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的父亲

    肿瘤科的住院部，唐茂德斜躺在病床上。
    对于唐茂德来说，明天是什么样他已经无从去关心了。
    这几天他总是会情不自禁陷入回忆之中，回忆自己的一生。
    贯穿回忆的感触又以如果....那就....这样的句式感叹结尾，然后一声长叹。
    王军把手中的保温桶放到了病床旁边的桌子上：“二哥，昨天店里的流水卖了4857，医院那边我去问过，小初哥交的钱还剩不少，你别担心，安心养病。”
    唐茂德的目光依旧呆滞，没有理会王军。
    王军早就习惯了唐茂德的性格，自顾自的把保温桶打开，依次把一些清淡的菜肴取出来。
    “你是他表叔，就算按年龄算，你也比他大，为什么叫他哥呢？”这个时候唐茂德才慢悠悠接了句话。
    王军笑道：“我都叫习惯了，你还没听习惯？小初哥比我本事大，要我说，二哥你就让他干他自己的事业算了，年轻人那里守得住厨房？”
    “你不也算年轻人吗？”
    “我不一样，过几年就三十了，而且我只会干厨师，小初哥你还不了解？有一次我看他唱了一首歌，人家老板送了五千块的礼物，一首歌五千块，小初哥五分钟就唱完了，我们把膀子轮圆了干一天都赚不到这么多钱。”
    王军边说边伸手，要扶唐茂德起来吃饭。
    唐茂德脑袋一歪，拒不配合，一副不吃的样子。
    “那是你没看到他以前没单子的时候，在电脑前一坐就是一晚上。”
    唐茂德不吃饭，王军没勉强，又把菜一一放回了保温桶之中：“现在情况不挺好的吗，就跟我们的餐馆一样，名气打出去了，一天再怎么也能卖个四五千不是。”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唐茂德更来气，转身看向了王军：“对啊，老子稍微用点心，一天卖五千块问题不大？就这样交到他手里，但凡正常一点，稍微用心一点，买房买车不就是时间问题？唱歌？唱锤子，一天到晚窝在家里，也就老子身体不争气，不然指不定谁走前面....”
    王军赶忙打断了唐茂德：“好了好了，二哥，不气不气，不聊他了.....”
    外面，唐知初迟迟没有推门进去。
    记忆中，父子俩好像没有什么“温馨”的时刻。
    “他”对于他父亲，甚至怀有怨气。
    以世俗的眼光看，父亲应该是不算成功的人，从事业以及经济条件到家庭关系都不算。
    老房子住了几十年，车也就个面包车，婚还离了。
    开夜市的时候又常年酗酒，有时候还和那些狐朋狗友赌几把，记忆中还欠过学费。
    “唐知初”的自闭性格多与他父亲有关。
    大学后父子俩时常吵架，唐茂德脾气没改，但行动倒是改了，借钱开了一家有五个包间的餐馆。
    这又激发了另一个矛盾，唐知初想过自己的生活，唐父则想让他到店里帮忙，哪怕是老子给儿子打工。
    犹豫半响后，唐知初还是推开了门。
    这种感觉很奇怪，既熟悉又陌生的父亲，还是第一次见面。
    好在原主在他父亲面前也没啥话说，唐知初推开门，三人有个简短的对视，然后唐知初就过去拿起了还放在旁边的检查单子。
    “小初哥来了！”王军站起了身。
    算起来王军比唐知初还大三岁，小时候一起玩过。
    别看现在他老老实实的，小时候浑的很。
    后来在外地出事了，进去了几个月，那个时候唐茂德狐朋狗友多，又讲所谓的江湖义气，跟几个哥们喝酒一聊，当天晚上就跑过去了，三四天后，把王军带回来了。
    然后王军痛改前非学厨师去了，唐茂德开饭店后，就把王军叫了过来，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人。
    多年后的再一次见面，王军对唐知初改了称呼，一直叫他小初哥，或许把内心深处对于唐茂德的感激算到唐知初身上去了。
    唐知初的性格本就内向自闭，也没有纠正这个称呼。
    “军哥，辛苦了。”唐知初硬着头皮说道。
    王军摆了摆手：“没事，店里加了个人，已经到位了，不忙。”
    唐知初额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
    唐茂德哼了一声，道：“一时半会死不了，你有这时间来看我，还不如好好把搞对象的事办好。”
    唐茂德知道唐知初这段时间在干嘛，所以一直是王军在照顾他。
    唐知初没说话，他在适应这种感觉。
    唐茂德见唐知初不说话，气不打一处来，又道：“我也不求你能带一个回来，多交点朋友，年纪轻轻哪有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看你堂哥，前几天来看我，又换了一个妹儿，你就不能学学他，你那玩意就只能尿尿？”
    王军咳嗽了两声，然后起身了：“那个...那个我去上个厕所。”
    唐知初：“......”
    “好，又沉默，想我唐茂德，酒桌上叱咤风云，吹起牛来比花生米还能下酒，路过的大姐都能把人家腿聊软，怎么到你这就不行了？大学，大学那是学习的地方吗？没出息，一个大学都交不到个女朋友，我唐老二这一脉不会断在你手里了？你不是会唱歌吗？你对着那些女孩子唱啊....”
    唐知初终于抬头了，见老头子没完没了，于是开口道：“她们又不给钱，我为什么要给她们唱？”
    唐茂德：“我....”
    唐知初：“一看就没吃饭，骂人都有气无力的，你唐老二啥时候这么有素质了，不会不行了？”
    唐茂德瞪眼：“你个狗日的，说谁呢？”
    唐知初起身打开了保温桶，把饭菜又取了出来：“也就是军哥，还给你炖鸡汤，你还娘们唧唧的装没食欲是，演戏给谁看呢？还指不定谁走前面？就这？”
    “你个狗日的偷听？”
    “我光明正大的听怎么了？想多活几天就把这些吃了，就你这种态度还担心我的下一辈？估计见儿媳妇都费劲，总不能让人家直接去你坟头烧纸？”
    唐茂德气的吹鼻子瞪眼的：“你个龟儿子再说一遍？等我好了不跟你干一架我特么跟你姓，日尼玛....”
    唐知初摇了摇头，一副小瞧唐茂德的样子，然后退了几步：“急了急了，你老唐也有今天啊，别说动手，有时间还不如多练练嘴皮子，不然下次来你还干不过我。”
    说完唐知初就退出了病房，但没有第一时间离开，也刻意的没关上门，在门口偷瞄了一会儿后才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