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苍映穹

    当自由人摸黑带着这么一个少女回到木屋的时候，夜色已经不是一般的晚了。

    一进入自己那个温暖的小屋，他立即长吁了一口气，由于在过来的过程中他把仅有的一件大衣和棉袄都给少女披上，以至于他现在可谓是鼻涕四溅，感觉十分不好。万幸的是这里临近山林，冬天的取暖都是自由人自己上山就地取材，也因此小屋中间的火堆在寒冬时是很少断火的。

    “还好，火星还没熄灭，简单地弄几下应该就可以了。”果然，在把少女放下来之后，只是经过几个简单的步骤，火便重新燃烧了起来。貌似是有经历过类似的事，自由人的动作十分娴熟，很快就用屋里那些温暖的衣物把少女穿成棕球。

    本来在遇上这种事的时候，自由人第一时间就应该把少女带去镇上的医院。但是自由人只是一个流浪汉，身上倒是没有什么钱财。更由于这个镇上的医院一向都是向钱看齐的，自由人贸然把她送去医院的话结果自然是找扑街，能不能够得到接见还难说。

    而且，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镇上的医院每逢大型节日是不会开的，所以自由人只能出此下策了。当然，因为之前就遇到过有人雪天晕倒，自由人也是通过他的一些特殊方法把他们救助回来的。加上今晚的这个少女应该受寒不是很久，所以也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吧。

    安顿好少女之后，自由人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本来今晚便是末世开始之时，但是跟记忆中的末世不一样。本应是一片混乱的今晚却是无比平静，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会不会是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

    说起来，自由人还是有那么一丝庆幸，但这丝庆幸之后蕴含的却是极度的不安。在他的潜意识里，他确实是认为自己的记忆是真实的，要不然怎么会成为噩梦纠缠了他那么多年？

    “这样也好，既然跟记忆不一样，我也不用担心太多吧？再说了，我的目的也并不是拯救人类，只是想弄清自己死亡的真相而已。”自由人自言自语，他突然震惊了，“我的目的不是拯救人类？只是想弄清自己死亡的真相？我怎么会想起这个？”

    记忆的碎片正在慢慢苏醒，那是关于未来的记忆，自己貌似会在未来的某一刻死去......

    自由人晃了一下神，刚才的一切思考便消失无踪，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于他来说，他总是喜欢自言自语呢，因为这一点而导致被别人认为是疯子也是不无道理的，虽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确就是疯子。

    “嗯......”少女突然发出了一声嘤咛，自由人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到这个自己刚刚施与援助的少女身上。

    刚才天色昏暗，自由人倒是没有注意那么多。他直至现在才发觉自己所救的这个少女十分可爱，完全就是那种公主类型的，此刻迎着火光看起来别有一番韵味。自由人一时便想到了她应该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

    “可是千金小姐怎么会在除夕夜仅穿着这么一件睡衣就跑出来？不过她的头发还真是长啊！”少女的身高大概只有一米五左右，十分矮小，但是，配合她那及膝的墨黑色长发可就不一样了。

    “按道理来说，经过我这番程序之后她得体温应该已经回升了才对，我也省得操那么多的心。”又自言自语了一阵，顺便给火堆添了一些木柴，自由人就陷入了假寝状态。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屋外北风呼啸，远处的山林之中又隐隐约约传来一声类似狼嚎的叫声，自由人顿时大惊失色。

    “刚才的那个，是什么？”他好像听到了记忆中的那种生物的尖啸，但又无法肯定。此时的他竟有一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错觉。

    许久许久，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仅留下了屋外吵闹无比的风声，只余下阵阵的恐慌在内心深处回荡。不过，就在自由人想要再深入一步想象的时候，他的思绪被打断了。

    “你是谁？”很微弱的声音忽然在屋里响起，那是一种十分温柔而悦耳的声音。正是这样一种极为悦耳的声音令自由人回过神来，同时也使得他异常尴尬，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这里是哪里？”少女坐直了身体，眼中流露出罕见的好奇与迷茫。

    如果是正常人的话，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而眼前则是一个衣衫褴褛头发盖脸的类野人，其实不应该是问这种话才对。一般都会先问对方的目的或者大嚷救命、你想干嘛之类的，而不是问你是谁，这是哪里。

    当然，在自由人看来的正常人就是这样。事实上，更令自由人无所适从的还是少女醒过来后的表情，那是何等的镇定和好奇，就像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景象一样。

    少女问出了这两句话之后便一言不发地端视着自由人。说起来，自由人可是十分奇怪的一个人，衣衫褴褛却不像是乞丐，身材不高也不矮却是异常瘦弱，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错觉。头发也是长时间没理，不仅长，而且乱糟糟的。

    更主要的，他的举动，十分拘谨！偶尔也会不断地自言自语，或者突然大惊失色。当然，少女目前能看到的也就那么一些外貌特征而已。尽管如此，她也是聚精会神地看着自由人，看得自由人感到心里发毛。

    “这里是陆国上崎市丛云镇郊区的一间破木屋，而我则是目前这间木屋的合法拥有者，自由人便是我的称呼。刚才是在路上遇到昏迷的你顺便把你带回来而已。嘛，既然现在没事了，你家是在哪？我明天会腾出时间把送你回去的。”

    处于尴尬境地中的自由人马上一口气把该讲的讲完，之后便开始盘算着如何把少女给送回去。

    少女沉默了，只是一个劲地端详着自由人，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顿时把自由人吓了一大跳。他没想到少女会是这样的一种反应，心中浮现了一种不妙的感觉。少女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像是想把他的一切都看透，又像是在看自己好久没见的好朋友一般，脸上充满了激动，喜悦，不可置信。

    不过，少女这样的端详却让自由人感到毛骨悚然，“她该不会赖上我了吧？我可是很穷的，如果误会是我绑架了她那该怎么办？不！我这仅有的最后的栖息之地可不能赔出去！”

    “不，我不会走的。”果然，少女接下来的话人自由人脑海空白，以至于自由人不知说什么来回答她，连问一句为什么的反应都吓没了。

    不是吧？！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才是第一次见面吧？她也是看得出我是一个疯子兼穷光蛋的，她会不会真的误会成是我绑架了她吧？难道就算不是误会成绑架她还是要趁机坑我一笔吗？自由人脑海中风起云涌，惊涛骇浪，一发不可收拾，许久之后才恢复镇定。不不不，或许是其他方面的什么原因，难道......

    “你也是流浪汉？”

    “我，是主动找上你的，只是出了一点意外。”少女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之后继续一言不发地端坐着，一如既往地注视着自由人。自由人顿时如坐针毡，这个家伙是怎么一回事？！你的话就不会多一点吗？喂！自由人自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彻底郁闷了，他本来就是十分不擅长应对女性的，特别是现在竟遇上了这么一个没辙的。

    “为什么？你应该有家吧？不归家的话父母会担心的，绝对会担心的！”自由人开始苦口婆心地劝导起来，可少女就是一言不发，就像是根本没在听他说话一般。

    自由人这才想起，自己在街道角落等待记忆之日的时候确实是蹲了很久，她该不会从之前就已经呆在我后面了吧？会晕过去也是因为在等我？扯！实在是扯！

    自由人这时的内心潸然而泣，他才不希望这个只属于他的温暖小屋会多呆进一个不速之客。这屋子本来就够小了，因为眼前的这个火堆，屋里屋外还要堆上一大堆木柴，晚上睡觉还需要蜷缩在一旁，小小翼翼。这才是属于自由人自己的危房，不过目前他好像已经别无选择了。

    “那好吧，进入正题，找我有什么事？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先说明一下，我在这里是一个被公认的疯子，而且我也很穷，相识的能帮上忙得的人也只有一个......”

    “我叫苍映穹，那我以后就叫你由了。”彻底无视了自由人的发言，语气也是平平淡淡。

    一脸无奈的自由人只能苦笑着，他竟被几句话给搪塞过去了，一时间只好在心中默默记起了她的名字。“苍映穹吗？奇怪的名字。”他自然不会想到，其实他自称自由人才是最奇怪的。

    当然，他才不会真的相信少女就是流浪汉，长的这么漂亮的少女无论怎么说都是无法与流浪汉挂钩的。

    算了，暂时让她安顿一下，明天我再去镇上看看有没有那户人家丢失了孩子。自由人已经在心底暗暗决定了，明天自己会努力找到她的家人的，在此之前，就先让她暂时呆下来吧。

    “好吧，暂时先让你在这里呆下来，不过只是暂时！接下来我会想办法帮你找到你的家的。嘛，也不知道你是否饿了多久，我还是先给你弄些吃的。吃完赶紧睡，时间已经不早了。”

    自由人最终只能无奈地作出这样的决定，不过他的心底却很看得开，反正流浪汉有的是时间。而且，他也相信明天一定会有人开始疯狂地找孩子的。

    夜已深，小屋中不知何时开始弥漫着地瓜的香味，自由人和这位名为苍映穹的少女都沉默着。没人会知道屋外的风雪会在什么时候结束，而屋内被火光笼罩着，异常温暖。

    “两人相聚的小小时光也只会是命运长河中的一丁点浪花而已，”自由人这么想着，“末世来临之时，一切都会烟消云散。或许，我记忆中的那个末世并不是末世，而只是人类新的开始而已。”

    事实上，自由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名为苍映穹的少女眼中闪过的智慧之光，也没有注意到少女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在他身上。一直到自由人沉沉睡去之后，少女显现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谁都不可能想到她会轻轻从嘴边漏出这样的话语：

    “终于找到你了，但还无法确定，到底......”

    同样拥有末世记忆的少女苍映穹，与同样拥有末世记忆的自由人，就这样在末世起始之日相遇了。平平淡淡的相遇，没有半点的波澜壮阔，他们所经历的也开始与自身的记忆发生激烈交错，也令他们以后的命运变得更加不可捉摸。

    跟自由人不同的是，名为苍映穹的少女貌似知道更多关于末世的记忆，而不像自由人只有那么一小段的残缺记忆。而少女为何找上自由人，除却少女之外也无人得知，一切都在朝着预定的方向缓缓地前进着！

    当世界的一切被浓郁的漆黑所覆盖时，凝望着自由人的少女也沉沉睡去。就在离他们所栖息的小屋不远处的山林中，苏醒过来的人形生物蠢蠢欲动......

    “吼——”一声无比沉重的低吼，夹杂着富有生命力的呼吸声和心脏的跳动之声，黑暗中的人形生物好像依旧处于沉睡之中又好像不是。他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又好像在迷茫着什么。

    经过了好一会儿，这人形生物才缓缓地走动起来，风雪越来越大，树叶抽动的沙沙声响终于掩盖住了他的一切声音。

    “谁在哪里？”身穿制服的林业人员，因为心中突然的躁动而出来巡视。借助自己手中改进版的强化手电筒，虽然风雪交加，结果自然能够看到远处那个慢慢移动的暗黑身影。

    林业人员的心头没来由地腾起了一股怒火，“难道又是镇上的那个疯子？”

    一想起这个疯子，他就咬牙切齿！自从三年前那个自称自由人的疯子搬来了这附近的一间小屋之后，那家伙就经常在打这一大片山林的主意。虽然夏天只是偶尔来搬搬一些树下腐叶而已，但一到秋冬两季，那家伙就像得了失心疯一样。总是偷偷地闯进山林深处去乱砍乱伐，而且每次都是砍了一大堆。

    尽管这样林业人员却依旧拿他没办法！

    原因只有一个，那个神奇的疯子每次都能够只砍掉树上的枯枝而不把整棵树都锯了。虽然很好奇这疯子每次总是能无视树的高度，只下砍树上的枯枝，但竟敢在这个林业人员眼皮底下干出这种偷偷摸摸的事，这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能是什么？

    当然，只要不是把整棵树砍了，他是无法对这个疯子怎么样的，毕竟他也是熟读法律的人，“这次要是抓的到，证据确凿，一定要宰了那疯子。”

    林业人员在此刻壮了壮胆，提起脚步迅速地赶了过去。事实上，他对于这个疯子的做法深痛欲绝还有另外的一个原因，那家伙总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搜刮树上的枯枝，往往冬天一到，那个疯子的居所便成了木堆而自己还蒙在鼓里。

    更可恨的还是那家伙奇快的速度，有好几次明明快要逮到了，没想到那疯子却瞬间窜得无影无踪。他对这片山林的熟悉程度甚至高于自己这个林业人员！羡慕嫉妒恨，林业人员目前只有这个念头。

    “奇怪，这次他不跑了，还慢慢地向我走过来。”他心中很是诧异，也很是不安，这是一种不祥的预感。

    心脏不知何时已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提着手电筒的手也微微地颤抖着，“今晚，怎么这么黑？”

    不久之后，山林中响起了一声惨叫！

    “那是什么？！”林业人员只是在看清了那个身影之后，身体便不由自主地转身奔跑起来，这是一种本能的冲动。他大叫着，声音也带着惊恐的颤动。

    而他背后的身影还是慢慢地走着，像是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不，不是没意识到，而是他在玩弄眼前的这个惊慌失措的人类，他在本能地享受着这股捕猎快感！

    手中的强化手电筒不知扔到了何处，脚上的雪地靴也因几经跌撞而不知脱落到哪去。此刻的林业人员已经全然不觉，他只知道疯狂地跑着，依照自己的本能不断地跑着！脑海依旧在回转着刚才噩梦般那一幕，他满脸惊惧，就算眼前一片黑暗，也无法阻挡他向前奔跑的脚步。

    话说“绝望”是什么？绝望就是，身陷于地狱之中仰望近在咫尺天堂的瞬间！

    就在林业人员看到远远的那一点萤火虫般的灯光，心中的阴郁开始散开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前半身因为奔跑的惯性猛地向前跌去，剧痛，在一瞬间侵蚀了他仅存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