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巫师手札（五）

    再次踏入丛林，比之前踏实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天空中那晦暗的阳光，又或许是因为达克这群人行路的吵嚷，江九未有了短暂的安全感，不再全神贯注于警戒，转而放眼观察这个世界。
    晨光中没有鸟雀，只有莫名的低哑沙沙声。偶尔树丛中窜过几道黑影，也是看不真切样子。显得森林像一座巨大的监牢。
    这群“闲散人员”显然没什么队形，零零散散的走，大体是一个方向就不错了。达克领在队前，手里的骨棒微微抬高，像是在定位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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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的风景…挺特别的。”
    “这群人感觉没什么战斗力的样子啊。”
    “人不可貌相。我感觉那达克有点东西。”
    “老婆今天还是如此美丽动人。”
    “九未搜尸.jpg，楼上冷静。”
    达克眉头皱了皱，手上骨棒左右摇曳了一会儿，回身摆手，示意全队人停下脚步。他身旁一个消瘦男子凑上去，扯着破锣嗓子，说：
    “头，黑蝠?”
    “嗯…不像。”
    达克一边回答，一边抚摸着骨棒上的黑色纹理，似乎在感知着什么。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面露惊惧，大声说：
    “快掏武器，是荒狼，有狼头的荒狼！”
    听到这个名字，周围的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紧张神情，七手八脚地把那些奇形怪状的武器拿出来。
    江九未眯起眼睛，微抬猎枪——她从刚刚开始就有种被窥视的感觉，现在看来应该是那个所谓的“狼头”，不得不小心应对。
    这队人看着懒散，不想临危时却毫不慌乱，立刻向周遭散开，把达克包在中间，排出了个圆阵。
    她看了看周围，选了个靠后的位置，抽空举起猎枪，目光却始终留意着位于中心的达克。
    他高举骨棒，嘴上念念有词，神情肃穆而庄严。随着那种沉郁顿挫的声音加大，达克身边凝聚起了几团游曳的黑气。
    江九未能敏锐地感知到其中蕴含的压迫感，更清楚那绝不是现在自己能对抗的东西，于是收敛心思专注眼前。
    起先是密集的脚步声和远处扬起的黑色粉尘。之后是一双双碧绿而阴森的眼睛，在清晨的林木间穿梭。
    那是一群狼。
    它们没有着急对这群擅闯领地的入侵者下手，反而逐渐铺开队伍，把人群包围起来，随即露出獠牙，做威慑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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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插翅难逃了属于是。”
    “这是狼吗？怎么这么大？”
    “老婆快跑！”
    “它们好像有灵性…在等什么一样”
    “不会是……”
    扫了眼弹幕，江九未心思一转，随后警惕抬头。她们这群人里聚居地已经有段距离了，以森林的隔音效果，此时求救为时已晚。
    就昨天晚上的经历来看，她怀疑这群狼在等待天黑，利用黑夜来杀死这群人。
    达克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面色铁青，随即吩咐下去：
    “听我指令，找机会突围。”
    周围的追随者点点头，紧绷身形，随时准备出击。江九未却对这帮人能杀出去没什么信心，转而寻找其他出路。
    狼群是绝无破绽的——达克所说的机会估计也只是个习惯性的托辞。而这群人中有实力独自逃跑的或许只有达克，但看他在团体中的表现，也不像是那种会丢下队伍带自己逃走的人。
    狼群还在收缩包围，人群还在不断后退，留给她们犹豫迟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达克咬咬牙，前挥骨棒，几缕黑气游蛇般冲向狼群，立时击飞了队列前方的几只荒狼，他连忙吼道：
    “朝那个方向突围，快！”
    人群涌动。刀剑分解血肉，獠牙撕裂皮骨，令人牙酸的声音此起彼伏，江九未被队伍裹挟在左后方，暂且安全，一时腾出了手，转而抬枪扫了眼身后。
    达克很有经验，自己压在队伍后方防止阵列溃散，却也只是勉强支持。周遭四散的黑气数量较之前已经少了很多，他身上也多了好几道狼群撕咬的伤口。
    前方的战事很焦灼，一时间双方都没有什么进展，侧翼却多了几只骚扰的狼。江九未没有系统地学过射击，这么远的距离没把握命中，只能缩身观望寻找时机。
    “头，不对劲啊！”
    达克脸色阴沉，手上动作不停，头不回喊道：
    “有屁快放！”
    “这帮狼不怕疼，也不怕死……”
    “废话，荒狼什么时候怕过死？”
    出声那个矮壮男子放下正面的战斗，瞅准空隙退了回来，接着说：
    “头，它们受伤，行动一点也不受阻碍。”
    话说到这，达克也觉出不对来，平时这些狼虽然生猛凶残，但到底也会在挨打时呜咽几声。可面前的狼群自始至终都在嘶吼，毫无理智般厮杀。
    “头狼不可能做到…有人在捣鬼！”
    达克目光如炬，扫视四周，转过身朝着狼群数量最多的方向，大声质问道：
    “谁?是谁?”
    回答他的是无边无际的野兽嘶吼，和人类前线的不断被迫收缩。看着身旁人们不断倒下，再被狼群拖走。巨大的恐慌笼罩了这些暂时的幸存者。
    江九未举起猎枪向天上开了一枪，巨大的爆破声同时吸引了狼群和人群的注意，她冷静道：
    “你们怕死?”
    达克见状，动了动嘴唇，似是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制止江九未，只是趁着狼群攻势减弱，收身恢复体力。
    她看见达克默许的神色，转身朝着人群后撤的方向，学着这帮人的语气，佯装挑衅道：
    “在林子里跑这么些年了，几只狼就让你们畏首畏尾的?有种的跟我冲回去，把这帮畜生杀了！”
    说完，江九未也不管人们诧异的目光，错过手，拎着把枪，作势就要冲到队伍前面去，却被一缕黑气挡回。
    【“骨魂”达克好感度+20，当前：+40（信任）】
    “哪用得着你个嫩出水的小姑娘拼命…巫师在上，大家杀回去！”
    达克阻止了江九未的步伐，随即咬了咬牙，嘴角渗出了几缕黑血，引动了数量更多的黑气，却不自保，尽数投向了队伍最前方，帮助突围。
    前方的压力顿时一清，人们也受到鼓舞，陆续转向反击。前方压阵的狼被突如其来的攻击带死了几只，包围圈被突出了一个小口。
    后方的狼群似有所感，把攻击逐渐集中在达克一个人身上，用车轮战的方式，始终向他施加压力，意图把这群人的领头咬毙在此。
    这从来就不是一场公平的战斗。从目前的情况看，达克是精英猎手，拥有不错的战术直觉，更掌握奇异的骨纹巫术。
    但狼毕竟比人多几倍。还有个实力不明的幕后主使在暗处窥视，人类一方其实已经陷入了颓势。
    她不能独自逃开——她没有底气逃出狼群的搜寻范围，更不想去赌自己能用火枪震慑住群狼。
    可就算是达克心甘情愿牺牲，也未必能换取真正的胜利。
    江九未站在队伍末端，看着前方不断增援的狼群，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暗叹了口气。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她的手指轻轻摸索着扳机，心念飞速旋转，可终究被自己薄弱的体术所限，想不出什么破局自救的方法。
    这时候，她忽然听到耳畔传来一个低沉沙哑、幽灵般空洞的嗓音：
    “哇哦，小姐姐想干什么，逃跑吗？”
    那是个女孩儿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语调略微尖锐，透着股刻薄与骄纵。
    它似乎从极近的地方响起，却又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江九未难以形容这种撕裂而又矛盾的感觉。
    她身体略一僵硬，缓慢转头，却没有找到声音的来源。
    “别乱动！”
    那个声音厉声提醒，语气阴狠：
    “除非你想现在就死。”
    江九未不动声色地转回来，神色不变，低声道：
    “这些狼…是你弄过来的？”
    女孩儿嗤笑了一声：
    “你说呢？”
    江九未向来不喜欢这种无价值的对话，但语气却不受影响，依旧淡定问道：
    “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原因？”
    “那换句话说，你认识我吗？”
    江九未转过身，拉进了自己与达克的距离，等到近处不再有狼，方才接着说：
    “你究竟要做什么？”
    女孩看起来没有理性回答问题的习惯，转而用一种兴奋的口气说：
    “你很美。”
    江九未没想到她突然转换话题，微微一愣，心思一转，压低了嗓音，试探道：
    “你是…狼王?”
    她没回应，只是声音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贪婪：
    “真漂亮……”
    江九未不太喜欢这个称赞，直令她有种诡异的不适感。但也知道她并非针对自己，只是紧了紧身子，淡淡道：
    “谢谢您，狼王阁下。”
    “你叫我‘狼王’吗？”
    女孩儿发出了一串咯咯的娇笑，声音里充满了玩味。
    江九未没再继续追问，因为她看见达克浑身浴血，被十余只狼团团围困在中间，身旁只剩下两条黑气在飞舞盘旋。
    达克似乎也觉察到了她的目光，眼睛一瞪，喝道：
    “小姑娘，你还愣什么？跑啊！”
    “你是在恐惧吧。”
    女孩儿的语气愈发尖锐，似是看不起江九未的胆怯：
    “人类都想先让自己活着，对吗？”
    江九未不置可否，淡淡道：
    “我不需要证明什么。”
    女孩冷哼一声，说：
    “那么，你是要等着被活捉，然后被吃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