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过往

    温瑜商挂了电话，人久久看着手机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以后，她轻轻坐在沙发上，人抱紧膝盖，蜷缩成一团

    女孩卷曲柔顺的长发从纤薄的脊背披曳下来，盖住手臂，盖住膝盖

    温瑜商就这么静静坐着，一直看着窗外

    窗外景色很美，夜色宣泄迷离，笼罩住了大片辉煌闪耀的大厦

    她坐在自己的床上，沉寂冷漠的像是一粒微小的灰尘

    温瑜商莫名觉得

    自己就是那颗灰尘，被人遗忘的灰尘

    她在岁月长河里一直念着的那个人，那个名字，像星辰一样不可接近

    没有人能永远记住她的，包括霍景俢

    她和霍景俢，共同拥有的也只不过是一段，再普通不过的往事罢了

    彼时

    她是十六岁

    在刚上高中那一年，她因为出众的钢琴天赋，被父母送到了国外

    国外有专业的钢琴老师，有友好良善的同学们，还有一个总是坐在阴暗角落里面，阴郁而俊美的青年

    那是温瑜商第一次见到霍景俢

    那个时候的霍景俢，怎么说呢

    是和现在风流浪荡，截然不同的样子

    脆弱，病态，阴郁，美丽

    像是隐匿在血腥夜色中诡丽而危险的花

    花枝上带着刺，将接近的人扎的鲜血淋漓

    那个时候，霍景俢摔断了自己的右腿，只能坐在轮椅上

    漂亮而苍白的青年，本该是最为耀眼的存在

    但他只能坐在轮椅上，他不能行动

    病痛将那个漂亮的青年折磨成暴虐阴郁的样子

    十六岁的温瑜商来到教室里面的时候，总会看见那个靠在窗边，双目空洞的看着窗外的霍景俢

    她总是会来的很早，也总能够看见那个样子的霍景俢

    日子久了，温瑜商莫名觉得，霍景俢下一刻就会从窗边跌落下来，向外跳去，从这个世界里面解脱出来

    那一瞬，她透过他身上竖起的尖刺，看到了他的心，脆弱而柔软的心

    他很痛苦，破碎又不堪，却又那样的美丽

    而那个时候，温瑜商还没有失去右腿

    没有失去右腿，有一个哥哥，有慈爱父母的温瑜商，是世上最漂亮又温柔的小姑娘

    她喜欢穿着白裙子，喜欢柔软的和人说话

    她不需要做什么，就可以得到一切

    却唯独得不到那个青年的注视

    在好奇驱使下，十六岁的温瑜商向二十三岁的霍景俢伸出了手

    霍景俢对于她的靠近，起初非常反感，甚至于暴躁

    在他看来，这个漂亮又白皙的少女，是在用自己的完美，来嘲笑他的不堪

    温瑜商看得见他眼里的抵触，却莫名的不怕

    她看得见他的心，疤痕遍布的心，柔软而脆弱的心

    那份脆弱让她心疼，又让她觉得，这样破碎而不完美的霍景俢，有种别样的性感而诱惑

    是的

    性感

    男人吸引人的特质可以是强权，可以是金钱，可以是至高无上的地位

    可这些对于温瑜商来说，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她更想要的，是一份属于他人的脆弱感

    就好像在说，我也会被伤害，我也不是完美的，我也是没有你就不行的

    霍景俢的那份脆弱与无助，总让她忍不住心软

    她不觉得他不堪，她觉得他很像是生活在荆棘丛里面的玫瑰，散发着神秘而危险的气息

    很美丽，很强大，让人忍不住偷看

    温瑜商仍然记得，自己向霍景俢说出这番话时，霍景俢的表情

    青年起初是错愕的，紧接着是愤怒，可那份愤怒越来越力不从心，最后化为虚张声势的咬牙切齿，像是对她的靠近非常无奈

    她看着他的无奈，托着腮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笑

    温瑜商和霍景俢的关系，是在那段时间渐渐好起来的

    她喜欢坐在他旁边画画，画下数不尽的星星，汇聚成耀眼闪烁的星空，斑驳在岁月痕迹之间，美的不可方物

    霍景俢比她年长几岁，思绪成熟，虽然一副对钢琴没什么兴趣的模样，却总能揪出她的不足

    他很少说话，但说的话总是很和她的心意

    在斑驳岁月里面

    温瑜商第一次忍不住，想要了解一个人的过去

    她想成为那个让霍景俢离不开的人

    她以为，她和霍景俢的关系会一直这样好下去

    可在她即将十七岁那一年

    霍景俢消失了

    随之而来的，是回国途中在马路上撕扯呼啸的疯狂车辆，是费力将她推出去，自己却没能挺过来的哥哥和父母

    十七岁那一年，她失去了右腿，失去了家人，也失去了霍景俢

    她失去了一切

    而当温瑜商失去一切的时候，她才意识到

    她不是喜欢脆弱，不是喜欢破碎

    她喜欢霍景俢的破碎无助，却讨厌自己的残肢，讨厌自己的无助，讨厌自己不苟且偷生的懦弱

    她有多喜欢霍景俢，就有多厌恶自己

    而再次重逢时

    霍景俢，却已经认不出来她了

    记忆蔓延到此处，温瑜商轻轻抱紧自己的膝盖，将头深深埋进去

    她很安静，安静的有些异常，安静到眼里没有一丝的光亮

    在和霍景俢重逢前的每一段岁月里面，她都是有期待的

    期待和霍景俢再一次见面

    毕竟，她记忆里面的人，除了哥哥，除了父母，就只有他了

    她没想过，霍景俢会不记得她

    不仅如此

    青年早已不是曾经的阴郁脆弱

    他是英俊的，耀眼的，健康的

    而她是脆弱的，苍白的，残疾的

    温瑜商陡然间失了控制，人用力的抱住自己的脊背，像是想给自己一个拥抱，眼里却依旧是空洞的，茫然的

    而如今

    霍景俢又拒绝了她的请求

    这间空荡荡的房子里面，又只有她一个人了

    这也是正常的，温瑜商努力的想

    她现在和以前，太不一样了

    有时候，她照着镜子，都会觉得里面的那个人

    很陌生

    她不禁想问

    是我吗？

    镜子里面那个面色苍白，脆弱瘦削，失去右腿的女孩，是温瑜商吗？

    没有人回答她

    也没有人和她说话

    温瑜商默默垂下头去

    从高处跌落下来以后，她就坠入了黑暗之中

    那里好黑

    好暗

    她喊了很久，都没有人帮她

    曾经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那么，她不需要别人了，温瑜商倔强的想

    她会爬出来的

    到了那个时候，她或许可以变得更坚强

    坚强到不用告诉任何一个人这件事，也能挺过去

    和霍景俢沟通之后，温瑜商没有再去给霍景俢打电话，而是直接和房东沟通

    房东见此，直接将租房告示发了出去

    在欧洲求学的学生不少，不出多时，房东便是又介绍着一位女生来看房子

    女生名叫赵芊，也是一位中国姑娘，性子很腼腆，看起来很好相处

    温瑜商见此，便是没多说什么，只简单和赵芊打了声招呼

    赵芊刚刚搬进来不久，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赵芊性子柔和，人也爱干净，不养猫狗，晚上也不弄出来什么动静，平时只爱养些花花草草，和温瑜商却是格外的性子相合

    温瑜商见此，也是放松下来

    或许，她并不需要霍景俢了，她想

    几天后，温瑜商从大学回来，刚打开门，却是瞧见了客厅里的影子

    因为之前和赵芊相处的不错，温瑜商便是准备打招呼

    然而，她刚准备抬手，却见客厅上的一对影子直接躺在沙发上了，紧接着像是拉丝糖一样拧在一起

    隐约间，还有男人的低哑喘息和赵芊的低低呻吟

    温瑜商：…

    她神色僵硬的抬手打开灯

    “啪嗒”，灯光一瞬亮起来，照亮了沙发上纠缠的两人

    两人皆是惊的抬起头，看见了门前站着的脸色难看的温瑜商

    赵芊脸色一白，率先推开身上的男人，站了起来

    “瑜商，你回来了”

    温瑜商沉沉看了一眼赵芊旁边的男人

    男人模样不错，还算英俊，只下巴上有一条疤痕，看起来有些吓人

    见温瑜商看过来，男人微微点头

    “我是赵芊男朋友，徐舟”

    温瑜商见状，却是没看徐舟，只定定看向赵芊

    “赵芊，我能和你聊聊吗？”

    赵芊与徐舟对视了一眼，见徐舟点点头后赵芊便是应下来

    “好”

    温瑜商和赵芊来到卧室里面

    温瑜商关好门，看向赵芊，目光冷了几分

    “赵芊，你之前说过你没有男朋友”

    赵芊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抱歉，我之前没和你说清楚，我男朋友和我是异地的，不总见面，所以我才这么说”

    温瑜商道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我男朋友过来看我，过几天就走了”

    “所以这段时间他要住在这里？”，温瑜商道

    赵芊抬起头，期冀的看着温瑜商

    “这段时间我会承担全部的租金费用，我不会让他打扰到你的”

    温瑜商叹了口气

    “这倒是不用，不过你们之后动静可能要小一点了”

    赵芊道

    “这是当然，我不会打扰你的”

    温瑜商见状，没什么说的了

    赵芊的男朋友徐舟很快住进来，他并不长住在这里，所以行李很少

    温瑜商看见徐舟住进来，便是默默的将自己的贴身衣物收好，洗澡的时候也是锁好门

    这番举动虽然让赵芊脸色有些难看，但温瑜商没心思去管她舒不舒服，毕竟有之前有霍景俢这样的先例发生，温瑜商必须自己小心一些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温瑜商某一天回家，却见赵芊和徐舟正在餐桌上吃饭

    赵芊见温瑜商回来了，便是招呼着她

    “瑜商，要不要过来吃一点？”

    温瑜商摇摇头笑道

    “没关系，你们先吃就行，我点外卖”

    “这怎么行，徐舟住进来填了不少麻烦，幸亏你包容，我们肯定要好好谢谢你的”

    温瑜商本还想拒绝，但耐不住赵芊再三的邀请

    她只得应下来，坐在餐桌上

    赵芊的手艺很不错，便是温瑜商没什么胃口，也难得的多吃了一些

    赵芊与徐舟此刻皆是坐在温瑜商的对面

    赵芊对着温瑜商微笑道

    “之前辛苦你了，味道还行吗？”

    温瑜商点点头

    “很好吃…”

    骤然间，她顿住了，身子也开始僵硬

    赵芊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细声问道

    “怎么了？”

    “没什么”，温瑜商自若的笑道

    她再次低下头吃饭，目光却是落在自己的腿上

    对面的徐舟不知何时伸过来一只脚，不着痕迹的蹭了一下温瑜商的小腿

    温瑜商右腿是假肢，所以没察觉到，但此刻徐舟的动作放肆起来，温瑜商的左腿便也是碰到了

    温瑜商盯着面前徐舟的腿，神色苍白下来

    她无声无息的握紧手，向后退了退

    然而，徐舟似乎是不知悔改，继续向前靠近，轻轻的蹭温瑜商的小腿

    温瑜商觉得有些恶心，猛的站起来

    赵芊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

    “瑜商，你怎么了？”

    温瑜商面孔苍白的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徐舟，低声道

    “我吃完了，谢谢款待”

    她说罢，便是直接转身回了房间

    走进房间以后，温瑜商手指止不住的颤抖，拿起一旁的纸巾，不住的去擦被徐舟碰过的腿

    她擦的很急而快，腿上的肌肤几乎被擦红了，却也没停手

    此刻，门前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温瑜商飞快将纸巾扔掉，站起来打开了门

    赵芊看见她走出来，担忧道

    “你没事吗，刚才看你表情不太好”

    温瑜商握紧了手，不知道怎么和赵芊说

    赵芊的关系和她没有那么好，和赵芊贸然说了，赵芊不仅会怀疑她勾引徐舟，甚至会搬走

    温瑜商不想和赵芊闹的这么不愉快

    “没怎么，我就是有些累”，她低声道

    赵芊点点头

    “那好，你身体不舒服的话，可以找我拿药”

    温瑜商温声道

    “谢谢”

    和赵芊告别后，温瑜商深吸口气，打算将这件事忘掉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徐舟的行为不止于此

    渐渐的，她发现她开始莫名的丢失一些贴身衣物

    温瑜商察觉到之后，她想和徐舟沟通，但徐舟却是并不给她这个机会

    一天半夜，温瑜商起夜准备喝水

    她走到客厅，却听见淅淅索索的声音

    温瑜商以为进了小偷，下意识的握紧了茶几上的水果刀，转而飞快的打开灯

    灯光下，她看见徐舟站在洗手池前，将她的水杯轻轻放下来

    温瑜商的脸色一瞬难看下来

    “你在用我的杯子喝水？”，她难以置信的道

    徐舟轻笑了一下

    “你误会了，我只是拿错杯子了”

    温瑜商握紧了手

    “我的衣服在哪里？”，她冷漠的盯着徐舟

    徐舟脸色一僵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温瑜商静静看着他，眼底没有一丝情绪

    “明天你就搬出去，不然我会报警”

    她受够了徐舟的骚扰

    徐舟脸色一瞬难看下来

    “你冷静一下，我没有做什么”

    温瑜商此刻却是没心思理会他，只转过身

    ”我会和赵芊说清楚”

    徐舟盯着她的背影，神色阴沉下来

    温瑜商此刻却是不理他，直接扭过头

    转身之间，温瑜商看见了现在卧室门前脸色苍白的赵芊

    赵芊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神色僵硬的看着这一幕

    温瑜商见此，眼睫一颤，紧接着便是没说话，直接回了房间

    关上房门之后，温瑜商听见客厅内传来男女争吵声，她烦躁的蹙了蹙眉，却是没说什么

    第二天，温瑜商刚刚起床之后，便看见赵芊和徐舟脸色难看的坐在餐桌前

    赵芊见她走出来，忙站起来道

    “瑜商，我有话想和你说”

    温瑜商手指一顿，索性侧过头来道

    “巧了，我也有话和你说”

    赵芊脸色微微苍白下来，紧接着道

    “我知道徐舟昨天做了一些事情，我…”

    “让他搬出去”，温瑜商直接道

    赵芊脸色难看下来，握紧了手

    “我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你不要和我生气”

    温瑜商见赵芊这样子，心底的气便也消了几分

    她没再催促什么，只默默看着徐舟脸色阴沉的开始搬东西

    徐舟临走前死死盯着赵芊，阴声道

    “你想和老子分手，不可能”

    赵芊秀丽的面孔“唰”的一下苍白下来，身体不住的发抖

    温瑜商见此，直接面无表情的抬手将门关上，把徐舟关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