第六章 怀疑

    陈生按陆安冉的吩咐拿了药敲响了江晏如的房门。

    过了大约两三秒，门开了。

    一个头发湿漉漉的少年穿着明显宽大了一倍的衣服站在门口，裤腿因为过长而堆叠在了一起。

    刚洗完头发的少年，额前的刘海粘在一块，露出那双金色的眼眸。

    陈生惊讶了一下，居然是蒙哥利人。

    随后立刻恢复了平常，将手上的托盘举了举，保持和蔼的笑容。

    “小姐说您背后有伤不方便，让我给您上药。”

    江晏如握着门把手的手紧了紧，接着让开了了身体，让陈生进来。

    他现在不过是陆家的奴隶，无用的反抗会招致什么后果，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更何况上药这件事，对他来说是好事。

    陈生给江晏如上完药想了想，还是决定将江晏如的情况告诉陆安冉。

    毕竟小姐好像对这位蒙哥利人挺关心的。

    听陈生说起，陆安冉才意识到他把江晏如带回来，这里却没有他能穿的衣服。

    她想了想江晏如那个比她还瘦弱的身板，最终嘱咐了陈生几句，然后才去睡觉。

    一觉醒来，陆安冉迷迷瞪瞪地下楼，在看见客厅那个辛勤劳作的身影后，困意立刻消散了。

    江晏如在打扫卫生。

    旁边的女佣们则一脸无措地站在原地。

    陆安冉先是一阵失笑，随后心里慢慢泛起酸涩。

    他被当成交易的商品买回来，内心无处安放，所以才自觉地去做这些事。

    明明往后也是一个能呼风唤雨的人，现在却能忍辱负重。

    陆安冉叹出一口气，下了楼。

    她抽出了了他手里的打扫工具，望着他毛茸茸的发顶，手有些痒。

    “做了多久了？”

    江晏如没办法说话，最后是女佣替他回答。

    “一个多小时了。”

    陆安冉将手上的洒扫工具递给旁边站着的女佣。

    “陈叔，等一下按照一个小时的工钱结给他。”

    陈生愣了愣随即道：“是，小姐。”

    陆安冉实在想揉揉那看着就毛茸茸的脑袋，可终究还是遏制住了。

    治愈路线，治愈路线，不能把人吓跑了。

    于是陆安冉只是柔声道：“就算你是我出钱买来的，我也不能压榨童工啊。这样，以后只要你做了的，都可以找陈叔结算工钱。”

    陆安冉朝着餐厅走去：“做了一早上了，早该饿了。”

    “先吃早饭。”

    江晏如楞在原地，浑身发麻。

    眼前这个人太过怪异了。

    他想问为什么，张开的嘴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如果是从前他不会产生这么荒诞的念头，但现在他自己身上就发生了。

    所以他有理由相信——

    眼前这个人。

    不是陆安冉。

    -

    今天的早饭依旧是容易消食的粥。

    搭上荷包蛋和培根。

    陆安冉将培根揽到自己面前，一本正经道：“你在养伤，不能吃这么油的东西。”

    “我来吃。”

    她说的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如果忽视她闪闪发光的眼睛的话。

    江晏如敛下眸子，心中的怀疑越发深刻。

    只是这种事情不能轻易下定论，还要再试探看看。

    江晏如走过去，在已经拉开了的陆安冉身边的位置坐下，慢条斯理地喝粥。

    陆安冉依旧风卷残云，快速地干完饭之后，就盯着江晏如看。

    已经经历过一次，江晏如这次更加自如地应对。

    他正慢慢地吃着，突然听见客厅一阵响动，随即看见陈生附在陆安冉耳边说了一句话。

    陆安冉的眼睛，显而易见地亮了亮，然后马上起身向客厅走去。

    “日安你慢慢吃，我去客厅看看。”

    底下装了轮子的衣架被一排一排地推进来时。陆安冉兴奋地挥舞手指挥着。

    “这个去这里，那个去那里。”

    “好好好，就这样。”

    随着一排又一排衣架被推进来的，还有穿着黑色西装的工作人员。

    他们将衣架推进去后，掀掉了防尘布。

    “请陆小姐随意挑选。”

    陆安冉的手指划过一件件衣服。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她又转向另一边，又拣出几件，“这个，这个，这个。”

    “这几个不要，其他都搬到楼上去。”

    领头的经理模样的人，点头哈腰道：“是是是。”

    江晏如吃完饭，慢吞吞走到客厅，然后就看见陆安冉被淹没在一片衣服的海洋里。

    脑海里瞬间浮现了一个词——败家。

    然后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些衣服好像都是男装？

    心里顿时涌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恰巧这时，陆安冉看见了在一边发愣的江晏如。

    她嘴角牵起笑容，异常兴奋地向江晏如招了招手。

    “日安快来！”

    江晏如压下心底的异样，再次慢吞吞地走过去。

    陆安冉牵起他的手的那一刻，心里又是一阵恶心，但他没有甩开。

    任由她牵着自己，把自己按着坐在了沙发上。

    陆安冉在空中对着他的脚比划了一下，从各种鞋码的鞋中抽出了几双最常见的布鞋。

    她今天穿了一身休闲的衣服，然后毫不犹豫地蹲在了江晏如的面前。

    娇嫩葱白的手指毫不嫌弃地挑起江晏如布满疤痕的脚，两两对比，更显得那双脚上的伤口无比狰狞。

    可陆安冉恍若未觉，额边的碎发荡到了眼前，漂亮的丹凤眼低垂着，低着头的样子认真到几乎虔诚。

    江晏如心口一跳，嘴里绽开一丝苦意。

    陆安冉避开江晏如脚上新的疤痕，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脚后跟，然后替他套上了一双白色的袜子。

    再接着是一双黑色的布鞋。

    布鞋底很软，像海绵。

    上一世，他穿了半辈子别人的鞋，又穿了半辈子皮鞋。从没穿过柔软舒服的鞋子。

    可是这一世，他才刚回来多久，就穿上了。

    真是可笑。

    从前幼稚的自己羡慕了许久的东西，现在却由眼前的人穿在了自己的脚上。

    哪怕她可能不是陆安冉，但只要她顶着这张脸出现在自己面前一天，他都觉得无比恶心。

    由顶着这张脸的人给他穿上的鞋子，都显得不是那么美好了。

    江晏如兴致缺缺地望着眼前的人又换了一双试了试。

    “都挺好的，就要这个码数。”

    “小皮鞋也要几双，虽然暂时不能穿，但之后可以。嗯——嗯嗯，拿大一点的码数。”

    陆安冉起身跟人交谈，正好将大门口照进来的阳光挡住，脸上细小的绒毛逆光显现，带着婴儿肥的脸颊撑起柔软的弧度。

    稀稀拉拉的人群往楼上搬运着，陆安冉在打印出来的账单上签了字。

    抬眸时刚好看到了“盯”着她看的江晏如，说盯的话又太奇怪了，毕竟根本看不到他的眼睛。

    陆安冉心血来潮，迎过去拨了拨江晏如的刘海。

    “日安，我们什么时候去剪头发好不好。”

    江晏如身子一震，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整个人害怕地后退了一点，不可遏制地摇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