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生姑娘》 第一章 通房 俞怎生跪在聂府的后花园跟荔园之间的过道上。 明晃晃的日光照在脸上,如果是在她从前所在的那个城市,她会觉得幸福,毕竟因为雾霾的作用,她差不多一年都没感受到这样的日光了。 可现在,被这样的日光成日里的晒着,一天两天还好,若是连续三个月都晒,她是宁肯穿越回去的。 在现在,虽然有雾霾,可也有网络啊! 在古代,虽然没有雾霾,可也同时没有网络啊!她的朋友圈,她的铁杆粉!永别了! 就算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她也想啃鱼,而不是整日吃熊掌啊!现代的空气再不好,可不会有人将她卖了给人当丫头呀! 腿很快就没了知觉,下半身到膝盖那里刺痛不堪,脑子却晕晕的像喝了酒一般,感觉越来越好了。 就在她自我感觉极好极好的瞬间,终于瞳孔涣散,晕了过去。 她晕倒在一个人的怀抱里。 可惜,她并不知道。 也或许,她并不觉得可惜。 抱起她的人是聂府的二少爷聂墨,她恨透了聂墨。 当然啦,约么着,这也是聂墨在等着她晕倒之后才出现的原因。 一个男人,若是不喜欢一个女人,或许能同她虚与委蛇;相反,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不喜,是很容易被察觉的。聂墨又不傻,自然知道怎生厌恶他。 聂墨的小厮聂泊不明白这一点,他跟着聂墨身后,絮絮叨叨着,“二爷,您要是早些时候过来,怎生也不会晕倒了……” 在聂泊看来,俞怎生又呆又老实,老实人受欺负实在让人看不下去! 聂墨抱着怎生往荔园走去,听见聂泊的话,眼睛连余光都欠奉,只冷冷的道,“闭嘴!” 他的声音清冷至极,每个音调都透着无情,聂泊年纪虽然小,但是已经能充分领会主子话里话外的意图,听到他的话,立即就闭嘴了,只是主子能管住他的嘴却管不住他的心,他心里的话还是很多很多底。 在大周,聂府作为屹立百年的大族,很有些规矩。 少爷们未成亲前的通房不从家生子里头选,这是为了避免家生子奴大欺主,将来少奶奶进门碍于家生子的身份不好处置,所以少爷们的通房丫头多是从外头买的丫头。 这样将来少奶奶若是看不顺眼,放出去嫁人也就是了。 俞怎生就是顶着通房丫头的名义被买进聂府的。 她穿越之前是一张圆脸,穿越后家里生活虽然不够大富大贵,也是吃穿不愁,因此还是一张可爱的圆脸。 可现在,进了聂府短短的三个月,她脸上的婴儿肥就不翼而飞,脸颊上的肉少了不少,下巴上的肉也少了,这得归功于聂府该死的规矩,一顿饭七分饱。 俞怎生才十六岁,正是生长发育的好时候,七分饱令她常常的觉得饿,饿得狠了,恨不能将聂墨嚼嚼吃了。 聂墨就是典型的恩将仇报。 半年前,他在魏家庄的河中意外落水,俞怎生那时候刚穿越过来不久,爱心充沛,顺手将他救了。 她没有要他的银两,也没问他的名字婚配情况,本是施恩不望报。 可这事不过才过了两个多月,俞怎生的生活便天翻地覆。 聂阁老弹劾吏部俞尚书卖爵鬻官收取钱财害人性命,人证物证俱全。 皇帝大怒,斩了俞尚书嫡系,抄家的时候意外抄出许多书信,竟然发现俞家与境外蛮夷竟然也有勾连,更是罪加一等。 受此事被诛杀的俞家一族男丁数百,三族女眷没入教坊司,九族女眷被发卖,其余人等流放五千里。 俞怎生家里跟俞尚书祖上是同一个高祖,正好在九族之内,很不幸的被牵连了,即使俞怎生从出生就未见过俞尚书。 相对于那些被没入教坊司的充当官妓的女子,被发卖还是个好结果呢。 可是这一切都抵不过怎生再次见到聂墨的震惊跟生气,其时,两个人的身份已经天翻地覆,一个为仆,一个为主。 她那时,跪在地上,默默的骂了一句自己:真是瞎了自己的狗眼!狗抓耗子反被耗子咬了吧!该! 这样日头大晒的午时,聂府后园的人鲜少有出来的,聂墨抱着怎生回了荔园,一路上半个闲杂人等也没碰到。 聂墨是聂府大房的孩子,又是聂阁老的嫡子,住的荔园在聂府后园里头虽然不是最大的,景致却很好。 其余的园子住的是其他两房没成亲的弟弟妹妹们,他们年纪都比聂墨小,住的不算差,可确实也比不上荔园。 荔园分前后两进,前头是聂墨读书或者偶尔招待兄弟姐妹们的地方,后头则是他的卧处。 聂墨本想去后头,想起他的另一个通房如云现在就住在那里,脚步一顿将怎生抱到了书房。 虽然是书房,照旧有床有榻,床在北边,榻在南窗下头。 书房的采光好,日头晒足了,聂墨看了看,将怎生放到自己的床上。 聂墨的另一个小厮聂湖轻轻的给聂泊使了个眼色,两人刚要往外退,就听聂墨说道,“打盆水来。” 聂湖忙轻声道,“是”。 聂泊伺候聂墨的时间最短,不过他腿脚勤快,从水瓮里头舀了三瓢凉水,就要端着往里头走。 聂湖拦住他,“慢着。”转身从小炉子上提下水壶,倒了些热水在里头。 聂泊不明白,“这么热的天,弄点凉水洗洗不是很舒服么?” 聂湖摇头,“主子没要求,咱们上的就要是温水。四季皆如此。” 两人一个人拿毛巾,一个端水盆进屋里。 “放下东西出去。” “是。”两个小厮一同应道。 聂墨竟然坐在床边,聂泊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见聂墨脸上不似高兴的样子,连忙垂下头,老实的放下东西退了出去。 聂湖很细心,将盆架也捧了过来,聂墨不必起身就能将帕子投水。 怎生的额头密密的出了一层细汗。 聂墨的手指修长,白皙如玉,拿着帕子给她擦汗的样子几可入画。 天气虽然热,怎生穿的却不暴露,护领的钮子扣的严丝合缝,聂墨将帕子放回水里,手落在最上面的钮子上,停了几秒,到底没动就收回去了。 怎生又梦到了现代。 朝允最喜欢看穿越重生剧,每每问她,“怎生,如果可以穿越或者重生,你选择穿越还是重生呢?” 怎生烦不胜烦,好不容易奋斗到大三,眼瞅着就要毕业了,重生回去再学一遍吗? “穿越吧,好歹让我穿到没有雾霾的时候。”她看着窗外被晚霞映衬成粉红色的雾霾说道。 谁知道老天爷竟然也让她心想事成了。 他怎么不让她四六级考满分呢? 梦境不美好,现实也残酷,想想就心痛。 她伤心的蹙了眉头,几乎就要哭出来。 聂墨告诉自己不要心软。 他站了起来,走到榻上,准备继续看书,却怎么也看不到心里。 到底是站起来走到外头,对聂湖说道,“防暑的药拿些过来,再去准备些清淡的饭菜。” 聂湖答应了,先带着聂泊寻了药,交给他送去给聂墨,自己则去了荔园的小厨房,自己做主点了两个凉菜两个热菜一个汤。 厨房里头只有厨娘张嫂跟一个烧火的黑丫头。 张嫂应了,一边指挥黑丫头刷锅,一边问道,“二爷怎么这会儿想起吃饭来了?中午没吃好吗?” 聂湖自然不会八卦主子,他只说了一句,“这不是天热么!”余下的就让张嫂自己琢磨,反正打死他他也不多说一句了。 聂泊送来了药,聂墨却没有立即给怎生用。 等聂湖提着两个食盒送了菜过来,又在聂墨的示意下将菜摆到榻上的桌子上。 “不要伺候,退下吧。” 怎生活生生的给饿醒了。 闻到了食物的香味,她的肠子都在流口水。 自从被卖了,先是担惊受怕,后头又整日里头半饥不饱的,她能活这三个月,真是太不容易了。 尤记得高考那阵子整日里通宵到凌晨都没现在惨,爸妈不仅会让她吃饱,还给她变着花样的吃好吃的。哪像穿越过来,整日里头粗茶淡饭缺油少盐的?! 不是没有憧憬过再穿回去,她做梦都想啊!可惜,睁开眼,现实还是在聂府,惨无人道啊。反而现代的日子仿佛一场梦一样,睁开眼之后就离自己越来越远。 “醒了?”聂墨坐在窗边榻上,翻了一页书,头都没抬的说道,“醒了就起来吃饭。” 怎生跪着的时候错过了午饭。 听见聂墨的声音,她才发现自己睡在聂墨书房的床上。 她连忙起来,忘记了腿上的伤,疼得差点咬了舌头,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就这样,她硬是没呼一声。 不是她坚强,是这该死的规矩! 奴才们犯错挨打,不许哭喊,不许呼痛! 怎么不规定主子不许奴才死,奴才就不许死呢! 怎生觉得自己也差不多快到了活不下去的时候了。 先前在太阳下晒了那么久,现在她既腿痛又头痛,心情不爽还不敢发作。 在铜盆里头洗了手,一步步的挪着尽量不出差错的走到榻前先谢恩。 聂墨翻了一页书,状似不在意的说道,“免了,先吃饭。” 第二章 喝药 怎生饿的难受,却奇异的没有胃口,腿痛的要命,她现在只想舔舔自己的腿。 但是她既不敢舔腿,也不敢不吃饭。 这都是被规矩教导出来的,她们这批人一共十六个,买了来之后,头两天就有两个浑身带刺的被打了半死,送到外头的庄子里头去了,后头陆续的又有几个规矩不好的也被打发去做粗使。 怎生不大会打听事,可听如云说,这些做粗使的,往往二十岁看上去像四十岁,三十岁看上去像七十岁……总之,做粗使还不如做通房。 这顿饭怎生磨磨蹭蹭的吃了小半个时辰,桌上的菜每一个都缺了一角,她这才放下筷子小声的说道,“二爷,奴婢吃好了。” 不能说吃饱,要是说饱了,下次的量就要减上三分! 聂墨抿着嘴用鼻音“嗯”了一声,又翻了一页书,漫不经心的喊了聂湖进来,“收拾下去。” 聂湖收拾,怎生要帮忙吗?当然不,聂府的规矩,各司其职,除了主子亲自分派的其他活计,不许丫头小厮们互相帮忙。 聂湖很快就收拾了下去,连同先前的水盆也拿走了。 怎生的腿还是痛,她硬撑着挨了两刻钟,觉得聂墨这是把她忘了,刚鼓起勇气打算告退,聂墨放下书,推了眼前的一杯黑乎乎的东西给她,“喝了。” 对此,怎生逆来顺受,毫无异议,不管是断肠草还是鹤顶红,她一口气灌了下去。 苦味瞬间从嘴里蔓延到心里,她捧着杯子,心碎的想,古今中外也不知道有没有喝药被苦死的人? 默默的腹诽完了,轻轻的将杯子放到桌上还了回去。 她在现代的时候也是个爱说爱笑的阳光女孩,可到了古代,受了这几个月调 教,她已经学会了能不说就不说,并且用血淋淋的事实,充分体会了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道理。 怎生没说话,聂墨却不想放过。 他拿起书,目光落在书上,嘴里却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聂泊已经在他耳边八卦了一回,他还是想听听怎生怎么说。 怎生将要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开口,“奴婢去秋园的时候碰上了三小姐带着客人经过,不慎冲撞了,三小姐说奴婢的规矩不好,罚奴婢跪了自省。” 怎生不想打听事,但是她跟如云都是聂墨的通房,两个人都还没真刀真枪的跟聂墨那啥,所以现在只是同事关系,不存在竞争关系,没有竞争,如云也乐意跟怎生说一些八卦显摆自己的能干,毕竟怎生看上去就很呆很无趣,看着跟没断奶似得。 三小姐是聂墨的亲妹子,怎生不认得她的客人,但是听见三小姐喊那人“羽灵姐姐”,再结合如云跟她说的八卦,她可以猜到这位羽灵小姐大概就是聂墨即将定亲的对象了,再一想,这样的人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似乎也说的过去,谁叫自己是人家相公的通房呢。 搁到现代,那就是正房还没娶进门,小三小四先占窝了啊! 甭看怎生在心里恨不能将聂墨千刀万剐的,但面上的功夫是很足,她垂着眸子,声音温温柔柔的,没有怨愤,仿佛确实是自己规矩不好一般,在聂墨面前极为恭顺。 聂墨话不多,眼睛也没离开书本,可心里却是全神贯注的在关注怎生呢。 见她从吃饭到喝药再到说话,双腿一动都不曾动,心里便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你腿怎么样了?” 怎生差点就脱口,你他娘的跪跪试试不就知道了,幸亏大脑机灵,及时将脱缰的理智拉了回来。 不是怎生太怂,就是动物世界里头以凶残威猛著称的母狮子,面对狮王都有恭顺的时候,何况怎生。 怎生穿越后感受最深的,不是生态美,而是阶级深。 等级鲜明,法度森严,再这样的大家族里,她一个通房的身份,只低不高,不上不下,还不如做个丫头,等年纪大了由主家开恩放出去。 连性命都有可能随时不保,就更不用提做什么发明创造,经商管铺之类的了。 聂墨问话,怎生不能不答,她抿了抿唇,柔细的鼻翼微微翕动,“回二爷的话,腿略有些痛,不大要紧的。” 聂墨从书本一侧扫了她一眼,正好看见她微侧过去的脸颊。 他很清楚怎生的感情,也忘不了怎生被买入聂府后看到他的那一眼,惶惑、悚惧、仓皇,还有憎恨。 聂墨看过她之后,目光重新回到书上,声音没有起伏的说道,“那你就去后头歇着吧,没事不要出门。” 怎生站起来,青葱手指相扣,双手交叠微微屈膝,道了一句“是”,然后站起来小退一步转身往外走。 就这一点动作,她的膝盖也火辣辣的疼,约么着应该是磨破了皮,布料擦在身上,跟受刑一般难受。 怎生走了,聂墨的心思却没回到书本上。 事实上,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对于自己的心,他没法约束,也没法控制。 聂泊送了一杯热茶过来,聂墨想了想道,“你去前头找聂江,就说我说的,要他们家外伤药,悄悄的拿了来,不要有大动静。” 聂泊见聂墨脸色恢复正常,胆子大了些,问道:“拿了来,要不要奴才直接给怎生送去?” 聂墨白了他一眼,也不拿书伪装了,冷冷的道,“多嘴。” 聂泊却没有被吓到,仍旧笑嘻嘻,仿佛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一般不愁不忧的。 “怎生的名字是你能喊的?没有规矩!” 通房丫头都是从外头买的,论尊贵还不如府里的家生子,丫头小子之间喊名字也没什么不对,聂墨现在这样说,纯粹是挑事。 聂泊是个心宽的,不让喊名字就不喊,十分听话的回话,“是,奴才错了,以后就喊怎生姑娘。” 聂墨重新低下头,聂泊便出去到外院找聂墨的另一个小厮聂江要药去了。 荔园虽然位置不偏,但是也算是处在聂府的后园,要到外院需得穿过夹道,绕过正房,再出了垂花门,没有两刻钟到不了聂墨的外书房。 怎生出了聂墨的门,差点儿趴地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骨气,愣是硬撑着走到后头,到了她日常起卧的小房子里头。 这才算是暂时的安全了。 在这样的家族里头活命,什么空间幽闭症也能治好,这会儿给怎生一个洞,她都能钻进去不出来了,她极度的缺乏安全感。 她发誓,要是能回现代,哪怕紫霾、绿霾抑或是黑霾,她不都嫌弃了。 她实在受不了聂府这样的心理折 磨。 有一些东西,只能在失去的时候体会到它的珍贵,譬如自由跟人 权。 有敲门声响起。 怎生吓了一跳,声音有点破,“谁?” 如云在门外道,“是我。” 如云这两日小日子来了,所有跑腿的事都交给了怎生,这也是怎生倒霉挨罚的主要原因,否则依照怎生的脾气,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宅到死也不嫌。 怎生这才放下心,“门没插,姐姐请进。” 俞怎生跟如云正好相反,俞怎生吃不饱,瘦弱,显得年纪比实际年龄小至少两岁,而如云却显得圆润妩媚,虽然是处子,已经有了妇人的丰姿。 怎生的面容不是那种妩媚类型的,看第一眼是那种很叫人觉得平易近人的小家碧玉,秀而不媚,清而不寒,从面相上看,是那种很干净纯粹的人,少有坏心肠的。 这样的一个同事妹妹,对如云来说毫无压力,怎生也确实不会使用心机,因此如云乐得跟她走动的近一些,再说通房不同于丫头,她们算是主子的女人,在后园里头走动可以,但不能跟其他房里的人走的太近,免得不尊重。 怎生就这样被迫成了如云的唯一选择。 怎生仰起脸,“姐姐怎么过来了?” 如云拿着一把美人团扇,扇了两下笑道,“在屋里闷的难受,这府里我们还能上哪去?”意思是只能来你这里串串门。 怎生郁卒,她不想陪聊。 虽然不想陪聊,但自己是主人不能不招待客人,便指着如云的团扇道,“姐姐的扇子真好看,这上头的美人是姐姐绣的?” 如云过来,自然不是想跟怎生讨论扇子的,不过怎生的话又正好搔到痒处,这扇子确实是她的得意之作。 “是呢,你看,就这一把小小的扇子,费了我好几日的功夫,哎呀,还是二爷的画好,你不知道,我总是担心绣的不好,没绣出二爷画里的意境来。” 怎样假装没听出她的炫耀,歪着身子看了一眼道,“姐姐真厉害,这是二爷给姐姐画的花样子?” 让阁老的儿子给一个通房画花样子? 如云就算想吹牛,也不敢吹这么大。 不过她还是很得意,用一种随意又傲娇的语气说道,“我哪里有那样大的福分,二爷是做大事的人!我呀,只是赶巧了,那日二爷招待朋友,又是写诗又是作画的,我替二爷收拾的时候,看了画好,便求了二爷借过来描下来绣的。” 第三章 腿伤 怎生点点头,认真的再看,见那扇面上虽然只有黑灰二色,却是层次分明,人物也栩栩如生,这会便心服口服的道,“姐姐的绣工真个儿不俗!” 如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要是有尾巴,能朝天摇一摇了。 只是无论怎么夸,如云也没松口说我教你之类的话。 怎生自然也不会上赶着讨人嫌。 在女红界,如云是学霸级别的女神,怎生就是学渣级别的蠢呆。 她不是不想学,而是学不会。 据她所知,如云已经绣了好几个荷包以供聂墨搭配不同的衣服,还做了好几双袜子,相比之下,怎生的帕子上连道杠都没有,更别说讨好聂墨了。 怎生虽然在聂墨跟前保持恭顺,可她也只能恭顺,再让她做多一点,她也做不到了。 如云低头看了看怎生的膝盖,上头还有印子,她压低了嗓音问道,“你这怎么弄得?” 怎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垂着头说道,“太阳太晒了,我低着头走路,不小心冲撞了三小姐的客人,挨了一顿罚。” “三小姐今儿请客了?先前没听说呢。你可认得请的谁?” 怎生摇头,“我连三小姐的面都没敢看,又怎么会知道她请的谁,只不过听她喊了声羽灵姐姐……想来就是你前几日说的那位小姐了。”她痛恨这通房身份,自然也在意未来掌握她们生死的主母是谁。 怎生没有藏着掖着,反正三小姐请客的事阖府里都知道,她瞒住也没什么意思。 只是她一说这话,如云先头的骄傲自得都散了,脸色也不太好。 怎生好不容易不用再被如云逼着说话,伸手将裙子卷起来,露出里头的绢裤,果然是磨破了皮,白色的裤子红了一大片。 如云低呼了一声,“哎呀,这也太狠了……”语气虽然强烈,却带着事不关己的不在乎。 怎生眨了眨眼,将眼中的泪使劲的憋回去,深吸一口气道,“没事,只是皮外伤,过两天结痂了就好了。” 如云恨铁不成钢的点了怎生的额头一记,“你这性子也太好了。” 怎生垂着头不说话,性子不好的又怎样? 性子不好的她也见过了,都被打了半死拖了出去。 她不惧怕死亡,但也不想上赶着作死。 从前,朝允老被人欺负,每次都是怎生拖着她去找人说理,怎生也是做过小辣椒的。 只是聂府,还有这个世道,可不是有理说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的地方。 失去了,才知道应该要珍惜的。 …… 聂泊捡着阴凉的树下或者游廊里几乎小跑的走着,走到前头聂墨的书房口干舌燥的伸着舌头,聂江正好泡了一壶凉茶,招呼他,“瞧你跑的,来喝一杯。” 聂泊连着灌了两杯,用手背一抹嘴唇,立即开口道,“二爷让我来讨你们家的外伤药,不叫多嘴。” 聂江年纪比聂泊大五六岁,也因为他年纪大了,不好常往内院跑,这才跟聂河一起守着聂墨的外书房。 聂河是聂墨的另一个小厮,今年十六,他长得偏小,遇到外头有人找聂墨,聂河就负责跑腿进内院传话。 聂江伺候聂墨的时间最长,是聂府家生子,性子稳重,人也老成,听见聂泊的话说道,“你等着,我给你取来。”外伤药二爷的书房里头就有,一向也是他收拾着的,为的是有备无患。 聂江很快就取了药过来,装到一个湛青色的荷包里头递给聂泊,“给,拿好了就去吧。” 聂泊虽然说了不叫多嘴,但他没想到聂江真的不八卦,连问一句都没问,心里憋的不行。 本来吧,若是聂江问,他也不一定要说的,可是聂江不问,他连表现的机会都没有,瞬间哀怨了。 聂江笑了一下,聂泊也算是他的弟弟,大家都是聂府的家生子,一辈子的前程都在二爷身上,小厮们跟丫头们追求的还不大一样,彼此利益关连少,相互扶持的多。 见聂泊一脸“快来问我快来问我”,聂江捏了捏他的脸蛋,笑道,“左右不是二爷自己用,我也就不担心了。” “啊?你怎么知道的?”聂泊郁闷。 “我今儿早上还见了二爷的。”聂江笑答,说着推了推聂泊的肩膀,“行了,你有差事在身,早点回去吧,免得二爷等着急。” 聂泊走了后,不一会儿聂河捧着一叠宣纸进来,他大老远就看见聂泊的背影,这时诧异的问,“这么热的天,聂泊来干什么?” 聂江洗了杯子,又倒了一杯凉茶给他,“不是要紧事,拿了点外伤药。” 聂江一说外伤药,聂河就笑了,“你知道给谁用的?” 聂河问完也没像聂泊一样卖关子,而是直接说道,“今儿中午三小姐在秋园请客,偏要用二爷的一套清荷白瓷茶具,二爷跟前的怎生姑娘去送,回来的时候好巧不巧的就冲撞了客人,被三小姐责罚了呢。” 他坐到聂江旁边,用肩膀蹭了他一下,笑着低声道,“你道如何?听聂湖说咱们二爷亲自将人抱回去了呢。” 聂河虽然说得极其的八卦,可聂江听了并没有动容,他们都是聂墨最亲近的小厮,可以说有些事,连聂阁老夫妇俩都不知道的,他们却一清二楚。 比如俞怎生的事情。 比如二爷是怎样大费周折,又不动声色的将俞怎生变成自己的通房,还让老夫人觉得是自己硬塞给儿子从而满心愧疚的。 只是这些事,他们知道但不能跟任何人说。 一旦说了,聂墨得不到好,他们背主,也没有好下场。 就连聂泊,也知道不能随便乱说话。 因为自觉这外伤药是为了怎生要的,聂泊唯恐路上遇见人被人诘问,所以路上尽快的走,捡着避人的小道,就这样也花了多半个时辰,在聂江那里喝的两杯水都化成汗从身上冒了出来。 聂墨看了下漏刻,接过聂泊递来的荷包,“去歇着吧,今儿下午我不出门。” 聂泊笑嘻嘻的应了,退到屋外才摸出帕子擦了擦又流出来的汗水。 要说聂泊最羡慕聂墨的,不是家世,而是聂墨就跟块千年寒铁似得,怎么热的天气,周身自带冷冻功能,夏日清凉,冬日寒冷。 聂泊想想都发抖。 末时二刻,正是一日里头最热的时候。 如云打了个哈欠,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起身道,“行了,你也别送我了,你这样得歇着呢。我明儿就干净了,这活儿啊,还是我来做。” 怎生露出一个发自真心的浅笑,她没在意如云口气里头的看不起,“如此就劳烦姐姐了,我比较笨,多亏了姐姐照顾。” 如云安心的受了,又道,“哪儿的话,咱们都是一样的人,不在现在,而在将来,将来呀,咱们可都是在奶奶面前讨生活的呢……” 怎生一想起来就发愁,聂墨对救命之恩只字不提,她也不好舔着脸跟人家要回报,她穿来之前大学还没毕业,脸皮薄的很。 现在一听如云说新奶奶如何如何,立即垂头丧气,不过嘴上还安慰如云,“姐姐的绣工了得,就凭这个,也没人能小瞧了去,我就不行了,若是,若是将来被赶走了,能平平安安的嫁人那是烧高香,若是再被人当成丫头卖来卖去,说不得什么时候就……” 聂墨刚走到怎生的房前,正好将这一段话听了个正着。 他的视线落在雕花的窗格上,神情平静,令人看不出一丝的波动。 若是聂江在这里,听到怎生的话,一定为聂墨抱屈。如云是家里出钱,统共不过十五两银子,而辗转安顿俞怎生,却几乎花光了聂墨所有的私房,还有他们几个小厮的往来跑腿,老费力气了呢。 怎生不知道,但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她脑子就算被门来回反复夹扁二的十次方次,也绝无可能去感激仇人。 聂墨捏了一下手心里头的荷包,脚下没有再停留,而是折身回了自己的住处。 聂湖正在整理洗衣房送来的他的衣物。 “以后这些事交给怎生去做,外头的事,与各院的往来,交给如云。” 聂湖忙答应了,按理聂墨正该有四个大丫头的,可今年一过完正月,也不知道他抽什么疯,立时逼着老夫人将他的大丫头们嫁了。 老夫人以为是丫头们不庄重,盘问了许久,又发现她们都是处子,这才放了人。 要不是聂墨不再要丫头,老夫人也不会给他安排通房了。 聂湖对于聂墨将通房当丫头使唤一点意见也没有。 他是小厮,是男人,就该干点男人该干的。他都干了多半年叠衣裳的活了呢! 聂墨坐在窗下的朱榻上,随手将手里的荷包扔到桌上,垂着眼帘问道,“秋园借走的茶具说了什么时候还了没有?如云在做什么?叫她去问问。” 聂湖应了,秋园是三小姐的住处,他是小厮,就算年纪还小也不适宜去。 聂湖去了不久,如云从怎生屋里出来,又回到自己屋里,再出门,又换了打扮。 聂湖回来覆命,看了一眼桌上的荷包,他是知道聂泊去聂江那里讨药的,这会儿见聂墨不说给怎生,便主动到,“二爷,奴才将这给怎生姑娘送去吧?” 聂墨手里翻着一本《云杂仙游》,眼皮都没动道,“让聂泊去。” 聂湖这才小心的取了荷包,交代给聂泊。 第四章 商议 怎生的膝盖火辣辣的疼,可心口却哇凉哇凉。 这腿要是连续这么跪几次,夏日里头伤口好的慢,出汗多,冬天里头天气冷,结痂慢,非得给她跪成老寒腿不可。 怎生的年纪比聂泊大,但面容看着实在显小,聂泊每次都不想喊姐姐,喊妹妹他倒是没压力。 他敲了敲门,听见里头怎生喊请进,这才进来,就是这样,也没敢关门,这可是二爷的通房,聂江早就交代了,万要避着些嫌疑。 聂泊站在门口,就跟来见鬼似得。 “怎生姑……姐姐,那个,这是聂江他们家的外伤药,治跌打损伤最好不过的了,你,那个,嗯……” 怎生领情,“好,谢谢你。”对不起,要赏钱没有,她的月钱这几个月都被扣没了。 聂泊急的不行,这药可不是他去要来的,是二爷! “呃,这药是二爷让我去取来的……”,姐姐你感谢错了人了。 怎生觉得在古代做小厮也挺不容易的,还得负责给主子拉皮条,她提了一口气,忍住那句“滚”,手指紧紧的掐着自己的手心,硬是挤出一个假笑。 “哦,那要多谢二爷呢。主子的赏赐,本应过去道谢,可是我刚才在前头的时候刚得了二爷的训斥,不叫我乱走动……,要不,我在屋里给二爷磕个头吧?”我祝您老早日升天! 聂泊忙摆手,“不用不用。” 怎生本是假意要扶着床站起来,听见聂泊的话,立即从善如流,其实腰部以下连动都没动。 一番话说的言不由衷,说完怎生也有点后悔,想着要描补一二,只是让她对聂墨说感激的话,实在太难受,最后想了想道,“我去外院不合适,麻烦你也替我谢谢聂江小哥。”以后,要是有用到我的地方——当然,还是不要找我的好。 若是能穿越回去,她铁定,绝对不会留恋这里的一切,包括空气! …… 聂墨悠闲的翻着手中的书,聂湖上前轻手轻脚的换了一杯茶,过了一会儿道,“二爷,老夫人醒了,使人来了。” 这样的午后,本就使人发懒,聂墨半响开口,“就说我一会儿过去给母亲请安。” 聂墨的大哥足足比他大了十岁,聂府早就是聂墨的大嫂当家了。 聂墨的父亲聂伯豫毕竟是阁老,再让阁老夫人当家,显得不合时宜,好似聂府无人似得。 但聂墨的祖母又还健在,于是聂府上下都喊她老人家太夫人,喊聂墨的母亲老夫人,喊聂墨的大嫂大夫人。 聂湖自去跟来人说话,不一会儿聂泊进来,磨磨蹭蹭的不甚快活。 聂墨没理他,凭他自己做了心理建设,开口道,“二爷,怎生姑娘十分感激二爷,叫我替她多谢您呢。”至于后头怎生说的磕头的话,他自己做主给省略了,别看他年纪小,他也知道,若是说了磕头出来,说不得二爷就要拉下脸呢。 聂泊说完了,聂墨不发一言。 须臾,放下手中的书温声道,“打水来。” 净手后又换了一身衣裳,这才领着聂泊去了老夫人所在的致公堂。 聂墨要行礼,老夫人忙摆手免了,拍拍身边的竹榻,“过来坐,这里凉快。” 此话一出,站在一旁的程嬷嬷就笑了,她是老夫人在娘家的贴身大丫头出身,后来又嫁给了老夫人的陪房,成了老夫人的房里嬷嬷,体面自然是一般人比不得的。 老夫人挥手打了她一下,“都是做祖母的人了,还这么促狭。” 程嬷嬷赔笑道,“奴婢这可不是促狭,阖府里头谁不知道二爷是不怕热的,就是您呀,操不完的心,难怪小丫头们在背后嚼舌根说二爷是您的心尖子呢。”这话既表明了老夫人对聂墨的疼爱关怀,又间接的讨好了聂墨。 “我的儿子,多关心些难道不应该?”老夫人早年生大儿子聂润的时候吃了些苦头,养了许多年才又有了聂墨,因此说疼爱聂墨并不是假话。 聂墨不惯在人前说笑,闻言脸颊上的肉微微动了一下,道了一句,“儿子很好,多谢母亲挂怀。” 老夫人拉了下聂墨的手,发觉确实冰凉,就有点担心,这么热的天,儿子连点汗都不出,她看了眼程嬷嬷,掩住心中的担忧,先说近在眼前的一桩大事。 “你的生辰就要到了,今年正好是你二十岁的整生日,你也该加冠了。你大哥当年十五岁加冠,你这已经是晚了的……”语气里头颇有一点对不住小儿子的萧瑟,现在家境比之从前好了不少,但是却越来越低调,弄得小儿子加冠礼都拖延了。 其实按制,男子二十岁行冠礼是正好的,偏现在大周从皇室到豪门大族,男丁都要早行冠礼,这样一来成婚跟出任职位都可以早些。像聂墨这样拖到二十岁才行冠礼的,已经是凤毛麟角,奇葩中的奇葩了。 聂墨顶着一张平静的面孔,指望他安慰人几乎是不可能,老夫人只好继续唠叨,“你父亲前儿同我商量,说这次只举行仪式,不宴请宾客,这次要委屈我儿了。” 聂墨没觉得委屈,他不喜欢应酬,况且这种为了自己而大宴宾客就像将自己弄成猴子给人看一般,他向来深恶痛绝。 “不宴请宾客倒也罢了,只是家里人正该坐下来好好的贺一贺你的生日。你大嫂昨儿拿了初拟的宴客名单过来,我大致看了一眼,有个四五十桌的样子,也还凑合。”四五十桌也就只够本家的人坐一坐。 聂墨仍旧没有作声,老夫人只好接着说,“现在天热,到了那一日估计也凉快不到哪里去,你大嫂的意思是,既是为你贺寿,不如就将宴席设在后头园子里头,你觉得呢?” 聂墨想都没想就开口,“一切全凭母亲做主,有劳大嫂了。” 统共两句话,真可谓句式简洁,内容鲜明,主题明确,言简意赅。 商量了冠礼的事情,老夫人又转向另一个重点,通房丫头的问题。 “你妹妹年纪小,爱胡闹,刚才我已经说了她了。”教训哥哥房里的通房丫头,这不应该是做妹妹的能做的事。 老夫人不指望锯嘴的葫芦开口了,替闺女给儿子赔了不是,接着道,“你房里那个如云还罢了,怎生这孩子生的实在单薄,先时看着还圆脸有点福相,现在听说又瘦了……,我想了想,不如让她就当你的丫头,我另外给你挑了一个……” 聂墨的眉头动了一下,老夫人一直注意观察他的表情呢,自是不会放过一分一毫,心里道,说冠礼没意见,提通房就皱眉,果然是长大了晓事了呢。 “母亲的好意本不该辞,怎生的规矩不好,我已经让她不要乱闯,做丫头做通房都行,若是做丫头,那就留如云一个做通房,我不要别的了。” 眼瞅着唯二的俩通房都要保不住,老夫人有点着急,若是将怎生降为丫头,单留了如云一个,将来新奶奶进门,说不得会以为聂墨只喜欢如云,夫妻离心就不好了,不如一碗水端平,只是她刚才已经说了要将怎生降为丫头,就不好自己开口。 幸亏程嬷嬷会看眼色,忙上前笑着道,“老夫人,怎生这丫头虽然看着小,可是实打实的十六岁了呢。她确实瘦了些,有些人啊,天生的苦夏,到了秋里,慢慢的补起来也就好看了。” 怎生若是在此,一定大喊冤枉,她才不苦夏,她那是饿的!生生的饿瘦的! 听到程嬷嬷说怎生瘦了,聂墨唇角微抿,眼光幽暗了三分。 老夫人有了台阶,忙不迭的往下蹿,唯恐儿子拆台,“那就仍旧留着她……”使劲回忆了一番怎生的模样,又添了两句好话,“这孩子,旁的不说,那双眼睛是真干净,看着大大的,透着水灵,你说是吧?”问程嬷嬷。 程嬷嬷点头,“可不是呢,人说相由心生,怎生一看就是个老实干净的。” 聂墨照旧屁都没有一个,两个通房还都没有破了身子,老夫人便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这才想试探试探聂墨的态度。 哪里知道聂墨对怎生毫不在意,如云又一脸的娇媚气,老夫人不禁生气,大儿媳妇当家,生恐人家说她偏袒大房,这通房丫头都等着别的少爷们挑拣完了才给聂墨塞了这俩,其中怎生还是个替补队员,如云勉强算是正式的,但又听说当初三房的五爷聂清也看上了,是三老夫人不同意,这才作罢的。 老夫人越想对儿子的两个通房越不满意,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聂墨明摆着可有可无,在有无之间,当然是有通房比没有要好,否则传到外头,人家不说你洁身自好,反倒事物反常即为妖,说不得就要传些不好的话呢。 聂墨本来行冠礼就延迟了好些日子,这通房丫头的事可不能出任何纰漏了。 眼看通房的事又要无功而返,老夫人犹自挣扎,“通房是通房,丫头是丫头,通房总不能干丫头的活计,我这里的二等丫头年纪正好,你不喜欢面生的,咱们就从我的丫头里头挑选几个吧?” 第五章 没瘦 听母亲说再挑人,聂墨摇头,“不必,通房本就是丫头,今儿来之前我已经分派好了,以后如云负责外头,怎生负责收拾屋里,她们平时也是闲着,找点事做也好。” 老夫人被儿子的简单粗暴噎了好大一个跟头,试图讲理道,“怎生看上去笨笨的,哪里晓得咱们这样人家的规矩,让她负责你屋里的事实在是说不过去!” 这些丫头买来是做通房之用,因此规矩只属于中下等水平,老夫人怎么也不同意让她们来贴身伺候儿子。 大概老夫人也觉得自己先前说的太过严厉了些,她缓了一口气,降低了俩音调,“我跟前的二等丫头像长寿、莲儿、兰儿,都是咱们家家生子,知根知底的,人也机灵聪明,你觉得的呢?”儿子最近的表现实在是太过不着调,这种情况持续的时间越长,她的心就越纠结。 她现在就是逼着他表态了,二等丫头本是不能进房里伺候的,现在她点了名,程嬷嬷便使眼色给老夫人的大丫头石榴,石榴不一会儿就将长寿三人悄悄的带了进来。 老夫人说完便抿着唇等聂墨表态。 聂墨还是先前的表情,仿佛老夫人说的不是他的事情一般,眼神冷漠的扫过面前或娇美或清丽的丫头,目光不带一丝变动,开口也叫人难受,“我不喜欢聪明的丫头,要聪明机灵,有聂江他们几个就够了。” 几个丫头也难堪,有的甚至要落泪,石榴见状,连忙推了她们出去。 老夫人闭了闭眼,程嬷嬷上前轻声道,“您可是头晕了?躺下歇一会儿吧。” 又对聂墨说道,“老夫人起的时候急了些。” 聂墨点了点头,这会儿终于能体贴人意,“那母亲休息,儿子回去看会儿书。等晚上再来给母亲请安。” 等聂墨一走,老夫人就从榻上起身,拉着程嬷嬷的手难受道,“你说,他这是在想什么?给丫头不要,偏让通房去做丫头的活!” 程嬷嬷可比老夫人所有的儿女加起来都更能体察人意,遇到聂墨这事儿,她虽然心里觉得好笑,但也能明白老夫人的苦心,于是忍住笑意道,“奴婢有点浅见,只是……” 老夫人不高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跟我卖关子,快说。” 程嬷嬷又看了眼石榴,老夫人点头,石榴也带着人下去了,屋里就剩下了主仆二人。 程嬷嬷这才说道,“二爷当年出生的时候,大老爷刚从翰林院转到礼部,随着二爷的长大,大老爷从礼部最后到户部,六部资历都有了,入阁顺顺利利。 大老爷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欢喜二爷的,这男人们的喜欢跟妇人们的喜欢不一样,大老爷越喜欢,越严厉,您想想,咱们二爷从小到大,何尝犯过什么错?他不喜欢跟丫头们玩笑胡闹,往来同窗也都是翩翩君子。” 聂墨洁身自好,没准也能搏一个柳下惠的美名了。 老夫人秒懂。 聂墨还是小处男,不知道女人的好处,所有才会将通房当成丫头使唤,暴殄天物! 老夫人瞬间跟程嬷嬷找到了共同话题,“可不是么,他父亲心里欢喜,嘴上却不肯夸奖,老二十四岁中了秀才,这也算是大周国难得的了,却又硬被逼着连续两次不叫下场,你说叫好生念书的是他,不叫人去考试的也是他,恁事都是他有理!” “我还不是为了他好!”聂阁老人未到,声先闻。 老夫人能抱怨聂阁老,程嬷嬷却不能附和,老夫人也只是嘴上说说,见聂阁老从外头进来,忙站起来道,“今儿怎么这么早回来?好生难得。” 石榴等跟着陆续进来,一通忙活,帮聂阁老换了衣裳,聂阁老这才坐下跟老妻说话,“这么多年,你也没什么新意,凡事在儿子那里不顺了,一定要安到我的身上。” 老夫人噗嗤笑,“这次您可是冤枉了我,我啊,刚才在夸您呢,不信您问问程嬷嬷。” “行了,你们主仆俩是一伙儿的,当我不知道么。跟我说说,刚才在说什么了?可是老二不乖?” 老夫人一看聂阁老今儿心情好,心下大定,也笑道,“他哪里不乖过?不过是说他念书辛苦,丫头们也都放了出去,没个可心伺候的罢了。” 聂阁老跟老夫人关心的地方又不同,“是了,他马上也要加冠了,二十岁,亲事也该定下了。” 这事儿又比通房丫头的事更重要些,老夫人也不会跟聂阁老讨论儿子还是小处男的问题,两人遂专心说起聂墨的亲事来。 …… 怎生还不知道她被主子们讨论过,当然,即便知道,她也是没有办法的。 聂府很大,有她在现代的半个植物园那么大,可她的生存活动范围很小。 教导规矩的嬷嬷早已经说过了,通房就是爷们的女人,应该守妇道,外院不得去,后院不许去,后园里头,姑娘们的住处可以进,但其余的少爷们的住处就要尽量别去或者少去。 有女在室,莫出闲庭。有客在户,莫露声音。 聂湖过来传达了聂墨的交待,怎生腿痛,却不能不去。 她想了想咬牙闭着眼将聂泊送来的外伤药洒到腿上,药粉落到磨破的皮肉里头,痛的她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手忙脚乱的抓起枕巾塞进嘴里,这才敢呜咽。 火辣灼烫的感觉过后,一阵酥麻清凉,怎生扯出枕巾,胸口起伏着,渐渐的平息了呼吸,找了两块干净的布条将膝盖包住,这才起身往外走。 聂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将聂墨的内务诸事一一的说给了怎生听。 怎生随着他从西屋到正堂再到东屋,听听将聂墨的喜好,东西的安置等等,渐渐的感觉到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额头又冒出一层汗。 聂湖发现她的异样,这才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头道,“你还好吧?要不我明儿再来说?” 怎生没指望他可怜她,男人,就算聂湖只是个小厮,那在先天上也强过府里的丫头们,他们紧紧的跟随主子的世界观,看丫头们的目光是低一等的目光。 聂湖虽然是好意,但他的好意,并非出自本意。 初中男生的心理,怎生也是知道一二的,她摇了摇头,“等你说完了吧。我恐怕一时记不住太多,到时候说不定还要再向你请教。” “这没问题。其实接下来也没多少事了,咱们二爷的规矩简单,犯了错,只要改了就好了……,只有一桩,西屋里头的书,东屋里头的剑,都是不许咱们动一下的。二爷放到哪里,便是哪里,就是放地上也不许碰……” 聂湖零零碎碎的交待了一通,怎生咬了好几下舌头才勉强记住了个大概,幸亏聂湖以后也还在荔园里头伺候,她决定再有模糊不清的随时讨教。 聂湖说完,再三想也没想起还有何处遗漏,兀自纳闷儿,当日二爷的丫头们出嫁,跟他交接的时候,可是讲了整整三日,怎么到了他这里,就一个时辰完事儿了? 想不到便不想了,直接给了一句,“就这些,以后你有不懂的尽管来问我。”说完想起怎生的腿,问了句,“你腿没事儿吧?聂江家的外伤药很有名气,你可以试试。” 怎生心里不舒服,她腿受伤,这荔园里头的人不一会儿就知道了,令她格外的难堪。 可更难堪的是,受了伤却仍旧要带伤工作。 虽然心里难受,面上还是点点头,道了一句,“我用了很好,以后有机会再谢谢他。” 怎生穿越过来,学会的第一个生存技能,就是说面子话。无论心里怎么想的,面上要说的好听,说的真诚。 可说完两人也仍旧无话可说,聂湖便道,“二爷去的久了,我出去看看。” 怎生点头,与他一同出了门,拖着腿回了屋子。 她本以为自己会疼的睡不着,没想到才躺到床上就困的睁不开眼了。 聂墨回来正好遇到在荔园门外等他的聂湖。 聂湖道,“二爷,后头的事奴才已经跟怎生姐姐交接好了。” 聂墨正往前走了,闻言微微侧首,却没有说旁的话。 到了后头,聂墨看了一眼窗外,问,“如云还没有回来么?让聂泊去看看,告诉她,不想回来以后都不要回来了。” 又道,“去大厨看看,各色新鲜的瓜果拿些过来!” 聂湖没想到聂墨心情不好,连忙应了。 …… 怎生睡的并不安稳,睡梦中感觉乌云压顶,不是好兆头,立即警醒的睁开眼睛,发现聂墨站在她床前。 对于聂墨出现在自己屋里,怎生心里哀怨道果然是黑云罩顶,乌云压顶太文艺了,不够霸气。 她突然睁开眼,聂墨也被吓了一跳,好在他一贯的面冷,心理活动再丰富,面上总是一派的淡漠疏远。 “二爷。”她吃力的坐起身,这样两人的身高差减小了些,也免得她老是联想到那些刀俎鱼肉的问题。 聂墨站着俯视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借着傍晚的光线,正好看到她浓长的睫毛落在白皙的皮肤上,像飞鸟的翅膀扑棱了几下,带着一点乍然的生气跟活泼。 顺着她下巴往下,就见到她的衣裳贴在身上,是睡觉出了汗的缘故,微微起伏的曲线透出她的年纪,面孔是个小孩子,身段儿却已经露出了小女子的苗头,总之,不该瘦的地方没瘦…… 第六章 躁动 聂墨的喉头微动。 在遇到怎生之前,他并不知道自己原来喜欢怎生这样的姑娘。 聂府里头没有丑丫头,确如老夫人说的,个顶个的又聪明又机灵,还有上进心。 怎生跟她们都不一样。 聂墨有时候超级想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 如果两人地位平等,如果她不是奴婢,或者他不是主子,如果不是他父亲弹劾了俞尚书,致使俞氏一族遭受覆顶之灾,他说不定就真问出来了。 现在,他问不出口。 聂墨从来觉得回忆无用,但遇到怎生,他就跟中 毒一样,不停的将自己的记忆倒回到他刚见到她的那一日。 明明那时候他刚被她从水里捞出来,可一见到她,仍旧觉得口干舌燥,整个人都成了她手里的提线木偶一般…… 怎生见聂墨看着她,一动不动,不像是高兴的样子,以为聂墨发现自己睡觉不满呢,连忙拉开单被,就要下床穿鞋。 她一动,破坏了聂墨的眼前的画面,聂墨清醒了过来。 “你别动,我看看你的腿。” 怎生有一瞬间的迟疑。 现代的她穿短裤压马路逛大街的,但那时现代,不是现在! 大周朝风气已经算是很开放了,可也讲究,脖子以下的部位不能暴露在非相公的男人面前,相比后世的那些河蟹,人家这才是真河蟹。 一旦露多了,浸猪笼都是好的,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实在是太多了。怎生现在已经不怕死了,她怕死得太过痛苦。 聂墨的耐心出奇的好。 但是,怎生没有挑战他耐心极限的勇气。 她将裙子掀开,露出两条笔直的白皙的小腿。 聂墨看到她膝盖上的白布,方才回神。俯身坐在床边,他的手指抽开怎生系的扣。 怎生刚要制止,就听聂墨说道,“别动,我看看你上的药匀不匀。” 怎生跟在聂湖后头来回走动的一个时辰,出了汗,汗水跟伤口并着伤药都粘在一起,聂墨一揭布条,痛的怎生一个哆嗦,双手上阵握住了聂墨的手腕。 聂墨的手冰凉,怎生的眼通红。 两个人的目光碰在一起,怎生的眸子里头充满了水汽,看上去可怜可爱。 聂墨不觉心动,他没有动,而是轻声道,“不揭开,以后长在肉里,会更痛。” 他自觉温柔,听着怎生的耳朵里头,却像是冰凉的毒蛇。 若不是因为他,她不会被三小姐当着客人的面罚跪。 聂墨长得再好看,在别人看来,对她再好,怎生自己知道,她的性命也会因为这些而变得更加不保。 所以当她认出他之后,也没有求过他,而是尽量的保持距离,遵守规矩。 怎生看了看枕巾,丫头们不能在主子们面前表现粗鲁,以免主子不喜,所以她不能当着聂墨的面咬枕巾,不礼貌,NN个熊啊。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敢劳烦二爷,奴婢自己来。”声音里头还带着颤音。 聂墨轻咳了一声,“你没有经验,我给你看看。” 尼妹呀!这种经验她上辈子没有过,这辈子也不想有。 她最终妥协的松了手。 可是聂墨揭开的时候,疼的她直哆嗦,眼泪顺着脸颊一滴一滴的落到裙子上,全身的力气咬住嘴唇才没有哭出来。 聂墨在心里将聂湖骂了一顿,却没对怎生说一句安慰的话。 腿上重新渗出血来,聂墨伸手接住了怎生的两滴泪,“不要落到伤口上,会更疼。” 怎生不敢出声,害怕忍不住痛哭,只垂着脑袋点了点。 聂墨重新给她上了一层药,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纱布,慢慢的给她缠到膝盖上。 怎生知道,若是她想生存的好一些,这时候应该道谢。可她不想说。 她沉默的将眼泪收了回去,从枕头下面摸出帕子擦了擦眼角。 做这些事的时候,她一直垂着头,没有瞧见聂墨慢慢的将自己拿着帕子的手收了回去。 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说道,“你歇着吧,这两天都不用出来了。” 说完,等她的目光看过来,才示意她看着窗户,窗下的桌子上,放了一小篮子新鲜的葡萄,上头一层白霜,像刚摘下来的一样。 “葡萄已经洗了。” 聂墨说完就走,怎生垂着头,到底说了一句,“谢谢二爷。”声音柔弱,却少了恭顺。 聂墨唇角微动,抬步迈出房门。 傍晚的晚霞醉人,她的一句略软些的话,听在他耳里,就像心脏泡到蜜水里头一般。 聂墨关上门走了,怎生身上如同汗水泡过,伸手将聂墨缠的纱布解开,不是她不识好歹,而是伤口晾着会好的更快些。 第七章 下午聂墨刚才从外头回来时候心情不好,聂泊将如云叫回来,加上聂湖,三个人被交待打扫前院,直到掌灯时分该吃晚饭了才收拾完。 如云累的腰都直不起来,挥手道,“我不吃晚饭了,我要去歇着。” 聂湖提了食盒回来,做了一下午的活,他似乎明白了一点,可还不敢确认,摆好了饭菜便道,“二爷,奴才替怎生姐姐去拿饭。” 聂墨“嗯”了一声。 聂湖立即有数了。也不支使聂泊,自己亲自跑了趟大厨房,替怎生要了两个菜一碗米。他人比聂泊机灵,也替如云要了一份。 聂湖提着食盒回来,先送了给如云,又拿去给怎生。 他敲了敲怎生的门,站在门口将话说了,末了又道,“姐姐先歇两日,二爷那里的活计有我呢。” 怎生没有像如云一样对着聂湖拿大,她道了谢,又道,“那我明儿跟着你学学,正好也麻烦你看看我有哪里做的不妥当的。” 聂湖再老成也不过十四岁,毛都没长齐,他见怎生没叫痛也没说累,便认为怎生的腿不怎么要紧,毕竟丫头小子们都是这么着调 教出来的。 他说这些客气话,都是估摸着二爷的意思说的。 前头聂江跟聂河已经能替二爷在外头办事,他们平时漏个一句半句的,他在后头便能轻松许多。 怎生的事情,聂湖知道的不多,但聂湖觉得二爷是稀罕怎生的。 至于怎生怎么样,得宠之后会不会变一个人,聂湖表示还要观察。 怎生需要观察,至于如云这样将二爷当做盘中餐的,就不用观察。聂湖觉得二爷不会喜欢如云这样的。 二爷之前的一个大丫头,比如云生的还要娇媚,可二爷硬是不曾动心。 带着肉的大骨头都不啃,这小骨头么自然也不会看在眼里,男人就跟狗一样,啊!呸呸呸!把自己跟二爷都给算里头了! 聂府的夜晚比较热闹,出门在外的男人都回来,一家人凑到太夫人屋里说说笑笑,当然这些以怎生的身份是见识不到的。 聂府从现在到八月里头的唯一的一桩大事便是聂墨加冠,所以太夫人见了他就将他招到眼前。 这样的夏日即便晚上也是闷热,聂墨的手却冰凉,太夫人歪头跟大老夫人说话,“老二这手凉的很。” 说的是事实,但话外有责备的意思。孩子手凉,母亲要担责任。 大老夫人点头,“可不是么,今儿中午我摸着就冰凉,寻思着要不让许嬷嬷去荔园,她擅长做药膳,也给他做些温补的。” 聂墨不得不说话,“祖母,孙儿自来这样,您每年夏日说完冬日里头还要说,太医都说孙儿没事的。” 聂阁老从一旁喝茶,闻言道,“胡闹,你祖母是关心你!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太夫人上了年纪,最烦儿子当着自己的面教训孙子,有那功夫尽管背地里教训去!她跟孙子说话,有他什么事儿! 可儿子不给孙子面子,她不好不给儿子面子,于是拍了拍聂墨的手道,“你母亲说的有道理,吃些热的总是好的,比吃凉东西好。” 聂墨点了点头,面上没有委屈也没有怨气,太夫人推了坐在她身边的三小姐聂笙,“挨着你母亲去坐,我跟你二哥说句儿私房话儿。” 聂笙也不吃聂墨的醋,笑着站起来果然挨了大老夫人坐。 聂墨便坐到太夫人身边。 太夫人看了眼众人,见大家虽说眼睛不看他们,却都竖着耳朵,也促狭起来,伸手悄声给聂墨说了一句话。 然后就见聂墨成功的脸红了。 要不是聂阁老还在,聂墨能土遁了。 太夫人成功的令众人好奇的半死,心里大爽,放了聂墨一次,“你晚上还要读书,就先回去吧。”聂墨已经决定参加今年的秋闱,若是考中那就是举人了。 聂墨团团的作揖告退,又领了聂阁老几句训斥,这才往后园走去。 聂墨走后,众人又开始说笑,大老夫人看了一眼程嬷嬷,程嬷嬷点头悄悄退了出去。 别人都猜不透太夫人对聂墨说的什么,大老夫人是聂墨的母亲,却能猜出一二来。 这也正是她所关心的。 程嬷嬷带着俩小丫头,走近路去了荔园,一番安置。 程嬷嬷来去匆匆,没有跟聂墨照面就办妥了事情。 如云高兴的不行,激动的捂着胸口,即便未来的主母不喜欢又如何,只要讨得了二爷的喜欢,有二爷护着不比什么都强? 她的运气也太好不过,这头一回就只便宜了她,怎生伤了腿,程嬷嬷连问都没问就点了她!程嬷嬷那是谁,那是老夫人心腹中的心腹!走出去能代表老夫人的!说句大不敬的话,程嬷嬷在外头的四五品官员家里头,没准儿比二老夫人还得人眼呢! 聂湖跟聂泊在前头打着灯笼,聂墨缀在后头,走到荔园门口还觉得脸上发烧。 第八章 葡萄 怎生的屋子跟如云的屋子挨着,程嬷嬷来,怎生也听见了,她坐在床上打扇子,没掌灯也没作声,不晓得程嬷嬷来说了什么事。 手边篮子里头的葡萄已经下去了一半。说是一篮子葡萄,篮子小,只装了三串就满的像要溢出来。 怎生吃了晚饭,没一个时辰就饿了。 葡萄的味道甜美,她吃了一个又一个,忍不住的吃了个肚饱。 然后没等她将这一夜熬过去,庆祝自己又成功的保住性命过了一日,就听上房传来聂墨厉声,“出去!” 上房里头,如云不气馁的娇声道,“二爷……”她穿了一件粉红薄纱衣裙,灯光下半掩半露,试图靠近聂墨。 聂湖跟聂泊俱都垂着头非礼勿视的满满退了出去。 聂墨先前脸上的红早退散了,冷若冰霜,连看都不看如云,“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如云跺了跺脚,“是老夫人吩咐了,奴婢这才过来的。”她没说程嬷嬷,直接扯出了老夫人,就是意在表明自己名正言顺。 聂墨目光森冷,“再不听话,明日赶你出去!” 如云这才明白自己今晚没戏了,眼泪哗啦流了下来,聂墨这样无情,她今晚出去,明日就能成了阖府的笑柄…… 到底是黄花大闺女,没有扑倒聂二爷的勇气,又哭又气得跑了出去,也不回房,就上了院子前头。 上房里头一连串的哐啷响声,怎生心跳都慢了半拍,慢慢的放下拿葡萄的手,扇子也不敢扇了。 如云跑去前头呜呜的哭,聂湖推了聂泊,“看住她,别叫她出去,免得人笑话。也别让她做傻事。” 如云是提前来到聂墨的屋里的,不知道用了多少香露,她人走了,屋里的味道还浓郁着,聂墨一刻都不想呆,冷声道,“开窗通风!” 自己则抬步去了怎生的屋子。 怎生听见聂墨的脚步声就憋住了呼吸,等聂墨推门的时候,顿觉人生黯淡,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院子里有灯,屋里虽然能掌灯,但聂墨还是看见坐在床上的怎生。 怎生不敢用力的呼吸,也不敢说话。 她不确定如云在前头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她,现在的聂墨心情不好,不能招惹。 聂墨白日送葡萄的时候,就发现火石在窗边放着,他没问怎生为何不掌灯,直接打着了火石,点了蜡烛。 怎生坐在床上欲哭无泪,她刚才晾着自己的膝盖,下头光溜溜的,裙子衬裤都没穿,刚才在聂墨开门的瞬间,只来的及抓了单被盖到腿上。现在更是一动都不敢动。 要是聂墨现在让她也出去,她一定要围着单被,否则就得裸奔了。 聂墨将烛台搁到桌子上,这才看见怎生手边的葡萄。 怎生有心说句谢谢葡萄很好吃,但觉得自己那样说实在太谄媚了,有跪舔仇人的嫌疑。 聂墨却没有坐到椅子上,而是走到床边,“既然没睡,怎么不掌灯。” 丫头们的蜡烛定量配给,怎生听说有的小丫头会积攒些拿出来还钱,便也想着能省则省,现在不行,说不定以后她也能换点呢。 聂墨问话,怎生不能不答,但也不能说实话。 长工在地主家吃饭行,把馒头拿回家行吗? “点了蜡烛,会有些小飞虫飞来飞去……” 聂墨是一个冲动来怎生屋子的,当下也不在意她的回答,掀开单被说道,“该换药……” 怎生两条白生生的细长腿,从大腿到小腿一览无余。 怎生实在没料到聂墨会这么迅捷,上来就直奔主题,她双手捂着脸,装鸵鸟。 聂墨也尴尬脸热,但见怎生不将被子盖上,反而捂着脸装死,又觉得她这样子的自欺欺人很可爱。 太夫人说的话又响在他耳边,几乎是瞬间,他浑身的血就往下涌…… 聂墨猛地站起来,匆匆甩下一句,“你记得再上药。”就大步走了出去,临出门还不忘转身给怎生关上门。 关门的瞬间,他飞快的睃了一眼,见怎生还捂着脸一动不动呢。 聂湖正拿着扇子扇,屋子里头味道久久不散,他没料到聂墨这么快就回来。 聂墨皱着眉,“行了,别扇了,去打水。明日早起。” 聂墨洗漱完出来,正好看见怎生吹灯,纤细的身影落在窗户上,令他心头一动,他都走了,她自然不会多此一举的重新穿起裙子,因此说不定就那样晾着腿起身去吹灯…… 心头这一动,可是叫他一夜没有好睡,闭上眼就是怎生的腿,白玉无瑕,修长细美,令他忍不住心动神驰。 一想到怎生,他的体温就飕飕蹿高,再也没有太夫人担心的困扰了。 太夫人对他说,“身子冷了,小心媳妇儿不跟你一个被窝……” 聂墨的体温属于先天偏低,要是怎生在这里,肯定说他属蛇的,冷血动物体温都偏低。 过了子时,聂墨更是出了一身汗,他也不叫聂湖,自己走到后头浴房,洗了个冷水澡,洗完身上还有热度。 聂墨走了,怎生也不好过,她拿下手,却想撞墙。 当时虽然她两条腿紧紧的并在一起,但还是被聂墨看见了。 这种尺度,她在大学宿舍也没做过。超短裙她见别人穿过,她自己可从未穿过。 怎生决定以后就算是睡觉也要穿好衣裳,尼玛,没有人权的时代,人跟货物就没啥两样。 程嬷嬷一大早就来听信,听说二爷已经去了前头书房读书,便直接找如云。 如云哭了大半夜,眼睛肿的睁不开,程嬷嬷一问,又悲从心中起,抽抽噎噎着哭了起来。 程嬷嬷急的不行,幸亏聂墨走的时候留下了聂湖,她走到外头喊了聂湖将聂墨昨晚的行动问了个遍。 如云唯恐程嬷嬷不管她了,等程嬷嬷回来再问,还卖弄了下自己的以退为进,“是奴不讨二爷喜欢,都是奴的错……” 程嬷嬷被她哭烦了,如云办砸了差事,她昨晚来传话也落了不是,早知道如此,还不如等过几日怎生的腿好了,让二爷自己选。 “行了,别哭了,看哭花了脸不美了。你既然知道二爷不喜欢,不会想法子讨二爷喜欢啊?你看怎生,我听说昨晚二爷去怎生屋里坐了不短的时间呢。” 程嬷嬷在这儿鼓励竞 争,怎生又要倒霉。 如程嬷嬷这种,都是宅斗高手,飞机中的战斗机,战斗机中的歼敌机,她老人家最擅长的不是一针见血,而是一刀毙命。 怎生喃喃的说道,“我怎么就没穿越成程嬷嬷……” 如云见她笨笨呆呆的不知道在嘟囔什么,不耐烦的推她道,“怎生,我在问你话呢!” 怎生回神,“姐姐,昨晚二爷确实过来了,我腿疼早就歇了,二爷只站了站就走了。” 如云不信,“没说什么话?”她倒是不会以为二爷会对怎生做什么,就怎生这青涩样子,下嘴说不得会酸倒大牙。 怎生摇了摇头,“我睡的迷糊,像是说了,也像是没说……” 如云低头将她从头看到脚,见她穿得严丝合缝,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 她质问怎生的样子咄咄逼人,怎生被她的气势弄得浑身僵硬,仿佛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对于昨晚的事,她真的是假装忘记了,毕竟只是尴尬,再者她自己也有自知之明,自己的模样算不得妩媚喜人,照镜子的时候,根本就想不到那方面的事情上去,也不知道牙婆子是怎么说服聂府的人,将她买了来做通房的。 怎生觉得自己要是个男人,看着她目前的容貌也下不去嘴,一张嫩嫩的娃娃脸,下嘴不怕咬出一包水啊! …… 聂墨从前头读书回来,又到荔园后头打了一趟拳,出了一身汗,洗漱了出来,听聂湖说程嬷嬷来问了昨晚的事,又见了如云姑娘。 聂湖打量着聂墨没有作声,便又添了一句,“程嬷嬷走后,如云姑娘便去了怎生姐姐房里。” 一个是姑娘,一个是姐姐。 聂墨听出聂湖在耍心眼,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你这么闲,把前头书房再打扫一遍。” 聂湖立即老实了,“二爷,您昨儿将内务分派了给怎生姐姐,昨儿我们说好了,今日奴才带着她学一学呢,也免得她手忙脚乱。” 果然一抬出怎生来,聂墨便不说话了。 聂湖暗自偷偷擦了擦冷汗,他可不愿意去打扫书房,什么东西都不许动,还要擦干净,这哪里是人干的,何况昨儿刚打扫了。 见聂墨没继续坚持,聂湖心中念了声菩萨,决定以后若是有机会就护一护怎生,说不定二爷高兴会赏他点什么呢。 聂墨吃过了早饭,仍旧去了前头念书,秋闱在八月下旬,这几个月他都在读书会文。 聂墨并不傻,在聂府,他大哥才是聂府以后的主子,家中的一切资源都要以大哥为先,而他,只有考取功名才能有所出路,所以他十分勤奋。 聂泊跟着聂墨走了,聂湖留下,等着怎生出来,还关切的问了一句,“姐姐的腿好些了吗?要不您再歇一日?” 怎生不知道聂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客气,忙道,“不妨事,药很好。” 聂湖客气,怎生却不敢蹬鼻子上脸,“今天你看着我做,若是有不妥当的地方可一定要告诉我。” 第九章 酸言 怎生早上吃饭差点将盘子舔干净,就是为了上午干活不至于饿晕做准备的。 因为不太清楚聂墨的标准,她做事很仔细,还要快速,不能给人留下拖沓的印象。 忙活了一上午,累得腰酸背痛,让她自己评价,前世过年给家里大扫除也就这水平了。 聂湖夸了一句,“姐姐做的很好。” 高兴的怎生立即露出笑容。 被人奴役之后夸奖了一句就这么开心……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聂湖一面走,一面跟怎生交代,“荔园里头别的不多,唯独书是不少的。前院后院都有许多书,这些可是二爷的宝贝,咱们谁都不能动的。” 怎生点头,虚心请教着。 如云早上起来质问了怎生一通,放心之后回去又睡回笼觉,怎生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她才刚刚起来,拿着一把梳子有一下无一下的梳着自己的头发。 看到怎生提着食盒进屋,如云酸溜溜的道,“哟,回来了?腿没事儿了?!” 遇到这样的刺儿头,怎生只当她更年期提前了,点了点头,“是,我累得不行,听说这些可都是以前四个大丫头做的活计……”现在都搁到我一个人身上了,不知道有没有四份工资。 “你可真能干。”如云继续酸。 怎生气息不稳,“是呢,我也这么觉得,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领四份月钱?” 如云嗤笑了一声,出门接了聂湖拿来的食盒,扭身回了屋子。 怎生也知道自己显得很怂,可老实些,总比院子里两个刺头儿好,如云酸她的,只要不打怎生,听两句酸话就听两句吧。 怎生吃了午饭,昏昏欲睡,聂墨中午没回来,荔园现在属于老虎不在家的状态,她也难得的偷闲。 睡梦中回到现代,这才短短的半年时间,老妈的面容已经模糊了,她只能通过那一点记忆拼命的去回忆。 结果却被老妈指着脑门骂“笨蛋、孬种”,怎生对着自己妈当然有勇气,反驳道,“我那是藏拙。” 老妈嫌弃道,“你那拙不用藏,有谁看不出来,有本事你冒点机灵给我看看!” 怎生气哭,醒来泪流满面,就算老妈那样骂她,她也是想家,做梦想,不做梦也想。 …… 怎生觉得自己要改变形象,不能让人觉得傻,也不能让人觉得呆,没等她想好要怎么改变,机会来了。 含笑像她的名字一样,嘴角噙着微笑,看着呆傻的怎生又说了一遍,“姐姐跟我去一趟吧,放心,我不会卖了姐姐的。” 怎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束,普通丫头的装扮,听含笑自我介绍是大老夫人面前二等丫头,怎生再看自己,就觉得莫名的自卑。看来,大宅门里头的丫头也是一门科学,这可比考大学难多了。 “我跟你去。”怎生关上门。 两个人拐过游廊,正好看见聂湖在一棵树底下甩胳膊,含笑是二等丫头,自然认得聂湖,笑着问,“聂湖,你在做什么呢?” 聂湖行了礼,上前说话,“别提了,昨天晚上二爷嫌弃屋里香露味重,我拿着扇子扇了好久,这不胳膊都酸了。” 含笑捏着帕子一笑,“那你继续吧。”施施然的带着怎生出了荔园。 大老夫人住的院子离荔园的直线距离并不算太远,怎生跟在含笑后头走了约么一刻钟就到了。 含笑一路上问了几句话,怎生费了好些脑细胞琢磨着回答了。就当是提前职场练习。 怎生一路上用心记着路,免得自己回去的时候忘记,问路是要被人笑话滴。 又要回答含笑的问题,又要记路,怎生很快就累出了汗,好吧,她笨。 老夫人的院子不如荔园大,里头规整极了,显得很肃穆,怎生眼观鼻鼻观心,没敢随便抬头。 含笑到了正房的门前,却没进去,而是对站在门口的一个穿了浅绿色裙子的姑娘说道,“梅子姐姐,劳烦您禀报一声,二爷屋里的怎生姐姐到了。” 含笑话音一落,怎生立时感到无数的目光都落在自己头上,存在感爆棚,都不带打光的。 有种进医院被医生扎针的感觉……好害怕,好想哭。 叫梅子的大丫头目光温柔,冲着怎生笑了笑,转身掀开帘子进去了。 老夫人午歇刚起来,夏日的午后睡醒还有些倦意,听说含笑领了怎生过来,点了点头,程嬷嬷立即叫人进来。 依照程嬷嬷的体面自然不必整日在这府里,只是这几日因为聂二爷的通房问题老夫人比较头疼,程嬷嬷这才日日伺候着的,事实上有她在,老夫人确实省不少力气。 丫头梅子便掀开帘子,让怎生进去。 屋里的目光不比外头少,怎生只觉得脸颊开始着火,不是害臊,而是害怕。 见夫人们时的规矩嬷嬷们当初也教导过,为此怎生没少跪,只是没有像昨日那般跪在太阳底下的石子路上而已。 怎么尽量迈着适宜的步子走到老夫人跟前,依着规矩跪下,口中道,“怎生拜见老夫人。” 有丫头送了茶来,可不是给怎生的。 怎生趴在地上只听见上首碗盖碰触茶杯声音清脆,极力的集中精力,免得上首的人叫起,她没听见。 事实上怎生又凹凸了,人家送的不是茶,而是漱口水。 老夫人的下马威比三小姐的可温柔多了,不一会儿怎生就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起来吧。” 怎生乖乖的爬了起来,一边为自己坚强的奴性点了二百五十个赞。她是包子又咋了,包子有馅儿! 不是第一次见老夫人,但这次的恐惧比上一次还要大,上次她有同伴,这次她属于“单枪匹马”…… “今年有十六了,怎么看着这么显小呢,上两个月见的时候,仿佛不是现在这样啊?” 怎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回答。 没等她想到主意,就听左前方传来程嬷嬷的声音,“有些人长得是看着显小,不过怎生姑娘身形已经长成,余下的在府里多补补也就圆润起来了。” “叫怎生,原来姓什么?家里还有什么人?” 怎生心中一跳,当初卖她的牙婆严厉告诫过她,不许说姓俞,让怎生改成于姓,她至今还记得那牙婆的口气,“若是不听我的,将来性命难保,就算侥幸脱的一命,也难保不会被卖到烟花之地!到时候你家人跟着你蒙羞不说,你自己一辈子也完了。” 对于改姓,怎生心里隐约猜到些缘故。 “回老夫人的话,奴婢进府之前姓于,家里,家里只一个弟弟跟着堂伯过活……” 老夫人一听这个姓便有些不高兴,慢吞吞的说了一句,“我倒是不知道你姓于,可是人字头的俞?” 怎生背上的冷汗都出来了,脸上微微发白,“回老夫人的话,奴婢认识自己的姓,却不会写,也不会说,不,不知道是不是人字头的俞,只记得头上仿佛是一道横梁。” 老夫人被逗笑了,点头道,“是个实在的孩子……,横梁……,难为你怎么想到的。看来不认字也有不认字的好处,比那些些许认得几个就刁声浪气的强。” 怎生不说话,垂着头恨不能埋到胸口上。 老夫人又打量了一番,见她穿着通房的裙装,只是这裙子宽大,穿在她身上,像是小女孩偷穿了大人的衣裳,便道,“你这衣裳不合身,怎么也没改改。” 怎生刚逃过一劫,又迎来一刀,慢吞吞的尽量将话说清楚了道,“奴婢女红不好,正在学……” 老夫人又笑,“跟谁学?” 怎生立即知道刚才答错话了,她不应该说后头一句,只好补救道,“回老夫人的话,奴婢没有拜师,只是见着如云姐姐的女红好,心里羡慕,想着多练练,将针线使得顺手了再做打算……” 老夫人没动,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才道,“既是女红不行,是该多练练,不过也别忘记了本分。你再跟我说说,你都会些什么?” 我会写计算机代码!还会编程! 怎生忍着心头呼啸而过的神兽,将头垂的更低,“奴婢会洗衣裳,还跟着二爷的小厮学了收拾房子……” 屋子里有轻微的嗤笑声…… 怎生从老夫人房里出来的时候,就跟从死神手里逃出一条命一般。 她脸色发白,嘴唇有点抖,接过这个叫月季的大丫头手里的包袱,道了一句,“多谢姐姐,我自己拿着就行了。” 月季热情爽朗,“我临时找了这几件,是估摸着你的身量选的,你别嫌弃,等回去换下了你这一身,给我送过来,我帮你改。” 月季就是刚才在房里笑的丫头,可老夫人并没有怪她,只是让她帮着怎生挑几身衣裳,再帮她把这一身给改好了。 月季自然爽快的揽下了差事。 怎生点点头,给月季行了礼这才回去。 眼泪都化成汗水流出来了,省下了哭的力气。 致公堂里。 老夫人啜了一口茶水,点头道,“这茶是那个味儿了,桂花的手艺越发的好,也端一杯给你们程妈妈喝,陪着我站了半个时辰快坐下。”后头又是对程嬷嬷说的。 程嬷嬷没有推辞,笑着坐了,却又自嘲了一句,“现在不比从前,十五六岁的时候,从早站到晚上也精神。” 第十章 衣裳 丫头桂花面带微笑端了一杯茶过来,程嬷嬷接了,主仆俩开始说话。 “看样子倒是个老实的,只是不知道真老实还是……”假老实。 “您可从来没错过眼儿,奴婢记得当初给大少爷选通房丫头那会儿,您还记得那个叫言儿的?您问了一句,她就之乎者也,奴婢听得云里雾里,还当她是个好的,您却说她‘飞扬轻浮,不安于室’,后来安阳伯家将她买了去,果然闹了不少笑话出来……” 老夫人对于自己的眼光确实也得意,“一眨眼这都这么多年了,难为你还记得呢。” 石榴等丫头在一旁凑趣,“奴婢们就没听说过呢,程嬷嬷快快讲来。” 程嬷嬷回想了一阵才同了老夫人说起往事。 怎生出了致公堂,心跳渐渐慢了下来,还以为老夫人会问昨天晚上的事呢,没想到老夫人连提都没提。 她将月季给的包袱抱在怀里,这里头有两件衣裳。 “这是老夫人赏的料子,我前几年就作了的,稀罕着穿了几回,没成想身量一长,不能穿了,便宜你啦!不准你嫌弃!” 怎生还真不敢嫌,这些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地位超然,连少爷们都能教训几句,人家的生命保障可比她多多了。 经此一事,怎生更加乖觉了,具体表现在傍晚聂墨回来换衣裳,她主动帮忙。 这次,聂湖退到了一边。 给男人穿衣裳,虽然是头一回,但她没有太过害羞。 对生命的恐惧战胜了她的害臊。 她的底细聂墨清楚,两人对此虽然不曾交流过,但怎生觉得聂墨既然没有戳穿,大概就是还在考察她,因此,为了安全起见,她不能表现出反抗的情绪。 恭顺已经不够用了,要柔顺。 怎生觉得自己若是能穿越回去,可以研究下古代丫头心理学,关于奴性这块,她很有体会啊! 怎生垂着头将腰带扣好,聂墨看着她袖长的脖颈,手指头动了两下。 聂湖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了出去。 “你腿好了?不是让你歇着。又乱跑什么?” 怎生替他整好衣裳,后退一步看着,嘴里也没耽误回话,“药很好,腿不痛了。奴婢没乱跑,今儿就出去一趟,是老夫人那边的含笑姐姐来喊的。” 聂墨看着她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别提有多可爱,有心说她一句“犟嘴”,却又说不出口,连话都不敢说多了,自然上手摸一把就更不敢了。 穿好了衣裳本该出去,他却没有,而是坐到窗边的榻上,“去老夫人那里说了什么?跟我说说。” “老夫人问了奴婢的姓,还问了奴婢的家里人。” 聂墨眉头一动,手指点了下桌面,“噢,你怎么回答的?” 怎生不想提自己卖蠢的事,便取巧道,“奴婢进府的时候讲过了的,许是那时候一同来的姐姐们多,奴婢又不出挑,老夫人忘记了,奴婢便又再说了一遍。老夫人很温柔,也没怪奴婢,还让月季姐姐赏了奴婢两身衣裳。” 聂墨良久没有作声,怎生两股战战,跟对面坐着一头狼似得,她再三的回想,觉得自己说的没有破绽,才敢轻轻呼吸。 这样的日子多过一天,她的奴性便坚固上一分。 “什么样的衣裳,拿来我看看。” 怎生听话的去拿了过来,她连包袱都还没拆开,不料这扣是月季系的,死紧,怎生那点儿小力气,还有没到位的晚饭,令怎生怎么都解不开。 卖蠢了,卖蠢了,二百五一斤! 怎生的脸红的比石榴还好看。 空有女汉子的心,没有女汉子的劲。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聂墨一直看着她。 尴尬这种东西,太叫人郁卒了。 怎生不知道月季是不是故意的,但她此时此刻真的好痛苦好痛苦! 最终无奈的垂下手,她确实解不开。 感谢月季,她已经无能出新高度了。 最后还是聂湖救了她。 “二爷,老夫人那边来人催了。” 聂墨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却又突然转回身来,走到榻前,伸手拿过包袱。 怎生在心里默念,“解不开解不开。”就差伸手扭屁股了。 只可惜,她的意念屁用不顶。 聂墨只两下就解开了。 走到她身边,留下一句,“等着你解开,明年能穿上么?” 怎生恨不能化身菜刀,将聂墨拍到板子上,剁来剁去,剁来剁去! 剁完还要在旁边摆一朵月季花! …… 如云下午出去作耍,怎生刚提回食盒她正好回来,拿过食盒,连句谢谢都没说。 怎生也不指望了,她腿受伤了,如云都没问一句。 一些不在意你的人,她们的情绪,你也要学着不要太在意。 如云勾着食盒扭着腰进了房,她还没原谅昨晚聂墨赶出她却进了怎生屋子的事呢。 通房们的饭跟二等丫头的饭差不多,大厨房太远,菜提回来都凉了,好在现在天热,凉热的无所谓,凉了还不容易烫嘴得咽炎呢。 食盒里头两样青菜,一碗米饭,青菜洗的不太干净,米饭倒是很香。 怎生吃完了米饭意犹未尽,挑拣着干净的青菜吃完了才算个六七分饱。 她每天大脑的劳动强度可以媲美参加高考,不,应该是超过高考,尼玛,起码高考没有生命危险呀! 致公堂里头聂墨见过老夫人,兄妹几人陪同着母亲一起吃饭。 老夫人性子和善,吃了一筷子大夫人挑的菜,拍了拍大儿媳妇的手道,“你也到了该享儿媳妇福的时候了,不在这些,礼数到了就行,坐下坐下。” 石榴加了一把椅子,安排在大爷聂润的下首。 大夫人没有落座,反而笑着道,“母亲疼我,等弟妹进了门,我自然要靠后的,母亲到时候有了漂亮的新媳妇伺候,我这老菜梆子就不惹眼了。” 老夫人笑的合不拢嘴,推着大夫人去坐,“你去我镜子那里瞅瞅,你要是老菜梆子,我成什么了?咸菜疙瘩?” “我知道,我知道,祖母是越活越年轻!”二少爷聂成瑞高声道。 他是聂润的嫡二子,今年始得七岁,不比大少爷聂成祥老成沉稳,却是个活泼天真的性子。 大夫人有二嫡子傍身,这才在聂府站住脚跟。 聂润的脾气温文尔雅,并不像聂阁老动不动就训斥儿子,只是温声道,“你的规矩呢?大人说话,小孩子不应当插嘴。” “你别说他,没他插嘴,我怎下台?亏得我孙子呢,要是指望你跟你弟弟开口,我早成了咸菜疙瘩了,哪里能够越活越年轻!” 聂润这才不说了,大夫人笑着坐到他身边。 吃过了饭,聂润一家先走了,老夫人留了聂墨跟聂笙说话。 她捏了捏聂笙的手道,“还不给你二哥陪个不是?” 聂笙撒娇不依,“母亲!” 聂墨对着亲妹妹态度要比对一般人好,说了一句,“不用赔不是。” 聂笙立即扭身对老夫人说道,“二哥都说了不用我赔。” “不用你赔不代表你做的对,那是你哥哥的人,你当着外人的面教训她,就是不给你二哥面子。叫外人瞧见,说你骄纵是轻的,那故意乱嚼舌根的就会对外人说你们们兄妹不和!到时候你父亲知道了,别看他平日里疼你多过你二哥,你也讨不了好处!” 聂笙小姑奶奶的脾气,没想到母亲隔了一日才发作,见躲不过了,嘟着唇给聂墨端了一碗茶。 聂墨接了过来,道了一句,“不怪你了。”她这才眉开眼笑。 老夫人留下聂墨,说的还是通房的事情。 她有心让闺女多学多看,便没教她离开。 喝了一杯茶才开口,“今儿我见了你跟前的怎生,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人倒是还好,老实。只是不想她竟也有促狭的时候,下晌跟如云这丫头说,自己一个人做了四个丫头的活计,不知道有没有四份月钱可领。” 聂笙噗嗤一下子笑了出声。 聂墨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眼睑微微向下看着地面。 老夫人懒得猜测他的心思了,直接道,“你听听,这再老实的人,受的欺负过了也有脾气的,你叫人家一个人干了四个人的活,实在不妥当。” 聂墨一听,这又是要塞人的节奏,略带了一点不耐的道,“聂湖从前也是一个人做那些事,偶尔还要听我指派。聂湖能做得,怎生怎么做不得?若是做不好,撵出去就能比在荔园好么?” 老夫人彻底不想跟儿子说话,分分钟噎死人。 聂墨转移话题的能力太强,还把人噎得无话可说。 老夫人打算明日使人赏个荷包给怎生,务必要笼络住怎生。 塞人这一话题是没法继续了,老夫人吸了口气,继续下一话题。 开口之前,她先将聂笙轰走,“去,给我泡一杯茶来!” 聂笙不乐意,她正听得高兴呢,没想到二哥的通房丫头还是个妙人。 “快去罢!”老夫人再撵。 聂笙甩了帕子,嘟着嘴退下,“一个二个的都要背着人家说话儿!” 聂笙出去了,没等老夫人一鼓作气再度开口,聂墨抢先道,“母亲若是说圆房的事,儿子想等到秋闱以后。”本想说加冠的,但跟秋闱比起来,自然是秋闱更能令母亲重视。 第十一章 沐浴 老夫人牙疼,还不能再说别的。 儿子的秋闱重要极了,虽然说三年一次,这次不中还有下次,但聂墨又不同,他今年可是二十岁了,中举,说的过去。不中,那就是丢人。连亲事都要受影响的。 聂墨一提秋闱,老夫人连那句让通房轮流值夜的话都咽了回去。 下午的时候含笑跟石榴说话,老夫人也听了一耳朵,知道聂墨昨晚发怒的“真相”,这时便道,“是我昨儿想差了,这如云轻浮了些,等秋闱过后再圆房也好,免得乱了你心思。只是咱们娘俩今儿在这里可是说准了,秋闱过后立即圆房,不可再拖延。” 聂墨点了点头。 老夫人见他说到圆房,一点悸动一点期盼都没有,仿佛就像是先生给布置的作业一般,气馁极了。 她最近相中了好几个姑娘,秦家的羽灵是最得她意的一个,但秦家话里话外的打听聂墨的情况,知道聂墨只有四个小厮,没有大丫头,通房还没有圆房的时候,不见高兴,反而犹豫。 老夫人自然知道他们担心的什么,大周国好男风的不少,尤其是贵族之间,听说皇宫里头的皇帝好像就极其的喜爱一位侍读学士。 聂墨若是好男风,秦家确实会犹豫,他们家世不输聂家,也是百年的大族。 因此,若是想成就这门亲事,聂墨必须先跟通房圆房不可。 老夫人已经拿定了主意,今晚不能无功而返,虽然聂墨点了头,她却仍旧没有放他离开,而是转而跟儿子聊起两个通房丫头。 “如云么,模样好,也长开了,这怎生,先时我还不甚满意,今儿见了倒觉得还好,只是偏瘦了些,我吩咐了厨房,以后给她跟如云都添一份点心,也是让她好好的伺候你。” “母亲不要操劳这些,三弟四弟他们的通房怎样,她们就怎样即可。” 老夫人笑,“你呀,人家的通房丫头们可比你的这俩强多了!你当那如云为何爱出去,还不是变着法的蹭些吃的?” 聂墨不懂,“厨房不给管饱么?” “这你就不懂了,这些新进来的丫头,为了防止她们一入府门被富贵迷了眼养的眼高手低好吃懒做,大厨房里头给饭都是给个七八分的量,饿一二分,也让人更警醒些。 像如云不憨不傻的,串个门,小姐少爷们赏给丫头的点心每日里吃几块也就能贴补了,你再看看怎生,刚入府门的时候不这样吧?我也是记得她的,脸颊上有肉,嫩呼呼的多好看?” 聂墨点头,“母亲不说,我还不知道这里头的关窍。”还以为她是思念家人才瘦下来的呢。根本没意识到原来是食物投喂不足。 老夫人见终于说服了儿子一回,大为得意,“你读书做学问行,这家里的家事不知道的多了去了。就说这丫头们之间的欺压,只要不闹到主子们面前,不出大错,连我也是不管的。你是男人,这些事只了解即可,倒不必深究。终归丫头们是你的人,将你伺候好了也就罢了,若是不好或撵出去,或赶到庄子里头,又另说。” 怎生若是知道每顿饭只许吃七八分饱,不是为了养生,而是为了警告,一定冲着天空呐喊三声! 她长身体的时候,饿得缩水,体重直线下降,每天夜里几乎都要饿得难受一会儿。 这种府里的关窍,如云知道一星半点,可她压根就没想跟怎生说。 若是怎生知道后责问她,没准她估计会说怎生个头小吃的少顿顿饭都剩下呢。 …… 老夫人既然跟聂墨议定了圆房的事,少不得就要替聂墨疏导下如云跟怎生。 先是程嬷嬷过来,找了两人训话,大意就是二爷正在读书的紧要关头,两个人要好生伺候,不要惹二爷生气云云。 就在如云灰心丧气,怎生蔫头耷脑的时候,程嬷嬷画风一转,拿出两个荷包,一人给了一个,“这是老夫人赏你们的,可一定要伺候好了二爷,等二爷秋闱过了,老夫人自然替你们打算。” 程嬷嬷走了,如云一甩袖子,娇声道,“这算什么?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叫她去伺候二爷的也是老夫人,现在不许她们勾搭二爷的还是老夫人,这也太难伺候了。 怎生没有说话,而是先将荷包里头的金裸子倒了出来,发现一共有两个,做成了花生的形状,十分漂亮传神,其实,呃,就是不做成花生的样子,在怎生眼中,金子也漂亮。 如云常在外头走动,眼界高出怎生这种土包子不少,“瞧把你美得,也不过就打两个金戒子而已!” 怎生努力的将金戒子换算成人民币,大概一千块?然后一想,换算没有意义,购买力不同,价格才是王道……不过领导随手赏了就是一千块,感觉好幸福! 哦,对了,她的月钱是多少来着? 聂府月钱的发放是下一个月的中旬,也就是说拖半个月工资。 怎生来的第一个月没有,第二个月到了中旬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聂墨,被他轻飘飘一句“罚你两个月月钱”就给弄没了,怎生觉得她对聂墨的仇怨越来越深跟月钱被扣不无关系,劳动所得被侵占格外令人不能忍。 怎生十分怀疑聂墨自己精穷,所以才将她的月钱据为己有。 事实上她还真的真相了一部分。 聂墨看不上她的月钱,但穷也是真的。 穷得他都不出去了。 君子以文会友,大周盛行文会。 文人君子,“援引事类,扬搉古今,举要册芜,会文切理,一字不可加,一言不可减。”“万趣会文,不离辞情。 ” 文会不仅能促进交流,还能增长见识,只是花费自是不菲。 聂墨平日里几乎没有什么花钱的时候,会文的时候难免就多出一些,朋友自然也多。 他的秀才身份其实说起来在这些人眼中还真不够瞧,不过是他中秀才中的早,这之后又没再考举人,众人都认为他若是参加秋闱肯定能过,所以才与他来往的多,当然也有看中他聂阁老嫡子的身份才与他交往的,世情如此,若想在世上行走,便不能免俗。 不参加文会,聂墨的生活变得简单了许多。 他早上寅时四刻天色微微发亮的时候起床,先去前头读书,到了辰时回到荔园打一套拳,有时候还会叫了武师傅过来给自己喂招,出一身汗洗漱换衣裳,然后再去吃饭,每天都是这样的开始。 怎生因为管着聂墨的内务,所以早上要起的比聂墨早才行。 寅时四刻换算成现代时间是早上四点,这个时间,夜生活的人也才不过刚刚入睡。 怎生倒是还能起来,只是需要人叫。 她拜托了聂湖,花了一个金裸子…… 聂湖张了张嘴,有心告诉她二爷早上其实不用人伺候也能穿好衣裳,但见聂墨并未曾说什么,也就知机的闭了嘴。 怎生就是花钱买罪受的典范啊典范! 这样伺候了聂墨两日,她晚上睡得更加早,蜡烛都攒了下来,她打算攒够了五根就托聂湖帮她卖了。 通房没有自赎其身的时候,若是惹的主家厌弃了,给份嫁妆嫁出去算结局好的,大部分直接被赶出去,一无所有。 另外在聂府这样的人家,通房丫头成为姨娘的可能性也不大,避子汤喝个一年半载,这辈子就不用生了,姨娘们是能生孩子的,且等孩子成年就能够分出去跟着儿子过日子。 像聂阁老是没有庶子的,可聂阁老的父亲先太爷却有两个庶子,是聂阁老的庶弟弟,现在都在外头奉养各自的姨娘,逢年过节也进来拜会走动。 左思右想通房都是没什么好出路的,在怎生看来,若是年纪大了能嫁给个老实的庄稼汉那是最好的,可哪里有人品好的庄稼汉等着她被聂府赶出去? 想了好久,才想到一个好主意:好好的伺候聂墨,讨好他,等他将来给他挑个靠谱的男人或者可以多给她点嫁妆。 这个主意一出来,她就被自己蠢哭了。 虽然蠢哭,可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了! 保住性命是她目前的当务之急。 她若是跑到老夫人面前对老夫人表白说她对聂二爷一点色心都没有,求老夫人放了她出去,估计老夫人分分钟就能捏死了她。 作为一个通房丫头,没有任何说不的权 利。 怎生决定做个俊杰。识时务者为俊杰! 心动行动,具体表现在她伺候聂墨更用心了,把聂墨当成刚出生的小宝宝……呵!护!备!至! 聂墨洗澡用的冷热水交替,浴房里头热气蒸腾,他从浴桶里迈出来,怎生垂着眼皮帮着围了浴巾,一边心里默念自己这就是保育员,只当给大号婴儿洗澡澡了,呵呵! 聂墨平日里头给人的感觉清俊冰凉,没想到还有八块腹肌,真不符合文弱书生的形象。 他坐在浴房的凳子上,任由怎生忙前忙后。 水汽很快就落到她的头发上,幽黑浓长的睫毛上也顶着几个小小的露珠儿。 那露珠儿排成一排,随着她睫毛微微抖动。 聂墨情不自禁的微咳一声,掩饰住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怎生转到他身后帮他擦头发,换了两块干燥的大帕子累出一身汗才算是擦了个半干。求吹风机! 第十二章 调戏 聂墨却闻到怎生身上有股皂角的清香味道。 莫名的觉得这香味比香露好闻多了! 说白了,他不过是喜欢怎生,所以觉得她的一切都好,怎生无论做什么都能撩拨到他的神经而已。 在怎生忙忙碌碌奔波着为性命买保险的时候,聂墨却在思考怎生看起来好像很美味的样子。 喝多少水,他见了她照旧口干舌燥。 聂墨的身体在洗完凉水澡后又变冷了,怎生的手指尽量的不碰触到他的肌肤,只是难免的要碰个一次半次的,怎生偷瞄见聂墨没有表情,这才放下心来。 转念一想,人家从小就由丫头伺候着长大,这身体不知道被女人们摸了多少遍了,估计早就习惯了,这样一想,反倒是她自己大惊小怪,没有见识。 中衣穿好之后,怎生喘了一口气,伺候聂墨每次都要小心翼翼,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外头聂湖已经将早饭摆好了,他站在一边,见聂墨出来,道了一句,“二爷,聂河刚才送了帖子进来,是秦家的四公子还有其他的几位公子,请二爷共赴诗会的。” 聂墨坐到榻上,接过怎生递来的筷子,说道,“不是说这样的帖子暂时都推了?” 聂湖道,“是,聂河已经推了的,可帖子上说若是您今儿中午不去,他们就要登门拜访,说……要鉴赏鉴赏荔园的风光。” 聂墨一把摔了筷子。 怎生站在他身后被吓了一跳。 回神见聂湖的脸色都没变,瞬间佩服的不行——要是当初穿越到聂湖身上就好了。 聂墨一生气,她差点被吓成深井冰。 穿越不成聂湖,穿成如云会绣花也好过现在的样子啊。 怎生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听聂墨冷的出冰渣子的声音问,“约在什么地方?” 接着是聂湖胸有成竹的回答:“悠雅小筑。” 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孩子应该去的地方,八成有那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胸大腰细的古代美女。 “去说一声,我去。” 怎生听见聂墨妥协,觉得这位秦家四公子能量很大。 聂湖退下后,聂墨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怎生又拿了一双筷子过来,聂墨没有接,“你坐下,陪我吃一点,我自己吃不下去。” 陪领导吃饭也还罢了,可偏偏赶上领导心情不好,怎生表示压力很大,吃下的饭不知道能不能消化? 桌上有鱼有肉有青菜木耳,还有银耳粥跟红米饭,怎生先时没有注意,等看到了,心神很快就被美食吸引了过去,果断的将生气的领导拨拉到一边。 她行了礼,声音轻快的道了声“是”,便坐到聂墨的对面,好在理智尚在,没有像聂墨一样坐的随意,而是虚虚的坐到榻边上,打算一旦聂墨翻脸,立即逃窜。 怎生这么乖巧,聂墨心情渐好。 跟着怎生随意的吃着,竟然吃了个饱足。 怎生瞧见他放下筷子,立即跟着放下筷子,天老爷,她快撑死了。 聂墨看了一眼桌上的菜,怎生面前的炸鱼没有动过筷子。 “不喜欢吃鱼?” 怎生忙道,“不是,鱼很好,只是有刺,吃起来麻烦,奴婢的吃相不好……”吃鱼不下手那叫吃鱼么?想当年生鱼片她也吃的一包劲。 聂墨好笑,伸手拿起筷子,挑了一条炸的金黄的黄鱼,拨开外头的面皮,“你瞧瞧,里头有刺么?” 尼妹啊,里头没有刺!这府里主子们享受的都是五星级的待遇啊! 怎生感觉到自己的心肝肺都在抽搐,她的愿望仅仅是穿越成聂湖,看看人家聂二爷过的日子,神仙般的日子啊! 相比之下,她真的是太……没有追求了! “想吃了吗?” 聂墨轻声的问道。 这是调戏。 怎生却听成挑衅。 这妹子的神经大概穿越的时候整偏了。 听成了挑衅,她也不敢反抗,“奴婢吃饱了,实在吃不下去了。” “不是不喜欢吃?” “不是。” “那你带回去吧,现在吃不下,中午总能吃的下去吧?” 强迫人家吃剩饭的领导! 怎生点点头,恭敬的道谢,“奴婢谢二爷赏赐。” 聂墨调戏够了怎生,才站起身。 怎生忙洗净了手帮着聂墨穿外出的衣裳。 送着聂墨走到中庭,聂墨脚步微微一顿,头侧了一下,却没有说别的。 聂湖匆匆的赶了回来,气喘吁吁,“二爷,黎王爷来了,还有秦家四公子并几位公子一块过来了,现在正到了荣安堂给太夫人请安。” 聂墨的好心情一扫而光。 他看了眼怎生,怎生瞪着大眼懵懂的看着他。 可惜没有时间过跟她交待几句了,“你上午只管在房里,不要出来。” 怎生忙点头,她求之不得。 “下帖子你不去,非得等到说来你家你才出来,嗯……若说这其中没有事,你们谁信?……今儿啊,咱们就来看看你这荔园里头藏了什么!”秦四公子大老远的就高声说道。 秦羽灵回家后对聂墨的两个通房耿耿于怀,后来听说聂墨并没有跟两个通房圆房这才开心起来,可妹妹开心,秦四爷却不开心,为啥? 推己及人,放着两个小美人通房不要,偏要做柳下惠,那是正常的男人么?聂墨可不是十一二岁的小男生。 聂墨刚出了荔园就碰到了秦四爷跟黎王爷。 这是专程来堵他来了。 “草民见过……”他刚施礼就被黎王爷抬手拦住了。 “聂二你客气了,本王不请自来,给你添麻烦了。”黎王爷是当今的弟弟,平日里好些风花雪月,为人还不算特别讨人厌。 聂墨的性子偏冷,平时与人交往也多是在外头,至交的好友能请到外书房,可荔园几乎从来没有来过外头的客人。 譬如如云,她老是跑出去找人玩,但谁见有其他院子里的小丫头小通房来找如云玩过?无他,大家都不想惹聂墨。 现在黎王爷人来都来了,聂墨自然不能将人往外撵,伸手请了几位年轻公子进门。 秦家跟聂家同为世家,平日里也是常来往的,秦四爷毫不认生的扶着聂墨的肩膀指着荔园的名字道,“‘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看你这园子名字就知道里头有美人,平日里头藏着也就罢了,今日托王爷的福咱们进来了,可要好好的看看。” 秦四爷的语气里头带着咄咄逼人的调侃,聂墨歪头看了他一眼,这才道,“‘掔木根以结茝兮,贯薜荔之落蕊’,此‘荔’乃是‘薜荔’的荔,取其清凉消暑之意。” “了解了解,不用掩饰。”秦四爷笑得暧昧,推着聂墨的肩膀主动往里头走。 既然他不信,聂墨也不与他多作解释。 几个人沿着游廊走,一边走一边说这荔园的风光。 突然黎王爷顿住脚步,指着西南角上的一块围出来的土地上的植物说道,“聂兄,若是本王没猜错,这就是木莲?” 聂墨微笑,“王爷高见,正是木莲。” 黎王爷又高兴又得意,对秦四爷道,“秦兄,你可真误会了,你看,这是木莲,又名薜荔。有了这个,这荔园啊,也算实至名归。” 秦四爷对黎王爷还是比较尊重的,闻言点头,也认真的看了几眼,不过他对这木莲没兴趣。 倒是黎王爷跟聂墨说话,“这东西我还是在宫里的书上看了图记在心里,实打实的看到真东西今儿算是头一回。” 聂墨道,“是,咱们此地并不宜种植,这是聂某二叔当年游历西南的时候连土带花一块带回来的,又特意买了一个会收拾种子种植这个的仆人……花是极其漂亮的,可惜现在花期已过。” 一行人在荔园前院落座,秦四爷左右看着,不住的点评,忽然见了两个青衣童子托着茶水进来。 “若我没猜错,这是二哥的小厮聂湖聂泊?” 聂湖笑着并聂泊一起给众人请安。 秦四爷上前拉住聂湖的胳膊。 聂湖只觉得心中不愉,用端茶作掩饰将胳膊解救了出来。 没想到秦四爷还不放过他,“好聂湖,你主子冷清不好客,你可不能学他,快快将你们这园子里头的美人请出来,否则我可亲自找了啊。” 秦四爷这样一反常态的叫嚣,令同来的许多公子都比较尴尬,只有黎王爷言笑晏晏,表现的极是轻松自在。 聂湖一懂事就服侍聂墨,深知聂墨的秉性,他向来以主子的好恶为自己的好恶,这会儿不用看主子的脸色就知道主子定然不喜秦四爷这样说话,便道,“回四爷的话,咱们荔园并无丫头,只有伺候二爷的两个姐姐。” 聂湖在语气里表露了对两个通房的尊重,按照道理,秦四爷就该收声才对。 不料秦四爷反而眼珠一转,手中的扇子突然一拍掌心道,“这两位姑娘定然是绝色喽!聂兄,咱们哥几个向来亲如兄弟,都不是外人,请出来见一见,也让我们认一人小嫂子,免得路上见了不认得冲撞了!” 聂墨已经厌恶至极,若是不黎王爷在,他早就将秦四撵出去了,管他什么羽灵不羽灵的! “秦兄此言差矣,我的房里人是大嫂选定,又请母亲过目之后赏给我的,高堂所赐,自该尊重。聂府规矩森森,她们不出二门,自然也没机会在路上被人冲撞了。至于绝色与否,各花入各眼,我觉得倒是还好。” 第十三章 梯形 “聂兄谦虚了,聂府在咱们京城,可是一向以宽厚待人著称的,论起规矩也最是宽松不过的,我可是听说你的丫头冲撞了府上的三小姐,倒被我们家五姑娘看见,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回去惴惴了好几日呢。” 惴你个齄(zha)鼻奴! 秦四爷的皮肤不太好,有点酒糟鼻,偏他还不自知,晃来晃去的惹人烦。 “我妹妹知书识礼,温柔恭顺,乍然看见兄长的房里人有些吃惊是有的,说起这个来,她就比不上令妹了,据我所知,秦兄你的通房丫头有几个还是令妹赠送的吧?! 令妹这胸襟气度做了女儿真是委屈,不知哪家能烧高香娶了去!想必闺中都能赠送丫头给兄长,将来嫁人,令妹夫也能左拥右抱享受齐人之福了!” 秦四爷的鼻子本来就红,他平日里嘴皮子利落惯了,也极其享受这种高人一等的感觉,没想到今日聂墨一番话,既贬低了他,语气中又毫不掩饰对羽灵的厌恶,顿时有些忐忑,脸色更加红了。 “聂兄好口才。”他嗫嚅着说道。 聂墨用鼻子喷了一口气,本来心情就不顺,被秦四爷这样挑事,他要是再憋着,就憋成王八了! “我口才是不错,只是三妹妹年纪尚小,笨嘴拙舌,受了人家几句挑拨,便来管兄长房里的事,我已经教训过她了,女子在家从夫,出嫁从夫,有何道理对男子之事指手画脚?” 秦四爷手脚冰凉,思量自己刚才难道真的言行太过?妹妹眼界高,好不容易看上了聂墨,若是因为自己的一番话语使得两家不能结亲,到时候岂不是要怪罪自己? 聂墨的话先时还只是很不客气,后来直接带了火气,其他的几位公子觉得有点扫兴,有知道秦聂两家的事的,暗道难不成是秦家姑娘还没进聂府的门就挑唆着小姑子磋磨兄长的通房?这样的话,这秦家姑娘还真不怎么样呢。 在座的都是男人,哪个没几个相好? 由己推人,可见这秦家姑娘做了人家主母,对这通房小妾之流也是不慈的。 秦四爷一见众人各有所思,立即着急了,犯蠢道,“我妹妹可没挑唆你妹妹!” 聂墨笑了,请了黎王爷喝茶,然后道,“秦兄说的是,在下也并没有说令妹挑拨我妹妹的话。在座的可都是见证。” 秦四爷屁股底下犹如被针扎了似得,片刻也坐的痛苦,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道,“刚才在老夫人那里见了一种消食药,听老夫人说这药极是有效,我突然想起外祖母也是饭后不易消食,还要讨了来孝敬一下外祖母……” “哦,秦兄有心了,母亲的消食药是太医院王御医的家传方子,一向只见药不见方的,想来应是极为有效,秦兄可要在下陪同?” 秦四爷忙道,“不用,不用。我认得路。” “秦兄是客,怎好让你自去。聂湖,你陪着秦兄走一趟。” 聂墨心平气和的开口。刚才那些话里话外的恶意仿佛都是刚才众人臆想出来的。 聂湖比聂泊会说话,刚才秦四爷说的话聂湖也都听见了,由聂湖去,比聂泊去要好。 聂墨也不傻,自然知道秦四爷去找老夫人为的什么,左右不过是赔不是,然后说秦羽灵如何如何的好,聂墨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 秦四爷走了,厅内众人松一口气,不管怎样,秦四去老夫人那里赔了不是,他们这些一同前来的也少些是非。 聂墨让着众人喝茶,又谈了些自己近日所作时文的心得。好叫众人知道他并没有耽于美色。 若是单纯的为了打脸秦四爷,聂墨就应该将怎生喊出来,怎生的脸孔这几日又胖了些肉回去,肉嘟嘟的分明就是个孩子,也叫众人看看秦羽灵欺负的通房丫头是什么样的。 可聂墨犹豫了好几次,不想让怎生见客的心情终究占了上风。 他自己喜欢极了怎生,就唯恐别人见了会也喜欢,怎生还在奴籍,别说没有圆房,就是同他圆房之后抬为姨娘,若是有比自己地位高的人表示喜欢,他也保不住她。 所以目前最为安全的办法便是,他尽量的淡化怎生,话题围绕行文,大家的心思回到正经事上,再说风花雪月也就没意思了。 黎王爷是皇家贵胄,自是不用参加科考,他也不肯跟聂墨他们交流科考的题目之类的敏 感话题,便向聂墨请求能出去随便看看这荔园。 聂墨应了,转头喊了聂泊来伺候黎王爷。 屋里聂墨则亲自给众人续茶水,掂茶倒水随手就来自然而然,看不出刻意的痕迹。 怎生若是见了一定大吃一惊,聂墨在她面前,可是恨不能她将饭喂到他嘴里才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人原来也会泡茶啊! 黎王爷则带着聂泊在前院一直逛游,着意又看了木莲之后,穿过中庭到了西北角的一株老葡萄树看了看,诧异的道,“怎么没有结果?”这么粗壮的枝干茂盛的葡萄叶子,没道理没有葡萄啊,“难不成是今年新移栽进来的?” 聂泊笑道,“王爷真厉害,二爷说难得遇到一株好葡萄树,顾不得天冷就命人移栽了进来,那移栽的农人说成活的机率只有五成,今年是结不了葡萄的了!”语气不无扼腕。 黎王爷对于花木还有研究,点头道,“可惜了些,若是今年秋后移栽,想来会更好些。不过现在也不错,树木移栽过程中本就伤了树根,根还没长好,若是再结果子,那么势必影响树式,而今耽误这一年,让树先长好了根,等明年你们就能吃到葡萄了。” 聂泊星星眼的看着黎王爷。王爷您知道的真多。 葡萄树占了一多半的竹子游廊,说起来也是聂墨当初折腾的,为了这株葡萄树,拆了原本好好的游廊,重新搭建了一道走廊,现在葡萄叶子葱翠还好些,等到了冬季光秃秃的便不好看了。 黎王爷犹自仔细的看着葡萄树,聂泊一回头看见如云进了院门就要进来,连忙摆手止住了,他看了一眼黎王爷,小声道,“王爷,奴才失陪。” 黎王爷可有可无的点头,“嗯,你忙你的去吧。我就在园子里看看。” 聂泊是知道刚才因为通房的事二爷生气恼火的,这时候若是如云进来,说不得二爷又要生一顿气,便快速的小跑到门口,先嘱咐如云随便哪里逛逛去。 “好姐姐,二爷跟几个朋友正在做学问,您看这日头尚早,您就随便哪里逛逛去。” 如云看不起聂泊,没好气道,“二爷会文,我自然不会上赶着伺候,只是这都要中午了,总该让我吃饭吧。” 聂泊见说不通,急的差点跺脚,“好姐姐,刚才二爷才跟秦四爷发了一通脾气,谁敢往上头撞去啊。现在好不容易静下心来说学问的事,若是再出了纰漏,惹恼了二爷,咱们伺候的谁也讨不了好处。” “再有怎生姐姐还被二爷勒令待在屋子里头呢,她的午饭也没着落。” 如云听见怎生也倒霉,知道自己不是被单独排斥出来的,心里好受了些,她忘了是她自己一大早跑出去跟人说话聊天,反而道,“聂湖呢?” 聂泊差点朝天翻白眼,他们做小厮的可不是伺候通房丫头的人,听如云的口气就能气死人。 只是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因此聂泊好声好气的道,“聂湖陪着秦四爷去了老夫人处。我在园子里头陪着黎王爷。”意思是俺们都有事,没人替您老人家拿食盒。说起来,大家都还饿着呢。 如云听出聂泊话里的意思,她还心情不好呢,自然没什么好声气,“是么?那你快着去伺候黎王爷吧,我可是看见他往后头去了呢。怎生已经冲撞了一回三小姐,这要是再冲撞着王爷,可别把你牵累了!” 怎生管着聂墨的内务,如云负责荔园的外交,听起来如云比较威风,如云以前也这样以为来着,差点就抖起来,还是平日里比较好的一个小姐妹给她透了点底,说她这样近不得二爷的身,将来二爷身边的好处岂不是全部都让怎生占了? 如云深以为然,这才急匆匆的回来的。 聂泊一听黎王爷去了后头就急了,他刚才背对着门口,比不上如云能正好看见园子里头的情况。 …… 怎生这里,聂墨发了话让她待在屋里,她表示坚决贯 彻执行,一上午口渴的时候也只含了一小口水,倒是将聂墨赏的炸鱼吃了。 毕竟鱼要是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连门都没出,前头院子里头的事情自然不清楚。她还不晓得自己又被人拿出来说事了呢。 怎生在屋里,吃过了炸鱼,便开始学着下针。 不是针灸,而是做针线活,她这种水平,自然是只能缝边的。 费了老大的劲儿她才缝好了一条帕子的四条边,伸开仔细一看,尼玛内流满面,缝成了个梯形。 再拿过老夫人赏的荷包,对比上头的针脚,看自己的帕子—— 针脚好生粗壮!呵呵。 第十四章 蜘蛛 黎王爷往后头走,怎生在屋里看见了。 因为那葡萄藤连接着荔园的前后院,且离她的住处不远,刚才黎王爷跟聂泊说话,怎生就听见了。 她听见的是黎王爷说的那句明年就有葡萄吃了。 怎生的屋子小,没有榻,靠窗户的地方有一张桌子,桌子年纪大了,上头油漆掉了一多半,看上去就跟起了死皮欠做除死皮面膜一般,怎生从屋里套腾出一块不知道谁丢下的蓝花布,洗了洗,做了桌布罩子。 黎王爷走进内院后,怎生就躲到了桌子下头。 她想过藏床底下来着,可床斜对着门,人站在门口只要微微倾身,床底下一定一览无余,不如桌子跟门并列,只要不进来,桌子底下就安全的多。 事实证明,怎生不是杞人忧天。 聂泊跑进来的时候,黎王爷已经推开了怎生的门。 “王爷,王爷!”聂泊吓出一身冷汗。 没到跟前先解释到,“那是院子里头姐姐们的屋子。” 黎王爷站在门口背手一笑,“是么?我走到这里,听见里头有动静,还以为这院子里有耗子呢!” 怎生蹲在桌子底下气急,你才是耗子,你全家都是耗子,再说刚才她也没发出声音啊! 这古人张嘴就来瞎话的本事可是比她强多了。 聂泊已经走到了怎生屋子门口,他也没看见怎生,不过这时候,见不到怎生总比见到好。刚才秦四爷那样说话,二爷都没让怎生见人,这会儿自然也不会乐意见到黎王爷看见怎生的。 “二爷近日忙着秋闱的事情,前几日老夫人特意教导了两位姐姐,不叫她们打扰了二爷秋闱,所以两位姐姐都在荔园外头作耍,并不曾在屋里的。刚才就是一位姐姐在门口招呼小的,小的这才失礼了的……” 黎王爷点了点头,四下打量了一番屋子,没看出异常来,笑着道,“你们二爷也真不够怜香惜玉的,这屋子着实简陋了些。” 怎生听他的声音有远离的趋势,仍旧没敢乱动,无耻的敌人说不定会杀个回马枪底。 怎生的门还开着呢。 黎王爷没有返回来,却在步下台阶的时候失手掉了扇子,他平易近人至极,没等聂泊帮忙,就亲自俯身捡了起来。 捡扇子的时候,头微微一侧,那目光落到哪里,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聂泊也想到了,他不确定怎生在不在床底下,连忙趁着黎王爷起身的功夫将怎生的门给关了起来。 门关上,怎生才缓缓的呼出一口气。 尼玛,她机智的想哭。 幸亏自己刚才没有插上门。 若是门插着,岂不是表明屋里有人? 当发现黎王爷往里头走的时候,她的头一个冲动就是插起门来。 感谢理智,感谢卧龙先生,感谢空城计! 她不确定若是黎王爷见了她会不会跟聂墨讨了她去,但她很确定,若是王爷要人,不管聂墨答不答应,聂府都会将她送给王爷。 作为礼物送给黎王爷,她也讨不到好处。 就她这点智商,到了王府,恐怕死得更快吧? 黎王爷走远了,怎生也没出去。 她被吓的厉害,干脆就坐到桌子底下。 幸亏桌子够高(其实是她矮),因此在桌下也不用十分憋屈。 手里头没有东西,怎生抠着地面上的青砖想自己的这趟颇为不着调的穿越之旅,越想越觉得天将降大任于自己…… 她睡了一觉醒来,就觉得自己不一样了,古代跟现代两种记忆混淆在一起,让她差点误以为自己闯入了大话西游的时空。 当时她是怎么想的?也许这只是一个梦,只是有点真实有点漫长而已。 或许有一天,她一下子醒了,还是那个立即奔向大四的普通的学生,也或许,嘿嘿,她已经毕业,并且成功应聘成为世界五百强公司的一名光荣的程序猿妹子…… 不管是Java还是c,对她来说都是亲切如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样,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的灵魂沉浸在可爱的编程语言里头。 她的手指自动的记忆着键盘上字母的排列,飞快的游走在青色的地砖上。 可有时候她觉得其实自己就是个古代姑娘,只是大脑被异次元的电波击中,有了些现代的记忆而已。 现代的家人跟古代的家人的面目渐渐重合,她几乎分不清楚。 古代的家,家境很平常,屋子的地面是夯得结实土地,父母也寻常,她还有个弟弟,是个皮猴子。 一家人都没有发现她的异常,母亲只是唠叨她要学着拿针线了,父亲则对她只有一个要求,看好弟弟。 她在家里过了一个月,觉得自己应该还是更加喜欢现代的生活。 她离不开电脑。 程序猿妹子的口号:我们的生命里头可以没有男人,但不能没有电脑。 可是现在呢,别说电脑,就是一台电吹风、一只计算器都没有。 1753年,俄国的科学家赫曼试图抓住雷电而被击中,怎生想,若是自己只有电脑没有电源,哪怕被雷电击中,也要试一试那样的试验,这种对于科学的狂热,她称之为爱恋,并且是深爱。 在她现代的二十多年的生命里头,她爱过钢琴,爱过小提琴,还爱过射击,迷恋过Simo Hayha,觉得他是正义的化身,虽然干的是杀 戮的活儿。 可那些都只是爱过,她一直爱的还是她的专业,她的计算机编程。 她安分的待在俞家,没有试图寻找回去的路,但是每一天,她睁开眼之前,都会祈祷,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现代的家。 如果那样,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扑到电脑前,招呼那些隐身在互联网的角落里的朋友们…… 她可是大神,爪下粉丝无数! 要知道她所在的专业,大一的时候全系的妹子足有一百多人,等到了大二直接少了三分之二,没法子,考试是编程连作弊都没的作,像南郭那样滥竽充数都不行,考试很严酷,更严酷的是两门挂科即被劝转专业,系主任也是程序猿出身,眼里揉不得沙子。 然后到了大三,怎生很幸运的成为全系男生众星捧月的唯一的那个月。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学好编程就能有无数的票子,譬如钞票,譬如男票! 前景无限美好,她却一朝穿越。 悲乎哉? “怎生?” 一声小心翼翼的喊声打断了怎生的回忆。 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见聂泊的声音,“二爷,怎生姐姐可能真的出去了,刚才黎王爷推开门我们都没看见她。” “那你还不去找?”聂墨的口气不甚好。 聂泊一边跑一边小声的抱怨,“又不是我让她出去的,出去也不说一声,这都什么时辰了……” 怎生听了听,觉得自己隐藏的很成功,悄悄的捏着桌布的一个角往外看,正好对上聂墨的幽寒的眸子。 被他幽幽一看,大热天的,可真醒神。 “还不出来?” 怎生立即“哦”了一声,狼狈的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 她才刚露出一个脑袋,就见聂墨忽然蹲下,掀开了桌布往桌子上头看去。 难道里头有夹层,秘密?宝贝? 怎生一瞬间就想了很多。 然后她发现自己想多了! “啊,蜘蛛网!”脑袋一下子磕到桌子腿上,也顾不得疼了,立即往外蹿。 她虽然也上网工作,但跟蜘蛛这种工种不同,虽然勉强算是同行,可同行相忌! 聂墨右侧唇角微微往上一挑,“我以为你要问蜘蛛哪里去了?”说完,他的目光就十分“好心”的落到怎生的脑袋上。 怎生立时震精了! 浑身一动也不敢动。 继异次元电波击中之后,难道她接下来要被一只蜘蛛入侵,然后开始吐丝? 聂墨伸出手,怎生立时跪了,“不要在我头上捏死它!”蜘蛛圆圆的鼓鼓的大肚子,若是被捏死,岂不是汁水都落到她头上?! 聂墨暗笑了一声,“只是一点蜘蛛网。” 他从她头发上取下蜘蛛网,拿给她看,然后“善意”的说道,“放心吧,没看见蜘蛛。不过……” 接下来的话聂墨没有说,但他的目光却落到她的衣领上。 聪明又机灵的怎生立即秒懂了! 她的眼睛一下子睁的老大,圆圆的眼睛像蜘蛛的肚子! 手忙脚乱的爬起来,跳着拍打着自己的衣裳。 聂墨看着她手舞足蹈的蠢样,一上午的郁气都散尽了。 “好了,骗你的。”聂墨拍了拍她的肩膀。 怎生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可脸色通红,显然吓得不轻,发育中的胸口微微起伏。 像一队蚂蚁举着食物沙沙的爬过心头,不由自主的就令他产生了一种掠夺的欲望。 他突然抱了她一下,然后立即推开,在她耳边说,“浴房里头有热水,你可以洗个澡。记得把浴房的门插好。” 聂墨的拥抱令怎生浑身僵硬,幸亏他及时松开,怎生大口的喘息了几下,觉得经此一役,脑细胞又死了不少。 黎王爷等人没有走,而是被聂墨的大哥聂润请到了他的院子里头,“荔园的小厨房只有一个厨娘,置办酒席尚且不足,请王爷跟几位仁兄一同去润那边安置吧。” 聂墨送了他们出门,又言明自己换身衣裳即去,这才脱身回到后头。 黎王爷等人一走,聂泊立即将黎王爷走到后头且推开怎生屋门的事情说了。 这才发生本章最前面的一幕。 第十五章 螳臂 聂泊出去了一遭,没看到怎生,又急急忙忙的回来,“二爷,没看见怎生姐姐。也不知道她跑哪里去了。” 聂墨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站在荔园门口,“不用找了,随我去大哥哪里。待会儿看见聂湖,让他回来看家。” 聂泊立即将怎生抛到脑后。 他才十三岁,再加上怎生那一团孩子气的面孔,少年慕艾,也不会慕怎生这种货色!何况聂泊连如云都看不上。 怎生好看归好看,但聂墨每次见了都恨不能拆吃入腹,不得不说,这算是王八看绿豆,各花入各眼,总之,还是聂墨的口味略重。 像聂泊,他知道二爷对待怎生很不一样,但他理解不了。 对此,他只能自我安慰,像他特别喜欢臭豆腐,可聂湖每次看见他吃臭豆腐的时候,那目光就像是他在吃屎一样。 每个人的审美不一样,聂泊自认看的很开,而且他觉得以他宽容大度的胸襟,一定能够前途无量!起码将来要超过聂江吧! …… 怎生洗完澡,神情蔫蔫的换上了月季给她的衣裳,聂湖才回来。 她早上吃的那碟子炸鱼早就消化完了,现在任何能食用的东西,看在她眼里都无比可爱,恨不能扑上去舔两口。 “大厨房的饭来不及了,小厨房的饭我领了过来,姑娘先吃吧。” 怎生道了谢,把分给她的那份饭菜吃了个干净,仅有的一点理智使她压抑住了舔盘子的欲 望。 饥饿的滋味太难受了,她前几日吃饭都算正常,偶尔还能吃到聂墨赏下的小点心,今日这种过了午时还不能吃饭的感觉令她的饥饿感更加明显,效果比从前吃不饱的时候还要好。 要不说折磨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给她,然后再剥夺呢。 吃过了午饭,怎生问过了聂湖,知道黎王爷等人应该不会再过来了,便到聂墨的屋子里头整理收拾东西。 活计听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所有的地方都要擦一遍,聂墨的书不说随处都是,可也零散在各个屋子里头,偏他读的书又多又杂,翻到哪一页就是哪一页,动一丁点儿都不行。 怎生又不能动书,又不能不擦书下头的地方,还要防止书页纸张被水弄湿了,每天都要好生琢磨。 作为一个程序猿妹子,怎生在自己喜欢的专业面前耐心非凡。 作为一个被当成丫头使唤的小通房,怎生干活的时候也尽量耐住性子将每一件事做好。 虽然这份工作她不喜欢,但在这样的境地里头,她实在想不出更好的主意。 一个便宜又好用的软件,它的背后往往有无数耐心细致的付出,而想要软件尽善尽美,就不能打走捷径省步骤的主意。 怎生上蹿下跳的忙活了一身汗出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觉得这种劳动力度,她估计很快就能练出八块腹肌了,哈哈。 呜呜…… “怎生在吗?” 一个俏丽的声音在门外唤道。 怎生忙放下手中的帕子,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迈着步子往外走。 月季站在廊下,一见怎生的妆容便笑了。 被鄙视了。 怎生硬生生的扯出一个笑。 怎生头上顶着一块土黄色的帕子,身上穿着一件能将她裹起来绕一圈半的灰扑扑的围裙,像小丫头片子穿了老妈子的衣裳。 月季捂着嘴笑了好一阵。 怎生见她不说话只看着自己笑,只好开口,“姐姐过来,可是有什么差事?” 月季摇了摇头,“没有差事,只是我今儿得闲,想着你的衣裳要改一改……,哎呀,这里头的是我的那一件?你穿着倒是合身,就是被这围裙给挡住了……”月季可惜的说道。 怎生被她拨来拨去的转了个圈,方才道,“不系住围裙,做完了活计就要弄脏了。” 月季是老夫人房里的大丫头,虽然也是当初从二等丫头里头提起来的,可她是家生子,模样性子又是里头最出挑的一批,自然而然的就被提拔成了大丫头。 像这等洒扫之类的粗活,也就装模作样的做过一回半回,她现在手底下有两个小丫头跟着,自是用不着她不动手。 原本怎生的活计由聂墨的四个大丫头分工合作,每个人不说优哉游哉,也没有怎生如今这样狼狈。 月季又笑了一阵子道,“也不怪你这样,我们都是伺候人的,自然知道里头的难处,只是到底在主子跟前呢,你穿这样,主子看了眼中也不舒服。” “姐姐放心,平日里不这样的,我多是在早上打扫,二爷那时多是在前头外书房念书。今儿早饭未过二爷就有客,二爷说我规矩差,叫我呆着屋里不许乱跑,一直到了下午客人都走了,我才能做活儿,时间赶了些,便顾不得要好了。” 她笑嘻嘻的说道,神情是天真烂漫,说聂墨说她规矩不好的时候微微带了一点点委屈,不多不少的。 怎生虽然自己不喜欢聂墨,但是她理解这些大宅门里头的丫头们的心理,聂家的少爷老爷们在她们的心里八成都是男神一般的存在。 怎生将聂墨这杆子大旗抗出来,说聂墨说她不好,要比说聂墨夸她好更好些。 她可不想令她们误会。 怎生知道自己是外来户,而丫头们向来将男主子视为所有物,嫉妒都是轻的,万一给她来点儿宅斗,她可就真的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月季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没错儿。即使如此,我也不耽搁你了,快将你的衣裳拿来,我给你改好了……也不知道当初是谁给了你那身衣裳的……” 怎生陪着她往自己屋里走去,“我刚来的那会儿稀里糊涂的,也记不得了。” “都是那样的过来的,不算什么。只是你这样辛苦,我怎么记得好像还有个丫头叫什么来着?她怎么不帮你一二?” 怎生心里咯噔一下,说宅斗这就来了,“是如云姐姐,我们分工不同,二爷当初分派的时候内务归了我,外头的归了如云姐姐的……想来她的活计也不轻松……” 月季笑,“是你太过老实了些。我跟你说,你整日这么辛苦,二爷一个爷们,也难得关注,你呀就应该主动跟二爷说,找人来帮你的忙就是了。你不是也说过自己一个人干着四个人的活么?还问有没有四份月钱可领?” “啊?姐姐怎么听说的?”怎生吃惊道,“是我失礼了。” “不碍事,只是我跟你交个底,这样的话以后切不可再说,钱财俗气,咱们要那么多月钱做什么去?难不成要跟着那些婆子们赌博吃酒?” 怎生星星眼佩服之极,还有嫌钱多的!自己倒是不怕俗气。 中午洗澡的时候怎生将衣裳洗了晾在屋子里头,这时候天热,不一会儿就干了,把衣服叠好,又拿出月季先前给的那包袱皮,郑重的包好交给月季,行礼拜托道,“麻烦姐姐了。” 月季来了又走,这一趟带给怎生不少的信息。 怎生心里对如云恨了一阵,这随口的话她怎么能够传遍天下? 只是她小胳膊小腿的,吵架也不一定能刻薄过如云…… 怎生在渐渐变得昏暗的日头下抻了抻胳膊,沉思道:要不来个螳臂当车? 还是算了。 当务之急是瞅个机会被主家开恩放出去,而不是一腔热情的投入到丫鬟们内斗的大戏中去。 只是也不能忽视这些丫头们的内斗,若是粗心大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将自己也卷进去呢。 像她随口跟如云说的那句话,如云不就是拿着当谈资说给了旁人听?! …… 聂润的院子并不在园子里头,而是在老夫人的致公堂后头的一座单独的院落,开朗疏阔,花厅也大,招待一两桌客人是没有问题的。 聂润有两子一女,有妾室通房却没有庶子,可见大夫人李氏的能耐。 聂墨过来的时候,众人已经吃喝开了。 酒过三旬,黎王爷瞅了个机会对聂墨举杯,“聂兄,今日是本王唐突了,在此给你陪个不是。” “王爷哪里的话?!不至于此。” 心里极其的想喷他一脸无耻,嘴里还要说好听的,聂墨脸上并无微笑。 秦四爷不知道黎王爷跑到后头的事,还以为黎王爷是替自己赔不是,连忙也举起杯子,“聂兄,今日小弟也冒失了,饮了这一杯酒,权作赔礼,我干了,您随意。” 聂润忙对聂墨使眼色,示意聂墨不要让人下不来台,自己也道,“都是往来至亲的兄弟,哪里就到了赔不是的地步,大家喝酒喝酒!”招呼着众人。 聂墨不想喝着酒,但见大哥插嘴,有道是长兄如父,也只得不情愿的干了。 后头干脆就来者不拒,很快喝过了头。 晚上可是还要请安的! 聂润给聂泊使眼色使得眼角抽搐,聂泊也没看出事儿来。 最后聂润不得不示意自己的小厮借口老夫人有事情找聂墨,将聂墨半搀半扶了出去。 李氏早就命人熬了醒酒汤。 聂墨吐了一阵,又喝了醒酒汤,人清醒了些。 聂泊见他不甚高兴的样子,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让二爷高兴还不简单,叫怎生围着二爷转就行了呗,“二爷,咱们回荔园吧,您也好歪着歇歇。”歪着看怎生伺候您,多爽?! 聂墨冷冷的看着他,直接把他看出一身汗。 第十六章 围魏 “去母亲那里。”黎王爷他们走的时候说不定还会过去致公堂,他要是不在那里,岂不是说明席上老夫人喊他的事情是聂润撒谎? 致公堂已经掌上了灯。老夫人听说聂墨来了还笑,“不是有客人么?” 聂墨捏了捏眉毛,“喝多了酒,难受,过来讨母亲一碗汤喝。” 老夫人的丫头们都机灵着,聂墨一进院子,大家都闻到了酒味,有那心机够的,已经去了小厨房吩咐婆子做醒酒汤了。 聂墨的话才说完不多久就有人送了一碗热热的汤过来。 聂墨喝了汤水,便坐在椅子上同老夫人讲话。 老夫人也乐意跟儿子聊天,“听秦四抱怨说你最近半年出去的少了,他不说我还没发现,确实在家的时候多了些啊!可是外头有事?”老夫人温温的问。 “没有,秋闱到了,多看些书总是好的。几位主考官大人可不参加文会。”意思是文会对秋闱帮助不大。 老夫人这个倒是信了,“是这么回事,往年的时候,那些文会上风头大盛的,被撸下来的也不是没有……” 过了一会儿又道,“秦四爷可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我看他初初来时张扬的很,后来再过来却一个劲的赔不是。”老夫人说完这话便抬头打量聂墨的神情。 聂墨垂了眼睑,眸子中的光芒明灭不定,“是不中听,母亲不用理会,他自己好美色,便把别人想的同他一般龌龊。”语调不高不低,语气却十分恶毒。 老夫人坐直了身子,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只说自己说错了话,害的你生气,一个劲的给我赔不是,我原本以为你们自小交好,偶尔的几句口角也不值当的这么大张旗鼓,何况这又是在我们家里,便替你做主给他说了几句软话……” 聂墨歪过头去,看着旁边一盆绿的发亮的牡丹不紧不慢的道,“他为什么那么说我也知道,不过是为了他妹妹试探,想着提前拿捏我一二。” “不过是一个丫头,母亲既然担心秦家,索性将她们两个都撵走也罢了,只我以后不要丫头了,再给我找两个机灵的小厮,没有小厮,就找几个稳妥的婆子。”他的语调惫懒,带着一种灰心丧气,根本听不出对两个通房丫头多么紧张维护来。 老夫人担忧的看了一眼石榴,今日程嬷嬷家去了,老夫人没了得力的帮手,被儿子的三言两语说的担心不已。 “妹妹看秦羽灵的脸色,母亲也惴惴不安,若是将来秦羽灵进门,是不是我们全家都要唯她马首是瞻?我二十岁了,不像大哥早早的成家立业的责任重大……” 老夫人吓了一跳,连忙道,“你喝醉了,快快住嘴吧,若是被你父亲听到了,揍你一顿都是轻松的。” 屋子里头的丫头们也吓了一跳,石榴忙给大家使眼色让众人退出去。 月季犹豫了一息,咬了咬唇突然出声道,“二爷说这些话真叫奴婢替怎生不值,今儿奴婢去见她,怎生忙活二爷的内务,累得满头大汗呢。” 月季说完就紧张的看着聂墨,见聂墨没有动怒这才松了一口气,老夫人这也才想起要把话接下去,“是呢,如云顽皮了些,这怎生倒是老实。” 聂墨故作不耐烦道,“蠢笨了些,也有蠢笨的好处,不惹事,叫她在屋里不要出来,她吓得钻桌子底下,顶了一头的蜘蛛网……” 聂墨不确定有没有知道黎王爷进了荔园后头,干脆就在怎生这里下一个定义,免得有人将怎生跟黎王爷联系起来。 老夫人果然是知道一点,她点了点头,笑道,“是个实在孩子,也小心的太过了。等明日我再赏她。” 如云看见黎王爷去了后头,转头出来就跟园子里头的小丫头们说了。 老夫人虽然不掌管内宅,可耳目不少,乐意来奉承的有的是,知道了黎王爷去了后头,自然要探探怎生的虚实。 否则真当月季那么闲上赶着给人改衣裳啊?! 世家大族的规矩,一向是传承给长子,嫡长子更是具有先天的优势。 聂家算是诗书传家,聂润中秀才的时候十六,三年后中举不过十九岁,又三年成为进士二十二岁,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可聂墨十四岁就中了秀才,他的文章,座师看了,对聂阁老说,有状元之才。 聂阁老听了,没有高兴,反而连续几年都不让聂墨参加秋闱,这样一拖就到了聂墨二十岁。 二子的风头盖过了长子,聂阁老并不欢喜,他虽然喜欢聂墨,可家长式目光注定了他的处事要以长子为先。 聂墨被压制,不仅冠礼拖延到二十岁,连秋闱春闱都不准参加,对外还要说是学问不到。 要不是过了二十岁再行冠礼要被人笑话,估计聂阁老还能拖延一段时日。可就算二十岁行冠礼,聂阁老也不准备给聂墨大操大办。 致公堂里头安静了下来。 老夫人早就发觉了儿子的不对劲,她一直避免往那个方面想,但现在却觉得事态发展已经不受控制了。 二儿子没有长子的压力,小时候是很活泼的。十四岁就中了秀才,人人称赞,可就在二儿子朝气蓬勃才华横溢的时候,聂阁老却兜头给他浇下一盆冰水。 初始还不显,可最近几年,聂墨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沉寂,越来越冰冷。 春天里头聂墨赶走了四个大丫头,老夫人的心情就不太好了。 聂墨走了又过了多半个时辰,聂润院子里的酒席才散。 聂润梳洗了一番,来给母亲请安。 聂润没发现致公堂里不对劲,还以为聂墨喝多了才沉默的坐着。 他与母亲说了几句,便扭头对聂墨说道,“今日他们几个都说是意犹未尽,我便替你应下了,明日就在后头园子里头作诗作画,还请今日他们几个过来,秋闱虽然重要,也需要劳逸结合。 放心吧,这次不叫他们进荔园了,那木莲二叔看的贵重,今日听说黎王爷围着看了好几次,吓得二叔叫了二婶到了我们那里嘱咐了一番…… 我记得前段时间你们写是作画就是在园子里头的,你那个丫头叫什么云的不是还过去伺候了?你既然喜欢她……” “既然如此,明日叫你媳妇看着安排了就是。”老夫人突兀的打断了聂润的话。 刚才聂墨的话里分明带了颓废之意,老夫人见大儿子现在喋喋不休,唯恐小儿子发作出来,又怕大儿子心生嫌隙,刚要再继续说,就听聂墨说话了。 聂墨的脸色平静,“大哥说的是,秋闱虽然重要,我还没有看在眼里,若是连秋闱也过不了,我还能有什么出息?” 老夫人唯恐叫小儿子误会了大儿子,也忙道,“你近日是比较用功,但也不能大意了,明日做完了画,也该闭门谢客好生念书了。”又示意大儿子不许他多言。 聂润自问没有惹到弟弟的地方,吃了弟弟不阴不阳的一顿排揎,脸色没变,心里却不舒服,后来又听母亲帮着弟弟说话,分明是处处维护,便觉得没意思极了。 老夫人觉得心力交瘁。 这家里头的经,外头的人觉得好念,至于真的好不好念,也就家里人自己知道喽! 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优秀,刚开始觉得还是好事,后来慢慢长大,两个人被别人拿来比较对比,说哪个不好,老夫人心里也不舒服。 月季刚才分明将聂墨的脾气劝住了,可现在聂润来了,一席话过后,室内又开始冷场。 其他的丫头都退出去了,只有石榴跟她留在屋里。 石榴微微侧头对月季使了个眼色,月季没看懂,她咬了咬嘴唇没有贸然开口。 石榴又张了张嘴,月季看了两遍才猜到石榴说的是“怎生”。 月季一下子就懂了。 二爷没有夫人,通房就担负着照顾他的责任,现在二爷醉了,通房丫头过来接二爷回去,这也说的过去。 二爷当着自己的女人的面,总不会跟兄长顶嘴。 怎生虽然地位不高,但通房身份却比她们这些大丫头更能亲近二爷。 月季压抑住了心中的醋意,悄悄的退了出去。 这次她没有亲自去找怎生,而是叫了个婆子,“去二爷的荔园里头,把怎生姑娘接来,就说二爷醉了,让她服侍二爷回去。” 那婆子忙招呼了小丫头跟着自己,月季见她走了,提着裙子匆匆的从台阶上跑下来,又交待了一句,“记得,是怎生姑娘,不要把别人招呼了来。” 她刚才想起聂墨之前说的怎生钻到桌子底下的事情,若是怎生来了,重新说一遍这样的事情,大家笑一笑,或许各自的情绪就没现在这么冷淡了。 月季想到这里,已经是很难得,等那婆子又问,“姑娘还有什么要交待的?” “没有了,只是要快些,别磨磨蹭蹭的。”婆子得了这句话,应了一声就飞快的走了。 月季嘱咐了这一通,重新回到门口,定了定心神,打算等怎生回来,她再进去。 怎生打扫整理累得半死,捶着肩膀往自己房里走去,就见一个婆子带了俩个小丫头匆匆进了门。 第十七章 点心 怎生不是个不懂变通的人,在程序猿的世界里头,她有无数的奇思妙想,可在这个世界里头,这些都没用。来了古代半年,她的许多想法都逐渐在改变,她也在努力适应。 所以当婆子说要她去接聂墨的时候,她没有诧异,而是问道,“这种外出往来的活计向来都是如云姐姐的差事,我这样去好么?就是前头二爷在园子里作画也是叫了如云姐姐伺候的。” 那婆子笑道,“喊了姑娘去,姑娘还是赶紧跟我过去吧。” 怎生心中忐忑,还想挣扎一番,可如云不在,聂湖竟然也不在后头,她连个求助的机会都没有。 婆子见她犹豫,不耐烦道,“姑娘还是赶紧的吧,按理二爷喝多了,姑娘就该主动过去伺候着二爷回来的,现如今上头打发了我过来催,若是去的慢了,连我们都有了不是。” 婆子的话如当头棒喝,怎生不由的就怂了。 一路上紧赶慢赶的到了致公堂,月季等不及都到了大门口,见了怎生立即上前拉住她的胳膊,“怎么这么慢?” 怎生有种被人拉着赶去投胎的感觉。 说实在的这种感觉并不好,前途未卜哇! 石榴在心里骂了好几声月季,这家伙出去就不进来了,好没有道义。 怎生心里也骂月季,总感觉她不安好心,拉着自己送死。 唯独月季兴致勃勃,声音柔了三度道,“老夫人,二爷屋里的怎生姑娘知道了二爷喝多了,过来接二爷呢!” 没等老夫人想个表情,聂墨就嗤笑了。 聂润奇怪,“二弟笑什么?” 聂墨撩了撩眼皮,“没什么?我在想,怎生要是知道来接我,那才有鬼呢。不定是母亲房里哪位姐姐将她喊了过来的。” 虽然话说的不中听,语气却没有之前的阴阳怪气。 聂润也不愿意在母亲面前跟弟弟斗嘴,只道,“伺候主子是她的本分,她来接你原本也无可厚非。” 聂墨点了点头遂不再作声。 月季一听聂墨的话,心里就拔凉拔凉的,只是怎生已经进来了,不好再出去。 怎生自然也听到了聂墨的话,她只诧异了一下,就板正着一张脸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叫了怎生起来,怎生又给聂墨请安。 聂墨上首坐着一个男子,只是不确定这个人是聂阁老还是聂润或者是聂墨今天的客人,便犹豫着没有给他请安。 出其不意的,聂墨没有难为她,只是道,“这是咱们家大爷,也是我的兄长。你去见过。” 老夫人送了一口气,表扬的看了眼月季。 兄弟的通房,聂润本着非礼勿视,点了点头,道了声免礼。 怎生便站在旁边不动了。 聂墨唇角勾了一抹笑,“大哥,见面礼。”说着看了眼聂润身上挂着的一块玉佩。 聂润也笑了,“是你相中了吧!真好意思。”说着就解了下来,递给怎生。 怎生裙子底下的脚刚抬起来,就见聂墨伸手抢过玉佩,对怎生道,“你还小,毛手毛脚的,这玉佩我替你收着。” 尼玛,这就是所谓的吃了吐啊。说了给自己,人家要给了,他又不许给了!目测那玉佩很值钱的样子…… 怎生的腮帮子鼓了起来,像鼓着肚子的河鲀一样。 老夫人在上首笑了出来,抬手招呼怎生,“怎生过来!” 怎生微微蹲了下身,然后才站起来往老夫人那里走去。 老夫人比上次见她还要和蔼可亲,笑着对石榴说道,“看着小脸圆了些,模样更好了。” 怎生忍不住咧开嘴笑。 得了,更像个孩子。 老夫人也内牛,这叫自己儿子怎么下嘴儿? 她还不知道自己二儿子就好这一口呢! 当然,要是老夫人知道了,估计就更得担心了!这得多重的口啊! 老夫人问了怎生吃过了晚饭没有,这么亲切,怎生油然的生出一种最后的晚宴的感觉。 她迟疑着摇了摇头。 石榴转身就从旁边的桌上端了一盘子点心过来,老夫人笑道,“这是刚才厨房里头孝敬上来的,我年纪大了,觉得味道甜,你来尝尝,看好不好吃。” 擦,不会有毒吧? 毒发身亡的死法听说要七窍流血,痛苦很久啊…… 怎生心里没数,先谢恩,又小心翼翼的捏了一块“优(战)雅(战)从(兢)容(兢)”的塞到自己嘴里。 还带着一点热度的点心充满了栗子的香味跟甜味…… 怎生吃的眼睛都弯了,饥饿的时候吃这个,这时候叫她出柜她也乐意呀! 口腹之欲,“口”可是在“腹”之前的! 碟子里头统共就六块点心,一块点心比一块钱硬币略大,怎生吃完了一块,心肝肺在肚子里敲锣打鼓着一起起兵造反:“再来点,再来点!” 聂墨冷哼道,“眼睛掉出来了!” 怎生充耳不闻。 老夫人笑,呵斥聂墨,“是个好孩子,我看着也机灵可人,你不要吓唬她。” 怎生回神。 老夫人果然是老夫人,点心也比厨房给聂墨送的那些硬邦邦的家伙好吃。 她的眼睛越发的大,闪着亮光,就差问“老夫人您缺不缺通房丫头?” 老夫人呵呵的笑,示意怎生,“你既然喜欢,便都吃了吧。” 怎么忙使劲儿的点头,也顾不得奴颜婢膝了,把老夫人当成她现代的亲奶奶,喜欢孙女的时候,她就轻装上阵二十四孝,若是心情不好不喜欢孙女了,她就离得远点避开硝烟。 怎生忙着跟点心奋斗,聂墨只随意的看了她一眼,便有些按捺不住。 “什么样的好点心?拿过来我看看。” 怎生脸上的笑瞬间没了,她偷偷的看了眼老夫人,见老夫人一脸鼓励,只好磨蹭着端着碟子,递到聂墨眼前,“二爷。” 碟子里头还剩了四块,聂墨看都没看就捏起一块放到嘴里,“嗯,母亲这里的点心是好吃,大哥要不要来一块。” 像是刚才那种酸话不是他说的一般,十分的兄友弟恭。 聂润还有点气他呢,又心疼自己的那块玉佩,便点了点头,伸手拿了一块,吃完对着看他们的老夫人说道,“母亲的点心是好吃。” 把老夫人高兴的不行,歪头吩咐石榴,“这点心是谁做的,赏她一两银子。让她明儿做了,各个院子都送一份。” 又看了眼怎生,笑着道,“再单独给怎生送一份。” 怎生听见了,立即开心,真心实意的,“谢老夫人!” 声音洪亮。 又卖蠢了! 聂墨一口气吃了剩下的一块,最后一块被聂润抢到了手中。 老夫人直接笑开了怀,兄弟俩这样的抢东西吃,多少年都没见过了,这样的抢来抢去,显得亲热。 这都是怎生的功劳。 她对着怎生招了招手。 怎生捧着空碟子走到她跟前。 老夫人又要笑了,她可没点心了,怎生就像个饿了之后讨饭吃的小狗一样,嗯,狗眼是比较大,也比较清澈可怜。 月季小声在老夫人耳边说了一句。 怎生突然浑身发毛。 老夫人温柔的问,“听你们二爷说,你下午躲到了桌子下头?” 怎生的心肝肺哟,一起被神兽拉的粪给埋住了! 聂府的圈子不小啊,这八卦怎么传的这么快?难道其他人就没有八卦可以传了吗? 当然,她也不是不知变通,立即回答道,“回老夫人的话,奴婢规矩稀松,在房里的时候,听见外头王爷跟聂泊说话的声音,奴婢只知道王爷尊贵,唯恐冲撞了,一时害怕就,就……”垂下了脑袋。好了,她不怪如云了,连聂二爷都喜欢传话。 “好了,好了,我呀不叫她们笑你。谁笑话你,我啊就扣了她的月钱都给你!” 怎生立即纠结了。 老夫人疑惑道,“你还有什么担忧的?” 怎生犹豫了一会儿,这会儿老夫人看着和蔼可亲,她是上赶着讨好她呢,还是低调些呢? 她没有思考过多的时间,一脸的纠结着请教,“老夫人,您说我是希望大家不要说这事儿呢,还是盼着大家说这事儿呢?我的前两个月的月钱都被二爷扣光了。” 屋里老夫人开头,大家都齐齐的笑了出来,连聂润也暂时忘了玉佩的事情,笑着看了聂墨一眼。 聂墨不耐的站起来,“行了,再说你这个月的月钱也没有了!跟我回去。” 怎生连忙将碟子还给石榴。 老夫人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哎呦道,“好些日子没有这么开心了。”家里的主子们都惯于喜怒不形于色,丫头们随着主子行事,刻板无趣,没想到这外头进来的丫头这么天真质朴。 老夫人直接从手上摘下一个金镯子,套到了怎生的手上,“好孩子,你能想着你们二爷醉了过来接他,是你的本分,以后还要如此……,放心好了,他若是因为这个扣了你月钱,我来给你补上!今儿高兴,这镯子是赏你的!” 明明是老夫人打发了人来叫她的!否则就算二爷晕了,凭她的小身板,也奈何不了他啊!执子之手,将子拖走,那也得有把子力气才能拖走吧?! 不过等镯子一套到手上,沉甸甸的温暖环绕着她。 怎生鸡冻的立即扑通跪下,亲奶奶呀!她也不在乎老夫人睁眼编瞎话了。这样多赏两次,等新奶奶进门,她就有钱托人将她赎出去了! 第十八章 诱哄 聂墨没想到怎生除了是个馋猫还是个财迷,完全不能直视!他心里刚松一口气,心道知道怎生稀罕钱还不好说,以后他的钱——窝草,他之前辗转着给怎生弄户籍,把这些年仅存的五千两银子都花光了!估计现在他都不如聂泊有钱! 想到了自己真实的财政状况不容乐观(分分钟破产),聂墨的脸色微微发黑。 月季连忙上前扶起怎生,“妹妹快去,二爷走了。” 怎生起来,行了礼告退,然后转身快步去追聂墨。 聂墨站在门口,并没有走。 看见怎生出来,伸手道,“镯子给我。” 怎生立即将手背到身后,这人抢了她的玉佩不说,现在连老夫人赏的镯子也不放过,周扒皮投胎的吧? 聂墨看见她的动作,强忍着才没有伸手捏她的肉脸。 “点心好不好吃?” 怎生点头,防备的看着他,唯恐他出其不意的来抢镯子。 聂墨就跟诱惑小白兔开门的大灰狼一样,“把镯子给我,明天的两碟点心都给你吃。” 怎生囧,“二爷,奴婢看起来很傻吗?这镯子拿出去,起码能吃十盘那样的点心吧!” 两盘就打发了,您也太抠了!且那两盘点心还是老夫人赏的! 怎生一说完,屋里立即爆出一阵更大的笑声!这次连聂润也哈哈大笑! 怎生说完就回过神来了,天啊,她刚才说了什么?她只是想用最简单的比喻来形容一下!她真不是天真!她好歹也大学生呢! 谁年少轻狂的时候,没犯过几个蠢呢?! 怎生垂头丧气的跟着聂墨往前头走去。 聂墨突然停住脚步,怎生差点儿就撞上,“二爷?”干嘛急刹车啊?也不亮车灯! 聂墨看了她一眼,“你在前头带路。” Why? 怎生奇怪,二爷自己的府邸,还用她一个外人来带路。 聂墨看她一脸的问号,心中痒痒更甚,却将手背到身后缓慢的将音调降了下来,森森的说道,“这园子太大,夏季里头花木扶疏,天色又暗,精怪们尤其爱夜里出没其中,你跟在我身后,无声无息的,若是被他们捂着嘴抓走了……” 怎生一个机灵,硬生生的打了个寒颤,一下子蹿到聂墨前头,再也不敢跟他后头了。 去他的无神论! 她绝对不要像叶公一样! 怕就怕!丢人总比丢命更好些! 看着怎生吓得魂不守舍,聂墨的心情出奇的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约么十来步路,怎生就回头看他数次,聂墨在心底暗笑了好几声,脚步却渐渐慢了下来。 “二爷,您怎地不走了?”怎生看了看园子,觉得自己的胆子有点像鼠胆靠拢。 刚才聂墨在前头走的时候,他老人家走的是小径,等怎生蹿到前头已经看不到疏阔的大路了…… 聂墨停住步子,骨节分明的玉手揉了揉额际,故意道,“中午在大哥那里喝多了,适才酒意上头,有些个晕……,不妨事,你自己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稍微坐下歇息一会儿。”说着就要找地方坐。 尼玛! 怎生泪奔! 走到半路,在这诡异森森的地方酒意上头!要是她会下降头,这会儿绝对会免费馈赠给他一个! 她要是敢自己走回去…… 封建社会统治阶级没几个好东西! 怎生磨蹭了一会儿,恐惧的心占了上风,挪着小碎步走到聂墨跟前,伸手主动拉了拉他的衣袖,“二爷,这儿歇着也不舒服,奴婢陪您回去,荔园里头您可以好生歇着呢,怎么说床也比石头舒服吧?!” 她也不是不会撒娇,只是从前对聂墨实在干不出来,她又不喜欢他。 现在么,虽然还是不喜欢,但娘啊,她更怕鬼啊! 聂二爷好歹是个人吧!虽然他经常不干人事! 聂墨要是知道怎生这样想他,一定不会走,不好生吓她一顿都不算完。 可惜怎生的小手才刚拉住他的衣袖,他的心就仿佛也被她攥住了一般,顿时的酸酸柔柔,化身成发 情期的小公狗。 聂二爷的腹黑狡诈在此时显露无疑,任凭怎生怎么拉扯也不为所动,只嘴里哼道,“头有点晕呢,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窝了个槽!怎生满头的肉包,还要谄媚的说道,“二爷,奴婢扶着您!” 聂墨呢,得了便宜还卖乖,“不用,你小胳膊小腿……” 他不说话了,想起那日单薄的被子下头怎生露在外头的一双白生生的腿…… 好兄弟起立了! 幸亏天色已晚,怎生又时刻注意周边,聂二爷这才掩饰过去。 平日里头顶多走两刻钟的路,怎生现在却走的艰难至极。 她半扶着聂墨,还要防备出没的小鬼——呜呜,以后打死她,她晚上也不出来了! 不管这世上有没有鬼,她相信有就够了。 聂墨的手冰凉,没有一丝温暖。 他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怎生被凉的一颤。 她已经够冷了,亲! 聂墨举着她的手,到了眼前,“咦,这个镯子有点眼熟呢,这不是母亲经常带着的一个?” 怎生眼瞅着他就想往下撸,连忙抽回手,“二爷,您记错了,今儿老夫人已经将它赏给奴婢了!” “唔……,是么?”聂墨松开了她的手,却转而靠在她的肩膀上。 他的头微微一低,正好落在她的头顶,皂角的清香钻入他的鼻孔。 “没用猪苓很好,猪苓的味道浓了些。”他在心底评价道。富贵人家多用猪苓洗头,聂府在京中数一数二,猪苓不是个稀罕物,却也比皂角要贵,味道也浓香,府里的女人们一般都喜欢用。 怎生不知道聂墨已经想了很多,为了给自己壮胆喋喋不休的说道,“二爷,大爷赏给奴婢的那个玉佩您不是收了起来了么。虽然是您帮忙要的,可大爷毕竟是打着给奴婢的名义送出来的。奴婢只占了个名,玉佩都让您得了,您还不知足啊!这镯子可没有那玉佩值钱。” 聂墨笑,“咦,你怎么知道镯子不如玉佩值钱?” 怎生不服,“不是有句话叫金银有价,玉无价吗?!奴婢看那块玉佩好似是大爷心爱的,即便大爷给了奴婢,奴婢也不敢收下呢!大爷的心爱之物,肯定不便宜!” 聂墨:这是什么逻辑推理?不过好像也没说错。她不就是他的心爱?花了他那么多钱,扣她点月钱还时时的惦记不服,要个镯子还要不来! “话这么多,镯子你给还是不给?” “不给,老夫人赏我的。”连“我”都出来了。 “不给也行,老夫人为什么赏你,你总该记得吧?今儿,不,以后的夜里都来我屋里给我值夜!” 怎生好险没把他给扔了! 虽然心里已经把他捆起来坠上了好几块石头扔水里无数遍,但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 “给二爷值夜,是奴婢们的荣幸,回头奴婢便找如云姐姐,我们俩一个上半夜,一个下半夜……” “你管着我的内务,让如云替你值夜不合适吧?你的月钱难道能分给她?” 怎生恨不能踹聂墨一脚,呲牙咧嘴道,“二爷,您这话可真冤枉,我这出来接您,不是也算是帮了如云姐姐的忙?”按照您先前所说的,这接人的活算是如云的呢! “哦,原来是这么着啊,那我记错了。老夫人不该赏你镯子啊,这镯子该赏给……” 怎生气得顾不得怕鬼,伸手就给他堵住了嘴。 聂墨不说话了,黝黑发亮的眸子一定不动的看着她。 怎生被他看得发毛,刚要抽回手,却被聂墨一把抓住,他将她的小身子一并揽在怀里,紧紧的抱了一下,在她耳边说道,“你是我的!” 妹子遭到不喜欢的人强力表白该怎么办? 怎生表示:此处要有电脑。 上网问万能的网友啊! 现在没有电脑,她只好脑洞大开,可是脑子里头怎么想都拉不住那根奔向动物世界的弦。 公猎豹向母猎豹求爱,母猎豹不许的时候往往会把公猎豹打个半死。 可惜怎生没穿越成母猎豹,否则给聂二爷来点爱的咬咬,让他享受下腾飞的感觉!哦,不,是疼飞,哈哈! 可惜她不是个“强壮”的姑娘,她这小身板,连动弹都没让聂墨感觉到! 聂墨将她抱在怀里,肉肉的软软的一团,差点儿没被萌哭。 他使劲的吸了一口气,“你洗澡了?用的是我的洗澡水?”有一点点薄荷的清香…… 怎生泪崩,话能说清楚么!什么叫他的洗澡水?! “二爷,您真的喝多了。咱们回去吧。” “唔,那你扶着我。”他假装不经意的摩挲她的手。 怎生顾不得他的动作猥琐,几乎是拖着他往前走去。 这一路上两个人的身体自然是摩擦出无数的火花。 聂二爷的心肝都酥麻了。 上翘的唇角就楞是没有落下来过。 聂府要是有监控,两人的“奸情”肯定暴露无疑,看他的身体状况,聂墨没有直接将怎生扑到,都算他自控力强。 好不容易将聂墨扶到荔园,怎生站在门口张嘴刚要大喊聂湖聂泊过来帮忙,就被聂墨捂住了嘴。 “规矩!别大喊大叫的!” 怎生,“呜呜!”你奶奶个嘴儿! 聂墨低声又在她耳边道,“别叫,我就放开你。瞧瞧你的傻样!” 我靠,说她呆她认了,说她傻坚决不能忍! 聂墨见她腮帮子又鼓了起来,心里的花儿开的那叫一个欢喜,手下再也忍不住了,指头捏了下她的脸蛋,“晚上在我房里值夜,否则我就去你床上睡!” 怎生的脸蛋立即被他捏红了。 第十九章 陪睡 致公堂里头聂墨走了之后,不久大夫人带着儿女们过来,致公堂里头的笑声余韵还在。 老夫人打发了大儿子一家去太夫人那里请安,又命人去程嬷嬷家里看程嬷嬷忙完了没有。 去的人刚走到二门,恰好碰见程嬷嬷。 程嬷嬷也顾不得问话,匆匆的进了致公堂。 老夫人命她坐了,屋里留了石榴跟月季,对着程嬷嬷道,“今儿我这心没得让老二这孩子给揉搓碎了!你听听他说的那些话!”让石榴转述聂墨说的话。 石榴也不敢啊! “算了,不难为你,我来说……”把聂墨酒醉进了致公堂到聂润来了之后说的那些话都说了一遍。 程嬷嬷听完神色也沉寂了下去,二爷这是心里对聂阁老的安排起了抵触! 抵触心一起,以后再跟二爷说什么或者让他做什么,他说不定都要往歪处想…… 石榴见老夫人说完就又变得不高兴了,忙上前排解道,“老夫人,您刚才不也说了吗,二爷是喝了酒,又被那秦公子说了几句心里不痛快而已,平日里二爷可不这样的,再者后头怎生过来之后,二爷不也还笑了吗?” 程嬷嬷一听,原来还有怎生的事啊? 老夫人这才渐渐的缓了脸色,月季也忙上前,又是端茶又是递水的,跟石榴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将怎生怎么说的话,那吃相又如何的可爱大大的描绘了一番,终于又将老夫人逗笑了。 “这孩子,从外头买了来的,规矩是差了点,不过这点儿淳朴还算是难得。”老夫人这样点评,程嬷嬷看着她的脸色,笑着慢慢的也点了点头。 不过石榴跟月季怎么说,眼界到底有限呢,她们隐约的明白老夫人的担心,所以便想着不让老夫人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就行了。这种做法治标不治本。 所以老夫人还是离不开程嬷嬷,程嬷嬷陪着她一起长大,看待聂府的两个公子就跟看自己的孩子一般,自然也就能懂得老夫人深层的隐忧。 她开始跟老夫人说聂墨小时候的事情,等老夫人心情舒畅了,又给石榴使了个眼色,石榴跟月季不一会儿便借故给老夫人熬燕窝粥退下了。 老夫人道,“给你们程嬷嬷也熬一碗来。” 等屋里就剩了主仆二人,程嬷嬷这才道,“依奴婢的想法,此事您这里急不得,只管先安抚了二爷,等二爷秋闱高中,来年一鼓作气过了春闱也就好了! 举人当官的少,这进士么,若不是在京中,谋求个地方官,咱们家又不缺二爷的那点俸禄,就只管支持着二爷在地方上有所作为,到时候二爷娇妻幼子环绕,想起今日之事,说不得也要羞红了脸呢!” 老夫人被她三言两语说的笑了,点头道,“秋闱过后,他的亲事恐怕就要定下来了,秦家家世虽然好,只是老 二他排斥的紧。 今儿这事,本来也不是大事,是那秦家老四飞扬乍浮的,惹得他不高兴了喝多了才说了那么两句。可我还是担心,这话咱们心里替他兜着,但若是传到他父亲耳朵里头……” 刚说到这里,就听外头月季高声道,“见过老爷!” 程嬷嬷一笑,“丫头们都机灵着呢。” 聂阁老进来,老夫人起身,主仆俩遂不再说。 聂阁老换了衣裳,坐下喝了杯茶才道,“听说老二今日宴客自己却喝多了?” 老夫人笑着辩白,“没有多喝,只是秦家小四说了几句不中听的,非说他的荔园里头藏着美人,惹得咱们小二变色,两人斗了几句嘴,老大借口老二喝多将他打发到我这里来了。” “哦,人呢?歇在碧纱橱里了?”聂阁老说着放下茶杯就往里头走去。 老夫人忙道,“哪里能够啊,他都多大了。再窝在我怀里倒要叫人笑话。” 聂阁老笑,“你这话不对,就是他七老八十,你也还是他母亲,我也还是他父亲!”语气中可见对聂墨的喜爱。 聂阁老年初斗倒了俞尚书,可以说最近半年心情都比较好。 知道聂墨没睡着碧纱橱也没说什么,又听大儿子安排着替聂墨招待客人,也点了点头。 老夫人今日听了儿子抱怨,自觉心软,“秦家这一辈的几个孩子……” 聂阁老笑道,“可是老二说了什么?你我也是父母之命,我们现在不是也还好好的?” 老夫人遂不再说,出嫁从夫这一条她是贯彻的比较彻底,可是她这不是担心二儿媳妇没这个觉悟么,但这话不能跟老爷说,说了,老爷肯定也要说慢慢教…… 若是秦羽灵能够出嫁从夫,那么她这个做婆婆的敢肯定,聂墨绝对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聂阁老拉了老妻的手,“走,咱们也给母亲请安去。” 荔园的几句吵嚷果然也传到了太夫人的耳朵里头。 聂阁老前脚进门,后头的一个给老夫人打帘子的丫头迅速的冲程嬷嬷挤了挤眼睛,两个人凑在一起说了几句话,程嬷嬷才匆匆的随着老夫人进去。 除了太夫人,这个家里就属聂阁老最大,因此程嬷嬷进去的时候,众人都在给聂阁老请安。 程嬷嬷俯身对老夫人低语了几个字。 老夫人微微点头。 太夫人在上头看见了,旁边二房的二老夫人笑道,“大嫂定然是打发嬷嬷去看二爷。” 老夫人忙起身对太夫人解释,“他酒量浅了些,最近又一心读书,本是打发他睡下的,唯恐他带着酒意看书,再让程嬷嬷过去看看。” 太夫人点头,“你做的很对。咱们府里今年他们兄弟几个都参加秋闱,吩咐下去,这是日子丫头婆子们都不许生事,若是一经发现,扰乱了爷们读书的大事,可休怪不念主仆的情分。” 太夫人一说话,众人都起立应了。 聂阁老坐在太夫人下首,“母亲疼爱的过了,读书都在平常的功夫里头,不在这一日半日的。” 太夫人不依,“一日半日也是功夫。” 这次聂五爷、聂六爷也都参加秋闱,三老夫人早拘束了他们,直接住到了外书房里头念书,相比之下聂墨倒是算个散漫的。三老夫人便特别同意太夫人的话,闻言点了点头。 程嬷嬷这才悄悄的出去了。 说来也巧。 程嬷嬷到了门口,正听着里头如云娇声的训斥怎生,“妹妹好生勤快,姐姐的活计都让妹妹做了!妹妹若是还有功夫,明日把姐姐的衣裳也洗了吧。” 程嬷嬷听的皱眉,却没有立即进去。 怎生刚从聂墨屋里出来,被迫睡地板心情已经很不好了,又听见如云在这里说酸话,立即回嘴道,“老夫人院子里的人可是一连来了三个,敢问那时候姐姐在哪里?” 怎生今日一整天这心啊七上八下的,一直处在惶恐不安中,别看聂墨心情好,可她的心情不好啊! 聂墨嘱咐了她出来抱被子,还要受如云的酸话,怎生也恼怒着呢,老虎不发威,把我当病猫,今儿就吓唬吓唬如云! 当然她也不是乱说,而是有的放矢。老夫人院子来人的时候,如云确实不在。可人家点名道姓说的是她也是事实,但这个就不必告诉如云啦,哈哈! 看着如云脸色瞬间白了,怎生心情大好,叫你欺负我,叫你主子欺负我!我欺负不了你主子,还欺负不了你?! 吓唬了如云,怎生心情大好! 颇有一种我打不过家长,我欺负你小孩的感觉。 她这种战斗力连战五渣都算不上的人,当然不会觉得胜之不武,相反的,她还觉得自己扬眉吐气、大获全胜呢! 怎生傲娇的仰着脸雄纠纠气昂昂的从如云身旁走过。 啥?撞人家肩膀? 哼,说实话,她不敢。 从小到大没跟人动过手,就是见着老鼠蟑螂之类,那也是只有她溃散的份,有成语叫一触即溃,到了怎生这里,那就得改成未触即溃。 怎生一路上都鼓鼓的,直到坚持到自己房里才泄气。 如云不知道在哪里染了指甲,让她看着就觉得就像陷空山无底洞里头的那只老鼠精,一个不顺意就要被她挠一爪子。 怎生很快的就将府里发给自己的铺盖收拾了,抱着被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的窝里——还真没啥值钱的东西。 她出了门,如云已经不在外头。 怎生深吸一口气,没有去管她。 你道如何?原来刚才在屋里,聂墨拿着聂润给的那块玉佩说道,“这玉佩是从一整块玉石中选了最好的一块,大哥可是戴了一年有余了,刚买的时候要价八百两,这会儿么估计得翻一番……” 怎生心里的小计算器立即开始噼里啪啦! 要是给了自己,然后她托人拿到外头当铺当了…… 雇个人充当自己的舅舅,给自己赎了身,在外头买个小宅子,把娘接回来,把弟弟接回来,找人去照顾着些爹爹,然后,若有剩余,买地呀……翻身农奴当地主! 聂墨看怎生唇角噙笑,肌肤吹弹可破,两个腮帮子微圆,起意逗她,“你好好给我值夜,等秋闱过了,若是能高中,我就把它,赏你如何?”说话的时候眼光从玉佩上滑到她的脸上。 怎生信了。 聂墨洗漱出来,一直就站在门口等怎生。 见怎生来了,连忙坐到床上,“哦,来了,把铺盖放到脚踏上吧。” 床前的脚踏约么一尺半宽,放个怎生绰绰有余。 怎生一咬牙,就当大学军训了!草丛她都趴过,区区一个脚踏,她睡就睡了。 第二十章 追求 程嬷嬷没有见聂墨,而是叫了聂湖出来问了几句。 聂湖把值夜的机会给了怎生也不生气,脚踏十分硬,睡到天亮都要活动一番才好受些,当然不如睡床,且夜里不用值夜,白天他就更有精力伺候二爷。 程嬷嬷从聂湖这里得到了满意答案,匆匆的就去寻老夫人,将怎生如何应对如云的话如此这般的说了。 老夫人听了点头,“老二说她呆,我倒是觉得这丫头懂得藏拙,拙拙笨笨的,只要不是榆木脑袋,一个小小的通房也尽够了。遇事也不是只知道退缩,嗯,我瞧着倒比如云那丫头强。” 程嬷嬷点头。 老夫人又道,“既然老二同意让她值夜,到时候圆房的时候也先让她去好了。” “是,怎生姑娘知道了,不定怎么高兴呢!”程嬷嬷笑道。 怎生会高兴? “怎生?我渴了,倒水来。” 怎生本来睡的甜蜜,听见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念叨喝水,挥手就给了那不明生物一巴掌,“渴了自己倒,你没有手啊!” 手上的感觉令怎生一下子清醒了。 清醒过来就冷汗直流。 妈呀,她刚才干了什么? 聂墨看她的目光,就像七步蛇盯着猎物一样。 怎生屁滚尿流的去倒水。 倒完水,又谄媚的端到聂墨的跟前。 说她奴颜婢膝的,有本事你去打打你班主任,打打你董事长试试啊! 分分钟作死的感觉不要太好好吗? 短寿十年! 聂墨喝了水,声音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意味,“更衣。” 大晚上的换衣裳干啥? 怎生腹诽了一句,才想起更衣是啥意思。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天空中一轮大大的圆月,怎生提着灯笼站在茅房外头,觉得那月亮好大,看上去离的很近,努力努力说不定能跳上去…… 聂墨从茅房出来,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怎生忙提着灯笼在前头带路。 打了聂墨一下,怎生这一夜都没再敢睡踏实。 早上起来的时候,顶着一头微乱的头发,迷瞪着给聂墨穿衣裳,好几次脑袋都差点碰到聂墨。 “你的被褥就留在这里,之前的屋子不许去住了。” 得,仅有的窝也保不住了。 怎生乖觉的眯着眼点头,模样就像被老鹰叼到窝里的小家雀一样。 等聂墨走了,她迫不及待的跑回内室,将聂墨的被褥推到一边,然后抱着自己的被褥躺了上去!舒舒服服的睡了一个时辰才算真正的清醒了。 她伸着胳膊抻了抻自己的细腰,叹息道,“还是睡床舒服啊!” 然后就听见聂墨的声音,“是吗?” 这声音不亚于晴空来了一个霹雳! 怎生的慢神经这次终于麻利了一回,火速的将自己的被褥拨拉到脚踏上,然后把聂墨的被褥铺好了,犯 罪现场被破坏了,没证据了,哈哈。 聂墨从后来缓步出来,头发湿着,脖子那里的水珠隐约可见。 怎生的皮肤很嫩,昨晚他捏了那一下,到现在还能看出点痕迹来。 聂墨的眼神闪动了一下,情不自禁的想起夜里怎生睡在他“下头”的小模样来。 他觉得自己将怎生弄到眼前睡觉,实在是个馊主意。 怎生红唇饱满,秀眉微弯,眼皮紧紧的阖起来,留下了长长的睫毛就像羽毛一样,轻轻的撩动他的心。 娇憨的睡颜,无疑的对他来说是个艰难的考验! 天知道他用了多少力气才辛苦的将脸定在她的脸上。 怎生觉得他像七步蛇实在是太小看他了,他分明就是帝王鳄,一口就能将她整个儿吞了下去! 他就像个饿极了的人,面前放着一只烤得发焦发脆,外酥里嫩的烤鸡,他还不能伸手…… 可是,昨日黎王爷看过了怎生的屋子,莫名的,聂墨不想让怎生继续再呆在那屋子里头。 这一夜,他折腾怎生,怎生的样子也一直折腾着他。 他不仅背了心经,金刚经也默念了一段,可是都不顶用,他开始背《孟子》,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聂墨举美于眼前…… 他起的比平常早了多半个时辰,料定怎生会继续睡,可拿不准她是回屋睡,还是就在他的卧室里头睡。 念完书,打过拳回来一看,不仅庆幸自己将聂湖留在外头。 怎生睡在他的床上,四肢舒展,唇角晶莹。 他匆匆的进了浴房。 刚洗完凉水澡出来就听见怎生在那里瞪鼻子上眼。 坐在榻上,抬眼撩了怎生一下,嘴里无情的吐槽道,“擦擦口水。” 怎生连忙伸手擦嘴。 “我是说擦我的床,刚才你睡觉口水流到床上了。” 怎生:…… “清醒了?”微微低沉的男声带着一点黯哑还带了一点不怀好意。 “清醒了,咱们就来谈谈你昨天夜里以下犯上的事……”声音堪称余音绕梁,意犹未尽。 怎生垂着脑袋,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般站在聂墨面前。 聂墨摩挲了一下手指,发现自己又想捏她了。 不捏,抱在怀里揉搓一下想来滋味也不错。 他这些猥琐的想法怎生都不知道,这得归功于他多年以来练就的高冷面容。 怎生是真的完全没料到,虽然聂墨看过她的腿,还抱了她两次,但他没有更过分的举动,怎生自己也算是看过他的裸 体,自觉两个人相处就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男女撒尿都在一间屋里的那种,反正是两个物种,就当一个是人(她),一个是狗(聂墨)好了。 怎生担心的另有它事。 果然就听聂墨沉吟的说道,“以下犯上,还打了我的手,这要是管家的大夫人知道了,说不得要赏你十板子,到时候皮开肉绽……” 怎生吓得连忙伸手捂住屁股,反应过来又松开手。 聂墨握拳在嘴边轻笑了一下,才接着说道,“荔园里头丫头本来就少,若是打了你,我又没了人伺候了,所以这次就先不罚你了……,不过,这个月的月钱就扣了吧!记得领到了,交到我这里来。” 万恶的地主资本家! 怎生愤愤不平的点头应了。 一大清早的就扣人工资,这可真提神。 聂湖提了早饭过来。聂墨心情十分好的吃着早饭,见怎生还站着,便道,“过来坐下吃。” 怎生也没谦让,提着裙子就坐在聂墨对面。 要是老夫人让她这样吃,她肯定不敢。 换了聂墨,她好歹救过他的命,虽然两人都没说起过这事,但两人心知肚明。 聂墨用自己的筷子夹起一条炸鱼放到怎生的碗里。 怎生直到吃完饭也没有说话。 “嘟着嘴干什么,你吃我的,喝我的,睡我的,扣你的月钱不应该么?” 怎生一肚子气,没过大脑就反驳,“什么时候睡你的了?”说完恨不能咬掉舌头,春天里头的两条虫就是她啊。 聂墨的眼睛往内室一瞥,目光悠悠…… …… 和贤堂里头,聂润昨晚留在了大夫人处。 大夫人跟丫头一起帮着聂润整理了衣裳,发现聂润的玉佩不见了,便问了一句。 聂润苦笑,“别提了,一说起来就牙疼。昨天在母亲那里碰到二弟的通房,被二弟当成见面礼要了去了!” 大夫人道,“二弟要什么不行,偏拿您的玉佩,那玉养了一年,不在钱,而在功夫。要不我使人拿点别的跟二弟换了?二弟一向只读书,不通庶务,恐怕不知道这玉佩珍贵。” “不用了,待我有机会再寻一块好玉料,祥儿也大了,到时候我们父子都刻一方闲章……二弟心里有数呢,你也别使人去要,不过几百两银子。” 聂润虽然说是那么说了,可大夫人心里不舒服,这玉佩给了自家的姨娘,那说白了还是在自己房里头,可给了二弟家的一个小小通房算怎么回事?几百两银子,那也是银子,她一个百十亩地的庄子一年也划拉不了几百两银子呢! “昨日恰逢休沐,这才帮着二弟招呼了客人,今日他们还要上门,说要在园子里头作画,你吩咐各院子的人不要乱走,尤其是姑娘们的院子。酒水也不要上那种度数高的,免得又喝多了……” “晓得了,您对待这二弟,跟对待亲儿子似得!”大夫人嗔道。 “胡说,我有没有那么大的儿子,你不知道?” 调戏了夫人一句,把大夫人羞得满面通红,聂润才出了房门,坐着轿子去了衙门。 聂润并不在六部,而是留在了都察院作了一名主薄,从七品,官阶不高,平日也没有机会上朝,不过主薄掌印受事,掌管文书,核都察院一应事务,因此时人也有“三十年看儒书,不如一诣习主簿”的话,可见主薄之重要性。 …… 怎生则发现自己在聂墨面前越来越表现的太过情绪外露,不够深沉,不够老成…… 好不容易整理了情绪,决定改变形象,往端庄、成熟、稳重、大气的方向走,一照镜子又泄气了。 话说她这才吃了两天饱饭,这腮帮子就鼓了起来,看着就跟个娃娃似的…… 如云今日没有出去,只是也不跟着怎生说话。 不说就不说。 怎生有了更高层次的追求(攒钱赎身),忙忙碌碌了一上午,就跟辛勤的小蜜蜂一样。 第二十一章 相处 到了中午,聂泊提了饭回来,怎生这才知道昨日里头来的那几个客人今儿又来了,只是没进荔园,在外头的园子里头画画作诗。 “那个黎王爷来了吗?”怎生悄悄的问,她今儿想起来还觉得后怕呢。 聂泊摇了摇头,“黎王爷是皇亲,平日里不能结交阁老,他昨天来了,今儿就进宫去了呢。” “你怎么知道?”不料聂泊一个小厮也这么消息灵通。 聂泊得意,“二爷问聂江的时候我听见了。再说黎王爷进宫的事大家都知道。今儿来的客人们还说起来了呢。太后极其的喜欢小王爷。” 怎生拿了自己的饭,见没有如云的便问道,“如云姐姐的饭呢?” 聂泊撇撇嘴,“人家混在大夫人派的丫头里头,在园子里伺候呢。” 怎生点了点头,没再说别的。 她提着食盒刚要进自己的屋子,就被聂泊拦住了,聂泊笑道,“姐姐还是到正屋去吃。” 怎生瞪眼,“这不合规矩吧?” 聂泊仍旧笑嘻嘻的道,“二爷是这样吩咐的。要不我帮姐姐另找一间屋子。” 怎生迟疑的点了点头。 她想不通聂墨为何不让她回自己的屋子,但因为聂泊说了再给她找一间,便又觉得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不定是聂墨发神经呢,古人不是有许多奇怪的癖好?! 只是今日的这午饭也只好在正屋里头吃了。 吃过了饭,怎生将食盒放到屋外,等聂泊来收走的时候特意问了一句,“那个屋子能今儿收拾出来么?” 聂泊点头,“我先去送食盒,回来就跟姐姐说。” 果然他回来,就给怎生指了东边的一间屋子,“姐姐看那间如何?这是二爷原来的大丫头的屋子,里头也干净宽敞。” 怎生进去看了,发现比自己先前的那间还要好些,屋里宽敞明亮,家具也看着新一些,原来的屋子有二十平方,现在的这间大概有三十个平方,还有个小巧的梳妆台。怎生十分高兴,郑重的谢了聂泊。 怎生的衣裳很少,都是进来聂府给的。 说起来也该庆幸,家里出事的时候是在三月里头,天气已经转暖,要是在冬日里头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的才更倒霉,冻死也不是不可能。 她们这种只是跟俞家沾了沾边的小户,家里没有油水,所有的钱财与值钱的东西都交给了又隔了一层的一个亲戚,委托人家将弟弟买了过去,还要打点衙门,幸亏衙门里头管他们家事的那个人心地尚好,也没多为难,只是画了押,她与母亲便被领到一处,而父亲却要跟俞家的人流放到苦寒之地。 怎生没有怪家里人只顾着弟弟。 弟弟太小了,长得也玉雪可爱,虽然怎生跟他相处的真正时光只有短短的两个来月,可怎生宁愿自己多吃点苦也要照顾弟弟。 亲缘关系很奇妙。父亲母亲虽然只管了弟弟,却在临行前对她担忧至极,目光里头满是对她不起,他们没有任何的财力再托人将她买走了,再说她年纪也大了,想作假也不好弄。 后来母亲先被一户人家相中要买了去做老妈子,临行前担忧的都说不出话来,怎生的心里也不好受,本以为穿越这一场是为了享受点田园时光呢,没想到却是要为奴为婢。 种田文跟宅斗文能一样么? 在被俞家牵累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家还有个隔了好几层的亲戚是尚书,没得到俞尚书家的好处,却被他们连累的一家人四散飘零。 怎生对俞尚书家的怨愤甚至超过了聂阁老。 当然,她见了聂墨也不是不吃惊的。 吃惊之后心中还有点小小的气愤,我救了你的性命,可你家的人却害的我的家没了。 心中的不平还没带到脸上,就被聂府震慑下人的手段给吓住了。 那种情景现在想起来还让人觉得心惊胆战。 怎生的雄心壮志都被那下马威给吓住了。 风光气派的从聂府出去她就不想了,只想着全须全尾的活下来,然后等着皇帝心情好了大赦天下,她们这种非俞家近亲三族的人没准儿能被赦免了,到时候她交个赎身银子说不定就能出去。 不过理想很美好,现实却令人提不起精神来。 怎生想起她大二那年被老师要求做一个住宅小区天然气抄表软件的事情来,那时候她连天然气都没见过,自家用的都是液化气,许多同学都觉得太难做不了,可是她并不服气。 觉得既然老师让他们做,那就是觉得他们应该能做出来。 后来她忙活了两个月,写代码写了几百页,终于设计出一款小小的软件。虽然画面简单,但老师要求的功能都在上头了,并且用的是之前她完全没学过的一种语言。 而现在,她虽然人在古代,却可以把古代奋斗照旧当做一个软件开发过程。 她自己的需求是富裕、快活、安全的活着,然后是全家人都幸福的活着,更深层的需求是嫁人之后好好的生活。这些需求都建立在她能从聂府好好的出去。 既然要好好的出去,那就不能往死里作。 其实想一想,聂府也不是没有丝毫的可取之处。 起码聂府里头有书籍,有会女红的丫头婆子,还有会烧饭做点心的厨娘,除了通房这条路不太好找成功前辈,其余的譬如小厮、绣娘、厨娘等,人家的幸福指数可都比她高不少。 既然分析了需求,怎生就要为自己的将来做一个概要设计。 怎生思考了很久,觉得自己的当务之急是学点女红。另外有聂墨爱读书这个条件,她也可以看看书么。不过女红还是首要的。 夏天过完就是秋天,到时候天气转凉,里头的衣裳她要自己能做出来才行,还有袜子跟鞋子。 聂墨从外头应酬回来,就见怎生坐在台阶上。 “怎么了?” 怎生慌忙从自己天马行空中回神,“二爷,您不是在外头,怎么回来了?” “衣裳沾了墨,换一身。”聂墨抬脚往屋里走。 怎生帮他找了一件天青色的夏衫,聂墨换了衣裳不走,仍旧又问,“刚才在想什么?” 幸亏她刚才做了分析设计,立即想到要说的话,“奴婢想买点布料练练手,若是女红能拿的出手,以后也能孝敬二爷~”最后被自己恶寒住了。 聂墨却信以为真,他马上就二十岁生辰了,这府里谁不为他准备生辰礼?怎生有这心总是好的。 他忍不住手痒,捏了捏怎生的耳垂,“孝敬我当然好,只是你不会是想从我这里将月钱哄回去吧?” 怎生泪,这么好的主意,她刚才竟然没想到。郁卒的也捏自己耳垂。 只是眼泪不是她想来就能来的,只好使劲做了一个泫然欲泣的表情,“奴婢进府三个月了,手里头一文钱也没有,想买点布头都没有钱可用……” “好了,看你这么可怜,这个月的月钱我不要了。” 怎生一下子睁大眼睛,扬起一个大大笑脸,使劲道,“谢谢二爷!” 聂墨本想说,“等下个月再扣。”可怎生笑得那么真切,眼睛里头都是喜悦的碎光,只要丁点就能击中他的心房。 他微微倾身,想亲一亲她的眼睛。最终还是忍住了。 “把月钱给了你,我有什么好处?”他笑着问道。 怎生糊涂,她能给他什么好处。 聂墨只好自己转了转脖子,“在园子里头站着写字累得脖子肩膀酸痛。” “要不,奴婢给您捶捶背?” 聂墨没应声,却坐在了椅子上。 怎生只好转到他身后,抡起小拳头。 自觉很用力,也很解气,不想聂墨声音淡淡的说道,“多用些力气,午饭没吃饱么?” 怎生心道,这可是你叫我捶的,看我给你来点狠的,于是下了“狠手”。 “嗯,这个力道勉强凑合。” 他不说话,她还能一鼓作气,一说话,怎生的力道就卸了一多半,捶个十来下就累了。 聂墨逗够了她才起身,看了她好几眼,突然俯身问道,“捶了我这么多下,可解气了?” “奴婢哪有生气?”怎生死不承认。 “是吗?没生气,是谁把三小姐罚跪的事算到我头上的?” 他这样一说,怎生立即不说话了,垂着脑袋也不看她。 聂墨上前忍不住抱了她一下,轻声的在她耳边道,“你是我的,只能想我,胡思乱想没用,我不会放你走的。” 虽然聂墨只是抱了一下就松开,可怎生还是被他的话吓了一跳。 她几乎可以确认聂墨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可聂墨为什么这么做?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势在必得,那这个女人总有吸引这个男人的地方吧? 怎生怎么都想不通。当然啦,任她怎么想也料不到聂墨这么重口,对着一张娃娃脸整日里暗搓搓的独自流口水。 想不通她便不想了,她的月钱领到手里了。 整整五百文,数钱数到手发软啊! 第二十二章 陷害 怎生坐在自己宿舍的床上,十个钱一堆,弄了五十堆,数了十来遍,心里满足的无以复加。 有钱是一家人能够团聚的前提。 这些钱要是到了现代,那就是古董啊! 她坐在床上开始傻笑,直到听到聂泊的喊声才慌忙收拾好了出去。 这样过了五六天,她夜里更加警醒,从脚踏上起来的姿势从老牛拉破车到鲤鱼打挺,翻身仗打得不要不要的。 直到有一天夜里,她突然警醒,把默默看着她的聂墨吓了好大一跳。 “你怎么了?”聂墨只是睡醒了,借着月光偷偷看她而已,既没动手又没动脚,她这么鲤鱼打挺的一下子坐起来,聂墨不由的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怎生根本没发现聂墨早就醒了,还以为聂墨是被自己吓醒的呢,十分不好意思的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没什么,做了个噩梦,梦见我变成一只青蛙,被一条蛇给盯上了……”吓死宝宝了。 聂墨气息微微紊乱…… 日子过得极慢又极快。 自从怎生梦到蛇之后,他懒得支使她了,也免了自己跟着折腾的麻烦。 这天夜里,聂墨正睡的香甜,突然听到一点动静,他立即起身,隐约看见窗户上有个人影,本想呵斥一声,看了眼睡得正香的怎生,便不动声色的起来。 怎生早上睡醒了,见聂墨已经穿好衣裳还吃了一惊,原来二爷会自己穿衣裳啊!好聪明的二爷啊! 聂墨用淡漠的几乎看不出表情的眸子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你继续睡!” 怎生表示不敢。谁知道他这是真心话,还是反话啊,她可分析不出来。 在现代的时候作业做的那个程序,她自己做用了两个月几百页纸的代码,而换了老师,人家只用了大概的几分钟,就确立了层次结构以及主要的模块,最后讽刺道,“这么个软件,顶多十页纸,一天的功夫!” 怎生在他老人家的目光下硬生生的觉的自己应该是笨出新境界了。然而她在老师的手下念了两年,也没学会走捷径。 后来老师说,“不走捷径也有好处,出现bug的次数少。” 怎生觉得有道理,便一直用笨法子。 到了聂墨这里,她还是坚持,听不懂听不明白,又不能发问的时候,坚持自己损失些力气或者时间,就当吃亏是福了呵呵。 她起身帮忙,聂墨的面容柔软了些。 “早上我不回来吃饭了,小厨房送来的我的那份你自己吃了吧。就在这屋里吃,嗯?” 怎生高兴的点了点头,看,吃亏是福吧?她刚才要是真睡过去,聂墨肯定不这么说了。话说她现在的饭菜虽然比以往好了些,可跟聂墨的还是没得比,聂墨的早饭也丰盛,午饭就更不必说了。 吃过了早饭,怎么一边收拾屋子,一边摸着自己的小肚子,这么个吃法,不运动迟早要长成个丸子,看来以后下午不能睡觉了。 她决定念书跟女红事业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在聂府的日子就是她抓紧时间充实自己的日子,就当住军校了!欧耶! 程序猿病又犯了,凡事都要弄个流程。 可惜毛笔这种东西,虽然看着亲切,但不好用啊! 流程神马的也只好记在心里啦! 忙碌到中午,聂墨还没回来,她端着自己的针线簸箩往“宿舍”走,却听到如云的屋里传来呻吟声。 如云的门关的严实,怎生不确定她怎么了,便试探的在门口喊了声,“如云姐姐?” “怎生救命啊!” 怎生连忙推开门,只见如云躺在床上,窗户也没开,屋里又闷又热,还有一股花露的香味。 如云的脸色潮红,怎生将东西搁到桌子上,走到她跟前伸手一摸,滚烫滚烫的,叫道,“你发烧了!” 如云点了点头,“嗯,夜里着了凉。” 瞎说,这么热的天,中暑倒是真的。 聂墨的身体冰凉,夏天他是不用冰的,荔园里头也没人敢用,怎生要不是值夜,都恨不能脱光了才舒服。不过聂墨自带制冷功能,怎生跟他在一起,代谢变慢了倒是真的。 如云说着凉,怎生也没反驳,“姐姐等着,我先给你打水用凉帕子擦擦,再给你叫聂泊。” 如云不放心,“你别大声嚷嚷,我过两三日就好了,你只管悄悄的将聂泊叫了来我跟他说。” 怎生点点头,她先打开窗户,散了散屋里污浊的味道,然后又帮着打了一盆水,将帕子投了拧得半干,盖在如云额头上。 听见如云咳嗽了两声,她走到桌子上摸了摸茶壶,里头的水还有一半,估计是隔夜的,“我再给你打壶水来!” 廊下的小炉子上就有水,怎生将如云的水壶里头的凉水倒干净了,又用热水冲了冲,这才灌了一壶热水提进屋里。 “这水太热了,先冷一会儿,姐姐等着,我去找聂泊。” 如云的嘴唇已经干的起皮,闻言点了点头,吃力的说道,“好妹妹,悄悄的叫他来……不要惊动人……” 平日里小辣椒一样的人,生病了一样的可怜。 怎生有种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感慨。 她好心好意的将圆凳放到如云的床头,“等水不烫了就可以喝了!喝点热水,出一身汗说不定就好了。” 忙活完了,她的额头又冒出一层汗,不由的擦了擦汗水,“好了,我去叫聂泊。” 正好聂泊在荔园前院没有出去,“你没有出去可太好了,快跟我来,如云姐姐有事找你。”怎么觉得如云估计是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她生病,便没对聂泊细说。 两个人匆匆的来到如云的房子,就听如云高声叫道,“聂泊救命啊!奴要被怎生害死了!” 怎生吃惊,她没料到如云会这么说,还以为自己刚才哪里不妥当呢,忙上前一步推开门。 如云的这次生病,对怎生来说是个打击。多少次午夜梦回,她还要惊出一身冷汗。 或许多年以后,怎生应该感谢如云,是她让自己学会了要防备人。然而现在,怎生则觉得入坠深渊。 她跟聂泊进了门,如云抱着她的针线簸箩,半坐在床上,腿上身上冒着热气,她分明已经难受至极,却还是对着聂泊说道,“聂泊,你去帮我找二爷,怎生见我生病,要趁机烫死我!你看她把我烫得!” 她声音嘶哑,看向怎生的目光充满了憎恨,怎生硬生生的被她看的倒退了两步。 她脑子里晕晕乎乎的还在想,这算什么,是背叛还是陷害?到了最后手脚冰凉乃至整个身体都不听使唤了。 她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瑟瑟发抖,即使自己真的没有做过,可那种恐惧已经完全的占据了她。 “水壶里头的热水是你灌的?”一个婆子站在她跟前问话,她的声音充满了不怀好意,带着一种俯视蝼蚁般的鄙夷。 “是。可是我……”怎生仰头刚要解释,就听那婆子对她一笑,“掌嘴,问你什么答什么,没学过规矩么?” 旁边的一个人上前就给了她两巴掌。 怎生被打懵了,打脸原来这么痛。 她垂下头,使劲的往后吸着眼泪,不让它掉下来。 然后听见一个声音道,“大夫人,聂泊已经问完话了,是怎生将他叫到如云的屋里的,其余的他就不知道了。” 上首只传来盖碗相碰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之前问话的婆子又开口道,“你为何要去找聂泊?” 怎生吸了吸鼻子,答道,“是如云姐姐病了,发烧,她叫我去叫聂泊。” “叫聂泊过来呢,又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怎生摇着头咬牙道。 上头的口气却突然换了,“大夫人,这丫头的规矩当真不好,当着您的面就一口一个‘我’。” “嗯,是我的不是,给二弟找了这么个不懂礼数不知规矩的东西,待会儿我会亲自去跟老夫人赔罪。” 怎生被带了下去,自始至终没有人来问她一句,那热水是不是她浇到如云身上去的。 她连给自己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她被关在一间屋子里头,门上落锁的声音吓得她一个哆嗦缩在了墙角。 上一刻明明天气还热得人想中暑,这一刻就跟住进了冰窟一样。 她抱着自己的手臂,只感觉到冰凉,身上寒毛直竖。 她来了聂府三个月,此时竟然没有一个可以期待来救她的人。 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她还只是想到即便她被屈打成招,也不过是如云被烫了一下而已,总不能让她赔上一条命吧。 可现在经过这一场询问,她不再抱有那样的奢望了。 从前她常觉得饿,可现在一天没吃东西,她完全感觉不到饿了,恐惧比饥饿更早一步的占据了她的整个思想。 聂墨一上午都在读书,午时过了才想起吃午饭。 聂江在外头来回走了两步。 他知道聂江,若是没有要紧事,绝对不会如此,因此放下筷子,“什么事?进来说。” 聂府里头,聂墨的人手很少。 四个小厮,两个通房,再加上荔园里头小厨房两个人,小厨房另有角门跟外头走动,因此跟隐形人也没什么区别。 聂江跟聂河都是家生子,小小年纪就跟了聂墨,他们俩白天晚上根本就是住在了外书房,小时候跟府里的丫头小厮们玩在一块,长大了,虽然走动的不勤,消息却仍旧灵通。 第二十二章 告状 第二十二章 告状 怎生被大夫人的人带走不过一个时辰,聂江就收到了消息。 只是聂墨一直在书房读书,聂江不知道该不该打扰,后来聂墨看书连午饭的时间都耽搁了,他就更拿不定主意。 偏聂河下午有事,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这才在书房外头来回徘徊。 聂墨叫了聂江进来一问,聂江把自己知道都说了。 聂墨顿时脸黑如锅底灰。 他冷冷的看了眼聂江,聂江差点儿没尿裤子。 “去门口,等大爷回来,让他去老夫人那里。” “是。” “慢着,先把聂湖找回来,让他去致公堂找我。” ** 聂墨走了两步又转回来,不禁责怪自己气急攻心,进了书房翻出一只荷包,手指一捏,握在手心里头去了老夫人处。 午后的致公堂里头人声安静,院子里只剩下树上的蝉鸣。 “跟老夫人通禀一声,就说我来了。”聂墨声音冷肃的站在门口。 他平日里头便严肃冰冷的过分,此时这话说出来,只叫人心胆寒却没有敢上前调笑几句的。 进去通报的人刚进了门没过一会儿,正屋的帘子一撩,穿了一身绯色衣裙的石榴走出来,快步下了台阶对聂墨说道,“二爷,老夫人请您进去。” 聂墨的脸上照旧没有笑容,他走到门口,顿了顿脚步,小丫头打起帘子,率先进了门,石榴匆匆的跟在他身后也进去了。 屋里的冰山散发着袅袅的轻烟,老夫人笑着对程嬷嬷说道,“赶紧把咱们的冰撤了,这冰库来了。” 程嬷嬷抬头刚要笑,一看聂墨的表情,凑趣的话到了嘴边,笑容还没凝聚起来瞬间就散了。 “母亲,我有话要单独跟您说。” 老夫人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对着程嬷嬷微微点了点头。 等屋里的人都褪下,老夫人对着聂墨招了招手,“墨哥儿过来坐下。” 聂墨年纪大了,许久不曾听母亲这样唤自己,忍不住眼眶一红。 他走了两步,却突然跪下将头埋在了母亲的腿上。 父亲母亲全力培养大哥,他怪过没有?怪过。 逼迫他不得下场考试的时候他怪过没有?也怪过。 可后来他都看开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不强求,大丈夫在世,并不一定要靠着父母的恩泽才能过一辈子。 聂墨一跪,老夫人差点没哭出来,儿子自从十四岁考过秀才之后,再没向谁低过头表露过委屈。 “墨哥儿不要着急,你父亲前几日还说,你就是到了七老八十,那也是我们的儿子。你跟我说说,谁给你委屈受了?”老夫人摸着聂墨的肩膀缓缓的说道,她将聂阁老抬出来,就是向聂墨表示,聂阁老也是疼爱他的。 聂墨深吸一口气,稳定了情绪从容的站了起来,坐到老夫人刚才用手拍过的地方。 他把荷包拿了出来,往外一倒,聂润早先赏给怎生的那块玉佩倒了出来。 “母亲您看,这是大哥前几日赏给怎生的那块玉佩,虽是赏了出去,我却一直没有给她。大哥的东西,我的通房要是拿了去,总归不好。” 老夫人点了点头,示意聂墨接着说。 “昨天夜里,约么子时前后,我正睡着,听见窗户那里有动静,便悄悄的起了来,看到如云在翻我的东西,我不知道她想找什么,便没有出声,谁知她找了半天好像没找到,出了门又去了怎生的屋子。 怎生的屋子里头有你赏她的金裸子,还有那只金镯子,可如云都没有动,她翻了一通,似乎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聂墨娓娓道来,老夫人的眉头越皱越紧。 “我看着她匆匆的跑到荔园门口,隔着门不知道跟谁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又匆匆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因为不知道她在找什么,有没有同谋或者主使,我便没有当场问她,今儿早上,我把聂湖打发了出去,让他暗中查一查如云这几日跟谁走的近……” “聂湖还没传来消息,聂江倒先跟我说了一件事……”把如云叫喊着怎生拿滚水烫她的事情说了。 聂墨闭了闭眼,压下了想替怎生表白的话。 “这一系列的事情发生的猝不及防,我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玉佩,当日到了我的手里,我便装到了这个荷包里头,然后放在了外书房……” “不是我冤枉大嫂,只是恐怕这会儿大嫂已经命人搜检了荔园,听聂江说怎生挨了打关了起来,聂泊也被人塞住嘴关了,荔园里头只剩下小厨房的两个人,平日里头她们是连出来都不出来的……荔园出了事,过了足足两个时辰了,我竟然只是从聂江嘴里听了这一句半句的!” 聂墨说完便吐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老夫人则捏起玉佩,举高了对着光抿着唇看着。聂墨虽然没说是当日聂润当着大伙面赏给怎生的东西,可她知道这就是那块。 聂江好不容易找到聂湖,也顾不得说什么了,只交待了一句,“出事了,你回话的时候可千万思量好了。”免得主子们之间斗法,折了你的小命进去。 聂湖倒是个胆子大的,他独自进了致公堂,在门口对着传话的丫头说,“劳烦姐姐替我通报一声,是二爷叫我过来的。” 聂墨在屋里听见了聂湖的声音。 不一会儿程嬷嬷亲自在门外通报,老夫人便道,“叫聂湖进来回话。” 聂湖进来,老夫人让他跪了一会儿才问,“聂湖,你跟我说说,你今儿上午都扫听到了些什么?” 聂湖将头埋的更低了,他鼓了鼓勇气,缓缓的说道,“如云姑娘……” 老夫人突然发怒,“不要喊她姑娘,蛇蝎心肠不配被人称为姑娘!” 聂湖小声道了句“是”,他不敢看上首两个人的表情,只好将自己听来的话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如云跟大爷院子里头周姨娘的小丫头小柔平日里头来往最多,“小柔的姐姐小雨在后厨帮工,奴才问了她,原是小柔晓得怎生得了大少爷赏的玉佩,便问交好的如云,如云同小柔说怎生将玉佩整日里佩戴在身上……”其余的那些她们之间传的关于污蔑的话,聂湖没敢说。 老夫人虽然现在不管家,可并不是没有管过,聂湖不说她也能猜出七八分来。 聂墨垂着眼皮,这玉佩的事情,荔园里头除了他跟怎生没人晓得,小柔是怎么知道的? “来人,去叫……”老夫人刚要命人喊大夫人来,就被聂墨打断了话头,“母亲何不等等看大嫂什么时候过来禀报此事?” 查抄了弟弟的园子,却不提前说一声,事后也不及时告知,他盼着大夫人多拖延些时候才好。 “说起来,这块玉佩可是比俩丫头值钱多了……,大嫂舍不得也是应该的,毕竟这个家迟早都是大哥大嫂的……” “墨哥儿!”老夫人再听不得聂墨这样说话,对聂湖道,“你去门外守着,不要走远了,一会儿我还要问你话。” 聂墨一想到怎生还关在不知道哪里受苦,心就一阵阵发紧着急,只是他要维护她,只能拐弯来说话,否则保不住她不说,还不定要害了她。 “本想清清静静的念这两个月的书,看来是有人见不得我好。说起来,这几年父亲都不叫我下场不就是对外说我功课不好后继乏力,若是这次落榜,那只能证明父亲是对的,我确实没什么出息……” 此话一出,老夫人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 若是只是丫头跟玉佩,充其量就是大夫人管家不利,可若是妨害到聂墨的前程,老夫人是绝对不依的。 老夫人痛惜儿子,一旦事情往阴谋论上去考虑,那想法就多了起来。 上了年纪,慈悲心日重,作为母亲,她当然是希望孩子们都好好的,不患寡而患不均,可是在不均的这个前提条件下,她也绝对不允许强势欺负弱小。 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聂墨这种污水泼来泼去的,一点愧疚都没有。 对于大夫人,他早就看不惯,只是他是男子,又是小叔子,平日里头不去在意罢了,但欺负到他头上或许能忍一日半日,欺负到怎生头上就不行。 虽然他对怎生也不好,说不定怎生看他也觉得他恩将仇报呢。 像这种玉佩,聂润哪里来的钱买的? 聂墨敢用功名打赌,绝对不是大夫人的陪嫁买来的,聂润的那几个俸禄少的可怜,要是攒钱买块玉佩,得攒到七老八十才行。那钱哪里来的?只可能是公中的钱财。 可这么一大笔银子,大夫人管家说花也就花了,但要是其他房里的人也要买呢? 自家人花钱不心疼,外人花那就另一码事了。 “咱们家虽然也是百年大族,可还没有富裕到让子孙奢侈无度的地步,大嫂心疼玉佩原也是应该的。这么好的玉,我都还没有呢,我怎么可能舍得给个小丫头!哦,对了,说不得还是大嫂用自己的嫁妆买给大哥的呢……” “胡说,她要是真自己买的,你大哥会不说?”分明就是公中出钱。老夫人很生气。 火上浇油也得注意安全,聂墨说了这一句便不再继续说了。 见母亲脸色不好,他还降了降温,“母亲消消气,是儿子心里有气,把话说的过分了些。” 摸了摸茶杯发现凉了,还重新给老夫人换了杯热茶。 第二十三章 心痛 母子俩沉吟了约么一刻钟,老夫人叫了程嬷嬷进来,“你去把木香叫来。” 聂墨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木香是谁。 木香来了,老夫人问话,他才反应过来,敢情母亲还在大哥院子里头安插了人手啊! 姜还是老的辣,看来他还要更加小心些。 周姨娘早就瞅上了大爷的玉佩,可大爷一直没给,后来玉佩不见了,周姨娘从大夫人嘴里打听到是大爷将玉佩赏给了二爷的丫头,便使了小柔去问如云。 哪里知道如云胆子这么大,能无中生有的编排怎生。 如云那样一说,周姨娘是聂润的女人,她想到的不是聂润看在聂墨的面子上才舍了玉佩,而是聂润说不定是看上了怎生…… 怎生好生无辜的竟然成了大爷的女人们的公敌。 打发走了木香,聂墨突然笑了一下,“母亲救救怎生吧,免得这丫头成了冤死鬼回来向我索命。” “老夫人,大爷过来请安……”是程嬷嬷的声音,她说完就顿住,等老夫人示下。 聂墨跟着说了一句,“是我让聂江守在门口把大哥劫过来的。” 余下的话他虽然没说,老夫人却懂,二儿子这是害怕他大哥先回了自家院子,听了媳妇的话过来帮衬媳妇。 “叫他进来吧。” 老夫人的声音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小儿子固然跟她耍了心眼,可小儿子在这内宅毫无帮衬也是真的。 如二老夫人、三老夫人,她们虽然也都不止一个儿子,但却不像大房这样区别对待的泾渭分明。 说白了,聂墨因为从小聪慧,几乎可以说是被压制着长大的,他长到这么大年纪才起了逆反的心思已经很难得了。 聂墨心中也不好受,他站了起来,低声说道,“母亲不要生气,是儿子不孝……” 老夫人摆了摆手,“我经的事多着呢,又没有老糊涂,不会怪你。等你大哥进来,再去叫你大嫂来,听她怎么说。” 聂润进来见了聂墨还笑,“不好生读书,跑到娘这里撒娇来了。”把聂墨看成孩子。 聂墨没搭理聂润。 他现在就像只刺猬一样,谁搭理他,他刺谁,也就只有在怎生面前,他才舍得把白嫩的肚皮露出来。偏怎生还不怎么稀罕。 聂润来了不多久,程嬷嬷就禀报说,“大夫人来了……” 聂润看着聂墨,见他嘴角噙着一抹讽刺的笑只管低头看着茶杯。 再看母亲,母亲的表情也不太好,聂润在衙门里头劳累了一天,回到家不见温情,心中更累,还要打点精神凑趣,“难道今儿约好了来母亲这里蹭饭么?” 大夫人进门见了聂墨也在,楞了一下道,“二弟不是在前头读书?不想二弟也……” 老夫人突然出声截断了她的话头,“有什么话你说吧。” 婆婆的脸色太过难看,大夫人像是才发现一般,飞快的看了一眼自家相公,自然是什么也没看出来,便试探道,“母亲脸色不好,可是儿媳哪里做的不好,惹您生气了?” 往常她这样说,老夫人总是将话说圆了,可今日老夫人只说道,“这个时辰你过来,自然有事要说,你只管说。” 大夫人心里咯噔一下,俯身先行礼,“今儿儿媳过来,是给母亲陪不是,也……也要向二弟赔礼。” 老夫人沉默不发一言,大儿媳平日里头行事爽利,虽然有些事情处理的她看不上眼,但人跟人不同,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可照她今日这行事看起来她还是心中有不少小九九的。 若是自己没有一开始下脸子给她,说不得她就三言两语就能将两个通房的事情掩盖过去,左右二儿子也没有圆房,只能算两个吃醋嫉妒的丫头。 可自己也不是没有私心,若是不动声色任由大儿媳妇这么掩盖,到时候二儿子心里更生芥蒂,所以才沉着脸给了大儿媳一个信号。 “你做了什么事,惹得娘生气?”聂润来了之后,聂墨便起身的声音温润,大大的安抚了大夫人。 大夫人直起身,重新换了一个笑脸,“是这样的,今日看园子的婆子过来禀报说荔园里头两个丫头争风吃醋,其中一个将另一个烫伤了,我便喊了人来问了两句话。 不想那丫头一口一个我,规矩不通,言语无状,这都怪我,当日里头只面上看着规矩不错,没想到真实境地竟然如此不像话……” 老夫人是真没想到,她都如此示意了,大夫人竟然还这样的轻描淡写,只是她可不能再等了,免得聂墨被激怒,兄弟阋墙可是家败的兆头。 “我问你,那俩丫头你打算怎么处置?” 大夫人沉吟了一番,“依照媳妇的意思,这么不规矩的丫头咱们家也使唤不得,不如就叫人领出去,另外再给二弟挑几个好的。” “是园子里头的哪个婆子去你那里禀报的,你且一五一十的说来。” 大夫人笑,“小丫头们之间的事,说出来没得惹母亲生气。” “在你之前,我也不是没管过家的,若是怕生气,恐怕早就气死了。”老夫人言语冷淡的说道。 大夫人微微张着嘴,接下来的话怎么也不敢往外说,她看着聂润,又是想指望聂润帮她转圜几句,可又不知道聂润知道多少,万一聂润问的话正好问到点子上。 可惜好的不灵坏的灵,聂润轻声问道,“是谁烫了谁?如云烫了怎生么?”他是都察院的主薄,相当于后世的行政总管,府里的事虽然不大管,但举一反三还是会的,他一问,可不正问到了点子上。 大夫人不料聂润有此一问,心里不舒服极了,聂润不问是不是怎生烫了如云,偏问是如云烫了怎生,可见对怎生绝对不一般,聂墨又是个不上心的,若是聂润真看上了,向弟弟开口要,没准聂墨连如云也一起给了。 她摇了摇头,“不是如云烫了怎生,如云这丫头病了,说话不好听,怎生小丫头脾气,往她身上浇了一身热水。” 聂润一听大夫人言之凿凿,恨不能也给她浇一身热水! 他微微扭头看向门口。 太夫人伸手点了点茶壶,对聂墨说道,“老二你给我去泡一壶茶过来。” 聂墨起身,拿着茶壶出去了。 老夫人等聂墨出去,这才转头朝向大夫人,目光份外的凌厉,“你说怎生烫伤了如云,可有人证,怎生可承认了?” “母……母亲……”大夫人片刻呆愣,她怎么也没有料到老夫人会特意问起一个丫头。 聂墨对丫头们向来不上心,那唯一可能的就是聂润对老夫人说了什么,一瞬间大夫人的脸色瞬间白了,呆愣的看着聂润不说话。 老夫人挥手就将手边的茶碗扫到地上,“收起你那些龌龊的想法,我的儿子没你想的那样肮脏!” 聂润轻轻站了起来,他跟大夫人并排站在一起,却没有看大夫人,而是淡淡的说道,“娘问你话呢,问什么答什么。” 大夫人用到怎生身上的话,转头就被聂润用到了自己身上。 这一刻她只觉得嘴里发苦,那么多的通房姨娘难不成还不够么! 老夫人眼看着大夫人要魔障了,呵斥道,“你个糊涂东西,你怎么不替祥哥儿瑞哥儿考虑考虑!” 她原以为大儿媳妇是成心扰乱二儿子考试的心情,现在看来倒是她想多了,这模样分明是喝了一缸老醋! 孩子都是母亲的软肋,大夫人就是再如何在乎聂润,但要让她选,她肯定选孩子,听到老夫人的话,她一下子就跪了下去。 聂墨并没有走远,他出了内室的门,便将茶壶交给了程嬷嬷,自己则站到了门口,室内的每一句话都听的十分清楚。 程嬷嬷很快就送了一壶热茶,低声对聂墨说道,“二爷当心烫。” 聂墨点了点头,拿着壶也不用人打帘子,自己进去了。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对聂润说道,“扶起你媳妇来!” 聂墨轻轻的走到她跟前,重新拿了一只茶杯,倒了水烫了一下,这才给老夫人倒了一杯茶水。 “老二你叫程嬷嬷将如云带过来,怎生那里你亲自去,把她们两个都带来,你没有成亲,你嫂子管你房里事名不正言不顺,就由母亲来给你论断。” 聂墨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转身就走了。 他一直闭紧了嘴,唯恐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他自己倒没什么,就怕说多了图一时痛快,反而保不住了怎生,或者保住了怎生,她以后在聂府也没什么立足之地。 出来跟程嬷嬷说了,程嬷嬷忙点头,又对聂墨说道,“二爷的小厮年纪大了,出入和贤堂总归不大方便,不如让月季跟着?”聂梓蕊的年纪也不小了,又一直养在大夫人膝下,是该避嫌。聂墨点了点头。 有了月季打着老夫人的名义出头,和贤堂的丫头婆子们倒没敢说什么,虽然她们个个的眼光忽闪,可聂墨因为省了口水,也没费心多理会她们。 看到怎生的时候,她正缩在墙角,双手抱着肩膀,团成了小小的一团。 聂墨有一瞬间的惊慌,还有一种钝痛,那一刻,他只想带着怎生逃走,逃离这种纷乱嘈杂。 第二十四章 诛心 从前,对于一些事,他即便吃些小亏,也没有今日这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怎么的样子跟他的胸口牵连在一起,他不禁胸闷气短,同时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焦躁跟莫名的难受。 怎生听见了声音也没有动弹。 聂墨的手握成拳头,慢慢的蹲了下去,几乎被抽干了力气,直到他的手触到她的肩膀,她微微一颤。 下一刻,她落到了他的怀里。 “你回去叫聂湖去找大夫,跟老夫人说怎生晕过去了,我先送她回荔园,稍后去跟老夫人赔罪。” 怎生闻到了聂墨身上的味道,她的身体还在微微的抖着,却自发的往他的怀里缩去。 月季见怎生双眼紧闭,两个脸颊红肿的几乎要渗出血来,二爷的面容跟浸了冰一般,浑身上下透着寒气,连忙点头。 走到和贤堂门口,聂墨问道,“聂泊呢?” 聂泊原来关在与怎生不远处的一间小屋里,听见聂墨的声音,叫道,“二爷,奴才在这里!” 聂墨一个眼光过去,那看守的婆子连忙将聂泊放了出来。 聂泊经了这件事,性子倒不像以前那么跳脱。 在如云喊完不久之后,先是婆子们冲进来,然后他们都被拿住,聂泊看到如云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就觉得事情不对,先不说怎生能不能做出这样的事,就这婆子来的也太巧合了!他当时第一个想法便是要给二爷报信。可没走几步便被一并拿住,大夫人倒是没审问他,可一直关着他。 他走到聂墨跟前,垂头喊了句,“二爷。” 聂墨看了他一眼,见他身上没伤,说道,“你先去老夫人那里,老夫人若问话,把你看到的知道的,一五一十的都说出来,知道了吗?” 聂泊点了点头,又问,“二爷,怎生姐姐怎么样了?都是奴才不好……” 相比聂湖,聂泊对怎生多了几分真实的关心。 “行了,你先去老夫人那里,我稍后就到。” “那奴才叫一顶软轿给您吧,这里到荔园也有一段距离呢……” 聂墨抬步往外走,“不用。” 聂泊呆呆的站在和贤堂门口看着聂墨抱着怎生大步往前走,怎么看怎么觉得二爷的背影很凄惶。 他定了定神,转身朝着致公堂走去。 致公堂里头,大夫人虽然站了起来,可觉得还不如跪着。 老夫人吹凉了茶水,看都没看儿子儿媳,“这次的事,我可以先不告诉你们父亲,但前提条件是你们弟弟秋闱中举,若是他这次秋闱不过,那么谁扰乱了他备考期间的心绪,谁就出来承担后果……” 大夫人不想婆婆竟然说了这么一番话,她忽的抬起头,就听老夫人接着说道,“我跟你们父亲还好好的活着呢,这个家轮不到你们做主,想拿捏谁就拿捏谁,那也得等我死了看不见了!” 聂润一下子跪了下去,“母亲此话,让儿子无地自容。” 地上还四散着老夫人刚才扫落的茶杯的碎瓷片,聂润跪得一痛,却顾不得身痛,而是心更痛了起来。 他一跪,大夫人也吓坏了,连忙跟着跪下,“母亲,儿媳敢拿性命担保,儿媳绝无此心!求母亲明鉴!” “我自然要明鉴的。太夫人当初也不是只有你们父亲一个儿子,家业传给长子自是无可厚非。我也不是只有一个儿子,我有的今日,难道你就没有明日了,要知道,祥哥儿瑞哥儿可都是你的孩子!”老夫人似乎没发现聂润身下的瓷片,不紧不慢的说道。 确定了儿子跟儿媳没有针对二儿子的心,老夫人心里缓缓的松了一口气,小儿子被压制了六七年,思考事情难免偏颇,她还不能深劝,以免让他逆反之心更重。 “润哥儿,你也不必委屈,你是长子,自然要担起你的责任,你父亲不许老二去考试,自然也有他的道理,老二或许耍小性子使脾气,但你不行。治国必先齐其家,你自己的小家管不好,何谈将来聂家这一大家子?” 老夫人的话越来越重,大夫人心疼自家相公了,抬头辩驳道,“母亲,儿媳真的没有,儿媳自然也盼着二弟高中……” 她话音一落,程嬷嬷在门外禀报,“老夫人,如云带来了。” 老夫人默默的看了眼底下跪着的两个人,“你们两个起来。” 大夫人起身,去扶聂润。 老夫人指着左下首的椅子,“坐下,你们听听如云的话吧。” 程嬷嬷命两个婆子提着如云进来,跪到门口不远的地方,程嬷嬷上前道,“老夫人,这丫头发热,奴婢刚才已经给她灌了一碗药,只是还要隔远些,免得过了病气。” 老夫人点了点头,“我懒得问,你替我问吧。” 程嬷嬷到底老辣,“现在来问你话,一五一十的倒来,小柔等人已经招了,你若是有半点假话,就不是热水烫你这么简单了。” 却不是从怎生如何烫如云问起,而是从如云跟小柔的对话开始问,“小柔跟你交好,她问你大爷赏了怎生玉佩,你是怎么答的?” “奴……奴婢说,怎生每天都带着大爷给的玉佩常向奴婢炫耀……” “你见过那玉佩吗?” 如云摇了摇头。 “昨天夜里,你做什么了?” 此话一出,如云突得仰起头,惊恐万分的看着程嬷嬷,她的手握成了拳头,恨不能缩成一团。 “小柔说那玉佩是大爷的心爱之物,周姨娘想描了花样叫人重新做一块送给大爷,奴婢没见怎生戴过,便想着她一定不肯外借……,小柔又给奴婢出主意,叫奴婢翻找出来,到时候怎生就没了借口,谁料翻检了一通没有发现……” “接着说!” 如云一个哆嗦,“奴婢没了法子,还是小柔,叫奴婢寻怎生个错处,到时候她们帮着叫了婆子抓了怎生,抄检一番自然也就找到了。 奴婢洗了凉水澡,早上生病,怎生过来照顾奴婢,她打了一壶热水,奴婢等她去找聂泊的功夫将热水浇到自己身上,然后等聂泊来了,便大声叫唤起来……,婆子们很快就来了,抓走了怎生……” 如云一口气说完,心中的怕意上来,一个劲的磕头道,“求老夫人饶命,奴婢错了,奴婢先前是嫉妒,照理应是奴婢去接二爷,不料怎生去劫了奴婢的活计,还被大爷赏了玉佩,奴婢心中不服,这才想诬陷怎生……” 老夫人闭了闭眼,冲着程嬷嬷挥挥手,程嬷嬷意会,叫了人进来将如云提了出去。 程嬷嬷出去便没有再进来。 大夫人站了起来刚要请罪,就听聂润说道,“今日这事,缘由还是儿子行事不妥当!儿子想了想,玉佩的事,只能是从儿子这边传出去的……” 大夫人还要反驳,老夫人却点头道,“你能想明白,也说明你不是个蠢的。这玉佩,你弟弟压根就没想着给怎生,他一直放到了前头的书房,所以,不管是谁去翻腾抄检也是找不出来的!”她没有看大夫人,但话里的意思却直指大夫人是幕后主使。 大夫人也惊讶,事情出乎意料,难怪老夫人这么成竹在胸。 聂墨拿走了玉佩在先,如云污蔑怎生的动机便不能成立,反倒是小柔乃是周姨娘的丫头,连她这个主母都脱不开干系。 若不是为了震慑,老夫人也不愿意这么啪啪打脸大夫人,“想必你已经命人抄检完了吧?怎么样,有没有找到这玉佩?留了怎生一命,是不是还想着从她嘴里问出来?” 聂润歪过头来默默的看着大夫人,大夫人只觉得脸颊火辣,无地自容。 “怎生是花钱买进来的不假,几十两银子,及不上这玉佩的十分之一,可为了一只玉佩,就能轻轻松松的要了一个人的人命……” “我读书不多,诗经里头几句话倒还记得,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宜兄宜弟。其仪不忒,正是四国。你们回去,好好想想吧!” 大夫人彻底的撑不住了,跪在地上泣道,“母亲,儿媳有错,请母亲教导!” “罢了,叫你掌家,本是指望你眼界开阔,却没想到……多余的话我不说了,你们走吧,我也累了。” 聂润走到门口,回过头来说道,“母亲,儿子知错了,母亲不要生气,二弟那里,儿子这就去赔礼。” 老夫人只垂着头挥了挥手。 聂润走到外间,低声对程嬷嬷说道,“母亲心情不好,嬷嬷多多照应些,若有事尽快打发人来叫我。” 程嬷嬷点头道,“大爷放心,奴婢省得。”她将聂润跟大夫人送到门口,才转身回了内室。 “您消消气,喝杯热茶。”程嬷嬷劝道,亲自奉了一杯热茶给老夫人。 “我没生气,你坐下,坐下说话。”老夫人指着座位说道。 程嬷嬷从旁边拿了个圆凳过来,坐老夫人下首。 老夫人微微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觉得,我今儿将话说的重了?” 程嬷嬷道,“奴婢看着大爷并不是那样容不下兄弟的人,您这样说,岂不是伤了大爷的心?” 老夫人低头喝了一口水,“就因为他没有这样的心思,我才把话说得重一些,也省得老大家的没有数胡乱起了心思……说白了,我也不过是杀鸡儆猴……” 程嬷嬷,“大爷可真个儿冤枉!” 老夫人止不住笑了一下,“堂前教子枕边教妻,他自个儿的妻子他不教导难道要我个半老婆子来教吗?老爷当年,凡事都想到前头,处处嘱咐我要礼敬妯娌,为的是什么?不外是家庭和睦,不叫太夫人伤心罢了,我能做到,老大媳妇将来也是要做宗妇的,她怎么就做不到了?” 第二十五章 安慰 和贤堂到荔园的距离不短,聂墨抱着怎生毫无压力。 怎生并没有真正晕过去,只是昏昏沉沉的恨不能一朝穿越回去而已。 聂墨将她放到床上,她立即像只老鼠一眼缩到了角落里头。 聂墨干脆也上床,将她拢在怀里,轻声道,“不要怕,以后再也不会了!谁打了你,我让她十倍的还回来。” 怎生挣扎,聂墨越发的将她抱紧了,然后就听怎生喃喃道,“我冷!” 两个字却犹如万箭齐发! 太夫人前几日的戏言真可谓一语成谶。 聂墨讪讪的松开手,然后抓过被子盖在怎生的身上。 聂湖带着大夫匆匆的赶了过来。 “大夫来了,你躺下,我帮你放下帐子,好不好?” 怎生点了点头。 老大夫被聂湖拉着出了一身汗,坐到凳子上喘了一会儿,才挽起袖子。 聂墨连忙将怎生的手肘露出来,一时没东西遮盖,拉了被子盖在上头。 老大夫瞪了他一眼,“小伙子,我老人家都多大年纪了,你弄了这么厚的被子在上头,你怎么不叫我悬丝诊脉呢?!” 聂墨小心的问,“您会么?”他心乱如麻,根本没听出老大夫话里头的讽刺来,成功得到老大夫的一个白眼。 还是聂湖懂事,送上一方帕子,老大夫这才开始诊脉。 “没事,就是受了惊吓,有些惊惧不安,喝上一副药,暖暖的睡一觉也就好了。注意,夜里不要让她受凉!” 老大夫无心的一句话成功戳中聂墨槽点,刚才怎生的一句“我冷”算是万箭齐发,等老大夫这句别叫受凉,就成了万箭穿心了。 聂二爷身上背着一万只箭,比诸葛亮草船借箭的草垛子还给力。 聂湖见二爷的脸色黑如锅底,连忙请了老大夫外间花厅写方子,离的远一点以策安全。 老大夫走了,聂墨将帐子重新弄上去,把怎生“包”起来搂在怀里…… 怎生睁开了眼睛,只是眸子无神,没有焦距,任凭他抱着,也没有说话。 聂墨将下巴蹭到她的头上。 一点一点的思考着话语哄她,“不怕了,我以后去哪里都带着你,再不叫人这么伤你了…… 你不是喜欢银子么,以后我的月钱也交给你,你头两个月的月钱还在我那里呢,只要你好起来,我都给你好不好? 你不是想学女红么,我给你找个女红好的师傅,让她每天来教你一个时辰……,到时候你就可以自己做很漂亮的衣服…… 或者你喜欢读书么?我以后读书给你听,嗯?书里有许多很有意思的故事…… 你还记不记得魏家庄,我那次去那里,就是从书里看的,说是那里有鲛人出没。 鲛人你知道么,就是鱼尾人身的,传说长得很漂亮,他们会生产鲛绡,入水不湿,她们哭的时候,眼泪会化成珍珠…… 你不知道,你把我拉上来的那一刻,我以为你就是,所以我……才盯着你下头看……我想看看你有没有尾巴……结果,自然是我……口干舌燥,一点声音也说不出来,那么多的话想要跟你说,都说不出来……”他喃喃的说话,感觉她的手在他手心里微微抖动。 “二爷,姑娘的药煎好了!”聂湖在外头说道。 聂府有药房,寻常的药不必去外头买,大夫开了方子,聂湖连忙抓了药来请他看了,不一会儿就煎好了。 可药拿了进来,怎生怎么都喝不下去。聂墨又不舍得硬灌,只好放下,吩咐聂湖,“去拿软消膏来。” 聂湖脚步顿了一下道,“二爷,刚才大爷那边送来了碧玉膏。” 碧玉膏比软消膏效果要好,但是聂湖也不确定二爷肯不肯用大爷给的东西。 聂墨磨了磨牙,“拿来吧。” 聂湖忙从外头的多宝阁上拿了碧玉膏送进去。 这碧玉膏一小盒就十多两银子,聂湖偷偷瞧了一眼,见二爷一伸手差不多五两银子就下去了,忍不住暗暗啧舌。 碧玉膏消肿化瘀,平时涂到手上还觉得凉,现在就更不必提了。 怎生歪着头往聂墨怀里躲。 聂墨既高兴又着急,他稀罕的很,她往他怀里躲,他只有高兴的,可这脸也不能不管。 “这是好东西呢,帮你涂了你就好了,嗯?” 聂湖在外头听见二爷的声音之甜,吓得大了好几个寒颤。二爷这是色鬼上身了啊!这绝壁不是他们从前的二爷! 没一会儿,聂江跟聂河过来了,聂湖一见忙迎出去,“两位哥哥怎么过来了,可是前头有事?” “没事,是老夫人说二爷这里没有丫头伺候,叫我们俩先来荔园,待在前头听候二爷差遣……”聂河笑着答到。 聂江则悄声揽着聂湖的肩膀问道,“怎么样了?” 聂湖傻,“什么怎么样了?” 被聂江敲了个爆栗,“自然是二爷跟那位呀!” 聂江跟聂河可是知道二爷对怎生是如何重视的! ** 怎生靠在自己怀里,聂墨的心软成一团。 他咬了咬牙,悄声对她说道,“你是不是想家了?你们的房子,我托人买了下来。还有你弟弟,你舅父将他照顾的很好,你母亲虽然暂时脱不了奴籍,可将她买走的那户人家也十分可靠,是我的一个朋友的寡母,两个人互相陪伴些而已,不要她做活的……” 聂墨低沉的声音将怎生从无边无际的臆想中拉回现实,怎生呆呆的抬头,雾气从她眼睛里头散去。 她的眼睛又大又明亮,温柔而又饱含着感情,聂墨情不自禁的抿了抿嘴唇,咽下一下涌上来的口水,他太想亲她的眼睛了,当然,他也知道这不是好时机。 “你……说,我娘……?”她的声音嘶哑,若非两个人离得近,根本就听不到。 聂墨连忙点头,“你先喝药,嗯……,我先给你抹药,你放心好了,这药管用的很,保准你第二天就会好好的,一点都看不出来。” 这次他的手碰到怎生的脸颊,怎生没有躲开。 聂墨趁机将她的两个脸蛋都涂上药,冰凉的药膏令她不自觉的往他身上缩,几乎要将他挤倒,可是他的心情太好,一点都不在乎,涂完药,手随便在帕子上擦了擦就接着端起药碗,“来,喝了药你就会好起来的!” 他的心轻轻的颤抖,怎生默默的垂下头,几乎是一口气的将药喝光了。 温热的药进了肠胃,她的身上立即出了一层薄汗。 喝了药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她的眼神开始涣散,药里有安眠的成分。 受惊或者压力过大,确实睡一觉会比较好。 只是她压抑了几个月,头一次听到家人的消息,即便这家人只不过真正的相处只有短短的几个月,那也是相通的血脉,天然的亲近。 怎生竭力集中精力,希望聂墨多说几句。 可聂墨突然像舌头被咬掉了一样,她疑惑的抬头,就见聂墨目光呆滞的盯着——她的锁骨! 恋 !童! 癖! 老 !流! 氓! 怎生昏睡过去之前,满脑子都是聂墨是个混蛋!她几乎百分之百可以确定聂墨骗了她!等她醒来,她要给他好看! ** 由于怎生昏睡过去之前的目光太过凌厉,聂墨不得不清醒过来。 刚才怎生在他怀里挣扎的时候,不小心弄开了最上边的扣子,露出了精致纤巧的锁骨。 聂墨对她的锁骨兴趣不是很大,当然也有,可大不过锁骨往下的那部位…… 他长到这么大,一直以为自己对女人不感兴趣,后来遇见怎生,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在等待她的出现! 她对于他来说,就像最强力的春 药,摆在眼前不吃,也会心跳加速,舌敝唇焦,若是不小心舔上一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正所谓老房子着火,一着即旺,越烧越旺…… 聂墨见怎生睡着了,忍不住拿脸贴了贴她的额头,结果人家嫌弃的扭到旁边…… 好吧,他冷! 下了床,小心翼翼的将帐子放好了,走到外头。 聂江、聂河、聂湖三个都在廊下站着。 对于聂江聂河从前头过来,聂墨没有说什么,只是吩咐,“聂江跟我去老夫人那里请安,聂河去大厨房要大家的晚饭,聂湖吩咐小厨房做些好消化的吃食……” 走到门口折身又道,“姑娘若是醒了,就说我一会儿就回来。”叫她不要怕。 ** 聂墨到的时候,老夫人正在跟程嬷嬷说道,“从前老二也不是没吃过亏,可他不说,我便想着他一个男人家,不要养得过于斤斤计较了,也就没有多管。今儿这事,我怎么寻思都觉得像是他故意弄出来的,要是他不跟老大要那块玉佩……” 大夫人在和贤堂里头也这样哭诉,“要不是二弟不懂事,要了你的玉佩,何至于有后头的这些事……” 聂润一下子站了起来,“我问你,那玉佩可是你的嫁妆?还是你送我的东西?母亲的话你好好想想吧!”抬步就往外走。 大夫人忙站起来追了两步,听见丫头小心翼翼的说道,“大爷去了周姨娘屋里……” 周姨娘没有孩子,大夫人倒不是多么醋,只是心里不舒坦,没多久,周姨娘屋里传来哭声…… 敌人的痛苦就是自己的快乐,大夫人刚露出个笑容,就听她的嬷嬷慌慌张张的进来,“夫人,大爷让人把小柔带到了外书房,说谁也不准去见小柔……” “什么?他一个官老爷,这家里的事难不成还要当成案子办理不成?”大夫人惊慌的去找聂润。 第二十六章 铺子 聂墨站在致公堂的门口,程嬷嬷亲自出来迎接,“二爷,老夫人请您进去。” 聂墨冲她微微点了下头,慢步走上台阶,门口的小丫头们打起帘子。 “母亲?” 老夫人斜倚在凉榻的靠枕上,见了他微微一笑,招手叫他上前来坐。 聂墨垂下头,走到前头伸手摸了摸茶壶,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着,“母亲喝茶。” 老夫人接了过来,“嗯,你坐。咱们娘俩好生的说说话。” 聂墨坐到了她的对面。 老夫人喝了一口茶水,字斟句酌的开口,“你大哥大嫂做事毛躁,我已经说了他们了……” 聂墨轻轻的点了下头,他虽然不想提怎生,一直避免着老夫人想起她来,可就今天这种事,他是怕了,还不如光明正大的将她塞到自己的怀里,让寻常的人都忌惮三分…… “母亲不要怪大哥,这事是我鲁莽了,若是换了个寻常的丫头,大嫂打了或者卖了,我没有二话,可是怎生不行,我有点喜欢她……等怎生醒来,我带着她给大哥大嫂赔罪去……” 老夫人渐渐睁大了眼,她怎么也没想到儿子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亏她还把他往阴谋阳谋里头想了那么长时间。不过这话说的好像也不太对,要是换了丫头就不管了? 儿子喜欢姑娘固然好,可世界观也得纠正纠正。 “你这话可不对,就算你不喜欢的,那也是条人命,她自己做事狠辣,我已经命她反省去了! 也不用你给她赔罪,怎生无辜受了一场罪,若不还她个清白,还叫人以为咱们聂家平常行事就是这样草菅人命目无王法了呢! 若是人人都用阴私手段行事,这家里不多久就要乱做一团,以后你自己有了自己的小家,也要注意,约束着丫头婆子们,不可行阴谋诡计之事……” 老夫人见聂墨的神态似可有可无的,不免叹气,“怎生这丫头运气也好,这是你昨儿夜里发现了如云不妥……”心里琢磨着怎生的年纪本来就不大,偏一张巴掌脸肉嘟嘟的更是显小,怀疑儿子喜欢她只是逗逗她,其实也没几分真心。 这样一想,不免又要出言试探,“既然你喜欢怎生,不如我命人给她开脸,你们圆了房,将来等你成了亲,正好可以抬举她做了姨娘?” 聂墨连忙摇头,“都说了我正花心思在读书上……” 老夫人失望透顶,这是还不开窍呢! “难得你喜欢,嗯,那我就指派两个小丫头听她使唤!” 聂墨点了点头,“别给她弄年纪大的,她镇不住。” 老夫人噗嗤笑了。 聂墨一见老夫人笑了,连忙又倒了一杯水,站起来捧着奉上,“今儿是儿子鲁莽了,母亲千万不要生气,大哥那里,我一会儿就去赔罪,儿子心里不怪大哥,只是想让母亲多疼疼我,所以才那样说的……” 一席话说得老夫人眼睛发酸,她接了茶,拉着他的手,“咱们娘俩不必将这些虚礼,你年纪也大了,房里也添了人,以后这胭脂水粉金银首饰该赏下去的,也不能小气了,娘打算给你个小铺子,让你手头宽裕些……” 致公堂里头母慈子孝,和贤堂里头则是腥风血雨。 聂润一派的山雨欲来,“你再说一遍!” 大夫人又羞又怒又急又怕,却是知道自己说的太过,抖着嘴不敢再说,末了只好拿帕子盖着脸呜呜的哭将起来…… 聂润揉了揉眉间,一会儿还要给太夫人请安,她这样哭哭啼啼的,很快一房里头的笑话就要弄的阖家知晓。 “这些家里头的弯弯绕绕,我不说,父亲不管,你别以为我们就都不知道了。 朝堂里头的事千丝万缕,父亲身为阁老,会连家里的一点事都看不透? 你如此行事,让父亲觉得你眼中容不下兄弟,到时候你这宗妇的位子保不保的住且不说,只祥哥儿跟瑞哥儿,父亲一定叫抱到母亲跟前!” “呜呜……妾身知错了,大爷就饶了我这一遭,俗话说大爷这样厉害,吓着了孩子们,就是妾身,也怕极了……” 聂润见她的模样便知道她没有听懂老夫人的话,也懒得再劝她,这人都往三四十岁里头奔了,再教导也教导不出来了,不过从这一方面教导不出来,自然要从另一方面下手。 只是今天不是好时候,说什么做什么都跟别有目的似得,还是改天再说。 聂润叫了大夫人的丫头们打水服侍大夫人,他则命人传话,“把小柔提回来,罚她半年月钱,周姨娘禁足两个月……”这是大事化小。 屋里的大夫人这才逐渐止住了哭泣声。 ** 老夫人则拿着账本对聂墨说,“我这可不是一时兴起要给你的,是早就有了这打算,只不过这铺子的掌柜要辞了工好回家侍奉年迈的父母,我怜他一份孝心,就让他做到月底,整理好了账册,也好把二掌柜教出来。 这不,账册是昨儿刚送了来的,还热乎着呢。” 聂墨笑着挨了母亲坐着,“儿子还没孝敬母亲什么呢,倒要母亲破费了!” “昏话,养了你这么多年,锦衣玉食的,哪一样不破费,收好了,我养你,你养自己的孩子,谁家不是这么一代一代的过来的?” 把账册交给了聂墨,老夫人又神秘兮兮的说道,“你猜猜这铺子的现今的掌柜是谁?” “难不成是我几个小厮的家里人?” 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我本来想抬举聂江,聂江稳重也大气,可你身边服侍的人本来就少,若是聂江出去了,你这里一时补不上顺手的人,还不如叫他兄弟过去。 他兄弟虽说不如他机灵,但难得的是本分老实,守着这么个老铺子,也尽够你日常的开销的了……” 聂墨点了点头,“儿子晓得了,不过您这选掌柜的事以后可别让聂江知道!聂江要是知道自己能当掌柜却被他哥哥顶了,非得哭一场不可。” 此话一出,又让老夫人笑了一场。 聂墨将账本揣到怀里,翻身躺到榻上,“母亲,我在您这里睡一晚上吧!省得回去看见怎生哭。” “又糊涂,她是你的人,她受了委屈你不会哄哄啊……” “我不会哄人,女人真麻烦!”聂墨撇撇嘴。 “你说什么呢?老身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使!” “哎呦,哎呦,母亲,我错了,别揪我耳朵……哎呦,哎呦……程嬷嬷快来给我吹吹……” 聂墨不会哄人么?老夫人是不大信的。他这不是将她哄的很好? 赶走了聂墨,老夫人又跟程嬷嬷悄悄话,“我总觉得他不像开窍的样子……”要是娶了媳妇还这样,可不愁死人? 当父母的都是盼着儿子儿媳夫妻和睦的。那整日里头想着调三斡四,教儿子媳妇离心离德的总是少数。 老夫人的心情程嬷嬷当然能够理解,她笑着劝慰道,“您忘了,当初大爷对他的几个通房也是不甚上心。” 聂墨出了致公堂的门,问聂江,“大爷是在书房还是在和贤堂?” 聂江堪称内宅消息小能手,“大爷在和贤堂。” 聂墨将怀里的账本拿出来塞到聂江怀里,“帮我拿着。去和贤堂。” 聂江见他脸色好了不少,恭维着问道,“二爷,这账本?您这是要找大爷要账么?” 成功挨了聂墨一脚。 聂江虽然将话说的不中听,且聂墨也踹了他,但主仆二人的心情却都很好。 和贤堂的门口的守门婆子一看见聂墨,就命人飞快的传话。 聂墨一路走一路跟聂江交待事情,走到门口的时候,聂润正好迎了出来。 聂墨微微一笑,脸上一点阴霾也没有,率先行礼,“大哥。” 聂润依旧温润如初,温声道,“二弟。” 和贤堂里头也有小书房,聂润想到正屋里头眼睛红肿的大夫人,最终也没将聂墨往正房带,兄弟两个去了小书房。 聂润的小厮福喜跟福宝送了茶水上来。 聂墨是来赔罪的,也没有扭捏,直接开口道,“大哥,弟弟向你赔不是来了,今儿是弟弟鲁莽……” 没等他继续往下说,就被站起来的聂润托住了胳膊,“事情自有它的青红皂白,若因为父子之情兄弟之谊固然重要,但以情论理并不是放到哪里都合适的。” 聂墨笑了笑,他平日里冷漠的居多,这一笑犹如春花怒放,很有一种令人欢喜的感觉。 聂润的心情好了不少。 长兄为父,他从小被教导着要照顾弟弟,让着弟弟,后来则成了弟弟让着哥哥,聂润的心境自然也有了一番变化。 可现在看来,多一番可以体验的心情,也没什么坏处。若是从头到尾只用一种眼光看人,才容易让人故步自封。 随波逐流固然不好,故步自封也同样对人没什么好处。 “怎生那丫头还好吧?” 聂墨点了点头,“喝了药睡了。”说到怎生,也不知道她现在醒了没有,睡醒了而又没发现他在身边,她会不会害怕? 聂墨动了动屁股。(话外:鱼想写个深情无悔的男主,但现在看来,鱼已经拉不住他往逗比路上奔驰的缰绳了……) 聂润发觉聂墨很在乎怎生,便问了一句,“你挺喜欢她的。” 聂墨趁机道,“那是,她笨笨呆呆的,我用脚趾头也能使唤了,我自然喜欢极了。”喜欢,就是要护着。 第二十七章 喜欢 聂润微微颔首,转移了话题,“秋闱将至,我这里正好有些好纸,好墨,是我今年春里意外得到的,这些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这次就便宜你了。” 聂墨跟聂润略说了几句,就站起来要告辞,大夫人不好再缩着了,脸上扑了粉出来。 “大嫂,”聂墨虽然对大夫人失望,但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并没有当面说过重话,“母亲那里说如云的手巧,要让她帮着绣些东西,我的荔园里头少了一个丫头,还要麻烦大嫂给我找两个小丫头两个小厮……” 安抚大夫人这类人的情绪,莫过于向她索取,让她做些她能办到的事情。 大夫人连忙点头,并且细心的问道,“是要些年纪大点稳重些的,还是要年纪小些二弟自己找人调 教?” “年纪小些,机灵也可,笨些也无妨。嗯,十一二岁往下的孩子吧,家生子也可,外头买来的也可,到时候交给聂江教导着。”也就是进来后不用大夫人的人调 教。 大夫人忙点头应了,心里却在思忖,自己的奶娘苏嬷嬷的大闺女嫁给了外院的一个小管事的儿子,她的小子今年正好十一岁…… 不料聂墨的身影还没有走远,就听聂润冷冷的看着她说道,“二弟的人吩咐牙婆从外头选买,人选好了,我要过目。” 大夫人好不容易保下小柔,虽然不满意聂润插手家事,却只好退让一步,可心中郁气无法散去,“家生子里头知根知底……” 聂润懒得再跟她计较,甩手去了书房,自己的老婆自己知道,大面上能做的好看,只是这私心也重,索性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娶了个圣人回来,就是宫里太后不也喜欢小儿子么,没有私心的人那都是极少的。 聂墨前脚进了荔园,聂润的小厮福宝后脚也来了,他个子小小的,人长得喜庆。 “二爷,大爷说这一匣子血燕窝给您读书的时候炖了补身子的……,这一匣子虽然不是血燕,但也是极好的官燕,是送给姑娘,给姑娘压惊的……” 聂墨点头示意聂江接了过来,皱着眉却在寻思,难不成大哥真的看上了怎生?这可不行,还得寻个时机断了他的这心思! 回了内室,怎生却没醒,皱着眉头抱着他的枕头缩在墙角,嘴里不住的呓语道,“妈妈,爸爸……”。 聂墨拧眉寻思了一阵,也不明白这麻麻巴巴是什么东西,心里酸溜溜的想到,他为了她上蹿下跳的忙活了大半天,她嘴里就算念叨,也应该是念叨自己才对…… 他在她身边坐了一阵,聂江端了一碗粥进来,“二爷,您中午也没吃东西,先用一碗粥垫垫吧?” 聂墨点了点头,聂江跟他的时间最长,心思也细,比聂湖跟聂泊加起来都强。 聂墨端着粥问了一句,“你们都吃过了吧?” 聂江道,“奴才们已经用了。二爷您晚上是在老夫人那里用还是在荔园用?” “让小厨房用心做两个菜,你提着,咱们去老夫人那边。”聂墨将空碗交给聂江,“这几日大夫人就能领了人来,你好好教导几日,前头就让聂河盯着,等这边的人教导出来,你仍旧去前头。我让你读的书也不要落下!” 聂江沉稳道“是”。 聂江出去,聂墨这才又坐回床边,伸手将被子给怎生盖好了,摸了摸她的额头,见上头温温热热的,想起她嫌弃自己冷,连忙缩了回来。 聂墨带着聂江出去了,怎生才睁开眼睛。 虽然她跟聂墨的关系不上不下的,但也适应不了聂墨对她的那种温情跟亲密。 她对他,不咬牙切齿就是她宽容大度缺肝少肺了,要知道,聂阁老可是整个俞家的仇人,难为聂墨怎么花了心思将她弄来,难不成他想死到她手上?!——呃,报答她曾经的救命之恩?! 怎生稀里糊涂的想了一阵子,然后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摸了下身上,出了一层汗,还有,她饿了,也想上茅房,人生有三急,呵呵。 内室的帘子一动也不动,她穿好了鞋子,一把就撩了起来—— 迎面就看到一个俊美无俦如同电影明星一般的少年! 他穿着一身青布衣裳,看制式像是府里小厮的样子,可他怎么看都不像个小厮…… 怎生忽然有点懂为何后世的人形容一个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时候总是用男神、女神来称呼他或者她。 她的一切的感觉都淡了,无论是饥饿感还是内急或者是想换衣裳的冲动,都统统的淡了。 聂墨长得也不差,但他们的第一次相遇注定了怎生看他的时候多了层想法,可眼前这人不一般,他冲着怎生微微的一笑,怎生只觉得心中的城墙轰然倒塌…… “姐姐好,我是聂河,从前只在外书房伺候,这几日二爷这里少人手……” 美少年开口,怎生忙集中精力,只是没想到他的声音也这么好听,听在耳里,看在眼里,不由的涣散失神。 “姐姐?” 怎生刚被美少年看的脸颊微热,瞬间又被一句“姐姐”给击中了,大周朝可不兴什么姐弟恋。何况她还与他的主子有大仇呢! “你……,你好。”怎生冲他点了点头,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现在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也就顾不得男神在侧,立即垂下脑袋出了门。 聂河微张着嘴,自言自语道,“我话还没说完呢,二爷叫人给你留了饭……” 怎生忍着饥肠辘辘先解决了“大事”,然后清洗了一通,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这才有心思吃饭。 她对聂河没什么不良好的想法,但是,人长得美,她忍不住就想多看两眼。 聂河笔直的站着,像一棵挺拔的柏树一样,身姿很美,室内空气都仿佛凝固,怎生偷看了两眼,连忙低头吃饭。 等吃了好几口才想起自己这样有点狼吞虎咽,未免不够淑女,连忙缓了缓呼吸,打算改变形象,慢条斯理起来才好。 也幸亏她记得自己名义上还是聂墨的通房,这才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譬如把眼珠子抠下来粘聂河身上。 吃过了晚饭,怎生执意回自己的屋子。 聂河没有拦她,反而帮着提了灯笼。 男神在前头带路提灯笼,怎生的心情很是微妙,像聂湖聂泊两个当然也不坏,可这种体贴是完全感受不到的,聂河的神情跟动作还有语言,无处不让人觉得如沐春风……(这绝对是心理效应。) 聂河送了怎生回屋子,然后提着灯笼走到正屋,等没人了,才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什么时候能回前头啊!可憋死我了!” 怎生摸了摸脸,已经不是很疼了,还有一点点的感觉。 进聂府以来这几次事,不说死里逃生,可也是险象环生,这样下去,不出几日,她说不得就狗带了…… 聂墨既然记得她的救命之恩,不知道若是让他放了她出去,他会不会答应?凭聂阁老的威望与聂墨的本事,悄悄的将她的奴籍改了应该不难吧? 还有聂墨说的父亲母亲跟弟弟,若是能一家人团聚,哪怕离开京城呢,日子清苦些,也比现在这样水深火热的强吧? 这样想着,便有些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人若是没有奔头还好,若是有了念头,这念头就会止不住的在心里生根发芽。 聂墨陪着老夫人吃了饭,又随着她去了太夫人处请安,大房里头的事好歹没有闹大。 回到荔园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月亮挂在树梢,虽然是弯月,却也亮的很,明亮的清辉就像怎生的眼睛,聂墨脚步一顿就去了怎生的住处,他也算很了解她。 怎生虽然换了新宿舍,可正经睡倒是头一遭,听见外头动静连忙起来。 聂墨看了看跟着自己的聂江,咳嗽一声道,“我夜里不用你们伺候,你们都去前头歇着。”把聂江几个都打发到了荔园的前头。 等聂江几个看不见人影了,聂墨才敲了敲门,低声唤怎生。 怎生在屋里看了看自己仪容,觉得没什么出格的,这才打开门。 聂墨正好做了一个要推门的姿势,他见怎生不说话,这不是担心她吗! 赶紧收回了手去,见怎生挡在门口,笑道,“不请我屋里坐坐?” 怎生抿着唇侧了侧身子。 聂墨便从她身边过去,那目光将她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见她不是之前见到的那番狼狈模样,心中好受了不少。 屋里只有两把椅子,聂墨走过去坐下,也不支使怎生,自己吹着了火折子,点着了蜡烛。 怎生还站在门口。 她有心说两句重话,但有心无胆。她这可不仅仅是个打工仔,她是连命都在聂府的主子们手上呢。 “过来,我看看你的脸。”聂墨看着她开口。 怎生慢吞吞的走了两步,聂墨没有催促,而是等她到了跟前,认真的检查了一下,点头道,“碧玉膏果然好用,你今儿夜里睡着之前再用一次。那药在正屋放着,你跟我回去吧?” 回去今夜还能回来吗?怎生垂着头,没有作声。 聂墨站了起来,伸手就要拉怎生的手。 怎生一下子将手缩到了身后,就像个自己觉得自己委屈因此跟大人闹别扭的小孩子一样。 第二十八章 萌化 聂墨的心萌化了。 他想说两句重话,但心沉甸甸的像是有东西坠着,那厉害的话是怎么都说不出来。 “你总不能让我在这里跟你说你母亲跟弟弟的事情吧?”他低低的开口。 聂墨一递下台阶,怎生立即顺着下来,“奴婢自己走。” 聂墨没有勉强她,笑着转身出门,怎生在后头,先吹熄了蜡烛,然后才跟着也出了门。 她吹熄蜡烛是因为要省钱,也因为天干物燥,小心烛火,不料看在聂墨眼中就成了怎生不回来的举动。 要知道这蜡烛下头可是有烛台的,若不是有人故意使坏,蜡烛就算着没了,也不会点着任何东西。 回了正屋,聂墨先找了药出来。 怎生由着他帮忙上药,这次终于想起男女授受不亲的话来了,脸颊不知道是上了药的缘故还是想到了别处(聂河),微微发热。 聂墨这次拉她,她没有躲闪,而是抬头认真的看了他一眼。 她的眼睛清澈见底,疑问明晃晃的就要冒出来,聂墨勉强压了一下有些急促的呼吸,缓缓的问道,“你吃了晚饭了吗?” “吃了。” “身上……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怎生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 聂墨见她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恨不能将她拥到怀里亲两口,有心引 诱她多说一些话,便道,“你家里的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也不知道从何处开始说起,要不你来问,我回答,你觉得呢?” “那二爷就把我们家里出事后您做的事说说吧。” 小小的年纪,一开口却一下子就问到了点子上。 “俞阁老出事之后,我本没想到你家会受牵累,还是后来在父亲的书房看到刑部送来的查抄的名单,这才知道你们受了连累……” “我看到后,心急如焚,无奈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只好命聂江聂河在外头悄悄的奔走。 等见你弟弟被你家的亲戚买走了,便花了银子请我的一个朋友暂时安置了你的母亲。 只是你比较麻烦……豆蔻年华,人……也长得好看,官牙想卖个高价,我托了牙婆,上下打点着将你倒买出来,然后又悄悄的改了你的户籍名字,支使着牙婆子将你卖给了我。 因为你的卖身契有问题,所以我打算趁着荔园过几日进小厮的机会将你的卖身契要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自从你救了我,我……,”聂墨闭了闭眼,才继续说道,“我后来隔三差五的就去魏家庄,你虽然没再见到我,可我几乎每次都能碰见你,我觉得自己的运气很好……” 这种隐晦的表白,怎生怎么能听的出来? 她点了点头,又微微扭过脸去,对着烛光发呆。 聂墨悄无声息的向她靠近了一下。 怎生是个人,是人就有自己的私欲,若是问她现在最想要什么? 身份、地位、无尽的财富,她都需要。 但是让她跟别人索取,她做不出来。 “我能不能见见我娘?”她低声问道。 聂墨的手伸开又握紧,半响道,“你刚出了事,现在不宜招人眼,等过一阵子我带你出去好不好?” 怎生点了点头。 聂墨情不自禁的松了一口气。 又道,“你母亲很好,我的朋友十分可靠,他家境虽然算不上豪富,但也是小康之家,你母亲不会吃苦头的。” 虽然很不情愿,但怎生还是说了句,“谢谢。” 聂墨听见这个词简直不敢相信耳朵,喉咙里头就跟咽下了两个蜜丸一样,他抓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急切的问道,“你不怪我吗?” 当然怪你! 只是想到若是落到其他人的手里,也不一定会比在聂府的境地好,她的奴籍身份不能让她成为正妻,只可能是丫头、通房,奋斗的好说不定会成为姨娘,若是这样,还不如就落聂墨手里。 聂墨的问话,怎生没有回答。 当然啦,她又不是受虐狂。 对聂墨说扳倒俞家的是聂阁老,株连俞氏九族的是皇帝,他们俩个人都不是聂墨能够左右的,所以她不怪聂墨?她脑子进水也不会说这个! 怎生把话咽到肚子里头,聂墨虽说失望,却没有心灰意冷,她这么小的年纪惊逢家中大变,没有在得知仇人的一瞬间将他捅死,都是心肠好了。 怎生当然没有他想的那么冲动,虽然从母亲嘴里得知是聂阁老跟俞尚书争斗家里这才遭殃的时候她也偷偷咒骂过聂阁老。 可母亲也说了,他们并非三族近亲,以后遇到皇帝生辰或者宫里妃子有了身孕添了皇子,说不定就会被赦免,到时候他们只需要交够赎身的银子就能够脱了奴籍……这买卖 人口的银子,近十年可是没有变化啦! 说白了,一家人不过是都盼着团聚。 怎生这么能忍,也是因为盼着家人平安团圆。 碧玉膏的清香淡淡的散发在两个人之间。 距离太近,聂墨的呼吸喷出来,怎生咬着腮帮子歪了歪头。 她躲闪的动作那么的羞怯,聂墨真的是无处不喜欢。 他的手摸了摸她的耳垂,将她揽到自己怀里,良久道,“我会照顾你的……今日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发生了。” 怎生不太相信。 聂墨见她没有挣扎,心里美滋滋的。 怎生根本没意识到,她在思考聂墨说过的话。 神经粗也有好处。 聂墨见她陷入沉思,模样就像一只发呆卖萌的松鼠,别提有多可爱了,忍不住亲了亲她的眼皮。 怎生被他亲醒了,蹙眉擦了擦眼睛,“你干嘛亲我?” 她这样直白的发问,聂墨被问的一下子不好意思了,他的嘴动了几下,都没把那句我喜欢你才亲你说出来。 他歪头看了看漏刻,顾左右而言他,“已经很晚了,我们洗漱歇下吧。” 怎生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坐到他的腿上!尼玛,这是啥时候的事?! 她连忙从他身上下来,神情也变得不自在。 温暖又柔软的妹子离开了自己,聂墨的失落可想而知。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前几年没有抗争实在是太浪费了,若是他坚持参加秋闱,即便只有举人的功名也比现在顶着个秀才的名头好。 秀才当然也不错,可在聂府这样的世家,秀才的含金量算不算高的,聂阁老自己是进士出身,剩下的两个弟弟一个进士,一个同进士,到了聂润这一辈,聂润也是进士。 进士能做官,举人做官的少,但举人可以给人做师爷幕僚,只要离的京城远一些,他带着怎生在外头岂不自在? 聂墨沐浴的时候,怎生突然想到他今日都跟自己开诚布公了,而且刚才自己用你我相称他也没说什么,可见对自己还有几分情面,不如再试探一下? 想到便行动,将擦澡的浴巾往水里一扔,“你自己洗。”说完就要往外走,是打定主意他不敢裸 奔出来。 没想到聂墨的速度太快,一下子将她的手腕拉住。 “总要给我搓搓背吧?还有衣服。”他站在浴桶里头,浴桶里头的水堪堪漫过大腿…… 怎生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下头今日不同与往日。 “我给你拿衣服,你自己搓背!”长针眼了! 聂墨见她脸色通红,一下子心花怒放,“你好歹给我搓搓背,大不了你沐浴的时候,我伺候你就是了……” 怎生最后还是红着脸胡乱给他擦了两下,聂墨也不自在,浑身都痛。 他那点儿心思,于她来说是一知半解,于他来说则是心知肚明。 不过打这以后,两人的关系倒是微妙了起来。 聂墨虽然有同床共枕的心,可不敢化为实际行动,他不怕怎生拒绝,他怕自己把持不住。 因此夜里怎生再值夜,聂墨便打发她去窗边的榻上睡。渐渐的怎生的铺盖便留在了聂墨的内室。 怎生呢,权当住男女混合宿舍。 再过了几日,大夫人身边的一个姓苏的妈妈领了两个小厮并两个小丫头进来。 小厮交给了聂江调教,只是小丫头,怎生的规矩都不好,这下丫头就不能指望她教导了,聂江做主请了月季来教了几日。 怎生不是跟着聂江学,就是跟着月季学,倒是懂了不少大宅院里头的道道。 “譬如丫头婆子生病,隐瞒是不行的,一则她病了无法做事,令一则,若是这病容易过人,隐瞒下来岂不是都要染上?像如云那样,她生病了,姑娘就应该先找了聂湖或者聂泊说明,他们在府里呆的久了,懂得多,知道该怎么办。” 聂江说话不卑不亢,有理有据,怎生心服口服的点头。 不知道聂江怎么跟月季说的,月季在两个小丫头面前都称呼怎生为姑娘,特意的抬高了怎生。 这样两个丫头也不敢欺负怎生,三人相处了几日熟悉了之后倒也融洽。 两个丫头一个叫大妞一个叫土妞,名字俗到地里头,月季特意交代了怎生找聂墨给她们重新取名。 怎生便在聂墨晚上回来的时候说了一句,聂墨只说:“她们要跟着你,你给她们取名字,现在想好了出去就说是我取的。”聂墨读书行文整日辛苦,也是偷懒也是想逗弄怎生,便撺掇她取名字。 怎生不太乐意,她连府里的丫头们的名字都记不住,万一取重了怎么办,只是两个小丫头都是十一二岁,盼着主子给取名不是一日半日了,她想了想便问,“您看叫红葡跟青葡如何?” 第二十九章 讨好 聂墨拿着一卷书坐在灯下不说话,只看着她笑。 怎生嘟嘴,“笑什么呀?” 话里有了一点撒娇的意味。 聂墨放下书,侧首看她,须臾问道,“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吃葡萄?” 没防备他会这么问,怎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难道她天天对着葡萄树流口水的事被他知道了? 聂墨见了她其实许多次,有一次留下的印象特别深,她站在一株女贞树下头,一边流口水一边喃喃自语道,“这要是葡萄该多好啊!” 聂墨那时候就藏身在不远处,听了她的话,仿佛都能感觉到那株女贞害怕的抖动。 若真的是葡萄,恐怕满树的果子该保不住了吧! “就叫红葡跟青葡吧,记住告诉她们,是葡萄的葡……” 过了一会儿,聂墨又道,“明年,咱们荔园的葡萄树也能结葡萄了……” 怎生只一想象,便觉得口舌生津…… “从前大厨房也往荔园送各色果子,只是我不爱吃,她们也就送的少了,其实按照份例,一年四季的果子是不少的……” “二爷~”怎生谄媚的叫道。 聂墨的心也跟着抖了抖,努力把持着不笑出声,装模作样的翻了一页书,“我的生辰也到了,不知道某些人的女红学的怎么样了啊,不敢指望衣裳,那帕子荷包扇套之类的总要送给我一些吧……” 一些! 她还批发呢! 但是如果每日都有水果可以吃…… “二爷可别嫌弃。”怎生匆匆丢了一句便出门去了。 聂墨笑了笑,心道,你就是把我的袖子缝的一边长一边短我也不嫌弃。 只是看着她人机灵讨巧,可这女红上不见一丝的进步,想要穿上她做的衣裳,不知道哪年哪月了。 红葡青葡得了新名字,高高兴兴的来谢恩。 聂墨点了点头,“以后听你们姑娘的话。” 怎生闻言挺了挺胸,颇有大姐大的自豪感。 聂墨目光悠悠的看了她一眼,她立即气馁的将胸收了回去。 聂府里头,通房是没有丫头使唤的,但姨娘有两个丫头和两个小厮,聂墨请大夫人买了这四个人回来,说是为了荔园增添人手,实际上则是为了让怎生有几个帮手。 只是这些事他并没有告诉怎生,看她整日里分派活计收拾屋子还要抽空学女红,忙忙碌碌的小只毛茸茸的小麻雀一样,聂墨只觉得岁月静好。 聂江将两个小厮庆阳庆礼调教好了交给怎生,“以后他们两个听凭姑娘使唤,府里各处我也带着他们认了认门,若是送东西之类,姑娘只管打发他们去。” 怎生一下子觉得压力山大,她可不是领导型的人才! 聂江看了出来,却没劝她,而是说道,“聂河在外书房事情多忙不过来,我要回去了。姑娘以后若是有事找我们,也尽管打发他们前去。” 怎生这才想起“男神”,她近日太忙,给忘记了,聂江一提,立即笑着问道,“聂河就是前几日过来的那位小哥吗?原来你们都在外书房伺候。” 聂江点了点头,继续道,“二爷让姑娘将荔园管起来,前头有聂湖聂泊不需要多操心。 另外荔园的两个负责洒扫的促使婆子,一个姓王一个姓李,姑娘看哪里不干净了,只管找她们的不是,老夫人将擅做膳食的许嬷嬷送了来,张嫂负责给她打下手,以后许嬷嬷许是会常来问二爷用膳的情况,姑娘心中有数即可。” 聂江这样一分配,怎生顿时轻松了许多,这样一来,她负责的就只有聂墨的屋子,让红葡跟青葡稍微帮一下忙就行了,她也有了更多的时间。 不管怎样,聂江确实比聂湖跟聂泊靠谱,怎生用力的点了下头,十分感激。 进了七月,天气越发的热,聂墨也起的越发的早,怎生适应了两日也能跟着他起床伺候。 只是这样一来,晚上就要早睡,往往聂墨还在拿着书看,怎生那儿就拿着针打起了盹。 聂墨看她拿针的手晃来晃去,眼看就要来个“锥刺股”,连忙过去拦住。 怎生竟然没被惊醒,相反聂墨的身体冰凉,挨着还挺舒服,于是她蹭了两下抱着他的胳膊睡了过去。 聂墨将她放到榻上,抽出自己的手,见她吧唧着嘴手还在抓啊抓的,只好笑着拿了个枕头塞到她怀里。 初三的时候,太夫人那边来人说太夫人让爷们好生的读书,免了早晚的请安,老夫人的丫头也跟着来了说了同样免了请安。 怎生在现代的时候,根本没有七月是鬼月的概念,来到古代,见大家这么重视,不由的也心惊胆战,唯恐自己被鬼抓了去,一到晚上就不肯出门。 老夫人虽然免了聂墨的请安,对儿子却更加关心,时不时的叫了怎生来问话。 怎生觉得大凡父母,就没有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学霸的,因此老夫人每每问话,总是将聂墨往勤苦上头翻覆的说,且语气颇为钦佩。 果然见老夫人又高兴又心疼。 又道,“二爷吃的也比从前多了。” 老夫人关心的问道,“晚上可吃宵夜?” 怎生摇了摇头,“二爷早上起的早,夜里睡得不算太晚,他说吃了宵夜再早睡不利于养生……” 老夫人闻言点头,“是这个道理。”又拍着怎生的手道,“好孩子,你多辛苦辛苦,等你们二爷秋闱高中,我另外赏你!” 怎生立即大大的给了老夫人一个笑脸!并且大声道,“谢老夫人!” 老夫人又被她逗笑了,使眼色让石榴拿了个荷包过来赏了怎生。 怎生虽然很想出门就看看,可知道那样太那啥了,只好硬忍着。 致公堂她来了好几趟了,渐渐的也认得致公堂里头的好些丫头婆子。也知道原来老夫人单一等丫头就六个,二等的丫头八个,另外还有十来个小丫头…… 这天就被一个叫含笑的二等丫头给拦住了,“怎生姐姐怎么有空过来?” 怎生笑道,“是老夫人关心二爷,叫了我来问话。” 含笑人如其名,一说话就笑,“怎生姐姐这么辛苦,也没个帮衬的,这样一来倒是显得我们这一群人都不中用,偏要让二爷的人过来帮忙……” 怎生一头雾水,表示没听懂。 她一脸的“你继续说啊”,含笑只好又道,“是如云姐姐,她的腿养的差不多了,在这里帮我们做些绣活,可心里到底惦记着二爷那边的活计,说这些日子二爷身边的事务都压到你一个人身上,肯定累着你了,如云姐姐这是心疼你呢。” 含笑一提如云,怎生立即想到当初她陷害自己的时候毫不留情,自问没有挡着如云的路,她都能那样狠心。 自己虽然没有如云那般狠毒的心肠,但是再求着聂墨让如云回去?她也做不出来。她又不是受虐狂。 含笑又说了一番怎生如何辛苦,如云如何担心的话,怎生点了点头,说道,“我会跟二爷禀报的。想来,如云姐姐也惦记着二爷呢!” 被含笑这样一打岔,怎生路上都忘了看荷包。 回到荔园之后,才摸出来,小心的看了下,见里头有个约么着一两重的银裸子,顿时高兴的不行。 她打算将攒的钱都给了母亲,这样一有机会,母亲就可以先赎了自己。 想到这里,先双手合十,默念菩萨一定要保佑聂墨考上举人,他心情好了,她求他带自己出去也容易些。 聂墨推开门怎生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 “在做什么?许愿?说来听听。” 怎生忙道,“是好的,说出来就不灵了。” 见聂墨瞅着她笑,她也跟着傻笑,反正打定主意不说,免得聂墨知道了笑话她。 聂墨看着她羊脂玉一般的面颊,心头微动,“难道是求菩萨保佑我秋闱高中?” 怎生闹了个大红脸,显得她多么的自作多情似得! 聂墨的心情却很好,趁着怎生帮忙整理衣裳的时候悄声问道,“葡萄好不好吃?” 他早上去大哥那里,见大哥的同僚送了一篓子葡萄给大哥,立即要了一半,聂润哭笑不得,“家里又不是没有。” “你孝敬父亲二叔三叔他们,我孝敬太夫人母亲跟婶子们,放心,虽然我的人去送,但是会告诉他们是大哥的孝心的。” “你这无赖样真该让母亲看看。”聂润挥手由他。 聂墨便指挥聂河各处去送,又偷偷交待,“分出一盘子给怎生。” 可想而知,怎生又见了小男神,是十分高兴的,养眼呀!何况聂河的声音也好听。 聂墨还不知道自己碗里的肉看中了自己的小厮。 现在荔园也有了份例水果,虽然都是打着送给聂墨的名头,可到底大部分进了小厮跟丫头们的肚子,怎生这几日吃水果吃的饭量都下降了,皮肤越来越好,水嫩的都不用补水。 “你手艺练的怎么样了?帕子总该有一条了吧?” “二爷难不成还缺帕子?”怎生将他换下来的衣裳叠好了,伺候着一会儿让红葡送到洗衣房去。 她弯腰的时候,聂墨趁机抽了她袖子里头的一点帕子角,将她用的帕子抽了出来。 “哎呀,你还给我。”自己的劳动成果眼瞅着就要保不住,怎生就跟只兔子一样,急红了眼。 第三十一章 吃醋 两个人都没注意聂墨偷听了这一番谈话。 聂墨则一下子跌入了醋缸里头,咕嘟咕嘟的冒酸气。 他就知道,这小妮子不是不开窍,而是没把这窍开到正地方! 还有聂河!不过才来后头伺候了一两日,就把怎生的魂魄给勾走了。 聂墨磨了磨牙,恨不能先捶聂河一顿。 这醋吃的那叫一个不要不要啊! 到了晚上都没有从醋缸里头爬出来的趋势。 那叫一个“酸”! 聂墨沐浴的时候,怎生照旧准备好了衣裳便要出去,熟料聂墨不许她走,“给我搓背。别让我去抓你。” 怎生只好搓搓搓,聂墨还不满意,“左边……右边……,前头……下头……” 到了最后,怎生不得不挽起袖子将一大截白嫩的胳膊伸到水里。 聂墨就冷冷的看着她。 他目光虽然冷,身体却被她一双小手摸的发热,堪称冰火两重天。 聂墨虽然外表看起来瘦弱,可身材真的很有料啊,她都摸到了他的腹肌…… 一句“听说你觉得聂河长得好看”每次都涌到嘴边,聂墨愣是没问出来。 生怕怎生这家伙不识好歹的点头说好看。 外书房的聂河这日一直喷嚏不断。惹得聂江忍不住问,“你是不是着凉了?” 聂河摇了摇头,“这么热的天若是着凉,我会被笑死的吧?没事,就是突然好想打喷嚏,阿嚏!阿嚏!” 聂墨蹲在水里怎么都不肯出来,怎生只好唠叨,“二爷,再泡下去肌肤都要发皱了,而且您身上真的不脏。” 聂墨被她围着团团转了百十圈,心里这才“略微”好受了些。 可是仍旧呆在醋缸里头。 恨不能将这没心没肺的丫头给拆解了吞入腹中。 “行了,给我拿浴巾过来。”怎生这才高兴,从旁边递了浴巾给聂墨。 聂墨一从水里站起来,怎生立即闭上眼睛转了身过去。 最近聂墨不知为何,总是耀武扬威的,怎生唯恐自己看多了长针眼。 聂墨则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磨了磨牙,他当然是纵容她的。 她身上这件桃红色折枝花的凉衫是他见她热,特意从外头买了送给她的,结果她呢,送他两块帕子还懒得绣花。 聂墨迟迟没有动静,怎生还以为他弄好了,一转身不料正好看了个正着,“哎呀!” 她捂着脸就想逃跑。 聂墨伸手一抓便抓住了她的衣裳,然后手上微微一用力,就听嗤啦一声,凉衫从背后被他撕成了两半。 怎生羞臊的恨不能钻地底下。 天气这么热,凉衫并不透明,所以她里头只穿了一件自己做的小衣,就是跟后世比基尼三点式差不多的,当然以她的女红水平,没有很高端,只是为了保护胸 部并且不至于让她们以后下垂而已。 可……,她虽然长相显小,但身体经过这一个月的滋养,大概知道饥饿的滋味不好,可着劲的生长,胸前也算是很有料了啊!偶尔她都能感受到生长的胀痛。 聂墨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渴水渴的厉害。 口干舌燥,喉咙冒烟。 玉色的肌肤上一点瑕疵都没有。 聂墨不禁想起俞母那句,“娇养着长大。” 虽是小户之家却也是将女儿娇养长大,他这么久都没有出格造次,何尝不是在同样的娇养她呢? 他眼神幽暗,拿着浴巾抬步出了浴桶,没管自己身上的水渍,反而将怎生包了起来。 聂墨抱着她坐到了内室的床上,然后就放下帐子。 怎生的脸从浴巾中露出来,酡红一片,几乎可以煎蛋。 她身段玲 珑,又日渐丰满,聂墨只凭想象都能自 燃,何况现在美人在怀? 聂墨突然喊了她一声,“怎生”,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又黯哑。 怎生缩在浴巾里头闻言一缩。 缩也是缩到他的怀里,再跑不出去的。 聂墨的呼吸开始变得粗壮了起来。他用一只手的拇指顶起怎生的下巴,然后低下头亲了上去。 怎生突地打了一个颤抖,可身子已经被他的突如其来的狂 野吓得不听使唤了。 眼泪哗哗的往下不要命的淌。 聂墨感到湿润才清醒过来。 连忙道,“不怕,不怕,我只是亲亲你,不做别的……”他自己的气息都还没有喘匀,说出来的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怎生吓坏了。 粗壮的神经也承受不了这种雄性气息的侵掠。 她抽噎着哭了出来,越哭越大声,越哭越幼气。 一只老虎,没有露出獠牙的时候,浑身的皮毛顺从的贴服着,像只温顺的大猫,可一旦发起进攻,他的情绪不宣泄出来是不会罢休的。 聂墨刚从醋缸里艰难的迈出来,又一脚踩到灼热的岩浆当中。 他终于顺从自己的心,重新噙住了她的唇。 ……小堂深静无人到,满院春风。 惆怅墙东,一树樱桃带雨红。 愁心似醉兼如病,欲语还慵…… 一树樱桃带雨红…… 日暮疏钟,双燕归栖画阁中。 怀里可怜的兔子哭的喉咙发干,仿佛身体里头的水份都从眼睛里头流出来了。 聂墨喘息着艰难的放开她,重新将她拥入怀里。 两人在这第一次亲密无间的接触中,一个是激情燃烧澎湃不止,一个是忧虑恐惧浑身颤抖。 聂墨好不容易平息了自己,他拼命的告诉自己,要了她,没有名分,避子汤的伤害那么大,他功名不足也护不住她…… 可当他一低头,看见她噙着眼泪的幽幽眸子,如同暗夜里头的群星璀璨,被他亲吻过的红唇娇艳如同怒放的绯红桃花…… 名者,名正言顺。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一日不能给你个正当的名分,我不会,嗯……碰你,你知道吗? ” 他擦着她的眼泪,轻声问道。 怎生的眼睛澄澈的如同一汪碧水,明晃晃的全是疑问,刚才都这样那样了,还不算碰啊! 聂墨苦笑,“譬如你最喜欢的葡萄整日里头看得见吃不着,你会不会难受?” 对于聂墨刨坑这事儿,怎生属于认识不足,她听到想了想觉得若果真只能看不能吃,是比较痛苦,是以就点了点头。 聂墨咽下一声轻笑,只是眉梢眼角都有了笑意,“傻孩子,你对我来说,就像你最喜欢吃的葡萄一样!……吃不到嘴里,总要让我亲亲舔舔收点利息吧?!” 怎生这才发现自己跳到了聂墨刨的大黑坑里头。 她的眼睛瞪的圆圆的,只呆呆傻傻的看着他,这几天以来本就震荡不安的三观又一次被他的无耻给刷新了一遍。 “刚才那样,害怕吗?”聂墨就是只大灰狼,餍足之后温柔的像外婆。 怎生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愣愣的点了点头,怕啊,怕死了,她不喜欢,也不习惯,这段日子,她的底限一再的后退,眼看着就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不用怕,你只是不习惯,等习惯了就好了……” 怎生觉得他在胡扯。 可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她与这情爱这种事上,毫无经验,身边也没有可以指导的前辈,就像黔之驴一样,初看挺庞然大物,可只要仔细的观察就会发现,其实她也只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笨蛋。 聂墨也没想过一次就能忽悠了她,只是像她保证。 “我会好好的争取功名,将来离开京城去外地做官,到时候只带了你出去,离开是非之地,只要我们不回来,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名分,让你做我的妻子……,在这之前,我都不会碰你。 没有名分生的孩子,孩子将来也不会得到别人的尊重,我并不想那样,也不愿意你喝避子汤伤了身子……” 他觉得这保证还挺有诚意。 当然也只是他自己觉得。 怎生觉得自己亏大发了,她可是对他有救命之恩的!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救命之恩自然只能以身相许了……”聂墨委婉的叹息道。 这难道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吗? 这种以身相许能不能不要? 大概她的表情太过“写实”,聂墨微微有一点“受伤”,他将她的头发放了下来,一点一点的顺着,像撒 旦一样诱惑道,“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 问完,聂墨就发现自己近墨者黑——问了个蠢问题。 怎生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伸出手指头,“我救了你,你的家里人害的我家人四散飘零就不说了,你还买了我过来给你当丫头,一进府就被杀鸡儆猴了一番,你妹妹领着你未婚妻罚我跪石子路,你的另一个丫头诬陷我,你大嫂连 问都没问便给我定了罪……” 这样的情况,你还要我喜欢你? 聂墨被她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人不能没有家族,他不能背弃聂氏一族,更不能背弃家人,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说那都是家里人做的事,不关他的事…… “秦羽灵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你也罚她跪一天啊?” 聂墨被她一席话给顶的肺疼。 他对她难道就没有一点好啊! 隔着浴巾恨恨的咬了她的肩膀一口,“你就气我吧!气死了我,正好咱俩埋一起!” 他手上劲那么大,勒紧了她,可她却少了几分害怕,还挣扎了一下,分神在想,幸亏这年代没安全 套,否则聂墨还不分分种啃了自己。 这姑娘的神经哟,是有点神经的。  不管怎样,聂墨保证了不进行到最后一步,她心底踏实了许多。 第三十二章 女红 可是他刚才那样,手劲大的出气,恨不能将她按到身体里去的那种力量还是令她害怕,跟第一次吃螃蟹一样,大家都说蟹肉鲜美,可轮到自己把生的变成熟的,然后再下嘴就不那么美妙了。 聂墨却对她身上的小衣感兴趣起来,伸手勾了勾带子,他眼睑低垂,神思不一会儿就被手下吹弹可破的肌肤给吸引了,过了好久才低声问道,“你自己做的小衣?倒是很别致,扭过身来我看看。” 怎生闻言越发的将自己抱紧了,开玩笑,给他看? 聂墨低声浅笑,手指点在她的背上,拇指跟食指一动,便将她系在后头的带子给解开了,还十分钦佩的问道,“这带子系在背后,不容易系吧?以后你可以叫我服侍你……” 怎生默默在心里喊了个“滚”! 聂墨的手顺着浴巾就伸进了她的前头。 怎生的那点儿挣扎的力气在他面前不够丢丑。 “你!混蛋!” 聂墨低低的浅笑就在她耳边,那呼吸出来的气息喷到她的耳边,肩头,怎生挣扎的气喘吁吁,推拒之间反倒让他又捡了不少便宜吃。 大概真的是一回生二回熟,怎生这次怒气冲冲,反倒不像头次那么惊恐,只是喘息的时候,聂墨偷偷在她耳边说,“这小衣裳漂亮,你在多做几件,嗯,我给你请个绣花的女师傅,让她教你,你自己绣 出来,多美……” 趁他凭空想象之际,怎生如同泥鳅一般从他怀里钻出去,还踹了他一脚。 她逃出他怀里,就连忙抓了被单围在身上,聂墨的屋里没有她的衣裳!可她这样围着被单穿过长廊去自己房里? 穿聂墨的衣裳?那也不合适,红葡和青葡可是在她的宿舍隔壁的! 聂墨好整以暇的托着腮躺在床上,看小兔子裹着被单发愁,顺便欣赏一下她刚才没注意已经半脱落到被单外头的小衣。 奶白色的三角片晃晃悠悠,聂墨的视线根本不想离开。 怎生还在考虑,没有衣裳好烦!让聂墨去拿?这个时辰大家好像还没睡下,万一看见聂墨从她屋子里出来,手里还拿着她的衣裳……不敢想象。 怎生丝毫没在意他之前说的给个名分之类的话,反倒烦恼起自己的衣服来! 因为沉思的太过认真,乃至于聂墨冲她勾手指头的时候,她走到他面前才发现自己又卸下了防备!这防御系统也太没用骨气了! 聂墨哈哈大笑,将她抓到了床上。 捏着她的鼻子问,“皱眉做什么?” “你把我衣裳弄坏了,我现在怎么办?” 聂墨装傻,“天色这么晚了,你就好生歇着呗,穿衣裳干什么?” “那明天早上怎么办啊?”她将被单往身上紧了紧,觉得聂墨真不是好人。 那么多丫头喜欢他,他怎么不去招惹旁人,偏将她按到爪子下头。 她救了他,他就应该像安顿母亲一样,找个可靠的人将自己也安顿好了,可他倒好,把自己弄聂府里头使唤来使唤去! 想到此处,心里不禁怨怼的瞥了他一眼。 小眼神儿带着一点青涩跟一点半成熟的风情,像小猫的肉爪子拍到他的心上。 聂墨的心大力的跳了一下。 她的甜美,对他来说犹如甘霖。隐隐的埋怨像春风一样撩拨他的心,他虽然受用,却不愿意看她不高兴,便好心道,“等再过两个时辰,我帮你去拿。” 怎生这才点了点头,然后推他,“你去读书!” 像嫌弃丈夫没有出息的小妻子一般! 就是她这样,他也觉得受用! 聂墨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没救了。 中毒太深。 但还是听话的起身,不是认真要看书,只是自己觉得两个人这样再呆下去,他说不定忍不住将她吞了。 被单被她扯走了,他只好围着浴巾下了床,去找自己的衣裳,结果就见小丫头迅速的将帐子放了下来。 聂墨穿好了衣裳没再招惹她,而是真的听话的坐到榻上看起了书。 怎生偷偷掀开一点帐子见他就着灯光看书,心里悄悄松一口气。她还是有点怕他狼性大发将她这个那个了! 放下心,困意也跟着上来了。她打了个哈欠,躲在帐子里头,像那只得过且过的寒号鸟一般毫无压力的睡了过去。 只是睡了不多久就被某人湿润的唇舌弄醒了。 “衣裳给你拿来了,呶,收点利息……” 半梦半醒之间的女声略带了些甜软,“放开……” “放开不大好办,要不你换个别的要求,比如亲的用力些?” 怎生还没完全清醒,防备心不重,一步错失就让她节节溃败,只剩下猫一样的呜呜声。 聂墨啃了个饱足,看着她红艳越甚微微肿胀的红唇,有片刻的失神,这唇色的光泽比水晶还要亮丽好看。 怎生气得抓了枕巾盖住眼睛!这也得过且过自欺欺人到一定程度了。 “好了,刚才是我一时情难自禁,嗯……,这次的利息不小心收多了,要不我帮你画几个花样子,你正好可以绣到小衣上头……” 层峦叠嶂的风景该有多美! 聂墨凭空想象都忍不住流口水。 他不想回去看书了。 迅速的出了帐子熄灭了烛火,屋里不一会儿就传出人声,“你出去。” “不,这是我的床。” “那我出去。” “你没穿衣裳,外头蚊虫那么多……且明日就是中元节,群鬼出没……” 鬼比蚊子好使! 怎生不出声了。 她已经很悲催的穿越了一次了,万一被鬼抓走后,境地还不如现在就惨了,鬼怪总不会好心的将她送回现代吧。 聂墨将她圈在怀里,却没有再做别的,只是诱哄道,“我穿着衣裳呢,说了不做什么就不做什么,以后你都留在这里睡,将来我给你挣一副蹙金绣云霞翟纹的凤冠霞帔……” “那是什么东西?”土拨鼠问道。 “一二品命妇的服饰。你没见过老夫人进宫,她穿的便是。” 第二日便是中元节,聂墨照旧天不亮就醒了,怎生还在睡着,昨夜她被他揉搓的厉害,半宿没有睡好,眼底都有点发青。聂墨虽然没吃到肉,可汤是喝了不少。 中元节其实并没有怎生想象中的那么恐怖,这一日人们要祭祀祖先,犒享亡灵,寺庙中会做一些盛大的法事,减轻亡魂的罪孽,让他们早日安息,道观也会举行法会,祈福吉祥道场,内容也是超度亡 魂。 民间也有私人举办道场的,但大多数都是放河灯、焚纸钱的习俗,再就是如同清明节一般的给祖先上坟。 聂墨今日从外书房读书回来的早了半个时辰,怎生那时候虽然还不精神,却已经起床了。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他随意的换了衣裳问道。 怎生收拾好了床铺,转身帮他整理衣裳,没精打采的说道,“饿了。” 聂墨不由大笑。 早饭是小厮庆阳庆礼提过来的,怎生在门口接了,提到榻上,开始摆饭。 聂墨随意的垫了两口便不吃了,“你好生的吃饭,今儿一天我都没空回来……若是困,就再歇一会儿。若不困,嗯,也该拿针绣花了……纵然不给我绣荷包,你自己的衣裳上头也该有朵花吧?也别累着 ,屋里的书随便你看,改日我再寻些话本子——” 后悔了!话本子里头的东西没得教坏了她! 聂墨若无其事的继续,“游记之类的书是很不错的。你读不懂的地方记下来,等回来我帮你释疑。” 怎生捧着饭碗一通点头。 聂墨顺了顺她的头发,有心说两句聂河的坏话,觉得现在不是好时机,便打算过了中元节请老夫人做主给聂江聂河说媳妇,顺便将怎生的审美给改一改。 中元节之后,聂府最大的事便是聂墨的冠礼了。 “许嬷嬷的厨艺好,绣工也不错,你先跟着她学些简单的,我的生辰礼就要一只荷包好了。”聂墨提要求。 怎生很想喷他一句你怎么不给我绣! 绣花这东西很容易扎着手。 她不大乐意。 聂墨看出来了,不由的磨了磨牙。 别人家的女人都是恨不能自己男人身上挂满了自己做的东西,怎么到了他这里就行不通了?难道她不喜欢宣誓主权? 聂墨摸了摸光洁的下巴,皱着眉看着在一旁伺候的聂河。 聂河被他看得毛骨悚然。 “二爷?”他试探的问道。 “唔,聂河,你今年也不小了吧!有没有意中人?” 聂墨一想到怎生有可能喜欢聂河这样的便极其的不舒服。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说的就是他。 聂河当然想过自己的终身大事,只是,“二爷还没有成亲,奴才们是不着急的。再者,聂江比奴才大两岁,他都还没有呢。” 聂墨虽然很想将聂河处理了,可也知道自己现在最重要的事是秋闱,秋闱若是中举,到时候他几个小厮的身价也会跟着水涨船高,说亲更容易,也能说到些好的亲事。 虽然嫉妒,可他毕竟不想害了聂河。 当然,聂墨还不知道怎生将聂河看成了男神。 若是知道? 聂墨没准能打发聂河去茅房干活!去她的男神! 聂墨是八月初六的生辰。 怎生板着手指算来算去只有约么着十日的功夫,数完了天数,她将手指放在嘴里,刚才拿针的时候又被扎了一下。 第三十三章 鲤鱼 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加强练习,她下针比以前有数多了,针脚比之前好看了不少,虽然没达到缝纫机的效果,但也比刚练习的时候强出一座山去。 怎生虽然神经有时候不靠谱,但天生的记性好,幸亏穿越的时候将这好记性也带了过来。 她请教许嬷嬷的时候一没送礼,二没拜师,许嬷嬷心里老大不乐意,针走游龙般的给她演示了一种针法,没一刻钟就绣好了一朵花,“姑娘先将这花练好了。” 怎生高高兴兴的谢过了许嬷嬷,回去就揣摩上了,要不是没有合用的笔,她能记一本笔记。 这姑娘一口气绣了百十朵花儿,到了最后都能绣抽象些的花朵了……,可惜许嬷嬷欣赏不了,“这前头儿的虽然粗糙了些,可见用心。”也就是表示后头的 没走心呗。 许嬷嬷年轻的时候或许还有点好胜心,可到了她这一般年纪,也有了爱才之心,怎生明显的就是可塑之才,只是让她这样主动开口? 有点拉不下脸,而且她的主要擅长是各色的膳食,绣花只能算副业。 怎生没有她这么纠结,高高兴兴的谢过了她,又厚着脸皮求她给绣条锦鲤。 古有鲤鱼跃龙门的传说,比喻人飞黄腾达官运亨通,她决定在荷包上绣几条锦鲤。只是鲤鱼不同于花朵那般简单,绣线配置起来比较麻烦。 本来以为有一番苦求,没想到许嬷嬷很痛快的就答应了,花了小半个时辰绣了一条锦鲤不说,期间还指点了她一下。 怎生是谁,那是写程序代码出身的,好记性就不说了,但凡跟顺序次序有关的,她总是记得格外的清楚,没出半点差错。 许嬷嬷也有自己的考量,若是怎生仍旧能绣好了这条鱼,她就主动收她为徒,把这一身本事都交给她。 绣花是一门技艺,就像创作一样,需要一个人心灵手巧,更需要创作跟灵感迸现。 若是将鱼都绣成了一个模样,那不是活鱼,那是砧板上的死鱼。 怎生做不到胸有成竹,只好先在地上画出来一条鱼的大概模样,一遍遍的想着,然后才开始绣。 花了一日的功夫绣了一条,再往后就顺畅的多了。 只是她这样努力的学刺绣,热情高涨,连聂墨都顾不上了。 聂墨偶尔抱怨一句,被她用小眼神儿一撩,“二爷不要那劳什子荷包啦?还是我随便敷衍个就行?” 自打他承认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之后,独自两个人的时候,她便你我相称,聂墨也觉得自在,越发的不要其他人进房里伺候。 怎生白日里头带着红葡青葡做完了活计,三个女孩子便坐在一处学女红,关系倒是比从前又好了不少。 青葡比红葡更聪明些,可她们的年纪也不过才十一二,玩心不褪,绣一会儿就跑到荔园的庭院中摘花戴,又偷偷的往怎生头发上弄了一小串花儿。 两个小丫头嘻嘻哈哈的,怎生没放在心里,她专注起来也是很认真的。 聂墨虽然不用忙冠礼的事情,可秋闱就在八月,每日里头也是辛苦读书行文,两个人都往学霸路上奔驰,相处起来多了些“猩猩”相惜,颇有点儿老夫老妻的感觉。 中元节之后,聂墨便不再会客,一心在聂府读书,他心中打定了主意要秋闱高中,有了举人的身份,明年就能参加春闱,到时候一鼓作气,也好离了京城带着怎生出去。 就算以后逢年过节必定要回京城,他也可以把怎生留下,自己独身回来。等上十年二十年的,他再对外宣称早已成婚,到时候怎生十八变,有谁能认得她?! 这些事,他都没有跟怎生说。大男子主义显露无疑。 倒是得知怎生正在学着绣鲤鱼,他看了两眼,觉得不甚满意,便打发聂河,“去买几尾锦鲤,捡着那些漂亮的。” 聂河正因为主子最近读书少了外出受拘束呢,闻言不仅欣然答应,出去了大半日,不仅寻了几尾漂亮的锦鲤,连同鱼缸、鱼食、会养鱼的人都弄了来。 聂墨点头,“送到荔园叫小厮学着养了起来。” “是,奴才这就带人过去了。” 聂河得令兴匆匆的往外走,聂墨眉头一紧刚要喊住他,又想到正好借机看看怎生到底是如何想的,便没有再出声而是看着聂河走了。 聂河可不知道怎生把他看作男神,他跟聂江都是聂墨的小厮,从小伺候,对于怎生这种“主子的女人”自然是敬而远之。 聂河先打发了荔园门口的粗使婆子传话,“二爷使人送了鱼缸进来,姑娘们回避下,等安置好了再出来吧,免得外头的人不知好歹冲撞了。” 怎生正一门心思研究绣技呢,听小厮庆阳传了话,便对红葡跟青葡说道,“这么晒得日头,咱们正好在屋里不用出去。”是压根儿不知道聂河带着人进来的。 从这里就看出怎生不是个交际类型的丫头人才,像这种事,若是换了老夫人跟前的几个大丫头,譬如石榴,她肯定会逮着小厮问清楚,是谁带人过来的,带了几个人,是单送了鱼缸,还是鱼缸里头有 鱼呀,若是有鱼,是什么鱼呢,怎么养呀等等,就算小厮一时不知道,有了这话,也知道该打听些什么事…… 两个小厮庆阳年纪大些,平日里也活泼,庆利略老实,常缩在后头,聂河看了这俩,便指了庆利,“你性子安静些,正好跟着学学怎么养鱼,二爷秋闱在即,这鱼可千万要经心些,别给养死了。” 庆利虽然老实,胜在不傻,“小的愿意接了这差事,只是二爷把我给了怎生姑娘使唤,我还要跟她说一声。” 聂河笑道,“那你快去说啊!” 怎生一听养鱼,也极其感兴趣,只是古代男女防备甚严,她不能出去跟着听一听,只好遗憾的对庆利说,“那你就跟着好生学学,这养鱼的人不是府里的人吧?” 见庆利点头,“那你可要问仔细了,他们这些养惯了的,不一定能都说出来,但有疑问你可一定要问清楚,别等着人走了,又有不懂不会的了。” 庆利也不过十来岁,闻言就担心,“那我该问些什么呢?” 怎生这时候就格外的想念现代,一网在手,问遍所有。 “譬如这鱼每天什么时辰喂,多少日子喂一次,有没有生病的时候,若是生病该怎么办?一尾鱼最长能活多久,冬天该怎么办,夏天怎么办,这鱼缸里头能不能养睡莲啊水草啊之类的,能不能放些小石 头?……” 绞尽脑汁想了一大堆问题,庆利立时觉得好有压力,这是要把这鱼养到天荒地老的打算啊! 他结结巴巴的问了,那养鱼的人还真都知道,最后见庆利虽然人小,却极为认真,便道,“我就在东大街那边住,聂河小哥是知道地方的,你要是还有不懂的,只管过去找我问就好了!” 庆利这才依依不舍的点头,那架势恨不能将养鱼的人脑子里头的东西都复制一遍才好! 荔园里头的日子似乎平淡如水,怎生很快就发现了养了锦鲤的好处。 “知道跟鱼有关的诗句么?”灯影里头聂墨拿着书笑问。 “嘿嘿,”怎生想起来没说先笑,越想越笑,后来干脆止不住了,烛火跳动中,肌肤细腻,容颜似玉。 到底想到了什么句子,笑成这样?聂墨只随意想了一下,便略过去了,专注的看着她。 反倒是怎生特别的不好意思,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尴尬的看了一眼聂墨。 笑的时候很爽,笑完自我感觉真的是傻的能够穿透天际。 然后就抵死不说了,万一说出来再被人笑一次。 聂墨将她挟裹到床上,没有严刑逼供,只是在她半梦半醒间低喃的问道,“想到什么样的诗句让你笑?” 怎生根本不设防,嘴里呶呶道,“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原来是乐府诗的江南,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确定无疑的是个傻姑娘。 聂墨将她的头发往耳后拨了拨,笑着翻身面对床外睡了过去。 第二日怎生屁颠屁颠的醒了,殷勤的伺候聂墨穿衣。 自忖自己的态度就像家中有即将高考的莘莘学子一般,用殷切的目光目送聂墨出了荔园。 惹得红葡跟青葡在背后吃吃的笑。 “姐姐是最为盼着二爷高中的人了!”红葡对着青葡大声的咬耳朵。 怎生笑着捏她的脸蛋,“难不成你不盼着?等二爷高中的赏钱给了我可好?” 红葡连忙摇头。 三个人熟悉之后,两个小丫头便改了称呼,都称怎生为姐姐,怎生不在意,聂墨平日根本不见两个小丫头,又哪里知道这仨乱了规矩。幸好庆阳庆利两个小厮倒是很守规矩,从来都是喊怎生姑娘。 荔园里头有了锦鲤,不仅庆利操心,丫头们也稀罕,天气一热纷纷为鱼操心…… 日常对话如下,“哎呀,鱼没煮熟了吧?” “就是呢,这么晒得天,俗话说,千炖豆腐万炖鱼,这鱼多炖一会儿更美味……” 几尾锦鲤听了,在水里游得越发的欢快了,唯恐真的熟了被这些丫头们给吃了。 话是这么说,可红葡跟青葡还是找了遮阳的伞扣在鱼缸上,怎生则时不时的去看一眼,以确定鱼有没有熟透,呃,是观察,观察鱼游泳的动作跟姿态何种的优美动人,沁人心脾…… 许嬷嬷很快发现怎生的鱼有了很明显的进步,“你看看,这游得多么的迅捷,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这头,这身子……哎,别提多么的利落了!” 可不是利落,一条条的被丫头们天天惦记着,吓得能不快快的游?那何止是利落,简直就是闻风而动,望风而逃,慌不择路,屁滚尿流…… 第三十四章 巴掌 程嬷嬷笑着看了一眼,拿着帕子翻来覆去说话的许嬷嬷。 两个人自老夫人在娘家的时候就一同共事,这么多年,可以说是知己知彼的很,许嬷嬷的心思她就是闭着眼用脚趾头也能猜出七八分来。 不用讲,许嬷嬷这是觉得怎生是个可造之材有了栽培的心思。 可是这栽培呢,又有不同,最为牢固的关系,莫过于正儿八经的认了干亲,若是怎生一直是通房,这样是没有问题的。 可一旦老夫人要给怎生提姨娘,许嬷嬷就不能认干亲,胳膊拧不过大腿,她不能跟未来的二夫人打擂台。 通房,说白了就是丫头。 丫头跟嬷嬷们认干亲无所谓。 可若是换成一个姨娘,有个老夫人身边掌管膳食的嬷嬷做干娘,那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 未来的二夫人能不多想? 老夫人为了二爷跟二夫人的琴瑟和鸣,想必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 所以,一旦认了干亲,怎生就再无提为姨娘的可能性。 许嬷嬷起了栽培之心,所以跑程嬷嬷这里来打探虚实来了。 她心里想到,若是真的要提姨娘,少不得她以后就少跟怎生来往了。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苗子。 程嬷嬷自是知道许嬷嬷不会出格,所以也就认真的点拨了两句,“二爷现在只要怎生姑娘伺候,老夫人见了几次,只觉得她憨实可怜,说她是个有福的呢。” 有福有福,自是有提拔成姨娘的福气喽! 许嬷嬷不是没有遗憾。 她脸上也带了出来,人上了年纪,对传承看的越发的重要。 程嬷嬷推了她一把,“我就不信你没有别的法子了,你这技艺,难不成让她认个师傅都不成?膳食上我就不说了,单女红这一块,阖府上下有超过你一二的没有?她拜你为师,辱没了她不成?” 许嬷嬷讪讪,“我是见她老实,心里也稀罕,就是那样一想,没准她还看不上我老婆子呢。” “你真是,一遇到事就后缩,属蜗牛的!你怎么不背着一个壳呢?就是孔圣人还有老师呢,怎么,你就认定她往后有天大的造化,会看不上你啦?” “那倒不是,我你还不知道么,就是爱多想些……”到底没把话说死。 许嬷嬷没有见老夫人就走了,程嬷嬷见她连帕子都忘了,有心帮她一把,便主动去见老夫人。 怎生好久没受到老夫人接见,乍一听到老夫人叫她,立即就想龟缩起来。 战战兢兢的去了老夫人处,先确定了老夫人慈眉善目,这才放下一半心。 “不错不错,你才学着绣,就有了这水平,可见也是个可塑之才……你们看这鱼,虽然配色上粗糙了些,可这鱼尾摆的活灵活现,鱼身肥硕可爱,是条好鱼!” 屋里的丫头们团团围着老夫人,七嘴八舌的议论,月季道,“原以为怎生的女红要超过我至少得两年呢,没想到半个多月就已经这么好了,我以后可再不敢骄傲了。” 石榴则认真的观察了绣线,指出,“若是将这里……这里……的线换成金色丝线,分成十六股,绣出来想必就更好了……” 被老夫人的人这样一说,怎生顿时觉得自己就成了那帕子上的那尾可怜又倒霉的鱼。 谁的女红被人拿出来这么个品评啊! 她不过就是想绣一个荷包…… 对于自己能量好大,都惊动了总经理的老母这件事,她一点也没觉得高兴…… “好孩子,你过来,我问你,你这是跟谁学的这绣法啊!” 怎生踟蹰着,大脑高速运转,拼命的寻找着恰当的词汇,“奴婢听二爷说管着荔园厨房的许嬷嬷女红很好,便……请许嬷嬷指点了几次……” “原来许嬷嬷才是真人不露相,咱们这么多年算是守着宝山没自知……”老夫人的一等丫头叫迎春的说道。 “可不是么,老夫人,您不会不叫许嬷嬷回来了吧,不行,要不您将奴婢也打发到荔园去好了,奴婢也要拜许嬷嬷为师!”管了茶饭的丫头桂花说道。 老夫人点头道,“行,你们这么一心向学,我哪里不能成全,以后一个个统统的给我圈在屋里绣衣裳……” 丫头们纷纷表示不要啊! 怎生全力充当木头,反正她也做不了主。 只在心里偷偷想到,老夫人这里的丫头都好活泼,胆子也大,性子也泼辣。 她不泼辣,她只有被泼出去的份儿~ “你们许嬷嬷的手艺那是一绝,轻易不肯外传的,今儿能够教了怎生,说不定是看你们二爷身边没个能干人,这才指点了她两句,这可是羡慕不来的。” 敢情是嫌弃她笨所以才教她的啊! 怎生又觉得自己蠢出了真相。 这也太不叫人开心了。 “这绣法是许嬷嬷自个儿琢磨的,我一眼就认出来了,看来你也确实有那么几分灵气,能顿悟了可见是你的缘分呢,只是这样,你也该珍惜,怎么着也要摆一桌酒席,认真拜了师傅吧?” 拜师傅没问题,只是摆酒席?花谁的银子呢? “我这里赏你五两银子,再给你出一桌酒席钱,你也喊着这里的这些姐姐们,好生的热闹一日……” 老夫人这么一说,丫头们便笑着起哄起来,有觉得老夫人赏的银子太少的,也有的觉得老夫人太将怎生当一盘菜的。 只有怎生咬了咬唇,有点纠结。 老夫人打发了她走。 程嬷嬷刚才没跟丫头们一起掺和,等怎生出去了,也跟着出了去。 不多会儿程嬷嬷笑着进来,瞅了个机会对老夫人悄声道,“不怪您抬举她,原来她怕园子里太吵,影响了二爷读书呢……” 老夫人点头,“是个识大体的。只是还要看看。”良久又道,“先让老许指点她一些吧,这人总是要守规矩,才有好日子过。” 这便是说准了认师傅的事情。 程嬷嬷高兴的说道,“那奴婢替许嬷嬷先谢谢主子恩典。” 老夫人也说笑,“叫她来谢我,你替她操心这么些,她老是躲你后头做什么。也要让她出来摆一桌,谢谢你我才行。嗯,叫她亲自掌厨……” “哎呦,那岂不是又要收些学厨艺的徒弟?许嬷嬷可是分身乏术了。” 怎生考虑聂墨秋闱当然还是为了自己,她就想让聂墨高高兴兴的带她去见她娘。 谁考试考了个鸭蛋能心情好? 所以程嬷嬷真的是误会了。 可程嬷嬷一误会,怎生就被迫认了个师傅,可是就算她不乐意那又如何呢?她说了也不算啊! “怎么,你不乐意?”聂墨费了一天脑子,每每盼着晚上的时候逗她玩玩。 “那倒不是,可许嬷嬷也没跟我提过啊,万一她其实不乐意收我为徒呢?” “真是个傻子,她不乐意,程嬷嬷会不知道?你能不能用用你的脑子?!” 怎生气恼的收敛了笑容,神情忍耐的闭了闭眼,她的脑子那可是珍贵极了的,只是在这里没用武之地而已!!! 聂墨看她的样子,转身忍不住偷笑了一下。这当然是给她面子才转身的。 可惜怎生不领情,她怀疑的转到聂墨前面,见他脸色十分之严肃,仍旧对刚才他低头耸肩的举动保持谨慎的态度……她有点儿不太相信他了。 可惜聂墨高兴的太早,怎生收拾好了抱着他的脏衣裳出门,便再不见她回来。 不多久就听见她屋子里头传来小丫头们的笑声。 两人同床共枕多日,怎生一不回来,聂墨还不习惯,辗转反侧多时也不曾入睡。 过了子时眼看着再睡一个来时辰就要起了,聂墨翻身下了床。 他很好奇怎生的胆子突然变大的原因。 聂府的规矩,女子小日子到了的时候,需得避晦,怎生虽然在聂墨面前偶有出格,但真正的理智尚在,并没有被聂墨的柔情给迷乱了心智(她神经辣么粗,也实在不好迷乱)。 而一旦认清了自己的位置,行动的时候便多了些忌讳,轻易不肯让别人拿住她的小辫子。 她小日子来的事,瞒不过红葡青葡,自然也瞒不过外头的人。 唯一的差别就是聂墨现在只有她一个通房,连个换班的同事都没有。 第二日,聂江跟聂河在外书房左等右等没等来二爷,聂江便道,“你去荔园看看。” 聂墨夜里悄悄来找怎生,怎生睡熟了一巴掌过去,聂墨的半个脸都红了。 “要不您用点粉?” 怎生很不好意思的建议道。 聂墨冷冷的看着她,心里其实尴尬的要死。 带着一只巴掌印的俊脸真应了那句“白里透红与众不同”。 怎生很不靠谱的又笑场了。 “再有下次,你可以试试!” 聂墨的声音冷出冰,嘴里说的狠,眼睛却泄露了情绪。 怎生这次真的是一点都不怕他了。 纸老虎有什么可怕的。 “该怎么办啊?”她十分担忧的看着他。 聂墨气了个半死,他看出来了,她的担忧,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不是担心他脸疼,而是担忧被人看到后她的恶行给暴露出来! 然后他又有点自我安慰的想到,她在他面前能这样不隐藏情绪,对于他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进步,起码她不再排斥让他了解真实的她了! 想当初,他去看她,她也是入睡,虽然受了惊吓,却没有撩爪子呢。  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恩爱! 第三十五章 冠礼 聂二爷的内心,绝对不是正常的。 生而成二,他若是投胎到二老夫人的肚子里头,也不会产生今天这种“结果”。 偏他的父亲是阁老,他的兄长进士出身又在朝廷供职,将来父亲的人脉资源都要给了兄长,这也就算了,可父亲还要压制他,不许他出头太多。 一个家族,就好比一棵大树,树干要直入云霄,那些枝枝杈杈便不能过多的汲取根部的营养,否则,便要面临被砍掉的命运。 聂润是树干,聂墨是枝杈。 聂润是一出生就注定的家族继承人,除非聂润先天条件不足。 聂墨当然不会祈祷聂润哪里哪里倒霉,他只是被压抑的久了,总是在聂阁老注意不到的地方惹点事撒撒野而已。 怎生就是聂墨撒野的时候叼回来的一只兔子。 她偶尔机灵,偶尔乖顺,但是能溜走的时候,绝对是会抓住机会毫不犹豫的。 聂墨觉得自己算是很了解怎生了,他要做的,就是把这只别人家的兔子养成自己家的,最好是生一窝又一窝的小兔子,这样母兔子留恋孩子就舍不得逃走了。 当然小兔子也不是那么好生的。有的人管生不管养,聂墨不屑,既然决定要生,自然是要努力让孩子们都好好的活着。 他一方面要周旋与父母面前,努力给自己增加独立的筹码,另一方面还要笼络住兔子的心,免得一不留神让兔子勾搭了别的公兔子,红杏出墙不说,还要奉送他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所以说聂墨真的是内忧外患层出不穷,且这种忧患在一定程度上呈现出了多元化发展的趋势,譬如此刻面对聂河的怎生。 “心怀鬼胎”的怎生跟屈意打听的聂河碰在一起,落到聂墨眼中,就只剩下哼声。 等怎生笑眯眯的打发走了聂河,他这才状似无意的开口问道,“你觉得聂河怎样?” 怎生哪里晓得他这些弯弯绕绕,就她目前的处境,跟谁谈恋爱都是在用生命证明爱情,她还没有这种觉悟,只是单纯的觉得聂河长得不错。 是以,她丝毫不曾设防的说道,“我觉得他为人很好,长得也清秀,真是人如其名,就像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一样……” 窝了个槽,还用修辞手法赞美了一下! 当然,这样的赞美,能不能忍? 能。 可,若是说道人如其名,那他叫聂墨,岂不是意思是他本人就跟一团墨一样乌漆墨黑,毕竟聂河才是清澈见底呀! 聂墨强忍着胸口中的醋意的波涛翻滚折腾,花了一整日的功夫压迫怎生。 怎生觉得自己的小细腿都跑断了,胳膊肘子都弯出弧度来了。 幸好第二日一大早聂墨就回了外书房,这才打消了怎生罢 工的念头。 但是聂墨不打算放过聂河,“你们也老大不小了,若是在府里有看上的,趁早跟我说了,否则我可就请老夫人给你们选人了啊!” 又吓唬聂河,“尤其是你,听说有不少小丫头都打听你呢,你可趁早吧,否则被有脸面的婆子替自家闺女求到老夫人那里,我也是没有法子的,前几日我还听老夫人院子里头的丫头长寿就说你了呢!” 话说长寿是老夫人跟前的二等丫头,这丫头呢,长得矮矮胖胖,一副寿桃的样子,故此被老夫人取名长寿。 聂墨成功吓唬了自己的俩小厮,没过几日就到了自己的二十岁生辰。 八月初六这日清晨天还不亮,荔园的仆从们便要给聂墨拜寿。 聂江聂河也赶了过来,他们拜完寿还要回前院帮着招待聂氏一族来的男宾客们。 聂墨并没有就聂河的事情跟怎生做过深入的探讨,他比较擅长秋后算账。  怎生呢,这几日不说没日没夜,也是异常辛劳。学女红真不是个容易事,道道儿比程序还要复杂,尤其是每每费了半日功夫了,发现有一个地方绣错了,你拆呢,就要再花半日,不拆呢,整个画面就 不好了,前面一日的功夫也白费了,那种左右为难的郁卒就不必提了。 故而早上见了聂河,怎生的精神也没有眼前一亮,而是比较萎靡的随着大伙儿一齐给聂河祝寿。 哦,对了,怎生还有个工作,代表聂墨给大家发赏钱!还没有她的! 聂墨打发了众人散去,提溜着怎生进屋,对于她今日的表现还是比较满意的,因此心情很好的问道,“怎么不开心吗?” 怎生伸出手,“我的赏钱呢?” 聂墨笑着将她的手握住拉到跟前,谆谆教导道,“我整个人都是你的,要什么赏钱。” 怎生心里鄙夷,我是能卖了你呀还是能吃了你呀! “没有赏钱,荷包还我吧!”她托人卖出去,说不定还能卖几个钱呢,这荷包可是许嬷嬷都点头夸过的! “赏钱没有,荷包也没有,你呀,今儿老老实实的呆在荔园……,离那些个臭男人都远一些……” 聂墨的身量高,他坐着,怎生站着,两个堪堪齐首。目光正好能看到她长长的翅膀一样扑棱扑棱的睫毛,聂墨的心又软又甜,恨不能将她按在怀里揉搓揉搓才解意。 怎生被他看得有点羞恼,使劲的往后抽手,抽了三四次聂墨才放手,气得怎生伸手就打了他的手一下。 聂墨被打也没怎么生气,反手假装要再去抓她的手,吓得怎生忙将手藏到背后。 怎生这样孩子气的动作又惹笑了聂墨,使得他在整个冠礼的全程几乎都面带抿笑,即便肃然也观之可亲,亲朋好友们这才发觉原来聂墨这么英俊! 一时间纷纷交头接耳的赞叹,什么“君子端方”,“温润如玉”,“玉树临风”,“清新俊逸”等等。 有那好事者,开始考虑亲友当中还有哪些适龄的闺秀,若是能玉成一对,也是佳话一段…… 平日里头,聂墨给人的感觉是冷,今日则完全不同,他微微一笑的时候,雄性魅力尽显,英俊之中暗藏温柔,惹得几个堂表姐妹都羞红了脸。 大夫人因为之前的事情,这次的冠礼是尽力的安排的尽善尽美,虽然请的宾客都是亲戚,可酒席的档次还是很高的,连荔园的怎生她们也得了两桌小席面,正好小厮们一桌,丫头婆子们一桌。 女宾客这里,夸了大夫人理家有方之后,便有人试探着问太夫人有关聂墨的亲事。 太夫人对孙子的亲事只起个把关的作用,其余的一点不管的,因此都推给了老夫人,“他母亲的眼光就极好,这现成的例子呢,我个老婆子也是极信任喜欢的。” 女宾这里围着老夫人说起聂墨的亲事,男宾这里也十分热闹。 虽然大部分人都是亲戚,可还是有少数人属于不请自来,如黎王爷、秦四爷等。 这次男宾的宴席在外院,离得园子远,聂墨并不担忧,见了秦四爷也赏了个笑脸,对黎王爷就更加谈笑自若了。 秦四爷不改脾气,仍旧大喇喇的道,“今儿这一身精神,平日若是都这么穿,那肯定能招蜂引蝶,嗯……这荷包不错,哟,还绣了鲤鱼……” 聂墨手里要是有芭蕉扇,铁定将这货扇到火焰山去做成烧烤。  黎王爷听见秦四的话,眼睛扫过聂墨的荷包,但见亮丽的蓝色丝线底面上绣了一高一矮的两株莲叶,莲叶下面活灵活现的可见五六尾锦鲤,便凑趣道,“这荷包是不错,本王还没见过如此鲜亮的活计。 ” 聂墨笑了笑并不答话,只抬手端了酒杯做了个“请”的姿势。 没想到秦四不依不饶,伸手就去抓那荷包,聂墨怎么肯让他得逞,一个错身不仅没让秦四捞到,还让他不雅观的动作暴露在人前。 “秦兄?”聂墨用诧异的眼光询问。 秦四微微尴尬,他不确定聂墨是不是故意,只是他刚才那样去抓聂墨的荷包,若是私底下的玩闹也还罢了,大庭广众之下,万一让人误会他对聂墨有什么就不好了。 黎王爷微微一笑,“鲤跃龙门,这荷包寓意好,正适合聂兄,来,咱们干一杯,祝聂兄秋闱高中!”四两拨千斤的替秦四解除了尴尬。 宴席散后,聂墨随同父兄一起送宾客出门,黎王爷走着走着就到了聂墨身边。 “说起来,母后最喜欢这种鲜亮的女红,本王这几年一直在搜罗女红好的绣工师傅,倒是想打听打听,聂兄这荷包是贵府哪个绣娘的手艺?不知道肯不肯割爱?” 聂墨的笑容逐渐变得清浅。 他看了一眼黎王,微带遗憾的说道,“王爷至纯至孝,璟允实在有所不及。这荷包是我的房里人绣的。 如云的手艺好,母亲也喜欢,可惜她福气不够,前几日烫伤了腿,生了一阵子风寒风热的,现在只好拘在屋里整日里头绣花…… 若是王爷实在喜欢,等过几日她好利落了,我就命人将她送到王府。” 黎王的笑容不变,“君子不夺人所好,即是那姑娘受了伤,就让她好生养着,免得以后落下病根。” “是,我这里替她谢过王爷体贴之恩。”  如云人心不足,聂墨当然不会拿她去孝敬王爷,似如云这种毒蛇,那都是逮着机会拼命的往上爬,若是送给黎王,聂墨还怕她反过来对付聂府呢,现在让老夫人拘着她就挺好。 第三十六章 秋闱 冠礼之后,聂墨有了字,璟允。 同时,秋闱也一日日的逼近。 聂墨除了早晚跟怎生说几句话,其余时间几乎都在看书,以及研究历年的时文,他干脆在荔园里头闭起了门来,早上仍旧早起,读书一个半时辰之后打一套拳,出一身汗,然后沐浴吃饭,再继续读书 。 怎生笑眯眯的替他整理衣襟。 “怎么,我去参加秋闱,你很高兴啊?” 怎生点了点头,笑的眉眼俱弯。 “万一要是我考得不好呢?”他哼笑着问道。 “呸呸呸,肯定会考好的。”她还等着他考好了带她去见母亲呢。 “你对我倒是有信心啊?”聂墨伸手从她手里拿过玉冠戴在头顶上。 “那必须的啊!” 不经意的一句话就讨好了聂墨。所以,由此可以看出,聂二爷对怎生姑娘果然是真爱。 他心情好极了,这日破天荒的中午也跟怎生一起吃饭。 怎生最近伙食大大改善,人长得越发的好看白嫩,水灵灵的很是下饭,聂墨差点儿吃撑了。 秋闱又叫乡闱,考场设立在贡院。这里头的贡,是指的是选拔人才贡献给国家的意思。考试分三场,加起来约莫有九日的功夫。 八月里头天气仍然炎热无比,聂墨虽然贵为阁老之子,也没有特殊待遇可以享受,而是老老实实的按照科考的规矩入场。 这九日都不能离开,所以要准备一些干粮咸菜之类,聂府今年参加秋闱的公子多,聂阁老发话,大家都是统一的准备。 怎生这里,只帮聂墨准备了些腌的齁咸的肉干豆干,又备了一两苦丁,“这九日可不好熬,喝点苦丁也败火呢。” 聂墨笑,点头应道,“是该败败火了。” 怎生眨了下眼,她觉得聂墨像是话里有话,但时间紧迫,也就没有追问。 只在最后道,“祝您高中。” 这古代的秋闱可比现代的高考要难的多了,高考顶多两日,还能住酒店吃大餐…… 聂墨走了,怎生就老老实实的窝在荔园,哪里都不去,聂府里头也没人找事,大家的心不自觉的就都投入到秋闱上头,因为关注的人太多了,所以讨论的也是这个话题。 秋闱的通过率并不高,按照概率计算,聂府的人能过一半就是烧高香了。 九天七夜之后,聂墨回来,是躺在马车上睡回来的。 太夫人跟老夫人都使人发话,叫爷们不必去请安,先歇息一天再说,因此聂墨直接被运送到了荔园。 马车停了,聂墨坚持着自己下了车。 怎生一眼就看出他的脸瘦了不少。 他身体一向强壮都要累成这样,其余人就更不必提了。 怎生陪着他进了屋子,没想到聂墨对她笑了笑,睡过去之前说道,“多谢你准备的苦丁茶。” 聂墨醒来的时候,屋里点着灯,灯下看美人,粉腮如玉,似乎透光,光晕之内的怎生容颜精致,五官组合在一起,带着一点清澈跟一点天真不谙世事,像是深山之中罕无人至的清亮的小溪。 聂墨只觉得人生满足。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怎生这几日并没有如同之前一样晚上加班绣花,那也太伤害眼睛了,她白天没事的时候,已经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利用了起来,许嬷嬷这个师傅没有不满意,她晚上就不做了。 尤其是聂墨回来之后,荔园一通忙碌,骤然觉得时间紧张了起来,等聂墨睡熟了,她守着他的睡脸,也不仅打了个哈欠,还爬到榻上打起了盹。 聂墨的目光从她的脸上转移到脖子下方,见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月白色素衫,这素衫不知道是谁给她的,宽松的挂在她的身上,露出了精致到性感的锁骨……,聂墨不由的在心里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他的目光再往下,就见她下身只穿了一条薄绸裤,月白的袜子包住了脚丫子。 聂墨一口气呛住了,不禁咳嗽了一声。 得,老房子,不用打火,只要给点日光就点着了。 怎生立即从梦中惊醒了,下了榻,走到床前,“二爷醒了,饿了吧?我去给你叫许嬷嬷……” 她刚要转身,一下子被聂墨拉住了手,再回头,就见他不赞同的目光,以及妒夫的话语,“好好穿了衣裳再出去,还有头发,把梳子拿来!” 怎生皱着眉伸舌头给他做了一个鬼脸,挣脱了他的手跑了。 聂墨听见旁边穿了她悉悉索索想必是换衣裳的声音后,才慢吞吞的起来。 怎生在聂墨的屋里搭了个简易的换衣间,其实就是一块布,两头弄了两只挂钩,借鉴的后世服装批发市场上试衣裳的那种布挂。 当然她的布挂只能挡住她这种身高的,若是聂墨想要看,都不用踮起脚伸脖子,只走到她旁边低头就行了。 怎生快速的换了衣裳,又梳了头,她十六岁,已经及笄,便手脚麻利的梳了个垂挂髻,将两股头发结成鬟,垂挂在两侧微微盖住耳朵,光洁的额头则被厚厚的刘海盖了起来,这样一打扮,越发显得年 纪小。 怎生美滋滋的照了照镜子,一溜烟的跑了。 聂墨笑着无奈的摇了摇头,不是嫌弃她毛毛躁躁,只是旁的小丫头总是盼着长大,可怎生却是总是爱扮嫩,她本来就显得年纪小,这一打扮起来,不见成熟,只觉幼气。 怎生带着红葡跟青葡去了荔园的小厨房,自从拜了师傅,怎生常往小厨房跑,许嬷嬷见怪不怪。 怎生绞尽脑汁想了几个平日里聂墨喜欢的菜肴,许嬷嬷点了点头,挥手将她打发走了,“后头没有小厮,你来了,二爷跟前谁端茶倒水?回去回去,留下青葡跟红葡就行了。” 小厨房的菜都是现成的,许嬷嬷跟张嫂很快就做成了,红葡青葡一人提了一个食盒送到正屋。 怎生帮她们掀开帘子,就听聂墨说道,“将饭菜摆到里间。” 也不知道为何,红葡跟青葡很怕聂墨,一听要将饭菜摆到里间,立即拿眼不住的睃怎生。 怎生只好将食盒接了过来,用嘴型说道,“回去歇着吧。” 两个小丫头牵着手出去了。 怎生提着食盒走了两步,突然见里间的帘子被掀起来了,聂墨用目光示意她进来。 二爷这么平易近人屈尊降贵,可见心情应该不错。 怎生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了几分,将食盒放到榻上,一样一样的往外拿菜,再一一的摆放到榻桌上。 聂墨站在她身后,低着头,看了一眼道,“你也一起吃一点。” 怎生点了点头,晚饭她本来就没吃,看不见饭菜还好,这会儿看到了,胃里开始觉得饿了。 她将筷子摆好,便率先坐到了自己经常坐的一边,哪里知道聂墨竟然贴着她跟她坐到了同一边。 怎生突然觉得脸有点热,身子不由自主的微微前倾,聂墨的声音却跟了过来,几乎是贴着她问道,“想吃什么?” 对于聂墨的企图,怎生或多或少的知道点,但她对他真的生不出爱意来。 她要是没穿越这一回,在现代遇到个聂墨这样的,没准儿还能主动追求一把,可这是古代,不说两人的地位悬殊,就是俞聂两族的恩怨吧,那她要是跟了聂墨,还死心塌地的爱上他,除非她不要父母 亲族了。 聂墨对她的好,她知道,还有点感动,觉得自己就像被优待的俘虏一样,也生出了一点报答之心,希望能在能力范围内对聂墨好一点。 当然她在现代的时候没谈过恋爱,虽然周围都是男同学,可就像爱吃榴莲的人守着一屋子榴莲,闻味道就饱了,对她表示好感的人不是被她的学霸姿态打败,就是被其他追求者使绊子打败。 若是她能够谈上两场恋爱,那一定不会对聂墨露出感动感激甚至报答的心…… 因为,这种情况之下,她的所有回应,只会让聂墨误会她也是对他有意思。 就如她现在的脸红。 聂墨轻笑了一声,心情很好的问道,“脸红什么?” 怎生悄悄嘟囔了一句,“精神焕发……” 台词之所以经典,就在于它的千锤百炼。 聂墨没听清楚,“啊?你说什么?” 怎生不肯再说了,扭了身子要站起来,正好给了聂墨机会,扶着她的腰让她坐到了他的腿上。 他的手明明不热,可贴服着她腰的地方却令她觉得滚烫滚烫。 怎生很没出息的软了一下。 这一顿饭,两个人吃的都十分心不在焉。 一个琢磨着如何下嘴,一个琢磨着如何逃离。 虽然是以通房的名义被买来,可这么久聂墨都没有动真格的,怎生的戒心都逐渐放下了。 何况,她对聂墨还有救命之恩呢,这事就是拿到老夫人面前,想必也会对救了自己儿子的恩人网开一面吧? 怎生胡思乱想的时候,聂墨单手将她的头发拆散了。 窗户开着,一阵风吹来,扬起的发丝将她的眼睛都挡住了,聂墨毫无兆头的隔着发丝亲上了她的眼睛。 曾经有位伟大的作者(某)说过,要告诉一个人你有多爱她,就亲她的眼睛,因为眼睛是心灵的窗口。 怎生颤抖了一下,聂墨觉察到了,顺了顺她的头发低声说道,“不要怕。” 老虎跟兔子说不要怕,兔子就会不怕了吗? 第三十七章 哭泣 怎生把牙齿都咬痛了,努力的将害怕担忧种种情绪都咽了下去。 拼命的告诫自己,这是在没有人权的古代,不是现代! 聂墨果然还是老生常谈,“不动你,避子汤对女人身子不好。”可不动归不动,利息还是要收取的。 怎生的手被迫干了一夜私活。 早上起来,感觉手腕都累得生疼。 她起床后照镜子,一看锁骨上痕迹斑斑,差点尖叫出声。 昨日那件素衫没法穿了。 聂墨今日没有早起,而是睡到了辰时——夜里他也累坏了。 能看不能吃,只好舔了一夜,结果就是口水越舔越多,差点儿泛滥成灾。 怎生气哼哼的喊聂墨起床,“二爷,天亮了!” 聂墨笑着赖在床上,“我累坏了,你应该很清楚吧?”说话的时候,顺手搭上怎生的细腰,摸了两下就顺了进去,掌下的肌肤温暖滑嫩细腻,怎生立即拼命往外拖他的手。 可惜兔子的力气再大,也没法跟狮子老虎相比。 最终她被他按在身上,两个人像交颈的天鹅一样交缠在一起,刨除一只呆鹅一直在不停挣扎的动作,画面还是十分唯美的。 等聂墨完全起床,他神气清爽,精神焕发。 后头的跟班则精神萎靡,无精打采,明显的被采阴补阳状。 聂墨起的晚,去请安的时候,正好聂阁老今日休沐,自然又被训斥了一顿。 太夫人跟老夫人都有点不满,但天大地大老子最大,也没办法为了儿子就下老子面子的。 等聂阁老住了嘴,太夫人叫了聂墨过去拉着手说道,“你这还早呢,你那几个弟弟可都是还没醒呢。你母亲也放心你,自个儿早早的过来我这边,倒是你二婶跟三婶都去守着了。” 老夫人在旁边赔笑。 聂墨便道了一句,“母亲也是极其关心我的,许嬷嬷的厨艺好,最是知道母亲的口味,母亲都毫不犹豫的给了我。” 太夫人点了点头,“母慈子孝,正该如此。” 聂阁老怎么听都觉得太夫人话里有话,便站起来告辞,又喊了聂墨,“将写的时文都默出来给我看。” 父子俩双双走了,太夫人也打发了老夫人,“二郎年纪大了,又不是没有通房,不是听说那孩子乖巧可人?我看就今儿吧,找人给她开脸……” 怎生是怎么也没料到自己这还前狼后虎。刚送走了要利 息没完没了的大老 虎,又迎来了老夫人身边的程嬷嬷…… 她心中神兽来回奔跑,抖落一地兽毛,捡吧捡吧没准能编一件毛衣了! 程嬷嬷以为她是不好意思,脸上的笑容更加温柔,“咱们府里的规矩,爷们收用的通房月钱都是二两,像三爷四爷房里的姑娘们都提上来了……” 敢情她这还落后一大截啊!问题是她也没想追着往上爬啊! 聂阁老虽然在外人面前对他很严厉,但私下里还是比较喜欢,读了聂墨在秋闱上写的文章,心里高兴赏了聂墨好几块好墨不说,还将自己最喜欢的一方端砚也送给了他。 聂墨回来就见怎生一脸菜色。 他笑了笑刚要拉她的手,就被她一下子给打了。 接下来这一日竟是怎么都不肯让聂墨近一下身。 到了晚上聂墨去见了母亲才晓得怎生在气恼什么,不禁连连失笑,难怪她不肯说呢。 “秋闱刚结束,儿子心累身累,不如过几日又再说。” 听了这话,老夫人皱了眉头不高兴道,“你先前可是答应了我的,这做人要守信用!” 母子之间都用上信用这么高端的名词了。 聂墨没法,心里想道,他先前的利息那都是拿这事儿要的,食言而肥,小白兔铁定要恨上他了,若是今晚就吃了小白兔,说不定只能啃一嘴毛,闹不好还要挨爪子。 只得先拖延一时,“总要过个三五日,我歇息好了,整理整理书房,再说其他。” “那到底是三日还是五日?”老夫人咄咄逼人,寸步不让。 聂墨只好道,“五日吧。”他记得五日之后怎生的小日子该到了…… 只是老夫人一听五日就冷笑,聂墨这才想到敢情母亲也知道,只好又道,“三日”。 老夫人冷哼,“这事儿我没跟你父亲说过,你若是不听话,还跟我玩老一套,我治不了你,自有能治你的人!” 聂墨苦笑,“您治得了。”看来回去得翻翻那些香艳的话本册子了,于哄人一道,他也是个生手。 等聂墨走了,老夫人揉着眉间对程嬷嬷抱怨,“就没见过有他这么麻烦的!” 聂墨要是知道肯定以头抢地——这不是没有套套么! 怎生虽然得知要跟聂墨那个那个,可到底没因此自己把自己吓死,她面色发青的带着红葡青葡换窗纱换门帘,马上就要进了九月,各房里都要换一遍东西。 怎生一边干活一边内心想着程嬷嬷的话不停的狂乱挠墙。 虽然她跟聂墨一垒二垒三垒都做了,可毕竟没有全垒打,总觉得破了那层东西,她就不完整了,要被贴上一个标签——从此是聂墨的人了。 当然之前也算是吧!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说到底还是要怪皇帝!弄什么株连九族!那九族之中要是有对皇室有恩对国家有贡献的人又该怎么办?为了坏人把好人也干掉?!这是明君所为吗?那要皇帝的儿子要篡位谋逆,皇帝是不是也要将自 己给咔嚓了啊!没教好儿子可不是父亲的错嘛! 算了,不想了,说多了都是泪啊! 聂墨从老夫人处出来,直接去了外书房。 结果发现聂江聂河两个人的情绪不对。 聂墨看着房里的一只乌木箱子不做声,聂江等不到他的询问,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二爷,这是大爷一早送了过来的,说二爷之前读书辛苦,送这些东西以作消遣……” “打开看看是什么。”聂墨说完转身就往里走。 “二爷,”聂江声音略高,快快的说道,“大爷吩咐了,要二爷自己看……”不过他们俩已经从聂润的小厮福喜口中知道了箱子里头是什么东西…… 只能意会不可言传啊…… 聂墨顿住脚步。 “你们出去。” “是。”聂江聂河齐声答道,并一起垂首退了出去。 书房的门悄声的被人关上,聂墨这才走到箱子面前,葱白的手指点了点箱盖。 他能猜到一点。 看来阖府关注他的还真不少呀~! 也不知道怎生想通了没有。 不想成为别人的谈资,就要泯然于众人。 怎生逃不脱,他一日不离开聂府,也一日不能逃脱。 聂墨自己在书房呆了约么两刻钟,肃容出了书房回到荔园。 怎生的表情还有些别扭跟尴尬,但好歹没在人前发作。 四五个月的聂府生活,已经让她在外人面前不肯露出真实情绪的破绽了。 红葡跟青葡照例退了出去。 怎生偏不乐意伺候他了。 将手里的帕子往水里一丢,就甩手坐到了床前的脚踏上,这才是她一个值夜丫头该呆的地方。 聂墨见她双手托腮将胳膊肘支在膝盖上,眼睛隐约含了秋水,一副受了委屈跟大人使别扭的小娃娃样子,不由的就心酥了。 他没有去洗漱,而是走到床边,从怀里拿出一本书放到枕头上,这才去了后头浴房。 他没有勉强怎生伺候,这令她松了一口气,然后就扭头看向床头,发现是本书,随手就拿了起来——反正聂墨也不在。 不翻书还好,一翻书恨不能自戳双目! 书里的春意直接扑到她的脸上! 如同烫手般她一下子就将书给扔回了床上! 看了两页春宫,如同喝了醇酿一般,她胸口小鹿乱撞,头脑微微醺然,站立坐卧都不是,喘息了好久才伸手将那本书放到聂墨先前放过的地方。 试图用回归原位来达到给人以“我真的没有偷看”的错觉。 聂墨用帕子擦着头发从后头走了出来,手里一块干帕子扔个怎生,“帮我擦头发。” 不料怎生一看见他就忍不住轰得一下子烧了起来,鸦鬓粉腮,整个人如同傍晚的火烧云一般。 聂墨便知道了。 怎生碰触到他了然的目光,闪电般的将帕子扔到了床上——苍天大老爷,好死不死的正好盖在那本春宫上。 此地没有春宫图,丫头怎生不曾看! 聂墨的目光越发的炙热,怎生觉得那里头包含了无数的戏谑。 她气得哭了起来。 是小女孩儿倒了霉受了委屈的那种哭,是下了一步臭棋之后的那种想赖皮悔棋的哭。 抹眼泪,跺小脚,扭动身子不依不依。 只令人感到好笑而不会感到心痛。 聂墨将手里的帕子随手放到桌子上,缓步走了过去。 他将她拢在怀里,这种动作,只令怎生更加肆无忌惮的哭泣起来。 她没有更多的本事了,只剩下眼泪。 “是害怕,还是不喜欢?”他的手掌带着沐浴后的热气,一下一下的顺着她的头发,没等她回答,就又说道,“今天不做。” 最后一句话说完,就感到怀里的人明显的放松了下来。 聂墨抿了抿嘴,将三日后再做的话咽了下去。 他说了不做,怎生的哭泣声立即小了,最后只剩下断断续续不好止住的抽噎。 聂墨拥着她坐在床上,将她搁在腿上,没有强迫她回答先前的问话,而是说道,“正月初六,我一见你就喜欢上你了!” 顿了顿又道,“你可能不知道,在你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不喜欢女人……” 怎生瞪大了眼! 她可是一点都不歧 视同性恋的,在学校里头,就有好几对男男跟女女的,大家见怪不怪。 第三十八章 春宫 “……直到遇见你……” 聂墨用拇指肚将她腮上的泪珠擦干,眼睛看着她的认真的说道。 在感情上聂墨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否则也不会对聂河也醋辣么久了),表白完立即问道,“你呢?喜欢我吗?” 怎生没有说话。 有一点好感,但没到交托自己全部的地步。 聂墨的失望简直在所难免,喘了一口气,声音变硬,“怎生,你应该知道,不管你恨我也好,喜欢我也好,这辈子我对你都不会放手了……”所以你还是喜欢我吧,这样你会好受许多,我也会好受许多。 怎生的心又紧缩了起来,可奇怪的是四肢无力,像被麻醉了一般。 聂墨等不来她的回应,忽然伸手将她打横放到床里头,自己转身也上了床,放下帐子。 怎生压抑不住呼气吸气,胸前山峦般的美好便不停的起伏。 今日她穿的衣裳不似之前那般松垮,紧紧的贴服在身上,只更加的勾勒出身姿的曼妙。 聂墨只觉得眼前的美景夺目,他浑身紧绷。 粗喘了几口气才伸手去解她衣裳上的蝴蝶扣。 怎生往后一缩,嘴角翕动慌张的说道,“你说了不做!” “嗯,今日不做,可你这样睡不舒服吧?!以往都是你服侍我,今儿也让我服侍你一回。” 论气力,两个她也不是他的对手,到底让他得逞了。 没完全将衣裳脱了下来,可能看到的,差不多也看全了,虽然隔着一层小衣,可那衣裳只是两片三角布,能包住多大的地方?反倒有种朦胧的雾里探花的美感。 聂墨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怎生窝在他怀里在瑟瑟发抖。 聂墨拢了拢她披散在肩膀上的头发,低头亲了亲她的脸庞,低声道,“别怕,我今日说的话都算数。” 怎生努力了很久,也没挤出个淡定的表情。 她就跟随时会被狮子老虎拆解入腹的兔子一般,胆子都吓破了。 不管聂墨怎么说,说什么,在她的脑子里已经完全的将聂墨归类到不怀好意的那类人上头。 此时此刻,这样的恐惧,只会放大男人的雄心。 聂墨口干舌燥,终于俯身将她吻住。 除此之外,双手也没有闲着,顺着敞开的衣襟就伸进了她的衣裳里头。 小小胸衣的带子在后头,只一下就抽开了。 怎生很没出息的软到在他怀里。 她抽了一口气。 正好将聂墨的口水吞了下去。 心里嫌弃极了,可聂墨还堵着她的嘴,没法吐出来,只好不甘不愿的咽了下去,等咽下去了,就觉得也没自己原本以为的那么恶心了。 尼玛,都吃到肚子里头了,阿Q一点吧还是! 别看她偶尔成熟,其实本质里头还是个孩子,在现代的时候几乎可以说是无忧无虑的长大(有智商有父母家庭和睦),穿来古代开头也没受什么大罪,唯一被古代父母委以的重任就是看好弟弟…… 所有的生存技能好像都是在聂府学会的。 如果观摩春宫画也是一种生存技能的话。 怎生捂住眼睛,就盖不住耳朵,盖住耳朵就必要被迫着睁开眼睛。 聂墨一只手捏着她的七寸呢。 “你喜欢哪个?过几日我们试试。” 她大着胆子回嘴,“都不喜欢!” 聂墨得了好处,虽然没吃饱,但是心情好,“不喜欢没关系,我那里还有一箱子呢,本本都不重样儿~” 流氓,登徒子! 这一看就看到天色微微泛白, 怎生支持不住,半梦半醒的靠在聂墨怀里。 聂墨倒是没困,跟得了新玩具一样,一边看书一边想象,怀里困顿的兔子正合他意。 又过了两刻钟方才意犹未尽的放了她睡去。 怎生睡过去之前想到,春宫图看多了也不过如此,像她这种受过高等教育善于举一反三的人,绝对能想出不少突破古人认知的动作……可惜自己画技不佳,否则可以画春宫卖钱了。 聂墨若是晓得她这番想法,该作何感想啊! 过了半个时辰聂墨起身,红葡跟青葡端了温水准备了帕子,两个人没见着怎生,瞅着聂墨俯身洗脸的时候互相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有八卦之火。 双层的帐子给了一个昏暗的空间,怎生睡的口水横流,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两个小丫头眼中坐实了通房的身份。 怎生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她年纪小,身体还在生长,本就渴睡,何况夜里还被聂墨操练了好几回。 睁开眼醒来,日光差不多要穿透两层帐子,她的干净衣裳不知被谁找出来放到了床头,连同一件新的小内衣也准备好了。 穿好了衣裳,她便在床上找昨晚的脏衣裳,其余的都找到了,只是昨天的小衣不见了,翻便了床铺也没发现。 肯定是聂墨做的好事! “死聂墨,臭聂墨,我跟你没完!” 聂墨轻轻掀开帐子,就见怎生撅着屁股像一只小青蛙一样趴在床上,两只前爪不停的捶枕头!呃,大概将那枕头当成了他。 怎生觉得空气不对劲,扭头就看见聂墨正用饶有兴趣的目光看着自己…… 呜呼!形象没了。 一万亿点的伤害啊! 下了床,一脸不爽的撞开站在旁边的某人,自顾自的去洗漱。 她已经察觉聂墨的不良意图,所以在他面前更加的放肆,试图用自己的恶声恶气吓退这个古代老男人。 就像母猫面对恶犬,浑身炸毛。 聂墨刚将帐子挂了起来,就听怎生小声嘶了一口气。 镜子里的人,脖子往下红了一大片。 聂墨笑着走了过去,刚伸手就被怎生打开,“你走开,讨厌!” 聂墨一反在别人面前的冷然形象,几乎是舔着脸的哄道,“过几日就下去了。”内心却在想,恐怕日后还要添些新的。 身上这件衣裳的衣领没有那么高,遮盖不住,怎生平日也没用水粉,这会儿只好窝在屋里生闷气。 聂墨陪在旁边,低声笑道,“以后一定注意,这几日有事,你打发别人去做,只管在屋里,我教你读书好不好?” “东西还我!”她冲他伸出手。 聂墨心知肚明,却仍旧笑道,“什么东西?” 跟一个脸厚心黑的老男人论道理,她只有气急败坏的份。 气鼓鼓的胸脯跟软绵绵的身子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聂墨觉得自己陷入了热恋。 雄性追求雌性的过程几乎想忽略过去。 可惜怎生还懵懵懂懂,不怎么懂情的样子。 聂墨不想逼她,当然这前提是她心里没有别人。 看着一朵花从花骨朵逐渐到盛开,这过程也是极为令人期待的。 聂墨将小白兔胁迫的固定在自己腿上,两人坐一起吃了午饭。 “这个不错,你尝尝。”聂墨挟起一只芙蓉虾放到怎生嘴边。 怎生闭着嘴,看了一眼刚才聂墨自己用过的筷子,半响憋出一句,“我自己会挟。” 聂墨充耳不闻,“乖,张嘴。”嘴里说着话,另一只手也没闲着,从她上衣下摆伸进去,威胁似得摩挲着她的腰肢。 怎生只好张嘴吃了。 聂墨这才恋恋不舍的退了手。 心道,你若是多坚持一会儿,没准我都能爬到山顶了。 猥琐的心思根本不屑掩饰。 接下来怎生就乖了许多,聂墨喂什么她吃什么,基本上不用自己动手。 不老实行吗?这家伙在后头可是用“枪”顶着她呢! 怎生心里一直战战兢兢。 说她自欺欺人也好,掩耳盗铃也好,反正只要最后一步没做,她就觉得还算安心。 为了这最后的一点安全感,聂墨再过分的事她也忍了。  吃过了午饭,聂墨便夹带着聂墨去了西厢的小书房,这儿是刚收拾出来的,书不多,大部分都是闲书,“我先教你认字,等认得字了,闲来无事就可以看看书,也免得你闷。来,咱们先从你的名字写起 ……” 怎生撇了撇嘴,“我会写。” 刚说完就见聂墨将笔塞到了自己手里。 毛笔啊!可不是钢笔、铅笔、中性笔跟圆珠笔! 怎生觉得自己脸肯定红了,可又不想认输,只好用毛笔写了“俞怎生”三个字。  聂墨只看了一眼便道,“听说越好看的人写的字越丑,我还不信,今日见了你这一笔字才觉得那话也有点道理。”他说不信,自然是对自己的字体跟长相都充满信心,到了后头那句,则完全的成了调侃 。 怎生的脸已经红的不成样子,赛过胭脂,嘟囔道,“我之前没写过,要是练一段时间,就不会这样了。”程序猿的一根筋又出现了,容不得人家说不好。 “没写过吗?嗯,头一次写成这样也不错了,起码笔顺都对了。”他含笑安抚道。 聂墨找了一本字帖,“这是启蒙者惯用的,我小的时候也是先用它临摹描红的,你就先用这个写。今儿就先写满五页大字吧。” 午时末刻,小厨房的许嬷嬷打发人送了两碗粥来。 红葡小声道,“红枣薏米粥是许嬷嬷特意给你的。” 怎生偷看了一眼聂墨,小声谢了她,红葡笑,“许嬷嬷煮了不少,咱们也有福分喝一碗呢,姐姐快喝了吧。” 怎生兴冲冲的打开食盒,就见聂墨的粥是山药海参粥——差别对待啊! “二爷,您的粥。” 聂墨一瞧就苦笑,怎生估计是不知道这山药海参粥是干嘛的。  母亲这是害怕他不够“强壮”呢。 第三十九章 火大 怎生很粗鲁的喝了粥,擦了擦嘴角继续跟毛笔奋斗。 原本写五页大字太小儿科,学霸都是写十页一百页的!可真正写起来才发现,写一个大字能抵得上写一页代码了! 还不如写代码简单,这毛笔根本不听自己使唤,一不留神就划弯了或者是划拉歪了。 聂墨喝完了粥,坐在椅子上稍微平息了下想将小白兔扑到的野心,站起来缓步走到她身后,伸手握住她的小爪子,“手腕用力,不是手用力,你的手太紧张了。” 又道,“每次练字只要写几个字就可以,不要贪多……” 怎生看着他带着她写出来的大字,再看看自己先前写的,天壤之别。 好在这种不痛快可以后天改进。 一时间学霸争上游的心思又起。 画春宫画好像没有成为一代大书房家这名头好听啊! 这一日下午两个人便待在了西厢房里头,一个写字,一个指点,日落西山的时候,一向吝啬夸赞别人的聂墨也点头道,“不错。”进步尚算可以。 怎生一下午站着写字,出了大力气,晚上就不肯配合。 她环住聂墨的腰,任凭他怎么拉都不松开,别看这姿势不太雅观,可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后方虽然失守,前方好歹是保住了。 “我要睡觉,好困。”还打哈欠证明。 “你不是说昨天那本不好看,我又去拿了一本回来,这本绝对比那本好看。”聂墨打定了主意撩拨她。 “不看了,以后再看。”她摇了摇头,脸颊蹭到他胸口上。 聂墨继续哄道,“那你睡你的,我自己看,松松手。” “不行,你也睡!”她固执的说道。 聂墨仰头笑了一下,伸进手去,一下子将她小衣的带子抽开了。 怎生“啊”了一声,慌忙去捂前方,结果自然被聂墨抢先一步。 落到了聂墨手里,拇指跟食指轻轻一捻,怎生立即嘤咛一声,声气儿跟猫叫一般,弱弱的脱了力。 “今儿还不动你,乖,让我亲亲。”以前不是没亲过,不过那是归还利息,这次是归还本金。 聂墨的另一只手托着她的下巴,令她微微仰起头。 唇舌纠缠,怎生沮丧的发现,自己的神经已经不排斥聂墨的口水了,这得多么粗壮强大的神经啊! 聂墨发觉她心不在焉,手下的动作又加重了一分,直接将她撩拨的再无暇分心想东想西。 一个吻结束,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聂墨忽然打横将她往床上带去。 怎生垂死挣扎,“我想睡了。” “嗯,你睡。”我自己也可以。 房里没有点灯,房外的月光正亮,聂墨很快就适应了昏暗。 将她放到床上,他放下帐子就去解她的衣裳。 掌下温润的肌肤散发着诱人的光,聂墨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口水。 最美味的食物通常要放到最后,免得前面如同饿虎扑羊嚼不出味道来。 唇落到她下巴的时候,聂墨眼神幽暗,力道却主动减了两三分,她肌肤娇嫩,昨夜留下的印子还好端端的在脖颈上呢。 露在外头的脖子反倒成了鸡肋,想啃,不敢啃。 …… 清晨穿衣的时候,怎生一见自己身上的痕迹便气得脸色发青。 没等她恼火,聂河匆匆来禀报聂墨,“二爷,黎王爷下了帖子一个时辰之后过来。” 这下换聂墨脸色发青了。 追妹子的关键时刻,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珍贵无比,都恨不能围着怎生转悠,黎王爷来凑什么热闹? 当然以聂墨的腹黑,他是绝对不会将对黎王爷的嫌弃表现在脸上的,只是在心里默默的问候了黎王爷的老母也就是当朝太后几句而已。 黎王爷来的事情,老夫人也知道了,纳闷道,“最近这黎王爷是不是来的勤了点儿?” 家里有个阁老,一向注重跟皇室成员避嫌,免得卷进什么夺嫡的纷争,黎王爷主动来,他们却不好将人拒之门外。不管怎样,皇室的威严不容侵犯。 程嬷嬷道,“帖子上不是说黎王爷是代替太后来看看那株薜荔树的么,二爷招待正该呢,何况阁老跟大爷都不在家。” 老夫人点了点头,似是听进了程嬷嬷的劝慰,只是眉头仍然拧着。 黎王爷在帖子上明确的表示了要看那株薜荔,自然就要来荔园。 聂墨的心情极为不爽。 对聂河道,“你跟聂江回来荔园伺候,到时候看着些人,免得得罪了王爷……” 布帘子并不能完全挡住人影,怎生坐在榻上,有一下无一下的梳着头发,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聂墨跟聂河,她头一次发现,原来聂墨的颜值竟然要在聂河以上。 主仆两个人站在一起,画面怎么瞅都有点污哒哒的感觉,画风也有往耽美吹的趋势。 聂墨察觉了她的目光,见她有点发呆的样子,不知道是看他看呆了还是看聂河看呆了。 顿时心中大怒,转而一想,就认定了怎生肯定是看聂河看呆了。 因为若是看他的话,不会在他回头的时候还无动于衷,而且,他跟她可算是天天见面的。 想通了这一点,嫉妒之火以燎原之势炙烤着他,勾得他心底的酸意止不住的往上冒泡。 “行了,等聂江来了,你们俩商量着安排,去吧!”他没有回头的对聂河说道。 聂河退下,聂墨挥开帘子进了内室,进去就开始解衣裳,露出胸膛后一把抓住后知后觉的怎生。 怎生已经回神,活蹦乱跳的捶打他,“放开我,放开我!”第六感终于发挥了一次作用,她觉得聂墨这次可能真的要啃了她了。 对未知的那种痛的恐惧战胜了一切,她躲到榻桌南边,试图隔着一张桌子跟聂墨对峙。 然后就见桌子哐当飞到了地上。 她的双手刚才扶着桌子来着,现在则没保持住姿势,成了双手往前扑,聂墨微微往前,正好让她扑了个满怀。 投怀送抱的不要不要的。 “你说过的……不会那样!你这个骗子!唔……” 换气的功夫,她的脑筋全面开动,抓紧一切时机道,“避子汤对身体没好处,我喝了会再也生不出孩子的!” “我改主意了,你不用喝避子汤。”他喘息未定,捏着她的下巴,酷拽的说道。 怎生欲哭无泪,可她才十六岁啊,她还不想这么早就生孩子,“那万一怀孕了怎么办?生孩子会死人的?!呜呜……我不要生孩子……,你不是说过……孩子没有名分,不如不生……” 一个男人若是在乎一个女人,根本没法抵抗她的眼泪。 唔,还有鼻涕。 “真是个孩子!擤一下!”他拿了自己的帕子盖在她的鼻子上。 怎生这时候根本不要形象了,大力的擤了一下,力图恶心到他。 聂墨当然没有被恶心道。 他将帕子扔到一旁,拉了她的手,环住细致的身子,居高临下的问道,“你觉得聂河怎样?” 怎生,“啊?”这是转移话题么?难道他要跟聂河那啥?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精神,她郑重的点了点头,“挺好的,脾气也好,模样也好!” 聂墨的神情完全的变黑。 心情更是乌糟糟的,恨不能掐死这个笨蛋,恨的牙齿都吱嘎吱嘎作响。 “可惜他再好,你也没机会了,这辈子你都注定是我一个人的!” 怎生内牛,关她什么事儿啊!她没有机会,可他有机会啊! 两个人鸡同鸭讲,聂墨更是对牛弹琴,对着瞎子抛媚眼。 “有了孩子你也不用害怕,是你的孩子,自然也是我的,我能要了你,也能护住你们娘俩,不会叫你们受委屈。”他咬牙切齿的说道。 怎生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只觉得他话题变换的太过玄幻。 聂墨则越想越有道理,他憋屈了那么多年,理想跟抱负难以实现,若是连心爱的女人跟孩子都保不住,他可以直接找根麻绳上吊了。 想通了这一点,手下再不犹豫。把研究春宫的那点儿心得全都招呼到了怎生身上。???????????????? 怎生的两只胳膊被他抓着,扭开头躲过了他的亲吻,聂墨毫不介意,正好落到因为她扭头而露出来的纤细修长的脖颈上。 怎生跟被抛到岸上的鱼一样,情不自禁的跳了一下,白天清醒着这种感觉比夜里还要强烈一百倍。 这次终于轮到怎生口干舌燥。 她悲催的在心里嘟囔,你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行吗? 可这话她不敢说出来,她可不是什么女神。 聂墨终于松开了她的手,可她已经没有力气挣扎,喉咙里头干的很,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微微张着嘴难耐的喘息。 两个人贴的紧,她对他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诱惑,他不再满足于隔着衣裳,而是在她背上探索着她衣裳的带子,很快的就抽开了系带,这几日的衣裳都是他帮她选的,自然也是那种好系好解开的。 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微微发冷,她颤栗了一下,聂墨立即吻住她的唇。 她一主动,聂墨直接疯了,再也不肯慢吞吞的行事。 怎生喉咙得了滋润,立即伸手拦他,“二爷,现在是白天。”白日那啥也太那啥了! 第四十章 吃完 男人不要脸起来,绝对能秒杀一切,聂墨一边扯她的衣裳,一边道,“没事,现在先做一次,你歇着,等到了晚上我们继续……” 呜呜,这日子没法过了! 怎生气得口不择言,“我不喜欢你!你走开!” 一句话捅了马蜂窝。 聂墨本来就沉不住气了,又是聂河,又是黎王的,怎生的话更像刀子捅到他胸口,也不管现在时机好不好了,直接下口吞她入腹。 怎生昏睡过去之前后知后觉的总结经验:一个人若是没有嚣张任性的本钱,还是乖乖装孙子的好,否则嚣张一时只爽一下,却要装孙子数十年,那样更难受。 聂墨在浴房清洗了自己,返身回了内室,将床上的东西一股脑的儿的亲自动手换了一遍,怎生面朝着墙,缩着身子不去看他。 聂墨心满意足,也不生气,将两个人的东西都泡到了浴桶里头,最后剩下的落了几点梅花的床单,他上手一扯,便将那一处地方扯了下来,一时没有地方保存,先塞到了怀里。 他又兑了温水,温柔的帮怎生清理。 怎生照旧不动。 聂墨瞅了她一眼,笑着在她耳边道,“你好生歇着,我让红葡跟青葡守着门,不叫人来打扰。” 怎生嘟了嘟嘴,头又往枕头里头埋了两分,聂墨连忙将她刨除来,不高兴道,“就会叫我心疼。” 怎生在心里“哼”了一声,听见帐子放下的声音,实在熬不住疲累,渐渐的也睡了过去。 聂湖在外头低声回禀,“二爷,黎王爷的车驾出了王府了……” “嗯,随我去府门口迎接。” “聂泊守住荔园内院,谁也不许进,红葡青葡就在正屋门口守着……”经过两次事后,聂墨对黎王爷的到来已经不会掉以轻心了,只是不知道黎王爷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 聂墨不信他真如帖子上所说的只是为了画那薜荔树呈给太后观赏。 聂阁老跟聂润都不在,二老爷跟三老爷也有差事,所以随着聂墨出来迎接黎王爷的便只有同辈的几个堂弟。 黎王爷的车驾在聂府外的大街上停了下来,聂墨上前亲自帮着掀开车帘,待黎王爷下来,后退一步,带着弟弟们见礼。 “快请起,是本王来的唐突。” “王爷驾临,寒舍蓬荜生辉,王爷请。”聂墨伸手将黎王爷往正门让去。 黎王爷却没动,而是扭头看了下,紧接着从他的车驾里头钻出来两个阴柔娇美的太监模样的小厮…… 三房的聂六爷聂涟年纪最小,也最沉不住气,没有听见声音,便大胆的抬头一看,这一看吓了一跳,连声咳嗽不止。 聂涟一咳嗽,其他人面色也颇有古怪,唯独聂墨对那两人视而不见,微微侧头看了眼五爷。 五爷聂清是聂涟的亲兄弟,两个人本就站在一处,聂清收到聂墨的目光,连忙拽了下自己弟弟的衣袖,让他克制些。 聂墨又温声说了句,“王爷请。” 黎王这才抬步,两个娇美妖娆的小厮一左一右的跟在他身后,聂墨陪在黎王爷一旁,上了台阶,终于进了大门。 进了府,外院里头早备好了用来在府里代步的轿子,一溜的朱衣轿夫站立在轿子两旁。 聂府的外院管家聂征垂手立在一旁,眼睛的余光见黎王爷带着两个小厮一起坐进了轿子,不仅对二爷佩服之极。 要是按照聂征原本的想法,只准备一顶小轿子,那两个小厮可往哪里塞啊! 聂墨兄弟几个并没有坐轿子,而是随着黎王爷的轿子往前走去。 四爷聂谦的身子最虚弱,三爷便多扶了他一把。 聂府前头的布局疏阔,而过了外院跟内院,到了后头的花园,又是另一番光景。 八九月份的天气不再像七月里那么炎热,花园里头的花却开的正好,黎王爷的两个小厮应该很受宠,轿子里头不时的有笑声传出。 聂府的几个爷们渐渐的落后轿子十来步,尤其是六爷聂涟,低声喊了句,“五哥。” 五爷聂清看都没看他,只吐出俩字,“闭嘴!” 聂涟只好摸了摸鼻子自认倒霉,黎王爷带着这样的人出门,也不怕遭人弹劾,好吧,本来也不关他们的事,可黎王爷来的是聂府啊!言官们惯会无中生有无事生非,会相信聂府跟这种小厮没关系吗? 聂府的爷们自然不是养在温室里头的娇花,朝廷的事情很是明白清楚。 轿夫们的脚程不慢,很快进了荔园。 聂涟松了一口气,他看着四哥走路,自己都累,故作轻松的伸了个懒腰,“二哥的院子我也好久没来了。” 他去年才中了秀才,本来不应该这么快参加秋闱,可三老夫人觉得机会难得,有一个便抓住一个,因此之前的好几个月都将他拘在房里念书。  不过聂涟一说,其他几个兄弟也有同感,最近大家都在书房读书,兄弟间是少了不少往来。父母们的殷切期望,家族的兴旺,他们这一代的重担还没有担到肩头上,却已经隐隐的感到那种泰山压顶的 沉重。 聂江带着荔园的小厮们敛声屏气,个个低头垂手的站在门口,看见黎王爷当首行来,齐齐行礼。 黎王爷这次来不同于以往两次,他穿了亲王常服,这常服可不是寻常服侍,就是聂阁老见了他,也要弯腰行礼的。 而刚才那两个小厮却没有给聂墨等人行礼,这种情况,要么是他们本身有品级,要么就是他们深受黎王宠爱,恃宠而骄。 不过,不管是哪种情况,聂墨都不打算追究。 这是他在怎生身上学到的教训。 没有能力没有实力的时候,还是老老实实的罢! 聂府的少爷们对荔园的薜荔树都不陌生。 它可是二老爷的宝贝。 专门有个人来伺候它的。 聂三爷聂钰跟聂四爷聂谦都是二房的孩子,这时候见了父亲最为喜欢的薜荔树,脸上不由的露出温和的笑意。 “秋风万里芙蓉国,暮雨千家薛荔树。” 黎王爷围着薜荔树转了两圈,他右手边的小厮突然吟了这么一句。 “胡闹,这儿还没你说话的份!”黎王爷用扇子敲了下那小厮的头,脸上却没有怒容,可见是极为稀罕这个小厮的。 聂墨作为主人,挤了个笑,“不碍事。诗句是极好的。”口胡! 心里骂了句脏话,方才回神想到,自己这大概是受了怎生的影响,那家伙面上有时候老老实实的,其实内里蔫坏着哩!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心里骂自己。 其实聂墨也十分坏。他自己不觉得而已。 起码在怎生的事情上,他算是出尔反尔了。 虽然老夫人步步紧逼,连聂润也关注了他,但凭他的聪明才智,若是想躲开,并不难。 只说一句要专心念书,为来年春闱做准备就可以了。 什么?若是秋闱未中?那更好,就说自己要发愤图强,争取后来居上。 不过,真正的将她变作了自己的人,他并不后悔,一点也没有。 聂墨只分神了瞬间,清醒过来便示意聂江上前,歪头对他说了一句话。 不一会儿,聂江带了聂湖出去了。 聂府的几位爷小声的议论着薜荔树,黎王爷含笑听着,并没有加入进去。 聂涟道,“这树的果子应该能吃吧?看着像莲蓬呢。” 聂谦笑道,“你不是吃过木莲豆腐?就是用薜荔树的果子做的啊!” 聂涟怪叫,“不是吧,不是说木莲跟薜荔并不是一回儿事么?” 黎王爷对这个倒是很感兴趣,这会儿插嘴问道,“是谁说的他们不是一回事?我在书房念书的时候,太傅曾说过薜荔俗称木莲的啊!” 聂涟一听他用“我”,又没端亲王的架子,也乐意回答,“是养这树的那个花匠说的啊!” 花匠的说话跟太傅的说话,听起来自然是太傅的说法更有权威性,黎王爷的脸色也有点扭曲,好像自己刚才降低了身价一般。 聂涟跟怎生一样的年纪,见王爷不说话了,就有点讪讪,求救的看了眼聂墨。 聂墨道,“民间却有薜荔俗称木莲的说法。不过中药中木莲果与薜荔果又有不同,药用也不一样……” 黎王爷点头,“确有道理。可惜木莲我们这里并没有见过,就是这株薜荔,想必也费了不少心力跟周折吧?!”  聂谦因为身体不好,读的书是兄弟们当中最多的,他是比较认同聂墨的说法的,便顺着黎王爷的话道,“木莲一般生长的极为高达,而薜荔却多数矮小,像这株树长到这个样子也约么有五十年以上的树 龄了……” 黎王爷惊讶的笑,“那岂不是比你我的年纪都大?”又对着树行礼,“失敬失敬。” 众人都露出笑容。 不一会儿聂湖带着照顾薜荔树的花匠来了。 那花匠本是南方那边的土人,一开口就叽里呱啦话说的极快,“这树可不能再挪腾了,再挪就死掉了啦!” 黎王爷呆滞着看了眼众人,见众人都跟他一样,听不懂的样子,这才慢慢的收回呆容。 这花匠不知道黎王爷的身份,他的话别人听不懂,自小跟在二老爷身边的聂谦却听懂了,只是不好就这样跟黎王爷说,所以也只得做出一副呆样。 那花匠见众人都不做声,立即叽里呱啦的又迅速的说了一通,跟打子弹一样,噼里啪啦的一连串的连续发送。 聂涟哀嚎,“找个人来听听他说的什么吧!”  一直没有说话的三爷聂钰笑了,“这却是不能,父亲还未回家。”听听这话,婉转的表示这家里只有二老爷能听懂花匠的土话,彻底误导了大家,还给自己的四弟解了围,他是知道四弟懂那土话的。 第四十一章 所图 聂府没有太傻的人,聂清的话少,心中最有数,他知道这花匠是二哥打发了人叫来的,却不知道二哥是想如何。 聂府的公子们,聂润是最大的,倒是聂墨跟底下的弟弟们年纪相差不大,小时候,也是上树抓鸟下河摸鱼走狗斗鸡无所不作的,后来聂墨考上了秀才,再后来,聂阁老压制着他不许继续考下去,仿佛 也压制了他的一部分天性,聂墨变得越来越沉默,几个弟弟受了各自母亲的暗示,渐渐也不大敢招惹他了。 兄弟们相处起来总归跟姊妹们是不同的,他们的嫌隙少,又自小被教导着兄友弟恭,所以虽然来往不多,可感情却很快的又凝聚了起来。 聂墨说的话不多,几个弟弟都看他眼色行事,自然也没有了上次秦四爷来的时候那种张扬紧绷的气氛,荔园里头一团和气。 直到黎王爷身边的那两个小厮,明显的想上前去摸树干,聂清才明白过来。 那花匠不让,他又叽里咕噜来了一通,虽然语言不通,可炮口对准了两个小厮,那俩小厮的脸都红了。 聂墨神色微敛,对聂湖说,“叫他来是说一说这树的故事,没想到他这么不懂眼色,去,将他拉下去开导开导。” 所谓开导,就是屁股开花。 聂钰跟几个弟弟顿时面露不忍,二老爷很宠爱这个花匠。 花匠的脾气这么怪,能在府里呆的安好,跟二老爷的看重不无关系。 聂涟比较冲动,上前就要给他求情,被黎王爷抢先,“无妨,这也是个实诚人,璟允给本王个面子,这次就不要教训他了。”璟允是聂墨的字,黎王爷也改了称呼,又着重指出这次,意思是没有下次了 。 聂墨还没说话,聂湖忙拉着那花匠跪下朝着黎王爷谢恩。 花匠虽然得了赦免,却不肯退下,而是躲在荔园门口,很有打算若是谁摸树就冲上去揍人。 经过此事,那俩小厮却不敢上前了,扭捏着嘟嘴冲黎王爷撒娇。 聂涟打了个哆嗦。 抬头见哥哥们都淡定无比,惊讶的想到,难道自己out了?不免的有些个自卑。 聂墨不动声色,上前说话,“王爷,这树并无毒,只是树干坚硬如同石头一般。”主动伸手拨开树叶让黎王爷看树木粗壮的枝干。 他不说毒还好,一说没毒,黎王爷本来想摸的心思都淡了。暗忖道刚才那花匠明明是不叫人摸的,可见不摸还是有道理的…… 见黎王没有摸的心思,聂墨便放下手。 黎王这才发现,聂墨虽然叫他摸,自己却没摸过,真个奸诈狡猾之徒! 黎王没摸,其余的几位也都没有上前摸,那小厮虽然仍旧不高兴,始终没有发作出来。 “璟允兄,本王就在这里画吧。”黎王爷看了块地方准备作画。 聂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荔园。 聂墨点头称是,叫聂江跟聂河带着聂湖跟庆阳庆利一起去抬桌案。 不一会儿就安置好了。 黎王爷在太后面前夸口,要亲自画了聂府的薜荔树呈给太后作为重阳节的礼物。 他才艺是有一些,很快的挥毫泼墨,笔走龙蛇起来。 聂墨兄弟不好围观,免得影响了黎王爷作画的情绪,他们便坐在旁边不远处的一个小凉亭里头,低声的说话。 黎王爷一边作画,一边听聂府的几个兄弟说话。 聂涟说道,“四哥,听说这薜荔果子有固 精壮 阳的效果,是真的吗?” 聂谦脸色微红,没好气的说道,“我如何知道?”尼玛,你大庭广众之下问这个,显得我多么需要固精似得,你哪只眼睛看出的我需要这个! 聂涟摸了摸脑袋,“我以为你读书多才问的,你要是不知道,那还有谁知道啊?二哥你知道么?” 众人以为聂墨都不会回答了,孰料他竟然点头说道,“《本草纲目》中有载说它‘壮 阳道尤胜。固精消肿,散毒止血,下乳。治久痢肠痔。’” 既是本草中提出,众人的尴尬少了不少,也敢于大着胆子看两眼那累累的莲房了。 在座的几位都是通了人事的,虽然还都没有成亲,可小妾通房是不少的。说到壮 阳,自然心思各异……呃,又有点儿异曲同工。 聂墨扫了一眼弟弟们,觉得他们八成在打薜荔果的主意。这群笨蛋。他可不希望自己正睡着觉(搂着怎生的时候)听见小厮说三爷五爷的来偷薜荔果。 于是很坏心的说了一句,“不能随便乱吃。” 不说还好,一说,余下的几个兄弟全部闹了个大红脸。 聂涟更是连连咳嗽,没得将心肝肺都咳出来。 院子里都是男人,聂墨等说话的时候也没有故意背着人,黎王爷身边的小厮自然也听见了,一个两个眼珠乌溜溜的转。 等黎王爷放下笔,两个小厮对视一眼,齐齐的上前,以看画做掩饰,私底下拉扯了黎王爷的袖子。 黎王爷的见识自然高出这俩不少,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们一眼。 聂墨一站起来,其余的弟弟们也都随着他走到黎王爷的身后。 说实话,画得还是不错的,形神都有了。 两个小厮讨好的要将砚台等物挪到一旁。 却像是根本不会伺候的样子,毛手毛脚的,聂墨看着微微蹙眉,果不其然,不过几息的功夫,其中一个个头略高的便将整个砚台的墨汁都倒到了黎王爷身上。 聂墨听见聂涟小声说了一句,“倒的可真……一点都没有洒到地上。” 聂墨开口叫聂江,“去问王爷的人带了衣裳没有,若没有先去大夫人那里拿了大哥的过来。”声音略高,将聂涟的不敬之语掩盖了过去。 黎王爷伸手捏了衣裳,手上也沾染了墨汁,恰逢他一低头,不知道怎么搞得,头冠的系绳也开了,他慌忙伸手去扶,刚才两个上赶着的小厮这会儿也不帮忙,黎王爷不一会儿就将自己搞得一团糟,脸 上头上都有了墨汁。 聂墨的脸冷了下来,他不知道黎王爷为何要下这么大的本钱,但是,想必所求也是不小的。 黎王爷笑道,“看来是这薜荔有灵性,知道刚才本王对它不敬,这才故意惩罚本王啊!” 他虽然话里话外都是笑意,然而聂府兄弟却不敢大意,聂墨更是带头行大礼,“是府里招待不周,请王爷降罪。” 黎王爷想上前扶起聂墨,一伸手发现爪子上都是墨汁,也不好意思扶人了,只好缩回爪子,“快起来,快起来。只是还要劳烦璟允,本王想稍加收拾一番……” 聂墨起身,吩咐了聂湖,“将浴桶多洗几遍,送到前头来。” “不必这样麻烦,本王借用下璟允的浴房即可,幸而璟允你还没有成亲啊,呵呵,否则这后院本王可进不得了。我可是听说秦家的五小姐是个极其重规矩的。” 聂涟好奇,“王爷,秦家五小姐重规矩关我们什么事啊?” 黎王爷卖了关子,这会儿又坏心的不继续往下说了。 聂清看了眼二哥,觉得二哥脸色发黑,连忙拉了拉弟弟,说了句,“大家都重规矩才好,没规矩不成方圆。” 可惜,十六岁的聂涟可不是十六岁的怎生那么好忽悠。 他嘟囔道,“那也不用单提出秦五小姐来啊!” 聂清只好呵斥,“你闭嘴。”没看见二哥脸色不好啊!聂清觉得自己好苦,自己的弟弟,也只好在心里嫌弃嫌弃。 荔园里头只有后面有浴房。进浴房有两条道,一条是从内室进,一条是从外头绕到房后,小厮们绕道可以,让黎王爷绕道就说不过去了。 聂湖还在听吩咐,聂墨说道,“你带了庆阳庆利,先去收拾一下浴房。把物品都换了新的。”说完看了眼聂河。 聂湖应了匆忙往后头去,聂河瞅着人不注意,也悄悄的跟了过去。 聂江正好取了聂润的衣裳过来,“大夫人说这是给大爷预备的过年的衣裳,请二爷看看,若不合适,可再使人去换。”因为是过年的衣裳,所以是大红色五福捧寿的团花纻丝长袍,用料十分考究。 黎王爷道,“这就甚好,不必换了,等本王回去,再另外送一身给博行。”博行是聂润的字。 “王爷太过客气,不过是一身衣裳,何况还是因为府里招待不周,若是父亲知道了,少不得要责备我们兄弟的。” 黎王爷哈哈大笑,“是我来的仓促。可见以后行事还是要从容些的好。” 一行人通过了葡萄藤,黎王爷还有闲心说道,“荔园真是处处是宝,这葡萄树也长势极好。” 聂涟又憋不住了,笑着跟了一句,“可惜今年是吃不上了!” 这下连聂钰也笑,聂谦更是拍了他肩膀一下,“怎么,今年少了你的葡萄吃?” 聂涟笑着挠头,“那倒没有,只是这果子,还是自己家里树上结的好吃,你们说是吧?” 聂清更是无语,“那你以后自己亲手去种粮食蔬菜好了,自己的劳动所得更好吃!” 聂涟这才嘿嘿笑着不说话了。 一行人顺着长廊走到了正房。 “咦,二哥,你这里怎么连个丫头也没有啊!”聂涟忍不住又开口。 “有两三个,才进府一个月,规矩不好,叫她们回避了。” 聂江打帘子,聂墨陪着黎王爷先进了屋。 窗户开着,屋子里头很整齐也很安静,书案上的书被微风吹着一页一页的翻动,使得安静中多了几分活泼。 第四十二章 不遇 内室没有人,床上很简单整洁,聂墨并不知道怎生去了哪里。 聂湖在浴房门口,没有见到聂河的人影,聂墨有点心神不定,唯恐怎生见了聂河见异思迁……放到眼前也不行,黎王爷的心思谁知道呢,连妇人间惯用的伎俩都使出来了。 说起来怎生这丫头的审美也是没sei了,不喜欢他这样的,反倒稀罕聂河那种弱不禁风的。 聂墨非常鄙夷怎生的审美。 黎王爷不要自己的爱宠伺候沐浴,“你俩可闪一边去吧。” 聂江聂湖对视一眼,刚要上前,就听外头聂泊禀报,“二爷,老夫人打发了程嬷嬷过来。” 程嬷嬷带了一队丫头进来伺候。 四个一等丫头,四个二等丫头,还有一些拿着洗漱物品的小丫头。 “老夫人说二爷这里简陋,让取了些东西过来,免得怠慢了贵客。” 黎王爷被丫头们伺候着进了浴房,聂涟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说道,“这下可好了,我正担心二爷这里没有梳头的人呢。” “就算没有丫头,小厮们也是会梳头的。”聂钰轻声说道。 聂墨坐在他的斜对面,眼帘低垂,默不作声的喝了一杯茶,站起来往外走。 聂涟忙唤道,“二哥你做什么去?” “更衣。” 聂涟嘿笑,“我就猜如此,正好我也去,咱们一起。三哥四哥五哥,你们来吗?” 聂墨脸黑。上个茅厕也要拉帮结队么! 聂涟颠颠的跟到聂墨身后。 聂河跟聂湖还有其他几位爷们的小厮都垂首偷笑。 聂墨只带了聂泊出来。 茅房在荔园的西南角,是一间小巧别致的屋子,四周种满了竹子,里面有个跟现代类似的马桶。 聂墨让聂涟先去。 他则跟聂泊站在了外头等待。 “程嬷嬷是怎么回事?” “是怎生姑娘觉得荔园的丫头们不顶事,吩咐奴才去找了程嬷嬷。” “她什么时候出来的?去了哪里?” “您出门约两刻钟,姑娘就起了,整理收拾了屋子,叫奴才去找人,她说二爷或要在荔园请客,便带了红葡青葡去了小厨房帮忙……” 还不算太笨…… 只是不知道聂河进来的时候,两个人有没有撞见。 估计没有,他吩咐聂湖进来整理浴房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那时候怎生若是没走,肯定要被他们堵在房里的。 当然就算是堵在房里,聂墨也不怕,兄弟们的通房丫头并不是不能见人的,只是他的醋坛子格外大,不想让怎生撞见这些男人而已。 聂涟悄悄的出来,聂泊见他冲他嘘声,蹑手蹑脚的走到聂墨身后…… 他伸出的手还没落到聂墨肩膀上,就被聂墨抓住来了个过肩摔…… 聂泊——只来得及伸手捂住眼睛…… 聂涟哇哇大叫。 聂墨心情不错,笑着去扶他。 聂涟摔的眼冒金星,这要是他弟弟摔他,他一定暴起揍他一顿,可惜聂墨是二哥,没有弟弟打哥哥的道理,呜呜,二哥一定是故意的…… “没事吧?”聂墨帮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幸而他站在松软的土地上,要是站在旁边的青石板路上,聂涟这一摔,都能摔出肉泥做鱼肉丸子了…… 聂涟揉了揉腰,没敢打聂墨,却伸手给了聂泊几个爆栗子,“叫你捂眼睛!” 聂泊笑嘻嘻的,“六爷饶命,奴才下次一定不敢了!” 聂涟的得意一直持续到门口,左腿迈进门才想起哪里不对劲,刚要回头找聂泊的麻烦,就见他亲哥瞪着他——程嬷嬷可在旁边呢!  黎王爷很快出来,他头发湿漉漉的,两个大丫头一左一右的拿着帕子帮他擦干了头发,一连用了十多块干帕子。聂府的爷们也算开了眼界。别看聂府出了个阁老,这种高逼格的待遇,他们也是没有的 。 倒是程嬷嬷眼睛都没眨一下,显然是很有故事呀! 擦干了头发,由一个大丫头帮忙伺候了梳头,梳得又快又好,头油都省下不少。  这下连聂清都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衣角,他梳头也用丫头,可那丫头是自己心爱的通房,手艺甭提多差劲了,每天都要揪掉自己好几根毛,偏自己又爱她,也不愿意为了这个责备——太没有男子气概 了! 黎王爷终于收拾好了,聂墨客气的将人请到前头正厅。 上菜的时候,小厨房的人将食盒送到正厅门外,二等丫头们接过来,手捧食盒,一等的丫头们将饭摆出来…… 聂江有礼的请了黎王爷的小厮到偏厅用饭。 因为知道怎生在小厨房,上菜的时候,聂墨朝门外多看了几眼。 “璟允在看什么?”黎王爷亲切的问。 聂墨勾了勾唇,“未曾看什么,王爷请。”主动端起了酒杯,其余兄弟也纷纷举杯作陪。 ** 小厨房里头,黑丫头围着怎生转来转去,“好姐姐,你快闪开吧,烧火是我的活!” 怎生坐在小木桩上,坚决不挪动屁股,天杀的聂墨!他该庆幸自己不乐意走动,否则一定在送饭途中给他的菜吐点口水! “师傅,火候够么?要不要再添点?” 许嬷嬷看着锅里的鱼汤,“不用,这样就好。” 黑丫头跺脚,“嬷嬷!” 许嬷嬷随手塞了一碟子炸丸子给她,这里头的丸子都是那些炸坏了或者不够圆的。黑丫头不吱吱了,捧着碟子吃的那叫一个美。 怎生眼睛一亮,烧火做饭还有这好处! 再看看黑丫头的腰身,明显就是个过了温饱线的! 长得好有鸟用,吃得饱才是好! 她怎么没穿越成黑丫头!烧火丫头才是个福利好,无风险的职业呀! 怎生的目光灼灼,黑丫头终于坚持不住,她背过了身去,留给怎生一个宽阔厚实的背影…… 许嬷嬷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的这个弟子,也就这点儿出息,怂不可耐! 等做红烧狮子头的时候,特意留了一只大的出奇的给了怎生,“呶,这一只做大了,不好看,给你吃了吧!” “师傅,你把我要到小厨房吧,我也可以学着烧火做饭!” 许嬷嬷还没说话,黑丫头先不服了,“不行,一个萝卜一个坑,你从你的坑里出来,想占我的坑,没门!” 怎生笑嘻嘻的耍赖,“好妹妹,你可以去占姐姐的坑啊!” “我就稀罕我的坑!” 酒过三巡,桌上的气氛逐渐热烈了起来,黎王爷是个容易喝酒脸红的,再加上一笑,特别的平易近人,指着聂河说道,“璟允你这些小厮里头,我独独觉得聂河长得好……” 聂墨跟聂河齐齐脸黑。 聂墨是因为黎王爷的眼光竟然跟怎生类似,聂河则因为自己偏阴柔俊美的长相而感到郁闷。 “你觉得我今儿带来的两个小家伙怎样?” 不怎样。 “王爷金尊玉贵,伺候的人也不同寻常……” “自然,你们发现没有,他们走路摇曳生姿,比一些个女儿们还美呢!” 聂涟又打了个哆嗦,刚才聂江领着两个小厮走的时候他是发现了,但只觉得恶心,没觉得美啊! 王爷的审美果然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所不能欣赏的! 聂谦也丢了个可怜的眼神给聂河。 大家都觉得聂河比那俩人好多了! 聂墨端起酒杯想要岔开话题,不料黎王爷哥俩好的蹭了他一下,“怎么样?别说我不够意思,分你一个。” “王爷的好意聂墨心领了,只是我并不好此道,怕是无福消受。” “啊?外间不是说……,呃,喝多了,喝多了,呵呵……” 黎王爷假借醉酒掩饰了过去,聂墨眉目未动,其他的兄弟不乐意了,这啥意思啊?真当他们都喝多了啊! “王爷,不知外间有何说法?”聂钰开口。 黎王爷忙挥手,“是我说错了,说错了,只是听说璟允并不好美色,再者冠礼已经行了,却还没有成亲……”说是错了,脸上并无愧色。 不好美色,就一定好男色吗? 聂涟偷偷撇了撇嘴,就那俩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还不如整条狗呢! “二哥,你的大丫头呢?上段时间咱们在园子里画画的时候,她不是还伺候来着?”聂清问道。 “你说的如云,她女红好,被致公堂的嬷嬷叫去帮忙绣架屏风……” 聂钰也绞尽脑汁,“不是还有一个,叫,叫……” 聂墨笑,“她年纪小,贪玩,一大早就出去了。”谎话张嘴就来。 黎王爷好奇,“多大了?年纪小怎么做通房?不是我说,这女人啊,年纪小不懂的体贴,这床上……” 聂墨眉毛微动,“或许是仁者见仁,我就喜欢她一团孩子气,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处。权当养孩子了。” 聂三聂四聂五聂六:哥,你可真能掰!俺们服你了! 只有黎王爷脸皮极厚,惊异道,“如此可要见见。” 聂墨心道,可算是露出尾巴来了,他偏不叫他见,扬眉对聂河说道,“去找找怎生,看她上哪里串门去了。” 聂河应声退了出去,酒席到了尾声才回来,“回二爷,怎生姑娘去了秋园,三小姐赏了她一只甜瓜,不料吃完闹起了肚肠,一时回不来了。” 聂涟一拍桌子,怪叫道,“这可真是娇养的,那些个乞丐婆子,吃了馊饭都不会闹肚子,这小丫头吃了片甜瓜就闹肚!”  “要不俗话说,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呢……”聂谦接话。 第四十三章 遇见 怎生并不知道,聂墨伙同聂河将她的名声败坏了个够! 就是知道了,估计也没办法,她总不能召集了这群爷们开个会解释一下吧? 聂河说怎生来不了,聂府的几个兄弟没觉得怎样,可黎王爷的脸色有点不好。 他端起面前的酒杯,独自喝了一整杯,胸口的火气反倒越压越旺,阴阳怪气的说道,“叫怎生?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 聂墨道,“名字便是给人喊的,叫习惯了,反倒没觉得奇怪。” 两个人之间的对话生硬极了,听不出一点客套。 幸好聂钰等人插科打诨,劝酒的劝酒,说菜的说菜,小厨房的汤菜源源不断的送了上来,这顿饭勉强算是吃了个半high。 偏厅的黎王爷带来的两个小厮却不消停,一会儿要甜酒,一会儿要热汤,一会儿又要更衣,把庆阳庆利支使了个团团转不说,不知怎么其中一个竟然甩了他们瞅着无人去了后院。 聂泊坐在夹道旁边,正往嘴里塞丸子,见黎王爷的小厮顾头不顾腚的往里头走,还一边走一边往后瞅。 “这位哥哥要去哪里?”聂泊因为吃东西,所以避在道旁,他一出声,把那小厮吓了一跳。 “哎呀,你这人怎么这样,吓死人了!” 聂泊见了他的样子,硬生生的打了个冷颤。本来容颜就赛过女儿了,这矫揉造作上比女儿家还要妖娆几分……天啊!这哪里来的这妖人啊! 聂泊又问了一遍,结果那小厮扭扭捏捏的就是不说。 两个人便站在这夹道上,谁也不肯后退。 黎王爷吃完饭要走,却找不到自己的小厮,那小厮听见唤他的声音连忙扭身回头,却不料身体失去平衡眼看着要摔倒。 “小心!” 作为一个正义小哥,聂泊当然不会冷眼旁观,该扶起就得扶呀! 可那小厮摔的太厉害了,聂泊没扶起来,反倒也被他带倒了,两个人一上一下的叠在一处。 “呜呜……王爷救命啊!” 被压在下头的小厮突然厉声大喊。 聂泊还在想,不就是摔倒么,至于哭爹喊娘么?! 聂墨等人转过了弯,正好看见聂泊跟黎王爷的小厮叠在一起…… 很好,酒醒了一大半。 “呜呜……,他欺负人家,非要要人家的帕子,见人家不给,便将人家推到了……” “奴才没有,是他听见喊声扭头的时候摔了,奴才就想扶一把的。” “两个人各执一词,这可不太好办呢,呵呵……”黎王爷似乎并不介意自己的小厮被压。 “王爷恕罪,是聂府下人不懂规矩。”聂墨低头道歉。 黎王爷扇子一转,拦住了聂墨的手,“这是怎么说的,这案子没断就宣判了啊!这可不行。”他笑着点了点揉着胳膊站起来后还哭哭啼啼的小厮,“璟允你看他怎样?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美人,本王就 送了给你如何?” “王爷不为人家做主,还要将奴送人,奴不活了!”一头往聂泊身上撞去! 聂泊:人家也不活了!人家招谁惹谁了啊! 黎王爷露出一点不舍,“绿奴!” 绿奴一寻死,另一个小厮叫绯奴的也跟着哭了。 找茬这种事,不是有理能够讲的清的,何况双方地位高低不同。 有时候,一些事,千万别信表面的意思,就如王子犯法庶民同罪,那是说商鞅跟秦孝公的太子的。太子犯了事,商鞅说太子是储君不能上刑,于是把太子的老师公孙虔的鼻子给割掉了,那些以为王子 犯了法,自身也要受惩罚的可要看好了! 话语权在谁的手里,这是关键。 “是寒舍招待不周,请王爷降罪,聂泊,还不跪下?!”聂墨冷声道。 聂泊长这么大,还没受过此等冤屈,他一下子跪在青石板地上,这回是真的也想死一死了。 绿奴在旁边一个劲的嘤嘤的哭。 黎王爷环顾了下左右,扇子一拍额头,指着绿奴说道,“你先别哭了,这是怎么回事?你把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一遍!” “奴出来闲逛,听见这边有动静……便走了过来……就被他拦住了,才说了几句话,奴听见绯奴唤奴的声音,刚转身,就被他扑到在地上……意图不轨……” 我不轨你奶奶个嘴儿! 聂泊脸色涨红,很有走火入魔的趋势。 黎王爷嗤笑,“这还真说不清了啊,罢了,璟允,你就叫了这后院的人出来,有一个算一个,看看他们有谁看见的罢。” 聂涟也点头,“是啊二哥,你快叫他们都出来,看有看到的没有,说不定是误会一场呢?!” 聂涟加柴,黎王爷泼油,“那边是小厨房吧?今日咱们吃酒,小厨房人来人往的,去叫了她们过来问问吧?” 聂墨不做声。 聂钰也有点着急了,“二哥?”,连他都能看出黎王爷这是主动递梯子,识相的就赶紧下来,说成误会也就算了。 什么证人,还不都是聂府的丫头婆子么,没有向着外人污蔑聂泊的道理,这人证只要说一句话,聂泊的清白也就有了。 聂墨让聂江去将人都喊出来,怎生跟在许嬷嬷身后,同黑丫头一起走到众人跟前。 聂墨并没有看她,而是对聂江说,“你去问问,有谁刚才看见或者听见什么了没有?” 许嬷嬷先开口,“奴婢刚才在厨房里头,没有看见什么,只听见一声‘小心’,因为隔得远,不知道是谁喊得。”她一说完,怎生跟黑丫头从旁使劲点头,她们也听见了。 “奴婢听着像是聂泊的声音。”怎生垂首加了一句,聂泊正处在变声期,嗓音比较独特。 怎生说完,院子里没声音了,她偷偷往上掀了掀眼睑,发现聂墨正在瞪她……,连忙又垂下脑袋,暗暗思忖道,难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不过反正话都已经说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爱咋咋! “咦?这个妹妹好生眼熟。”黎王爷张口就说。 聂钰:王爷,您关注的重点不应该是聂泊跟绿奴么? 聂墨转向黎王,拱手道,“王爷,这是我的房里人怎生,不懂礼数,没有规矩,我替她向王爷赔罪,王爷的妹妹都是公主郡主,怎生只是一个丫头,着实当不起。” 聂墨终于确定了,黎王爷不管是折腾画,还是折腾衣裳、聂泊,最终还是为了怎生。他很奇怪,不知道黎王爷为何对怎生这么感兴趣,同时也很有危机感。可恨怎生这兔崽子,还主动跳出来! 他缓步走到怎生跟前,故意用暧昧的语气说道,“夜里…早上…不是说疼?怎么不好好在房里歇着,胡窜乱跑什么呢?” 公然的在黎王爷跟弟弟们面前秀恩爱。 怎生的脸腾一下子就红了,像着了火一样,红的比苹果还要好看,恨不能扒拉扒拉爪子刨个坑把自己埋到土里。 聂钰几个都带了一点笑,大家都有通房,反正也差不多。只是没想到一向高冷的二哥,原来是个闷骚的。三爷等人的重点终于在聂墨走进怎生之后也成功的转移了。 聂清甚至在想,既然二哥也喜欢通房,那以后他们可以交流下撩妹技巧,撩海无涯啊! 聂墨的这种行为,说的好听点是秀恩爱,说的难听点是威慑,说的动物一点,叫在领地上做标记(狮子猎豹:俺们一般都是撒尿)。 黎王爷心里肯定是不高兴的,他听说聂墨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哼,屁的洁身自好! 可是怎生是好不容易见到的,他还是忍了,“原来是怎生姑娘,久仰了,闻名不如见面,小王有礼了。”说了这一番话,特意将扇子拍在胸前,上身微倾的做了个行礼的姿态,自以为十分风流倜傥。 怎生不知道该咋办,偷瞧聂墨。 聂墨虽然表情看上去挺生气,可眼中没有不耐烦,她微微放了一点心,等着他给她一点指点。 聂墨心道,在我们面前就是本王,在怎生面前就成了小王了!还不是有个好爹,咱们身份若是颠倒了,我一定将你打成老王!一个王爷,干什么不好,觊觎别人的女人! “见过王爷。”他低头对怎生说道。 怎生得了“点化”,忙蹲身行礼,“奴婢怎生见过王爷。” 黎王爷亲切又友好,上前一步,这回终于没用扇子,而是用手虚扶了一把,“快免礼!” 聂泊:救命!你们这楼歪的!还记得这儿有个冤屈的小小男子汉吗? 还是怎生记得他,她刚才说那句话,是实话,也是因为见了聂泊跪在地上,不管怎样,聂泊说了“小心”,总是一句善意的提醒吧? “你刚才听见聂泊说‘小心’?”聂墨依旧冷冷的问。 “是,……因为聂泊的声音比较……独特。”过耳不忘,她度着语气说道。 黎王爷这会儿也好说话了,灿然一笑,“刚刚本王就说了说不定是误会一场呢!这亏得本王让问问,否则依照璟允你的意思,聂泊肯定是被冤枉死了……”自己表白自己的同时,还刺了聂墨几句。 黎王爷有心表现,又转身温言的安抚绿奴,“你别哭了,再仔细想想,是不是聂泊想拉你,你却误以为是被他推?” 绿奴擦了擦眼泪,“王爷,奴想起来了,刚才是听见一声,不过那时候奴的心里记挂在王爷,便没当回事,是奴以为错了……” 好了,误会终于解开,聂江扶了聂泊站了起来。 黎王爷最为开心,就像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一样,将扇子呼啦一下子打开,摇得那叫一个迎风招展,露出扇面上他亲自题写的《长相思》…… 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第四十四章 兄弟 哔了狗了! 诗是好诗,可惜工科出身的程序猿不懂。 怎生连字都没看清楚。 反倒是聂墨看了个正着。 难怪黎王爷打进来,这扇子就没打开过,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聂墨心中别提有多膈应了。 不过既然黎王爷膈应他,他也不是不能反击。 绿奴诬赖聂泊的事情他没有好法子,但他也确信,黎王爷不敢闹出跟他争女人的事情来。皇帝等着揪黎王爷的小辫子呢。要不是宫里太后护着,黎王爷能不能活的这么潇洒还要两说。 “昨天教给你的两个字学会了没有?缠着我说要学识字,可不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那个“缠”字说的极为的缠绵。 黎王爷将扇子合了起来,“今儿算是头一回见姑娘,正应该给份礼,可巧,太后娘娘新赏了我一包金豆子,便赠送给姑娘吧!” 金土豪啊! 怎生的口水差点流出来。 幸而理智这回在线,她抬头无辜的瞅了一眼聂墨,目光发出“求求你让我收了吧!”的祈求信号。 聂墨走到黎王爷跟前伸手,“长者赐不可辞。墨替怎生多谢王爷!” 黎王爷这次没纠结,爽快的拿过荷包递到聂墨手里。 实打实的一包金豆子。放到手里都坠得手疼。 怎生当然很想要。 可黎王爷送完礼物就转身告辞,聂墨顺理成章的将荷包收了起来,怎生只有干瞪眼的份。 她亦步亦趋的跟在聂墨后头。 许嬷嬷气得不行,心里骂“见钱眼开的狗东西。”竟然是她这么个不为金钱所动的人的徒弟,瞎了眼啊! 怎生等人送黎王爷送到花园门口。 绿奴走路还一拐一拐的,这次不知道怎么,竟然往聂墨身上倒去,幸亏聂墨迅捷,极快的后退了一步。 聂墨只对一个人的投怀送抱感兴趣。 “还不回去歇着去!”聂墨低声对怎生说道。 黎王爷因为绿奴的事情,很是赢得了聂府兄弟几个的好感。 聂涟看见聂墨跟怎生说话,便笑,“不想二哥还有体贴的时候。” 聂谦莞尔,“二哥只有这一个,难免多爱几分。”他是听说,伯母将二哥的另一个通房丫头叫走了。  聂钰虽然比聂墨小一岁,但通晓人事比聂墨早了好多年,想起终结自己处男的那个丫头,以及那时候的心情,很有同感的点头,“等以后二嫂进了门,也就好了。”没好意思说二哥见识多了,就不会这 么黏糊。 黎王爷插嘴,“怎么,璟允他只有一个通房丫头么?我听秦四说,他有个极其漂亮娇媚的来着……” 怎生能算得上漂亮,但娇媚这种东西,没有。 勉强有点娇,完全没有媚。毕竟,再漂亮的豆芽,她也是豆芽呀! “应该说的不是这一个吧,呵呵……” 聂墨让怎生回去,大步跟上了前头的一队人。 黎王爷也就止住了话题。 他手里捏着扇子,一脸的神思不属,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了府门口,聂江带着人早到了。 聂墨对黎王爷说,“王爷,今日招待不周,两位小公子也受惊了,备了两份压惊礼,请勿推辞。” 送走了黎王爷,聂涟的性子又放开了两分,跟聂清勾肩搭背的一起往门里走,“五哥,你瞧见没有,那个叫绿奴的,那一双小脚,我敢打赌,他一定缠脚了……” 聂清冲他“慈爱”的一笑,“是吗,你观察的这么细致呀!” “一般一般啦,那什么他不是摔倒了么,我就看了那么一下!”没心没肺的家伙还在谦虚。 聂清这次直接给了他一下,“非礼勿视你懂不懂?” “什么啊,他不是也是男人么!” “你最好祈祷你这次能中举,否则今儿这番话,我就告诉了父亲去!” “不要啊!五哥!……你可是我亲哥!”聂涟跟聂清推推攮攮的进了府。 两个陌生人,如果互相不说话,也不看对方,那么无论呆的多久也还是陌生人。可是一旦能通过一件事去发现一个人的品质,发觉他竟然是同好或者品性也很好玩,那么两个人肯定能很快熟悉起来。 就比如你跟一个提着小提琴的人搭话,谈论交响乐就比谈论矢量耦合系数更靠谱一些。  聂墨跟堂弟们虽然比陌生人强些,可也是如此,先前他们曾经很亲热的度过了童年,后来在少年时期各有思量,逐渐拉开了距离,然而这次通过聂墨对待自己的通房这件事,大家发现,二哥也是个会 知冷知热的人,并不是个冷心冷肺的家伙,堂弟们都很高兴。毕竟对待女人都那样好了,对待弟弟们应该更加不差才对! 聂谦就道,“二哥,府里你的书最多,我能不能去借几本读?”他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看书。 聂墨点头,“大部分书都在前头书房,你去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就行,我会吩咐聂江的。” 聂钰也说道,“还有我。”他也是弟弟。 聂涟听见声音,转身好奇道,“你们在讲什么?”听聂钰说了,也道,“我也要看。” 聂墨又要烦,“行了,都借,不过先说好了,借走后爱惜些,若是损毁了,抄十本给我。” 虽然放了一句狠话,但威慑力为零,弟弟们都不怕。 ** 聂墨进了府直接去了书房,吩咐聂江,“你家去一趟,把你兄长找来。” 老夫人给聂墨的是一个卖文房四宝的铺子,叫六方堂,有自己的进货渠道,又背靠着阁老府,老主顾们都十分喜欢,人一旦认准了,就不会轻易的该变自己的想法。  像一位老主顾,他打发儿子来买墨,不料儿子买了别家墨条,拿回去老主顾一写字就不高兴了,这不是他惯用的那一种,一查问才知道儿子为了省劲没到六方堂,而是在别家买的相同价格的东西,此 事传扬开后,六方堂的掌柜更加的仔细,也细心的维护那些有好多年头的老客户。 六方堂的前掌柜回乡照顾老迈的母亲,老夫人便提拔了聂江的兄长聂树过来管事。 聂树人如其名,很踏实稳重,他不温不火的性子也很适合做掌柜。要知道,一些文人墨客买笔墨纸砚,挑剔程度丝毫不亚于女人们选胭脂水粉。 聂墨叫了聂树过来问,“账面上能动用的银子有多少?”  聂树想了想答到,“有三千两左右,本是留着初冬过后进一批货用的。”秋闱放榜之后,秋闱的文章也会逐渐流传出来,上榜或者落榜的文章,都可以给后来者以借鉴,所以那时候买文房四宝会是一个 小高 潮。 聂墨觉得黎王爷对怎生的关注不太正常。好像从他那次进后院推开怎生的房门开始,一步步的,话题总是围绕怎生展开。 怎生一个小丫头,黎王爷为何这么在意? 聂墨心里很不爽,他决定让人去查一下。 查访自然要银子。 食指在桌案上点了一下子,对聂树吩咐道,“我有事要用到银子,你先支五百两给我。” 聂树忙点头应了,“是,小的傍晚就能使人送来。” 打发走了聂树,他低声对聂江说道,“外头那些人,你联络一下,让他们查查黎王爷的事情,注意不要露出行迹。” 他说的那些人其实是些三教九流里头的帮闲,他们谁的生意也做,但又不是所有的买卖都做,有一些还要看求助的人后台硬不硬,会不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聂树拿了钱来,你拿在手里,用在什么地方,将来写个明细给我。” 吩咐完了事情, 这才带着聂湖回了荔园。 荔园里头,怎生跟红葡青葡都在聂泊的屋子里头,还有扶着聂泊回房的聂河,他们都在听聂泊绘声绘色的讲刚才的事情。 聂泊年纪小,遇到这种倒霉事,情绪虽然没过去,但是讲一遍再讲一遍,跟倒垃圾一样,心情竟然也平复了很多。 “要不是他没有耳洞,我险些以为他是个女扮男装的呢!”这时代的女儿们从很小就穿耳洞。 “还有还有,他那脚,你们见了吗?竟然穿了一双嫩绿的绣鞋,还那么小……” 怎生内牛,没想到小男神竟然也八卦,那眼睛冒光是闹哪样? 红葡跟青葡却将脚往裙子里缩了缩,原来她们并没有缠脚。 怎生当然也没缠脚,也完全没想到缠脚上去,她还在想刚才惊鸿一瞥见到的那两个小厮。 原来真的是男人啊,可惜了,若是生在现代,妥妥的能靠脸吃饭啊! 不过,美则美矣,不是她的菜,她比较偏好聂河—— 哎呦窝草,怪不得聂墨说她没机会呢!原来他知道了啊! 这可真是,亏大了! 她欣赏聂河的长相,非得对他有非分之想才行啊!就不能单纯的纯欣赏啊!? 失身失得也忒冤枉了点。 没等她哀怨完,程嬷嬷来了。 幸亏聂泊的房门敞开,人也多,法不责众,不过就是这样,程嬷嬷也皱了皱眉头。 “听说差点出了事,老夫人叫我过来看看。” 聂河可以说是清楚前因后果的,跟聂泊两个人一言一语的说了个大致。 程嬷嬷点了点头,安慰了聂泊一句,又对怎生说道,“你跟我来。”  怎生一听程嬷嬷要单独找自己谈话,就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 第四十五章 造假 聂墨那样欺负了她,她当然很有怨念,可她没有办法反抗,或者说,反抗的代价太大,少不得要用命来填补。 但是她又自欺欺人的想到,虽然没有了那层东西,可她仍然是她,内心完全的独立,并没有从此依附上聂墨的感受。 程嬷嬷来说的事,还是跟圆房有关。 怎生当然不会跟她说我们俩已经那啥了,她说不出口。 程嬷嬷也不指望她说出什么大道理,伸手从跟来的小丫头手里拿过一只小包袱,“这里头的衣裳是给你穿的,还有一块帕子,伺候的时候放到身子底下,明白吗?”  “还有两个尺头,这是老夫人赏的,你跟着许嬷嬷也学了这么一阵子女红了,该做的衣裳也要学着做起来,以后二爷这贴身的,就交给你做了……以后等二爷成了亲,二夫人知道你是个老实讲规矩的, 也会高看你一眼……”  “等过了今儿,还要带着你去太夫人跟老夫人面前见礼,这也是你的体面跟福气,否则阖府多少好丫头呢,单选中了你,你可要好生珍惜,万不要像……那个中看不中用的……”她压力很大,之前的如云 已经败北了,这个怎生一定不能出差错,势必要破了二爷的童子身才行! 好不容易程嬷嬷絮絮叨叨的讲完了,怎生全身僵硬着给她行了礼道了谢,手指节紧紧的抓着包袱皮,魂不守舍的进了自己的住处。 进了门,反身一关,直接蹲地上哭了起来。 尼妹的鬼穿越! 她连恋爱都没谈过,就成了小三。 哎,说她神经粗,之前明明想到这一层的,怎么就又给忘了呢? 红葡还在问程嬷嬷,“咦,怎生姐姐呢?” “没规矩,要喊姑娘。”程嬷嬷瞪了小丫头一眼,把两个小丫头片子吓唬的老实了才道,“以后好生的服侍二爷……姑娘跟你们又不一样,她在屋里躲羞呢,你们不可闹她。” 红葡跟青葡忙应了,跟恭送教导主任一样送走了程嬷嬷。 聂墨回到荔园,先看了聂泊,见他无事方才说道,“今儿你做的不错,赏你两个月的月钱。”是说的聂泊没让绿奴进了后院的事。 聂泊一听有赏钱,再没有不开心,心里道,自己可算是知道被人冤枉的滋味了,今儿还要多谢了怎生,要没了她那句话,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改日要好生感谢她一下才行。 一直到了天色发暗,聂墨才回到正屋的。 怎生正在整理床铺。她身上的那点儿不知天高地厚的娇蛮气一点儿也没剩下,看样子就跟认命了似得。 本就是个娃娃脸,一乖顺了,真是谁见了心口也得化了。 程嬷嬷回到家,自己坐在炕头琢磨,总觉得怎生的娃娃脸不保险,她还担心聂墨下不了嘴呢。想多了她! “眼睛红红的,哭过了?”聂墨摸了一下她的脸。 怎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撒谎说没哭不好,说哭了好像也不好,只好抬头看了他一眼。 她的脸在摇曳的灯光下有点儿苍白,眼睛却出奇的透亮。 欲语还休。 困兽犹斗,无路可走。 聂墨情不自禁的将她拥在怀里,轻声的说道,“你放心,有我呢。” 怎生让他抱了许久才放松了身子靠在他怀里。 这一点点的温柔,哪怕是毒酒呢,端到她面前了,也由不得她不喝。 犹如疗饥于附子,止渴于鸩毒,未入肠胃,已绝咽喉。 “今天吓着了?没事,你做的很好。”他呐呐的安慰。 搜肠刮肚的继续,“只是小厨房里头烟熏火燎的,以后少去,以后有事就站在门口吩咐……” 怎生在他温润的话语中回神,立即想到,不叫她去厨房,是害怕她下毒?她又出不去,这府里连耗子药都没有,上哪里搞点毒 药? “听聂泊说程嬷嬷来过了?说了什么?” 一问这个,怎生立即拉住脑子里头疯狂小马的缰绳,神情更加别扭了起来。 到底撑不住他问,嗫嚅着说了出来。 “你就为了这个难受?笨,去,弄根针来。” 怎生去捡了一根最粗的针。 “小坏蛋,你怕扎不透我是不?换跟细些的,不,还是把最细的拿来。”他见她情绪不高,故意将话说的很亲切。 怎生抿着嘴拿了一根细些的,她有点儿知道聂墨想干什么。 聂墨还计较,“这是最细的针?不能吧?我看看你的针线筐……” “真的是最细的了。”她坚决不给他看,唇角却微微勾了起来,跟偷腥的猫一样。 “那我先扎你一下试试。”他作势去拉她的手,不得不说,从今天早上,两个相处起来,亲密了太多。 怎生纵然心里不欢喜,可身体有她的本能。 她扭了身子,将双手背到身后。 聂墨不闹她,将床上的白帕子拿到桌子上,又用针刺了左手中指一下,挤了三五个血珠滴到上头。 怎生怎么看都觉得聂墨的造假水平太低洼,忍不住建议道,“多滴点儿吧!” 气得聂墨伸手将血珠子摸了她一下子。“敢情不是你的血!”呃,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对。 造假完成后,聂墨非得拉着怎生去后头伺候他沐浴,“我出血又出力,你竟白白得了那么多的好处,还不赶紧的好好孝敬我一回?!” 热水都是现成的备好的,聂墨洗漱了,提着怎生躺到床上。 怎生还是有点儿怕。同房的感觉她不是很喜欢。 主要是前期太疼了。 聂墨单手搂着她的肩膀,将她拥在胸前,下巴顶到她的头发上蹭了两下,故意说道,“今儿太累了,你想要也没有了,等明晚再给你……” 怎生喃喃,“我不想要。” 聂墨不禁大笑,真是个实诚孩子。 “我逗你呢,刚才我已经吩咐了聂江叫他备车,明儿带你出去……” 怎生立即离开他的怀抱,抬起眼睛去看他的。自从来了聂府,她还没有出过府门,这都大半年过去了。 “不骗你,骗你做甚么?其实前几日我就想着了的,想安排好了,再跟你说的。今儿早上,是我孟浪了,对不住……” 他一道歉,怎生顿时上来了委屈,扁着嘴,“你说过不的,说话不作数儿。” 聂墨只得苦笑,“你太好了,我见了你实在忍不住。都是我的事,你放心好了,我既然费了心思将你带到府里,就一定会护着你的。不叫你委屈了。” 怎生一想到程嬷嬷说的将来聂墨成亲的话,眼泪也没了,她不能将性命压在他身上,那样太被动,也太蠢了,就算她目前没有独立能力,心也一定要是独立的。 聂墨喝了不少酒,又被黎王爷一激,困意上来,很快就睡了过去。 怎生却睡不着。 她左思右想都找不到什么好出路。 可她很确定,她不想看着聂墨成亲,看着二夫人进门,然后自己跪下垂首磕头递茶立规矩…… 要是真有那么一日,她不如直接找根绳子勒 死自己,说不定还能穿越回去呢。 这样一想,也没了陪睡的心情,爬起来跑到对面的榻上去睡了。 还说自己乖顺不任性! 聂墨苦笑了一下,也由得她了。 天不亮他早早起了,将怎生抱回到了床上,放下帐子,自己则洗漱穿戴了,带着聂泊去了前头,依旧读书用功去了。 程嬷嬷一宿没睡好。做了一夜噩梦,都是怎生太嫩,聂墨无处下嘴从而成了心理阴影,最后只得上山做和尚去了。 怎生睡醒了一睁眼发现自己在床上,还以为自己半夜里头去榻上睡的事只是做梦。 醒了就不能继续躺着了,收拾床铺,整理屋子,打扫卫生,幸亏现在有了红葡跟青葡,虽然她们俩年纪小不顶事,可两个加起来也能顶一个大人用了。 房里的家具都是用湿帕子擦一遍,然后再用干的擦,随着入秋,风也一日一日的大了起来,就算关着窗户屋子里照旧每天都落一层灰尘。 程嬷嬷来的时候,怎生正踩着凳子擦多宝阁上的灰。 程嬷嬷一见到怎生那女汉子的造型,心里哇凉一片,这铁定是没成,要是成了,哪个女儿家不躲在床上娇羞一下子。 程嬷嬷出了荔园,赶紧寻了个避人的地方打开怎生给的盒子,里头帕子上果然有几滴血,程嬷嬷这才放了心,老天保佑,总是自己这一趟没再辜负了老夫人。 回到前头,正好遇到秦家打发了婆子来送重阳节的节礼,来人是秦夫人跟前得脸的徐妈妈,与程嬷嬷也算相熟,见面便问了一句。 程嬷嬷笑着道,“二爷抬举了身边的一个丫头,我去给她梳了头。” 程嬷嬷是真心实意的高兴,徐妈妈便有些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回去便到了秦夫人跟前如此这般的说了。 秦夫人前段时间中了暑气,秦羽灵都在她身边伺候,这次便将徐妈妈的话听了个全。 秦夫人心里没觉得如何,秦羽灵先不高兴了,脸色阴沉了下来。  秦夫人打发了徐妈妈下去,这才教育闺女,“你看看你,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摆在脸上,再说男人三妻四妾那是天经地义的,不过是抬举了个丫头,又不是提为姨娘,聂璟允年纪都那么大了,身边怎么可能没人……” 第四十六章 承安 秦羽灵的脸却越来越红,一条水红色的丝质帕子揉来捏去,尖利的指节很快就将帕子弄的抽了丝,她站起来,突兀的说道,“我好久没见笙妹妹了。” 秦夫人的眉头及不可见的皱了皱,“你坐下!”  这个女儿都被她给宠坏了,可看到女儿玲珑有致的样子,这里心又一软,声音放低了说道,“总要等了放榜之后才好。”聂璟允纵然年少的时候颇有才名,可这现在都二十了,若是今科挂了,又要等三 年才能考举人……到那时高不成低不就的,她的闺女可不要嫁过去。 “母亲说的不对,”秦羽灵急急地说道,“若是放榜之后聂二哥高中了,咱们再去,岂不是显得咱们家势利!”说完也不顾秦夫人的阻拦,起身去自己院子里头准备去了。 秦夫人气得只喘粗气。 她身边的心腹嬷嬷忙使人去叫了秦四爷过来。 秦四爷过来的路上就听了人说,见了秦夫人不说开导散郁,反而火上浇油道,“母亲,我觉得妹妹说的有道理啊!再说,只是去看看笙妹妹,也碍不着妹妹的声誉。” 秦夫人道,“那把聂笙请到家里来不是更好?” 母子俩不欢而散。 秦四爷也觉得母亲势利。这不用说,聂墨若一旦落榜,他们与聂家的亲事肯定就连影子都没了。 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孟子》有言,“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 这种说法虽然有不尊重当事人真实意图的嫌疑,但无可否认,在当时看来其好处是大过弊端的。  大部分的父母都是爱自己的子女,他们丰富的生活经验会给孩子许多正确的指点,秦夫人认为聂墨需要考察,是因为聂府的传承跟秦府的传承是一样的,长子嫡孙几乎可以用尽府里九成的人脉财气, 像聂墨这种嫡二子,说句不好听的,就算聂润有个万一,那也不一定能轮到他,毕竟聂润还有嫡子。 聂府会全力支持聂润,也就会相应的限制聂墨,从一定程度来说,聂墨是聂润的辅助,也是他的威胁,聂府的宗族会铲除这种威胁,只让聂墨留下辅助的作用。 所谓威胁,有时候有可能是才学,有时候可能是名望,有时候反倒是妻族的助力。 秦夫人需要知道聂墨的才学到了哪种程度,才能决定自己要不要替女儿争取这次的姻缘,聂阁老已经透露出结亲的意思,可秦夫人跟秦老爷的意思一样,就是聂墨中举后再考虑。  能中举说明聂墨这么多年被压制并没有颓废不堪,到时候秦府自然也会帮聂墨一把,将来成亲后有了进士出身,就可以在六部做个小官,一步步的熬资历,等年纪大点,不说能位极人臣,可替妻子挣 出个诰命来也是不难的。 可惜秦夫人想的这些,秦四爷跟秦羽灵都觉得太远,不是现实。 秦羽灵要出门,先写给聂笙写了帖子,说思念她,又念着在她院子里摘的凤仙花红千层,染的指甲好看,想要下午去探望聂笙。 聂笙收了帖子,很快的就应下了,并邀请秦羽灵来吃午饭。  秦羽灵将自己收拾的娇媚非凡,头上梳着复杂的凌云髻,又用金簪箍了一圈,身上穿了一件大红深衣,领口袖口用了寸巴宽的浅粉湘稠镶边,足下是一双金缕鞋,她伸展胳膊转了一圈,十分满意的点 头,然后才出了房门。 秦四爷等在府门外头,“我送妹妹过去。”聂墨若是知礼,就该将妹妹好生的送回来。 可惜聂墨一大早就出去了。 “出去了?”秦羽灵睁大眼诧异的问。 聂笙点了点头,“是啊,三哥四哥都想跟二哥借书,可二哥不在书房,也不在荔园,他们派了人来我这里问,我才知道原来二哥出去了……” 午时的阳光并不让人多么难受,虽然有些热,可聂墨就是个会移动的冷气制造机,马车里头倒还舒适。 可惜他们出来的不巧,秋闱过后,他的朋友就带着家人去了京城的乡下叫郊县的地方,俞母自然也被带了过去。 聂墨跟怎生扑了个空,只好吩咐车夫去郊县。一上午都在赶路了。 怎生不是头一回坐马车,但一点也没觉得不舒服颠簸。她悄悄的拨拉了一些,发现马车的下头铺了一层厚厚的茅草,然后再是毡毯,最后才是锦被,怪不得不颠呢。 要见到母亲,怎生心里很激动。血缘关系就是这么奇妙,明明她心里觉得自己的父母是现代人,而且长相应该也跟俞父俞母不一样,可还是情不自禁的想着依赖他们。 “昨天的黎王爷,你之前见过吗?” 聂墨问完发现怎生在发呆,只得又问了一遍。 怎生回神,摇了摇头。 聂墨便不再多问,从车厢的桌子上倒了一杯水给怎生,“喝点水,嘴唇都干了。” 怎生喝完,又将茶碗嵌到桌上的碗洞里。 马车在路上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聂墨舒展了双腿,换了一个姿势,右手自然的搭到怎生的腰上。 怎生扭头看他,他便笑道,“你也活动活动,免得待会儿下车腿脚麻了。” 怎生这才发觉腿麻了,心里不禁嘀咕聂墨乌鸦嘴一说就灵。 她垂着脑袋两手吃力的搬动自己的腿,又痛又麻的感觉真是糟透了,突然眼前光线一暗,聂墨倾身,正好挡住了一个窗户的光。 他的手落在她腿上,那么突然的给了她一下子,疼得怎生张嘴就要叫出来。 聂墨眼疾手快的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怎生能问到他衣裳上的清香,听见他在她耳边低声哼道,“你别随便乱叫,车厢这么薄,传出点声音,若是实至名归还好些,可惜我只是白担了那个名头……我倒是想呢,可你的名声儿比我的可重要多 了吧……” 怎生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谁知这家伙说了这个!她倒是恨不能也使劲掐一下他,看他叫不叫痛! 聂墨的手指摩挲了一下她的唇,刚要松开手,怎生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张嘴一下子咬住了——这是到嘴的肉要飞了,所以才本能的叼住啊! 聂墨一下子笑了,“你是饿了还是想我了?”声音充满了诱惑。 怎生悻悻的松开牙齿。 聂墨继续逗她,“饿了就直说,咱们的关系……密不可分,难不成,你还怕我会笑话你?” 怎生仰头长叹:来个神仙把这不要脸的妖孽收了吧! 聂墨虽然嘴上占了便宜,也着实的出了点力气,别误会,他是用手,给小丫头揉开了僵硬的腿脚。  “这脚也太小了,明明没缠足,怎么生的这么小,这么好看……”心里偷偷的想着,只是这话却着实的不敢说出来了,要说,也要在床第间说才好,那时候,纵然她生气给他几下子,也好过现在只能看不 能吃。 怎生活动开了腿脚,将颠的松散的头发直接散开,想绑成了两个麻花辫垂在两肩。 聂墨趁机蹭豆腐,“哎呀,你头发这里分的不好,曲曲弯弯的,来,我帮你弄……” 说话间,温热的呼吸喷在她露出的脖颈上。 怎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我自己弄就行。” “你又看不到,怎么自己弄?” 好不容易将头发弄好了,怎生只觉得脸颊火热,没想到聂墨不要脸起来,能这么死皮赖脸的,她干脆拨开窗帘,假作往外看。 怎生迫不及待的想见到母亲,随着她在古代呆的时间越来越长,她越发的想依赖母亲,或许她太需要安全感了,可这安全感只有母亲能给她。 父亲流放,弟弟还小,只有母亲能带给她安全感。 “别着急。先等敲门问问。”聂墨按着她的手安抚道。 聂河跳下车辕,上前敲门,说了几句话,显然主人家就是他们要找的那家。 不一会儿马车就进了庄子。 怎生有点紧张,双手紧握,她怕又见不到母亲,这种患得患失,是因为她的情感太贫穷,太需要亲人了。 马车还没停下,聂墨便出了车厢。 怎生立即双手合十默默祈祷,希望这次幸运之神光顾自己一回,如果能见到母亲,那以后一定不再自怨自艾,一定好好努力…… 车厢外头响起聂墨与人的寒暄。 “承安兄,多有打扰了。” “哪儿的话,欢迎还来不及!请!……哦,车里还有……” “是,内……我的房里人……”聂墨想了半天才想起该如何介绍怎生。 余承安立即了然,“俞伯母正陪着家母在正院,咱们先去见过家母吧。” 聂墨点头,伸手拨开车帘,对怎生道,“下来。” 怎生刚到车门口就被他一把抱下了车。 她觉得好像听到余承安的笑声了。 余承安曾祖是御史大夫,余家向来以出耿介之士而出名,到了余承安这一代,不仅耿介,还低调异常。 他十五岁中秀才,比聂墨大一岁,两人是在考场结识的。 余承安走在聂墨左侧,聂墨便空出右手牵着怎生。 “这一路上辛苦了,早知道你要来,我就在京城多呆几日了。”余承安笑道,从语气中可听出与聂墨的关系很亲近。  聂墨也笑,“难得有时间出来,一路上风景很是不错。” 第四十七章 母亲 余家庄子的正院并不大,中间七八间房子,两侧有厢房,怎生刚进了门口,就听见正屋里头母亲的声音。 她的脸上立即露出了笑容。 一颗心这才到了实地。 俞母正陪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坐在堂屋里头说话。 承安未曾进门就大声说道,“俞婶,你看看谁来了。” 聂墨进门既拜,“余伯母,晚辈……” 余承安立即阻拦,“先说清楚,这余伯母的余到底是哪个?” 屋里的人都笑了。 只有怎生看着母亲眼泪汪汪。 聂墨摸了下她的头,轻声道,“去啊!不是天天跟我要母亲?” 俞母已经站了起来,她经历的是非多,自然不会轻易的就将情绪表露出来,可见到女儿还是十分高兴加感伤的,唇角含了一个笑,对怎生招手,“过来见过你余家姨妈。” 怎生这实在孩子,没等小丫头放垫子,就上前跪下,“怎生见过姨妈。” 旁边负责搁垫子的小丫头:…… “快快起来,好孩子,过来过来!”余老太太满脸是笑,拉着怎生的手,对俞母说道,“你养了个好闺女!” “一根筋的很,在家也没少叫我头疼的。……小时候看见邻居的闺女有花戴,自己也想要,不敢开口说,憋了好几天,天天不高兴……” 怎生捂脸,“娘,人家现在不喜欢戴花了,您就不要再说了!”戴花多艳俗啊,那时的她审美一定受到了异次元电波的影响! 堂屋里又响起笑声。 聂墨趁机上前给余老太太请安。 余老太太笑道,“我常说你比承安孝顺,把你俞家伯母送过来,我这老婆子可算是有了伴了,这每顿饭都能多吃一碗。” 又道,“让她们娘俩说话去,咱们娘俩也好好唠唠……” 俞母笑着拉了怎生告退。 进了厢房的门,怎生的眼泪就憋不住了,趴在母亲肩膀上默默的淌泪。 俞母的眼眶也红了,自己闺女这是长大了,从前,伤心难过何尝知道要避讳人呢…… 一连哭湿了十多块帕子,俞母才劝道,“好了,你再哭,我就只好用袖子给你擦了,我这儿一块干帕子都没有了。” 怎生用最后一块擦了擦眼泪,又使劲擤了一下鼻涕,嘟囔道,“娘……” 接下来眼泪关不住,只好用手背胡乱擦了两下,这才抬头看屋子。 见屋子里头有床有榻家具,还有几盆花儿,干净整洁,心里微微松一口气,从怀里摸出自己攒的钱交给母亲。 “这是我攒下来的,您留着……” 俞母不收,“我这儿有呢,你自己留着。” “您哪儿来的钱?”怎生根本不信。 俞母为难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了实话,“……本来不同意你救人,现在看来,也不知道当初是好还是坏,家里出了事,亲戚朋友们都怕得不行,……多亏了聂公子奔波着,帮着打点了……” 怎生,“啊?我怎么不知道啊!” 俞母:老娘还不是怕你认为我们把你卖了嘛! 虽然心里有点小尴尬,但她立即义正言辞,“你小姑娘家家的,知道这些做什么?!” 怎生立即没出息的蔫了。 俞母震慑了她,这才继续说道,“你爹不叫你出门才是对的,才出去一回,就救了个大老爷们,亏了聂公子不是个多话的,否则你还要不要名声了……” “现在我也没什么名声了啊!”都作人家通房了。 “怎么没有,他可是在我面前发重誓,要正经的给你一个名分的!”俞母眉头倒竖,显出村妇泼辣的一面。 怎生这次是完全震惊,“啊?我怎么不知道!”发誓不是应该发给她听的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知道?要不是他说的正经,我会让他一再见你?” 怎生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我怎么完全不知道?娘,您说的是我?”抬手准备摸俞母的额头。 俞母没好气的拍了她一下,“你一贯的缺心少肺的,要不是我替你把关,你呀,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你救了他,他偷着见了你多少回,我都知道了,你还傻乎乎的……整日里跟丢了魂似得……” “……我问你,你可是跟了他?” 怎生脸红。 俞母叹了口气,“也好,不给了他,也是便宜了旁人,早知道我就将你嫁出去了,出嫁女不受连累……” 怎生小声道,“您不要担心我,我会照顾自己的。倒是父亲那里可该怎么办呢?”  说到俞父,俞母也担心,不过在女儿面前还是故作坚强,“你不用惦记,只将自己照顾好了就好。你爹跟俞氏一族的男丁在一处,大家互相总有个照应,且聂公子当初也打点了差人,只要你爹安分守己 的,想来日子应该不难过……” 俞母看着闺女红肿的双眼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天灾人祸,好好的一个家散了不说,闺女不比儿子,踏错了一步将来都要被人诟病…… “聂公子说等春闱高中后就可以选官,到时候带了你出去,过个一年半载,遇到大赦,给你消了奴籍……” 怎生不由的瞪大了眼睛,“娘,他们家可是我们家的……” 俞母嗤笑,“你还想替俞尚书报仇不成?”她女人,首先是个母亲,儿女总是放在头一位的,儿子现在由亲戚照顾,算是有个着落,可闺女的前程还看不到希望呢。 怎生不由的偷偷撇嘴,反正没有聂阁老,她们家也不会遭这么大的难。 俞母见状敲了一下她的头,问道,“难不成你还想着以后出来再嫁给别人啊?” “嫁人的事还没想过。”想过出来一家人在一起来着…… “快住嘴罢,好女不侍二夫,就算聂阁老跟俞尚书有什么,可我觉得聂公子是好的,他可是在我面前对着菩萨起了誓言的!” 怎生不服,“那他要是违背誓言,说话不算话呢?” 俞母可算是看出来了,闺女这是将身子给了人,但心还没定下来了,一时喜又一时忧。 怎生眼巴巴的看着她。 “他要是违了誓言,我就日夜给菩萨上香,咒他生儿子没屁眼……” “娘……您真狠……”怎生捂嘴。 “滚蛋!”她这是为了谁。 怎生到底将钱塞给了俞母,“既然您觉得他会对我好,还怕我没有钱吗?您手里存下点钱,万一遇到特赦,也好将弟弟的奴籍消了……”  “唉!这个还等你说,当初聂公子将我送到余家,是给了我一百两的,余家是极其的厚道的人家,那银票还在我这里放着呢,要不是怕你没个成算,我早就给了你了,那府里家大业大的,我不求你大富 大贵,可一定要好生的活下去……” 怎生点了点头,心里却道,“难道聂墨当初扣我的月钱,是为了弥补损失?” “可我听说他要跟秦家的小姐定亲了呢……” “那就是他的事儿了,你操心也没用,你能替了他?” “噢!”拜堂的时候,她可以女扮男装替他拜堂去…… “你们还没吃午饭吧?我去给你下碗面。” “不用了,我不饿。”她见了母亲,满满的安全感,就是饿两顿也没关系了。 正说着话,听见外头小丫头的声音,“俞太太,老夫人请姑娘去吃饭……” 怎生弱弱的喊了声“娘……”,声音拖长了,娇娇儿的。 “来,我给你重新梳梳头,你看你这头发,跟狗爪刨过的一样……” 怎生噗嗤乐了,聂墨的爪子刨的。 俞母对于她的没心没肺已经没辙了,转身从自己的妆匣子里头拿了桃木梳子给她梳头发。 俞母给怎生输了个简单的发髻,一边梳一边说道,“你年纪小呢,切不可学那些妇人,整天梳那些妖妖娇娇的发髻,你只要弄的干净清爽就好了……” “我也不会梳啊……” 梳完了头,俞母见怎生头上连个簪子也没有,只得回身扒拉了自己的妆匣,找了两朵小小的珠花,插在她的双髻上。 左看右看,觉得闺女真是好看。 怎生垂着脑袋,“娘,你这梳子梳头舒服,给了我吧?……哎呀,还有耳坠子呢,这个好看……” 俞母:…… 出门的时候,怎生的荷包都装满了…… 余老太太在堂屋设宴招待聂墨,见了怎生笑着说道,“闺女来,都是家常便饭,不要嫌弃。” 怎生这次淡定了些,蹲身行了个福礼,“谢谢姨妈。” 余承安笑着看了眼聂墨,对余老太太说道,“这下可好,我又多了个妹妹。”嘿嘿,还多了个妹夫…… 余老太太很快的接话道,“那你可得有个做哥哥的样儿……” 不用聂墨说,怎生终于机灵了一回,立即起身喊到,“哥哥好。”顿了顿又赤诚的说道,“多谢姨妈跟哥哥帮我照顾母亲。” 余承安虚扶了一把,“既叫我哥哥,就不需要说那些客套话。” 聂墨在旁边点头,“是这个道理。不需要客气。我自来是将余家当做自己家的。” 余老太太听了这话高兴的不行,点头道,“璟允说的是,正是这个道理。” 一顿饭吃的热热闹闹,余承安不免又说起当初考秀才的时候,“我的墨掉了,问了好几个人都不肯借我,璟允兄却主动掰了一大块给我,自己只剩了一小块……” 聂墨讪笑,“难不成你见一次就要说一次么?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我当初是没用匀劲,这才掰成一大一小的……” 余承安得意,“我知道啊,所以我才挑了一块大的。”  聂墨差点以头跄地,满座皆是笑声。 第四十八章 糕点 一顿饭宾主尽欢。 可也到了离别的时候了,“再不走,该进不了内城了。” 俞母这才露出一丝依依不舍,怎生就更不用说了,大眼睛里头满是,“你自己走吧,我留下!”看的聂墨着实无语,他这么辛苦是为了谁! 上了车走出约么百十米去,就用力掐怎生的脸,“嗯?刚才是不是不想走啊?没良心的白眼狼!” 怎生则立即给了他一下,自从知道他发了重誓,她就完全不怕他了,有菩萨看着呢。 聂墨将她抓在怀里,咬着她耳垂轻声威胁,“再咬我,我可把你衣服脱干净了啊!” 好吧,跟男人比流氓,她甘拜下风。 聂墨得了便宜卖乖,“咦,你怎么不咬了啊?” 怎生从鼻子里头哼了一声。 聂墨将下巴搁到她头顶上蹭了蹭,问道,“这下可放心了吧?”有些话不是他不想说,可他说出来,她不一定相信,还不如叫她自己去看。 怎生抬眼打量了他一下,没有说话,但态度温顺了不少。 聂墨所求也不过如此,见状,简直比喝了蜜还要甜,只拥着她说道,“你放心吧。” 他永远忘不了在水中窒息的那一刻,她将他拉出水面,那是从死神手里将他抢了回来的感受,那一瞬间,他爱上了她…… 聂府里头,自从知道聂墨不在,秦羽灵便有些懒洋洋的,一顿饭吃的无滋无味。 “我不吃了,你吃吧。”她放下筷子说道。 聂笙也放下了,“我也饱了。秦姐姐,咱们染指甲吧?” 秦羽灵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手指拽着帕子上的一只珠子,直把那穿珠子的线拽松了都,“听说你哥哥收用了一个丫头……” 聂笙噗嗤一笑,“好姐姐,我大哥二哥三个四哥一直到五哥,你说的是哪个哥哥呀!” 秦羽灵哼了一声,心情没好反而更差,把脸撇到一旁,眼眶儿恨红了。 聂笙这才不开玩笑了,打发了伺候的人都下去,“你们去摘花吧,我跟秦姐姐坐着说话消食。” 等屋里的人都退干净了,她这才继续说道,“其实也没旁人,还是之前的那个。” 秦羽灵低头,“不是有两个?”到底是哪一个?  聂笙还没开情智,对于秦羽灵这种迷恋聂墨的行为理解不了,但本着好闺蜜的原则,她还是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原本是有两个的,可前段日子叫如云的那个生病了,母亲怕耽误了哥哥秋闱,便 将她挪了出来,只剩下一个怎生……,我影影绰绰的听说,好像二哥也不是多么喜欢,只是母亲的意思,二哥不敢违背,这才收用了……” “你就放心吧,二哥不是个爱美色的。” 秦羽灵的眼泪却差点流出来,她咬了咬嘴唇道,“怎生是哪个?上次……” 聂笙寻思了一番,不确定道,“好像是吧。”  秦羽灵不做声了,聂笙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了,按照道理,她这些哥哥们之中,二哥是女人最少的了,据她所知,就连年纪最小的六个也有三个通房呢,母亲跟婶娘们是不会让通房生孩子的,所以不 知道秦姐姐在担心什么。 “听说怎生在跟着原来母亲身边的许嬷嬷学女红呢,要不我将她叫过来问问她学得如何了?” 秦羽灵点了点头,她也想好好的看看这个叫怎生的丫头。 聂笙打发了丫头去请。 这些丫头们自觉高人一等,对怎生这种买进来的通房一贯看不大起,大丫头吩咐二等丫头,二等的便使唤了个小丫头去传唤怎生,都觉得应该是一传就到的事儿。 聂湖守着荔园的门。 “怎生姑娘?不巧的狠,二爷出门前罚她在屋里禁足,谁也不叫见……麻烦这位妹妹回去好好说说……” 小丫头只管传话,很快就回了秋园。  二等丫头一看事情要坏,立即又匆匆来了一个,“是三小姐听说怎生姑娘的女红好,要叫去说两句话,并不耽误什么的,小哥通融一下,就是二爷回来,自有三小姐在跟前说话呢。”说着就递了一个荷 包过来…… 聂湖笑着拦住了,“不敢,二爷的话小的实在不敢违背,二爷走的时候可是着意强调了,就是老夫人的人来叫,也得等二爷回来……” 聂笙本来都想好了,等怎生一来,先给她个教训让秦羽灵心里舒坦一下,然后自己再敲打怎生几句就打发她回去,没想到聂墨压根不叫怎生见人! “或是她惹恼了二哥,二哥这才罚她……” 秦羽灵已经将帕子上的珠子彻底的拽了下来,心道,早上才收用了,这一会儿功夫就厌弃了?分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体贴她不叫她劳累……父亲和哥哥们宠爱姨娘妾室不都是如此? 这样心里一想,越发的对怎生更加厌恶。 一下子站起来,吓了聂笙一跳,吃惊的问,“秦姐姐?” 秦羽灵本是想冲到荔园去问个清楚,聂笙一问她才回神想到自己尚且没有身份跟立场去质问,可已经站了起来…… 聂笙急于讨好她,转了转眼睛,也跟着站了起来,“秦姐姐,我有个好主意……” 两个人皆没有注意隔间的屏风后头人影闪过。 聂笙的主意其实不过是狐假虎威,打发人去叫老夫人跟前的大丫头来一个,然后让这大丫头带着人去“请”怎生…… “二哥的小厮总不敢连母亲那边的人都驳了……” 秦羽灵眼睛一亮,她胸中的怒火急于找一个出口,自然无有不允。 “好妹妹,你不是喜欢翡翠首饰,我有一只水头极好的镯子,这就打发人送来给你!” “秦姐姐拿我当亲妹妹看,我就是重这份儿心意。”聂笙笑着说完,就喊了自己的大丫头青芒,“去老夫人那里将……嗯,石榴叫来吧!就说我要问她画个花样子。” 致公堂里头,程嬷嬷刚要上台阶,就见月季站在门口笑着轻轻摇头,两个人近了,听见月季轻声说道,“青丛在里头。” 青丛是三小姐的丫头。 程嬷嬷便也站住了。 屋子里,青丛垂着头一五一十的将秦羽灵来之后她跟三小姐的对话都描说了一遍。 老夫人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自己的儿子么,一个赛一个的机灵,怎么生了这个闺女整日里让人当枪使啊…… 又想起二儿子早上时候说过的话,“秦家小姐必定要上门的,您可看好了妹妹……” 竟然事事都被他料中了。 这样的媳妇娶进门,也不过是被他捏在手里的面团。 算了面团就面团吧,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年纪大了,不想管这么多了…… 屋外传来青翠的声音,“石榴姐姐在吗?今儿可当值?三小姐想请石榴姐姐帮着画个花样子。” 屋里老夫人跟青丛都听见了。 青丛的脑袋垂的越发的低。 老夫人脸上则热辣辣的,她端了茶,喊了月季进来,“跟三小姐说,改日让石榴过去,今儿石榴身上有差事。”到底还是顾忌着女儿的面子,没有说得太过。 人跟人不一样,老夫人回想自己刚成亲那会儿,也是父母之命,可她纵然订了亲,也没敢打听相公房里有几个通房几个妾室,都是一听见说聂这个字就低头避开的。 就是成了亲,相夫教子的,这里头也没有整日跟通房姨娘过不去的道理。 男人们怎么想的,老夫人到现在也不清楚,可清楚不清楚的,她也是跟聂阁老过了一辈子,清楚了又要如何呢? 回想起来,成婚那会儿,聂阁老仿佛对她也不多么上心,聂润刚成亲的时候好像也这样,现在不照旧知道护着媳妇? 说不定聂墨成了亲就正常了呢? 聂笙跟秦羽灵没有等来石榴,秦羽灵还不死心,“那我就等聂二哥回来,假装偶遇,亲自问他一句。” 她等到了申末。 秦府来催她回去的人都第二趟了。 聂笙的脸上再也撑不住笑容。 母亲不叫石榴过来,秦羽灵可能没想到,她却一下子想到自己六月里头那次……哥哥没发火,可母亲教训了自己一通。 天色完全暗淡了下来,聂墨的车才到家。 他的声音从车厢里头传出来微微沙哑,吩咐聂河,“直接将马车从角门赶到荔园。” 从余家出来,怎生的脸上笑容渐渐多了,坐在车里,随着车驾摇摇晃晃的,先还偷偷的掀开窗帘,后来干脆就光明正大的朝外看。  从外城到内城这段,虽然不如内城繁华,可路上行人也是络绎不绝,做买卖的吆喝声,讨价还价的声音,还有行人见面寒暄的声音,马车哒哒的行走,速度不慢,怎生只觉得眼睛不够使唤的,明明是 一样的路,可她早上经过的时候什么心思也没有,这会儿便觉得处处透着生机,透着活力,透着人气。 经过特别繁华的一段,行人渐多,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 聂墨这才说了一句,“放下帘子吧。” 怎生依言放下帘子,脸上的笑容不变。 这种快活,不是因为她看见了什么,而是因为她的心里有了底,所以才能真正的快活起来。 心里若是一直悲伤,看见鲜花也不一定高兴的起来。 一阵风吹来,糕点的味道趁着帘子被风吹开的时候进了车厢。 聂墨眼眼睁睁的看着怎生的鼻子像小狗鼻子一样往前拱了拱——天老爷,可算是开了眼界了! 怎生闻了闻糕点的味道,发现是红枣糕,顿时心都被香晕了,味蕾充分被调动起来,她喜欢红枣糕。 她还是跟现代一样,几乎下意识的就去摸钱包。 钱包没摸到,荷包也扁扁的。 这实诚孩子,给母亲钱的时候也没自己留下一点…… 聂墨突然出声喊住了聂河,“去买些糕点。”  聂河在外头问,“爷,各样都称一些?” 第四十九章 懒散 聂墨瞥了怎生一眼,见她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憋不住笑了,“你算算三房多少处,各样都买一些。” 聂河高兴的哎了一声,跳下车去了。 聂墨主动掀开帘子给怎生科普,“这处的糕点特别有名,内城里好些人都特意出来买。” 怎生看着糕点铺子下头攒动的人头,又抬头看了看铺子上头的匾额,半响迟疑的问道,是叫“独一味?” 聂墨笑,“对。”见怎生的目光落在铺子的伙计手上而不是落在聂河身上,他心里高兴了不少。 糕点是八块一包,只见那伙计的手飞快的结绳…… “人家在打包,你也流口水啊?”聂墨疑惑的问道。 怎生在心里默默鄙视了他一番,技术!技术流懂不懂? 手速这种东西,就跟习武之人的轻功一样…… 练习的好了,就值得赞美! 她曾经在电视里头见过一个纺织厂的女技术工人穿线时候的手速,那是普通人无法企及的速度。 她得意洋洋的小样子真的很想让人伸手教训一番。 聂墨的食指跟拇指互相捻了一下,忍住了出手的打算。 既然决定了给她个名分,那他自然也要忍住了,百忍成金。 怎生不知他的心理,只一个劲儿的面上雀跃,眼睛更是一直跟着聂河手里提的篮筐,这独一味的售后也好,买的多了,可以附赠点心筐,方便顾客拿取。 聂河将买好的糕点递进车厢里头,糕点的香味透过纸散发到车厢的边边角角。 怎生觉得自己恨不能化身小老鼠吉瑞,直接钻进去才好。 “吃啊。”聂墨诱惑道。 就等他这句了。 马车缓缓的又动了起来。怎生一口气塞了个肚饱,又连喝了两杯水,初步估计晚饭可以省了。吃饱了就开始犯困。 先时还规规矩矩的端坐着打盹,后头的身子就渐渐不受自己控制,聂墨只伸手一接便将她揽到自己怀里,一直睡到进了荔园。 聂墨先下了车,看着车夫把车厢搁好牵着马走了,他这才踩着木头台阶重新进了车厢,先将她的一双鞋子提在手里,然后伸手抱了她回房。 怎生睡的懵懵懂懂,用手握拳搓着眼睛,“唔,到了吗?我自己走。” “别乱动,你没穿鞋。”聂墨直接将她抱到榻上。 怎生有点不好意思,看电视的时候,总觉得公主抱好浪漫,可到了自己这里,却有点担心聂墨把自己扔出去…… 所以她使劲抓着聂墨的衣领,争取万一真被扔出去也有个缓冲。 工科女生的脑洞,也是没谁了。 她坐在榻上,还觉得自己像在马车里一样摇摇晃晃。 聂墨放下她自去洗漱,回来见她发呆,心里乐了一下,自顾自的换了衣裳去致公堂请安去了。 聂湖自从驳了三小姐的丫头,便让聂泊出去打听,听说秦家小姐来了,不禁擦了擦冷汗,亏得二爷有吩咐,否则怎生今日要倒霉呀! 聂墨带着聂湖去请安,一路上听聂湖一五一十的讲了府里的事,听完不置可否。 致公堂里头灯火通明一片欢声,老夫人见了他一点儿情绪都没外露,“快来吧,就等你了。” 又问,“说是访友,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聂墨道,“这段日子闷得久了,出来随便走走。” 聂笙在一旁脸上还带了一点小郁卒,“哥哥出去的真不凑巧……” 老夫人没等她说完,便接话道,“回来的正好,咱们一起去太夫人那里,听你大嫂说说重阳节的安排……” 老夫人一开口,聂笙也只得住嘴。她心里略微不安,可手上戴着秦羽灵仍旧命人送来的翡翠镯子,便觉得自己办事不利,还要想个法子,让秦姐姐出了这口气才好。 聂墨也没顺着聂笙的话问为何说不凑巧,而是命聂河将从独一味买的糕点送了进来,“路上买的,这是孝敬母亲的,其他的叔叔婶婶兄长弟妹那里也都有了,等我回去再命人送到各房各院。” 老夫人很欣慰,到了晚上跟聂阁老说道,“我总觉得那个秦家姑娘不大着调,老二八成不喜欢她。”  聂阁老捏了一块点心放到嘴里,一连吃了两块才住嘴,接过丫头递来的帕子擦手,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夫妻都是日久生情,他们又没相处过,再说我看老二这不是懂事许多了么?从前出门可没见他 给咱们买过东西……” 聂阁老的想法本也没错,符合世俗人情。 总角的小儿初学圣人之言的时候,看见卿卿我我的小两口,说不得会厌恶觉得恶心或者羞臊,可人是在不断成长,等长到一定程度,就像果子熟了,母猪发 情,都是自然而然的一件事。  呵呵,当然,也确实有男子不喜欢女人,那不用说,九成九的是独独的喜欢男人,剩下的零点一大概就属于分散型爱好,或者喜欢毛驴或者喜欢鸡狗或者觉得自己上辈子是条蚯蚓,雌雄同体自己就能 解决了生理需求…… “从前,那是心里憋着一股气呢,这秋闱过后,哼,来年春里你看着吧,非要飞扬起来不可,到时候有你受的。” “孩子活泼些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老夫人反驳道,对自己相公这么胸有成竹的认定儿子能中举保留迟疑,委婉的问道,“那这赏钱,我且要好好备下一些了?” “呵呵,你不用试探我,必中无疑的。不光赏钱,依照我,就先跟秦家将婚事定下来……” 老夫人的脸几不可见的扭曲了一下,心道秦家分明是想等放榜之后再定,我上赶着去显见的我儿子多么不值钱一样…… “我明儿再同太夫人商量一下。”老夫人最终说道。 聂阁老皱了下眉头,有点迟疑的说道,“爷们儿成亲前,一般的通房都要打发了,璟允这里,你觉得……” 老夫人不同意,“他现在就一个大丫头,余下的都是半大小子,把丫头撵走了,让一群小子围着伺候他啊?” 聂阁老最终败下阵来。 怎生还不知道自己错失了一次离开聂府的机会。 聂墨走了,她便收拾了他脱下的脏衣裳,打发红葡送到洗衣房去,然后自己飞快的收拾了自己一番。 这天夜里,就寝的时候,她自己着意的赖在榻上,聂墨也没作声,从此她便安心的睡在南窗的榻上了。 过了一日,她小日子来了,快活的抱着铺盖回了自己的屋子,程嬷嬷还过来夸了她一句,不过后来听说她总共就伺候了一回,脸上就不那么开心了,那架势恨不能将夸怎生的话都收回去。 老夫人听说了,自然也拧眉,可重阳节到了。 重阳节是重要的祭祖的节日,跟三月三全家倾室而出不同的是,三月三出门是为了踏春,而重阳节则是为了登高避灾。 “哎,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跟着出去……”红葡坐在怎生的屋子里头双手捧腮对着青葡叹息。 青葡点了点头,“是呢,好像各房各院只带两个伺候的人,这要是怎生姐姐说不得还有可能,咱们俩的话可不得靠后?” 怎生正在跟一件里衣奋斗,这是她试着做的,没敢用好料子,但尺寸是按照聂墨的尺寸来的——存的心不是讨好他,而是不管做大了或者做小了做坏了,她都能穿…… “你们这么喜欢出去呀!每天上上下下的不累?”她这种死宅理解不了小姑娘的心理。依照她的意思,不出去才好呢。 “怎生姐姐你也不过才比我们大几岁,怎么跟个老太太一样呀!我家里奶奶就整天坐在她的炕头上,连吃饭都不下来。”红葡没大没小的说道。  怎生顿住,发怔了一下,红葡以为她生气了,脸上的表情渐渐收住,然后就听见她说,“我的确喜欢过那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啊!”在现代奋斗一辈子,不就是求个安稳的退休么,不干活光领钱 的感觉不要太好好吗? 她的内在,其实是个懒洋洋的妹子。 为了达到懒洋洋的生活的目的,这才一路考到大学,谁知道一朝穿越,否则依照她的资历,她现在说不定都能懒洋洋的参加工作了…… 这样一想,就觉得自己在这里跟针线奋斗太没意思了,把手上的针线团了一块丢到针线簸箩里头。 青葡说道,“其实出去也真的不轻松,爬山不说,还要伺候人。一个不到嬷嬷们又要说教上了。什么时候咱们熬成嬷嬷就好了。” 怎生佩服的看了眼青葡,这位也是一位有志气的,对着她伸了伸大拇指。 青葡得意,“嬷嬷的活计轻省,领的钱还多,虽说也是伺候人的,可天底下只有一个人是纯被人伺候,就是咱们阁老,不是也一大早就进宫了?” “是啊,听说宫里皇帝老爷也要出门登高呢。” 怎生对这俩人的八卦能力叹为观止,也来了兴致,歪着脑袋问道,“你们俩还听说了什么?” 三个人正说着话,外头突然传来喊声。 怎生出来一看,见是个不大认识的丫头,疑惑道,“姐姐有事?” 聂墨并没有将她当傻子养,秦羽灵挑唆三小姐找茬的事他跟她说了。 对外头的人怎生心里早有了防备。  她不知道聂墨准备怎么解决跟秦家的婚事,她也没开口问过,不是说她不关心,只是她纵然再呆,目前两人的地位悬殊,让他们俩成亲是不可能的。 第五十章 聪明 既然没有可能,她也就不再想了。 如聂墨所说的,他需要时间,等春闱过后,哪怕中个同进士呢,就是不用聂阁老出面,他也能跑个偏远县城的小官当当。 不过,说不如做。 就是聂墨的话,她听起来还要打个折扣,何况是其他人?  有些人嘴里说的再好听,可只要暗地里给你来那么一下子,譬如三小姐,譬如大夫人的,捏死她跟捏死一直蚂蚁差不多,都不用她们亲自动手,事后就算聂墨想替她报仇,也不过是像商鞅不能惩罚太 子,只能拿太子的老师下菜一样。 就算聂墨真的能替她将仇报了又如何呢,她死都死了。 ——呃,没准能穿回去。 可这么憋屈的穿回去?不够丢人。 “是怎生姑娘么?姑娘或许不认得我,我是和贤堂里头的丫头,二爷在外头喝多了,身边只有几个小厮,他又不要旁人伺候,是以老夫人叫我过来传话,请姑娘过去呢……” 那丫头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通,说完就上来拉扯怎生的胳膊,“好姑娘,二爷那里缺人手使唤,你就快快跟我去吧。” 经了好几次事之后,怎生彻底的长了记性,看人不能光看表面。 这丫头的眼神闪烁,又含糊其辞,既然是老夫人要她去伺候二爷,怎么老夫人会让大夫人的人来传话呢? “姐姐想是听岔了,今儿程嬷嬷还特意来嘱咐了,不叫我跟着出去呢。”她故意撇嘴不屑的说道,神情拿乔作势。 那丫头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出,愕然了一会儿才又接了话下去,“这不就使了我来叫你了吗?” 你又不是大小姐,难不成还要三催四请呀? 怎生笑着不回答,也不看她,只自顾自的拨弄着廊下斜伸出来的一枝花。 丫头着急了,“这可是老夫人吩咐的,你纵然是二爷的人,也不能不听老夫人的话吧!” 怎生头一回使诈,唯恐自己眼神不够带劲,便使劲的仰着头,努力的做出高傲的神情,“晚了,早上程嬷嬷传话也说是老夫人的吩咐。” 若是一个有气性的人,听了怎生这么说,肯定会生气的说一句“爱去不去不去拉倒”,反正她只是个传话的。可这丫头不,她的任务可不是传话,而是将怎生带出去。 “好姑娘,消消气,这不是二爷就要姑娘伺候么?老夫人心疼二爷,这才让我来的。姑娘就快快跟我去吧。” 怎生笑了,“奇了怪了,你又不是二爷的丫头,凭什么说二爷只要我伺候,你哪只眼睛看见了不成?二爷为人那么正派,洁身自好,又行得正站得直!你可别往二爷身上泼污水呀!”好险没笑出来。 幸亏那丫头被她绕晕了,没顾上仔细看。否则就她的这点演技,分分钟被看穿。 “姑娘你吃呛药了?我好心来传话……” “好心?好坏的心吧,明明程嬷嬷早上刚嘱咐了,你这里打着老夫人的旗号就想骗了我出去?告诉你,没门!红葡、青葡出来!帮我把她拉住,等二爷回来,咱们一起到老夫人面前评评理去!” 红葡跟青葡还没出来,那丫头一看形势不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馅了,立即提了裙子就要跑。 怎生这才敢十成十的确定她真是来骗自己的。好险,幸亏自己没上当。 她大声喊“聂湖”。 聂湖不在,不过有红葡跟青葡也够了。 这俩小猴子只要给她搭一把手,三只小猴子顶只大猴子。 来传话的丫头被她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 捆人的手法用的是独一味点心铺子里头包点心的手法。 把床单撕成长条围着脖子绕了一圈,胳膊手绕一圈,然后再从两腿中间往上一圈,艾玛,这姿势,就是没人看着,那丫头也不敢出门,幸亏她没穿开裆 裤。 红葡青葡佩服的五体投地,觉得怎生比她们乡下那些战斗力最强势的村妇还要厉害。 打人打脸,撕人撕 逼。 怎生胸脯起伏,头一次干绑架的事儿,心跳有点快。 哦,那床单?好好的床单不知道为何中间被撕了一块去,正好她没有绳子,就当废物利用了。 怎生敢一反常态,只不过是因为程嬷嬷确实说了那话而已。 女人来了小日子就不能近男人的身,免得让男人沾染了煞气,倒血霉。 怎生的小日子是前几日就来了的,到今天还有点儿,不过这一点儿也足够她有理有据的等着聂墨回来“反攻”了。 现在聂墨没来,她要做的便是坚守阵地,因为敌人的进攻不会只有一拨…… 而她们的守护神兽——聂湖,很明显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所以说前院失守了。  怎生躲在柜子里头,手里拿着砸核桃的小锤子,看着那丫头低声威胁道,“姐姐别看这锤子小,核桃壳硬不硬?还不是碎碎平安。姐姐这脸儿这么水嫩,万一不小心瞎了一只眼或者断了鼻梁什么的,哎 呦哟……妹妹这心里可怎么过意的去……” 感谢万能的电视剧,她直接为自己的急智点赞。 不过那丫头听了这话却老实了,估计也是想不到怎生这样一脸青涩样的小姑娘,也有这么阴毒尖刻的一面。 得,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 是她轻敌,见怎生一脸“软”样,没想到竟然是个横的。 外头的红葡应付着第二拨的进攻,“怎生姑娘?刚才来了位姐姐,说是大夫人身边伺候的,叫了她走了啊!” 青葡点头称是,接话道,“是啊,这走了都有一盏茶的功夫了吧?!” 怎生通过衣柜上的孔眼往外看着,见又来的丫头皱着眉,“那怎么没见着她们?” 红葡道,“这就不清楚了,府里路这么多,许是跟姐姐走岔了道也不一定呢。” 青葡则热情的说道,“既然走了,那姐姐的差事也了了,不如进来喝杯茶呀!” 那丫头本来还想进来找找,可一听青葡的话,皱眉思索了一下,“罢了,我快走几步去找找吧。” 红葡热情的问道,“姐姐这么热心,还不知道姐姐的姓名,平常在哪里伺候?我们姐妹得了闲,也可去找姐姐作耍吗?” 她这样一问,那丫头立即防备道,“我只是个寻常的粗使,罢了,不与你们多讲了,我还要去回了差事呢。”到底也没透露自己的名字。 不过怎生不怕,她这儿还有一个呢,就算是条小鱼,也是条她逮住的小鱼。 红葡等那丫头走的不见人影了,反手关了房门,这才跟青葡过来打开衣柜。 “姐姐出来吧。” 两个小家伙当着那丫头的面毫不掩饰对怎生的崇拜目光。 怎生心道,这就是兵法里头的虚虚实实呀!她这里打发了一个都嫌累,要是第二个还要如此捆绑起来,到时候外头的人肯定会觉出不对劲来的。 放了第二个出去,就像三国之中群英会的蒋干一样,自以为得到了真实的消息,其实不然。 要知道没有蒋干盗书,赤壁一战,曹操的水军不一定会一败涂地。 怎生能想到这一点,真的应该感谢智商在线。 她出了衣柜,站在房里伸了伸懒腰,然后豪迈的搂着红葡跟青葡,“今儿多亏了你们俩,否则我说不定就要被人给卖了。” 想起刚才的惊险一幕,她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胆子松软的说道,“我还是坐衣柜里头等着二爷回来吧。” 别看怎生死鸭子嘴硬,表面上不肯承认聂墨对她好,但心里还是挺依赖他的。 起码他不会随便卖了我,也不会打我骂我。她心里想到。 看,她的要求多么低。 在现代,哪个妹子交男朋友会只有这一点要求? 车子房子票子,体贴入微,只对女票一个温柔多情不说,还要带孩子,洗衣服,跪键盘,讨好老丈母娘…… 至于聂墨?好像只有最后一条符合。 不过谁叫现在是古代呢,父母之命大过天。 ** 聂湖是被家里人叫走的。 他二嫂在厨房上帮工,急匆匆的过来问他,“说婆婆在家跌了一跤,你知道了吗?有没有事?” 聂湖是个孝子,一听母亲摔跤就急了,顾不得问原委,也没来的及跟后头说一声就着急忙慌的走了。 他进了家门,发现母亲没事,二嫂又热情的让他喝菊花酒,母亲也特意拿出重阳糕给他吃,不料多喝了两杯就开始犯困…… 过了午时才被母亲叫醒,提着家里人给他准备的东西回了荔园。 青葡跟怎生说:“聂湖回来了。” 红葡也问,“要跟他说吗?”衣柜里藏了一个大活人,艾玛,她现在觉得压力好大。 怎生不得不拿出写程序的心思来分析这件事。 首先,她的存在碍着谁的眼?最大的应该就是秦家小姐。 三小姐,也就是聂墨的亲妹妹是站在秦小姐一边的。当然这没错,换了是她,也不一定会跨阶级交朋友。 其次,大夫人跟她也有过龌龊,尤其是今儿来的那丫头,说自己是大夫人房里的人,估计应该有点根据,不是胡乱说的。 她现在没有损害到聂墨的举动,所以老夫人应该不会想处理她。 秦小姐,三小姐,大夫人,这些人都存在不同程度的看她不顺眼……  还有一大帮等着聂墨成婚后好上位的通房候补家生子们…… 第五十一章 甜蜜 这样一想,不免有种,天下人皆与我为敌的悲催感。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人家的吐沫星子就能将她埋住。 尤其是家生子们,简直就是无处不在,他们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像小厮还好些,小厮们追求的东西在外院或者是外面,丫头们则在内院发展,要力争上游,便要脚踩其他人。 她跟聂墨的小厮没有结怨,但也没有好到那种可以托付性命的地步。 告诉聂湖,聂湖一定会派人去寻聂墨,可这也同时会暴露她其实还在荔园的事实。 万一来的人聂湖抵挡不住,她仍旧很有危险,不说别的,就是给她脸上来那么一下子就够她受的了。 或者说将她捆出去,随便卖的远远的,也不是不可能。 这些还是好的,万一直接结果了她……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啊! 怎生从来没这么想过人性,可现在一一想来,便觉得这些恶意铺天盖地,令人窒息。 “还是不要说了,咱们就静静的等二爷回来吧。”她握住手里的小锤子,“不是要吃核桃吗?在那个盒子里,拿来我给你们砸核桃。” 她要干点什么?最好的解压方式莫过于将核桃壳当成那些对她不怀好意的人的脑袋…… 怎生没让红葡青葡去说,聂湖却往后头送了家里给的东西,见青葡出来接的,便问了一句,“怎生姑娘呢?” 青葡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怎生也没料到,所以没提前跟她交待。 这一迟疑,脸上就带出了纠结。 聂湖本是随口的一问,见青葡这样,反而上心了,“到底怎么了?” 青葡被逼急了,只好来了一句,“大夫人那边来了个姐姐,说二爷叫她去伺候……” 聂湖“哎呀”一声,转身就往外跑了出去。 “她没去,还把人给绑了。” 青葡面对着他的方向喃喃的说道,“我没骗你,是你话没听完就跑了。” 虽然说是这么说,可还是哭丧着脸转身回了屋子,“姐姐……” 怎生在衣柜里头都听见了,招了招手,“过来吃核桃。” 然后故意一脸邪恶的扭头问那堵住了嘴的丫头,“你想不想吃?想喝水?那可不行,万一喝多了尿衣柜里那我以后还怎么放衣裳?” ** 聂墨回来的时候,正好听怎生绘声绘色的讲故事,吓得两个小丫头一惊一乍。 讲的不是别的,正是当年包青天断的《双钉记》少妇杀夫案,将一颗钉子砸到熟睡的相公头里,仵作找不到伤口,便成了悬案。 本是存了吓唬人的心,于是讲的特别的悬疑,尤其是讲到拿着锤子将特制的七寸长钉钉到人头里头的时候,特意拿着砸核桃的小锤吹了两下(跟古惑仔学得)——结果,还真有人吓尿了。 怎生一边将人弄出来,一边嘟囔,“你说你没胆子还来蒙我。这下好了,我这衣柜儿一股味可怎么办?” 红葡跟青葡一个帮忙拉人,一个弄了抹布过来擦衣柜,“是很吓人啊,我以后可不敢用这锤子砸东西了。”心理阴影啊。 聂墨在外头咳嗽了一声。 “看不出来,你还有点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气神儿。”聂墨笑着说道,“这故事不错,润色一下可以排一出小戏了……” 他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怎生跟红葡青葡被他情绪感染,也都呵呵笑了起来。 聂墨扭头干咳了一声,“行了,把人交给我,你们玩去吧。放你们两个一天假。” 怎生的两眼闪亮,满脸的“我呢?”。 聂墨屈指敲了她一下,“你给我做的衣裳可得了?这都第几天了?”懒婆娘。 红葡跟青葡欢呼一声,回房准备去了,她们也能出去玩喽! 聂湖带了两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婆子进来,像提溜小鸡一样将那丫头罩起来提溜走了。 聂墨没跟着走,坐在临窗的椅子上,支使怎生,“倒水。” 怎生转身去拿茶杯。 “这儿不是有?”聂墨点了点桌子上的茶盘。 可那俩杯子都是她在用的啊。 既然他不嫌弃,她也没什么好扭捏的,反正口水都吞过了。 聂墨一路奔来,走到门口听到怎生的声音才缓过神来。 他不着急先去审人,而是问道,“今儿做的好?怕不怕?” “您真没有叫我过去伺候呀?”怎生歪着脑袋婷婷的站在他面前问道。 “嗯。”一群糙汉子在一起,他干嘛让她过去,给他们看吗? “以后有不认识的人来,你只管像今日一样。”他喝着水漫不经心的说道,“就算出了差错,也有我给你兜着呢。” 怎生乖乖的“噢”了一声。 “跟我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他是看出来了,跟这家伙说话,得用夸的,顺毛捋。 果然怎生很嘚瑟,竹筒倒豆子的都说了,连同后来又来了人她交待红葡怎么对话都说了个底朝天。 说完就一脸的“求表扬”。 聂墨掩住心中好笑,垂首喝了一口水。 怎生冷静过来就发觉自己有点傻透。 闷闷不乐的垂下脑袋。 浑身上下组合起来就是两句,“宝宝委屈,宝宝不说。” 这病也好治疗,继续夸两句就行。 聂墨偏不。 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就算无精打采的模样,在他眼里也跟小动物一样惹人怜爱。 怎生则越想越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傻,郁卒的几乎都想哭了。明明办了件很值得说的事,为何说出来后却透着傻缺呢? 聂墨等着她蔫成了咸菜叶子才拍了拍腿,“过来坐。” 怎生脸上火辣辣的,却听话的往前迈了几步,聂墨一伸胳膊,她便顺着他的力道坐在他腿上。 她这么乖觉,聂墨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就像原本以为要失去的东西匆忙回来寻找,竟然找到了一样,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聂湖跟我一说,吓的我心跳都停了……” “你再等一等,明年春闱之后,咱们就去镇州,那里离得京城远,可是天气暖和,各色水果够你从春天吃到冬天……” “你呢?喜不喜欢?” 又道,“聂湖虽然不靠谱,可他绝不会出卖我的人,我要是连这点眼力没有,还不如趁早将你放回家去。” 怎生立即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祈求道,“我想跟我娘在一起。”你放了我到我娘身边吧! 这没良心的。 他这么辛苦都是为了谁?! 聂墨压了压火气,“等我们在镇州安顿下来,我就使人接你母亲过去,还有你弟弟,天高皇帝远的,也可以将他送到私塾或者直接在家里请个先生……” 怎生点了点头。 聂墨暗自磨了磨牙,她都是他的人了,还一副情窦不开的样子,说出来,人家不笑话她,要笑话他没本事的。 将茶杯放到她唇边,看着她喝了一口,这才低声的问道,“身上……可干净了?” 怎生扁嘴,孩子气一览无余。 “你不喜欢?嗯?”他在她耳边诱哄的问道。 怎生哆嗦了一下,一开始的感觉太不好了,她纠结了半天才低声的哼道,“很痛。” 聂墨的自尊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努力的重新凝聚勇气,绞尽脑汁的组织着语言道,“头一回是我孟浪了……你……后来不是也……很喜欢?”起码身体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他要是这点儿都看不出好歹来,他干脆进宫 做太监去算了。 那天的开头是他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所以一开始就没做好,不过后头他不是也弥补了吗? “你年纪还小,我也没自立,这时候有孕对你不好,一味的喝避子汤也不好,可你也不能总让我忍着吧,先时没尝过的时候还能忍忍,现在……,听说小日子前后……不容易有孕的,我们试试?” 聂墨牵着她的手回了正房。不是他嫌弃她的屋子,而是她屋里的床太小了,不够滚。 聂墨一路骑马狂奔回来,身上其实出了一层汗,可他不愿意去洗,也等不及去洗。 进了内室,他的手就迫不及待的放到她的腰上。 怎生的脸涨得通红,嘤嘤道,“窗户没关。” 聂墨低头亲了她一口才起身去关窗户。怎生则趁机缩进床里头。 云散雨歇,聂墨觉得秦四爷虽然很不着调,但有句话说的很对。 女人就像花儿,需要施肥浇灌才能绽放。 怎生窝在被子里头昏昏的睡了过去。聂墨起身换了衣裳,回身坐在床边看她,帮她拉了拉被子,见她眉头紧蹙,不由的得意。 小美人容颜娇艳欲滴,晶莹洁白的小脸微微带粉,双目紧闭微微往上弯着,翻了个身,露出圆润的肩头跟下头的小脚丫。脸上稚气未脱,似鲜花绽放,可身子已经成熟,如同果实摇摇欲坠,又如净瓶玲珑 有致,聂墨只觉得自己永远看不够爱不够。既然不够,那就将她永远的留在身边吧! 她没有爱上他又如何?他不会给别人机会,更不会让她有机会爱上旁人。 又看了一回,帮她将脚丫盖好,这才起身离开。 聂墨今天出去,是带了聂江跟聂河两个人,他回来的时候只带了聂江一个,把聂河留下了。 第五十二章 审讯 怎生抓住的那个丫头被带到了前院的厢房里头。  聂江在审讯,见了聂墨重新堵住了那丫头的嘴,上前低声禀报,“二爷,这丫头不是咱们府里的人。翻来覆去的只说是有人给她十两银子,又安排她进府,只让她将姑娘领出去,便再有一百两银子的好 处……” 聂江听了都不禁感慨怎生好运。 这要是怎生真的出了府门,他们还真没地方找。总不能为了一个丫头就搜京城吧?就是宫里头公主丢了,皇帝也不一定会挨家挨户的搜查。 搜这个词带有侮辱的意思,而且搜不出来就是将人得罪死了,这是个结仇的活儿。 除非说搜索的是敌国奸细或者大奸大恶之人。 “她怎么进来的?跟她联系的人又是谁?” 聂江汗颜道,“她说自己都不认得,骗姑娘的那些话也是旁人教的。” 聂墨冷冷的看了那丫头一眼,吩咐道,“别让她死了,等聂河回来,让他拿着我的帖子去余家庄,让余世兄介绍两个刑讯好手过来,把她嘴里的话都掏空。” 聂江一听这话就知道聂墨这是不打算让这丫头活着了。可他也没工夫同情这人。 作恶事本就是有风险的,若是怎生真的被骗了出去,下场说不定还不如这丫头呢。 就是聂湖,把人提过来后,也一直跪在门廊外头呢。 刑讯的婆子都是聂府里头专门的人,她们的力气大,好处是嘴紧,不是该问的人一概不说。 聂江示意一个婆子将人打晕了。然后一人给了一只荷包,打发她们回去了,喊了聂泊带着庆阳过来看住这丫头,又打发了庆利坐了府里的马车去叫聂河回来。 聂墨其实早就看见聂湖跪着了。 这才他出门带了聂江跟聂河,留下聂泊守在外书房,又安排聂湖留在荔园,就是因为聂湖比聂泊稳重,没想到聂湖今日的表现还不如当日拦住绿奴的聂泊呢。 他站在聂湖跟前,“你那亲事回家就退了,我另外安排。” 聂湖早先定了亲,是他二嫂的娘家的一个堂妹,也在聂府里头当差,本是亲上作亲的事,但聂墨现在心情不好,迁怒聂湖二嫂,便拿了聂湖的亲事出气。 聂湖忍着擦冷汗的念头,低低的说了声,“是。” 聂墨又交待了一句,“一如往常,不要打草惊蛇。” “是。”后头的一句明显的要更高兴更真心一些。  聂湖在聂墨身边伺候,不说前途无量,但比起伺候聂府的除了聂润的其他公子爷们要更好些。从他的前程上来说,他并不愿意怀疑自己的家里人会在怎生的事情上捣鬼,或许会受利用,但真正的参与 应该不会。 在这件事上,虽然他受了惩罚,可再没有比二爷的信任更好的事情了。 聂墨在聂湖的事情上算是退了一步。 他不是个爱吃亏的,必然要在其他地方找补回来。 虽然那丫头是打着大夫人的旗号来的,可她并非府里的丫头,大夫人这里就不能贸然去质疑。 就算查,查来查去无非查出些虾兵蟹将,还不如省着力气捉条大鱼。 他叫了聂江出来,“等她醒了,着重问问她从哪个门进来的。” 聂江之前已经问过了,便回答,“说是翻墙进来的,墙这边正好有架梯子……” 聂墨哼笑了一声,“府里必然有接应她的人,无论如何要问清楚了。” 余承安亲自送了四个人过来。 “俞婶得闲给妹妹做了许多衣裳,你们来去匆匆他也忘了给了,念叨了好几日,我娘也跟着凑热闹,你就是不叫聂河去,我本来也打算来一趟的。” 别看余承安说的这么好,但他本身绝不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聂墨看了他片刻,张嘴就道,“承安兄,朋友妻不可戏……” 余承安笑骂了一句,“我妹子长得像个小娃娃,也就你好意思下的去嘴……”一般人哪里有这么变 态的爱好。 聂墨这才放心,请了余承安进屋里喝茶。有心叫怎生过来,又怕她没睡醒,懵懵懂懂的样子更是招人,还不如让余承安误会他对正事更上心。  余承安就是有心问几句,见过聂墨那妒夫样后也没那个意思了,转头跟聂墨说起人手的事情,“早说了让你安排些人手,你偏不听,我今儿送来的四个人你就全都留下,老李擅长刑讯,老纪擅长谋断分 析,另外两个是一对双胞姐妹,别看她们长得瘦小,身体可好,两个人徒手对付三五个大汉不成问题……”。 聂墨没有拒绝。怎生就算有点小聪明,可以敌暗我明,以有心算计无心,他也实在不敢大意,点头谢过之后这才与余承安说起事情起末。 余承安听完又是想笑,但见聂墨一脸的严肃只好自己生生的忍着,“如此说来还是我妹子运气好……想不到聂府森严也有漏洞,这也给我提了个醒,总归是小心使得万年船。” “府院大了,人心各异。”聂墨道。 “你有什么想法?”余承安问道。 聂墨亲自给他续了一杯茶,“总归也要等春闱过后了,我欲去镇州。” 余承安蹙眉,“镇州地势偏南,远离京师,别说是进士,就是同进士出身的官员也不爱往那里去……” 余承安是个聪明人,稍加思忖便愕然道,“你不会是想中个同进士吧?” 聂墨笑,“难不成科举取士是我说了算?” 余承安没理会他的玩笑,脸色不太好,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他见过,可没见过聂墨这样的。  聂墨轻声道,“我从十四岁开始明白一个道理,父母的疼爱,不能与宗族的规矩相抗衡。……我在京师没什么前程。”曾经他也想自暴自弃不要什么前程的,可那样的自己,只能是任人搓圆捏扁,毫无自 主的能力,他不想那样。 尤其是经过一场溺水,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才觉得活着的好处。 于是想争取。 想跟这命运争一争。 余承安不说话了,他是独子,余家跟聂家又有不同。好友的心情他能理解一些,却不能认同。 在他看来,在京城做个七品的小官也比去镇州那等偏远的地方强一千倍。 “也好,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说不得去了镇州,你反而如鱼得水,有一番更好的造化呢。” 聂墨笑着拱手道,“那我就先借余兄吉言了。”看了看天色道,“今日已经晚了,余兄就在我这里先住下吧?” “不必,我家离这里不远,也正好趁此机会回去看看宅子,免得我不在,这些兔崽子们撒了欢。” 余承安在这里,聂墨需得作陪,只好把余承安带了的东西交给庆利,“去后头,给了怎生姑娘。” 红葡早就咋呼着跟青葡说话,“前头来了个太太太好看的公子了……” 青葡不服,“有二爷好看?” 红葡,“有。” 怎生沐浴了出来,正好听见,本着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的精神,她也兴匆匆的问,“快形容形容,有多么好看?” 红葡跟青葡却盯着她的锁骨…… 怎生低头一瞅,立即掩好了衣衫,刚才沐浴的时候发现腰上弄了一圈,已经偷偷骂了聂墨好久。没想到锁骨上也有这么多…… 这么一打岔,她反倒不好再问那美公子的事情了。 虽然她之前还兴致勃勃,但也绝对没有勇气去前头偷看。 就聂墨那醋样,连她多看两眼聂河都发火,何况是别人。 所以怎生一直忍着,心里想看美男子,但嘴上再也不肯说不肯问了。 直到聂墨使唤庆利送了东西过来。 庆利送完了东西,回去传话,“姑娘问可要留余大爷吃饭?” 聂墨便知道怎生这是醒了,笑着道,“既然知道余大爷来了,还不出来拜见?”说的那叫一个光风霁月…… 怎生换了一件高领的浅紫色衣衫,这是母亲给她做了送来的。 她穿这件,还因为聂墨今日身上穿的也是一件紫色衣袍。 存了心讨好他一下。 果然聂墨一见她过来,就站了起来,牵着她的手,低声训道,“我没给你做衣裳是不是?”但是脸上带着笑容。 怎生忙蹲福见过余承安。 余承安知道自己这好友是个醋瓮儿,也不逗他,只跟怎生说道,“俞婶一直牵挂着你,让我嘱咐你,一定要循规蹈矩,不惹是非……” 怎生站着聆听了训诫,再又谢了余承安一次。 非礼勿视,她虽然见了余承安两次,但都没有盯着他看过,只觉得他仪姿甚美,声音也好听,反正她娘在人家家里被照顾的好好的,她便爱屋及乌的认定余承安也是个好人了。 “你去小厨房传话,叫祝嬷嬷做个冬笋玉兰片,红烧黄鱼,水晶虾仁,西湖醋鱼……”聂墨吩咐道。 怎生琢磨着这位余大爷也是爱海鲜的,便点头应承表示记住了。 “去吧,晚饭你自己吃,吃了就早些歇着……”聂墨低声嘱咐了两句。 余承安这里却爆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怎生直觉余承安在笑话她,脸上通红,匆匆行了个礼就跑了。 余承安指着聂墨说道,“这老房子着火呀……” 聂墨也不以为意,“你也会有那么一天。” 怎生去小厨房,祝嬷嬷在家里过节,刚回来不多时,正好叫怎生赶上。  怎生把聂墨的话传了,没想到祝嬷嬷一听就笑了,“这是余大爷来了吧?行,我知道了,一准儿弄好。” 第五十三章 温馨+五十四章 技能 第五十三章 温馨 传完话,怎生也不能真去歇着。 聂墨要陪客人,老夫人那里请安自然要晚一些,还要使人去说一声才好。 偏几个顶用的人都各有事情,红葡青葡则连致公堂的大门在哪里都不知道,怎生只有自己去一趟。 这是她头一回主动的上门。 她请教了一下许嬷嬷。 许嬷嬷夸了她一下,又指点道,“老夫人对二爷的几个朋友都有数,你去了致公堂,只告诉那些一等丫头一声就行了。再者,二爷吃了饭,想必会带了余大爷去见老夫人。” 怎生答应一声,这次带了红葡朝致公堂走去。 有红葡陪着,她的胆子也大些。 进了致公堂的院子大门,就有看门的婆子迎上来笑道,“怎生姑娘怎么有空过来了?” 怎生笑了笑,微微施礼道,“二爷打发我来。” 说话间就有小丫头匆匆从廊子上下来,“姑娘随我来。” 怎生给自己鼓了鼓劲,随着上了台阶。 轻声问道,“石榴姐姐或者月季姐姐在吗?” 石榴跟月季都在老夫人跟前伺候,怎生突然忘了老夫人其余的一等丫头的名字,也不知道她们当不当值,只好等在门口。 等了一会儿才见到石榴。 石榴听她说了聂墨有客的事情,正要说话,老夫人在里头问道,“外头是谁在说话?” 石榴进去回话,“是二爷房里的怎生姑娘,说二爷有客留饭,打发她来回一声。” 老夫人笑道,“我说怎么在山上急匆匆的下来了,敢情是有了朋友来,来的是哪个,问了吗?” “是余大爷。” 老夫人点头,“让我的小厨房多做两道菜,给他们下酒。” 过了一会儿老夫人才说道,“来的是怎生?看我这记性,叫她进来。” 怎生没料到还有拜见大领导的机会,见红葡脸上雪白,显然吓得不轻,便低声道,“你在这儿等我。” 红葡忙点头如捣蒜。 怎生老实的进门,离得老远都跪下磕头。 老夫人失笑,“这孩子,走近些。” 怎生走到跟前才发现原来程嬷嬷也在,只不过是坐着的,所以她刚才才没看到。  屋里灯火通明,如同白昼,老夫人看着她轻轻的点了点头,“明儿你去给她绞脸,是老二头一个房里人,可怜见的,把她的屋子也好生的收拾一下,以后红葡跟青葡就跟了她吧,嗯,这月钱么,告诉大 夫人那里按咱们府里的规矩给她升上来,另外我这里再每个月补贴她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吃馒头咸菜能过一年了! 程嬷嬷笑着拉了她一下,“看你,高兴傻了吧,还不赶紧谢过老夫人?” 怎生怎么会跟钱过不去,回神连忙笑着谢老夫人。 甭管她心里怎么想的,面上倒是一派欢喜。 老夫人的饭菜也开始上桌,她要吃饭,怎生连忙告退出来。 老夫人见她耳洞上空空的,便赏了她一副耳坠。确实是耳坠,拿在手里都沉甸甸的,她装到了荷包里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怎生扭头对红葡说,“咱们走快些。” 说话的功夫拐角那头突然过来一个人,怎生跟他撞在一起。 那人扶了她一把,她才勉强站好,抬头一看,是大爷聂润。 红葡还不知道这是谁,不敢乱说,只问道,“姐姐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聂润也问。 “奴婢没事。”怎生先谢了他。 “怎么是你过来?老二呢?” 老二…… “回大爷的话,二爷有朋友来,正在一处说话。” 聂润点了点头。 怎生跟红葡避道一侧,聂润转身朝着致公堂的方向走去。 红葡等他走远了,才悄声问道,“姐姐,这就是咱们这一房里的大爷啊?” 怎生点了点头,她没将遇到聂润的事当成大事,很快就丢到一旁,反而琢磨起老夫人的态度来。 老夫人跟程嬷嬷都没有说聂墨醉酒要她去伺候的话题,今儿的事不外乎两种可能,一种是她们知情,但不打算撕破脸处置自己,另一种就是她们完全不知情,更不清楚自己差点被骗出府去。 从她们的态度来看,后一种可能应该有八成的概率。 那么到底是谁呢?看她不顺眼要这么害她? 从前,她好像没得罪谁过。 怎生在记忆里头扒拉了老半天也没想起一个外头的仇人。倒是跟聂府有关的有好几个,秦家小姐,三小姐聂笙,还有个大夫人…… 而且今儿这事,那女的绝对有内应,否则她不能进门,更不能找到荔园,荔园可是在大 花园里头,陌生人很不容易找到,并且,那丫头连大夫人管家都知道。 前几日还想着脱离了聂府,可现在看来,好像聂府反过来倒是成了她的保护伞了…… 有点儿讽刺。 聂润的脚步不紧不慢,进了致公堂的院门还在想着刚才的那个丫头。 声音像翠鸟,眼睛也有点像,都是圆圆的,让人见了就觉得懵懂而天真。 老夫人的廊下就挂着好几只鸟笼子,里头有一只翠鸟,很漂亮,蹦蹦跳跳的也特别可爱。聂润不由的驻足,问小丫头,“这鸟好养活么?” “回大爷,极好养,有麸子跟水就行。” 麸子跟水还能孕育出这么好听的声音来…… 听见聂润的说话声,老夫人在里头说道,“怎么不进来?” 又道,“被你父亲知道你在逗鸟,非要打你一顿不可。” 聂润笑了笑,弟弟被压制,他则是被束缚,家族的继承人,听起来很高大上,可受的限制最多,他是主干,一丝一毫的也不能长歪。 “读书乏了,听听鸟叫也挺好。”聂润到底说了一句。 老夫人笑,“外书房那边养了不少猫,这鸟要是去了,没几天就得吓瘦了不可。”还是不乐意儿子养鸟,也不接他的话茬,把鸟儿送给他。 聂润不比聂墨,顺从的说道,“母亲说的是。嗯?这是什么饭?闻着好香。” 老夫人这才高兴了,吩咐人另外拿一副碗筷,“今儿咱们娘俩吃。”大夫人为了今日忙活了好久,老夫人也不要她过来站规矩,有丫头们呢。 聂墨跟余承安过来的时候,聂润还没有走,正陪着老夫人喝茶说话。 互相见过了礼,老夫人便旁敲侧击的问他今日来有何事。 余承安笑道,“是,我侍奉母亲在庄子上久居,城里的一些事便想托付了聂兄,留了几个人手,请聂兄帮忙把总一二……” 老夫人听说只是些庶务,点了点头说道,“璟允他一向只管读书,恐怕帮不了多少忙。” 余承安道,“不妨事,只是请他约束着底下人,免得他们不知深浅,坏了规矩。” 老夫人本不大愿意,忽然想起自己还给过聂墨一个铺子,便觉得聂墨知道些庶务也没坏处,“如此甚好,他从前知道的也少,学着些也有好处。” 聂墨道,“只是四个人,留在荔园就好。有两个掌事,还有两个丫头,改天叫他们过来给母亲请安。” 老夫人这才不说话了,余承安借机告辞,“家中久无主人,还要回去看看,免得底下人敷衍塞责。” 聂墨送他到门口,余承安道,“你也快些回去歇着吧……”说完又哈哈大笑。 聂墨也不禁哑然失笑。 余承安笑够了才说道,“审出的结果也跟我说一声。其实要我说,这事可大可小,你还应该跟阁老以及老夫人说一声。他们或许不在乎小丫头的生死,可若是换成各房里院里的主子呢?” 聂墨沉吟片刻,“余兄说的有理,我会说的。” 只是还要等审明白了,这样就算父母想着大事化小,他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送走余承安,聂墨返回荔园。 聂江正招呼了余承安带来的两个人吃饭。 聂墨道,“人先不要让她轻易死了,其余的随你们处置。我要实话。” 聂墨陪着余承安喝了几杯酒,回到后头先进了浴房。 怎生把换洗的衣裳给他准备好了,抱着随后跟了进去。 聂墨从水里拿出一条胳膊搭到桶壁上,回头看见她微微一笑,把她抓住拉到跟前,仔细的看了她好几眼,见她上唇微微往上嘟翘着,心情应该是不错。 “给我搓背。” “总要放下衣服吧?” 聂墨这才松开手,谁料怎生将衣裳放下,便往外跑,头也不回的飞快说道,“自己洗!” 聂墨喷笑,“行,胆儿肥了啊,你可藏好了,别落我手里。” 怎生这也是一回生二回熟。 聂墨出来,她不等他抓,便主动拿着干帕子上前帮他擦头发。 聂墨抬手捏了一下她的上唇。 平凡的时光竟然也有了一丝相濡以沫的味道。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时间屋里静默无声。 红葡在外头禀报,“二爷,聂江来了。” “知道了。”聂墨答到,又扭头对怎生说,“你也出来一起听听。”他总有不在的时候,她能够自保比什么都强。  “问清楚了,那女的姓吴,是离京十里的吴家口镇人,打小出来,跟着戏班子走南闯北,爱演戏,凑热闹,前儿下晌突然有个男人单独找上她,那人是京里口音,看穿着打扮不像是富家公子,倒像是帮 闲之类的,交待了她一番话,今儿上午把她拉到后门的街口,一直等着咱们这里的人都出了门,她一直在车上,后来又来了一个婆子,交待她如何说,从运菜蔬的西角门的那里的墙上进来……” 第五十四章 技能 聂墨皱眉,听聂江继续道,“那门有条道,一直往前走,正好通到荔园……” “没说一旦怎生跟她走的话,要怎么走?” 怎生也点头,是啊,自己总不能也跟着她爬墙吧? 聂江道,“问了,说是仍旧从西角门出去,门口就有车,上了车,她的事就算完了。” “后来又来的那个女的,她认识吗?” “不认得,说是从来没见过。她从西角门到荔园这一路,也没碰到人。”今日聂府的许多仆从回家过节,另外一些跟着主人们出去,花园里头是比较少人。 这群人胆子很大,又将事情安排的滴水不漏,聂府绝对有内应,聂墨觉得西角门要仔细查查了。 “西角门看门的婆子是谁?你好生打听了,看她家里或者她本身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纪先生那里怎么说?”  聂江一愣,没想到聂墨会用先生称呼余大爷送来的人,不过仍旧很快的接话道,“纪先生说,这些人一计不成还会生出另外一计,当务之急,便是要怎生姑娘好生待在府里,先不给那些人下手的机会。 ” 聂墨笑,想必这两人也得了余承安嘱咐,不敢拿怎生以身试 法,否则,谋断之人,最喜欢引蛇出洞,说不得就要撺掇他让怎生做鱼饵。 聂墨嘱咐聂江,“好生招呼两位先生,不可失礼。” 又问,“那一对丫头安排到哪里?” 聂江答,“聂河跟她们说府里的规矩,讲好了就送后头来听怎生姑娘的安排。” 聂江退下后,聂墨揽过怎生问她,“有没有害怕?” 怎生摇了摇头,“这会儿不怕了。”  聂墨听了高兴,将她往自己怀里抱了抱,“不用怕,他们这么大费周折,想必不会单单的要你性命,若是真有个万一,你也不用害怕,只乖乖的,等我去救你就是,不管……不论……怎样,你都是我的 ,嗯?” 灯光下,她的红唇满分。 聂墨亲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嘴接着说,“那两个丫头等聂江送到后头,以后你去哪里都带着她们,她们会武功,就算力有不敌,也能省出时间,让你逃跑……” 怎生抵着他的胸,直接忽略他的最后一句,兴致勃勃的问道,“我能不能跟她们学武?” “小胳膊小腿的,就你那脚丫子……,我看见都替你担心,唯恐你站不稳当摔跤。” 怎生不高兴的嘟嘴,聂墨勾了一下,嘲笑道,“哟呵,这小嘴能挂油瓶了!” 虽然今日遇到很多事,但丝毫没有影响到聂墨的兴致。 怎生一计不成正准备用第二计(美人计)撒个妩媚诱惑的小娇出来,没想到聂墨直接解她的领口。 怎生一愣,连忙抱住她的手,“我要学~”尾音儿微微一卷,酥麻的连她自己都打了个哆嗦。 事毕之后,怎生手软脚软的躺在他怀里喘气,沐浴过后,她的身上还带了一点水汽,聂墨轻轻的拍着,两人搂抱着睡了过去。 因为吴氏并不清楚跟她接头的人姓甚名谁,所以事情查起来很是麻烦。 老纪想了几日终于想到一个好主意,“蓝葡的身量跟怎生姑娘差不多,让她假扮了怎生姑娘,然后叫那吴氏跟蓝葡一道悄悄的出现……”蓝葡跟紫葡是那对双胞姐妹。 “先生的意思是叫人误以为吴氏得手了,但是没有把人送到,造成一种吴氏想要吞独食的假象?恐有不妥吧?这要是当日还说的过去,这都过去好几日了,怎生在荔园的事该知道也都知道了。”尤其是 九月初十那日,程嬷嬷又是来绞脸,又是来铺房的,各房里消息灵通的没有落下的。 “二爷说的有道理,只是这事当时出来之后,咱们并没有翻出来,那主谋肯定心存疑惑,若此时吴氏跟怎生姑娘有说有笑的出现在某个客栈或者当铺,主谋肯定以为是吴氏当日反水……” “那他肯定还会对怎生继续下手。”聂墨接话道。 只是三人想的好,可蓝葡跟怎生站在一起,怎生的脸辨识度太高,蓝葡虽然能够易容,但一双眼改不了,怎生的眼睛又大又圆,除非蓝葡去做开眼角手术…… 怎生这几日跟着蓝葡紫葡摔摔打打,自觉也学了好几招(花拳绣腿),便自告奋勇,“让我去吧。” 聂墨丢给她一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好自为之的眼神。 怎生萎靡不振,这学武功,她可没有段誉小哥的天分,人家看见美女就学会凌波微步,她呢,看见帅哥走路不摔跤就是好的了。 老李跟老纪都觉得聂墨对怎生太过小心,但因为聂墨一直十分尊重他们,因此也不再多说什么。 聂墨自从那天之后,果真信守承诺,没再动她,虽说少不得吃点豆腐,可每次都在紧要关头克制住了。 怎生自己也怕怀孕,她不是不喜欢孩子,只是这个年纪,本能上害怕怀孕,对于生命跟责任,她还理解的不够,也没有能力担当起来。 被聂墨提着耳朵教训了一顿,怎生也不再提那些以身试险的事情了,她胆子小的很,聂墨一通吓唬,彻底吓住她了。 不过她很快就get了一项新技能。 帮聂墨看账本儿。 虽然没老师教,而且账本也不是她以为的简单的收入支出的计算,可这比学武功容易多了。 怎生过了几天筋骨疼痛的苦日子,觉得动脑子忒特么的幸福了。 看账本儿,要先学着抄账本儿,这账本为何要这么作而不那么作,都是有道理在里头的。而像那些打算盘的好手,也不比按计算机慢多少。 她的手小,抱着一只大算盘,聂墨看了两次实在看不过眼,便吩咐人特意定制了一只适合她用的。 怎生不认得木料材质,非常粗俗的问聂墨,“我看话本子,说是那些掌柜的腰里都别着金算盘……”您也给我弄个金算盘呗。 聂墨看着她,“过来。” 怎生走了过去,就见聂墨沾了沾墨汁,在她脸上写字。 怎生躲了一下,他牢牢的扶着她的肩膀,她只好等他这心血来潮的写完。 写了四个字呢。 肯定不会是精忠报国,难道是富贵不淫? 聂墨放下笔,怎生忙跑到镜子前头看。 “我蠢……是蛋?”写的什么呀! “呜呜!欺人太甚了!”她跳起来去抓他。 聂墨只抓着她的肩膀,笑得抖个不停,连念几个字都念错了顺序,不过,她这顺序也还蛮好听,哈哈…… 我蠢,是蛋。可不就是一只蠢蛋。 怎生像小牛一样低着头,试图把脸上的墨汁蹭聂墨一身。 “好了,好了,快去洗洗,免得干了洗不掉了啊!” 怎生嗷嚎一声,转身去打水洗脸。 才冲出门,一下子被院子里的八只眼睛看过来,又嗷嚎一声,捂着脸冲回了房里。 也不知道是谁先笑出来的,荔园爆发了一阵大笑。 聂墨也笑,却还好心的传话,“只在荔园里头笑笑也就罢了,要是传出去,你们的月钱别想了。”还注意给怎生留点面子。 “这只算盘,用的是上好的黄杨木,你仔细看看它的木质,是不是十分细腻?你再看看这颜色,明正黄亮,不是上的黄漆。 都说黄杨木‘长三年抽一年’,它可是有木中田黄之称,这可不是满大街上的那些便宜货……”聂墨娓娓道来。 显然,某个眼冒金光的人,眼中只看得到金子,说白了就是个不识货的蠢材。 怎生还不高兴,她不就是见识少嘛,用得着这么捉弄人家? “都没脸见人了。” “怎么没脸,这脸俊着呢。我看看。”聂墨笑着捧住她的脸,见都搓红了,有点儿心疼,温柔的吹了吹。 他越是这样,怎生越是觉得委屈,对人家好起来温柔似水,捉弄人的时候又恁可恶。 一想到自己面子丢了个精光,眼眶也跟着红了。 “好了,我跟他们都说了,不许他们笑话你……” 扯,她作为一个懂礼貌的好小孩,也知道笑话人只偷偷在心里笑话好不好?! 聂墨见她还是不高兴,只好使出杀手锏,“好了,你好生管帐,等到了年底,我给你打一只金算盘,你呀天天别腰上!” 怎生这才高兴了。聂墨则哈哈大笑。 到了下午,怎生突然想起来寸金寸斤,要是真打一只一模一样大小的算盘,她拿不拿的动都是问题,更别提别腰上了…… 很快就到了秋闱放榜的日子。 荔园里头小厮们个个摩拳擦掌,好去看榜单,讨赏红。 聂府里头有五个爷都参加,而聂墨,算是最有希望的一个。 抢着去看聂墨上榜的小厮比其他几位爷的加起来都多。 “那榜单什么时候贴出了啊?我也想去看。”怎生缠磨聂墨。 聂墨当然是很享受她这样围着自己撒娇,可是对于这种抛头露面的事,他一概不应允,“小财迷,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儿花花肠子……”无非是想讨赏钱罢了,他的钱现在可是她管着。 “我哪里是请了个内掌柜啊,分明是请了一只钱耗子管家。”  耗子就耗子吧,能解决温饱的耗子就是好耗子。 第五十五章 高中 她扒着他的肩头,另一只手紧紧的抱着他的胳膊,摇来晃去的,恨不能吊在他身上打秋千,“二爷,好二爷……我二爷……去吧,啊?” “去?寅时贴出榜单来,你起的来?” 寅时相当于现代的三点到五点,她早睡的话肯定能起来。 “怎么这么早就贴啊,晚点不行吗?” “当然是看时辰了?寅对应虎,这榜单又叫龙虎榜,放榜次日举行鹿鸣宴,宴请新科举人和内外帘官。” “为什么叫鹿鸣宴?要弄头鹿去么?还是说新科举人就像小鹿?” 聂墨抬手拍了下她的额头,“胡说八道,没大没小。” 怎生摸了摸额头,“哦”了一声,然后嘻嘻的笑道,“说错了,是大鹿。”不是说我没大没小么? 怎生不知鹿鸣宴,却知道琼林宴,赫赫有名的女驸马就是参加了琼林宴…… 她这会儿脑洞又开,缠着聂墨问,“我能不能女扮男装参加科举?”就算考不中进士,考个举人也能庇护家人了。 聂墨简直不知道她这小脑袋瓜里想什么,“你说呢?考试都是五人连保,若是有一个出了事,其他的四人可都是要负责任的,说轻了夺去功名,重了,少不得就要填命进去……” 怎生嘟囔,“这么严重啊,那女驸马怎么能过五关斩六将的还考中了状元?” “什么女驸马?” 怎生打了个哈欠,困得不行了,“二爷,明儿还要早起,歇着吧?” 聂墨哼笑,这用不着他了,又不叫好二爷了! 第二天早上怎生自然是没能起来。 聂府门前的鞭炮震天响,她也只是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呓语就继续睡了过去。她累坏了。 等她真正清醒了,红葡飞快的进来,“姐姐快起来吧,二爷让姐姐给院子里头的人散赏钱呢!” 怎生呆住,“二爷中举了?” 红葡用力点头,还用了一句怎生的口头禅,“必须的呀!” 怎生被红葡拉了起来,穿了一条浅粉的裙子。 红葡是小丫头,不叫涂口脂,可怎生能涂,红葡便在一旁使劲的撺掇,“姐姐,这么大喜的日子,你还不涂点口脂?”她是眼馋好久好久啦! 怎生笑,把口脂往唇边轻轻一抹,然后用细纸将多余的都沾走了。 那一整盒口脂,她也是第一次用,用了这次,觉得太过红,便随手拿给红葡,“你喜欢送给你啦!回房里涂个够。” 一盒口脂都赶上她的一个月月钱,红葡自然高兴,揣荷包里头帮怎生整理妆容。 怎生刚站起来,就见青葡满脸喜气的冲了进来,“快,快,姐姐,太夫人跟老夫人要过来荔园了!后头的粗使婆子们抬了满满的一筐赏钱!” 青葡兴奋的比划着,仿佛那一筐赏钱都归了她似得。 怎生跟红葡青葡四个急匆匆的小跑到荔园门口。 前头的小径上已经能看到太夫人等人的身影。 “姐姐,咱们要不要去前头迎一迎?”红葡紧张的问道。 怎生也深吸一口气,“先不要着急,那个待客的茶具都洗干净准备好了吗?太夫人爱的老君眉,老夫人喜欢的六安瓜片,二老夫人喜欢的菊花茶……” 青葡点头,“咱们都备好了的!”  怎生定了定神,见四个丫头都在看她,蓝葡紫葡更是懂的少,“蓝葡紫葡你们去准备泡茶用的水,红葡跟青葡跟着我去迎太夫人吧,噢,对了,蓝葡,把许嬷嬷请出来,让她带着指点着咱们给太夫人她 们上茶……” 几人点头,然后在门口分别各自行动。 红葡紧张的不行,她这样的小丫头,平时真没多少机会见后院的这些女巨头们。 “姐姐,姐姐,咱们见了太夫人要说什么呢?” 对啊,说什么? 怎生仰头想了下,“到时候一起恭贺太夫人老夫人大喜!” “对了,其他房里的爷们呢?知道还有谁中了吗?” “好像是二房的四爷也中了,不过他名次靠后,喜报还没送来,二爷的喜报是最早先送到家里的。” 怎生点点头,“那一定要注意言辞,宁肯不说少说,也不要乱说……” 有中举的,也有不中举的,这老夫人们的心情肯定不一样。 老夫人跟二老夫人一左一右的服侍着太夫人往荔园走着,怎生带着红葡青葡迎到半路上。 三个人同时行礼,“恭贺太夫人,恭贺老夫人!” 太夫人跟老夫人爱屋及乌,笑着道了免礼,又吩咐丫头拿赏钱,“你们贴身伺候,这回呀,后院的头一份就给你们啦!该得的!” 怎生立即笑逐颜开,飞快的道谢,“谢太夫人,谢老夫人!” 侧迎着太夫人等人往荔园请去。 怎生故作镇静的看了几位老夫人一眼,二老夫人满脸的笑,三老夫人也是一脸笑意,根本看不出不高兴来。 太夫人等人坐到了荔园前院的正房里头。 怎生看见许嬷嬷过来,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么重要的日子,她可不想给女领导们添堵,否则,就算今日她们能放她一马,说不得以后寻个机会就咔嚓了她呢! 太夫人看了看房里的布置,又见怎生听许嬷嬷吩咐,带着小丫头们给众人上茶,一点不见傲气跟拿大,心里欢喜,对老夫人说道,“这丫头不错,伺候的也好。” 老夫人绝对比太夫人高兴一百倍不止,毕竟太夫人还有好几个孙子没中呢,她的两个儿子可都是过了秋闱的人,点着头道,“是,这有几日不见,长得也越发的水灵了!” 二老夫人闻着茶碗里头的菊花清香,问道,“看着年纪不大呢,及笄了吗?” 这个老夫人知道,“今年十六整了。” 太夫人招手叫怎生,“好丫头,过来!” 怎生连忙将茶盘递给红葡,然后面带笑容的走了过去。 太夫人的表情虽然和蔼可亲,可她一点都不敢大意。 这些个女巨人们,在后院绝对比男主子们更有权威,她们直接能够决定奴仆们的生死。 太夫人将怎生从头看到脚,见怎生并不是妖娇妩媚的,心中暗暗点头,“好丫头,你们二爷平日里多亏你们伺候,我跟你老夫人都知道了!” 怎么忙道,“二爷读书又用功又自律,奴婢们只是端茶倒水,不敢居功。” 三老夫人噗嗤一下笑了,“这丫头,太过谦虚,怎么能只是端茶倒水呢,那铺床叠被的活儿谁来做?” 话虽然是玩笑话,可这话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众人的目光还是一下子都集中到了怎生脸上。 怎生腾一下子脸红了,羞得恨不能钻地缝里去。 二老夫人状似好奇的问道,“真的满十六岁了?这脸看着可显小,你几月里生辰?”笑着岔开话。 “回二老夫人,奴婢六月里出生。” “六月?六月多少呢?” “六月十六。” 太夫人笑着点头,“不错,这生辰好,也是个有福气的。” 聂笙跟着老夫人后头,低低的哼了一句,“有福气就不会给人做丫头了。” 成心给怎生添堵,拉着老夫人的手道,“母亲,我什么时候才能有三嫂啊?!这荔园可缺个正经的女主子呢!” 老夫人斜觑了她一眼,抽回手,“等你哥来年春闱过后再说吧!” 三老夫人听了这话心里不舒坦,大嫂这是笃定聂墨能春闱高中,她的两个儿子,还一个中举的也没有呢。 三小姐提起聂墨的亲事,要说最为膈应的应该是大老夫人。  却原来,聂墨与秦家的亲事,聂阁老本已经与秦家老爷确认了,秋闱揭榜之前,老夫人便托了关系相熟的老姐妹去探秦夫人的意思,本是想着让聂墨跟秦羽灵先定亲,然后秋闱中举,来个双喜临门的 意思,没想到秦夫人话里话外都是想等到秋闱过后再说…… 虽然中间有传话的,但老夫人还是从秦夫人的态度里头感到了秦夫人对与聂家亲事的犹豫不决。 这对于很护短的老夫人来说,是很严重的挑战。 屋子里的气氛罕见的冷静了下来,程嬷嬷正好进来,“太夫人,爆竹已经布置好了,这就放起来吧?大伙儿都围在荔园门口了!” “好,好,好!”太夫人一连说了三个好,又对儿媳们说道,“咱们也去廊子上吧,给大伙儿派喜钱!” 爆竹一放,后院里头当值不当值的小厮丫头们都蜂拥进了荔园,满满当当的站了一院子,齐齐的给太夫人等行礼道贺。 看着满满一院子道喜的人,老夫人的脸上才重新带了笑容出来,太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笑着对众人说道,“这次是我跟你们老夫人替二爷给大伙的,我们给大伙的,稍后都去荣安堂跟致公堂领去!” 怎生撺掇许嬷嬷,“好嬷嬷,咱们也去领吧!” 许嬷嬷点头,“自然,这可是新科举人的喜钱,领了要沾沾喜气的。” 见三房里头的不少仆从尤其是聂涟院子里的几个通房也在领赏钱的队伍里头,三老夫人的心情愈发的糟糕,两个孩子一个中的也没有。 二老夫人跟她妯娌多年,悄悄拉了她一下,“孩子们还小呢,老三这不也没中呢!”  三老夫人点头,“我不是气这个,你瞧瞧老二院子里头的这个房里人,虽说年纪不大,可行事总还叫人看的过去,你再看看老六房里那几个,整日里头妖妖娇娇的,想撵了打了,他还跟你赌气……” 第五十六章 解元 人总是有个替自己喜欢的人找借口的心理,三老夫人觉得聂涟没有考中,都是被他房里人给纠缠的,而聂墨的这个房里人,一脸幼稚,情智不开,也就没那勾引爷们的心思。 她这可误会了,怎生不用主动勾搭,聂墨一见她就把持不住,虽然近日没有深入的沟通,但两人哪一日也要做些这样那样的动作,绝对胜似深入沟通。 老夫人缓过神来,笑着插话问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 三老夫人还是有点酸,“大嫂,春里璟允不是还有两个通房的么?怎么今儿就只看到一个?” 太夫人也来了兴趣,“那另一个呢?” 老夫人道,“另一个秋闱之前闹了一场病,我怕她过了病气给璟允,便将她挪了出去。” “都这些日子了,总该好了吧?璟允这里伺候的人也着实的不多……”二老夫人关心的问道。 “好是好了,我嫌她在璟允秋闱之前闹病,便一直没有让她回来,现在我院子里头养着呢。” 太夫人点了点头,“是这个理儿,还是你有计较,可不能大意了。” 二老夫人跟三老夫人听了这话脸上讪讪,这意思就是她们大意了,心中没个计较。这要是说别的还好,偏说的是儿子们,二老夫人跟三老夫人不敢反驳,只得闷声听了。 太夫人知道三老夫人酸,也不打算在这样的日子里头惯着她,便又道,“你们大嫂这事做的好,你们俩呀,也该记着些,孩子们的前程可是重要呢!” 女巨头们刀光剑影你来我往的,怎生躲许嬷嬷身后,闷声发大财。 “蓝葡,你换身衣裳,再来领一遍,你看那筐里的钱还有不少呢……哎呀,慢点,你领了要分我一半……” 许嬷嬷听见了,偷偷掐了她一下,能有点儿出息么?! 怎生摸了摸胳膊,伸手对着一脸兴趣的蓝葡挥了挥,嘴里无声的说道,“快去!” 蓝葡连换了两件衣裳,多领了两回,怎生高兴坏了,赏钱其实算起来不算太多,可这种不劳而获,就像天上掉的馅饼,吃起来格外香…… 发完了赏钱,太夫人又道,“告诉大厨房,今儿府里伺候的,每人多一个荤菜,馒头米饭管饱。” 大家更加高兴,欢笑声不断。 怎生送了太夫人等人离开,然后跟红葡青葡她们一起打扫收拾荔园。 中午的时候,聂墨匆匆回来。 怎生跟着他进了后头。 “不是说中午在外头吃么?” “我就回来换身衣裳,待会儿还走。” 聂墨见她小脸发光,不急着换衣裳了,拉住她拥着坐在一起。 “今儿高兴?” 怎生点头,“嗯,巨高兴!” “俱?什么俱?” “巨大的巨,巨高兴!” 聂墨喷笑。 揉了揉她的脸,“难为你怎么想出来的!” 怎生嘿嘿的笑。 聂墨突然问道,“爱我吗?” 这种时候说“不爱”有点不太好吧? 其实也没有不爱,只是爱的不够。 “爱。” “不行!” “啊?”怎生彻底疑惑,难道要她说不爱? 聂墨故作严肃的说,“要说巨爱才行!” 怎生憋了憋,也没憋住笑。 巨爱! “说一遍!” “不说。” “说不说?” “哎呀,不要挠痒痒,我说,我说……” 聂墨放开手,立正站好等着,“说吧。” “巨……噗……”怎生刚说了个巨就忍不住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死丫头,“你死定了,给我等着!” 怎生等他换好衣服走到荔园门口,突然喊了句,“二爷!” 聂墨回头,就听她说道,“人家等着呢……” 哎呦,窝草……竟敢勾引他! 秋闱之中的头名,成为解元,聂墨此次就中了解元。 阅卷官的评语,“文章浑然天成,动静沉浮有力,张弛有度,堪称佳作。” 秦家几乎是举家过来道贺。 秦家大爷是比聂润年纪还大两岁的一个男人,进门就率先拱手道喜,“恭喜恭喜,璟允兄高中解元,连中三元的佳话说不得要出在聂家了!” 聂墨今日心情确实极好,却不是因为自己高中解元,而是因为怎生这小丫头。 聂润帮他待客,脸上带着笑伸手道,“秦世兄能来,寒舍蓬荜生辉,请……” 聂墨刚诧异了一下秦四怎么没来,听说他落榜了,哼,该不会是没脸来了吧?!这想法刚出来,没等他脸上露出个讽刺的笑,就见黎王跟秦四爷一同走了过来…… 得,添堵的来了。 聂墨在心里默默的吩咐聂江:给这俩人上一盘子shi…… 幸好聂江不会读心术,否则,聂江是上呢还是不上呢? “璟允大喜!想必很快就要喜上添喜!到时候还要来讨一杯喜酒喝的!”黎王爷说着恭喜,却笑着看了一眼秦四。 秦四一脸与有荣焉。 聂墨一口气堵在胸中,秦家这脸厚得,黑 火 药都攻不透。 这门亲事,谁爱娶谁娶,但要是还安到他头上,一定…… 不知道怎生会不会嫌弃他成了一个鳏夫。 聂墨的眼角往下掉了两度。 一度是想要干掉黎王,一度是想要干掉秦四。 ** 怎生跟红葡等人收拾打扫荔园,只收拾的腰酸背痛。 等歇了一会儿才记起仿佛余承安也一起参加了秋闱的,倒是不知道考的如何呢? 母亲在余家,怎生很支余家情,自然也多关心了两分。 “红葡,你去喊聂泊过来。” 聂泊很快来了,怎生叫他到一旁,低声将自己的疑问说了。 聂泊上了前头找聂河,两人悄悄在一处说话,聂墨正嫌应酬的太烦,走过去问聂泊,“你怎么过来?可是你们姑娘有事?” 聂泊嘿笑,有点不敢说。 聂墨一见就明了,这铁定是有事,抬脚踢了聂泊一下,“还不说?” 聂泊挨踹也不怕,连忙笑嘻嘻的道,“怎生姑娘问一向跟二爷交好的几位爷这次秋闱中了不曾呢。” 怎生能知道几个跟他交好的人? 不对,她还真知道一个。余承安。 聂墨眉头一挑,“跟她说不晓得。”要问就来问他。 小丫头这是怕他不想收拾她呢! 转身正好看到待客的正厅里头,黎王上座,且一副跟秦家的几个兄弟相谈甚欢的样子…… 说起来,黎王的年纪比他还大,却一直不肯成亲。 “聂江呢?”他问聂河。 “回二爷,一得了喜报,聂江便去了宫门口,伺候着阁老下了值就告诉了。” “嗯,你去换了聂江回来,让他在书房等我,就说我有事问他。” 聂河行了礼就走了,聂泊也想悄悄溜了,被聂墨喊住,“你站住。” 聂泊一脸的“艾玛,我好想shi~”。 聂墨又瞅了一眼秦家几个兄弟,低头对聂泊嘱咐了几句。 聂泊听完更想shi了。 “快去,搞砸了,小心爷把你卖了!” 聂泊默默的在心里嚎了一句,“您还不如把我卖了呢!” 可是在人家奴才的,不要说反抗主子了,就是质疑一下都不行。 因此虽然聂泊心中十分不认同,可行动的时候却是安排的极为周密仔细。 ** 来恭贺的女眷们,秦家是来的最早的。 可越是这样,老夫人越加的不自在。 秦夫人却一脸的与有荣焉,当着太夫人的面,不住的夸赞着聂墨。  “璟允这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旁的且不说,只这学问上,真是叫人打心里佩服,我知道了这京城的解元公出在聂家,好生的欢喜,这不就莽莽撞撞的上门来了,太夫人可不要怪我冒失,实在是 这喜事太叫人喜欢了……”京城的解元公,聂阁老也不能挡着他参加来年的春闱,凭聂墨的才识,春闱只有高中,没有丁点儿落榜的可能。 老夫人真想问她一脸,“听说秦四爷也参加了秋闱?”的话,可礼仪规矩还是让她只是抿了抿唇角。 坐了一会儿,丫头们来回话,“酒席备好了。” 秦夫人亲自扶着太夫人移步,“太夫人面前我是小辈,今儿也让我来沾沾太夫人的喜气。” 老夫人妯娌三个,不约而同的起身更衣。 从净房出来,几个人都有些放松,低声浅笑着说着话往荣寿堂的花厅走去。 旁边的假山那边突然传来两个小厮的声音。 一个道,“秦家的五姑娘可真是漂亮呀!” “啊?你怎么看到的?” “她跟着秦四爷一起坐了黎王的马车来的呢。” “秦四爷跟黎王爷的关系真好。回回都一起来呢。” “可不是,就是上次,黎王爷也夸秦姑娘呢,说她规矩守礼,哎呦,那话是怎么说的,反正我听了觉得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 另一个便显出迟疑,“哎,你说……,黎王爷会不会看上秦姑娘啊?!不是说他老人家也没成亲呢么?” “这就不清楚了,一家有女百家求,依照我,秦姑娘这风华气度,做王妃也是使得的。” “切,你说了又不算……” “呐,人家都说郎才女貌,这我觉得他们相配,还不许我心里想想呀!” “我看你是思春了吧?!” “臭小子,没大没小,你给我站住……” 两个人追逐打闹着走远了。 老夫人的脸色也很不好。 秦夫人今日来,已经很说明她的态度了,她是来结亲的。 然而刚才这一出,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都存在一定的事实。 “弟妹们先过去,我刚才净手的时候洒了点水在衣裳上头,这就回去换一件。”  二老夫人跟三老夫人忙道,“大嫂慢走。” 第五十七章 发火 这个家后院是大夫人在管,可老夫人绝对也没完全脱手。 她往前走了两步,对身旁一直伺候的石榴说道,“去问问前头的人,今日秦五姑娘是坐谁的车来的。还有,黎王这两次来,咱们府里跟着伺候的人找一个过来。” 石榴默默点头应下。 老夫人又吩咐月季,“去查查刚才那两个小厮是哪里的人,我看着年纪也不大,又是在后院里头行走,务必把这两个人找到。” 聂泊收回两身小厮的衣裳,又拿了两块碎银子,“这是给你们俩的,收好了。” 两个原本小厮模样的人现在就像大街普通人一样,谁也不知道他们俩刚才在聂府里头演了一出好戏。 聂墨这绝对是受了吴氏扮作丫头的启发。 这一出无中生有,玩的甚是得心应手。 酒席一直吃到下午也还没散,反倒人越来越多,今日还多是男客,否则,后院的女主子们也吃不消。 聂墨看见聂泊在门口那里徘徊,寻了机会走了出去。 聂泊忙报告好消息,“老夫人使了石榴姐姐去问话呢,还叫月季姐姐去找那两个小厮……” 聂墨冷瞅了他一眼,“仔细点,以后不准去打听老夫人那边的动静,否则漏了马脚,我就将黑丫配给你!” 聂泊一想到黑丫壮硕的身材以及水桶般的腰身还有黑炭般的皮肤,就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哆嗦。 这还不如直接卖了他呢!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二爷,奴才回荔园去了。” “嗯,怎生问起来,你知道怎么回答了?” “奴才省得。” 赶巧聂江回来,聂泊这才算是顺利脱身。 聂墨叫聂江进了书房。 “上次要你查的事,可有眉目了?”  “那些人拐弯抹角的查探了好些时日,并不曾发现俞家有跟特殊的人家来往,怎生姑娘的父母亲都是老实人,与邻里关系也好,哦,那个,俞家的房子左近原来是户姓李的人家,他们跟俞家的关系倒好 ,可俞家出了事,李家人反倒搬走了……” “派人查一下李家人搬到了哪里。黎王呢?俞家附近的人可有人知道他?” 聂江迟疑的摇了摇头,“不好说。” 聂墨皱着眉头,那黎王是如何知道怎生的呢? 总不能是做梦梦见的吧? 啊呸! “查探的时候都小心谨慎些,切莫露出行迹。”聂墨再嘱咐道,想了想又问,“李家都有些什么人?” 可别给他整出个青梅竹马什么的来! 聂江道,“是一对老夫妻,那老夫人年纪大了,一年倒有多半年的时间是称病不见客的,没有儿女,只有一个侄子,常过去探望。” 聂墨记在心里,打算回头问问怎生。 后头怎生听到聂泊的回答,顿时蔫成了干菜叶子。 聂泊壮了壮胆子,吓唬道,“不是我说姐姐,姐姐这胆子也太大了,二爷可是生气的很。” 二爷,您吓唬我,我吓唬你的女人…… 她无精打采的蹲在后头,托着腮帮子想办法。 “有人在吗?”有丫头站在荔园门口问道。 “啊,这不是三小姐身边的青霜姐姐?您有事儿么?” “聂泊小哥好,当不起敬称,是三小姐想过来讨二爷一本书看。” 怎生一听见三小姐这三个字,就浑身一紧,寒毛抖擞!立即打起精神蹑手蹑脚的躲到葡萄架旁边。 “这好说,姐姐可知道三小姐想看什么书,告诉我书名,等二爷回来,我回禀了二爷,到时候给三小姐送过去。”  青霜是三小姐身边的一等丫头,她出手自是不会被聂泊这么三言两语的打发回去,“多谢你替我着想,只是我们丫头不比你们,咱们大字不识一个,三小姐也犯不着跟我一个下人说书名字,她呀是想自 己过来找一找,二爷又不在荔园,三小姐是二爷的亲妹子,亲妹妹进哥哥的园子这不坏规矩吧?” 聂泊打心里清楚三小姐对怎生的敌意,这就是男人跟女人的差别吧?!男人总是喜欢多多的美人,女人总是希望自己成为男人的唯一。 可是每个小厮只有一个主子,这在他们学规矩的头一天就学会的,背主跟忤逆不孝一样都是大罪。 “不是小的不想通融,实在是荔园里头住了两位先生……”聂泊皱眉道。 青霜不满,“荔园里头怎么能住外男?这事大夫人可知道?这也太不合规矩了!” 聂泊摇头,“主子们的事,小的不清楚,不过老夫人刚来过,想是知道的。” 青霜不能替三小姐作主,怏怏的抿着嘴角走了。 青霜一走,聂泊便往后头跑,喊着怎生的名字,“你快躲躲去吧?” 三小姐肯定还会再来的。 上次三小姐没有拿捏了怎生,已经生了一肚子气了。 怎生摇摇头,“躲到哪里去?还不如留在这里,起码三小姐不会直接掐死我吧?” 见怎生这么包子,聂泊简直恨其起不争,也不想想二爷为了她做了多少事,可怎生呢? 见怎生真的要“坐以待毙”,聂泊气得掐腰大声喊道,“你配不上二爷!”叫你出去躲躲你都不肯,真是白瞎了二爷的那片心意。 怎生朝天翻了个白眼,她还不乐意配呢! “你有嫌弃我的功夫,不如直接去找你二爷呢!”她也是有脾气的好不好?一甩袖子走人。 聂泊跺了跺脚,想了想觉得还是二爷厉害,怎生这简直就是一个怂包……,他还是找二爷去。 怎生气鼓鼓的围着院子走了两圈。 她不怂又能如何?跑出去奋起反抗,然后死得更快吗? 世俗风情如此,她若一味的在这样的世道里头追求人身自由、男女平等,不出几日铁定被人当做异端给做成烧烤…… 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若是烧成灰,直接能当肥料了吧?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追求跟理想也要一步一步的来。 她当然也有理想!万一不小心实现了呢? 秦羽灵绝对不会对她直接动手,这就够了,三小姐若是尊聂墨为兄长,顶多罚她跪跪,她就不信,她不出荔园,她们能一直在荔园看着她跪着。 若是出了荔园,才是不安全的吧?今日来了那么多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的将她打晕弄走了,她可怎么见亲人? 所以,聂府这么大,现在看来,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荔园了。 跟自己这条宝贵的小命比起来,受点苦受点罪没什么。 当然,不受罪更好。 要不,假装自己怀孕,干脆气死秦羽灵算了。 还是有点得不偿失,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太亏了。 聂润中途退席回房更衣,今日伺候的人少,房里平日里的几个大丫头都不在,他也没怎么在意,便自己找出一身衣裳来换了。 可身上有了酒意,换的不太利落,正定了定神整理着身上的挂饰,就听外间传来大夫人的声音。 笑声里头仿佛还带了一点幸灾乐祸,“荔园进了外男?这可使不得。” 另一个声音紧跟着说道,“老奴听三小姐的大丫头青霜说的真真的,这今日客人多,花园子里头也有不少女眷,这要是外男乱闯,一个不好冲撞了,到时候可都是夫人您的责任呢!” 聂润听出是大夫人的心腹苏嬷嬷的声音,松开手里的玉佩,坐在了床边听外头的说话。 大夫人没好气的道,“可不是呢么?!好事儿轮不到我,这出了事,都要赖到我头上。……你说,这事怎么办?” 苏嬷嬷道,“今日二爷大喜,不好闹出事来添堵,不若派人去荔园悄悄的找找人,找到了,赶紧的弄出去,只要出了花园子,也就没什么大事了。” “他都不怕给人添堵了,我干嘛要替他着想?你这样,就带着五六个粗壮婆子,堵住门口,只管去找,若果真找到了不等他开口先堵住嘴捆起来。” 苏嬷嬷迟疑,“那若是搜检不到?” “你怕什么,这外男的话可是三小姐的丫头说的,三小姐听了害怕,我这当嫂子的可不是要替她着想着些?!” 聂润酒意上头,听着这话心里气堵,一抬腿就将床边的一只圆凳踹出去老远。 大夫人吓了一跳。 苏嬷嬷更是战战兢兢。 大夫人进了内室,看见是聂润忙道,“大爷怎么回来了?也不叫人。” “若是叫人,岂不是听不见你说这些?!你是宗妇,可你就是这样来做宗妇的?”  聂润觉得头愈发的晕,摇了摇头,干脆站起来走到榻上,将胳膊支着额头,“你记住,今日你这样做了,来日祥哥儿媳妇说不得就有样学样的拿捏瑞哥儿……你当祖母跟母亲都是好糊弄的,来日也有儿 媳妇来糊弄你。” 聂润知道自己的妻子已经在二弟聂墨的事上魔障了,干脆撇开聂墨说他们的两个孩子。 “祥哥儿今年十三,瑞哥儿七岁,两人不过差了六岁,我可是跟二弟差了十岁,相差十岁,你且容不得,这六岁的,难道将来祥哥儿媳妇就能容了?” “父亲的年纪大了,阁老的位子又不是一成不变可以世袭的,我且还只是这样,到祥哥儿的亲事,定会选一门贵亲,好教他岳家帮扶一把,到时候,这中馈之权,定要给了祥哥儿媳妇。” “你不用妄想,母亲当年能给你,你自然也能交给自己的儿媳妇……” 苏嬷嬷见大夫人被训的不说话,焦急的跪下一边掌嘴,一边说道,“大爷不要怪夫人,是老奴不开眼,千错万错都是老奴的错。” 聂润头里嗡嗡的,随手拿起一个杯子砸地上,恨声道,“我自然记得你!我聂家使唤不起你这样的奴才,等明日,我亲自送你回李家,好生的跟岳父母表表你的本事能干!” 大夫人懵得一下子哭了,刚张开嘴,聂润便站起来往外走去。 聂润往外书房方向走了两步,到底停住脚返身进了园子。 荔园里头,怎生缠着许嬷嬷,“嬷嬷,你行行好呀,人家好怕呢!你摸摸我的心,扑通扑通都要跳到喉咙里头了。” 许嬷嬷没辙,没好气道,“行了,我这就去前头,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怎生忙狗腿道,“就是欠,也是我欠了您的。”帮着把许嬷嬷身上的大围裙给解开脱下来,又踮起脚挂了起来。 “好嬷嬷,晚上我来给你捏脚捶背呀!”  “可别了吧!二爷不吃了我啊?” 第五十八章 八仙 许嬷嬷不大害怕对上三小姐,因为这事儿,老夫人心中有数。 老夫人不是个为了儿女就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她或许护短,可不会故意寒了人心。 但是许嬷嬷也没想到,来的不是三小姐也不是秦家姑娘。 “大……大爷?”许嬷嬷张嘴结舌,怎生在她身后拉了拉她的衣摆,把她拉回神,才记得行礼。 怎生也有点吃惊,不过还是福了福身。 聂润呼吸间还能闻得到酒气。 他微微苦笑,“喝的有点多,想喝许嬷嬷做的八仙过海,本是想去母亲那里讨一碗解酒的,走到半路才想起嬷嬷现在荔园……” 许嬷嬷忙笑道,“大爷想喝,使唤个人来传句话就是了,奴婢这就给大爷做汤去。” 许嬷嬷忠心为主,心疼聂润醉酒难受,连忙返回小厨房,怎生瞪眼,见许嬷嬷走了,也立即跟上,嘴里道,“嬷嬷,奴婢给您打下手!” 平日里前呼后拥的聂大爷,今日第二次被人晾到了一旁。 他倒是没继续生气,早在和贤堂里头,其实已经气饱了。 走了几步,上了小凉亭坐下等着许嬷嬷的醒酒汤。 或许是觉得男主子们对后院比较放羊吃草,怎生不大害怕聂润。 她亦步亦趋的跟在许嬷嬷后头,“嬷嬷,八仙过海是什么?一道菜么?我也跟您学学呗?” 许嬷嬷很爽快道,“行。” 怎生的笑还没露出牙就听许嬷嬷又道,“我说一遍材料,你能记住,我就教你。” 怎生呵呵。 寻思了一会儿,讨价还价道,“您说两遍。” 换许嬷嬷呵呵。 “要不您说慢点?” “这还差不多,你听好了,这八仙呀,分别是醪糟汁橘子瓣葛仙米青梅山楂糕百合糯米粉雪梨,另外加白糖跟白醋。”一口气说完。 怎生跪地,“这还叫慢,你快起来得是啥样?” 许嬷嬷斜睨,“想不想我再说遍快的让你见识见识?” 怎生忙道,“想。”点头如小鸡啄米。 许嬷嬷哼笑,“想得美!”推着怎生,“去招呼大爷去。” 怎生,“红葡已经去了,您别担心。” 许嬷嬷不听,还是往外撵她。 怎生死活就非要赖在小厨房了,可惜这次黑丫机灵,牢牢占据了炉灶口的位置。 怎生只好挤脑汁,“我记得那八仙,您别急,让我想想再说,想想再说,您可是答应了我了!” 黑丫扯后腿,“张嫂想学嬷嬷都没教,哼,凭你?”十分看不起怎生。 张嫂在一旁讪笑,许嬷嬷则认真的挑着东西。 怎生不理会黑丫,为了不被许嬷嬷撵出去,她也是拼了,“呃,头一个是什么来着?醪糟汁……”说了足有一刻钟,竟然磕磕绊绊的将所有的用料都说全了。 许嬷嬷已经选好了材料,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还算有点子意思,你来认真看好了。” 怎生忙不迭的点头,又对张嫂道,“张嫂,嬷嬷不教你没关系,我学会了你可以拜我为师,到时候,你喊我师傅,喊我师傅师祖……” 张嫂大笑起来。 聂泊找到聂墨,如此这般说了,见聂墨黑脸,连忙垂下脑袋。 “你做的很好,先回荔园,我一会儿就回去。”聂墨冷声道。 秦羽灵手里帕子包着团扇柄慢悠悠的摇着,“既是说了有外男,我就不过去了。” 聂笙手拍了下炕桌,拧眉道,“不行,这花园子也属于后院,本不应该进来外男,更何况是叫人住下!我要告诉母亲去。” 秦羽灵忙拉住她,“不是说告诉了大夫人了?何必这么着急,今日是你哥哥的大喜日子,你这么去伯母面前,伯母岂不是要恼了你?” “姐姐心疼我,我也心疼姐姐呢,哥哥最近做事是过于随心所欲了。不过,哥哥从前可不这样的,都是让那些丫头给狐媚了!”聂笙气得咬着唇撕扯着手里的帕子。 秦羽灵一把将她的帕子夺过来,嗔道,“你说什么呢?你哥哥做事,岂是你我能够置喙的?” 聂笙笑,“好姐姐,我置喙不得,可你就不一定了……” 羞得秦羽灵伸手捏她的腮帮子,“你这丫头,看我不扯你的嘴。” 两个人玩闹了一阵。 秦夫人自从知道了聂墨是京中秋闱的解元,对这亲事再无反对意见,是以秦羽灵今日的心情好,“好了,咱们不闹了,也差不多是时辰去前头了。” 聂笙转了转眼珠,“不着急呢,若是开席,母亲定会使人来找我们的,不如咱们慢慢的在花园里头走过去,我们家的园子里新近发了好几朵碗口大的菊花呢!” 秦羽灵欣然应允。 聂府的花园子有好几处入口,聂笙却领着秦羽灵一路顺着小径直接走到了荔园门口。 秦羽灵左右的欣赏着沿路的花朵,悠然安闲。 小厨房里头,怎生歪着脑袋蹲在一个布口袋面前,恨不能埋进去的问道,“嬷嬷,这是什么呀?” 许嬷嬷忙着将八仙过海汤装到食盒里头,倒是张嫂看了一眼笑着道,“是乌麦皮。” 怎生“哦”道,“我还以为是荞麦皮呢。” 黑丫喷笑,“就是荞麦皮!” 怎生一听是荞麦皮,顿时高兴了,无他,这儿的枕头都是长方体,硬邦邦的,她着实的不习惯,每天早上起来,不是睡的头不舒服,就是滚到枕头下方干脆不枕枕头。 “嬷嬷,咱们这荞麦皮有什么用?能不能给我一些?” 许嬷嬷对于她的那点子孩子气烦透透,没好气道,“不给。把这醒酒汤提过去。” 怎生瞪圆了眼睛,推拒道,“您让黑丫去送,要不让青葡她们送过去。” 许嬷嬷越发的觉得她上不了台面,“你是大丫头,放着你不用,我使唤她们小丫头吗?你倒是跟我说说,你要做什么。” “那个,呃,我,给二爷做醒酒汤啊!大爷都喝了这么多,今儿二爷的大喜,应该喝的更多吧?” 许嬷嬷到底让青葡提了食盒,领着她走了,怎生如愿留在小厨房。 张嫂刷了锅,怎生却不着急亲自下手,而是问道,“张嫂,这荞麦皮有没有用处呀?” 张嫂笑着摇头,“没多大用处,我们常用来做柴火使了。” 怎生一听眼睛都亮了,招呼蓝葡,“蓝葡,快去拿只布口袋来。” 蓝葡答应了飞快的跑走了,怎生这才洗手学着许嬷嬷的样子做醒酒汤。 这道汤,张嫂之前也不会做,不过今儿许嬷嬷心情好,做的时候她们都能正大光明的在旁边看,张嫂也学了不少,正好趁机练手。 “……嗯,这儿用大火……,好,中火就行,加白糖,对,哎呀,接下来放什么来着?” 怎生在她一边道,“我记得嬷嬷是先下了小糯米汤元子的……” 张嫂道,“对,还是你记性好。” 怎生道,“可我注意了上边,这下边就忘了,什么时候用什么火就不懂了。” 两个学徒的八仙过海汤很快做好了,刚才许嬷嬷用剩下的材料她们利用了一下,所以出汤很快。 张嫂看了看外头说道,“就是不知道二爷什么时候回来了。” 怎生则埋头跟蓝葡一起装荞麦皮。 紫葡好奇的问道,“姐姐,你要这个干什么?又不能吃。” 怎生说,“我想装个枕头。” 张嫂笑着道,“这样的东西装枕头,能睡得着吗?” “我也没睡过,试试呗。”怎生回了一句,装了小半袋子,才站起身拍了拍手。 张嫂觉得她不像没睡过的样子,说不得是拿回去干别的,可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再说二爷就这一个通房丫头,大家都让着她呢。 “那好,要是姑娘睡着好,我也装一个试试。” 怎生很高兴,热心的说道,“刚开始估计不习惯,不过……” 话没说完,红葡匆匆进来,“怎生姐姐,快,二爷回来了,你做的醒酒汤呢?” 怎生把醒酒汤装好盖上盖子放到食盒里头,笑眯眯的对着红葡挥手道,“快拿走吧!” 红葡咽了一口口水,“姐姐,你不是厨娘,二爷可问起你了。”你还不跟我一起出去? 怎生提了食盒,刚走到葡萄架下,就发现了聂墨森森的目光,她挤出一个笑,咬牙对红葡说道,“你怎么不跟我说二爷不高兴。” 红葡心道,说了你就不来了,不过嘴上却说,“二爷见了姐姐就开心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将自己的步子挪得更碎,应是走出了跋涉的感觉。 聂润背对着她们,聂墨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对聂润说道,“大哥怎么有空过来?”口气其实不太好。 聂润自然不会说实话,不顾忌大夫人,还要顾忌自己儿女呢,他端起碗喝了一口汤,温温的笑着道,“喝多了,头晕的难受,想起许嬷嬷的汤水,过来讨一碗喝。” 聂墨道,“是了,我险些忘了,许嬷嬷本是过来帮忙,秋闱早已结束,嬷嬷也该回母亲那里了。否则大哥要喝个什么汤,还要跋山涉水的跑到荔园来。” 怎生正好走到亭子下头,听见聂墨这句话,恨不能自己立即隐身了。许嬷嬷的头也一直垂着,可惜连个提示的眼神儿也不给她。 “磨蹭什么呢?还不滚上来?” 怎生心里嘀咕,这是在哪里受了气回来撒野呢! 面上还是乖乖的提着裙子迈上亭子。 该装鹌鹑的时候,她绝对绝对不会装蝈蝈,命运不是捏在自己手里的时候,示弱才能生存下去。 聂墨喝了一口汤,聂润问道,“怎么样?可是许嬷嬷做的那个味儿?”  聂墨没回答,聂润接着道,“喝了这么多醒酒汤,就觉得还是许嬷嬷做的地道,你若是把许嬷嬷赶回去,我可去跟母亲讨要去了。” 第五十九章 急智 兄弟俩话里有话,你来我往,夹枪带棒的。 聂润觉得自己好心来这里替弟弟坐镇,结果弟弟不领情,见面开口就问你怎么在这里,这是身为弟弟该说的话吗?  聂墨在前头应酬了一阵子秦家兄弟跟黎王爷,心中本就有气,又知道妹妹要来荔园找麻烦,心中更烦一层,没想到匆匆回来,看见大哥大模大样的坐在前头,好似这荔园主人一般,更是火上浇油般气 闷,这才开口就不客气的。 聂墨没理会聂润的话,反而问怎生,“大爷过来,你不带人招呼着,把大爷一个晾在这里,这是待客之道么?” 怎生小声回到,“大爷要喝许嬷嬷的醒酒汤,奴婢想着二爷或许也喝多了,便随了嬷嬷回去帮着准备,这才怠慢了大爷。” 聂墨听了这话,心中受用不少,嘴上却道,“犟嘴,还不回去待着。”还是不乐意聂润看到怎生。 要说,这世上还是男人了解男人,像老夫人总以为聂墨不近女色,可聂润只不过两三次便发觉聂墨很喜欢怎生这丫头。 “怎生这小丫头挺不错的,忠心为主……”他试探着说道。 果然一说完就见聂墨露出一抹得意的浅笑,聂润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聂墨很快就发觉了聂润的意图,他收敛了笑,神情终不像刚才那么别扭。 怎生才不管他们兄弟俩的别扭呢,她走的时候速度明显是来的时候的几倍。 回到后头就问蓝葡,“那布袋呢?快拿来,咱们做枕头。” 紫葡将布袋递给她,“红葡跟青葡没回来么?” 怎生点头,“嗯,大爷不是在前头么,她们留在那里伺候。”一想到伺候,好像还没上茶…… 红葡会不会主动上茶?那肯定不会。 许嬷嬷就是想上茶,可她不知道茶叶在哪里放着啊。 不知道大爷喜欢什么茶,怎生只好备了一壶今年的明前茶,让蓝葡送到前头,“倒茶的话可以让红葡来做,她会。” 蓝葡战战兢兢的托着茶盘过去了。 怎生则跟紫葡埋头准备布做枕头,“这块布吧,前儿刚洗了。” 前头,聂墨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可聂润就是不走。 许嬷嬷只好道,“两位爷在外头吃酒,想是没吃多少实在东西,老奴去给大爷二爷做几个小菜,正好消消酒气。”说完见聂润点头,便很自觉的退了下去。 亭子里便剩下聂润聂墨跟两个小丫头。  上了茶,兄弟两个很快喝多了,如厕的时候听见外头传来喧哗声,“爷们都在外头,你们倒好,反倒在这荔园里头作了起来!瞧瞧这汤这菜,哎呦,这茶叶还是明前!人呢?瞧见我们来了,便藏起来了 吧?” 红葡青葡完全不是对手,结结巴巴的只摇头说,“不是,不是……” 许嬷嬷在小厨房也听见了,张嫂问道,“您不出去看看?” 许嬷嬷支使黑丫,“叫怎生姑娘去看看,她才是二爷的大丫头。” 怎生只得匆匆赶了过去,就见一个婆子正对着红葡青葡一个劲的喷口水。 “早上就听聂泊说荔园里头有外男,这倒是好,趁着二爷不在,你们把小酒都喝上了吧?” 怎生一听就觉得话不对味,这话啥意思?说主子不在,那就是她们这些奴婢们不正经喽? 她皱着眉上前,“你这婆子,满口胡说什么?什么外男内男,你可看见了?” 虽然不知道大爷二爷去了哪里,但刚才还在呢,应该不会走远,怎生给自己壮了壮胆子,“你是哪里伺候的人?不好好干自己的差事,跑到荔园来大放阙词,是何道理?” “哟,小丫头挺目中无人啊!就是你们这群人,勾引坏了爷们!” 怎生最讨厌“勾引”这俩字,好像做了丫头就是多么的见不得人似得,是她愿意做丫头的吗?她干什么伤天害理了,贼老天将她弄这个地方来,还有这什么什么的破命运,她早就受够! “是啊,我们勾引爷们,不过爷们也得受勾引才行啊!可是换成你这种老太婆,就算穿了纱衣,露的跟弥勒佛一样,也勾引不成的吧?!” 话一说完,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说话的时候很爽,说完就后悔了。 聂润噗嗤一笑,无视聂墨的黑脸说道,“她说的也没错。” 那婆子气急了,上前两步就像撕了怎生。 怎生立即大叫,“红葡,大爷二爷哪里去了,刚才不还在这里喝茶吗?!” “也算有点急智。” “大哥,你少说两句。”聂墨冷声道,“还有,我这里还有事,前头就麻烦大哥去送客了。” 他抬步往外走去,心中对聂润不满到极点,评论别人的女人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以为怎生是那些不正经的女人可以随便评头论足么?! 那婆子一听怎生说大爷二爷,顿时顿住了脚步。 荔园外头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秦羽灵笑的花枝乱颤,拿着扇子指着那婆子道,“真是蠢,人家说大爷二爷,她也信了,要是说皇上也在,她是不是要给人跪下?” 聂笙忙道,“秦姐姐你可真聪明,我刚才也信以为真了,以为大哥二哥是真的在荔园的。” 秦羽灵笑着抚了抚头发,“前头宾客那么多,他们怎么可能此时回来这里。” “说的也是,”聂笙洋洋得意,指着身后的几个粗使婆子,“你们去,将这满口胡言乱语的贱丫头给我捆起来,免得让她到处嚷嚷,坏了我哥哥的清名。” 秦羽灵看着几个婆子挽起袖子进了门,这才笑着对聂笙说,“时辰不早了,咱们去伯母那里吧。” 聂笙欣然应允了,秦羽灵又看了眼自己身边的大丫头,那丫头冲她微微点了下头,慢慢的松开扶着她的手,渐渐的不待众人察觉的落到了后头。 聂墨斜看了一眼秦羽灵走的方向,这才从竹林后头出来。 聂润整理着衣袖紧随其后。 怎生这头,她问完,红葡反应了一阵才说道,“哦,是去更衣去了。” “这是掉茅坑里头了吗?”怎生咋呼着就往净房这边跑。 明明是鸡飞狗跳,不守规矩,可聂润就是觉得好笑,他伸手握拳放在唇边咳嗽了一声,心道,“就是掉进去,你个小丫头能捞起来吗?” 怎生终于能看见聂墨的衣角,“二爷!”后头的婆子这就追上了。 聂墨往前一步完全露出身形,怎生刹不住,冲到他面前,跐溜就跑到了他身后,然后喘着粗气才旁边露出个脑袋看着那群来追拿她的婆子。 婆子们一件聂墨,就傻眼了,也不敢追人,忙跪下磕头求饶了起来。 聂墨不说话。 聂润想了想往前一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了,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就饶过这一回,免得添了晦气。” 那婆子一听聂润发话,立即磕头如捣蒜,“大爷饶命,二爷饶命,奴婢刚才没有看见大爷二爷,这才误以为荔园里头进了外男惑乱,奴婢是真的忠心耿耿,是为了维护府里的体面跟规矩啊……” “住嘴。再多说一句,我就叫人拔了你的舌头。”聂墨目光往她们身上一扫,然后收回落到怎生抓着他衣裳的手上,停住。 怎生悻悻的收回手。 要么说聂墨这人一点都不好嘛!脾气喜怒不定,还阴阳怪气。好的时候好像很温柔多情,可你看看他这脾气上来的时候,那绝对是不分敌友,全部一网打尽的架势呀! “回房好生待着,没我的吩咐,以后不准来前头。” “是。”怎生闷闷道,刚才在那婆子面前的辣乎样儿全然不见踪影,跟受气小媳妇一样匆匆往后头走去。 聂润见她临走还不忘偷偷伸手招呼了红葡青葡,就知道她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胆小,越发的觉得她有趣。可惜,二弟大概是不乐意跟他讨论这方面的话题呢。  “三小姐乖巧伶俐的一个人,最近频频惹母亲烦心,我算是知道了,都是你们这些人挑唆的。”聂墨没有聂润那种“宽容柔和”,他很擅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既然她们说怎生勾引爷们,那她们就是引诱 了小姐们。 “好好的闺阁女儿,都是你们这些人挑唆坏了。” 说起来,两兄弟不愧是两兄弟,很有共同之处,都擅长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那婆子悔的恨不能咬舌自尽,“奴婢没有,奴婢只是奉命行事……” “掌嘴!”聂墨冷声打断。 等那婆子把自己的脸扇成猪头,他才接着说道,“奉命?奉谁的命,你们还知道这是谁的府里么?这是聂府还是秦府?”最后一句讽刺意味十足。 聂润在旁边有点听不下去。 “不过是几句争风吃醋的口角罢了!今日就算了。” “是吗?难怪大哥日子过得幸福美满呢。” 遇见个毫不领情的小弟,这日子也是够够的。 聂润突然十分怀念小时候,他比聂墨大十岁,那时候聂墨要是敢说句不好听的,他直接就给巴掌了。 秦羽灵留下的丫头一看见聂润跟聂墨的身影,就知道这次事情不成了,连忙追上秦羽灵,小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秦羽灵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身边的聂笙,沉吟了一会儿低声吩咐自己的丫头,“你找人去前头传话,就说大爷二爷在荔园里头喝酒呢。”  那丫头应了,又悄悄的退下。 第六十章 训妹 许嬷嬷带着人提了酒菜过来,重新在亭子里头安置好了,这才过来劝聂墨,“二爷喝多了,又吹了风,吃点东西,回去歇着吧,明儿不是还有宴要参加吗?值不得为了这些腌臜东西生气。” 聂润也说道,“嬷嬷说的是,我也饿了,在这里好歹先吃俩口热得,也攒点儿力气好去送客。” 他话音一落,就听荔园外头传来一个高音,“王爷,不是我说,这兄弟俩可不地道呀!撇下咱们,不陪客不说,还打算吃了小灶撵我们走呢!” 聂墨一听到秦四的声音抬脚就将路边的一只花盆踹了个稀巴烂。 许嬷嬷抿着唇退到一旁,对黎王爷一行人行礼。 聂润笑着转身,拱手赔礼道,“是我们兄弟招待不周了,还请王爷见谅。”话里只有王爷,没有秦家兄弟,他也是被秦家这不请自来给弄烦了。 可惜时人几乎皆是如此,你发达了,便一窝蜂的蜂拥而至,你落魄了,又如风吹灰尘般的扬长而去。 故有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的说法。 黎王爷道,“是我们来的不凑巧,打扰了你们兄弟二人的雅兴才是。” “并无什么雅兴,只是我二人都喝多了,回来喝碗醒酒汤而已。”聂墨转身回道,他直到现在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举人,在皇族面前硬撑些傲气没用,是以,黎王爷一开口,他便顺着聂润的台阶下来了。 许嬷嬷又悄悄的退了一步,低头对还跪在路中间的那些婆子道,“还不走?!” 那婆子不胜感激,连忙悄悄的站起来,贴到路边,等聂润兄弟伸手请了黎王爷等人进亭子,这才匆忙的小跑奔出荔园。 秦家丫头偷偷舒了一口气,悄悄回去告诉了秦羽灵,“小姐,奴婢不明白,那些婆子不过是受场罚,您怎么还救她们?” 秦羽灵笑道,“到底是三小姐为了我才惹了这些事,我不转圜一下,到时候老夫人岂不是要怪罪三小姐?” “小姐就是心善。”丫头恭维道。  秦羽灵笑着不再出声,心里道,她与聂笙的交往还要在后头,这一时就将人给得罪完了,与她又有什么好处?那些婆子们挨了罚,聂笙的脸上无光,连带她也有了不是,倒不如随手就救她们一回,不 过,她救人可不是白救的,也要让她们知道知道才好…… 许嬷嬷看诸人坐定,忙对聂润道,“奴婢再去多做几道小菜……” 聂润笑道,“好,劳烦嬷嬷,另外刚才的茶叶不错,也再送一壶上来。”  秦大爷比之秦四爷要更看事,见刚才的架势便知道有人在荔园里头犯事,只是今日他们来并不是惹事的,总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故也顺着聂润的话道,“是什么好茶,博行兄这么一说,把我的馋虫也 勾起来了……” 有他接话,亭子里头总算是重新有了谈笑声。 许嬷嬷回了小厨房,让黑丫去喊人,“把怎生跟那些个小丫头都叫来,前头的客人多,咱们的人手不够使。” 怎生带着红葡等人过来,一进门就被许嬷嬷捏了一把脸,“惹事精,今儿你就坐这里烧火!” 怎生也不生气,许嬷嬷比起聂墨来,和蔼可亲多了,她连忙道,“您一呼唤我就来了,还特意换了件耐脏的衣裳,就是来帮您干活来了呢,还有红葡等,咱们今儿都听您吩咐……” 许嬷嬷这才哼了一声。 张嫂跟黑丫负责洗菜摘菜顺菜,怎生负责烧火,许嬷嬷就领着红葡四个丫头传菜上菜。  虽然这些活都是大丫头该干的,可看二爷这么宝贝怎生,许嬷嬷也不好使唤她去前头了,再者,那位的肚量今日她也算是见识了,许嬷嬷决定等二爷定了亲她就还申请回老夫人身边去,这荔园啊,可 是不好待呢。 秦家算是跟聂家门当户对的人家,何况聂阁老早就跟秦老爷子提过了聂墨跟秦羽灵的亲事,所以在秦家看来,这亲事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今日秦家兄弟几个过府,就很有大舅兄相看妹夫的感觉。 黎王爷看了看左右,笑着端茶,“今日就且以茶代酒祝璟允不日喜上添喜,双喜临门。” 他的话还没落,秦四爷脸上的笑便抑制不住。 聂墨捏着茶杯,笑道,“多谢王爷吉言,我也盼着明年春闱高中呢!” 黎王爷装糊涂,“哎,这春闱离得有点儿远吧?璟允你年纪也不小了,何必害臊,本王说的是你的亲事。” “亲事哪有国事重要,墨虽不才,也有报效国家之心,期待像祖辈父辈一样做一番事业。” 此话一出,秦家兄弟脸黑了,这是什么话。 黎王爷还在那里打圆场,“国事重要,亲事也重要,成家立业,也要先成家,再立业嘛,好了好了,本王知道璟允你不好意思啦,打住打住,今儿咱们不提这个话题了,只说旁的。” 说着话,红葡过来上菜。 黎王爷一见她,“咦,这小丫头眼熟,你不是跟着怎生姑娘的?你们姑娘呢?” 红葡张嘴刚要说怎生在后头烧火,还是边上的蓝葡机灵伸手偷偷拧了她一下,红葡这才改口,“回王爷的话,荔园人手有限,怎生在后头帮忙。”要是说在后头烧火,这也太下二爷的脸面了。 通房丫头沦落成烧火丫头,二爷要是知道了,肯定得再生气不可。 “帮忙吗?”黎王爷笑着自言自语。 秦大爷道,“王爷一说,我倒是好奇了,什么样的天姿国色都让王爷惦记着念念不忘?”刚才被聂墨的一番话说得一肚子火气,所以这会儿也没什么雅量了。 寻常的交际,照一般人的习惯,这会儿就该让丫头出来见客了,并经丫头不是正经女主子。 可聂墨偏不,“蠢笨的很,不及某些人刁钻狠毒。”看也不看秦家兄弟。 秦家兄弟:这谁刁钻狠毒啊,能不能好好说清楚?! 聂润打圆场,“来,吃菜吃菜,许嬷嬷的手艺是咱们府里一绝,我可是肖想好久了。”把话题岔开,总算没有当场让聂墨跟人撕起来。 只是今日,聂墨彻底的一身火气,耐着性子送走了黎王爷等人,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跟聂润告辞,也不回荔园,就带着聂湖聂泊去了三小姐聂笙住的秋园。 聂笙往年一直跟着老夫人住,今年才挪到后头。 老夫人应酬了一天,头晕脑胀的,正由着石榴给按摩太阳穴,就听外头传来丫头们的声音。 “是谁来了?” 蹲着替她捶腿的丫头月季站起来出去又回来,“老夫人,二爷去了秋园,说……,二爷把秦姑娘送给三小姐的几件首饰都砸了……” 老夫人眼没睁开,“三小姐是什么意思?” 月季不说话了。 那头聂墨叫三小姐的嬷嬷拿了账册出来,找出秦羽灵送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然后又道,“你既然这么喜欢她,不如我跟父亲说说,让你嫁给秦四去!你们俩也可做一对好姑嫂!” “她是歹毒,你是刁钻,你们俩正好是绝配呢!到时候,你折腾秦四的小妾通房,折腾完一个,她送一个,不多不少,恰是一个好!” “呜呜,哥哥说什么,我一点都听不懂……母亲,我要母亲!” “是吗?你的人不是去了致公堂,母亲这会儿应该知道了,可有人来了么?” 聂笙哭得真心实意,那么多好东西都砸了,对于她这种爱好美玉宝石黄金的人来说,太痛不欲生了! 她抬起红肿的眼睛,强辩到,“秦姐姐是真心喜欢哥哥,连父亲都说过咱们两家门当户对……” “是吗?所以你就帮着她来对付我?你们俩可真是姊妹情深!不知道还以为你们俩是亲姐妹呢!”聂墨一番话说的无情冰冷,“没有下次,否则,别怪我不念兄妹之情。” 聂墨震慑了一番,起身往外走去,聂笙的奶嬷嬷替聂笙相送。 聂墨走到门口,看了一眼,低声道,“你倒是好福气,听说已经有了两个孙子了!” 对聂泊说道,“父亲不是送了我一个庄子,明日把我要的人手名单送上去吧!” 那奶嬷嬷吓得脸色发白,忙道,“二爷,今日都怪老奴,以后老奴一定仔细的劝了三小姐……”她的两个孙子才六七岁,若是真被要到庄子上,到时候打骂由了别人,说不得就要折了。 聂墨这才冷哼了一声甩手走了。 荔园里头已经到处掌了灯。 他没有如往常一般直接回去后头,而是进了前头的书房。 主子不去后头歇着,聂湖跟聂泊也不敢。 聂湖给聂泊使眼色,“去找怎生啊!”由她劝着,二爷肯定不会这么不高兴。 聂泊微微摇头,“我不敢动。” 后头怎生整理好了床铺,想了想,到底没敢把自己缝的枕头给拿出来,今日聂墨就跟大姨夫上身一样不太正常,她还是不要撩虎须的好,安全第一。 “什么时辰了?”她问红葡。 红葡看了一眼漏刻道,“戌时了呢。” “那二爷也该回来了,不是说今儿各处都免了请安了吗?” “那要不让庆阳庆利去找找二爷。”红葡问道。 “让庆阳自己去吧,嘱咐他只找到二爷,看他在哪里就好,别多嘴。”  聂湖正盼着来个人呢,可巧庆阳就来了。 第六十一章 宴会 庆阳还一个劲的往后缩,“哥哥,我只要知道二爷在房里就行,不用进去说了……” “这么客气做什么,来,说不得二爷要问两句呢。”聂湖示意聂泊来抓住庆阳,他则亲自进去禀报。 “二爷。” “什么事?” “怎生姑娘不放心二爷,叫了庆阳出来找您呢。要不奴才去后头回一句?” 聂墨捏了捏鼻根,站起来道,“我去后头,你们忙了一天,也早些歇着吧。” 走了两步,“李纪两位先生呢?” 聂湖道,“余大爷中举,他们上午就先一步回了余府了。因看二爷忙着,便没有当面辞别。说以后有事,二爷尽可随传随到。” 聂墨点了点头,“这段日子也辛苦他们了,明儿你送五十两银子去给他们两人。” 聂墨回到后头的时候,怎生还在摆弄她的枕头。 进府的这几个月,她抗打击能力跟恢复能力是越来越强了。 这会儿脸上一点不开心都没有。 聂墨进来,她才连忙将枕头收起来,可惜聂墨已经看见了,“拿的是什么?” “是荞麦枕头。”她从身后拖出来给他看。 果然聂墨不喜欢,“胡乱折腾什么呢?” 怎生在心里嘀咕一句“这个睡的舒服”,可面上还是老老实实的,不敢多说什么。 聂墨进了浴房,“你出去吧,我泡一会儿。” 等他穿了里衣出来,就听聂泊正在说的兴高采烈,“二爷别提多威武了,那翡翠镯子,红宝石首饰,统统砸了个稀巴烂……” 怎生吐槽,“这得多少钱啊!”那些钱给她多好?!真不懂这些有钱人在想什么,浪费啊! 聂墨直接上前踢了聂泊一脚,“还不回去,今晚你留下值夜?!” 聂泊屁滚尿流的滚了。 怎生咬着腮帮子转身,朝聂墨讨好的笑了笑。 聂墨看着她冷声吐出三个字,“钱串子!” 怎生也不生气,哼,只要有钱,叫她葛朗台她也不会生气的!  她存心想讨好他道,“二爷,我读书少,听说好像有一个大人物,平时很小气,侄子成亲就送了一件破棉袄,回去还心疼了,又叫人把那棉袄要了回去……,跟这样的大人物一比,您叫我钱串子,也太 抬举我了。” 聂墨没理她,大模大样的坐到床边。 怎生拿了帕子跟过去给他擦头发。 聂墨知道她自从跟着许嬷嬷学女红,肚子再没饿到过,也懒得问她吃没吃饭,反正她到了哪里都能活的好,不像他,为了她,一整天都窝火。 躺到床上才想起白天聂江说的事,他没有直接问,而是引着怎生说话,“跟我说说你在俞家的事。” 怎生都有点迷瞪了,被他一问,迟疑道,“哦,我家啊?” 聂墨不满的捏她鼻子,“什么叫你家,你现在跟了我,这里才是你家。” 怎生偷偷冲他吐了吐舌头,这家里风险太多,她可消受不起。 “快说啊!” “唔,说什么呢?都忘记的差不多了啊。父亲是个木匠,母亲是个普通的小妇人,两个人日常里头也会斗嘴,得闲的时候父亲爱喝两盅,母亲总是唠叨他,我听着都觉得耳朵要起茧子了。” “还有呢?邻居里有没有跟你要好的小姐妹?有没有……”有没有肖想你的登徒子?聂墨发现自己只这样想一想都胸口醋意翻滚。  朦胧的帐子里头,怎生哪里能注意那么多,她看着帐子顶,歪头想了一阵道,“我平日里头多是看着弟弟啦!有时候爹在家里做活还能帮点小忙,拿拿东西什么的。好像也没什么玩的好的小姐妹,我都 十六了啦!我娘不叫我出门去。”说着说着声音就填了哽咽。 聂墨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揽了过去,拇指一摸,手上沾了一点湿意。 “承安他此次也中举了,我今日没去他府里,不过想必他已经回了京城,改天我带你去见你母亲,也把你弟弟接过去。” 知道她哭,他那点火气早消散了,软了口气道,“你弟弟是叫么生?呵呵,你们姐弟俩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这取名的人也太敷衍了吧。 怎生揉了揉眼睛,嘟噜道,“我也不知道。” 聂墨哄了她一阵,才接着问道,“那邻居呢?你母亲不叫你出来玩,总不能连邻居家也不叫去吧。”那户姓李的人家,那么奇怪的行径…… 还有黎王不同寻常的关注……  经过了今儿一场,什么鹿鸣宴呀琼林宴的,怎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了,缩在聂墨怀里,努力想了想道,“是有跟我家要好的邻居,好像姓李来着,不过他们没有孩子,那邻居婶娘又常常生病不见外人, 我娘不叫我跟弟弟常过去,说是……哎呀,反正就是不让常去的意思啦!” 聂墨不干,“我都没有瞒着你的,你却有话不跟我说,嗯?” 怎生听他撒娇,觉得牙疼,推了推他的头,才不情愿的说道,“不是什么好话,是说他们家那样的富裕,却又没有儿女,恐怕是遭了……阴鸷……不过我爹说我娘是无稽之谈。” 没想到聂墨听了这么多依旧不屈不饶,“那你有没有见过他们?” “嗯,见过的,就是今年二月里头。觉得挺好的,就是婶娘不大说话,不过有许多好吃的,东西看着普通,可是好吃……” 聂墨额头滑落两条黑线。 等怎生把脑子里头记得的在李家吃的美食点心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遍,就听聂墨那边传来的睡熟了鼾声。 怎生想了想,又自言自语道,“李家婶娘很美呀!我觉得李大叔配不上她。”其实美倒是其次,关键是对自己真的很好呀!又温柔又美丽! 所以她娘不让她去李家,绝对是嫉妒了!嘻嘻。 第二日聂墨雷打不动的起床,先读了一阵子书,然后又去打拳,不同的是他这次没去外书房,而是直接在荔园里头将这些事都做完了。 怎生揉着眼睛帮他拿衣裳,聂墨道,“叫你不用起这么早的。” “今儿不是要去参加鹿鸣宴么?” 聂墨一低头,捏住她的脸,皱眉道,“眼睛怎么红了?” “啊?我看看。”怎生赶忙跑到镜子跟前。 眼睛是有点红,不过不要紧,一点异常感觉也没有,“没事,可能是夜里的时候想着点心,馋得眼红了……” 聂墨听了扭头就走,都没法接话。 直至出了府门,聂江看了看天色道,“二爷,此时离开宴还早。”鹿鸣宴开宴在巳中,这也不过才辰初。 “去余府。”聂墨道。 余承安一见他就笑,聂墨也无所谓,反正他的事余承安都知道。 余承安领着他往书房走,“婶子知道了都高兴坏了,高兴了一场又担心我妹子配不上你了,让我娘好生安抚了一阵子呢。”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不假,可也担心自己的女儿被人嫌弃。 聂墨斜觑了他一眼,“你没说句?” 余承安得意,“自然说了。” “说的什么?” “哈哈,我跟婶子说,我也是举人了,容貌品性家世也不差呢……” “找打!” “来呀,好久没活动筋骨了!”  俩个人也不换衣裳,你来我往在中庭就开了战,聂墨假意往余承安脸上招呼,气得余承安哇哇大叫,“打人不打脸,我还要去参加宴会呢!”双手去挡聂墨的拳头,谁知聂墨方才不过是虚晃一招,而是 招呼到他的肚子上…… 两刻钟后,两个人气喘吁吁的躺在地上。 余承安冲他竖了食指,“你行!”阴险狡诈更上一层! 两个人分别换了衣裳,坐下说话。 余承安道,“听说秦家那头在请媒人了。” 聂墨皱眉,“这事不是应该男方出面吗?”他昨儿才在母亲面前摆了秦家一道,母亲应该不会仓促同意请媒人才是。 “你当我是怎么知道的?还不是我表兄那边昨儿来说起来的,说是秦老大托了他恩师呢。这事儿若是转圜不好,你可得罪人呢!聂阁老那头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聂墨摇了摇头,“父亲看中的是结盟,是门户。两姓婚姻,父母之命。”所以他从来没有在父亲母亲面前表露过对这亲事的不满,要是有不满,也只是针对秦羽灵。 这样就算母亲知道了,也只会认为是秦羽灵品性不好才令他厌恶。这种事,母亲纵然知道,也不会跟父亲细说。父亲看中的重点不在这里,说了也没用。 余承安不死心的说道,“你就不能跟父母说一说?”他觉得他娘挺开明啊,昨儿他那么一说,他娘立即道好,说很喜欢怎生这姑娘云云,都把俞婶子哄笑了。 聂墨直接换了一个话题,“时辰不早了,咱们走吧。” 上马车的时候,却叫了聂江,“把人手都撤回来,让他们给我好好盯着秦家,一旦秦家有什么动静,不论时辰的报来给我。” 鹿鸣宴设在京城最大的清风楼,京城之中人才云集,是以鹿鸣宴便不如地方上得人看中,不过因为京城的新科举人也有近百人,所以场面倒还热闹,聂墨跟余承安一出现,便引了不少人来围观。 不过他二人,一个人前冷漠惯了,一个说话从不知何为婉转,很快就得罪了一大批人。  只有一个叫王盛的举子,因为父亲是刑部尚书,对聂墨还算客气。 第六十二章 暗算 聂墨虽然不想搭理,可父亲是阁老,未免旁人说他倚靠父亲官位才恃才傲物,所以虽然脸色冷漠,倒是说了几句人话,不像余承安,因为父亲早年去世,很体会了些人情冷暖,对于不喜欢的人说出话来像 冰砣子。 宴会先上了点心跟冷盘,余承安见聂墨各样都尝了一点便低声问,“你早上没吃?早知道在我家用些。” 聂墨拍了拍手,用同样低的声音说道,“吃了,只是听说这是御厨的手艺……” 余承安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不会是想弄两块回去给怎生吃吧?” 聂墨看着他不说话,但脸上写着“你他么怎么知道?” 余承安笑,“还不是婶子说的,说怎生去邻居家,每次吃点心吃个饱不说,还要拿一些……” 聂墨呲着牙默默的转身过去,从怀里拿出两张油纸,分了余承安一张,“把你桌上的也装点。” “干嘛,你桌上那些还不够啊?!” “笨,我的碟子总得剩下两块吧?”否则光光的多难看?! 余承安咽了一口口水,“佩服!” 鹿鸣宴没结束,聂墨就招手叫了聂河过来,“把这送到荔园。”一只大荷包。 聂河多嘴一句,“交给怎生姑娘?” 聂墨看着他明玉一般的脸庞,“交给庆阳,让他转交。” 聂河恨不能吞了自己的舌头,匆匆说了句“是”就走了。 “点心好吃么?”聂墨带着一身酒气还不忘问她。 怎生投了热帕子给他擦脸擦手,“今儿先不洗了,将就着睡吧。”这一脸的酒意,万一在水里睡着了,她可弄不动他。 聂墨不满的很,捏着她下巴,皱眉,“点心好吃吗?” “好吃。” “多么好吃?” “嗯,跟我在邻居婶娘家吃过的一样好吃。” 聂墨笑,松开手道,“敷衍!这可是御厨的手艺。” 怎生吐槽,“不信就算了。”难道她是个品味很低的人吗?跟一个醉鬼说话,也显得自己很蠢。 扶着聂墨躺好,她也躺下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幸好聂墨夜里没反应,一睁眼就到了天明。 聂墨自从参加完鹿鸣宴,每日里请他会文的帖子骤然多了起来。 他推辞了几次,连聂阁老都听到风声,等他请安的时候问道,“难不成是手头不宽裕,这才不乐意出门?” 聂墨忙道,“父亲已经给了庄子,母亲也不时贴补了,是儿子觉得年纪大了,不爱出门。” “胡说,你年纪大了,我跟你母亲怎么说呢!”聂阁老气笑了。 老夫人见聂阁老高兴,也道,“你会文便从公中支钱就行。” 有了这段,聂墨便不好闭门不出,喊了聂江抱了一摞帖子来,放到荔园,着意的使唤怎生,“把这些帖子分一分。有不认识的字问我。” 这也太小看人了。虽然他没说怎么分,但不外乎是按时间按姓名或者按官职家世来分,即便有不认识的字,但看比划也能看出是不是一个人。 聂墨等了一会儿不见怎生过来,便站起来走到她旁边,见她拿着一份帖子看的认真,问道,“怎么了?” 怎生迟疑道,“这帖子……好像是一个人写的。”但是邀请人不是同一个人啊,一个叫王盛,一个叫齐霖。 聂墨揽着她的肩膀,“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看这个字,嗯,末尾带了一个勾……” 聂墨伸手将几份帖子拿了过来,一一的看过了,然后随手扔到桌上,“没事,或许是他们常聚会,便顺手写了。” 怎生“哦”。 聂墨扯了扯她的辫子,“女为悦己者容,你倒好,整天顶着两只辫子。” 怎生故意双手贴脸,噘嘴道,“人家不好看嘛?” 说完自己先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 聂墨敲了下她光洁的额头,见她言笑晏晏,心中忽一动,将她拉到身边小声问道,“想我了吗?” 怎生忽闪了下眼睛,每天都见面,那也够不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我说的不是那个想,是……”他摸了一把她的腰。 怎生嗖得退了两步,脸上红霞遍布。 聂墨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张开双手,做张牙舞爪之势扑了过去,吓得怎生哇哇大叫转身提着裙子就跑了。 吓唬完了她,聂墨笑着回到桌旁,捡了几份帖子,喊了聂江过来,“就这些帖子,帮我应下。” 王盛那么热切的邀请他,他不去好像说不过去了。 到要看看,他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呢。 “齐家跟王家有亲?” 聂江扫了一眼手中的帖子,俯身回道,“是,王公子的先慈乃是齐家的姑奶奶,故此齐公子跟王公子乃是表兄弟。” 怎生回了屋子,脸上的颜色还没褪了。 心脏那里跳的噗通噗通。 她觉得她对聂墨没有爱情,可那一瞬间的心慌意乱算什么呢? 她摸了摸她的唇角,是笑的感觉没错。 可心底还是有些茫然。 觉得自己浮浮荡荡的没有着落。 像蒲公英,抓的再牢,可跟风一比,那力气简直等于零,一阵微风就能吹得飘到半空中。 聂墨的柔情她招架不住,可飘荡的命运她更加招架不住。 可是这样的世道,握住自己的命运又何其的艰难?! 这样一想,她的心又渐渐的凉了下来。 连见到母亲跟弟弟都不能叫她十分开怀。 么生十分白净,家逢大变,他虽然是吃苦最少的,可他年纪小,心境的变化恐怕才是最大的一个,虽然说是跟着舅父,可别人家总归不是自己家。 “姐姐。”么生上来就牵她的手。 怎生笑着蹲下抱了他一下,“沉了呢,姐姐都抱不动了!” 拉着么生一起给余老太太行礼。 余老太太笑着叫她们起来,伸手拉住怎生,“这礼也过了,上次不是还喊我姨妈。” 又看了么生,对俞母说道,“姐弟俩都文静,模样却不大一样。” 俞母点头,“是,姐儿是像她父亲那边的人多些,弟弟像我多些。” 怎生摸了摸弟弟的脑袋。 姐弟俩在院子里头说话。 “在舅舅家每天都做什么呢?”她一边问一边将手边的碟子往他那边推了推。 么生吃了两块点心就不吃了,反而说,“姐姐你吃。” 喝了一口水才又道,“舅舅舅母都待我好,我跟着文表哥一起读书。” “啊,哦,那个文表哥多大了?” 么生笑咪咪的,“比我大一岁。” 怎生点点头,总是年龄相近的能处到一起,她把准备好的荷包拿出来,“这是我攒的,你留着买些笔墨,好生的把字写好了,把书读好了。” 么生点点头,“姐姐,我会好好读书的,等我长大赚了钱,还把你赎出来,咱们一家人去找父亲,将来还在一块。” 怎生郑重的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谁教给他的这些话,但弟弟心里有家人,她是很欣慰也很高兴。 余承安则跟聂墨说话。 “王家的事你竟不知道?亏得你生在聂家!”言下之意是他生在聂家有点浪费。 “不关我事的时候,我何必知道?” “那你到底要不要听?”余承安没好气。 “听。”  “王盛中举可不容易,你当如何,他虽然才学不怎么样可中举是早就够的,坏就坏在他时运不济,头两次考试,一次是他坐的马车坏了,一次是他吃坏了肚子,偏都那么凑巧,弄的他今年二十六了才考 中举人。” 聂墨扭头看了他一眼道,“不是人为?” 余承安讽刺一笑,“这可难说,依照我,九成九是人为。”又问,“你打听他作甚?” “三番五次的给我下帖子。”  “难怪!”余承安替聂墨倒了一杯茶,葱白的手指点着桌面道,“他还有个妹妹,今年二十三了,依然待字闺中,前两次定亲,一个刚换了庚帖,男方那边便病死了,另一个是都要过门了,男方那边突然 退亲……” 聂墨哂笑,“你的意思是王盛看中了我?” 余承安笑的开怀又欢乐,“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琢磨的!不过,我觉得吧,不是他看中了你,是他替他妹妹看中了你!反正你也没成亲呢!且你的家世又高,他继母再能干,还能破坏到你家去?” 聂墨低头不做声,余承安则越想越搞笑,喝了一口水却突然喷了出去。 “你很高兴?”聂墨不满的问道。 余承安连忙摆手,“别,我不想打架了,这儿还青紫着呢!也不知道我妹子怎么消受的了……”最后一句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可聂墨还是听见了。 但是他此时无心跟他斗嘴。 王盛,就是不知道他打算来明的还是来暗的了? “难不成你还真要去?”余承安诧异的问道。 “去,自然是要去的。” “明知道人家要算计你,你还要去?”余承安怪叫。 聂墨白了他一眼。他不去怎么能学到算计人的新法子呢?!真是,智商不在一条线上,说什么都白搭。 见过了母亲跟弟弟,怎生的心里又高兴又酸痛,坐在车里低头闷着没有说话。 聂墨将她揽了过去,“不开心么?” 怎生摇了摇头,“也没有。就是……心里有点难受。”  聂墨不知道如何安慰,只抚着她的脸说道,“慢慢的会好的,我保证。” 第六十三章 安慰 车厢里头的气氛很温馨,怎生慢慢的打着盹睡了过去。 聂墨听着她嘴里不住的嘟噜声,慢慢的贴近了,勉强分辨了几句,“你不是我的菜……什么时候大赦天下啊……” 什么菜不菜的,字面的意思都懂,可字里的意思完全不懂。聂墨绝对忽略她这句,反正她嘴里一说到吃,就完全换了个样。 不过大赦天下么?皇帝有了皇子皇女,或者太后生辰或者皇后生辰或者春闱,想要大赦天下,总是能找到一个借口的。 她的不安全感虽然表现的不明显,但对于时常将目光投射到她身上的聂墨来说,他已经开始为这种不安全感而感到心痛跟忧虑。 “如果……有那样的一天,我不一定会比你做的更好……”他摸着她的眉眼低声道。 可是这种安慰太过苍白无力,身为一个男人,他实在不好意思在她清醒的时候说。 ** 回府后,聂墨去致公堂请安。 “母亲看的是什么?” 老夫人将手中的帖子递给他,“你自己看。”说完就看着他笑。 聂墨看了一眼,见是自己的庚帖,心中一动,面上却竭力压抑做面无表情状,“母亲要给我定亲了,是哪家?” 老夫人笑道,“还能是哪家?你甭在这儿跟我装糊涂,这可是你一辈子的事。好了,过来跟我透个实话,你到底喜不喜欢她?” 聂墨很光棍,“我不喜欢,看见她就烦,一副自作聪明的样子,恨不能人人都被她攥到手里。” 老夫人一下子被他说懵了,端正了姿势,“那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早先问你又不说。” 聂墨撇撇嘴,“说了也没用,您跟父亲这不还是要定下了?” 老夫人愕然,这是不打算反抗的意思?早知道就不问他了! 聂墨摸着下巴状似悠闲的喝着茶,脑子里却在飞快的转动,想着拖延的办法。 老夫人将帖子放到榻桌上,“我也不多喜欢她。” 聂墨道,“您是担心大嫂治不住她吧?” 老夫人神情一滞。 聂墨心中忽然一松。 他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大嫂是宗妇,弟媳妇若是过于的热爱后院的权势,对大嫂不利,也就相对的对大哥不利。 秦家,可不止秦羽灵一个热爱权势。 父亲固然是想给大哥找个帮衬,但秦家家主乐意,可秦羽灵乐意不? 不一定。 掌控欲强的人,怎么甘心雌伏在别人的脚下? 但是,只有大嫂一个还不够。 “母亲,我不想这会儿成亲,明年春闱过后不行吗?”他用柔情攻势。 “说什么玩笑话,就是现在定亲,也不一定能在春闱之前成亲呢!女方总要预备预备。” 聂墨笑,“那秦羽灵明年就十九岁了吧,她等得起吗?我看她对咱们府里热心的很。” 话里没有一点好感,尽是讽刺。 老夫人绝对被堵心了。 怎生到了亥时还不见聂墨回来,红葡跟青葡等人都一个劲的打哈欠,她只好道,“你们先去睡吧,别明儿起不来。” 红葡问道,“那姐姐你呢?” “我去前头问问。” 聂湖跟聂泊站在书房门口一动不动。怎生知道这是聂墨回来了,可看聂湖的样子,像是不高兴? 这种主子爷们生气的时刻,她可不想上去冒死做知心姐姐,所以她转身就走。 聂泊刚才给怎生使眼色使得差点抽筋,没想到怎生这么不会看人眼色,没明白他的意思不说,竟然撇下他们这些道友想溜! “咳!”他一口气呛了一下。 “什么事?”屋里传来聂墨冷冷的声音。 聂湖抢先说道,“二爷,怎生姑娘来了。” 聂湖卖了怎生,在怎生经过的时候好心的附赠了一枚温馨提示,“二爷在生闷气呢。” 怎生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不过,聂湖想让她给聂墨送一碗心里鸡汤,她却怕自己端上来是一碗硫酸。 她一进去,聂湖便领着聂泊往廊外走。 桌子上还摆着她早先整理出来的帖子,屋里只有一只烛台,烛火跳动,屋里光线昏暗,显得聂墨整个人也跟着阴郁不少。 “您不乐意去,就不去了吧,总不会有人来押着您去吧?”她试探着说道。 聂墨不说话,怎生只好再往前凑了两步,两只手齐上阵拉住他的胳膊,然后顺着胳膊找到他的手,冰凉冰凉的。 怎生真怀疑他的血也是冷的。 聂墨忽然仰头问道,“你当初为什么救我?” 怎生瞪圆了眼睛,她见了一个都快淹死了的人,难不成还要停下思索一下应不应该救他? 这事儿真不好回答,说实话肯定不行。这孩子不知道在哪儿吃了气正闹别扭呢。 怎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下去,发现聂墨长得还真的挺好看!眼神深邃明亮,眉毛浓黑,鼻子坚且挺,嘴唇也性感…… “大概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她这样说完,就见他的目光变的更加明亮,像有团火焰在燃烧。 “是。你说的没错,我们两个是天生一对……” 他轻嗅着她的芳香,喃喃的说道。 怎生见他仿佛心情好了些,忙道,“天色很晚了,二爷,回房歇着去罢?” 聂墨掀开眼帘眼神略带朦胧的看着她道,“可我走不动了……” 与他蠢萌眼神不相符的是他的双手。 怎生手忙脚乱的推拒着他,“不……不行,聂湖在外头呢!” “他们早走了。”他忍俊一笑,起身忽然将她托抱了起来。 怎生哇啦哇啦,捶他道,“你不是走不动了?!” 聂墨已经将她抱到床边,无赖的说道,“是呢,你不说我险些忘了。”将她往床上一搁,自己压上去不说,还狡辩道,“哎呦,好累。” 累P呀,分明是满面春风! 第二天早上,怎生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她也豁出去了,缠着聂墨不许他离开,“没脸见人了!” 聂墨笑不可抑,趁着天色还未大亮,一床棉被将她裹了送到后头。 两个人这一闹腾,荔园里头的人个个都心知肚明,见了怎生的时候单往她脸上瞅,幸亏她不爱出门,缩屋里装乌龟。 聂墨打拳回来已经到了辰时,怎生也顾不得别个,帮他整理了衣裳,唠叨道,“今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要赶不上请安的时辰了。” 聂墨正对着镜子整理衣领,闻言停住手,正儿八经的对她说道,“还不是你……缠……着我……,我在前头根本念不进书去,只好去了外院,这一来一回的可不就晚了。” 无赖呀! 怎生撇了撇嘴。 “二爷快走吧!再不走就迟了!” 聂墨也不再逗她,带着聂泊往致公堂走去,走到半路,突然觉得自己刚才被怎生嫌弃了,——这是用完之后所以不值钱了吗? 但是他也不大稀罕她做委曲求全的小媳妇状。 进了致公堂,就见大夫人正轻手轻脚的伺候老夫人用膳。 老夫人想了一夜,心情大概不好,这会儿看谁都不顺眼,“你大哥都要出门了,你才来。” 大夫人“好心”一句,“二弟身上没有差事,起的迟些也不碍事。” 这一句就把老夫人惹火了,“什么叫身上没有差事,又是打哪里说起的迟些?聂墨,你跟我说说,今儿早上你什么时候起的?”  自己分明没回嘴也能引火烧身,聂墨看了眼大哥,见大哥没有为大嫂求情的意思,只好起身赔礼,“母亲息怒,儿子今日寅时中起的,只是在荔园读书的时候想起一本书落在外书房,这才又赶到外书房 去,来回耽误了一点时间。”大嫂真对不住啦! “听见没,你这寅中起在你大嫂眼中还是起的迟了呢!” 大夫人也觉得自己无妄之灾,怪谁呀,只好怪自己一张嘴,连忙跪下告罪,“母亲息怒,是儿媳妇说错了话了。”儿媳以后一定记住二弟就是您的心尖子,说不得的。  老夫人今儿虽然有迁怒的成分,但是看不上大夫人也是真的。这人就是这样,没有比较的时候吧,还能凑活着过,大夫人从前没有妯娌,她什么样老夫人也能接受,这一下子要添个小儿媳妇了,再看 大夫人就横挑鼻子竖挑眼,嫌弃她不够聪明不会说话了。 这都怪谁呀!也怪她,体贴大夫人掌管家事辛苦,所以不给她立规矩,宠得她越发的不着调了起来,说句话不踩上一个人就不舒坦! 老夫人自我检讨了一番,也觉得怪没有意思,三言两语的把聂墨几个人都打发了。 大夫人出了致公堂的房门便黑了脸,聂润却没怎么生气,反而慢走了一步。 聂墨看他好像有话说的样子,觉得大概不是什么好话,便坚决不肯往前凑。 不料聂润回头看着他微微一笑,然后施施然走了。 瘆得聂墨打了个寒颤,越发觉得大哥两口子都坏透了。 聂江等在外院,给他带来了一条算不上是好消息的消息。 大夫人娘家的嫡亲妹子李氏许给了秦四,过完年就要被人称为秦李氏了。 聂墨忍不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可太抬举秦四了。  李家,这是防备秦羽灵嫁过来跟他结成一股绳对大哥大嫂不利?秦羽灵跟秦四关系最好,若小李氏再曲意逢迎,将来秦羽灵肯定会十分待见大夫人,这种情况下,即便大夫人蠢点也没什么了,这人一 旦先入为主了,连别人的蠢笨都能看成呆萌可爱。 不过,这也太抬举他聂璟允了! 聂府,他不要,秦羽灵,他同样也不要!  谁爱娶谁娶去吧,他绝对不娶! 第六十四章 危险 “马车备好了?去王家。”他一边走一边吩咐聂江。 “二哥,二哥,等等!” 聂墨回头一看,见聂清几个正快步向他走来。 聂涟性子急忍不住,“二哥你去王家?咱们一起吧?!” 聂墨自然没有意见直接吩咐聂江,“换辆大车。” “王盛中这个举人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聂涟一上了车就滔滔不绝。 聂清不耐烦道,“行了,显摆你知道的多是不是?” 聂墨倒没有烦,聂清跟聂涟这样的才是亲兄弟,哪里像聂润,说话总是藏一半露一半的,有时候连那一半也不露,就整个破表情让你猜,他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看着一车弟弟,聂墨觉得王盛这样一网打尽也好,大家都在一只网里,这漏网之鱼就好做了。 不过堂弟们还是要提醒一下,“我听说他有个妹子,今年二十三了……” 此话一出,车里连最内敛的聂谦都笑了,聂钰直接说道,“二哥,你最应该注意,免得被女大三抱金砖!” 聂墨侧头,“你好像也只比我小一岁吧!二婶难不成没有给你物色姑娘?” 聂谦好声好气的说道,“人家那姑娘没嫁出去,其实也不该怪她,我觉的咱们不应该嘲笑人家。” 说完就被兄弟们围住一个劲的瞅啊瞅啊瞅啊!直把他看的面红耳赤才算晚。 一群大老爷们在一个车里就是不好,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明明说了句很有礼貌的好话,却引来嘘声一片。 聂墨觉得自己对这个四弟了解不足,没想到四弟还是个有爱心的热心肠。像他,只会觉得王氏女不懂图谋白活了那么多年,是个蠢蛋! 所以说,自己真算不上是个好人。 虽然遇到怎生之后,在不断的犯傻,但那都是犯到她身上的,在旁处,他可一直都是冷漠又高贵的高门公子呢!  王盛的父亲是刑部尚书,若不是父亲娶了继母,王盛也该同京城的其他高门公子一样,可现在由于继母进门就一连生了两子一女,且还有一对龙凤胎,早把父亲的心完全笼络过去。若不是王盛的外家 齐家还算得力,王盛兄妹能不能安稳活到成年都不一定,何况王盛还凭一己之力中了举人。 可聂墨对王盛真没多少同情,因为他觉得自己也被压制了六年,在受挫折方面,他一点也不想跟人同病相怜或者惺惺相惜,反而几乎是下意识的排斥跟自己有类似经历的王盛。 王盛却不知道他这番阴暗内心,热情的接待了聂家兄弟。 “璟允兄的文章,我早已经拜读了,甘拜下风,里面请。”对聂墨这样说。 又对着聂谦道,“恭贺谦兄高中,难得你肯出门,请务必尽兴。” 聂涟抢话道,“道成兄,听说你家的花园极好,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去看看啊?!”俺们家也有花园。 王盛笑,“自然,今儿就在花园里头设宴。”他中举之后腰杆硬了不少,回回设宴都设在花园里头。王家花园在京中可是不输给聂府花园的呢。 一行人有说有笑的往里走去。 忽然见一男子约么十七八岁从里头出来,当头就放肆的打量聂墨。 聂墨心中老大不高兴,聂钰在他身边,忙小声道,“二哥,这是齐霖。” 那头王盛也介绍起来。 没想到齐霖也是个自来熟的,看过了聂墨,反而跟年纪最小的聂涟说道了一处,“秋闱后,我将中举的文章收集起来,没想到表姐看了,立即指出一篇说这篇是解元公之才!” 聂墨悄声问聂钰,“他表姐又是哪位?” 聂钰微微一笑,亦悄声回到,“就是王家大小姐。哦,忘了说了,她也颇有才名。” 没等聂涟说什么,齐霖又道,“我表姐可对璟允兄格外推崇呢。” 聂墨也学聂钰微微一笑,只是嘴下却毫不留情,“是么,多谢老大姐看中。” 老……大姐,毒,真的好毒。 这回连最大喇喇的聂涟也低下头,暗自为二哥捏了一把冷汗,这要是王家大小姐听了不得气得上吊啊。 聂谦偷偷瞥了一眼齐霖,见他脸色发黑,连忙生硬的转移话题,“咦,这是什么花,开的这般好看。” 聂墨心气不顺,瞟了一眼道,“牵牛,也叫喇叭花!” 聂谦躺枪,默默的佩服一旁王盛的气度,人家听外人喊自己姐姐是老大姐,脸色都没变,真是处变不惊啊。 有聂墨这冷气机,这次聚会一度冷场。多亏了王盛气量大,好不容易支持到上菜。 他借口更衣出来,没一会儿齐霖也出来了,嗫嚅着道歉,“表哥,是我不会说话,连累了表姐。” 王盛的眼睛布满阴郁,嘴里却道,“无事,等他成了我妹夫,我自然要把今日之仇报了!”先揍一顿再说。 齐霖还有点迟疑,“他们兄弟多,今日下手的话……”  “这次好不容易聂墨出来了,等下次又不知道何时。那死老太婆给妹妹说的那叫什么人家,年纪比我爹还大,还处处挑妹妹的不是,错过了聂家,妹妹又能找到什么好人家?到时候你我见机行事即可, 注意一定要谨言慎行,不要露了痕迹。” 齐霖还有些犹豫,“那聂墨真是良人么,我看他也十分刻薄……”尤其是那句老大姐,要不是他们这方本来也想算计聂墨,他绝对忍不住要揍他一顿的。一个“老”字抵得上一千万点伤害呐! 王盛讽刺一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总比那五十多岁的老头子要好吧。”何况这也是妹妹自己看中的人。 若是聂墨在此,铁定更加厌恶王盛,不是因为王盛谋算他,而是他们两个都有那种相似的坏。都因为被压制,性子里头带了戾气。 幸运的是聂墨遇到了救他一命的怎生,至于王盛,大概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只是怎生却遇到了麻烦。 聂笙被砸了宝贝首饰,不仅没有反思,反而变本加厉。  她给秦羽灵写了一封信,信中详细的描述了自己二哥如何被丫头们缠的鬼迷心窍,如何的把她最敬爱的秦姐姐的首饰都砸了个稀巴烂,写到首饰被砸的时候,完全是真情流露,信纸上都落下了好几滴 泪水。 秦羽灵看了信,直接对自己的大丫头道,“你从庄子上叫上四个面生的婆子,然后帮我带信给聂三小姐,就说我说的,让这四个人听三小姐的吩咐。” 有了这四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聂笙简直如虎添翼。 她也不来虚假的那一套了,直接堵住了荔园门口,“这么难请的丫头,本小姐还是头一次见,既然请不来,那我就亲自来看看。” 奶嬷嬷吓得脸都白了,劝道,“小姐啊,咱们犯不着跟她一个小丫头计较,若是二爷知道了,又要生气了。” 聂笙不听,挣脱了她的手,“我就是要罚她,倒要看看我哥回来是不是要拿我抵命?” 奶嬷嬷见连抵命的话都说了出来,急的脸色发白,“好小姐,您金尊玉贵的人,怎么能跟个奴才一般见识,您这是为了谁啊!”二爷才是您亲哥哥啊! 聂泊匆匆跑到后头叫怎生,“……聂湖说,无论三小姐说什么,都不要反驳……” 怎生点了点头,“我知道。”主子惩罚奴才可以不必找理由,但是奴才若是反驳主子那就是罪。 蓝葡跟紫葡紧紧的跟着她,“姑娘,我们陪你去。” “嗯,红葡去跟许嬷嬷说一声,听她的意思。青葡你就留在这里看家。” 红葡跺脚,“好姐姐,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想这么多。” 怎生收了笑,又看了看衣裳,觉得没有失礼之处才带着蓝葡姐妹俩去了外头。 “奴婢怎生见过三小姐。” “哼,好你个怎生,面子怎么这般大,偏请不来你了!前几日在那婆子面前,不是很能说的嘛!怎么今日倒像是拔了舌头的猫似得。”  聂笙围着怎生转了一圈,发现她穿着月白素绫单袄,桃红色绣了两圈银华纹的褙子,下头穿了一件大红色的留仙裙,头上梳了双平髻,用了两根红绸。虽然衣裳都是半旧不新的,也没带首饰,但是整 个人却显得又白又嫩,把个聂笙嫉妒的火冒三丈。 聂笙攥了攥拳头,才勉强压住火气,扯了个笑对聂湖说道,“怎生姐姐我这就借走了,让她帮我点小忙,忙完了自然会送回来的。” 蓝葡紫葡要跟着,被几个婆子拦住了,怎生忙偷偷使了个眼色,叫她们一定悄悄跟好了她,她可不想把命玩完。 聂湖更跟聂泊商量去找聂墨的事,就见聂笙奶嬷嬷身旁的小丫头飞快的跑了过来,扔下一句,“三小姐要把怎生给卖了,买人的就在府外!” 聂湖大惊,推了聂泊,“你快去找二爷,也别磨蹭了,到大街上就雇车。” 聂泊撒腿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嘟噜这真是主子动动嘴,下人跑断腿。三小姐哇,幸亏他没成三小姐那边的奴才!  你当聂湖为何舍近求远的去找聂墨,原来是聂墨特意交代了,一切以怎生的安全为要。三小姐再不好,再多错,那也是阁老跟老夫人的闺女,她若是在老夫人面前落不到好,怎生的结果只会比她更遭 。所以聂墨不让聂湖去求老夫人,而是有事自己解决。 这会儿怎生跟三小姐进了秋园,蓝葡紫葡便藏在秋园门口。  不一会儿见三小姐送了四个婆子出来,“给我秦姐姐的东西都在这箱子里头了。” 第六十五章 吃货 蓝葡去跟着箱子,留下紫葡。 没想到不一会儿里头又送出来一只箱子,这可把紫葡愁坏了。这追还是不追啊! 秋园里头,聂笙围着怎生打量,“我哥很疼你嘛,连名字都没替你改……”名字犯了她的名讳不知道吗?! “奴婢回去就改了,先头是不知道三小姐的名讳,无意冒犯,请三小姐恕罪。” “你进府也半年了吧,冒犯了我这么久,说句恕罪就完了?”  这话显然就是没完的意思,怎生早在小学三年级学狼跟小羊的时候就晓得,在强者面前,讲道理是没有用的,现在聂笙就是强者,她虽然不怎么怕她,可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奴婢愚钝,请三小 姐示下。” 聂笙嘻嘻一笑,指着面前的三只箱子到,“看见这些箱子了吗?我就给你个机会,你是想只把自己装一只箱子里头呢,还是我叫人把你拆了分别装到三只箱子里?” 那自然是装一只箱子好。  “是你自己乖乖堵住嘴进去,还是我让人把你敲晕了装进去?”聂笙觉得自己表现的大方极了,她这会儿已经不单单是看怎生不顺眼的问题,而是直接跟她二哥杠上的问题,如果能处置了怎生,那就是 她的一个大胜利! “奴婢自己进去。”怎生不仅束手就缚,还自备了一块堵住嘴巴的帕子,笑话,不用自己的东西,万一别人给你来块臭袜子呢?! 她塞帕子的时候特意使了个心眼,把舌头卷了起来,至少从表面上看塞得挺结实的。 聂笙看着婆子们把箱子上了锁,拍拍手道,“行了,咱们一个一个的抬出去呀!” 箱子里头并不十分透气,怎生费了老些劲才把帕子顶出来。幸好绑住双手的时候,她主动将双手放到身前,用牙齿咬开绳子结扣就行了。 剩下的就只有相机行事了。因为箱子被抬上了一辆马车。 “东西在这里了。快走。” “好。” 怎生努力将耳朵贴着箱子,也不过听了两句话。 感觉说话的两个人好像很熟悉似得,话里的语气很亲近。 三小姐到底想干什么呢? 她以后再也不心疼那些聂墨砸碎的首饰了!这么个年纪的熊孩子,想要教育是没有用的,只能给她来个教训! 马车开动起来。 程序猿的大脑有时候会脑洞大开。 现在怎生就在发表诗歌! 胖,有胖的好!肉多又有弹力Q! 作为一个瘦子,缩在箱子里头,当肩胛骨撞到箱子壁的时候,那痛……甭提了。 痛的她都没神经去想蓝葡跟紫葡千万不要被前头的两只箱子迷惑住啊! 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然而道路上的声音却热闹起来,有小贩的叫卖声,有路上行人问价的声音…… 而且好像车厢里头没有动静。 锁头那里是可以有一点松动的,她慢慢的用脑袋顶开一丝缝隙,发现这车关的还挺严实。 “救命啊,救命啊!”有生之年,学一次河东狮吼,也是一种人生经验。 感谢聂笙吧,这个妹子不仅坑哥,她还坑队友。接货的人只知道怎生被堵住嘴绑了起来,没想到绑的这么不结实啊! 马车突然飞快起来,怎生一个颠簸连人带箱子都撞到车壁上,“我……你大爷的!” 疼得她撕拉撕拉的冒了句脏话出来。 以前聂笙无论怎么为难她,看在聂墨的面子上她心里都揭过去了,可这次,她决定,聂墨的面子其实也没那么好使了! 神马尊老爱幼神马五讲四美都拉不住她咆哮的痛感神经,对待恶人,就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 她现在只想给这个缺家教的破妮子一顿棍杖。 聂笙现在荣升她心目中最讨厌的人之二,之一是皇帝。 要不是破皇帝弄了这个九族连坐,她这会儿好好在自己家,哪里有这些是非?! 她转过了身,在有限的箱子里头让脊背贴箱底,然后双腿屈膝,用力往上踹去。 神这次发了善心,箱子竟然不经踹。 马车在大街上竟然也跑的飞快,虽然惊动了些人,可怎生不敢往下跳,她略一犹豫,先将箱子推了下去。 车厢门呼扇着打开又合上,然后听到外头一声尖叫,“呀!有个箱子掉出来了!” 车夫很明显听见了,他拽住了缰绳,拉住了马车,并飞快的向后望去。 人都有一瞬间的领悟,他看到箱子敞开着落到地上,就以为怎生也跑了,立即往四周望去。 怎生则趁机从前头下了马车,并飞快的闪身躲到人群里头。 但是还是有不少人注意到她。 可她现在根本能顾不了那么多,心脏噗通噗通的跳的厉害,刚才下车的时候,她怕极了,可还是咬牙跳了下来,那马尾巴扫到她脸上的时候,她险些尖叫出来。 路边卖东西的不少。 右手边正好一个包子铺,她定了定神,镇定的问道,“包子怎么卖?” “三文钱一只。” 摸出荷包,从里头倒出几文钱,数出三枚,换了一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她啃了一口,才敢问道,“请问您知道清远大街怎么走吗?” 京城她人生地不熟的,也就只认识余承安一个。 那卖包子的小老板害羞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微微摇头。 怎生失望透顶。 贴着墙根把包子一口一口的啃了。 一只大手落在她肩膀上,吓得她一怔差点儿心脏停跳。 “还真是到哪儿都不忘吃啊!”聂墨清冷戏谑的声音简直犹如天籁。 “别让车夫跑了。” 聂墨吩咐完聂江,回头眼神不善的看着怎生,“为何要去清远大街?” 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么? 怎生啃完最后一口包子,本来想拿帕子擦手,一摸才想起帕子用来堵嘴。 旁边聂墨伸手递了一块帕子过来。 怎生垂着眼皮拿着他的帕子慢条斯理的擦了手,肚子里头的火气其实已经到了临界。 一擦完她就将聂墨的帕子掼到地上,还用脚踩了好几下,叫你妹妹绑我,叫你问我为何要去清远大街! 一肚子邪火才撒出一点来,就见聂墨朝她伸出手! 怎生下意识的严(菊)阵(花)以(一)待(紧),后退一步,口气凶巴巴的道,“干嘛?”想打我啊? 就听聂墨继续道,“你嘴巴边还有。” 擦,你不早说…… 怎生身体一僵,然后快速且粗鲁的抹了两把唇角,哼了一声才凶巴巴的问,“还有吗?” 聂墨就静静的看着她,见她气鼓鼓的擦嘴,唇角微微往上一挑,又快速的蹙眉压了下去,只对她摇了摇头。 怎生这才气哼哼的扭过头去,然后又快速的回头,目光从上往下的打量他,见他脸色发红,肩膀靠在墙上,这是跟他平常完成不一样的一个姿态,“你,怎么了?” “没事,在王家喝得有点多。” 这可不像有点多的样子啊! 聂墨伸手拉住她的手腕,怎生只觉得他的手滚烫滚烫。 “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聂江,聂江!”怎生一边按住身体在下滑的聂墨,一边冲不远处的聂江大喊。 周围的目光都顺着她的叫喊看了过来,她脸上火辣辣的,可更多的是对聂墨的担心。 聂江正指挥人将车夫绑了,吩咐人问清底细,听见怎生的声音,见聂墨不对劲,连忙往这边跑来。 他跟聂河一左一右的扶着聂墨上了马车,怎生也跟了上去,不跟不行,聂墨捏着她手腕呢。 聂墨躺在车厢里头,眼睛一直看着她,手也没松开,可呼吸跟脸色都变了样。 马车在医馆门前停下,没一会儿聂河拉着一个大夫匆匆奔到车厢跟前。 “大夫,他怎么了?是喝多了才这样吗?”怎生看着大夫竟然慢慢脸红起来,诧异的问,心道暗搓搓的想,难道聂墨这病还能传染?可她没事儿啊,或许是传男不传女? 聂江也道,“我们爷在别人家被强灌了三杯酒,出来再没吃喝,就是路上走的急了些。” 大夫这才收回把脉的手,眼神儿竟然不好意思的看了眼怎生。 拉着聂江走到一旁,悄声问道,“车里的小姑娘是?” 聂江,“哦,是我们爷的媳妇儿。”说着已经伸手递了两只元宝过去。  就见那大夫一下子笑开了,也不知道是收到元宝笑,还是听见媳妇儿三个字笑,“那没事,没大事,找个地儿让他们单独呆着就好了,那啥,呃,以后这入口的东西可要注意呢,这得亏是出来了,要是 没出来,不定要……” 聂江也明了了。 只有怎生焦急的看着聂江空着手出来,问道,“药呢?”怎么没开药方? 聂江不敢看她的眼,上了车匆匆在聂墨耳边说了一句然后就垂着头下车,对怎生倒是恭敬,“姑娘照顾着爷。” 怎生蹲在聂墨身旁研究,“喝多了酒才这样?要不你吐一吐?” 聂墨掀开眼皮看她,见她大眼睛里头只有一二分的担忧,剩下的七八分好似全是好奇,顿时心头起火。 他慢慢的撑着坐了起来,眼睛亮的流光璀璨,声音里头却带了一点茫然,“你是谁?” 换怎生成了丈二和尚,鼓溜溜的眼睛瞪圆了,“我是怎生呀!你都认不清人啦?” “嗯,我认不清脸了,不过看别的应该能分辨一二……” 聂河将马车拴在一棵树上,跟聂江走到另一颗树下,听车厢里头传出来的尖叫,“王八蛋!”  聂河噗笑,“二爷若是王八蛋,那阁老……”岂不是老王八? 第六十六章 中招 聂江脸上笑意不显,扫了他一眼道,“你胆子着实不小。” 说的聂河连连讨饶,“我在哥面前向来是坦诚相待,哥可一定要饶了我这回。” 一个时辰之后,聂墨从车厢里头探出头来,聂江忙上前去,“二爷。” 聂墨干咳了一声,“你赶车,我们去庄子上住一段日子,聂河回府跟老夫人说一声。” 聂墨说的庄子在京郊,出了城门就是,乃是他中解元之后聂阁老送的。 庄子虽然不大,却有三十顷良田,院落也是春天刚修整了的。叫人怀疑聂阁老是个是早就打算将它送给聂墨。 庄头亲自带人拆下门槛,聂江牵着马直接进了院门。 马车里头怎生浑身酸痛,刚才她一直在哭,不仅仅眼皮,连鼻头都红肿了,聂墨这个无耻的人,撕了她的衣裳擦她的鼻涕,还振振有词,“你把我的帕子踩地上了,我只好拿这个给你擦。” 怎生一张嘴声音黯哑,可还是气不过的开口,“那你怎么不用你的给我擦。” “反正你的都已经撕坏了,正好拿来用用。” 他餍足了一回,又即刻想到怎生之前说的清远大街的事。 继续问道,“为何要去清远大街?” 怎生烦透他唠叨了,使劲的瞪着眼鄙视他,“你还有完没完?” 聂墨现在不烦,靠在她身上,闻着她头发上的清香,心情好极了,“没完,你快说。” 遇见个唐长老,简直没法子,“我只知道这条街名。”  说实话,聂墨在听到怎生说要去清远大街的时候,内心涌起无数的想法,余府在清源大街,她这是要去找余承安!更何况余承安还照顾着她母亲!一想到怎生有可能跟余承安双宿双飞,他恨不能把余 承安也给咔嚓了!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怎生会给出这么个答案。 “你不知道聂府在哪条街上?”他抬起头认真的看她的眼,试图分辨她是不是在说谎。 怎生嫌恶的推了他一下,“我应该知道么?谁告诉过我?” 聂墨的嘴咧开一个好大的笑容。 他这下放了心,不小心躺枪的余承安终于可以送医了。 心情很好的把自己的里衣给怎生穿上,还理直气壮的说道,“你看,若是刚才用这个给你擦眼泪鼻涕,你这会儿不就没衣服穿了……” 气得怎生尖叫,“你要是不撕我的衣裳,我会没得穿吗?你给我滚!” “好,咱们回了屋,我在房里滚给你看,乖,别闹了。” 尼妹啊,谁闹了! 怎生扳着车门坚决不往下下,“你还我衣裳。”她不要穿着里衣下车。 聂墨看了看四周,见聂江守在院门口,垂着头,心中了然,晓得他跟聂河铁定都知道刚才车里的事了,一狠心将怎生整个儿团成团抱了出来,气得怎生嘶哑着喉咙大叫,“聂墨,我跟你没完!” 没想到他听了,心情出奇的好,笑着点头道,“好,咱俩没完。” 屋子常有人过来打扫,备着主人家不定时的过来,所以这会儿倒是看不出一点儿灰尘。 只是没有怎生的衣裳。 聂墨将她放到床上,然后开始解自己的衣裳带子。 怎生嗖得缩到床里头,“你,你干什么?!” 聂墨看了她一眼,“我为了早些脱身出来,把聂钰、聂谦、聂清桌上的酒都喝了,一个人喝了四个人的量,你不会以为我刚才那一次就完了吧!” 怎生直觉钻到被子里头,哇哇大叫,“你那是一次吗?!” 聂墨听她“赞美”自己神勇,觉得浑身轻飘飘的,他承认自己有点借着药力故意使坏的成分,但是没想到怎生那么“夸赞”自己。 只是怎生怎么夸赞,他也不会就这么放过她,刚才他已经忍了好一段时间了。 聂江百无聊赖的守在二门上,直到庄头带了好些仆妇进了大门他才迎上去。 “江小哥,让这些人留下帮着洒扫烧水做饭吧?!”庄头恭敬的说道。 聂江看了一眼这些人,见都是些老实的庄稼仆妇,便点头应了,“只是先留在前头,二爷在后头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具体的等二爷空了再做安排。” 接着低声问了几个人都会做什么,临时安排了一阵。 聂墨傍晚才从房里出来,昏暗的光线也挡不住他满面的春风。 刚听了聂江的回禀想要见一见此处的仆妇们,便见余承安、聂江并聂府的外院管事聂征一起来了。 聂江聂征能来他不奇怪,余承安怎么找到这里的? 余承安一见了他的面就说,“你没事吧?” 聂墨不愿意自己的糗事被好友知道,故意装作不在意的说道,“我能有什么事?” 余承安作为最了解聂墨的人,没有之一,是很知道他故作无所谓的那一套的。 他笑了笑道,“有饭吃么?我赶路过来,好饿。这么晚了,也回不了城了,在你这里将就一晚上吧。” 聂墨打发聂江去伺候余承安吃饭。 余承安见房里只有聂江一个了,才笑着问道,“怎生姑娘怎么样了?听聂河说她差点被人拐了?” 聂江不似聂河,不肯多嘴,只说了一句,“她在后院,并无大碍。” 也就是小碍有点。 余承安遂不再出声。 正房里头,听着聂征跟聂河的话,聂墨的脸春风不再,反而沉郁的像墨一样,双眼黑冷冷的一瞅,聂河都打了个寒颤。 “继续说。” “是,……奴才刚从府里出来,就碰上了余大爷,他似乎也去了王家,只是去的晚,您那时候都走了……” 聂征在旁边也道,“老夫人跟三老夫人都说多亏了余大爷,否则六爷此次就要吃大亏了……”谁料到王家竟然想老牛吃嫩草。 聂墨的胸口起伏有点大,“六弟怎么样了?” 聂河有点不好意思了,“幸亏送回府里及时,奴才出门的时候听说六爷已然好了……” 聂征此次来,深受老夫人重托,因为大家都见了聂涟只喝了一杯的效果,又听说聂墨一连喝了四杯,老夫人唯恐他有个好歹,虽然聂河一再表明无事,但老夫人还是让聂征跑这一趟。 聂墨对聂征说道,“你辛苦一趟,连夜赶回去吧,免得父亲母亲惦记,就说我还好,正好出来了,就借机在这庄子上住几日再回去。” 聂征道,“二爷,庄子上缺衣少食的,多有不便,不如……” 聂墨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再缺衣少食,也少不了我的,你不用说了,早点回去,免得城门关了,又要费事。” 聂征点头应声告退了。 聂河是个机灵的小厮,他把聂湖跟庆阳带了来,留下聂泊跟庆利看家,还顺便给聂墨跟怎生带了好几套衣裳过来。 算是解了聂墨的燃眉之急。 不过他不打算现在就把衣裳给怎生。 眼皮微肿楚楚可怜的怎生彻底勾出了他阴暗的恶趣味,他一想到她可怜的小模样,便有些心猿意马。 可是他也知道不能再去纠缠她了,免得怎生狗急了跳墙。 聂江过来禀报,“爷,饭菜预备好了。”  聂墨走过去看了看,从里头挑出一碟子油炸花生米,还有一叠黄瓜拌木耳,又拿了一碗米饭,一碗鸡汤,觉得怎生吃这些也差不多能饱了,刚要吩咐人给她送去,想起她还没衣服穿,立即兴奋的改变 主意——他亲自去送饭。 “这几样重新做了送给余大爷。叫他自己用,不必等我。吃完饭我再跟他说话。” 聂墨说完就亲自命庆阳提了食盒往后院走去,庆阳本就是他给怎生预备的小厮,年纪小些,在庄子上做些跑腿的活正好。 到了门口,他接过食盒,对庆阳说道,“晚上不用你在这里伺候,让你聂江大哥给你找处地方歇息,吃饭就跟着他们吃。” 打发了庆阳他才推门进去。 放下食盒,聂墨活动了一下头颈,觉得神清气爽,荔园虽然好,可在聂府里头,总是不自觉得就被规矩框框给束缚了,不如在庄子上,他想跟怎生怎么双宿双飞就怎么飞…… 摆好了饭菜,他抬起长腿走到帐子跟前,笑道,“再不起来吃,菜就凉了,这些可都是庄子上产的菜米,别有一番滋味哟!” 停了一会儿竖着耳朵也没听到帐子里头传来什么动静,他伸手拨开帐子,但见怎生正拥着被子泪眼汪汪,忙问,“怎么了?” “我起不来了。”腰一定断掉了。浑身上下除了痛就没有其余的感觉。 聂墨的唇角不由自主的往上一勾,又立即被他压住,“吃晚饭泡个热水澡就好了。”伸手将她连人带被一起裹了抱着出来,又像喂小孩子一样,一口一口的喂她吃东西。 怎生再好的胃口也经不起他先前那番折腾,因此只喝了点清汤,便扭头不肯吃了。 聂墨还不放过她,故意道,“也是,先前你已经吃了一个大包子了,难怪不饿。” 气得怎生心里恨不能咬死他。 等聂墨吃完了饭,她才扁嘴问道,“开水呢?”  聂墨转下心思,他有点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洗,可他现在要去跟余承安说话,“这儿没有浴房,浴桶要搬到这屋里来,你先在床上等着,我叫了仆妇们准备好了,你再出来,免得着凉。”心中决定跟余承安长话短说,他出来一次容易么他! 第六十七章 发烧 余承安吃过了饭,喝了两杯茶才等来聂墨,心下暗暗腹诽聂墨有异性没人性,已经决定待会儿无论聂墨问什么,都给他和稀泥。 没想到聂墨一出手就是,“我父亲书房里头有块前朝虚大师亲手做的端砚……”  “做朋友就是这点不好,你知道我我知道你的,抬抬屁股就知道是拉屎还是放屁!”余承安虽然嘴上说的粗鲁,可脸上的笑容根本拉不住,甚至带了一点虚心的问道,“伯父肯定很宝贝吧?”你怎么给我 弄过来? 聂墨哼了一声,老头子没管好闺女,差点让他对怎生报恩不成,这笔账暂且记下,可他是个不收利息的人么?当然不是,端砚就是利息了。 “我会要过来的,最迟十日就使人给你送去。” 余承安合不拢嘴,站起来围着房间走了一圈,才想起正事,“哦,我妹子没事吧?” “没事。” “那我去看看她?” “你再多说一个字端砚就没有了。”老子拿出去卖钱还能卖不少呢。 余承安大笑,“哈哈,醋瓮醋瓮啊!” 聂墨坐定了,直接开问,“你到王家的时候什么个情形了?” “还能什么情形,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再晚一步,你六弟的清白就没了,王盛也够狠,这广撒网一招就网上来不少大鱼,你当如何,秦家老四也在里头呢,哈哈……” 聂墨笑不出来,“沆瀣一气的东西,你怎么没把他们凑成堆?” “我倒是想凑啊,可人家王大姑娘没看上秦家老四,说他一脸酒色萎靡之气。人家觉得你六弟还只是勉强凑活呢!” 气得聂墨一下子就把桌子腿给踢断了。 余承安眼疾手快的将茶盘抄了起来,这才保住一套上好的白瓷。 “王盛还说,这些人只喝了一杯就醉倒,你喝了四杯不知道便宜了谁呢?!”余承安想到这里总要笑一回。 “要我说,你三弟四弟五弟都要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才对,你可是以一己之力拯救了他们仨的后半生啊,嗯,你的药力是什么时候发作的?”余承安撩完虎须就火速的蹿到门口。 聂墨见他跑的不见踪影,脸上的笑容也勾了起来。 怎生在水里泡了两刻钟,聂墨再三催促最后干脆要挟他也进去,才不情不愿的爬出来,嘴里还嘟噜,“我没有衣服穿。” “我已经找人去买布了,买了回来,你自己给自己做一身不就有了?”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穿身上啊?!”披着被子很没有安全感啊。 聂墨心道,穿了衣裳是给别人看的,不穿衣裳是给我看的,我傻了才给你衣裳呢,面上却一本正经的说道,“你慢慢做,做完你的,也给我做一身吧,我想穿你做的衣裳。” 女人给男人做衣裳,听起来是很浪漫了,可对于怎生这种生手来说,光裁剪就是一个大活,然而她的脑袋瓜,是怎么也没想到,可以直接在成衣铺买现成的衣裳或者是干脆叫人回府去拿一些衣裳……  聂笙做成了一件大事,刚开始心里是开怀的,后来就觉得也不过如此,若是怎生肯挣扎一番,她说不定会更痛快些,可怎生那么逆来顺受的样子,彻底浇灭了她心中的火气,加上奶嬷嬷一直在旁边哭 泣,  “我的小姐呀,你怎么变成这样子,大爷也有妾室通房,阁老也有妾室通房,也没见您对她们如何啊,您是受了谁的挑唆啊,您这样不容人的名声若是被那些个坏心人传出去,您可怎么说亲怎么嫁人啊 ?”完了,她的俩孙子…… 奶嬷嬷这番哭泣,聂笙终于没再说什么狠话,到了晚上请安的时候,也没听到荔园那边传来怎生丢失的动静,她便也假装没事般的如往常一般说笑。 不料母亲说着说着就发愁起来,“哎,璟允跑到庄子上去,那里伺候的人哪里有府里的细致,再说在府里时他那身边就没几个人了,现在就更是……,说不得许多事情都要他亲力亲为。” 程嬷嬷在一旁劝慰道,“老夫人,有怎生姑娘呢,怎么会没有人伺候,您之前不还夸她伶俐呢。” 聂笙乍然听到怎生二字,吓了一跳,转过头去看着程嬷嬷,“怎生跟着二哥去了庄子?这怎么可能?!”她一下子站了起来。 老夫人手边的茶碗轻轻落在桌上,听在聂笙耳边却犹如千斤重物落地。 聂笙失魂落魄的坐了下来。 ** 庄子上聂墨揽着怎生睡到半夜,就被她滚烫的体温给烫醒了,醒来一看,她脸色通红,一摸额头烫手,惊的聂墨一下子完全清醒了。 他穿好了衣裳,先开门叫聂江,“去找庄头,问问庄子里头有没有大夫?!”  等聂江出去找人,聂墨回身立即兑了温水,把怎生从被子里头挖出来给她擦拭,他心里疼惜的不得了,也顾不得先前的欺瞒了,哄着道,“你快好起来,不要病了,我不要你做衣裳了,我给你买衣裳, 明儿就叫人送来给你……”  怎生吃力的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了,聂墨一瞅就知道这是条件不足以打动她啊,立即狠了狠心道,“你若是好起来,我就不勉强你回聂府了,在这庄子上自由自在,也没有人约束你给你讲规矩。 ” 怎生这回终于开口,她的声音还透着虚弱,可心情应该比刚才好了,问道,“真的吗?” 聂墨见她这样,心里其实已经后悔了,他又不能在庄子上常住,撇下她,最难受的绝对还是他自己,他万分的想反悔来着。 可是怎生滚烫的脸颊跟烧的红艳的嘴唇,无一不在表明,她受这些罪都是因为他的缘故,所以他心里头虽然极为不舍,可还是点头认了,“真的。” 不想怎生发烧的时候竟然比平时聪明了不少,“那你发……个誓……”说话虽然吃力,却将话说清楚了。 听在聂墨耳中却跟挖心无疑。 不过,他这也算自作自受,再说也不能跟一个生病的人计较,当下便咬牙发了个誓言,说完又委委屈屈的道,“你听见了吧,赶快好起来,否则誓言就要不算数了。” 有他这句话,怎生总算打起一点精神来。 庄头领了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来。 聂江不禁侧目。 庄头以为他觉得那年轻人不靠谱呢,连忙道,“江爷您别看他年轻,可诊脉准呢,庄子上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指望他给开药方呢。” 聂江心道我可不是觉得他长得过于好看了吗,要知道二爷可是连聂河的醋都吃过的,这人别看穿的朴素,可长相一点不比聂河逊色呢。 虽然心里腹诽,可脸上没有露出来,而是道,“请跟我来。” 果然聂墨一见那人的模样,就脸色不虞,别的事他都能隐藏的好好的,唯独吃醋这件事儿,属于无法隐藏的属性,过了老半天才不情不愿的从帐子里头拿出怎生的手,又飞快盖了一块白帕子。 不一会儿,年轻大夫收回手道,“还要看一看病人的脸色舌苔……” 聂墨想都没想,“不行。” 女的他都不想给她看,何况这还是个男的。怎生的心本就摇摆不定,万一被这小白脸给勾走了怎么办? 屏风那头的聂江想捂脸。 庄头在他旁边悄声安慰道,“您别担心,来的路上我都交待了,让他不可违逆了二爷。” 聂江刚要松一口气,就听那大夫突然出声,“望闻问切乃是辩证施治的主要依据,您不让我观察病人脸色,恕在下不能开方。” 聂江恨不能将庄头暴打一顿,有你这样交待的?! 聂墨丝毫不肯让步,“你先说说脉象如何。” “从脉象上看,乃是突受惊吓,又虚劳所致,其余的不敢轻下结论,还要看过脸色舌苔再说。” 聂江灰心丧气,已经在想,该派人去城门口等着,天明之后立即进城请一个老大夫来才好的事了。 没想到聂墨却道,“聂江你先带了其他人出去。” 聂江连忙示意庄头跟了自己出门,然后他亲自守在门口,吩咐已经起身的庆阳去找仆妇们准备熬药的小炉子,聂河也过来了,正好让他去开药库,以备大夫抓药。 聂墨让那大夫背过身去,他帮怎生整理好了被子,确定除了脑袋其他的都看不到,才请他转身。 就这样,舌苔当然也不给看。 那大夫一见怎生的模样便有些脸红,这绝对是使用过度造成的,他深吸一口气捏着袖子,伸出两指放到她额头一试体温,立即道,“先抓药退烧。” 聂墨忙问,“她这是?” 大夫又要脸红,匆匆丢下一句,“房事过度,我去抓药……”就迫不及待的夺门而出。 聂墨拿了湿帕子来,正要擦那人贴过的额头,就见怎生慢吞吞的抖动着掀开眼皮,湿漉漉的大眼里头都是谴责。 聂墨忙恐 吓她道,“待会儿好生吃药,我可是答应了你赶快好起来才让你留下的,若是你烧坏了脑子成了个小傻瓜,我正好带回聂府,天天欺负你!” 怎生动了动手指,想给他个中指,无奈浑身一点劲也没有,只好用眼睛看着他……  虽然那大夫说的话过于直白,可开的药还是很管用的,怎生喝了一碗,出了一身汗,热度渐渐退去了不少,脑子一清醒,她就立刻强调,“我不回聂府。” 第六十八章 表白 聂墨已经觉得自己刚才患得患失的模样有些愚蠢了,但就算愚蠢,他也不想再冒一丝失去她的风险。于是虽然仍旧勉强,但还是点头答应了,“不回去就不回去,大不了我过来看你。” 怎生这才放了心,这可是用她跳车跟发烧换来的成果。 她忍着没有说聂笙的坏话,但是再叫她经历一次或者半次这样的事故,估计她就成为一个故事了。 聂墨自然也知道,他又拿了一床被子过来,换下了怎生发汗弄湿了的被褥,将她往床里抱了抱,然后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怎生略挣扎了一下也就随他。 聂墨这次可老实呢,他主要是害怕她再热起来。  怎生见他老实,也不动了,身体疲惫却不想入睡,只好闭着眼默默数羊,刚数到第一百三十八只的时候,听见聂墨开口,“十三四的年纪,觉得周围的人都对不住自己,等过几年大概就会好些了,我— —那时候,估计也很惹人讨厌。” 现在也很让人讨厌,怎生继续数羊,等数到六百只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聂墨这是替聂笙解释。 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他们的关系总是不对等。 人一旦地位不平等,相处的时候内心就没法子平静。 聂墨大概也清楚一些,所以说话的时候都不提家里人如何如何。 虽然有时候他对家族的规矩有些怨愤,但他没法抛弃家族。  “过完年我就来庄子上陪你一起住,春闱之后,寻个外放应该不难,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去,咱们置办个小院子,嗯,等你过两年再大些生个孩子,也不用多了,一儿一女就好,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我 照顾你们娘仨正好,再多说不得就要累坏了……等我四十五十岁了,家里应该也没人敢逼我成亲了……” 他絮絮叨叨,怎生渐渐忘了自己数到多少,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早晨天不亮,又被挖起来灌了一碗药,药汁略有些烫嘴,把她的嘴唇烫的愈发的红润,聂墨看着她憔悴萎靡的模样,略有些羞愧,不过想起自己的先前答应的事情,顿时觉得,自己这次交易还是有些 亏了。  而那小大夫昨夜见了怎生模样,一宿没有睡好,他把怎生当成了聂墨强抢的民女,这一夜,他想了无数办法想救怎生于水火之中,自己孑然一身,纵然牺牲性命,只要能做了这件好事,也算不枉此生 了。 是以他一大清早的便来了织耕院,请守门的聂湖传话说来复诊来了。  聂墨今天早上虽然没读书,却在起身后打两趟拳,出了一身汗,正在内室后头隔出来的浴间沐浴,听了庆阳的传话,便答应了,“叫他进来候着吧。”本意是叫那大夫进织耕院里头来候着传唤,没想到 庆阳这传话的不会传,直接把人领进了屋里。 因为怎生的长相偏幼气,聂墨觉得自己跟她待在一起的时候也变得像个小孩子,肆意,幼稚而张扬。 呃,当然,小孩子不会“**过度”。  所以当他听到那年轻大夫怂恿着怎生如何如何逃跑的时候,那一瞬间,他恨不能冲出去把他踢到天边,可是他忍住了——为了在怎生面前表现一番美男出浴的画面,他没有带衣裳进浴间,而是只拿了 一块勉强能裹住屁 股的浴布。  那大夫还在滔滔不绝,“姑娘不用害怕,强抢民女本就是犯法的,只是摄于聂阁老权势滔天,在下不敢光明正大的替姑娘你伸张正义,可保姑娘平安是没问题的,距离此处约五十里是在下的姑妈家,姑 娘若是暂时没有容身之地,可以先留在我姑妈家……” 怎生坐在榻上,目瞪口呆,完全忘记了说话,或者说,她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好,她一直在盼望着天使或者神仙能拯救她于水火之中,但,上苍为何派了一个逗比过来? 那大夫伸手在她面前来回挥动,“姑娘你看不见?那能听见吗?” 怎生看了一眼面前的逗比,虽然只是个逗比,但这么多日子,总算有个想救她的,她要好好保护一下才行。 “你这般年纪,想必还没成亲吧?” 年纪轻轻的大夫被她这样凶巴巴的一问,立即挥手自证清白,“在下……在下对姑娘绝对无半点痴心妄想……,若有半句虚言……”  怎生听不到浴间的水声知道聂墨或许已经起身,立即装作不耐烦的说道,“你懂什么?你哪只眼睛看见聂墨强抢民女了?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你懂不懂?我一见你的样子,就知道你肯定没成亲,就你白 白浪费了老天爷给你的这副相貌!也不瞅瞅你那是什么眼神?!嗯,当然你也不是一无是处,起码医术不错,可你怎么能凭空臆想出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是不是平日里话本子看多了?” 年轻大夫完全懵掉,“啊?” 怎么想着自己大病初愈还要替他周全,顿时来气,“啊什么啊?聂璟允可是今科的解元,是我未来的相公,是我未来孩子的爹,你懂不?” “未……来?那你们现在……?”果然他其实是话本子看的太少,跟不上主流社会的脚步了吗? “我们现在很好,将来也一定很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相濡以沫、琴瑟和鸣,哼!” “那,那,你们……”完全结巴了。 怎生皱眉,“我们这样,就叫相亲相爱!”她咬着腮帮子一字一顿的说道。 “可是,可是……那个……”手指抖啊抖啊的,跟股市崩盘一样。 “没什么可是,你只要知道我不会负了他,他也不会负了我就行了。”聂墨听见这话应该很高兴吧。 “那,要是,万一……”  “呸呸呸,你这乌鸦嘴,怪不得没人愿意嫁给你,迟早要给你气死,没万一,若是我负了他,他肯定不会放过我,若是他负了我,我先把他杀了,然后再自杀,就这样!”她铿锵有力的总结陈词,总算 把自己知道有限的言情小说台词给背诵完了。 那大夫完全被她这一番杀气腾腾的话给震慑了,一块被震惊了的还有聂墨。 他抓着浴间的帘子,抓紧了又松开,一会儿又重新抓紧,心情是玄妙而激动,像是被猫爪子给挠了,毛茸茸的,肉呼呼的,还很软,很暖,很美妙,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聂墨这一整天都有些飘飘然,他围着怎生转来转去,一会儿问她饿不饿,一会儿问她渴不渴,一会儿忽然深沉的说道,“我必不负你。” 相反的,怎生因为苍天派了个逗比过来,没有救她,反而要让她救他一条小命,就各种郁闷。 是以聂墨说不会相负的时候,她闷闷不乐的说道,“你若是对我不好了,我不会原谅你的。”我还救了你一命呢。 聂墨郑重点头。 他其实真没想到怎生会这么在乎他,在乎到要跟他同归于尽的地步…… 一起活着,一起死去,想想都幸福的想冒泡…… 如果聂墨有尾巴,这一整天他都是摇动着的,直到余承安找他有事,聂江把他牵走,呃,请走。 “你还要多歇着,不要老在榻上吹风……”临走他温柔的对她说话,一转身对着庆阳却化身饿狼,“记住这次的教训,没有下次了!怎么能让来路不明的人随便进姑娘的房间!” 余承安上来就嘲笑他,聂墨觉得好友没有经历过爱情的滋润,于情爱一道,两人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自然也就称不上知己,因此表现的格外傲娇。 气得余承安直接撸袖子,“你是不是想打架?!” 聂江含笑站在一旁看着他们。 余承安也觉得自己有点近墨者黑——跟聂墨变得一样蠢了。他把袖子放下来,招呼聂江,“你跟你主子说吧!”  聂江是个小心谨慎的人,慢慢的把自己捋顺的重点说了出来,“……马车是车马行雇来的,车夫却是从行伍中退下来的,说是前天就跟府里的婆子接上头,只说了运箱子东西去驿站,到了自有人接手… …” 驿站里头车马众多,一旦进去再出来,就不好翻查了。 余承安笑着摇头,手拍着椅子的扶手,“这女人的嫉妒……”活该你在我面前傲娇,我这会儿就看你焦头烂额。 聂墨没理会他的话,而是吩咐聂江,“去车马行暗中查查到底是谁雇的马车,顺着那条线再找找看。” 他总觉得,秦羽灵跟聂笙没有这么大的能量。  女人的嫉妒他当然知道,没听见他那口子连同归于尽都说了出来嘛,可嫉妒使得她们做事偏于直接,列如要伤害怎生,除了害她的性命,再就是坏她的名声,坏名声这事,只要往青楼红楼的一放,怎 生绝对没法再回聂府了。 余承安慢慢坐直了身子,“你怀疑有第三方想谋算我妹子的?” 聂墨扫了他一眼,不仅有第三方,今儿他还亲眼见了个第四方呢!  余承安一见他那睥睨天下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将身子靠到椅子背上故意戳聂墨心窝,“不能啊,听俞婶的口气,我妹子可是向来乖巧老实的,要说唯一的一次,就是亲手救了某人……,也不知道是 不是某人府上风水不好啊……哎呦,我说,你是不是就这样放过秦家跟王家了?” “我为何要放过他们?”聂墨想起王盛就一脸杀气!  余承安唯恐天下不乱,闻言立即抖擞了精神,“你待要如何?” 第六十九章 吓唬 “不如何,只是想做一桩媒,成全一对痴男怨女而已。” 余承安非常怀疑他那句“而已”,聂墨可不是个好打发的人。 聂墨见他兴致勃勃,眼风一顿,抿了个笑问他,“你想要知道?” 余承安点头。 “那把你的人手给我使使。” 余承安不干,“你堂堂阁老家的公子爷,还能缺人使唤?恐怕你振臂一呼,他们就能蜂拥而至。”然后把你挤成墨汁。 聂墨的目光骤然一凛,却不是对着他,而是看向门口,“大哥?” 聂润身上丝毫不见风尘仆仆,轻轻浅浅的像一副水墨山水画,“我来看看你。没事罢?” 这庄户院子虽然有前后两进,可地方还跟不上荔园的一半大,聂润进来,聂江竟然连通报的时间都没有。  一个家庭,孩子多了,若是一直相亲相爱没有纷争,那不现实,父母的心都是偏的,宗族的规矩礼法也注定要有所扶持有所压制,聂墨从前对聂润是有诸多的不高兴,当然现在也有,就比如聂笙这个 臭丫头,换了聂润的通房,她敢动人家一根指头? 这种差别待遇太不美妙了。  聂墨决定以后就只生一个儿子好了,若是怎生先生了个女儿,那可以再要个儿子,若是第一胎就是个儿子,那就算了,以后都不要再生了。古代人聂墨的思想在这一刻竟然同步了八几年农村计划生育 的政 策。 “我没事,这么晚了大哥过来……” “嗯,我带了衣裳,明儿一早再走。余兄也在?失礼了。”聂润先跟聂墨说了几句话,又看向余承安。 余承安早站了起来,与聂润相互行礼后再坐下。 聂润看了一眼神态不似先前从容的二弟,有心解释自己昨天没来,是因为府衙有事他连家都没回,可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来。 余承安很快告辞,“我也一天没回家了,趁着城门没关,回去看看。” 聂墨起身送他到了门口,余承安这才说道,“你要的人手我夜里叫人给你送来。”他决定回去就嘱咐那些小王八羔子们,万万不可让人家知道他们是余家的人。 聂墨“嗯”了一声,余承安手都落到车门上,又忽然摸了摸鼻子,转身道,“我娘就我一个,从小我就希望能有兄弟……” 聂墨直接道,“慢走不送。” 气得余承安哼哧着上了车,“快走快走。” 聂墨回去见聂润正在上首气定神闲的喝茶,两人相视一眼,各自没话。 略坐了一阵,聂墨刚要起身离开,就听聂润道,“秦家的亲事你不喜欢。” “大哥什么意思?”聂墨的目光重新落到聂润身上。 聂润把一杯茶都喝尽了才又再开口,“需不需要我帮你把这门亲事退了?”别以为我没看出你刚才跟余承安借人手的事。 聂润觉得跟弟弟相处,可比教导自己的俩儿子累多了。聂墨这性格别扭扭曲的也不知道随了谁。 聂墨扬起眉毛,“亲事还没定下来吧?再者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身为人子,岂能违逆父母?”想套我的话,没门。 聂墨含笑说完,目光跟聂润的在半空中交错,兄弟俩端得是兄友弟恭,含情脉脉。 对视了没一会儿,聂墨觉得胸口直犯恶心,索性站起身来,“大哥歇着吧,我走了。” 到了后头,怎生正跪坐在榻上写字,听见声音抬头看他的眸子里头还带了一抹认真,聂墨便道,“你继续写,正好趁着在庄子上把你那一笔鬼画符给改改。”说着就坐在了榻的另一旁。 怎生小皱了下眉头,手下却没有挺,一字一画的继续临摹字帖。 聂墨双手抱胸,姿态随意的倚着靠枕,看了怎生好一段时间,才把刚才的那股恶心压了下去。 若是余承安知道,铁定笑话他怀孕了。 聂墨收敛了胸口的郁意,这才扭头沉思起如何将王盛跟秦羽灵这对JP(极品)凑成一对相亲相爱的毒鸳鸯。 碍于父母,也为了保护怎生,他不能对聂笙怎么样,但是秦羽灵一直不停的骚扰他,着实的令他烦了。  只是没想到王盛的手段还真是小家子气,他怎么不想想坏了男人的名声,那同时也坏了他妹妹的名声呢,再者就算真被算计了又如何,既然他能算计别人,那别人自然也会算计他,不说别的,定亲前 让王大小姐暴毙在家中就不算难事吧? 想了没多少会儿,聂墨很快就有了一个“好”主意,他决定先找人试探下王盛对秦羽灵的态度,若是王盛有意,那妥妥的就没什么问题了。  秦家可是不输聂家的百年大族,人丁兴旺,近三十年来族中光三品四品的官就出了十多人,他觉得王盛在这种情形下,若不是脑子被驴踢了,一定会很感兴趣的,哦,不对,就算脑子被驴子踢了,那 也肯定会感兴趣。。 聂墨决定帮王盛捋一捋思路,免得他跟个无头苍蝇一般再害了别人。 怎生写字一直写到傍晚,放下笔才发现手腕酸痛,聂墨一边给她揉着手一边呵斥,“笨,你自己拿笔写字,不知道写累了歇歇?……” 怎生的学霸心思起来就不容易刹住,她还嫌自己写的少呢,聂墨说她她也不在意,只专注的看着字帖。 聂墨看了下字帖,不是他早先给她的那一本,心里便酸溜溜的,“改天我给你写一本字帖。” 聂江打发了庆阳传话,“二爷,晚膳已经预备妥当了。”言下之意,大爷还在前头呢。 聂墨不情愿的松开手,见怎生笑盈盈的探身从窗台上拿了火折子去点烛火,檀口柳眉精致且鲜嫩无比,忍不住心又动,他忍不住往前一凑,低声问,“你小日子还有两日便来了吧?” 气得怎生伸手拍了他一下。 虽然嘴上那么说,可聂墨还真不敢,那天她发烧的样子也吓住他了,再说,怎生模样看着就小呢,呃,虽然身量已然成熟。 他的小丫头,外表看着就像一只青涩的苹果,可啃起来甜的腻人啊! 而被冷淡了半下午的聂润心里其实也积攒了些火气,他现在最想干的事便是揍聂墨一顿,其次是回京城,不在这庄子上住了。 可惜两件事都不好实现。 头一件事,聂墨这些年晨练都不是白练的,普通的拳师都打不过他,聂润自己就更不用说了。 聂润很有自信,若是兄弟俩开打,聂墨一定不会让着他,说不定分分钟就把他揍飞。 第二件事,他出来的时候,已经跟父母妻子儿女都交待了,说要在庄子上住一夜,这时回去,岂不是自己打脸?多没面子?! 聂润在庄子上住了一夜,第二天天不亮就起身,聂墨起的比他还早,“你还要住几日?”聂润问道。 “住十来日吧,让聂河跟你回去,帮我拿几本书。哦,另外给聂笙传句话吧。” 聂润点了点头,随便吃了几口早饭便走了,到了城门的时候,城门还关着,小厮福喜跑到跟前往里瞅了瞅,一会儿跑回来道,“大爷,咱们出来早了,还要一刻钟才开门。” 聂润道,“那就等着。”他宁愿在这里等,也不愿意在庄子上多呆一刻啦! 好不容易进了城,福喜又问,“大爷,咱们直接去衙门呀?” “先回府一趟。” 进了府门,聂润直接去了老夫人的致公堂,聂阁老早就走了,聂笙正伴着老夫人吃饭。 老夫人一见聂润就笑了,“吃过了早饭没有?” 聂润自然不是来告状的,因此说道,“吃过了,因为怕母亲惦记二弟,所以先回来跟您说一声。” 果然老夫人笑,“你打发福宝回来说声也就是了,看耽误了你当差。” “儿子好歹在衙门这么多年,偶尔晚到一次半次的还是不要紧的。二弟在庄子上一切都好,仆妇们恭敬,虽然衣食不是那么丰盛,可胜在新鲜,昨晚吃了一顿荠菜饺子,味道甚好。” 聂笙奇怪道,“哥什么是荠菜啊?我怎么没吃到过?” 聂润仿佛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好事,依旧温言细语,“就是长在田间地头的一种野菜,你想吃,等我后日休沐,将你送过去就是。” 聂笙连忙摇头,她可不想找死。 聂润又道,“对了,你二哥说让我告诉你,叫你把你的宝贝都藏好了……” 见妹妹一脸“想哭”,聂润转头对母亲说话,“母亲,我还要当差,等晚上回来再给母亲请安细说。” 聂润亲自出马吓唬了不着调的妹妹一顿,这才神清气爽的去了衙门。 等聂河回了庄子,不仅把聂墨要的书跟笔墨纸砚都带齐了,还带了余承安跟老夫人传的话。 聂墨见了余承安就直接道,“怎么又来了?”他要的人手昨天已经送了过来,难道是有旁的不妥? 余承安心道,“有种你别去我家。”面上却傲娇的说,“我可不是为了你来的。” 聂河就在旁边笑。 聂墨这才想起来,余承安应该是为了那块砚台。 他是个爽快人,立即看向聂河,聂河从身后的肩膀上卸下一只包袱,打开里头一只锦盒,精细的包裹了,拿出来,正是余承安心心念念的那块端砚。  余承安捧着砚台直接去了客房。 第七十章 甜蜜 聂河继续禀报,“老夫人说抬举了怎生姑娘暂时管着庄子,这里的仆妇们都归了姑娘调度,月钱让姑娘看着人品跟行事划出二等三等来……” 聂墨知道这就是父亲母亲对于聂笙一事的补偿了,就是不晓得他们二老怎么教训聂笙。 不过,不管他们管不管,他都决定,把聂笙的宝贝弄来,怎生不是说砸了可惜吗?那就直接弄过来给她好了,反正都是给她出气,自然是按照她的想法来。 哪里知道怎生还不乐意,“我不要别人的,你不会给我买啊?” 聂墨听了怎生的娇嗔,没有生气反而高兴极了,他决定好好感谢下那小大夫,没有他,他跟怎生的关系也不能这么飞速发展。起码在以前,怎生是不会跟他这样撒娇的。 娇滴滴的样子真是爱煞人了。 不过作为大老爷,他还是一脸正经的说道,“我的钱不都是你管着,你想买什么还用经过我么?” 怎生被逗得忽然一笑,忙拿了帕子擦眼睛,边说道:“把我眼泪都笑出来了。” 聂墨探身拉她的手,“帕子干不干净啊就那么用力擦……”用拇指肚把她的眼泪抹了去。 怎生看着面前变得这么温柔的一个人,眼泪猝不及防的流了下来。 唬得聂墨忙将她拥住问道,“怎么了?” 怎生不想说,呜呜的埋在他怀里大半天,把他的衣裳都哭得湿透了。 聂墨有点明白,低声哄到,“有事情你说出来,说不定你以为的天大的事,在我这里都不是个事呢。” 怎生还是不想说,她内心隐隐的觉得是她从秦羽灵那里抢了聂墨,可她没有自信完完整整的拥有他,门不当户不对的,虽然聂墨一再承诺,可她看不到他们之间的未来。 聂墨轻轻的顺着她的背一下一下的安抚着,终于等她停了哭泣,见她哭的眼皮红肿,眸子里全是惊慌不安,也不忍继续问,毫无原则的妥协道,“不想说就算了,你记得有我呢。” 怎生抽噎着微微离开他一点,用手背擦了擦又冒出来的眼泪,“不是不想说,是不好意思说。那……秦家小姐怎么办啊?”  聂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就知道她要说这个,女人心说硬也软,重新将她拥到怀里,说道,“我十四岁就中了秀才,那时候很有一阵子意气风发,觉得比大哥更加优秀,只觉得举人进士不过一二年的功夫,可父亲不同意我去考……那些年,我看谁都不顺眼,脾气暴躁性格阴郁,直到遇到你之前,我还在想,若是父亲同意我参加秋闱,我一定要交一张白卷,用我的前程来做一次反击。要让他这个阁老在 天下人面前都失了面子里子……” “你明白了吗?” “啊?明白什么?哦,你不要再难过了,你现在是解元公呢,多少人羡慕啊!这可比交一张白卷好太多了。” 聂墨闭了闭眼睛,难道他说的很隐晦么?“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我那些年都沉浸在被压抑当中,别说儿女情长了,就是家里的兄弟姐妹们都不怎么被我待见……” 怎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难不成她竟然是他的初恋? 一下子做了人家初恋,感觉压力好大,不敢辜负了呢……  她眼睛刚经过泪水的洗濯,现在乌溜溜的瞪圆了,就像幼猫的圆眼一样,萌化了所有人。聂墨忍不住亲了她一口,才继续道,“我从来没单独见过秦羽灵,也没怎么跟她说过话,我们即便见面,也都是 当着母亲跟各家夫人们的面,我也从来没对她表露过任何心迹……” 聂墨见她懵懂不安的样子,将聂阁老跟秦老爷达成的结亲意见隐了下去,而是安抚道,“等我回府,就解决了这件事。” 怎生点了点头,聂墨勾了一下她的鼻子,“现在放心了吧?小醋桶!” “不放心,等秦小姐嫁了人我才放心呢。”她红着脸反驳道。 聂墨开怀大笑起来。 怎生解决了这桩心事,又转而发愁起令一件事,“老夫人怎么突然叫我管着这里的仆妇了?”自己可不是管理型人才啊。 聂墨捋了捋她的头发,“没事,你就给她们分分工,然后将月钱的事情说一说,月例跟府上统一时间发放,到时候你用我的私房银子发就行了,毕竟这庄子是父亲送给了我,再用府里的钱,不好。” 聂墨一口气帮怎生解决了两桩烦心事,接下来怎生的心情十分好。  她完全好了之后,就见了在这织耕院里伺候的所以仆妇,问了她们的司职之后,又听取了各人的意见跟工作中面临的困难,能解决的都解决了一下,不能解决的便另想了法子去办事,也算是小小的赢 得了一点尊重。 “你们是先来的,这段日子做事还算勤勉,月例就按府里二等仆妇们来发放,每月的中旬来我这里领上个月的月例……,再后来若是还要人,便只能从三等月例开始领了……”  喜得那些仆妇们一个劲的感谢,本来她们作为佃户,来主人家是帮忙,没有给钱一说的,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领到月例银子,且又是独一回,便觉得各位的体面,毕竟后头的再来人,这月例银子也越不 过她们去了,纷纷表了各自的忠心。 怎生打发了她们去忙,转身回屋躲到了聂墨怀里,刚才她也紧张,比见老夫人还紧张……  聂墨笑着拍她的背,嘴上说,“你看也没什么可怕的吧?以后你管着她们的月例,她们自然听你的话……,有不听话的,你打发了庄头将人撵出去就是,都不用你出面。”心里却想着,该托人寻一个好一 点的嬷嬷,放到怎生身边,以后这些事,由嬷嬷出面,也省得她每次都胆战心惊的。 又过了一天,怎生的小日子如期而至,聂墨首先松了一口气,他那次喝了*药,若是怎生怀孕,不晓得能不能生个健康的孩子呢,现在小日子来了正好。 怎生则明显的要比在府里放松,打了个哈欠问道,“您什么时候回府呀!” 聂墨笑道,“再陪你几天就回去,你先去歇着,我还有事。” 这两日他一口气写了两本字帖给她,又教了她不少字,可喜她在念书上倒是随了他,极有天分,教一个认一个,两个人窝在后头狂开了一阵子学霸模式。 虽然是白日,怎生窝回床上不一会儿就睡了。 聂墨等她睡熟了,拉了被子给她盖住,这才出门。  聂江等在前厅,见了他上前低声汇报,“……王公子知道帕子是秦小姐掉的,便格外喜欢,偷偷袖了那帕子,又拿了自己的一块去问秦小姐……,回去后却跟王尚书说,自己捡了秦小姐的帕子,还回去 的时候不小心错把自己的还了过去,秦小姐也没说什么,王尚书打算请媒人了呢!” 余承安斜倚在椅子上笑着道,“王尚书的胆子很不小。”又表扬聂墨,“不错,你这次的手法很温和很慈善。” 聂墨不领情,“即便定了亲,你以为秦羽灵会善罢甘休?不将事情坐实了,她说不定还要翻出什么风浪来。” 余承安一下子来了精神,双眸熠熠生辉,“哎呦,你挺了解她嘛……”不知道我妹子晓得了,会不会吃醋。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我妹子现在怎么样了,都这么久了,总该让我见一见了吧?” 聂墨继续低声吩咐了聂江,最后才对余承安说道,“明日带来给你看一眼。” 聂墨叫了怎生出来见了余承安一面,当然两人连话也没说,怎生行了个礼就又被他打发到了后头。 聂墨又巴巴的嘱咐,“也别老写字,偶尔动动针线……”给我做件衣裳呗。 这种分分钟友尽的模样着实刺激了余承安一回,“你够了没有?受不了。” “你看完了,没事儿就回去吧,记得在俞婶面前多说我的好话。” 余承安气得一甩袖子走了,当然没落下自己的砚台! 没几日怎生的小日子走干净了,聂墨免不了又过度使用了一回。 两人相拥而眠,睡到日上三竿,眼瞅着再不起身就赶不上城门关闭了,聂江跟聂河聂湖三个猜拳,最后倒霉的聂河去喊聂墨起床。 怎生爬不起来,聂墨便道,“你躺着,不用送我。”  两人也算相处了大半年了,怎生对聂墨有一点了解,又不是很了解,其实之前的时候从内心里头,她对他的事情不大好奇,就像她对皇帝没有多少好奇心一样,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就算未来挺虚 幻的,有他陪着,她也愿意试试。 所以现在不管怎样,她都不想违逆了他,说话也顺着他的意思说些他喜欢爱听的,譬如,“那你什么时候再来啊?” 就这一句,高兴的聂墨眼睛都眯了起来,本来要起身走了,又坐回床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过个三五天我就过来。” 怎生拉住他的手,又问,“那我不在,谁贴身伺候你啊?”能问出这一句,她也绝对是开了外挂,白莲花上身。  偏聂墨就吃这一套。寻常男人听见女人这么说,都要不耐烦,可聂墨不,他瞬间就想到了怎生这是不放心他再叫人伺候,顿时傲娇的醺醺然,怎生这是太爱他了,唯恐他被别的女人给勾走了啊。 第七十一章 震慑 可男人应该怎么对待女人呢?一味的宠着哄着当然不行,还要会调她的胃口,免得她把自己抛到了脑后头,所以他决定不回答她这个问题,叫她日夜都惦记着他才好。  聂府里头,自从知道二哥要从庄子上回来,聂笙一整日都魂不守舍,她的确藏起了许多宝贝,可她总不能让屋里空荡荡的吧,再说,她现在年纪大了,也知道打扮了,把首饰都收藏起来,真的是太痛 苦了。 聂墨进府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雨,虽然门房拿伞及时,可还是溅了几滴到他的衣摆上。 “不妨事,先去给祖母母亲请安。”他说着就往里走。 聂笙打发的小厮在门房呆着呢,听着这话就一溜烟的跑着回去禀报。 聂笙早就想好了,等聂墨在祖母那里的时候,她主动给他道歉,顶多被说个一两句,她再掉点金豆子这事儿就过去了,听了小厮的话,连忙站起来吩咐道,“我们也去请安去。” 聂墨进了垂花门脚步一顿,“衣裳不洁,实在失礼,我先回荔园换了衣裳再去请安,聂湖你替我去跟太夫人跟老夫人都说一声。” 聂笙先去了致公堂,听说母亲在祖母那里,忙匆匆的赶到了荣安堂,给长辈们见过礼,酝酿了情绪刚要对聂墨开口,抬头却没发现目标…… “二,二哥哥呢?” 聂润恰好坐在旁边喝茶,闻言温润的一笑,“他呀,刚打发了小厮过来说下雨把衣裳弄脏了,回去换了衣裳再来。” 聂笙瞬时万箭穿心,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她被二哥玩的这手儿调虎离山给坑了啊! 秋园里头,聂墨端坐在上首,聂笙的奶嬷嬷万分后悔,她刚才就应该死皮赖脸的跟着三小姐才对,也好过留下来应付二爷这头猛虎强啊! 聂笙那边的丫头婆子自然知道自己主子做的好事,一个个看着上首脸色阴沉的聂墨俱都不敢作声。 聂墨吓唬了这些人一通,想到一个更加好的主意,聂笙转过年就十四了,女孩子家也是时候定亲了,哼,定了亲就要被母亲拘起来学规矩学女红,到时候看她怎么蹦跶。 太夫人不知道聂墨被下药,更不知道聂笙差点把哥哥的通房丫头给卖了,见聂笙一下子坐在了地上还笑道,“这丫头,这么想见哥哥呀!” 大夫人忙起身去扶聂笙。 知道实情的老夫人轻轻瞟了聂笙一眼,决定好好给聂笙上上规矩,自己的二儿子可不是吃素的,连老大家的醋都吃,她要是不管教聂笙,指不定他又说什么呢!聂笙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二老夫人三老夫人这次都算是多亏了聂墨,都被聂墨牺牲小我成就大家的行为感动的不行,决定今天晚上就着人给聂墨送礼去,两位老夫人各自嘴边噙着笑在想要给聂墨送些什么好。 不一会儿聂墨就过来,众人见他精神奕奕,神采飞扬,知情的都放了心,不知情的太夫人笑着道,“可见先前是秋闱累着了,这都考完了,可该好好歇歇,瞧这气色多好呢。” 聂墨给众人行了礼道,“祖母,孙儿明年还要参加春闱呢。”解元公,父亲总不会不让参加了吧? 太夫人见孙子上进,再没有不高兴的,一个劲的点头,“好好,真是好孩子。” 一屋子人其乐融融,只有聂笙攥紧了帕子,恨不能冲上去对她二哥摇一摇,问他有没有去秋园,她这样子,自然在人前赔礼道歉的话也说不出来。 聂墨也没在意,笑着跟众人说了几句庄子上的闲事,便扶着老夫人告退了。 老夫人一边走一边琢磨着话道,“咱们这样的人家,没娶亲不兴给孩子们抬姨娘,不过你年纪大了,这亲事就算定了下来,成婚也要一年以后,我看,要不……?” 聂墨不紧不慢的说道,“母亲,儿子现在也挺好,姨娘抬不抬的无所谓,怎生被我打发在庄子上,若是抬姨娘母亲就要另外给我选人,噢,对了,如云我可不要了,也太闹了。” 老夫人还以为儿子对怎生有情呢,听了这番话心中又犯了犹豫,这听着也不像有情的意思呢。 殊不知聂墨也在琢磨,若是抬了姨娘,那以后就不能作为正妻,以妾为妻可是当今的大忌。 聂墨将老夫人送回致公堂,他略坐了一会儿就提出告辞,老夫人则因为计划被儿子一番话打乱,迫切的需要找程嬷嬷商议,也便放了他走了。 聂墨回了荔园不久,二老夫人跟三老夫人的人不约而同的送了厚礼上门。  聂墨见了礼单,见上头有不少布匹,索性拣出一些来,连同怎生的日常所用的一些东西都命人归置到一边,吩咐聂江,“明日你带人将这些送给姑娘去,吩咐庄头不可怠慢。哦,对了,庄头不是有两个 小儿子,叫他送一个来府里。” 第一天到了傍晚二爷才走,第二天一大早就巴巴的打发了身边最得力的聂江过来送东西,可见对庄子上这位的看重,本来二爷走了,等着看笑话的也都熄了声。 怎生有点吃惊,“都是给我的啊?” 聂江微微一笑,“是,二爷说让姑娘都做成衣裳。”在人前对怎生恭敬的很。 怎生反倒被他这番做作弄得胆战心惊。 聂江微微给她使了个眼色,请她看布料,这可都是些名贵的料子,不是那些地摊货。 怎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有一多半衣料是宝蓝色,淡青色,银白色,还有不少云水碧色,这可都是做男装的布料……得,还是让她干活儿。 怎生这么一看,内心反倒淡定了不少。 聂江根本摸不着头脑,这作用还怎么起了反作用了?怎么也没想到怎生姑娘她不识货啊! 一般人见着这么些名贵的布料,都觉得辣眼睛,怎生姑娘难道不会觉得手软? 怎生当然没觉得手软,她觉得自己有可能手累! 幸亏庄头等人还算识货,聂江的任务总算磕磕绊绊的完成了。 庄头兴高采烈的把自己的小儿子送到聂江的车上,自己连去也没敢去,一个劲的拜托聂江,“若是不听话,请严加管教,再不敢有二话的。” 聂江微笑,“二爷让你伺候好姑娘,至于他,”他歪头看了眼那个八九岁的小黑皮,“我先带着他学规矩,跟着二爷,不会叫他受人欺负的。” 怎生这才明白,聂江这是给她搭台子,脸色微红。 聂江走了,她才松了一口气,不料没一个时辰,聂河又送了蓝葡跟紫葡过来了,“二爷让小的把蓝葡跟紫葡送过来。” 怎生的脸红的跟葡萄一样了。 聂河再走了,庄头没有犹豫的就把自家十二岁的闺女送了进来,简直就是硬塞给怎生,“这丫头没取名字,一直就是小妞小妞的叫着,请姑娘赏个名字。” 怎生心里叹了口气,她不想给人取名字,可叫她一个劲的喊人家“小妞”,她的内心会骚动啊!总有种自己是汉子的感觉啊! 蓝葡跟紫葡倒是很高兴,庄子上毕竟不像府里那么拘束,她们虽然受了一阵子丫头教育,但根上是野路子出身,在聂府里头就像给猴子穿了燕尾服,不如在庄子上穿皮坎肩来的舒爽。 小妞别别扭扭的站在一旁,庄头不敢久留,拼命给闺女使了个眼色就走了,蓝葡靠着怎生笑嘻嘻的低声,“姑娘,我这里倒有个好名字。” 怎生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蓝葡嘿嘿笑着,“叫黑葡怎么样?” 小妞确实挺黑,但叫人黑葡? 怎生努力把小妞两个字咽了下去,问道,“你姓什么?今年多大了?平日里在家都做些什么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小妞虽然别扭,可还是扭捏着回答了,“奴姓王,今年十二,转过年就十三,平时在家,帮着俺娘看着弟弟,做做饭,给家里人做鞋子……” 通过对话,怎生很快了解到,庄头其实不是聂家的家生子,只能算投靠到聂府的,没有签过卖身契,只是签的工契,一年有五十两银子,但是庄头不能佃庄子上的地种,他只负责管理。 这种管理方式有一定的可取之处,庄头不能种地,只负责管理,避免了与佃户们在土地问题上的冲突,因为有的地离水源近,有的地离水源远…… “你见过怎么浇地么?”怎生眼睛都亮了,程序猿妹子伤不起,这么多日子,她想苏个东西都没地方苏,一想到灌溉,她顿时有了主意,她还记得水车是什么样的,她苏不出来,她可以剽 窃啊! 水车到底是谁发明的来着? “给俺爹送饭的时候看到过,他们顺着井挖了沟渠,然后用筒车把水从井里拉出来,倒进沟渠就能把水送到田里了,井水很甜呢……” 苏水车之路被堵住了。 老天爷还是恩赐台电脑让她写代码去吧! 蓝葡的注意力又被转移了,“姑娘,这么多布料可该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做衣裳啊! 如果给不了电脑,没关系,给台缝纫机,她绝对能无师自通。  要自带锁边功能的缝纫机! 第七十二章 想苏 蓝葡跟紫葡一听做衣裳就歇菜了,顿时跟腌了半天脱水了的咸菜叶子一样,怎生也不勉强,“你们去前头,问问那些帮工的大嫂们可有会裁剪做衣裳的,有的话叫了过来。” 不料蓝葡一问,前头六七个仆妇齐呼啦的都来了。 吓了怎生一跳,一问才知道,聂墨一走,她们的活计就少了一多半,整日里头闲在前头院子里头,又不敢私自拿了活计进来做,心里还觉得无功不受禄,聂府的工钱拿着烫手呢。  怎生一想就明白了,她爹要是被人请去做木匠,整日里闲着吃茶喝水的,也肯定不乐意,对于许多质朴的人来说,通过劳动获得报酬内心是舒适的,而那种近乎占便宜的方式来获得好处是他们无法接 受的。 这样看来,庄头当初选得这些人还是不错的,少有偷奸耍滑之流。 心里这样想着,对王小妞也多了不少好感。 但眼前的问题还是要解决滴,“嫂子们容我想想,再者这事总要禀报了二爷,若是各位嫂子有想法,也可以跟我说说……” 怎生话一说完,就见那群人里头有个穿枣红衣裳的妇人张嘴想说什么,不知道为何又闭上嘴垂下头去。 怎生没有勉强,而是笑着道,“嫂子们先去忙吧,若是想到了,尽管来后头找我说话。” 人一多,难免就会有不同,怎生的话说完有几个麻溜的就走了,剩下两三个人有些迟疑,其中就有那个穿枣红衣裳的妇人。 这时候,她们大概需要一点鼓励吧! 怎生努力的作了个鼓励的眼神儿飞给她!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眼神太热情,枣红衣裳嗖得又飞快的低下了头。 倒是她旁边一个穿青布衣裙的妇人往前走了一步主动道,“姑娘,奴家有话要说。” 怎生点头,问道,“这位大嫂贵姓?” “奴家婆家姓李,姑娘喊奴家一声李家的就行。” “李嫂子有什么事就说吧。”她含了一抹笑道。  不料李嫂子见了她这模样之后,不知道哪根神经不对,竟然有点羞臊了,声音低了两度不止,脑袋也垂了下去,“奴家家里有两个孩子,小的那个才六七个月,奴家公婆年纪大了,照看起来辛苦,奴家 想……” 李嫂子可能觉得接下来的话说不出口,怎生还是很理解她这种心情的。 “几位嫂子都进来坐吧。”她主动带了人去了偏厅。 这偏厅是聂墨留出来,叫她管理仆妇时用的,没想到这么快便派上用场。 怎生一边走,一边思索问题,本来她以为管理庄子很简单,就是到了时候给大家发发工钱而已,却不料先是庄头送了个小妞过来,后头就发现几个仆妇各有心思。 她想到一个处理办法了,可又不知道该不该说,可不可行,——没个人商量,好痛苦,不理解为何有那么些喜欢独断专行的人,难道不怕自己的方案出Bug吗?  进了偏厅,蓝葡跟紫葡从角落里头搬了几只圆凳过来,怎生道,“嫂子们坐吧。”她自己也坐了下来。蓝葡跟紫葡则站到她身后,王小妞咬了下嘴唇,跟着站到蓝葡的后头。这么一来,怎生这边的人数 倒是比面前的三个妇人多了一人。  怎生撇开李大嫂转而打量除了枣红衣裳的另外一位穿了灰布夹衣的妇人,发现她虽然是穿的最简单最朴素的,但衣裳十分合身,显得人也比较精神,虽然没有说话,可脸上并不见惶恐,便直接开口问 道,“这位大嫂是有什么事呢?” 灰布夹衣妇人站了起身,“回姑娘的话,奴家姓王,奴家是想……刚才这位姑娘去前头问谁会裁剪衣裳,奴家手拙,倒是还能用心做些简单的……” 这是有意向接活儿了!怎生笑,“王大嫂先前管着做什么活?” “奴家在前头院子管着洗衣裳。”现在二爷带着小厮们一走,她也没衣裳可洗了…… “我知道了,明儿你就来后头,详细的咱们到时候再说。”  打发走了王大嫂,怎生再看向枣红衣裳,她这次总算有了信心,主动站起来道,“回姑娘,奴家也姓王,也是……会裁剪,还会做鞋!之前在前头跟李家嫂子一起管着烧水做饭。”其实主要是会做鞋,男 人们下地,衣裳坏了能补补丁,可鞋子打补丁没法穿,所以做鞋子做的多。 怎生笑得跟弥勒佛一样,“王嫂子明日也来。” “谢姑娘,那……奴家几时来?” “卯时之后都行。” 王嫂子也欢天喜地的走了。 她们走了之后青布衣裙的李大嫂渐渐的露出痛苦的神情,站起来慢慢的跪到怎生面前。 怎生刚要站起来去扶,就被后头蓝葡拉住了衣带,她一怔,半响道,“李大嫂起来说话。”  李大嫂坚持跪着不起,怎生觉得压力巨大,再要站起来,这次却被紫葡拉住,而蓝葡直接走到李大嫂跟前,单手就将李大嫂轻松的托了起来,并道,“嫂子还是听姑娘的话好些。”话虽然是笑着说的, 可李大嫂明显被吓到了好吗? 她攥了攥拳头,鼓起勇气道,“奴家想请姑娘出门辞了奴家,好让奴家回家照看孩子……” 她这话一开口,怎生身后的紫葡就一个劲的拉她的衣裳。 娘的,她手劲那么大,也不怕给她拉扯破了。刚想到这里,怎生就觉得后头衣裳嗤啦一声,声音不大,可她跟紫葡都听到了。 紫葡松了手,蓝葡也不敢拉了。 两个人的目光投射到怎生身上,一波一波的发射着“不要答应她”的眼波。 怎生有点无语,大家这是都把她当做蠢蛋了吗? 她也是奴籍好不?由她出面辞了李大嫂,恶人都让她做了,到时候她还不得被李大嫂的家人给暗地里骂啊! 李大嫂的神情随着怎生的沉默愈发的痛苦起来,放在膝盖上的双手背上青筋都出来了。 怎生觉得她肯定有苦衷。 人是有情感的动物,谁还不会遇到点事儿啊,或许在李大嫂看来,由怎生出面辞了她才是最好的方式。 这样真的很得罪人啊!好吧,她其实已经得罪了不少人了,譬如秦家小姐,譬如聂三小姐,以及聂府大夫人…… “嫂子想必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又不便说,先不要着急,我这里有个主意,因为没有请示了二爷,所以先前并没有说,因为事关嫂子等人的分工,不如嫂子先听听,看我的主意可不可行。” 李大嫂在听她说第一句的时候就抬头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到了后头更是轻轻点头。  怎生见她点头,后头说话也有了点信心,“二爷不在,大家都闲在织耕院里头,既闲着没有多少事做,还耽误了地里跟家里的活计,倒不如把这份长工改为短工。府里二等仆妇们每个月月例是五百钱, 平均每日约么着一十六个钱,这就是长工每日里头该拿的钱,好处是钱多,孬处么自然也有,譬如若是想告假,要提前打招呼不说,还不一定能告下假来。 短工么,就是哪一日要人就让人哪一日来上工,好处不言而喻,自由,辛苦也少些,不过坏处也有,拿的钱少。结账是跟长工一样的,每个月中旬领上个月出工的工钱。” 李大嫂没问短工多少钱就一个劲的点头,“奴家愿意做这个短工,求姑娘恩典。”  说道恩典,怎生有点汗颜,可她衣裳坏了,也不敢有大动作,只好端坐着微笑,“恩典不敢当,只是此事还要禀报了二爷知道,所以嫂子回家之后先不要说,等事情成了,我自然会出面跟诸位帮工的嫂 子都说清楚的。” 李大嫂感恩戴德的走了,蓝葡当着王小妞的面就撇嘴,“姑娘太不拿大了!” “你这是夸我还是贬我?……还有我的衣裳,要么你给我缝补好了,要么赔我钱啊!” “姑娘你也太抠门了?要不我给你捶捶背吧?” “还是算了,没得你把我捶散了架,今儿这事你们也看到了,现在就给你个机会将功赎罪,去把今儿的事回禀了二爷。”怎生道。 蓝葡一下子缩了,她看了一眼王小妞,这才扭捏着说道,“二爷叫我一步也不能离开你!再说,我看见二爷,就说不出话来了,到时候把话传歪了,若是说成庄子上的仆妇欺负姑娘脸嫩……” “行了,紫葡你去。” “姑娘,你饶了我吧!我还不如蓝葡呢。余大爷说再有下次看护不利,就把我洗洗剥皮,酿成葡萄酒……” 怎生这才知道原来上次还真是聂墨神通广大的找到了她,而不是倚靠蓝葡跟紫葡,那么问题来了,聂墨是怎么找到她的呢? 那是被拐卖的危险时刻他找到她皆大欢喜,可若是她想逃跑或者跟人私奔没等出城就被找到,呵呵,那就不够美妙了。 呃,当然,现在她还没有私奔的对象。 卓文君那么好的女子都有眼瞎的时候,何况她这种看不透人心的蠢蛋?私奔对女子来说,是下下策。  怎生扛着毛笔坐在黑漆木椅上苦苦思索:铅笔——是如何制作出来的呢?钢笔、圆珠笔、中性笔就不用想了,能把铅笔苏出来,也不枉她穿越一遭…… 第七十三章 握卵 想了半天,还是脱不了用毛笔。 毛笔字写一个半个的还好,写多了还是如同大姨妈一般无法令人直视…… 非同一般的痛苦呀! 窗外蓝葡还在用傲娇的语气赶庆阳,“去,去,去,姑娘在用心写文章呢……打搅了姑娘用功,你可小心……” 怎生大吼一声,“蓝葡!” 用心写文章!你咋不说我炼丹呢! ** 聂墨瞪大了眼睛,“怎生给我的信?!”艾玛,人家鸿雁传书,他们俩这弄了颗葡萄? 紫葡点了点头。 聂墨伸手,“拿来。” 紫葡从后背上解下一个小包袱,里头是厚厚的一沓子纸…… 纸上的字一个一个比端午节的粽子还大,聂墨看了第一眼就想喷,好不容易为了怎生的面子忍了下来,嫌弃的看了眼紫葡,这丫头太不会看人眼色,没看见他准备看情书么?! 紫葡犹犹豫豫,就是不肯走。 “还有事么?”没事就赶紧下去啊! 紫葡垂着脑袋不敢看聂墨的脸色,鼓了鼓勇气道,“姑娘说等二爷看完信,还叫奴婢把信原样拿回去。” 聂墨直接,“滚!” 紫葡圆溜溜的滚了,别看她智商不高,可她情商高啊! 聂墨翻看了一遍信的内容,翻到最后,发现自己好像智力也下降了——忘了前头写的啥了。 呼啦呼啦翻到前头,一数,哎呦窝草,写了六十多页纸……难怪他看忘了呢。 聂墨在书房里头带了半个时辰才看明白了。 这么点小事……还是写信好。让人传话多没意思。 这就跟现代许多人喜欢发微信短信,却不热爱打电话一样。 收到了信,自然要回信,聂墨刚提起笔,又放下了。 让他把字写的跟粽子一样那会好痛苦,可要是写的规整了,估计看信的人会嫉妒吧? 哎!真是两难的选择呢。 不过,难为怎生怎么想到这样处置的。 这事儿,若是闹到大夫人跟前,大夫人铁定把不乐意做工的给辞了,若是换了聂笙,这死丫头别扭,说不得把人撵走还不许租给那家人土地…… 设身处地的肯为别人着想,这大概是怎生有别于世家贵人们的一项优点。 这事若不是怎生提起来,聂墨肯定不会当成事儿的,他还不差这几个工钱。 但怎生把它当成一件事,那他也愿意重视一下。 聂墨的重视方式就是他亲自去了庄子上。 聂墨离开的第一天,他派了聂江来,又派了聂河来,第二天,他亲自来了。 “路过,顺便过来看看,庄子上可有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他说的脸不红气不喘。 怎生咽了一口口水。 她现在只想把紫葡拉过来捶一顿。 她交待的是把她写的信带回来,而不是把聂墨带回来! “二爷渴了吧,先喝点茶水吧?” “不着急,我今晚留下不走了……”所以你想跟我独处,咱们有的是时间哟! 哟个腚! 聂墨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握着她拿毛笔的手,“初学写字,就像小孩子学走路一样,需要手把手的教……”一本正经的对她说。 怎生冲他摆出了个白痴笑容,在心底发自肺腑的喊了声,“奶娘好~” “人常说字如其人,毛笔字最重要的便是结构,胸中有了结构,方能挥洒自如,把字写得开阔大气……,咳咳咳……” 怎生点头,这个她懂,一笔下去把大半页纸都给占了!差点没把老师给呛死。 “结构,不是非要大了才能有结构,越是大字越不容易写呢,你想想,毛笔就这么细,你弄的那么大,只有个架子,没有内容,是不是显得很空荡?” “把笔虚而宽,掌虚如握卵……” “啊?什么握什么?” 聂墨深吸一口气,竭力把跑得沸腾的思绪拉回来,“掌虚如握卵。”伸手示范。 怎生懂,“就是说手里像是握着一只蛋一样呗?!我懂。” 聂墨的呼吸停顿了足有半分钟。 一不留神想多了。 可以后还能不能好好写字啦?! 继续教学,“小字要低执笔,大则反之……,提按之间要注意适当转换,不要一味的只提笔或者按下笔写……” 接下来怎生都听得十分认真,她临摹的基础虽然还不够,可也能够听懂聂墨的话了。 两个人一直写到掌灯十分。 蓝葡跟紫葡提了晚饭来。 两个人对面坐了吃饭,怎生想起事来,放下碗问道,“我娘知道我来庄子上吗?”虽然出了聂府,但是貌似想见母亲一面还是不太容易呢。 聂墨点了点头,“知道,不过不晓得你是怎么过来的。” “正好,免得她担心。哦,对了,你那日从王家出来是怎么找到我的呀?听蓝葡跟紫葡说,她们好像都跟错了车呢。” 聂墨冲她一笑,伸手擦了她唇角的米饭粒,仿佛漫不经心的说道,“我自然是有后招的,所以,你也别想从我身边跑掉……,小心给我抓回来……”手做了个握紧的姿势。 怎生觉得这要是手心里头有个蛋被他这么恶狠狠的一攥,肯定已经碎了…… 但是这种时刻,承认自己有逃跑的心思,无异于摸老虎的菊花,她是不会上赶着作死的,因此摆出一副特别无辜的眼神,嘟嘴道,“谁跑了啊?!二师兄!”老是喜欢倒打一耙。 “二师兄?大师兄是谁?” “东胜神州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花果山水帘洞美猴王齐天大圣……” 聂墨,“说的什么啊?”完全听不懂,还是换个正常的话题好了,“明儿你叫了人来吩咐就行,按照你的想法办,这庄子是我的呢,不用担心事情发生后没人兜着……,对了,需要我给你掠阵吗?” 怎生摇了摇头,虽然聂墨在对庄子上的仆妇们有一定的震慑作用,但是对她同样有震慑作用呀! “不用了,若是我办不好,再找你好了。” 聂墨一笑,显然喜欢她这么说,“那你明日上午就吩咐下去,我等中午吃了饭再走。” 怎生重新拿起筷子,点了点头。 聂墨随意的问道,“我走了有没有害怕?” “蓝葡跟紫葡来了就不怕了。哦,对了,王庄头把他家的闺女领了来,说要送给我使唤……” “嗯,王庄头毕竟是个男子,你有什么事想吩咐他,就让他闺女跟他说……” “要是这样的话,庆阳就能办了,我这里没什么活计给她做,把她打发回去吧?十二岁,也差不多到了该定亲的年纪了吧?”  “这你可想岔了,虽然我懂的也不多,可你知道府外有多少人家想把姑娘儿子送进府的么?你把她打发回去,外头的人不会说你体贴,反倒要说你骄傲看不起人呢。她能留在织耕院,才是抬举了她,将 来她若是定亲,也能说些好一点的亲事……”  “才说你聪明,又变笨了,你见她在这里受人约束管教,难不成以为她在家就是娇小姐不成,寻常人家的女儿们在家受父母兄弟管,出了门受婆家管,依照我,还不如在这织耕院里快活……你没有问她 喜不喜欢在这里吧?” 怎生撇嘴,“我看上去那么傻吗?问她她肯定说喜欢啊!说不喜欢岂不是得罪人?” 聂墨笑,“好,不错。”他是很喜欢她的天真,可不喜欢她天真着面对别人。 他一夸她她就抿着唇笑了。 聂墨也勾起唇角,现在两个人相处比之四个月前属于渐入佳境,所以他也不能太打击她,适当的顺毛捋还是有好处的,总归还是开开心心的相处才叫人高兴。 “人,还是豁达一些活的好……” 怎生即便不算完美无缺,可她身上的豁达跟善良还是很吸引聂墨——他缺少这些。 聂墨像一个大圆片只少了一小部分,秦羽灵类他,怎生虽然只是一小片,却正好跟聂墨契合起来。 突如其来的爱情是一部分,更多的是天长地久的相处。 “短工的话,一天该多少钱合适呢?” “你看着办,哦,对了,账本我也给你带来了。来,这是庄子上的账册,这是那个铺子的,——你要是想要入账,字还要练练……” 不愧是毒蛇郎君,说出来的话就跟小李飞刀的刀片一样利落。 怎生脸上一红。 暗戳戳的在心底踩了他好几下。 这要是搁在现代,他是她男朋友,她绝对要分手! 拜聂墨的毒舌所致,接下来怎生待他很是客气,无论做什么都一板一眼的,连聂墨故意让她留在浴间她都秉持着坐怀不乱的精神对待他。 两人这一夜算是相安无事。 没有得逞也算是相安无事的一种啦! 过程是没有得逞,结果就相安无事…… 聂墨早上醒来的时候也情不自禁的感叹: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子。这话要是换在他们之间,那就是,“宁得罪聂墨,莫得罪怎生”啊! 聂墨照旧早起看书练拳,他看书的时候,怎生也起来了,天色还不算亮,她也趴在榻桌上写字。 聂墨懒得唤人,自己又点了一盏灯挪到桌上。 有佳人相伴,时间过得格外快,聂墨只觉得没看了几页书,天就亮了——倒是怎生写了不少页纸,哈哈~ 怎生写满了一页,刚要再换纸,聂墨捉住了她的手腕,“要不要跟我出去练拳?我可以教你。”  事实证明,这主意是个馊主意,怎生再次确认聂墨真是生来打击她的! 第七十四章 蛤蟆 “哈哈,哈哈……,别……别走啊!哈哈……我不笑了……” 怎生眼红面赤,是可忍孰不可忍,竟然说她像蛤蟆! 是他叫她扎马步,可她刚蹲下,就被他笑傻了! 怎生姑娘的自信心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 还有身上这件浅绿色衣裳,她以后也不想再穿了! 她决定给聂墨点好看。 人在倒霉的时候,坏主意总是特别多…… 怎生一整日都拉着一张脸。 其实她应该庆幸,晨练的时候织耕院的小园子里头没有人,否则就她那蛤蟆样儿,肯定能再乐坏几个人。 由于心情极度恶劣,所以吃过早饭叫了众人来吩咐事情的时候也笑不起来,聂墨倒是不受影响,闲闲的的背对着众人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翻书。  “浆洗、洒扫、厨房上各留一个做长工,其余的若是二爷来了,或者二爷带了客来,便做一日算一日的钱,因有老夫人跟二爷的恩典,再加上众位嫂子这段日子的勤勉,所以即便是短工,也比府里的三 等粗使要拿的钱多,短工每做一日,便可得十三个钱……” 庄子上的人到底是自由散漫些,聂墨在这里,底下依旧有悉悉索索说话的。 怎生听到管洒扫的两个妇人就低头快速的交流,“一日是十三个钱,那一个月是多少钱?” 两个人算了老半天也没算出来,“是四百五十钱?”“不对,是三百钱吧?” 怎生只得开口,“短工若是做满一个月,是三百九十钱,府里的三等粗使一个月只有三百钱。” 她一开口,底下的仆妇们便有些欣喜,昨天留下的李大嫂当即先道,“姑娘,奴家想做这短工。” 她之前是在厨房的,这样厨房就剩下了王大嫂,就是昨日说会裁剪还会做鞋的那个妇人。 王大嫂不用竞争上岗,就平白获得一份长工的活,一个月有五百钱拿不少,有时候厨房里头剩下的一些主人家不要的东西还能拿回家去,顿时高兴的脸上带了出来。 怎生很爽快,“那王大嫂就先把厨房管了起来,若是忙不过来,再来找我说话。” 王大嫂一个劲的道,“谢姑娘,忙得过来,忙得过来。” 浆洗上的两个妇人,其中昨天也说会裁剪的另一个姓王的也主动道,“奴家也想做短工。”另一个胡嫂子便做了长工。 倒是洒扫上两个人刚才还有说有笑,这会儿又各自为政开来,似乎是都不想做这短工。 怎生道,“洒扫的两位若是想都做长工也不是不行,正好把大门看顾起来,有事要速速来回……” 一番安排布置下来,直接把织耕院的人减少了一半有余。 聂墨有点不乐意,扭头睃了她一眼,见怎生的脸还板着,不像开怀的样子,便又将头扭了回去,颇有点儿英雄气短的惆怅! 聂墨在这里,怎生也不能留下昨日的两个人裁剪衣裳了,说完了正事便都打发走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聂墨故意跟她坐到一侧,本想显示下自己的大男子气概(给她夹菜),没想到手里的筷子不听使唤,丸子太滑溜,没放到她嘴里反而落到她面前的汤碗里头,弹力十足的丸子溅起的 热汤烫得怎生脸上一下子起了好几个红点。 这顿饭两个人都没吃好,堪称一只丸子引发的惨案。 聂墨终于老实又规矩了,放低了身段跟声音问,“想吃点什么?脸还疼不疼?” 怎生摇了摇头,内心给他个好看的念头越发的坚定了! “早晨起早了,有点累了,咱们歇个午觉去吧!”聂墨继续低声道。 他不说还好,一说怎生也有点困了,夜里睡的晚,早上起得早,可不困了么? 两个人躺在床上,没一会儿聂墨还是说道,“怎么打发了那么多人走?织耕院里头多留些人也热闹。” “这院子前后加起来也不大,留那么多人整天在这儿闲着白领月钱……”显得当主子的很傻的。 “这就替我心疼银子了?”聂墨沾沾自喜,洋洋得意。 支棱起身子眼光落到她下巴上,又不好意思了,伸手点了点,“还疼吗?” 都快烫熟了,能不疼吗? “你闻到了吗?”她看着他问。 “啊?你说什么?”聂墨表示不懂。 “我这儿都快被你给烫熟了,你就没闻到肉香味儿啊?” 聂墨:“噗……” 怎生伸出手,也懒得甩帕子了,直接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口水。 聂墨趴在她的肩头笑了好一会儿,才消停。 “对……不起,呵呵……” 道歉毫无诚意,她用谴责的目光看着他。 聂墨在她炯炯有神的目光里头终于良心发现,说了一句,“算了,人少就少吧,若是不够使唤了,你再叫了庄头找人好了。” “二爷。” “嗯?” “刚才你夹丸子的时候是故意的吧?”她的目光柔软下来,可怜巴巴的问道。 聂墨又趴到了她肩窝,笑的差点流出泪来,翻了个身,仰天躺好,搂着她的肩膀道,“要不你还跟我回府吧,离开你一天,我都觉得难受。” “是吗?哦,我明白了,有只蛤蟆陪您练拳,确实很让人开心……” 怎生目光如豆的盯着他。 而聂墨在听到蛤蟆陪练之后,先是瞪大了眼睛,而后毫无形象的哈哈哈,把外头枝头的麻雀都吓跑了。 这一笑把怎生笑得气血翻涌,险些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聂墨的笑声简直就是传出五里,响彻云霄。 而气若游丝的蛤蟆陪练,果断的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睡了过去。 睡眠是改善情绪的好方式,怎生睡了一觉,醒来觉得破碎的自尊已经修缮了一些,看聂墨的目光总算不那么“虎视眈眈”。 聂墨正靠在床头翻书。 “内室的光线不好,干嘛不到外头去看?”她起身穿了外衣。 聂墨笑,“也没看进多少去。”光顾着看她了。 睡着的怎生没那么多火气,显得乖柔可爱,聂墨的心都软了,情不自禁的检讨,早上的时候自己也太那啥了,就算她动作像蛤蟆,也不能说出来啊! 当然啦,蛤蟆也是可爱的蛤蟆,他也是喜欢的。 聂墨决定说点什么来弥补下两人因蛤蟆一事而产生的裂痕,想了想到,“王盛的父亲已经托人向秦家提亲了,等他们定下,我就来接你回去。”常在庄子上住着,他受不了。 怎生正在整理枕头,闻言身子一顿,斟酌着开口问道,“那秦家会答应吗?” 秦家家世跟聂家相当,王家虽然有个刑部尚书,可与之相比还是低了一个档次,俗话说嫁高娶低,秦家应该拒绝才对。 如果没有万全的准备,就凭王盛的父亲跟他那狠毒的继母,这亲事绝对不成,没准以后王盛的前途也完蛋,可谁叫王盛遇到以德报怨的自己呢?!  聂墨有心在怎生的心中重新塑立自己的崭新的解元公形象,便有意无意的将那些背地里的小动作都略过不说,而是缓缓的说道,“撇开家世,王盛也算一表人才,再说又刚过了秋闱,看他的才学,明年 的春闱应该落不了榜。” “王家的提亲,秦家碍于脸面,并不好拒绝。” 王家这次花了力气请了两个媒人上门,这俩人可不是普通人,都是聂墨“精心”替王盛参谋的。 一位是前户部尚书,致仕下来的沈大人,这人不是别人,乃是聂墨的亲大舅,另一位则是翰林院大学士苏大人,恰恰是秦父的恩师。  若是旁人去提亲,秦家还能借口说与聂家已经口头约定,可聂墨的亲娘舅能不知道聂墨有没有定亲么?他张口就来了一句,“秦家的姑娘好啊!若不是我那二外甥一心想着春闱,我都想劝我妹子把你们 家姑娘给定下了……,倒是不想叫王大人占了先,这可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苏大人您说是不是?” 苏大人来这一趟并不甘愿,可来都来了,也不能当场给王家塌台子,遂点头道,“秦家姑娘我见过,极是和婉惠柔,大家出身,天生就是做宗妇的。” 可就算是沈大人跟苏大人出马,秦家人也顶住了这波压力,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说先要合合八字。 接下来的事聂墨就不管了,若是王盛连这点儿事都办不好,那聂墨只能“遗憾”的替秦小姐另觅佳婿了! 而若是合准了八字,剩下的聂墨自然会继续帮忙,直到把他们俩送入洞房。 怎生迟疑的问道,“那若是王公子明年落榜了呢?” 聂墨笑,“不会的。” 王盛一定不会落榜,他这样的情形,就像走在钢丝上,一不留神就要万劫不复,所以他不敢落榜,也不能落榜。 家世不足以匹配,那就用才学来弥补,春闱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有关秦家跟王家成亲的话题,并不令人愉悦。 虽然聂墨信誓旦旦,可怎生仍旧没有松一口气。 便是聂墨不喜欢那些高门小姐,可他们现在的身份地位不相当,她甚至连平民都不是。 想到这里,怎生的心就有点酸,聂墨对她好,她当然也能试着喜欢他,可她也怕啊,怕万一以后落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她对他的爱,没到不顾一切的地步。 但她现在已经会顾忌他的情绪,不愿意他跟着自己不开心,“不是说要收拾书么?要拿哪些?我帮你找吧?” 聂墨这次来庄子上,用的是取一些书做借口。 来之前,不知道是聂润翅膀硬了还是内心黑化,故意当着父母的面说,“让聂江或者聂河替你去取回来不行么?” 聂墨自然不会被这点小问题难倒,“我闲来无事,最近看的书有点多,让聂江去也不是不行,那恐怕就得一天一趟的跑,浪费人力。” 聂润根本不吃他那一套,“那把庄子上的书都取回来不就行了?” “有些书我有两本以上,之前是特意运到庄子上的,再运回来做什么?” 兄弟俩唇枪舌剑的过了两招,聂润率先闭嘴,聂阁老便道,“那早去早回,都要成家立业的人了,可别玩心不褪啊!”  聂阁老还惦记秦家的亲事,他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偷偷拜托了他的大舅哥去替王盛向秦家提亲了。 第七十五章 立场 聂墨一走,十多天没有消息。 怎生安稳的在庄子上住了下来,早上早早睡醒了,就看看书写写字,略微的活动活动,接下来吃早饭,做点活计,听几个仆妇来报账开销。 日子也算有滋有味,比在聂府里自在多了。 她做的最多的便是练字跟做衣裳。 做短工的王嫂几乎是天天过来,每次都是大半天的时间,或者帮着裁剪,或者帮着缝补,虽然她是做了短工的活,可在后头的时间比其他长工们还要长。 “明儿你还这个点来,咱们给二爷裁衣裳。这些布头王嫂拿回去做点小玩意儿吧。”怎生把裁剪余下的一些布头都给了她。 看得一旁的王小妞眼红极了。 王嫂走了,王小妞扭扭捏捏的走到怎生跟前,“姑娘,你给我改个名字吧!”在知道蓝葡跟紫葡的名字都是怎生取的之后,她便也想把自己的名字改了。 怎生顿觉压力山大,她真是个取名废柴,她对自己的名字都超级无语,也不知道爹娘当初是怎么想的,难不成是疑惑她怎么生出来的,所以直接叫了怎生? “你让我翻翻书,想一想。”她对王小妞说道。 这一翻书就翻到了晚上,“百斛明珠富,清阴翠幕张。你叫翠珠吧。” 庆嫂来传话,“姑娘,聂江来了。” 这么晚肯定是有事才来的,怎生喊了庆阳过来,“给聂江上茶,问问他吃过饭没有,若是没有,让厨房里赶紧给他做些吃的。” 庆阳答应着走了,怎生起身看了下自己的衣裳,发现没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便带着蓝葡紫葡还有新上任的翠珠去了前头。 聂江正在前头偏厅里头喝茶。 怎生进来,他飞快的看了一下,连忙起身,两人互相行了礼,聂江这才将聂墨的信拿出来,“二爷给姑娘的信。” “有劳。”怎生说道,蓝葡上前接了过来。 聂墨的信上只有几句,问她好不好,最近都做了些什么之类。 聂江又道,“请姑娘回了信,我明儿一早再带回去。” 怎生点了点头,有心问一句聂墨还好吧,张了张嘴,还是觉得羞臊。 怎生走了,聂江这才重新坐好,端了茶打量着外头的院子,见院子里头还算整洁,几个仆妇行事有条不紊,便微微一笑,奶娃娃的样子,竟然也能把这院子管起来,可算得上是不错,二爷问起来,他 也有话说。 不一会儿庆阳提了食盒过来,笑着道,“姑娘让我给哥哥抱一床才晒过的被子去。” 聂江这几日都在外头奔波,夜了由着庆阳安置,竟然也睡了个好觉,一睁眼就到了天明。躺在绵软的被窝里头,想着难怪二爷不肯让聂河出来,可怜聂河这傻小子,还自告奋勇想来送信呢。 自己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了啊!聂江感叹。 起身叫了庆阳,“去问问姑娘的信写好了没有。” 聂墨收到信,趴在床上埋首笑了一阵。 上次的信鼓鼓囊囊的一大包,这次就薄薄的一层,还以为她的字终于写小了呢,翻开一看,却原来是写的字少了。 “新来的小丫头叫我取名,翻了一句诗,取了其中两个字,翠珠……” 聂墨又笑,笑了一阵才吩咐聂泊,“拿纸笔过来。” 为了他家蛤蟆姑娘可怜的自尊,他这次也将字写得大一些。 “……翠珠这名字取的极好,比红葡青葡蓝葡什么的都要好听,其实,我一直以为你会给她取名为绿葡来着……当然还是翠珠好听,用翠珠来形容葡萄,这是形、神皆备啊!” ……你信中说到做衣裳,什么时候我能穿上你亲手做的衣裳呢? 我一切都好,不要挂念。 三妹妹最为交好的秦家小姐跟王家公子定了亲,听说八字极其匹配,天作之合,上上等的姻缘呢! 看着三妹妹的面子,等他们成亲,我一定送一份厚礼……” 信没写完,聂湖端了药来,“二爷,到时辰喝药了。” 聂墨一口气饮了,吩咐道,“你背了人悄悄将程嬷嬷叫来,注意不要让父亲知道。” 聂湖应了端了碗下去。 程嬷嬷午时候着老夫人歇午觉的时候来了荔园。 上来先问候聂墨,“二爷可好些了?” 聂墨点头,“嬷嬷请坐。” 程嬷嬷坐在聂泊搬来的圆凳上,身子微恭问道,“二爷叫了老奴过来,可是有事?” 聂墨道,“是聂江跟聂河的亲事,他们年纪大了,打小就跟了我,我想请嬷嬷帮我打量两个人品好模样出挑些的丫头……” 他话没说完,程嬷嬷就笑了,“二爷不说,老夫人也还记得这事儿呢,本是……”她一顿,老夫人本想着等儿媳妇进门,让儿媳妇施恩给他们二人,没想到聂墨玩了这么一手,弄得跟秦家的亲事不成,还 遭了聂阁老的一顿毒打。 程嬷嬷人老成精,只是那么一顿,聂墨便明白了八成,立即“羞愧”的垂头,“我在内宅里头不熟,总之就有劳嬷嬷了,他们成了家也好,请母亲再给我找几个得用的小厮叫他们也调 教着。” 表演帝垂头丧气,一脸的“心灰意冷”。 屋里气氛沉郁了下来,程嬷嬷叹了一口气,很是推心置腹的劝聂墨,“二爷,女人家哪里有不嫉妒的?那是喜欢二爷,才不乐意看见二爷亲近别的女人呐……” 表演帝演了一会儿,觉得快撑不下去了,连忙讨饶道,“好嬷嬷,我再不了,你多劝着些母亲,不要生我的气!我一定好好用功,来年春闱,不说考进前三甲,但一定要比王盛强才行!” 程嬷嬷苦笑不得,“二爷,您就不该撺掇了沈大人去做这个媒人……” 聂墨歪了头面对着床里,低声说道:“我是看王盛这厮爹不疼娘不爱的,有点可怜……”这话太肉麻,他面对程嬷嬷根本说不出来。 若是聂润在此,一定喷他一脸狗血。 可聂墨的表情太认真了,太投入了,麻 痹了程嬷嬷的心,让本来对聂墨略带了些不满的程嬷嬷心软了一下,伸手掖了掖他的被角,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试图安抚一下他失去未婚妻的悲伤……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啊! 聂墨完全将头埋进荞麦枕头,唔……荞麦枕的确不错……难怪小蛤蟆念念不忘! 论演技,聂墨这种闷骚绝对的是实力派。 只是骗不过聂润而已。 聂润来看聂墨,只说了一句便使得正在回味怎生回信的聂墨正眼看他。 “怎生还不知道你为了她都做了些什么吧?” 聂墨一瞬间的反应根本骗不了人,就像小孩子最隐秘的秘密被知悉了一样,一瞬间的憎恶爆表,才不管这是亲兄弟呢! 然而,他若是被这样轻轻一击就倒了,那就不是聂墨了,把枕头往身下压了压,扭头正面对上聂润,给了他一个“好兄弟”的微笑, “怎么,李家觉得自己精心培养的嫡女嫁给秦四亏了老本了吗?” 秦四人品不怎么样,就算放在秦家照旧难成大器,要不是为了让秦羽灵即使嫁给聂墨也向着聂润跟大夫人,李家也就是大夫人的娘家根本不舍得把培养好的嫡女嫁给秦四。 兄弟俩各自给对方会心一击,然后不欢而散。 聂润面无表情的甩袖子走人后,聂墨从鼻孔里头发出一阵冷笑,跟他斗,哼! 聂润吃了一肚子气回到书房,要不是聂墨有伤在身,一定揍他一顿,本来是想跟聂墨说黎王最近都在有意无意的打听庄子的事的。 谁知道摊上这么个毒舌弟弟,倒了八辈子血霉啊真是! 聂墨被聂润搞得心情不佳,气冲冲的回信:“荞麦枕还挺舒服的,就是每天早上起来头发乱糟糟的,洗完头擦头发真麻烦……” 怎生无语,光明正大的占了她的劳动成果,还来抱怨,她怎么看都觉得这抱怨里头带了炫耀的意味。 聂江还带了口信,“二爷要用铺子里的钱,先取五百两,请姑娘用印。”把条子呈上。 在一旁伺候的翠珠暗暗咋舌,五百两……,而且二爷用钱竟然还要经过姑娘同意…… 这是怎生来庄子上之后聂墨第二次这样让聂江来要钱,其实要的也不是钱,但手续要在怎生这里过一遍,怎生从随身的小荷包里头取了个小印,沾了印泥,盖了个戳就算得了。 翠珠的世界观又被刷新了一遍,怎么办,她好想找个人分享分享,这府里的奴婢的处境她怎么觉得跟想象中的不一样啊?!在庄子上都这么大能量,那要是府里的丫头们呢?!而且二爷一张嘴就是要 五百两,那可是五百两啊……要是换成钱,岂不是能把人埋住? 怎生倒是没啥感觉,这段日子聂墨的铺子不说日进斗金,可收入也颇佳,聂墨要用的钱数不会对铺子经营有过大的影响。 蓝葡跟紫葡也在窃窃私语,虽然她俩想在翠珠面前保持些高傲跟淡定,可,“五百两,都能在人市上买百十多人了……” 怎生这才反应过来,是啊,聂墨要用这么多钱做什么呢? 聂府里头有公账,他在府里吃穿都不用花钱,那就是出去花这个钱。 然而外出的钱,府里也给报销,除非—— 这花钱的地方对府里不好交待。 怎生有点好奇,扳着指头数了数,发现聂墨有半个月左右没有来庄子上了。 五百两呢,这事她应不应该问?总觉得没啥立场呢。 将包着做好的衣裳的包袱交给聂江的时候,怎生有片刻的犹豫,不过想到聂墨这几次都很不留余地的嘲笑,她还是咬牙递了过去。 第七十六章 毛驴 聂府里头,程嬷嬷自从来了一趟荔园之后,聂阁老对聂墨的禁足就算是形同虚设了,这天聂涟几个堂兄弟联袂来探望二哥。 聂涟还道,“我已经想到了安慰二哥的好办法……”那就是一见面就夸二哥干的好,他可不想要个毒妇二嫂,再说王盛这厮也不是好鸟,他们俩凑成夫妇,就像沆瀣连在一起,狼跟狈成了亲家一样! 结果他制止了聂泊通报,一掀开内室的帘子便哈哈大笑,“哈哈……,二哥,你这身蛤蟆皮也太有创意了,哈哈……” 聂清几个随后进来往床上一看,也忍不住笑。 聂墨趴在床上,身上披着一件衣裳,料子是挺好,可就是颜色是蛤蟆绿。 乍然一看,就像一只巨型蛤蟆趴在床上…… 尤其是他还穿了白袜子。 聂墨连聂润都不放过,何况是聂涟? 他笑着对他招了招手,“我躺的难受,你过来给我捏捏……” 直到聂涟觉得自己的手都快要废了才被恩准歇歇。 虽然心里想把怎生抓过来蹂躏一番,但聂墨还是忍住了。 有了聂润的话,他深恐自己表演的不够别眼睛特别尖的聂阁老给看出来,聂阁老可不是聂润,到时候怎生姓俞的过往肯定要被揪出来,自己受点皮肉之苦无所谓,就怕聂阁老对付怎生。 所以他一连两个月都窝在聂府,只拜托了余承安去了庄子上几趟,还不敢让他去的勤了,就怕怎生这小丫头见异思迁。 而庄子上他虽然没去,可怎生一点也不清闲,聂墨不停的打发人来要衣裳要鞋子要袜子。 自从聂涟笑话了聂墨,聂墨想了好几次要把那蛤蟆装给剪碎了,可一想到是怎生的手艺便没有狠下心来,但是自此之后,他再也不让人送带绿色的衣料给怎生了。 庄子上的怎生在第三次听到庆阳说余大爷来了的时候,拿针的手一顿,脑子有片刻的空白。 先前还不觉得时间,可余承安一来她就想到了,余承安半月来一次,今天是第三次,而聂墨,已经两个月没来了。 若不是走脱不开身,聂墨一定不会不来,除非他变了心,可他的信三天两头的一封,实在不像是变心的样子,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在哄她。 发觉了聂墨好久没来,怎生的情绪并不高昂,但是硬撑着面子去见余承安,并且碍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的羞臊,她并没有问关于聂墨的事情。 余承安比较坏,见她不问,也便不讲,他自己单身狗一只,一点也不乐意为聂墨的爱情事业添砖加瓦。 当然,他来这里,不完全是看聂墨的面子,有百分之五十是替俞婶来看怎生。 怎生细声细气,“替您跟表姨做了几双鞋,不要嫌弃。”上次余承安来的时候,捎来俞母的一只包袱,里头有两个鞋样,鞋样一大一小,都不是俞母自己的,怎生琢磨着应该是余承安跟余老太太的,便 照着样子跟王嫂做了几双鞋子。 余承安接过来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俞婶把鞋样给你,劳累妹妹了。” 余承安照旧是不过夜的,临走说道,“上次你给的那鸭绒枕头极好,不知……”余老太太年纪大了,颈椎不好,睡软枕难得的睡些好觉。 怎生连忙笑道,“这个不难,只是庄子里头的鸭绒有数,总共就做了那两个,我把法子写下来,您……” 余承安打断了她的话,“我认你做妹子可不是看璟允的面子,你就不要用敬称了吧。” 怎生尴尬的笑了下,抿着唇有点结巴的喊了声,“哥哥。” 蓝葡跟紫葡互相拐了一下偷偷笑,余承安倒是很大方的答应了,“你也别写什么了,我明儿打发两个人来,到时候你教给他们吧。” 怎生点头,等余承安走了才想起来——庄子上没鸭毛了啊! 算了,等人来了再说吧。 有仆妇在院子里说话,“看这天想是下雪的样子……” 余承安走了,怎生却没了做活计的心思。 她手里拿着的是聂墨的一件里衣,已经完成了九成,只剩下滚一道边就算完工了,她本来想着今天做完的,可手拿着针缝了几针却缝的大失水准,最后干脆揉成一团塞到了针线簸箩里头。 大概人都是有那么一点犯贱的精神。 越是不想想,越是胡思乱想。 以前是没空想,也没想到要想,可等她发觉的时候,自己的心已经不受控制的飞出去了老远。 她或许可以对别人掩饰她对聂墨的感情,可是当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她骗不了自己。 时间已经进入了十一月底,冬天到了,她的感情却突然开窍,就在这个冬季第一场雪的日子里头。 土地干燥而冰冷,她的爱情却发了芽。 发现自己有可能已经爱上了聂墨,她很惶恐,随之而来的还有寂寞跟不安。 也说不准究竟是在什么时间,在什么地点 看见了你什么样的风姿 听到了你什么样的谈吐 便是使得我开始爱上了你 那是在好久以前的事 等我发觉我自己开始爱上你的时候,我已是走了一半路了。 可是爱情,并不都是欢欣与喜悦,更多的是苦恼…… ** 余承安回城后先见了聂墨,“小丫头挺好的,脸都圆了一圈,可见庄子上水土养人。” 聂墨的心里顿时发酸,自己在这里可算是为伊消得人憔悴呢!想的不行不行,恨不能飞到她面前,可她倒好,还吃胖了! 他竭力掩饰着自己的沮丧跟心酸,怏怏的道了一声“哦”,实在提不起精神来附和一句。 “那我就先告辞了,我妹子给我娘跟我做的鞋子呢,我想回去试试……” 聂墨点头,送余承安到门口,看着他上了马车,看着马车拐弯不见了。 “聂江,余大爷刚才最后一句说的什么来着?谁做的鞋子?” “余承安,你给我回来说清楚!”聂墨转身就想去追余承安。 聂江连忙拉住了,抱着聂墨的腰道,“二爷,姑娘只给二爷做衣裳都忙不过来,那些东西肯定是旁人做的!” 这一会儿聂墨的眼都有点红了。 聂府里聂墨喝了一缸又一缸的百年老陈醋,庄子上的怎生夜里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可耻的做了个春 梦,早上醒来的时候脸色酡红,似喝了陈酿一般。 情窦初开什么的果然要不得。 认清楚自己对聂墨的感情之后,她每天的活动都增加了一项:思念。 做衣裳的时候想着他,写字的时候想着他,拿起书本的时候还是想着他。 冬雪初盖,千里相思。 ** 聂江跟聂河合力劝住了聂墨。 “二爷,您都等了这么久了,可不能前功尽弃。”眼瞅着翻过年来就是春闱了,这时候闹出不好来,聂阁老只要到时再给他一顿,春闱无望岂不更糟糕? “好,我忍,我等。”他要看看,自己不叫人去,也不写信,她肯不肯主动写了信打发了人来。 聂墨很快就体会到度秒如年,之前的两个月还只是度日如年呢。 他的脸色越来越黑,远远看见,还以为是黑暗之神降临呢,毕竟浑身都笼罩着黑气么。 连早晚请安,都几乎保持不住脸上的温和。 更别提一旦从太夫人跟老夫人那里出来之后了。 小道消息的灵通的下人们对荔园都通通退避三舍。 黑化的聂墨,可真是人如其名,靠近了,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唯独聂润哼笑,内分泌失调,通俗点讲就是欲 求不满了呗! 真是一语中的。 五天,聂墨只坚持了五天。 在第六天的早上,天色还不亮,他从噩梦中醒来,梦中怎生跟一个面目可憎的家伙双宿双飞,聂墨便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痴汉的形象。 越过在外间睡的口水横流的聂泊,他只留下一张纸条,“不要让人知道我不在荔园。”然后轻巧的避开护卫,翻了聂府花园的围墙。 聂墨第一次做盗贼,没多少经验,本来想偷匹马的,却只找到了一头毛驴。 只好将就着骑着毛驴去找怎生。 他骑着毛驴到了城门口正好赶上城门打开。 出了城门便夹紧了毛驴,一阵小跑。 城外的雪还没融化,毛驴跑起来,寒风刺骨,聂墨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只穿了单衣就出门。 傻吗? 傻也顾不得了。 他一想到她,就有了不顾一切的力量。 现在回想之前的两个月,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坚持下来的? 相比聂府,庄子上的护卫简直让人无语,事实上,除了蓝葡跟紫葡还算有点武力值,其余根本没有。 蓝葡跟紫葡尚且有几分警觉,但一见是聂墨——虽然这穿衣打扮看起来实在有点难以接受,可人是不会认错的啊,她们两人很快让出通往内室的道路,且麻溜的提溜走了睡的跟猪一样的翠珠。 怎生睁开眼看见聂墨正俯视着她,俊美如玉的容颜,以及深邃如浩瀚星空的眸子,恍然若梦中相遇。 “我是在做梦么?”她伸出手,喃喃的说道。 她的双手圈住了聂墨的脖子,然后慢慢的将他拉到自己面前,带着睡意朦胧的嗓音还有点疑惑,“你的身子怎么这么冰?” 不过片刻又笑了,“没关系,我帮你暖暖……” 第七十七章 毛驴 聂墨顺着她的力道躺到了床上,乖顺的不像平常的他。 天色渐渐发白,远处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 聂墨的目光从她脸上挪下来,这才发现她身上穿的衣裳,薄薄的料子,若隐若现的风光。 他素淡了太久,结果一见这画面,两管鼻血顺流而下……天干物燥哇! 一个时辰之后天光大亮,怎生只觉得浑身无力,疲累至极,却还舍不得他,恋恋不舍的说道,“别走。” 这真是世间最好的情话了。 聂墨的最后一点沉郁也消散的无影无踪,而且忽然就懂了那句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感慨。 只是想到余承安那得意洋洋的样子,还是心口一酸,在她耳边念叨,“我两个月不来,你也不问问我……” 怎生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的纠正,“是两个月零五天……” 她心里有他……,此时若是怎生醒着,就会发现聂墨脸色微红,呼吸微喘,像是中了情毒一般。 怎生一觉醒来,日上三竿,她从梦中惊醒,恍惚还以为早上是自己做的一个春梦。 直到聂墨转过屏风,她立即顾不得衣衫不整,冲他伸手。 聂墨的心一下子涨满了,他眼带桃花,将她连人带被都抱在怀里。 “穿这么少,夜里踢了被子着凉怎么办?”一张嘴却是碎碎念。 怎生露着手臂,坐在他腿上搂着他的脖子,撒娇耍赖的往他身上蹭来蹭去,跟猫咪要主人挠痒痒一样。 聂墨脸上的笑就没断过,由得她蹭来蹭去,好脾气也好说话的很。 “我刚才去看了庄子上存的碳,煤烟味道太重了,等我回去让人再拉两车好的来。” 怎生仍旧不说话,软在他身上。 聂墨拍了拍她身上包着的被子,低头看她道,“又睡着了?”问完才发现她眼眶通红。 一叠声的问,“这是怎么了?”也不嫌她娇气。 怎生扁了扁嘴,“你为什么那么久都不来看我?” 聂墨语塞,明明是她对他不闻不问,他是来教训她来了,可事情怎么就掉了一个个,成了她跟他秋后算账了? 恋爱中的男女,还真是没处说理。 怎生问过了,也不指望他回答,如果不能说真话,她宁肯不听他的借口,只是又问道,“你在这儿呆几日?” 问完就见聂墨的脸上显出犹豫,她一瞬间明了答案,顿时就要推开他。 聂墨连忙抱住她,连声道,“我今日出来的匆忙,不过过几日我就来,陪你住十天半个月……” 关于余承安的鞋子啊衣裳啊,统统都不敢质问一句了…… 聂墨哄了半天,怎生才破涕为笑,眼见到了午后,再不走就不行了,也不知道聂江他们替他掩饰的如何了,还不敢告诉怎生,免得叫她担心。 不过也有好消息对她说,“秦家跟王家定亲了,婚期就定在明年春闱之后呢。” 怎生还没忘记王家那大小姐,眼巴巴的瞅着他问。 聂墨心里自得,觉得她这都是因为太爱他了,可他一点都不觉得沉重,只觉得心口发甜发软,跟蒸透了的年糕一般,“王家大小姐跟一个今科的举子定了亲事,王家今年双喜临门呢。” “不会再有变化了吧?”秦羽灵能认命吗? 秦羽灵当然不会认命,可那些事他不想说给她听,污了她的耳朵,便与正言辞的说道,“女子三从四德乃是规矩,事情自然不会有变化。”他会好好关注,直到他们入了洞房为止的。 本来依照他“宽阔”的胸襟,自然是不会与一介小女子为难的,可秦羽灵三番五次的想害了怎生,他实在容忍不了了。 庆阳在外头,“二爷,聂江来了。” 聂墨道,“你这里还有给我新做的衣裳吗?” 怎生眼睛看向窗边榻上的一只箱子,聂墨也不用她动手,走过去打开一看,满满一箱子都是他的。 他的唇情不自禁的就弯了起来,可嘴里却带了点小抱怨的说道,“做了这么多,怎么也不给我送去?!” 男人撒娇,女人发麻。怎生摸了摸手臂,有点受不了。 这些衣裳是这两个月陆续做出来的,她本来是想让人送给他的,可蓝葡说给那么多衣裳,二爷还当这衣裳多么好做呢,指不定以后要的更多,所以呀,一次就给几件,还要装作很难做的样子…… 但是这种时候,能说实话么?那自然不能。说了破坏气氛还是其次,依照聂墨的小气劲儿,说不得以后更要压榨她了。 聂墨挑了一件天青色的绣着暗紫色云纹的锦衣,扭头等她答案。 怎生深吸一口气,用略带哀怨的口吻说道,“那不是你一直不来么……”说完就藏到被子里头了,艾玛,不是正经表演系出身,表演的时候好有压力呀! 聂墨信以为真,虽然立即过来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可心里的得意止都止不住。 怎生憋的脸红也不肯露头,只催促道,“你快去见聂江。” 聂墨犹自不放心,“好,我这就出去,你小心别把自己憋晕了。” 聂墨走了,怎生才露出脑袋,小声叫蓝葡过来,“你悄悄去听听聂江说什么啊,小心别被人发现。” 她总觉得聂墨这么久不来肯定有事。 聂墨不见了,他的小厮们吓了一大跳,幸亏还有张纸条,“奴才跟聂河一早去了余府,聂河驾着车留在那里,奴才跟余大爷借了辆车,正巧余大爷说他要送两个婆子来庄子上跟姑娘学手艺,奴才便跟来 了,只是一会儿还要回去。”二爷您就跟咱回去吧! 聂墨点了点头,又问道,“学什么手艺?” 聂江笑道,“听说怎生姑娘送了余老太太一个鸭绒枕头,余大爷觉得这鸭绒枕头好,问了姑娘怎么个做法……” 聂墨心里默默吐槽,余承安这脸皮也太厚了,可他现在有求于人,也不好把人拒之门外。 “一会儿请姑娘出来见见吧。” 余承安不仅安排了仆妇过来,还带了不少的鸭绒鸭毛,“奴婢们本是想自己做了,没想到这鸭绒怎么弄都一股子膻味……” 怎生笑,“我也是胡乱弄得,你们姑且听听……温水洗两次晾干,晾干后再用纯碱洗一次,洗后再用清水清洗,水温都不能高,也不可过分的搓拧……洗了之后及时的晒干,晒干后再上蒸笼蒸两刻钟, 晾干后再蒸一次……法子倒是不复杂,就是遍数多……” 那俩仆妇听的咋舌,本以为简单,没想到这里头门道这么多。 聂墨看着装了半车的鸭毛鸭绒,“他这是打算开店卖么?!” 本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那俩仆妇同时低头,竟然默认了…… 余承安真是个奸商啊!不过鸭绒枕头么……,还是要好好谈谈,他也可以入股哇! 聂墨没想着要经商,主要是这年头商人地位低下,若是没有强有力的后盾,太过朝不保夕了。 但余承安不同,他们家有底蕴,同时他是家族老大,他也有这个底气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聂墨决定死皮赖脸的跳到余承安的船上,跟他分一杯羹,毕竟主意是自己的女人想出来的啊! 依依不舍的跟怎生告别,又再三的保证,“过几日就进了腊月里了,我空了必来。嗯,若是食言,叫我把你的卖身契还给你好了。” 怎生听了顿时一脸纠结,又是想让他来,又是想要回自己的身契…… “现在给你也不是不行,只是消掉奴籍还要等些日子,总要遇到陛下天下大赦才能够,你放心吧,过不了多久了。” 聂墨虽然不上朝,也不在衙门里头做事,但小道消息知道的不少,他通过沈家大舅得知,皇帝的身体一日弱似一日,只是还瞒着外人。又见聂阁老近来的神情严峻,这应该是到了快要立储君的时期了 ,或许不到春闱就要有太子了呢。 若是立了太子,最保险的大赦的机会便是新皇登基…… 见了这一回,虽然时间不长,可怎生的心踏实了不少。她强撑着送他到院子门口,眼见他上了车,对她挥手示意她回去。 蓝葡跟紫葡可怕聂墨了,连忙一左一右的劝她,“姑娘,天冷,墙根的雪还没化完呢……” 聂墨回了城,自然先去了余家,跟余承安好一番计较,硬是拗了三成的股,“明儿我就把银子给你送来!” 气得余承安推着他往外赶他,也不留聂墨吃饭。 回了聂府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去母亲那里蹭一顿饭。” 可巧聂润也在。 自从聂墨用自己的毒舌攻击了聂润,兄弟俩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 不过今年聂润打眼一看就发觉聂墨心情好,面带桃花,唇角微弯,身体挺拔,表情温柔,眼神发光,哼,估计心脏这会儿也发热呢! 别看聂墨自持是个心胸宽阔的人,聂润才觉得自己真正的心胸宽阔。 聂墨给他见礼的时候,他还起身扶了一把,温和的对聂墨说道,“今儿出去一日,余老太太可还好么?” 聂墨确实心情好,施舍了他两句,“嗯,好。” 转头却对着老夫人道,“母亲,我饿了,什么时候开饭?” 聂润暗暗咬牙,这要是自己儿子,一定飞起一脚踹得老远。 老夫人见聂墨开心也跟着高兴,“这就有了,今儿咱们娘仨一起吃,让他们上个羊肉锅子,把你父亲珍藏的好酒去挖一小坛出来……” 聂墨破天荒的问了一句,“父亲今日又留到宫里了么?”换做从前他才不问。问多了还不得让老大以为他关心朝事,想顶了老大的地位啊! 老夫人点了点头,“宫里有值房,伺候的也尽心,你父亲要是知道你这份心意,估计能高兴好几日。” 聂墨不肯吃亏,“儿子从前不问,可都在心里记得呢。”还不忘替自己表白几句。 老夫人越发的高兴,拉着兄弟俩一左一右的坐了。 好心情的聂墨份外的谄媚。 聂润就显得不那么高兴了,聂墨再谄媚也不是对着他。 吃过了饭,漱口的时候,聂润突然开口,“对了,母亲还不知道吧,咱们隔壁的程老爷的毛驴被人偷了……” 聂墨:噗…… 忘了毛驴的事了! 第七十八章 相爱 程老爷的毛驴乃是老爷子的命根子,这天早上程老爷起了大早,本是骑着毛驴去探访老友的,不想出了门去赶上闹肚子,就把毛驴拴到门旁的树下,本是想着天子脚下没人敢偷的,不料出来后就发现毛驴 不见了。 聂墨默默的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老夫人关心的问,“要不要换身衣裳?” 聂墨摇头,“没事的母亲,刚才也没弄到衣裳上头。”他转而问道,“父亲到现在还没会回来,难道今夜不回来了吗?” 话才说完,就见聂阁老人未到声先到,“怎么,找我有事?” 聂润聂墨都站了起来,程嬷嬷也扶着老夫人起身相迎。 聂墨见聂阁老脸上虽然满脸疲惫,但精神还好,忍不住默默念叨,希望老爹长命百岁,他可不想在大哥手底下讨生活。 兄弟俩一个端茶一个递帕子,聂阁老喝了一杯温茶舒服的叹了口气,但见聂墨,还是没什么好脾气,“不去看书,在这儿等我有什么事?” 聂墨道,“儿子并没有事,只是见父亲至晚不归,有些挂念……” 聂阁老心中受用,但面上依旧道,“老夫天天如此,早先也不见你问一句。” 聂墨心道关心你还要被你跐溜,干脆闭嘴不再说了。 老夫人对程嬷嬷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屋里伺候的人都下去了,老夫人轻声问道,“皇上的病情还是没有好转么?” 聂阁老的脸色瞬间沉郁了下来,聂墨心中一喜,可脸上倒是附和着聂阁老做出一脸悲痛的样子来。 若是换了以为,他早就甩了衣袖寻理由告退了,但现下他这不是关心国 家大事么,便厚着脸皮留下了,幸亏聂阁老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真正的赶他走,而是跟老夫人说起了朝事。 “九月里头二皇子进了一本农书,得了陛下夸奖,赏了又赏,不成想过了没半个月就曝出二皇子结党谋取私利的消息,十月里头三皇子进献祥瑞白鹿,陛下结结实实的高兴了几日,养在皇宫御花园子里 头,每日都要看上几眼,就这样这白鹿没几日就开始掉毛……” 聂墨刚端起茶喝了一口,“噗……”就说他跟父亲跟大哥都不对付吧,他绝对是投错了胎! 聂阁老没好气,“你那是什么样子?你倒是给我说说你怎么想的?!”自打聂墨撺掇沈家大舅哥给秦家王家做媒之后,聂阁老就对这个儿子又恨又爱。 不提秦家的亲事,聂墨从前对秦家从未表露过抗拒,却在关键时刻来了一招釜底抽薪,这一手若不是用在自己身上,聂阁老觉得还是挺不错的。 若是聂墨但凡有一点的抗拒…… 说不定此刻定亲的就成了聂秦两家了。 聂阁老想到此处又使劲的瞪了一眼聂墨。 聂润也在看着弟弟,不过他担心的对象却是父亲,深恐弟弟的毒舌傲娇病发作,气到父亲。 要不说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兄弟呢,聂墨一开口,聂润就咯噔了一声。 “是,儿子觉得两位殿下做事太不够严谨,呃,当然也或许是他们的下属们做事有欠妥当……” 聂阁老的回答是直接把茶碗扔他身上。 聂阁老的话本是影射着要聂润聂墨兄弟团结和 谐,没想到聂墨直接开黑,说二皇子三皇子撕得不够谨慎仔细…… 这话说的,聂润觉得还挺有道理,但是打死他他也不敢说。 不敢给弟弟的言论点赞,还要苦哈哈的在父亲面前给弟弟说好话,聂润觉得憋屈极了。 罪魁祸首带着一碗茶叶子逃之夭夭,留下他在聂阁老面前受罪,足足挨了一刻钟的训斥。 苦逼的家族继承人! 聂阁老是真心情不好,看着皇帝焦头烂额的气得病中仍旧跳脚,他也心有戚戚。 聂阁老骂了一阵子聂润兄弟俩,出了一口郁气,才重新换了个新茶碗喝茶。 聂润发现程嬷嬷拿来的茶碗明显档次比先前低三四等,不禁暗中嗤笑,她们以为他是聂墨那杀千刀的呢,他可从来没挨过茶碗。 等程嬷嬷退下,屋中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人,聂阁老皱着眉头沉吟了一句,“这是要变天了啊。” 老夫人不禁浑身一凛。 皇帝今年论周岁才四十五岁,年纪并不算很大,可身体却比深宫中的太后还不如。 可惜三位皇子,大皇子身有残 疾,于帝位无望,二皇子清高,三皇子谄媚,竟是没一个可取的太子样品。 别觉得清高是个好词儿,那得分跟谁比。 二皇子属于谁都看不起的那种,聚集在他身边的都是些不懂仕途经济的文人墨客,这些人集结在一起,哼,不是有句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么?!连到处敛财都不懂的迂回,门下的奴才一个比一个蠢。 三皇子呢,一个劲的只知道奉承皇上,可皇上也不能凭自己的喜好来立太子啊,有祖宗国法,有顾命大臣,三皇子没才就不说了,连德行都暴露的过于粗鄙…… 室内一阵沉默。 躲在外头偷听的聂墨差点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呢。 不过敌不动我不动,这点耐心他还是有的。又过了一会儿,听到母亲的声音,“这,今年太后正六十,往年太后不肯过生辰,这六十整寿……” “陛下病中,谁也不肯进言……” 聂墨暗中扼腕,这他要是有机会上朝,一定上折子进言,没准陛下就能打着为太后祈福的名号来个大赦天下,太后六十大寿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啊!二皇子三皇子真真的俩笨蛋,父母再怎么生孩子的气 也只是一阵子,不趁着机会赶紧的团结和气起来,等着干啥呢! 聂墨正要继续听父亲说些什么,程嬷嬷悄悄进来拉他的衣摆,他扭头见她摆了个口型,“大夫人过来了。” 聂墨忙点头,穿过了隔间的另一个小门,避开正门出了致公堂。 聂墨回了荔园真个儿发起愁来,倒不是愁天下大赦的事,只是愁着这下一任的帝王苗子一棵棵看起来都不靠谱,左看右看都是昏君的料子……他跟怎生生活在这样的帝王的统 治之下,以后的日子可别 水深火热啊…… 冬季的葡萄架子上全都是枯枝,乍一看一点生机也无。 聂墨果然依诺,没过几日就大摇大摆的去了庄子上。 怎生正在后头跟几个仆妇一起翻晒鸭绒,听到看门的传话,连身上的围裙也没换就往外跑。 聂墨一见她就笑了,“你这上辈子铁定是一串葡萄……” 一个破围裙上也绣葡萄。 怎生笑着行礼,刚蹲下就被聂墨拉住,携了她的手往里走。 一边走一边不忘给余承安抹黑,“上次承安说你胖的下巴都成了两层,我怎么觉得你比在府里还瘦了呢。” 说着站住又转头认真的打量她,见她笑意盈盈,一口老血喷出,“你傻啊,说你丑呢!” 怎生点点头,“哦。” 聂墨,“你很高兴?” “嗯。”她依旧笑眯眯的回答,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缝,弯着像月牙儿似得,唇角往上,这样一笑,更像个娃娃,甜入人心。 聂墨情不自禁的随着她的笑容弯了唇角,他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她的眸子,直到感受到那里头细碎的如同星子一样的光…… 过了很久很久,才仿佛被惊醒一般,然后呼吸慢慢急促,胸口起伏渐渐增大,他抿了下唇,抬头看向天空,这日的阳光很好,空气有点冷,可他的心却像烧红的炭一样炙热。 又过了良久,他好不容易才稳定了心神,然后说了一句,“你还是胖些好看。呃,瘦了也不是不好看……”颇有点儿语无伦次。 恋爱中的男人都有点二也有点傻。 怎生摇晃了下他的手,拉着他往后头走去。 走到夹道口突然一顿,迟疑的看着他,没有隐瞒的说到,“后头摆了些簸箕,里头晒着些绒毛,我一会儿让人弄到前头去……” 聂墨越国她的头顶往里头看去。 见排成一排的两个木架子上一层一层的摞着排了好些簸箕,不禁笑道,“这是谁想的主意?我以为你们弄了一院子呢。不用挪走。”反正余承安的生意他也有份。 怎生笑道,“是我想出来的,这样占地方少,也省些麻烦,不用蹲地上辛苦。” 院子里的仆妇们都站在一旁,此时上来见礼,聂墨点了点头,缓步踱到那木头架子旁边一点点的看。 怎生对过来帮工的几个人说道,“今儿就到这儿,明儿的我跟吴嫂商量好了再通知大家。”吴嫂是余承安派来的人,她做事认真仔细,有她帮忙,怎生轻松不少。 打发了众人,院子里很快就剩下他们两个,聂墨掀开一点纱布问道,“为何要覆上纱布?” “哦,这个毛好小的,风一吹就跑了,盖了纱布既是不叫风吹了,也免得树叶啊沙土啊什么的飞进去……” 聂墨点头,放下纱布,带着怎生进屋。 怎生见他这次这么快就来,越发的怀疑他上两个月有事,可又不知道该不该问,问吧,好像管的太宽似得,不问吧,这好奇心都快把她给整疯了了。 翠珠端了水来,怎生自己先洗了,才又换了水投了帕子给聂墨净面擦手,一举一动像个小妻子一样。 聂墨很小的时候,母亲其实也是这样伺候父亲的,可是后来,随着父亲在府里的威严日重,他们之间越发的相敬如宾起来,昔日的那种温馨反而少了。 第七十九章 恶意 聂墨轻轻叹了一口气。 怎生撩起眼帘看了他一眼。 见她眼睛里头有疑惑,他才说道,“真希望我老了的时候你也能这么对我。” 怎生忍不住一笑,“不会不管你的。” 热恋之中的人,不是没有理智,而是美好的爱情给予了恋人无穷的力量,生老病死都无法阻隔他们相爱的愿望。 聂墨吸了吸鼻子,觉得屋中烟味不重满意的点了下头,上次他走了之后第二日就打发人来送了不少炭,自然是走的他的私账。 “到腊月二十五,庄子上交帐也不要去府里了,让庄头交到你这里。”他再次嘱咐道。 怎生点了头,双手捧了茶放到他手边,语气甜软,“你喝茶。” 聂墨见她一直带着笑意,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心酸,欢喜她生活的快活,心酸的是这快活中没有他的参与,忍不住握住她的手一叹,“要是太后娘娘过六十大寿就好了!” 六十岁,天支地干一个轮回,普通人家的老爷子老太太都要庆贺一番,可太后娘娘硬是这么多年一场寿宴都没有办过,不知她当年跟皇帝有什么摩擦…… 怎生寻思了一会儿,才有点明白聂墨说的事,她好奇的问道,“太后娘娘不过生辰么?为什么呀?”皇族之间不是也重孝道? 她自己脑补了一段,然后张大嘴自以为得知真相的说道,“难道陛下不是太后娘娘亲生的?” 聂墨喷笑,点着她的脑袋蹙眉道,“你这脑袋里头在想什么呀,要是不是亲生的,这寿辰早过上了。也就亲母子肯闹这样的别扭……” 怎生一听有皇家八卦,双眼立即亮闪闪,“什么别扭呀?” 聂墨忍不住捏了她的脸一下,嘴里却说道,“吃这么多怎么就不长肉?” 怎生捂着腮帮子,其实她前段时间没心没肺好吃好喝的的确胖了不少,可后来一个劲的琢磨聂墨为何两个月不来,想的多吃的少,很快就瘦了下去,最近也没怎么胖回来就是了。 幸亏聂墨只是唠叨了一句,转头说起太后的事情,“对外说自然是太后简朴,为国为民祈福,所以每年的生辰都不办,可是我总觉得不对劲,小的时候,就是老爷子刚做了吏部尚书那会儿,我记得清清 楚楚,那时候还随着母亲进宫给太后贺寿来着……后来突然就不过了,我总觉得事情没有对外说的那么简单。” 他一脸的深思,怎生紧随着脑补了一出宫廷大戏,虽然宫中风大波大,可表面上看起来还是风平浪静——鲨鱼都藏在平静的海面下头呢。 两个人相对无言各自默默脑补,过了片刻,怎生道,“那就没有大臣们上个折子什么的?” 她只是随口一问,不料聂墨听了却紧紧的皱起眉来,“怎么没有,许多年前就有不少人上折子,包括前内阁的阁老许江东……” 说到许江东,他眉头一皱,许老爷子是什么时候退下来的呢?好像就是他家里老爷子入阁那年……,那他当时那篇极其有名的文章是哪一年写的? 这种说话说一半,然后就一脸沉思的套路真的很想让人发疯,怎生直接从榻上转到他那边,伸手在他脸前来回晃动。 聂墨回神就见怎生生气的噘着嘴。 他的脸是就露出一种近似宠溺的哂笑,拉住她的手道,“你怎么这么没耐心?怪不得你学东西快呢!”求知欲 旺盛在学东西上算是一件好事吧。 “有些事只是猜测,具体要怎样,还需要仔细的探查一番。不过许阁老么,他当初名声大盛并非是因为他是阁老,而是他当年致仕之后写了一篇很有名的文章,天下人诵传了好些年。 里头提到他曾经跟许多人具名上折请陛下恩准给太后贺寿的事情,说是陛下恩准,不料太后却亲自出面阻止了……,许阁老一再的歌颂说太后与陛下实在是母慈子孝的典范……” “这也太谄媚了吧?”怎生摸了摸胳膊,上了折子也就罢了,还把这事儿说了又说,明显的是在拍皇上马屁。 聂墨赞赏的看了她一眼,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行为其实也够得上谄媚的点头道,“可不是么,只不过那时候他好像已经致仕,拍马屁还算不上,只能算做拍马腿,但总算拍上了,靠着这篇文章,他两榜进 士的文章也被人翻了出来,后来进了南暨书院做山长,一直到现在……” “哇,他致仕的时候就不年轻了吧,还又做了这么多年山长,他今年得多大岁数?” “你又想错了,他比我父亲还年轻呢。” “那他为何致仕?能做到阁老,怎么就那么年轻的退下来呢?” 聂墨默然,他还真不知道。 “我虽然不知道,但父亲应该知道一二,再就是宝章阁中的奏折邸报中应该能看出点什么来。”宝章阁是专门用来存储朝廷政事奏对等的档案处。 怎生听得半懂半糊涂,只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托着腮帮子说道,“你说是不是皇帝因为他上了那折子,所以才把他给从内阁踢出去的?” 聂墨惊讶,“你怎么会这么想?”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再者他说起徐江东也只是随口提及。 怎生却振振有词,“本来么,我就觉得皇帝不怎么大方。”俞尚书有罪就惩罚俞尚书好了,给弄了个九族,这以后要是哪位皇子谋反,他这个皇帝会不会下罪己诏退位啊?那肯定不会。 她拿起面前茶碗喝了一口茶,然后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开始胡说八道, “太后跟皇帝肯定有问题,太后不肯过生辰,未尝不是一种消极的态度。 或许是陛下做了什么事惹了太后娘娘生气,太后一直不肯原谅陛下。 陛下搭梯子,太后不理会,如是三番,陛下也恼了,可这梯子他不想搭,有人替他搭啊,太后仍旧不给面子的话,你说陛下会恼谁?是替他搭梯子的人吧?”先生说过要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摩某些人的 。 聂墨一脸“震精”的看着她。 怎生得意洋洋,编排皇帝的不是,令她心情爽透了!虽然没见过皇帝,可他们之间也算得上是深仇大恨了!她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没法子对这样的皇帝忠心不二。 在这方面,聂墨跟她到底有点不同,主要是作为男人的胸襟,他在揣摩帝王的时候,总觉得帝王不应该是个睚眦必报的小气鬼,况且在之前的许多事情上,也没看出皇帝这人小心眼儿啊…… 聂墨决定要找出许阁老致仕的真相,他已经不是为了证明皇帝不是个小气鬼小心眼,而是作为男人,他想维护雄性群体的骄傲跟尊严…… 呵呵,皇帝因为许阁老上了请为太后贺寿的折子,所以就把许阁老给踢出内阁? 陛下是被驴子踢了么? 不对,即便被驴子踢了,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作为男人,胸襟跟格局怎么会跟内宅的妇人一样? “我跟你打赌,此事绝不可能。” 怎生倒是没真正放到心上,只是附和着问道,“那赌注是什么?” 一说到赌注,聂墨顿时眼睛一亮。 有个姿势,他肖想了很久,只是没寻到机会说(其实是不敢说),怎生这么一问,他连想就没想在她耳边如此如此的说了。 怎生满脸通红的推开他,又羞又气,决定找个法子好生整治他一番,她已经不管赌注了,无论输赢,反正到最后她都要赖赢了不可!天底下唯独女人跟小人可以赖账!也就是说话不算话! 两个人遂互相击掌,一个一脸猥 琐,一个一脸邪恶。 堪称地痞对上恶魔,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臭味相投,三百年前是冤家。 二人定了赌局之后,聂墨就很积极的开展调查,他当然不会傻到直接去问父亲(聂阁老极有可能会打断他的腿),也不会去问聂润(这家伙说不定要先奚落他一顿),他决定自己去探索发现真相。 反正,真相绝不可能是怎生说的那样! 说起来有些汗颜,甭看聂墨四五岁的时候进过宫,可他大了之后还真没再有几次机会,就是如今他一个解元公的身份,那也离进宫的标准还差那么一截子。 偏归置了无数奏折朝报的宝章阁落在皇宫里头。 似乎,除了当太监,没有什么更快的途径了呢…… 聂墨摸了摸下巴,他虽然没留胡子,可那是为了不至于跟怎生看上去像父女。 但他绝对不是对当太监这一黄金职业感兴趣! 为何是黄金职业呢?都是因为割了之后此生就再也长不出来了!一旦太监,终生都是太监,想要跳槽除非重新投胎。 聂墨决定回城去找余承安想想办法。 “宝章阁?你又问对了人了。嘿……这事儿还真没几个人知道……” 余承安这话一出口,聂墨没松口气,因为他预感到来自面前这笑得忒贼的家伙的恶意。 “把我妹子的卖身契拿来吧,我不要你后头伪造的那张。” 果然是赤 裸 裸的恶意呀! 都不带用个修辞手法的。 聂墨突然就不想去查那什么真相了。因为就算他赢了,到时候在怎生面前也只能伏低做小,否则那丫头还不拍拍翅膀飞走了啊! 聂墨郁卒。 第八十章 娇柔 一直郁卒到进了宝章阁。 谁也不知道宝章阁竟然有个小门是在宫外,只是整对着一条内城河,平日里大家都忽略了而已。 “我旁的人都不认得,可偏偏就认得这看门的老太监……你说你运气好不好?”余承安笑道。 说实话,聂墨真没觉得自己今天运气好。 卖身契他当然给了,只是没给余承安,而是交到了俞婶手上,交了之后他又追悔莫及,若是知道现在交出来,不如一早就交出来,这样半路拿出来,他自己脸都臊得慌。 “呵呵,简直不敢相信……” 真正见到了朱笔书写的谕旨,以及在那奏折上同样朱笔批示的文字,聂墨有种晴天挨雷劈的感觉,这比被活剐了他还要令他难受。 他可以体谅怎生受到牵累所以对皇帝的诸多抱怨,她是深闺中的小女子,又怎么知道这天下大事,她不懂事的编排皇帝,他不与她计较。 可皇帝所作所为简直就像对号入座一样,他接受不了,这比让他反叛出家族还要难受,简直要将他的信念给击垮了。 当然啦,皇帝也是个人,是人都有脾气,可皇帝的脾气不应该发泄在国家的政事上,内阁阁老不是无名小卒,怎么能这样儿戏呢?!只是因为一道折子,便被赶出内阁,而且指使人对许阁老落井下石 ,哼,他之前还在笑话许阁老拍皇帝马屁,看来,许阁老也是被逼无奈,不拍会死,当然还是要拍…… 聂墨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臭水沟污水的冲刷,浑身难受。 他现在已经不在乎什么赌注了,他只想知道,被世人神化后坐在御座上的那个人,他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从宝章阁的小门出来,聂墨浑身的骨架似是被人扯烂重新组装了一遍,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伸手从荷包里头拿出一只更小的荷包,里头是五十两一张的银票,递给了看门的老太监。 老太监没有客气,直接当他的面就打开了,见了银票上的数目,本来已经昏花到快要溢出泪水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脸上的欣喜一闪而过,“公子改日还来的话,再打发人来跟我说。” 聂墨点了点头,他实在提不起精神跟人说话。 这次是聂河驾车,聂墨上了马车就扑到车厢里头,直到进了府,头脑还一片昏沉。 到了晚上的时候,给聂阁老请安的时候,神情是格外的恭顺,不同于以往带了表演色彩的那种,这次他是十分的真心实意,毕竟老爹伺候这样的皇帝,一个不小心,聂家是很容易步入许家的后尘的…… 他这番做作,不说聂阁老,连聂润都大为诧异,心中暗道莫不是鬼上身了,不是他当兄长的小心眼,实在是聂墨就是个十足的刺头,还是没法跟他好好说话的那种。 看着聂墨藏怎生藏的跟眼珠子似的,聂润偶尔都挺好奇,怎生这丫头是怎么跟聂墨沟通交流的。 聂墨没精打采的回了荔园,聂阁老对聂润说道,“你弟弟今日这是怎么了?” 聂润听着这话有点指责他这个兄长不尽心的意思,虽然觉得自己无辜躺枪,可还是站起来一本正经的当大事道,“是儿子疏忽了,等一会儿就过去看看。” 聂阁老点头,“嗯,你弟弟房里没个人,你做兄长的要多看着他点儿。” 聂润点了头,坐了一小会儿就主动告辞。 他本来以为聂墨是在故弄玄虚,没想到进了荔园,就见聂墨坐在薜荔树下头,袍子都弄脏了也不管,一个人在发呆。 “今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坐这里?”作为兄长,他尽职尽责的问道。 聂墨见了他,先投过来一个同情的眼神儿,聂润浑身一凛,几乎可以预料接下来他的毒舌病要发作。 不想聂墨伸手拍了拍地面,哥俩好的招呼,“哥,来坐这儿!”一副“我跟你好兄弟,咱俩一起撒尿玩泥巴”的样子。 聂润一撩袍子坐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算是个好兄弟,反正他绝对不这样伺候他儿子。 聂墨开口道,“哥,你跟我说说陛下在你心中是什么样子的……” 陛下,是天子,龙章凤目,姿仪不凡…… 聂润还在肚子里头搜刮着词语,就听见旁边聂墨发出了熟睡的呼噜声…… 聂润起身就走。 (宝宝心里憋屈,宝宝不说,别叫你妈要二胎……) 到了门口,坏心眼的对聂湖说,“你们二爷睡了,别叫人打扰他。” 聂墨就这样睡了一个时辰,第二天成功得了风寒,病怏怏的让聂江送到了庄子上。 风寒这种东西,当然不可能一下子就能好,就是华佗在世,估计也得让病人撑上七天。 大夫还是庄子上的那个年轻大夫,聂墨一见他,就转过身,“我没事。”也就是不想看大夫的意思。 怎生气笑,先让聂江领了大夫出去,然后坐在他身边扒着他肩膀劝道,“开点药喝了总能缓解一下,免得你头痛。” “我看见他就头痛。”聂墨强词夺理。 怎生深吸一口气,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她不跟他计较。 “为什么看见他就头痛啊?” 聂墨扁着嘴犹犹豫豫就是不肯爽快的说出来,怎生握了握拳头,竭力忍住想教训“小学生”的欲 望,面上更加温柔,“说啊……”再不说我就忍不住啦! 他一来就拿她的帕子擦鼻涕水,结果一会儿功夫所有的帕子都遭受了荼毒,她真的快忍不住想大喊大叫了! 这帕子在古代可是比内衣还重要的东西!她的帕子一向是连洗晒都不假手他人的。 聂墨的头快缩到枕头里头了,怎生眼见自己才装的鸭绒枕头也要遭难,立即温柔的伸手从他脖子上头捞过去,甜甜的哄道,“亲爱的,你到底怎么了?” 聂墨眼睛带水,鼻头通红,听到那三个字,呆滞了半天才迟疑的说,“你,刚才叫我什么,亲……爱的……?” 怎生立即挺直了腰,“你听错了。” 聂墨不干了,“我只是风寒,又不是糊涂。” “你还知道自己生病了啊,生病不看大夫,比小孩子还不如!”怎生立即抓住重点。 “我不是不想看大夫,我是不想见那个大夫……,你不觉得他长得比聂河还好看么……”都是弱不禁风的小白脸儿…… 怎生听得想撞墙,“你都在想什么呀?!我没觉得他多么好看,他连你腿上一根毛都比不上!”她又不是那种水性杨花没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人,再说谁不晓得聂墨是个大醋瓮啊,庄子上的男人可都是 自动的退避三舍的,她自从来了这儿,只见了庄头跟那大夫! 聂墨的眼一下子就亮了,像突然开了两千五百瓦的灯泡一样,闪着刺眼的光芒,“真……,你,说的是真心的吗?” 怎生其实也有点不好意思,不过现在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所以还是勇敢的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疾病改变了聂墨的画风,但这种骤然听到意中人表白的场景还是令他突然失语,脸上显出一种羞羞答答的粉红。 怎生情不自禁的伸手。 “你发烧了!” 到底脱不了被那个连自己“一根腿毛”都比不上的俊大夫给把脉开药了! 怎生不禁要亲自煎药喂药,还要蹲地下洗被聂墨“玷 污”的帕子。 一点儿都没浪漫的感觉。 一点儿都不像穿越小说应有的情节。 聂墨喝了药出了一身急汗,浑身轻松了些便扭扭捏捏的要洗澡。 “才发了汗不能洗澡!”怎生刚把帕子晾上就听他想折腾,她双手掐腰,气鼓鼓的说道。 聂墨怀疑,“真的假的?”从前可都是出了汗就洗洗,否则多脏啊! “庆阳,你去问问肖大夫,看喝了药出汗后能不能立即洗澡。”庆阳扳着帘子看了眼聂墨,见二爷没有反应立即“哎”了一声甩了帘子跑了。 聂墨在心里念叨了一句“没规矩”,翻了个身撒娇,“那你给我抓抓痒,我背上难受。” 怎生见他鼻塞严重,声音都带了沙哑,无端的添了三分性感三分可怜,便伸手从他背后探进去,听着他指挥着认命的做个痒痒挠儿。 “怎么好生生的就风寒了呢?”她皱着眉有点心疼的嘟噜道。 聂墨立即想到昨日的一番遭遇,想起小家子气十足的皇帝以后那个他眼瞅着就输惨了的赌局…… 怎生见他突然打了个寒颤,连忙伸出手把被子重新给他盖了一层,然后就听庆阳在外头传话,“回二爷,大夫说出了汗三个时辰之内最好不要洗澡……” 聂墨觉得那大夫纯粹是来为难他的,这还不算完,怎生在一旁接着自言自语道,“不是说昨儿去宝章阁么?查的怎么样呀?” 问完没听到聂墨的回答,低头一看,竟然闭着眼睛睡着了。 这也睡的太快了!传说中的秒睡啊!上一秒还在说话,下一秒就睡了过去。 余承安约了聂墨赏梅,听说聂墨病了,特意来探病,并且带了家里两位老太太的问候。 见聂墨躺在床上无精打采的跟病西施一样,免不了又笑了一回,“你这是怎么了?不过一场小风寒,也值得你娇柔成这个样子……” 第八十一章 沮丧 聂墨白了他一眼,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你懂什么?”他的信念坍塌了一半,只剩下一小半还是看在怎生辛苦照料他的份上。 “说起来,你去宝章阁做什么呢?”余承安伸手摆弄着桌上琉璃瓶里的一枝梅花,无聊的随口问道。 聂墨指着搭在架子上的衣裳,“那里有只荷包,你自己看吧。” 余承安随手拿了,打开一看,里头是张纸,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他刚准备看,怎生正好端了茶进来,便把纸放到桌上,接茶道谢。 怎生递了茶,目光不经意的落到桌上。 聂墨却突然大声的咳嗽了起来。 怎生忙放下茶盘,过去给他顺气,聂墨却趁机对余承安使了个眼色。 余承安伸手握拳在唇边一笑,把那张纸收了起来。 聂墨这头终于止住咳嗽,含情脉脉的拉着怎生的手道,“这两日辛苦你了,我现在好多了,你去歇着吧。” 怎生笑容不变的退下,回到东厢,越发的觉得聂墨有事儿瞒着她。 只不过看聂墨现在的架势,不大像是能爽快对她说出来的模样。 若是之前,她定不会好奇这个,可现在又有不同,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便不想只被动的承受,——万一聂墨瞒着她找小三呢……对吧?! 老话说女人一旦谈了恋爱就变胆大,那是一点儿也不假。 在屋里转了两圈,她把蓝葡紫葡叫了进来,如此这般的说了。 “姑……娘,这样不好吧?!”蓝葡结结巴巴的说道。 紫葡也点头,“那可是主子爷啊,被发现了那还不得被打死啊!” 怎生连忙拉了她们俩,情真意切的忽悠道,“我又不要他的,就是拿过来看一眼,好妹妹,快帮帮我吧。” 蓝葡跟紫葡对视一眼,俱都无奈,只得勉强答应了。 怎生兴冲冲的出去布置安排,先进了厨房,让王嫂李嫂准备锅子,“不用多做,二爷病中还只能吃些清淡的。那些酱油蘸料的,单独备出来……” 不一会儿午饭弄好了,怎生拍了拍心口,她头一次干这样的事,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 余承安看了蓝葡端的热锅子,不禁笑道,“还是我妹子会招呼兄长,可惜了你只能喝点稀粥……” 紫葡在后头捧了切的薄如刀片的羊肉过来,蘸酱是翠珠端上来的,她跟紫葡走了个错位,不知为何就突然没站稳,一碗珍贵的酱油都扣在了“粥”字刚出口的余承安身上。 聂墨哈哈大笑,这两日的阴郁总算有了一点安慰。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怎生这小丫头也学会算计人,还当是翠珠走路不小心呢。 蓝葡顺利的顺了那张纸出来,怎生连忙打开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可左看右看,只是一些大臣因为上折子,而后没过多久就被撤职或者降级——这上的什么折子啊,这么大威力…… 怎生刚要笑,然后看到最后一行,“至宗十五年冬,许阁老……陈请太后……五十大寿事宜,次年春致仕……” 怎生脑子刹那空了一段,这,这么狗血的桥段她也能随口说对?! 突然好想知道皇帝到底跟太后发生了什么龌 龊…… 不过明白过来之后,她还是被森森的震惊了一把,她不是聂墨,作为一个灵魂带了现代思想的人来说,皇帝跟太后能这样粉饰太平维持假象,也是很值得人佩服的…… 不过可惜了这些不明真相的大臣,算是成了这天下最尊贵的一对母子斗法中的炮灰…… 当然,她也其实好不到哪里去,天子一怒,横尸遍野,她能够活着,就算是幸运的了,酱油党还是比炮灰要强一些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不知道当初俞尚书是不是也上了跟太后有关的折子? “姑娘,看完了吗?”蓝葡轻声问。 “哦,看完了。”她把那纸原样顺着折痕折叠好了,又交给蓝葡,嘱咐道,“一定小心点,要是被发现了,就说我好奇……” 怎生受到的触动并不如聂墨大,可一想到这么一来,当初的赌注算是她赢了,不禁内心荡漾~ 余承安换过了新衣裳,自己盘腿坐在榻上,手里拿筷子夹了肉片沾酱料,嘴里却说道,“这事我当你早就知道了呢,你当为何这几年奉承太后的人越来越少?” 太后不过生辰也还罢了,可大臣们渐渐的送的寿礼也越来越便宜,“前年的时候都察院的宋御史就送了一盒子长寿糕,你瞧瞧人家这胆气,不仅太后没说个不好,陛下还升了他的官呢!” 聂墨一口气把碗里的稀粥喝了,寡淡的摸了摸肚子,咂摸着嘴道,“那今年这寿辰也不办了呗。” 余承安,“我看差不多,估摸着啊,就是皇帝想给太后办,太后也不肯出来给他这个面子喽……这两个人置气置的久了……”是不管当初是谁先生事理屈的。 他知聂墨这么关注太后寿辰是为何事,倒不好为了这个特意打击兄弟,便安慰道,“你也不要想太多了,来年春闱没准皇上一高兴就开了口呢,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借着春闱大赦天下,才能招揽揽士 子们的心。 聂墨点了点头,“不管了,这也不是咱们能做得了主的,大不了我带了她远远的离开这儿。” 余承安一听就蹙了眉头,搁下筷子,双手抱胸极度不高兴的看着他! 聂墨歪头给了他一点余光,笑道,“怎么,舍不得我啊?” 余承安一下子泄了气,挥手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你好自为之吧……” 他做出这副模样,倒把聂墨给惊了一下,“你是怎么了?”怎么这副深闺怨妇的模样? 此话一出口,余承安连吃饭的心都没有了,“我娘让我去相亲呢……”哀怨的看了一眼聂墨。 聂墨顿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强撑着气势,“是了,你年纪比我还大一岁,也该成亲了。” 余承安不放过他,“你跟我妹子整天的眉来眼去,我娘这才兴起给我找媳妇的念头……”所以根由还是在聂墨这里。 老太太们都挺闻一知十的,见聂墨这样发 情,便也认为他到了时候了,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所以跟俞婶两人很热情的相看了不少姑娘…… “我真是后悔与你为伍!”余承安最后总结道! “夫妻敦伦繁衍子嗣乃是天道,你不会是个断袖吧?”聂墨连一秒都没有犹豫的反唇相讥,他可不是吃亏的性子。 锅里咕嘟咕嘟的泛着气泡,余承安看了一眼,见锅底似有红枣枸杞香菇,怪道香气四溢,又想起聂墨刚才也只喝了一口清汤寡粥,立即重新下了肉片,又抓了一把青菜,还一边说道,“这小青菜不错, 唔,大冷的天,难为我妹子从哪里弄来的。待会儿我问问,若是有多的,回去的时候我也给老太太带点。” 聂墨默默的挥了挥白旗,此局是他输了。 话说自己最近老是输呢…… 怎生的心情却是好极,捧了酸梅汤进来,像余承安推荐,“吃锅子喝这个最清口了。” 余承安靠强壮的没有疾病的身体打败了聂墨,这会儿正是春风得意,“有劳了,对了,这青菜看着着实喜人。” 怎生笑着答道,“是,只是因为是在屋子里种的,长的不大,长了一个月也才得了这一点,可巧您有这口福。” 聂墨气死。 这死丫头,就只有这么一点,不知道给他留着啊!胳膊肘子往外拐的兔崽子! 怎生的心情却一直很好,出于一种奇怪的心理,她现在反倒是对皇帝的反感跟恐惧淡了一些。 这就像学校的老师对学生超级严格,一不留神就给挂科,挂科当然是痛苦的,可这痛苦要是一大群人来分担,那又不同了。 听到别人痛苦的事,有时候能减轻自己的痛苦,正所谓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独痛苦不如众痛苦。 一个好好的家被皇帝给弄得七零八碎,正又恨又痛又恐惧的时候,发现皇帝是个神经病,并且在自己以前已经祸祸了不少人,于是恐惧淡了,恨跟痛好像也跟着少了不少。 聂墨正好跟她相反,他发现自己未来的上级不靠谱,现在的上级也不靠谱,整个人都有点痛不欲生,可惜他这种情况还没法跳槽…… 所以当怎生故意问他,“二爷,您去查的许阁老的事情怎么样了?”的时候,他直接翻了身把她镇 压了。 第二天鲜见的不肯读书。 连聂江都忍不住侧目,这可是多少年来头一回,就连当初中了秀才之后,聂阁老压制他不许继续考都没有过的情形。 一直持续到腊月初七,府里打发了人来催促,聂墨才动身不情愿的回了府。 怎生求着他,终于让他同意了她跟俞母去一同过年。 “我把俞婶给你接过来不好么?” “还是不要了,就算这庄子是我的,我娘大概也不肯来,再说还有我弟弟呢。”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初五……,好好,初二,初二就回来!”她使劲的跺脚。 聂墨这才露了个笑容,“腊月三十下午我让人来接你,把你送到余府,蓝葡跟紫葡跟着你,别闪了人。” “嗯,你……”她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过年少喝些酒吧!对身体不好。” 第八十二章 吹捧 聂墨最近尤其粘她,恨不能将她装荷包里头栓到裤腰带上,闻言顿时笑容满脸,“那可说不准,哎,回去荔园,也没个照顾我的……” 典型的蹬鼻子上脸,怎生抬脚给他的脚丫子一下,“你好好儿的吧!” 聂墨却将她拢在怀里,好一阵黏糊,末了道,“你可要每天都给我写信!” 怎生笑着点头,当晚上就写信问,十多年前太后到底跟皇帝有什么矛盾,使得皇帝不停的迁怒…… 聂墨这才知道她已经知道了。 这丫头,什么时候发现的?他含笑看了信,这次没有留下,而是折好放在蜡烛上点燃后烧了。 这种信事情涉及皇帝跟太后,当然不能留着成为把柄。 但是皇帝跟太后的事……,聂墨思索再三,决定好好查查,知道真相总比不明真相要好,免得将来一不留神像许江东一样倒霉的踩雷。 年味越来越重,宫里宫外都懈怠下来,不是特别要紧的政事,大家都不愿意上赶着在朝堂上添堵,进出宝章阁的人也少了许多,正好便宜了聂墨,加上他进的又是十多年前的那间屋子,带了水跟吃食 ,常在里头一呆大半日。 随着看过更多的文书跟奏折批对,他的思想发生了许多变化,皇帝虽然在太后这里有些任性小气,可大多数时候处理政事还是十分靠谱的,有手腕,也有魄力。 后头几日,他看东西越来越快,把十年前的这些旧档都看了一遍,却也没发现皇帝跟太后的问题出在哪里,只能肯定,皇帝跟太后的心结由来已久,并非一朝一夕。在这些奏对之中看不到影子,那或 许是因为他们之间发生的事乃是不能张扬的密辛。 最现实的例子便是今年太后的六十寿辰,宫里连声鞭炮都没放,太后直接出宫去了乐山,声明为国为陛下祈福。 寿星不在,还怎么庆祝? 太后的名声倒是越发的好了。 可她到底稀不稀罕这名声,聂墨不敢肯定。 因为存了心事,聂墨的气质倒是比从前看着更加沉着稳重了。 进了腊月二十,邻国东突那边却突然递了国书来,请恩准东突王子跟公主来朝贺至宗皇帝。 若不出意外,这公主就是来和亲的。到时候要看皇帝的意思,或是留在自己后宫,或是赐给哪一位皇子。 聂阁老忙了几日,不慎着凉,聂润聂墨床前伺候,聂墨白天伺候,聂润就晚上照顾,结果过了两三日,宫里突然有旨意,调聂润进了礼部,升任从六品的礼部主事,从先前的正七品到从六品,可谓连 升两级了。 连聂阁老生病的阴郁都吹散了不少。 聂墨更是罕见的主动恭喜了聂润。 喜得老夫人跟聂阁老说,“这孩子,近来可算是看着长大了。” 聂阁老笑道,“早就跟你说了,等他大大就好了,你偏不听,镇日的提着心。” 老夫人高兴了聂墨,又担心聂润,“陛下这是……”儿子突然升官她当然高兴,可也不是一点担忧都没有。 聂阁老摆了摆手,“博行今年也三十了,三十而立,升官是个好兆头,聂家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自然知道。” 老夫人这才露出笑容。 聂阁老又道,“恐怕陛下是存了让博行接待东突使臣的心思……总要考察考察……” 老夫人不傻,立即想到,陛下这是为皇太子预备人才…… 与此同时,聂墨也在跟聂江说话。 “黎王最近在做什么?” “虽然打听了庄子的事,但一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前段时日一直天天进宫,说是为太后抄写经文祈福,后来又伺候着太后去了乐山……”聂江回到。 聂墨点了点头,“庄子上再找两个好手,候在外 围,注意不要惊吓了怎生……”想了想又道,“现在手头有多少银子?” “一千七百两。”聂江管着外头的帐,自是一清二楚。 他这么一说,聂墨倒有些吃惊,“怎么这么多?”不是把铺子卖了吧?! 聂江笑道,“是姑娘让庄头把该交来的东西折成了银子,送了一千两过来,铺子那头送了一回五百两来……” 铺子那头竟然会主动送银子? “是,二爷最近没有出门,听说铺子里头的生意极好。”聂江笑着道,他哥最近忙的晚上都住到了铺子里头。 “具体的奴才不清楚,只是知道姑娘那头找了奴才大哥几回,想是把账目梳拢了起来……” 聂墨直接道,“你去叫了聂树来。” 聂树来的很快,聂墨也没有藏掖直接问了疑惑,“这两个月我过问,铺子里头生意如何?” 聂树知道主子找,那肯定是因为生意的事,因此忙道,“回二爷的话,铺子里头生意极好,原来咱们六方堂各色的货物都进了不少,可有的好卖有的不好卖,若是单如此还罢了,只是有的物件却是分时节的,奴才原也不通,被姑娘叫了去,指点了一下,后来奴才进货便按时节进,同一类的东西,花样类型都多了不少,本只是尝试一下,没想到生意好了一倍不止,现在总的进货量跟以前不相上下,可客 人们都说咱们六方堂的东西齐全……” 聂树见聂墨不像坏心情的样子,便继续道,“再有这年节下头,本来买纸笔的客人少了些,可姑娘叫人将一些好送人的东西都精贵的包装了起来,做了礼盒,竟然也有人买去送礼,利润也很不薄呢……” 文房四宝比吃食文雅,还能保存的住,若是上门的这家里有读书人,送一些这个总归是错不了的,毕竟人都是希望自己在别人眼里高雅一些。 聂墨着实没料到怎生还有这个本事,心里高兴,嘴里却道,“听你们姑娘的没错,可也得跟我透透气儿,别哪天把铺子给我卖了,我还不知道!” 唬得聂树忙跪下道,“小的万万不敢,只想着姑娘常跟在二爷身边,还道这些都是二爷的主意。”否则姑娘一个丫头,哪里来的这般见识。 聂墨听他这么奉承,内心越发的高兴,竭力的不飘起来,“这账面上有多少银子?” “还有五千两,奴才接手的时候,老夫人只说今年不要赔了就是奴才的本分,没想到竟然还比去年多赚了两千两,这都是二爷跟姑娘指挥得当。” 聂墨这下真笑了,踢了聂树一下,“行了,看你老实,没想到也是个会拍马的,起来吧,过年少不了你的好处……” 聂树嘿嘿笑着,从地毡上爬了起来。 聂墨心道,母亲给的这个铺子还挺能赚钱的,给他的时候,他还嘀咕会不会叫他倒贴钱来着,现在想来,真是太不孝了,他怎么能够那样想他的亲娘,该打该打。 尽管高兴,聂墨还是嘱咐道,“你做事可谨慎些,宁肯少赚些,也不能沾沾自喜的耀武扬威,须知你主子我还夹着尾巴做人呢。” 聂树想忍来着,没忍住,噗嗤一笑,连忙捂住嘴。 看上去真是又憨又傻的。 打发走了聂树,聂墨满肚子话想找人说说,却发现府里没几个人能跟他分享喜悦,于是重新坐在桌案旁边,提笔给怎生写信,把自己近日来对聂润如何“卑躬屈膝毕恭毕敬”都绘声绘色的描写了一番, 末了感叹自己真是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绝世仅有的好弟弟! 怎生的回信很麻溜,大概是被“恩准“了跟母亲一起过年,所以拍马溜须的十分诚恳,当头就一句,“二爷实在是拿得起放得下的真汉子,您这样的行为总结起来就四个字可以表示:以德服人……” 聂墨读信的时候,正在喝粥,这以德服人刚入眼,他便大力的咳嗽了起来,好好的米粒从鼻腔里头喷了出来——正好打到对面的聂泊的鼻子尖上。 聂墨笑着破天荒的说了句“对不起”,毕竟要以德服人,挥手打发了聂泊下去。 晚间回信,狠狠的表扬了怎生一番,“二爷我从小到大受过无数恭维,只有我的怎生夸我夸得鞭辟入里入木三分……” 聂润若是见了此信,定要吐上三天不可。 聂墨跟怎生这样互相吹捧,也算是世间少有的一对奇葩。 大凡天底下热恋中的男女,头脑都不甚清醒,若是有一方神清目明,那不用说,定是爱得不够。 两人虽然不能整天见面,但感情却在一封封书信中不断升温,有好几封,聂墨晚上的时候翻来覆去的看,常常失眠。 怎生,我想你想的睡不着觉! 余承安因为过年要奉了老母亲去庄子上,便提前来送年礼,见了聂墨,不由的发笑,“怎么这样憔悴?听说你兄长去了礼部,这次礼部主持东突使臣来拜的事情,你兄长该忙不过来吧,难不成是他‘奴役 ’你了?也对,你们好歹是亲兄弟呢。”他自顾自的说道。 聂墨扔了个白眼球给他,“拉倒吧,他带着他小舅子呢,我也不要他提拔我。” 余承安笑,其实他早就知道聂润将小舅子带到身边,以为聂墨要不高兴呢,没想到聂墨是这么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你这是心灰意冷呢,还是死心了呢?”他故意道。 端了眼前的茶碗刚喝了一口,就听聂墨幽幽的说道,“我这是以德服人……” 余承安:“噗……” 聂泊好巧不巧又在他面前,这次比上次还惨,余承安喷的很均匀,一片茶叶正好沾在他唇角……他招谁惹谁了啊…… 第八十三章 过年 聂墨问余承安,“知道东突使臣什么时候来么?” 余承安摇了摇头,“想必阁老应该知道一二,不过我估摸着应是在春闱之前。” 聂墨点了点头,他也想到了,春闱是举国的举子们齐聚京城的时候,到时候京中繁华热闹,人才济济,正好给东突使臣一个下马威。 余承安上下打量了一番聂墨,笑着摇头,“你可要思度好了,陛下想必要选个才貌双全的探花郎……” 聂墨撇嘴,“笑话,我就算真中了探花,那也是因为我以德服人!” 余承安:哈哈哈~ 换了身衣裳重新送了茶水来的聂泊听到余承安的笑声不禁浑身一抖,抬手对站在一旁的庆利勾了勾手指,把茶盘朝他手里一塞,示意他送进去。 结果庆利出来眉开眼笑。 “泊哥,余大爷给我的赏钱。” 聂泊顿时怨念了,凭什么他进去就被喷一脸,庆利进去就能得到赏钱啊。 庆利自言自语,“就是余大爷说我们伺候二爷实在不容易是什么意思,我觉得二爷很好啊!二爷都以德服人……” 余承安的眼光是很独到的,到了腊月二十七晚上聂阁老单独留了聂墨在致公堂说话。 “虽然忝为解元,但学业仍旧不要放松,若是春闱不幸中了同进士,我是不认的,你也别想你那些花花肠子了。”这些日子他日日的着人来往那个小庄子上头,聂阁老多么精明的人,猜了猜了个八 九不 离十,他现在只是觉得不宜轻举妄动而已。 年轻人,谁还没个情热,聂阁老觉得自己挺深明大义对儿子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若是聂墨做的过火了,聂阁老绝对一下子就能把他的那火给灭了。 聂墨这次没嬉皮笑脸的没个正经,他沉静下来“以德服人”的样子还是很能迷惑人的。 聂阁老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替聂润解释道,“你大哥想让你帮他的忙的,是我给驳了,你现在关键是准备明年的春闱,否则你以解元之身却在春闱名落孙山,到时候就成了京中之人 的笑柄了。” 聂墨躬身应道,“儿子知道,并不曾怪过大哥。” 聂阁老点了点头,“前儿下了朝,陛下在内阁还说过,说你中举的文章他也看过了,极是不错”说道这里特意看了一眼聂墨,见这小子一脸淡然,不禁心塞,他干嘛提这一段啊,于是立即说道,“你记得 好生用功,切不可辜负了陛下这一番期望!” 聂墨一想到任性的陛下就有点郁闷,神思沉重的点了点头,他是要好生考试,谋个外放也好过整天在京中想这些糟心儿事。 皇帝虽然在其他方面没看出神经病的潜质,但保不齐哪天就发神经了呢,他还想跟怎生白头偕老,自然是离的远一点安全。 聂墨一点没了往日的反骨,聂阁老突然有些不习惯,就像出拳落到了棉花上头,软绵绵的落了个空。 “秦家的亲事不成也还罢了,只是你年纪也不小了,切不可再蹉跎,等春闱过后,你就定下来吧!”到时候有了进士出身,总好过现在。 聂墨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就听聂阁老沉声发火道,“若是再有下一次,我直接打断你的腿把你关家里,也省得你给我出去丢人现眼。”这说的是秦家那门亲事黄了的事了。 聂墨心里嘀咕一句,又是毫无道理的发火,自己再这样忍着,都快有了宰相的肚量了。 “是儿子听说承安正在相亲,听他说似正宜胡同的钱家,清源胡同的李家还有个王家,都有适龄的女儿,品性也都不错,儿子听了也觉得好……” 聂阁老瞪眼,敢情这还想自己找媳妇! 不禁怀疑自己先前的判断,他以为聂墨是喜爱那丫头所以搅和黄了与秦家的亲事呢。 他继续试探道,“咱们家不兴那些个姨娘妾室的,你若是成了亲,你的通房……” 聂墨想也没想的道,“若成了亲,自然没什么姨娘通房了,我又不是色中饿鬼。” 聂阁老刚要点头,忽然想起自己跟大儿子都是有姨娘的,虽然不多,可也是存在的,被聂墨这么一说,倒显得他们父子俩成了色鬼了,不禁气闷。 虽然聂阁老敲打了他一顿,但聂墨丝毫没有生他的气,还很尽心的奉承母亲。 老夫人就比聂阁老在他的终身大事上更加靠谱,“没缘分也好,只是白惹了你父亲生一顿气。” 聂墨拿着美人捶一下一下的替她敲着腿道,“可不是么,母亲你可别把我的亲事完全交给父亲,定要给儿子我找个老实靠谱的好女人……” 他这样一说,老夫人顿时内疚了,“哎,那秦家丫头,真是应了那句知人知面不知心……” 聂墨心有戚戚。 这其中却有段故事,原来王盛想生米煮成熟饭让这婚事再无半丝波澜,不想秦羽灵却想的是直接了结了王盛。 两个人约了私会,一个心怀不轨,一个心怀叵测,王盛刚将人抱了满怀,就挨了秦羽灵一刀子,若不是王盛为了安排人撞破他们之间的好事,估计王家就要办丧事了。 就这样,王盛也没退亲,反而在人前替秦羽灵遮掩。 这种事本来知道内情的人不多,可偏聂墨为了他们二人的亲事,一向尽心竭力,是以“不小心”就知道了这段公案,拜他所赐,京中不少人家都知道了一点真相。 反正这就是事实,聂墨一点也没有泄露人家隐 私的愧疚。 他赞叹道,“他们二人的缘分很深呢。”深不可测。 老夫人听了皱眉,“行了,跟咱们没关系,以后你也少说。” 聂墨应了,“我这里自然无话可说,也就是对着母亲才说一句半句,倒是妹妹那里,听说还被禁足,这眼瞅着就过年了,要不让妹妹出来吧,只是儿子还要说一句,妹妹性子单纯,这秦家姑娘还是不要 多交流的好……”万一将来的妹夫她不喜欢,再拿刀子砍人,他可不想给妹妹收拾这种烂摊子。 老夫人也想到一处,叹了口气,“我年纪大了,也懒怠管教她,你大嫂平日里只肯哄她,你大哥又忙着朝事,你是她的亲哥哥,没有隔夜仇的,还要你多管教管教她。” 聂墨哄道,“大嫂不肯教,您替我寻摸一房好媳妇,到时候让二嫂来教不就得了,我来教她的话,那还不整天哭鼻子啊!” 哄的老夫人心花怒放,聂墨趁机又道,“只是这媳妇人选,一定要让儿子看过,再仔细的打听了。儿子还想安安生生的给娘生几个孙子呢……” 老夫人被他这一番话三分真七分假的给弄的差点美晕了。 许诺道,“你放心,不叫你那小丫头吃亏就是了。等主母进了门,你既然喜欢,就抬举了她,咱们家姨娘虽然多是没有孩子的,可你又不是你大哥,想让她生便生,旁人也是不敢多说什么的。” 这里的旁人自然是指聂墨未来的媳妇。 聂墨笑道,“您老可别在这儿跟我吹牛吧……哎呦,哎呦,您又拧我耳朵……” 总算糊弄着过了这个年。 除夕聂墨兄弟几个带着两个侄子齐齐的放了鞭炮,听着京城里起起落落的响声,看着黑黝黝闪烁着无数星子的天空,想着远在余家庄子上的怎生,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想他。 怎生跟么生都快玩疯了,他们带着蓝葡紫葡,学着做炮仗,做花炮,又是虾蟆跳,又是钻天炮的,简直就是乐不思蜀。 俞母看着窗外玩得灰头土脸的儿女,发自内心的笑叹了一句,“总算……” 总算什么呢?总算因为当初姑娘的一点善念,才让她保住了儿女,即便家道败落与聂家脱不了干系,可到底是宗族之败退连累的自家多些。 叹一句世道无常也不为过的。 余老太太坐在临窗烧得发烫的炕头上,笑着道,“我看你是有后福的,这一儿一女正好凑成个好字。” 怎生听到母亲说她们姐弟的话,于火树银花之下笑着抬头望过来,圆眸里透着光亮,说不出的俏皮可怜。 么生见姐姐站着不动,使劲拽了拽她的衣摆,姐弟俩追逐着重新笑闹了起来。 俞母看着嘴角情不自禁的也弯了起来,只觉得心中的什么不郁都散了去。 她笑着对余老太太说,“那我就借您吉言。” 余老太太笑道,“这才对,你是个心宽的,必定有福没错的。” 怎生带着么生玩了一阵,抱着弟弟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背,嘴里却道,“好么生,给姐姐暖暖手……” 么生果然就乖乖的站着任凭她暖。 蹲在地上的怎生并不比站着的么生高,那一瞬间却仿佛有了依靠,小小的么生,心地善良的么生,真的很令人动容,她鼻头发酸,几乎不能忍住,忙站了起来,拉住么生的手,“夜里凉了,咱们进屋子 里去喝杯热茶吧。” 余老太太见她们姐弟手牵手进来,忙招呼道,“快来,手都凉了吧?” 拉着怎生的手道,“你上次送来的滚脚凳我用着好极了,每天搓上一刻钟,浑身经络都仿佛梳了一遍,难为你这孩子怎么想到的。” 怎生没想到是说这个,忙道,“不是我想的,我也是忘了是谁家有这个,才央了庄子上的木匠做出来的,左右又不费事,您用着好,才叫人高兴呢。” 第八十四章 抹黑 余老太太道,“这小嘴甜的哟,要是我肚子里头出来的,这会儿就是叫我吃糠咽菜我也乐意。”又道,“你哥哥是个没正形的,他得了这个,立时叫人拿到咱们家的木器店里,听说卖得还极好,明儿咱们就叫 他包个大红包给我。” 俞母忙道,“这可使不得。您……” 被余老太太摆手止住话题,“过年不兴说那些不痛快的,承安赚了钱,我也是喜欢跟他要的,咱们不跟他要,他大手大脚的便宜了外头的人。” 怎生笑嘻嘻的点头,“哥哥给我们找了嫂嫂,到时候我还等着嫂嫂给我派红包呢。” 一番畅想说的余老太太心花怒放。 过了子时,万家鞭炮齐响迎接新禧,余承安带着人巡视了一遍庄子,这才进门,一家人团团做了,吃了新年的第一顿饺子,又亲自伺候着余老太太安歇,俞母也带着怎生姐弟回了她的住房。 么生早就累了,一沾枕头就睡了,怎生却怎么也不困,还在想着,若是有手机就好了,她就可以发个短信给聂墨了…… 也不知道聂墨现在是在喝酒还是谈笑,聂府想必是很热闹的。 这样想着,也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团聚的日子很快就过去。 年初二余承安侍奉母亲去外祖家拜年,怎生也坐了马车回了聂墨的庄子。 聂阁老也带着聂润兄弟去了沈家,跟沈大舅说话的功夫,扭头就不见了聂墨。 聂润为弟弟打掩护,“想是去了舅母处。” 聂阁老哼了一声,沈大舅跟沈二舅嘀咕,“这儿子都这么大了,还看得跟眼珠子似得,离了一刻半刻的都不行。” 聂阁老听了更是气闷,他是想趁着过年带了聂墨拜一拜有可能主持今科春闱的几位大学士,谁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了。 因为是在岳父家里,不好大张旗鼓的找人,只得压下心事,决定回头再教训自家这小王八蛋。 聂墨从沈家出来,带了聂江聂河一路快马就跑到了庄子上来。 他本是想给怎生一个惊喜,不想怎生看见他进来,只抬头说了一句“你来了”,复又低头写写画画了起来。 惊喜完全等于零。 聂墨走过去,就听怎生道,“王庄头今儿一大早就来了说看今年雨水不丰的样子,问我可能够多打几口井,我正在算打井的银子。” 聂墨也就跟了一句,“别是来哄你的钱吧,他怎么看出雨水丰不丰。”低头去看怎生写的东西,发现完全不懂…… “你这怎么算的?仿佛是算筹的法子,可这些也不像字啊!” 他的衣裳上还带了从宴席中出来的酒气,完全笼罩下来,怎生也无心算了,索性搁下笔道,“去年的几口井就不很够用,庄头年前就提过,他也是怕收成不好……你……喝了多少酒……” 他的眼神那么亮,声音里头仿佛也带了醇酿的味道,以及浑身上下散发的属于男子的那种强势的侵袭,她忍不住咬了唇,神情有片刻的不知所措,脸却渐渐红了。 聂墨进来的时候,这后院的人就空了,安安静静的空间里头只余了他们二人的心跳。 聂墨俯身缓缓靠近,怎生只觉得脸颊滚烫,心神恍惚,几乎带了颤抖的仰起脸…… 半个时辰之后,怎生窝在聂墨怀里憨憨睡去,聂墨却精神极佳,伸手拿起桌上她写的东西翻来覆去的看,一看就笑了。 怎生有个毛病,写字写着写字就爱在纸上乱画,有时候画些四方格子,有时候画圆圈,或者笑脸,往往是不走心的就往外画,连给他写的信上也不例外…… 聂江求着蓝葡去喊聂墨,“沈大舅家的宴席就要开了,二爷再不走,若是阁老知道了,二爷得不了好,姑娘也要跟着吃挂落。” 蓝葡这才不情愿的进了后院。 她也不敢狠叫,只站在窗下弄了一点动静,小声喊道,“二爷。” 聂墨一动怎生就醒了,她嘟着嘴,眼神如同生气的幼猫崽子一样可怜可爱,聂墨不禁一笑,大手一下一下的顺着她披散在外头的长发。 聂墨咳嗽了一声,对窗外道,“让聂江等着。” 蓝葡低声欢快的道了声“是”,垂头溜走了。 聂墨伸手从被子里探进去,摸了一下她光滑的小肚皮,怎生翻了个身,嘴里咕嘟一声,真的跟猫一样了。 又隔了一会儿才彻底的清醒了,聂墨已经整理好了衣裳,抚着她的头发一一的交待,“水井的事先不要操之过急,先叫人把从前的那些修缮或者深挖一些……若是打新井,没得让外头的人知道了说嘴。” 这旱涝可是大灾,谁也不敢说的,说不准要倒霉,说准了要倒大霉,这朝堂上的人杀人全靠一张嘴皮子。 怎生磨蹭着起来,微微点头,糯糯着道,“我听你的。” 聂墨这才放心,又大男人病发作,“这年过不过的也就这样了,放你玩了两天也尽够。 再说今年春闱说不得就要提前,我镇日在桌案旁苦读,你好意思一个人偷玩啊?” 庄子上的帮工的仆妇们年前就扎堆儿的谈论了京里元宵节的花灯,怎生早就跟着心痒难耐,但聂墨既然说了话,她还也不愿意为了这个跟他生气,便点头应承了,“我哪儿也不去了。” 聂墨简直要喜上眉梢,连连笑道,“真乖。” 又生恐怎生流连余家的气氛,便故意再次抹黑余承安,“你想放烟花在咱们庄子上还不是随你放,你就是把房子点了我也保证没有一句不好,以后在别人家里还是要注意,余承安跟我说你们除夕放了百 十两银子的烟花呢……” 怎生“啊”了一句,信以为真,脸上渐渐显出尴尬来。 聂墨的情商那是完全碾压怎生不带一丝拖泥带水的。 他见怎生已经相信了,连忙将她拥住,安抚的拍了两下,“没关系,我已经把钱给他了,他以后再拿这事说嘴,我就告诉余伯母。” 他不说这个还说,一说怎生更不怀疑了,只低头认错,“我以后不这样了。”不过余承安过年的红包就包了一百两的银票,她当时还以为他挺大方呢…… 聂墨毫不内疚的黑了余承安,然后立即表白自己,“我的钱都在你这里,还不是随你怎么花用?等以后咱们离了这里,我自会带着你游山玩水,你就先为了我忍一忍,别叫我进了考场还忧心你,嗯?” 怎生点头如捣蒜,再也不想那元宵节花灯不花灯的了。 而且十分狗腿的把最近给聂墨做的衣裳跟鞋子都拿了出来,“今儿时间紧,你回去试试,若有不合适的,拿回来给我改了。” 聂墨含笑点头应了,捏了捏她肉呼呼的小手,“想吃什么叫他们买了做了给你吃,我不在,可不许你刻薄自己……若是我三五日没有消息,你也不要着急……” 怎生出去叫了蓝葡跟紫葡进了把装着衣服的包袱拿到外头交给聂江,聂墨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怎生这才想起问道,“怎么偏今年的春闱要提前?往年是什么时候?” “往年是三月初,今年估计要在二月里头了,现在具体的日子还没定下,不过进京赶考的举子们已经来了七八成。过两日东突国的使臣就要到了,东突乃是咱们北边的一个小国,想是春闱提前,能让他 们见识见识咱们泱泱大国人才济济吧。” “原来是这样。那春闱的日子定了,你使人来告诉我一声好不好?”她央着问道。 “那是自然。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功夫都在日常里头,就是现在到考试不碰书本,我也是不惧怕的。” 怎生却怕他这是吹嘘,忙道,“您还是好好的看书吧。”殷殷之情溢于言表。 对于周国而言,东突其实并非一个友好的邻国。 东突主动来示好,周国却也不能不接。 这就像你跟邻居吵架,过了段日子邻居来帮你干活,正常点的人都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把人给骂回去吧?! 因为不是友好关系,接待的时候反而要注意更多的地方,聂润天天累得跟狗一样,大夫人倒是因为弟弟跟在相公身边反而高兴的不得了,连聂润把俩儿子打发到聂墨身边读书都破天荒的没有反驳。 聂墨自然也没有意见的,两个侄子一大一小能互相关照,他要做的只是提供点作为叔叔的威严,震慑一下这俩家伙想出去玩的心而已,都不用花心思像哄骗怎生那样麻烦。 其余两房的兄弟也多在外书房读书,去年腊月里头二老夫人知道秦家跟聂墨的婚事无望后,求了太夫人作主,替聂三爷聂钰定了她娘家的堂侄女。 有了聂钰的例子,三老夫人也趁着过年着实的替自己的俩儿子看了不少姑娘。 聂家兄弟几个被迫拉着见人,烦不胜烦,纷纷跑到外书房聂墨的地方,美其名曰读书。 因为聂墨没有亲事在身,所以二老夫人跟三老夫人倒不好使人着意去叫儿子们了。 聂墨趁机弄了些题目给他们作,等弟弟们做出来然后发挥自己的毒舌批得一无是处…… 三爷四爷五爷六爷兄弟四个,也就同样中了举人的聂谦还能得一句半句的夸奖。 聂墨拘了弟弟侄子们读书,直到正月十五才放他们出去玩,他自己则毫无兴趣,翻看着一本地理志,翻到一页本是翻过去了,却忽然直起身子又翻回来,只见上头写着,某年某地正月里葡萄发芽,入夏则大旱…… 第八十五章 父子 聂墨觉得喉头一紧,放下书就起身往后头走。 进了荔园直奔葡萄架,见那上头已经可见绿意,这怎么可能,葡萄一般在二月底发芽。 正月十五京城的人流很大,即便打着聂墨的牌子,马车也是走不动的,都堵在一起,就是天皇老子也插翅难飞。 聂墨伸手拨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的车流人流,对聂湖说道,“让车夫把车赶回去,咱们走着出城,到城门口再雇车。” 聂江跟聂河都定了亲,今日都是各自回家陪未婚妻去看灯,因此此时只有聂湖跟庄头的小儿子王虎陪着聂墨。 幸亏聂墨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公子哥,主仆三人很快就到了城门口,聂湖花钱雇了辆车,上了车便往庄子上赶来。 由于出来的早,到庄子上的时候还不到午时。 怎生正跟庄头隔着帘子说话,听见婆子的话吃了一惊,刚站起来,聂墨已经大步进了门。 庄头行了礼就要退下,聂墨道,“你等等。我问几句话。” 庄头躬身低头称是。 聂墨却看了一眼怎生,怎生忙把几个丫头都带了出去,又转身细心的关了门,聂湖自然守在门口。 蓝葡偷偷戳了戳怎生,伸出手指头指了指聂墨所在的房门,想问要不要偷听,她这是偷上 瘾来了。 怎生忙摇了摇头,上次她是看出聂墨故意想瞒着她,所以才使了蓝葡偷听,这才聂墨进来的时候脸色严肃,她可不敢造次。 “二爷还没吃饭,你去看看有什么新鲜小菜没有,若有拿到厨房,他来的匆忙,这一时去找帮工也难,咱们去厨下帮把手。” 聂墨跟王庄头说话,直说到了午时中还没完,聂墨见他不住的抬头擦汗,有心施恩,便道,“今儿这些话暂且闷到你肚子里头,正好小虎子跟我回来,你们就在这里吃了午饭再家去团聚,我申时初回城 。” 庄头感恩戴德的道了谢,退了出来。聂湖已经在旁边厅里吃上了,忙擦了嘴过来伺候。 “二爷,饭菜已经得了,摆到哪里?” 聂墨走了一段路,又说了这么些话,肚子里也早饿了,“摆到这里。” 好整以暇的等着怎生上门。 不一会儿就见她换了一身裙子,绯色的裙子穿在她身上,身姿曼妙不说,还带了一丝灵动活泼,聂墨就喜欢她这一款,自然是怎么看心里怎么高兴。 他刚要笑,却想到要吓唬她一下,便竭力的维持住了表情,勉强做了个面无表情的样子。 果然就见她进门先撩起眼皮看他,眸子像璀璨的猫眼宝石,行动更像只不清楚主人喜怒的猫咪,此时的一番乖顺,不过是还没确定他高兴与否而已。 聂墨已经撑不住了,笑着伸出手,“过来。” 怎生立即轻巧的笑着走上前,他刚才要笑不笑的神情确实令她七上八下的,总归还是高兴的好。 聂墨将她拢在怀里,捏了下挺翘的鼻尖,笑问,“怎么不使人来偷听了……” 怎生一听“偷听”二字,先是心虚,反应过来就是瞪大了眼睛,她眼睛本就圆,这样乌溜溜的,更像一只做了坏事不小心被发现的猫…… 聂墨可受不住她这一看,理智早也荡然无存,低头就将她吻住。 怎生的表情还没从之前的茫然无措中转换出来,就立即陷入更大的惘然之中,脸上倒是浮起动人的红,舌头被吮得发疼,听到外头的嬉笑声,她才清醒过来,连忙将他推开,低头含含糊糊的说,“吃饭 吧。” 聂墨笑道,“也好,我是饿了。” 吃了半碗饭,怎生脸上的红色还没褪干净,惹得聂墨伸手用手指摸了一下。 怎生茫然,“有饭粒么?” 聂墨心里好笑,又问她怎么不使人来偷听。 怎生皱皱眉,“你进来的时候好严肃,我不敢。” “那之前那次你怎么敢?”他说的是跟余承安说皇帝任性的那一回。 怎生见他神情自若,知道想瞒过他不容易,也就不纠结蓝葡偷听被发现的事了,不过真话也没法讲,总不能对他说,“那天我发现你对我笑的格外谄媚,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所以我才让蓝葡偷 听……” 热恋中的人,对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又怎么会看不出他真正的喜怒哀乐来,只是这话说出来也太肉麻,怎生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垂下脑袋低头吃饭。 聂墨拿着筷子专门抢她挟的菜,抢了两回她的智商终于上线,知道替他布菜。 其中有个青菜炒肉,虽然模样不好看,却是难得的绿菜,一多半都进了聂墨的肚子,聂墨吃饱了,心里也舒服了。 问道,“王庄头那边安排了吗?” “安排了,他带着小虎就在花厅那边吃,跟这里的菜都差不多的,翠珠我昨天就打发她回去过节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捧了茶给他。 聂墨喝了一口道,“今儿十五,他来这里做什么?” 怎生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她以为刚才两人说话就说了呢,“我同他算了修缮水井的钱,正在商量这工是请庄子上的壮劳力来做还是请外头的人。” 聂墨点头,“请庄子上的佃户们来做,男的一天五十个钱,不管饭,叫他们回家吃了饭按时辰来做事,告诉他们这井修了也是为了叫庄稼多结粮食,做事要用心些……” 怎生笑着应了,一天五十钱可比外头请人要高多了,想必许多人都想来做事。 聂墨捏着她的手,“有烦难的事就打发人去找我。省得你自己不觉得罪了人。” “我想你安心读书嘛……” 聂墨听她娇声娇气的话,心疼的不行,恨不能将她塞到心口窝里,一句重话都不说了,直道,“本是想接你回府的,东突要来人,最近京里人多混杂,还不如就呆在庄子上清净安全呢,你安心呆着,将 来总能给你挣一副凤冠霞帔……” 两人绻缱旖旎,如胶投漆,却除了拥抱说话之外再无其他动作,聂墨虽然馋肉,可自制力也是相当强悍,是再不舍得叫怎生委屈的。 到了申时,聂墨再三嘱咐了怎生,然后在她的依依不舍之中上了马车。 聂阁老今日陪了圣上,回来的有些晚,本以为家里人都睡了,没想到小儿子还反常的等着他。 聂墨行了礼,见下人端上来的是汤圆,便道,“这个晚上吃了不好消化,端回去叫人重新做一碗百合燕窝粥来。” 儿子难得孝敬,聂阁老安心享用了宵夜,才开口问道,“今儿是刮了什么阴风,把你吹我这里来了。” 聂墨撇了撇嘴,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拨亮了烛火,指着上头的一段话叫他看。 聂阁老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抬头问他,“荔园的葡萄树发芽了?”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爽,聂墨点了点头,又道,“庄子上的庄头也说了今年像是雨水不丰的样子……” 聂阁老一听就直接挥手道,“这话以后不得再说。” 聂墨应了,“庄头那里我也嘱咐了,并没有打新井,只是将旧的几眼井重新修一下。” 聂阁老沉思良久,起身道,“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今儿为父就陪你在荔园睡一夜!” 聂墨默默吐了一口老血,心道谁稀罕你陪睡呀! 出来吩咐聂江,“你亲自去,把荔园的人都叫出来,然后你守着门,不要让旁人进去。” 聂阁老到了荔园,聂墨知道他不看过不会死心,亲自掌灯给他照着。 聂阁老看过后叹息道,“把这树砍了吧。” 聂墨忙道,“那可不成,要不是等你回来看几眼,他这几个小芽芽我早就揪了去了!” 聂阁老坐在荔园正房的太师椅上皱眉沉思,半响回神,见一直没动静的聂墨正垂头睡的喷香,不由气闷,才觉得他有点出息,他又这副样子。 罢了,也不急在此时,今天又正好上元夜,还是等明日再找人商量吧。 半夜聂墨正梦着怎生窝在他怀里,他一下一下的替她顺头发,没顺两下就被踹醒了,睁眼一看,聂阁老怒目而视,“老子的头发都让你弄乱了。” 聂墨还不满,“爹,这里这么多床,你偏要跟我挤一张作甚?” 聂阁老气晕,“你五大三粗的,老子把你弄床上容易么?!” “行了行了,天都快亮了,快睡吧!”聂墨翻了个身,抱着枕头朝墙里头睡去,睡着之前庆幸的想到,幸亏自己自制力强,没有乱摸……哎呦,窝草……好恐怖…… 聂阁老年纪大了,本就睡的不沉,被他弄醒了,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干脆又拿脚踢了踢聂墨的屁 股,问道,“你……嗯,是怎么想的?” 等了半天不见回音,立即吼道,“别给老子装死!”一巴掌把聂墨打醒了。 聂墨头里头嗡嗡乱叫,回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刚才聂阁老问的什么,只好“不耻下问”,“您刚说什么了?我迷迷糊糊还以为自己做梦呢。” 好歹的搬了一架梯子搭在聂阁老脚下。 聂阁老也懒得拿捏他了,又开口问了一遍。 聂墨打了个哈欠,干脆坐了起来,“这事也不一定作准,万一弄不好就成了众人攻讦的目标,我想了几条……”把自己想到的,既不打眼,又能救急的法子都说了。 第八十六章 商议 聂阁老听了勉强哼了一声:“还算有点子见识。” “这不是我想出来的,多看看书,书上写着呢……” 一番话又把聂阁老给气了个半死,结果硬生生比平常早了半个时辰起床。 聂阁老不睡,也不让聂墨睡,喊了聂江给聂墨灌了一大杯浓茶,提溜着去了外院。 本就睡的晚,还起的这么早,聂墨头晕脑胀,聂江弄了一块热帕子,他盖在脸上好一会儿才完全清醒过来。 进了外书房,聂阁老叫人去喊幕僚,聂墨添了一句,“也把大爷叫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么,凭什么他受苦,他大哥就能抱着媳妇睡觉觉? 方先生就住在外院,是故来的最早,聂墨上前行礼,方先生见了聂墨还有些诧异,聂阁老觉得老脸一红,“这孽障今年春闱,老夫且教导着些……” 翻译成大白话就是这兔崽子以后要自己打猎找食吃了,作为父亲要教给他一些捕猎技巧以及躲避猎人挖的陷阱的经验…… 方先生一点即透,不用聂阁老多讲一个字,便主动对聂墨道,“二公子请。” 聂墨是来学习的,自然没有座位,而是站在书桌旁研磨,聂润不一会儿也到了,端的是潇洒倜傥,一点也没有刚从被窝里头被挖出来的怨气。 聂墨坏心的想,也许他正盼着有人把他从大夫人身边救走呢,又见聂润看见他半分讶异都没有,便笃定他这是路上问了去喊他的人,端得是狡诈奸猾,起码聂润的态度很得聂阁老好感…… 聂阁老纵横朝堂多年,深谙为官之道,御下是极其严肃端正的。 幕僚们陆续到达,屋里人并没有什么眉来眼去的,聂墨虽然皮实却也不敢轻浮半分。 可聂润跟随聂阁老处事多年,却是对幕僚们都熟悉,他来了之后,屋里气氛又较先前轻松一些。 聂墨看了一眼兄长,偷念叨了一句道貌岸然,然后想着自己既然要以德服人,就不要计较聂润这等做作的姿态了……,于是恭敬的上前行礼。 聂阁老开口,说的并不是旱情的事情,而是从消减兵权军饷开始。 内阁虽然并不属于二皇子堂也不属于三皇子党,可朝廷也不是没有党派纷争,聂阁老忠于陛下,行事更是小心谨慎,不肯给人留下把柄。 军费要削减,已经是必然,陛下身体不好,防止在外的将军们弄权,定要给予掣肘,从军饷上裁减,算是比较温和的一种方式了。 军费不给,得有个充足的理由。 幕僚们纷纷开动脑筋,好不容易有个幕僚说道去岁雨水少的事,聂阁老嘴角微动,聂润便抓住了时机,趁聂阁老询问的时候,建议道,“田地是根本,水利又是田地的根本,不如建议陛下兴修水利,开 垦农田……”等陛下百年交接,也不会有民乱。大家都吃饱了,自然没有想造 反的心思。 聂阁老满意的颔首,幕僚们没有傻瓜,知道大公子这是说到了阁老心里,仔细一想,这建议也着实可行,兵权固然重要,可老百姓吃饱了才知道什么叫尽忠,周国现在没什么外患,自然发展国内农业 是极好的治国方向。 大家开发思维,很快出了不少建议,聂阁老的声音越来越清朗,也越来越温和,指点了几处,“……上折子的时候可以提几句,陛下心中有数,自然会想到……” 聂墨佩服,做人臣子跟做人下属其实也没什么分别,事情只能点出了,要让陛下自己想到,才能显出陛下的宏才伟略来…… 他这里还没想完,就听聂阁老声音变了,“孽子,你有何看法?” 聂墨反应了一阵,才明白聂阁老这是问他,喊他孽子,怎么不喊他小畜生呢?! 默念了两遍以德服人,才没使得自己脸色变得狰狞吓人。 “大哥跟众位先生思虑的面面俱到,儿子只有心服口服……” 好不容易被放回荔园,天都已经接近卯时,聂湖来问早饭,聂墨摆了摆手,他这会儿还恶心呢,自己怎么就在老爷子面前那么谄媚……还有聂润这厮可恶的笑容…… 恶心,真恶心。 “今儿去的时候,怎生姑娘叫奴才带了些小青菜过来,不如给爷熬点稀粥?”不吃饭可是不行,聂湖建议道。 怎生走了之后,聂墨就将许嬷嬷送回致公堂,表面是孝敬母亲,可聂湖私底下觉得二爷这是怪许嬷嬷滑不留手不肯多关照怎生的缘故。他这样想,自然也是有依据的,怎生让给许嬷嬷捎的东西,二爷 都私下昧下还不叫人说。 可许嬷嬷走了,二爷的食量明显的下降,聂湖是近身伺候的,自然着急他的身子。 聂墨想到怎生,心情才好了许多。 他自来是个不喜欢奉承人的,但那时候也是心中无欲无求所以才有底气,可现在既然要成家立业,自然不可能再做往日那般高傲不近人情的举态。 说白了,清高也要有能清高的起来的本钱才是。 可是撇开家族支持,即便他有状元之才,到了地方上也不过是个七八品的小官,届时仍旧需要奉承上官才行。 就当今日之举是实习了。看几位先生的脸色,对他的言辞应该还是比较满意的。 “那便弄些菜粥,只要清汤即可。” “还有庄子上自己养的鸡子……”聂河接着道。 聂墨干脆摆了摆手,“你看着办吧,对了以后这些小事你交给聂泊,让他带着庆利,聂江跟聂河成亲后,我打算放他们出去替我办事,你还跟我去前头。” 聂湖心中一喜,忙道,“是。”二爷逐渐得阁老看中,他们做下人的自然是看在眼中,只有高兴的份。 吃过了早饭,聂墨这才去了前头,他的睡眠时间被聂阁老打乱,脑子里嗡嗡嗡的,跟一千只蜜蜂在吵架一样。 聂江来回话,“年前有人试图进庄子,被王庄头带人赶走了……后来又有几户佃户家里有亲戚投奔,人虽然留下了却没什么大动作,庄子里头的人都得了交待,看的严实,只昨儿趁着上元节,庄子上不 少人进城看灯,奴才使人跟了,发现有几个人去了黎王爷一个手下参事的外宅……” 聂墨的脸黑了个彻底,他以为黎王爷已经死心了,谁知道他竟然还在这儿埋伏着呢。 不敢想象昨日若是怎生也跟着进城是什么后果。 黎王爷年纪也不小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不成亲。 “这些人你都看好了,给你一个月的功夫,一个个收拾了,也不用害了他们性命,只割了舌头卖到南方煤场里头,注意做的隐秘些,不要在庄子里头动手,也不要留下痕迹。”他阴森森的说道。 聂江脸色未变,沉着的应了。 聂墨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找了余承安,“再给我找个身手厉害些的,三十来岁有了年纪的妇人,要忠心事主的,身手越狠辣越好。”一想到暗处有人对怎生虎视眈眈,他满肚子的恶意简直无处发泄,恨 不能把那些人的狗眼都挖出来。 余承安虽然觉得他有点魔怔,可仍旧点头。 过了不久送了一个十分干练的妇人过来,“姓杜,人称杜九,一年六百两银子,没有家小,身手狠辣,十个壮汉也不是对手。” 聂墨考察了一番,这才着人把杜九娘送到庄子上。 杜九娘一来,蓝葡跟紫葡很是高兴了一阵,结果自然被调 教成了两盘料理,从此就跟耗子见了猫似得老实了。 怎生倒是没什么感觉,杜九娘虽然厉害,却不是那种浑身带刺的人,三十多岁的年纪,已经会收敛锋芒,教训蓝葡紫葡,也手下留情了。 怎生便把她当做大学里头的教导主任——处处恭敬着不说,什么活计也不分给她。杜九娘也淡定,从不上赶着要活做,只要事不关怎生,她连眼皮都不肯掀一掀。 倒是怎生后来得知人家一年就赚六百两,羡慕嫉妒了一阵子。她这是要在现代,也大学毕业能够工作了…… 聂墨从前不大关心朝堂,现下却多不同与往日,他即便不靠着聂阁老跟聂润,当天的朝事也很容易知道。 一年之计在于春,各地州府陆续有折子抵京。聂墨就算没亲眼见,也知道这里头有不少是聂阁老授意,闹哄哄的到了正月底,东突使臣到来,天子为了显示德政,终于下定决心,将去年三分之一的军 费数目作地方发展水利农耕之用。 聂墨得了这消息,便安心的闭门读书,他放了聂江跟聂河在外头往来,自己索性带着聂湖几个小厮住到了外院书房,荔园那边的红葡青葡也送到了庄子上头,只留了聂泊带着庆利看门。 正月三十晚上,聂阁老从外头回府,主动来了聂墨的书房,从袖子里头拿了一只锦盒出来。 聂阁老只觉得次子看到这盒子的那一瞬间眼睛比烛火还亮,顿时心中一塞,这也太俗不可耐了。 可转念一想,次子知道爱财也好,若是个万事不走心的,将来他们老故,分了家说不得就要落个被人接济的下场。 嗯,还是给儿子找个得力的岳家,将来也好有个帮衬。 聂墨直接当着聂阁老的面打开锦盒,里头厚厚的一摞银票,他充分发挥过目不忘的本事,维持着姿态略略一扫,便发现有近万两之数——若是带着怎生私奔,这些钱也够他们花一辈子了…… 第八十七章 想念 聂墨心中吃了一惊,脸上却十分坦然,他盖上盒子,“父亲俸禄也不多,儿子受之有愧啊。”话虽然这么说,可却把那盒子收了起来,然后狗腿的给聂阁老倒了一杯茶。 聂阁老心里翻了个白眼,“给你的你就好生的拿好了,不要乱花用。”实在看不惯次子这厚脸皮的样子,便站起来起身走了。等走到致公堂门口,才皱着眉停住,这小王八羔子刚才说他俸禄不高,莫不 是以为那钱是他贪污来的?!窝了个槽他令郎的! 聂阁老脸黑了好几日,害得他政敌还以为他这是也不赞同裁减军 费之事呢。 聂阁老却不同与以前一样对聂墨放羊吃草,而是只要在家,必要将聂墨叫到身旁,也不叫他真正的参与讨论,只在众人商量妥当之后,才问个一句半句,聂墨无论说的好还是不好,都难得一顿好夸, 总之是十天里头竟然有十天是在挨骂的。 本来聂阁老这一举措府里还以为二爷这是要得宠了,不想聂墨正在水深火热中挣扎,“他咋不把我栓裤腰带上啊!”实在是盼着春闱赶紧到来。 聂湖偷笑。 聂阁老在聂墨面前霸气外露,威压无比,在朝堂上也呼风唤雨,说一不二,再加上聂润进了礼部,虽然品级不高,可他才三十一岁,上升空间很大,又因为接待东突使臣,很是出了一阵子风头,听闻 坊间有人说他,“玉润明珠,名副其实……” 聂墨听了这传闻,气了半死,合着聂润名字里头有润,就玉润了,那他名字里头有墨,那就是黑气一团? 聂润不幸躺枪,躺的着实无辜。 聂府一时风头无两,却没几个纨绔子弟出来惹是生非,盖因一团黑气的聂墨拘着几位弟弟跟侄子读书,他亲自当先生,当然是翻来覆去的虐他们。 聂涟学问最不扎实,连侄子都比不过,回回垫底挨罚,恨得他哇哇大叫,“二哥这是阴阳不调!”所以才这么苛 刻的虐 待他们。 聂墨则围着他转了两圈,“你背不过也不强求,只把这书抄十遍即可。” 也不知道聂涟怎么说动的三老夫人,由她老人家给太夫人讲情,到了第二天太夫人便发话道聂墨聂谦要参加春闱,故此兄弟俩一块读书,其余人不可闹腾他们云云。终于成功的将聂涟从聂墨的狼爪之 下拯救了出来。 聂涟暴饮暴食了两日,非说自己读书瘦了。 自从知道了春闱的具体日子,怎生便整日的魂不守舍,尤其是红葡跟青葡,也不知道得了聂墨多少嘱咐,话里话外都是二爷洁身自好,二爷刻苦用功,二爷思念姑娘,二爷茶饭不思…… 虽然最后这些有扯蛋的嫌疑,但怎生还是十分记挂。 倒是杜九娘闷声道,“姑娘若是想回京,我陪着姑娘回去就是,保管护得姑娘平安。” 怎生摇了摇头,她不愿意给聂墨添麻烦,科举考试比考博还难,到最后这一关的时候说是万中选一也不为过,聂墨在这种时刻,唯一要做的便是静心安心读书。 只有有了春闱的功名,以后只要不是谋逆大罪,这就是他的保命符跟护身符。 六方堂的掌柜聂树特意从京中赶来庄子上,聂江陪同。 怎生其实没有经营铺子的经验,她有限的一些主意点子都是在现代的一点小见识,因此主要是听聂树的打算,遇到不懂的她问个一句半句,偶尔也能给聂树一些灵感。 “上次姑娘说的把书签做到书上的主意就很不错,只是这种主意咱们做的,别的书肆也能做的,只能起个头……” 怎生点了点头,“我不出门,也没多少见识,只是知道一个道理,货真价实童叟不欺是为长久经商之道,还不能故步自封,不肯进步,别人学咱们,咱们也不能端着架子,能学,就说明别人家有眼光, 咱们也要学学那些经营的好的铺子,看他们的经营之道,再结合六方堂的真实情况作出最有利的判断。” 聂江觉得她有这番见识,就很了不起,从前虽然也没瞧轻她,只是因为男尊女卑,所以性子里头就带了那么一点傲气,现在看来,还是二爷有慧眼会看人…… 可惜二爷只有这一个笔墨铺子,倒叫余大爷家的铺子得了不少好主意……听说那木匠铺子年前都赚翻了,怪不得今年余大爷见了他,过年的红包都是十两的银票…… 这日聂河替聂墨领了考牌,晚上聂阁老带着聂墨聂谦拜了祖宗,第二日丑时不到聂府的人就都起了,聂润更是亲自送了两位弟弟到贡院门口,又亲自督促着检查了一遍两人的考蓝,见考具齐全,这才 放二人进场。 参加春闱并不是件容易事,搜检是一方面,若是查出作 弊,一辈子就毁了,另一方面则是考试的环境也十分恶劣,近两万人集中起来考试,这九天里头吃喝拉撒每个人都在那一小块地方,比起现代的 拘 留所都不如。 庄子上的怎生一夜没睡,等到天明,蓝葡跟庆阳驾着马车赶回来,“二爷进贡院了!”她才松了一口气。 又盼着不要闹寒流,可惜怕什么来什么,考前的几天还算暖和,这才进了贡院第一日,天色就发暗,风也逐渐大了起来。 蓝葡哈着手跑进屋里,见怎生正趴在桌子上发呆,便安慰道,“二爷不是收下那羊皮小袄了嘛,穿身上保证不冷。再说那么多人一起考呢,挤挤就暖了。” 怎生抬头无语的看了她一眼,这春闱考试没听说能挤挤的。 紫葡不看眼色,“二爷不是嫌弃那小袄丑吗,万一他要是没带呢。” 红葡跟怎生的时间长,忙道,“是怎生姐姐亲手做的,二爷即便嫌丑,也会带着的。” 怎生彻底郁闷了,不就是个羊皮坎肩么,虽然不好看,可是抗冻啊,这些人不识货,一个劲的打击她…… 又担心聂墨真的没带保暖的衣物,郁闷的不行。 聂墨却是还好,他身体底子好,该带的都带了,连那丑儿吧唧的小皮坎肩也带了(看怎生的面子),还有怎生在庄子上晒的肉干跟豆豉酱等。 聂谦本不想参加本届春闱的,后来不知道怎么改变了主意,他带的东西比聂墨还全,本就身体不好,自然不会上赶着找虐,连平常吃的药丸都带了一些,可惜这些药丸在搜检的时候统统被一劈两半。 可饶是这样,还是被倒春寒的天气给冻僵了双腿,冷风一个劲的往考舍里头灌,连炭火都升不好。 聂墨把能穿的衣裳都穿在身上,也不嫌弃那坎肩丑了,又将手炉脚炉都放了炭,这样虽然没用炭盆,可好歹有点暖和劲,喝的水倒出来不一会儿就成了冰渣子。 聂墨武 装好了自己,便一鼓作气的集中精力答题,待笔墨干了之后,便整理好了,然后火速的钻到怎生提供的睡袋里头,要不是觉得不雅,他恨不能答题的时候也把腿装到睡袋里头。 这睡袋虽然看上去不打眼,薄薄的一层,却真个儿隔风,聂墨歪头看了下外头的天色,有点庆幸自己进考场的时候鼓起勇气克服醋意分给了聂谦一个,还把怎生给自己准备的肉干也给了他一包,至于 皮坎肩,呵呵,不好意思,只有一件。怎生要是什么东西都准备两份,聂墨绝对是会翻脸的。 聂谦如果这样都熬不下去,那只能提前出场了。出场虽然意味着今科失利,却不是以后都没了机会,总比把命留在考场上的好。 二老夫人虽然希望儿子能好好考试,但更担心他的身体,也是早早的嘱咐了聂谦,扛不住就撤。 三天过后第一场完毕收卷,紧接着开始第二场。此时已经有不少人挨不过被运出去了。聂墨就曾看见有官兵抬着应试的举子出去的。 他在贡院里头奋笔疾书,怎生则在庄子上火速的消瘦了下去。 几日下来吃的东西加起来了了,原本就剩了不多的婴儿肥彻底没了,一张脸成了巴掌大小,只眼睛看着比以往更大更亮。 到了第八天,她已经撑不住了,原本觉得自己穿越成男儿好些,可世间男子生存难道就容易么,就说这九日的考试,数以万计的考生,齐齐的奔向那独木桥上,个个数十年的寒窗苦读,换成是她,她 不一定能熬过来呢。 “咱们去贡院吧,纵然见不到人,离得近些也……”她对杜九娘说道。 杜九娘看了她略带苍白的脸一眼,出去一趟,不一会儿端了一碗红枣莲子粥来,“二爷看不见你还好,若是见你这样,说不得要扣我的钱,你把这粥喝了。” 怎生喝了粥,两个人驾车上路。 所幸贡院外头不少人家都等着,她们的车停在一旁倒不显眼。 等了一天一夜,才在第九日的傍晚见到贡院大门打开。 直到看到聂墨从那里头出来,怎生才真正松了一口气,浑身跟散了架似得,几乎是被杜九娘提溜着才没有趴下,“回……回去吧。”她又饿又累又困。 聂墨扶着聂谦出了贡院,聂谦见聂墨走着走着突然停了脚步,“二哥?” 聂墨四下张望,迟疑的摇头,“没事,走吧。”来之前就说好了聂府的马车在百十米远的石狮子那里等着他们。 第八十八章 亲事 怎生昏睡过去,杜九娘也随即进了马车,这马车本只有她们二人,不想等她们都进去之后,却从旁边过来一个车夫模样的人,赶着车随着其他车辆往外缓慢的走去,不知为何,车里的杜九娘竟然没有出来 查看,也没有出声阻止。 春闱比秋闱更紧张,又恰逢天气突变,聂墨进了车厢便闭上眼睛,倒是聂谦在车里说道,“多亏了二哥给的睡袋跟肉干……” 原本他是不想要肉干的,因为他脾胃不好,拿着也没用,没想到冷的狠了,带的东西又都难以下咽,便试着吃了一块,没想到看着又丑又黑又干又硬的东西吃到嘴里却一点也不难咀嚼,非但不难吃, 还滋味鲜美,略带辣味,回味无穷,吃到最后他甚至要省着点吃才行了。 聂墨摆了摆手,“说这个见外了,快些歇一歇。” 二人到了府,也顾不得礼仪,俱都直接回了自己院子,九天没有沐浴,且吃喝拉撒睡都在那小小的考舍里头,是谁也忍不住的,就算别人不嫌弃,他们两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公子也是忍不了的。 太夫人要去探望好歹被聂阁老给劝住了,却是一个劲的催着老夫人妯娌去看望俩孩子。 荔园里头灯火通明,虽然聂墨许久不曾回来住,可老夫人早就派了丫头婆子过来打扫清理,因此聂墨一回来就有热水热饭。 老夫人过来的时候,聂墨刚沐浴完毕,歪在榻上饮酒去寒。 “也吃些东西,别空腹饮酒。”老夫人道。 聂墨刚从拿着杯子发呆,没注意母亲已经进来了,连忙起身下榻,“母亲来了也没人通报一声,儿子失礼了。” “是我不让他们说的,免得扰了你歇息。”老夫人说着仔细打量了他,见他穿了一身宽松舒适的松江布棉衣,虽然不奢华,却看上去就舒服,伸手摸了摸儿子的手,触手温热,这才微微放心。 “你这身衣裳不像是府里人的手艺……” “四弟那里……” 母子俩同时开口,又不由相约一笑,聂墨刚才走神,问聂谦不过是一时想到。 老夫人率先开口,“你二婶早早拿了你父亲的帖子,请的是太医院的老太医,谦儿进了府太医就到了。” 聂墨点了点头,看了眼身上的衣裳,也道,“是怎生在庄子上做的,刚才顺手拿了,母亲不说,我还没有注意。” 这回轮到老夫人发楞,好一会儿才回神道,“她有心了……” 前日的时候,安定侯夫人突然拜访,老夫人心中纳罕,却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聂阁老虽然位极人臣,可从品级上来说,正一品的阁老并不如安定侯家超品的侯爵。 只是安定侯向来独善其身,又是军功起家,与聂阁老这等文臣平日来往不多。 两家没有交恶,却也不怎么亲密。 安定侯夫人亲自上门,话里话外打听的都是聂墨,老夫人本不想自作多情,可安定侯府里只有一个女儿,不容她不往那方面想去。 夫人们外交也像朝臣们来往一般,鲜少有开门见山的,安定侯夫人略坐了坐,见了聂笙,赏了她一只极品的翡翠镯子。 聂笙是个真财迷,见了硬货那叫一个乖巧可人,安定侯夫人不禁夸了又夸,拉着聂笙的手对老夫人道,“虽说儿女都是手心手背上的肉,可这姑娘啊,我总觉得该是心口窝上的肉……” “虽说要从族中过继嗣子,可我跟侯爷的意思都是把家业陪嫁给姑娘,女婿出息了自然是好上加好,女婿敦厚守成,指着陪嫁,两口子也能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 聂笙这等爱钱的,最爱听的话莫过于此,她也是恨不能父母把家业都陪嫁给她,可惜明显不现实。 老夫人见聂笙两眼发光的样子恨不能捶她两下,便使眼色给月季。没一会儿,月季进来禀报说大夫人那边寻三小姐有事,安定侯夫人这才松开拉着聂笙的手。 聂笙走了,丫头们重新续了茶水,安定侯夫人这才道,“你们家是难得的和睦之家,我单看着您家里大公子夫妻俩都是好孩子,这儿子媳妇好不好,看他们对待弟妹就能看出几分来……” 安定侯夫人走了,老夫人忙使人去打听她家的事,又琢磨了两日这才觉出点意思来。 安定侯钱远早年是有儿子的,只是剿匪的时候不幸中了流矢身亡,他年纪不大,自然也就没有成亲,只是安定侯夫妇俩却没有其他儿子了,只剩下一个女儿钱婉宁,因为安定侯没了儿子袭爵,早年很 受了些风言风语,养得钱婉宁成了个乖戾的脾气,可她本人又不是那种精明人,安定侯一直想用心找个好女婿,可世间哪个人又没有私心,左找右找,也没找到个十全十美的,反倒耽搁了钱婉宁的亲事。 去年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可男方那边先后祖父母去世,要守孝,人家不敢耽搁了小姐的年华,托了媒人来说话。 安定侯夫妻只能同意,幸亏两家并未真正定下,只拿回各自的信物便好。 这些事,老夫人有心打听,很快就打听出来了。 打听出来,自然也就清楚了,安定侯家这还真是有可能看上了聂墨。 能赶在春闱成绩出来之前来府里,那自然是说明了态度,若是亲事能成,聂墨又中了进士,自然是喜上加喜,若是聂墨未中,那也不要紧,人家姑娘有嫁妆,养着相公可以一直考。 对于安定侯暗示结亲一事,老夫人并没有立即跟聂阁老说。一方面聂阁老近来十分忙碌,另一方面自然是老夫人很了解自家相公,若是安定侯看中了聂墨的才华结亲,聂阁老说不定会意动,可若是安 定侯根本不在乎聂墨有没有真才实学,只想闺女嫁的好人家,聂阁老反倒要不同意了。 然而在老夫人看来,对于次子来说安定侯家未必就是一门不好的亲事。 聂墨并不好女色,也没有那些走狗斗鸡的纨绔气质,虽然偶尔脾气不好执拗了些,可若是他真想哄人,那保准一哄一个准的。 钱婉宁再乖戾,聂墨只要对症下药,哄好她很容易,两口子蜜里调油指日可待。 不说聂墨,就是聂润,当年对大夫人也不无感,可成亲后照旧两儿一女,日子和顺么。 况且次子媳妇带着大笔的陪嫁,将来就不怕分家分给聂墨的少了…… 聂墨沉吟了一会儿才发觉母亲也在发呆,只是母亲面容安详不像是愁苦的模样,他便没有打断。 却突然听到母亲问他,“想要个什么样的媳妇?” 聂墨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说道,“对儿子好,心地善良,将来嫁进来能孝顺二老跟太夫人……” 说完嗖得抬头看着母亲,顿了一下若无其事的问道,“现在就有给儿子提亲的?” 老夫人见话已经说到这里,便道,“是有一门亲事,我拿不定主意……” 聂墨松了一口气,这肯定是父亲还不知道。若是知道了,这事就不是拿不定主意,而是要么成,要么不成。 但是母亲既然犹豫,那就说明,起码她是觉得这门亲事挺好的。 “是哪家人家?”他的嘴角扬起一个温和的笑,干脆将胳膊支到桌子上,做出一副极有兴趣的样子来。 他的态度太好,老夫人也没想着要瞒着来个先斩后奏,“是安定侯家,只是我一厢情愿,还不作准呢。” 聂墨心里突了一下,若是这也是安定侯的意思,父亲未必不肯。 安定侯在军中身先士卒,一向是很有威望的。父亲想要在朝堂如臂指使,若是安定侯能给与支持,那定是事半功倍。 他脸上无动于衷,脑子却在飞快的旋转,须臾继续用温和到随意的声音道,“母亲不如先去打听打听那家的小姐,若是品行还好,再跟父亲说不迟。” 老夫人以为聂墨是怕聂阁老为了权势不顾儿子幸福,心道我还怕你爹不同意呢,不过先打听一些也好,若那小姐品行端正,而阁老反对,到时候她也有话可说。 不料聂墨想了一会儿忽然又笑着道,“想来父亲应该不会同意。” 老夫人也笑,“这是怎么说的?” 聂墨道,“儿子先前对政事不大了解,有限的一点也是跟着父亲才明白的,安定侯忠于陛下,父亲也忠于陛下,可陛下不一定就喜欢看到忠于他的人结成亲家……”他没有说安定侯背后的那军中背景,也 没说安定侯家的财富,只是一针见血的道出上位者的看法。 又接着道,“若是安定侯想与我们结亲,说不定陛下会将他们家的爵位收回,另赐给他人,毕竟他们家没有儿子,而父亲到时候碍于身份,为了不落人口实,肯定不会帮着安定侯……” 聂墨一说,老夫人的一腔热情好似被泼了一盆冷水。 她忽然怔忪。她的直觉一直以来都告诉她,聂墨对怎生不一般,可听他这样谈论朝廷之事,她忽然就怀疑开来,男人就没有不爱权势的,即便喜欢一个半个的女人,那也比不了心中的大业吧? “你好好歇着吧,这些事都不着急,左右已经考完了……”老夫人起身。 聂墨也随即起来,“我送母亲回去。”一路将老夫人送回了致公堂。 可巧聂阁老也回来。 他眉头紧皱,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老夫人忙上前见礼,聂墨也跟着行礼,聂阁老点了点头,“你先去歇着,过两日再说。” 等聂墨走了,老夫人见聂阁老的模样丝毫没有回转,迟疑的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聂阁老摇了摇头,“只是这几日心里慌了些,无碍,我吃几颗安神丸即可。” 第八十九章 起风 怎生躺在车里好睡,出了城,快到了庄子上,那车夫才跳下车,改成杜九娘驾车。 车夫小声问了一句,“人没事吧?” 杜九娘同样小声道,“没事,还睡着呢。” 车夫便站在原地看他们走了,等杜九娘驾车进了庄子,才有一人两马飞奔过来,下来单膝跪地行了个军 礼,“大人!” 车夫把斗笠摘下来扔到地上,牵过其中一匹马,“走。”两人疾驰而去。 聂府里头,聂阁老到了半夜还在翻来覆去,心里如同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 老夫人也没有睡着,干脆就坐了起来,喊人倒水。 聂阁老不好意思,“吵醒你啦!” 老夫人今日被儿子一通分析,心情也不好,干脆就直接问道,“您可是有什么心事?” 聂阁老也坐了起来,披着衣裳一边寻思一边道,“东突使臣……,今日又上奏请辞,言辞急切,朝堂上乱纷纷的,陛下的意思是等春闱出了结果之后再谈论此事……”但东突人根本不关心大周春闱,闹得 陛下很没有面子。 老夫人问,“可有什么不妥?” 聂阁老蹙眉想了一阵,摇头道,“无甚么不妥,只是这东突使臣来去匆匆,似是有所畏惧,不知道他们怕的什么?”今日朝堂上的那些武夫蠢材竟然说八成是被大周泱泱大国气度给吓着啦,赶着回去收 惊! 聂阁老当时听了都恨不能喷那些笨蛋一脸盐汽水。 他这种满怀心事的状态,老夫人自然不会再提聂墨的亲事,说起来,也确实不差这一日两日的功夫。 说到底老夫人并不信聂墨会落榜。 聂墨纵然不如聂润那样温厚沉着,可才学是自幼就一等一的,又极有主见,即便不能在一甲之列,一个二甲也是跑不了的。 老夫人有这自信,聂阁老同样也有这自信,他们很相信家里会再出一个进士。 两个人有说了几句闲话,随后也便睡了过去。 倒是四爷聂谦那里听说半夜发了一回热,惊动了二老夫人跟大夫人,聂润也干脆起身,亲自去了二房。 聂润又吩咐了小厮福喜去了荔园去询问聂湖,得知聂墨睡的好也没有异常这才放心。 即便聂府这样的高门大户,家里有参加春闱的还要如此,更不要提其他人。 聂润望着漫天星子叹了口气,喊了外院管家聂征,“天明之后吩咐下去凡是咱们家的药铺,遇到参加春闱的举子求医问药,都要尽心医治,不可只认钱财不讲仁心。” 聂阁老半夜起了这一次,早上起来就有些鼻塞,聂墨来请安,恐过了病气,因此也没叫见,只传了话,“好生温书。”以备日后的殿试。 聂墨待聂阁老入朝,这才进了致公堂,听母亲说了几句聂阁老的烦心事,也没有放到心上,他却是心心念念的想去庄子上见一见怎生。 老夫人可怜他在贡院里头待了九日,也就随他去了,只嘱咐,“先去太夫人跟前说明了。若你父亲回来生气,也好有个帮衬你说话的。” 由于春闱的结果还没有出来,朝堂上气氛紧绷中又带了一点轻松,下了朝,皇帝留聂阁老等几位老臣说话,近来一直随侍他身边的二皇子三皇子却不见人影。 内阁的另一个大学士苏泰跟陛下早年相交莫逆,说话随意了些,问了一句怎么不见皇子们。 皇帝一听便笑了,“一个两个的今早派了人来告假说是受凉发热……朕的御医正好分了两拨过去。” 聂阁老也道,“臣家里的侄子昨夜也发热,所幸并无大碍。” 苏泰笑问道,“可是参加今科春闱的侄儿?” 聂阁老点头。 皇帝也道,“可不是么,你家侄儿发热是为春闱之累,尚有情可原,可老 二老三他们又没有参加春闱,这跟着不是瞎添乱么。” 皇帝讲的笑话,即便不好笑也要笑。 众人纷纷低声发笑,聂阁老道,“最近天气是乍暖还寒,想来要随时添减衣物,底下的人还应该再用些心思伺候小主子们。”还是说点别的吧,免得陛下讲笑话停不下来。 一时又想到自己的小王八羔子,他倒是身体倍棒,一点儿事都没有……给底下伺候的人省了不少麻烦。 又过了两日,不少滞留京中的举子们也有不少发热闹病,皇帝也顾不得东突使臣,见他们走的恳切,便大手一挥放了他们离开。 各大药铺纷纷出动,极力救 治闹病的举子们,各自赚了不少好名声。 聂家的几个药铺就被人送了匾额,聂阁老还表扬了聂润一番。 举子们大多数的身体还好,几服药下去就痊愈了个七七八八,倒是二皇子三皇子一直没有出府,聂阁老使了人往太医院,竟然也没探听到什么消息。 ** 庄子上聂墨却是跟怎生蜜里调油。 他看着她喝了一碗红糖水,低声凑近了问道,“好些了吧?” 他素淡了这么久,本想趁机吃个饱的,谁知道赶上怎生亲戚拜访…… 两个人对视一眼,怎生红脸,聂墨红眼。 怎生干脆道,“我还想睡。” 她说完就听聂墨很愉快的道,“我也是呢,咱们俩一起歇歇……”不由分说的脱鞋上了床。 怎生见他果然拉了被子打算要睡,忙道,“贡院是什么样子的,你跟我说说春闱的情景吧?”好说歹说的才没叫聂墨真躺下睡着。 聂墨无精打采的敷衍着说了几句,须臾想起一事问,“那个睡袋是用了什么材料做的,薄薄的竟然也不透风……” “浆洗上的胡嫂子手上长了冻疮,我看她找了庄子上的大夫要桐油,这才想起来的。其实那睡袋做起来倒简单,不过布料是着意织厚的棉布,刷一层熟桐油,等干了之后再刷一层,这样就隔潮,然后里 肉用细棉布密密的缝一层鸭绒,看着薄,却是很暖和,对吧?” 聂墨笑,“自然。这次多亏了你送的东西,若是中了进士,也有你一份功劳。”说着捏了一下她的鼻尖。 怎生很不好意思,其实都是旁人的功劳,她只提供了个睡袋的样子而已,连缝制都是有人帮忙才缝起来的。 “就是那睡袋模样丑了些,害得那巡查的不知道八卦了多少人,竟然有巡查官特意来看我……” 怎生:…… 好吧,她也觉得很丑。 聂墨道,“承安那里你送了吧?想必两年后他就可以靠着这个赚一大笔喽……” 怎生气鼓鼓的摇头,“那么丑,没得叫外人笑话……他派来的仆妇看着我做过这个,应是给他做了送去了。” 聂墨一听怎生把余承安叫做外人,心情立即好了很多,那他岂不是就是“内人”喽?! 两个人腻腻歪歪的凑在一起,肉麻的让人看了就嫉妒的想呕。 聂江却急匆匆的赶来求见。 聂墨以为不是什么大事,直接在正房见了他。 怎生则在内室扒拉埋在炭盆里头的红薯跟栗子。 干燥的栗子皮爆了一下,外间的聂墨目光微闪,问聂江,“可看出那东突人都进过谁的府邸?” 聂江一顿,声音压低了道,“那人从黎王爷府里出来后虽然换了衣裳,可他脸上在嘴角近旁有一只痦子,跟着的人觉得他行迹可疑,便一直蹲守着,没想到那人先是去了二皇子府,送了两箱子礼,随后 又换了衣裳去了三皇子府,照旧送了两只箱子,过了一日……二皇子跟三皇子就相继发热……” 室内的怎生直接听呆了。 她的脑洞大开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流传甚广的传说。 欧洲殖民者将天花病人用过的羊毛毯子送给了印第安人,造成在近四个世纪的时间里头,百分之九十八的印第安人灭绝…… 虽然有人说用羊毛毯子之类的绝壁是谣传,可印第安人的锐减,绝对跟欧洲殖民者分不开。 虽然我们自己不做坏事,可是也要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人心,人性之坏,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坏蛋做不到…… 聂墨的脸色瞬间暗沉了下来,他抬起脚往外走,“你跟我过来。”话是对着聂江说的。 聂墨跟聂江站在院子里说话,两人周围没有遮挡,但声音压低了,什么也听不到。 “这事你去找大爷,跟他说了……若是不能从皇子府里打听到有用的消息,那就直接擒了那些东突人拷问……不要让他们走脱了。” 聂江迟疑,“若是大爷问起咱们为何要跟着黎王?” 聂墨的神色不见好转,“他若是问,你就让他来问我。”若是这时候还孰轻孰重还分不清的话,也趁早不要指望他了。 聂润的机警绝对不亚于余承安,只是有一种哥哥叫别人家的哥哥,聂墨偏对聂润百般的看不顺眼而已。总之,遇到大事还是会想着聂润的。 聂江飞快的回了城。 聂墨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天空,刚才还阳光灿烂的晴空这会儿被乌云遮住了太阳,显得无比的暗沉,这暗沉一直要落到人的心里似得。 怎生眼看着他一步步进屋,眉头紧锁,她自己也心如擂鼓,实在维持不住勉强挤出来的笑容。 聂墨面色冷厉,等闻到拷红薯的香味才回过神来。 一回神就发现靠在门口的怎生惶恐不安的模样。 他连忙起身走到她跟前,将她拥住,“没事,刚才我那样吓着你啦?” 第九十章 消息 怎生的心跳的比平常厉害,聂墨以为她是被他的神情吓住了,忙轻轻的顺着她的背,“没事,我刚才是想到了一点别的事。” 怎生在被他拥住后就底着头,此时听见他的话,却抬头认真的问,“你想到了什么?” 聂墨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说件无关紧要的事糊弄过去,可他看着她茫然无措的眸子,弱柳一般的娇嫩的人,若是真有个万一,他只希望她能坚强的好好活着…… 怎生却等不及他的回答,直接开口问道,“是不是东突人送的东西有问题?二皇子三皇子发热跟他们有关吗?……黎王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脑补了一出宫廷大戏,按理这些事 跟她没什么直接关系,可若是真的是疫病,那一京的百姓岂不是成了无辜受害之人? 聂墨心中一颤,他这才觉得她其实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笨,最起码有时候也有点一针见血的本领。 怎生却是越想越觉得喉咙发干,她脸上的红润一点点的褪去,连指尖都有些发白,但还是开口询问,“东突人送的东西,会不会……使人染上时疫?” 聂墨陡然的松开手,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抿了抿唇,才重新组织语言,“现在看来,东突好似跟黎王有勾结,但黎王应该不至于冒天下之大不韪……” 换句话说,照聂墨的阴暗想法,黎王大概为了皇位会勾结东突,但勾结东突到使得大周疫病泛滥蔓延民不聊生的地步应该还不至于。 皇位如同一件华美的袍子,无价之宝人人都想要,但是大多数人不会想着把这袍子毁坏了再抢到手,黎王应该也不至于。 太后是他亲娘,皇帝是他亲哥。 以聂墨的冷心冷肺,他都干不出对聂润不利的事来,黎王,可是一直很得皇帝喜爱的亲弟弟呢…… 不过,偶尔有时候,他也想着把聂润套麻袋里头揍一顿来着…… 所以不排除黎王是个暗黑系的大坏蛋。 怎生却被他的寥寥数语安慰住了。 她的想法比较简单,若是黎王真为了皇位,那肯定不会让国家满目疮痍吧? “会不会是中 毒?”中 毒应该比时疫好些。虽然这么想对二皇子三皇子好像都有点抱歉啊! “不排除这样的可能,还要再查看一番,不过那两人都是皇上看中的皇子,又有太医院的人照料,想来出不了大事。”聂墨自我安慰道。 “这里有没有寺庙,得空咱们也去拜拜。”他突然有些烦躁的说道。 “啊?”怎生稀里糊涂,刚才不是说两位皇子,怎么又跳到了拜佛上?难道要给两位皇子祈福? “按理谁家里头的老安人六十大寿不是好好的过,偏咱们这位陛下跟亲娘怄气一怄就这么多年不说,还牵累了不少人,若是太后过六十大寿,妥妥的要天下大赦一次,结果太后不过,本想着今春春闱能 遇到一回,又出了二皇子三皇子的事情,若是他们的病情棘手,陛下肯定没了大赦天下的心思……”陛下自己难受,难道会让别人好受? 怎生:还以为是关心两位皇子来着,她真是想多了…… 聂润来了。 他不仅亲自赶了过来,还带来了聂阁老的心腹幕僚方先生。 天空风云突变,开始刮起北风。 方先生不知来的时候遇到了什么,袍子上湿了一大块,冻得都僵硬了。 织耕院的前院根本没生炉火,聂墨一咬牙把人都请到了后院正房。 “把她们都打发了,你亲自在这里照看炉火。”随手抓了自己的披风给怎生。 怎生忙示意红葡等先退出后院,她自己则蹲在门廊上的一只小木凳上看着炉子跟水壶。 聂润带了不少侍卫守着院子,那些人的眼光掠过怎生,像刀子刮过一样。 怎生只管埋头扇风,耳朵几乎要竖起来贴到脑袋上。 听到里头聂润的声音,“你出去守着,谁敢靠近格杀勿论。”声音里头满满的都是杀气。 怎生拿扇子的手一顿,感觉自己右方肋骨下肝脏后面的那只小气球被这杀气戳开了一个孔,嗖嗖得往外撒气。 屋里出来一个侍卫打扮模样的人,他的目光再扫过来,怎生恨不能钻到地缝里头。 聂墨的声音却突然响了起来,“怎生进来。” 怎生将扇子盖在心口那儿,才鼓足勇气起身。 穿越者的直觉告诉她,聂润的到来,带来的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她一进门就见屋里人的目光全都落到自己身上,压力之大,几乎令她走不动路。 聂墨却还镇定,吩咐道,“去给方先生拿件我没上身的衣裳。” 屋里热,方先生的袍子化了冻,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 怎生去了内室,飞快的找了一件聂墨未上身的衣裳,方先生比较胖,正好聂墨这件衣裳为了舒服做的宽大了不少,实在该庆幸不是西装。 没在内室呆很久,她找好了衣裳又立即出来,聂润跟方先生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 聂墨却背着手站着离内室门口比较近的地方。 怎生往前走了两步他就顺手极其自然接了过去,聂墨的手抓着她的手往外轻轻一送,嘴里冷静的说道,“去外头守着炉子,不要乱跑。” 与其说不要乱跑,不如说是不叫人把她赶跑了。 怎生自始至终没有抬头,垂着脑袋迈步出去。 聂润等门关上,立即发问,“你如何会关注黎王?” 聂墨听而不闻,反而先对方先生道,“这里简陋,先生先去隔壁换了衣裳,免得受寒。”抬手指了西边连着的那个门口。 方先生也没有客气,他袍子上可是足足一壶水,虽然不是滚水,可事出有因,又赶得急,他也没换过衣裳。 等方先生进了西边的屋子,聂墨坐下后,才对聂润说道,“秦羽灵当初三番五次的想害了怎生,最后一次的时候,我虽然让为首的那人逃脱了,却没离开视线,这么拐来拐去的,就发现黎王跟秦家关系 挺不一般的……” 聂润丝毫没有放松,“你还查出些什么来?” “没了,”聂墨很光棍的说道,“本也没查出多少东西来,就是今日听聂江说了那点儿消息,我还觉得听了有些晕,这才叫他去跟你说的。” 聂墨说着这句之后,门外的怎生听见聂润啪嗒放下茶杯的声音,然后是他带了寒气的嗓音,“你不要嬉皮笑脸!” 接下来是聂墨的声音,“我真没查出多少东西来,那跟着的人都是聂江从市面上雇来的,他们能有多大本事,我往日都要嘱咐他们万一被发现不得供出我来……” 西边屋里换衣裳的方先生也忍不住一笑。 聂墨深知这时候是不能跟聂润顶着干的,他正了容色问道,“大哥这么匆忙的过来,京中到底出了何事?父亲母亲可安好?” 若是平日,聂润说不定都能啐他一脸唾沫星子,可现下确实境况非常,也顾不得打嘴仗。 “昨天夜里父亲被陛下留住,今早也没回家,可就在聂江见我的前一刻,父亲刚辗转托了人来见我,传了一张纸条给我,上头只有一句话,‘勤求古训,博采众长’。” 聂墨的脸色沉郁下来,他有些迟疑的看向聂润,“难不成是伤寒?” 聂润的眉头皱起来就没松开,“现在还不确定,我着意使人打听了,只知道前几日二皇子三皇子为了争一个歌姬好似两人打了一架,然后受了寒……而那歌姬……却是太后娘家的……” 这是丢人丢到太姥姥家的典范了。 聂墨放在桌子上的手攥了起来,太后偏爱黎王不是一天半天,若是这歌姬的事,没有黎王掺和在里头,他能吃shi~ “当夜他们发了热,却为了面子只叫太医做风寒处置开药,没想到第二天热度不减,反而开始说胡话。前一刻陛下召见了太医,太医还说问题不大,不料午时未到皇子府的长史就进宫说皇子烧得糊涂了 。” 聂墨眉毛差点拧成一团,“大哥且慢,皇子们发热是哪一日的事情?” 聂润正要答话,方先生却抢先一步开口道,“在大爷说的皇子们争歌姬之前,他们俩还发了一次热,只是太医下药后再没烧起来,这才道了寻常的小毛病。” 聂润聂墨兄弟齐齐的看向方先生。 “老朽也是听阁老提起的,恰好是二公子春闺回家那日的夜里,陛下还当着阁老的面说了句玩笑话……” “先生以为,皇子们争歌姬这次发热是为了掩饰头前的那次发热?” 聂墨忽然问道。 方先生却心中突然一震,怪不得阁老要一直压制着二公子,这样的的一语破的…… 寻常人谁会联想到这里?! “之前老朽虽然也这样想过,却苦于没有证据,若不是二公子使了聂江来,老朽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 聂墨却没有琢磨方先生的话中话,而是再问道,“那太医们现在确诊是时疫了吗?” 伤寒跟风寒虽然之差了一个字,可伤寒是时疫。 聂阁老先前传出来的那几个字,正是伤寒杂病论中的句子,只不过要把最后一个“长”字改成“方”字而已。 聂阁老写成“博采众长”,有八成是故意,免得纸条落到旁人手里。 第九十一章 分析 方先生换了衣裳,心情舒适了些,摸着胡子道,“阁老的意思,应是伤寒无误,只是还不能确诊是热病还是温病……” 聂润也反应过来,分析道,“若是先发热却按着受寒的方子吃了药,降了体温,那应是温病的机率大些,温病每日都有不同,用了药降下温度,人只以为自己大病初愈所以身体发虚,饮食无豫,却不知 温病最善转移,隔几日恐发热愈加厉害……” 聂润说着看向聂墨,他本是存了个商议的意思。 没想到聂墨却道,“大哥你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传染给他们俩的……” 方先生:果然阁老说的对,二公子实在夸奖不得…… 怎生在外头一直敛声屏气的竖着耳朵听着屋里的对话,后头听了聂墨这句,差点没笑出来,连忙摇了摇扇子继续扇火。 小巧的红泥炉子里头炭已经不多了,可她为了拖延水开,也没往里加炭,只让那一点点炭火苟延残喘着。 屋里聂润面无表情的扭过头,皱眉对方先生道,“若是真是时疫,那二皇子府三皇子府岂不是要封府?” 这是怎生十分关心的,她连忙停了手,耳朵凑近墙根,力争听的更清楚一些。 方先生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这兄弟俩道,“说不定已经封了……” 聂润跟聂墨几乎同时,“许进不许出……” 时疫这种东西可怕,可更可怕的是人心的惶恐,若是舆论控制不好,说不定人们会把二皇子府三皇子府给围着烧了。 若是真确诊了这病传 染,且传 染性极强,那么就算是皇帝,也不一定能保住两个皇子。 皇子府邸尊贵本就不是一般人能随意进出的,借口皇子生病谢客,然后将不得不进去的那些拘在府里,这样既能保护皇子府,也能保护外头的人。 从聂阁老进宫不出这件事看来,陛下应该是有所警觉了,这才需要跟聂阁老商议。毕竟太医们也并不完全是蠢蛋。 只是这时机太糟糕,全国各地的举子们齐聚京城,京城里头但凡有新鲜事都能以一传百的速度传播,何况是那些自带朋友圈的举子老爷们,只要让他们给发现了皇子府的异常…… 不敢想象。 聂润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一张好看的俊脸上满是冰霜。 若真是东突人干的,迎接东突人的礼部自然首当其中,他本人当然也讨不了好处。 即便东突人跟黎王勾结,也没办法。 说人家勾结需要证据,黎王既然敢做,那肯定是要一击即中的。 二皇子跟三皇子这不就中招了吗? 想到这些,聂墨心中也不舒坦,但聂润绝对比他更焦躁百倍。 “父亲不回家,看来咱们还要想个法子应对眼前才行。”聂润干脆起身,负了右手在身后,一边踱步一边道。 方先生也道,“大公子说的有理。” 然后俩人一起扭头看向聂墨,“那东突人的行踪可有头绪?” 聂墨一愣,接力棒一样扭头看向一旁侍立无言的聂江。 聂江忙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方先生,大爷,那些人走的急,现在已经走出约五百里路,不过咱们的人是一日报两回信,还远远的缀着没有跟丢。” 聂墨没等聂润发话,直接道,“把他们抓回来。” 聂润却立即站起来,“不用,我们追过去!”就地拷问。 聂墨皱眉,“大哥就不要去了,府里父亲不在,还要你主持大局,我去一趟。” 聂润立即道,“那你现在准备准备就去吧,宜早不宜迟,我把人手都给你。” 聂墨:刚才你说“我们”,老子还以为你真心实意呢,原来是客气客气。大哥这客气可真是比起往日又有进益了啊! 虽然心里腹诽,可他知道此时不是推脱玩笑的时候,肃容道,“我立时就走。”总得把你们送走吧,这可是我的庄子。 “怎生,给我准备衣服。”他冲着门外道。 怎生进来道了声“是”进了内室。 聂墨干巴巴的冲着方先生道,“先生还没来过这庄子吧,不如转转倒也有些野趣。”俺们小两口要分别,您们就不要在这当灯泡了吧…… 聂润却是抬步,“不了,我们也要回京了。”竟是连方先生的主意一起做了。 聂墨站定含笑道,“我不过片刻也要上路,就不送大哥了。”又对方先生道,“先生适才换下的衣裳等我回府给先生捎回去……” 方先生见他无事人一般,不由的也跟着轻松了一分,不管怎么样说,二公子这副大气淡定还是很要得的。 “如此有劳二公子了,二公子一路保重。” 聂墨点头,三人在堂下作别,聂墨转身抬腿进了内室。 怎生的手有点不听使唤,连聂墨进来都没注意。 聂墨轻声一笑,“让你听这些是怕你无知被人蒙蔽了,不是让你担心的,早知道你害怕,我就不让你知道了。” 怎生叠衣裳的手一顿,她心口那儿还噗噗的乱跳。 聂墨上前几步,从她背后揽住她的肩膀,“别怕……”他的手往下,落在她心头那儿。 怎生双手往上,盖住他的手,一起压住快要跳出来的心。 “你……”她才抬头说了一个字就被聂墨趁机堵住了嘴。 他亲得很用力,怎生却难得的很快平复下来,傻乖傻乖的靠在他胸前喘息。 聂墨不敢深加工,他这都吃素吃的寡淡无味恨不能舔舔她的脚趾头了,再继续下去,估计聂润会杀回来。 时间不够温存一顿,他只好先捡着重要的说,“我这一去,少则三五日多则十来日必然要回来,你就在庄子上乖乖的等我,哪里也不要去。庄子里头能够自给自足,你也约束了人,不许他们乱跑,外头 有人进来,你不要接近……” 他话说了一半,就被她急急的插嘴道,“你一定要小心……” 聂墨心头又酸又烫,跟灌了酸辣汤似得,“我自然会小心,我还要好生保重自己好娶你呢!”他头一次说的郑重,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怎生的眼也热辣辣的,她望着窗外突然起来的风,喃喃道,“我也是……” “啊?”聂墨先是呆愣,反应了一阵才理会过来,他平日极其麻溜的嘴唇一张一翕的抖动了两下,随后耳朵逐渐变得粉红,“怎……怎生?你是在跟我许下白首之约么?” 怎生垂着头不敢看他的脸色,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知耻而后勇,她干脆一鼓作气的点头,“所以你要好好的!我等着你呢。” 聂墨忽然灿烂一笑,“你不用担心,要相信我,大哥已经把人手给了我,再说我此次去是抓人又不是逃难……” 怎生霸道的说道,“那也要小心!”她的声音很重,每个字都带着担心跟认真。 “好好好……,听……”聂墨唇角带笑,顿了一下才缓慢的说道,“娘子的……” 怎生双手捂脸,只觉浑身滚烫…… 幸而热恋没完全把她的理智烧毁,她深吸了几口气,重新替他整理衣物,一边整理一边问,“你要是追上人打算怎么办啊?”她别的不行,可以帮他头脑风暴一下。 聂墨在一旁指着一件件衣裳,“这个……不带了,这个……就带这一件就好,出门在外没有那么多讲究。” “追上了自然要把人抓住,不,是提前派了人手过去,一则抓捕一则阻拦……,嗯,严刑拷问……” 伤寒,可作“伤于寒”解,然而伤害的种类有许多,这些不同的病症,只是病因相同,却不能说病症也相同,自然治疗起来也不尽相同。 可具体到底是哪种病症并不好一下子就辨认出来,有许多病症是互相交错都有的,比如发热,伤风会发热,伤寒也会发热…… “嗯,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还是要准备点东西……上好的丝绢给我来点……” 怎生不问他做什么用,径直去找了一些出来,“这些行吗?” 聂墨见上头没有乱七八糟的花纹,纹理清晰,透出一种低调的奢华,点了点头,“就这个就行。好了,你过来坐,我还没说完呢。” 拉了怎生继续交待。 “什么时候都不要失去了防人之心……” “有杜九娘呢!她很厉害,还有蓝葡紫葡……” 他努力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呵斥他,“我才说一句,你就回我这么多句!这是以夫为天的样子么?!” 他霸道相公上身了! 怎生想笑,连忙憋住,使劲的点头,“我晓得了,你不要担心我。” “你这么傻,我怎么可能不担心,要不是路上奔波的厉害,我都想直接带着你走了!” “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我一定小心。” 她虽然说得挺认真,但聂墨还是不放心,他越说越郑重,“你记得我说的,谁都不可轻易相信,你……”就算是我,不是也挟身份地位欺负过你…… 但是他这种自己掌嘴的事是绝对不肯做的,“杜九娘武功再高,她有没有私心?若是有人给她更高的价格,她会不会动心,我给她一年六百两看似不少,若是有人给她六千两,六万两呢?!” 第九十二章 分别 窗外的寒风烈烈,本应该是春风徐徐而来的二月天,却寒意凛冽如严冬。 聂墨攥了她的手,有些话,若是他能在她身边,他是绝对不会说的,可时下京中情况莫名,瞬息万变,黎王虎视眈眈,他除了自己,他谁都信不过。“你想想,就算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可还有个偏心的时候,你母……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不许哭……”他将她拥在怀里,郑重的承诺,“会越来越好的。在大周的地盘上,就算一时不察出了岔子,我也 能挽回能弥补……” 怎生这次是真落泪了,人在困难的时候都会有所取舍,她当初成了被舍弃的那个,她不好受,母亲父亲也不好受,可没有更好的法子,无论如何都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你记得,无论怎样,我都会一如既然的爱你这个人,我的命还是你救得呢!”就算你个笨蛋被人拐了去给老子弄顶绿帽子,老子顶多把奸夫给宰了,也不会戳你一指头的。 当然,这种话,他也是不会说的。 怎生破涕为笑,拿他的袖子擦眼泪,“是,我们都要好好的。我等你回来。” “这就对了。我还是喜欢你高高兴兴的样子,可是……哎,又怕你傻乎乎的给人家骗走了!” “我回来后,春闱应该也能出结果了!但愿京中不要有大事。”京城安定,大周才安定,这样他们才能有好日子过! “嗯,说起来你这一去也是为了大家呢,东突人着实可恶!怪不得他们要急急忙忙的逃跑,说不定是怕被传 染上!” 聂墨眉头一挑,立即有了一个比刚才的主意更坏的主意——对付东突人,就不要讲究君子之道了吧! 他想到种种恶毒的手腕,就情不自禁的阴沉的狞笑起来…… 回神才发现怎生一脸的强笑,连忙低头问,“怎么?你还担心什么?” 怎生摸了摸心口,摇了摇头,“……就是心里没底,觉得不安的很。” 聂墨半天没开口。 半响顺了顺她的头发道,“我会打发人来送信的。” 怎生抓着他的胳膊道,“你这次出去,若是立了功,再加上春闱,皇帝会不会把公主嫁给你?” 聂墨这次是真呆了,这都哪跟哪儿啊?敢情她刚才没底是担心这个? “笨蛋,就算他赐了公主,我就一定要接着么?你脑袋瓜里整天在想些什么?” 偏怎生钻了牛角尖,“那万一呢?”若是趁着你不在京里这段时间给你定亲了呢?! 越说越醋,越醋越伤心,眼泪都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 聂墨却啼笑皆非,也顾不得呵斥了,“就算真娶了别人,我不进房不就是了!” “下药呢?”她不依不饶。聂墨觉得后背都要出汗,“你记得,总会有办法的,就算府里给我定了亲,把你嫁给别人,我也会想办法叫我们两个团聚的,可是有句话你要给我记牢了,天无绝人之路,那些觉得走投无路干傻事的,都是 自掘坟墓,你不要冲动,凡事都有我!” “那万一你成亲了,新娘不是我,你要怎么办?” 聂墨深吸一口气,“那我就找个替身,让他们琴瑟和鸣去!” “你发誓。” “俞怎生,你别蹬鼻子上脸啊!” 聂墨跟怎生把话说开了,两人心中的郁结反倒少了不少。 尤其是聂墨觉得怎生对自己的真爱珍视之情殷殷可鉴,竟是一时间男子气概疯 狂生长,大有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 只是不厌其烦的嘱咐到底却不过临别一刻。 “别出来了,外头都是糙汉子,免得被看了去,还没处说理。”他故意说着玩笑话。 怎生点了点头,薄薄的眼皮被泪水浸成了粉 红色,显得无辜又可怜,聂墨只觉得心都要碎了似得疼,却仍旧道,“看你的蠢样!没出息!” 嘴上这样说,手上却按着她的后脑勺把她按到自己胸口上…… 怎生好不容易才止住担心,抱着他的包袱跟他一起出门,聂江等在外头,刚要接包袱,就听聂墨道,“你不要跟着我去,留在这里。”自己把包袱拿了过来。聂江忙道,“二爷,奴才一直管着这事,再说京里有聂……湖,聂泊……”本想说聂河的,可二爷这是出门,聂河长得好看,若是来庄子上支应难免瓜田李下。别看聂河虽然成了亲,但二爷吃醋可不分人家成 没成亲。 二爷光棍一条,就是稀罕怎生,他做奴才的能怎么办? 怎生一听聂墨让聂江留下,也忙下了台阶追了两步,“是,聂江说的对。”她在外人面前跟他说那些亲密话还有点不自在,只好使劲的拽他的袖子。 聂墨哼了一声,胳膊一抬先拯救了自己的袖子,怎生真怕他公主病病发,也顾不得害臊,急急的道,“我哪儿也不去!” 神情就像要把自己埋在地里然后等他回来挖似得。 聂墨嘴角一勾,接着想到那个笨蛋尾生,两人的名字里头都带了个“生”,可千万别学尾生不知道变通,恨恨的又添了一句,“你见机行事即可!” 怎生频频点头。 聂墨这才把包袱扔给聂江,“走了!” 聂润不知道是不是来的时候就做了打算,马匹一律是适合长途奔跑的好马,说是千里马也不为过了。 聂墨平日对这些东西并不多么热爱,他就只喜欢怎生,现下上了马奔驰了一阵却忍不住腹诽聂润,府里养着这么多好马,也不早说,真是个小气贼子! 每个人三匹马,夜里也不休息,东突人本就走的疾,他们若是磨磨蹭蹭,说不定还真追不上人家。 “二爷,隔上两个时辰歇息一刻钟,马受不了要喝水……”侍卫统领马屯说道,是心疼马,也是为了大家好。 路上为了少下马,大家都是少吃少喝,非到口渴的不行了才灌一口清水,马却是要定时定量的给一些。 真到了赶路的时候,聂墨同其他一样,都是干咽饼子,幸而这饼子是在庄子上的时候,怎生吩咐了厨房现做的,里头搁了盐跟花椒面,既能当饭还能当菜。 探路的指了休息的地方,聂墨下马独自坐到一边,家里这些侍卫,他一向不怎么来往,未尝不是觉得自己大嫂看自己如同看家贼的缘故。侍卫们却是真刀实枪里头练出来的,有眼力,就有爱说话的悄声对马屯说道,“这次幸亏是二爷跟了出来,若是大爷,此刻说不得此时咱们还没跑出今儿一半路来。”聂润不是不行,而是他乃官员,又是两 榜进士,文人气质显著,聂墨却是真个的文武双全。 前朝的时候虽然没有武学,却设置武举,每隔三年也有个武状元出来吓唬吓唬京中的小娘子们,而到了本朝,不仅武学,连武举也废了,想靠着武力挣一份前程的人都歇菜了。 似马屯这等算是有个好出路的,还有不少干脆就沦落到市井流氓的地步,走狗斗鸡,无恶不作,越发的叫寻常百姓看不上武人。 聂江打开包袱,将一个油纸包解开系住的麻绳递给聂墨。 聂墨没全接过来,而是拿了一块肉干,然后用眼神示意聂江给那些侍卫们分了。 侍卫们不识货,有几个粗糙的,直接道,“这是啥么东西,像干狗屎一样?” 他说话没背着聂墨,马屯好歹懂事,连忙踹了他一脚,“不吃就滚一边去!”他伸手拿了一块。 聂墨却没往心里去,怎生这家伙,说她机灵有时候也看着聪明喜人,可说她笨也是真蠢,就不知道把肉干弄的好看点儿……看被人嫌弃了吧?!槽,早知道就不送人了。 刚才挨了一脚踹的家伙叫王运,他本来没稀罕那东西,可见兄弟们都吃,还好似吃的很香,非拐了一个平日里跟自己最好的兄弟分了一块。这一尝,艾玛,味儿还挺美! 刚才一人拿了一块,纸包里头还有不少,王运见聂江打开放在眼前吃,羡慕的咽了咽口水,磨磨蹭蹭的靠近了跟聂江要。若是换了别的小厮,不说聂河聂湖,就是庆阳庆利这会子也会傲娇一下,可聂江懂事的多,知道这是给二爷收买人心的时候,便笑着让王运自己拿,“二爷春闱的时候在贡院也是吃这个,这次咱们走的急, 否则就能多拿一些了。” 侍卫们这才想起聂墨不仅是聂府的二爷,还是去岁的解元公,今科说不得要高中,到时候说不得聂府又要出一个两榜进士了…… 大家的神情都若有所思,接下来的路上,聂墨虽然依旧少言寡语,可聂江越来越能掌握主动权,马屯也有眼色,干脆大小事都找聂江商量。 他们一路疾行,终于在第三天的傍晚在尉水县赶上了东突人。 接应的人上前跟聂江咬耳朵,不一会儿就见聂江露出一个开心的笑。 他大声的对聂墨道,“二爷,人已经拦住了。”不仅是拦住,还抓住了。 聂墨这才露出三天来的头一个浅笑,只是笑容极浅,很快的又收了回去。接应的人跟着聂江身后,这时上前一步半跪在地上,大声的道,“二爷请下马,属下们已经把人关到了一个庄子上。”不仅抓住了人,还找了一处藏身之地。 第九十三章 东突 进了庄子,马屯等不及立功,自请去审问人,聂墨点头应了,他自己则先洗漱更衣不提。 两刻钟后聂墨沐浴后更衣完毕,恰好赶上马屯无功而返。 随侍在一旁的下属聂兴咧嘴一笑,“是了,这些人嘴巴是够硬的。”聂兴不算是聂府的奴才,原是街上走狗斗鸡的一类人,碰上了聂墨“慧眼识英雄”,给了他这份前程,所以聂兴十分珍惜,不仅改了名字,还改姓氏,这就是把命交给聂墨的意思了,人粗糙,话也不好听, 还道自己,“士为知己者死”。 聂墨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聂兴就收了笑。 “东西都准备好了?”问聂江。 聂江忙道,“适才已经拿过来了,二爷请看。” 桌上一只精致的箱子,里头有几件凌乱的男子衣物,还有咳了血的帕子。 谁都没有猜出聂墨要做什么。 “脱光他们。”几个东突人好不可怜的被扒光了。 “用冷水冲冲。”几盆凉水远远的被侍卫们拿着泼了过去。 东突人被捆着嘴里嘟着东西没法言语,可那眼神儿恨不得吃了聂墨。 聂墨一直站在离他们十多步的地方,面无表情,神色阴沉,不用使出十分力气就轻松的扮演了个逼供的大坏蛋的形象。 “没想到你们这么黑,也不大呢……”嘴里的话鄙夷的如同谈论狗屎。 东突人要不是都光着,这会儿就是学虫子爬,也要过来咬他一口。 士可杀不可辱。 “怎么,待客之道还用我教么?把准备的衣裳给客人们换了。” 聂江全副武装,包的自己只剩下眼睛,手上戴着牛皮手套,就这样还用长剑挑了那箱子里头的衣裳扔到几个倒霉蛋身上…… 衣不蔽体呀衣不蔽体…… 啧啧,若是这一幕叫小姑娘们看了,还不羞煞。 聂墨犹自不满足,“不是还有两位殿下咳了痰跟血的帕子么?客人们身份尊贵,用殿下们的东西也不算辱没……”他站在暗影里头阴森森的说道。 此话一出,东突人个个浑身抽搐,刚才觉得庆幸的衣裳盖住自己,现在恨不能抖下去。 马屯跟聂兴都不明所以,只有聂江,带了牛皮手套还不满足,又用油纸隔着捏了那箱子里头的帕子,把倒霉鬼的下巴卸下来,然后塞了进去那用油纸捏紧了的帕子。 东突人有的眼泪都留出来了,这他妈的也太欺负人了,呜呜……好汉饶命啊…… 聂江捏着其中一个人的下巴,扭头问聂墨,“爷,不问话了?” 聂墨冷哼一声道,“问什么?大皇子的意思是他们既然那么喜欢跟二皇子三皇子来往,就让他们在九泉下头继续相亲相爱好了……” 东突人摇着头,眼睛都要瞪了出来。 聂兴打了个哆嗦,心有戚戚的“求情”道,“爷,要不咱们多问一句吧,否则,回去大皇子问起来,咱们没话说……” 聂墨抬手止住他的话头,“不用多说了,大皇子跟东突不共戴天,他已经决意出兵……就……”说着嘴角露出一个叫人看了毛骨悚然的笑,“就说东突害死了大周两位皇子亲王……” 马屯对二爷的这招借刀杀人佩服的五体投地,他差一点就相信了。 更不用说东突人。 可是聂墨还没完,聂江出去一趟回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然后就听聂墨说道,“这些衣物贵重,也别浪费了,都给爷收回来。” 聂江刚要往前,聂墨脚一抬,眼神扫了一下刚才聂江脱下来的装备。 聂江一身冷汗,差点给二爷漏气,连忙走过去,先装扮好了,然后才从那些人身上将衣裳弄下来,又问,“爷,帕子还要吗?” “自然,听不到他们哀嚎的声音那还有个什么乐趣?” 王运从外头进来,高声笑着道,“爷,坑挖好了,油锅也蹲上了,只是这油锅蹲在坑里头,这柴火怎么添?” 聂墨哼笑,“往油锅里头添。把那个胖子带过去。”一身肥肉就算了,还一颤一颤的,想勾引他怎么滴? 聂江露出一个“爽”极的笑,“二爷,要不要请我们的贵客也出去观赏一下?” 聂墨深深的扫了一遍躺在地上*体 横陈的几位“贵客”,用聂墨氏阴森的笑容一字一顿的说道,“自然。” 聂江朝外拍了拍手,两个同他一样全副隔离武装的大汉进来,一个一个的将这几个人抬了出去。 所有人都走了,聂墨在屋里这才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装这样也好累,他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模样很丑,要快点恢复才行,否则回去不定会吓着怎生呢。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庄院里头树影幢幢,添了几分阴森之气,最当中的空地上挖了一个坑,坑底是一只装满了油的油锅。 胖子直接被人一脚踹了下去,他艰难的挪动,才不至于被油淹死,惹得四周的侍卫们哈哈大笑。 然后笑声又戛然而止,聂墨出来了。 早一步出来的马屯此时上前,规矩恭敬的禀报,“爷,庄子四周都安排好了人手,不会有人靠近!”其实他们没有多余的人手了。 聂江举着一只火把过来。 站到坑底,胖子吓得恨不能化身齐天大圣,可是他有那理想,到底吓得“花容失色”,哇哇大哭。 “慢着。”聂墨轻声一句,却听在众人耳中犹如天籁。 那胖子梨花带雨,眼中甚至都带了感激,人固有一死,他实在不想死的这么不着调啊…… 聂墨勾起一个温柔的笑,没等众人感慨完就接着道,“我来。”伸手去拿聂江的火把。 后两个字一出口,东突人就想骂娘,这也他娘的太狠太毒了! 侍卫们眼中也对各位即将惨遭不幸的贵客多了几分怜悯。 自从在屋子里差点发生露馅的事,聂江装 逼绝对九十九分,还用帕子包住火把柄然后才递给聂墨。 “慢着,慢着!”那东突人的头领终于泄气,他这边一说话,聂江的脸上差点没露出轻松的感觉。 唯独聂墨不受影响,听而不闻,反而转头对一众侍卫道,“东突人不安好心,带了疫病过来本就该死,现在将他们烧死,也是为了防止疫病蔓延……” 一句话说的侍卫们眼中的怜悯瞬间不剩。 他的笑容越发温和可亲,“他们可是引起大周跟东突征战的罪人,到时候我大周军队灭绝了东突,大皇子想必很乐意叫史官们给你们记上一功……”最后一句却是对坑底的胖子说道。 胖子这回是真的痛苦流涕了,“求求你,我不要被火烧死,我不要没有往生。” “你们这样的罪人,放到哪里都是挫骨扬灰的结局,你还需要什么往生?嗯?”他语调轻快的上扬,嘴里的话却一句比一句恶毒。 东突人彻底的被这最后一句压垮了,也吓坏了。 “你要问什么,我们都讲,只求一个爽快的全尸。”那东突头领沙哑着嗓子说道。 或许一下子死了,他真不怕,可这样活活在油锅里头被烧死,这也太没人 性了。 “那就让你多活一会儿吧,不过能不能得个全尸,要看你们的表现……” “把你们进大周之后干的事都说一遍。你,来说,你们,来补充!” 问到半夜,终于问了个差不多。是黎王的人手跟东突人接触,东突人负责试验,试了好几次才拿捏好了方式方法跟份量,求的是一击即中,可也为了不发生万一,又安排了那歌姬,歌姬是黎王的人准备好了的,双管齐下,二皇子三皇子 终于被感染了,那种咳疾虽然不像大周这边的伤寒症厉害,却是必死无疑的一种病,病人先是发热,其后看似痊愈,受一点刺激就重新诱发,发热,畏寒,咳嗽,咳血,到最后吐血…… 聂墨听着表面上虽一派淡然冷静似仙人,实际上内心汹涌恨不能把黎王放到油锅里头炸了。 二皇子三皇子可是黎王的亲侄子。 虽然刚才装的逼真,可聂墨自忖自己心中良善程度比之黎王,简直就是天上地下,当然黎王是在地下的那个。东突人只求速死,“这本不管我们东突的事,还望这位大人向贵国大皇子回报的时候说清楚,东突委实没有掀起战乱的心思,只是我们主子当年受了黎王爷一点恩惠,可现在看来只怕我们又拖累了黎王爷… …这真是应了贵国那句俗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聂墨却突然问道,“那种咳疾从发病到死一共几日?” “七日。” 聂墨只觉得脑子里头像炸了一下,有什么东西从胸口那儿奔涌而出…… 他扭头对聂兴道,“打断他们的手脚。” 东突人大叫,“大人,你答应让我们有个全尸……” “我没说过。我只说看你们的表现。”他冷静的看了下这几个人,转身就往外走。 院子里头传来惨叫。 “每天喂一碗粥,好生养着,别全都养死了……”这些人活着,说不定能对于打击黎王有用。 聂兴嘿笑着,“奴才小时候也养过猪呢,保管给爷养的好好的。” 聂墨边走边把身上的荷包拽了下来,“我来的匆忙,只带了这么多,你省着点用,非常之时也可以拿来做点生意,用钱生钱,多动动脑子。” “嘿嘿,奴才这脑子十个也比不得二爷的一个。”“你太高估自己了。”聂墨毫不留情的说道。 第九十四章 进宫 聂兴在聂江旁边拐了他一肘子,小声道,“二爷心情不好?” 聂江,“你怎么知道的?” 聂兴,“二爷一旦心情不好,那嘴皮子利的杀人不见血……,要是到了连杀我这等亲近的心腹之人都不见血的时候,那就是相当不好了。” 聂江:佩服!脸皮可真厚。 走着最前头的聂墨却是一点乐观的情绪也没有。 虽然觉得不大可能,可他还是祈祷黎王对怎生的关注只是他自作多情。 皇族内部的厮杀他不站队,也管不了,历朝历代,能登上皇位的都是弱肉强食之争后留下的,可不是什么嫡长子的天下。若是真的所有人都讲究礼仪忠孝悌,那前朝又是怎么覆灭的呢?一级级官员勾结贪 污 受 贿,内阁重臣尸位素餐,皇子们互相暗 杀下 毒姿势方法不计其数,这些人哪个没读过孔孟?还不是照旧披着礼仪 忠孝悌的外皮做些丧尽天良的坏事?! 扪心自问,若是黎王没有对怎生动过念头,那即便黎王真登上皇位,他也不会如何。可若是黎王动了怎生呢? 夺妻之恨,如杀人父母,不共戴天。 所以他留下了那些东突人。 只是他这一来一回,黎王可做的事太多了。 二位皇子也实在太没用了些……,像他,就对大夫人送的东西也要多留个心眼儿呢…… 菩萨保佑吧。 ** 皇宫里头,太后居住的寿安宫里,黎王放下手中的茶,温声的劝慰太后,“两位侄儿吉人自有天相,母后也不可过于担心了……” 宋太后拿着帕子沾了沾眼中尚未滚落的泪珠,点了点头,“哀家已经将近日抄写的经文都供奉到佛前,希望佛祖保佑。哎,你也别只来我这里,去你大哥那里走动走动,他心里难受着呢。” 黎王浅笑,“是。知道您心疼大哥,我一会儿就过去,只是孩儿心里却是母后是头一位的……” “哀家自然知晓你孝顺。只是多年以来盼着你早日成亲不得,所以见了你反而苛刻。皇家子嗣繁盛,哀家就是九泉之下,也可面见列祖列宗……” “母后身体康健,没得又说这些丧气话,索性儿子不会逗乐凑趣,也还罢了,只是前一阵子儿子接了一位姑娘,活泼可爱,像是自己的小妹妹一样,这不,就带了来给母后相看……” 宋太后一惊,放下手,倾身问,“是谁家的姑娘,你若是中意,哀家下旨就好了。” 黎王忙摇头,“孩儿可没这么龌龊的想法,母亲见见那小丫头就知道,是很得人心意,我本想着送来给母亲,也好叫母亲在宫里有个陪伴,免去些寂寞……” 宋太后皱着眉,扭头看向自己的心腹王嬷嬷,“人在哪里?可别吓坏了。” 王嬷嬷躬身笑道,“王爷带来的人,奴婢们可不敢作践,在长乐殿里歇着呢。许是春困,姑娘来了这里不见害怕,反而困顿了起来,像是夜里打了一夜牌似得……奴婢刚才去看,正坐着打盹儿呢……” 宋太后年纪大了,对于宫规并不那么看重,听说那丫头不惧陌生环境,又在打盹,便大度的说道,“也好,随哀家去看一眼,别叫人打扰了她。” 怎生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有小言女主角的待遇。聂墨走了第三天,京里没有消息传来,她正默默祈祷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然后吃饭的时候喝了一碗汤就困了,眼睁睁的看着围坐在一处吃饭的杜九娘、红青蓝紫葡萄加上翠珠儿,统统的、争先恐后的— —睡着了。 这药效——至少要顶十颗安 眠 药 药效! 秒睡效果太好了。 一觉醒来,她发现自己坐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地方,身上脚上的衣裳没换,头发却好似不是先前她随便梳的那麻花辫,不是是谁的手艺,拽得她头皮溜溜儿痛。 程序猿最珍贵的是什么?大脑第一,双手第二。头皮究竟有多么重要呢?头皮上的神经末梢是我们手指最可以触摸到的组织,当人遇到难题的时候,习惯性的挠头,可以促进思维,是计穷智短之人瞬间提升智商的最佳办法之一……所以头皮是相当重要的 。 怎生几乎是下意识的就伸手拆发髻。 然后一大队人齐呼啦的无声无息的就出现在她面前。 怎生傻乎乎的保持了个双手往上呈现“心”型的形象。 她讪讪的放下手。 这是一群骨子里头不断往外散发着高傲气质的人,从领头的老太太,到她身后的追随者。 非礼勿视,怎生只瞄了一眼就飞快的低下头。 “妹妹醒了!”那高傲的队伍里头传来一个男声。 他没有停顿,接着说了一句叫怎生听了炸毛的话。 “母后,我没有说错吧,这个妹妹我一看着就亲切,就跟我自己的亲妹妹一样……” 宋太后自来就知道这个儿子机灵,她刚才听了他的话,隐隐的有个感觉,却不知道自己的感觉到底正不正确。 现在见了怎生,功力深厚的宋太后自然是没有露出一丝半点的诧异。 怎生却觉得浑身的汗毛都把自己的衣裳支了起来。天底下能被人称为母后的,除了皇后,就是太后,或者太皇太后…… 她进了宫?! 杜九娘呢?还有其他人都去哪里了?不会一下子都咔嚓了吧? 怎生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正好浇灌浇灌刚才竖起来的汗毛……好一片生长旺盛的水稻田啊! 宋太后的声音很温柔,轻轻咳了一声,“就是亲妹妹,也没得你这样吓唬人的,好了,人我已经看见了,你快快去看你皇兄吧,记得多说些安慰的话。” “就说母后重女轻男。这有了好看的妹妹,就不要我这个幺儿了!”黎王笑着,话里却是意有所指。 气的宋太后笑着指了随从侍奉的一干人等,“你们快把这臭家伙给我赶出去,你当你这二十多年是自己长起来的啊?” 怎生的汗水直接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这还不如鲁滨孙流落到荒岛上呢。 宫里是什么地方? 是不知道为何就死了的地方。 死了也没个地方喊冤。 一时间她心跳加速,若是她有个空间,她就可以瞬间移动到空间里头,给他们上演一个大变活人。若是她有超能力,把这些人定住,自己跑到天涯海角,就不信能被他们追杀到。 可惜她啥都没有。简直就是白穿这一回! 屋里响起那男子告退的声音,随从们给那男子行礼的声音,各种声音依次响起,纹丝不乱。 一阵静谧之后。 一个类容嬷嬷的声音温油的响起,“姑娘不要害怕,咱们太后最是和蔼可亲喜欢小辈们”。 怎生:可拉倒吧,听说两位皇子病了,太后都没出宫探视过…… “行了,你们都退下,我们娘俩好好说说话,免得叫你们吓着她……” 太后又发话。 大殿里头很快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怎生出了一口气,太后都六十岁了,没道理她打不过她…… 她几乎瞬间就想到了办法,第一步挟持太后,第二步交出杜九娘等人,有了杜九娘她就有了帮手,最后在杜九娘的帮助下逃之夭夭。 她之所以寄希望于杜九娘,就是杜九娘可是聂墨花了六百两银子雇佣的,身手不凡。 然而想到六百两的时候却想起聂墨的话,若是有六千两六万两呢? 她的手冰凉又潮湿。 一只保养良好干燥而温暖的手拉住了她的。 “孩子,你抬起头看看我。”太后就站在她面前。 怎生慢慢吞吞的抬起头,然后张大了嘴,李家婶娘的嘴边有一颗美人痣,她绝对不会搞错! 李家婶娘,虽然李叔看上去不够男子气概,可你什么时候改嫁给了皇帝他爹啊? 不管怎样看见熟人,她立即觉得自己的安全增加了一分保障,于是眼睛一亮,张了张嘴,好险把那句婶婶给咽了下去,改成行了个福礼。 宋太后一直拉着她的手,受了她的礼,拽着她往上首锦榻上坐过去。 怎生活生生的被拽到了锦榻上——挨着太后。 要不是时机不对,她也能醉一会儿。 不过今天她好像特别喜欢活生生这个词。 这至少说明她好好的活着。 坐好了,宋太后才温柔的开口,“刚才吓坏你了吧?黎王爷没有坏心,只是常把好事办成坏事。” 怎生的脸火辣辣的,她倒是想跟宋太后告状,可惜那是人家亲儿子,她讪讪的道,“回太后娘娘的话,没有吓坏。” 可语气里头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勉强,没吓坏,就是差点吓死了。 好比你睡了一觉醒来直接到了国 家最高 领 导人的家里,除了呵呵,好像干什么都不敢。 宋太后没有奇怪,微微一笑,将她的手拉到自己的膝盖上,“你最近还好吗?在聂府,有没有被人欺负……”语气到了最后,已经隐隐带了森森的寒意。 怎生却不知道怎么回答,说真话,那就是有受过欺负,可若是说了受过欺负,那太后娘娘会不会看在旧相识的份上帮她灭了聂府? 真是好难回答的一个问题。 想了半天决定实话实话,“奴婢……”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你可不是什么奴婢,俞家的事哀家已经尽知,定会为你们早日平反。” 这是她最近一段日子以来,听到的最动听的话了!怎生一下子抬起头,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太后,万千语言都化作感激统统发射给了这位美丽、善良、和蔼可亲,对小辈们极其慈爱的太后凉凉。 第九十五章 贵人 太后娘娘眼中含笑,也不纠结她在聂府好不好的问题了,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怎生痛的差点呲牙。 “怎么?哪里不舒服?” “没,是怎生失仪了,请娘娘,”话没说完就要下跪,她也该做几个跪的容易,最好是装俩弹簧。 太后按住了她,笑道,“从前你也极喜欢在我跟前的,怎么这才多半年没见就生疏至此?” 怎生:因为那时候您还没改嫁啊! 不过这个话她可不敢说。古代改嫁往往被视为不够忠贞不二,除非男子有大错或者国家经过战争,有了许多寡妇跟军中光棍,为了人口大事…… 不对,太后一直是太后,跟皇帝闹别扭的太后。 反而是李家婶娘的身份破绽多多。 她刚才完全想岔了方向。 脑子刚才被驴子踢了才会以为太后改嫁。 理顺了思路,这声娘娘喊的就比较顺口。 “娘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我不太明白,有点害怕。”她咬了咬下唇。 宋太后笑容不变,“我闲暇了爱在市井生活,是以认识了你们一家,可身份受限制,不能常常见人,只好对外托病。” 怎生很“真诚”的说道,“托病不好,娘娘以后不要用这样的说辞了。” 宋太后立即感动,“好好好,哀家都听你的,你进了宫啊,哀家也就不出去了,自然也用不上那称病的借口喽!” 怎生面上笑盈盈,内心哀嚎,可是她还想出宫啊亲!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奏是! 王嬷嬷在外叩见。 宋太后喊了她进来,就见她笑着亲手捧了一个托盘,“太后好精神,只是说了这么会子话,姑娘只怕饿了,奴婢自作主张命御膳房做了些趁手的点心,请姑娘尝尝。” 敢于编排太后,可见这是心腹中的心腹。 怎生眨了下眼睛,吃东西好,总比说话安全。 她慢条斯理的往嘴里塞着点心。 “奴婢请示娘娘,好叫贵人住在哪一处?”王嬷嬷恭敬的询问。 怎生虽然嘴里塞着东西,也眼巴巴瞅着太后。宋太后笑着伸手取了自己的护甲,环顾长乐殿,“这里是我日常坐卧的一处地方,只是地方还倒罢了,可家具摆设不像是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们中意的样子,就先让她随着我住几日,等这边调好了家具再搬过 来吧……” 花生酥嚼在嘴里,甜的齁嗓子。 怎生眨了眨眼,把剩余的一半使劲塞了进去,只管看着太后,不再询问。 王嬷嬷继续请示,“太后的库房里头倒是还有几件适合年轻的小姑娘家们用的物件,奴婢仿佛记得,有……” 不过一息的功夫,便将什么芙蓉白玉杯,羊脂玉净宝瓶,雕着五福呈祥的绿檀架子床,红金玫瑰椅子,青玉梅花小几,大红折枝花的地毡数如家珍的说了一遍。 寿安宫的人这一天各种忙碌。 一个穿绿萝绫锻的小宫女偷偷拉了拉了好姐妹的衣摆,指着东暖殿悄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咱们可怎么称呼?看样子,也不像是……”给皇帝预备的女人啊?! 好姐妹穿了一件枣红色宫锻,拽了拽被绿绫锻小宫女弄皱的衣裳,“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看王嬷嬷的样子,就知道咱们应该恭敬着了,要我说,甭管是什么人,喊贵人总是没错的。” 怎生这一天只觉得说不出的浑浑噩噩,像发了个梦,在寻常人看来好似是个美梦,可她穿着象牙白的立领中衣躺在大红色锦缎被子里头,望着五连珠的大红遍地金宫灯,却觉得周身说不出的发寒。先时的时候,太后娘娘带着她进了寿安宫,将她安置在寿安宫的东暖殿里头,然后那个王嬷嬷就带了一大队人进来,熏香沐浴更衣梳头,她被弄得团团转,好不容易趁了个空捏了捏王嬷嬷的手,王嬷嬷这 才笑眯眯的将人打发走了。 她悄声的问道,“嬷嬷,同我一块儿的那些丫头……”伸手一摸袖子,囧然发现没有银子——糟了,她在庄子上给聂墨存的私房! 怎生心里把黎王爷咒了个半死。 然后讪讪的看着王嬷嬷。 王嬷嬷笑容不变,“奴婢说句不当的话,姑娘是贵重人,那些可是不姑娘该关心的……” 怎生没想着同王嬷嬷讲道理,只是她到底要知道自己是怎么着了暗算的,这样不明不白的被掳到宫里,不弄个明白,她心里没底。 怎么查呢? 没法查,宫里除了太后凉凉,她没其他熟人呀! 还是直接问太后。 对了,明天问太后。 让太后给她跟聂墨赐婚……阻隔在他们之间的重重障碍都没有了…… 怎生想想都觉得幸福,聂墨的私房钱也不心疼了,太后手指头里头漏几个就够他们生活幸福的了。 人要有梦想,万一不小心实现了呢?对不? 可惜第二天就来了个晴天霹雳。 二皇子三皇子病重不治。 怎生想了多半夜的语言都没法说出口了。 王嬷嬷道,“太后娘娘听了噩耗,直接病倒了,皇后娘娘身体自来不好,也心神受损,太后娘娘那里还需姑娘多多抚慰,幸而贵人来了,否则娘娘没有人宽慰,岂不是雪上加霜。” 怎生还能说什么? 而且她发现不过一夜功夫,她就从姑娘成为了王嬷嬷口中的“贵人”。 贵人不是皇帝嫔妃的一个称号么? “嬷嬷还是喊我怎生,微贱之躯当不得什么贵人。” “哎呦,我的好姑娘哎!您这话可千万别当着太后的面说,娘娘正伤心着。要是知道姑娘这样自怨自艾,该难过了!” 王嬷嬷的声音带着恭敬跟真诚,怎生怀疑的看着她。 怎生到了寿安宫正殿的时候,正好有个官员模样的人伏跪在地上向上首的太后说着什么。 她从窗子里头瞄了一眼看见,便不再继续请求拜见太后,而是站在廊子上等待。 可他的声音太大,一个字一个字的跑到她的耳朵里,形成一种振聋发聩的效果,“……臣等无能,查来查去只查到东突使者曾经送了礼物给两位皇子……” “慢着,”太后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说东突人送了东西给二皇子跟三皇子?那大皇子哪里呢?” “回娘娘的话,大皇子处并无。” “好了,你继续吧。可是那礼物有什么不妥?” “臣检查了所有物品,发现二皇子跟三皇子处的礼物大同小异,只有一件金光闪闪的毛毯格外与众不同,且二皇子跟三皇子都用了。二皇子是自己用了,三皇子赐给了他的爱姬。” 太后点头,既然是爱姬,那么也就是说三皇子也用了。 “三皇子那爱姬可染了病? ”太后继续问道? 现在看来仿佛若是那爱姬也染了病,几乎就可以确定是东突人害人的事实。 可那大臣的脑袋几乎垂到地上,“那爱姬好端端的,并无任何异常。” 怎生觉得这一定是黎王干的,当初聂江在庄子上跟聂墨说的话,还有聂润到了庄子上他们几个大老爷们说的话她可都知道的。 话说回来,黎王爷搞这一套是为了什么呢? 太后听说爱姬无恙,也是叹了一口气,“其他人呢?两个皇子府上的其他人可有生病的?” 大臣继续汗颜,“并无。” 太后又问,“不是说还有个歌姬的事情?” “回娘娘的话,御医们判断歌姬好似只是发病的诱因,可事发后,那歌姬畏罪已经自裁了,她又是独来独往,竟是无从查找。” 太后一拍桌子,窗外听墙角的怎生跟着吓了一跳,然后就听太后发怒道,“这个也查不到,那个也查不到,哀家不知道你们还能做点什么,领了朝廷的俸禄,就是这样对陛下尽忠的么?” “臣有罪,臣……” “有话你就说,罗罗嗦嗦像什么样子?” “臣觉得礼部当初负责接待东突人,东突人带来的东西就该好生查看一番,而不是被贸然送到两位皇子府上。此事礼部该负主要责任。” 怎生几乎将后背贴到墙上。 太后缓了一口气道,“嗯,你说的也有道理,哀家自然要好生讯问礼部一干人等。” 怎生皱着眉头,讯问礼部的人,那岂不是也要讯问聂润? 不知道聂墨回来了没有? 殿内的大臣继续道,“还有一事,臣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 “臣在探访东突人行踪的时候,发现东突人也曾到过黎王爷府里,也送了黎王爷礼物……” 殿内沉默良久,久到怎生以为太后发现了她呢。 好在又过了一会儿太后终于说话,“黎王爷喜爱一些奇技淫巧,东突又常出入一些外域的货物,他因此召见了东突人也说不定……”一句话为黎王爷开脱了出去。 怎生恨不能冲进去告诉太后黎王爷不是个好东西。 可是这话,说了也没用卵用,太后是黎王爷的亲娘。 这世上稍微正常点的人绝对不会帮着外人来对付自己的儿子。 当然太后的态度,怎生觉得也是人之常情。 若是黎王爷牵扯其中,皇帝会善罢甘休?两个好端端的儿子一下子没了,这时候若是知道自己的亲弟弟牵涉其中,他会难得糊涂的翻过这一篇? “行了,你先退下吧。未尽之事,还需尽心查证。”“臣遵旨,臣告退。” 第九十六章 皇帝 听见里头的这一句,怎生忙躲到墙角那边。 结果一不留神撞进了王嬷嬷怀里。 王嬷嬷个头不高,肉挺多的,呵呵。 怎生有点脸红。 王嬷嬷道,“贵人怎么不进去,娘娘早上醒来就问起您呢?” “哦,我看刚才娘娘在处理正事,便没有打扰。” “哎呦,这怎么能说是打扰呢?贵人忒谦虚了。贵人能来,娘娘啊保准高兴还来不及。” 王嬷嬷推着怎生往正殿里走。 怎生刚要拜见,就被王嬷嬷拉住直接送到太后跟前。 “老奴说句托大的话,这还是宫里的水土养人,贵人睡了一觉气色却是好极了。” 太后的笑容很浅,扬起脸来看了一眼,见怎生果然肌肤赛雪,双眼闪亮,便也点了点头,对王嬷嬷说道,“伺候的人都赏。” 怎生心里咋舌,这也太能撒钱了。 不料太后娘娘仿佛知道她的心思,“叫他们知道好歹,以后也没人怠慢了你才好。” 怎生汗颜的点头呐呐的道谢,又想起太后的亲孙孙没了,连忙道,“娘娘要保重身体。”节哀顺变。不料太后叹了一口气,拍着她的手道,“我年纪大了,经历的事情也多了,心倒是没有年轻时候那么小了……哎!若是叫我折寿能保佑两个孩子长命百岁,我也是愿意。现在倒好,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 …”王嬷嬷立即高声笑着不顾身份的打断了她的话,“娘娘怎么无端的咒自己,两位皇子兴许是与皇家的缘分只有这一二十年,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陛下跟王爷考虑,再者贵人还在您身边呢,您那样岂 不是把贵人也吓着了?” 怎生立即作出一个怕怕的表情,郑重的点了点头。 “娘娘不要伤心了,不是还有大皇子么?陛下又正值壮年,说不定还会有另外的小皇子小公主出生……” 太后苦笑不得的摇了摇头,王嬷嬷也是一脸便秘。 太后干脆对王嬷嬷说道,“这皇家的事你好生的跟怎生说一说,免得她不清楚说错了叫人拿住错处。” 王嬷嬷点头。 怎生回了东暖殿后开始上课。 王嬷嬷给她普及了宫内的各种规矩知识,又说了皇帝跟皇后等人。 着重提到了大皇子。 原来大皇子生下来后少了双脚的脚趾头。 属于先天的发育不良。 怎生感同身受,难怪东突人都懒得送礼物给大皇子,也难怪黎王爷不对付大皇子了。 “大皇子是哪位嫔妃的孩子?”“大皇子的生母是个宫女,被陛下临幸后并没有擢升位分,照旧干活,大冬天的还要用冷水洗衣裳,发了次烧,没想到就这样还把胎给保住了。当初人人都说那宫女有福气,陛下得知了,也是高兴,连升几 级的给了答应的名位,哎,没想到生下大皇子来却是先天不足……” 不过是没有脚趾,怎生觉得实在算不得大毛病,相反的像黎王这种“大便胎”才可恶。“若是落在寻常之家,早就被溺死了,可大皇子遇到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说大皇子的毛病不是胎里就有的,是当时宫里人使坏,使得安答应才落了毛病带给了大皇子,大皇子没有因此而在胎里夭折,可见 是跟皇家有此缘分,不仅接了大皇子在身边教养,等大皇子大了十一岁出府,又亲自给大皇子选了皇妃。”王嬷嬷说起来不住的感慨。 怎生也点头,确实,能不带了歧视看待旁人的缺憾,本就是一种人性的良善。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怎生喃喃道。 王嬷嬷目光一闪,笑道,“说了这半日,贵人该累了,老奴先告退了。” “有劳嬷嬷了,嬷嬷慢走,哦,对了,嬷嬷,那个大皇子有孩子了吗?” 王嬷嬷摇了摇头,垂头退下了。 怎生一阵瑟瑟,想必大皇子从小也吃了很多苦头,虽然生在皇家,不用劳作,可这样的人,还不如投胎到现代……起码现代医学发达,未来说不定就能治愈呢…… ** 王嬷嬷回了寿安宫,太后穿了一身深青色衣裙斜歪在榻上,小宫女正跪在地上轻轻给她捶着膝盖。 听见珠帘的响声,太后睁开眼,朝王嬷嬷伸出手,“想来你也快回来了!” “老奴倒是想赖在贵人那里沾沾贵人的福气,可贵人一心记挂着太后,老奴这才自作主张的回了来。” 宋太后搭着她的手站了起来,“哪里就当你喊她贵人,没得折了她的福气,你只管叫她怎生丫头就好。” “老奴可不敢,贵人这气度,奴才说句逾越的话,贵人这气度,可是一丝一毫的不输给太后当年。” 宋太后知道王嬷嬷不会无的放矢,笑着走到一株金桔旁边,弯下腰看了上头接的果子,“她说了什么了,看你这一副怀里揣了宝贝的样子!” 王嬷嬷得意一笑,“贵人听了大皇子的事,说了一句奴才听不大明白的话,却是跟太后当年说的那句仿佛一样儿,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宋太后直起身子,仰起头看着绘着五福献寿的殿顶,半响说了一句,“我没有亲手带过她一天。” 小宫女只以为宋太后说的是大皇子,还在想宫里哪位嫔妃亲手带孩子?不都是一大帮嬷嬷、宫女太监们伺候着? 宋太后眼眶微红,王嬷嬷不再说话,扶着她又走到榻上。 足足沉静了一炷香的时间,宋太后才道,“把我那柄玉如意给怎生拿去……,大皇子那里赐个长命锁……” 说到最后却是意兴阑珊,不肯再说话了。 不料第二日尚在病榻上的皇帝就强自起身,没打一声招呼的就到了寿安宫。 一派风雨欲来的架势。 怎生正拿着美人捶坐在脚踏上给太后敲小腿,打算趁着太后高兴,给黎王上上眼药,她还没开口呢,皇帝就来了。 天底下最大的boss来了! 皇帝四五十岁的年纪,肤色苍白,眼中似有红血丝,一身明黄的龙袍穿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的,还没有从丧子之痛里头走出来。 怎生刚抬头看了一眼皇帝,宋太后便抬手将她的头按了下去。 怎生趁机跪在地上随着寿安宫众人迎驾。 皇帝站在殿中间没有说话。 须臾响起太后的声音,“陛下身体尚未痊愈,怎么不在乾元殿好生歇息,却是怒气冲冲的来到我这里?” 太后娘娘的声音虽然一如既往的和蔼,可怎生怎么听都觉得有点不对劲,不像是寻常母子的对话,反倒像是带了怄气的性质。 怎生看不见皇帝的表情,但一点也不妨碍她胡思乱想。 她觉得皇帝应该是体力不支了,因为有人搬了椅子给他…… 好娇嫩的皇帝陛下…… 御弟哥哥…… 就在怎生想到唐三藏西游记的时候,皇帝终于发话了。大概是看见宋太后换了一身素服的缘故,皇帝的气倒是没刚才那么冲,原本打算一见了太后便冲出口的话便忍了一忍,“安亲王泰亲王乃是亲王之尊,容郡王虽然为兄,然则上下有别,两位亲王的丧事,容 郡王理应持孝棒……跪送……” 怎生听的半糊涂半明白,只是听皇帝的意思,其实就是故意折辱容郡王。 皇帝自觉自己已经退了一大步,原本按照他的意思是要废了容郡王的,可看在太后也是真心实意为两个孩子伤心的份上就将那惩罚弄轻了一些。 宫里人说话,比戏台上看戏还累人,好久都出不来一句。 怎生悄悄的吐了一口气,稍微挪动了一下膝盖。 太后过了半响才道,“都是陛下的儿子,老子叫儿子怎么做,儿子就怎么做,天经地义的事,陛下以后不用特意来跟我说这个。”语气里头隐隐的带了一点不耐烦。 皇帝见太后没有偏帮容郡王的意思,心里好受了许多。 短短几日两个活蹦乱跳的儿子都没了,任是谁也得难过也得迁怒…… 为自己找借口,迁怒别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纾解心中的郁郁。 皇帝本来没这么快发作的,听宫人说了太后赐了东西给荣郡王,这才按捺不住,他越发的觉得荣郡王生来不详,就是来克他的。 “既是母后也准了,那朕回头就去下旨。”皇帝的声音里头带了一点笑。仿佛折磨容郡王能使他高兴。 寿安宫里至少有四五十人,可这会儿怎生却觉得仿佛只剩下皇帝自己。 难怪黎王是个大便胎,皇帝这脑子好像也不正常——以后见了要绕路! 宋太后也有点厌烦,“安亲王跟泰亲王之事不能就这样算了,东突那边,还有礼部一干人等,陛下还需早做决断。”都说后宫不得干政,可当后宫的女人们手里握住了权柄,不得干政就成了一句虚言。 “陛下正当龙虎之年,要多多保重身子,需知陛下不仅是安亲王跟泰亲王的父亲,还是天下万民的父母……”好不容易送走了皇帝,怎生差点儿就瘫在地上,果然有比较才有幸福感,当初在聂府觉得好难受好痛苦,可真到了宫中,见了这些一张嘴就断人生死的大人物,她才觉得,在聂府倒是还好一些。 第九十七章 挖心 皇帝即便心理再不正常,那也是天子,是一个统治者,在这个时代,他代表了一切权力。天子富有四海,天子享受万民朝拜供奉…… 太后看着怎生揉膝盖,脸上倒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对她招了招手道,“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怎生满肚子的话只好又憋了回去。 她这时候就特别想念聂墨。 聂墨总有办法。 “娘娘,大皇子呃,容郡王没事吧?” 宋太后笑,今儿皇帝这一出还是因为她突如其来的赐了东西给容郡王所致,皇帝八成以为她属意容郡王继承皇位呢,所以才怒气冲冲的跑来闹事。 说来说去,还是她的一点心思连累了容郡王,那是个温柔似水的好孩子,“没事,哀家自然会着人好生照看了他……” 怎生这才点了点头。 她觉得没准容郡王自己也心里苦呢!还没处说! “行了,去吧,歇着吧。”太后冲她挥手。 ** 聂墨等人的马还没到安县,京里已经传了消息出来,两位皇子于前日薨逝。 聂墨背上的汗水出了一层又一层,嘴唇都裂开皮,越靠近京城,他的心越是彷徨,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漫天漫地的铺撒开来,随着两位皇子的薨逝,这网开始收紧…… “你把东突人的口供交给大爷,他自然知道如何处置。”下马歇息的时候他将口供交给了侍卫统领马屯。 马屯接过来塞到胸前,随口问道,“二爷您不一起回府?” 聂墨心里惶惶,只觉得心肝仿佛要被人摘了去的不安全,“我到庄子上打个拐,不过落后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就能进府。” 另一个侍卫王运用胳膊肘子拐了一下马屯,给他使了个意味不明的贱兮兮的笑容。 马屯将他扒拉到一边,摸了摸马腹,大声吆喝着:“行了,上路!” 他要带着人直接进城,而聂墨则带了聂江先经过庄子,好在庄子就在京郊,也不用绕路,若是只看一眼的话,确实耽误不了太多的时间。 ** 庄头一见了聂墨,眼泪都流出来了。 为了赶路,聂墨一路没有喝水,倒是聂江趁空喝了几口,见庄头哭的鼻涕眼泪横流,立即喝道,“哭什么?!姑娘呢?” “二爷啊……我的好二爷啊!姑娘她没了啊!” 庄头哭的更加大声。 心肝这次被人摘走了。 聂墨的腿有点发软,他往后退了一步,聂江上前不动声色的扶了他一把,又替他问庄头,“姑娘怎么没了,把话说清楚,本以为你是个机警灵犀的,遇事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 庄头这次摸出帕子,狠狠的大声的擤了几下鼻涕,一五一十的将聂墨走的这段日子的事一一说了开来。“就是大前儿的中午,我给织耕院里头送晚上的菜,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人来应,只好找了几个庄里常在织耕院里头做活的妇人一起撬开了门,不想见众人都坐在饭桌前睡着了,独独不见姑娘跟那个什么杜 大娘杜二娘的……” “小的先把常在姑娘跟前伺候的几个姐姐唤醒了,蓝葡跟紫葡姐姐一听姑娘不见了,一个在庄子里找,一个就快马进了城,庄子里头找遍了也不见姑娘啊!二爷!……” 聂墨抚了抚太阳穴,他从来不知道这庄头还有嚎丧人的潜质……,那最后一句喊的他脑袋嗡嗡的疼。 聂江从就近的庄户人家要了一碗水,聂墨接过来一口气喝了,嘶哑着喉咙开口,“然后呢?” 庄头这次没帕子用了,只好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接着道,“我们还找着的功夫,余大爷也赶来了,他也不相信,又挨家挨户在庄子里头找了一遍……” “余大爷也问了奴才前后经过啊!二爷!……” 聂墨伸出手指了指他,又无力的垂下,他先被吓死,又差点被气死。 聂江怒声道,“人不见了就不见了,你说什么‘没了’!有你这样胡乱报信的吗?” 吓得他刚才后背都出了一身冷汗,还是瞬间想到若是真没了,庄子上的装饰总要弄一弄,才没信以为真。 又想到若是怎生真的死了?二爷会不会让他赔着他当鳏夫啊?!聂湖可是损失了一个未婚妻了!再想到怎生姑娘真是——不知道是说八字好呢,还是不好呢,这俞家没出事的时候就被二爷惦记上了,二爷生生的惦记了三个月,愣是没摸到人家一根指头,好不容易获得了俞母的一点好感吧,俞家又突然出了事,二爷从惦记上吃到嘴里硬是撑了得有多半年吧?!呵呵,就这样期间种种还少不了人惦记,从女人到男人,从未婚(秦羽灵)到已婚(大夫人),层层护卫了,没想到临末了还是中了“调虎离山 ”计外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计…… 聂江天马行空思想乱飞乱撞的时候,聂墨迅速沉淀下思绪。 怎生这事,他百分百确定是黎王干的!不是黎王干的,都对不住黎王爷这么的高调! 只是别的人还好,唯独杜九娘不好说,要么黎王忌惮她武功高,直接废了她,要么她根本就是黎王的人领了两份工钱…… 当然少不了余承安这个补刀队友…… 要不是认为杜九娘可靠,他铁定不会这么痛快的去追东突人啊!至少留下俩侍卫也好么!(打死也不承认:是怕怎生被侍卫高超的武艺吸引从而变心,所以才不肯留人。) 这样想来,还不如当初带了怎生一起呢!起码虽然在路上会累瘦了,可到底还是他口中的肉啊! 聂墨的心肝所在之处又痛了。 “还有什么没有说的吗?” 庄头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只余大爷走的时候说要给二爷个交待!” 织耕院的众人这段日子也不好过,先是姑娘丢了,后头又听说皇子薨了,这一事连着一事,吓得人心惶惶,个个都瘦了两三斤有余。 聂墨环顾了一圈,从前满院的风景,而今独独少了怎生,只觉得入目风景也失了色彩,尽是灰暗颜色,嘴里心里说不出的苦涩。 缺了个知冷知暖会缝衣裳会做饭还会撒娇耍赖使唤小聪明的女人,家也不像个家,这日子单调又寒冷,没法过下去。 红葡讷讷的喊了声“二爷”,聂墨叹了口气,“宫里的旨意估计这两日就下来了,你们按圣旨上说的办……” 又喊了聂江,“换了衣裳,免得进城叫人拿住把柄说对两位亲王皇子不敬……” 聂江见聂墨理智尚在,又是庆幸,又是担心,二爷这么冷静,他是该先担心余大爷呢,还是先担心黎王爷呢? 聂墨跟聂江快马回京,也就跟先头侍卫差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到了府门前刚下马,余承安骑着马也到了。 京城可不是能随便骑马的地方,余承安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如此。 聂墨向来对余承安的手段有所了解,见他过来,一点也不奇怪,只说了句,“进去说”。 门房小厮飞奔着来牵马,没想到聂征也迎了出来,“二爷,前头已经备好了水……” 聂墨一怔,这是有事。 歪头看了聂江一眼,“你送了余大爷去荔园等我。”不是给我个交待?怎生能嫁给我,你能怎么给我交待?我可不要你也嫁给我! 聂墨往书房走去,“有什么吃的喝的,先给我上来些……” 聂征忙道,“都有都有!” 谄媚非常,聂墨觉得自己要是伸出腿去,没准聂征都能跪下抱住。 他眉头一皱,“府里出了什么事?” 聂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大爷昨日没有回府,奴才问了大爷礼部的同僚,也是都没有回府,偏其他地方还打听不出来……” 聂墨脚下一顿,礼部接待的东突使臣,宫里人查出东突人去过两位皇子府上之事并不奇怪,但是因此就扯上整个礼部是不是有点过分? “我父亲呢?” “皇上痛失两位皇子,阁老同其他阁老轮值宫中,已经是两天没有回来了!” ** 怎生从前又喜欢吃又喜欢睡,进了宫这两样毛病却出其不意的痊愈了,令她也忍不住赞叹:这身体也太会见风使舵了! 宫里的吃饭等于礼仪,睡觉等于礼仪,她要顾哪头?自然是礼仪那头! 这会儿她躺在东暖阁的榻上,乍一看还挺像等待王子吻醒了的睡美人,其实凑近了,就会发现她眼皮不住的抖动,耳朵几乎就要竖直喽! 暖阁子外头的门廊上两个守着怎生的小宫女在讨论宫里宫外的八卦! “你听说了吗?陛下把礼部的一干人等都下到了大牢里头了呢!” “啊?为啥为啥?礼部可是个清水衙门,把礼部一锅端了,陛下以后不打算祭天了?” 怎生扳着指头数了数,觉得聂墨差不多该回来了,那醋瓮进了庄子看不见自己,不会以为自己私逃了吧? 还是想办法告诉他自己人在宫里。 可是她这样被太后凉凉按在爪子下头抚摸着,想要出宫好似也不那么容易…… 对了,刚才那俩小宫女说礼部一干人等进了大牢? 那岂不是聂润也进了大牢? 皇帝这么听太后的话?抑或者是皇帝也需要有人来背锅,一下子损失两位成年皇子,使得帝位动摇,这种大错大罪,一个两个的人是扛不住的,说不得聂润也要被折了进去……太后娘娘又为何单对皇帝提及礼部? 第九十八章 枕头 听说黎王这几日都老实的窝在府里,连太后宫内都不来请安。害的她想往他的茶水里头唾口唾沫都没机会! 黎王爷害死两位皇子,自然是为了问鼎皇位,可太后又单独赏赐了大皇子,也没对黎王爷表现出多大的稀罕来。 太后娘娘对黎王又是个什么心思呢? 怎生觉得世间一切法则都逃不过三个命题,权利、金钱、欲望。 若真到达那种无欲无求的大境界,那就只有坐着等死的份了,有些东西看得太透就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聂墨不是个十全十美的男人(太醋了些,嘴毒了些),但两个人好的时候真的没有半点不好,他平日里花用不高,得了好东西总是拿来给她,是再忠犬不过的男朋友了。 这次她也要为自己的忠犬小男友出一把力气! 小勇士俞怎生给自己加油打气,憋的脸通红,倒是正好一副睡颜朦胧的形象。 她碰了碰床边的铃绳,外头两个小宫女忙跑了进来,“贵人醒了?” “嗯。”她“木木呆呆”的坐了一会儿,才抬手揉了揉脖子。 小宫女一边给她倒茶漱口,一边问,“贵人安歇的好吗?” 怎生点了点头,嘴里却问道,“你们知不知道京城余家铺子?” 穿绿比甲的小宫女道,“余家铺子咱们不熟,只不过却知道有个余记,是出了名的爱卖些蹊跷的东西,咱们宫里人攒了钱……”才说道这里,被后头一个穿红宫装的小宫女给掐了一下。 怎生看见了也装作没看见,她扭了头,继续道,“枕头太硬了,我从前是买的余记的鸭绒枕头,又软又松,那睡觉才叫香呢,躺下都不想起来。” 绿衣的宫女见怎生没在意她们刚才的官司,连忙笑着接话道,“是呢,奴婢们也听说过,不过鸭子虽然便宜,可鸭绒却贵,多少只鸭子才能凑够一只鸭绒枕头?” 怎生苦笑,“反正五百只鸭子大概不够。” 江湖上不是有个传说,两个女人聒噪起来顶一千只鸭子。那么一个聒噪的宫女也够五百只鸭子了吧! 她这样跟宫女们随意的说着话,这等鸭绒枕头的小事都不用过到太后那里,只王嬷嬷点了头,自然就有人到余记买精贵死贵的鸭绒枕头去啦! 一只枕头二百两银子,在小宫女面前几乎可以说是天价,让她们枕着这样的枕头,没准还不如让她们枕着二百两银子睡觉更舒服呢! 可二百两落到王嬷嬷等人眼中,那就跟两文钱没什么区别。 很快到了晚上就有了一只崭新的白嫩的鸭绒枕头。 余记卖的是鸭绒,但他还有一种更好的东西却不对外卖的,乃是鹅绒,鹅绒的重量更轻,更保暖,没有异味。 因为鹅吃素,余老太太又信佛,所以余承安并没有对外大肆的收购鹅绒,只是很少的一点,怎生当初在庄子上也只弄好了一床鹅绒被,整床被子连里带表不足一斤半,实是又轻又暖,保证睡眠的佳品。 京中余记今日不利开张,一掀开门板,便迎来了一位品级不低的内官,张口就要一条一斤半沉的鸭绒被,“不足一斤半也不要紧,贵人嫌普通被子盖着沉,只不要超过一斤半的……价钱不用怕。”这些个内官们虽然没有官位也没有权利,却是伺候宫里贵人的,若是招待不好,赶明儿在贵人们面前嘟噜一句,就够人喝一壶的,虽然当朝宫规律法都不允许内官干政,可律法是死得,它要怎样,全凭人 的一张嘴。 余记的少掌柜满头冷汗的匆匆请了还在打呼噜的老掌柜起床。 老掌柜觉少,天明才好不容易睡着,这给吵醒了,也是不高兴。 少掌柜不敢惹火,忙把事情说了。 老掌柜一瞪眼,“一条被子除去表里,咱们用的最轻的纱布跟丝线就要有五两重,你叫我到哪里去找一斤鸭绒填一床被子?是吹口气把被子给充起来给奶娃娃盖么?” 少掌柜嘿嘿,“这倒不是,宫里最近不是没填奶娃娃吗?再者您老只一口气也吹不起来!” 老掌柜抄起床头的不求人朝他脑袋打了两下,“知道还给老子耍贫?管他什么内官,给老子撵出去!” 少掌柜再嘿,“可那内官一下子拍出这个数!”说着伸出一个巴掌。 老掌柜想都没想,“五百两?没有!” 少掌柜还嘿,“不对,再猜!” “五千两?”老掌柜直起身子诧异的问道。 “再猜!” 老掌柜举起不求人,少掌柜这才贼嘻嘻的说道,“一万两!” 老掌柜这次再不留情,拿着不求人追着他打了几十下才罢休,“他奶奶的,一万两,你给老子比划一只手是啥意思?啥意思?还想让我猜,我猜!你!个!头!” 打完了少掌柜,老掌柜这才重新坐下,吧唧了一下旱烟管。 少掌柜刚要催促他,他仿佛心有灵犀似得举起旱烟管挡住了少掌柜的话。 俄而叹道,“他这是准备千斤买骨吗?” 又用旱烟袋指着少掌柜交待,“不行!来者不善!你拖着他,我去找少东家!” 少掌柜又要贱嘿,“少东家那模样,能见客吗?” 老掌柜,“滚!” 只要有银子可赚,别说少掌柜模样惨淡,就是模样好看,也得出来“迎客”! ** 老掌柜直接去了聂府,一打听果然在,嘿嘿一笑就抄手等着了。 余承安心里记挂着自己的银子,打发聂湖来迎老掌柜,可一听老掌柜的话,立即皱眉道,“没有!哪里有一斤半的鸭绒被子?那鸭 子是天鹅生的啊?!”自己在秤上飘着? 聂墨却道,“怎么没有?”声音又冷又哑! 说着话就径直起身出了门,老掌柜傻眼?聂二爷这是咋了?是撒娇啊还是发飙啊? 聂墨先前打发人从庄子上把怎生的东西都拿了回来。 里头就有那床一斤半重的被子。 当初千辛万苦的弄了这么一床被子,当时只有他们三人知道这被子不是鸭绒而是鹅绒,余承安曾戏言送给怎生作嫁妆,被聂墨趁机留了下来,余承安虽然心疼倒也还算舍得,这被子便被留在了怎生那里。 聂墨拿出被子,扔给老掌柜后,就仰面坐在太师椅上闭目不语。 余承安一见好兄弟这么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还真有点不舍,“我倒是忘了还真有呀!不过我妹又不是不回来了!” 聂墨道,“现在给她盖也不错!” 余承安,“啊?” 聂墨丢了一个“你真蠢”的白眼球。老掌柜拿着包着被子的包袱,这才是真正的轻如鸿毛重如泰山啊!聂二爷丢过来的时候,他见那么一大团还以为多么重,都做好了气沉丹田,拔山扛鼎的准备,如若不行就后退两步以示柔弱的,没想到入 手轻飘,那口沉下去的气一下子卡住差点没上来。 余承安这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我妹进宫了?黎王干嘛把她送宫里?” 聂墨没理他,自言自语道,“就她的脑子能想到这个主意也算不错了!”勉强可以原谅一下了。 抬头见老掌柜傻了吧唧的张着嘴看着他们俩,跟看俩傻瓜似得,顿时不乐意了,哼了一声,直接越俎代庖道,“你回去,那一万两只收两千两,发货票上开五千两,剩下的三千两由我来补足。” 老掌柜这回不用看“大傻瓜”的眼神看聂墨了,正儿八经等着聂墨继续交待,“跟他说这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一件……” 等老掌柜走了,聂墨忍不住发牢骚对余承安道,“你就不能找几个着调点的人?” 这是嫌弃老掌柜不够淡定大气。余承安有点心疼送出去的三千两,闻言没好气的反驳,“我家行商贾之事,难不成找个掌柜还要会念四书五经?他只要对着客人们正经就行了!其他时候我管他呢!难不成人家晚上回家搂着老婆也……”说到 这里想到聂墨没人可搂,难怪要正经…… 余大爷终于收声了。 聂二爷却是脸冷了。 ** 余记的雅间并不是一溜趟儿的,而是假山绿水竹林分隔成单独的房间,文雅而不落俗套,还能保护人的隐私,马车可以直接从后头绕走,若是不想露面,那就不用露面。 雅间里头分明暗两间,因为客人身份年龄等的不同,又有中间用珠帘或者屏风或者俏纱绫相隔,家具或者古朴大气,或者婉转别致,又冬天有火墙,夏天有冰山,种种奢华,自不必言。 寿安宫的三品太监许少杰正坐在其中一间光线略暗但布置清雅大方的雅间里头,正中放了博山香薰铜炉,燃了一点溪香。 少东家亲自招待,虽然没有上热汤热菜品,却是上了不少精致小食,又有美酒香茶。 少掌柜没用太多口舌就打听出这许太监乃是寿安宫大太监的干儿子兼徒弟,且才认了干儿子不久。 许太监平日里是个伺候人的,这头次出来就有美貌侍婢伺候,服侍着他坐到里间更暗的窗边榻上,且堂堂余记的少掌柜亲自出马招待,许太监挺享受,倒也没有催促。少掌柜见从他嘴里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了,便道,“我去看看老掌柜有信儿了没有?” 第九十九章 传递 许太监搭了一句,“嗯,若是没有,烦请早说,杂家好去别家看看。” 自从余记出了鸭绒,别的人家也开始仿照制作,可惜水准不够,出来的绒总有怪味,要么就香死个人——这是想用香味盖住怪味,结果物极必反了,这么香,能睡得着才怪呢。 少掌柜却没有反驳说什么俺们家才正宗,而是点头应着退了出去。 他一直表现的温文尔雅,像个读书人的样子,许太监也没敢太拿大。 少掌柜出去约么半刻钟,老掌柜就匆匆赶到了。 少掌柜一见他手里的包袱,眼睛一亮,老掌柜立即瞪眼,“一边去!”又问,“人呢?” 许太监看着老掌柜手里的包袱,眼睛比少掌柜刚才还亮。 说实在的今日这个活干爹也说了,不是个容易活,就没见过又厚又暖还轻飘飘的被子,还道,“天上的仙女儿估计也就盖这样的,云朵儿一般的吧!” 没人敢接,他又是新上任不久的,想要立功就硬着头皮接了下来。 本想着若是实在得不到,买床最轻不过的,再多消磨些时光就把这事儿混过去,没想到今日竟然出门大吉。 老掌柜连连摆手,“都别动,先拿称来,我只用手掂量了,可说不精准。” 打开包袱,雪白雪白的蚕丝纱绷得鼓鼓的,缝成许多个一模一样的长方形,边角又用了红色丝线,竟然无人敢于下手去摸了。 许太监激动的都要飘了起来。 老掌柜拿着称,看着上头的数目,眯着眼睛计算,“……嗯,连包袱一起是二斤一两,刨除包袱的重量六两三钱,这床被子统共一斤四两七钱!” 又朝左朝右扭头问,“没错吧?没错吧?” 许太监跟少掌柜的一起点头。 许太监伸手就想去拿被子。老掌柜连忙拦住,“这位爷且慢,这被子乃是我们东家妹子的陪嫁,世上仅此一件,这里里外外,就没经过男人的手,从这鸭子的喂养到采集绒,再到加工缝制,为何这么轻,那都是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女们 用心做出来的!” 说着话就手忙脚乱的将包袱盖严实了,又照着原来的样子重新打包好,少东家本想派了个侍婢跟过来的,还是她妹子伤心欲绝,侍婢们走不开,这才没来的。 许太监的眼睛就没离开那被子,恨不能立即的提着走了,送到贵人面前。 老掌柜拦着他道,“且莫着急,这东西我既然拿来了,那就是肯定会卖,可咱们有话且要说到前头。” 又扭头吩咐少掌柜,“你去前头,开一张五千两的出货票,咱们不多收钱,可这东西也确实再没有了,连卖个稀罕都算不上!” 少掌柜依依不舍的出了门去开出货票去了。 老掌柜这才对着许太监道,“若不是宫里贵人,这东西在外头真的是千金不换。您也看到了,也心头有数了吧?” 许太监一心想着把东西拿回去,自然是点头认下。老掌柜又道,“这东西吧,在外头,给了哪位也不好,我们东家本也不愿意的,还是我劝着,小姐嫁了人,上有公婆,下有弟妹,谁见了这东西不稀罕,不想要,人人想要而不得,小姐又是个做人家媳妇儿 的,这东西就是个惹祸的根,还不如送进宫里!” 许太监忙点头,“您老说的不错!”“我还没说完,”老掌柜抿了下嘴,“可这事儿我回头一琢磨,在民间是给小姐惹祸,可进了宫,若是有哪位贵人又看中了,可就是给咱们余记惹事儿了,这东西实在是再没有了,到时候宫里头治我们一个对 上不恭敬,我们可是有冤无处诉了!” 许太监这才琢磨出来,老掌柜这是怕他的后台不够硬。仔细想想也有道理,若是一个小小的答应都能买到这么好的东西,没道理一个嫔或者妃子买不了啊! 不过这事儿在他却算不上个事。 单是宋太后近日赐给贵人的那些东西,件件都比这个精贵!阖宫上下就算都知道了、眼红了也没有用!这被子,就是买了个稀罕。 想到这里,他底气更添了几分,抬头朝着宫里的方向拱了拱手,爽快的说道,“杂家在寿安宫太后跟前伺候,这东西虽不是太后用,却是太后娘娘底下的一个贵人姑娘用的。” 老掌柜眨巴了下眼睛,猴精的问,“是陛下的……?” 许太监噎了一下,挥手拍了一下,身体显出了一点妖娆,“才不是,你放心吧,咱们贵人,就是皇后娘娘也不敢问的。” “您这越说,我越糊涂了,难不成是哪位公主?” 许太监见他看上去跟老糊涂了似得,又一时托大,便忘了大太监的嘱咐,“咱们贵人比公主也不差什么的,太后娘娘爱得很呢!说句实话,黎王爷自己都说这怎……贵人进宫,太后都不稀罕他了呢!” 老掌柜表示放了心,小心的把包袱往许太监那边推了推。 许太监张开手,到底忍住没抓到手里,这才没有做出有失身份的事情。 老掌柜让着许太监喝茶,状似随意的开口,“这贵人是哪位重臣家的千金还是太后娘娘她老人家娘家的姑娘?我猜,是后者的可能性更高些吧?” 许太监脸上就显出一丝淡淡的哂笑来,“都不是,这来历么,恕我不能告知,不过论精贵,她们可都没有咱们贵人精贵!杂家只知道,贵人若是要天上的月亮,太后娘娘也绝不说一个不字!”老掌柜一听许太监这么多,顿时精神头更足,脸上显出一种想迫不及待却又苦苦压抑着的谄媚,手指轻快的点着桌面,“不是老朽夸口,咱们余记还是很有些个奇巧的玩意儿供贵人们赏玩的,若是贵人们有 需要,到时候还要劳烦许公公从中多多周旋呐……” 许太监这时候就有点处之泰然的高度了,学着师傅的样子微微含笑点了点头,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老掌柜也不以为意,对着门外说了一句,“这少掌柜也该回来了!” 话没落地就听到敲门声,少掌柜手里拿着货票推开门进了来。 老掌柜瞪了他一眼,他就知道这坏东西在外头偷师,接了东西,把盖着余记大戳的出货票轻轻撂到包袱上。 许太监则爽快的从怀里摸出荷包,数了五张千两的银票放到桌上往老掌柜那边铿锵一推。 少掌柜:银票摩擦桌面发出了动人的乐声! 老掌柜使了个眼色,少掌柜这才不情不愿的走了。 许太监仔细核对出货票,赞道,“怪道师傅叫我先来余记问呢,就余记这出货票,也是京里头一份儿吧!”老掌柜谦虚,“这都是东家们的主意,再说这东西也就是占个先,只要有买卖人觉得它好,用不了多久,大家也就都用上了!”桌上的银票却是只收了两张,剩下的三张又推了回去,没有看许太监,而是看 着正前方,淡淡道,“这是往后劳烦您老的谢礼。” 许太监这才变了脸色,他脸上显出一种稍显稚嫩的挣扎,可老掌柜没等他犹豫推拒,就站起来朝外走,许太监一时都忘了挽留。 许太监拿着寿安宫腰牌,一路畅行无阻的回了宫。 怎生看见那包袱皮,就有点激动。 当初余承安说是给她做嫁妆,有七八成是玩笑,可聂墨顺水推舟黑了下来,她心里还是挺高兴的,背着余承安跟聂墨说,“我要找块好布做个包袱皮包它!” 虽然聂墨唠叨着,与其做个破包袱皮,不如多给他做件衣裳,她还是很认真的裁布缝边绣花做了一只包袱皮。 打开包袱,看见里头的东西,她提着的心才有一点放下。 连王嬷嬷都不住的赞叹,“这是织女采了云彩做成的罢!” 许太监更是谄媚,“余记老掌柜再三保证,天底下仅此一件,再要是没有的了。”更是夸张的把那什么从没经过男人的手的说法说了一遍又一遍。 怎生得了被子,满心欢喜,央求着王嬷嬷给找了一匹象牙色的细棉布,上下绣了两道寸把宽的绿边,从裁剪到缝制都是自己亲自动手,花了一天的功夫做成了一件被罩。 宋太后命人找了她几次,都是回报说正忙着,还以为她得了什么新奇好玩的只顾了玩,就放她玩去。 聂府里头,余承安道,“礼部的人快被放出来了吧?”虽然皇帝捂的严实,可还是憋不住有人透露出消息。 聂墨点了点头,“两位亲王停棺不发太久要生事端,这丧礼的事总不能让钦天监或者太学博士来主持吧?” 余承安皱眉,“你说皇帝会不会让他们主持完了丧礼,然后再给关回去吧?”这个皇帝的行事已经不能用寻常的思路来考虑了。 聂墨嘴角上挑,讥笑道,“都能让大儿子给二儿子跟三儿子当儿子使了,放出来用完了再关回去好像还蛮说的过去!” 自从知道聂润在牢中过的还算愉快,聂墨就松了一口气,然后开始一心一意的担心怎生。 宫里除了皇帝真的没有男人?当然不是。有侍卫以及时不时进宫请安的大臣,还有不少年轻貌美面白无须的太监……他本来对自己的容貌挺有信心的,可怎生那口味——喜欢聂河一类的娘娘腔儿(貌美如花小鲜肉)……真是没法子,只好严防死守。 第一百章 相救 “不行,指望许太监这条路时间上没准头,咱们自己再想个别的法子。” 余承安摸了摸下巴,“聂阁老不是在宫里?打发个小厮进去送点东西,然后留下照顾照顾他总行吧?” 聂墨点了点头,“打发两个,一个晚上值夜照顾,一个白天值夜照顾,嗯,就蓝葡跟紫葡吧!想当太监的时候可以当太监,想当宫女的时候可以当宫女,男女咸宜,又能便宜行事!” 宫里的太监实在太多了,彼此见面不认识才是常态。大家都穿差不多的衣裳,全靠认脸的话,是很有辨识上的难度的。 蓝葡进了宫,上了趟茅厕,匆匆出来就成了个妙龄的小宫女。 当她垂头恭顺的走到怎生面前行礼的时候,怎生都没有立即就认了出来,还是她大胆的抬头给怎生抛了个媚眼儿,怎生这才一下子就确认了。 等私底下剩下俩人,一个问,“姑娘你可把我们着急坏了,您怎么进宫了?!” 另一个说,“你快回去,跟聂……二爷说,陛下要处置了礼部众人,连太后娘娘都赞同!” 蓝葡知道聂润也在礼部,这才正视问题,也来不及再多问,匆匆别过。 蓝葡一走,太后一行就渐行渐近。 怎生上前微微敛衽行礼,太后伸手拉住她的手,笑着道,“老远看见你跟个宫女玩耍,说了什么呢,她就匆匆跑了。” 怎生对太后生不出抗拒的心,可也没敢说实话,“她问我茅房怎么走呢,还喊我姑姑。”语气里满是委屈。 “不过是梳了个朝云近香髻,又穿的朴素了些。便被人叫姑姑,我要年纪再大些,岂不是直接升任嬷嬷了?”一句话把太后逗笑了,随从众人也都低声浅笑。 太后道,“你呀,她说的不中听,你罚她就是了,何必生气。” 怎生道,“我罚她了呀,她一时闹了肚子,问我茅房,我又不知道,便指了指前头,本意是叫她问别人去,没想到她以为我给她指路了,连话都没叫我说完就跑了。” 太后大笑,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哎呦”着道,“你这活宝儿!可真够促狭!那人找不到,该怪你了。” “该!要是喊我个姐姐妹妹的还罢了,谁叫她叫我姑姑来着!她应该这么叫,‘这位仙女儿一般的姐姐……’” 太后被她前后几句话逗得笑个不停,眼泪都出来了,也歇了找那小宫女麻烦的念头。 蓝葡找到聂墨的时候,聂墨刚刚得知聂润等人突然被用了重刑。 蓝葡的消息无疑使得情况更加雪上加霜。 聂阁老仍旧不出值房,虽然能传递消息,可宫里到处都是耳目,聂阁老又不是普通的小人物,能传递的消息有限。 “方先生有什么章程没有?” 方先生见不着聂阁老,得不到第一手的消息,外头的一些消息又不顶事,闻言无奈的略摇了摇头,忽然顿住后却突然说道,“沈大人那里……” 沈大人就是沈大舅,聂墨自从回来后还没空出时间来亲自上门去说。人手反倒是都派出去关注着黎王的一举一动。 京城里头看似风平浪静却又隐含汹涌,像是不知道风暴会什么时候突然而起一样。 “按照日子,春闱的结果也该出来了,迟也不过就这两天的事了,只是今年的琼林宴……”方先生叹道。 聂墨心里腻歪,难不成他中了状元探花,所以聂润就可以放心的去死?他是这样的人? “聂湖去备一份厚礼,我去沈府。”是时候跟大舅说说话了。一个好汉三个帮,家里指望不上,就要求助外援。宫里皇帝却是又来了寿安宫,只不过这次不是折磨大皇子,“朕欲给萍宜择一佳人,盼着他早日诞下麟儿,好为皇家开枝散叶……”萍宜就是黎王爷的字,除了皇帝太后,天底下敢这么叫的还真找不出几个来 。 怎生就蹲在太后脚边,同另一个小宫女给太后捶腿,听到皇帝这么温油的对待黎王,忍不住抖了一下,太后以为她累了,伸手轻轻一按她的肩膀,“下去吧。” 怎生忙随着众人从地上爬起来鱼贯而出,走到大殿门口,她朝王嬷嬷鼓了鼓脸,王嬷嬷差点破功,微微点头,示意她可以偷听。 于是怎生就正大光明的站在了门口偷听,还最靠前,皇帝的随从们见这个宫女穿戴都不同一般宫女,只以为是太后最心爱的,也没过于留意。殿内宋太后抿了一口香茶,皇家人说话都是一句话含了三个意思,皇帝虽然没有说明,却是连提都不提大皇子,可见是没有打算让大皇子继位;当然此时皇帝提起黎王,也不过是仍旧赌气,虽说隐隐约约 让人感觉皇帝有可能过继黎王的孩子,可黎王到现在都没有成亲,孩子更是遥遥无期。 想让宋太后领情太难。 “萍宜不过一介闲散王爷,他成不成婚我管不了,陛下来管也好,只是两位亲王之事,陛下还要早下决定,处置了首恶,也好让他们走的安心些……” 母子俩各有打算。 门外的怎生面如锅底。 礼部大小官员约么有二十多位,这些人一个个都咔嚓了,在这对天家母子面前却容易的跟碾死几只蚂蚁一样。 太后娘娘看上去也不像对两个孙子多有感情的样子啊,也或许是她太含蓄了,乃至于怎生一时没有察觉出来。 等皇帝走了,太后借口疲累歇下,怎生缠着王嬷嬷,“嬷嬷,礼部可是有好多大官吧?”双手抱着王嬷嬷圆滚滚的腰身不许她逃避。 王嬷嬷被缠的没法子,只好苦笑着道,“太后娘娘还不是为了贵人?” “啊?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生不服,她跟礼部没仇。 王嬷嬷见她懵懂呆傻,竟是对太后的一片爱心无知无觉,不由的暗示道,“那聂府的大公子聂润不是在礼部吗?再者礼部接待东突也是事实,太后娘娘只是顺水推舟……” 怎生根本没想过太后会为了她把聂府怎么样,皱了眉头还是一脸懵无比,“跟聂润有什么关系?嬷嬷,你说话的每一个字我都听懂了,可这字加在一起我就不明白了!” 王嬷嬷无语,她的话还不够明白?!“您在聂府受了委屈,娘娘这是在替您出气呢。” 怎生张嘴结舌,半响咽了一口口水勇敢的说道,“可是俞家株连九族是陛下的旨意啊!”难不成太后娘娘还要扳倒陛下不成? 王嬷嬷被堵了个仰倒。 贵人心大,贵人心大! 怎生则回了东暖阁独自咂摸,若是聂墨知道了聂润其实是因为自己而倒霉…… 不行,她还得努努力救救聂润。 赤着脚丫子就去穿鞋,走了两步觉得脚上凉飕飕的才想起忘了穿袜子,只是也顾不得了,就算是不为了聂润,也还有礼部其他许多人的无辜性命呢。 小宫女们追在她身后小声的喊着“贵人”,她冲她们挥了挥手,“不要跟着我,我要去见太后娘娘。” 到了正殿,破天荒的没有直接冲进去,而是悄声问太后的大宫女蓓蓝,“姐姐,太后娘娘醒了没有?” 蓓蓝没来的急说话,里头就传来太后刚睡醒时略带朦胧沙哑的声音,“是怎生?进来吧?” 蓓蓝一天天的不停的刷新自己的三观,太后娘娘从来没有像宠爱怎生一样宠爱过任何一个人!歇息的时候被打扰,若非有急事,遭受王嬷嬷的一顿棍棒都是轻的。 太后斜斜的倚靠在榻上,看见怎生,上挑的眼角带了丝极其淡的笑意,招手叫她,“过来,怎么穿了里衣就跑了出来?” 怎生一提裙子,笑道,“我还忘了穿袜子!” “快上来,你这孩子可真是!”太后掀开被子示意她上榻。 “屋里有地龙,忘了冷。”她笑着解释,然后乖乖上榻,靠在太后身边。 太后身上一种淡淡的麝香味,很是清爽好闻,怎生不想一上来就说礼部的事,便问,“娘娘您身上熏了什么香这么好闻?若有多的,赏给我点吧?” 太后便笑,“这可不是你们小姑娘家能用的。” 怎生也不勉强,随口就道,“那好,等我六十岁的时候您再赏给我好了。” 不经意的马屁又把太后拍爽了,太后呵呵笑了一阵,拍她肩膀,“你这么匆匆的来,可是有事?” “嘿嘿,瞒不过您……”她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太后看着她的动作却一瞬间思绪飘飞。 “是,娘娘,您看那个聂府,呃,我只是有点小怪,真没到要了他们命的那地步,若是聂府因为我而出什么事,我一辈子都心不安的……”到时候,她跟聂墨才真正玩完了。 这么虐恋情深加狗血天雷的事,她能够阻止还是要多多努力的。 怎生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扭头就见太后一脸笑意,还以为她答应了,刚要说话,却见太后忽然又流下眼泪来,吓得她手忙脚乱,摸了帕子给太后擦眼泪。 “娘娘您怎么哭了?”她一叠声的问道,脸上的着急不是作假。她的表情,她自己都没有看到,就像孩子恐惧担心母亲的伤心难过一样。 王嬷嬷刚进了殿,抬头看见这一幕,立即退了出去。 太后捂住了胸口,闭上眼再睁开便已经回过神来,“没事,是想起一些往事,心里头难过了些。”却没有再追问怎生过来是有什么事。 怎生也不敢继续说了。万一太后有个好歹,皇帝这种便胎会不会将她活着剁成肉泥还两说呢?不敢说也不敢走,很明显太后说完话又开始陷入回忆,怎生的困意也上来了,打了个哈欠,直接躺到榻上盖了被子秒睡过去。 第一百零一章 回忆 许多年前,一个五岁俞姓小儿拉着十五岁的宋星柠的手,扬起脸,“姐姐,我长大要娶你。” 等他十五岁的时候已经不会继续说这话,却在见了她的时候,还是会羞涩,害羞的时候,会下意识的拉一拉自己的耳垂。 又过了十年,二十五岁的他仍旧独身,她才敢确认他的心意,却无法给与任何回报。一直到了他三十三岁,她四十三岁,她成了大周朝最尊贵的太后,她的儿子成了皇帝,深宫的挣扎早已使她不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可是见他,觉得还是记忆里头那个腼腆的男子,会拉拉耳垂,表示自己 的不好意思跟害羞。 宫廷生活的寂寞,也或者是她对那份浓郁的感情太过想要,他们拥在了一起。 他爱她的样子,像是她是世上最美的珍宝。 宋太后无数次想过离开皇宫,回到市井之中随他生活,却最终也没有离开。 这个皇宫,想要出去,实在是不太容易。 回忆到了这里,她就不肯再想下去了,继续回忆的痛苦过了十几年仍旧不能淡化,那伤口也就在最近几日看到怎生的时候才会舒服些。 低头正看见怎生睡的一塌糊涂,喉咙里头打着小呼噜,嘴巴流着口水,不知道梦见了什么,还吧唧嘴。 宋太后轻声一笑,伸手想帮她把脸扳正,却被她一下子抱住手,喃喃的喊了声,“娘娘……” 宋太后眼眶又红了。 也不抽出胳膊,任由她抱着,两个人头碰着头一起睡了过去。 怎生一觉睡到天色发暗。 然后做梦梦见聂润被咔嚓了,聂墨一脸寒气的看着她,她就吓醒了。 “娘娘!”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身子,就找太后。 太后正在跟王嬷嬷说话,听见声音慌忙过来,“怎么了?做噩梦了?” 怎生扁着嘴点头,拉着她的手哀求道,“娘娘,您饶了聂府里头的人吧!” 太后已经从王嬷嬷那里知道怎生上午问话的内容,可是只觉得她憨傻,不够厉害,被聂府里头的人为奴为婢的欺负着,还要替他们说什么好话? “不行,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们有错在先,哀家可不饶他!” 怎生被呛了一下,一连咳嗽数声,直到太后跟王嬷嬷一起拍她的背,她才想出一个主意,等再抬起头,就泪眼汪汪的扒着太后的手,“娘娘,我有了聂墨的孩子,呕……” 不料宋太后听了,不仅全然的没有大吃一惊,还噗嗤一笑,把怎生弄了个措手不及。 怎生的脸越来越红,红的跟猴子屁股有的一拼。 太后笑够了才指着王嬷嬷道,“你告诉她。” “贵人,寿安宫的平安脉每日一请,娘娘体恤贵人,每次请脉都没有叫醒贵人,贵人的身体并没有……” 丢人,丢大发了。 本是想耍个小聪明,未料却被人生生的看了一场笑话。 她垂着头,委屈的眼泪一颗一颗的落在地上。哭,有惊天动地的哭法,也有细水长流的哭法,怎生这次拿出白素贞水漫金山的架势,太后如何的劝慰,她只管埋头默默流泪,足足哭了两个时辰,期间打嗝,干呕,虚脱,总算是太后没了辙,“好了好了 ,哀家不管了!快收了眼泪吧,再哭,这寿安宫都要泡到泪汤里头了!” “娘……娘……,呃……,说话,算话!”她哭的晕头转向,仍旧坚持着伸手小拇指。 太后看向王嬷嬷,“这是?” 王嬷嬷使劲咽了一口口水,“贵人好似想要跟您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宋太后的淡定脸终于微微扭曲了! 伸出小拇指对上怎生的随便一划拉,便甩袖而去——忘了这是在寿安宫。 怎生呢,得了保证,累得跟狗一样,也不回东暖阁,就在榻上重新趴下,呼呼的睡了过去。 可害苦了王嬷嬷,对了太后娘娘,好一番安慰,直劝慰到深夜,想伺候着太后入睡了,进了内室才发现怎生睡在榻上。伺候的人战战兢兢的站在地下,见了太后刚要行礼,就被王嬷嬷在后头摆手止住了,她是确定了,怎生姑娘那就是太后娘娘的小祖宗啊!这么多年,她还没见过娘娘如今天这样,又是失礼,又是吃瘪的呢 ! ** 聂墨从沈府出来,回到马车里头,才算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虽然聂沈两家有亲,可毕竟是两个家族,遇到能过去的事情,大家可以同气连枝,若是事情过不去,那不如断臂求生,拼着失去一门姻亲,可能保住自己的家族,这是每个有家族的人都会做出的选择。 聂墨来的时候,并没有把握说服沈大舅。 多亏了黎王爷的人这段日子让沈家吃了好几个大亏,不仅各处田庄铺面有亏损,沈家在外头为官的几个人近来的日子都不太好过。 聂墨再把东突人的口供拿出来,沈大舅看了果然头疼非常。“皇帝厌恶大皇子,是举国皆知的事,甚至有人说也因为此时,太后才跟皇帝置气多年……可皇室众人,除了大皇子,再就是黎王,其他藩王不过空有王名,而无实权,陛下向来又不喜那些人,也不会将皇 位传给藩王们。” 聂墨没有说黎王有多么大的胜算,只是说道,“黎王阴毒,连亲侄子都能暗害了,想当初,两位皇子争皇位,可是都使劲的拉拢过黎王的!还有大皇子,成亲日久,一直无子,说不定也是黎王的手笔。” 若是沈大舅是个怕事的人,这会儿听了就要多加寻思了,可沈大舅的脾气最是直爽,听不得那些腌臜东西,闻言顿时拧眉,“这黎王可不能当皇帝,若是他当了皇帝,那就是黎民百姓跟着遭殃!” “是,现在太后跟陛下拿礼部开刀,我怀疑黎王会趁机接手礼部,这样两位亲王皇子的丧礼以及春闱放榜,好名声都落到黎王身上了!” “而且,礼部众人之事,被刑部捂的严严实实,想来刑部尚书王尚源已经归顺了黎王,或者说王家跟秦家已经都投靠了黎王!” 沈大舅一拍桌子,“难怪最近给沈家使坏的人里头就有秦家的人呢,我还想着这许是误会一场,好歹老子也给他们家保了一个好媒么……” 聂墨勾了勾唇角,“在绝对的利益面前,您就是救过他们的性命又如何呢?他们或许只想着如何瓜分了沈家跟聂家的财富权利而已。” “那你说该怎么办?咱们支持大皇子争皇位?” “不急,大皇子久不出现在人前,我并不清楚他的底细,具体还要再看看,当务之急是把礼部的人先救出来,就拜托大舅,找人弹劾刑部众人,我这边找人弹劾礼部……” 聂墨将自己的一番计划一一说了,沈大舅不住的点头,末了更是赞道,“看不出你小子还有改朝换代的心劲儿,不错,不错,聂府总算有一个不是孬种!” 聂墨回到聂府,聂阁老的话也传了一句,“相机行事。” 聂墨琢磨了半天,觉得聂阁老大概在宫里发现了不对劲,可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委托给他。 “等干完这一票,老子可得多跟老头要点银子,到时候怎生嫁进来也好多点嫁妆私房的。” 想到怎生,一刻也等不及了,匆匆交待了方先生等幕僚如何如何行事,便去了致公堂。 家里连接两根顶梁柱都不在家,女眷们也没心思玩笑,又加上举国都要为亲王开始守孝,致公堂里头一片安静。 聂墨少不得要安慰母亲,“父亲在宫里,肯定不会让大哥出事的,再者,父亲也说了让我们相机行事,大哥这几日就要出来的!” 大夫人一提起聂润就泪水涟涟,“这都好几日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有没有冷着饿着?” 聂墨有点腻歪,他还孤家寡人呢,大嫂在这儿秀恩爱! 他十分没良心的想,说白了还不是怪聂润自己,当初若是聂润去追东突人,也就没今日这些破事了,还不用害的他失去怎生! 聂墨脸上乌黑,大夫人才逐渐收声,这男人心肠因人而异,若是遇见心爱的喜欢的,别说掉眼泪,就是皱皱眉都跟着心痛,若是遇见讨厌的,纵然哭晕了,聂墨绝对不会去扶一扶。 “母亲,宫里的太后长什么样儿?”聂墨问老夫人。老夫人一边回忆一边说,“好似是鹅蛋脸,人显得很年轻,一点也不像六十岁的人,记得你四五岁的时候,那时候太后才水灵,一点也不像四十多岁的人,跟个小姑娘似得,脸上的笑容也多,后来,不知怎 么就不大叫命妇们进宫陪伴了,人也瘦了下来,只是还是很漂亮……你问这个做什么?” 聂墨早就想好了说辞,“我想托许嬷嬷绣一副观音像,想仿照太后的容貌……” 老夫人明白了,笑了一下道,“这主意好,到时候绣好了,我那里还有几块颜色鲜亮的黄杨木,……只是要用什么名义送进宫呢?”她迟疑的问。 “绣这个又不是一日半日,等许嬷嬷绣好了,说不得我们就想到主意了呢。” 老夫人这才点头,突然又道,“怎生这丫头在庄子上也呆的够久了,你又不要别的人,要不还把她调回来,也好帮着许嬷嬷分分线。” 聂墨忙挤出一个笑容,“家里这么多事,还要给亲王守孝,我巴巴的把个通房从庄子上接回来算怎么回事?虽然没有官职,也免不了要连累父亲的名声吧?” “我险些忘了,这几日被你父亲跟你大哥这样不着家的给搞糊涂了。”聂墨没说别的,只是道,“还要劳烦母亲,将太后娘娘的画像画一幅,也不要十成十的像,只要有个六七成儿就中!” 第一百零二章 想念 第二日老夫人那边就给聂墨送了画像,聂墨收了起来,先不给许嬷嬷,而是直接去了余府。 又用糊弄母亲那一套糊弄了一番俞母,果然俞母见了太后的画像迟疑的说道,“你是说这画像像太后?” 聂墨忙问,“俞婶,您觉得可有哪里不妥?我这也是找了个人,都说她长相肖似太后娘娘,这才命人打扮了,照着画的。” 俞母点头道,“我没见过太后,不过乍一看,还有点像当初我们的东邻的李夫人,只是我也仅仅统共见过两回,说不很准。” 聂墨心里咯噔一下。 太后别像黑山老妖一样,专门稀罕年轻美貌的小娘子们吧?! 聂墨强忍着激动又闲话了一番,趁着余老太太跟俞母不注意,使劲踢了余承安一脚,余承安这才将他拯救出来。 两人走到转角,还听见余老太太抱怨,“这孩子,刚要问问怎生呢,这就跑了。” 聂墨回了府,只好真的将太后的画像交给许嬷嬷,又特意找了两个小丫头,给许嬷嬷分线,管理茶饭等等。 **内阁值房里头开始源源不断的收到弹劾折子,有弹劾礼部的,两位亲王薨逝,礼部隐儿不露是何意图?礼部人去了哪里?有弹劾刑部的,东突人有加害两位亲王的嫌疑,刑部却毫无作为,龟缩不出……又有 怀念两位亲王的折子,有大骂东突人不是东西的折子,还有一份暗示是大皇子克死了两位弟弟的折子…… 亏了聂墨能想出这么许多花样,也亏了方先生能极力周旋了如此多的折子。 聂阁老在值房里头看见了折子,见弹劾礼部的官员有不少是当初分别支持两位亲王争夺皇位的人,微微松了一口气。 棋盘动了起来,棋局才能有活路。 太后虽然不再继续为难聂润,可聂润也撑不下去了。 聂墨跟余承安说话,“怎生的身世有点蹊跷,俞婶哪里却看不出破绽,我猜,俞婶应该完全不知情,且俞婶说过怎生的模样像俞叔父……” 余承安,“你怀疑怎生是俞叔父跟太后的私生女?”聂墨翻了个白眼,余承安嘿嘿笑了一下,手一挥,“要是想瞒过俞婶,那俞叔父肯定知情,你托人去问问俞叔父。再往前推十七年,看看俞家当时还有什么人物不就知道了?——不过,话说回来,怎生若是 太后的私生女,那么黎王这么紧追不舍的,就说的过去了,他讨好了太后,好让太后支持他嘛!” 聂墨皱着眉想着这位还不曾谋面的太后,也不知性情好不好?怎生那种迷糊蛋能不能应付的来?话说,分开的太久了,他对她的思念简直就要汹涌泛 滥了! 余承安却在抬头望天,“这开了春还没下过一滴雨……” 聂墨舒了一口气,“是,方先生想必会拿此事做点文章,虽然不地道,可也顾不得了。我们家谁死了,聂润也不能有事!” 聂江从外头进来,脸上带了一点喜色,“二爷,皇爷上朝了。大爷虽然还没出来,可礼部尚书、侍郎都在朝上了。” 聂墨一下子站了起来,“好,安排的人在刑部大牢等着了吗?” “一直都在。” “我们过去。”聂墨率先往外走。 等他走了,余承安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人家兄弟情深,我还是回家。” 短短几日,聂润已经被折磨的没了人形。 聂墨吓了一跳,恨不能立时把那些下黑手的人揍一顿。 牢头跟几个狱卒战战兢兢的跟在聂墨后头,他们刚收了红包,却要面对囚犯家属的怒火,既胆战心惊又心虚莫名,最后还是牢头摸了鼻子上前,“这位爷,小的们是奉命行事……” 聂墨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对聂江道,“抬春凳来。” 可是来的时候,他们都没想过聂润会如此厉害,哪里准备春凳? 牢头道,“若不嫌弃,咱们这里也有一架春凳可以……”上头发了话,其他人都还好,唯独聂润被刑讯的有点惨呀! “不用了!”聂墨深吸一口气,“聂江把大哥放到我背上!” “二爷,还是小的来背大爷吧!” 聂墨没说话,聂江只好将人小心翼翼的放到聂墨背上,聂墨站稳,“大哥,咱们回家!”聂墨将聂润直接背入内室,大夫人一见了聂润的样子就晕了过去,一家人倒要再照料她,聂墨只好暂且留在和贤堂,指挥着聂润的两个小厮福宝福喜将聂润的血衣给剪开,又让聂江挡着太夫人跟老夫人, 喊了大夫过来给聂润把脉敷药。 聂润的衣裳上被血水浸透,用剪刀剪都不能弄下来,福喜眼晕手抖,根本扯不下来,聂墨闭了闭眼,推开福喜,对聂润道,“大哥,忍着些。”伸手将血衣撕了下来。 聂润毫无反应,若不是还有一点清浅的呼吸,几乎让人都以为他没气了。 和贤堂里头在场的无不暗泣,把一个彬彬君子折磨成这样,分明是用了重刑。 聂墨对黎王又多了一层恨意,连声催促,“大夫怎么还不来?!” 好不容易大夫来了,外伤裹了药,内伤开了方,可药熬好了,聂润牙关紧咬,就是喂不进去。 大夫人还没醒,几个孩子倒是过来了,哭哭啼啼,烦的聂墨轰了一顿,聂润的大儿子聂成祥今年十三,懂事不少,见自己帮不上忙,便哄着弟妹回了自己屋子。和贤堂的内室只剩了聂墨跟聂润,聂墨尝了一口药,苦得差点把舌头吐出来,却还得哄着聂润,“哥,这会儿屋里就剩咱俩了,这药是挺苦,不过苦药治病,你也不想父母妻儿担心是不?把这药喝了吧,喝 了弟弟给你买糖吃……”绞尽脑汁把哄人的话说了个遍。 聂润当然无动于衷。 聂墨只好使劲掐着他的腮,硬灌,一碗撒了半碗,便再要一碗,做完这些他直接累瘫了,觉得春闱考试也没这么折磨人。 老夫人那里不停的使人来看,到最后程嬷嬷干脆就不走了。 聂墨看着聂润的脸上有了一点血色,才叫了她进来。 家里的这些女眷们实在不经吓唬。 “二爷也累了,您去歇着,老奴在这里守着大爷。”程嬷嬷道。 聂墨点头,他再留下不合适,正好程嬷嬷来,“大哥醒了,使人去唤我一声。” 回到冷冷清清的荔园,里头只有庆利庆阳,这俩家伙别说照顾他,能把自己整理顺妥了就不错。 聂墨也懒得更衣,和衣躺在床上,越发的思念怎生。 没有软软的白白嫩嫩的小媳妇抱着,日子有点生不如死。 他翻了个身,将怎生的枕头搂进怀里,喃喃的说道,“你想不想我?” 怎生的眼睛肿成了桃子,太医开了些药膏,冰冰凉凉的,镇得她一个劲的跳,“好凉呀!漏气了!” 宋太后将她拘在眼前,恨恨的说了声,“该!”却又招手,“过来,给你吹吹。” 怎生故意装作完全看不见,摸索着前进,扑到宋太后怀里,却感叹了一句,“娘娘,您对我真好!”好到她都有点心惊胆战了。 宋太后将她拥在怀里,王嬷嬷上前帮着摘了护甲,宋太后直接道,“收起来吧,以后哀家不用这些东西。” 怎生搂着太后的腰,嘴里嘶溜嘶溜的还不忘插话,“为什么呀,这个多好看!娘娘赏我一套吧!”像小孩子稀罕大人东西那样。 宋太后笑着顺着她的头发,“你小孩子家家的,戴着这个不伦不类……”自己小时候也是稀罕母亲的首饰。 太后对怎生越好,怎生就越害怕,还不能表现出来,只好装疯卖傻,“我戴着这个,若是有人惹您生气,您使唤我一声,我就伸手去挠他!”伸出爪子做了个抓握的动作。 王嬷嬷心道,除了你,还没人敢惹太后娘娘生气。 太后笑的眉眼俱弯。 有了怎生插科打诨的,寿安宫总算不那么沉闷,皇室失去两位亲王皇子的巨痛也正在逐步过去。 聂润开始了漫长的休养,礼部也不去了,皇帝下了旨意,二皇子安亲王按太子礼制入葬,三皇子泰亲王以一品亲王礼制入葬。命大皇子容郡王给两位皇子亲自守灵,摔盆…… 聂阁老终于被放回家,整个人也清瘦了不少,这一场变故,使得京城动荡不安,直到现在,也是人心浮动。 聂阁老见过了方先生等幕僚,叫了聂墨说话。 “春闱的名字,或许不会太过靠前,这与你的才学无关……”他有点吃力的提起话头。 聂墨点了点头,“儿子料到了,只是不知道父亲是怎生想的?”国家虽然没到生死存亡的时候,可黎王当皇帝的胜算太大,他们不得不多做考虑。“东突人的口供我看过了,只是陛下着实的厌恶大皇子,内宫之中总要说几句是大皇子八字不好的话,若是此时贸然将这口供抛出去,扳不扳的倒黎王两说,没准会让陛下以为我等支持大皇子才会如此,到 时候适得其反就不好了。” “那我们就坐以待毙,没有其他法子了吗?”聂墨皱眉。“你先前做的就很好,以后还是要循序渐进的来,不可冒失,若是无万全之策,不能硬跟黎王对上,太后的态度不明,陛下的身体还算好,将来再得一二皇子也未可知……” 第一百零三章 谣言 聂墨却觉得聂阁老说的有点乐观。 照他看来,大周今年可谓灾事连连,若是天还不降下雨水,说不得东突那边就要打着借粮的口号骚扰边界,大周干旱,东突自然也不会多么好受。 一想到这些事,春闱能带给他的影响反而小了,没了之前那种心心念念的执着。 余承安兴匆匆的过来找他,“你猜我发现了什么?!”手里抖着一张纸。 聂墨仔细看了,才发现那是一张旧日的邸报。他要过来看,看完发了半天呆。 余承安也陪着发呆。 两个人坐在已经郁郁葱葱的葡萄架子下头,一个说,“这么说,俞叔父当年还有个亲哥哥?” 另一个点头,“没错儿,人称‘卫郎’,是说他有卫玠的容貌才学……,又是探花郎……”“当年人家才二十来岁就组织编纂了《大周治域》,后头又用数十年的时间完善修订,了不起!了不起!”余承安赞叹道。“你再看看,这对他的形容,说他明珠在侧,朗然照人,丰神秀逸,三十五岁年貌却 犹如十七八岁的青春正好……这不就是说他长了一张娃娃脸么?!” 聂墨皱眉,“不对劲,那俞婶怎么一直认为怎生是她的孩子?”怎生到底是谁的孩子? “这人是怎么死的?” “唔,我看看,哦,说是得了疟疾病死的。”余承安翻着手里的东西,“对了,俞叔父那里还没有消息么?” 聂墨闭眼,沉思了一刻道,“这事先不要对外说。”万一他们的猜测是真的,怎生知道消息该多么伤心呀! 春闱的榜单终于贴了出来。 聂墨果然吊在车尾,勉强算是榜上有名,可经过这次礼部的事,再加上黎王有意无意的伸手,聂墨是不可能在殿试上取得好名次了,能进二甲就是烧了高香。 有些事,聂阁老就算是阁老也无能为力。做了,就是授人以柄。 宫中几日,他两鬓的头发竟然全部变白。 太夫人忧思儿子跟孙子,强撑着一口气,等他们都安然回来,她老人家就立即病倒了,三个儿媳轮流侍疾。聂阁老探望过了母亲,回到致公堂,便坐着独自发怔。或许他当年压制二子的做法错了,若是早两年让他参加春闱,哪怕中个进士,也比现在要沦落到三甲之列强一万倍,本来今科,他是想着聂墨能进一 甲的,现在却要受家族连累,恐怕要得一个同进士了。 同进士跟进士,犹如小妾跟正妻。“同”其实是“不同”,稍有自尊自爱的人,都会将同进士的出身作为一种不能一洗了之的难言之隐。 聂阁老的纠结沉默可想而知,可惜他这些想法,聂墨根本不知道。父子两个毕竟交流太少。 再者,即便聂墨告诉他,自己不在乎同进士的名声,聂阁老也不会相信。 不一会儿老夫人从太夫人那里回来,聂阁老问,“母亲歇下了?” “是,服了药,睡了,有二弟妹守着,下半夜三弟妹过去守着,您放心。” 聂阁老笑着摇头,“我有什么不放心,只是这侍疾之事本应当是我们做儿子的来做,却要偏劳你们。” 老夫人说着话,换了衣裳,“您客气了,我要去看看老大……” 聂阁老一听此话,也干脆起身,“正好,我也去看看他。” 大夫人要管家怕吵了聂润修养,干脆将处理家事的地方挪到了和贤堂旁边的一处院子里头,近来事情也多,不到天擦黑回不来。 老夫人为了不叫儿子跟着折腾,事先派了人过去,不许下仆们惊动了聂润,本以为和贤堂要冷冷清清,没想到走到廊下就听到屋里传来聂墨的说话声。 聂阁老一扯老妻的袖子,两个人也听起了壁脚。屋里聂墨正在卖力的吃聂润的水果,一边吃一边抱怨,“大哥,大嫂可真是差别待遇,当初我挨揍,也没有这草莓樱桃的,到你了就跟不要钱似得给你预备了!”他使劲的咬破了一颗草莓,汁水走弄到脸上 ,也毫不客气的扯了聂润的帕子擦嘴。气得聂润直翻白眼,“吃你的吧,这么些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你去年挨揍,那都寒冬腊月了,有什么水果,再者你当时吃的燕窝银耳是哪里来得?那些就不是好东西了?”一段话说的虽然不是中气十足, 可也没有断断续续,可以看出恢复的不错。 聂墨更是变本加厉,“可这也不是吃草莓樱桃的时候啊,大嫂还不是照样给你弄了来,我可叫聂江打听了,这草莓要五两银子一斤呢!这可比燕窝贵多了!” 兄弟俩正斗嘴呢,聂阁老伸手掀开帘子进了来,“什么样的草莓也值五两银子,我也尝尝。” 顺着聂墨的目光看向桌子,桌子上的碟子里头只剩满盘子的草莓梗。 聂阁老先是呵呵,后头干脆哈哈大笑了起来。 聂墨早忙不迭的站了起来,扶了老夫人到聂润床前,又给聂阁老搬椅子,还要解释,“其实没有五两银子那么多……是我跟大哥开玩笑呢……” 聂润:你这玩笑,吓的我出了一身冷汗。若是真五两银子一斤,即便吃的起,也受不住这个骄奢的名声! 从和贤堂出来,聂阁老喊了聂墨单独说话。聂墨跟硬咽了一块石头一样的难受,求救的看了一眼老夫人,不料老夫人给了他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之后就挥一挥衣袖走了。 父子俩在书房落坐。 聂阁老先开口,“殿试还是要好生应对了,这段日子就在家闭门读书罢。” 聂墨想着自己除了去余府好似也没去过旁的地方,便微微颔首道“是”。这儿子拧巴的时候恨不能叫人揍一顿,可真正的懂事了,又令人痛心,聂阁老的一颗心跟在油锅里头滚炸一般,“你可有喜欢的地方?等殿试过了,也好趁早谋一处外放,熬几年资历,再慢慢升,也不失为 一个好法子。” 聂墨牙痛。 从前求之不得的东西,就这样一下子落到眼前,可没有了怎生,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去外放之地,跟被流放有什么区别? 总之,有她,即便流放也幸福无比。无她,即便外放也毫无高兴可言。 “您先让我考虑考虑……”还不敢把话说死了。 “殿试日在三月下旬,约么是二十一日,你且记好了日子。” “是。” 管家聂征过来,询问两位亲王皇子出殡聂府的路祭礼的事,聂墨刚要退下,聂阁老却留下他道,“你也听一听,不论别的,长点见识也好。” 聂墨只得又留下。 却是一连好几日,聂阁老都抽由头将他拘在身边,仿佛要弥补从前错失的父子亲情似得。 府里谣言四起,有说大爷不行了,所以阁老才想要让二爷支撑门户,也有说阁老发现二爷天纵奇才,这是要为二爷进官场铺路…… 聂成瑞还不到八周岁,听了下人们说自己父亲好不了了,家业都要传给二叔,就气恼上了,他胆子也大,借口跟二叔请教学问,摆脱了下人小厮,自己进了荔园,然后对着聂墨大放厥词。 大意就是二叔你不要趁我爹之危云云等等。 聂墨气得牙根儿痒痒。 他可不是那什么有容人之量的。 当即单手提溜了聂成瑞就扔到聂润床上。 聂成瑞小胖墩一个,正好压在聂润的伤口上,聂润觉得刚结疤的伤口又有冒血的感觉了。 心里暗骂作死的弟弟跟儿子! 面上还要充大方无事,“这是怎么了?成瑞你怎么把你二叔气成这样了?” 聂成瑞抽抽噎噎的不敢说,气得聂墨指着他道,“聂成瑞你是不是个男人,有种你把那些话跟你爹说一遍!你个孬种!”脾气急躁的像个毛头小子就差跳脚了。 和贤堂里头暴风骤雨,可吓坏了一干仆从,这就有人在门外试探着叫道,“大爷?”您还安然否?需要救驾否? 口气就跟聂润已经遭了聂墨毒手似得,气得聂墨暴跳如雷,“都滚蛋!” 聂润还没见过他这样发火,心里却是十分想笑,伸手握拳低低咳嗽了两声掩饰了笑意,这才问聂成瑞。 聂成瑞对这个父亲可比对二叔尊敬多了,父亲温文尔雅,令人如沐春风,不足一刻钟就将听到的谣言巴拉巴拉全倒了出来。 聂墨在边上再听一遍,仍旧气得打颤。 聂润苦笑不得,温声道,“论语有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你跟他废话什么,小子,我告诉你,我爹娘还好好的活着呢,这个家且轮不到你爹来当,再者,就算将来你爹能当家做主,那他也有长子,就是你哥,这个家也没你啥事,懂不?你是老二,跟你二叔一样 的二!” 聂润大骂,“你要气死我?!” 聂成瑞吓得哇哇大哭。 聂墨团团的转,这阵子积累的火气此时一起涌上心头。 门外有惊喜的呼声,“大夫人来了!” 聂润苦笑:火上浇油的来了!是两眼一翻晕过去呢?还是先安抚了这个再安抚那个?就没人体谅他受了重伤,是个病号么?果然大夫人一进门就笑里藏刀,“这是怎么了,成瑞小孩子不懂事,惹恼了二叔,我替他给二叔赔不是了!”话里话外暗示聂墨小家子气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第一百零四章 往事 聂墨嗤之以鼻,这回聂润好歹的抢到了发言权,“此事确实该怪你,我本不该当着二弟的面说,可此时不说,我怕晚些时候传到父亲母亲那里,到时候连我都有了不是。你管家,正该约束了仆从下人,怎么 近日竟然传了不少流言出来,还叫成瑞听见了。” 聂墨气哼哼的甩袖走人,对大夫人干脆来了个视而不见。 大夫人闹了个好大没脸,脸上跟开了颜料铺一般。 “父母高堂健在,这个家没有你我做主的余地,即便是不在了,家也是合宗族之力,将你我分的那样清楚,只会闹得兄弟分崩离析……咳咳……”聂润说多了就开始吃力的咳嗽。 聂成瑞仿佛明白过来,忙趴在床边小心的安抚聂润,“父亲,是儿子错了,儿子明日就去给二叔赔不是。父亲不要生气。”还是很怕失去父亲。 聂润道,“以后遇到事情要多想想,不要冲动。”再来一次,老子都要给你压死了。 聂墨恼了这一场,动静不小,连二房三房那边都有耳闻,而有关聂阁老宠爱聂墨的谣言,二房三房那边传的比大房这里还要厉害。 到了晚上,聂墨打定主意要让聂阁老不那么宠爱他,索性赖在致公堂里头装死。 老夫人以为他睡着了,便把白天的事说给了聂阁老,末了又埋怨道,“这事儿还是该怪您,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 聂阁老笑,“我这不是觉得有些对不住二郎,想着能多带带……” 冷不丁的聂墨坐起身插话道,“爹,您要是觉得对不住我,不如多给我些银子,十万八万的我也不嫌多的,五万六万我也不嫌少。” 亏了聂阁老心脏好,这才没吓出一个好歹来。 钱当然是一分也没有。 三月十六日,是贡士取士的复试日,今科参加复试的贡士共有一千人,比之往年都要多。原本今科春闱是为了皇储储备人才的,现在皇储没了,只剩下了人才。 一千人看着数目好似挺多,但进了宫,还站不满一个朝云殿。 这种举国大考,可不是小打小闹,举凡穿戴,行走,携带的笔墨物品等皆有定制。 聂墨牙根儿又要痒痒,一千人都穿一个样子,即便怎生能从寿安宫出来,要想从一千人里头找到他,也非得难死她不可。 开考在即,朝云殿众人无不屏气凝神,只有聂墨还算淡定,其实是思想开了小差。 怎生也确实如春天的猫儿闹心一般,各种百爪挠心。 寿安宫后头有个小花园子,平常若是想逛,怎生便去小花园玩耍,是以进宫许久,她根本就没出过寿安宫的大门。再者,即便出了门,她也不知道路。 照理太后对她那么好,好的跟亲闺女似得,可她就是怕啊,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来,就是在太后面前,不敢提俞家,更不敢提聂府聂墨等等。 动物的天性直觉告诉她,如果她提了,目前的局面将不复存在,平静的生活将荡然无存。 寿安宫里头人人都捧着她,没有一个胆儿肥的给她脸色看,可她就是过得憋屈,有话不能说出口,憋屈,憋屈,憋屈! 穿越过来她分别过了农家小田园生活,获罪流离的生活,为奴为婢的生活,以及农庄生活,到如今的皇宫生活。 说到待遇吃喝,当然是皇宫生活最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顿顿不带重样的,就算是一种菜,人家御厨也能做出十多种不同的花样。可皇宫里头真不适合她这种草根生活,太颓靡了,她整日里头无所事事,书看不进去,针线倒是做了两回,孝敬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赏了她半屋子东西。这些东西若是折成银票给她,说不定她还有点安 全感,一大堆实物在这里,她能拿走几件啊。 如若可以她还是想回头去跟着父母过农家生活,虽然不富裕,可日子忙忙碌碌也还过得去,隔三差五的也能吃一顿肉改善改善生活…… 当然,前提是太后娘娘跟聂墨能同意。 想到这里,怎生烦躁的又扯了一朵花,从前她可不是这样的人,爱护花草人人有责,可现在被拘在这皇宫里头,她觉得自己在压抑中慢慢的要变 态了。 难怪太后娘娘要数十年如一日的跟皇帝怄气。 王嬷嬷带着几个小宫女从小花园经过,怎生干脆提着裙子去追她。 身后的两个宫女一叠声的,“贵人别跑,贵人当心脚下!” 怎生吐了下舌头,这声音这话语,跟喊宠物狗一样! 王嬷嬷在看见怎生的那一刻脸上就挂上了笑容,不挂不行,太后娘娘的命根子,她就是慢待了太后娘娘,也不敢怠慢这个小祖宗啊! 怎生小喘着气,拉了王嬷嬷一旁说话,“嬷嬷,请教您个事情。” “不敢当,贵人有话请讲。”王嬷嬷态度恭顺。 怎生鼓足勇气,闭了闭眼,睁开一口气问道,“太后娘娘这么多年,为何不肯过寿?” 王嬷嬷,“……,老奴忽然想起还有急事……” “您不告诉我,我就去问太后娘娘。” “那贵人不妨去问问娘娘。” “好,我就跟娘娘说,是嬷嬷叫我问的。” 王嬷嬷:贵人,您真不可爱。 想了想,还是正色道,“此事事关娘娘伤心往事,贵人若问,还需谨慎些,以免惹了娘娘伤怀……”不轻不重的敲打了怎生几句。 怎生讪讪点头,她刚才那样说不过是想逼着王嬷嬷说实话而已,她可没有诬陷人的爱好。 王嬷嬷拿不准她听没听进去,却打定主意要跟太后娘娘提一句了。 王嬷嬷进了正殿,宋太后正在抄经,眼神温柔,神情专注,心态虔诚。 王嬷嬷的话便有些难以开口。 宋太后是个极有主见,也极有毅力的人,要不也不会专注跟皇帝怄气十几年。 若是惹了她厌弃,那想扭转她的想法可太难了。 宋太后知道王嬷嬷进门,却没有停顿,直到抄完一整业,才搁下笔,任由王嬷嬷指挥着小宫女们伺候她净手更衣。 “刚才就见你有话要说,什么事?莫不是怎生这丫头又惹麻烦了?”宋太后不以为意的问道。 王嬷嬷却知道她虽然这么说,却不是真想叫人说怎生的不好,忙道,“贵人正在花园子里摘花,老奴有话想说是因为贵人问了老奴一个缘故,老奴没有讲……” 宋太后听了王嬷嬷的话,脸色变得极其淡然,良久才道,“也罢,看她稀里糊涂的,我也替他委屈,也是时候叫她知道一些事了。” 王嬷嬷根本不敢多想这里头的几个“他”都是什么意思。 “去把她叫来吧,不要吓了她。”太后温声道。 王嬷嬷口中称“是”,然后慢慢退了出去。怎生还在花园子里头想着能如何飞到朝云殿去,不说旁的,就是问问聂墨,母亲知不知道自己进了宫,聂润还好不好,聂墨在庄子上的私房有没有被人偷走,还有,黎王是个大坏蛋……这么多的问题跟话语 ,她只能跟聂墨讲。 王嬷嬷这次没亲自来唤她,而是嘱咐了个小宫女,“就说娘娘抄完经了,想贵人呢。” 怎生没以为其他,跟着小宫女就去了正殿。 怎生进了殿一扭头就瞧见宋太后神色轻松的坐在明间的榻上,她不由的唇角带了一份轻松的笑意,“娘娘怎么没留几个人伺候?” 说来也奇怪,她觉得自己讨好太后是出于私心,可扪心自问,自己的内心深处竟然也是希望太后能够开开心心。 宋太后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招手,“过来坐,我有话要跟你说。” 她神情明明恬淡柔和,怎生却觉得其中怎么看都带了一点哀婉。 突然就有点怕了,不知道太后要跟自己说什么。 “娘娘……”她神情里头带了一点小心翼翼,像一头发觉了危险的幼兽,虽然惧怕,却又喃喃的靠近。宋太后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她想到那人临死的时候说的话,“我不要她知道有我这么个不忠不孝的父亲,只要她能时刻讨你欢心,承欢膝下,心痛你,孝顺你……,你也一定要好好的,看着我们的女儿长成 个大美人,嫁个好夫婿,生一大堆外孙子……她一定要长得像我,这样才能讨了你喜欢……” 她长得也确实像他,乌溜溜的眼睛看过来,能将人萌化了…… “你还未曾出生的时候,你父亲就说我怀的是个女儿……”遥想当年,宋太后眼神温柔,失去挚爱的伤口经过时间的沉淀早已成疤,可相处时候的甜蜜还是如同当年一般,一日也未曾褪色。 可怎生只觉得嘴巴发干,喉咙发苦,她积蓄起来的勇气陡然间全部散尽,脑子瞬间的被人捏了起来,她原来竟然是——父亲跟太后的私生女?!那么母亲呢?母亲知不知道? 不,不对,母亲怎么可能不知情?!有哪个母亲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孩子?也难怪在家里出事的时候,他们会先想着保了么生……思想一旦滑坡,人就开始邪恶了,简直是怎么不好怎么想,极端了起来。她无法想象,母亲在看她的时候的心情,那种视同亲生的感情,原来是自己的错觉?!换做是她,她觉得简直没法活! 第一百零五章 误会 宋太后说着话转身去找身后的箱笼,“我这里还有一副你父亲年轻时候的小像,你真是像极了他……” 好不容易翻找到了,一回头却不见了怎生。 她为了说往事,特意将人都调走了,连喊人都没处喊去,忙下了榻,穿上鞋子,等她到了门口,自然连怎生的影子也看不到了。 今日是春闱复试,连寿安宫的人都被抽调了一半去朝云殿帮忙,就别提别的宫人们了,因此,怎生飞着眼泪一路往前冲,竟然好运气的没遇到一个人。 或许这合该是聂墨的缘分。 原来今日复试,自试题分发下来,考官便燃起一炷长檀香,一香能烧一个时辰还有余的那种,可即便这样,到了午时多数贡士也已经答题完毕,考官开始收卷,收卷完成,一千贡士也要离开皇宫。 这一千人,总有不少是尿急的,也不能让人在宫里失了体面不是?也有小太监等着领人去茅房…… 聂墨便趁着人不注意,偷偷溜了。他胆子大,来之前又问了蓝葡寿安宫怎么走。 这一下子可就让怎生兜头撞进了他的怀里。 所有重逢的欢喜都不及她这一撞来的真实。 “怎生?这是怎么了?”要不是他眼神好,差一点就没认出来,那她可就倒霉了,旁边就是一个湖…… 投湖自杀也不像啊,怎生可是会游水的…… 怎生也没想过会这般情况下遇到聂墨。 自然,她伤心过头,连这种重逢也不能叫她有丝毫的喜悦。她只想哭,哭太后的小三命,哭自己的私生女身份…… 聂墨就叹了口气,他真是劳碌命。不是他不担心她,而是她衣衫整齐,也不像是被人侮辱了的样子。受了委屈许是真的。 “宝章阁就在前头不远,咱们去那里说话。”他半是扶着半是抱着的拥着她往宝章阁走。 宝章阁的前头没人,老太监值守后门,聂墨小心着没发出大动静,也没惊动其他人。 四楼最为干净,聂墨上次来的时候,因为忍受不了灰尘,曾经带了家伙什来打扫了一遍,连他当日坐在地上看书时候的锦垫都还在原地。 怎生被他这么一番拖拽,也没力气继续哭了,只是抽抽噎噎的,眼眶红的跟兔子有一拼。 “是太后告诉你身世的事情了?”聂墨拽着她上楼,脑子也没停下,他能想到的也就这事能给怎生造成这么大的打击了。 怎生一下子就瞪大了眼,她下意识的一挣,结果挣脱了聂墨的扶持,一屁股坐到锦垫上。眼睛却没忘记一直看着他,黑白分明的大眼里头满是错愕跟惊恐。 看样子有八成就是这样了。 但是她为何哭,聂墨还是有点想不通。不过女人么,通常思想都是跟男人不一样的,像他在床上往往高兴喜悦的想去死一死,她却是每每都要哭的稀里哗啦——表达喜悦的方式太不同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迟疑着问,是不是因为这个,他才故意接近她,对她那么好?完了,她又想哭了…… 俞怎生活了这么多年,感觉自己就跟白活了一般,伤心难过的恨不能用眼泪淹死自己。聂墨哪里想到她能想那么多,只是女人么,有些事要给她讲清楚,她人又笨,他便多了些耐心,“你还记得你说在你家当初邻居李叔家吃的点心么?你们家出事后,他们家就搬走了,我使人查找他们到底搬 去了哪里,却一直没有线索,后头你使人到余记要那什么一斤半的被子,我才想着,是不是那家人在宫里,便让母亲绘了太后娘娘的小像,拿给俞婶子看,俞婶子看了说是像李家的人,我这才确定了……” 怎生有些懵圈,她喃喃的说道,“我娘不认得太后娘娘?”“不认得,且不像是假装的。”他肯定的说道,说着话,眼睛却一直没离开怎生,见她还是一副懵懂的样子,跟失了魂似得,忙上前扶着她的肩膀安慰道,“这说不定是一件好事,你是太后的女儿,我们……” 只要求得太后赐婚,他们就能成亲。 他话没说完,就被怎生突然冲动的打断了,“我不是!我是我娘跟我爹生的!我没有当小三的娘,我也不是私生女,呜呜……”哇哇大哭!她的声音尖锐异常,吓得聂墨忙上前拥住她一连声的安抚。 私生女他明白,可小三是什么意思?能跟小跟数字扯上关系的,他知道的只有客栈酒馆中的跑堂伙计,被称为小二。这小三……是专门用来指太后娘娘的?那也不是小三,该是老大才对。 聂墨头痛,他设想过无数重逢的场景,这次见面大概是他最为期待的一种情景之一,没有外人,还有安静的房间,可他思来想去,就是没有考虑到怎生的情绪能这么激动。 “好了,好了,不是私生女,肯定不是私生女……”他一点一点的拍着她的背,又顺气似的帮她一下一下的从上往下顺着。 怎生终于慢慢的安静下来,宽大疏朗的房间里头只剩下她压抑的抽噎声。 她脸上没有涂脂抹粉,也就没有哭花了脸,只是眼眶红的比桃花还要艳丽,嘴唇也不住的抖动,十分的惹人怜爱。 聂墨就忍不住亲了她的唇一口。 怎生的唇上还带着栀子花的芬芳,先时她在寿安宫的花园子里头,着实的祸害了不少花。 可聂墨却不敢过分造次。 不是因为在宫里,而是因为怎生的身世,有个当太后的娘,即便她爹不是先帝,那又如何,这历史上可从来没听说过有废太后的。 总归媳妇儿没有糊弄到自家碗里,那就不能轻易下嘴,不过,舔两口总是还可以的吧。 想到这里,他又低头亲了两下。 亲吻安抚不了怎生,她伸出手擦了下嘴巴…… 聂墨:这是嫌弃我啦!(一万点伤害。) “其实真不算私生女,你爹就你一个孩子,我……”曾经见过邸报写着他娶妻宋氏,因此,或许跟宋太后当初拜堂了也说不定…… “那我弟弟呢?捡来的吗?”怎生懊恼的嚷道。 聂墨一口气差点没提起来,就说她蠢吧,这显然是认错了亲爹。 “太后是怎么跟你说的?”他磨了磨牙问道。 怎生蹙眉,双手抱膝坐在地上,低声道,“就跟我说我长得像我爹……” 聂墨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这才明白这是没下文了! “然后……你就跑了?”他口干的问道。 怎生点了点头。 聂墨就叹了口气,宋太后要是知道怎生误会叔父是亲爹,不知道会不会气死。 “你听我说,我知道当然可能不如太后娘娘清楚,可我觉得你父亲另有其人,上去十几年,俞叔父还有个亲哥哥,中过探花,人称俞卫郎,是说他容貌文采无一不出众,像东晋卫玠的一样……”俞卫郎的真名叫俞虹生,传闻他母亲在生他的那天梦见了彩虹,从小就颇有仪姿,长大更是不凡,能诗能歌,能文能武,过目不忘,丹青出众,画得人惟妙惟肖,他的自画像,宋太后只一眼就舍不得毁掉 。 其实已经过去那么多年,聂墨也不清楚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他觉得俞卫郎如若不死,不是权臣,就是名满天下的大文豪。 这样的一个岳父,说实话,他给人家当女婿也是很有压力的,何况还有太后呢。 聂墨想着想着不禁悲从中来,他只是看中了一个小娘子,想娶回家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怎生还眼巴巴的看着他,神情跟一只受了委屈的兔子一样,可怜兮兮,“所以是我搞错了?” “嗯。搞错了。”他点头。 “白哭了?” “嗯,白哭了。”他继续点头,可想了一下连忙道,“不,没白哭,你不哭不跑出来,我也遇不到你,我都想死你了。”他忙拥住她安慰,能抱一会儿是一会儿。 他这样一调笑,怎生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哭下去了,只是才知道自己亲爹,又发现亲爹死了,这种感觉太难受了,她一时也接受不了,脑子里头都是乱麻,一点头绪都没有。 聂墨自然是明白她的,不等她开口问就道,“至于俞婶知不知道你是不是她女儿的事,我想也只有俞叔父那里才能知道真相了。可不管怎样,我觉得他们都是疼爱你的,嗯?所以不要哭了。” 他这么一说,怎生却汗颜了,刚才她想岔了之后,把人心想的那么坏,说起来真是该打,对不住一直对她很好的父母。 想通了她就站起来想要回去,聂墨忙拦住她,“你眼睛都肿了,我去给你弄点水擦擦。” 说话跑到宝章阁下头,在从一口水井里头打了一桶水提上楼。 井水冰凉,他将她的脑袋搁在自己腿上,然后帮她敷眼,问她当初是怎么进宫的。 “哦,我把这个忘了,是黎王这个大坏蛋!”怎生说起黎王义愤填膺,聂墨忙按住她的脸,“不要乱动。” “我当时喝了一碗粥,然后脑袋就晕了,其他人也晕了,且晕的比我还早,然后醒来,我就一个人在宫里,再就是太后娘娘过来看我……” 聂墨皱眉,“杜九娘呢?” “不知道呀,当初她也喝了粥也倒下了的。我们在庄子上,真没以为会有什么危险,平日里吃吃喝喝的都在一块……”“哦,对了,你的钱,没被人偷走吧?!” 第一百零六章 回头 聂墨刚要说没,转念一想,黎王好歹也是怎生的哥哥,万一将来怎生看在血脉关系上帮黎王可怎么好,于是便故意抹黑黎王道,“值钱的财物都不见了,还有你的一些首饰金银,几个丫头也被打成重伤,除 了蓝葡紫葡恢复的快些,其他人还多在床上躺着呢,还有庄子里头一些人也受了伤……” 怎生一咕噜爬起来,“啊?大家严重吗?红葡青葡她们呢?” 聂墨见她那么焦急,差点心软,连忙将她按回去,“没事,不严重,都是皮外伤,养养就好了。”怎生心里觉得都是自己连累了大家,神情便怏怏的,聂墨一边给她敷眼一边给黎王上眼药,“这事儿又不怪你,要怪就怪黎王,已经把人药倒了,就不要再伤人了嘛!你说呢?不过黎王现在八成已经疯了, 他连亲侄子都害死了,打伤几个人,我还要替大家谢谢他不杀之恩呢……” 怎生本就不喜欢黎王,听了聂墨的话就更不喜欢了。 她还心疼那些银子,“那钱怎么办啊?那可是你全部家当。”“哎!”聂墨丢了手里的帕子,叹气,“谁说不是,你不知道上两天聂润不是病重么,我爹就带了我在身边使唤了两日,然后府里就传了流言出来,我竟然被我的小侄子指着鼻子说要抢他爹的家业……气死我 了……”事实上没那么伤心啦,可他知道怎生心软,这么说一下,她八成就要安慰安慰他。 怎生果然想也没想就立即爬起来,大大的眼睛已经消肿不少,可是眼尾还是带了一抹桃红,眼睛里头都是担忧。 聂墨伸手,“来给我抱抱。” 她便如同投林的乳燕一般,扑到他的怀里。 聂墨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瘦了,在宫里吃不饱吗?”他摸着她的脊背,发现骨头硌手。 “不是,就是有点害怕。从前……,在聂府里头,朝不保夕,来了宫里,觉得更害怕了……”她呐呐的埋在他肩膀上说道,音质颤颤,像头失去家的幼兽一般可怜。 “不怕,不怕啊,我来想办法。”聂墨心都化了。只有这样抱着她,他才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 “怎生,我一定要娶你,咱们一辈子都不分开……”否则我就活不了了。 “嗯,我们两个可真是难兄难弟啊!”怎生趴在他的肩上小小的感叹道。 聂墨只觉自己遭了一次横劈,半响方道,“我不要跟你做兄弟,咱们俩还是做夫妻吧!”已经有聂润那样的大哥,再有你这样的弟弟,我也要气死重新投一遍胎的。 两个人窃窃私语半天,除乐之前的那些话,其余的竟然半点用处也无,全是些不管用的情话,然而两个人却都觉得自己在这半天的谈话里头被安慰了,心头满足了。 虽然很不想,可聂墨还是依依不舍的说道,“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怎生点了点头,起身整理被揉皱了的衣裳。 “回去知道怎么说吗?估计太后要急坏了。” “嗯。” 他牵着她的手,下了楼梯,又悄悄打开门四下看了,见没有人,这才叫她出来,“我不能逗留太久,宫里其他地方也不安全,你没事还是不要跑出寿安宫了……” 走了一路叮嘱一路,最后终于想起,“四月初八是浴佛节,太后向来礼佛甚是虔诚,你到时候求一求她,说不定能出宫一趟……我带你去看一看京城最大的宏光寺里的法会。” 怎生只管答应,囫囵了听了,其实神思都在他身上,聂墨自制力在她面前向来不堪一击,被她这样奶猫儿似得依赖着看了,整个人都神魂颠倒,要不是顾忌在宫里,没准儿先就按下她再说别个了。 “乖了,去吧……”他强忍着酸意将她往前头一送。怎生几乎是一步一回头的往寿安宫走,还没走到寿安宫门口,里头就小跑出一队人,为首的大太监看见她顿时喜从天降,“哎呦,小贵人呀,您可把娘娘给心疼坏了,快,快,服侍着贵人回宫喽!”指挥着 身后的太监宫女们扶了怎生回寿安宫。 怎生再回头,来时的路上已经看不见了聂墨。 聂墨则顺着来时的路又回到了宝章阁。 那老太监神出鬼没的,这次又出现了,聂墨冲他行了个礼,老太监没说话,却伸手冲他竖了竖大拇指,聂墨知道人家这是把他当成来这里跟宫女幽会的登徒子了。 可他也没法辩驳。 这世上女子的贞洁名节都十分重要,按理怎生已经是他的女人,是谁也带不走的,可怎生有个太后娘又不一样了。 太后若是封了她做公主,再给她找十个八个的驸马……也未尝不可能。 一想到自己将来头上的绿帽子有可能直冲云霄,他就有点眼晕。他这会儿才不管春闱不春闱了,就想如何能跟太后娘娘搭上话,还有俞叔父那里,到底俞叔父知不知道真相啊?!太后娘娘看着好像不管事,可是能不动声色的生了女儿,还时不时的出宫照看,可见是个 有本事的……这样的女人,会在乎女儿的名节?怎生又是个好色的,万一太后投其所好,弄些聂河一类的男子到怎生跟前,天长日久的,难保怎生不动心啊…… 聂二爷出了宫,忍不住四十五度忧伤的望天。按照寻常,这宫里的事压根儿瞒不过宋太后,可今日又不同,不是别的,是没人,各宫就剩下了几个主子还被严令不得乱走,免得被外男看了去。要是安个监控,聂墨也肯定暴露无遗,可惜,真是个遗憾 。 怎生的眼皮还红着,宋太后却没了说话的心,她今上午亲自跑出寿安宫喊人,这么多年都没这么累过。 “下去歇着罢。”她语气冷淡的冲怎生摆了摆手。 怎生本想借机下去,可一想到聂墨嘱咐不可意气用事,若是跟太后的误会不解开,将来她们母女必定越走越远,再无亲情可言。 她挣脱了王嬷嬷的拉扯,上前走了两步跪在宋太后面前。 王嬷嬷一见这样,连忙轻轻摆手示意左右宫人都退下。 “我,我有几点疑惑,想请教您。” 宋太后被她那时的逃跑伤了心,见她这样也没有叫起,更没有作声。 怎生也不管她答不答应,只管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我养父养母一直视我为己出,他们到底知不知道我不是他们亲生的?” “俞家养育了我一场,可是却遭逢大难,娘娘既然能在寻常年月里头照看我,却为何在俞家这事上袖手旁观?也……”使我沦为奴婢,险死还生。 怎生越说越觉得,对她来说那些从前在现代的情绪更像是一场梦,反而是现实令人痛苦万分,她不由的捂住胸口,才知道自己有个亲生父亲,父亲却已经早早的死去。 她跪到膝盖发疼,也没有等到太后的回答,便没有再问,而是弯腰叩首道,“怎生谢娘娘的生养之恩,给娘娘磕头了。”声音里头竟然也带了一点隐隐的决裂。 太后沉默的望着她,脸上微微动容,终于在怎生直起腰的那一刻开口,“你就是因为这个跑出去的?” 怎生一张口就要说实话,可一想到自己的误会有可能引起太后震怒,她便不敢说了,只垂着脑袋蔫头耷脑的说道,“我,我一时接受不了,便跑了出去。” 太后问完那句,便不肯再说话,怎生越跪,情绪越往上涌,只再次深深伏地道,“怎生知道错了,只求娘娘不要生气,保重身体。” 说完就爬起来,抹着眼泪走了出去。 回了东暖阁免不了又要哭一场,哭的眼疼了,才止了泪,问小宫女要了本经书,给未曾谋面的父亲抄经去了。 王嬷嬷等怎生回了东暖阁,消停了下来,才轻轻的回了正殿。 “贵人年纪小,娘娘……”正要劝慰几句,就被太后抬手止住了,问道,“她在做什么?” 王嬷嬷忙道,“贵人在抄经呢。” “心经?” “不是,是地藏菩萨本愿经。” 宋太后叹了口气,“等她抄完,叫她过来吧。”对她生气伤心是真的,可疼爱也是真的。 “送点汤水过去。”饿了一天了,跑出去自然是没有吃饭。 怎生抄到手发抖,再写下去未免不恭敬,便放下笔,对小宫女道,“放在这儿,我明儿再抄。” 王嬷嬷不一会儿进来道,“贵人,太后娘娘有请。” “你跑出去后见了什么人?又是如何知道你父亲不在世的?”怎生没料到太后一上来就问这个,脑子一懵,前一个问题她早就想过答案,自然是不承认,后头的太后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已经知道父亲不在的呢?对了,是地藏经,她抄这个是为了让父亲消除业障早入轮 回。 “没有遇到什么人……” “小时候,有人说我长得不像……母、亲,母亲便说我像父亲家人多些,还说过我曾有一个大伯,我的样子比父亲好看,更像大伯多些,可惜大伯早就不在人世了……”不知道这样说,太后会不会相信,可是她已经黔驴技穷,实在编不出来了。进宫后,自己的心理素质变得脆弱不堪,太后若是再多问一句,她就将实话倒出来了。 第一百零七章 见面 幸而太后没有继续问下去。可太后作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这么多年没受到过伤害,此时见了怎生,又想起她突然跑掉的事情,心中的怒气上涌,忍不住道,“你是应该感激他,若不是他以命换命,你早就不存在这个世上了。他的心 肠太软,为了一个尚未出生的孩子,就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若不是他对自己狠下心下手,哀家当年就喝了那碗落胎药了。” 有些话说的时候很解恨,在听的人耳中,却是一世的伤害。 怎生头晕目眩。 她不仅是个私生女,还是个遭到母亲厌弃,让父亲被迫牺 牲性命来救下来的私生女。 她还以为太后很喜欢自己呢,呵呵。原来自己自作多情的时候会这么犯贱啊! 自己的那些小聪明在太后的眼中不知道多令人厌恶罢! 人是有根有源的,这根在母亲那里,源就在父亲那里,现在才发现,自己的出生是那样的不堪,这种打击对于一个喜欢家庭的人来说实在太大。 她一下子晕了过去。 然后昏昏沉沉的开始生病,不仅嘴唇发干,还天天说胡话,一会儿喊“妈妈”,一会儿喊“爸爸”,一会儿又喊“爹,娘,弟弟”,一会儿又说,“聂墨,我跟你真是难兄难弟,不对,我还不如你……” 醒过来的时候也是沉默不语,吃的也少,人整个的都瘦了下去。 太后早就后悔了,然而后悔无用,只能使人妥帖的照顾着她。怎生一连病了十来日,连聂墨的殿试都错过了,自然不知道聂墨果真得了个“同进士”,去年秋闱的解元公今科得了个同进士,聂墨虽然早有准备,可名声几乎是一夕之间就传遍了,偏如同秦家王家之类的 人家又在其中推波助澜,因此聂墨干脆闭门不出。 去流放地寻俞父的人却在此时送来了消息。 聂墨只想着殿试那日他明明在宝章阁等了一个时辰,却没有见到怎生,只好寄希望于浴佛节,希望到时候怎生能出宫相见,也好把一些事说给她听,却是不曾料到怎生被太后的一番话伤透了心,生了病。 大周信佛者众,且是自上而下的,上至宫中太后等人,下至黎民百姓。其中天子虽然不参与佛事,却也不会公然犯众怒,做出侮辱和尚的事情来。 而宋太后由于多年礼佛,佛事精益,又乐于布施,所以京中最大的寺院宏光寺每年浴佛节的法事都会恭请太后参加,今年的法会帖子在四月初一就由太常寺恭送进了宫中。 怎生瘦得已经脱了形,她吃不进东西去,病已经好了,人却跟从前完全不同。脸瘦的巴掌大小,眼睛却更大,由于不爱出门,脸色有些苍白,缺了从前的红润,身形瘦削,眉目间少了从前的活泼机警,多了些沉郁,褪去了从前的婴儿肥,她跟她的生父俞虹生就像是一个模子拓下来 的一样,不同的是俞虹生身形倜傥,看着俊美清朗,她则弱不禁风,让人一看就心生怜爱,寿安宫里头的人都喜欢看她,并且在背后悄悄的喊她病美人。 太后又是心疼,又是难过,却碍着面子不肯先低头道歉。 自从聂墨真的成了同进士,聂阁老也不去想他的亲事了,而是暗中积极的给他运作外放的机会。 “等他在外头几年,有了机会升升官,会有好亲事的。”现在能等着聂墨的亲事,都太过不堪了,与聂府也无益处,且若聂墨此时成亲,只会让大家更加关注他的同进士出身。 四月六日,聂墨被外放南方溙州永县,为从七品的县令。聂阁老见他整日里在家不出门,等外放的官文一下来,就催着他上路,“你先走,行装可以缓慢了收拾……” 聂墨外放,最高兴的莫过于大夫人,借了许多人手去帮聂墨收拾行装,满府的人看在眼里,糊涂的觉得大夫人体贴小叔子,明白的便讥讽大夫人太过势力。 聂墨定在四月八日上路,晚一天都不行,“申出就走,莫耽搁了好时辰。” 聂墨凑到聂阁老身前看了看黄历说道,“干嘛那么晚,不如寅时出发,正好明日浴佛节,寅时城门即开。” 聂阁老点头,“也好,申时走,大街上到处都是人,说不定过了午时都不一定能出了城门。”老夫人在一旁,虽然不愿意儿子这么早就动身,却什么反对的话都没说,只在最后道,“去跟太夫人辞行罢。”太夫人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若不是为了聂墨的名声前程,老夫人也舍不得聂墨此时外放,何 况又是到那么远且荒凉的地方。 这天晚上,聂墨便各房都走了一遭,言明明早走的早,就不再辞行,也收了不少礼物,送了不少礼物出去。各人心情都不好,尤其聂笙,念念不舍的唠叨,“若是当初秦姐姐嫁给哥哥就好了,您看秦姐姐多么旺夫。”王盛也是从七品,不过人家是进士,直接入翰林,也不用像聂墨一样,为了避风头远走偏南的水 泽之地。 聂墨只翻了一个白眼,留了五百两银子,“给你添箱的钱,收好了,以后你成亲,我可没有了。” 聂笙不愧跟他是兄妹,很麻溜的就收了起来,连一句二哥一去那么远,留点银子傍身的话都没说。 聂墨有心跟聂阁老提一句怎生与太后的关系,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说道,“黎王并非明主,父亲还需早做打算。” 聂阁老只道,“陛下今夏有心选秀,此事你不必挂心,去了地方,好生安分行事,若有不懂疑惑之事,多问问师先生。”师先生也是聂阁老的幕僚,这次受聂阁老之托辅助聂墨,颇有点儿大材小用的遗憾。 众人一番珍重道别,聂墨便进了马车。可没等到城门口,他便换了衣衫悄悄的从马车里头出来,只让那马车拉着里头的庆阳庆利往城门口走去。 卯初,太后的车驾浩浩荡荡的从宫里出来。 怎生跟在太后的车驾后头的一辆车里。 王嬷嬷正在跟太后说话,“今儿早上寅时就起了,喝了一碗粥,又吃了两个莲花包,要了一碟酸木耳,足吃了一半呢。都没用人劝。” 宋太后便微微露出一个笑。 王嬷嬷看着她的样子,笑着道,“出来舒散舒散,心情也好些。老奴看贵人是喜爱亲近娘娘的,只是被吓了那一次,这以后竟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宋太后没作声,王嬷嬷也就不再继续劝了。宋太后的车驾到宏光寺的时候,寺庙的人都等在山脚下,宋太后下了车,看了一眼后头,见怎生也随着众人下车,便当众叫了她到前头,“大师们要弘扬佛法,你听不懂,且可多去逛逛,沐浴些佛光也是好 的。” 怎生戴着幕离,微微敛衽行礼,“是,娘娘。” 太后隔着幕离见她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样轻轻扇动,心里的气早就没有,却是软和话再说不出口,只点了点头,又看了眼王嬷嬷,王嬷嬷忙点了几名宫女,“万务要照顾好贵人起坐。” 寻常人知道太后的车驾在此,这些宫女们又穿了宫装,一看即知是宫里的人,也无人敢轻易招惹,再者山上到处都是和尚,遇到事情报出太后的名号求助也不难。 皇帝虽然自己跟太后怄气,太后可没在旁人那里受过任何一点委屈,包括皇帝的三宫六院以及前朝的高官贵族们。 不仅太后受不得怠慢,连太后身边的宫人们自然也高人一等,若不是怎生不喜欢张扬,她满可以在后宫横着走。 聂墨只跟太后的车驾到了个前后脚。 他进了宏光寺,直奔万佛阁。 他不确定怎生一定能出来,可不见她一面就走,他这心都没法按住。 余承安曾问他,“若是怎生不来怎么办?” 他道,“那就悄悄进宫,从宝章阁进,离寿安宫也不过几步路,总能见到。” 余承安闻言叹道,“罢了,成败在此一举。” 聂墨立即道,“不是成败,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她若是不跟我走,打晕了也要带走她。” 余承安没再说话,却觉得聂墨有点疯。 聂墨确实有些疯 魔,得不到怎生,他的心永不安定。 所幸佛祖保佑,他不过去了趟净房,出来就听到一个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声音,“这里就是宏光寺最有名的万佛阁么?是有一万尊佛像么?” “没有一万,也有几千的,这万佛阁民众都可以来供奉,是以佛像不断增加,因此称为万佛阁。”陪同的一位宫女在宫里日久,知道的也多,怎生看了她们一眼道,“你们也逛逛去。” 怎生的身份没有公开,寿安宫的人只知道太后娘娘宠爱她,却不知因何而宠,因此大家的敬意多是浮于表面,真正的恭敬是少有的。 怎生说了话,便一尊佛一尊佛的看了起来。此时万佛阁的人几乎就她们一行,有虔诚来拜的民众都去了法会处听大师讲经,其他宫人也就不那么拘谨,也纷纷的逛了起来。 万佛阁并非是一间屋子,而是三层的高楼,里头有旋转的楼梯,正殿左右各有好几个偏殿。 怎生刚走到楼梯旁边,便被聂墨拉到了楼梯下头,捂住了嘴。 待聂墨见了她的样子还是大吃一惊。 只是此地不是说好的好地方。 他打着她的手,轻轻的避开人绕到万佛阁偏殿,又从偏殿那里到了后头。“是病过吗?怎么瘦了这么多?”神情也不对劲。 第一百零八章 出宫 怎生垂下头,往前一步软软的靠在他的怀里。 聂墨轰得一下,只觉心中烟花齐放,这几乎可算得上是头一次她主动的带着依赖的投怀送抱。他不禁遗憾现在地点时间都不合适,否则…… 怎生不知他要外放,过了一会儿才喃喃的问,“你什么时候接我出来?” 聂墨这才清醒过来,他也矛盾,他既不想像司马相如那样不负责任的带着卓文君私奔,又不想留了怎生一个人在京中。 殿里的人已经发现了怎生不见,有人说道,“是不是上楼了,刚才看见在楼梯这里的……” 他们很快就会被发现。 聂墨干脆拉住她的手,咬牙道,“跟我走。” 怎生略一犹豫,他已经拉着她往前飞快的走去。 宏光寺的后山小道有无数条,两个人穿梭其中,用了两刻钟就跑到山下。 怎生脚步虚浮,额头全是汗水,聂墨干脆打横抱起她,飞快的钻到聂兴带着的马车里头。 这马车从外头看俨然是户部尚书家的,无人知道从外头驾车的人到里头坐车的人,都跟户部尚书一家八竿子打不着一撇。“我要外放了……是去溙州永县,我在地理志上看过那地方,多水,家家户户生活在水上,他们的房子也是建在水上的,平日里外出多是划船,你喜欢游水,到了那里一定喜欢,我们可在院子里头种一架葡 萄……不,就租一个带葡萄的小院子给你住……” 怎生没想到聂墨这是外放,一时震惊,可心里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不舍,又像是解脱。 这些天太后娘娘说的话总是萦绕在她耳边,总是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的划着心脏。一个人为了她的出生用生命做了最大的努力,而另一个人却…… 她看了一眼山上宏光寺的方向,没有作声。 聂墨一下子将她拥在怀里,轻声的说道,“我必不会负你。” 聂兴没有从南城门走,而是走了离宏光寺最近的东门。聂兴不知道车里那位是谁,其实最早他是见过的,不过怎生模样比之一年前实在大有不同,聂兴又没敢仔细看,哪里看得出来。 聂墨只一个劲的催促,直到看见城门才松一口气。 “下来,咱们换一辆车。”聂墨帮她披了一件薄薄的披风,扶了她下车,换了一辆适合长途远路的青布油车,聂湖在城门外接应。 聂兴则赶着马车往回走。 怎生撩开帘子看着聂兴的马车飞快的往内城而去,一路上都没有落下的眼泪凝结成珠,一颗一颗的往下落,圆润的眼睛一下子全都红透了。 聂墨试着拉下她的手,她也没有挣扎,只是眼睛盯着放下来的帘子,无声无息的落泪。 “别哭,我们还会回来的。”聂墨也觉得难过了起来,将她拥在怀里,不再作声。 哭得累了,怎生蜷缩在聂墨怀里睡了过去,一直到了水边才醒来,眼睛已经被聂墨薄薄的敷了一层药膏,舒服了不少。 聂墨见她醒了,递了水袋给她,“咱们走水路,你不用怕,我会一直陪着你。”以后都不要哭了,但愿你每天都开开心心。 怎生一直乖顺的偎着他,闻言轻轻的点头,聂墨见状心软的仿佛能攥出水来,情不自禁的拍着她的背,柔意小心的安抚。心下好奇她在宫里经历了什么,可见她的样子便知道大概不是什么开心事,便忍不住怨怪黎王跟太后,千方百计的将人弄了进宫,却不好好珍惜,忽而又想,若是他们对她太好,说不得此次怎生也不会跟 自己走,心情不由飘忽上下。 聂墨果真陪着她一路南下,他不在乎钱财,只管雇了人一路不停,不到半个月的功夫便到了溙州。 这才弃船上岸。 聂江已经等在了岸上。 南方已经是一派郁郁葱葱,看着便令人心情舒畅。 永县是个极小的县城,县里最繁华的街上从街头到街尾不过十来家铺子,还都是铺面极小,客户极少。 聂墨看了就暗中叹了口气,若是他一个人在这里,一日也待不下去。 怎生却很喜欢,“跟我娘说一声吧,就说我们到了。” 聂墨顺了顺她的头发,“余承安不日也要外放,到时候他会给我们来信的,回信的时候正好说一声,你放心,咱们出来的时候,余承安是知道的,他会照顾好俞婶的。” 师先生还没到,一应公文交接都在他那里,因此聂墨并没有急着进县衙,而是跟怎生换了当地的装束,先去看宅子。 两个人看了三四家,聂墨看中了一座大些的,院子里不光种了葡萄树,还有一个小花园。缺点是离的县衙比较远。 怎生则看中了县衙背靠的一座小些的宅子,院落小,但干净,房子红砖绿瓦,不过内外两进,却能在前后种不少菜。 “咱们买了这座小房子,给你住,再扎一个葡萄架,那个有葡萄架的,便先租一年,让师先生来了之后在那里住……” “嗯。”怎生笑,拉了他的手,指了小院子中间的地方道,“这里要套桌子,四五个圆凳。” “给你盖一个小些的亭子,溙州这里多雨水,等下雨的时候,也可坐下赏雨。”聂墨见她兴致勃勃,也跟着来了兴趣,两个人说说笑笑,只只字不提不提京中诸事。师先生这一路不比聂墨轻松,还要帮着聂墨应酬沿途的一些人家,这交情是有来有往所以才能天长地久,聂墨虽然有聂阁老铺路,可许多人情不走动不行,聂墨这一路只假作中了同进士心情不虞,人情往 来俱都交给了师先生,好在他不怕费钱,师先生也趁机替他积攒了些人脉。 等师先生到了,不仅他住的宅子打理好了,聂墨还替他雇佣了五六个人,有看家门的门房,有车夫,跑腿的小厮,还有做饭洒扫的仆妇,看着倒像是师先生才是来上任的一般。 而聂墨按照规矩是要住在县衙后头的院落里头的。师先生看见了县衙,心情比聂墨当初还不如,聂墨也是陪怎生在此地多呆了几日,心情平复了些才看着淡定,他都这样,就不用提其他人了,虽然是来此地做官,但这个官,看上去真的跟流放没啥区别了 。 县衙里头连上书吏捕头,统共十来个人,还个个满口当地话,只有原来的县令咬文嚼字,众人尚能听明白几句。 聂墨出来交接自然不能带了怎生,只好留了聂江聂湖在那小宅子里头。 这次他出来,为了避人耳目,没有带任何一个女仆,来了当地,怎生也不叫雇人,聂墨正想过些没有外人打扰的日子,便依从了她。 聂墨这次上任,还要同原来的县令一同去溙州,见了上官,才能从上官手里领取官印,这样再返回永县升堂。 幸而永县到溙州府衙坐车不过半日。 可这样聂墨也舍不得怎生跟着他奔波劳累,幸而聂兴也到了,聂兴的婆娘粗壮有一点力气,聂墨便让她护卫了怎生,也给她做个伴。 怎生一再强调,“我没事。”可聂墨见她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沉静居多,心里实在放心不下。溙州知州叶少阗是个文人,性情也颇有点温柔似水,聂阁老既然帮聂墨弄外放,自然不是脑残到将聂墨送到死对头的地盘上,这叶少阗正是聂阁老时任大学士时候的座下门生,因此聂墨来拜见就很愉快的 拜见,倒也没遇到什么麻烦。 倒是聂墨一板一眼的见了礼,后又借口旅途劳顿倦怠,应付了差事,却没留下吃叶少阗的饭。 叶少阗见聂墨果真如恩师信中所说,极其的别扭不通俗务,也不以为意,反倒是以为这是真性情,对聂墨多了一分欣赏,他若是知道聂墨急匆匆的往回赶的真相,估计就不这样了。 回到永县后,聂墨再与原来的老县令交接,这便是正式上任了。 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修整县衙。 聂墨虽然不打算住县衙内宅,却要整理整理装装样子。 怎生住的那个小院子里头,聂兴的媳妇已经帮着恳出了两块地,两个女人叽叽喳喳的商量了要种什么菜。 聂墨则打发聂兴找人,赶紧的在两处开一道门,“等离任的时候再堵住就好了。” 聂兴媳妇虽然粗鲁,可夫唱妇随的很有些眼色,聂墨见她同怎生相处的还算愉快,便叫聂兴跟他媳妇住了前院,聂江聂河聂湖等人则住在县衙内宅,这小宅子的后院便成了他们二人的天地。 夜里的时候,说起宫里的人,怎生也有些担心,“娘娘不见了我,会不会罚那些人?若是罚了人,那可真是我的罪过了。……你说,我写封信……行吗?”聂墨拥着她,安慰道,“你的身份娘娘并没有公布,在宫里本就尴尬,名不正则言不顺,她应该不会大肆的罚人。”没有挣扎呼救的痕迹,想来以太后的聪慧很快就知道怎生是自愿跟人走的,只是太后的心 情就不好说了。一直也没问复试那日分别后,太后是怎么跟怎生说的真相,可看怎生的样子,聂墨猜测八成对话不太愉悦,否则怎生这好忽悠的样子,不应该是这样的状态。 第一百零九章 相处 有聂墨安慰,怎生慢慢的丢开手去,不再想宫中的那段生活,越是在意亲近的人,她越分不清虚情跟假意,或许是她潜意识里头不相信亲人之间还有虚情,所以更真正受到来自亲人的伤害,那伤痛便格外 的不容易痊愈。 “明天我带你出去逛逛,我们也多做几身当地的衣裳……”聂墨笑着将她往怀里拢了拢,换了话题。 怎生惊讶的仰起脸,问道,“不用升堂吗?” “不用,你知道原来的县令多久升一次堂?” “五日?” “呵呵,一个月。” “啊?” “你知道这县令一月多少俸禄么?” “说是一年有三十两银子。” 怎生立即低头嘟囔,“我们来的这些日子,不连路上的花费,只这院子跟给师先生租的院子,买的家具等等,就花了一千两了,你要是做三十年县令都不一定能赚回这些钱啊……” 这傻姑娘,指望做官发家致富本就是有违圣人之道,只不过今人十年寒窗,心思早就变了而已。 “我做三十年县令,你到时候可不就成老太婆了?!” 怎生摸了摸脑袋,有点不好意思,是啊,忘了有升职这一说了,她也看出聂墨对此地的嫌弃,自然是没人稀罕这三十年的县令一职。 果然聂墨下一句就直接道,“若是没有你,这里我一日也待不下去。” 怎生不由的就扑在他怀里笑。 “我们也买一条船吧?” “买。” “还要买点种子。” “买。” “听说这里的竹子特别结实,我们买一些做竹筒饭啊?” “买。” “嘻嘻……你真会讨好人。” 是你太容易被讨好。 “快睡吧,起的晚了要被笑话。”他拍了怕她的肩膀,骨头仍旧硌手,不动声色的拥紧了她。 怎生很快就睡了过去,她的气色不错,但身体却单薄的没几两肉,聂墨虽然极力的想养肥了她,可这也不是一朝一夕,且此地的饭食又不同于京中,便琢磨着还是跟京中写信要一个会做京菜的厨子。 第二日怎生起床,船也有了,竹筒也有了,她一下子欢喜起来,“什么时候坐船去钓鱼?” 聂兴媳妇笑着高声道,“咱们今儿早上已经网了七八条,连师先生那里都送了两条过去呢!” 聂兴在她身后轻轻踢了她一下,小声呲着牙道,“主子们说话,你不要插嘴啦?!” 结果自然是被提溜着耳朵回屋挨教训去了。 怎生颇有点儿羡慕的看着他们,聂墨在她身后,伸手捂住她的眼,轻声抱怨道,“真是教坏了小孩子。” “这里每月逢三逢八是集市,到时候咱们一起去买种子……”两个人手牵着手出门吃早点,家里的炉灶还没有盘好。 “老板,一碗豆腐脑。你吃什么?” “一个胡饼。”她托着腮帮子坐在小圆凳上看着他笑的贼嘻嘻的。 聂墨想跟她说,“注意一下眼神,不要太深情”,又怕她真听话的不深情了,只好别别扭扭的擦了擦筷子,脸还微微发红。 豆腐脑先上,“你要吃吗?” 她笑得眉眼都弯弯的,一个劲的摇头。 聂墨已经挖了一勺,只好放到自己嘴里,一入口,他就知道她为何笑了,甜得腻牙。 豆腐脑竟然是甜的。 受不了,受不了。 怎生嘿嘿的笑,“大兴嫂子昨天来吃,跟我说过了。” 聂墨没办法,只好无奈的说道,“你太坏了。”不过能令她笑一笑,喝点甜豆腐脑也不是不行。 胡饼的味道倒是还蛮好,烤得焦脆,又微微发辣,聂墨一连吃了五个胡饼,才勉强将那一口甜豆腐脑的味道压下去,博得美人一笑可不容易! “吃完咱们去逛街。”县衙还没修好,聂墨看着就眼晕,也幸亏永县地方小,没什么事,连个正经衙役都没有。 “嗯。”来的路上,她早就看到路边有卖那些竹编家具的了,小巧玲珑还别致,叫人看了就忍不住想买。 结果两人差点把那店里的东西搬空,买了一套竹子茶几,带了四个竹凳,又买了一张竹床,聂墨嫌小,付了定金定了一张大的,又买了竹子笔筒,竹子躺椅,喜得那店里的小老板不住地点头哈腰。 “走,再去旁边的店里看看,不是要买米做竹筒饭?”他宁肯吃怎生做的饭,也不想出来吃了,胃受不了。 自然,这一上午聂湖跟聂泊只好一趟一趟的帮着往回搬东西。 太阳老高了,聂墨觉得那几个胡饼消化的差不多,便催着怎生,“回去吧,这时候也该做饭啦!我给你打下手。” 聂江匆匆的赶来,“二爷,叶知州还有此处卫所的一个千户,以及关县雨县的两位县令都来了,师先生正接待着。” 聂墨跟怎生对视一眼,“走,回去。”两个人在路口分道,一个从后头进了小院,一个从前头去了县衙。 聂墨进去后才想到此时已经快到午时,这些人来了,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请大家吃饭。 一想到吃饭,那一口豆腐脑的甜味又要往上翻涌。 “聂河去看看街上有没有好点的酒楼,若有,定一桌菜,聂湖去后面交待娘子,跟大兴媳妇看着家里有什么菜,先做几个,再弄些咱们从京里带来的酒。” 后头聂兴媳妇正在跟怎生开玩笑,“今儿早上二爷特意说了,以后都喊娘子,说不准咱们乱喊,哈哈……” 怎生抿了抿唇,不接他的话,反而吩咐庆阳,“去看看那些大人们的随从是谁招待着,若是没人伺候,你就留下,一会儿我让庆利送了茶水点心过去。” 叶知州正在跟聂墨解释,“途径此地,想起你也来了几日了,便过来看看。”作为上官是很没有架子的。 聂墨忙道,“荣幸之至。还请务必留下用一杯水酒。有劳几位大人跟我说说此地风俗,说实话,今儿早上墨吃了一口豆腐脑,到现在这心口还甜得发慌呢……” 在座的人哈哈大笑。 叶知州也不是本地人,“是了,你才来,这口味可得适应一阵子。” “我已经出去让人去叫酒席,也让内人准备几个小菜,只是炉灶还没有盘好,恐有所简慢,聂墨先在这里告一声罪了!”“做一个水煮鱼片,这个用不了多少柴火,水开了,只把鱼片放进去即可,嗯,弄个鸳鸯锅,一半儿辣,一半儿不辣,还要准备些木炭,鱼就用咱们自己钓的鱼,再做些小凉菜,咱们带来的银鱼干还有么? ”“有,还有香油麻油,芝麻,花生酥,鲍鱼跟燕窝也有呢,这鱼就让聂兴来片,他的刀工可不比那些大厨们差劲。”聂兴媳妇高声道,一家人来了这里,冷冷清清的,最喜欢热闹,偏主人家两口子都不是爱 热闹的人,好不容易有客上门,可把聂兴媳妇高兴坏了。 聂河出门找酒楼叫酒席还没有回来,怎生这里已经准备了四热四凉外加一个锅子,连那些大人们的随从那里也顺便送了一小桌酒席过去。 卫所的千户正在说话,“虽说卫所跟衙门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可聂县令若是有事,尽管打发了人去找我……” “那聂墨在此就先谢过了,待会儿可要陪大人多喝两杯才行!” 怎生打发了人先送了两种酒,然后开始上菜,叶少阗对这个鸳鸯鱼火锅赞不绝口,“这样做出来的鱼味道鲜美,肉也嫩,不错不错!” 聂墨只管劝酒,他已经吃出来了,怎生在这些菜里放了一点白糖,他明白这是为了照顾客人们的口味,可他早上刚受了甜豆腐脑的伤害……心里委屈! 等送走了客人,回到后头好生的给她讲讲什么叫以夫为尊。 聂河匆匆的领着酒楼送菜的人来了,聂墨觉得这绝对是二次伤害,可客人们倒是觉得受到尊重,纷纷跟聂墨推杯换盏,又说起本地的一些事务处理的诀窍,聂墨连忙记在心里。这顿酒吃到下晌午,怎生问了聂湖,知道聂墨跟几位大人喝得很好,便又自己做主送了一锅炖得酥烂的鸡过去,聂兴在前院杀了两只鸡,怎生挑了看着整齐的鸡肉满满的一大碗那样送了上去,又每个人准 备了一只小碗专门用来盛鸡汤,聂墨好歹的吃了几口鸡肉,总算是应酬着宾主尽欢。 聂墨醉醺醺的,到了晚上的时候,不免就缠着怎生混闹。 怎生白天刚把新买的家具摆好,屋里散发着竹子的清香,本是想让他看一看的,但聂墨趁着醉意拉了她的手,又喷着酒气去嗅她的脖颈,呢喃着问道,“你擦了什么香粉,今天早上的时候我就闻到了……” 虽然是在屋里,可外头天还没黑呢。 跟一个醉汉又实在没法讲道理。 怎生尴尬的要死,这一路上直到永县,聂墨都规规矩矩,虽然夜里两人也经常相拥而眠,可他却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她原本以为他改了性子,没想到还是老样子。 两人早已有了肌肤之亲,挣扎的厉害了显得多矫情。 怎生的脸火辣辣得,聂墨的手落到她的腰上,消瘦细腻的腰肢令他只凭想象就心猿意马,忍不住说道,“原以为你好养活,这都养了这么许久了,还是这么瘦……” 前边院子突然传来说话声,怎生吓了一跳,连忙此次无银三百两的推开聂墨。 聂墨不曾设防,一下子就被她推倒了,他倒也无赖,干脆就躺在床铺上不起来了,哼哼唧唧的嚷着胸口难受。 虽然被他忽悠多次,但怎生依旧信了,连忙去扶他,又问,“哪儿不舒服?” 被聂墨一个翻身压到身下,拉着她的手无耻的往下,“这儿不舒服……我都素了多么久了,你也不可怜可怜我……”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怎生羞臊的捂着脸,听聂墨满口的胡话,“咦,你这里没瘦,平日里头倒是没看出来……”怎生忍不住呻吟,“你够了没有?!” 第一百一十章 相爱 这一夜自然是撒娇乞怜无所不用其极,又使用过度了一回,到了早上,聂墨亲自把门,脸皮极厚的吩咐聂兴媳妇,“去炖一只老母鸡给娘子补身子,不要叫她,等她自己醒了再吃。”转身再回到屋里,不住 的小意伺候,怎生闭着眼被他喂了一顿水,又翻身趴到被褥里头呼呼大睡,她累坏了。 聂墨则心满意足,再回到县衙,看着破败的尚在维修当中的土墙也顺眼了起来。 有女人的地方,才能算是有个家样。 昨天叶少阗来,倒是给他提了个醒,此地离俞父流放之地并不算远,或许他可以带着怎生去一趟,不管怎么说,俞父都是她的亲叔父,又有养育之恩,若是俞父肯同意,写了婚书,两人也算是名正言顺。 至于太后那里,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太后若是无正式认下怎生的打算,他也不稀罕她这个岳母,且怎生在宫里不知受了什么委屈,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有完全恢复…… 他一直想问来着,但又实在不怎么忍心,也是怎生没有主动谈宫里的事的意愿。 总之,两个人这亲事,实在是为难又为难。 难不成要等两个人孩子都有了孩子……聂墨想着就打了个寒颤。 他想要名正言顺啊! 现在的情况是两人都有成亲的意愿,偏是两家的大人们那关不好过,尤其中间还掺和了一个太后亲娘,还有一个跟仇人差不多的同母异父的黎王哥哥…… “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叹了一句,然后转身就喊了聂江,“你亲自去诸州,见了俞先生,如此这般的说……” 先搞定一个再说其余。 总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成了私生子呀! 一想到怎生生的白白胖胖的娃娃,他就忍不住咧着嘴笑了起来。 弄得来问事的聂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头对了聂河道,“难不成夫人有喜了?看二爷的那样子,跟当了爹一样。” 聂河摸了摸下巴,却是琢磨着,自己或许该把自己媳妇也接了过来…… 一伙人笑笑闹闹的刚要有点安顿下来的意思,永县就出了一桩大事。 县衙旁边不远的一户做豆腐的人家,怎生特别喜欢他们家的豆腐,常早起去买。 聂墨见离得不远,也随了她去。 这天早上,怎生去了豆腐坊,却不见有人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忙碌,只听了一阵嚎哭,吓了一跳,忙进了院子去看。 只见豆腐坊的一家人除了大闺女,其他人都七窍流血躺在地上,她从来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吓得跟着大叫一声,倒退了两步摔在地上。 经她这么一喊,邻居们还有买豆腐的客人也闻声赶来。 案件并不棘手。 这家里的幼弟今年不过五岁,误把大人没放好的耗子药下到了盐缸里头。 大人做饭的时候不注意,结果一家人吃了都不行了,连个缓冲的余地都没有。 大闺女没事,是因为这户人家重男轻女,她吃饭向来都晚,一般要吃家里人的剩菜剩饭。 聂墨带着衙门里头的人帮着弄完了丧事,见那家的大闺女跟傻了一样,又怕她寻死,便叫聂兴媳妇先带着她住。 豆腐坊自然也关了门。 通过这件事,永县里头好些人这才知道原来新来的县太爷年轻俊俏哇! 而怎生则在聂墨有意的隐藏之下被人忽视了过去。 不少人就明里暗里的向聂江等人打听聂墨有无妻室。 怎生不知道这些事,她一连做了好些天噩梦,睁眼闭眼都是那一家人的惨状。 身上很快就瘦的没有二两肉了。 聂墨恨不能将她揣怀里,走到哪里带到哪里才好。 偏自从出了豆腐坊的事之后,永县的人仿佛才从新认识县衙,每日里头的公事竟然也逐渐多了起来。 聂墨跟师先生商量防治老鼠的事情。 他跟师先生说话,怎生隔着一个帘子睡在内衙,身上还搭着聂墨的衣袍。 半梦半醒的,倒是叫她想到一个主意,等聂墨回了后头,便说道,“编一个结实的笼子,空隙大小只合适老鼠进去……将药拌到粮食里头,栓在石头上,小孩子拿不到,大人们一看就知道是做什么的……” 聂墨笑道,“这主意倒是可以试一试。”此地的老鼠拖家带口,家族十分壮大,若非出了案子,他还不知道老鼠危害已经到了很大的地步,一只老鼠存的粮食最高能是他们自身重量的上千倍。 无怪乎诗经里头说硕鼠硕鼠。 老鼠们必须停一停繁殖的脚步了。 师先生也十分郁闷,学了一辈子怎么做官,到头来却要在这小县城里头学抓老鼠。 聂墨忙忙碌碌的,很快就到了端午节。 溙州的端午可是个大节。 比之春节也要热闹。 赛龙舟更是重中之重。 永县也要出一条龙舟参加整个溙州的比赛。 “咱们划船去看赛龙舟……”见怎生神情懒怠,聂墨哄她道。 怎生摇了摇头,“你近日辛苦了,难得能歇一歇,不如休息休息。他们喜欢去,只管去看就好了。我不爱。” “那好,我来陪你。”聂墨也不勉强。 只是没想到叶少阗专门使人来请。 聂河从衙门过来禀报,聂墨当即就要推辞,怎生听了,忙扯了扯他的衣裳,小声道,“要不我们就去吧。” “我又不是为了升官发财,不去也没事。”聂墨道。 “又不用我划船出力,我陪你去呀!” “累了要跟我说。”聂墨不大放心,这次终于不阻止聂河了,聂江还没回来,“聂河你一定照看好了娘子。”相比怎生的人身安全,当然醋一次也不是不能忍。 怎生笑,“要不我做了男子打扮,做你的小厮好了。” 聂墨笑而不语,却扫了一眼她的胸。 怎生只好撇撇嘴。 说起来,她身材还真的蛮火辣,腰都瘦的不盈一握了,胸前却还挺有料。 只好乖乖的带了幕离跟着聂墨坐船去溙州。 聂兴媳妇也带了那个小孤女一起。 怎生先前买豆腐的时候也认识她,此次坐在一条船上,再加上就她们三个女人,也细声细语的跟她说话,“认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递了几只火红的李子给两人吃。 聂兴媳妇接过来,替那个小孤女说道,“她今年十三啦,叫春生。要不是家里出事,过两年也该说人家了。” 怎生听她叫春生,忙道,“咱们俩的名字有个相同的字呢,我叫怎生,还有个弟弟叫么生,听起来咱们三个像姊妹呢!” 春生见聂兴媳妇也没有多么畏惧这位县官老爷的娘子,慢慢的也放松了下来,先时只是见怎生去买豆腐,也不知她是做什么的,还是后来住到小院里头,这才渐渐的明白了些。怎生见她不似先前那般拘谨,便细声的同她说话,也是说些端午节溙州这边的习俗,“我听说咱们这里家家要在今日挂了钟馗的画像,说是镇宅辟邪,是这样的吗?我还以为是洒一些雄黄或者喝雄黄酒呢… …” 聂兴媳妇点头道,“可不是么,咱们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这钟馗的画像还是今儿一大早聂兴去买了来的,差点儿就晚了时辰……” “啊,挂到哪里了?我怎么没看到。”怎生惊异道。 春生回话,“挂到正屋堂前了。”说完脸色又沉静下来,想到了亲人,若是一家人都还在,她们也要挂钟馗镇宅的。 小船晃晃悠悠,怎生见她的样子,心有不忍,拉了她的手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亲戚么?” 春生摇了摇头,“祖父祖母就我爹一个,再往上算,亲戚们就远了……也不亲近。”否则家里出了事,不该是县太爷帮着发丧。 “不要紧,你别难过了,对了,你可以跟着我们……”她抬头去找聂墨的身影,知道自己说话没什么力度,春生不信也是有的。 聂墨站在船头,耳朵一直竖着听怎生叽叽喳喳,见她自己尚且虚弱就知道安慰别人,心里高兴,自然不会拆她的台子,笑道,“聂兴不是一直想要个妹子么,就让聂兴认春生做义妹好了……” 聂兴:二爷,我啥时候想要妹子了。 聂墨大力拍了下他的肩膀,嘴笑着,声音从牙齿缝里头憋出来,“我出一百两嫁妆……”反正义妹神马的,他是不认,出钱可以。 县太爷的话自然一言九鼎,春生眼巴巴的看着聂兴,聂兴只好咧了嘴哈哈笑着道,“是,你以后就跟着哥哥跟嫂子,有我们一口饭,也有你的,等过两年你出了孝,让你嫂子给你打量一户好人家……” 表示完了友善,也学聂墨憋着声道,“二爷,您的手能拿开了吧?”肩膀要碎掉了。 聂墨这才松开手,扭头对怎生招手,“过来你看岸边,种了桃树呢!” 怎生扶着船上的一圈木头站了起来,隔着老远就冲聂墨伸手。 聂墨便笑,“我以为你不怕呢。”却多走了几步将她早早的拉住。 “是不怕,不过摇摇晃晃的,万一摔倒了,多丢人呀!”她冲着他笑。那笑意就像这春日的暖阳,从她的眼角到眉梢,再慢慢的浸染了她的整张脸,令人觉得柔软又俏丽。聂墨的手在衣襟上动了一下,勉强克制了摸她脸蛋的冲动,指着岸边叫她看,又小声对她说,“那你抓好 了我。” 越往溙州府走,河道里头的船渐渐多了起来,聂墨见有不少人往他们这边看,便哄了怎生,“去戴上帷帽吧?” 怎生仰起脸冲他不赞同的嘟了嘟嘴。这事儿没商量的余地,聂墨扶着她往船舱里头走。 第一百一十一章 生离 聂兴媳妇见状,拉了春生出来,“人多热闹,咱们也出来看看。” 船舱里头便只剩下聂墨跟怎生。 聂墨这才伸手刮了一下她的脸。 溙州的热闹非永县可比。 端午节更甚平日。 怎生只觉得两只眼睛都不够用的,要不是聂墨的大长腿挡在前头,她早就冲到船头去了。 “早知道你不给看,人家就不来啦!”眼睛斜眯着看他,嘴里故意说着反话。 聂墨不为所动,一再交待了,“待会儿下船务必跟紧了聂河,其余人一概不许理会,也不许多看……听话,一会儿给你买鸡腿吃……” “不吃!” 聂墨发笑,拉了她的手十分耐心的哄道,“乖啦!” “不乖!” 聂墨便垂头低低的笑了起来,压低的声音带着浅笑格外的诱惑人心,怎生脸上蒙了一层粉红,显得她多么无理取闹啊这是! 船舱里头的空气都有些荡漾了。 靠了岸,怎生尽量目不斜视的跟着聂河,倒是聂墨不放心的看了又看。 州官们都坐在特意摆好的高台上,迎面正好是用来赛龙舟的黛湖。 湖面上泛着金光,怎生笑嘻嘻的挽着聂兴媳妇的胳膊,兴高采烈的问道,“什么时候开始啊?” 春生站在一旁,脸上也有了一点期待,怎生便也拉住她的手。 三个人靠在一起。 聂兴跟聂河一左一右的护卫着她们。 叶少阗见了聂墨很高兴,“给你引荐几位同僚……令夫人没来吗?” 聂墨笑道,“她年纪小,头一次见这么热闹的场景,早早的跑没影了。……是哪几位大人?”把话题岔了开去。 * 怎生跟着聂兴媳妇,简直要玩疯了。 聂兴根本管不住自己媳妇。 庙会上有各种各样的好玩的好吃的。 酒酿圆子,冰糖葫芦,各种各样的粽子,茶汤,烤肉,烤鱼…… “哎呀,哎呀,走不动了……唔……这个好吃……再来十个……” 春生连忙阻止,“那个里头有酒,吃多了会醉的……”怎生刚才已经吃了十个了。 聂河已经递了钱出去。 怎生充耳不闻春生的话,接过老板包好的圆子,先吹了吹热气,吞了一个。 聂墨在高台上,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瞧不见怎生去了哪里,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这还是当初不乐意出门呢,这要是乐意出来,还不玩疯啊。 “唔,牛肉丸子……这个好,有嚼劲……” 春生这次坚决的拉住她,在她耳边小声说道,“这个不行!”一般人家都没有杀牛的,街上卖的牛肉不是病牛就是老牛。 怎生的眼睛里头已经有了醉意,眨了眨,才慢吞吞的说道,“好吧,听春生妹妹的。” 一行人吃得撑得不行。 再看赛龙舟的时候,个个都没多少精神。 怎生手里还捧着一碗酸辣粉。 聂河连碗都买了过来。 聂墨好不容易借着更衣挤到他们身边,一见到怎生的模样,脸上是一脸的想要生气却没法立即爆发出来。 怎生看见他,还笑嘻嘻的,伸手捧着碗往他跟前递出,“给你的,很好吃。” 聂墨接过碗,直接塞给聂兴,然后伸手粗鲁的整理了怎生的幕离。 “人家都不戴这个!” 怎生再度开口,聂墨才闻到她嘴里的酒味,立即转身瞪聂河。 聂河挺无辜,谁知道怎生吃几个圆子也会醉啊,在场的个个吃的比她多…… 偏怎生还拉着他歪头问道,“酸辣粉好吃吗?我很喜欢。” 聂墨简直要疯,想生气,却又不肯在大庭广众之下摆出臭脸,只好无奈的给她戴好幕离,心里大概气得狠了,低声在她耳边要挟,“接下来哪儿也不准去,乖一些,否则晚上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回应他的是喝醉了的女人傻呵呵的笑。 聂墨也只好笑了,满脸的无奈跟纵容。 湖面上传来一阵叫好的声音。 决赛开始了。 高台上已经有人在找聂墨。 “照顾好她,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他只好对聂兴媳妇说道。 聂兴端着那碗明显已经凉掉且结了一层火红的辣椒油的酸辣粉,坏心的问道,“二爷,您还吃吗?”能吃得下去吗? 聂墨恨不能抓着怎生打一顿,他的脸都丢尽了,却还是忍了脾气,“留着!” 聂墨一步三回头的走,怎生却追寻着喝彩声眯着眼看向湖面。 结果聂墨在高台上还没有坐热屁股,下头就出事了。 有人推挤着看比赛,最前头的几个人没有抓好栏杆落水了。 然后怎生就跟着下饺子一样的也掉到了水里。 聂墨一站起来就看到这令人心惊胆战的一幕,他一面大喊着“怎生!”一面推开面前的人就往下头跑,完全的忘了怎生会游水。 一男一女比他的速度还要快的接近怎生。 聂河已经抓到怎生的肩膀,却被一股大力给撞了开去,他一扭头,惊叫道,“杜九娘?!” 调到水里的人很有不少,幸亏临近岸边的地方水还比较浅,后头的人见前头有人落水,也不敢往前挤了,只剩下一些水性好的人留下救人。 怎生没听到聂河的声音,她是看见春生被人撞到湖里,然后想救春生才跳下来的,“春生?!” 春生个头小小的,被人挤得比较远,还在水里扑棱,杜九娘扯住怎生的肩膀,另一个男人飞快的将怎生指着的春生也救了上岸。 聂墨顾不得杜九娘杜十娘了,先去看怎生,见她胸口起伏,眼神也不迷离,才松一口气,忙脱了外衣给她盖上,刚要弯腰将怎生抱起来,杜九娘出手了。 她伸手隔开了聂墨。 “你?什么意思?!” “奉太后之命,带贵人回宫。”杜九娘的声音一如往常。 聂墨一咬牙,上前就要抢人,“休想!怎生是我的人!” 怎生也抓着聂墨的衣服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仿佛应和聂墨的说道,“我不回宫。”眼光看着聂墨。 聂墨一时高兴,一时又担忧。 他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 刚才救人的男子很快就上岸。 一上岸就一副保护者的姿态站在杜九娘跟怎生前头,浑身湿淋淋的,手里却拿着一柄剑。 聂兴等人完全都搞不懂状况了。 聂墨是完全不管,就要上前去接怎生。 那男人的剑一下子挽了个剑花,直接抵到他胸前。 杜九娘没有什么废话,她牢牢的抓着怎生的肩膀,任凭她怎么掰都无动于衷,然后直接对聂墨说道,“聂府已经有了灭顶之灾,二爷若是有心不如回去救人……,您护不住贵人……” 原来真正的痛苦是这样一种滋味。 五月的湖水真的很凉呢。 世上知道聂墨是如何重视怎生的人,聂江算一个。 “二爷!我拿到了俞先生的婚书!”他到了永县,听说聂墨带了怎生姑娘来溙州,一刻也不想等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聂江的额头还有汗水。 端午节的太阳实在是太好了。 怎生抓着聂墨的衣裳,只觉得浑身是冷热两重天。 杜九娘的声音很冷,“陛下已经立黎王爷为皇太弟,黎王爷现在就着手为俞家平反……” 这应该是梦寐以求的一天。 却也是带着绝望伴随着阵痛的一天。 聂墨突然就笑了一下,眼里带着尘埃落定的灰烬。 怎生的嘴唇抖动,“聂墨”两个字被她无声的念了出来。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思维完全不再运转,现实将她切割成了两半,一半是聂墨,一半是俞家。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人,确定这就是杜九娘,于是轻声的说道,“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六百两还是太少了。” 杜九娘抿了抿唇,“我并没有拿聂二爷给的钱。” 但是你承诺了!也——背信弃义了! 难不成能够进了公司,偷了公司机密,然后说一句我还没领到工资就两下相抵消了吗? 挡在她们前头的那个男人伸手一摆,“走!” “怎生!”聂墨却突然往前一步,要不是那个男人的剑刚收回去,这一步就能刺穿他的肩胛骨。 “啊?”她抬头茫然无措的看着他,双手泛白的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裳。 聂墨深吸一口气,无视周围看向他的目光,“你刚才是被人推挤到水里的,还是自己跳进去的?” 怎生一下子就心虚了!没有人推她,她是看见春生掉到水里,心里一着急就跟着下去的。 冰凉的湖水反倒让她晕乎乎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聂墨的双眼根本没离开她的脸,一看她的反应就知道答案了。 他攥了下拳头,硬声道,“把衣裳披好了!” 怎生忙把胸前的披风展开,披到身上,然后乖顺的系了个死扣。 很听话,也很无措。 他有一刹那的心软。 可是想到黎王,想到昏聩的皇帝,还是态度不明的太后,京里的硬仗不好打,他的心又硬了起来。 “俞家能平反是好事,你先回去,我也会不日回京。你等我安顿好了,就去接你。” 怎生微微张着嘴,刚摇头,就听聂墨接着开口快速的说道,“以后你不许喝酒,吃带酒的东西,也不许傻头傻脑的胡乱救人!” 这或许是男人比女人强的地方,同样是分离跟绝望,他还能想到话安慰她,而她就不行了,她只想哭,只想要他的怀抱。 她的眼睛里头溢满了泪。 却固执的瞪大了眼看着聂墨。 “我不走!”她说。“贵人不要赌气,娘娘很担心你,你不告而别,娘娘伤心的都病了一场。”杜九娘就跟个冰冷的机器人一样,她跟怎生相处过,知道怎生的软肋是什么,说出的话便直直的往那软肋上戳。 第一百一十二章 担忧 “杜九,打晕她!”一直沉默的男人说话了。 怎生还在固执的看着聂墨。 杜九娘扬了扬手,最后问了一句,“贵人,您是自己跟我们走,还是被我打晕带走?!” “她跟你们走!”聂墨皱眉替怎生做主,话说完又看向怎生,“再不听话,我就生气了。上车把湿衣裳换下来!给她准备一身干净的衣裳!”最后一句是对着杜九娘吆喝的。 那个男人吹了一声口哨,一辆无人驾车的马车就蹄蹄答答的过来了。 杜九娘微一用力,怎生被她抓了个趔趄,却是一下子就被送到了马车里头。 聂墨看着她差点摔倒,感觉心像被人用力揪了一下子。 那个男人也紧跟着上了马车,他从一开始就没怎么担心过聂墨这些人,自然是因为他们不是他的对手。 大内龙虎卫首领路平,寻常就是上千人对他来说也不过尔尔。 聂墨一直等到马车走远了,才颓然的坐下。 聂兴摇了摇头叹气,“女人,也不知道有什么好!” 聂兴媳妇不高兴了,使劲的用脚碾压他的脚。 聂兴哎呦哎呦的叫,“碗都要打翻了!” 他手里还托着一碗酸辣汤呢! 也只剩了一碗酸辣汤。 聂墨看了一眼,眼睛有些酸涩,心里却在想,“刚才那王八蛋自己虽然只是看了那么一眼,但事后想想长得还挺小白脸啊!怎生这个笨蛋,可千万不要被一张破脸给迷惑了!” 当别人都在觉得这种生离死别的场景十分悲伤的时候,聂墨却在担心他的怎生移情别恋。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她是他缺了的那根最贴近心脏的肋骨,是他生命里头完整与否的重要一环,是未来的一切的希望。 男女之间的爱情本就说不出个什么道理,遇见了,爱上了,就是一辈子注定了。 聂墨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死心眼。 他只是哀叹自己:成亲怎么就那么难! “二爷,咱们先回永县吧?”聂江迟疑的说道。 杜九娘带来的消息太劲爆了,说不定连京城也是才知道,若不是杜九娘,那么等他们在永县知道这消息,一切才是真正的晚了。 “慢着,把那碗酸辣汤给我。” 其实味道并不难吃,就是太辣了。 他几乎将脸全埋进碗里,眼泪一滴一滴的砸了下来。 怎生啊,怎生。 怎生哆哆嗦嗦的扯下自己的湿衣裳,只是聂墨的那件披风因为系了死扣怎么也解不开,杜九娘想帮忙,她冷声道,“不用。” 就披着聂墨的披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 杜九娘掀开车帘,对赶车的路平道,“先找一家客栈,否则贵人生病更麻烦。”她知道路平不耐烦,所以先解释了一声。 路平果然只是皱眉而没有再说别的。 杜九娘端了两碗红糖姜水过来,“贵人喝一碗吧,生病了更难受。” 怎生抓了衣摆,她的头发还湿漉漉的,“我不喝这个,给我一碗热水,我再洗个热水澡就好了。” 红糖姜水是去寒气,可有的人不能喝。 她这几次跟聂墨亲密,都没有故意避开危险期。 事实上,在太后说了那样的话之后,她的内心,是十分需要一个亲人的,她想要一个孩子,一个真正的血脉家人。 如果真的有一个孩子,那就不能喝红糖姜水。 红糖活血化瘀,只是不适宜孕妇。 不确定的时候,还是小心些为好。 杜九娘迟疑的看着她,却没有说别的,而是真的端了一碗热水过来,又吩咐人准备浴桶。 如果一个人跟你有仇有怨,但是你没办法对付她,还要跟她相处,你会怎么做? 从前她不知道,有仇有怨怎么还能共处一室,她乏善可陈的人际交往里头还没有过这么复杂的关系。 人要长大,果然是不开心的事也逐渐多了起来。 没法子掌握自己命运的时候,也只能随波逐流。 杜九娘不是个会伺候人的人,怎生洗了一下,换了另一身干爽的衣裳,就开始自己擦头发。 杜九娘没有离开,怎生也没开口赶她走,没有继续交恶,而是沙哑着嗓子开口,“你说的聂府有灭顶之灾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聂墨也在问这个问题。 “聂江聂兴回京,务必查清楚是怎么回事!”他神色发冷,双手青筋绷紧,已经是极力的忍耐克制。 客栈的傍晚很是热闹,杜九娘沉默了片刻,怎生也没有催促,反而一下一下的用手指梳着自己的头发。 “我只知道好似是聂家大爷递了什么东西到御前,惹了陛下不快……” 怎生蹙眉,聂阁老虽然是内阁首辅,可聂润的官职并不高,平日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他能有什么机会递东西到御前呢?再者,聂润递东西是什么意思,若是有东西,不应该是交由聂阁老来处置么? 杜九娘明显知道的不多,怎生也不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问道,“回京……你们打算走水路还是陆路?” “贵人的意思是?”杜九娘问。 “若是可以,就坐船吧,我不想坐车。”坐车太颠簸了。 “我去跟路平说。”杜九娘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又说了一句,“贵人最好不要乱跑。” 怎生仰起脸看了她一眼,眼睛里头仿佛有万千星子。 杜九娘抿了下唇打开门出去了。 怎生看着桌上的灯却在想事情。 走水路进京,快慢不过半个月,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也足够她确定自己有没有怀孕了。 若是真的怀孕,那么进宫就要做一番思量了。 她不能让孩子成为别人要挟她或者聂墨的把柄,更要保护好他们的孩子。 命运虽然要时常受到旁人的摆布,但是她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独自一人的时候,她眼里的星光便黯淡了下去。 她想有个人陪伴,也不要他做什么浪漫的事,只是平平静静的,就像永县的这些日子一样。 孤单跟寂寞差点就要淹没她的时候,杜九娘进来了,“可以走水路,路平去安排船了。” “是么?如此……有劳了!”怎生垂下头,轻声的说道。 有些人,她并不想再见面,可人家想见她,想摆布她,她也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了。 聂墨打发走了聂江跟聂兴,自己也是彻夜不眠。 他躺在怎生买来布置的极其软糯的竹床上,眼前晃动着怎生走之前被推的那个趔趄,湿淋淋的裙摆粘在她腿上,还有她的眼神…… 每每想起那一刻,他内心的小人就恨不能的捶胸顿足,哭天抢地。 偏他什么办法也没有。 一个人,发觉自己对抗的是一群权力巅峰的人的时候,就会知道自己有多么无力。 但是无力就要妥协吗? 不能。 除非死亡之后他没有办法,可只要活着,他很确定自己永远不会放弃希望。 死过一次的人,对活着有更多的敬畏。 怎生走水路并不顺畅。 一连几个月都没有一场雨,河道里头的水变浅了,船不能走。 这样一折腾,等他们到了京城的时候都已经快到了五月底。 路平的意思是直接进宫。 一路上怎生算是认住这个冷血冷肺的男人了,别看长了一张好脸,看人的时候能直接把人冷冻住,但是怎生还真不怕他。 有人说过一句话,真爱的第一个征兆,在男人是胆怯,在女人是胆大。 俞怎生目前就颇有点豪气冲天,谁也不怕。 虽然在杜九娘看来她这是顾头不顾腚。 “我累了,一步也挪不动了,先住到客栈。” “又不用贵人走路,贵人进宫也可以坐轿子。”杜九娘道。 怎生执意要住一晚客栈,都进了京城了,路平当然不同意,又不是途中,都到了家门口,你再住一晚旅馆,将来差旅费报销也不好报啊! 怎生看也不看路平,继续抿着唇僵持着。 “要么你们打晕我,将我送到宫里,要么就在客栈里头住一晚,明天早上进宫。”这次她绝对绝对不再继续妥协。 就是要让杜九娘跟路平知道,她俞怎生也是有脾气的。 有脾气的人才不能被人随便欺负,从前她就是太没用脾气了!杜九娘无法,若是将人打晕送到宫里,此次他们的任务考评绝对大打折扣,须知怎生并非罪人,而是太后娘娘的女儿,虽然不是老皇帝的血脉,可做人做到太后这个份儿上,也不怕是不是老皇帝的血脉了 ,反正老皇帝已经作古,而现在的皇帝跟将来的皇帝却都是太后的亲儿子。 杜九娘绝对不是个擅言谈的人,可还是一脸苦逼的说服了路平。 没办法,路平这种冷心肝,讲人情没用,讲道理更没用,只能讲清楚厉害关系。 好不容易路平才答应了,但是脸也黑如锅底。 怎生默默的在心里偷偷吐了一口气。 等进了客栈,安顿好了,她才继续对杜九娘说话,“劳烦你去给我买些东西,我月事来了。” 杜九娘表示恍然大悟。 她也是女人,女人每个月总有几天不顺心脾气暴躁,正是月事来临之前的那段时间。 她起身出门,过道里头碰见路平。路平虽然也有房间,但他并不信任杜九娘,或者说,他并没有将杜九娘当做真正的伙伴,对于此行的任务,他更加顺意自己独立完成。 第一百一十三章 端倪 “做什么?”路平拦住杜九娘问。 杜九娘笑了一下,对于一个不甚尊重女人的男人,她心里当然也没什么好感,不过是为了任务,但是现在是在京城,心情又不一样了,明日就能进宫交接,所以她心情极好,便生了一点戏弄他的心思。 “贵人身子不便,我去买些东西。” 路平果然皱眉,眉间沟壑能夹死蚊子,很明显以为怎生出什么幺蛾子。 怎生的身份说尊贵也尊贵,可说不尊贵也不尊贵,路平并不怕她。 虽然他的职位是龙虎卫的首领,可他的身世比之更强,他是大周唯一现存的戚国公路靖芝的嫡长子。 当今陛下当年能够荣登大宝,与戚国公当年的鼎力支持分不开。 所以太后跟陛下才将大内龙虎卫交由路平掌管,以示恩宠。 以路平的出身跟地位,还真有点看不上怎生。 事实上,路统领也没看上过别个女子,龙虎卫里头怀疑他是个断袖的人能从副统领排到扫地的仆从。 杜九娘说完话也没继续走,名义上,路平可是她的上司呢。 上司不发话,就擅自走掉实在是不尊重,这是一种找死的行径,杜九娘还没作到这个地步。 “需要买什么?我去。” 杜九娘心底的小恶魔简直要尖叫欢呼,不过她面上还是竭力保持着冷静,没有什么犹豫的说道,“买月事带,草木灰,干棉花……” 杜九娘说完就闭嘴,她没敢看路平的脸,这是个遗憾,但是路平的呼吸明显的加重了两成不止,显然,路统领也是明白什么是月事带的。 路平心中十万匹草泥马飞奔的践踏而去,他深吸一口气,平息了下心绪,“你……快去快回。” 杜九娘匆匆行了个礼告退,出了客栈脸上才喷出一声笑,叫你看不起女人,哼,别忘了自己也是女人生的! 路平一张好脸,凭白得了不少女子喜欢,杜九娘早深以为恨,单凭一张脸便稀罕一个人,这些女子是多么的愚蠢!尤其是路平根本看不起女人,所以喜欢他简直就是在犯贱。当然,以杜九娘的心性,她也是绝对不会稀罕聂墨这一款的——仗势欺人,将怎生弄进府里做通房丫头,偏还哄得她一心向着他,她当然对怎生有些恨铁不成钢,可更讨厌聂墨,所以先前背弃信义的时候 才一点愧疚也没有。 客栈并不隔音,路平跟杜九娘说话的时候就在怎生门外,怎生自然听了个正着,她听了自然更烦杜九娘了。 大庭广众之下说人隐私,这是一种无礼。就算听到的人不多也不行,尤其对方还是个男人。 依着她往日的脾气,定要好好说一顿杜九娘的,可当她站在门口的时候,转念一想,觉得路平知道这事也不错。 他们谈论的人不觉得丢脸,凭什么她一个无辜受害者要觉得羞臊?!又不是她的错。 所以她整了整神色,大摇大摆的拉开房门往外走。 路平仍旧斜靠在走廊里头。 怎生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假装他不存在一般无视的走了过去。 她虽然是“神气十足威风凛凛”,但也实在没敢忽视身后路平幽深的目光。 路平并不怕怎生逃跑,在其他地方或许还要费一番周折,可在京城,不管是禁军也好,侍卫营也好,都还在龙虎卫之下,他出门跺跺脚,都能冒出几个人来听使唤,可比孙悟空指挥土地公公们强一千倍。 怎生庆幸手里有钱,这钱是聂墨给的,那天走的时候她也没还他,仍旧还在她身上。 她找了客栈老板娘说话。 一刻钟后就袅袅婷婷的单手提着裙子上了楼。 路平竟然还保持刚才的姿势。 只不顾他抬起眼皮扫了一眼她另一只手里头的包袱。 怎生见状白了他一眼,然后抬步往房门走去。 不可否认的,她身段很美,人也漂亮,失去了婴儿肥之后,整个人都显得十分亮眼,眼睛又大又亮,睫毛很长,鼻子挺挺,红唇饱满,就算称不上是妩媚的绝色,可也绝对算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孩子。 原本太后就不丑,俞虹生就更不用说了,人称俞卫郎,那是因为其有卫玠的才貌的。 鬼使神差的,路平盯着怎生的腰看了一阵,直到她进了门,才动了一下身子,然后抬手摸了一下下巴。 俞怎生的身世,他很清楚。 这可是连他老子戚国公都不知道的密辛。 不过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这龙虎卫的首领呢? 说起来,连皇帝都不一定比他清楚更多呢。 男人开窍,不同于女人那么麻烦…… 路平觉得,自己怎么就突然有点稀罕女人了呢。 月事带……嘁! ** 怎生进了房,也没敢大喘气。 她怀里包袱里头有几件衣裳,但是这些只是掩护,真正的东西是衣服包住的一只牛皮袋,平日这牛皮袋可装水装酒,不过今日却装了满满一袋子鸡 血。 她月事早五六天就该来了,可一直没来。 说实话,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做。跟太后说实话不是不行,可能不能保证安安稳稳的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呢? 若是有聂墨在就好了。 这么狗血的身世……哎! 命运这东西,惯会出其不意,总是在你最志得意满的时候给你一个迎头痛击。 亲娘啊! 怎生刚把东西藏好,杜九娘回来了。 这第一日的月事总算是顺利的过去了。 明日,才是硬仗。 为了确保演戏全套,怎生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住到客栈里头,也比住在皇宫里头睡的安稳。 只是,她刚睡着就被吵醒了。 吓得她以为假装月事的事暴露了呢,一个机灵就从床上挺直了身子。 杜九娘一直在屋里,这次终于主动说话,告诉怎生,“是黎王爷来了。” “已经进了京,怎么就住到了客栈里头?”黎王爷的声音分明带着笑意,可怎生听了只觉得浑身发冷。 对于这个同母异父的哥哥,自始至终,她只有畏惧。 杜九娘在屋里差一点就冷笑出声,她已经能想象到路平的回答,“贵人死活要住在外头,不肯进宫。”对于路平来说,这样的回答不叫告状,叫实话实说。 可出乎人的意料,路平说道,“贵人身子不方便,恐莽撞进宫冲撞了宫里头的娘娘们,所以在此暂且修整一晚。” 此话一出,杜九娘惊讶不已,黎王爷比杜九娘还惊讶。 他双眼眯起来,眼角带了笑意的打量路平。 路平只随他看,说完就不肯再说了。 黎王便往怎生的房间迈了一步。 敲门的手还没抬起来,路平又说了一句,“贵人身子疲累,早已经歇下了。” 黎王背对路平,唇角的笑却掀了起来。 有意思,有意思极了。 路平说了这么多废话,面上虽然还是一派高冷,可心里如何,却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偏他觉得自己也有点不知道。 屋里的杜九娘跟怎生面面相觑。 然后,怎生就在杜九娘的眼皮子底下缓缓的躺下,这次她不仅盖好了被子,还放下了帐子。 男女七岁不同席。 怎生虽然没有说话,却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严格意义上说,杜九娘算不得黎王的人,所以她不会轻易的拆怎生的台。 “路统领一路风餐露宿也辛苦了,走吧,出去喝一杯……”黎王转身,依旧唇角含笑,好脾气的邀请道。 路平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怎生的房门,虽然看不到人,却仿佛也能看到一般。 他的举动自然落到了黎王的眼中。 黎王的笑意便更加深了,几乎要从心底往上翻。 “不用担心皇妹,京城之中,天子脚下,又有杜九娘照料,本王还是很放心的,路统领若是不放心,本王留两个人守着此处便是。” 路平没有说话,黎王便歪头对左右随从道,“好生守好了公主。” 路平跟着黎王走了,龙虎卫的人早已守候在客栈四周,他并不怕有人来抢人,再者,俞怎生的社会关系并不复杂,除了身世,身上也没踹什么秘宝,可以说这一路他们都很平安。 黎王却是在琢磨路平此人。 戚国公是皇上的人,但路平可不是戚国公。 自己虽然被封了皇太弟,可太后的态度依旧如同往日,不咸不淡,皇帝也没有多对自己另眼相待,反倒是仿佛跟大皇子斗气一般。 自己这个皇太弟明面上看着风光,背地里却风雨飘摇,一旦大皇子有了儿子……到时候真正能坐上那位子的不一定是谁呢。 路平的家世不低,怎生又不算真正的公主,虽然他现在对外称怎生为公主,可依照他对皇帝的了解,能封个郡主就不错了。 他本来想,用封怎生为公主示好太后的,可封了公主又怎么比得上给怎生找一户好人家更令太后高兴? 全京城也找不出第二家比戚国公府还好的勋贵世家来了。 最关键的是,路平很明显的看上了怎生,哈哈,这可真是瞌睡碰到了枕头。 他正愁着怎么交好路平,以便让他支持自己呢。 想到此处,他唇角的笑更大了,抬了酒杯让着路平,“来,喝酒。” 路平双手举杯回敬,一饮而尽。 黎王接着道,“这一路还顺利么?” “托太后娘娘的福泽,一路平安顺利。”路平不咸不淡的说道。“是呢,我这妹妹,旁的且不说,脾气是极好的,人也乖巧,自从有了她,我也在娘娘面前要退后几步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母女 路平眸光一闪,却是主动给黎王添了酒水,又举杯道,“属下敬王爷一杯。” 黎王爷哈哈大笑,“你可不是我属下。” 酒楼里头的你来我往,怎生完全不知情,事实上她也想象不出来。 只是自从黎王爷来了又走,她这觉便睡的有些不踏实。 勉强躺到半夜就实在躺不住了,索性坐起来,她一掀开帐子,杜九娘那头也睁开眼了。 “没事,你睡吧。”她想起自己装的月事,揉了下肚子,假装要上茅房。 也幸亏她不是囚犯,杜九娘便又躺倒了。 客栈里头到处掌着灯,也有人走动,怎生倒是不怎么怕。 她下了楼,刚要出门,旁边敞开的窗户里闪出一张人脸,是紫葡。 紫葡的房门无声无息的打开。 “你们还好吧?”看到熟人,怎生还是很开心的,拉着紫葡的手问道。 紫葡也使劲点头,“好,就是挂心你,先前你找不到的时候,我们差点就急死了。……哦,对了,不说废话,我都等了好久,差点以为今儿见不到你了,这里好多人手……” “要跟我说什么事?” “是,二爷叫我捎了信给你。还有,二爷把蓝葡送进宫了,蓝葡易容了,您等着她找你就行。” 怎生接过紫葡递过来的信,没看先问道,“聂府现在如何?二爷回来了吗?”紫葡脸上的神情变了一点,按照道理,她不算聂府的仆从,不过这么些日子,对聂府也算有一点感情,再加上这种风雨起伏的,确实令人心生萧瑟,“还不算要紧,只是陛下申斥了聂阁老,聂阁老上了折子 ,现在整日在家自省……”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送了什么东西给陛下,惹恼了陛下?”紫葡听到这里不自觉的就皱眉,脸上显出一种厌恶,“是府里的二公子从大爷的书房里头偷了东突人招供的东西,然后给了大夫人的娘家,李家将东西送到陛下面前,本是想得个好,没想到陛下生气极了, 李家见事不对,又把这东西推到了大爷头上……” 怎生扶额。 果然皇帝不能以常人之心度之。 明晃晃的证据都能不相信。 当初聂墨不同意直接把证据上交,她还觉得他小题大做呢。 这下可惨了。 “二爷没事吧?” “二爷没回来,可是一连派了好几拨人回来,对这些事也知道了个差不多。”也是没有什么好办法。 谁知道大爷会遇上个坑爹的儿子,以及一个坑姐夫的小舅子呢? 怎生吐了一口闷气。 垂头将聂墨的信打开。聂墨信中一点颓废的言语都没有,先是鼓励安抚她,然后又委婉的说道,太后娘娘乃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妇人,平日里受人尊重,叫她不要故意跟太后对着干,也不要使小性子,又说宫里安排了人,叫她安 心的在宫里等他。 除了这封信,还有一封却是俞父写给怎生的。 怎生这才知道为何俞母一直拿自己做亲女。当初太后生了她,不能养在宫中,俞虹生又去世,便将她托付给了俞父,恰逢当时俞母生的才三天的大女儿一场风寒夭折,俞父干脆就拿怎生替了自己已经夭折的大女儿,俞母当时还在月子里,精力不济 ,又加上家中事情纷杂,小叔子突然离世种种事情掺杂在一处,这才使得俞父成功的弄了一出狸猫换太子。 俞父信中最后说道,怎生的名字乃是太后亲自取的,后来有了弟弟,俞父便顺着怎生的名字给弟弟取了叫么生。 聂墨的信没叫她委屈难受,俞父的信却使得她红了眼。 聂墨愿意娶怎生为妻,是早在俞家刚出事的时候就送了信物为凭的。 当初俞家出事,聂墨在得知的第一时间就找了俞父,说会照顾怎生。俞父在信中也写了。 然而当时俞父并没有写了婚书,这第二次聂墨使人去问俞父有关怎生的身世,俞父见他心诚,才允了婚事。 “虽是太后亲女,却也是俞家女儿,要自重自爱,也要明辨是非,不可凄凄艾艾……” 看完了信,怎生的心砰砰乱跳,辞了紫葡就往外走。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又想了太后当初的话,本是想回房,也不乐意回了,干脆就去了茅房。 结果才从茅房出来就碰见了杜九娘,吓了她一跳。 杜九娘道,“你许久不归,我出来看看。” 怎生心中暗道幸亏自己果真来了这一趟,否则岂不是暴露了紫葡。 她无心跟杜九娘说话,点了点头就率先往楼上走。 路平跟黎王喝了一场,喝的眼睛都红了才散了,黎王回了王府,路平自然回了客栈。 他的房间在怎生的隔壁,门没关,就坐在房里换衣裳。怎生上楼来,一下子看了个正着,幸亏路平还穿了中衣,她心头又乱糟糟的,也没十分在意,便回了房。 怎生不在意,后头的杜九娘就更不在意了。 路平却飞快的穿好衣裳,出门喊住杜九娘,“你们……”是想问这么晚了刚才干什么去了。 杜九娘刚露出个讽刺的笑,路平一下子想到白天的事,连忙道,“天很晚了,你们快歇了去吧。”这一路二十来天,也就这一句算是温情脉脉。 杜九娘用鼻子喘了一口气,心下冷哼一声,随着怎生的步子进了房。 怎生已经躺了下来。 只是这一夜怎么也睡不着,天明起来的时候精神便有些不济。 杜九娘以为她是因为月事在身所以才如此的,也没有催促,等她洗漱好了,又叫了早膳用了方才启程。 这一磨蹭都到了辰时,奇怪的是路平期间一点催促也没有,脸色也还平常,算不得暗沉难看。 怎生没去关注他,杜九娘却长了个心眼。 自打进了京城,她就觉得路平有点不对劲。 说不出的一种怪异的感觉。 不过只要将怎生送进宫,她此行的任务就算完成了,管他呢! 宋太后身边的王嬷嬷亲自出来迎接。 路平本还有些吊儿郎当的,见了她老人家,立即板正了身子,很是一本正经的给王嬷嬷行了个礼。 王嬷嬷可不敢受,忙闪了一边,看了一眼马车,才又对路平道,“这一路有劳路统领了,贵人可还安好?” 怎生听出王嬷嬷的声音,伸手掀开车帘。 不料路平也伸出手,两个人的手碰了一下。 怎生忙缩了回去,路平只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的将车帘掀开,照顾着怎生跟杜九娘下了马车。 怎生对着王嬷嬷行了个福礼,王嬷嬷连路平的礼都不受,更何况是她,上前就将她拉住,“我的好姑娘,您可把娘娘急坏了。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吧?看这脸都瘦了!” 怎生垂了眸子,想起聂墨的嘱咐,也只好服软,“是怎生的不是,娘娘还好吗?” “好,就是思念贵人。”王嬷嬷笑着拉了她道,“娘娘自打知道贵人回来,这段日子天天念叨呢。”说着话就拉着怎生往宫轿跟前走。 路平轻声咳嗽了一声,王嬷嬷才想起他们来,笑着道,“看我,这年纪大了,好忘事,如此我就将贵人接走了,这一路有劳二位了。” 杜九娘躬身行礼,“不敢当。” 路平却抬手握拳在嘴边咳嗽了一下,脸上微微带了囧意道,“贵人身子不爽利,还是请太医看一下比较好。” 怎生站在宫轿旁,恨不能将这人剁吧剁吧喂狗。 王嬷嬷看着怎生的脸色,见她一脸不快,心道就算请御医也要回了宫,再禀报了太后才好。 寿安宫很快就到了。 怎生下了宫轿却没挪步,反而往后看了王嬷嬷一眼。 王嬷嬷不知情,便问,“贵人?” 怎生替自己鼓了鼓勇气,绽开一个微笑道,“嬷嬷,我前几日来了月事,是以才不爽利,并不是生病,嬷嬷不要跟娘娘说,我也不想为了这个看太医……”说罢就垂了头。 是嘛,女孩子家为了月事看太医是有点害臊,女人知道女人,王嬷嬷自然愿意少一事,笑道,“贵人想来是在外头没有歇息好,等见过了娘娘,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怎生点了点头,又抬起脸轻声道,“谢谢嬷嬷体谅。” 态度很是谦恭得体。 怎生说完,才率先往寿安宫进,然后就站在廊下等待太后娘娘宣召。 这规矩并不因为她是太后亲女而疏松一分,天底下敢于不经通传而扬长进太后宫门的好像也没几个人。 王嬷嬷进了正殿。 怎生则继续站着等待,等约么两刻钟之后,她才想起,或许这是太后对她的惩罚。 罚站。 若是自己的孩子将来离家出走,一顿好打都是轻的,罚站真不算重罚。 可现在自己的身子不行,胎儿太小,她闻到那鸡血的血腥味都几欲作呕,何况是这样长久的站着? 想到此处,她深吸一口气,提了一下裙子缓缓的跪了下去。 “虽是亲母女,可你不可依仗血脉亲缘便任性造次,要时时的尊敬,不能稍忘。”这是聂墨嘱咐的话。 殿内太后还在礼佛。 母女俩一个在里头跪着,一个在外头跪着,倒也看着得宜。王嬷嬷却急的不得了,若是这一遭处置不好,太后不高兴,那寿安宫人人都安宁不了,连带她也得不了好。 第一百一十五章 黎王 王嬷嬷捏紧了帕子干着急,却不敢催促太后。 好不容易等太后告一段落停止了诵经声,王嬷嬷也正好想到一个主意,“娘娘,贵人月事在身,年轻又轻,这一路也疲累不堪……” 果然见太后微微动容,抿了唇扶着她的手站了起来,开口责备道,“如此,怎不早些说?” 太后自然是没有错的,错的都是别人。 王嬷嬷就跪下请罪。 太后方才叹气道,“罢了,宣她进来吧。” 王嬷嬷出了殿,一下子就看到怎生跪在下头,急忙扶起她来,又小声道,“贵人怎么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倘若娘娘知道了……” “是我的一片孝心,若是娘娘知道了反倒心里不舒服,那就劳烦嬷嬷先不让娘娘知晓罢。”怎生也学着她的样子小声道。 只是近六月的天,日头足足,她这一跪,额头出了不少汗水,方才跪着,也不好拿了帕子擦汗,只由任由着汗水往下淌。 不过如此一来,脸色倒是红润了不少。 进了殿,殿内清凉,怎生的汗水便一下子收住了,她规规矩矩的重新跪好请罪。 “罢了,不是身子不舒坦,起来吧。”太后的语气也不是很好,仿佛还带了一点怨气。 两个人关系还不若怎生刚进宫的那几日好。 怎生也有点无力,她不是个擅长交际的人,要不在现代的时候也不会选择做程序猿了,话又说回来,这一年的时间里头,她想起现代的时候越来越少,反而将这古代的日子越过越清晰。 这真不是个好事。 她其实有点想回现代。 亲娘是太后,还不如是俞母呢。 起码她跟俞母相处起来自然又亲切,俞母把她当做亲闺女,她也乐意听俞母的话。 她对太后的感情,就像你家里跟父母过的好好地,突然来一个女人,说她才是你亲妈,还说当初不是自己乐意才把你生下来的—— 自从太后说了那些话,她近来的日子其实过的都有些个懵逼。 跟着聂墨的时候是不乐意去想,可进了宫就无可避免的要想来想去。 太后说完那句起来就微微阖眼不再言语。 怎生便抬头打量了她一眼。 见太后仿佛瘦了一些,原本艳丽无双的容颜多了几许憔悴,这么一看,怎生的愧疚也多了几分,她轻声说道,“娘娘,怎生知错了,愿意领罚。”语气十分真诚,没有一点怨忧。 太后倒是不曾料到她能这么快服软,有几分讶异,目光落到怎生的脸上。 差不多两个月不见,她仿佛又长开了些,眉眼虽然依旧稚嫩,却显出属于少女的娇美跟玲珑,想来那聂墨定是疼宠着她的,只是那聂墨是只稀罕她这个人,还是看中了她的真实身世就不好说了。 太后想到这里便有些生气。 跟自己的亲娘置气生病,却又跟个男人跑了,这胆子也大,性子也执拗,是该好好教教规矩。 “既是你自己知错,那就去抄一百遍女戒。” 怎生抬眼又看了一眼太后,而后垂首恭敬称“是”。 这样的亲母女关系,却是教她怎么都亲近不起来。 “贵人还住了东暖阁,近日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东暖阁凉爽宜人……”王嬷嬷亲自领她出门。 “嗯,有劳嬷嬷。”怎生轻声道。 东暖阁里头伺候的宫女换了一茬。 怎生不知道蓝葡在不在里头,她扫了一眼,发现打头的四个自己都全然不认识。 宫女们上前拜见。 宫女们以香命名,几个人分别是竹香、木香、松香、丁香,后头的那些小宫女们连报上姓名的资历都没有,只是上前拜见了一番。 怎生点了点头,叫大家起来。 王嬷嬷训斥了一番。 怎生等她训完话,才道,“娘娘那里离不得嬷嬷,我就不虚留您了。” 王嬷嬷躬身道,“贵人但有吩咐,尽管打发人去前头传唤老奴。” 怎生咬了下唇,这次进宫绝对不会像上次那么容易出去了,宫里的人自然要相处好了,也不能跟从前一样事事不走心了。 她站起身,将王嬷嬷送到门口。 王嬷嬷受宠若惊,一个劲的道,“贵人留步,您多歇一歇……” 等王嬷嬷走了,打头的两个宫女上前,怎生认出她们是叫竹香木香的两个宫女,落落大方的让她们帮着换了外衣。 松香过来禀报,“贵人,香汤准备好了。” “嗯,我自己去,你们不必跟来了。”她缓缓的吩咐道。 竹香忙道,“贵人金枝玉叶,还是让奴婢们来伺候。” 怎生不说话,只默默的看着她。 这一招还是聂墨教的。 “你不打算跟人讲道理的时候用。” 她从前不知道自己竟然也能混到有不跟人讲理的一天。 没法靠聂墨的时候,她就要学着靠自己。 真正要靠自己的时候,才知道有多难,所以不讲道理神马的,不讲就不讲。 宫里也不是个论理的地方。 论理,她就该活在现代,吸着PM2.5或者PM10,宅在电脑跟前跟一个个字码儿相亲相爱。 不想了,也不能想,在现代的生活越来越像一场繁华的梦境。 宫女们终于在她无言的对抗中败下阵来。 至于她们心里怎么想的,怎生无暇去考虑。 “我的东西就这一只包袱,你们不要动。”她轻声的吩咐道。 几个宫女这次终于齐齐的应“是”,少了先前的几分迟疑。“有些时候,你坚持己见,别人就能败下阵来,你稍露出退缩的样子,别人就能更进一步,鲸吞蚕食……作为上位者,不妨在下人面前表明态度,这样才不会轻易的被人欺住。”聂墨从前教她,她都左耳进右 耳朵出,这次千里迢迢的写了信教导她,她反而一下子都记在了心里。 吃一堑长一智。 沐浴完了,整理好了自己,处理了“证据”,她钻进帐子里头歇息。然后在帐子里头翻了翻自己的东西,见做的几个标记还在,知道这是没人动过,松了一口气,月事在宫里不好隐藏,幸而她只是让人知道,并不一定要装个全程,等明日就可以令它没有了,反正也没有人 去问杜九娘,问路平就更不可能了。 她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然后起身,洗净了双手,开始完成太后的命令——抄女戒。 抄了约么半个时辰,刚放下笔准备活动活动,就听到外头传来一声轻笑。 “是谁在外头?” 丁香躬身进来请罪。 “刚才发生了何事?” “回贵人的话,是奴婢听说黎王爷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哦,你起来吧。……没事了,下去吧。” 她转了转手腕,刚要提笔继续书写,就听松香在外头禀报,“贵人,娘娘请贵人过去。” 怎生的手一抖,一滴墨落在刚铺好的纸上。 正殿里头,黎王正在奉承了太后说话,“母后今日容光焕发,果然来了妹妹就是不一样,到底是女孩儿贴心……” 怎生等着殿外听宣,正好听见黎王这话。 若是以往,她说不定也认为自己多么好呢,可经历了这么多事,她的心已经颇有点儿水波不兴,此时听了黎王奉承太后顺便夸赞自己之语,不仅全然无感动,还略带了一点反感。 可惜这反感也没多么惊天动地,她今日再次踏入这正殿,依旧端正了态度,恭顺的跪了下去,“怎生叩见太后娘娘,叩见王爷。” 黎王爷匆忙站了起来,伸手虚扶,“妹妹快快请起。”又转头看向太后,求救似得,“母后,你看妹妹这……” 有黎王缓和气氛,比之王嬷嬷等人又强了百倍,太后此时也有台阶下,“你们是亲兄妹,原也不用这等客气,只是你妹妹养在民间,性子柔和,以后哀家老了,还要你这兄长多加照看……” 黎王忙道,“看母后说的,可真吓着儿子了,妹妹有陛下跟母后照料,儿子是个不中用的……” “他……?”太后显然不想多说皇帝,口气并不算好,“陛下日夜操劳国事,后宫这等小事怎可烦难到他?说起来,你也该娶个正妃,绵延子嗣方是正事。” 黎王咽了一口唾沫,这怎么又扯到他娶正妃的事儿上去了,想拉着怎生说几句轻松话,一扭头却见她正垂首立在一旁,安静的一言不发,只露出一截白嫩的颈项,像一只美丽动人的仙鹤一样养眼。 黎王从前没有正妃,现在也不想立即就娶。 他有很多想法,但是都不能跟太后说,皇帝就更不能了。 现在就算能娶个王妃,也不外是那几家忠心自己的,真正忠于皇帝的世家勋贵是肯定不会在这当口嫁女儿给自己的。 若是荣登大宝又不一样。 故此,黎王很不乐意现在就找。 反正他身边也不缺女人侍奉。 想到这里,他眉眼一挑,“儿子这里且不着急,娶了正妃,岂不是要被人管头管脑,处处受制,却是妹妹年纪不小了,母后要好生给妹妹挑一挑人家。” 怎生一下子瞪大了眼,对黎王的厌恶又上了一层,明明知道她已经跟聂墨好了,还这样挑拨! 她委屈的看着太后,孰料黎王竟然看着她笑了,“妹妹可是有心上人了?” 怎生噎了一下,谁知不道谁啊,说这样的话,真叫人难受。 太后也看着怎生。 怎生咬了唇不做声。殿内气氛一时紧张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心思 黎王终是没有逼迫太甚,反而对太后说道,“妹妹肯定是害羞了,呵呵。我做梦都盼着有个妹妹跟我撒娇,可不愿意就惹了妹妹难受,免得以后都不肯理会我了。” 太后也道,“以后相处的多了,就好了。你娶了正妃,让你妹妹有了嫂子,我们娘几个说笑才是正经。” 黎王作一副落荒而逃状匆匆告退了。 怎生在心里琢磨一番,觉得这是一个表白的机会,否则,若真任由黎王说的那样,太后真的给她找了人家,把她嫁了,她好不了,聂墨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何况她肚子里说不定已经有了一个小的…… 想到这里,她再次跪了下去。 有了刚才黎王的那一层,此刻太后说话,便多了几分温和,“起来说话吧。” “是。”怎生不敢大意,对太后,她的孺慕之情远远比不上畏惧之意。 但是她也不能因此就跟太后赌气,表现的冷淡抵触。 这也是聂墨一再强调的,叫她不要使性子,就怕她执拗起来,不撞南墙不回头。 太后见她起身后,规规矩矩的站在底下,不禁一阵气闷,却仍旧是拍了拍身边的坐榻道,“过来坐。” 怎生上前,斜签着身子坐了一个边,琢磨着如何开口才能不至于叫太后太过反感。 “娘娘,我不想嫁给别人……” 一个“别”字,那就是说明确有心上人了。 太后不傻,一下子就明白了怎生的言外之意。 只是她也有自己的考量。 “哀家已经放过了聂家,但是聂氏不得人心,陛下那里也厌恶至极,你心里也该明白,什么人能亲近,什么人要远着。” 怎生想说,她嫁人又不是嫁的家世,再说她跟聂墨有手有脚,就算不靠了聂家也能粗茶淡饭的养活自己……,可这些话,若是真说出来,太后定然又要以为自己是不听劝诫。 是以她虽然脸上不开心,却没有再说旁的话,而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太后倒是对她这份乖巧还算满意,顿了顿道,“你的身世陛下悉知,今儿你也看了,你二哥黎王也是个好说话的。陛下被聂家气得病倒,这两日好不容易缓和了些,等再过几日,让陛下认了你,你也好结交 些贵女闺秀,将来出阁也不怕闷了。” 怎生畏惧太后跟黎王,也畏惧皇帝,听了太后这么说,只有点头的份。 说起来,其实是她自己畏惧这样的人际交往,自觉地就将自个儿跟这等贵族人家划开道,她虽然不自卑,却也对寻常的贵族之家的小姐们喜爱不起来。 从前的秦羽灵,聂笙,还有聂润的大夫人,这些人都是名门闺秀。 可是她们的三观不同,与其跟她们来往,都不如跟聂墨说说话呢,起码聂墨能理解她。 她在庄子上怎么折腾,聂墨都没有一句反对,也不曾怪过她一言半语。 聂墨要是自己的亲娘就好了! 怎生想到这里,才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又策马奔腾了,连忙牢牢拉住那匹马的缰绳,这才没想到更过分的事情上去。 王嬷嬷提了食盒过来,“小厨房新做了两种枣泥点心……” 打开食盒,果然枣香四溢,不管怎样,看见吃的还是很开心的,太后见怎生的眼睛已经快要粘在那枣泥点心上了,忍不住喷笑,指着王嬷嬷,“放到她面前。哀家可不爱这个。”怎生道了谢,伸手拿起筷子,一连吃了四五块,又喝了半碗茶,脸上气色都好了不少,胆子也大了些,对太后道,“娘娘也尝尝吧,这个真的很好吃。”她是想跟太后处好关系的,只是无从下手,现在有了 点心做借口,便也试试。太后见她眉开眼笑的,心里舒坦了些,觉得怎生到底也是没狠吃过什么苦的,一碟子点心就哄得她笑了,心道,也还罢了,心思单纯总比心思沉郁要好,“你爱吃,以后什么时候想吃了,就让她们做了上来 ,吃些新鲜的。” 怎生点了点头,这一会儿功夫,已经又捡起一块来吃了下肚子。 宫里头的东西都是小巧玲珑,她吃了这些也才四五分饱,倒是把馋虫勾搭了起来。 看着最后一块,抿了唇,使劲的憋着不叫口水流出来。 太后哑然失笑,却也没纵着她,而是拿起筷子,“就这么好吃?哀家也尝尝。”把剩下的唯一的一块吃了。 怎生没了指望,见太后肯赏光,也不是太难受,而是一个劲的问,“是不是很好吃?” 母女俩的关系总算因为这一碟子点心有了一点进展。 王嬷嬷庆幸不已。 若是换了寿安宫里的任何一个大宫女,都能比怎生要会讨好太后。 她算是看出来了,不是这个小贵人不想讨好太后,而是她不知道如何做。 不管怎么样,有这份心就好办,她做为太后的心腹,自然是想法子让太后开心,只要贵人肯配合,那她帮一把又何妨呢?! 这宫里,了解宋太后的人,打头的要数王嬷嬷。 宋太后这样的脾气性格,向来都是被人捧着的,连带当初的俞虹生,也是一心一意的捧着惯着。 宋太后自然也十分任性。十多年前若非是她乐意,以她当日的地位声势,纵然俞虹生有心,也是不敢一亲芳泽的。 俞虹生死了之后,宋太后沉寂了一段时间,然后就开始跟皇帝闹别扭,一闹就是十多年,母子亲情几乎闹的荡然无存,堪堪只维持了个表面的平静。 太后这样的脾性,若是不首先低头讨好,那谁跟她相处,也脱不了是皇帝那般的情景。 可太后跟皇帝不好,底下人自然也讨不了好处,这些年,一旦太后有什么不好,或是生病,或是中暑,皇帝必定拿太后身边的人开刀,这可不是什么孝顺,而是借机发泄。 到了怎生这里,王嬷嬷实在不愿意怎生走皇帝的老路,不管怎样,这都是亲母女,关系弄僵了,她们这些伺候的人又能有什么好? 所以王嬷嬷决定找到机会就提点提点怎生。 接下来的两日,怎生跟太后相处虽然没再有进展,却也没有后退,怎生除了给太后请安,抄女戒,并不乱走,都是规规矩矩的在东暖阁里头。 只是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有孕的缘故,她只觉得心里也跟着浮躁了起来。 宫里宫外的情况一概不知,等了好几日,也没见蓝葡主动出现…… 六月初三一大早,怎生刚睡醒就听外头有说话声,竹香进来伺候,便问道,“外头是怎么了?”竹香跟怎生相处了两日,知道她不是个难伺候的,也略略放松了精神,“回贵人的话,大后日六月六是翻经节,陛下宫中要晒龙袍,后宫之中的各位娘娘们也要晒衣裳,晒书本,俗话说晒衣衣不蛀,曝书书 不蠹……” 怎生点头,“太后娘娘也要晒衣裳么?” “嗯,王嬷嬷叫了宫人们把要晒的东西先抬出来……” “如此,我也去看看能不能帮什么忙吧。” 竹香自是一千个愿意,侍奉着怎生吃了早膳去见太后。 太后正在染指甲,用的是宫里的石榴花,红艳艳的,一抬手,十根指头修长美丽。 怎生直觉眼前一亮,忍不住赞了一句,“娘娘的手真漂亮。”她语气诚恳,不带一丝谄媚,太后就笑了,“你喜欢,叫她们帮你染。” “还是不要了,我的手指头短……”伸出手来,却是一双小手,且指甲也没有太后的那种圆润好看,虽然不难看,却实在比不得太后的。 太后又笑了。 怎生在她跟前,两人如常的相处,她很容易就想起俞虹生来。 俞虹生的手也不大。 手指甚至不如宋太后的修长。 俞虹生也不知道从哪里听了个不着调的偏方,说是揪耳朵能使手长长,便养了个揪耳朵的习惯,到最后,手没长一分,耳朵却仿佛被拉长了不少,为此宋太后没少笑话他。 他不以为意,照揪不误,后来发展到有事无事就爱捏耳垂的地步。 宋太后还曾笑言,照他这个捏法,扎耳洞都不怕疼了,把耳垂都捏薄了。 俞虹生作为一个大才子,在宋太后面前却十足的一个毛头小子,理智全无,他的很多习惯,很多事情都是跟宋太后有关。 若不是有这样的深情,这样的纵容,宋太后也不至于会这么多年跟是皇帝的亲儿子别扭着。 怎生不仅是长得像俞虹生,很多小习惯更是像了个十足,宋太后每每发现一点,都要动容不已。 就像那个已经去世多年的人,还活在自己身边一样。 她思念俞虹生,见不得任何人对他不恭敬,尤其是他们的女儿怎生。 是以当初见怎生逃跑,她才将话说的那般恶毒,她以为怎生厌恶自己的出身。 这就好比骂人的时候说的那句当初你爹怎么没把你射墙上一般。 从最初的成形的胚胎之际否定一个人,尤其是这种话还是自家亲娘说出来的,这种打击可想而知。 现在太后有心弥补,怎生有心讨好,两下合宜。 “娘娘要晒衣服,不如我也来帮忙吧?” “也好,不过你只看着她们即可。” 王嬷嬷拍手道好,“如此甚好,老奴正发愁没个帮手,自个儿又实在分 身乏术,忙起来恨不能将自家劈作两半的用着……” “我帮不了大忙,嬷嬷有活尽管叫我来做。”怎生站起来笑道。 “那老奴可就不客气了。”王嬷嬷恭敬的回礼。太后见她们如此便也微微一笑。 第一百一十七章 蓝莹 连着两日怎生便在中午的时候帮着晾晒衣物跟太后的经书。 其余时间则依旧在东暖阁里头抄女戒,丝毫没有因为给太后做活而少抄一遍。 等到六月初六这日,终于抄够了一百遍,松香帮了怎生揉手腕,竹香忍不住道,“贵人,太后娘娘并未规定了抄完的时间,您何苦这样着急?” 怎生抽回手,将手边的女戒整理好,没有回答竹香的话,而是说道,“好了,跟我一起去见太后娘娘吧。” 寿安宫很大,东暖阁离正殿比较远,怎生带着竹香几个刚转过回廊,就被一个冒失的宫女撞了上来,她下意识的护着肚子一躲,手里的女戒一下子散落在地上。 那小宫女抬头看了一眼,见怎生穿戴不俗,后头还跟着伺候的宫女,立即跪下拼命的磕头赔罪,怎生还没来得及阻止,她那额头很快就咣咣磕青了。 竹香几个则帮着捡拾散落在地上的纸张。 怎生反应过来连忙阻止,“快别磕头了,没撞着人,不用如此。从前也没见过你,你是哪个宫里的?”小宫女眼泪这会儿都涌出来了,“回贵人的话,奴婢是寿安宫小厨房的,今儿皇后娘娘带了贤妃娘娘过来给太后娘娘请安,奴婢奉命送了些糕点,得了皇后娘娘的赏钱,心里欢喜又着急回去,这才冒失了, 冲撞了贵人。”巴拉巴拉把话说了个齐全。 “没事,就是真撞了也不打紧,你快起来吧,你认得我?”她总觉得这小宫女眼熟,却又着实的不曾见过,便多说了几句。 “嗯,嬷嬷们教导了,奴婢等都是认得贵人的。” 怎生虽然不知道太后是如何平安产下自己的,可她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根本见不得光。 寿安宫里头的宫人大概除了王嬷嬷,其余人对自己都一知半解。 说实在的,她对自己今时今日的处境也同样一知半解。 但是即便太后跟黎王都认了她,她也没有高人一等的自觉。 是以,她亲自扶起那小宫女,“你快回去吧,我不打紧的。” 那小宫女谢了又谢,辞了她就往前头走。不料走了两步就捂着额头摇摇晃晃的要倒。 怎生刚才听说皇后贤妃都在太后那里,本能的就想回避,此时看见小宫女又不大好的样子,立即上前,“你没事吧?……先去我那里歇歇,竹香,咱们有消肿化瘀的药膏么?” 竹香简直懵圈,不是要去见太后娘娘?这为了一个宫女就不去了,这也太儿戏了吧? 但怎生已经扶着那小宫女往东暖阁走开了,竹香只好跟上,她身后的松香却仿佛明白过来,悄声道,“皇后娘娘……” 竹香恍然大悟,明白了,贵人这是不想见皇后。 怎生确实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身份见皇后。 但更关键的是刚才那小宫女捏了下她的手。 进了东暖阁,她便打发了竹香去找药,松香预备清水等等…… 紫葡当初说蓝葡已经进了宫,可这都好几日了,也没见有人来跟她相认,她想确定一下这小宫女是谁。 等没了旁人,怎生便直勾勾的盯着那小宫女瞧。 只见她双眼含笑,精神极好,分明刚才那般恍惚是假装的。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蓝莹。寿安宫的许太监是奴婢的表叔父。” 蓝莹这样一说,怎生便笑了。 聂墨曾经告诉过她,许太监被余承安收买了,但是许太监也不可能做什么危害太后的事,顶多是在宫里有机会的时候多照料下余记的生意。 有鉴于此,她二次进宫的时候,也没有冒冒失失的去找许太监。 竹香拿了药膏过来。 蓝莹起身道谢,怎生抓紧了机会问她,“你叫蓝莹,是樱花的樱,还是英气的英?” “回贵人,是像葡萄一样晶莹的莹。” 怎生大笑,“葡萄可没有蓝色的。” 蓝莹也跟着笑,“是,奴婢见过红葡萄,紫葡萄,青葡萄,就是没见过蓝葡萄呢。” “哎呦,别说了,说起葡萄,我都馋了。” 松香见怎生笑的开怀,开口道,“再有个把月,贵人就能吃上今年的葡萄了。” “那敢情好,今年咱们一起酿葡萄酒……” 蓝莹接了药膏笑盈盈的告退,怎生打发了松香,“你陪着她回去,免得有人看见了,再找她的不是,今儿也是巧了。嗯,顺道从小厨房带些好吃的回来!” 众人都被她这最后一句逗笑了,遂不在意她派了大宫女陪同这小宫女回小厨房的事情。 等松香跟蓝莹走了,怎生叫了竹香,“你使人看着些正殿,等皇后娘娘走了,我再过去。” 竹香道“是”。 皇后娘娘着意过来,自然是有事商量。 也不是旁的,乃是皇帝托付了皇后给黎王爷选一门好亲。 太后还在,皇后当然不敢擅专,列了足足十来张京中名门闺秀的单子,又约了贤妃一起过来见太后。 宫里没有谁是真傻,偶尔有那么一个半个也早死早超生了。 皇后走了,太后的脸色并不十分欢愉。 王嬷嬷见状就道,“皇后娘娘仁孝,照理这事儿是该皇后娘娘操心,您只把把关,也免得劳累。” 太后摆了下手,扶着王嬷嬷的手坐到临窗的软塌上,“罢了,哀家也不乐意操这份闲心,他自己都不着急。”这说的是黎王。 对于次子的心思,太后自然是知晓一二;皇帝跟皇后的心思,她也能把握个五六分。 无非是皇帝觉得自己不能生了,想让黎王生了好过继而已。 皇后自然夫唱妇随,小叔子当皇帝跟嗣子当皇帝那肯定对她这个皇后来说是不一样的。 这些事她这个太后都不想管了。 两个儿子都是儿子,手心手背,就算她不怎么喜欢皇帝,可也没有偏帮着小儿子坑大儿子的道理,反之亦然,她也不想帮着大儿子逼迫小儿子。 “怎生是不是该过来了?”太后喝了一盅茶问道。 游廊里头的事自然没有瞒过王嬷嬷,她刚说了几句,就听外头宫女禀报,“贵人求见。” 太后的唇角便露出一个笑。 怎生见太后问第一句话就是,“那小丫头没撞着你吧?”便晓得早上的事太后已经知道了。 “没事,她走的不快,只是低着头没有看路而已。我好奇她送了什么点心给您,她便回去送了一碟子给我,嗯,味道好极了,是该赏,所以我就赏了她一两银子。” 太后大笑,指着怎生道,“你呀!这撞人还撞出有赏来了。” 怎生笑着解释,“不是为了她撞人才赏她,是为了点心好吃。” 这样老实话太后足有十多年没有听过,很是高兴了一番,也没有为难小厨房的蓝莹,只是对怎生说,“你既然已经赏了她了,哀家若是再罚她,岂不是落了你的面子,这次就暂且饶了她。” 怎生忙道,“娘娘心慈,怪不得宫里人都乐意在寿安宫当差呢。”小小的拍了一记太后的马屁。 不过既然太后已经知道了,这以后的几日,怎生便不客气的叫了蓝莹到东暖阁,不是要这种点心,便是想出一个花样,如是几日,蓝莹便跟东暖阁的众人相熟了起来。 寿安宫的许太监给自己的表侄女捎点东西,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宫规虽说是规定不得私相授受,可宫里又怎么会没有传递消息跟物件儿的? 不说别的,每年宫里少的那些奇珍异宝,就有不少是太监们偷盗了出去典当了。 聂墨一日也未曾闲着,他不仅调查了许多有关俞虹生的事情,还偷偷去了诸州,见了尚在流放的俞父。 怎生这才知道了有关生父的许多事情。 俞虹生编纂的《大周治域》,里头包括了大周边界的勘察,历朝历代的变迁,这本书既有地理,也有历史,各地的变革,从古至今的变化等等,是一本比较完善的地理历史记实书。只这一本书,就足以使得俞虹生名垂青史。有些地方记载,不亲自去,根本无法找到正确答案,俞虹生便是这样,不辞辛苦,跋山涉水,跑遍了大周的山山水水,他不是诗人,也不是词人,却是一个对国 家有贡献的人。 他的死亡,被世人称之为天妒英才。 死亡的原因聂墨没有查到,但是去世的确切日子却从俞父那里知道了。 十七年前的六月十六日。 那一日,恰是怎生出生的日子。 “其时,先生早已染上疟疾,据叔父形容他身形消瘦,虚弱疲惫,去时脸带微笑,并无剧痛。”聂墨在信中写到。 聂墨既说了俞虹生染上疟疾,又说死因不知,那肯定是他觉得俞虹生的死亡另有原因。 这个原因聂墨查不出来,可怎生结合太后当初的那繁华却觉得应该跟自己有关。 太后生女,能不能瞒住皇帝?当然不能。但是皇帝竟然能忍了下来,这其中肯定有不为人所知的内情。 或许真的像太后所说,俞虹生用自己生命,换了她的出生。 怎生几乎是本能的想逃避这个结论。 可越是不想,越是不住的想。 她夜里辗转难眠,白天也没多少精神,幸而太后那里不知道为何好像也忙着些什么,她每日只请了安就回东暖阁。在这期间,她总觉得好像有事要找聂墨商量,但总也想不起来说什么事,直到六月十五,离她的生辰只有一日了,她才豁然开朗——妈呀,她怀孕了,她还没成亲! 第一百一十八章 求婚 蓝葡,不,蓝莹被怎生抓小鸡似得拉到东暖阁,两个人关了房门,还躲在柜子里头。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哪怕跑出去再不回来呢,这封信也一定要亲手交到聂墨手里。” “贵人……” “你听我说,二爷让你进宫就是照应我的,你也看见了,我好的很,你出去也没事,只要让宫里的人找不到你就是。” “贵人……” “你怎么这么死脑筋!你不用……唔……” “贵人,二爷偷偷回来了,说今夜在宝章阁等您呐。”蓝莹终于忍不住出手。 怎生眼睑往下抖动,用眼光示意她“把你手拿开啊!”,蓝莹这才笑嘻嘻的松开手。 怎生气哼哼的敲了她一下,“死丫头,怎么不早说。” “二爷回来的事,我也是今天刚知道的,听聂江说,聂府里头的人都不知道呢。” “那你可别乱说啊!”怎生立即替聂墨担上心了。这偷偷跑回来,被人看到可是要倒霉的。 “贵人你有什么事要对二爷说?”蓝莹捂着脑门轻声问道。 “你小孩子家,大人的事不懂。” 蓝莹偷偷笑,拿着那一大摞信纸请示,“那这信?” “哦,我交给他就行了。”怎生整了整发红的脸色,淡定的将信从蓝莹手里拿了回来。 蓝莹比怎生有用处多了,到了晚上,她就顶替了怎生躺在帐子里头,而怎生则穿了一身灰不拉几的小太监服饰躲躲闪闪的去了宝章阁。 宫里没有皇子,太后的寿安宫又跟皇帝的后宫泾渭分明,所以宫里入夜倒是比怎生想象中的要安静的多,也没有那么多的陷害啊杀人越货啊之类的。 怎生刚到了宝章阁门前,就发现了一个守门的大太监打哈欠伸懒腰,把她吓了个半死。 然后?然后她就不担心了。上前奔了两步才想到自己的肚子,连忙慢下来,只是也不是平日的慢,还是走的飞快。 若是此时有人在看,就能看见俩太监抱在一起啦! 哎呦,我的妈妈呀! 大太监打横儿把小太监抱进宝章阁喽! 圆圆的月亮都忍不住羞红了脸,把旁边的一朵云拉过来遮住自己的胖身子。 “我好不容易回来一回,可不是赚你一缸子眼泪的……看,我还给你带了东西,这是最南边那里的珍珠……”他吃力的从怀里掏出一只精致的小盒子。 怎生,“我不要。”搂紧了他的脖子哼哼。聂墨咬牙,“我亲自去采的海蚌,弄了两船才挑出这么些!”他可不是那种做了好事不往外说的人。他就说,就要让怎生心疼,这样她要是还敢变心,他非咬死她不可。他不仅说,还要夸大了往外说,就要 她记得他的好。他聂墨可从来不是那种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人。怎生可不懂他的弯弯绕绕,一下子就被他忽悠住了,也怪她从来不曾对他产生任何防备。一听聂墨为了这串珍珠这么用心,她先不好意思了,坐直了身子伸手接过来,打开盒子,就见里头一串珍珠项链, 还有两只手链,并两个耳环,都是一般大小,粉红色泽,莹润有光,十分漂亮。 “强迫症患者应该很喜欢。”她流着口水道。 聂墨皱眉,“你说什么?” “我很喜欢!谢谢你!”歪头吧唧亲了他一下。 聂墨伸手抚摸着她的腰,心道,“一下可不够。”不过表面上还是装的十分冷静。索吻这种事,他是绝对绝对不会直接表明的,太伤害男人的面子了。 怎生则烦恼着怎么开口,她嗫嚅着在他耳边低低的说话,“我小日子二十多天没来了。” 聂墨还以为她刚才要亲他,是以心里美滋滋的等着,结果听到怎生的话,好半响都没反应过来。 怎生伸出小爪子拍了拍他的脸,才把他拍醒了。 聂墨的手不自觉的就落到她的肚子上。 这里头有他们俩的崽子了啊…… “那你进宫的时候?” “我跟客栈的老板娘要了一袋子鸡血……,嘿嘿,我聪明吧?” “聪明,太聪明了!”聂墨忍不住狠狠的抱了她一下,然后想到她的肚子又立即松开手,还安抚似得摸了两把。 他跟她一样,都是还不大习惯给人家当爹娘。 “你喜欢不?”她仰着脸看他,虽然话像是随意的就说出口,可眼睛却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 “当然喜欢。”聂墨一刻也没有犹豫。 “那你怎么这么严肃?” “你是没见过我爹,我爹在我面前就这样!”他一想到在孩子面前,就不敢再对怎生动手动脚了…… 给人家当爹,也不容易啊! 生了这一个,就不生了。 “我会尽快想办法的,成了亲,咱们俩就出去住去,等你生了孩子过上一年半载的回来,也没有人说闲话了。”他主要是为了孩子考虑,总归没有成亲就怀孕,对孩子不好。 怎生点了点头,钻在他怀里感叹,“我想你了。”她喜欢有责任感的男人。 可同时也想到自己的亲生父亲,若是他活着,一定也是个好爹的吧?! 聂墨这次进宫本是想安抚怎生一二,没想到自己先受了一惊。 搂着怎生默默无言的——压惊。 两个人,一个怀念,一个压惊,倒也相安无事。 聂墨这次回来,看望怎生是其一,其二则是逼迫聂阁老拿定主意,其三,就是面见大皇子。 他要跟大皇子谈谈人生…… 他对起兵造反不感兴趣,可他更不希望黎王上位,所以现在大皇子就是他的希望了。 夜里风凉,怎生动了一下,依旧紧紧的贴着聂墨。 窗外的月光忽亮忽暗,此刻唯有聂墨的心跳坚实有力。 怎生忍不住又动了一下,然后就听见聂墨痛苦的呻 吟了一声。 怎生被他紧紧的抱着,再听见这声音着实的令人脸红耳热。 聂墨恨不能将她勒进自己骨肉之中的架势,热烈的鼻息就喷在她的脸旁。 怎生的脑袋一动,聂墨就找准了她的唇一口咬住,大手掩耳盗铃的捂在她的肚子上。 一个长长的热吻,彻底让怎生软在他怀里,只剩下喘息的份儿。 聂墨也不敢干别的,纵然来时曾想过,可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如今他也是要当爹的人了,不能让儿子鄙视自己跟个色狼一样啊! 只好一下一下的顺着她的背说话。 “我听说明日太后娘娘召见京中内外命妇,你的事情我已经跟父母说了……” 怎生一下子直起身子。聂墨知她担心,连忙道,“别怕,他们没说旁的。”聂墨当然不会对二老说他跟怎生感情深厚之类的话,而是摆明现状,聂家现在风雨飘摇,明显招了黎王怨恨,如果黎王真的上位,聂墨娶了怎生,有太后 庇护说不定黎王会放聂家一马。 就是黎王不上位,大皇子做了皇帝,怎生是他的亲姑姑,聂家也不会太倒霉。 何况,怎生先前在聂府待了一段时间,聂府令她为奴,本就得罪了太后,若是此时顺水推舟向太后提亲,没准太后觉得脸面上好看,就允了呢。 “他们……不嫌弃我么?”怎生有点自卑的问。聂墨捏了下她的脸,“你怎么这么想?小心孩子听见了伤心,聂家虽然号称百年大族,可上去几代还曾是人家家里的佃农呢,连那庄子上的庄头都不如。你又聪明,又漂亮,心地善良,还对我有救命之恩, 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真的啊?”她轻轻的问,总觉得自己没这么好啊,也是怀孕后患得患失的缘故。 “要不要我发个誓?” “那你发个吧。” 聂墨:…… “黄天在上,后土在下,我聂璟允此生若有一日辜负俞怎生,叫我遭天打雷劈,魂飞魄散,不得好死。”他果真跪下,肃容举手发誓。 怎生见他跪了,自己也慌忙跪下,学他的样子,“黄天在上,后土在下,我俞怎生也一样。” 聂墨:你也太没诚意了。 怎生:你刚才的话说的好吓人,我没记住,记住也不敢随便往外说…… 两个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然后相互扶着起身。 聂墨轻声哼道,“现在可算相信我了罢?” 怎生笑意盈盈的靠在他怀里,不知不觉的就揽住他的腰,磨磨蹭蹭的撒娇。 聂墨无法,捏了下她的鼻子,“现在可能听我说话了?” “您讲,嘿嘿……”她谄媚的说道。“我估摸着明儿太后想是要将你推到人前,又是你生辰,到时候说不准有人话赶话的说你的亲事,我已经嘱咐了母亲,她会让舅母提的,你只需要害羞低头即可,不要多说话,免得惹恼了太后娘娘……就算 太后一次不允,我也会另外想办法,你不要着急,知道么?” 聂墨抚着她的头发,轻声问,“太后娘娘对你怎么样?”怎生抓了抓头发,聂墨知道她这是不知道该咋说了,也不逼迫,反而循循善诱,“你自己要多长点儿心眼,太后从前不爱应酬人,多少人想巴结她找不到路子,以后有了你在跟前,说不得各宫的主子们还有 外头的内外命妇们都要找你……” “那怎么办啊?”人际交往压力好大。“笨蛋,别揪你头发了,揪秃了是准备当南瓜吗?不是跟你说了,只要跟我成亲,外头的事自然有我应付。”老子跟你求婚呢。 第一百一十九章 感慨 “哦。”怎生呆呆的答应,然后瞪眼,“你刚才骂我,孩子会听见。” “不会,我刚才捂着他耳朵了!”他低头示意她看向自己尚在她肚子上的大手。 两只傻瓜依偎在一起说着傻话。 “给我生个女儿吧!……嗯,还是不要,生个儿子好了,女儿嫁人,我有点舍不得呢!”聂墨感叹。 有种岁月忽已短的感慨。 不知不觉,自己也当人家爹了啊! 感慨完了,发现怀里的人呼吸清浅,哎呦窝草,睡着了? “醒醒,我还要跟你说说明日进宫的命妇们呢!有几个人你一定要仔细听!” 聂墨苦口婆心的说了足一个时辰,眼见怎生哈欠不断,只得将她送回寿安宫。 蓝莹已经等在外头接应。 聂墨将怎生交给她,便趁着无人回了宝章阁,只是心里的大石头一直不肯落地——怎生刚才也不知听进去多少。 倒是怎生实在忍不住,由蓝莹挟裹着回了东暖阁就趴在床上睡着了。 蓝莹伸手倒了一盅冷茶熄了外间燃着的香,又开窗透气,看了下值夜的木香跟丁香,见她们睡的酣熟,没有醒来的迹象,这才拍了拍胸口回到她自个儿的住处悄悄歇了。 ** 聂墨却悄悄的从宝章阁出来,到了容郡王府。 容郡王府跟先前去了的两位亲王府直接没法比,甚至连聂府都比不上。 连个巡夜的侍卫都没有。 聂墨出现,把熟睡中的容郡王吓了一跳。 不管他是假装,还是真的受了惊吓,聂墨一上来就开门见山。 容郡王的反应也不出他所料,畏畏缩缩的拒绝了。 “小王乃是不祥之人,从未曾肖想过皇位,也不配坐上那把椅子……,恐怕要浪费了聂公子的这一番心意了。” 聂墨心里涌起一股不悦,依照他,一个人不伤天害理,堂堂正正的,就不应该自卑。 像他,被聂阁老打压了那么多年,不照旧挺得倍儿直? 自己先不能说丧气话。 否则整日家将这些不好的话挂在嘴边,没得真得变不好。 “郡王乃是太后娘娘抚养起来的,娘娘向来怜惜郡王,郡王何必做此颓废言语?” “非是本王颓废,是本王早已认清本份。再者黎王叔已经成了皇太弟,陛下心思昭然若揭,本王虽然不得陛下喜欢,可也不想做不孝之人。” 聂墨一噎,不过容郡王的话他倒是听到心里了。容郡王有今日,陛下要负很大的责任,若不是陛下一直表现的不喜他,堂堂郡王也不至于落魄至此,容郡王心中未必没有怨言。 想清楚了容郡王的心思,聂墨也没继续纠结于此,他此行试探容郡王的态度只能算一个附带,其实他另有事要做。 “郡王恕罪,适才是小臣见识少,说错了话,实则小臣今日前来,另有事想请郡王爷帮忙。”“听说明日太后娘娘要认一位贵人作义女,想必郡王妃也知道一二,这位贵人尚未婚配,小臣对其心仪已久,已久托了母亲明日向太后娘娘提亲,届时还请郡王妃帮忙周旋一二,小臣将不胜感激。若事能成 ,小臣愿对郡王爷效犬马之劳!”聂墨恭敬的行了个大礼。 容郡王皱眉,“此事本王并不晓得其中内情,明日且看情况再说,想来皇祖母定有计较。” 聂墨本也没指望容郡王一口答应,听到他这样说也没有更加失望,只是道,“如此,小臣告退,今夜突访郡王,令王爷受惊,还请王爷恕罪。” 容郡王确实受惊不小,闻言摆了摆手示意聂墨赶紧走。 聂墨走到门口,突然道,“东突人存心不良,他们当初害安亲王泰亲王为了能够安然脱身,才少用了毒物剂量,若是按照东突那边此病的厉害,一传十十传百,大周危矣……” 容郡王一怔,“不是说那东西没有引子不会轻易发作,若是十日之内无事就没有用了么?” 聂墨的脸抖了一下,没有继续说话,而是拱了拱手。 容郡王一屁股坐在榻上。 郡王妃从里间出来,“王爷?” 容郡王摇了摇头,苦笑道,“本王上当了。这个聂璟允……” 他没接着说,郡王妃见他脸色黯然,也不敢多问聂璟允怎么了,只是说道,“那明日太后娘娘……” “届时你见机行事即可。” “是。”郡王妃点头应了,又抬眼看了一眼容郡王。 “王妃可是有话要说?你我夫妻,尽管直言。” “是妾身的一点拙见……聂家分明已经得罪了黎王叔,妾室觉得聂家对王爷您未必不是真心……” 容郡王此时方才露出真正的苦笑,“这世上不是没有对本王真心的人,只是这些人的力量有限。”他仰起脸,头却转向皇宫的方向,“他们,都抵抗不了父皇的执拗。” 明明东突人的口供都呈到御前,可陛下就能为了跟他这个郡王怄气,而抬举黎王叔。 皇帝摆明了无视容郡王,朝堂上的人都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再紧着容郡王说事。 那些见安、泰两位亲王死了,以为容郡王有希望的人也曾围上来,可陛下一定下黎王为皇太弟,这些人跑的又比其他人还要快。 容郡王又不是死人,一次一次的被皇帝伤心,他对这个亲爹早就死心了。 这时,别说一个聂墨,就是十个聂墨,也拉不回他的信心。 只不过,有人效忠,还是叫他们夫妻俩一夜没有睡好。 ** 聂墨的心情却还不错。 聂江悄声回报,“二爷,余大爷的人来送信了。” “好,快拿来。” 聂江犹豫,“二爷,您都好几日没有歇息了,歇一会儿再看不迟。” “拿来!”等老子媳妇到手,老子才能睡着。 聂墨白了聂江一眼:你这种有媳妇的人,怎知单身狗的痛楚? “这可真是及时雨。”聂墨飞快的翻看了余承安命人送来的东西。这一大包资料里头包括黎王在各地的田产铺面,而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余承安追本溯源,将黎王手下这几年干的坏事,都统统挖了出来。当然这些东西单独看十分惊人,可跟动摇国本比起来这还不算什 么,今年天旱已经成了定局,裁撤的军 费一层层下去,这其中竟然有三成的钱进了黎王的口袋。 看完这些东西,聂墨斜靠在靠背上,这靠背还是怎生在庄子里头做的,也不知她怎么弄的,弄成一个弯着的样子,人靠上去像被抱着一样,只是怎生当初用的是她的尺寸,聂墨拿来自用,便有些个挤吧。 “命人赶紧誊抄一份,争取明日就给容郡王送去。” “二爷,奴才不明白,容郡王分明没有夺位的心思……” “骊姬之乱,姬重耳流亡在外十九年,落魄潦倒,后娶齐姜,受到齐桓公优待,又安于享乐,你说他当初有没有称霸天下的心思?” 不等聂江说话他就继续用羡慕嫉妒恨的语气说道,“罗帐春暖,玉楼宴罢,温柔乡里,他早就乐不思晋了,好一个‘人生安乐,孰知其他’。” “可他偏偏就有那样的命,妻子支持,舅父辅助,就这他还说什么,‘事不成,犯肉腥臊,何足食!’ 可你再看他上位之后,任用贤能、通商宽农、明贤良、赏功劳,作三军六卿,谁敢说他不是明主?” 聂江点头,“是了,奴才听说,晋文公亦是骈胁,为人亦有不足,眼睛好像也有重瞳……” “你这可说错了,人家那是圣人之兆。” 教导了一阵子聂江,聂墨的心里也舒服了不少,他本心是不希望容郡王烂泥扶不上墙的,可要换了他自己,如若能娶了怎生,他也愿意当坨烂泥坚决不上墙。 “奴才这就拿了它们去给人誊抄。” “嗯,一定要看好了,莫叫那些人顺了东西出去,这些东西可不能落到黎王手里。”他现在还没有资本直接跟黎王对上。 “是,奴才会跟聂兴亲自守着的。” 聂墨颔首,抬头看向窗外,天色已经泛白。 天亮了,便是六月十六。 寿安宫里头,宋太后看了一眼皇帝命人送来的圣旨,吩咐王嬷嬷道,“罢了,把那份懿旨收起来吧。”王嬷嬷笑道,“陛下到底心疼体贴您呢,一大早巴巴的就送了圣旨过来。”陛下圣旨册封的郡主,可比太后懿旨册封的郡主更名正言顺,旁人也不敢说三道四,就是那些大臣们,知晓陛下的意思,也不敢对 太后再多说什么了。 宋太后闻言蹙眉再度看了一遍圣旨,唯恐圣旨上有所疏漏,留下把柄。 见那圣旨上写了“俞氏静娴婉柔,仁嘉恭顺,敏慧从容,太后与朕闻之甚悦,见之可亲,礼仪不俗,故封永宁郡主,如朕姊妹,望日后承欢太后膝下。赐良田六百顷,黄金一百斤……” 剩下的赏赐宋太后就不再看了,确认了圣旨上没有疏漏,她松了一口气。 王嬷嬷上前扶了她往梳妆台那边坐过去,一边说道,“只是陛下事情忙,今日恐怕过不来了。” 宋太后嗤笑一声,“不来正好,来了也是给哀家添堵。” “贵人领了圣旨,到时候还要御前谢恩呢。” “到时候你带了她过去行个礼就行。”宋太后挑选着梳妆匣里头的首饰,不在意的说道。 怎生睡了俩时辰就被挖了起来,梳妆打扮好了,就被松香等人满面含笑的簇拥着往正殿走。宫女蓓蓝今儿也极其精神,穿了一件红底兰色碎花的湖稠宫装,见了怎生笑盈盈的迎上来。 第一百二十章 谢恩 怎生也笑,“蓓蓝姐姐今儿这一身好漂亮。” 蓓蓝行礼后上前替了怎生右手边竹香的位置,扶着怎生往里走,边走边奉承道,“都是托了贵人的福,在贵人面前,蓓蓝可不敢称姐姐。” 怎生心里偷偷腹诽一声,我乖乖的,大家都能托我的福…… 嘴里却道,“你们都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正该有这个体面呢。” 两个说这话往里走,门口的小宫女早打起了帘子,怎生虽然很不好意思,可入乡随俗,她也只好就这样了。 才进门就听太后十分好心情的说道,“怎生来了,过来替哀家选只钗。” 怎生往妆台上一瞄,顿觉自己被闪瞎了眼睛,不过虽然她觉得这些首饰富丽华贵,可一点也没有兴趣插到自己脑袋上。 “娘娘看这一只钗怎么样?”她拿起太后跟前的一只凤凰衔珠金钗,双手托了给太后看。 太后显然心情极好,点头道,“就这只。”等王嬷嬷亲自伺候着插好了,又道,“你还没吃早膳吧,等会儿不要回去了,就跟哀家一起用。” 怎生见她只字不提自己生辰的事,也没有多说,而是候着太后净手后,两人一起吃饭。 太后一向简朴,早膳不过十来样,虽然这在寻常百姓家已经足够丰盛,可对于一国太后来说实在是太寒酸。 怎生照旧吃的香甜可口,连带太后也多吃了半碗白莲贡米。 吃到七分饱,王嬷嬷笑着端了一小碗面放到怎生面前。 “吃吧。”太后往她面前又推了推。 怎生只觉鼻子有些发酸,她垂下头,忍住胸中翻涌的情绪,将这一碗寿面塞进了嘴里。 也亏了她憨傻有傻福,若是赶上个孕吐啥得,早吐了个翻天覆地七荤八素了。 才吃了饭不久,寿安宫就热闹了起来。 “禀太后,皇后娘娘到了。” “贤妃娘娘到。” “淑妃娘娘到。” …… 一连有小二十位宫装丽人进了寿安宫。 怎生静静的站在太后身边,这样的阵仗自打进宫,这还是头一次看到。 她不由的脑洞大开,觉得皇帝的嫔妃们如“雨后春笋”一般的出现在寿安宫里。 太后免了礼,众人谢恩,太后再赐座,等这一场见面完毕,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刻钟。 怎生一直保持着低头敛目的姿态,没敢乱看,不过,她知道有许多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这个妹妹好生漂亮,只是本宫怎么觉得以前从未见过?”说话的这位丽人坐在皇后娘娘下首,一开口就将殿内的目光全都引到了怎生身上。 真是别有一番万众瞩目的滋味哇! 宋太后从不过问六宫事务,对于后宫嫔妃们之间的事从不在意,想想也是,她连皇帝的帐都不买,何况他人? 但是宋太后不关心六宫,不代表六宫嫔妃也不关注寿安宫。 有关宋太后养了个美貌的宫女的事早已在六宫传的沸沸扬扬,有人说这宫女是太后娘家送进来的,也有说是黎王爷送进来的,大部分人都觉得太后这是想让这个宫女去伺候皇帝,好一举得男…… 唯独皇后不这么看,要塞人早塞了,这节骨眼上,皇帝的身子骨皇后最清楚,呵呵,虚软无力,就是选秀也不过是放出风来,证明皇帝依旧雄风仍在,真要进了美人,哼。 刚才的那位丽人也就是贤妃娘娘说完话后,宋太后并未搭理她,而是抬手掀开茶碗盖,一下一下的拨弄着漂浮在甘泉水上茶叶。 太后不发话,怎生自不会主动搭茬,这殿里头的人一个个的来头可是都比她大,而她,跟了聂墨这么久,聂墨的腹黑也学了一二分,反正是明着找死的事坚决不干,哪怕面上吃点亏,暗地里找补回来呢。 于是殿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可落在怎生身上的目光越多了。 幸而有王嬷嬷这个千年润滑油,只见她对着蓓蓝微微点了下头,不出几息的功夫,就有陛下跟前的太监过来,“圣旨到。俞氏女接旨。” 怎生看了一眼太后,只见太后勾了勾唇角,温和的对她说道,“去吧。” “是。”怎生行了礼,扶着蓓蓝的手前去殿外接旨。 外头不知何时已经摆了香案,皇后娘娘领着众人跪下,怎生跪在最后头。 传旨太监的声音又尖又细,“奉天承运……” 旨意念完,怎生松一口气,殿外跪着的众人更是松一口气。 虽然大家都不甚得宠,但是仍旧不乐意男人被后头的女人上来瓜分,这几乎是宫妃们的通病。 怎生也跟着安定下来。 皇帝既然能认可了她,想必不会继续为难俞家了吧?这些日子,她一直憋着没敢问俞家何时能翻案,一方面是跟太后的关系需要弥补,另一方面是不知道皇帝的态度,唯恐皇帝厌恶自己,把自己咔嚓了。 蓓蓝在她身后小声喊了声“贵人!”,怎生顿时清醒了过来,她以为念完圣旨就完事儿了,忘了还要上前接旨。 连忙起身,绕过前头的贤妃皇后等人,垂首跪下抬手举过头顶,恭声道,“谢主隆恩。” 接过了圣旨,皇后等人起身,刚才一脸肃穆的太监已然换了一副笑脸,“奴才启安恭喜永宁郡主!”然后又拜见了皇后等人,看得出是个八面玲珑的角色。 蓓蓝松竹等人俱都一脸欢笑,她们簇拥着怎生,蓓蓝更是小声对怎生道,“这是天大的喜事,太后娘娘一定会赏大家的!”怎生眨了眨眼,看了一眼皇后,见皇后还跟那太监说话,便等在一旁。好在不一会儿皇后就说完了话,并且上前含笑牵了怎生的手,“这下可好了,娘娘身边有了体己人,陛下跟本宫也多了个小妹妹……”声 音很柔和。 怎生装害羞,被她牵着重新进了殿。 太后果然已经换了一身更加喜庆的衣裳。 怎生这次进殿,身份已然不同,又要重新拜过。 好在也只需要拜了太后就好。 “怎生叩见太后娘娘!” “好孩子,起来罢,只是也该改口了!”宋太后不等旁人提,自己就笑着说。 怎生脸一红,嘴里却从善如流的喊了一声,“母后。” “哎!好!母后盼着这一天盼了好久了。”宋太后难得的真情流露,拉着怎生的手,从一旁的王嬷嬷手里拿过一只荷包,“这是母后给你的红包,贺你得封郡主的。” 宋太后此话一出,皇后先跟着道,“母后勿怪,臣媳也有礼以贺母后得了个好女儿。” “你有这份心,哀家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怪你。”宋太后的情绪终于被调动起来,含笑对了皇后说话。 皇后面上是极其高兴的,便歪头示意贤妃。 虽然刚才得了个没脸,可贤妃怎么敢跟太后赌气?也随着皇后说了几句好话。 太后这会儿心情好,接口道,“她还小呢,当不得你们这般夸赞。” 怎生嘿嘿一笑,装傻充愣,她这个在行。 只是笑完才发觉殿内安静非常。 大家都盯着她的脸看,令她忍不住就抬手摸眼——难不成刚才笑出眼屎来了? 好半响,才听见嫔妃之中有人低低的赞叹,“郡主一笑真是动人啊!”叫人见了忍不住心生欢喜。 怎生这下完全的捂住了脸,丢人她倒是不怎么怕,可被人这样说,她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觉得自己实在没有旁人说的那么好,包括圣旨上那些夸赞的话。 不知道皇帝陛下在写圣旨的时候有没有心中嘀咕。 “她脸皮薄,你们可不要羞她。”太后出来打圆场。“是了,妹妹年纪小,不比我们,不过刚才确实是臣媳看傻了眼,这宫里的美人臣媳也见了不少,可似妹妹这般一笑倾城的,实是少见。”皇后娘娘不紧不慢的说道,她声音一贯的温和,叫人不由的就觉得 她说的真诚。 怎生这会儿也顾不上羞臊了,忙道,“怎生蒲柳之姿,实在当不得娘娘如此抬举。”她手一放下来,殿内就有不少浅笑,实在是脸红的很。 太后握住她的手,对众人道,“好了,把哀家的闺女都看羞了,都快坐下,王嬷嬷给大伙儿上茶,赶紧的吧!” “娘娘不若一人给咱们一把扇子,这样既能堵住我们的嘴,又能盖住我们的眼……”有大胆的嫔妃见太后心情好,便笑着说道。 太后也不拿乔,笑着指了,“你这猴儿,平日里哀家看你是个乖觉的,不想却是个滑头儿,也罢了,这天一日日的热起来,正巧上两日哀家得了两箱子扇子,今儿你们每人都挑一把回去吧!” “今天是妹妹大喜的日子,我们这礼还没送出去,不成想先得了娘娘的好处!”贤妃恭维道,从身后的宫女手里拿过一只精致的盒子,上前亲手递给怎生。 怎生忙行礼道谢,虽然郡主乃是亲王嫡女的品级待遇,可仍旧越不过宫中嫔妃(所谓打狗看主人,人家可都是伺候皇帝滴)。 再者,她虽然有太后这根粗大腿,但是这腿也不是她的,就算是她的,她也不能看谁不顺眼就踩谁啊! 这样胡乱的应酬着,太后也不帮忙,只叫她有些自顾不暇。 怎生虽然很觉得有些尴尬,可到底也没怂到提着裙子落荒而逃的地步。 “好了。” 太后一说话,殿内就安静下来,足见宫妃们训练有素,眼力爆表,不佩服都不行。这是一种什么功底?这是一种你跟旁人寒暄说话,还能分出另外无数只眼睛,观六路,听八方…… 第一百二十一章 郡主 “陛下现在说不得已经下了早朝,叫王嬷嬷领了你去谢恩吧。” 太后一出口,叫原本打算亲自领怎生去谢恩的皇后歇了心思,她就算讨好太后,也没必要将自己搁在一个奴才的位子上。 怎生恭敬的应了一声“是”,又给皇后等人行礼,这才由王嬷嬷引着出了殿门。 她们一走,殿内又热闹了起来。 王嬷嬷笑着感叹,“太后娘娘这些年过的清苦,老奴许久都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了。” 怎生诧异,“难不成过年过节也……?” 王嬷嬷摇头,“是娘娘不乐意。” 也就是说她并不想见皇帝跟宫妃们,也不想参与他们的热闹。 怎生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太后那些过去,或许王嬷嬷曾经参与过,但对于她来说,却是陌生的,不可碰触的。 老实说,直到现在,她也没生出多少亲母女的心思来,都说血缘关系奇妙,她还没感受到奇妙之处,却先被一句脱口而出的恶言伤透了心。 即便能理解太后当初的愤怒失望,可那段话还是被她牢牢的记住,是怎么忘也忘不了的。 她能做的,也不过是多几分理解,然后假装遗忘而已。 皇帝在乾正宫。 乾正宫比太后的寿安宫还要大,才进去就看见刚才传旨的太监并另一个白胖的老太监迎了上来。 王嬷嬷低声道,“前头的是德公公,传旨的是言公公。” 不管太后跟皇帝如何折腾,彼此底下伺候的人倒没多少龌龊,德公公一面给怎生行礼,一面笑道,“陛下将回宫,请郡主稍候。” “多谢德公公。”怎生向他道了谢,站在殿外廊下立等。 言公公端了锦凳过来,怎生辞谢了好意,低声道,“礼不可废。”她说完见王嬷嬷也没劝自己坐下,便晓得自己做对了。 怎生早已经料到皇帝不会喜欢自己,将心比心么,换了自己,对母亲出轨生下的孩子也肯定喜欢不起来。 幸而皇帝晾她的时间不长,只一刻钟左右,德公公出来,“皇上宣永宁郡主觐见。” 德公公说完,又躬身道,“郡主请随奴婢来。” 单从德公公的态度,是看不出皇上的好恶来的。那种宫廷戏里头主子不喜欢奴才便趾高气扬的样子更是完全没有。 不过这样倒是叫怎生舒服了不少。 她胆子本就不大,若是碰到个倨傲的,吓破胆可怎么办?这里可没有医院能给她缝两针。 德公公领着怎生避过正殿进了东暖阁。 怎生一直低着脑袋,没敢四下打量,进了门待德公公站定,她立即跪下磕头。 皇帝不知道是不是病中的缘故,倒没有前次在太后那里见过的那种怒气冲冲,只是口气也不怎么好,“起来罢。”语气里头带了一点不耐烦。 怎生听了,更加谨慎,恨不能浓缩成土行孙,一动不动的学小动物装死。 在皇帝面前,也没人敢扶,怎生自己麻溜的爬起来,眼光只敢盯着脚下的绣了团花暗纹的地毡,身形纹丝不动。 皇帝说了一句,就不再开口。 怎生到目前为止都没见到皇帝的真实模样。 不过皇帝的心情,她可以想象的出来。 俞虹生是他钦点的探花郎,君臣相得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俞虹生就不声不响的撬了老皇帝的墙角。 虽然当时老皇帝已经作古多年,可那也是皇帝的亲爹。 俞虹生就比皇帝大几岁,算是同龄人,且一张嫩脸,看上去比皇帝还显小,就这样一个人跟自己的亲娘竟然那啥了。 好兄弟上赶着想给自己当后爹,这对于谁来说也是个零容忍的事儿吧? 皇帝的心情可想而知。 依照怎生的想法,太后是肯定不会为难父亲的,那九成就是皇帝痛下杀手,这样一来,虽然他们是兄妹,可中间也隔着杀父之仇呢。 还是如聂墨所说,保持距离的好。(其实聂墨的意思巴不得怎生跟天底下所以的男人都保持距离。) 皇帝冷眼瞅着这个便宜妹妹,一直没有动静。 怎生心里腹诽道还不如刚才让她在殿外站着呢,起码没人这么冷飕飕的盯着她。 又过了好半晌,才听见一声嗤笑。 皇帝的嗤笑声,那杀伤力比之聂墨又强了千万倍。 怎生不得不紧锣密鼓的搬砖垒墙,将本来就十分厚敦的脸皮再加固一层。 一柄金如意扔到她的脚下。 怎生险些没叫出声来。 许多人没钱的时候常许些愿望,譬如让钱砸死我吧之类,但叫怎生说,这种愿望实在是不靠谱的很。就是人民币,成吨的下来,砸成肉泥也是常态,何况是金子。 这柄金如意就完全可以作为凶器。 若是砸到她腿上,一个骨裂都是轻的。 “赏你了。”头顶上响起皇帝不咸不淡的声音。 怎么连忙跪下,再次谢恩。 然后两只手拿起如意。 不是为了表示恭敬,而是这金如意真的好重,约么着也有一二十斤吧? 她刚才误会了皇帝,皇帝不是不想扔她个骨裂,实在是能扔到她脚下已经很不容易了。 换作是她往外扔,不砸到自己脚丫子就万幸了。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她赶紧滚蛋。 可她只顾了捧着如意,竟是连皇帝的半点儿意思都没体会到。 皇帝本以为她走了,心中还道这规矩不错,走路无声,抬起眼皮一看,喝,还低着头装鹌鹑呢。 皇帝就忍不住眼睛抽抽了两下。 世人对于那些智商不足的人总是多几分怜悯的。 皇帝想到惊才绝艳的俞虹生,又看了一眼眼前这个蠢笨不堪的死丫头,硬生生的竟然憋出了两声咳嗽。 难道皇帝因为刚才没砸到自己已经怒火攻心咳血了……这个不着调的念头一闪,怎生连忙飞快的朝咳嗽声传来的方向扫了一眼。 只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斜靠在榻上,正握紧了拳头在嘴边——那两声大咳嗽引出了一连串的小咳嗽。 只是怎生这点小动作又如何瞒得过皇帝? 索性他也没有应酬她的心思,再次挥了挥手,示意怎生滚蛋。 怎生这才恍然大悟,匆忙行了礼,她本心也是很乐意滚蛋的。 陛下龙威森森,她这种小人物实在是扛不住。 只是走到王嬷嬷身边,就忍不住将身子靠在她身上,手里的东西太沉了。 出了乾正宫的大门,在门口迎着的松香伸手将金如意接了过去,怎生这才算是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只是松香紧接着说道,“郡主,命妇们已经进了寿安宫了。” 怎生忍不住“虎躯”一震,她不喜欢交际应酬啊! 大概她的脸皱得跟苦瓜一般无二,王嬷嬷笑道,“郡主不要担心,有太后娘娘呢,这些年娘娘虽然不与她们应酬往来,可也没人敢在娘娘面前造次。” 怎生摸了一把冷汗,王嬷嬷这话她深信,因为她造次过呀!差点吓破胆。寿安宫虽然大,却是盛不下所有嫔妃跟命妇们的,太后见怎生去谢恩,自己也不耐烦应酬,便留了皇后跟贤妃几个,其余的都打发了,“这次进宫的有不少你们的家人,你们各自回去,稍后由皇后安排,叫 你们也见上一面。” 皇后贤妃等被太后亲口留下有体面,其余嫔妃能见见家人,也有体面,于是大家都得了体面,各自高兴。 由此就可看出太后也不是完全不通俗务的,还特意点出皇后安排,就是抬高了皇后,皇后领了差事却也高兴。 太后这次面见命妇,是为了抬举怎生的身份地位,便一股脑的将京中的五品以上的命妇们都召了来。 当先的却是黎王的侧妃王氏。按理,京中高过王氏品级的一抓一大把,可黎王现下已经被封了皇太弟,身份等同太子,侧妃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又加上众命妇们推让,结果就让这王氏先进了门。 皇后是一国之母,见状就有些不喜,她身为正室,又是国 母,妾室之流就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这王氏竟然被人捧了两声就疯疯癫癫不知所谓的蹿到前头,着实令人生厌。 太后瞥了一眼皇后,问道,“这打头的这个哀家怎么没见过?是谁家的媳妇?” 她并非不认得王氏,只是给皇后面子而已,毕竟看现在这样子皇后可要比皇帝活的长久,将来怎生少不得要在皇后手下讨生活。 皇后这人,你只要找准了她的罩门,她也是个宽容的,“母后可是忘了,这是皇太弟的侧妃王氏。”点出黎王的皇太弟身份,也是叫众人知道抬举这王氏的缘由。 有太后跟皇后这番敲打,果然见王氏将先前的张扬收了起来,又添了两分畏缩了,殿内的正室们心情这才好了不少。 王氏恭敬的上前行礼,她之后,戚国公夫人、安定侯夫人、皇后的母亲承恩侯夫人、聂阁老夫人等人陆续行大礼觐见,而后又拜见皇后贤妃等人,这繁冗漫长的觐见礼足足持续了两刻钟的时间。 宋太后命人给这些人赐了座,直接略过了王氏,按品级一一的跟眼前这些命妇们寒暄。太后身边养了个义女得封郡主的事京中已有不少人家知道,命妇对于今日进宫的原由也知道四五分,便有那胆子大的直言相询,“听说太后娘娘您跟前养了一个仙女儿般的姑娘,臣妾眼拙的很,竟是没分辨出是哪一位?” 第一百二十二章 见礼 皇后见开口的竟然是戚国公夫人,这位夫人向来不多话的,今日竟然能主动开口,便留了个心眼,“夫人不要着急,郡主妹妹去了乾正宫谢恩,这也该回来了。” 皇后的话音刚落地,就听外头太监禀报,“永宁郡主到。” 刚才连真龙天子她都看过了,这会儿再来个万众瞩目是实在算不得什么,胆子都是练出来的! 怎生笑意盈面,抬步进了正殿。 忽略她调成震动的上牙加下牙,单看行止,还是有几分富贵乡里的风范的。 皇后便笑道,“母后,妹妹回来了。”太后给她体面,她自然也不会故意下太后的面子。既然太后喜欢个把个小姑娘,她当媳妇的,又有什么容不下? 怎生一进门,除了太后跟皇帝的后妃们,再就是黎王侧妃王氏,其余人等都站了起来。 怎生内牛,怪不得世人爱装逼。她要是被这么着再奉承上两日,估计自己真找不到北了。 虽然流了两条宽面条泪,但不可否认,内心其实有点小爽。 等怎生穿过众人走到太后跟前行礼,坐在下首首位上的王侧妃才施施然的放下手中茶杯,慢吞吞的站了起来,用帕子沾了沾唇角,眼风已经将怎生浑身扫描了一遍。 要不是她这番矫揉造作,太后还不曾注意了她。 当下大怒。 王氏的心思她能猜出几分来,不外乎是以为怎生是给黎王准备的,所以才故意拿乔做张的。 只是怎生这糊涂东西却没注意,她回到太后身边,觉得安全多了,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 宋太后这才勉强压了压火气,拉了怎生往身边坐了,这才对众位命妇说道,“她年纪小,你们都快坐了。” 王氏悠悠的在下头开口,“这位想必就是永宁郡主了,果真是天姿国色,风采不俗呢。” 太后直接无视。 怎生保持笑容,看着太后,太后问,“陛下赏了你什么?怕不怕?” “陛下龙威甚重,儿臣不敢直视。……赏了一柄如意。” “那你可要收好了。”太后温和的说道。 “是,儿臣省得。” 这一番对话过后,正殿里头的气氛为之一松,大凡正常人都不喜欢交流的对方太过倨傲,现在见了怎生一脸稚气,眼神清澈,脾气温和,俱都是将提着的心放了一半。 这其中也当然有颇不是滋味的。 打头的当属聂墨的亲娘也既聂阁老的夫人,虽然儿子已经将实情表明,她也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可叫她这心里总是别别扭扭的,恨不能把自己埋起来不见人的好。 一直坐在太后旁边的皇后眼睛含笑道,“母后,妹妹还不认得底下坐的众位夫人们,让臣媳领着妹妹去认一认人吧。” 怎生忙站起来,皇后做小伏低,她却受不起,太后领了皇后这份情,和蔼道,“你坐着,今儿就劳动贤妃一回。” 贤妃也欢欢喜喜的果真上前牵了怎生的手,拉着她从黎王侧妃开始一个个互相拜见。 王侧妃皮笑肉不笑的刚要撸了手上的镯子,皇后在上头看见了轻声咳嗽一声,贤妃没等王氏反应过来,就拉着怎生转到对面,笑着跟戚国公夫人见礼。 戚国公夫人很热情,怎生心中略有了点底,脸上笑容一直不落,态度也相当谦虚,到了聂阁老夫人这里,她轻声喊了句,“老夫人。”行了个晚辈礼。 上首的太后就有点不乐意。 聂阁老夫人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心里叹了口气,态度也恭敬着,“郡主好。” 这一番厮见足足持续了一刻钟,这还是只每个人说一句话。 再回到太后身边,她额头出了一层薄汗,却先帮着递了一碗茶给太后,然后才坐下。 见宋太后拿了帕子,她上身微倾,笑着将额头送了过去。 然后就听见底下有人念叨“母慈子孝”。 却是戚国公夫人先开口,“太后娘娘容臣妇说句僭越的话,臣妇今日一见了永宁郡主,就觉得满心欢喜,只是不知道郡主年方几何,可曾定下亲事?” 怎生差点吓尿。 她立即看了眼太后,却忽然又转头看向聂阁老夫人那里,见她也是一脸吃惊,便知戚国公夫人这事跟聂家没关系。 只是聂墨到底是如何安排的呢?昨晚她迷迷糊糊的,仿佛听他说了,又仿佛没听说,那到底是说了还是没说? 太后没忽略她的那点惊慌失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虽说前两年就及笄了,可哀家可舍不得早早的打发了她出去,定要再留两年才好……” 怎生扯了个苦瓜笑,心道那我未婚生子,到时候您可别打死我才好。聂前户部尚书夫人,也既聂墨的大舅母胡氏是坐在聂阁老夫人旁边的,见自己这小姑子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索性也直了身子说话,“娘娘这话可见是真真的心疼郡主,不过臣妇也有一份愚见,就郡主的品 貌身份,即便嫁了人,也定能常常进宫陪伴太后娘娘,到时候太后娘娘既有郡主陪伴,又有郡马孝顺,还比现下多了一个人承欢膝下呢。” 聂阁老夫人这才紧接着跟上话,“正是这个理,娘娘爱护郡主,可郡主的终身也是大事……” 没等她话说完,戚国公夫人就笑着冲她点头,然后转头诚恳的对太后娘娘道,“娘娘也知道我们家路平是个不成器的,这些年好不容易在龙虎卫里头受太后娘娘跟皇上调理有了方才有了几分模样……”“国公夫人这样说,可叫我们这些怎么过活?”胡氏拔高了声音笑着道,“龙虎卫首领要是还不成器的,那咱们家的几个就更不成器了,我本来觉得我这小姑子的二儿子还有几分才学,想着与娘娘说一说呢, 叫您这么一说啊,我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戚国公夫人银牙暗咬,你话都说完了,你不好意思开口! 怎生裂开嘴,她终于想起来了,聂墨说过他大舅母就是前户部尚书的夫人,此次也进宫呢,立即朝着胡氏的方向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容。 胡氏也冲她笑,她见怎生喜欢,先松了一口气。聂墨说他们俩互相心悦彼此,她还不信,这次见了怎生的态度,方才晓得果然如此。 只是谁也不曾料到半路杀出戚国公夫人这个程咬金了。 要胡氏说,戚国公夫人提起亲事,对他们来说有利有弊。 好处么,自然是避免了自己跟聂阁老夫人一家在殿内唱大戏,显得谄媚了太后,坏处也有,戚国公世子要论品级高了聂墨不止一头,绝对算是聂墨的劲敌。 正殿里头热闹了起来,不少命妇见戚国公夫人跟聂阁老夫人都这样的看好永宁郡主,也忍不住心思活动了起来。 这好歹讨论的是自己的终身,怎生却不能发言,只能低头装害羞。 这样一来,落到她身上的目光就多了不少的慎重。 连皇后都着意的打量了她一番。承恩侯夫人见皇后如此,心里也不免琢磨着族中可有出色的弟子能配得上永宁郡主,只是这事,不是她一个妇道人家能做主的,而显然的戚国公夫人跟聂阁老夫人都敢说出口,那是得了家里男人们的支持 的。想到这里,承恩侯夫人就忍不住羡慕了一下,戚国公是武将却坐到大周国唯一的国公位置上,高不可攀,聂阁老是文臣之中的头把交椅,虽说前几日皇帝申斥了聂阁老,可这几日听说又开始召见,聂阁老 的本事可见一般……承恩侯夫人是皇后的母亲,文远伯夫人则是太后娘家的堂弟媳妇,宋太后一向不干政,也不许自己娘家过于招摇,宋家这些年要不是靠着皇帝跟黎王,是不好过,可就这样宋家还因为一个歌姬惹了两位亲 王皇子,宋太后也因此直接撸了先前的自己的亲弟弟的爵位,让给了另外的一房的堂弟。 因此文远伯夫人今儿来是有些战战兢兢的,怕到手的爵位会因为太后心软再还给宋太后娘家这一房,所以她倒是很想谄媚一下,可惜宋太后久不跟外头人来往,是谁也找不到法子。 幸好现在有了永宁郡主,文远伯夫人打算一回去就先找相公商量此事,一是看看自己族中有无优秀的男儿,二是,要积极的讨好永宁郡主,将来郡主大婚,这添箱礼也要重重的才好。 命妇们各有心思,皇后贤妃又何尝不是如此。 怎生的心情也不多么好,自我感觉跟砧板上的五花肉差不多,当然肥肉是太后的,她自家这点儿瘦肉全托了太后的福气才能被做成一盘红烧肉…… 宋太后却着意的跟文远伯夫人说了几句话,自己娘家的体面,自己要是不给,那旁人就更不会给了,因此她对了怎生道,“论起亲戚来,你要喊一声舅母的。”把那个堂舅母的堂去掉,就显得亲切了起来。 怎生忙站起来乖觉的喊人,“舅母好。” 文远伯夫人高高兴兴的答应了,又邀请道,“郡主哪一日得了闲,也到家里坐坐吧,咱们家的孩子们多,郡主也能多几个玩伴。”太后从容的坐着,嘴角露出一个极其淡的笑,“你舅母这话有道理,也就趁着未出阁还能玩一玩。”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反应 能混到正五品以上的命妇们就没有心思浅薄的。她不仅要打理各自府里后院,还要来往交际自家相公上官或同僚们的夫人,以便能帮到自己相公升官发财工作顺利。 安定侯夫人原是以为自己今日不过是起个锦上添花的作用的,是以刚才也随着符合了几句好话。 可谁知戚国公夫人直接提起永宁郡主的亲事,还自卖自夸的推销起了戚国公世子。 聂阁老夫人又紧随其后,虽然聂墨是嫡次子,不能承袭家业,可京中众人都知道他自来就才学出众,也算得上是贵夫人们眼中的上佳女婿人选。聂阁老今年看起来这运道不佳,先后几次出事,连带了聂府大爷也遭了圣上厌弃,虽说照现在看起来,还有几分转圜的余地,可叫安定侯夫人自己说,估计聂阁老再过不久也就致仕一条道了,而聂府,其 余也没多么出众的人了——所以她才渐渐歇了叫聂墨做自己女婿的心思,不怕他落榜,不怕他没出息,可若是聂家不好,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又能讨了多少好处? 心思跟安定侯夫人这般的命妇其实也有不少。 只是她们跟安定侯夫人又有不同,为啥?安定侯夫人没儿子,他们家这一支差不多也就到此为止的意思了,旁人家还有儿孙,自然考虑的多些。眼见着殿内各家命妇们又热情的聊了起来,仍旧是脱不开儿女们的亲事,怎生就有些着急,太后肯定不会今日就给她定下,那她在这儿听人说这些也太那啥了,撒娇般摇了摇太后的手,投降的喊,“母后! ” 宋太后十分受用。 经她再三哀求,才勉强同意了,“去吧,也别回东暖阁了,就在哀家这里睡……” 如此也好过给人当猴子看,怎生绽出一抹笑使劲点了下头。 底下众人见了这一幕,又多了思量。 胡氏觉得自己这小姑子不够热情,用手指头戳了戳,压低了声音道,“你看看戚国公夫人,那俩眼都要冒绿光了!” 聂阁老夫人饶是淡定也被她逗笑,用同样的声音回道,“我这还没想到好法子,要是冒绿光管用,我也愿意一试。”都是为了儿女么! 皇后倒是看明白了几分,太后在人前对永宁郡主荣宠过甚,众人自然会高看永宁郡主几分,想必过不了几日,永宁郡主就能成了这京中的贵女们的第一人了。 怎生微微屈膝告退了之后,宋太后却跟安定侯夫人特意说了几句。 宋太后问了安定侯夫人的唯一孩子钱婉宁,“左右孩子还在家里,怎么不带进宫来?” “她年纪大了,知羞,加上侯爷近来伤病犯了,便在家照顾着侯爷些……”宋太后点头,“是好女儿,不过虽说做母亲的都是舍不得,这到了该出嫁的年纪还是要出嫁的,你跟安定侯若是有了好人家,只管进宫,到时候哀家啊给你做主!”又道,“虽然这次没来,可哀家知道婉宁是 个孝顺的,也该给份礼。” 宋太后温和的对安定侯夫人说完,即歪头吩咐了蓓蓝,“取了哀家那支年轻时候戴过的翡翠碧釉金丝点翠的发簪过来,送予婉宁插戴。” 安定侯夫人连忙感激的跪到谢过,她眼中含泪,此生所求不过是女儿的亲事,今日太后娘娘这般给脸,她自是只有感激的份。 聂阁老夫人却微微脸红,她实在不知太后知不知道怎生在聂家的事,也不敢想象。 安定侯想跟聂家结亲的意思当初表达的很明显,后来无疾而终,纵然有聂府不热情的缘故,可安定侯家观望犹豫也占了一半的因素。 因此,两家虽然没有交恶,却也没有比之从前更进一步。 现在宋太后对安定侯夫人青眼相看,安知不是醉翁之意? 聂老夫人十分忐忑。 蓓蓝笑着应了太后之命,不一会儿就捧了一只精致的锦丝盒子出来,先打开盒子给太后看过,然后才捧到安定侯夫人面前。 盒子转到命妇们面前,只见那发簪熠熠生辉,几乎闪瞎人眼,安定侯夫人再无其他心思,一个劲的对了太后拜谢不提。 有了这支太后娘娘赏赐的发簪,这女婿挑起来,她也能多几分底气。 应酬了安定侯夫人,太后脸上也显出几分倦容,皇后见机道,“母后,妹妹睡了一段时辰了,可别错过了午膳,不如臣媳去喊一喊她?” “这倒无妨,她今儿一大早就来伺候,多睡半刻钟是不碍的,只是这眼见就到了晌午了,哀家还要劳动你照应一下各家的夫人们……” 皇后连忙应了,上前亲手扶了宋太后起身。 宋太后便对众人道,“哀家去里头看看永宁,你们也松快松快,便有想见的人,一并见了也好。” 众命妇起身告退,这其中,黎王侧妃王氏竟是无人招呼,只得悻悻告退,灰溜溜的出宫。 同为妾位,贤妃娘娘悠悠心想,幸亏这位侧妃再无其他更过分的事,否则,依着太后娘娘的手腕,把她打出去都是轻的,若是太后不动手,皇后娘娘也铁定饶不了她…… 今儿,算是托了永宁郡主的福了! 怎生原本以为睡太后的床榻会失眠,谁料她刚躺下不久就打了个哈欠睡着了,因为没有拆头发,所以她微微趴了一下,嘴巴贴在太后的玉枕上。 正梦见俞母做了一大盘子红烧肉,她跟么生排排站在灶头旁口水横流,就见俞母伸手夹了一筷子塞她嘴里,还说道,“放心好了,我做了三斤呢,让你们俩一次吃个够!” 怎生咬了一口,发觉肉倒是不热,就是硬硬的,便道,“娘,您不是买的五花肉么,怎么还有骨头!” 宋太后默默的抽出手指。 她刚才进来,见怎生趴着,把脸都压扁了,便有些不喜,责备的看了眼松香。 松香被她一眼扫来,吓得连忙跪下,不敢高声分辨,只压低了声音,“郡主一进了内室就打哈欠,来不及松开头发,才上了床就睡着了。” 宋太后没理会她。 唯有蓓蓝羡慕的看了松香一眼。 松香是个机灵的,要不也不会被太后指给了郡主。 刚才她那一番解释,听上去像是为自己分辩,其实句句都正好搔到太后娘娘的痒处,太后听了,只有高兴的份。 郡主不认床,毫无防备的就睡,自是因为郡主跟太后娘娘亲近的缘故。 松香这样说,虽然是实话,却是实打实的替郡主在太后娘娘面前卖了个好。 如此一来,太后娘娘既知道郡主亲近自己,又知道松香忠心为主,别说罚了,说不准还有赏赐呢。 蓓蓝这样想着,果然就见太后坐在床边,专注的看着郡主,松香虽然跪着,脸上却也没有多少惶恐。 然后宋太后就捏了帕子给郡主擦嘴了,然后郡主就咬住了太后娘娘的手,还嚷嚷着红烧肉…… 连一贯淡定的王嬷嬷的脸都有些扭曲。 然后就听见郡主脆生生的喊了声“娘!” 宋太后抽回手指,怎生也醒了。 睡眼朦胧的被宋太后搂到怀里,宋太后这回是仔细的又给她擦了擦嘴角,而后温油的说道,“没有外人的时候,你想喊我什么都行,叫母后也好,叫娘亲也好,我都喜欢。” 怎生瞪大眼,一下子清醒——太后娘娘突然画风变得这么温柔,难不成是聂墨穿越到了她身上? 也好,做不成自己的亲爹,她也很欢喜聂墨做自己的亲娘的。 “娘亲!”她如同乳燕投林般的主动靠近,紧紧的搂着太后的腰身,感叹着撒娇的喊道。 王嬷嬷忍不住摸出帕子擦了擦眼中泪花,她感动坏了。 太后娘娘盼这一天可是不容易。 太后也感动,拍着她的肩膀道,“我盼这一天盼了十七年……” 怎生几乎在宋太后怀里再次瞌睡过去,她近来太嗜睡了。 到了午膳的钟点才算是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怎生自是靠着太后一起用膳。 宋太后虽然也疲累,可心里高兴,见桌上有一道粉蒸肉,还有一道荷叶托着的红烧肉,便示意蓓蓝将这两个菜往怎生面前放。 太后小厨房的手艺自是了不起,粉蒸肉跟红烧肉做的并不油腻。 怎生喜滋滋的接过筷子,刚夹起一口,尚未咀嚼就脸色一白,捂着胸口要往上呕。 伺候的人都吓了一跳。 宋太后更是变了脸色,“去传王太医过来!” 王嬷嬷一阵风的快走出去,吩咐了人去叫太医。 怎生却已经呕了出来。 她已经意识到了,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孕吐。 亲事还没有眉目,她却已经怀了孩子。 想到此处,忍不住脸色发白,宋太后不顾污秽,将她揽在怀里,摸着她的脸忧心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呕了,可是这肉不够新鲜?” 怎生难受的颦眉,心里却在飞快的想办法。 若是此时就跟太后说出实情……这就涉及到初初进宫时候她作假弄鸡血冒出月事的事情来,欺骗的时间这么长久,她才跟亲娘修复的母女关系说不定又要回到冰点。 太后又要怎么看她?少不得认定她是个心机深沉之辈。 想到这里,她脸色煞白。 宋太后更是着急,“太医怎么还不来?!再派人去催!” 王嬷嬷没有犹豫,转身一阵风的跑出去又喊人。 怎生看了宋太后焦急不作伪的脸,心中觉得像针一样密密麻麻的扎得生疼,她眨了下眼,迟疑的道,“您的衣裳脏了,换件衣裳吧。”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想这个!真是个孩子气。”宋太后急叹。 怎生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忽然觉得味不对,心口这儿堵着难受,现在好多了。”说她卑鄙也好,无能也罢,她不舍得这难得的一点亲情时光。纵然太后曾经说过狠话,可她只要肯给与一点点温情,怎生觉得自己一定欢欢喜喜的接着,她太需要这样的温暖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有喜 蓓蓝指挥了宫人们将饭菜都撤了下去,又开窗散气,怎生喘息了一下,渐渐平静了下来。 宋太后刚松一口气,就听到外头一阵喧哗,立即皱眉,脸上已经带了恼怒。 只是没等她发作,就见路平挟了胡子花白的王太医进了殿,路平大概也知道自己这行为于礼不合,是以进了殿也没敢乱看,立即跪下请罪,“属下擅闯寿安宫,请太后娘娘降罪。” 路平嘴里请罪,手下却讨好的往前推了推王太医。 王太医一肚子怨气。 这个路平,一听寿安宫传他,就二话不说把他提溜了来,身为太医的面子这一路上把宫道都扫干净了! 路平一身甲胄,怎生听到声音才分辨出是他来,她对他的印象不好,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立即往太后身后一缩。 刚才路平不经通报进来,宋太后也受了一惊,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你怎么过来了?” “回太后的话,属下右手受了小伤,正在太医院包扎,听闻郡主……太后娘娘宣召太医,属下便自作主张带了王太医过来……”路平趴伏在地上,大声的道,“属下擅自逾礼,请太后娘娘降罪!”传闻,公孔雀到了发情期,会大声的鸣叫,遇到喜欢的母孔雀就会将尾羽高高的竖起,展开自己华丽的尾屏,以表示自己很“吊”。路平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将王太医叼到寿安宫,可见功夫是很强悍高 超的。 宋太后见路平的右手果然裹着一层白布且微微渗出一丝血迹,脸色微霁,点头道,“念你一片忠心为主,这次就算了。” 路平再次大声谢恩。 怎生抓着太后的胳膊又往里缩了一寸,宋太后轻轻按住她的手,对王太医道,“是郡主有些不舒服,你过来看看。” 路平见太后不曾降罪,忍不住心花怒放。他本是受了点小伤,在来的路上才想出这一招故意将伤口震出血来博取可怜…… 觉得太后可能不关注他了,于是他迅速的抬头扫了一眼,就见小美人俏生生的靠在太后侧后方,穿了一身浅碧色广袖罗衫,系着一条大红色宫锻长裙,显得细腰不盈一握,正瞪大了眼瞅着他…… 他咧嘴一笑。 惜乎平日里的路平一贯高冷惯了,因此这会儿他的笑容并不十分美好,就像老虎呲牙一样。 怎生一下子将脑袋都缩了太后身后了。 王太医挽起袖子刚伸出手…… 宋太后一目了然,见怎生明显的畏惧路平,便道,“路统领退下吧。” 路平忙应道,“属下遵命。”垂首退了出去。 怎生这才小小的出了一口气。 她就是一小百姓,看见官兵总是畏惧多过崇敬。 就像开车上路的人碰见交 警一样,即便没违 法,可紧张是绝大多数时候都会有的情绪。 路平这一吓,怎生倒是把怀孕的事儿忘了,任由宋太后拉了她的手腕出来,她自己倒是还怔忪着,心道,路平是戚国公世子,今儿上午戚国公夫人又是那个态度,难不成……? 虽然册封郡主的旨意是今天早上就下的,但王太医也有点儿小道消息,知道这太后娘娘对这位永宁郡主宠爱非常。 原本以为只是女儿家的娇生惯养,不料这脉一把,老太医这心啊就皱了起来。 即便如此,面上倒是还淡淡的,恭敬的对宋太后道,“郡主无事,想是疲累导致,多歇息些也就好了,倒不用开药。” 他淡然,宋太后比他还淡然一百倍,“嗯,无事就好,哀家也放心了,是药三分毒,不吃药也还罢了。”说着就伸出手,“哀家这心口窝也有些不爽快,正好你来了,也给哀家看看。” 王太医恭声道“是”。 宋太后一面伸出手,一面看了王嬷嬷一眼,眼中的锋利一闪而逝,王嬷嬷却陡然间出了一身冷汗,略定了一息神,才安步上前,温声对了怎生道,“奴婢伺候郡主去歇着。”像哄小孩子一样。 怎生见了这场不动声色的眉眼官司,脑子一下子机灵了起来,歇着可以,可是别歇着歇着把孩子歇没了啊! 她知道有些人通过把脉就能知晓有没有怀孕,更笃定太后支开她就要跟王太医说这件事,想到一直以来战战兢兢隐藏的秘密就要保不住了,她的眼泪都要急出来了。 这眼泪流出来,倒是叫她瞬间拿定了主意(脑子里头水多是不太聪明,所以哭一哭,出点水有助于提高IE)。 说实话这样揭破是不行的,所以她就装傻充愣,能装就装,能拖就拖。 她抖着唇道,“您别瞒我,是不是我有什么不好?没救了对吗?”眼泪哗啦就淌了下来。 王太医倒抽一口冷气——估计这辈子他都没见过怎生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 宋太后估计也挺无语,但还是温声道,“你胡思乱想什么呢,天底下敢在哀家面前说谎的还没有几个呢。” 王太医使劲点了点头,不巧他是其中之一。 怎生眼泪流的更厉害,不巧她是其中之二。 宋太后无奈的笑道,“好了,你留下。”再抬头看了王嬷嬷,眼光虽然不似前般锋利,却透出果决,“刚才的午膳也没吃好,你带了人亲自去小厨房做几个菜,我们娘俩尝尝你的手艺。” 王嬷嬷等人走了个干净,怎生才渐渐止了哭泣。 怀着对宋太后隐瞒实情的愧疚,她的脸色十分苍白,主动对王太医道,“老爷爷,我是不是中毒了?”您老人家快快说了实话吧,我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没带弹簧,来回伸缩也是很痛苦的。 王太医,“咳咳咳……” 宋太后见没了外人,也不再端着,对了王太医道,“行了,你就说吧,她有没有事?” 王太医:俺不想当她的面说…… “臣想问下郡主,郡主之前的这个嗯……上次的小日子是何时结束的?” 此话一出,饶是太后淡然,也蹙了眉头。能叫太医问道小日子,八成就跟月事有关。 “是……上个月月底。” 王太医瞪眼,胡子都翘了起来。 怎生汗颜的垂下头。 她现在彻底明白,为何说撒一个谎要用一百个谎话来圆了。 “……可,有异常?”王太医险些滑到,定了定神方才接着问道。 怎生的手忍不住又要揪耳朵,她知道自己这些小动作不雅观,教规矩的嬷嬷也说过了,可她总是手抬了起来快到了耳边才讪讪的放下。 “没什么……就,就是少了些,两,两日就没了……”鸡血不多,她在宫里也不敢用,唯恐被人发现拖出去砍了。 “我怎么不知道?”宋太后吃惊的问。怎生没敢看她,低头捏着衣襟道,“我从永县被……被路统领抓住……,先走了水路还好,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又改成了在马车上……路上马不停蹄,道路颠簸,小日子晚了几日,进了京城才来,也……也 不多,后来进宫一日就没有了……”怀着羞愧的心情默默给路平点了一根蜡烛,叫你说要敲晕我! 王太医的脸色跟敷了粉一样,脚下虚浮,险些站立不稳,他抖着手从袖袋里掏出帕子,沾了沾额头上的汗,宋太后的耐心业已告罄,直言道,“有话你就说。这是哀家的闺女,十七年前你不是也见过!” 王太医再次受到雷霆一击! 他学怎生的样子瞪圆了眼,可惜他年纪大了,眼睛显小,便有些似小松鼠,哦,不,老松鼠。 可惜有怎生装傻充愣在前,这一招到了王太医这里便有些不大好使。 宋太后是再等不得了,索性道,“她可是有了身孕?” 王太医此时仍旧不敢说,只擦了擦手道,“容老臣再给郡主把脉。” 怎生咬了唇伸过手去,却被宋太后一下子按住,冲着王太医道,“你老了,这胆子怎么也变小了,当年哀家怀了她,你可是一上手就说出来了!” 王太医内牛:娘娘,不是有句好汉不提当年勇么!老臣就是那好汉啊! 闭了闭眼,“是,郡主有了身孕,从脉象上看似是约么有两个月了!” 怎生没底气的反驳,“那我怎么还来那个!?” “想是当日奔波劳累……,郡主那个来的时候有没有腹痛?” 怎生,“啊?”应该是“有”还是“没有”啊? 她迟疑的点了点头,有总比没有好吧?她也没有怀孕经验,反正已经抹黑了路平一次,再继续抹一次也没多大关系了。 “是怎么个痛法?” “就是……就是绞着痛,我想躺下休息,路统领不同意,我还冲他发了一顿脾气,后来他就找了一家客栈,我躺下睡了一觉,第二日就觉得好多了……” 王太医是怎么也没料到怎生撒谎的,关键是这小姑娘一脸诚恳,连宋太后都信以为真了。 宋太后手握成拳,捶了一下桌子,吓得怎生立即流泪了,她说了这么多谎话,会不会鼻子变长?抹黑了路平那么多次,内心充满了愧疚! “哀家不是气你。哀家叫路平伺候你进京,可不是这样一路风餐露宿的颠簸着回来的!”小产伤身,万一一个不好甚至会送命。 怎生见宋太后的怒火转移到了路平身上,眼瞅着路平就能被烤熟,心中的愧疚又添了一层,“其实也没事,他们都挺照顾我的,只是我喜欢走水路多些……就是在马车上,也,也还好。” 说完,又小心翼翼的问王太医,“那个,我真的有了么?” 王太医诚实的点了点头。怎生却扭头看向太后。 第一百二十五章 惊雷 “有就有了,女人哪有不生孩子的!”宋太后一脸坦然的说道。 天雷滚滚,惊雷阵阵。 饶是王太医早就领教了太后逆世俗的世界观,这会儿也是冷汗津津,估计手里的帕子拧一拧都能挤出生理盐水来了! 没听说郡主成过亲啊!这可是未曾婚配就有了身孕啊! 王太医完全跟不上宋太后的神思路,他只想引一道雷来劈一劈自己。 怎生更是发愣,她想过宋太后会生气,想过她会强硬要求她打掉这个孩子,唯独没敢想过宋太后这么淡然的对待此事。 早知道,她就用不着撒谎了! 呜呜……撒谎也很辛苦的! 她眼泪又要流了下来。可怜那只现杀的活鸡! 主动靠在宋太后怀里,“呜呜……母后,对不起。”我骗了你。 随随便便买了张彩票,本来以为要搭上两块钱呢,结果却中了大奖,也就她当下的心情了! 宋太后:“这一眨眼,哀家也要当外祖母了!” 王太医:娘娘您是不是应该先成为某个人的岳母,然后进而成为另一个某人的外祖母啊? 不过,这才是他认识的宋太后,如假包换。 王太医总算是负负得正的淡定了。 别人家的姑娘,都是先春心萌动,然后父母之命,然后成亲拜堂,再接着十月怀胎。 而到了宋太后这里,就是老公死了好多年,她突然怀孕了,还生了下来。 如果这还不叫奇葩,那当自己的亲闺女怀孕后,宋太后的态度绝对可以震慑一大堆人。 包括聂墨。 自从怎生跟聂墨说了她怀孕的事之后,聂墨这心就突突突突的跟机关枪一样。 他有好多事要做,肩上的责任也重了一倍,遇到个把个不听他话的人,抬手就想将人突突了事。 聂墨也想过宋太后得知怎生怀孕后会如何。所以他才努力劝了母亲要放下成见,积极提亲,且加了大舅母这根双保险。 只是他不曾料到宋太后这般的好态度,更不曾料到龙虎卫的统领路平竟然想截胡。 正所谓,上天给你打开一扇窗,必定要另外关上一扇门。 聂墨:路平的行为着实可耻。 他这近两年的辰光里头,花费了人力物力财力,甚至连前程都搭上,才哄得怎生跟了他,这眼瞅着瓜熟蒂落能吃到嘴里了,路平拿了小铲子跟小镰刀,妄图摘了果子,挖了他的葡萄! 是可忍孰不可忍。 宫里的怎生被愧疚包围,却是不敢在宋太后面前说聂墨的好话了。 宋太后发表完她“骇 人听闻”的言 论后,紧接着问王太医,“胎像如何?可稳当?受的那些颠簸可有害处?” “从脉象上看一切皆好,其余的还要老臣日后再请脉才能确定。也不必吃药。郡主如若呕吐厉害,饮食暂且以清淡为主,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哦,那个螃蟹什么的寒凉之物就先不要吃了。” 宋太后没好气,“这个哀家知道。”说点哀家不知道的。 怎生已经懵圈儿了。 她未婚怀孕的事就这样捅破了,然后就没事了,看样子太后还打算让她生下来! 这是亲娘! 她以后再也不偷偷怀疑然后试图问问太后当初她出生时候身上有无胎记暗痔之类的问题啦! 宋太后做了多年太后,自有威仪,虽说大部分时候都是和蔼可亲的,可就是皇帝来了,也不敢在宋太后面前想说啥就说啥。 像上上次,皇帝想当着太后的面磋磨容郡王,那都是鼓了一番勇气才敢来的呢。 其实,宋太后真不涉政,也不搭理后宫,但她就有本事让皇帝跟皇后小心翼翼的恭敬着。 连皇帝跟皇后都不敢的事,怎生就更加不敢了。 她自觉是戴罪之身(撒谎),现在说一句话都前思后想好久,对于太后怎么想的她的亲事之类,虽然抓耳挠腮的想知道,可这问话却是如何都不敢说出口的。 就譬如略知道点好歹的孩子,犯了一个错,甭管家长知不知道,那都会在一段时间内避免再犯第二个错。 王太医虽然满满的八卦心思,但是他能活这么久,可不是像怎生一样全凭运气,那都是他擅长察言观色,懂得明哲保身的缘故。 宋太后不说话,王太医也不做声,直到宋太后开口,“哀家放心你,过几日再来给郡主请脉。”又道,“你去交待一下王嬷嬷,让她在郡主饮食上多加注意……”说完就轻轻抬手令王太医退下。 王太医倒退出来,就见王嬷嬷亲自守着门,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老姐姐,今儿托大讨您一碗茶喝可好?” 王嬷嬷笑容满面,“王太医请。”使了眼色叫蓓蓝守着殿门。 王太医对她说话就不必委婉着来了,三下五除二的便说了个清楚。 “这可是喜事,寿安宫好久没有小主子降生了。”王嬷嬷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人,淡定的说着话,抬手将泡好的茶水往他面前一推,王太医摆手,“哪能真喝您的茶水,我就是寻了个借口跟您说一声。” 太后主仆在王太医心目中的形象向来是高大威猛的,这会儿听了王嬷嬷这样说,他一点也没觉得吃惊,只是寿安宫的茶水么,他这等凡夫俗子,喝了恐怕会消化不良吧? 王嬷嬷便笑,“我知道您老消息灵通,不过今儿上午的事您恐怕还不是十分清楚吧?” 王太医立即端起茶,美味啊! 宋太后当初私生女的事,知道的这些人就没有一个敢正大光明的往外说的,为毛?因为太后没承认,太医院的脉案也没记录,你口口声声说太后在先帝死后产女,这就是污蔑,是诽谤太后。 所以自来这些知道真相的少数人都是寂寞如雪! 王嬷嬷肯跟王太医分享第一手的八卦,别说一碗茶,就是换成二两砒 霜,王太医估计都能尝尝(凭他的医术拖延到回太医院吃解药也不是不能)。 两个人一番恳谈。 王太医眯着眼,又端着茶闻了闻茶香,“这么说来,戚国公府跟聂阁老家都对咱们郡主娘娘十分上心喽?”特么,难怪路平这死小子敢于挟持他。 王嬷嬷笑,“可不是么,我看太后娘娘挺喜欢路统领的。” 王太医也笑,不过他是摇头晃脑,“那可未必,我看郡主似乎十分不待见路统领,太后娘娘乃是为郡主选婿,又对郡主疼爱万分,想来是不会逆了郡主的意思的。” 两个人似乎都没觉得郡主未婚怀孕是大事。 王嬷嬷见王太医一直不肯下嘴喝茶,心里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打算坑他一回。 两人说罢了话,王太医抖了抖袖子告辞,王嬷嬷单等他走到门口,才悠悠的道,“刚才我见路平就在宫门口,不知现在走了没有,若是没走,说不得还能捎您一程……” 王太医抬起的腿便有些个不知道该往前迈还是该往后缩…… “呵呵,呵呵,刚才那茶真香,再讨一杯,再讨一杯。” 王嬷嬷但笑不语,内心略爽,再回到殿内的时候,宋太后正跟怎生吃着新上来的午膳。 抬头见了王嬷嬷还闲适的说了一句,“一尝这道菜就知是你亲手做的,只你能做出这个味儿来!怎生也尝尝。” 怎生伸长脖子看了一眼面前的一大碗碧色清汤,飘着一点儿豆腐,点了点头,松香便给她盛了一碗。 吃过了饭,宋太后漱了口才有空问起王太医,“都跟你说了吧?他走了吗?” 王嬷嬷笑,“没呢,还在茶房里头喝茶,微红伺候着。” 宋太后不解。 王嬷嬷爽快道:“路统领还等在寿安宫门口,想来是很愿意捎带王太医一程的。” 宋太后,“噗……”喷了上茶后伺候的蓓蓝一身。 怎生则过了半刻钟才反应过来,嘿嘿笑了两声,拉着王嬷嬷问,“嬷嬷,那王太医走了吗?” 宋太后对她的智商直接无语。 当然怎生这次能成功的蒙骗所有人顺便坑了路平两回,绝对是因为——聪明人往往栽到笨蛋手里的缘故。 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怎生大概正好凑巧赶上这一失,悲乎哉! 所有说,聂墨这种腹黑能栽到她的手里,现在看起来似乎也不算太过窝囊。 宋太后眼瞅着吩咐了松香悄悄去瞧一瞧路平可还在宫门口,王太医可还在茶房,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王嬷嬷却突然道,“郡主还小呢,晚上两年成亲也可。” 宋太后这才有了点笑意。 怎生不知为何这话题一下子带偏了,但见宋太后眉目轻松,隐约带了笑意,便也不敢提一提孩子他爹的名分问题。 只在心下暗自算了算,聂墨今年二十一,明年二十二,后年二十三,搁在现代也就将将大学毕业,结婚的话都算早的,可这不是现代,二十三岁要是还不成亲,基本上就是一辈子的光棍命了…… 聂墨正歇在荔园,睡的半梦半醒,梦见好不容易成了亲,结果入洞房一掀开盖头,发现新娘竟然是路平……顿时惊吓的从床上滚了下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暗道晦气! 聂江急匆匆的从外头来,见了礼上前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宫里传来的消息。 聂墨听闻戚国公夫人在寿安宫的一番言语,脸上风云变幻,瞬间就聚集了不少乌云。磨了磨后槽牙,他单料到怎生有可能喜欢上柔软白嫩的小白脸,却没有料道路平这厮竟然见色起意,无耻,无耻至极! 第一百二十六章 讨好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若是发愁的是不知道前路在哪儿怎么办呢? 宋太后轻描淡写的放过了怎生怀孕的事,可怎生觉得,自己仿佛更加害怕她老人家了。 “松香,你说母后喜欢什么花样子?我的手艺虽然比不上宫里绣娘,但绣块帕子荷包之类的还是能凑合一二的……” 松香正指挥着小宫女捧了温水伺候她净手,听了笑道,“王嬷嬷可是交待了,这一段日子不叫您动针线呢,免得累坏了眼睛。” 怎生无奈的挠了挠头,她进来可算是得了优待,说不想梳头,太后也由着她,只是披散着头发也不是个事,她只好让木香帮她梳了一只大长辫子,松松的,睡觉也不怕压坏了发型。 离她的生辰那日过去了半个月了,也不知道聂墨有没有回溙州,宫里因为她怀孕,王嬷嬷加强了守卫,没有牌子出不了宫,即便能够出去,进出也要搜身,怎生一面感动,一面焦急。 似许太监这种的都出不去,更勿论蓝莹了。 也幸亏还有蓝莹,怎生这段日子孕吐的厉害,膳房送的菜不合胃口,宋太后便叫她去小厨房亲自瞧一瞧那些青菜之类,看上了想吃再做不迟。 这样一来二去的,她跟蓝莹越走越近,现在蓝莹来东暖阁都不用特意通报了。 这日她又过来,正好赶上怎生在摆弄宫中分发下来的份例。 除了布料跟金银,其余的如胭脂水粉之类,怎生现在通通不能用,便叫了几个大丫头在跟前,按每个人的喜好让她们挑选,条件是得打扮好了给她“养眼”。 怎生怀孕的事,自是瞒不过东暖阁的人,可即便整个寿安宫所有人都知道了,也不可能传到外头,这正大光明的秘密,反而比一些藏着掖着的秘密更容易保守。 为何?一则她肚子不显,二来她的脉案乃是太医院王太医亲自掌写,王太医说郡主未曾有孕那都是记录在案的好不好?! 聂墨是偷偷回来的,自是不敢在京中多加逗留。 他临走跟聂阁老做了一番恳谈。 “父亲,陛下虽然现如今看着安然,可形势已然严峻,父亲在朝堂上如履薄冰,却屡遭申斥,非是陛下不再信任父亲,而是黎王党人这些年渗透收买,使得陛下身边多了小人的缘故。父亲现在还未失势,只不过是因为陛下深知父亲品性,又见您坚持规矩,奉行正统的缘故,所以这时候,您出的错多,弹劾的人多了,反倒是对您的帮助,若是一旦咱们的人都上折子替您求情,到时候陛 下会如何想? 所以咱们不能结党,而且大哥宜韬光养晦,避黎王的风头,暗中相助容郡王,目前最重要的是容郡王跟王妃诞下健康的皇孙。 陛下这么多年的心结不过在容郡王身体残缺这一块,只要容郡王的孩子健康,那陛下的心结自然就可以解开。容郡王又是正统,他不比黎王爷更合适荣登大宝?” 聂阁老自是不会轻易被聂墨忽悠了过去,虽然十七年前的宫廷密事他知道的不多,可只揭开那盖着的一角,底下露出的冰山已经足够让他心惊。 二三十年前,俞家的确出个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你跟我说说,你跟俞怎生是怎么回事?明知道我在朝中跟前俞尚书的争斗,你还在背后扯你老子后腿,把个俞家的……弄到府里来!”聂阁老本是想说俞家的附逆,可一想到现在太后跟皇帝的态度,又硬生 生的忍了下来。 “草蛇灰线,马迹蛛丝,你以为你私底下做的那些事我都查不出来是不是?!”说到最后聂阁老已经是疾言厉色。 这种程度的斥责,聂墨非但没有放在心里,反而笑着道,“父亲,儿子清楚自己姓什么,虽然不知道父亲是听了谁的进言或者这些事就会是父亲自己查探的,但儿子并未做什么有损聂府的事情。” “儿子是您跟母亲的儿子,也是大哥的弟弟,笙儿的二哥,儿子是一心盼着家族兴旺的。” 聂阁老却依旧神色凛然。聂墨便止住了笑,“我与怎生的缘分是在父亲扳倒俞尚书之前就有了的了……父亲不要怀疑她勾引我之类,那时候我尚且不知道她跟俞尚书有拐着弯的九族关系,更不知道自己的前程在哪里,不过是去年的 正月里头我去魏家庄的时候,不慎落水……” 聂阁老的目光突然就直勾勾的看过来,聂墨深吸一口气,苦笑道,“是她不顾危险救了我一命。”那种死亡临近的感觉他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儿子当时其实并不怕死,只是遗憾不曾参加春闱……” 聂阁老勃然色变,张嘴想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聂墨已经说了这么多,自然不肯半途而废,脸上露出一个略颓的笑,“虽说不怕死,可也不想死。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可以一直逆来顺受下去,但是真到了那一刻,我才晓得自己心中的抱怨跟逆反累积如山, 如果真的在水中溺亡,那我不是淹死的,而是冤死的。” “她救了我,什么也没说,只随手留了一块生姜给我,然后就回家了。我知道她,还是后来去魏家庄后慢慢打听出来的。” “这些事,……你怎么从未说过?”聂阁老语气迟疑。他只记得那时候天寒地冻的,聂墨就说要学游水,为此他还特意找老夫人说了一嘴。“儿子都二十了,没为家族做什么贡献,却要因为一点小事惊动长辈么?再说,除了受了一点惊吓,呛了几口水,我甚至连生病发烧都没有过,这样的情景,我还要说出来,岂不是给人说我借此博取同情? ” 落水之前跟落水之后他的心思其实都是颓唐不堪的,面上虽然一派高冷不畏死,可心中既脆弱又腐朽且薄弱不堪。 要不是怎生不顾冰凉刺骨的河水,义无反顾的救了他,说不定他这会儿已经重新投胎了。 聂墨当时在水里挣扎的时候,甚至连自己身故后,京中人的传言都想到了,不外是聂家那个不成器的二公子纨绔落水,溺水而亡……死后都得不到一个好名声。 他连这种事都想到,唯独没有想到怎生会救他。 那么小小的,孱弱的,还是个女子的怎生。 她从他身后圈住他的脖子,然后在他耳边轻声的说,“别怕,我来救你,你放松一下。” 她救了他,他就放松了,整个世界观都放松了,他再不是世俗中的聂墨。 聂墨将事情的经过说完之后,就被聂阁老挥手打发上路了。 当然此上路,不是彼上路,就是真真的上路而已。 他连夜坐了快船回溙州。这次他留了聂江聂河在京中,“你们时刻关注宫中情况,若有反常迅速报给我知晓……,还有,黎王爷跟戚国公府,尤其是路平那厮,一定要给我盯好了……雇用的人手,不要吝啬花钱!钱没了,就从余记 ——对了,你们郡主的赏赐是一百斤金子,可不是一百两,尽量的把钱要回来,免得她乱花。”聂江跟聂河大汗瀑汗,前头几条还能勉力搞定,这跟郡主要私房?即便怎生好说话,能好说话到这种程度?他们俩都觉得聂墨自信过了头。全然不知,聂墨这也是父凭子贵,怎生肚子里有他的娃娃,所以 他有底气呀! 七月的天上似飘着流火,热的人处处不爽,为了照顾怎生,寿安宫没有用冰。 这叫一直想蹭点儿冰用的怎生差点愁白了头发。 这时候她就格外思念聂墨。 聂墨的身体就是一台纯天然的制冷机。 “郡主,奴婢给您打扇子吧!”松香见她热的难受便主动道。 怎生懒得摇头,一动就一身汗,只说话,“不用,看着你用力出汗,我更热。” 蓝莹送了几碗梅子汤来,不过也是热的,不知道为何,怎生一见到碗里热气升腾的水蒸气,就会联想到二师兄。 二师兄什么特点?肚子大啊!爱出汗啊! “要不咱们再吃个西瓜吧!放到井水里头镇一个时辰。”怎生拿着帕子擦了擦额头又冒出来的汗水建议道。一听她这么说,松香等四香就觉得自己有些脚步虚浮,非是郡主难伺候,实在是这几日她们为了不让郡主过量的吃东西,都拼命的往自己肚子里塞,长此下去,估计用不了多久,她们的肚子也该大起来了 ! “郡主,蓝莹来了!”木香惊喜的说道。 怎生忘了西瓜的事,立即看向门口,蓝莹身上倒是干爽,“郡主,这次奴婢可不是来送吃的,而是来请郡主出去透透气的,寿安宫后头的小花园里还算凉快。” 怎生可有可无,不过这样老实坐着也不是个事儿,“那咱们就出去走走,都说走路带风,说不得还真是外头凉快呢。咱们啊,今儿就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寿安宫后头的小花园不大,却扎扎实实的有几棵大树,树干高入云霄,树叶茂盛,树底下便很有些凉快劲儿。 怎生赞道,“这儿真不错。要是摆上一张竹椅,睡一觉也应该舒服。”放下团扇,揉了揉手腕,环顾四周,见绿草茵茵,繁花似锦,入目别有一番快活。 “郡主,奴婢去拿竹椅。”木香跃跃欲试。 怎生围着树走了两圈,木香已经取了竹椅过来。 “麻烦你们,不要铺什么锦垫了吧!”我都热成海绵宝宝了! 松香咬着唇扯了垫子,怎生唯恐她改了主意,连忙躺了上去,“你们也端些凳子来在这里歇着,我先睡一会儿。” 树底下竟然偶尔能刮一阵小风,快哉。 她侧了个身子,几乎瞬间入睡。 蓝莹则悄声找了松香,“姐姐,你看要不要给郡主撑把大伞啊,这万一树上落虫子……” 松香连忙点头,吩咐人拿伞去。 怎生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模糊听见几声男子说话的声音,都没把她从周公那里拉回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惩罚 “这都一连五六个月了,不曾有一滴雨水……得了阁老庇佑的几个州县还好,那些被黎王选中的富庶之地,听说已经有不少闹事的了,只是都被官兵压了下去而已。” “收集收集这些东西,拿给容郡王去。” “他又没有差事,也上不了朝……”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也管不了,他若是还有一二分身为皇族的慈悲心,不会不管这天下百姓的。” 余承安看着聂墨晒黑的俊脸一阵牙疼,“头一次听你说慈悲呢。” “不管上头的人有什么样的目的,百姓们的要求都是一样的,就是活的好。谁心里装着百姓,谁都多些胜算。”聂墨飞快的说道。 “行了,先别看了,我大老远的亲自过来,你倒是看看我啊!”余承安去夺聂墨手里的纸张资料。 聂墨没叫他抢去,却依言放下,“你一来我就看了你了,对了,俞婶跟么生还好么?” “呶,俞婶叫么生写的信,她近来情绪仿佛有些起伏,不过么生在她身边,想来不会有大事的……哎,这是人家写给我妹子的信,你不问就拆,也太随便了吧!知道啥叫隐私不?” “我就看看有没有不好的内容,免得怎生看了情绪起伏。” “怎么,我妹妹已经如此柔弱了?” “不是,她只是怀了孕而已。” “而,而什么?”余承安张嘴结舌。 聂墨揉了揉太阳穴,“怀孕,我的孩子,是我先前……,算了,事已至此,你只要恭喜我还有八个月当爹就可以了。” “八个月?这么说你偷偷进宫然后那啥?”余承安一脸“钦佩”。 聂墨皱眉,“你有点数行不行?是在溙州永县的时候有了的,现在都两个月了。” 余承安长长的“噢”了一声,“这不怪我,是你刚才说还有八个月的,要是按照你们在溙州来算,应该是还有七个月你就要当爹,我就要当大伯……” “十月怀胎,你会不会算数?” “哼,”余承安终于有一样能鄙夷一番聂墨,“你恐怕要普及一些孕产知识了!最多九个半月就能生出孩子来!并非足足的十月。” “你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你生过?” “聂黑土你讨打是不是?” “余素心你皮痒对不对?” 余承安一听聂墨叫他素心就暴躁了,没错,他这么光风霁月,俊朗多才,风流倜傥的人竟然有个小名叫素心…… 两个人这次短暂的相聚不过两个时辰,却足足用了一个半时辰在打架。 若是怎生知道了,少不得要感叹一回两人好体力。 可惜她难得的一场好眠,错过了同时不同地发生的许多事。 宋太后歇了午觉起来,王嬷嬷见她缓步往东暖阁走,显然是去看永宁郡主,连忙道,“娘娘,郡主去了后头小花园里头玩耍,现在还没回来。” 她已经做好了陪着太后娘娘去寻乐不思家的郡主娘娘的准备了,谁料宋太后脚下一顿,立即匆匆的拐了进正殿,指挥蓓蓝,“快,趁着郡主不在,给哀家这里弄半车冰来,刚才睡觉,没得把哀家给热死!” 王嬷嬷:…… 蓓蓝:…… 怎生一觉醒来,蓝莹正在旁边笑的贼嘻嘻的。 “你做贼了,这么开心?” 蓝莹不干了,跺着脚,“做贼那不得心虚么!奴婢是听说太后娘娘趁着您不在叫用冰呢……” 怎生也笑,本来打算回去呢,这要不再在这儿逛逛,一扭头见松香几个也或坐在凳子上,或就倚靠在山石上,都是十分松散。 “你们且坐着,蓝莹跟我去看看花。”怎生对松香道。 松香见这会儿日头温柔了些,郡主又去的地方不过十来步远,便点头应了。怎生仰着笑脸指了几朵鲜花让蓝莹帮忙摘下来插到瓶里,等觉得差不多了才从牙里挤出个音问道,“平日里送消息送不进来,缺银子了这消息就送进来了?”还他娘的哄骗我说庄子上的钱财被黎王的人洗劫 一空。 她这样咬牙切齿,蓝莹也觉得替聂二爷丢人。 一个大老爷们,不自己想法子赚钱,眼巴巴瞅着郡主的银子,可见是打了吃软饭的谱。 虽则心中着实的想拿了菜刀剁一剁这谎话连篇的聂墨,可面上她还得替他兜着,只好又问,“聂江他们在外头忙活什么呢,到底什么事这么为难。” 聂江:郡主,就是二爷叫俺们跟您要钱这事最为难!蓝莹嘿嘿笑着,把剪下来的鲜花先递给怎生看了,也学怎生的样子,从牙缝里说话,“仿佛是黎王侧妃办了消暑宴,戚国公夫人又提到了郡主您的亲事呢。好像皇后娘娘的娘家承恩侯府也对您的终身十分关 怀,他们家的大公子尚未娶亲,近日更是悄悄发卖了两个通房……” 敢情她还是块唐僧肉,怎生又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龙虎卫值房里头,因为要值夜,所以一般夜里当值的人午时过后就要歇着,以免晚上巡夜的时候精力不济。 可路平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他是首领,就睡在大通铺上,翻个身什么根本就不用顾忌谁。 可是他就是睡不着。 一闭眼脸前全是那细细的腰肢,侧着的身影,起伏的曲线。 那时候郡主背对了他躺着,身上搭着一件薄披风,又是隔了老远,其实实轴东西真没看到,不过就这么一眼,也是他这半个月里头看到的好东西了。 睡不着,干脆就起身。 走到外间,发现杜九竟然也在。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颔首。 杜九娘虽然挂了个龙虎卫的职,却实际上是宋太后的人。 等路平出去,原本跟杜九娘说的卫三十诧异的摸头,“路统领今日怎么不睡了?” “不睡不想睡,是睡不着吧。”杜九讥笑。 若说她看不出路平的心思,可她又不是聋子,戚国公夫人的那点儿想头可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卫三十见这其中仿佛还有八卦内幕,忙谦恭的虚心请教杜九,“您怎么知道的?” “明明躺下了,又起身,不是睡不着是什么!”杜九的差事已经办完,这会儿懒懒的说道。 她虽是女子,却一副男子的样,龙虎卫里头的男人们大部分年纪比她小,年头一长都见怪不怪了,偶尔甚至能忘了杜九其实是个女子。 卫三十好歹是个男人,听杜九这么说,便得意的嘿嘿一笑,“这您可就不懂了,男人睡不着啊,大抵是有那么个缘故。” “哦,什么缘故?” “诗经上不是都说了,睡不着想睡的姑娘呗!” “诗经还教这个?” “对啊,您啊,还得多读书……” 对面杜九指了指卫三十身后,“刚才那话不是我问的。” 卫三十忽然觉得冷飕飕,扭头一看,统领! 侍卫值房里头,卫三十头悬梁锥刺股。 路过的侍卫莫不低低碎语,“统领这惩罚人的法子越发的惨绝人寰了。” 路平在练武方面是个学霸。 但是还是那句老话,上天给你打开一扇门,必定要再关上一扇窗。 他着实的不会勾搭小娘子,所以听见卫三十那样跟杜九说,他便本着不耻下问的心情问了一句。 “你很懂这个?”他身量高,卫三十虽然不矮,站到他面前,却还要受他俯视。 “属下,呃,不懂。”卫三十冷汗都流下来了。 “不懂?抄一百遍《女戒》。” 抄女戒?那还不如打一百板子呢,“统领,属下略懂。” “真的?” “真的。”卫三十的眼睛充满了真诚。 “对了上官撒谎,加抄二百遍女戒。” 卫三十差点哭瞎眼。 * 路平值夜回来,扭了扭脖子,咔咔作响。 在回廊里头碰上捏着一只酒壶独自小酌的杜九。 他脚步停顿了一下。 《诗经》——不是一本经文么?和尚们念的东西竟然还教怎么睡女人的问题? 杜九娘撩起眼皮一看是他,没有作声。 路平咽了一口吐沫。 想着白日里头回家,自家老娘说的话,“原本以为这圣旨之后,太后娘娘还不得让郡主出来走动啊,谁知这都多长时间了,寿安宫竟是谁也进不去了,就是皇后娘娘,也免了好几次请安……” 寿安宫守卫森严,这个路平自然是知道的。 他上次挟了太医闯了一回宫,太后虽然没有斥责,却换了守门的侍卫,先前守卫不利的龙虎卫侍卫听说被回炉重造了。 “郡主看着温温柔柔的,别说你看着喜欢,就是娘也挺喜欢的,可是这不出宫,宫里也说不上话可怎么办?平儿啊,娘觉得你在宫里,这近水楼台,花前月下的,你就不能跟郡主来个偶遇?” 他今日倒是偶遇了一回,可惜,郡主在树下睡觉。 也不知日后她还会不会再去那树下。 若是去,趁着她没睡着之前,他上前说两句话? 这样想着,路平的脚步不再迟疑,反而脸上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浅笑,然后大步往前走去。 下半夜,或能睡个好觉了! 杜九娘摇了摇酒壶,听不见声响,胸中哼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笑路平蠢样,还是笑壶中没了酒。 怎生果然第二日又到了那树下,这次带的东西比较全,除了拿了几本话本子,还带了不少吃食,俨然要将这儿当另一个东暖阁的架势。 日光更烈,松香嘀咕,“这要是来场雨便好了。” 怎生怔忪,俄而呢喃问道,“多久没下雨了?” 皇帝却也在乾正宫发怒。 各地报旱灾的折子撒了一地。 底下跪着聂阁老跟黎王等人。 “几百万两银子下去,打了几口井?层层盘剥,与民争利,尔等不怕遭天谴么!” 聂阁老垂首跪了,这次的折子他从未经手,不过此时心中却无多少惧怕,报上来的几个旱情严重的州县不是先头两位亲王党的人掌管,就是黎王党的人掌管。 他为人臣子,自是十分了解陛下,“陛下,当初这银子经户部往下拨发,直接到了各州府,现下只是有几个州府出现混乱,其余州府据老臣所知,即便今年粮食欠收,也还可维持百姓生计。”此话一出,果然就听上头皇帝道,“先把育州、钦州、粟州三州知府抄家,然后押解他们上京自辩,其余出现旱情的县府,亦抄了他们,朕倒要看看,他们贪污了多少银两!” 第一百二十八章 挖墙 怎生听了蓝莹八卦来的朝中消息,忍不住感慨:皇帝扎扎实实的是一个爱抄家的皇帝呀! 这么一个皇帝,就算知道是哥哥,她也生不出一点亲近的意思来。 “只是这抄家能不能人性化一点呀!”把坏蛋抓起来不就好了,为毛老是要连累旁人。 这种连坐行为,实在可耻!假若是某个地球人得罪了外星人,难不成那外星人也要把整个地球给灭了?深受其害的永宁郡主暗搓搓的想到。 “郡主,二爷让问您有没有好主意,他想调回京城来。” “我?” 蓝莹点点头。 怎生脑子都大了,这都什么事儿?把她当成神仙了吗? “二爷说他病了,再……见不到您,他就要死了,现在也成宿成宿的睡不着……” 怎生脸红的跟个猴屁股,但是脑子破天荒的还清醒,哼,他骗了她好些次了,说点旁的或许她会相信,可这种话么,至少要打个六折……八折什么的…… 蓝莹也替聂墨脸红,这也太没出息了。 聂墨不脸红。 “这东西做祥瑞靠谱么?”他身上一件竹叶青夏衫,衣襟袖口又用墨绿色的布压边,远远望去就像一只大乌龟站了起来。 何况他脚下还有一只真正的大乌龟。 画面还挺和谐的。“二爷这话不对,这灵龟本身就是祥瑞,钦天监都有记载的,甲可以卜,缘中纹似玳瑁,俗称灵龟。虽不如神龟大,却着实的算得上是祥瑞,现在咱们麻烦的就是如何能不惊动人的将它老人家送到京城,进 献给陛下。” 聂墨摸了摸下巴,他这几日懒于梳洗,冒出一层胡渣,从前因为怎生不喜欢,他便整日刮的干干净净,现在她一不在身边,他整个人都邋遢了,长此以往,说不定哪天都能从他身上捉虱子了呢…… 师先生眼看着聂二爷摸着下巴打了个寒颤。 这么热的天…… “走水路,给它勤换海水,另外准备些新鲜鱼虾什么的,找两个靠谱的人陪着它——老人家,务必要、伺候好了!” 聂墨最后跟灵龟对视一眼,默默想到,老子的媳妇、闺女、前程可都在您老人家身上了! 对视完毕,他站起来示意聂兴赶紧的送祥瑞进京。 “师先生,留步!”聂墨喊住也要离开的师先生,然后贼兮兮的拉着他走到开阔处,“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您说,这要是钦天监依照这祥瑞占卜出来的结果不好该咋办呢?” “那要不老朽现在就修书一封给阁老?” “有劳有劳!对了,一定,呃,等等,这祥瑞占卜出来的结果是有利于黎王好呢,还是有利于大皇子好了,咱们还要多思量一番……聂兴,先把老王……老人家给放下!” 师先生跟聂二爷对视,用眼睛询问,“二爷,您刚才是想喊灵龟老王八对否?” 聂墨回以“你听错了”的诚挚目光,然后继续用真诚的眼光表达自己内心,“我是想喊他老人家老王爷来着,这要是进了京,陛下一高兴说不准真的会封个王爷呢!” 北齐后主高纬不就曾经封了狗马鹰鸡做官,还能领俸禄有官邸么?人家还能上朝呢,比他这个县令强多了…… 天气愈发的炎热干燥,听说宫里的冰块份例除了皇帝跟太后,其余人等的都减少了不少。怎生不能用冰,便常去寿安宫后头的小花园,有松香等人陪着,或做点帕子女红,或捣弄些花汁染指甲,王嬷嬷不在,连带怎生大家都放松不少,怎生便做了两只荷包,一个上头用丝线绣了苍鹰展翅,另 一个上头则绣了一只胖松鼠。 七月初三是么生的生日,么生又是属鼠的,她预备着把那只胖松鼠的荷包送给么生。 另外一只么,嘿嘿,八月里头是聂墨的生辰,趁着这次一块先送了…… 虽然相比之下,略显得没有诚意了一点,但好歹算份心意。 不料到了晚上,吃晚膳的时候,太后娘娘轻描淡写悠哉道,“听说你绣了两只荷包,大家都说好,哀家也好奇呢。” 怎生欲哭无泪,只好上贡给太后。 打那之后她绣东西开始取巧,就绣个线条,或者干脆意识流…… 好歹在初二这日把么生的礼物绣好了。 这次虽然寥寥几笔,却是勾勒了一只抱着榛子的胖松鼠露出大尾巴的样子,不见松鼠头跟身子,只有那榛子跟屁股以及毛茸茸的尾巴,却是活灵活现,连蓝莹都一个劲的说好。 “嘘……祖宗,你可小声点儿吧。” 蓝莹看了看这松鼠荷包,再看另一个朴实无华连跟线条都没有的荷包,便嘿嘿直笑。是笑怎生厚此薄彼,厚弟弟薄聂墨。 “行了,快收好,否则连这个也没有了啊!”怎生也笑。 又问,“今晚能送出去吧?” “能,外头小花园里头一个花匠是二爷新送进来的,东西交给他就行了。” “那好,你小心点儿。” 礼物送出去,怎生就不管了。 天热的人难受,连七夕都懒洋洋的不想过。 “还有几天立秋啊!?”每天早晨醒来的头一句话便是这个。 蓝莹又带来了新消息,“听说溙州知州进献了祥瑞灵龟,钦天监占卜了说大吉,这祥瑞是在永县发现的,说不得二爷此次真能进京呢。” 怎生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蓝莹,“郡主,您倒是略矜持矜持耶……” 怎生,“你懂啥,父母恩爱,孩子才会幸福。”她这都是为了下一代的幸福着想。 两个人说的太投机,连路平带着巡逻侍卫走近都没发觉。 “路平参见永宁郡主!” 怎生吓了一跳,幸亏刚才她们俩说话都压低了声音,不过就算这样也不能大意,她抬头用手里的美人团扇遮了额头,转身去看路平。 见路平离她们足有十来步远,这次微微松一口气。虽然已经知道他是高手,可她也不担心,声音传播过程就算不损耗,可因为它是立体传播,在这个过程中声波的动能不断以立方倍数分支,只要距离不是太近,声波的能量小于耳膜惯性的时候,就算再聪 明的大脑也是不能知道别人说的什么话滴…… 除非,他安了窃听器。 用科学的方法分析了一下当下的情景,怎生很快的就安定了下来。这就是身为理科生的好处啦! 当然,这不代表她不怕鬼。 路平还在单膝跪地,但是头明显的低的不够。 蓝莹在怎生身后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腰,低声道,“郡主,他在偷看你。” 怎生为了维护郡主的体面,强自压抑回身打她两下的意念,按捺着脾气道,“路统领请起。” “谢郡主!” 路平起身,怎生这才注意到他们这些侍卫竟然穿了甲胄。 这么热的天…… 都不必刺客,光这身甲胄就能把人蒸熟了吧? 再仔细一看,果然个个脸上都有汗水。 因为要仔细看,所以她就抬步往前走了一步,这也是为了避免蓝莹再拿手指头戳她。 可怎生这一步走出去,路平的脸却微微发红,两抹可疑的粉色从他脖颈那里往上,直接蔓延到耳朵上。怎生一看众人模样,个个分分钟要烫熟的样子,顿时心中对路平的恶意消掉了不少,再加上她之前又坑了路平一回,是以这次便决定大人有大量的放过,“天气炎热,各位护卫宫禁辛苦了。”你们可以走了 ,别在太阳底下晒着了。 怎生说完便决定回树下,光看着这些人就热。 不料她才一转身,路平就上前一步大声道,“郡主。” 怎生只好停住步子,“路统领有何事?” “请容……属下单独禀报。” 孤男寡女的,这却是不行。 怎生摇头,“事无不可对人言,路统领有话尽管只说。” 路平一咬牙,转身对后头的一队侍卫,“你们先走。”等那些快被烫熟的侍卫汉子们走出去老远,路平才又往前几步,复又跪地,“属下前段日子对郡主多有得罪,请……”刚才他又快速的看了她两眼,见她穿了玉色夏衫,腰间系了一条碧绿色的腰带,耳朵上的 珍珠耳坠子摇摇晃晃,竟是将他接下来的话都摇晃了不见踪影。 路平一阵口干舌燥。 “路统领不必如此,职责所在,可以理解。”怎生见他现在离自己只有四五步远,便有些不大自在,说完了话就想继续走。 “郡主!”路平慌忙叫道。 怎生眉间一抹不耐,这人好没意思的,“路统领还有何事?” 路平的心扑通扑通,勉强按压了下,才抿了唇道,“在郡主面前,路平不敢称统领,请郡主以后直呼路平名字即可。” 怎生一怔,她也是叫过聂墨的名字的。 叫人全名,其实是有点不礼貌的。 “戚国公府乃是陛下亲封,太后娘娘也一向教导我到要礼敬对国有功勋的这些世家,路世子虽然在宫中当差,也很不必如此。”“是属下早先冲撞了郡主,因此心中常怀了愧疚,想跟郡主郑重的道歉,另外家母也极其喜欢郡主,想请了郡主哪一日有空到戚国公府上做客……家中还有小妹几个,都对郡主十分仰慕……”路平咬牙把能想 到的都说了。 怎生:你这是鬼扯的啥?蓝莹:二爷,你快回来,有人要撬你墙角啦!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仰慕 这年头又不是现代,有电影有电视的,要说仰慕一个人,那总得见面看看吧,她连戚国公府的大门都不知道朝哪,怎么跟国公府上的小姐互相仰慕? 怎生不怎么高兴,这拍马屁的水平太次,太小看她的智商了。 路平起身,偷偷看了永宁郡主一眼,见她腮帮子微微鼓起一点,细嫩的肌肤微微透出一点粉红,就像将熟未熟的桃子一样可人,叫人忍不住想扑上去咬一口先尝尝再说。 他不禁又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深觉自己先前那段“陪伴”郡主从永县归京的日子实在是暴殄天物,浪费了辣么好的机会。 怎生见他不说话,便只好又再道,“贵府的厚意我心领了,路统领职责在身,就不打扰了。”说完礼貌的给了个笑容。 路平呆呆的“哦”了一声,等怎生领着蓝莹走远了才反应过来。 “郡……”他刚抬手,就见永宁郡主突然加快了步子,一阵风似的走了。 后头的小丫头嚷,“郡主,您慢点!” 一声嗤笑从路平身后的树上传来。 路平刚才尚算温和的脸色闪过一丝羞恼,再回身的时候便是满脸凶神恶煞样。 “杜九……” “天热,在树上睡了一觉。”杜九娘虽然不怕路平,却不想招惹无妄之灾,先行解释道。 路平听她说完,脸上的表情更加狰狞,大有杀 人灭 口的架势。 杜九娘早已收起先前的笑容,全身肌肉都紧绷了,唯恐路平痛下杀招。 于杜九娘而言,这真是无妄之灾,凡事应该有个先来后到,她刚才都点明了是自己先到的,可路平呢,很明显的,不打算讲理。 路平确实不打算讲理,但也不能在宫中随意杀人,他冷浸浸的看了杜九一眼,转身走了两步,却突然说道,“我家有《杜氏内功法要》。”杜九并非姓杜,她乃是师傅收养,然后随了师傅的姓,杜氏内功心法外姓人也可学,领悟的成就全在个人,杜九娘可以称得上是学习的佼佼者,但内功法要又有不同,它之于杜九娘,大概就像是博士后之 于博士。 融会贯通,以有意化无意,大象化无形。 “统领!”杜九娘上前一步行大礼,“属下适才失礼,请统领降罪!” 路平这会儿又乐意讲理,“凡事都有先来后到,你何罪之有?”“实不相瞒,属下早先曾随侍郡主身边,对郡主人品敬重仰慕已久,只是因为先前侍奉郡主回京的时候多有失礼之处,便寻思找个机会给郡主赔罪。属下想着郡主品性善良,白水鉴心,定然能够原谅属下… …” 路平心道这是当老子是傻瓜,抬步就往前走。 杜九娘连忙追上,“统领……”等等俺。 《杜氏内功法要》的机会太难得了,她打听了许多年,都说已经失传,却没想到竟然藏在戚国公府。 只是路平连她打听这个都知道,却搞不定永宁郡主,也是奇了怪了。 “你想要什么?”路平站在属于自己的值房门口,平日他都睡到大通铺上,这里一向少来。杜九娘毫不迟疑,十分谄媚的再次行礼,“属下想借阅一下贵府的《杜氏内功法要》。”她没等路平开条件,便主动道,“属下跟郡主曾相处过一段时间,对郡主不说了解甚深,却也深知一二,郡主天真善良 ,弱不禁风,属下私以为,郡主只有找一个家世、身份、身手都顶尖的相公,才能保护郡主一世安稳……” “哦?原来你是这样想的?”路平现在不着急了,他摘了帽子,随手让房内的衣架子上一放,那重约十斤的帽子便轻飘飘的安稳的落在衣架子顶端。 杜九娘今日算是完全确认了路平的心思,说实话本来她是没打算多管闲事的,可路平扔出一块实在诱人的骨头,她不得不打起精神。 “正如杜氏内功法要之于属下,郡主她,亦有心心念念之事,只是属下单枪匹马,又在朝廷上说不上话,所以无能为力……” ** 乾正宫里,皇帝独独留了聂阁老说话。 他近来被天旱弄得焦头烂额,只觉得今年没有一处顺妥的地方,使劲捏了捏眉心,看着底下的聂阁老道,“你起来吧,福德给聂阁老搬把椅子。” 聂阁老起来,谢了又谢后方才贴着椅子边坐了。 良久之后皇帝重又开口,“今年春里的时候……”那时候他虽然有心裁撤军费,却是为了掣肘藩王,节省国库钱粮,后头有聂阁老开口,军费是省下了,可却用到了各地用于水利,当初他还觉得有些浪费,现在看来,若不是聂阁老的先见之明,这会儿他 就该下罪己诏了。 他虽然有时行事难免自我了些,可谁对他忠心,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聂阁老提着心听皇帝说了句春里的时候,然后就没了下文,也不吭声,更没有不耐烦。 当人臣子的,即便他是内阁首辅,在皇帝面前也是永远的有耐心。 皇帝却叹了一口气,转头说道,“叶少阗送来的灵龟朕看了,很好。” 叶少阗算是聂阁老的弟子,聂阁老脸上露出一个恰当的浅笑,“忠君爱民是当臣子的本分。” 皇帝又道,“听说这灵龟是游到永县境内被人发现的,此事还有你家璟允的功劳。” 皇帝这样说,聂阁老却不能大咧咧的替聂墨直接认下,慌忙跪下道,“陛下过奖,他自来只会读书,认死理,臣将他放到永县,也是存了私心想磨砺他一番,不想他却有这样的造化,都是托了陛下洪福……” “你起来吧,何至于此,再说他的学问是顶顶好的,朕看就叫他回来,入翰林院做个侍读学士也尽够了。” 聂阁老忙推辞,“陛下万万不可,侍读学士非五品官以上不可,聂墨他只有短短数月……资历实在不够,陛下宽仁厚爱,可他福气浅薄,若能考了庶吉士就是天大的恩典了!”聂阁老此话倒也说的真心实意。 一方面是聂墨不宜高调,毕竟聂家合族的希望跟担子还是要落到聂润身上,另一方面,则是聂墨的亲事,聂阁老觉得若是想要事成,还要落在皇帝身上。 永宁郡主虽是皇帝的妹子,但兄妹二人并不亲近,若是聂墨做了高位,皇帝肯定是不乐意这门亲事的。 皇帝沉吟了半响,说了一句,“你呀,迂腐太过。” 虽然说聂阁老迂腐,但聂阁老听来却犹如天籁,忙谢道,“全赖陛下恩德,臣定当肝脑涂地以报圣恩!” “属下定当肝脑涂地在所不惜……”杜九垂着头恭声对路平道。 这次换了路平嗤笑,“我不用你肝脑涂地,你只需告诉我,刚才花园里头你笑什么即可。” 杜九娘心道当然是笑你呆,不过这会儿可不能这么说,“属下觉得统领遇到郡主是关心则乱,譬如属下喜欢内功法要,郡主自然也有烦难之事……” 值此,路平方觉得这买卖还不算亏,“依你之见,我该又如何?” 杜九娘有些迟疑,她说了这么多,其实真实意图无非是为了那本法要,但若是上升到给路平出谋划策的地步,仿佛只要那法要又有些亏了。 可谁叫主动权现在不在自己手里呢,她咬了咬牙,“郡主由俞家养大,对养父母感情深厚,只是因为俞家事涉俞尚书谋逆之案,又一直未曾遇到大赦,这才骨肉分离……” 杜九娘不说,路平还真没想到此处。 “我下了值就使人把书给你送过来。” “不敢劳烦统领,属下自去国公府取即可。” 路平身为统领,日日进宫当差,自从杜九娘说了俞家的事之后,他便抽空闲忙的亲自去打听,结果自然是几乎无功而返,俞母跟了主家赴任不在京中,俞父远在诸州…… 打听了几日,路平森森的觉得自己吃了大亏。 聂墨接了回京的调令,喜得连夜上路,他赶路赶的急,绕道余承安所在的静州看望俞母。 聂江等人则赶来同他汇合。 一番契阔之后,聂墨见俞母精神并不十分好,便道,“伯母,么生弟弟呢?” 俞母脸上这才有了一点笑容,“他在前头随着夫子读书。” “如此甚好,弟弟争气,伯母的福气都在弟弟身上呢。我找弟弟有点小事,劳烦伯母领我去见一见。” 余老太太道,“那你快去,回来把么生也叫回来,今日咱们娘几个一起吃顿团圆饭,这以后啊,都是越来越好的!” 余老太太离了京城,心绪倒是比之从前好了不少。 聂墨站在窗外听了先生讲书,见么生果然认真,他也觉得与有荣焉,笑着对一旁的俞母道,“伯母,弟弟天资聪颖,又肯努力,将来定有一番大出息。” 他再三安慰,俞母终于露出一个真正的笑容,虽然浅了些,可毕竟有了盼头,脸上不再郁郁。 先生见了俞母忙出来见过,听了俞母的话,跟聂墨点头之后进去叫了么生,吩咐了功课,这才放他出门。 聂墨也是见过么生多次的,么生一见他就高声叫道,“聂大哥!” 他笑起来跟怎生的笑容一样,都有两个可爱的梨涡,且脸上的肉多,胖乎乎的极为可爱。聂墨从怀里掏出一只锦盒,一边道,“你前两日生辰,你姐姐早就托人捎了东西给你,只是路上耽误了,我这次碰见聂江,才给你带了过来。” 第一百三十章 收账 早些时候,聂墨得了俞父的手书,便拿着亲自找了俞母说了真相。 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孩子,这会儿再听聂墨提起怎生,虽然有些不自在,可还是问道,“她还好吧?” 聂墨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丝毫不显,而是温声回到,“还好,只是太后娘娘一直压着不许了亲事,我母亲进宫也吃了挂落……” 话说着,脸上显出惭愧,“是我的不是,当日在永县……她走的时候已经有了身孕,您再过几个月就是外祖母了……” 此事俞母还是头一回知道,她忍不住张嘴结舌,“那……太后娘娘不许是个什么……意思,让她带着孩子……嫁给别人?” 聂墨听见这话脸色大变,面上已经有了“惨容”,“还不知道,宫禁森严,我怕她脾气执拗起来,惹了太后娘娘生气,又怕她顾头不顾尾的损了自己身子……真是日夜都睡不好觉……” 俞母再看他,果然见他脸色不好,也比从前瘦了,心里倒是对从前的事情看淡了不少,反倒是替他担忧了起来。 “你也要多注意身体……” 聂墨正点头,就听一旁的么生叫道,“这是谁绣的帕子,这么丑?!姐姐的手艺不是挺好么?”聂墨歪头一看,连忙道,“这是去年她给你预备的生辰礼,那时候她在府里也是寸步难行,又不会女红,歪歪扭扭的绣好了,自己倒不好意思给了,后来她从庄子上进宫,东西反倒都留了下来,我收拾的时 候便带了身上……总觉得虽然不好,可是她的一份心意……” 么生小小年纪却要装老成,看了俞母一眼道,“娘,你正该好好管教姐姐,您看看她绣的这个……” 不料话一出口他先得了俞母一阵管教,“你姐惦记你就不错了,你何时记得她的生辰一回?” 么生忙把耳朵解救出来,不服道,“我姐是什么时候的生辰,您跟我说了,我这次记住,下回保准忘不了!” 俞母,“六月十三。” 聂墨:“六月十六。” 聂墨说完就尴尬了,俞母的脸上充满了凄容,想到死去的亲生女儿,虽说是跟怎生没关系,可她的一腔母爱都给了怎生,午夜梦回,便觉得有些对不住亲生的孩子。 聂墨此行正是为了解决此事,因此虽然也觉得此事说破之后十分艰难,却是不希望怎生在令太后生气之后,再让俞母添了心结。 她年纪小,心性也不稳,若是俞母有一分半分的隔阂,到了她心里说不得就成了天大的事。 想到这里,情不自禁的对自己为怎生处处着想的好意点了一万个赞美。 天底下也就他这么疼爱她。呃,当然不是不求回报的。等俞母心情略缓和,他才避了一旁的么生,上前对俞母轻声道,“您千万以自己为要,大姐姐若是知道您这样伤心,该不舍的往生极乐了。她有在天之灵,一定是希望您能平安康泰的……” 轻言细语的宽慰 了俞母。 聂墨自诩自己这行事比京中那些满脑子都是水的贵公子们不知道高明了多少,这人么,就要懂得整合资源,现在俞母不就一心站在他这一边? 不管怎么说,俞母对怎生都是有养育之恩的,就是太后也无法抹杀,再加上俞父,就算不能与太后的独断专行抗衡,但是精神上总是能够支持自己一二底。 么生孩子心性,念念叨叨都是怎生的手艺,“这荷包总是今年的礼物吧,这么光秃秃的一个丑,我姐这手艺怎么没点进步啊?” 聂墨嘿嘿笑,嘱咐么生,“你大了,你姐以后在婆家还要靠你给他撑腰呢。” 么生这才捏着荷包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头,却是珍惜的将那聂墨都觉得又丑又土的荷包挂在腰上。 总之,好生的宽慰了俞母,又大力表扬了么生小小男子汉便能孝顺母亲的孝行之后,聂墨才告辞,马不停蹄的奔赴京城。 时隔几个月回家,虽然家里依旧没有怎生,却是终于离她近了不少。 太夫人自从上次受了惊吓,身体一直不太好,聂墨进献了祥瑞,虽然打着的是叶少阗的名号,可聂阁老为了宽慰母亲,便将实情说了出来,又把聂墨能考庶吉士进翰林院的消息也说了。 不管怎样,对风雨飘摇的聂府来说,的确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太夫人拉着聂墨的手说了好一番话,聂墨自然是只捡着好的说。 “您老人家快快养好了身子,将来孙儿的孩子还指望您帮我带几日呢!” 太夫人笑,“你这孩子,手还这样凉,你倒是赶紧的给祖母娶房媳妇回来!” “快了,这就快了。媳妇会有,曾孙子也会有的,嗯,要是个曾孙女,您可不许嫌弃……” 把太夫人笑的靠在大迎枕上,脸上都多了三分红润。 到底老夫人心疼儿子,“行了,你这多久没有洗漱了,快快回去洗漱完了再来,把我们都熏坏了。” 说着玩笑话,聂墨这才从容的从太夫人的荣安堂退了出来。 才洗好换了衣裳在床上躺了不到半个时辰,半梦半醒就听聂江进来。 他一下子睁开眼。 聂江沉声道,“二爷,黎王侧妃递了帖子给戚国公夫人……” 聂墨的心一下子提了上来,他翻身起床,寻思了一回又重新坐了回去。 对聂江道,“想办法打听清楚了她们说了什么话。”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不过黎王的心思他已经尽知,黎王想效法今上示好戚国公,戚国公只要不是个脑子进水,应该不会很容易的答应。 但是也不得不防,“容郡王那里最近如何?” “郡王爷依旧如往常一般闲适,常年闭门谢客。只是这几次送东西容易了不少。” 聂墨点头,“嗯,对了,那个寻访的专治……病的神医可找到了?”容郡王妃若是能治好了这不孕不育,在当前局势来说是大大的有利于他们。 当然,这其中,最不可琢磨的还是太后娘娘的心思。 按理说都是自己的子孙,是应该好好护着。可太后娘娘明显的跟今上别扭,也没有多提携帮助黎王…… 饶是聂墨自诩自己的聪明天下无敌,举世无双,对于太后娘娘的心思也是一个高山仰止,望洋兴叹。 自从在小花园遇到路平,怎生一连好几日都不肯出门。 天气炎热又无雨水,听说就算良田也要欠收,太后便潜心守在佛堂,怎生不去打扰,便也每天上午下午各一个时辰的抄写佛经。 “宫里虽然不缺水,可你们也不要浪费了。”她跟松香等人说道,“咱们节水也不必大张旗鼓,只做自己心里想做的便是。” 太后自小佛堂出来,听王嬷嬷说怎生没出去躲日头,便扶了蓓蓝走到东暖阁,正巧听见怎生的话。 回头便问王嬷嬷,“她怎么这几日不曾出去。” 说道这里,王嬷嬷脸上多了几分促狭的笑意,“老奴也是听说,仿佛郡主在花园里头遇到了路统领……” 太后脸上便显出一种与有荣焉的傲娇,“算他有眼光,我儿哪一处都好极了。” 回去就又赏了不少好东西给怎生,还有好几张银票。 怎生细心的收到荷包里头,然后警 告蓝莹,“若是再给他知晓了,你小心舌头。”用手指做剪刀状比划着吓唬蓝莹。 蓝莹连忙捂着嘴狂点头。 只是太后虽然优容,又连番的赏赐,却轻易不肯开口说怎生的亲事。 皇后娘娘好不容易借着七夕,说了一句,就被宋太后当场跐溜了回去,更别提其他人了。 怎生也不着急。 怀孕是一种很奇怪的感受。 责任感,爱意,还有一种十分微妙的欢喜,令她连天气的炎热都顾不上了。 虽然知道聂墨已经回京,可她没有生出什么迫不及待相见的心情。 用她自己的话道,“爱情有点淡了。”或者说是爱情转移了。 她对肚子里头的小朋友充满了期待。 偶尔会想她若是个女孩子,那么母女俩可以一起打扮,还可以上街偷偷分享观察美男子的心得…… 若是个男孩子,那就得好好管教,免得将来长大,她老无所依……还有,千百年来一直存在的婆媳问题…… 想的有点远。 想到婆媳问题的时候,她开始恐慌,这时候就觉出了聂墨的好处,聂墨虽然不是无所不能,可是脑子机灵人又聪明,还是儿子的亲爹,有他在,将来不怕儿子儿媳不孝顺…… 女人对男人的爱情,大概就是这么来的,始于期待跟依赖,终于——没了期待。 聂墨多聪明,很快就知晓怎生存了私房。 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翻了天了她。 他近几日忙着庶吉士考试,听了聂江的话,心里涌出来的除了生气还有委屈,他为了她这个没良心的跑前跑后,忙碌的跟老耕牛一样,她倒好,得了赏钱不说贴补他,反倒是偷偷昧了起来准备做私房。 一想到这里就气得他浑身发热。 “你安排一下,今晚我进宫。宝章阁那里务必打点好了。” “是,那老太监被接了出来颐养天年,现在管着那里的换成了咱们的人……” 聂墨牙后槽刺溜了一下,没觉得多高兴,反而问道,“花了多少银子?” “八千两。” “行了,我今晚进宫去收账。”他快穷的娶不上媳妇了,现在要跟孩子他娘借点钱。 聂墨喝了一口碧螺春茶,觉得牙根儿需要使劲磨磨。哼,进宫找他的磨牙棒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不遇 到底是人算跟不上天算。 过了午时天边就滚雷阵阵,然后下起了大雨,大雨足足下了半个时辰,把京中的排水沟都给填满了,才转成小雨。 聂墨看着这雨水,大声扭头问聂江,“父亲在哪里?”如果他没记错,今日父亲正好休沐。 可他急切之间甚至连聂江的话都等不及就冲到了雨中,“算了,我自己去找。” 他冒着大雨从荔园冲出来,把个特意来探望他的聂润都吓了一跳。两兄弟一起在雨中追逐着往前跑,虽然看上去蠢了不少(有游廊不走),但因为这场雨实在是京中诸人盼望了太久太久的,久到皇帝都出了乾正宫,太后都合掌喊了一句“阿弥陀佛”,所以这聂家兄弟俩的 蠢行也就实在不值一提。 “父亲,那钦天监的占卜结果不是还没出来么,有了这场雨,这祥瑞的意义便重了更多,我想了又想,这好处不能叫黎王得了去,就算落不到容郡王头上,也可说成是陛下的仁爱感天动地么……” 聂阁老揉了揉眉头,瞪了聂墨一眼。 聂墨浑身上下都湿淋淋的,比落汤鸡好不了多少,他后头的聂润跟他不相上下。 “阁老,陛下召见。”外头小厮急匆匆的声音传来。 或许是传旨意的太监带着微笑,那小厮的声音里头竟然也带了一点欢快。 聂墨听得眼睛一亮,连忙上前扯住抬步要走的父亲,“父亲,天降甘霖,正可大赦天下!”神态神情,仿佛这赦免的人之中就有他自己一样。 他盼了这一天实在盼得太久了,语气里头都带了颤音。聂阁老脸上不见喜色,指了聂墨对聂润道,“将他关到祠堂里头,待我回来处置。”聂阁老对聂墨失望至极,迷恋一个曾为通房的丫头也就罢了,为了那丫头怂恿了自己的母亲进宫献媚于太后,现在又为了 那丫头怂恿了自己。难不成一家老小都要为了他的个亲事奔走不可? 聂墨也知道自己有点急躁了,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那一刹那就发现了这个机会难得,天上下雨皇帝定然是高兴的,这时候进言大赦的事情,再没有更合适的了。 聂阁老当然也喜欢这场雨,可他的心情愣是让聂墨这个不争气的给弄的差了两分,一甩袖子自己走了。 聂润笑着看聂墨,“走吧,换了衣裳,喝碗姜汤再去祠堂。” 聂阁老进了宫,没跟皇帝说两句,就发现陛下竟然也有天下大赦的打算,他立即进言恳请陛下恩准赦免一些罪不至死的犯人(至于苛捐杂税已经减免了不少,连军 费都贴补了不少呢)。 天下旱了这好几个月,皇帝憋屈已久,现在下了一场雨,总算是能舒一口气了,这时候谁敢逆了皇帝的意思? 就算是活够了,这也不是个好死法。 皇帝这才高兴了,正要再跟聂阁老说话,就听外头的大太监福德进来禀报,“陛下,皇太弟求见。” 聂阁老不由的皱眉。 能叫一个太监主动进来回禀,可见黎王的影响已经深入宫廷……,这不是个好事儿。 黎王进宫,却是也是为了大赦天下而来。 封了皇太弟之后,虽然他面上是风光了,可行事还要比之前更低调才稳妥。 可他也迫切的需要集聚力量。 戚国公府就是他盯上的一块肥肉,一柄利器。 只是虽然戚国公任由自己的夫人跟儿子上蹿下跳的想娶了永宁郡主,他自己却从未在公开场合表过态。 戚国公的权势当然要远远超过世子,可黎王试探了几次,发现戚国公实在难啃,他便不想再将时间浪费在了戚国公身上。 而是直接找了路平。 路平正是对了永宁郡主讨好无门的时候。黎王是永宁郡主的亲哥哥,平素行事也是爱玩爱笑的,路平见黎王示好,本来还存了两分防备,等黎王随意的说了几件永宁郡主的事之后,路平看黎王的眼神就成了妹夫看大舅哥的眼神——每一分眼光里 头都带了祈求允婚的光芒。 “有母后跟陛下,郡主的婚事本王做不了主,不过么,我这妹妹我十分了解,讨好她并不难。” 路平好歹有几分矜持,这才没有做出跪舔的姿势。 可他的眼神跟态度已经大大的满足了黎王。 黎王决定先出手给他看看。 他说的是实话,讨女孩子欢心,的确不难。 皇帝听了黎王的请求,却没有跟他讲自己刚才已经跟聂阁老商讨过此事,而是一脸和缓的道,“你讲的这个朕再好好想想。” 黎王笑着道,“臣弟也是突然想到,便过来跟陛下说了,确实也欠考量,还望陛下恕罪。” 聂阁老虽然神情依旧恭谨,心下却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可也只是松了一口气,如果见过皇帝对待容郡王,就会知道,现在他对待黎王已经算得上是十分客气的。 陛下登基已经快三十年了,天家无父子,说的一点不假。 权势的顶端意味着风光无限,可也同时存在了重重危险。 儿子反老子,成功的还是有不少的。同样的,弟弟反哥哥,成功的亦有不少。 皇帝能对黎王有所警觉,聂阁老心中忧虑也只少了半分而已。 “那就不打扰皇兄了,臣弟还要去趟母后那里,今日下雨,母后定然也是极为高兴的。” “嗯,你去吧。”打发了黎王,皇帝跟聂阁老之间一时无语。 聂阁老动了动嘴,复又跪下道,“这次大赦,万民庆幸,当为陛下祈福,陛下身体康健,才是国之幸事,民之幸事。”也是忠臣们的幸事。 他这一番表白,虽然皇帝觉得有拍马的嫌疑,可也听出来确实有几分真心的,皇帝有点小感动。 “卿家的二子璟允尚未婚配吧?” 聂阁老忙道,“是……”语气迟迟,意味深长。 皇帝对聂墨跟怎生的事该知道也知道了,只是叫他说,既然当日已经在聂府了,名节已经归了聂墨,就应该嫁给聂墨一床棉被盖了了事。 可怎生这事,皇帝还真不能独断专行的拿了主意。 现在合京城的人都知道太后娘娘一腔母爱散放到永宁郡主身上,若是一个不好惹了太后娘娘厌恶,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聂阁老也不知道说啥好。 对于太后娘娘的心思,他可真是吃不准。 不光他,就是皇帝,那也是畏她如虎。 宋太后的影响可见一斑。 她不动声色的盘踞在寿安宫,寿安宫便跟铁桶一般。 她想漏一指头缝的空隙让人钻进来,有的人才有机会。 黎王进宫请安,太后直接派人发话给怎生,“外头下了雨,郡主好生在屋里玩耍,不要出门了。” 因此黎王并没有比路平好上多少,连永宁郡主的面都没见到。 这种结果,出了宫在路平面前,也没法吹嘘。 黎王这样想着,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匣子来,献宝似得捧给太后,“母后您可,儿子在外头看着有人卖这个,觉得妹妹应该会喜欢,便买了下来……”态度十分像个时刻想着妹妹的好哥哥。 宋太后笑了笑,示意王嬷嬷打开,见里头是一溜儿的玉质十二生肖,个个拇指般大,却活灵活现,十分精美,想也知道肯定是他特意找人做出来的,她也不说破。 对王嬷嬷道,“使人给郡主送去,看她喜不喜欢。” 黎王默默咽了一口血,要是不喜欢难不成还要当面说出来? 蓝莹跟松香等人正陪了怎生在东暖阁看雨,这样的阴雨天,除了睡觉就是赏雨,蓓蓝送了东西过来,蓝莹先凑了上来,咋舌道,“真漂亮。” 蓓蓝将话说了,怎生也俯身去看了看,笑道,“劳烦姐姐转告母后,我很喜欢,就是个头小了些,若是个个有拳头大小就好了。” 她这样粗俗的一说,顿时东暖阁一片哄笑,连带正殿都听到了笑声,黎王凑趣道,“母后您听,妹妹是喜欢的。” “王爷送了这么重的礼,我却是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这里头的东西都是娘娘赏赐,转送与人实在失礼……罢了,我前儿才学着做了一方帕子,便做为回礼好了。”她娇娇的挪了挪身子,嘟着唇顺手从旁边拿了一方帕子,这料子也好,是贡品,松香等人前两日给太后娘娘做了一件夏衣,用的便是这种料子,剩下的一点边角,怎生舍不得扔了,命人缝了几方帕子,摆 着好看,也舍不得用呢。 知道内情的松香等人都捂着嘴偷笑。 怎生看了她们一眼,才又接着促狭道,“这幸亏王爷的礼不重,否则,我这几方帕子要都给出去才算能平了这礼。” 这么一说,宫女们又哈哈大笑了起来,有不少直接笑出来眼泪。 蓓蓝一会儿用托盘托了一只比黎王先前匣子华贵十倍的锦盒回来。 她自然是不会将怎生的原话说了,而是笑着对黎王敛衽,“郡主很喜欢,叫奴婢替她谢过王爷,这盒子里头是郡主闲来无事学着做的一方帕子,请王爷笑纳。” 黎王肉痛,那可是一千两银子才弄来的,这就换了一方破帕子。 他还得面带微笑如同得了天大般的好处似得将那帕子收起来。 黎王之心塞,怕是无人能及。 怎生等蓓蓝走了,又看了一遍,皱眉寻思了黎王的意思,怎么好端端的给她送礼? 无事献殷勤什么的,很可怕啊! 她拧着眉低声问蓝莹,“你说……他今晚会不会来了?” 蓝莹抿了唇看了一下外头,“这么大的雨,您要是出去才是……不妥,奴婢觉得,就是二爷等不到您,那也不能怪您。”她低头瞄了一眼怎生的肚子。怎生点头,是了,她现在怀孕都变傻了,女朋友放男朋友鸽子,那是天经地义,她从来还没行使过这种权利,享受过这种高高在上的女王般的待遇呢! 第一百三十二章 说媒 聂阁老回家,越想越觉得自己憋屈,干脆提步直接去了祠堂。 不想聂墨跟聂润兄弟俩竟然盘腿坐在里头吃包子。 “哥,包子香不香?好吃么?” “香,香菇油菜的,很好吃。” “那我也尝尝。” 聂阁老听了这几句对话,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抬腿就踹开大门,要教训这不孝子孙。 聂墨那反应多快? 只听到响声就把刚咬了一口的包子扔聂润怀里了。 可惜聂润没时间再扔回去。 聂润觉得自己这顿揍挨得那叫一个冤枉,他好心好意给弟弟送了俩包子,还被弟弟陷害,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挨了父亲家法,丢人丢大发了! 聂墨当然也没逃掉,难兄难弟跪在祠堂。 聂墨很抱歉的对聂润道,“大哥,对不起啊,实在是弟弟没法子了,我这好歹也做过县令的人,将来还要留点好名声娶郡主……” 聂润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闭嘴。”跪够一个时辰起身走了。 聂润走后,聂墨磨蹭了一会儿,也悄悄溜走了。 本来么,他应该在聂润走后直接走掉,可为了也给大哥点面子,他这才多呆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大哥会不会领情。 聂润当然不会领情,他前儿一段时间被二儿子坑了一回,今天又被二弟坑了一回,直接觉得天底下的二胎都可恶至极。 聂墨这次学聪明,没直接去问聂阁老,而是找上方先生。 方先生对这位二爷还是很有点尊敬的,便将聂阁老在宫中事透露了一二。 聂墨喜不自胜。 回去后吩咐了聂江一番,嘱咐他好生打点了俞家人脱离奴籍并返回京城一事。 黎王爷也在跟路平说大赦的事。 只是路平还没反应过来,“天下大赦跟郡主有关系么?” 黎王心中骂了两声“武夫,蠢蛋!”,然后才重新道,“郡主自幼在俞家长大,与叔父婶母的感情都好,他们也在大赦的行列当中。” 路平诧异,“既然是将郡主养大的人,太后娘娘怎么不出手相救?” 黎王瞅了他一眼,“此事不是我们做小辈的可以揣摩的。” 路平点点头,心直口快的说道,“也就是您也不知实情。” 好险没给黎王气出病来。 当着路大统领的面把锦盒掏出来,不慌不忙的说道,“总算是没白跑一趟,这有个妹妹就是不一样,母后也高兴,妹妹也高兴,你看,还送了我一块她亲手缝的帕子。” 见路平两眼发亮,连忙捂住,“这可是我妹妹送我的,再说是她亲手缝的,可不能转送给别人,你若是想要,直接找她去。” 路平道,“属下哪里能够见到郡主……”语气里头带了一点郁闷。 黎王,“笨,现成的人情在眼前,你不会做啊。这大赦的事,本王只是起头提了一下,朝堂上不该有人说么?” 路平这才转过弯来,行礼道,“多谢王爷!” 等他走了,黎王的幕僚从里间出来,“王爷可是想试探戚国公对这门亲事的看法?” “不错,若是戚国公肯顺了路平的意上折子祈求陛下大赦天下,那么这门亲事本王也可多考虑几分了。” “恐怕郡主那里会对聂府二公子不曾忘情啊!” 黎王笑,“若是母后也觉得路平好,堪为良配,聂墨不足为惧。郡主天真胆小,她敢反抗母后么?” 别说,怎生还真不敢。 顶破天也就在心里腹诽几句。 只是这天晚上,牛郎织女注定见不到面。 为何呢? 宋太后母爱爆棚,“这夜里不知道打不打雷,母后来陪你睡。” 聂墨在宝章阁空等了大半宿此乃后话不提。 第二天早上,怎生找了机会偷偷问蓝莹,“他来过吗?” 蓝莹点点头。 怎生便嘿嘿笑。 “郡主,您愧疚不?” “嗯,感觉不怎么愧疚呢。” 蓝莹也嘿嘿笑了起来。 天放晴了,今日上朝人人都跟得了滋润一般。连不少一贯黑脸的御史之类也带了一分笑意。 便有不少大臣提议陛下趁此机会大赦,也好稳定下人心,喜上加喜。 戚国公也在附议的人群当中。 皇帝最后还是允准了,并且还特意提了句溙州叶少阗送祥瑞的事,岁没有给他升官,却赏了东西,但是不少人都知道,这要是叶少阗干完这一任,说不定就能升迁了。 见大赦的事已经板上钉钉,聂墨连夜打发人将消息告诉了俞母,又寻思了派哪些人手去将俞父接回来,然后便计划着如何跟怎生再约,免得小兔崽子忘了他。 然而这雨后两三天,天气又渐渐热了起来,怎生愈发的懒怠动弹,睡的也多了,吃的也多了。 宋太后见她似敞开了胃口,便催促她多走动走动,“吃成个胖子倒也不是养不起,可将来孩子太多,生产的时候受罪。” 宋太后说话不绕过弯子,怎生只得扶着松香的手出去溜达。 溜达了一圈自然就饿了,松香笑着指挥了人去拿点心,正好赶上蓝莹来送。 饶是松香大度也不禁醋了一醋,“不若禀了娘娘干脆就让你也来伺候郡主好了……” 蓝莹笑嘻嘻的,“若是说看美人,自然是在郡主身边,不过若是吃好吃的,还是要蹲在厨房的好……”说着话还扭了扭自己粗了一圈的小蛮腰。 木香也醋溜溜的道,“看你这么殷勤,还以为你是喜欢极了在郡主身边呢。”这话说的,要是赶上个心性小气的主子,估计蓝莹就要倒霉了。 松香也忍不住看了一眼木香。 只有怎生笑嘻嘻的跟着玩笑,“可不用喜欢极了我,我也不会娶了你。”又道,“王嬷嬷说宫女到了二十五岁可以放出宫去,到时候你们若是还跟着我,我也给你们准备准备嫁妆。” 这么一说,松香等人便都羞涩的笑了,她们的年龄其实已经不小,家中也没什么人,若是郡主能有赏赐嫁妆,也能挑一户好人家。 这话一说开,众人的心思便转变了,也没了再计较前头木香那话的心思。 蓝莹靠着怎生,“郡主,二爷有书信给您呢,不让奴婢看。” 怎生,“你陪我去更衣吧!” 坐在马桶上,怎生偷偷摸摸的打开聂墨的信。 看着看着就嘿嘿笑了起来,她近来心情好,笑起来像只偷了油的耗子。 自从上次被余承安嘲笑了,聂墨专门命人找了个曾经生养过又做了接生嬷嬷的妇人给他讲了一下女人孕中注意事项,事无巨细,他脑子又好使,都不用记笔记。 这再约,算着差不多已经三个多月,便很是蠢蠢欲动。 怎生可算是自投罗网了。 聂墨看她蹦蹦跳跳的跑上台阶,吓得心都跳到嗓子眼,疾走了两步,低声骂道,“跑什么跑,出门没带脑子是不是?” 怎生嘻嘻笑着搂住他的脖子。 两个人竟然不约而同的穿了深色的披风,真是心有灵犀。(聂墨若是知道怎生这样想,非得骂她缺心眼,大晚上的,穿一身白是扮鬼啊!)。 聂墨将她抱起来,掂了掂,觉得略胖了一点,这才放下心,直接抱到二楼。 二楼竟然放了一张小榻,另外还有一壶热水。 两个人坐定,聂墨本想问一句,“想我了没有?”可话到嘴边,见她一个劲的傻笑还往自己怀里钻,便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说道,“可想死我了。” 将她搂在怀里,低声问道,“在宫里好不好?伺候的人有没有给你气受?白天都做些什么?夜里睡的好不好?喜欢吃些什么……” “好是好,就是天太热了,吓了场雨,才凉快了一天……”她说着话又靠到他怀里。 聂墨身上凉凉的,带了一点竹子的清香。 她怀孕后鼻子灵敏了许多,这会儿觉得竹子味道不难闻,便使劲吸了一口,然后才问道,“你这次回来便不走了吧?” “嗯,陛下恩准我参加庶吉士考试,若是通过可以留在翰林院了。”聂墨说道这里也不是不庆幸。 若不是他等不及了,也不会走投无路的想出献祥瑞这种媚上的法子。 “一刻也不想离开你了。”他这一句话,说的十分动情,语气里头又略带了几分委屈跟不如意,怎生的心顿时软了。 之前那种想享受女王般待遇的心思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不说,且十分愧疚的说道,“前几日我没来,你等烦了吧?对不起呀!” 当时太后说陪她睡,若是她绞尽脑汁想个借口,未必不能出来…… 温香软玉在怀,聂墨本就是有跟她计较的心思,这会儿也不舍得用在这里,实在是时间太宝贵了,他的嗓子渐渐的黯哑了下来,带了一点迷离跟诱惑,“你能来就好了。”嘴唇擦着她的耳朵。 怎生的双耳一下子就红透了。 “我算了算,是四月里头有的,对不对?现在也满三个月了。” 怎生揪着他的衣襟点了点头,懵懂无知的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聂墨将她的辫子拆散了,大手从她头发下头伸进去,漫不经心的道,“找了个嬷嬷问的……” 最后的几个字成了呢喃,怎生根本就没有听见。 她有点惊慌的抓住他那只不大老实的手,娇娇的问,“你做什么呀!?”聂墨见她眼神澄澈,心底不免哀叹,敢情她还不知道这怀孕满三个月之后就可以欢好的事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插足 怎生昏昏沉沉体力不支,他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哄道,“你先睡一会儿,我帮你擦擦,待会儿就叫你起来……” 睡着的容颜娇美非常,聂墨觉得自己怎么看也看不够。无怪路平那厮明知道她是他的女人还敢起了狼子野心…… 戚国公世子又如何?上去三代大周国就没有戚国公这一家! 只是时人受儒家影响,并不喜欢明面上的打打杀杀,所以黎王只是百般筹谋,却不敢落下个逼宫的罪名,聂阁老也不敢明面上支持大皇子。 大家表面上还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咱们一起来相爱,真诚的不能再真诚,友善的不能再友善。 但若是天真的信了这些真诚跟友善,那就等着倒霉吧。 他虽然并不畏惧这样的勾心斗角,却是希望自己的小家能和和乐乐。 想到这里再去看怎生,便觉得无与伦比的满足。 外头的蟋蟀叫了第三遍,聂墨把她叫起来。 用热帕子给她擦了擦脸,怎生这才彻底清醒了,一醒过来,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做的那事,脸一下子就红了,恨不能躲着聂墨。 偏聂墨还半搂着她,一下一下的给她擦手指。 她的手落在肚子上,聂墨的眼光也追了过去,却是在想,如果是个儿子,皮糙肉厚的见一见父母恩爱倒是没什么,可若然是个女儿,那娇滴滴就要不好意思了,看来自己以后还要克制再克制…… 要不,生了这一个再也不生了? 一时不妨竟然将这句话说了出来,没想到怎生听了立即欢喜的点头。 聂墨便抬手捏她鼻子,“小坏蛋。” 又诱哄似的问道,“我好不好?” 她又要得意的笑,笑完了才嘿道,“不好。” 聂墨叹气,“你呀,上辈子一定姓‘没’!” “美?”我很美啊! “嗯,我不光知道你姓没,我还知道你叫什么。” “叫什么呀?快说快说。” “没良心。” 怎生这才知道自己上当,噘着嘴使劲抓他的脸皮。 两个人闹了一会儿,怎生才问,“黎王爷……” “这是男人们的事,不用你来操心,想这么多会变丑的。” 怎生松一口气,她也不愿意想啊。见他这么说,她便放下一块大石头,却想着他的话笑嘻嘻的看着他。 “在想什么?” “想你每天这么辛苦,还是这么好看,可见以前的模样得像天仙吧?!哈哈~”好好的一句情话,硬是叫她说成了笑话。 聂墨只得无奈的摇头,跟她置气,实在是…… 外头的蟋蟀声嘶力竭的开始叫第四回。 怎生不明所以,“这是蛐蛐叫?听声音仿佛得了什么惨无人道的遭遇。” 聂墨喷笑,将她扶了起来,“行了,时候不早了,蓝莹在外头等着呢,叫她背了你回去。” 怎生嘟囔着“我自己能走”被他推了出去。 聂墨忍不住又亲了亲她的眼,顺着脸颊亲到唇上,温柔无比,道,“乖乖的,嗯?” 傻乎乎的姑娘就乖乖的了。 怎生这次跟聂墨分别,又过了几日,皇帝在早朝上宣布了天下大赦。 怎生心里偷偷腹诽,这当皇帝也不容易,有了灾害就要下罪己诏,灾害过后还要大赦天下,总归是辛苦又憋屈。 聂墨不在身边,这些话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跟谁也是不敢说的。 现在想想,她还真没有朋友。 身份地位这样变来变去的,想交个朋友实在不容易。 身边围着的都是宫女,她们的规矩自有嬷嬷们盯着,也不可能跟她成为朋友。其他人,宫里的嫔妃们倒是一个个的温柔似水的,可这水,看上去清澈,究竟是不是真环保就不知道了。怎生觉得自己玩儿不过人家,所以还是一律远着的好,再来太后也不喜欢皇帝后宫的人在她面前晃 荡。 好似寿安宫方圆一里地内都是这皇宫的禁区似得,除了巡逻的侍卫看不到一只别的鸟。 不过这几日大家高兴,远远的也能听到些人声,不知道是不是天降甘霖的缘故,反正陛下的身体大为好转,这宫里就不似前段时间那么紧张。 连木香都撺掇她,“郡主,咱们出去逛逛,奴婢那天看那葡萄架子上的葡萄红透了,也不知有没有被那些小丫头片子们摘了去……” 怎生用爪子捂住脸,她就这点爱好,进宫后已经很谨慎了,结果这几个香愣是火眼金睛,一遇到事情想诱惑她就拿葡萄说事。 她虽然被封了郡主,但看待别人依旧没什么阶级观念,所以宫女们是很愿意伺候她的,在她身边,福利好待遇好,她也没什么脾气,连寿安宫里头一向眼高于顶的几个大宫女都挺喜欢来她这边。 只是都要当娘的人了,还这么馋,实在是与她一直想成为的那种慈母形象不符。 可葡萄又太好吃了,光靠想象就要流一地口水。 “那行吧,咱们也出去走动走动。” 松香等人都偷偷的笑,却是各司其职的吩咐小宫女拿着水帕子竹椅锦垫等物。 刚走到葡萄架子旁边,蓝莹过来了,这次捧了一碟子娇艳欲滴的葡萄。 怎生直接想把自己埋了。 松香笑着递了把剪子给她。 葡萄架子不高,都不用踮起脚就能剪下来。平常是专门有人在这里看着的,并没有木香说的那样被旁人摘了去的事。 怎生剪下四五串熟透的,特意从里头挑了模样好看外头裹了白霜的,“这些洗干净给太后娘娘送去。” 木香便亲自带了人捧着回宫。 蓝莹上前献宝,“郡主,这是贡品,听说快马加鞭送进京的呢。” 怎生捏了一颗,然后幸福的说道,“这样的日子过一万年也不嫌烦啊!” 身后突然传来笑声。她转身一看,竟然是黎王跟路平。黎王穿了一身浅色银丝暗纹的长袍,显得华贵悠闲,路平好歹今日没再穿亮瞎人眼的甲胄,而是一身玄色阔袖凉衫,虽然是凉衫,可怎生看着还是觉得他仿佛甲胄在身— —热啊! 两个人的颜值都不错,只是黎王给怎生一种表面上热情实则内里坏透了的坏痞子的感觉,而路平么就是那种面上也坏内里也坏的坏痞子。 见了就不能当做没见,她带了松香抬步上前,她给黎王见礼,路平给她见礼。 “妹妹来的正好,我正好想去母后那边,只是身边的人都留在了宫外,不知妹妹可否借我几个丫头暂用一下?” 对于他这种睁着眼说瞎话的情况,怎生咽了一口口水,但她还不能反驳,只好咧了一个微笑,“正好我也要去见母后,跟您一起吧。” 黎王嘴边的笑容不变,却停下步子,“若是往日倒也还罢了,只是今日进宫是说哥哥我的亲事……着实的不便呐!何况我走了戚世子便没了人招呼,还请妹妹替哥哥招待下客人。” 怎生淌泪,路平对皇宫比她都熟,让她当主人招待…… 黎王说完不再给她反驳的机会,示意松香跟自己走。 松香看了一眼怎生,见她不情不愿的点头,便行了个礼去了。 剩下的一些小宫女如同蓝莹等人,俱都离怎生十来步远,倒是也不必太害怕。路平待黎王走了,悄悄抬眼看了她一眼,发现她今日脸上颇多红润,长长的睫毛颤抖着想蜻蜓的翅膀,掩盖着圆圆的眸子里头璀璨的光,粉 嫩的红唇微微上翘着,是那种有点小脾气的上翘,看起来特别精 神,尤其是想到刚才她那一句,“这样的日子过一万年也不嫌烦”的喟叹,便不由的又笑。 怎生虽然偶尔糊涂,但在男女关系上也有点属于女性的直觉。 她就是不大喜欢路平看她的眼神。 有的女人天生很喜欢被男人追求,她们享受这种感觉。可如怎生这样的,却畏惧这种追求如虎,巴不得他们不要看她。 她一不高兴,嘴唇就往里嘬,显得上唇更加翘了,把一旁的路平看的心驰神荡,觉得半边身子都酥麻了。 路平不说话就那样看着她,怎生只好主动开口,“世子今日不当值么?怎么跟黎王爷走到一块了?” 路平今日可谓是有备而来,听到她这么问便答到,“是王爷找了臣过来,陛下有召见……” 怎生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路平见她不再问,只好自己主动答到,“其实陛下今日召见,跟郡主也有些关系,是天下大赦后,陛下要命人去诸州将俞家男人平安的接回来,臣领了这个差事……” 怎生果然停住脚步,张嘴想了一下才道,“如此,有劳世子了。” 刚才两人往树下走,正好走到一丛开的正艳丽的花旁,怎生刚要伸手摘,就听路平急道,“郡主小心。”上前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腕。 怎生连忙抽了回去,刚才她在想,是否该问问他何时动身,便没有注意,等他说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刚才要摘的是朵带刺的月季。 他的手劲很大,被他握过的地方火辣辣的,怎生心道,这可比被刺扎一下痛多了。 她将手背在身后,在裙子上蹭了两下,刚才想问的话却不想开口了。 路平忙行礼赔罪,“郡主恕罪,是臣刚才唐突了。” 话都叫他说了,怎生只好道,“不关世子的事,是我刚才没注意。”路平却打蛇随棍上,“臣刚才情急之下,手下用力过猛,郡主的手没事吧?” 第一百三十四章 神医 路平前进一步,怎生便后退一步,他的步子大,她的步子小,两人之间很快又拉近了距离。 蓝莹见状急忙往前走了两步,却被路平猛然扫过来的眼光吓住了步子。 怎生倒不是怕他,只是不喜欢他这种侵略。 怀孕之后的雌性不喜欢异性的靠近,乃是动物世界的一种保护幼崽的天性。甚至有的雌性会在幼崽长大的这段期间都不再发 情。 人跟动物有区别,可在这一方面的区别并不很大。 怎生这个小母亲,一心的想在自己孩子面前树立一种父母恩爱彼此忠贞不屈的形象,因此对于其他异性,不自觉的就将之看成了敌对一方。 换言之,她就是想叫肚子里的仔子知道他娘是个立场坚定不受外物诱惑的品性高洁之人(大家不要笑嘛)…… 路平终于停在两步远的地方,这个距离虽然依然很近,但对怎生来说也够了,她大声叫一下,寿安宫的人都能听到。 但是路平竟然抬头往天上看,看飞机么? 路平只是确认没有外人,譬如杜九娘之流。 拜杜九娘跟卫三十所赐,现在龙虎卫的人都知道他想求娶永宁郡主的事了。 路平虽然不畏惧他们说,但是他也不希望自己跟永宁郡主说话的事被同僚们发现。 男子求 欢的时候不可避免的要说些平常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的话…… “郡主,”路平定了定神开口。 怎生则一脸防备的看着他,眼睛清澈干净,像日光下的湖水,只是没有情愫,也没有迷离。 路平的舌尖在嘴里转了一圈,想了半天还是直言,“我仰慕郡主多时……” 这些都是没用的,她还仰慕丹尼斯里奇呢。 “世子有话直说。”她抿了唇轻声开口。 路平陡然生了一种挫败感,一般二般的小姑娘们在听到有男子表白的时候不是应该羞臊满脸通红的么? 不过既然郡主喜欢直来直去,那他更高兴,“我想求娶郡主为妻。” “这不可能。”怎生几乎没有迟疑。 路平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下去,永宁郡主的出身并非没有被人诟病的地方,只是他喜欢她这个人,所以才不去计较,否则即便她是郡主,也做不来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看的出他在勉强压抑着怒火,怎生不待他继续说出什么话,便直言道,“在认识世子以前,我便有了心爱之人。” 路平脸红,这也太不矜持了。 “我喜欢的人从家世到本事不如路世子良多,可我自认也不是那种好到能堪配天底下所以好男儿的女子…… 譬如吃饭,饿的时候正好吃了一个包子饱了,便是再来一盘红烧肉,虽然色香味俱佳,也是吃不下的。” 她好不容易才想到这个比喻。 瞬间觉得自己文学造诣水平有了大幅度提升。 “郡主!”王嬷嬷高声叫道。 “我在这儿!”怎生立即笑着应道,然后提着裙子快步朝王嬷嬷走去。 王嬷嬷见惯了宫妃们怀孕小心翼翼的样子,连忙道,“您慢点儿。” 怎生背对着路平,摸出帕子擦了擦汗,劫后余生的说道,“您老可算是来了。” 王嬷嬷笑的胸都颤抖,“老奴看着呢。” “看着您还不赶紧的搭救我!”怎生不敢高声,却将浑身的重量都靠在她身上作为惩罚。 “这不太后娘娘觉得路世子也算年少有为么……”王嬷嬷笑着扔出一颗炸弹。 当然太后的话可比路平的话更令怎生惊悚。 “不,不是吧?”她的眼睛快瞪得像荔枝一样圆了。 王嬷嬷被她那一个音三个颤儿的小模样逗得进了寿安宫还没缓过劲来。 好在进了正殿这才停住。 怎生根本没注意她话里的话,说路平“也”算年少有为,也就是说,太后还观察了其他人。 黎王总有本事将太后逗笑,母子关系虽然不似寻常百姓家的母子关系那样亲密,可比起皇帝跟太后的关系是好上太多了。 怎生一眼就看到了黎王面前摆着的她剪下来孝敬太后的葡萄,且已经被吃了不少,单留了几个青色的还在葡萄杆上。 她的心情就不好了起来。 类似嫉妒、讨厌等等之类的情绪充溢在她的胸中。 她的脸便板了起来。 宋太后笑着冲她招手。 她这次没有推辞,而是直接坐到了太后身边,且亲密的挨着宋太后,分明是一种向黎王示威的架势。 一个家庭之中孩子们多了,往往也是吃父母醋的,怎生的这种心情,宋太后察觉之后觉得甚爽。 黎王不是个笨蛋,很快就反应过来,不过他没有计较,反而十分温和的说道,“妹妹在宫里闷不闷?我的园子里头也有几株好花树,不若出去玩一玩?” 怎生摇了摇头,伸手去拿宋太后身前的葡萄,被宋太后轻拍了下手,“在外头吃了不少了吧?!” “没呢。”到底让她拽了一小串下来。 这一番亲昵看着黎王眼里着实的刺眼,就跟他是后娘养的一般。 偏宋太后跟怎生都不以为意,就跟故意秀恩爱一样。 到了出宫的时候,黎王跟路平双双脸色都不是很好。 没两日,聂墨就捎了信进来。 上来就质问,“我是包子?路平是红烧肉?” 怎生嘻嘻的笑了一场,提笔回信,“那只是个比喻,反过来也成立么,再说,二爷,咱们当初不是说好的要以德服人么?” 聂墨含了一口茶打开信就被她这句以德服人给雷翻了,好么,到现在还没忘记调戏他,闺房之中难不成也要以德服人? 这么久他也发现了,她给他写字,特别喜欢将字写得圆圆的,就跟团子一样,一个个的透着顽皮跟滑头。 虽然她只写了几行字,可他翻来覆去的看,一直到了晚上吃完饭沐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拿着,仿佛能透过纸张看到垂头写字的她的样子。 柔软的似面团子般的身子,纤细嫩滑的腰肢,还有被小衣兜住的软团儿…… 他本来是泡在冷水里头的,这一想,差别没把这冷水煮开了。 过了两刻钟,他把守在外头的小厮喊了进来,吩咐再抬一桶温水过来。 小厮只以为二爷是想冷热水交替,很快的就抬了过来。 聂墨等没人了,直接站起来抬腿进了另一个浴桶。 聂墨躺在床上手上还拿着怎生的信,若是放在两年前,他几乎很难想象自己也有这种傻气四溢的时候。 不过现在么,这种感觉其实还不坏。 就是时不时冒出来的老鼠屎烦人。 黎王针对聂家也就罢了,可若是戚国公也被他拉拢了过去就不好了,想到这里,他一下子翻身下床喊“聂江”。来的是聂湖,聂墨这才怏怏的想起来聂江也成亲了,还没有孩子,他媳妇儿是老夫人身边原来伺候的大丫头,挺有点体面,见聂江夜里还要伺候在荔园,便对了老夫人说了几句,结果聂江晚上就回家“安抚 ”老婆去了。 这可真是…… 憋屈。 他这里亲事还八字没一撇呢,这秀恩爱的都杀到眼前了。 聂湖见聂墨一脸杀气,吓了一大跳。 “二爷,您有什么事?”大晚上的不睡觉。 聂墨深吸一口气,“明天早上卯初你把聂江叫来,我有事要问他。” 翌日聂江匆忙赶来,聂墨一见他就开口问道,“神医可到了?给容郡王夫妇看过了吗?” “昨儿到的,说是途中疲累至极,把不了脉,要修整一日。” 聂墨点点头,“那今日能把脉了吧?” “应是没有问题的。”“嗯,我脱不开身,你去容郡王府守着。神医把完脉将他悄悄的请咱们府里来,他年纪大了,也不用避讳,正好给府里的女眷们都瞧瞧。”主要是太夫人的身体,聂墨当然是希望她老人家长命百岁,当然还 有那点儿隐秘的想头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说的,毕竟还是要以德服人么。 生娃这种事,属于没法预测的概率事件。有成婚数年都没有怀上的(聂墨不承认自己有点小羡慕),当然也有还没成亲呢,就已经怀上的,这属于高兴早了,不过对于聂墨来说,也算是占住了地方,就算宋太后死活看不上他,也不至于就立时将 怎生打发给哪个青年才俊。 亲爹当然是喜当爹,可这要是媳妇肚子里头的孩子不是自己的,就算是路平,估计,哼,他同意,戚国公能同意? 只是太后不放话,聂墨还真不敢到处乱说怎生肚子里有了自己的孩子。 实在是宋太后的世界观已经非人类可以琢磨,那万一她要是跟聂墨置气,说不准还真能把怎生肚子里头的孩子给搞掉。 容郡王妃要是能成功有孕,既能转移宋太后一部分注意力,也能给黎王一个迎头痛击,毕竟黎王到现在还没有正妃呢。 “黎王若是在容郡王妃怀孕后立即成亲呢?”聂江不解。 “那就落了下乘。大家都不是傻子,他从前不着急成亲,这眼瞅着陛下有孙子了开始着急,不就是怕他的皇太弟的位子坐的不牢固么。”聂墨幽幽道。 聂江受教,然后退下去容郡王府。 神医到了傍晚才被请进聂府。 因为是长者,荔园又没有女眷,聂江便自己做主将他老人家安排在了荔园前院。 老头儿精神矍铄,一点也看不出在马车里头颠簸了十来日的疲惫,一进荔园便看到那绿油油的葡萄架,张嘴就来,“暴殄天物!这都熟透了还不赶快吃,等着掉地上坏掉么!”聂江等几个小厮的神情都古怪极了,可没人敢反驳神医的话,因为不许摘葡萄这种类神经病的命令是他们主子下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脉象 聂墨在前头书房合着师先生梳理了一下容郡王府里头的人脉,不梳理尚且觉得容郡王至少还是个郡王,一梳理,哎呦窝草这个郡王真是连他这个同进士都不如啊! 听聂湖来传话说神医到荔园了,也没在意,挥了挥手,“好生伺候着,他要什么给他什么。”听说老头儿脾气挺大。 聂湖得了这一句顿时松了一口气,有二爷这句话,他们受罚的时候总能轻个一二分。 聂墨好不容易从各种关系中找了几条重要的,条分缕析的跟师先生商量了,如何把这些人真正的笼络在容郡王身旁,又找了聂兴过来,打发他去打听这些人的情况,好对症下药。 忙的肚子饿了,两人才散了,聂墨想着要单独问神医些事,便没有邀请师先生去荔园用饭,而是独自回了荔园。 进门就觉得不对劲。别看天色暗,他走了一路,眼睛早就适应了,抬头看向葡萄架,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只见原本该有五六十串葡萄的葡萄架上现在只稀稀拉拉的剩了十来串发青的…… 聂墨的脸色顿时也跟着发青。 他本来想着好歹挑出一筐出息的借用聂阁老的面子送到太后宫里的……现在好了,剩下的全不出息。 君子报仇…… 不,说错了。 以德服人。 聂江等人正伺候着神医用饭,只有聂湖跟着二爷身后,说实话,二爷刚才那样子,吓的聂湖都想抱头鼠窜了。 聂墨深吸一口气,压下种种烦躁,扯了一个笑脸大步进了屋。 神医果然一点架子都没有,葡萄籽儿都攒了快一碗了。 他面前还有不少点心桃酥之类的东西,正经菜摆了一桌动的却少。 聂墨看的微微扭了下头,这真是闻名于乡野的妙手苏神医啊?别是丐帮帮主假扮的吧! “你回来了,快,都等你一起吃饭呢!”老头子反客为主招呼他,要是擦擦嘴巴的芝麻,说不定会更有说服力。 聂墨只得躬身给他行了个礼。 “哎呀,咱们也算神交已久,不用整天给我行这种大礼。还有那个什么郡王爷也是,那礼行的,我还以为他要在老头子面前翻跟头呢!” 聂墨直起身子扯了扯脸皮算是捧场,让了苏神医上座,他自己则先净手。刚洗完手要动筷子了,苏神医道,“我这还没洗手呢。” 聂江闷着笑招呼庆阳跟庆利重新打水上来。 等真正动筷子的时候,聂墨惊奇的发现自己已经有八分饱了。 勉强吃了几口,就听聂河在外头禀报,“二爷,各房里头送了回礼过来。” “回礼?” 聂江忙道,“是苏神医说葡萄吃不完,叫奴才们各房头都送了些……” 聂墨阴森森的回赠了他一个“你们真听话”的眼神。 苏神医已经高声叫道,“都回了些什么,快送进来我老人家开开眼。” 聂墨垂首,随便他折腾,“上茶”,我先喝口茶顺顺气。 出了京城这一遭,他也学会了不少为人处世的道理,其中有一条就是“见人说人话”,如若在对方面前,自己并没有傲人的资本,那么就不能顶着别人的意思来,尤其是有求于人的时候。 等苏神医玩儿累了,聂墨将沏好的的茶往他那边推了推,目视聂江,不一会儿屋中就剩了他们二人。 聂墨没有一开口就询问容郡王妃的身体如何,而是缓缓的说起容郡王的身世。 “……陛下怨怪容郡王身残,可我却觉得容郡王这样,责任还在陛下身上,假若当初陛下命人记档然后好好照顾郡王母妃,容郡王绝对不至于遭此一劫……” “这算是什么劫难,我在民间见过的不若容郡王的……” “本可以避免,却任由其发生,这就是劫难,民间纵然也有,可……” “民间生下来的,一旦不好,多半溺死。” 聂墨不语了。 苏神医说完神情也不似先前跳脱。 好一会儿聂墨才“吃力”的开口,“就没有安然养大的么?” 他这一问,仿佛勾起了苏神医的回忆,半响后,他才答到,“自然也有,可要面对世人的眼光跟指指点点,若非有强大的心志,想要活下去并不容易。” 聂墨立即接道,“那以苏先生之见,容郡王心志如何?” 苏神医沉默良久才默默的点了下头。 从一个人的身体状况可以窥看出他的精神状态,所谓脉象能断七情。 脉通心,主神明,脉和心的联系尤为密切,一个人的秉性如何,遇到高明的神医,是可以从脉象上探查出来的。 “宽博宏大,稳健中和。” 聂墨心中一喜,仿佛苏神医说的是他自己一般。 苏神医便有些个看不惯,“你高兴什么,我给寒山寺的鸿觉大师也把过脉,容郡王的脉象跟鸿觉的脉像差不多。” 聂墨默默闷了一口老血。 “鸿觉大师有仁爱慈悲之心,容郡王亦是宽仁待人,脉象相似不足为奇。”好不容易将话说圆乎了。 否则依着苏神医的话,敢情容郡王就得出家当和尚了! 聂墨觉得自己心志也够坚定,受了这么多打击都没呕死,那妥妥的坚定啊! 有了这一番对话,两人的气氛总算是有点渐入佳境的意思。 聂墨便问道,“不知王妃的身体如何?” 容郡王想扳回一局,重新进入皇帝的视线,目前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尽快有子嗣。 苏神医的神情冷淡了下来,哼了一声道,“你可知道我把脉的时候,只有郡王夫妇跟聂江三人,这说明什么?” 聂墨一愣,其实他早就有所注意,只是每次容郡王总能春风化雨,所以他也就没往心里去,现在听苏神医说起来,才瞬间明白了,容郡王对府里的人都信不过。 可信不过又如何,他们入口的东西,穿的衣服都是府里的人预备的…… “王妃的身子?”他没有不耐烦,又问了一遍。 苏神医摇了摇头,“她身子中毒已深,想要调理,再孕,需得过个四五年……” 聂墨握着拳头一捶桌子。 再等上四五年,他的孩子该叫旁人爹了。 黎王一旦上位,是决计不会把怎生嫁给他的。 按说两人先时也没多少深仇旧恨的,可这一桩桩事情下来,已经是事实上的仇敌了。 “王妃她已经知道了?” “自然,她自己早就料定遭了毒手,只是不知是何人何时下的手,容郡王我也告知了,容郡王倒是个有良心的,还安慰郡王妃说是他连累了她呢。” 聂墨颔首,抬手端起茶碗重重的灌了一大口浓茶,只把嘴里心里都喝的苦够了才缓缓的吐了一口气。 聂湖在外头禀报,“二爷,阁老回府了,听说神医在此,命人来请。” 聂墨看苏神医,苏神医见他尚算尊重自己,便大度道,“如此老头子就走一趟。” 聂墨送他出门,忽然问道,“您最拿手的是?” “棒疮药!今日敷药,明日活蹦乱跳!”苏神医眉飞色舞。 聂墨也随着他笑的灿烂,“如此可要领教领教。” 等聂阁老的小厮领着苏神医走了,聂墨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聂江,聂河出来!” “一人领十杖。” 等两个命苦的小厮挨完揍,聂墨扬起下巴,指挥聂湖,“记得跟苏神医讨他那种药到病除的棒疮药,我明日还要打发他们做事呢。” 惩罚完了这些护卫葡萄不利的家伙,他才掸了掸衣衫,领着聂泊去了太夫人处请安。 聂阁老请苏神医,是为了给太夫人把脉。 果不其然,苏神医也在荣安堂。 屋子里头小一辈的女眷们都回避了,只太夫人并三个儿媳妇在,聂墨进来,苏神医连夸太夫人保养的好,又说太夫人必定后福无穷,是要享孙子福的人…… 不知情的还以为从哪里请来的算命先生呢。 聂墨陪坐了片刻,见母亲身边的大丫头石榴冲自己使了个眼色,走到外头却见聂湖匆匆的赶来,大概路上跑了,出了一身汗。 “二爷,容郡王遣人来请您了。”聂湖压低了声音说道。 聂墨一怔,“这么晚?”关键是他刚把负责跟郡王府联系的聂江揍了。 不过容郡王能主动来联络他,是个意外之喜。 他匆匆返回跟聂阁老太夫人告辞,走到门口的时候却突然停住步子,“剩下的葡萄若是再少一串,我把你们一起埋了。” 聂湖使劲点头。 聂墨坐马车出了角门,直奔明月楼后门,进了明月楼,又七拐八拐的过了两个夹道,才又到了一扇小门前。 他站定抬手敲了敲门,容郡王亲自给他开了门。 这是容郡王府一座略显破败的院子,也是容郡王缅怀母亲的地方,一向少人来,也就没人知道这里竟然还有个小小的角门通到外头。 容郡王妃坐在屋里,虽是内帷妇人,却没有避讳聂墨,见他进来,她扶着椅子起身,聂墨连忙躬身行礼。 容郡王亲手扶了他起身,聂墨趁机飞快的睃了郡王妃一眼,只见她脸色苍白,眼泪满眶却强忍着,显然是到了伤心处。 不禁心有戚戚。 原本别人的伤悲同他关系不大,可一想到容郡王起码还有郡王妃陪在身边,他的怎生却跟他两地分居,顿时心中悲伤便格外的真实了起来。容郡王见他这样,倒是多了几分知己的感慨。 第一百三十六章 各异 “不知郡王爷对于毒害王妃之人,可有头绪?”待双方坐定,聂墨便直言相询起来。 容郡王点点头,“郡王妃嫁过来之后,宫里派了一个嬷嬷过来伺候,昔日郡王妃有了身孕,因为月份尚浅,统共就只有我们三人知晓……” 郡王妃接过话,点头道,“当日她得知我有了身孕,脸色神情竟是惊异莫名,不似欢喜,且还劝我不要大张旗鼓,我信以为真,结果没过了几日就小产了,打那之后身子弱了下来,再无身孕。” 聂墨不禁叹息,“那嬷嬷劝王妃不要张扬,定是因为她的主子不许王妃有孕,王妃却偏偏有了身孕,她唯恐被她主子知晓受到惩罚,所以才悄悄害了王妃啊!” 屋中三人都明白的道理,说出来不过是平添了更多的伤痛,可这伤疤不揭开,里头的烂肉不挖出来,容郡王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 窗外便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这样的雨夜,这样的真相,使得郡王妃一直强撑着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低声的抽泣起来。 容郡王则压下低落的情绪,强打起精神,安抚的抓着郡王妃的手道,“你放心,我总有一日要亲自手刃仇人,为我们苦命的孩儿报仇。”聂墨也站起身,径直对了郡王妃行礼道,“还请王妃娘娘节哀,现在还不是悲戚的时候。不止是未曾出世的小世子受害,这天底下的黎民百姓也盼着仁德之主,若是天下落入贼人之手,臣不敢想象,届时将 有多少人蒙难,郡王妃要报仇更谈何容易?” 一句话将郡王妃说的恨意深沉,倒是止住了哭泣,恨声道,“璟允你说的对,我若是不能报仇,枉为人母。” 容郡王便问,“得知真相,我跟郡王妃只顾了伤心,璟允你可有什么主意没有?” 聂墨自然是有主意的。 最好的主意莫过于借腹生子,只要孩子是容郡王的,管他哪个肚子里头爬出来,都是皇家血脉,都是皇帝陛下的亲孙子,这就是争位的筹码。 试想一下,皇太弟跟皇太孙相比,自然是皇太孙更亲近。 但这种主意,现在来说是捷径,可也直接得罪了郡王妃,就算现在为了报仇可以不追究,但是将来呢,一旦容郡王荣登大宝,郡王妃必定是六宫之主,到时候就该秋后算账了。 聂墨想到这一点,便轻轻的摇头,“臣也没料到真相如此残酷,简直超出了臣之想象,一时之间全无主意。” 他说完这句,屋里又安静了下来。 容郡王不说话,聂墨也不肯多说一句。 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郡王妃才开口,“王爷别怪,我这里倒有个主意。” 容郡王浑然不觉,只轻声道,“你我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什么怪不怪的。” “事关子嗣,若是按照王爷爵位品性,正该找一些家世良好品貌端正大方的女子做王爷侧妃,可这样一来,不过是凭白多了几个受害人,因此妾身想,” 说到这她看了一眼聂墨之后方才继续,“就劳烦璟允帮着寻几个身家清白且好生养的良家女子……”容郡王刚要开口,郡王妃轻轻摇头,“王爷,妾身的身子妾身清楚极了,就算经了神医调养,也不一定就能立即受孕,且余毒不清的话,受害的还是孩子,不若就对外称是妾身怀孕,然后借腹生子,将来孩 子生下来抱到我眼前养也是一样,妾身只要这孩子健健康康的,莫受他父母所受的这番苦难……” 一番话说的两个男人潸然泪下。 聂墨虽然铁石心肠的很,但是想一想怎生,也能挤出几滴因离别两地而悲伤的眼泪。 只是不管心境如何,事情还是要定下的,聂墨也只是劝慰了容郡王一句,“生恩大不过养恩,臣定会找两个品性端正的人,届时还请郡王妃看过,臣见识少,也不定就不会被糊弄过去”云云。 郡王妃对外称有孕,自然会将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到那时,她的处境其实更加艰难。 聂墨临走忍不住多管闲事说了一句,“王妃,那个嬷嬷还是要处置了才好。” 也亏得容郡王能忍,若是他的怎生眼前有这么条毒蛇,他就算亲自上阵也得剁碎了她不可。 聂墨走了,容郡王夫妇小心的通过密道回了卧室,郡王妃悄声问,“王爷别怪我妇人之心,璟允他明知咱们胜算不大却还一心的帮助我们……”容郡王点头,“咱们经历了这么多事,若是还不知道三思才不对,你能这样想很好,以后遇到人,不管他是好意歹意,咱们都要想明白了。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璟允的事我也是近来才想明白的,一则他跟黎王已经势同水火,二来,他是家中嫡子不假,却是次子,如若将来黎王登基,聂府若想保住百年基业,说不定就会舍弃了他以求合族安稳。”也就说聂府说不定会主动废了这个儿子,断 臂求生。这番剖白可谓鲜血淋漓,郡王妃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容郡王揽住她道,“你别怕,我也不怕,拼一把起码还有几分胜算,若是任由人害我们,咱们不光对不住孩子,也对不住生养我们一场的父母啊!”他的 父皇也就罢了,可郡王妃的娘家父母对他们二人还是极好的。 “那聂阁老会帮助咱们么?” 容郡王摇了摇头,“即便会,也只是私底下,他是不会在明面上支持咱们的,否则一旦被父皇发现,不用黎王叔出面,父皇就能……” 郡王妃又要打寒颤了。 这一盘烂棋,下起来真的是太艰难太艰难了。 替聂墨考虑考虑,无端又添了三分愁绪。 容郡王道,“现在要紧的不是璟允的处境,而是你一定要遵从医嘱养好身子…… 你放心,明日我就进宫回了皇祖母,她老人家虽然不问事,但是我一旦求过去,定会给我一个说法的…… 别人的孩儿又怎么能承袭你的聪慧呢……” 委婉的表示即便他同别的女人生了孩子,那孩子也不会讨他欢心。 两人说着话安歇了下来。 第二日一大早,聂江就悄悄的,将苏神医开好的药拿给了容郡王。 郡王妃留在破败的小院子里头亲自熬煮,调理自身不提。 到了辰时,容郡王正了衣冠,到了宫门,递了牌子,等了约半个时辰,宋太后身边的许太监过来亲迎,恭敬的领着容郡王往寿安宫去了。 宋太后跟怎生说话。 “这么说我跟郡王爷同岁啊!他也就只比我小几日吧。” “小不小的,按照辈分,他该叫你姑姑。” 怎生点点头。 姑姑。 她该称呼他什么? 容儿? 被自己的脑回路给雷倒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太后吩咐王嬷嬷,“上碗热的红豆莲子羹给她,这夜里一场雨,今儿早上倒是觉得凉了些。”又道,“容郡王一会儿也要来,给他准备点他爱吃的。这么一大早,肯定在府里没有吃好。” 怎生见太后将她放到容郡王前头,便笑的贱兮兮的,一副占了便宜的欠揍模样。 偏宋太后就吃她这一套,还特喜欢外人面前表演母慈女孝的大戏码。 总之,就是若有外人,母女两个铁定更亲密,更亲热,简直旁若无人,人神共愤。 若是聂墨知晓,肯定会说怎生的世界观被宋太后带偏了。 虽然要表现亲密,可怎生到底没有像黎王来的那日那般放肆,而是主动迎到寿安宫门口。 容郡王早就晓得陛下封了一民间女子为郡主养在太后膝下,又有许太监提醒,两个人很快见了礼,怎生也拿出长辈的款来,“慈爱”道,“太后娘娘适才吩咐了人做些郡王爱吃的东西呢……” 容郡王忙拱手,“多谢姑姑。” 怎生又抖了一下。 容郡王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一个二个的女人在他面前老抖? 容郡王见了宋太后肯定不会一上来就说实话,祖孙俩吃了点心,说了些问候的话,容郡王就瞟了一眼怎生。 哦,忘了说了,容郡王其实是个挺漂亮的男子,容貌不输聂河,因为生在皇家,还带了一点贵气。 怎生是不好意思对着这么个柔弱的美男子撒野的,所以一收到他的“哀求”兼“撒娇”的目光,她立即道,“母后,人家想去后头再摘点葡萄……嗯,自己动手摘的特别好吃!” 宋太后只好摆出一副不胜其烦的模样,“去吧,去吧,多摘些,给你侄儿带家去点,也让你侄儿媳妇尝尝。”容郡王跟宋太后说话,怎生自是不敢偷听,识相的带了松香等人去了寿安宫后头,挑着好的剪下来十来串,松香命人装到盘子里头托了请示道,“郡主,这些命人送到宫门那里么?”容郡王的车驾是守在宫 门口等待的。 怎生看了三大盘红得发紫的葡萄,使劲咽了咽口水,“挑出六串最好的……” 松香跟木香俱都心知肚明的偷笑。 怎生四处转了一下,咬牙道,“再摘些石榴,甭管酸的甜的,送一筐给郡王!”石榴她不大喜欢吃。 聂墨托了余承安替容郡王寻人,自己入夜又悄然跟容郡王会面。 见容郡王着意摆了两盘子葡萄跟石榴,便多看了两眼,容郡王忙让道,“今日进宫,蒙永宁姑姑盛情,送了些葡萄跟石榴,璟允你尝尝。”桌上的碟子里头就摆了两串,结果这一晚上都被聂墨给吃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吃醋 容郡王自来是个低调宽仁的主儿,又因为从前在宫里宫外的没个帮手,所以说话养成了说一句话要先琢磨好多遍的习惯,估计叫他随口来两句都不能的。 是以就算正殿里头就剩了他跟宋太后两人,他说话也不会一上来就说,皇祖母,您当年赐给我的那个嬷嬷不是个好东西…… 这等间接打脸的事他是不会做的。 他只是开口说,自己媳妇很是不大好,想请太后赐两个善于调养的嬷嬷…… 宋太后便知道容郡王这是觉得府里人伺候的不得力了。 瞧瞧,这是跟亲孙子说话都这么累,可以明白宋太后面对皇帝后宫跟诸位诰命夫人该多么痛苦了。 譬如宋太后,活到她这份上,就是活个恣意,可她自己恣意有屁用,周围全都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即便遇上个把个能打出来的,那屁也经过熏香过滤,再不是屁味儿了。 不过,到底容郡王是她硕果仅存的孙子呢,宋太后虽然语气极其冷淡,可还是说道,“这有什么,哀家亲自给你挑两个,明儿命人送你府上就是。” 说她亲自挑,那也就表明,她挑的这人是担着她的面子进府,万一害了容郡王,那就是太后的过错。 容郡王想明白这一点,着实的惊喜,连忙跪下谢恩,宋太后不咸不淡的喊了他起来,问了没其他事,便挥手将容郡王打发了。 容郡王走了,宋太后转身命人将怎生喊了过来,“不是说要学打叶子牌,我来教你。” 怎生听了立即吩咐松香,“把我最大的那个钱匣子抱来。” 王嬷嬷见宋太后虽然如此说,精神却不如一起床那般好,便凑趣道,“郡主连最大的钱匣子都抱了来,可见做好了必输的准备,娘娘可要恩准老奴也上去凑两把呢。” 怎生但笑不语。 等松香抱了匣子来了,宋太后才来了点精神,招手道,“哀家也要看看,你这匣子里头有多少银子。” 松香失笑的打开,里头空空如也。 怎生得意的要翘了尾巴上天,“放心吧,等过一个时辰,这匣子就要装满了,我拿匣子来,就是为了装钱的啊!” 她在这儿侃大山吹大牛,寿安宫上下却个个脸上写满了不服。 要知道太后不乐意跟嫔妃们玩,自然就要跟底下的宫女们玩,所以寿安宫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百十多个宫女,就没有不会玩叶子牌的。 像蓓蓝,她就是个叶子牌的老手,打得一手好牌不说,还收藏了好几副珍贵的叶子牌。 叶子牌其实就是扑克牌的起源,论难度,能难倒一些不上心的人,但绝对不包括怎生这种。 众人不服归不服,太后倒没有太打击怎生,而是将她叫到身边细细的给她讲里头的规矩。 也不过说了一盅茶的功夫。 怎生便麻溜的洗牌了,过了小半个时辰,寿安宫的最弱的一拨叶子牌选手便被淘汰了,怎生的钱匣子里头装了半匣子大钱了。 怎生则是越打越高兴,她会算牌啊,算牌不算出老千。 几乎是宋太后刚给她讲这打牌规矩的时候,她的脑子就自动运转了起来。 已知自己的牌面,等旁人出一张牌,就可以运用概率分析这人极有可能拥有的牌面,等到大家出到第二张第三张,她已经有了很大的赢面…… 宋太后一直支着胳膊肘笑眯眯的看着她,见她捏自家耳垂便知道她这是摸了一把烂牌…… 可是即便这样,也没有输过。 蓓蓝直接道,“这不可能。”怀疑的眼光直接投向太后,她是大宫女,这分寸拿捏的好,既叫人觉得宋太后在背后偷偷帮了永宁郡主,又不至于让太后娘娘本人反感。 宋太后也格外的好脾气,“哀家坐上头去,你们在下头玩。怎生喝点热汤。” 怎生,“哦,松香,给我热一杯葡萄汁!” 宋太后直接脱了鞋子扔她。 可惜永宁郡主无动于衷。 无他,俞怎生小姐,今日终于找到了穿越以来的终极奋斗目标,她终于也算有一技之长了!神马女红啊,书法绘画作诗等等,都没有这个来钱快! 喜大葡萄,不,喜大普奔! 可别以为打叶子牌是赌 博,这可是中华民族的瑰!宝!是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永宁郡主挪了个地方,手气比之从前竟然还要好,有几次竟然一圈就胡了个底朝天,把寿安宫的一众宫女们打的落花流水,个个脸上的不服换成了菜色,仔细一瞧,都能凑一桌满汉全席。 眼瞅着钱匣子就要冒尖尖了,蓓蓝终于忍不住卷了袖子赤膊上阵。 自然,也是只有被斩于马下的份。 一张张叶子牌,比之程序代码简单的多了去了,看在怎生眼中,就像乖巧无比的小宝宝,她简直都能一个人玩儿四桌。 蓓蓝差点急红了眼,说实话,她的水平是能不动声色的给宋太后喂牌,还叫人看不出来,可现在倒好,她明明不是喂牌,可大家都觉得她在给郡主喂牌,冤死了都! 当然觉得冤枉的也不止她一个。 眼瞅着蓓蓝把一年的工钱都输了个精光,松香已经重新搬了个钱匣子过来了。 这次搬了个更大的。 众人:不是说先前那个就是最大的么? 松香:是,嘿嘿,这个不是匣子,是只小箱子…… 众人:你太坏了,你主子也坏。 怎生扭头看了一眼,双眼冒光,这一会儿她就赚了这么多啊! 幸福,巨大的幸福! 她凭借这双手,这个脑子,完全能养了聂墨再养几个孩子了! 蓓蓝终于力竭。 怎生环视一周,被她目光扫过的宫女们都情不自禁的后退一步。 “松香,这个都满了,干脆就倒到那个大的里头好了,免得洒地上。” 松香自己搬都没搬动,还是王嬷嬷好心帮了把手。 怎生在一旁双手掐腰,气贯长虹,“快锁上,免得这铜臭味儿薰了母后。” 宋太后在榻上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反而看着窗外悠悠的说道,“哀家这么大年纪了,儿女不少,却是没得过什么能令哀家欢喜的孝敬……” 怎生舔了舔牙根,谄媚的上前抱住太后的胳膊,“母后,您喜欢什么东西,儿臣给您买!” “哀家啊,就喜欢闻闻铜臭味啊!” 怎生:得,掉坑里了。 所以说,有一技之长,不如大权在握。 大权在握,也不如有个老娘。 有了老娘,不仅能杀敌一千,还能自损八百。 “儿臣能赢这么多钱,都是母后调 教的好,这些本就应该是母后的!”苦瓜脸儿挫败的说道。 巨大的幸福一眨眼的功夫就成了巨大的痛苦哇! 太后再次被哄开心了,她亦是环顾四周,这次被她目光扫到的人个个都抬头挺胸,令她老人家十分满意,个个都有种别人帮助自己报仇的兴奋。 “嗯,今儿哀家十分开心,在场的每个人发五两银子,也好教你们一同快活快活。” 众人果真大喜,脸上的菜色立即变成了喜色,放点花生红枣啥的都能布置布置入洞房了。 唯独怎生蔫哒哒的,“母后,咱们亏本了啊!” 她这一箱子满打满算的能有个一百两就不错了,这太后一散赏钱,至少出去二百两。 “放心,不是有你么?”宋太后显然心情极好,懒洋洋的对了王嬷嬷吩咐,“就依照郡主的名义,今儿外头当值的也一人一两银子……” 怎生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问,“这钱不用我真出吧?” 宋太后大手一挥,“不用,先欠着,等你赢了钱再孝敬我就是了。” 寿安宫里头欢声笑语成了一片。 皇帝下了朝又从御书房忙了一通,出来看见太监福德跟另一个太监福言窃窃私语,好奇的问道,“你们哥俩在说什么呢?” 福德忙上前躬身道,“陛下恕罪,是老奴多嘴了,老奴这不是听见寿安宫欢声一片,也跟着欢喜了。” “哦?”皇帝的神情不变,“什么事令太后如此高兴?” “说是人人都得了赏钱呢。” 福言在后头跟了一句,“早上一大早容郡王就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皇帝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要说皇帝的心思跟太后的心思那都同样不可捉摸。 福德悄悄对着福言摆了下手,意思是不要乱说。 福言虽然不服气,却弓了身没敢再多说一句。 皇帝寻思了良久都没有说话。 他想去寿安宫问个明白,但又害怕被宋太后给刺溜回来。 脸皮厚如俞怎生都抵抗不了,何况皇帝这种“弱势群体”,但凡跟太后有一句半句的顶撞,言官们就要撞一回柱子,撞得乾正宫门前的大柱子都有点摇摇欲坠了。 但是皇帝又一肚子心火。 他觉得委屈。 生气。 怒! “去寿安宫。” “摆架寿安宫!” 寿安宫的宫人见了皇帝,脸上的笑容还没散去。 皇帝更加委屈,更加生气了。 觉得这简直就是在他头上拉 屎。 许太监小碎步匆匆来迎。 皇帝问,“太后娘娘这里有什么开心事?”说出来让我不开心! 许太监舔着脸笑,“是永宁郡主玩叶子牌,把阖宫的小宫女们都赢了。” 原来不是因为容郡王啊!不过永宁郡主?皇帝也同样觉得糟心就是了。 “哦,把大家都赢光了,还这么开心啊?”皇帝酸溜溜。这也太谄媚了。 “是,”许太监没看见皇帝脸色,还一个劲的说道,“太后娘娘高兴,又每人赏了银子。”皇帝一听顿时不高兴了,这分明是昏君所为么,他要是敢这样行事,言官们又要撞柱子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银票 别以为四五十岁的人就不会跟父母闹别扭,宋太后会告诉你,他们闹起来只有更加惹人讨厌的份。 “赢了就是赢了,胜败乃兵家常事,怎么太后娘娘还要哄了宫人们开心不成?” 许太监膝盖一软,顿时背更驼了,腰更弯了,还不敢嫌酸。 怎生听到动静已经迎了出来。 这次倒是荣幸的被皇帝的眼风扫了一下。 “叶子牌打的好?”身为郡主你还很荣幸啊? 皇帝的语调极酸,怎生不明所以,悄悄抬眼看向许太监。 许太监给了她一个苦瓜儿样的“囧”脸。 宋太后正在殿内把玩怎生钱箱子里头的钱,听见皇帝的话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便伸手给蓓蓝,让蓓蓝帮着擦拭,而后不咸不淡的对王嬷嬷说,“小厨房里头的绿豆汤给皇帝盛一碗来。” 皇帝喜欢绿豆汤,闻言笑了,只是还没等他笑完,太后就道,“早知道皇帝要来,这绿豆汤可是煮了一阵子了。”讽刺皇帝一听到容郡王进宫就坐不住。 皇帝的脸色果然就不太好了。 怎生恨不能搬了一面盾牌过来。 这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家庭矛盾如此严重,生存环境如此恶劣,对于她这种“弱势群体”来说,真的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皇帝用鼻子出了一会儿气,然后污哼哼的说道,“永宁郡主你也不小了,学学规矩也该出嫁了!小心留成老姑娘。”没人要。 “哀家的闺女,就是老姑娘又怎么了,谁敢说个不字?”宋太后一拍桌子,茶碗跌到地上碎了不说,满正殿的宫女太监都给吓跪了。 皇帝也吓了一跳。屁股都离开椅子了,方才反应过来重新坐稳当了。 不过怎生一点也不同情他,谁叫皇帝想把战火转移到她头上来着?! 有个厉害的老娘,间接导致她的胆子变大了许多。 当然这许多也是有对比的,譬如十来粒葡萄跟一粒葡萄相比,十来粒葡萄就能称得上是许多。 过了好一会儿皇帝才找到话题,“朕的意思是,年纪大了,京中的好儿郎都成了家,那个……郡主不就找不到合心意的了么?” “找不到年纪大的,还找不到年纪小的么?便是不合心意,和离另找也不是难事……”宋太后发过火,这句话倒是说的不紧不慢。 皇帝不怕死的还要继续说,被宋太后伸手拦住话题,“等哀家死了,再按皇帝的意思办吧。” 皇帝扛不住了,起身请罪。 怎生当然更扛不住,她的胆子这会儿又缩了回去。 宋太后没好气的说,“你回东暖阁去,小孩子家听大人说话干嘛!” 怎生几乎抱头鼠窜。 回去后竹香带着丁香正在做里衣,已经有做成了的放到一边,松香拿过来放到怎生身上比量,笑道,“郡主的腰还是这么细。” 怎生也垂头看自己的肚子,的确现在还看不出来,再加上又没有其他反应,上两天王太医过来请脉,宋太后直接给他来了句,“别是你看错了,其实没怀孕吧?” 好险没把老先生给气出毛病来。 直接问道,“郡主觉得呢?” 怎生“娇羞”道,“我觉得有了呢。”大姨妈三个月没来呢。这点儿常识她还是有的。 王太医胡子一翘一翘,“娘娘,三个月的胎儿至多不过半两肉,五六个葡萄粒儿那么沉,您说郡主这样该怎么看出来?” 宋太后方不再多话,怎生一天五六百个葡萄粒的吃,也没见肚子有变化,五六个葡萄粒确实不多。 不过一会儿宋太后就又开口,这次是炮轰怎生,“你可别给哀家生出一串葡萄来!”满屋的人都喷了。 王嬷嬷笑出眼泪,有了永宁郡主,太后娘娘也说起了玩笑话,这在从前,也只是出宫见郡主的时候才会好一点。 怎生在东暖阁待了一刻钟,就听见皇帝走的声音。 许太监的声音怎么听怎么透着欢快。 蓓蓝几乎是小跑着来请她,“郡主,娘娘那里要叫午膳了……” 这意思就是,虽然太后没宣您过去,但您还是快去蹭饭吧,活跃活跃气氛。 怎生点头,天这么热,在太后身边,气压低些凉快。 那就去吧。 松香道,“郡主换身衣裳吧?”蓓蓝一来叫,您就颠颠的去,也太不够矜持了。 ** 聂兴跟他媳妇一起出马,护送了余承安给聂墨选的两个人到了聂墨的庄子上。 聂墨听了信,急匆匆的出城。主仆相见,聂兴忙递上余承安的信。 余承安在信中将两个女子的来历都写了,罗罗嗦嗦的说了一大通,近来聂墨跟怎生通信都是言简意赅,所以很不习惯余承安如此,他一目十行,看到最后挑了挑眉毛。 余承安要求,聂墨要保住两人性命。 说是余老太太信佛,有慈悲心肠云云。但是聂墨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余承安这是怕如果这里头生下的孩子有朝一日当了皇帝,得知亲母被聂墨杀掉,会扭过头来找聂墨算账。 聂墨嗤之以鼻,就兴别人的孩子厉害,他也有孩子好不好?!难道他的孩子会眼睁睁的看着旁人欺负自己亲爹?! 不过,这么想来,还是要生个儿子,这样女儿有娘家,他也有个帮手。 做人还是要服老的。 不过么,他还真没想着要害了人家。 他这不是也要为怎生肚子里头的孩子积德行善呢。 “拿笔墨。”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写完,吹了吹,递给聂兴,“给你余大爷送去吧。” 等聂兴出去,他才坐在正堂里头,歪着身子想事。 人虽然到了,他却不能操之过急。 对了,怎生怎么就那么厉害,才几日就怀上了!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现在他想什么事都容易想到怎生身上。 那小没良心的却不一定想着他。 伸出手指扳着数两人已经几日没再见了。 聂湖来禀报,“庄头来了。” “什么事?”聂墨捏了捏鼻梁没什么耐心的问道。 “是说还有两日就是二爷生辰,庄子上的人凑了一点心意想给二爷祝寿呢。” 可不呢,今儿八月初四,他八月初六的生辰,最近的事多,连他自己都忘了。 既然是祝寿,就不得不见,还得笑着见。 一想到内宅没个妇人,这些鸡毛狗蛋的零碎事就要他亲自出面,聂二爷就想撞墙。 幸好现在父母亲不再给他提什么成亲的事了。 “把聂江叫来。”他说完就去见了庄头。 庄头倒是真心实意,若非过年的时候姑娘松手让他们多打了几口井,今年不少佃户就要喝西北风过冬,姑娘现在不在,这感激落到二爷身上也不亏。 底下人孝敬,聂墨也不好不表示,从怀里摸出荷包,刚要扔给庄头,看见荷包上头的大尾巴,又收了回去,从里头倒出一块二两重的银子,“这是赏你的。” 又道,“姑娘虽然不在庄子里,却想着今年收成的事,今儿我替她做主,就减一成租子。” 庄头大喜,连忙道,“二爷慈悲,姑娘大恩大德,小的铭记在心,回去之后定叫各家各户领了姑娘的恩典,保佑姑娘平平安安。” 聂墨觉得这还算句人话,嗯了一声,挥手将他打发了。 庄头喜滋滋的出门,他原以为姑娘不在,二爷该淡了情谊了,没想到姑娘的面子这么好使,看来以后还要在姑娘这里下功夫。 只是不知道姑娘的生辰是哪一日? 聂江过了一个时辰才到,聂墨见了他立即说道,“你安排安排,明晚我要见她。”这里的她自然就是怎生。 聂江波澜不惊的点头,他就知道。二爷只有遇到永宁郡主,才会不管不顾,简直任性。 说完“正事”,聂墨放松的往椅子上一靠道,“还要找一个可靠的懂大户人家规矩的嬷嬷,不要太苛刻的,你领了来,教那俩人几日规矩,等我禀报了容郡王跟王妃,再作打算。” 聂江此来却也带了一个消息,“跟咱们庄子挨着的一个小庄子今年收成不好,听说主家要卖了呢。” “行,你先接洽着。”聂墨点了点头,买个小庄子,为的是狡兔三窟,他可不想再出类似当初怎生被人偷走那档子事儿了。 聂江皱眉发愁,“只是这买庄子的银钱……”近日他们很是花钱如流水,余大爷那里已经把往后十年的红利都要了过来,跟强取豪夺实在没啥区别了。 要聂江说,他们二爷身上很有点土匪习气。 聂墨扁了扁嘴,“放心吧,我明儿进宫就是为了这事。”说的还挺大义凛然,事实么,其实是他生日到了,想冲了怎生撒撒娇是真的。 聂江自然也不会说破,匆匆的下去安排不迟。 寿安宫东暖阁,蓝莹苦兮兮的对了怎生,“郡主,真不是奴婢告密,借奴婢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出卖您啊。主要还是二爷太聪明……,奴婢糊弄不过去是真的。” 怎生不理会她,垂着脑袋数自己的银票。 太后最近又赏了她好几次,大额的面值有一万两,小额的也有三五千,加起来总共五万两银子了。不过说实话,这银票在她这里,她还没有什么真实的感受。 给聂墨仿佛也不是不行。“要不叫二爷给您打张欠条?”蓝莹努力挤出脑汁出馊主意。 第一百三十九章 赌坊 亲兄弟可以明算账,可夫妻之间要是真明算账,那婚姻关系非得走到尽头不可。 怎生拿着不求人敲了一下蓝莹的头,“去拿两个荷包来。”她决定看聂墨表现,若是有一点不好就扣钱,五万两也不是那么好给的。 到了初五晚上,待众人都睡着了,怎生在蓝莹的护卫下悄悄爬墙出来,幸亏寿安宫的墙头不高。 聂墨不敢离寿安宫太近,好不容易接上她,还没说句好听的,就听怎生疑惑的问,“你这进宫出宫的好似也很方便啊?不是说宫中护卫很森严吗?” 聂墨好悬没给她噎死。 两个人在宫里偷偷见了这么多次,她才想到这个问题。 事实上,他觉得太后这老太太大概已经发觉了,不过她不挑明,他只有高兴的,才不会傻乎乎跟怎生说实话。 “五成兵马司巡防不断,京兆尹也有夜间巡防,加上东西大营,这么多兵马,谁敢不要命的闯宫?” 怎生受教,“这就是传说中的外紧内松啊!” 聂墨:有这么个成语么? 不过他来可不是为了跟她讨论松紧的问题。 “知道我今儿晚上为何要来么?”还不快快把生辰礼物拿出来? “知道!”她嘻嘻的笑,眼睛里头都是欢快,亮得比天上的星星还动人,“你想我了呗!……我也想你!” 聂墨一时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脸色都纠结了,只好将她抱住,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脖颈上,伴着她的闷笑一震一震的。 聂墨的手撩起碎花纱衣摆落到她的腰上。 摸了一圈,问了一句,“这肚子怎么没见长啊?” 怎生一僵,梗着脖子扭过头去,正准备斜睨他一眼,就听聂墨接着道,“这样也好,孩子不大,免得你生的时候受罪。” 怎生的敌意散去不少,其实她挺介意的,她吃的不少,可最近天热,愣是没怎么长肉,显得她当母亲当的不合格似得。 而这些话,她既不可能跟宋太后讨论,又不可能跟松香这些没生养过的宫女讨论,憋在心里,还是挺有压力的。 聂墨这么说,反倒让她松了一口气。“你连这个都知道啊!” 聂墨叹了一口气,“我找人教的,专门为了你学了这些,连接生的知识都烂熟于心了……用不用我给你讲讲?” 怎么忙摇头,“不用,你先不用吓唬我。”她对于生孩子还是很害怕的,幸好不是眼前就要生,所以可以得过且过一段日子。 聂墨察觉她的肌肉紧绷,显然是真害怕,连忙道,“不用怕,到时候我就算爬也要爬来陪着你的。” 抚着她的脸颊,轻轻的亲她,把她勾得找不到北,然后再问一句,“真不知道我今日来是为了什么事啊?”他自然是不在意什么生辰与否的,这会儿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令她放松才这么故意问。 怎生喘息了好半天,才低声道,“知道,你明儿生辰嘛。” “那你刚才故意逗我?”他摸着她的痒痒肉来回的划拉,既是威胁,又是震慑,怎生嘿嘿道,“说的也是实话啊,难不成你不想我?” “自然是想的。”他语气郁郁,谁家成个亲有他难啊?眼瞅着太后就想让怎生在宫里生了,到时候这孩子能跟他姓不? “知道我生辰,有没有礼物给我?” “嗯!”她从怀里摸了一只荷包,这只上头绣了一帆风顺,还是简笔绣,不过却也是花了心思的,设计好了,然后背着人偷偷摸摸的绣了,这都是心意呀! “你在外头整日里做什么呀?对了,容郡王前儿进宫来着。你……是打算跟着容郡王干了?” “说什么呢,我一个做人家姑父的,就是帮帮侄儿而已。”他大言不惭。 怎生懒得跟他掰扯,“对了,昨天娘娘挑了两个嬷嬷送去给容郡王了。” 聂墨昨天在庄子上,今儿又是从庄子上扰了一圈直接进宫,竟然不知有这一出,忙问是怎么回事? 怎生便把自己知道的都统统说了。 聂墨点头表示记在心里,不过这种珍贵时刻,让他去替容郡王操心肯定不现实,所以很快就转移了话题,“我还想要个别的礼物。” 怎生呆呆的啊一声愣住,眼睛眨了一下,她就准备了这一个。 聂墨却拉着她的手,含着她的耳朵嘟囔,“我想你,……也想你。” 怎生觉得每个字都像一团火,从她耳朵里头钻进去,一直落到她心里,滚烫滚烫,烫得她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乖……”他低沉的声音,带着雄性吸引异性时候释放的磁性。 怎生软作一团,感觉他在细细的照顾自己,趁着还未睡着说道,“还有只……荷包里头有……银票……”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 又道,“银票你拿走……荷包给我留下……”蓝莹白天拿来的荷包上头带了宫中印记,不像她送给他的那只。 聂墨慢腾腾的嗯了声,没问她有多少钱,想拿出自己的荷包来装银票,一摸胸口,想起自己身上带着的这个可不是自己昧下的她给么生的那个? 连忙先将她抱住,哄道,“乖,我就这样抱着你,你先睡一会儿歇息精神。” 怎生见他没有见财忘她,心满意足的浅笑道,“有两只荷包呢。” 这也算是一番歪打正着。 可见他们天生就是一队儿,再没有凑活的那么好的了。 聂墨只趁着她呼呼睡熟,才摸索着找到荷包,见两只荷包一只在胸前,一只却收在腰间,还以为她就是这样装扮了,也没有太在意。 若是知晓怎生的真实意图,不知道是要笑她小心眼儿,还是庆幸自己没有忽略她了? 男人要钱,女人要爱,各得其所在。 大凡富婆想包养一二男子,都是存了以上的心思。 永宁郡主不知不觉的就加入了富婆的行列。 说实话,聂墨的包养费甚贵。 蓝莹嘀咕,“您把五万两都给他了啊!”她也心疼啊。 怎生点头,“一次性给了吧,免得他一次一次来要,烦着呢。”其实就是那会儿她心动不止,想着各种对他好都不为过就是了。 蓝莹受教的点头,一脸的不信。 怎生把她的脸推到一旁,转而想着自己的心事,聂墨也说路平是真的去接叔父了,且他的人比路平还早一步出发,只是现在天热,若是一个劲的赶路,万一中暑就不好了。 只是天气是老天爷的事,凡人实在没法子,“今年夏天仿佛格外长也格外热呢……” 松香在一旁亲自拿了剪刀剪花枝。 近来几个宫女都很是培养了不少兴趣爱好。 主要是伺候郡主太省心了。 自从皇帝来过之后,不知他又跟太后说了什么,反正太后没再玩过叶子牌,怎生自然是不敢自己带了人玩的,再说,也没人乐意跟她玩。 大家愿意玩牌,是觉得自己有赢的可能,但若是百分百的输,除了极少数想找虐的,多数正常人都不乐意这么干。 一技之长眼瞅着就没了市场。 怎生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来。 也对,她刚刚损失了五万两呢。 说损失,是这个钱花了收不回来。 不知道从何时起,他负责甜言蜜语,她负责赚钱养家。 郁闷啊! 好想赚钱。 “京城里头有赌坊么?”一句话把四周伺候的人都吓跪了。 松香丢了剪刀,“郡主,您可不能去那种地方,连说也不能说的。” “我就是那么随口一问。”她讪讪的摸了两把耳垂,“再说,我也只会玩叶子牌,那种地方恐怕没人喜欢玩这个罢?!” “奴婢们不知道!”众人异口同声。 真是太不可爱了。 不过,如果不玩叶子牌的话,能不能开间专门供妇人们玩的赌坊呢?不用像男人们玩得那么粗俗,可以弄点高雅有格调的…… 松香见她一脸贼笑,小心翼翼的问,“郡主,您在想什么?” “在想把你们都卖了值多少钱!”她喜滋滋的开口。 接着从竹椅上站了起来,“走,去找母后玩儿去。” 进了正殿,她大摇大摆的自作主张把伺候的人都轰走了,然后亲昵的靠着太后说她的大计。 噼里啪啦的说完,满脸期待的看着太后,大眼睛里头写满了求表扬三个不停滚动显示的大字。 这下轮到太后斜睨她了。 “王嬷嬷。”太后扬声叫人。 怎生只觉屁股一紧,母后不会叫人把她扔出去吧? 她其实可以自己走。 王嬷嬷进来,太后道,“把我那只搁着地契的匣子拿来。” 怎生立即精神抖擞了,浑身上下充满了谄媚。 王嬷嬷送了一只年代久远有些破旧的匣子上来,怎生一点也没有因为人家的外表不好看而小觑。 双眼亮晶晶,用力抿着唇,免得口水横流。 太后从枕头下摸出另一只匣子,里头是一大堆钥匙。 她找出一把小巧的跟挖耳勺差不多的黄铜钥匙,递给怎生,又扬起下巴对她说,“你自己打开看吧?” 怎生早就迫不及待,恨不能学一身大师兄的本事,缩小了自己直接钻到盒子里。 满满的一匣子契纸。 她一张一张的看过来,发现光京城的店铺就有四五十家之多,这里头竟然有四五家赌坊…… 不是说赌坊不是好地方么? “您让我看这个,是怕我开的店抢了赌坊的生意啊?”她装傻充愣的问。 王嬷嬷早已悄悄的退了出去。 宋太后忍不住使劲扭了下她的耳朵。 “胡说八道,自个儿掌嘴。” 怎生胡乱摸了两把脸,见太后心情好,连忙问道,“母后,您怎么这么多店铺田产?”不会是强取豪夺来的吧? 宋太后也好久没有看这些东西,闻言轻声道,“这些都是……” 话说了一半却不肯继续说了。 怎生只管伸长脖子,跟长颈鹿似得。宋太后看着她跟俞虹生相似的脸庞,乌溜溜的眼眸像是白玉碗里头盛着两丸黑水银,不由的心酸心软,“这些将来都是你的。” 第一百四十章 金山 怎生抱着匣子,乌呆呆的问,“您不分给陛下跟黎王一点啊?” 太后被她逗的笑不可抑。 她就喜欢怎生这一点,整个人都傻透了,还觉得自己很聪明,看看,这一点贪婪的小心思都不加掩饰。不,掩饰了,只是没掩饰住。就像胖老鼠偷了蛋糕,只管藏头,不顾露在外头的大屁股。 宋太后自己喜欢直来直去,是因为女人活到她这份上,已经有恣意的本钱了,可不是因为她傻。 两个儿子大的大的四十五六,小的二十八 九,放到外头也是成家立业各自过活的时候了,所以她连管都不想管,随便他们怎么作。 只有这个小闺女,欠了她爹的一世情,又是老来女,虽然狠心放到宫外,却是还得管上一管的。 “眼皮子浅成这样,你是多么缺钱啊?”太后笑了一场,拿过怎生嘟嘴递过来的帕子擦眼泪,又开口喊王嬷嬷,“我就不去了,你带她去我的私库见识见识……” 又扭过头去对怎生道,“将来这些也都是你的。” 怎生这一日,竟觉得自己跟个气球一样飘飘悠悠的,脚不沾地。 她突然就觉得自己的追求应该不同了呢。 怎么形容呢? 就譬如一个普通人随便买了注彩票,一下子中了五个亿。 那么,之前的工作还能算工作吗?之前的梦想还能算梦想吗? 就算爱情不能一时半刻的寻找到,可房子呢,车子呢,舒适的生活呢?用钱能不能解决? 能。 钱,有时候比人可靠。 有了钱,就有了安全感了。 她再也不担心自己肚子里头的孩子是个私生子了。 私生子又如何? 有个这么壕的外祖母,有个能够继承外祖母财富的亲娘,谁来当这个私生子不会笑醒? “郡主?郡主?”王嬷嬷在一旁使劲扯了扯她的袖子。 怎生虽然扭过了头也看着她,大脑里头却全都是金光闪闪的金块,她可算是见识过什么叫金山银山了。 王嬷嬷又使劲扯了扯,差点就把她的衣袖给扯烂了,怎生才迟疑的问,“有事儿么?”她好像把床搬到这金库里头来!要不在她床下藏上一床金子也好! “太后让奴婢问,您还喜欢聂墨吗?” 怎生依旧呆,“啊?聂墨是谁?是块绝世好墨吗?很值钱?”完全不假思索。 王嬷嬷噗嗤一笑,哄了她道,“郡主累了吧?外头准备了步辇,奴婢伺候着郡主回去吧。” 怎生点点头,由王嬷嬷牵着出了太后的私库。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怎生都有点呆,偶尔会傻笑,要不就是埋头写写画画,弄些旁人看不懂的东西,不过这寿安宫里头太后最大,她老二,太后都不嫌弃,旁人更没话说。 对于这种效果,太后十分满意。 总算能好好养胎了。 即便没把聂墨忘到犄角旮旯里头,可也不会再整日里头光知道惦记个男人了。 虹生若是自己一心盼望的闺女整日里头想着嫁人的事,估计能憋屈的活过来! 真是这辈子欠了他们父女的啊! 对于宫里这一套,聂墨全然不知。 宋太后是谁,她想松松手露出点什么,那就露出点什么,可若是握紧了拳头,是谁也肖想不了的。 外头的人随便折腾,寿安宫里头的母女俩正在肯北边送来的甜瓜。 “这甜瓜好甜,就是皮厚难啃,快赶上丝瓜皮了。”宋太后一边吃一边抱怨。 都怪怎生,说直接拿着啃才好,母女俩现在的模样简直不堪入目,嘴角都有甜瓜种子。 怎生点头,“是啊,不过怎么这么晚了还有甜瓜啊,我还以为甜瓜是四五月里头吃的呢。” “这是北方那边进贡上来的,你没见皮厚么,估计是怕冷!” 怎生吧唧又啃了一口,然后吐出一块皮,眨了眨眼睛,“要是有个削皮刀就好了……” 削皮刀的样子她还记得呢。 “呶,就是这个样子!”画出来给宋太后看。 宋太后看了一眼,“纸上谈兵,行不行啊?”扭头喊许太监,“去工部召个善于锻造的匠人过来。” 匠人很快就来了,看了图纸眉头及不可察的一州:这是要打一口铡刀?听了永宁郡主的解释,整个人都不好了,“削……削皮刀?”郡主这么凶残啊?难怪太后不敢把她嫁出去,他在外头都听说许多世家为了争娶郡主都打起来了,可是太后愣是不松口。原来真相在这儿啊!太后 这是怕把永宁郡主放出去成了祸害啊!(不能怪他,作为一个设计师,想象力是要丰富些。) 怎生点头,玉白的小手托了一个甜瓜,对了他解释道,“对啊,你看,这刀子这样落在这瓜上,不用手按着刀刃,就能把皮削的厚薄适中……” 感情还要厚薄适中?郡主您准备拿了这人皮干啥用啊! 怎生见匠人一脸呆气,发愁的对了宋太后道,“母后,您能听明白吗?”我怎么感觉眼前这个匠人十分不靠谱啊? 宋太后瞄了一眼,“没事,做不出来,换个能做出来的就好。” 大热的天,工部的匠人愣是吓出一身冷汗,连忙叩首不迭。 怎生忙叫他起来,伸出食指跟拇指在甜瓜上比量了一个距离,对那匠人道,“对了,刀片就做的这么大就好了,不要太大了,那样削皮的时候不趁手……” 匠人这才反应过来,敢情就是要做个削皮刀啊! 艾玛,差点吓死。 “小的明白,后日,不明日就能给郡主送来!” “唔!”怎生点点头,又想起一出,“对了,最好用精钢做,要是用铁片的话,好像会生锈吧?” 工匠几乎要哭,谁敢把献给太后的东西随便用烂铁片子糊弄糊弄啊。 怎生在宫里悠哉度日,聂墨却忙了焦头烂额。 容郡王的能用得着的人手实在太少,容郡王妃都得算一个主力。 聂墨想到这里就要叹气,妇人就该躲到男人后头,天塌下来男人顶着,风雨来了,男人扛着,像郡王妃这种的,容郡王这是把她当臂膀用了啊! 不用还不行,聂墨已经做了容郡王的腿,就不能再做容郡王的手,否则,他跟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有什么区别? 聂墨虽然有点不喜欢曹操,不过关于他的品行,有一点聂墨还是很佩服的。 曹操的继室卞夫人就是出身娼家,世操卑贱,以色谋生,曹操娶了她为妾,后来曹操离婚,卞夫人成了正室,直至母仪天下…… 从卞夫人令人诟病的出身上说起来,聂墨觉得曹操的这种“不以出身论英雄”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要知道,古今中外不知多少人,受限于门第出身眼界狭窄,不知变通,顽固不冥…… “我跟你说话,你有没有听到!?”聂润的声音忽然拔高! 聂墨憋着一口气,正眼看了自家这顽固的大哥一眼,突然好想把他踹飞。 聂润本就怒火中烧,再加上聂墨刚才看过来的那一眼,恰如火上浇油,顿时脸红筋涨,也不继续维持一贯的淡定高雅了,粗鲁的说道,“总之你不要跟容郡王走的太近!” “大哥有空不如好好管教自己的儿子,弟弟我上头有爹有娘的,还不劳大哥操心。虽然弟弟没多大出息,可也没把大哥送牢里不是?” 一旁的聂江恨不能死上一死。 自家二爷最近各种事情不顺,偏大爷出去一趟,不知道听了谁的话,进了书房就对二爷一通训斥,这不,遭了二爷的毒舌了吧? 要说聂墨的不顺,得从庄子上余家大爷送来的那俩女人说起。她们本身的名字太土,底下人又不敢做主乱取名,这事就落到聂墨这里,聂墨估计也没怎么上心,随口来了个“甲乙丙丁”,因为只有两人,所以她们赚了大便宜,年纪大的就叫“佳佳”,小了一岁的那个叫“ 依依”,艾玛,听说是庄子的男主人取的名,这两人那叫一个小得瑟。 佳佳规矩没学全乎,心眼全用到勾搭二爷上头了。 聂墨是谁,随便看两眼就发现了端倪。 可这时候,换人来不及了。 但也绝对不能就这样将人送给容郡王,他脑子又不是被驴子踢了。 聂墨喊了庆阳跟庆利过来,小声嘱咐了几句。 庆阳跟庆利年纪小,单瞅着佳佳姑娘经过的时候说了一番话,“……你听说了没有,府里的如云姑娘被夫人拖出去嫁人了呢……” “不是吧,这才小产没三天啊?” “可不是么,二爷也不管,还不是夫人说了算?夫人那醋劲上来,就是二爷也只有挨揍的份!听说如云姑娘再不能生了呢!” “是呀,算了,不说了,说这个没意思,不过夫人上两日还问起庄子里头的两个姑娘,要我说,这两个姑娘得亏不是给咱们爷预备的,否则……若是叫夫人以为二爷金屋藏娇……” “妥妥的变成金屋藏尸啊!”两人异口同声的没心肝嘿笑。 佳佳姑娘吓的差点尿了。 她是被请来生孩子的,可不是来送命的!麻溜的把对聂墨的那点小火苗给吹灭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想法 这厢解决了甲乙姑娘的春心萌动,那厢容郡王妃又隐隐的犹豫了,不是为别的,而是怕这两个姑娘的出身太低折辱了容郡王。 聂墨弄清楚郡王妃的想法后,虽不至于好痛苦好痛苦,可膈应难受是有的。 要不是这天下能同黎王相较的只有容郡王一个,而他宁死也不会跪舔黎王一下,他何至于如此不上不下。 这些人的毛病太多,连他的怎生的一丁点都比不上。 想到怎生,连忙问聂江,“姑娘最近都没消息么?” 聂江摇头,“没有。” 聂墨沉吟,他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如果说怎生是只小猫,那宋太后就是只母老虎。 聂墨可不敢明刀真枪的上前挑衅。 “再等等,八月十五母亲总要进宫,今年兴许太后能出来呢。……戚国公府如何了?” “国公夫人找了太后娘家的弟媳妇也就是文远伯夫人,可伯夫人并没有进宫,连递牌子也没有,后头跟黎王的侧妃倒是来往了一阵,也没了下文。” 别看太后这么多年,不显山不露水的,竟然人人发憷。 太后还不是个好讨好的人。 聂墨倒是有几个讨好她老人家的法子,但个个都不容易实现,譬如复活俞虹生。 让老丈人对付丈母娘是最好不过的了,知己知彼么。 不过这种事,连想都不要想了,天底下没人能对付得了宋太后。 即便聂墨将怎生吃干抹净,搁在人家宋太后这里,no care。 所以这视名节如无物,有好处也有坏处。 “二爷,郡王妃那里?”聂江自从往来容郡王府上,不止一次的感叹自己跟了个好主子。实在是这些王妃啥的事情太多,太琐碎。 说得好听点叫谨小慎微,说得不好听就是婆婆妈妈。 聂墨也烦着呢。 扯了片荷叶盖在自己脸上,“随她去吧,让我且过一日舒心日子。” 聂江露了一个苦脸,絮絮叨叨的,“您说王妃娘娘是怎么想的?这人也是她同意找的,可找了来,规矩也教好了,这又犹豫了起来……”这也太不够果决了。 聂墨不作声,翻了个身,烦躁的拿着叶子当扇子扇了几下。 聂河正趴在桌上抄东西,见状道,“我倒是知道一二王妃娘娘的心思。” “那你快跟我说说。”聂江道。 “左右不过是怕郡王心里存疙瘩呗。容郡王的生母位份不高,容郡王这么多年只守着郡王妃一个,未尝不是觉得那些做妾室侧妃的人选门第太低的缘故。” “所以说容郡王妃这样,其实还是郡王爷的缘故?”聂江皱眉,“这眼看着生死关头,退一步万丈深渊的时候了,还……” 聂河赞赏的送了他一个“咱们都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的眼波儿。 聂墨伸了伸腰,缩在竹椅上睡熟了。 到了晚上却还要细细的劝解郡王妃。 容郡王的心结好解开吗? 出身是一定的,肯定不好解。 又不能选俩大户人家的闺秀,绑 架了来,生完孩子再放回去?要知道这生孩子可不是拉屎,那得十月怀胎啊! 那怎么办呢? 聂江跟聂河都没了主意。 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要想改变一个人的想法何其难也?! 聂墨可从未打算做容郡王的老师。 他不想负责容郡王的思想,当然也不能用那一套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而是利用容郡王另一个更大的心结来劝他。 容郡王有足疾,虽然不要紧,可他的鞋子是特殊的,虽然面上看起来跟正常郡王鞋子没区别,但知道他这暗疾的人,还是会不自觉的就朝他的脚看。 聂墨早就注意到了,这种眼光,比自己母亲宫女出身更加容郡王在意。 跟一个不好的出身相比,健康完整的体魄,才是容郡王更大的一处心结。 足疾无法治愈,那就只能寄希望于下一代,一个健康的孩子,或者一群健康的孩子,也足以让世人对容郡王另眼相看。 一棵树本身丑陋不堪,却能结出美味的果子,大家看到果子的时候,谁会去在乎树丑不丑?“这两个人,上去三代都是平民,身家清白无污,且还有一个好处,家族中的妇人都是能生能养的,如佳姑娘,她的母亲生了龙凤胎,她的姨母也生了龙凤胎,依姑娘虽然不是龙凤胎,可她上头六个哥哥, 个个都结实……” 他没有说容郡王多么需要健康的小孩,却暗示了这两个姑娘家族都是好生养的,这样,即便父亲那里略有不足,母亲也能弥补一二。聂墨说完就用眼风去窥容郡王,果然见容郡王脸上有所动容,他心底松一口气,又接着道,“小臣刚把自家庄子旁边的一个庄园买了下来,幸而之前也是主人家常住的,现下不过是略做清理,两个姑娘现在 就安排在那里,将来她们生产,也在此处,到时候郡王妃到了日子,只假装做从臣的庄子上经过然后就在庄子上生产就行了……” “臣使人在两个庄子地下通了密道,表面上看,还是两个不相干的庄子……” 容郡王妃年纪比容郡王大,她早就盼着一个孩子了,听聂墨这一番布置,心头的希望之火熊熊燃烧,再顾不得出身与否了。她想要孩子,这是盼了多少年的。 饶是容郡王一贯淡定,想到孩子,也忍不住激动,“若是事情能成,璟允你就是本王跟王妃的大恩人!” 聂墨听了这话只微微一笑,心里腹诽,“我都做到这地步了,若是成不了,就算不是你们的大恩人,也起码把我花出去的钱还给我吧!”当然他也就这么随便一想,这两口子还真不怎么富裕。 皇帝不喜欢,底下人的就开始操 蛋,两个日子越过越紧吧,却不敢进宫去告状,免得皇帝更加斥责他们。说到皇帝,经历了失子之痛,又差点因为天旱而下罪己诏,还被迫封了母亲跟她的小情人生的闺女为郡主,种种打击跟憋屈都没把五天一大病,三天一小并的陛下送去见阎君,可见陛下的心理也是十分强 悍的。 聂墨觉得,似陛下这种,看上去似大厦少了根柱子支撑,摇摇欲坠,但一时半会儿的绝对倒不了是真的了。 有一句话他没跟容郡王说,那就是如若陛下看见亲孙子健康活泼,说不得也会连带着对容郡王改观。到时候,容郡王的好日子就来了。 对于容郡王来讲,就算亲爹实在不咋地,可那也是亲爹,再没有捅刀子的道理,但换了叔叔当皇帝,那就不一定了。 就是现在,容郡王夫妇俩口子多年不孕,虽然没有实在证据,可脱不了是黎王下的黑手。 要是容郡王这样都能忍了,那聂墨只好光膀子单干了,大不了去劫了怎生落草为寇去,他早就受够了这世间的鸟气了,个顶个的不论理啊! 太后不论理,怎生又不是她养大的,这婚事就该交给俞父跟俞母做主,可现在太后摆出不论理的架势来,聂墨还真不敢拿出俞父的婚书挑衅太后。 皇帝就更不论理了,心情不好,把他弄同进士里头,让他的名声一落千丈,心情好了,又允许他回来考庶吉士,可见随心所欲,有这样的一个陛下,真叫他一点当官的兴趣都没有。 聂阁老也不论理,黎王摆明了不会放过聂家了,要聂墨说,趁早撕破脸的干起来吧!偏聂阁老在朝堂上对黎王那叫一个尊敬,聂墨知道后,好险没被膈应死。 当然,聂墨也没觉得自己多好,但人么?需要同别人论理的时候才会论理,当自己不需要论理的时候,那就不想论理了。 人人都一样。 聂墨想想都心焦的想撞墙。 世道虽然太平,但人心不平啊。 聂墨跟聂润彻底闹掰了,可不知道是不是聂润没有告状,反正聂阁老没把聂墨叫去训斥。 聂墨乐的躲在荔园里头看书,再就是苏神医写的脉案,着实的精彩,聂墨都想帮他出一本书了。 苏神医见他不过看了几则脉案,就能融会贯通的跟他辩证,兴趣大起,煞有介事的问聂墨,“你想不想跟我学医术?” 聂墨老气横秋,“你会制作毒药么,无色无味杀人不眨眼,毒死之后看不出是毒死的……” 苏神医:我靠。 “伸出手,我给你把把脉。” 聂墨一脸谨慎:“干嘛?我好着呢。” 苏神医干脆站起来自己抓过他的手,这一把脉,立即真相了,看聂墨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悯——欲求不满的人是比较容易变 态。 “我说黑土啊!你也一把年纪了,这强撑着不成亲是怎么回事?” 聂墨懒得纠正他的绰号,忧桑蛋疼的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想成亲,我日也想,夜也想,可我媳妇儿在宫里,我该咋办。” 苏神医知错能改,点头道,“刚才是我说错了,你这确实不是强撑着不成亲,是想成亲想疯了。不过,你媳妇儿在宫里又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他是皇帝的哪个妃子?” 聂墨摇头。 苏神医愈挫愈勇,“是宫女?还是女扮男装的太监?” “都不是。”“都不是?!”苏神医的声音嗖得拔高,然后想到什么立即真相了的尖叫,“难不成是太后?!” 第一百四十二章 往事 对付一些不着调的人,只有拳头才能解决一部分问题。 苏神医顶着俩黑眼圈,“小声嘀咕,说郡主就郡主么,说什么在皇宫里?皇宫里能有什么好东西?” 见聂墨的眼刀又要杀过来,他立即点头,“语误,语误,还是有好东西的。” 聂墨干脆起身提溜了苏神医进屋。 苏神医吓了个半死,痛声呼救,“救命啊!杀人啦!” 见聂江等人无动于衷,个个装死,只好重新换了个口号,“非礼呀!” 聂墨手一抖,差点没把他给扔出去。 就是拿刀顶着他,他也不会非礼这样的货色。 聂江等人笑的个个捂着肚子跟中了毒似得。 聂墨干脆用脚踢上门,将苏神医放到椅子上,双手紧紧的抓住椅子扶手,苏神医明显还没演够,“你……你想干什么?” “我问你,如若郡王妃修养好了,能不能成功受孕?” “这又不是给猪配种,你觉得我说了算?”苏神医没好气的说道。 “这么说,要是给猪配种,你就能说了算了?”聂墨翻了个白眼,不过苏神医既然这么说,他心里也有数了,双手提着椅子往后一放,旋身走了。 留下苏神医不服的叫嚣,“拽什么拽,老子年轻的时候也能这么着,等老了还不是肉松骨软的?”又冲着聂墨的背影道,“你小心点,免得年纪比老子大了还没娶上媳妇。” 苏神医杀猪般的叫声从屋里传来。 聂河看了眼聂江,聂江淡定的说,“杀人不过头点地……” 聂河也跟着点头,唏嘘道,“是呀,二爷多好的脾气!” ** 不提聂墨这边忙忙碌碌,却说俞家三族之外的男丁一遭遇赦,真是心境各异。 俞父俞正仲算是比较好的,聂墨一早就打点了管着他的人,所以倒是没受许多磋磨,俞父甚至还能稍微照顾一下族人。 可受俞尚书连累的三族之内的男丁就比较惨了,遇赦不赦,这辈子除了翻案,就只能老死诸州了。 聂墨打发的来接俞父的人是聂兴的兄弟聂虎,虽然是兄弟,性格却孑然不同。 聂虎这么多年唯一做的一件出格的事,便是跟着自己哥哥改了姓。 他们俩兄弟原来是姓程的,多年浑浑噩噩的勉强过活,没有个出头之日,后来还是聂墨伯乐发现了这两匹千里马,聂兴自从知道聂江等人都跟聂墨姓后,一拍巴掌也决定改了。 再加上当时聂泊从旁挑唆,说什么,“姓程不好,没听说过一事无成啊!” 聂兴不识字,觉得聂泊说的挺有道理,高高兴兴的跟祖宗们说了一声,然后把上去三代的祖宗都换了个姓。 不料,聂兴一改姓,聂虎也不声不响的改了,而且还把自己儿子的姓也改了。 不管怎么说,这两人一副跟着聂墨干的架势,聂墨倒是挺放心用他们,这次接俞父,聂兴本来想来的,聂墨寻思一番,派了聂虎出马,临行又将他拉到一旁细细嘱咐了一遍。 聂虎一路风餐露宿,风驰电掣的赶到诸州,不料接了俞父之后却不着急了,路上但凡天气稍有变化,便投宿歇息。 路平领了公差上路,自然时间要比聂虎晚一些,他到了诸州之后,一打听,俞父已经走了,路平立即吩咐了底下人带着俞家人走,他则艺高人胆大的去追俞父一行。 路平这种正直忠正的小年轻,遇到聂虎这种慢郎中算是倒了霉,路平跑了上千里,眼瞅着京城有望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跑快了。 其时,聂虎带着俞父已经跟俞母汇合。 俞母见俞父虽然清瘦,但精神看着还好,放心的同时又想起早夭的大女儿,忍不住大哭,聂虎等人趁机退了下去,临走还好心的把俞么生带走了。“大伯的孩子,我如何就不会视为亲生了?我只恨你这么多年,瞒着我,令我的大姐儿在地底下孤零零的害怕难受!我一想到这个,就心痛的恨不能死去……”俞母一想坚强,能说出这般话来,可见对俞父也 是有了怨怼。 “大姐儿也是我的亲生骨肉,我如何不痛心的,只是你生她的时候本就艰难,伤了身子,我……”俞父看了下左右,叹了一口气,“当日大哥得病已经枯瘦如柴,听说你生产艰难,托人捎了一两不知名的药草过来,说给你用到药里,此事当初岳母也是知情的,我们不敢乱用,可一连问了几个大夫不知那 是何种药,又见你一直出血不止,大夫也说你以后不能生了,且保养下来也是长久的躺在床上…… 后来岳母见你越发的不好,大姐儿也……,便道大哥走南闯北见识的多,说不定那药有效呢,大哥总不会来害我们。 我便给你用了两次,可惜那药太少,你不过喝了三回就恢复了气色,可大姐儿就没那福气了,我后来还想求大哥再讨一些,可大哥却看着比你还不好…… 临终跟我说了太后为他生了一女,逼着我发誓视为亲生……,大哥那时候不晓得大姐儿不好,还笑道正好对外说成是你生了双胎女儿……” 十六七年前的往事本应淡忘,可俞父总是想着自家大哥临终那双眼,黑亮黑亮,虽然泯灭,却仍旧饱含了希望。 俞母的抽泣声低了下去,却仍旧呜咽着道,“既有神药,为何不先救大姐儿?”“大姐儿多么小的孩子,她生的弱小,连吸奶的力气都没有,再说,那药给你用之前我都一再犹豫,唯恐有什么不测。后来药没了,大哥也没了,我才琢磨出来,大哥原来得的病,搁到寻常人身上,不过至 多三五个月就不行了,可大哥硬是撑着活了近一年的时间,说不得就是大哥也在用那药呢……可惜大哥已然不在,这些事想多了徒然的伤悲,我也就独自隐瞒了下来。 怎生的事情,岳母也知情,可她说,既然要瞒着,便瞒着所有人,连你也不要告诉,免得你伤心大姐儿身体越发的不好……” 俞母的亲娘已经去世多年,俞母自是不能再计较这个,一番哭泣叹息之后,才又问,“那大姐儿葬在哪里?”这样早夭的小孩子一般是不许葬在祖坟的。俞父忙道,“咱们家就只有我跟大哥两个兄弟了,其余的都算远亲,我便没有告诉,自己做主,将她埋在大哥的旁边,也叫大哥黄泉路上多关照她一下……,你放心,当年岳母亲自去给孩子求祝了,我相信 ,她定然是早早的投胎往生了。下葬的时候,我也曾暗暗祝祷,若是大姐儿舍不得你我,可重新投生成咱们的孩子……可我那时听信大夫的以为你不能生了,也只是那么一想,不料过了几年,你竟然有了么生,才觉得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 俞父不同与他的大哥俞虹生,他老实木讷,若不是真相爆出来,是谁也料不到他竟然藏了这么多的秘密的。 俞母对枕边人知之甚深,自然知道俞父说的是实话,只是免不了还要痛哭一场。 孩子都是娘的心头肉,剜去之后,哪怕再长起来,也不是先前的那一块了。 夫妻俩约定了去祭拜俞虹生,也祭拜大女儿。 俞母一面抱怨道,“这么多年,只听你说我一个妇道人家,去上坟不好,我这才不曾去过……说到底,也是我怠慢了大哥!” 相夫教子,以夫为天是女人家该做的事,俞父不叫她去,她自然以为这是俞父大男子主义,所以也未曾想过要去, 说到底还是觉得死人哪里有活人重要?可这活人的命若是死的人给的呢? 说起去世的俞虹生,夫妻两个又是一场伤心。 “怎生是我养大的,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可我再打再骂,也是把她当成是自己亲生的孩儿来的……” “我知道……” “听女婿说……” “啊?哪里来的女婿?” “就是璟允,平日我跟余家姐姐说笑习惯了,说实在的,我看璟允很好,对怎生一片真心。” 俞父想起聂墨,不仅笑道,“你这变化也够快,不是当初喊我去打人,说碰见一个登徒子的事了!”聂墨被怎生随手所救,却将怎生放到了心上。 俞父在不知道聂墨身份的时候,见他相貌英俊,一表不凡,也不是没有心动过,可后来的事情出的太快,他来不及交待安排,亏得聂墨出力,否则一家人也不容易团聚。 解释了一番女婿的由来,两个人才重新说起先前的话题,“璟允说怎生被皇帝封了个什么郡主,然后就留在太后宫里,等闲的人都见不到……” 俞母想起聂墨说的怎生已经怀孕三四个月的事,对了自家官人也有些个不好开口。 俞父确实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当日家中飞来横祸,只想着保全一家人性命,又见聂墨诚恳,也只得咬牙将怎生托付了。 不是没想过去求一求太后,可他一个老粗,连皇宫在哪里都不晓得,再说,他总不能对外人说怎生是太后私生女啊。要是真说了,估计他没到诸州就掉了脑袋了。 “封了郡主也好,这样也跟璟允身份相匹配了,对了,太后没给她定旁的亲事吧?来的路上,聂虎说的语焉不详的,我也没弄明白。” 俞母见他不排斥,这才鼓了鼓勇气道,“是没定旁的亲事,倒是有好几家看上了道太后跟前求娶的。”没等俞父露出个一家有女百家求的得意笑容,俞母接着道,“就是怎生怀孕了,有三四个月大了吧?明年开春你就能当姥爷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回京 俞父张大了嘴,俞母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叹息,若非怎生长得太像俞家人,她又怎么不会怀疑一下的?到底是家里的孩子。 不管俞父怎么想的,单看这一年以来聂墨的表现,俞母还是很希罕他做女婿的,一年四季的东西,平常的吃喝孝敬,她虽然在余家,可聂墨的孝敬半分没少,连余老太太都说从前他可没这么勤快。 俞母当然知道聂墨这是为了什么。 可关键是聂墨知道了他们不是亲生父母,仍旧这么恭敬孝顺,俞母就很大程度的心动了。 人心肉长,俞母见太后不肯痛快赐婚,心便偏到了聂墨这边。 同样的都是母亲,太后希望子女们见识的多了,然后自己去闯荡,而俞母则希望他们能够踏踏实实的生活。不能说谁不对,只是世界观不一样而已。 这时候若是跟俞父讨论聂墨怎么会使怎生怀孕的事,那就太流氓了,纯属火上浇油。 “璟允说他娘已经进宫几次,可太后不是不松口,就是直接不见……他急的不行,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好在陛下松口,能考庶吉士了,总算是能留在京里……” 俞父仿佛充耳不闻,他喃喃道,“难怪他这么着急派人叫我写了婚书。” 大哥当年不声不响的,突然就弄了个孩子托付给他,没想到到了怎生这里,竟然还要如此。 俞父摇了摇头,“不行,我得进宫去见见太后。” “太后可是谁也不见得。”俞母担心道。 “那就想法子见见怎生,这孩子都有了,总该给孩子个名分吧?!” 却说路平发现自己没追上人,便有些怀疑是否自己跑到了俞父等人的前头,幸而龙虎卫的名头不是白给的,他沿途动用官府人马,终于在俞父带着俞母与么生一同进京的路上遇见了。 至于见面,那就一出惊吓大戏。 试想一下,一个普通百姓,是面前突然冒出来一群官兵厉害还是面前突然冒出一帮子匪徒更令人害怕? 俞家三口遭了这一场无妄之灾,现下最害怕的不是匪徒,而是官兵,毕竟官兵是合法的么?凡事遇上这个“法”字,于普通人而言,是绝对没有法子的。 路平不认得聂虎,聂虎却是偷偷去见过路平,二爷的情敌,也是他们的情敌,若是见面连认识都不认识那不成了笑话了。 聂虎认出路平,扭头先安抚了么生,“别怕,我认得那人,是龙虎卫的统领,当初你姐姐在溙州就是被他抓……额,接进宫里去的。” 话虽是对着么生说,可俞父跟俞母也都听见了,两人顿时对路平态度不好起来。 聂虎本是充当车夫亲自驾车的,这会儿便将缰绳往后头上来的一个护卫手中一放,然后对俞父说,“老爷不必担心,我这就过去看看。” 说话的功夫,路平也已经下了马,朝他们这边走来。 他一身甲胄,帅气且金光闪闪,只是这番打扮却不是给聂虎看的,因此看到聂虎在面前挡道,便伸手想把聂虎拨拉到一旁,可惜聂虎旁的武艺一般,就是下盘极其稳当,路平这一拨没拨动,才正眼看他。 “你是?” “小的是俞老爷的家人,敢问军爷有何事?” 俞父在马车里撩着车帘看到路平拨拉聂虎那一幕,心中对路平的反感蹭蹭又上升了不少,转头对俞母说,“既是冲我们过来的,我过去看看。” 俞母担忧的点点头,说实话,就算知道有个太后是自己的妯娌,她也没有仗势欺人的那种优越感,反而越发的担忧,毕竟自家大伯子不是先帝呀! 俞父下了车,路平正好到马车跟前,牵着缰绳的护卫做了个护卫俞父的姿势,路平哂然一笑,想到自己的正事,才端了脸色,对俞父倒是行了个礼。 全然没有觉得自己这一番有点矫揉造作,反而觉得自己出场十分不凡,既有礼貌,又有气势。 “俞伯父安,在下龙虎卫统领路平,受皇命护卫俞家男丁返回京城……” 俞父诧异的看着聂虎,聂虎也是一脸“惊诧莫明”。 俞父只好努力堆出一个笑道,“原来如此。”心道我还以为你这是捉拿逃犯呢。 见路平还一脸期待的看着他,俞父只好又说,“那这样就有劳路统领了,只是不知路统领是只接我们一家,还是俞氏其他男丁也一并接回京中?”路平顿了一下道,“在下已经安排了人护卫其他俞氏族人,不瞒俞伯父,在下在宫中当差,与永宁郡主也多有往来,郡主关心俞伯父,在下此次来之前,亦是受了永宁郡主拜托,请在下务必将俞伯父接回京 城……” 聂虎在一旁暗暗唾弃,觉得路平是在说谎,郡主都怀了二爷的孩子,才不会搭理路平呢。 俞父一怔,路平以为他不知道永宁郡主是谁,便立即道,“陛下封了怎生姑娘为永宁郡主,现在侍奉在太后身边。”俞父早前已经听说过了,现在听路平再说一遍,只感觉世事无常,怎生在他跟前养了十六年,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胸无大志,娇憨天真,若说她挂念家人,这个他信,但是怎生能打听到路平的公务差事 ,这个俞父就不相信了。 她若是有那等精明,也不会叫聂墨怎么都放不下了。聂墨在俞父眼里可是个一等一的精明人,这精明人,却是不喜欢跟精明人过一辈子,偏喜欢笨笨蠢蠢的。 是以,路平的话俞父并未全然相信,只是也十分有礼的重新谢过了路平,又喊了马车上的俞母跟么生下来,郑重的介绍了路平。路平当值的时候是龙虎卫统领,不当值的时候是国公府世子,加上一身武艺,所以平常里头眼睛都是在头顶上,高高在上的惯了,等安然的受了俞母跟么生的礼,才反应过来这得跟平常与人来往不一样才 行,忙躬身回礼,只是他甲胄在身,行礼艰难,也不过颔首而已。 荒郊野外也没法再怎么阔契,路平便道,“请伯父伯母上车。” 聂虎在一旁待俞母上了车后,一把把么生抱起来送上车,路平定定的看了他一眼,而后道,“这位兄弟在哪里高就,我看你下盘极稳,可有兴趣来龙虎卫一试……” 龙虎卫选拔极其严格,路平此举不过是想以此来吸引俞家人注意力,好从侧面证明他是个年少有为的青年将领,却不想聂虎乃是实打实的一块铁板,扎扎实实的就让他踢了两次。聂虎微笑抱拳,“多谢路统领赏识,小人在聂府二爷手下当差,此次奉命过来护卫俞老爷一家上京,差事在身,请恕我不多礼了。龙虎卫盛名在外,聂虎只是粗人一个,并不敢肖想。”尚算是委婉的摆明了 架势,且表明了态度。 路平这次倒也大度,微微一笑,“无妨,上马,回京!” 遇到路平之后,马车便不能继续慢悠悠的走,仍旧是聂虎驾车,路平骑马走到俞父的马车旁。 路平一边走一边回想刚才的表现,等走了约么有十来里地,才反应过来。 聂府二爷不就是聂墨那厮?! 聂家算是俞家的仇人,且聂墨又将怎生弄成通房丫头,这算起来,仇恨都够不共戴天了,没想到聂墨竟然还敢正大光明的派人来接俞父一行。 路平想了一路,进京城的时候,看见聂墨老远的等在城门口,才总结了一句颇为经典的话:聂墨真是太不要脸了。 聂墨上来,就以俞家人身份自居,拱手对路平道,“有劳路统领一路相送。” 俞父俞母与聂墨都不陌生,见了之后相视一笑,么生大喊道,“大姐夫!” 聂墨对了这么给力的舅兄行了个大礼,温声笑道,“小舅兄。” 路平:不要脸,太不要脸! 俞父没说话,俞母笑着拍了下么生道,“没大没小。” 路平到底不是押解犯人,进了城门,也就到了分开的时候,他想着刚才聂墨那副谄媚劲,也伏低做小,“俞伯父,小侄的差事算是了了,还要去迎一迎其余的俞氏族人,这就告辞了。” 他一向心高气傲,见俞父俞母明显的对聂墨比较热情,心里已经闷了一口气了,恨不能找个地方先发泄一通才好。 聂墨倒是面面俱到,还恭送了他离开。 上马车前,聂墨赞赏的看了一眼聂虎。 让聂虎来接俞父是他临时决定的,没想到聂虎能做的这么好,折了路平的锐气不说,路平这一路竟然没在俞父俞母面前留个好印象……大善啊!“太后一连两个月没有见人,我母亲递了两回折子也无功而返,不过中秋节是肯定要进宫的,今年我祖母也进宫,她老人家在太后那里还算有一二分薄面,争取进宫之后跟太后说一声您跟伯母回来的事,也 好接了怎生出来团聚……” 俞父点了点头,“好。” 俞母从旁问,“你就不能写一封信跟娘娘说说?” 俞父摇了摇头,“总归不是……”正经亲戚,“多少年都不曾有过来往。”聂墨也道,“太后娘娘的脾气是极其厉害的,怎生刚进宫也吃了不少苦头,现在在宫里也是小心翼翼,极为艰难,万一惹得太后娘娘不悦,咱们都得不了好。” 第一百四十四章 到家 马车把俞家人送到他们原来的家,俞父扶着俞母下车,一家人看着旧日的家宅,唏嘘不已,时隔一年半,却恍然如过了一世。 在这场浩劫里头,么生受的损伤是最小的,他成长的很快,精神很好,显出一种朝气蓬勃的昂扬。 聂墨见俞父俞母相互搀扶望着家门默不作声,便上前两步,悄悄拍了拍么生的肩膀,伸手悄悄指了一下俞父俞母,么生会意,往前挤到父母中间,大声道,“爹娘,咱们进家门啊!” 他声音一大,左邻右舍的也听见了,不少人都纷纷出门来看。 一时间多了不少寒暄声,陛下天下大赦,大家也都纷纷知道,不少人出门恭喜俞父一家。 有说,“算着日子你也该知道了,没想着这么快就进京了,好!” 也有问,“在地方上还好吧?么生长大了呢!” 突然却听到一句,“怎生呢?怎么不见你们家大姑娘?” 全部的人都安静了,齐齐的看着俞父俞母。 老两口脸色俱变,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分辩。 时人虽说对女子宽容,但事关名节的话还是很注重的,只这为奴为婢的话题,就不知道被人要嚼烂多少回了。正当众人相顾无言却又个个炯炯有神的看着俞父俞母的时候,他们旁边传来一个声音,“怎生姑娘蒙太后娘娘青眼喜爱,由陛下下旨封为永宁郡主,现在在太后膝下,想来若是郡主知道父母回京,定然会回 来的。” 聂墨一出口,顿时吸引了不少目光看向他,不过这一神转折也有好处,大家的面色同时都变得更加热情,真心实意的更加真心实意,那些心有不忿的也闭紧了嘴。 就有不少人打听聂墨的来历,聂墨微微一笑,对了俞父道,“伯父一路辛苦,请先进家门吧。” 说完他就率先走到门前,将大门一推,露出家院里头的景象来。院子西侧墙根种了不少青菜,绿油油的长势喜人,旁边的鸡窝圈着几只老母鸡,咯咯哒的刨着地里头的虫子,正屋跟东侧厢房干净清爽,就像主人不曾离开一样,屋门都重新上了一层防虫防潮的油漆,没 有掩盖之前斑驳的门漆,却感觉带了上年头的古朴跟亲切。 院子正中则燃了一只炭盆。 跨火盆,祛灾厄。 俞父的心情已然大好,笑着请了乡邻进屋一叙,大家知道他们才刚回来,都纷纷表示改日再来,把空间让给真正的一家人。 聂虎帮着把炭盆端到小厨房,不一会儿就提了热水过来沏茶。 俞母起身,“让我来吧。” 聂墨忙道,“您别忙,我已经订了席面,这功夫也该送来了,今儿且好好歇歇……” 俞父也说,“是了,你也坐着吧。么生过来,爹爹看看,有长进了没有……” 一家人说着话,也没有冷落了聂墨,再加上聂墨的学问好,不一会儿就哄了俞父俞母高兴的大笑。 不一会儿聂虎送了席面进来,俞父一路上多托了聂虎照应,便道,“你也一起来吃吧。” “外头还另有席面,小的们吃饭粗鲁,老爷跟夫人好好用。”聂虎笑的憨实。 俞父从前觉得聂墨机灵不错,但现在看了聂虎,又觉得人扎实稳重更好,看聂虎的眼光也带了欣赏。 聂墨见状忙道,“你们吃过了就各自归家,这次大家都辛苦了,家里儿女也盼着呢,快回去看看吧!” 聂虎的笑容更大,“那二爷,我们吃完就撤了。”又对俞母说道,“夫人,俺们住在离这里不远的榆树胡同,您有事打发人去喊一声就行。” 聂墨忍不住偷偷瞪了聂虎一眼,岳母有事自然是找他。 不过却还是对俞母说,“正是,伯母您有事,打发弟弟去喊聂虎他们来就行。伯父的身体还需将养一阵子,不要勉强做些重活。” 聂虎退下,一家人又重新说说笑笑,不免又问到怎生在宫里的情景。聂墨唯恐俞父俞母被黎王等人哄骗了,便把实情都说了,且把黎王的可恶夸大了两分,力求让俞父俞母对他多多防备。 路平憋了一肚子火气,直接回了国公府。 才卸下甲胄,就听下人来报说黎王来了,他心中憋屈,不耐道,“说我不在。” 一声轻笑传来,“世子好大的火气。”黎王说着已经走到了门外。 当面撒谎被戳穿,路平略带了一点不自在,可一会儿就恢复过来,神色严峻,显然还是闷气横生。 黎王道,“可怜我郡主妹妹眼巴巴托我来问世子可回来了没有呢!” 郡主就算问也是问俞家人如何,可黎王这样一说,就好似说永宁郡主惦记路平一样。 路平明知实情,但听了黎王的话,还是微微有点高兴。 黎王挥了挥扇子,笑容不变,“既然世子辛苦了,那就劳烦世子跟本王说说情况,本王替世子进宫跟郡主说一声吧!” 路平上次跟怎生虽然不算不欢而散,但怎生明言自己有心上人,且路平觉得八成就是说的那聂墨,心中为此郁闷了好久。黎王仿佛知道他心中郁闷,笑道,“我妹妹养在深闺,她能有多少见识,被旁人用几句不花钱的好话哄两句就自以为得了真爱,母后这不也是怕她遭人蒙骗,才拘着不叫她嫁人,等她明白了什么样的男人可 靠了,心也踏实了,自然就好了。” 说到男人可靠的时候,黎王故意说得不疾不徐,意味深长。 路平随意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动了一下,上次她要摘一朵花,连看也不看那枝干上有没有刺就下手,可见是个迷糊的,既然是个迷糊的,被聂墨几句好话哄住迷了眼也就不例外了。 他……肯定比聂墨强!不管哪一方面。黎王见路平陷入遐想,连给自己找个台阶都忘记了,等他想够了,才在脸上淡淡的浮起一层忧郁道,“原本不该这么着急来找你的,只是郡主等的心急,太后娘娘也催促,本王只得舍了脸面,这居中传话, 就怕传的不成样子,反倒是不美呢。” 路平总算醒神,起身道,“请王爷稍待,容臣换身衣裳,好随王爷入宫。” 又扬声喊了自己的小厮进来,“给王爷上茶。” 黎王坐定安然的摇着扇子,心里对“蠢笨不堪”的路世子着实不喜,这也太不够深沉了,这么喜怒形于色的,太后娘娘能看上他当女婿才怪!少不得还要自己给他牵头搭线。 可自己这牵头,都主动成这样了,路平还是没个臣子的样子,高兴就笑,不高兴就怒,日子过得比他这个王爷还舒心!若不是想收服他为己所用,他犯得着这样一次一次的来看脸色碰钉子么! 接着又想起聂墨,聂墨倒是聪明,可也聪明的太过,桀骜难训,不能为自己所用,再说,还听说他仿佛跟容郡王走的近,嘁,这是想扶起个傀儡跟自己打擂台? 以为折了自己几个人手就了不得了?他只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所以懒得空出手来跟他计较而已。 黎王默念了几句心经,压下满心的火气,等了路平出来。 路平换了一身常服,月白色绣了吉祥如意的龙纹,腰间宽宽的一条深色碧玉腰带,端的是英武不凡。 寿安宫里头怎生的肚子已经有了胎动,也不知为何,旁人摸,孩子都不动,偏太后上手,小家伙就在娘亲肚子里头手舞足蹈,扑通扑通的踹的厉害。 宋太后对自己的三个孩子都够冷血的,偏这会儿稀罕这个尚未出世的小家伙,竟是让怎生睡到自己的内室里头,又因为怎生夜里热爱翻身,干脆又给她另外设了一张床。 “去,给郡主弄点肉粥来。”虽说有了胎动,但怎生的肚子照旧看不出孕象,宋太后每每怀疑,搞得每隔几日来把脉的王太医都差点有了阴影。 怎生喝了肉粥,身后搁了一只小小钱匣子,对面跟旁边是满脸纠结的松香木香丁香,四个人在宋太后下头玩儿叶子牌。 自从怎生大杀四方的名声传出去后,寿安宫里头的小宫女们就闻叶子牌而色变,虽说那次得了太后赏赐,可自己比赛输了,给再多的钱也买不回自尊来啊!因此人人竟都不大乐意跟怎生玩了。 怎生无聊的时候,便只好喊了自己身边的三个宫女凑数。 黎王跟路平求见,怎么还没表示,松香等人俱都一脸娘娘快宣吧的乞求样儿看向太后。 这次死里逃生躲过一劫的竹香连忙欠身对怎生道,“郡主您该歇息一刻钟了。” “这还没玩多大一会儿呢。”她好不容易凑一桌,略微用一用脑子,这也没赚她们多少钱啊,一个一个的都跟倒了大霉一样。 宋太后笑着冲王嬷嬷摆摆手,意思是宣进来。 黎王很快就跟路平一起进了殿,先给太后行礼。 宋太后抬手叫他们起身,又看了一眼慢吞吞站起来的怎生。 怎生刚动了一步,黎王就笑道,“免了免了。妹妹替我在宫里孝顺母后,该我给妹妹行个礼才对。” 路平站在一旁此时也拱手道,“路平见过郡主。” 距离上次落荒而逃也过去好些时候,怎生的胆子逐渐变大,整个人有金山银山做靠山,小脸红扑扑的,肌肤白嫩细腻,焕发着一种由内而外的自信跟精神。 路平借机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两眼亮闪闪的,脸上带了一点微笑,可见心情好极,心道这次看你在太后面前该怎么逃。 怎生浑然不觉,还向这条大尾巴狼颔首,“世子多礼。” 黎王仿若不经意的看向殿内,见摆好的叶子牌还未收走,心中一动,道,“母后在玩叶子牌,儿臣虽然手笨,也能陪两把。” 怎生嗖得看向太后,她们四个正好能凑一桌。 宋太后一直不肯屈就,就是因为怎生这二货不知道打牌也要看上级脸色,现在有了黎王跟路平,好歹还有俩垫背的。 路平打牌则是个渣,不过他也不惧怕,反正输得起。 又有怎生双眼晶晶亮,眼瞅着都能冒泡了,便点头允了。 宋太后不笨,怎生玩牌的时候都在她跟前,玩了这么久,宋太后也看出来了,怎生没有其他窍门,就是脑子好使,她能快速的算出牌来。 不过这种计算,是建立在对手正常出牌的基础上,若是有人不按牌理出牌,也绝对够她忙活一阵。四个人分了上下主次坐定,路平掐好挨着怎生,他唇角一抿,露出个浅浅的笑,这么着从侧面看也算是美男子一个。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交涉 宋太后上来先出牌,她看了一眼右手边的怎生,悠悠然出了一张。 怎生连忙认真去看,宋太后又笑,单这股子认真单纯的样子就令人开心了。 若说俞虹生当年是扮猪吃老虎,到了怎生这里,就纯然的是只猪,根本不用扮,偏生她还真有吃老虎的本钱。 出牌却是从左往右依次出的,这样算起来怎生正好是最后一个,足见她也是有点心眼的。 黎王跟路平自然不敢出千,也不知怎生已经“美名远扬”,只是见宫女们个个跃跃欲试,眼冒精光,弄得黎王跟路平都以为大家是在看他们呢,所以格外认真专注,力求保持淡定睿智的美男子形象。 只是两人形象注定要崩塌。 前头有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太后,后头有个仿佛开了天眼的郡主,两个大老爷们夹在中间,本来黎王抓了一把好牌,只求太后正常的出一张就能胡的,结果太后偏出了一张怎么也不应该打出来的。 黎王只好憋憋屈屈的等下一拨,不料怎生这丫头竟然在后头捡了他的漏,这一把牌轻轻松松的让怎生赢了去了。 第一把牌,“给钱给钱!”怎生温温柔柔,两个男人一脸宠爱有加。 第二把牌,“松香收钱!”怎生容颜娇媚,两个男人一脸无可奈何。 第三把牌,“丁香收钱!”怎生气势如虹,两个男人开始后背发凉。 第四把牌,“竹香收钱!”怎生一气呵成,两个男人终于不再淡定。 黎王以为肯定是太后身边的人给怎生通风报信了,路平也站起来环顾四周,他怀疑太后在屋顶上安排了高手偷看牌面…… 怎生下意识的就要捂着肚子笑,被太后瞪了一眼,“你不要乱笑!” 怎生只好强忍着笑,然后又做出一副小老鼠偷油吃的作态。 黎王的荷包已经空了,路平也是,虽然银子不多,但一把也没赢是够丢脸的,两个人都有点委屈的看着太后。 宋太后直接无视,然后对了黎王问道,“你们进宫是有何事?” 把人打击完了,才想起正事来,也就宋太后能干的出来。 黎王笑着开口,“是路世子找郡主有事,儿臣只是觉得好久没来看望母后了,所以进宫一趟。” 怎生诧异的望向路平,她赢了钱,心情极好,目光也极为温柔,路平看了一眼几乎移不开视线,然后就听怎生问道,“世子找我有什么事?”真是简单而粗暴。 黎王几乎想将头埋在胳膊下头。 他说了那句话,就是想让路平跟怎生单独说话的意思,可被怎生这么一问,路平就只能在这里回答了,那还有个屁用。毕竟,太后对俞家的态度,黎王也拿不准的。 万一太后不喜欢怎生再跟俞家有过多的接触,那他带着路平因为俞家的事进宫,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干了一件蠢事?! “母后,儿臣忽然想起一桩事,想跟母后单独的说说。”黎王牙疼的说道。 亏了他机智,因为路平的嘴都已经张开了。 太后笑道,“那怎生你去后头帮哀家摘几朵花吧,要紫色跟粉色的两种。” 又看了眼路平,“你母亲递了几回帖子,哀家懒怠动弹,都没有见她,正好你也去替你母亲选几朵,带回去,算是哀家的一点心意。” 路平大喜,差点就要上前拜谢岳母。 宋太后一点也不担心怎生跟路平。路平在宫中肯定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至于怎生,宋太后正要趁机观察观察她的胆子大了点没有。 旁人都希望自家闺女娇柔些,唯独宋太后,希望怎生娇蛮些。 宋太后蛮横的本钱太多了,这会儿就想分给闺女些。 怎生带着路平往出了寿安宫门,往后头的小花园去。她现在也算是明白了,男女之间大大方方的,反倒不会有人说什么,再说宫女嬷嬷们陪着呢。 宋太后见她喜欢蓝莹,便将蓝莹也调到她身边,只是作为二等宫女,蓝莹是没资格跟着松香她们进宋太后所居住的正殿的,要等在外头。 蓝莹很快就发现,待在郡主身边,反倒不如在小厨房轻松,她成了郡主的丫头,郡主到哪里她就要到哪里。 怎生是手机,她就是充电器,怎生是水果,她就是削皮刀……因此,她好久没有机会跟外头联络了。 偏因为她成了除四香外服侍郡主的第一人,原本同四香没有矛盾的相处也变得微妙起来,想单独跟郡主说句话都不能。 黎王在殿内见怎生出去,也放松下来,故作紧张的摸了把汗,“妹妹这叶子牌如有神助,可算是出去了,再不散了牌,我今儿能输得走不出宫门去了。” 宋太后笑而不答,吩咐蓓蓝洗一盘子水果过来。 少顷,蓓蓝不仅送了水果,还送了两柄奇怪的刀具,黎王好奇的拿起来,“这是何用?” 太后已经摘了护甲,亲手拿了一把削皮刀,又取了一只新鲜甜瓜,轻轻松松的削起皮来。 黎王恍然,也取了一把刀,不过两下就用顺了手,喜道,“此物甚妙,母后这里果然处处透着不凡。” 又问,“可还有多余的?儿子也拿回去,让府里那些没见识的都看看。” 太后道,“这是怎生想出来的,工部做了出来,送了一百把进来,现在听说御膳房的大师傅都用上这个了,你要便送你十来把。” 黎王咋声,“妹妹竟然有这天赋,了不得了不得。”眼睛一转,“这倒是个好买卖。” 太后笑,“你个眼皮子浅的,什么买卖不买卖的。这东西没用技术含量,又不似盐铁可以独断,你就算开铺子买过一遭,那明白人买了去,自会做出来……到时候,难不成你要追上门去讨要费用?” 黎王刚才只是随口说了那么一句,听了宋太后的话立即笑道,“儿子大了,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什么胭脂水粉啊,桃红柳绿的,就没用个不花钱的地方,儿子这不想着开源节流,能赚一点是一点么。” “你堂堂亲王之尊,与民争利,没得小家子气。你若没钱,干嘛不去求你皇兄给你点差事?” “皇兄那里我可不敢去,他整日里给我推荐正妃人选,那嫁妆多的,我看了都自卑,这要娶了人家,我还不得成了吃软饭的啊!”黎王故作姿态的撇撇嘴。 太后已经削好了一只瓜,放到碟子里头,等蓓蓝拿到一旁去切开,她现在十分享受削皮的乐趣,很有成就感。上两天曾经吩咐小厨房送了一小筐子丝瓜,她一个人削了大半筐,让小厨房的人不得不做了丝瓜汤、丝瓜饼,丝瓜炒肉丝,栗子丝瓜,火腿橄榄丝瓜等等,毕竟是太后亲手削的丝瓜,也没人敢扔了,可也 同样没有下人敢吃,只好进给寿安宫两位主子。 怎生吃了个丝瓜饱,小心翼翼的建议以后半个月之内不要见她看见丝瓜了。 宋太后这才罢手,不过又改了其他水果,西瓜太大,不好抱着削皮,只好拿着甜瓜练手。 黎王说完就自己抱着自己削的甜瓜啃了起来,他也是难得有动手的机会。 太后吃了一片甜瓜才开口道,“你们都大了,我也不管你如何作怪,只是你妹妹这里,不许你拿她的亲事去攀交情,否则我以后就不管你了。” 黎王忙道,“妹妹是我的亲妹妹,我如何不盼着她好?总归是她自己过得好为要,母后您说呢。”竟是不肯给个明确的保证。 宋太后不耐烦跟他打太极,只道,“你记得我的话就是了。” 又看向王嬷嬷,“你去看看,摘几朵花怎么这么磨蹭?” 小花园里头,太后已经发了话,松香等人便不好跟的太近,只离了有七八步远的距离,留怎生跟路平说话。 上次走的时候,路平已经说过要去接回俞家男丁,怎生虽然后来从聂墨那里也听了点消息,可最近的情况是不知道的,这次见了路平便率先问道,“世子是要跟我说俞家的事么?” 路平有些飞扬的丹凤眼眼波流转,开合间神光逼人,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怎生,这次好歹克制着,没有往她脖子下方看过去,而后抿了抿唇道,“是,路平幸不辱命,俞家三口已经回京安顿好了。” 他故意没说是谁安顿的俞家人,不是想霸占聂墨的功劳,而是不想在怎生面前提起聂墨此人。 怎生没发觉他的小心思,她的脸上很快就溢满了笑容,“是真的吗?真是太好了!” 她转了一圈,脑子立即想到的就是回家去。 可这一圈转完之后,就冷静了下来,明显的后劲不足的样子。 这事儿要怎么跟宋太后说呢。 宋太后可不会婉转客气,若是叫她老人家觉得她待俞家人亲热,那说不准宋太后又要说出什么厉害的酸话出来。 路平眼瞅着她脸上神色变来变去,便道,“郡主可是发愁如何出宫团聚的问题?我这里倒有一个主意。” 怎生眼睛一亮,“什么主意?” 见她终于满心满眼的看着自己,路平高兴极了,忍不住上前一步,“国公府里过几日要办赏花会,郡主若是肯赏脸参加,那定然能与家人一见……”天见可怜,他终于想出了个自己都觉得大善的主意。 怎生妙目微微动,“世子好心我知道了,只是能容我考虑两日么?”她出宫去见俞家人的事肯定瞒不过太后,如此还不如想个法子正大光明的出去,只是法子她暂时还没想到。 可她也要感激一下路平的好意。“一路上多承世子照顾,太后娘娘送给您母亲的花就让我来挑拣吧!”她笑着道。 第一百四十六章 花朵 小花园的花个顶个的漂亮,不漂亮的也会被侍弄花草的宫人悄悄的弄走,所以整个花园里头连一棵杂草也没有,各色的花开的都漂亮惹眼,有些是栽在地上,有些是养在盆里,还有不少睡莲是养在缸里。 怎生先选了太后娘娘要的花。 按规矩应该是宫女选好了几朵,然后她再挑拣选择优中最优,最后选中让宫女剪下来,但怎生嫌麻烦,她拿着剪刀,自己剪了一枝最大的,松香刚要上前帮着扶住枝干,被路平抢先一步。 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怎生微微露出一点不自在。 路平却道,“小心刺。” 他声音里头带了一点颤音,因为距离近,话语里仿佛还带着发自肺腑的热气,撩的怎生耳根发烫。 她想起上次他说的那些仰慕之类的话,立即防备的后退一步。 可她后退之后立即后悔了,这太没礼貌。 尤其是在自己有求于人的时候,这样显得太白眼狼了。 她微微的有些不安,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些,眼神里头带了点不自然。 路平却转身将怎生剪下来的花搁到了丁香捧着的托盘上。 怎生的尴尬这才缓和了些,她垂着脑袋,亡羊补牢的问,“您母亲喜欢什么颜色的花?” 这一错身的功夫,路平已经落到她的侧后方,眼光自然也落到她的侧脸上。 听到怎生问话,他很快收回已经转移到她脖颈上的目光,轻声道,“都喜欢。” 怎生噗嗤一乐。 却是前几日太后娘娘说起话来,说这做儿子的,即便那些孝顺的,也不一定知道自己亲娘的各种喜好,譬如衣料,胭脂水粉啊,花草啊之类。 这会儿听路平说国公夫人什么颜色都喜欢,她就想到太后的话,便忍不住乐了,又想自己的孩子将来可不能那样,得知道她的喜好才行。 路平不想自己一句话竟然将她逗笑,只诧异了一瞬间,便觉得这样也不错,于是笑眯眯的等着怎生剪花。 “您还是……”她张口就想让路平想想平日里国公夫人最喜欢什么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一般她喜欢的花也脱不了那些颜色的。 就听路平极快的插话道,“我跟郡主平辈,品级相仿,郡主不要用敬称了吧,叫我路平就好。”他听她说“您”啊“您”啊的,感觉年纪跟辈分都上涨了一般。 怎生的话半路被截断,她张着嘴有点傻眼的看着路平,接下来的话却怎么也接不上了,她站在那里,表情颇有点儿嘴里进了苍蝇一般的难受,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算缓过来。 然后在路平一直保持的期待的目光面前,慢慢的点了点头。 “耿直”的路平见她答应了,立即笑着问道,“你刚才想说什么?”也换了称呼,不再称呼她为郡主。 怎生提了一口气,郁闷的摇了摇头,“没什么。”拿着剪刀去挑花。 她想起上次见到国公夫人,穿的是按品大妆的诰命夫人礼服,头上戴着首饰好像或大或小的都镶着粉紫色的宝石,手上的镯子露出来好像也是紫色的翡翠…… 想到这里,她便剪了几朵紫色的牡丹,朵朵直径都超过三寸,花瓣层叠高耸,由外及内蓬勃而出,显得极有精神。 太后娘娘赐花,赐个两朵就很不少了,怎生轻声吩咐松香,“用白玉碗养起来,等世子出宫的时候带上别忘记了。” 路平在一旁,“好不容易得了太后娘娘赐花,你就多给我剪几朵吧?反正这里的花这么多,你不要这么小气么!” 是她小气么?这富贵人家的格调不都一向是高贵文雅,乱蓬蓬的一堆花肯定显不出高雅来啊! “我瞧着这一朵不错!”路平干脆用手指了她面前的一朵碗口大的花。 是不错,又大,又黄。 怎生剪了下来,郁闷的想到,宫里的白玉碗也是很珍贵值钱的,不知道送出去能不能还回来? “多剪一块枝子下来。” “这朵大红色的就很不错。” “你觉得这朵怎么样?” 路平一气呵成,指挥着怎生剪下七八朵花,丁香不得不换了个更大的托盘。 “没觉得选多少啊,怎么这么多了?太后娘娘会不会怪罪?要不我匀你几朵吧?对了,你头上怎么不戴花?这朵怎么样?” 路平故意拿起一朵比她的脸还大的一朵花,比量着要往她头上戴,怎生连忙求饶,声音都有点破碎,“我不要!” 让她头上顶着一朵花,绝对忍不了。 宫女们也都掩口窃笑。 王嬷嬷正好看见,急走的脚步一顿,步子逐渐慢了下来。 太后娘娘显然是稀罕郡主肚子里头的外孙的,所以她绝对不会想将郡主嫁到戚国公府,因为就算路平现在喜欢郡主,戚国公也绝对不会接受儿媳妇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进门,这是对国公府的侮辱。 何况路平还不知道郡主怀孕的事。 想到这里,王嬷嬷故意放高了音量,“郡主一去不回,太后娘娘等的着急了,让奴婢来看看……” 太后见了怎生,轻声斥责,“可是又贪玩忘了时辰?” 怎生脸一红,没话说。 黎王见状给路平使了个眼色,路平忙道,“是臣少见多怪,求着郡主多剪了几朵花,因此耽搁了。” 怎生的眼睛乌溜溜的往左侧转去,两只眼睛都写满了“他说的是实话。” 黎王见路平受教,微微松了一口气,对太后道,“儿臣进宫的时辰不短了,改日再进来给母后请安。” 宋太后点头,又轻声道,“记着我刚才说过的话。回罢!” 出了寿安宫,黎王见路平的腰仿佛都挺直了三分,笑了几声。 路平也没有不好意思,他今儿总算是比之前那几次表现的好。 起码两个人在一起,有说有笑。 他发现了,只要不瞅着她的腰看,他的脑子也会偶尔的转一转,逗人开心也不难。 总共十来朵花,竟然要四个人捧着,黎王慢走了几步看了下笑着摇头,“这是怎生选的?还真是……”花团锦簇,有够粗俗。 路平听出黎王的鄙夷,心中有点不高兴,指着最前头的两朵道,“这是郡主选的,其余的是我看着好看,央了郡主剪下来送我的。”话语里头有对怎生的维护。 黎王走到他跟前,低低的说道,“这还没成为你家里头的人呢,对大舅哥就这么不尊重了?” 路平不说话,但是眼神坚定。 “你决定了?还是认定了是她?” “是。” “太后娘娘绝对不会糊涂着把怎生嫁给你的。” “求王爷帮我。” “自然,我会帮你,也会让怎生嫁给你,不过……,我又有什么好处呢?”黎王叹息着说完,施施然的走到了前头。 留下路平带着后头的捧花的一队人站在宫道上没有一丝声音。 路平当然知道黎王的想法,无非就是做皇帝。 戚国公府世袭罔替,又有东南大军的指挥权,无论是谁做皇帝,只要戚国公不反,天子都不会轻易动路家。 大皇子容郡王身有残疾,剩下的两位能继承皇位的皇子又都过世了,黎王不仅是亲王之尊,还被陛下立为皇太弟,可以说,如果就目前的局势熬到皇帝驾崩,黎王继位的可能性很大。 朝臣们也不能说什么。 毕竟天下之主不能叫一个身体不全的人来做。 可事情不会总是那么顺利,黎王也应该怕其中哪一个环节出错,导致他功败垂成。 比如,皇帝又有了皇子,或者容郡王有了孩子……,这种直系继承人,继位的资格一点也不比黎王少。 那么黎王要如何才能保证他登基呢。 其实,也不是没有捷径的。 历史上不乏逼宫上位的皇帝。 当今的身子骨这两年一直不太好,病痛厉害的时候,甚至都没法上朝。 黎王若是夺宫,就算不逼的皇帝退位,只要下旨由黎王摄政或者监国,这天下也就换了主人了。 黎王想要路平的投诚。 路平虽然只有龙虎卫统领一职,可龙虎卫护卫皇宫安危,只要他肯松开一个口子,说不得黎王真能不费一兵一卒的就取了天下。 只是,逼宫变成夺宫,他作为守护皇帝安全的路平,肯定要承受骂名。 最起码,忠于陛下的那些臣工是不会放过他的。 黎王就算培养了人手,也是私底下偷偷培养的,到现在为止,也没人敢正大光明的跳出来说黎王是真龙天子的。 而自己的父亲戚国公力保当今上位,是今上的心腹重臣,更是绝对不会背叛陛下的,到时候国法家法,一齐加诸到自己头上。 路平也觉得有点压力。 他曾经求着戚国公到陛下面前提了一句郡主亲事,被陛下没好气的打发了,这样的试探一次就够了,路平知道,陛下是绝对不会更改心意的。 可真的要投靠黎王么? 太后娘娘那里会怎么样呢? 皇帝跟黎王都是太后的亲生儿子,太后会偏心谁?这么多年,黎王倒是孝顺恭敬,但路平瞧着,太后好像也没有多偏爱黎王,除了早先的两位王爷,就是安亲王跟泰亲王之死,有些跟黎王的牵扯被太后抹了去,可那也并无实际证据证明就是黎王下的黑手 。 路平一边想,一边往前走。他脑子里头乱纷纷的,想了许多,全无头绪。 第一百四十七章 谣言 没过几日,戚国公世子兼龙虎卫统领路平得了永宁郡主送花的事就传遍了京城。 聂墨气得肝胆都颤抖了。 一连多时都不得与怎生相守,他的神经已经相当脆弱。 他头一次听人说郡主如何给路统领挑花的时候,脑子里头根本没把永宁郡主就是怎生联系起来。 走了两步想起来,立即压抑不住了,简直睚眦欲裂,张牙舞爪的就要倒回去找那说闲话的人算账。 聂江跟在他身后,眼瞅着他不对劲,吓了一大跳,他也听到了那些闲话,立即想到二爷可是醋瓮啊……,连忙一把扯住就要冲到人群里头的聂墨,又喊了其他的小厮帮忙,几个人好艰难的簇拥了聂墨回府。 聂墨胸口起伏,几乎是被聂江等几个小厮架回了荔园。 喘息了几口气,才指着门外对聂江道,“去查清楚,听是谁在散播谣言。”他不把此人挫骨扬灰,誓不为人! 聂江可不敢在聂墨气头上劝说,连忙点头,扭身就要吩咐人,又听聂墨喘着粗气道,“你找聂兴,……找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查清楚了!” 他先把外头这些嚼舌头根子的人收拾了,再找机会收拾那欠揍的兔崽子俞怎生。 等聂江匆匆出去,聂墨犹自浑身颤抖,他不想跟个女人一样生气了砸东西发泄,便扬声叫人,“拿酒来。” 却是越喝越清醒,越喝越生气。 一会儿就改了主意,恨不能先飞到宫里先将怎生扯过来揍一顿再说。 聂江回来之后,见了聂墨被酒浸后晶亮水润的眸子也跟着肝胆颤抖了,桌子上已经摆了好几只空酒坛子。 聂江趁着聂墨没注意,悄悄退出门,训斥跟着的小厮,“二爷说要酒你们就弄了这么多来?!怎么学的规矩!” 聂河从外头赶回来,很快就明白了发生什么事,他皱着眉道,“如今只有请大爷过来一趟了……”好歹是亲兄弟,虽然两人之间经常以毒攻毒,但也没毒死人不是? 聂江点头,“我去请。” 聂河拦住问了一句,“外头传的很厉害?” 聂江缓缓的点了下头,二爷这要是一个一个收拾,那几乎就跟屠城没啥区别了。 聂润自打立夏后就没正经的坐过衙,听了聂江过来请,冷哼一声,不过还是甩袖子跟着聂江来了荔园。 聂墨现在狼狈不堪,兄弟俩见面,分外眼红。 聂润道,“你也有今天!”语气里头满是讽刺。 聂墨直接道,“你是谁,谁允许你进我的屋子了!聂江,聂江!把他给我赶出去!”气急败坏。 聂润往常每每被聂墨气的七窍生烟,现在看着聂墨炸毛,瞬间觉得神清气爽,全身毛孔如同三伏天喝了冰镇芙蓉汤,酣畅淋漓。 可见亲兄弟互相憎恨起来,也是咬牙切齿,非得见血不可的。 你讽刺我儿子不孝,我就讥笑你媳妇给你戴绿帽。 “永宁郡主跟戚国公世子,这身份上倒也般配!”聂润悠哉悠哉的坐下。 聂湖的胆子没聂江跟聂河大,忧桑的看了眼两位守门口的前辈,用眼光询问:任由大爷这样气二爷,真的合适么? 聂墨喝得头晕,但脑子却还清醒,知道聂润这是故意气自己,便不去接茬,免得自己不慎被气死了,反倒真的便宜了路平那厮。 “人呢?死哪儿了?上茶!”他大声喝道。 “别呀,咱们兄弟俩好久没坐在一起喝过酒了,这酒就不错,聂江,吩咐厨房做几个小菜上来……,嗯,海鲜之类的就不要上了,免得有人虚不受补……” 聂墨一拍桌子,“你说谁虚!”他火大着呢。 “我说某人啊,阳……虚……”聂湖悠悠然道。 外头的聂河等人冷汗直冒,都觉得大爷是在冒生命危险撩拨二爷。 不料聂墨冷笑了一声,又拔高了音量,“茶呢?” 聂江抖了抖。 聂泊不明所以的上了茶。 “茶叶是你家的啊?拿茶叶来我亲自泡。待客要有‘诚’心!” 聂江默默的找出他们收藏的最便宜的一种茶递给聂泊。 聂墨指挥着倒霉的聂泊倒了满满一壶茶叶才罢手,“冲水。” 聂泊几乎要以为二爷这是打算用茶水苦死大爷。 滚烫的茶水冲进去,几乎要把茶盖给顶起来,聂墨咬牙,硬撑着手没抖,给聂润倒了一杯,又往他跟前推了推,“大哥,喝茶。”堵住你的嘴吧! 茶叶的苦味简直扑面而来! 聂润用看“鹤顶红”的眼神盯着眼前的茶水,过了好半响,还是端起来小抿了一口,沾湿了嘴唇的那种程度。 聂墨明明是想用苦茶水苦死聂润,聂润却觉得他通过这杯苦茶水体会出了弟弟内心的苦楚……如此一想,他便有些个释怀了。 一笑泯恩仇这种事,偶尔也能够发生在亲兄弟之间,当然这是在不知道彼此内心真实想法的情况下。 “我这里有个消息,你想不想听?”聂润摆了一点兄长的架子,因为聂墨经常抽疯,所以他仅仅摆了一点。 “大哥说吧。”聂墨往后一靠,懒洋洋的说道。 他不想像周瑜那样活生生的被气死,所以转移点注意力也好。 “父亲见陛下的时候,听陛下的意思,有把永宁郡主嫁给你的想法。” 聂墨被他这一句说的心神激荡,心脏一下子提起来,而后才缓缓落回胸腔,他有点明白陛下的想法。 陛下对于怎生,是排斥加讨厌,是把她当成麻烦。所以他觉得既然聂墨早已跟怎生在一起,一床棉被掩盖了正好。 但这也仅仅只是陛下的想法,怎生的事还是要落到太后手里,陛下是没有法子的,他若是有法子,也不会跟太后一杠杠上十多年了。 而黎王呢,却是想利用怎生,起码目前看来是想利用怎生拉拢路平了。 聂墨有点担心,他不确定太后会不会出手护着怎生,毕竟当日在俞家落难的时候她也没有出手。 那时候怎生还是为奴婢,现在不过是被设计嫁人…… 怎生呢,糊涂蛋一枚。有时候看似有点精明,但真不能时刻都以为她精明。 聂润看了聂墨一眼,发现他如坠梦中,显然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便自言自语道,“怎么就认准了她……”连学问、前程、家族都不管不顾了。 聂墨回神鄙夷的看了他大哥一眼,似聂润这等没体会过真爱的人,是不会明白他的心的,他也懒得跟他计较。 因为弟弟没有回嘴,聂润十分宽容的说道,“明日仲秋宫宴,我会说服父亲带你进去的,总之你现在也是官身,多加小心就是了。” 聂墨虽然极其不想在聂润面前博取可怜,但他现在确实比较受伤,而且聂润捏着他的死穴,一戳一个准,所以听见聂润的话,他僵硬的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假装累了。 聂润虽然小胜这一场,可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聂墨头顶发绿,他这个当大哥的也没觉得幸福异常,所以只是忧郁的,顺手的拿起茶杯…… 忘了这是一杯苦茶了!——幸亏他不是粗人,喝茶是一口一口的来,否则没准真的被苦死…… 内心懵逼,面上还要保持淡定,聂府大爷的心酸也是无人可诉。 俞父跟俞母听到这消息并不比聂墨晚多少。自从邻居知道他们家的大姑娘被皇帝封了郡主之后,大家伙儿就与有荣焉的格外关注皇宫里头的消息,毕竟身边有人进宫还是当郡主,这与那些不知情的人作为谈资说起话来,也会有点高人一筹的优越感 啊! 俞父听了这话,首先是不相信。 他的闺女他自己知道,首先是懒散,说她兴起去剪花送人,这保准不可能。即便平常不是多么爱护花花草草吧,可连杀鸡都不忍心看的人,会主动辣手摧花? “兴许是进了宫,变了呢?” “这才多久就变了?这么多年,你见她变过没有?” 俞母还是有点担忧,怎生是个喜欢漂亮东西的,打小就这样,看见漂亮的人或者东西,她脸上就笑眯眯的,心里美滋滋的。可这话俞母不敢跟俞父讲。 “那女婿那里……”她迟疑着问。 俞父皱眉想了一阵,“你我是长辈,出面不合适,就让么生跑一趟吧。” 俞父喊了在外头阴凉地里背书的么生进屋,唠叨了一句,“这天以后渐渐凉了,就不要老是躲着太阳……”又嘱咐了,“街上有些你大姐姐的谣言,你跑一趟,去见见你聂大哥,问问他。” 么生摸不着头脑,“什么谣言?” “你小孩子家不要管了,就问问他能不能进宫,若是进宫能不能带你去看看你大姐……” 么生一听乐了,也不管谣言如何了,高高兴兴的答应着,转身跑了。 聂墨放了一个小厮庆利在俞家支应,听么生说要去聂府,连忙应下,到街上雇了一辆牛车,拉着么生去找聂墨。 俞父自言自语道,“这戚国公府的世子就是那天来接我们的年轻人?我还以为他只是个将军呢。”没想到身份还挺高。 俞母默默的心里接了一句,长得还挺好。 “他爹,你说要是这外人问起来,我该咋说啊?” 乡里乡亲的,想指望谣言止于智者是不现实滴。俞父这回真叹气了,“就说怎生的事,咱们也做不了主,要全凭太后跟陛下的意思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宫宴 “花的事,是有人问路世子,世子爷随口说了句郡主送的,不知怎么,被有心人听了去……”聂江低低的说道。 聂墨眉头一挑,心道,什么有心人,分明是有人见路平不肯表态,所以故意推他入毂。 只是拿怎生的名声作伐,实在让人不能忍。 聂江见聂墨不做声,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聂墨眼中墨色沉郁,如同幽暗空洞,深不见底。开春旱情之事,聂阁老劳心劳力,好处却让黎王的人手啃了不少,到后头主张兴水利的名声又尽数都归了天子,这些事,聂阁老不在意,或者他自有主张,聂墨都可以不插手,但有关怎生的事,他不想再 听任黎王摆弄。 正这样想着,聂湖在外头禀报,“二爷,俞家小爷过来了。” “么生?”聂墨直起身子问道。 “是。” 聂墨舒心的呼出一口气,眼中已经带了笑意,“请他进来。唔……我换件衣裳吧。”他身上还带着酒气,这样见客实在太颓废。 么生人不大,礼数已经学了个囫囵,进门便摆,“聂二哥好。” 聂墨站在厅内,笑着上前扶了他起来,“把这里当你的家,自在些的好。” 么生一点也不认生,顺着聂墨的手直起身,笑道,“二哥你喝酒了?” “嗯,喝了一点。对了,你走的时候带一些,是你姐姐留下的方子,酿的葡萄酒,甜甜的,酒劲小,全家都能喝。”么生点头,然后又小大人似得批评怎生,“姐姐惯会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做事也毛毛躁躁,不爱动脑筋,常叫人替她操心啊!”他在路上从庆利那里打听到了一点关于郡主送花给路平的闲言碎语,就忍 不住替他姐在他准姐夫这里补篓子。 说怎生毛躁,也就是意味着送花的事肯定不是有意的。 聂墨听懂了就忍不住笑,一旁的聂江也抿着唇,心中暗笑。 “好了,你姐姐很好,你呀,小大人!”聂墨忍不住摸了下么生的脑袋,揽着他的肩膀两个人落座。 “说吧,你无事不来的。” 么生嘿嘿一笑,“姐夫,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姐姐心地是很好的。” 聂墨用食指敲了敲桌子,“等你姐跟我吵架跑回娘家,你再来替她说好话吧。快说正事。” 么生便道,“是爹让我来问问,中秋宫宴的时候你进不进宫?如果去能不能带上我?” 聂墨扭头一想,“你姐想必已经知道你们回来的事了,说不得这几日就能见面。”太后纵然管的严,但俞父俞母是怎生的养父母,怎生若是一直不出宫相见,未免落下个不孝的罪名。 “宫宴的事我还不能跟你说准,这样吧,你先回去,若是说准了,太阳落山之前我去告诉你。” “好,那我先回去了!”么生眼睛发亮的回答。 聂墨忍不住又笑,见了么生,他满心的郁闷消散了不少,起身道,“好,明儿是十五,我就不多留你了,哦,对了,葡萄酒,带上些,正好明日赏月的时候喝。” 聂江提了一只小竹筐,里头三只小小的酒瓮,俱都用红纸封着,另外还有两包月饼搁在一旁。 聂墨很满意,点头扶着么生的肩头往外走,“学问在平常,虽然是过节,可你也不要放松了……” “哎呦,我省得,姐夫,你可真罗嗦!”么生笑嘻嘻的,他知道聂墨喜欢听他喊姐夫,所以在没外人的时候就使劲喊两声,让聂墨高兴高兴。 么生上了车,对聂墨道,“聂二哥你回吧,喝了酒吹风不好。” 等马车走出老远,他掀开车帘见聂墨还站在门口,连忙挥了挥手,见聂墨笑着进府,才松一口气,躺在车厢里十分老成的叹了一口气,“哎,我真是为了我姐姐操碎了心啊!” 庆利听了一乐,想憋着不笑没忍住,被么生听见敲后脑勺,庆利越发的大笑,两个人笑闹着回了俞家。 聂墨进屋重新洗漱了一番,把酒气都散干净了才赶到前头去见聂阁老。 黎王这样步步相逼,非得要把那顶绿帽子送给他,若是不加反击,只会让黎王觉得他在示弱,更加不会对他客气。 再说,就算为了怎生肚子里头的孩子,他这个当爹的也不好认怂的。 与此同时,怎生也在宫中磨着太后,好让宋太后答应叫她出宫一趟。 她想了很久(半天),怎么想都觉得跟太后还是直来直去的好,主要是至今为止她也没想到什么迂回曲折的好法子能让宋太后将她放出宫。 宋太后自然不许,“没大没小,你这胎才坐稳了,且安分些。” 她的手落到怎生肚子上,孩子就在里头敲锣打鼓,宋太后眉眼刚一放松,立即又紧张了,“这活动的这么厉害,别把你肚皮踹破了。” 怎生笑,“我皮厚实着呢。”再接再厉,“自打爹爹去了诸州,我许久没见着他了,您就让我出宫去看看吧。” 宋太后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马车颠簸的厉害,等过几日……”想说接了俞家人进宫,但她一想到那画面就觉得不爽,于是改口,“等你生了孩子,随便你去哪里。” 这话却是赌气了。 怎生笑嘻嘻的继续磨,“生了孩子,我才哪儿都去不了呢。趁着现在能揣到肚子里头,才好带他出去见识见识……” 可惜,这次不管她怎么说,心情颇为不愉快的宋太后就是不许,立场坚定,态度分明。这种结果在怎生预料之中,她没有气馁,该吃吃该喝喝,中午还小睡了一会儿,惹得宋太后频频看她,后来干脆问,“你在想什么?”怎么不按套路走,哀家不许你出宫见家人,你不是应该忧愁苦闷悲伤着 么。 “噢,没什么啊。”怎生扶着松香的手坐到宋太后身边,抓了一把樱桃笑着道,“要是换作我是您,我也不乐意。”她这样一想,心情就舒爽了。 宋太后无语。 还以为她在寻什么想头,或者动什么花花肠子呢,结果人家自己把自己开解了。 抽了抽嘴角,“反正过几日再说吧。”这是她最大的让步了。 怎生嘴里含着樱桃,含糊着嗯了一声。 王嬷嬷进来送中秋宫宴的衣裳,这话题也便岔开了。 中秋是个团聚的日子,家家户户都要设家宴。 宫宴定在巳时中刻,是宫宴先于家宴的意思,也是为了不耽误内外命妇们赶回家准备家宴,“皇后向来体贴。”太后道。 怎生睡的熟,宋太后又不叫人喊她,等到了巳时才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太后已经穿戴好了,见了她道,“你这样可不能嫁给当官的,命妇们哪个不是天不亮就起身。” 怎生坐着任由松香打理自己,她近来忽然渴睡的厉害,坐着都能打盹,这会儿闭着眼睛,脑袋瓜子倒是还转悠,嘟囔道,“嫁个小官不就行了。” “没见识,你嫁个小官,他的上峰、同僚家的女眷不需要你应酬啊?单是成亲、生子、娶媳妇、乔迁、生辰,一年四时不同的节日……”见怎生坐在那里摇摇欲坠,就差打呼噜了,才悻悻的住嘴。 巳时二刻,皇后再度派人来请。 内外命妇们都已经就位,除了皇帝没来,再就是太后了。 “皇后娘娘说,若是郡主梳妆打扮好了,不妨先过去热闹热闹,今年不少命妇带了嫡女进宫,郡主若是能交几个谈得来的朋友,也可解闷。” 怎生已经穿好了衣裳,只是眼睛累的慌,怎么都不肯睁开。 太后见状起身走到她跟前,吩咐王嬷嬷,“拿块帕子来。” 王嬷嬷笑道,“您要凉的还是热的?” “都要,先来热的,不行的话来凉的。” 怎生知道宋太后这是准备炮制自己,也不怕,依旧靠着松香半睡半醒,直到宋太后真拿了热帕子盖她脸上,她才惊叫了一声,“烫熟了!” 宋太后扶着王嬷嬷大笑,“活该,叫你懒得睁眼。” 怎生这才自己拿着帕子擦了一遍。 宋太后仔细看了看,确认没有真的烫熟松一口气,但见她脸蛋儿红润,便道,“就这样吧,连口脂都不用擦,行了,等了你一早上了,快走吧。” 怎生拍拍脸,随着她起身。 宫宴设在辉彰殿。 离着寿安宫倒是不算很远。 太后携着怎生的手下来步辇,便听到辉彰殿里传来阵阵欢笑声。 内监大声的通报,“太后娘娘到!”“永宁郡主到!” 然后就是一叠声的“恭迎太后娘娘!” 怎生跟着太后进殿,放眼过去,只见一片乌髻低垂,锦绣长衣伏地。 皇后跟贤妃等人行了礼忙下来迎接太后,皇帝也在前头站了起来。 宋太后右手抓着怎生,左手搭着皇后一路往前。 有命妇胆大,悄悄抬眼,只见一片秀丽旖旎的长衣逶地缓缓而行,几可想见它的主人该多么美丽。 到了皇帝跟前,怎生不疾不徐的跪下行礼。 天见可怜,她终于不用太害怕皇帝了,因为她娘比皇帝厉害,不过礼数可不敢马虎,她还是很怕死的,所以不会主动找死。 “母后请上座。”皇帝扶了太后坐好,转身叫怎生起来,“永宁郡主也起来吧。” 皇帝一说话,殿内的目光嗖嗖的都飞奔到怎生身上。太后见她干巴巴的明显不知道该怎么跟皇帝搭茬,便道,“臣工们在哪里?哀家还以为皇帝跟臣工们在一起。” 第一百四十九章 相见 皇帝一边斜着身子朝着太后坐下,一边答话,“是在另一侧的耀光殿,那里空阔些。”臣子们之中不乏单身狗,且老中青三个年龄段都有,所以来宫中赴宴的臣子要多过命妇。 皇后是儿媳妇,要伺候婆婆,所以坐在太后下首,如此以来,怎生只好坐皇后下头,幸亏贤妃坐皇帝下首去了,没有跟她挤,否则以她战五渣都不如的交际能力,能被挤出殿外挂到树上去。 皇帝跟太后说了两句话,便起身离开,他一走,怎生松一口气,命妇们也轻松了许多,气氛有所缓和,殿内的空气也就不那么紧张了。 怎生悄悄的挪了下屁股,刚才她略紧张,没有坐稳。——所以说,她在宫里胖不起来才是正常的。 不料她一低头抬头的功夫,底下就传来一声低呼。 循声望去…… 呵! 瞬间脖子后头竖起两根毛。 老仇人呐! 秦羽灵也正直愣愣的看着她。 怎生不动声色的缓吐一口气,安抚自己刚才受惊的胆子,然后才找秦羽灵的最佳拍档——聂府的三小姐聂笙。 聂笙不在。 倒是老夫人看见她望过来,双目含笑,眼神温柔。 上首的太后跟皇后说了几句,突然扭头对聂老夫人来了一句,“哀家记得你们府上三姑娘跟永宁郡主差不多的年纪,这次进来了么?” 老夫人刚要站起来回话,太后就摆手,“中秋团圆宴,都自在些,坐着回话就是。” 老夫人再三称谢,小心翼翼的坐回原位,欠了欠身子答到,“回太后娘娘的话,她十六了,去年定了亲,这到腊月里头就要出门子了,现在拘在家里学规矩呢。” 太后点头,心里甭管满不满意,嘴上还是说道,“是了,这女儿家在母亲身边是娇客,万般都由得她,可嫁了人就不一样了。”老夫人的政治觉悟高,可宅斗经验更是丰富,晓得太后这话是说给她听得,连忙委婉的说道,“臣妾家中太夫人向来慈爱宽和,待小辈们再亲切不过了,就是臣妾跟两个妯娌也都拿亲闺女待承,臣妾虽然不 才,可也愿意学太夫人,做个让小辈们喜欢的长辈。” 离老夫人不远的秦羽灵听见这话,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与她坐在一起的秦夫人见她模样不正常,唯恐她再度失态,连忙从桌子下头捏了捏她的手。聂老夫人的话,不少命妇都听出其中意思,戚国公夫人一心要替儿子把永宁郡主娶回家,怎么可能任凭聂老夫人得了一个善待儿媳的名声,也随即道,“聂老夫人的话有道理,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子, 这儿媳妇待在婆母身边的机会可比儿女们都长多了,当婆婆的是该多些慈爱才行,旁的不说,臣妾可是日夜盼着有个儿媳妇呐!” 路平一直以来不开窍,好不容易有那意思了,连一向八风不动的戚国公都略有点儿坐不住,何况是戚国公夫人。 宋太后微微一笑不接话,皇后却不好不说的,“旁人家臣妾是不知道的,可自打臣妾进宫,母后对臣妾是一等一的好,这都是母后的恩泽。” 文远伯夫人这次的座位比她的品级要靠前,这是因为文远伯府是太后娘家的缘故,也是皇后恭敬太后,着意抬举太后娘家的意思。 听了皇后这话,文远伯夫人便笑着接话道,“太后娘娘会调理人,两个月不见,臣妾看着郡主又漂亮了许多。” 怎生就欢欢喜喜的笑了笑。她不说话时,脸上的笑容是很能打动人的。尤其是这几个月没少吃水果,皮肤好,眼睛水亮,头发乌黑顺滑,玉面粉腮,巧极了就是一张美人脸,脱去了在聂府时候幼气,显出一种属于少女的柔美来,尤 其是笑的时候,叫人看了就觉得心情极好,也想跟着笑,连同性都要被吸引。 命妇们这边都拿儿女的婚事作谈资,臣工们那里,有人不免就要说起这几日街面上传的闲话来。 有人恭喜戚国公,“府里好事将近了吧?” 戚国公笑而不答,而是扭头看了儿子路平一眼。 路平往常是不肯出席这样的宴会的,他总是借口说龙虎卫巡查之类躲开。 这次出席,还着意打扮了一番。 聂墨研究了片刻情敌,然后用手指戳了戳聂阁老。 聂阁老便寻皇帝说话去了。 聂墨则悄悄的退出了耀光殿,么生就等在偏殿的一个小茶房里。 他年纪小,聂墨在宫门口谎称自己的小表弟想进宫见识见识,又把银子使足了,侍卫们验看了之后觉得么生没什么危险性,也就放他们进来了。 一大一小在辉彰殿外徘徊了足有一刻钟,才碰到了蓝莹,这都算是运气好的。虽然宫中宴饮定然安全,可宋太后依旧让寿安宫小厨房为怎生备下吃食,蓝莹正是为了送食盒而来,为了不显得跟旁人有区别,她等在一旁,接替了那安排好给永宁郡主上菜的宫女,刚把食盒拿到手里, 就见旁边廊柱冒出一颗脑袋,紧接着聂墨也显出身形。 蓝莹刚要张嘴,连忙忍住,提着食盒匆匆进殿,一边放碟子,一边小声在怎生耳边嘀咕了几句。 怎生笑着看了上首的太后一眼,扶着蓝莹起身,安静的从一旁离开。 因为正是上菜的时候,殿内来往的宫女众多,因此她们倒是不算很惹眼,可即便这样也不是没人关注。 秦羽灵咬了下唇角,也悄悄起身跟了出去。 怎生出了殿门就往蓝莹说的方向张望,看见么生一下子就笑了起来。 么生打量了她一眼,上来就一句,“怎么还瘦了啊?”语气里头颇有点儿不满意。 怎生摸摸自己的脸,伸手扭了么生的脸,一边拧了一个指头印子,惹得么生呲牙咧嘴才松开手。 欺负不了别人,还欺负不了弟弟么。 聂墨背着手看着姐弟俩“互动”。 他站在怎生背后,隐隐的形成一种拱卫幼崽的架势。 怎生拉着么生坐到走廊中间的美人靠上,连声问了“爹爹好不好?瘦了吧,晒黑了吧?娘呢?眼睛不好,还做针线吗?你有没有好好念书?一路上辛苦了吧?家里还好吗?” 么生直接从见了爹爹开始说起,聂墨站在一旁含笑听着,忽然觉得一记厉害的眼刀砍过来,抬头望去,正好看见路平站在不远处。 路平身后晃过一道人影,没等他看清是谁就走开了。 路平脸色不太好。 聂墨扬起嘴角讥笑了一下,俯身用路平正好能听到的声音对怎生说道,“这椅子上凉不凉?你怀着身孕,多加小心些是没错的。” 么生挠挠额头,“姐,你真的有了啊?那我岂不是要当舅舅了?可你跟我姐夫还没拜堂呢吧?这可咋弄?”操碎了心啊! 怎生没注意到路平,事实上,她连聂墨都没来得及搭理,听了么生的话,笑着说,“没拜堂也不能不生孩子呀,你呀好好念书,就行了。跟个大人似得关心那么多,小心长皱纹。” 聂墨见路平听了这个都还没被气走,便蹲下身,小心的伸出右手轻轻盖在怎生肚子上,“孩子听不听话?现在会动了吗?” 么生也一脸惊奇的等着怎生的回答。 怎生显摆,“会动,就是只有母后摸得时候才动的欢快,平常连我摸他他也不太动弹的。太后娘娘说肯定是个闺女,说闺女跟外祖母亲近。” 聂墨有点不大认同,但也不好在此时反驳,只认真的摸了两下,有点神乎的说道,“我也觉得是个闺女。还是闺女儿好。” 么生鄙夷了一番,闺女儿多么令人操心,这俩货等有了闺女就晓得了! 聂墨笑眯眯的,么生见状便问怎生,“姐姐,街上人说你送花给一个什么世子是怎么回事?爹很生气呢,说是谣言。” 怎生确实不知,眨了下眼问道,“啊?送花?” 聂墨冲么生摇了摇头,“算了,此时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姐姐本就辛苦,你不要说她了。”他越维护怎生,么生就越发的恨铁不成钢,“姐姐,你不能跟娘娘好好说说,就放你跟聂二哥好好过日子去不行么?”听说聂阁老那边也松口了,太后却这么个支棱着不叫成亲,难不成真叫他外甥成了私生 子啊? 怎生敲了他一记,“你怎么知道我没说,等过完中秋,再说吧。”聂墨见姐弟俩又要旁若无人的聊上,心中大醋小醋的翻滚了一边,寻摸着要找个机会先收拾怎生一顿才好,便故意为难的说道,“我不能出来太久,么生先前是在耀光殿偏殿的小茶房跟一群太监在一起的, 我怕……” 怎生原本没有想到这一层,等聂墨一提醒,立即心疼了,说道,“你先去寿安宫里头等我,宫宴到午时也就差不多该结束了,到时候我们再好好说话,说不准还能带你见见太后娘娘呢。” 么生不知道这样合不合适,抬头看向聂墨,聂墨含笑点了点头,“你姐姐安排的很好。” 又对了怎生建议,“让蓝莹领么生过去吧。”怎生点头,又嘱咐了蓝莹一通,不外乎好好照顾么生之类,这才目送蓝莹领着么生走了。 第一百五十章 醉翁 么生走了,路平竟然还没走。 聂墨顿时怒不可遏,他旋身,完全挡住路平,然后低头就亲了怎生一口。 怎生不曾设防,不仅被他吓了一跳,还直接跌到他怀里,然后才急匆匆的逃出来,皱着秀眉嘟着红唇娇声道,“大庭广众,你胆子肥呀!” 她怕引来人,故此不敢大声说话,还做贼心虚的往外张望,一下子就看到了路平。 “哎呦!” 低低的哀嚎一声,立即躲到聂墨怀里。 聂墨再回头,又是一阵刀光剑影。 聂墨抓了下她的手腕,深情款款的说,“你放心,重阳节之前,我定然要娶你进门。” 怎生还沉浸在被人撞见的羞臊之中,连连点头,在心里算计了一下,发现现在离重阳节不足一个月,顿时替聂墨牙疼,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 两人依偎在一起,聂墨虽然有一肚子的批评的话要说,却也明白此时前有狼后有虎,不是收拾怎生的好时候,只抚着她的肩头温声道,“怀孕很辛苦吧?生完这个咱们就不生了……” 凡事想了她怀孕,总是宽容三分。 路平总算是离开了。 聂墨也送怎生回殿,“出来的够久了,该有人找了。” 等快进殿门的时候又碰到了路平,不过聂墨并不怕他,他只看着怎生,温和的道,“平日里头在宫里警醒些,东西啊什么的不要乱送,免得被人坑了还不知道。” 怎生来不及细问,只点了点头,就提着裙子匆匆进了殿。 松香在门口,悄悄扶着她从旁边往上走,一边道,“太后娘娘看了您的位子好几眼……” 怎生呵呵,抹了一把冷汗自嘲,“许是觉得我桌子上某道菜好吃呢。” 幸亏太后没有当众责训她。 怎生喝了一碗汤,回想着么生跟聂墨说过的话,往后靠了靠,吩咐松香,“叫个人去打听打听,外头街面上有什么关于我的闲言碎语。” 这事不难打听,松香一会儿回来,脸色隐隐发白,跪在怎生后头小声把事儿给说了。 松香在后头小声道,“奴婢倒有一个主意……” 怎生看她,她抿了抿唇小声道,“告诉太后娘娘。” 这是主意么?就算是,也是个馊主意。 不过听她这么一说,她倒是不难受了。嘴长在别人身上,她在这儿辩白管什么用?! “你能不能去耀光殿帮我传个话?” “奴婢认识在耀光殿伺候的一个小太监。” “嗯,这样也行,叫他去找聂阁老家的二公子叫聂墨的,跟他说‘没送他’,就这样吧。”相信凭聂墨的聪明,一定能明白的。 松香退下,怎生察觉了秦羽灵又看过来,也大大方方的抬头,看了回去。 她不是在聂府,也不再是奴婢的身份,若是这样还能被秦羽灵欺住,那还不如投湖重新投胎去。 秦羽灵的目光晦涩难懂。 她旁边下首坐着的是她的小姑子王家小姐,见状低声问,“大嫂跟永宁郡主认识?” 秦羽灵垂下头,掩住眼中目光,“似曾相识。” 宫宴进行到一半,松香回到怎生身后。 菜已经上全了,皇后便道,“母后,难得众位夫人们这次带了女儿来,不如让她们出去赏玩一会,也免得拘束了。” 宋太后颔首,直接对皇后说,“永宁郡主一直被我拘在寿安宫,你另外指派个人领着姑娘们去玩耍。” 皇后刚才确实有推怎生出去交际的意思,但听了太后的话也不敢违逆,点了贤妃同另一个年纪小的美人一起,带着一众娇客们陆续出了殿。 松香低声说,“聂二爷说‘知道’。”两个人都言简意赅。 怎生嗯了一声,看了一眼秦羽灵的方向,复又垂下头吃东西。 不一会儿宋太后要走,“哀家年纪大了,这会儿要歇一歇。”又对文远伯夫人道,“待吃好了,来寿安宫坐坐。” 文远伯夫人简直要感激涕零,觉得自己这辈子的好运都赶到今天了。宋太后可不是个轻易会接待人的。 宋太后走,怎生也起身一起。 两人回到寿安宫,各自换了衣裳,文远伯夫人已经等在外头了。 宋太后叫进来就问她,族中可有优秀的儿郎。 文远伯夫人只觉心中一动,以为宋太后这是要为郡主选婿。 幸亏上次她回去之后跟文远伯商量了一下,对族中的未婚年轻男子也有所了解,这会儿便捡着那些品貌好,家中富裕的说了好几个。 宋太后一听就知道她误会了,又问,“这些人学问怎么样?族中能够兴盛,靠的还是子弟出色,学问扎实、人情练达才是最重要的。” 文远伯夫人明白过来,不禁赧然,又报了几个人,学问虽然好,可家境贫寒,自然这家中儿子也不会像那些家境富裕的人家那样好肉好饭的供养着。 宋太后听了皱眉,“这个叫宋瑜的,哀家听着就很不错,怎么他家中贫寒,文远伯也没想着拉扯一把呢?”“回娘娘的话,是,是,实在是他父亲滥赌成性,略有一点进项便要拿去赌了,偏他母亲软弱,只能由了他父亲,弄得家徒四壁,十分不成样子。”孩子学问好,他们也想帮啊,可帮来帮去都帮到赌坊里头 了,谁受得了啊。 宋太后直接道,“他家里人管不了他,族里的族长也管不了么?” 她声音一大,吓得文远伯夫人脸色都白了,慌忙跪下请罪。 怎生也不好坐着,连忙站起来。 宋太后不耐,“哀家不是说你,你一个内宅夫人,也不能越过文远伯去外头管这些事。”又指挥怎生,“扶你舅母起来。” 怎生扶起了文远伯夫人,又亲手递了茶给太后跟她,这才小声道,“母后既然知道不关舅母的事,且先消消气。” “哀家自然知道,只是好歹是伯府,上上下下的老实过头,连个不肖子孙都不敢处置,叫外人看了也是软弱可欺……” 文远伯夫人心还蹦蹦乱跳,好不容易压住紧张,“臣妾回去便好生跟伯爷说说。” “不用了。” 文远伯一听太后说不用了,吓得差点晕倒,这是太后要再换人做这个伯爷的意思么? 宋太后喝了一口茶,“文远伯不是也进宫了,叫人去喊他过来就是。” 文远伯夫人这次放下心,好险没给太后吓死。 王嬷嬷出去吩咐人,“快快去耀光殿,太后娘娘宣召文远伯。” 文远伯坐在聂阁老下首,却是酒量不敌,已经喝的有点多了。 聂阁老见状,对皇帝说,“陛下,臣的二子尚有几分体力,不如叫他陪同文远伯过去寿安宫?” 聂墨已经站起来扶住文远伯了。 文远伯一听太后娘娘宣召,瞬间酒醒了一半,略摇晃,却没失态。 有聂阁老先手,其余的如同路平等人虽然明白聂阁老的醉翁之意,却不能再上前献殷勤了。 戚国公更是念叨了一句老狐狸。 殊不知,聂阁老也是被逼无奈。 他这儿子,简直就是个孽障,生来就是给老子娘添堵的。 这媳妇还没娶到手,就这么目中无父母兄长,若是娶了媳妇,还敢指望他能变好? 只是到底是自己生的,虽然无奈,且那丫头又早已成了聂墨的人,当父亲的少不得要费点力气。 聂阁老打定主意,一等聂墨成亲,就把他们两口子踢到天边,眼不见心不烦。 聂墨不管这么多,只等皇帝允准了,便小心翼翼的扶了文远伯出门,惹得文远伯一个劲的低声道,“贤侄,老夫能走。” 聂墨微笑着,只装个憨实的样子来,却把文远伯的话当做了耳旁风。 文远伯进了寿安宫,聂墨道,“伯爷一身酒气,不若先在外头讨一碗醒酒汤喝,也免得太后娘娘生气。” 文远伯深以为然,掏出帕子擦了擦汗水,由衷的感谢到,“那就有劳贤侄了。” 聂墨先扶了他坐在走廊椅子上,然后笑着恭声请了一位太监近前说话,把文远伯受太后召见的事说了,那太监忙去小厨房要了一碗醒酒汤,文远伯喝了,又过了半刻钟,总算是清醒了。 聂墨这番心意没有白费,文远伯再不提叫他回去的事,恭敬的请了殿外的宫女禀报。 怎生听说“翰林院庶吉士聂璟允”的时候,神情一呆。 宋太后垂眸,“怎么还带了个外人过来?” 文远伯请罪道,“太后娘娘恕罪,臣不胜酒力,陛下命聂家贤侄扶了臣一把。” “是吗?都起来吧。” 聂墨的目光只在地上流连,除了起头请安的那句,再没有旁的话。 怎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太后。 心中有点高兴。 文远伯说了聂墨几句好话,连聂墨讨醒酒汤的事也说了,可宋太后只一句“是吗?”就打发了。 怎生不敢不乖,她老实了。 她想不想跟聂墨在一起?当然是想的。两个人亲亲热热,能坐在一起紧挨着,说些废话也不会嫌烦…… 但她又确实不敢为了聂墨忤逆太后。 不光是宋太后太强势,还是因为她的亲生父亲。 怎生总觉得,既然父亲已经不在了,那她要代替父亲对宋太后好一些。 那种好,不光是子女孝顺父母的好,还有一种抱着弥补的心情,想哄宋太后开心永远欢乐的思想。 怎生年轻,爱情观简单纯粹。她原本站着,现在则走到了宋太后身边。 第一百五十一章 心疼 世间大多数能耐些的老子,必定有个惯会添堵扯后腿的儿女。 而大多数能耐些的老子们,如若见得自己儿女不够好,是决计见不得旁人家的儿女好的。 宋太后就对聂墨一千个一万个看不上眼。 家里处置不好,外头那点子小手段也不够大气。 呃,倒也不是配不上怎生。 宋太后对自己这个老闺女肯定不满意。 起码心不够黑,也不够狠,无能! 几个宫女自打跟了她,个个都胖了一圈,心宽体胖,遇到一个软懦的主子,养得一群肥老鼠。 王嬷嬷这么多年,腰身还是腰身,再看看松香,从前的衣裳都有点儿兜不住了。 不管怎么说,宋太后对这俩货是各种不顺眼。 但是她又没有随手就把他们拆散。 就是只看着,然后心中各种腹诽。 最后她决定趁着自己能够动弹,调 教调 教自己的外孙子或者外孙女。 力求让外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个蓝,当然是宋太后自己。 * 聂墨厚着脸皮来一回,自然不肯就走。 可宋太后也不能当着他的面,骂娘家人。 她心情极其恶劣,“聂阁老做到内阁首辅,都说虎父无犬子,你又在哪里供职?” 聂墨皮厚,不为太后的话所伤,“回娘娘的话,臣在翰林院,任庶吉士,暂且负责……” “原来只是个庶吉士啊!”宋太后打断话,毫不客气的捅刀子。聂墨早就见识过宋太后的厉害,可不敢跟她老人家一般见识,此时听到这话,只是默默的挪了块盾牌挡住自己的小心脏,而后尽量和缓了语气道,“事有轻重大小缓急,臣初入官场,做点小事,多学一学前 辈们做事,于臣也有益处。” 文远伯没想到太后对个小辈也这么不客气,觉得聂墨都是受了自己带累,连忙说道,“璟允说的很是,很是……”他也做着一个闲职,呵呵。 宋太后好险没翻白眼。她本来要说,正好学一学怎么贪污受贿的,叫文远伯这么一插嘴,这话就只好堵在喉咙里头了。真是猪队友从来不缺。 她不理会文远伯,文远伯也不敢继续搭话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在文远伯这里,就是一鼓作气,再而竭。 文远伯不敢继续说话,文远伯夫人就更不敢了,求救的目光就投向了怎生。 怎生讨好的推了推太后的胳膊。 宋太后真看不上聂墨,可这孩子都有了,也不能退货。 “行了,哀家要跟文远伯说话,你替哀家送一送聂公子吧!”区区一个庶吉士,还沾沾自喜。 不过,他们俩再作,这亲事她不松口,两小的也没办法,这一招就叫“一夫当关”,把持着最关键的地方,谁来也是只有无功而返的下场。 聂墨倒是没想到太后能叫怎生送他,闻言一喜,大声道,“谢太后娘娘。” 怎生笑嘻嘻的同聂墨出来,“叫了么生一起,咱们在后头小花园说话吃点点心吧。” 聂墨看了她一眼。 这回来的功夫,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湘色的大对襟宫缎褂子,下面是一条颜色略浅的绯色裙子,褂子掩盖了腰带,可仍旧能看出纤细的腰肢,整个人袅袅娉婷,显出一种诱人的风情。 他的目光落到她脸上,温声道,“不着急,我先同你说几句话,我不能出来的太久。”后头一句是解释。 怎生刚才回来就没顾上跟么生说话,只在东暖阁给他拿了本书看,不过聂墨这么说,她点头到,“那我们先过去。小花园不远,就在后头。” 因为怎生爱在这儿流连,小花园最近起了个凉亭,怎生吩咐松香,“你带着人选些鲜花,往太后那里送些,其余的放到东暖阁……我就在凉亭里坐坐。”把身边的人都支使了出去。 松香看了聂墨一眼。 郡主肚子里头有了孩子,孩子肯定有个爹,那这个爹是谁呢? 松香觉得,九成九是聂墨无疑。 郡主对人向来实心实意,这么久了,也没见她应酬过什么人。只有这个聂墨,一连见了几次,脸上都有欢喜。 松香想着心事,觉得郡主如果出宫嫁人也挺好,这些日子,她见了郡主怀孕种种,突然就羡慕起来,对成亲概念稀薄的松香,渐渐的希望自己也能生个孩子…… * 时间很珍贵,聂墨扶了怎生坐下,低声道,“我听说怀孕的人都吐,你吐过没有?”怎生摇头,“没怎么吐过。” 他松了一口气,“许是个闺女,他们都说怀了女儿,娘亲的皮肤好,气色也好……” 怎生听他夸她,灿然一笑,然后收住才疑惑道,“你喜不喜欢女儿?” “自然喜欢。”他这才将手轻轻落在她的肚子上,“孩子闹不闹你?” “不闹,很乖。” “好,她痛惜你一些,你少受些罪,将来我会更喜欢她的。”说完又轻轻一叹,“之前那么长时间都没怀上,偏叫你路上颠簸的时候有了,若是我那时候知道了,铁定不会叫他们把你带走的。” 因为知道杜九娘是太后的人,他这会儿怨怼少了些,自责更加多了。 他自责,当然也不会偷偷摸摸的痛苦,而是告诉怎生,这也是他的精明之处。 聂墨深知,男女之间的许多事情不顺,大都是因为些许的误会引起,怎生又笨些,待人以诚是好的,可分辨好坏的能力太差,心又容易软,所以他得好生的先把她拢住,叫有心人无机可乘才好。 按理,一个女人怀了男人的孩子,那必定跟定了这个男人无疑,可怎生的身世如此曲折,倒是不能用常理来评论了。不过,聂墨作为事件男主角,是决计不会把自己的女人跟孩子让给别人的。 果然聂墨这样一说,怎生立即道,“那时你不知道,我也不敢确定……是我不好……”心情混乱,过度任性了。 “胡说,有了孩子也好。娘娘再看不上我,还是心疼你跟外孙的……” 这倒是实话。 太后纵然看不上眼,也没再对他做更多过分的事。依照太后的本事,捏死他还不是简简单单二分钟的事。 怎生点了点头,又想起一事问道,“先前你说的重阳节之前成亲?”“是,你的真正身世,知道的人不多,就算知道也不敢往外说,那么名义上,俞叔父那里就还是你的娘家,我想,太后娘娘过几日肯定要召见的,就算不召见,也会打发你回去一趟,我已经说服了父亲,媒 人也有了,就是我大舅舅跟舅母,你也见过的,到时候趁着你回去,先提了亲事,就算俞叔父作不得准,也在太后娘娘这里备上案了,再在陛下那里求一求……” 怎生连忙摇头,陛下跟太后那是互相不顺眼,陛下不扯后腿就好了,就算陛下真的是好心,太后也会自动把他的好心看成恶意。 “我今儿觉得娘娘很关心娘家,还问了文远伯夫人好些问题,叫他们好生培养着一些优秀的子弟,若是请媒人,你不妨也去请文远伯吧?到时候如果不成,娘娘也不会当众给娘家人脸色的。” 但皇帝就不一定了,说不得两人能打起来。到时候她该帮谁?帮太后,皇帝是为了她的亲事来的;帮皇帝,太后是她亲娘。 聂墨点头,“好。那就请文远伯。”文远伯虽然战斗力为零,但太后也绝对不会叫他变成个负数。 不是聂阁老没有人脉,而是小辈儿成亲这种事,闹大了容易出更多的问题,还不如小范围内解决了。怎生不排斥成亲,自然这其中两人肌肤相亲也亲过了,孩子也有了,颇有点儿老夫老妻的意思,但聂墨总觉得她最近有些冷静过头,就想着说道,“成了亲,虽然不能分家搬出来住,不过,你若是喜欢外头 ,我单独买个小院子,或者我出钱买了,然后就叫太后转头赐给我们呢,长者赐总是不可推辞吧,到时候咱们也就能时不时的出来了。” 一说到宅子,怎生的眼睛就亮了,宅子她有啊!那装满了宅子地契的匣子就在她枕头底下塞着呢! 聂墨见她的样子便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有什么事瞒着我,快跟我说。” “是太后娘娘……” 被聂墨捂住嘴,小声在她耳边道,“以后你都称母后。” 怎生点头,但还是问,“你不觉得有点谄媚?”她也想称母后来着,就是底气不足,也怕别人觉得她谄媚。 “是你的亲娘,把你辛苦生出来的,谄媚些又怎么了?” 这一打岔的功夫,王嬷嬷笑眯眯的站在亭子外头,“郡主,太后娘娘找您呢。” “啊?我这就来!”怎生忙站起来。 她匆匆下了台阶,然后又回头,对聂墨道,“这是王嬷嬷,母后身边最是亲近人。” 聂墨见她受教,这就改口,便笑着对王嬷嬷也行了个礼问一声好。 王嬷嬷被怎生拉住,推辞着受了,脸上笑多了几分,却没对了聂墨说几句温和的话。 怎生已经在问道,“文远伯走了吗?” “还没有,是太后说叫你认认舅舅,别以后见了面也不认识。” 怎生扭头看向聂墨,“那你?” 聂墨笑容清浅,“我在门口等着文远伯出来就行。” 天还挺热,干站在门口,怎生有点心疼,“你就在这儿坐着喝杯茶,我等会儿找个小太监,若是舅舅出来,叫他跑来跟你说一声。” “好,那我在这儿等着。”聂墨极给怎生面子,温柔的答应着。王嬷嬷心道,这可真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胳膊肘儿往外拐呀!太后娘娘要是知道了,估计又得生气。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战书 文远伯是太后娘娘的堂弟,别说现在,就是从前太后没进宫之前,也没有隔着房头亲近堂姐的道理,两位亲王出事,太后都把亲兄弟(原来的文远伯)打了个稀巴烂,所以文远伯两口子是十分诚惶诚恐的 。 文远伯给孙子请的一个先生曾经给他出了个主意,“既然说家事讨不来娘娘欢心,伯爷不妨说些旁人家的事,或者太后娘娘身边的小事说说……”免得说家事挨骂。 这次文远伯便想试试这个主意好不好。 于是他在聂墨走了之后便道,“聂家这个公子是很不错的,人长得不错,品行也好,看着同郡主倒是很般配啊,呵呵……”说两句聂阁老家的闲话,太后应该不生气了吧,呵呵。 宋太后不生气?! 气炸了有没有?! 带着翠玉扳指的玉手一巴掌拍在榻桌上,白瓷青花独一无二的国窑茶碗儿蹦了一下,吓得不慎摔倒,然后在光滑可鉴的桌面上滚了三滚,落到地上,咔吧碎了。 “一碗醒酒汤就把你买了过去了!哀家看你醉酒这是还没醒啊!亏了你是个闲职,这要让你得个肥差,人家仨瓜俩枣的给你,你就找不到南北,是不是把差事也要干坏了?!”就差说文远伯卖官鬻爵了。 文远伯顿时一身冷汗,完全清醒,太后娘娘的话真比醒酒汤管用多了。 都是给太后吓得。 皇帝跟太后生气,不敢拿太后怎么滴,一个个进言孝道大过天的都被皇帝整到天边去了。至于上太后这儿来说皇帝好话的?呵呵,除了个黎王还活着,其余的……谁见过其余的? “你知道他多少,就说跟郡主般配?这成亲是上牙碰下牙的事么?! 宋氏一族优秀子弟就要被一个赌鬼父亲磋磨的泯然于人,你不知道管,倒是有心管人家家里的闲事! 这个族长你若是不想干了,就叫族老们重新挑选了人来做!” “那个宋瑜是怎么回事?他爹那个不着调的样子,你这族长做了时间也不短了,你跟哀家说说,你是怎么管的?!有功夫管人家的闲事,你倒是说啊!” 文远伯那个冤枉啊,他当时就只一句:他被孙子的先生给坑了啊,回去就给辞了。翰林院虽然听着清闲,可进六部之前先进翰林是惯例,那些不从翰林升入六部的,一辈子也没个正经冒头的机会,庶吉士虽然看着官小,将来散馆到六部观政,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得了皇帝青眼,这难道不 是个好差事。 可太后说不好,那就是铁定的不好。 别说文远伯两口害怕,就是王嬷嬷都悄悄滴了两滴冷汗。 因此大家知道王嬷嬷为啥见了聂墨没敢说句好话了吧!聂墨待怎生跟王嬷嬷走的不见影子了,转身回亭子坐下,他今儿为了求父亲出马,这进宫的一路上,替聂阁老捶了一路腿,跪在车厢里头,连个垫子都没有,又累又疲,还要强打起精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的。 不过今儿也算值了。 或许是怎生嘱咐了人,他没坐下一会儿,蓝莹就送了茶点过来,她后头还跟着一个小太监,聂墨自是不好说什么,道了句谢,听蓝莹道,“都是奴婢份内应当的。” 聂墨便问,“你是在郡主身边伺候的?” 蓝莹抱着茶盘微微屈膝,“正是。” 聂墨点点头,蓝莹便退下了。 只是茶点还没入口,又来了不速之客。 “聂墨。”路平开口,语气里全是冷漠。 聂墨比他有礼貌,“路世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然后目光又落到了蓝莹送来的点心上,挑剔着捡了一块。 虽然论武力,他打不过路平,但论文学造诣水平,那是妥妥的高出一大截。 因此,聂二爷十分镇定的将点心放到嘴里,满意的嚼了嚼,觉得比宫宴上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强多了。 宫宴的东西,好看,但不一定好吃,且分三六九等。 这人么,自从脱了那身毛,会拿树叶子盖住自己私 密 处的时候起,估计大家能够使用的树叶都给分了三六九等。 聂墨跟路平,一坐一站,一高一下,竟然也差不多持平,彼此只有满满的厌恶。 路平讨厌聂墨,卑鄙无耻,谄媚拍马,文人中的流氓。 聂墨讨厌路平,觊觎人妻,无耻卑鄙,武人中的色狼。 两个人的争斗到了就算此时一个退出,另一个人也决计不会放过的程度。 路平看了聂墨半天,方才问了一句,“郡主怀了你的孩子?” 聂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脸上换了笑容,“世子从哪里听说的,郡主清清白白,世子可不要随意污蔑。” 路平冷艳的俊脸,越发的冷艳,“有没有怀孕,一验即知。” 聂墨笑容大盛,“是吗?若是世子有胆子找人来查验,璟允自然有胆量出来来认。” “我自会查,不过认不认的,到时候恐怕就不是你能说了算的。”路平轻声道,“你跟郡主是相处过,我跟郡主可是也‘单独’相处过……” 亭子顶上背对路平一侧的杜九娘:我曹,你们若是单独,那我上哪里去了?把老娘PS了么? 饶是聂墨自诩涵养极好,也忍不住说了句,“无耻!” 杜九娘不敢乱动,免得一不留神扫到台风尾,说实在的,今儿这事不怪她,她来的比他们任何一个都早,只不过是在亭子顶上眯了眯眼而已。 不过聂墨骂路平无耻,杜九娘倒是很认可。 路平一路上对怎生那叫一个视若无睹,几乎跟怎生有关的事都是杜九娘来完成的,这会儿路平跟聂墨说他跟郡主“独处”,杜九娘觉得,不仅无耻,还相当无耻。 可聂墨也不是好东西。 怎生在宫里,都能把她拐走了,也就怎生那傻瓜,还对他贴心贴肺的。 杜九娘觉得怎生也挺没出息的,跟个男人跑了。可她就算这样,再不出息,也没有搭理不可一世的路平路统领,杜九娘又有点奇异的平衡,内心暗爽。 路平很生气,否则以他的本事,肯定能发现杜九娘的。 聂墨也很生气,不,他比路平还生气。他当着路平的面跟怎生说怀孕的事,本是存了让路平退出的心思,可没想到路平竟然上赶着想给他闺女当爹! 这个绝对不能忍。 聂墨站了起来,冷眼看了路平,“世子若有本事,尽管使出来。” 他要是忍下这口气,他都不是男人。 杜九娘心中替聂墨击节赞好,甭管武力值够不够的,聂墨的气势总体还是不错的。 聂墨都划下道道,路平自然不会认怂,他微微一撇嘴,“重阳节之前,自有高下。” 这是接下了挑战。 也是表明,路平也会尽快的争取娶永宁郡主进门。 聂墨心中飞奔过数万个无耻,扯了一个笑,缓缓步下台阶,到了路平跟前,微微侧头,长睫一凝,却没继续做声,素色的衣摆旋起一阵风,寿安宫门前等文远伯去了。 路平站了好一会儿,久到杜九娘都以为他发现她了,才转身握拳离开。 杜九娘不仅为自己高估了路平而感到汗颜。 自己也太没出息了,争着往自己头顶戴绿帽子的可不是她。 是了,杜九娘其实也有点儿不看好路平。无他,孩子是聂墨的,戚国公肯定不会认下这个孩子,国公夫人别看现在亲热的紧,那是以为永宁郡主是清白身,若是知道郡主怀了身孕,呵呵,杜九娘敢说,就算生下来,这孩子也活不了,是个女孩子 还好些,男孩子的话,不是路家血脉,却占了戚国公府嫡长孙的名号,是个人都不会干的。 寿安宫里,文远伯一面颤若筛糠的在太后这里辩解,一面追悔莫及的替聂墨叹惋,觉得聂墨都是被自己带累了。 怎生进门的时候,文远伯已经辩白完了,可太后还没有消气。 但好歹要在孩子面前给文远伯一点体面,便沉着脸,没有继续发作。 文远伯夫人收到相公求救的目光,忙往前走了几步,拉着怎生道,“郡主还没有见过舅舅吧?家里还有几个表哥表姐,下头的侄儿们也都大了,改日我来接郡主家去,认认门,也认认家里亲戚……” 怎生笑的露出至少六颗牙齿,被文远伯夫人领着道文远伯面前认亲,“舅舅好。” 文远伯:舅舅目前不太好,你娘好凶哒! 见文远伯站着瑟瑟不语,怎生侧首一笑,对了文远伯夫人,“舅母,舅舅都没准备见面礼么!” 文远伯这才回神,实在是刚才被太后恐吓的理智飞的有点远。 “有,有,准备了,郡主看看喜不喜欢……” “喜欢,多些舅舅。舅舅,我叫怎生,您喊我名字就行,一家人就不要叫郡主啦!” “怎生?” “哎!” 文远伯嘀咕,“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 怎生不妨他这么说话,一口气提起来,老半天还没放下。 文远伯夫人差点儿把自家相公踢飞出去。 这是人说的话,有当面说人家名字奇怪的吗? 宋太后直接无语,这两口子的智商都不靠谱,男的还不如女的。 “行了,哀家这里没事了,你们退下吧,以后族里的事还需要多上心些!”最后一句已经带了厉色,显然还是对文远伯有气。 文远伯的智商又想飞,怎生见他着实的有点怕过头,连忙道,“母后,我来送舅舅舅母出去。”宋太后直接挥手,连说话也懒得说一句。 第一百五十三章 釜底 宋太后等文远伯走了,以手支了额头,无奈道,“宋家,怎么净出些笨蛋?”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蠢得她都想杀人了。 王嬷嬷往心里咽了咽吐沫,暗道,都是您啊,把一族的精气儿都带进宫了。 儿女是繁枝茂叶,那娘家就是盘虬的树根,枝繁叶茂固然好,可若是根上不够坚固深入,大树照旧有倒掉的一天。 自从发现黎王作的有点离谱,宋太后便存了敲打娘家的意思,免得让他们陷入皇权之争,落得个不忠不义的罪名,最后得不到好下场。 可文远伯也太不争气了,好悬没把宋太后气出个好歹来。 宋太后真觉得自己这个堂弟就是来给她添堵的,简直就是添堵超能。 比起什么小能手,大能,高能,文远伯无师自通,乃是超能! 文远伯其实有智商,不过当时宋太后气势太盛,他的智商先于理智一步,飞的过于的远。 等出了宫,才觉得好似捡起一条小命儿似得。 怎生见了聂墨,脸上洋溢着可爱的笑,很是亲近的说道,“正要使人去叫你呢……” 聂墨虽然在路平那里受了气,可火也不会对着怎生发,展颜一笑,“是凑巧了。”凑巧他被路平气得在那里呆不下去了。 文远伯见两人互动,几乎想伸出小胖手揉揉眼睛,这,他说的也太准了吧! 看着还真挺般配的。 回去的路上,文远伯状似无意的瞅了聂墨一眼,咳嗽一声问道,“贤侄,你觉得永宁郡主怎么样?” “郡主娇憨可爱,天真烂漫。”聂墨拿不准文远伯是什么意思,便说那些简单的,明眼人一看即知的。 文远伯点头,是啊,这才是议论人的正确方式啊,他只不过夸了聂墨一句,太后就火冒三丈,就算是嫉妒别人家的小孩有出息,也不用这么明显啊! “贤侄可定了亲事?” “尚未,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璟允自是听父母的。”才怪。 文远伯再点头。 两人回到耀光殿,陛下已经退席,大臣们也走了不少,文远伯觉得压惊还是回家比较好,遂道,“今日多亏了贤侄,你自便吧,我也回家了。” 怎生送了文远伯,回去就听说宋太后歇下了,她便回了东暖阁。 么生吃了肚饱,嘴里满着,还有空说,“姐,这点心味真好。” 怎生笑着问蓝莹,“小厨房做的多么,有多的,让么生带回去。” 蓝莹笑嘻嘻的出去,松香等人也都退场,只留了姐弟俩叙话。 么生悄悄的四下瞅了瞅,然后问怎生,“姐,太后是不是很凶。” 怎生,“你怎么知道?” 么生,“刚才那边声音好大。”他指了指正殿的方向,“我问蓝莹姐姐,她说是太后。” 怎生点点头,小声道,“是挺凶的。”她对宋太后始终惧怕多过亲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么生便怜悯的丢了个眼神给她。 本以为姐姐进宫锦衣华服美食好茶的,是享福来着,现在看来,很明显的太后很暴躁啊。跟只母狮子待在一块,哪怕她不吃你呢,你敢睡熟了吗? 他学怎生的样子,两人头靠着头交换意见,“姐,你幸亏没有在太后身边长大,否则你胆子不定得吓破多少回呢。” 气的怎生敲他的脑袋。 这也太看不起人了。 姐弟俩同时叹息一声,发散的思维再也没收回来。 蓝莹送了点心过来,又小声道,“郡主,前头耀光殿的大人们陆续都走开了。” 怎生这才回神,“哦,噢,那个,我给爹娘”,说“爹娘”的时候,语气一顿,明显的降了五个音,“还有你准备了一些东西……” 么生忙摆手,“我不拿,没准过几天咱们就能见了,到时候你亲自给他们好了。” 怎生想了想也是,在宫门处,侍卫是要查验的,么生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走的时候带了一堆东西,万一再闹出来,被围观就不好了。 “那点心拿着吧。就说是娘娘赏赐的。” 食盒有寿安宫的印记,这可没人敢于造假。 姐弟俩依依不舍。 幸亏聂墨不在,若是在,铁定来一句,男女七岁不同席。 那边说太后娘娘醒了,怎生立即松手,就差挥着小手绢儿,“快走吧。” 么生:姐姐这胆子,愁死个人! 上了聂墨的马车还闷闷不乐。 聂墨绝对称得上是“知心姐夫”,好声好气的问,“是有人给你气受了?” 么生摇了摇头,“聂二哥,你什么时候把姐姐娶回来?我觉得太后娘娘好厉害。”比自家爹娘厉害一万倍。 聂墨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不仅笑道,“快了,总要安排安排。”路平既然不开眼的要参战,他先前的布置就太慢了,他现在已经想出一招更好的。 釜底抽薪。 能想到这一招,还要多亏了路平。 既然路平开始无耻,那要打败他,只有比他更无耻。 论无耻,聂墨觉得自己肯定也不会输。 ** 文远伯回到家,将将压了一下惊,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聂阁老上门了。 文远伯迎到门口。 聂阁老很热情,几乎是对文远伯把臂言欢,一面走,一面高声道,“伯爷,我这来麻烦您来了。小辈们的事,倒叫伯爷受累。” 文远伯点头,可不是么,他不过就一句闲话,惹了太后大怒,差点没把自己吓死。 聂阁老再一笑,“有伯爷点头,我就放心了。伯爷请入内详述。”反客为主了。 聂阁老高调的在文远伯府上呆了一个时辰,出府的时候红光满面,有旁人问,“阁老,您这是府上要有喜事?” 聂阁老大声拱手笑道,“承蒙抬举,到时候还请来喝一杯喜酒……” 聂阁老是谁? 说出话来,那也算是一言九鼎了。 他都默认了,再加上今天宫宴,聂府二公子扶了文远伯去见太后,又听说太后打发了永宁郡主相送二公子…… 这种种臆测,根本不用深加工,各家各户,都以为自己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一个个的说的欢呢。 就有人问,“不是前几日才听说,永宁郡主送了花给戚国公府世子吗?” “瞎说!咱们可是有第一手消息! 俺三舅老爷家的外甥侄女的弟媳妇的一个远房亲戚就在宫里当宫女,当日是太后娘娘赐了花给戚国公夫人,叫永宁郡主帮着挑的花。 才不是永宁郡主送给世子的呢。 说这样的话也太没根据,太伤人名节了。这婚事啊,就应该如同人家聂阁老家这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才是正道儿啊!” 文远伯明白的实在有点晚,等他听了闲话,这闲话已经发展成了,“文远伯慧眼见俊才,巧手善心让金童玉女喜结良缘……” 话说,那一日,太后只是心血来潮召见文远伯。 可文远伯不幸醉酒,皇帝仁孝,是既担心文远伯不去失礼,又担心文远伯摇摇晃晃的去了也失礼呀! 还是当朝聂阁老体察上意,踹了自己的二儿子聂璟允去扶着文远伯呀! 文远伯人虽然醉了,心却不糊涂。 当了太后的面,就说道,好心的璟允跟永宁郡主配一脸啊! 太后从前只是喜爱永宁郡主,可真真的没想到就这么快把郡主嫁出去呀!回头想来,哎呦妈呀,郡主十七八啦! 是到了成亲的年纪了呀! 这就如春天到了猫儿叫一般呀! 不叫的那是被骟了呀! 见宋太后意识到郡主到了年纪,文远伯又敲响了聂府二公子的边鼓,这不二公子一琢磨,婚事还需父母做主,就巴巴的跟父亲说了。 可喜聂阁老也觉得永宁郡主由得太后亲自教养,定然是个贤惠的好女子,所以就干脆的直接找上了文远伯的门呀! 好大一出宫廷喜剧戏啊。 文远伯泪目,事情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好吗? 他满心满肚子的都是担心:太后娘娘,我真的什么也没做啊!说出来,您可能不相信,是聂阁老先动的嘴。 而且聂阁老一提,他就言辞相当恳切的拒绝了啊。 他又不想做炮灰,干嘛上赶着让太后轰? 文远伯很想跟宋太后解释清楚,可他不想见宋太后也是实情。 原来有些个浑 圆丰满的小肚腩,眼瞅着一日一日的就瘦了下来。 宋太后真乃减肥良药呀。 她拖到八月十八,才允了怎生出宫。没想到就这短短几日功夫,京城的人已经议论到了永宁郡主若是生了孩子,会不会得个什么郡王之类的赏赐了。 路平自然是骂聂墨无耻的。 这人无耻了一回,起初的时候是有点羞耻心的,可一旦发现旁人比自己更无耻,那心情就微妙了,羡慕嫉妒恨。譬如地上洒满了钱,这钱不是你的,你拿了一张,尚有羞愧的时候就有人扯了麻袋来装了,跟人家一比,你发现自己完全没必要羞愧呀!相反,还会觉得自己实在不如人家的地方良多,起码自己就没准备 个麻袋。 黎王虽然有心凑路平跟怎生,但见聂墨能借鸡生蛋到这种程度,心里还是佩服了一小下的。 人都无耻极了,竟然还能圈粉。 不知道这算不算物极必反。 文远伯虽然拒绝了做媒人,可聂阁老的人脉也不会少,找几个媒人不在话下。 等永宁郡主的轿子到了俞家门前,聂阁老给聂墨请的媒人也正好下车。众人这才哦,想起来了,永宁郡主还有亲生父母啊!聂阁老这做的好,提亲可不就是要向人家父母提?虽然太后娘娘喜闻乐见,可也要这亲爹娘满意女婿才行啊! 第一百五十四章 提亲 这外头大家都把郡主的亲事当做了自己的亲事,热闹翻了天,可宫里太后的态度却微妙,不少人怀疑,“太后娘娘在宫里,兴许还不知道吧?!” 宋太后呵呵,“哀家倒是想看看,没有哀家允准,他们两口子有没有胆子定下这婚事呢,若是有胆子,哀家也佩服一下。” 俞父俞母当然没敢应下,也来不及应下。 怎生刚进屋,大家还没两句话,就有人说聂阁老来了,她只得匆匆躲到里间,可在里头带了还没一盏茶的功夫,黎王也来了。 俞家这条小巷子,往前数五十年,都没一下子遇到过这样多的大人物。 黎王来,自是来帮着路平提亲了。 而怎生,郁闷的差点以头撞墙,她就是普通人物,从来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个人魅力,再有魅力,能上天还是咋地? 倒是想轰轰烈烈干一番事业,可也得她有那能耐啊! 从第一台计算机到全世界普及,还经历了半个世纪,那还是无数人智慧的精华,她现在连个电阻都做不出来,带着宫女们搞女权吗?她也不是管理型的人才啊! 一个聂阁老,一个沈大舅,俞父都有点招架不住,何况再来的皇太弟黎王爷? 怎生没在外头,都能感受到那一片片的刀光剑影。 这么多人齐聚,俞父才回京,自然是应酬不及,好在已经养了两日,只管把住口子,“小女蒲柳之姿,实在不敢当大人们如此看重。她的亲事自有太后娘娘做主,我们做父母的,只是希望她好好的就行。” 意思是,你们有本事就去求太后吧。 聂阁老人老成精,见状自然明了。 黎王却笑道,“不知妹妹在何处?本王倒是想接了妹妹去王府玩上一日……” 沈大舅闻言笑道,“可惜王爷没有正妃,也没个女主人能招待郡主。” 他这样一说,黎王却是无话可接,侧妃虽然有品级,但到底是个妾,接待郡主是不合适,黎王虽然不怕怎生嫌弃,看他怕传到太后耳朵里头,大业未成,得了太后的厌烦,照旧得不了好。 “是了,若非沈大人说,本王险些犯了糊涂。本王想起来了,这做兄长的未成亲,好像当弟妹的是不能越过去成亲的吧?” 屋里众人都默默鄙视,黎王虽然没有正妃,可侧妃妾室有一大堆,好意思说自己没成亲啊。 黎王还装自己讲了个笑话,呵呵呵呵了起来。 不过一会儿他就笑不出来了。 聂墨来了。 屋里都是长辈,也没有站起来迎接晚辈的道理。 不过黎王又不一样,他悠悠然站了起来,“璟允来了?可见是成亲心切。” 接着又自言自语道,“亲事,自是着急,不过璟允有父母操心,自己这会儿如此亲自上阵,未免太过心焦了吧?” 聂墨全当他放屁,笑着对了屋里众人,“来的唐突,却是来报喜的。” 他顿了一下,将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才笑着道,“是容郡王妃查出喜脉,且是双胎,陛下大喜,命人找王爷跟父亲呢。” 黎王老半天才扯了个笑容,让人见了就觉得他心情绝对糟透了。 也是实在没料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到底没忍住气,皮笑肉不笑的道,“这敢情好,只是可别随了容郡王才好!” 也不顾亲事不亲事的了,甩了袖子就走了。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黎王这话说的难听极了。 但仔细一想,还真不能到皇帝跟前告状。 不管怎么分析,黎王的恶意是满满的。 寻常人家的孩子,自然是盼着随父母,甭管缺点优点的,是血脉传承。 可容郡王是娘胎里头带出来的残疾,若是郡王妃肚子里头的孩子随了父亲,那就是双重悲伤,不仅皇室受不了,容郡王也得发疯不可。 聂阁老脸上的喜意还没完全散开,就随着黎王那句话都消散了。 只有聂墨似是没听到黎王的话,笑着对众人道,“早年是郡王在胎里就受了伤害才如此,是人祸并非天意,现如今,容郡王妃肯定能得到最好的照顾,自然会生下健康的孩儿来……” 聂阁老还没说话,俞父先接了一句,“如此甚好,郡王素日并无恶行,想来老天爷也会庇佑他的孩子的。” 聂阁老方才迟疑的问道,“如何是你过来报信?”聂墨露出个孩子般干净清朗的笑,“儿子今日正在陛下跟前当值,陛下问我,黎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我想着王爷宽和体仁,便道是‘丰年玉’,陛下却说,自己缺的是‘荒年谷’,话音才落,便有人来报喜, 说太医院三御医确诊郡王妃有了喜脉,且是双胎。我便道,这谷种有了,陛下大笑,我趁机求了个差事,出来报喜,父亲还是先进宫吧?” 聂阁老眼瞅着聂墨在政事上显出比大儿子更高的天赋,心里一叹,嘴里却道,“是大喜事。为父这就进宫,只是俞先生这里?” 俞父道,“我虽是平民百姓,可皇室有了子嗣,也为陛下感到高兴呢,阁老有事自去忙就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虽然俞家刚经历了一场祸事,却不能在此时爆出任何对皇室不敬的传言。 聂阁老要走,沈大舅也跟着起身,跟俞父告辞,“改日再来跟先生喝茶。” 俞父起身相送,聂墨自然而然的就站在他身边,一副帮着“送客”的架势。 聂阁老一回头看见,差点以头抢地,生了这个儿子,敢情是为俞家生的。 聂阁老今日穿了是常服出来,进宫还需先回家换衣裳,进了致公堂,挥退了下人,脸色就耷拉了下来。 老夫人不解,小声的问,“您不高兴郡王妃有孕啊?”聂阁老摇头,“虽然陛下身子还好,可一连折了两位亲王,对陛下打击甚深,陛下没有动东突,就是觉得皇室凋敝,恐战事不利,有人再加以利用,动摇国本……”可陛下又无力再生,虽然看不惯容郡王,可 何尝不是盼着容郡王府能有好消息传来? 老夫人:那您不高兴啥劲儿啊? 不得不说知子莫若父,聂阁老一阴谋论聂墨,就接触到了真相,“你说,当初是不是璟允故意把俞怎生弄进府里来的?”老夫人拧着眉,“不能。他那时一心的想考取功名,整天的都不搭理人,那个如云那么美,我看了都动心,怎生那时候一丁点大,也没长开,看着就跟个娃娃似得,他能喜欢?后来不是我逼着,两人也圆不 了房。再说,怎生当初进府,是老大媳妇买进来的,璟允还不大乐意要呢。” 聂阁老叹气,这正是那兔崽子的高明之处啊! 预先取之必先予之。 给大家灌注了足够的他不爱女色的思想,表面上成了大家伙儿迫使他失身,可真相在哪里?得了好处的人是谁? 若不是俞怎生身世离奇,聂阁老觉得,以聂墨的本事,说不得也得手了。 都敢从太后身边劫走人,要不是彻底勾住了小姑娘的心,太后会这么轻轻放过他? 聂阁老觉得大家伙儿都被聂墨给骗了。 偏他还是自己儿子。 打一顿都不能解气。 怀着这种咬牙切齿的心情,换了衣裳进宫。 儿子跟老子都使上阴谋诡计了,老子还跟儿子客气什么。 聂阁老走了,老夫人命人叫了程嬷嬷进来,愁着把聂阁老说的聂墨的话跟程嬷嬷说了,问道,“你说他是不是真的一开始就存了心思?” 聂墨聪明是毋庸置疑的。 程嬷嬷瞠目,“要是这样,二爷得多深的心思啊,何况那时候,二爷为了秋闱,可是什么都顾不上啊,若是一般人,见了心爱的,能忍住不动,还照常参加秋闱春闱么?” 老夫人点头,“璟允是喜欢念书,盼着科举入仕……” 她隐隐约约还有点担心,担心璟允是喜欢怎生现在的身份,所以才这么积极。 唉!儿子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当爹娘的好辛苦啊! 聂墨在俞家送走了聂阁老,回过身来给俞父请罪,“叔父,都是我鲁莽了。日子也赶的不巧。” 俞父就摇摇头,见怎生一直听话的待在屋里没有偷偷出来,心里略舒服了一些。 两个人回到屋里,俞父想了想便问,“先时怎生她在你们府上,知道她的人……” 聂墨忙到,“当时进府的时候在身契上给她改了姓,也是没料到后头又有这么许多事,所以名字还保留了。现在府里知道她就是永宁郡主的人不超过十人,这些人我都敢以性命担保他们不会说出来的。” 俞父沉吟不语。聂墨想了想又道,“若是您不放心,不如请太后把她名字改了,或者再赐她一个字。” 哪知俞父慌忙摇头,“不行,她的名字是太后取的。” 聂墨牙酸,太后的品味怎地如此奇怪。 不是说怎生不好听,可这名字太过奇怪,太奇怪的东西实在是太容易引起别人关注。 俞父苦笑摇头,“是太后取的名字,呃……也有可能是大哥取的,可大哥那时候身体已经不好了……”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聂墨担忧的看了一下帘子,见没有动静,刚放下心,一下子想到什么就提了上来,“她在里间?”迟疑的问俞父。 两人对视一眼,聂墨更是快一步的掀开帘子,松香打盹的功夫发现一个男子身影一阵风进来,吓得惊呼一声。 怎生睡在榻上,听见声音揉着眼睛坐起来。聂墨:……,他担心的半死,原来她只是睡着了啊! 第一百五十五章 浇油 怎生今日天不亮就起了,回到俞家,虽然先后来了聂阁老跟黎王,但是,她并不多么害怕,有宋太后撑腰,她再也不是当初在聂府被聂大夫人关起来就吓得睡不着的俞怎生了。 聂墨没来之前,她就歪在了榻上,靠着枕头流着口水睡着了。 松香惊呼正好把她吵醒,睡了一刻钟,还没进入深度睡眠,所以醒来并不多么痛苦。 见是聂墨,咧嘴一笑,忽又看见聂墨身后的爹爹,连忙把笑容收住。 聂墨嘴角抽了一下,来了一句,“把嘴角口水擦擦。” 俞父:……这是把自己当爹了啊! 怎生:……这也太不给人面子了! 松香憋着笑,转身去投了帕子给怎生。 甭管怎样,两人这会儿也不能说多少话,俞父像老虎一样眈眈的看着他们呢。 聂墨放下帘子,转身对俞父苦笑道,“叔父,太后娘娘那里,自有璟允去周旋。”却是不敢告诉俞父,自己已经在宋太后那里吃了一回瘪。 “今日是领了差事出来,不能久待。”聂墨想了想又道,“不知道当日俞家先伯父可有至交好友,能在太后跟前说的上话的?” 俞父摇了摇头,“这就不知道了。他惯常的不着家,只是书信往来多些。” 聂墨听到有书信,眼睛一亮,“那些书信您还保留着么?” 俞父踌躇,“二十年前的旧物,我还要好生找一找。” 聂墨点了点头,“若是有了消息,还麻烦您打发庆利去跟我说一声。”他是不放过任何一丝线索的。 既然太后看不中他的学识人品,那他就从别的方面入手,反正这媳妇他是娶定了。 俞父见他在自己面前尚算守礼,满意的颔首,想起一事道,“虽然婚事我不敢允了,可太后娘娘若是赐婚他人,我也是不许的。唉!都是孽缘。”也是叹息,世事无常至此,总是难以十全十美。 虽然太后看不中聂墨,可皇帝今日召见对答了一番,心中却对聂墨很满意,跟聂阁老说,“璟允在御前话回的好,学问也扎实。” 聂阁老的心情苦兮兮的。 他算是看出来了,皇帝这是嫌聂家日子过得舒坦,压制了老大,反而抬举起老二来了。 皇帝有这番心思还不大要紧,怕就怕旁人看在眼里,进而挑拨的聂家家宅不宁。 还有容郡王那里,他总觉得聂墨有事瞒着他。 那个苏神医,医术出神入化跟个活神仙似得, 容郡王妃有孕,是不是他的功劳? 若是,能不能请了苏神医进宫给皇帝也瞧一瞧呢。 于聂阁老而言,甭管是黎王上位还是容郡王上位,总是没有皇帝自己在位的好。 一则皇帝年纪不算大,宋太后都身强力壮的,没道理皇帝活不过自己亲娘啊。 二来么,自然是聂阁老觉得容郡王并非大才,就算身有残疾,就算皇帝不喜,可身为郡王,人脉凋零,优柔寡断,比起当今来,连十分之一都没有。 三来,若是黎王上位,聂墨急红了眼,聂府少不得要继续压制聂墨,聂阁老身为人父,当然心痛孩子;可若是容郡王上位,依照聂墨目前对容郡王做的种种,到时候朝堂说不定就叫聂墨把持了。 聂墨的性子,还真看不出宽仁来,聂阁老自是不愿意家里出个佞臣。 皇帝喜滋滋的夸了聂墨一顿,转而跟黎王说起了容郡王妃有孕的事。 黎王在一旁自然是只有“喜悦”的份,“臣弟没有儿女,听到侄儿媳妇怀了,想一想再过九个月,就能见到白白嫩嫩的大胖小子,高兴的什么似得,臣弟也是当叔爷爷的人了!” 皇帝大笑,指着他道,“叫你成亲,偏一个劲的拖着,皇后选定了多少好人家的闺女,你就没一个入眼的?” “臣弟现在回了后院,大家伙儿都上赶着来巴结臣弟,可若是有了正妃,大家就该转换门头,去巴结正妃了,到时候臣弟被正妃管着,臣弟的妾室们也被正妃管着,想一想都痛苦啊!” 皇帝就叹了一口气,“皇室子嗣不丰,你身为皇太弟,也该为皇家出一份力才行。”黎王听了笑容满面,“皇兄真乃神人,臣弟正准备了一份力。是臣弟听说郡王妃身体一向不大妥当,这贸然怀了身孕,且又是双胎,必定辛苦,他们小两口又是初次为人父母,肯定有想不到的地方,不如皇 兄下旨,命太医院太医常驻郡王府,也好能随传随到,就算有个万一,相信也能及时的化险为夷……” 聂阁老听了皱眉,“陛下,侍奉陛下才是太医职责……” 黎王也道,“听说沈太医最为擅长妇科,不如就请他去郡王府里侍奉一阵子,左右也不过八 九个月的功夫,听说双胎最容易早产,有太医在郡王府待着,陛下也能放心。” 黎王如此说,聂阁老不好再说什么,说多了,显得他不在乎容郡王妃肚子里头的孩子似得。 但叫沈太医常留驻在郡王府?聂阁老觉得又有些不妥当。 皇帝思忖了一番,点头道,“黎王说的有道理,就叫沈太医留下,不管怎样,郡王妃肚子里头的孩子不容有失。” 聂阁老忧心忡忡的回了家。 皇帝的口谕传到容郡王府,聂墨很快就知道了。 容郡王忧心忡忡,“沈太医若是天天在府里,难保哪一天就露出破绽被他发现……” 聂墨其实已经有了主意,可要是这样轻轻松松的说出来,往后容郡王还不一定会遇到多少事,然后都把那些事压到他头上…… 很显然,聂墨觉得自己虽然有做个能臣的能力,但并不想去做这个能臣的。 在这一点上,聂阁老真是看错了他。 亦或者,聂阁老的世界观才是正确的,他的思维方式才是符合当下世俗规矩的。 而,聂墨,怎生,还有宋太后,虽然表面上个个流于俗世,但骨子里头,对自由不羁的向往更多一些。 容郡王还在屋里团团转,自从得知庄子上的佳佳依依先后隔了几天都有了身孕,他的心就跟落到了火锅里头一般,翻滚着没个着落。苏神医出手改了容郡王妃的脉象,并言明只能支撑五个时辰,可即便如此,容郡王也是拖到最后一个时辰才拿定主意,悄悄请了一个太医过来,等那太医确定了,他这才进宫,求了太后重赐太医,皇帝听 说,也派了太医过来,有三个太医作准,容郡王妃怀孕这事才算是板上钉钉的落实了。 三个太医,彼此并不相熟,但其中一个先说准了,后头的两个上手摸不出别的来,也只能认定确凿无疑是怀孕,且是双胎。 “三人成虎”,并不是说三个人合在一处就能成了老虎,而是,一个结论,说的人多了,就算它并不是真的,也会被相信。 一个人说容郡王妃怀孕,不相信他的人很多。若是两个人来说,那么大家会有所怀疑。只有三个太医都确认了,并言之凿凿,大家才会相信,黎王才会相信。 已经有三个太医确认了,来多少太医,也不敢提出其他意见。何况,这三个太医当中有两个都甚有名望,不是一般二般的人能够质疑的。 聂墨是很为自己这个计策感到兴奋的。 黎王跟路平以为他散步谣言是为了釜底抽薪,殊不知,他真正的动作却是在柴火上泼了一盆油。 容郡王妃怀孕一事果然如星火燎原,很快的之前关于永宁郡主的闲话便被郡王妃夜梦童子童女送瓜的事给掩盖了。 沈太医在皇帝口谕下达的当天就搬到了郡王府。 容郡王借口王妃疲累,好不容易混过了一天,愁的夜里怎么都睡不着。 聂墨也假装自己绞尽脑汁,想了几个馊主意,其中有几个被容郡王否决了,可有几个容郡王没听出其中问题,差点同意了,聂墨只好委婉的提点了一下,这比直接出主意可累多了。 因此他眼下发青,看上去十分可怜。不过,终于在他不懈的努力下,容郡王总算忽然茅塞顿开,“留沈太医在府里,近一年的时间不能回家,实在太不人道,不如就叫三个太医轮流值守,尤其是最早诊出喜脉来的李太医,他才最应该居首功不 是么?我们夫妻二人,倚重他多一些也是应该的吧?” 李太医不算容郡王的心腹,可算是自己人,有事也能帮忙兜着,至于能不能兜的住,那又要另外说。 聂墨内牛满面,嘴里道,“郡王高明,此主意甚好。若是郡王表现出对李太医的倚重,想来,沈太医是不敢多想的。”说不得他还觉得落的个清闲——只是要让他觉得容郡王妃这一胎风险极大。 容郡王匆匆进宫觐见,把话说了,果然不讨父皇欢心,就算想出什么主意,都能被挑出毛病,“你是主,他是臣,你堂堂郡王,为了一个下臣考虑至此,你!” 皇帝气的不轻,他在容郡王身上,看不出一丁点儿的皇室气度,连体恤下臣都被他看成了唯唯诺诺。不过现在随着容郡王妃肚子里头有了俩宝贝疙瘩,容郡王在各臣工心中地位也是水涨船高,自然有人出来给他解围道,“郡王爷宽仁体谅,有仁爱之心,陛下该高兴才对。”甭管皇帝高不高兴,听着容郡王为区区太医都着想至此,大臣们是很高兴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 俩娘 皇帝到底还是答应了容郡王的请求。 却私下对了黎王道,“堂堂郡王,窝囊至此!” 也不自省一下,容郡王有今天,都是自己造成的。 黎王跟着勾了勾唇,说起了怎生的亲事。 皇帝听得直皱眉。 黎王见皇帝果然是真厌烦永宁郡主,心底松了一口气,轻声劝道,“到底是我们兄弟的亲妹妹呢,不看别的,看在母后跟咱们俩置气这么多年的份上,您就让一步吧?” 皇帝没好气,哼了一声,斜了一眼黎王道,“是跟朕置气,可不是跟你置气。” 黎王越发笑得放松,拱手赔礼,“是,弟弟没出息,实在是夹在母后跟皇兄之间,委实的难做。” 他再三的赔礼道歉,皇帝的脸色才渐渐缓和了过来,只是仍旧带了一点不耐的问道,“你可是有了什么主意?朕从前听说她在聂府呆了一段时间,聂阁老也有结亲的意思……” 黎王没料到皇帝会有此一说,忙道,“皇兄不可,妹妹在聂府很是吃了些苦头。可惜那时候臣弟也是才知道,并不十分清楚,又鞭长莫及,现在想起来仍旧不少后悔。 臣弟听说,妹妹冲撞过聂府的三小姐,被罚跪在日头底下,还被府里聂墨的另一个同房诬陷,被聂润的夫人关过小黑屋……,后来又被送到乡下……” 他说一点,皇帝就脸黑一点。 黎王最后干脆道,“若是论名节,寻常百姓家的闺女也就这样嫁了,可妹妹到底是母后的老来女……” “行了!”皇帝一下子打断了黎王的话,“今儿就这样吧,此事以后再说,你退下吧。” 黎王不知哪句话说的不对得罪了皇帝,待要请罪,又见皇帝脸色都变得潮红,唯恐皇帝被气死了,自己说不清楚,于是装作不知所措的样子慌忙告退了。 却是黎王的一句“老来女”把皇帝气得不行。 想起当年的事,他简直怒火中烧,伸手就把桌上的一套茶碗给砸了个稀碎。 可最该责怪的人早就死了! 剩下的人,一个是他的亲娘,一个是亲娘十月怀胎生下的妹妹,他置气又能如何呢? 与亲人置气,总归到不了置人于死地的地步。 福德悄悄的挥手叫了小太监进来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皇帝扔够了砸够了,心中怒火消掉了不少,跌坐在龙椅上,吩咐道,“去找……杜一过来。”他本来想叫路平过来,可一想到路平似乎对怎生有意,略一犹豫就换了人选。 杜一很快过来。 “你去查一下,永宁郡主当初在聂府的事。” 杜一乃是隶属于皇帝跟宋太后的暗卫队队长,却不是前朝就有,而是宋太后在生下皇帝之前建立的。 他们被编制在龙虎卫里头,但又不完全属于龙虎卫,只忠于皇帝跟太后。 杜一听了皇帝吩咐一怔,然后才俯首道,“当初太后娘娘知道郡主身陷聂家之后,曾派了杜九去保护郡主,郡主的事,杜九应该知道一些。” 皇帝点头,“行了,把他叫来吧。” 这件事说起来还是误会居多。 宋太后在俞家那边对外面对亲邻的家主人其实是她身边的一个老太监,却是无意间被蛇咬死了。那蛇就住在那宅子的墙里,翻修的时候窜出来咬了人。 宋太后觉得不吉利,便命人把那宅子封存了。后来俞家犯事,朝堂上每日乌烟瘴气,也有不少人家请托到宋太后这里,这其中就包括宋太后的娘家,当初的文远伯府里。宋太后对怎生的关注就少了些。 也怪宋太后当初并未料到俞尚书能跟俞家有关系,这么遥远的九族,得追宗寻祖拿着族谱才能确认。 后来终于知道了,怎生也已经进了聂府,且成了聂墨的通房。 不得不说一句,天意弄人,造化如此。 幸而宋太后也没自大到觉得自己就是个完人,变态到那种非要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一旦觉得事情脱离掌控就想杀人的地步。知道亲闺女的遭遇,也没有用实际行动迁怒聂府——除了不答应亲事以外。 杜九娘一开口就被皇帝打岔,“你是个女的?”外表完全没看出来。 杜九娘闷声道,“是。” 皇帝撇了撇嘴。 他不大喜欢女人太厉害。 不是光因为宋太后。 宋太后对权势其实并不怎么热衷,但也不能因此就去撩拨招惹她。 当年的俞虹生身故,其中有不少隐情,连皇帝都有不知道的地方,可宋太后因此整整有两年的时间,一句话也没对皇帝说过。 当时皇帝宠爱的一个妃子因此说了太后一句类似不慈的话,没等他帮着掩饰一二,那妃子就自己上吊自杀了……这期间,宋太后甚至连个眼神都没奉送一下。 后来,后宫中但凡智商超过二十五的,就没一个妃子敢于挑战宋太后。 永宁郡主进宫,才有清净日子过。 皇帝现在听杜九娘说起怎生的种种,心里滋味——羡慕嫉妒恨都有。 羡慕宋太后的维护,嫉妒宋太后的维护,也恨宋太后的维护。 是那种兄弟姊妹间争夺父母疼爱的感情。 当然皇帝既不是受虐体质,也没有恋母情结。 他就是普通的单纯的看自己妹妹不顺眼而已。 何况这个妹妹还不同父。 从另一方面说,宋太后相当于给自己的父皇戴了一顶绿帽子。 可当朝也有传统,夫君死了,寡妇是可以自由再嫁的。 但谁特么听说过一国的太后在先帝死后打算跟人私奔,还有了孩子的? 尤其是私奔对象还是皇帝一度视为兄弟的一个男人。 好兄弟眼瞅着成了自己的继父,皇帝没变态都是他心理强大。 在怎生进宫之前,他也做了不少心理建设,但无论心中的城墙怎么个建设法,都没办法给怎生好脸色。 可听了杜九娘不带感情色彩的描述怎生在聂府的生活,他心里又有点儿颇不是滋味。 这就好比自家的倒霉孩子,你自己揍可以,打骂随心,可若是被别人打骂,这心里就又不痛快了。 “聂璟允倒是一片痴心……,可惜家里实在是乌烟瘴气。”皇帝想到。 他的子嗣不多,后宫也没出过暗害子嗣的事情,处处都有规矩,皇后虽然看着宽泛,却在小处管理的十分严格,因此陷害之类的事倒是少有。 皇帝少见多怪,因为说起来,聂府其实算是世家里头家风比较好的了。 没有谁家不出几个扯后腿的子弟。 除非像余承安家,家中就生了余承安一个男丁。 * 怎生在俞家没有过夜,当天就回了宫。 宋太后听她转述了一家人分散后的种种、又“着重”抱怨黎王去的不是时候,便道,“明日叫你娘进宫来说说话吧。” 怎生脸上露出一个心虚的笑,拉着宋太后的手把脸埋在里头,嘟囔着问,“您不怪我喊他们爹娘啊?” 宋太后眼光放的幽远,“我生了你之后,曾悄悄出宫去看你,她当你是宝贝,把你抱在怀里哄你入睡……”日夜悬心的日子里头,每时每刻都是盼着俞母对自己的女儿好一些再好一些的。 怎生挠了挠头,愧疚的说道,“小时候的事我都忘记了。”她自从有了孩子,记忆偶尔会出现些错乱,近几年的事还记得清楚,可再往前,小时候的事便有些理会不清了。 宋太后鄙视的看着她,“那时候你还没满月。” 怎生:…… 宋太后真是专注打击儿女一百年啊。 怎生受到打击,第二日一大早就把俞母接进宫了。 她早早的坐着宫轿去了门口接俞母。 宋太后虽然有点看不过眼,但是仍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糊涂着过去。 反倒是俞母逮着怎生好一顿罗嗦,“你也不提前说一声,害得我担惊受怕一路……” 怎生嘿嘿笑了,坐在俞母身边,挽着她的胳膊道,“是娘娘听说了咱家的情况,所以才起了心思想见您的。” 怕俞母见了太后担心,又道,“她很佩服您呢。还说您照顾的我极好,她十分放心,也很感激……” 一句话说的俞母眼眶发红,怎生忙拿了帕子,悄声安慰道,“娘,您别难受了,以后我跟弟弟会好好孝顺您的,连姐姐那一份也一块孝顺了您。” 俞母点了点头,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也低声道,“你大姐姐毕竟都这么多年了,我也看开了,只是没想到太后娘娘能知道。”或许只有当娘的,才能真正的体会理解那种为人母的心情。 进了寿安宫,怎生扶着俞母下了宫轿,一下子就看到正站在殿门口的宋太后。 俞母慌忙跪下行礼。 旁边的王嬷嬷立即扶了起来,并温声道,“太后娘娘说您不必行国礼。” 俞母有点凌乱。 不行国礼,难道要行家礼?弟妹给大嫂的那种家礼么? 宋太后保养很好,看着都比俞母年轻雍容。 俞母不知所措,朝着怎生看去。 怎生扶着她的手引着她往前走,一面走一面道,“娘,您的面子可真大,这还是我头一次见母后站起来迎人呢。”两个娘见面,她当闺女的感觉压力好大。 与此同时,宋太后也给了俞母一个相当“温和”的笑容。 俞母忙垂下头,太后威仪赫赫,令人不敢直视。等两人进了殿,宋太后主动携起俞母的手,将她引到座位上。 第一百五十七章 良心 “……这么说来,余家的这个大公子倒是个青年才俊。”宋太后脸上带着舒心的笑,惬意的说道。 俞母点头,“可不是么,又对母亲极为孝顺,我常拿他的事给么生讲道理,么生要是有他一半,我睡觉都能笑醒……”她笑着说道。听聂墨跟怎生说宋太后如何厉害,俞母来的时候心里也打突突,没想到这次见了,宋太后的话虽然听着硬,却不是不讲道理,只是这样,俞母也不敢直视宋太后的容颜,所以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宋太后就是 俞家多年的邻居。 怎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这次聪明的闭上嘴。 宋太后瞟了她一眼,转头对俞母道,“尝尝这花茶,是怎生这丫头祸害了半园子花制成的……” 俞母也转头看了一眼怎生。 怎生忙小狗似得点头,一脸求表扬。 俞母:不会毒死人吧? 虽然心里腹诽,可仍旧抬手端着茶碗喝了一口,然后小心的回味了一下,“倒是有几分花香,喝着也清爽。” 宋太后笑,“这可真是自己的孩子自己护着,哀家就没喝出好来,清汤寡水的,还不如摘几片树叶子泡泡呢。” 俞母:%¥#¥,你觉得不好还让我喝…… 怎生气哼哼的抬手喝了一口,她觉得很好啊,这么天然无污染的鲜花茶,太后真是没眼光啊! 俞母这会儿已经放松了神经,见她的茶碗已经下去一小半,连忙伸手按住,皱眉道,“你喝这个行不行呀!”说着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心中已然是相信了宋太后的话,觉得这花茶不靠谱。 怎生郁卒,还只能从善如流,怂怂的说,“那我不喝了。”跟当娘的讲道理,是想挨揍的节奏呀! 宋太后心中暗爽,聪明的转移了话题,“余家这个儿子叫什么名字?可曾婚配?” “大名叫承安,余承安,自己极有主意,倒是不曾听说定了什么亲事。” 宋太后点了点头,又瞟了一眼怎生,“这么说来,倒是一门好亲,孩子有出息,赚了一份大家业,品行也好,当婆婆的又脾气温和……” 俞母,“可不是,我那老姐姐很是良善,又喜欢女孩儿,是很难得,要不是承安不松口,想来亲事也已经定下了。” 怎生抱着一只果子啃着,闻言也点头,“嗯,余大哥很好。” 宋太后笑道,“可不是么,果真是门好亲。” 她又说了一遍好亲,俞母竟然鬼使神差的明白了她的意思,顿时扭头看了一眼怎生的肚子,然后心中各种酸爽。 关于怎生跟聂墨说的,太后不待见聂墨的事,俞母今儿总算是相信了。 宋太后看不上聂墨,可俞母也不想叫余承安娶自己闺女。 这买一送一的,她还觉得对不住余老太太呢! “承安哪儿都好,就是这性子冷清了些……,虽是门好亲,可小两口过日子,蜜里调油,亲亲爱爱的,咱们做父母的也只有替他们高兴的……”隐晦的替聂墨说了一句好话。 宋太后脸上的笑一下子就不见了。 俞母心里哆嗦了一下。 觉得怎生说不准真是自己闺女。 起码这聪明劲既没有遗传到俞虹生的,也没有遗传到宋太后的。 然后默默的对聂墨说了一句对不起,她自觉扛不住宋太后的威压。 “不过,到底他们年纪小,经历的少,凡事还要靠大人帮着操心……怎生有娘娘照应,妾身这心里也有主心骨了……”默默的对宋太后表示了跪舔。 宋太后这才重新露出笑,“哀家在宫里能见着什么好青年,还是要靠你们两口子,只有一样,她是个没大出息的,人家说什么她都信了,这往好里说是待人赤诚……,只是这世上可不光只有好人……” 一番话说的意味深长。 俞母替聂墨抹了两把汗。 虽然聂墨精明,可俞母觉得,在俞家落到那种境地的时候,他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到处奔波行走,为了安置他们一家人尽了最大的努力,足以见人心。 其实,路平也好,余承安也好,俞母自认不是个先入为主的人,但聂墨的确对怎生情根深种,这是不争的事实,她作为母亲,肯定是想闺女找一个贴心人。 真不知道宋太后到底看不上聂墨哪一点来。 宋太后赐了午膳,“你们娘俩去吃。”又对了怎生,“吃过饭,你母亲出宫的时候,你替哀家送送。” 这已经相当给面子了。 俞母忙起身道不敢,又再三谢恩。 而后母女俩终于在东暖阁坐定。 上了菜,怎生就笑着对松香等人道,“你们都退下吧。” 母女俩偎依在一起,虽然各自脸色平淡,可平淡之中又能透出一种亲密来。 俞母打量了怎生几眼,虽然这精明上没见长劲,可不知道是不是皇宫水土养得,这自信心上涨倒是看出来了。 她小声问,“你的亲事太后娘娘是怎么想的?”真不叫嫁给聂墨啊?就算不嫁给聂墨,那嫁给别人之前,也得先把孩子生下来才行……还得趁早叫聂墨赶紧另找一个…… 俞母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她这世界观也有点想崩坏。 怎生往她面前的碗里舀了一大勺鱼丸,“娘,您吃这个鱼丸,很好吃。” 她自己也吃了两口才组织着语言道,“您不用担心,我就算不嫁人,也能好好孝顺您跟我爹,也能好好养孩子……” 话没说完后脑勺就挨了俞母一巴掌,“没良心。” 怎生嘻嘻的笑,“我逗您呢,怎么可能不嫁人。” 俞母怀疑的瞅着她。 怎生支撑不住,连忙举起白旗,“聂墨说重阳节之前会娶我的,叫我安生的养孩子呢。”她现在可是孕妇。 俞母仍旧不大放心,太后话里话外的说余承安好,到底是个啥意思呢? 承安跟璟允可是好朋友,这太后要是真给怎生与承安赐婚…… 俞母顿时胃口全消。 想一想都觉得胃痛。聂墨用了那么多心思,赐婚旁人这种结果是他能够接受的?到时候他跟怎生藕断丝连的,这绿帽子岂不是给承安戴头上了?再则,承安要是跟怎生有个什么,聂墨这头上也不好看呐…… 要说从前她要是听说了聂墨的话,说不定会相信,可现在见了太后,她觉得自己更相信太后…… 这都些什么事儿啊!?俞母愁的半死,还不敢跟怎生说,害怕她毛毛躁躁再惹祸,心里揣了一百只小兔子出了宫。 怎生非要送到宫门口,还偷偷的跟俞母悄悄话,“怎么样?太后娘娘不可怕吧?哈哈……” 俞母:不可怕?呵呵。 不过俞母这次进宫,对怎生倒是放心了不少。 一个人有没有福气,看脾气就看出来了。 怎生这脾气,一瞅就是个有福气的,从前只觉得她傻傻呆呆的,女红也不好,也没什么能说会道的本事,她一直担心这孩子嫁人后不得婆家人喜欢,没想到现在不少人上赶着想娶她呢。 到了宫门这里,俞母也说了句傻话,“就你这亲事,愁的我跟你爹吃不香睡不好的,你说皇帝一天面对全国那么多大事儿,得多辛苦啊!” 怎生做了个鬼脸,要不是皇帝搞什么九族连坐,她哪里能有这么多事儿?!把自己给整的像坐过山车一般。 可这种话现在说出来就是大逆不道。 “您跟我爹不用发愁。”她闪亮着大眼睛笑眯眯,“发愁也没用。” 俞母:这熊孩子。 目送了俞母坐车离开,怎生才回了寿安宫。 宋太后歇了一觉刚醒。 怎生抚着肚子靠了过去,宋太后伸手将她揽住。 又过了好一会儿,怎生才问,“您真不叫我嫁给聂墨啊!?” 宋太后反问,“你的意思呢?” 秋风已经渐渐起了,带了一点凉爽,吹进殿内,她看着被风吹动的珠帘,想了想道,“我想嫁给他,可若是实在嫁不成,我也不想嫁给别人。” 她缓缓的抚摸着肚子,孩子不像宋太后伸手时候踢的那样厉害,可仿佛也知道她是母亲,轻轻的胎动着。 虽然孩子还没有出生,可她已经有了做母亲的心情,她希望孩子有疼爱他的爹娘。 宋太后没有说话。 怎生也没有再问。 隔了一天听说聂府太夫人递了折子请见太后。 怎生有点恍惚。 她觉得聂墨真的做了许多许多事。 一个小辈请动一个长辈出面,这是打滚撒娇能完成的么? 作为一个晚辈,怎生觉得自己的良心受到考验。 她无法对抗宋太后,也不想对抗宋太后,可同样的不想折磨聂府的人。 这个亲事,虽然是她跟他的亲事,可他们两个都做不了主。 她有些想哭,觉得对不住聂墨。 宋太后见了就没好气,“没出息,不过是请动他祖母进宫一趟,你就感动成这样子了!这宫里是龙潭虎穴还是怎么的?哀家这不也住了一辈子!” 要是皇帝在这里,肯定吐槽宋太后。 想当年,也不知道是谁,想撇下儿子,跟情人私奔! 或者不叫私奔,人家可是想正经的成亲的! 皇宫再好,太后的地位再高,都留不住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女人。 要不是皇帝警觉,没准儿,他娘就正大光明的给他找一个后爹了!怎生被宋太后一凶,眼泪真喷出来了,一边拿了帕子擦眼泪,一边辩解,“孕妇的情绪不稳,我感动一下,说明我爱心充沛么……” 第一百五十八章 误解 爱心充沛……,呵呵。 在聂府太夫人按品大妆进宫的时候,爱心充沛的永宁郡主被宋太后大手一挥,灰溜溜的灰去了后花园。 宋太后已经发现,这个闺女不仅胳膊肘子往外拐,还惯会的扯亲娘后腿。 也是一只花样添堵小能手。 宋太后威仪庄严,“既然聂太夫人穿了诰命服,哀家也不能怠慢了。”指挥着王嬷嬷,把召见命妇时候穿的衣裳找了出来。 她倒要看看,两个女人穿着官服能谈什么儿女亲事不成? 宋太后还一个劲的咋舌,问王嬷嬷,“你说哀家是不是没事找事?弄了这么个添堵的孬种进宫,哀家是脑子抽风了?”王嬷嬷可不敢附和,“娘娘,郡主是王爷送进宫的,您忘了?”头一次是黎王爷,第二次是路平跟杜九娘,都不算宋太后亲自动的手。还有,说郡主是孬种,这天底下也就宋太后敢说,另一个敢说的人早死 了十多年了。 宋太后哼笑了一声,斜睨着王嬷嬷,“看不出来,你还挺幽默呀!” 王嬷嬷泪奔。以前,郡主没进宫的时候,宋太后脾气不好,但没有这么阴晴不定,属于一直阴天的状态,可现在,自打郡主进了宫,王嬷嬷时而感受到电闪雷鸣,时而感受到和风细雨,天气之多变,几乎令人应接不暇 。 可没等聂太夫人赶到寿安宫,宋太后又接了一个折子,这次是戚国公夫人的。 “不见,当哀家这是做买卖啊?” 王嬷嬷小声道,“娘娘,您今年已经驳了戚国公夫人的请安折子两回了……” 还非见不可了。否则,叫人以为宋太后对戚国公府有什么想法。 宋太后脸色又落了下来一层,瞧瞧她过的这叫什么日子,堂堂太后,竟然还得被迫接见一个命妇。 ** 怎生坐在凉亭里头,手托着腮帮子发呆。 也不知道母后大人会不会像有待母亲那样优待聂墨的祖母。 哎呦,这么说来,她们二人还差着辈分儿呢。 怎生吧唧了一下嘴巴,觉得事情有点儿困难。 这要是以后成了亲戚,宋太后岂不是无端矮了聂府太夫人一辈? “郡主……”松香在她身后俯下身小声道。 “干嘛?”她没有回头,懒洋洋的问道。 “路世子来了。”松香继续轻声道。 怎生咳咳两声,不早说! 她连忙坐直了身子,瞅了瞅衣裳什么的,都是能见人不会失礼的,然后才搭着松香的手站了起来。 路平今日穿的甚美。 像聂墨,其实是个不大注重生活享受的人,路平从前跟他有点相似,但两人现在有了区别。 路平很注重现在的穿着。 他发觉怎生对穿甲胄的人有天生的恐惧,在不当值的时候,就尽量穿的少而轻便,反正他也不怕冷。 瓜子脸,细长眉,一双桃花眼斜飞,从前竟然是未曾叫人发觉。 怎生有点叹气,这样一个男神般的人物,怎么会相中她这颗歪脖子树呢。 路平面色平静,喜怒难辨,拱手行礼,“郡主。”然后没等怎生还礼就擅自直起身子,反客为主道,“郡主请坐。” “世子有事找我么?”怎生没生气,很从善如流的坐了下来。 路平看了一眼松香,沉吟了一会儿方道,“是,我有事想单独跟郡主说说。” 怎生冲松香点了点头。 松香施礼,带着其他伺候的人,退出了亭子,站在离怎生二十多步远的地方等待,属于那种能看见,但听不清说的什么的程度。 “世子有事请讲。” 亭子里头就剩下他们二人,怎生飞快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就目不斜视的盯着自己眼前的茶碗。 路平则有点紧张,这是一种与他来说有点奇怪的感觉,先前组织的语言瞬间忘了七七八八。 脑子也有些混乱。 说实话,他刚获悉怎生怀孕的事的时候,心很痛,很难受,就像是被人攥住然后恶意的拧挤一般。 然后他想了好几日。 虽然那日算是下了战书,但他也有过犹豫,曾一度想要放弃,他之前能够接受怎生是聂墨的女人的事实已经不容易了,这次没想到还要跟聂墨争个孕妇。 可每当他想放弃的时候,眼前总是晃动着怎生袅袅婷婷的背影。 她的眼睛那样清澈,面容那么可爱,瞳仁如漆,粉唇若花,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风华绝代,却如山涧清澈溪流那样令人心中喜悦不已。 这样的一条浅溪,他流连不去,舍不得放手。 人坐在跟前不说话,只发呆,怎生皱着眉歪头打量他。 路平这次咳嗽一声,然后道,“郡主,您怀孕的事是真的么?”眼光飞快的睃了一眼她的小肚子,不怪他怀疑,实在是没看出来啊,腰依旧那般细。 怎生脸色一变,“大家都知道了啊?” 对话驴唇不对马嘴。 路平忙道,“不是,是那天听聂璟允说的。” 怎生点了点头。 未婚先孕的名声不好听,但叫她为了好名声把胎儿打掉她也舍不得。 现在路平知道了也好,这下心思该熄灭了吧。 路平见她点头,搁在桌上的手缓缓的攥了起来。咬了牙道,“郡主,我心仪郡主乃是真心实意,……不比聂璟允少一分,我家中人事简单,自己又是独子,亲戚也少,府中事物不杂不乱,而且以后府中子嗣自然是越多越好,郡主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我可以……”拿他当亲生的对待的。 “打住!”怎生伸手掩面。 “郡主让我说完吧,我……” “不行!”她使劲的摇头,掩耳盗铃似得捂住自己耳朵。 路平听她这么直白的拒绝,心中又酸又痛,眼中竟是差一点就要落下泪来。 他吃力的咽了一口口水,脸色雪白如霜,是少见的一种羸弱。 怎生却没敢看他,她捏着自己耳朵,真就把路平隔绝在外,然后喃喃自语道,“你不要再说了,我就是个普通人,我怕你说的多了,我会心动……” 路平呆怔着,等消化完了她的这句,立即被巨大的惊喜给淹没了,他伸出手想拉怎生的手,却发现她还在捏着耳朵。 “据我所知,郡主当初也是被聂墨逼迫才委身与他的,并非两情相悦,既然如此,郡主为何要固执的不肯看一看我呢?”路平再接再厉。 怎生郁闷的抓了抓鬓角。 “世子,你觉得我怎么样?” “郡主很好。” “错了,这么问吧,你觉得我美吗?” “美。”这个斩钉截铁。 怎生闷一口气,问错话了。 “那你觉得我厉害么,有能耐么?” 路平抿唇不语。 他虽然心仪怎生,但违背了那啥拍她的马屁,他觉得自己有点做不出来—— 继而浑身一凛,或许聂墨就是能这样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吹捧,才把怎生勾住的呢? 他鼓起勇气,刚要学着睁着眼说点瞎话,就听怎生继续道,“谢谢你说我美,但我自认没有美到要人命的地步,再就是,本身也没什么大能耐……就是个普通人家长大的姑娘……” 路平又呆住了。 怎生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迟疑的问,“世子?” 然后就发现路平飞快的垂下头,他脸红了,“我改天再来看望郡主。”站起来大步流星的走了。 怎生:%……¥¥ 她到底哪一句话把他说服的啊! 这就像忘记了某个客户端密码,然后费尽心力的试啊试,嘿,能登录了,但登录进去之后,回头却又想不起那密码了。 ** 路平匆匆的出了宫。 他这次为了保持好仪态,特意坐了马车进宫。现在回到马车里头,心还蹦蹦乱跳。 他伸出手捂住脸。 觉得怎生至少有一句话说对了。 她是美的差点要了他的命。 不过,她若是真要,他也绝对舍得给。 真是…… 人不能太铁齿。 从前他最看不起那些装痴情的人了。 没想到他路平也有那么一天。 跟魔怔了一般。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他就是觉得她好。 人也好看,腰也好看。脸也好看,眼也好看。 若不是她每次都那么坚定的拒绝自己,他几乎都以为她给他下了蛊。 情人眼里出西施。 要知道,从前,俞怎生在他眼中也不过就一屎壳郎的水准。 即便有点离奇的身世又怎么了?也没啥了不起。 可从什么时候起,他的想法被彻底的改变了呢? 是进京的那天晚上……,她的腰…… 呵! 他想起来了! 她进宫之前明明来小日子的! 这么说,孩子不是聂墨的! 她的腰那么细,就算怀孕也看不出有四个月的样子。 路平想到这里,心都颤抖了。 那么孩子是谁的呢? 有没有可能…… “来人!” 忘了还在车上,只有一个车夫。 “快回府。” 车夫泪,世子爷,您直接说快点回府就好了嘛,干嘛喊“来人”,把他吓得差点扔了缰绳。 路平匆匆进了府,直奔自己院子。 进了屋子坐定,然后叫了自己的小厮,“我夜里可有梦游的习惯?!” * 怎生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路平会有这样的神思路。 她自以为是的密码登录,其实是系统出现一个bug,导致她误打误撞的登录进去的,压根儿不是密码猜对了。这种运气,呵呵。 第一百五十九章 说动 若是寻常的姑娘家,未婚先孕,世俗中肯定要批评一句,惊世骇俗,不知羞耻。 但怎生的情况又不太一样。 她当初做聂墨的通房,这个通房也是一个身份,合乎世情法理。 只是谁晓得世情变化这么快呢。 昔日人人可欺凌的小小通房成了今日的高高在上的永宁郡主。 俞怎生就算真实身份是个私生女,可皇帝王爷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也是事实。 聂家敢不敢不娶? 不敢。 “哎,前世的冤家哟!”他们聂家跟俞家上辈子绝对是世仇,太夫人扶着聂墨的手下了马车。 “老祖宗,您不是早也见过怎生的?我记得您还夸过她呢。”聂墨谄媚的说到。 太夫人点头,“我记得呢,是个有福的孩子。”呜呜,没福气能有这般造化?又歪头看着聂墨,“你小子可不许娶了媳妇忘了娘。” 临进宫门,又多看了孙子两眼,真没发现,自家孙子还是个情种。 聂墨看着太夫人进去,聂江一会儿赶了过来,“二爷,郡王……” “车里说去。”聂墨看了眼守宫门的侍卫。 两个人上了来时的马车。 聂墨平静的从中央的小桌抽屉里头拿出一包栗子,还抓了一把给聂江。 聂江攥着尤有温度的栗子,战战兢兢的开口,“容郡王那里昨天夜里抓了两个……” 聂墨剥出一颗,放到嘴里慢慢的咀嚼了几口,闭着嘴点了点头。他早已经料到过了。 他早先,连黎王登基,自己最终失败,怎生别嫁都想过。 舌头在嘴里搜刮了一下,把那点儿碎屑也卷到胃里,他才张口,“这才开始,你叫人盯好了,一定不要出错。” 说着话,又低头剥了一颗栗子。 聂江的情绪渐渐的缓了下来。 说实话,他是第一次见有人这么狠毒的对待孕妇。 要不是苏神医警觉,没准儿就叫人得手了。 把乌头花汁混合掺杂在郡王妃使用的胭脂里头,若是持续使用上一段时间,不仅孩子保不住,大人也保不住。 聂墨早已经料到黎王会出手,他比聂江镇定。 抬手倒了一杯茶给聂江,“压压惊吧。” 聂江捧着茶杯,犹犹豫豫的说道,“二爷,您说郡主在宫里,会不会也有危险啊?” 此话一出,他顿时觉得车厢里头冷了三度。 聂墨眯起眼,神情冷幽幽的看着他。 聂二爷可是个醋坛子! 聂江后背上的冷汗顿时争先恐后的往下滚。 他悄悄的,像个想从敌人爪子下逃生的小动物一样,尽量不出声的吞咽了一口口水,亡羊补牢的解释道,“奴才是想,黎王爷知道您最重视郡主,说不定会拿郡主的安危逼迫您就范……” 有个聪明的主子真的太叫人无所遁形了。 你拍马屁拍的简单粗暴了,他根本不吃那一套。 不拍还不行。 又要拍的真心实意,又要拍的不动声色,真的好难。 聂墨的唇渐渐的抿了起来。 聂江精神都要崩溃时才听他沉声道:“他现在还不敢。” 是现在还不敢。 一则黎王并不知道怎生有孕的事;二来,怎生有太后这棵大树,黎王目前竭力讨好她还来不及呢。 三么,也是最重要的,黎王想笼络路平,路平又正好对怎生有别样的心思,黎王现在若是对怎生出手,是把路平推开。 可若是聂墨娶了怎生之后,黎王到时候狗急跳墙,说不准会对怎生不利。 就算不敢害她性命,可掳走她之后,以此胁迫着聂墨为他做事,也不是没有那种可能。 看来,他还要防患于未然。 连聂江都能想到的事…… 想到这里,他又冷森森的看了聂江一眼。 幸而这一眼就果真只是一眼。 看完,他继续低头剥栗子,心思已经转到了别处。 聂江是再不敢待了,比起容郡王府的刀光剑影,主子爷这里的杀气腾腾才更吓人。 聂墨却在想宫里现在应该是什么情况了。 太夫人早年能笼络住吏部尚书的丈夫,又培养一个阁老儿子,现在一家子也算和乐融融,这都要归功于太夫人的眼光跟觉悟,聂氏的声誉在京城中是很不错的。 “哀家记得,你还有几个庶子,怎么单把他们分了出去?”宋太后一点都没客气,上来就给人添堵。聂太夫人眉目平和,笑容诚挚,“年轻时候,情情爱爱的,自己喜欢,看别人,也觉得喜欢。这年纪大了,就爱个自在,臣妾自己自在,可别人不自在,叫臣妾看着也难受,不如一别两宽,各自安好,远香 近臭的各自住着,节日里来往,也显得亲戚热闹。” 说完,又状似很不好意思的虚心笑道,“叫太后娘娘听笑话了,臣妾年纪这么大了,说句不中听的,也不过几年好活,看着小辈们热热闹闹,心中甚慰,也就没甚么遗憾了。” 不过,太夫人到底跟宋太后打交道少,不确定宋太后喜不喜欢她这样说,说完心中还是有些忐忑的,恨不得拿拐杖敲两下孙子的头,这样在太后面前说实话,压力很大呀! 可聂墨信誓旦旦的说太后就喜欢这种调调。 自私、直白、坦荡。 太夫人之前说的是心里的实话,这些话,一般二般的人可听不着。 宋太后轻声笑了起来,看太夫人的目光顺眼了许多,“哀家记得太夫人年轻时候喜欢喝庐州六安瓜片,现在可改了口味了?” 太夫人也笑,恭维道,“娘娘好记性,臣妾早年是喜欢瓜片,等抱上了重孙子之后,却渐渐喜欢上了老君眉,这茶消食、解腻,臣妾也爱它那个香味儿。” 宋太后点了点头,王嬷嬷亲手捧了一杯老君眉送到聂太夫人跟前。 太夫人略欠了一下身子以示道谢。见果如孙子所说,太后听见她说了实话并没有发怒,反而叫王嬷嬷送了茶上来,便慢慢的放下心来。 罢了罢了,小辈们有小辈们的日子要过,她一个老太太,就是真如孙子说的恣意一些,也碍不着谁的事。 太夫人想通了之后便不再拘谨,眉目平顺的端起茶碗品尝起来这宫中的好茶。 宋太后暗道了一句姜还是老的辣,等太夫人放下茶碗,才问道,“太夫人这次进宫,可是有事?” 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意思了。太夫人只楞了一刹,立即就警醒过来,谨慎的说道,“臣妾中秋的时候身子不爽利,恐进宫冲撞了贵人,因此告了罪。虽说皇上跟娘娘都宽容仁和,臣妾这心里却一直记挂着,这次进宫,首要的便是给娘娘 请安……”宋太后微微颔首,“太夫人谨慎的太过了。岁月不饶人,还该多注重保养才好。哀家也是一样,都说不痴不聋不做家翁,可见还是要糊涂着些才能把日子过好,只不过,能糊涂着过自己的日子,却不能眼看 着小辈们犯糊涂,该指点的时候还是要指点一下的。” 意思很明白,犯到她头上可以网开一面,可若是孩子受了欺负,就不能忍。 太夫人一听就笑了,这次笑的格外真心,“娘娘这话,可算是说到了臣妾心里,小辈们经的事少,又只有一腔热血,是要长辈们多看着些,才不至于走了歪路。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咱们年轻时候吃过了苦头,便不想叫晚辈们也受这罪。 可孩子们小呀,他们总觉得辰光都是富裕的。 就如臣妾这儿媳妇,现在她就顶爱瓜片,爱那点子苦味,臣妾跟她说老君眉有益于脾胃,她听是听了,可照旧喝的是瓜片儿。 臣妾也看开了,想着这便是前人说的,二十弱冠,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若是叫这二十岁的小年轻儿们就知了天命,这世道也不那么活泼了。大家都活的跟耄耋老人一样,又有什么意思呢?” 委婉的劝说了宋太后,不要用自己的想法去严厉的约束后辈。 宋太后确实被她说的略有松动。 聂太夫人并不一个劲的逮着罗嗦,而是笑着道,“臣妾早就听说了娘娘身边养了一位郡主,天仙儿般的妙人,只是从前竟然无缘得见。” 宋太后也乐得转换话题,问王嬷嬷,“永宁郡主呢?知道太夫人过来么?” 王嬷嬷忙欠身道,“郡主一大早就去了花园,还不晓得太夫人过来呢。” 主仆俩一问一答,把怎生撇了出去,好让太夫人觉得,郡主不过来,并不是故意怠慢。 说完话,宋太后抬头看了下天色道,“这时候也不短了,去找她回来,今儿咱们留太夫人在寿安宫吃饭,也尝尝哀家小厨房的菜。” 太夫人忙起身道谢。 后头花园里,蓝莹拉着松香问道,“姐姐,是路世子过来了?跟郡主说了些什么啊?怎么姐姐不在跟前伺候?” 松香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主子的事,咱们做奴婢的,怎么能随便乱打听呢。”她知道蓝莹向着聂府的二公子聂墨,但她松香可是太后送的,是郡主的娘家人。 蓝莹讪讪的把手背到身后,又踮起脚看着亭子,一会儿见路平站起来风风火火的走了,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松香不怕聂二爷,可是她怕啊。二爷守着姑娘,那就是温顺的大猫。可若是姑娘被别人圈了去,二爷那时候一定猛于虎。 第一百六十章 各自 聂墨中解元那会儿,怎生跟太夫人见过面,还得了几句夸奖,赏赐了不少好东西。 不过怎生这会儿可没打算给老太太好脸。 她想了又想,觉得得罪了老太太,聂墨可以帮着哄,可若是得罪了亲爱的母后大人,聂墨就只有越帮越忙的份了。 所以,在得罪母后跟得罪太夫人之间,她很精明的选择了后者。 进殿后也端着郡主的架子,受了太夫人的半礼,然后又回了半礼。反倒是太夫人很客气,笑眯眯的虚扶了一把。 怎生往上头一看,嘿,她母后看着呢,于是她对了母后一咧嘴,“母后,听说您要请太夫人吃饭,儿臣也来蹭一顿吧?” 宋太后嫌弃,“你那点儿小鸡似得食量,哀家看了就没食欲。” 怎生被打击被嫌弃已经习惯了,听了这话也不过就是被扎了一针的程度,再说这是亲娘,她嬉笑着问,“母后您见过小鸡么?”宫里好像没人养鸡吧? 宋太后白她一眼,“哀家见过拔了毛的。” 怎生:……擦……她怎么从这语气里头听出了讽刺的味道。 幸好太夫人聪明的扯开话题,“郡主是瘦弱了些,是苦夏吗?” “是,夏天吃的少。”怎生忙道。 “那冬天多养养,也就补回来了。不过您气色看着却好,太后娘娘气色也好,您二位站在一处,跟亲姊妹也不差什么。” 怎生佩服的五体投地。这马屁拍的,简直是下了血本呀! 她摸了摸脸,“是哦,我有时候照镜子,都觉得自己好像才十一……” 宋太后直接气笑了,心里啐道,你怎么不去吃奶! 她总算发现了怎生随俞虹生的地方了,这父女俩脸皮之厚,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还真是给一点染料,就开起染坊来了! 午时三个人,一起用膳。 王嬷嬷带着宫女们流水似得上菜。 怎生一直保持着好心情,直到王嬷嬷给了她一个“郡主您好自为之”的眼神儿~ 怎生微感不妙,刚找了个借口想尿遁,就见宋太后已经率先落座。 她只好也随着坐下,等坐好了之后往眼前的桌上一瞧—— “这,这是什么?” 松香在她身后,怜惜道,“郡主,这是御膳房坐的清蒸鲤鱼……” 怎生:呜呜,蒸熟了么,还是洗了洗就在锅里走了一趟就出来的,她怎么感觉这鱼好似还活着啊。 宋太后送了一道眼波,“给郡主布菜。” 怎生咽了一口口水,瞅着眼前碟子中的尤带了血丝儿的鱼肉,到底没忍住,往后一推椅子,扭身就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外头院子里头就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干呕声。 聂太夫人听孙子悄声说怎生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刚开始还不信,今儿见了面,就更不信了,四五个月大的孕妇肚子她老人家见的多了,可没见过腰依旧这么细的…… 好吧,现在她信了。 宋太后对干呕声充耳不闻,波澜不兴的笑着劝了聂太夫人用膳。 太夫人哪里还用的下去呀! 天底下就没人能跟宋太后比狠。 她站在来,就在膳桌旁,一撩衣摆就跪了下去。 聂太夫人总算是明白孙子那句话了,“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宋太后眼皮一掀,“太夫人这是作何?快快请起。” 聂太夫人对了过来扶她的王嬷嬷摇了摇头,一咬牙,坚定的说道,“臣妾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太后娘娘开恩……” …… 聂墨在马车里头足足等了三个时辰,才把太夫人等了出宫。 听到宫门那里有动静,掀开车帘就见怎生正在送了太夫人往外走。 他一下子跳下车,往前快走了两步,惹得宫门处的侍卫一直盯着他。 亏了他没带武器,否则没准就被人当匪徒给抓起来了。 不在太后眼前,怎生自在了许多,很歉意的说道,“今儿是我失礼了,太夫人还请见谅。” “郡主不舒服,老身都看着心疼,又怎么会怪郡主?……郡主是太瘦了些……以后若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尽管打发了人去家里告诉我……” 老人家温声细语,怎生越发的不好意思,她心虚的低头拽了几下耳朵,决定实话实话,“其实平日不这样吐的,我吃的也不少。” 聂太夫人压根不信好吧?觉得郡主可比太后善良多了,还知道安慰她老人家。 “时辰不短了,郡主也回去歇着。” “是,我听太夫人的……您慢走……”怎生刚要走,忽然发觉一道灼热的视线,抬头就看到了聂墨。 哎呦!这可真是…… 她的脸轰的一下烧着了,微微屈膝对太夫人行了个礼,就连忙撤了。 太夫人一直保持微笑,上了车,先拿着拐杖给了聂墨好几下。 聂墨已经猜出结果,脸上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护着脑袋结结实实的挨了祖母的打,等太夫人打完,他才舔着脸依偎过去,“祖母,您打了我,回去之后可不能叫我爹再打我了……” 太夫人哼哼,不拿正眼看他一下。 聂墨高兴了一阵,然后才美滋滋的问,“婚礼定在什么时候?” 见太夫人抓着拐杖的手又举了起来,连忙求饶,“我不问了,不问了。” 太夫人这才露出笑。 这一番波折总算过去。 然而回家,聂阁老却有一番计较。 当场就想让聂墨跪祠堂去。 被太夫人拦住,“你的孩子,你自己教养长大,若他有十分不是,你也有三分,可今儿这事儿,我在车里已经教训过他了,你不可再打他,还是你觉得我不配教训你儿子?” 慌得聂阁老连忙请罪,“儿子怎么会那样想母亲,此事多亏了母亲周全。” “行了,我也累了,这亲事,还要你多操心,一则陛下那里,一则亲家公那里,你是一家之主,尽管拿定主意。只有一样,这亲事尽快着些,我孙子是个好的,你不可再磋磨他了。” 聂太夫人是被宋太后的狠劲儿给整怕了,好在怎生看着还简单良善,以后就交给聂墨了,再有这种斗法儿的事,她老人家是不想参与了。 * 戚国公府里。 “什么?你再说一遍。”戚国公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 “永宁郡主怀了我的孩子,是我们回京的路上的事。”路平思前想后的,已经平静了许多。 戚国公威武雄壮,也是赫赫的一条汉子,闻言立即抬腿给了路平两脚。 “你他娘的,跟谁学的监守自盗?!” 气的满屋子乱转,终于把自己惯用的鞭子翻了出来,不由分说的先抽了一顿,“出去,去给我跪祖宗去!” 国公夫人担忧的不知如何是好,焦急的看着这爷俩。 等路平出去,戚国公喘了几口粗气,也顾不得礼仪,伸手指着自家夫人,“你不是要进宫?去,当面看一看永宁郡主,看她是不是真怀孕?!” “这,妾身也不会把脉啊!” “小畜生不是说进京路上就有了,那到现在也得四五个月了吧?” 国公夫人这才点头,“哦,对了,这四五个月的孕妇肚子是能看出来了!……那妾身这就去……” 也是被儿子突如其来的这一出更整蒙了。 好在她今日递折子进宫,原本也是为了试探太后娘娘对郡主亲事的看法。 不冲突,一点也不冲突。 国公夫人慌忙按品大妆了,匆匆的就进了宫。 傍晚方回。 戚国公干脆就等在门口。 “如何?”他急匆匆的问。 国公夫人也闹不清自家相公是怎么想的,是希望郡主有啊,还是希望郡主没有啊? “你倒是快说啊!你看着我,我就能知道你心里咋想的?” 国公夫人醒过神,连忙摇头,然后小声比划着说道,“郡主的腰这么细。” 戚国公一听反倒淡定了,两个人也不用轿子,就走着回院子。 路上,国公夫人轻声道,“我借口郡主的腰带上花纹好看,用手比量了一下,郡主的腰细,实在看不出怀孕的迹象……” 戚国公点头,“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有狗急了跳墙的时候。” 国公夫人:…… 路平跪在祠堂里头。聂墨没得到的待遇,反倒是他得到了。 天色昏暗,有人悄悄的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他阴沉着一张俊脸,直勾勾的盯着地面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慢条斯理的起身,“随我去见黎王爷。” 黎王知路平过来,高兴劲儿就甭提了。 东汉蔡伯喈闻王仲宣上门,倒屣迎至。 今儿黎王闻路世子上门,直接光着脚就下地了。 路平虽然是有求于人,却没失了神智,灯光下,当真君子如玉,龙章凤姿,一身朱红锦衣,沈腰潘鬓,气势如虹。 黎王笑着道,“稀客,稀客,世子请进。” 路平一旦拿定了主意,便不再更改,待入内坐定,也不喝茶,直言问道,“我欲娶永宁郡主为妻,王爷可能帮我?” 黎王道,“世子跟妹妹郎才女貌,本王自然乐意玉成此事。” “那好,一旦事成,臣将忠心于王爷,只是,臣也有言在先,臣乃龙虎卫首领,忠于陛下,绝不会做有害于陛下之事……” 黎王笑意融融,“此事自然,皇兄是本王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不光你不肯做有损于皇兄的事,就是本王,也不会伤害皇兄!” 他微微垂下睫毛,因为不确定黎王如果知道怎生怀孕后会如何,所以便没有多说。隐约的知道自己现在在与虎谋皮,可若是不争这一争,他有预感,自己将没有机会再娶到她。 第一百六十一章 脸红 “这最好的办法么,莫过于御前赐婚了……”黎王侧头看了路平一眼,意有所指的笑道。 “陛下他会同意么?”路平踟蹰的问。 黎王立即笑了,这个陛下不同意,你不会扶持一个会同意的陛下啊?继而恨恨的想,跟这种武夫打交道,分分钟都能气的你胸痛。 “陛下不同意,那你就做些能令陛下改变主意的事,譬如,本王听说,西南蛮夷叛乱,当地官府镇压仿佛有些不顺呢……” 路平一听双眼发亮,而后又暗淡了下去,“这个时间太长,……我,不想离开京城。” 黎王一收扇子,敲在自己左手掌心里头,“最正经的路本王能想到的就这一条,你偏不愿意离京,那就没办法啦!” 路平小脸发红,闷不吭声的站了半天嗫嚅着的开口,“那不正经的路呢……” 黎王噗嗤一笑,“你小子,孺子可教呀!” 接着道,“行,本王没看错人,你够格儿做本王的妹夫!来,坐的近点儿,咱们好生说说。” 路平依言坐定,竖着耳朵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这最不正经的路数么,嘿嘿,莫过于生米煮成熟饭。……你小子脸红什么?还能不能有点出息?!” 路平,“还,还有别的法子么?” 黎王呵呵,“有,英雄救美算一个,再就是直接把聂墨杀了,除了你,谁娶了我妹妹,你就去杀了那人。” 黎王说完就感觉空中气氛一紧,有种杀气蔓延出来,再扭头一看路平,喝,“你不会真的在想干掉聂墨的事吧?” “不能杀吗?我可以做的隐秘一些……” 黎王:这么个没世界观的家伙,以后若是跟着我干,一旦不如他意,岂不是把我也给干掉?站起来走了几圈,“还是生米煮成熟饭这个法子好。”他是想当皇帝,不是想搅乱世道,别看他对几个侄子下手毫不留情,可若是真的跟这些京中世家干上,到时候风雨飘摇的就成了他了。就算真的成了皇 帝,他也不敢将聂家这样的大族一下子连根拔起。既然不能铲除,也就无所谓现在干掉一个 半个的人了。 譬如狮子,当着象群的面攻击同类可以,但若是攻击小象?呵呵,绝对会被分分钟碾成肉酱。 见路平还冒杀气,黎王没好气的拿着扇子敲了一下他的肩膀,“行了,聂墨好歹是个同进士,又进了翰林院,这会儿陛下正拿他当个好的呢,你就不用想那什么干掉他的事了!” 杀气没了,可没一会儿,他又脸红了。 在杀气腾腾跟满脸羞臊之间,切换的这么自然而然,黎王倒抽了一口冷气,觉得路平的世界观大概有点崩坏的节奏。 在屋里来回走动,转了好几圈,本想找幕僚商议一下,又想到宋太后,觉得怎生这事儿还是不要叫太多的人知道的好,免得宋太后将来生气给他一爪子。 嗯……主意有了! “你放心好了,有我帮忙,你自然事半功倍,你这样……那样……,总之,到时候一切听我安排就行了!” “对了,你就保持你今儿这样子,叫外人看了,觉得好像是郡主霸王硬上弓了你似得!也能多得太后几分怜惜!” ** 路平飘飘然的回了国公府。 回到屋里,不一会儿就喊人,“去把千思斋的掌柜叫来,我要做衣服。” 小厮的嘴角抽了抽,世子,您今年做的衣裳比往常二十年做的加起来都多了! 路平没理会他,径自坐在临窗的榻上,美滋滋的想着心事。 同一时间不同地点,聂府荔园里头,聂墨也在想心事。 当时娶大嫂的时候,家中是出了六万两银子,然后大嫂嫁进来,整整一百台嫁妆,大嫂是要做宗妇的,这聘礼也好,嫁妆也好,都要压底下的弟妹们一头。 但怎生这里,他能跟宋太后提嫁妆不要太多的问题不? 当然不行,他又没活腻了。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活腻了,他也不愿意死宋太后的刀下。 可是,若果真嫁妆太多,聘礼太少,到时候丢脸的还是他们家。而且,他是老二,底下的弟弟妹妹们成亲什么的,都是公中出钱,若是之间隔得太多,那家庭是怎么也和睦不起来的。 总之,嫁妆的事可以听宋太后的,这个毋庸置疑,可聘礼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需得好好商榷。 不能怎生还没进门,就得罪了一大堆人啊。 想的头疼也没想出好主意来,他扬声喊聂湖,“去把我小舅子接来,就说我考他文章呢。” 公然的假公济私。 庆利中间传了话给俞父,俞父点头对么生道,“那你就去吧。只是要乖巧些,别冲撞了人。” 送么生出门上车,才想起之前聂墨说的家信的事,又连忙招手叫马车停住,“我这儿有些东西,你拿给你聂二哥。叫他好生保存着,以后给你姐姐。” 么生疑惑,“您直接给我姐不就行了?” 俞父不理他,转身进了屋,翻出先前就找到的当年大哥走南闯北的时候写回来的一大摞家信,用油布包袱裹好了,交给么生,“拿好了。” 么生是个认真细心的好孩子,一见了聂墨就把父亲交代的东西转交了,“聂二哥,这是我爹说让交给你的,还说将来留给姐姐。” 聂墨这几日起落颇大,把书信的事都忘了差不多,打开油布包才想起来,连忙捏开信口打开看了起来。 果然不出所料,俞虹生当年却在家信中委婉的提过自己心仪的女子的事情。只是那时候,俞父也还年轻,自己于感情上没有大哥那么充沛,就愣是没瞧出来,再者,即便瞧了出来,也就那样,俞虹生就像只风筝,到处里头飞,一般儿的乡下小媳妇真不乐意嫁给那种时常不着家的 男人,即便这个男人是探花郎。 但是也不是没人看上他。大概俞父在信中写了有人上门提亲的事,俞虹生回信的时候就说了,“兄的亲事不比操心,兄早已有了意中人,亦有了白首之盟,只是有些许事情信中无法一一赘述,不过,尔尽可放心,早日娶弟妹进门即 可。说不得为兄的儿女还要生在你们孩子前头……” 聂墨佩服的五体投地,他岳丈大人这流氓耍的,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宋太后这么厉害的角色,人家都能哄来了白首之盟。 这才是将生死置之度的真爱啊! 佩服! 尤其是岳父还用了一首小诗描写宋太后,珠帘卷,美人眼,眸中深情如海生;纤手素,衣衫重,重重明灭床帐中。 后头一封信里头,直接上了一句,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情。 聂墨大喜,越看越高兴。 他哄不了宋太后,他岳父能哄啊!相信有了岳父这些发自肺腑的家信,宋太后应该会好说话一些吧?! 当即冲动的拥抱了一下么生,“好弟弟,你真是我的吉星!” 么生差点被压扁了。 吃力的问,“那我姐呢?” 聂墨松开他,笑的眉眼都像是融了一层光,“你姐是我的福星!” 把老岳丈的信贴在胸口,“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才不算辜负!” 聂江:二爷,您终于到达了不要脸的新境界。 么生打了个寒颤,总觉得自己这位准姐夫近来很是有些个不大正常,他抓了抓额头,“聂二哥,你叫我来有什么事?”聂墨当初临时起意,本是想从么生那里打听打听俞父俞母对怎生的亲事中嫁妆的看法,可现在他有了更重要的事,便把那借口当成事实,“我问了你的先生,说虽然文章功力尚浅,但也可以下场一试,便把 我昔日考秀才时准备的一些文章资料整理了出来,你拿出去看看吧!” 吩咐聂江,“带了舅爷去我的书房,好生的伺候着。” 么生比怎生强,没被他的谄言给哄住,“聂二哥,您做什么?” 聂墨嘿嘿一笑,“叔父不是说把这些交给你姐姐么,我这就进宫。” 么生听了只得点头,到底没腹黑到聂墨的程度。 聂墨的两句话,却是分明两个意思,只是么生误以为聂墨进宫就是把书信交给姐姐。 其实说起来,若不是聂墨跟怎生相识在前,缘分又极其深,若是单纯的他跟路平两个人站在俞父俞母面前,叫他们老两口选女婿的话,不一定会选谁呢。 就是怎生,也怕自己不小心移情别恋,怕路平说的多了,自己会心动啊! 毕竟,想当初,猪八戒对高小姐是那么的真心实意,可面对菩萨幻化的美人的时候,也是想着成亲过日子啊。“嗯,这个猪八戒倒是很有人味儿,这样的人不该去做和尚……就该踏踏实实的跟个女人成亲,生孩子,过日子!这个沙和尚也不能去做和尚,一点主见也没有,遇到事只会说大师兄说的对,二师兄说的对 ……做和尚是修行,可不是混吃等死的,他既然肯吃苦耐劳,那就好生的种田去,肯定能年年大丰收。” 宋太后听了怎生讲的西游记,极其有兴致的点评到。 王嬷嬷也听了,“郡主这故事着实的精彩!这是乡间流传的么?”怎生忙摇了摇头,“不是不是,是突然有一日,我醒来,脑子里头就有了这故事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搬花 宋太后便道,“这故事说的倒是不错,你也不用往你自己身上安了,至于从什么地方听来的,我也不追究了,不过倒是可以让佛家的人宣扬宣扬。” 不辞辛苦,不畏艰险,不变初心,她是欣赏唐三藏的勇气跟信念,至于那成天想着成亲安家吃饭的猪八戒,哼……宋太后又看了一眼啃着栗子糕的闺女,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描述个吃货倒是传神。 怎生小声嘟囔,“人家也没说是人家编出来的啊!” 外头有太监匆匆来报,“娘娘,翰林院编修聂墨聂璟允在宫门外求见,说有要事要回娘娘。” 怎生听见聂墨在宫外,眼睛刚一瞪,乌溜溜的笑意还没来的及跑出眼眶,就在宋太后的瞪视下垂头丧气的收了回去。 站在太后身侧的王嬷嬷连忙给怎生递了个眼色。 “母后,我想着还有事儿,就先回去了。”她站起来告退。 “嗯。”宋太后哼了一声。 怎生刚迈出殿门,就听里头传来宋太后的声音,“把他叉进来,哀家倒要看看有什么要事?!” 怎生一下子被噎住,被松香扶着,主仆俩狼狈的回了东暖阁。 竹香诧异的迎上来,“郡主吃了什么竟然打嗝?” 怎生,“呃!吃了一“惊”。呃!快给我拿水来,我要压压惊!” 松香发愁,“郡主,可要请太医?” 怎生坚决的摇头,为了打嗝看医生,太丢人。 宋太后既然在聂太夫人面前默认了聂墨的女婿身份,寿安宫上下自然也心照不宣,因此倒是没人真的敢把聂墨叉进宫里。 聂墨默念了几句“我是个真诚又老实又本分的优质青年”,把自己催眠了,到了宋太后面前,果然是忠肯之极,那点儿桀骜跟不逊连同狡诈,一起藏到了狐狸尾巴下头。 “这么着急的见哀家,有什么要事啊?” “是,小臣今日在家中读书,俞家叔父打发了么生弟弟送了些东西给臣,说是要交给郡主的。臣不敢大意,连忙赶来了宫里。”聂墨说着,把怀里的布包拿了出来。 王嬷嬷上前接了过来,转递给宋太后。 俞虹生的笔迹宋太后真是比谁都清楚,只看了一眼就确认无疑。她只是不曾料到俞家竟然将俞虹生生前的家信都留了下来。 宋太后没有做声,聂墨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 他来之前本是想着宋太后肯定会喜欢这些书信,但是这会儿在宋太后的高压之下,又变得有点忐忑了,爱跟恨本就容易转移,万一宋太后这些年不爱俞虹生了…… 应该不会。 又庆幸的想到,“幸亏怎生这性子不随了太后,否则自己可吃不消……,不过太后这么多年没有其他新宠,应该是对俞家爹爹情根深种!” 聂墨在这一刻,奇异的对他的已故的岳父大人的钦佩之情达到了顶点。 又停了约么有一刻钟,宋太后才开口,“王嬷嬷,把这盆花给郡主送去。” 王嬷嬷一听就明白了,笑着道,“老奴去找个有力气的太监过来。”眼睛却看着聂墨。 聂墨忙道,“臣虽然不才,倒有点力气,可以帮忙搬着给郡主送去。” “嗯,那就你送去吧。” 聂墨瞄了一眼那花盆,见不算大,略松一口气,不是叫他搬石头就好。 结果俯身双手一搬——重啊! 还不如搬石头呢。 小小的一盆花,约莫着也有百十斤! 聂墨来不及奇怪,听王嬷嬷吩咐了蓓蓝,“领着聂编修把这盆花给郡主送去。” 寿安宫的正殿到东暖阁是一段不短的距离,聂墨到了东暖阁门口已经满头大汗。 双手这样搬着,吃不上力,着实的不如抗到肩头上轻松。 怎生在屋里喝水,打嗝还没好,松香正在她身后帮她顺气。 蓝莹在外头禀报说聂墨来了,她几乎以为自己幻听。 “呃!进来!” 有人掀开帘子,聂墨衣衫都湿透了,捧着一盆花就进来了。 怎生一眼看到聂墨抱着的是宋太后跟前的那盆用黄金温养的紫金盘龙菊,又受了一惊,负负得正,竟然把打嗝给治好了。 走过去仔细一看,确认自己没眼花,这才伸手扶聂墨起来,“你还好吧?这盆花底下有九十九斤黄金,你好厉害。” 聂墨咽了一口老血,他这会儿对宋太后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超过了对他岳父的佩服的一万倍。 累的手软脚软,就算是个色狼,看见怎生也有心无力了啊! 怎生很不好意思的嘿笑,拉着他的手两人坐到榻上,聂墨从牙缝里头挤出声来,“叫她们都出去。” 怎生虽然有点脸红,但还是对松香使了个眼色,恋人之间独处的时候,是最不需要电灯泡了。 聂墨喘息了半刻钟,略直了直身子,伸开手道,“过来坐我这里。” “啊?这不好吧?”怎生呲牙咧嘴,这大白天的,他们独处也就罢了,要是弄出声来,她还要不要做人啊! 聂墨好悬没被气死,“我都这样了,能怎么着你啊!?” “无怪乎有人说这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就会把孩子爹拨拉到一旁去。 你从前多么稀罕我,多么的爱粘着我啊!这才进宫不多久,就把我当成洪水猛兽防备着了……” 聂墨抑扬顿挫的哀叹,一副深闺怨夫状。 怎生在他面前向来过不了三招,这会儿乖乖投降,坐到他怀里。 聂墨这才不说了。 就静静的搂着她,心满意足的把这一刻的温馨记在心里。 怎生当然也想他,但没有他那么强烈,见他老是不说话,便寻了个话头,“你渴不渴?喝点水吧?不过我这里只有白开水,没有茶叶。太医说不能喝太多茶。” “哦,是,你是孕妇,是不能多喝,就先别喝了,坚持几个月,嗯?”聂墨很自然的接上话题。 又问,“晚上睡觉孩子动弹么?怎么这会儿不动呢?” “平常不大动,就母后摸的时候动的厉害些,有时候夜里我翻身,他会动几下,不过我也总结出来了,若是翻身的时候捧着肚子,他就不动。” 说了一通,不见聂墨回应,仰起脸来看他,见他一脸菜色,悻悻的在她耳边低声道,“只有咱们俩的时候,你能不能不要说太后娘娘。”长期这样,他都有阴影了。 聂墨此时方对皇帝产生了一些同情。宋太后的手段简直就是非同凡响。 怎生闷声发笑。 气得聂墨咬牙切齿,咯吱她痒痒,“没良心,看你相公出丑,你很开心啊?!” 摸着摸着便有些擦枪走火。 “这儿又大了啊……” 怎生搂着他的脖子,不肯说话。 聂墨扭头四周看了一下,便低头寻了她的唇儿,含着下头的一瓣轻轻的吸 吮亲近,两人只这样亲近,就各自神魂颠倒,不知所以。 带着薄茧的手落在她凉滑的肌肤之上,温柔的撩拨摩挲,怎生被他顺得也有些动 情,忍不住嘤咛一声,却正好被他含住,一丝一毫儿也没有外溢。 聂墨的神智比她略强,喘息了几口,才在她耳边含着耳珠低声道,“乖,不要出声,给我亲亲……” 怎生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点了点头,眼神儿带了迷离的看着他。 可惜,聂墨今日注定无功而返,他的嘴刚碰到她的肚子,素来是除了外祖母谁都不搭理的小家伙忽然活蹦乱跳的踢腾了起来。 聂墨生平头一次感受到了胎动,吓得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 怎生咯咯的笑个没完,聂墨顺着她的背一下一下的安抚着,还不能生气,“好了,别笑了,你啊,就可怜可怜我罢!” 怎生点着头,“我不笑了。”话虽然这么说,可脸上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仍旧满脸笑意,挡都挡不住。 她眼睛闪闪发亮,像最动人的黑宝石一样,聂墨色迷心窍,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却是不敢再亲她了。 两个人老老实实的分坐在榻桌两头。 怎生笑够了,才想起聂墨进宫的事,“对了,你进宫是有什么事么?” “嗯,是有事。咱们以后要一处生活,我的意思是凡事都一一的说开,夫妻敌体,只有咱们俩是要在一起一辈子的。” 怎生点头,捧了水给他,听他接着道,“家中并非只有我一个儿子,除了大哥跟三弟已经成亲,其余的兄弟几个都还没有亲事,而娶妻嫁女,不管是嫁妆还是聘金都是公中所出……” 怎生等他说完,立即点头,“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吃这个醋啦!” 聂墨眸子都温暖了,拉着她的手盖在自己脸颊上,“我岂能不知道你的想法,只是白在这里嘱咐你一句,再者,就算家里不给我钱财,我也能养活了你跟孩子。” “嗯,我相信。”她眼睛清亮,话语极为真诚,叫人见了就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 聂墨索性连她另一只手也拉过来,“再有就是,我晓得娘娘疼你,不过这嫁妆里头金银之物最好换成银票,隐了去最好,咱们闷声发财,低调些也免得将来在京中生活,被有心人看在眼中嫉妒。” “好,我听你的,嫁妆的事母后没跟我说,不过我会劝她的。”她依旧点头。 这么乖巧可人,聂墨心中简直喜欢的无以复加,恨不能把她袖在怀里,弄回家好好疼爱一番。 只是外头蓓蓝的声音打断了他这番美妙的想象,“郡主,太后娘娘说,适才聂编修搬错了花,娘娘想送您的是那盆含笑幽兰,刚才那盆紫金盘龙菊还要劳烦聂编修搬回去!”聂墨:……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发火 聂墨出的宫来,正好碰见苏神医在荔园里头围着那株薜荔树打转,伺候树的那个花匠眼珠子一错不错的盯紧了他,就跟当爹的防着登徒子调戏自家闺女一样。 苏神医被花匠瞧烦了,见了聂墨也没好气,“进宫一趟,怎么看着发虚呀!” 聂墨简直不想搭理这老流氓,他那是进宫么?那整个就是一趟扫雷之旅,一不小心就被宋太后埋的土雷给炸得焦黑焦黑的。聂黑土都要成了聂黑炭了好不好? 而且,跟人家说他进宫竟做了两趟苦力,叫旁人笑话他?!当他是个傻瓜吗? 因此聂二爷只是拂袖一笑,作出一副看不起老光棍的架势,然后大摇大摆的回屋了。 进了屋子顿时歇菜,喊了聂泊,“备水!”泡澡解累!尤其是两只胳膊,快被废了啊! 苏神医猥琐的一笑,“是哟,哎呦,在外头就是沐浴不方便呐……” 聂墨泡在水里,一面揉捏着胳膊,一面想了怎生这等没良心的家伙,眼睁睁的看着他又把那花盆搬了回去不说,还笑得那叫一个前仰后合——他都担心她把孩子笑出来…… 不过,总体来说,还是颇有收获的。他倚靠在浴桶的边上美滋滋的想到。 * 聂墨进宫一趟,宋太后的脸色奇异的好了很多。 王嬷嬷试探着道,“娘娘心情很好。” 宋太后点头,十分解气的说道,“哀家许久没这么高兴过了。你瞧瞧怎生笑的那样子,我看聂璟允回去也非得郁闷上半天不可。” 王嬷嬷心道可不是么,郡主的确挺没心没肺的,不过这话她可不敢说出来,还得捧着,“郡主纯真烂漫……” 宋太后一挥手,“什么天真烂漫,就是没心没肺。” 王嬷嬷心想这可是您老人家说的。 宋太后心情好是真的,但也绝不单是因为怎生,而是因为俞虹生的那些家书。 当然,她的侧重点没有聂墨那么猥琐,俞虹生在信中对自己弟弟描述自己心目中喜欢的女人的样子跟性格,她看到之后受到了较大的触动。 虽然一直知道俞虹生是很爱她的,但都没有如现今这样从侧面得到的这种发现更令她动容。 人死不能复生,这么多年,她已不再纠结于他的死亡,只把那些两个人之间的美好温暖都回味了无数遍。 这样一想,虽然他已经不在了,可她依然清晰的记着他,且那种感觉就是爱。彼此之间,相互的爱。 这种触动,等她顿悟过来,心境大有不同。 她同俞虹生之间,不管是他死了,与她天人永隔也好,还是他活着,但他们不能相见也好,爱都不会消失,那种彼此喜欢的情感不会消失。 “罢了,既然她喜欢,哀家也不阻拦,大不了多看着她些。人说吃亏是福,她年纪小,趁着年轻吃点苦头,到老了会有福报的。” 王嬷嬷一不留神的点头赞同,“可不是么,都说傻人有傻福,奴婢看郡主就很有福气……” 说完就跪了。 宋太后多么护短啊! 王嬷嬷流了一碗汗。 好在怎生不明所以的来了,她嘟着嘴手里拿着一摞帖子,“母后,我不想去参加什么菊花会!” 宋太后接到手里随便看了看,“你总不能嫁人之后也龟缩在家里吧?” 什么叫龟缩呀!有这样说自个儿亲闺女的么! 王嬷嬷:郡主,这就是红果果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那我不爱出门应酬,也不行啊?”怎生怀着身孕,真不爱折腾,关键是,她本来也是懒宅,宁愿生活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头,也不愿意出门多交际。 “不行。”宋太后专断的回答。 好吧,不行就不行。 宋太后气闷不已,她这里还没出招呢,怎生就偃旗息鼓了,这样的性子,若是出嫁,还不是随便聂墨怎么拿捏?! 自己的孩子,自己拿捏行,可一想到让别人家随意拿捏,那就不是滋味了。 “皇帝在做什么呢?给哀家备轿辇。”她得找皇帝好好说道说道。 * 皇帝可巧就在乾正宫,听到太监福言上前报说太后娘娘来了,几乎以为自己幻听。 这都多少年了,他母后可从来没主动找过他。 “母后可是有什么事?” “哀家来,是有两件事,一件就是请皇上下旨赐婚,第二件么,哀家希望皇上能把怎生的身份提为公主。她是你的亲妹子,做个公主本就应当。”宋太后干脆直言。 皇帝满头大汗,流得比刚才王嬷嬷还多。 他看了一眼王嬷嬷,王嬷嬷瞬间低下头,再看一眼福言,福言更是想学蜗牛,恨不能把自己的脑袋藏到裤裆里头…… 连个帮手都没有。虽然没有帮手,可皇帝并不同意宋太后的意见,他皱着眉,一字一句斟酌着,尽量的委婉的说道,“赐婚并不是不可以,只是这公主……”他亲爹在九泉之下会气死的吧?将来他要是到了地下,还不得被先帝 给砸烂了头啊!当初郡主的封号是宋太后亲口定的,这会儿改口要封公主,怕不是怎生这丫头见惯了宫里富贵繁华,妄想着得到不属于自己的地位身份了?她也不想想,公主又岂是那么好封的?起码也得是先帝的血脉吧 ? “是不是怎生她跟母后提出来的,她年纪小,不清楚这宫制跟前朝也是分不开的……”皇帝字斟句酌。 宋太后抓起手边的一只茶盅就惯到了地下。 母老虎发威,公老虎也不敢招惹啊! 皇帝连忙道,“母后息怒,听儿子跟您好好说说。”一面飞快的使眼色给王嬷嬷,“还不去搬救兵?”就是把皇后弄来,两个人一起挨训也好过朕一个人在这里顶着啊! 王嬷嬷可不敢。 皇帝好不容易跟福言的眼波对上暗号,结果福言愣是搞错了他的意图,悄悄缩出了殿门,小步跑着去找永宁郡主去了。怎生正帮着侍弄花草的宫人浇水,她按着记忆中的样子令人做了一只喷壶,先把叶子冲洗几遍,然后再拿了软布轻轻擦拭,这些花可都是宋太后的宝贝,据说养了多少年了的。她也是申请了好久,宋太后 才允许她动两下。 福言满头大汗的赶来,“郡主,太后娘娘在乾正宫发了好大的火,陛下令奴才过来,请郡主去劝一劝娘娘,免得太后娘娘气坏了身子……” 怎生听了连忙放下水壶,也来不及换衣裳了,招呼了松香跟蓓蓝,“你们两个跟我去。”又叫了蓝莹,“你也跟着。”万一要是爆 发大规模战 争,也有个救命的人。 怎生的小轿辇就停在宫门口的一间杂物房里,拿出来也方便,松香叫了两个稳妥的粗壮婆子抬着,一行人匆匆的往乾正宫赶去。 福言羡慕的看了好几眼,他也想来寿安宫当差啊!瞧瞧人家这宫女姐姐们的素质! 怎生坐在轿子上问,“言公公,母后为什么生气呀?” 福言不敢说是太后想让皇帝封怎生为公主,皇帝不同意,太后这才发火的,只掩饰着道,“郡主去了就知道了,奴才委实的不敢乱说。” 到了乾正宫门口,福言清了清嗓子高声道,“永宁郡主求见!” 皇帝好悬没从榻上跌下来。把个福言恨了个半死,他都被他娘骂了一轮了,福言又给他娘找来个小帮手!这是不打算给他活路! 好!他不敢忤逆他娘,他还不敢教训不懂事的臭丫头么! 宋太后还生气呢,扭头一看,王嬷嬷缩在墙角,福言不见了,顿时就明白过来,更加生气。 这次是气怎生,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是谁去叫都屁颠屁颠的跟着人家走! 于是可怜的怎生,进了殿,就莫名其妙的遭到了宋太后跟皇帝的炮火攻击。 “你不老老实实的待在寿安宫,是个狗狗猫猫的去喊你一声就跟人家跑了,你也不怕被人拐了害了啊!” 宋太后抢占先机。 皇帝只好把自己那句“你小孩子家不好好的学女红背女戒,掺和宫廷事务是为何?”咽了回去。 怎生一头雾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扭头看了下福言。 福言这会儿恨不能把脑袋摘下来藏到屁 股后头,哪里还顾得上她? 现在殿内就他们几个人,其余人也都帮不上忙,怎生忙小心的跪下道,“母后息怒,儿臣知错了,回去就认罚。”然后又小心翼翼的轻声道,“只是您先消消气,莫气坏了身子。” 皇帝见状连忙跟上一句,“妹妹说的是。母后您消消气。”这会儿也承认怎生是他妹了。宋太后这次是真气的不清,她这儿为怎生操碎了心,怎生还来扯她后腿,怒火攻心,再加上之前看了俞虹生的信,心情大起大落的,就有些把持不住情感,红了眼眶指着怎生骂道,“哀家是为了谁?你倒好 ,有人叫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赶来扯哀家后腿!” 怎生比窦娥还冤枉,她真是因为听说母亲生气,所以才赶来的,再者是皇帝身边的福言,她也认得人,怎么就成了不分青红皂白?就成了扯后腿的了? 宋太后一哭,她心里也是不好受,却依旧强忍住眼泪,磕头道,“母后息怒,母后若是为了儿臣,就更加不要生气。 母后心疼儿臣,儿臣也心疼母后。 儿臣没有本事,哄不了母后开心,只希望母后好好的,不要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 一番话彻底的把宋太后的眼泪激了出来。站起来走到下头把怎生拉扯起来,哭着道,“母后已经对不起你爹,现在连你也护持不住,还活个什么劲儿啊?不如死了,到你爹面前谢罪去!可怜你父亲,为国为民,赔上一条性命,却要眼睁睁的看着你 受人欺负,想来是要死不瞑目了……”宋太后一哭起来,怎生就不肯再哭了,连忙哄道,“母后不哭,儿臣又不是个傻子,哪能眼睁睁的受人欺负不吭气的啊?!”在皇帝面前可不敢提自己爹。虽然亲爹算不得小三,终归是,——有点对不住皇 帝的感觉呀! 宋太后这么多年都不曾如此失态,早已后悔,可依旧嘴硬道,“你还说,不是叫你老实的呆着,怎么别人一叫你就出来了?” 福言那个汗啊!一缸有余。他觉得自己今儿估计得交代在这里了。怎生见宋太后不怀好意的看着福言,连忙道,“是儿臣听说母后生气,唯恐您气出个好歹来,是心疼您才匆匆赶来的么?再说,言公公是陛下身边的公公,旁的不说,人品性子那都是久经考验的啊!儿臣信 不过旁人,还能信不过他么。” 皇帝见他娘真伤心了,也不敢火上浇油,只这会儿趁机说了一句,“妹妹说的对。” 宋太后撇嘴,“谁是你妹?才不是你妹呢!”怎生摸出帕子,帮她沾了沾眼角的泪,至于妹不妹的是完全没关心。 第一百六十四章 乍然 皇帝讪讪道,“永宁郡主好不容易来一趟,来人,看座!”咬牙切齿的看了一眼福言。 福言刚从宋太后爪子下头死里逃生,这会儿就发现皇帝对他磨牙,顿时浑身发抖,恨不能抱着永宁郡主的腿求带走,忙不迭的搬了把椅子给怎生坐。 怎生一点也不想跟皇帝聊天。 她也没把皇帝看做是自己亲哥。 就算血脉上是,那也不是。 可见感情上也要分等级。 再者,皇帝就是个注孤生的职业,她对他就算再跪舔,那也不是一个爹呀! 突然想给她亲爹烧些纸钱,也不知道在底下能不能掐的过老皇帝。 不过怎生私心里头觉得她爹不算小三,毕竟当初老皇帝已经死了么。 寡妇再嫁的事,符合人伦。 话又说回来,不仅皇帝没当成亲哥,就是黎王,她也没真就把他当亲哥哥。 宋太后也从来没说过,他们是你哥,以后会照顾你之类的话。 怎生觉得这样就挺好。 她不想自己变得虚情假意,也不想面对别人的虚情假意。 大家都是成年人,各自理智一点,别老是想着利用别人,各自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偏皇帝这会儿就打算跟她谈点温情,“怎生也快十八岁了,眼看着就要出嫁了,朕记得你还没有自己的字吧?要朕说,怎生这名字很拗口,不如把它当作字,朕另赐一个名怎么样?” “拗口你可以不喊。”宋太后冷冷的说道。声音里头已经带了杀气。 皇帝终于闭上了嘴。 不闭不行,他自己都觉得若是再多说一句,宋太后就要亲自动手了。 “走吧,随我回宫。”宋太后平息着怒气道。 怎生忙无声的给皇帝行了个礼,然后扶着宋太后往外走。 皇帝在后头说了一句,“母后,妹妹封公主的事容朕思量思量。” 宋太后闻言亦没有停顿,怎生就更没有了。 回了寿安宫才明白过来,皇帝刚才那话是说给她听得? 封公主?说实话,就现在这郡主,她都感觉有压力,觉得自己不够实至名归呢。 怎生想问问宋太后,但又怕宋太后说自己自作多情,虽然她脸皮厚,可也经不起长期的风霜刀剑啊。 便坐在外头发呆。 屋里宋太后也没心情理会别人。 王嬷嬷一看,这还得她劝啊。 便来找怎生说话。 正所谓柿子挑软的捏,毕竟宋太后的武力值爆表,连准女婿都能扔雷,何况他人? 怎生正愁不知道到底事情是怎么发生发展的呢,王嬷嬷来了,便轻声的问了几句。 然后就发现,她不是自作多情。 宋太后是真打算让皇帝封她做公主呀! 从前在聂府做奴婢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投的这胎不好,现在看来,是好的有点过了。 就算宋太后难以攻克,她还得去劝着些。 “虽然我偶尔笨笨的,也知道母后是为了我好。” “别往你脸上贴金。”宋太后不鸟她。 好吧,不贴。“母后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没本事也没出息的,所幸呢,瞎猫碰上死耗子,聂墨他不嫌弃我,我也不嫌弃他,我们就过些普通人的日子挺好的。母后担忧我受人欺负,我若是有了母后,有了这个郡主身份 ,还依旧受人欺负的话,那纵然给我个公主身份,也立不起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你是瞎猫还是死耗子?” “嘿嘿,就是那么一说。我这不是打个比喻么,再说,瞎猫有瞎猫的活法,也不一定就能饿死。” “死耗子呢?” …… 母后带刺,没法沟通。 她还是不要顺着亲娘的话题说,被带偏了不说,还被堵的哑口无言。干脆光棍的说道,“您若是不放心我,怕我被人欺负,干脆就跟我出宫好了,您名下那么多铺子,肯定没有一间一间的去看过吧?到底赚不赚钱啊?有没有坑人啊?或者仗着您的势力欺负其他同行啊……哎 呦,哎呦,王嬷嬷,救命啊!” 宋太后单方面跟俞怎生不欢而散。 王嬷嬷送怎生出门,赠送了俩眼神儿,一个表示自己无能为力,一个表示郡主您自求多福。 怎生见今儿是没法和谈了,只好怏怏的回了东暖阁。 丁香迎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一张杏黄色的帖子。 “郡主,明日黎王府的菊花宴……” 怎生真不想去。 谁爱去谁去呀! 可她刚刚被宋太后撵出来,这要是再过去,没准又要挨一顿刺溜。 “叫蓝莹过来。” 一会儿蓝莹就来了,怎生拉了她说悄悄话,“你能不能出宫?” 蓝莹道,“能倒是能,您有什么事儿?” 怎生揪了揪耳朵,有点烦恼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反正听到这菊花俩字就各种难受,偏明天还要参加黎王府里头的菊花宴……” “那郡主您要我做些什么呢?” “嗯,你若是能出去,就跟你们二爷说一声。其他的,我也还没想到。” “这好办,奴婢一会儿就去。” 怎生打发了蓝莹,摸了摸自己的心跳,发现还是跳的厉害。 总之,感觉不太美妙。 连松香都发现了,小心的问,“郡主,您不舒服么?要不要叫太医?” 怎生摇了摇头。 她只是把握不准。 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在交际方面确实有障碍。 不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 不过,也算奇怪,自己这样的性子,怎么当初就能救了聂墨呢。 或许是自己喜欢弱小的,不如自己的人,聂墨在那种情况下,确实不如她。 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我去睡一会儿,没准醒了我就正常了。” 谁知她刚睡了两刻钟,将将的进入深度睡眠,就听到有人小声的急促的喊她。 从熟睡中被叫醒,真的是太痛苦了。 睁开眼,看见太后身边的宫女蓓蓝,正一脸焦急的喊她。 “唔,我醒了,什么事儿?” 蓓蓝抿了抿唇,又看了眼屋里的人,也顾不得清场了,俯身小声在她耳边说道,“太后娘娘哭了,王嬷嬷叫奴婢来请您。” 怎生彻底清醒了,慌忙的趿拉上鞋子,“我过去看看。” 松香忙过来帮忙穿衣裳,几乎是一边走,一边穿。 怎生小声的问蓓蓝,“我走了之后,母后还见了其他人么?” “没有。” 怎生点头表示知道。 到了门口,见王嬷嬷都被赶到了门外。 她的心就咯噔一下。 头也隐隐的作痛。 这是害怕导致的。 她害怕宋太后出事。 虽然两个人平常也不似寻常的母女那样亲密,但她本心里头已经将宋太后当成这世上最亲近的那个人。 可以毫不犹豫的说,若是宋太后跟聂墨同时落水,那她绝对是首先去救宋太后。 “母后?!”她轻声的喊。 宋太后泪眼婆娑的坐在榻上,见了她眼泪流得更凶了。 怎生见她好端端的,心里总算是略松了一口气。 “母后是不是舍不得我出嫁?要不我就不嫁了,或者像我先前所说的,您出宫,咱们还住在一块儿。” 宋太后这次没有讽刺她。 她扁了扁嘴,还不如讽刺她一下呢。活力四射总比哀伤悲痛好。 大人总嫌弃孩子闹腾,等孩子哪一天不闹腾了,生病了,就该大人后悔了。 怎生现在对宋太后,就很有大人对待闹别扭的小孩的心情。 宋太后当然不会嚎啕大哭。 她抽泣了很久,眼泪都流干了,才停下来,哽咽着说了一句,“我先前嫌弃你的话说把你打掉的话都不是真心的。” “嗯,您要是真心的,那这世上就没有我了。”两个人不能同时伤痛,母后已经那样痛苦,她就要坚强些,做她的港湾才好,虽然她这个港湾有点小。宋太后解释了那一句,接下来又说了一句,“我当初刚见到你的时候,小小的一团,却很漂亮,皮肤白白的,眼睛发亮,刚生下来就睁开眼,还会笑……,如一团火乍然入心。因为急着将你送走,我来不及 想更好的名字,便取了乍跟心两个字,然后又用了你父亲的一个字,是说,你是我跟你爹生的……”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她刚知道自己叫怎生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来着?反正不是欢喜的。觉得父母取名字也太不走心了。 她不知道这两个字里头,竟然含了父母对她的爱。 父亲对她来说,有点遥远,不可触摸,而母亲,高高在上,强势犀利。 可是,在这一刻,她无比的确认,他们都是爱她的。 怎生只觉得鼻子发胀,眼睛发酸,她的目光投向了别处,这一刻的心情,是那么的难受。 她轻轻的一点一点的呼吸,唯恐惊动了情绪,叫自己失控的大哭起来。 宋太后一直闭着眼睛,怎生则慢慢的扶着榻桌坐到了一边。 母女两个一直默默的呆坐着,直到太阳下山。 “爹爹他,长得什么样呢?当初,又是怎么就……去了?”她说不出那个死字来,也怕自己一说就会崩溃。 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来自哪里?谁生了我,他对我是什么样个感情? 宋太后没回答,从身旁拿起一副泛黄的画轴放到桌上。 怎生觉得那画儿好像有生命一样,她虔诚的展开,然后就看到了一个人。 在这之前,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国画中的人物画像,竟然能使画中之人跃然纸上。那是一棵柳树下方,一个青年手拿长笛,目光清澈,眸色璀璨,灵气逼人,神态洒脱,虽然张扬,却不挑衅,像春天里头的风,清冽而从容。 第一百六十五章 御敌 怎生的手落在柳树垂下的枝条上。 仿佛这样,她就能离画中的人更进一步。 那一刻,她形容不出自己的情感。是伤痛还是满足,是为了父亲的去世而痛苦还是为曾有个如此出色的父亲而骄傲? 她只是眼睛盯着那画,眼泪涌了出来。 “父亲为什么会死?是因为我的缘故?”她心里这样的问。 可她知道,若是问出来,那就是另一场铺天盖地的悲伤。 所以她一边流泪,一边故作坚强的说,“爹爹原来是这个样子,跟我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不管怎样,她知道,他是一直希望她好好的活着,那就够了。 “我也会努力的活着,好好的,快乐的,常常的笑。”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然后伸手把画收了起来,轻轻的放到宋太后的身边。 “母后,您好好歇着,我以后会孝顺您的,也会替爹爹照顾您。”我虽然无法使您体会到他待您的那份情感,但我也会尽我所有的努力来照顾您。 最后,安静的施礼告退。 这一番的夜里,她乱七八糟的做了许多梦,一会儿梦到现代,好似在家,又好似在宿舍,可惜一张清晰的人脸也看不到,一会儿又梦到一个嗷嗷哭泣的婴儿,一个消瘦孱弱的男子…… 早晨醒来,疲累不堪。 却还要参加黎王府的花会。 “郡主,给您画一个淡妆吧?”木香在一旁轻声的询问。 “嗯。” 很快镜子中就出现了一个明媚的丽人。 蓝莹过来了,低声道,“郡主,二爷说都安排好了。”这次不光是他自己的人,还暗中动用了聂府的一些势力,“二爷还说,郡主不如叫太后娘娘身边的王嬷嬷陪了。” 太后已经允准了婚事,这时若是出一些纰漏就太显得聂墨无能了,但以无心应有心,他也怕有想不到的地方。 但鸡蛋也不能光放到一个篮子里,“你们四个,没有我的吩咐,不得离开我身边,蓝莹,就算我吩咐了,你也不要离的太远。” 她这是连自己也信不过了。 寿安宫正殿里头,宋太后也召来了杜九娘,“看好了郡主,只要她没有性命之忧,你就不要出面。”也好叫她看看这些小辈们能折腾出什么花样子来。 这一日天公倒也作美,日头极好。 怎生到的时候,黎王府已经进了不少客人。 只不过站在二门上迎接的几个人,怎生却不大认识,再扭头去看王嬷嬷,就见她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直到怎生下了轿子,到了园子门口,黎王的侧妃王氏才匆匆赶来,她穿了一身石榴红遍地金葫芦的妆花宫裙,头戴八宝簇珠金玉钗,简直就是艳压群芳。 “郡主可是稀客!贵客!我来迟了,郡主千万恕罪。” 话都叫她说了,怎生只露出个浅笑点了点头。 然后就听王侧妃洋溢着笑容道,“郡主能来可是太好了,先时王爷还说呢,从不见郡主出来,不知道还以为郡主羞怯不喜出门呢。郡主如此美丽动人,不出来,岂不是辜负了这般美貌。” “美貌都是父母给的,王侧妃娘娘才是丽质天生。”怎生干巴巴的回了两句,见王嬷嬷偷着向她竖起大拇指,不由的一笑。 王侧妃事务繁忙,才走了几步,便有人过来找,怎生简直怀疑王侧妃刚才出来迎接她不过是顺路正好赶上。“侧妃娘娘尽管去忙,我自己走走,正好看看这园子里头的鲜花。” “那我就失陪了,郡主别忘了,午时在那边的欣嘉轩开席……”王侧妃说着就果真跟着人跑了。 她一走,王嬷嬷的脸就落了下来。没人要求主人家一直陪着客人,但你好歹给留下一个两个的引路的人啊。 怎生笑着挽了她的手,“没有外人,正好咱们几个好好逛逛。” 黎王府十分奢华,虽然说是菊花花会,但并不局限于菊花,还有不少其他盛开的鲜花品种。 而有些鲜花是不适合人多闻的,尤其是在屋里。 怎生得了王太医的嘱咐,这会儿便带着松香等人找了一处凉亭里头坐。 凉亭里头有备好的小吃点心跟茶水。 王嬷嬷亲自帮着倒了一杯水,怎生刚放到嘴边,又放下了,“蓝莹你今儿辛苦辛苦,”朝她招了招手,“来,我跟你说,这府里的东西你都不许吃,等回宫我加倍补偿你。” 还学那些有城府的,故意挑了挑眼皮。 蓝莹从袖子里头拿了一只小油纸包,“郡主,奴婢准备了哦。” 怎生呲牙,假装无事的站起来,左边看看,右边看看,好歹的不尴尬了。 可没一会儿,她又叫蓝莹。 蓝莹也有耐心,“郡主?” 怎生瞅了一眼在亭子下头四处看花的其他人,悄声道,“你带了什么好吃的?分我一点。”她这两天都没好好吃饭。 蓝莹直接把纸包给了她。 怎生悄悄的打开纸包,发现里头竟然是牛肉干儿。美味啊! 不出一刻钟,她就吃完了。很是抱歉的看了一眼蓝莹。 牛肉干又辣又咸,好吃是好吃,可得喝水。 蓝莹问,“郡主,奴婢再找人去提一壶水来?” “不用了,就喝这个吧。” …… 黎王将一颗小白 药丸投入到琉璃瓶里,略摇晃,那药便不见了。 “王爷,这是?”路平皱着眉问道。 “放心好了,这一点东西就是老夫人们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常食用的汤药丸子,大家都吃,没听说过有什么不好的。” 路平动了两下唇角,没有做声。 黎王拿着瓶子,“到时候你只需要给她喝那么一口,保管她能够香香甜甜的睡一大觉。” 他说的轻松,可怎生怀着身孕呢,路平忍不住问,“不会对郡主有什么影响吧?” “你小子,怎生可是本王的亲妹子,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黎王冲他怪笑。 路平默然。 等黎王折身去了里间,他瞅了瞅那琉璃瓶,觉得里头的水太少,便自欺欺人的又倒了多半杯水进去,之后才拧紧了塞子,藏到怀里。 黎王出来,不见了瓶子,笑了笑,然后才递了一个包袱给路平,“事关我妹子的名节,我这里没让太多的人知道,到时候捉奸这事儿还得本王亲自上场,然后火速的进宫给你们请旨赐婚……” 当他说道赐婚的时候,路平的唇角弯的更深了些,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般。至于先前黎王说那什么捉奸之类的,便故意的装做没有听到的样子。 惹得黎王忍不住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扮猪吃老虎。 怎生在黎王府,还没开席呢,先混了一个肚子饱,松香等人都抿着唇发笑,连王嬷嬷也忍不住勾着唇角。 可没等她们高兴的久一点,怎生的老相识来了。 秦羽灵自嫁进王家,跟聂笙几乎断了来往,后来进宫一趟,见了怎生之后便想着跟聂笙再和好,可惜聂家竟然是拘着聂笙半点见不得面。 而秦羽灵,是发自肺腑的想搞清楚,当日在聂府的那个通房丫头是否就是今日高高在上的永宁郡主的。 因此她着意的打听着消息,又派了丫头偷偷跟着王侧妃,就是好确认永宁郡主何时来。 秦羽灵在不远处偷看了半天,没确认永宁郡主就是怎生,可发现了永宁郡主很能吃…… 她吩咐了自己的贴身丫头,“你拿几两银子去大厨房,要一碟刚出锅的点心。” 不一会儿丫头提了个食盒过来。秦羽灵看了下着装,见没有不妥,便步履轻松的往郡主所在的亭子那边去。 松香笑眯眯的看了来人,“王大奶奶请稍等,容奴婢去回了郡主。” 怎生已经听到声音扭了头朝她们说话的方向,秦羽灵见她看了过来,从容不迫的屈膝行礼,端的是大家风范。怎生不知道秦羽灵会上来说什么,秦羽灵当初对聂墨势在必得,否则也不会支使聂笙故意来为难她了,而这其中,聂墨又做了什么,使得秦羽灵辗转嫁给了王盛,聂墨不说,怎生也不想知道。但她此次很 确定一点,那就是无论秦羽灵说什么,她听了都不会开心。 因此她淡淡的看了秦羽灵一眼,再淡淡的把闹到扭了回去,私心里头觉得自己最近装逼装的都能飞了。 松香近前来禀报,“郡主,翰林编修王盛大人之妻王大奶奶求见。” 怎生问王嬷嬷,“嬷嬷,我能不见吗?” 王嬷嬷肯定的回答道,“能。” 秦羽灵气的脸色铁青。 她自诩诸葛之才,是用心计取胜,而非粗鄙的武力。现在遇到怎生这等不打算讲理的诨人,自然是百般痛苦。 扬声道,“俞怎生,你的底细我已经尽知,你若是不怕我给你宣扬出去,你就尽管这么骄傲好了。” 怎生这头一遭强行装逼,就遇到了硬茬。王嬷嬷一看她脸色落下来,忙要开口让松香赶走那什么王大奶奶,也是今儿赶巧了,先是王侧妃,再是这个什么王大奶奶,令王嬷嬷觉得格外的压力山大,就算这些人不是本家,同姓一个王,还能真就把 自己看成一个王不成? 秦羽灵已经强行突围到了亭子下头。 “骄傲不骄傲是我的事,你若是想替我宣扬,便只管去宣扬,我倒要看看这京中谁敢说本郡主的闲话?!” 怎生站起来,俯视着秦羽灵说了这么一番话,顿时惹了几个丫头的星星眼。难得呀,郡主竟然也有这么硬气的一天。 秦羽灵刚才放完话就后悔了,这会儿又听出怎生话里话外的要挟,摔了食盒就转身匆匆的跑了。 怎生觉得自己今日御敌甚是牛逼,招呼了蓝莹说悄悄话,“我刚才的样子威武不?” “忒威武了!”蓝莹与有荣焉。 “雄壮不?”怎生继续。蓝莹深吸一口气,“郡主,您是个姑娘,这雄壮好似是形容男人的……”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大事 虽然吓退了一个秦羽灵,可没一会儿王侧妃就风风火火的赶来了,一上来就嚷嚷,“哎呦,郡主,您可是让我好找!” 王嬷嬷上前一步就要开口训斥,郡主何时乱走过,就一直在亭子里没挪地儿。 怎生伸手拉住了她,认真的说道,“道理是说给懂道理的人听的。”然后扭了头,“不知侧妃娘娘寻我是有何事?”这还没到饭点呢。 王侧妃大概觉得怎生居高临下,所以干脆就提着裙子上了亭子才说话,在不远处看花的木香跟丁香见状连忙赶了过来。 就听王侧妃道,“是王爷找您呢,咱们皇家的人口不茂,不过亲戚也还有那么好几家的,王爷想领着您认认人。” 怎生点头,“王爷在哪里呢?” “离这里不远,绕过前头的那个湖,往东再走一点,三稼轩就是。我陪郡主过去。” 怎生刚要说有劳,就听王侧妃身后的婢女道,“娘娘,您还要去看午时宴席的菜品……” “那我们自己过去就可以了。是吧,嬷嬷?”怎生笑着问王嬷嬷。 王嬷嬷点头,“是,就不劳烦王侧妃了。” 王侧妃连忙道,“那怎么好意思,嗯……要不这样,就叫我这个婢女红袖给郡主带个路。” 红袖果真上前对怎生行礼,“郡主请随我来。”说完又担忧的看了眼王侧妃,“娘娘,奴婢走了,您一个人……” 眼瞅着就要上演十八相送。 “红袖姑娘说的也是,我们还是自己问着路过去吧。”王嬷嬷皮笑肉不笑。 王侧妃连忙道,“我在自己家里,能有什么事?就叫她带路。” 她扭身就走,怎生见她看都没看脚下台阶,连忙喊,“小心!”却是晚了。 王侧妃一脚落空,扭着了。 “没事,没事,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就好了。郡主快去吧。” 话说的冠冕堂皇,可你别拉着松香的手呀! 这幺蛾子一坨一坨的,王嬷嬷气得眉头直跳,她在太后面前久了,还没见过胆敢这么着简陋的弄妖的。 “郡主,既然侧妃娘娘这么说了,您就听侧妃娘娘的话吧,王爷还等着呢。” 怎生这会儿自然是听她的,很抱歉的给了王侧妃一个“您自求多福”的眼神儿,转身就准备走。 才走了一步,身后就传来王侧妃痛苦的呻吟声。 明知道是坑,还要跳,大概也就目前这种样子了。 “红袖认得路,去跟王爷说一声,就说我陪着王侧妃,就先不过去了。” 王侧妃没料到怎生张口这么说,张嘴结舌的都忘了呻吟,还是王嬷嬷从旁又问了一句,“侧妃娘娘您好些了吗?” “我是不太好,呵呵,可也不能为了我就耽误了王爷的事啊!”她纠结的露出一个紧张的笑容,“郡主不如借我几个丫头就好。” 是要几个呀! “要不红袖陪我去见王爷,嬷嬷跟我的丫头们在这里照顾你?” 她笑着说道。 辰光里头,美人相近,粉面淡妆,眼神澄澈带着笑意,别说男人,就是女人看了也有点儿意乱情迷,王侧妃的眼神不禁迷离,傻傻的点头道,“这样再好不过了。” 不知哪里传来噗嗤一声讥笑,声音不大,又极快的掩去了,听在人耳朵里头,还以为是耳鸣听错了。 王侧妃能犯这种低级错误,说白了还是怎生的脸先动的手。 怎生搭着蓝莹的手,胸中笑意涌上来,“你想的美。”她是那种以身试法的人吗? 风中好似又传来一阵轻笑。 然后就是一阵更为清脆的笑声,原来是一队贵女们说笑着从这里经过。 这下侧妃娘娘有人陪了。 很快的就有人发现了这边,怎生也不着急,一一的跟他们认识了,这其中竟然有聂墨的两个表妹,怎生一听姓沈,便知大概是聂墨舅舅家的,大家都存心交好,也没有那种一上来就给脸色的。 怎生生了一颗粗心,压根儿没想过表哥表妹这种近亲搭配,反倒是王嬷嬷着意的看了好几眼这俩姐妹。 沈家姐妹中年纪大的说道,“就由我们姊妹陪着郡主去三稼轩吧?”年纪小的也点着头已经走到了怎生身边。 王侧妃眼瞅着计策不成,强道,“王爷哪里多数是外男,你们去不太好吧?!” “侧妃娘娘此言差矣,就是因为有外男,所以我们才陪着郡主一起过去呀!” 乱糟糟的一群人开始辩论…… 怎生:幸亏刚才吃了点东西,否则这会儿光听她们说话,还不得饿了啊! 这可真比听先生讲课还累。最后还是定下怎生的原班人马陪着怎生去三稼轩。怎生觉得这样也好,三稼轩不知什么情形呢,万一拉了外人进来,却发现是个大坑,岂不是坑了人家。因此她笑着对沈家两位姑娘道,“你们就好好看这花 儿吧,等我回来,咱们再一块说话。” 黎王那边还迷糊呢,这人左等右等的不来。 结果不一会儿听见下人说聂墨来了。 饶是路平,也嘀咕了一句,“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倒来了。” 聂墨正好跟怎生碰上,他笑着率先行礼,“郡主。”唇角含情,眼光粘在怎生身上,拔都拔不下来。 怎生也回了一礼,看的身后的王嬷嬷眼角抽抽,情不自禁的想起一句:前有狼后有虎。 果然路平就在后头。 他力气大,上前将王嬷嬷一拨拉,双手抱拳,英武俊美的甜声喊道,“郡主!”语气一波三折,比聂墨的好听。一下子有俩美男子对自己献殷勤,怎生只觉得泰山压顶,她真的只是朝聂墨那么一看,聂墨就立即上前对了路平说话,“世子不是最为不喜出席这样的花会,难得竟然在这里碰见世子,一会儿您可要好好作 几首诗才好!” 路平瞬间脸黑。黎王被聂墨抢了主人的角色,没生气,还笑意盈盈的说道,“璟允这样可就不厚道了,咱们这儿所有人的才干加起来,也没有璟允这个解元公的多呀!大伙儿说是不是?”一句话成功的就将聂墨放到在场的 人的对立面上。 人群里头就有人直言道,“是啊,聂兄不仅是解元公,还过了春闱,是同进士哦……” 这下轮到聂墨脸黑了。 文章做的再好,遇到一个随心所欲的主子爷皇帝,是怎么也开森不起来的。 怎生虽然脸红,却没有怂到怯场,这会儿便对了聂墨道,“前几日太夫人在宫里喝茶,说是母后宫里的老君眉格外对味,我这次出宫,母后让我带了一些送给太夫人。” 她声音温柔,对于那些男人们对聂墨的嗤笑充耳不闻。 黎王便道,“妹妹就是心地善良。”言下之意就是怎生可怜聂墨。 人群有人就扬声道,“是啊,郡主,咱们刚才可是在说做学问的事呢。” 怎生仰起脸看了一眼那说话的人,笑道,“学问我不懂,我在宫里,母后常教导我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做学问是你们男人家的事。”王嬷嬷默默的为她点了个赞。郡主这话说的好啊,做学问是男人家的事,一群男人都比不上一个聂墨,活该叫人笑话。偏前头还知道打着太后的名义,连太后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现场的谁敢反驳一下试 试? 在场的人大部分都是如王嬷嬷这样想的,也就只有聂墨晓得她这是有口无心的随意一说,要说话里暗含讽刺,他是不相信的。 讽刺这种高难度的文学手法,怎生是不大会用的。 不过她这么一说,在场的男人们便很不高兴。 黎王还真的请了几个皇室的亲戚,不过都是年龄很大的老头儿,怎生被他领着认了认人,所幸这些人王嬷嬷也都认识,他们又都认为怎生不过是宋太后收的义女,也没人当回事的为难她。 外头聂墨已经跟路平等人舌枪论战了一会儿,有人说前一段时间郡主好似也送了路世子鲜花,聂墨便道,“我怎么听说是太后娘娘赏赐给戚国公夫人的?” 有人便问,“咱们都不知道,聂二你是从何处知道的?” 聂墨笑,“自然是从郡主处得知的。郡主得太后娘娘教导,又怎么会私相授受给不相干的男子东西?”瞧瞧,他这才是讽刺! 路平脸色超级不好,幻想着永宁郡主比武招亲,然后他在擂台上把聂墨踢飞…… 等怎生同着黎王从屋里出来,路平率先迎了过去,这回轮到聂墨哼笑一声。 黎王一看这么多人,也没法给怎生下药,只对路平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实施他们的第二计划,英雄救美。 怎生的裙子并没有拖曳到地上,黎王瞅着她不注意,借机使劲踩了一脚,然后一拽路平。 这一出粗糙的英雄救美,为的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让路平的壮举板上钉钉。 可惜黎王忽略了聂墨的厚脸皮。 没等路平这等“清纯”的汉子反应过来,聂墨已经一下子挤开了路平,然后冲怎生就抱了过去,嘴里还快速而焦急的说道,“郡主小心。” 路平再反应过来,聂墨正好快了他一步。 蓝莹站在旁边,见状轻轻的把怎生往旁边一拉。 然后大家就发现,聂二爷跟路世子抱着滚下了三稼轩的台阶…… 而且,好似还是路世子主动抱上的聂二爷哟!这下出大事儿啦! 第一百六十七章 赐婚 聂墨从眼风中看见那用两只爪子捂着眼的兔崽子时,胸中之气,不打一处来,却是一齐的冲上心头。 好在台阶不多,两个人顺势滚了几滚就停下了。 停下之后,路平立即跟被蜜蜂蜇了一样跳了起来,聂墨却瞬间有了主意,只见他一咬舌头,立即脸色一痛,身体蜷缩了起来。 怎生从爪缝中看到,也不管形象了,大叫一声,“聂墨!”就冲了下去。 王嬷嬷见状也连忙的跟着往下跑,“郡主您当心些!” 聂墨看她跑下来,心情略好了一些,几乎是立即又想到她的肚子,眼角飞快抽搐了起来,不过箭在弦上,演戏要演全套,他只能装作一副弱不禁风疼痛难当的样子来,引得怎生从上到下将他摸了一个遍。 聂墨看见路平一脸愤恨,故意朝他挤了下眼睛,路平果然上当,冲到怎生跟前,“郡主,你起来,他是假装的!” 被怎生一巴掌拍开,“你才是假装的,别在这里说风凉话了好不好!” 路世子的心就崩提了,哇凉哇凉的。 见怎生真急了,聂墨连忙做出一副隐忍的模样,拉着她的手道,“我没事,你不要怕。”而后慢慢的撑着地坐了起来,又看着怎生的肚子,批评道,“就算我出了事,你也不要跑。” 不远处的黎王默默腹诽:路平毫无心机,只好注定当一辈子单身狗了。 “郡主与本王兄妹情深,是把王府当做自己家的,见了客人受伤,难免担忧焦急!” 众人:王爷,您睁大眼说瞎话啊这是。 不管怎样,黎王反正是把大家当做眼盲失聪的了,好在颇有几个客人是阿谀赵高之流,黎王一番指鹿为马,也有人捧场,因此场面倒是不算特别难看。 只除了路平很受伤之外。 他觉得自己刚正不阿,是个优质青年,而明明聂墨心黑又坏透了,怎生却一心的系在他身上,便有种明珠暗投,明月照沟渠的悲伤。 总之,有了这场闹剧,其余的什么也别想了。 原本照计划该火速进宫请旨赐婚的黎王换成了聂阁老。 盖因聂墨昏过去之前牢牢的拉着郡主的衣裙,伤害了郡主的名节。 “郡主清白玉质一般,配孽子是绰绰有余,望陛下开恩,恕了小儿对郡主的不敬之罪……” 聂阁老非来不可。 倒不是因为他的一片拳拳爱子之意,只是聂墨回府免不了受聂阁老一顿好打,“太后娘娘都已经允准了,你又做着这种事,是觉得不够落人话柄?” 聂墨焦心偏还没法跟老爹细说,只得威胁老爹道,“父亲,当日送进宫的祥瑞……” “那祥瑞又如何了?”聂阁老一肚子怨气,只待聂墨再说两句不中听的就直接了解了这个小畜生。 聂墨嘿嘿一笑,“当日儿子一心为了皇嗣嫡支打算,唯恐容郡王继位会受阻碍,因此在祥瑞上做了手脚,那乌龟的两只后足是没有足趾的……” 聂阁老额头的青筋直蹦,脱口就道,“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弄伤祥瑞。”“那哪里能够,儿子心地纯良,怎么会做这么残忍的事。是机缘巧合!本来也没想到的,那乌龟被抓住之后,也不逃跑,整日一动也不动得,儿子这不是也怕它有个好歹,所以才着意的检查了一番,结果就 发现它的后脚那样,看着仿佛倒像是天生的似得,呃,当然,也有可能是它同别的乌龟掐架,被人家咬掉了也未可知……” 事实上,是聂墨见那乌龟老是将两只后脚藏起来,好奇才拉开看的,但这种没品的事,打死他,他也不会说实话啊。 “你待如何?” “不如何呀,儿子就是告诉父亲一声。容郡王现在有后,陛下的身子骨也好,没准陛下能教导小皇孙十几二十年呢!您说是吧?儿子呢,就是个没大出息的,就想成亲生娃娃,过自己的小日子去……” 他这一番明里暗里的要挟,把聂阁老气的血管都粗了一毫米,但怎么也没到打杀儿子的地步,只得进宫求皇帝去了。 皇帝也离不开聂阁老,这一番聂墨在御前伺候了一段时日,皇帝觉得聂墨还真是很得他心,起码这御前奏对就是让人听了舒服。“聂爱卿妄自菲薄了,依朕看,璟允他品貌俱佳,又有学识,是再好不过的良婿。至于永宁郡主么,朕也得说句实话,虽然不是宗妇的料子,可心地还是极好的,也没有一般贵女们的骄矜,两个人也算是良 配。就让他们小两口自去过日子罢!只是这成亲的日子,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近来天气极好,就命钦天监就近找一个,聂爱卿看呢?” “臣求之不得!陛下隆恩,虽肝脑涂地亦不能报也!” “行了,璟允以后也算是朕的妹婿了!”皇帝叹完一愣,我靠,凭白的矮了聂阁老一辈,顿时觉得牙后槽发痒起来。 但圣旨都已经准备好了,再说,也不能改啊!宋太后虎视眈眈的看着呢。 赐婚的圣旨是两份,一份给了聂家,另一份则发到了俞家,不仅如此,皇帝还另外给俞家赐了宅子。惹得俞母俞父红了眼眶,不住的感谢皇帝慈和,把皇帝去岁连坐的仇恨一下子都放下了。 怎生在宫里得知,为家里高兴了一通,但高兴背后,又生出一层隐忧,今日的繁华盛景,不知可能持续多久,饶是她心粗,也不得不心生胆怯。 没两日钦天监就选了日子出来,根据两人的生辰八字,选了两个日子,一个是九月初八,一个是九月十八。“儿子觉得九月初八就挺好,呵呵,嫁进来还能赶上一家人过重阳节,呵呵。”聂墨陪着小心,虽然怎生现在的肚子不显,不过都说孕妇怀孕满五个月肚子就会像揣了一只大西瓜一样突然鼓起来,他怕日子 太晚掩饰不住啊。 不过九月初八的日子到底太赶,就是聘礼也一时的备不很齐,只得定下九月十八。 怎生也要从皇宫中回俞家待嫁。 宋太后这次没派人护卫她,“孩子大了,一个个的想飞,哀家也不能拦着,就算哀家活着,能看顾几眼,等哀家死了呢?”声音虽然依旧犀利凛冽,却已经带出了几分颓势。 王嬷嬷不敢做声。 虽然话是说的伤感,可嫁妆是一点也不简薄。宋太后的内库几乎搬空了。 至于皇帝跟黎王心不心疼,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尤其是黎王还未大婚,宋太后这样毫不避忌的把大部分资财都给了永宁郡主,就算黎王面上不说什么,他的幕僚跟属官们也要嘀咕一二呢。 可这些人再嘀咕,黎王也是不敢在宋太后面前多说一句半句的。 还得不停的说好,“妹妹是女孩子,多得些是应该的。” 宋太后不爱听,“之前那么些年,给你的东西少了?就是你皇兄,好像也没有你得的哀家的东西多吧?”毫不客气。 黎王红了脸,心里对办事不利的路平恨的牙根痒痒。若是怎生嫁给路平,这么些嫁妆,便是拿出一部分来,也够他笼络不少朝臣。 路平呢,更为难受。 自从赐婚的圣旨下了,他当值完毕就回家,回家便进屋磨刀。 他深觉的怎生是被聂墨骗了,偏他没办法让怎生醒悟过来,这是他痛苦的根源,没办法解决怎生,他只好幻想着解决了聂墨。 怎生后来经过王嬷嬷的教导,知道自己在黎王花会上的举动太过鲁莽大胆,回宫后很是忏悔了一番。 她这一忏悔,事情果然如聂墨所说,定了下来。 不管怎样,能成亲是好事。 孩子生下来也有个婚生子的身份。 说是不介意,其实又有哪个人不希望自己是父母恩爱生下来的结晶?纵然宋太后身份再高,她心底何尝不盼着父母都在身边的天伦之乐? 最后留在宫里的几日,她都老实的陪着宋太后吃饭,只是宋太后情绪不高,她也不敢撩虎须,有些话吞吞吐吐的到了最后一日才说。 “儿臣想着,出宫回家之前,先去父亲坟上祭拜一番,虽然父女缘分浅薄,但父亲对儿的呵护温存跟拳拳爱意,儿是知道的……” 她到底是心软的一个孩子,话说到这里,眼眶已然红了。 宋太后亦恻然。 岁月掩埋了一些真相,也掩埋了无数的假想,掩盖不住的,大概就是活着的人对亡人的思念。只有思念,才会随着时光越发的清晰深刻。 若俞虹生活着,说不定他们早已成了一对怨偶,也或者感情散淡,彼此陌路。 倒不如现今这样,她记起来的时候,都是他的好,思念的时候,也多是幸福跟开心。 也幸好,怎么没有再问过俞虹生的死因,这种隐痛,宋太后并不愿意说,或许在她临终之前,能有勇气向后人说起,可如今,她只愿意盼着各方都好。 “去一趟也好,他定然也是记挂你的。等你成了亲,带着聂墨再去一趟。他喜欢孩子,孩子将来生下来,也使人去告诉他一声……” “是。”怎生轻声应道。翌日,按照郡主的品级穿戴了,郑重的拜谢了皇帝跟皇后,又回寿安宫拜别了宋太后,方才坐上轿子出发。 第一百六十八章 祭拜 赐婚圣旨下来之后,感受到压力最大的就是聂府大夫人了。 虽然先时是自己的小儿子犯了错,但聂大夫人惯会的替自己开脱,子不教父之过么,这都是上了书本的话,是错不了的,所以有错的,绝对不是自己。 “若是孩子没有被照顾好,或者生病发热或者咳嗽受寒,这才是母亲的责任呢,大夫人说是不是这个道理?”秦羽灵轻声细语。 她这话简直说道了大夫人的心里。 大夫人拉着秦羽灵的手,轻轻的拍了拍,轻声道,“是我没有福气有个你这样再明理不过的妯娌……” 秦羽灵闻言唏嘘,她在王家,王盛不得父亲跟继母欢心,亲人之间不过是面子情,而王盛,人品才貌都比不上聂墨,秦羽灵虽然现在已经对聂墨死心了,可依旧看不上王盛也是真的。 尽管如此,还是在看到老夫人身边丫头经过的时候,强笑着说道,“大夫人说的话愧煞我了,永宁郡主由太后娘娘亲自教导,定然会是再明理不过的。” 话说的言不由衷,大夫人也听得勉强。 秦羽灵说完就怜悯的看着大夫人,欲言又止道,“大夫人心地纯善,羽灵是知道的,只是有一事,我偶尔知道了,却不知该不该跟您讲……” 大夫人掩饰行的拿帕子抿了抿嘴。她知道秦羽灵这话有挑拨的成分,可她太自信了,觉得自己又聪明,分辨能力又强,未必人家一挑拨自己就上当啊!“妹妹既然知道我,再说,咱们两家还是通家之好,又有什么不该讲的?相反,若是妹妹 知道了跟我有关的事,却不说,我才要在心里怪妹妹呢。”她说的通家之好,是指秦家跟她的娘家李家结亲的事。 秦羽灵便吞吞吐吐的将自己在宫中遇到永宁郡主,永宁郡主又如何长得像聂墨的通房的事都说了。 大夫人的眼睛差点瞪出来,张嘴就道,“这怎么可能?” 秦羽灵叹气,“可不正是应了那句世事无常?!大夫人若是不相信,尽管使人去看一看就是,听说永宁郡主近日就返回俞家了。” 大夫人抿着唇点了点头。 秦羽灵见状嘴角翘了翘,站起来告辞道,“您管家事多,我就不多打扰了,改日再请您去我们府上赏花。” 大夫人突然听说了这种事,心中无数念头,急于求证,因此道,“我今儿就不虚留你了,改天咱们再说话。” 等秦羽灵一离开,大夫人立即喊了心腹过来叮嘱了几句,然后才匆匆的去见聂润。 聂墨的婚期将近,聂润身为长兄,不好闲着,正带了几个堂弟写帖子,另外还有不少幕僚先生也通通聚集在一起帮忙。 大夫人打发了小厮进去传话,过了好半天都没见到聂润,甚至连那传话的小厮都没再出来。 大夫人气的差点把手里的帕子撕烂了,一甩手就回了和贤堂。 进门竟然发现两个儿子都坐在屋里吃果子,不禁惊异,“你们今日怎么没去前头读书?” 大儿子瑞哥儿道,“母亲,是父亲说近日家中事多,让我们暂且在和贤堂温书。” 二儿子祥哥儿自从偷了父亲的东西受了一番教训后,性格就沉郁了下来,这会儿只顾埋头吃东西,连见了母亲都还是兄长拉了他一把他才起来。 大夫人这会儿气闷至极,也顾不得小儿子失礼,就率先嚷道,“他成个亲,全家都要给他让路不可!不行,我得去找你祖母!” 瑞哥儿已经是懂事明礼的年纪,见状连忙拉住母亲,“母亲,二叔成亲得了陛下赐婚,是阖家的幸事!我们兄弟出门,也脸上有光的!”母亲却在这当口去祖母面前闹,是想叫皇家知道吗? “儿子听祖父说太后娘娘最为护短……” 瑞哥儿一番话恰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把大夫人浇了个透心凉。 若说她才知道那通房丫头就是永宁郡主的时候,满心里头都是用这个为奴为婢的黑历史去拿捏她,现在则突然想到,永宁郡主乃是平民出身,她不要紧,要紧的是她身后站的太后娘娘。 若是给太后娘娘知道了,她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更何况,她当初还差点就把怎生那丫头给害了?! 这一怒一惊一乍的,到了下午,她就有点不好,晚上更是发起了烧。 宋太后若是知道自己本事已经到了敲山震虎隔空打牛的水平,铁定得乐上好几回。不过宋太后这会儿也不怎么高兴呢,待怎生出了宫,到底挨不住,对了王嬷嬷道,“别看她平日里总是犯傻,可也有倔的时候呢,也没个人劝着她些,哀家不担心她,还担心孩子呢,你使人去叫了王太医跟 着跑一趟,等今儿安顿好了,再回来。” 王嬷嬷劝道,“娘娘既然放心不下郡主,何不就叫郡主在宫里出嫁,这样外头看着也体面。”“养大她的不是哀家,哀家也……罢了,她性子简单,从俞家出嫁也好,免得将来多生事端。”她早已看的清楚,终归是能给怎生的,不过是些银钱财产,若是叫天下人知道她跟怎生是亲母女,那就要惹来大 麻烦,何况当时俞母确实怀孕生下个女娃,这一出偷梁换柱,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那若是到了日子,郡主生产……”王嬷嬷不由的替怎生捏一把汗。宫里的事,若是不想传到外头好办,可外头的事恐怕不好周密的瞒着。 “这就要看聂墨的了。”宋太后眼神深沉,“正好也趁机看看他心性如何?” 王嬷嬷不由的大汗,若是觉得不满意,您打算叫郡主改嫁啊还是怎么滴? * 怎生则如同出宫时所说,先去祭拜父亲。 就算再没有记忆,可一想到这是自己的血脉亲人,还是忍不住泪眼婆娑。 松香埋怨的看了一眼蓝莹,松香本是打算使人悄悄告诉俞家人,也好有个长辈过来劝慰一下,不料蓝莹死命的拦住她道,“郡主都已经说过不许惊动旁人的,咱们还是听郡主的罢!” 竹香也着急道,“你们好歹去劝一劝啊,竟说这些没用的。” 几个丫头说好了一起去劝,还没走到跟前,就见聂墨骑马飞快的赶来,远远的被侍卫拦住。 这次蓝莹不必松香说了,连忙跑过去领了聂墨来,一边走一边道,“郡主哭了两刻钟……,该启程回家了。” 俞虹生坟前的空地上已经堆积了一大些纸钱灰,聂墨走到怎生旁边,扶着她的手道,“他老人家若是知道你这样悲伤,九泉之下也恐怕难以安宁。” 怎生呜呜的将额头放到他肩膀上,语无伦次的说,“明明我毫无印象,可为何我那么的想念他?”聂墨抚着她的背,“好了,你乖,不要哭了,哭肿了眼睛,回家叫人看了就不漂亮了。”他从前就知道她很没有安全感,这会儿除了怜惜,也没有旁的想法,只是被她的哭声哭的实在心疼不已,干脆打横将 她抱起来。 “不许哭了!侍卫们把你送回家还要回宫复命,你这样岂不是耽误了人家?听话,赶紧回家,也好打发了这些侍卫大爷们。” 怎生的注意力果然被他牵着转移,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那我自己下来走。” 聂墨看了她一眼,到底顾忌着在准岳父面前呢,也没敢耍横,只听话的将她放到地下,松香已经备了帕子送过来,聂墨先抓过来试了试温度,然后才帮着她擦脸。擦了脸,又吩咐蓝莹,“你骑着我的马走,我陪郡主回俞家。”他的人早就守在宫外,见怎生出来没直接回家,迅速的报了他,他这才能快速的赶过来,否则真叫怎生在这里哭出个好歹来,他可没地方哭了 。 蓝莹还在犹豫的看怎生,“郡主?” 怎生的眼睛痛的厉害,听见蓝莹的话道,“你快去吧。”又转头对了松香四个大宫女道,“以后你们要像尊敬我一般尊敬二爷,二爷的吩咐都要认真听,若是不服,我也用不起,只好把你们送回宫里了。” 松香等人俱都一口老血闷在心头,这女生外向,也不用向到这种地步吧? 明明在宫里的时候,大家都快成好闺蜜了,可谁知聂二爷一出场,她们就沦为了路人甲。 聂墨的心情则大好,他自然不会支使这些宫女做不利于怎生的事,他高兴的是怎生这么在人前给他面子。 不过既然怎生扮了黑脸,聂墨少不得替她挽回一些,“各位姑娘都是太后娘娘赏赐下来的,自然伺候好了郡主乃是当头第一要务。聂墨以后还要多仰仗几位姑娘照顾郡主呢。”竟然给几个宫女长揖到底。 松香等人自然回避了聂墨的礼,可心里到底好受了些,纷纷道,“奴婢们不敢。” 有这一番事,聂墨随着怎生进了马车,除了引来侍卫的几眼侧目,其余的人是一句话都没有的。聂墨上了车,并没有做旁的,“幸好苏神医给我制得药还有一些,平日有个磕碰青肿的,我都是用它,今儿就给你试试,放心吧,这药膏没有那些不好的成分,虽然他没告诉我成分,可我问他了。”罗里罗 嗦的说着话,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凉凉的膏药涂在她的眼皮上。 “感觉怎么样?” “凉凉的,像涂了薄荷一样。”“嗯,你闭着眼歇一会儿,舒服些。”他把药膏收好,然后直接将她抱到自己怀里。 第一百六十九章 待嫁 苏神医说孕妇的心绪起伏甚大,有些甚至会有不同于往常的一些癖好,譬如有的爱吃猪尾巴,有的爱吃黑蚂蚁…… 好悬没把聂墨给恶心死。 不过也有好处,聂墨现在对怎生的宽容,那都不是一般的宽容了,不仅能撑船,把船横过来也不成问题呀!况且,苏神医再三表白,黑蚂蚁性平微温,扶正固本、补肾养肝、祛淤通络、养血舒筋……简直无所不能,这样一来,聂墨也就罢了,不能因为蚂蚁长得丑就对人家产生歧视,孕妇想吃,说不得是身体里头 的胎儿缺这个呢。不管怎样,能成亲,聂墨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他拥着怎生幻想道,“等我们成亲满一个月,就对外宣布你怀孕……不行,要不就两个月再说这事,嗯,满了一个月,我就陪你住在庄子上,反正离京城也近 ,有什么事都方便,等过两个月再对外宣布,等孩子生下来,咱们悄悄的把事儿办了就成,你放心,有我呢,不会委屈了她。” 他说着说着,嘴角就高兴的翘了起来,配合着马车的力道将她弄在怀里颠了颠,然后说道,“你怎么也没多长点肉啊!” 说完不见怎生回答,低头一看,竟然睡着了。 聂墨一怔,继而傻傻的笑了两声,她这么放心的在自己怀里睡过去,可见是依赖极了自己。 怎生的孕像算是很好的,孩子一般不折腾人,聂墨悄悄掀起她的衣摆,仔细的看着她的肚子,见只是凸起了一点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吃多了鼓起来的呢。 才嘀咕完,就发现那圆圆的小肚子上着意的凸起了一块,竟然像个小孩子拳头的样子。 聂墨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才明白这是孩子在动弹了,他忍不住伸手划了一下那一块儿的小肚皮,笑着低声道,“小家伙!” 没想到孩子像是能听见一般,咚咚咚的踢动了起来,聂墨这次是真着急了连忙安抚,“好好好,小祖宗别闹了,仔细把你娘吵醒了。” “已经醒了。”怎生直起身子,把衣襟拉好,又用手慢慢的抚弄了两下,刚才孩子在肚子里头,跳的那么欢,她能睡的着才怪呢。 聂墨便露出一个十分腼腆的笑,像做了坏事被人抓包一样。 怎生揪着他的衣裳,也不说话,晃晃悠悠的直到外头传来松香的声音,“郡主,已经到家了。”这才摸了摸头发,问聂墨,“你看我的头发乱了吗?” “没乱,整齐着呢。”聂墨心里道,别说没做什么,就是真做什么,他也能保证叫她一丝不乱的,保准外人看不出来…… 人面兽心啊。 * 太后娘娘吩咐了郡主在家,行家礼,因此俞父俞母都坐在堂屋里头,只有么生等不及跑到了门口迎接。现在他们家虽然仍旧不像那些高门贵胄般奢华,可也有了门房跟几个洗衣做饭的婆子,也有了几门同是俞家三族以外的亲戚,虽然论起祖宗来寻亲比较困难,可大家毕竟都是姓俞,平日里你来我往的,也 处了几分亲戚情谊。 怎生进来,俞母一下子看见她红肿的眼皮,唬了一跳,拉了她悄悄的问,“是不是娘娘不舍得你出门?”说实话,她也有点不舍得,可这不是外孙子等不及了么! 怎生不好意思,拉了俞母的手道,“不是,是先去大伯的坟上祭拜了一番。” 自从得知真相,俞母也已经去过几次,闻言点了点头,用手抚着怎生的头发道,“是该去看看。你长这么大,他还没见过呢。”说着说着声音就颤抖了,眼眶也跟着红了。 聂墨见俞父往她们那边看了好几眼,便低声说了怎生去祭拜俞虹生的事。俞父点了点头,神情怅然若失。他们家真正的血脉亲戚本就不多,他跟兄长也是自幼相依为命的,小时候盼着长大了,虽然各自娶亲生子,但那时还想着怎么也要跟兄长住在一起,孩子们多多益善,热热 闹闹的才有一家人的样子,没想到俞虹生天生的不受拘束,纵然中了探花,依旧不着家,到后来回家的时候,却又已经是苟延残息。 聂墨本是想宽慰几句,心思一动,求助般的看了一眼么生。 么生正奇怪家里气氛不对呢,忙大声的问道,“姐姐,你这次出宫,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点心?” 一句话将原来的悲伤气氛给喊散的无影无踪,怎生连忙道,“有的,有的,是出来的时候,小厨房里头现做的,有种红枣的米糕,又香又软,可好吃了!” “是吗?在哪里,快叫我尝尝呀!”么生瞪着大眼上前就拉怎生的手。 怎生陪着么生出去找负责吃食的丁香,俞父便向俞母使了个眼神儿叫她止住伤心,聂墨只作不知,笑着告辞,“家里还有不少事,小侄先回去了。”怎生住在俞家不提,宋太后虽然说不管她,可一下子给她陪嫁了八个宫中老成的嬷嬷,有两个带着帮她做衣裳,有两个管着厨房,还有两个是知晓京中各项人情往来,剩下的两个则是有无数的接生经验, 所以,怎生在俞家待嫁,就真的是待嫁,半点也不用操心的。过了两日,聂家正式请了媒人上门提亲,聂家这边的媒人是聂墨的亲娘舅沈大舅爷,俞家这边,自告奋勇的不少,怎生见俞父有点拿不定主意了,便道,“当初舅爷能保下弟弟,弟弟没受委屈,这都是托了 舅舅的福气,不如这次也请舅舅来做媒人吧,让我也沾沾他老人家的福气。” 她这样说,俞母先十分乐意了,么生也不持反对意见,三比一,很快俞父就亲自上门请了俞母的兄弟,也就是怎生跟么生的舅舅做冰人。 因有圣旨,聂家格外重视,谁也不会认为皇帝封个郡主是随便封着玩儿的。俞家也没有托大,两家人和和气气的把该做的事都做了。 怎生则跟着太后赏赐的嬷嬷学起妇人贵主们的规矩来。除去每日里头的去父母处的晨昏定省,其余的日子都在自己屋里,要么背诵京中世家关系图谱,要么就学主母的规矩,这两者对她来说,都挺痛苦的,那些七大姑八大姨拐着无数弯儿的亲戚关系,简直比 一个图书馆的程序还要复杂,而主母的规矩,有很大的一部分就是赏罚调 教下人……对怎生来说,这简直就是逼着她拿刀去杀鸡一样。 幸而这些嬷嬷们都晓得将来还要靠郡主养老,也没有过分的威逼,怎生这才能偶尔的偷的半个时辰的空闲,跟弟弟说说话,听听外头的是非。 不过么生的八 卦能力有限,且前言不搭后语的,常被怎生问的傻眼,后头干脆就不肯见她了。 怎生只好继续学规矩。好在她也不是全无消遣,偶尔发现了几个嬷嬷无事的时候竟然凑在一起打叶子牌,怎生顿时来了精神,她赢了也不要钱,只叫嬷嬷们高抬贵手,松一松那规矩。不料嬷嬷们根本不上当,人家个个的私财丰 厚。后来松香悄悄说道,“奴婢听说,这些嬷嬷都是从前嫁过人的,后来家中突变才进了宫,太后娘娘敢用,自然是她们的身世清白无虞了,不过也要她们先混的能入了太后娘娘的眼才行,听说这次出宫,太后 娘娘一人赏了一千两银子,说将来伺候好了小主子,还能给她们个品级呢!依照奴婢看,最低也得是个正六品的选侍。” 怎生不明觉厉,想不到宫中的嬷嬷们竞争也这么激烈。再看一眼松香等人,其中竹香跟松香年纪大,平日里头她依赖的也多些,木香跟丁香年纪小,却比蓝莹还要沉稳,凡事不争不抢的,这些人个个都是好的,怎生有时候都觉得自己便是处在她们的位置上, 都不一定做的比她们好。 “将来也要给她们各自寻些好人家才行。”只是每个人对这好人家的标准要求不同,她还得慎重些。 能想到这里,也多亏了嬷嬷们整日的教导。 忙碌的日子过得飞快,忽然有一日,么生扭扭捏捏的来找怎生。 打发了丫头下去,怎生就问他有什么事。 么生抓了抓脑袋,烦躁的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不,我觉得聂二哥对我挺好,我要是说了就对不住他,可我要是不说,我……” 怎生笑眯眯的看着他,“来都来了,就说说呗。”她闷的也快长毛了。“那我可说了啊!”么生咬牙顿足,很是下了一番决心,可到底心中发虚,闭着眼睛大声的道,“那个什么国公府的世子,天天在我们家门口徘徊,我遇到他好几次了。前天下雨,他在雨里站了一个时辰,衣 裳都淋湿了,我……,我就把爹的一件蓑衣给了他,不过他没要……” 说到路平,怎生自不会无动于衷,可,她的心那么小,好不容装下聂墨,还是聂墨硬挤进去的,想叫她再装个别人是断然不能够的。姐弟俩这这一刻,同时黯然而不安。一个觉得背叛了姐夫,按照道理他见了那种登徒子就应该扔石头把他赶走才是;另一个则觉得自己仿佛解决不了这件事,无论怎么处置都没法儿皆大欢喜。 第一百七十章 无缘 路平此人,有一股子执拗劲,看他的武艺就能看的出来,年纪轻轻,已经算得上是高手中的高手,就算有天赋,那也得肯吃苦才行。吃的了苦,又能坚持不懈,这才有年纪轻轻的龙虎卫首领。 不过专注一项多了,在另一方面就有些缺憾,这就是上苍打开了一扇门,便关了一扇窗。 路平堪堪就缺了一根叫情关的弦。 好不容易有了弦,可这弦又跟琴配不起来了。 琴,想凑活凑活配上,弦不想。 路平憋屈,伤心,那都是真伤心呀! 长这么大,没吃过这种苦。哎呦毛的,这种痛苦一点也不比练武功的痛苦小好么? 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思来想去,总是难受。 都能成诗句了。 有时候清醒过来,他也怀疑自己到底干嘛这么多执念,不就是个女人?可更多的时候,他都沉浸在那袅袅聘婷的身影里无法自拔,自己都对自己说,那么多女人,都不是他要的那个。 他要家世有家世,要财有财要貌有貌,想要个女人过日子怎么就那么难? 可反过来想,若是当初知道这么难,他还会这么不顾一切的想去破坏,去拥有么? 欲望是一个人本性想要达到的某种目的,是善恶之分的,这一点,不仅他知道,怎生也知道,所以她才不晓得要如何拒绝,毕竟已经拒绝过了。 “我去见见他吧。”她没有把握的说道。 么生瞪大了眼,仿佛比她还紧张。 “没事,你不要担心。我会好好跟他说的。”话虽这么,可她也快愁白了头了。 么生心道,我原本也不是怕你打他啊! 怎生现在想出来也不容易了,不过好在松香等人跟路平也算老相识,她便带着几个丫头给自己壮胆儿,“你们跟远点儿就行。” 路平正靠在墙角,四十五度颓废的望着地面。 感觉到动静,抬头一见是怎生,眼眶立即红了。 若是聂墨在此,一定大赞一句:苦肉计太到位了。 起码怎生刚才想出来的开场白这时候再念出来便显得有些冷酷无情。 “世子,请家里坐坐吧?!” 路平没有回答,却直起了身子。 怎生便像领着一只小狗一样回了家。 幸亏儿他们家现在也有个侧门角门啥的,不用直接跟前头那些人来人往的亲戚们碰上。 不过就算这样,她也没敢往屋里领,就在小院子东边的一张石头桌子上招待路平。 松香上了茶,偷偷看了路平好几眼。 不知路平哪根筋通窍了,这会儿很是可怜的小模样。 松香跟蓝莹远远的站在一边,松香道,“这次的事不许你跟你们二爷说,你若是说了,我便进宫禀报太后。” 蓝莹立即蔫了,扁了扁嘴,“我何时说过了?”松香要挟完了,安抚道,“我晓得你希望主子们好的心思,可主子的事不该叫我们做奴婢的插手或者拿主意,就算主子宽容,你且不要忘记,宫里太后娘娘看着呢。再说我觉得郡主虽然宽和,却不是没有成 算的,她若是想跟二爷说,自然就会说了。” 路平伤心是真的,不过有特意表现出难过委屈的做作样,也是真的。 他见怎生只管盯着眼前的茶碗不说话,一副铁石心肠的模样,顿时更加委屈。 “我问过自己,登峰造极的武功跟显赫的家世难道会比你更重要么?以前过的那种放鹰逐犬,飞苍走黄,信马由缰恣意飞扬的日子,难道真的比不上你么?……后来我想明白了,是我不愿意这样比。” 从前,不懂寂寞的人,也不需要人陪伴,他身边自有追随跟拥趸,可后来,他才逐渐明白,这些人无法跟他并肩而立。 他是需要一个妻子,一个爱人。 “我喜欢……你,”这个“你”字他说的很吃力,但是说开了之后,他的话反而多了起来,“是希望一生一世……” 就在他语调上扬的时候,怎生突然硬生生的打断了他的话,“世子不要说了。” 大概她的打断太突兀,叫路平一下子忘了接下来说的话,而是愣愣的看着她。可他这样子,真的是太叫人心生怜悯了。怎生雄起了一息,一见他的模样便有点偃旗息鼓的意思,立即垂下头,硬着心肠道:“孔雀东南飞里头有一句,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我与璟允已有了白首之约,又有陛下赐婚无上荣耀,此生纵然我嫁 不成他,也决计不会嫁给旁人了。” 这话说的可谓狠毒了,当然,狠毒也是对自己的狠毒。 有一类人,她们便是拿着刀,那刀刃也要朝着自己。 她的话一说完,两人之间连空气都冷静了下来。 路平的心好似被人挖了一个大口子,他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这次再也没有欺骗作假的成分。 不仅远远看着的蓝莹跟松香看傻了眼,就是怎生亦是张大了嘴,好一会儿才手忙脚乱的反应过来,递了帕子给他,“你……别哭了,要不,我认你做弟弟,呃,做大哥好了!” 路平接过帕子,快速的抹了一把眼泪,平复了一下情绪道,“我不想做你弟弟,也不想做你大哥。” 树叶间洒下来的斑驳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跟肩头,俊朗白皙的面孔,英气逼人的五官因为红肿的眼眶而显得有些柔软,男神受伤的样子太能打动人了。 怎生瞄了一眼,心情本来就沉甸甸的,这会儿就如七八只水桶一块落到井里,又烦躁,又难受,情绪根本沉淀不下来,便有些粗鲁的说道,“难道做不成夫妻,连朋友也没法做吗?” 路平张口就要说没法做,可就在他说的那一瞬间,他收住了话,而是声音低近耳语的说道,“就算我同意了,聂璟允他肯吗?” 这个怎生还真不敢保证,可大话她已经说出去了,这时候总不能跟他说,那咱们不做朋友了!她脸皮再厚,也干不出来。 不由道,“我会跟他好好说说的。” 路平自然也听出她的言不由衷跟底气不足…… 他回过神,抬头去仔细的打量她。桃红色的稠缎小褂,茜红色玫瑰花的妆花比甲,月白色的散花水雾曳地长裙,杏仁黄的足尖微露,腰肢纤细,根本看不出已经怀孕四个月的样子来。 路平只觉得眼睛被刺的生疼,忍不住攥着拳头,垂下头默默的苦思,若是这孩子真的是自己的就好了,就算拼着怎生不喜欢自己,他也能闹腾着随了心意。 至于怎生的心愿,聂墨那种坑蒙拐骗都能哄住,没道理他就比不上聂璟允。 可惜,他的目光只炙热了片刻就如同炉火中的余烬一样渐渐的熄灭了。 怎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肚子,一下子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路平是知道自己怀孕的,若是他不开心,把这事儿捅出来,到时候收拾烂摊子就够大家忙活的了。 而现在要紧的不是聂墨,而是安抚住路平! 想到这里,她立即坚定了下来,“我会好好跟璟允说的,世子心底柔善,对我多有扶助,又有侠义心肠,璟允不交好世子这种青年才俊,难道要跟睚眦必报的小人为伍么?” 书到用时方恨少,她脑子里头的四字成语不够用啊。 路平心里好受了很多。 看怎生的眼神都带了一丝受到表扬的快活。 怎生使劲咽了一口口水,努力的组织着语言,“世子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路平则突然说道,“你有孕的事,我没有告诉黎王爷。”不管是怕黎王知道了会偏向聂墨也好,还是怕黎王借机对怎生不利也好,他都选择了沉默,有时候,沉默反而是一种保护。 怎生愕然的抬起头,就看到路平的黝黑透亮的眸中闪过锐利的光芒。 路平选择的时机真的是太好了,乃至于怎生一下子感动了起来,她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是盼着跟聂墨顺顺利利的成亲。 一切对他们成亲有利的消息都是好消息。 她的抵触跟拒绝的姿态一下子松动了,她很感激路平这种做法,然而此时再说感激的话仿佛是一种故意的讨好,她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路平见她脸上带着感动,却不说话,不晓得为什么,突然间就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聂墨何德何能能够娶了她。 他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总归今儿来,两个人之间还算有进步,不再是以前那种见面就剑拔弩张的样子。 “我先告辞了。你……保重。”他站起身,低低的说道。 怎生将他送到门口,微微屈膝行了一个礼,才命人关上门。 松香扶着她往里头走,听着蓝莹要挟俩看着角门的小丫头,“今儿的事谁不都不许往外说知道吗?若是被我听见了一言半语,先把你们的小嘴给缝起来!” 怎生以手扶额,转身道,“你吓唬她们做什么?赶紧回来!” 松香给竹香使了眼色,竹香抓了一把钱给蓝莹,推着蓝莹给了两个小丫头。 怎生回到屋里,却在想这事。 聂墨外面的事,她可以不管,但朝廷上真的是风险太大了,担惊受怕是有的。纵然聂墨不说,她也知道聂墨跟黎王是绝无和好的可能,聂墨现在一们心思的想扶持容郡王也是真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 挖坑 怎生以手扶额,支棱着身子靠着窗台一脸沉思,当然,也可以说是懵逼。 能想出法子来才能叫沉思,想不出来的确实叫懵逼。 事情很多,还跟自己有点关系,她也做不到无动于衷,但自己也不是决策型号的人才,似乎对事态发展只能表现出一种随波逐流的态度。 到底是要跟聂墨说呢,还是不说呢?当然不说也不是永远不说,而是成亲之后说。 苦思冥想解决不了问题,然后她就想到一个主意。 拿了一块小石头,在身后画了两个圈,背过身子扔石头,扔到哪个圈里算哪个。 第一次扔,扔到了左边的圈。 然后傻眼了——没早先想好哪个圈代表哪种主意。人说一孕傻三年真不是笑话儿。 重新扔。 左边的圈代表跟聂墨说,右边的圈则代表“先”不说。 立定站好,准备,扔。 “哎呦!”身后一声响,吓得她立即转身看。 聂墨捂着肩膀,眉头轻皱,似乎痛不可忍。 “你没事吧?我看看。”怎生忙上前,拉着他的胳膊就要看“伤势”。 聂墨这才露出笑容,“不疼,刚才哄你呢。”放下胳膊还抖了两下给她看。 怎生半信半疑。 聂墨唇角便露出一抹轻松适意的笑,拉着她往屋里坐,“现在的天也不算太热了,下午待在阴凉地里你不冷么?对了,刚才你在做什么?神神叨叨的,是打算投石问路?” “啊?投,投什么?……什么叫投石问路呀!你笑话我,不行,你给我说清楚!”她像小孩子不听大人话那样使劲拽着他的胳膊。 聂墨微微挑眉,轻声呵斥道,“老实点。” 然后就见她一下子老实了,还以为自己的话这么管用,正要再接再厉的说上两句,就见怎生越过他看向前方。 不太妙的转身,然后就看见,俞母跟俞父都站他身后。 聂墨那一瞬间,只觉得方寸淆乱,灵台悲催,内心崩溃。 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他的脸瞬间僵硬,再不由他控制。 好一会儿才找到声音,“伯父,伯母。” 俞父俞母也僵硬,不过都是要成亲的俩孩子了,宽容度略大,俞父点头,“你们说话吧。” 俞母使劲拽了下俞父的袖子,俞父才反应过来,“哦,一会儿吧,璟允来正屋一趟,我有事问你。”也不能叫女婿跟闺女一直待着啊! 俞父在这一刻突然觉得,当人家丈人,也是一件挺苦逼的事。 聂墨躬身施了一礼送了两位高堂离开,按照规矩,他应该接着就跟俞父走才行,不过,他要是走了,今天可算是白来了,也不能天天来啊!他倒是想呢,聂阁老不干。 当然俞父大概也不会同意。 登徒子也没这么不入流。 怎生也一直保持着恭敬,等父母走了,才敢松一口气。 聂墨抓紧时间问话,这时候也不在乎态度了,“你刚才是在为难么?什么事叫你为难?说给我听听,嗯?” 这是连威逼利诱都用上了。 偏怎生这个傻蛋吃他这一套,“有个事,我在犯愁到底什么时候跟你说,是成亲之前说呢,还是成亲之后说?我决定不了,才想把决定权交给老天爷的。” “老天爷那么忙,就不用麻烦他老人家了吧?那你告诉我,你想成亲之前说,还是之后说?” “嗯……成亲以后吧!”到时候纵然他生气,也不能退货了。 聂墨喜欢她说成亲以后,高兴道,“好,那就成亲以后再说。我等这几天。” 他这么好说话,怎生反倒惴惴不安,扭捏着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嗯……”自己主动把路平来,两人的对话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实在是他都来了好几日了,么生看见了,我怕其他人也看到,本是想着劝一劝他来着。”谁知他不怎么听劝。 聂墨那个恨啊,恨不能将路平拖过来搁到砧板上,脱 光了剁吧剁吧喂狗。 一瞬间负能量就超标了。怎生的话已经酝酿了不少时候——自从路平走了,就一直在酝酿。这会儿便很聒噪的继续道,“他还说了,没把我怀孕的事告诉黎王。我觉得,他人品还是可以的……于是就说,可以认他当兄长……,你别 生气,实在是当时他都哭了,我……”不大忍心。 偏聂墨还不放过她,“你怎么?” “我就说了,做不成夫妻,还可以做朋友么!”她也是怕死,立即缴械投降。 聂墨的眼光就没离开她,怎生的一举一动自然是都看在眼里,听她说完话,他唇角笑意隐现,又问道,“那为什么想成亲之后才告诉我?” “我这不是怕你生气么,现在没成亲,你生气,我也不能到处追着你跑啊,等成了亲,货物既出,概不退换,你生气,我也好叫你不要生气啊!” 聂墨心中大慰,此时已经平复了刚才对路平的恨意,将她拥在怀里,冷静的道,“想做夫妻没门,做朋友也没门,你也不要考虑认兄长的事了,我不会同意。” “哦,可是,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吧?”“傻瓜,对待敌人,你总是小心谨慎的吧,可朋友呢,这种化敌为友的朋友最是不靠谱,说不得什么时候,他就能在背后插你两刀。你别嘟嘴,听我跟你说,现在朝廷上,文臣这边已经有不少人站在容郡王一方了,那么黎王肯定不会放弃武将的支持,戚国公虽然不肯明着支持他,但路平身为戚国公世子,还是龙虎卫的首领,他的能量也不容小觑,我虽然不妄自菲薄,但叫我说心里话,我也是比不过他的。 我也不愿意将他当敌人的,但政 治立场不同,也没法分说谁对谁错,皇权的事,向来是成王败寇,谈论良心是没有用的!” 怎生心有戚戚,他这么多话,她只关心那句聂墨比不过路平,反驳道,“你怎么比不过他啦,我觉得你好厉害!”聂墨被她三言两语说的动容,若非情根深种,怎生这种执拗的性子,又怎么会说这种话……,他的嗓音一下子低沉下来,而后“娇弱”的将脸埋在她的肩膀上,充满悲戚的喃喃道,“这天底下,也就你心疼心 疼我了……” 论起表演的天分来,路平实在该称呼聂墨一声大师兄。 当然聂墨也不全是装模作样,真心的成分很大。 “之前大哥在六部做事的时候,父亲都帮着他,家里的幕僚先生们也都着意的想着他,现在我做的事,父亲虽然没有说什么,可大哥是不赞成的,家里无人辅助,我只能自己到处想办法……” 他的苦肉计只起了个头,怎生就埋头往坑里跳,拉都拉不住,“嗯嗯,我晓得了,你不要难受,以后我都听你的。”就算帮不上忙,但是尽量的不扯你后腿。 聂墨的嘴边便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开心的眉毛都像要飞起来,“我自然是晓得你的好,所以才更不舍得叫旁人分了去。” 两个人肉麻了半天,俞父那边找了好几件要跟聂墨商量的事,左等右等的不见聂墨来,便叫了么生过来催。 么生刚“背叛”了姐夫,这会儿很不好意思,撺掇松香过来请聂墨。 怎生这才抓紧了时间问,“那路平那里?”她是真发愁啊,也不大想伤害路平。 聂墨摸了一下她的耳朵,立场坚定,“想叫你认他当兄长是完全没这个可能的!” 怎生的脸一下子垮了,看样子都要哭。 聂墨很想不为所动,但自己的心不听使唤,一见她萌哒哒的可怜样,心都软成泥了,“算了,大不了我认他当弟弟好了!” 什么叫一山更比一山高?论及无耻腹黑的程度,路平实在不是聂墨的对手。 聂墨做事,向来讲究效率。他快刀斩乱麻的跟俞父讨论了问题,一切自然是以俞家为准,“刨除郡主的身份,怎生是您跟伯母的长女,以后么生弟弟进学,娶亲生子,都绕不过她去,您二老帮着她立起来,以后对俞家也好,对我们也 好。” 一番话十分诚恳,诚意十足,俞父俞母暗自点头。 聂墨这才说起路平,“当时路上将怎生带回京城的时候,怎生不过略犹豫,他就说要敲晕了她……” 俞父惊讶,“竟有此事?” “嗯,那时正值端午节,周围见到的人也不少,他武功又高,人品也孤傲,我怕惹恼了他,怎生吃苦,便劝了怎生回京。 后来不知为何,大概是怎生被封了郡主之后,戚国公府就忽然改了态度,路平也作出一副痴情的样子来……我本不以为意,不想,怎生心软善良,见他哭哭啼啼的,竟然犹豫……伯父不要责怪怎生…… 若非她善良,当初我溺水身亡,也没有今日的聂墨了。我只是怕路平那边的心思不单纯……”俞父俞母面面相觑,须臾,俞父道,“你说的有道理,怎生是待嫁的身份,以后我都将她拘在家里,我看宫里的嬷嬷们管她管的甚严厉,本来还有点心疼,现在看来,严厉一些,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不 叫孩子到处惹事生非。 俞母也持相同观点,“是,以后你们成亲,就和和美美的过自己的日子,我也会嘱咐她的,总归不叫她乱想就是。” 聂墨这才放心的起身,恭敬的给二老行礼,“璟允自然是信得过二老的,怎生跟么生,都是善良而不懦弱的好孩子,这都是二老的教养得力。您二位的教导,就是宫里太后娘娘也要夸赞的。”宋太后若是在此,一定说:哀家那是说的客气话。 第一百七十二章 兼祧 俞父俞母自然也会说客气话,再说,怎生确实不是个惹是生非的性子。 她现在虽然有孕,但看上去仍然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着实的嫩。聂墨的口味重,路平的口味则奇特。 若是聂墨,明知怎生是别人的女人,他是一辈子都不会去追逐的。偏路平不在乎。 “这厮太没有底线了!无耻!无耻!” “说谁呢,这么咬牙切齿的!”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聂墨身后传出来。 “承安?!”聂墨大叫一声! 余承安笑着用拳头捶了一下他的肩膀,“行啊你,虎口夺食!抱得美人归啊!”他是回来特意参加聂墨的婚礼的。 聂墨悻悻的翻了个白眼,“说谁是老虎呢?!” 余承安嘿嘿一笑,揽住他的肩膀小声道,“自然是那位了!”还不怕死的用手指指了指上苍。 聂墨舔了下上牙冠,斜睨着他,“你可经点心吧!” “哟!这还没嫁过去呢,就先偏向人家啦?你这胳膊肘子天生往外长得吧?” 好兄弟见面的方式无非是干一架,何况余承安还给找了个好理由。 聂墨一点也没有新“嫁”郎的娇羞,很凶残的把余承安肚子打出两块腹肌。 余承安喝酒吃菜的时候,不得不摸一下肚子安抚安抚。 两个人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你来我往的就说起了聂墨的婚事。 无可厚非的就谈起了路平,饶是余承安素来觉得自己无所不能,遇到路平这种天子骄子,也有点无言以对。 打又打不死,说又说不服,哎! “这厮却是可恶。” “是,简直无耻至极。” 两人喝高了。 幸亏两家商定六礼不需要聂墨出面。 怎生也兴匆匆的待在屋里——看金银财宝。 宋太后把送给她的嫁妆都命人带了出宫,就放到赐给她的一所小宅子里头,俞家放着她的家具,实在盛不下了。 松香带着两个负责监督怎生礼仪体统的嬷嬷去了那宅子,把一些漂亮的首饰都拿了过来,另外还有宫里皇帝赐下来的东西,皇后并诸位宫妃也都各有赏赐。 其余的,这些天陆续有人来给她添妆,大部分都让俩嬷嬷挡了,却还有诸如文远伯夫人等的人,却还是要见一见的。 这样一来,她实在收获颇丰。 “当初奸臣和砷抄家,估计差不多也就我这样了!” 松香只听见一个“奸臣”,小心翼翼的问,“啊?郡主,您说什么?” “没什么,你把其他人也都叫过来。”等松香走了,她一个人围着一堆首饰,找出一些朴素大气又不违制的,捡出了足足一首饰盒子,然后才把其他的收了起来,这些足够她戴一辈子了,何况真叫她同旁人一样,天天这样梳发髻插首饰,她的 头皮非得抗议不可。 松香等人陆续的进来,怎生一件一件的将首饰摆出来放到炕上,小桌子放不开。 她美滋滋的看了一遍,像将军巡视领地一样,这些东西就算传到现代,也算得上是精品中的精品,送给松香她们并不算埋没,她很喜欢不假,但若是送了别人,也叫人家开心,自己的欢喜就会放大数倍。何况,在祭拜生父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些丫头们虽然是伺候自己的,但各有心思,以前她觉得这样挺好,可是在宫里叫宋太后说了好几回,怪她收服不了人,聂墨昨天来的时候,也悄悄跟她说了这个 问题…… 但是,不管是宋太后也好,聂墨也好,都没有告诉她,要怎么收服人,所以,她决定用自己想到的办法来处理,那就是拿钱砸。 怪不得一些有钱人在有了钱之后,便到处做好事,拿钱砸人的感觉太好了,忒有成就感了。 丫头们见郡主不说话,对着一堆首饰傻笑,都有些不理解。 怎生恨不得掐腰仰天大笑三声,可惜,她现在只能在心里这样随便想想,真要付诸实践,嬷嬷们一定会唠叨个没玩没了,万一再告个黑状,或者以为她鬼上身之类,就不美妙了。 又过了一刻钟,怎生才完全冷静下来,笑眯眯的如同猫儿吃饱了食物一样,对几个人说的,“你们按照甲乙丙丁戊来抓阄,抓完按照抓到的顺序来选首饰。一人选一件,选完再抓一遍……”自我感觉很公平。松香等人一瞬间脸上就像开了花一样,虽然规矩所限,她们也不可能大喊大叫的笑闹,但,这一刻的笑容真是充分的反应了她们的内心……要知道,郡主的首饰都没有低下百十两银子的,这在乡下都能买一 所小宅子了。 第一轮被蓝莹抓了个甲,小姑娘有点不敢置信,怎生一向同她很有些情谊,见状向她招了招手,然后走到她身后扶着她的肩膀转向炕头,“选吧。” 蓝莹咬着唇,犹豫不决,怎生便高兴的笑了起来,她觉得蓝莹应该是想让人标上每一件值多少银子…… 蓝莹最后选了一只光滑圆润的翡翠玉石手镯,怎生点了点头,气势十足的道,“下一位!” 跟丫头们分完首饰,她背着手挨个看了每个人捧着的托盘,点头道,“行了,你们都是我的人,以后好好做事知道吗?” 收服人的手法粗暴异常,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但被收服的人仿佛一点也不嫌弃,个个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齐声道,“知道了!多些郡主赏赐!” 声音整齐,跟排练过似得。 送完了丫头们首饰,她仍旧留下当值的松香竹香,其余人都打发走了,然后她继续挑拣首饰,这次要选一些送给母亲,好叫母亲以后出门做客或者娶儿媳妇的时候不至于低调过头。 松香跟竹香见识不凡,帮着拿了不少主意。 一个说,“姑娘,这种首饰最适合配着深色的衣裳穿,显得亮眼,有精神……” 另一个就道,“姑娘,这是夏天带的,显得轻快,简单大方,这个是冬天戴的,能压住大衣裳。” 怎生挑了足足有三十多件,然后才点头,“嗯,好了,给母亲的先这些,现在让我选一些给我将来的弟媳妇儿的!” 也就是留给么生娶媳妇的聘礼首饰。这些首饰虽然是聘礼,一般的人家都会让闺女带进婆家,不会轻易的昧下。 她们三个轻声讨论着,捡着那些适合青春亮丽的小娘子戴的,挑了十来件,怎生忙踩刹车,“好了,够了够了,再多母亲见了要吃醋了。” 这话当然是玩笑话,不过俞母不高兴也是真的,“你孝敬我也罢了,你弟媳妇有我跟你爹呢,用得着你拿自己嫁妆贴补的么?” 怎生扯着她的胳膊撒娇,“我这不是有许多么,自己也戴不了,您就好生的给弟弟收着吧,将来让弟弟娶个漂亮的,好生养的,生他个十个八个的……”凑两桌叶子牌,陪着她这个老祖宗玩…… 俞母看着又陷入傻笑的闺女,有点儿无语。 不过,终归是自己孩子,也说不上嫌弃不嫌弃,“那行,就先放到我这里。么生终究还是要好好读书才行。”一个大闺女已经憨傻憨傻,小儿子将来可是大闺女的娘家顶梁柱,一定要教育好了。 俞母到了晚上,将怎生白天送的东西跟说的话都告诉了俞父。 俞父点点头,他对首饰没大些研究,看了几眼也就那样,倒是对怎生说的么生将来娶亲的话题比较感兴趣。 “有个事,一直存在我的心里,想跟你商量商量。” “你说。”俞母把东西收拾起来,随意的说道。 “是么生,嗯,我想了很久,你说叫么生兼祧两房怎么样?” 俞母皱着眉头,停下手,思考了一会儿道,“你的意思是让他娶两个媳妇?” 俞父也有点犹豫的微微点了点头,在这一点上,怎生随他,都不是决断型人才。俞母叹了口气,她是女人,也容易站在女人的立场思考问题,“我觉得不合适,咱们家也不是什么名门望族,要论兼祧的话,不一定能找到好人品的儿媳,就不能娶一个,叫他们多生几个孩子,到时候过继 给大哥一个么?” 两口子没定下主意。 相对沉默了半晌。 “要不,叫女婿来问问?” “叫怎生过来问问她?” 两个人同时开口,却是寻的人不同。 俞母寄希望于女婿,觉得聂墨通晓礼仪规范,又是中了春闱的进士,同进士也是进士么。 俞父则觉得不管怎样,怎生都是大哥的亲闺女,让怎生拿个主意也合情合理。 现在两家尚未正式成为亲家,怎生常有,聂墨不常有。 便打发了人先叫了怎生过来。 怎生听俞父简单解释了一下,立即摇头,“我觉得母亲的主意就极好。” “孙子辈……会不会隔得有点远了?”俞父迟疑的问,过继孙子,总没有过继儿子亲切。 “不是说隔辈亲么!再说,伯父还有我这个闺女呢。” 俞父仍旧叹气。 他对大哥,愧疚有,怀念有,斯人已逝,留在心里的都是好处。 怎生跟俞母对视一眼,俞母冲她摇了摇头,意思是俞父固执起来,没有办法。怎生这次觉得自己真到了发挥智商情商的时候,她皱了眉想了想道,“宫里的母后娘娘,我觉得,若是兼祧,这大房的儿媳人选,越不过娘娘去,以娘娘的眼界,璟允他都看不上,我也不知道么生到时候会 娶什么人选…… 若是两房的弟媳妇出身相差过大,到时候为难的还是么生跟您二老。”果然抬出太后就是好使,俞父至此方深以为然,事实上他已经联想到两房因为各种纷争闹得家庭不和人人难做上头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成亲 事后俞母陪着怎生回屋,娘俩坐在一起说私房话,俞母道,“一眨眼你也大了,懂的也多了……”知道一大些儿事情了。 怎生点了点头,相当有自信的道,“是吧?我也觉得自己成熟了很多。” 俞母无语的看了她一眼。怎生已经沾沾自喜的说开了,“弟媳妇一定要找脾气好的,模样次一等没关系,反正么生已经够俊了,生出的小孩不会丑到哪里,但要是给我找个脾气不好的弟妹,到时候我回娘家,别再被人家赶出去。” 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直接暴露本性无疑。 “哎呀,你快住嘴,越说越不着调。你现在胆子倒是大了,啥话也敢往外秃噜。”俞母简直受不了,拍了她的手一下。 怎生闭起嘴巴闷闷的鼓一口气又噘着嘴喷出来。 俞母见她老实了,才不放心的问,“太后娘娘真的会管啊?” “当然不会啦,我那是搬出来吓唬吓唬爹的。一个男人娶俩老婆,太不像话啦!”又不是猩猩猴子,一只公猴王拥有无数的母猴,问过母猴们乐意了没有? “好啊,你敢吓唬你爹,我这就去跟他说!”俞母挑眉道。 怎生这才老实了。 俞母则半信半疑的走了,宋太后的思路诡异,怎生的话,俞母不敢全信,但是有一点她想好了,将来么生生了儿子,先过继给大哥,当然过继之前得托怎生往宫里递句话儿…… 反正她已经是打定了主意将宋太后当大嫂尊敬了,虽然宋太后保养得宜,看起来比她还年轻。 日子忙忙碌碌,这不过是些小插曲。 很快就到了九月十八这正日子,聂府上下张灯结彩,正门大开,府中除了红布红绸红灯笼,更引人注目的是无数的鲜花盆栽次第绽放,阖府众人皆喜气盈盈。 老夫人把自己身边的两个一等丫头八个二等丫头借到荔园,人人一身俏丽的品红色裙装,脸上洋溢着笑容,聂墨已经说了,若是讨了郡主欢喜,一人赏十两! 老夫人身边的如月季石榴等人已经成亲被打发了出去,有那心思活络的想趁着这个机会进府讨个差事,都被新进府的一些给齐齐的排挤了出去,这其中自然少不了聂江几个的功劳。 二爷恨不得府里人手都换一遍才好哩! 现在荔园里头几个知道实情的无不忠心耿耿的期望着郡主进门,到时候一定争先恐后的抱住郡主的大腿,免得一不留神就被二爷给灭了口。大夫人最近老实了许多,可同样的也少拿主意,老夫人只以为她是不乐意得罪郡主,也不难为她,不过这样一来许多事情就不得不亲手操持,幸亏还有俩妯娌,二老夫人带着聂钰的媳妇也过来帮忙,三老 夫人也不闲着,除了日常伺候太夫人之外,又领着人多在园子里头巡查,免得有不开眼的进来乱闯。永宁郡主的嫁妆已经送到,就搁在荔园里头。 聂墨出发迎亲,三个老夫人倒是凑在了一起,“今日之后,可算是了了一桩大心事!” “大嫂可别躲清闲,谦儿年纪也不小了,还有清儿,涟儿,都到了要说媳妇的时候,这京中的闺秀大嫂知道的比咱们多,您是大伯母,责任重大呢……”三老夫人笑道。她今儿穿了一身十样锦的浅水红窄袖长衫,外头罩着一件浅紫菊花刺绣镶边绯色对襟褙子,没有抢老夫人这个正婆婆的风头,笑容满面的说着话,并不清楚这要进门的郡主便是当日聂墨房里那个小小的通 房。 二老夫人倒是从大夫人不同寻常的表情中发现了一点端倪,但觉得大夫人从来是个别扭人,许是见郡主嫁妆多嫉妒,便也没往心里去,笑盈盈的附和着二老夫人的话。 说起来聂墨是挺厉害的,不知道怎么就在皇上面前挂了号,又被赐婚,有不少不知情的人都猜测这是太后瞧上了聂墨,才让皇帝下的赐婚圣旨。老夫人正要说以后侄子们的事都交给两个媳妇,却突然想起聂墨说的怎生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的事,便只得先无奈的应下,“身为伯母,责无旁贷,可你们当亲娘的也别缩着,我瞧着钰儿媳妇就极好,人漂 亮,笑的也甜,叫人看了就欢喜。” 说起这个,二老夫人就得意,“是吧,这日子还得他们年轻人自己过。咱们也都是过来人。”选儿媳当然要找儿子喜欢,旁人见了也欢喜的。 正说着话,有丫头匆匆进来噙着笑禀报,“大老夫人,二老夫人,三老夫人,二爷出门去迎亲去了!” 聂墨迎亲,选的时辰也是钦天监按照两个人的生辰八字精挑细选的。怎生这里,族里的女眷当初被发卖的多,境遇各有不同,因此极少有俞氏的女眷过来应酬,同龄的就更没有了,文远伯夫人大概想到了这一点,天才微微亮就领着自家的闺女,小孙女等过来陪怎生,再就 是怎生舅舅家的几个表妹也在昨日便到了,虽然平常没有玩在一起,可彼此见面倒是不怎么生疏,谈论着衣裳首饰等等,有好奇的,也问些宫中的生活。 怎生的表妹小瑶就问,“姐姐,听说皇宫里铺地用的都是金砖,墙上是用夜明珠嵌起来的,是真的吗?” 听得几个丫头个个偷笑。 今日是怎生的大喜日子,她们亦与有荣焉。 么生听了庆利说大姐夫已经出发,飞扬炸毛的冲到怎生屋子外头,大叫,“姐姐们,照规矩拦门那一关可要你们出力了,不能叫我姐夫轻易的把我姐娶走啊!” 屋里的几个少女顿时来了精神,文远伯家的小姐大概参加的多,知道些规矩,这会儿就说了,诗词歌赋,再就是射礼,或者投壶,总之,“新郎不擅长什么,咱们就来什么?” 怎生在一旁嘿嘿笑,听得兴致勃勃。 各人的主意不少,连松香等人都参与进去,出了不少馊主意,唯独蓝莹没有说话,松香最是知道她,非拉了她,“蓝莹的主意最多,她想出来的一定好。” 蓝莹进退维谷,最后只好闭着眼说了个,“叫二爷唱个曲儿!”说完想死的心都有了。 此言一出,立即收获了怎生的星星眼。 没人敢说妙,但是她们的表情却出卖了她们看好戏的内心。 俞家此时一片忙碌,不过他们是女方,等送了女儿出门,接下来请了客人们坐席便算是结束了,因此比起聂府要轻松许多。 喜棚里头更是亮了一夜灯,为的就是准备菜肴美酒。 又有鼓乐的班子,在门口附近吹拉弹唱,就是不干别的,来听一只欢快轻松又搞笑的俚曲也极有意思。聂墨身着新郎服,潇洒的翻身上了高头大马上,面上还极力的维持着冷静自持,可眼底的喜悦根本无法掩饰,五彩马鞍仿佛是用金线所绣,日光下透着亮光,大红的喜服更是衬托的新郎官丰神俊秀,身材 傲然。 聂墨骑在马上,不同于一般新郎恨不得自己一秒拖延成一刻钟的环城遨游,他抓着缰绳,双腿不动声色的暗中夹了夹马腹,马儿几乎要小跑起来。 聂清跟聂涟是他的傧相,这二人年轻潇洒,气度帅气,又谙悉礼规,反应灵敏,有多年做傧相的经验,可应付大大小小的不少女方为难新郎的场景。 么生干脆充当小厮,一次一次的通报着聂墨的行迹,“到西大街了!”“到前街了!”最后一次,正是吉时的时候,高高兴兴的进来道,“到门口了!” 怎生的屋子已经被彩障在外头围了厚厚的一层,只留了一扇小门,准备为难新郎的闺秀们此刻就站在这门的后头,有喜欢看热闹的已经准备好了凳子,单等着新郎过来便先睹为快。 俞母则拦住么生,“你待会儿还要在一旁帮着你余家大哥背你姐姐出门,嘻嘻哈哈的像什么话?!”嫌么生没正形。 么生笑道,“是姐姐院子里头表姐她们想出了一个好法子要难为姐夫,我才笑的。” “什么法子?” “就是让姐夫唱小曲儿!” 俞母倒抽一口气,咬牙哼了一句,这是谁出的馊主意,万一女婿脸子上过不去……,“不行,我得去劝一句,便是做几首诗,也够难为人的了!” 说着就要走,怎生身边过来帮衬她的两个嬷嬷忙笑着拦住了,“夫人您放心好了,那边也有嬷嬷们看着呢,不会太出格的。” 关键是有怎生这等爱看热闹不嫌弃事儿大的啊!俞母还真不放心。 聂墨下了马,看见小舅子冲自己笑的亲切讨喜,还很高兴呢,等被让到怎生门前,看着彩障上冒出来的一溜儿脑袋,听她们叽叽喳喳的说着条件,提着要求,等听到要唱小曲儿的时候,顿时脸红了。 当然,他这不是娇羞的红,而是愤怒的红。 八成这唱小曲的主意就得到了怎生的支持,哼! 欠收拾了啊,这是。不过聂墨虽然骄傲,却不狭窄,团团的行了礼,按照规矩叫了门,又抓了两个傧相讨价还价,红包散出无数,终于让小娘子们笑的歪七倒八,好歹的同意了,两个傧相开句,聂墨来个结尾,三人合唱小曲 儿…… 做比说难,唱比做难啊! 有了这次迎亲,聂墨发誓,以后他再也不成亲了。 人生就这一回,爱咋咋地。 反正是谁受罪谁知道。 他得同进士都没有这么痛苦! 要不说痛并快乐着呢么。 兄弟三个,终于是完成了最难的一关,聂墨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这是开了先例了,但愿以后的迎亲,这些人能想出更馊的主意来,否则,他还不得被人笑话大半年啊!乐声重新响了起来,唢呐鼓手齐上阵,小瑶瑶道,“外头的小曲儿唱的比他们好听!” 第一百七十四章 礼成 眼瞅着少女们激动的就要收不住,怎生忙悄悄扯了扯身边嬷嬷的衣摆,示意大家见好就收哇! 留在她身边的两个嬷嬷笑着上前劝了大家回来。 就这样文远伯家的小孙女还说,“要是多设几道门就好了!” 刚才聂墨最后唱那句的时候,围观者无不大笑,聂墨头顶的青筋都跳了好几下,都想过干脆私奔了算了,就算不私奔,抢亲也比这样利落。 幸亏后头的催妆,傧相们准备充足,催妆诗足念了八首,后头他们带的一趟儿迎亲的儿郎也高声喝唱,渐渐的鞭炮也响了起来,重重的繁华热闹,却也意味着一个事实,怎生要离开家了。 她在古代待得越久,几乎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一个叫现代的世界,是她真的在现代生活过那么久,还是现代的生活是她的一个梦。 可是她又觉得自己确实是俞虹生跟宋太后生下来的…… 难解的问题。 就像庄周梦见蝴蝶,在花间翩翩飞舞,忘了自己是庄周一样。 庄周梦见蝴蝶,写了一本逍遥游,她觉得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生活了许多年,“或者我也应该写一本书,嗯,写什么呢?《计算机编程之美》?” “郡主,郡主?”有人在她耳边小声叫。 “啊?怎么了?”她回神问道。 嬷嬷深吸一口气,轻声道,“该哭了!”说着递了个帕子给她。 怎生以为是让她拿帕子掩饰呢,接过来就往眼上捂,反正这年头女子哭,也讲究个无声动人…… 结果触到眼睛才晓得那帕子被人擦了姜汁。 一只眼立即红了,眼泪掉出一滴,旁边的喜嬷嬷立即接着,妆都没花。 可总不能一只眼红,一只眼正常啊,喜嬷嬷等不得了,伸手帮着往另一只眼一擦,好了,两只眼都猴子屁股一般了。 这下好了,什么怅然若失的心情都没了。 眼睛好辣呀! 下辈子投胎当个男人吧。 殊不知聂墨也痛苦着呢,在这之前,他并不喜欢出门参加别人的婚礼,没有眼见为实的经验,今日众目睽睽之下,他恨不得缩地成寸,钻里头背着怎生逃回洞房。 真是各有各的难处。 催好了妆,聂墨等人还不能就接,得等了父母嘱咐了女儿临嫁前的话,然后小夫妻俩才能跪拜高堂,出了这门,从此女儿是娇客喽! 俞父俞母眼瞅着孩子从一个奶生生的小娃娃长到今天,平日里盼着她赶紧的嫁人,可到了这一刻,是真舍不得了。 “到了婆家,好好孝敬太夫人,老夫人,尊敬大夫人。”俞母比俞父看着还冷静些。 俞父也忍不住回想当年,自己夭折了大女儿,媳妇还在床上躺着,大哥骤然去世,那般境地,宋太后将怎生送了出来,他的心不得不移了大半的神思去照顾料理这个小娃娃。 “小时候看着呆呆傻傻的,这长大了却越长越水灵……”他有一阵好害怕怎生出什么事,现在看来,呆傻点也有好处。 “你好好的,爹爹就放心了。”俞父转身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扭头说了一句。 怎生知道他说的是俞虹生,垂下眼睑,掩住了眼眶中的泪水,微微屈膝默默的回应了。 鞭炮刚才轻了声,这之后慢慢的又重重的响了起来。 喜嬷嬷们簇拥着怎生跟聂墨拜别俞父俞母,而后由余承安半背半扶的送上花轿。 余承安也痛苦,聂墨来的时候,嘱咐了又嘱咐,千万要小心,不能压着怎生的肚子云云,要不是余老太太压着,余承安都想罢工了。 就这样,好些来参加婚礼的人都还觉得永宁郡主这亲事太低调了! 聂墨嘟囔一句,“只要不是不着调就行了,是我成亲,还是你们成亲?” 轿子是名副其实的花轿,大红绸缎将整个轿子都包装了起来,上头的红花朵朵,鲜亮红艳,怎生隔着红盖头瞅了一眼,一生就这一回,可不得把自己的花轿给记住。 一个人进了花轿,无端的紧张了起来。以后的路,聂府能接纳她吗?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出了十万八千里去。 “郡主?”是蓝莹在外头轻声说了一句,“郡主饿了么,渴不渴?轿子旁边的小暗格里头有肉干跟水,您早上没吃,先吃一点。” 怎生生怕红盖头掉下来不吉利,伸手摸了摸,果然找到东西,水竟然还温热着,也幸亏轿子平稳,不大颠簸。 怎生吃了肉干,慢慢的咀嚼着,竟然也缓解了不少紧张情绪,又喝了两口水,这时也顾不得仪态了,她早上根本没吃下饭去,这要万一到了聂府一时吃不了饭,也不能饿晕她啊,再说孩子也会抗议。 不知道是不是听了鞭炮声,怎生只觉得小家伙烦躁的很,咚咚咚的跟抱怨邻居扰民一般。 怎生吃饱喝没足,又不能尿,所以不敢喝,给肚子里头的小家伙顺了顺毛,开始坐着打盹。 聂墨迎亲的路上走的恨不能飞驰电掣,这接到了新娘子,却反而不着急了,走的那叫一个温吞。偏他还在轿子前头,他骑马走的慢,轿夫也只得好好的抬稳了轿子。 今儿这抬轿子找的人,都是宋太后送出来的,八个人每人一身崭新的新衣,目中精光收敛,自内而外的散发着沉稳。 到了聂府,聂墨自在了许多,可他这不还替怎生担着一份心么,虽然那货儿竟由得旁人取笑他。 聂府的人老远看到花轿,连忙点起了鞭炮,怎生在轿子里头突然一下子惊醒,想起白云女士的经典,“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铺天盖地的鞭炮声里,轿子平稳的落在地上。 喜嬷嬷伸手掀开轿门帘子轻声道,“郡主,扶着老身的手,咱们慢慢出来。” 下了轿子,旁边有人递过一截红绸,喜嬷嬷端着怎生的手去拿了握住。 红盖头太大了,视野便小了许多,怎生正在通过手中绸子传来的力道寻常聂墨,突然有个人冒冒失失的从宾客队伍中冲了出来,哎呦哎呦的撞到了红绸上。 蓝莹就在怎生身边,眼疾手快的伸手盖住怎生的手,有她加了一把劲,那冒失蛋这才没冲开红绸,否则亲事上闹得红绸落地,是为不吉利。聂墨手里的自然也没有松开,他先看了一下怎生那头,确定怎生没事,这次嘴角噙着笑,回身走了两步一下子拦住那想逃的青年男子,上手微微用力按住他的肩膀,嘴里说着客套话,“刚才没事儿吧?”下 手却极其刁钻狠毒,几乎将那人胳膊捏废了。 傧相们也上前过来,笑闹着掩饰着,表面上无事,心中其实已经将那人人道毁灭无数次了。 聂钰是聂墨底下的堂弟中年纪最大的,他已经成亲,这次亲事便没有去俞家,而是留在府里帮着聂润招待男宾。 至于这冲撞人的贼毛头,聂钰自然不会放过,使了眼色给俩弟弟,面上哄着那人,“走,进去,非得要好好罚你几杯不可!你说你这毛躁的毛病啥时候改啊!” 那人骑虎难下,只得任由老虎们把它拖回窝里。 聂墨等人闹哄哄的走了,才问怎生,“刚才害怕了吗?” 围观者没走,有人听见,就笑叫,“新郎官这是心疼新娘子喽!” 怎生的红盖头一动,咬了一下唇才小声道,“没事。” 主要是蓝莹的动作太迅速了,一手扶着她,一手用劲在红绸上,可以说,就算红绸被那人从中撞断,怎生这头也不会松手的。 有了这一点小插曲,聂墨看蓝莹多了几分满意。 进了门,拜堂,这会儿聂润也赶来了,上有聂阁老,下头由他镇着,终于顺利的拜了天地父母,又夫妻同拜。 虽然由喜嬷嬷跟蓝莹扶着,可拜完堂,怎生后背还是出了一身汗,说实话,她不是累,她是怕红盖头在她跪拜的时候飘下来。 好在这一块也不费太多时间,不一会儿礼成之后,再被人扶着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听嘱咐,“娘子小心台阶……当心脚下……” 直到进了荔园门,又进了正房,怎生已经累得将浑身的重量差不多全挪给了扶着她的人。 怎生的陪嫁人员不少,这会儿也跟过来了,文远伯夫人是长辈,陪着怎生也算合适。 好不容易坐了下来。 耳边听喜娘笑道,“请新郎官挑盖头,从此夫妻和顺,称心如意。” 头上那摇摆不定的盖头就突然被人挑了起来,露出带着凤冠的娇美容颜。 怎生几乎是下意识的抬起头寻找聂墨。 看到他,心里一松。 房里已经有人悄悄议论,“新娘子好漂亮!”也有说,“二婶婶好漂亮,像仙女一样……”还有叫“二舅母好俊!” 聂墨眸子墨色流转,恨不能将这些人统统都赶出去。 可是也就这么一想,他俯身单独对了文远伯夫人行礼,道了一句,“有劳。”便出去了。 怎生也能坐的住,她本身是个懒得,刚才又那么累,这会儿就低头保持娇羞就好了。就算不说话也没人斥责她不懂礼数的。 这时外头的鞭炮声已经离的很远了,只能间或听见几句宾客们的笑闹之语。老夫人等是婆婆,自然不会在新房里头,大夫人主持中馈,这会儿便带着自家闺女、三弟妹,并家中原本出嫁的两个妹妹跟聂笙,还有一大帮子其余的亲戚家的女眷们在新房里头看新娘子。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夫人 聂墨一揭开怎生的红盖头,大夫人的目光就冷了三分。 永宁郡主分明就是那个小通房。 原本对秦羽灵的话只是信了三分,现在则全信了,她眼又没瞎! 因此她只脸上端着得体的浅笑,一句话也不肯说,肚子里头憋了一肚子火气。 不一会儿聂墨出去又进来,对着众人又是团团拜了,领了众人的嘲笑,这次回来是撒帐。松香跟喜嬷嬷从聂府这边的丫头手里接过托盘,上头有染的通红的花生莲子桂圆红枣,松香接到手里,喜嬷嬷见就准备了一盘,而且盘子里也不够满,眉头动了一下,双手捧了兜头撒到两个人身上,怎生 垂着头,聂墨则直接伸手盖住她的手,围观的人就有笑的。 “新郎官心疼新娘子!” 文远伯夫人受了俞母拜托,看到聂墨心疼怎生,高兴的合不拢嘴。 蓝莹竹香等人则帮着新郎新娘兜着喜服接着喜果儿,这意味着早生贵子,还要把这贵子好好的接住,平安的养大成人。 因为花生着实的不多,喜嬷嬷撒的慢了些,嘴里一边说着吉祥话儿,场面倒不算难看。 撒帐之后,嬷嬷们便开始往外赶人,“众位夫人小姐们且去前头热闹热闹喝杯酒水……” 大夫人没等她们说完就率先转身往外走。 她一走聂笙也跟着走,倒是二房三房里早先出嫁的两位姑奶奶多留了一会儿,对了怎生道,“嫂嫂也好好歇歇,都累了一天了。”虽然她们出嫁的早,可那是聂墨成亲晚,并非她们的年纪就比聂墨大。 怎生垂着头,喜嬷嬷帮着应酬着将两人并文远伯夫人等这些走到最后的送出门外,再回来,脸色就不大好。她在宫里也是个体面人,这出宫养老,固然是宋太后的抬举,可她也深知自己的任务。 宋太后是绝对不喜欢永宁郡主被人轻慢的。 聂墨只关注着怎生,连房里安静下来都没在意,帮她捡着身上的果子,一边说道,“这花生果子怎么弄这么多?孩子生一个就够了,听说生孩子可受罪了!” 怎生小声道,“可不是么,现在晚上睡觉都有点儿累了。” 喜嬷嬷:“……”,敢情就自己自作多情了!伸手极其有气势的一挥,几个丫头也干脆都出来吧。 连帮忙新娘换衣裳的事都气忘了。 聂墨对婚礼流程知道一些,见屋里的“闲杂人等”都走光了,连忙伸手去帮她解衣裳。 唬得怎生吓了一跳,双手抵住他,“你干嘛?”现在天还亮着呢,就白日那啥啊? 聂墨哭笑不得,“我一会儿还得去前头,你小脑袋瓜子里头都装了些猪草么?” 听听,说她脑袋瓜子里头装猪草! 怎生拍下他的手,不高兴的嘟嘴,“没成亲之前,你怎么不说我装猪草?” 聂墨呵呵得笑的胸腔震动,笑着道,“我还没跟你算唱小曲儿的帐呢!”这次再去帮她脱衣裳,便没有遇到阻碍。 “唱小曲儿又不是我出的主意。”怎生撇着嘴道。 聂墨道,“好了,这天也不冷,你只穿里头这件好了,待会儿我走的时候,帮你把丫头们叫进来,你洗洗脸……瞧你都成小花猫了!”捏了一把她的脸蛋,伸出手指给她看。 手指上都是白粉。 刚开始绞脸上妆那会儿怎生只觉得疼,不舒服,着实没想到脸上的粉这么厚! “我现在就洗。” “好好,哎,祖宗啊!” 幸亏新房里头什么都齐备着,聂墨只需领着她过去,足换了两盆水,才勉强觉得脸上轻松了。 怎生自己擦着脸,还有心思问,“刚才有人还说我好看呢!”那得多么言不由衷啊! 聂墨这会儿浑身放松,语调闲适,“不说你漂亮,说你丑,上来就得罪人啊?” 怎生这会儿彻底不高兴的,撞到他怀里撒娇,“那你什么意思呀,我很丑吗?”噘嘴挤眼的卖萌。聂墨觉得她要是在床上,没准这会儿都能打滚了,大笑着虚虚的抱住她的腰身,“胡说八道,谁说丑了?”眉眼温柔,这些日子的忙碌,原本白皙的脸显得颜色有些深,却让原本就突出的五官显得更加深刻 。 怎生只觉得他更加好看,更加耐看,也更有味道了。 而聂墨则看着她的容颜想着怪不得有人把成亲叫成家呢。 父亲有母亲,大哥有大嫂,有时候看着他们,他心里不是没有困惑,现在则完全的明朗了起来,他如今也是有妻子的人了…… 生平头一次,对于家的概念有了更深刻明晰的体会。 第一次,他由衷的感谢宋太后给了怎生一个身份,让她得以顺顺利利的嫁给他。 否则的话,依照他的力量能力,想要如今这样正大光明的成亲,至少也得用上十来年。 他打横将她抱到床上,两个人坐着说话,“好像瘦了,你这体重怎么就胖不起来?” “不知道呢,可能东西多了,反而不知道吃什么好了?” 聂墨点了点头,刚要说让苏神医给你看看,又想着他们这才刚成亲,就看大夫好像不大好,便改口道,“没事,我要不还把许嬷嬷给你请回来。” 似许嬷嬷这等上了岁数的嬷嬷,连当初想收怎生当徒弟都犹豫再三谨慎不过,自然不会对着主母曾经的身份说三道四。 怎生摇了摇头,道,“老夫人喜欢她的手艺,我身边也带了两个会做饭的人呢。” 聂墨刮了一下她的脸,“要叫‘娘’了。” 怎生给他一个皱巴巴的苦瓜脸,这不是叫不出口么? “明儿认亲,你怎么办?要不你先对着我练练?” “怎么练?把你当成老夫人么?” 聂墨噎了一下,但仍旧点了点头。 怎生极其干脆利落的叫到,“爹!娘!” 连聂阁老的那一份都带上了,叫的亲切自然,仿佛聂二爷又是爹,又是娘! “好哇,俞怎生,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没长肉,长胆子了,敢调戏我!”伸手抓她痒痒肉。 奈何怎生挟天子以令天子他爹,聂墨也只敢隔靴搔痒,不敢来真刀真枪。 两个人笑闹着,新房里头弥漫着喜悦的气氛。 聂墨更是满心眼的高兴。 “终于能睡个踏实觉了。”名分定了下来,以后再来路平这样的,他着实的不怕不怕啦! 到了今日,也不得不感慨一句,造化弄人。 总算是没白忙活一场,老婆有了,孩子也有了,人生的头等大事算是完成了一半。 才想到这里,外头就有人催促,“二爷,大爷使人过来叫您去前头敬酒。” 聂墨没耐烦,但他今儿高兴,便圈着怎生扬声道,“好,知道了。” 又嘱咐怎生,“让她们给你端些热汤回来喝。若是不饿,叫人上小厨房现做就行,这院子里头的人,都是从母亲那里借的,你放心使唤就是。” 怎生冲他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个撒娇的笑,“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聂墨这才往外走,那叫一步三回头啊。 出了门就吩咐了嬷嬷跟丫头们赶紧进去。 喜嬷嬷这会儿也心平气和了,说实在的,她也是跟什么主子,随什么人。 当初跟着宋太后,也是个厉害的,现在跟了永宁郡主,郡主脾气温和,她的火气自然也跟着升不上去。 松香几个还略有些不知所措,放不开手脚的样子,喜嬷嬷指挥着她们,“帮郡主找身合适的衣裳换上,这床上的东西收拾收拾……把水倒了……” 丫头在她有条不紊的安排中有了主心骨,很快的就收拾起屋子来,松香跟竹香帮着选了一件正红色的宫缎罗裙,料子轻薄舒适。 怎生很快就整理妥当了。 外头有人送了食盒过来。 喜嬷嬷出去亲自接了,蓝莹忙上前帮着提了过来。 打开盖子,里头有两小碗粥,一碗红米银耳小枣粥,一碗百合碧梗米粥。 等东西到了眼前,怎生才觉出饿了。 主动问,“有肉干儿么?” 蓝莹道,“二爷刚才说了,不叫您先吃那些不好克化的。” 也就是有,但是不给吃。 怎生呼了一口气,问喜嬷嬷,“这粥是谁送来的?” 喜嬷嬷道,“是咱们的人在这园子里头的小厨房现做的。”连东西都是自家带来的。 怎生点点头,又问,“你们也还没吃吧?干脆叫他们多做些,大家轮流吃上点吧。” 她喝了那碗百合粥,剩下的红枣粥不喝了。 蓝莹见了就笑着低声问,“夫人,您是不是还想吃肉干。” 夫人……我天啊! 怎生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有种牛魔王见铁扇公主的赶脚。 哎呀妈啊,能换个称呼不? 自然是不能。 聂润底下的大儿子眼瞅着到了找媳妇的年纪,他的媳妇儿要被称为大奶奶。 再说,被人喊奶奶,还不如喊夫人呢。 虽然心里嘀咕,可她面上倒是应了,嫁了人,就该论夫家的称呼,再被人叫姑娘或者郡主,都不合适。 “吃肉干,我心里高兴,这身心高兴,自然就身心健康……”瞧瞧,她还有道理。 可惜蓝莹不敢给。 喜嬷嬷不给。 其余的几个香,都是深得王太医嘱咐的,王太医一大把年纪,自然不乐意整日被提溜来提溜去,可他也不能整日不错眼珠的盯着一个孕妇呀,于是就着意的培训了培训几个大宫女。蓝莹虽然没在受训行列,但有松香每天盯紧了她,她还真不敢阴奉阳违的这样不计后果的讨好怎生。 第一百七十六章 洞房 聂墨在外头敬酒。 聂阁老的嫡子的婚宴,戚国公也难得的到场,不过路平却没来。 聂墨出来先看见自家四堂弟,抓了就问,“刚才那家伙呢?”问的是妄图撞到他的红绸上的那黑心肝贼子。聂谦忙道,“二哥,那人是陆宁伯爷家的一个侄子,喝多了酒,脚下不稳不小心撞过来的,他一个劲的说有人推他,那个看着也不像作假,便将他请到宴席上了,二哥,今儿您大喜的日子,这些琐碎就交给 我们吧!”“嗯,行了,没你事儿,你也少喝些……”聂墨打发了聂谦,回头找自己小厮,正好瞧见聂江,招手叫他过来,“……你瞧见那个没有?……,去跟苏神医要一壶三日醉,叫他缓一些时辰发作,别醉我们家里! ” 吩咐完就笑着迎上聂清聂涟,由二叔三叔领着敬酒去了。 这一番喝了不少,等转到那冒失鬼面前的时候,他的眸子里头已经带了微醺的醉意,还拍着那人的肩膀,“你已经喝了不少了,咱们就干一杯!” 聂江不待嘱咐,就拿着酒壶给两人满上。聂墨仰头喝干了,哈哈笑了两声,“吃好喝好。” 走了一轮,聂墨的二叔跟三叔就开始替他推辞,聂润带着堂弟们也纷纷上场,聂墨趁机回了房。 屋里怎生正在来来回回的走,丫头们分布在四周,各干各的。 聂墨还吃了一惊,“你吃撑了?” 结果怎生一见他就道,“我想吃肉干儿!” 两个人的话撞在一起。 喜嬷嬷差点没憋住笑,谁能料到郡主能馋的坐不住?带着丫头们拜见了新姑爷,聂墨嗯了一声,喜嬷嬷便带着人缓缓退了出去,还体贴的关上门。 怎生见他头发湿着,诧异的问,“你沐浴了?” 聂墨点了点头,“席上一股酒菜的酸味,我回来后在前头洗了一下,免得熏晕了你。”呼吸间还微微带了一点酒气。 说着话,手落在她的肩膀上,凉凉的,捏住了她的耳垂。 怎生没来得及躲,一下子被他抓了个正好,连带着耳坠一齐到了他的手里。 “什么时候扎的耳洞?”他的手很快的捏到了耳坠的暗扣上。 “嗯,第二次进宫的时候。” 聂墨将两只耳坠取下来给她,怎生悄悄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被正盯着她看的人抓了个正着,接下来只觉得身子一轻,已经被人抱了起来。 怎生有一瞬间的心慌意乱,可接下来又快速的被喜悦填满了。 “你放我下来。” “不用。” 这回答听着真别扭,可他不听话也是真的。 她伸手悄悄环住他的脖子,以免他抱不牢固把她摔喽。 “你……”这次她刚开了个头,聂墨就跟上道,“今天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确定要这么多话么?” 她眼睛有些失神的看着他,手指悄悄缩紧,心里的小恶魔扛着一只大的都超过它身体的斧头,突然道,“我还没有吃到肉干!” 聂墨差点就把她扔出去,刚才两人之间的那点儿旖旎,被她一句肉干破坏的瞬间无影无踪。 他自己也清醒过来,“好,给你肉吃。” 将她放到床上,自己站起来问外头要一桌酒菜。 喜嬷嬷早有预备,送菜之前,悄声跟聂墨道,“二爷,太医叫夫人少吃些肉。” 聂墨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看在喜嬷嬷喊怎生夫人的份上道了一句,“我省得了。” 珍珠玲珑白玉包子,金丝银鱼肉丸,红通通的大虾,还有无数的素菜,怎生各吃了几口就饱得差不多了。 聂墨不过说了一句,吃饱了么,再吃一点。结果都已经放下筷子了,她又拿起来吃了一遍。 于是,他就只好抚摸着她的肚子帮助她消食。 他着实的不应该跟她说客气话的。 这真是多么痛的领悟。 好在也不是没有福利。 孩子今日白天听多了鞭炮,累得这会儿在肚子里头老实的睡了,聂墨揉肚子都没有将她吵醒。 揉着揉着就把自己的火给揉出来了。 怎生在他怀里不大舒服的轻轻扭了扭,结果他干脆就哼出声。 吓的她一躲,被他抓住的衣带一下子开了,这可真是自投罗网。 退下外头的红色喜服,里头的小衣肚兜也都是大红色,细细的蚕丝缎带攀着白嫩凉滑的脖颈,聂墨的手指随之划过,留下一趟滚烫的痕迹。 夜还长着呢。 聂墨的羞耻心格外重,悄悄的用湿热的帕子擦了她,又清理了一下自己,把床上的痕迹收拾的差不多,这才重新躺下拥着她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踏实。 到了早上,比平日还早的清醒。不过他清醒了却没动,而是躺着发呆。 不一会儿就见怎生翻了个身,不仅将腿搭到他的腿上,胳膊横在他的胸前,且肚子还顶着他的腰…… 这真是个粗鲁又亲密的动作。 然后他就觉得腰那里有动静。不是他的腰。 眯了眼往下看,见果然是怎生的肚子在动弹。 这是小家伙醒了啊! 聂墨觉得怎生这一胎有可能是个闺女,因为苏神医说了,“夫妻俩的孩子,若是个男孩,则说明他的母亲聪明,若是个女孩,则说明她的父亲要比她的母亲聪明。” 苏神医不愧是神医,连这种话都能说。 这一发散连怎生醒过来都没有发觉,他只是一下一下的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抚摸,将她圈在怀里不说,还为了叫她舒服,特意曲了曲腿。 怎生动了动,迷迷糊糊的也想起自己昨日终于成亲。 还有些羞臊。 羞臊的不是旁的事,是她喜欢成亲,成亲意味着以后能够永远正大光明的跟聂墨睡觉了…… 这想法挺狂野的吧? 她这也算大龄少女恨嫁了。 外头传来喜嬷嬷尽职尽责的叫起声。 怎生不满的嘟囔,“这么早啊?” 喜嬷嬷就像在她心里放了一条蛔虫似得回答,“二爷跟夫人今日要进宫谢恩。” 这婚事是赐婚,是天子的恩典,婚礼成了,自然要谢恩的。 聂墨先起,“你慢点,别起的太急了。”又悄声在她耳边问,“昨天没累着你吧?” 成功把她又撩拨的脸红耳赤。 聂墨亲自开了门,这夫妻俩奇葩啊,洞房的时候竟然把门插上。 喜嬷嬷带着丫头们进来的时候,怎生已经穿好了中衣,脸还微微泛红。 聂墨直接问,“家里有没有说认亲的时辰?” “老夫人打发人来说,认亲定在下午,等二爷跟夫人进宫谢恩之后回来。” 谁也不敢保证宋太后不留他们俩吃饭啊。 上了马车,怎生小声的问,“咱们是先去见母后,还是先见陛下?” “唔,太后娘娘吧。”聂墨也不敢得罪岳母娘啊。 果然进了宫,宫门那里已经预备了一顶小轿,寿安宫的大宫女蓓蓝就等在旁边,见了怎生,忙上前行礼,“奴婢恭喜郡主大喜!” 怎生忙从松香手里接过一个沉甸甸的荷包给她,里头都是银锞子。 蓓蓝眉开眼笑的道了谢,让着怎生上了小轿。 怎生问,“母后醒了么?近来夜里睡的好么?饮食可香?” 引得聂墨都悄悄看了她一眼。 他可不认为她会什么寒暄,那这话自然就是真心挂念所以才问的。 母女天性,纵然之前没有生活在一起,可亲近都是那么自然。 蓓蓝笑着道,“娘娘虽然想念郡主,但也吃的香,睡的安稳。” 不一会儿寿安宫到了。 聂墨伸手扶了怎生下来,并不假手他人。 进了正殿,宋太后果然已经起了,穿戴一新的坐在主位上。 怎生跟聂墨一起齐齐的跪下,恭敬的表达着谢意。 宋太后至此,也不再有什么不满,到了她这般年纪,虽然脾气仍有些,可已经能够收放自如,鲜少有失态的时候了。 只交代了怎生几句,“好好孝敬你祖母跟你公公婆婆……”至于大嫂,连提都没提。 又转头对着聂墨,“你媳妇有不好,你使人进宫来告诉我。”霸道的不许聂墨管教怎生。 聂墨垂首恭敬的站在怎生旁边,听着教训,低声的应“是”,同时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能惹了太后厌恶。 正说着话,蓓蓝进了回禀,“太后娘娘,皇上过来了。” 满屋的人随着明黄的身影进来都跪下,只除了宋太后。 怎生微微一笑,觉得这场景跟她刚进宫那会儿特别像。 不过那时候陛下是来发火的。 “今儿早朝结束的早。来母后这里蹭顿点心吃。唔,永宁郡主跟璟允也在啊?” 亲切的称呼聂墨的字。 宋太后的眉头就高高的挑了起来。 聂墨的心咯噔一下,果然太后跟皇帝就算亲母子,那也是天敌。 “正好,陛下来了,你们也就不用特意过去谢恩了,在这儿一并谢恩就行了。”声音冷了三度有余。 怎生跟聂墨重新跪下去拜谢皇帝。 皇帝的心情大概真好,笑着说了个段子,“你们俩气色不错啊!呵呵,昨天没累着吧?” 宋太后的脸色一下子就黑透了。 冷冷的不说话盯着皇帝。 皇帝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接收到,仍旧笑着道,“朕还记得朕当初大婚的时候,一整天被人领着折腾的累得眼皮都睁不开了……” 聂墨一面回应,一面在心里偷想,看来还是接收到了。普天之下,也就宋太后能令皇帝为自己说过的话打圆场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认亲 皇帝给了一车的赏赐,相比较而言,宋太后的简薄极了,就几块金砖。不过她却单独叫了怎生说话,“说是在个什么塔下头压了几百年的,他也是偷偷的去弄了来,一次还不敢弄多,听说就这些,足去了半个月,当初我怀了你,他非说就是这砖头的功劳,说你文曲星下凡……” 这里的他自然就是俞虹生了。 想不到俞虹生也有迷信的时候。 怎生:“咳!咳!” 宋太后白了她一眼,“崩激动,你生下来,他就不提文曲星下凡的事儿了!”虽然迷信了一小会,但很快就破除了那种迷信,还不算执迷不悟。 怎生,“母后,我喝点儿水行吗?”还是想咳嗽。 回去的路上,聂墨一个劲想打听宋太后说了些什么,怎么怎生看着不像特别开心的样子?还不如当初老夫人赏她一只金镯子叫她开心。 怎生自然不肯说。这种没面子的事,说出来叫别人开心,叫自己伤心。 聂墨再问,她就挤眼弄眉扮萌,搞得聂墨大笑投降,揽着她的肩膀道,“好了,好了,不问了,不问了。” 尽管如此,两个人午时回了家,怎生仍旧第一时间吩咐松香把那些金砖放到两个人的婚床下头——好叫真正的文曲星下凡。 好像她是个冒牌货一样。 她学习也是很认真的好不好? 就是在古代没法学以致用罢了。 不过,现在孩子已经在她肚子里头了,文曲星下来也没地儿待罢? “你小脑袋瓜又在想什么?”聂墨拧了一下她的鼻子尖,推着她往里走,“快点再喝一碗粥,我看你在宫里几乎没吃多少东西。” 宋太后自然不会跟他们家常便饭,而是赐了宴席单独给他们两口子。 聂墨吃的还好,怎生就吃的少了许多。 喜嬷嬷端了两碗鸡汤面上来,细细的面条,带着香味,撒了一点儿香葱,上层的鸡油都撇干净了,清爽宜口。 怎生捧着碗,看着屋里自她回来后忙忙碌碌丫鬟仆妇,还有些如坠梦中,就在不久前,她还是个伺候人的下人丫头,这一会儿功夫,她就成了人上人…… 有点不可思议。 但被人照料,被人伺候,处处捧着的感觉太好了,就像自己很重要一样,怪不得有人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说的真是太对了。 “夫人歇息两刻钟,下午认亲。”喜嬷嬷说了两遍,见怎生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头,充耳不闻的样子,只好无奈的看向聂墨。 聂墨命伺候的人都退下,他从容的喝了面条汤,又从怎生碗里挑了几筷子吃了,觉得怎生也差不多饱了,这才擦了擦嘴,然后直接牵着她在屋里慢吞吞如蜗牛一般的走了几圈,而后两人一块儿躺下了。 他睡不着,怎生便将自己的天马行空的想法都跟他说了。 聂墨一边听,一边缓缓的一下接一下的抚着她的背,不时的嗯一声。 怎生心大,说完就打了个哈欠,很快就睡着了。 两刻钟过后,喜嬷嬷果然过来叫起。 怎生睡得不沉,很快就醒了过来。 聂墨是一贯不用丫头伺候的,只需把他要穿的衣裳找出来放到固定位置就好。怎生这里穿好了,他也正好穿完,两个人手拉着手一起去了聂阁老夫妇所在的致公堂。 聂家委实的人口不算少。 聂阁老的几个已经分家出去的庶弟跟弟媳妇等也都在致公堂的正厅里头。 这还仅仅算是最该亲近的亲戚,没算那些表亲,以及嫁出去的姑奶奶们。 可聂阁老的庶弟们都是做了祖父的人了,兴旺程度更甚嫡支这边。 真是人多啊。 可这样的场合,最应该出现的太夫人却没有出现,盖因她是寡居之人。 怎生是没看到太夫人,才想起跟着宫里嬷嬷学规矩的时候听到的那个避讳的规矩。 在那之前,也仅仅是个规矩。可真在认亲的这一刻,见不到太夫人,她的心才起了一点波澜。 她想说一句,把太夫人请出来吧。 可她没说。 只是呼了一口气,随着聂墨跪下,先给聂阁老敬了茶,聂阁老笑呵呵的全喝了不说,还赏了一只大红色的金线荷包。 聂阁老的态度总算是替他们开了个好头,接下来老夫人用了怎生递上去的茶,也含笑给了她一套翡翠碧玉头面,翠色清亮,怎生笑眯眯的领了,然后再转交给后头负责替她收赏赐的丫头。其次便是聂墨的二叔二婶跟三叔三婶,这就用不着跪了,怎生两手交叠微微屈膝行了个福礼,也各有赏赐,二老夫人娘家有钱,她的赏赐是一根累丝嵌红宝石的鲤鱼簪子,鱼鳞片上大大小小的镶嵌了无数 的细碎的红宝石…… 再接下来,就是聂墨的两位分出去单过的叔叔们,一个四叔,一个五叔,直接叫怎生怀疑当初太夫人是自己不想生孩子了,所以才让姨娘们生…… 她还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很有理论依据,像她,怀着这一个就各种难受,娇气,脾气有时候也暴躁,还种种忧郁抑郁等等…… 要是让她接连不断的生三个孩子,没准她真能生烦了。 聂四老爷跟聂五老爷,都有点小差事,不是大官,但养家糊口也劲够了。他们也主要依赖着嫡支。 好不容易拜见完了长辈,接下来就是平辈们了。 聂润穿了一身宝蓝色绞金云纹团花直缀,面容柔和的站在那里,丝毫看不出昨日夜里跟大夫人闹了半宿别扭的意思。 怎生喊了“大哥”,他笑着抬手拍了个荷包到丫头捧着的托盘上。 怎生从丁香手里接过一本用书袋装着的线装古书,是说装裱的,笑道,“听说大哥喜欢自己装裱,我的嫁妆里头正好有一本是说装裱的书,就借花献佛了。” 聂润连忙摆手,“君子不夺人所好。” 聂墨在旁边吐槽道,“大哥放心吧,她不喜欢看装裱书,况且,您还没看看书名呢……”君子或者能拒绝金钱的诱惑,但那是因为金钱不是他的心头最爱。 聂润便接过来,一看,眼睛里头的神色大为惊异,根本藏不住的喜悦。 怎生心里道,唐长老不喜欢美女,但喜欢经书……可见,投其所好是多么的重要! 聂二老爷平日最爱些奇珍异宝,这会儿见了聂润的书,坐不住,不顾礼仪的站起来,垫着脚去看聂润手里高高捧着的——《掩真迹录》,这可是有年头寻不来的古物儿! 嫉妒,二老爷嫉妒了。 瞅了瞅自己丫头身后捧着的鞋袜,就有些不是滋味儿…… 不过他还是有骄傲的,好歹没有当着新媳妇的面,叫自家大哥做主——从侄子手里把那本书抢夺过来!~ 聂润的心情越好,大夫人的心情就越不好。 她脸上虽然带着欢喜温和的笑,可眼睛那叫一个冷,怎生只抬头看了一眼,就垂下眉,规规矩矩的道了声“大嫂”,送她的是一块宫中的贡缎料子,虽然也好看,但礼物价值跟聂润的没法比。 大夫人恨不得扎她几个窟窿,这会儿点头应了,从身后丫头的托盘里头拿了一只金钗给怎生。 怎生也纳闷,这礼物都是喜嬷嬷看着准备的,怎么各人的差距都这么大呢? 不过,这是她的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她不可能为了大夫人就坏了心情,何况聂墨也还没说什么呢。 她虽然大大咧咧,但不是真傻,自然看出大夫人的不喜,不过好在她也是不跟大夫人过日子,以后的日子里头,只要大夫人不触及底线,她还是能容忍一下的。 接下来是聂笙,这位找茬的三小姐好像变了许多,可变得再多,两个人的矛盾也不能够化解了,接了礼物,喊了声二嫂就算完事了。 剩下的再就是堂弟们,呃,还有个弟媳妇。 聂钰的媳妇夏氏身材修长,浓眉大眼,圆圆的一张脸很有福像,见怎生到她这里,先对了怎生友好的笑笑。 怎生这才亲手将礼物放到她手里,也是一匹贡缎,但上头有葡萄翠鸟,还有鲤鱼戏水,刺绣手法非同一般,看着就像画到布料上一般,一点突兀感都没有。 大夫人在旁却突然笑出声,“三弟妹进门不算短的日子了,一直没有好消息,今儿我才明白,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二弟妹嫁进来呢!”这话表面一听没什么,可仔细的往心里分析反而不是个滋味,大夫人自己有二子一女,到了聂钰这里,却影射夏氏进门很久都没有怀孕,又点出怎生才是府中的二夫人,聂钰娶妻在聂墨前头,已经是不敬 的很。 怎生看了聂墨一眼,眼光中的意思,“你看,我不惹她,她偏要惹我。” 聂墨安慰的回了她一眼,刚要说话,就见怎生笑着扭过头去,拉了夏氏的手道,“三弟妹应该是等着想跟我一起,到时候咱们家里一下子双喜临门吧?” 一句话聪明的挽回了差点僵硬的局面。 聂墨松了一口气,怎生的急智是可以救场,也可以救命的。 大夫人还不依不饶,“二弟妹真会说话,不过我却听说祸不单行,福无双至……”上首的老夫人咳嗽了一声,把大夫人的话打断了,而后她和蔼的说道,“你是大嫂,今儿辛苦辛苦,去小厨房把晚上的菜重新敲定一遍……” 第一百七十八章 请安 大夫人再拎不清,也不敢惹恼了婆婆。 认亲完事之后,老夫人回去也禁不住跟程嬷嬷抱怨,“我看她是越活越回去了。” 老夫人虽然一开始得知永宁郡主就是聂墨的通房怎生的时候,也有些不如意,但她的政治觉悟跟敏锐性不知高过了大夫人多少倍,自然不会做出强拆的事儿来。 可大夫人又是闹哪门子别扭呢?难不成是觉得以前跟怎生交恶,所以现在来个先下手为强? 老夫人气闷不已。皇帝的身体一时好一时坏的,帝嗣不旺,这时候一个不小心,他们聂家说不定哪一日在朝廷斗争中失利就要落个之前俞家那样的下场,永宁郡主再特殊,可她是宋太后的闺女,是皇帝的妹妹,除非这天下 叫外姓人夺了,否则单凭这一点,就是一个立身的根本。 程嬷嬷劝道,“不如叫大爷过来说说,也好解了大夫人的心结。” 老夫人摇头,“暂且先让我看两日,老大现在对他媳妇是越发的不上心了!” 俩儿子,一个不大理会媳妇,一个恨不能粘到媳妇身上,这要是中和中和就好了。 怎生跟聂墨回了荔园,已经是申初时分。 喜嬷嬷过来道,“二夫人,荔园里头的丫头仆妇都到齐了。” 聂墨直接道,“让他们先散了,明儿再说。”认亲用了那么长时间,还不能坐一坐,怎生的额头冒汗了都。 喜嬷嬷见怎生没说话,便点头应是,退下去了。 怎生刚才全都是硬撑着,这会儿确实累了,不过聂墨代她发了话,她还是有些微赧,左顾右盼的问,“晚膳是什么时辰?” 聂墨笑着道,“这你不用管,到了点她们自然会来告诉我们的。”而后低低的含着她的耳垂道,“我帮你卸了钗环,好好的歇一歇。” 说的那叫一个意犹未尽,意味深长。 怎生逃也似得扭了身子,“我自己来,要不你帮我叫个丫头来……” 余下的声音都被聂墨含在了嘴里。 他三心二用的单手搂住她,另外一只手则将她头发上的首饰快速的拿了下来。 等到了床边的时候,她的衣带已经开了。 聂墨绕到她的颈项后面,轻轻的啃咬着上头的肌肤,令她不住的往他的怀里钻。 就像一个喜欢吃肉的人,好不容易得到一盘红烧肉,吃一块还想吃另一块,每一块都是美味儿…… 怎生怀着身孕,聂墨想尽兴是不可能的,他只来来回回的将她翻来覆去的啃了个遍,正大光明的行使自己夫君的权 利。 也不假手外人,事毕之后,他亲自投了两块热帕子,帮怎生清理了,再回来,就发现她已经又睡了过去。 可以说为了这亲事顺利进行,他这两天都累得够呛,可这一刻,却罕见的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不同于昨天晚上的洞房,那时候他喝了酒,心里快活,脑子里晕晕的,像在梦中,这会儿则更真实,也更叫他踏实。 他侧着身子,胳膊支着头,唇角带着迷醉的笑看着她。 怎生这会儿看不出疲惫,眉眼弯弯,肌肤细腻滑嫩,光洁无瑕,呼吸舒缓。 聂墨将她的小手抓在手里,她的手又小又软,因为熟睡而放松的蜷缩着,是一个可爱又迷人的姿态。 想到这里,聂墨再忍不住,轻轻的把手伸到她脖子下头,将她揽到自己的怀里。 从溺水见到她的第一刻起,他就想这样拥着她了。 做通房的时候,他也有这样的机会,但那时的心情跟今时的心情是不一样的。 他那时候觉得自己跟个采花贼一样,那短暂的幸福,像是偷来的,带着不可言说的卑微。 而如今,他成了护花人,不仅要好好爱护她,而且还要教养他们的子女,维护他们的小家…… 怪不得人家说成家立业呢,成家之后,就不是在托庇在父母羽翼之下的孩子,而是妻子的可以依赖的丈夫,将来孩子们尊敬和喜爱的父亲。 他心满意足的叹息,是要锻炼自己的羽翼,来保护家人儿女的时候了。 怎生不过小睡了一会儿,就主动醒了,她心里存着事儿,实在睡不踏实。 聂墨小声问她,“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怎生摇了摇头,“咱们早点去先给太夫人请安之后再去吃饭吧?” 聂墨一怔,不明白她怎么想起那一出,却见怎生突然忧郁了道,“将来你一定不要死在我前头……” 聂墨突然明白过来,连忙搂住她的肩膀喝道,“你都想些什么啊?”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怎生看着大咧咧的,其实细腻又敏感。 别的女人都盼着子孙满堂儿孙绕膝,她却觉得失去了老伴十分孤单。 “大喜的日子呢,不要说那些死呀活呀的来膈应我,你放心吧,我一定活的久,长长久久的陪着你。” 分明说的甜言蜜语,怎生听了却把脸藏到了他的怀里。聂墨这次便有些反应不过来,可她这样依赖着靠着他,令他的心砰砰的跳的厉害。 须臾才听清她讷讷的语句,“要是我比你那啥,你可不许另娶……” 聂墨简直要被她气笑了。 捏了捏她的脸,“好日子才刚开始,你就杞人忧天了?以前没发现你还是个患得患失的人呢。” 怎生知错能改,有些羞愧的垂了头,她只觉得日子这样美好的不似真实,有那种平日最幸福的满足感,原来她只是个小丫头的时候,根本没期待过爱情,后来,他对她实在太好了,她就被他打动了…… 听起来好似很没有出息的样子,但女人就是这样的啊。难不成她不去喜欢爱她的男人,却喜欢一个不爱她也对她不好的男人?她又不想挨虐! 聂墨见她很有钻牛角尖的趋势,聪明的转移话题,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不是要去给太夫人请安?再不走,咱们就只能吃晚饭了。” ** 结果太夫人所在的荣寿堂一点都不冷清。 歇了午觉的女眷们都在这里陪着太夫人说话。 他们到的时候,屋里正传出一阵阵的大笑声。 聂府的喜事,有些远道而来的亲眷并没有接着就走,而是留在了聂家,此刻就陪着太夫人说话。 这其中,也有聂墨的两个堂妹。 做了人家的儿媳妇就是不一样,首先发现了怎生,立即站了起来,笑着喊了一句:“二嫂”。 屋里的女眷们的目光一下子就都看了过去。 怎生极其不合时宜的想到一个词:自投罗网。 这里头的女眷,就是聂墨的两个堂妹,她也没多少深刻的印象,只能凭着分析,觉得站在略上首的那个是大妹妹,紧挨着她的是二妹妹,但也不一定…… 坐在最上首的太夫人身边的一个中年贵妇笑着说了一句,“新娘子来了!” 这些都是谁呀! 好在她是来请安的,只管先往前走,到了太夫人面前,已经有丫头知机的拿了锦垫过来,怎生刚要跪,太夫人忙指挥了自己的丫头,“把你们二夫人快快扶起来!” 又招手叫怎生上前,拉着她的手说话,“好孩子,怕不怕?昨儿累了吧?” 怎生一一的答了,太夫人接着问,“今儿听你婆婆说你们一大早就进宫了,太后娘娘可好?” “嗯,去的早就没过来打扰您……母后很好,我们在寿安宫呆了一会儿,陛下就来了,还叫二爷早些去当值,是母后说,就算不能多歇几日,可总要三朝回门之后再说其他……” 太夫人旁边的那个贵妇就道,“太后娘娘真是慈爱又宽和。”怎生好奇的瞄了一眼,太夫人就笑道,“看我,都忘了跟你介绍了,大家都认得你,你还不认得这屋里许多人呢。这都是咱们家的亲戚,都是再亲近不过的。我旁边的这位是你们的四姑祖母,嫁到金陵,夫 家世代书香……” 一解释怎生就明白了,四姑祖母跟太夫人一个辈分,又从金陵远道而来,确实当得起坐在上位。四姑祖母也是极其的会说话的,“老话都说隔辈亲,真是一点都不假,您这孙媳妇才进门第二日,您就帮着她跟我要起见面礼来了……”嘴里虽然这么说着,可手下先褪下手上的一只碧玺镯子,又从头发上抽 了一根如意云纹累丝八宝赏金钗,用帕子包了递给怎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你戴着玩儿吧。” 太夫人也笑,“我倒是想跟你亲,可也得够得着你啊!要不是这次老二成亲,还请不你来呢!” 旁边一个丫头已经准备了一只覆着大红绸布的托盘,笑着站在了怎生的旁边。 怎生双手接了东西,谢了四姑祖母。不过却在心里嘀咕,太夫人说聂墨成亲,四姑祖母才来的,难不成早先聂钰成亲的时候,她并没有过来?果然又听四姑祖母笑道,“这可真是赶巧了。当初钰哥儿成亲的时候,我家的三丫头正好生了个大胖闺女,我这当嫡母的自然要过去看着些……,墨哥儿这回,我本就打算进京,走到半路,遇到你们这里给 我们家送信的人,这才加紧了步子,进了城门,才觉得那一口气喘匀和了!怪不得人家说京师重地,物华天宝,天子脚下,就是各种都不一般!” 太夫人大笑,“我还当你飞来的呢!”看得出来,她跟四姑祖母的关系很好。怎生听了偷偷笑笑,而后把东西搁到了丫头捧着的托盘上。 第一百七十九章 讨论 出嫁的大堂妹跟二堂妹上前来,“家里的亲戚们嫂嫂还没有认全吧,我们陪着嫂嫂认认人。” 怎生忙道谢,这边刚认完了人,被一大波人看得脸上飞霞,就听丫头禀报,“太夫人,二爷来给您请安了。”顿时又引来无数注目。 四姑祖母笑道,“请安是真,可我觉得怕新娘子被咱们看羞了也是真的……” “是啊,昨晚累坏了新娘子,这才分开一会儿不见,就放心不下了……” “新娘子这么漂亮,换成我,我也放心不下哈……” 怎生垂下脑袋,这些内宅妇人们,打趣起人来也是各种豪放啊!想一想,自己若是过上几年这样的日子,也跟着其他人点评新娘子如何如何……一个大写的“污”顶在头上,简直难以想象。 太夫人笑着吩咐,“快叫了进来。” 聂墨进来,享受的探照灯似得目光丝毫不比先前怎生进来的时候弱,而且,他进来没帮怎生分担,反而使得落到他们俩身上的眼光成几何倍数增加…… 怎生不由得怨念十足的看了他一眼。 聂墨不明所以,可越是不明白,越是想往她那边看,结果自然是四目难敌众目,那些嘻嘻哈哈的声音仿佛放大了无数倍响在怎生耳边,她羞得简直抬不起头来。 还是太夫人及时解围,叫了聂墨,“你们成亲了,我也了了一桩心事,接下来就等着你们给我生个胖曾孙孙了。好了,好了,快领着你媳妇去见你娘吧!晚上也别过来了,早睡早起,明儿回门呢。” 太夫人将怎生的手放到聂墨的手里,聂墨果真就拉住,怎生拽了一下,没拽开,只好草草的行了礼告退,脸上跟烧着了一般。 身后是一阵又一阵的哈哈大笑声。 大概是她们成亲的时候也被人这么嘲笑过。 好吧,总是善意的居多,就是不善,那也是因为嫉妒! 晚上的家宴,宾客们都留在了太夫人的荣寿堂,老夫人的致公堂里头就只有他们一房,就这样,人口也是不少,聂润家就五口,再加上聂笙跟聂墨两口子,聂阁老夫妇,足足的围坐了一大张桌子。 “难得聚的这么齐,今儿就不分桌了。”老夫人笑道。 “是呢,以后三妹妹出嫁,再回来可是娇客了。”大夫人开口。 怎生听了不由的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不似欢喜的样子,说话怎么听都不对味,再看聂笙,神情里头带了哀怨伤心,看上去极为可怜。 老夫人闷了一口气,转头跟怎生说话,“今儿你也累了一日,坐在老二身边就好。” 怎生忙道谢,又推辞道,“儿媳没事,还是在母亲身边服侍……” “这往后的日子常着呢,你听我的,不在这一时半会儿的。”老夫人笑道。 怎生这才笑着应了,“母亲疼我,我听母亲的。” 聂润听了不由得低笑两声,惹得聂墨看了他好几眼。 女眷说话,一般男人是鲜少有开口的,免得被人说往娘们儿堆里钻。 这顿晚饭并没有用许多时候,从上菜到聂阁老放下筷子,不过半个时辰。 吃了饭,聂墨跟怎生先告退。 聂阁老鲜少开口,也说了一句,“明日回门,代我问候亲家。”有他这句话,大夫人准备的回门礼又加厚了三成,单子重新换过,交给荔园那边的喜嬷嬷。 回门礼是大事,怎生一回到屋里,喜嬷嬷就跟她说了。 怎生看了一眼单子,点头道,“挺好,咱们先前不是还预备了一些,也加到里头就行了。” 说完就见喜嬷嬷恨铁不成钢的带着憋屈的看了她一眼。 怎生不由得伸出舌头抿了一下唇。 她发现了,喜嬷嬷想将她往宅斗高手那方面培养。 但她有没有天赋呢? 肯定没有。 要是宅斗像打叶子牌一样简单就好了。她的水平,分分钟把大夫人斩于马下…… 喜嬷嬷这种态度,她还不能打击。她虽然不喜欢宅斗,也不想擅长这个,可生活在内宅里头,不能没有警惕心。 就像电脑没有中毒,也要时常的清理一下垃圾查杀一下病毒一样。 她换下衣裳,松香帮她卸下钗环,竹香带着小丫头送了水上来。 “蓝莹去前头看看,大爷走了吗?”刚才他们夫妻俩刚到了荔园,没一会儿聂润就过来了。 聂墨便在前头招待。 苏神医正好没回庄子,三个人一起重新喝了起来。 男人爱醉,如同女人爱美。 聂墨喝了两杯,克制着放下,带了一点不耐烦的问聂润,“大哥,您欲言又止的是有什么事么?” 苏神医闻言瞬间好奇的盯住了聂润。 聂润喝得眸子水亮,酒精麻醉了他的神经,令他看上不去不似平日那么精明。 放下酒杯,他还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样子,喃喃的开口,“我就是想问问,弟妹的陪嫁里头,还有没有,呃,那些孤本,珍本……” “没了!”聂墨没好气,当那些东西是大白菜啊!早知道就不让怎生送那本书给他了。 当初聂墨也是存了私心,不想叫怎生送衣裳鞋袜给聂润跟几个弟弟,所以才替她选的东西。由他把关,这才选了些能够令众人满意的,没想到他大哥这还起了鲸吞蚕食的想法,他怎么不去抢! 这厢才打发了聂润,聂墨正要往后头走,就见苏神医双眼亮晶晶的盯紧了自己。 聂墨一个机灵,“她的嫁妆里头,也没有医书珍品……” 苏神医才不听他那一套呢,“就算嫁妆里头没有,太医院说不定也藏了些,皇宫里头肯定也有藏书……我不多借,借我一本,我看完再借另一本……” 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宁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神医。 聂墨还真不敢拒绝,只得无奈的说道,“总得叫我们过了这几日再说吧。” 苏神医这才心满意足,“对,对,对,哦,我看你精神很好,注意身体呀!” “我身体很好。”聂墨郁卒。 “是,我是说注意郡主娘娘的身体,嘿嘿……”苏神医猥琐的说道。 有这一遭,聂墨回到后头的时候,怎生已经洗漱完毕,坐在榻上无聊的等着他了。 聂墨是不叫人伺候的,丫头们只把水帕子准备好就行。 他沐浴的时候也不招惹怎生,一会儿沐浴出来,自己用帕子擦着头发,到了怎生身旁坐下的时候,都已经半干了。 怎生往他身边靠了靠,问道,“大哥来有什么事啊?” 聂墨才不想说聂润所求的那些话呢,他拢了她的肩膀,“大嫂这个人有时候说话不中听,你只当她没有说过,以前家里就她一个儿媳妇,大家都让着她,把她惯得!”还拿话挤兑人。 怎生点了点头,问他:“我看吃饭的时候聂笙好像也不高兴的样子。大哥来,就是来说这个么?”“聂笙也是被娇惯的不成样子了,不过我之前已经教训了她几次,你只不用搭理她就行。她是一根筋,虽然扭了过来,可那面子看得比命都重,等嫁人成了人家媳妇就知道娘家的好处了。就她这样子,嫁了 人,也处处得罪人,到时候少不得要娘家人出面,以为父亲会舍得让大哥为她出头?”一个男人偶尔为内宅的妹妹出一次头可以,若是天天这样,就成了京城的笑柄了。 “我看大哥这不挺能为大嫂操心的么?” “哪里有的事儿,我觉得他是懒得管了。你看大嫂那样子,大哥要是说她几句,估计俩人都得吵起来。兄长没有兄长的样子,长嫂也没有长嫂的样子!”聂墨很是惆怅。 “他为什么懒得管?”“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大概他觉得大嫂的脾气已经定了,不给他招惹大是非就随她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心寒了,心懒了。人有的时候,能对一个陌生的路人伸一把援助之手,却懒得跟身边人多 说一个字。” “为什么呀?你会不会将来也懒得管我?”怎生锲而不舍。 “我什么时候懒得管过你?你这是要跟我算算帐?嗯?一个劲的问旁人家的事,合着是在这里挖了个坑准备埋我呢?” 论厉害,怎生自然是比不过聂墨,三两句话就被他说的,只能往他怀里钻似得撒娇讨饶了。 聂墨一边搂着她,一边哈哈大笑,“你都跟谁学了这些馊主意,说不过的时候就不论理了啊!” 怎生嘟囔着,“我不管,你可不能像大哥不管大嫂那样敷衍我……你还答应过我,要陪我到老的。哦,对了,也不许抬姨娘!” 聂润有姨娘,除了聂墨,其余的聂家兄弟们,不管成亲与否,都是有通房丫头的,就是同样算是新婚不久的聂钰,房里也有俩通房,俩姨娘了。 “快快住嘴,你也不怕叫孩子听见了。”聂墨使劲捏了一下她的鼻子,“有一个就折腾掉我半条命了,要什么通房姨娘啊!”他还怕宋太后给怎生换个相公呢! “祖母跟母亲是不会提这种事的,尤其是祖母,当初可是在太后娘娘跟前应承了的,再说,我又不是嫡长子,咱们家也算人丁兴旺,不用紧盯着你的肚子,你怕什么姨娘通房?”说着就去解她的衣裳。怎生连忙扯住,脸上红霞飞掠,“不行,喜嬷嬷说了,明儿要赶早,再说……,再说……”今儿都有一次了啦! 第一百八十章 恩爱 聂墨似醉非醉的看着她,“是啊,明儿要早起,你为何还不睡?”说着他就打了个哈欠。 怎生这才松懈下来,也不叫人,就自己动手换衣裳。 聂墨喷着一点酒气,笨手笨脚的上前帮忙,“我帮你弄……” 怎生一扭身子说话,玲珑身段尽显,聂墨看的眼中起火。疯魔似得想,待生了这一个,他绝对不要怎生再生了。怀孕期间,只能看不能吃,能吃又不能吃饱,这是要将他逼疯的节奏。 他围着她的脖子说话,好像在挑哪一块肉下嘴一般,鼻子里头喷出来的呼吸惹得她几乎战栗着想将自己缩起来。 聂墨笑的胸腔震动,硬压着她折腾了多半个时辰,而后抱成一团好歹的凑合着睡了。 早晨醒来的时候,聂墨昨夜的不足已经平复了。他虽然略有些欲 求不 满,但这都是对着自己媳妇,若是换了外人,哼,他根本提不起兴致。 往外头看了看天色,还黑乎着,若是在往日他早该起来去读书或者打拳了。 怎生还睡的香甜,不知梦见了什么,弯着唇角。 聂墨悄悄的起身,把床脚那边的帐幔拢住,挂在了金黄色的帐钩上。摸黑把昨晚作乱的证据都抱到了他们卧室右后方的浴间里头。又收拾了被褥,将一切都弄好了,天光也开始透白。 怎生翻了个身,发觉背后没了依靠的怀抱,伸手往后头摸索了一下,聂墨见状连忙上前搂住她道,“再睡一会儿。”这几日把她都累坏了,等回门之后,他就让她好好歇歇。 听见他的说话声,她微微的哼唧了一个嗯,眉目舒展着往他怀里靠了靠,眼睛下方还有一点淡淡的青影,昭示着她的疲倦。 聂墨拨弄了一下她额头的碎发,伸手从她脖颈底下穿过,她的唇因为这一番动作微微张开,须臾不舒服的嘟了起来,上唇微翘,带了几分恼意的嘟囔,“还要睡。” 聂墨连忙道,“好好,你睡。乖。到了时辰我来叫你。” 他不说还好,一说时辰就把她吓醒了,“什么时辰了?” 聂墨探头出去看了一下漏刻,回头道,“还早呢,再睡一下。” 怎生直觉的眼皮都累的张不开,闻言点头道,“那你不要叫我迟到了。还要给母亲请安。” 聂墨嘴角的笑意加深,殷勤的说道,“好,我知道了,快睡吧。”心里美滋滋的替她拉了拉薄被。 怎生这才又睡了过去,等她醒的时候,虽然时间紧了些,可外头都已经准备好了,她先洗漱了,然后喜嬷嬷帮她梳头。 “不要搓那些脂粉了,我只用一点口脂。” “是,夫人这气色极好,老爷太太看了,也该放心了。”喜嬷嬷爽利的帮她选了一只白玉嵌红珊瑚珠子双结如意钗,插到盘起来的随云髻上。 身上照旧要穿一身正好的衣裳,没有喜服那般庄重,却也看着喜庆,胸前又挂了一只沉甸甸的赤金万事如意金锁璎珞,看着简洁大方又不素淡,怎生照了照镜子,满意道,“今儿这搭配好,该赏。” 屋里的丫头都偷笑。 她还奇怪,“你们笑什么?” 蓝莹抢着答,“回二夫人的话,是二爷帮你选的衣裳首饰。” 聂墨从外头进屋,正好把这一段听在耳朵里,笑着接口,“不知郡主要赏我些什么?” 怎生笑着不肯接口。 聂墨看了她一眼,当着众人的面没再说别的,然而内心却极其猥琐的想到了某些上不得台面的“赏赐”,并打定了主意要讨这份赏才行。 喜嬷嬷便吩咐人传饭,今儿不需到老夫人跟前伺候,只在出门的时候去请个安就可以。 怎生握住筷子才觉得手腕酸痛,见聂墨也盯着她的手看,吓得一哆嗦,筷子就掉地上了。 这顿饭吃的相当不自在,恨不能嚼两颗口香糖把聂墨的眼睛给粘住。 好在早饭简单,略用些也就够了,两人分别坐了青油小车去了致公堂,到了老夫人处,刚见了礼,就听老夫人身边的丫头来回,“老夫人,二爷,二夫人,舅爷们来接二夫人回门了。” 怎生不知她怎么说舅爷们,等人进来,才发现余承安带着么生来了,顿时抿唇而笑。 京城回门的讲究其实简单,俞家准备了一篮筐的糕饼,俱都用红纸包了,去步步高升之意,老夫人身边的程嬷嬷接了东西。 老夫人拉着么生的手,笑着跟余承安说话。 “好一阵子不见你,转眼你就成咱们亲家啦!” “是,您也晓得,我跟璟允好的就差穿一条裤子了,这我们家没有女孩儿,没法嫁给璟允,璟允也等不及我成亲现生,我只好给自己找了个妹妹,总归璟允还是我妹婿就好了!” 惹得老夫人哈哈大笑。 而后一行人辞了老夫人,坐车去了俞家。 聂江驾车,大老远看着俞家门口站着的仿佛是俞父,忙对车里的聂墨说了一声。 聂墨定睛一看,见果真是俞父,连忙下了马车,快步迎了上去。 或许是此生经历的波折过多,俞父其实跟怎生一样,都是个息事宁人的性子,因此当聂墨给他见礼的时候,他的脸上就带出几分不自在来。 “岳父,您怎么了?”聂墨是谁,那是察言观色的小能手哇。 俞父迟疑了一会儿,怎生的马车也已经到了门口,他只好小声说道,“黎王爷一大早就来了,还带了那个什么路世子,哦,还有个郡王爷也一起来的……” 这些人来就来了,还嚷嚷着要给姑姑妹妹撑腰,分明就是想要为难聂墨,因此俞父才觉得不自在。 他觉得这些人比他这个岳父比么生这个小舅子都称职。 聂墨笑道,“您放心,我会小心应对的。” 俞父点了点头,“嗯,还是不要喝多了酒。”今天他是主人,按理应该劝酒,这么跟聂墨说话,其实已经当他是很亲近的人了。 怎生下了车,甜甜的喊俞父“爹”,俞父立即笑了,上前看她,正如喜嬷嬷所说,见了女儿全须全尾神采奕奕的站在自己面前,俞父极为高兴,不住的点头,“看来把你嫁给璟允是对的。” 说着话,眼里却有了泪花,怎生连忙上前挽了他的胳膊,笑着道,“那是,您跟母亲从来的主意都是极好的,是再正确不过了的!” 俞父顿时收了泪,实在是被她这般的自吹自擂给弄笑了。 聂墨今日穿了一身绛紫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虽然没像怎生一样穿了正红,衣裳上却绣着红色团花,跟怎生站在一起极为般配。让着俞父先行进门,果然就见黎王几个就站在院子里说话,虽然路平已经应承了要帮着黎王,但他本人也不怎么擅长言辞,因此院子里头就只听了黎王在挤兑容郡王,“侄儿媳妇这胎怀的金贵,你姑姑成亲 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说来贺一贺……” 容郡王老实,“侄儿将贺礼送到聂府了。” “你到底跟谁亲近?是姑姑亲,还是姑父亲?”容郡王心道,都不亲。原来他跟聂墨是一种主从关系,现在聂墨不声不响的娶了永宁郡主,一跃成了他的姑父,按照道理,他应该觉得高兴才对,但他这心里就是觉得不平衡,当然,他也觉出自己十分没 出息,所以才不肯出门的。聂墨看见黎王跟路平,脸上沉了沉,转头先对了黎王行礼,再是容郡王,礼仪丝毫不错,黎王哈哈大笑两声,伸手需扶,“几日不见,璟允怎么这么客气了,可见这成了亲就是不一样,礼数忒周全。”暗暗 讽刺以前聂墨倨傲。 聂墨没答话,盯着路平看了两眼,然后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笑着对路平道,“世子。”而后作势行礼。 路平觉得自己完全受的起他这一礼,但见怎生站在不远处,知道她是个心软的,若是见了说不得要以为他们是来欺负人的,天知道,最该委屈的是他才是。 因此忙闪到一边,遥遥对了怎生先见礼,沉声道:“郡主。” 聂墨脸色变了又变,强忍着酸意走到怎生面前,“岳母还等着我们呢,你先过去,替我告一声罪,我稍后就过去……”又扭头吩咐松香蓝莹,“扶好了二夫人。” 二夫人三个字咬得十分重,跟怎生说话,则处处透出夫妻的亲密无间。 他的声音刻意的在面对怎生的时候变得委婉体贴温柔,别说路平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就是怎生自己也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聂墨只权作不知,亲密的替她整理了衣裳,又帮着扶了扶头上的钗,动作亲昵的推着她转身,“快去吧,免得岳母等急了。” 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需得顾忌聂墨的脸面,怎生都想逃之夭夭了。 容郡王见了聂墨这一面,也算是大开眼界,往日聂墨在他面前的形象可是各种正儿八经啊!没想到啊,实在是没想到! 黎王则对了路平说悄悄话,“瞧见没有,人家这样才能哄了女孩子开心,你呀,还是太嫩了!” 路平抿唇不做声,其实内心已经被重度摧残,他盯着聂墨的后背,恨不能给他烧出俩洞。 聂墨则神情款款的目送了怎生去内院,等完全看不见影子了,才扭过头来,“王爷郡王世子还请见谅,内子被我娇惯坏了,一刻离了眼前,就担心的不行。” 这下连黎王也觉得聂墨十足的恶毒,这种程度的秀恩爱,就是黎王,也不一定能面不改色的表现出来。 幸好俞父喊了他们进屋喝茶。否则,再听聂墨说下去,大家都要寻地方吐一吐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挑拨 因为有了仨不速之客,怎生这顿回门饭吃的纠结,俞母也不多留,待过了午立时使人催着前头散了宴席,好送他们两口子回去。 么生在席上听见俞母面前的婆子来催,便嘟囔道,“我还没跟我姐说上话呢。” 路平听了这话,嘴唇动了动,他也没跟郡主说上话呢,郡主可是说了要认他做兄长的。 聂墨其时已经被黎王灌得眼中含水光,看也没看路平,便对么生道,“那咱们一起去见你姐姐。” 么生点了点头,两个人携手就往内院走。 聂墨到了后头,正看见怎生依靠着俞母正在捻了花生往嘴里放,连忙道了一句,“岳母,花生发干,这个太医说不叫她多吃。”吃多了不仅不消化,还容易便秘。 别看苏神医整天疯疯癫癫的,可他的话聂墨是信的十成十,尤其是于医道上,从来不打诳语。 俞母一听立即拍开怎生的手,“我说你回来怎么就要这个吃,敢情是想吃了解馋啊!” 花生是用糖霜炸得,又甜又脆,可不是吃了还想吃。 俞母见怎生不长肉,也有点发愁,便问聂墨,“这个少吃点没事儿吧?” 聂墨忙道,“没事,就是吃多了不大好。一天吃个半两不要紧的。” 众人的目光便都落到怎生身上,就是么生也道,“半两也就一把吧?”而后毫不客气的问,“姐,你吃多少了?” 怎生拍了拍手,教训不了聂墨,还不能教训弟弟么,“怎么跟姐姐说话呢,没大没小的,是吧,娘?” 俞母却不帮腔,反而训斥道,“以后再这么任性妄为,看我不拿板子敲你!” 怎生觉得面子里子都没了,恨恨的看了一眼聂墨。 俞母便大声咳嗽了一声,她才站到聂墨旁边,聂墨则不计前嫌的拿出帕子,将她唇角的芝麻粒儿给抹了。 俞母看聂墨顺眼,这会儿便觉得他体贴又温柔,对了怎生继续道,“你从前也读了女戒女则的,这夫君谦逊明理,你也要听话懂事才行。听说你婆婆也是极为慈和宽仁的人,你更应该孝顺恭敬谨慎……” 亲娘老子要是单独对自己这么说话,她还能听进去,可面对了聂墨说这话,怎生就觉得心酸难受。 一时间屋里的空气也跟着沉重了起来。 聂墨没料到俞母会说这一番话,连忙道,“母亲这样说,璟允真是无地自容了。母亲跟父亲能将怎生嫁给我,便是我的福气,我感激二老还来不及……”说着竟然哽咽了,撩了袍子跪到了俞母面前。俞母这会儿也顾不得别的,忙起身相扶道,“你们夫妻恩爱,相互扶持,便是对父母最好的报答,行了,我晓得你心疼她,只是她从前一个人的时候还是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性子,这又怀了身孕,我也是 担心她没大没小的……” 聂墨立即笑着打断了俞母的话,“我父亲母亲都很喜欢怎生,您跟岳父就放心吧。” 他跟俞家女眷在后院其乐融融,前头就不怎么祥和了。 这内院聂墨么生能进,黎王等人就不能进了。 聂墨跟么生走了,路平眼巴巴的瞅了一会儿,回头自己又倒了一大杯酒,仰头饮了。 俞父老实巴交的,余承安琢磨着自己也不能撂挑子让黎王挤兑俞父,便上前劝了黎王重新坐下,又亲自斟酒,当然,给黎王斟酒,也没有落下容郡王。饶是如此,黎王还酸了几句,“这么多年,母后可从来没这么疼疼我跟皇兄,呵呵……”又转了头,眼神迷离带了蔑视的对容郡王道,“当然,你就更没有份了,别看太后亲自养了你那么多年,你娶王妃的聘 金可是内务府出的,我郡主妹妹出嫁,那嫁妆可是母后攒了多少年的好东西,说是金山银山也不为过!” 俞父呛了一口酒,余承安也是头一次听说,不禁张大了嘴巴,太后娘娘肯定有所赏赐不假,但把自己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了怎生…… 容郡王眼神暗了暗。 席间也就只有路平不为所动。 好在余承安很快就回过味儿来,哈哈笑着打着圆场,“皇上是天子,富有四海,自然不会在乎太后娘娘的私产;而王爷自来是个潇洒的性子,说这话是逗咱们笑呢。” 容郡王也回了神,笑着说了一句,“是,皇祖母的私产,自然是想给谁就给谁的了,何况我看郡主姑姑对皇祖母是真孝敬,皇祖母喜欢她也是无可厚非,说起来咱们皇家是缺女孩儿。” 话里处处讽刺容郡王对宋太后不是真心孝敬,余承安心道以前还当这容郡王是个憨瓜子,现在发现宫里头能活下来的就没有傻瓜,敢情以前是扮猪吃老虎呢。不过黎王也不是好惹的,他哼笑一声,漫不经心的道,“是呢,可不是缺女孩,我的府里到现在也没蹦出一个来,不过好在你还不错,比我强,侄儿媳妇这胎也该坐稳了吧?听说之前受了寒凉,这可得好好 注意!” 余承安头次听两个身份贵重的人这么开撕,说实在的有点傻眼,没想到黎王这嘴巴忒毒,不仅暗示容郡王妃有可能生个闺女,还咒人家胎位不稳。 聂墨跟怎生出来,众人的眼光又有不同。 聂墨便笑道,“大家在说什么呢?” 余承安想了想,话题仿佛都不大安全,眼中光芒一闪,“说了几句太后娘娘疼爱郡主的事。” 容郡王也道,“是呢,若不是王叔说,我也还不晓得皇祖母把自己的私库都给了姑姑,不过叫我说来,这也是应该,皇祖母想疼爱哪个就疼爱哪个,这个却是不能攀的。”给黎王挖了个坑。 聂墨一听就知道黎王这是挑拨离间了。 怎生的嫁妆抬数不多,并没有越过前头大夫人的数目,但里头实打实的都是好物件儿,聂墨看了都心动呢,别说旁人了。 不过东西再多再好,那也是他媳妇儿的,旁人惦记也不行,“太后娘娘若是知道王爷年纪这么大了还跟底下的小妹妹吃醋,一定会极为开心的的。” 黎王脸色微变,却笑着道,“刚才本王也不过是开了一二玩笑,谁知皇侄就当真了。” 这几日都是聂墨的好日子,自然聂墨也不会真叫黎王下不来台,便也笑道,“是呢,王爷风流洒脱,仗义疏财,璟允也有所耳闻。”所以就别盯着人家的嫁妆看啦! 这一耽搁,从俞家动身的时候,都已经过了午时。 聂墨扶了怎生上马车,他身上有股子酒席味儿,本不想熏了她,但见路平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车厢,恨不能钻进去的样子,便又醋意上头。 好在醋能解酒,加上小风一吹,很快的就醒了大半。抬手行礼别了俞家门前相送的众人,而是伸手一拨帘子,进了车厢。 进了车厢先脱了外裳,换上车里原来备着的一件,这样总算是少了些怪味了,他自己闻了闻,觉得酒气不重了,才去抱怎生。 刚才在俞母面前大义凛然的样子自然不再用了,外头天光虽好,可车厢里却一片昏暗,他将她抱在膝盖上,亲了一口才哄道,“刚才母亲训你伤心了?嗯?” 怎生没有说话。 聂墨也不逼她,反而说起了自己的事,“小时候,我很喜欢读书。教大哥读书的先生后来教我,不过当着父亲的面说了一句,我念书比大哥强,第二天就被辞退了……”怎生静静的听着,聂墨继续说道,“我十四岁中了秀才,年纪比大哥当初小,起早贪黑的,其实就是存了一口气,想叫父亲看看我比大哥强,可那又如何呢?他说不叫我去参加秋闱春闱,我就不能去,你不 知道,我刚知道父亲的决定的时候,有时候夜里翻来覆去的想,为什么我要投生到这样的一户人家?!” “不怕你笑话,遇到你之前,我都有想过死了重新投胎的念头。可遇到你之后,我参加秋闱春闱的心却更重了,我怕一个秀才身份保不住你……” “后来你被带到宫里,我也彻底的明白了,这世间不是没有公道,只是公道并不能覆盖到每个人头上,此处得了好处,彼处说不得就要失去些什么。只要有你,我也不在乎到底公道不公道了。” 说着话,感觉胸前一湿,伸手摸了一把她的脸,笑道,“怎么还哭上了,我不是有你心疼我么?” 怎生拿了帕子擦眼泪,“你故意招惹我心疼。”“是,我是故意,那也得娘子疼我不是?”他贴了贴她的脸颊,“我是说真心话,以前觉得父亲偏心,有时候都不愿意喊他爹,对着外人都称他聂阁老……可在娶你这件事上,我几乎没有法子的时候,是他求 了陛下,又帮我请了祖母出面,不管怎么说,我都感激的不行。”他摸着她微鼓的小肚子,“我们一家三口能在一起,多亏了家人成全。” “以后,我也不会再浪费时间去怨恨了,聂家是大哥的,我不稀罕,等将来父母老去,咱们就买一处小宅子,还布置的跟荔园一样,给你搭一架子葡萄,夏天吃葡萄,冬天喝葡萄酒,好不好?” “嗯,我明白了你的意思。你放心好了。我会好好听你的话。你有手有脚有职位,我靠你养我就好了。家里的东西,我不会眼馋的。大嫂再有不是,我顶多不去理她就是了。”聂墨失笑,“那可不行,欺负你就是欺负我。我是说聂家将来是大哥的,可现在还不是呢!父母高堂俱在,就想欺负弟弟跟弟媳妇,门没有,窗也没有!”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外放 怎生被聂墨几句话说的心花怒放,得寸进尺的问道,“那若是我无理故意得罪了大嫂,你也站在我这一边吗?” “那是自然。”他扬了扬脸,“你就是故意打她一顿,我也站在你这边。” 把怎生高兴的眉眼生辉,恨不能化作小狗围着聂墨摇一摇尾巴。果然聂墨一伸头,她立即领会的凑上前,吧唧亲了一口。聂墨将她搂了过去,明明心里美的冒泡,却还装模作样的说道,“别闹了,你今儿一天没歇着,又起了个大早,等回去给祖母跟母亲请了安,就好好 歇着。” 怎生信以为真,还以为自己求欢失败,好不沮丧的点头应是,刚张嘴就被聂墨贴过来的唇给堵住了。 聂墨盼着她霸王硬上弓呢,可惜目前实在不是教学的好地方,也就只能亲亲嘴解解馋。 好一会儿两人才气喘吁吁的分开,一个脸带桃花,一个眼含春水,新婚的情热显露无疑。 回了聂府,自然先去太夫人的荣寿堂请安。 一家人都在太夫人这里,还有不少没有离开的客人,不过怎生注意到聂墨的两个堂妹不在,可能都回家去了。 这几日大家都围着他们的喜事转,怎生很感激,见了太夫人就行礼。自然大老夫人几个长辈也没有落下。 太夫人见她唇角含笑,眉目间不见骄傲,心里便生出几分欣慰之意,示意自己的心腹嬷嬷上前扶住,又把怎生拉到面前,叫她坐在下首的锦凳上。 亲自问道,“亲家公亲家母都可好?是用了午饭回来的?坐马车累不累?” 怎生忙站起来回话。 二老夫人坐在大老夫人的下首,这会儿就悄悄说道,“二侄媳妇性子宽厚,家和万事兴,大嫂就擎着享福吧!” 大老夫人轻声道,“那我可借你吉言了。”心里却在叹气,听说大儿子跟儿媳已经嚷了两回了。 太夫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催着众人散了,“你们且去听戏去,都围着我这把老骨头做什么。” 怎生同聂墨陪着婆婆出了荣寿堂。 走了一段,大老夫人便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也回去歇着,晚上就在房里吃,先松快松快……” 怎生忙道,“母亲疼爱,我们也不能太不敬……”话没说完就被大老夫人打断,“孝顺孝顺,不仅要孝,还要顺,你听我的没错儿。” 怎生这才又重新谢过。 只不过,回到荔园,也没有多轻松。 丫头仆妇们,小厮们,都等着拜见新夫人呢。 喜嬷嬷倒是先过来,脸上不似先前那般难看,怎生听了她的话才知道,婆婆赏了自己一大匣子首饰,且都是京中流行的新款式。 喜嬷嬷倒不是贪图那点儿首饰钱财,只是老夫人这种态度,摆明了是要跟儿媳妇好好相处,喜嬷嬷替怎生高兴。 怎生看了几眼,就吩咐松香,“放到我日常用的首饰当中,只是要仔细着些,千万别弄丢了。”长者赐不敢辞,也不敢损毁,推辞是为不恭敬,损毁则更严重,视为不孝。接下来就是丫头仆妇们拜见,怎生前头有两个参照物(大嫂跟弟妹),这会儿就取了她们赏赐下人的居中之数,每人两个银裸子的赏了下去,“都交给喜嬷嬷调教,松香跟竹香也多学着些。”喜嬷嬷有了年 纪,怎生脑子里头还有些尊老爱幼的观念,总也不敢使唤比自己大的。 隔日,又有她的嫁妆铺子里头的管事递了帖子,怎生问了聂墨,隔着屏风见了这些人,收了他们送来的礼物,又单独每人赏了宫中印记的金锞子,约定了三个月一回交帐云云。 * 御书房里,皇帝来来回回的走,转了好几圈才对聂阁老道,“璟允这孩子朕很喜欢,没奈何母后突然了找朕说话,非说永宁郡主五行缺水,要去南边儿待两年……” 聂阁老心头一动,对宋太后的决定心知肚明,却不敢表露出来,只道,“陛下以仁孝治天下,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小子若是知道,只有谢恩的道理。” 皇帝点点头,停住脚步,“朕觉得你家老二言之有物,见识不凡,本想放到容郡王身边,提携一二……” 聂阁老也不知道皇帝这话里的提携是容郡王提携聂墨,还是聂墨提携容郡王,当然也不会问这么蠢得问题,实在是,聂阁老觉得容郡王连皇上的一半儿都没有。 倒是皇帝想了想道,“也好,就先外放三年,等有了一点成绩,再回来……脸上也好看。” 聂墨外放的事便被这么突然的定了下来。京城往南约么二百里的济州,不过这会儿他去了不是小小的县令,而是济州通判,掌管本州的粮运、家田、水利和诉讼等,算的上是一个肥差,只是并没有把品级给提上去,原来的通判也是皇帝的亲信, 被提拔去做了另一个州的知州。 济州是个散州,地方不大,但胜在离京城不算很远,正好适合聂墨二人。 怎生觉得太突然,幸而她进宫不需要递帖子,聂墨将她送到宫门口,约好了时辰,就匆匆去了吏部。 宋太后正在玩叶子牌,见了她来,这牌自然就聚不成了,“你们郡主上辈子该跟叶子牌是亲戚。” 底下的人自然奉承,“可不是么,这牌到了郡主手里,就跟通了灵一样,还有呀,咱们心里怎么想的,郡主仿佛全知道了一般。” 宋太后见怎生神情怏怏不似开心,挥手退了众人,问她,“怎么了,早上没吃饱,还是没睡够?” “不是,是您女婿被外放,这么突然,我有些舍不得您……” 宋太后松一口气,“当你有什么事儿呢!不外放,你这肚子一天大似一天的,你想在京中生产啊?” “我去庄子上住着不见外人还不行吗?”“天真!你是皇帝亲自封的永宁郡主,你闭门谢客总有个理由,若是用生病当借口,女眷们岂能不去探望?若是用怀孕不见人为借口,到了日子你生孩子也得折腾一番吧?到时候动静大小也不是你能做主的 ,你还能瞒天过海不成?” 怎生扁了扁嘴,“您给我的那些嫁妆我还没仔细看看呢,这就走了。” “又不是不回来了!你生了孩子过一年就回来,一个一岁三个月的孩子跟一个九个月的孩子也差不多,到时候你们只咬定了孩子九个月大,谁还敢计较这个不成?” 又叹气道,“生个闺女吧!我本来喜欢小子的,可这头一胎,我怕你公公婆婆有什么想法,生个闺女,嫡长女养大了找个人家出嫁也就好了……” 怎生本来悻悻,被宋太后三言两语搞得头晕,“您想的真长远!” 宋太后白了她一眼,“长远有什么用?你还不是嫁给聂墨?” 济州现在的知州方九章是俞虹生在世时的好友,俞虹生喜欢他的儿子方泽,当时还说了若是生个闺女,就招方泽做女婿,自己当初说什么来着? “我的闺女自然要找个自己喜欢的嫁!” 结果不幸被自己一语成谶。 她忘了一点,闺女喜欢的,不一定当父母的也喜欢。 不过现在已经木已成舟,说什么也晚了。 “那还不如三年后回来,到时候孩子更看不出年纪来了。若是中间有事情回京,我自己回来就成了。” 宋太后蔑视,“你能有什么事情回京?” 怎生认真道,“您的生辰啊!” 宋太后没再说话,唇角微微上翘了一下,又赶紧的扯平了。 怎生在心里又默默加了一句,公婆的生辰好似也得回来吧?否则单送了礼物有点显得薄情啊……只不过到时候若是被母后知道了,不晓得会不会吃醋生气……哎!自己太重要了!她默默的装逼的想到。 聂墨匆匆的在吏部交接了上任的东西,幸好济州离京城不算很远,快马三四天的路程,办完了手续,他轻轻的松了一口气,能外放离开京城是再好不过的了。 原本为了孩子,掩人耳目的法子他也想了几个,可都不如这样外放带着怎生出去好。 看了看天色,也不管离约定的时辰还早,就命车夫掉转车头到宫门处等怎生。 结果刚到了门口,就被守卫的侍卫恭恭敬敬的请了进去。 寿安宫聂墨不是头一次来,不过今次来的待遇较往日提高不少,他等在游廊上等召见。 等待的时候,就觉得世道神奇。 他若是早知道怎生的真正身世,说不定就没有当初那种魔障似得孤勇了。 进了殿,怎生已经站在门口,见到他,两人相视一笑。 宋太后没跟他寒暄的念头,等他行了礼,便直接问到,“你有什么打算?”“昨天晚上从父亲那里得知要外放之后,儿臣就找了家奴准备,今儿一早他们带着银子动身去了济州,随行的还有一位曾经在济州生活过的师爷……,臣母的意思是干脆在济州买一处宅子,儿臣也是这样想 的,自己家的宅子不管是改建或者扩造,总是便宜些……” 聂墨知道宋太后关心怎生,便捡着跟怎生相关的事说了,又道,“也不单单是宅子,儿臣还叫那师爷多多结交些士绅,了解一下济州跟咱们京中的区别,免得去了之后两眼一抹黑,做错了事被人笑话。” 说是结交士绅,其实还是结交那些衙门里头的官差,不过是当着太后的面说这个,显得太奸猾,所以他才说了士绅。 宋太后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又见怎生的目光自打他进来就没离开过他,暗忖这人老成奸猾了也有好处,遇到事情总是能想出法子来,若是换了怎生,哼,还在担心自己的嫁妆呢!“上任不着急,总要等着你们住满了月份再走不迟。”婚俗里头有一项就是新人成亲满一个月的时候一定要同睡在成亲的婚床上,否则不吉利。 第一百八十三章 宅子 日子很快就进了十月,怎生带着丫头们整理行李,秋风已经很凉,马上就要入冬的样子。 一去三年,像宋太后所说的,叫她生完孩子提前回来,她是不干的,撇下聂墨一个,她还怕他找小三呢。 正好聂墨也不同意,两个人都不放心彼此,也算是两朵奇葩。 婚姻之中,要有危机感,那种“我信任对方,对方不会出轨”的理论都是瞎扯淡,如果不能适当的表露出在意对方的意思,时日一长,爱情也没了滋味,说不定对方就会投入到在乎她(他)的人怀抱中。 出发的日子定在十月十九,一日一日的临近,怎生倒是没生出多少不舍来,主要是她一听济州离京城二百里,觉得没多远…… 大夫人见了说了一句,“二弟妹真正心宽。” 怎生没鸟她。大家都在婆婆房里,大夫人说了那句,怎生脸上表情未变,就像没听到一样。自从获得了聂墨无条件支持,她的底气也足了,对待大夫人的酸话,只当听见有人放屁,赶紧屏住呼吸一样,免得把臭气吸到 自己肚子里。 聂润就站起来道,“时辰不早了,母亲您先歇着吧。”招呼了儿女们往回走。 老夫人交待着,“这天冷了起来,穿好了斗篷再走。”又交待聂墨,“你们住一下,我有事说。” 大夫人的脸上就带了一点不忿,故意磨蹭着走到最后,站在门口听屋里说话。屋里老夫人对怎生道,“你的嫁妆多,现在荔园盖小库房也来不及了,璟允跟我说过,太后娘娘曾赐了一所金华街那边的宅子给你……”聂墨并没有明说,但老夫人也明白他的意思,就是想让怎生的嫁妆搬过 去。可老夫人也有自己的考量。太夫人年纪大了,喜欢儿孙们孝顺,爱热闹,若是怎生将嫁妆搬过去,落到太夫人眼里,未免有小辈们不放心家里的感觉。树大分叉,儿大分家,老人家都是喜欢儿女济济一堂 ,可底下的儿女们又各有想法。 聂墨跟老夫人提过,却没有跟怎生说。怎生还没想通老夫人提嫁妆跟金华街宅子的关系,只好各个击破的回答,“荔园里头伺候的人要带走不少,这样厢房就能空出好几间来,装儿媳的嫁妆绰绰有余了。金华街的宅子,儿媳没去过,也没见样子 ,本没想到二爷这么快就外放了,也还没想好怎么处置。只是,房子白放着,没有人住总是不好的,若是能遇到合适的,将它租出去,也是一笔收入。”老夫人极高兴,“你嫁过来,我总怕你年纪小,不懂经济,没想到还能想到将房子出租出去,不错,不错,虽然咱们家不缺那几个钱,可能有一笔收入,咱们手头也松快不是,不管是买胭脂水粉,还是点心 果子,花自己的钱总是随意,也舒坦。” 门口的大夫人暗骂怎生奸猾狡诈。她是看不顺眼一个人之后,无论那人做什么都不顺眼。估计这会儿怎生要是把嫁妆都送给她,没准她能高兴的笑一下。 聂润都出了致公堂的院子,想跟大夫人说句话,结果一回头,大夫人正竖着耳朵听墙角儿呢。 聂润气的额头的青筋跳了三跳,一甩袖子走了。 屋里聂墨则道,“母亲,父亲的月例银子一直都是您收着,您还不是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怎生这里,有我呢,她买胭脂水粉也好,点心果子也好,我也月例也够她吃饱了。” 老夫人失笑,一连无奈的说了三个“好”,对怎生道,“东西收拾的怎么样了?有没有缺少的东西?若是有,先来跟我说,我的库房里头还有些年轻时候的小玩意儿,你得空过来看看,有喜欢的尽管拿去。” 怎生说,“多些母亲。二爷常说母亲疼爱晚辈,嫁进来之后才真切的感受到,这是我们的福气。” 这屋里母慈子孝的,大夫人在风口吃了一肚子气,气鼓鼓的回了和贤堂。 进了院子,就见丫头来回,“大爷在屋里喝茶。” 往日里头的恩爱夫妻,这会儿也没心思搭理,“嗯,今儿都有什么要紧事要办的么?”问一旁的管事婆子。 随意的处置了几件事情,便道,“其余的你们度量着办,也别打量我宽泛,便事事都过来讨主意,提拔你们上来是帮主子们办事的,不是只管来问事的。”上位者的随心所欲显露无疑。 婆子们都是伺候久了的,深知不可在大夫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反驳,个个唯唯应喏,慌忙退了下去。 大夫人这才不紧不慢的回了屋。 见了聂润,只说了句,“大爷也在呢。”便不再说话。 聂润放下书,等她换了衣裳,叫屋里伺候的众人都退下,这才问道,“你究竟怎么了?” “我没怎么呀!”大夫人装傻,眼皮都没抬的回答。 聂墨蹙眉,“你没怎么?二弟妹才进门,你就吹毛求疵的挑事,幸亏二弟妹脾气好,不似二弟,否则闹到父亲面前,谁又能得了好?”“是啊,二弟妹脾气好,母亲也喜欢,二弟也喜欢。说起来,怪不得二弟当初时时处处的护着。当然啦,大爷也不弱,八百两银子的玉佩,说赏也赏了出去,就是可惜,大爷先头遇见了我,没福气娶一个嫁 妆不菲的郡主娘娘。” 聂润简直要被气疯了,勉强压着火气道,“我说最后一遍,那块玉佩是二弟要的,怎生她连摸都没摸过!” “怎生?大爷这名字叫的倒是亲切!”“我这是让你气的口不择言!”聂润站起来走到门口,怎生的身世没法说,他冷声道,“太后娘娘对二弟妹恩宠不断,你就算不为我打算,也要为三个孩子想想,你处处的为难二弟妹,落到太后娘娘眼里是什 么样子的?你能得了多少好处?” 大夫人根本听不进去,只管冷哼。 两个人不欢而散。 聂润是想不通,早知道有今日这般事情,当初聂墨要那块破玉佩的时候就坚决不给。 怪不得人说,至亲至疏夫妻呢。 亲疏好似真的只一念之间。 * 荔园里头,去济州打前站的聂兴跟聂江等人都回来了。 聂墨见了他们几个,问了几句平安顺妥否,见他们一个个都精神抖擞,知道这是回家洗漱后才来的,便吩咐,“请二夫人来听听。” 怎生正在茶房,天气微冷,茶房里头没有炭火味又暖和,她便在里头吩咐事情,得了空闲,就看看书。 聂墨使人来请,欢欢喜喜的去了前头,还亲自端了杯茶给他。 她一进门,众人都站起来拜见,聂墨接了茶才笑着道,“都坐下吧。” 怎生也说,“是,你们一路辛苦了,坐着说话。”扭头轻声吩咐丫头们上茶。 聂兴激动的眼眶都红了。 说实在的当初跟着二爷干的时候,着实的没想到有这么一天。 现在他已经是门人的待遇了。 尤其是当他得知二爷将聂江聂河都脱了奴籍之后。 又见容郡王十分依赖二爷,便很有一番豪情壮志,不求位极人臣,但求四品五品…… 聂墨很纵容他这种美梦。 一个人有梦想,又肯付出,选定了方向,不一定不成功。 聂兴精力旺盛,又有能力,世故圆滑,聂墨很看好他。 而聂江跟聂河等人,聂墨是当成弟子培养的,脱了奴籍只是第一步,他希望他们就算将来科举无望,也能有一些本事,到时候众人守望相助,说不定比家族能给与自己的帮助还要大。 聂兴喝了一口茶,就迫不及待的侃侃而谈,“那房子挨着府衙不远,二爷便是走着,也用不了一刻钟。院子很大,是个三进的宅子,价格也不高。”聂江在一旁补充,“房主是一对老夫妻,他们的儿子一个在溙州松县做县令,一个在株州府衙做通判,两人都是从六品,得知二爷是即将上任的本州通判,情愿降了一百两银子,我们连置办家什带过户,统 共花了六百两银子……” 怎生看了一眼聂墨,聂墨问,“他们卖了宅子,难不成是要到儿子的任上去?” “正是。他们原来也不是州府里头的人,原籍在济州乡下,现在是想到儿子任上养老,因此才把宅子卖掉的。”不是祖宅,卖掉也不可惜,何况聂墨是聂阁老的嫡子,二老很愿意结交这个人情。 聂兴也道,“中间第二进院子里头种了不少菜蔬,那地儿天气比咱们京中暖和不少,我们来的时候,院子里头的葡萄藤上叶子还绿着呢。” 怎生一听有葡萄,就咧开嘴笑。 聂墨拍了拍她的手,“好了,你也都听到了,去歇着吧。” 等她走了,转身到聂兴跟前,抬脚就踹,“你行啊,拍马屁拍到我眼皮子底下!” 聂兴忙道,“小的这也是知道二爷疼爱夫人,这才献好儿的。二爷疼爱夫人,咱们都跟着高兴呢!这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聂墨哼道,“用不用我将你送进宫去,给太后娘娘献好?”他明白聂兴的意思,不就是觉得宋太后疼爱怎生,所以要处处捧着她?!只不过,虽然要捧着,可也是他聂墨亲自捧着,还没沦落到要底下人帮着捧的地步。 第一百八十四章 蜜语 聂墨外放,要说舍不得的人,容郡王算一个。 “王爷现在仍旧需和缓渐进,只要陛下身体大好,就是黎王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容郡王点头道,“嗯,我也盼着父皇松鹤延年,只是你这一走,我仿佛一下子没了主心骨似得。对了,庄子上的那二人可还妥当?”“郡王放心,她们由专人照看,只是为避嫌疑,王爷跟娘娘才不能多见,就是娘娘,也要尽量不出王府,安心养胎为上策。目前就只等小殿下出生了,王府有太后娘娘赐的嬷嬷坐镇,想来黎王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还要小心为妙。”聂墨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臣说句不该说的,目下,重中之重就是王妃娘娘,只要王妃娘娘安然产下皇子,到时候王爷便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若王妃娘娘在产下皇子之前出了意外,两位小殿下没了出身 ,就没法上皇家玉牒……”到时候就成了没有身份来历的孩子。 容郡王长舒一口气,“璟允你跟我推心置腹,我也就不客气了,现下有个不情之请,你能不能说服苏神医留在京中?” 聂墨一怔,似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王爷不要担心,苏神医来年春天必定会返回京城,不耽搁王妃娘娘生产。……他上了年纪,性子桀骜,实在不适合强行逼迫……”实际上是聂墨担心怎生生产,所以用医书勾搭了苏神医随他们一起去济州,人皆有私心,聂墨虽然已经决定支持容郡王,但叫他像赵氏孤儿中的程婴一样,为了别人家的孩子而不顾自己的孩子,他是做不 到的。 好在容郡王不是个较劲的性子,听了聂墨的话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就先如此吧。” 两个人转而说起了济州之事。容郡王没有处理政事的经验,但他这么多年,也接触过不少国家大事,虽然没有干涉权,却能听,这会儿跟聂墨讨论,也能言之有物。到了初六,怎生已经命人整理了一些大件的路上用不到的东西先行运往济州,跟老夫人说话的时候,便提了一句,老夫人道,“早点走也好,这东西不同于人,路上磕着碰着总归不好,再者,这风一日一日 的凉了,要是下雪就不妙了。” 又问怎生,“要不要回趟娘家?” 作为婆婆,相当的贴心。 怎生点了点头,“二爷说会去说一声。”也就是不用她特意回家了。 不是她不想回,是她行动就有一大堆人的眼睛粘在她身上,她自己无所谓,可是这样麻烦人,总是觉得不自在,而且她也不习惯成为众人的焦点。 其实就是她不回娘家,日程也很忙,知道聂墨要外放的许多亲戚都特意过来探望,聂墨的外家沈家,文远伯府等等,都是亲戚,老夫人都没有推拒不见,怎生就更不可能了,一时间,她甚至比聂墨还忙。 初十这天,聂墨好不容易在日落之前回了荔园,结果怎生不在,喊了丫头一问,原来出嫁的两位堂妹回来了,大家都在太夫人的荣寿堂说话。 聂墨一回来,喜嬷嬷就打发了人去接怎生,所以不一会儿怎生也回来了。 聂墨便抱怨道,“是我要外放还是你要外放?吃了晚饭了没有?” 前一个问题不用回答,怎生笑嘻嘻的说道,“吃过儿,二爷吃了吗?” 灯光下美人如玉,眼睛明亮,唇角上翘,很显然心情极好。 聂墨看了一眼,就发现自己近来一向安分守己的二弟有起兵造反的意思,连忙翘起腿掩饰着喝了一口茶。 等好不容易平息了下来,见她歪着头还笑着看他,心中的满足饱胀感几乎无以言表,当着众人的面冲她伸手。 怎生走上前,没出意料的被他抱住搂在怀里。 夫妻俩亲热,喜嬷嬷连忙静声带了人悄悄的下去。 聂墨不要脸的得瑟着问,“嫁给我这么高兴呀?!” 怎生从喉咙里头嗯了一声,怕他听不见,又抿着唇点了点头。 聂墨笑了起来。 原本一张冷肃的脸,自从新婚后,一日比一日的软和温柔,这会儿笑容灿烂,映衬的他的脸明亮又俊朗。 难怪人人都说新婚头一个月是蜜月,这种种的甜言蜜语,两个人都毫不避忌,的确能让对方感到由衷的愉悦。 聂墨又问了一句傻话,“和我去济州怕不怕?” “只要跟你在一起,去哪里都不怕。” 在门外站岗的喜嬷嬷默默的摸了摸鸡皮疙瘩,深吸一口气问跟着聂墨的小厮聂泊,“二爷可用了晚饭不曾?” 聂泊摇了摇头。 怎生倒是也没说谎,这次去济州,比当日跟着聂墨去溙州的时候,她的心安定的多。 婚姻是女子的归宿一点也不假。 她渴望依赖,更渴望合法的依赖,成亲,能给她一种安全感。 这种安全感不是聂墨带给她的,是世俗带给她的。跟着世俗的规矩,按部就班也有按部就班的好处,不是么? 当她感到幸福的时候,她也越发的会思考别人,偎依在聂墨的怀里,喃喃道,“要是父亲还活着就好了……”母后也不至于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深宫里头熬日子。 聂墨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个,沉吟了一会儿,慢慢的道,“等孩子生下来,到时候咱们在京里,母后若是乐意,就搬出来住一阵子,我们带着孩子多陪陪她老人家。” “是哦,我还可以带着孩子进宫去陪她。”她兴致勃勃,突然极其的期待肚子里头的小家伙快快出生,摸了摸肚子,“孩子很喜欢外祖母呢。” 聂墨颇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额头抵住她的额头,怨念的说道,“你们娘俩进宫,把我一个人撇家里啊?没良心。” 怎生打了个哈欠,眼睛已经有了困意,却仍旧回道,“那我们不留在宫里。” “好了好了,快睡吧。”他将她调整了一下姿势,空出一只手来把她头上的钗环拿了下来,一直抱着直到她真的睡熟了,才轻手轻脚的站起来将她放到床上。 喜嬷嬷从聂泊哪里知道聂墨还没用饭,便道,“那我叫人准备二爷的饭,你也快去吃吧,你的饭菜就在咱们小厨房里头呢。” 聂泊笑着道谢,不管怎样,有了女主人,他们这些小厮再不用整日去大厨房提饭了,不仅伙食质量有所上升,冬日里头还能喝一口热汤吃一口热饭,比没有女主人的时候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想到这里不仅崇拜起主子的好眼光。 二年前的怎生,跟只垃圾股差不多,偏聂墨认准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们这些小厮虽然当初奔波操心,可说真的,看好他们俩的没有几个。 谁知道怎生姑娘就有这样的运气,离了庄子一跃成了郡主,还是深受太后娘娘宠爱的郡主。 垃圾股一下子成了绩优股,聂泊等人不会嫉妒,却着实的佩服。 聂墨出了内室的时候,喜嬷嬷已经指挥人安静的将饭菜摆到了外间的桌子上。 “今儿中午是不是没歇午觉?”他问道。 “是,两位姑奶奶过了午才来,二夫人听说,便直接去了荣寿堂,太夫人也没歇着。”意思表示的很明白,长辈没睡,怎生这等晚辈自然不能回来睡觉,何况两位姑奶奶还是打着替堂哥送行的旗号来的。 不仅没睡午觉,还将一个个哈欠都憋了回去,因此一听聂墨回府了,才迫不及待的告辞回来,实在是忍不住困意了。 聂墨又问,“晚上吃的多么?” “喝了半碗粥,吃了一只葱油花卷。”太夫人没叫怎生立规矩,可席上少不了鱼肉荤菜,她也只吃了平常饭量的一半不到。 聂墨嘴角抿成一条线,伸手接过喜嬷嬷用帕子包着递过来的筷子,“吩咐小厨房给二夫人留一只灶,等她夜里醒了,做些吃的上来。” 一大家子一起生活,肯定是晚辈迁就长辈,没有让长辈们迁就晚辈的道理,太夫人没有让怎生站着伺候,已经是一种呵护了,聂墨纵然心疼,也没法不满。 果然怎生没到子时便饿醒了,不仅胃里难受,心里也空空如也。 聂墨睡在她身边,感觉到她翻身的动静立即清醒了,“醒了?要更衣还是饿了?” 怎生睡眼朦胧的嘟囔道,“都要。” 聂墨比她起身还迅速,一面扬声喊值夜的丫头,一面亲自扶着她去净房。 怎生坐在马桶上,傻兮兮的看了他一眼,嘴唇蠕动了一下又闭紧了。 聂墨则翘着唇角,低声在她耳边道,“*吧,我什么没见过?” 怎生瞬间脸色通红,掩耳盗铃的闭着眼解决了生理问题,然后匆匆的绕回内室。 值夜的丁香端上来两碗咸淡适中的鸡丝面,里头放了一点青菜,青翠的色泽十分勾人食欲。 怎生不顾热气,先喝了一口汤,聂墨只好教训,“你慢一点,烫着可不是好玩儿的。” 旁人说不得还当是他亲的呢,他可不乐意背这种黑锅,若是真有其事也还罢了,关键是他便宜也没沾到。 见她吃的香,他只好也陪着吃了一碗,免得她一下子将两碗都吃了。 怎生意犹未尽,聂墨却不肯让她吃多了,“我陪你走走,一会儿你就会觉得饱了。”回答他的是她的低声抗议,“人家还在长身体……”gfbmmjD6vtLSaDjNAMr7x+cAJfrxmldLwH/ZzyO8z5GisJlPbdeDIGJfyq9N6ALntkPrNLIFSkmT6M4KHQWJrA== 第一百八十五章 路途 打这天以后,聂墨乐此不疲的问,“就这么欢喜嫁给我啊?” 怎生几度抓狂。 不过抓狂的结果,除了令他变本加厉,无所不用其极的继续追问,好像也没有其他作用。 聂墨的性子,冷的时候像冰冷的宝剑,普通人根本暖不了,热的时候像三昧真火,一般的水也灭不了。 等他们出发上路,两口子日日坐在马车里耳鬓厮磨,怎生只觉得自己快要被烧成灰了。 好在她这些日子也不算毫无长进,知道转移话题。 话题虽然生硬,偶尔还会胡言乱语,但聂墨一直很好脾气的奉陪,好歹没有让她被羞臊烧成灰。 聂墨逗够了她,下剩的时间便思考着临行前父亲的话。聂阁老话里话外,无非有两个意思,一个就是京城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变天,不变也就变,变也是极快,黎王没有起兵谋逆的心思,那就只能等待机会发动宫变。而此事,是谁也不敢冒着株连九族的风险去 告诉皇帝的。并且,聂阁老也透露了自己的一点推测,“陛下说不定也有所察觉。据我所知,黎王的人马近来很是收敛了不少。” 另一个意思就是,容郡王着实的不堪大任。“不是说郡王爷人品不好,只是有时候,能力要比人品更重要些。” 对此,聂墨略有不服,“郡王只是少出来参与政事,显露不出他的才能来,假以时日,郡王一定能一飞冲天。……历代许多皇帝,继位不过八 九岁,论能力,难不成他们就强过此时的郡王爷么?” 其实,就他自己而言,未尝没有对容郡王失望的地方,只是他也相信人无完人,容郡王有其可取之处,比之先前两位亲王却是好了太多。 他也承认,京城说不得哪一天就风起云涌,他只是一个人,容郡王想要成事,还需亲自慧眼识英才,譬如刘备三顾茅庐,若是刘备打发关羽三顾茅庐,相信诸葛亮一定不会出山。且,聂墨愿意帮助容郡王的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们两个都是在少年时期遭到父辈的压制,容郡王是因为出身不好,身体又有小疾,且又占了皇室中最重要的长子地位,惹得皇帝满心满眼的嫌弃。聂墨呢 ,则是因为出身太好,太过聪明,超过了嫡长子的大哥,遭到聂阁老的约束压制。两个人都不是父亲宠爱的孩子,因此心境很有些相似的地方。 “古来出了不少圣人,人品好,学识好,还有能力,桃李满天下,赞誉满天飞,但这些人没一个成为皇帝的。” 聂阁老本是想跟聂墨摆事实讲道理的,被他这么天花乱坠的一说,干脆的挥手将他打发走了。 不过聂墨却不肯容易的走掉,“父亲,儿子这一去,还要养家糊口,指望那点儿俸禄,连买炭的钱都不够吧,您就不贴补贴补?”虽说现在吃喝都在公中,但家里人谁没有几个私房?单聂阁老偶尔收的那些带不到台面上的孝敬,就不可能交道公中,否则,交上去,账房一入账,这就是明晃晃把柄,聂阁老这种浸淫官场多少年的人, 怎么肯这么轻易的授人以柄? 聂墨这一走,聂阁老本是打算贴补几个的,但被聂墨这么夹枪带棒的一顿反驳,这钱给的就很不情愿。 从袖子里头摸出一只小匣子拍在桌上。 聂墨当着聂阁老的面,眉开眼笑的数了两遍,越数脸上的笑越大,最后把银票往怀里一揣,给聂阁老行大礼道,“谢谢爹!”声音很甜,这都是成亲之后跟怎生学的。 聂阁老本来有气了,被他这副见钱眼开的贱模样弄得也绷不住脸皮了,抬脚做了个虚踹的动作,“滚吧。” 老夫人又给了些。因为先得了聂阁老的万把两银子,聂墨心情好,嘴巴继续卖糖,对了老夫人给的私房推辞道,“儿子这才成亲,就要外放出去,不能在母亲身边尽孝,已经是自责非常的了,怎么能要母亲的私房?妹妹这就 要出嫁,母亲还是留着钱给她攒一些嫁妆吧。” 老夫人只说,“你有这心就行了,媳妇娶进门,你那点儿俸禄够做什么的?若是在京里衙门,说什么我也不会贴补你们俩,这不是要到外头去么,你快拿着,总不能花媳妇的嫁妆!” 说起来,聂墨的嘴自打成了亲,是一日比一日的甜。 连大夫人的几次三番的刻薄嘴脸都容忍了。 老夫人又不傻,难免偏疼小儿子一些,觉得小儿子两口子都老实,当然,怎生是真老实,聂墨呢,偶尔吹毛求疵了些,但总体要求也不高,算是比较容易满足。 有了两老的贴补,聂墨总算放心了不少,不过即便这样,他仍旧挤出一半的银两,悄悄的命聂江给容郡王送了过去。 容郡王虽然说是郡王,真是境地,连他都不如。 “驴粪蛋子外面光啊……” 因为体贴怎生怀孕,马车走的并不快,专门捡着平坦的大路走。 怎生也道,“若是有运河能通到济州就好了,其实还是坐船舒服。” 路上带着的都是心腹,外头还有不少护卫,聂墨放松的陪着她待在马车里头,“坐船虽然好,可有时候也觉得不方便啊!” 譬如船舱的隔音效果差,有时候遇到强风,摇摆的厉害,还不如他们这种晚上住客栈的来的舒服。 住客栈,选那种里外两间的上房,起码夜里怎生哼唧几声是没有人听到的。怎生掀开车帘往外头瞧了瞧,不一会儿回过头来问聂墨,“济州马上就要到了,你不跟师先生说说话?”说起来,师先生也够倒霉的,一大把年纪了,跟着聂墨“风里来雨里去”“走南闯北”的,到底不如留在 京城舒服。“济州多水,加上气候比京城暖和,你别看天旱的时候旱不到它,可每次发洪水都少不了它,这治水跟抗旱也有的一拼。师先生早年曾在南边游历,对治水很有一些心得,所以这次我才将他带了过来,可惜 ,老头儿不大乐意,我上赶着凑上去显得多掉架子?等他想明白了,我再去见他不迟。” 怎生失笑,用胳膊肘拐了一下聂墨,“这是怎么说的?人家是老人家,本该尊敬些的。有话你好好跟他说说,我相信先生肯定会理解的,二爷,您不是最喜欢以德服人的?” 说到最后自己也笑了。 这以德服人还有不少典故呢。 聂墨也勾了一个笑,拧着她的鼻子道,“天底下敢这么笑话我的,你算是头一个了。行了,以德服人是吧?我去见他。”说着话,扬声叫马车停下。 又小声嘱咐了怎生,“你也别在车上了,带着帷帽下来活动活动,松散一刻钟咱们再走。” 师先生也想松散,不想刚准备下车,聂墨就上来了,本来心情不好,听聂墨说了几句关于治水的话,才慢慢的将注意力全部放到聂墨身上。“这力么,力所能及,力不能及,全在做事的人,先生觉得呢?先生别这样看我,我虽然平日里头懒散了些,但也不想学那种尸位素餐之人,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职责范围内的事情,我自当尽心 。” 师先生觉得聂墨说的是心里话,心下这才好受了许多,“民以食为天,不管是水患还是旱灾,都老百姓来说,都有可能是灭顶之灾,二爷有心为百姓谋福祉,师某自当尽心竭力,肝脑涂地。” 聂墨虽然表现的自私了些,但并非没有大局观,在自己能力范围内,为大众谋一些福利,他心里是极其乐意的,觉得自己如此方不负这大好的青春年华。 他没想当个永垂青史的功臣能臣,只想默默的做上一些实事,也不求丰功伟业,只是为了心里能过得去。 两个人谈了一刻钟,师先生方算是真心高兴了起来,也不再板着一张臭脸,还关怀了一句,“郡主在太后娘娘跟前娇养,能不能吃的了这苦?”师先生还不知道郡主就是当初聂墨的家眷怎生姑娘呢。 聂墨无心跟旁人多谈论怎生,闻言道,“郡主极为贤淑良善。”也就是能跟着吃苦。 师先生不过随意的一问,听了聂墨的回答,只是点点头,并没有放到心上,又道,“二爷此时上任倒是比春夏之时来要好。” 他一点拨,聂墨立即明白了。济州这里,春天有春汛,夏天有夏讯,秋冬时节才算安分。聂墨若是赶上讯期过来,不说好好安顿了,就是这应对讯期就够他手忙脚乱一阵子的。到时候若是万一出错,丢人不说,还显得自己无能。倒不 如现如今,冬日已经到来,他只需多方参谋,等春汛到来之前,做好准备工作,以备万无一失。 不一会儿聂江过来道,“二爷,要赶路了。” 师先生正想跟聂墨多说几句,就见聂墨忙对外说,“稍等一下,我这就下去。” 师先生颇为郁闷。 怎生看聂墨上车,轻笑道,“我以为你要跟先生多说一会儿呢。”刚才休息的时候,师先生可是连下马车都没有。若不是想跟聂墨说话,他一定早就下来了。 “我放着如花美眷不陪,去陪一个老头子说话?”聂墨在怎生面前恢复了先前的吊儿郎当模样。 “我以为你会多跟先生说一说政 事呢。” “正事?”聂墨故意曲解了她的意思,“我只想跟你谈正事……”说着就凑到她面前……马车里头传来一阵极其小声的嘻嘻声。 第一百八十六章 赌气 聂墨进官场的时间不算长,但他从小受聂阁老耳濡目染,官场上一些事情门清,他把大部分银子都交给聂河,让他协助师先生打点上下,需要他出面的时候他再出场,他则空出时间来看了往年的卷宗,下 剩的就是陪着怎生布置房子。 房子是用怎生的名义置办的。看着房契上的俞怎生,欢喜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房子又大,他们先前运来的那点儿东西根本不够摆的。 聂墨便帮她出主意,定家具,天气渐冷,肯定不能买像在永县那里用的竹椅竹床,两个人商量了好 几日,聂兴打听了济州府最会做家具的木匠,请到府里,聂墨按照怎生的要求,画了不少家具,有婴儿床,婴儿车,还有手推的婴儿车,其余的列如躺椅,摇椅等等,几乎挤光了怎生的脑汁。 木匠看了图纸,先时不以为意,可真做出来之后,就默默的跪服了。还跟自己的徒弟说,“难怪我一辈子只是个木匠。”这一大宗家具,木匠带着徒弟足足的做了两个月,不过做出来怎生还是很满意的,这些家具的特点便是没有上漆,原因么,一来用的都是好料,木材本身的纹理就十分精美,二来则是漆味重,晾晒的时间 要长,否则不利于健康。 家具全部做完,怎生很大方的在约定的一百两银子的工钱上又加了十两,算是对木匠作品的答谢。 她吩咐了松香去给银子。 松香当然也不会直接给木匠,而是让聂泊去给。 不料一会儿聂泊领着木匠来了,木匠想见怎生。 松香当然不会直接通禀,先问木匠,“您老想见我们夫人,是有什么事么?” 木匠还有点不好意思,但他知道这会儿不说实话,说不得连夫人的面都见不到,便说道,“小的想求夫人一件事,能不能将这些图纸留给小的,小的可以少要,不,不要工钱。” 松香有点惊讶,一百一十两银子在木匠绝对是件大买卖,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转身进了屋里跟怎生说了这件事。 怎生正靠着迎枕看竹香几个做的小孩子衣裳,闻言道,“我当什么事呢,你去跟他说,图纸他留……,呃,还是算了,让聂泊誊一份给他。工钱是工钱,图纸就当送给他的吧。” 聂泊好心没好报,反而领了一份差事,扁着嘴带着木匠去画图纸。 足足画了一下午,木匠一张一张的对照了,然后才心满意足,十足真心的拿出十两银子感谢聂泊。 至此,聂泊也觉得木匠不会来事,你要感谢早点表示不好么,要是早有这银子,他起码不会带着一肚子怨气画图啊! 聂墨画的那些图纸却被怎生命人拿了回来。 晚上聂墨回来,怎生便向他炫耀起自己的贴心,“看吧,这可是你亲自给我画的图呢,千金也不换啊!” 聂墨揉了一下她的头,“那说你欢喜嫁给我,你还不肯承认?!” 怎生又无语了,这人真是,容不得人家说点甜言蜜语呀! 她只好闷闷的说,“今日回来的比昨日晚,昨日回来的比前日晚,长此以往,你是不是就眠花宿柳,夜不归宿了……” 聂墨转头看着她,一直将她看的不好意思像是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似得垂下头,才咬牙切齿的问,“你从哪里学的眠花宿柳这个词?在下才疏学浅,不太懂它什么意思!劳驾夫人给解释解释。” 怎生一噎。 须臾讷讷道,“我听别人说的。” 聂墨穷追不舍,“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听谁说的?” 怎生见他脸色都有点发青了,也不敢反驳,不过此时认怂也显得太无能了,只好怯生生的道,“那时候还没成亲,忘记听谁说的了。” 可这种拖延战略的回答听在聂墨耳朵里头已经算是反抗了。 他重重的哼了一声。 怎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聂墨则飞快的脑子里头想,怎生到底是何时知道这些污糟词汇的。 夜里睡觉的时候,虽然两个人仍旧搂在一起,但怎生就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聂墨也随她折腾,反正他早已笃定,她折腾不出什么花样来。 可莫名其妙的,打这天开始,俩人竟然冷战了起来。 聂墨倒是还好些,可怎生就是觉得肚子里一团火,然后她就便秘了。 古往今来,有哪个言情女主会便秘的吗? 有那个意思,却便不出来。 再者,她也不习惯坐在马桶上思考问题。 喜嬷嬷见她上午蹲了三回马桶,都没有进展,立即着急了。 一面打发人去找苏神医,一面打发人去请聂墨。 不料苏神医外出游玩,一时半会的竟然没人找到,聂墨回来能有什么用处? 去请聂墨的人自然不会说夫人便秘,只说了夫人不舒服,喜嬷嬷命人来请二爷的,可越是这样聂墨越担心。 见了喜嬷嬷一脸焦急样就更担心了。 “到底怎么了?”他急躁的问,“苏老头不在,去请个别的大夫没有?” 喜嬷嬷摇头,“夫人不让去。” 聂墨觉得青筋直跳,又觉得自己是自作自受,他坐到怎生身旁,使眼色叫喜嬷嬷出去。 然后好声好气的问,“你到底哪里不舒服?不看大夫万一耽搁了病情该怎么办?” 他这样耐着性子说话,怎生却更不想说,身体不舒服,还是不好意思说的那种,丢人啊。 聂墨忍不住叹了口气,终于率先服软,伸手拥着她的肩膀说道,“是我错了,别跟我计较了啊?!” 耳边重新听到温和的声音,依旧纤细的身子抖了两下,不一会儿脸色就涨红了,她挣开他的手就要站起来,偏聂墨以为她还在与自己怄气,连忙搂住她继续哄道,“乖,不许生气了,气坏了我该心疼了。” 他以为喜嬷嬷这是为了令他们夫妻和好才想出来的让怎生称病的损招,不过这都过去好几日了,他也确实需要台阶下来,这一回就先这样吧,可以后是再不许拿身体生病做借口了,免得真把病给招来。 怎生急的快要落泪,使劲推拒着他,见推不开,只好开口,“我要去恭房……”声音里头已经带了哭腔。 聂墨大松一口气,连忙松手,“好了,快去吧。” 等怎生走了,他才出来,正要吩咐喜嬷嬷几句,就见喜嬷嬷欲言又止。 “到底怎么回事?”聂墨没想到喜嬷嬷真的有事要禀报,蹙眉问道。 喜嬷嬷也不知该怎么说,她也从来没跟人讨论过女主子便秘这个话题,心里的羊驼已经掉光了毛,她垂手低声道,“夫人今日上午去了恭房四次了……” 聂墨下意识的扭头,“吃坏了肚子了么?” 喜嬷嬷摇了摇头。 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您猜吧”的气质。 聂墨无暇去指责喜嬷嬷不够专业,他脑子好使,立即想起当初咨询的那个经验丰富的产婆有关孕妇的种种问题。 去了恭房四次,若是小解,喜嬷嬷不会这么着急,又不是拉肚子,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想到这里,他匆匆的往恭房跑,也顾不得体面不体面的问题了。 怎生正坐在马桶上哭,呜呜的低声饮泣,一下一下的重重击打着聂墨的心房。 直到这一刻,聂墨才真正的又痛又悔,他不该那日猛追穷打叫她下不来台,不过是一个词,他当日真是作啊。 明明一早的时候,自己也发誓,以后不叫她伤心难过的…… 可偏偏自己没把握好尺度,也没想到她会肝气郁结,乃至于气内滞而物不行。 聂墨被她哭的心里慌了神,想着她一个小孩子,虽然即将当母亲,可从来也没有过什么过人的经历,自己哪里是跟她斗气,分明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平日里宠还来不及呢,因为一句话就折腾的好几日不高兴,想到这里,连忙冲上前,小心翼翼的将她抱起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他这样低声下气的认错,怎生哭的更厉害了。 又哭又闹的,心酸成一碗酸辣汤了。 天底下还有比她更苦逼的人么。 喜嬷嬷觉得聂墨也不靠谱,终于聂兴拖着苏神医给送了回来。 喜嬷嬷连忙去了门外,轻声道,“二爷,苏爷爷回来了。” 怎生羞窘的半死,使劲拽着聂墨的衣襟,声音哽咽的开始打嗝,“我不要看大夫。”让她为了这种事看大夫,她还不如自挂东南枝。 “好好,不看大夫,你放心,这个我有办法的,嗯?你相信我。”他温声抚慰,然后又扬声对门外的人道,“不用了,夫人已经好了。” 可是她的哭声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来,肚腹处的不适已经把她逼迫的坐立难安,男人的宽慰只令她觉得面子尽失,她除了哭,仿佛也没别的办法了。 她好似真的好没有用处啊!聂墨的气息开始紊乱,她的哭声像又细又尖的针,一下一下的都扎进他的肉里,她还在挣扎,他微微用了点力气将她固定在怀里,低声说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哭什么?我有办法,不用苏神医出面我也 能帮你解决这个问题。真的,十个孕妇里头有八个都跟你一般……”他像是抱着一个哭泣的小孩,一低头发现她的眼泪仍旧哗啦哗啦的往下流,虽然没再出声,可看上去真的楚楚可怜,叫人心碎。 第一百八十七章 待客 人生在世,遇到许多困难,在别人看来,几乎是无足挂齿的小事,可到了自己身上都觉得过不去。 聂墨纵然安抚的再多,怎生也觉得丢了面子,里子也挂不住。 就算聂墨不假他人之手,帮她解决了问题,可那又怎样呢? 士可杀不可辱啊。 她也是要脸的人。 于是她痛痛快快的哭了一下午,郁闷了好久的大脑终于舒坦了。 喜嬷嬷写了一封信给宋太后。 过了七八天,济州知州方九章的夫人送了帖子来说要拜访她。 方九章是知州,正好比聂墨大一级,是他的上司,上司的夫人要来,怎生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严阵以待,唯恐招待不周,扯聂墨的后腿。 聂墨反倒轻松,觉得她太紧张,握着她的手说道,“方夫人在帖子里头说要过了午时才来,那就是不用准备午饭,你只管让小厨房准备一些拿手的点心,再备了好茶等着就可以了。” 喜嬷嬷也点头,“方大人家有女儿叫方挽,比您还小一岁,尚未定亲,方夫人应该是想带着女儿到处走动走动。” 怎生立即看向聂墨,到了晚上偷偷问聂墨,“喜嬷嬷白天的话是什么意思?方夫人带着姑娘到处相看么,可咱们家也没有未婚的适龄男青年啊!”她着重点出“未婚”二字,然后双目炯炯的看着聂墨。聂墨心中好笑,面上却装出一副沉思的模样,皱着眉头道,“可我怎么听说,方大人家还有一个儿子,年纪已经十八了,也还没有成亲,方夫人应该先给他挑媳妇才对啊?不过,就算这样,她突然来我们家 拜访,好像也不大对啊,咱家可也没有未婚的适龄的大姑娘啊!” 他也在“未婚”跟“姑娘”两个词上放重了音量。 怎生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憋不住笑了,趴在他的肩膀上嘻嘻哈哈,“我们俩就不要互相吹捧啦!” 她没觉得自己好到要人见人爱的地步。聂墨也笑,一下又一下的顺着她的头发,心里却在庆幸,幸亏当初他被余承安笑话了一顿十月怀胎之后,就特意找人仔细打听了有关孕妇的种种,孕妇的情绪果然不能同常人一般计较,就如前次那般事情 ,若放在平时,估计怎生也不会失控,可怀孕就不一样了,哭了半天,流了足足一缸眼泪,他怎么哄都不管用,差点儿就想带着她干脆回京得了——,他还是第一次生出那种无力感。 他以后再也不想听她哭了。 两个人抱在一起絮絮低语,怎生倒是忘记了明日见客的紧张。 第二天早上又睡到自然醒。 听外头传来松香的声音,“真的不叫夫人起来么?方夫人可是午后就到了。” 然后又听喜嬷嬷不以为然的声音,“夫人难得睡的香甜,自然是先紧着夫人,就是二爷出门的时候不也嘱咐了?再者离方夫人来还有两个时辰呢,这也足够了。” 竹香的声音带笑,“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想分家出去单过的总是小辈了。” 她的话引来不少共鸣,喜嬷嬷笑道,“死妮子,你是不是也想嫁人了?” 竹香也没反驳,只道,“好嬷嬷,我还想伺候小主子几年呢。” 喜嬷嬷风轻云淡的说道,“那你还得回宫呢。” 怎生一下子起身,然后就听到竹香小声惊讶,“难不成太后娘娘要亲自抚养小主子?” “据我所知,太后娘娘是有这个打算的。不过,这也得看造化,若小主子是个男孩子,太后娘娘应该不会接到宫里。” 一个小姑娘进宫生活几年,会抬高身价,将来也好找人家,但若是男孩子,就不适用了。 怎生缓缓的落回床铺上。 她伸手摸了摸肚子。 孩子已经五个多月,再有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就该生出来了。 因为要遮掩出生的时间,所以暂时的话,母后应该不会将孩子接到宫里。 不过喜嬷嬷说的那么笃定,想来是八 九不离十了。 一时间很有些不舍。 等喜嬷嬷听到动静带着人进屋伺候的时候,她正在发愁,若是母后她老人家执意要把孩子接到宫里,她到时候是陪着孩子呢,还是留在济州陪着聂墨? 这可是件大事。 不过当方夫人带着像一朵茉莉花一般的方挽到来的时候,她很快就将这件事放到了脑后。 方夫人年纪跟俞母差不多,但看着比她要年纪五六岁的样子。 “我比姐姐小,姐姐叫我阿挽好了。”方挽是个清丽漂亮又干净的小姑娘。 怎么默默的念叨了一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然后笑着挽着她的手说,“阿挽,你好漂亮,像茉莉花仙子一样。” 方挽笑的眉眼生动,“姐姐怎么知道我最喜欢茉莉花?!” 方夫人在一旁轻声斥责,“没大没小的,要喊夫人。” 怎么忙摇头,“我们姐妹相称就很好。”又对方挽道,“我也很喜欢茉莉花,也很喜欢茉莉花茶……”温柔又不失热情的请方夫人尝尝蒙顶甘露,“是太后娘娘喜欢的茶,进宫的时候赏了我二两。” 方夫人没到过京城,但对京中流行比怎生还清楚,三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气氛很好。 拜访快要结束的时候,怎生轻声道,“原该是我上门拜访夫人的,请夫人原谅我的失礼之处。”方夫人觉得今日的拜访算是宾主尽欢,笑道,“你不怪我们做了不速之客就好,说起来咱们济州虽然不大,可州府并乡人都是很热情热心的,您有空不妨也多出来走动走动,若是不嫌弃,我改日下帖子邀你 。” 阿挽也道,“好好,母亲说的对,怎生姐姐你一定要来,咱们济州有名的风雨楼,做的饭菜可是一绝,到时候让母亲请我们到风雨楼吃饭……” 怎生正说着“该是我来请客”的话,在外头的丁香过来禀报,“夫人,方夫人,方小姐,方大人来接夫人跟小姐了。” 怎生惊讶的看了一眼方夫人,还暗搓搓的想方夫人跟相公恩爱,就见方夫人也是一脸吃惊。 怎生是主人,忙站起来道,“二爷回来了么?” 听到丁香说“还没有”,她立即转身吩咐,“开了书房的门,请方大人稍候,叫人去看看二爷去了哪里,请他快些回来。” 方夫人站在一旁暗暗点头。觉得怎生年纪不大,但行事还算有章法,比自家这个小魔王要强一百倍。 于是犯了“别人家的孩子就是各种好”的毛病,狠狠的瞪了一眼方挽。 方挽神情无辜的说道,“母亲您瞪我干嘛,又不是我让父亲来的。” 就是怎生这种大咧咧惯了的人也差点一个踉跄跌倒。 实在没想到方挽这么天真。 她转过身子,望了望天,假装没有看见方夫人暗中掐方挽的小动作。 再回头,雪白细嫩的小茉莉花便成了带露水的茉莉花。 怎生有点不忍心,拉着方挽的手说道,“我有两副一模一样的茉莉花耳坠,送你一副好不好?” 松香机灵的进屋很快就拿出一只小小的首饰盒过来。 首饰盒上竟然也雕着一株茉莉,方挽还没见到坠子就喜欢极了,爱不释手的看来看去。 打开盒子,里头果真有两副一模一样的耳坠,白玉雕的茉莉花瓣,叶子是一点通透的翡翠。 竹香捧了镜子出来,阿挽干脆就照着镜子换了上去。 一会儿又问,“怎生姐姐,你怎么会有两副一模一样的耳坠?难不成你知道会遇到我?”方夫人青筋乍起,怎生却很高兴,不过她也没因此说谎,而是实话实说道,“我带东西不大上心,有时候不知道在哪里就丢了一只半只的,戴的时候不珍惜,丢了配不成套又心疼,母后因此就多给我一份, 这样,就算丢两只,也还能有一副戴,是不是?当然啦,要是都丢了,那就没法子了。” 阿挽嘻嘻哈哈的笑。 方夫人转身拿着帕子按了按额角,将紧绷的青筋重重的按了下去。 等了一刻钟聂墨还没回来,方夫人重新提出告辞,“天色实在不早了,我们告辞,您也歇一歇身子。” 怎生将她们母女送出二门,喜嬷嬷早叫前头该回避的仆从都回避了,留了几个丫头在书房上茶。 怎生一边跟阿挽说话,一边引着她们母女走路,突然感觉有一道视线看过来,就见院子里头葡萄藤下,站了一老一少两个男人。 天光已经有些暗淡,但那视线一直看过来,她想忽视都不行。 她抬起头,一直看着她的方九章突然行礼,“济州知州方九章见过郡主。” 怎生连忙避开,等方九章行完礼,她微微屈膝,“见过方大人。我已经嫁人,方大人又是长者,该是我给方大人行礼才对。” 如果她没有猜错,那年轻的一直没有说话的青年就该是阿挽的哥哥方泽了。 果然就听阿挽上前对那青年道,“哥,你怎么回来了?难道学院放假了?” 方夫人已经帮着介绍,“郡主,这是小儿方泽。” 怎生微微颔首,方泽则对她行了一个礼,“见过郡主。”态度虽然不敷衍,但叫人总觉得有些别扭。 方大人跟方夫人的确很恩爱,因为他们俩上了同一辆车。 方泽则骑着马护卫着父母跟妹妹。怎生一直站在门口,直到看不到他们的人影了才回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 突变 “方知州来了?”聂墨一回来就听怎生叽叽喳喳的唠叨,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方知州这个人真是个暖男,跟方夫人都生俩孩子了,还如此恩爱…… 聂墨听着听着皱起了眉头。 初初知道外放济州的时候,他并没有多想。可前几日与家里通信的时候,聂润却说他能外放济州应该是太后的意思。 “你觉得方知州怎么样?” 怎生一愣,跟聂墨相处这么久,她亦有了不少经验,男人一问这话,就一定没什么好事。是以聂二夫人正襟危坐,抿了唇严肃的说,“方知州这么疼爱方夫人,想来是个对家庭负责的人,俗话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他那么爱方夫人,一定也十分爱治下百姓,应该是个好官。”说完暗暗给自己 点了个赞。之后还觉得很高明的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聂墨虽然觉得她这一番理论十分狗屁不通,但仍旧默默的点了点头。 果然有些事,只能男人自己承担啊。 眉梢一动,抓了她肩膀上一绺头发,“你以后月份渐渐大了,我决定放出风去,就说你要养胎,暂时先不要见客,也尽量不要出门了,好不好?” 这是大事,怎生连忙点头。虽然她不明白为何话题一下子从方知州跳到她养胎上,但对于聂墨的决定她还是很认同的。 明月当空,美人如玉,聂墨的心情十分微妙,英气的脸庞像是沾染了醉意,只一双眸子明亮非常,仔细看就会发现眸深处好似有两团燃烧的火焰。 “我们两个,只要这一个孩子就好了。委屈你了。”后一句是解释不叫怎生出门的事。 怎生又非那不懂事的孩童,再说,让孩子有个正大光明的出身,也是她心中所愿,自然不会为了这个混闹,主动依偎到他的肩膀上,“我正好也不喜欢出门。以后再有这样的事,请喜嬷嬷帮忙打发了吧。” 聂墨含笑垂首,看向她的目光多了两分温柔,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很晚了,我陪你去歇着……”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 小夫妻新婚燕尔,温柔绮腻,正是百华衣上清余香,夜照犹烦蚌有光的好时候。 等怎生睡了过去,他却一时没了睡意。 当日送进宫的俞先生的家信,他是看过的。 本没多放在心上,可今日怎生说起了方知州,他一下子想了起来。 方知州字九章,是他岳父俞虹生的好友。 好到什么程度?俞虹生年轻时候欠了外债,债主拿着他写的条子就能去跟方九章要帐,亲密程度完全超越了同穿一条裤子的友谊。 且方九章儿子的名字,还是俞虹生取的。 方泽,一亲芳泽,聂墨忍不住怀疑,若是岳父他老人家在世,会不会给怎生取名叫一亲? 这么想来,还不如叫怎生呢。他应该感谢宋太后才对。 宋太后把他们两口子弄到济州,绝不单单是为了怎生的身孕,看来,方九章跟岳父大人的友谊并没有因为岳父的去世而转淡,否则他也不会为了见怎生一面就这么大费周章的全家出动了。 至于方泽,聂墨倒没有太过担心。 不说怎生没那么多花花心思,现在他的岳父岳母可是俞父俞母,这一对老好人是绝对会站在他这一边的,宋太后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强迫怎生的样子。 这么一来,没有内忧,只有外患。 外患其实也不足为惧,像路平家世也好,武功也高,不照旧折在自己手里? 只要方家没那么多心思,自己看着岳父的脸面,也不会过分的。 至于方家怎么想的? 方泽年纪也不小了,暗中打听打听方知州两口子对儿子亲事的安排,应该也不难。第二日,聂墨一大早起来,先安排聂兴去买了一大堆济州特产回来,然后自己亲自挑拣了好的分成三份,一处自然是孝敬宫里太后,一处是孝敬俞父俞母,最后一处则送进了聂府。前一处跟后一处都是用 了怎生的名义,唯独中间的一处是用的他自己的名义。宋太后收到礼物,脸上好看了许多,对王嬷嬷道,“你看,与聪明人打交道也有好处。”亲自给聂墨回信,叫他好生待在济州,踏实的做事,“打发你们去济州,可不是要你们折腾闹事的。”不咸不淡的敲打 了一句。 聂墨收到信方才算是放下心来。 他当然也希望消消停停的过日子。 好日子来的多么的不容易?!他为了成这个亲,求爷爷告奶奶,前思后想,费劲周折,多方敷衍,可不是为了娶回来眼睁睁的瞅着外人挖墙脚的。没几日,打听方家儿女亲事的人就来回话,方泽先时有一个未婚妻,不过后来女方生了重病,主动退了亲事,后来方泽也没有再定亲而已。而方泽的妹妹方挽,则是因为方知州不想让女儿早嫁人所以才留 到现在。 事情很好打听,方家的确没什么“龌龊”心思。在聂墨看来,只要是觊觎他老婆的心思就是龌龊的心思,只要不是,那就不龌龊,哪怕觊觎他爹聂阁老呢。 聂墨亲自上门拜访了方九章。 方夫人果然没再送帖子过来,只时不时的送些东西,怎生也及时的回礼,她十分喜欢方挽,有了喜欢的首饰都毫不吝啬的与她分享,两个人虽然没再见面,却书信往来,成了手帕交。 进了腊月,怎生怀孕的消息才传了出去。 聂墨也给京中一连去了几封信。 聂润见父母虽然面上喜悦,私下里却极为淡然,眼下轻光一闪,已经隐约猜到真相。怪不得当初宋太后肯答应怎生嫁给璟允,原来是已经珠胎暗结了么? 这么说来,璟允这运道着实的不错呢。 寒冬腊月,室内是热闹的人声,清华霜冷的夜色下,他想起怎生当日清颦一笑,舒朗的眉目见只见纯净,无怪乎自己二弟费尽心思也要娶了她了。 大概心思深沉的人,都喜欢那些没什么心思的人吧。 就是他,也对怎生没多少恶感。 只愿这盛世安稳,大家都好罢。 然而世事并不随人愿。 有时候越是真心的祈求,反而要得到一些不好的结果。 正月初一,重臣汇聚宫中领受新年宴饮,皇帝却突然病危。 御医束手无策,聂阁老催聂墨赶紧将苏神医送回京城,容郡王也派人悄悄送了信,信中之意,亦是请苏神医出手相救。 聂墨有点拿不定主意。 从本质上来说,他是个强势的人,有时候虽然不够磊落,行为也有些偏激,但还是有些善恶是非观的。 他很尊重苏神医的意见。 将聂阁老的信跟容郡王的信都给苏老头子看了,“一切都看您的意思。我只作两件事,若是您不想去,那就负责善后,不叫他们怪罪到你身上;若是您老人家想去,我也一定尽力保证您的安全……”说道这里,不禁庆幸怎生不知此事。她的肚子这个月才开始大了起来,上个月的时候连苏神医都说七个月的肚子看上去像四个月,为此还偷偷哭了一回,若是再知道京城这些烦心事,又要担心的夜里睡不 好了。 聂墨能明白父亲身为内阁首辅压力很大,但他并不愿意这压力转移到苏神医身上。 苏神医思忖了两日,这两日,几乎每隔几个时辰便有一封京中来信,然而宋太后却没有使人送过一封信给他们。 聂墨问聂阁老有关宋太后的情况,也没有得到确切的回复。 这个年过的注定太平不了,到了初八晚上,方九章突然到访。 他只带了一个随从,深夜悄然而来,聂墨已经陪着怎生歇下,又悄悄起身,两个人在前院书房见面。 一见面,方九章就道,“京中情况不明,你带着你夫人连夜离开此地。我都安排好了,就说你替我往下头巡视州府的土地田产去了。” 聂墨一愣,连忙问,“方大人,京中情况我也有所耳闻,只是不知是否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陛下他……” 方九章摇了摇头,“太后娘娘早先只传出来一句口信,叫我保住你们二人,其余的事情我也不晓得,知道的不比你多。” 聂墨眸色一暗,“我的家人,我夫人的娘家人都在京城,我们二人又怎么能抛下他们做不忠不孝之人?” 方九章怒,“什么叫不忠不孝?京中风云突变,岂是你我等人能够左右的,为今之计,能保住你们,未必其他人就不能自保!何况,怎生她父亲已经为了当今陛下的江山舍弃了性命!” 有关俞虹生的死因,聂墨一直没有弄清楚,如今听方九章一说,吃了一惊,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难道我岳父他不是患病而死?” 方九章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自然不是,虽然是书生,可他走南闯北,身体好着呢。行了,你也别多问,知道多了对你们没好处!”他不耐烦的说道。 “快收拾好了,连夜就走!” “不,我要知道真相,我要知道我父亲为何而死!”怎生匆匆推门进来。 立春是春季的开始。 今年的立春,从时间上说,其实有点晚,落在了初八这夜的子时,其实已经算是初九了。 往年的这日,皇帝要率领百官去东郊迎春,鞭春牛,祈求一年丰收。可今年,这一项在宫廷事务中占据极为重要地位的活动注定要耽搁下来了。 春雷阵阵,一道又一道的闪电劈下来,房间里头的两个男人都不晓得怎生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知道两个人的对话她又听了多少。在闪电照射的如同白昼的光芒下,是她满脸的泪水。 第一百八十九章 决定 怎生苍白的双手紧紧的抓着衣襟,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是因为她想知道真相。就算另有隐情,就算不能报仇,可那个人是她的父亲,是给予她一半生命一半血脉的生身之父!自从宋太后说俞虹生以命换命之后,她心里一直存了心事,十七年前的事她无能为力,但十七年前的真相她 一定要知道。 她重重的跪在地上,“求大人告诉我。” 方九章多少年都未曾落过泪,此时眸中也有疑似水光闪过,却是转身硬声道,“故人已去,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怎生只觉得喉咙肿痛,“我只求一个真相,对腹中孩子也有个交代。”子子孙孙的传承,一代又一代,她不希望自己的生父背负着一个不明不白的死因,就算子孙后代不要记得,可她要记得。 聂墨一撩袍子跪在方九章身旁,“伯父,我夫人的心意也是我的心意。岳父生前,视伯父为知己,家信中常有提起。就请您看在与他老人家相交一场的份上,跟我们说一说罢。” 怎生想到寿安宫中,那一副柳树下神态从容目光沉静的青年,她的生命由他赐予,由他祝福,所以即便生而未见,生而未养,她对他的想念也未曾因此而减少一分。“自从知道身世,一直记挂着这个问题。恐惹母后伤心,并不敢多问半句……,我只知道父亲爱母亲甚深,我也愿意像父亲对待母亲那样来爱护母亲……”泪水夺目而出,湿透了衣襟,“我想念他……”想念而 无人可以倾诉。 聂墨担忧的看着她,却没有上前阻止。怎生提起俞虹生,方九章心思顿时更加惨淡,他摆着手一连说了三个“不说也罢”,脸上悲戚动容,原本刚健从容的身形一下子露出了苍老,仿佛山岭崩塌了一角,伴着滚滚的春雷,叫人看了生出一种东风 无力的伤感。 方九章不肯说真相。 “当年的种种,我也只是一个旁观者,于时局虽然亦有焦灼,有悲愤,却不是当日棋盘中人。往事太多,牵一发而动全身,我想,他若是泉下有知,一定只愿你平安顺遂,不会想让你知晓那些往事的……” 怎生一下子跌落在地,幸亏地上铺着厚厚的毡毯,可即便这样,也吓了聂墨一跳,忙将她扶起来连声询问。 可惜她喉咙未曾再发声便哑了,初闻父亲死亡另有隐情的伤痛,万般求告不得而知的愤懑,令她的双目发红,目光死死的盯着方九章,一动也不动。聂墨额头瞬间出了冷汗,他连忙在她耳边低语,“怎生,方大人也说了,他只是旁观,旁观自然也就只有一面之词,你忘了,太后曾经说过,父亲是待你出生后才去世的,他见过你,肯定是记挂你的。你要 好好的,他才能安心。”怎生泪水重新溢出,只在听到聂墨最后一句的时候目光颤抖,渐渐的,原本涌动着急怒跟愤懑的眸子流露出一种无法表述的悲伤。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自己很清楚,若是果真只有死路,她想她并不畏 惧死亡,可她还是会孤寂,会希望在乎的人记得她……推己及人,如若父亲泉下有知,又怎么会不希望她思念爱恋他呢? 一个人的死亡,一个人的新生。 如果我们不懂的表达恨,那是因为还不够懂爱。 当我们无能为力的时候,是不是都曾经这样期待过:只要你好好的。 我已经无所谓了,只要你好好的。 世间的繁衍跟传承,伴随的是哭声。 来自婴儿的啼哭,与痛失亲人的啼哭。 方九章侧首落泪,不敢直视怎生霍霍的眸子,竟然后退了小半步。 怎生却点点头,勉强发声,“那就这样吧。” 她说那就这样吧。 除了认命,好似还是只有认命的一句“那就这样吧”。 同一开始的决绝不同,此时的话带着一股心灰意冷。 方九章嘴角微动,却是将求助的目光投入到聂墨身上。 聂墨见怎生已是伤心至极,也顾不得人前体面,一把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外头已经是轰然大雨,喜嬷嬷带着人打着灯笼站在走廊上面色恭肃,聂墨此时无暇分心计较她办事不利,只示意松香将斗篷严严实实的盖住怎生,一路急匆匆的穿过游廊,将她送到温暖如春的内院屋里。 风雨夹杂,他其实已经浑身湿透,可仍旧拍着她的脸,沉声问道,“怎生,你看着我?告诉我,你相信我么?” 怎生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微不可察的点了一下头。 她脸色苍白,嘴唇都没了血色,目光虽然缥缈,却仍旧知道聂墨是她所爱所信任的人,是世间能够贴的最近的亲人爱人。“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想办法查出真相的。大不了我们回京城问母后。母后光明磊落,先前我们只是不敢问而已,若是问了,她一定会告知我们真相的。当然,这只是万不得已,当年种种,也不只有方大人 一个知情者,我一定会找到其他人,问个明白的。”他的声音暗哑,却带着不容错失的沉稳。“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努力想办法给你的,你信我……”唇齿间的呢喃,一路将话语一字一字的送到她的心头,瓦解了那些伤痛,愤懑,不安,难受,以及沮丧失望,像温暖的春风一点一点的吹拂着温暖 了她的心。 “我不走。”她抓着他的衣襟终于重新开口,目光里头带着不容错过的祈求。 聂墨连忙点头,“是,你不走,我也不会走。我们都不走。你就待在济州!我也待在济州。” 他握着她的手,身上寒意尽数消除,唇齿间尽是温柔缱绻,暖暖的说道:“你累了,先睡一会儿。” 怎生目光定在他身上,良久才说了一句,“别瞒着我。”我不怕悲伤,不怕前路未卜,不怕灾难,我只要知道,纵然于事无补,纵然无能为力,请让我知道。 “嗯,不瞒着你。我晓得你是坚强的。乖,闭上眼睛,快睡吧。”他的目光眷恋,带着痛惜,指尖轻轻落到她的眼皮上,像哄孩子一样的说道,“乖啊,睡吧。” 等怎生的呼吸渐渐缓慢变轻,他又在床前坐了一会儿才出来。 一出门就看向喜嬷嬷,眼中冷意似利刃。 喜嬷嬷垂首跪地,一个字也没辩解。 此时正是风云际会之时,聂墨不想处置了她,凭白再生是非,只道,“若再有下一次,我只好将你送回宫中了。”重新换了衣裳再回前头,他的心情十分复杂,一面感念方九章顾念旧情来通风报信,一面又觉得他实在固执,怎生如此哀求都不肯吐露真相。另外,他觉得大概方九章看不起怎生是个女孩子,所以才不肯 说那真相。要知道在怎生的事情,聂墨一向是偏心到背后的,凡是对怎生不好的,那就是坏人。 方九章脸上也带了些愧色,“她没事吧?今日之事……”,说着叹了一口气。 聂墨失去了周旋的心思,只想将话说明白了好尽快回去陪伴怎生。 方九章却主动道,“怎生的性子有些随虹生。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俞虹生惊才绝艳,他的后人自然也不会泯然众人。 聂墨不以为然,又觉得方九章也不过如此。 这世间阴阳相互,男女之别也不过是世人分出来的,男人又何妨,女人又何妨?男女在一起,世间才能繁衍相继,少了谁,也不成。 不过他也不会因此而跟方九章计较,只拱手行礼道,“璟允谢过大人提醒之恩,只是我们夫妇俩人在京中都有牵绊,再者,怎生有孕在身,也不宜移动。” 方九章道,“那也要寻好安全的藏身之处,就算你不走,将她送到一个安全的去处总是可以的吧?”聂墨眸色清冷,团花的暗纹在栗色的长袍上几乎显现不出来,听了方九章的话慢然道,“怎生是陛下圣旨亲封的永宁郡主,是太后娘娘的义女,是我聂府的二夫人,她哪里也不会去,我倒要看看,谁敢对她 不利?!”“大人不必再说,皇权更迭,向来不讲究公平正义,既然早已身入其中,即便前途多险,我与怎生也不畏惧。功名利禄譬如朝露,生死之事,不过百年,我们所求的,只是我们内心的安稳。”虽然他也自私 ,也希望他们的小家庭安安稳稳,但家族危机存亡关头,他们若还是只顾自己安稳,失了道义不说,从此他们内心也不安稳。 方九章大为震撼,他对聂墨的了解不多,从前只以为他是托庇于父荫之下,略有几分才气的京中纨绔而已,却不想,他对于功名生死,竟然如此的看得开,看得破! 他看出聂墨并不畏惧,也想起怎生刚才的神情之中同样没有畏惧之意,两个人虽然年轻,却都有一颗悍不畏死的心。 多少年,没有这样激荡过?就是他自己教育方泽,也是以大局为重,以性命生死为重,这其中固然有他对当年好友不幸罹难的怨愤,也有他对世俗规则的妥协。 “既然你们决意如此,我就不多说了,只是凡事也不可太过强求,若是有事,要提前告知我,我也好助你们一臂之力!”“如此多谢大人,我们夫妇俩也会多加小心的。” 第一百九十章 消息 聂墨跟方九章交换了一下各自知道的京中消息。 皇帝重病躺下,虽然没定下监国之人,可内阁作为文官之首,平日便要依照皇帝指示替皇帝处理政事,幸而现在边界平静,一时之间倒是没有引起太大的乱子,何况陛下也不是病了一回了。 内阁五位文官,其中户部尚书乃是聂阁老一手提拔,吏部尚书马明前亦对皇帝忠心耿耿,然而还有两位尚书却是坚定的站在黎王一边。一位礼部尚书,自从安、泰两位亲王出事,礼部也遭到清洗,当时黎王身处事外,正好借机安插了不少人手,礼部尚书王洋喻正是其中之一,且因为去年大赦天下之事,他还成功的挤入了内阁。再者便是 刑部尚书王尚源,也就是秦羽灵的公公,王盛的亲爹,这位大人也站在黎王一边。 秦家目前虽然没有上二品的大官,但在子弟在各地也有不少出任正三品四品的知州通判或者监军,论实力,也不容小觑。 聂墨越说,眉头皱的越紧,方九章却道,“其实也不比太担心,黎王并没有勇气起兵谋逆,禁卫军十万兵马是效忠皇帝的。”不起兵谋逆,那就只能静待时机宫变。 可是若宫变的话,他没法一下子杀掉太多大臣。 这事聂墨也知道。 但光知道没有用处,黎王进宫方便,又是皇帝亲封的皇太弟,若是像对付之前的两位亲王一般对付皇帝,皇帝难不成就能招架的住么?“大人可晓得太后娘娘的意思?”聂墨终于还是咬牙问道。当下形势严峻,中宫皇后无子,又向来跟随皇帝,这么一来宋太后的意思便至关重要。聂墨当然相信宋太后不会害了怎生,可宋太后同样也是个心 性坚强之人,若她不插手则罢,她若插手,形势必定有所偏颇。 方九章沉默良久,方才说道,“我不知道。” 聂墨几乎难掩失望,不过这失望也只是片刻功夫,很快就被他掩饰了过去,反而向方九章道谢。 方九章叹了口气,再次道,“既然你们有主意,我也不多说了,只是若有事我能帮上忙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聂墨送走了他,匆匆回到后头,就见怎生睁着眼盯着帐子发呆,看见他回来才缓慢着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聂墨忙着换衣裳,忙道,“你又起来坐什么?可是饿了?我叫丫头们进来?” 怎生摇了摇头,“不饿,只是睡不着,京城里头什么情况?”聂墨不想让她恐慌,故意云淡风轻的说道,“京里暂时还没有什么情况,不过是皇帝病了一下。”说着见她眼眶一缩,连忙坐下拉着她的手道,“不打紧,苏神医已经决定明日就动身回京,父亲会安排他入宫 给陛下看病的。” 苏神医的医术当然值得信任,但也要看皇帝病到什么程度,苏神医再厉害,也没法起死回生啊。 “其他人呢?宫里……母后呢?容郡王怎么样了?黎王又如何?你不要骗我!”她说到最后突然语气一沉,握着聂墨的手好像用了全身的力气。 聂墨心里苦涩,心口如遭受重锤般闷痛,但还是说了实话,“母后那边还没有消息,容郡王那里暂时还好,黎王是圣上亲口封的皇太弟,内阁跟朝臣之中,有人拿此事想支持黎王监国……” “陛下的病是怎么回事?是突然就发病,还是有人……?御医可说过什么?”怎生刚才哭过一场,现在反而冷静了下来,她一点一点仔细的问着聂墨。聂墨干脆都告诉她,“是半夜突然口吐白沫,幸而陛下早先听了父亲的建议,身边常有一位御医值夜,福德公公又及时将人叫了过去,陛下虽然浑噩,命却保住了,有一位跟父亲相熟的御医私下里说,陛下 或许是血溢于脑,类似卒中之症……”而这种病,很难说是人为还是陛下自己突发…… 怎生垂下头,轻声问道,“父亲既然建议了御医值夜,是不是陛下早先有过什么征兆?”聂墨轻轻叹了一口气,“之前的时候,陛下交待了容郡王一件事做,但容郡王将事情搞砸了。此事叫我看来,固然有黎王的人在其中使坏的缘故,可容郡王亦有责任,事情落在他身上,他责无旁贷……可容 郡王却在陛见的时候说陛下偏心太过,对黎王多有纵容……无凭无据的,他说这些,陛下极为生气,气得回去之后头晕眼花了好一阵子……”怎生抿着唇低头思索了一阵子,然后再抬头,却是问,“那你觉得容郡王这次有没有危险,黎王会不会像害死之前两位亲王一样害死他?容郡王妃呢,在外人看来,她可是怀着身孕的……黎王会不会害怕她 诞下皇孙,对她先下手为强?” 聂墨却突然站了起来,连外衣都没有穿就转身出去,怎生听见他站在门口喊人,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重新回来。 怎生也已经起身,从喜嬷嬷手里接过一盅参茶给他,“你这样突然出去,乍暖乍寒的,也不怕受凉。” 聂墨的手的确冰凉,他忙道,“你先坐着,离我远一点,我这就换衣裳。” 怎生觉得他大概是安排人保护容郡王妃,过了一会儿聂墨重新换了衣裳再进来果然说道,“幸亏你提醒了我,但愿能赶上,容郡王妃不能出事。”她一出事,容郡王非得垮了不可。 可事情并没有如同聂墨他们所期盼的,不过隔了五日功夫,京城聂家的暗线就传来消息,容郡王妃身故。 聂墨心中一咯噔。 再回头看怎生,见她眉目沉静,冷静的几乎让聂墨以为她的身壳子里头换了人,聂墨当即决定先暂时瞒住她这个消息。 “在宫里的时候,”她突然开口,聂墨从恍惚里回神正色看着她,就听她说道,“在宫里的时候,虽然母后表现的不明显,但我看得出来,她还是比较喜欢黎王的。”天家无亲情,无父子兄弟,并非是说皇宫都是代代单传,而是说,为了那权力巅峰,许多人可以枉顾血脉亲情,其实就是不说权力,普通的民间家族之中,兄弟为了利益不和的事也时有发生,且都是觉得 自己占理,所以时人才有难得糊涂一说,也有不痴不聋不做家翁一说。 如果宋太后在政事上一点都不插手,黎王的胜算其实很大。 小夫妻两个都明白这一点,双双有些沉默。 聂墨看了看天色道,“你今儿已经很累了,先歇着,没准睡一觉就能想到好主意呢。” 怎生点头,乖顺的上床,聂墨怕她胡思乱想,也跟着上床,就躺在她外头,有一下无一下的轻拍着她,直到将她拍睡着为止。 唯恐她夜里突然惊醒,他没有离开,反而仰面躺下一点一点的思索着眼前的局势。 其实他之前料到过容郡王妃或许可能保不住,因为郡王府实在跟个筛子没啥两样,但这次容郡王妃却不是在府里遇害,而是在宫里随着容郡王侍疾的时候,突然腹中绞痛。 苏神医是两天前到达京城的,一到京城就被聂阁老悄悄的送进了宫,容郡王妃出事的时候,也正是他给陛下施针的紧要关头…… 在陛下跟郡王妃之间,聂阁老,容郡王的选择自然都是陛下。 聂墨没瞒着怎生其他事,唯独这一件事,他觉得自己没脸说出口。 容郡王不仅放弃了容郡王妃的生命,还听从了聂阁老的建议,对外隐瞒了容郡王妃的死讯,派人假扮容郡王妃出行,自导自演了一出郡王妃被人劫持掳走的戏码。 掳走的名声虽然不好听,但只要等到庄子里头的那两个皇孙出生,届时对外称是容郡王妃的孩子,这样也就有了出身。毕竟容郡王妃怀孕之事是满京城皆知的。 聂阁老这一招,使得京城众人怀疑的目光都落到了黎王头上。 皇帝出事,容郡王妃又出事,皇帝这一支眼看着就要绝嗣,帝位眼看着就要落入黎王手里,许多人都这样猜测,也这样度量着,认定了是黎王害了皇帝又害了容郡王妃。 否则容郡王妃一届内宅妇人能得罪谁? 聂墨幽幽的对着帐子顶叹了一口气。 有些事,说服别人容易,说服自己很难。 这些事都是聂润派人快马加鞭日夜不停的传给他的。 包括聂阁老的态度,容郡王的行为。 聂润几乎不带感情色彩的转述,聂墨却像是被人反复的打脸。 纵然他能够理解容郡王在当时境地之下的无能为力,可他的心中着实的难掩失望…… 这些话就更加的对怎生说不出口了。 第二天,怎生寅时就醒了,靠在聂墨怀里眼神清明的问道,“如果黎王登基,会不会对付你?会怎么对付你?” 她的声调很平静,就像谈论的不是生死,而是今天天气如何一样。隔着中衣,两个人的体温相近,连呼吸的起伏都有些相似,聂墨轻轻的抚摸着她微微鼓起来的肚子,思忖着语句说道,“就算真要对付我,也不会明着来,顶多给我安个御前失仪之类的罪名,到时候大不了 被流放,或者挨点刑杖,你放心,他不敢公然把我打死的……”当然,打的半死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说完话,聂墨的手重新放到她的脸上,从额头一点一点的摸到她的下巴,然后垂头亲了她一下,继续说道,“只要他不敢让我正大光明的死,那我们就有活动的余地……你放心好了,我会尽力好好活着的,我还要带着你跟我们的孩子一起去赏桃花,摘葡萄,酿酒,钓鱼……”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不速 怎生却觉得有点委屈,抓着身上的被子,语气里头带了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软弱,“他为什么要专门针对你啊?” 这个聂墨还真不知道,不过,他跟黎王不对付已经成了现实,再解开也无法解了。 “你还记不记得原来你在聂府的时候,聂笙跟秦羽灵几次三番的为难你,我觉得其中就有黎王的人在挑拨,不过始终没有寻找到确凿的证据……” 虽然这些事他都不想拿出来说,可见她哭泣了一场反而异常的冷静,便隐隐的有些担心,生怕她做出什么不利自身的事情来,他低头轻轻的亲着她的鬓角,“别离开我。” “别送我走。”与此同时,怎生也说道。 两个人心意相通,只是此时此刻,却令人无法开怀。 聂墨用手指顺了顺她的头发,轻声说道,“我不会叫你离开我的。也不会送你走,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无论如何,我们都在一起。” 怎生翻了个身,将脸埋在他的怀里。 屋里静悄悄的,过了许久,聂墨才听见她嘟囔了一句,“璟允,我有没有说过喜欢你?” 聂墨几乎一下子就欢快起来,捏了一下她的耳垂,“说过的,你忘记了,我还记得呢。你说‘巨’爱我……”,把“巨”字故意说得很大声…… 怎生实在没料到他会说这个,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最后说道,“你记性真好。” 聂墨得意的一笑,“那是,你所说的所有的话,我都记得呢。” 从往事再说回眼前,气氛不那么紧张难受,怎生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对聂墨抱怨道,“总觉得黎王很不怀好意呀!”她的第六感从来不给她什么好的指引。 聂墨说道,“不管他有什么后招,有母后在,他都不敢动你的,你只管好好的把孩子生下来,其他的事我来办。” 怎生却挪了挪脖子,皱眉道,“我怕他找你麻烦。他不是个好人。” 聂墨深以为然,不过,他也没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若是能杀了黎王,他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怎生又问,“容郡王妃怎么样了?” 聂墨轻描淡写的道,“她出宫后马车受惊,被人劫持之后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怎生听了没有说话,反而摸着肚子心情沉重。 聂墨看着心里就叹了一口气,他对容郡王妃没什么恶感,对容郡王虽然有点怒其不争,可他也能够理解,在那种情况下,不要说聂阁老在宫里,就是聂阁老不在,容郡王也抗争不了宫里的太监公公们。 黎王隐藏多年,蓄势待发,一朝得到机会,自然要求个一击即中,以有心算无心,容郡王妃的死甚至连意外都称不上。 不过,聂墨以为当初自己就够冷清的了,还给了容郡王建议,叫容郡王妃不要出门,若是容郡王能硬气些,就是留了容郡王妃在府里不进宫,旁人顶多说个不孝,却不会真拿一个病怏怏的王妃如何。 且,即便容郡王妃有私心,那也是陪伴了容郡王多年,同甘苦共患难的…… 聂墨想着就摇了下头,越想越郁闷,当然也可能是他天性自私,觉得世间最亲密的便是夫妻,父母兄弟姊妹皆无法陪伴终身,只有夫妻能够相互携手相互搀扶相伴到老,夫妻之情,要排在其他感情前面。 察觉到怎生往他的怀里靠了靠,他忙将她搂紧了,一下一下的安抚着她的情绪。 只是京中形势并不乐观。 聂阁老并没有打发人写信,反而是聂润跟余承安源源不断的给他送了京中消息过来。 聂墨无诏不得回京,也不能做什么事,只好在去信的时候问他们,“可要把家眷孩子送来济州?” 聂润不同意,回信说了一件事,“去岁东突亦大旱,冬粮不足,今陛下患疾,恐东突贼子野心,边关不靖……” 聂墨很是意外,特意找了师先生商量,打发聂兴带着人去了北方的尉水县,那里关押着去年进京害了两位亲王的东突人。 聂兴带了二十多个好手才走,家里就来了不速之客。 聂江亲自驾车,马车直接拉到了内院门口。 外头阴着天,怎生正在屋里扶着肚子散步,松香一脸惊异的进来,“夫人,容郡王来了。” 怎生一愣。 容郡王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京? 蓝莹站在一旁拼命的冲她眨眼睛。 怎生虽然紧张,还是被她逗得一笑,对了松香说,“二爷是在书房待客?把茶水交给聂江,你们暂且先不要上前。” 容郡王若是进一步,则是将来的天子,这时候不要显露的过分关注才是最好的,因为这几乎是他生平最为狼狈的时光吧。当然,若是不能登基,那也就没有以后了,由聂墨出面比她们这些女眷顶用多了。 又吩咐竹香,“不知道客人有没有用饭,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现成的东西没有,准备些不麻烦的,嗯,再准备些肉干跟软饼。”容郡王同样无诏不得出京,说不准连饭都来不及吃就要走了。 书房里头,黎王正痛哭流涕,“当时,恨不能随了她死去,可她拉着我的衣袖,嘴里不住的溢出血,却仍旧说着不甘心,不甘心,我又何尝甘心?!这个仇不报,我死不瞑目!” 聂墨面色阴沉,这次却没有主动出主意,而是直接问道,“郡王有何打算?” 容郡王吃惊的抬起头,他能来此处,其实是求援的意思,另外,他也需要一个出口,否则京中的形势就能将他逼迫的发疯,却没想到聂墨竟然直接要他的主意。 “这……”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但却也只是想想,并没有付诸实践的勇气。聂墨发觉自己又想叹气,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比怎生大了几岁,这样叹来叹去,岂不是老得更快,连忙道,“郡王若有主意,不妨说出来,时间紧急,若是有需要臣出力的地方,也好早作打算。”已经上了容 郡王的破船,若是此时再匆匆下船或者开口埋怨,实在不是他聂璟允的作风。 容郡王面上似有惭愧之色,忍不住低头说道,“是我对不起你的嘱托,没有护住郡王妃……” 聂墨不想安慰他,便等着他说下一句,正好聂江送了茶水进来。容郡王见聂江放到自己跟前的竟然是自己最喜欢的君山银针,心中感动,想起皇祖母的义女永宁郡主正是嫁给聂墨,“我来的匆忙,险些忘记了永宁姑姑……,也该拜见一番。”这么算来,聂璟允还是自己的 姑父呢。 聂墨忙到,“她一介妇道人家,郡王爷多礼了,只是眼前之局要解开,还需尽早拿定主意……”把话题岔开了,他可不愿意容郡王到怎生跟前哭哭啼啼,这么一说岂不是要露陷? 聂墨其实心中已经有了不少主意,可他刚才没说,此时若贸然说了,就有藐视容郡王的嫌疑,就算他心中真的有点看不起,也不会留下把柄,于是喊了聂江,“将师先生请来,咱们一起商议一下。” 又对容郡王解释,“师先生是臣父为臣安排的幕僚……” 容郡王叹息,“璟允,有时候我都很羡慕你,虽然聂阁老偏疼些你大哥,可他照旧也对你极好……”聂墨心道,你羡慕我,我若是你,就算身有微瑕,必定也走不到今天这种地步,嘴里却道,“王爷,《孟子》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若其心志,劳其筋骨……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 然后能改……徵于色,发于声,而后喻。王爷是圣上长子,此时的艰难,他日必定能成为您脚下的大路基石……” 师先生匆匆而来,额头冒汗,这宅子的后院他也是头一次进,一路上垂首跟着聂江,连看都没敢乱看一眼。 待师先生见过容郡王,聂墨暗中使了个眼色给他。师先生虽然没有料到容郡王会来,却跟聂墨曾商议过容郡王的出路在哪里,收到聂墨的眼神暗示,忙道,“王爷,二爷,前几日大爷来信,不知二爷可曾记得?东突去岁天旱,牧人马牛十不存一,从前圣上 身体无恙,他们都要时不时的骚扰边境,今年……”说着叹了口气。 容郡王听了忙问,“先生可有良策?若有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师先生起身正色,“王爷折节下交,愧煞老夫,只是老夫才疏学浅,于此事也只有一点浅见……” 师先生深谙下位者对上位者的说话艺术,虽然容郡王此时落魄,可师先生态度恭敬,容郡王渐渐的放松下来。 其实聂墨跟师先生商定的主意就是容郡王先下手为强,领兵去对抗东突。 “可若是想要兵权,也得东突发兵之后,咱们才好出兵啊……” 聂墨摇头,“王爷此言差矣,东突狼子野心,害死两位亲王已经是板上钉钉,确凿无疑的,就算他们不出兵,咱们主动出击,也不过是先下手为强……” 聂墨的强势此时表露无疑,从前师先生也怕他太过刚强,可现在看来,容郡王的软弱,或许正需要聂墨这样性情坚韧的人来辅佐。 “好,璟允你说的对!是本王个格局太小了!”聂墨见容郡王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大定,松了一口气,容郡王只要不是胆小怕死就行,软弱一些其实也不是坏事,“王爷妄自菲薄了,您宅心仁厚,非关格局,只是目前形势实在不容乐观,故此臣才出此下策,只是郡王的安危……” 第一百九十二章 巨款 怎生正在屋里寻思着要不要去书房问候一声,蓝莹突然道,“夫人,二爷过来了。” 怎生一听聂墨过来,脸上一喜,她其实不擅长跟外人打交道,每每遇到内心总是很紧张,聂墨来了,她就可以问他自己用不用去见容郡王。 她起身脚步轻快的迎到门口,聂墨见了迭声道,“小祖宗,你慢点好不好?”口气无奈又高兴。 屋里的人闻言纷纷垂首偷笑。 聂墨咳嗽了一声,“都下去。” 怎生笑嘻嘻的由他牵着手坐回临窗的大炕上,她很喜欢聂墨叫她小祖宗,语气既无奈又珍惜,带着无限的娇宠。 聂墨则看了下她的肚子,他来济州之后出门的时候也碰到过许多孕妇,个个大腹便便仿佛马上就要生了,而怎生这个,怎么看怎么像才怀孕不久的样子,尤其是腰肢,从后头看还是那么纤细。 怎生见他不说话,主动开口道,“容郡王来是……我要不要过去一下?” 聂墨笑着摇了摇头,“他说要来看你,我推辞了。” 怎生一听不用去见容郡王,目光一下子更加明亮,唇角的微笑像弯弯的月亮,问道,“那你过来是有什么事?” 聂墨迟疑了一息,怎生就着急的催促,“快说呀。”“是这样的呃,陛下现在已经确诊是卒中无疑,苏神医也只能用金针缓解,可陛下目前口眼歪斜,话都说不利落……我跟师先生都觉得容郡王若是带兵出战东突的话,对京中局势一定有所改善……只是,容 郡王家底太薄,出战东突若是无足够财帛支持,也不一定能够获胜。” “啊?那他不会想带了你去吧?” 聂墨笑,“不会,我现在是济州通判,又没有带兵的经验,就算想叫我负责粮草,我可是连户部里头是什么章程都不知道,你不用担心我会去。” 怎生大为放心,点头道,“你不去就好。我要你陪着我,我害怕。”说着将脑袋搁到聂墨的肩膀上。快要生产了,她觉得自己大概得了产前忧郁症,一刻也不想离开聂墨。 她这样一说,聂墨接下来的话便有些说不出口。 揽着她想了好多事情。怎生的想法何尝不是他的想法?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再者,说到生孩子,他可是比她还要怕的。要不是没有那功能,他都恨不能替她生了。女娲造人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女人那么孱 弱,偏要她们受生育之痛。 “我哪儿也不去,你放心。”他拍着她的肩膀道。 怎生埋在他怀里点点头,复又问他到底来有什么事。没等聂墨说话,她忽然抬头道,“要银子?”她想起聂墨说容郡王家底太薄的事了。 聂墨看着她点了点头。 怎生笑,“要多少?五百万两够不够?” 聂墨:“……” 怎生听他的保证,心花怒放,这会儿也敢于开玩笑。 聂墨刚才是被她的财大气粗给惊讶了一下子,这会儿反应过来,使劲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连相公也敢作弄,你胆儿肥啊!” 怎生的嫁妆,明面上的东西中规中矩,然而宋太后私底下给她的东西价值超过嫁妆百倍。 黎王应该听到了风声,可聂墨并没有问过怎生,也不知道怎生现在究竟有多少钱。 见怎生一下子就拿出五十万两银票,他还吓了一跳,皱着眉不说话。 怎生见状问,“怎么啦?” 聂墨抬头严肃的说,“我在想,要不要让容郡王打张欠条……”五百万两他连想都没有想过,可五十万两也不是个小数目啊。 “不用啊,他是母后的孙子,母后这些东西给我的时候,也没让我打欠条啊!” 逻辑有些奇怪,不过聂墨也习惯了她的不按常理出牌,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 怎生本来嬉皮笑脸,被他的一本正经搞得一下子呆住,其实她没觉得有道理,只是想到了就说了。 聂墨继续道,“若是容郡王此战能建立功勋,则东突十年之内不敢再犯我边境,国家安稳,他肯定不会借钱不还,若是容郡王此战不利,这钱就算打了欠条也没有用了……” 怎生:她刚才说的那句话是这个意思么? 确定两个人的思维现在不在一个频道上,她连忙推着聂墨往外走,“你快去忙吧。” 聂墨却觉得去应酬不如坐在怎生的梳妆台旁看她梳头。 不过他也知道,两个人肯定没法整天黏在一起,不说旁的,就那些丫头婆子们但凡见聂墨早上到了申时还不起,心里不定怎么想呢。 说实在的要不是黎王一开始就不怀好意处处找茬,他也不会这么帮着容郡王。 五十万两银票拿出来,容郡王倒是还算自然,聂墨悬着的心便放下一点,为上者,若无强势的手腕,那最好不要喜怒形于色,看来容郡王经历了一些事,心性开阔了不少。 师先生的脸上则难掩惊讶,他知道聂阁老的家底,可聂阁老不会给聂墨这么多钱,那么这些钱只有可能是永宁郡主的嫁妆钱。 “璟允别的忙帮不上,这些钱是给王爷周旋之用。此一去,一切皆在王爷自身。” 容郡王微怔。聂墨的手便一直托着装银票的匣子,直到他伸手接了过去。聂墨见他眼中似水光闪过,低声道,“王爷休怪天家无情,当日臣奔波之际,所花用的钱财亦是永宁郡主所赠,太后娘娘一向不涉朝政,但她毕竟 是您的亲祖母,还有陛下,臣相信,经此一事,陛下也应对王爷纯孝有所发觉……” 聂江从外头进来,“郡王爷,二爷,师先生,时辰不早了,马车已经备好……”催促容郡王启程。 聂墨跟师先生一直将容郡王送上马车,蓝莹匆匆的跑过来,递上一个包袱,“二爷,夫人给客人准备的路上的干粮跟水!” 聂墨心中一喜,连忙喊住马车,容郡王也已经听到掀开了车帘,两下交接,聂墨轻声道,“王爷务必保重!”他先前说的那些话再加上这些东西,都是希望容郡王不要因为郡王妃之死而太过偏激…… 这次见面,聂墨倒是对容郡王多了些宽容之意。当初不能参加秋闱的时候,自己的愤懑也是无以复加,觉得永生都不会忘记那种痛苦,可后来遇到了怎生,他反倒想开了,只想好好的跟她一起过日子,就算一辈子不能科举,只要两个人相爱相伴,平淡 度日也未尝不可。 只是他的期望是好的,可黎王就像附骨之疽一样,如影随形的叫人受不了,他算是看出来了,不弄死黎王,他聂墨这辈子睡不好觉了。 大概黎王也是一样。 可他偏偏不知道黎王为何要这么针对他。 再者,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抹杀黎王曾经对他所做的事。 聂江一路上亲自护送容郡王回京。 此次容郡王出来,是聂阁老默许的,聂江一路上都在想聂阁老的态度,不知道他老人家为何突然决定支持容郡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是看在二爷的面子才作出这样的打算的。 聂阁老心中,家族的兴旺是排在头一位的大事,家族的任何一个人,若是到了需要牺牲的时候一定要欢欢喜喜的去才行…… 可聂江的主子聂墨偏不这样,聂墨却不是个为了成全他人,就能从从容容的去赴死的,不光赴死他不乐意,就是让他割块肉,他都不干。聂墨若是生在市井,也免不了俗人无赖一个。 也幸亏聂阁老虽然把家族看的重,却不算十分冷血,否则这父子俩一定先斗起来不可。 因为伺候的聂墨久了,聂江当然是偏心聂墨的,所以这会儿便对聂阁老暧昧不明的行为持怀疑态度,不像师先生,虽然已经算是聂墨的人,却不停的说聂阁老的好话。 聂墨在定计策的时候很愿意听他说一些,可等师先生开始喋喋不休的说起聂阁老如何如何好,他先受不了了,觉得聂润这个父亲的真爱都没有师先生这么谄媚…… 过了五日,果然京中又传了消息出来。 聂墨知道怎生关心,也没瞒着她,叫了她一起听聂江的第一手消息。 “苏神医连续施针多日,陛下时有清醒,容郡王便趁机说了要出兵东突之事……” 聂墨关心皇帝的反应,“陛下是怎么说的?” 聂江便将听得苏神医的转述说了,“陛下说,从前对容郡王多有偏见,现在自己生了重病,药石罔效,才知生死由命不由己,他对容郡王是苛责太过了……,叫容郡王请教内阁,写个出兵的折子……” 结果容郡王连家都没回,就在宫里,请教了兵部尚书,等下午皇帝再次醒来,便将折子递了上去。周国自开国以来便秉承周训,对外一向温和宽放,皇帝大概也没想到容郡王竟然有这样的魄力,虽然此时出兵东突有些危险,可若是成功,好处也是显而易见,不仅弘扬国威,而且朝臣也要对容郡王刮目 相看。 “陛下还想加封郡王爷为亲王,郡王爷说自己寸功未立,于国于民无半点功绩,不敢领受。老爷便在旁边建议,说容郡王自成亲一来,一直只有郡王妃一个正妃,尚缺了两位侧妃,不如陛下赐下良缘……”聂江还要继续,忽然看见聂墨对自己挤了一下眼睛,他茫茫然完全没明白二爷为何要对自己挤眼,只好停住话。 第一百九十三章 剑法 事实证明,在不看着聂墨的时候,怎生的智商还是很靠谱的,见聂江突然不说话了,她一下子就扭头看向聂墨。 聂墨却低头吹了吹手中翠色的茶水,神态淡定从容。 怎生便有些怀疑。要不是聂江在场,她都想抬起聂墨的下巴仔细瞅瞅他到底是不是装的。 聂墨喝了一口水,抬头催促聂江道,“继续说啊!陛下答应容郡王的请求了没有?”聂江就算不明白为了说聂阁老建议给容郡王纳侧妃就不行了,可也知道在二爷面前,天大地大都大不过自家夫人,二爷不让说,那肯定是为了夫人好,于是顺着聂墨的提问回答道,“陛下答应了,让容郡王 领十万兵马出兵东突,安定侯为副将,辅佐容郡王……”说道安定侯的时候,他抬眼看了一下聂墨。 聂墨心中一怔,立即明白了聂江话里的意思。 皇帝肯定知道容郡王妃殒命之事,赐侧妃是真的,趁机给容郡王找助力也是真的。 安定侯钱远军功出身,只有一个闺女钱婉宁,若是容郡王此战得胜,钱婉宁这待定的侧妃说不定就成了正妃,也就是将来的皇后……其实论起来,皇帝的心计简直是一箭数雕。钱婉宁没有亲兄弟姊妹,娘家又是侯府,论起来就算将来成了皇后,这门外戚也产生不了什么威胁。且,若是容郡王果真不利,钱婉宁也不过是仍旧归家而已, 皇室子弟,从定亲到成亲怎么也得一年半载,到时候东突一战肯定有结果了。容郡王有了助力,将来事若成,钱婉宁说不定就是皇后,事若不成,皇家也不会为难一个若女子。 怎生却在想,这样突兀的出兵东突真的好吗?那岂不是成了挑事的一方?她满腹疑问的看了眼聂墨。“那你觉得应该怎么样呢?战争总要一方率先发难,为何我们就非得等着东突进犯?何况咱们出兵,现成的借口也有了啊!去年两位亲王之死确实也跟东突人脱不了干系……”打败了东突,到时候才好牵扯出 黎王来。黎王不倒,他寝食难安。 这样兜圈子,也算是另类的围魏救赵了,不过,在容郡王顶多算是自救,他暂时还没有围魏救赵的本钱。 见怎生眼中满是“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聂墨大为快意的起身,在屋里走了两圈,站住对聂江道吩咐,“仔细关注京中局势。” 怎生却对聂墨使眼色,表示她还有话要问。 聂墨很意外,不过立即就想通了,他替怎生问道,“寿安宫可有消息?” 怎生也一直紧紧的盯着聂江的脸孔,也不知道是怕他说谎糊弄他,还是怕寿安宫没有消息。聂江只觉得两位主子的威压都太大了,可他的脸刚才抬着,又不能低下去,只好深吸一口气然后一鼓作气的说道,“寿安宫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太后娘娘这段时间都闭门不出谁也不见……,不过,容郡王 在陛下清醒的时候,请旨去探望太后娘娘了,陛下也恩准了。” 容郡王都要出远门了,孙子去见一下祖母自然是极其应该的事。 皇帝也不过一愣很快就同意了。 聂阁老也没有说什么。 容郡王在寿安宫连一刻钟也没有待够,很快就出来了。 “郡王爷说太后娘娘看着有些疲累,但精神还好。就是什么话也没说,只嘱咐王爷一定要平安归来。”“太后娘娘只要安然无恙就好了,你不要太担心。”聂墨拉着怎生的手笑着,喊了人上了一碗红枣莲子羹,“这几日你吃东西都少,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消息,也该松一口气了。”亲自吹凉了,一勺一勺的喂她 。 不同于聂墨的沉着,怎生的冷静从容都是一口气硬撑出来的,自从知道俞虹生的死另有蹊跷之后,她便冷静的有些不正常了。 聂墨看着她喝了粥,由蓝莹跟松香陪着进了内室歇息,示意聂江出来。 “陛下赐了安定侯府的小姐为容郡王侧妃,今年秋里成亲……” 聂墨心道,果然如此,又问,“不是还有一个?” “是户部尚书的孙女……” 聂墨点头,他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皇帝这是对容郡王宽容起来,一文一武,有户部这重关系,容郡王在外,起码粮草有了保证,军事上,自然有准岳父安定侯扶持。 聂墨能看明白的事,旁人自然也能看明白。他觉得这事情能如此尽人意,少不了聂阁老在其中推波助澜。只是朝廷里头的事,阴谋阳谋,没有纯净的关系,怎生是个单纯的,他不想让她知道这些暗处的勾当,当下便歪头嘱咐聂江,“以后这些朝臣们 之间的联姻,纳妾之类的事不要当着夫人的面说。夫人问了,你可以告诉,但不问就先不要说了,免得她听了不开心。” “好了,你先去歇着吧。”打发了聂江下去。 再回到屋里,满室都是安静,松香站在外头,见了他轻声道,“二爷,夫人刚睡下了。” 自从皇帝病重开始,聂墨就要求蓝莹寸步不离怎生,除非聂墨在她身边。 听到动静,蓝莹从内室出来。 聂墨则撩起帘子进了内室。 怎生正睡在床上,聂墨看见她娇憨的睡颜顿时觉得岁月静好,恨不能此刻的这种相守的时光直到天荒地老…… 虽然成亲不过短短数月,可他总觉得这么一个可人,怎么爱都爱她不够。 有时候觉得她聪慧非常,有时候又觉得她大智若愚,当然,也有可能是真蠢…… 聂墨扭头看了下漏刻,此时不过下午申时,若是睡多了,夜里又该睡不着了,便伸手拍了拍她的脸,轻声喊她的名字。 结果怎生不知渴睡的厉害还是怎么,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这个年虽然过得有些不顺,可皇帝毕竟又坚强的醒了过来,而且聂墨觉得通过容郡王妃之事,皇帝应该能对黎王有所防范,再加上容郡王那里目前的消息还都算是好消息,事情总算朝着好的方向一点一点 慢慢移动。 如果说怎生这段日子是记挂京中家人,吃不好睡不香,那聂墨就是既要担忧京中诸事,又要牵挂怎生以及她肚子里头的孩子,是双倍的吃不好睡不香。 他这样想着,怎生熟睡的呼吸声传进他的耳朵里头,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依靠着她躺下很快的睡着了。结果两人双双半夜里饿醒,一个想吃凉拌木耳,一个想吃酱牛肉,幸亏这些平日里头主子们爱吃的东西厨房里头一直都准备着,很快就上来了,一个人一碗鸡汤面,吃了个八分饱,两个人歪在靠窗的暖炕 上说话,絮絮叨叨的,直到了寅时才又睡了过去。 早晨,聂墨照旧先去前院打拳,路平的武艺他这辈子是比不上了(除非找人把路平废了),可他并没有因此自暴自弃,反而十分努力的将自己以前打拳的习惯保留了下来。 确实是努力不假,自从成亲后,他对“从此君王不早朝”有了深刻的认识,自己能够从温柔乡里爬起来,简直都能称上心性坚定锲而不舍了。 吃过了早饭,他动身去了方府。 他穿了一件宝蓝色的净面苏绸直缀,身姿挺拔从容,料峭春风吹来,让人觉得眼前一亮,精气神饱满极了。 方家没拿他当外人,他进去的时候,方九章正在跟儿子方泽对打,他们俩各自持剑,初看觉得云淡风轻,再看却又叫人觉得气势如虹,不同凡响。 方泽穿了一身月白色银丝暗纹长袍,腰间黑玉腰封,整个人透着优雅冷静,聂墨却隐隐的有些不喜。 他知道自己爱犯病,因此抬头专注的看着方九章。 方九章不像方泽那么花哨,他的剑法透着踏实稳重。 两个人打斗了一刻钟的时间,聂墨便站着看了一刻钟,最后觉得若是不用兵器只用拳头的话,自己稳赢方泽…… 方泽收了剑,神情淡然清艳,看了聂墨一眼方才拱手行礼。 望着方泽清冷如月的眉眼,聂墨顿时觉得,自己这病犯的兴许有些道理,方泽肯定也看不顺眼自己。 自从那夜详谈之后,方九章却对聂墨的好感上升不少,见了聂墨少不得问一句,“璟允武艺怎样,可要下来一试?” 聂墨道,“大人勿要取笑,在下于剑法一道上可谓一窍不通。若是真枪实刀的比划,怕不被方兄弟刺成个筛子啊。” 方泽却没笑,在旁边冲了方九章行礼,“父亲,孩儿先告退了。” 方九章没觉得儿子异常,毕竟方泽经常这样,温声对他道,“你去吧,换了衣裳,自去找你母亲吃饭吧,不用等我。”而后,笑着请了聂墨进了自己的书房。 容郡王来济州之事是暗中进行,聂墨便没有说,而是将京中目前的局势大体讲了讲。 方九章听说皇帝醒来,脸上竟然也没有多少兴奋之色,只是听到容郡王主动带兵的时候,忍不住感慨道,“没想到容郡王竟然有此胆色跟智慧!”也认同大周主动出击东突是好主意。 “容郡王也算不容易了!”他感叹一句。身为长子,不得父皇欢心,夹缝中求一点生机,本就不容易。 聂墨点头道:“郡王虽然不容易,可品行实在好过黎王太多。”说到黎王,自然话题就牵扯到太后身上。 第一百九十四章 坑哥 方九章虽然淡定,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宫里可还太平么?” 其实问的还是宋太后。 宋太后好歹是自己的岳母,若是方九章不问,聂墨是决计不肯说的,将心比心,相信岳父在世,也不会欢迎旁的男人问候宋太后的,即便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好哥们…… 聂墨发觉自己又要犯病,连忙将心思转到正事上,“听说陛下出事后,寿安宫就只进不出,容郡王待陛下醒后,请旨去到寿安宫辞行,略坐了不足一刻钟,不过太后娘娘还好。” 方九章点了点头。他们都明白,宋太后闭宫不出,虽然看着冷血了些,可天家之事,本就无丝毫温情可言,她这样做,皇帝放心,百官也放心,就算将来黎王继位,也不敢拿这种事来说嘴,毕竟谁也不敢保证,黎王就一定 不生病不出事…… 方九章略有些不自在,抿了唇沉思了片刻说道,“郡主可还好?”自从上次他不肯说早年之事之后,这还是他头一次主动问起怎生。 聂墨点了点头,淡淡的说了句还好。他岳母他都不乐意跟人谈起,媳妇儿就更不愿意了。 这种分分钟犯病的节奏着实的令不熟悉的人摸不清头脑,起码方九章就以为聂墨这还是在恼恨他之前没有告知俞虹生死因实情的事呢。 两个人之间安静了下来,还是方夫人打发人来上茶,才又重新说话。 聂墨道,“我来的早,耽误大人用早饭了。这样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再来府上说话。” 方九章微微颔首,说了句宽慰的话,“事在人为,一旦做好了决定,就不要想太多了……”纵然聂墨足够优秀,他也只是一个人,具体的还要看容郡王有没有那个魄力跟造化。 这些事聂墨自然清楚,只是事情若是只涉及自己也还罢了,关连上怎生他就有点不大淡定,只觉得胸口中有层戾气越积越重。 可见有些事,明白归明白,可这心里的想法么,还是因人而异的。 京城的局势云谲波诡的,大家都是走一步看三步,聂墨相信就算黎王,也不敢说自己有十成十的把握能成事,否则局面就不会这么焦灼,皇帝更不会醒来了。 聂墨刚走,方挽就从后头匆匆的跑到前头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只篮子。 方九章心中一动,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是给怎生姐姐准备的咸鸭蛋啊,上次她说她们府上腌得鸭蛋太咸,黄蛋里也没有油,我想送给她一些的嘛!聂通判怎么走的这么快!”有些抱怨的跺了跺脚。 “小机灵,消息倒是还算灵通。聂通判过来,是不是你娘告诉你的?” 方挽不知道方九章这是故意探她的话,没在意的说道,“是哥哥说的啊!他还说聂通判看着很健壮结实,其实是绣花枕头……”把自家大哥卖了个干净,堪称坑哥小能手。 方九章打发人将鸭蛋送到聂府,回头就对方夫人说道,“儿子的婚事咱们也该好好上上心了。” 方夫人早年是见过俞虹生的,说实在的要不是自己当初已经嫁人……,这次见了怎生,不管怎么说,好感还是有很多的,“可惜怎生要养胎,否则约了她出来,一起说说话,见见人倒是自在。” 方九章就咳嗽了一声,然后快速的掩饰着说道,“我算是看出来了,聂璟允是一只醋坛子,恨不得把怎生藏到家里谁也不给看。其他妇人怀孕,也没见过他们这么小心的。” “话不能这么说,这头一胎小心些总是好的……”夫妻俩渐渐把话题岔开了。 聂墨从方府出来则去了衙门。通判不如知州忙,还有监督知州的职责,不过他这个通判是宋太后当日安排的,济州又是散州,靠山强横,官位也算不上多么重要,因此事务倒是不多,就是春种也得出了正月,等天气暖和,河水的冰化 了才行。师先生正常就住在衙门后头的一所小宅子里头,有些能替聂墨办了的事,他干脆就做主,聂墨有钱,又不小气,去了衙门,不管是差役们还是底下的官员,都客客气气的,不像在翰林院,就因为皇帝提拔 了他,好多翰林私底下都敢给他小鞋穿。 其实人与人交往,就算是朋友,也少不了利益关联,所以他才愈发的珍惜当日怎生的救命之恩。 他现在也会水了,可若是碰到一个落水者,他会不会毫不犹豫的上前去救人呢? 他不会,他要考虑的事情太多,那人是敌是友,是亲是故,他能不能不靠旁人帮助就将人救上来,万一他没救到人反把自己搭进去,自己死了也还罢了,留下怎生跟孩子怎么办? 你看,他那些不能参加科举的日子里头,就是这么多的想法,且都是灰暗的绝望的。 可一旦自己成了毫无自救能力的落水者那就不一样了。 落水的成了自己,你会不会想那救人的是敌是友,是亲是故,能不能把自己救上来?不会。 那时候,就算岸上有头老虎在等着,也愿意上岸。 有同僚约他,“大人上任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空大家一起坐下了好好叙叙话,这里的清风楼还算干净雅致……” 聂墨露出一个得体的笑,“见谅见谅,实在是郡主年纪小,她有了身孕,我在外头也放心不下,这样吧,师先生替我坐个东道……清风楼我也知道,那四喜丸子鼎鼎有名……” 有人会钞请客,大家都很高兴,师先生也乐意结交这些人,看了天色道,“也该吃午饭了,清风楼离此不远,咱们就当散步溜达过去吧。” 一干人笑着你推我让的,目送了聂墨走远了,才随着师先生走了。 他们之间不少人勾肩搭背,嘻嘻哈哈。 聂墨坐在马车上,回头看了一眼,京中的事情还没有广泛的流传开来,很明显的方九章有自己的渠道得到消息,却也将这消息隐瞒了下来。 做一个不知情的下位者,糊里糊涂的过日子,仿佛也还不赖。 只是,聂墨却想自己把握住自己的命运。 就算黎王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天子,那也有一句话叫人定胜天。 所以等回了家,他脸上挂着清浅的笑。 见了怎生正坐在院子里头吃鸭蛋还说了一句,“这鸭蛋腌得不错。” “是啊,是阿挽命人送过来的,她本来想让你捎回来,可你走的早……你一大早是去方府了吗?” 聂墨本来拿起勺子都准备挖一勺吃了,闻言顿时觉得食不下咽,对怎生道,“你喜欢吃也不要多吃,那天不是还自己说了个什么营养均衡来着?” 怎生呆,“我没多吃啊!” 聂墨想起方泽挽着剑花时候的帅样,恨不能将蛋黄糊他一脸,匆匆的说道,“我去书房,午饭好了,叫我一声。” 怎生摸不着头脑,眨了下眼睛,对松香招手,“去问问谁跟着二爷出去的。” 松香出去片刻一会儿就回来了,怎生听她说聂墨先去了方府,后去了衙门,还出钱请客等等,更加摸不着头脑了,扶着蓝莹站起来,“我去书房看看。” 结果发现聂墨在书房翻一本剑谱。 怎生扶着肚子靠在他身旁,看的比他还津津有味。 不停的说,“咦,这一招好帅!”还大胆的做了个动作。 好险没把聂墨气的翻白眼,伸手拉住她让她做在太师椅上,“你老实些,小心教坏小孩子。” 怎生不服,“这怎么就教坏小孩子了,宝剑作为兵器,也是最漂亮的兵器,莫邪将干龙泉……什么的,不都是流传千古么,将来孩子长大了,想练剑,难不成你还不许呀?” 聂墨气结,“武艺强身健体,可也要分人吧,若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看见人家耍剑就一门心思喜欢上了,那也太傻了吧?” 怎生呆萌,半晌才开口道,“等孩子生出来再说吧……”两个人总不能为了孩子练不练剑就吵架吧,他们家也不是武林世家,更不是武林盟主。 聂墨觉得已经说服了她,便放心的继续翻书。 不一会儿怎生突然高声叫了起来,“我想起来了,我嫁妆里头有一把宝剑呢!” 聂墨只是排斥她认定会使剑的人帅,可没觉得她嫁妆有宝剑是坏事,跟在她身后急匆匆的说道,“你慢一点,你还跑!”恨不能抓起来吊着打一顿啊! 丁香管着怎生的嫁妆,听说要找宝剑,连忙顺着图册翻到了,又叫了人帮着挪动箱子,等聂墨跟怎生吃完了午饭,终于将宝剑找了出来。 她兴匆匆的拿来献宝,不料聂墨正含了一口稀饭,只看了一眼那宝剑就喷了。 只见那剑鞘上镶满了宝石玛瑙跟翡翠,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宝剑不假,可剑身不到一尺,这样的宝剑拿出去,炫目是真的,但耍帅是不能够的,顶多算是耍宝吧。 “怎么样?这宝剑不错吧?”聂墨生怕她说什么宝剑赠英雄之类的话,连忙道,“是不错,你留在身边防身就很好,不过这剑鞘实在奢华,依照我看,不如令人请人打一个朴素些的剑鞘……,将来你我出去游山玩水,你自己带好了也能 叫人放心一二……”完全放心是不可能的,他还怕她割着自己的手呢。 怎生点头,“有道理。”聂墨扶着她下塌,“走两圈,你回去好生歇着……” 第一百九十五章 奔丧 皇帝的实际情况,比大家想象的都严重。 有一日醒来,他的记忆甚至开始错乱,忘记了二皇子三皇子已经去世的事情,命这两个人进宫侍疾。 福德既不敢刺激他,说两位皇子已经死了,又没法子真给皇帝找了两位亲王过来,只好打发人出宫去请聂阁老。 不料,聂阁老还没到,黎王倒是先进宫了。 虽然皇帝病了,可福德还真不敢替他做主,只好不甚情愿的禀报了,指望皇帝能够拒绝黎王。 可惜皇帝这会儿听不到福德的心声,命人传了黎王进宫。 黎王见面倒是说的还算中听,“陛下气色比前几日好多了,想必离大好之日也不远了。” 皇帝抬手挥了一下,“老了,不行了,朕生了病,老二跟老三也不来看朕,这儿子还比不上弟弟呢……” 黎王就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福德。 福德恨不能将黎王的耳朵捂住,可他怕什么,偏要来什么。 “陛下想必忘记了,二皇侄跟三皇侄去岁因为争一个歌姬,得了风寒,病故已经快一年了……” 就这一句话,皇帝硬生生的呕了血出来。 福德也顾不上黎王,扶着皇帝喊人。 苏神医这几日都在宫里,聂阁老帮他在太医院挂了个号,穿一身平常太医的官服,来的时候正好跟离开的黎王碰了个对面。 黎王笑道,“这位太医倒是不常见。” 苏神医虽然不惧他,却怕麻烦,只拱手行了礼。 黎王又道,“陛下玉体要紧,太医快快过去吧。”主动避到路边。 当夜皇帝就病危不行了。 苏神医虽然是神医,可毕竟不是神仙,没法子起死回生。 聂阁老早先应承了聂墨不管皇帝的病能不能治好,都要保全苏神医,所以在发现皇帝确实没法救治的时候,他便命人悄悄将苏神医送出宫门,一路快马加鞭的往南边去。 黎王一反从前的温和,在朝堂上强硬的要求容郡王回京奔丧。 “容郡王是先帝生前唯一的子嗣,先帝病时不见他在榻前侍疾,父亲亡故难不成也不回来奔丧么?莫说东突没有起兵,就是东突真的起兵,那也比不上先帝的丧事要紧!” 容郡王若是此时回来,总不能带兵进京城,这就给黎王有了下手的机会。聂阁老自然不愿意黎王得逞,先不说旁的,就黎王这等人,目无法纪,阴鸷毒辣,若是当了皇帝,也难是百官之福,万民之福。何况,他既然已经在当初帮了容郡王,就不会转而投到黎王一方,因此在朝 中力主请容郡王缓归。 “容郡王带兵出击东突,原因诸位臣工也已经知晓,实在乃是东突欺人太甚。 若不是他们带进疾病,两位亲王怎么会年纪轻轻的殒命,当然这期间也少不了有心人的推波助澜,可东突终究是祸根。 趁着东突去岁大旱,一举攻破他们的城妨,使得他们无力再来骚扰我国边境,是先帝在时便定下的策略,如此方可保我大周边境十年安稳。 众所周知,因为两位亲王之死,才导致陛下身体衰败,痼疾缠身,若是容郡王能大败东突,定然比容郡王匆匆回京奔丧更能告慰先帝在天之灵!”黎王抿唇不语,他底下的人见状连忙道,“聂阁老所言差矣,我大周遵祖制,一向以孝治天下,父死而不奔丧,岂是人子可为?容郡王身为堂堂郡王,先帝长子,该以身为先,为世人作表率,而不是大兴兵 事,枉顾先人……” 朝廷里头争执了一连数日都没有决断,也幸亏天气尚且寒冷,皇帝尸身又有冰块保存,这才没有腐 烂发 臭。 宋太后当日出宫亲自祭拜了一番,又回到寿安宫称病不出。 她是皇帝的母亲,虽则从前貌似十分偏爱黎王,可也没有为了黎王向皇帝要过一星半点的好处,可越是这样,越没有敢于出来请她说一句话。 毕竟,黎王是亲儿子,容郡王也曾是她抚育过的亲孙子,大家都觉得手心手背都是肉,宋太后不说话,才是最公正的做法。 但宋太后不出来主事,可这朝廷不可一日无主。 陛下驾崩之事也不能永久的秘不发丧。 聂阁老亲自去见宋太后,宋太后推病不见,同样的也没有见黎王。 她毕竟是一国太后,谁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不过黎王到底是先帝亲封的皇太弟,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说先帝当初那不着调的封赏了。 聂阁老郁卒的不行,若是黎王不是皇太弟,那么容郡王即便身体略有残疾,也是先帝的儿子,又是长子且唯一活着的成年的儿子,那么容郡王在先帝死后继位着实的顺理成章。 可偏偏先帝弄了个皇太弟出来。 没过两日,黎王又在朝上说话了,“陛下驾崩,你们拖延着不叫容郡王奔丧,本王没有办法,可永宁郡主乃是陛下亲封的郡主,是太后娘娘的义女,她总该回来拜一拜皇兄的吧?” 朝臣闻言不禁都去看聂阁老。 永宁郡主可是聂阁老的儿媳妇。 幸亏聂阁老早就想到了,也可以说聂墨早就想到了。 “王爷见谅,郡主在得知陛下驾崩之后就使人传信说要回来,只是郡主过于伤悲,又兼之怀有身孕,身体孱弱容易疲惫,所以可能在路上耽搁的久一些……” 聂阁老这么一说,黎王也不好说什么了,永宁郡主说白了不过一个女眷,就是宋太后宠爱些,可宋太后都没有出面参与政事,这永宁郡主就更摸不到边了。 怎生确实已经在路上了。 她虽然对皇帝没有什么好感,可毕竟有一份血缘在那里,且皇帝虽然不待见她,可也没真正怎么着她过,这人都是容易心软的,活着的人都觉得死者为大,因此她一听说皇帝驾崩,就哭了。 她是皇帝亲封,按制是应该进京奔丧的。 聂墨虽然百般不情愿,却也知道没有办法阻止。 再者怎生还担心宫里的宋太后,不回去看一眼她也不放心。 因此,黎王说那番话的时候,怎生确实在路上了,且,走的慢也是真的。产期将近,她的肚子一日一日的大了起来,聂墨都怕她生在路上,可他是朝廷命官,无诏不能擅自离开济州,这一趟回京注定不能陪伴在她身边,他只好一面写信叫聂润来接怎生,一面安排妥当人手,一 日只许怎生在路上行三十里路,又几乎把身边所有得用的人都派来保护她,可这样也免不了日日焦心,焦心的间隙更是将黎王翻来覆去的恨了个遍。 这其中还有一件事被方九章掩盖没叫聂墨知道。 那就是方泽听说怎生自己回京,想要路上护送她,特意去请父亲出面跟聂墨说。 他少年心性,就算再掩饰,方九章这种老狐狸也不会看不出来。 方九章不同意。 倒不是他罔顾怎生性命,只是方九章早就看出聂墨着紧着自己媳妇,方九章不愿意儿子掺杂在其中,再者,就算聂墨主动提起来那方九章还要思量一番呢,何况是主动上门。 方泽见方九章不同意也没说别的,不过怎生走的第二日,他就留书出走了,说是长这么大还没有离开过济州,要到外头去看看。 把方九章气了个半死。 一面送了些侍卫好手给聂墨,借口是怎生一个女眷怕路上不太平,其实是保护在怎生的外 围,交待了他们一见到方泽就把他给绑回来。 聂墨现在焦头烂额的,还真没注意方泽的事。 怎生那是快生了啊! 还不如才怀孕的时候呢。 他担心的恨不能白天插上翅膀飞在她身边,晚上等她停下车休息再飞回济州。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也不是多余的。 济州到京城没法走水路,马车又颠簸,行了不过三日,怎生便觉得肚子隐隐作痛。 夜里起身的时候羊水破了。 虽然有接生的嬷嬷在她身旁一直陪伴跟随,但聂江每到一地,停车必定先命人找好大夫,以备不时之需的。 也是她运气好,苏神医本是想着往南方去的远远的,想起怎生也快要生产了,就往济州方向来了,正好两下里头碰上。 这客栈叫聂江包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他们的人。 可这生孩子又不是挖坑,人多也帮不上忙啊,就是苏神医,也顶多把一下脉,看看是否有用药的必要。 怎生跟聂墨也想过路上会生产的事,虽然说不上十分紧张,可疼痛都是真的。 又是在外头,家人相公一个也没有的,各种凄凉。 此时不过刚过了子时,虽然蓝莹松香等人都陪伴在她身边,可疼痛的厉害,嘴里不住的喃喃道,“聂墨”,“聂墨”。 蓝莹咬了咬牙,她跟怎生的时间最长,也知道怎生最为亲近聂墨,便俯身低头在她耳边道,“夫人放心,我这就去将二爷带来。”说着转身就奔了出来。 刚跑到外头就被聂江拦住了。 “夫人疼的不行,我要去叫二爷来。”聂江也是满头汗,“好姑娘,你就消停一二,夫人刚疼那会儿我就已经打发人去告诉二爷了!这些女眷里头,你的武艺最好,二爷才放心让夫人独自上路,若是你离开了,纵然是去找二爷,二爷将来也饶不 了你!” 蓝莹又何尝不知,可,“女人生孩子怎么这么痛?!”这么冷的天,怎生愣是出了一身汗。“你快回去,就跟夫人说我早就打发了人去告诉二爷了,说不得天明二爷就能到了,也幸亏咱们走出来并不算远,快马加鞭的话,不过半夜功夫就准能到的。” 第一百九十六章 千金 怎生上路之前曾经想过生了孩子的问题来着,可谁又想到生孩子他怎么这么痛! 曾经她还幻想着等下次见了聂墨,她抱着孩子潇潇洒洒,怎么也要让他为了自己的坚强而倾倒一下子的…… 现在则信念崩塌了。 不,她还有一个信念——不生了。 到了天明也不过才开了四指。 她痛得已经有点语无伦次,“……曾经有个人讲了个笑话,说人的痛苦分一十二级……,被,被蚊子咬一口是……第一级,这生育之痛是第十二级……,我考考你们,第十三级痛是怎么样的?啊!” 喜嬷嬷带着两个稳婆同样汗流浃背,一边给她擦汗水一边说道,“夫人您省省力气……” 聂墨进门之前听见怎生哀嚎,“不行,我要小姐!” 可惜客栈里头没有马桶,再说就算有,也不允许她出去啊!哔了狗了! 蓝莹急的跳脚,拦着聂墨,“二爷您不能进去,您先等一等。” 聂墨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误听了,敢情不是要小姐。 他嗓子沙哑,“给我一杯水。” 结果蓝莹的水还没端上来,聂墨就听到屋里有婆子说道,“好了。” 他心中一喜,虽然不知好从何来,但好总比不好要好,正好蓝莹端了一杯茶,他随手拿过来仰头喝了一口没等咽下去就往屋里冲。 屋里染着银霜炭,四五个火盆儿放在角落,一进屋就哄得人先出了一身汗,怎生也是汗淋淋的,睁着眼张着嘴,看见他还以为是虚幻,弱弱的喊了一声,“老公!” 聂墨那口茶一下子噗了出来! 老公那是什么意思?宫里的太监啊!难不成他现在的模样已经沦落到跟宦官一般了? 可现下实在不是计较的时候。 就有稳婆上前拦着,“二爷,您风尘仆仆的,还是先换一身衣裳……”这女儿生孩子,男人也帮不上忙啊。 虽然已经请教了不少人,但这么真枪实刀的面临生产,聂墨觉得自己的腿有点抖,他力持镇定的点了点头,然后同手同脚的走了出去。 也确实灰头土脸的,脸上的灰洗下来都把水盆给弄浑浊了。可他也没心情好好的梳洗打扮,刚要随意叫聂江拿一身衣裳给他,突然想起自己这是头一次见自己亲生的孩儿,若是太随意岂不是显得不庄重?也没了父亲的尊严与体面呀!“夫人的箱笼里头可有我的衣裳 ?” “有的,当日夫人拿了二爷好几件衣裳呢,就防着二爷突然上京。” 聂墨挑了一件蜜合色的杭绸直缀,不考虑他的心情,还是相当的玉树临风的。 屋里怎生的呻吟声又响了起来。 结果聂墨在迈门槛的时候竟然踉跄了一下,要不是蓝莹在后头扶了他一把,没准他就跌个五体投地了。 可怎生也顾不上看他的笑话了,她哀嚎着,“不要生了,痛死我了!”又道,“不是能用剪子剪开么,你们拿剪子……” 聂墨只觉得头晕眼花,怎生那么怕疼的人,是什么样的疼,让她都不怕剪子剪肉的痛。 偏那稳婆还十分的铁石心肠,“宫口开了,夫人用力,别说话浪费了力气!” 聂墨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上前轰开人,跪在怎生床前,迭声道,“不生了,咱们不生了啊!” 怎生的额头冒着汗珠,眼中含着泪花,“不生了,还能退回去啊?” 稳婆们被这一对奇葩给搞得个个无语,互相用眼神交换着“又涨见识了”的真实想法。聂墨的汗水就没停过,刚才喝的水全都化成汗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看着怎生痛得有点狰狞的脸,他心痛的几乎要哭出来,脑子里头浆糊一团,点着头道,“生了这一个再不生了,孩子都大了,也听懂咱们 的话了,要是说不生,她该伤心了……”万一固执的不肯出来怎么办? 松香从外头进来,“嬷嬷,红糖水好了,是现在喝,还是等一会儿?”“现在喝吧,喝了有力气。”为首的稳婆看了其他两个人,大家都点头,聂墨便坐在床边扶着她慢慢起身,喝了几口,汗水立即流了下来,聂墨着急的恨不能抓了苏神医过来问问,就没有一个简单的法子让 人不痛的把孩子生下来?! 怎生已经被折腾的没了力气,只是苍白着脸,一下又一下的慢慢呻吟。 聂墨只好寻了话转移她的注意力,“哪儿痛?肚子痛吗?要不让苏神医开一副治肚子疼的药?!” 稳婆们首次觉得这位姑爷实在不着调。 就有人上前,硬是从聂墨怀里接手了怎生,拍着她的脸大声道,“夫人,你这样不行,要加把劲儿,羊水已经破了,再不生该憋着孩子了,您看着我,跟着我学,用力……” 聂墨也情不自禁的跟着用力,险些没叫稳婆们破功,就有人推他,“二爷,您出去候着,左右也不过一刻钟的功夫……” 怎生只觉得腰那里的骨头仿佛都开裂了一般,又像被重千斤的滚石碾了过去,什么十三级痛,分明是十二点零零零一的痛! 她也顾不上聂墨了,随着稳婆声音,在阵痛来临的时候,努力的用劲…… 当太阳暖烘烘的挂在天上,孩子才姗姗来迟。 怎生只觉得一下子轻松了,不痛了,只是又累又饿,听喜嬷嬷带着稳婆们帮着给孩子洗澡,一边说,“夫人肚子不大,孩子倒是不小,白白净净的。” 三两下洗干净,抱到怎生眼前,“恭喜夫人,是个千金。” 聂墨满头大汗的冲进来,“我听见孩子哭声,夫人怎么样了?!”直到看见怎生,方才松一口气,不过在外头等了一刻钟,就等得他手软脚软。 喜嬷嬷含笑看了他一眼,将襁褓递过来,“二爷,是个千金。” 聂墨却无视她直接开口问怎生,“你还好吗?还痛不痛了。” 怎生的脸上裂开一个笑,“不痛了,生出来一下子就不痛了。”她心里还暗暗庆幸,幸亏没用剪子,否则她现在就得体会一下剪子剪开肉的滋味儿了! 大概是被父母忽视了,孩子在喜嬷嬷怀里哇哇的哭了起来。 怎生顾不得许多,连忙支撑着起身道,“把孩子给我!” 稳婆却上前说,“夫人您还是多躺着,月子里抱孩子多了,容易得病……” 怎生却已经接到手里,看着孩子白嫩的小小的脸跟紧闭的眼睛,她的心软的像化开的糖浆,抬头对了聂墨,“是我们的孩子……”说着眼泪却涌了出来。 聂墨也是心酸难耐,这么个小东西,折腾了他们夫妻俩多少日夜!拥着母女俩,一边用手给她擦眼泪,自己却哽咽道,“不许哭,看孩子笑话你。” 他们一家三口围坐在床上,屋里的人来来回回的忙活着。 松香煮了红糖鸡蛋送了上来,怎生道,“正好我饿了。”还有心思吩咐,“给你们二爷也煮一碗。” 松香忙道,“厨房里头还有多的,奴婢这就去端。” 两个收拾东西的稳婆对视一眼,噗嗤乐了,这二爷也是出了劲的,应该补补。 聂墨听见笑声方才回神,喊了蓝莹,“光顾着高兴,险些忘记了,快,去找聂江要银票,一位嬷嬷给五十两!”这会儿他不嫌弃稳婆们冷酷无情了,反而觉得还是人家专业,比他这四六不懂六神无主的强。 总之,能顺利生产就是福气。 “多谢二爷,多谢二夫人!”两位嬷嬷笑得合不拢嘴。 聂墨也对喜嬷嬷尽释前嫌,起身拱手行礼,“一路上辛苦嬷嬷了!”亲自从蓝莹拿来的钱中取了一百两做赏钱。 喜嬷嬷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但见聂墨领情,也还是十分感动的,这世间虽然有尊卑上下,可谁的付出也希望能被人看到眼里,被人珍视。 聂墨的手笔不可谓不大,“屋子里伺候的丫头每人三十两,院子里头的每人十两!”一时间聂江成了散财童子。 屋里怎生吃了红糖鸡蛋,强忍着困意小声问,“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啊?” 聂墨不好意思,嘿道,“当初外放的时候,父亲私下里补贴的。” 怎生瞪眼,“这笔银子我怎么不知道?你给我交待清楚。”很想做出个义正言辞的样子来,可她声音软绵绵的,眼睛再瞪也架不住一天一夜没睡。 “你先睡觉,等你醒来我一定给你交待好了。”又低头在她耳边,“外头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若是想教训我,也请多少给我些面子么……” 他絮絮叨叨的,“从前听同僚说,这女人生了孩子,底气就硬了,果真如此呢,从前我花多少钱,也不见你问一声的,敢情都在这里给我攒着呢……” 说了一堆话,没得到回应,再一看,一大一小都睡着了。 看着两张极为相似的睡颜,他只觉得心中幸福都要满的溢了出来。 可惜这种好事,却不能仰天大叫几声。 “世间人多偏爱生儿子,我却喜欢闺女。”他美滋滋的看着女儿的小脸,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的小手指头。 蓝莹悄悄探头,低声叫,“二爷?” 聂墨闻言没有出声答应,而是起身悄悄放下一半帐子,替怎生挡了挡光,然后才出来。 聂润来了。 聂墨笑着迎了出来,“大哥来的真快,也真巧。”态度这么好,聂润却不敢恭维,“你吃错药了,还是认错人了?难不成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 第一百九十七章 商议 聂墨现在是有女有妻万事足,见聂润的蠢样也没有嘲讽,因为他还没忘记京中局势。 聂润先问了一句弟妹呢,聂墨罕见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弟妹呢?” “大哥喝茶!” “我问你弟妹呢?!” “刚生完孩子,在楼上躺着呢……” 聂润:噗! 不愧是兄弟,那叫一个前赴后继啊。 聂润用眼神问,“你在开玩笑?” 聂墨用眼神回,“我是认真的。” 聂润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念念经净净心,否则他真的忍不住拿刀砍人。 聂墨是他的亲弟弟,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结果这个好弟弟生孩子瞒着他!好在聂润是个惯会自我开解的人,他很快想明白了,若是按成亲的日子,这孩子坐胎也不过才三个月,三个月要是能出生,那简直丧心病狂,很明显就是婚前珠胎暗结了么,而且还暗结了许久,不过就自 己弟弟那样子,哼,珠胎暗结许久也不稀罕。 他有点鄙夷的想到,亏得聂墨前年那功夫儿表现的那叫一个不近女色守身如玉哩…… 装,你怎么不装一辈子!“那回京之事你决定怎么安排?”聂阁老上了年纪,许多事情虽然不用聂润出面,可少不了他在后头奔波,这次来接怎生,是硬挤出来的时间,一则怎生是郡主,二来她怀有身孕,三么,血脉上到底跟黎王 有那么点联系,就凭着这个,未尝不是聂府将来的一步退路。否则接一个弟媳妇,打发个管家来就行了,何必他亲自跑这一趟。 聂润这么问,若是聂墨有点良心就该回问一句,“您说该怎么办?”可这么问的话,若是聂润的回答不合心意,那聂墨就落了下乘。 所以聂墨直接道,“就说怎生动了胎气,不能动弹了。”留在这里安胎好了,反正离济州也不远。 不过坏处就是没法回济州,因为大家会说都能返回济州了,怎么不直接多走两步去京城? 聂墨是添堵小能手,聂润也不弱,他直接开口道,“毕竟死者为大,我看这事还是弟妹自己拿个主意。”聂墨当然不肯。实在是太了解怎生,心肠软着呢,说的好听点叫菩萨心肠,说难听点就是没有主见。当然啦,夫妻俩过日子,有一个有主见的就好了,若是两头倔驴在一起,嘿,把磨拉断了也没法磨出面 粉来。 大夫人有主见吧,看她干的那些事儿? 当初送他们离京的时候,就站在二门上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我还要管家,不像二弟妹清闲可以出去享清福……” 也幸亏怎生脾气好,这才没有当着长辈的面在门前吵起来。 不过聂墨很是气不过,走的时候从公账上多要了五千两银子…… 我不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还不能背后挖坑捅刀子啊?! 大夫人不忿啊,自然要找聂润说话,可聂润正好给她来一句,“既然是去享福,没有钱怎么享福啊?”穷到讨饭叫享福么? 大夫人这才不说话了。 因此这内宅的争斗,若是不牵着男人,不过是女人们之间的小心眼,可若是家里的男人们较真了,那就是伤筋动骨喽! 聂墨一点也没有“家里的钱全是大哥大嫂的,我没有资格乱花”的自觉,相反的,他努力的往败家子方向茁壮成长。 幸好,聂润也不是个见钱眼开的,反正现在家主是聂阁老,父亲想给哪个儿子花钱,那都说的过去…… 不过话又说回来,怎生是个妥妥的富婆,聂墨觉得自己要是有那么多嫁妆,也能把大夫人看的云淡风轻。 哎,传说中的有恃无恐啊! 现在她又生了娃,就更了不得了,挟千金以令千金她爹啊。 他正胡乱的思量着,客栈楼上传来孩子的哭声。 聂墨心都牵挂着呢,立即站了起来,上了两步台阶才想起聂润,上下打量着他,“大哥,你头一次见侄女,总不好就这么空着手吧?” 把聂润气了个仰倒。 聂墨却说完话就溜了。 里间里头传来怎生小声哄孩子的声音,喜嬷嬷指挥丫头打水的声音,还有小丫头哭泣的声音。 聂墨没进门就问,“怎么了?是饿了么?” “没饿,是拉了,也尿了。”喜嬷嬷笑着道,尿尿好,胎粪也要早拉出来,这说明孩子健康着呢。怎生正吃力的跪在床上亲自给闺女擦屁股,一时也顾不上回话,聂墨见她脑袋都恨不能贴到床上,看了一眼旁边拿着东西插不上手的丫头,伸手拉住她,“你好生坐月子,想照顾孩子还不容易,出了月子能 让你照顾到烦。” 说着话却拿过怎生手里的帕子,蹲在床边准备给闺女擦屁 股。 屋里众人头顶瞬间飞过一大片乌鸦。 时人都讲究对父母恭敬孝顺,但鲜少有像这两口子这样的。 喜嬷嬷干脆视而不见,等收拾好了,就将孩子抱到一旁的榻上。 原先给怎生接生的嬷嬷来替怎生揉肚子。 揉了几下,怎生痛的有点受不住,挥手叫了蓝莹,“给我根筷子。” 蓝莹不明所以,拿了筷子来,才知道她要做什么。 怎生把筷子咬到嘴里。产后的头发凌乱的披散在枕头上,随着稳婆的按摩揉搓,有几次她甚至痛的昂起头离开了枕头…… 他不是没有见过她隐忍的样子,可这样的,全然的不顾惜自己,只为了不打扰到孩子睡觉,这就是母亲的爱吧?! 聂墨站在床前,心痛的说不出话来。 他转头再望一眼榻上睡的香甜的小人儿,自己又何尝不心疼,日夜的抚摸呵护,高兴的时候也会跟他互动,一点点的精血细心的养成这么大的一团……聂墨的脸上,既有欣喜高兴,又有痛苦难安。 喜嬷嬷在一旁小声道,“二爷放心,二夫人这投胎算是顺利的了,以后多生几胎就不会这么疼了……” 话还没说完,就得了聂墨一个白眼。 她不知自己哪里把话又说错了,只好抿了唇,反正二爷的思维也不是她们这些凡人能揣摩到的。 还是丁香从外头进来,打断了他的思路,“二爷,大爷说想看看姐儿。”聂润想的很清楚,不管怎么样,这孩子不能带进京城,且看样子,父母应该是早就知道怎生怀孕的事了,否则聂墨也不可能就那么顺利的外放,自己见一见侄女,到时候也好跟父母说一声孙女如何如何呢 。 不想聂墨完全不能理解当哥哥的心情,一句,“没看见姑娘正在睡觉么?”喜嬷嬷是宋太后派来辅佐怎生的,不是替她在聂家拉仇恨的,这要是大夫人想看,她没准真推了,可聂润是姐儿的亲大伯,她只好笑道,“姐儿正是好睡的时候,略动一动不要紧。”话是对聂墨说的,却拿 眼睛看着怎生。 怎生忙点头,吐了筷子道,“那小心些抱出去吧,喜嬷嬷跟蓝莹跟着。”她倒不是怕聂润抢孩子,只是蓝莹机灵又有些本事,总能护住孩子不叫她受伤。 稳婆揉搓了一刻钟左右,也是满头汗水,站起来道,“夫人还要好好躺着,过一个时辰奴婢再来揉……” 聂墨拿过松香递上来的帕子连忙帮怎生擦汗。 松香就对屋里的人使了个眼色,大家悄悄的都退了出去,把屋子留给了他们两个。 聂墨便道,“大哥是来接你的,我的意思,你正好趁机说动了胎气,干脆就在这里养了起来,黎王总不会派人过来给你把脉吧?!” 怎生摇了摇头,她刚才出了许多汗,汗水使得头发成了一绺一绺的,偏喜嬷嬷遵照习俗不给她梳头,也不给她洗头,只说等汗水尽了再梳头,洗头是没门的了。“生孩子之前,自己也安慰过自己,那么多女人都生过孩子,有得还不止生了一个,她们能行,我也能行,可谁知生孩子会这么痛?我痛的厉害的那阵子,旁的都忘了,只记得自己暗下决心以后绝对绝对不 要再生了……,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母后将我生出来,父亲母亲把我养大,现在京中有事,我无论如何都要回去。”就算不为死了的人,那活着的人,她也极为在意。 跟聂墨之前想的差不多,不过他还想再劝,便道,“我替你回去看看,再说你现在这样子,回去也帮不上忙,叫他们知道了,肯定要生气。” 怎生仍旧摇头,“父母可以不要我的孝顺,他们生气就生气吧,我不能明知京中不安定,还在外头眼睁睁的看着。” “傻瓜啊,你回去了,又能做什么呢?”聂墨叹气。 “我能陪着他们啊。”当儿女的时候,可能还体会不出父母对自己的爱,可自己做了母亲,那是觉得恨不能把全世界都放到儿女眼前的…… “孩子怎么办?”他见她主意已定,只好委委屈屈的问道,“我又怎么办?” 怎生刚才睡了一觉,又被揉搓了半天,这会儿精神还好,见聂墨的样子,情不自禁的笑道,“就劳烦你带着孩子回济州,京城要是不要紧,我就抓紧时间回去。” 又小声道,“有你跟孩子的地方才是我的家啊。”若是平时,这种程度的甜言蜜语也能打动聂墨了,可聂墨现在一想到自己要凄凄惨惨孤孤单单的带着孩子回任上,让怎生一个人去京城,就各种不是滋味…… 第一百九十八章 回京 世间之事,往往难以两全。 聂墨左思右想,也不得不自我安慰,与怎生独自去京城面对风雨相比,自然是她顺顺利利的生下孩子更为重要。 现在老天已经满足了他的一个愿望,那他也愿意站在她背后,看着她,支持她,做她的靠山。 太阳渐渐西沉,落日的余晖洒在院子里头,有些则透过窗棂照进屋里。 走到外头,却看到对面的屋子里头聂润正抱着小小的襁褓笑的愉快。 他快步走了过去。 聂润脸上的笑很温和,很干净,在那一刻,他觉得兄弟俩也不是没有尽释前嫌的可能,可这种想法也就存在了不过一秒钟,立即被聂润接下来的话打碎了,“孩子长得像弟妹,不大像你!” 真的是没办法好好做兄弟啊! “是么,我看两个大侄子长得倒是很像你!”搁到兄弟俩身上,这话也不是什么好话。 兄弟俩互相说着损着对方的话,怎生在屋里却辗转难以入睡。 她抚着肚子在松香的帮助下吃力的翻了个身,问道,“大爷还没看完吗?”见松香摇头,心中一阵失落。 虽然对聂墨说的简单,可孩子是自己的骨肉,又有九个多月的感情,这分开一会儿还想的不行,何况是自己离开她独自去京城? 若是换了往日,她这会儿早让大脑放空了,可现在就如同被拴了一根绳子,努力的想着各方的关系纠葛…… 宫里宫外,婆家娘家,现如今,朝廷的事现在也要跟她的未来息息相关了。 想到这里,她微微抬起身子,吩咐松香“既然二爷陪着大爷,那就留蓝莹在那里看着孩子好了,你把其他人都叫了进来,我有事吩咐。” 她本来想自己喂奶,可目前这种情况显然不太实际,若是往人群里头藏一个大人还容易些,藏一个小孩,孩子懂什么,还不是拉了尿了都要哭一哭,所以这奶娘也好,照顾的人也好都要提前安排妥当了。“喜嬷嬷跟蓝莹木香丁香跟着我回京城,其余的松香跟竹香,你们两个轮流着,日夜不能叫孩子离开视线,留在济州的那三个嬷嬷,管着小厨房的依旧管好厨房,再加上替我接生的两个,除了照顾二爷的衣 裳跟吃住,其余的都全力以赴把孩子看好了……”她斜斜的倚着靠枕,本是产后最为虚弱的时候,却整个人都同先前不大一样,眉目中露出一种不同往日的坚毅。 喜嬷嬷听着她的话不由的抬眼去看,顿时觉得平日里最为温和无害的夫人也有了太后娘娘的几分风采。 心里觉得这大概就是人常说的为母则强。 没有娇娇怯怯,没有哭哭啼啼,从像一株藤蔓到渐渐的生出枝干,朝着大树的目标成长了起来。“接下来赶路,喜嬷嬷熟知京城诸事,到时候替我在外头打点,蓝莹跟丁香木香就跟着我,丁香管着吃食,木香替我管首饰衣物,”她的视线转移到蓝莹身上,“蓝莹若是有空,就多多练习,学武艺也如逆水 行舟,不进则退……” 众人忙跪下称“是”。 怎生没有立即叫起,反而接着道,“我若是好了,大家自然也跟着好,你们跟我相处的日子不短,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也都知晓了,总之,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可没有那些什么以德报怨的胸襟……” 以前觉得自己有来着,可事关孩子,有也暂时变没有了。接下来则是安排乳娘,出发之前,在济州府其实已经预定了好几个奶娘,连同这些奶娘的孩子也养在家里。若是一个奶娘带自己亲生子,那当然是要偏心自己孩子的,可奶娘们多了,养的也壮实,几个人 轮流奶一个小娃娃就真没什么了。怎生也明白,夫妻俩可以谈感情,可你对着一个出来做奶娘的人谈感情是不切实际的,人家为何要出来做奶娘,还不是为了赚钱?所以报酬都丰厚的很,这就是关键。再者,奶娘们都带着自己的孩子,这 样必然入嘴的东西更加谨慎,这更加的部分则是她们主动的行为…… 她把一切考虑的这么实际,说白了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孩子。 她甚至能够理解明白,为何世间的法度是男人来写的,因为女人有了孩子,对孩子的那种爱绝对会超越对法度的敬畏。 从这一点上来说,母亲都是自私的。当然也有无私的一面,只要我的孩子好,我可以付出,说白了,这无私也是带着条件的无私。 从前,看新白娘子传奇的时候,她总不明白,为了白娘子跟许仙爱的死去活来,可到了离开的时候,却舍不得许士林,现在她懂了。 对爱人,是可以陪着去死的,可面对孩子,母亲只会想陪着她好好的活着。 多少年不曾明白的感情,如今如同打开任督二脉一样,一下子都懂了。 若不是才生下来就面临分别,她还没这么快想到这些。 * 聂墨还怕怎生舍不得孩子,没想到她只是抱着,贴在怀里亲了又亲,然后就毅然的给了松香。 不过心里多么难受,也就只有当娘的自己知道。 接下来继续赶路的几日,她隔一个时辰就醒一次,根本没法睡个安稳觉。 她跟喜嬷嬷蓝莹等人的日常对话一般是这样,“昨儿的信上说醒了两个时辰,眼睛很大很黑很亮啊……” “二爷说姐儿笑了,还冲着他吐了个泡泡。” “吃奶吃的不多,有个奶娘黑胖了些,她竟然不喜欢人家……”聂墨命人快马加鞭的送一封信来,信上都是孩子如何如何,靠着这些,她能一字一句的咀嚼好几天,等差不多这封信都背过了,下一封信也来了。不过,也就这几日如此,两人早先已经说好了,进了京城 ,除非大事,否则在信中尽量不提孩子,免得给有心人留下把柄。 她还在月子里,这路上走的就更慢了,拖拖拉拉的过了十来日才回到京城。 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路平会等在城门口。 她把他都忘干净了。 应该这么说,生了孩子之后,聂墨其实也有点靠后了。 如果孩子是照一天十二个时辰想的话,那聂墨就只一天三顿想,其余人等,家里人偶尔惦念一下,像路平这种,也就只能见面才想起来。 聂润在外头跟路平寒暄,两人往日虽然并无龌龊,但聂润也是知道这位世子爷兼龙虎卫统领对自家弟妹的那点心思的,所以一直客气又疏离。 不知道是不是倒春寒的缘故,京城比济州冷,路平的脸上带着冰霜,“容我先拜见了永宁郡主,再来与聂世兄叙话。”聂润无法,只好使眼色给聂江让他去传话,自己则对了路平道,“世子请这边走。”其实,怎生的马车就在十步开外的不远处。不过外头寒冷,喜嬷嬷并不赞成她下车,这可是还在月子里,平常马车都恨不 能塞的严严实实。 怎生当然也没有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的意思,她虽然恢复的还好,可生产完的身体也是真虚弱,动不动就出虚汗。 听路平在外头拜见的声音,怎生示意喜嬷嬷下车替她出面,不过路平是国公府世子,又是龙虎卫首领,品阶并不比怎生这个郡主低,因此人家根本不搭理喜嬷嬷。 怎生只好让蓝莹扶着自己半坐起来,亲自说道,“本应该下车拜见,可我身体不耐寒冷,还请世子见谅。” 路平听着觉得她声音却是虚弱,便直接道,“太后娘娘思念郡主几乎成疾,王爷命臣等在此处,接应郡主回宫。” 聂润在一旁道,“郡主风尘仆仆,如此进宫实在失礼,不如等归家洗漱一番再行进宫……”宋太后的态度,是接下来谁登基的关键,父亲想必会交代弟妹几句。 不过路平是谁?对于他想礼遇的人或许可以礼遇几分,但聂润这种,完全可以无视的,“请郡主随在下进宫。” 路平的态度强硬,他又带了龙虎卫的人手,聂润还真不好跟他撕破脸硬来,关键是硬来也不一定能够成功(是一定不能成功)。 怎生靠在蓝莹身上,伸手撩了一下车上的窗帘,对外喊了一声“大哥。” 聂润往前走了两步,听她喊自己大哥,还真有一家人的感觉,声音就不自觉的柔和了两分道,“外头风大,你放下帘子说话。” 路平就抬头看了他一眼。 怎生听话的放下帘子,然后说道,“我先进宫拜见太后娘娘,等禀了娘娘,再回家给祖母父亲母亲请安,劳烦您先回家替我向家里长辈告一声罪。”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既然进了京城,当然也想过来之后的种种。 既然卷入皇室朝堂纷争之中,若是没有这点儿度量跟胆量,她可以洗洗重新投胎了。 既然她都说话了,聂润觉得这种情况下,好像也只能如此,只好嘱咐了喜嬷嬷跟蓝莹一定要照顾好她。 再之后,路平大手一挥,龙虎卫侍卫接手了聂府的侍卫的工作,很快就围在了马车周围。 喜嬷嬷跟蓝莹几乎把她所有的衣裳都替她穿在了身上,又给她头上戴着一顶厚厚的雪帽,手里捧好了暖炉,才扶着她下车。怎生往下一看,觉得自己就跟一只会走路的棕熊一样。 第一百九十九章 进宫 其实算起来,离宫也不过才短短数月,可她的心思则完全的不同了。 成亲,意味着自己有了小家。 生子,她跟聂墨的联系则更加紧密,孩子不光是纽带,还是他们共同的血脉,是比他们自己更重要的生命的延续。 “郡主,请吧。”宫门口有陌生的内侍上前带路。 往前走了一段,怎生扭头看了一眼喜嬷嬷,这不是往寿安宫去的路。 “公公请稍候,请问这是往哪里去?”喜嬷嬷扬声问道。 领路的太监转身笑道,“是王爷要见见郡主。” “那就去吧。”她也想看看黎王到底要做什么。 御书房里头,黎王正是烦躁的时候,听了内侍报,“永宁郡主求见王爷。”心中一喜,也顾不得下头正在回报国事的几位大臣,立即起身朝外走,“快传。” 一阵脚步声走进,怎生由内侍领进殿内,独行了两步上前蹲身行礼。 “许久不见,妹妹怎么跟二哥如此见外了,想你从前在母后跟前,见了我也是不用行礼的,我那时又何尝怪过你?”黎王笑着说道,伸手亲自去扶她。 虽然隔着厚厚的衣裳,可这样被一个男人扶,怎生还是有点不自在,她挣开手,垂目说道,“以前是怎生不懂事,也感激王爷没有跟我一般见识。” 黎王的口吻固然令人不快,可不到伤筋动骨的地步,怎生也不愿意上赶着找事,她正转着念头,想要开口说去寿安宫,突然手上一紧,却是黎王将她的手牵了起来。 怎生顿时毛骨悚然,跟甩蟑螂似得一下子甩开不说,还退后两步。 也亏得她脑子没有怠工,“陛下生前,臣女受陛下隆恩,陛下龙驭宾天,臣女应该先去祭拜。” 她先前的动作那么粗鲁,本以为黎王要发火了,谁知他竟然只是转身冲她一笑,“正好,本王同你一起过去,对了,你有孕在身,要不还是坐轿子吧?”说着就冲左右道,“给郡主备下轿辇。” 坐轿子去祭拜皇帝?她得多大脸啊?! “王爷厚爱,怎生不敢消受。” 黎王如此优待,换了别人,她不知道该如何,可她真觉得自己消受不起。 “你呀!说你什么好呢?”黎王的笑声响在头顶,“也就是你是本王的妹妹,惹了本王生气,还舍不得责怪……” 旁边有个尖酸的声音传来,“郡主的架子好大,都快赶上公主了,不过话说回来,也没有哪个公主敢在王爷面前这么说话呢。”怎生一下子抬起头,就见说话那人站在前头不远处,身穿三品官服红光满面,只是话说的太难听,她冷着眼神看了他片刻,然后慢吞吞的开口,“本郡主哪一句话说的不对?是进宫不应该先祭拜陛下,还是 要大摇大摆的坐着轿子在宫里横行?敢问这位大人,本郡主哪里搭了架子能赶上公主?又有哪句话不应该,不能够在王爷面前说?” 她说话的时候,下巴微微扬起,圆圆的眼睛微眯,显得眼角狭长,柔美的脸上平添了三分刚毅。本是带着刻薄的话语,听在黎王的耳朵里,他的脸上却显出更多的笑意,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把扇子,微笑道,“这才对么,本王的妹子,就该是天之骄女,从前觉得你太老实了,没想到成亲一次还有这等 好处,也算是一种长劲。” 怎生都做好挨批的准备了,不料黎王说了一番这个,心里只好默默吐槽深井冰。 很显然,黎王是打算将深井冰进行到底了,依旧温柔如水,“不是说要祭拜先帝?跟我过来吧。” 皇帝的灵堂设在乾正宫。 怎生跪下,按照要求跪拜上香,做完这些事,喜嬷嬷跟蓝莹扶着她出来的时候,她身上满身香味不说,还出了一身虚汗。 喜嬷嬷忙用帕子给她擦汗。 怎生已经站了一个多时辰,现在就想坐下歇歇,缓一口气,只是黎王在侧,她还不能随便,只好道,“进宫之前听说母后病了,王爷见谅,我想去探望探望母后。” 宋太后是目前宫里地位最高的人,就算对外称病,那也没人敢囚禁她,她虽然没有实权,却有自保的能力。 说完话,就听头顶上传来黎王的呼吸声,过了好长时间,才听他说道,“也好,你先见过母后,我还有几句话要单独跟你说,等我忙完再过去找你。” 怎生刚松口气又立即提起心,她真的觉得黎王不正常。 就算亲生的同父同母的兄妹,在当下也要守男女大防,从前,皇帝还在的时候,黎王虽然看着就想让人揍一顿,可没有今天见面这么变态,直接上手——,想到这里,她的手往衣裳上使劲蹭了两下。 “多谢王爷,那我先告退了。” “哎,不急,”黎王伸手挡住她的去路,眼中笑意不断,“我送你过去。” 怎生真想翻白眼。 他走在她身旁,蓝莹只好靠后,穿的衣裳本来就多,臃肿且沉,等走到寿安宫的时候已经摇摇欲坠了。 竟然是许太监等在宫门口,他手里拿着拂尘,先行礼见过了黎王,又给怎生行礼,“太后娘娘听说郡主到了,命奴才在此恭迎。” 怎生见他脸上没有焦急,心下一松,她着实怕宋太后真有什么事。 她着急见母亲,偏黎王又杵着不走,只好回身行礼,“多谢王爷送我过来。” 不想黎王打定主意要走宠溺路线,嘴里的话温柔的能滴水,“你呀,不要调皮,好好跟母后说话,等我再来找你!”完全无视怎生的客套疏离。 怎生默默吐槽:找你妹!一会儿又想,自己不就是他妹妹,顿时万千羊驼飞奔而过…… “母后还好吗?”黎王走了,怎生连忙问许太监。 许太监露出一个浅笑,弓着腰指着拂尘,“好,太后娘娘就是思念郡主。” 怎生点了点头,“那我们快去吧。” 走了两步却突然停下,看着喜嬷嬷问,“嬷嬷知道刚才在御书房里头说话的那人是谁么?” 喜嬷嬷没有跟着进御书房,不过她在这宫里很熟,站在门口,略一打听就知道了,“听说今儿有三位朝臣在宫里,一位是户部尚书,一位是刑部尚书,另一位是礼部尚书……” 聂墨的舅舅便是前任户部尚书,现任的这位是原来侍郎提拔上去的,期间有沈舅舅的知遇之恩,肯定不会在这种时候说那种话。 剩下的礼部尚书跟刑部尚书都是黎王的人,不过么,刑部尚书年纪大,还是秦羽灵的公公,虽然不是百分百确定,可八 九不离十了。 她心里陡然升起一股烦躁,虽然不至于杀人放火,可把那什么刑部尚书拖出来给揍一顿,是非常愿意的。 因为这种情绪持续的时间过长,乃至于等见到了宋太后的时候,她的脸容依旧严肃凝重。 鉴于怎生一贯大咧咧的性格,若非遇到大事,她绝不会如此作态,因此宋太后本来斜倚着床榻的,立即坐直了身子。 怎生依照规矩请安,宋太后直接道,“都免了,快上来我看看,怎么穿这么厚?” 怎生直起身子才觉得泰山压顶,不过此时也顾不上这个,她抬头仔细的打量宋太后。 宋太后眉目之间有浓重的沉郁,说完话嘴唇就紧紧的抿了起来,她六十多岁了,虽然经历的事多,感情不似年轻时候那么浓烈,可毕竟是儿子去世,对她的打击可想而知。 怎生从前曾偷偷腹诽她有些冷酷,可内心从未如此刻一般庆幸她的坚强。 宋太后是足够坚强的,怎生刚一开口提了一句陛下,就被她抬手止住了,反而岔开话题,“这宫里热,你快把衣裳去了,我看着都替你难受。” 怎生这才对蓝莹说,“快帮我脱下来……”又对宋太后道,“外头倒春寒,穿这样暖和呢。”蓓蓝不一会儿拿了一件秋香色的素面褙子过来,怎生疑惑,“没记得我有这个颜色的衣裳啊。”她走的时候是留了不少衣裳在宫里,不过宋太后喜欢她穿的嫩些,多是些粉红浅绿水蓝等颜色,就是冬装也显 得娇嫩。 王嬷嬷在一旁解释道,“太后娘娘恐怕郡主的衣裳不够,命宫人赶制出来的。” 怎生刚要笑,想起现在国孝,连忙打住。 换了衣裳,宋太后的目光就落在她的肚子上。 怎生一拍额头,“看我,都忘记跟您说了,孩子生出来了,五斤八两,又大又胖……” 宋太后,“你不是吹牛吧?” 怎生:母亲果然足够坚强,也足够犀利。 说起孩子,本来有一肚子的话要分享,可被宋太后这一句就给她打回原形了。 “什么时候生的?你还没出月子?”宋太后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摘了护甲去摸她的手。 两双手拉在一起,略大些的手干燥温暖,而小些的手则是她的,湿漉漉的微微发凉。 “我刚才出了不少汗……”怎生解释道。 宋太后直接无视,吩咐王嬷嬷,“拿汤婆子过来,再送个手炉来。” 长辈不用替晚辈守孝,寿安宫的小厨房里头倒是有肉,“再去熬一碗鸡汤过来。” 怎生忙道,“两碗!”扭头对了宋太后笑,“您陪我喝一碗。”宋太后松了拉着她的手,眼神儿微眯,“跟我说说这一路上的事吧。” 第二百章 报复 怎生说完老实的看着宋太后,主要是宋太后气势太强,她总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什么的…… 她只好绞尽脑汁想话,“进城的时候,路平说您不大好,您没事儿吧?您可一定要保重自己。”不忘告路平一状。 宋太后依旧不说话,不一会儿鸡汤来了,她也不推辞,不顾烫嘴先喝了一碗。 喝完才听宋太后说,“把这一碗也喝了吧。” 抬起头就见王嬷嬷站在宋太后身后冲她挤眉弄眼的,她一紧张,“喔,那劳驾嬷嬷再给母后盛一碗来,给我盛一碗鸡肉……”喝了一碗鸡汤发现自己更饿了。 王嬷嬷脸上露出一个笑,不过很快就收了回去,变得面无表情。 宋太后顺着怎生的目光往身后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王嬷嬷这才如同被解穴一样,连忙出去亲自拿鸡汤去了。 怎生喝了两碗汤,吃了两块肉,在宋太后的注视下挺了挺胸。 宋太后却低头喝了那碗后头进上来的鸡汤。 怎生松一口气,连忙使眼色给王嬷嬷,不一会儿内殿就剩下她们母女俩。 “母后,以后该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你想当皇帝?” 她摇头,“不想啊。” “不想当皇帝你担心什么?” 怎生一脸怨念,“还不是黎王太可怕……”她想到他那宠溺的嘴脸,忍不住又在衣裳上蹭了蹭手。 “黎王怎么了?” 怎生语塞,她该怎么说啊?说自己觉得黎王不正常或者说不正经?须知感觉这东西最为不能拿出来当证据,万一她说出来,人家认为她自作多情呢?! 哀嚎了一声,她一下子躺在榻上,拉过一块帕子盖着脸,双手成拳使劲捶了捶榻。 自然是只有她手疼的份。 宋太后见她不语,复又歪在靠枕上,“后宫不得干政,若是你想当皇帝的话,我或许还能想想办法,不过你既然不想,我也懒得花心思计较。” 怎生一把抓开帕子,直起身子问,“您不怕黎王成个昏君啊?”“有祖宗法度,有律法规矩,有内阁朝臣,他能昏聩到哪里去?再说,这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旁人看着光鲜亮丽,自己做做就知道了。”宋太后漫不经心,“就是当个昏君又怎么了,史书上的昏君还少么? 就算他不做皇帝,容郡王做了皇帝,你能保证他就不是昏君么?” 怎生彻底无语。 论道理,她从来没赢过宋太后。好在,亲母女,不讲道理也不是不行,“我也不是故意针对他啦,是他一直在针对我们,当初在聂府的时候……,反正就不正常,我也说不上来,总之特别难受……,还有,他之前那么努力的将我跟路平凑 作堆,也不晓得图的什么……” 要说他没有图谋,她反正是不相信的。 “娘~!” 宋太后一抖,掀开眼皮撩她。 怎生往前趴了趴,“黎王真是您自己生的?别是抱养的吧?出生的时候身上有胎记啥的吗?” 宋太后一把将她推了个仰倒。 怎生当然也就那么一说,就是皇帝,她当初不也没有血脉的那种感觉?! 这么说起来,她对余承安的好感都比对这俩亲兄弟要多。 实在是亲近不起来。 就是皇帝当初对她的态度,她还能接受,反正从前也不认识,要是一上来就热心热情,那才不正常。 可黎王从一开始,她就特别不喜欢。 看在是一个娘的份上,才没有那种一刀捅死他的感觉。 可她也不敢保证,以后不会想捅死他,真是,他要是再那样拉她的手,她保不准就能干点啥事出来。 她是个正常人,遇到个位高权重又不正经的哥哥,压力真是非一般的大。 幸好宋太后对她也不是完全放手没有安排,“在京里坐完月子就回济州吧。” 怎生脸上一喜,然后立即又收了回来,抱歉的看了一眼太后。 宋太后叹了口气,“我这一辈子见过的死亡太多了,终归每个人都要走上那条路,我现在就盼着走在你前头,将来到地下,也好跟你爹交代交代。” 说不伤心是不可能的,只是她本身就是个心性强悍的人,经历得也多。 怎生见她话里似有颓废之意,忙道,“我爹那么好的人,说不定早就投胎了……” 宋太后:…… 过了好半天才忍无可忍的说了一句,“你爹从来会说甜言蜜语。”言下之意,你一点也不会。 怎生嘿笑,“我随您呢。”二度插刀。 宋太后直接道,“行了,你也祭拜过了了,又已经出嫁,这宫里乱糟糟的也将养不好,叫他们送你回家吧。” 怎生这才生出一丝不舍,不过她立即回神拉着宋太后的手道,“济州这地儿真不错,要不您出宫随我到济州生活吧,您还没见过您外孙女呢……” 宋太后刚被她插了两刀,这会儿没好气的说道,“要是你爹请我去,那还有可能。” 怎生完全没意识到她老人家这话的意思是自己分量不够,还傻兮兮的说道,“那我请我爹给您托个梦~” 宋太后,“快滚吧。” 怎生得了她这句话,尤还觉得不够,捧着她的手道,“您叫许太监送我回家吧!”她着实有点怕黎王真如先前说的,再找她叙话。 宋太后颔首。 等怎生出了门,眼神就沉了下来,叫了王嬷嬷,“去查查郡主在前头发生了什么事。” 怎生话说的暧昧不明,她却不能真的等闲置之。 * 怎生这次倒是顺利的出了宫,她拍着胸口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这幸亏孩子生下来,受罪的也就是她,若是带着孩子,经历这么多事,到时候情况怎样还真不好说,闹不好就要一尸两命啥的。 “已经提前打发了人去聂府知会,郡主可直接进侧门,也免得惊动人。”许太监跟怎生算起来有几分香火情,当初还叫蓝莹认了个叔叔呢。怎生点头,命喜嬷嬷拿出好几张银票,装到荷包里头亲手递给他,“劳驾公公了。”多余的话也没说,反正情况大家都各自明白,许太监是宋太后的人,当然出卖她的可能性小,可要想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 草,她也不能仗着宋太后的势就白使唤人家。 许太监很麻利的收下了,跪在车厢里头道谢,然后才垂着头退了出去。 虽然对聂府感情复杂,可进了门她还是觉得很有安全感。 打发了太后的人回宫,转头就对上大夫人不善的眼神。怎生不为所动,叫了声大嫂,直接往里头走,连礼都没有行。她对聂润没有坏感,可对大夫人是真心喜欢不起来,还有聂笙也一样。幸好聂墨在这一方面,表现的也不比她好多少,兄妹之情淡也就淡吧, 她这也叫夫唱妇随。 从前的时候,她还想着做个好妯娌的,但有的人大概天生不对头,你对她怎么好也没法改变她对你的看法,所以不如干脆远着。大概太夫人跟老夫人已经从聂润那里知道了她生产的事,要行礼的时候,太夫人直接让老夫人拉住了,“回来就好,荔园好几个月没住人了,接到你们的信才收拾出来,你这一路辛苦了,先回去歇着,等歇 息好了,咱们再说话。” 怎生忙道谢,将聂墨的家信取出来,又站起来道,“过年不曾回来,相公与我置办了不少济州土产,一会儿收拾出来,送到各房尝尝鲜。” 太夫人自然是只有好。 太夫人都发话,老夫人这个婆婆自然不会为难,命身边的嬷嬷陪着回了荔园。 荔园的后面烧得很暖和,倒是几个留守伺候的人没料到她会回来的这么快,脸上惊讶不似伪装。 喜嬷嬷很满意,甭管人回不回来,这准备工作做的让人满意就行。吩咐了蓝莹跟丁香等人照顾怎生,自己出去代替她散赏钱。 不一会儿回来道,“是老夫人亲自命人传话吩咐的奴才们收拾屋子。” 怎生躺在床上只觉得积攒的疲惫都上来了,闻言只说了一句,“嬷嬷也辛苦了,歇一歇再说其他。” 回到荔园她就只有一个感觉,先踏踏实实的睡一觉,崩管什么黎王路平的了。 累,实在是真累。 寿安宫里头,宋太后听了几个人的回话,脸色却阴沉的能滴下水来。 “两个兄弟一样的不着调,我看这根上也跟老大似得烂透了!”有些事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不代表黎王就能够拿怎生开刀。 王嬷嬷也理解不了黎王的想法,想劝宋太后熄火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要说黎王是兄长,不喜欢妹夫也就算了,关键是你对自己亲妹子玩暧昧算什么?! 关键是黎王作这些事的时候还没有避着人,“你拿了我的手谕,即刻命刑部尚书进宫。” 怎生一觉睡醒,就见喜嬷嬷笑的成喇叭花儿,“夫人,刚才大爷命人来说,刑部尚书在太后面前失仪,被刑杖了五十板子。” 怎生,“哦,我记得母后给我的铺子有好几家是生药铺子,你叫了掌柜的来,吩咐他们以后都不许卖给王家跟秦家人药材。”喜嬷嬷比得了赏钱还高兴,大声应是,匆匆出去,不一会儿又急匆匆的进来,“看老奴高兴的,把正经事给忘了,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来说,晚上的时候,老夫人要过来看您呢……” 第二百零一章 王家 宋太后不是个委婉能听人劝的,再者她已经坐到太后的位子上,只要不干涉朝政,皇帝都拿她没办法,所以打死一个人太简单了。王盛一回到家就见全家人义愤填膺,一问才知父亲冲撞了太后,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他对自己这个亲爹的好感不多,可亲爹毕竟是自己的靠山,刑部尚书这个官位到哪朝哪代也算是个大人物吧?就这 样被打了,那多没面子? 尚书夫人自然是一个劲的想叫王盛替王尚书出头,为此不惜说了几句软乎话,什么,“你是你父亲的嫡长子,是将来的一家之主……” 这一家之主对王盛的诱惑太大了,他抬头刚要说几句,就见立在床边的自己的妻子秦氏冲自己微微摇了下头,心下一紧,急忙中寻了个借口,“容我出去打听打听消息。” 秦羽灵也道,“我伺候相公先去换过衣裳。”王盛下了衙门就过来了,还穿着官服。两个人回了房,屏退了下人,秦羽灵才道,“父亲的事妾身也着急心疼,可父亲一出事妾身就使人出去打听了,平日太后并不召见外臣,妾身想着莫不是父亲得罪了什么人,太后这是为旁人出气?本是这样 随便一想,不料去打听事的人却回报了妾身一个消息——今日上午永宁郡主回京奔丧,在御书房碰见之后,父亲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被永宁郡主当场驳了回去……”王盛听了不由的皱紧了眉头,永宁郡主嫁给聂墨,聂墨跟他不对盘,两方人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当下只觉得自己父亲这是无妄之灾,“若事实如此,太后娘娘对郡主实在是荣宠过甚了。”他还不是经常被他 爹说,也没见他反驳一句,或者将他爹打一顿。 秦羽灵心中闷一口气,却还不得不附和道,“相公说的可不就是这个道理,父亲怎么说都是三品朝臣,永宁郡主不过一个虚衔,空享国之俸禄……” 王盛听她这么说,心中大大满足,看向秦羽灵的眼中便带了些其他色彩,凑近了才道,“夫人真是为夫的贤内助,娶了夫人,在下三生有幸……” 秦羽灵心中厌恶至极却不得不虚与委蛇,“相公不是说要出去打听事情,总要走个过场。” “打听也用不着我这个一家之主亲自去吧,说起来,夫人嫁我的时日也不短了,我们也该有个孩子了,你瞧,聂璟允成亲比咱们晚,听说永宁郡主都有了孩子了……” 屋里的声音渐渐的起了变化,丫头婆子们站了满院子,略捅人事的丫头们满脸通红。 过了两刻钟,王盛才懒洋洋的唤人进来伺候,又对窝在床上的秦羽灵道,“你好好歇着,放心,我已经有了应对之法。” 秦羽灵等他走了,才翻身起来,可她得了这番没脸,不仅在仆妇面前失了颜面,还要与这么个人虚与委蛇,愤懑之情无以发泄,心中对聂墨对聂家并永宁郡主的恨意又上了一层。 到了晚上,王盛回来之前,得了仆人禀报,她才做出一副急匆匆要去正房请安的架势,王盛自然拦住,“天色这么晚了,使人过去说一声就是了……” 秦羽灵假装羞臊,“还不是相公,累得妾身才将将能动。” 她忍着恶心说了这番话,果然大大取悦了王盛,当着下人的面就拉着她的手进了屋。 王盛进了屋子,一下子就看着站在外间的几个打扮的容色娇媚的丫头。秦羽灵忙道,“从前是妾身霸道,霸着相公不愿意叫别的女人看一眼,现在妾身也想通了,到底子嗣是大事,不过,相公也要答应我一件事,这孩子么,是相公的孩子,自然也是我的孩子,不管谁生的,总 归要抱到我面前养的!”把王盛喜的险些忘了正事,自成亲以来,他为了保持对秦羽灵的一往情深的形象,差点没把自己憋坏了,且秦羽灵木讷,在床上也玩不来什么花样,从前他跟丫头们能玩一两个时辰的,面对她也就短短一 刻钟……秦羽灵见他的眼睛不住的往那些丫头身上瞟,心中哼笑一声,又温柔的说道,“本应该安置她们在东西厢房,咱们这院子窄小,东厢房是您的书房,西厢房现在搁着我的一些嫁妆,妾身想了又想,不若将她 们安置在后罩房,四间屋子,正好一人一间……”她如此尽心尽力,王盛对她再无疑窦,不仅将王尚书的安排都告诉了她,还说了自己的想法,“太后娘娘这样兴起来就打人一顿,也着实的没有王法,我已经寻了与咱们家交好的御史,等明日定要讨一讨这 公道……” 秦羽灵眼光一闪,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不若我回趟娘家,跟家里人说说,看能不能帮上忙。” 王盛不想她如此热情,正好又得了四个如花美眷,哪里有不应的道理,“我送你回去。” “父亲还在床上躺着,这事情这么多,都压在相公头顶上,就不劳相公相送了。” “还是娘子对为夫妥帖。”王盛笑着送她出门,又殷殷嘱咐,“这天色将晚,不若就住在家里一晚上,免得太晚回来路上不安全……” 秦羽灵明知她不在,王盛更好胡来,面上却要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依依不舍的上车走了。 说起来,秦家跟聂家也有亲眷关系,秦羽灵的哥哥秦四爷娶的乃是聂府大夫人的嫡亲妹子小李氏,算起来,聂润跟秦四还是连襟,不过秦四自来就是个花天酒地胡作非为的,聂润平日根本不屑与他往来。 李家因为当初晋献那东突口供在御前失宠之后,也是大受打击,虽然没有连坐三族,可李氏里头不少为官者都受了连累,一直想着如何翻身。 虽然当初东突口供证据不利于黎王,可李家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受了秦家拉拢之后,反过来为黎王所用,黎王也不怕他们两面三刀。秦羽灵没嫁给聂墨,反而嫁给王盛,具体说起来,其实嫁的还不算太坏,比小李氏要强,起码王盛是两榜进士出身,可小李氏嫁的秦四爷这么多年却一直不曾高中过,兼之他酒色财气无有不沾,小李氏怎 么算都觉得自己被娘家人坑了。 不过,她跟秦羽灵的关系却不坏。 听说秦羽灵回娘家,亲自迎到二门上。 姑嫂两人亲亲热热的避着人说了好些话。 一个时辰后,小李氏匆匆的坐车去了聂府寻自己的姐姐,秦羽灵则坐在秦夫人屋里吃晚饭。 秦夫人见状便劝她道,“你公公才受了廷杖,你就回娘家住不好吧?莫如让你哥将你送回去?” 秦羽灵讽刺一笑,“相公他才得了四个丫头,现在忙着颠鸾倒凤呢,我能回娘家住一夜还是他吩咐的,若是此时回去,岂不是打搅了人家的好事?” 秦夫人皱眉不满,“你们成亲这才多久?!他也太不像话了。” 秦羽灵挥了挥手,不耐烦的道,“是我不乐意伺候他,那些人也都是我寻来的。” “可灌了药?” “自然,我生不生是我的事,难不成还要便宜了那些贱人?等我有了孩子,干脆就一劳永逸了他。” 秦夫人听她发狠,没有生气,反而笑道,“你自己把日子过舒坦了就行,只别把自己搭进去。” 秦羽灵方才不说话,悠然的吃过了饭。 又过了约么一个时辰,小李氏方才笑容满面的回来。 聂府这里,老夫人本来已经打算起身去荔园了,大夫人又过来。 “母亲请看,这是祥儿跟瑞儿小时候的衣裳,我寻了出来,弟妹现在有了身子,我也盼着她能给母亲父亲再填一个大胖孙子的……” 老夫人笑容不变,接过来拿在手里看,一边说道,“祥哥儿也已经十四岁,到了说亲的年纪了,说起来,孙子我有了,现下就盼着抱重孙呢……” 若非现在朝堂不平静,聂成祥可不正是到了定亲的年纪?! 大夫人笑的有些勉强,却仍旧道,“他年纪还小呢,又是国丧期间,总归弟妹肚子里头这个早,弟妹或许对我有些误会,可我还是盼着咱们一家人好的。” 老夫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当初这个儿媳妇也是仔细挑选过的,不料这几年下来,不知道是不是生了儿女有了底气,脾气竟然也渐涨。 若是大夫人只欺负怎生,老夫人还能旁观一分,可当初聂墨没成亲的时候,大夫人便不停的想通过荔园里头的人事左右聂墨,聂润是亲儿子,聂墨也不是捡来的,老夫人便渐渐淡了对大夫人的心。 大夫人却仿佛没有听明白婆婆的深意,反而低头凑到她跟前小声道,“弟妹长途跋涉回来,这虽然是国孝,可她身子也重要,我是过来人,饮食上多照看几分也是应该……” 老夫人却在想着聂润私下里头描述的小孙女的模样,说眼睛大大的,睁开的时候看见人就笑,笑起来的时候竟然有些像聂阁老,害的他好险没有抱住云云……因此听到大夫人的话也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打发了大夫人回去,丫头们上前问那些小衣裳怎么收拾,“先收在我的箱笼里头罢。”关键是孩子已经生了,怎生这会儿也用不上。 第二百零二章 怀孕 荔园里头喜嬷嬷满脸含笑的提着食盒过来,“夫人您先用饭。” 怎生扶着腰从床上起来,“睡的腰酸背痛。” 蓝莹带着丁香收拾榻桌,一边道,“夫人,晚上睡觉前奴婢给您捏捏腰。” 饭菜摆好了,八宝珍翠,宫保野兔,鳆鱼燕窝等等,不一而足,喜嬷嬷用帕子托着筷子递了上来,怎生一愣,摇头道,“将这些都撤了吧。”又对丁香道,“你去小厨房让他们给我做一碗清汤面。” 喜嬷嬷还要再劝,“夫人,这是大厨房那边送过来的。”也就是说老夫人都知道。 “不过几日的功夫,我吃的素淡一点也没什么,规矩不能不守。把东西撤了吧。”她就算对皇帝再没有感情,可大家都在做的事,她也不能搞特殊。吃一点小苦头,真不算委屈。 当然啦,若是换成黎王,她肯定不会替他守孝。 想到这里,又吩咐人,“再给我打盆水来,我要洗手。” 木香忙出去吩咐人,再进来的时候禀报道,“夫人,聂江求见。” 聂江能有什么事?怎生不知道,也猜不出来,不过她也有事找他,“叫他在花厅等着,我这就过去。” 喜嬷嬷见她自有主张,反倒不好再说什么,只帮着给她穿戴严实,几个人沿着游廊去了花厅。聂江正站在门口,见了她退后一步行礼,然后就急急的说道,“夫人,大厨房今晚打发咱们的饭菜不对,奴才粗略看了看,竟然是有肉有鱼……”怕怎生不明白,忙仔细道,“奴才唯恐被人发现传了出去,届 时连累夫人被人弹劾。” 怎生心里咯噔一声,暗暗庆幸自己刚才没吃那些东西。 聂江又道,“夫人的身子要紧,只是万事有奴才,夫人想吃什么,吩咐了奴才,奴才一定悄悄的办好……”暗示怎生馋肉可以跟他说,由他来想办法。怎生想笑,又连忙刹住,“你做的对,我刚才已经吩咐了丁香,国法规矩大家都要守好。陛下驾崩,理当守孝,何况我受陛下隆恩得封君主,又蒙陛下恩赐下亲事,吃的素淡一些也是我的心意……”在太后宫 里吃了那也就吃了,可来了外头,不吃也馋不死人,大家都吃素,偏她吃肉,她脸大啊? 说着话,喜嬷嬷已经将大厨房送给二夫人的饭菜原样收拾好了,怎生见了道,“你来的正好,把这个再退回大厨房,跟他们说,我以后都在小厨房吃素即可。” 聂江点了点头,又道,“奴才日夜在前头书房,夫人若是有事,尽管命人去唤我。”他进园子一趟也着实的不容易。这次要不是发现伙食不对劲,也不会这么着来。 聂江说完就辞了怎生提着食盒往外走,赶巧碰上过来的老夫人。 老夫人见聂江提着一个食盒并两个婆子站在路旁,叫人停了竹轿问他。 聂江便将大厨房送的荤菜的事说了。 老夫人听了便道,“是这么个道理,只是委屈你主子了。你且去吧。”往前走了两步,心中一动,命人喊住聂江,“我瞧瞧大厨房送的什么菜。” 聂江便提着食盒走近了,再打开请老夫人看,老夫人看了目光一缩,不动声色的说道,“这食盒留下,你回去吧。我替你主子放你一晚上假,回家去看看吧。” 等聂江走远了,才淡淡吩咐人,“把这个食盒提到致公堂。” 等看见荔园的大门的时候,自有小丫头飞快的去里头报信。 怎生生产的事现在还隐瞒着,所以也不能说不叫她出来迎接的话,再者,老夫人有心看儿媳妇的反应,便没有多言。 这大儿媳妇已经无药可救,小儿媳妇要是靠谱些,孝顺些,她心里也好受点。 结果到了门口就发现怎生穿着灰鼠斗篷由丫头婆子簇拥着早已等在门口。 老夫人忙命人停下轿子,怎生半蹲着给婆婆行礼,而后上前扶了她,“母亲。” 老夫人抓着她的手,带了责怪的说道,“你身子劳累,在屋里等着又算什么。” “我穿的厚实,出来走动走动也不碍事。”已经走了那么多了,也不在乎这一星半点的歇息。 “虽说如此,你还年轻,不知道这里头的厉害,还是要多歇息的好。”婆媳两个一边说话一边往屋里去。 怎生笑道,“是,那我听您的。”十分乖巧,到了门前,亲自撩了帘子,将老夫人迎进屋里。 屋里暖洋洋的,不过新婚时候的摆设全都收了起来,老夫人见帐子是月白色,靠枕锦垫都是棕黄色,暗自点了点头,只说到,“委屈你了。”女人坐月子要受这样的累…… 想当年大夫人坐月子的时候,她这个婆婆还要出面替她压阵,小儿媳妇这里,又要瞒着,又要守孝。怎生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肯再生,虽然聂墨也是这主意,但总归有点对不住长辈,因此她态度不自觉的就软和了许多,温声道,“不能在您跟父亲面前服侍,已经是不孝了,哪里谈得上委屈。”亲手奉了一杯 老夫人最爱的六安瓜片。 正说着话,木香过来禀报,“二夫人,给各房的礼都分出来了。” 怎生便对老夫人说,“儿媳头一次分派这些,母亲给我掌掌眼吧。” 老夫人笑着站起身,“心意到了就行,你二婶三婶她们并不在意这些虚礼……”话没说完,就有丫头匆匆来报,“老夫人,三姑奶奶回来了。” 聂笙去年腊月里头成亲的时候,聂墨并没有回来,怎生自然就更不会回来了,她那时肚子都大了起来,行动不便,还很容易累,因此只是命人送了一份厚厚的添妆给聂笙。 在济州的时候,她也不爱打听这些家长里短,不过回来了,自然也听了一耳朵,什么三姑奶奶把姑爷打了之类的。 事不关己,怎生当初还暗暗佩服了一下,觉得自己未必有勇气把聂墨打一顿……要是能打,到底打哪里呢?当然打脸她是不敢滴,打手也需要勇气…… 现在看婆婆脸色不好,也就知道聂笙肯定不是打脸就是打手了。 老夫人强笑了一下,“你好好的躺着歇歇,太夫人那里我哪里的请安都免了,你听我的……” “是,我听母亲的。”怎生颔首,依言歇下不说,又请喜嬷嬷帮着自己送了老夫人出门。 老夫人刚回到致公堂就见聂笙拿着筷子在吃东西,气得眼前一黑,上手把聂笙的筷子打了,“你还不如你嫂子懂事!” 聂笙哪里是个论理的,闻言气得跺脚,“就行母亲在家里吃好的,我在婆家吃糠咽菜!嫂子,嫂子,母亲眼里就只有嫂子,还有我这个亲闺女了吗?” 老夫人只觉得心肝都疼,这闺女出嫁之后越发的不讲理了,一叠声的说,“好,好,我管不了你,就将你交给你父亲。” 聂笙敢在母亲面前耍横,却不敢对聂阁老撒泼,闻言尤其不服,“那做了饭菜就是给人吃的,不给我吃,母亲要给哪个吃?” 程嬷嬷是见证,知道不能跟聂笙硬来,便笑道,“这是大夫人吩咐厨房给二夫人做的,不过二夫人守着规矩,没有用,老夫人正好过去,便命人提了回来,却是不曾给哪个吃的。” “大嫂什么时候跟二嫂这么好了?”聂笙哼笑。 老夫人气极反笑,“你出嫁,你二嫂虽然没回来,那添妆在这么些人中也算独一份了,你真是不知好歹!” “哼,一个通房丫头出身,要是没有太后娘娘……” “你给我闭嘴!”老夫人一拍桌子,“若是再叫我听见你说一句,我只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聂笙本就在婆家吃了一肚子气才回的娘家,可这娘家压根儿也不是那么好呆的,她气性上来,一甩袖子就要走,“我就说!通房丫头……啊,我的肚子!” 她走的急,丫头们没赶上扶,这一下子就捂着肚子坐到了地上,把老夫人吓了一大跳,也不管生气不生气,忙命人将她扶起来坐到榻上,无奈聂笙还是皱着眉头喊痛。 “快去拿了大老爷的帖子去请了太医过来!”老夫人被吓得不行。 程嬷嬷忙跑到外间翻出聂阁老的帖子,打发人火速的去请跟聂家相熟的许太医。 赶巧了今儿王太医在许太医家做客,一听聂家有事,两个人干脆一起过来,许太医把了脉,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起身后没有说话,而是对王太医道,“您老比我经验足,您看看这胎还能不能保住?” 老夫人眼前一黑,要不是程嬷嬷扶着,能跌到地上,喘了口气才指着门口说道,“看阁老在哪里,把大爷叫来。” 王太医坐下舒口气,仔细诊了脉息,摇头道,“先用针吧,只有五分把握……”抬头对许太医道,“你下针,我来开方子。” 许太医家传有一套针法,不说治百病,却有保胎的妙法,他要行针,屋里只留了程嬷嬷并几个聂府养的医婆伺候,王太医自是被请到花厅去开方。 老夫人一个劲的愧悔,“她这才成亲一个月……” 王太医摇头,“病人脉滑而急,我观脉象好似吃了活血之物。”本来就心浮气躁,再吃了活血的东西,可不是作么? 老夫人一下子想到了大厨房送到荔园的吃食,只是此时国孝之中,她要是拿上这些东西请王太医查看,聂笙的名声先不要要了,就是聂府也要跟着受诟病。只好满心无奈的先隐瞒了下来。 第二百零三章 保胎 王太医既然跟宋太后相熟,怎生在宫里时候脉象也多由他照看,因此到了聂家便多问一句,“永宁郡主还好吧?” 老夫人巴不得不要讨论目前的话题,闻言忙道,“看我老糊涂了,您既然来了,就还麻烦您去看看那孩子,她也是疲累。”又唤了丫头叫了一顶竹轿给王太医乘坐,命人将他送到荔园。 怎生见了王太医自然吃了一惊,一边行礼一边问,“您老怎么过来了?” 王太医笑道,“许久没给郡主请脉,今儿正好赶巧了。” 怎生便看了喜嬷嬷一眼。 王太医试了脉象,收回手道,“郡主身子疲乏了些,还应当多休息。” 喜嬷嬷派的打听消息的人还没回来,怎生悄悄问,“您老来到底有什么事?快跟我说说。”又喊了丁香,“把娘娘赐给我的好茶拿一包来!”正大光明的行 贿赂之能事。 王太医觉得这送礼送的太粗暴,不过等见了茶叶也就不罗嗦了,抄了袖子跟怎生说道,“正好,老朽说一说,也给郡主提个醒儿。贵府的三姑奶奶是吃了红花熬煮的发物荤菜,有小产的迹象啊!” 怎生瞪大眼,一脸不敢置信。 王太医又道,“这话老朽也就跟您说说,其他人不知道,呵呵,不知道。”又眨眼暗示道,“那些东西她吃了不行,您吃了是无碍的……” 怎生傻傻的点头,这个她知道,有人产后发热就用益母草跟红花熬水喝。 不过聂笙这成亲也就一个月左右吧,就被人惦记上了?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略显的呆傻的问道,“那还能保住么?三姑太太的这胎……” 王太医摸了摸胡须,摇头,“难。”说完见怎生一脸纠结,不解的问道,“您怎么啦?” 怎生迟疑着看了他一眼,学他的样子悄悄的说道,“我这里有一粒保胎丸。” 王太医来了兴趣,“我看看。”伸手索要。 怎生起身,在榻几上的抽屉里取出一只小巧的白瓷瓶,王太医倒出来看了看,又闻了闻,惊异的说道,“您哪儿来的这个?太后娘娘给的?没道理我不知道啊。” 同行是冤家,怎生没敢说苏神医给的,只是问到,“这药能给我们家那位吃吗?” 王太医将药丸儿装回去,摇头道,“我建议您自个儿留着。这药难得。” 意思是万一将来再怀孕,也有个保命的东西。 可他这样说,也就同时意味着这药可以给聂笙吃。 要是论起以前的恩怨,她是宁愿扔了也不会拿给她的。 可现在聂笙出嫁了,这出事仿佛又是在娘家出的,若是这胎保不住,到时候她婆家怨怪聂家,怎生也是聂家的一份子。左思右想,终于下定决心,却是合掌对着虚空道,“菩萨,非是怎生善恶不分,只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是能救了聂笙腹中胎儿,愿那恩德赐给我的女儿……,保佑她长命百岁,一生健康无忧,生活 幸福美满……” 王太医:…… 这买卖相当划算,若是这种不平等条约菩萨都答应了,聂笙上辈子难不成拯救了银河系? 既然已经决定了,也就不再犹豫,她爽快的拿出来放到王太医手里,“您老是太医,还麻烦您再走一趟吧。” 致公堂里头一片惨淡,许太医用针之后,聂笙虽然不流血,可一直喊着腹痛。 聂阁老还未回来,聂润急匆匆的赶来。 老夫人憋屈至极,先抓着他捶了两下,然后又开始捶自己胸口,哭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一个二个的叫我不省心……” 聂润觉得自己才是无妄之灾,他还啥事都不清楚呢。不过他比聂墨孝顺,这会儿便先哄老夫人,“母亲若是生气,就再打孩儿几下,千万别伤着自己。” 又小心翼翼的问,“是三妹妹惹事了?”天见可怜,他这个大舅哥已经上她婆家去了好几回了,脸皮都快掉没了。 老夫人没好气的说道,“是你媳妇!” 聂润顿时泄气,只要不让他再上聂笙婆家去赔礼或者发火就好。可气还没泄完,就又听老夫人道,“你媳妇命大厨房给老二媳妇送了一堆落胎的荤菜,老二家没吃,我便命人拿来了致公堂,被你妹子赶上吃了,现在她肚子里头的孩子或许不保了……”三下五除二的将话说 了,说完又哭了起来,就算不怕聂笙婆家闹,可这是自己头一个外孙。 聂润完全懵掉,夫妻敌体,无论如何都是要共同进退的,可他现在只觉的面子也没有了。 他匆匆站起来,“我这就去找她!”老夫人喝住,“你站住。”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国孝期间,本应服丧吃素,她今儿过来跟我说的时候,我只想着老二媳妇才月子里,需要补补,都没有记起来,若不是老二家守着规矩,若是真有身孕出事, 叫我可怎么对的住你弟弟?!” 聂润内牛满面,当着大儿子这么心疼小儿子…… 大夫人确实算计的很好,孝期内食用荤菜本就不能诉诸于口,若是怎生真的吃了出事,也只能掩盖了真相不了了之。 现在出事的换成聂笙,也同样只能如此,甚至连聂笙的婆家也不能说实话。 其实守孝期间,令全国所有人一律吃素是不现实的,可就算有吃的,也是偷着来,若是一旦被人发现,则名声尽数毁掉不说,以后也令人诟病,再无作为。 “难不成就这样算了?!”聂润气道。 “什么事就这样算了?”聂阁老打外头进来,平日里伺候的下人大部分都被赶回自己屋子,不许打听事,因此他进来,院子里头竟然没人通报。 老夫人吓了一跳,脸上还有眼泪未尽,忙用帕子沾了沾,“大老爷回来了。” 母子两个都有点汗颜,一个觉得女儿坏了规矩,一个觉得老婆阴毒刻薄。屋里一时倒是没有话音。 喜嬷嬷陪着王太医来了致公堂,同样也没发现平日里多走动的仆妇,只好叫了一个七八岁大的小丫头传话,好歹叫了程嬷嬷出来。 屋里老夫人正不知该怎么说的时候,外头传来程嬷嬷喜悦的声音,“老夫人,郡主命王太医送了一丸保胎药来……” 聂阁老讶异,“家里谁请了太医?谁又要保胎?” 老夫人匆匆对聂润说道,“你跟你父亲说。”话音未落就急忙的出来见王太医。 喜嬷嬷怕怎生送了药丸还不落好,一个劲的嘱咐王太医把话说明白了,“这可是千金不换的珍贵丸药。就是吃了,那孩子保不住,也不是俺们的药的缘故,是三姑奶奶没有那福气!” 王太医只能一再保证,“定然能保住的。”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从荔园到致公堂这一路,他被喜嬷嬷说的,好不疲累,听听喜嬷嬷的话,他差点儿都想给聂笙下毒了。 吃了那丸药不过半个时辰,聂笙的腹痛便逐渐减轻,身体像被菩萨净瓶水拂过,她的胎终于还是保住了。 “母亲,这药真好……”聂笙见了聂阁老不敢多加造次,可那眼中贪婪已是无法掩盖。 “夫人所言甚是,此药千金难购,惜乎郡主只有一丸竟然也轻易的拿了出来。”王太医动了动嘴皮缓慢说道。不说不行,喜嬷嬷老实戳他的腰,他怀疑自己的腰带要被戳掉了。 聂阁老忙道,“是,郡主尚在孕中,如此爱护弟妹,娶了郡主,实乃我聂家之福啊!”他这话并不完全是虚言,且由他亲自说出来,聂笙的脸上也显出一分愧疚。 喜嬷嬷方才一福道,“郡主说,她此举亦是为了孩子祈福,天底下做父母的都是希望子女好的。”说完才悄悄退去。 许太医行针之后劳累异常,便被请到客房休息,此时歇息一阵回来再同王太医一起把脉,惊异非常,起身拱手道,“小心注意,应是无碍了。”只要不再作,那就没事了。 老夫人上前轻轻一福,行礼道,“今日多亏了两位太医。”俩人自然是不敢受的,聂阁老疲累了一日,却仍旧强撑着身子道,“两位太医随在下前面奉茶……”虽然国事繁忙,但他同样是一家之主,家中众人有错当罚,可面对外人,该他承担的他还是一力承担了起来 。 不过两个太医也不傻,天色又晚了,聂家一看就还有不少家事要处置,他们为了一杯茶讨人嫌反倒把刚才的人情给浪费了,因此,两个人都婉拒了聂阁老的邀请。 聂阁老这才道,“也罢,改日再向两位道谢。”又命聂润出来,送两位太医归家。 聂润送了人回来,在二门碰上大夫人使唤的人拦他,他心灰意冷,仍旧回了致公堂。 “儿子无颜见过父亲母亲了。”说着话,却是跪在了台阶下头。 老夫人看了闭目不言的聂阁老一眼,站起来犹豫了两步,迟疑道,“更深露重,再者朝事已经繁冗,此时家中不能出事,为今之计,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等日后日子平顺了再作计较。” 这番话与其说是自言自语,不如是说给聂阁老听得。 果然聂阁老听了之后虽然依旧皱眉不言,却也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彼此夫妻相知多年,老夫人知他这是同意了自己的看法,连忙出了门搀扶起聂润,又将那话宽慰了他一番,命人送了他回房,再回屋,只见聂阁老以手支额,半晌才道,“老二媳妇不善管家,以后你看看哪家的贵女好,替老大聘了来做贵妾吧!聂家容不得残害子嗣之事。” 第二百零四章 遗诏 聂阁老的话老夫人哪里敢反驳,连忙应了,又唤了人伺候着聂阁老梳洗歇下不迟。 这些事怎生统统不知,她只听喜嬷嬷说聂笙的胎保住了,就心神放松的去睡了,结果第二天天不亮,就有宫里太监来接她入宫。 虽然登基的人选还没出来,可皇帝的丧礼还是要中规中矩的办的,怎生虽然不用进宫哭丧,却要穿了衰服守灵为皇帝哭悼。 可黎王这些日子都是住在宫中的,她实在不愿意去面对他,且宋太后已然严明不会横加干涉……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喜嬷嬷匆匆进门悄声在她耳边道聂阁老想要见她。来时的路上,聂墨已经交待过,说回到家说不得公公会见她,叫她只管保住自己就行,原话十分不客气,“你只是一个人,平素与政事无干,他们想做什么,也不会征求你的意见,如若要你去做些什么事, 你需要三思而行,须知,你可是有丈夫跟女儿的人!”而今思之,言犹在耳。 聂墨的话听起来很自私,可怎生知道,他心里就是这样想的,他被家族牺牲那么多年,积累的怨气虽然散了些,可毕竟根深蒂固了,虽然不会弃家族与不顾,可也不会凭白的令自己为家族再度牺牲。 便如聂墨所说,“父亲他,是决计不会将我的性命前途安危看的比家族的兴旺还重的。” 一番话说的怎生心有戚戚,世间之事坎坷不平,何来真正的公平与公道,虽都说公道自在人心,可人心狭窄,常常一叶蔽目,遂令无数人蒙冤含恨。 聂墨想为家族出一分力,可这力气是建立在不把自己跟自己的小家送上断头台的基础之上的。怎生又想一遍他所说的话,这才对喜嬷嬷说,“叫聂江打发宫里来人喝杯茶稍候,容我梳洗一番。嬷嬷跟我一起去见公公。”她也清楚自己的缺点,心软,意志不够坚定,聂阁老这种大人物,不用说话,她 都能跟见了校长一样畏惧。 不想聂阁老却没有拿长辈架子相迫,“昨夜之事,多谢郡主相助。”说的很温和,很恳切。 “父亲严重了,都是一家人,儿媳该当出力。”她站在厅中轻声回话。 聂阁老指了椅子,“郡主坐下说话。” 等怎生坐好,果然没有多废话,而是直接问道,“郡主昨日见过太后娘娘了,不知道皇位之事,太后娘娘是怎么考量的?” 怎生摇头,“太后娘娘直说自己不会干涉。”把那句怎生要当皇帝她想办法的话给隐了下来。 聂阁老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却突然道,“先帝将行,曾招我秘密进宫,示我遗诏。” 怎生哪里料到今日会听到这样一番密辛,禁不住瞪大眼直勾勾的盯着聂阁老。 聂阁老说话间却露出几分犹豫。 怎生这时候就如浑身长了虱子的猴子,恨不能抓耳挠腮的问上一问,那遗诏写的啥,到底要传位给谁,聂阁老既然有遗诏又怎么不在当日陛下驾崩的时候就拿出来…… 可聂墨耳提面命的教训实在是太深刻了,“父亲说话,惯会露一句,藏十句,你若是猜不出来,便不要猜,他爱说不说,不说拉倒。” 想起聂墨的话,怎生暗暗腹诽,可不是露一句,藏十句吗,起码他那句话之后,她就有好似数不清的疑问想问,而且觉得聂阁老肯定知道答案。 又想,或许这才是聂阁老的高明之处,自己委实比不过,因此倒还不如仍旧假做不知,免得被带到沟里。 在等待聂阁老继续回答无望的时候,她便垂下脑袋,暗暗的想聂阁老此时告诉她这些是做什么的?他总不会突然就想跟自己拉家常吧? 外头灯笼人影憧憧,不一会儿喜嬷嬷在门外轻声道,“郡主,宫里人又催了。” 聂阁老正要说话,就听怎生突然问道,“父亲可有交待?”她只是想听听,却不敢保证自己能做。 遇到一个不安牌理出牌的儿媳妇,聂阁老的思绪被打断了,不过他却没有怒,只是摇头道,“遗诏之事,天下间只有郡主与我知道。” 怎生,“哦。” 没有表示得知这一密辛的讶异,更没有觉得压力甚大,也没有指天发誓自己会保守秘密……就只轻轻一哦,仿佛遗诏不值一提一样,可她的语气也并不敷衍,只是这一个字着实把聂阁老噎得不轻。 心里不得不腹诽,那句有名的“儿女是债,欠债还债无债不来。”,又道,“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若说璟允这兔崽子是个贼精明,那么怎生这儿媳妇就是个假糊涂…… 他直到今日,才隐隐有种被当初的聂墨骗了的感觉。 见聂阁老再无话,怎生便站起来请辞,“那父亲,我便去宫里了。” 聂阁老想着心事不忘点头,“嗯,郡主还要劝了太后娘娘保重身体。” “是。”怎生这次又是一个字,干干脆脆。 聂阁老实在无语,挥手将她打发了。 儿女们大了,各自有了小家,也各自有了想法,他老了,也更累了。 喜嬷嬷服侍着怎生上了车,悄声问了一句,“夫人,阁老说了什么?”见怎生摇头,知自己再问便逾越了,只好闭口不言。 怎生却深吸一口气,慢慢的分析聂阁老说那句话的意图。 聂阁老总归不是心血来潮突然说遗诏的事的,他后头又强调世间只有他跟怎生知道,那么假如他说的是真话,也就是说遗诏的事太后娘娘不知道,黎王更不知道。 那么遗诏的内容呢,这道选择题对皇帝来说,应该不算难吧。 若是遗诏明示说黎王作为皇太弟继位,那么聂阁老就在皇帝驾崩当日拿出来就好了,也用不着这些日子跟黎王在朝堂上死磕。 是了,这遗诏很有可能是令容郡王继位。 皇帝再不喜欢容郡王,可也决计不会喜欢一个杀了自己二子又不停的害自己的弟弟,纵然这个人是亲弟弟。 要知道时人重视子嗣延绵,想当初,皇帝未必不知道若真传位黎王,有可能自己唯一的儿子容郡王也会被迫害死去。 至于为何不早早拿出来,或许是容郡王当日寸功未立,又或许是因为容郡王的势力还不足以跟黎王抗衡,想来,聂阁老自有计较。 只是怎生却另有发愁的事。 她在想,遗诏之事自己已经知晓,那么要不要告诉母后呢? 春风依旧凛冽,吹这灌进车厢里头,喜嬷嬷挡在她身前,见她默默不语,突然说了句,“若是二爷在就好了。” 二爷在,决计不会叫聂阁老直接对上二夫人,二夫人也就用不着如此纠结了,喜嬷嬷暗暗想到。 可与遗诏比起来,目前对怎生来说,还是进宫面对黎王这深井冰的压力更大些。 到了宫门口,她伸手撩起车帘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吩咐喜嬷嬷,“嬷嬷,你在这宫里多少年了,对各处也熟悉,等下进了宫,你不要跟着我了,去打听打听进来宫中发生的事,也免得咱们两眼一抹黑。” 喜嬷嬷犹豫,“那郡主身边……” 怎生果断道,“蓝莹跟木香跟着我就够了。”真要是有无力回天的事,多一个喜嬷嬷也不过是多搭上一条命。 喜嬷嬷点了点头,嘱咐了蓝莹跟木香一通,马车也就经过了宫门。 下了车,还是昨天那内侍,上前道,“请郡主随奴才们来。”转身提着灯笼就走。 “慢着!”怎生冷声喝道,见前头的人停下转身,才接着说道,“本郡主要先见过母后。” 两个内侍并不买账,虽然一脸谄笑,说出来的话却硬实,“郡主,这恐怕与礼不合吧!” “与什么礼不合?郡主要先见过太后,那是孝顺,难不成郡主不给太后娘娘请安,就与礼相合了?”喜嬷嬷呵斥道。 内侍眼珠子一转,笑的更委婉,“郡主,实在是天色尚早,恐太后娘娘尚未起身啊,郡主若此时过去,岂不是只能枯等。”怎生刚才一直盯着他们的样子,见状更加觉得其中有猫腻,硬声道,“枯等又怎么了,有孝心还惧怕等上一等么?你们不要说了,我已经决定要先见过太后。”这个天色,让她去祭拜皇帝,她害怕,让她去 见黎王,她更害怕,还不如等着太后醒来,天色大亮呢。 领头的内侍还要说话,他身后的另一个人忙悄悄的拉了拉他的衣襟,两个人终究垂首站在路旁,口称,“郡主请!” 怎生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转头往寿安宫的方向走去。 不一会儿,蓝莹在她身后小声道,“郡主,刚才那小个子太监偷偷溜了。” 怎生点点头,不管是往黎王那边禀报,还是去搬救兵,她宁愿跟人在这星空下对峙,也不愿意在屋里被人拿捏着宰割。 她的身体到底不能疾行,走的慢了,果然不一会儿就被人追上了。 见黎王坐着御辇过来,喜嬷嬷扶着怎生的手抖了一下,呼吸加重了一分。她在宫中,经历的多,见识也多,对风险的预见要比怎生更加敏感。 怎生仰着脸看着黎王,神情里头带了一丝傲然。 黎王微微一笑抬手止住了轿子,旁边内侍则高声道,“皇太弟到!” 怎生看着他下了轿子,一步一步的朝自己走来,这一刻油然的升起一股对先帝的仇视。 若不是先帝发神经立了这个什么皇太弟,那么此时就该无疑的是容郡王继位,啥事都没有,若有,那也是黎王谋反。 可现在,黎王持皇太弟的身份,位同东宫,实际上的身份还要高出容郡王一大截。不知道先帝在九泉之下会不会恨得捶胸顿足? 第二百零五章 对峙 周围的人都在行礼,口呼,“见过皇太弟!”唯独怎生站着瞪眼看着他。 黎王粲然一笑,双手背在身后,看了一下俯身的众人,没有叫起,反而对了怎生说道,“都说怀孕的妇人脾气格外大,妹妹这胎也有三个月了,不知道可坐稳了否?” 说着眼波轻轻的瞟了一眼怎生的肚子。 不管是他无礼的打量,还是他说出来的话,都十分不客气,有机灵的人已经恨不能把脸贴到地上了。 怎生看了他一眼,突然道,“王爷又不能生,坐稳坐不稳的,实不劳费心。” 跟黎王来的内侍尖声道,“大胆,郡主太无礼!面见皇太弟,竟然不行礼……”黎王伸手止住内侍的话,看向怎生的眼睛竟然带着笑,“甚好,妹妹出去几日,这性子倒是野了许多。不过这样也好,性子强些,遇到什么事都能撑过去。看来,济州风水很不错,适合养老送终啊!”接着 一顿,却是漫不经心的对左右说,“来人,济州通判……” “你敢!”怎生大声道,上前一步,恨不能给这个人一刀! “王爷,郡主,太后娘娘醒了。”是寿安宫的人听见外头的动静,出来解围来了。 黎王照旧笑着,“也好,妹妹就先去给母后请安吧,本王晚些时候再过来。” 怎生一句话不说,目光中尽是严肃的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直到他坐上轿子走远了。 进了寿安宫,宋太后正在梳洗,怎生勉强压了压怒火,坐到一旁的榻上。 宋太后也没搭理她,扶着王嬷嬷的手去了净房,净手之后,自有小内侍上前将事情一五一十的禀报了。 宋太后眼睛都没眨一下,淡淡的听了,转身走了出来。 榻桌上已经摆满了早膳。 “早上还没来得及吃吧?洗把手来一起吃点。”她温声道。怎生的怒火消了一点,她已经明白了过来,黎王绝对不敢在此时对聂墨做什么,刚才那话绝对是吓唬她的,可她也着实不惊吓,那一刻真是怒火滔天,恨不能捅人。可就算如此,她对黎王的那种恐惧跟恨 意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消除的,因此恨恨的回话道,“我不饿。” 也是真不饿,气都气饱了。 宋太后见她的眼神斜斜的看着地面,像刀子一样,干脆起身,站到她身旁,帮她挽袖子,“来,我伺候一次我这老闺女……” 怎生一惊,慌忙往后抽手,不想宋太后的劲大,拉着她的手就按到了水盆里头。 见此一幕,屋里的人都不自觉的垂下头。 怎生只觉得眼眶一热,心头涌上来一阵阵委屈。 她虽然无能了些,可这些事从来没想过麻烦宋太后,就算皇帝黎王是她的亲兄弟,她也没让宋太后为她做这做那。 这一世亲情缘分来之不易,她做不出以血脉相挟的事情来。 可是,聂墨也是她的亲人,还有女儿,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的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到了水盆里头。宋太后将她揽在怀里,轻声说道,“刚才在外头那么凶,还觉得你有我几分本事,没想到竟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虽然语句不怎么客气,可她的声音难得的温柔缓和,这种鄙夷的话语竟然被她说 出了宽慰的意味。 不知道何时,屋里的人只剩下了母女俩。 宋太后见她的眼泪一颗一颗的根本止不住,没奈何的说道,“好了,不哭了,月子里哭会坏眼睛的。” 怎生与她到底没到那种母女情深可以撒野的地步,闻言,自己摸出帕子擦了擦眼泪跟鼻涕。 只是眼泪也不是那么好止住的,这边擦干了,那边又涌了出来。 好半晌她突然说了一句,“我也并不怕死,可孩子那么小,才来这世上,我实在不忍心叫她没了爹跟娘。” 此话一出,宋太后脸上血色一下子尽去。 怎生虽然说得是自身,可此等诛心言 论,又何尝没有怨怪宋太后之意? 俞虹生是怎么死的,旁人不晓得,宋太后却是一清二楚。 他虽然是从容赴死,可活着的人,有多少是意难平?! 宋太后陷入了沉默。 怎生也不再言语,两个人守着一桌子饭菜,直到天色发亮。 外头有小太监禀报,“太后娘娘,乾正宫来人说到了郡主祭拜的时辰了。” 怎生才回神,轻声道,“母后,我过去了。”虽然是亲母女,可有些话,涉及到往事,她问不出口。从前,想别人的时候,总觉得电视剧里头那么多的误会跟误解,大家都说开,解释清楚不就好了嘛,可真正轮到自己,在目前的境地里头,她就算再 想知道俞虹生的死因,也无法因此而胁迫太后说实话。 宋太后似才被她的话惊醒,漫不经心的轻点了一下头。 结果怎生刚出了寿安宫的门,王嬷嬷跟许太监一并追了出来,一面行礼一面道,“郡主,太后娘娘令奴婢们服侍郡主过去。” 怎生身边的人脸色一喜,经历了早上那一出,他们对黎王都多了那么些怕意。 尤其是宫廷之中,主子们斗法,往往遭殃的是奴才。 喜嬷嬷还没有回来。 不过祭拜之事也用不着她伺候。 祭拜完了,一个内侍上前,“王爷说郡主有孕在身,祭拜完了就回家歇着吧,免得一不留神动了胎气。郡主,请吧。” 回家的车里,喜嬷嬷低声说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 “说容郡王已经到了边界,与东突有小规模战斗,胜多败少,只是粮草不济……” 怎生点了点头。 回到荔园叫了聂江问道,“余家大爷可在京中?” 聂江想了一下,才明白她这是问的余承安。 “在的。” “好,你跟老夫人说一声,我要出府一趟。” 聂江听了忙躬身道,“夫人若要做什么事,或者见什么人,请奴才们来想办法,来时二爷可是吩咐了,一切以夫人的身子康健为要。” 若是余承安来,有聂墨怎么都好,没有聂墨,她作为妇人,见面也是尴尬,只是此时事急从权,“二爷前头的书房可还安静?能见客吗?” 聂江道,“二爷的书房挨着其他几位爷的书房……”也就是外院兄弟们都在一起。 怎生颔首,“那我写一封信吧,你亲自给余家大爷送去,看着他写了回信来。” 聂江去了余家在京里的宅子送信。 怎生睡了一觉,醒来日头已斜,外头喜嬷嬷正压低了声音嘱咐众人,“郡主正该歇着身子的时候,府里这些事,若不是太夫人跟老夫人打发人来,其余的都不可在郡主面前乱传乱说。”众人也都轻声应诺。 怎生正有此意,府里的事情,无非银钱与吃喝,此时也不是计较的时候。她脑子里乱成一团,总觉得现在的黎王跟宋朝的赵光义类似。纵然赵光义抛出了金匮之盟,可赵光义作了皇帝,赵匡胤的儿子也都死了个差不多,如若是黎王继位,容郡王保不住是必然的,他那两个尚在 腹中的胎儿更是危在旦夕。 即便当日昭宪太后真的逼迫赵匡胤立下誓言,可昭宪太后有没有想过,赵光义继位后,自己的亲孙子,赵匡胤的儿子们在赵光义继位后会死个干净呢? 不知昭宪太后九泉之下,有没有颜面见大儿子。 可不管金匮之盟也罢,烛影斧声也罢,赵匡胤死了,他的儿子们也死干净了,同时,他在位时的许多大臣也都被赵光义的心腹渐渐替代,真应了那句一朝天子一朝臣。 现在呢,黎王明显的是看不顺眼聂墨了,他绝对不会重用聂家而只排斥聂墨,所以聂家也有危机。 聂家的危机,就是怎生的危机,也是她的孩子的危机。 善的恶的,对于历史来说,不过是一段辰光。可对于正处在历史旋涡中的他们来说,一着不慎,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赵匡胤虽然做了开国皇帝,怎生却觉得他着实的满盘皆输。 输在优柔寡断,不肯留下遗言,或许那时候留下也没有用,父子之间都有一朝反目的,何况兄弟?说不得赵光义那时候在赵匡胤面前,也如黎王昔日在先帝面前一样乖顺可爱呢。 “人心难以琢磨,我便不去琢磨了……”怎生轻轻叹息。 外头有人掀了帘子,“二夫人醒了?” 接着是喜嬷嬷的声音,“快,打水给夫人洗漱。”进来后对了怎生道,“您一整天没好好吃东西了。” 怎生一开口才发现嗓子有些干,“聂江回来了吗?” “回来了,刚到。”木香笑着道,“在前头等着您呢。” 怎生点了点头,“我不想动了,叫他进来吧。” 她已经察觉了黎王对她对聂墨的恶意,现在聂墨不在她身边,她必须强大起来,在能够休息的时候好好休息,在需要竭尽全力的时候竭尽全力。 聂江还以为在内宅会见到一个意态闲适的主母,不料怎生目光铿锵,身板笔直,一脸的严肃。 聂江也不自觉的跟着紧张了起来,他垂头将余承安花了半个时辰才写完的信送了上来。 蓝莹接过来交给怎生。 怎生没有犹豫的拆信,看完则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余承安在信中说聂阁老在年前的吏部甄选的时候,特意将他调回京城,其实是有跟聂墨守望相助的意思,且聂墨是他的兄弟,怎生是他的妹妹,他们两个的决定就是他的决定,纵然聂墨想造反呢,他也会坚定的站在他这一边。 第二百零六章 演讲 怎生当然不想造反,她只是想保住她的家园,或者说,尽力的保住自己的小家。可她的能力,跟黎王比起来,就如蚍蜉之于大树,可若是一只蚂蚁,那就没有办法了,但如若这蚂蚁有无数的帮手,它们同 样能够威猛无比。怎生喝了一口水,她准备做人生之中的第一场演讲。她必须把眼前这些人的心笼络住,让他们对她对聂墨有信心,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竭尽全力的想办法,说不定就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在最细微又最重要 的地方帮到大忙。 “相传,在广袤的草原上,如果见到羚羊在奔跑,那一定是狮子或者猎豹来了,而如果见到狮子在奔跑,那就是象群来了,可若是见到成百上千的狮子跟大象一起奔跑,你们知道是什么来了吗?” 她看了一眼底下站着的众人,喜嬷嬷有宫廷生活经历,聂江有多年替聂墨在外处置事务的经历,蓝莹有武功,木香丁香是她身边最为得力的宫女之二…… 这些人在平日里,在往日里头,也是自信的,面对普通人是可以傲然的,但在对上黎王的时候,也是不堪一击的。 此刻这些人就如小小的蚂蚁,单个看起来,在权势面前,毫无招架之力。可若是再多一些人,更多一些人,多到令黎王畏惧,那时候,虽然还是蚂蚁,可又不是一只蚂蚁了,是蚂蚁大军。 怎生的问题,毫无意外的令他们都上了心。 喜嬷嬷甚至说道,“是龙吗?” “一定是洪水!”蓝莹说。 聂江摇头,“夫人说的是草原,多大的洪水到了一望无际的草原,也淹没不了大象的小腿。” 怎生见他们还没有想到,便直接开口道,“是蚂蚁,是整群的蚂蚁大军,他们所过之处,动物瞬间变成枯骨,连大象也逃脱不了他们的追击。” “诸位觉得,我现在的处境譬如一只蚂蚁如何?宫里来人来接,我就要去,黎王要挟,我还要接,甚至无力反抗。” 聂江低声道,“夫人,大老爷是阁老,他不会……” 怎生摇摇头,“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老爷不会不管,可若是牺牲我跟二爷能保全聂府众人呢?你觉得老爷会怎么做?” 喜嬷嬷脸色发白,“难不成就没有能帮助咱们的人了么?对了,太后娘娘那里一定会护着夫人的。她那么宠爱您!” 怎生继续摇头,“是,太后娘娘或许会保住我,可那时的我也一定生不如死,难道你们以为我怕死么?” 她短而尖锐的吐出一口气,眸光转为凛冽,“不,你们想错了,我不怕。我不仅不怕,我还希望能尽力的好好活着,令亲友快活,令仇敌嫉妒!” 明明是深衣素颜,明明是秋水明眸,可她的神色自有一份坚毅从容,更有一份狂热,令得众人都忍不住的抬头看向她。 蓝莹甚至两眼发亮就要表白自己。 可怎生却明白,虽然狂热沸腾,却不能失去理智。高楼能够长久的矗立,那是因为它有一个坚实牢靠稳固的地基。 于是她突然一笑,目光更为深幽,声音更为冷静,“太后娘娘已经表态了,除非我要当女皇,她会替我筹谋,否则她只旁观,不涉政。” 没有漏下众人眼中的失望,继续毫不犹豫的说道,“这也正是我要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是违心的,天知道她多想令太后直接告诫黎王,叫他不要伤害他们夫妻! 可也正是因为违心,所以她说的比任何话都要坚定。 不得不要的东西,那就只有认定是她想要的,唯有这样想,她才会好受,才会更有力气,才能令别人对她有信心。 果然在听到她这么说之后,众人的脸上重新变得讶异,但先前的失望没有了。怎生心中暗暗满意,接着道,“太后娘娘是最后一道屏障,我相信她,可太后娘娘毕竟也是黎王的亲娘,而且她今年都六十多岁了,纵然能护着我们,也护不了一辈子。所以,我们要寻找新的出路,能令黎 王登不了基的出路,以及,或者说,即便他登基,也不会做的太久的出路。” “你们也都知道在济州的时候,容郡王曾过去找过我跟二爷。容郡王领兵出征的主意就是二爷给他出的,而我,虽然不大懂这些朝廷的事,可我有钱,我给了容郡王五十万两银票。” 此话一出,满室哗然。 怎生只觉得屋里的亮度仿佛都提高了几度。 可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于是她继续漫不经心的说道,“当然,这五十万两不过是我嫁妆的十分之一,于我来说,还不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当这句话说出来,屋里的人个个红光满面,眼睛里简直要冒火。怎生笑,“你们看,母后没帮我,可她给了我嫁妆啊。我的嫁妆,自然由我支配。所以——”她拉长了声音,故意一个一个的看向众人,“我虽然是只小小的蚂蚁,但我有数不尽的财富,有京城无数的田庄跟 铺子……”把众人的心都勾了起来之后,才慢慢的说,“黎王登基,我得不了好处,你们也得不到,可容郡王登基就不一样了,我虽然不能给你们许下高官厚禄,但令你们做一个富家翁婆,出入有车有仆,来往达官显 贵,三代不愁吃喝还是能够轻松做到的!” 众人刚才听说她有百万嫁妆,只是惊讶,现在听到她亲口许诺的,则神情变得激烈而慎重了起来,没有一个人会怀疑她说的话。 聂江首先跪下表态,“夫人,您有什么事就尽管吩咐吧,奴才深受二爷大恩,这条命早就交了出来!” 余下的喜嬷嬷蓝莹等人也相继表白。 屋里的气氛再不是之前那样的胆战心惊,而成了一种热烈的,向上的,积极的气氛。 如果说之前像暗夜里头的乌云压顶,那么现在正如风吹云散,阳光普照。“好了,都起来。我确实有事,却不是吩咐你们,而是让你们自己想事情,想法子,想我们在目前的境地里头可以做什么!我一个人,拥有的智慧难道会多过你们大家?所以,举贤不避亲也好,毛遂自荐也 好,我要你们想到主意,但又要在对外的时候小心翼翼,不能让黎王的人察觉我们在做的事。” 聂江等人都不是笨蛋,相反的,他们还要比普通人都聪明上一些,才智的话说不定比怎生还要高一些。 也怪怎生见识少,从小到大,真没碰上黎王这种级别的深井冰,就当初,聂墨名义上的另一个通房,她都斗争不过,现在换成黎王这种大BOSS,那绝对是不知沉默中憋屈死,就在沉默中爆发。所以她一下子拿出两个盒子,“这个里头有一百万两银票,聂江你带着给余大爷,叫他沿途悄悄收购粮食,支持容郡王。哦,对了,你告诉他,先帝留下过遗诏命容郡王继位,遗诏现在在个很安全的地方! ”所以大家不要怕自己走上起兵造反的谋逆路,他们支持的可是合法的皇位继承人! 一连抛出两个炸 弹,喜嬷嬷的嘴张着,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屋里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冷静下来之后,大家的精神更加振奋了倒是真的。 “这里还有一万两,你换成了零碎银票,平日里每个人走动都带些在身上,若是遇上可结交的,甭管他是什么目的,有需要用钱的地方不要小气。” 聂江率先道,“夫人,既然我们有钱,不如收买些人散播流言,就说先帝跟头里两位皇子都是黎王害死的……” “对,还要加上容郡王妃!”蓝莹插嘴道。 怎生摇头,“容郡王妃不能加上,嗯,就说容郡王发现了黎王的诡计,所以才假托有人劫持,其实是将容郡王妃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待产了。” 喜嬷嬷一听到她说待产,立即眼前一亮,“对了,还可以在黎王无嗣的事情上做些文章,他没有儿子,那些支持他的人肯定会怀疑他不能生……”毕竟黎王有那么多姬妾。 怎生这会儿恨不能把黎王塞茅坑里,自然是对喜嬷嬷大加赞赏,“这个理由好,谁也不能说什么,支持容郡王继位的人就有了一个更好的借口。” 容郡王有子,虽然还没生出来,但能令人怀孕,那说明功能还是正常的,黎王就不一定啦,他年纪可不小了,使用操作了这么多年,也没生产出什么来,那就很说明问题啦。 丁香也不甘人后,“夫人,黎王这肯定是遭报应了,残害了两位皇子的报应。”“黎王成亲不是这一二年的事,不过他害死两位亲王却是去年的事情,要按丁香这么说,那黎王这报应也够提前的,简直都能称得上未卜先知,既然鬼神都能未卜先知了,为何不及早的阻止他杀人,反而是 只令他无子呢……”聂江不赞同。 怎生却不愿意打击丁香的积极性,肯定道,“绝对有报应的成分在里头!”这是鬼神的预警机制!也就是说提前报应了! 聂江终于发现自家女主人有点疯狂了。 这要怎么应对…… 他想到自家二爷那但凡是夫人讨厌的人都要坚决讨厌的态度,立即决定唯夫人之命是从。怎生已经决定像全盘扫描杀毒一样讨厌黎王,她整了整神色,“我们又没有能耐杀他,只是阻止他登基称帝而已。要知道他人品不好,睚眦必报,性情狡诈,且阴毒刻薄,这样的人若是成了皇帝,咱们没有好日子过,难道黎民百姓就能过上好日子了?”不仅把自己能想到的贬义成语都兜头罩在黎王头上,还把他的行为上升了高度,暗示他是商纣王周幽王之类的人物。 第二百零七章 法子 怎生说的毕竟也跟事实相去不远,所以,大家这一刻都被她给说的义愤填膺了起来,相信这时候就是叫他们去学那刺客刺杀黎王,大家也是乐意的。 但是历史上刺客成功的案例实在太少了,她也不可能不在乎他人的性命。 “行了,今儿就到这里,你们呢,回去该做什么的就做什么,有时间想想,咱们还能做些什么事!” 喜嬷嬷欲言又止。 “嬷嬷有话尽管直说。” “郡主,虽然太后娘娘在宫里,可黎王这种情况,真是见面不如不见,您看要不要请了王太医过来,说您动了胎气,在家养胎?” “让我想想。”怎生觉得自己还是脑子有点乱,果然那句话说的一点不假,一孕傻三年,她这次能发挥出这种水平,也是被黎王逼迫急了。 不过总算是跟她设想的差不多,阻碍黎王登基小分队成立了起来。 到了傍晚,王太医过来,怎生还奇怪,“没叫人请老大人啊。” 王太医,“是太后娘娘不放心郡主,故此打发臣过来。” 王太医正儿八经的把了脉,然后摇头晃脑的说道,“郡主悲伤过度,郁结于心,想来是为先帝悲伤太过,导致胎像不稳,应卧床休息……” 要不是喜嬷嬷在一旁眉开眼笑的,怎生还真恍惚觉得自己动了胎气呢。 王太医来了这一趟,怎生便正大光明的躲在荔园养“胎”开来。 当然养胎是假,挖黎王墙角是真。 只是第二日,黎王就亲自带着太医过来了。要不是聂江听说后连忙请了太夫人跟聂润出面,恐怕他都能直接闯进荔园。 怎生愈发的反感,也愈发的不解,黎王干嘛这么一根筋的跟她较劲? 黎王带了太医来,也幸而聂墨的灵机一动。荔园里头却实有个怀胎三个月孕妇玉娘。那玉娘身世也着实堪怜,被夫家以无子休弃,心灰意冷之下投河,没死成,被人救了才发现有了身孕,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夫家心灰意冷,她不愿意回去婆家,便躲着众人投奔了济州的方家,没想到被 聂墨恰好遇到,他见方九章并不同意玉娘独自抚养孩子,急忙中转了一下念头,商议了方九章并玉娘,征得他们同意之后,悄悄的命人将几乎走投无路的玉娘绕远路送进了京城。 送玉娘其实是防着有太医上门把脉看出不对来。 毕竟子嗣是怎生的一道护身符,只要没有证据证明她谋逆,那她犯任何事情,都能凭着肚子躲过劫难。 就像白素贞当日怀着身孕,法海也拿她没办法一样。 时人重视繁衍生存,有“无后为大”一说,玉娘虽然到了京城,可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也确实是郁结于心,不大开怀的,黎王带来的太医把脉之后,也说了王太医之前说的那番话。 黎王这才走了,走之前还命人传话,“妹妹好生养胎,二哥过几日再来看你。” 听得怎生几乎想破口大骂。一日里头一连写了十六封信给聂墨。 没几日京中就暗暗传起了流言。 从当初两位亲王皇子染病身死开始,有影无影的都牵连上了黎王。 又有人绘声绘色的说黎王这么多年无子,说不得就是他不得上天之意,因此天神降下惩罚…… 与此相呼应,朝廷上本来有些像黎王方倾斜的势力又保持中立了起来,一部分人也开始赞同:等容郡王班师回朝之后再议定皇位继承……“黎王也答应了?消息可靠吗?”怎生听了聂江的话,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更加提心吊胆,实在是黎王真的是有毛病啊,这几日,天天命人给她送东西,补胎养胎的药材,时兴的首饰,华丽的贡缎,有一些 甚至都逾制了,再者,也不适合孝期穿啊,怎生身为郡主,可是要服齐衰五个月的,这还是因为她是宋太后的义女身份,否则,就要服斩衰三年。 怎生没办法,写了封信给宋太后。 可还没等来宋太后的回信,聂江就带了朝廷最新的消息回来。 “消息确实,据说容郡王也打发了人回京,说长则半年,短则三个月,必定班师回京。” 怎生却觉得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打发了聂江下去,皱着眉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茅塞顿开的想到,是了,当初聂墨叫容郡王带兵有个意图就是为了让他自保,还有个则是为了转移黎王的注意力,好叫庄子上那俩孕妇安然的生下孩子…… 毕竟,容郡王若是有两个健康的孩子,那朝堂之上对他来说是大大的好处。 本来,足疾只是很小的一点毛病,若是个寻常人,说不定这一辈子都没几个人会发现,一大老爷们,谁会有事没事的看旁人脚啊! 把不靠谱的思路又拉回来,算了算黎王那两个妇人的生育时间,好像也快了的样子……没多久,荔园里头的人都从聂江那里得到了消息,喜嬷嬷笑逐颜开,终于有了心思跟蓝莹说话,“你看,大厨房做事还是不错的,这些燕窝可是上等的官燕,虽然比不得宫里太后娘娘用的,可也是极好的了 。” “大嫂最近对我怎么这么好?”怎生在一旁诧异的问道。 喜嬷嬷跟蓝莹相顾,又同时噗嗤一笑,“夫人您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这阵子都是老夫人亲自管家呢。听说大夫人好似身上不舒坦……” 怎生点了点头,“那喜嬷嬷你拿点东西,替我去看看大夫人吧。知道她得的什么病吗?需要药材的话,可以去药铺里拿——当然得给钱!” 这也是聂墨教导有方,升米恩斗米仇,有时候明算账,虽然看似冷酷,却更能维持住平衡的关系。 大家正说着话,丁香从外头进来,“夫人,二爷来了。” “啊?”怎生一下子站起来,脸上笑开了花。 屋里众人也一起盯着丁香,丁香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儿,才噗嗤一笑,“奴婢说的不清楚,是俞家二爷过来了。” 怎生指着丁香,“是不清楚,本夫人赏罚分明,你说的不清楚,就罚你今儿晚上晚一个时辰吃饭,蓝莹跟木香吃饭的时候,你在一旁看着!” 众人都忍俊不禁,丁香也笑了。 怎生见了弟弟么生,眉开眼笑。 么生上下扫了她一眼,微微张嘴有点吃惊。 “快上来坐着,爹娘都好么?” 怎生拉着他坐到榻上。 么生屁股挨着榻才算是清醒过来,忙点头道,“家里人都好,父亲接着姐夫的信,高兴的不得了,说他就喜欢闺女……”这话怎生不信,她呵呵的笑着,俞父跟俞母都是很传统的人,闺女在他们眼中是人家的,儿子则是养老送终的,当然是儿子重,不过怎生也从来没吃过醋,么生也是个好弟弟,家里因为变故变得更团结也 是真的。 闲话了一阵子,怎生问弟弟的来意。 不料么生听了竟羞红了脸垂着头。 怎生咯噔一下,瞬间想到他这是早恋了啊! 于是她挥挥手把屋里头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悄悄问,“你看上了哪家儿的姑娘?娘知不知道?”要是娘知道,那她就不去告状啦! 么生的智商情商都比怎生高,闻言明白姐姐误会,没好气的说,“我哪家的也没看上。” “那你来是什么事儿啊?又是脸红又是扭捏的。” 么生鼓了鼓勇气,还是张嘴说道,“是戚国公府的世子爷。” 怎生歪头疑惑,“他怎么啦?” “他,要找你,说……有重要的事要说。”么生垂着脑袋无比的愧疚的说。其实路平上去两天就过去找他说了,可他一方面觉得对不住姐夫,另一方面又觉得大概路平找姐姐或许真的有重要的事,这要是让他给耽误了……天人交战,差点没愁死。他还算个孩子呀,这么纠结难以抉 择的事情就落到他头上…… “路世子?”怎生听着心中一动,目露深思的望着弟弟。 么生却道,“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事,看他的样子也不像不正经,姐,要不我陪你去见见他吧,你放心,我绝不会叫你出事底。”怎生点了点头,自从黎王答应等容郡王归来之后,朝堂跟京中局势就有些放松了,可她总觉得不哪儿哪儿的不对劲,偏自己又不是擅长谋略的人才……见一见路平也好,既然他说有重要的事,那她就去听听 。 “好了,你别担心,我明日家去见他。” 么生心里自然是更担心了,“姐,你明天多带点人手。” 怎生见弟弟一脸担忧,故作轻松道,“你小孩儿家,就别发愁啦,小心长不高。” 么生越发的愁,实在是觉得姐姐没心没肺啊! 怎生则全然看不出一点紧张激动来,不知道是不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胆子被拓宽了。 等送了么生回去,她带着蓝莹亲自去了致公堂,先说了想回家看看父母的事。 老夫人目光慈和的问道,“昨儿见着你弟弟过来,可是家里有事?” “没事,没事!”怎生目光里头带着笑意,“是我想着过年的时候没有回京,说不得母亲要惦念,回去叫他们看一眼,也好知道我在家里吃的白白胖胖的……” 老夫人掩口而笑,“好了,你去吧!”又吩咐程嬷嬷,“我前儿得的那酥口点心取一匣子让你们二夫人带回去也给亲家尝尝。” 怎生郑重道谢,由蓝莹陪着提着点心回了俞家。回到家里最高兴的要数俞母,俞父也笑呵呵的,不过他就是个普通男人,跟妻女也谈不出什么深情的话语,见了面就出门去买菜去了,俞母追出去,扬声道,“挑那新鲜的红皮鸡蛋多买些回来……” 第二百零八章 惊闻 怎生笑着往回拉她,问道,“家里不是有丫头么,怎么还叫我爹自己去做这些事?”记得她出嫁的时候,家里有丫头婆子不少人的。“么生也大了,你爹怕他再出去做活,叫人笑话,连累么生讨不了好媳妇,这不转过年来便什么也不做了,家里事情少,丫头婆子的也用不了几个人,平常就叫他们在厨房做做饭,其余的事情还是我跟你爹 来做。” 京城的人都知道怎生是被太后看重收为义女之后,由平民赐为郡主的,俞家也是因此生活在大家眼皮子底下的了。俞母说是为了么生,其实何尝不是为了怎生的名声?她心里就觉得有些难受。 俞父不同于俞虹生,他本人是踏实又老实的那种人,做木匠活儿自己很有成就感。说起来,怎生真是有点随他,成就感的底线特别低,都是很容易满足的一类人。 不过今日回来的重点还是见路平,所以她只是把这件事记在心里,而没有多说什么。 等在俞家吃了午饭,怎生便告辞,俞母以为她要回聂府也没有多问。 清风明月楼是京中比较有名的饭庄。 “郡主是第一次过来吧?”路平看到她下了车,脸上露出一个浅笑,身上微微俯身让着她往里头走,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她的肚子。 知情的人大概都是这样看她,怎生自己垂头也看了自己一眼,笑着道,“您别看了,是个女儿。”她的声音没有一丝的犹豫,不见防备。 路平立即笑了一下,这一下比刚才那笑更加真心。 “什么时候的事?” 说到这个怎生长吸一口气,眼睫毛微微下垂,“是回京的路上……” 路平的脸一下子白了,“那郡主岂不是还在月子里?”他想起前几日初见怎生,她脸色酥红,现在想来,那应该是疲累所致,可他当时以为是聂墨将她养的好,回去还吃了半碟子老醋。 在女人生孩子这方面,路平属于没见过猪跑但吃过猪肉的,知道女人月子里要养着,他连忙道,“我给您叫一顶轿子。” “不碍事,慢点走就可以。”怎生忙道。 经过这一番对话,两个人之间没来由的轻松了几分。 进了厢房,怎生叫蓝莹留在里头,抱歉的对路平笑笑,“我离不了这丫头。” 蓝莹为了表示自己不是来当灯泡,而是真的有事情做的,先给怎生泡了红糖姜片饮,又燃了脚炉手炉…… 怎生则开门见山的问,“世子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路平却反问,“不知郡主对王爷的事情知道多少?” 怎生摇摇头,她是完全不知道,不过她也不想在这里打哑谜,直接开口:“您有事尽管直说。” 然后耿直的路平就向她投了个核 弹:“我从王爷那里得知了一件事情:黎王并非太后娘娘亲生。” 把怎生炸的结结巴巴:“你,你是说,黎王不是……太后生的?不,不能吧?” 太后从来也没说过啊,再说黎王出生的时候,先先帝还在呢,宫廷生孩子不是挺严肃严谨的么? 可这种事情,不是真的还好,若果真如路平所说,黎王并非太后亲子,那么,局势只会比现在更加严重。 本来还想问路平知不知道黎王为何老针对她,现在也问不出口了,她只想赶紧进宫问一问太后。 屋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蓝莹大概也吓呆了,路平面前的茶杯空了都没有想起来给他满上。 还是怎生随手拿起茶壶倒了一杯给他。路平盯着眼前的茶碗一时间觉得自己好生欢喜又好生的难受,本来怎生成亲离开京城,他都想过干脆忘记她算了,事实上,他忙碌起来也确实觉得自己忘记了。可是没想到一见面就又立即想起来了,且是 怎么忘也忘不掉,明知她已经为人妻为人母,可他的心愣是全然的不在乎,而只是想靠近她这个人。 这种情况若是放到他的属下或者同僚身上,他只会鄙夷人家,可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每对自己做一点点的微不足道的小事,或者给自己一个微笑,甚至只一个眼神,他就欢喜的如同吃了蜜糖。 怎生倒水之后,蓝莹才从震惊中回神,她忙上前给怎生续姜糖饮,怎生止住她的动作,“我不喝了。”什么也喝不下去。 路平却接着道,“郡主,您以后在宫里切不可落单。若此事为真,那么黎王跟您就没有血脉关系……”他深深的看了怎生一眼。 可惜怎生还被之前的冲击搞得有点头晕,没有太在意的应道,“我知道了。没关系就没关系吧,我也没想过靠他发财……” 路平张大了嘴,他不是这个意思。 可他又真说不出来。 说什么呢,该怎么说?直接说黎王说不定会纳了怎生入宫?因为怎生名义上只是太后的义女,又不是亲女,嫁进宫里说不定离太后更近,还能多孝顺孝顺太后呢。 怎生恍恍惚惚的回了荔园,好在长辈们都免了她的请安,她回来也只需打发人各处说一声即可,否则,她的脸色绝对能令人怀疑。 到了第二天,就主动的进宫了。 夜里她想了一夜该怎么跟太后娘娘开口。 总不能一上来就问,黎王到底是不是您亲生的啊?这样问话岂不是找打? 好在她想了半日,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宋太后命人给她烧了一壶红枣银耳羹,状似语意闲适的问,“怎么在家养了几日脸色反而不如先前好了?”说着话,眼睛却瞟了一眼王嬷嬷。 王嬷嬷便悄悄的退了出去。 “想您想的。”怎生吃着果子回到。 太后鄙夷的哼笑,“油嘴滑舌。” “我说的是实话,要不给您发个誓?” “从前也没见你这么想我。”宋太后没让她发誓,可话里话外都是不信怎生。 王嬷嬷一会儿回来,后头跟着王太医。 怎生方才明白王嬷嬷刚才干什么去了,笑着伸手,“我真没事,就是夜里没有睡好。” 王太医把脉之后也这样说。 宋太后见怎生不停的打哈欠,便抬了抬下巴示意:“去我屋里睡吧。” 怎生也不客气,去了内室脱了衣裳鞋子,很快的就睡着了。 白日睡觉总没有夜里睡的沉,听到外头的说话声她一下子醒了过来。 “前几日听说妹妹动了胎气,急的我不行,今儿正想着出宫去看看呢,就听人说她进宫了,这不儿子过来瞧瞧。” “嗯,她的身子重,来了之后哀家令她在屋里躺下了。你近来不忙吗?国事那么多,你妹妹这里有哀家,就不用多挂念了。” 怎生听出宋太后是真心这么说。无论如何,她对黎王还是宽容的,就是不知道黎王到底是不是太后亲生的啊?要是不是,那太后知道不? 可黎王接下来的话又叫她提起了心。 “皇兄驾崩,这世间与儿子最亲近的只剩下了妹妹,叫儿子怎么能够不挂念。” 黎王的声音温柔动人,怎生听的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心里腹诽道,挂念你个头!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还一副我是好心的模样。 “若是挂念倒也没什么,可偏你每次都要逗她一番,每每把她急的跳脚,不是哀家说你,你年纪也不小了,正该好好的娶一房正妃,生一二嫡子……皇家子嗣凋敝,你大哥好歹还生过几个……” “不是还有大皇侄呢么,大哥刚过身,母后就饶我片刻吧。”黎王苦笑着讨饶。“你大了,哀家管不了你了。当初你大哥哀家就没管他,你看看他弄的,子嗣不旺,皇图不兴,这九泉之下,见了你们父皇,哀家倒要看看他有脸没脸。”这话就有点重了,不过宋太后是先帝的亲娘,她说 出来,也算不上是逾越。 可说先帝的话,黎王是不敢接茬的,再说,也实在不好接。 过了好一会儿,怎生才听到黎王说话,“……要儿子说,还是宫里的膳食好,妹妹又怀着身孕,没得回到聂家还要早晚请安定省的……” 太后接口道,“你说的也是,留她在宫里住几日。” “那儿子就先告退了,等妹妹醒了,再找她说话。” “你去吧,且注意着自己的身子。” 怎生听到外头嘈杂的恭送声,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到了晚间,硬是赖着不肯去东暖阁自己睡,而是早早的躺到宋太后的床上。 宋太后看了看她,脸上神色放松了不少,“还真是在聂家没有睡好?琢磨什么了?难不成是想孩子?” 说起孩子,怎生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宋太后又不是没生过,见状安慰道,“你放心好了,我觉得她比你有福。”起码有父亲有母亲,现在虽然离了母亲,可在父亲身边,聂墨又不是那种诨人,照顾小姑娘应该足够了。怎生闭着眼睛,将脑袋埋在宋太后的肩膀上,哽咽着开口,“娘,你知道吗,生孩子的时候痛死我了,有种五马分尸的感觉……可生下来,我看见她小小的样子,就喜欢的不得了,觉得她又好看,又乖巧又 可爱……”宋太后在听到她说五马分尸的时候,差点没把她踹下床去。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怎生的心情,又何尝不是自己当初的心情呢。虽然那时候跟俞虹生拧着,发脾气,骂人,可孩子生下来,小小的一团包 着在自己身边,自己何尝又不是欢喜无尽呢。怎生见宋太后不答话,抬起头看了一下,忽然又笑道,悄声问,“娘,您是不是想到我出生的情境,是不是先痛的要死,后来见了我就开心了?” 第二百零九章 真相 宋太后的脸上喜怒不辨,待要不想理会,偏怎生又目光如豆的看着她,可她自来不是个会说软和话的,尤其是在觉得自己闺女没出息的时候,于是强硬着开口道,“生你之前,我已经生了先帝跟黎王,生孩 子生惯了,生你都没用一刻钟……”就差没说像屙shi一样把怎生拉出来了。 怎生:“……”虽然觉得自己的降生太过简洁,可心中一块大石头也落地了,黎王真是她妈生的。 宋太后是真没想到,以怎生的智商竟然能跟她玩儿三十六计。 怎生被宋太后嘲笑一通,心里也没憋火,困意又上来,翻了个身就睡着了。 留下宋太后想起往事一幕幕的,失眠了。 第二天怎生醒来就看见宋太后的黑眼圈儿,吓了一跳,忙轻声问道,“母后昨夜歇息的不好么?” 宋太后翻了个白眼,“你夜里磨牙,打呼噜,说胡话,我能睡的好才怪!” 关键是宋太后表情实在称不上善良,怎生信以为真,十分愧疚,一上午都躲在东暖阁。 宋太后补了个觉,中午醒来问郡主哪里去了,王嬷嬷笑着说,郡主在东暖阁抄经呢。 怎生是抄经,不过也趁机写了一封信。 现在的情况是,她晓得黎王是太后亲生的,黎王却误会自己不是太后亲生,这关系太复杂了。 她虽然觉得黎王是太后亲生的,这应该是一件好事,但这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办,她是一点儿主意都没有,于是就给最能依赖的相公写了一封信。 这不是之前那种放流言之类的小打小闹,她的经历在这里摆着,一时半会儿也实在想不起什么有效果的阴毒的损招。 无效的倒是想起了不少。 譬如把黎王用锁链绑住,关道密闭的地牢里头,关上他二十年,什么帝位也不要想了。 但这种事想想都是浪费脑子,上哪里去弄地牢呢。 她没有本事,这又是帝位不确定的时候,就不能任由自己天马行空的做梦跟任性。 当然,她是巴不得聂墨回京城给自己依赖。 可孩子呢,聂墨要来,孩子却不能带过来,否则,满京城的人吐沫星子不淹死她,淹死她,也不会放过孩子。 怎生怕啊,可更怕孩子跟着自己倒霉,所以宁愿聂墨在济州好好的照顾孩子。 她也没觉得自己这种想法有多么伟大,只是孩子那么小,软到了她的心里,就算她是一只无能的老母鸡,也还是想首先护着自己的小鸡崽子的。 想到孩子跟聂墨,怎生心里平静不了。 她想跑到济州万事不管过自己的小日子,但又无法舍弃京城的亲人,也不敢保证黎王一朝得势不会跟他们过不去。 是以她叫蓝莹悄悄的找许太监给聂江送信。 可惜信还没出寿安宫呢,就被宋太后截获了。怎生给聂墨写信,语气肯定不会委婉客气,她用撒娇的语气告黎王的黑状,说他“看我的眼神像黄鼬看小鸡一样充满了恶意”,又说了路平通过么生去找她,说黎王认为“自己不是宋太后亲生的”,她又如何 跟宋太后说起生孩子的话题,宋太后又如何承认黎王是自己生的,一一的都说了,又问候了聂墨,问候了闺女,最后来了几句,“君看接下来该怎么办啊?好想把黎王打死啊……”之类的话。 宋太后本没料到怎生会写些什么,可看了信,只觉得眼前发黑,身子一倾就歪到了靠背上,唬得王嬷嬷手都抖了,哆嗦着问,“太,太后娘娘?” 宋太后闭上眼,不想说话,一动不动的歪在那里,足有半日的功夫没有作声。 直到日头西斜,她才抬手将榻桌上的信推给王嬷嬷,“原样封好,送去给聂墨吧。” 王嬷嬷不知何故,可太后的话不敢不从,拿着信命人送去济州。 太后的信使自然非同一般,不过三日功夫,聂墨就收到了信。 本来收到怎生的来信是开怀的,可这信越看越生气,索性眯起眼睛,到最后双目已经化成利刃,杀意逼人。 男人最为了解男人,路平没有言明的那些东西,聂墨通过怎生描述就猜出了个八 九不离十,对于黎王的龌龊心思,他甚至理解的比路平还要深刻。 无非就是黎王早就认为自己并非宋太后亲生,所以想通过怎生掣肘太后,以便于宋太后支持他继位。 先是想通过路平娶怎生达到他的目的,一计不成,这又想自己娶了怎生作为筹码向宋太后摊牌。 他想起自己先前跟怎生交待的信封的妙用,眼神一闪,将硬实的信封撕开,果然在夹缝里头找到一张薄薄的纸,上头只有几个字,“父亲见我,说遗诏在他手里。” 聂墨将纸条捏了粉碎,眸子里头尽是山雨欲来。 聂阁老拿着遗诏却不公布,若不是想等容郡王归来,那就是遗诏内容对聂氏一族不利。 若是遗诏上写命黎王登基,那么聂阁老根本不会对怎生说他手里有遗诏。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遗诏上写黎王登基。若是将来黎王果真登基且又对聂氏一族不利,那么这个遗诏由聂阁老拿出来,就能称得上是护身符了,黎王总是盼着名正言顺的。 聂墨将信收起来,穿了官服去见方九章。方九章根本不信黎王不是太后亲生的,“怎么可能?宫里嫔妃生育,不仅有太医,医婆,医女照料,还有总管公公,殿前太监,内侍,宫女等等,不下百人,……娘娘又不是不得宠的,黎王怎么可能不是亲 生?” 方九章说完,眉头几皱,“别是误会了,你如何知道的?” 聂墨闭了闭眼,将怎生写的关于黎王的那几页信拿了出来,方九章接过来一目十行,看完亦是明了。 “看来黎王果真是以为他非太后亲子了……” 聂墨想起当初怎生还是个小通房丫头的时候,黎王就对她不同寻常的关注,心中恨意渐起,恨声道,“是,且他这想法并非一日半日,应是有了许久时光了。”这人原谅自己容易,原谅别人难,别看聂墨当初对怎生不怀好意的,可他一想到黎王竟然也敢打怎生的主意,就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当然,黎王的目的没有他那么纯粹,黎王是想利用怎生获得宋太后支 持。 方九章道,“太后娘娘一定不知黎王是这种想法。”否则,以宋太后的脾气,就算是小儿子,也一定下手打一顿。 聂墨见他说的肯定,心中一动,方九章一直不肯多说往事,越是问他越是不说。聂墨干脆不问。 果然方九章以为聂墨是不信自己的话,解释道,“宋太后有自己的私兵……” 聂墨心中大惊,他又不是不通兵事的,有私兵就意味着有权力,心里暗道,难怪怎生写信来说若是她想当女皇,宋太后会想办法了。 宋太后还真是不打诳语啊!——聂二爷内牛满面的想。 虽如此,可他仍旧死鸭子嘴硬的说道,“据我所知,龙虎卫首领投靠了黎王。” 方九章笑,“龙虎卫首领只是一个人,他投靠,不代表所有人都投靠了……” 暗示龙虎卫之中有太后的人。 聂墨就想起杜九娘。武功是真好,不过脾气也是真桀骜,绝对称得上冷心冷肺,无情无义。 可随着天气一日日的渐暖,东突那边的战事再无胜迹,朝廷虽然在聂阁老的一力支持下一再派兵增援,可消息传过来,黎王的脸色是越来越亮。 宋太后干脆将怎生留在了眼皮子底下,不许她出宫回府。 这一日,因为衙门里头无事,聂墨干脆早早的回了家带孩子,听聂泊说方九章来了,慌忙到了前头。 方九章是长辈,又是上级,若不是有大事,他不会亲自过来。 “聂墨!”他沉声敛目,“我有重要的事说,你找个安静的地方。”语气又急又硬,几乎失去了他往日的淡定风采。 聂墨想到方九章不同一般的消息渠道,神色一凛,将他请到书房内间。 方九章亲自关了内间的门,然后走到聂墨跟前,低声道,“今天下午刚得到消息,容郡王被东突俘了——安定侯遇难,他带领的前锋军也折损过半……” 聂墨如同兜头被浇下一盆冰水,他愕然的看着方九章,“什么时候的事?” “是半个月前的事,我收到消息,比朝廷收到奏报也就晚半日!” 聂墨不知道是恨容郡王不争,还是该怪自己当初怎么就出了那么个主意。 他甚至在想,父亲一定庆幸他没有将遗诏拿出来。 方九章见他嘴唇都抖了,叹了口气,安慰道,“容郡王年轻,他是着了东突人的道了。”聂墨到底心性非常,震惊了不足半刻钟,就完全的冷静了下来,“是了,当初容郡王出兵东突,可却没有远离国境,他带了十万兵马,当地加上相邻两州府各有十万兵马,这么些人,东突人经过一个饥饿的 冬天,应该不会厉害到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地步……”再者,容郡王懦弱,他主要还是想要等合适的时机回京登基,杀意也不是特别强烈。 重重护卫之下,他还能着了道,除非,“东突在我朝有内应?”或者说,这件事根本就是黎王一手促成的。 难怪黎王同意容郡王班师回朝之后再议帝位了。方九章能过来跟聂墨说这些事,也是因为他知道聂墨支持容郡王,而今日他又确定了黎王意图对怎生不轨,面上不禁带了一些急色,“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若是东突将容郡王杀了,那一切都完了。” 第二百一十章 旧事 聂墨直接想不管容郡王死活,纵然有黎王的推手,但容郡王自己的无能也是明摆着的事实。居上位者,如果一点魄力都不见,连自己的安危都顾忌不到,这位子也坐不长久。 可他不能不管,先不说容郡王当初是听了自己的建议,就冲黎王灭了容郡王,接下来就会对怎生动手,他也不能坐视不理。 “容郡王被俘,朝廷肯定要派人去交涉,大人能不能想办法,将我安排到出使的队伍里头?” 方九章满是不赞同的摇头,“不行,你不能去,这离京城太远了,你……若是有个闪失,谁也来不及救。”不管是聂墨自身有闪失,还是怎生有闪失,方九章都不乐意看到。 他是对容郡王没什么感情。 聂墨却替容郡王辩白,“郡王爷他遭受先帝厌弃多年,政事不通,兵事不懂,能有勇气请兵,全是因为他有一点孤勇,也是我当初思虑不周,不应该只管给钱,应该多推荐一些谋士给他才好……” 方九章没想到聂墨竟然能这么感性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聂墨则在心里闷了一口气,“我跟怎生的婚事多赖先帝赐婚成全,容郡王又是先帝唯一在世的子嗣……” “那是他应该的,他欠了虹生的!”方九章不悦的说道! 聂墨心道果然有内幕,但他不敢打草惊蛇,因此脸上仍旧做出一副“反正先帝对得起我们夫妇”的样子。方九章气急败坏,伸手指着聂墨,就差骂他认贼作父了,围着屋子转了两圈,怒火越转越高,最后停住却是骂道,“你知道什么,要不是皇帝嫉妒,虹生怎么会死?他不愿意宋太后夹在他跟皇帝中间为难! ”气得胸膛起伏! 突然骂了一句,“那老匹夫早就该死!” 聂墨张大了嘴,喉咙里头如同塞了一颗滚烫的石头。 他如果没理解错,“老匹夫”是说的先帝吧?方九章已经是不吐不快了,看了一眼聂墨的蠢样,傲然的说道,“你虽然已经不错了,可你自幼出生在高门府邸,学识眼光受到周围人熏陶影响,所以才有你今日的才学地位,可虹生不同,他生与平民之家 ,唯一能称得上的见识就是小时候与宋太后的娘家为邻,他的学识经历,无一不是通过他自己发现学习才获得的,他闻一知十,博学多才,过目成诵,且拥有大才,说一声经天纬地也不过分!” 这个聂墨深信不疑,于是他点了点头。 可没想到方九章更生气了,“你点个屁的头!就是这样千年难得一见的大才,不过是想娶个女人,皇帝就以死相胁,他分明是嫉妒!嫉妒别人的才华更胜他!” 聂墨的嘴型成“O”,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恢复原状,他伸手合上自己的下巴,决定淡定的继续听下去。 “虹生的才学,若是在世,教书育人则桃李满天下;经商济世,抵得过陶朱公;入朝为官,可比管仲!以他的大才,就是想睡一睡皇帝,皇帝都应该笑醒!” 聂墨使劲咽了一口口水,他受的惊吓太大了,直接超出了他以前所有的认知。 方九章反而不说了,瞪了他一眼道,“反正我不同意你去。”一甩衣袖走了,不知道是不是反应过来聂墨是在诈他的话了。 聂墨也实在没料到真实剧情是这样狗血的,站在书房里头无语了半天。 不过他对自家岳父的佩服之情那是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敢情当日岳父他老人家不是只想做宋太后的情人,而是想正大光明的当她的相公啊…… 岳父大人果然有理想有抱负。 不过自己也不差,心心念念的就是想娶自己喜欢的女人。 无关身份,就是相爱了,想要一个正经的名分! 方九章话没说完,不过从他透露出来的话里,聂墨总算是知道了当年的一点事情,那就是俞虹生想娶太后,太后大概也想嫁,可皇帝不同意…… 难道皇帝其实也深爱着俞虹生? 聂墨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不过既然岳父那么厉害,他当初怎么没有管过俞父一家?俞家的生活一直算是中中乎乎,不好不坏,就像普通的老百姓之家一样——或许这才是岳父的高明之处,他越是不管,俞家越是安全,俞虹生一个 人身死,俞家却安安稳稳的,没有伤筋动骨,若是俞虹生死了,俞家也因此家破人亡,那才是大伤悲。 聂墨如同醍醐灌顶。 宋太后跟俞虹生是有相似的。 宋太后送出怎生后,就一直没跟她相认过,不是因为她心狠,而是因为,过分的关注,只会对怎生造成更多的伤害。 狡诈如聂墨,也不得不承认,傻乎乎的长大,其实是一种幸福跟幸运。 如若换了聂笙,大夫人或者秦羽灵的任何一个,是决计不会看见有人溺水就毫不犹豫的去救的。 大概宋太后跟俞虹生也觉得,有时候活的简单一些,生活反而更幸福快活吧。 聂墨念叨着容郡王,一面希望东突人不要害了他的性命,一面密切的关注着朝廷的局势,他写了好几封信,有给宋太后的,有给聂阁老的,也有给怎生的。 给宋太后的信上说自己感念先帝赐婚之恩,愿意去东突迎回先帝唯一的子嗣,以报圣恩。 给聂阁老的信上写,黎王登基虽然势在必得,可史书上早年出逃后来居上的明君也有不少,他仍旧看好容郡王,想请父亲帮忙,若是他能到东突出使,一定能接回容郡王云云。给怎生的信就简单的多了,轻描淡写的写道,容郡王的事他已经知道了,“是你的小皇侄呢,我不会不管的”,又叫她好生蹲在寿安宫里,把自己的那笔字来练练,抽空给他做些鞋袜衣衫什么的,不要见黎 王,更不许见路平,就是太监也要保持距离……完全是大丈夫的口气,最后,才说起孩子,道大名请宋太后取,小名他已经取好了,叫桂圆。 怎生收到信,果然心下大定。 前些天她整日里催着许太监去打听朝廷的新动向,惹得宋太后频频侧目,收到信终于老实了。缩在东暖阁里头,连后头的小花园也不去了。 可她不出来,外面的人跟事未必不会找上她。 尤其是她的婆婆,聂老夫人亲自递了折子。 从前,宋太后可以拿捏着架子,可现在怎生已经嫁给聂墨了,这关系自然变为亲家,再毫不给脸的拒绝就说不过去了。 宋太后看着她刚舒展了几日的眉眼,眉头微皱,却还是同意见聂老夫人。 几日不见,聂老夫人脸上添了几分愁绪,她给宋太后行了礼。 宋太后示意怎生,“快把你婆婆扶起来。” 怎生忙快行了两步俯身去扶她。 聂老夫人掩盖在宽大衣袖下的手轻轻的捏了她两下。 怎生一惊,却还没有忘了行礼,扶着聂老夫人坐到了宋太后命人搬来的椅子上。 聂老夫人就暗暗的舒了一口气,仔细的应对着宋太后的问话。 怎生站在一旁想着婆婆的来意,她心里隐隐的有些担心,见宋太后语调适意的还在说话,想了想,便亲自帮着倒茶。 等续了第二杯茶后,宋太后笑道,“我近来精力不济,常赖怎生照顾,倒叫你眼前没了伺候的人,今儿来的正好,叫她请你去东暖阁坐坐,仔细的给你捶捶腿……” 聂老夫人谦恭的应对着,“太后娘娘说笑了。”随着怎生去了东暖阁。 她没有带丫头进来,怎生便叫蓝莹伺候她先去了官房,等老夫人净手后出来,怎生立即扶着她的胳膊道,“您累了吧?就在梢间歪歪可好?” 老夫人轻拍了一下她的手点了点头。 怎生立即吩咐人,“我陪老夫人歇息,你们守在门口。” 聂老夫人便坐在榻上,因为遣走了服侍的人,所以怎生便蹲下帮她脱鞋。 聂老夫人实在没料到她会如此,连忙拉住她的手阻止,“不用这样。” 怎生轻躲,执意帮着她脱了鞋,笑道:“相公能做的,我自然也能做的。” 不料老夫人一听这话却陡然间落下泪来。 * “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她喃喃着说着。 怎生是那种别人伤心,自己反而要强撑着的性子,因此见了老夫人哭,虽然心里慌张,可面上还淡定的开口,“母亲您别伤心,您来,是有什么事交代我么?” 聂老夫人刚才在太后面前,都是硬撑着的,落泪之后,脸上疲态尽显,坐着都叫人觉得吃力。 怎生从榻上拿了大迎枕放到她身后,又亲自倒了热茶奉上,“您喝口热茶慢慢的说。” 聂老夫人的情绪渐渐的稳定下来,接过茶碗喝了一口,重新拉着她的手道,“我没事,你也别忙了,咱们娘俩坐着好好说说话。” 怎生抿了唇点了下头,空着的那只手拉过旁边的锦凳,就坐在了老夫人的下首。 老夫人就朝着她露出一个很欢喜的笑容来。她从前总是怕怎生养在民间,不通礼数,以后出门会客错了规矩,会使得聂墨叫人笑话,可这几次接触下来,发现怎生虽然性情看似简单了些,却是个粗中有细的,也懂得照顾人,觉得自己总算是做对了 一件事——没有在当初拿捏着毁了这门亲事。怎生呢,却想着眼前的老太太是聂墨的母亲,是自己闺女桂圆的亲祖母,心里就多了两分亲近,脸上也露出一个浅笑。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为母 老夫人却在心里叹了口气,聂润跟聂墨都是他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舍了哪个,叫她来说,也是宛如割肉。她一点一点的思忖着,一句话斟酌了许久才开口。 “璟允前段时间给阁老写了一封信……”她的眼中闪过一抹苦涩,“朝堂上的事,我们妇道人家,懂的也少,可那东突远在千里之外,又岂是好去处?” 怎生吃惊的张大嘴,她想告诉老夫人,聂墨在给她的信中没说这些,可想到老夫人来找她,肯定不会是只告诉她这些,而是有事交代她去做,便紧紧的闭起嘴巴听老夫人接着说话。 “照我说,他已经得了太后娘娘恩典,外放出去,就好好的在任上待着就行,现在这境地,咱们家又不是缺他那几个俸禄钱的人家,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很好了……” 这是婆婆的意思,可叫怎生说,还真找不出大缺点来,何况,她所了解的聂墨,对建功立业好像也没有多少热情,她就望着老夫人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老夫人却没有看她,而是对着榻桌说道,“谁知大老爷喊了幕僚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又决定了叫老大去东突……说是老大经历的事多,性子也圆滑……”说着说着,眼泪又再次滚了下来,大夫人带着三个孩子 跪在自己面前又哭又喊的情境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如她说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此去东突,路途遥远不说,关键是东突人凶残啊,能不能活着回来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怎生也想到了,可她想的却是,如果要派人去,那何不把所以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务必令人人都安全回来?! 朝廷不可能放着一个堂堂郡王搁在异国他乡不管的吧?! 当然,她也理解老夫人的为母之心。这出使也相当于另类的和亲了,若是和亲的人是自己的桂圆,她拼着不要命也不会肯的,只是这样一想,她都想拿刀捅那些出这个主意的人! * 怎生就叹了一口气,世间的道理都是一样,不一样的大概是难以琢磨的人心。 男人们天性里喜欢权柄,喜欢争权夺势,这或许也是天下由男人来做皇帝的原因吧。 她眼神暗了暗,想直接问老夫人想让她做些什么,可又怕老夫人说出来自己做不到,或者自己要是按照老夫人的意思做了,聂墨会不高兴。 毕竟,聂墨的意思总是爹娘偏疼聂润。 说的多了,怎生也怕自己一不留神跳了公公婆婆挖的坑,然后再坑了聂墨。她也不是那完全没经历过事情的,见得多了,就知道世上有些事,非但难以两全,由某些人做出来,还显得特别的冷酷无情。 事实上,也不止是公公婆婆,就连宋太后,她也不敢有什么就说什么呢。儿女们长大了,成家立业有自己的心思在所难免,为了家族出力自然是当之该的,在不能保住所有的情况下保住一个也是能够接受的,但如果事情还没有坏到那种地步,就叫人白白的为了其他兄弟牺牲, 怎生觉得接受不了。 她不是圣母,聂墨就更不是了。 何况还有了那小小的一团的孩子。 她轻声细语的开口,“相公他给我写信,没有说这个,只是在信里说给孩子取了个小名叫桂圆儿……” 老夫人听了,勉强一笑,“这孩子也吃了苦头了。”怎生摇着头道,“母后说她是个有后福的,我也想着,小时候吃点苦头,长大了或许会有好处。父母辛苦操劳不易,做儿女的年纪小虽然帮不上忙,可能看在眼里,知道稼穑艰难,将来做事也知道脚踏实地 ……” 聂老夫人不由的一愣,她不确定怎生这是意有所指,还是想到这里就说了。 如果是意有所指的话…… “对了,上次你妹妹得了你的好药,还没有谢过你。” 怎生眨了眨眼,不明白老夫人怎么说到聂笙头上,不过她也就愣了一下,立即接话道,“不用叫妹妹谢我,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外甥,到时候记得给我拜年喊我一声舅妈,我就很高兴了。” 老夫人这才明白,原来不是意有所指,可这话题也偏了啊。 两个人之间安静了下来,随着老夫人脸上的笑一点点的收了起来,怎生直接问,“娘,您匆匆进宫,可是有事情要交代我来做?”我真的只是问问,具体要不要做,我还要分辨分辨的。 她愿意孝顺老夫人,也不想得罪她老人家,可自己是媳妇,行事就要多想一层,免得大话说出去,自己办不到左右为难,到时候哪里也讨不了好。老夫人脸上渐渐露出苦涩,她拉住怎生的手,喃喃的说道,“我养了两个儿子一个闺女,没想到今日只好和你说说心里话。……璟允来信的时候,我就不同意,可谁知家里的男人们商量来商量去,竟然最后 决定叫老大去……要我做母亲的说,他们两个我谁都不愿意叫去,朝廷又不是没人了,这么重大的事,怎么也要派个二品三品的大员方才显得郑重吧?两个六品的小官又算哪跟葱啊!”怎生听了心中微微一动,试探着道,“我觉得您说的有道理,朝廷是该派些了解东突情况的人去吧?也免得到了那里,冒冒失失的两眼抹黑什么也不懂。”容郡王已经掉到坑里了,难不成再要别人也一同跟 着掉到坑里? 聂老夫人是极其同意这个观点的,拿了帕子擦眼泪,哽咽着说道,“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可你一跟他们讲,他们便说些曹刿论战,毛遂自荐的,云山雾绕到不了正题,还自以为说服了你。” 要不是太夫人的语气哀伤,怎生都差点笑出来。 她抿了抿嘴,细声问道,“您有什么主意?” 不料聂老夫人却摇了摇头,“左右这事也不是咱们能做主的,我跟你说说话罢了。倒是朝堂上的事我听了几耳朵,想着问你讨个主意,或者向太后娘娘讨个示下……” 怎生是怎么也没料到婆婆会说起这个,她不由的打起精神,仔细的应对道,“不瞒您说,我进宫之后就没出过寿安宫的门,朝堂里头的事也不大清楚……” 怎生说的是实话。 说完她也反应过来聂老夫人的意思。 这肯定是朝堂上支持黎王的一派占了上风,接着派遣人出使的机会要先扶黎王上位。 “你是晓得的,阁老他回家从不说这些事,我这还是从你大舅母那里得知的,……礼部跟刑部议定要立黎王为帝,阁老他为了能周旋到合适的人去接容郡王,似也有退让之意……” 怎生差点就问聂阁老不是有遗诏?好在聂老夫人并没有注意她的脸色,而是继续说道,“说什么国赖长君,又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出使的人只有手持圣旨才能平安的走到东突……” 容郡王出兵这一趟,反倒是成了为人作嫁,成全了黎王。 “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好主意了,不瞒你说,你大哥铁了心的要去,他媳妇跪下了求他,他竟然说此去不一定生还,趁早和离了,也免得耽误了你大嫂的青春……”怎生垂了头,按聂墨的意思,聂润两口子的事,是叫她连听都不要听,想都不要想,更别说管上一管了,其实她自己何尝不是这个意思?大家都是成年人,干嘛要非得叫别人按着自己的想法生活?还不如 远距离的处着,当成不相干的人,也比处成了仇人要强吧。 想到这一点,她安慰道,“您别伤心,朝廷这不还没下来旨意么。再说,就算出使,也要等着黎王先登基之后吧。到时候若是真的定下,咱们再想办法,叫他们安全的去,再务必安全的回来!”聂老夫人点头,“是,你说的很是。我今儿失态了。”拿了帕子擦眼泪,聂润房里的事她本不想说给小儿媳妇听的,她也明白,怎生肯定是跟璟允一条心,可她还是希望,真遇到事情,大家要记得是一家人 ,要互帮互助。 不知道是不是哭了一场的缘故,她心情好了很多。 怎生见状,去外头要了一盆热水,亲自接过来投了帕子服侍她擦脸。 聂老夫人走了之后,怎生想了想,还是去见太后。不料王嬷嬷将她拦在东暖阁,笑着说道,“皇后娘娘自打先帝爷去了之后就精神恍惚,处置不了宫务,虽有贤妃娘娘帮衬,可贤妃娘娘也不敢做主,多来求太后娘娘拿主意……不料娘娘接受一看,宫里很不 像样子,出了好几起子龌龊事……,娘娘气得不轻,现在好不容易歇下了……” 怎生一听宋太后发火,哪里还敢上前凑着挨骂,送走了王嬷嬷,立即关上门,找了蓝莹去打听宫里近来发生了些什么事? 蓝莹跟许太监有几分香火情,没出寿安宫就把事情问清楚了。 原来是宫里的人见皇后不能管事,太后又不管事,起了龌龊心思,竟然将一个如花似玉的宫女偷出了宫卖到了青楼里头接客…… 怎生大惊,继而大怒,这还真是哪朝哪代都少不了人贩子! “贤妃娘娘发现了不对劲,想去找皇后,皇后娘娘犯了头痛,没法理会,贤妃娘娘没法子只好亲自过来找了太后娘娘。” “听说,太后娘娘刚刚把龙虎卫首领路世子叫进宫臭骂了一顿。”怎生点头恨声道,“活该!该骂!” 第二百一十二章 定局 蓝莹却突然不说话了,木呆呆的看着怎生身后。 怎生突然心领神会,瞬间如开了任督二脉,六感通灵的说道:“不过龙虎卫只负责守卫皇宫安危,像这样的小事,狗有狗道猫有猫道的,这宫里这么多人,想使坏的话,总能钻了漏子。” 又自言自语道,“不过龙虎卫向来厉害,这事被他们接手,一定能尽快的找出坏人叫他们伏法的!”卖人进青楼,简直丧尽天良。 她说完冲蓝莹挤了挤眼睛,蓝莹这才反应过来给路平行礼,“见过世子爷!” 怎生脸上挤出一个笑转身,“世子到了,怎么也不叫人通传一声,我失礼了。”说着偷偷抬眼打量路平的神色,打算如果一旦他逞凶的话,立即转身逃跑。 路平身穿龙虎卫的锦衣,脸色黑里透红,也不知是不是被宋太后骂的,扶着剑的手青筋乍起,怎生心里打突,全身的细胞都摆出了一个随时准备溃逃的架势。 “走到这里,正好碰上了郡主。若是通禀了,也就不能知道郡主如此看得起我龙虎卫了。” 路平说着话淡淡的施了一礼,“路平,见过郡主。” 怎生心里怪他神出鬼没,嘴里还要客气着,“您贵人事忙,我就不打扰了。” 不料路平伸手挡住她的去路,“在下正好有事要找郡主。” 怎生回头看了蓝莹一眼。蓝莹正盯着路平的手天人交战,打,她是一定打不过的,不过,她手里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宝,从济州回来的时候,二爷曾交给她一瓶毒烟,拔开塞子扔过去,能毒倒一头大象,可现在夫人离路平这么近…… 她怕自己杀敌一百,自损二百五啊! 路平显然也没将蓝莹看在眼里,他自顾自的走到凉亭,根本笃定怎生主仆逃不了他的手掌心。 怎生心里气啊。 自己骂了他四个字,却也说了一箩筐好话,这事说起来还是自己亏了。 她心情极其恶劣的阔步走到凉亭上。 旁边的小宫女忙把手里拿着的锦垫给她铺好。 当然,路平是没有这待遇的。 路平见她隔着桌子坐在自己对面,粉腮微鼓,比之前刚进京的时候多了些肉,看着真是人比花娇,一时有些心痒难耐,慌忙垂首握拳在唇边咳嗽一声,然后才道,“我有事要跟郡主单独说。” 这话不假,他挨了太后一顿骂,不过总算进了寿安宫的大门,也没有白来一遭的道理,正想着跟她说两件事呢,结果就听见她骂他活该。 怎生理亏,低声道,“世子有事请讲。” 路平少年天才,自打成年之后,鲜少有人骂他,当然,他做事冷酷非常,也不是没有骂的,可后来这些人都死了,到了近年,连父亲母亲都极少说他。 怎生那样骂他,他开始也觉得生气,可后头又觉得竟然有点甜蜜,回想过来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犯贱。 心里还是有点怪怎生的,聂墨有什么好?聂家有什么好?非要嫁过去。 他自己则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样一直致力于给聂墨戴绿帽子的行为也是不道德的。 “那个宫女是皇后娘娘安排的人,没想到她胆大妄为,竟妄图魅惑王爷,王爷只是命人将她打了几板子,并没有打死,不料叫宫里的一个大太监料准了时机,当死人运出了宫……” 大白天的,怎生硬是打了个寒颤。她以前没觉得内宫可怕,直到今日,才明白,可怕的不是内宫,是宫里头的人心,吃人的也是这人心。 路平见她怕了,又有点不忍心,觉得自己不应该为了替自己分辨将事实告诉她…… 见她面上渐渐浮起粉红,还以为她是怕的,忙道,“郡主不用害怕,些许小人,我已经处置了。” 正打算说两句类似自己确实失察的话,就见怎生双手按着石桌站了起来,低声道歉,“刚才是我冒失,错怪了世子了。” 路平压根儿没想到自己能得到她的道歉。 他一下子也站了起来,伸开的双手差点就落到她的肩膀上…… 亭子下头,蓝莹手里拿了一块板砖,紧张的牙关紧咬。 好在路平很快就收回了手,克制的放到身边,“郡主请坐。”怎生却没发觉他的内心活动这么复杂,她也不兜圈了,开门见山的问道,“世子知不知道是谁给黎王进的谗言,说他不是太后娘娘亲生的?我那日问了娘娘,娘娘说是呢。她老人家亲口说生了我们三个……” 还说生我特容易,像屙shi一样简单……路平愕然,他原本都以为黎王确实不是宋太后亲生的了,没想到这怎生竟然问了太后,茫然过后,他立即抓紧了仅剩的一点智商问道,“您是怎么问话的?”别上来直接问啊,这样太后娘娘这种老姜,肯定 不会落下把柄啦! 或许是路平的语气太过看不起人,反正怎生听出来了,也看出来了。 她心里就有些不高兴。 宋太后是她的亲娘,她还怕贸然问话伤了她老人家的心呢! 丢下一句“你爱信不信!”站起来就要走,对于这种鄙视自己智商的人,完全不能忍。 路平却突然笑出声,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语气带了几分熟稔,“郡主的脾气好大。” 虽然隔着衣裳,可怎生还是有些不自在,她也是冲动完了,才想起自己除了这事,还有事情要问路平。 抿着唇挣开路平的手。 路平心里觉得今日简直不虚此行,欢喜的像山茶花开了个漫山遍野。 两个人重新坐下说话。 怎生想到自己跟宋太后说生孩子的问题,很明显不能拿出来跟路平分享,于是掩饰着说道,“反正我是随口问的,太后娘娘也是随口说的,我觉得娘娘说的是实话。” 以宋太后的骄傲,在那种时候根本没必要跟怎生撒谎好不好?! 路平因为武力值逆天,所以有时候不太爱用脑子。 若是聂墨在这里,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想出几个坏主意了。 换成路平,他挥了挥手道,“算了,朝廷上已经议定了,黎王爷择日登基……” 怎生已经从婆婆那里知道了这个结果。 现在皇室中硕果仅存的也就黎王了,怎生虽然不喜欢他,可就如聂墨所说的,黎王还是占了一点天时的。 都说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然而三国中占了天时的曹操心狠手辣,宁教我负天下人,不也是人人称道的枭雄? 怎生现在也仅仅只能盼望着容郡王在外一切都好了。 听了路平说了些朝廷里头的决定,怎生开口问,“现在边境那边是什么情况了?” 路平说道,“暂时还算安稳。东突那边虽然凶狠,可这春种马上就开始了,这时候兴兵事,是两败俱伤,所以他们往年总是在快秋收的时候抢掠边境……” 有了他这句话,怎生松一口气,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 路平趁机多看了她好几眼。 结果怎生:“世子还有其他事情吗?”一副问完了话想走的架势。 一点也没发觉路平目光里头的缠绵之意,所以说出来的话,听在路平耳朵里就格外的伤人——有种利用完了扔过墙的感觉,虽然他是上门主动服务的。 路平的依依不舍一点也没进到怎生的眼里。 等怎生带了蓝莹回东暖阁,蓝莹在路上悄悄的说道,“夫人,我刚才快要吓死了……” 怎生因为满怀心事,丢了她一个眼神,“他还敢杀你不成?” 蓝莹继续道,“我不怕路世子,我怕二爷啊!二爷要是知道路世子见到您……不行,夫人您可一定要给我做主……” “行了,别把我相公说的那么惨无人道好吗?”说起聂墨,心里就喜滋滋的,也不知道聂墨现在在家带孩子有木有带烦,桂圆尿尿的时候会尿到爹爹脸上不?蓝莹心里暗搓搓的想夫人一定是眼瞎了,二爷明明就很惨无人道好吗?转念又想,路世子看着也不差的一个人,偏要吊死在夫人这棵树上,明明旁边的小宫女都给他抛媚眼也没看到,所以,路世子也一定 是瞎了。 又过了几日,宫里突然开始喜气洋洋,这时候已经出了正月,先帝的棺椁被黎王命人送入了皇陵,太后扶着皇后跟嫔妃们泪洒了一路,却借口怎生怀孕会冲撞了先帝魂灵,将她留在了东暖阁。 之后,黎王迎了太后入正和殿,由宋太后面见群臣,因为没有先帝的遗诏,所以便用了太后的懿旨,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命群臣辅佐黎王登基,安抚天下。 因为黎王没有皇后,所以宋太后直接替他安排了先帝皇后嫔妃们,号宗沅皇后,命她移居东宫正殿,先帝其他的嫔妃们则移居到东宫的副殿或者侧殿里头。 宋太后仍为太后,不许黎王给她加封,依旧居住在寿安宫里头。 宋太后的这一番处置,大都在群臣的预计里头,几乎没什么偏差,因此懿旨一出,群臣都称宋太后英明。 宋太后很是忙碌了一段时间,怎生一连好几日都没有见到她。 这日又是一大早出去,怎生远远的听到太后回宫的声音,正好走到宫门口,却不想,是黎王亲自送了宋太后回来,她实在不愿意见黎王,索性转身走到内殿里头躲了起来。 不一会儿听黎王扶着宋太后进来。宋太后的声音里头带了些风霜,“封公主的事你不用说了,哀家不同意。倒是你,你府里的姬妾,哀家也见过,上的了台面的没几个,还应该尽快选了几家名门闺秀进宫……” 第二百一十三章 圣旨 黎王不知道怎么想的,顿了顿仍旧又提怎生,“好歹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不说别的,封了公主,我就可以赏赐她公主府,到时候身边也能用内侍,跑前跑后里里外外的也有人帮着打点,不比她在聂府低声 下气的给人家当孝子媳妇好,再者,俞先生在世的时候我也见过……” 宋太后一拍桌子,厉声道,“你闭嘴!孝子媳妇不应该么?难道做了公主就能不孝了?这么说你当了皇帝是不是想杀了我啊?” 唬得黎王一下子跪在地上,“儿子怎么敢这么想……”宋太后鄙夷的看着他,“怎么不敢,我看你胆子大的很,这要给你一双翅膀,你是不是想上天?!你说说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正经的事一点不思不想,怎生一个出嫁女,郡主也好,县主也罢,又能表示了什 么,男主外女主内,家国才有规矩秩序!你脑子里头要是没有主意,就多讨教讨教朝堂的大老们……” 几句话让黎王如同泄气的皮球一般萎缩了。 怎生立即觉得心情大爽。 对着宋太后内室里摆的观音像就跪了下去,“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您老人家可一定要保佑我娘她长命百岁——最好活的比黎王长……” 宋太后打发走了黎王,进了内室,见怎生背对着她跪在锦垫上喃喃自语,为了避免对菩萨不敬,忍着没有说话,却闭上眼不肯看怎生。 怎生却厚着脸皮留了下来,轻手轻脚的给她捶腿捏腿,胳膊都捏酸了,才总算把宋太后捏软了。 “没有封你为公主,你很高兴啊?”宋太后淡淡的开口。怎生咧嘴一笑,“可不是吗?我一想到自己年纪轻轻的,到哪里都有人给我行礼就浑身不自在,这不是折我的寿么?我还想好好的活着,等头发都白了还陪着您老人家给儿孙们挑媳妇呢……再说,我连女皇 都不稀罕当,区区一个公主,没放到眼里了啦……” 宋太后毫不留情的嗤笑,“你?当了皇帝,能坐热位子就不错了!” 怎生也不以为意,继续厚着脸皮道,“您也太小瞧我了,我好歹是您亲生的呢。”看不起我,也不能看不起您自己呀! 宋太后仰头翻了个白眼,“你倒是比我还有信心。” 怎生想着自己就这么着毫不手软好不痛心的就舍弃了一个公主的尊位,自尊心跟自信心瞬间都膨胀了起来,脸上的笑容隐藏都隐藏不住。 “那朝堂上去接回容郡王的人选定下了吗?” 宋太后漫不经心的道,“反正不会叫你去。”等打发走了怎生,却叫王嬷嬷使人去打听看黎王心中属意的人是谁。 出使东突的人同黎王登基的日子一起确定了下来。 王嬷嬷回来说道,“内阁议定了原来的礼部主事聂润。” 宋太后想起上次聂润进了大牢,怎生吓得痛苦流涕的蠢样,稍烦躁的说道,“你留意着些,等日子定下来,安排几个人手,别没到东突就出事了。” 王嬷嬷笑道应是。 宋太后又问,“派出去的人,有消息了吗?”容郡王一出事,她就私底下派了人手去打探消息。 王嬷嬷摇头,“这日子尚短,再加上容郡王一出事,过往的关卡都查的严了起来,一来一回,怎么也得大半个月的时间……”又道,“容郡王有您护佑,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宋太后怔愣了片刻,突然低声道,“也是个命苦的。”王嬷嬷见她脸上似伤心,忙安慰道,“郡王爷不是命苦,若是说命苦,那些出生在平民之家,吃糠咽菜的人数不胜数,他们吃的,穿的哪一点能比得上郡王爷?只是郡王爷太过看不开,自苦了些……”又急中 生智的拿怎生做对比,“像郡主,老奴早先虽然没见过郡主,可看俞家父母的样子,也不像溺爱孩子的人,郡主从小也没少吃苦头吧,可郡主从来也不喊苦,反而特别乐观……”宋太后撇撇嘴,“她小时候呆得很,一点灵气也没有,从我那里想偷几块点心都做不好,放到袖子里头,结果走的时候自己忘了,点心就从袖子里头掉了出来……要不是一张脸还能看出几分她爹的模样,我 都要以为抱错了孩子了。” 王嬷嬷无声的咧嘴笑。 宋太后说话没背着心腹,再一日怎生过来,蓓蓝跟王嬷嬷就打量了她好几眼,怎生也跟着笑,“是我今儿打扮的特别漂亮吗?”其实她觉得自己穿的还蛮朴素。 宋太后在内殿喝道,“别在那里给我丢人了,进来给我捶腿。” 怎生进来俏生生的喊了声母后,敷衍的行了个礼,就把手里的东西往宋太后身前递,“母后,我写了本书!”她脑子里头东西多,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杂乱无章的,又因为心事多,没心思理会,宋太后声势威赫的震慑了黎王之后,她的灵窍仿佛也开了,抄道德经的时候,想到了算数,然后又连夜翻看了周髀算经、 九章算术,等想到这些最基本的知识,其实是可以普及并应用到日常生活当中的。 当然,不管是周髀算经,还是九章算术,都略有缺憾,可她知道正确答案啊! “母后,您瞧,这个公式就可以算出一个球的,呃,重量,这要是您铸造了一个金球,我只需要知道他的直径,就能求出他的重量!”呜呜,真是太激动了! “这么麻烦做什么,直接称一下不就得了?”宋太后看傻瓜一般的看着她,又伸手摸了下她的额头,“发烧了?” 王嬷嬷等人虽然觉得宋太后这样直接打击人有些惨无人道,可还是都偷偷的低声笑了起来。 怎生好险没给噎死,她顺了顺气,把差点气跑的理智拉回来,“可是要是工匠在金球里头捣鬼呢,比如把里头掏空,或者用铅或者铁,只在外头用了一点金子……” 宋太后的眼神一点点的严肃了起来。 怎生挠了挠头,见状还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对,呐呐的说道,“当然,这也只是很少的情况啦,只不过这些式子不光可以用在这些地方,譬如农业啊,工匠啊,造房子啊……”激动的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如此,我倒要试试你了……” “好,好,您试,您试!”她欢喜的一个劲的点头。 宋太后大手一挥,“行了,你这书留下,你先回去,我仔细看看再想想怎么考你。” 怎生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我还想写一本怎么打叶子牌的书……”其实就是概率论…… 宋太后定定的看了她。 怎生都觉得毛骨悚然了,才听到宋太后开口,“你去写吧,写完哀家出钱给你印!” “好,那我走了。”她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自己写的东西,嘱咐道,“您可一定要好好看啊。” 不过宋太后还真没时间看。 黎王登基之后,下了圣旨,封尚在东突的容郡王为容王,擢济州通判聂墨为都察院都御史,于二月二十八日出使东突,并与东突协议定迎回容王一事。 王嬷嬷满头大汗的过来跟宋太后低语。 今儿都二月二十了,今上这是想让聂墨直接从任上出发,连进京面见都免了啊。 宋太后眉头紧皱,“他这是想做什么?内阁都议定了人选,下旨的时候硬是改了,他这是怕人不知道他想跟朝臣们对着干啊!” 聂府里众人也都吃了一惊,唯独大夫人幸灾乐祸,聂润干脆就住到了书房,平日里头拘了两个儿子闭门读书,也懒得理会她。 等到了晚上,聂阁老一身疲惫的回来,聂润找了父亲说话,“我想跟着传旨的人去一趟济州,东突的情况我近来也整理了一些,还有家里原来为我准备的侍卫,也一并带给他……” 聂阁老点了点头,“此一去,回来也不能论功行赏,可只要人能安安全全的回来就是最好的,其余的也不求了。” 聂润又问,“那太后娘娘跟弟妹那里,还要娘去一趟吗?” “不用了,太后娘娘肯定已经知道了,若是有安排,你娘去跟不去都一样。剩下这些时间,不如好好想想看怎么平安的回京……” 聂润亲自打了水给聂阁老泡脚。 父子俩一夜未睡,第二天一大早,聂润就跟随到济州传旨的太监去了济州。 不过聂墨知道消息要比他们以为的快。 “太后娘娘叫你趁着这功夫,好好想想此行的难处,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杜九娘站在厅中看着聂墨说道。 方九章看了一眼杜九娘,又看了一眼聂墨,迟疑的问道,“璟允你跟九娘认识啊?”主要是聂墨看杜九娘的眼神太不善良了。 聂墨一见到杜九娘,就想起自己那次离去,结果怎生就不见了。胸口起伏几次,勉强将胸中恶意压抑了下去。 杜九娘一撇嘴,“我知道聂二爷怪我呢,觉得我背信弃义呢,可我觉得自己比聂二爷这种恩将仇报的还略强些……” 方九章懵逼,敢情这两人还有仇啊!这太后娘娘让杜九娘是来保护聂墨的还是来报仇雪恨的啊!关键是,这俩要是打起来,他帮谁呢?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我不觉得自己哪里恩将仇报,倒是杜先生,实在称不上光明磊落!” 方九章忙道,“咱们先不说这个行吗?现在的关键是璟允你要去东突,这可是十万火急又九死一生啊……”说其他的,不觉得浪费生命吗? 聂墨深吸一口气,“我要太后娘娘的一半私兵……”“做梦!”杜九娘瞪眼。 第二百一十四章 聂江 方九章忙大声道,“九娘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行事要顾全大局,璟允可是先生的女婿!你若是再这样,我只好找别人来说话了!”杜九娘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太后已经派了人前去东突打探容王的消息……”事实上,太后也怀疑容郡王是被人里应外合的给坑了的,毕竟年纪不大,心肠也不够狠,又没有多少手段心计,虽然有许多 人都能自学成才,可有更多的人是离不开先生的教导的。 聂墨则一边听,一边默默的想,听方九章的意思,好像杜九娘跟自己岳父还有些关系…… 出使他倒是不怕,可他觉得黎王没安好心。 说不定就会借着这个机会,或者借东突人的手,将他跟容王一网打尽…… 看来他还要想办法,不仅要保住自己的性命,还要保住容王的性命。 再者,也不知容郡王在东突会不会受折磨,会不会在连翻的打击之下从此一蹶不振…… 聂兴是跟着容郡王一起在东突的,也不知道他的情况如何了,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但愿他机灵些,保住了容郡王,也是保住他。 又想,东突之前的那些使者不知道现在在哪里,不知道交换俘虏行不行?方九章道,“璟允你还有什么要求,趁着现在还没出发,也有时间,能准备的咱们都准备了,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可需要银钱?东突那边赎人没有金钱开路,也不容易吧?”本来这些事,他都是旁观的, 也没往深处想。 聂墨摇了摇头,“我还要仔细想想。” 杜九娘听他这么说,干脆闭嘴不说了。 方九章便道,“那九娘你先随我回府去歇一歇吧。”留在这里,万一他走了,两个人再打起来。 不料杜九娘摇头,“我走不动了,随便一间屋子给我都行。” 她这话聂墨跟方九章都不信,但是两个大老爷们,也不好多说什么。方九章并不担心聂墨会对她怎么样。 杜九娘这样的东方不败似的人物,天底下是没几个男人敢爱的。 聂墨送了方九章走,扭头的功夫杜九娘不见了,他想到后宅里头睡着的小桂圆,立即往后头跑——杜九娘这厮人品不好,万一把他孩子抢走了…… 结果到了后头就见杜九娘背着手低头看着奶娘怀里熟睡的桂圆。 聂墨松了一口气,对有点担惊受怕的奶娘说,“无事,她是太后娘娘派来的。” 桂圆还在好睡,不知道是不是听见父亲的声音,张嘴吐了个奶泡,杜九娘嘴一动,想起聂墨那防贼似的态度,便把那点微弱的好感都塞回了肚子。 聂墨对她无话可说,只好吩咐奶娘,“夫人不是说过不要老抱着她,她既然睡着了,就把她放回床里。” 杜九娘不甚赞同,“为什么不能抱?不是请了好几个奶娘,就算日夜轮流也能抱得过来吧?!” 聂墨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挥手让奶娘把孩子抱进内室,又吩咐聂泊,“给客人准备一间客房!”杜九娘虽然武功高强,但聂墨也不怕她,他这里也不是谁能够来去自如的,反正发生了怎生被掳走事件之后,他很是注重护卫安全,这院子看着没几个人,外围却安排了不少护卫,而且有几个都是不亚于 杜九娘的好手,是真正的外严内松。 聂墨出来打发人去请师先生。 师先生已经听来人说了圣旨的事,一到就笑,“我算是看出来了,二爷没有外放的命。”见聂墨阴着脸,连忙收住笑,“二爷?” 聂墨道,“您也别开玩笑了,今上这是不打算让我活着。” 师先生大惊失色,“难不成今上也……容不得容郡王?” “现在是容王了。”聂墨道。 屋里没有留伺候的人,聂墨伸手给师先生倒了一杯茶,接着说道,“容是肯定容不下的,否则他也不会下旨叫我去东突了。” “这是何意?”师先生不解。“早先朝廷上议定的是叫我大哥去,他曾在都察院做过主薄,也在礼部做过接待东突使臣的事务,虽然官位小了些,可正经做事是不少的……”这样的一个使臣说起来才是正该合适的,可若是今上存了不许容 王活着回来的心思,那聂润也就危险了。甭看今上对待皇室子弟残忍,大臣们不敢言语,但若是今上敢将屠刀对准了朝臣,朝臣们肯定会立即团结起来对抗他,今上的皇位还没做稳,自然是不会为了容王冒得罪朝廷重臣的风险,这也是他突然更 改了出使人选的重要原因。 聂润是聂氏一族的嫡长子,是接班人,更是聂阁老辛苦培养的族长,若是聂润出了事,哼…… 因为事关自家,聂墨没有多说,只道,“今上一向看我不顺眼,正好趁此机会下手,所以这一趟必定多风险。” 师先生动了动嘴,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二爷,您有什么主意?” 聂墨将手一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宋太后私兵的事他不打算往外说了,他还盼着将来这私兵能给了怎生呢,这要是让大家都知道了,怎生也保不住。 师先生就有点愁苦。 不过聂墨也不打算安慰他。 他不是不愿意出使,也不是怕出事,只是心里憋着一股气,这时候看谁也不顺眼。 这股气自动黎王登基之后就没有降下来,他心里自己明白,就算黎王是宋太后的亲儿子,是怎生的哥哥,可这个仇怨从黎王利用怎生开始已经结下了,这辈子都没有和解的可能。 杜九娘来的早,没想到聂江竟然来的也不晚,不过他是被人架着下了马鞍的。 “夫人知道了……二爷出使,连夜把我叫进了宫……,叫我找余大爷要了两个护卫……一个人三匹马……”聂江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话。 聂墨伸手扶了他坐下,“夫人有什么事?” 聂江喘了一口气,手抖的解不开衣襟,费了半天劲才从怀里拿出一只油纸包着的荷包。 聂墨心中疑窦横生,是怕怎生出事,但见聂江的样子不像是着急,便将荷包接了过来。 打开一看,却是一摞银票…… 宋太后这到底陪送了多少嫁妆给她啊! 怪不得她说自己有好几座金山呢。 不过,这次去东突,聂墨没想着花钱。 “夫人说,若是东突不肯放人,二爷只管用银子想办法,交赎金也好,雇人抢夺也好,哦,对了,夫人有信交给二爷!”聂江忙解下身上的包袱,二爷这种随时犯病的醋缸,他可不敢把信放到怀里。 聂墨一见怎生的信就顾不得聂江了,接过来一撩衣襟就坐到了椅子上。 聂江只好自力更生倒了杯茶自己喝,他好几日日夜不曾合眼,也不知余大爷从哪里找的那俩护卫,忒凶残了,那马两日一换,好几百两银子一匹的好马,说扔就扔…… 怎生的信是匆忙写就的,“顶好不要当赎金给东突人,免得惯坏了他们,当然送礼是必不可少的,可寻那管事的,择一人使力。若是还不行,就派人掳了他们的小王子小公主什么的……” 聂墨的唇角就微微勾了起来,看来近墨者黑,怎生这些日子,心计竟然很有长劲。 不过两人的主意却不谋而合。 聂墨想要宋太后的私兵,一方面是为了保护容王跟自己,另一方面就是想利用他们抢夺东突人的孩子,来个以毒攻毒,他可没想过要做个正人君子。 聂江又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聂墨余光扫了一眼,听聂江说道,“奴才去找余大爷要人的时候,余大爷正跟工部的袁主事袁大人说话,说是夫人写了一本书……” 写了一本书……教人如何打叶子牌啊? 聂墨一眼就发现这是怎生的手稿,且是初稿,不说前言不搭后语,只这用语就十分随意,像是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 他翻着书,对聂江说,“行了,你先下去歇着。” 看了一会儿回神发现聂江还没走,“还有事?” 聂江挠了挠头,“奴才走的急,这书拿了也没来得及告诉余大爷一声。”属于不告而取。 聂墨:“嗯……,干得好!” 聂江:“……” 过了一会儿才又说,“夫人叫奴才服侍着二爷。” “不用,你仍旧回去。跟夫人说,她这书我帮她整理整理,等回来给她。” 聂江:“哦。”余大爷那里不用解释一下啊? “你明天歇一天,后天回京。对了,那跟你来的两个护卫身手好不好?” “很好。”路上他撑不住,好几次迷迷糊糊的都要掉下马,次次被这俩人捞回去…… “那行,跟余大爷说,他们俩留下了。” 聂江倒是松一口气,实在是屁股坐麻了,大腿磨烂了,他这会儿还没多少知觉呢。 幸亏二爷还有一点好处,就是不大摆主子的谱,这礼数上没那些吹毛求疵的事儿。聂墨这一夜看书看了个通宵,一边看一边批注整理,他脑袋瓜子好使,又是自家夫人的大事,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这本书竟然也被他看懂了七七八八,不过,越看却越是觉出了书中的价值,时人都畏惧算筹,实在是知识水平有限,且对数字不敏感,如若这本书整理好了,能够普及,到时候怎生可比那些诗人词人什么的更要有名了,这名声,有时候也是护身符呢。如果经营的好……到时候,就算今上有什 么龌龊想法,也得看看天下人答不答应……看书看的晚,到了第二天寅时才睡,结果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被叫醒了,“师先生来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路上 师先生一见聂墨两眼发青以为他为去东突的事发愁,顿时心有戚戚,“二爷,非是老朽故意打搅,实在是老朽想了半宿,不跟二爷说说,老朽这心里也急啊!” 师先生年纪一大把了,聂墨见他如此勤谨,心里有点感动,伸手掩下了一个哈欠,请他有话直说。 师先生也不客气,上来就问,“二爷可知,此去最大的困难是什么吗?” 聂墨自然是清楚的。 黎王的手段一向不少,可他愣是没有用到容郡王身上,有一个原因是,容郡王是先帝硕果仅存的一个子嗣了,若是死了,到时候黎王的名声肯定臭大街。也因为如此,所以黎王便想通过不战而屈人之兵来打击容郡王,包括侧面渗透到郡王府,在先帝面前挑拨是非,弄死了容郡王妃等等,这些小事累积到一定程度,便摧枯拉朽似得打击了容郡王的争位的心 ,尤其是这次做了俘虏,说不定容郡王这会儿已经颓唐的不行了。 譬如军中受伤的人,若是还有斗志,总能活下来,相反的,若是失去了生存的意志,即便受的伤不重,也会因此而死去。 容郡王失去斗志,说不定从此就只能做个被圈禁的闲散王爷了…… 有的人遇到困难,如凤凰涅盘,能浴火重生,可大部分人都只会在火焰中被烧成渣。 “但愿容郡王经历了这些人世间的苦楚,能够斗志不熄,变得成熟稳重起来!”师先生叹道。 聂墨良久无言。 直到师先生说,“二爷,老朽年纪大了,走的慢,要不老朽明日就出发,咱们在边境会面吧!” 聂墨摇头,“不必如此。” 师先生见他拒绝了,也没有强烈恳求,实在是自己身体自己知道,万一半路over,死也死的不光彩夺目,“那二爷可有了什么主意了?” “还没有,总要见过了容王再说。”聂墨很快的回答道。 聂老夫人自从知道出使的人选成了聂墨之后,便想着进宫一趟,不做别的,就是看看怎生能不能求动太后,给聂墨安排几个高强的护卫也行…… 可递了的折子如同石沉大海,一点声响都没有。 过了两日才打听出来,宋太后闭了寿安宫门,谁都不见。 怎生正在受审,宋太后亲自上阵,都没用严刑逼供,只冷了的看了她几眼,问了几句话,她就把聂墨帮着容郡王做的事都说了,包括找人生孩子…… “……许久没有消息了,也不知道生了没有……”她讷讷的说道,站在宋太后跟前,像挨班主任训斥的小学生。 刚要伸手揪耳朵,就听宋太后厉声道,“把手放下!” 怎生瞬间挺胸收腹收手。 太听话太乖,宋太后险些没有忍住笑。 她把目光从怎生身上挪开,磨了磨牙,“聂墨在济州,那俩女人的事是谁在盯着?” “是聂江,不过他去了济州,不知道现在回来了没有……” 宋太后扬声,“来人。” 一个穿了深色侍卫服的人如同一片树叶一般落在了殿内。两个时辰之后,怎生云山雾罩的坐在宋太后的床上,听梢间里来人不疾不徐的回报,“……两个人都已经生了,一子一女,前后隔了几个时辰,那两个女人都不想回家,想留在庄子里头……,这几日都是她 们自己奶孩子……” “身体可有残缺?”宋太后的声音微颤。 “没有,能吃能睡,极其健康。” 怎生也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掀开被子,趿拉着鞋子就往外跑,“母后,什么时候生的?我也当姑奶奶了!” 宋太后没理会她的问话,吩咐底下的人,“你带了一百人,把庄子围起来,护好了这两个孩子。”黎王现在还无后,且心思不正,她也怕这两个小家伙遭了毒手。 怎生推己及人,还没见面,便觉得这俩孩子无比的可爱,她蹭了蹭宋太后,“母后,我能不能出宫去看看啊?” “不行。”宋太后不同意。 这答案意料之中,她也不失望,再接再厉,“那您安排的这些人,我能不能使唤?这些都是大老爷们儿吧?要不把我身边的蓝莹派过去吧,她人机灵,身手又好……” 宋太后哼了一声,“你问问她乐不乐意。” 蓝莹当然不乐意,怎生虽然无知无觉,可她这种旁观者,却觉出了今上的不善。 这种不善是冲了聂墨去的,也是冲了怎生来的。 今上至今不谈立后的事,宋太后最近也不说了,两宫便这样胶着着。可蓝莹总觉得一旦爆发,那肯定是个大的,怎生说不得就是那个首当其中的倒霉蛋。 “二爷说了,叫我寸步不离的跟着郡主。”蓝莹扁嘴,“要不您写封信问问二爷?” 还是宋太后松了口,“你有什么事,叫他们进来吩咐就行。” 怎生有些心虚,却还是罗罗嗦嗦的吩咐了,“能不能带个画师画几幅孩子的画像?要是不行,就用印泥拓下他们的小手小脚丫来……,对了,还有胎发,听说可以做成胎毛笔……” 宋太后虽然嘴上说道,“花花肠子随你爹。”可等那侍卫将孩子的画像送来,她比怎生还喜欢,评价道,“跟他们老子小时候一样。” 怎生在旁边接口,“也不知道桂圆现在长得像不像我了。”聂墨为了防止被人知晓,在信中总是轻描淡写的。 不过因为吩咐了这侍卫一回,她自觉很熟,又使唤人家,“去聂府看看聂江回来了吗?我有事找他。” 聂江自然没回来。 宋太后看不惯她着急的样子,“你有什么事,吩咐旁人去做不一样么?” “哦,对对对,是我有一封信想带给您女婿。” 宋太后一脸的就知道是这样。 * 聂墨这时正出城迎接了传旨的太监。 看见队伍里头的聂润还吃了一惊。 到了晚上,兄弟俩坐在内院的院子里头喝酒,聂润才说明来意。 “今上……心思狭窄,这一趟,你还是不要去了,要不从明天起你就装病吧……” “我不去,难不成你要替我去?”聂墨不应他的话。 “我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由我去正合适。”聂润想着自己房里的那些污糟事,抬手敬聂墨酒,“其实你这样外放真的挺好。” 聂墨失笑,“你喝多了吧?师先生才说我没有外放的命。” 聂润笑着摇头,自斟自饮的把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 聂墨叫了人帮忙,将聂润送进客房,眯着眼睛盯着他的醉脸看了一会儿,之后抬腿走了出来。 聂江上次来了之后,本来是隔日走的,没想到夜里就发起烧来,幸而府里不缺大夫,一检查两只大腿都磨烂了,发炎导致了发烧,这下走不成了,只好留下先养伤。 聂墨过去的时候,他正在拆纱布。 “药是好药,伤口已经结痂了。” 聂墨见了也没客气,“把夫人进府之后的事一点不落的都说一遍。” 才说完,就见聂江脸上似有难色。 聂墨见状脸色阴沉了起来,眼光要挟似得落到了聂江的伤腿上,“听说南朝的刘邕性喜食痂,感其味似食鳆鱼……,也不知真假……”意犹未尽。 聂江吓得连忙拿纱布盖住自己的伤腿。 他虽然进府当头回家睡的,可府里发生的事都没落下,尤其是三姑奶奶在府里动了胎气的事。可第二天一大早,老夫人便将他叫了去,嘱咐他不可乱说话…… 聂墨笑着伸手按住他的伤腿,“忘了谁是你主子了……” 语调邪魅,大为缠绵。 可聂江吓得一动不动,慌忙道,“奴才正在想怎么说!” 聂墨这才伸手打了一下他的脑袋,“你记住,就算我给你脱了奴籍,你也还是我的人!” 霸道总裁范儿一览无余。 可聂江只觉得瘆得慌。 府里的事他没敢往深处想,但影影绰绰的,也知道有些事不大好,否则老夫人不会将管家的事接到自己手里。 他虽然之前答应了老夫人,也保证不乱说,然而二爷是谁啊,他就是死一百次也不敢忘记二爷的凶残啊。 他苦笑着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一丝不苟,没有任何添油加醋。 可就算只有这样,聂墨的眼神已经很不善了。 聂墨好歹是个通判,推断能力不亚于福尔摩斯,只聂江说的部分事实加上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动作,就够他把整个事件的真相都搞清楚了。 聂江说完就觉得屋子里越来越冷,他的手悄悄的拉过被子想盖住自己的“残”腿,被聂墨的一声哼吓的一抖,正好碰到伤处,痛得他眼泪顿时就流了下来。 可惜他这种酱油党,注定得不到男主子一丝半缕的关怀。 聂墨则是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扭头就走,转到小厨房,拿了把蹭光瓦亮的菜刀就冲到聂润屋里。 聂江拖着残腿,只来得及扑上去抱住他的大腿,高声道,“二爷,真不管大爷的事啊!”把那句“大爷可是您亲兄弟”的话给咽了回去。 聂江吓得差点尿了裤子,这要是聂润有个三长两短,他这种,就算说的是实话,也铁定没有活路。 他总算是千真万确的确认了,二爷心中,绝对是夫人排第一,其余的人等,不是另起一行,而是另翻一页啊! 幸亏聂墨也没有理智全失,丢了菜刀,气哼哼的坐到一旁。 语调阴冷的说道,“你怕什么,我不会杀他,顶多把他阉了。怎么,允许他媳妇害人,不许我动刀啊?” 聂江怕他再问,自己到底是谁的奴才,忙道,“幸亏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也亏了夫人循规蹈矩守孝之心虔诚……”聂墨根本不吃他这一套,抬脚踹他,“原来你也是揣着明白当糊涂啊……你怎么不继续装傻充愣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得知 聂江欲哭无泪,忙解释道,“是奴才觉得您正值忙碌之际,眼前的大事才是关键,想着等您回了京再说的……” “胡说八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替我作主了?!敢情要吃那些东西的不是你媳妇!”聂墨更生气,再踹一脚。 聂江也不敢抱怨,踹自己身上也比阉割了大爷好啊。 聂墨撒了些火,不过胸口的火苗是一点也没变弱,站起来骂聂江,“老子辛辛苦苦的扶持容郡王是为了什么?别人不懂,你还不知道?没了夫人,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这次把聂江直接踹趴地上。 “滚,你给我连夜滚回京城,再出一点事,我下次先把你阉了,再揭了你的皮……” 接着又阴森森的说道,“你只管服侍好了夫人,其余的,就算你杀了人,我也能给你兜住。” 聂江这下是真哭了。 想自己也是二爷跟夫人面前一等一的小厮,谁人见了不给三分薄面?就是夫人也对自己还蛮客气。 可自己遇上的这叫一个啥主子啊?怎么一遇到夫人的事就跟换了个人似得? 在这一刻,他突然理解了商纣夏桀,觉得二爷要是当皇帝,说不定也得成为千古昏君…… 而他,则是昏君的狗腿子。 悲从中来啊,悲从中来! 聂墨看见他没出息的蠢样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世上,他只喜欢怎生的蠢样,其他的人在他面前犯蠢,聂二爷都恨不能一脚踹死。他伸手将聂江提溜起来,“你给我仔细听好了,府里老爷老夫人能够息事宁人,我不能。你仔细想想,太后娘娘难道是吃素的?让她老人家知道了会怎么样?被黎王知道了,他会不会趁机叫夫人跟我和离? 所以府里不管是谁作死,你都要及时的告诉我,并且要第一时间反击回去!还要狠狠的反击!有太后娘娘给夫人撑腰,你怕什么?我告诉你,你回去之后,先给我……” “还有,把大夫人之前跟谁来往的事都给我查清楚,有一个算一个!”他语意阴沉的说道。 连夜将聂江打发走了,聂墨的心情也不过缓和了十分之一,他目光阴森森的落在聂润的身上,心里在想着怎么炮制自己这个一贯和稀泥不作为的大哥。 在他看来,大夫人能如此作死,都是聂润纵容的。 若是聂润一开始给她个狠的,她绝对不敢这么狂妄。 所以自家大哥聂润才是罪魁祸首。 不过么,他这次去东突,还是危险重重的,所以现在还不能自相残杀,若是他活着回来,一定要给聂润一个永生不忘的教训才行。 聂江伤口没好就马不停蹄的进京,回到京城,气都没喘匀就被人抓进了宫。见到怎生的时候,差点五体投地。 伸手从怀里掏出聂墨的家信,“夫人,二爷给您的信。”您老先看信吧,容我多喘几口气。这一来一往,他身上的肉足足得掉了十斤,都有腰了。 怎生本来有一肚子话要问,见了信便先将心中疑问压了下去。 聂墨在信中将她大大的夸了一顿。 说她知恩图报,有他的风范,还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唱妇随…… 又说了她的主意极好,极其靠谱。 怎生越看越乐,脸上的笑容大大的,牙齿都露了出来。 再说她写的书,“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有圣人开创之风,利在当代,功在千秋,定然能够广为泽普后人……” 怎生的脸颊开始发烫。 最后说道,“桂圆极其乖巧可人,肖似其母,眸中有辉光,逗之便笑,不喜哭,爱睡,小手十分有劲……” 她本来已经写了一封回信,现在看了聂墨的信,便还想再写些什么,当下也不问聂江了,急匆匆的拿着信冲回了东暖阁。 还是丁香过来,笑着请了聂江去茶房稍坐,又端了饭食与茶水给他,把聂江感动的不行。 丁香笑着看了看四周,见没有外人,才轻声问,“咱们的小主子还好吗?” “唔,好。”聂江埋头塞着饭粒,“又白又胖,见人就笑,哎呦……”他笑着摇了摇头,“太招人喜欢了。对了,杜九娘你认识吧,我在二爷内院看见这位还吓了一跳,真没想到,她竟然也喜欢孩子。” 丁香在济州住了一段时间,已经很喜欢这个地方,闻言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去。” 聂江咧了一下嘴,到底没把师先生那句二爷没有外放的命说出来。 两个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蓝莹循着声音找了过来。 聂江见她比丁香还自在些,笑着问道,“你怎么不在夫人面前伺候?” 怎生进了宫,宫里的人还是按她未出嫁时候称她为郡主,大家都郡主郡主的叫,蓝莹也不由自主的改了口,张嘴就道,“郡主在写信,说怕人打搅,将我撵了出来。”说着撇了撇嘴,怕她偷看是真的。 聂江听到蓝莹喊夫人“郡主”,眉头不由的挑了一下。 丁香开始问聂江这一路可还平安,总算是勾起了聂江的话头,把自己这一路多么辛苦多么累,再有就是见了二爷多么的心酸又说了…… 总之,上辈子定是作恶多端,这辈子才做了二爷的奴才。 怎生写完了信,一个人也不见,抬脚出来找人,听见聂江的话,才想起聂江这来来回回的,也赶上八百里加急了…… 使唤人也不是这个使唤法的。 立即把自己再托了聂江送信给聂墨的心思熄了。 幸好,宋太后给了她几个侍卫使唤。 不过,她这封信至关主要,这些侍卫牢不牢靠,还是需要试一试底。 她一边想法子,一边返回东暖阁。 进了门,就扬声叫人。 两个侍卫像两片树叶一样落在了地上。 她隔着珠帘,看着这两个动作几乎一致,脸上表情也一致的人,嘴角动了动,“卫一留下,卫二退下。” 卫二无声的叩了头,又轻飘飘的退了出去。 怎生拨开帘子,走了出来。 她蹲到了卫一面前,盯着他的眼睛,歪头道,“母后将你们给了我。” 卫一低声道,“是。” 怎生笑,“以后只听我一个人的?” “是。” “如若我的命令与太后娘娘的命令相左呢?” “我等俱都只唯郡主之命是从。” “要是我让你们随我造反呢?” 卫一飞速的抬头睃了她一眼,见她脸上不似开玩笑,立即回复道,“我等唯郡主之命是从。” 怎生觉得这答案还是挺叫人满意的,站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返回里头,将已经晾干的信纸收了起来,封好口子,交给卫一,“交到聂府二爷聂璟允的手上。” 先不管接了信的卫一内心是多么的狂躁——郡主连要挟带威胁的弄了那么一大通,竟然只是叫他给她老人家的相公送封情书…… 聂墨此时已经出发了。 风萧萧兮易水寒,聂二爷出发盼着早日回还。 一个月后,他见到了容郡王,现在的容王。 憔悴,消瘦,心如死灰是他的最佳写照。 这样的一个容王,落在东突人眼里,毫无价值。 聂墨只使人把东突王宠妾的亲弟弟请到自己身边呆了一夜,第二日,东突王就提出了要求,不仅要十万斤食盐,还要要回当初派到大周的那些使臣,以此来交换容王。 这个条件对于聂墨来说,几乎轻而易举。 他联系上了聂兴,当初那些东突使臣都好好的藏在出使的队伍里头。 一万斤食盐也不是难事。 可事情不能这么轻易的办。 “答应的太容易了,东突王会以为他亏了。……告诉他们,东突的使臣可以叫他们回来,但十万斤食盐太多了,皇帝不会同意的。顶多五千斤!就这五千斤,还要我自己出钱买呢。” 最终,一万五千食盐,加一群膘肥体壮的东突使臣,换回了容郡王。 聂墨在东突呆了足有一个月,容郡王就没出过屋子,似乎对聂墨等人的忙忙碌碌无知无觉。 聂墨也不去管他。 就这样带着他上了路。 辰光已经转入四月,路上鲜花遍野,绿树满山,聂墨也不着急了,慢吞吞的带着容郡王,一路游山玩水似得,进了大周的腹地。 他们走的更慢了。 一天不过行五十里,余下的时辰,聂墨便叫了人上车,给自己跟容郡王念史书。 头几日还只使唤聂河一个,后头聂河的嗓子哑了,便将队伍里头略通几个字的都叫进车厢读书,一时间,侍卫们纷纷视读书为畏途,比叫他们练武还痛苦。 “越王勾……足返国,乃苦身焦思,置……月于坐,坐卧即仰月,饮食亦尝月也……” 今儿读书的这个明显的是个半文盲,聂河在外头听得恨不能捶胸顿足。 聂墨在车厢里头却还悠游自在,啃了一颗花生道,“唔,不错,有进步,这个越王太特么厉害了,猪八戒投胎的吧?娶不到嫦娥,干脆就把月亮摘下来有空没空的舔一舔,对吧?” 容郡王垂下头。 他也是被荼毒的人之一。 他可以不说话,不动,可关不住耳朵,也管不了脑子。聂墨却根本不看他,对着自己面前满头大汗的“读书郎”问道,“读过几年书啊?什么时候开始学武艺的?……哦,读过七八年啊?气死几个老师?……不错,不错,七八年换了四五十个老师,你好有出息!佩服!我算是看出来了,你真不是个读书的材料,蒲柳之姿做不了栋梁之臣啊!用我夫人的一句话说,你这就叫‘没有读书就没有伤害’啊!行了,以后这书就叫你来念,你念完一本,我赏你一两银子!” 第二百一十七章 读书 读书郎一脸的欲哭无泪,“二爷,属下情愿花银子雇人读书……”他就不是个读书的材料,干嘛非要叫他念书啊,这不是折磨人么。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读书,怎么能懂道理。不读书,谁特么还敢向虎山行?!你有多少银子?还花钱雇人?你出去问问,看你雇得起不?!” 读书郎忙不迭的掀开车帘问,不料大家都是一样的心态,宁肯花钱,也不想读书,最后聂河倒是挨不过读书郎的恳求,答应了,可他要求读一本书要一百两银子,读书郎身上总共带了不过十两…… 队伍里头磕磕绊绊的又响起了读书声。 “其受之者侯可也?齐侯得众也。桓会不至,安之也。桓盟不日,信之也。信其信,仁其仁。衣裳之会十有一,未尝有……欠血之盟也,信厚也……” 容郡王几乎将脑袋缩到衣裳里头,谁知,读书郎却似读上了瘾,越念越顺溜,越念越快,许多字他虽然不知为何种读法,竟然靠猜明白了大体意思。 “二爷,您看这个字,属下觉得好像不该读欠啊,咱们武人最为崇拜的是歃血为盟,这个字是不是应该念sha?” 聂墨点头道,“不错,今儿晚上赏你一只猪肘子。好了,你回去吧,今儿歇一夜,明儿一早进来。”不由分说,将人撵了下车。 读书郎又喜又悲,喜的是自己得了夸奖,悲的是这念书的痛苦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他找到侍卫统领,央求道,“头儿,咱们就不能加快速度么?不说多了,每天多走五十里路也好啊!” 他们的马虽然不是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可也是日行好几百里的良驹,再这样走下去,他害怕马儿们在路上谈个恋爱,再怀孕了咋办?“……帝告曰:董妃有五月身孕,望丞相见怜。操曰:若非天败,吾已被害。岂得复留此女,为吾后患!伏后告曰:贬于冷宫,待生了,杀之未迟。操曰:欲留此逆种,为母报仇乎?……哎呦哟……这皇帝当 的,连自己儿子都保不住啊,憋屈,忒憋屈……”读书郎忍不住发表评论,读的多了,他竟然不靠猜字就能明白上下文意思,遇到不认识的,直接用旁的字代替了。 聂墨淡淡的眸子掠过垂头不语的容郡王,舒适的伸展了一下腿脚,问读书郎,“那你觉得这皇帝应该怎么当?” 读书郎这些日子,很显然都将读过的记到了心里,此时便反驳道,“二爷,这话也不对,这历史上憋屈的王孙多的是!”把容郡王给忘了。 聂墨自然不会提醒他,而是点了点头,“你继续说。”读书郎摇头晃脑,“属下这些日子总算是总结出来了,一个好汉三个帮,这话一点也不假,春秋五霸,哪个没受过委屈憋屈?可人家怎么就成了豪杰英雄?这是他们身边围了一帮能人啊!就拿晋文公来说, 这家伙才是乐不思蜀的典型啊,竟然在异国他乡过的有滋有味,安逸的日子过得都不想回国了。相比之下,刘禅我都觉得比他可爱一千倍……” “哦?”聂墨伸手端了一杯茶,慢慢的啜了一口,漫不经心的问道,“那就没有一点优点么?” “有!”读书郎眉头挑的老高,“贤明,贤德啊!晋文公可是个大贤人。” “怎么?你不以为然?”“不是,不是,是属下觉得,这贤人不好做,反正属下是做不好。属下见了美玉,绝对会稀罕会拿起来,而不是退还给人家……属下从前觉得这样才算是精明能干,读了书才发现,原来自己错了啊,怪不得 老人家们常说吃小亏赚大便宜呢……晋文公就是个会赚大便宜的人啊!” 聂墨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人家这是以德服人!你自己德行不够,嫉妒人家还不敢承认!” 读书郎笑着摸头,“您说的是,属下就是投胎成了重耳,也做不了霸主,不过多娶几个媳妇还是很乐意的……” “滚!” 读书郎逃出生天般的滚出了车厢。 聂墨掀开车窗帘,深吸一口野外的空气,目光幽怨。 “璟允你不用忙了,我都明白。”容郡王突然在身后说话。 聂墨忍着没动,心中如何想的,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侍卫们往来奔走,互相之间打着警惕小心前路的手势。 聂兴一脸兴匆匆的骑马过来,“二爷,前头有重军埋伏……这是第十一次了,您可是答应过我,要是过了二十次,您就答应让郡主给我儿子当干娘的……”聂墨懒懒的“嗯”了一声,“看好咱们的人马。”他着实的没想到,岳母大人的私兵如此的凶猛,简直就是以一当十,这路上的重重危险,竟然到都没到他们马车跟前……害的他只好叫聂兴适当的时候说一声, 免得容郡王觉得自己不重要,无人“关怀”! 装逼没人捧场,也是一种痛苦啊。 不一会儿,聂兴眼睛冒光的转到马车跟前,“二爷,这次的埋伏有五千人,您要不要上山上去看看?太过瘾了。那些家伙们,不死也得重伤!” 聂墨伸出头来,什么也看不到,“行,上山吧。” 容郡王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除了队伍里头的这些侍卫,还有一支军队在外围保护自己。 上了山顶,聂兴找了块略平坦又能看到下面的地方,请了聂墨跟容郡王下车。 出了车厢,山谷里头的厮杀声更清晰了。 这样的世界,是他没有接触过的。 就算带了兵打算攻打东突,他也是坐在后头,没有到两军交战的现场去看过。 而且下头两方混战,根本分不清敌我。 他望着下头微微发愣,原来自己在黎王眼中,这么重要么?竟然动用了这么多人马…… “这样看有些无趣是不是?王爷要不要到下头近一些的地方看的清楚些?”聂墨问道,转而却又说,“还是算了,有道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去,我去。”容郡王轻柔但坚定的说道。 聂墨脸上肌肉微动,神情却不变,伸手指了聂兴,“你在前头带路,我们到半山腰看看。” 聂兴早就心痒难耐,恨不能上前杀敌,一听到聂墨的话,顿时来了精神,招呼了几个侍卫在前头开路,他则领着容郡王跟聂墨顺着山上小道到了半山腰。 这场恶斗,持续了一个时辰,容郡王眼前都是刀光剑影,那些厮杀声一声声的落到他的心里,刚开始还不过只留一个影子,可到了后头,越积累越多,竟然令他觉得经脉里头的鲜血开始流动,滚烫…… 聂兴更直接,脱了外衫,光着膀子像只猩猩一样握着拳头不停的捶着胸口。 唯独聂墨冷血冷肺,不动声色。 战斗接近尾声的时候,他开始转身往山上走去。 突然听身后一声惊呼,“王爷小心!” 他猛地回头,正好看见一只冷箭冲着容郡王直直的射了过来。 聂兴离容郡王有十来步远,其他人分散在四周,一时间仿佛无人可救。 容郡王盯着那只箭,也不知闪躲跟后退。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箭头撕裂空气的声音。 突然,天地间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正巧落到了箭头上头,竟然将箭头爆开了花。 聂兴等人睁大了眼睛。 呆愣了半晌,突然冲着容郡王跪了下去,“王爷,您真是得老天爷庇佑之人!” 其余人也都跪下,“王爷贤明,自有上苍相护!”声音响彻在山谷之中。 容郡王要不是亲眼所见,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事实上,他刚才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他飞快的转头看向聂墨。 就见山风吹起他的衣袍,脸上的淡然全然不见,余下的只有震惊,聂墨抓住乱飞的衣摆,亦是缓缓的跪了下去。 容郡王冲动的往前迈了两步! 他的手已经伸出来,却在隔着几步远的地方攥成了拳头。 突然他的身后,传来整齐划一的声音,“天佑我主!天佑我主!” 是战胜后尚还在山谷中的那支军队。 容郡王只觉得此生到了此刻,方才觉得活的值了。 他忍不住仰天长啸,长久以来的愤懑憋屈委屈之情,纷纷的随着这呼啸声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三岁的时候意识到自己残疾,自卑无比,连宫人的眼睛都不敢对视……成亲时候战战兢兢,日夜不敢脱下袜子……沐浴的时候总是一个人躲在浴桶里……父皇不喜,叫他给两个弟弟充当孝子,他也不敢反抗 ……明知道黎王安排了人手在府里,也不敢拔除……害的结发妻子惨死…… 他无数次的想过死。可他怯懦了,他怕死,怕死后的名声更坏,人们说起容郡王,只是鄙夷的谈论他懦弱无能的一生——他恨不能将自己从这世上一丝痕迹都不留的抹去! 可越是活着,越是觉得生不如死。 痛苦,自卑,委屈,日夜啃噬着他的心。 直到这一刻,他才觉得自己是得了上苍的眷顾的!是拥有人心的!他看到了众人眼中的敬畏。 这敬畏,是因为他这个人,是因为苍天赐予他的福气! 他长啸不止,又泪流满面。 跪在地上的聂墨却在分神的想,刚才那俩人虽然事先演练过不下百次,但是他们的眼力跟身手也是的确出神入化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求一求太后娘娘,将这俩人要到自家身边……高手啊,也不知一年多少银子才能养的起…… 第二百一十八章 改变 容郡王长啸完了,顾不得擦干眼泪,三步两步向前,亲手扶起聂墨,嗓子已经暗哑:“璟允,多谢你一直不离不弃!多谢你!”天晓得,他虽然自暴自弃,却还是希望有人关心呵护,有人能够不放弃自己… … 有他这句话,聂墨也忍不住动容,眼眶微红,觉得自己这番辛苦终于有了回报。 不过他已经决定奉容郡王为主,便不再含糊,“王爷受苦了!是聂墨无能!”将过错揽到了自己身上,好让容郡王自失败中彻底解脱。 聂兴大声的吸溜着鼻涕红了眼睛,“王爷,二爷,马车来了,先上车吧,咱们还要赶路呢!” 容郡王见了聂兴,竟然也拱手行礼,“聂兴,这一路多谢护送!” 聂兴惊喜的挠头,“王爷,您竟然知道俺的名字啊!俺这样的粗人,也算是值了!” 聂墨拿出帕子递给容郡王,“山上风大,王爷还是先回马车吧。” 对于抢戏的聂兴,他这次表现的异常的宽容,“以后护卫的事还要安排的再细致些,不可发生今日的这种危险……” 聂兴嘿笑,“二爷,您刚才可见了,王爷真是真命天子,怪不得先帝……” “你闭嘴!就你知道的多!还不快快赶路!”聂墨假装怒瞪了他一眼。 容郡王已经听到,进了车厢就迫不及待问,“璟允,父皇他是如何过身的……” 聂墨叹息,“陛下顿悟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只悔恨不曾好生的照顾王爷你……,幸而,陛下仍旧贤明旷达,晓得自己错了,便不会一错再错,召了臣父进宫,留下了传位遗诏!” 这才是石破惊天的大炸 弹。 容郡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传,传位……遗,遗诏?”他结结巴巴。 “是,臣父害怕一旦公布遗诏,黎王会更加忌惮王爷,也恐为王爷带来杀身之祸,便一直隐藏着,是想有一日王爷平安回归,才好大白于天下啊。” “可黎王叔他不是已经登基了?”“文公早年曾因“骊姬之乱”,在外流亡十九年,饱尝艰辛,后在秦穆公的支持下回晋杀晋怀公而立。知民生而艰难,才后抚万民于怀下,宽农通商,赏罚分明,才使得晋国力增强,百姓富足安康,时人皆知 晋文公,而不知道怀公!” 老百姓只要过得好了,管他谁当皇帝呢。 “可是皇祖母那里……,黎王叔毕竟是皇祖母的亲子……”聂墨见他犹豫,显然是在心里考虑良多了,一点也没生气,反而十分满意,这人不怕你想,就怕你不想,“王爷想多了,臣一个不入品的小官,能安然无恙,王爷以为是谁的功劳?黎王虽然是亲子,可您也是亲孙子,再者,当日群臣不知遗诏,拥立皇太弟登基也是不得为之,等您回京,自然还是以遗诏为准……有道是大礼不辞小让,大行不顾细谨,至于黎王,您便说看着太后跟先帝的面上,将他废为庶人, 软禁在府中也就是了,至于以后,那就以后再说……” “对了,臣当日出发,臣父跟永宁郡主,都有信托臣交给王爷,王爷且稍待。”聂墨从车厢小桌下的暗屉里头拿出两封厚厚的信,信封上的红色火漆完好无损。 容郡王这下毫不迟疑的接过来,先打开了怎生的信。 聂墨见状便轻声道,“臣下去活动一下筋骨……” 聂墨下车后站在马车旁边,果然过了不多久,就听见马车里头传来压抑的哭声。 虽然信上火漆新鲜,可这信根本就是聂墨仿照怎生的口气写的……能打动容郡王,也都是他的功劳。 嗯,当然了,怎生也有功劳的。 要不是她叫人快马加鞭赶上他,把拓下的孩子的小手印小脚印给他送了来,他还想不到这么好的主意…… 相信,有了这个天大的惊喜,容郡王的心病也去了一半了吧! 他本身的残缺已经无可治愈,幸好下一代都是健康的,这种慰藉有时候,甚至比自身补全带来的慰藉都大。 繁衍生息,本身就是人类前行的动力。 现在就端看容郡王想怎么安排这两个孩子了,是假托在容郡王妃名下充做嫡子呢,还是等以后娶了安定侯的遗孤,再生孩子为嫡子,那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了。 车厢里头的哭泣声渐渐停下,不一会儿又传来容郡王的惊呼。聂墨微微一笑,聂阁老的信他自然也看了,上头没有过多的话,只说了遗诏被他保管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又安慰容郡王,请他万务保重自己,千万不要被磨难吓怕了,道,“金 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 云变化龙。”遇到风云磨难,才能化为遨游九天的真龙…… 容郡王此刻方才真正的脱胎换骨。 其实聂墨深以为然,不过此刻回想起来,还是不大服气的撇了撇嘴,他这一趟辛苦,父亲不说帮忙,还在这里想等着摘果子。 偏他没有办法,只当看在当初父亲帮着自己向先帝求旨赐婚的份上吧…… 想到先帝,聂墨心中一动,自然是想起方九章所说的上一代的恩怨,顿时心里苦的不行,这事儿该怎么跟怎生说呢……,他还答应她,帮她寻到真相……他当时嘴怎么那么欠呢…… 聂兴远远的看见二爷一脸忧郁哀愁,颠颠的跑过来,“二爷,跟兄弟们来喝一杯酒吧!一醉解千愁啊!” “我看你是想挨抽!”聂墨冷了的白了他一眼,继续高冷的发呆。 聂兴讨了个没趣,也不气馁,二爷这种别扭性格,难怪这么大年纪才娶上媳妇——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要是说这个,那就是真个儿挨抽了。 继续颠颠的跑到车厢门口,敲了敲车窗,“王爷,今儿天好,属下服侍您出来走动走动,喝点酒,吃片儿金华火腿?” 聂墨抿了唇正要给他几眼刀,只见容郡王竟然打开车门,笑着扬声道,“好啊!” 把聂兴喜的手舞足蹈,躬身跟狗腿子一般将容郡王请到侍卫们的中间,“都是粗人,若是有不知礼数,冒犯了您的,您跟我说,我替您教训他们。” 结果容郡王跟大伙处得很好,他是个温润的性子,此刻放开心结,根本不必聂兴在一旁指点,就跟侍卫们说说笑笑了起来。 聂兴跑到聂墨跟前,遭了他一通毒舌,“王爷身边是少一个你这么知冷知热的内侍,要不我跟王爷说说,你虽然年纪大了些,可身体还挺好,阉了也可以放到身边使唤个几十年的……” 吓得聂兴捂着裤裆跳出去好远。 聂墨则心情大好,转身回了车厢,拿出给怎生整理的书稿,原来四五十页的东西,已经被他举一反三的整理添加到了二百多页……人家写书,为名为利,唯独她这一本,聂墨也觉得深受启发,他掌管济州水利,从前只是靠经验来计算完善水利设施,可有了这些公式跟算法,就可以根据不同的情况来算出更加贴合实际的答案,譬如河 道的宽窄高低不同,这沙土的用量也不同。 此时宫里正颁布了新年号为元昌。 上书房里头不少大臣围立在御座前议事,内侍进来禀报,“陛下,沈太医过来复命。” 几个大臣见状纷纷告辞,今上见了微笑着道,“聂阁老留下听一听吧,今儿朕才打发了人去给皇妹请脉……” 沈太医很快随着内侍进来回道,“郡主的胎极好,请陛下放心。”怎生明明已经生了,沈太医却说她胎像很好,聂阁老满腹疑问,却不敢显露一丝一毫,而是作一脸的感激动容,“多谢陛下,只是郡主有孕在身,怕是要烦劳到太后娘娘,臣想着,不如将郡主接回臣府上, 也好叫臣妻等人多加照顾一二……” “宫里最不缺的便是伺候的人,再说,有皇妹陪着母后,朕也放心些,免得母后过于忧伤悲痛……阁老就不要说了,有事等聂墨回来再说吧!” “是,陛下仁孝,臣遵命!”聂阁老目光扫了一眼还不曾告退的沈太医,“臣告退。” 等聂阁老退出后,今上才笑意盈盈的卷着自己的袖子问,“看脉象,能看出男女来么?” 沈太医额头贴地,回复的小心翼翼,“回禀陛下,准头约么有八成,臣查郡主娘娘的胎像,沉稳有力,活泼不俗,应是男孩。” “好!”今上大笑,“你好好伺候着,等娘娘生了,朕定然重重有赏!” 沈太医心中暗惊,嘴上却道,“遵陛下令!” 回到家中,想起皇上说的话,还有些心跳加速。 沈太医夫人过来道,“老爷,今儿聂府送了一份厚礼过来,说是老爷见了就明白……” 沈太医眉头顿时皱起,“这是什么节骨眼上,怎么能收礼?我不是跟你说过,聂家并不得帝心,只不过是今上的位置还没坐稳,暂且留着他们罢了,一旦容郡王出事,少不得也会把聂家牵连进去……” “我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只是来的是聂府的大爷,说是感谢老爷照顾宫里永宁郡主的胎,所以才送了礼物……”沈夫人急急的解释道,她一个妇道人家,难不成将人家正经的嫡长子推出门去啊。 沈太医想了想也没法子,人情往来本就如此,你不想收是一回事,可要是真的拒收,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这厢作难,聂府老夫人也发愁,既担心儿子,又挂念儿媳,还有远在济州的小孙女……“老爷,要不妾身明日再进宫求见一次太后娘娘吧?老大媳妇摔断了腿,叫了怎生回来,正好让她跟着妾身学学管家。” 第二百一十九章 杀来 聂阁老虽然心中疑窦丛生,却不爱带到家里,尤其是妇孺面前,他若无其事的道,“不是还有清儿媳妇么,你带带她也是一样,太后娘娘面前离不得人,郡主在宫里也有个陪伴。”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可他脸上也不见放松。 只是有话无话的转头说起了聂墨,“也不知道他们走到了哪里?怎么不叫人捎一封信回来?孩子年纪大了,管不住喽!” 老夫人忙将怎生的事放到一旁道,“老爷说的哪里话,八成是老二那边人手少,不得送信,否则以老二的孝顺,定然早早的打发了人来。” 对此,聂阁老只用一个冷哼表示不信。 聂老夫人苦笑,这一家门里的父子,竟就是跟仇人似的,好在她还有菩萨可以依托,“我去给菩萨上柱香”,转身去了小佛堂。 聂阁老本想鄙夷一番,转念一想,万一菩萨以为他盼着聂墨不好,再真叫聂墨倒霉了那就不好了,于是沉着脸做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背着手去书房了。 御书房里头,皇上也在说怎生的事,不过他是跟路平说的。 “今年十月你们便可成亲,这是圣旨……” 路平跪在地上,闻言突然抬头,震惊的看着上头的人。 说实话,他有点搞不懂今上了。 “你不用这样看着朕,朕知道你一直很喜欢朕的皇妹,朕身为兄长,自然也希望她嫁的好。以朕之意,戚国公府可比聂府好多了。当然了,还要你不嫌弃她改嫁。” 路平完全的大脑放空,喃喃道,“不嫌弃。” 在距离京城百余里的地方,聂墨与路平相逢。 可惜了这相逢并不能一笑泯恩仇,反而要刀兵相见。 路平眼色发红发暗,嗓子嘶哑,“我不杀你,你闪开。” “你若是杀容郡王,先从我尸体上迈过去。”聂墨的长剑横出挡住路平凭空劈来的一刀。 可他毕竟于武术一道,比不得路平专精,自古以来,战场杀伐,也没有文斗一说,否则动动嘴皮子,就将人说的齐呼啦的撤退,那是菩萨显灵。好在侍卫们不是白拿钱不干活的,刚才是聂墨离得容郡王最近,不得不首当其中,侍卫们一反应过来,就立即不要命的冲了上前,因为路平出现的突然,竟然没有惊动警 戒的的侍卫,所以他们开始有些慌 乱,有的人甚至都没有抓到武器就冲了过来。 有了侍卫缠斗,聂墨缓了一口气,退到容郡王左前侧。 可路平是谁,武功简直称得上是臻于化境。 宫里专门的侍卫还好些,似聂兴这样的,也不过半招的功夫就被划了一道口子。 聂墨呼哨一声,更多的侍卫围到容郡王身边,他转头沉声道,“王爷先走!我来断后。” 容郡王刚要说不,便被聂墨拥着上了马车,“务必保护好王爷。” 那边路平看见了,杀意更甚。 反手一刀,竟然连伤数十人,整个左侧的侍卫都倒地不起。 聂墨见状,握着剑就迎了上去。 路平眸光一缩,刀光劈面对上聂墨。 聂墨这些年虽然一直练习拳法,但是内力却比不上路平纯正,更何况他这剑法还是近来才学的,勉强支撑了三招便有些吃力。 路平对战的时候,并没有放水,他无论碰见什么样的对手,都是一样的全力对待…… 聂墨只觉得刀光森森,暗道“吾命今日竟要休矣!”的时候,突然自天空降下一道剑气,有清越的声音落到山石上,似玉石相击,“我来会会你!” 路平不得不提刀反身应对,聂墨跌落在地心中直呼好险,睁眼一看,却是方九章的儿子方泽! 不过,这时也不是思考方泽为何会来这里的好时机。 在侍卫的扶持下,他咬牙站了起来,刚才他已经看出路平其实身体疲累,想必也是连日赶路过来的,只是没有想到,这厮战斗力这么强。 方泽剑法精妙,路平刀法凌厉,方泽的剑法追求的一击即中,而路平的刀法则带着铺天盖地的杀意。聂墨急促的喘息了几口,见不到半刻的功夫,两个人竟然连过了数十招,且方泽渐有不敌的架势,立即开口,“路平,你疯了!杀容郡王与你有什么好处?你受先帝重用之恩,不思报答,反而处处落井下石 ,今日更是步步相逼,你还有没有良心!你卑鄙无耻背叛旧主,不配为人臣!” “又到,你父亲深受皇恩,戚国公府满府荣耀,尽皆来自先帝,容郡王乃是先帝唯一子嗣,你竟然能狠的下心企图杀害!真是狼子野心,日月可鉴!” 方泽败势明显,聂墨更是加快了呵斥怒骂的速度,“路平,你若是算条汉子,今日敢不敢跟我对战?” 路平抽空回到:“手下败将,安敢言战?” 聂墨大声道,“你我弃了刀剑,不用内力,只凭手底下的硬功夫,看谁能打的过谁!”言语中很是自信。 路平道,“我谁都打得过!”说的也是斩钉截铁,一刀震开了方泽的长剑。 聂墨见他应战,伸手擦了下嘴角,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破了相,顿时大怒,扔了剑就冲上前去,掐着路平的肩膀将他一下子摁倒了。 路平是一不留神,也是没想到聂墨能这么快,都不给人准备的。 聂墨丢给方泽一个眼神,叫他趁机捅路平几剑,但很显然,方泽没明白。 也不是谁都似聂墨这等心黑手辣。 聂墨以拳法见长,不用内功,其实他倒是还赚些便宜,能揍路平几拳头,不过路平也没吃太多亏,他功底深厚,出拳快速,聂墨很快也鼻青脸肿。 方泽有些目瞪口呆,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俩人有仇。 打人全都往脸上招呼。 这是想给人毁容的节奏啊。 刚才那种面对强敌热血沸腾,英雄惜英雄的心思刹那全无。 且聂墨一边揍人一边还骂,“你怎么这么无耻!你爹娘生你的时候,忘了给你放上公德心了对吧!” 路平打回去,“我喜欢她就无耻么?你不是也喜欢?你也无耻!” “她是我娘子!你他娘的算老几。”聂墨再骂,脚下更是踹了过去,当然一心不能二用,能踹到哪里算哪里。 “那又如何?皇上说了,叫她跟你和离,赐婚圣旨都给我看了!” 聂墨直接啐了他一脸,鄙夷的说道,“他是什么皇帝,算老几啊!怎生才不会跟我和离,你死了我们也离不了。” 一旁的方泽以剑支地,目瞪口呆,觉得三观受到冲击。 原来京城的男人都是可以肖想有夫之妇的啊! 那最该委屈的岂不是他? 怎生就是俞家伯伯为了他才生的么! 等了这么多年,忍着没有上门,被聂墨这厮叼走了…… 他也突然好像打架。 可是,面前这两个在地上滚来滚去的人,他到底该跟谁一起揍另一个呢? 或许这两个人他应该一起打。 揍聂墨是因为他摘了自家果子。 揍路平是因为自己都没有想过再把果子要回来,路平竟然一直对着果子流口水…… 那两人还在边骂边打。 方泽攥了攥手中的剑,裂变的三观开始影响他——要是这时候他一剑弄死路平,接下来聂墨肯定也不是自己对手。 那这样一来,怎生岂不是成了寡妇? 他…… 使劲甩了甩头,把自己的理智又拉回来。 杀人可以,但这样目的的杀人,他还不屑为之。 杜九娘就在这时赶到了。 说来也巧,杜九娘在赶来驰援的路上遇到了聂兴等人。 聂兴担心聂墨再被路平杀了,是以涕泪横流的求她老人家去救救自家二爷。 杜九娘虽然看不惯聂墨,但也不会真见死不救,可没想到来了之后看到的是这样一出大戏。 她抬手将剑插了过去。 聂墨跟路平正挥拳挥得难分难解,突然觉得剑气森然,立即抱着路平就地打了一个滚。 吐出口中的泥土,第一句话是冲了杜九娘,“你有病啊!”他刚才很明显占了上风,这下都被杜九娘破坏了。 杜九娘没否认,只是目光落到聂墨的手上。 聂墨低头一看,还抱着路平呢,连忙松开手,脸上的表情跟刚才抱着的是一坨大粪一样。 杜九娘收回剑,双手抱胸看着两人。 虽然单打独斗她比不上路平,可现在是三比一,路平就算能胜,也要耗费一番气力,何况他先前几乎两日夜已经没睡,此刻身体疲惫都叫嚣着要休息。 路平擦了一口唇角的血水,转头看向方泽,硬声问道,“你是谁?”方泽见他武功高强,其实已经隐约有钦佩之意,当下便回道,“我叫方泽,我父亲是济州知州方九章。”他自己没多少名气,只好不甚情愿的拿出爹来显摆,可也知道眼前这俩男人的爹都比自己的爹有名, 拼爹是拼不过的。 不料路平竟然知道他,“方泽?就是你与怎生订过娃娃亲?” 此言一出,不仅聂墨大惊,杜九娘也一脸兴味。 六只眼睛目光灼灼的盯着方泽。 方泽脸红了。 垂下头,默认了。 聂墨心中恨不能喷一口老血。 这是什么狗屎缘分。 未曾成亲前,他要跟父母周旋,明明成亲了,却仍旧要跟情敌周旋……怎么老天爷就不能放他过几日舒心日子呢! “啊!”就在众人发呆之际,聂墨突然仰天呐喊了一声。 吓得方泽抬起头,路平后退一步,杜九娘手中的剑差点掉了,顿觉此地不宜久留。 “行了,容郡王安然归来,皇上已经派了朝臣前来迎接,这会儿估计已经到了。” 她这话对了聂墨跟路平说的,意思也很明显,容郡王现在安全了,皇帝总不会大庭广众之下就杀了他,路平可以洗洗睡了,聂墨也可以松一口气。至于方泽,路过打完酱油就可以回家了。 第二百二十章 坏心 杜九娘看了一眼已经从娇羞中回神的少年,“对了,你母亲让我喊你回家相亲。” 聂墨闻言心中总算是暗爽了一回。 这么多人不遗余力的想给他弄顶绿帽子带,也是醉了。 好在怎生生来忠贞不屈,他又素来德高望重,惯会以德服人…… 这样想着,自己都打了个哆嗦。 抬头目光烁烁的看着杜九娘,“你怎么来了?桂圆呢?” 当日出使上路的时候,他唯恐杜九娘不牢靠,万一像拐带怎生一样拐带了桂圆可怎么办,曾经是很想让杜九娘跟着他一起去东突的。 不料杜九娘偏不肯去,说什么,要兵马就不能要她,要她就不能再要太后的兵马。 切,谁会肯要她啊! 聂墨当然也留了心腹一面监视杜九娘,另一面则是照顾桂圆。 杜九娘根本没想那么多,“桂圆自然有人照顾。” 方泽呆傻的想,“桂圆是谁?” 路平比他聪明一点,“难不成怎生的小闺女叫桂圆,这名字听起来还 不错……” 聂墨因为杜九娘两次失约,第一次说看好了怎生,没看好,这一次答应照顾桂圆,也没看好,便对她格外失望,鸟都不想鸟她一眼。杜九娘也不是个大度的,见他这样,就觉得自己好心没好报,便将本应该说的一些话在嘴里嘟囔着说了一遍,算是完成了某人的交待,反正那人也只是说叫她跟聂墨说一声,她说了,至于聂墨听没听见, 哼哼…… 容郡王平安归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京城里。这也是聂墨的高明之处,弄得天下人都知道了,纵然与容郡王面上无光(败兵被俘),可也掣肘了皇帝,免得容郡王在东突没死,进京不声不响的死了,可这也只是一时的,余下的还要聂阁老等人步步为 营,否则,皇上安排了照顾容郡王的人,到时候来个渐渐病死,可就晚了。 * 宫里,皇上笑着进了寿安宫,慢声细语的陪着宋太后说话,“朕多日不见妹妹了,怎么怀了身孕倒还害羞了起来。” 宋太后拧眉,“这是当兄长该说的话吗?她怀了身孕,又是头一胎,不免有些胆战心惊的,你是她亲哥哥,不为她考虑,还这样打趣她?”语气十分不满的谴责皇帝。 又道,“就是先帝在时,也不敢如此!” 皇帝有点恼怒,很快就压了下去,笑着道,“是朕的错,母后饶了朕这一遭吧!” 蓓蓝小心的进来,“太后娘娘,给郡主熬煮的燕窝粥好了。” 宋太后倾身,蓓蓝忙小心的端着过去给她看。 宋太后便靠着王嬷嬷,掀开盅盖仔细的看了一眼,又问,“安胎的药可熬好了?” 蓓蓝忙道,“熬好了,等略降降温就给郡主端过去。” 宋太后方才满意,点头道,“行了,给她送过去,看着她喝完,不许她撒娇……”又看了一眼皇帝,“就说皇帝在这儿呢!别叫人看了笑话。” 皇帝大笑,“妹妹朕一样疼爱的,怎么在母后这里竟成了个坏哥哥。”“本来过来,还有一事想跟您商量呢。”他神色放松,微微抖腿斜靠在靠枕上,“朕觉得自从妹妹进宫之后,母后就格外年轻了许多,也常开怀,我见着这样的母后,也实在开心。所以我想封妹妹为公主,这 样一来,有了自己的公主府,她想出来想进去,也就不用再看婆家人脸色了,到时候进宫,也不过是几步路的功夫……有她陪着您,朕也放心些……”宋太后见他一直不住的想让怎生做公主,不知他到底有何种打算,心中一紧,神色间倒是轻轻松松,四两拨千斤的道,“这个以后再说吧。说起来,容王回来,聂墨也算不辱使命,我看就让他们小两口回济 州去吧。” “这样不好吧?妹妹有身孕,实在不宜颠簸……”皇上没想到太后会突然说这个,事实上,他从来没想过要放怎生回去。 宋太后心中更加不满,知道她有身孕不宜颠簸,当初何必要她大正月里头挺着大肚子回京奔丧,若不是如此,她的小外孙女也不必大冷天生到路上! 不过她也想知道皇上到底什么打算,便不动声色的继续道,“早已经过了头三个月,何况太医也说她身体无事,她一个出嫁女,长留在宫里不像话……” 按照道理,太后都一再表明态度,皇上若是孝顺,不应该再说旁的。 可皇上很明显不高兴了。 他静静的端了茶水喝了一口,太后却不依不饶,“我看就这几日吧,王嬷嬷,你亲自去一趟钦天监,叫他们选几个适合孕妇出门的好日子,倒不必专门等了聂墨一道,他是男人,也没法子代替了怎生……” 皇上一听心中一喜,反而笑了,“还是母后说的有道理。倒也不必王嬷嬷跑一趟,朕叫人去传一句话就行了,有了消息再来跟母后说。” 宋太后脸上这才显出满意来。 等皇上走了,她站起来看着他的轿御,过了很久才对身后说道,“去,多注意着些皇上的动静。” 这天下之争,皇位之争,她并不想插手,帝王之家,本就如此,若不是早就明白,她也不会想出宫跟俞虹生过他描述的那种日子了。 现在她困在宫里,是对自己的一种惩罚,罚她自己冷心冷肺,多年以前,在恋人跟儿子面前,选了儿子,放弃了恋人…… 若说她还有想护住的人,那也只剩下一个怎生了。 她希望她永远的如同燕子一样自由,无拘无束,就算不怎么聪明能干,也快快活活的活一辈子。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但愿生儿愚且鲁,无病无难到公卿…… 公卿就不指望了,希望聂璟允能待她始终如一罢! * 聂墨在城外接到了皇上的圣旨,命他速速赶回济州。 “郡主呢?”他问过来迎接的聂江。 聂江的大腿终于好了,但见了二爷还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说道,“郡主仍旧在宫里。” “家里人有没有进宫见过她?”不是他不放心太后,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聂江闻言更加小心了,“没有,老夫人递了几次帖子,都被太后给推了。说郡主在安胎,不宜见客。” 聂墨眉头蹙了起来,默默的念叨着那句,“不宜见客……”随手把皇帝的圣旨往聂江怀里一放,“不行,我得进宫去见她一面。”否则,自己这心一直在半空中提溜着。 聂江手忙脚乱的捧着圣旨,这可是圣旨,皇帝也是下了大本钱,自家今年光接圣旨就接了好几道哇,不知道这算不算光宗耀祖。 聂润出城赶了过来。 传旨的太监特别不高兴,因为没想到聂墨如此小气,什么也没给,还不认真对待圣旨,本打算回宫就在皇上面前告一状的,但见,聂家的大公子还没下马呢,就扑向聂墨喽——这可不是久别重逢的一扑。 这绝对是猛虎出笼的一扑! 兄弟俩在满是灰尘的道路上就这样滚了起来。 聂江:忘了告诉二爷,大夫人的腿摔断了的事了……二爷,对不起。 看样子大爷已经猜到是二爷命人干的了……冤有头债有主,他媳妇儿刚怀孕,二爷就原谅他这回死道友不死贫道吧……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虽然聂润气势汹汹而来,聂墨有了跟路平战斗的经验,打起聂润来根本不费力气,“我还想打你呢,你倒是送上门来了!” 兄弟阋墙啊,传旨太监顿时停步不肯走了,这种天大的八卦,错过简直天理不容! 聂江看了一会,发现二爷占了上风,大爷已经当胸挨了好几拳头,顿时看四周,见了太监,连忙上前摸出一只荷包,“公公您辛苦了,喝个茶,喝个茶……”传旨太监舌尖扫了一圈牙花儿,捏了捏荷包,发现薄薄的摸不出啥来,干脆十分光棍的当着众人的面打开,见是银票,心中一喜,再看清了数目,就更欢喜了,有了银子,也就没心思看笑话了,“咱家还要 回宫复命,不是咱家多嘴,还要白嘱咐一句,聂二爷还是听陛下的话趁早回济州的好!” 聂江谦卑的一个劲儿道“是”,好歹将看戏的众人送走了。 聂润也在破口大骂,“你有种,你怎么不直接弄死她?” 聂墨扫了聂江一眼,心里顿时明白聂润说的什么意思,可他可不想留下话柄,用更加恶狠狠的语气说道,“我弄死谁?你敢不敢将话说说明白!” “他*的,你揣着明白装糊涂,我知道是你干的!怎么,有胆子干没胆子承认了!你个孬种!”聂润直接骂脏话,挥拳揍了聂墨左脸。 “我孬种,你也不是什么好种!你个怂种!”聂墨将他踹地上,反身欺上前,“老子在外头九死一生的,回来你就这么迎接我!”抱着聂润的头就往地上砸。 聂江一看二爷好似真怒了,连忙扑上去拦腰搂住聂墨,“二爷,二爷!您这是叫什么东西上身了?!您快醒醒,大爷可是您亲哥哥!二爷呀!”哭的声嘶力竭的。 聂润得了空子,方才将聂墨推开,冷声道,“这事儿没完!”说完上马径直就回了城。 聂墨也挣脱了聂江,反身踢了他一脚,死奴才,也不知道早些说叫他高兴高兴。 看戏的人早就走光了,聂墨倒是成了孑然一身。主仆俩就干脆坐在地上,聂墨撩起衣摆擦了擦汗水,“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快给我说清楚。”他憋屈了多少时候了,来点别人不高兴的事听听,也好叫他高兴高兴。 第二百二十一章 相见 第二百二十一章 相见聂江方才低声说了,“是大夫人,正月里没过就生了病,老夫人只好接起来重新管家,大爷也常住在书房,偏那日大夫人不知听了谁说,老夫人要给大爷寻一房贵妾,急匆匆的就下了地,这天湿路滑的,可 不就摔了一跤,把腿摔断了……” 聂墨用手做扇子扇了扇,“我当什么事儿呢,也值当的他这么大的肝火……摔断腿养养不就好了么……”摔得她轻了!等她养好了,看他再叫人摔她一次!聂江咽了一口口水,“二爷,不独如此,本来大夫人病还不重的,可她妹妹来了一遭,送了秦家独家特制的膏药,结果大夫人用了就不好了……这腿好似保不住了呢……”真不怪大爷生气,谁有个瘸腿媳妇也 不会开心。 聂墨眉头一挑,聂江见状连忙真心实意的说道,“二爷,这事真不是奴才干的。” “放心吧,我没怀疑你,你要是有,我先给聂博行贴一贴。”博行可不就是聂润的字。 站起身来,踢了踢还在地上坐着的聂江,“快起来,咱们还有事做。” 他总觉得皇上似乎有什么诡计,可被他忽略了,一时想不起来。 寿安宫里,王嬷嬷匆匆进来禀报,“娘娘,聂二爷虽然接了圣旨,却没有立即去济州……,听说皇帝知道了很生气。这违逆圣意……”实在是太过胆大包天了。 宋太后想了想,却说道,“这样也好,随他们折腾去吧。我年纪大了,也管不了了。” 见王嬷嬷一脸懵逼,笑问,“你是不是不明白?” 王嬷嬷点了点头。 这一看,竟然很有几分怎生的呆傻,宋太后一想到怎生老成王嬷嬷这样还要卖萌就受不了,拍桌子道,“想不明白就好好的多想想!还要哀家教你啊!”皇帝则召见了容王,很是抚慰了一番,“虽然还在孝期,你的王妃也已经不在了,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也要选几家贵女,好尽快的延绵子嗣……朕的贵妃也已怀有身孕几个月了,再过上四五个月,你 就要当哥哥了!” 此话一出,不仅容王讶异,大臣们也是头一次听说,恭喜今上的同时,也在问到底是谁怀了龙胎。“殷贵妃是朕在黎王府时候的老人了,这身孕来的也巧,她自己都没觉察出来,因此朕也是将将才知道。”皇帝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自然没人敢上路硬缠着他说话,便又吩咐礼部大臣们将适合容王的人选 报上来,他要亲自过目。总之,将帝王风度表达的无比的自然又亲切。 容郡王恭喜了皇帝得皇子之后,又再三谢恩,也很合时宜的流了几滴眼泪,说自己有负先帝跟皇上的圣恩,恳切的要求自禁于容郡王府。这招以退为进用的着实高明,又有聂阁老示意的老臣帮他说好话,最后皇帝不得不宽慰他道,“也罢,你的王府还没有建好,就且先暂居在郡王府上,不过这规制却一应要先换成王爷的规制。”却没有提软 禁的事。 容郡王谢了恩就退了下去。 皇上这边没了人,抬腿就想往寿安宫的方向走去,走了两步,方才笑着摇了摇头回来,问他的心腹,“聂璟允那里如何了?传旨太监可回来了?” 心腹当然不想叫传旨太监出来抢风头,笑着道,“传旨的人已经回宫了,不过聂璟允没有立即就走,听说,还跟聂润打了一架……” 今上很感兴趣的“噢?”了一声,“怎么打的,详细说说。” 心腹虽然没亲眼看到,但根据道听途说再自己添油加醋的描述一番也很精彩。 不料今上听了之后反问道,“你亲眼见过么?怎么说的这么动听,打量朕好欺瞒是不是?”而后轻飘飘的喊道,“来人!” 对了底下战战兢兢抖索不止的人,心情莫名大好的说道,“拖下去杖毙!” “皇上,臣冤枉啊!”亏他多日以今上心腹自居,没想到往日里旁人的下场也落到自己头上。 “臣?你一个阉奴,也配称臣么?”今上眸光淡淡。 那喊冤枉的人很快就被侍卫堵住了嘴,再不闻一点声息。 今上这才真正欢欣喜悦了起来,“走,随朕去探望母后。” 等迈进寿安宫大门,一个眼神止住了想要禀报的奴才身形,自己步履轻松的走到正殿门口才轻声咳嗽了一下。 宋太后正独自坐在临窗榻上,面前放了本佛经。 皇上进来,当先一眼就看到了珠帘后斜倚在靠枕上的永宁郡主,虽然影影绰绰,有些不大真实,但那隆起的肚子却令他无端的浑身一紧,登时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宋太后免了他的礼,见他一直往梢间看,便道,“你妹子刚歇了午觉,胸中闷,还没有醒过来……也不便给你行礼。” 皇上忙笑道,“不防事,朕也是只过来看看。”顿了顿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宋太后,一边说道,“钦天监已经选定了几个日子,儿子觉得六月二十八就很不错,正好过了她的生辰再走……” “她年纪轻轻,过得什么生辰?!”宋太后反驳了一句,低头眯起眼仔细看着纸条上的日子,选了一个离的最近的,“这六月初三就行,再晚她的肚子越大,该走不动了。” 皇上这次倒是没再说旁的,只笑道,“那好,全听母后的。”又随口说了几句对容王的安排处置。 宋太后只管抿着唇听,却没发表任何看法意见,末了道,“皇上这样安排很是妥当,也算不辜负你大哥。” 皇上就很是得意的模样,早先见容王时候的憋闷一扫而空,他再抬起眼看向东边,见怎生穿的衣料正是他前些日子命人送来的,唇边的笑就更深了。 宋太后见他的眼睛不住的看梢间,神情很是不满,没再说话就端了茶。 王嬷嬷亲自送了皇上离开,回来眉头紧蹙。宋太后瞥了她一眼,“你发愁什么?” “皇上来了一趟,也没说说姑爷,就是报一句平安,再说几句差事在身也好啊……” 宋太后冷哼一声,“他猪油蒙了心了。” 皇上回去则派了侍卫,“盯着聂墨,他一旦进城,就是违逆圣旨,格杀勿论。” 想到平常聂墨对怎生的着紧样子,已经可以想象的出聂墨死在乱刀之下的惨状。 却不料聂墨硬是在城门口挺了三日,除了聂江,聂府的其他人都没有出面,而他也没有进城。 王嬷嬷试探着问太后,“娘娘,要不您使人打发了姑爷回去吧,您的话他会听的。” 宋太后却道,“不行,就这样吧,他爱在那里站着,就在那里站着好了。” 聂江磨破了嘴皮子,也没说动聂墨。 还是有一日他迷迷糊糊的睡到半夜,听见聂墨突然将他踢了起来,小声问他,“你最后一次见夫人是什么时候?” 聂江大脑一片茫然,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就是差人给您送信的时候啊,夫人见奴才实在走不得路,才派了别人的……” 那这都过了这么久了。 那些知道他在城外等她的人,应该也将消息送进去了。 宋太后不会隐瞒怎生,可怎生要是听了也没有动静,那就不正常了。 “好了,你睡吧,我们明日一早回济州。” 聂江一个激灵,“二爷,您不等了?” “不等了,我把人接回来,事情就算了了,剩下的,就看其他人了……”他低声模模糊糊的道,“也不能挡了人家的道啊……” 聂墨回了济州,京城里头许多人知道了,都松了一口气。 只有皇上略带了失望,却觉得聂墨也不过如此,没有放到心上。 聂墨在路上几乎马不停蹄,苦的聂江满嘴尘土,心里腹诽,早知道如此着急回济州,干嘛还在城外等那么些天啊,这不是浪费时间么! 下了马,聂墨已经是满脸笑容,下了马径直往后院走去。 听到后院传来的银铃笑声,聂江才总算是明白了一半,且还迷糊着呢,抓了个提水的小厮,问道,“夫人回来了?” 小厮摸摸头,“是聂江哥哥啊,小的进不了内院,不知道夫人在不在啊。” 聂江松开手,示意他该干嘛干嘛,自己往二门上跑。 结果就在二门看到几个膀大腰圆的粗壮婆子,个个一脸横肉,真怀疑她们吃男人长大的。 聂江平日也觉得自己雄壮威武,此时只有自卑的份儿了,心道,也不知二爷是怎么进的这门的。 不过他却看到了明明应该在宫里的人。 顿觉自己狗眼闪瞎了。 难不成二爷早就猜到了? 聂江内牛。 觉得自己的智商,这辈子也就只能是奴才命了。 怎生正在屋里抱着桂圆玩,听见外头人呼“二爷!”,高兴的对桂圆道,“你爹爹回来了,有没有想他?走,咱们去迎一迎他!” 夫妻俩一别数月,中间各有艰难,本来不见的时候,怎生还十分坚强,可等聂墨那风尘仆仆的身影入了眼来,陡然间便生出了泪意。 聂墨的嗓子也有点变音,哽咽了道,“她才几个月,能这样竖着抱吗?” 怎生看了眼桂圆,点头道,“三个月之后就能抱了,再叫她躺着,她要发脾气的……” 聂墨胸口起伏,刚要伸手抱,想到自己满身灰尘,又缩回手去。 怎生看了大为不忍,忙吩咐道,“快备好热水,请二爷沐浴。” 聂墨看了她一眼又一眼。直到进了浴房也没等来怎生主动说伺候沐浴的话…… 第二百二十二章 贪恋 第二百二十二章 贪恋 “早知道她这样不靠谱,就该直接对她说了,叫她进来伺候!”聂墨心里十分不满的想到。 可他这次确实想错了。 他不过才脱了衣裳泡到水里,就见浴间的门一下子被人推开,然后那人跟做贼似得慌里慌张的关上门。 聂墨叹了口气,早知道,他就晚点脱衣裳了…… 浴间的水足换了三回,怎生的脸红的能滴出血来,聂墨将她包裹严实了,连晚饭都没吃就回了房里。 他身体疲累很快就睡了过去,倒是怎生趴在他胸前心里记挂着桂圆怎么也睡不着。 不过她试着才一动,聂墨就醒了,嗓音带了些低哑,“怎么了?可是饿了?” 怎生连忙道,“你睡吧,我去看看孩子。”她这些日子跟桂圆睡习惯了,这一离开她,就有些睡不着,耳边总是响着桂圆的哭声。 聂墨也不穿衣,抓了个靠枕放到身后,斜倚在上头看着她手忙脚乱的穿衣裳。 屋里没有掌灯,月色下,她的肌肤泛着柔柔的白光。 怎生刚穿好衣裳,身后突然伸出一只大手,一下子将她拉回床上。 可叹聂二夫人,这次衣裳算是白穿了。 这一夜怎生在聂墨的臂弯里头浮浮沉沉,只觉得似梦如幻,分不清梦境跟现实。 第二日醒来,肚子里头空空如也,枕边的人也不见踪迹。 她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一下子拥着被子坐了起来,探头出了帐子喊人,“来人!来人!” 仆妇们慌里慌张的进来,然后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怎生顺着她们的目光往自己身上一看,胸口,手臂上的痕迹俨然。 她腾得一下钻回了帐子,“没事了,你们都出去吧!” 仆妇们互相交换着眼色,个个眉眼含笑的垂头退了出来。 难怪二爷一大早醒来就命人发了赏钱,原来是与夫人恩爱缠绵了一夜啊! 怎生将脑袋埋在被子里头,好半天才如同泄气的皮球一般重新趴回床上。 这一下子就压到了有些肿胀疼痛的地方,低低的呼了一声,拉开衣襟一看,这下再不怀疑聂墨回来的事实了。 她嘟着腮帮子,望着粉绿色绣着并蒂莲的帐子,脸上火烧火燎,连肚子饿都暂时忘记了。 还是喜嬷嬷体贴,见她醒了,估摸着过了一刻钟重新进门,“夫人醒了吗?” 怎生在帐子里“唔”了一声,问道,“姑娘昨夜睡的好么?二爷去哪里了?”喜嬷嬷笑的合不拢嘴,“大姑娘昨夜哭了两嗓子,被奶娘哄着,跟丁一丁二他们一同睡在一起,夜里倒是没闹腾,连奶也没吃……,二爷一大早就起来,见大姑娘还在睡,吩咐不叫打扰,又说众人伺候的好 ,厚厚的打赏了仆妇们,说是去拜见方知州了,不过二爷也留了话,说叫您自己吃早膳,不用等他。”而后又试探着问道,“夫人,我叫人来伺候您沐浴洗漱吧?”怎生一听聂墨不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微微有些失落,怏怏的说道,“叫人留下水,我自己洗好了。”又问,“怎么突然喊上了大姑娘,以前不是都姑娘姑娘的叫着的么?”再说,叫大姑娘也有点不合适吧 ?论排行,桂圆在聂家这一辈里可是排老二,大伯家的才是大姑娘。 “是大爷叫我们改口的,大爷还说了,要把东路的宅子买了下来,给大姑娘建个大园子……”这就有点在济州安家落户的意思了。 虽然不分家,可他要是这样一直外放,也跟分家没什么两样了。 怎生想着京城里头的风云突变,虽然心里挂念亲人,可自己也是喜欢在济州过日子的。 闻言点了点头,“我想吃肉馅的小笼包,您叫小厨房多做些吧。”她昨夜付出体力太多,这会儿能吃下一头猪了。 胡乱的洗漱了一番,穿好了里衣,松香才带着人进来帮她梳妆打扮,但见她们一个个的也是唇角含笑,便知道这些人也晓得他们两口子昨夜的荒唐,忍不住脸红。她自己舒心适意了,也一下子想起这些人的前途跟婚配来,思忖着还是要将她们好好的配一个姻缘的好,只不过有聂墨这个大醋篓子,她也不知外头的哪些人好,哪些人不好,看来还是免不了要商量了他 才行,这一想,就特别盼望着聂墨能赶紧回来。 聂墨来方家,一面是报平安叙说自己这一路的情境,另一方面则是震慑情敌。 方九章对路上的事情很感兴趣,问道,“难不成使臣里头就没有皇上安插的人手?你如此做派不怕叫皇上知道了?” “我去的路上就发现了许多人不对劲,哼,都是些娇生惯养没出过远门的,病的病,拉的拉,这些人连边境也没走到,还有一部分侍卫,反正途中遇到危险很多,只要心狠,解决起来并不麻烦。” “好!大丈夫立世,正是有所为有所不为,扭扭捏捏的瞻前顾后,一定没有将来。”方九章也是有几分热血。 聂墨笑道,“其实这样听起来好似很艰难,不过一步步走来也就那样,起码比起那些侍卫来,我这整日坐车的,倒是还算享受。哦,对了,还要谢谢方小兄弟,若不是他,我说不得都见不到您了。” 方泽出去一趟,再回来,一句话都不肯透露,方九章早就好奇了,闻言更是惊奇道,“哦?这是怎么说的?他竟然混到出使的队伍里头了?” “这倒是没有,只是在进京之前,遇到一次危险,幸亏他来的及时……”当然也有可能是在暗地里已经看够了他的狼狈——聂墨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那些对怎生有企图的野男人。 方九章还与有荣焉,“难为他还有些血性。看来我之前错怪他了,他回来之后身上带伤,他母亲心疼的不行,请苏神医过来诊治的时候我才得知,便又出手教训了他一顿。”到现在估计伤口还没好呢。 聂墨闻言连忙摇头,“您这可是大大的冤枉了他!”心里却暗狠狠的想,打的好! 又一想,也不知道聂阁老肯不肯也如同方九章一样狠揍聂润一顿! 这么一想,脸上便带出了些许的惋惜。 方九章还以为他是心疼方泽呢,笑着道,“不妨事,他年轻轻,养两日也就好了。” 聂墨便道,“我家下仆聂江家传的有治疗外伤的药,等我回去就命人给您送过来!” 方九章颔首笑纳了,“行了,你才来,家里想必还有事等着,我也不虚留你了,快些回去吧。” 聂墨的目的已经达到,便笑着行礼告辞,“东突那边没什么好东西,只是皮毛还过的去,我使人收购了一些,在后头路上慢慢走着呢,到了之后再叫人给伯母送过来。” 方九章自持长辈身份,含笑应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聂墨回到家的时候还不到晌午,院子里仆妇们来来往往的面上带了笑容请安,他也含笑点头示意,这家里有个女主人就是不一样,先前怎生走的时候,他觉得心都空了一多半,要不是还有桂圆,他能直接 跟到京城里头去。 难怪那些打光棍的人会被人看不起,这有个女人,就有人嘘寒问暖,家也有个家样了。 明晃晃的日光正好,照进打开的窗里,露出了怎生的脸,她正好扭过头来,圆圆的大眼,明亮的目光,以及那情不自禁的发自内心的欢喜微笑一下子都撞到他心口。 聂墨大步往屋里走去。 进了门也不用人打帘子,笑着说道,“夫君回家,也不知道迎接。” 不想他这句话一出口,就惹得她的脸一下子如艳红的桃子,自己都觉得滚烫了,用手背贴了粉腮,“我就是不想迎。” 聂墨眼皮一撩一合,已然明白了,唇角微微翘起,有几分得意,却也不敢十分忘形,只好开口道,“早饭用了吗?吃的什么?桂圆又睡了?” 怎生点了点头,“睡了,早上醒的早,玩了两个时辰,这会儿刚睡下。” 聂墨自己换了衣裳,“我先去看看她。” 怎生等他走了,脸上的温度才渐渐降了下来。 松香笑着来问午膳的菜单。“便有些时鲜的菜蔬捡着做几个菜就行,乳母们那里要多注意一些。”她自己没有机会喂养桂圆,偶尔看了乳母喂奶,心里隐隐的有些羡慕,可一想起昨夜聂墨的荤话,只觉身上某处微微刺痛,又有些心不 在焉了。 聂墨轻手轻脚的看了桂圆,早晨他走的时候她还在睡,现在回来又在睡,当父亲的心觉得被女儿给冷落了,十分的失落,吩咐了乳母们好生照顾之后,他才出了门。 再回到屋里,看见怎生就笑了,怎生还是之前的坐姿,一动都没有动的样子。 他撩起衣摆坐在她身边,低头咬耳朵的问道,“是不是痛的很了?我给看看。” 怎生拍了下他的手,嗔道,“你正经些。”呼了口气才想起自己刚才想说的话,“你早饭用过了没有。” “吃了一点,现在倒又有些饿了。灶上有现成的么?”他笑着问道。 “有鲫鱼豆腐汤。” 聂墨皱了皱眉,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汤的名头,顿时气得挠她痒痒,“好啊,你敢拿我开涮了。” 怎生笑着抓了他的手求饶,聂墨知道她不好受呢,也没敢动真格的,扶着她的腰来回的打着圈的揉,他的劲大,揉的力道适中,不一会儿,怎生就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觉得不那么酸痛了。 聂墨见状,单手继续揉着,另一只手端起她面前的杯子,刚含了一口水,就听她义正言辞的说,“我上了年纪,你以后不可如此贪恋女色了!” 聂墨:噗……怎生:这话的笑点在哪儿啊,你笑个毛啊!人家才僵硬着身子洗了脸! 第二百二十三章 安排 第二百二十三章 安排 直到午饭端上桌,聂墨的胸腔还在震动。 他是不敢在她面前喝水了。 还要陪不是,“等吃了午饭,我再给你揉揉。” 聂墨觉得自己要是再说这个话题一句,就能爆笑出声,他硬是逼着自己咳嗽了两声,才柔声问,“你在家做什么了?” “看了你整理的书,跟桂圆玩了一会儿。”她坐在他对面,伸手帮他盛了一碗鱼汤。 聂墨看着鱼汤,嘴角一动,想了想,到底忍住没有再多说什么。 反正济州多水,有水就有鱼,多吃点鱼也无可厚非,无可厚非……两个人慢条斯理的吃过了饭,桂圆还没有醒,聂墨想出去走走,怎生却不愿意动弹,她现在容颜一年更胜一年,再不是当初幼气稚嫩的模样,板起脸来的时候,也隐隐有了一点一家主母的气势,说不去就 不去,聂墨不禁感叹还是太后会调理人……松香端了茶来,怎生正好想起几个大宫女的亲事,“娘把人给了我,我也想好好待承,给她们一个好的出路,若是想嫁出去呢,外头的人选劳驾您多费费心,若是嫁人之后还想继续留在府里当差,那这夫婿 的人选最好从家里这些管事或者小厮当中选,其实,我觉得娘给的……” 她突然顿住,聂墨帮她倒了一杯茶,接着问道,“给的什么?” 怎生:给的侍卫很有几个长相俊秀倜傥的,但是这话可不敢这么说,否则聂墨醋上来,还不知要灌上多久。 “给的嫁妆里头有不少首饰,我戴着嫌重,不如就赏了她们做嫁妆,你说好不好?” 聂墨,“哼!” 怎生暗道了一声好险,这醋罐子着实的叫人受不了。商量定了之后,她才起身,走到外头,命人叫了松香几个过来,悄声的说了,“已经出了国孝,你们的年纪也都不小了,正经该成一门亲事,为自己的以后打算打算……,这夫婿的人选么,我没有意见,只 你们自己觉得好就行,嫁妆自然是我来出,你们这些年攒下的体己就还做体己……” 羞得松香几个脸红耳赤,不过她们都是大宫女,也算有些见识,知道此时若仅害羞是没有好处的,便大着胆子说自己的想法。 松香这些日子照顾桂圆,很有了几分情分,“奴婢想成亲之后还能在大姑娘跟夫人身边当差……”这是个男人无所谓,工作最有保障的主儿。 怎生点点头,看向竹香等人,见蓝莹眼巴巴的瞅着自己,便笑道,“你年纪还小,听听你姐姐们的想法,将来也能多点主意。” 竹香也顾不得被怎生打趣,红着脸笑道,“奴婢的想法同松香一样,在主子跟前伺候惯了,这说道要出去,奴婢心里就慌的难受。” 剩下的丁香跟木香则道,“奴婢想做夫人跟前的管事娘子。” 怎生笑着点头,“也好,待我有空看看那些嫁妆铺子有没有合适的未婚管事,叫了来给你们悄悄相看相看。” 太后宫里出来的宫女,又是永宁郡主的陪嫁丫头,顶着这些头号儿,只有她们挑人家的份。 聂墨在里间听着怎生说话,心里很是欢喜,等她回来之后便道,“你尽管去做这些事,我又不是那爱拈酸吃醋的……”怎生默默咽了口老血,听他接着喜滋滋的道,“我想了,你多考察些人也有好处,免得不经事,不知怎么看一个人的人品,看的多了,心里有了主意,将来也好给桂圆挑一个好女婿。”关键是到时候不能跟 他反着来。 怎生:“……” 这些事商议了没多久,外头有人来找,聂墨很快就又匆匆出了门,且一连几日都是早出晚归。 有时候怎生陪着桂圆睡下了,被他满身酒气的抱到他们的房里,又不得不清醒了过来伺候他。 这一日,怎生哄了桂圆睡了,坐在堂前等他。实在是他这些时候的神情很不好看,虽然面对着她什么话都没说,但怎生就是觉得有事,且是大事。 聂墨看见她清醒着还一愣,抬头就去看漏刻,确定自己没记错时辰,就朝她走了过来,“这么晚还不睡,等着我有事么?” 怎生看着他的脸,他的声音很温柔,然而并不能掩盖那温柔之下的疲惫,她垂下眼帘,自己觉得心痛了。 女人在家享受安逸,男人在外奔波打拼,她觉得自己称不上是个贤妻。 缓缓的呼出一口气,她才重新抬头问,“京城出了什么事?” 聂墨张嘴就要说没事,还没发声,就被她柔柔的靠在了怀里,双手缠在他的腰上,毫不吝啬的向他展示自己的担忧。 聂墨鼓起的身子渐渐放松了下来,笑着开口,“你问话就问话,何必使用美人计?我又没说不告诉你。” 怎生被他逗的笑了一下,坐直了身子,重新看着他道,“那你说吧。” 喜嬷嬷送了夜宵过来,聂墨想着吃点东西,也免得她听了心慌,便道,“我在外头没有吃好,你先陪我吃点东西,然后我们再说话。” 两个人其实都没食欲,怎生见聂墨放下筷子,自己连忙也放下,大大的眼睛里头担忧更甚。 聂墨却在飞快的转动脑筋,想着如何跟她开口。“皇上他近日调动了不少兵马,有不少将官因此而获罪……戚国公上了折子,请世子路平袭爵……,安定侯身故之后,他的两个副将在朝会上失仪,受了一百廷杖,然后举家流放到西北边陲……这些日子,先 帝在时的大臣,竟然被今上换了将近三分之一……” 怎生的心渐渐沉了下去,看着聂墨唇抿成一条坚硬的线,突然心领神会,“还有呢?父亲怎么样?家里还好么?” 聂墨眼眶一下子红了,将头极快的歪向一边。 怎生扯着他的衣襟,顾不得失礼,焦急的说道,“你快说啊!” 聂墨没有出声,凝视着她的眸子暗光流动,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怎生着急的心就沉淀了下来,她拉过他的手,“你放心,咱们俩是夫妻,有什么困难一起渡过……” 屋里便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灯花爆开的声音。 过了半刻钟,聂墨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父亲他为人求情,受了刑杖……” 聂阁老可是内阁首辅,是顾命大臣。怎生心里还以为就像当初宋太后不满聂家,便拿聂润开刀一样,也没动聂阁老一下子,她怎么也没想到,黎王当了皇上,会变得这么厉害。一下子动了这么多重臣,还把内阁首辅也给打了,他就不怕引起 国家动荡么? “父亲现在怎么样了?”聂墨想起聂润使人连夜送来的信,皇上杖责了聂阁老还不算完,见他躺着家里告了病假,命人带了口谕过去,说请聂阁老别倚老卖老,“朝堂事务还要多赖聂阁老主持呢……”聂阁老只好拖着病体去上朝,终 于体力不支昏倒在朝堂之上。 当时去扶聂阁老的几个大臣,竟然隔了不几日就被打了,朝堂之上现在人人自危,谁也不敢多管闲事了。 “他怎么变成了这样?”怎生喃喃自语,从前还只是觉得他不太正经,没想到现在干脆就不正常了,“他疯了吗?” 聂墨想着这些日子频频调动的兵马,又想起太后命人传来的话,“永宁郡主回济州的日子定在六月初三……”看来太后也发觉了皇上的不正常。 聂墨到现在也不敢确定宋太后会怎么做。 可他跟今上已经成了死仇,他很确定,就算他现在安然的待在济州,那也是今上还没有抽出手来…… 一旦肃清了朝堂上的阻碍,到时候,或许就会轮到他了。 他想了又想,还是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 “太后娘娘将你悄悄的送出京,其实还是防着皇帝。你或许还不知道,他在朝堂上说他的贵妃怀了身孕,孕期正好跟你对外的孕期一致……后来你托杜九娘去接应我跟容王,又叫她跟我说一声你已经回济州的事,可她并没有跟我说清楚,我在京城外等了好几日,阴差阳错的,倒是叫皇上确信你就在宫里,而我那时一旦进京,说不定就要落个 抗旨不尊的下场。我也是想了好几日才想明白的。承安在京里,他虽然没有出来见我,但他一定知道我在城外的举动,想必也会想方设法给宫里送信。这信就算到不了你手里,也一定能送到太后娘娘面前,娘娘没有举动, 承安也就没有举动,或许他已经猜到了,却不能出城跟我说…… 到现在,京里的人,家里的人,都还以为你住在宫里……”怎生道,“可我早就出来了啊?这么长时间,娘娘是怎么瞒住的?”继而一惊,坐直了身子,“是玉娘?!”是那个投奔方九章,后来被聂墨送上京藏在聂府之中,帮她应付上门的御医的玉娘,她现在的身孕 也有六七个月了…… 聂墨点头,“你进宫不久,玉娘就不见了,家里知道她的人不多,又是多事之秋,没人敢乱说,我也是回来见到你才想明白的。不管怎么样,玉娘在宫里,足可以应付那些上门请安扶脉的太医……”“也不知道娘娘是什么时候就做了这些打算的,”聂墨叹道,“娘娘不肯多说一个字,我也怕皇上会对娘娘不利……”这话倒是真的,他觉得宋太后不一定能对皇上这个亲儿子下狠手,但皇上那头能不能对宋太后手下留情就不一定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一心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一心 “宫里对外说你回济州的日子定在六月初三,这也没剩下几日功夫了……”余下的话聂墨没有说,可怎生也明白了。 若是皇上真的有什么动作,肯定就会在那时候发作。 怎生心中的不安咬着唇问:“你有什么打算?” 眼底的惊惶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聂墨看着心中生痛,他故意笑了一下,“你怕什么,纵然我护不住你,你也要相信太后娘娘……”谁知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扑到怀里大哭了起来,“我谁也信不过,只信你!” 聂墨在她面前,一向都是骄傲自负的,能说出那样的话来肯定是心力交瘁,事情已经坏到不能再坏的地步了……她何必自欺欺人? “我嫁给你,就一门心思的指望着你……呜呜……” 喜嬷嬷在门外听见动静,连忙过来问,“夫人?” 怎生哭得不能自已,聂墨只好道,“没事,没事,小心别吓着了孩子……”手刚落到她的背上想要安抚她,就见她推着他的身子,自己坐了起来。 眼睛红肿,惶恐的神情却不见了,整个人看上去,脆弱而又倔强…… 她擦了擦眼泪,站起来就想往外走。 聂墨连忙将她拉住,“这么晚了,你做什么去?” “我去看看孩子。”她将头撇向一边,不去看他。她这幅模样,看的聂墨心里酸涩难忍,勉强一笑道,“她肯定睡的好好的呢,你这样子过去,说不得能把她吓醒了。……你不是要听我的打算么?我也没想瞒着你……”将她重新拉到床上,“咱们俩慢慢的细 说。” 若是她哭哭啼啼的非要他说,他狠一狠心呵斥她一顿,说不定这事儿就这么敷衍过去了。偏她一听到孩子,就止住了泪不说,还做出一副坚强的模样,聂墨本就极为疼她,哪里又能忍的住。 索性生死都在一起,事到临头,怕是没有用的。“太后娘娘命人传话给我,只说了一句,六月初三送你回济州。其余的话一句也没提。我想,五月底我就往京城赶,作出接你的架势来,到时候,皇帝看见我,说不定就更相信路途中的人是你了,到时候他 有什么阴谋也能发现……” 怎生恍然大悟,可一想到聂墨要以身涉险,急道,“我也去。”“胡闹!”聂墨瞪她一眼,“你去做什么?太后娘娘定然早就布置好了,我虽然不知她老人家是如何安排的,但想必她也肯定想知道皇上到底要如何,你去了,不仅辜负她老人家将你送出来的一片苦心,说不 定还要打乱布局。”怎生没被他吓住,她据理力争,“我是事件主要人物吧,要是没有我是不是就没有这些事?我去了,怎么就成了打乱布局呢?再说,就算我不去,娘娘肯定也会使玉娘假扮我的样子,那样一来,玉娘岂不是 也有危险?她还怀着身孕!” 聂墨略有点不自在,却不肯让步,“娘娘定然会安排好了的,不会叫她发生危险。” “既然安排好了,不会有危险,那我为何就去不得了?我也想问问皇上,他到底在想什么!” 聂墨被她说的一口气堵在胸口,呆了呆,回想过来,从前觉得她临危不乱有点急智,可现如今这急智落自己身上就全然不是那么种美妙的感觉了。他思考着法子,缓缓的道,“玉娘孑然一身……”纵然出了危险,他又不是她什么人,顶多难过些,可比怎生出了事,自己生不如死的强,人总是自私的,他从前已经很无私过了,这自私一回,神佛也不会怪 罪的,再说,神佛要是降罪,也应该先降临到皇上身上。谁知怎生一听他的话立时就又急了,“就因为人家孑然一身,所以就要死了也不可惜吗?觉得她出了事没人心疼是吗?又不是她想孑然一身的!我们家出了事,我何尝不是孑然一身的到了聂府!你妹子,你 大嫂,看我孑然一身,所以就百般欺负人,是这样子吧?还有秦羽灵!” 聂墨仰倒,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说了一句,怎生就抓住不放,还打算跟他算一算旧账…… “我还没问你呢,我们家出了事,你帮忙就帮忙,干嘛把我弄进聂府里头!”她双眼通红,欺身上前,凶狠的问道。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朋友那么多,就不能寻个寻常点的地方安置我?害得我……”日日夜夜的担惊受怕,还要学规矩,连腿受伤了,都还要坚持着做活…… 真是越说越悲痛,越说越气愤,越说越伤心,“你说,你是不是也看我孑然一身好欺负?!” 此时两人,一人在上,一人在下。 在上的满脸愤慨泪水滴滴坠落,在下的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聂墨也在想,当初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呢?确如她所说,自己是有能力将她另外安置的。 但是,他不愿意。 他爱她的容颜,爱她的良善,还爱她的迷糊……这是一种想占有,完完全全的占有的情绪。 哦,对了,他还想要报恩。 “我是想报恩所以才把你放到身边的。”他讷讷的分辩。 “你还敢狡辩,你哪里报恩啦,你那是报仇!”她气得口不择言。 刚才两个人还那样,现在就这样——聂墨吸了一口气,觉得这样也好,她生龙活虎的,总比哭哭啼啼的要好。 “我头一回报恩,可能做得有些不够好,但后头也一直在尽力弥补啊……”弱弱的解释道。 怎生扯了帕子擤鼻涕,大声的抽噎着道,“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想好了?!”害的她吃那么多苦头? 这都过去两年了,孩子都生了,却要跟自己算起了旧账…… 聂墨盯着她雨后梨花般的娇嫩容颜,突然想到了一句,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她这是怪他冷落了她? 他的目光顺着她纤细白皙的脖颈一路往下,渐渐的变得幽深而心猿意马了起来,对她的问话,也由一开始的正经应对变成了敷衍,“嗯……” 这么一想,顿时觉得坐在自己腰上的小东西可爱无比了起来,凶巴巴的也别有一番风情。 怎生是真的生气伤心,一连用了好几块帕子,才把眼泪擦干,再垂头就发现了不对劲。 她恼羞成怒,娇声怒骂,“这是什么时候?你给我……唔……” 聂墨将她的衣带一下子扯了开来,她连忙躲闪着系带子,一面踹他,“我跟你没完!”脸上却火辣辣的,觉得帐子里的空气都跟着热辣了三分。聂墨慢慢的噙着笑跪坐了起来,欺身向前,如同揭掉了伪装的大灰狼,贴到她耳边发出瘆人的笑不说,还故意令自己的呼吸全喷在她的脖子上,目光则沿着她的锁骨往下,得意的,带着浓浓的调侃味道的说,“你不是问我为何要把你安置到身边吗?我以为过了这么久,你总该明白了呢……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一见到你就……,对了,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事么?你救了我,没跟我索要好处,反倒是慌 里慌张的逃走了,是不是怕我赖上你?” 他那目光如此灼灼,仿佛在说,你看,纵然你逃走了,也没逃出我的手掌心。 怎生怎么也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么一下,被他吹了几口气,不仅先前的气势一泻而下,还结结巴巴的,如同那些被街头小色痞子调戏的小娘子一样,给聂墨来了一句,“你,你想干什么?” 这还用说吗?夫妻俩,在床上,还能干什么?难不成成了亲睡在一张床上就是为了吵架? “我在跟你解释啊?你不是嫌弃我没有安置好你么?问我为什么将你放到身边……,我在告诉你原因啊……” 直觉告诉她,他没什么好话,“我,我现在不想听了……” “不想听了可不行,怎么能让你带着误会跟我一起生活呢?” 外头月明星稀,松香出来见喜嬷嬷正站在门廊上,奇怪的道,“嬷嬷怎么还不睡?” 喜嬷嬷笑道,“这就睡了。”这次来的侍卫头子,年纪虽然大了些,可身子骨看着挺有劲儿啊…… 帐子里絮絮低语,“你动一动,要不还是我在上头……” “你先说,要不要我去?”她其实已经筋疲力尽,不过还是把持着他的脉门,苟延残喘的要挟。 “去!”聂墨败下阵来,倒不是被她说服了,是属于色令智昏。 床帏之中的昏聩,他反正也不是头一人…… 往远处说,纣王,夏桀,这两位可是鼻祖。 “你再摸我两下,我就叫你去了。” “我好累,要不用舌头舔两下行吗?” 听到这话的男人眼睛一亮,没等想象出那被舔的滋味如何的美妙,接着就发现脸上湿漉漉,还被人嫌弃,“有汗水,咸咸的。” 原来被舔的滋味就是这样啊,跟被狗舔的也没多少区别啊…… “睡吧睡吧。”心如死灰的男人无奈的说道。 第二日一大早,大家一起床就发现夫人她意气风发精神抖擞,二爷则精神萎靡—— 众人的神色开始变得十分微妙。 新来的侍卫武功高强,但八卦之火同样猛烈燃烧,彼此交换着神色,觉得男主子确定肯定以及一定是被女主子给榨干了。 只有聂二爷,觉得自己枉担了名头。 不过也有好处,自从跟怎生说开了,不知是不是有人分担的缘故,他现在比较不怕死了。连方九章暗地里都跟夫人夸他,“如此艰险,他还能从容不迫,太后娘娘的眼光实在不错。” 第二百二十五章 乌龟 第二百二十五章 乌龟 方夫人道,“泽儿就是年纪小,若再大大,成了亲也未必比璟允差吧?” “你不说我还忘了,上次相亲的结果如何?” 方夫人听到方九章问起这个,脸上的表情就各种纠结,有点欢喜,又有点痛苦的那种,顿了顿才道,“人家看上他了,他嫌弃人家眼小……” “哼!他眼大!” 方夫人噗嗤笑了,“这孩子,我管不了了,我何尝不是这样说他,可是您知道他说什么?他说自己的眼不大,再找个眼睛小的,到时候生了孩子眼睛岂不是跟绿豆一般大小……” 方夫人绝对有了阴影,听了方泽的话,连着两晚上做梦,都梦见方泽跟他媳妇生了一群小乌龟,然后小乌龟们伸着脖子喊她祖母……(这种噩梦还不能跟方九章说,说了,方九章岂不是成了老乌龟?) 方九章不知方夫人的内心世界这么丰富玄幻,他还在发愁,“你说我们家就只这两个儿女我都有点受不了,那些一养养了十七八个的,是怎么管教孩子的?” 在这一点上,聂墨跟他绝对有共同语言,他坚定不移的决定孩子还是只生一个好,谁爱生谁生,反正他跟怎生绝对不要再生了,好不容易休沐一天,就看着媳妇围着闺女转了。 京城的消息隔上两日就传一些过来,日子很快就到了月底。 怎生看了一眼杜九娘,再看一眼聂墨。 杜九娘先开口,“你们放心的去吧,我会看好桂圆的。”双手抱胸斜倚着门框。 喜嬷嬷反对,“不行,太后娘娘让你护着夫人,姑娘这里有我呢。” “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的,万一桂圆有事,你准备怎么办?” 聂墨悄声问怎生,“她们俩怎么了?” 怎生学他的样子小声道,“情敌,她们俩都看上新来的侍卫头子了。” 聂墨皱着眉回想了一下那侍卫头领的样子,看着就显老不说,还黑黝黝的,顿时不寒而栗。 “你们俩都跟着我们夫妻走。”把姑娘交给她们,他还不放心呢! 小小的娃儿,白嫩的身子,圆滚滚的胳膊腿,额头中间点了一点朱砂,红艳艳的比年画上的那些娃娃还要漂亮,心态也好,被两个男人看也没有扭捏,还冲着老爹吐了个泡泡。 “这是你……们的孩子?”方泽咽了一口口水,一脸惊悚。 聂墨点头微笑,当然笑容是冲着桂圆的,“这世上知道她的现在不超过这个数,”聂墨伸出两只手比划了一下,然后揽着方泽的肩膀,“可爱吧?喜欢吗?”喜欢就赶紧成亲生一个。 方泽还是一脸纠结。 “兄弟,你瞧瞧,我闺女肤白貌美,眉目如画,虽然你这辈子没戏了,但你儿子说不定有戏呢,对吧?我们这一去,回得来,你完璧归赵,回不来,这闺女就给你了……”方泽脸上晦涩难明,聂墨真是托给谁都不放心啊,他深情的看着方泽的眼睛,“你这幅表情,是想让我们两口子平安归来,还是不想?当大哥的给你一句忠告,孩子还是自己生的可爱。”奶娘们的孩子也在 这里住着,他一点好感都没有,见了只有嫌弃的份。 方泽舒了一口气,点头道,“我会守在这里,一直等到你们回来的。” “这才是好兄弟!”聂墨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被十分不爽的“兄弟”嫌弃的躲开了。 “多加小心,一路平安啊。”不情不愿的说道。 聂墨笑着挥了挥手,“你可一定要看好了你未来的儿媳妇,保护好了,否则你儿子一辈子打光棍。” 走出门来,不见怎生,杜九娘斜了一眼,在车上。 聂墨自然知道这是为何。 不舍得孩子了。 这女人有了孩子,对男人就没多少珍惜。 “上路。”他大声说了一句,然后低头钻进了车里。 伪装成商队的车马开始缓缓的出发。“出了京城往南都是人烟繁盛的大路,我仔细看过了,皇上真有动作,也不可能在这种地方下手,若是兵马设伏,那只有在这里……山多树多,容易隐匿身影,到时候你扮成我的小厮,我们先提前带着侍卫 们赶过去,跟郡主的车架汇合了之后,再看其他……” 怎生点头应了,这也是说好的,她在路上都要听他安排。 京城宫里,到了六月初三这日,皇上与宋太后一起送了妆容精致,挺着大肚子的永宁郡主出宫。 宋太后心情不好,看着郡主的车架出了宫门,便怏怏的回了寿安宫。 皇上则急匆匆的走了。 果然如聂墨所说,车架一直行了百余里也平安无事,到了六月初五早上,聂墨带着侍卫赶了上来汇合。 扮成永宁郡主的玉娘看见怎生吓了一大跳。 怎生冲她笑了笑,抬手把头上的帽子摘了,然后开始脱她的衣裳。 玉娘连忙按住她的手,微微摇了摇头,她不是傻子,太后娘娘能叫她装作永宁郡主的样子,肯定不是为了好玩,而是郡主或许有危险,她虽然怕,可愿意以此来报答郡主的收留之恩。 怎生对她笑了笑,小声道,“玉娘,这是我的事,不应该牵扯你进来,就算你自己不在乎,可你还有肚子里头的孩子要照料……他应该会动了吧,你忍心叫他连看一眼这世界的机会都没有么?” 皇上已经疯了,万一看到玉娘不是怎生,到时候会做些什么事,谁都不好说。 他既然已经摆明了要跟怎生过不去,怎生也想亲自问问,总要弄个明白。 玉娘咬着唇,内心纠结挣扎,她当然想好好活着,她也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一番际遇,在皇宫内苑,被人伺候的时候,她也曾想过,既然享受了,便要负担起该负的责任。她觉得似永宁郡主这等的贵人,根本不会懂她们这些人的悲哀,她也知道,若是换作永宁郡主,或许不会有生命危险,而自己一旦暴露,她的生命没人珍惜,可怎么也没想到永宁郡主会来,还说这样的一 番话。 “我跟你说过,我有个小闺女叫桂圆,你还记得吗?你的孩子就做她的弟弟吧,让他们一起长大……”怎生笑着摸了摸她的肚子。 “我……”玉娘艰难的开口。“什么也不用说,你快把衣裳脱下来,咱们俩换了衣裳,趁着天还不亮,叫人把你先送到安全的地方。”怎生不由她多说,自己把两个人的衣裳换了,又叫人打水,把玉娘的妆容卸了,还笑着道,“这样看着 舒服多了。” 忙活完了,她小心的扶着玉娘往下走,玉娘却不动,而是咬唇道,“夫人,我有话要跟您说……” * 天渐渐亮了,前头便要进入了山林地貌。 怎生掀开帘子,正好看见外头聂墨一身劲装,利落潇洒,冷目犀犀,各种动人心(女人心大,此处可见一斑)。 怎生摸了摸自己心跳,暗道幸亏自己没想当皇帝,否则如此的耽于美色,怕是个昏君无疑。 她胡思乱想着,突然听见外头马匹嘶鸣,侍卫喧嚣,连忙老实的呆着不动,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朝廷里头昨日就传出来消息,皇帝外出打猎。 聂墨则看着外头那黑压压的大队人马,冷笑数声,终于来了。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大,怎生的耳朵几乎要贴在车门上,听见外头聂墨的声音高高的传来,“陛下这打猎,带着这么多人,也不怕把猎物吓跑!” 已经是皇上的黎王哈哈大笑,“璟允,许久不见,再见面,竟然恍如隔世……” 已经走到这一步,也跟撕破脸没什么区别了,聂墨护在车架前头,冷笑一声,“不知皇上今日所谓何来?” 皇上坐在车上,而聂墨骑在马上,两个人目光相对,火光四溅。 “璟允一向聪明,竟然猜不出来么?朕既然来了,就没有空手走的道理,璟允,朕希望你的聪明能救你一命呢!” “皇上尚是王爷的时候,便勾连外族,残害皇室子弟,又戮害了先帝,自登基以来,更是陷害忠良,导致朝廷内外人人自危,聂墨再聪明,能猜透人的想法,却猜不透一个畜生的想法!” 毒舌功一出,皇上勃然变色,“朕跟你废话不着,既然你敬酒不吃,那就吃罚酒!”手一挥,便有左右武力高超之人持刀上前,刀刃折射着清晨的阳光,杀气微寒。聂墨这方自然也有好手,他带着车架往后退了一步,目光所到之处,未曾见着路平,心里松一口气,不过几乎是立即就又浑身紧绷了起来,不知皇上从哪里调来的人手,武艺之高,竟然跟杜九娘不相上下 。 聂墨想着藏到怎生车底下的杜九娘,高声喊道,“皇上既然来了,何不与聂墨一战?龟缩在后头,可没叫聂墨看到天子气概!倒是有几分王八气息!” 聂墨一再激怒,皇上也是个男人,顿时勃然变色,抽出腰间佩剑,眼中终于流露出对聂墨的憎恨跟厌恶。 “都退下!”他喝道。一旁的兵士牵过马匹,皇上自车上直接旋身上马,聂墨也打马向前。 两个人的武艺只能说是半斤八两,不过用上了拼命的架势,所以场面看着吓人。 他们两人一对上,其余的侍卫也混战在了一起,不过显然的,不管皇上的人品好不好,他的兵马比起聂墨带来的人来,还是略胜一筹的,很快就占了上风。不过这地方甚大,又背靠远山,近了看刀光剑影,有些混乱不堪,但从远处望过来,却像是一堆小孩子在打架,没什么看头。 第二百二十六章 受伤 第二百二十六章 受伤 聂墨的剑是方泽送给他的,名曰断魄,与皇帝手里的刀撞到一起,铿锵相击,银光四起,两人身上很快就带了伤痕,皇上更是一着不慎脸上被断魄的剑尖划过,留下一道血痕。 皇帝这边的护卫眼见形势不妙,也不等他下令,直接飞身上前助阵,聂墨很快就落了下风,他的护卫也赶来相帮,两方人马彻底的混战在了一起。 皇帝趁机回到了车架之中,看着犹自在场中拼杀的聂墨,摸了一把脸颊,伸手全是血迹,阴测测的示意左右,“弓箭手何在?”乱箭齐飞,皇帝这边的人马也有中招,聂墨一看忙命人后撤,却不料因他站在最前方,正是最为危险之地,说话间一只箭擦着他的脸颊射了过去,直直的订到皇帝这边的一个侍卫背上,聂墨骂一句“疯子” ,第二箭又射了过来,这次运气更遭,射中了肩胛骨,痛的他手一麻,失了缰绳,身旁的护卫们忙拼杀着上前,将他救下,层层护卫了起来。 很快,聂墨这边的人马便多有中箭,受伤者更是无数,皇帝看了,心情大好,哈哈笑了两声,才挥手止住,“朕的好妹妹可在车里,刀剑无眼,都先停下。” 他坐在车里,周围是拿着盾牌跟刀剑的侍卫,缓缓的来到怎生的车架旁边。 “妹妹受惊了,皇兄来接你回宫。”声音变得阴柔温文,伸手就去拉车门。 车门打开,怎生握着一把剑直直的指着他,她刚才没出声,便是一直为这一刻的自己鼓劲。 皇帝脸上的笑微微收了两分。 怎生拧着眉紧张的看着他,突然短短一笑,“皇兄的肝火很旺盛啊!是不是睡的不好?” 皇上闻言挑眉绽出一个极开心的笑容,无视眼前锋利的剑尖,不知是不是笃定怎生不敢动手,他往前一倾,几乎将自己送到怎生面前,声音又低沉了三分,“妹妹关心我?” “不是!”怎生很快的打断了他的话,“我是看见你眼角有眼屎!” 此言一出,只觉的车架都跟着震动,周围的人也没都料到永宁郡主开口这么粗鲁。 皇帝先是尴尬,继而生出恼怒,“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妹妹自打跟了聂墨,这嘴上的功夫倒是见涨。” “多谢皇兄夸奖,不知道皇兄此来,有什么事?”她说完笑话,自己却全然不为所动,仍旧紧张的看着皇帝。 她言笑晏晏,眸子里充满了疑惑,歪着头轻眨着眼皮看着他,要是能把面前的剑PS走,那就是一副唯美的画面。 她那么天真烂漫,便是手中的剑也短小精悍,仿佛并非利器,而只是一件首饰,皇帝形容不出她多么美,可是看到她,就觉得美了。 一切美丽,皆因动人。他几乎被迷惑的不知身在何处,脸上露出诱骗人的笑容,“跟我回京,我来的时候,已经命人将宫中后妃都迁往西宫,以后,整个东宫都是你的,你将是我的贵妃,你的孩子我也会视如己出……”说到这里, 他看了一眼捂着肩膀躺在地上的聂墨,低声道,“不过聂墨不能留,朕的孩子,不能有两个爹。” “你疯了?”怎生瞪大了眼,“你……” 聂墨在一旁,急遽的喘息,“你做梦吧,我的孩子绝不会认你当爹!”说完嘴角流出一抹鲜血,怎生焦急的看了他一眼,更加用力的攥了剑柄,这次她换成了左手握剑,右手被汗水打湿。 皇帝看着她伸出右手在身上擦汗的动作,微微一笑,“你不记得我了,我却还记得你,当日母后经常出宫居住,我可是比聂墨还早认识你的……” “明人不说暗话,我可是你妹妹!你要乱伦也别找我。”她语速飞快,擦干的右手迅速的替代了左手,空出左手又在衣襟上擦。皇帝被她紧张的样子搞得失笑,越发的从容不迫,声音温柔似水,诱哄道,“跟我回宫,我慢慢跟你说,你放心好了,不是乱伦。”眼睛盯着她,“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什么都答应你,……除了聂墨。你不是 喜欢美男子么,我可以赐给你一些面首,皇后,贵妃,公主,你想做哪个就做哪个……” 怎生是怎么也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顿时三观崩塌,只想尖叫。 “我不喜欢美男子,我只喜欢聂墨。我也不想当皇后,贵妃,公主,我只想做聂墨的妻子!” “胡说,你看了路平会不动心?” “我干嘛要动心?” “言不由衷了吧。你放心好了,就算聂墨听见了,也无所谓,我说了,我可以封你为公主,你喜欢路平,就让他进公主府伺候你呀!” “你神经病!”怎生终于忍不住厉声尖叫!“你管我干什么啊!你疯你去疯你自己啊!”干涉别人的生活是怎么回事?!皇帝摇了摇头,“别激动。我想养着你啊,你不记得小时候软软的叫我哥哥了?我好不容易把俞家连根拔了,就是想让你有个全新的身份,谁知聂墨竟然先我一步,要不是我当时在宫里要照应母后,你我早 就应该生活在一块了啊……” 怎生:这个疯子哪里来的啊!敢情俞尚书还是受了她的连累? 似乎知道她怎么想的,他微微一笑,“俞尚书的确是证据确凿,只不过本来三族的惩罚,叫我改成了九族而已……” “而已你个头!亏你还皇家出身,你怎么一点仁爱之心都没有!”怎生气急败坏的吼! “我已经很宽容仁爱了啊,只要你随我回去,一切我都……”他拉长了声音,暧昧无限的说道,“听妹妹的……” 完全不能忍啊! 怎生生平第一次生出将人乱刀砍死的想法! 她很想把面前这疯子砍死,但她没疯。 郑重的对了皇帝说道,“我不想跟你回去,也不想让我的孩子叫你爹,更不想当你的皇后贵妃,也不愿意做公主!”总之咱们除了一个娘生的,其余的瓜葛最好一点也没有! 皇帝愣愣的看着她,忽然低笑数声,“我说你怎么在聂府的时候看见我都一副不认得的模样,原来你是真把我忘了!” “胡说!我从小到大的记性都很好,连上一辈子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根本就是你发疯记错了人!” “牙尖嘴利,那你在俞家的时候常出入李家,你记得李婶,怎么就忘了李婶的侄儿?想当日,你吃的糖还是我特意回宫给你拿回来的呢!”怎生想都没想,“我没吃糖,我只吃了点心,一定是别人家的孩子去吃了糖,你记错了,想赖到我身上!再说,我也没见过你!”她这会儿嘴皮子格外利落,智商简直就是在超常发挥,吐出的话像小刀子一 样,毫不留情面。 “是吗?”却是皇帝不耐烦了,不过他仍旧笑道,“没见过我不要紧,不记得了也不要紧,以后的日日夜夜,朕都会跟你再一起……” 怎生到此时已经是毛骨悚然,忍无可忍,她闭着眼睛大叫,“杜九娘你死哪儿去了!” 杜九娘没有动静。 倒是怎生紧张的又换了左手持剑,右手拼命的在衣裳上擦汗。 皇帝本来以为杜九娘是刺客,可此刻见她毫无踪迹,顿时哈哈大笑,完了睁着大眼无视那剑尖就往怎生面前靠,是笃定她不敢捅他。 就在此时,怎生空出来的右手飞快的一扬,一大团白色粉末劈头盖脸的落到皇帝脸上。 就在皇帝捂着眼睛疯叫的瞬间,只见一道人影一晃,一个转承之间,一把剑已经明晃晃的架在了皇上的脖子上。 如果说皇帝疯了,脑洞令人无法窥想,那么怎生此招则更加令人不敢琢磨。 不过,上兵伐谋,兵不厌诈,她这样做,在场的起码有一小半人是松了一口气的。 只有聂墨,喘息了几口,喃喃道,“怎么忘了给她找点石灰?”要是弄瞎了皇帝眼才好! 而怎生,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冲着杜九娘大吼,“就知道你不靠谱,刚才我喊你,你去哪里了?”敢情她这扔白 粉的杀招还是不得已而为之。 杜九娘使劲抓了皇帝靠在车架上,淡定的问,“你刚才扔的什么东西?” “这是问这个的时候吗?还不快叫他们退后!”怎生刚才被黎王吓的厉害,这会儿大脑乱哄哄的,眼睛开始搜寻聂墨的身影。 聂墨的肩膀上还插着那支箭,怎生见了,立即回身用自己的短剑指着皇帝,毫无形象的大喊,“刚才是谁射了我相公,自己捅自己一刀,否则,窝就给你们的皇帝一剑叫他也尝尝!” 剑就搁在脖子上,皇帝倒是不敢动了,只是眼睛辣的厉害,眼泪哗啦啦的。 远处山上,王嬷嬷放下手里的千里眼,看了一眼还在看的宋太后。 宋太后看着聂墨转头似乎在找什么人,放下千里眼道,“行了,叫他们下去吧。”还算知道几斤几两,她刚才一直担心这俩人再把皇帝杀了,不是说皇帝不该杀,只是死也不能死在怎生手里。 太后娘娘驾到,最应该松一口气的竟然是皇帝的兵马。 本来么,皇帝可是亲儿子,永宁郡主顶多算是个义女,太后会帮谁,简直一目了然。到现在有些人也还只是以为是皇帝看上了永宁郡主而已,在这件事里头,令人难以琢磨的无非是皇帝的口味略重,但自古以来,帝王有奇特品味的人也不少,大家虽然理解不了,但是还是相当尊重的——不尊重也就不会跟着他来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揍人 第二百二十七章 揍人 怎生刚才喊了那一嗓子,见无人鸟自己,顿时恶从胆边生,伸手从背后的车架里头拿了一只茶壶,一下子砸在皇帝头上,“有胆子射箭,没胆子承认是吧?!” 她到现在还没从亲哥喜欢自己的这种乱伦旋涡中爬出来,而且还是喜欢自己个有夫之妇!当小三是犯法的吧! 砸完了还不算完,搜刮了一根竹夫人,一下一下的敲他,“我都已经成亲了,还敢打我主意!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这种的就应该浸猪笼!沉水塘!” “知道成亲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受到律法保护的意思!敢对了我耍流氓!” “郡主休得放肆!” 皇帝的护卫拿剑指了她。 大家都以为永宁郡主是趁着太后娘娘的车驾过来之前先泄愤一番,但是这样对待个一国之主,也实在太过分了些。 看不过眼的人很多。 “皇帝并非皇室血脉,郡主才是!”聂墨摇摇晃晃的扶着身边的人站起来,大声说道,他必须要为容郡王登基扫清先帝留下的障碍! 此话一出,听到的惊愕,没听到的茫然。 宋太后坐在车里,疑惑的问,“璟允说了什么话,大家都不动了。” 旁边的人没有回答,直到宋太后不耐的看过去,才沉声道,“他说皇帝不是显帝陛下的血脉,说永宁郡主才是!” 宋太后定定的看了他半晌:“你耳朵挺好使。” 路平吓了一身冷汗出来,心里却在想,难不成聂墨说的才是真的?不过也不对啊,要说她跟黎王是狸猫换太子,那这狸猫年纪也太大了点,两个人之间差着好些岁数呢…… 不过,若是怎生真的是公主——养面首的话…… 路平的心里顿时飞过一串譬如入幕之宾、裙下之臣等等香艳异常,思之便令人想入非非的四字成语。 杜九娘险些喷了,她抓着皇帝,转头看向怎生,见她已然呆傻,遂当机立断的看向聂墨。而聂墨,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之后,便又缓缓的说道,“皇帝并非皇家血脉,自己不是也最为清楚么?可怜太后娘娘跟先帝竟然都被瞒在鼓里,先帝册封你为皇太弟,太后娘娘一心一意扶持你上位 ——谁又知道你竟然登基之后就倒行逆施,干尽了灭绝人伦的事!” “先帝留下的大臣还剩几个?宫苑的内侍这些日子死了多少?!你不是皇家血脉,你这个疯子!” 哐当,有人手里的兵器没有拿稳掉了下来,又连忙翻身下马重新拾起来,不过这种时候,也没人顾得上笑话他了! 杜九娘把自己掉下去的下巴合上,在这一刻,她才承认聂墨是个人才。 “胡说!你才是逆臣贼子!来人,不用管朕,只管将聂墨拿下,朕重重有赏!” 怎生听见这句,终于回神,拿着短剑就指在皇帝脖子上,“我看谁敢!你敢杀聂墨,我就敢杀你!”到了这一步,绝对是兄妹没得做了。 她的手没有杜九娘的稳当,皇帝的脖子很快压出一道血痕迹。 女人疯狂起来,男人都怕,刚才那些蠢蠢欲动的,顿时停住了手下的动作,毕竟,皇帝要是over了,他们就算杀了聂墨,管谁要赏钱呢。 两方人马僵持着,一直等到宋太后的车驾到了跟前。 不管皇帝是不是皇室血脉,太后是真太后,聂墨这方带头一跪,皇帝带来的人马也不敢大喇喇的坐在马上了,就有人跪到车驾前,“请太后娘娘给陛下作主,适才逆贼聂墨竟然说陛下并非皇家子嗣……” “哪里来的逆贼?聂墨是谋反了还是叛国投敌了?”宋太后眼光都没给一个,直接看向被挟持的皇帝,须臾讥嘲着笑道,“至于陛下的身世,你们何不问问陛下自己?” 宋太后此话一出,在众人听来,几乎就是默认了聂墨先前所说的话,且是等于间接承认,皇帝对自己的身世知情。 “行了,你们两个放下剑,路平,你打水来,给陛下洗洗。”她态度平静,指挥若定,那些因为怀疑皇帝身世而紧张的人都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就连皇帝,本是胜券在握,没想到这么一出变故,胆战心惊之余也讷讷的喊了一声,“母后。” 宋太后想到他之前所作所为,恨不能立时上去给他几巴掌,本来就是勉强压抑了怒火,此时再听他喊自己母后,真是恨不得从来没生过这个畜生。 “众军听令,跪接太后娘娘懿旨!”许太监尖声叫到。 正在洗眼睛的皇帝悚然一惊,顾不得眼睛的刺痛一下子看向太后的方向,却见太后一脸倦容的看着远山,似是对这当前的情境一点都不关心。“……先帝宾天之前,留遗诏于许阁老,阁老闻天子丧钟,亲自请遗诏入京,不想祸福旦夕,一召染病,竟昨日才至京中……,昔日容郡王身陷东突,黎王以皇太弟身份登基,本是无奈之举,此番容郡王安 然归来,定能后福无穷,又有先帝遗诏示之,众人应尊从先帝遗愿,使得各归其位,方能安定民心,顺应天意……” 容郡王之疾,在场的人鲜少有不知道的,当下就有人嘀咕,“容郡王不是身残了么?这样的人怎么能当皇帝?” 许太监继续道,“容郡王妃怀孕失踪数月,幸得无恙,已于两个月前生下健康无疾的龙凤胎,正正应和容郡王所归天命!现容郡王已经在京城登基,年号昌永!”天无二日,国无二主,皇帝真想不到,来的时候他明明意气风发,已经想好了如何哄着怎生生下儿子,如何金屋藏娇,如何的坐拥江山,可这一切,竟然像是落入了一个大大圈套里头,他就像一只老鼠, 傻乎乎的钻进了人家早就布置好的口袋里头…… 路平上前扶住了皇帝,低声道,“陛下。” 皇帝呵呵笑了两声,咬牙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所以你几次三番的失手……,呵!真想不到,你这样的人也会用计!你这小人!” 路平咽了口口水,没有做声,仍旧扶着他上了马车,不过,这次驾车的人成了龙虎卫。 “朕这一番,竟然像是闹了一场笑话!”皇帝说着话,眼泪都流了下来。 车驾缓缓的动了,是向着京城的方向前进。 怎生见太后已经控制了场面,鉴于自己刚才的不“文明”不“和平”的粗暴行为,连忙将手里的短剑往后头车厢里一扔。 杜九娘看的眼睛直抽搐,不过也还哐当一声把剑缠回腰上。 太后一出来,聂墨就命人拔了剑,这一招苦肉计可是真苦,失血过多,此时已经有些眼花了。 怎生跑过来扶他,他为了不使自己昏过去,脑子里头胡乱的问道,“刚才你丢皇帝的是什么东西。”看着不像石灰,要是石灰的话,皇帝这会儿说不定眼睛都废了。 怎生扁了扁嘴,却还是回答道,“是面粉里头掺了些辣椒面,胡椒粉还有盐巴……” 杜九娘终于忍不住了,噗嗤喷笑。 聂墨勾了勾唇角,却还是抚着怎生的鬓角,将她的几缕头发塞回耳后,“真聪明。” 怎生汗颜的说道,“这是玉娘教给我的,我头一次做,没什么经验……” “你做得很好了,不需要经验。以后见着苏老头,叫他专门给你做些药粉……” 杜九娘:你们俩人此时讨论这个好么? 聂墨使劲的睁了睁眼,到了宋太后跟前就主动跪了下去。他刚才那么一说,其实是逼迫宋太后,使她没了多少选择。 他也笃定宋太后不会为了皇帝放弃怎生,他不得不承认,女人放弃自己的恋人,要比放弃自己的女儿容易。 宋太后只要对俞虹生有那么一分愧疚,也不会任由皇帝事成。 宋太后眯着眼睛看了眼面前的小夫妻,突然道,“不是觉得自己没有外放的命么,那你就好生在济州呆着吧,以后无诏,不得入京。” 聂墨一手压着伤口,一手撑地,低低的谢恩,“臣,领旨。” 宋太后再看怎生,见她焦急的看着聂墨的伤口,顿时有种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的感觉,累觉不爱。 “行了,你们俩都回去济州吧,好好的过日子。”她终于还是这样说道。 聂墨对容郡王有恩不假,容郡王也依赖聂墨,可这对其他大臣来说,并非好事,就是聂墨的亲爹聂阁老也不一定高兴。 容郡王虽然稍嫌懦弱了些,可毕竟有遗诏,登基理所应当,众人只要顺势而为,在新帝面前讨一些好处是极其容易的,怕就怕君王身边早早的就有了一个大奸臣…… 连宋太后都觉得似聂墨这等信口开河谎话信手拈来的样子,是十分符合奸臣形象的。 再说他小肚鸡肠,排斥异己,这要是在朝堂上,怕又是一个庆父赵高之辈。 聂墨听说了容郡王已经登基,心中大定,微微笑了下,慢慢从地上起来,对怎生道,“咱们回去吧。” 怎生看了看宋太后,最后道,“你先回车上,我跟娘说几句话。” “娘,您别生气……” 宋太后愕然的看着怎生。 她怎么也没料到,怎生跑过来是跟她说一句这个。她以为怎生肯定会愤怒的要求她大力惩处皇帝呢,毕竟皇帝做的事在谁看来也是人神共愤,无法原谅的,事实上,宋太后亲眼见到之后,她满心里头亦全都是“肖想亲妹,与畜生何异!”的愤怒,她此刻压 抑怒火,不过是因为皇帝是自己的亲生子,要遮羞而已。饶是宋太后心性坚定,也忍不住唏嘘不已,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双燕眉皱成一条直线,“行了,你顾好你自己就行。” 第二百二十八章 拜访 第二百二十八章 拜访怎生被打击惯了,此刻也不嫌弃宋太后的态度不够温情,事实上,她还有点心虚,觉得自己刚才拿剑指着皇帝的行径太过放肆,想替自己辩白几句来了,可看宋太后的架势,也不像会给她机会的样子,所 以她默默的将自己还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只依依不舍的道,“娘,您一定不要生气。”生气老得快。 翻来覆去的只会说那一句,却越发显得难能可贵。 宋太后低下头眨了下眼睛再抬起来,嘴角抿成一条线,直接挥了挥手,怎生这才松开抓着车门框的手,看着宋太后的车驾启程。 再回到车上,聂墨已然昏睡了过去,他本不应该拔箭,当时是怕宋太后再恨上他跟怎生,所以使了苦肉计,也好在京城的人还算有本事,能趁机拱了容郡王上位。 回到济州,朝廷的旨意已经明发天下,颇有些拨乱反正的意思,黎王仍旧是黎王,容郡王以郡王之身登基,也就是说,先前黎王称帝那一段,大家就当没发生一样的过去。 事实上,老百姓根本不关心,他们只要知道,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就好了,除了这些,又减免了两成的赋税,算得上是举国欢庆了。 “历史上这样的情况很多,有时候史官迫于压力甚至不会记录,所以,有些已经发生的事,却需要翻看野史,或者一些名门望族中的记录才能拼凑起来……” 怎生仔细的看着他的伤口,不怎么高兴的说,“你暂时不能抱桂圆了!” “我没事,偏你大惊小怪!”他笑着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又低头咬耳朵道,“抱你都没有问题,你要不要试试?” 怎生朝他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手下一按。 房里传出聂通判杀猪般的叫声。 过来拜访的方泽才到了二门门口,顿住步子,对妹妹说道,“要不咱们改日再来?” 现在风雨过后,怎生已经生产的事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大家除了好奇她怎么瞒过众人的,余下的便是想见一见小宝宝了。 方挽有点犹豫。 就这一会儿功夫,怎生已经知道他们到了,也来不及换衣裳,只好先赶出来迎接。 她穿了一件桃红色的薄衣,脖颈处露出了月白色的白绸中衣,整个人娇美的如同三月里的桃花,方泽的头一下子垂了下去。 聂墨匆匆的赶过来,方泽这才抬头说话,略带了几分不自然的问道,“您还好吧。” 聂墨道,“好!”扶了他的胳膊,“走,咱们去前头书房说话。” 出了二门吩咐聂江,“置办些酒菜过来。”他受伤这段时间,怎生这也叫他忌口,那也叫他忌口,嘴里都能淡出个鸟来了。 怎生则领着方挽在后头围着桂圆说笑。 聂墨笑着给方泽添了茶,问道,“新帝登基,想必又有恩科,子平你可有什么打算?” 方泽嘴角浮起一抹微笑,“我成了亲就去京城,父亲倒是有几个故友,可以照顾我一二,另外,我想考武状元……”他已经考过了秀才,再考武举也是可行的。 聂墨心里欢喜极了,觉得方泽不错,方九章会教育孩子,嗯……他想到自己曾经的许诺,顿时收敛了笑容,试探着问道,“你进京要带着妻子过去吗?” 方泽摇了摇头,“我是去准备考试,又不是游玩。” 聂墨点了点头,然后又拼命的摇了摇头,语重心长的说道,“你是家中独子,与我的情形还不一样,不过我今儿说一番话,你觉得若是有道理就听一听。”“夫妻一体,难不成你娶了弟妹就只是为了让她享福,一点劳累都不受的么?主持内宅生活,生产之痛,养育孩子的辛劳,纵然有奴仆,但奴仆也有自己的小家,论与你知心相交的,也就只有妻子,纵然有 兄弟,兄弟也会有自己的小家……”“你先不要反驳我,有道是成家立业,身为男人,不能长久的依附父母,也不能长久的依附兄长,未来的路,唯一能陪伴的只有妻子一人,便是你们将来有了孩儿,是女孩要嫁人,是男孩要娶妻,总不能永 远陪伴与膝下……” “妻者齐也,与夫齐体,自天子至庶人,其义一也。”妻子是丈夫生命中的另一半,一个成功的男人,他首先要有个成功的家庭。 方泽若有所思的走了,晚上聂墨跟怎生说起他来,便邀功似得将白日的话说了。 惹了怎生钦佩不已。 “看不出来,我在你心中这么重要啊!”她笑道,不过真的,听他这么一说,她的自信心相当的高扬。 “你在我心中怎么样,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他用额头抵着她的头,同样的笑道。 怎生嘿嘿一笑,抱着他的手道,“只觉得到了今日才算是能过舒心的日子了。” 聂墨神情一滞,继而笑道,“你放心,以后咱们都会好的。以前的种种都走了过来,只要你我的心意不便,便是艰难些,我这里,”他拉着她的手覆盖在自己心口,“也觉得圆满。” 怎生被他一席话说的眼眶湿润了起来。 聂墨亦同样觉得眼睛酸涩,回想落水那日,过去三年之久,他却还像是在昨日一样。 “怎生,谢谢你当日救了我。”他用未受伤的手将她拥在怀里,长长的叹了一句。 没有你,没有一个全新的聂墨。 就算我用了许多手段,有过许多不可对人言的心思,可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一辈子都不会后悔。 新皇登基,黎王软禁在宫里,京中风云其实一直没有停歇。皇帝感念当初安定侯的相救之恩,想立安定侯的女儿为后,可容郡王妃的娘家人却觉得容郡王妃既然拼死生下两个孩子,怎么也要给两个孩子嫡子的身份才行;户部尚书却觉得自家孙女要人品有人品,要 才貌有才貌,论资质,应该为后才是,朝堂上为了皇后的事吵吵嚷嚷了起来。 如聂墨所料,宋太后依旧保持了沉默,她叫皇上自己选。 但聂墨没料到,皇帝会特意写了信来问他这个事该怎么解决。 聂墨几乎要仰天长叹。 他要是给了建议,这天下人会怎么想他,到时候会不会认为他聂墨挟天子以令天下,他期待已久的平静日子,与怎生泛舟江上的日子…… 可是若是完全不管的话,会不会给皇帝留下冷漠无情的印象?再说,他有多少胆量这样的得罪新帝? 他又不是宋太后。 想到宋太后,他浑身一凛。 立即提笔回了一封信给新帝。 “……陛下天命所归,乃是万民之主,是万民之父……”父亲要娶个什么样的妻子,立个什么样的皇后,做儿女的有什么资格什么立场要求呢? 这封信没有瞒着人传回了京里。 聂墨打了好几日喷嚏。 “别是着凉了啊!还是花粉过敏?” 怎生担忧的看着他。 聂墨拿了帕子擦了擦眼泪鼻涕,而后满脸“虚弱”的斜倚在她身上,十分小鸟依人的说道,“八成是京城里有人在骂我。” 他猜的没错,他的信被皇帝拿到了朝堂之上,大臣们纷纷暗骂聂墨不在京师,这马屁拍的却一点都不手软。 绝对是拍到了皇帝的龙屁之上。 还把皇帝拍顺心了。 自从他登基以来,许多人不是告诉他应该做这个,应该做那个,他若是略一犹豫,就有人念叨长篇的大道理…… 聂阁老本应该是功臣,却一直称病不出,聂润虽然有心扶持,却仍旧掣肘颇多。 这件事过后几日,新帝虽然依旧没有下定决心立谁为皇后,可却将聂润提拔到了左都御史的位置上,这可是个正三品的官儿,聂润的年纪才多大?! 余承安写信给聂墨,笑话道,“陛下爱屋及乌……” 聂墨不以为意,关注着皇帝怎么选择。 夜里跟怎生讨论着,怎生道,“依我,还是立容郡王妃为皇后,贫贱夫妻百事衰,容郡王妃早年很不容易呢……” 聂墨顺了顺她的头发,微微叹气,容郡王妃已经去世,现在她的娘家人吵嚷,无非是求些好处罢了,又何尝是真的为两个孩子考虑呢? 并且有些事,并非旁人说几句,当事人就能听进去的。 新帝在做郡王的时候就受多了压迫,若是那些朝臣懂得他的心理,凡事换个角度或者换个方式来说,说不定还会取得好效果。 “你放心吧,太后娘娘虽然说不管事,但有她老人家在,宫里应该不会有更大的变故了。” “你说错了,现在应该是太皇太后了,嘿嘿……” 是了,新帝登基,从西六宫迎回了自己的嫡母,先帝的皇后,尊为太后,而宋太后,身为新帝的祖母,被顺理成章的尊为太皇太后。 一想到自己有个太皇太后的老娘,怎生油然的升起一种类似穿越成西汉馆陶公主的飘飘然…… 但一想到馆陶公主的女儿陈阿娇的下场,她便十分的警醒。 可是如何教导女儿呢? 桂圆还这么小,只会吐泡泡。 她只好使劲的约束自己,尽力的让自己思想不滑坡——连黎王都知道她喜欢好看的人,擦…… 但是行止完全符合规范实在太难了。 起码聂墨就很有本事叫她生气。 譬如一大早就色眯眯的看着她。 桂圆最近睡颠倒了夜,昨夜怎生陪着睡的甚晚,这早上天还不亮就被灼灼如贼的目光给盯的睡不着了。“你不要色眯眯的看着我行不行!”她没睡够起床气甚大的翻了个身。 第二百二十九章 待客 第二百二十九章 待客 聂墨如影相随的跟了过去,趴到她耳边问,“请问娘子,为夫不色眯眯的看着你,要色眯眯的看着谁呢?” 斯言甚善。 律法给了男人唯一色眯眯看人的权利,便是看自家的女人。 如果这也不让看了,那人生还真是黯淡无光。 怎生被说服了,只好闷闷不乐的自己抓了枕巾盖在自己脸上。 这幅模样太叫人想欺负人了。 天气一日一日的热了起来,她身上的衣裳也越来越薄,亵衣都用了那种清凉如水的纱衣料子做成,服服帖帖的落在肌肤上,料子下面的风光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聂墨咽了一口口水,身子好似千斤重的落了下来…… 再睡一觉醒来,就听喜嬷嬷在外头略显得慌张的说道,“夫人还没起么?方夫人今天带着方家少奶奶过来……”怎生一下子从床上惊醒了,她把这件事忘了,明明夜里睡的时候还想着的,可身体还软着,一点力都没有的样子,她连忙喊了蓝莹,“你快叫人去街口看着些,若是见了方府的马车,快回来跟我说。昨天准备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我在……,在正屋待客,到时候看看,若是天太热,就把饭菜摆到花厅,挪几盆花树过去……我们坐那些凉快的竹杌子……,等方夫人来的时候,叫外头的人都回避一下,免得羞了新 娘子,厨房上要多用心,不可怠慢了贵客。” 蓝莹把她杂七杂八交代的话重复了一遍,匆匆下去传话。 怎生这才擦着额头的冷汗睁开眼睛摸索着找衣裳。 他们两个人在房里的时候,一般不叫人进来伺候,这会儿只好自力更生。 一声轻笑在耳边响起,怎生才发现了在床里头的聂墨。 她有点歇斯底里,“你怎么还在这里?”说完脸就红了。 难怪喜嬷嬷慌张,八成已经知道他们俩做了什么好事。 丢人丢大发了。 身子一动,才发现异常。她再次睡过去的时候太累了,根本没来得及清理。 一时间脸色通红如烫熟的虾子。 聂墨则如饱食的狮子,一脸餍足的靠着墙,衣襟阑珊的低低挂在肩膀上,胸前还有几个爪印,兴致盎然的盯着她瞧,目光里头全是笑意。 一阵风吹动帐子,吹进了外头竹子的清香,可也叫帐幔里头的味道更清晰了起来。 她的脸越烧越红,连忙撇开眼去,手忙脚乱的将衣裳披在身上。 聂墨却不想放过她,凑近了低声道,“我帮你穿。”手落在她微抖的肩膀上。 “不,不,你还是自己穿自己的吧。”她不敢多看,手上没多少力气的推拒着他的手。 聂墨的轻笑就像带了火花,她垂着头抖着手系带子,然后才发觉自己竟然将衣裳穿反了——真是,不能再爱…… 好在聂墨还算厚道,没有再笑,反而一边帮她整理衣裳,一边说起了正事,“听说方夫人十分喜欢方大奶奶,他们成亲的时候你没过去,我又没有见到新娘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应,应该是吧,喜嬷嬷过去看来着,说新娘子很漂亮,看着就特别聪明,我准备了一套宫里出来又没有记号的首饰送给她,流光华彩,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很合适!”聂墨欢喜不尽,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又亲了亲她的脸颊,这才表扬道,“小丫头也知道怎么处置家事了,很好,很好,比许多人都强……”起码这一种不小气的心态是很好的。 他想起自己新婚时候,大嫂送的那点子东西,当时都恨不能给她扔回脸上,所以大侄子定亲,他才嘱咐怎生,这礼节上一定要问过他才可行事。 大嫂都不怕丢人,他为何要怕? 虽然聂墨觉得自己很是一本正经了,可怎生还是慌里慌张的逃也似的下了床,直到洗漱完了,她的脸色依旧泛着红润,松香笑着道,“夫人这样倒是不必用胭脂。” 方九章打算跟聂墨做通家之好,所以这次几乎是全家出动,聂墨在前头招待方泽,怎生则在后头陪着方夫人跟方大奶奶。 “阿挽怎么没有过来?”说着话,眼睛却去看明艳亮丽的方大奶奶,只见她脸色比自己还要红润——也没有擦胭脂。 “她在家跟了女红师傅学做衣裳,也到了年纪了。”方夫人意有所指的笑道。 怎生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现在看来,还是成了亲的好,我已经好久都没有动针线了。” 方大奶奶就看着她抿着唇笑了,声音清脆的喊她嫂嫂。 孙悟空跟铁扇公主借扇子的即视感。 她连忙将脑子里头不正经的念头都扇走了,走在方夫人的左边,亲热的请她们婆媳去正屋里头坐。 不管怎样,方大奶奶表现的很亲切,在方夫人的示意下接了怎生送的东西,又送了怎生几个自己打的络子,“我的手艺不好,嫂嫂留着赏人。” 怎生自然说很好,她穿了一身淡粉的夏衫,可巧身上并无什么佩饰,正好选了一个如意结佩在腰带上,又给方夫人看。 方夫人笑着点头,“你们俩既然投缘,以后还要多往来的好。”把怎生当做了小辈看待。 吃过了中午饭,方夫人留在西厢的客房休息,又不要方大奶奶伺候,怎生便陪着方大奶奶到了自己日常起坐的偏厅说话。 两个人摇着团扇,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些济州的民俗,聂江媳妇进来说二爷在前头命人买了甜瓜回来。 聂江终于将媳妇接了过来,正好帮着操办松香等人的婚事。 方大奶奶听说聂江媳妇是聂墨的小厮媳妇,便知道这应该是聂墨的心腹人,也爽快的打赏了她。 喜得聂江媳妇笑着道,“大奶奶可真漂亮,难怪方少爷要带着您进京了。您的品貌,看着竟像是咱们夫人的亲妯娌呢。” 聂江媳妇这阵子跟聂兴的媳妇在一起,女人们成了亲,那看人的眼神儿都带着颜色,松香连忙上来拦她,“好嫂子,快走吧。” 怎生看着她们连拉带拽的走了,脸上笑容更盛,“京城其实我也没怎么逛过,你去了,可要多看看……”又问他们打算在哪里落脚,“我倒有几个陪嫁宅子,有大有小的,就是不知道远近合不合适。” “公公已经联系了他老人家的同年,”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相公已经跟我说了,此次我能陪着去京城,多亏了聂二哥,嫂嫂,多谢你们。” 怎生觉得自己成亲之后也浑浊了,嘿嘿笑道,“口头上谢谢可不行,你们啊,快快给我生个小侄子才是正经呢。”说的方氏脸色更加红润。她还怪得意,等送走了方氏跟聂墨说起来的时候,聂墨便道,“还是为夫有先见之明吧,哼,他一提起来要带了方氏去京里,方大人跟方夫人可是只有高兴的份儿,可见这当父母的,纵然是望子成龙,也还 是多数都先希望他们夫妻恩爱生活美满幸福的。” 他自己生活觉得如意了,就不想看见周围人的酸脸,所以才撺掇了方泽一定要好好对待自己媳妇,也免得方泽再惦记着怎生。 所以聂墨聂二爷是典型的自己吃肉,也允许别人喝口汤的。 “是不是觉得相公很深明大义?” “是。” “我这算不算是以德服人?” “是。” 怎生笑够了,便道,“其实说起来,我们也很好,这好,也多亏了公公婆婆成全。大嫂的身体不好,其实按理应该我回去伺候二老的。” 从前成全了他们夫妻俩,现在聂阁老又在成全聂润。 新帝继位后,按道理,聂墨应该占了最大的拥立之功,纵然他不在京城,光名字在京城就很是出了一阵子风头,要不是宋太后压着不许他回京,说不定京里的人就开始想方设法的令他回去了。 新帝既然喜欢依赖他,那么便有许多人想靠着聂墨获得帝宠。 就像皇帝立后这事一样,皇帝的信才送出来,没过多久,聂墨便收到同年的信,有许多是感叹自己遇人不淑,有的则是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大家都有个共同的目的,便是想让聂墨在皇帝面前推荐自己。 聂墨躲都来不及,哪里会沾染这些事。 不过,叫他生气的是聂阁老写了信,不叫他乱给皇帝出主意。聂阁老当然有各种考虑,但这其中也有怕聂墨一着不慎获罪的缘故,聂润毕竟是他精心培养的继承人,在综合考虑问题上,要比聂墨强一百倍。聂阁老便道,既然聂墨也无意于在朝堂上大放异彩,那么便 老老实实的在济州做一番事业的好。 虽然聂墨也是这样想的,可收到父亲的信,他的情绪还是高涨不起来。 聂墨相当大言不惭的夸奖怎生,“你真是个良善的好媳妇儿……” “我能够表现的良善又大方,那是因为我相公把风霜雨雪都挡在了外头呀~!你为我做了恶人,我才能厚着脸皮当这个好人呢。” 两夫妻的日常就是如此的互相吹捧,肉麻的叫周围的人开始思春……连玉娘这种大肚子的孕妇都有人看上了,方知州的一个管家一直先后娶了两个媳妇都没有孩子,媳妇也跟着人跑了,他方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想领养一个又开不了口,当初玉娘来投奔,其实他就动心了,后来玉娘受怎生照顾,养的白白胖胖,那管家再也忍不住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方夫人面前哭求…… 第二百三十章 归宿 第二百三十章 归宿 这世上有人不愿意给旁人当后爹后娘的,便有人为了求一个孩儿千方百计,也不在乎是不是自己的血脉的。 玉娘也深知无子的苦处,虽然怎生说了,会照顾她跟她的孩子,可她还是觉得身如浮萍,没有定处。 男人缺了嘘寒问暖的女人不成家,女人缺了顶立门户的男人也不成家。 方夫人来求,怎生自然不会不给面子,便叫喜嬷嬷悄声跟玉娘说了。 “夫人说让你先看看人,然后再自己拿主意,不管你嫁给谁,夫人都给你置办一份嫁妆,跟前头松香她们一般无二的对待。” 有了这句准话,玉娘看人的时候便定了神,见方家这管家虽然有些显老,却看着就是那种憨厚不藏奸猾的,心里便有点愿意了,再说,知州家的管家,那肯定是有本事的,将来也不会亏待了她们娘俩。玉娘的事便这样成了,她已经经历过平淡,枯燥,落魄,奢华的各种生活,曾经一度觉得活不下去,也曾经在这个国家最高贵的女人身旁生活了好几个月,现在,她手里拿着针线给小儿缝制衣裳,再回头 想想从前的自己那些想法,不由的噗嗤一乐,凡事都要敢熬,熬过去便会好了。 她若是不想活着,也不会当初给怎生出那样的主意。 一个小人物,未尝没有改变世界的能力。 “不要跪,不要跪,这都快生了吧!记得生下来抱来给我看,我还想收为义子呢……”怎生笑道。 聂墨在旁边看着这一对“新人”,也一人一个红包,只不过等他们拜别了之后,单独叫住怎生道,“以后不许收义子义女!” “啊?为什么啊?”怎生还不乐意了。 “桂圆会伤心的!”聂墨义正言辞的说道。 怎生一想到自己小闺女霸道的模样,还真有点无语,半天才悻悻的说,“桂圆随你。” 聂墨特意找了喜嬷嬷嘱咐道,“以后不管谁的孩子想认义父义母的,你都给我推了,就说我们夫妇的八字专门克义子义女!” 喜嬷嬷:“……是。”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晒得大家都不愿意出门,桂圆还小,聂墨不许用冰,此时便显出他的好处来了,常一左一右的两个女人搂着睡觉。 怎生便道,“我怎么记得好像有个故事,说一家有女,两家来求,那姑娘说,东家的饭好吃,西家的公子好看,我想在东家吃饭,在西家睡觉……” 聂墨冷了的看了她一眼,她立即投降,“我睡着了,睡着了。” 白天睡的多,晚上自然呵呵了。 关于冷热的问题,聂墨跟她又进行了一番深入的探讨。 因为宋太后并不过生辰,所以怎生并聂墨也都决定不过,总不能越过她老人家吧。 怎生生辰的时候两个人才刚回济州不久,颇有种死里逃生的庆幸,吩咐小厨房一人做了一碗长寿面,又赏了一番下人,等到聂墨生辰的时候,仍旧如此。 日子平淡而温馨,聂墨几乎觉得此生再无所求。 可秋风乍起的时候,京里传来了聂府太夫人重病不起的消息。 几乎是来人的消息一传过来,聂墨就向方九章请了假,连夜出发了。 怎生一面在心里惴惴,一面暗暗祈祷太夫人能逢凶化吉,过了这一关。 谁人在世,也不可能终生顺遂无一灾难,便是自身能康健的活到八九十,可这期间,肯定要不断的失去亲人…… 有新生,便有死亡。 若是人能长生,也便谈不上繁衍生息了。 只可惜,这种时候,她无法陪伴在他身边。 聂墨满面风霜,风尘仆仆,到了城门口却看见聂润的小厮福喜等在那里。 他心里一惊,福喜已经上前,一见了聂墨便眼中含泪,道了一声二爷。 聂墨越发的害怕,唯恐听到祖母已然去世的消息,闭着眼定了定神,才问道,“祖母她老人家现在如何了?” 福喜一面上前牵马,一面用袖子摸了眼泪道,“太后娘娘跟陛下都赏了人参下来,太夫人现在还好。” 聂墨心中一松,却又立即明白了福喜的意思,祖母这是还吊着一口气。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自送了信,过了一日大爷便叫奴才在这里等着二爷了。大爷说二爷若是知道了消息,一定会快马加鞭的赶回来,肯定来不及命人送信……” 聂墨淡淡的嗯了一声。 一行人进了家门。 太夫人虽然弥留,却仍旧眼不花耳不聋,听到有人说“二爷回来了”,虚弱的问道,“是我孙儿璟允回来了?” 聂墨大步进了屋子,不顾满屋子的人,一撩袍子就跪在了太夫人的床前。 太夫人却还挂念着他之前中箭的事,“听说你受了伤,可是好了?” “好了。”聂墨声音沙哑,眼中泪花闪烁。 “我孙媳妇可还好么?” “好。”他使劲的点了点头。 太夫人含笑点头闭上眼睛。 聂墨再也忍不住垂头落泪。 “祖母是睡着了,你先去洗漱休息一下。”聂润走过来冲他伸手。 聂墨扶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就像小时候,哥哥带着弟弟一样。 兜兜转转画了一个圈,他们最初很近很近,渐渐又距离很远很远,后来又慢慢靠近,直到此时。 聂墨头晕脑胀,直接去了母亲所在的致公堂洗漱歇息。 聂老夫人这些日子也是操劳,不过短短数月,便看着新添了不少皱纹。 聂墨心中一酸,到底开口道,“母亲,儿子不孝……” “说的什么话呢你。”老夫人笑着嗔了他一句,指挥丫头给他找换洗的衣物,又吩咐人赶紧把厨房准备的饭菜端上来。 聂墨看着母亲为了自己忙忙碌碌,连忙低下头,掩藏了眼中泪水。 这一夜聂墨坚持守在太夫人屋里,之前是聂润跟几个弟弟打地铺,轮到他也是一样,老夫人又心疼他熬着,又不能阻止他尽孝,只好吩咐了人一定要看好了太夫人,免得聂墨一不留神再睡着了。到了天明,太夫人一睁开眼就见聂墨坐在自己床前,她看着精神比往日都强,被聂墨拥着喝了一碗熬的浓浓的参汤,喊了众人聚到床前,对同样精神不如往日的聂阁老道,“趁着我在,把家分了,你也问问 你的兄弟们,有没有什么打算……” 聂阁老一惊,“母亲!”再看自己的两个兄弟,也是一脸诧异。 太夫人闭上眼摆了摆手,“你听我说完。老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看清儿涟儿几个的文采也不输璟允……”她停下喘了一口气。 聂润却跪下满脸含愧道:“祖母,是孙儿不中用。”“博行是个好的,我看着你的时间最长,从小就被你父亲寄予厚望,逼着学着学那,只是祖母也有句话要告诉你,家族的重担并非要你一人扛起,须知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平日是对自己苛责太过了 。”说完了聂润,她又重新看向聂阁老,“这话也是对你说的,祖辈的规矩是祖辈的规矩,可儿孙们的前程也不能不顾,以一人之力,顶起家族繁茂,那是那一人的本事,但一族要想永久的繁盛下去,谁也不可 阻挡其发新芽生新枝,你纵然此时有能力砍了,可你总有老的那一日,枯枝败叶,零落成泥,难不成也要让儿孙们跟着凋零?” 聂阁老一句不曾辩驳,倒是二老爷跟三老爷为自己大哥说了几句好话,“母亲,大哥都是为这个家,我们只有感激的。” 聂太夫人重新看向聂墨,问道,“璟允可有怨怪过你父亲?” “祖母,孙儿如今成家立业,虽然尚无很大的建树,但也感激父亲早年教导……” “我问你有没有怨怪过!” 聂墨垂下头,怎么可能没有? 所幸太夫人也并没有逼着他非要说出口,他的模样已经给出了答案。 太夫人复又道,“你说没有,我也是不信的,我养了这么多孩子,又有好几个孙子,若是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也不配你们叫我祖母了。我还知道,你与怎生只打算要这一个孩子……” 此话一出,聂阁老跟老夫人先吃惊的看了聂墨,其余屋里众人也各自惊讶。 聂墨强笑了一下,“祖母,您听谁胡咧咧的,没有的事儿。我们将来也一定子孙满堂。”“你也别糊弄我。”太夫人摇了摇头,“你父亲决定如何管教孩子,我虽然看着心疼,却没有插手,总归是人生无常,想着你们在家里吃些委屈,以后出门便能多点心眼,还是那句话,这教训总要自己吃了才 知道到底痛不痛,多么痛。” 聂墨咬着唇不再出声,聂阁老惊愕的指着他道,“你果真……?”聂墨却突然下定决心,他抬起头,看着聂阁老道,“父亲,我已经有了一个孩子,我就想让她替我尝尝父母所有的爱都给予了她一个人的那种感受,她或许不能惊艳绝伦,不能万千宠爱于一身,可我跟她母 亲,都是全身心的爱她一个!” 全家人都为聂墨的言论震惊,只有聂润仔细的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多话。 聂墨说完便低下头,摆出一个防卫的姿势。 他没料到祖母会说这个,也没料到祖母会知道他的事,但是他很庆幸怎生跟桂圆没有回来,不必承受这种压力。他对父母当然是有感情的,也不愿意惹他们生气,但是这种生育之事,他也不想在他们面前妥协。 第二百三十一章 愿望 第二百三十一章 愿望 聂墨决定不再生孩子,这家里肯定有人觉得高兴,譬如大夫人之流。可聂墨现在根本不关心她的想法,他所作出的决定并非是为了讨好谁,为了报复谁,而是他心里的愿望。 当他有能力支撑起一个家,为妻子跟女儿顶起一片天的时候,他不想再看谁的眼色生活。 父母的意见只能成为参考,他会听取,却不一定会照做。不过,聂阁老却是实在没有料到,他有两个听话懂事的好弟弟,又有一个才能品格卓越的大儿子,这些人此刻都不能给他欢愉,也不能令他好受片刻,仿佛此生所有的努力跟奋斗,都被聂墨这一番话给攻 破了,坍塌了。 屋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聂墨再抬头,眉目平和,看不出一丝的戾气,“养儿方知父母恩,我现在也已经为人父,纵然先前有些小忿,现在也没有了。” 只是,他要做的事,是谁也拦不住的。 他要走的路,是不同在坐的任何一个人。 “好,我权当没有生过你这个儿子!”聂阁老双眼通红,身子仿佛一下子佝偻了下去。 太夫人则微闭了眼睛,曲终人散的道理,谁都知道,可真到了这一刻,那难受也不是能够用言语宽慰的了的。 “树大分叉,儿大分家。趁着我还在,把我的东西先分了罢!至于你们,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若是不说,以后且不要后悔。我老了,也不可能到时候再从地底下爬上来给你们分辨。”她都到了这步田地,也不想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大儿子是看不开,不过也就今日能放些狠话,聂墨虽然官位不高,看似也没有拥立之功,可就是这样,今上是绝对会将他当成自己人的,聂阁老深思熟虑了 一辈子,他若是意气用事,也走不到阁老的位置。 接下来太夫人便一样一样的分派了自己的东西,她的东西都是自己的嫁妆或者这些年攒下了的私财,便各自分成三份,命人取了出来,当着儿孙们的面交割到了儿媳妇们手上。 也不知是不是有感于聂墨先前的那一番话,太夫人的东西并没有偏向大房,反而三个儿子一视同仁。 老夫人妯娌几个跪着接了单子,默默垂泪。 “生死无常,这是谁也没有办法的事,我死了,只要跟你们父亲合葬便好了,其余的,丧事也不必大办,死都死了,一了百了,很不用给外人看那些个热闹。” 太夫人再看看屋里众人,缓缓道,“百年大族,有昨日之繁荣,便有今日之凋敝,儿孙们要好生读书学做人做事,媳妇们要勤俭持家,便可再待一个百年繁盛。” “遵老祖宗命。”众人皆跪。 太夫人最后摸了下聂墨的头道,“你能知养儿方知父母恩,很好,要记住自己说过的话。”又对众人道,“你们都散了吧,我好好歇歇。” 聂墨随着众人出了门,大家神情怏怏,分明有许多话说,心头却似被一堵墙给堵住了,留下侍疾的人之后,剩下的就各自回房。 聂墨干脆就回了荔园。 一进去看见聂江聂河等人都在,聂墨愣然,“你们怎么回来了?” 聂江忙上前道,“是夫人不放心二爷,叫我们回来,把荔园好好收拾收拾……,夫人那里有杜九娘在呢。” 聂墨点了点头,“我头痛,先歇一下,要是有事再来叫我。”也不换衣裳,直接和衣而卧。 睡下后却梦见祖母去世,父亲当众宣布将自己逐出家门,他浑身冷汗,一下子醒了过来。 聂江正好提了一只食盒进来,见他醒了,便道,“二爷醒了?大爷过来有一阵子了,见二爷睡着,不许我们通报。” 聂墨睡了一觉,起来只觉得脑子更加乱哄哄的,心里一直惦记着祖母那头,半梦半醒的十分难受,听到聂江的话,皱着眉头问,“说了有什么事了吗?” “没有,”聂江投了帕子给聂墨擦脸,小心翼翼的说道,“大爷就坐在院子里头的葡萄架子下头,说哪里凉快。”聂墨想着若是祖母去世,他肯定回京守孝,就他那个官职,虽说看着挺能唬人的,但方九章自己都能把那一摊子事务来兼了起来,也就知道,其实并没有多重要了,不是重要的官吏,皇帝就是想给他弄个 丁忧也没有理由,到时候少不了还是要回府居住,他自己脸皮厚无所谓,可要是全家人都给怎生脸子看,少不得又是症候。他跟聂润差了十来岁,小时候倒是没有打架,当然也没什么依赖之情。长大更是因为聂阁老的压制,兄弟俩之间好似多了层隔膜,呃,当然也有可能算不上隔膜,顶多算一点耳屎,可谁又料到这耳屎竟然 也有坚硬到一碰就痛的一日呢? 若非大夫人三番五次的刁难,兄弟俩不会走到今日的光景。 起码聂墨是不大愿意见聂润的,甭管外头的人看聂润多么的好,聂墨只会觉得自己更好。他明明也很努力,也没有想去跟聂润争什么,他只想过自己想要的那种日子……聂江是聂墨的心腹,这么多年,可以说比这个家里任何人都了解聂墨,见他没什么精神头,想着夫人说过的话,“就算太夫人有个万一,公公婆婆也都在,不能叫二爷担上不孝的罪名,二爷有做不到的地方 ,你要尽力的描补才行。” 怎生觉得父母兄弟是生命之中的一部分,即便再不喜欢,那也不可分割,她不愿意聂墨跟家里闹的太僵,因此对聂江是百般嘱咐,叫他务必不能再令聂润聂墨更加离心。人就是这样,假若是身边不相干的人犯了不可饶恕的错,那肯定会不能原谅,可若是自己的血脉亲人犯了同样的错,即便不高兴,不快活,一时半会儿的不谅解,等一段时间过去,血脉的亲缘就又会占据 上风。 聂墨如此的耿耿于怀,何尝不是还对亲情依依不舍? 可是他那张嘴,也实在是毒,说出话来锋芒逼人,一般二般的人还真扛不住。 聂江可不敢以身相试,他只好说些旁的,略微无关紧要的事,“今年荔园的葡萄结了好多,大爷说您跟夫人在外头,便叫人把它们都洗干净晒干酿成了葡萄酒……” “听庆阳说,刮风下雨的,大爷都时不时的过来荔园看看……” 聂墨冷哼一声,“你收了他多少好处?” “大爷可没给小的赏钱,倒是夫人许了小的不少好处。” 聂墨打了个哈欠,“行了,你去问问他饿不饿,要是不饿就等等我,我饿了,要是饿,就过来再添一双筷子。” 聂润却提了一壶酿好的葡萄酒过来。 聂墨不赞同的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将杯子摆到聂润跟前。 “这酒的度数很低,当水喝罢了。” 聂润开口解释。 聂墨却不愿意说这些零碎,直接开口问,“大哥过来找我有什么事?”话里没有挑衅,说的很平和。 聂润仰头一口喝干了杯中酒,“我是来跟你和解的。” “我不觉得有什么需要和解的。”聂墨眼皮没抬的继续说道。 “我不可能休妻,你也不可能带着怎生搬出去住,父母那里总要晨昏定省,你自己无所谓,怎生呢?孩子又怎么办?” “我可没让大哥休妻,您别拿这种大事来跟我说。” 聂润疲惫不堪,“她做了错事,也已经受到惩罚,就算你觉得不够,可我给你一把刀,你敢不敢去杀了她?” 聂墨心道,她都不敢光明正大的害人了,凭什么要他正大光明的报复回去,他暗地里弄死一个人,心里一点负担也没有。“我不是为了她才来跟你讲和的,我是为了三个孩子。之前的事我也有错……,当日心里全是庆幸,幸亏没有酿成大错……,我跟你保证,以后她只会老老实实的待在和贤堂,你先不要跟我瞪眼,听我说说 条件,我替你在父亲母亲面前开脱。” “我说的都是心里话,没什么好开脱的。”聂墨嘴硬道。 聂润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是么?你是没什么好开脱的,可身为子女不能不孝,怎生要不要到父母跟前尽孝?父亲会不会将对你的怨怪迁怒到她身上?” 最后语重心长的来了一句,“你便是再有本事,这天下的事你一个人也做不完。” 聂墨却想着祖母看自己的眼神…… “你什么时候能把爹说服?”他突然开口问道。 聂润没想到事情能够进行的这么顺利,连忙道,“我从你这里回去就去找父亲。” “我要先看到效果再决定要不要原谅你们俩。” 聂润哭笑不得,却也只道,“你先吃饭吧,我这就走了。” 聂阁老正在生气,这种气闷,他连妻子都不肯说。 他觉得聂墨这个兔崽子骗了他,一面骗他私房银子,一面还觉得他偏心! 真是各种心塞。 他现在只想狠狠的揍聂墨一顿,然后再把他赶出家门。 聂阁老见了聂润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弟弟不懂事……” 聂润心里一叹,知道父亲这是不愿意他们兄弟二人生嫌隙,果真接下来聂阁老开始大骂聂墨。 骂来骂去也没骂到重点,若是聂阁老真要弄聂墨,一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能压的他抬不起头来。聂润心里苦笑一下,觉得自己其实也没有多喜欢当这个老大,家族传承的高位,嫡长居之也好,能者居之也好,都是各有利弊,他身在其中,不仅不能像聂墨那样自由,还要担负起承上启下的责任,这责任就如大夫人,他不喜欢,却不能不管。 第二百三十二章 劝慰 第二百三十二章 劝慰 “父亲先消消气,听儿子一言。”他摸了摸桌上的茶壶,给聂阁老倒了一杯水,亲自捧了过去。 聂阁老最近劳心劳力的,叹了口气顺着大儿子给的梯子往下爬。 聂润缓缓的道,“父亲,譬如有人得了风寒,这次用了药,痊愈之后,能不能保证以后不再得风寒?” 聂阁老眼睛一亮,放下茶杯,“你继续说!”“儿子读医书,就没有发现一种药能存于人体长期管用的,二弟今年二十三岁,等到他三十岁,四十岁,那药效能不能这么长?我想,纵然神医也不敢保证吧?而人吃五谷杂粮,吐故纳新,腹脏轮回,就算 是喝了毒药,只要一时不致命,慢慢的说不定也被身体排出……”“二弟此时说的铿锵,如若将来弟妹果真有了,儿子倒是想看看二弟是要还是不要?”要孩子,他们大家就齐上阵笑话他一年半载的,叫他抬不起头,要是不要,就一起苛责他为了长女,不要幼弟,残害生 命,仍然叫他抬不起头来…… “何况到时候还有宫里的太后娘娘,就是弟妹也不会不要孩子吧?”那咱们到时候就可以一起手牵手笑话二弟去啦! 聂阁老一想到那种情景,心中的舒服爽快就甭提了! 儿子今日叫他没脸,他不千百倍的报复回去,他都不是他爹! 聂润见他松动,忙趁热打铁,“祖母病重,爹您就看在她老人家疼爱子孙的份上,先暂时饶过二弟这一回。”“暂时”两个字被聂大爷说的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聂阁老点了点头,“行了,你说的有道理。”就是没有聂润这番话,聂阁老也不会真叫这个家族分崩离析了。 只不过现在心里舒服了很多而已。父子俩又说了几句,太夫人早前就曾重病,寿材那时候就预备下了,生死之事,男人们并不如女人们那么感性,再说,时人信鬼神之说,往生代表了重入轮回,不是说亲人的哀伤不重,而是他们相信还有 来世。 果然太夫人再醒来,气色衰败一退千里。 聂阁老强笑道,“母亲,儿子同二弟三弟他们商量了,分产不分家,除了家里的祭田分归大房掌管,其余的资财都是一式三份,这府里也是各自仍旧居住在此。” 本来这样的分发大房是很吃亏的,不过聂阁老发话,老夫人又心痛小儿子不懂事,便没有多说什么,还指望聂阁老看在自己隐忍的份上,能放聂墨一马呢。 太夫人看向老夫人,老夫人忙擦了眼泪上前道,“母亲,您放心吧,老爷的分派儿媳一点意见也没有……” 二老夫人跟三老夫人也上前凑过来,一起在太夫人面前说大哥大嫂甚为公正之类的话。 太夫人点了点头,睡过去再未醒来。 阖府哀痛。 济州这边,怎生待聂墨一走,便吩咐喜嬷嬷开始预备东西,等消息传了过来,全家抓紧将孝服做得了,红灯笼换上白的,一应的喜色物品都换了下去,就连桂圆也穿起了孝服。 聂阁老亲自上折子,祈求退下,皇帝留中不发,只批了丁忧,倒是聂润得了个夺情,许了他一个月的假,聂墨的倒是比他们还要麻烦,需要济州那边方知州上奏折,皇帝批复等等。 因为桂圆的缘故,聂墨本想自己进宫求皇帝下个旨意,叫怎生在济州守孝,没想到聂阁老倒是把这件事提前办了,聂墨投桃报李,守孝更加虔诚,睡草席,喝凉水,吃馍馍,没几日便瘦成了肉干。 不过此时守孝并非完全禁食用荤物的,是厨下做的白肉丁汤,上头飘着一层油花花不说,碗里还都是肥肉,聂府的几个爷们就没一个吃的下的,大家都是宁肯馒头咸菜。 聂江见聂墨摇摇欲坠,便叫自家媳妇悄悄的做些白粥,里头煮几个鸡蛋稍微给他补补。 聂墨则想着太夫人的音容,一时又想到怎生身上去,想着若是自己先她一步,留下她看着儿孙这样不孝…… 因此格外恭敬不说,对聂阁老也是出入都亲自扶持,甘为奴仆。 他这番动作做得甚为真心,倒是抵消了聂阁老不少怒火。 不过聂阁老每每想起他那独生子女的一套言 论,便仍旧来气,所以一直没什么好脸色给他,反倒是对着聂润那叫一个嘘寒问暖,即便责备也是责备他凡事太过尽心尽力,苛责自己。 在外人看来,不免觉得聂阁老偏心太重,大儿子都被夺情了,还这么得父亲宠…… 就连聂老夫人,那埋怨聂墨的心都少了不少,自从聂墨回来,母子俩还没有深入恳切的谈过,老夫人一直不太死心,她与聂阁老不同,她觉得聂墨当日那么说,其实就是吓唬人的。 要是谁能说不生就不生了,那这京城后宅还能有那么些庶子庶女的?要是聂墨敢放出这样的风去,说不定就有人找上门跟他做这个绝育的生意呢。 本来,聂墨不打算继续生孩子,这事放到哪里也会引起一场风暴,可就是这种奇异的气氛之下,竟然将这场风波消减化解了。 大家还都觉得尚算满意。守灵期内,散布在各地的亲戚友人们也陆续的收到消息赶了过来,聂府一时都住满了,就是荔园,也收拾出十来间屋子供女眷们歇息,乱哄哄的,聂江媳妇跟聂兴媳妇两个人日夜都守在荔园里头,不敢挪 步,生怕有小厮趁机盗取财物,又怕对客人们招待不周,落了不是。聂府的女眷们也跟着辛苦,以老夫人为最,她两个儿媳,一个大儿媳妇因为断腿躲着不肯见人,二儿媳妇又远在济州照顾孩子也不能过来,幸亏在分家之事上,二老夫人跟三老夫人都感激她没有拿大,因 此各自尽心尽力,总算周旋着叫府里不至于被外人看了笑话。又有不少官员过来吊丧,聂墨本一直随着聂润行事,然而许阁老来的时候点名要见他,他还吃了一惊,他跟这位许阁老可是半点交情都没有,好在许阁老也只是看了他几眼并没有说话。聂墨以为他是好奇 什么人把皇帝从东突救回来,恭敬的行了礼就告退了。 后来工部的几位大人来,竟然也多看了聂墨几眼,弄得聂墨摸不着头脑,不过这些人的官位都不高,聂墨也是经人介绍才认识的,也没有很放到心上。因为聂阁老的态度还算平和,所以聂墨跟聂润这对兄弟也勉强算是达成一致,聂润劝好了聂阁老,聂墨也不再处处针对大夫人,不过聂润可不会因此而放松——聂墨不找大夫人的麻烦是好事,但聂润还怕 大夫人知道当日聂墨的一番不生其他孩子的言 论,会再有其他什么想法呢! 就连荔园都住满了客人,可和贤堂硬是空了下来,聂润对和贤堂的控制一丝儿可见一斑。 被动等待不是他的一贯主张,他很快就使人传递了消息进和贤堂。 果然大夫人又不安分了。 她的腿没了,可仍旧眼红怎生那一笔厚厚的嫁妆,若是聂墨真的无子,那岂不是将来就能便宜了她的儿子? 心里开始计划着想把小儿子聂成瑞过继给聂墨。 犹自不知错也。 聂润虽然已经基本放弃对她的治疗,可不会叫她再继续祸害了自己儿女。 可对大夫人这种人,你跟她说以后两个人好好过日子是没有用的,她不会跟人妥协,只有让她切实的感受到威胁,给她找些事情做,她才没有精力再关注旁的。 聂润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契机。 大夫人的娘家李家想趁着这个机会跟聂府修好,不见吊丧送了厚礼过来,还私下里头找了聂润说想让李氏两个远房的妹妹过来照顾李氏。 当然啦,照顾李氏,也能顺便照顾照顾聂润。 聂润十分同意。 反正人进了府,到底怎样,就是他说了算了。 大夫人想不同意,可想着过继之事她将来还要娘家出力,且聂润要守孝一年纵然喜欢这两个人,也不敢在孝期胡作非为,便同意了。 因此,太夫人出了殡,丧宴结束之后,两个姑娘便住到了和贤堂,聂润自然是住书房。 两个大活人,又是花骨朵般的年纪,虽然身上穿了素服,可那句话怎么说的,女要俏一身孝,每每聂润过来,两个人便格外的娇艳,如同素白透粉的月季花,摇曳生姿。 聂润不免要应酬几句,偶尔也给个笑脸,看在大夫人眼中,自然是这两个女人更加可恨了。 不过两日,两个人便霸占了小厨房,天天做些汤汤水水的,打着大夫人的幌子开始往书房里头送。 世间最无可争论之事,便是一个人的想法。 聂成祥已经定了亲事,带着弟弟给母亲问安的时候,说了一句,“两个姨母做的汤水甚是美味,就是喝多了会流鼻血……” 大夫人当时就上了心。 旁人说的话她不会相信,可儿子们的话她一定是放到心上的。 她掌家这么多年,自然有几个心腹人手。 很快就查出那俩“妹妹”做的东西大补,补的是成年男子,对聂成祥跟聂成瑞这种却是拔苗助长,有损根基的。 聂成祥再说一句,“不知这两位姨母是从哪里学的这手艺,连父亲都赞不绝口。” 大夫人便使人快速的去打听这两个人的情况。 这些事分分毫毫都在聂润的掌握之下。 很快,打听事的人就回来了。这两个姑娘可不简单。 第二百三十三章 泡影 第二百三十三章 泡影“李老爷在外行商累积下家财无数,救了邢氏之后,本无纳妾之意,邢氏也一门心思的只伺候李夫人,不肯对李老爷有半点颜色,李夫人都给她找好了人家,可偏就要定亲的时候,李夫人一病不起了,邢氏照料李夫人十分尽心,日夜伺候,不假手他人,这亲事自然不了了之,又处处的关心着李夫人的两个孩子,等李夫人果真不成了,便对李老爷说作主叫她抬为姨娘,好继续照顾儿女,可邢氏死活不愿意, 还说愿意做居士,要绞了头发明志……”“后来,李夫人死了,邢氏便要搬出正院,李老爷又病了,不得不留下照顾李老爷,等李老爷病好,便娶了邢氏做继室。那两个姑娘便是邢氏的女儿,邢氏还有一个儿子,今年十六,而先头那李夫人生的两 个孩子,这些年却一个染了痘疮死了,一个发热烧成了傻子,李老爷根本不愿意提这两个人……” 大夫人听了一身冷汗。 命人叫了聂润过来,强烈要求把这两个“好妹妹”遣送回家。 “杯弓蛇影,无中生有的事你也相信!”聂润斥责道,要是往常,他直接甩袖子走了,这次为了给大夫人一个教训,却命人叫了两个姑娘过来,将大夫人说的话问到这俩个人脸上。 自然又是一番吵嚷,聂润冷眼看着她们二人做戏哭嚎,再看大夫人满脸无措,又拿言语安抚了两人,“两个都是好姑娘,你们大姐姐也是听了人说,才胡思乱想的。”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两女便有了底气,哭的更是梨花带雨,一个要立即归家,一个就不想活了,聂润再不咸不淡的上前拦一拦,大夫人眼睁睁的看着这俩人对自己相公投怀送抱,气得一番白眼昏了过 去。 再度醒来,就见自己的嬷嬷正趴在床前哭泣,一问,两位姑娘要归家,大爷正陪着细细劝说呢…… “他这是不稀罕我们娘几个,不在乎我们的死活了啊!”大夫人心如死灰。 旧人尚且在眼前,就装作看不见。 从前的恩爱都成了泡影。 大夫人再想不起怎生嫁妆的事,却一遍一遍的回想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她滑了一跤,本来并不严重的,是用了妹妹送来的药才如此的。 是了,妹妹嫁到了秦家,就是秦家的人了。 秦家,秦羽灵…… 她险些忘了这个差一点就成了她弟妹的女人呢…… “呵呵,都是我的好妹妹。” 出了这一桩事,两个李家姑娘想回家,聂润过来商量大夫人,神色冷冷,“你既然怕她们害你,就叫她们离了你的眼前。” 大夫人神色一喜,没等喜色褪去,就听聂润接着说道,“正好和贤堂旁边的小院子空了下来,就请她们住过去吧。已经来了,不明不白的将人送走,岂不是坏了人家的名声?” “好,好一个多情的大爷!”大夫人呵呵笑道。 “是啊,我多情,总比你冷酷无情要好,难不成你自己做的事都忘记了?你放心吧,就算我忘记了,也有人替我记得。”他本来想说聂墨可不会忘记,可又怕再令大夫人想起他们两口子来,只好转了话题。 自家房里的糟心事,实在不愿意再拉扯上荔园那边。 “你好狠的心,我落了这么个下场……”“人在做天在看,我早就跟你说过,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自己的今日焉知不是你往日心地狠毒所致?你把父亲母亲我,还有这家里其他人都当成聋子瞎子不成?我是真厌烦了你,也是真对你寒了心! ” “难不成你连祥哥儿瑞哥儿的性命也不顾了,你……” 聂润冷冷的看着她,残忍的吐出一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果真是她们做了,有证据自然要处置,没有证据,也不能胡乱攀诬。” 大夫人心神俱碎,仿佛已经看到孩子的结局。 睡觉醒了,听外头有人跟苏嬷嬷说话,“嬷嬷,咱们这里人人都去奉承那两位姑娘,单您老守着大夫人,您就不怕将来……吃排头啊!” 苏嬷嬷不以为然,“凭什么她们也越不过夫人去,就是有朝一日,哼,那也得行妾礼!夫人可是生了大少爷二少爷大姑娘的!”“哎,嬷嬷您真是看不懂,还是揣着明白当糊涂呢?”那人意有所指,“这男人的心在谁身上,谁就是那个赢家……这京中,继室后来居上的还少吗?皇后娘娘的娘家之前出的那事儿您没听说么,案子都断到了皇后娘娘跟前,那家的侯爷,非要说儿子不孝,将一个才十二的半大小子逐出宗族……那不是亲生的?父子俩一个模子出来的,想当初,原配夫人在世,也不是不疼爱吧?听说那孩子出了门就投水了…… ” “那是他想不开。”苏嬷嬷嘴硬道,“我们大少爷可不会这样,他都已经定亲了,待孝期一过就要成亲的。” “嬷嬷都这般年纪竟然也天真,您以为是他真想不开,还是有人不想让他想开……我可是听说那个孩子是会水的,这会水的人投水死了……您信么?” 大夫人哐当一声从床上跌了下来。 “我要见老夫人!” “夫人,这个院子您出不去了,大爷说您要养病,不许人来打扰……” 聂润终于叫她明白清楚的知道,她所能求的,只剩下了自己。 女人能在内宅兴风作浪,多半是由于男人的纵容。再厉害的女人,也抵挡不住男人的雷霆一击。 看到一地青丝,聂润眸子依旧冷淡无波,大夫人方才彻底的死心。 “你想在家做居士也好,好好在佛祖面前念念经,去去你的那些戾气,免得继续害人害己。” “我是为了祖母守孝。” “随便你。”他说完就要走。 “我还有事,李家那两个人,打发她们走。” 聂润一顿,“这种事我不会替你做,我将岳母请来,你自己跟她老人家说。”说着又看了她一眼,“当初送人就是岳母主动提起来的,我可不想为了你背上忤逆她老人家的罪名。” 话说的很透彻,更像刀片割肉。 不过大夫人期待的母亲的宽慰并没有到来,李家老夫人来了之后,便一个劲的数落她拈酸吃醋,不够贤达,连自家妹妹都容忍不了……“咱们家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我为了你,为了你弟弟,百般的周全,你却在这里撒娇使小性子……你就不能体贴体贴当娘的心。你弟弟前程在哪里还不知道,全家都盼着女婿好好的,好提携一下李家,你 还在这里闹这些事,是怕两家成不了仇人是吗?” 李老夫人的话是站在她的立场上说的,本来么,聂家依旧圣宠不衰,聂润甚至被今上夺情,前程一片大好,可就是这种时候,女儿还跟聂润对着来,不知体恤一下娘家…… “我将你高嫁过来,可是盼着你拉扯一把娘家的,你倒好,纵然自己儿子生生的毁了你弟弟的前程还不算,还要叫我们跟聂府成了仇人?我生你养你一场,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李家眼见的就要没落下去,你在这里锦衣华服,还想着我给你撑腰,要怎么给你撑腰?姑爷在守孝,他是要休了你,还是要纳妾?便是纳妾又怎么了,你这样子,也没法伺候他。实话跟你说了吧,送那俩 人来,就是你爹跟族里商量的,那俩孩子的弟弟在族里念书,有他在,他两个姐姐也翻不出大风浪来……” 生存都成困难的时候,谁会跟你谈爱情,谈理想,谈未来? “你这样还不知足,你不知道族中有多少人恨不能嫁进来?姑爷何曾在外头寻花问柳?又一向兢兢业业,多有好评!不说给他做妾,便是做通房丫头,也有无数人上赶着过来的!” 大夫人勉强撑着的一口气,也叫自己亲娘给戳破了。 晕倒的那一刻,她突然想起自己那个其实算不上熟悉的弟妹。 就算通房丫头出身,现在照旧是高高在上的二夫人,是永宁郡主,是太皇太后的义女,纵然她不在这府里,可来来往往的人送礼,绝对不会落下属于她的那一份……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呵呵,她连三年都没用上,就成了那个能够俯视自己的人。 明明当日,她已经被自己踩到了泥地里头——所以,她才会一直看不起她,一直想算计她…… 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旁人,悔啊! 大夫人终于幡然悔悟。 倒不是说她多么痛改前非,只是明白了以前顺风顺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日子有多么难能可贵。是啊,那时候聂润比底下的弟弟们大上快一轮了,她嫁进来,没有妯娌,公公是阁老,婆婆手把手的教她管家,她渐渐忘了,自己在娘家的时候,其实也是个跟弟弟妹妹争风吃醋的姐姐,忘了娘家生养一场,是需要她努力回报的,她当年是高嫁,刚嫁进来的时候,也是战战兢兢,可后来,她就渐渐的忘记了,忘记了她的谨慎小心,在和贤堂她变得唯我独尊,几个姨娘通房都没有生孩子,都在她的掌握下 小心的讨生活…… 就像那个渔夫和金鱼的故事里头,贪心的妻子,她做了女王,还想做霸王,她掌握了聂润的后宅,还想掌握整个聂府的后宅……终于,聂润亲自出手,将她的美梦打碎了。十几年的枕边人,生育三个孩子,也曾誓言恩爱不移,可她索要的太多,反而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因果 第二百三十四章 因果 本来叫了母亲来,是想让母亲跟婆婆说说情,可自己倒是先落了母亲的一顿训斥。 李老夫人只表明了一个态度,李家不会为了她得罪聂润。 从前觉得处处维护自己,能叫自己搓圆捏扁的聂润。 “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呵呵……”李老夫人看了一眼屋中摆设以及闺女身上衣裳,见一如往常,并无丝毫落魄,心里叹一口气,“你的命本是你姊妹当中最好的。你妹妹出嫁的时候,哭得泪儿一般,发狠赌气说,宁愿嫁给姐夫做妾,也不想 嫁给秦家那浪荡子,可她还是为了你,嫁进了秦家……” 大夫人那句就是她送了药膏害的我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从前,她嫉妒,可也维护着聂润,想着跟未来的弟妹交好,所以劝说了娘家人,把嫡女嫁给秦羽灵的哥哥…… 她那时候,觉得聂润甚至胜过了嫡亲的妹妹。可是聂润说什么了吗?他只说了一句秦四不合适,便冷眼看着事态发展。 结果呢秦羽灵没嫁给聂墨,反倒是她从前差点碾死的小通房反转上位,不仅成了郡主,还欢欢喜喜的嫁进聂家——她为聂润所做的诸般筹谋,竟然成了笑话。 嫉妒令她想毁灭了怎生。 妹妹一来,说自己心思郁结,跟她要些活血的药物,她一下子就想起怀孕的怎生…… “姐姐的二弟妹怀着身子还要守灵,姐姐可要瞧瞧给她多做些滋补的,否则,这一不留神落了胎,就叫人难过了。” 可不是么,一不留神落了胎,也只是因为为先帝守孝劳累所致,她当时只想一想,就快活的想笑呢。 可是她到底没有笑出来。 很快她就病了。再后来,容郡王出事,黎王登基,得黎王看重的秦家一时间风头无两,秦家甚至在考虑要选个女儿出来送进宫里,李家依附秦家,自然跟着水涨船高,这一切都是她有先见之明的将妹妹撮合着嫁到了秦家 ,娘家昌盛,她自然开心,也不顾病体就出来走动,结果摔断了腿,本来,接骨的大夫都说了,养几个月就好了,可她用了妹妹从秦家拿来的膏药,反倒病情一日一日的加重,直至腿完全的废掉了…… “妹妹她是不是怪我?” “可不是怪你!你当初为的什么撮合她嫁进秦家,你自己不知道吗?那秦四是什么人?难不成是个好东西么?他要是有女婿的一半,我做梦都会笑醒!” 原来是她自己种下的因,所以最终这苦果还是要她来受么? 大夫人茫然四顾,她觉得心一下子空了,又觉得满得令人难受,一夕之间,恍若百年。李老夫人叹了口气,“你就别再给娘家添乱了,你弟弟自从出了那事,断了仕途之后,他媳妇就一直吵嚷着要管家,可她管的什么家?才几个月,就亏空了起来,老大媳妇又冷嘲热讽的,我整日里头为了些 鸡毛蒜皮跟他们伤脑筋——你怎么就不看看自己的日子,弟媳妇不在一府住着,婆婆又是个和善性子,难得的是女婿还上劲,多少人羡慕还羡慕不来,你怎么就将日子过成了这样?!” 李老夫人说完就走了。 和贤堂成了庵堂。 至于那两个李家女的去往,她再没有过问,仿佛燃过之后的灰烬,灰败的过着日子。聂润见和贤堂终于消停了,也是擦了擦冷汗,他一个老爷们,管内宅真不擅长,大夫人如今这样,可怜,却也可恨,让她不再起害人的心思,聂润就感觉大大松一口气,将和贤堂伺候的人都换了一遍,又 安排了一个心腹辅佐苏嬷嬷照顾大夫人,这才将视线专注的盯到朝廷之上。有的人,失去了感情活不下去,聂润却并非如此,他与大夫人的感情虽然消磨殆尽,但他也没有再去爱上别人,年少时候的情转浓,中年时候的情转淡,他还是那个守护家族的聂润,他甚至比他的父亲还 要懂得变通——最起码,聂阁老的二弟三弟,比起聂墨来,那可是省心多了。 “古往今来,但凡是有所成就的男人,身后不是有个令人糟心的妻子,就是有个令人糟心的弟弟,我这两者可都占全了……” “将二爷要的东西都给他送过去。” 分产之后的一个好处便是各房的日子各房自己过,老夫人虽然失去了几个侄儿媳妇当帮手,可同样大房里头的事情也简单,有些奴才们拿不准的,报到聂润这里,聂润便能作主处理了。 “大爷,那这些想上门拜访二爷的帖子……”本来应该都推辞了的,可关键是里头有起复的许阁老的拜帖啊。 “送去荔园,叫二爷看着办。以后再有帖子,也直接送过去。” 事实上,聂墨虽然守孝,也不是一个客人都没有。 这日余承安就过来跟他说话,因为太熟悉,门房便直接领到了荔园。 余承安看见一处围墙正拆着,有点傻眼的问,“这是要如何?” 聂墨放下手中的书,懒懒的说道,“没事,我们家不是分产了么,叔父舍不得那株薜荔,非要将它围起来,然后再从外头开个小门。” 余承安张大了嘴,“那也不用这样着急吧?” “用怎生的话说,那棵树就是叔父的真爱,在荔园里头围着,他始终不放心,还不如就干脆随他。” “真爱?” “嗯,真爱。算了,我跟你说不着,你这种没有真爱的人是不会懂的。” 余承安落下脸,“我这里有几个新鲜的消息,本来想跟你说的,看来,我还是直接写信给怎生好了……” 聂墨抓住他的衣摆,脸上已经扬起一个笑容,“瞧瞧,这还使上小性子了,哎!” “你是不是想说难怪我讨不到婆娘?” “啊,你怎么知道?” “我们都已经做了十年的朋友了!你……”撅撅腚我都晓得你要放屁还是拉屎。 聂墨投降,“行了,不说了,不说了,屋里喝茶。我给你赔不是。” 余承安得理不饶人,拿着茶杯夸道,“这成了亲,懂事了啊!” 聂墨对那种讨不到媳妇的单身狗很有些怜悯跟同情,闻言大度的笑了笑,“要跟我说什么事?” “不是坏事,跟怎生有关。”余承安一挑眉,“你色眯眯的看着我干嘛?” “我说……”聂墨拉长了声音,“你能不能不叫我媳妇儿的名字。这可是太皇太后娘娘取的。” “好好,我说不过你,我改口还不行,问你啊,我妹子是不是写了一本书?” “是啊,怎么了?”“这本书是你拿出来的?许阁老不是之前在南暨书院做山长么,旁的不说,他的学问是真好……,且他有个弟子,专门喜欢数数,现在痴迷的不行,说是已经到了吃饭需要人喂进嘴里的地步,就为了研究那 本书……” “那有什么好研究的,不是看一遍就懂了么?” 余承安被聂墨的毒嘴毒得半晌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话,这次语速明显加快,“反正工部的一些人,也善于算术的,他们也极为推崇那本书,并且,私下里还讨论说其实是你写的,只是为了讨好太皇太后,所以才冠上怎……我妹子的名 的。” “嘁!我聂墨向来以德服人,是这么善于逢迎拍马的人吗?!” 余承安默默吞了一口老血,“是,你以德服人,你不善于逢迎拍马!” 两个人说着话,正好聂江摇晃着脑袋送了许阁老的拜帖来。 “行了,你出去说一声,这帖子我接了。”知道许阁老的来意,他就放心多啦。 “你再跟我说说朝堂上的动向。黎王在宫里怎么样?陛下呢?” “陛下追封先容郡王妃为孝显皇后,又册封了钱婉宁为皇后……,这些你都知道了吧?” “我怎么知道?也没人跟我说啊。”聂墨没好气的说道。 余承安一下子笑出声,“京里都说这结果跟你脱不开关系。” “扯吧,自陛下登基以来,我就没有见过他,跟我又有什么关系?”聂墨不以为意。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不一会儿聂江又回来,“二爷,大爷说许阁老是长辈,上门专门见您不合适,叫您亲自去一趟许府……” “看见没,我爹不管我了,我哥管我。”聂墨笑着对余承安说道。 说完又转过头看着聂江,“那你就拿了我的拜帖,先送去,看许阁老什么时候有空,我过去拜访一下。”既然聂润叫他去,那他就去一趟。 “可,大爷说他到时候带着您一起去。”大爷已经命人回送了拜帖。 聂墨一拍桌子,“他还有完没完,是不是想给我也喂饭?!” “你想的美。”聂润说着话就抬脚进了门。 聂润有时候挺佩服聂墨的勇气,还挺羡慕他的运气。 容郡王上位之前看着懦弱不堪扶持,没想到上位之后这些倒是成了优点,他很善于听取别人的意见,脑子也不笨,大臣们只要不连合起来,就不能忽悠了他。 先帝的老臣自然官复原位,可难能的是黎王继位时提拔上来的那些人,今上也没有多加惩处,有的甚至还给他重新安排了职位。 不说旁的,单这一招,就收买了不少人心。 皇位更迭频繁,老百姓们不怎么害怕,可大臣们怕啊,都怕今上清算。 说起来,能不遗余力一直对今上不曾放弃的,也就只有聂墨一个。 甭管聂墨的目的多么的不纯粹,今上都不曾忘记聂墨的恩情,自登基一来,那真是逢节必赏,京城之中眼馋的人无数。要是聂墨在京中任职,没准聂府的门槛也得三个月换一次。 第二百三十五章 阁老 第二百三十五章 阁老 “祖母的祭礼许阁老也亲自到了,又几番下帖子,于情于理我跟你兄弟二人一同过去也是应该的。” 余承安笑着站在一旁,等聂润说完了话,方才与他见礼。 聂润对余承安也很有好感(另一个有好感的人是路平),笑道,“你有些日子没有来了,老夫人还念叨着呢。” “正要去给老夫人请安……” “太好了,母亲定然高兴。” 别人家的小孩,就是觉得哪里哪里都好。聂老夫人也不例外。 聂墨见他二人一副久别重逢相谈甚欢的模样,心里也不吃味嫉妒,很是心胸宽大的给聂润也倒了一杯茶。 不一会儿聂润的小厮就匆匆找了过来,“许阁老接了帖子,说在家恭候。” 聂墨看了一眼余承安,突然道,“咱们一起去吧?”他对于仕途前程不怎么看重,但余承安是余家独子,前程自然要紧,能在许阁老面前露露脸总是好的。 何况,聂墨觉得,许阁老能起复,八成是因为他是太皇太后的人,否则,京中老头子那么多,聂阁老干嘛把宣布遗诏这样的好事让给他? 聂润没反对,余承安也想知道许阁老到底为何要执意的见聂墨,便点头答应了。 三个人一起坐车出门。 行至半路,听见街上有人急匆匆的跑过,“快点快点,产妇出血不止……都让让……” 聂墨掀开车帘看了一眼,问聂江,“那是谁家的人?” “好像是刑部王尚书家的管家。” 聂墨脸上肌肉微动,扬了扬下巴,去找个人打听打听。 聂江领命而去。 聂润看了聂墨一眼,没有作声。 等到了许府,聂江也匆匆赶上来了,低声对聂墨道,“是王家大奶奶,就是那位秦家姑奶奶,听说生了个儿子,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血崩了……” 聂墨摇了摇手中扇子,“今儿是个好日子呀,呵呵。” “生个儿子好呀!”背着手等在门口。 聂润对秦家王家都没好印象,闻言道,“有什么好的,还值当你拿出来说。”又不是你有儿子。 聂墨一脸的真不想拯救你的智商的表情,“生个儿子,王盛后继有人了,呵呵,他可是有个继母,更加是继母眼中钉肉中刺了……这产后血崩却是最难治的,纵然勉强救过来,也要在床上躺一辈子了……” “幸灾乐祸。”“这话你可说错了,我这是看到有人遭了报应,心里爽呢。”其实还有点惋惜,自从他知道大夫人给怎生的膳食里头下药,查到跟秦羽灵有关之后,就一直想找机会收拾她,以前不过是看在她肚子里头孩子 无辜的份上,暂且饶她一命,不想老天的报应来的这么快…… 聂润只好表示佩服,“我不如你。” “那是,你也不瞅瞅你房里那些破事儿!”聂墨拽的二五八万的,抬腿没等聂润就率先往里进。 余承安假装没听见这兄弟俩的唇枪舌剑,伸手请了聂润先行,并且暗自决定回家就感谢一下母亲,这样的兄弟关系,他一辈子都不会羡慕。 聂墨猜的没错,许阁老还真是为了怎生那本算术书找他的。 许阁老很委婉的表示了想见一见怎生的愿望。 聂墨假装没有听出来。 许阁老一脸失望。 只是没等他说别的,从外头就冲进来一个人,他眼睛快眯成一条缝隙,见了聂墨三人,使劲挤了挤眼,“老师,我的眼睛花的厉害了,竟然把一个人看成了三个人,咦,不对,老师还是一个……” 聂墨:这大傻子哪里蹦出来的?难不成就是承安所说的吃饭都需要人喂的书呆子? 长成这样需要人喂是正常的,就他这眼神儿,没人喂得饿死吧?! 许阁老面露尴尬,像聂润几个介绍道,“这是老朽的一个学生,叫程旭。”又小声跟程旭解释了聂润几个,看得出来,他很喜欢程旭,聂墨突然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不过好感归好感,他舔了舔嘴唇,决定还是要静观其变。 程旭迷蒙着一双眼睛问道,“璟允兄,不知您对郡主这本书了解多少?” “内子这本书是在下帮着校对的。” 程旭一听眼睛放出一丝亮光,极是高兴的说,“不知璟允兄可能住到老师家里来,呃,或者我搬到你家去?” 聂墨:刚才没有心软果然是对的。怎生要是知道她有个这般疯狂崇拜的书迷,估计得乐翻了天去吧?! 程旭在见聂墨之前就不相信那本书是怎生写的,等见过聂墨就更加不相信了。 许多年以后这误会都没解释清楚。 怎生问聂墨,“程旭怎么看我像看情敌一样啊?” 聂墨心道,“他要是不看你像情敌,那就会看我像情敌……” 不过那时候,他已经明面儿上沦落成一个靠媳妇儿养活的男人,有个这么死心眼的一根筋这样恋慕自己,也好给怎生增加点儿危机感,免得她不珍惜自己。 所以聂墨对程旭很好。 程旭越发的认定他忍辱负重,是站在名声显赫的永宁郡主背后的男人。 更何况,天底下哪个男人肯放下架子替媳妇儿管嫁妆?聂墨就能。 京城中的纨绔就没有几个不笑话他的,可有多少人笑话聂墨吃软饭,就有更多的人羡慕他。有个头脑一等一聪明的漂亮媳妇,媳妇又有大笔的嫁妆,尼玛,这样的好事,谁还愿意去建功立业啊?! 能长志气做出一番成就的男人,他必定没有一个有钱且能随便他花的好媳妇。可,除却更多羡慕聂墨的男人,还有更多羡慕怎生的闺秀,永宁郡主的嫁妆早就是京城头一份,没想到,聂墨打理之下,不见少,反而见过,就这样,他们夫妇俩还要每年春天舍种,冬天舍粥,一遇到灾 害之年,又有大笔的银子捐赠给朝廷,喜得皇帝直接封他们的独女为公主,背地里直接说聂墨是自己的贵人。渐渐的皇长子皇长女长大,天分并不好,不过却一直健健康康的,也极少生病,皇帝又觉得他们俩是自己能成功登基的关键,因此一直很关怀他们,又因为太后在宫中寂寞,便将皇长女送到太后面前抚养 ,他还想把皇长子送到太皇太后宫里,不过太皇太后实在觉得皇长子笨,一点都不乐意放到眼前。 “母后说箐若不知变通,五个加三个等于八,三个加五个就算不过来了……”箐若是皇长子的名字,因为算起来是怎生的晚辈的晚辈,所以怎生直接叫他的名字。 聂墨将葡萄往她那边推了推,不甚关心的说道,“愚笨些未必不是他的福气。”皇后跟贵妃这些年都分别生了孩子,尤其是皇后的孩子皇二子聪明伶俐,虽然皇后娘家没人了,可有皇后在,钱家还是从族人之中过继了两个孩子充作嗣子,早年安定侯在军中的人脉便成了皇后跟皇二子 最大的依靠。“你还记得早年我送的那只老……神龟么?前几日他伸出爪子,众人这才发现,他的足上竟然也没有足趾,便有人说,祥瑞入世的时候早已经注定了皇帝坐稳皇位,钦天监的老头子又拍马屁说,陛下必定高 寿。有这种话,皇后跟贵妃虽然有些不对付,可也没敢闹的太凶……,好在陛下有先见之明,这之后的好些美人虽然都生了孩子,但都没有再将位分升上去……”地位不同,想争斗也没有多少能力。 说着话,见怎生脸上一脸不愉,便直接转口道,“要是依照我的意思,陛下不如一门心思的教导皇儿子,一个聪明的孩子抵得上一百个孩子,你说是不是?”桂圆从外头进来,一坐下便将怎生跟聂墨面前的水一饮而尽,她穿着一身男装,行动既不娇柔,也不粗鲁,十分爽朗,怎生却还是将她当做小孩子一般,伸手从她衣摆里头探上去,摸了一下背上有没有汗 水。 桂圆便对着聂墨笑,“我听见爹爹刚才说我啦!” 聂墨打击她道,“你听错了。” 桂圆嘿嘿一笑,伸手抱住聂墨的胳膊,“那爹爹说我聪不聪明?” 怎生对着聂墨伸了伸大拇指。 聂墨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女人,伸手在桂圆额头敲了一记,“就会敲诈你老子。” 桂圆道,“您这是舐犊情深,怎么能说我敲诈。” 说起舐犊情深,怎生哈哈大笑。 聂墨一下子脸红了起来,桂圆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父母之间的互动跟小秘密无数,她夹在中间,突然有了一种好想再来个弟妹同她一起夹在父母中间,将他们的差距增加大一点…… 自己一个人这么多年,受这种被“漠视”的痛苦,委实辛苦了点。 爹娘对说是为了自己好,哼,她觉得他们不再生孩子分明是为了没有灯泡看他们秀恩爱才对。 自己有什么好的,跟个第三者一样,要是来个第四者,第五者的话,她也有几个同病相怜的伴儿啊。 聂墨脸红之后,绷不住脸色,只好怒瞪了媳妇一眼。 关于舐犊情深,却是有个说法。 前段时间怎生忙着算术冷落了他,好不容易他趁了空,等她睡着了去亲她。 她迷迷糊糊的就问,“怎么啦?” 聂墨本想咬她一口,有点舍不得,只好重重的舔了一下,又问道,“你说我在做什么?” “唔,让我想个成语——”怎生翻了个身嘟囔道,好半天却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气得聂墨咬牙切齿,又重重的舔了一下,“什么成语?”他决定要是她说出什么色欲熏心的话来,他就用行动表示给她看。 结果怎生来了一个“舐犊情深”。聂二爷憋了半天的气,得了个舐犊情深,气得鼻子都歪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成精 第二百三十六章 成精这几年聂家也算是人丁兴旺了,不过聂墨虽然不知京师,京师却有他的无数传说,皇上哪次赏赐,不是先赏了聂家,接着赏聂墨跟永宁郡主,并且,聂墨的要另外单独一份,聂墨倒是晓得皇上的这份心意 ,对皇上要比对聂润还多几分真心。 “不晓得谁给他出了主意,竟然进了户部。”聂墨笑着跟怎生道。 他们说的是聂润,怎生好奇,“户部不是很好么?”一国的财力都要交由户部主理。 “他还年轻了些。”聂墨斜着看了一眼眼前的葡萄。 怎生拿着牙签想插一颗给他,不过她运气不好,这葡萄不仅皮厚还很滑,插了几次都没插准。 聂墨哈哈大笑,“你满盘子插一颗葡萄……” 怎生干脆放下牙签捏了起来,举到眼前道,“不得了了,这颗葡萄成精了,不行,还是我吃了,免得吃到你肚子里头勾了你的魂儿……” 聂墨伸手跟她抢,“我看它刚才跑的一包劲,分明是不想叫我吃,哼,拿过来,我还怕它勾了你的魂呢。” 怎生虚晃一招,连忙塞嘴里,连嚼都没有嚼就吞下了肚,唬得聂墨也不敢叫她吐出来,“别噎着,就是跟你开玩笑,还当真了。” 怎生一愣神,半晌才道,“是它太滑溜了,我不是故意的。”她都多大了,怎么也不可能为了颗葡萄闹成这样子。 聂墨将碟子端了起来,随手给了底下的丫头,“赏你们吃了吧。” 两个人继续说话,聂墨便道,“陛下来信说,有两个位子,一个是礼部尚书,一个是户部侍郎,陛下应该属意老大进礼部,可你瞧他现在却进了户部……” “这跟大哥年轻有什么关系?”没了葡萄,她抓了一颗荔枝。 聂墨把她手里的荔枝取走,指甲一划就剥开了,嘱咐道,“把核吐出来。” 其实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他看她也能将自己照顾的好好的,但自己在这里,就是忍不住的想替她操心。 怎生还在想聂墨之前说的话,见他不慌不忙,只好又问了一遍。“户部尚书是贵妃的亲爹,没有大错,皇上肯定不会随便动他的,老大去了户部,被他压着,且得压制几年吧。若是从礼部做几年,调任工部或者刑部就简单的多了,”他压低了声音,“到时候户部王尚书也 老了,他进到户部岂不是顺理成章?” “那大哥为何要这时候进户部?”聂墨撇了一下嘴,“谁知道呢,他写信可没跟我说过一句半句。”忽然又道,“今年风调雨顺,这里头应该也有你一份功劳吧,捐了那么多银子不说,单是废寝忘食的算了那么多东西,给百姓们省下多少银子 ……” 怎生摆摆手,“你夸我别的我认,这个我可不敢认,就只是统筹兼顾了一下。”“我倒是不知道,天底下有多少个人能算出河道加固到什么程度才能既节省人力物力,又能够不叫洪水冲破堤岸的?历朝历代,哪个不是出了灾害再去治理的?防甚于治,你做的可不就是明察秋毫的事儿, 我看这事一点都不用谦虚。”要送数十万的卷宗中找出有用的信息,又要分析计算,这种事说起来不过是上嘴唇碰到下嘴唇,可真要是做起来,有时候光看文件就看的眼花缭乱。“你不是说这都是你送的那祥瑞的缘故么。”事情已经过去了,怎么只是觉得当初那样熬通宵的感觉很振奋,其余的倒是没有太大的想法。保住堤岸可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起码像知州通判等等,好多大官 也是冒雨亲自在河岸边的,民工们就更不用说了,夜以继日,听说那阵子钦天监的正使头发都掉了一大把。她就是自己再能算,没这些人撑着,她空有脑子有什么用? 聂墨微微脸红,强硬道,“我怕别人将你抬的太高,所以才那样对外说的。其实我心里还是钦佩你的。” 话却越说越软。 怎生觉得他未尝没有博取可怜的意思,不过她也确实有点心软了,聂墨一向刚强,从前也不是没有说过软话,但那都没有今日这句重。 聂墨就算是再老谋深算,他不在京城,有些事其实不如聂润看的深刻。皇帝登基这几年,虽说大部分时候都风调雨顺,但国库并不丰裕,有些三朝老臣,年轻的时候还一腔热血,等年纪大了,便不免心生惰性,尸位素餐,尤其是户部尚书,闺女成了贵妃,阖家都成了外戚, 没有依照本份低调行事,却反而日渐骄奢了起来,家人在京城横行,就这还妄图入内阁,成为首辅。 聂阁老虽然致仕,门生故吏遍布朝野,为了不使朝堂被奸佞之人扰的乌烟瘴气,聂润这才进了户部。 余承安这几年成亲生子,做了几年官之后,觉得没意思,便辞官奉了余老安人住在京郊的庄子里头,六月里头,聂墨送怎生进京祭拜俞虹生,并拜见太后,他不想回京城,便在余家庄子落脚。 两个人说起京中诸事,不免要提到皇后贵妃,“嘿,这样越发的显出皇后的好处来,贵妃也是世家嫡女,就不曾想着约束下家人?”聂墨口无遮拦。 余承安悠哉悠哉的说道,“想是久居深宫,不了解外头情况罢。几个跳梁小丑,不足为惧。” “你这官做了几年,倒是把胆子也历练出来了,那可是户部尚书!”聂墨虽然这样说,但语调懒散,很明显没有将户部尚书看到眼里。 余承安施施然道:“物以类聚,我无非是学会了以德服人而已……” 聂墨:“噗!”噗完恨恨的道,“浪费了我这杯葡萄酒。”其实,余承安只是觉得皇帝心中有数罢了,陛下登基数年,谁要是还将他看作是当初籍籍无名的容郡王,那才是傻子呢。他重新给聂墨倒了一杯酒,“你这样过家门而不入,若是叫聂伯父知道了,岂不是要 生气?” “老大新纳的贵妾,本是为了帮母亲管家呢,谁知进了门,一个接一个的生,三年抱俩的,比大嫂当初还厉害呢。” “我爹他老人家忙着含饴弄孙,怎么会顾得上我这不肖子孙?” “我到底还有公职在身呢,来送一送怎生她们母女也还罢了,若是大摇大摆的进京城,叫那些风闻奏事的御史一本奏折给参了,到时候岂不是给皇上跟太皇太后添麻烦吗?” “好大的口气。”余承安笑,又问,“你什么时候回去?要等着弟妹一起么?” “不了,我明天就动身,太皇太后小病了一场,把她吓得不行,这回她要在京里待到过了八月十五……” 人上了年纪,病痛便一日一日的多了起来,余老安人自然也不能幸免,余承安微微一叹。 聂墨笑道,“人生而百年,疾病在所难免,若是你连这点都看不开,以后可有的苦了。” “并非是看不开,只是母亲为了不使我担心,常常强忍病痛,独自承受,叫我知道了,心里不忍。算了,你也是有孩子的人,等你老了,就知道这种感觉了。” “我可不是只晓得奉献不索取的,儿女侍疾本就应该么……” 聂二爷这话说了不过半年,聂阁老便病了,果然轮到他回京侍疾,当然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好了,跟你说点新鲜的,谁能想到,龙虎卫首领一职竟然被方泽得了,这可是个好差事,听说往他家提亲的都快踏烂他们家门槛了。” “他不是早就成亲了?” “成亲又如何,人家都是奔着他的人来的,不要名分。” 聂墨摸了一把下巴,“从前没觉得他十分风流啊,再说,想当年路平不是也是京城一枝花,没听说有人上赶着给他当妾啊。” “路平虽然长得好,可性子冷淡,哪里及得上方泽的十分之一啊。” 路平也成了亲,娶的是戚国公老夫人的外甥女,不管他有没有放下对怎生的执念,反正他孩子已经生了,聂墨对他倒是不怎么放到心上了。 当然,他不是放心路平,而是放心怎生。 为何要说日久见人心,那是因为人心易变,只有日子长了,他向她索要的那一部分她不曾变过,他便开心了,幸福了。什么时候日子都不可能完全的顺心顺意,聂墨跟怎生都清楚这一点,就算自己家的小日子过的好了,还有双方的父母亲人朋友们呢,完全的放弃不管,是不切实际的,聂墨想过脱离,可脱离了一阵子到底 还是回 归了。 “一晃眼,我们都老了!”余承安难得的发了一声叹息。 聂墨睥睨的看了他一眼,“你老了,我还没有。” “哈哈,你怕了吧?!怎生可是比你小好几岁!” 聂墨慢条斯理的挽了挽袖子,挑眉道,“要打架吗?” 两个人滚作一团。 家里仆人们慌慌张张的去告诉了老安人。 余老安人哈哈笑道,“叫他们打去吧,准备好药油。”这仆人们也渐渐都换了新人,不晓得这俩人从前是经常打架的。 叫了自己的儿媳妇进来,“你么生弟弟要成亲,我提前过去俞家住几日,你就在家里看家,到了正日子叫丸子他爹送你们再过去。”余夫人那个哭笑不得,“娘,还是我陪了您过去,孩子跟着弟妹进宫了,您忘了?到时候叫他们自然会在俞家的。”对于儿子这个小名,自己是没办法了,尤其是自家婆婆,对人称呼自己丸子娘,当然余承安也没逃脱,被称为丸子爹,幸好敢于这么叫的人不多,否则余夫人觉得自己肯定得疯。 第二百三十七章 桂圆 第二百三十七章 桂圆 老安人上了年纪糊涂了些,余夫人可不敢让她一个人在俞家,总是婆婆还是自己看着些放心。 于是次日,鼻青脸肿的余家老爷送了老娘跟媳妇进京吃喜酒,脸肿鼻青的聂家二爷带着人回了济州。 怎生在宫里接到聂江的儿子聂小江的报信,说余老安人跟余夫人都到了俞家帮衬,连忙叫了桂圆跟鱼丸过来问他们可愿意去俞家。 没想到两个人过来之后都有点别别扭扭的,鱼丸还有点眼眶红了。 怎生感念余家当初对俞母的收留之恩,一向很在意鱼丸,见状连忙招呼了他问道,“这是怎么了?” 已经成了桂圆专属嬷嬷的松香笑着道,“是贵妃娘娘打趣了姑娘几句。” 皇后跟贵妃向来对太皇太后跟太后恭敬,常来寿安宫问候。贵妃年轻更活泼些,说话也直来直去,这次见了桂圆就道,“公主又带了自己的小女婿进宫了?” 把桂圆说羞了,再不肯拉着鱼丸的手。 鱼丸觉得自己无辜受了贵妃的拖累,很心塞,哭了好几滴眼泪,只是桂圆心肠随她爹,硬起来的时候刀枪不入,说不牵手就不牵手…… 怎生抚了抚额头,孩子们的事儿,她掺和没有用处,干脆带了两个人一起去向太皇太后辞别。 太皇太后很喜欢桂圆,有点不舍得,“你回去帮着家里做点事也还罢了,他们两个小的还是留下……” 怎生看了看鱼丸道,“余老安人跟嫂子也到了,我想着带鱼丸回去。” 桂圆忙拉住太皇太后的手,“外祖母,那我留下陪您!” 鱼丸一听,就明白桂圆这是不愿意同他一起回家,眼中的泪滚来滚去,就快要落下了,怎生气得吹胡子瞪眼,心里把促狭没边的贵妃给骂了一顿。 太皇太后摘了护甲,招手叫了鱼丸到跟前,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道,“好孩子,你桂圆姐是冤枉你了,咱不跟她一般见识。” 难得她老人家对鱼丸也比较宽容,纵然不舍得,到底还是打发了她们三个人出宫,又嘱咐道,“看着成了亲,你也带孩子回聂家住一个月,七月不宜走动,你八月初一再进宫来陪我吧。” 桂圆又不高兴了,依依不舍的拉了太皇太后的手。怎生觉得自己就跟那雷峰塔前无情掀开白素贞抓许仙手的法海禅师一样,硬生生的拆散了人家。 到了外头,鱼丸小声的喊怎生,“婶婶,姐她没有冤枉我。” 怎生以为他是为了讨好桂圆才说的,连忙点头,看着桂圆道,“那是,你姐再明理不过了。” 桂圆得了俩个人的夸奖,总算是和缓了情绪。 进了俞家所在的胡同,两个小孩子已经和好如初。 怎生见状只能感叹,就说了小孩子的事很难掺和么…… 余夫人早早的等在了门口。 怎生先下车,然后一左一右的抱着两个孩子下来。 余夫人佩服不已。 两个人见了礼,桂圆上前亲切的喊:“余伯母好。” 鱼丸这才跟着喊了一声,“娘亲。”余夫人看了看跟水葱一样水灵的儿子,心中只是无语,这个孩子,跟着桂圆就跟水葱一般嫩绿,跟着自己,就跟缺水的杂草一样没有精神,竟是生了给人家生的一般,只能先拿话给怎生赔不是,“弟妹,又 劳累你带着我们家余奂了。”“嫂子这话可错了,奂儿又乖又听话懂事,我喜欢他都来不及呢,怎么会劳累。”怎生觉得自己说的是真心话,带孩子真是太累了,难得是鱼丸不嫌桂圆,两个孩子也能说到一块,否则,让她这样整天陪着 桂圆,还要无时无刻的赞同她的一切想法,她得疯掉。 晚上的时候,怎生非得扯了俞母一起睡,说起桂圆的种种,她兴致所至,问道,“娘,我四五岁的时候,也像她这么多事么?” 俞母想了想道,“你小时候傻呆傻呆啊,给块泥巴就能玩一天,那拐子都觉得你傻,不愿意拐你呢……,所以生了你弟弟之后,我都不大敢将他交给你看,每次都得嘱咐你弟弟,看好了你姐姐……” 怎生:“……” 到了迎亲这日,怎生起来梳洗完毕,挑了一件缕金挑线纱裙,外头罩了丁香色地百蝶花卉纹妆花缎褙子,俞母看了道,“很不必这样。” 怎生只笑着挽了她的手,母女俩去正厅待客。 天气热了起来,厅里都是些早起的年轻妇人,余老安人还没有起,余夫人一直守着婆婆也没有过来。 怎生正打发人去看一看余老安人那边的情况,聂江媳妇急匆匆的提着裙摆进了来,“老夫人过来了……” 怎生一听婆婆到了,连忙出门迎接,走了两步,又找人吩咐道,“姑娘呢,快叫她来,就说祖母到了。” 乱哄哄的刚到了二门上,聂老夫人正扶着侄儿媳妇的手下车,怎生连忙疾步上前,扶了她另一只手,喊道,“母亲。” 桂圆拉着鱼丸也过来了,跑过来到了聂老夫人跟前喊,“祖母!”鱼丸也跟着喊祖母。 聂老夫人见孙女脸盘圆圆,眼睛大大,端的是一脸福相,十分高兴,从袖子里头摸出两条小金鱼赏了他们姐弟俩。 进了屋子众人互相见礼。 聂老夫人的眼光不免要落到怎生身上,见她一头乌发梳作燕尾,只用了几朵珠花点缀,脸庞如玉,容颜更胜从前,再看她衣裳,笑容微顿。 怎生忙道,“我与母亲倒是心有灵犀了。”聂老夫人也穿了丁香色衣裳,不过上面是仙鹤纹饰,看着更庄重些。 余夫人扶着余老安人从后头进来,人未到,话先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娘俩是亲母女呢。” 一席话说的屋里众人都笑了,怎生也道,“婆婆待我从来都是顶好的。” 余夫人的话圆的好,怎生也接的好,屋里顿时其乐融融,聂老夫人轻轻拍了她的手,问了一句,“这次多住一会儿罢?” 怎生低声道,“是,后日就回家。” 聂老夫人脸上重新有了笑容,起身立迎余老安人,两个辈分也大,年纪也大的老太太坐了上首,俞母虽然是主家,实在是闲不住,却要在厅里站着待客。 聂老夫人便吩咐怎生道,“你去帮衬下亲家母,我这里有你弟妹呢,再不行我就问承安媳妇。” 余夫人也笑着应是,“很是。伯母能支使我一件半件的事,实乃荣幸。”说的众人都笑了。 外头鞭炮声响起来了,闹哄哄的众人的喝彩声也传了进屋,怎生扶着俞母的手看着都是一身红衣的新郎新娘,脸上笑着,心里还带了些酸涩。 想起昨天夜里姐弟俩围坐说起的悄悄话,她以过来人的经历说道,“你将来赚了俸禄,可一定要如实的交到弟妹手里……” 么生自来是老气横秋,“她要是乱花怎么办?” “胡扯,弟妹在家是长姐就拉扯一家人,很有管家的能力,她嫁给你自然是要跟你过好日子的,能怎么乱花?还有啊,你对了自家岳父岳母,也要毕恭毕敬,也要孝顺奉养,知道不?” 么生沉重的点了点头,须臾又笑道,“他们家孩子多,这个奉养么,每人尽一点心力就够了。”说完挨了姐姐一痒痒挠。 怎生语重心长,“你想想你姐夫哪次见了爹娘不是恭恭敬敬?从未成亲的时候,他就乖巧了,这才叫爹娘嘴里说不出一个不好来……” “我也没觉得的姐夫不好啊!” 气得怎生瞪眼,“姐姐这是用过来人的经历教你,你好好听着!” 姐弟俩恳切的谈了一晚上,俞母听了几句,就撇嘴走了,这些话,虽然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叫她这亲娘老子听了总是心里发酸。 这厢听了赞礼声毕,见证了新人拜堂,把新娘子送入洞房。 怎生忙着将来坐席的宾客妇人往女客这方的席上带,鞭炮响过留下的硝烟味还弥漫在空气中。 桂圆牵了鱼丸的手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枝花,笑道,“娘,外头院子来了很好看的将军!” 松香在一旁笑着低声道,“是戚国公亲自来了。” 怎生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说的是路平,“是谁在招待呢?” “老爷跟大爷都在呢,还有亲家大爷下了衙也过来了。” 怎生点点头。 路平虽然不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却是实打实的权臣,又继承了戚国公府,这样的贵客上门,自然是要往里头的厅里让。 他一身月白色丝衣,面白无须,华贵天然,俞父跟么生都不敢大意,领着他进了月洞门,里头有专门招待贵宾的酒席。 稀疏低矮的花树挡不住他的视线。长廊那边的台阶上有一个梳着燕尾髻的妇人,正拿着帕子弯腰给面前的两个孩子擦汗,她脸上挂着笑容,眼角有细碎的阳光闪动,脸庞白皙,是他心目中妇人的模样……长身玉立的戚国公恍然间就有些精疲 力竭。 桂圆擦了汗,转身见了他,连忙拉怎生的手,“娘,那就是那个好看的伯伯。” 怎生正在给鱼丸擦汗,不甚在意的道,“你小心你爹吃醋。” 桂圆这才不说了,鱼丸则忧心忡忡。 “行了,我腰酸背痛的,你们俩进来帮我踩踩背。”她一手牵了一个小人儿转身。 “我就不进去了,免得再惊扰了里头的宾客。”他站定,背对了那副画面,笑着道。 一个往外走,一个往里进,无人回首,无人顿足。 路平垂下头,一场年少的心事,对别人来说,是一件不起眼的往事,可是对他来说,是心上插的一把刀,拔不得,动不得。可是那把刀的主人,似无所觉自己也曾丢过那样一把刀。 第二百三十八章 家事 第二百三十八章 家事 第二天怎生领着桂圆起来的时候,新人那边已经祭祀了先祖。 么生媳妇穿了一件大红缂丝遍地金的衣裳,眉目清秀温婉,头上梳了个中规中矩的元宝髻,戴了一朵鲜花,当真是人比花娇。 桂圆跟鱼丸低声笑着说舅母来啦! 么生垂下头,耳朵尖儿都红了。 怎生也想笑,想起自己应该有个长姐风范,连忙掐了掐手心忍住。姐弟俩虽然一年见不了几回,但血脉亲缘并不因为时间跟距离便有所中断,么生只是略带羞涩,很快就脱了困窘,落落大方了起来,领着新娘子给俞父俞母敬了茶,转到怎生跟前的时候还伸手扶了一下妻 子。 结果他脸上的红刚褪去,新娘子又闹了个大红脸。 桂圆跟鱼丸拽着怎生的衣裳嗤嗤的笑了起来。 怎生悄悄踢了一下闺女,整出一个“慈爱”的笑,略带了一点紧张的说了几句白首偕老早生贵子的话,送了一对八宝福玉如意钗给弟媳妇。 俞家人口简单,认亲之后就是中午的家宴。 他们才吃完饭,聂家的马车便来接人。 赶车的是聂兴,么生也是认识的,忙笑着请了里头喝茶。 桂圆有些犹豫的过来找怎生。 虽然她年纪小,但怎生从来也没将她当成小孩子糊弄,让松香帮着丫头们收拾东西,她领着桂圆去了梢间。 坐下之后便问她:“怎么了?” “娘,我能不能留在姥姥家过几日再回去?”桂圆说着话就低下头。 怎生一愣,慢慢的说道,“这肯定不合适……”她话音拖的很长,目光温柔的看着桂圆。桂圆也知道自己这要求很不合理,但一想到鱼丸听说她回家就泫然欲泣的表情,她还是忍不住把话说了出来,“鱼丸他不喜欢祖父祖母的家。”上次在聂府,几个堂兄弟就嘲笑了他们一通,尤其是二哥还带 头排斥他们。 怎生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不过还是说道,“回去是肯定要回去的,你祖父祖母很挂念你。”站起来去牵她的手。 不料桂圆扁嘴道:“祖父不喜欢我。” 怎生脚下一滑,哭笑不得,“你祖父只是严肃刻板了些,也没有不喜欢的。” 桂圆神情仍旧怏怏不乐。 听见鱼丸喊她,才打起精神随着怎生出来。 鱼丸挖了好几只金蝉,么生笑着带了他过来。 怎生嗔道,“你都成亲了,小心弟妹笑话你。” 两个小孩已经抵着头蹲在了地上,一个说,“它爬的快不快?” 另一个说:“不快,这个是在地底下挖的,灌了好些水都不中用,还是小舅舅拿铲子铲出来的。” 桂圆仰头,不吝惜夸赞:“舅舅真厉害。” 么生笑着跟怎生说:“家里有孩子,总是热闹。爹娘也不舍得你们走呢。” “你姐夫做完这三年,就有可能回京,到时候见的面就多了。你跟弟妹也好好孝顺爹娘。”本想说多生几个孩子,但想到自己也不是个好榜样,就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最后说了句,“要是愿意生,就多生几个孩子,咱们家也不是养不起。”说完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连忙去看桂圆。 桂圆正小声的问鱼丸,“你跟我家去,还是回你家去?” 鱼丸闷声道,“我和你一起。” 桂圆拉了拉他的手:“那在我家住几日,我再陪你回家去。” 么生听了,笑着对姐姐说道:“桂圆真懂事。” 说到这个怎生是与有荣焉,虽然聂墨不在,亦不忘吹捧一下自家相公:“都是你姐夫教育的好。” 一个孩子也有一个孩子的好处,不说时时刻刻的捧在手心里,那也是父母都全心全意的陪着,恨不能抠出一只眼睛来粘在孩子身上。 怎生待东西收拾好了,辞别了父母出门,聂兴已经等在马车旁,他这几年脸上也添了风霜,不过性子还是开阔,见了桂圆鱼丸连忙从车里拿出两个风车。 桂圆喊他:“兴大爷!”鱼丸也跟着喊。 回到聂家,又是一番拜见。 按理怎生一回京就该先回家的,不过她的身份特殊,连当今皇帝都要喊一声姑姑,所以先进宫看望太皇太后也没什么说的,之后么生成亲,从宫里直接去了俞家,也就没人敢提意见了。 在怎生自己,反正聂墨知道,她也就很有底气的这么干了,一点也不心虚。 聂家现在主持中馈的是聂成祥的妻子,聂大奶奶,看上去比大夫人要靠谱。 其实大夫人当初何尝不是聂阁老夫妇精挑细选的,不过是心易变,欲壑难填罢了。 聂阁老虽然肃着一张脸,但聂老夫人还是很高兴的笑着揽住两个小的道,“房子虽然已经收拾了,你们总不回来,怕不合心意,还是你带着人再拾掇一番,人仰马翻的,这俩小的就先住我这里……” 桂圆飞快的冲母亲眨了一下眼。 怎生笑着道,“二爷给他们俩个启蒙,布置了功课,路上说好了,回家要先给他们俩收拾书房,不若今天先跟着我回去将书房安排好了,明儿再送到母亲这里来。” 聂老夫人含笑点头:“这样也好。”又对桂圆道,“你父亲的学问是很扎实的,你也要好好上进,可不能赘了他的威风。” 聂阁老在一旁轻哼。 聂润握起拳头在嘴边一咳道:“弟妹,既然两个孩子已经启蒙,我看在家的这段日子不如将他们送到咱们家族学里头……”把话题岔了开来。 怎生自是同意的,道了谢,“还要麻烦大哥送他们过去。”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方泽的妻子方大奶奶就带着儿子过来做客。 很不好意思的道歉,“嫂嫂才回家,我就过来麻烦您。” 怎生笑着看已经围在一起玩的三个孩子,“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能来我高兴都来不及呢。”拉了方大奶奶喝茶。 听方泽的儿子小声抗议:“我爹说了,我已经是大人了,你们不能再叫我狗蛋啦!我大名叫方擎。” 桂圆听后皱着眉想了一阵子,最后决定:“那我也不叫桂圆了,我也要被人喊大名。” 方大奶奶脸色通红,狗蛋这名字是她娘家父亲取的,为的是好养活,孩子也确实没叫她费多少心思,可也太不费心思了,一年里头倒有八九个月要跟着怎生。 “昨儿的时候,在家里玩的好好地,忽然站着就哭了。问他,说想桂圆跟鱼丸了……”方大奶奶无奈的解释道。 “孩子们乐意玩,玩习惯了,这有什么呀!” 两个人正说着话,小丫头过来禀报,“大奶奶来了。” “不知婶婶这里有客,倒是我来的唐突了。”聂大奶奶笑着进来。 怎生是长辈,倒是不用站起来迎接,等聂大奶奶与两人行过礼,笑着叫人搬了凳子给她,“这会儿正是你忙的时候,可是有什么事?” “是婶婶多日不回来,也不知有什么地方我能帮上忙的,因此过来看看。”“都收拾好了,家具摆设也都干干净净,说起来还要多谢你呢。”怎生见她不似她婆婆那酸里酸气的样子,面上也带了笑,“可巧了,前日里宫里刚赏了些今年的新花茶下来,你来的正好,拿一包回去尝尝。 ”喊了蓝莹出去拿茶叶。 “我来一趟,倒是偏了婶婶的好东西。”聂大奶奶又说了几句话,拿了茶叶告辞。 方大奶奶笑着道,“你这侄儿媳妇挺好的。” 怎生留了她吃饭,却把几个孩子送到了致公堂,陪老夫人用午膳。 饭后方大奶奶留下了方擎,一个人回去。聂江过来见怎生,“老爷中午也在致公堂用的饭,见了老夫人高兴,还道,若是喜欢孩子,怎么不自己生去,把人家的孩子拘在身边算是怎么回事?!老夫人生他的气,亲自给姑娘跟两位少爷盛粥,把老爷 闪在一旁。” 怎生微微一怔。 聂阁老说这话没背着人说,可见就是说给她听的。生孩子的那种痛她其实已经忘记了,只是当时的想法还记得,实在是毕生难忘,若是孩子只有她一个人照顾,那她绝对不想再生,可有丫头仆妇帮忙,她心里也不是没有意动。只是聂墨的心结并没有随着 时光而解开,反而是越结越紧的架势,这样就叫怎生不敢多说什么了。 孩子并非是一个物件,生出来放到那里就不用管了。就是狗狗猫猫的,怎生都不想轻待生命,何况是一个娇娇嫩嫩的小孩子。 她叹了口气,说来说去是他们夫妻俩都没有做好准备,也怪不得公公说。 这件事她只是听了,却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聂大姑娘聂梓蕊的到来叫她吃了一惊。 怎生嫁进来几年,都跟她不算熟悉。现在聂梓蕊也到了成亲的年纪,平日里不是学规矩,就是做女红,偶尔还要跟着聂大奶奶学管家,应该是没有空闲过来才是。 聂梓蕊穿了一件石榴红缂金丝云锦缎扣身袄儿,松花色百蝶穿花的八幅裙,亭亭玉立。 “……母亲她这些年过的很苦……”聂梓蕊轻声的说道。 怎生这才想明白之前聂大奶奶进来所谓何事。 大概聂大奶奶是受了婆婆或者夫君的嘱托,进来想替她跟聂大夫人说合的,聂大奶奶不愿意沾惹这些事,只走了一趟,没有办成事,这才换了聂梓蕊过来。 可是聂墨的脾气在那里,漫说两个小辈,就是聂润亲自来,怎生也不想答应。 聂梓蕊越说则眼角越红,“父亲一个月里也不去看母亲一趟……”这就不应该是做儿女的说的话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见面 第二百三十九章 见面怎生打断了她的话:“好孩子你坐下说话,我常年跟着你二叔在外头,有些事不是很清楚。不过为人子女,不言父母过,乃是人伦常情,你年纪也不小了,以后出嫁在外,对待上头公婆也应如此。不要说你 我了,你看你祖父祖母可曾置喙你父母之间的事情?你的孝心我也知了,可是一些事,旁观者又怎知当局者的心境,尤其是夫妻之间,我为人弟媳,你为人女儿,咱们都是说不得的。” 聂梓蕊被说的心里难受,脸上红红白白,尤不死心,固执的问:“那您能不能去见见母亲,就是同她说说话也是好的。” 女儿为了娘竭力所做,怎生也为人母,心有触动,点头应了。 只是她跟大夫人的这次见面,并不怎么友好。 “弟妹只要原谅了我,大爷就会原谅我的。”聂大夫人沙哑着嗓子说道,这些年身边伺候的人都小心谨慎,不肯多说一句,连带她也许久无人说话。 “大嫂真看得起我,先不说我有没有能耐左右大哥的决定,就是我能左右,我为何要去左右?” “你……,你果然是恨我的!” “难道我不应该恨么?我没有死在你手里,是二爷的功劳,我没有中你的计,是我运气好,可不是因为你手下留情。难不成就因为我过的比你好,所以就该原谅你?” “你想怎么样?”大夫人声颤。她总觉得怎生懦弱无能,怎么也不会想到她能铿锵的说出这么一番话。“我想怎样?”怎生嗤笑,“我不想怎么样,我没有为难你,不是看大哥跟几个孩子的面子,而是看在公公婆婆的面上,井水不犯河水,勉强维持一个和睦已经是底线了,你不来招惹我,我自然不会理会你。 ” 聂大夫人一听公公婆婆,就讥笑了起来,“公公婆婆……,呵!把我聘了来,就是这样对我。” “你自己贪得无厌,做了错事难不成也要赖到旁人身上?” “这个家本就应该是我的!” “你的?我还说是我的呢。家是什么?家是由人组成的,一座宅子,即便堆满了金银财宝,只有一个人住也不成家。人有五伦,忠孝悌忍善,你做到了多少?” 见怎生说的一点也不客气,聂大夫人也发了恨,“我早就知道你跟老二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惦记着家业。”怎生失笑,“家业自然要惦记的,自己家里的东西,自己不惦记难不成叫外人惦记?不过么,这家业可不是大嫂赚来的,是公公婆婆多年辛苦维持着一大家子,就是大哥,也是多受了公公庇护,本身又努力,所以才有今天的地位权势。可能我与大嫂的认知不同,我认为的家业仍旧是由人组成的,子孙茂盛,成才居多,这才是家业兴旺的根本,大嫂则以为那区区的一点家财就是家业了吧!您多在内宅不晓得 ,前年南方水患,二爷一下子拿出百万两银子献给朝廷用于灾后安置,这里头可没有咱们家里头的一两呢……” “你胡说,他哪里来的钱?”“世上的人才干多多,譬如大嫂这种惯会占别人的东西为己有的是一类,有白手起家,凭借聪明才智勤勤恳恳累积百万财富的又是另一类,大嫂太高看了自己,也小看了别人。若是子子孙孙永远盯着祖宗留 下的东西,不思进取,那么家业也好,人心也好,总有一日会很快的败了,散了。大嫂也曾是府里主持中馈的主母,这点道理竟然没有想到过么?” “呵,我竟然不知,弟妹也是好口才!罢了,成王败寇,我只想知道你待如何能够放过我,放过我的孩子!”怎生眉头一跳:“大嫂这话我不明白,我何曾怎么着你过?几个孩子我亦没有多来往,怎么就跳到放过他们的话上?”她站起身,不耐烦的说道:“我还是那句话,我纵然厌恶你,看着你是公公婆婆为大哥聘 来的媳妇,也曾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能担当起一府主母的份上,我也不会怎么着你。天大地大,道路宽阔,走在路上遇到一堆牛粪,我避开走就是了,难不成非要踩上去,脏了自己的鞋子?” “看不出来你竟然是个孝子媳妇。”大夫人讥讽。 “好说,大嫂对我不了解也是有的。”怎生将她的话当成赞美,仰脸欣然领受。 妯娌两个的交手,以怎生大获全胜告终,她走后,聂润从佛堂后头的门里出来,只淡淡的一句:“你好自为之。”也走了。 怎生身边的事,聂墨向来都要事无巨细的知道,且还要多加指点。这次怎生能气到大夫人,也亏了他指导:“攻击一个人,千万不要再攻击她身边其他的人,要多夸她身边的人好,这样众人才会孤立她,就算不孤立她,也不会帮她对付你;你若是攻击她,再攻击其他人, 那么被孤立的就成了自己了。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你看针尖那么小,能刺透皮肉,刺穿棉衣,那是它集中了力道在一个点上,正所谓一巧破千斤。”两个妯娌这番战斗,聂大夫人本是安排了聂阁老夫妇跟聂润旁听,为的是叫怎生留个跋扈的印象,却不料聂墨虽然不在怎生身边,遥控指点着,竟然叫聂阁老夫妇这番旁听听的心生愧疚,叫聂润越发的无 地自容。 或曰:“以德报怨,何如?” 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可见圣人也不是傻瓜。 偏天底下有无数的人自以为聪明绝顶,其他人都应该匍匐在自己脚下,膜拜跪舔。别人做了错事就是罪不容诛,自己做了错事就应该被无条件谅解。 世上没有这样的事。 怎生将自己的这番胜利的果实写在信里命人快快的给聂墨寄了去。 七夕夜里,聂墨独自坐在葡萄架下,提笔给怎生回信:“孺子可教也。”第二日酒醉醒来,又添了一句:“真是便宜她了。” 接下来就到了中元节,怎生将鱼丸跟方擎都送回各自家里,又答应了等八月初二接了他们一起进宫去看望太皇太后。 宋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也懒怠动弹,有了小辈们在跟前玩耍,她倒是能多吃几碗饭。 不过,也就只是几日的功夫,七月一过,聂墨那里几乎一天一封信的催促,终于在宫里吃了桂花糕,赏了月,第二日怎生自己坐上了回济州的车。本来是要带了桂圆一起走的,可不仅鱼丸跟方擎舍不得,就是宋太皇太后也有点不舍得,再看桂圆,其实也有点依恋两个小伙伴儿,怎生虽然稀罕孩子,也知道孩子成长总有离开母亲的一天,干脆就托给 了母亲,高兴的宋太皇太后像挥苍蝇一样将她挥走了。 皇帝的后宫虽然也有宵小之辈,可有太皇太后跟太后两尊大佛镇着,到底还是比较干净的。 怎生虽然挂心,倒是也能稍微放心。 不过马车还没走了一半路,就被迎上来的聂墨接住了。 聂墨进了马车就说:“过来给我瞧瞧。” 两个人成亲之后,还没这么长时间的分开过呢。 怎生坐马车腿都麻了,闻言便笑着道:“老夫老妻的了,有什么值得看的。” “这话怎么说的,酒是陈的香,我们老夫老妻,也羡煞旁人!”聂墨干脆直接过去,打横将她抱到自己腿上。 怎生感叹:“醋也是陈的香……” 两只鸟落在马车上头,聂墨抬手拉开车顶的木窗都没有将他们吓走,聂墨哼哼笑了两声,“这还是一对儿……”到底没有赶走他们。 不过这两只鸟显然是在热恋,叽叽喳喳了一阵子就嘴对嘴的亲热了起来。 聂墨已经旱了辣么久,这才见了媳妇,就敢于在他面前秀恩爱,上演活春宫,“这是挑衅!” 说着就去抓怎生的衣裳。 怎生连忙笑着抱住他的手:“是他们挑衅你,可不是我,你不能调戏我。” “怎么不能?我偏要调戏!老子合理合法,天底下谁能说出个不字来?”抱住自家成亲拜了天地生了孩子的老婆,冰凉的手沿着她的腰肢往上伸进衣裳里头…… * 回了济州,聂墨先命人拿了一筐拜帖过来,怎生咋舌,“这也忒多了吧。”不是雇的水军? 聂墨挑了上头的几份拿给她看,“我这还帮你筛选了三分之二,有些蠢的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我自己都打发了的,你瞧瞧,这个写的问题倒有几分意思……” 怎生接过来一看,顿时笑了,排列组合的问题有时候看起来是比较繁杂,不过若是知道了规则,便简单的多了。 “有八万多种排列的法子,他若是不信可以自己数数……”她笑道。 聂墨嘿嘿大笑了起来,“最好数上三年。”接着又怨念丛生,“你说这些人没事琢磨琢磨怎么种庄稼不好么,弄这些不着调……” 怎生眼睛瞪他,他只好讪讪的住了嘴。 不一会儿又絮叨:“这以后天就渐渐冷了,你可待在家里,不要乱出门了吧,得了空给我多做点衣裳也好,中衣,袜子这些贴身穿的,我可不想穿别的女人缝制的。” 怎生歪着头啐他:“让娘听见,怕不打你!” 聂墨耍赖:“你倒是敢到娘跟前分说啊……”坐在椅子上翘着脚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这幅惫懒模样,叫怎生一下子想起红楼梦中的花心大萝卜头贾琏,顿时放下帖子就扑上去捶他,两个人闹成一团。 第二百四十章 二胎 第二百四十章 二胎 没过几日,聂墨的精神就懒散了下来。 瞧着像失了水分的叶子,没精打采的。 怎生忙着家事,来来回回的从他跟前经过好几回都没问候一句。 聂墨有点心酸,觉得果然老夫老妻,他的感情依旧炙热,但怎生么…… 直到上午快到了吃饭的点,怎生喊他吃饭,他才像宫廷贵主一样矜持的把手递给她,然后忧桑的说道:“我想闺女了。”还有半句没敢说,“你怎么能够把她留在群狼环伺的京城捏~”“有太皇太后,再加上陛下也极为照应,她不会有事的,就算有事,也是她欺负了人家……”怎生当然也想孩子,这么多年照料下来,她离开闺女很长时间都睡不着,但夫妻俩要是同时说想孩子,今儿这饭也 甭吃了。 “好了,好了,先吃饭吧。你饿瘦了,闺女要是知道,该伤心了。”她笑着安慰。 聂墨白了她一眼,这才像老佛爷一样搭着她的手坐到椅子上。 依旧是没精神的只吃了一点菜,怎生看着他这幅思女成狂的模样也来了气,啪嗒搁下筷子,“这还没嫁人呢,要是嫁人我看你怎么办?” “别说了,”聂墨一脸痛不欲生,然后捂着胸口:“我心绞痛……” 这饭没法吃了。 怎生站起来就走。 聂墨这才活蹦乱跳的赶紧拦住,“过了,过了啊!这怎么就生气了?” “没生气,我回娘家呢。”怎生被他拦住,也不挣扎,只冷冷的说道。 “好好的怎么想起回娘家?”聂墨脑残的问道。 怎生一听更加没好气,双手抱胸斜眼杀他:“怎么,只允许你想你闺女,就不允许我爹娘想我啊,我也回去让我爹好好看看我,免得他老人家想我!” 聂墨的矫情劲儿方才作罢,连忙赔不是,“都是我,这没吃饭,可不就是心里发酸,把你也酸倒了吧,哈哈……” 怎生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 聂墨咽了一口唾液,小心翼翼的说道:“刚才是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两个人这样吵吵闹闹,中间伴着桂圆磕磕绊绊写回来的信,竟然也撑了下来。 孩子不在身边,想是想的,但事情一多,把时间都占了起来之后,想的也没那么厉害了。 而孩子们,却像蒲公英的种子,风一吹就飘落到各地,生根发芽也好,游荡漂泊也好,鲜少有想家的时候。 到了皇帝继位的第十二年的秋上,早膳小厨房送了虾仁粥过来,那味道本来又清又淡的,可将将放到怎生面前,怎生便呕了起来。 把个打了拳刚沐浴出来的聂墨差点吓出了个好歹,连忙叫人去喊大夫。 结果一连换了三个大夫都说是喜脉。 聂墨喃喃道:“原来是假冒伪劣啊!”想当初,苏神医可是信誓旦旦,吃了他的药,绝对生不出孩子的。 他不找他算账,那还是睚眦必报的聂通判么?叫了聂兴过来,“夫人年纪也不小了,你给我把苏神医找出来,找到他,哪怕他老得爬不动呢,你也得给我把人弄回来!” 聂兴倒是也好本事,找了大半个月,把苏神医以及他的座下徒子徒孙二百三十人一窝端了。“二爷,您再想不到,苏神医收徒弟,可不是教他们医术,而是教他们算命,而且,他们在济州城里头还很有名气!那个我媳妇儿口里的赛神仙就是他!听说还有人供了他老人家的塑像在家里,说能保佑家 人平安呢。”聂兴说的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聂墨一个踉跄。 苏神医头发胡子花白,说话的时候胡子一翘一翘,双手一摊:“早说了那药谁吃了谁生不出孩子来的嘛,你看你吃了,你也没生出孩子来啊!” “孩子是郡主孕育的,你不过是提供了一点精水么,嘿嘿,这还是漏网之精呢,这孩子生出来肯定机灵!铁定随你!” “皇帝都登基十二年了,你们前头那姑娘也十二岁了吧,是时候给她添个弟弟啦!” …… 聂墨翻白眼,“我姑娘才十一好不好?老二那么小,将来桂圆出嫁,他是能背姐姐上花轿啊,还是能给姐姐撑腰?” 想起这些年一直养在太皇太后膝下的闺女,十分哀怨的说道,“桂圆还不知道呢,要是知道了,不晓得该多么伤心……” 聂兴:“二爷,夫人过来了。” “哈哈,我得给桂圆写封信,她要是晓得自己即将有个弟弟,铁定开心!” 聂墨的信写的声情并茂,大意就是闺女你长久的离开我跟你娘身边,我们思念成疾,病了,吃药,结果导致你娘又怀了。 这信桂圆收到,自然没有瞒过宋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看了不免哼笑。 恰好聂润上折子说老爹病重,对多年在外的幼子思念成疾,恳请能叫聂墨回来侍疾,皇帝知道太皇太后关注聂墨,在这种事上不敢自专,拿了折子过来给她老人家看。 “这一家子净出人精。”太皇太后看了讽刺道。 皇帝偷偷滴了两滴冷汗,他就知道,凡事只要扯上自己这位小姑父,一向和蔼不问事的祖母就变身暴龙。 “既然是要聂璟允回来侍疾,就让他一个人回来好了。”太皇太后最后发话。 皇帝自然无有不尊。 聂墨自然只有一个人回来,先进宫谢恩。 皇帝到底记得他的恩情,亲自领了他到太皇太后宫里。 不过太皇太后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是璟允回来了?哀家这几年病了几次,时不时的头昏眼花的,人也认不大清了。” 聂墨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 皇帝屁股底下像是有刺,几次想说话,都又憋了回去,最后见聂墨额头的汗都出来了,这才鼓足勇气,笑着道:“皇祖母一向体恤我们这些晚辈,几次不舒坦,孙儿本想过来伺候,都……” 话没说完就得了太皇太后一个白眼,“你是一国天子,要你过来照顾我,你媳妇儿是管着做什么的?再说,哀家有桂圆在身边,有病也好的快。” “是,是,”皇帝连忙应声道,这回是扭头转向聂墨,他真不敢再看太皇太后了,“皇祖母说的是,多亏了妹妹,有妹妹在,朕总是放心的多。”又偷偷使眼色给自己的大太监:赶紧把桂圆找来救场啊! 能做到大太监的,无一不是人精,刚才他就叫人去找了,不过看皇帝要的急,还是自己亲自去更保险,悄悄挪着小碎步,倒退了出去。 太皇太后假做没看见。 也不想想她在宫里待了多少年了,这宫里,只有她不愿意看见的,还没有她看不见的。 同理,她不想让桂圆见到聂墨,那是谁也找不来的。 大太监一去不返,皇帝也坐不住了,太皇太后逐客,“陛下一向勤谨,难得在哀家这里坐这么久,可见是平日里累的太过了。” “皇祖母,孙儿还有事,就先告辞了。”皇帝起身,偷渡了个朕无能为力的眼神给聂墨。 等人都走干净了,太皇太后才不咸不淡的叫起,“坐下说话。” 蓓蓝含笑端了茶上来,又放了一张纸在聂墨面前。 “在外头这么多年,也该回来了。这里的职位,你看看,选一个你中意的罢。” 聂墨打眼一看,顿时汗流的更欢快。上头除了个一品的,还有两个二品的,自然还都是京官。 “你不必有顾虑,只管选个你中意的。”太皇太后又道。 聂墨这才敢伸袖子擦汗,起身重又跪道,“回母后,儿臣觉得翰林院清贵,儿虽才疏学浅,可若是能忝列其中,亦是荣耀。” 宋太后笑,“此事不急,你回去商量了你父兄再说不迟。”她说的轻描淡写,聂墨却不敢仅仅当成家常话来听,连忙道,“儿臣这点主还是能够做的。”不管是一品官还是二品官,他只要应了,聂润的官途也就到了尽头了,兄弟两个若是都成为朝中要员,对家族而 言,是祸不是福。 聂润又是个爱多思多想的,若是知道他放着一品二品的不要,偏选了个五品翰林,少不得心里埋根钉子,到时候酸言酸语的,他听了可以当放屁,旁人未必。 “这些年儿臣跟怎生在外,也收集了不少地方志的文稿,一直没有机会编纂整理,若是能进了翰林,正是得偿所愿。” 宋太皇太后方才多了几分真心的笑意,“桂圆听说你回来了,等着跟你一起回家,现已经到了宫门口了,你也去吧。” 太皇太后虽然在宫里待了多年,可并没有把宫廷当家,自然也不会拘着小辈们把宫里当家,不过随着年纪越大,越发的任性了而已。 聂墨见着了桂圆,方才有了几分真实感。 桂圆是个大姑娘了,她长相混合了聂墨跟怎生的优点,穿了一身绯红色衣裙,看见聂墨,眼中先溢满了笑意,往前走了几步先拜了下去,“爹爹。” 聂墨忙扶起来,“一眨眼的功夫,你都是大姑娘了,我也老喽!……你娘倒是还年轻着……”怎生可是最在意人家说老了。桂圆已经知道母亲怀孕,没有细思父亲的话,连忙关心的问道:“娘亲还好吗?怎么没有一同回来?这次您回来就调任回京了吧?那娘亲那里我去接她回来吧?”不开口还是个小小淑女,一开口爽朗的本性 一览无余。 聂墨道:“就算调回京,也不差那一刻半刻,你若是急着见她,跟我一同回去接她倒是没有问题。” 桂圆一听就高兴了,太皇太后最讨厌小家子气的人,她跟着她老人家这么久,脾气性格不免的就忘记了性别,只随着心意,现在难得的是亲爹并没有因此而教训自己,她心里的欢喜又添了厚厚的一层。 扶着聂墨的胳膊,“爹爹一路辛苦,早点上车吧,咱们回家。” 把聂墨感动的差点老泪纵横。 儿子跟孙女一同归家,生病的聂阁老总算舒心了一半,另一半自然是儿媳妇并没有回来。 老夫人问了几句,聂墨还扭捏着不好意思说。聂润见了,直接找了路平。 第二百四十一章 惜福 第二百四十一章 惜福 老戚国公让儿子袭爵之后便半退隐状态,新任戚国公自然是之前的世子路平。 路平升任国公,自然卸下之前的龙虎卫首领一职,反倒是皇帝不计前嫌,命他掌管了都察院,负责各地消息传递,并考察官员任职期间廉洁与否等等。 天底下的事就是这样,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甭看路平跟聂墨见面话不投机,但竟然能跟聂润相处的还不错。 路平的智商绝对很有长劲,聂润只随便说了句,“二弟璟允带着我小侄女回来侍疾。”他就悄悄的命人去济州查探去了。 得回来的消息自然足够打脸聂墨,当初他可是信誓旦旦只生一个的。 路平心里酸酸,半天憋了一句:“可见老天爷也看他不顺眼。”但是这不顺眼于聂府来说,却是喜事。 对于路平的痴心,聂润倒是知道一二,可路平这么多年到底也没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因此聂润倒是觉得可以体谅一二。 见了路平一脸酸样,笑道,“你也是为人父为人夫的人,怎么还跟个十四五的少年一般?” 路平不高兴了,睽了他一眼,闷声道:“你不懂。” 聂润却觉得自己的弟媳妇就是个普通平凡的女子,聂墨深陷情网,那是他瞎,可路平这种大好青年竟然与自家弟弟一般,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你家的那位我也是知道一点的,论起妇德妇言妇功,跟我家弟妹也不差什么了……,内宅妇人么,总归不是那样?”你特么究竟在惦记什么?为什么男人跟男人的世界相差这么多? 路平这下连你不懂都懒得说了,转身挥了挥手走了。 聂润这才想起跟尚在病中的老父通报家中又要添丁的好消息。 聂阁老得了消息,果然心情大好,先前还不要聂墨伺候,自从得了这个打脸聂墨的好消息之后,就命人喊了聂墨整日侍疾,看聂墨那叫一个不怀好意。 终于把聂墨看的毛骨悚然,天天盼着朝中调令早日下来,他也好早早出发去接怎生。太皇太后把调聂墨入京的意思说了,皇帝自然无有不允,不仅同意,还觉得五品官实在太低,隐晦的表示,六部之中有好几个三品的空位,不过太皇太后主意已定,皇帝就算有心也不敢过于违逆,喊了行 人司的人过来,亲自拟了圣旨。 所以,聂墨以为简单的一纸调令就变成了圣旨,而且是加赐郡公称号的圣旨。 从旨意内容上看,调任入翰林院为主,赐称号为辅,可大家又都不是瞎子,一个郡公,那可是十个翰林加起来也比不得的。 以前聂家是高门大族,如今有了郡主儿媳,又有了郡公嫡子,到底比之从前要旺相了不少。何况这位郡主的女儿还被皇帝认为妹子,封了个公主称号,若不是太皇太后压着,估计连公主府都赐下了。 京中这几年颇为安稳,因此聂家的喜事一爆出来,上门恭贺的人就把聂墨堵在了家里,想偷偷出门去接怎生也不能够了。 路平倒是很想代劳去接回怎生,再说这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可惜,在请旨的当头,国公夫人不好了。这位国公夫人是原来老国公夫人的侄女,是路平的亲表妹,自幼养在深闺,身子娇弱,养成了凡事不肯多说的闷性子,路平虽然不花心,但一个男人,心在不在自 家身上,她是能体会出来的。明知自己丈夫心中另有意中人,又不敢多问多说,可不得闷出病来?本来就偏弱的身子在勉强生了孩子之后就更加孱弱了,因此,虽然顶着国公夫人的名头,却上不能孝敬公婆,下不能教养儿子,更别提 主持国公府的中馈了,不仅如此,一年倒有三百天躺在床上,需要人伺候。为了儿媳妇这事,老国公夫人没少背地里头偷偷流泪。这媳妇是她选的,按她的意思,国公府里头干干净净,也没什么龌龊,又是自己的亲侄女,再好不过的一门亲事了,男人的心就算不在房里,两口子 连孩子都有了,还渴望那种虚幻缥缈的感情做什么? 左看右看,叫谁来看,都是一段再好不过的婚姻。 可这在其他人看来再好不过的婚姻却要了国公夫人的命。 路平要守孝,别说出门,连身上的差事都暂时交到副手手里。 按朝廷的一贯做法,是要夺情的,可这次皇帝却不知为何,只是厚赏了已故的国公夫人超品的诰命,却没有叫路平早日当差。 宾客们不免又要多想。 聂墨随着兄长祭拜了国公夫人之后,也见了路平。 路平已经几日不曾梳洗,胡子都蹿了出来,聂墨难得的对他多了几分同情。 转念又想,按照自己本性,这时候最是应该痛打落水狗的,路平一定是不修福德,所以克死了妻子。 但自己竟然没有对着路平将这话说出来,可见自己这些年,跟着怎生修身养性,修成了佛心。 “正所谓,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他喃喃道。 聂润奇怪的看了一眼,觉得自己这个二弟越发的神经病,“你说什么?” 聂墨:“善哉!”用一种你真蠢的眼神瞅了聂润一眼。 聂墨的佛心一直持续到接了怎生回来。 日子有点不凑巧,正好赶上国公夫人五七。 国公府请了四十九个道士做法事,遍邀亲友参祭,帖子正巧递到怎生跟前。 聂墨不同意她去,“你若是想拜,以后有了机会哪怕去她坟头呢,我也没话说。这不是怀着孩子么?万一冲撞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问了母亲了,说怀孕没过三个月,不打紧的。再说,若是我不知道,或者还在济州也就罢了,都回了京城,接了帖子,不去实在不像话。” 聂墨总归是不大乐意,可还是陪着怎生去了国公府。 路平这些日子都是依足了规矩,睡地铺,啃干粮咸菜,铁打的身子到了这时候也有点晕乎了,看见怎生都没反应过来。 他没什么反应,旁人自然不会要求最伤心的国公爷招待客人,于是管家请了才九岁的小世子过来。 一身素服的路小世子过来,怎生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拉着小帅哥的手道,“我们家还有个比你大的大姐姐,你以后常来我们家玩,好吗?” 路小世子看了一眼这位郡主娘娘旁边的男人。 聂墨磨了磨牙,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正是呢。” 祭拜完毕,怎生坐上回程的马车,才疑惑道,“这祭拜不是应该国公主持么,怎么没看见路平?” 聂墨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 小世子旁边那个木木呆呆胡子邋遢的家伙可不就是路平?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还是顺口就抹黑了路平一把:“他在都察院任职,公务繁忙些,也是有的。” 怎生抿了唇不置可否。 回家就开启了孕吐模式。 吃什么吐什么,没两天就吐得腮帮子瘪了。聂墨先前还淡定些,之后就背地里头跟聂兴说,“夫人这是水土不服……”命他把苏神医这坏老头给从济州抓回来,当初他就不该心软,见苏老头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竟然觉得人家年纪大了舟车劳顿太辛 苦。 怎生听了闺女偷偷传话, 嘿嘿笑了一阵子,依靠着闺女倒是好受了些,可过后照吐不误。 吃几顿吐几顿,不带落下的。 桂圆没想到生孩子竟然这么痛苦麻烦,爽朗的胆子也吓得缩了水。 眼瞅着妻女都精神低迷,聂墨唯恐给桂圆留下阴影,慌不迭的进宫请太皇太后赐下太医。 其实么,孕吐这种事真没什么好办法。 快入冬了,市面上买不到新鲜的瓜果桃李,宫里却是不缺的,太皇太后便命人装了一车,连同太医,一起打发到了聂家。 却是凑巧,太医没有用上,吃了一串葡萄后反倒胃口开了,喝了些稀粥也没有吐。 从此之后,但凡有葡萄开路,倒是能吃进些粮食,一家人啧啧称奇。 终于怀孕九个月之后的一天,被人扶着进了产房。 又体会一遍生育之痛,产床上哭的那叫一个惨。苦于规矩,聂墨竟然不能进去陪着,周围全是稳婆,怎生心里害怕,一会儿寻思自己万一这样死了,说不得聂墨还要给桂圆找个后娘,又想着万一孩子生下来有个哪里不好,自己可不得愧疚一辈子,伤心 一辈子?孩子也要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自信的做人…… 往日里头那么多的自信开朗全然的帮不上忙,纵然生过一次,第二次的痛仿佛比之第一次还要更痛上一万分。 “我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夫人别说话,快用力!” 大抵生孩子就是这样,生的时候痛苦难当,等生下来一颗心就完全的落在孩子身上。 她其时已经脱了力,可还是努力支撑着半起身去看,产婆们喜笑颜开,“是个公子,白白嫩嫩的。”帮着在金盆里头洗干净了,先送到怎生跟前,“夫人快看,长得真像您!” 小家伙折腾了母亲九个多月,头发浓密,眉毛乌黑,小腿小手的很有劲。 怎生把个手指头给了他,一下子就被他紧紧的攥住。 “天气热,少包些吧。”她已经开始痛心他所能够遇到的不舒服。 产婆们笑着应了,“夫人说的是,只是还要少见风。” 外头的鞭炮已经响了起来,聂墨高声道赏的声音传进屋里。 怎生笑着看了一眼周围,低头看着仍旧攥着自己手指的孩子的小手,轻声道,“于愿已足,以后更要好好惜福了。”(全文完) 番外一 葡萄 番外一 葡萄 出生不过一个时辰,孩子就睁开了眼睛。 乌溜溜的黑,像两颗葡萄浸在水里,黝净又澄澈。 宫里一接到信,太皇太后就打发了王嬷嬷来看。 等王嬷嬷回宫,听了她绘声绘色的描述,更是坐不住了,非要出宫来看一看。 “他就怎生这一点血脉,如此平安顺遂的传承下去,我到了地下,总算有几分底气见他了……” 想到这里,就不等到满月抱进宫,直接命人告诉了皇帝皇后一声,这就要出宫去看孩子。 太后是儿媳妇,皇后是孙媳妇,太皇太后要出门,她们自然要服侍的。况且出宫的机会着实不多,能出去一趟,大家都挺跃跃欲试的。太皇太后不许,“咱们都出去,那岂不是成了山中无老虎,还不叫猴子们闹翻了天?你们娘俩留下,太后若是想抱孙子,那你得找皇后说话。”硬是按住俩颗蠢蠢欲动的心,自己打扮成嬷嬷样,轻车简从的 去了聂府。 怎生站在荔园门口接她。 太皇太后一看见她就不满意,“怎么不包了头?不是才两天,你正该好好躺着……”像寻常的母亲一样絮叨个不停。“天气这么热,又不许用冰,又不许打扇子的,在外头跟在屋里有什么区别?”怎生扶着母亲往屋里走,“您女婿说是您来了,我还不信,后头一想,您最疼我,纵然多年没出宫,说不定就会为了我出来一趟 呢……” “说好听的也没用,你现在不知好好保养,以后老了就晓得厉害了!”太皇太后心里高兴,嘴上说出来的话却不客气。 见了孩子,脸上的笑更大了,小心的抱在怀里,“嗯,有点分量。小孩子不能夸,要让他好好长……” 怎生见她说着话声音低了下去,唯恐她想起伤心往事,连忙喊孩子,“毛毛快看,是姥姥来看你来了!” 小家伙打了个哈欠睁开眼,大眼睛乌黑有神。 太皇太后却白了一眼怎生,不客气道:“你刚才叫他什么?” 怎生理直气壮:“毛毛啊。我希望他像小动物身上的毛一样又多又茂盛,所以喊他毛毛。” “混账东西!毛乃轻浮之物,被风一吹,不知掉落到哪里,你纵然想取个贱名,也不用这么不着调啊!” 怎生歇菜,举白旗投降,虔诚请教,“那您说该叫个什么好?” “他的眼睛生的不错,我看叫葡萄好了。葡萄性韧,落地生根,多子多福。” 怎生忙道,“葡萄好,绵绵瓜瓞,民之初生。”命服侍的松香去外头传话,“说太皇太后娘娘赐了小公子小名叫葡萄。” 太皇太后看一眼周围,俱是当年在宫里伺候的旧人,“你倒是个念旧的。” “她们都很好。”怎生笑道。 “嗯,每人都赏二十两银子。”太皇太后颔首,回头继续看自己小外孙。 没多大一会儿,聂墨满头大汗的跑来,“母后,陛下来接您了。” 太皇太后这才将孩子再放回床里头,怎生对了母亲依依不舍。太皇太后走一步,她也要挽着她老人家的胳膊跟着走一步。 到了荔园门口,太皇太后却突然说了一句,“你爹刚出生的时候,我都已经很大了,还抱过他呢。”怎生:“……” 番外二 妒妇的名声 番外二妒妇的名声 聂墨封了郡公,皇帝却不知为何没有赐下府邸,直到小葡萄出生,才借着这个机会赏了一座府邸。 怎生出了月子去看了一回。 主院修的跟荔园差不多,好在更加精致。 聂墨道:“陛下厚爱,早就命人修缮,却一直不动声色,直到近日完工,也借着小葡萄满月赐了下来,我想推辞的,见母后冲我暗地里点头,才小心的受了,不过现在看了,觉得还是接受了好,这一草一木都是比着咱们府里来的,若是让别人来住,我心里还别扭呢……” 这种占着茅坑不让别人拉屎的心态哟…… “对了,正好给我提了个醒,你不是一直为署名犯愁么,不如就写成荔园主人,你觉得怎么样?” 怎生斜他一眼,“荔园主人不是你吗?我可只是个通房丫头……” 聂墨哈哈大笑,两个人多年睡在一起不曾分床,怎生坐月子这段日子,他竟然睡眠质量下降,昨夜没法硬是偷摸钻到怎生床上。 两个人睡了一身汗,半夜叫水洗澡,结果还被丫头们误会上了,一个个脸色通红。 稳重的大丫头们被怎生打发去看着孩子,这些不淡定的都是后头上来的,有的还揣着一颗通房心,纵然聂墨的深情在外,可不乏有人觉得自己应该是那独特的。 聂墨白日上衙,晚上整理书稿,累的很,丫头们的媚眼他没接着,倒叫怎生接了好几个,气呼呼的推他下床,“你再耍无赖,给你也找几个通房好了!” 成亲十载,聂墨这还是头一次听她这么说,立即清醒了,看了一眼还在外头磨蹭着没有离开的几个丫头,笑着对她说,“我有通房丫头啊,不就是你么?我知道你是想我了,所以才这样说。亏得我聪明,晓得你委婉的心意,否则遇到那些蠢笨的,真个出去找了,那可就惨了,到头来肯定家宅不宁,祸乱丛生……,所以呀,你遇到我这样聪明的,也要好生珍惜,勤勤恳恳的爱惜你的‘本职’工作!” 着重强调了本职二字,唯恐她不明白,还拉着她的手去“明示”了一番。 论嘴皮子跟耍流氓,怎生这么多年纵然有些许长进,那也比不了聂墨的飞速发展。 两个人厮闹了一番,相拥着一一睡去。 等第二日醒来,聂墨先把大丫头们都换成了老成的仆妇,怎生睁开眼,屋里已经换了伺候的人。 看见挽着妇人发髻的松香还楞了一下。 等不见其他丫头,这才明白过来。她这妒妇的名声是坐定了。 果然进宫朝贺的时候,就有不开眼的见太皇太后不在席上,觉得怎生实在称不上为妻楷模,话里话外的挤兑怎生。 怎生倒是不惧,笑着反问:“夫人您怎么知道我们家没有通房?” 有没有通房丫头都是个人的私事,那腹诽怎生的夫人眼见了大家的目光灼灼都看向自己,先败下阵来,不过是觉得自家相公好歹是二品要员,比聂墨不知道高出多少级别,所以还强撑着,“你婆婆也在这里呢。”意思是有没有通房,问问你婆婆就知道了。 聂阁老都不管聂墨的事了,聂老夫人更是不肯插手,闻言笑道,“我也想知道您怎么晓得我们家没有通房?” 通房不通房的,都是属于个人隐私,这种东西拿出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总是不雅,而且大家的关注重点都因为这句问话而转移到了那人身上。甚至有几个平日里跟她交好的,这会儿也偏了身子,恨不能不动声色的远离了才好。毕竟,这种好说人家私事的人,难免不会关注自家私事。 婆媳俩合作无间,把个想挑拨离间的聒噪夫人弄得下不来台。 番外三 桂圆 番外三桂圆 我叫桂圆,名字虽然有些俗,但有比较才会有幸福,您要是知道我的两位小弟的名字,就不会笑话我了。 我的两位小弟,一个叫鱼丸,一个叫狗蛋。 唉,幸亏这俩人不是我亲弟弟,否则,我得愁死。 可是,我们三个的名字也有个共同点,都是圆的。 桂圆,鱼丸,狗蛋,我娘说我们是吉祥三宝。桂圆算是吧,鱼丸勉强凑合,可狗蛋为何是吉祥三宝之一,我百思不得其解。 但,我娘说的话我还是深信不疑的。 因为我娘是个有名的数数家。 她的算术的本领无人能及。 许多人不服,来我家挑战阿娘,结果都被打败了,输的心服口服。 不说旁的,就阿娘那双手打算盘的功夫吧,那速度,简直绝了。 对此,我除了佩服,一点继承阿娘衣钵的意思也没有。 噢,阿爹啊,阿爹好像没多少本事,就是皇帝偶尔会来我们家跟他说话,每次还带着他的好几个儿子女儿来,管我叫姑姑。 我倒是没什么,可我阿娘一听有人叫我姑姑,就各种受不了。 阿爹说,自从阿娘会了这个算术,整个人都不正常了。 我便问阿爹,阿娘正常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阿爹想了一下说道,跟他吵吵闹闹,偶尔动手动脚。 对于阿爹这种非同凡响的品味,我实在不敢苟同。 要是阿娘果真如此“正常”,那还是保持现在这种不正常的状态好了。 阿娘常常被算数题搞得废寝忘食,有时候还要拖家带口(带着我跟阿爹)的外出。 我问我姥姥,我娘小时候就这样吗? 我姥姥想了想,很是实话实说的道,小时候看着呆傻蠢好似少根筋…… 姥姥是个实诚人啊。 不过这么说来,我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将来岂不是要在现在的基础上更加了不起几千倍几万倍? 阿娘喜欢数数,可我一点也不喜欢,我喜欢打架,喜欢跟人一起玩,没有大小孩的时候,鱼丸跟狗蛋来了,也能凑合着玩一天。 哦,对了,我还有个大伯,哎呦我的娘呀!大伯长得好看!对我很是慈爱。 对比我爹偶尔对我使用的暴力,我是喜欢大伯多一点点的。 当然,也仅仅是一点点。 正常值,我爹是一百,我大伯是一百零一。 但当我爹不开心了,我便会在对大伯喜爱的一百零一上加个小数点,变成十点一。 我爹这人,都快要天下无敌了,我也不敢惹他。 我大伯偷偷跟我说我爹要是生在乱世,肯定是个奸雄。 我便问,要是生在太平盛世呢?大伯笑着说,那肯定是个奸臣。 他虽然长得好看,但这么说我爹,我还是忍痛将对他喜爱的小数点又往左挪动了一位,变成了一点零一。 真抱歉啊,大伯。我爹,毕竟是我亲爹。 我不觉得我爹是个奸臣,也没发现他有奸雄的本领,但我觉得,他应该是个妒夫。 对待长得丑的男人春风化雨,对待长得好的男人就疾风骤雨。 就连鱼丸跟狗蛋这俩几乎是被他看着长大的小子也不放过。 因为我爹的这种喜好,不得不使我变得老成而淡定,免得无辜者因为我而躺枪。 虽然私下里觉得我老爹有点儿不着调,但在阿娘面前,我还是很尊重阿爹的,免得阿娘为难。因为阿爹连我的醋也吃,若是阿娘偏向我一点点,阿爹也要醋半天。 我很小的时候就会算数,也没觉得算数有什么了不起,可娘带着我走了许多山山水水,田间地头,阡陌交通,田间野地,她都会用算术想到办法解决问题。 最厉害的应该是有一次,皇帝大哥要盖一座庙,庙里的砖需要特别难的工艺烧成,阿娘算了挺久,给出了一个数,后来按照这个数烧出砖来盖好了庙,竟然连一块整砖都没有剩下…… 阿娘的名声一时大噪。 她却说,“算的不准,应该是凑巧的成分多些。” 但不管怎么说,大家还是觉得挺准的。 只有阿爹说,你娘不是谦虚。 阿娘也没有生气,笑着对他道,我是运气好。 阿爹立即说道,我的运气也不错。 然后俩人就目中无我了。 幼稚!太幼稚! 我才不过五岁,已经能从他们这种秀恩爱的日常里头,体会出当人长辈的艰辛。 难怪除了我,祖父祖母姥爷姥娘谁也不肯过来跟他们俩人一起住。 要不是我是亲生的,我也受不了。 我十岁的时候情窦初开,喔,有点早啊?可我阿娘说早开比晚开或者干脆不开要好。 但我阿爹不这样认为,他虽然表面上对阿娘千依百顺,但背地里,那是相当的阴奉阳违。 我还是喜欢那些年纪比我略大点会照顾人的温柔男子的,可阿爹说这样的人通常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说的言之凿凿,仿佛他曾经落入这样的人手里,受过很严重的情殇…… 我默默的将我将来选夫君的条件拓宽了些。 皇帝看着跟阿爹差不多年纪,挺温柔老实的一个人,却生了好几个皮孩子,最应该淑女的公主也不淑女,听说常偷偷跑出宫,逛逛花街柳巷,生平志愿是眠花宿柳…… 阿爹说起来是十分不屑的,还教育我,这样的女子没男人会要。 没有男人会要呀! 我觉得阿爹是很盼着我没有男人会要的。 没有男人会要,我其实也不是很担心,因为狗蛋跟鱼丸都私底下找过我,明确的表示,愿意娶我,都想跟我双宿双飞,可这两个圆子,一个才八岁,一个才七岁,个头虽然跟我持平,可我也曾经是实打实的高出他们一头过…… 实在爱不起来。 你会羡慕那些一直跑在你前头的人,而对那些跑着跑着就超过你的人是不是更多的是嫉妒恨啊? 噢,对了,有人问狗蛋跟鱼丸是谁,笨笨笨! 狗蛋是狗蛋,鱼丸是鱼丸。 阿爹不知道从什么途径晓得了狗蛋跟鱼丸对我的不轨之心,之后见了这俩人,眼中都飞刀子。 好在还有阿娘。 狗蛋跟鱼丸知道阿爹的罩门是阿娘之后,就对阿娘各种谄媚啊。 这一点,连我都看不过眼。 但阿娘喜欢啊,所以我跟阿爹都不敢说。 有次我皇外祖母见阿娘进宫也带着这俩圆子,便对了阿娘道,“既然喜欢,就再生一个……” 我顿时觉出了危机感。 作为一个长期被父亲这种二胎没法活的思想荼毒的有为少女,我是很排斥阿娘生二胎三胎的。 再说,有阿爹跟我一块排斥,二比一的情况下,我也没觉出自己这种想法自私来。 “我喜欢的东西多,山水也好看,却没必要把山变成自己的,把水圈在自家园子里,喜欢的人也多,可生出来的,不一定是自己喜欢的,总之有桂圆一个就够够的了。”阿娘声音清脆的回答道。 我听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点不得劲儿,什么叫够够的呢?难不成阿娘觉得我一个顶十个?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悄悄的抱着枕头去找阿娘,问了问她。 “当然不是嫌弃你,你是我的小心肝啊,你怎么会这么想?”阿娘笑的不行,像小时候一样,将我搂在胳膊弯里,“或许我再生一个,会很喜欢,可我现在一点也不想要那种喜欢。我就想让你好好的,陪着你,看着你成亲,生娃娃,一代一代的传下去……,我现在对你的爱很多,一点也不想分给别人。” “你或许不记得你小时候,阿娘才生了你,看着你就不知道多么欢喜……” “你才出生两天,我就不得不离开你,那时候在京里,只有不停的想别的事,才能把日子挨过去,后来,我回了济州,虽然你好久都没见我,可一见到我,就十分欢喜,一点也不认生……那时你才几个月大,襁褓里小小的一团,冲了我笑……我生平第一次,那么欢喜……” 我表示,自己不记得那时的事了。 “等你将来有了孩子,你就知道了。繁衍传承的奇妙之处,非要将孩子生了才能懂得……” 我模模糊糊的点了点头,恍惚间瞌睡了过去,朦胧中听好似阿爹的声音,“这孩子随我……” 接下来是阿娘的声音,“随你倒好了,我只盼着她别欺负别人,也别被人欺负……” “随你也不错啊。”阿爹笑着低语。 得,我翻了一个身,这俩人又开启了互相吹捧的秀恩爱模式,这么多年,除了我,就没一个能插足成功的。 很久以后,有人问我,觉得一生最为开心最为欢喜最为快活的是什么。 我想了想,回答道,“是父母恩爱。” 两个人相爱,一直相爱,孩子就会觉得很幸福。 我的一生也并不是一帆风顺,一点困难和灾难都没有遇到,可遇到了事情,不管大事小事,我都记着父母的教导,与相伴的人,携手共同进退,分享欢乐,分担悲伤。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爹说,熊掌是相对而言的,如果果真遇到这种情况,自己把握好了就好,不一定要以珍贵程度来决定我的选择。 “一百万人,与你娘一个人,我也只选你娘,你娘也只选我。” 番外四 戏说现代 番外四戏说现代 李教授一说了下课,俞怎生就飞速的收拾东西。 李教授这还没走到教室门口呢,就见不肖徒弟已经打开了教室门,他一眼瞪过去,俞怎生这才挤出一个谄媚的笑脸,把迈出去的前腿收回来,后腿又往后退了一大步,做了个“您先请”的姿势。 这么一耽搁,过来找茬的聂墨也到了。 他斜斜的靠在教室走廊对面的柱子上,眼神儿相当的“不善”。 俞怎生看见他心中颤颤,过了很久,才把脑子里头扭头回去从教室翻窗户逃走的念头拍飞。 聂墨身边已经围了不少师弟师妹,他是教授的助理,有时候甚至要代替教授给大家讲课,自然,考试出题的任务也是他的,比起又老又严肃认真不苟言笑的教授,年轻人们自然还是喜欢年轻有为的助理师兄的。 “你们下一节没课了是不是?我今儿有事呢!”聂墨盯着俞怎生心不在焉的对过来打探期末考的众人说道。 “师哥,好师哥了,多少透露点嘛~”有漂亮又娇媚的小师妹撒娇…… 聂墨充耳不闻,“划重点的事是教授说了算,不过试题从不从重点里头出,是我说了算。”也就是说,就算教授划了重点,但他出题也是看心情来。 众人一阵卧槽。 聂墨的耐心告罄,“行了,都散了吧!” 大家见他脸黑,也不敢深入勾搭,只好依依不舍,流连忘返,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等人走的差不多了,俞怎生才磨磨蹭蹭的出来。 聂墨了解她好面子的属性,虽然现在心情极度糟糕,也默默的忍了。 但是,能忍的他忍,不能忍的,坚决不忍。 譬如他在实验室奋斗了三天两夜,才灰头土脸的出来,就听他大哥幸灾乐祸的问他是不是失恋了。 聂墨是老二,他就是想抱怨他爹没遵守计划生育也没资格。 但是有个专注扯你后腿的兄弟,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心塞。 所以,他听了聂润的话,默默的脱下鞋子,然后脱下好久没洗已经粘到脚上的臭袜子,趁聂润不注意,塞到他嘴里。 处理了糟心的老大,再过来找可恶的俞怎生。 “说吧!你什么时候跟我分手的?我进实验室的事也跟你报备过了,这才过了几天,你就跟人说咱俩分手了?” “我,我给你发消息了……”俞怎生没有底气,垂头嗫嚅。 聂墨摸出裤兜里头的手机,短信微信邮箱看了一个遍,才在QQ里头找到俞怎生发的一个“拜拜”的表情。 将手机面向怎生,问道:“这就是你对我说的分手?” 怎生看了上头那个小黄脸默默的举着右手,眼眶一红,连忙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聂墨的心情…… 屁的心情啊! 不,他还不如一个屁呢,放个屁还能闻闻味道呢! “走吧,先去吃饭再说。”他叹息,遇上这傻熊自己有气也发不出来。 见她还犹豫,继续道,“我在实验室泡了三天方便面,实在受够了。” 怎生本来是觉得既然都提分手了,那就不要一起吃饭了,可一听聂墨这么说,立即心疼了,乖乖的跟了他后头往学校外头的餐馆走去。 聂墨选了一家平日不常来的,要了一个单间,等怎生坐下,立即坐到她身边,明明有好多位子,偏要挤着坐。 没等怎生不自在就拍了拍带单,闭着眼道:“你点菜。” 一个个菜名报出来,他的心总算放回肚子里。 她点的都是平日里头他喜欢吃的。 一个女人要是绝情起来,是不会在乎男人爱吃什么的。 “要两瓶啤酒。”怎生最后道。 聂墨睁开眼看她。 黑曜石的眸子如璀璨星空。 怎生微微尴尬,不知道是对他还是对服务员解释了一句,“喝一点解解乏……” 聂墨就勾了唇笑。 等服务员走了,他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回来趁着上菜的空档先压着她亲了个遍。 怎生的脸比盘子里头的龙虾还要红。 分手的事自然无疾而终。 宋席姳听说闺女分手又复合,讽刺的笑话俞虹生,“早说了,她分手不会超过三天……” 俞虹生气得踹墙,跟人商业谈判的时候,在商定好的价格上又提高了五个点,把对方的男经理气得眉头差点成了直角。 过了很久,聂墨跟怎生两个人都已经结婚了,聂墨才想起问她,“当初想分手,怎么连说一句,打个电话都不敢?” 怎生怔了一下,想起那时候的心情,抿了唇过了好久才道,“不舍得。” 不舍得说出分手。 想起中学那会儿,为了见在异地求学的他,小心翼翼的花用了大半年的储蓄,买了漂亮衣裳,买了车票,站了几乎二十四个小时才到了他所在的城市……那二十四小时里头,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他,她珍惜他,何尝不是珍惜自己? 所以当有人唱那首漂洋过海来看你的时候,她的心情总是难过居多。 初恋的那种患得患失,那种小心翼翼,那种暧昧心动,那种无法言语的欢喜,都是青春里头最珍贵的情感,多少年之后仍旧如保存完好的干花,散发出浓郁的青春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