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失落之夜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世界早已陷入了疯狂......

    无数变成了黑色怪物的人们，正在拼命地厮杀入眼所及的所有正常人！对此一无所知我，只是一味地躲在仓库中的一个阴暗角落，一脸麻木地想着不久前那些发生在自己眼前的悲剧。

    脑海一片空白，想不起自己到底是谁，也想不起自己该前往何方。浑浑噩噩的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存在于此的意义。所以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伴惨死在面前......不，或许对方连同伴都算不上。

    “我不明白，明明之前受尽欺凌却一向都是毫无知觉的自己，现在竟会产生这种快感！”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感受着这股因幸灾乐祸所带来的自责，我悄然闭上了双眼。

    “我到底，是谁？”

    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面对着这无尽的黑暗，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于是，在不知不觉中，将那无奈的情绪抛诸身后的我，于不久之后陷入了深眠......

    从暴风雨般的梦境中惊醒，感受着身体因接触到身旁的干草而带来的瘙痒，我迷迷糊糊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因长时间没理的头发在此刻乱蓬蓬的，给自己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同时，意识到天已经微亮的我，开始从这个幽暗的仓库中钻了出来。

    “昨晚的那些，是梦吗？”连我都不知道，所谓的“梦与现实”的分界线到底是什么。从我拥有记忆的那一刻起，自己便一直都分不清自己所居住的世界到底是不是一个梦境。

    迎面扑来了一阵带着某种腥味的冷风，凛冽、冰冷而锐利，令我忍不住紧了紧身上那件单薄的大衣。带着某种名为“希望”的情绪，视线开始在这个满是灌木的窄小空间中游离着。

    我也不清楚，明明在此之前对于那些同样居住在一起的人没有任何好感的我，现在竟会如此迫切地希望，他们会在下一刻出现在我的眼前！

    “果然，是因为那个梦吗？”我喃喃地说了一句，那虚弱的声调，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才想起来，我已经有接近两天没有进食了：对于居住在这里的我来说，基本上是每隔一段日子便会被饿上一两天，或者偶尔还会因为其他人的食物不够，而成为了掠夺的对象。

    勉强拖起乏力的双腿，像是司空见惯一般，我只是撇了撇嘴。

    对于自己来说，虽然一直都对自己会遭到这样的待遇而感到无法理解，但转念一想，尽管偶尔都会被饿上几天，只要能够活到现在也算是一件相当幸福的事。

    “我真是一个傻子！”如果是在此之前，我一定不会这样子自嘲自己。对此感到诧异的我只是愣了一会，接着继续向前走去。

    视线正在缓缓前进，穿过那被灌木所覆盖的小道，小心翼翼的我，也不知道这种没来由的飞快心跳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恐惧？”感受着弥漫在周围的这股压抑非常的空气，发觉到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自己走动的声音的我，开始感到害怕了。

    “那个梦......是真的吗？”只要向前多走一步，便能看到事实的真相，我却因此而迟疑了。明明在此之前还在为一成不变的生活而感到厌倦，但在此刻，自己的内心却在抗拒着它的到来！

    于是，最终在犹豫了许久之后，我最终还是钻了出去。

    映入眼帘的，是院子中那一片血色的场景，与自己那个历历在目的梦境互相映衬着：在不久之前还居住于同一屋檐下的十六个同伙，在此刻都成为了这满地尸体的一员，有断手断脚的，有拦腰而断的，也有被撕得血肉模糊的......

    他们都已经死了！

    我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呆呆地看着他们，看着他们那因临死前的痛苦而变得扭曲的脸。无法思考，什么都说不出口！

    “我......在为此感到高兴吗？不......这样子的我，不是我！”脑海陷入了空白的我，在呢喃了几句向后退开了两步。

    在蹒跚中站定之后，又再次气妥地自言自语道，“眼前只有十六个，应该还有活着的人，应该还有的！”

    我在对自己没能够救他们而自责！

    我到底是怎么了？明明应该是怨恨他们的我，居然会出现这样的一种情绪？带着如同乱麻的心情，我在站定了一会之后，又开始越过这地狱般的场景，踩着那满地的干涸血液，往大堂的方向走了过去。

    大堂的木门虚掩着，里面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散发着无比深沉的绝望气息！我双手有些颤抖地推开这扇不知通往何处的破旧木门，倾听着自己那清脆的脚步声，视线也开始在这其中扫视起来。

    而后，我的脚步在踏出了几步之后，开始因那涌出脑海的思绪而停了下来。

    视线定格在眼前这几张带着污秽的方形木桌，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之地。在无数次属于他们的聚餐中，我都在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够和他们一样聚在这几张不大的木桌前。而如今，它们就近在咫尺，自己为何会高兴不起来呢？

    忍不住伸手抚摸了一下距离自己最近的这张方桌，上面传来了一种冰凉的、油腻腻的触感。还记得小时候就是因为不小心碰了一下这些桌子而受罚了，那时候到底被饿了多少天呢？没有印象了......我这才发现，对于这些陈年旧事，自己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将眼前的这些方桌与一只只老旧的竹椅扔在身后，我继续向前往卧室的方向走去。那里，是外面这些死去的家伙的真实住所，自己一直以来的禁地！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缘故，自我有记忆的时候起，别人对我的待遇都是与这些家伙不同的。无论什么人都能够微笑着面对他们，却唯独对于我充满着溢于言表的恐惧。大概也是因为对于我的巨大成见，一直以来，属于自己的住所，也只有那一间狭小的仓库而已。

    这样一来，自己现在会对即将进入那里而感到无比激动，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经过了长长的玄关，在我跨入了那一间巨大的卧室的时候，心中仅存的那一丝希望破灭了！

    从十多个宽大的窗户渗透进来的光亮，正清晰地映照出眼前的这种地狱景象！

    在我的眼帘中，是数十张分成几列，并排放着的单人床。那些昨天还是活生生的同伙们，有的就惨死在床上，也有的是胡乱地瘫在床与床的过道之间。他们死状都和外面的人一样，惨不忍睹！可是，为何我在看到了这样的一幕之后，自己没有丝毫的害怕，有的只是自责与悲伤？

    我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我真的已经疯了？当这个世间变得疯狂的时候，连我这个依附于这个世间的可怜虫，也开始变得不正常了吗？

    带着深深的挫败感，我继续向前走了几步。在那张单人床上，是一个瘦弱的老人的身体，“这座大宅院的主人......”

    翁叔叔，我记得以前的那些同伙是这么称呼他的。但是跟他们不同的是，我一次都没有叫过他。在我的记忆中，剩下的也只有他那张经常板着的恐怖脸孔罢了。

    只是，我一点也没有想到，这个在我的记忆中是那么恐怖的人，居然也会有死亡的这么一天！视线在他胸口上那个血肉模糊的洞口停留了一会之后，又移到了他那不知紧紧地抓着什么的双手，最后才到达他那满是皱纹，因莫名的恐惧而呆滞的脸孔。

    在望到他那双睁大的无神眼睛之后，我只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侵蚀了自己的内心。而后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好几步，脑海空白的我毫不犹豫地回头跑了起来。

    这不是真的！所有人都已经死了！这不是真的！

    思绪顷刻间就被疯狂所取代，失去了理智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跑向何处。直至自己冷静下来之后，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窄小的空间。

    因常年烧火而带着乌黑的小灶，堆在身旁的枯枝木柴，以及伫立在我眼前的高大木柜，都在提醒着我，眼前的这个地点便是厨房！

    是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本来是喜气洋洋的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脑海中还依稀记得，那些名为“同伙”的家伙们的欢快笑容，还记得他们为了迎接这个即将到来的美好节日而穿上了平时都舍不得穿的美丽新装，还记得那充斥于这条大街的欢声笑语......

    原来如此，昨晚就是除夕夜啊......

    脑海中那恐怖的一幕再度涌了上来：当大堂中的壁钟的第八声声响戛然而止之后，那个叫做“力允”的家伙突然发生了异变。浑身抽出了黑色鳞片的他，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便将院子中的十六个同伴残杀殆尽，进而将目标转向了里屋的其他人。

    一直以来，每逢节庆时刻，我都会被限制离开那间狭小的仓库。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自己或许便是因此而逃过一劫。我有些沮丧地瘫坐在地上，抬头凝视着满是油污的褐色屋顶。

    昨晚，在透过灌木从看到了异变的一刹那，自己竟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在看到那个叫做“力允”的家伙冲进里屋的时候，我却是继续回到了自己所处的仓库，“这一切都只是梦吗？”

    现在回想起来，昨晚的这一片地域，都处于动荡不安之中。即便是身处于自己那间远离世俗的窄小空间中，也能够清晰地听到外面那无数的惨叫声、哭喊声、呼救声，以及夹杂在其中的野兽的怪叫声。只是一夜之间，一切就全都变了模样，说不定外面的人也是......

    “咕——”死寂的空间之中，这一声清脆的响声使得我吓了一跳。胡思乱想的自己，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饿得无法忍受了！

    在那木柜之中，还残余着本该属于那些同伙们的晚餐，只是，他们已经没有机会再吃到了。我开始摇晃着站了起来，双手颤抖着拉开了木柜，在那里面是一道道变得冰冷无比的小菜。

    在此之前，对于这样的一种食物我是想都不敢想，却不料它们现在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停留在自己的眼前。感受着心中的酸楚的我，再也抵挡不住眼前的诱惑，狼吞虎咽了起来。

    “咦......眼泪？”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变得这番样子，只是，在情不自禁的那一刹那......

    带着一种近似于沉痛的感情，我低落地离开了院落。回过头看了这座大宅院的最后一眼，竟看懂了门边的三个字，“疯人院”。我一时间感到无比诧异，虽说自己对于之前的记忆都没有什么印象，但可以确定的一点便是，我本来应该是不认识字的才对啊？

    感受着从心底衍生的对于自身的惧意，带着最后的疑惑，我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前行的道路。

    是了，在我的记忆中，有一个和我很相似的人，她也一直都处在别人的排挤中。她和我一样，都是时常处在于发呆之中，不知道她会不会因为昨晚的异变而死亡了？前所未有的焦躁不安，涌上心痛，我敢肯定，在此之前，自己绝对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一种情绪！

    加快了步伐往记忆中的地点走去。

    周围是被破坏成一片废墟的一间间房屋，大街上也到处被倾洒上了干涸的红色。面对着七横八落地洒落于各处的肢体，我只感到自己的胃有些难受，但最终还是忍着跨了过去。

    “是了，她到底叫什么名字？我好像从来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脚步最终在来到了一间破旧的院落之后停了下来，那是记忆中她所在的地方，“进去看看吧。”

    然而，我所没有想到的是，在我踏进了那扇简陋的木门之后，我竟会在其院落中再度见到了我昨晚所见到的恐怖之物！

    人形的躯体，浑身的黑色鳞甲，灰色的尖长利爪。毫无疑问的，眼前这个变成的这样的人类，其怪异形态确实能让所有见到他的所有人，在第一时间陷入疯狂！

    像是意识到我的到来，他猛地回过头来，露出了恐怖的黑色脸庞以及满嘴尖锐的獠牙。而后，我的内心瞬间被绝望所埋没！因为，在看到了我的那一瞬间，眼前的怪物便以极其可怕的速度向我飞扑而来！

    “我会死的！”

    视线仿佛因为惊惧而放大了无数倍，呆滞的脑海根本反应不过来，身体也是极为僵硬。于是，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利爪在霎时间穿透我的胸膛！剧痛，猛地扩散开来，蔓延至身体各处，冲进自己的大脑。

    “我也会像，之前的那些人，一样吗？”

    根本无法思考，那只怪物另一只利爪也在视线中急速飞近，“我还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在求生的本能面前，任何人都是脆弱的。现在的我，估计就是这样一种脆弱的心理吧。感受着双手传来的一丝酥麻的感觉，在千钧一发之际，我本能地伸手挡了一下。

    “叮！”

    像是金属与金属相互碰撞的声音，我还来不及看清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伴随着胸口撕裂般的痛楚，身体便已经被甩了出去。在地上连续地滚出了十几圈直至撞到了墙壁之后，整个人才勉强停了下来。

    蹒跚地爬起来的我，这才意识到自己那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尤为骇人的双手！

    不知何时，紫红色的晶莹鳞片，已经遍布在自己的双手之上并一直延伸到了我的肩膀。而此刻自己胸膛上的那个洞口中的血液也开始蠕动了起来，恐惧的我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我到底是什么？”

    ......

    呈现在自己眼前的，是满地的黑色鳞片与红色的血肉。大概也是因为刚刚太过疯狂的缘故，此刻的我，无论身上的哪一处，都被那浑浊的红色所玷染。大脑依旧无法思考，直至此刻，自己才明白，原来自己真的已经变得不正常了！

    眼望着双手那一片片化为齑粉褪去的鳞片，我所想到的便是，其实我跟眼前的这个怪物有什么区别？“不，昨晚的那些人都的死，说不定是我......”

    泣不成声的我，连自己都感到很窝囊。但是，面对着这样的事，面对着这个变得疯狂的世界，我真的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

    于是，迈着摇摇晃晃的步伐，我继续走进眼前的这间破旧的小屋。虽然自己已经有了一种直面她的死亡的冲动，但，如果自己真的看到了已经死去的她。那么我，一定会，永远也原谅不了自己！

    胡乱地推开了那扇薄弱的木门，然后，疯狂地寻觅了起来。

    终于在那满是稻草的房屋中的一个小小的角落，找到了一个蜷缩在其中的身影。在那一瞬间，我像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心中充满了无以言喻的喜悦、激动以及面对未来的信心！

    像是意识到了我的到来，她这才露出了惊艳的脸庞......

    “我叫......嗯......自由人......”

    胡乱地为自己取了这么一个名字，然后，向她伸出了右手。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上有着一个极为特殊的印痕，淡红色的圆形火焰印痕正包围着中间一个暗紫色的五芒星印痕......

    “我叫......龙......”忘记了她到底是说了什么话，我只知道，在那之后，她也伸出了同样在手背拥有奇异印痕的右手......

    在那个最后这个名为“失落之夜”的除夕夜，突如其来的异变，整个世界都变得疯狂了！

    同样变得疯狂的，还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