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记忆

    他从来都没有想到，人类会迎来这样的终焉......

    无数次，从暴风雨般的梦境中惊醒；无数次，在孤寂深邃的黑夜中颤抖到天明；无数次，把他经历过的一切倾诉他人力图挽回人类最后的这场危机却换来所有人的不屑......没人愿意相信他，愿意相信他所说的离谱事实，一次又一次地把他当成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也因此，就在这压抑得像是没有尽头的生活中，他开始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或许是他自己真的疯了吧。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便拥有了那一段关于未来的记忆，尽管这段记忆仅仅只是关于未来的记忆碎片而已，但这段深入脑海的记忆，就像是梦魇一般缠绕着他。如同发生在昨天一般的惨剧，成为了他日复一日的噩梦。

    是的，没有谁会相信他，一直都生活在幸福中的人类无论如何想象都是无法与末世挂钩的。可是，即使这样，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做出什么，不为挽回这即将到来的悲剧，至少也该知道人类是因什么样的原因而被毁灭。

    “无论做什么，一切都已经是徒劳了......”独站长街，面对着这寒冷的除夕夜，呼啸的北风不断地灌进他那单薄的大衣，他也不曾离去，就算此刻只剩下他独自一人。

    记忆中，黑色的密集鳞甲，长满挂钩的骇人长尾，腥臭得令人窒息的气味，狰狞的血月，那意为末世的场景，似乎将在此刻成为现实。

    一想到这里，他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自从自己有了那一小段记忆碎片以来，大概已经三年了吧。他终于迎来了这么一天，作为末世的前兆，噩梦，将在今晚成为现实！

    “自由人，你该怎么做呢？”他傻傻地问了自己一句。

    自由人，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为自己取这样的一个名字。只是，在丧失了大部分的记忆之后随意为自己取这样的一个名字罢了。现在的他，也不外乎是一个常年漂泊的流浪汉而已。

    不知何时，耳边传来了千家万户的欢声笑语，饭菜的清香也开始在大街上弥漫着。在感受到自己肚子里传来的抗议之后，他只是不经意地苦笑了一下，最终找了个角落蹲了下来。

    往日的这个时候，他已经躲在自己所居住的破烂小屋了。但是今晚不同，他想见证一下这最后一刻的到来，就算自己无法改变什么。

    夜幕低垂，大街上满载着璀璨的灯光，自由人所处的角落也越来越被那深邃的漆黑所淹没。来来往往的行人貌似并没有发觉到大街的角落中存在着这样一个纤瘦的少年，他们都匆匆地走着，很快便消失在自由人的视线中，远离这个寒冷的是非之地。

    “好冷......”呼出的热气如同烟雾般在眼前缭绕，单薄的大衣和棉袄再怎么紧似乎也无法阻挡这冬日的的寒意。

    自由人只觉得自己的牙关正在打颤，今年的除夕意外的冷啊！他这么想着，眼睛却透过眼前长长的刘海漫不经心地扫视着街道上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行人。

    说不出的感情在心里酝酿着，是悲伤吗？还是恐惧？他自己也不清楚，就在这记忆之日的到来之前，他的内心一直都很平静。

    连他自身也对这种杞人忧天式的神经质思想感到极度无奈，最后却还是忍不住想去一探究竟，想要证实自己的记忆是正确的。

    不，或许，只有证实到自己的记忆是错误的他才会安心吧。一直都处在于这种变态担忧中的他别无选择！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者将是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在自由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天空已经下起了小雪，晶莹剔透的雪花像是在预示着什么。

    突然间，自由人感到有些伤感，忍不住伸出手去，任凭那刺骨的冰冷滴落在手心之中。只有在感受到那无比浓烈的寒意，他才能暂时忘却所有，包括所有人即将面临的命运。

    “铛——铛——铛——”大街上传来了八下壁钟叩击的沉闷声响，自由人猛然惊醒。

    “八点！记忆中的时间！”只是一瞬间，自由人感到整个世界仿佛凝固了一般，只留下他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着。

    在那钟声之后，接踵而来的是大街上那突如其来的几声鞭炮脆响。这几声脆响使得自由人的平静脑海像是落下了一颗石子，激起了无数的涟漪，以至于他的精神立刻便紧绷了许多。

    毫无疑问的，他想起了记忆中人们慌乱的起源，那恐怖的一幕即将在此时呈现！然而，就在这让他感到无所适从的下一刻......

    “啪、啪、啪......”那是放鞭炮的声音，大街上依旧充满了欢声笑语，记忆中的惨叫和慌乱的局面并没有出现。

    “这是怎么......一回事？”因紧张而站起来的自由人满脸错愕，难道自己的那段记忆真的是，虚假的？如果是虚假的，那为什么想起来会感到那么真实？

    “不，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记忆中的末世到来之时应该是一瞬间才对，在一瞬间，人们的思想都崩坏了。对！就是思想！”

    天空突然放起了烟花，大街上的喜庆之味更浓了。自由人愣了许久，他傻傻地站着，呆呆地看着眼前过往的欢乐人群。直至大街上的人渐渐地多了起来，心情逐渐恢复平静的自由人才开始冷静了。

    那段记忆，或许是自己的错觉吧，他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这样也好，省的我白担心，或许我本身就真的是人们所说的疯子吧，”自由人喃喃自语，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因没有见证到记忆中的那种场景而狂喜不已的心情。

    在经过了心潮的大起大落之后，连他自己也不由得讶然失声，“没发生就好，啊哈哈哈哦呵呵呵......”

    可是，尽管如此，为什么他心中还会感到少许的不安呢？那段缠绕了他三年的记忆，实在是，太真实了！

    “那个疯子居然在那里，大过年的，真晦气！”“也不知是从哪里窜出来的，经常到这里傻站，不过过年的话还是宽容一点。”“就是就是，疯子也是需要过年的。”“小声点，别忘了他以前的事。”......

    一群妇人在大街上经过，刚好听到自由人的傻笑，不由得一阵鄙夷，弄得自由人在角落里非常不好意思。算了，还是回去吧。

    记忆中的末世场景并没有出现，但这是不是意味着他那段记忆就是错误的呢？他也不知道，或许真像人们所说的，疯子所想的事物都是正常人所无法想象的，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神经质地认为末世是存在的呢？

    会这样想的人的确是疯子，自由人在看到眼前的这种繁华景象之后，心中有着那么一点点的失落感。

    “难道自己还真的是疯子？而我的记忆也只是我个人中二的妄想，或者是自己不经意间的一个梦境？”

    悄然转身，潜入黑暗，刚想赶路的自由人不小心瞥到了角落中得一个白色身影。和他同样呆在黑暗角落处的少女，离他仅有几步的距离。因为光线的原因，自由人看的不是很清楚，但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少女正在颤抖着，因为寒冷。

    于是他走了过去，竟发现此刻的少女只穿着一套单薄的白色睡衣！顿时吓了一大跳，在这种下着小雪的天气竟有人会以这样的情况出现在这里！

    自由人只是轻轻地碰了少女一下，“哟，你没事吧？”

    没想到只是碰了这么一下，少女竟向他倒了过来，立刻令他乱了阵脚，“扶这里，不，扶那里，不不不......”

    自由人好不容易以一种自以为正确的姿势扶住了少女之后，才发现少女的身体异常冰冷，而少女本人也是因为长时间处于寒冷环境而昏迷过去。

    由于距离较近，自由人可以感受到少女那若有若无的气息，对于眼前这个娇小的少女也暗暗咋舌。

    借着大街上微弱的光线，自由人勉强可以看清眼前的这个少女的大概情况，心中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有点矮......不过，头发好长！小孩子吗？不......那里挺大的......天呐，我在想什么啊！她都晕倒了！我还在磨磨蹭蹭的！”

    “可恶！我到底该怎么办？怎么碰了她一下就惹出这样的事，等下要是被人看到了该怎么办？谋杀罪？不！会死的！绝对会死！”尽管自由人在不断地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动作却毫不含糊。他很清楚，当务之急便是先把少女移动到温暖的地方，而他想来想去，也只能先把她带回自己所居住的小屋了。

    三年前，也就是自由人恢复了一小段末世记忆的大概时间，自由人便孤身来到了这一个位于陆国最南端的城市，上崎市。而他目前所处的，正是上崎市中的一个偏僻小镇上，这个名为丛云镇的小镇正是自由人记忆中末世来临是第一个发生突变的地方。

    自由人依稀记得自己记忆苏醒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从遥远的地方迁徙过来。虽然他也十分好奇自己为什么独自一人来到这样的一个城市，但实际上，自己的脑海中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相关记忆。可以说，自由人以前的记忆，其实是残缺的，包括对于未来的记忆。

    而现在，他所居住的地方便是处在镇郊外的一间破烂小木屋。两面环山，另外两面直达镇城，因为位置距离城镇太过偏僻而被废弃，倒也便宜了自由人。说起来，这间木屋还算是他目前的一个好友所赠送的，那个名为岳凤阳的好友正是一个极度开朗的阳光少女。就在当初自由人露宿街头的时候，她还给予自由人无数的帮助，这段恩情是自由人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

    “说起来，她好像说今晚要过来，该不会真的要过来吧？那我背着的这个人要怎么办？”一脸苦恼的自由人踏上归途，开始向镇郊外走去，从光明中的阴影之处迈向更为阴沉的黑暗。

    从小镇到自由人所居住的小屋有一段很大的距离，因此在背着少女的时候，自由人已经把他的大衣和棉袄给少女穿上了。虽然隔着衣物，自由人却依旧因为背后少女那独特的柔软触感而弄得面红耳赤。

    “这种心猿意马的感觉真不舒服！”自由人暗暗道，庆幸的是，背后的少女的体温已经略有提升了。

    “心里有那么一点小小的遗憾，也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庆幸，我还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呢。”他自言自语，像是在跟谁说话。

    小雪纷飞，一点一点地掩埋住他身后的足迹。他不曾回头，把那个灯火璀璨的小镇抛弃在脑后，缓缓地走进黑暗之中。这三年以来，他已经忘了自己是第几次走在这无比漆黑的归家路上了。

    有那么少许的寂寞，少年默默的身影，消失在漫漫长夜之中......

    在一片寂静的山林中，树欲静而风不止。在满是漆黑的背后，出现的是几个不祥的阴影，犹如鬼魅般的妖异。许久之后，其中的一个阴影发出一个如磨砂似的声音，“开始吧。”

    不一会，山林中又出现了一个很唐突很恐惧的男人声音，“你们是谁？你们想要干什么？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是丛云镇上有名的老板，我可以给你们钱！你们不要杀我！”

    森林中开始弥漫着一股骇人的诡异气氛！

    “杀你？怎么会？安心，我们不会杀了你的，只会让你成为我们的同类而已，桀桀......”磨砂声开始冷笑起来，金钱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构成吸引力。他们要做的目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使对方成为同类，没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顿时，山林里响起了杀猪般的尖叫声，“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呵呵，我又怎么会杀自己呢，我杀的只是你而已.....不！不是这样的！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的身体里面？......我是谁？对啊，我是谁？我就是你啊！......”

    那个男人开始发出一种神经质般的自言自语，语气越来越虚弱，话的内容也越来越离谱。直到最后才戛然而止，山林中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只是，那几个阴影还没有就此离去。

    “只需要两个小时，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我们就多了一个同伴了，这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吗？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新人类！”

    磨砂的声音异常狰狞，令人不寒而栗。而他周围的其他人则是对他的话熟视无睹，像是已经司空见惯了一般。

    许久之后，阴影中的一个沙哑的声音才说道，“它消失了，它的气味已经不存在于我的感知中，大概有两个可能，一个就是它死了，另外就是，它背叛了我们。”

    “怎么回事？它怎么可能会背叛我们？不，或许有可能，不过这样的话，今晚的计划不就泡汤了？帝国那方面......”整个山林里面此刻只剩下了沙哑之声与磨砂之声的对话，其他的阴影也像是没有存在于此地一样，只是默默地听着他们的低语。

    “教授那边会给出交代的，只是计划被打乱了而已。教授原本就不相信它会使用它真实的力量，会背叛也是在教授的预料之内。看来我需要回去一趟了......记得你们各自的任务，未来！将是属于我们新人类的未来！”

    山林中真正地陷入了死寂，那挥之不去的黑暗中正在孕育着不祥之物，那犹如史前巨兽的呼吸声开始震动起来。

    突然，震天的咆哮冲天而起，一声如同狼嚎的怪叫震散了漫天的雪花！

    它苏醒了！末世之人！异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