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爸来接我啦

    唐棠喜滋滋地在车站等，喜滋滋地上了车，喜滋滋一路。

    一上车，她就给她妈发了微信：“妈，我上车了。”

    她妈回：“好。”

    唐棠又欢又喜地盯着那个“好”字，在心里一笔一划地描着这个字，她爸爸妈妈在家里等她，家里，等她。

    五岁之前，唐棠还是跟着爸爸妈妈住的，虽然她总是听到爸爸在叹气，但总归一家三口亲亲热热地住在一间小房子里。五岁那年夏天，妈妈如愿怀孕了，爸爸大喜过望，捧着妈妈还未显怀的肚子亲了又亲，似乎那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唐棠也很高兴，围在旁边笑嘻嘻地，谁知她爸一看见她，仿佛是看到了什么瘟神，“我明天就把你送到爷爷奶奶家，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要是碰碰撞撞的，把妈妈肚子里的小弟弟碰掉了，看我不打死你。”

    唐棠不可置信地看着爸爸，每个字她都听懂了，合在一起的意思她却听不懂，为什么妈妈有弟弟了，她就不能在家里？她一直很乖，从来不撞坏东西啊。

    她眼泪汪汪地看着爸爸，希望他能改变主意。这时候她妈似乎有些不忍心，推推她爸，“就让唐棠在家，她不会的。”

    她爸把眼睛瞪圆了，拧着眉毛问：“你怎么保证？这个儿子来得多不容易，你不知道么？咱们俩喝了多少药，受了多少苦？再说了，你有时间照顾姑娘么？你现在怀了孩子，得好好歇着。”

    爸爸口气很重，一副没有的商量的样子。她妈妈想了想，也没有反驳。

    直到第二天唐棠被送上去奶奶家的车，爸爸妈妈都没有改主意。

    小小的女孩扒着车门哭喊，眼泪混合着鼻涕流在她最喜欢的裙子上，但是她没有时间去擦，唐棠拍着车门哭喊：“爸爸妈妈，我会很乖，能不能不要送我走？”

    “我不会碰到宝宝，我会帮忙干活，能不能不送我走？”

    “我想跟你们在一起，爸爸妈妈！”

    车外的风景变幻，灯光透过车窗洒在唐棠脸上，惊得她从回忆中醒过来，原来已经一晃眼，快二十五年过去了。

    二十多年前的唐棠曾经趴在某一个现在已经荒废的车站大哭，祈求爸爸妈妈不要送她走，但是直到她上大学，爸爸妈妈也没有把她接回家，而是让她一直跟年老的爷爷奶奶住在一起。

    一开始是妈妈生了弟弟，带弟弟很辛苦，没办法照顾两个人，后来就是弟弟非常调皮，上课不听话，家里乱得很，不好接你回去，最后连编都不想编了，只是说，你跟爷爷奶奶住，不是很好么？爷爷奶奶对你好，老家房子也大。

    “爷爷奶奶对我是很好，但是，我想你们，爸爸妈妈。”每到这时，唐棠总会在心里说，但是她从来不敢说出来，爸爸每次回老家都说，“我来看我懂事的女儿喽。”

    她怕自己说了，就不是懂事的女儿了，爸爸妈妈就不会再回来看她了。

    大学毕业那年，爷爷中风，很快去世了，第二年奶奶独居，摔了一跤，在床上躺了几天也不行了。当唐棠得到消息，连夜赶到的时候，奶奶已经不行了。

    人老了会瘦一圈，生病了再缩一圈，等唐棠赶到，几乎不敢相认，这个缩在被子里小小一点的老太太，还是她印象中精明、能干的奶奶么？

    她泪流满面往地上一跪，握住奶奶布满青斑的手，奶奶的手还是那么温暖、小巧，就是这双手给她做饭，晚上给她拉被子，哄她睡觉。

    但是现在这双手的主人已经不能说话了，她拿眼睛把唐棠望着。她等了那么久，疼了那么久，就是为了看看这个自己从小拉扯大的孙女，这个孙女心善，自己一直怕她在外面吃苦。

    奶奶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想把她印在脑子里，而后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唐棠哭的撕心裂肺，爷爷奶奶都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把她当做小孩了。

    按照当地习俗，葬礼举行了三天，第三天傍晚，唐棠收拾了所有的东西回了学校。

    第二年她曾经回了老家一趟，原来房子和院子里，一旦没有人住，荒凉得这么快，院子里的杂草长得齐腰高，爷爷一点点铺好的水泥地也坏了一大半，唐棠想看看房子里有没有什么没有收拾出来的，结果一推门，灰尘铺面而来，蜘蛛网和各类虫子已经在里面安了家。

    这里再也不是唐棠和她爷爷奶奶家了。

    她大哭了一场，从此再也没回去。

    爷爷奶奶走后，唐棠过年没地方去，只能去爸爸妈妈家，但是整个屋子里，正如她所料，是以弟弟为中心。

    妈妈是这样介绍的：

    “这是客厅，你看墙上挂的，是你弟弟小时候画的画，是不是画得挺好的，我就说他挺有天分的，就是咱们家没钱，耽误了。”

    “这是我们的房间，这没什么好介绍的。”

    “这是你弟弟的房间，里面都是他的书，电脑啊之类的，他学习任务重，你是姐姐，要懂事点，不要碰他的东西哈。”

    张口闭口都是弟弟，唐棠缩在沙发上两天，实在是心里难受，好不容易熬到大年初二，赶紧回了学校。

    当时她特别庆幸自己报的医科大学，幸好是学医，其他专业寒暑假不得不放假，只有他们医学生，只要是你乐于奉献，任何时候都可以回学校住，不管你是不是自愿的，寒暑假都得上班。这也许对于别的学生很痛苦，但是唐棠却很感激。

    后来杨冰毕了业，有了自己的房子，唐棠就开始跟她一起住，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没地方去了，再也不用在爸爸妈妈家等假期过了。

    但是这次不一样，唐棠想。

    这次是妈妈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去的，而且还是希望我可以今晚就回来。

    “回来了，就在家里住两天。”妈妈在电话里说。

    在家里，住两天，我妈说。

    唐棠满怀希望地走下动车，随着人流往外走。好不容易到了出站口，唐棠一眼就看见了等待的正在抽烟的爸爸，她高兴地扬起双手，呼喊：“爸！”

    我爸来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