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死亡在跳舞

    是夜。

    繁星点点，夜空寂寥，无月的夜，黑暗便就笼罩大地。

    李家村很热闹，在村中广场上大摆筵席。

    是李天德等族老宴请全村人在广场上吃饭，理由是李牧贡献了所有上山路线，很多，以后都将供大家使用，李家村将要称霸武禹山西侧。

    其实，这个理由很不合常理，但无所谓，什么理由也无所谓，只要是请客，大家都会到场。

    广场中央巨大的篝火映照四方，将整个广场照得透亮，村民还在忙活，这个宴请很是突然，又是请的全村人，光是弄食物便足于累死个人，但大家还是开心的，热闹气氛谁不喜欢呢？的东西谁又不喜欢呢？

    小孩们在欢闹，在奔跑，他们比任何人都喜欢热闹，世武更是如此，只可惜他的弟弟世民自小体弱多病，总不能跟人一起玩，很是遗憾。

    在大槐树下，小孩们在玩捉迷藏，世武已经在一旁看了许久，他的弟弟世民就坐在旁边，他不好弃他而去。

    即使这周围也有好些个老人与老妇坐着，还有好几个半大的婴儿陪着，但总归会显得他例外，会让他变得格格不入，从而变得敏感与孤僻，他不希望世民变得如此。

    世民已经够可怜的了，全村人都不待见他，父亲与母亲也都不太喜欢他，作为哥哥再不疼爱，那他这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李世民长得很是瘦弱，只有一层皮包骨，整个人摇摇欲坠的感觉。并非营养不良，而是怎么吃也不长肉，他无法进行剧烈运动，这是他所有苦闷的来源。

    看着同龄或低龄的小孩们在欢乐地自由蹦跳，李世民打心底的羡慕，他真想也同他们一样，同他哥哥一样健康与高大，但世道总无情。

    他永远只能在人群外，在欢乐外，在角落里独自过着人生。

    不对，他还有哥哥，牧哥儿也不错，总归还有生活下去的动力与希望。

    看得出哥哥很想去玩，李世民觉得本应如此，他不应该总被困在自己身边的，于是李世民便劝道：

    “哥！你去玩！我可以陪阿公们聊天。”

    “没事！等会就开饭了，玩不了多长时间。”李世武满不在乎道。

    “哥，你还去，你不加入游戏，我总觉得没意思，他们玩得不行，总轻易被找到，连看的乐趣都没有。”李世民继续劝说。

    “哈哈，是吗！”李世武不好意思挠挠头道，好像确实也是如世民所说，自己捉迷藏技术最好了。

    “去！哥，我想看你玩。”

    “哈哈！那哥去了？等会哥给你表演个消失的活人。”李世武开玩笑道。

    李世武最终还是心动了，反正也就玩一会儿，自己陪了世民这么久，现在才去好像并不过分。

    “嗯！去，去大杀四方。”李世民点头激励道。

    “好！看哥表演。”李世武道，便跑向玩捉迷藏的小伙伴们。

    李世民看着哥哥的背影，很高大，很靠谱，便就觉得很安心，虽不在身边，却并不孤独。

    李世武去玩了，李世民便又安静了，周围的阿公阿婆们也没人找他说话，这是常态，李世民的生活常态。

    夜色昏暗，喧闹的人群声不断传来。

    除了七嘴八舌的声音，李世民耳中还多出一道声音，很沧桑，却又很幽寂的声音。

    很模糊，听不全，是从广场方向传来的，李世民疑惑地望向广场方向，看见的是村民在忙碌，在聊天，在欢笑，气氛很是热闹。

    可是？那声音是怎么回事？

    李世民听了很久，终于听全了这句话。

    是为：

    “承天上意，下通幽冥。”

    “空幽若骨，骨在空幽。”

    这句话不断被重复着，重复着，越来越大声，越来越清晰，李世民观察了周围人，这声音好像只有他听得见，很是奇怪。

    不久后，一道难听的音乐声响起，李世民想不出是什么乐器发出的，窸窸窣窣，刺耳磨牙，像骨头碰撞而产生的音乐，总之很难听，他的耳朵很痛，越来越痛。

    痛！

    太痛了！

    李世民实在无法忍受这股声音，太折磨人了，像无数根骨头在相互摩擦发出的声响，这是要他的命！

    李世民捂着耳朵，蜷缩着身子大喊：

    “哥！哥！哥！快来！”

    “哥在！世民！哥在！”

    哥哥李世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于黑暗中传来。

    李世民忍痛抬头，看见哥哥从黑暗中急急忙慌地跑出来，跑向他。

    奔跑，脸上是慌张，是担心弟弟出事的慌张。

    大叫，声音是着急，是害怕弟弟出事的着急。

    责任，他整个身躯与行动都在宣扬他的责任心，这世上除了他，还能有谁更疼爱这个弟弟呢？

    可是！

    他的血肉？

    在掉？

    不！

    是化成了血水！从裤脚流淌而出，头发在奔跑中掉落在地上，衣服耷拉在身上，裤子掉落在地上，露出两根白骨腿，哥哥世武变成了一具——没有血肉的骨头！

    一具骨头人！

    白骨人！

    “世民！出什么事儿？有哥在别怕！”

    哥哥世武着急的声音依旧，但那满脸着急的神情已然消失不见，现在已看不出有何表情，因为那只剩一具白骨，空旷单影的白骨。

    夜，好黑！

    真的好黑！

    李世民从未觉得有哪个夜晚会比今夜黑，白骨身后尽是黑暗，白骨眼孔尽是黑暗，张开的嘴巴也尽是黑暗。

    白骨很白，却好黑！

    他好害怕！他好绝望！

    李世民无法言语，无法回答哥哥世武的关心。

    是恐惧！是伤心！是绝望！

    是一切情绪的崩溃，是一切生理机能的丧失，是一切心神的空白化，让他彻底呆立着，久久无言。

    这一刻，仿佛他才是那个变成了白骨的人，而且还是变成那种没有思考能力的白骨。

    刺耳的音乐声彻底爆发，很是响亮，于是，哥哥世武走了，无意识地走向广场，所有人也都集中到了广场，除了他李世民。

    李家村全村六千五百三十二人。

    六千多人的大村落，在今夜真的很热闹，村民载歌载舞，在偌大广场上集体起舞，无论老幼妇孺都在欢跳，跳的是千里千山中传播甚广的绵绵舞。

    生生不息的绵绵武舞！代表欢乐与祝福的绵绵舞，现在是……

    没有血肉的白骨也能跳绵绵舞吗？还别说，跳得还看得过去，但跳得好惊悚！李世民觉得。

    是啊！太惊悚了，全村人都成了白骨，就只有他是正常的。

    为何？李世民想不通。

    李世民在远处不敢乱动，他想找到哥哥，找到父亲，找到母亲，但如何能找出？一群看不出差距的白骨人如何辨别出亲人？

    痴呆与麻木占据了李世民整个心神，他不知道该怎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会如何呢？

    对了！他听到的那句：

    “承天上意，下通幽冥。”

    “空幽若骨，骨在空幽。”

    现在已经变了，变成了：

    “骨为天赐，骨在深渊！”

    “深渊已至，幽寂降生！”

    同样一句李世民无法理解的话，同样一直重复着，重复着。

    “牧哥儿！你在哪？”李世民突然想到李牧了，这个村中第二个待他好的人，现在在何方？

    他这么无所不能，他能爬到武禹山山顶，他也一定有办法解决这些事情？应该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