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不争

    舞绫松开了包裹钟怡洁的丝带，拿走了她手上的水果刀，递给身边的芭澍，然后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

    钟怡洁接过手机，拨通了洛炫的电话，一边打一边跟舞绫芭澍拉远了一点距离，她往阳台那边退了几步，好像是不想让两人靠她太近了。

    电话很快通了，钟怡洁轻柔的发出声音，“喂，洛炫吗？”

    洛炫接起电话，开始以为是舞绫的，但是听声音却不像。“你是……？”

    “我是钟怡洁，我想跟你说……我爱你……”钟怡洁轻轻的闭上眼睛，双眼立刻留下了两行泪，然后转身跑到阳台，翻过栏杆就跳了下去。

    舞绫和芭澍由于事发太过突然，与钟怡洁相隔了一段距离，时间又太短，根本拦不住。

    电话里有风呼啸的声音，尖锐的划擦着耳膜，一声短而急促的炸裂声带来冗长的盲音，通话记录只有几秒，洛炫却像被绵延了一个世纪，心里有一阵碎裂的声音。

    永别了，洛炫……

    过往总是在过去，初见时的那眸光却总是让人难忘，挥手，告别，其实匆匆，不管重来多少次，还是会有遗憾，感觉是生命的一条线，牵动着我们的每一分每一秒，至少爱过，至少曾为之努力过，不管方法怎样，善与恶，其实都在一念之间。

    洛炫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赶到人堆里的时候，钟怡洁的尸体已经倒在血泊里了。

    宿舍楼里已经没有了平时的安静，尖叫，嘈杂，议论纷纷的巨大洪荒仿佛把洛炫都给淹没了，那些污浊的深厚空气，弥散了温柔的天空，到处都是模糊的景象。

    那些十七年的料峭人生，终于就这么走完了呢。

    晚上回到家，在幽幽的炉火映照的客厅，洛炫坐在南瓜椅上，对面坐着舞绫和芭澍，她们只是认真的盯着炉火，等待这洛炫的发话。

    “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到底做了什么事，你们要闹出人命。”洛炫第一次在两人面前这样疾言厉色，这一次跟以往都不同，是真真正正的出了人命了，而洛炫，似乎还完全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芭澍板着一张脸说：“钟怡洁要杀我，我们把她抓起来准备送监，但是她却自杀了。”

    洛炫显然不明白芭澍的话，“钟怡洁为什么要杀你。”

    芭澍迟疑了一会儿，接着说：“应该是被其他侍者蛊惑，以为杀了我就能跟您在一起了，所以才起了杀念吧。”

    火光一闪一闪的，窗外的风也听了，今晚没有下雪，可是洛炫的心里却仿佛下起了雪。

    理由很充分，条理很清晰，洛炫甚至都完全找不到错处，可是他的心里就是不开心，就是不舒服，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既然钟怡洁是罪有应得，那自己还能再说什么呢？

    洛炫缓缓的起身，舞绫赶紧走过来，托起洛炫的手，“二皇子，我扶您上楼吧，您今天累了，晚上应该好好休息。”

    “舞绫，你到我房里来，我有话要跟你说。芭澍，你先去休息吧。”洛炫被舞绫扶着，走着上了二楼，他们上楼的声音很轻，因为楼梯是木质的，声音大了可能会吵醒正在房里睡觉的洛扇，洛弦又突然改口说，“还是去你的房间吧。”

    舞绫的房间在洛扇和芭澍房间的中间，是一间比较小的房间，因为舞绫说只住她一个人，所以希望小一点，走进房间，里面有一种淡淡的清香，书桌衣柜床铺都很整洁干净。

    “二皇子，您坐吧。”舞绫把洛炫引到床沿边，自己则拿过书桌下面的椅子来坐下。

    洛炫心里有一丝丝慌乱，他现在需要镇定，“舞绫，我心里很乱，钟怡洁死得太突然，我们好歹做了两年多的同学了。”

    舞绫耐着性子，安慰道：“二皇子，您犯不着为不重要的人，不重要的事而烦恼。”

    “她明明……跟钟怡洁不是好朋友吗？她为什么知道那么多钟怡洁的小事，连她喜欢我这种事都知道，这太不合常理了。”洛炫不想去问芭澍，他的潜意识里觉得钟怡洁就是被芭澍给逼死的，或许芭澍早就知道了这样的结果，她只是一步步顺着计划的发展，一点点的把钟怡洁推向死亡，因为她的死，对大局而言，是有好处的。

    洛炫最害怕的就是身边的人死去，在皇宫里的时候，身边总是会有恶魔一个一个的死去，那些撕心裂肺的悲恸，或多或少都与自己的心牵连着。

    “很简单啊，她偷看了她的日记。”舞绫很干脆的把原因说给了洛炫，但是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洛炫心里咯噔一下，原来是这样，芭澍果然是手段高，当时自己那么棘手和不知所措的时候，她已经在用最简单，最残酷的方法，窥探到了她的内心，但是这样的手段，是不是太自私了？

    “为什么要看她的日记？必须要不择手段到这个地步吗？”洛炫垂下头，虽然他也知道自己说这话，显得很傻，很让人失望，可是他终究是那种不愿意伤害别人的人。

    舞绫知道洛炫心软，这也是他的硬伤，作为一个皇子，而且还是一个要争夺皇位的皇子，心软意味着什么？对于侍者来说，心软等于自杀，对于洛炫来说，心软等于甘愿当一辈子的人类，“当时只有这一个方法，不然，我早就死了，您多体谅体谅芭澍，她也是情势所迫。”

    “她只有十七岁，不过是喜欢我而已。”洛炫说这句话的声音很低，低的连舞绫都感觉得到这其中夹杂着的无奈、惋惜和悲伤，芭澍说得没错，在人界呆久了，真的会变得像人类一样，情感羁绊太多太冗杂。

    舞绫只能尽量把洛炫从那条死路上引回来，“她被人利用，没有人逼她，是她自己选择了死路。”

    “芭澍或许早就知道了吧，从整个事件的最开始，利用与被利用，救人和杀人，我只是觉得芭澍让我太不了解了。”从第一次见到芭澍的时候，她就是一个闪耀着锋芒的女生，她的笑容像刀子，她的言辞像锯子，她的行为像锥子，哪一样都足以杀人于无形。

    “那天二皇子在女生更衣室的窗外，芭澍就注意到了二皇子，所以才会尝试着看看二皇子究竟是不是芭澍的主人，结果这一试，就成功了，不管芭澍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在侍者与皇子相遇相认的那一刻，一定是侍者最幸福的时候，芭澍也是如此，所以对于那些会对二皇子不利的人和事，我和芭澍的想法都是一样的，不过这次，芭澍没有想钟怡洁死，她的死是她自找的，不是芭澍逼的。”舞绫不想洛炫误会了芭澍，又担心芭澍太不相信洛炫，主仆之间的信任是最重要的羁绊，是成功所不可或缺的基础。

    洛炫心里也明白舞绫和芭澍这么做都是为了自己，“芭澍是个心思缜密的女生，她的勇气，她的思虑，固然与众不同，可是真实的她，那样隐藏着，很幸苦吧。”

    舞绫微微一笑，眼里流露出释然的神色，“只要能跟二皇子在一起，能够将性命交付于二皇子，再多的幸苦都不算幸苦。”

    听到舞绫这么坚定的语气，洛炫抬起头来笑了起来，他伸手怜爱的抚了抚舞绫笔直倾泻下来的柔发，“谢谢你们这么信任我。对了，钟怡洁只是一个毫无存在感的人类，当初，芭澍又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

    “二皇子，这就是她的过人之处了，芭澍是学校的女工部部长，她平时在学校处事都是锋芒毕露，完全不给人留余地的，这样的方式往往会招来记恨，招来反击，之所以对钟怡洁好，那是因为只要有她护着钟怡洁，偏袒她，就可以把别人的矛头转移到她身上，之所以钟怡洁会被班上的人欺负，会被那么多人所讨厌，这里面都有她那个好姐妹芭澍的功劳。钟怡洁就是芭澍手上最坚固的盾牌，保护着芭澍这个披着厚厚的虚伪外壳的茧。”芭澍跟舞绫说过，能够熟练的运用好盾与茧，才能在人类社会安全的活下去。

    “我本不想争夺什么皇位，我不想兄弟相残，却无奈总是会有无辜的人卷入其中，侍者之战一旦开始，还不知道要连累多少人无辜丧命，我害怕，我害怕身边重要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

    洛炫觉得时光匆匆，能够在淡然宁静的日子过下去就好了，没有争夺，没有杀戮，在生活的点点滴滴里，寻找着一些小欢乐，小幸福，这样就已经足够美好了。

    “二皇子，有时候，为了达到我们的目的，是不能够顾虑那么多事情的，该利用的人就要利用，该牺牲的人也必须牺牲。”即使知道为了一个人类而伤神是多么不值得的一件事，舞绫还是在心里心疼洛炫，这种细腻的情感一定会在以后越来越多的鲜血与刀光中消磨殆尽的吧。

    舞绫话里的意思洛炫也明白，主仆的荣辱是一体的，无论是身还是心，为了这个团体的胜利，拼尽全力，即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舞绫，其实我也没有怪芭澍，我在想，是不是我错了，让你们为难了。”

    “没有的事，二皇子的想法就是我们的想法，二皇子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我们永远以二皇子的事情为大事，其他的，都是小事。”能为皇子而死，那便是侍者最大的殊荣。

    洛炫能够明白舞绫的心思，但是却不能明白跟舞绫一样心思的芭澍，也许时间会磨平一切的吧，只有当两个人相处久了以后，就能够相互理解了吧。

    其实啊，只要有心就没有事什么是小事，到心里就放大了。

    是啊！因为你在乎。

    人总该有些在乎的人和事吧，不然的话，孤单一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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