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过往

    忘了是在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一直在持续着这种像是没有尽头的战斗。每一次的厮杀，都会带来无数生命的死亡。

    避无可避，犹如两个仇恨的种族之间，不以一方血的代价来偿还仇恨就无法迎来终结。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究竟夺取了多少异类的生命，他自己也不清楚，数也数不清楚。在那一场战斗开始之后，他便踏入了永无止境的杀戮之中，永远在这个失去意义的战场中徘徊着。

    同类的背叛是他心中永远的痛，可他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为了生存，他的双手染满了异类的血，同时也背负了无数同类的生命。好累！一直都是在战斗着的他终于也为此感到疲倦了，同类，是人类，而异类，曾经也是人类，无论哪一方的灭亡，存在下去的一方依旧会是人类。

    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但是，这种想法却是没意义的。人类的敌人就前方，而他也必将会以一个人类的守护者继续战斗着，直至他的倒下。

    “为什么双方不可以共存呢？”他开始考虑到这个问题，手中的红色利刃却还是毫不留情地挥舞着，在视线中最后的黑色身影上留下了一道喷薄的血痕，伴随着沉闷的倒地声和临死前发自灵魂深处的嘶吼。

    一个又一个，没有尽头，就算现在已经接近极限了，他也依旧没有倒下。他很清楚，自己离死亡已经是时间问题而已，“就这样，带着最后的遗憾死去吧！”

    他默默无言，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

    艰难地踏上了道路，双手上的紫红色鳞片正在缓缓褪落着，悄然掉落在地，化为齑粉，不发出任何声响。那是属于他的守护的标志，“看来，快要结束了呢。”

    用尽了力气终于发出这么一丝声响，带着沙哑、不像是人类所能够发出的声音，更像是临死的野兽的哀鸣。

    流不尽的鲜血绽放出朵朵嫣红，盛开于末世的地狱之花，在他的眼中不断弥漫。保有最后一点意识的他，已经麻木了，也不知何时会倒下去的他，依旧在想着那些可有可无的东西。

    就像是在苟延残喘一般，那是一种多么地，厌恶的感觉，一步一步走向染血的平原的他这么想着。

    遗忘了自己所守护的东西的意义，失去了自己真正该守护的东西的痛苦，而促使他永远地战斗下去的，不是他所守护的人类，一直都是他最该珍惜的几位好友的生命。

    脑海中依旧还残留着她们的记忆，但会在多久之后逝去呢？

    看不清未来，也无法回首过去，因而选择了忘却！

    再一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这一次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他很想痛哭，却连痛苦的本能都没有。一切都结束了，他所守护的人类最终背叛了他，而一直守护着他的好友却因为他所守护的人类走向了死亡。

    他已经失去了生存的意义了，所以他才会开始了他没有尽头的杀戮。他想用这种自暴自弃般的方式迎来自身的死亡，死亡，是他的归宿，也是他最后的心愿！

    再次看到视野中不断涌现的黑色，不断逼进，在顷刻间把他淹没。没有犹豫，手中红色的利刃鱼贯而出，凭着本能的意识行动着。而那无数的黑色之影正在疯狂地吼叫，前赴后继地冲上来，带着仇恨。

    他很疲惫地挥舞着手中的血刃，每一击都能带走一个鲜活的生命，却无法防御那黑色之物的攻击，一只只利爪都在他身上留下了伤痕。喷洒的热血与黑色之物的血液不断地交缠在一起，谱写着这生命的最后颂歌！

    那犹如地狱般的场景所象征的，便是人类的终结！

    舍弃了一切防御，用尽生命中的最后力量，带着手中愈发沉重的红色巨刃横扫出生命所迸发的最后光芒！

    “去死！”杀了红眼的他，拖着这不知何时开始变得无比沉重的身体，不断地战斗着。在他的身旁，是不断倒下的一具具尸体。

    “还不够！还不能倒下！”带着这最后的信念挥出了最后的一击！视线中那黑色之人无法反抗就被击飞出去，倒在那黑色与红艳相交错的尸海中！

    “结束了吗？”他这样问自己，然后，带着这最后的意识环视了一下四周。

    此刻，他正站在这平原的中央，望不到边际的平原上，一块块地堆满了无数的黑色尸体。在空出来土地上，流淌着骇人的血水，象征着绝望的场景。如同修罗一般的少年手持血色巨刃孤独地站着。在他的身上，有着无数的致命的伤口，尽管如此，少年还是没有倒下。

    染红的大地之上，只余下寂静，如同死一般的沉寂正不断地弥漫开来。血液，在少年身上的伤口徐徐地滴落着，许久之后，少年手中的巨剑融化了，竟也是化为殷红的血液！

    “嘀、嘀、嘀......”血液已经失去活性了吗？看来这将是自己最后的时间了啊。他漏出了一个不经意的微笑，尽管凌乱的长发遮住了他的面容，却掩饰不住他那发自内心的悲伤，终于支持不住的他开始后仰而倒。

    “天空依旧还是那么湛蓝啊，但是这个天空已经不再属于我了”，缓缓倒下的他所看到的是他之前所没有见到过的美景。负伤累累的身体在此刻倒在地上，而周围所躺着的，是密密麻麻的异族的尸体，进化后的人类，异化者即新人类的尸体。

    失去了活性的血液在地上不断地蔓延，他什么也说不出口。他已经解脱了，沉重的身体正在渐渐失去知觉，意识也开始变得虚弱。

    “啪嗒——啪嗒——”血海之中，白色的身影踩着无数的尸体，踱步而来。那声音听在少年的脑海中却是不断地在回响，来者会是人类吗？还是异化者？不，这一切都只是自己不切实际话妄想而已......

    胸口酝酿着的愤怒一闪而过，很快便平息于无形之中。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股突然涌现出来的希望是怎么一回事。

    天空像是下起了雨，不，那是少女的泪水！

    “人类？”眼前的这个少女无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他完全震惊了！他不明白自己此刻为何会涌现出这种惊喜之情，心中为何会得到前所唯有的满足，随即是自己无意之中展露出来的、完全不像样的喜悦笑容。

    大概是因为他并没有想到，在他人生的最后关头，还能够完成自己的心愿，“这样子的话，自己就再也没有遗憾了吧？”

    他这么想着，笑意也越来越浓烈，却笑不出声来。就是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弧度便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但毫无疑问的，这真的是他自己的笑容。

    在这一片血红的大地上，只余下了少女单独的一个身影，长长的头发掩住了她得刘海，更掩住了那满是泪水的脸庞。在她眼前的，是少年那满是血痕的身体，以及周围无数的黑色尸体。

    她踏着无尽的鲜血而来，没有恐惧，有的，只是一份迫切的希望。

    微风拂不散空气中浓厚的血腥气味，却拂乱了少女漆黑如墨的发丝与单薄的沾染着点点嫣红的白色长裙。少女跪在少年身前，“求求你，不要死，救救她！”

    少女轻轻地啜泣着，少年无法反应，他正在死去......不，他不是死去，而是永远地陷入了长眠。

    少年没有回应，无法回应，他正跟随着片血色平原沉沉睡去。

    “不，你不会死的！一切都还有机会，对！机会！我想再给你一次机会，而这一次，你不需要再守护人类这个虚无的存在......”极为迫切的声音，如同天籁之音的温柔之声挥散了弥漫在地狱中的阴云，少女抚上了少年的脸庞.

    “我呢，一直都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能够得到自己应有的自由，仅此而已。对，仅此而已，我不应该奢望什么......”

    少女神经质地笑了，她那本应如同百灵鸟歌唱般美妙的声音也在此刻变得虚弱起来。只见她轻轻地把手按在少年那血肉模糊地胸口上，没人知道她将会做出什么。但是她接下来那如同咒语般的心愿，却深深地刻进了自由人的脑海深处。

    “这就是我的全部，再见了，虽然不知道你叫什么，但是呢，请你好好地活下去,然后......我会一直，一直，永远地在未来等待着你们......”

    世间的一切都随着少女的话而变得模糊，淡化了少年与异化者们的身体，淡化了仇恨，淡化了少女的声音，却唯独没有淡化她的身影。

    少年在迷迷糊糊中只记住了少女大部分的话，但是他已经无法回应了，意识将化为虚无散去的他，已经再也无法回应她的心愿了。

    他好想再次张开嘴说话，但他已经没有那种力量了，仅仅是少女的眼泪就让他感到无比悲伤。

    “我不会让你们流泪的，真想守护住你们的笑容啊。对不起，我什么都做不到了，是的，我已经倒下了，再也无法守护你们，我能够做的也只剩下，”意识逐渐归于虚无的少年的思维也开始迟缓了。

    “我能够做的，便是在地狱永远的祝福你们了......对不起，直到最后，还是无法保护你们，这本来是我存在的意义，但是......对不起，让你从此以后只是孤单一人......如果还有一次机会的话，我所选择的，将会是......”

    在不断的道歉中，少年的意识消失了，消失在永恒的时光长河中。在那一瞬间，他原本已经麻木的记忆喷薄而出，原来我无论如何做，都无法把你们忘掉啊！

    ......

    “刚才的那个，到底是什么？”那是脑海中一闪而过的记忆，令自由人暂时忘却了身上的痛苦。正是那一闪而过的记忆把自由人的意识再次拉回现实，同时，又一段关于守护者的记忆在脑海中苏醒了。

    守护者，同样是感染了异化基因之后拥有特殊能力的人类，其自身接受了异化基因的改造而达到了进化。并且与异化者不同的是，守护者自身的基因不仅不会使自身外表在平时不解放的状态下发生改变，也不会丧失人类的人格。

    但是却会受到其基因本能冲动的制约，那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伤害人类，其出现只为对抗异化者守护人类而存在。身为守护者，其行动的最高准则，将是以人类的生命为最高准则！

    “我怎么会想起这个？这个到底是？”自由人很是不解，自己又怎么会追求那种恶心的身份。是的，他已经忘记了那一闪而过的记忆，只是本能地对守护者这个词感到反感而已。

    “不，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吧？”眼前的这种情况已经由不得他思考了，在他的面前，是那只一击重伤他的异化者。他开始思考着要怎么办才能让旁边的少女顺利逃走，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心中升腾起这股强烈的保护欲。

    意识归来的自由人，看到的是苍映穹那带着悲伤与震惊的面容。虽说他并没有看到过哪一个少女会在他眼前表现出这样的情绪，但这时的状况却让自由人的心猛烈地震动了一下。自由人只有苦笑着，“我还真是一个没用而且很懦弱的男人啊！

    ”强忍着身上的疼痛，想在异化者攻击过来的时候做出反应。

    “吼——”刺耳的声响伴随着腥臭的气味激荡而来，冰冷的利爪想要把眼前的这两人，一同埋葬在那绝望的死亡之中。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身上的伤口好痛，忍不住发出一声又一声的痛哼，却只能努力思考着抵抗的对策。因为失血过度而导致无比虚弱的身体，此刻已经使不出什么力气，尽管这样！

    “只要豁出自己残余的全部力量！”自由人仍然在异化者攻击过来的那一刻，奋力地带着少女就地打了几个滚，背后依旧受到了异化者的攻击，鲜血在开始洒遍了这片不大的空间。

    自始至终，自由人都没哼过半句。貌似是因为诧异自由人会躲过他的攻击，异化者竟就此停留了下来，一双紧闭的眼睛竟有一种睁开的迹象。

    “他在进化，”勉强从地上爬起来的自由人一把推开苍映穹，因为剧痛而踉跄了好几步的他最终还是站直了身体，“你先走，我随后就到，凤阳就住在长风街，你去找她，然后再也不要回头。”

    鬼都知道此时的自由人只是在强撑而已，但一味地呆下去的话，两人就再也走不了了。

    自由人自己也很清楚，从他刚才被击中要害来看，到现在依旧能够勉强保持意识就已经是很不错了。所以他做出了最后的决定，要用自己仅剩的一点生命来为少女争取一点逃跑的时间。虽然不知道她是否能够安全地逃出去，但他也相信自己的毅力是能够支持到她完全逃生的。

    就在此时，异化者再次咆哮起来，这是他再次进入攻击的前兆！而这一次，自由人将不再畏惧，尽管他的鲜血已经洒遍了这个场地，尽管身上的剧痛令他几欲晕厥，尽管他的意识在不断地消沉。

    但是啊，只要是他自己认为自己值得去做的，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支持到底！

    就像现在，异化者的利爪穿透了他的身体，他也不会后退一步！

    “就这样，抓住你！我绝对不会放手的！”自由人在心底长啸着，他就像是在享受着这股揪心的疼痛一般，他开始有一种就算身体中的血液流尽了，他也不会因此而失去意识的错觉。

    “不！我不会走的，我一走的话，我为了找到你所花费的这些努力不就白费了！”苍映穹一脸坚毅，她比自由人更为清楚，异化者的速度远远不是他们这些普通的人类可以比拟的。就算有自由人的抵挡，那也是暂时的，她的潜意识中已经无法忍受自己在此刻逃走了。

    为什么我会这样想？为何心中会出现这种一直都跟在他的身边的依恋？苍映穹的思绪有些絮乱了。

    “吼——”伴随着异化者的怪叫，自由人来不及反应便被异化者甩了出去，面对着力量上无法弥补的差距，他最后还是做不出有效的反抗。顿时，那瘦弱的身体带着倾洒的热血猛地飞向苍映穹。

    “扑通——”两人再次摔倒在地，自由人的血液染红了少女的衣裳，就算如此，少女还是稳稳地接住了自由人。

    异化者戏谑般的缓缓走近，苍映穹全然不觉，而是抱住了自由人，双手捂住他身上那个不断涌出血液的洞口，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会止不住？别流啊！”

    少女的声音已经接近歇斯底里了，自由人什么也说不出口，前后的两下重创已经使他接近死亡边缘。

    他只是感到遗憾，遗憾自己无法挽回苍映穹的性命。他只是感到不解，不明白少女为何会做出这种疯狂地举动，明明才认识不到一天。

    但是啊，为什么呢？在听到了她的话之后，自己会产生了这么一种自己的血液在沸腾的错觉？

    “这个白痴。”自己已经无法再做些什么了，本来还想要用自己的身体阻挡那家伙一下，但现在看来，已经无力回天了，这就是实力的差距！

    “由，你这个混蛋！我是不会走的，好不容易找到了你，我再也不会离开你的，这是她托付于我的唯一心愿，我唯一能够继续生存下去的最后寄托，所以......要我离开你，我，我办不到！”

    很难想象，这么幼小的身体，竟吼出了犹如大海般惊涛骇浪的声音！怀里的自由人只是看到了她那坚毅的眼神之后，心中就产生一种无法抑制的激动。

    这个无可救药的白痴！像是回光返照般迸发出生命的璀璨之光，不知是从身体哪一处涌出了一股巨大的力量，竟在异化者的下一次攻击来临之前，把身边的少女推了出去！

    身体再次被利爪刺穿，但这具身体已经流不出什么血液了。就在少女绝望的眼眸中，异化者抓着手中的自由人咆哮了起来，令人窒息的恶臭在周围弥漫着。

    之后又是强力的一甩，自由人再次向苍映穹飞了过去。

    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之后的自由人在苍映穹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身体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模糊地意识已经感觉不到什么，没有绝望，仅有淡淡地悲伤。

    无论自己做什么都是徒劳，都改变不了什么，“这就是，所谓的不甘吗？”

    自由人意识逝去的前一刻，也只是看到了异化者扑向苍映穹的场景。他努力举起右手想要做些什么，身体却沉重得如同铁块一般，最终视线还是陷入了黑暗，“原来如此，我就要.....”

    苍映穹失神的眼睛充满了不可置信，那是绝望的眼神，“不，如果是你心愿的话，不会是现在这样子的，为何？为何现在发生的这一切会跟以前的不同？！”

    异化者飞跃而来，在苍映穹的眼中慢慢扩大，她知道自己也会在下一刻步上自由人的后尘。但是，为何此时的自己反而忽略了这本该令自己无比恐惧的死亡呢？

    世界在那一瞬间停滞了，随后又在下一刻崩溃，无数的碎片在眼前纷飞扩散。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那是隐藏在脑海深的记忆，自己遗忘了许久的珍贵回忆。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呢喃的声音再次恢复平静，她开始露出了一种很平静的微笑，快步扑在眼前的自由人身上。

    “能够找到你，她所托付我的心愿也就达成了，就算是现在这样，能够默默地看着你死去也是我最大的满足。”

    苍映穹的声音轻轻地，听不出任何的凄绝，此时，异化者那冰冷的利爪也已经来到她的身边。他笑了，满是鳞片的脸上展露出残忍而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