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及四海》 第一章 一大清早,少女的惨叫声不知让多少人浑浑噩噩中醒来,昨晚的惊雷吵得他们无法入睡,如今连美梦待在清晨的一小片刻也做不到了。 日头正盛,只是鸡也不敢叫,狗只是远远看着,我被人揪着耳朵拉出王府,当街示众。 别人说我好惨啊,我自己也觉得好惨呢,这已经是第无数次被拉了出来,拉我的还是魏王,这个满脸胡渣的中年大汉,其实不过年轻三十,只不过因为吃太多长生不老之药导致的脸残。 名义上是我父王的二哥,应该叫他一声二伯,不过他给我叫的机会都没有,一直以来都是每一次我一出场的都是被他揪着个耳朵当街示众,各种难听的声音冲入我的脑壳痛啊,真的痛啊。 我除了众人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真是见惯不惯,要不是因为我在这里无奈多待两年,我早就跑路了。 其实京城丢了一个王府女,特别是像我这样父王出身,卑贱的一间破王府格格不入,失踪了也不会被人放在心上。 “你呀!” 魏王千万般情绪终化为一身非气长叹,其实我理解,他想拆了我家王府,但每次都毫无例外的刮来一大场风沙,搅得满城风云怀疑过,这是风水问题,不得已请来高僧说这是不得拆的,结果拿我没办法。 日复一日,岁岁年年,京城夏季多雷雨,每次打雷总会劈到他家的瓦顶上,这时他面子总会挂不出去,想是被世人瞧见他恶事做尽坏事做多,只好拿我当枪使,说我是个天煞孤星,把他家的风水精华都给吸走了,都是苦扯……天哪。 其实百姓不是傻子,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只不过王爷脾气大,得拿人出气。 但他也不能打我,我还得感谢他这么多年的不杀之恩,全靠高僧一句话,我父王是镇国神兽,是延续王朝百年基业的护身符,大概是这么说我也记不清了,反正把我父皇描绘的神乎其神,魏王那是看在眼里,气在心里,既然打不得那边骂,侮辱各种心机手段都算尽,最后功夫不负有心人,父王经北战败,还是败给了昔日能跟他一争高下的对手,当年传的可谓是满城风云,世人都想知道他俩谁能一较高下,现在答案不就出来了吗? 赔钱的赔钱,叹息的叹息,说出的嘴墨子一个劲飞,说是当年看走了眼。 “二伯,你先喝口水……” 我个子很矮,他能揪着我的耳朵,我只能扯他的衣角,怪我年纪太小不懂事,惹了他喽。 魏王冷哼一声,又把很多父王做的衰事,以及不堪回首的往事灌输出来,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其实他们都知道,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他能做到王爷,很奇怪啊? 甚至活着我都觉得不奇怪,他是当今皇后的长子,而皇后的弟弟官至丞相护着他,那可是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 但可惜的是,太子不是他来当,而是贵妃的儿子来当,也就是长子,按道理来说,宗法至上,嫡妻生之子才可谓列正统,但巧的是皇帝的母亲,也就是皇太后跟贵妃那可是娘家人。 “二伯,你可否再忍耐两年?两年之后我跟母妃一定会走的。” 我笑那是肌无力,这话我又说了很多遍,本来我早该走的,但那边的房子还没建成,我们去到那又没地方住,成为流民很惨的,尤其担心我母妃又在那大好年纪…… 想什么呢? 小朋友不要多想。 魏王早把我们当成扫把星,恨不得我们一夜之间就人间蒸发,日想过后他肚子饿就会回去的,只要我在想着今天午饭吃什么好呢?田地里种的几块土豆,大叔们应该都帮我装好了? 对了,今天吃土豆片炒猪肉! 第二章 “吱吱吱……” “唉!” 我昨天才刚搞完厨房,现在又多了几只死老鼠,不得不说他干啥啥不行,踩死老鼠第一名。 “多谢各位大叔了,这是酬劳……” 我摊开手掌,多得可以数出来的硬币,全部给了他们。 “放在这就好啦。” 大叔们把几个土豆袋放在铁锅的一边。 “王妃好。” 厨房外门站着一个妇人面容清秀,只不过因为常年疾病缠身,连说话都有些虚脱:“各位小哥辛苦了,我刚煲了糖水,你们要否?” “呃……要!” 大叔们都高兴起来,随意拿起我家的小板凳,坐着翘起了二郎腿。 在他们眼里,王府跟平常家没什么两样,这里就我跟母妃住,先前还有几个丫鬟的,因为工钱不足,他们跑了。 好惨哪我……摸了摸口袋还剩下一两个硬币。 “霁白,把旁边那一锅盖打开,分给小哥们。” 里面有几碗绿豆糖水,还有一个小哥还没算上,只是我家里的碗好像不够,正当我想着,窗台正巧出现了一只碗。 “来勒!” 小哥们都吃得津津有味,每一碗都分得很均匀,我看出糖水里加了冰块,小心提醒母妃一句:“母妃,注意细节。” 一个破败王府怎会在盛夏时节买来冰?冰乃贵族地室所有,唤人过来打造费一般手笔,被有些人瞧见了,恐有麻烦惹上事。 废话,小哥们喝几口就捞出了冰,正要质问我们,忽听到有人高声大喊:“从太子处那借来的!” 小哥们吓得哇哇大叫,太子借来的冰,这不是御赐之物吗?这时也分不清该不该向我们行礼了?该不该承认我们也是王府的贵族? 我罢了罢手,让他们快点喝,喝完就回去。 母妃摇头叹息:“怪我,怪我,一时疏忽,险些酿成大错,但刚才你朋友的话真是险之又险,希望不要惹出些事非人来。” 我信誓旦旦:“不会的,太子素来人好,接济人也是时常的事,再不然,父王在时与他多有交情,甚至救过他一命……不会……不会像你想的那样……。” 我觉得我有必要连夜收拾东西走人了。 “走人?王府里那么多东西是你一日之间能搬得完的?” 母妃轻咳几声,简单收拾碗筷,叫我快点做好饭,什么都不要乱想,该吃的还是要吃。 我不淡定了,手里的饭也不香了,做到一半控制好火候,我便跑了出去。 我看到他掉进湖里了,大喊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母妃带病在身,又不会浮水,能救他也就只有我。 一番咬牙切齿,我遁入水中,胡乱抓起他的衣角,使劲地往上岸拽。 还好这人还有呼吸,我抽他几下脸巴子,这才把鱼水吐出来。 我学着二伯那一套揪着他的耳朵,厉声问他:“小心落水!没看到旁边那个石牌吗?” 呵,石头上的字还是我刻了,我可是很担心有人会眼瞎看不到。 他第一反应表现的让我很无语,现在怀疑他是不是脑子真的进水了,又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水……水里有东西……” 真是傻瓜一个,水里除了鱼和水还有什么? 但这人只是扮猪吃老虎,并不是真傻,和往常一样,我在水边走一圈并未发现异样东西,这时我才反应过来,我被人坑了! “唉,他早跑了。” 母妃让我下次盯紧他,别到时候又出其不意吓人一跳,虽说经常救我们母女危难一时,但总不知他何身份,日日夜夜还是提心吊胆。 第三章 夜晚不再宁静,一道惊雷打响,我又苦逼地求着二伯别再来揪人耳啦。 “霁白!霁白!” 听到母妃的喊声,我着急带上一件外衣跑了出去,发现母妃的房间那道窗户掉了下来,雨水如同箭一样刷刷地飞进来,地板上的洪水湿了一片。 这窗户早就松动多时,现在看来只能到柴房拿几块木板夹好定住,能挡几天是几天,这雷雨不是说走就走的。 外面漆黑一片,我随手拿了一只蜡烛,带上一个自己做的小纸灯罩,冒雨出去。 我把蹲在窝上的黑猫赶跑,没想到却引来那么多的猫跑了出去,要想是夜猫发情声声嗷叫,我这属实是棒打鸳鸯,鸳鸯再好也不及我这解燃眉之急,我带上几个木块,冲动一时,雨滴把我的灯罩打坏了,烛火随之熄灭,一路摸黑前行,天上道道惊雷,我心里直打颤。 不过王府本来就不大,加上我自小熟悉路段,到母妃的房间还需经过一个厅房,一道惊雷响彻夜空,照亮了眼前的一切,我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前面出现了一个带着斗篷的人,在鱼塘附近飘来飘去,黑梭梭的一片,分不清到底是那个斗篷在飘还是鬼在飘…… 我大气不敢喘,鞋也脱下来了,拿在手上,捏着脚快步经过厅房,那里不要看,那里不要看,那里真的不要看! 我都想带着母妃赶紧离开王府了,原来王府这么可怕,以前还真没出现这种情况的,听人常说小孩子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我想我这十一二三岁的应该不是小孩子了?那就只能是…… 跑! 我百米冲刺,掉下了几个木块在后面咔咔作响,我跑的比原来更快了。 “你怎么回事?” 母妃被全身湿透的我吓坏了,带着病体起身把我抱住。 “有……有鬼!我们快跑!” 我拉着她就想离开王府,生怕那只鬼还有几步就到这。 “跑什么呢?” 母妃还迟疑,我说赶紧的,再不跑命都没了! 我只得拽着她,往大门冲去。 可母妃这回又死脑筋,死活要问出个明白,使出浑身解数将我拉了回来。 …… 我双眼睁着也不闭上了,刚才的一切原来是梦,一道惊雷劈下,把我刚才的噩梦给劈碎了。 不过……不会那边还有鬼? 我倒有些分不清了,小心谨慎还是有的,我在房门加固了几张凳子,谁在外面敲门,除了母妃谁都不应。 一晚上就这么心惊胆战的过去。 第二天醒来,我还饶有兴致早先出门,经过魏王府时,算松了一口气,昨晚的惊雷没有把他家的瓦房劈,今天他也就不会来找我麻烦。 但他却来了? 他也起得早,只不过我们俩前脚后脚时间对应不上,我回到王府时,他跟一众侍卫在那。 我说:“二伯不会是昨晚的惊雷又把你家顶劈了?” 他摇了摇头,一手想把我招过来,我不淡定了,他要么就是来揪耳朵的,还是他叫他两个侍卫把我拉过来。 “小丫头好命啊!太子要见你,顺带跟我走一趟!” 于是我整个人像滚球一样被人滚进马车内,与我一同前去的除了魏王,还有一个穿着淡蓝长衣的少年。 魏王的眼神像是在警告我,不要春心萌动啊? 第四章 太子与魏王向来不睦,自我一坐这马车,一路上魏王絮絮叨叨个不停,骂是不能明面上骂,那只能是阴阳怪气,指桑骂槐。 马车外有些异动,一个侍卫端来一碗涩气的药,恭敬地递到魏王面前:“王,你应该吃药了。” 马车飘散着中药的怪味,我悄悄地打开车帘,竟那么快就到市集,再往前几步就是帝道,唯一仅供王公贵族所通之路。 一转头,魏王和少年同时看向我,那少年的表情更是可怕,眼珠子瞪着我像是要吃定我,他的眼睛居然是红色的。 红瞳妖孽,视为不祥之兆,高僧曾言,斩其根本,可保江山一时无忧,本朝曾出现过一年间诞下三十多位红瞳妖孽,皇帝可谓是彻夜未眠,下达多道帝令斩杀,帝都新生孩童最先下手,魂归黄泉,终是投胎,不可错也! 我扶额,怎么自己说话倒像说书人? “你发呆做甚?待会见到太子可小心说话!” “魏王殿下,都说贵朝忌惮红瞳妖孽,不知方才可是我吓着郡主?” 魏王斜眼看着我,她是郡主个屁,也不知他爹贱婢生的儿子配不配做个王爷,配不配有个王府?想了想,道:“世俗见惯了,也让君见笑了。” 我不高兴了,我好歹有个王府住着,夏天多雷雨,却没劈过房顶,但你却是将近天天遭雷劈,莫不是坏事做尽也不会这样。 “粗俗!” …… “额……对了,二伯,请问他是?” 我好奇打量这位少年,大家都是差不多年纪,但他眼底尽显成熟,就连举止也不像一个小孩打打闹闹,方才进马车时,他还颇为高雅的拣衣从容而入。 难道是我太过粗俗? 也是,我这种天天干重活只为养活我和母妃,哪里懂得贵族们高雅脱俗的生活?见他那眼神鄙视我无疑了。 魏王还是一如既往地挂面子,冷哼一声说道:“刚才行礼是忘了吗?真是无理!这是西秦罗将军的大公子!” 好,我承认行礼的时候心不在焉,想着是不是得罪太子之事,自报家父姓名一长串,西秦多出少数民族将军,由于名字太长,不过好记,他朝尊重民俗,赐予贵姓罗姓,御意承开国将军罗胜将军伟绩。 魏王又说了一大堆,大多都是别人损我和父皇的话,帝道一过进入皇城,再往前就是宫城,这时侍卫撩开车帘禀报:“太子殿下侍卫来报,美酒歌舞已备下,只等魏王与贵公子。” 听到没有?等的是魏王,还有那个罗少年。 魏王揪住我的耳朵,叫我不许跑,看他脸上洋溢的笑容,就知道之前上天劈下一道惊雷,还是没能让他痛改前非。 我是最后一个下来的,没有人扶我,是我自己跳下去,看着崭新的宫城,时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时我太小了,印象中只是宫闱高墙的红砖黄石,还有那些不跟我玩的皇子公主,丢下我一人默默地对着池塘发呆。 那池塘现在不在了,改成了一道假山风景,茂密的绿植焕发新的生机,东宫殿外击鼓长鸣,红旗飘扬风吹不败。 这次宴会竟然来了不少人,看其着装不像本朝特色,反而是其他国的人,看来是我消息太过闭塞了,今天可能是太子的生辰,不然怎会热闹非凡,四国来宾齐聚一堂? “咳咳……侄女,你发什么呆?太子叫你过去!” 这么多人面前魏王不敢乱发脾气,只是推了我的后背,督促我上前一台阶,仿佛要走很远,抬头看去那龙耀刺眼的王座,坐着一位五爪蟒袍。 这场面我真没见过,我还没学过真正的行礼,腿有些发软,我才发现我要无助地求助魏王,仿佛这个世界上只剩他一个对我最亲的人,即使每次惊雷劈下找我麻烦,这都不算罪,找多了我都觉得这个大叔不算太坏,没有杀我也算有点良心。 第五章 宁王之女,是世人普遍对我的称呼,我真实名字叫夜霁白,父王说过他不喜长夜漫漫,黑夜对他来说面临的是孤独和无望,他的名字和封号里面就有这个意思,宁王是让他安宁一生,就是看不起,重渊是想让他干脆堕落。 但父王对于我是寄予厚望的,不愿我像他落得这般境地。 我如同背上几斤重担,总算到了太子身边,他给我安排了一个小板凳,太监给我倒了一盏茶,也给他倒了一盏,龙涎气息环绕周围,我生出异样情愫,说不出来是不是对皇位的兴趣? 我对这个不感兴趣,再说了,我就一介女子,哪能掀得起王权霸业的兴风作浪?有谋略吗?没有。有美貌吗?没有。有军队吗?没有通通这些都没有,正好可以用魏王的一句话来概括:“我看你就是个屁!” 我可不是个屁!我是真正在民间卧虎藏龙的……的小人物罢了,不就是生活明面上给你们摆出热的买不起冰棒,穷的养不起王府,还得母女二人相怜相惜,苟延残喘的……架势…… 我一堆胡思乱想,突然被太子一番话打断:“小白,歌舞好看否?此乃万剑舞,秦人的威仪可谓八方临阵!” 我顿时心里紧张地不敢接话,这可是太子啊,小心掉脑袋,恰巧下面有王侯迎上发话,算是过来接我的盘:“多谢越太子夸赞,越人歌舞更令人遐想仙游,互补互成,风姿可鉴!” 太子朗爽大笑,为此次生日宴,各举酒一杯! 我下意识地朝魏王那边看去,跟我想的差不多,此次高声话语他也接不上,面色更加不淡定,怕不是在想着什么时候能到头。 “二弟,听说你宫里来了一位舞女,其所创的仙游舞名动江南,世人无不传其神乎绝技,飘飘然如临仙境,恍恍然梦中见神,兄长甚是想见,也让诸位一览风采!” 王侯将相不知谁喊了一句大好,紧接着更多的人附和,看着魏王站起身来,举止有礼,与素日的形象大相径庭,举杯缓缓道:“是,臣弟先捎派人通知伍姑娘。” 侍卫跟着领命前去,魏王像是如释重负,闷闷地又喝了一股酒。 我还真想让他们继续说下去,接下来太子问的就是我了,旁边那人喝了很多酒,久久化作一声长叹,跟魏王不一样,魏王刚才经历的是提心吊胆,而他像是多藏心绪。 “你莫要紧张,你父王与我是多年知已,若是遇到不顺心之事,由我做主,大可说罢,几年未见,你何时生起唯唯诺诺之觉?” 那时我不懂,前些年太子不理我们母女是何意思,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他是为了保护我们,避免引起旁人注意,成为他人嫁衣,以及替死鬼,朝堂纷争,尔虞我诈都是几千年来的家常便饭,王朝不正是这么挺过来的吗? “我没有亲女,自你出生那时起,我便视为己出,那时你想要的我无一不满足,这些年我也算尽了父王的职责,护下你们母女风雨平安。” 我点了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我犹记得前些年在房里发现一些未知的脚印,母女二人怕的要命,突然冲出几名暗卫,揪出将要刺杀我们的人…… 现在想来,可能是太子手下的暗卫秘密地救下我们。 “我已向圣上禀明,如今有一机会让你成为太子之女,你可愿东宫久安?” “你是让我过继为你的女儿?” 侧目而视,太子英俊的脸庞略显疲惫,稍有英气犹存,根本看不出比魏王年纪还大,语气更是温婉诱人,亲切得让人差点答应。 “那我母妃呢?” 母妃怎么办?不可能重新嫁人啊! 太子摇头,这时歌舞兴起,光色暗淡,一女子手执长绸,翩然从空中俯下。 第六章 歌舞升平,击鼓长鸣,女子一袭红衣紫绸,在这大殿绽放流光,足伴莲花仙姿卓然。 “莲花?竟是莲花?本王听闻贵朝江南盛产莲花,更有一搏妃子红尘笑传闻。” 太子笑而不语,倒是坐在魏王旁边的丞相发话:“齐王殿下所言甚是,不过那都是前朝往事罢了。” 齐王,我朝西边看去,一男子着黑金华服,剑眉心目,额头赫然有一火焰标记,可谓风流倜傥。 父王曾说过此人,浩然一身正气,四海名士皆聚其流渊阁囊下,除此之外,还有一座举世闻名的医馆,皆能医治天下难治之症。 算是一代枭雄,曾被世人标榜与父王比肩,要论出个英雄出处来, 侧目而视,齐王突然朝我这边望去,也是那红瞳妖孽,但与之区别的是南楚皇室血脉正统,起因是先祖曾为大帝兽神,开拓万里江河,此天下分于东西南北,其中真假,流于传说罢了。 “小白,你不在考虑?” 太子又问我,难道我方才的态度不够坚决? 我不能为了荣华富贵抛下母妃不管啊,前朝曾经有一民间女子,诞下皇帝私生子,结果还不是杀母夺子,之后也没消息了,各种缘由,我不能答应。 再说,过两年我跟母妃就搬到外面那间房子住,再也不会扰这什么天煞孤星,动什么朝堂大乱,我还特地看了眼魏王,现在不喝酒了,面红耳赤,时不时瞄一眼我和太子。 “东越太子殿下,贵朝不是推行道教独尊,怎会让佛教存于东宫,怜艳众人?” 看似茶酒间的提问,一经问起,太子略微沉吟,片刻后向魏王那边看去,众人也都看去。 “额……看什么?本王……” 丞相接上他的话:“是老夫考虑不周,代魏王向太子赔罪,向诸位赔罪。” 魏王脸面有些挂不住,即使他知道是丞相替他背了锅,只是口头上说说,难让人服众。 齐王起身,向太子举杯,一饮即尽后,缓声说道:“魏王和丞相不必紧张,本王只是随口问问,再者说佛门入流常有之事,宫门距三十里,不也佛寺众立?” 太子笑了笑,又自喝一杯,很快舞女跳完,该是南楚妙人舞曲,一向嗜酒如命的齐王此时也戒些酒量,南楚多出美男妙女,此情此景也让魏王看多几分。 “不知太子殿下意下如何?随河之约当有结论否?” 齐王说完这话又细细朝我望去,红瞳妖孽像是要穿透我的心灵,摸清我的心境,许是我多想罢了,毕竟南梁美男,不禁让人多看一眼。 太子笑道:“齐王自进孤东宫,便一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是歌舞片刻,怎叫你心急了些?” 乐声偏大,齐王不在意,高谈其言:“怎么不心急?皇兄特命本王前来,可不只是为了酒肴美姬,也不是一览东宫胜景!” 齐王话中有话,当年做上皇帝位置的应该是他,只不过当立长不立幼,让一母同胞的兄长坐了皇位,此番东宫朝气盛景,怕是戳中他的恨处了。 太子累乏,暂时不跟他斗气,只是说道:“容后在议。” 第七章 宴席散去,我被魏王侍卫拉上马车,与那蓝衣少年一同离去,我以为这马车过于闷热,原来这少年还有活泼的一面,只是魏王在场,他不敢造次。 “你知道随和之约吗?” 他忽然问我,我只当摇了摇头,我只知道种菜养鱼,过着神仙逍遥与世隔绝的日子。 “其中细节涉及军事机密,父王多次告诫不敢多说,我只能跟你讲个大概。” 我点了点头,说道:“愿闻其详。” “此战役是东越与南楚两国交接地英山随河,东越不战而败,定下耻辱,交上巨额赔偿和俘虏数万,齐王此次来也是为了这个,只不过恰巧又赶上了越太子生辰。” 我表示听不懂,书我是真的少读。 “不战而败?为什么?” 东越能挤身四大国列,不至于战场上缺兵少将,新一代的年轻领袖如林家宋家,实力可都能补上。 “这我不知,哎,听说这次还得上交东越皇族一男一女入南楚作为人质。” 罗少年突然目光紧盯我,随口说了一句:“不会是你?刚才我都看到了,你坐在越太子旁边!” “我……我不知道啊!” 罗少年半眯着凤眼,向我拱手道:“在下罗卜,不是萝卜,是罗卜。” 我笑得差点从马车里掉下去,世间还有如此起名的怪字,他好像对这种事见惯不惯,冷冷说道:“咱俩也算朋友,听说你要周游列国,这是我的令牌,以后需要接济的可以到我家。” 我不经疑惑:“贵人令牌可是随便交?” 萝卜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触碰了某些不可触碰的边界,迟疑收回令牌。 “这……不打紧的,我父亲照样给了很多不伦不类的人,也不见得将军府哪天遭了殃,再说府内暗卫众多,皆为宗师高手……” 这少年还是很天真,趁他不注意,我一把将令牌抢过去,收到背后,见他喊叫一片,我开心不已:“反悔没用了,我收下啦!” “别别我后悔了,我后悔了!” 相信他此刻心里后悔死了,来之前老将军就说过,不可轻信任何人,不可把随身信物交给任何人,他不听话了! 马车震了一下,刹住我们的欢声片刻,萝卜撩开车帘问马夫,马夫只道刚才磕碰了一块石头,马儿受了惊吓。 “这是哪里啊?小白你知道吗?” 我凑上去,这才发现马车行驶的方向不是回家的方向,而是另一道宫墙,这里少有宫灯,与黑暗的树枝笼罩一起,显得有些阴森可怕,前面有一牌立着:东华门。 我心想,东华门,那我们刚才不就一直往北的方向走,魏王不在,我们只能问马夫:“这是去哪啊?” 马夫面露难色:“是魏王让我带你们的,小的真不知道……” 萝卜很有将军的气势,一把揪住马夫的衣领:“实话实说,不然我打到你说为止!” 这时,我注意到宫门墙上还站着一些穿着奇怪军服的士兵,我大惊,拉住准备要下手的萝卜,低声道:“那些是什么人!” 萝卜找到我所指的那个方向后,他也吃惊:“这好像是南楚军队!” 马夫想逃,被萝卜一把揪住:“想逃!赶紧给我说明白!” 马夫求饶他真不知道,只听命魏王行事,颤颤巍巍道:“你们去问魏王啊!” 萝卜一拳打晕马夫,我质问他为何,他却抓住我的手,一把拉去旁边一道偏僻的角落。 “嘘~” 萝卜示意我噤声,很快,兵械声由远及近传开,应该有不少人骑着马往这奔来。 这里并不是久留之地,他们很快会找到这,四下查探,形影中见一黑影闪过,轻声落到我们面前。 第八章 萝卜按住我的手,温感席卷全身,黑衣人向他行礼,我猜应该是将军府的暗卫。 “带我们出去!” “遵命!” …… 月黑风高,脚踏轻功,暗卫不愧是宗师级别,来去都悄无声息,耳边只传来风声的呼呼作响,人马声渐渐听不到了。 红墙朱瓦上,隔绝道道阴谋诡计,往前是百姓生计,那才是人间之乐。 “小白,哪里是你家?” 我指着西边那块破旧的王府街,说道:“那就是,不过不是旁边神兽在顶的那边,是那个有些烂瓦顶那边……” 我感觉暗卫带我们晕头转向,我说小哥不好意思了,咱们这王府大街是过于错综复杂,不熟悉路段的人容易迷路。 魏王府上面那石做的神兽夜间发绿光才好辨认,暗卫将我俩放下,萝卜不会久留此地,只是担心目送我进入王府,暗卫淡淡说了:“走。” “走?那小白怎么办?皇宫那边会派人追上来的!” 萝卜不舍和担心,却什么也阻止不了。 我跑得飞快,推开母妃的房门,与我所想的那般,母妃一夜未睡,焦心在家等着我的消息,见我慌慌张张收拾东西,心中已有大概,只是默默哭泣,也帮着我。 “对了,他呢?” 母妃知道是谁,但摇头也不知去向。 这人应该有保全自己的本事,来去无踪,或许他会跟上我们,也或许他来不及被官兵追上,只是现在我们得赶紧跑,害怕冲昏了我一时头脑,突然从房顶上窜出了几名黑衣,拦住了我和母妃的去路。 “太子之令,让我等保护郡主和宁王妃!” 我脑子一热,这才想到太子早有安排,刚才那一闹真给他人做了笑话。 很快,有人粗暴敲门,为首的一个暗卫朝那边喊道:“来者何人!” “齐王!” 听声音,是齐王。 “齐王殿下这是喝多了酒否?方才见你急匆匆出走,可是为了何事?” 太子?他居然来了? “本王倒想问问太子,是如何管住宫里人?南楚公主到东越一趟遭人暗杀,这其中缘由,太子心里清楚!” 太子语气微冷:“公主婚事乃是父皇先前安排,因这随河之事暂且作罢,莫不是有心人在作怪?” 齐王嘲讽笑他:“佩儿娇生惯养了些,举止确实有失仪态,本王本想着太子大有宽量,不做追究,不曾想反倒差点害了她!” 太子不语,剑拔弩弓气氛未减,大门敲得更厉害了,只听到齐王高喊:“让里面的人解释如何?郡主,这条玉佩是你?” 玉佩?我摸着腰间,玉佩还在,外面那个估计是高仿的,就算我此刻拿着真的出去,他未必会信。 魏王,不应该是丞相,这么快就要算计我? 我只能叫自己淡定,齐王和我父王是死敌,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我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太子不及齐王能言善辩,估计也只能拖着保我一时。 正要出去,太子暗卫了拦下我:“出去谨言慎行!” “我知道了。” 我不知道当时自己有多傻,什么都没准备好的就要出去,我一个小孩哪来那么多算谋野心,但换做是一个仇人子女可未必。 大门一开,齐王血红的双眼紧盯着我,突然笑道:“呵,父女还真是像啊!” 我支支吾吾,上不了这种大场面,只能是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额……那个齐王,我是冤枉的,是魏王……魏王的马车把我带去那……” 完了,我再说就要哭了。 第九章 魏王留在宫中办理公事,一提笔手指不由得颤抖,这时大门打开,着实吓了他一跳。 “舅舅,你下次先敲门啊!” 魏王摒退众奴仆,让丞相先坐,亲手为他倒一碗盏茶,茶都没递到手上就先开口:“外面怎么样了?” “都去宁王府了。” 丞相轻描淡写一句盖过,眼色凝重,应该是在思考个中环节有无疏忽之处。 “那现在有什么消息吗?” 魏王心里越急就越烦躁,脑海中浮现我被他揪住耳朵当街示众的情景,开口不提提那壶,说道:“你太快赶尽杀绝了!” 丞相冷哼一声,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击,说着苦口良心的话,实则是提醒魏王:“那丫头可不简单,先前我找过高僧算过,并不单单是宁王府风水的问题。如今又巴结上太子,相信很快你三弟要重现天日了。” 魏王不以为然:“都失踪那么多年了,尸体早就死臭了?” 丞相起身走向窗旁,对着月圆夜色,长叹久许:“趁现在太子不在宫城,你早做准备,待会面圣。” 魏王惊讶,桌上一片散乱,显然是还未做好准备,支支吾吾说道:“这么快?你先前不是说早朝面圣?” “现在计划有变,暂且由我们充当恶人先告状一回。” …… 我说了个大概,在场的人也都仔细听着,我心更悬了,他们该不会权当我编个故事?空气静止了许久啊。 “你的意思是魏王嫁祸你?” 我点头,表明这是真的,小孩子不敢在大人物面前撒谎,况且我还把玉佩拿给齐王看,他也细瞧着,自能断个真假。 “马夫呢?” “被萝卜打晕过去后,我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齐王突然走上前,自上而下蹲下来抚摸我的长发,我和他的距离太过接近,甚至有些亲热,我跟他说了一遍这是大实话。 “马夫死了,而那车也不是魏王。” 什么?不是魏王的,他可是连同侍卫将我像皮球一样滚进马车里,怎么可能……哦,我懂了。 即便这样我还是要说:“是魏王拉我上车的,萝卜可以作证。” 齐王笑了笑,太子上前拉过我,护在他身后,对着齐王说道:“或许是小白弄错了,上了旁人的车,着了旁人的道……” “越太子,这可是你的过失了,你将她视作亲女,又派暗卫保护,怎会让她着了旁人的道?” 齐王打了个太极,终是加深了我与太子的嫌隙,我与他相望无话,直到一声大喊罗公子到,众人让出了一条道,萝卜站在中间,向太子和齐王拱手道:“见过太子,齐王,我可以证明郡主所言非虚,只是这马车并非魏王,而是有人蓄意栽赃,幸亏我与郡主一同认错上了马车,否则……郡主焉有命在!” 可是,我还说了是魏王拉我上马车,这可怎么解释? 这话还是齐王替我说了,换作是太子,他在一旁沉默不语,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夜间暗视认错也是有可能的,况且那时魏王还留在偏殿,酒力有余,不便行走。” 萝卜把你不信大可去查写在脸上,太子见机说道:“齐王你说,会不会有人暗杀公主,再栽赃给郡主,往后根源便是魏王,一石三鸟之计?随河之议后火上烧油,就怕是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齐王冷笑:“说到底还是你东宫失责。” 又看了看我,说:“跟随魏王进宫,出宫时也能认错?” 我晓得他说的马车问题,我印象中没记错,魏王的马车有华贵的紫绸连接,里面有一张长榻,很宽很大。 想了想,我还是说道:“或许认错了。” 第十章 突然听见有人骑马来报:“公主醒了!公主醒了!” 齐王快步迎上前,嘴角洋溢着高兴:“佩儿醒了?何时醒的?” “回殿下,是丑时二刻,好像公主伤势并不重,只是见血吓晕了过去。” 太子也在一旁高兴:“如此,那便太好了,孤会亲自备下良药好生送给公主……” “不必了。” 齐王冷声打断:“齐王府有的是名医,不劳越太子费心,还是先想想如何找出幕后之人。” 齐王依旧风采不减当年,策马奔腾,带着一众侍卫朝使臣馆方向去。 留下太子与一众侍卫在风中凌乱,一个暗卫从里面走出来,向太子拱手道:“殿下……这该如何是好?” 太子脸色冷了下来,与先前那温润做派判若两人,话里带着阴狠:“既然丞相如此大胆,我们也不能示弱,干脆就顺着他的意思,将风声散得越大越好!” “是!” 暗卫领命而去,其中利害已知晓。 太子伸手过来,想拉住我的手,我拒绝,干脆就问问他接下来该如何做:“大伯,今夜齐王发难,多半是忆起往日与父王的恩怨情仇,如不能查个水落石出,以后不会让我和母妃好过的。” 我又补充一句:“还是谢谢你大伯,如果你不来,齐王这架势是铁了心的要拆了我的王府。” “还有我呢!” 萝卜在旁边黑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着实把我吓了一跳,看着我露出这样的反应,他撇了撇嘴:“不带这样看我的?” 太子拉住我们俩,笑着说道:“好了好了,小孩子快去睡觉,熬夜可是会伤身体的。” 萝卜真是活泼好动:“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王……太子念经!” 我寻思完了,萝卜差点要被诛九族了,又不听他爹的话,当心祸从口出。 “这个给回你。” 我从腰间掏出属于他的令牌,让他小心保管,母妃从小就教过我,不是我的东西不要拿。 萝卜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我以为你不给我了呢!” “我不是给你了吗?” 这话听着让人生气,怎么会不给他呢?在他眼里我是这样的人吗? “好了,好了,你别生气,刚才我经过一家夜市冰糖葫芦,请你喽,要不要去啊?” 说着又忘了太子的叮嘱,太子笑笑不语,萝卜尴尬想找一个坑将自己埋进去。 …… 太子骑马回东宫时还是阴沉着脸,太子妃上前迎接,要帮他换下衣服时却被他制止,回头对着几个暗卫说道:“备马!” 临近早晨,浓密的夜色比几个时辰前更黑,远方一片蓝色星光很快的盖过黑渊。 马夫的尸体处理过了,太子不敢多留,此处可能会有齐王的眼线,假装查案的名义在马车附近一番探查,心里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二弟啊,二弟啊,我也可以将假变成真,如同你无中生有污蔑我一般。 与此同时,使臣馆灯火熄灭了不少,公主服药后已安然入睡,齐王守在一旁,半合着眼。 侍卫进来轻声说道:“殿下,公主已入睡,何不早些休息?” 齐王叹息:“唉……睡不着。” 第十一章 “要不属下添一回安神香?” 齐王罢手,说道:“从军时的老毛病了,添多少都改不了。” 外面的天际白一片,黄色微光显现,齐王有了些精神,略展舒颜:“现在是东越何时辰?” “回殿下,卯时二刻,该是东越早朝。” …… 太子一夜未眠,脸色有些乌青,乘坐马车刚到太极殿,见魏王与丞相迎面走来,拱手问安,望着宫殿里面那位,太子只得把心绪收回心底,笑对二人:“二弟和丞相今日倒是勤快。” 魏王一时不查随意打了个哈欠,老丞相制止也晚了,被太子尽收眼底,接着道:“二位是坐了许久?” 丞相先回道:“江总督治水那案子遇了些棘手的事,百姓苦等粮仓一夜,臣先行向圣上汇报。” “哦?那丞相派人去否?” 丞相笑道:“已派人前去振济灾民,若是迟些,有恐动乱。” 早朝击鼓长鸣,日头冉冉升起,各地官员陆续上到,天朝天子坐明堂,太子与丞相统领百官皆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监道曰: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父皇,儿臣有一事!” 皇帝不怒自威,看着下方两个让他器重的儿子,缓声说道:“有何事?” 魏王站在大殿中央,手执笏板深深下跪,道:“昨夜儿臣在探查江东总帐时,发现江总督之案似有蹊跷,粮草早先已拨一大批,可此人却迟迟不开仓,累及百姓挨饿受冻,幸好儿臣与丞相早先发现,再不然江东那边的暴民连同黄莲教再度起义,危及本朝矣!” 众人听完后窃窃私语,到底是魏王把话说明白了,东越经过随河变故后,恐怕还需恢复多年生气才可让国民重振新风,再惊起这一折腾,恐怕要危及半壁江山,黄莲教可不是小势力,在于北燕国一带扎根而起,与一堆叛民暴徒为伍,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知狂徒,杀人为乐,无恶不作。 皇帝的父亲在世时,曾一度被黄莲教追赶至京城之下,多亏了当时的帝师朱无银巧设军阵,将众多叛徒引至埋伏圈下,就地绞杀,暂时平息叛乱。 “太子,你怎么看?” 皇帝脸色冷了不少,对这位器重的皇子,他栽培了不少心血,太子跪在魏王一旁,道:“回父皇,江与林是儿臣下属,如真有错,儿臣自当严惩,给江东百姓一个交代!” 魏王的小心思全写在脸上,白看太子一眼,侧目对上丞相的肃颜,又悠悠地收敛了些。 “老二可有证实呈上?” 听到父皇点名,魏王忘乎所以,举止轻浮想要快速递上,太监躬身上前接过,面色不改地交由皇帝手上。 …… 一夜无梦。 我和母妃正喝些早茶,太子暗卫突然出现,我感到大事发生,让他赶紧说。 “早朝之后,太子要见郡主,还请郡主先行准备。” 母妃按住我的手,抢先说道:“可否告知太子?我家小白今日身体不适,能否下次入宫?” 暗卫面色不改,只道是听从太子吩咐:“属下遵从殿下命令,宁王妃无需担忧,太子会好生照顾郡主。” 见太子决意如此,母妃拉着我到一旁私语:“真是该来的,躲不掉。此次进宫又得是凶多吉少,我日夜思着不放心,想到你父皇临走前留下的护身符,也许能保你平安,你就带着去太子那。” 母妃到抽屉里翻找了一遍,找到了一把短刀,上面雕刻的金边花纹,做工细致入微。 母妃一脸担心:“这刀多次救你父王的命。你还记得父王教你的招式?” 第十二章 父王在时,常在这片林地习武,那时王府刚刚建好,丫鬟奴仆都还在,恭恭敬敬叫声宁王爷,我们从此有了新家。 魏王长相似皇帝,因其出身高贵,其母是当朝皇后,皇帝极其宠爱,未满二十就让他破格封王,但父王则反之,出生低贱,必须靠着赫赫战功才能求得封王,偶然结识一高僧,提点下求得这一风水宝地,夏能避雷,冬能驱寒,结果还真是做到了呢。 这落叶一扫完又会有新的掉下来,新的掉下来又是树上旧的叶子,新旧往复,往复无常,人生莫过于如此。 简单梳妆罢了,母亲含泪送我出去,手也不得不在此刻放开,我心不忍,放下马车帘,乘车远去。 离早朝散去还要等一会,太极殿内空气冷到了冰点,剑拔弩张之势双方不减当下。 “二弟所言不虚,粮口早先就批下了,江总督并未及时开仓放粮确是他失职之过,但诸位重心都不放在此,粮仓批下由尚书部执行,得先运至官区统领,再隔些时日尚能到江东部,儿臣以为当严查其中过程,可有人疏忽,拖延粮口,坏死谷物,致人心不安?” “这……” 魏王紧张说不出话,太子脸上仿佛看出得意的笑容。 “查!” 皇帝威严,百官下跪:“圣上息怒!” …… 太子的东宫气派非凡,一条长过道,数位士兵把守,红旗在两旁飘扬,大殿正中如威明高山。 东宫侍女上前迎接,领着我进入偏殿,边走边说道:“殿下还在早朝,郡主稍可休息。” 桌上摆好茶盏,连茶杯都是金丝楠木雕刻,泛着淡淡木香,窗户对外是一番绿意盎然,这里比起方才大殿的金碧辉煌,显得雅静而庄重,只是前后都有重兵把守倒很突兀,侍女退下,关好房门,不用多想,是为了幽禁。 忽然听得一声惊雷炸响,我内心更加不安分,方才离开王府前风和日丽,怎地到了皇宫就如临深渊,惊天动地?都说这皇宫是不祥之地,还真是。 我刚好窗户,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走来,手执紫伞,身后似乎还跟着一个小孩,只是那小孩不安分到处乱动,因此淋湿了雨。 是齐王。 他怎么也来了太子府?大概是有正事相商,眼前之景有些哭笑不得,跟平时那样运筹帷幄的齐王比,却像个憨态可掬的大人,几方推搡少女无果后,差点要把她丢在这淋雨。 见他眼神朝这里瞥过来,我赶紧关好门窗,不过可能已经被发现了,像是一名猎手,高度盯紧猎物。 这少女是南楚的昭和公主,喜性调皮,但嘴巴甜起来却是惹人喜欢:“二叔,我刚才不就摸了一下那兔子嘛?怎么你不怜香惜玉?” 这一幕虽看哭笑不得,但齐王怒气未平:“早知道不带你来!还敢到处乱跑,昨晚的教训还没受够?” 昭和公主则嘟哝着嘴:“不是有你的高手暗卫吗?个个宗师级别,还怕我被人欺负不成?好嘛,你原谅我?” “哼,回去我就向你父皇请命,让你待在闺阁,直至出嫁之日!” “不,我不要!” 南楚女子地位极低,出嫁前长成在闺阁之中,出嫁后听命于夫家行事,女子犯夫娘家受罚,夫犯女子则女子之错,这位公主也幸好生在皇家,出嫁前能享受人生幸福,出嫁后可未必了。 第十三章 朝会散去,皇帝独留太子座谈,魏王疑心多有顾虑,走到宫门处,一股脑的心绪泼在丞相脸上:“父皇这是何意?难不成怀疑到我头上了?” 丞相眉头紧皱,对魏王的撒泼置之不理,甚至不屑,这样魏王更加恼火,怎么说昨晚那一局也有他的手笔,愤然道:“这哪叫天衣无缝,这叫漏洞百出!要是小舅还在这世上,我早当太子了!” “站住!你要去哪?” 魏王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以为今之计只好找皇帝委婉说出缘由,再不济打他一身皮肉,反正皇帝对他多加宠爱,丞相一家受先帝承诺在先,不会那么容易倒台,他也不会落到削王的地步。 换句话说,只要中宫还有皇后,只要朝堂还有丞相,他依旧是魏王。 丞相手疾眼快拦下他,无奈魏王身强体壮,力气不是一般的大,丞相被推撞去墙边,冠帽掉下,磕出血流。 丞相叫嚣道:“你!孺子不可教也!” 魏王也没有想到自己下手会这么重,只是懦懦说了句道歉后飞奔回太极宫。 …… 太和殿偏殿内,皇帝放下手中的纸和笔,自顾自欣赏着刚画好的的花丛鸟兽,自诩可以与仙境媲美,太子看罢后,眼底尽显笑态:“父皇的画技可不是一般人可揣摩,诗词更是精华,不看则不解其意。” 皇帝朗朗大笑:“你这小子有话直说,少在嘴上抹了蜜!” 到底是言归正传,父子俩相视一笑罢了,皇帝恢复先前的威严,语气严肃:“昨夜南楚公主遇袭一事可有眉目?” 太子自发跪下请罪,皇帝眉宇紧凑,威言道:“出了何事?” “昨日齐王教训的是,儿臣未管好东宫部署,让歹人可乘之机嫁祸魏王。” 皇帝微不可查的叹息一口:“此事你的确失责,太子坐镇东宫,将来是要位列明堂,如此做事,将来何如?怕只怕,沦为四国笑柄!” “还请父皇责罚!” 皇帝怒气未平,胸口忽的发闷,单手抚着,太子想上前关心也免了,只说道:“罚你每月手抄治国论策百篇!停俸半年……还有闭门思过三月,非召不得出!” 太子拱手作拜,得到皇帝授意后起身,笔直站立,片刻过后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皇帝见状,让他有事快说。 “父皇,昨夜儿臣在马车找到了这个。” 太子上前递交一手帕,观其着色靓丽,秀着一朵牡丹国色,像是女子私物,岂料皇帝看之脸色涨红,质问太子怎会出现此物。 太子答道:“此事儿臣并不清楚,听说二弟常去风满楼邂逅美姬,得此物并不稀奇,父皇,你还好吗?” 太子扶着皇帝到一旁椅子坐下,皇帝罢手让他离开,老太监叮嘱陛下龙体欠安,需多加休息。 回去的路上,太子偶遇翰林院士,两人一见好友,听故事说得兴致,院士好奇,烦请太子解答。 太子笑道:“丞相自视清高,贼喊捉贼就能摆脱过去?不及魏王私藏美姬于马车作乐,未避发觉藏手帕于车间,又料不及父皇借微服私访名义到民间猎色,又同在一间闻名天下的风满楼,可谓是子承父业。” 院士也笑道:“这下可有好戏看了,魏王散播那么大消息,还真是怕父子二人风流快活之事传不出去?还得多亏殿下谣言止于智者,先发制人,由皇帝出面,相信很快就能堵住那悠悠之口,亦或者是转移风声。” 太子回道:“且听四海民意罢了。” 第十四章 雨消停歇,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微弱雷声,我拾起地上的玩偶,那是小时候,太子亲手织给我,布料早已过时,当年的情谊犹在,太子推门而入,看见的便是此景。 太子细细抚摸我一团长发,我本能抗拒,可无奈架不住他扑过来的劲,这份温柔真把我当成亲女儿看待。 我一时找不到话聊,太子却笑说:“桌上的糕点不好吃?” 太子又自嘲道:“也是,没有你母妃做的好吃。” “大伯……” 太子有些高兴,问我:“嗯?想什么呢?” 我先把玩偶放回原位,不禁纳闷,这么多年过去咋还留着这些老旧玩意?父王也没做过这份过于亲爱之事啊,我这个人自小读书蠢,别人家的孩子教一两遍就会了,但是我得听过十遍才顿悟,父王才不会送一些女孩子爱玩的东西,只会送一些不可理解的天书。 “你若喜欢,拿些回去。当然常来玩最好。” 太子笑得甚是满意,往我嘴上投喂一块甜饼,味道极甜,但太过甜,难免心里不舒服。 敲门声响起,外头有人禀报说,是齐王携公主在偏殿,有事与太子商议。 太子脸上不悦,对我只当是临时有事,很快便回,这时侍卫又说:“殿下,齐王说是见到郡主在里头,不妨一同前行?” 想着昨天的事还没解决,我就算不情愿,也不能拒齐王一番盛情邀请,太子提醒我,随河之变在前,不可再生变故,我晓得其中道理,只是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这要是万一哪壶不提提哪壶,不知不觉得罪人,谁也救不了我。 “走,有我在。” 太子可谓是轻描淡写一句话,说出了不少无奈之感。 东宫正殿比大殿较为肃静,外面的花丛鸟兽有着窗帘隔绝,书香气息环绕,书生最易陶醉其中,可惜太子不是书生,曾统领十万精兵的武将对这些并不在乎,只求心中所静。 齐王自顾自喝茶,似乎并未注意到我们二人脚步轻抬,跨入殿中,一番随意的较量在等着我们,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世道惨淡,不容置疑。 昭平公主快步走上前,调皮地拦住我,要问我自家姓名。 “宁王之女?就是那个失踪的宁王?他去哪了呀?” 对上昭和公主那天真浪漫的双眼,翻滚多年的心绪一下子将我状态降到冰点,我叹息道:“失踪很久了,我不知道他在哪。” 昭和公主眼泪汪汪,对我也是伤感,感同身受之外又多几分楚楚可怜,她娇小的身姿不及我肩,年龄比我小的多,听说她很早就被定下娃娃亲,不知真假。 这幼态姿色,不禁让人爱怜多望几眼,我突然明白,为何南楚皇族上下皆宠她。 “公主身子可好些了?” 太子拉开我与昭和公主的距离,为表尊卑有别,提醒我先向她行礼。 昭和公主歪着脑袋,偏向一旁的步摇响个叮当没完,走起路来更是灿然夺目,谁知她奶声奶气,敢对太子颐指气使:“你干嘛拉开她!我要跟姐姐玩!” “昭和,不得无礼!你是愈发不听话了?” 齐王出声呵斥,昭和公主怕他发怒要回去告状,想起先前之事,不调皮捣蛋了,只好乖乖地坐在一旁。 太子拉着我坐回中间的位置,龙椅高贵,配上高贵之人,太子心里清楚,坐着不像以前那般舒坦,多了齐王这个眼中钉,随河之变今日总该有着落。 “齐王殿下,随河之事尚书部会尽快办好,也不差这一两日,您冒雨赶来是为何?” 齐王抿一口茶,谈谈说道:“若非佩儿偷跑出去,本王亦不会途经此地,今日来聊,事关人质变动?太子可想好了?” 齐王目光随意在我身上游走,血红的眼瞳邪恶,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地拉扯太子衣袖,但太子却未当看见,接上齐王的话:“小白的父王生前交托孤亲自抚养,不可出任何差错,齐王若执意如此,不免叫人怀疑。” 第十五章 太子意思说的明了,仇人子女交由他手上,不是父债女还那是什么?再者说,齐王不会看不清,于他而言,此举反之会败坏名声。 但我着实小看了齐王的脸面,真是比城墙还厚,他毫不在意笑了:“呵,本王执意如此,太子还有选择?既然都到了这份上了,你还要执意演下去,看来郡主并不知晓当年实情。” 太子脸色冷了下来,甚至我都能感觉到他按着桌面用了很大力道强制控制自己。 见太子不语,齐王更是笑得十足,转而对我说道:“跟本王去南楚,不会害你父王的性命,因为留着他本王还有用。倘若你不听本王言,那你父王离死期不远了!” “你!” 太子怒气往上冲,好在一旁老太监及时制止他的手,免得他将茶杯砸下,倒是吓坏了昭和公主哭唧唧躲在齐王身后,他发觉失态,悔之晚矣。 齐王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其实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差火上烧油的功夫,太子又一次成为他的垫脚石,上一次还是随河之耻。 日晌过后,齐王带着昭和公主离去,阳光下像是谱写胜利者的篇章,而齐王手里像是举着运筹帷幄的大棋,我和太子迎来长久的沉默,最终还是我拉扯他的衣袖,让他缓缓回过神,他终是不放心,要与我一同坐着马车回王府。 太子满怀心事,我也满怀心事,他拿起甜饼想往我嘴里塞,这次我又尝了,味道还是极甜,只是这次甜得让我想干呕。 “齐王像是个能言善辩的诡才,你方才怕是着了他的道,让你我二人心生嫌隙……” 太子说到一半,我迟疑一会儿打断他:“齐王这话什么意思?” 身边人的温柔重新化作怒气,我不晓得他能变成怎样,离王府还有一段路,我有点怕太子会杀了我。 “他倒是无中生有的强词堆砌,前朝争议最大是齐王恩师惨遭宁王杀害之案,当年所有的证词都指向你父王,当今圣上随即下令,带入宗人府严刑拷问,可你父王有一身傲气便是死活不认,案子略显拖延后,恰逢一高僧入朝进言,说是王府神兽护朝,不可杀之,这才饶了你父王的性命,齐王多发施压未果,眼见大仇不报,怀恨在心,发誓与你父王势不两立,苦寻机会为恩师报仇,之后战场上不少向你父王使坏,最终你也看到了结局……” 听完故事,我喃喃自语:“最终父王落败,成为四国笑柄,一朝沦落,叹息芳华,没过多久他就失踪了。” 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只在桌上留下一纸,上面写着四个字:问及四海。 …… 母妃许久守在门边,勉强撑着困意,终于等到太子马车到来,我刚一下车,她就欣喜若狂也抱住我。 我说没事,反倒惹她哭哭啼啼,在太子面前也不怕成笑话。 太子宫中有急事,需得马上回去,对我多加叮嘱后虽有些不舍,但政事要紧。 就在前脚刚走,我捂住母妃的嘴,在他耳边悄悄说道:“小心太子,这里全都是太子的人!” 母妃恨不得打自己的乌鸦嘴,差点就露馅了,真是高兴而冲昏了头脑。 “今晚华灯月上,他也想去!” 我不知何时鼻头塞着,应该是雷雨着凉的缘故,母妃既是心疼又是无奈,为我披上厚实的外衣。 “对了,他去哪?” 我自以为已经整理好了,不料又被母妃转过身去,说是腰带处没系好。 “不知道,不过他好像说,在灯会等你。” 第十六章 京城东南处有一片花池,荷花上点灯,善男信女许下美好心愿,寄月拜神,当前逢月会,便是花灯满街,灯火通亮。 “姑娘,我这有上好的玉簪子,是西秦进贡的花料制作,过来瞧瞧!” 经不住此诱惑,我腿不听使唤要过去瞧瞧,虽然晓得身上没多少钱,果然一问价钱,我便悠悠说:“不是我喜欢的。” 买衣饰贵的多,最近边疆战事扬起,物价猛飞,还是想想米价如何,指不定明天就买不起了,哪还有闲情雅致买其他。 想起城外那座桃花屋,我至今心都在滴血,花光了我半生的积蓄,其中人力物料那块我还得亲自操劳,不过那片挤在山内,比京城少了很多雷雨干扰,好比神仙自由活得自在。 “姑娘,买个糖葫芦。” 这我倒出得起,不过一两二毛,只是一咬下,硌得我牙疼。 “哎哟,姑娘,你该不是还没换牙?” “你才是!” 糖葫芦没有以前那家做的好吃,现在的拌料里面的精华是没有了,都是些杂碎。 走了许久,我快到花街的尽头,左顾右望,也不见那人前来,隔空喊了句喂,旁边一间商铺破开了门,才见他灰头土脸地走了出来。 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闲暇之余在这替人烧柴做饭挣工钱,才弄得满脸污垢,我心想,难怪每次见他脸边角那边位置总是黑乎,原来是这回事。 见我一个人来,他问:“你母妃不来吗?女孩子家一个人出来很不安全的。” 换作是以前,那是一定得有个大人陪同,但现在不一样,我身后站着太子暗卫,全天候监护我。 我拉着她往前走,我想去那边的猜灯会,据说第一名会得到一盏做工精巧的花灯,还是兔耳朵款式,哪个女孩子不喜欢。 这家伙肚子里有点墨水,上一年太可惜了我第一轮都进不到,但今年一定要让他拿到头一,不能白瞎他的才华。 “去哪啊?” 这个呆瓜,脚步快过脑瓜,以为我想去的是前面那间大酒楼,我指左边那里,说道:“那里才是!” 人群太多,我们来的太迟,两个瘦小的身板怎么挤也挤不进去,我喊破了喉咙,就是不知道里面的人有没有记下报名参赛的名字? 说的就是他:“纪炎月!纪炎月要参赛!” “啊?” 他可能已经发觉到不对劲,急忙捂住我的嘴巴,来不及了,里面的人发现我高举双手,大声问了一句:“纪念日?什么日?” 我扯开他的手,有点不痛快,嗓子哑了也要喊大声:“纪炎月!是纪炎月!不是日!纪念的纪,炎热的炎,月份的月!” “喂,你不要说那么大声!” 这家伙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偷偷坏笑,趁他不备,把他推入比赛圈,他一脸懵圈,才发现我从背后偷袭,现在出去难了,到处人山人海,也找不到我在哪里。 “好,各位稍安勿躁,比赛马上开始,第1局,老规矩,比的是诗词丰富,我们先来看一下题目。” 办事的老头叫上几个家伙抬出十几盏灯笼,摆在众人面前,每个灯笼里面放着一张纸条,每个纸条各有主题,抽到的人就要会说出饱含主题的诗词。 “那么,谁先来?” 众人一阵欢呼声,想看看到底谁先自告奋勇,我兴奋不已,心里面使劲喊纪炎月,纪炎月! “我来!” 众人一同望去一个方向,我身子不够高,垫脚尖垫着我难受,便拉一下旁边那位大叔,问是谁。 大叔说是一位公子,很是高大。 啊?不是他?我恨铁不成钢,心想他在干嘛?就他那水平还怕人不成? 可能想低调一点…… 第十七章 不过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谁先上来不过是博人眼球,各人各抽一盏灯笼,要是第一个上去抽的说不出来那可是闹笑话。 “李文,出题是……凤凰!” 老头摊开纸张说出后,众人惊呼,底下一片窃窃私语,说是跟往年一样又出神兽题,我撇着嘴,上一年我就是栽倒在神兽题,我抽到的是麒麟,结果我支吾了半天,只会说麒麟二字闹了一场笑话。 接着是下一个选手,老头摊开纸条,高声说道:“宝玉题。” 众人又是大惊,可怜这位选手运气不好抽了个偏僻诗词,且不说要找到宝玉,评诗人会异常刁钻,咬文嚼字,不知你说的是宝玉还是金玉,可争论半天。 老头念了好多人的名字,可唯独我没听到纪炎月三个字,气得我想要跺脚。 “纪炎月抽到的是……高山?” 我差点一口血喷出来,这题是侮辱他的才华,众人笑得前仰后仰,都说众多灯笼总会有一道难题也会有一道简单题,没想到这个年轻小伙如此幸运,直接躺赢过去得了。 “比赛开始,大家稍安勿躁,请听选手出诗!” 一锣敲响,几个大家伙找来长凳,大家排排坐下,洗耳恭听,这下我总算能看清台面,纪炎月正坐在后面盯着纸条思索,时不时抬头看向人群,嘿,就是找不到我。 “有请第一位,李文!” 一个高大男人走出来拱手自我介绍起来,一番沉吟过后,出口成诗:“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好!” 众人连连叫好,只是这一说更多的人脸色各自精彩,有文化的人已经开始品诗了,旁边的一个老头叫得喋喋不休,我只得顾自叹息,怪我书没读好。 “有请第二位,这次是宝玉题,不知这位选手能否拿下?” 一提宝玉题,很多人赶紧坐好,打起十二分精神听着,往年出过这样模棱两可的题目,都会有品诗对决,而真正的高手多半是出在台底下,他们时不时出来指正诗词,甚至差点闹到干架。 这位选手半天听不到他说话,就在我以为他要放弃时,他才说道:“爱惜肯将同宝玉,喜欢应盛得王侯。” 话音刚落,有人松了口气,有人则不认为,说是宝玉有多种意思,这题出得太广了。 很快到第三位选手,穿着一袭墨衣,佩戴略显华丽衣饰,看着年轻不到二十,不等他自我介绍一番,底下众人便纷纷猜测是哪一个贵族王侯。 “在下,崔毅。” 这口音听着有些奇怪,不像是本地人,有人也发问了这点,其中还有不少声音则说是南楚人,崔毅淡淡回道:“祖籍是南楚回州,家父携我途经此地经商,一时闲来无事,听闻月下花灯热闹,便突发奇想要在此地略展身手,在下不才,还请诸位多方赐教!” 竟然是南楚人,且不说自古士农工商,他一商人子弟文墨多半让人瞧不起,随河之变这节骨眼上他还敢来?这是哪来的胆量?有人不乐意了,疯狂向台上扔东西,叫嚣让他滚出东越。 “都干什么呢?比的是诗又不是比武!” “年轻就是冲动,不晓得夜间巡逻闻声赶来,竟不怕冒犯官爷?” 但也有人依旧愤怒,对前辈也没有先前的尊重,各种粗口都说得出来。 一时间评诗成了论世。 第十八章 气氛逐渐凝固,有几人高呼让南楚人滚出去,很快臭鞋臭鸡蛋往台上打去,老人拄着拐杖逃离现场,妇女抱着小孩四处躲避,我在一群人间挤来挤去,突然被撞倒在地上,也被一脚踩我的手,痛得我嗷嗷叫。 太子暗卫拉起我,往一处空旷地跑去,与此同时,纪炎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好像在说叫我不要过去。 我摸不清头脑,突然前面射出几道暗器,招招致命旁边的暗卫,他倒地后,陆陆续续更多的太子暗卫出现,将我围护成一圈。 无数黑衣从夜空中冒出,直奔而下,举起长刀与太子暗卫搏斗,我夹在中间被一手拉着,眼看要突出重围,越来越多的黑衣从市井街边冒出,只在一瞬间,旁边又有几人倒下。 我脑子空白一片,想也不曾想就往黑衣少的方向去,逃命到一半可想而知被人抓了回来,此时太子暗卫全数伏诛,数把黑刀架在我脖子上,让我不敢轻举乱动。 …… 纪炎月好不容易挣脱人群,往我那边的方向跑去,只见地上留着大片死尸和血迹,而我不知所踪。 当晚母妃听了他的话后吓晕了过去,留在府上的暗卫骑马赶去东宫,速报太子。 “霁白!霁白!” 母妃哭着从梦中惊醒,抓着站在床边照看的纪炎月,又一次问他:“霁白?太子找到她没有?” 纪炎月难过地摇了摇头,母妃根本未睡好,足足惊醒了好几次,每次醒来就是要找我或者是找太子,纪炎月也安慰她:“太子已派人去寻,很快会有消息的。” 话虽如此,纪炎月却说得不那么自信,母妃看在眼里,听在心里,正要出去亲自找,突然把血咳了出来,这吓坏了纪炎月,赶忙扶着她,担忧道:“你别出去啊!小白最担心你了,要是你不行了……呸呸呸,还是别出去了!” “不行!我不放心!” 母妃奋力挣脱,奈何身体不允许,血接着大片咳出来,这时又发起作呕,先前的药物也都吐了出来,白喝了。 纪炎月也急得面目狰狞:“都什么时候了,还没有消息!王妃你先等着,我出去找!记住啊,不要出去啊!” 纪炎月飞出王府,胡乱地找了一个方向跑去,不曾想速度太快,迎面撞上一人,他寻思哪个不长眼,在看清来者后却说道:“是你,那个崔什么……” 刚才胸口一击的力道着实不小,崔毅有些不耐烦:“在下,崔毅。” 纪炎月似想到了什么,揪住他不放,崔毅气愤,问他干什么。结果纪炎月来了句大喊:“快来人啊!小白可能被他抓了!” 几个暗卫瞬间冲出王府,拿下崔毅,可怜的后者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就被人五花大绑。 与此同时,东宫灯火通明,太子无奈撤下公文,更是没心思批下去。 现下太子心绪烦躁的很,不允任何人靠近,就连太子妃想送一碗安神汤都被拒之门外。 灯火重新挑明,太子眼睛露出火光,只是一瞬间又暗淡下来,漫长黑夜,他就呆望着门外,大好山河被无数邪念笼罩,正想着不知何时,突现一火光朝这袭来。 第十九章 “荒谬,这是要赖在本王头上?” 齐王听完此消息后,桌面被砸得变形,但这一次被他一拳砸烂。 暗卫只说道:“殿下恕罪,可现在所有不利的证词都指向你……这该如何是好?” 齐王冷笑一声,直接明了:“他们是想用对付宁王的方法用在本王身上,只可惜这招对本王根本不管用!” 暗卫问道:“殿下有何良策?” 齐王倒茶一杯,压下惊疑,道:“太子最擅长不就贼喊捉贼,说不定那郡主就在他宫里的哪一个角落。” 暗卫大惊,请问齐王如何得知? 齐王笑道,眼底尽显精明算计:“太子暗卫皆是宗师高手,哪会那么轻易被人打倒,多半是自导自演,那郡主若聪明些早该知道。” 暗卫心生佩服,又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找个内应偷偷把她放了即可,让太子先内讧几天,之后有的是跟他算账。” “属下遵命。” …… 木门被风吹得打开了一道缝,一束微光射入,我微微睁开双眼,不知不觉我被抓过来过了许久。 四下查探,周围尽是些瓦碎,头顶失了好几片砖瓦,一阵雷声从远处传来,天哪,又得下大雨,偏偏我正上方有一处空洞,到时得淋个落汤鸡。 我稍微挪动身子,手脚皆被粗的麻绳捆绑,牙齿再锋利也切不断。 想着母妃担心得死去活来,我蹲着身子默默哭了,泪水鼻涕爬满整张脸,很快与雨水融成一体,电闪雷鸣,雨下得越来越大。 这帮人没良心的,故意整死我,我打了很多次喷嚏,鼻子塞得更严重了,连话也说得不清楚。 死人的面孔又一次出现,脑海里不停回想太子暗卫为保护我而搏斗的画面,死了一群年轻的弟兄,让我伤心更为难过。 现在就连一颗石头也能随意欺负我,一下不够还要打两下,真要把我打的头破血流,我气吼回去,也不怕真有雷劈到我身上,直至看到房顶上出现一人,我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 他低声说道:“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这是上天派来救我,我高兴得几乎要咬死绳索,无奈就是扯不开,要等着上面那个人下来接我。 那人穿着黑衣,蒙着面纱,小心翼翼地拉着绳索下来,快到跟前时,一手抓着我的后领,将我一步步捞上去。 我自由了,可又不像是。 那人叫我动静小点,接下来要轻功飞出皇宫,让我抓紧些,不然容易从数十米高空掉下去,我点头应着,乖巧地抱紧他的大腿,突然腾空一跃,还真飞至数十米高空。 行至京城王府街道,黑衣人悄悄把我放在一旁偏僻角落,这时王府外响起一阵骚动,我偷偷看了一眼,黑暗之中有人被拉上马车,看着架势要赶去东宫。 黑衣人在我耳边提醒:“你得谢谢王爷,是他救了你。” 说着,往我手上塞了一封信,黑衣人接着道:“若越太子问道,你被何人救起时,你该如何说?” “是……一个不明身份黑衣人救我?” 黑衣人摇头叹气,对我的回答表示不满意:“记住,是一个老太监放走你的。” “哦,我知道了。” 我正要回王府,黑衣人拦住下我,王府上多太子眼线,不如就此拆下,说着点上烛火,照亮信封一页。 我有些迟疑,问道:“他们不会发现我们在这?” 黑衣人反倒很自信:“不会。” 齐王的实力我是见识过的,暂且信一回,我赶忙拆开信封,上面是齐王的绝美笔记,书法工整有序,写得明明白白:南楚有宁王踪迹,前日云佛寺有高僧偶遇其,亦留有遗物,欲寻之,且到南楚,为期两年,亦不过分。 “你也别想着忘恩负义污蔑王爷,要知道王爷能让你生,也能让你死,有的是手段治你!” 第二十章 “什么意思?” 黑衣人想揍我,压低声音怒吼道:“没读过书,不识字?” “不不不,我看看。” 我瞧着齐王书法造诣颇深,字里行间话中有话,这悬念造得我心都痒了,仿佛分成多条故事线,要么就是齐王骗我,借假消息引诱我入南楚为质,要么就是父王真在他手上,不做人质就灭口,要么就是父王确实出现在南楚,齐王还未找到他,想以我要挟,逼他出现,又或者齐王做得更狠,父王在南楚已被杀害,连我都不放过…… 但无论如何,他的目的都是要我入南楚做人质,引我父王出来,我倒是愿倾向第二种情况,至少行事作风大概与他相近,这些年来我收到不少风声关于父王周游列国的消息,但都没有得到证实。 父王武功高强,早年还培养一批宗师级别的暗卫,我相信他不会那么容易被人抓到,肯定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了,但不排除齐王还有其他高深手段。 “我能见王爷吗?” 黑衣人回道:“不可,王爷不想见你。” 我略感失望,因为我想问清楚父王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这样子说的不清不楚,不仅让人头痛,又强迫我作出选择,真是如白蚊啃食般难受。 黑衣人又补充道:“王爷让你好自思量,三天时间,亲自告知太子你的决定。” 想起太子,我估计以他性子不会放我走,黑衣人仿佛看穿我的想法:“太子不敢。” “为何?” …… 我摸着乱糟糟的头发,深呼吸一口,大大咧咧地走进去。 太子暗卫最先发现,急忙过来询问我身体有无伤势,遇着何人,是如何回来的。 我只说道:“我没事,是一个老太监救了我,路上我乘着他的马车回来。” “小白!” 母妃和纪炎月一同扑过来将我死死抱住,痛哭流涕,诉说隔几个时辰仿佛隔几十年,太子暗卫派出去多时苦寻未果,不停念叨担心我生死安危。 我也哭了,这次哭的更厉害了,没有父王的保护,这些年,我们母女二人成了人人可欺的对象,被人打都不敢还手,过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生活,简直是猪狗不如! “太好了,郡主无事便好,我即刻告知太子。” 我们目送太子暗卫离去,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些事倒想不明白,不过无事便好,早早入睡,明天还是新的一天。 …… 天一亮,朝廷乱成一锅粥,许多官员也是刚到就听说昨夜宁王府郡主遇袭之事。 魏王朝太子走来,假装一脸担心说道:“哎呀,侄女怎么会遇到这种事?不过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太子顿时松了一口气:“是啊,否则孤不知该如何向三弟交代。” 魏王摇头,表现出痛心疾首的样子:“齐王也太过分了,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太子暗卫在灯会处找到疑似南楚军队随身携带的饰物,太子知晓后派人连夜赶至使者馆,质问齐王是否下手,齐王当然不会承认,只是现在的风声对他不利,多半人当认为他是想父债女还,为恩师报仇那昔日之仇。 但太子没想到郡主会那么快回来,而现在是非种种,开始出现两边倒的倾向,而那些怀疑过齐王的人现在不敢发声,只见齐王冒然闯入太极殿,带着一身凛冽气息朝太子走来。 第二十一章 “本王这次前来,是想问问随河之事到底有着落没有?” 太子依旧面色不改,正面对上齐王:“齐王殿下不是说还有几日便回南楚吗?本朝又不是背信弃义之人,你何必如此着急?” 齐王笑着向前走两步,气势压倒一旁的魏王,出现望而生畏的错觉:“本王是说过不错,但本王还有公务在身,等不了了,不像太子落得一身清闲,且恕本王不能陪尔等逢场作戏了,明日便动身。” 太子沉吟片刻,回道:“父皇今日正要定下,来人,赐座,烦请齐王稍等片刻。” 齐王不急于坐下,反倒问起太子来:“最近本王手下的弟兄总是不见的东西,太子管下的治安便是这样的?” 太子佯装叹息:“孤这太子当的真让齐王失望,若是齐王做一回,会体谅孤的苦衷。” 齐王看不惯这种冷嘲热讽,直接回一怼:“看样子越太子这太子之位做得并不舒服啊,如此,本王这逍遥王爷真是做得称心自在,也该知足了。” 太子则不认为:“不,齐王殿下可不知足。” 剩下的大臣们不敢多言一句,站成两排跪下,皇帝上来后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神色肃穆:“都起来。” 看见齐王也在场,皇帝笑脸相迎:“哦?齐王也在,可是为了随河之事?” 齐王不语,暗自冷笑,让老皇帝面露尴尬,想了想,转移话题:“太子,朕不是叫你禁足吗?这番不听劝,成何体统?” 太子低下头,缓缓说道:“父皇恕罪,儿臣贸然前来只因随河之事,若不早做决定,京城百姓难安。” 皇帝重重叹息,闭上双眼,料是这局面不是他想的,东越江山衰于先帝,怎到他手里接着走下坡路?这未来重担几乎全压在太子身上,他便是心疼也挽救不了自己的家国。 “来人,将罪书呈上!” 罪书二字,可谓是将无奈演绎到淋漓尽致,由一国之主亲口说道,底下大臣们对他威信全无,心中更是鄙夷。 “太子,关于人质一事的变动,可都记下来了?” 齐王蓦然发难,首当其冲便是太子,后者回道:“夜霁白郡主不愿,孤便换东河公主前去,是已故晋王之女,身份比其高贵不少,这可更显本朝诚意……” “太子的意思是不让夜霁白去?速本王不能理解,贵朝竟然连条件都改好了,如此为南楚着想,本王真是好生感动。” 太子话还没说完被齐王打断,听着阴阳怪气,好似在说战败国还有脸求和,脸上不悦:“孤一直将霁白视若亲女,若她遭遇不测,孤有何脸面再去见三弟?齐王如此纠结一柔弱女子,是何企图?” “太子这样看着本王作甚,本王会拿她如何?不过是揭穿太子演技罢了,也好让她认清现实。” 晓得齐王又把往日伤疤揭开,太子气得懊恼反怼:“世人皆知你与宁王不共戴天,此番更是有意为之,难不成你就不在惜曾经的一世英名?” 见太子越发狰狞,齐王笑道:“英名?是太子在乎,本王只在乎百姓是否安好,至于你口中说的英名,不过是当世人的饭后闲谈,任意评说罢了。” 眼看大殿之上吵得跟菜市场似的,皇帝无奈及时制止:“好了,好了,都别争了,朕做主,让夜霁白入南楚为质,左右不过两年,太子安心便是!” “父皇!” “朕意已决,你不要再执拗了!” 再对峙下去只怕父子俩开撕,太子地位岌岌可危,且有人不会让魏王和丞相坐等观戏,刘将军与翰林院士与众官一同下跪,大声呵道:“请太子三思!” 太子孤立无援,气势稍软下来,齐王见此,冷声开口道:“太子何必小事化大,与两国未来不大好啊,依本王看,太子若执意如此,不如听听郡主想法。” 第二十二章 “你先别着急,咱们慢慢想清楚。” 纪炎月轻拍我的后背,学着他深呼吸,一呼一吸,我红着脸,丹田还是那样紊乱。 我长叹息:“我看齐王势在必得,这一招拿捏的人心服软,太子也没招了,我还能怎么着啊,前后不过一死……” 母妃吓得打断我:“呸呸呸,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只是做人质,不会拿你性命怎样!” 我和纪炎月一同呆住,问母妃:“你又知道?” 母妃摇头叹息,只道:“当今圣上的长兄不就入过西秦为质吗?不照样好好的回来?” 不过话越说无力,其中经历的曲折又有何人知晓他的心酸,兴许被人折磨的猪狗不如,回来的时候身着光鲜亮丽很难看出。 母妃只道安慰我,其实她心里是极其害怕的,我见她双手颤抖,想必是心中不停默念祈祷,护佑平安,我轻拍她的手背,一笑置之:“放心,我会没事的,只是为期两年。” 母妃还是承受不住,眼泪哗啦啦流下:“你这样去了,留下我寡母一人怎么办?” 是啊,我还是不放心,不然也就不会一夜无睡,百般纠结这破事,纪炎月看出我的心事,连忙对母妃说:“王妃放心,不是还有我吗?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你不明身份的来我王府,我如何放心?又怎可安心?” 果然母妃还是介怀他的身份,即便他来了一年之久,帮了我们很多事,彼此间有些了解,但他始终只说出他的名字,其他什么都不说了。 我倒是有些好奇,能在太子眼皮底下行事,究竟是个什么人,是太子派来接近,还是另有所图,便突然问他:“到这节骨眼上,你也该说你的身份?” 纪炎月不知是假装还是没反应过来,竟然问我:“啊?你说什么?” 你就装,我白了他一眼,转而对母妃说道:“母妃,你还记得之前那位老渔叔吗?坐他的船会到桃花屋那边……” 母妃没好气:“没了你,我一个人去还有何意思?” “哎呀,别气恼了,你身体还不舒服呢!” 我使劲了十年来都没有使出的撒娇功夫,嘴跟我的蜜饯似的,可无论我怎么说,人总会被现实带去,停留虚无的幻想也没用。 “喂喂喂,你刚才说了什么?太小声了,我听不到!” 纪炎月这家伙就喜欢扮猪吃老虎,我嘴角微扬,眼前的坏笑让这家伙心里发毛,顺带勾勾手指,邀他过来:“你过来,我告诉你。” 待他把耳朵凑过来时,我吼破十年的唱功:“我说你就是个屁!” 这话果然把他激怒了,也把他心里的小九九给抖出来:“哎呀!你是这样看扁我的?老子告诉你,我出身书香门第,是个正规正矩的书生子弟!” 我接着问他:“哪里人啊?” 这家伙臭着脸:“切,不告诉你!” 我说好啊,然后抓起旁边的扫把,朝他头上打去,他一不留神,满脸是灰,吼道:“干什么啊?身为郡主还那么刁蛮吗?” “你不清不楚的,万一是坏人怎么办?我得把你赶出去啊!” “臭丫头,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吗?” 我笑道:“额……的确不太了解。” 第二十三章 玩笑归玩笑,纪炎月突然脸色一正:“可有一点,你想过没有,你去了,太子会怎么对你母妃?” “母妃如今如同废妃,他还能怎么着啊?” 我有些懊恼,觉得自己太蠢了,怎么会说出这种话?若我为质,太子岂会善罢甘休,或许还真会拿母妃性命做要挟,现在我算是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果然还是想法天真,难料这人心叵测。 我抓耳挠腮,气得直跺脚,但太子暗卫守在门外,我只好压低声音问:“现在该怎么办?” 纪炎月让我们凑近些,免得哪个暗卫躲在窗外,竖着耳朵偷听我们,看样子他好像有办法,但下一刻如同迎面过来一桶冷水,我恨不得一脚踹死他。 “你就随着齐王的心愿,也好过待在这里猪狗不如……啊!” 我拧爆他耳朵,突然觉得这是从魏王那学来的祖传技能,房内一声惊动惊醒了外边的暗卫,一脚踹开大门冲了进来:“郡主,发生何事?” 我没想到还会有这么大阵仗,居然还有人从顶上揭开瓦房跳下来,不会是太子栽培的暗卫,全王府无死角监视。 我顿了顿,说道:“额……可以给我来一桶冷水吗?” 暗卫不明所以,但还是听命为我找来一桶冷水,而且还是一大桶,里面盛着大冰块,我强装镇定,问他们冰是哪来的? “回郡主,是从魏王那借的。” “哦……” …… “那行,你们先退下。” 等暗卫都退去后,我揪住纪炎月的小尾巴,这次看他往哪跑,还没等他先声求饶,一桶冰水浇灌他身上,鸡毛瞬间炸起,不得已承受这极寒风暴。 “我错了……” 真受不了他委屈巴巴的小眼神,我顿时心软,看着他把冰块吐出来,刚才嘴里的冰融化了一些,冷得他嘴巴打颤。 我给了他一条毛巾,半开玩笑说道:“其实待在这里也挺好的,比如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指着门外那些赤胆忠心的暗卫,太子可真是养了一批优秀的手下。 纪炎月才刚得到解脱就又反悔了,冻得发紫的嘴巴也絮絮叨叨个不停:“哪里好了?怕是卸磨杀驴,找不到宁王一气之下把你给杀了!” 我出声警告:“说话小声点啊!你想太子现在就卸磨杀驴吗?” 纪炎月气哼哼地转过头去,他仍觉得自己说的话没错:“太子的意图很明显了,就是利用你找到宁王,虽然我不知前朝有何冤仇让他执意如此,单看他要你成为他的亲女就不简单。” 我拍拍他的脑袋,被他打回了手,我脸色有些舒展,笑道:“你懂得倒挺多的,说,你是不是齐王派来的间谍?” “你脑子被雷劈了才会想成这样。” 我看着顶上的瓦房,除了缺少几片会漏雨之外,雷雨天气不会有雷劈下来,要劈也劈去对面那个魏王府。 见我仍旧犹豫不决,纪炎月直接劝道:“行,怎么想你自己拿定主意,我顶多就奉劝一句,自古入敌国为质的人,无一不安然无恙地回来,毕竟有条约在手,尚且不敢背信弃义,而且四国都有公约,一国违约,三国都有义务出手摆平。” 我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看来是我井底之蛙,孤陋寡闻了。 纪炎月接着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只想奉劝你一句,太子是什么人你心里清楚,如果还不清楚,你问问你母妃啊,她入宫资历比你深厚。” “母妃,是有什么事你还瞒着我吗?” 母妃眼底闪现一抹异样被我捕捉到,到底是有事藏在心里,如今被提及,她似有忧心,叹道:“外面有人,我不敢乱说话。” 纪炎月哎呀一声,把声音压得更低更显他的不耐烦:“王妃大人,都什么时候了,再说你女儿也不小了……” 母妃见他这么一说话就来气,莫名上火:“你是什么人?不明不白的,是想害了我们吗?” 纪炎月“噗”地一声,这下气晕了过去,我想了想还是说道:“算了,母妃,你对我说。” 第二十四章 纪炎月自己主动面壁,双手捂着耳朵,母妃见此,才敢在我耳边叙述,整篇看来讲了一个故事,但似乎又分成很多个故事,其中细节真令人细思极恐。 十几年前,在我还未出生的时候,东宫迎来一婴儿啼哭,接生嫲嫲来报,是一女婴,太子妃生了位小公主。 东越自古生男多于生女,自然把女儿看得极重,东宫喜得皇女,满朝皇亲皆乐得开花,纷纷贺礼相送,其中不乏巴结之人,刘将军和晋王便在其中。 刘将军当时还不叫刘将军,只当一个参谋卫长,履历战功数十年却未得朝廷重视,其实他本人倒也正直,看不惯阿谀奉承之徒,但后来他熬不住自己两鬓斑白,再不立功则对不起历代祖宗教诲,也不得不沉溺宦海。 晋王却与之相反,就像是扎在根里的,见谁都左右逢源,凭着与魏王一母同胞,愈发嚣张惯了,与自家兄弟一样,他照样看不惯太子做的太子之位,没少给太子使绊子,兄弟俩穿着一条裤子,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但若论手段,晋王可比魏王恶毒多了。 母妃说起这晋王之事,一脸痛恨,对我讲出他做过的件件龌龊之事:“此人以猎杀妇女为乐,虽从民间传闻听来,但我是亲眼见过……唉,不说了,不说了,看把你吓的。” “我还没听完呢!” 母妃不语,在我手心上写下几个字,这我就明白了,吓得鸡皮疙瘩都飞起。 晋王心理变态也有缘由,因皇帝过度偏爱其兄长魏王,很多事几乎轮不到他做主,听说他曾多次求皇后,然而皇后只是让他顺着皇帝和兄长的意思,自己当个闲散王爷得了,这还不止,就连晋王妃都打心底瞧不起这位王爷,到娘家探亲时也不少出过言语讥讽,人人都说晋王没用,生来就是被女人欺负。 回归先前的故事线,东宫诞下公主后,刘将军和晋王理应前来贺喜,但两人不知因何事耽误了上好时辰,东越有关孩子出生最为迷信,要是长辈来不够,对孩子今生功德可是有亏欠的。 太子自然是希望来的人越多越好,只是这两个人没来,一个是自己亲信的部将,一个则是自己的死敌,不由让人起疑,于是派人前去查看。 几个时辰过后,宫女一声惨叫从偏房传来吓坏众人,太子妃爱女心切,率先推开众人冲了进去,等太子赶到后,太子妃已经抱着冰冷的小公主哭晕死在地上了。 一时间东宫上下,哭声,哀嚎声遍地都是,而太子也一改往日形象,此时更让人觉得是个犯了错的父亲,犯的还是弥天大错,无力地撤去其余人,余晖落下,形影相吊。 小公主的死有蹊跷,太子忍着剧痛,当天就派人尽快追查此事,东宫的办事效率果然高,几柱香的时辰便找到了罪犯,皇后赶到时,正看到太子正在抽晋王的嘴巴子,惨叫声吓人。 “太子,安得不顾及手足之情?” 即便自己并不宠爱这个幼子,但到底是自己所生,皇后当然是这样说的,前后脚的功夫皇帝也赶到,只是进入内殿最后看一眼小公主,便默默走出来了。 晋王面容扭曲,嘴也说不清话:“大哥……小公主真不是本王杀的!” 太子怒吼道:“人证物证俱在,你安敢狡辩?” 太子一招手,侍卫将目击证人带出,竟是晋王身边的小妾,被扔在他旁边,吓得气都不敢出。 “你直接说罢,这里由孤做主!” 皇后不乐意了,皇宫也有她的半边天,当即回怼太子道:“放肆!本宫亦不能做主否?” 岂料,太子竟也敢直言:“这是孤的东宫,不是皇后您的中宫!” 第二十五章 “郡主,若不是太子对你难以割舍,也不会把你请到殿中。” 齐王笑对我,以一个端正亲王的架势,不禁让我有一种服气的感觉。 我可不敢当能让太子难以割舍的人,但顾及本朝颜面,我毅然担当重任,好多年没进皇宫了,不知道对皇帝行生疏礼节会不会怪罪下来?我拱手道:“霁白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齐王……” 太子旁边的魏王那眼神像是要杀了我,我这才想起把他给漏了,便临时改了口型:“魏王好,魏王吉祥!” 我晓得底下已经有人笑话我,只是我现在担心的不是这些,接下来该怎么说。 “小白别怕,有孤在此,你大可直言!” 太子一声令下,我倒是听出了,他急切期盼我临时改了主意,他那真挚的眼神仿佛在问,做我的亲女不好吗? 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当,天下东西都不是白给的,父王的下落虽暂且不得而知,但只要他还活着,过继之事还得经由他同意,太子也强抢他人之女。 只在一瞬间,我便鼓足了勇气,就在半个时辰前,我还在王府时已经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我扫了一眼太子,他殷切地盼望我过来,我又看了看旁边的魏王,突然看到一丝不舍,我还略感惊讶,是不是很怀念以前打雷劈找我麻烦的日子? 最后我把目光落在齐王身上,见他胸有成竹,我便知道现在我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他随时可以捏碎,至于能不能活着,大抵是要看我乖不乖。 我走到齐王身边,强装镇定说道:“我随齐王入南楚。” “小白!” 我知道太子心有不甘,害怕的情绪跃然脸上,自己也不知哪块发力,竟这样对太子说:“太子不要纠结了,这是我的意愿!” “你!” 太子想要过来将我拉走,却被身后的魏王拦下,魏王看我的眼神也有点古怪,意思好像在说,去了就去,随她去。 “大哥你也是,为一女子何必执着成这样?你是不是还没从当年小公主一事走出来?” 此话当真戳中太子心扉,整整一个人呆立着,不知道在回想些什么,皇帝见状只好痛心作罢:“来人,太子有些失常,先带回东宫让人瞧瞧。” 这下皇帝不给太子面子,你从侧面让他知道适可而止,太子心有不甘地看了我和齐王一眼,愤愤然跟随侍卫离去。 底下的大臣开始窃窃私语,说是太子为了一女子疯魔至此不应该啊,浪费大好才华与精力,用这些时间用在处理东宫政务上不也有一番作为吗? 很快就有人说我是红颜祸水,我这长得既不像红颜,也不像祸水,疯魔的是太子,搞得我有点莫名躺枪。 待周围恢复一片沉寂后,齐王淡淡发话,仿佛刚才一幕,未曾看在眼中:“既如此,烦请越帝重新更改,本王在府中静候佳音。” 皇帝面色微冷,齐王好大的气场,说着话也不把他放在眼里,又对我嘱咐几句:“此番入南楚,入乡随俗,待客以礼,切莫为些事非之事坏了两国交邦。” 换句话来说,就是要乖乖听齐王的话,小心自己的命,我脑补了一段给自己抹脖子的画面,生怕是将来要发生的事。 第二十六章 “这不是郡主吗?这么着急要去哪?” 听到声后急促的脚步声,男子惊疑的话响起,不用多想我知道是齐王,刚才在大殿之上一口亲口应下,这应该是来问我答应入质的缘由。 不过,不是问这个,他细细瞧着我,淡淡说道:“郡主方才此言一出,到底是伤了太子的心,看着你长大数十年,换来的竟是忘恩负义,本王倒是有些可怜他了,如此,你可曾后悔?” 我笑道,不知为何经历刚才朝堂一事,连说话的感觉都变了许多,应该是整个人都变得成熟了:“后悔如何,不后悔又如何,齐王可不是个心软的人。” 我其实挺欣赏齐王,说话做事不像某人藏着掖着,遮遮掩掩做着不怀好意之事。 齐王冷笑一声,反倒是这样对我说,不由得让我再一次肃然起敬:“任凭世人如何神化本王传说,本王都还只是一个普通人,有着七情六欲,只是有些事须得爱憎分明,比如你的父王宁王。” 我多出几分好奇,想借此机会多问问他:“你和父王到底什么事?为何会闹得水火不容的境地?我听到的只是别人想让我知道的,究其原因,我很想听你说……哎,你别走啊!” 我一双短腿难敌别人大长腿,我走了很远,终于看到前面那人停了下来,定睛一看,原来是昭和公主来了。 “小白!” 昭和公主笑着与我招手,一把将我拉了过来,带到齐王跟前,娇声说道:“小白是不是答应了要跟我回南楚玩?是不是啊小白?” 我点头说是的,对上齐王阴森森的眼光,我吓得连肩膀都缩了回去。 齐王温柔抚摸着昭和公主的长发,又在她鼻子上滑一滑,缓缓说道:“小白是可以,不过她不能住皇宫。” 昭和公主不服气:“那她住哪?我还想跟小白晚上玩躲猫猫呢!” 齐王微微叹息:“昭和你何时能听话?小白是郡主,你是公主,你俩身份有别,不可同住一室。” 昭和公主不高兴,气哼哼了,天色渐暗,很快有微风细雨飘下,齐王担心昭和公主着凉,先行带她回去,临走前昭和公主还对我做出鬼脸,扯开喉咙喊道:“今晚使者馆可热闹了!有我们南楚好吃的香汁炸鸡,小白要来哦!” 我干笑着巴巴目送他们,很快只有我一人的时候,陪着我的只有落寞,齐王带着昭和公主逐渐浮现出小的时候父王带着我的场景,温馨可乐。 父王,你到底在哪里啊?这么多年我在家门口一直等着,每当白天干活完回去的路上,我多么希望能偶遇街边帮母妃买衣饰的你,或者在我厨房烧柴时能见到你买个糖葫芦说让我别饿着…… 我眼前一黑,脑子有些眩晕,这时雨越下越大,又把我淋得像个落汤鸡,我不是个没爹的孩子,淋雨我会自己撑伞,只是现在没有伞罢了。 我晓得是在跟自己赌气,可堵着堵着,把我泪水都逼得出来,等我回到去的时候,母妃正站在门边,忽看见我全身湿透,急忙抱着我带进府。 纪炎月不知道去哪,母妃说他去厨房里加些柴火烧水,我自小就落下鼻炎的病症,可不能再加重了。 我既畏寒,又怕热,扎进水里那时,我“嘶”地一声,感觉身体某处地方将要裂开,我朝那边摸寻,摸出了一些血迹,可能是刚才我跑回来的时候无意中撞到哪了,毕竟干粗活的人干累忘了也正常。 母妃看到我小腿处的伤口,又是心疼流下眼泪,细细叮嘱我说些安抚的话,说女孩子在这种年纪容易多想,想多且无益。 这时,突然想起了敲门声,母妃问是谁,来者答道纪炎月,我全身将近沉在水中,只听他说道:“齐王的马车过来了,可能是要接你过去,我没想到会那么快……” 母妃听罢,着急问我:“为何会这么快?不是应有两天三天筹备吗?” 我吐了口热水,热气腾腾,娇喘着气息,说道:“是昭和公主邀请的,但我听部分消息说齐王明日动身,这就不知真假了。” 第二十七章 纪炎月退了出来,向齐王侍卫禀告:“我家郡主刚被雨淋湿了,不知大人可否通融一下,稍等片刻。” 齐王侍卫也不着急,摆手让纪炎月回去帮忙,正欲转身,身后传来一人叫唤:“等等,你是宁王府何人?” 纪炎月略微迟疑,转身看去,原来是一高大侍卫从马车走出来,看其着装比其他侍卫显亮不少,腰配长刀,挂着高级配饰,旁边侍卫皆恭敬道:“总管好。” 纪炎月上一刻还在愣住,下一刻变乖了,赶忙笑脸相迎过去:“哦,原来是总管大人,总管大人好……” 总管大人对此不屑,抚摸着拉着车的宝马,未正眼瞧他,道:“你们宁王府尽是些阿谀奉承之徒吗?” 纪炎月眼珠子一转,佯装叹息道:“唉,总管不是不知王府衰败多时,如今连请人的工钱都不足以往半成,要不是我走投无路也不会来此。” 总管笑道,嘴角微挑:“哦?小少年何出此言?这京城人杰地灵,多的是发展的机会,怎会让你走投无路?” 纪炎月突变得一脸悲怆,叫得感天动地:“我本是一介书生,奈何世道让人举步维艰,空有才华难以施展,又逢家道中落,父辈英年早逝,年轻的上了战场又没了消息,我一人也养不活家里一堆人,便只好出来维持生计,期间还差点成了流民……” 现在郡主还未收拾好,大家伙有的是闲聊的时间,未等纪炎月说完,总管打断道:“年轻人骗人可不好使,看你这的口气,老夫可信你的才华,留在东越着实可惜了。” 纪炎月单手扶额,按耐住紧张心绪出了一口气,果然碰上比自己强的人就得小心翼翼,他缓了缓,才道:“唉,都是天意,假如让我重来一次,我就不做书生了,去做武官,武官可比书生好考……” “小伙子,你就别转移话题了,到底是宁王府请你来,还是你自愿去的?” 纪炎月哈哈大笑:“当然是宁王府请我来的,他们本来就找不到人,不过是我一而再再而三谈好条件,他们才能留住我。” 总管来了兴致:“哦?宁王府工钱多少?” 纪炎月“唔”了一会儿:“大概一百两一月,办事好的话会有加成……” “一百两一月?” 总管和其他侍卫听后大惊:“宁王府还能拿出那么多钱?” “算合理,一百两虽远比不上其他王府,但这里包吃包住,郡主待人又极好,我呆上些时日再找其他也不迟。” …… 牢房天昏地暗,地上杂草凌乱,还有不少的蚂蚁爬行啃食一些食碎残渣,崔毅离它们远远的,生怕这些虫子往他身上爬,结果还真被一只蚂蚁咬到脚,好不容易把他压死,又有几只往他这边爬。 崔毅向门边站着两位大人求饶,手一伸出牢门就被无情打回,这事他发誓绝对无辜,喊得嗓子都有些哑了:“大人,物证你也收查了,我是真的清白,怎到了现在还未有结果呢?” 其中一人嘲讽道:“放肆,你是在质疑太子殿下办事?” 崔毅有些后怕:“不敢不敢,我不敢说假话,一月前随爹经商,所做的买卖不过是盐铁生意,一路远来我才听人说道有这随河之事,谁知道花灯会发生暴乱……” 另一个大人打断说:“还不是因为你,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自报家门,不要命了?” 崔毅难过极了,冲动逞一时嘴快,他纠结说道:“是我不会说话,我的错,但我是清白的,还请两位爷放我走……” “想得美!上头在追查此事,怀疑你官商勾结,暗中搅乱!” 崔毅无奈撤回角落里,清白二字他说倦了,看着成群结队的蚂蚁,他即便难受也无语,但很快外头两个大人吃痛一声,崔毅好奇往门外看去,突然不知哪出现了一群官老爷,将两位大人打趴在地。 第二十八章 “算你小子命大!” 一个大人被打得鼻青脸肿,被人叫滚回去将牢门打开,崔毅得以释放,迎面走来一名黑衣侍卫,有礼道:“齐王已向越帝禀明,将崔公子释放,崔公子可有事否?” 崔毅察言观色,齐王那边只来一人便将几个侍卫撂倒,可谓实力高深,只是为了他一人出动宗师级别人物,齐王可能是另有打算,崔毅倒得有些心理准备了。 黑衣侍卫领着他出去,边走边道:“崔公子不要多想,王爷可没有其他意思。” 崔毅心里可不是这么想,官商勾结难道是真的?自己虽然学识不够,但从小耳濡目染,早些年便接触到了,想了想,他说道:“关了这么久,不知家父那边如何了?” 黑衣侍卫笑道:“今日昭和公主盛宴,令尊也来场了。” 崔毅听罢更为害怕,以为父亲是被齐王抓住,要追查先前的高利贷之事,连忙跪地求饶:“大人,家父年事已高,经不起这番折腾,还是由我代劳,偿还罪过!” 黑衣侍卫疑惑不解,想扶起崔毅却被他发抖的手制止,崔毅颤颤巍巍说道:“王爷,先前是另有隐情啊。” 黑衣侍卫扶着他,缓声道:“崔公子要说得对王爷说,莫要朝我下跪!” 崔毅抹了一把眼泪,悠悠站起,黑衣侍卫见状,只好出声安慰:“我暂且信崔家为人,但此事还得由王爷做主,是福是祸,崔公子心里得有份掂量。” 对崔毅来说,这哪是安慰,分明是警告,现下只好跟着黑衣侍卫一同前去,心里盼望齐王能否从轻发落了。 …… 我来了宴会许久,也不见齐王在哪,昭和公主那边有人陪着,我也不好意思过去多问。 “小白?” 听着熟悉的声音,我往后看去,萝卜坐在后排,打招呼叫我过去,正巧我闲得慌,心里又闷得慌,找个人聊天打发时间。 果然,萝卜要迫不及待问我先前遭遇诬陷之事,着急着说道:“太子之事闹得挺大的,你没事?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我说没事,接着小心地把声音压低道:“此事处理起来很复杂,有些事说不清楚,等我到南楚入质,就更麻烦了!” 这时,有侍女送上糕点,我只好打断谈话,萝卜把一些粉红糕点递给我,我没见过这种菜,便问他:“这是什么糕点啊?” 萝卜很吃惊,不过想想,我一落魄王府女没见过这些很正常,便解释说:“这是玫瑰花瓣糕,你们东越女孩子最喜欢,据说还有什么养颜功效,快点吃,吃不完打包带回。” 我向来吃些粗茶淡饭惯了,碰上这么鲜艳的菜式,我筷子夹起都觉得胃口不太好,勉强吃一小口,甜甜的味道流入口中。 萝卜瞧着我很期待反应如何,问我好不好吃,我摇着头,说道:“甜是甜,只是这味道怪怪的,有点像家里的甜醋。” 萝卜则是笑得不轻:“小姑娘,两者是不一样的,我没有贬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多吃点,你这么矮,以后怎么找夫婿啊?” 我生气了,直接白他一眼:“我只是暂时不高。” 说着就要回到自己的位置,结果萝卜不依不饶,胡乱地朝我怀中塞了很多那些粉红糕点,等到装不下掉了几块的时候,我咿咿呀呀大叫不好,更多的人朝我这边望来,突然一只手把掉下的粉红糕点捡起来,看到来者时,我整个人尴尬到了冰点。 我大吼一句:“我都说不要咯!” 第二十九章 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我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对齐王说道:“额……谢谢,给回我。” 这时,萝卜突然叫道:“爹,你怎么来了?” 齐王后面跟来一个老汉,脸上的刀疤有些吓人,这风风火火的气势旁人没有,赫然是久经沙场,宝刀未老的西秦罗将军。 这下好了,又一个看我笑话的人来了,老将军有些不明所以,把萝卜拉去一旁后,接问齐王发生何事。 我心想着,再不拿出点气势那真要被人看扁,以后又得多受一些人的欺负,我决然说道:“没什么,只是糕点掉地上了,我……” 我提心吊胆,我看到萝卜也提心吊胆,怎样圆话就看我怎么说了,我定了定,接着说道:“我拿不了那么多!” 众人看我皆是沉默,估计是都想看齐王作何反应,这里是齐王地盘,罗老将军也下意识看着他而不语。 “来人,帮郡主收起。” 我终于松了口气,谢天谢地谢齐王,我赶紧把一堆如山的粉红糕点交给几个侍女,只是这一来二去,衣着都被甜油弄脏了,我抹了一下,结果弄得满身都是,场面有些辣眼睛。 齐王脸都黑了,可能没想到有一天还要贴心照顾仇人之女,瞪了我一眼,冷声道:“来人,带郡主下去换衣。” 刚才那几个侍女忙完糕点,还未停息便又有活来,几个人拉着我往一处楼阁去,我渐行渐远,突然听到后方有人叫住我:“小白!你们居然不等本公主!” 昭和公主气急败坏冲到面前,几个侍女竟吓得腿软,跪倒在地连连求饶,昭和公主不放过他们,好似嚣张跋扈:“下去!各挨二十大板!” 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公主有这么大的架势,如果我父王成了父皇,那我就是从郡主成了公主,想想还是有点美好的,所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是侍女皆都一副并不情愿离开的样子,很快后面跟来一群霸气侧漏的黑衣带刀侍卫,说是要保护公主,这场面看得我尤为震撼。 昭和公主还是年少不懂事,撅着嘴怼回去:“跟上来做什么?小白连踩死一只蟑螂都不敢,怎么可能能害得了本公主?” 这话我听得怪怪的,有点侮辱我的意思,只道是童言无忌,我没什么功夫,就连逃命也不能说是走为上计。 一个带头侍卫拱手道:“公主尚且放心,我等不会叨扰您二位,但若是某人做了出格之事,我等亦不会坐视不管!” 带头侍卫说的正是我,还特地看了我一眼,就好像是齐王站在我面前出声警告。 见昭和公主气还未消停,我婉言劝道:“他们说的不无道理,公主还是小心为上。” 昭和公主气哼哼,等听我说完,脸色稍缓:“那好,只是你们得呆在外面!女孩子间的秘密可不是你们能听的!” 这话把我逗笑了,昭和公主跑在最前面招呼我赶紧过来,我看着一群侍卫,不好意思地笑了,随后跟了过去。 公主的衣橱算是让我大开眼界,没想到楚帝还真疼爱这个女儿,这是何等华贵衣饰服饰,金银灵步摇,艳裙长摆,单只看公主身着的这件,我听她说,是由金蚕丝线串联编织的花边而成,金蚕丝线是何物,是稀有的金蚕子吐丝而成的。 桌上还摆着一枚大明珠,我手摸着一觉凉意袭来,瞬间感觉清爽了不少。 昭和公主笑嘻嘻:“这是夜明珠,四海之内仅有四颗!” 我惊得下巴差点掉下,哇!这是什么神仙命格,这公主也太好当了,不过算了,脑海中又浮现某人的样子,我当即就弃了这念头。 第三十章 在我观察夜明珠时,昭和公主偷偷地把门锁死,转过身对我笑,那笑容如同盛开的精致白莲:“嘿嘿,这里没有别人,你叫我令月。” 我倒不敢当,直说:“公主,这不合乎礼节啊,再说……” “再说我是公主,你是郡主,你是女生,我也是女生,这有什么好纠结的,老是这些繁文缛节,我连个交心的朋友都没有,烦死了!” 昭和公主赌气,坐在旁边的椅子,桌上插着一束百合被她拿去,竟撕成两半,我连忙求道,但她已经撕成碎片了。 我急坏了:“公主!” 昭和公主没想到原本已经上锁的大门此刻竟被人蛮力一脚踹开,一群侍卫如洪水般涌了进来,他们的目标竟然是我,直接将我架了出去,其中有一个侍卫还说:“公主若选好便把衣裳拿出来。” 这侍卫也是大胆,这话真把昭和公主激怒,一脚踹向那个侍卫的后背,不过那侍卫也是眼尖,被踹出门那一刻顺手把门关上,任凭公主在里面怎么拍打都叫不应。 又一个黑衣侍卫从宴会阁楼匆匆赶来,很是威风凛凛,只见旁边的侍卫皆称呼总管大人,恭敬有礼。 总管大人把门打开,见昭和公主坐在房中心情不好,便下跪致歉:“公主息怒,王爷实在担心公主安危,便只好先将郡主请出去,烦请公主在里选好衣裳,早做准备,宴会很快开始了。” 总管大人得昭和公主允诺起身后,朝我这边摆了一个不明的手势,身边的侍卫立刻会意,不等我反应过来,他们快速地将我架去了旁边的偏殿,我俨然成了一个可任人拉拽的嫌犯。 …… 崔毅跟随黑衣侍卫来到一间房,由于使馆外忙得不可开交,他只能从一偏僻的门进,眼下身份嫌疑,就怕被人认出,黑衣侍卫还特地交代他:“齐王此番邀请四国重要来宾,你无事不要闲逛,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最好待在房里。” 崔毅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崔某知道,既然齐王殿下不方便见我,可否请大人将我的话告知?” 黑衣侍卫点头:“这是自然,你们崔家若是堂堂正正,大可不必如此杞人忧天。” 黑衣侍卫抛下这句话后飞身消失在夜色中,崔毅一时失了神,熬住内心的百般挣扎才肯敲房门,对里面的老父说道:“爹,是孩儿不孝,逞口舌之快,不幸连累了你……” “逆子!” 里面的老父也是一脸哀痛,不过还是强撑着身子打开门,让逆子进来。 “爹,你的腰又痛了?” 崔父挣脱他的手,脾气也是倔强:“哪抵得上心痛!为父不是时常教你,做事要谨言慎行?嘿!你就是不听!就是爱出风头!” 崔毅心里一阵委屈,又开始脑子犯糊涂,逞口舌之快:“可孩儿没想到啊,是东越太子……” “住口!” 崔父一声痛呵,接着又捶胸顿足,语重心长对逆子说道:“齐王在此你就不要多言其他,现在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咱俩谁要是惹祸,回去可就麻烦了。做事要眼观六路,左右逢源,老祖宗传下来的经商道理怎么到了你这一辈就不懂了呢?” 没想到崔毅还反驳道:“爹,孩儿不是干这块的料,你又何必强求呢?” 崔父气得眼冒金星,指着崔毅的脑袋说道:“那爹的家产给谁?给你的无所事事的二弟吗?也不想想将来给谁养老?” 大门突然吱嘎作响,父子俩都吓了一跳,怕这亏心事被人听到,仔细观察原来是风声吹过,崔毅过去把门关好,崔父则一边继续说:“为父不在一日你二弟便愈发猖狂,到处肆意挥霍,从前我不见了一本帐,唉!就在你二弟那找到!都你那二叔惯着他的,家里蛇鼠一窝,打什么鬼主意我会不知道?喂,小子你看什么?” 崔父也过来凑个热闹,父子俩都惊呆了,一同哇叫:“好漂亮的小姑娘啊!” 第三十一章 崔毅看到的是昭和公主拉着我正欲上马车,这身衣服穿的很是沉重,我在马车旁稍停下来,这个公主已经上车了,只听她说道:“把手给我,上来!” 我喘着气,朝她摆手:“等一下,等一下,我花裙这边还没理好!” 昭和公主不高兴嘟着嘴唇,气得把手收回去:“刚才不是侍女整理好了吗?怎么会乱呢?” “我也不知道啊!” 身着一身碧蓝天色袄裙,还拖着长长的裙摆,生怕绞进马车轮里了,还有头上带着花边样式,流苏步摇每走一步,响个叮当不停,我都快吵死了。 昭和公主本来还想给我穿一件华贵的石榴裙,只不过半路被总管大人截下,说是不符身份,总不能让一个郡主抢了一个公主的风头,于是乎我才换上了这一件,照样不好使。 我收起裙摆,艰难地走上马车,从这到宴会并不远,不知为何,还要背上马车,我便问昭和公主:“走过去也不用太久啊?” 听我这样说,昭和公主也是这样认为,说着又谈起了齐王:“还不是二叔管的!这一来二去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很难向父皇交代。” 我习惯了白天跑长腿帮人干事,坐马车还真不习惯,老感觉屁股下那块木板扎着人疼。 “腰挺直,脸要正!” 昭和公主命令我,要像个淑女的姿态,给我摆弄了半天,最后失望地放弃了我,说道:“不是?你这个都不会?” 我摇头,求她不要再弄了:“我就是块朽木,任凭你怎么雕琢,还是原来那样子,我自小习惯干些粗活,还真不懂这些。” 昭和公主一手抓住我的嘴唇,我变成个猪样,她东瞧西瞧,突然给我来了一番妙赞:“其实你长得挺漂亮的,不去做贵妃娘娘可惜了!” 话又说回来,得知我的身世后,昭和公主有些同情我:“你父王去哪了?他该不会早已抛下了你……” “……” 昭和公主见我眼底隐有泪水,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连忙安慰我:“没事的,没事的,你父王不会抛下你,听说二叔已经有你父王的消息了!等我们回到南楚,说不定就能见面!” 我吓得一激灵,悲伤全无,抓着昭和公主两边手臂质问:“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公主被我这反应也是一吓,吃痛得扒开我的手,痛斥道:“你干嘛呀?当然是二叔告诉我的!” 外面守着的侍卫冲了进来,把我推去一边,转而细心地安抚昭和公主,检查有无伤势。 “放肆!南楚公主也是你碰的?” “都退下!你们吵嚷嚷进来做什么!” 昭和公主气急败坏,勒令侍卫都退下。 “啊?是吗?” 我难以置信,昭和公主气得怼回:“不跟你玩了!”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转眼间马车也到了,昭和公主丢下我一人,直接奔进宴会,一众奴仆纷纷跟上。 “哎?” 我叫了也无人回应,马车很高,我提着裙摆不知该如何下来,此时宴会乐声响起,舞女从马车两旁缓缓步入,仿佛当我是空气。 “哎呀!” 早知道自己刚才就不要那么暴躁,惹坏了南楚小公主,后果难以想象。 算了,一不做二不休,我干脆跳下来,反正不会出人命,但要是跳得不好,反而会伤了脚踝,要命的是刚才被侍卫那一推,脚踝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我深呼吸,准备跳下去,突听一人喊道:“不要跳!下面有坑!” 还好我反应快,抓住马车旁边的杆子,这才看清原来真有一坑,坑下面还有一些碎石,若真要一脚扎进,恐怕只能一瘸一拐的进去闹笑话了。 黑夜飘起细雨,周围宫灯微暗,我勉强看清来者,着一身墨色长服,瀑发如丝,提着油墨伞向我走来。 第三十二章 听着声音很年轻,又带了几分成熟迷人的嗓音,这一觉得,倒有些春心萌动了,我好奇又期待想要看清来者,但他举着油伞太低,遮住了他的面容。 只见他走到我跟前,我与他隔得很近,可惜一高度之差,又只能靠他伸出手,我一咬牙,一手搭在他的手上,男人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一瞬间,恍然世界都变得天翻地覆。 男人笑了笑,轻轻扯开我的手,语气轻柔道:“姑娘无事便好,这里怎么是你一个人?” 我看呆了这眼牟星光,再看到映出手无举措的自己后,我才反应过来,话说不太清楚:“啊?额……刚才公主走了!我……我一个人在这……” 我面带纠结地看着他,男人长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剑眉星目,高挑的鼻翼,加上微薄的唇凉,精致的五官散发迷人气息。 男人似乎毫不在意我的口齿不清,拉着我的手往宴会走去,也不顾我如何娇羞不适,只听他说道:“南楚竟是这样怠慢客人的?” 于是我被他拉着冲进宴会,其实也不算冲进去,只是我一进来就冲了,众人的脸色好不精彩,连正在跳舞的美姬都吓坏了,跳到高潮停了下来。 我心里只能以傻笑自慰,现在跑还来得及吗?恐怕齐王现在心里已经容不下我了,一而再再而三的闹下去,丢光的不仅是我的脸,也是他的脸。 齐王坐在殿中,左边坐的昭和公主,我自是不敢瞧他们,想扯开手却扯不掉,只能以衣袖掩面,半晌,只听齐王冷声呵斥:“来者何人?这大殿之上岂容你放肆!” 听罢,我吃惊地看着旁边的男人,他脸上淡定从容,丝毫没有一丝慌张,先向齐王拱手以礼,缓缓道:“在下是西秦摄政王庶子云暮极,家父身体不适,由在下代劳。” 齐王刚才那一声唤来不少侍卫,冲着男人举刀相向,但不知是何原因,没有人敢向前一步,我能清晰地感知到侍卫们脸上的惧怕之意,连提着刀的手也是抖的,双脚也慢慢地往一边褪去,我又看向齐王,他面无表情,只是默默注视这一切,齐王手下皆是宗师级别的高手,怎会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不仅如此,就连在座看着男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美酒、菜肴等拿在手中的东西渐渐地都放回了桌面,甚至有几个突发作呕,无奈被人抬着架出去。 这个叫云暮极的家伙难道会下毒不成?我下意识地要收手回去,却还是被他紧紧握住,我“嘶”地一声,这是被他长指甲给抠出血迹,看来这人还有些变态,回想刚才我还对他一贯看好的态度,现在不得不弃了。 “是吗?” 齐王有些故作惊疑,一经抬手很快便有侍从呈上一本册子,带着慵懒之态摊开看,接着道:“这名单上……本王似乎并未邀请西秦摄政王?” 云暮极也不惊慌,慢条斯理地从袖子里翻出一封纸信,笑道:“齐王殿下,这信上有南楚特有的云徽紫印,您不会不知晓?” 齐王笑意渐隐,当下命人去把那信封取来,但云暮极极其快速收回袖中,显然是不愿给齐王,料想是有条件在此,可能要谈谈才会给。 “云阁下,你这是何意?” 云暮极收回先前那般礼貌的笑容,拉着我向前走两步,竟敢直面怼上齐王:“齐王殿下好气派,暮极此番替父前来连张椅子都不给,这还有何诚意可谈?” 昭和公主有些被吓着,惊得酒杯落下,酒也洒了一地,略感失态,在齐王允诺后跟着一群侍女起身到后方理衣。 齐王罢了罢手,招呼人抬上桌椅,笑道:“原来是为了这回事,云阁下烦请下次前来通知一声,也好让本王早做准备。” 云暮极笑道:“那是必须,只怪在下来得匆忙不及时,如此,在下自愿罚一杯!” 云暮极终于放开我的手,拿起侍卫递过来的酒杯,一饮即尽。 第三十三章 我只觉得身子略感欠安,便向齐王说道:“齐王殿下,那我先去一旁了。” 一转身,竟又被人拉住手,我有些气愤:“云阁下有何事?” 云暮极略感失态,渐渐松开我的手,只道:“姑娘的手上冰凉,可是这几天遭遇些变故?” “啊?” 我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用一只手摸另一只手,问道:“这不很正常吗?哪里冰凉?” 正要离开,又被云暮极纠缠不放:“姑娘早些治疗早些痊愈,不然会落下病根,恐一生久治。”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把求助的眼神投向齐王,余光瞥见那一边倒的一双双眼睛,众人这下认得明明白白,我就是那个举止轻浮的宁王府郡主。 齐王干咳几声,眼看这场面被我越搅越乱,他缓缓道:“二位先坐下,待会本王让大夫为郡主诊脉。” 我总算松了口气,自来宴会,烦心事就没有停歇,我摆着长裙以极其怪异的姿势回到原来的座位,旁边坐的几个女孩在偷偷笑我,这场面不容喧哗,我只得小声问道:“你们笑什么?” 在我意料之中,我这种身份她们只会鄙夷,头也不看我一眼接着偷笑,我越想越不安,转身就问坐在我后面的萝卜:“你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吗?” 萝卜笑道:“不知道,父亲教过我,人心是善的想什么都不会黑。” 人心是黑的,想什么都是黑的,我默默记下这句话,想着将来也会有用处。 …… 宴会结束,齐王说话算话,带大夫来把脉,烛火微光,我看到大夫眉头紧皱,料想是有不好的事发生,便抢先问道:“我的身体如何?我一路过来头越发昏涨,是不是真的得病?” 大夫没有理我,转身跟齐王去一旁低声细语,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看齐王在看我的眼神略微一变。 齐王语气微冷:“你先下去。” 大夫领着医箱退出后,我一时无言以对,齐王与我是死敌,眼下我是人质,他虽暂且不会拿我怎样,但他也不会放我安然无恙的离开。 反正横竖都是一死,时间早晚而已。 “你挤眉弄眼在想些什么?” “我……我哪里挤眉弄眼啊?” 烛火闪了一下突然熄灭了,齐王那邪恶的血眼死死的盯着我,宛如地狱冒出来的鬼修罗,一股冷意席卷全身。 齐王重新点燃烛火,照亮了一屋之景,他忽然幽幽说道:“你知道你中的是何毒吗?” 我摇了摇头,他接着道:“是醉忘砂,中此毒者,三月之内全身腐烂,痛苦而死。” 我脑子空了一片,从未想过这么快迎来死讯,我才十二岁,才这么年轻,痛哭一声:“那怎么办?我不想死啊!” 我疯狂锤着桌面,手越捶越疼,哪里比得上心疼,捶着捶着灶火又一次熄灭了,齐王看着很是阴森怪气,我懦懦地把头撇向一边,他好似极有耐心地重新点燃烛火,轻声对我说道:“真是孽缘,你父王怎么也不会想到本王还会救你一命。” 我说:“是啊……” 齐王冷哼一声:“是什么是?那是本王好心,祸不及子女,那时你还小什么都不懂,本王又怎会怪你。” 齐王缓缓闭上双眼,从袖里翻出一瓶药,说道:“这是一半的解药,另一半暂且留在我手上,以防某人突然叛变。” “谢谢齐王。” 虽然只是一半解药,但好歹能救我一半的命,我有些感动,泪水汪汪,齐王正眼瞧我,没有其他过多感情:“今日之事莫要向他人泄露,否则另一半解药你休想拿到,太子那边你自己处理,还有……” 齐王稍停片刻,缓缓才道:“本王再好心劝你一句,离今日那人远点,摄政王一脉擅长毒门暗器,被其盯上之人会死咬不放,嗜血成性,变态至极。虽暂且不知是否那人手笔,但小心为妙最好。” “本王真是大善人,还能帮你帮到现在。” 齐王有些自嘲,推开殿门走出去,我跟上去,反正周围又没人,就想着把一些心里话也说出来:“齐王殿下很恨父王吗?” 齐王停下,月光皎洁洒落他娇健身姿,一袭墨发随风而动,不动声色也能惊鸿人心。 “自然是恨。” 第三十四章 “为何?” 人心生恨总该有个理由,太子说过,齐王的恩师被父王所害,两人也因此结怨多年,我这个人对恨这份感情并不理解,以前有人问过我恨不恨父王突然离家出走,我说不恨,因为他是我父王,恨不起来。 齐王说道:“他抛下你,你恨不恨他?” 我了然于心:“不恨,因为他是我父王。” 齐王冷笑,看我犹看一个傻子的眼神:“血肉亲情放在皇家根本不值一提,本王还知道一些事,你太小了,等以后再告诉你。” “哎?你别走,我还没说完!” 我跑到他前面,重重摔了一跤,他不耐烦地将我扶起:“还有何事?” “昭和公主怎会知道你给我的那封信?” 齐王顿住:“昭和?本王没跟那孩子说。” 我们俩脸色一下子僵住,齐王唤来黑衣暗卫,又是先前那个,将我带回去,临走前对我说道:“此事本王解决,你做好自己的事便可,安人,替本王看紧她。” 原来这名黑衣叫安人,我还想叫他大叔来着,他对我冷声说道:“衣裳那边已经备下,快去换好,待会我火速将你送回。” …… 这下子我的命可是全交给齐王手上,再不能走错一步,安人带我逃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王府街,突然一声不好,带着我飞去了房顶,我扑了个空差点掉下去,好在他把我扛到肩上。 我疑惑不解:“怎么回事啊?” 安人边跑边说:“魏王府那边出了事,未免引人注目,咱们只好绕道。” 魏王府那边出事?我寻着发绿光的石狮子那边看去,王府外围着众多士兵,叫喊声此起彼伏,不知道要干什么。 “对了!” 我突然想起还没问何时出发入南楚为质之事,不禁懊恼怎么刚才不问起齐王,安人在此我只好问他:“大叔,你知道何时出发去南楚?” 安人停下了脚步,转过头问我刚才叫他什么? “大叔……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还年轻……” 安人扯下面纱那一刻,我内心如同山崩地裂,原来是个热血方刚的年轻小伙。 “你叫我什么?” “安……安人大哥!可以了?快点逃,我怕被魏王发现。” 安人重新扛起我,奔跑的速度又是快得飞起,跑了一会他又说道:“叫我安哥,弟兄们都是这么叫我,被你这么一叫我倒不习惯。” “好的,安哥,你可知何时出发?” 安哥则说:“这我不好说,那要听齐王殿下的意思,反正不会落下你,毕竟认罪书都写了。” 正当我松了一口气时,突然无意间瞥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往宁王府这边走去,我当即叫停安哥。 安哥有些生气,我只好指给他看:“看到那个撑着油纸伞那个人没有?那个不是云暮极吗?” 安哥也愣住,暂且放轻脚步,慢慢将我放下来,低声说道:“先看看那人要如何?” 我细瞧过去,八成是云暮极,想起齐王先前那番话,我很担心母妃和纪炎月,便推着安哥前去查看。 安哥却不走:“前面有太子的人,你当真让我暴露无遗?” “前一点不怕?这么远怎么看得清?” 安哥无可奈何,又扛着我飞行一段,总算近一些,看得更为清楚。 云暮极收起纸伞,上前去敲王府大门。 我估计开门的是纪炎月,这家伙殊不知危险将近,我急得乱了阵脚,一不小心踩到瓦片滑了下去,安哥想伸手却也拉不住,我痛苦地闭上双眼,真要摔死下去了…… 第三十五章 我没事了,有人接住我,居然是纪炎月,这家伙不知从哪冒出,献上一段英雄救美。 当然只是暂时,当看到云暮极在敲门时,他双手一松,让我重重摔在地上。 “郡主!” 云暮极过来当着纪炎月的面将我扶起,小心搀扶着我进王府,我倒显得不好意思:“多谢云阁下,宁王府这个不中用的让你见笑话了。” 云暮极嘴角微扬,礼貌不失风度道:“这也太难为郡主了,郡主方才可有伤到脚踝,在下记得你还有伤在身……” 纪炎月拉着脸皮跟在我后面,我还觉得不解气,非要这样说:“哎,这些年我过得好苦啊,云阁下,你说怎么办才好呢?” “不如……” 云暮极突然一手把我抱紧,我迎头撞上男人结实的胸膛,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在下了结他?” “不不不!不要了!我觉得这样还好……” 云暮极看纪炎月的眼神颇为得意,感受到他强大的力道愈发收紧些,我疼得难受不免娇喘气息,让人看着都觉得暧昧。 纪炎月这家伙居然愣在原地,我气急败坏地朝他喊道:“看什么看,快去厨房做点吃的,我快饿死了!” 纪炎月吓得冲进厨房,跑的比老鼠还快,这下只剩我和云暮极在这房中不清不楚了。 “云阁下……这样不好?” 云暮极笑得很开心,微光闪烁的狐狸眼睛看着很是阴毒:“郡主可真会说笑?在下瞧着是那样的人?” 到底还不把我放开,我顿时来气,扯着嗓子吼道:“云暮极,你想怎样?这里是有太子的人!” “哦?是吗?” 云暮极颇为兴奋地摸索我下巴,是我傻了吗?竟在他脸上看出满满的爱意,他现在一口一句皆是诱惑和玩味:“那太子的人怎么不动手?” 我恍然大惊,太子暗卫一丝动静都没有,仿佛王府俨然死寂一片,除了纪炎月在厨房剁着阵阵肉声外,更无人气生机可言,那母妃呢?旁边殿内烛火熄下,可能是睡下,该死,又离得那么近,被母妃发现我还嫁的出去的? 僵持片刻,云暮极有些放松,结果他还说些厚颜无耻的话,我心里从一开始对他的好感逐渐降到了冰点。 “第一眼见郡主,在下喜欢极了。” 我偏头看去,到底是挡不住耳朵一片绯红:“云阁下请自重,我可配不上……” 这倒引得云暮极笑得愈发猖狂:“郡主还真是……说话不自知呢!” 这下终于放开我,我活动筋骨,顺带打开闷窗通一下风,耳旁传来云暮极的话:“齐王宴会我吃不下饭,郡主可否做些夜宵让在下填饱肚子?” 我说道:“可以呀,只是要交些饭钱。” 我转过身去,惊得两眼放光,桌上摆着两块金元宝,云暮极嘴角微勾,露出一抹不明的笑意:“郡主意下,若觉可以,可否为在下来一碗皮蛋瘦肉粥?” 这钱,啊?竟吓得我有些抓狂,圆梦了我这么多年来一直想要装修王府的心愿,这破瓦房是时候该整顿一下! “郡主原来也可以笑得这般好看。” 我只认钱不认人,厚着脸皮道:“本来就是!” 我仍不放心,先去偏殿瞧瞧母妃,见她安然睡下,我在蹑手蹑脚地过去厨房,看着忙得大汗淋漓的纪炎月,我于心不忍,把一块毛巾递给他。 纪炎月先是愣了一下,后才反应道:“谢谢郡主!” “不用谢我,还得麻烦你多做一份皮蛋瘦肉粥。” “啊?你不是不喜欢皮蛋吗?” 我白了一眼:“不是我吃,是那个变态吃!” 第三十六章 反正一时也无事,我便帮着纪炎月将皮蛋剁成肉末,我很讨厌皮蛋,吃着怪黏口,还比鸡蛋臭。 “郡主,那人是谁呀?” 我没好气的说道:“云暮极,西秦摄政王的庶子,有什么办法可以赶它走吗?” 纪炎月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不认识,但一定不是什么好鸟,哎,你知道吗?刚才我经过魏王府的时候,看到一出好戏!” 我脑海中闪现一些不好的画面,夜半三分,灯火通明,人马骚乱,兵械磨响,难道魏王要发动叛变?亦或者是魏王府被人包围?怪只怪当时自己看得不全,还不是被云暮极这个变态吸引过去,想着当然是自家性命要紧。 越想越觉得不安,太子暗卫可能躲在暗中,我稍微压低声音对纪炎月说道:“云暮极在此太子暗卫却不敢轻举妄动,魏王府那边又出了事,咱们还是小心为上,皮蛋我剁好了,我先去偏房看看母妃。” 涉及到皇权之事,想想还真觉得可怕,齐王说的不无道理,只是我现在领略的太少,阅历又不够,从一开始我想带着母妃隐居桃园外的想法太过天真了,宫里那人又岂会善罢甘休? 王府本来就小了些,到我母妃那还得经过大殿,瞧着云暮极再仔细观摩墙上挂着以前父王的书法造化,似乎并未察觉到我,便赶紧地垫着脚尖跑了过去。 我小心翼翼推开房门:“母妃?” 母妃睡得很熟,即便外面的一只猫头鹰在咕咕作响,也并未影响到她,但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我轻拍她的额头,一番推推攘攘总算叫醒她。 “霁白?怎么了?” 我朝母妃做禁言手势:“外面可能要大乱了,魏王府此时兵马集结,不知道要干些什么事?” 母妃吓得失魂落魄:“啊,我们快点走!” 我急忙拉住她,无可奈何解释道:“现在跑不出去了,真是进退两难,王府来了一大人物。” 母妃问:“谁?” 我回道:“云暮极,西秦摄政王庶子,唉,要说起来真是一言难尽,母妃先起身,一个人待在这我怕不安全。” 外面的猫头鹰真是吵死人,我随手拿起一根木棍想将它打飞出去,没想到它飞了一会又重新落到原来那棵树上,居高俯下盯着我,这时突然想到什么,我来到外面的院子,离着大殿远远,对着静寂的夜空喊道:“太子暗卫在否?” 我喊了一声无人回应,并再次喊道:“有人吗?没人我就要走了!” 结果还是无人回复,这云暮极还真厉害,数个宗师高手都怕软了。 就在我要转身回去时,嗖的一声,我脑袋空空荡荡,竟被人带去了夜空之上。 “小的来迟了,还请郡主恕罪。” 我落入一间不知名的瓦房上,与王府隔着几间屋,现在似乎变得很好说话,我舒了一口气,道:“那云暮极是什么来头,你们竟然会怕他?” 太子暗卫说道:“此人手段极其阴狠,不知郡主是从何招惹此人?” 想了想,我只是说道:“在使者馆有过一面之缘,我也不知他为何跟来。” 太子暗卫一把抢过我手心,按住我的脉穴诊断,片刻后,语气凝重的说道:“郡主中毒了!小的要赶紧禀报太子!” “等等!” 这下我得想清楚再说,不然剩下那半瓶解药就拿不到手了,我缓缓道:“齐王已派名医为我诊治,叫太子无需忧心,此外……” 太子暗卫跟随我的目光看去魏王府那边,立刻心领神会:“郡主莫要担心,府里的弟兄们会护你与王妃安全。” 我摇了摇头,眼下还有一个云暮极,不知该如何是好。 没想到太子暗卫面露难色,竟有些犹豫:“郡主暂且忍忍,小的立即禀报太子,尽快派人过来。” “我还有一事,此番去南楚,前途未知,霁白请求太子殿下,可否好生照看我母妃?” “这是自然。” 太子暗卫将我放回院中后,遁入夜空消失不见。 第三十七章 晚间微风习习,炎热的夏夜,这里居然连个蝉叫都没有,齐王将信封贴进烛火,一举烧尽。 安人推门而入,看到的正是此景,先是愣了一下,后向齐王问安:“王爷,郡主已送回,只是……” 齐王冷笑:“只是什么?本王替你说,云暮极也来了,顺带还扰乱越太子棋局。” 安人不由敬佩:“殿下神机妙算,此时刘莽率军夜伏,今夜不只是魏王,还是东宫太子,都有大麻烦了。” 岂料,齐王却叹息:“不是,区区一个刘莽能有多大的本事?不过是给他们添添堵罢了,先前冤枉本王的事还没找他们算账!” 安人心里猜到一些,连忙问:“殿下是有何烦心事?” 齐王笑着不语,举手示意让安人坐下,安人以礼推脱:“殿下,这不合规矩!” “本王让你坐就坐,你自小跟着本王,会不了解你?如今本王信任的人是越发少了。” 安人问道:“殿下何出此言?莫不是身边出了奸细?” 齐王颔首:“不错,还多亏夜霁白那丫头告知本王,不然被人蒙在鼓里,祸起萧墙还浑然不知。怎么叫你与总管留意昭和那边的动静,如今可有消息了?” 安人摇头,面露难色:“小的没有发现有何蛛丝马迹,那人似乎对我等动向了如指掌,不知总管大人那边如何了?” 齐王轻叩桌面,半响过后,起身走到窗边,缓缓听他讲道:“如今还有一事更令本王忧心,皇兄此举做的太过冲动,前方有瘟疫在袭,怎能叫人打开城门放流民涌进,这不是嫌事不够大吗?” “殿下,小的兄长前日也来信告知,扬州那边的瘟疫又卷土重来,迅速波及回洲、路州各大要塞,此番来势汹汹,已一月有余。” 听罢,齐王有些失意,询问安人有酒否,安人全身摸索,找出一一瓢只剩半点酒的壶,说道:“小的刚才喝了很多……啊?” 未等他说完,齐王抢去他的酒壶,大口畅饮几下,轻咳抚平胸口后,方说道:“本王还不了解皇兄的性情吗?总是在窝里斗!千方百计瓦解本王的兵权!” 安人接下齐王丢来的酒壶,摇晃几下,里面空空如也。 齐王有些沉静自然,晚风吹过他的长发,像极肆意潇洒的君子,实则是身经百战的王侯,他语气轻冷:“我恨夜重渊,却也不得不羡慕他重归自由,至少不受皇权残杀、勾心斗角的束缚。” 安人也陷入了沉思,齐王与宁王过往的经历,不是他人一言便可描绘的,早些年他曾问过暗卫前辈,但得到的无非是劝他不要多言。 “本王是怕皇兄被云暮极蛊惑了,竟敢把一些重要的事交给一介外人做,等等,安人,你是不是有一个兄长在朝中?” 安人恭敬回道:“是,在朝中担任侍郎史官,专职国刚草拟,名唤安旧。” 齐王心里有所掂量,接着又问道:“仕官多久了?” “已八年有余,兄长苦心孤诣多年,从不敢二心。” 齐王脸色稍霁,回到桌旁,当即提笔作字,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便写好一封书信,见他眼牟幽深,话里藏机:“此信不得由你来传,怕是早被人盯紧上,传百芳楼的齐如意。” “遵命!” 说起当世一座名楼百芳楼,可是问及四海八方挑选的仙女美姬花魁聚集之地,百芳楼的老板据传是齐如意,又传是另有其人,若非高价收买,还真不会帮人做事,百芳楼还有其特殊规矩,如遇王侯贵族委托办事,还请献上一美女,作为交易达成。 第三十八章 可惜一碗皮蛋瘦肉粥被人砸的稀碎,而这始作俑者,正是被暗器死死钉在墙上,折磨得痛不欲生的叛军。 云暮极走近观察,脸上阴狠之色一览尽全:“好好说话,不然这眼镜蛇王毒很快就送你上西天了。” 那叛军害怕极了,全身瑟瑟发抖,毒血已入五脏六腑,再不说恐怕就活不成了。 我扶着母妃在一旁坐下,他有些惊魂未定,我安抚片刻后,便伏在她耳边悄悄说道:“此人就是云暮极,刚才可是救了你一命,此人好坏与否,还不能当下作论。” “可这里太危险了!” 母妃强忍着不行,咳出一道血迹,我见状,急忙用丝巾捂着她口鼻,又轻拍后背,心里不免一阵担忧,这哮喘怕是要发作了。 我晓得母妃是让我赶紧离开,可是我们真的跑不了,说不定待会云暮极的毒暗器就锁定我们。 叛军眼看强撑不住毒素,正要交代干净却发现话说得不清楚,只听见呜呜叫,想来是毒血已经封住喉咙。 见状,云暮极不慌不忙的从袖内翻出一枚药丸,强行掰开叛军的下巴硬塞了进去,药入口中即化,叛军润润嗓子,总算可以开口,连连求饶:“如果我说了,大人可以放过我吗?小的只是替人打工,不准想越干越乱,小的还有八旬老母要养,求大人放过!” 云暮极不以为然,悠哉悠哉地坐一旁椅上,道:“这话听着像是精心编制,能否放过你,决定权在我不在你。” 叛军被吓哭,喉咙一喊,血腥味喷涌出来,如此被折磨才叫云募极十分高兴,他接着道:“那可不是解药,只是暂时让你能说清楚话。” 叛军再不交代,自己也养不活老母了,只好扯痛嗓子厉声道:“小的说……小的说,是一个姓……姓闵的人让我杀了宁王府郡主……承诺可以给我一大笔钱财……大人我都交代了,你可否放过我?” 云暮极转头看我,泛着桃花眼迷人,嘴角微扬:“郡主,你怎么看?” 被他突如其来一问,我不知该说什么,想了想,便随口说道:“这人说的不清不楚,不得不防,我还真怕放虎归山。” 云暮极笑道:“在下还真怕郡主仁慈呢,如此看来,不会是在下看中的人。” 我横他一眼:“你压根就没想过会放他的命!” 一束月光恰巧入殿中,映得云暮极阴阳惨人脸,一边是正道,一边是邪道,如同他这个人的身世,也只是阴阳轮流转,他突然大声放肆而笑:“哈哈哈,我与郡主真是心有灵犀,你何时发现这人早就死了?” 我僵在原地,那人死了?云暮极仿佛看穿我的心境,悠悠撤去一旁,那人七窍流血,面目狰狞,大量黑血块从他口里滑落下来,还夹带的一些绿黄不明液体,粘得满地都是。 我当即跑到窗边,把宴会上的饭菜全都吐了出来,从未见过如此恶心的场面。 “郡主,其实不清不楚的人不是还有吗?” 云暮极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突然传来纪炎月的一声惨叫,我吓得六神无主,云募集一手抓母妃,一手抓纪炎月,冷冷说道:“在下有个更好选择,可替郡主解决当前麻烦。” 我小心上前几步,求他不要轻举妄动:“你别乱来,有事可以好好商量!” 云暮极表现得颇为不满,两边手掌发力,抓着母妃和纪炎月喉咙发疼,叫不出话。 “郡主,从我一进王府就多番试探,想给足你机会,可你却又不珍惜,但看在我爱慕你的份上,由我作此决定的,不管将来你是否恨我,我都心满意足。” “咔嚓”一声响,云暮极一手松开,一死一生,原来他早就决定好了。 第三十九章 “不!” 我捂着脑袋嚎啕大哭,刚才那一幕一定是假的,没有死!没有死!我过去看看一定还有气息,我被桌脚绊倒在地,迎面对上竟是母妃那死绝的脸,我吓得不敢再看,痛苦闭上双眼。 云暮极将纪炎月推去一旁,俯下身对我耳畔说道:“宁王妃一死,郡主此番去南楚便可高枕无忧,不众担心越太子会拿她如何,你应该感激我才是。” 云暮极站起身,皎洁的月光都变了味,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狠狠道:“要怪就怪你生在皇家,你觉得太子会放过宁王妃吗?他想得到的是你,是你父王,岂会留着一无是处的王妃?” “你才一无是处!” 我抓起桌上一把锋利剪刀,往云暮极身上刺去,他笑游刃有余,一把抓住我手臂,将我困在他怀中。 “我只想让郡主现实一些,怎倒现在变得愚蠢了?” 云暮极力道极大,我只觉呼吸困难,迷糊之中被他抓着下巴,送入一粒药丸,入口即化,我顿时感喉间血腥,也只是吐了一丁点毒水,一阵头皮发麻,四肢有些僵硬,药力开始蔓延全身发挥它的能效。 男子温热气息又在蛊惑我:“郡主真是不乖,都到这地步还在挣扎,是心有留恋,还是略感迟疑?前些日子错过郡主生辰礼,这药是我的补礼,好心收下,不会让你忘了我的。” 云暮极将我手中的剪刀甩去旁边的院林中,林间一发惨叫划破死寂的夜空,他笑得更为肆意,语出惊人:“郡主你一看,太子说话不算数,既保护不了你,又保护不了王妃,趁早自知,免得将来后患无穷。” …… 东宫殿内,太子侧躺略眠,听着侍卫禀报,眉头愈发紧皱,缓缓睁开双眼,不知不觉已快到清晨,殿外由远及近传来太监宫女报晨声。 太子突然说道:“无用!这么多人竟拿不下一人,当真是一群饭桶!滚出去!” 一群暗卫领命退下,这时翰林府院士进来,向太子拱手恭敬:“参见太子,不知太子找臣何事相商?” 见到此人,太子心情有些作好,把一折子递给他,说道:“爱卿请看,刘莽这是恩将仇报,枉费刘将军栽培多年心血。” 翰林院士接过,未打开折子,就已猜道:“臣刚收到消息,宁王府郡主遭遇不测,还好被路过的西秦摄政王庶子救下,只是宁王妃……” 太子叹息,道:“罢了,郡主救下便好,刘将军那边可都处理好了?” “已经处理好了,只是有些事耽误着,未能及时向殿下禀报。” 太子喝口茶压下心绪,闻此言,眉头微挑:“刘莽此次造反是用何由头?” 翰林院士回道:“听人说是联络晋王残余势力,打着反对将东河公主送入南楚为质幌子,趁着夜色起兵造反,还好殿下先发制人,抢先守着魏王府,守株待兔,一网打尽。” “刘莽曾是魏王旧部,你大可在父皇身边吹吹风,让这出戏愈发好看。孤这二弟不中用,这些年又养活了一群游手好闲之人,劳心又劳累,老是被人牵着鼻子走。” 见翰林院士难掩笑意,太子有些怒火:“孤可不是同情二弟,只是太过可怜,没人教会他要接受现实毒打。” 第四十章 萝卜一大早驾着马车前来,停在宁王府前面,正欲要下去,却被人拉了回来。 “爹,你做什么啊?” 罗老将军面色凝重,又问了些让萝卜头疼的细节末枝之事:“为父刚才交代的你可记清楚了?敲门之后把糕点放下就赶紧走,免得引人注目,拉为父下水。” 萝卜皱着眉头,反问道:“什么叫拉您下水?我怎会做出坑爹这种事呢?” 罗老将军冷哼一声,道:“某人前科种种,不得不防。” “切~您以前不也是?东搞西搞,被人说朝三暮四!” 罗老将军气得一脚将萝卜踹下去,还好马车不高,只是摔得萝卜屁股疼。 马车帘挡住罗老将军,只露出一只粗手,带着几块粉红糕点,里面的人喊道:“臭小子,快去快回!” 宁王府还是一如往常的衰败,只是今日来有些异样,说不出哪里感觉,门边落着一把油纸伞,不知是何人落下的,萝卜拿着糕点只顾向前走,敲了敲房门,出声道:“小白,我是萝卜,你起来了吗?我带着糕点来了,你这人也真是的,昨晚走的太匆忙,糕点都变味吃不了了,我命人重新做了几块,你出来拿。” “臭小子,话说的太多!” 罗老将军爱子心切,拉开马车帘往外细瞧,马车边上的侍卫都磨好剑刀,准备随时出鞘。 “来了,来了。” 听声音却不像郡主,萝卜纳闷,心想郡主不是只跟宁王妃住在一起吗?怎么会有其他人? 开门的人是纪炎月,他脸色有些发黑,眼睛却红肿了,萝卜愣了一下:“郡主呢?你是何人?” 纪炎月不待萝卜回应,自顾自接过糕点,把门打开,也迎萝卜进来。 “臭小子!臭小子!喂!” 罗老将军气急败坏,当下从马车跳了下来,直奔宁王府去,内心如波涛汹涌,萝卜这小子竟鬼使神差地跟进去,是不怕死?还是不要命了? 纪炎月领着他们往殿内走去,四周挂上白事,往前香火缭绕,让罗家父子心中隐隐不安,萝卜拉住纪炎月,小声问道:“小哥,这是发生何事?小白郡主在哪儿啊?” 纪炎月半眯着双眼,只觉眼前一片迷茫,痴痴呆呆说着:“郡主在里面,不想任何人打扰,你们放下糕点后请离开。” 说罢,纪炎月也不管他们,领着糕点往殿内走去,萝卜心里堵得慌,想一看究竟,罗老将军按住他的肩膀,说道:“我们不要多管闲事,糕点也送了,赶紧离开!” 萝卜朝里面看了一眼,少女形影单只,披着白衣,似乎在抽搐中哭泣,半晌才道:“好,我们走。” …… 一路上,罗老将军依旧喋喋不休,突然马车一震,萝卜差点连人带飞出去,还好被罗老将军及时揪住衣领。 “前面在干什么呢?走路不长眼睛啊?” 马车夫在外吼道,罗老将军撩开车帘,质问是怎么一回事,忽看到前方一个流民倒在路中,手臂上流着鲜血,来往路人纷纷指责。 “前面的,你没事?” 罗老将军下车察看,只见那人捂着脸,可能是昔日弄伤的伤疤并不想让人瞧见,罗老将军见罢只好不再向前,转而慰问道:“你手臂还流着血,要不要坐我的马车,随我到医馆医治?” 那人摆着手,也使劲摇头,罗老将军心里估摸着此人怕是要付医费,随即说道:“医费由老夫来出,在场各位也可做个见证,” 路边有人笑说,怕不是被哪个流氓给骗了钱,又骗吃骗喝,有人也劝罗老将军当心,小心被讹,但罗老将军不以为意,自认看人很准,招呼几个侍卫扶着那人上了马车。 第四十一章 经过一晚上各自的较量,众人心中有数,宁王府郡主本该入南楚为质,岂料中途生出宁王妃遇刺被害之变故,人人听之骇闻,甚至重新打量罪书人选,于是太子上书请求,借以守孝为由,恳请让东河公主换下宁王府郡主,替之赴楚。 但齐王不允,派人传话道,人车已悉数交给楚帝,先前某人扬言要换东河公主,这下临时又更换,怕引楚帝不满,不利于两国信和之邦。 齐王自是知晓百善孝为先的道理,派人暗中查清宁王妃底细后,又给出新的理由,先前宁王府早已有明媒正娶的王妃,可惜因生郡主难产离世,宁王收其陪嫁媵女,才扶正为妻,但官册上并未写明是否明媒正娶,口头承诺缺少可信之词,如此只能算是庶母,至于守孝三年,名不正,言不顺,还需有待商榷。 私底下更有不少人风言风语,说是宁王府郡主天煞孤星,自从她出来一天就无端惹事生非,也难怪魏王一直刁难她,看来还真是唾弃晦气。 太子大怒,下令彻查宫中散播谣言之人,一时间满宫上下,太监奴婢,人人自危。 直到侍卫慌慌张张上前禀报,太子眼牟幽深,唤他缓缓道来:“参见殿下,宁王府消息有假,宁……宁王妃未曾死去!” 太子大惊,当即禀告圣上,因昨夜刘莽造反之事,朝堂又一次为之震动,圣上有些心力交瘁,不等太监说完有本启奏,无事退朝,当即发话:“想必诸位爱卿与朕一同,不信这鬼神之说,唯有亲眼所见,方可解开谜团,来人,传宁王妃觐见!” 果然真有一纤瘦妇人缓缓步入,向圣上拜行宫礼:“妾身杨氏,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上眉头紧皱,心中惊疑,问道:“你就是宁王妃?外界传你已死,这又是何变故?” 妇人盈盈起身,轻咳几声,答道:“妾身当夜去百草堂寻医问药,不曾想哮喘之症发作,只好留宿医馆,直至晨晓才回王府,后知晓此事。” 圣上反问道:“那妇人之尸又是如何解释?” 妇人摇了摇头,道:“妾身并不清楚。” 这时,侍卫送来一折子,圣上晓得此人是太子宫里的,许是已经前往查看一番了,圣上细细瞧着字上所写,久久不语。 底下的大臣们开始窃窃私语,其中不乏难听字眼,宁王府早已办好白事,指日便可下葬,不知棺椁是否已经钉下了?排位是否已经立下了? 大殿之上少了太子和魏王,有些人真当放肆,也不怕祸从口出传入圣上耳中,引个诛灭九族之罪,半晌,圣上威严冷道:“诸位,太子已查明,宁王府那句妇人之尸并非宁王妃,因其中毒已久,全身毒斑遮蔽妇人原貌,让郡主误以为是其母,此事朕交由太子来办,诸位就不要过多揣测了。” 圣上把折子递给旁边一太监,正事要紧待办,对着刘将军说道:“刘将军连夜帮朕摆平刘莽之事,着实辛苦了,朕待会就送上贺礼府上嘉奖。” 刘将军谢道:“多谢圣上,末将定不负圣上所托!” 圣上有些暗了神气,似无意间提起一些敏感话语,众人皆心知肚明,此言实则是想打探刘将军:“边境上还有一些北燕叛军在兴风作浪的消息,刘将军可还应付得了?” 刘将军面色不改,缓缓道:“圣上放心,只要末将在一日,便不会让顾北邵那乱臣贼子过来!” “是吗?老夫可听闻那顾北邵用兵如神,刘将军几番围歼也未能生擒他,这该作何解释?” 这话是丞相问道,刘将军脸上不屑:“所谓慈不带兵,弱不掌权,胜败乃兵家常事,丞相到底是对沙场不了解,只会纸上谈兵,不妨随末将到沙场历练一番,那可真叫人间炼狱!” 不曾想,圣上也道:“朕年少时曾随先帝出征东燕交界之地,沙尘狂暴很是袭人,走在前面的百个卫兵都刮瞎了眼睛,又碰上毒蛇噬咬,此地可谓是险之又险。” 闻言,丞相面色涨红,也不知该说什么。 第四十二章 魏王待在府上整日大口吃面,婢女们送来一碗又一碗,不仅胃口得不到满足,怨气也得不到满足,魏王突然大怒:“不要太酸,不要太甜,不要太苦,不要太辣,本王要你们何用!” 魏王气得把碗摔出去,正巧碰到某个匆匆赶过来的太监头上,一声惨叫,旧伤外加新伤,又得叫个头破血流,魏王当场愣住,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长着胡子的太监,支支吾吾道:“舅舅,你怎么来了?嘿,还假扮个太监!” 老丞相看着一脸坏笑的侄子,想出去又无可奈何,难不成真拿着扫把打他的屁股才能听话吗?重重叹了一口气道:“魏王殿下,亏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吃面,都不知外面乱成一锅粥了!” 很快便有侍从搬来椅子给丞相坐下,魏王斜了一眼,道:“不用猜都知道,肯定又是太子栽赃陷害!舅舅您不知,昨晚那流氓差点就冲进王府了!” 丞相冷哼一声,捋一捋胡须,道:“你何时能学得太子那般长进,老夫也就放心了!” 魏王脸上颇为不满,径直走到丞相面前,呵斥道:“本王哪里不如他了!是您老是说过,这一辈皇子资质里面,莫过于太子宁王最具聪慧,本王只不过是个吊儿郎当之徒,竟然堪当不了大气重任,就不必枉费丞相一般用心了!” 丞相不以为然地笑道:“太子此番倒是好好给你上了一课,要你明白什么是气量,如此目光短浅,也难怪止步于此。” 丞相一番激将惹得魏王怒气上涌,当即把桌上的饭碗甩得稀巴烂,吓得一众侍卫奴仆不敢吭声,魏王重新坐回殿中,看着一片满目狼藉,心觉如坐针扎,芒刺在背。 丞相站起身来,缓缓道:“此地不宜老夫久留,还望殿下记住此番教训,韬光养晦,方能东山再起。” 说,真要走出去,魏王见状一时慌了神:“舅舅且慢!” …… 京城郊外的医馆,有如百草堂远近闻名,有如回春堂受人青睐,马车落地后,罗老将军搀扶受伤的流民进入堂中,见里面没人,高声喊道:“这里有大夫否?” “稍等!” 回答的却是一女子清亮响声,只见一锦绣罗裙在楼阁飘扬,对着楼下喊道:“赶紧扶他坐下,我待会为他止血。” 罗老将军安顿好流民后,左顾右看,想找到女子身影,不料看到的是萝卜冲了进来,不禁嗔怒:“臭小子,你跟过来做甚?” 萝卜耸肩,摇着头说道:“马车无趣,想出来透气。” “回去!” 罗老将军勒令,萝卜却不听,只觉得腿尖有些痒,萝卜往那边挠去,衣边露出一片红染,原来是皮肤痒病发作。 “爹,你不是说这病难治吗?刚好来东越这边的医馆看看,是否有药可治?” 罗老将军只好默许,反正这病是家族遗传,每隔几月便会发作一次,四海求医未果,不妨在东越看看。 萝卜歪着身子又想往那边挠去,罗老将军一手拍下,吼道:“别挠了,越挠越痒!” 萝卜撇嘴:“受不了啦!爹,你也是的,齐王宴请那会儿,怎么不问一下他们家的名医啊?” 罗老将军口水喷回去:“小屁孩你懂个屁!若是被西秦那位发现,咱们今后还能上战场否?” “啊,爹,你原来瞒着啊!” 萝卜看了一下那位流民,衣服破烂不堪,碎发也不整理,遮着半边脸,一些狰狞的伤疤随处可见,他突然想到什么,惊道:“爹,那人好像已经知道了!” 罗老将军也是愣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神色,道:“他是东越人,西秦口音难懂,他怎会知道?” 萝卜抹了一把汗水:“但愿如此,爹,你不是时常教我小心隔墙有耳吗?怎么你自己反倒大大咧咧地全交代了?” 罗老将军面色涨红,往萝卜的脑袋敲了一下:“下次注意!” 第四十三章 京城最繁华的地段莫过于东市的人间花满楼和仙界如意楼,打着响亮的旗号,招揽四海尊贵宾客,公告上写的清清楚楚:要么美女,要么金钱,如果都没有,那就拿命相抵。 一位衣着暴露的美姬翩翩然步过来,端起酒壶往杯里一洒美酒,又小心安放好水果甜菜,朝这位贵宾投来媚眼,娇声喘气道:“公子哥,那人好大的脾气,都快到傍晚也不见人影,不如让奴家好生陪陪你?” 贵宾笑意,举起酒杯,望着青天,略显慵懒靠在椅上,悠悠说道:“不急,在下有的是时间,你说是吗?郡主?” 美姬诧异抬头,见我和纪炎月匆匆赶来,一看不好惹的架势,又觉得我们要欺负她似的,哭着倒在云暮极怀里,娇情道:“公子,这是不陪奴家了吗?” 云暮极一饮即尽,放下酒杯,手指勾勒美姬坚挺的鼻梁,缓缓说道:“你呀,今日招客找错人了,人美心不善,在下只喜欢眼前这位姑娘,你可以滚了。” 云暮极诡谲一笑,眼底杀机再现,让我有种梦回昨日修罗场的感觉,好在这美姬算是机灵,心领神会后欠身退下,临走时还不忘瞧了我们一眼。 云暮极抬手让我们先坐,我倒没有心情可言,当即不给他脸色说道:“云阁下这是又要唱哪出戏?今日那傀儡是你弄的?” 云暮极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为我和纪炎月的茶杯上慢条斯理地倾入茶水,小二这时递上美食,我略看了一眼,这些竟然不是奢侈美肴,而只是简单的粗茶淡饭。 纪炎月领会我心意,对云暮极冷言道:“人间风满楼迎接的可是上等贵宾,云阁下这一出不怕被人看笑话?” 我们上来之前就听有人说过,楼上有一位贵客,放着美味佳肴不管,只点些粗茶淡饭,真是笑死人了,要是没钱早说啊。 云暮极这表情真是欠揍,无论旁人怎么说他坏话,他都能保持一副你能奈我何的笑容,只见他幽幽开口:“在下不就是要迎合郡主心意吗?想着郡主心情不好,想陪你散散心,顺便增加对在下的好感……” “云暮极!” 我气急败坏大吼一声,惹得无数人瞧看,也不死好面子了,他的罪行真是罄竹难书! “郡主,这四周有的是人看着,你得小心说话啊。” 云暮极装着君子笑容,转而对纪炎月冷声说道:“自家郡主有难,你怎么不提醒一下?” 感受到纪炎月正在扯我的衣袖,我不耐烦地抽回去,但身体还是老老实实坐在云暮极对面,纪炎月坐在我俩之间,场面略显尴尬。 任凭桌上菜肴再怎么香,我是一点胃口都吃不下了,看云暮极死盯着我,我也死盯着他,咱俩就这样僵持不下,看谁熬得到最后,一炷香的功夫不到,他倒是先自己动筷了。 “郡主还在生气?这样气恼可不好,那药效最是忌讳这样子。” 说着他竟委屈巴巴,唉声叹气道:“郡主很是憎恶在下,对着这张修罗脸,恨不得抽上嘴巴子,在下明天启程回西秦,想必郡主会很开心。” 对着他,我就是一顿冷嘲热讽:“你倒有些自知之明?应该知晓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 我觉得这话怪怪的,便一旁小声问纪炎月:“强扭的瓜不甜,是这样用吗?” 纪炎月忽地被茶水呛住,一时半会也说不出话。 云暮极看得哈哈大笑:“郡主这话是想留住在下吗?在下可以迟些日再回,反正也不着急。” 第四十四章 不知不觉,天色渐晚,来时还有着明媚阳光,现在只有无尽深渊,愈想愈不安,母妃已死,王府只剩我和纪炎月两人,说的难听是暂时的相依为命,说的更难听是福祸只在旦夕之间,明天和意外不知哪个会最先到来,很多事我无法阻止也无力阻止,这下又多一具空有皮囊的傀儡,想想每天对着都觉得可怕。 “我不知道哪招惹你了?陪上母妃的性命,将来亦或者会要了我的命!” 这几天的变故让我一时无法接受也应付不过来,短短的几次经历便改换了我的人生,我本想带着母妃和纪炎月到桃源隐居,现在想想不过是幻梦一场,幸福一词对我来说是从小追求的目标,如今只能是理想。 云暮极笑容渐隐,放下那纨绔子弟的轻浮,正色道:“郡主,我与你生长环境不同,对人生的理解自然也不同,比如你看重人命,以助人为乐,而我视人命如草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有看到那一副副临死求饶的嘴脸,我才能感到快乐,是啊,我这人就是贱,这该如何是好?我就是这般性子,你可以说我做的不对的地方,但我就是不改。” 瞧他说得理直气壮,我真想冲上去狠狠扁他,但想到这里不好动手,我握紧的拳头又不争气的松了下来,只道:“看来是没法聊天了,我对你竟无语凝烟,纪炎月,走,我们还得回去处理母妃事宜。” “郡主当真不多留片刻?” 云暮极演戏还真是做足,一副委屈的模样差点让人生怜,我也不理他,拉着纪炎月就要下楼,没走到门边,竟被两个大汉拦住去路,口口声称道:“两个小屁孩,真当我们这里可进可出的地方?” 说罢,亮起凶器,来往的人皆是冷漠相待,好似见惯不惯,更有看戏者还嗑着瓜子。 “放肆!这位是太子贵客,要是弄伤皮毛,千条命你们都赔不起!” 纪炎月语出惊人,这气势绝对碾压过去,太子放心不下我,肯定得派人跟着我的行踪,为今之计,只好赌一把使出这招,或许真能救我俩性命。 两个大汉有丝犹豫,其中有个胆子还挺大,说着要我们亮出身份令牌。 我忍无可忍,从腰间拔下一枚白泽玉佩,其实这并不是太子送我的,是父王留给我的,为保平安让我佩在身上。 两个大汉看得不知所措,周围的人也静止不动,我小声对纪炎月说道:“不会被他们看出是假的?” 突然楼上一片热闹惊呼,一女子携红袖缓缓落下,体态轻盈,伸出玉手,朵朵花瓣从空中落下,花香肆意侵入耳鼻,蛊惑在场人的心智,经过之人皆喊她为满月花神,满月取名月圆之夜,团圆之时,祝福团圆美好,如同天上赐予的娇嫩艳花。 “放他们走。” 清灵的声音如雨打瓷碗,字字都能摄人心魄,两个大汉见此让开一道,外边进来的人也分散两边,红毯向外延绵数里,那边的尽头却像是无尽。 “走!” 纪炎月拉着还未回过神的我,就这样,大步离开了人间风满楼。 …… 经过一天的舟车劳顿,罗老将军和萝卜也回到了使者馆,瞥见远处的阁楼不见灯火通明,爷俩随即加快脚步。 关上房门后,罗老将军才松了一口气:“今日之事真是骇人听闻!” 萝卜不解,问道:“神医姐姐医术高明,现在我的腿也不疼了,爹,你在说什么?” 罗老将军摇头摆手,说道:“小孩子不要多管闲事,趁云暮极现在还未回来,赶紧睡去,若被他发现咱俩的猫腻,可比那些隔墙有耳的事麻烦多了!” 萝卜打哈欠,伸着懒腰,道:“你也会说隔墙有耳?” “住嘴!赶紧回去!” 但萝卜退去后,罗老将军独自坐在桌旁,微弱的灯火映他神色不明,过了一会,才听他缓缓道:“他还敢回来,真是不要命了!” 第四十五章 为了我一人整出那么大风波,这几天我根本没好睡,母妃的葬礼只能悄悄办了,当然,虽不知那只傀儡的意图如何,总得有些手段防着它,纪炎月想了个办法,将它暂时锁在房中,配些麻绳捆绑,如此就不用担心他跑出来兴风作浪了。 我想,太子是支持我的,现在人质人选改不了,他也奈何不了局面,不如顺水推舟卖个人情,先整治一下魏王那边,重新稳居东宫地位。 我和纪炎月清早上山踩点,挑选了一处绝佳坟地,母妃的尸体我是用土豆麻袋装起来,别人也以为我只是装着土豆,一路走来,没见几个人,到了坟山才见到一守山人在扫着落叶。 “二位是来祭拜?还是来看坟头?” 我和纪炎月对视一眼,还是由我来说罢:“大叔,麻烦你挑个好一点的位置。” 守山人领着我们到一处偏远地方,这里离京城虽远了点,但好在没有杂草丛生,给了些银子道谢后,我们拿上铲子赶紧挖出一长口,还没挖到一半,我顿感失力,只好坐在一旁暂且休息,脑海里回想云暮极那张衰脸,真是恨得直咬牙,晓得身体里那两个毒药又开始扩散威力了。 纪炎月一人拿两把铲子,虽然要费不少力,但关口已经开得比之前还大,可现在还不能将母妃放下,空间还不够,我怕她在里面睡着狭窄难受。 “郡主,已经弄好了,放下试试?” 我拿着度尺量了一下关口,确认无疑后小心打开麻袋,母妃全身上下染着毒斑,可即便这样我还认得她,记得她年轻美貌时的样子,如今我所有的话语都化作一声哭响,任凭泪水长流。 “郡主节哀,筹备人质一事,你还得尽快准备。” 我点了点头,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来,我抬起双腿,纪炎月拖着双臂,靠近坑那一刻,一齐将母妃送了进去。 我握着母妃毒得发青的双手,再看一眼,只一眼,便跟着纪炎月将沙土推下,过程犹如度年月,我静呆呆地看着黄土盖过母妃最后的脸。 “二位,石碑已经做好了,只等写上名字。” 守山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我看着眼前恍惚,突然说道:“大叔,你的声音真像我父王……要是他还在就好了……我也不用一生都被人欺负……” “小姐!” 纪炎月推了一下我的手臂,我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忙着向大叔解释:“额……大叔,我的意思是说你的声音像我父……父亲!” 守山人笑着摆手,不以为意,戴上草帽就下山去了。 “郡主,别想那么多,事情已成定局,太子可对付不了齐王与云暮极势力。” 我叹了一口气,捡起地上的铲子,阴沉着脸,哀怨说道:“回去,此地不宜久留,你这人也是,说话总有一副信誓旦旦的架势,怎么?是从那人学来的?” 纪炎月一脸冤枉:“郡主,我只是猜猜而已,你怎么那么较真呢?” “我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是太子派来的?还是齐王派来的?还是云暮极派来的?” 纪炎月有些怒火上升:“我是你爹派来的好?别总是天天这样问,我耳朵听着都起茧子了!” 我倒很期待:“真的吗?” 纪炎月把脸撇过去,不服气道:“自然是假的,老是怕我被人骗,自己还不是?” 我正了正脸色,无意跟他开玩笑下去,道:“讲真的,纪炎月,我信你这个人是有真本事,此番我去南楚为期两年,你可为你以后打算好了?” 纪炎月颇为自信:“自然是想好了,但郡主回来之时还请不要忘了我,王府好吃好住,我很不舍得,还会回来的。” 我勉强扯出一抹笑意:“记住最好,我没别的朋友,你算是我最交心的了。” 纪炎月愣了一下:“是吗?对了,郡主回去之后别忘了把这个月的工钱结一下。” …… 第四十六章 这一夜我睡得很沉,即便半夜突然一声惊雷作响,我也只是翻了个身,便沉沉睡去,梦里有我、父王和母妃一家三口,我在外干活挣了很多钱,将王府重新修整一番,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等父王回来,我盼望着,期待着,跟着母妃跑去门边看着过往人烟一番景象,突然发现一个白衣身影在人群中特别显眼,我心里乐得开花…… 郊外那桃花屋不能空着,什么时候能带父王去瞧瞧?看看我这看家的本事如何了得,即便他不在,我依然能撑起王府半边天,反正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欺负我的人也只能欺负一时。 当然还有个别例外,魏王倒是愿意欺负我一辈子,但只是他的一辈子,不是我的一辈子,这样说来,他还是有可爱的一面,善良这个词用在他身上可能不好,如果说太子口不对心,似乎是伪善,那魏王就是做什么都摆在脸面上了。 说这些扯得太远了,我宁愿自己这个梦做得久一些,但还是被纪炎月推脱不下,无情吵醒。 “郡主别睡了,赶紧收拾东西进宫!马车已经在门外!” 我全身仿佛被抽干似的,活着如同一具干尸,怎么一晚上过得那么快?我对这突如其来的现实很畏难,天晓得我是否做出了心理准备? 纪炎月将我从床上拽了下来,心急喊道:“快点啦,郡主!行李我已经帮你收拾一半了,你赶紧起来把其他的收拾一下!” 我情急之下不小心踢了一只鞋子,还恰巧越过窗边落到院外,这可把我急得像油锅里的蚂蚁:“烦死了,我不想去啊!” 嘴上说说,到底身体还是不情愿收拾些行李,结果还没拾完,就嚎啕大哭起来,太子暗卫进来询问,大清早的看我整这一出,一时面露尴尬。 纪炎月放下沉重的包袱,求我道:“你别哭了!那以后岂不哭得更惨?何不早些认清现实?反正是做人质,齐王不会将你弄残的。” 可我止不住啊,全身抽搐连说话都发抖,还突然想起好多珍贵衣物没有收拾,又抓耳挠腮慌了神:“我……我好像还有一些重要的东西,啊?到底放在哪呢?” 周围被我翻得面目全非,终于被我想起来有一个重要的盒子放在父王的书房,就赶紧跑过去拿,只可惜时间有限,也没功夫去找其他剩下的了。 临走前,我看一下母妃的寝室,那把锁还挂得严严实实,生怕那傀儡真翻墙出来,纪炎月昨天还是做出了一番功夫,在周围摆上栅栏钉上石板,虽然不清楚是否有效,但暂时也能让我心安了些。 最后,待我走出王府,我留恋地回去张望,如今的气氛场合徒留萧条,落叶纷飞,早已不顾以前的光景,但愿我回来之时,还能保持原貌,或者一开门就能见到父王了呢。 “纪炎月!” 我拉住他,此刻我信任的人就只有他了,不仅担心王府,还担心他,主要是他知道的太多了,太子不可能会放过他,我心情很紧张:“你要保护好自己啊!这两年时间,你可别有事啊!” 我无法预知未来,我等一下能见到太子,我一定会向他求情,就算是我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也是为我自己求个安稳的心境。 纪炎月点头,给我一个宽慰的笑容:“昨天也说,今天已说,你烦不烦啊?这样,我对天发誓,两年之后,我一定还活着!” 我惨然一笑,最终还是上了马车,向着深渊无尽的皇宫去,今后要独立,要坚强,不就是两年而已,我很快就回来的。 第四十七章 我晓得太子肯定是有话对我说,不然也不会将马车拉到东宫偏殿,一个太监老早在大门边守着,身边还跟着一个同我年纪一般大的男孩,那眼神和我一样,很害怕,很不安,却是那样无助的站立,等待将来审判,听太监交代,那个男孩和我一样都是人质,此时就等着太子召见。 太监领着我们先到偏殿休息,边走边道:“这是怀王世子,与郡主一同赴南楚,两位先认识一下,一路上也好照应。” 我满是热情向男孩打声招呼,但他似乎不善于交际,只是点头并未说话,忧心忡忡在想着其他,也是,谁也不想作为人质远赴敌国,怕是将来被当成畜生一样对待,各种辱下谩骂我自小就经历过,我倒也不在意这些,只是精神上的折磨往往大过于身体上的折磨,我们俩承受得住便好。 两个婢女从外进来递给我们一人一份糕点,我打开盒子里面,竟然是先前吃的粉红糕点,心道太子真是细心,连我这些生活琐事都了如指掌,他怕不是提醒我先前在使者馆发生的事,看着我中毒也不给我救治,可真是想当一位好父亲。 早饭纪炎月只给我煮了一碗面,我还没吃完就出发了,到底是当时心情太过紧张,心不在焉,现在只好先吃些糕点垫垫肚子,不料还没送到口中,就被太监一把夺走,大声呵道:“郡主,这是路上所食,现在还不能吃!” 太监这怪异的举动,我留了个心眼,难道还藏着其他事?想了想,只好悠悠道:“那好,公公,我方才走得太过匆忙,还没吃完早饭,肚子有点叫了,你这里可有些吃的?” 公公犹豫了一下,叫侍女把早饭端上来,这等待时刻,我东瞧西瞧,太子还没来,应该是还没到出发时辰。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闲来无事,我只好问一下旁边这个男孩,顺便也舒缓一下自己的心绪。 男孩脸上很伤感,红着眼睛,被逼迫着做着不情愿之事,我也很难受,好在一路上我俩作伴,也同病相怜,他全身震了一下,感觉是个很害羞的人,只听缓缓道:“子悠,你呢?” “我是宁王府郡主,夜霁白。” 男孩子只是哦了一声,又不说话,看着手中那一盒糕点,呆呆愣着。 见对方无心谈话,我也不好多说什么,随手把糕点放在一旁,站起身,到门外呼吸新鲜空气,远方传来炮响鼓震,彩旗飘扬,威仪的军队严阵以待,转而望向太极殿方向,大臣们分开站成两排,纪律严明,只等皇帝出现。 “霁白?” 我惊呼缓过神来,太子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拉着男孩,亲切地向我招手,想起太子要交代一事,我便听着公公吩咐,与男孩一同跪在殿中。 太子坐我们之上,细细瞧着我们一番后,真正像一个长辈威仪,语重心长吩咐道:“你们二人将入楚为质,孤有些心底话要嘱咐,不求你们上进,但求你们安分守己,切不可为两国颜面之事大动干戈,伤了和气,听清楚了吗?” 我与男孩一同向太子行拱手礼,此去一别,真的要谨慎再谨慎,这可不是东越,而是敌国,当心祸从口出,犯了不要命的事,远水当救不了近火。 我以为太子另有事要找我,不曾想,他一交代完便起身离开,看也不看我们,我一咬牙,叫住他:“大伯,有些事我想跟你说!” “有什么事跟公公说便可,孤还得到太极殿处理些事。” 看着他去往太极殿的方向,我心情复杂,太子真的是个善罢甘休的人?不,我才不信,估计是暂时对付不了齐王和云暮极,才不得已放我离去,听说明年四国会有一场年会,就在南楚举行,各国精英势力都会来,美其名曰是共邀四海和平相处,实则主要是打探对方敌国消息,探清底细,必然会有一场新的较量,就是不知太子会不会来? 第四十八章 经过漫长的等待,总算被人领着到马车,因为我们是人质的身份,总之队伍就属我们落在最后,不过没关系,早该寻的一片清静之地,远离这尘世烦扰。 前方人马骚动的厉害,仿佛听到前面一人高声大喊,城门随即破开,无数百姓相迎,让出一条宽敞大道,马车出发前行,我拉开帘子,两边的士兵穿着厚重兵甲,执长矛守坚盾,杀气腾腾的眼神只盯前方。 人质一词听着很不舒服,没想到真做了之后还更不舒服,我这下打开盒子,咬了一口糕点,还没吞下去,泪水倒先出来,就在刚刚我还在王府,还吃着纪炎月的面,想起那边还危机四伏,我出了一身冷汗,随即心跳加快,这下真感到害怕了! 糕点再甜在我口里都变成苦味,吃着吃着,糕点再怎么咽下也会黏在口中,不知是想留一份温情还在?还是想提醒自己,担心前方未知路? 我把它呕出来,原来是一张布条,想起太监的提醒,我赶紧遮在袖中,小心打开,上面只写几个字,浸过口水有些模糊:齐王目标在你,当心。 我弄了一下,疑惑不解,但还是把纸条吃进肚子里,反正留着也是个祸害,就怕被齐王发现。 齐王目标在我?不是父王吗?回想起先前与齐王的一番交谈,觉得此人倒像个正气的人,太子的话让人有些迷茫了,毕竟先前某人就经常使出离间人情的手段,玩弄人心于鼓掌之中,这到底是信谁呢?反正我两个都不信,齐王钓出大鱼是有可能,太子鱼死网破也是有可能。 不知前行了多久,夜子悠一直不说话,我打开帘子,想看外面的风景,已经到了市集,再往前就到郊外。 很多百姓都见过我,看到我露出头那一刻,有人摇头叹息,有人面露不舍,有的则是想快点将我这个扫把星赶出去,但无一例外都阻止不了我做人质一事。 我想去看看那边的菜园,我种的土豆应该都快熟了,弟兄们会偷偷吃了的,还有我新买的渔网,就那样搁置在船上,可惜用都没用过……我宁愿自己不是郡主,而是一个普通平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一股香臭味飘了过来,我来了个精神,瞪着眼睛往前方看去,真是我喜欢的臭豆腐,没想到老板回来了,上一年一直不见他,其他人做的臭豆腐也没有他的口味独特好吃。 一个头戴斗笠的白衣公子正买他的臭豆腐,只是尝了一口又烫嘴缩了回去,听老板说他吃不得辣就不要硬选,干嘛非得折磨自己呢?我长长叹息,终是放下了帘子,不看故国最后一眼。 只是我不知,走在最前面的齐王因事停住脚步,他面色微冷,问刚才禀报的侍卫:“此言不虚?那人真是宁王?” 侍卫恭敬答道:“约莫七八成,属下已派人去追踪,很快会有消息的。” 齐王冷笑:“小心他的障眼法,不少人曾被耍过,耗人耗力,到头来一场空,派人盯紧些,不必费神,他的宝贝女儿在本王手上,若是还在乎天下,等过些时日他自会入楚。” 侍卫会意:“殿下英明,我等只需守株待兔便可。” 第四十九章 一行队伍在黄昏时辰终于抵达行宫,守在这里的东越将军向齐王和参与护送的刘将军行礼:“见过齐王殿下,见过刘将军,末将领命在此已打点一切,即可入住行宫,请随末将来。” 齐王却不急于进宫,一番笑意让人琢磨不透,冷然道:“本王听闻此地曾是贵国先帝与贵妃享乐之地,东越陛下为本王和昭和公主安置于此,恕本王不解,是来一同领略当初艳景吗?” 这位将军面色胀红,只好将目光求助于刘将军,后者脸色不太自然,缓缓道:“此地曾是高宗为纪念取得关中要塞所设,后来渐成历代微服私访的行宫,先帝虽是爱极了贵妃,但绝不误了正事,那年恰逢关中大旱,先帝更是在此处祭祀,祈求风调雨顺,护佑国泰民安,齐王此言略显片面,莫要听信野史撰说才好。” 刘将军此话反打齐王一巴掌,这招学的有模有样,到底是越太子的人,齐王不以为意,笑道:“刘将军这话说的,反倒显本王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将军不必在意,本王这人向来心直口快,若是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包涵。” 这话叫刘将军不好意思,怎反倒阴阳怪气欺负人的是自己,顿了顿,只好道:“齐王殿下与昭和公主一路舟车劳顿,先进去休息,里面都安顿好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齐王打断:“刘将军,士不见三日,当刮目相看,从前本王见你,只是燕主身边的洗马掌事,如今混得功成名就,不禁让人唏嘘不已啊!” 刘将军脸色微变,很快恢复平静:“齐王殿下也道那是前主,一晃数年过去已物是人非,如今是各为其主,各守本分,天下名士皆为利往,末将不过是其中一员,殿下知晓其中道理,又何必纠缠不放?” 齐王笑了笑,未再多言一句,携着昭和公主入行宫,经过刘将军身旁,颇有冷意。 我和夜子悠因人质身份不能入住行宫,只得跟着随行的太监婢女在旁边的驿馆暂住,环境条件差是差了点,但跟奴隶栖身之地比起来还真不叫苦,我和夜子悠都看着,南楚士兵把他们赶到一处日光曝晒之地,想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甚至有人还当场以掩割为玩乐,谁是人畜不如,当场看得明白。 夜子悠从未见过此景,吓得哭出泪水,我连忙安慰他:“别怕,我们是人质,为期两年,到时是要安全送回的,你……” 夜子悠一手撑着墙壁,一手到处乱摸,我伸出手掌在他前面晃了一下,这才知道原来他是个瞎子,看不见可怕景象,却听得到恐怖声音,对他来说也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只怕今后还会更多,我也害怕地抱着他,咱俩今后相依为命,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回来。 夜子悠死死抓着我的手,他现在唯一依靠的人只能是我,那种每天面对黑暗的无助,那种对深渊的恐惧,不用说都已经告诉我了。 突然门边砰砰作响,外面的人凶狠吼道:“里面的,关着门做甚?” 夜子悠吓得全身抖动,怕的愈发厉害,我只得轻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转而一鼓作气,对外面的喊道:“在休息呢,不知大人有何事?” 门外又传来一群人的笑声,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有一人则喊道:“原来是个小姑娘啊,快开门,爷要进来瞧瞧!” 我心中一惊,料想是会干出猥琐的事,也是慌了:“你们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咱们想进来玩玩。” “大哥跟他们废话做什么,人质就是废物,还不是我们的玩物?” “也是啊,兄弟们一起冲进去!” 外面的人兴奋极了,房门被大力撞着,眼看已裂出一些细缝,我顾不上其他,推一些可用的桌椅死死顶住门边,但外面的力气极大,仅凭我一人是撑不下去的。 第五十章 外面的人喊得愈发大声,我感受着推门的力道更大,估计是更多的人来,眼看桌椅支撑不住,门边打碎了更多的缝隙,我突然想起父王还留给我一把小刀,现在我唯有用来保命,想罢,我扯开行李袋,家里面的东西全部撒出来,终于找到了那把凶寒的刀,但来不及了,窗户破开一大洞,外面的人跳了进来,刚好就劫持夜子悠,门也撑不住,两波人马一起闯进来,朝我吼道:“臭娘们!” “在我们这你连屁都不是!” “乖乖束手就擒,给咱们爷们享乐,爷或许能让你欲仙欲死!” “跟她废话做什么?哥几个上去按住她!” 眼前一个大汉猛的扑过来,我握紧小刀,朝他的脖颈就是一划,喷涌出来的热血溅得我满身都是,第一次尝到血的滋味真是令人作呕。 后面跟来几个大汉,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满腔怒火,发誓要将我扑倒在地,狠狠折磨,我果断甩出小刀,竟没想到刀还会伸长,原来是一把伸缩刀,当即就砍中几名大汉的腹部,剑还没毙命,我又补多几刀,直到里面的血肉和肠子都被斩断,非得让他们痛苦而死才行。 后面跟来的人晓得是轻敌,都拿上棍子要乱棍打过来,我一人难敌众多人当即就挨了痛,胳膊还被撞出血了,我拉着夜子悠往后退,他失明很难救得了自己,我们一同被逼到墙角,两波人马的气焰很足,都一副要将我撕裂的样子。 “你听到马声了吗?” 夜子悠突然说道,我刚才注意力太过集中,没晓得是有人骑马赶来,就算不知是谁,附近暂且先与这些人周旋,拖延时间。 “这里还是东越管辖之地,你们安敢造次?若我们死了,越太子不会放过你们的!” 我扯着嗓子尽量喊大声点,这一番话倒让这些人松了松筋骨,颇为得意。 “哎哟,我好怕呀?兄弟们你们觉得呢?” “有什么好怕的?齐王在此,越太子也得敬他三分!” “就算天王老爷子来也救不了你们!” 我怒吼道:“我在最后警告你们!若我死了,越太子不会放过你们!我做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砰”地一声,巨大的声响吓我一跳,一个牛高马壮的身影将守在门边的几个人渣踢翻在地,剩下的人向那人叫器,反正这里人多势众,大有几个不怕死的亮起拳头要打过去,那人似乎是高手,几下子就把几个人渣按在地上求饶,接下来就是一窝蜂的乱拳,被打的人口吐鲜血,门牙稀碎,血迹喷洒得满墙都是,各种腥臭味接踵而来。 我拉着夜子悠从角落里走出来,向来者拱手道谢:“多谢大人出手相救。” 那人长得极其高大威猛,单凭手里的臂力一下子就能抓起好几个人,只是这脸长得凶神恶煞,看着让人害怕。 “你们无事便好。” 他踩着烂掉的门板走进来,连走路声都是一阵震动,略微看了我们一眼,又往四周看去,微微愣住:“你们竟是住这么破败的地方?” 我点头,这也是迫不得已,谁曾想会发生刚才那样的事,眼下一片狼藉,瞅着也不好收拾,估计很快齐王那边会来人。 “请问大人是?” 落到这穷乡僻壤之地,只能指望自己,救我的人不一定是好人,反过来害我的人也不一定是坏人,总之就是挺纠结,若是此刻放松警惕,那先前活下来的遭遇可都白经历了。 那人面色发红,有点老实憨态的模样:“哦,忘了给你们看,我是这里的奴隶阿闻,你们放心,我和弟兄们不会伤害你们,咳咳,就是这样。” 那人亮出肩上的奴隶墨印,一脸无奈哀伤,说道:“我和弟兄们都是被逼的!前阵子到随河赴军,我和弟兄们忠心耿耿为将军拼死拼活,结果不知为何安上作乱的罪名,自己人跟自己人反目成仇,后来……后来……” 阿闻一介猛男也落泪,我听着他默默把话说完,一路上我们身为人质,但其实与奴隶并无区别。 第五十一章 关于随河之耻,我大概都是从萝卜那听来的,并不晓得其中细枝末节,如今听阿闻所说,更加不简单,自己人害自己人,为什么?难不成是逼上绝路,还是统治者怕战败丢脸堆砌出来的借口? 还没等我想太多,突然冲出一一群侍卫包围阿闻,我认得是自己人东越的士兵,阿闻却一改刚才的威猛,此时胆小如鼠,跪舔在地上连连求饶。 为首的侍卫称其为将军,他大步而入,甚是威风凛凛,只是那眼睛细小,连看人都是斜视着。 阿闻正脸不敢看他,全身发抖,汗流浃背,让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狼狈软弱,颤颤巍巍道:“将军饶命啊!将军饶命啊!小人不是偷懒,只是刚才看见郡主和世子受人欺负,小人一时情急才救了他们,决不是有意偷懒!” 旁边一个暗卫将臭鞋踩在阿闻脸上,又觉得不过瘾,还要踩得更脏方觉得高兴,言语之间尽是鄙夷嫌弃:“哎哟,一个奴隶还有理了?将军在此,是当将军眼瞎?将军会看不到吗?” “放肆!” 刘将军狠狠地瞪了那侍卫一眼,眼珠子就算再怎么放大也只是小枚,跟个老鼠眼睛一样小,或者说他像极了贼眉鼠眼,话都说得老气不喘:“你是存心咒本将军?滚开!” 侍卫只能委屈退下一旁,紧握的拳头能表达他内心的不服气,无奈却只能如此,奈何身份不够他高。 刘将军走到阿闻面前,俯下身,定定说道:“阿闻,你也算对本将军忠心耿耿,如今怎么不听话了?安心做个奴隶不好吗?人命本贱,向来就是这个道理,怪只怪你生错了时世。” 阿闻像是被逼紧,想说话却又说不出,刘将军见状莫名高兴,看到我们时停留了一下,随即派几名侍卫将阿闻拉出去。 “末将办事不力,让世子和郡主受惊了。” 刘将军也不行礼,就大大咧咧的说,斜视的眼睛又仿佛没有看到我们一样,我连忙扯出笑容,拉着夜子悠一同向他行礼,我只道:“将军辛苦了,不远万里送我等出行,来日定要好好报答将军。” 刘将军眉开眼笑,颇为得意,罢了罢手,才道:“郡主不必客气,末将自当竭尽全力,护你们平安入南楚。” 刘将军交代一些话后便起身离开,我装出的笑容渐渐冷淡下来,回头去把我弄翻的行李袋重新收拾好。 …… 此地较为荒凉,夜晚的月色有显清冷,少女倚在窗台边看着天上的繁星,不知在想些什么,脚步声从后面传来,少女嘟了嘟嘴唇:“二叔我知错了,你怎么还来呀?” 齐王贴心地为昭和公主披上外袍,免不了一阵安抚,他微不可查叹了口气:“你只说你知道错,但你并未告诉我你错在哪。” 昭和公主手指摩擦,有些纠结的小情绪:“是,身为一国公主,在外人面前绝对不能失了风度,但当时谁叫小白拼命扯我,手臂现在还疼……” 齐王坐在一旁,眼神忽明忽暗,等到半响,看着还在赌气的昭和公主,才说道:“自古礼尚往来,身为一国公主,你所做的任何事,说的任何话都甚得上是一国的门面担当,你冒冒失失把她一人丢在马车上,成何体统?只会叫他人怀疑本朝并未教好子女,更无家教可言,谈何国教?” 昭和公主依旧愤愤不平,怒怼齐王,冷冷道:“你不是不喜欢她吗?我替你教训又何妨?” 身后长久沉默,昭和公主接着道:“其实她很可怜的,你欺负她父王就好,可没必要欺负她。” “是吗?” 齐王笑了笑,头也不回地离开,也不做多解释。 院子外种了些孤竹,齐王轻轻拂开,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昭和公主失了神,眨着眼睛。 第五十二章 夜子悠今早被吓得精疲力竭,此刻是早早睡下了,我帮他盖好被子后,便起身下床,去我那行李袋翻找其他东西。 找着找着,我又想到了纪炎月,其实一路上坐着马车,因夜子悠不愿跟我谈话,使得我倍感孤独,时常会想起这个话唠,以往只有我和母妃住在王府时要没有些新鲜玩意,直到他到来,犹如在我生命中燃起一束光,时不时就带来快乐和搞笑。 现在他不在身边,让我只有伤心的份儿,何时没了他的日子我会不习惯,将来也是。 算这家伙还有点良心,我在行李袋底下找到一些糖果穗子,这家伙还会做东越女人擅长的手艺,而且做的也不比别人差,同样是口感,同样是味道,还真深得我心。 我吃了十几个,简直好极了,但考虑到接下来还有一段路要走,我只好忍痛将它们收回盒子里,放回行李袋底下。 窗外的月亮又大又圆又明亮,倍感思亲,只是有一位亲人是在地下,而有一位亲人是找不到,找不到是不是意味着不在了?我不敢这样想,可问题是十几年过去了,父王再也没有出现。 嘤嘤嘤……我缩回被窝里,却不敢睡觉,黑暗之中仿佛有些东西蠢蠢欲动,下一秒就能要人性命,我呆望着房顶,又辗转反侧看去四周,不行,越想越不安,我慌张地打开窗,漆黑的树下似乎站着一帮人,诡异的是他们所站的方向竟然是对着驿站,是另有所图? 我赶紧叫醒夜子悠,这家伙居然是装睡,恐怕他比我还害怕,本来眼睛就瞎,身处一片深渊,无时不透露着对未知的恐惧,拉着我的手感受到我全身的颤抖,他也不安:“小白?你别吓我?外面怎么了?” 我只觉得是风声怪异,树枝咔咔作响,眼睛看不清那团是人影还是黑影,凭心感觉有点可怕。 “嘘!你听!” 夜子悠小声说道,他的听觉异常灵敏,略微迟钝了一下后,手指指向一处方向。 驿馆对面是颗大树,树枝繁盛茂密,与周围的夜色连成一团模糊的黑影,夜子悠所指的是树上顶尖的那个位置,我屏气凝神,细细分辨细碎嘈杂,仿佛传来一段悠长的洪声,但仔细一听,又仿佛没有,凭空想象。 我小声对夜子悠说道:“树尖上没有人!” 熟料,夜子悠疑惑不解,反道:“树?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的心拔凉拔凉的,不好的预感涌上念头,我拉着夜子悠小心翼翼地远离窗边,外面那团黑影只在一瞬间就撞开了窗,直直冲上来,我吓得赶紧带上夜子悠往外跑,跑去了一道幽深的密林,不管那么多,一路横冲直撞,却是无可退路。 黑暗的林子里只有一轮圆月照着一条直道,眼前又似乎没有尽头,反复无常的跑,终叫我感到精疲力竭,但我又不想放弃,不想把自己的生命交代在这无底深渊。 “其实挺可笑的,大可放弃自己,不用受接下来的苦难。” 有人躲在黑暗中狂笑,一时间分不清是人是鬼,我才不敢搭理。 “何必呢?宁王早死,分明是自欺。” 我一手摸了一把空气,方才不是一直拉着夜子悠吗?他人呢?我恐惧到了极点,不禁回头看去,那一头黑得看不清原来的路段,而另一头却是向往光明的通道。 是回去?还是前行? 我一咬牙,死命往前冲,两只脚拿出从未有过的速度,只为求的一线生机。 我是自私的,抛下夜子悠不管,简直贪生怕死,舍义取生,但回去又如何,只怕是凶多吉少,本就是顾得上自己,顾不上别人。 前方的道路变得宽敞,我燃起一丝生的希望,更加加快脚步,终于看到前面出现一人,我体力透支倒下了,可我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至少我的命算是保住。 第五十三章 “郡主这么着急就对在下投怀送抱,可真是让在下措手不及呢。” 这床板硬得我脊柱疼,我悠悠转醒,却发现不知为何竟睡在房顶上,我吓得一激灵,差点就滑了下去,而搂住我的人,看着熟悉的姿势,又是云暮极。 “郡主方才是做噩梦了,还紧紧抱着在下不放。” “怎么是你啊?你不是回去了吗?” 看着此人又一次生龙活虎地出现在我面前,我受不了肚子里一窝热火,只想拿拳头砸死他,但又一次套路输出还是被他接了下来,将我反手搂在他怀中。 云暮极干脆两只手抱紧我,刚才被他这么一拉,我脚边一滑,那鞋都滚下去了。 “死母鸡,你又想整哪一出?” 听着我给他新取的外号,云暮极愣了一下,嘴角有些生硬抽动:“郡主唤在下什么?在下可不爱听?” 云暮极手指摸索我的下巴,长长的指甲刮得生疼,男人的气息迷得我晕头转向,我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脑瓜子又嗡嗡的?我竟然会说:“我爱听就是了,哎呀,不!你快放开我!死变态!死母鸡!” 云暮极脸色僵硬,连那鬼里鬼气的笑容都是僵的,突然他手一松我整个人朝下翻滚过去,我吓得大叫一声,向四周求救却无人回应,完了头朝下是要摔死了。 好在云暮极并未失去理智,也懂得怜香惜玉,一手又将我招回,只是他手掌穿插过去,打散了我的长发,风吹得我凌乱不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数不清我叫了多少遍,拉开两角的长发,对上云暮极那得意的小眼神,可真是把我五脏都气坏了,顾不上宫廷礼仪,顾不上道德修养,我手指着他,狂吼道:“死变态,滚开!” 简单的两个字,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我此言一出就没有回头的地步,且之后发生的事也着实叫我后悔不已。 我瞪了他一眼:“看着我做什么?” 云暮极眼神迷散,动了一下身子靠我越来越近,我反倒不怕了,一脸你能将我怎么着的模样,大眼瞪小眼,谁坚持不住谁输。 云暮极偏去我耳旁,重重抱紧我,由着他说出一番蛊惑人心的话语:“郡主,我几次三番救你,可你却不领情,但我又爱着你,到底该拿你怎样才好?” 我冷哼一声,依旧强硬:“爱谁谁去,我看你是没人爱!” “是啊!” 云暮极仰天长叹,眼瞳中映着万千星辰,似乎是他幻想中最美好的境界。 “我想明白了。” 这话从一个变态口中说出来怕是不叫人相信,反正我是不信,这家伙生出来是为了祸害人,而且害人不浅。 我冷言相对,也多加嘲讽:“你明白什么是对错?什么是是非吗?母妃与你无冤无仇,你大可对付我,为何要害她?” 这个变态先前还一番鬼扯,美其名曰帮我,不过是给自己杀人为乐的理由找借口罢了。 “郡主,到了此刻,你还这般糊涂下去?” 我气死他:“我就糊涂怎么了,而且还是无药可治!我偏不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不好了,有人落水里了!快来人啊!” 该死的,死变态,竟然将我推河里,这河水也太深了,我扑通几下,嚼不过这水劲,只能眼睁睁看着河水漫过头顶,那该死的母鸡只看了一眼,一阵轻功便远去。 第五十四章 我死命拽着一个粗壮的手臂,任他带着我上岸,后来上来一群人架着我往岸边快速游去,期间我呕了很多冷水,还有一些小鱼被无辜地塞进我的嘴巴。 总算是保住小命,我撑在地上缓缓舒口气,这该死的玩的是心跳。 “郡主真是……让在下心疼,不过……在下有个好主意,虽然冒险了点,但不失为一种勇敢的尝试……为了郡主,值得。” 云暮极说完这话,毫不留情地一掌将我推开,屋顶上的瓦片极其光滑,我顺利地滚落下去,随及掉入河里。 死母鸡就是死母鸡,这样说都侮辱母鸡了,人家好歹还会自己下蛋孵蛋,他倒好,自己脑袋不开窍,还得让人开窍,自己想法独特,还得让别人学着自己,经此河中一游,脑子不仅清醒很多,我还恨死他,估计今后每日的梦里都有斩杀他的画面,如此,我还乐意呢。 我冷得嘴唇直打哆嗦,打了几声喷嚏后,便有了风寒的前兆。 安人是第一个发现我并救我上来的人,他递给我一条毛巾,我摸了一下只是很薄,顿觉心灰意冷:“算了,还不如不给呢,我这种人质岂会得到关爱?” 我不要,安人偏要给,我说:“一条破毛巾有什么用啊?得风寒就得风寒,我喜欢啊,又不是没得过!” 仔细一看,这毛巾的中间位置还破了个洞,这什么呀?只保暖身子不保暖头头?一套进去得了呗。 安人把毛巾甩在我脸上,冷声道:“要就拿下,不要滚蛋!你自己没毛巾吗?” “切,我稀罕你吗?” 现在谁都不要过来惹我,我见谁骂谁,回到房间,夜子悠望着窗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没事便好我暂时懒得去理,捡起地上的行李袋,约莫找了一炷香的时间,竟然是没有带毛巾! 我的毛巾哪去了?纪炎月你找死是? 见我出来,安人把毛巾递到我面前,问:“你还要不要啊?” 我一脸苦大深仇,一句话也不说接下毛巾,随即关上房门。 …… 这变态居然还敢来,我抓起毛巾就是往他脸上一打,他轻巧避开,露出手爪锋利,一扯就扯断了毛巾。 “郡主……” 我不想听他讲话,直言叫他快滚。 我在行李袋里捣鼓了一遍,把父王留下来的小刀收好,云暮极跟在我身后,这一幕恰好被他看在眼里,他竟有些吃惊:“这不是伸缩剑吗?西秦特有之物怎会在郡主手上?” 我疑惑不解:“为什么不能有啊?你们西秦的大米还被我们东越吃进口呢!” 云暮极嘴角微扬,笑道:“郡主还真是幽默风趣,但两者截然不同,民以食为天,主食是天下共食,但若是毒门暗器,却只属西秦可造,尤其是这把伸缩剑,是最早英杰锻造名器,也是先祖一脉传承的意志象征,只属西秦王侯配上,在下不知,宁王是如何得来?” “这……” 我一时也想不起,这把小刀还是母妃生前亲自交代,让我佩戴在身上,说是可以护佑我辟邪。 “关于伸缩剑还有一则传说,在下亦不知真假,郡主图个趣便可,伸缩剑染上众多人鲜血之后,会越来越不听主人使唤,郡主,你可得小心了。” 我不以为然:“你说完了没有?” 见我下逐客令,云暮极忧伤叹了一口气,在桌上放置一个药瓶,道:“这是治风寒的药,每日分三次服下便可,郡主,旁人我可没感情,可对你,我真动了感情。” 呕…… 他再不滚,只怕我肠胃受不了,遭不住啊,一场风寒倒也罢了,别到时又是反胃又是腹泻,未入南楚就把我折磨瘦成皮包骨。 第五十五章 次日清晨醒来,我只觉浑身腰酸背痛,连下床都有些吃力,还没走几步路,便见侍女推开房门,将早饭送至桌上,桌上那小药瓶还真证实了昨夜所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侍女好奇抓起,想打开研究一番,没经过我同意。 我一手抢过去,出声制止:“不问自取!这……这是齐王教你的?” 我这话说出来惊心动魄,敢拿齐王做挡箭牌还是第一次,侍女被我这一叫吓了一跳,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还真是有几分嚣张的气焰,反怼道:“我不过是替王爷做事,天晓得这其中有无混入另类杂碎?” 哎呀,想灭我威风?想当年姑奶奶我是被人骂着长大的,又岂会怕你? “真正替王爷办事之人岂会挂在嘴边言说?我看你是无中生有,强词夺理,若不信,走啊,去找齐王,我们当面对质!” 我抓着她就要往外走,这人还拼死反抗,我一时不查正重挨了她一巴掌,气得她吼道:“贱人!在王爷手上还如此嚣张!真拿这当是你东越王府了?” 我半边脸被火烧了一样,辣辣疼着,趁他不备,我朝她脸上打了一巴掌,又快速补了一掌,这下她两边脸都受罪,活脱脱一个红苹果。 我冷哼一声:“老娘可不是任人欺负的!” 现在我见谁都有种要打人的冲动,很奇怪,我以前不是这样子的,如果说为了一气之争,还可以有商量的地步,那我现在只有打架的份上,哪怕我还剩一口气,都要为自己争一回面子。 “哼,王爷不会放过你的!” 那侍女捂着脸,痛哭地跑了出去,大门只剩一张纸板挡着,被她这么一撞轰然倒下,发出的声响引来周围不少士兵围观,有南楚的,还有东越的,我心中隐隐不安,刚才似乎打过分了,事情一闹大还能有回转的地步否? 我越是想,越是烦躁不安,在众目睽睽下有些面红耳赤,当即就跑到河边,冲脸上洗抹干净,突然闻到一股异味,我下意识抬头看去,这一幕把我吓惨了。 茂密的树枝内,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里面挂着几个血淋淋的人头,似乎还爬着密密麻麻的白蛆虫。 那边的人听到我的惨叫声后纷纷赶来,也是一阵惊呼,我被一人拉拽起身,正是安人,他瞧着我,又看了看树上,一时也默然。 五个时辰前。 齐王收到消息,风风火火地赶来,正好就看见如此血腥的一幕,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躺着,而且这些尸体都找不到头。 齐王似乎以前见识过这种场面,用黑巾遮住口鼻,俯下身细细探查,很快有人受不了,直接当场作呕,火把照得更清晰一些,便会发现尸体颈侧边缘地带被蛆虫咬得血肉模糊,还有一些深黄色溶解的不明液体,与地上的泥水混浊一体。 齐王轻咳了几声,面色难掩痛苦,侍卫替来一瓶药丸,齐王服下后才微微缓口气,道:“就这些了吗?” 侍卫门慌了神,其中有一个侍卫语气颤抖地说道:“殿下,恕小的直言,若真如你所说,今日大闹东越郡主的人……可不止十个。” “那便派些人去查!刘将军呢?他那边只晓否?” 侍卫们沉默不语,另一边的人让开一条道,总管大人走了出来,拱手向齐王禀报:“回王爷,刘将军来了,您是否要见他?” 齐王眉间微蹙,不悦:“他的消息倒是灵通,不排除有人事先传好话,以此扰乱两国之邦,既如此,见也罢。” 回到当下,一群士兵从行宫那赶来,两国的人都有,几个自告奋勇爬到树上将人头拿下来,一股巨大的恶臭席卷开来,蛆虫散落得满地都是。 我实在忍受不了,赶紧跑回屋内,倚在墙上大口大口喘气,结果鼻子一酸,连打了几个喷嚏,让风寒更甚。 第五十六章 这事闹得极大,即便如此,刘将军仍派人提前告知,待会整装待发,继续前行,反倒是齐王那边似乎无动于衷,没有消息,我还问过安人,他只道齐王做事自有分寸,叫我不要过分揣测。 安人有些慵懒地坐在椅子上,噍着我马不停蹄地收拾行李,反正也是清闲,我随口就好奇问他:“安哥,你是几时跟齐王的?” 安人回道:“自幼跟随。” 我略感吃惊:“难怪这么忠心耿耿,原来是自幼跟随!那你为什么这么小就跟着他?” 安人顿了顿,反问我:“你只是单纯一问吗?” “那当然,我还小,哪有那么多诡计心思?” 安人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却有些惨淡:“你确定吗?你这话听着不像单纯,反而像是试探。” 我抿着嘴,将行李带死死打紧,不过我留了个心眼,用身体遮挡,将父王留给我的伸缩剑小心翼翼地藏进袖里,回头看去,安人闭目养神,不知道有没有被他发现,只听接着道:“想当初我像你年纪一样大的时候却是各种鬼心思,想着怎么去偷东西,怎么去折磨人,后来被一大官发现,惹得浑身是伤,倒在路边的街头乞讨,那时的人见我都唾弃,连个馒头都要踩几下,才踢到我嘴边,好在齐王那时办事经过,才救了我。” 我顿了顿,愣道:“所以齐王是你的恩人,你甘愿为他赴汤蹈火,忠心耿耿,回报一世恩情。” 安人站起身,墨黑的眼瞳中有一丝明亮,见我把东西都收拾好,缓缓道:“小丫头,别想套我的话,能活到现在,你已经不单纯了,识相的话赶紧收拾东西,带上你的朋友上马车。” 我还真无辜,不过是随口问问,怎倒安上了不怀好意的心事,安人在外边徘徊,捡起地上掉落的门板,重新放到门边,见他还在此,我只得扯了另一个话题:“这里离南楚还有多远?” 安人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又说道:“怎么?不长记性是,又套话。” 我连忙摇头,说道:“不是,问你这多远呢?” “还要走几座城,听说回州那边瘟疫压制不下,沿途道路又经过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瘟疫,我从小住在京城王府,对外面的世界不甚了解,只在干活时听着年纪大的人讲过,往往一城爆发瘟疫能成活的人不过三层,莫要听官书统计的死残数目,实际上还远远不止,十年前北燕那边就有一座城爆发传染性极强的瘟疫,由于恰逢当时燕帝不明何故猝死,国朝为期三年守孝,因着忙于处理朝堂之事而忽略其他,一城瘟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周围蔓延,很快燕京出现一人感染,传染数人的消息,新上位的燕帝才火急火燎地颁布诏令,但为时晚已,期间还不乏众多暴徒起义,又是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北燕的支出耗尽一半,从此有了衰退的迹象。 安人扶我上马车,拍了拍手掌,笑道:“没想到你懂得倒挺多,我倒觉得自己孤陋寡闻,惭愧,惭愧。” 我叹息,自嘲:“我虽为王府郡主,但已落魄到与平民无异,白天出门挣钱,晚上挑灯织线,我唯一想着就是给我母妃治病,也等着父王有一天能回来,谁曾想到我还会坐在这?” 安人安顿好后便转身离开,渐行渐远,我放下车帘,耳旁还传来他的喊声:“郡主,这才刚刚开始,但对你并非一定是坏事,凡事向前看,懂吗?” 第五十七章 是吗?凡事都要向前看,就像我做的一场噩梦,身后是无尽深渊,身前是道路光明,是想活命就得往前冲,哪知未来会如何? 我喉咙有些疼痛,轻咳几下,觉察有异物堵在里面,我打开行李袋找出水壶,该死的,居然漏水了!行李袋里面的东西都浸烂了!气得我直接丢在一边,还有书里的字全墨染了,本来还想在马车里好好看会书。 别再笑我没文化了,我没文化看啊! 我虽说也是贵族,但没读过书,皇族子女都有专门的翰林院馆上识书练字,那时父王刚刚封王,本来可以靠着父王的关系去读,但奈何学前教育过不了关,又念着我是卑贱的身份,一拖再拖,最终没有人记得我。 但我也不是白痴,父王还在王府时,每当处理完公务后便会教我读书识字,期间还不少被拧耳朵,说我一只耳朵进另一只耳朵出,我本来就静不下心,碰到一只小鸟飞进书房里,叽叽喳喳叫我就跑去玩了。 父王走后,我逐渐意识到自己当初的错误,想着痛改前非,没想到没有旁人的指点,学起来是真的困难,一同干活的大叔们笑死我了,他们虽粗俗文盲,但识的字比我还多,连成语五花八门都能说得顺溜。 “子悠,你能借我点水吗?” 夜子悠胡乱摸索一通,只道:“你看看,紫色的壶子就是了。” “我找到了。” 我拍拍夜子悠的肩膀,他回缩了一下,别过脸去,通红的脸色看还是很害羞。 我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喉咙的疼痛缓了很多,只是还有些痒,这马车内的空气也闷,夜子悠再不说话,我可真是无趣死了。 “子悠,你这水壶做的可真精致,紫气祥云……我记得是鲁大师的功力才有。” 夜子悠只是点了点头,不语。 我唉声叹气,夜子悠不说话简直是一块木头,我这是陪一块木头坐了一整天的马车,越想越气,我接着道:“鲁大师可是皇家御工,只有像皇帝、太子、魏王这样有身份的人才用得起,就连我父王当初想请他修一下墨研都请不了!” 我推了一下他那无动于衷的胳膊,他又缩了回去,全身有些颤抖,可仍就不说话,我晓得可能是阴阳怪气的话语太过明显,让他浑身不舒服,我摇头叹息,为了打发无趣的时光,只好向这块木头妥协:“你是哪个王府的世子?” …… “哎呀,你不说话是?我打你啦!” 我伸出小拳拳,重锤他的胸口,虽然有些幼稚可笑,但对付一块木头,这招确实好使,实在不行就挠痒痒,让他笑个不停,快对我求饶。 “怀王!” 老太监说的话我没能记住,听错了那个无能的康王,要说康王此人,也着实将废王演绎得淋漓尽致,吃喝拉撒,嫖娼赌毒,无论是欠下的桃花债,还是在外的沧海遗珠,哪一块都沾染,如果不是贤妃早死,他也不会落入皇后手中抚养,养成个废物,还挺可怜的。 但说起怀王,我还真一点印象都没有,现在才知道有这个王侯,许是默默无闻,又或者是我井底之蛙,当今圣上因自小落入水中受了惊吓,体质很难生育,经过长久服药后诞下的子嗣也没多少,其中按长幼排分太子、魏王、宁王、康王、晋王……我也是经常看皇榜的人,记得宫中曾经发生的大事,怀王……倒愿闻其详了。 可接下来无论我怎样求说,夜子悠就不语,偏头看向马车外面的世界,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草原塞外。 第五十八章 这里是两国交界之地,茫茫草原,天空一望无际,有很多着奇服的少数民族牵着大群牛马赶来,场面颇为壮观。 “郡主,下车,我们原地休息。” 第一次见到这塞外之景,我兴奋不已,马车像是个大蒸笼,既无趣又无聊,这新鲜的草原气息让我神经倍感清爽,一瞬间那一团焦躁之火暂时消失。 “好好享受,待会儿就不开心了。” 安人这话很是煽情,派来监视我就监视我呗,用不着这般损我,我径直走到他面前,搬出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拿起一个狗尾巴草往他的两个鼻孔直搓。 他一生气,直接一手斩断狗尾巴草,冲着我怒吼:“你发什么毛病啊?” 我笑得贼开心:“没什么,就是图个乐,太闷了,得找点乐子。” “找你那朋友啊,找我做什么?” 我一拍脑袋,怎么这个人还是不懂我的样子:“他无趣,你有趣。” “变态!” 哎呀,说到这个词我又想起了云母鸡,还真是惹我不坏,我生气可是很可怕的! 我随手抓起数个狗尾巴草,直往安人脸上戳,他躲避不及时,痛仰不已,往一边栽倒地上,一面对上赶来的齐王惊愕眼神,顿时脸面丢光。 齐王默默地看着这出闹剧,无论安人如何解释,他似乎都无动于衷,眼睛是深渊,是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事,连我有时也在不同程度中感受到他的威压。 “郡主,闹够了吗?” 我似乎天不怕地不怕,继续将玩笑开到底:“还没有,现在不是休息吗?” 我自顾自直接坐在树下,双手撑着后脑勺,一副游手好闲的模样,其实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压抑的事太多,想找些事排解,有时还真的会平白无故的呵呵傻笑。 我看着齐王,他也在看着我,突然嘴角微勾,冲我一脸笑然,这把我吓得不轻,直接从地上站起,一阵晕头转向。 “趁着离交接仪式还有一段时间,有些事本王想请郡主解答。” 齐王只留下一个悬念,也不管我做何反应,似乎胸有成竹地料定我一定会跟上来,令我惊讶的是他不是回军中,而是往另一边大牧场的方向去。 那边只有人的、牛的、马的,他去那边做甚?按耐不住好奇心,我收好袖子里的短刀,跟着他过去。 一路过来草地有些颠簸,染上的泥水也容易粘着鞋走不动,齐王似乎很有耐心,没走几步路就回头看一眼,反正就是在我差点深陷泥沼时也不帮我一把。 “郡主你看,那边的人是怎么了?” 来到一处空地,我顺着齐王所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的山坡上围着一圈栅栏,里面的人拼命地往一边方向冲去,就毫无例外地撞上栅栏,倒在地上不知是生是死,场面颇为怪异,围栏外面看着倒像正常人,怎么里面的人像极了野兽吃人? 齐王带我来看这个做什么?正当疑惑不解时,齐王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只听他冷冷道:“本王绝不允许一而再再而三任人造次。” “什么?”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齐王扣住脖颈,呼吸很快变得更加困难,他的手臂力大无穷,任凭我怎么扯都逃不掉。 “云暮极,有胆量一路跟来,没胆量出来见人吗?还是说你不在乎你这位相好?” 齐王手掌一发力,我痛得青筋暴起,连视线都变得快要模糊,一股冷意蔓延,仿佛下一刻灵魂便要抽离躯体。 好在齐王最终还是放我下来,看着我大口大口地喘气,他俯下身来,眼神变得极其危险:“郡主,你老老实实跟本王交代,你和云暮极到底发生何事?” 我和云暮极发生的龌龊之事怎会和他说?只是我说不出话,只能摇头示意。 “齐王殿下真是不会怜香惜玉,大好的女孩被你折磨成这样,以后还有姑娘可嫁你?” 云暮极不见其人,只闻其声,齐王转过身去,最先发现他出现在身后,而且永远都是那副诡谲的笑容。 齐王冷哼一声:“你很会搅事啊,本王一再忍让,反招惹你得寸进尺,既如此,休怪本王无情了。” 一道凌厉的掌风刮来,掀起一阵风吹草动,速度极快,云暮极来不及反应,双手抵在胸前,硬生生承受了此招。 一口鲜血咳了出来,云暮极痛苦地捂着胸口,还能见些血肉流出,齐王只用了一招,就将云暮极打垮在地。 我揉着眼睛,是我眼瞎吗? 第五十九章 云暮极强撑着身体,缓缓站起,胸前一道血红,甚至能清晰感到心脏深处微弱的动声,但齐王不给他短暂喘气的机会,接着又是一道掌风,游刃有余间,打击在其腹部,没后退几步就倒下了。 “竖子安敢欺我与?云暮极,你的毒门暗器也只会远程射击,要碰上近身防术也躲不掉。” 云暮极平躺在地上,嘴角边源源不断流出鲜血,虽全身痛苦,但他却丝毫不在乎:“多谢齐王殿下教诲,家父从未教过在下的道理,总是你能教。” 齐王不紧不慢地走近他身旁,双手负在身后,语气悠然:“到底是卑贱的庶子,令尊能放在心上否?” 云暮极听罢,当即笑惨,双眼变得迷离:“是啊,在下这种人畜不如,早该死了一了百了,何必留在今日作死跟你斗上呢?” 齐王微微摇头,似微不可查的叹息,半响,朝云暮极伸出手,道:“年轻人,劝你不要过早妄自菲薄,单凭你能在越太子眼皮底下做事,就肯定有过人之处,若是身在南楚,本王必定器重你,只可惜你与本王终归殊途。不给解药,就把命交代在这,反正摄政王死了一个庶子,还有更多儿子。” 云暮极没有接齐王的手,半闭着双眼似乎还在犹豫,此时流出来的血量惊人,再不救治恐怕要休克,只见他嘴角微扬:“这下现在倒想通了,与其如大海沉沙般逝去,倒不如活得更加肆意,让四海皆知,今日败在齐王手下,在下也服气!” 云暮极有些吃力地伸出双手,却还是够不到齐王的手,随即瘫软无力地垂了下来,头偏倒在一侧,意识也变得模糊:“呵……解药,在下早已经给郡主了。” 齐王看向我,意思是让我交出解药,我脑海中第一反应是什么解药,是关于我的解药吗?我面露尴尬:“是治伤寒那瓶吗?不好意思,我扔了……” 齐王听罢,竟难掩一丝笑意:“哼,郡主可真厉害,当真连自己小命都不顾。” 我则不然:“齐王殿下,听说齐王府上聚集天下名医,难道会配不出解药?” 齐王目光威视,对我说的话不予回应,应该说是不屑之,要不是配不上解药,也不会来找云暮极,他话音清冷,接着道:“如果本王没猜错,她中的毒跟恩师曾经所中之毒几乎一样,名唤含笑散,日积月累不治的话,会变成像他们行尸走肉般横冲直撞,被咬的人也会变得如此。” 齐王这话是对于云暮极说的,后者只是嘴角渐扯出一抹笑容,也无力说话。 “这药……不是只有华中师和酒仙子才会制吗?你小子竟然能跟他们扯上关系?” 又吐了一口恶血后,云暮极有些失了底气,见齐王也不管他,在身边随意走动,像极了见死不救,他强撑着几口气,气息微弱:“在下记得……前面不远处有一集会……卖狼崽的那人曾是酒仙子的徒弟……齐王殿下可问他……” “你要是敢撒谎,你后面的人也救不了你。” 齐王轻踏草地,有意所指,草丛身后藏着一群宗师高手,蓄势待发。 略假思索,也不管云暮极,齐王转而对我说道:“本王不想将一祸害带入南楚,想救命跟过来。” 这祸害说的,我是挺冤枉的,打不过云母鸡就被云母鸡下毒,云暮极疲惫地睁开双眼,见我过来,有些高兴:“郡主到底是爱我的?若不爱,也不会管我……” “少废话,我只是来看一眼,走了。” “郡主!” 身体又不受控制地停住脚步,这人哪里值得我留恋呢?我吼道:“做什么啊?” “当心!齐王……” 云暮极一用力,更多鲜血喷涌而出,双眼缓缓闭上,仿佛一副死绝的模样。 第六十章 “郡主若是担心,大可去看他。” 我摇摇头,向齐王说道:“不必了,还是先找解药。” 这里位置偏僻,行走之处,草长得比人还高,还容易被脚底下的麻草绊着,不知走了多远,前面出现了很多骆驼队,摇着铃铛,驮着重物,在一边围着一圈坐下。 我左顾右望:“集会呢?怎么连个摆摊的影子都没有?” 对我这一提问,齐王倒显得有几分耐心,解释道:“边塞区的集会多数是流动的,若单单留在一片区域,很难想象何时会被尘暴侵袭,况且这里民俗特别,不像中原人纸币交货,而是以一物换一物的方式,例如可以以名茶换马匹,只要卖家觉得性价比对等便可。” “原来如此,哎?那他们吃的是什么?” 骆驼队坐下后,从行李袋翻出类似于一块厚土吃进嘴里,边嚼还边有味,跟旁人谈笑风生。 “那是胡饼,是少数民族平常主食,类似于中原人吃的米饭,他们从不远万里的大沙漠赶来,是该歇息补充体力。” 远处又陆陆续续赶来几个骆驼队,都纷纷在此地休息,骆驼们也不走远,就停在主人身旁,还时不时嗅主人手上的胡饼,场面有几分温馨可爱。 齐王径直走向其中一个骆驼队,说着我听不懂的话与其中一名队员交谈,那名队员一时摇头叹息,一时又面露难色,似乎争论不出结论,齐王只好作罢,拉着我往旁边去。 我问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齐王嘴上说着,心里却是满不在乎,语气也颇冷淡:“那人说,酒仙子的徒弟脾气怪异,很难伺候,最好不要惹他。” 齐王不以为然,我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反正齐王武功了得,我也没见过他吃人亏的,想了想后,我便跟着他到酒仙子徒弟所在的那个骆驼队,这里只有三只骆驼,而人也不知道去哪。 “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来者是个威武大汉,说着流利的中原话语,身后还跟着几个奇装异服的少数民族,听他这么一说,也好奇地打量我和齐王。 齐王以礼拱手,道:“在下楚国王侯,携朋友不远万里到访,想请教此地可有药治?” 威武大汉放下身后的干柴,直接晾在一旁,听着是中原官话有些激动地走上前,声音粗犷道:“我也是楚国人,你……你是楚国哪位王侯?” 齐王嘴角微扬,道:“在下齐王司九诚。” 威武大汉脸色一黑,还莫名愤愤地瞅我一眼,一改方才热烈欢迎的脸色,叫嘁道:“原来是齐王殿下,茶商一事可解决?我和兄弟们等了都快一年了!” 威武大汉这么一叫,引得其他骆驼队的少数民族过来观望,用各种我听不懂的语言议论纷纷,指指点点,齐王轻咳几声,责任一推:“茶商一事确是本朝办事效率慢些,不过是西秦那些无良商家垄断商路,私放高利贷,搅得这物价横飞,又供给不上,烦请诸位再等些时日……” 少数民族方言叽里咕噜讲的我也听不懂,只见齐王的脸色愈发难看,几方争执不下,齐王无奈,从袖里翻出一张令牌,对威武大汉说道:“凭此令,可到集会馆取得茶路,只是路途遥远,要等上些时日。” 威武大汉听罢脸色稍缓:“回州、梁州那几段路通不了,最快何时可到?” 齐王淡淡说道:“这倒不是本王能定下的,按理说如果走艺洲那段,快两三天左右。” 威武大汉罢手,其余围观的少数民族皆散去,看得出他有一定的地位,招呼我俩坐下,随即开口道:“这朋友的病,不简单?” 齐王叫我伸出手,给威武大汉把脉,为我大汉并不着急,喝一口水后,只看了看我的脸色,道:“这位小姑娘最近是频繁做噩梦了,梦醒还是浑身无力那种。” 第六十一章 我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虽然只是做了一场噩梦,但那感觉非常真实,尤其是深渊的尽头,光明的前方,是是非非,黑黑白白,不等我犹豫多时,必须作出选择,那种压迫感一想起都心惊胆战。 威武大汉则道:“这就对了,是含笑散不错,幸好这位小姑娘中毒尚浅,只是扰了些神经脉络,若是损及五脏六腑,恐怕回天也无力,像山上那群只会横冲直撞的人,必须把头撞破撞死才肯罢休。” 我听着骇人,原来山上那些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真正称得上是一具行尸走肉,已无理智可言。 威武大汉唉了一口气,调整一下舒适的坐姿,接得道:“下这毒的人并不想让你直接死,就其微量划分,那人可谓是十分用心了,要知道,稍微加多一点剂量也能致人死命。” 齐王在一旁冷笑,言语讥讽:“心狠手辣之人也会有痴情一面,郡主,幸好你遇到的是云暮极,换做其他,可不会怜香惜玉。” 这话说的,我都不知道齐王是赞他还是贬他,说赞,云暮极在某一方面上勉强算是个重情义的人,说贬,又说他是杀手不够冷血,缺乏人格素养。 眼下气氛有些紧张,威武大汉眉头紧皱,也没有即刻去拿解药的意思。 “话已说到当下,阁下给不给解药?” 齐王起身,舒缓筋骨,等着威武大汉回话。 谁知,威武大汉哈哈大笑,拔出尖刀对准齐王:“做商人,得讲一口好价钱,我这解药世上独一无二,齐王可知,能与之等价的是何物?” 齐王面色微冷:“当愿闻其详。” 威武大汉甩了一道刀花,缓缓说道:“江湖传言,当初你险些坠崖丧命,你恩师为了救你一命,耗尽了他半生心血,可有此事啊?” 齐王很谨慎,若是问到不为人知之事,他大可不承认,省得被人抓住手脚:“那也只是江湖传闻,阁下难道要人云亦云?这般问本王,又是打何主意啊?” 威武大汉眼神有些凶狠,手上拿的刀更抓紧了,气不顺道:“我说的不够明显吗?你的恩师身上流淌仙人洪荒精华血脉,我要的是你身上的血!” 话音刚落,威武大汉提刀砍来,却不是冲着命来,而是冲着捕血,此人也很狡猾,直奔我与齐王之间,反倒容易砍伤我。 齐王一手推我出去,刀尖划破他一缕长发,没想到这大汉虽壮,甩起刀来还有几分手段,当即转了个弯,往胸口砍去,衣襟砍了一小片,却并未受伤。 威武大汉甚是嚣张:“齐王好身手!” 突然冲出一群牛高马壮之人,将我团团围住,其中一个我还硬生生挨了他一拳,衣裳凌乱,伸缩剑也掉了出来。 还好我及时捡起,但这群人疯了似的要抢我的伸缩剑,我一拳难敌四手,很快被他们抽去剑鞘,我握紧剑柄,还想挣扎一下。 齐王一阵轻功落到远处,趁此间隙,对我喊道:“郡主,伸缩剑给我!” 我心猛的一惊,他何时发现?我还没来得及想太多,突然被一只窜出来的家伙把剑叼走,竟然一头狼崽,把剑转交由一个少数民族的人手里。 被齐王看在眼里恨得直咬牙,他一脚踹开威武大汉,朝后方的少数民族人群跑去,人群一轰而散。 威武大汉吐了几口鲜血,走起路来着实踉跄,可见被齐王一脚伤得不轻,追去的速度也放慢了很多,转眼间齐王已抓住了那人,那只狼崽跑在最前面,看到主人有危,不得不停下脚步,有些踌躇犹豫要不要回去救人。 齐王看着那只紧张发抖的狼崽,好似看到了一件宝物,说道:“这狼种好像是稀有的。” 威武大汉猛的发力,直接甩出大刀,如果齐王再不躲避,恐怕就要正中心口。 第六十二章 咫尺之间,齐王反身攀起其肩跃于上空,威武大汉抬头大惊,齐王血曈微张,强风过后,威武大汉被点上死穴,全身动不得,而刀被齐王一手接过,按其脖上。 “住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女子骑马风风火火赶来,马一停下,女子落地,摘下纱帽,多了几份混血的美感,似乎能看得出年轻时很漂亮,只是双眼不再灵动,也恢复往日的光彩。 “放开我弟弟,解药可以给你!” 女子从腰间拔出配刀,以防不测,警惕地看向齐王,突然愣了一下,慌神喊着:“司九礼?不,你是谁?” 齐王将刀抵在威武大汉的脖颈上,稍微一用力就能抹出血迹,此时他也看出一些端倪,道:“你居然认识我兄长?难道你是……” 齐王一时也想不起来,为问清楚原由,推着威武大汉向前,每向前一步,女子有些莫名害怕会退后一步。 “先把解药交出来。” 我四肢被人压制住,无奈补充喊道:“还有我的伸缩剑!被那只小狼崽叼了!” 女子一展愁眉,随即吹有一口哨,那小狼崽闻声赶来,乖乖地将伸缩剑交到她手上,与此同时,按住我的人也渐渐松开了手,解除了对我的束缚。 齐王将刀移去肩边,但没有立即放下,估计双方都在看诚意如何,半响过去,女子有些力不从心,便从腰间取出一药瓶,丢了过去,齐王正好接住,顺手点开威武大汉的死穴,让他能说出话,但仍旧没有放开威武大汉。 “小丫头,接剑!” 女子朝我丢来伸缩剑,奈何我功力不如齐王,差点插到手上,因此划破了一道伤口。 一个少数民族跑去女子耳边窃窃私语几句,女子脸色愈发难看,铮铮地看向齐王,用标准的中原口音道:“放肆,此地受南楚皇帝直接管辖,你安敢在此大动干戈?” 齐王笑了笑,将刀口举得更紧,道:“我想起你是谁了,当年皇兄前往东都经过此地,救下了一个草原女子,为报恩情差点以身相许,说的可是你乎?” “你!” 女子气得面色胀红,齐王不以为然,厚着脸皮接着道:“方才那令牌是假的,单看你弟弟那诚意,本王很难知道这药是真是假,可有辨别?” 威武大汉气急败坏,抹干嘴角血迹后,对其姐喊道:“这里受楚帝保护,更是有他亲笔写的约法在手,量他也不敢造次,姐,我们怕什么呀?” 女子嗔怒反怼:“怕只怕他是楚帝的亲弟弟!” 女子走上前一步,看着眼前这张酷似旧人的脸,说不出的伤感踊跃心头:“齐王殿下,我弟弟犯的错,我作为姐姐替他认了,回头我会按照楚帝立下的约法惩置他,至于如何辨别此药是真是假,拿山上那几具检验便知。” 齐王似乎还不太满意,一手指着蹲在地上的小狼崽,道:“听说此狼品种稀有,更是有狼血化毒之效,姑娘可否借本王?” “呸,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姐,不要给他,他野心也太大了!” 齐王手力一紧,当即就让威武大汉的脖子痛苦不堪,面目愈发狰狞,眼珠子都快被凸出来了。 “错,不是野心太大,而是人心欲望不止,想得到却得不到,反被人挖苦前事,你说,这气谁能受得了?” 女子心也着急,看着舔着脚边的小狼崽,即便有再多依依不舍,也只能解开套着的项圈,眼底泛着泪光,俯下身缓缓说道:“走,去看看草原以外的世界。” 小狼崽极其不听话,仍旧舔着女子的脚边,很快有人送上一套麻绳,女子将小狼崽绑紧,一掌拍其脑袋,似乎晕了过去,让人交到我手上。 第一次摸着这只小狼崽,柔软的皮毛带着暖凉的体温,似乎能软化一切事物,而在此后这只小狼崽逐渐长大,用他的一生陪着我走向巅峰。 第六十三章 我和齐王离开后,女子失了神,颓然坐在草地上,不停地喃喃自语。 威武大汉挨了三十多道板子,回来时直接被十几个人抬着,看见姐姐如此忧愁,他叫人搀扶着坐在一旁,只是默不作声,待姐姐稍缓情绪。 “姐,这么多年过去,你还对他念念不忘,他可还曾想过你?一纸约法又能代表什么?能代表你与他相爱的见证?不过是用来麻痹控制我们这些游牧人家的手段罢了。” 女子听着来气,几次推搡威武大汉,触及伤口,大汉叫得更疼,只道:“女人心真是海底针,尝到一点甜头就全变样。” 看着不成器的弟弟远去,女子心事凋零,像是一堵墙堵在心口,又谈何能从中走出来呢?而那一纸约法,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又如何能随口说说? …… 见我又是走在最后,齐王很不耐烦:“怎么走那么慢?不赶着回去救命吗?” 我艰难地将小狼崽举过头顶,暗示齐王,一路走来,我可谓历尽千辛万苦,这家伙是真的超重,都不知道吃什么肉长大的。 齐王只得冷哼一声,跑过去帮我:“宁王府的伙食也太差了,你这瘦小的身板如何能扛得住?教你一招。” 原来齐王不是来帮我的,而是来教我背……背小狼崽?我紧张地手一松开,那小狼崽滑了下去,闷哼几声又睡了。 齐王揪起小狼崽的后背,长发撇去一边,将小狼崽放到我脖子上,两只狼爪靠在胸前,头头趴在肩上。 “这……这样真的好吗?万一它突然苏醒,兽性爆发……” 齐王对此不屑:“你不弄它,它就不会弄你,兽亦如此,人就不同了。” 我觉得我很危。 好在一路上有惊无险,那小狼崽趴在肩上还留着口水,那不安分的爪子经常动来动去,一会摸我胸,一会摸脖子。 到了一处,地上留着一大摊有些干涸血迹,云暮极也不知去向。 齐王冷冷看着,道:“算他跑得快。” …… 从此之后,我的生活多了一个小朋友,经常在我吃饭的时候抢饭吃,在我要去茅厕的时候挤进去,总之就是怎么也甩不掉它,那些曾经想要欺负我的人也不敢靠近,我也因此威风了一阵。 直到…… 马车中途停了下来,漠漠竖起耳朵,趴在地上闻来闻去,又折返回来舔着我的脚跟,似乎是想让我过去看一下? 我轻轻撩开马帘,只见一行队伍停止不前,一时议论纷纷,有人说是前方瘟疫横行,得绕路。 我放下马帘,待会是何情况,齐王自会派人告知,当下要做好的是安心等待,我笑了笑,摸着漠漠的下巴:“你说是不是呀?臭漠漠,你把纪炎月留给我的那些糖全吃光了,肉也不见你多吃,你到底是不是狼崽啊?” 漠漠摇着尾巴,欢快地向我转了一圈,似乎已经是默认了,但又拿它没办法,昨天排得那么多的便便都已经消化完了。 “郡主!” 我突然听见安人的叫喊,急忙撩开帘子,安人骑马匆匆赶来,头发凌乱,我不禁心想,何事令他如此着急? “今天得在此地旅馆休息,外面瘟疫盛行,无事不要乱出,郡主和世子赶紧下马,我带你们。” 第六十四章 漠漠兴奋地打量新环境,这里比先前的驿站差不了多少,家具设施还算干净,但是采光环境就有点糟糕,昏暗得都能见粉尘飘下。 我想把行李袋内还能用的东西放到窗台上晾干,翻到底下所剩的糖果都跟水飘烂在一块了,一股腐臭呛得我鼻子发酸,行李袋是真不能要了。 安人却一手接过我晾在窗台上的东西,合上窗户,只留一点缝隙,又紧闭大门,未等我质问,他便抢说:“此地环境阴凉,最适毒物盛行,外面的人每天会放五六次烟熏攻毒,容易引人呼吸不适,你们仔细着便好。” 安人看着我手中潮湿的行李袋,又看了看不停围绕旁边嗅鼻子的漠漠,突然抓起它的后颈。 我着急了:“哎,你拿它做甚?” “这头狼崽本就是殿下的,不过给你玩几日,就还真当它是你的宠物了?” 漠漠四肢不安地乱动,想摆脱安人的束缚,安人不给他机会,直接挂在肩上,用一条麻绳勒紧,阻止我向前一步,道:“那行李袋赶紧拿去烧了?估计里面的东西不能用了。” “把漠漠还给我!” 安人白了一眼,抓着漠漠的屁股不放,对我说道:“殿下买这头狼崽的初衷是为了救人,狼血祛毒,名医需要。” 我心中隐隐不安,难道是要杀狼取血?别呀,我对这位朋友可是动了真感情,没有他大晚上跑到床上舔着我还撒尿的一天,我会随时郁闷得疯掉,急忙拉住要出门的安人,我道:“你们不会害了它?” 安人一脸匪夷所思:“想哪去了?只是要狼血,没要它的命,这小狼崽很是稀有的,王爷才不会白白浪费……” 我似懂非懂,待安人走后,我回到房里,一切似乎又回到刚上路的那段时间,夜子悠还是像往常那样呆呆的坐在窗边也不说话,地上甩了很多狼毛,还有刚才漠漠被安人一手揪住,有点紧张地下了点小便。 我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孤独且无聊的日子又回来了,拿起扫把抹布将这些收拾一下,顺便将行李袋拿去烧了,估计被纪言月看到又不免心疼一番,行李袋是他亲手编织的,里面的糖果也是他亲手做的,就这么没了。 我拿起父王留下的伸缩剑,朝墙壁打了过去,没想到还能隔空劈来剑气,粉尘被震下,印上一道刻痕。 剑从原来的几寸长伸长到一米左右,而且剑身坚硬,不会甩着风声就变形,要是有人能教我剑法好了,留给我这块雕琢不可得的朽木,着实糟蹋。 我问夜子悠能否将我剩下来的东西装进他的行李袋,他不吭声那就是默认,就在我打开时,他突然冲了过来,按住我双手,喊着:“别碰我东西!” 这瞎子还能找的这么准?我吞一抹口水压压惊,不禁纳闷了:“刚问你,你又不说,我以为你默允了。” 夜子悠一把将他的行李带抢过去,见他小心翼翼地抱紧,我心想,这家伙肯定有更多的事瞒着我,反正这人不说话我忍了他很久了。 “我很多东西不能用了,只是在你行李袋放几件,可以吗?” 夜子悠喉咙有些嘶哑,想必是很久不说话,刚才一喊用得大力,他道:“……你要放什么?” “几件衣物,还有一些洗漱用的。” 夜子悠一阵咳嗽,喉咙处似乎被话呛到,稍微缓口气,道:“给我就行。” 夜子悠似乎不是很害羞啊,跟当初那第一眼印象不同,怕是触及到根本他才怒火,连打开行李袋他还格外谨慎地拿块布挡着,不给我看里面的东西,但瞎子就是瞎子,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行李袋划开一边露出很多小片信封,虽然不知道他带着信封的用途,本身是个瞎子,看与不看又能怎样呢? 有几片信封在他绑紧行李袋时掉了出来,我小心伸手去拿,放在袖里,等着晚上再打开看看, 结果到了晚上,夜子悠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让我感到大事不妙,这时,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我打开门,几人带着面纱冲了进来,其中一人我听着声音耳熟,问道:“郡主,世子估计是感染了瘟疫,你……可能也染上了。” 第六十五章 我带好面纱,安人领着我往外走去,边走边道:“郡主放心,世子那边我们会照顾好的,毕竟人质路上出了问题,我们很难向陛下交代。” 整条大街一人都没有,也没有灯火照路,听得乌鸦惨叫,看得树木凋零,犹如一座死城,由着安人举着火把,领着我前行。 “郡主,这病可能还在潜伏期,并未有明显的症状,不过还好发现得及时,不然像世子那般,可就有些棘手了。” 前面出现一座昏暗的房屋,安人扣着响门,里面传来一年轻男子的叫唤,推开门,一股中草药扑面而来。 安人向那人拱手致礼,道:“这位便是东越郡主,就在刚刚发现与她同住的世子染病,她可能已经染上了,我带她过来瞧瞧。” 那人一声惊呼,让我们赶紧进来,安人将火把暂挂在门边上,顺着那人手里的烛火走去,很快找了地方坐下,那人拿一条方巾放在脉搏上,细细替我查看,片刻后,似乎摒弃凝神,说道:“还好发现的及时,症状轻微,服些药改善些时日便好。” 安人谢道:“有劳大人看顾郡主,小的还有一些事去处理,就不耽误大人诊治了。” 安人轻声推门而去,随后紧紧的关上房门,那人点上几枚烛火,勉强照亮屋内一番景象,书桌上摆放着几本医书如几支墨笔,带着面纱只露出双眼,倒是生得几分清秀,不过年轻二十。 “郡主安好,在下是齐王府医师赵之曜。” 我怪不好意思的,碰上这人还挺有礼貌,只得回道:“别别别,这里只有我和大人,不必多此礼仪。” 赵之曜叫我不必客气,到了一旁拿点东西递给我,打开一看却是面食,他缓缓道:“郡主若是饿了先吃点东西,没有体力的话待会药劲也乏力。” 我连忙道谢:“我倒不觉得饿,赵先生开药即可。” 赵之曜微微皱着眉头,道:“郡主不要觉得太过客气,原是这药得饱食之后才更有效果,不然是做无用功。” 我想了想,还是先吃点东西,我抓起面食在嘴里含吃着,这样味道有点怪,好在还算顶饱,只吃了一块肚子很充实。 赵之曜看着我有点忍俊不禁,笑道:“我噍郡主舌苔发白,这几天是胃口不好?” 我点了点头,好像还是这么一回事,见到一些多汁多肉的食物很难咽得下口,素菜倒是可以接受,只是长久这样,连米饭都觉得厌了。 我向赵之曜说了这些,他点了点头,询问我还有哪些地方不适,我脱口而出:“之前中毒的……算吗?” 赵之曜睁大眼睛,很是惊讶,问道:“中了毒?郡主中的是何毒?” 一时脱口而出,很难有缩回去的地步,我正犹豫要不要把只有齐王和我才知道的事抖出去?那肯定不能。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齐王肯定有他的筹划在先,而我尽量做的就少惹麻烦。 “郡主不要瞒着我,若是不能对症下药,或是药力冲突,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我晕了,就是经不起赵之曜的一番旁敲侧击,只说道:“含笑散!你听过吗?” 赵之矅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这个,王爷先前提到过,只是当下还未有解药能治……” 顿了顿,他接着道:“方才观郡主脉力,毒素似乎已解,大可放心,我去做些草药,郡主稍等片刻。” 赵之曜起身到后房,很快传来阵阵捣鼓声,我好以闲暇凑去,这里点着很多烛火明亮,我愣是没想到这里还关着很多笼子里的小动物,有老鼠的,有兔子的……还有狼? 不会是漠漠? 我朝那笼子里关着的狼走去,突然那狼嗅到我的气息,朝我凶恶怒吼。 “郡主不要靠近!” 赵之曜来到跟前,拉着我后退一步,道:“这匹狼生性嗜血,一旦被它咬上便会死缠不放,甚至会扯下大块皮肉。” 第六十六章 赵之曜忽而松开手,面色有些不自然,道:“在下失礼,不过郡主还是不要靠近这些动物,是药三分毒,得用它们观其药性如何,方可对症下药。” 我有些迷糊,半开玩笑问他:“赵先生也是兽医吗?” 赵之曜笑然,不解问道:“兽医?旁的不说,我帮老鼠们医治腿疾,还真有这方面的功夫,不过经常是没等医治好它们便死去了,兽医一词,郡主是从何听说?” 我挠着脑袋,想起以前碰到的那些救助过流浪猫流浪狗的人,便道:“我那边有人能救猫狗的命,应该是兽医。” 赵之曜面色微僵,半响后笑道:“还真不一定是,野生的猫狗体内的抗毒比一般家养的要强,若不是什么大病,他们会自愈的。” 我捂着脸,不好意思道:“是我孤陋寡闻了。” “我倒觉得郡主能把话说出来很难得,不懂就要问,不像某些病人,如果我不问,他们也不说,最后耽误了病情。” 这赵之曜挺会夸人的,我都高兴得合不拢嘴了,随手找了把椅子,为防传染隔着距离坐下,认真地看着他捣鼓草药,他时不时看了我一眼,会聊起一些家常话,也会说一些东越的人的口音,听他讲起,每当四国有瘟疫盛行,他赵家医族会派人便会不远千里,跋山涉水,无论路途多艰也会去救人,这是他们的医者精神所在,燃烧自己,照亮别人。 我问道:“先前东越南城瘟疫,听说有很多南楚的医师赶来,你也在里面吗?” “是啊,那时跟着家父去,险些一条命都没有了。” 我惊道:“啊,发生什么事了?” 赵之曜将已经捣鼓好的草药放进药罐子里,转身去柜子边再挑些草药,边说道:“当时有一身份贵重的王侯前来探访民生,闹了很大的阵仗,也不见他派些人来救命,终日就待在城墙上望来望去,也不知在无聊什么,有一次这边人手不够,家父和我便想着到那王侯那边借些人来,结果差点就被那士兵一刀砍死。” 我听得目瞪口呆,到底是哪个东越王侯如此嚣张,现在想想怕只有我那二伯魏王敢如此,反正心知肚明也不说是谁了。 “那边有间偏房,郡主今夜暂且留宿,待会服完药后还需等半炷香时间方能睡下。” 赵之曜娴熟地将药渣拢到一片纸张上,合起来倒入药罐中,再添些柴火,很快热气蒸腾。 “对了,郡主,明日会有更多病人涌入,未免加重感染,你尽量待在偏房不要出来,如果有其他事,找查房的童子便可。” 我有些担心,甚至出现些错觉,感觉喉咙有一丝异样,便问道:“我这病要医治多久?” 赵之曜严肃地看着我:“医学上没绝对之说,更没有绝对的时间,郡主若想快好,就配合我的医术调理。” 我只好点头应承,刚治好了一病,现在又得了一病,之后到了南楚又得水土不服,啥时候是个头啊? …… 一夜无梦。 眼皮拉着沉重,我缓缓睁开双眼,被外面一通吵杂声音吵醒,想起赵之矅说过的话,还是不要多管了。 我换好衣服,拿出夜子悠掉下的几张信封,在艾草炉熏一下后,才小心打开。 我皱着眉头,里面的语句很短又歪歪扭扭,意思也看不懂,很多字词拼凑在一起也读不通顺,可能是夜子悠写给其他人的信。 我就照着念了:“天通二……夜茶死绝……勿念……期待新日……旧事不了……” 我看不下去了,这是什么阴间字眼?夜子悠这样子表述,我怎知他是个怎样的人?往往不爱说话的人内心都有一个丰满的世界,要么就是难以表述,要么就是懒得表述,我相信夜子悠是前者,直接翻开下了一封。 第六十七章 第二封信上面写到:夜……太子……鬼神……女……死。 短短几句话,但是省略那一部分倒是看得不清楚,也不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不过这里竟然谈到太子,就不得不想起十几年前晋王害死太子之女一事,特别是后面还谈到女死,会不会是太子女儿之死?其中有一个细节我觉得还可以推敲一下,那日生辰宴,为何刘将军也不到场,或者说受太子密谋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那又是为何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晋王? 不明所以,接着看第三封,上面写道:宁……神兽……害人……京城……逃…… 这话断断续续,我只能从字面上分析,这里说的宁可能是指父王,神兽?会不会是说宁王府风水宝地,藏着镇国神兽?害人?我承认父王是害过人,放眼东越京城,是个王侯都有见不得人的事,很正常,后面的字词只能自行脑补了,夜子悠在信上提到这些,着实让我惊讶,或者说这封信写给的那个人想打探一些虚实,这样一想到细思极恐,看来夜子悠不简单,嘴上不说其实藏得很深。 最后一封,我饶有兴趣地捡起看:顾北……被夺神……燕危……四海…… 依然是看不懂的谜语,但如果往深一点去想,这些信一旦落入某人手中,后果会如何?我看到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夜子悠那行李袋里一堆多得是。 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我惊得回过神来,将信封藏回衣袖内,缓步过去开门,一童子端着药走进来,抬头见我笑脸盈盈:“郡主好,昨夜服用药后,郡主感觉如何了?” 我笑道:“好像还是老样子,气有些不顺。” 不知为何,昨晚把中药喝完之后喉咙舒服很多,没想到一早上起来喉咙开始痒痛,还说不出话,喝多几口水才勉强将里面的痰止住。 “郡主,昨日师父那碗药是将你的毒素逼出来,如同原形毕露,好抓住你的毒素下药。” 我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好奇地看着童子在中药上撒了一些药粉,我心里还是有些警觉的:“小朋友,这是什么药粉?” 童子小心翼翼地收好药瓶,放回盘子上,道:“这是蒲公英粉,对调理五脏六腑很有好处,尤其是郡主先生说你天生气太虚,要补些营养,待会膳食要吃些什么?尽管跟我说。” 我真是好生感动,一路走来遇见的都是刁难我的人,极少见到如此善心的人,不过我也不天真单纯,天晓的会不会有人伪善对付我?不过看童子的第一印象应该是好人,我便道:“来点清淡一点的,前些日子大鱼大肉叫我难消化。” 童子忍俊不禁:“大鱼大肉容易长胖哦,郡主还是少吃为妙。” 我满头黑线,扶额:“你看我像是胖了吗?” “是有点……不过郡主还是很漂亮的呢,离用膳还有一段时间,郡主若觉得无聊,可以到旁边的柜子里找些医书看看,无事尽量不要出去,待会还有更多人来看病,我们也手忙脚乱啊。” 话音刚落,外面传出一声凄厉的叫喊,童子吓得跑了过去,我忍不住好奇去看了一眼,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一个老人光着膀子,边哭边抓挠,将身体那些脓疤扯出血水出来,满地血迹,尤其是脖子处已是血肉模糊,他还掐着自己使劲地往里面抠。 “有虫子!有虫子!在里面啊!” 第六十八章 场面有些血腥,我无奈地退了回去,关紧房门,但惨叫声还是接二连三地冲破房门,冲进我的耳朵,激起一阵耳鸣。 我大口大口地喝下中药,最是苦涩难耐,但倒底抵不了外面的人凄惨痛苦,也幸好我是发现及时。 “砰”地一声,纸窗打破了一个洞,一块石头差点砸在我脚上,我打了一激灵,小心翼翼地到窗旁观察,只见外面一群人拿着恶棍,对着医馆大门疯狂乱砸,不远处有很多侍卫骑马赶来,这些人竟也不怕官威,拿起恶棍往马上砸,扬言要将官兵打下来。 突然有一恶徒冲我看去,四目相对,凶光乍现,有了前车之鉴,我赶紧关好窗户,免得他冲进来要将我暴打一顿。 不得不说医馆这大门做的可真好,无论外边的人怎样乱棍敲打就是刀枪不入,很快越来越多的官兵赶来,应该是齐王的人,将一群暴徒全数拿下,叫喊一会儿便没有声音,估计是就地正法了。 我扶着墙壁,慢慢地往窗外看去,惊得捂住嘴巴,外面已是尸横遍野,遍地可见都是血瘀肉,那群官兵得意洋洋地耍着刀尖,仿佛很是欣赏方才放下的滔天暴行。 我重重呼了一口气,结果呛到喉咙,爆发出猛烈的咳嗽声,似有东西抓着我的心口痛,见的药碗上还残留一些中药,我只当全数拿来解渴,一股脑儿将药渣也吞了进去,之后迷迷糊糊间药效似乎发作,我也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 童子回到后房,看到还在忙不停蹄捣鼓药渣的赵之曜,早已累得满头是汗,童子有些心疼:“师父,您为了捣鼓这些药材,一晚上都没睡,您到一旁歇一歇,这里交给我和小伙伴们去弄就行了。” 赵之曜笑着,摇了摇头,语气疲惫道:“不碍事,你们的技法没为师的娴熟,为师来做最好不过,再说了,你们一大早从山头那边赶来,路途遥远,本就辛苦,为师多做一些又何妨?” 赵之曜将已经倒好的药渣放到一片纸张上,伸手往高一点的柜子要来几片草参,只是干累了乱了阵脚,草参掉进狼崽的笼子里,童子惊呼,从一边抄来一把棍子戳着里面的狼崽,但狼崽凶猛异常,一嘴就咬死住棍子,几番较量过程中,更是一掌将草参拍碎。 “算了算了,为师回头去采一些便可,你也不必和它计较。” 赵之曜只好重新找些草参,刚才掉下那块料是很充足,但是被狼崽拍没了,剩下那些只是零碎细块。 童子哎呀一声,担忧道:“师父后山那块很多老虎的,你忘了前些阵子阿呆命丧虎口了!” 赵之曜听得有些厌烦,只是越想越不好受,捣鼓的手也停了下来,道:“阿呆是失智,如果不是见虎还傻傻地上前打招呼,至于命丧虎口吗?” 外面病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童子收拾好药碗后,便匆匆到外查看,赵之曜望着他远去,徒留心中那落寞神伤。 那头狼崽还在舔食半块草参,突然不怎么感兴趣了,翻了个身,闭上双眼就睡了过去,很快呼噜声吸引了赵之曜的注意,他前去查看,狼崽睡得很安静,平常见他活蹦乱跳,凶猛异常,现在倒像个乖乖的小狗。 赵之曜突然想到什么,他拿起捣药瓶,在里面检出一块草参,用鼻子闻了几下,忽道:“这草参跟之前的草参不一样啊!” 第六十九章 喉咙愈发肿痛难受,我抚摸脖颈那片痛处,似乎有刀片割着,每走一步每喘口气,我都急切需要水,走了很多山路,都是漫无目的的走,也找不清到底哪里是回家的方向,哪怕是一点雾滴雨滴都不见,视线有些看不清了,很可能错过也不知。 我站在一棵大树旁,累得满头大汗,即便阴凉也无济于事,这山间的日头毒辣,更无云层遮挡。 精神有些错乱,时不时会看见一些不明的东西在树林间窜来窜去,甚至差点以为旁边有人,转过头去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道我踩下脚印的路。 我口中喃喃自语,实则是发出痛苦的哀嚎,喉咙已经疼得麻木,脑袋头皮痒痛,说不出话,看不清物,在这里坐着如同等死。 模糊般的景象仿佛将脑海里面那些曾经的人幻想出来,远处那片林子里似乎站着好几个人,黑乎乎一片让我感到害怕,他们步步紧逼,而我全身如同被劫持绑在树上,动荡不得,想使出力气尖叫但耳旁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那些影子离我越来越近,最后在前面的一片小路汇聚成一个凶猛的云暮极,张牙舞爪猛扑过来。 …… 狼崽醒来后坐不住,张开血盆大口要咬笼子里那铁丝,恶狠狠地瞅着赵之曜。 “这草参似乎人兽共通啊。” 赵之曜抹了一把汗水,趁着天色未暗,他背起一箩筐,在桌上写上一张字条后,便轻声离去。 待童子回来后,看了一眼桌上的字条,脸色愈发惊恐,打开后门只见一串染上泥土的脚印往后山,地上还有一些箩筐掉下的竹条,童子料想赵之曜并未走远,朝大山上高喊:“师父,你快回来啊!这边山上很多老虎的!” 等来的却是无人回应,估计赵之曜已经进了深山丛林,亦或者是已经落入虎口? 童子忙不过来他又不敢去山上,只得在门边来回踱步,最后还是老百姓的命要紧,他选择回去帮忙,至于赵之曜,他行遍天下多年,阅历丰富,应该会懂得防身。 此时,山里某个角落。 赵之曜抹着鼻涕,不知哪个家伙在咒他,他重新背好箩筐,向更高处山边走去,晓得之前在这片区域采集到那种草参,他撩开野草,四下寻找。 突然一阵风吹过,掉下来的落叶正巧打在他脸上,赵之曜拿开后继续找草参,似乎并不知道危险就在附近。 赵之曜累得满头是汗,估计将帽子扯下来都能拧出一片水,看到一片暗红之色,他喜出望外,总算是找到那种草参,野草沙沙声响,还带着一阵骚臭味,赵之曜这下终于发觉,把草参丢进箩筐后就往远处的大树跑去。 野草茂密而能遮蔽里面蠢蠢欲动的东西,赵之曜眨着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方才是有一黑影掠过,但很快又消失不见,仿佛是自己眼花。 日头正盛,也接近响午用膳的时间,赵之曜有过一丝后悔,是不是自己真回不去了?快不去吃午饭了? 黑乎乎的影子最后汇聚成一只大老虎,冲着赵之曜发出恶狠的咆哮,一个箭步地猛扑过来。 我被吓得差点从床上滚下来,又是一场噩梦,这不前些日子服的解药怎么这么快就又复发了?又是云暮极,能不想他吗? 第七十章 我靠在窗台上几番找来找去,终于在一堆官兵里找到了安人,朝他喊去:“安人!过来,过来。” 安人一见我可能觉得厌了,面色微冷,像是有什么苦大深仇,走进隔着一段距离,不耐烦地说道:“郡主有何吩咐?” 我怪不好意思的,挠着脑袋,说道:“漠漠现在在哪里呀?过得还好?” 安人冷哼一声:“人还过得不如一只畜生呢!郡主也不关心其他?” “好好,我也关心你,外边的瘟疫如何了?” 安人摇头叹息,眼神颇为暗淡,也少了往日那份精气神,道:“还是老样子,有些人不知病情被隐瞒不报,现在处置起来更麻烦了。” “这边大早的时候一堆人涌进来,还有十几个恶棍险些闹出人命,唉,我都不知道何时能是个头。” 安人正了正脸色,道:“巧了,我也想知道。郡主不关心一下与你一同前来的世子情况吗?” 夜子悠这人虽是古怪了些,但到底一路陪着我也有些时日,性格不合难免将就一下,日后还是要互相扶持地在敌国他乡生存。 一辆马车风风火火地赶来,安人皱着眉头,抢先跑过去迎接,只见下车的是齐王,怀里抱着一华贵衣裳的女子,我心想,不会是昭和公主?难道她得了瘟疫? 两边的侍卫赶紧拉开大门,让齐王抱着昭和公主进去,我透过门缝朝厅堂看去,齐王头发略微散乱,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当即抱着昭和公主冲进后房,高声喊道:“赵先生?小朋友,赵先生去哪了?” 那童子声音很是慌张:“这位大人……不要太心急,先把姑娘放下!” 齐王气急败坏:“赵之曜?赵之曜?他去哪了?” 谁知,童子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把齐王急的,当即一声怒吼:“赵家医者竟都如此怠慢?枉为一世优良家风!李先生,你去抓些草药,给昭和看看!” 原来齐王还带了一位医者,那李先生二话不说,当即翻箱倒柜,童子在一旁急叫:“大人,你别弄坏了!拿出来的草药还是要放回原来的柜子里的!” 齐王瞪了童子一眼,把童子吓得不敢说话:“待在这做什么?外边的人不救了?” 童子抹了一把眼泪,道:“大人,师父他上山采药,那里有很多老虎,我怕他……” 齐王面色凝重,但让他心急如焚的是怀里的昭和公主,其他的人他也不显关心:“危急关头出去做甚?人命他不救了?出去!” 童子吓的胆都没了,只好跑了出去。 齐王可谓是威风霸气,不愧是常年征战沙场,连气势都能让人感到害怕,我默默关紧房门,喝了几口水重新躺回床上,桌上半炷香已去,到了饭点也没有饭来,我肚子空的要命,只好再次起身,推门出去,找一下后厨在哪。 那童子跟他的小伙伴们忙得焦头烂额,恰巧我抓到一个端着药的童子,赶紧问他:“小朋友,厨房在哪?” 童子两手端着药碗,只得用嘴巴努着一个方向,我道谢后绑紧面纱,捂着口鼻,绕过病者,很快到了前面那一隔间。 一个正在剁着菜的童子看见我,我赶紧朝他做了噤言的手势,他似乎认得我,说道:“郡主,师父不是嘱咐过你无事就不要出房吗?” “等了那么久都不见有饭,我只好就过来瞧瞧,这里怎么就你一个人,这么多张口,你做得来吗?” 童子笑得有些疲惫:“是啊,都做不来,郡主还是赶紧回去,若是加重病情可不好了。” 我本想帮忙的,但自己又染病,无奈去了这念头,从厨房退了出来,正巧迎面撞上了一个熟人。 第七十一章 “啊?安人,这么巧啊。” 安人一见我就脸色下沉,见多几次就有了这反应,怪叫我不舒服的。 “郡主跑出来作甚?病好了?是觉得自己能打死只老虎吗?” 我笑道:“打死只老虎不至于,倒是安大人的轻功了得,总能转角碰见我。” 安人双手插在胸前,朝我翻了一个白眼:“群主说话都不经脑子吗?还是说病糊涂了?无事就不要瞎嚷嚷,赶紧回去!” 回去就回去嘛,至于这么骂人,亏我方才还夸他,真是想一口水吐出来说一声,呸。 正欲回去时,突然被人叫住:“这位大哥,在这欺负一个小姑娘不太好?” 安人有些纳闷,怎么叫欺负我,目光直视来者,一袭青衫宛如翩翩君子,头戴纱帽神秘叵测,摇着一把大紫扇,甩了些风声。 听声音就知道是云暮极,他还真有胆来,不知道此地是齐王的地盘吗? “姑娘,前些日子在下受了些伤,你可否给些伤药?” 我摇了摇头,冷冷回道:“此地不是我做主,公子是找错人?” 云暮极笑得极为阴森,即使隔着傻帽,也能猜到那诡谲之色,他道:“看来是在下想错了,这位小哥,你可知这里的先生在哪?” 安人看样子有些警觉,眉头紧凑,盯着来者,只道不清楚。 目送着云暮极从我身旁掠过,我竟有些错觉,这似乎跟他性情不太符,还是说他另有所谋?而且他去的方向,竟然是齐王所在的后房。 “郡主在看什么?” 安人伸手在我眼前晃了一下,我悠悠回过神来,但随即我还是忍不住好奇跟得上去,安人眼看叫不住我,也只好跟着前来。 云暮极却在门边停了下来,侧着头似乎在看我,见安人也跟得上来,听得出他前面有话说:“郡……姑娘有事否?” 我面色不自然,道:“你去后房做什么?齐王殿下还在里头,若是贸然打扰,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云暮极举止优雅地扶着纱帽,定定看着我,缓缓道:“可是方才问姑娘也不知,在下只好自己去找了。” 我想不出怎样回话,忽见得山上远远走下来一人,衣衫凌乱,还有伤势,走进一处才发现是赵之曜,我还没出门扶他,他就已倒在地上,有些神志不清,口中说着胡话。 “哎,来人啊!赵先生回来了!” 我这一声叫喊后,几个童子飞快地跳了出来,扑在赵之曜身上痛哭,齐王随即也走了出来,略微厌烦地看了我们,喊道:“还愣着做什么?扶先生进去啊!” 童子们身材还小又不够力,只能交由牛高马壮的侍卫抬着进去,赵之曜平躺在榻上,意识有些转醒,但嘴里还在不停的说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一个童子大惊:“完了,师父他遇着老虎了!” “李先生,过去看看他如何了?” 李先生领齐王之命,为赵之曜诊脉,片刻后,神色略微舒缓,道:“赵先生只是乱了些经脉,休息片刻会好的。” 赵之曜轻抬眼皮,看清周围人后,忽然问了一下:“郡主呢?郡主在哪?” 我赶紧出现在他眼前,拍了拍他的双手,赵之曜霎时激动万分,一手紧紧抓住我的手掌,喊道:“郡主……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昨晚你服用那药后情况如何?” 众人冷冷看着我,只等我回答,尤其是齐王那吃人的血眼,我目光缩了回来,缓缓道:“早上喉咙有些疼痛,但现在……似乎好多了。” 我抚平气息,真的比做噩梦的舒缓很多,稍微一用力就能咳出痰来。 “那太好了!快!小朋友们,将我箩筐里的草参拿出来捣,这病很快就能治的了!” 赵之曜高兴得握住我的手,道:“那草参能救人命啊!回洲的百姓有救了!” 我干笑着缓缓抽回手,赵之曜这一时激动也会忘了礼数之分,昨天见他还是彬彬有礼的君子呢。 只是我不知道,门口边站着的云暮极,冷冷地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第七十二章 后房传来的捣药声吵得很难让人睡着,不过为了一方百姓,忍一时也是无妨,我吹灭烛火,将医书放回原位,便在床上躺了下来,眼睛望着房顶,一些悲伤的事又浮上心头,总是这样,每次闲暇下来就会想东想西。 窗外被人敲响,一只手放下一个东西后便抽身离去,黑暗中我看得不清楚,只好重新点上烛火,摸索着这大概是一个酒壶,还有浓烈的烧酒气息。 我不爱喝酒,又是谁放酒在这? 反正外面有侍卫把守,我倒不怕了,掀起窗盖,四下里看没发现有何异常,但当往头顶上看,着实把我吓了一跳,我捂着我的心肝啊。 云暮极垂下一袭长发,苍白的容颜有点像地狱里爬来的恶鬼,尤其是对着我那瘆人的一笑,总是能不同程度地挑战我恐惧的极限。 我低声喊道:“死母鸡,你给我酒做甚?” 云暮极若无其事地看了我一眼,突然就笑了,我只觉得一阵恶心,将窗户盖下。 还没喘口气,安人竟来了,在外敲着门说道:“郡主,出来,有人要见你。” 我拉开门缝子,露出一双眼睛,见安人烦躁的神色,有些尴尬道:“何人要见我?” “哼,你的老相好!以后这种好事就不要叫我,半夜看桃花,是想虐死我吗?” 我推开房门,不解道:“没让你虐死自己呀?” 很快,安人将一切悲愤化为动力,拉着我一阵轻功跳上房顶,而等着我的正是云暮极。 “多谢这位小哥。” 安人冷哼的一声,头别过去,只道:“有何事快点说,要不是王爷心有余而力不足,还轮不到你做主!” 安人退去后,房顶上只剩我与云暮极两人,气氛逐渐变得凝固,云暮极一股酒劲风起,一下就又喝完一瓶。 见状,我冷冷道:“你喝那么多酒做甚?” 云暮极又喝了一大瓶,有些醉意朦胧,竟想往我身上靠去,我赶紧抽了身,他一头就栽到瓦片上,也看不见他感觉到痛觉,抬头望了我一眼,悠悠道:“很多人问我孤独否?我只道是与酒为伴,洒脱而肆意的一生,岂不快哉?” “你赶紧喝,最好喝多点,喝到酒中毒,到时候想活到长命百岁都难!” 我一吐为之快乐,巴不得此人赶紧死,之前这人还说会早些离去,结果还一路跟过来,我都烦死了,做噩梦都能见到他。 “郡主,喝一小口?” 云暮极拿他刚喝过的酒瓶,递到我跟前,我捂着鼻子,后退一步,只道不喜欢酒气,其实哪只是酒气,包括他沾上的口水味,我照样觉很恶心。 云暮极见我喝酒不成,有些失落地收回酒瓶,转而换一个话题来说:“郡主想不想知道宁王府最近动向如何?” 云暮极摇晃着酒瓶,喝得满脸通红的他笑看着我,仿佛一切都了然指掌,这侧颜倒是很英俊帅气,只不过人美心不美,我缓缓回过神来,道:“是要换条件?” “郡主真是愈发了解我了,看来我的眼光真不错。” “你……你少废话,直接说!” 云暮极换了一个较为舒服的姿势,任凭长发衣袖唯美随风而去,一时间似乎连风都柔化,连星辰都却步,他单手撑着额间,道:“郡主有疾在身,我请你只喝一小口,喝完我再告知你。” 我并不着急去接云暮极的酒壶,我还是那样警惕,这酒水里可能下药了。 “唉,郡主还是老样子,你当真不信我?” 我一脸坚决,冷冷回道:“还真信不过!” 云暮极忽然站起身,舒缓筋骨,缓缓向我走来,我后退一步险踩到光滑的瓦片,又看向眼前这人,每一步都走得稳而不乱,这下到底让我乱了方寸。 一阵冷风掠过耳畔,云暮极已将我抱紧,一手握着酒壶,逐渐贴近我嘴边,男人嘴边残留的气息被我一口含了进去。 当真是没脸见人…… 第七十三章 “我呸!” 我吐了口酒水,但大部分已经滑入口中,流进胃里,激起多层翻滚。 云暮极轻轻抚摸我嘴角流下来的酒水,又在他舌尖上舔了一口,好似回味无穷,对此甚为满意:“郡主,甜吗?” “甜你个鬼头!” 无奈这人紧紧抱着,我只得头往一边呕,这一逼差点把肚子里刚消化完的晚饭都弄出来,我缓口气,又是一阵浑身难受,盯着眼前这人,自觉从头到尾都发着难闻的恶臭,体液是臭的,连话都是臭,还不知廉耻地净做些恶心的挑衅,是觉得引以为荣呢?还是不知廉耻?反正就是不懂廉耻。 偏偏这男人又是极其温柔,将我重重拉入他怀中,一起坐在屋顶瓦房上,原本被乌云遮盖的月光也亮了出来,繁星点点多得数不胜数,小的时候常听母妃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注视着人间的亲人,母妃或许是天上的一颗,她一定能看到我,也一定能看到父王。 云暮极温柔地抚摸我的长发,问道:“郡主是想家了?” “关你屁事!” 云暮极又往我这拉紧了些,彼此间的距离,让我无所适从,我推了他一下,反倒遭惹他的变本加厉,他靠近在我的颈旁,闻着我的气息,说道:“郡主,大家闺秀说些粗言秽语当心以后嫁不出去,我也会不喜欢的。” 我不语,也不想理他,呆头看着满天星空,希望哪一个星星能给我一个方向找到父王,哪怕是一点微弱的提示也好啊,茫茫人海,叫我何处去寻。 “宁王府上的那位不简单啊,郡主是从何时认得此人?” 云暮极将喝完的酒壶放在瓦片上,七七八八堆了十几壶都有,可惜都喝完了,身边又没酒,找我聊天排忧解难。 我冷眼看他,夜风潇洒,那诡异的笑容如同绽放的幽冥花,哪里都散发出邪魅之气。 “你是说纪炎月?哼,我干嘛告诉你?” 云暮极一笑了然:“就你不说也可以,但待会我弄疼了你,可别哭了哦。” “虎狼之词!” 云暮极忍俊不禁,单手掩面也难掩笑意,道:“我说的不是这个,郡主想些什么呢?” 我捂着脸,不知道该如何说话,说来还是挺担心这么多天过去宁王府的情况,纪炎月说过先在王府住几天,再出去找工,那只傀儡锁在母妃的房内不知有无闹出大动静。 我鼓起勇气,怔怔地看向云暮极,道:“酒我喝了,你该说说王府的情况。” “郡主方才还不情不愿呢。” “少废话,你说还是不说啊?” 云暮极重新整理好衣裳,勾出手指让我凑近听,我即便不太情愿,也只好小心翼翼地挪动身子过去,男人的气息在我耳旁染出一抹红晕,他缓缓道:“那小子真有些本事,先是杀了那只傀儡,再是躲过太子暗卫的追杀,既如此,郡主还真把他当成朋友看待?只怕你也是他手里的棋子,亦或者是他幕后之人的棋子。” 我惊得目瞪口呆,脑海中回忆起无数片段,第一次见纪炎月的时候是来王府打工,但说是打工其实经常不见人影,有时只是偶尔见他,倒是能帮我和母妃不少忙,由此说来,此人的身份有待考究。 “郡主心中有数便好,即便你不说,我仍会派人去查那幕后之人,那人行事诡谲隐秘,既能躲过众多贵侯眼皮底下,又能全身而退,我倒有几分兴趣想见见此人。” 我抱着脑袋,还真不想怀疑纪炎月,他的性情我有目共睹,只是现在发觉他藏得如此之深,还真有点毛骨悚然。 有可能是云暮极撒谎,我冷冷问他:“你说的都是真的?” 云暮极笑然,留给我一个空洞的回答:“信与不信,全凭郡主。” 第七十四章 赵之曜顶着发黑的眼圈,却异常精神,把中药端到我面前,瞧了瞧我的脸色后,说道:“郡主,今天可好些了?” 我轻笑又咳了几声,倒让赵子曜皱眉:“是……复发了吗?” 我笑着说道:“这倒不是,反而是赵先生,自从那天上山打老虎下来,整个人就容光焕发了般,说说看,你那天都经历了什么?” “唉,别提了。” 赵之曜随手捞了把椅子坐下,犹如对我讲了个故事:“那草参长在阳光充裕之处,又需有阴林遮蔽,好巧不巧,旁边就蹲着几个老虎洞,老虎崽遇见我,以为是不怀好意,连连发出叫声,将母虎引了过来……” 赵之耀摇头叹息,似乎不想说下去了,不过想想既然捡回一条命,也可以在这人世间吹嘘一辈子,便接着道:“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即将命丧虎口之时,一人御剑飞行而出,将老虎狠狠地打在地上,将里面的虎牙一根一根掰了下来……看得我尤为惊呼,这世间竟有如此能人!” 我哈哈大笑,仿佛我成了那打老虎之人,听得尤为过瘾。 “我当时吓破了胆,靠在一棵树上,一时也未回过神来,那人就把老虎打死了,问我有无事否,见我平安,他便去老虎洞里抓了几只老虎崽,不必言谢地领了下山……” 我兴致来了,问他:“有无问那人姓甚名谁?” 赵之曜唔了半天,突然想到:“对了,那人看着傻憨憨的,是叫……阿闻来着?对,就是阿闻!” 这名字听着有些耳熟,可我又想不起来何时听过,赵之曜说那人长得牛高马壮的,更是干掉几只猛兽都不在话下,他沿路走回乡下时还看到一具野熊的尸体,看起撕裂程度说不定也是被打死的。 “郡主这些日子饮食注意尤为清淡,少喝些酒,多喝些茶水。” 想起昨天喝的那酒,我咽了一抹口水,赵之曜看出了异样,忙问我:“郡主喝酒了?” “没有,没有,但……一小口不影响?” 赵之曜面色微沉,道:“一点也不要喝最好,现在是中药在里头攻坚克难的关键时机,若是出了任何差错,岂不半途而废?” 我推着他赶紧出去,连忙说道:“好啦好啦,赵先生快去忙,我会注意的。” 关紧房门后,我顿时松了一口气,还不是昨晚那云暮极强行喂我一口,我到现在还觉得喉咙有一丁点不舒服,我也不想前功尽弃啊。 闲来无事,我又一次撩开窗往外开,病人源源不断地送来,只怕医馆也招架不住,门口还坐着一些似乎命垂危矣的人,有人不小心踢着他们也不动,很快又有一个被推了出来,脖子上挂着一个黑牌,不知这是何意。 几个僧人不知从哪处出来,手动佛珠,口念佛经,拿着木鱼敲打,紧接着跪在那些挂着黑牌子的人身旁。 “郡主很得闲啊?” 安人在旁边走过来,随手就要关起窗户,我赶忙制止,说道:“哎?我就看一会怎么了?” “八卦。” 一来二去我还真跟他较劲了,欺负我力气小是?那我就用腿,总之就能把窗盖给顶上。 “好了好了,别闹了,我问你,外面的情况怎样了?” 安人这翻白眼的动作倒是娴熟了很多,冷冷道:“郡主就不能换句话吗?” 我顿了顿,把想好了跟他说:“外头这病遏制住了吗?漠漠,夜子悠,昭和公主……额,还有齐王……” “都!挺!好!” 第七十五章 “哎,你别关窗啊,怎么好的你跟我说!” 安人一副气得直咬牙的模样,竟然敢凶我:“那就没事的了!你瞎嚷嚷做什么?无事就不要添乱,我看你是没受过江湖的毒打!” 窗口砰的一声紧紧关上,还好我缩手回去,要不然把我手指都夹断了,我冲着外面那人气汹汹:“问一下而已,至于凶成这样吗?” 我回头把中药喝了,似乎想要发泄一下,一股脑儿全都喝了进去,连渣都不剩。 “咳咳,郡主,过来听一下。” 哎呀,刚才是谁说我八卦来着,谁说我添乱来着,这么快就舔回来了,我还有些无所适从呢,并不着急,先悠闲地在床上躺一会儿。 安人在外头有些急了,狂敲着窗,这窗纸差点被他捅破了,我这怕弄坏了物件赵之矅要赖在我头上,事先说好啊,是这个守卫碰乱的,我提起窗盖,颇有一番盛气凌人的架势。 安人轻咳几声,缓缓道:“郡主,与你一同前来的世子……怕是不好了。” 我心猛然的一惊,即便我不喜夜子悠,但倒不是真心看着他死,我急了,问他:“赵先生不是有新的药吗?你们给他送过去了没有?” 安人脸色有些伤感,似乎在同情这个年轻的小生命,忧道:“送过去了,但还是不见好,恐怕……只好听天由命了。” “不会?赵先生有无亲自去看看?” 安人神色颇为暗淡:“这……倒没有,这里早已忙不过来,赵先生又哪有空顾及其他?” 我想了想,人质人名在手,各方都是信守承诺,期间若是出了差错,让原本水火不容的关系更为紧张,只怕最后很难收场,要知道,四国条约在前,只要一国出事,其他三国皆有权带兵出征,美其名曰维护四海和平,实则是插手他国政事,真面临三国围剿,后果可想而知,而此时压力最大的是齐王,他应该比我更为清楚,不会眼睁睁看着夜子悠死去,还是他另有打算? 齐王很精明,他手上汇聚四国顶尖名医,有传言说他是为了对付西秦的毒门世家才四下招揽名医,不过齐王的眼光不会那么狭隘,要放眼就放眼全局四海,定位更高的谋略。 这个安人,也可能心口不一,亦或者是想探我的风口,齐王身边的老探子,姜的抵不过老的辣。 …… 此时此刻,后房闹得并不安宁,名医们守在郡主身旁,都束手无策,赵之曜大气不敢喘一声,齐王看出他一丝异样,语气不明道:“赵先生,世间皆传你举家医术了得,为何此刻站着不动了?” 赵之曜嘴唇有些发抖,可能已经想到了什么,但又不敢说出,李先生拉着他的袖子,点头提醒,他深知齐王耐心有限,片刻后鼓足了勇气说道:“回……回王爷,不是我等医术不济,而是此病颇为古怪,与一般瘟疫之症不同……” 赵之曜一时哑口,李先生看着这位多年同窗老友,心里恨得很是不争气,又推了他一下,他吞吞吐吐又说道:“回……回王爷,此症……可能……可能是……王爷恕罪啊!” 一众名医皆跪了下来,磕头求饶。 齐王的血瞳忽明忽暗,可能是心中早有定数,看着一众吓得要命的名医,他语气缓了下来:“诸位请起,本王又何尝猜不到,只是一时心急如焚,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之曜是松气最大声的那个,倒也引来齐王的留意,更是亲自将他扶起来,语意不明道:“这些日子烦请赵先生照看好公主,来日本王毕当答谢,其余的都散了。” 一众名医退去后,留下齐王和赵之曜两人,两人各自心领神会,只等着齐王发话。 “宫里那边本王已部署好,你只需好生照看昭和便可,其余的不要多问。” 赵之曜双膝跪下,只道:“微臣领命。” 第七十六章 重新见到夜子悠,我说不出何种心情,就在几天前,传言他命不久矣,但是现在他活了过来,只是变得比以前更为虚弱,听方才下人帮他整理时说道,几天前还会惨叫几声,现在似乎封了嘴似的。 “小……小白,是你回来了吗?” 夜子悠朝四周摸索着伸出双手,安人按了回去,一本正经地说道:“郡主出去帮你采药了。” 夜子悠似乎有些失望,他又朝床边摸索了一下,突然变得害怕起来,下意识地问道:“我的行李袋呢?不是放在这吗?” 安人缓缓说道:“被下人拿去驱毒了,你想要取什么?” 夜子悠的心止不住地颤抖,竟抓着安人的衣袖,吼道:“你叫他们别碰我的东西!” 夜子悠害怕极了,尤其是看不见世界的他,会不知人心险恶,利用他这个弱点,榨干了他最后的利用价值。 对此,安人只是回应道:“殿下治下极严,绝不会做出偷鸡摸狗之事。” 夜子悠不以为然,反怼道:“说的比唱还好听,先前你们那里来一个婢女,不问自取地就拿了小白的药瓶!” “那只是例外,只能说总体上,我们都是素质极高的人。” 夜子悠不理他,也不说话,抱着头,埋在膝盖上,似乎在小声痛哭。 安人这老父亲当的,年纪轻轻就说了一些属于老一辈开导年轻人的话,他亲拍夜子悠的肩膀,安慰道:“老天爷既然让你活了过来,就是要让你坚强下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夜子悠甩开他的手,朝床头靠近了些,安人一时摸不着头脑,他刚才的话没说错啊。 …… 大街上惨不忍睹,无数具尸体横躺竖躺拼凑在一块,甚至我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拿着火把将方才的一切烧了个干净。 赵之曜说过,给夜子悠治病那块少了几抹药,可以去城东那间老字号药铺购买,老板是个东越人,说着一口传统而流利的东越话,本地人也听不懂,叽里咕噜交易也很困难,让我去正好,可以顺带帮他捎些药回来,而且那里专门收售很多伤寒类的药材,价格比其他店铺便宜些。 转眼间就到了这家店铺,一名医女走了出来,也是说了一口流利的东越话,问我要买些何药? 我当即也回了一口流利的东越话,不过偏向于官话,那医女听着也有些愣了神,不过好在她听明白我的意思,领着我进去。 “姑娘稍等片刻,我去叫师父起来,有些药我还不太熟悉,也是刚来学习,还请见谅。” 我笑着回道:“没关系,我可以等一会儿。” 医女敲了一侧的房门,里面的人叫了半天才听得到回应,喊着东越的胡话,是东越老乡无疑了。 我翘着二郎腿,喝着茶,病也痊愈了,只是耐不住闲得发慌,见医女也有些闲意,我便聊天起来:“姐姐,眼下时局紧张,你们还是小心为好。” 医女笑了笑,说道:“谢谢姑娘关心,医者无国界之分,犹在南楚颇受崇敬,杀医犯法是要问罪论罚的,况且我和师父都来了些时日,如何处事心里清楚得很。” 我点了点头,正巧偏门打开,一老者胡须发白走了出来,见着我便兴高采烈:“哟,老乡啊!” “大爷好!能帮我找一些药材吗?” 大爷乐得开了花:“哎呀,客气什么呀?都是老乡!小红,过来帮忙!” 仿佛有了积极的动力一般,看着两位忙不停蹄的老乡,泪意不觉涌上眼角,这是来自家乡的关怀与温暖,犹如亲人在身旁。 第七十七章 我一路前来,少不了他人跟随,几个侍卫躲在不远处的树底下观望着我。 医女将药材打包好递给我,突然看到那边的异样,脸色一变,我笑道:“姑娘不必担心,他们是指派过来保护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然不能说他们是齐王派来监视我的人,医女和其师父似乎心领神会,不再多问,将打包好的药材递给我。 医女对我小声嘱咐道:“姑娘家一个人出来要小心啊,尤其是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我自当道谢,离别之时,两位老乡心有不舍,我招了招手以示宽慰,后扬长而去。 …… 回到去后,夜子悠似乎变了许多,以前对我冷冰冰的态度,现在倒有一说一的问话,时不时还会问我些有趣的事情,可能是许久不曾开口,连话的逻辑很多都讲不通,有时只跟我说几个词,倒让我猜出他的意思。 在我还心有顾虑,是不是我偷拿他的信封被发现,我早就还回去了,至于还有十几个信封,我本着道德精神也不会去看,凡事留个心眼就好。 因着昭和公主染病一事,一行人的行程被耽搁了些时日,好在这一天大家都重整旗鼓,精神饱满,浩浩荡荡出发到下一座城池,走了将近一个月,其实离南楚东都很近了,接下来的城池都是小城,齐王下令,不必停下休整,前行便可。 马车内,我瘫软在椅上,真要用一天的时间闷死在这里,哪里有草原那般清新自然,忽见夜子悠从行李带抄出几块包子,我猛的一枪过去,故意让他有些心焦气躁,我才好说道:“哎哟,这谁买的?咦,还是菜包。” “你……你还给我!” 夜子悠有些生气,四下摸索要抓我,我就是故意让他碰不着,要让他抖出那人来:“到底是谁呀?” “是……是齐王派来的人,你快给回我啊!” 夜子悠说的是假话,那种惶恐不安的语气是骗不了我的,说不定是一位他钟情的姑娘,不过我很好奇,一个瞎子与真爱的奇遇是如何? 我扮了个鬼脸,反正他也看不到,就说:“少骗我了,真要是齐王的人送来,你是不会留着的,说说看,是哪个姑娘?” “你……唉!” 夜子悠心有些累了,不想跟我斗气,让我拿去便是。 我悠悠说道:“开玩笑的,给回你。” 夜子悠依旧拧着眉头,那倔强的表情像是说被我碰到的东西像是脏了一样,略微迟疑了一下,才拿回那些菜包。 我仰天长叹,又找不到有趣的事物,夜子悠这家伙很小气,一生气就不理我,所以我对他的好感也忽高忽低。 我想见漠漠,会时不时撩开车帘,看漠漠会不会跑回来,仿佛成了我心灵的一道精神支柱,有时这动物畜生都比人的心肠还好,懂得关心体贴人。 …… 齐王放下手中奏报,他的马车驶在最前方,也是为了第一时间知道消息,来来往往传信的人多半是宫里的状况。 片刻后,齐王长叹一声:“皇兄到底是不希望本王回来,如此也不会多加派人过来问候。” 安人倒杯茶,递与齐王,说道:“司马将军会与圣上说的,王爷无需太过担忧。” 齐王不接茶盏,摆手谢绝,缓缓道:“皇兄那边本王能应付过来,但太后那边……云湖是经常过去探望否?” 安人笑答:“云湖公主自然是盛得太后欢心。” 第七十八章 南楚的皇城比东越更为复古,有着清雅肃静的气派,如果说东越张扬,那南楚则属内敛,将一切神圣而隐秘的事物都藏在里面。 楼阁上彩旗飘扬,军队整肃,到南楚的宫城还需跨越道道城门口,与外面市井的喧闹隔成天然屏障,每一处的宫廷瓦桥,每一段的楼阁长廊,一切井然有致,一切皆有规可循。 安人带着我和夜子悠,说是要见一位大人,一路上红毯盖地,礼炮纷飞,盛大的场景尽显皇家官威,夜子悠则不安地拽紧我的手,我晓得他怕听到震耳欲聋的声音,便帮他捂着耳朵,估计他心头一暖,会发现我对他的好的,亦或者是我故意讨好他,反正随他怎么想,现在我俩是坐在一条船上,这里是敌国他乡,保不济他出了事我也会出事。 一个靓丽的女人在门前朝我们招手,衣着华丽长裙,装饰珠宝潋滟,狭长的丹凤眼带有几分神似齐王,加上那体态优雅,眨眼妩媚,甚能勾人心魄。 安人走上前向女人行礼,道:“属下参见云湖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虽是有些看呆失了神,但仍不忘礼仪,当即拉着夜子悠一同跪了下去,我则笑以敬礼:“霁白与子悠见过公主,公主玉体圣安。” 这一招还挺灵活的,当即引得公主对我的注意,云湖公主细细瞧着我,我低着头似乎惹她不快,侧着头想要更看清我,便道:“这姑娘倒挺懂事的,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我的颜值忽高忽低,万一把云湖公主吓坏了怎么办?索性我直接抬起头,猛烈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睁不开,只觉得云湖公主是个温柔贤淑的大美人。 云湖公主略感惊讶,安人在一旁在解释道:“回公主,此二人是东越过来的质子,她是宁王府的夜霁白郡主,这位是怀王府世子。” 云湖公主在听到宁王府时愣了一下,眼底闪烁不明的光芒,我估计是跟我父王有些渊源,现下又不好说话,云湖公主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定定地看着我,口中喃喃自语,旁人也不知她在说什么。 安人在一旁打了个圆场,补充说道:“公主殿下,我们王爷有所交代,让您务必领着他们好生休息,以待今晚接风洗宴。” 云湖公主面色有些严重,捂着胸口,好像有什么事压着她喘不过气,片刻后,她正了正脸色,摆出一个公主应有的体态,对我和夜子悠说道:“你们跟我来,初来乍到,难免不太熟悉,日子渐久,会适应的。” 我和夜子悠皆道好,跟着云湖公主前去,看着身边才几个奴仆跟随,我不禁纳闷,公主所用的皇家规仪,不应该是十几个随行宫女和太监吗?至少前面应该站着两个提着灯的宫女,还有四个太监提着鸾车,但这些通通没有,云湖公主有封号啊,按道理应该享有尊礼,难道是生母出身卑微?跟父王一样的境地? 或者是我想错了,这里是南楚,不能用东越的体制去想象,亦或者去理解。 云湖公主领着我们走入一隔间,清净典雅,阳光充裕,没有鸟兽叫唤,特有南楚偏爱肃静的风格,外面的院子还种了很多棵竹树,回想之前在使者馆,齐王也似乎对竹树情有独钟。 “你是叫霁白?用的是哪个霁?” 云湖公主忽而问道,我只管解释,说是父王为我起的美名:“回公主殿下,是光霁月明的霁。” 云湖公主笑道:“哦?可真是颇有一番深意呢。” 第七十九章 云湖公主媚眼冷视,待下人们几班收拾打扫后,才说道:“入了南楚就得遵循南楚的规矩,不要把从东越学到的陋习带到这,这边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公主说的是,我们会尽快改过来,愿悉听教诲。” 我心知肚明,云湖公主虽不知是否是南楚皇室举逐风云的人物,但肯定与齐王密切相关,是兄妹也不一定,只是她的待遇也太差了些,没见过哪个公主身边这么少人,如果能试着从她打通关系,或许未来能多一个人帮我说话,简而言之,就是第一印象很重要。 云湖公主嘴角弯弯,一抹笑容不知是否满意,她缓缓说道:“你很聪明,也很愚蠢,说你聪明啊,知道很会巴结我,说你愚蠢,倒也不太会说话。” 我满脸黑线,一时不知该如何辩解,到底是求生欲想得太急,这下被云湖公主一语道破,很难给自己圆过去吗?组织语言那方面其实是我的弱项。 云湖公主有些疲惫,单手揉着额穴,只觉精神不振:“好了好了,一句话就把你吓成这样,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先休息,待会教习嬷嬷会过来教宫规礼仪,学着点便是。” 送走云湖公主,我才松了一口气,看来我还不够聪明,不会察言观色,一个齐王,一个云湖公主,两个都阴晴不定,让人摸不着头脑。 …… 教习嬷嬷很快就过来,着执的教鞭,在掌上打响了一声,把夜子悠吓得一身哆嗦,我赶紧拉住他,向教习嬷嬷问好。 教习嬷嬷看我是个懂事的主,并未过多计较,只道我们已身在南楚,就要按宫规行事,比不得东越,至少还有开放之风,在这里等级森严,随便拎一条规出来都能压死个人喘不过气,什么见到达官贵人就小步跑问好,什么经过宫墙贵门就要答谢祖宗……我听的全是奇葩,尤其是说到南楚女子这一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基本上跟着哪个丈夫就决定哪个命运,娘家人更不会在女儿遇到困难的时候帮忙,反而会嘲讽女儿没有尽到职责帮助丈夫。 还有这行走的姿势,什么头要正眼睛要直视前方,嘴巴要微抿,不能无缘无故哈哈大笑,尤其是女子,笑的时候一定要捂住口鼻,也不能露出牙齿,否则会贻笑大方。 这些我忍了,一直到晚上累得腰酸背痛,我这长年累月外出打工习惯性的驼背还真一时改不了,挨了不少鞭子,教习嫲嫲可不管你是谁,人质在她眼里仿佛跟畜生没什么区别,可打可骂,当然以上说的都是气话,教习嬷嬷也算赏罚分明,鞭子落下,并未打得见血肉。 教习嬷嬷说明日还会教我们礼仪,今日所学最好温习几遍,否则明日的内容也很难学得进去。 教习嬷嬷收起鞭子,正要离开时,直接云湖公主换了身明艳的衣裳,正风风火火地朝这赶来。 “参见公主……” 云湖公主直接罢手,道:“不必了,嫲嫲请留步,翠花,翠英,你们带郡主和世子前去更衣,要快些才好,接风宴很快便开始了。” 教习嬷嬷仿佛受到了惊吓,一个管教习的似乎跟梳妆打扮无任何关系,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跟在云湖公主身后的翠花和翠英架着身子,领着我们移步到后堂。 “等等,霁白,你过来。” 云湖公主向我招手,举止略显亲昵,手上似乎拿着东西,她低声在我耳边说道:“这两个镯子一个是给你,一个是给世子,可要带好了。” 我接过云湖公主递来的两个镯子,黄布掀开,真是精雕细琢,紫云花纹是南楚尊贵的象征,搭配竹风高雅,甚是让人眼前一亮。 我只觉得贵重,也不知她打的是何算盘,不好收下,云湖公主反而握紧我的手,郑重说道:“你们是远道而来的贵客,我给你们备些礼,也是应当的。” 我可不敢冒然做下决定,还是几番推脱,云湖公主脸上逐渐不悦,微怒:“怎么?郡主是觉得比镯子不合身份?呵,是谁给你的气量?” 好家伙,反而把云湖公主惹毛了,我只好退了一步,回礼收下镯子,云湖公主才甚为满意,轻抚我的长发,让我快些去更衣。 第八十卷 我看着梳妆镜前的自己,也不觉得自己有多漂亮,身旁的婢女一个劲的夸赞,说我是块好料子,说不定长成以后能被哪位王侯看中。 云湖公主似乎对我另眼相看,在我梳妆时就在一旁观看,更是亲手将镯子戴在我手上,看到我手上的长年累月劳作的老茧,就问我以前经历何事。 “回公主殿下,我少时父王离家出,母妃卧病在床,家里的一切生计都在我,干苦干累就为了挣这些钱。” 云湖公主抚摸我的长发,笑道:“倒是个懂事的孩子,若是宁王知道,必感欣慰。” “公主认识我父王?” 这话我说得很有风险,万一激起云湖公主哪些不愉快,天晓得她会用何手段让我不愉快,对此,我略微修饰语气,说了个看似天真的问题。 “这不是你该问的。” 云湖公主淡淡回了一句,似乎掺杂着复杂的心绪,她背对着我,推开大门,千百盏孔明灯在夜景与星辰绽放光艳,烟花礼炮更是多得数不胜数,隐隐看着一座巍峨宫殿,灯火通明,一览繁华。 “走,齐王那边可等不及了。” 云湖公主拂袖而去,我提着裙摆加快了脚步,在漫长的走廊前行,始终不及她跟前,如随衣裳而去,如随风而走,那时我也不会想到,今后这两年,我会追着她的步子前行,潜移默化受其影响。 “郡主可是把今日所习,悉数还给教习嬷嬷了?” 晓得云湖公主指的是我的举态轻浮,我看着全身厚重的长裙,面色不自然也不淡定,甚至能感觉脸面上一抹灼热的绯红。 有一点我倒是质疑:“公主殿下方才的脚步快了些?” “哦?” 云湖公主目光平视,倒不觉得会有几分鄙夷,更多的是对我格外留意,只听她缓缓道来:“郡主是不知拿起裙摆跑起来费力?” 我点头是道:“确实费力,不知公主有何见解?” 云湖公主答道:“郡主驼着背,腰提不起力,自当是走得比别人还慢,别说是跑了,裙子有多重,心知肚明。” 马车徐徐过来,所用的规格还是差昭和公主很多,我不禁对这位云湖公主的真实身份感到好奇,要说待遇差是差了点,既然有资格参加接风洗宴,必然少不了与齐王关系的功劳。 云湖公主率先上马车,朝我伸手,道:“上来。” 我往身后看去,不见夜子悠的身影,云湖公主知晓我意,只道:“我已派人多安排上一辆马车,后头便到,你先上来。” 我再担心其他人也得顾着自己,先前与几方言语较量,已多次触碰云湖公主的底线,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前方是生是死,只能硬着头皮上,尤其是那镯子,飘着一股浓烈的奇香,我心中时刻保持警惕,能憋气就尽量憋气,最蠢的方法说不定能安全些,我知道以前也有传闻哪个后妃对哪个后妃使用了麝香致使其不能怀孕……应该不是我想的那样。 马车行进某一处,忽听得外面一阵喧闹声,我撩开帘子往外看,熟悉的面孔让我想起是昭和公主,手拿绳子牵着一只黑乎乎的,似乎是…… 昭和公主似乎碰上不开心的事,甩着绳子气得直跺脚,一众侍卫奴婢吓得软瘫在地,声声求饶。 云湖公主轻拍我的手,道:“那是我朝最为娇气的小公主,要是有一点伺候的不够好,那可是一人受罚,全家问罪。” 这我当然知道,只是我眼下关心的不是这个,漠漠被昭和公主踢坏了肚皮疼得嗷嗷叫,然而这可怜兮兮的小眼睛却没能换来一丝怜悯,反而是一阵拳打脚踢,好多狼毛都掉了一地。 第八十一章 马车反而加快了脚步,不等我犹豫片刻,就离着昭和公主那个方向越行越远,直至消失成一个黑点。 云湖公主语意不明:“我以为你会下去,方才我看你那眼神,似乎认识昭和公主。” 我点头了然:“确实认识,不过公主的马车快了些,我又没法下去,想知道……你对昭和公主有何看法?” “不过是娇气金贵了些,怎么,郡主问我这个是想打探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说道:“随口问问而已,昭和公主的性情我也略知一二。” 我虽然表现出淡定,但到底逃不过云湖公主观察入微,只听她缓缓开口:“瘟疫的事我有所耳闻,无事便好,公主本是千金之躯,不可有一丝闪失。” “是啊,无事便好……” 以前我总向往那些做公主的人,富贵命格,锦衣玉食,厚享尊礼,可以对人颐指气使,也可以有赏有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被皇帝捧在手心上的心肝宝,反正我这个郡主与平常百姓无异,只是多了个身份和称号,回想起先前没有皇族那些汹涌的日子,白天外出打工,晚上挑灯织线,不知过得有多安逸,其实也没多少烦恼,只不过是操心父王和母妃罢了,不晓得像昭和公主那般怒气冲冲,为了一点小事就冲人打骂,可能年纪太小了,等到她出了嫁,就会明白过来。 其实也是对她一种残忍,出嫁前吃饱喝足,出嫁后忍夫家凌辱,南楚女子的命运皆是悲惨,说的更通一些就是养废。 “说起来,你父王失踪也有一些年日了。” “正是。” 云湖公主叹了一口气,似对我的遭遇有所悲怜,道:“女儿家像你这么小年纪理应术业有所专攻,怎到外边的工地劳活?不像话。” 这话我已听了无数遍,不想再多解释,迫于生计挣钱养家也需要一个理由吗? 云湖公主可不管,接得道:“闲暇之余,大可到长春宫找我,你这底子有天然优势,我不曾想一块良木不去雕琢。” 我点头和答应是另一回事,暂且不知这位云湖公主葫芦里卖什么药,不去便是了,大可对外宣称自己忙乎。 “这镯子不喜染水,待会宴上酒酣众乐,留意一下便好。” 云湖公主话音刚落,马车便停了下来,她率先撩开车帘子,一手带着我出去,眼前的景象让我着实大为震撼,宫灯在夜间如明火光绽放,无数宫女太监抬着佳肴携整齐的步伐涌入宫门。 云湖公主也略微停驻片刻,忽而说道:“郡主以为南楚一派风景与东越比之如何?” 像是一道送命题,自然是夸赞南楚,但也不能贬低东越,想了想后,我谨慎说道:“若说东越是金碧辉煌,而这里则是琼楼玉宇……回公主殿下,我才学浅薄,也只会略识几个字,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包涵。” 云湖公主捡起地上一只桃花,把玩在手上细瞧,真是美景配丽人,我不禁有些看呆,只听她幽幽说道:“都是一样,不是吗?” 我愣了一下,还以为她会夸赞南楚别样的风景,云湖公主将桃花藏于袖中,说道:“走,进去之后找个偏僻些的角落就可,今晚唱戏角的人大有人在。” 第八十二章 来的有些早,我听从云湖公主的吩咐,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很快夜子悠也来了,被婢女拉着坐我一旁,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哎,子悠。” 我将一个橙子丢过去,一个婢女经过身旁,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这般举动,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又是老习惯改不了,橙子掉到夜子悠的怀里,他手摸了一下又放到鼻子处嗅了一下,转头问我:“你给我做甚?” 我故作惊疑:“给你就给你,需要理由吗?我刚才仔细瞧了一下,这绝对是甜橙。” “我没胃口。” 夜子悠将橘子放在桌面,脸上没了心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正傻呆呆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气得我都想哎呀一声,我撑着下巴,勉强给自己缓口气,再对他说道:“这里很偏僻的,没有人会注意。” 夜子悠也无语了,我懒得理他,仔细瞧着这盛大的宴会,兴许会遇到些打趣的事,总好过对着这块木头。 “小白!” 突然一声高喊,我迷茫地在人群中四下寻找,被人从后拍了肩膀,吓了我一跳,昭和公主绝然一美人胚子,冲着我嬉笑。 “好久不见啦,听二叔说你得了瘟疫是真的吗?” 昭和公主这高声喊道,一下子引来周围人的锋芒,我赶忙提醒她小声一些,她反倒不以为意,忽而眼前一亮,抓住我手里的镯子,问道:“哎,这是什么镯子?好漂亮啊!” 我下意识地抽手回手,摸着镯子上的景泰湖兰紫云纹,说道:“公主小心些,这镯子不能碰水的。” 昭和公主惊乎,竟羡慕我得了这么好的东西,我笑着对着镯子装不在意,眼瞅着一时无话,许久未见必会生疏,想起在宫门外的那一幕,现在正可趁机问她:“公主方才是训斥小狼吗?” 昭和公主想起又来气,嘟着嘴唇,一股倔强:“哎,你怎么知道?” “方才乘着马车,经过城门看见。” 昭和公主还真是单纯,我随口说了一下,不像某些人动不动就怀疑。 “我跟你说,那狼崽真不听话,我叫它坐下它就站起,我叫它站起它就坐下,完全是跟我唱反来着,白白浪费我这些天训练它的心血。” 想起漠漠的境遇,我只能心里叹息,接着一问:“公主这头狼崽是哪来的?” 昭和公主还颇为洋洋得意:“还不是二叔给玩的,刚开始它可凶了,多亏二叔能镇得住它,稍微往他屁股烫一下,它就变乖了。” …… 我冷静一下,才道:“好残忍啊。” 说了一些闲聊话后,一位华丽宫妇携婢女走过来,拉起昭和公主的手,听着昭和公主的语气,似乎是宫里的哪位嫔妃,南楚官话听着绕口,我听不清他们的话语,那宫妇时不时会看我一眼,估计是那种审视的角度,也没等昭和公主说完,就拉着她的手离开了。 那宫妇有几分威仪,昭和公主有些受怕,竟也乖得像个温驯小猫,还能有其他人能治得住这位嚣张的公主。 我转而对夜子悠说道,故意阴阳怪气:“奇了怪了,我与公主说话从未感到费力。” “那只是你。” 夜子悠在桌上的菜肴摸索着,仿佛将那橙子当成空气,转而抓住旁边的一颗李子,与之擦肩而过。 门前一副热闹景象,安人跟随一群达官贵族进入宴会,仿佛长了鹰眼一般,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我,趁我不注意,从后偷袭,将我手里的镯子一把取了下来。 第八十三章 我正要质问安人,他提醒我噤声,瞧得周围有无异常,低声问他:“你拿我镯子做什么?” 安人将镯子放入他的衣袖内,不紧不慢说道:“你哪只眼睛看我拿?” 好家伙,这还敢不认是?我当即怼道:“信不信我大声喊话,将那个贼捉出来?” 安人眉眼一挑,估计是心里发懵,我继续加把火,张大嘴巴故作喊话,他这下有点急了,道:“不该问的不要问,你自己心里清楚,若是不听话,你知道王爷的手段的。” 安人转身离去,融进一众人群中,很快便没了身影,与此同时,一老太监高声大喊,接风洗尘宴马上开始,各路贵族王侯大部分已到,奴婢佳肴伺候当下,一切皆准备就绪。 远远望去那金龙椅上,仍不见那道黄袍加身,威仰天仪的君主,我又看向主位那旁,坐着的都是身份贵重的王侯,似乎并不见齐王,还见着云湖公主和昭和公主正谈些话,一会儿又笑笑啼啼。 镯子被收走了,云湖公主先前怪异的一番话倒让我还心有余悸,摸着杯里的酒水,本不爱喝酒,但还是冒险一试,在杯口处微抿一口。 无事发生。 手上还残留着镯子留下来的香气,不知这是哪种花香,仔细一闻还有些呛鼻,我闻不惯贵香,可能是我生长习性不适应,不过我并不排除事前有投毒的可能,只是采取观望的态度,方才安人拿走也并未露出破绽,眼疾手快,点到为止。 似乎等了很久,终听到一声:“宴起!恭迎圣上、齐王入座,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官悉数离开座位,同朝中央一拜,跟随太监恭敬道贺,一时灯火摇曳,红帐浮动,从门外到大殿之上响起沉重的脚步,天子身着冕服,头戴綖板,旒流十二串,印十二章文,举手投足间便是顺应天意,不视非邪,帝皇威仪犹然而生,绝不是肃然起敬就能形容,如同臣对君,既是敬,也是畏。 齐王一袭高贵紫衣,玄色墨染,久经沙场之后,眼底带一丝忧气,但的确难掩曾经鲜衣怒马,当年风采。 楚帝落座于明堂之中,俯视威仪,干练的双眼透露出一股英气,久久观视,平息收敛戾气后,道:“祝爱卿平身。” “谢皇上。” 等级森严,天子落座后,最近的主位才可依次按身份落座,再到后边身份低级之人,尤其是等我落座,太监和婢女才能站起身来,东越宴会上有说有笑,越帝有时为迎百家之乐,还会带头活跃气氛,但到这只有楚帝发话,余下才能舒缓筋骨,整个漫长的过程下来,楚帝不断地说训话,众臣必须挺着腰板认真听。 唉,我心里不快,到底还是东越的好啊,想起魏王和丞相,他们平常最乐意就是干这些事,所以经常搅事,倒也能让整个朝堂生动起来,我也只是听人说,以他们性格来揣测,难怪有传言说东越老百姓的人均寿命是四国最高,所言非虚呀。 楚帝训完话,也有些累意,略微舒缓后看向齐王,道:“二弟做事一向深得朕心,回州瘟疫之事,朕要给你记一大功。” 齐王笑道:“为圣上分忧是臣弟的本分,但若说一大功,可不只是臣弟一人了。” 楚帝听着兴致,问道:“此话怎讲?” 齐王起身向楚帝举杯敬意:“此人出自赵祖医家,回州百姓的瘟疫皆出其妙手回春。圣上若信臣弟,改日派他入宫觐见,也好看看圣上病症如何。” 纵观满朝文武,也只有他敢这样说皇帝,毕出自一母同胞,兄弟之情血浓于水,提议派人过来医治是好事也是好意,只是不知是否多一个人留意动向,实则监视。 楚帝了然:“朕如何会信不过二弟?凭这次立功,二弟当真让人刮目相看。” 楚帝和齐王各饮一杯,宛如自家兄弟作乐,殊不知心里早已有一场酝酿,唱这一出双簧,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罢。 第八十四章 楚人尚武,因而所表演的歌舞皆是以军队阵容为主体,展现雄姿英发,阳刚之气,据传是颂扬其祖上战场时的练胆练志,整装待发,一鼓作气,一招毙命。 我坐得真是腰酸背痛,椅子上仿佛有根刺钉着,真想不明白那些人为何会定着不动,唯独楚帝略显慵懒,倚在龙椅上,观望着这舞姿美景,忽而对齐王说道:“二弟,此与东越比,何如?” 齐王轻蔑一笑,仰头续上一杯酒,也不忘多补刀,道:“不如,越人厌佛,宾客之上纵有佛舞,问之皆不语,孰管下有严,孰心中自当有数。” 大殿之上响起一阵豪爽的笑声,齐王这一捧高踩低,可谓是夸到楚帝的心口上,后者很快收敛了些,正了正脸色,道:“那越人真是不自知。” 这两兄弟说话可没把我和夜子悠放在眼里,净说些拉踩东越的话,以此贬低为乐,弄得我的心发痒,想说东越开放之风是包容四海,文化交流,促进增进与和谐,前有李尚下西洋,后有曹贞东结盟……哪里像他们这般封闭,还等级森严。 歌舞消停,军人粗犷歌吼,那是南楚的国歌,感谢开国皇大帝创下盛世,歌颂战场上英勇的先烈,最后一落幕,士兵们放下手中的兵器,拱手向在座的各位,在场的纷纷站起身,丝毫不拖沓,一齐敬酒回礼。 我反应慢些,因为要带上夜子他,而且又不懂这些礼仪,难不成在场的只有我们两个格外突出?亦或者是想吸引楚帝的注意? 我没那么大气派,谁叫我们是人质,就先活得卑微些,受人气,等着滚爬摸打做事小心。 军队退后,又一歌舞跟上,是一群绿衣宫女,曼腰绝美,轻盈身姿,我瞧着却不太舒服,衣襟勒紧,袖口短窄,每一寸肌肤都若有若无遮蔽,估计宫女们跳着都不舒服。 楚帝微醺,太监递来醒酒水,并未接过,齐王尽收眼底,关切问道:“皇兄身体不适实在不宜多饮,母后……会忧心的。” 楚帝不以为意,笑道:“不如由二弟代劳?帮朕排解心扉?” 众臣脸色微变,心里清楚的很,这兄弟二人的过往可谓是水火不容,嘴上客气,心里较量,楚帝明面上是对齐王的关切,实则是指责齐王多管闲事,多此一举,将一些不是自己的事揽尽其下,不顾及楚帝颜面。 齐王自然是能想到,倒也不会明说,转了个弯,想涵盖过去:“皇兄息怒,臣弟只想为您排忧解难,是为江山社稷着想,绝不敢有二心。” 楚帝不语,只是抬手示意让齐王作罢,歌舞依旧升平,这氛围依旧如死水般死寂,隔着空气都能感受到一场无硝烟的战争。 戏也看够了,我给自己倒一盏茶水,闷闷地喝了进去,南楚礼仪繁琐,喝水时头要正,腰板要挺直,一手要举到前胸,再仰头喝足,短短几句话,做起来却着实不适。 这时,昭和公主站起身来,拱手向楚帝举杯示意,邀着楚帝一同对饮,看见爱女如此欢快,楚帝的眼神不由多了几分宠溺,招她上来坐在龙椅旁,如此一来,台下主位团的脸色似乎变得精彩多了,毕竟肯定有人不愿意一个小毛孩无功无德,有何能耐,坐在他们之上? 第八十五章 楚帝对这位昭和公主极尽宠爱,出生之时,便是赐予封号之时,因着皇室一辈少有降生的公主,格外珍贵非凡,赐名昭和,意为光明美好,与德和安,看得出给予非常大的厚望。 楚帝将昭和公主拥在怀里,一时没了皇帝的威仪,转而是一位慈爱的父亲,说话也多了几分随意打闹:“昭和,一路上有无听二叔话否?” 昭和公主撇嘴唇,仿佛受了委屈,向齐王投来求助的眼神,齐王不予回应,便是由着她说道:“父皇,二叔对我最好啦!儿臣生病时是二叔亲自喂药,儿臣添衣少时,又是二叔亲自穿袍,你看,儿臣长胖了不少呢!” 楚帝乐得合不拢嘴,说着昭和公主嘴上像抹了蜜似的,无论讲何话都甜甜的,既然聊到此,楚帝有意无意地对齐王说了一句:“二弟,你年纪也不小了,何时才成家?省得朕和母后天天操心。” 齐王笑答:“皇兄可别拿臣弟打趣了,再者说,婚姻大事岂可儿戏,两人情投意合,外加父母成全,才可成事。” “道理你是天天懂,怎么不见你付出实际?有空就别老待在府上,总得露个身影见见人。” 昭和公主见他俩一人一句,仿佛忽略了她的感受,顿时气上心头:“昭和过几年便嫁了,别到时二叔还是孜然一身,怪笑话的!” 昭和公主倒是个带起气氛的主儿,被他这么一说,大臣们都笑了起来,很快一堆拍马屁的就说公主天生丽质,美艳无双,是四国当之无愧的最美之人,将来说不定能加个风光的王侯,再当上一国之后,从此前途不可限量。 我内心呵呵,昭和公主是美不过,却只是表面的停留的多,其实在我看来,四国第一美人应属云湖公主才对,弯弯柳叶眉,无双桃花眼,金巧小鼻,樱桃红唇,这才是古典标志的美人,也不需多加浓妆修饰,自有气质体态酝酿而出。 我若是齐王,恐怕脸面都挂不住,哪会被一个小孩任由荒唐指责,好在现实是齐王大度,一笑置之,自己也承认了这一点,不过让我更为好奇是齐王至今未娶,甚至以前父王好像说了一个笑话,说这死对头肯定是自己不行。 想起以前,父王经常在书房柜子里藏着一只死王八的画像,被我发现之后笑得人仰马翻,不用猜都知道那死王八是谁了。 楚帝轻敲昭和公主的额头,略带威严训话:“说话可真不知丑,都是朕把你给宠坏了。” 昭和公主举止亲昵地倚在楚帝怀中撒娇,一时说出了好些许久未见的话,楚帝由着她七嘴八舌,似乎主位团的众人神情变化也不放在眼中,其中一位倒是有些闷气,邀着婢女过来,再奉上一道菜肴。 齐王注意到那人一丝异样,放下茶盏,故作惊疑问道:“武安侯今日怎地吃这么多?这南湖菜瓣性寒凉,吃多无益。” 大殿之上也只有楚帝和齐王敢主动发话,旁的倒是不敢,因着这等级森严制度,座位还得由着主次之分,以南为尊,以北为卑,而齐王正好在东边,那人在西边,如此也有个照应。 只见那名叫武安侯的男子拱手向齐王以礼,缓缓说道:“左右不过是心火得治,不然落到后头可有的收拾了。” 齐王晓得他指桑骂槐,说自己越主一事,倒也笑意:“心火不好得去瞧瞧御医,别整出病才好。” 第八十六章 宴会要进行多个时辰,我隐有困意,勉强撑着身子,眼皮厚重也快合上,转头望了一眼旁边的夜子悠,虽是看不见却也瞪得老大,不知道这人心里咋想的。 乐团演奏完退去,一群拿着舞扇游走的姑娘上台面,领头的姑娘倒是让人眼前一亮,穿着古典的霓裳羽衣,却没有将自己最美的一面暴露,反而是勇敢的展现自己妖娆的身姿,美艳的容颜,不仅会跳舞,还能唱歌,其他姑娘的和声都不敌她一身清嗓。 楚帝看得直呼精彩,称天下竟有此等妙人,今日发觉不免恨晚,开口道:“这是林御史之女乎?传闻令人见之不忘,原来是真的。” 一位老者在大臣宴席边站起身,满脸皱纹,饱经风霜,拱手显得有些吃力,旁边的似乎是他的女儿,面色难堪也跟着站起,扶着他的手臂。 “陛下,此女正是老臣幼女,名唤枝雅。” 楚帝眉间舒缓,轻轻抚摸昭和公主的秀发,悠然说道:“姑娘年纪轻轻,可是多大了?” 林枝雅微微欠身,通红的脸带着娇羞,纠结的眼神见垂下,说道:“回陛下,小女子方已及笄,仍……” 林枝雅转向自己的老爹,不敢说出口,老臣眼底惊慌之色,嘴唇哆嗦着如何回话,旁边的年纪稍大一点的女孩怕得差点吓昏了过去,还好有后边的婢女扶着。 昭和公主揉着眼睛,瞧着站在大殿中台的女子,不耐烦的说道:“你倒是说呀,让我猜猜,你是待嫁之身?” “昭和!” 楚帝一身呵令,昭和公主吓得将脑袋缩了回去,依偎在他怀里撒娇傲气,闷闷不乐。 场内的气氛犹如再次凝固,就连唯一能活跃气氛的昭和公主也都闭嘴,可见南楚皇帝就有绝对的话语权,轮不到你说去就识相闭嘴,这公主明显不够聪明,仗着楚帝对自己的宠爱就越发肆无忌惮也说话。 很快,昭和公主的母亲倒也自认罪过,原是那宫妇,她欠身朝楚帝一拜,求饶道:“陛下恕罪,是臣妾管教无方,待昭和回去臣妾定让她好好懂规矩。” 楚帝似乎对昭和公主的母亲不太重视,轻轻抚摸昭和公主的额发,语气则颇为严肃,问道:“昭和可知错了?回去抄孝经,一天抄百遍,累积一月,送到宝华殿为太后诵经祈福。” 昭和公主垂着脑袋,觉得委屈至极,不敢违抗楚帝的意思,只好点头应声,估计心里也犯懵,以前也抄,现在又抄,都不让人休息几天。 诸位大臣仿佛见惯不惯,并未对昭和公主闹出风波受到影响,脸色没有多大改变,依旧是细品佳肴,温着小酒,倒是有一人例外,那便是齐王,似有意无意地朝昭和公主那边望去,又或许是在观望楚帝。 楚帝脸色稍缓,罢了罢手,道:“无妨,林爱卿接着道罢。” 此言一出,林御史脸上的气色才好些,颤然说道:“回陛下,公主说的没错,小女却是待嫁之身,方才多有不懂规矩得罪之处,还请陛下恕罪!” 父女三人应声跪地,吓得不敢睁眼抬头,楚帝只是一笑,便道:“爱卿不必慌张,朕瞧着令爱,容貌艳丽,光彩夺目,很是个妙人,不知琴棋书画,何如?” 林御史声音听着紧张:“通晓女则,略识几个字。” 楚帝看似不经意的问话,实则是提醒着齐王,妙人在此,何不考虑一番? 齐王装作不懂其意,自顾自喝清酒,要我说,美色在齐王眼里应该不算什么,更多的是从他炽热的血瞳中看到了昂扬向上的斗志和奋发,多少年都是如此,唯一不变的是初心。 林家得到楚帝赞赏后,面色多了些快意,林枝雅更是得了首肯后,接着完成她的祝酒礼,只见她缓缓走上台阶,一前一后,精巧的脚丫如同盛开的曼莲,抬手举着酒壶,小心倒在太监手里的茶盏,太监答谢后递到楚帝和昭和公主跟前。 楚帝见妙人在跟前,心底舒缓很多,美人配美景,很难不叫人放开心绪,昭和公主一个鬼机里接过茶盏,想着讨好楚帝,说是能否省几遍孝经,楚帝并未理她,侧头看向一边,她自讨无趣,一时气急攻心,忽然晕倒在地。 第八十七章 这一下子震惊四座,楚帝脸色大变,赶紧抱起昭和公主,却是叫也不应,太监尖声高喊:“快来人啊!公主晕倒了!” 齐王也心急地冲上前去,查看昭和公主的脉心,似乎确认无事叫他松了一口气,御医很快赶到,一同将昭和公主送去偏殿。 众臣面面相觑,不曾想齐王打破僵局,反手招来一群护卫,团团围住林枝雅,难掩怒火:“来人,将林家拿下!” 林家父女三人不知所以然,悉数被刀枪架在脖子上,倒地求饶,只见外边的夜色格外恐怖,月如细钩,很快被乌云隐去身影,也不见星辰几许作伴,恍如陷入黑暗罗网,大门紧闭,连最后一丝光景也见不到。 齐王真是好大的架势,趁着楚帝不在,就想着呼风唤雨,但朝堂也不是随意让他任人宰割,要想验昭和公主是否中毒,酒水是为关键。 几个御医大胆上前查验,银针刺入水中,过了一会儿也没有反应,林家父女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但架在他们脖子上的刀尖并未撤去,齐王略假思索,走到他们面前,出声道:“这是菊花凉茶,你们可知公主对花粉过敏?” 林家一声不敢吭,这皇家私事他们又怎会晓得,如今晓得,又是落入齐王手中,怕是离死期不远了。 御医接着又说道:“王爷,花粉只是过敏,真正造成公主晕倒,恐怕是另有其手。” 那御医毒辣的眼光,更是阴狠之气,我心中了然,原来之前见赵之曜旁边帮忙的御医竟然是他,倒也是个人才,行事果断,也狠绝,至今都忘不了他动不动就翻乱赵之曜药柜的手段,据说瘟疫耽搁的时日也有他的一份子功劳。 齐王也认同,当即就要挨个搜查,今夜若不查出个水落石出,怕也不会放过所有人,夜子悠突然拉住我的衣袖,我纳闷地问他怎么回事,他反倒让我小声些,指着后面的隔道,隐隐约约有一群人影一闪而过,我才暗道不好,原来齐王早已埋伏,估计是怕闹出个鸿门宴,不好收拾局面。 “依本侯看,公主一路有身边人护送过来,应该不会有此差错才是,还是说宴前与人会谈时着了道?” 武安侯把话拎出来一说,在场众人皆不淡定,亦或者开始互相猜忌,氛围愈加紧张,我突然想到云湖公主还送来两个镯子,一个已被安人夺去,另一个还在夜子悠手上,我抓起夜子悠的手,不等他反应过来,拼了命似的将镯子取下来,可无论我多用功,镯子弄得他手腕发红,就是取不下来。 我让夜子悠自己试了一下,他左转右转,将手指压小了很多也不行,我料想是中计了,怎么我带的时候可以轻易的取出来,夜子悠的不行,云湖公主这手脚做的可真足啊。 我心急如焚,更加着急,想着能否试些其他的法子将个镯子取下来,这镯子不能遇水,那我就用水,结果可想而知,不过是个骗人的幌子,尽管不知这镯子不能遇水是何意思,我心中倒也有个细思极恐的猜想,会不会是这香味与水汽混合某一种可以致人中毒的药物? 余光瞥见一人向我们走来,怕是来不及了,我赶紧叫夜子悠收好镯子,其实也无济于事,来查我们的正是安人,先是审视我一番,忽而又抓起我的手,装模作样查个清楚。 但夜子悠可倒霉了,剩下的时间只允许他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 第八十八章 我一巴掌拍下安人的手,众目睽睽之下不敢太过张扬,只好低声质问道:“你疯了?你这是要害夜子悠!” 安人无所谓,冷冷说道:“给他点教训,不会要他的命。” 很快,安人抓住夜子悠的手,遏制他的手腕,强行将镯子取下,一掰而断,里面的药丸洒落在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李御医更是手疾眼快地捡起药丸,放到鼻头上嗅闻了一下,脸色一变,大惊:“王爷,这是魔芋粉,与任何花粉混合会产生致幻效用,公主莫不是吸入体内昏了过去?” 可怜的夜子悠一个瞎子被一群人欺负,被安人拉到跟前,头栽到地上,脸面全无,不得不说齐王可真当放肆,在他的地盘也只能服气了,越太子若是看到这一幕,不知会做何感想。 齐王不怒自威:“这镯子是谁给你?一介落魄世子用得上这般高贵?” 夜子悠吓得大气不敢喘,失去光明的他只能在黑暗中不断摸索,似乎感觉摸到齐王的脚边,重重地倒在地上,吱吱唔唔,话也说不清楚:“王……王爷,这镯子是云湖公主给的!” 安人一脚往他身上踹,怒吼道:“你的意思是,是王爷亲妹栽赃陷害?还是说王爷治下无方?” 夜子悠已然乱了阵脚,不禁手舞足蹈起来,此时看到这一出的人都已知晓定是个瞎子,眼底尽是鄙夷之色,他慌慌张张,喊着救命:“不……不是……” 没等他说完,云湖公主出声打断,面色冰冷:“皇兄明鉴,云湖从未做过此事,便是真给了他两一人一镯子,可这并不是云湖所给之物。” 齐王不为所动,接着问她:“可有证明?” 云湖公主答道:“素闻武安侯眼力极好,听宫女禀报,方才夜子悠乘坐的那辆马车因故绕道,那马车夫年老无力不好使,便是不小心冲撞您一番,在此云湖向您道歉,着实是云湖身边之人办事不力,可不知武安侯见着那镯子?” 武安侯摇晃酒杯,似漫不经心说道:“是又如何?那镯子精巧名贵,是齐王殿下送?” 云湖公主愣了一下,面色微僵,齐王冷冷地斜看她一眼,便知中了他人套话,这下又将嫌疑的重点放到齐王身上,若是不敢圆话,怎叫他人另眼相看,云湖公主正了正脸色,缓解局面:“是皇兄送的,不过这只是个赝品,若是真正名贵,哪能一拆即散?” 武安侯笑了笑,径直走向齐王面前,拱手问话道:“不知王爷可否给本候瞧瞧?” 齐王脸色自然,让安人将镯子递上,武安侯细瞧了一番,有些失落的放了回去,齐王见此,还颇为得意:“侯爷眼力自是极好。” 傻子恐怕才会知道齐王是夸他,这下又被齐王摆了一道,还不忘嘲讽一番,武安侯心有不甘地坐回原位,众人一向唯齐王命是从,也没有人提出异议。 齐王俯下身,对夜子悠说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夜子悠低着头,空洞的眼神藏不住惧意,无语便是无话,怎奈何已成了定局。 “来人,将夜子悠收入大理寺查办,念其是东越进贡的质子名份,可严词拷问,不可动酷刑。” 第八十九章 我坐在马车上,不知该还是兴奋,还是担惊受怕,时不时会撩开帘子看外面的风景,待会便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我的人生或许也会改变。 自和齐王上了马车,总觉得这氛围冷冰冰的,这种破事我又不好开口,好在心知肚明,齐王是要带我去佛寺去查父王的蛛丝马迹,齐王道现在还藏得挺深的,我还是不知父王到底下落如何,是已经落入他手中?可是他脸上表现的又那么自信,还是只是追查些踪迹并未找到父王?他脸上又很冷漠。 半响,终于听到他说话:“郡主今日倒是挺开心的?来南楚这么久,本王也没见你开心过?” “额……强颜欢笑算吗?” 齐王冷哼一声,一点情面也不给:“你挤眉弄眼在想些什么?不要让本王知道你在打其他主意,夜子悠的事,你敢再插手,本王就敢将你抓进去。” 不过是送些糕点去探望,至于说我那么坏吗?我仰天长叹,就差给这齐王拜三拜了:“不敢哪!这里是你的地盘!” 对上齐王那阴狠毒辣的血眼,我不自信地退缩了,这事还是要回到几天前,夜子悠出事那天,我被云湖公主急匆匆地带了回去,刚一进房门就被她反锁在外,也没听解释,她就跑了,我疯狂敲打,就发现这里一人都没有,空荡荡的阁楼只是公主一人住着? …… 与此同时,齐王府也不太安宁,彻夜灯火通红,侍卫严风把守,瞧着窗外一熟悉人影下着马车,齐王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传话让那人赶紧进来。 来者正是云湖公主,她一脸痛哭流涕,连妆容都哭花了,下得跪倒在地,对着齐王求饶:“皇兄恕罪,这次是云湖一时迷了心窍,差点铸成大祸……” “你倒是很自知啊!造反的事都敢做!你是当真本王无敌?能压制宫中十万禁军?武安侯可是手握本朝三分一军权,你是要咱俩来个鱼死网破,将南楚彻底击垮?” 齐王怒不可遏,扬手就打了云湖公主一巴掌,似乎还未解气,将桌上用来消除苦闷的酒水也往她身上打去。 齐王有些颓然坐回椅上,刚才自己着实失了颜态,若不是触碰底线,怒极攻心,也不会如此,他冷冷开口:“林家一家独大,位列五世家之一,是撑起南楚所在,岂能轻易连根拔起?皇兄猜忌心重,有那镯子便能顺藤摸瓜,找寻本王那软肋,不管与否总能跟造反扯上关系,你以为这是帮本王,除掉这些祸患?殊不知是自作聪明,愚不可及!” 云湖公主没了那日看着神采奕奕,转而如同苍老了几发,两鬓落下斑白,却也无心整理,她抓着齐王的衣袖,求饶道:“臣妹以为,就算被陛下发觉,也可让朝中有心人以挑拨离间为由,挑拨陛下与皇兄的关系,那陛下只是丞相的傀儡,武安侯又兵力大多在外,皇兄如今手握重权重兵,外头也有知应的部队,只怕没有那日吗?” 齐王面色凝重,由着云湖公主拉扯衣袖,半响后才说道:“你知道自己做错了吗?凭太后义女的身份,凭本王视你亲妹的关系,到底是愈发猖狂了呢。” 云湖公主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臣妹听皇兄教诲。” 齐王冷笑道:“若非本王率先发觉,恐怕夜子悠多了一个陪伴,两相照应,同病相连,哼,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你回去后记得跟那丫头解释清楚,趁早收服她,免得让她惹事生非,可懂?” “臣妹明白。” 云湖公主正欲转身离开,忽而被齐王叫住:“还有……这丫头很会招惹些不三不四的人,你看紧些。” 第九十章 一夜无梦,清早起来,房门外头已松了锁,我一推即开,四下望去,一道长廊连个宫女太监的影子都没有,我试探性地走出一步,寂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忽然一股冷风吹来,我心惊胆战回头看,什么也没有,这里怪冷清的。 我对这皇宫地形不太熟悉,只勉强在这座阁楼四下逗留,越走越远,越发现不对劲,这里也不见宫女太监住的偏房,却是出奇的大,正纳闷时,一只苍白的手拍了我的肩膀。 我吓得叫出猪叫,只见云湖公主脸色发青,云鬓有些散乱,似乎状态不好,唤我到她房中喝口茶,转身就走,也不做多解释,门倒是为我敞开。 我这礼仪学得不够好,还是像往常一样,一屁股坐下,身体也很自然而然的放松,云湖公主斜了一眼,并未发话。 我稍微舒缓语气,问道:“公主找我来是有何事吗?” 云湖公主体态极好,轻雅地为我倒一盏茶,推至我的手间,似乎是示意让我喝下去,我只是摸着茶边,看到云湖公主也喝了下去,我才敢在嘴边微抿一小口,不苦不淡,不浓不烈,品的倒像是人生一场。 云湖公主松了一口气,幽幽地看向我,或者说是凝视是我的双眼,缓缓开口道:“郡主放心,夜子悠只是带去问话,不会没人命。” “……自然是无事好。” 云湖公主嘴角勾起一抹不明的弧度,好似心情倒好,越说越有兴致:“此番我倒是欠你一人情,往后在这宫里若是遇到事,大可来找我。” 我可不敢当,找她莫过于找齐王,这兄妹俩一条船上的人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 云湖公主估计是看出我的心境,露出灿烂的笑容,语气宽慰道:“郡主莫要想他处去了,我绝不是你想象那样不堪,你可知晓,这宫里有三波人马,一边是齐王的人,一边是陛下的人,多少年过去仍斗着个水火不容,若非太后在此,只怕南楚天下早已易了主。” 我略假思索,问道:“还有一波人马是太后?敢问公主此言何意?” 云湖公主笑道:“郡主一向冰雪聪明,怎反倒这回又变得愚蠢?” 我顿了顿,经过一阵细想,才悟道:“敢问公主是让我……讨好太后?” 完了,我这话说出来,想收嘴的机会都不可能了,云湖公主说的正是,令我没想到的是她,还大有来头。 “我乃当今太后义女司九云,凭此身份,大可畅走皇宫,不知郡主意下如何?想好了慢慢告诉我,这事不急。” 讨好太后这种苦力活,我自知是没信心接下,口才不好,样子也长得丑,只怕去到又多了一个嘲笑我,鄙夷我的人,对此我只是故作惊叹:“敢问公主,这是齐王的意思?” 岂料,云湖公主还真敢答:“是我的意思,诚意在此,就看郡主如何以为。” 茶水入肚,才觉得是一番苦味,我皱起眉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而云湖公主接下来的话更为蛊惑,她说太后最喜颂经礼佛,身边正巧缺一个愿抄佛经的童子,且那明堂离这并不远,走几步路便到了。 “若是郡主觉得可以,我可向太后引荐,这人情也算是还了。” 第九十一章 那之后,云湖公主说是奉了圣上旨意,让我居住在她的云暖阁,不仅如此,还挑了几个聪明伶俐的丫头过来侍奉,也算是给这偌大的地方增添人气。 闲暇时刻也听那几个丫头嘴碎,说是云湖公主心高气傲,不喜人多热闹,也不瞅瞅自己生母是哪个贱婢,也敢摆出高架子,我看一个人的眼神颇有感觉,就像当年的父王,总有一股忧郁的气息是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原来两人都是一类人。 我问云湖公主能否到狱里探望夜子悠,估计这把握不大,如果说探望,不成能否送些饭菜? 云湖公主说可以,她手下有一个小太监可以帮我将饭菜递到狱中,既如此,我就先到厨房,找寻可用的食材,我厨艺虽算不上美味,倒也可口,也不知夜子悠喜欢吃什么,我将一些家常菜也做一下。 …… 于是才有了现在齐王一连串的灵魂发问,我骗人的本事没有,实事求是的回答也不求他能相信,齐王突然朝我伸手,眼神犹如审判审视,我不知所措,便问:“你做什么?” 齐王慢悠悠地说道:“伸缩剑,你不要告诉本王落在云湖那。” “没有,在这……” 齐王一脸让我拿出来的模样,我心想,若是不给,他会不会强行抢过来?索性就给,早就发现了。 父王留下的伸缩剑泛着寒光,指尖触摸还能感受到那种杀人之后的冷血无情,转交到齐王手上后,他找来一块剑布,轻轻试擦了一番,随着磨掉岁月留下来的斑驳痕迹,我惊讶地发现剑尖上还刻着一串字符,可能是我没读过书的缘故,上面的字看着描绘复杂。 齐王缓缓说道:“是戾王二字。” 我歪着脑袋,仔仔细细又看一遍,问齐王是哪个戾。 齐王在教人的时候倒是挺有耐心的,让我摊开手掌,在手心上写出那个戾字,我不好意思摸头摸脑,写了也不懂。 “伸缩剑是西秦名剑,你那老相好没跟你说?” 提起那个人我头都大了,至今还能在噩梦里找到他,我点头说道:“他说过……但我不知父王是如何得到这把剑。” 齐王一声冷笑,将伸缩剑收回剑鞘,丢给我后说道:“你父王的本事大得很,有这把剑并不出奇,估计是与哪个王侯背地里做些肮脏之事达成的交易。” 换做是以前,我或许会说我父王不是这样的人,但现在不一样了,尤其是出现齐王这样强大一方的存在,想当年能与齐王唯一比肩的父王又是何种程度?有道是强者能惺惺相惜,会对彼此更为了解,会不会有一种情况,两者在下棋都知晓对方下一步的举动?但这盘棋还能下得去?或者说还有意义下的去否? “齐王殿下,这次带我去云佛寺,是否真有父王的下落?” 齐王笑了笑,并未回话,转身撩开车帘,看外边的景象,无数桃花盛开,远处山峰上坐落着一些高耸的佛寺,似乎还能听到敲击的旷古钟声。 我脸上不悦,不远从万里赶来,到此刻心急如焚,齐王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呢? 齐王轻叹一声,目光如炬,幽声道:“本王想确认一些事,证明本王先前的猜想不错,夜霁白,你想不想知道为何你一夜之间就被多方势力盯上?” 我愣住了,难道不是因为父王……不,不是这么多年过去,他们怎会等到此刻才盯上我?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一没文化,二无美色,期间我在想是否抓住了我就能引出父王?现在想来这可能是有是无,既然全体盯上我,那就说明问题在我身上,但我也找不出个所以然啊。 第九十二章 “我晕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呀?” 我心崩溃只在一念之间,齐王对我的撒泼滚打并不予以理会,只是冷冷说道:“你忘了?你的敌人对你说过,镇国神兽这四个字用在你家王府上。” “那是因为王府是镇宅,位置京城风水极佳之地……但那又怎样?” 齐王脸色有些失望,对着我摇头道:“宁王如此聪慧之人怎到生了个愚不可及的女儿?你再想想,镇国神兽最早是谁先提出的?” 我顿了顿,说道:“是父王和一名高僧。” 齐王点头,示意我接着说下去,我倒不乐意了,这是想套我的话,我虽不聪明,但是我很谨慎,说道:“我只知道这么多。” 齐王微微一笑,看似风流倜傥,惹人春心萌动,我把脸撇过去,只听他道:“郡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吗?” “我还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呢!” 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不知我是哪一种死法。 齐王哼了一声,继续说着些难听的话诱导我:“待会到了云佛寺,一切便会揭晓,估计你心里也清楚一二,呵呵,说不定还真会碰上宁王。” 我装作木头,内心毫无波澜,直道马车停了下来,我才缓缓回过神,还不是真把齐王的话听进去了。 …… 云佛寺位于南楚京城东南地界,再往外是一片桃源,方圆数千里,可谓是人间美景,来这里的不然是祈祷全家安康,亦或者是善男信女来此牵手定约,而齐王带我来是想验证先前他的一番猜测。 云佛寺的主殿位于高山之巅,浮云环绕,候鸟南归,往下有长长的阶梯,直通山脚,我想着这何时到头,而且烈日正盛,走上去都差不多要用膳了。 齐王缓缓说道:“待会在山间用膳,往来也着实不便。” 还真说到我心坎上了,我们两人就一前一后走这云梯,这阶梯又细又扁平,我一只脚都可以轻松的跨五步,反正云湖公主不在,齐王不会管这些礼仪,我大可肆意一回,跑几步便能追上他的步伐。 齐王见此忍俊不禁,但很快又变回以前那个冷漠无情的脸,我故作惊疑问他:“好笑吗?” 齐王正了正脸色:“不好笑,你多大年纪了,还当自己三岁小孩?” 我一时哑口无言,齐王加快了脚步,我又得跑着跟上去,不知跑了多久,山边的冷气愈发冲门面,耳边似传来齐王的声响:“宁王到底教了你什么?你可知你的任何举动都不像一个郡主。” 我想了一个好主意:“嘿嘿,父王教我画王八!” 齐王来了兴致,问我口中的王八,好像还没觉察我在骂他:“是小乌龟吗?你父王教你画这个做甚?” 我气闷了:“教画王八还需要理由?” 齐王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自然,你父王做事无不带有目的,若本王没猜错,应该画的是本王。” 我只能呵呵了结这份尴尬,您可太聪明了,果然,见我支支吾吾,齐王了然于心:“难怪你会那般幼稚疯癫,原来是父王言传身教。” “你好了哦,别骂我父王!” 齐王冷笑,还一堆歪理:“本王只是教你正视自己的缺陷,真是好心没好报。” 谈笑间,一个僧人来到跟前,向齐王拱手以礼:“参见齐王殿下,愿殿下身体安康。” 齐王罢了罢手,说道:“小兄弟无需多礼,今日方丈可在寺中?” 僧人笑答:“正是,两位施主且快些进来。” 第九十三章 大门拉开,无数金身罗汉叠置楼阁中,给我的感觉是置身于众神旧祉,聆听遥远的记忆,上方一圆形尖塔,一束光芒照在毯上坐着的老僧人,一件袈裟格外老旧,还能依稀看见风尘落入。 老僧人抬头望了一眼齐王,再向我这边望去,忽然脸色惊变,又沉重闭上双眼,嘴里说着听不清楚的呢喃。 齐王拉着我坐在坐垫上,低声告诫我:“这位方丈是本朝修为极高的明空方丈,通晓天地,明达四方,放眼四海也只有唯一,你要说出真话,在神佛面前若是谎言连篇会遭报应。” 我单手扶着额头,没想到齐王也信佛,东越自从那几次灭佛行动之后,我也嫌少接触到了,只是偶尔听人讲起,佛有慧言,心诚则灵,若不诚则不灵,若是对佛不敬,必遭轮回报应。 齐王也在一旁坐了下来,还恶狠狠地盯我一眼,我心想他莫不是不怕遭报应? 这里比外边还冷,气氛很压抑,老方丈细细瞅着我,似喜似悲,似笑似哀,半天也不见他响应,齐王微微蹙眉,恭敬打断问道:“方丈,先前本王与你提起过,不知所言真假?” 方丈一手制止齐王,一手朝我伸来,我就这般鬼使神差地将手找搭过去,稍微一用力我就吃了痛,原来他是想看我手掌的纹路,去观我的命格,其实我小的时候也曾好奇向往这些,看手相也是学工地的老友,往上的是感情线,中间的是智慧线,往下的是生命线,并不是长短决定这个人有多好命,还得看深浅,就比如如果一个人的生命线比较短,并不意味着这个人命短,还得看深浅,如果是生命线比较浅显一点的话,可能说明这个人对生命不够爱护。 老方丈笑了笑,放开我的手,见此我心里乐得开花,估计是一生富贵,长命百岁了。 “郡主今后是个大贵之人!” 太好了,我差点笑出猪叫,但作为一个女孩,我还是尽量克制,矜持要矜持,哈哈哈,我就是控制不了,但当对上齐王那阴森森的眼神,我还是下意识地缩了回去。 老方丈也老沉笑道:“但只要不行差踏错,选对方向就万事无忧。” 高僧不会是高僧,一句话道破却不说,满是哲理,如果我不是常年混迹江湖,会些本事要领,或许骄傲忘本都不知道,重点在后一句,只要不行差踏错,选对方向就万事无忧,意思说将来肯定会选错方向,只是能不能过这道坎,要看我。 我表面笑着,心里倒是复杂,东越高祖皇帝曾不是太子人选,而是他的亲弟弟,论才华比不上亲弟弟,但若论谋略,可堪当大任,高祖的父亲为此发愁,刚好一算命的经过,就请他过来算一算两个儿子熟命长。 结果这一算,算命的说,高祖今后必将功成名就,开国创业,显赫万代,高祖的父亲当场乐得开花,并未多想,心中更是青睐这个大儿子继位。 算命的又说,高祖年近四十有道坎,只要稍微注意一下,今后的霸业也无愁。 圣徽十三年,高祖驾崩,与文明皇后合葬徽山,年仅三十九岁。 回到当下,齐王问起镇国神兽一说,高僧摇了摇头,叫他暂且不提,此时也到了用膳,便带着我们到外边山间灵溪,一盘盘素菜也接连端上。 第九十四章 有没有想过,镇国神兽并不一定指宁王府那块风水宝地,也可以指父王,更可以指我,当年父王落败,被打入慎行司,全靠高僧一句话指点,才救活了父王,会不会是借镇国神兽的幌子转移注意力? 回想方才方丈算我的命格,还真非同凡响,我不禁有个大胆的猜测,镇国神兽说的是我,只是当年父王和高僧故意说成是王府,以掩人耳目。 这么一想有些通透,可父王莫名离家出走是怎么一回事?一时无法解开的谜团,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或许只有那位高僧和他知晓,毕竟要想查清楚靠多方势力容易多,太子或许已知晓,不然近些年他的动作不会那么大。 没肉吃我还真不习惯,一盘子下来都有大白菜垫底,我以为僧人吃的都是全素,不然还有很多口味独特的调料酱,可以自己到山间环境找材料调,我不懂南楚风味,只随便要了点酱油。 方丈施礼:“齐王殿下,请。” 面前摆着一大块光滑的石桌,桌上摆满菜肴和一些新鲜的水果,山间情调也足,只是缺少些助兴的心情。 方丈笑得眉眼弯弯,亲切和蔼,说是帮我和齐王拿点茶水过来,暂且稍等片刻,方丈走得老远,趁此间隙,我悠悠地问了一声:“齐王殿下,到底有没有父王的下落啊?” 齐王轻笑,有点奚落我的意思:“弄了半天,郡主还在意这个?难道本王不说,你还真没反应过来?” 受不了这种打哑谜,急得我心烦气躁,我干脆就直接问他:“我问你,刚才在马车上你提起镇国神兽做什么?你可别告诉我……咳咳,我才不是镇国神兽,你如果想到这……那我劝你估计是想错了。” “你可真语无伦次,各方势力的目标是你,若非本王将你强行带入南楚,恐怕你此时此刻已经是那越太子的傀儡了。” 齐王说的那么高大上,反倒是像他救了我一样,借父王的出现引诱我,断绝了太子的念头,这不是变相的绑架吗?对了,还有一半解药在他手上,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我都差点忘了。 方丈带着茶水回来了,这味道甚是浓烈,又杂七杂八,茶底也没有放花料和药材,就闻起来有些难受,齐王似乎不受影响,喝了一口,接着全喝尽,我心想算了,也不管了,一路来我也渴死了,一饮即尽,丹田仿佛注入了新的活力和气息。 “齐王殿下既然谈到,老身必定予以回复,只是说来并不明了,还请您见谅。” 齐王说道:“方丈前些日子说过,那僧人曾是你同班师兄弟,为何说来并不明?” 方丈点头:“正是,师弟在当时不过一介默默无闻,老身对他的知晓并不多,不过有一事,时至今日,老身越想越后怕,不然也不敢派人去请殿下前来。” 方丈说完,转头看向我,深邃的眼睛看过许多大风大浪,看过许多红尘往事,意犹未尽,亦或者是在暗示我未来将发生大事,提前一番未雨绸缪,想着有些深了,他接着道:“殿下聪慧机敏,早先察觉东越那边动向,当机立断让宁王府郡主入南楚为质,这条路没错。” 对于方丈的夸赞,齐王只是一笑置之:“往后还有更多的人要对付,暂时的输赢不代表一切。” 这两人说话当我是空气似的,一个说着宁王府郡主好像当我不是,一个当我枪使利用价值,齐王拉住游神的我,问道:“宁王若没了这宝贝女儿,不知会做出些什么事?” “会做什么事我不知道,但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齐王微微摇头,忽变得神秘叵测,血色的眼眸泛着寒光,说道:“郡主不必担心,很快我就送你与你父王团聚。” 第九十五章 送我与父王团聚?是不是送我俩下地狱的意思?齐王倒是狠啊,但不值得他如此费尽周折,要说在东越时我入南楚为质的事情可耗了他很多心血,这么一想还是回归了他最初的另一番目的,抓住我这个镇国神兽,顺便引出我父王,一举两得。 我暂且喝一口茶压压惊,又是苦得没法言说,听着方丈缓缓说道:“师弟天资不够聪颖,老身的师傅自觉心有余而力不足,便是放任他不管,熟料终铸成大祸,学成些旁门歪道,遭受同门唾弃之后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许是过了十几年,老身有一日到东越救助那些受灾的子弟,让老身见着了他,与他一番交谈后,只知他从此留在东越,也无颜面见师祖。” 方丈顿了一下,手指轻敲光滑的石桌,所见所景让我惊讶万分,只见石桌犹如一面镜子,认真细致观察之后,似乎真能看到一些不同寻常的景象,但我能力不够,见得模模糊糊,也不知是错觉还是幻象,这方丈有些灵力,反光出一个像是罗盘一样的八卦阵型,姑且这么叫,我也看不懂。 方丈说道:“那日见师弟,手里握着是这物,老身问他皆不答,又不敢揣测,只当回去禀报师祖,但师祖却让老身闭口不谈,也不解释,第二天他便圆寂了。” 方丈想起师祖,热泪盈眶,沉重叹息后接着道:“后来老身多方查阅,才知此物来历不小,竟与八百年前的夏国沉亡有关,上载天机,下通地理,其中玄机巧合也可人为更改,着实是个大祸害!” 方丈此言吓我一大跳,原来天机也可以更改,人一出生不是命中注定,就是各走各路,这手掌上的任何线都写明的很清楚,叫人怎么改?且违背天意,必遭天谴,又是赌上什么代价去付出? 不只是我,齐王也面色凝重,看向桌上的倒映着八卦阵型,越发感觉一股寒意,这已经不是关乎国家危亡存活的问题,而是天下四海如何稳定安邦的问题,倘若真被人篡改了历史的方向,后果天意将向何方倾斜,等着那些反他的人,下场都不会好过。 齐王冷冷说道:“方丈的意思是是有人改了郡主的命格?若是寻到那物,大可改过否?” 方丈轻敲石桌,响着不一样的声调,那八卦阵型如水淡抹去,一切好似不曾发生过,他耐心解答齐王两问:“改与不改,老身只知她如今是大富大贵之人,如若寻到此物,王爷不晓得其中奥妙,怕是不能轻易更改,尚且要问天地,天地若允,必会为您指点迷津。” 方丈端正身姿,再次为我和齐王倒上茶水,浓香如苦,倒也品不出些什么人生意味,如若以知晓今后结局,怕是现在做何事都无意义了。 方丈定定地看向我,道:“老身有一言,还请施主谨记,莫要让人发现你真实之身,否则将祸患无穷。” 方丈说完,站起身向齐王恭敬拱手道:“王爷英明,留着郡主,或许能抓住改写那人,再换得一线生机也未尝不可。” 齐王也拱手回道:“那便谢过方丈吉言。” 第九十六章 从云佛寺出来,还真让我有一种改头换面、天翻地覆的错觉,觉得自己的人生被人改写最终大富大贵,不知是喜是忧,要想活到最后,得先从齐王手下挣扎。 齐王面色微冷,背着手走在前面,不知此刻在想些什么,忽又低着头停了下来,我打趣道,想缓和一下气氛:“南楚礼仪第二百七十四条,头要正,身要直,不可谓恭礼君子乎!” 齐王并没有理我,依旧走在前头,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反常,估计是有大事压在他心头上喘不过气来,又很倔强地不跟人说,我真纳闷这人方才可和方丈说说自己的命格如何,此刻也不会料定结局而颓然不正,其实算命这种事可信可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郡主方才说什么?” 齐王突然间喊了一句,我在后面傻笑他正好被逮一个正着,大眼瞪小眼,只会说我不懂事:“你莫要得意太久,天底下就没有何事能难住本王。” 我想说的是好啊,反正我今后是大富大贵,这命格也不是轻易能改掉的,如此,我还得感谢那个帮我改命格的,估计是我上辈子给他积了功德,让他这辈子好好报答我,不过会不会是父王呢,啊这…… “我好怕怕哦,齐王殿下不要吓我!” 齐王冷哼一声:“本王说话不假,信不信你回不去东越?” 我自信满满,悄悄地扮了个鬼脸:“你不会的,方丈说我今后是大富大贵之人,肯定得回去。” 齐王笑了笑,转了个弯回我:“方丈说的没错,只不过只能是当下大富大贵,可懂?” 一股寒意席卷全身,倒是齐王又吓我,想起那句本王既能让你生也能让你死,我可真是怕的要死……才怪! “郡主记得谨言慎行便好,至于宁王是否会出现,你早做准备。” 我听着头疼,毕竟父女多年未见,一时见面不知该如何说话,但眼下担心的不全是这个,或许真如齐王所说,将我父王引出来,报仇当年血恨。 但父王好歹是齐王宿敌,两股势力曾经不相上下,我相信父王不会轻易束手就擒,只是需要些时间准备。 …… 大理寺牢狱内,夜子悠因是质子身份受到格外待遇,在一间干净的牢房呆着,一天膳食也着实丰厚,鸡鸭鱼肉样样给他备全,他这样子却老是看起来闷闷不乐,这里的守卫再骂他多难听的话也似乎听不进去。 夜子悠生于黑暗,活得小心翼翼,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提心吊胆,门这时随着锁链落地也打开,齐王手下的总管大人带着几名侍卫前来,在这里守卫的对他卑躬屈膝:“见过总管大人,不知总管大人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总管大人瞧了一眼夜子悠,随即招手几个侍卫向前抓住夜子悠,总管大人身子一侧,目送他们往审讯室那方向赶去,也不会给夜子悠的求饶过多解释。 这话是对狱中的几名守卫说的:“王爷的事你们少管,与你们也无利。” 总管大人跟着前往,步伐不紧不慢,从外观其审讯室的内景,啧啧啧很是唏嘘,各种可怖的刑具挂满墙上,侍卫故意弄一丁点声响,让夜子悠惊惶万状。 总管大人坐在椅上,摆手叫停了那几名玩得不亦乐乎的侍卫,周围安静了下来,夜子悠只听得到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似乎要跳出极限。 总管大人悠悠说道:“是自己说?还是我逼你说?” 夜子悠语气发抖:“……你们是齐王的人?” 侍卫敲得他头痛,想给他更多的教训,被总管大人一声怒吼:“放肆!谁允许你们动用私刑?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还是不把王爷放在眼里?” 总管大人看着眼前这瞎了眼睛的少年,亦或者是心生怜悯,同情说道:“年少不知,我亦不想让你吃苦,现在好好想想自己落到谁的手上,该不该交代清楚?你写了那么多的信是要交给谁?” 夜子悠沉默许久,总管大人也愿意等着,半响,缓缓道来:“那人待我极好,我不想背叛他。” 总管大人猜测道:“是你父亲怀王吗?你莫要骗我了,东越这一辈亲王,可从未听过什么怀王,若说怀王,北燕倒有一位,不过已英年早逝。” 第九十七章 总管大人起身,到墙上取出一件匕首,只见那匕首尖端暗红,更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怪味,他走至夜子悠身旁,道:“这匕首上添着毒血,在你身上划出血来,不出半炷香时辰,便能魂飞魄散。” 西秦毒门暗器当真流毒于天下,令各国诸侯竞相效仿,总管大人将那匕首递至夜子悠的脖间,是生是死取决于他接下来说的话,夜子悠被那毒血的气息呛到喉咙,死亡的恐惧降临全身,即便如此,他心中仍是不敢相信他们会这样对待人质,只道:“……你们不会杀了我!” 总管大人笑里藏刀:“我们有解药,别怪我们事先没有好言相劝,待会疼得死去活来,也别怨。” 总管大人很会把握分寸,揪住夜子悠的头发往后一仰,匕首在他脖颈割出了一个小伤口,毒血很快渗出,撕裂的疼痛席卷全身每一处神经。 “知道疼了?” 在一旁看戏的几个侍卫一点幸灾乐祸,又说出些难听的话嘲讽他比人质还垃圾,对此,夜子悠暂且忍耐,闷声不吭,但很快毒素威力愈发增强,他再也忍受不了,咬牙切齿地放声痛苦,哀嚎声响遍整座牢房。 夜子悠眼泪哗哗流下,却是没有人同情他,怜悯他,看着他痛苦下去铸就别人的快乐源泉,是不是已经忍受到极限,夜子悠才缓缓说出几个字:“……北燕情报……我只知道这些。” 总管大人不觉得满意,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夜子悠愈发痛苦的模样,语气颇为不爽:“再过四分一柱香,你离死期不远了,还有何可交代的?” 夜子悠这下知道毒性厉害,全身不由自主的颤抖,嘴角流出很多黏液,连头颅好似要裂开,他拼尽全身力气,再说一遍:“……我为北燕传递情报……其余的……我不记得……是怀王世子……” 话说的越来越乱,越来越模糊,总管大人眉间微蹙,不紧不慢地从袖中翻出一个药丸,迫入夜子悠口中,解药距离发挥它的效应还有一段时间,夜子悠只能一直忍着下去。 总管大人重新坐回椅子上,脸色还有些许不耐烦,说道:“别以为就此结束,在没查清楚之前,我们不会放过你,好自为之了。” …… 金銮殿上,南楚宫殿不喜张扬金碧辉煌,更多的是留存祖先的古朴色彩,两旁屏风染化的是历代功绩,多少年用过的书台包容无数人的智慧。 楚帝不语,太监将一枚令牌递到齐王手上,齐王只看了一眼,面色不敢,道:“皇兄,此物不属臣弟,大可严查。” 楚帝面色凝重,语气威严道:“雪族的人来报,说你大动干戈,差点闹出性命,可有此事?” 齐王毫无俱意,回道:“臣弟知晓其中利害关系,外祖受我朝庇护由来已久,若非受人逼迫,臣弟不会贸然闯入。” 楚帝愣了一下,问道:“是何人逼迫?” “皇兄,臣弟入雪族只为求得瘟疫解药,这其中便有酒仙子的徒弟,奈何不满交易,才闹出了此事。” “二弟难道就无责任?” 齐王淡然回道:“臣弟私闯外族是罪,请皇兄责罚。” 楚帝脸色更为难甚,本想向齐王施压立威,不及他转移注意,若是在问出个底细,只怕会让有心人知晓得更多,如此,只得稍作停罢。 第九十八章 “皇兄怎么不说话了?是被臣弟猜中了吗?” 齐王的当面剖心质疑,楚帝想解释倒是解释不清,面色深沉,心事是那般诸多无奈,避开齐王的锋芒可见对此事不愿再提,亦或者是对往事不愿再提。 “二弟,你如实告诉朕,那人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楚帝有些服软,这个弟弟自幼天资聪颖,琴棋书画,武术造诣,哪点都比得过他,等长大些时日,又口齿伶俐,何事逃不住他的法眼,深得先皇欢心,传闻先皇曾有意,立他为太子,更有诏书立于大殿匾阁之上,不过是太后从中阻挠,否则谁曾想到今日坐在这龙椅之上的会是楚帝司九让。 太后一党在一日,不过是有效打击齐王一方势力,但太后终有不在一日,如此今后南楚江山将会是谁家天下,早已心中有数。 齐王轻笑,言语间似乎对此不屑:“过去这么多年,皇兄还念念不忘,妇人之仁对于帝王而言可是大忌。” “朕说过,对她无感,与雪族的盟约,是为大局考虑,一厢情愿也罢了,她沉迷这么多年,那也是她自己的事。” 齐王听楚帝一番话心不在焉,只道是:“臣弟不懂情爱,只懂家国,关系天下民生,唯愿四海长安。” 楚帝笑道:“这便是你曾说终身不娶的原由?” 齐王微微摇头,说道:“不全是,只是从未有过一女子能懂臣弟的心,不然,臣弟愿将此生献给南楚。” 楚帝心有触动,似乎明白当初先皇为何执意要立齐王为太子?他炽热的眼神中憧憬的是南楚的未来,没有掺杂过多感情,没有留下儿女情怀,势必要将一生献给自己的家国,这或许是一种爱,不同于其他情爱。 想到这些,楚帝心中落寞,自他继位这些年也没做出大事,甚至好几次差点闯出大祸,都是靠这个弟弟出面摆平,而民间的呼声最高也是齐王,毫不例外皆会拿楚帝与他作比,时常感到心中不悦,却又奈何不了人心所向,他这皇位当得想放弃,却是最不可能全身而退。 楚帝陷入沉思,齐王接着道:“皇兄想明白便好,天下需要的是爱子民的皇父。” …… 我轻敲房门,问云湖公主在否?想起这里没多少太监婢女伺候,索性推开,还真一个人影也没见着,正要关门的时候,不知从哪窜出一个宫女从背后吓我一跳:“呀!郡主好生无礼!” 我不好意思,只当道歉:“对不起,我就想看看云湖公主在否?” 宫女细细瞧着我,颇为谨慎,说道:“公主殿下今日与太后在明堂礼佛,郡主若寻她,还请稍等片刻。” 云湖公主说过此事,这明堂离这并不远,顺着北向很容易就能看到一座佛寺楼阁,我放眼望去,堂内灯火香烟,两位衣着华丽的妇人正跪着,似有似无的呢喃声传入耳中,听那宫女还说道,这一跪就跪上好几个小时,以示对佛祖虔诚,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郡主,天机阁那边来报,说是最近金州那边蝗灾肆虐,捣毁了数万庄稼,公主殿下便是日日与太后娘娘为此事诵经祈福。” “原来如此……” 我对南楚太后了解不多,只听闻云湖公主述说,称是朝中第三方势力,可与之结交,若不然,得为自己将来考虑。 我一笑置之,能活着回东越就行,旁的我不敢乱想,这云湖公主虽是与齐王一条心,与太后如此深交,也不知是何缘故,可能是齐王故意安排的一个棋子,在太后面前净说好话,分化势力,也可能是云湖公主朝三暮四,心中其实有过对齐王不满。 第九十九章 听见一个声音在喊我,我往下看去,竟然是昭和公主,身后还跟了一群官家小姐,让我和她们玩了,我不习惯这种姐妹团,估计又是争风吃醋,互相攀比,嫌弃我身份不够格,还是算了,我对昭和公主说道:“公主殿下,下次。” “你在忙什么呢?反正也是闲的,你若不陪我,枉为我跑了这么远过来找你!” 昭和公主叫嚣让我赶紧下来,旁边的宫女也提醒我,公主不好惹,还是听命。 昭和公主说道:“我们去那边钓鱼,前些日子父皇赐我一鱼竿,摸着很好使,练一练?” 众官家小姐都叫好,昭和公主一呼百应,只是我还在迟疑,久久迈不动脚步,有一个小姐还故意推了我一把,小声说道:“东越郡主,你可会钓鱼?” 我说会呀,只是不太会用南楚的鱼竿,那长线的料子比在东越的粗了不少,估计可能要耗些力气。 昭和公主见我走在最后有些生气,当即拉着我走在前面,也不顾众官家小姐的脸色,何为尊,何为卑,竟都全凭昭和公主一句话。 御花园处有一大清莲池,里面游着金鱼以及其他杂的鱼种,天气极好,阳光又充裕,能钓上来不是难事,只见昭和公主手一挥,那鱼线带着饵料落入水里,等着鱼儿上钩。 官家小姐们聊着趣事,都是想捧着昭和公主高兴,有说有笑,道说这鱼儿迟迟未上钩,好让人着急,昭和公主问大家:“这鱼儿成了精不成?” 嬉笑声一片,这时我发现有几只鱼儿朝这边游来,当即提醒昭和公主,岂料她反应不及时,鱼线拉不稳,任着鱼儿拉着去。 我只好拉着昭和公主的手一起发力,却不想扯着她的手生疼,一个官家小姐过来朝我手上打去,怒骂道:“你好大的胆子,敢弄伤公主?” 我正要解释,忽见昭和公主手心上挠来红色的抓痕,顿时心都凉透了,但鱼线仍在吃紧,我只好一把抢过,用尽全身力气将鱼儿拉了上来,是一条锦鲤鱼,但众人的目光皆落在昭和公主身上,问她哪里疼,直到一姐妹瞧见,我又一次成了众人口诛笔伐的对象。 “公主殿下,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一次犯错,第二次接着犯错,我好似成了昭和公主的冤家,每每碰上总会有事发生,这一次估计也不会原谅我,还真如此。 昭和公主抢过鱼竿,眼神又充满像上次那样的恨意,直接开骂道:“你怎么老是抓我的手啊?你看看你样子,居然还在笑!” 紧接着哭了出来,其他人纷纷指责我,我真是急了:“我没有笑啊,公主殿下,我错了,回去一定把指甲剪干净,你怎样罚我都行。” 完了完了,又摊上事了,早知道就千不该万不该跟她们出来钓鱼,我就算哭也没用啊,这下告到楚帝面前,我可还活着?活着是活着,只是以后很难过日子了。 我只得解释一番:“公主殿下,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怎样罚我都行。” 昭和公主娇生惯养,受不了皮肉之苦,我刚才可能做得粗暴一些,但钓鱼颇费力气,以前的老习惯也不可能一下子改得过来,后悔也没用了,这种陪公主游玩的好事以后也不敢接了。 “大老远就听到哭声,发生什么?公主殿下怎么哭了?” 一个青衫少年衣着高贵,气质身份不凡,后面跟随一众奴仆,从那边的亭子走过来。 昭和公主见到少年,猛得娇气扑过去,哭喊道:“三哥你看看,佩儿的手又被抓伤了!” 少年脸色逐渐冷下,众姐妹不嫌事大,纷纷指向我,说我钓鱼时弄伤了昭和公主,面对指责,我只能诚实道歉,那能让我怎样呢?的确是我抓伤了昭和公主。 少年目光向我看来,昭和公主小嘴叭叭说个不停,气不过来,我低着头,耳边传来少年的审问:“你为何弄伤昭和?” 昭和公主哭哭泣泣:“三哥,我不是说了吗?钓鱼时她弄伤我的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在东越她也弄伤过我。” 少年宽心安抚她,眼神闪现与这个年纪不一样的成熟感,冷冷对我说道:“弄伤公主便是你的错,且你已弄伤两次,意欲何为?” 少年轻拍昭和公主的肩膀,用温柔的语气说冷酷的话:“佩儿莫慌,待会我会跟父皇细说,还你一个交代,此人以后莫要再交。” 第一百章 一群侍卫冲上来将我压制住,我大脑空白一片,后背还受了几道掌力,那少年说要带我去面圣,由圣上处罚,我估计要打板子,犯事碰刑还是头一次,不知道这种痛苦程度如何。 我无语凝咽,由着他们带来带去,御花园转过几处弯,来往的宫女,太监瞧见此等阵仗纷纷避恐,给我的感觉好似昭和公主一落泪,皇宫如同掉了半边天。 来到另一处湖边,少年和昭和公主不知怎的却停下了脚步,两旁雄壮有力的手臂又将我钳制住,这一拉扯差点让我断骨,我猛的一抬头,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赫然正是云湖公主,身边站着一位雍容华贵之姿的老妇,深邃的老眼将这一切悉数收进眼底,不用猜都知道应该是太后了。 “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吉祥!” 我被压在地上一同参拜太后,好奇瞥见一眼,这位太后眉目慈祥,看着似乎很好说话,我以为见到昭和公主哭泣,她会立马心疼地抱住,却没有,有几分着急说道:“昭和这是怎么了?哭哭唧唧成何体统?” 既有几分关爱,心疼又有几分威严质骂,到底是一国太后,包容儿女情长,也看重国家至上,太后只略扫我一眼,便让我由心打颤,这气场是由内散发,望尘莫及。 云湖公主在一旁不语,似有似无的瞧着我,扶着太后走向前来,又能通晓其意,抬起昭和公主受伤的手臂,既是心疼又是惊叹:“母后,您瞧……” 昭和公主也没了方才的气焰,更为生怯,愤愤不平说道:“皇祖母,佩儿都渗出血来了……” 少年不忍皇妹受苦,心急地开口解释道:“皇祖母,都是那东越郡主做的!先前又抓伤佩儿一次,儿臣这就去向父皇禀报,定要严惩!” 太后问起谁是东越郡主,所有人一齐指向我,如同万剑般戳中我的心窝,敢做敢当,不过是受罚罢了,又不是让我去死,我直截了当说道:“太后娘娘,是我抓伤了公主,我愿去受罚!” 我喊出来是有勇气,但不代表会让人原谅,我也不指望这个,赶紧受罚,一刻也不想呆这任人羞辱。 太后上下打量我,语气平平,不怒自威说道:“罚自然是要罚的,皇帝日理万机,不必麻烦他了,有哀家做主,来人,上刑。” 我吓得惊慌失措,很快被人重重地重新按压在地,动弹不得,眼睁睁等着侍卫抬刑具上来,从小苦日子长大的我,无论多累都咬牙坚持,想着撑一会儿就会没事,但此刻是从未有过的用刑,我没试过,很难想象接下来该如何忍痛,若想起最熟悉的刑罚,大概是在菜市场看见犯人被砍下头,刽子手喝了一壶烈酒,在高官的大声呵斥行刑情形下,手起刀落,干净利索。 两个侍卫各执一大木棒,站在我身后,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只等太后发话,他们遵从棒打。 “母后,郡主毕竟是东越派来的人质,教训适当便好,不若,东越若追究起来,只怕与两国交邦不利。” 云湖公主及时补充一句,太后听着扶额有些头痛,淡淡说道:“哀家自然晓得,有错必罚,往她手上打三十道板子。” 我的手被强行拉直,眼睁睁看着侍卫一记,棍棒落下,打得我里面的筋骨颤动,深呼吸了一口,犹如暴风雨般猛烈,被火烧得辣辣疼,一棍尚前如此,接下来还有二十多棍,我咬牙切齿,闷声不出,什么苦什么累我都经历过了,不怕这三十几棒,筋骨就强撑着,撑到过了二十几棒,再到最后的剩下几棒,但最后一棒依旧不放过我,重重一击,似乎要看见我手骨散架才安心。 我瞪了那侍卫一眼,他眼底藏不住笑意,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侮辱我这垃圾人质。 三十大板用完,众人看了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有我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下来,强制吞了回去,两只手已经僵住了,不知道里面的筋骨有没有断,有些地方似乎不能动了。 太后垂下眼牟,略微心烦,罢了罢手说道:“刑罚也受了,但愿郡主知错,云湖,暂且让她住你那,回头给她找些伤药。” 太后算是通达人情,让一众人在旁边看着,血肉模糊的双手吓得叫人不忍直视,昭和公主更是呆愣着不敢说话,抓着少年的衣袖,尽量把哭声压得最低。 第一百零一章 我想家了,即便我的家已经没了,去哪都有豺狼虎豹,太子、齐王、云暮极……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啊?如果是因为镇国神兽一个封号扭转乾坤,更改命图,那我宁可不要,拱手让人,要过就过逍遥自在的日子,我本身对政国大事不感兴趣,说的自私点,我只在乎我自己,以前我还留着些盘缠,以后周游列国去找父王,现在看来只不过一个破碎的梦。 要命啊,这沸水滚烫,手指摸了一下手指边起了个水泡,跟着被打的伤口加大了疼痛感,我只好用布包着手掌,拿开热浪般的窝盖,将草药倒进去,不曾想热气冲上眼睛,又得嗷嗷喊疼。 云湖公主推门而入,看到的便是眼前此景,脸色吃惊,上前拉住我问道:“方才我问宫女才知你躲到此处煎药,既是有伤在身,何不将活交给他人来做?” 我笑着摇了摇头:“以前又不是没受过,不碍事……” 话虽如此,可云湖公主已经叫了几个宫女上前帮我捣药,拉着我到一旁椅上休息,我抹着头顶上的汗水,只能用手臂去摸,汗水滴到手掌血肉上更加火辣疼。 “方才我向太后提及过你,似乎对你甚是另眼相看,以往很少有人如你一般咬牙坚持……” 瞧云湖公主说的,好像说刚才受的刑罚很值得,给太后印象深刻,是个巴结的机会,我只反问道:“公主似乎很想让我结交太后?” 云湖公主一颦一笑倒很令人舒心,只可惜话里藏机,美人也不愿讲真话:“郡主多想了,我不过是如实告知,怎倒引起郡主心疑?” 我不以为然,云湖公主轻抚我血肉模糊的双手,试着说些感动人心的话:“这些年我太过了解,这太后啊,表面恩威并施,实则是个心软的主,若是弄些触景生情的事,容易犯糊涂。” “公主此言何意?” 药罐火烧得更旺,两个宫女拿扇子扑腾着火焰,想将火候降下,不料愈发增长,那盖子也快到承受不住的地步。 云湖公主轻拥我的肩膀,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太后早年传过艳闻,你父王也脱不了干系……” 我脑瓜子轰的一声,感慨这是时代变了,还是人生变了,父王能和她看对眼,真把我的父王当瞎子,我肯定不相信,也不会相信,父王会是这样的人。 这事我听得面红耳赤,连忙用袖子掩着脸面,云湖公主轻启朱唇,笑着姑娘家不该说这事:“瞧我这般说道,让郡主误会了,其实不然,不过宁王是与太后有利益交集,当中细枝末节,我就不太清楚。” “还请公主把话说完,差点让我三观尽碎。” 云湖公主笑得合不拢嘴,这时药也快好了,中药味浓厚,只当是来补补虚弱的身子,最近几天常伴噩梦,时常半夜惊醒,睡不好也犯困,云湖公主将一枚药丸递给我,说道:“这是我向太后求来的,药效极佳,不出半月,手上的伤痕会消失殆尽。” 我这手掌稍微一用力,皮肤裂开,扯出好几段血丝,甚至还能见到里面的白骨,着实挺渗人的,云湖公主却见惯不惯,亲自为我上药,我忍着痛,看着药粉一点一滴的渗进肉中。 “你像是能成大器的人,不像昭和,还未有自知之明。” 昭和公主年纪比我小几年,据说南楚会在女子成亲前五年便筹备开始婚礼,不知到时该是何等风光,云湖公主有些感慨:“你终是与她不同,她的路很短,而你则很长远,不知为何,我初见你就是有这种预感。” 第一百零二章 我笑着说道:“赵先生,好久不见。” 最近这段日子过得很惬意,随着心情愉悦,伤口自然好得快,虽然不能干活,倒也看着云湖公主学些琴棋书画。 这一日早晨,赵之曜一看就是齐王派来的探子来打听我的状况,毕竟太后出面说明此事不小,估计满宫上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让我听着这波涛汹涌的言论不免心里咯噔一下。 赵之曜将医箱放下,朝周围打量几番,目光最后落在一花瓶上,惊疑道:“郡主最近难以入眠吗?这百合虽有助眠奇效,但闻多会干扰鼻息,此法不应长久。” 我点头是道:“这花是云湖公主送的,闻着花香是可以助眠,头两天还可以,但之后就不行了。” 赵之曜翻出一手帕,我知晓他要替我把脉,便将包紧的纱布往手掌边翻去,方便他手指能探准脉搏。 看到纱布上斑斑点点的血迹,以及可以窥探的肉下骨血,赵之曜略感惊疑,但他知晓宫里的事多一句不如少一句,只是同情宽慰我道:“郡主坚持用着那药粉很快便好的,你的气息还是有些紊乱,回头我给你开些药补补身子。” 我向赵之曜道好,他整理一番,收拾医箱准备起身离去,突然想到什么,在门边驻足,只听他回头说道:“对了,郡主,十五是王爷的生辰,我说句私底话……再如何他也是亲自护送你入南楚,对你有功劳也有恩情,送的贺礼也得有情面……” 还好我沉得住气,不然只得上去暴打一顿,还亲自护送,还有功劳,也有恩情,送礼还得有情面,我呸!当初是他用父王逼我来的!哪有什么情义可言,不过是利有所图罢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齐王确实救过我,如此说来我还得一定要备下贺礼,父王若是知道不知会怎样骂我,给他贴在墙上,每天胡乱涂画的王八舔着送礼,气死他都可以了。 目送赵之曜远去,我颓然四肢朝天的躺在床上,给王八送什么贺礼?我干啥啥不行,或许厨艺可以,唯一可以拿得到手,又鲜有人能超越,额……未免太过自信了,万一也有人想跟我比厨艺一较高下呢? 想了想,厨艺这路行不通,到时宴会上摆满美酒佳肴,哪有位置给我放我的菜,再说了他们也会不屑卑微的人质做出的菜,或许投毒了也不一定。 到底要比什么?早知道方才要留住赵之曜,问他齐王平时喜好什么,整个人看起来目的单一,满腔的家国热血,听人说过他好像喜欢书法字画,可我又在这方面不精通,要不问问云湖公主?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一宫女轻敲房门,说是云湖公主要见我,即刻前去。 我几番收拾打扮,匆匆地跑过去,此时内心还是有点小激动,前几天跟着云湖公主学习是有很多心得藏在心里,却不知该如何说出,现在正好问问。 “公主殿下在练字画?” 云湖公主将笔墨放下,对我颔首,说道:“这些天你也看着,觉得自己会否?” 我摇头说道:“纸上谈兵终觉浅,还需经过一番实操。” 云湖公主轻笑一声:“这纸上谈兵终觉浅是不是有些过了,我讲的是绘画的技巧,不是随便张口就来的。” “我才疏学浅,还请公主赐教。” 云湖公主唤我过去,让我亲自抓一下毛笔,感受那股力道,以及绘画的源泉,我才知真到难处了,连续好几次都握不对毛笔,云湖公主对我说道:“笔正线才准,力劲水方稳,郡主要多练练,没有一蹴而就的方法,只有日复一日的练习。” 我内心咬牙坚持,以为自己已经拿得正,云湖公主轻叹一声:“手指要并齐,不要颤抖,要稳拿。” “手抓的太上了。” “太下了,上一点点。” …… “郡主多练练。” 第一百零三章 我独自叹息,看来我对这绘画着实没有天赋,父王也精通,他画作的山水图至今仍在京城中风靡,更是启发无数文人诗客灵感创作,我只会画王八,说起来也挺搞笑的。 我手因有伤在身,长时间握笔会发麻隐痛,一时无聊想着打发些趣事,在纸张边角处画了一只王八,用青颜料多加点染,在神态处多加描摹,一只活灵活现的王八出来了,只有九成像父王所画。 趁着云湖公主不在,我好奇地小心翻开她以前做的画册,倒是跟我父王爱好相同,山水图描绘一番城市乡间图景,实则是怀揣家国情怀,莫非他俩心意相通,不可能每一处的山水线条勾勒,布局背景都类似。 我放下毛笔,坐回椅子上,大概是我多想了,总想着会与父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小时候闲暇时跑去书房,父王要么就是处理政务,要么就是作画,其实说来也有份伤感,当今圣上不作词人可惜了,造诣也是相当的精通,父王便是将他所做之画献给圣上,以示讨好,为有感创作诗词,不然哪有王府暂时安逸的好日子。 云湖公主说过宫中纸张金贵,不可浪费,我看着满桌上的狼藉,已经不是一张两张了,不禁抱头懊恼,手上的伤口时不时疼痛,再怎么抓狂也想不出怎么画,是不是该放弃了? 我用过的两张纸已经乱了,只好找些偏僻的角落重新描摹云湖公主的画法,山间勾勒,清湖墨染,一笔一画我更为认真,但又觉得还是达不到那种高度,还没画完我弃作,起身漫步于房阁中,四下踌躇,偶然瞥见墙上画样,料想是云湖公主沉迷至此,轻摸着壁上,顿感一丝异样。 竟然是一层墙皮,摸着里边似乎藏着东西,但我又不敢损坏,姑且不动罢了,小偷小摸的事虽然以前做过,但到底是不正义道德的,不然成天满口教训人又是为何? 一阵敲门声响起,是云湖公主的声音:“郡主,我方便进来吗?” 我过去开个门,云湖公主眼底略显疲惫,瞧见桌上一片狼藉,不禁皱眉,问道:“还是不会?” 我说握毛笔的手法是娴熟很多,只是不懂得作画,心有顾虑,恐怕要请公主为我在演示一番。 “公主可是方才抄完佛经回来?” 我也分过神,作画很闷,想更是闷,看着远处的明堂,心中多有惆怅。 云湖公主喝了一口茶,淡然说道:“正是,太后今日遇着不愉快之事,倒是很向往佛门清静。” “是什么不愉快之事?” 云湖公主抬头看了我一眼,似乎有意提醒叫我不要多事,我脸色尴尬回道:“是我多嘴了,公主先休息一会,作画之事……我多费心神。” 我提起毛笔,重新投入到绘画的研究中,云湖公主缓缓放下茶盏,笑道:“这里只剩你我二人,还需顾及其他?告诉你也无妨,不过是昭和公主生母与太后争执一事,陛下已下令将贤妃禁足三月,太后欲到佛门清静,无人不打扰。” 我默默听着,一山还有一山高,总得有人治着昭和公主的性子,想起那一哭,半个皇宫都天塌了的场景,倒是夸张得心慌慌。 云湖公主目光落准我握毛笔的手势,点头甚是觉得较为满意,只是墨水一落,叫人大为失望。 …… 一直练到夜半,我松活筋骨,算是学到了点东西,离那水平还差一大截,云湖公主扶额靠在椅上,隐隐传来气息睡意,与齐王一样,很有耐心教我,心里又是敬佩她,想想归想想,我轻声推门,想唤宫女过来,不料整座宫楼连个人影都没有,只好回去扶着云湖公主到她阁房。 其实她已经醒来了,今天又是累又是困,人前然后做做样子,日复一日那种感觉我有所领会,一边是她的亲哥齐王,一边是义母太后,真难为她了。 云湖公主干咳几声,微微睁开双眼,我怕她染上风寒,可这里也没有一件衣物为她披上,我也觉得寒意,我们两个就在这空旷的阁楼同病相怜。 “我没事……” 我侧头看向一边,忍不住叹息,又没问云湖公主,估计是孤寂难耐,想找个人聊天打发。 “我的楼阁在上层,你也劳累了,早些回去歇息。” 我默默地将手放下,没等她走两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听着让人担忧。 第一百零四章 云湖公主眼角有泪,听他说要在最上层,我抬头望去,顶上黑压压一片,心里发毛,但还是忍着一口气跑上去,找到柜子里的药。 “公主,你一人住这般大的阁楼?这是为何?” 云湖公主摸着喉颈,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勉强将药吞下,差点随着气喘咳了出来,深呼吸一下,对我缓缓说道:“这里是我母妃生前宫殿,唤做万霄宫,可惜人去楼空,今夕非彼。” “想来你母妃生前极尽荣宠,才会受先帝赐予的高台楼阁。” 云湖公主摇了摇头,只是伤感否认:“并不是,母妃负了父皇,被幽禁此宫,寂寥无人,自此一生不负相见。” 既然谈及伤心事,我也不再多问,扶着云湖公主送她回房阁,一路上隐隐约约感觉有人在后背跟着我,一转头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云湖公主心里也起疑,问:“怎么了?” 我只道是有些头昏脑胀,说道:“我看错了,以为有人在后面。” 云湖公主停下脚步,细听周围动静,不觉察有什么,我扶着她紧接着便上楼。 楼道间时不时传来咳嗽声,并不觉得这像平常的伤寒症,反而有点像中毒之症,借着月色朦胧的光芒,云湖公主嘴唇发白,眼睛也无力睁开,她突然说道:“我小的时候,在一次四国宴会吃了一个小孩递过来的糖,从此便落下了这病症。” 我听得大惊,一个小孩尚且如此心狠手辣,长大还得了?云湖公主见我很愤慨,勉强笑得扯出一抹笑容:“我那时还真不听话,母妃早先便说过,不要吃陌生人递来的东西……” 此时我还不知道云湖公主口中的那个小孩,很多年之后彻底颠覆了我一生中对那个人的印象,从前留有的温情与欢乐很快也荡然无存了。 安抚好云湖公主后,我悄然回到房间,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信封,吓得我警惕地看向周围,确认没有人藏着后,果断地拆开看。 上面写着:很多时日不见郡主,甚是想念,两日后云湖公主出宫,还请抽空到聚香楼一聚,没有其他时间了。 这字迹看得我认不得,不晓得谁人要找我,最好不是云暮极,我真的以后不想看见他,甚至希望他消失在四国。 点着烛火烧个干净后,便起身入睡,没有真睡,一晚上战战兢兢,一直熬到了天亮。 …… 没想到我会为一个王八刻苦至此,比宫女太监还早起,变到画房中琢磨画意,来看去不是难懂,就是实操起来很多难处,不妨多练练,顺着那感觉走。 果不其然,两天后正是云湖公主出宫之日,我早些央求过她带我出去领略南楚京城风貌,说的有模有样的,难掩一脸上的兴奋之感,云湖公主嘴上推脱,心里或许不悦,但耐不住我死缠烂打,终是勉强同意我跟去,不过还得带上一人。 “安大人好啊,近些日子过得可好?” 安人整张脸阴沉下来,一看见我就没好气:“郡主好生无聊,难道我日子会过得不好?” 我表面跟他和气欢喜,实则心里也不自在,该怎样摆脱他到聚仙楼呢?但我一人也着实不安全,带不带上他,内心真的好纠结啊。 第一百零五章 南楚京城与东越京城相差无己,不过是一个保守,一个开放,从这氛围便可看出,女子穿着严实,男子不可过分袒胸露乳,市集少些热闹,估计是巡逻的官兵很多,百姓不敢到处喧哗造次。 难怪南楚人均寿命过短,我又吐槽一番,活在这的人确实有点艰难,哪像我们东越开放的风气,随便找一个人都生龙活虎。 马车停了下来,云湖公主有私事要办不便带我前去,我是被安人揪着下车,语气警告道:“别想耍把戏!这里是王爷的地盘!”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知道啦,你这话都不知说了多少遍了。” 我走在前头,一路上欣赏各种贩卖商物,朱钗、衣裳我都不感兴趣,美食倒是喜欢,但南楚很多重口味,一开始吃不惯,额……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身上没多少钱,也听不懂人家叽里咕噜,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你走慢点啊,是急着去投胎?” 被安人这么一叫,我有几分得意,更加加快了脚步,想靠着人群拥挤甩一下他,到底是齐王手下武功了得的侍卫,怎会让我逃着出去,估计在他眼里我就像一只兔子,他就像一只狼,嗅着味就能跟上去。 揪住我的衣领将我拦了下来,开口质问道:“你这是要赶去哪?是有目的的?” 我擦干额头留下的汗,却又满头黑线,只说道:“我想吃前面那个羊肉面。” 安人白了我一眼,以后眼皮可能都翻不动了,冷冷说道:“那是狗肉,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 我凑上去闻着味还真是狗肉,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我们东越那盛吃的是羊肉,吃着羊肉面长大的,呵呵……” 安人叫我赶紧闭嘴,我不知所措,他解释道:“羊肉在南楚供奉神意,不可亵渎,你在东越那套老思想可别带到南楚了。” 我哦了一声,想着聚香楼一事,问与不问总会逃不过安人的法眼,何况此去不一定安全,倒不如直接坦白:“你知道聚香楼在哪吗?” “西南城街那处便是了,你去那做什么?事先说明,若是想吃一顿饭,还是下次,王爷的工钱还没给……” 我被安人这话给笑喷了,说得像是齐王压榨他,又没活干,我说我不是让他请吃饭,是去那里见一个人,想着安全些,带上他一起去了。 安人听罢向我喊道:“别往那偏僻处走去,你跟着我走便好。” 这路上转了好几个街口,走着也挺远,安人再不济也是人,还得带着不会武功的我,也着实犯难,索性到一间驴店,租两头驴,省些力气,当然钱是各出一半,咱俩也不想亏谁。 聚香楼可谓是四国皆有,里面的大老板至今还从未露面,却能把控四国经脉,谁得给个脸面让他再京城繁华地带落脚,有一说一,里面的菜式倒是惊人,符合不同国家的口味,什么东越肉片土豆,南楚香炸烤鸭,西秦文明豆腐,北燕野味龟汤……原谅我只吃过肉片土豆。 走至二楼间,迎面被一个小二撞到,参汤撒了一半,小二连连道歉,跪在地上连忙收拾,都是过来人,哪能不犯事,我帮着他收拾,不料,这人还是接应人,对我低声说道:“往左拐那处楼梯最易掉出外面的水池,当心!” 我听的怪异,但小二已经收拾完毕,跑回去接客了,只是想起那个提醒,到左拐那处楼梯小心走便是。 安人跟在我身后,那份异于常人的灵敏时刻打量四周动静,在楼梯间拉着我谨慎前行,但千防万防意外还是发生了,前面踩的那块木板竟然是空的,猝不及防,我重重地摔了下去,砸进池水中。 我渐渐想到,聚香楼不是目的,引开安人才是目的,当真是又一次中招,好一个设套入局。 我被人狠狠拉了上去,眼睛被池水浸湿,有些模糊看不清,只觉得眼前这人甚是熟悉,想不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第一百零六章 纪炎月眼底一片哀伤,脸色发黑,受尽长时间的奔波劳累,抓住我的手还很是颤抖,缓缓说道:“郡主,我被人追杀了,是四国高级悬赏令……” 长池上漂泊几艘草船,纪炎月一把将我拉上来,船夫眼神会意,向着更易藏身的地方驶去,我吓了一跳,四国高级悬赏令是何等概念,必须是亲王以上级别的人有权下发,派出江湖上显赫有名的高手。 纪炎月长足叹息,眼睛也没有往日光彩,只是一片石灰,这些日子受尽苦难,往后还要继续过着生活,换作是我,犹如天塌下接受这残酷现实,见状,我只好边宽慰边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船头摇晃了一下,里面的货物向一边斜倒,还好我俩死死抓住一条杆子,不然真随了船倒下去,船夫着急喊道:“已经惊动了官兵,时间不多了,你快先说。” 纪炎月喘口气,定定地看着我说道:“你走的那夜傀儡发了疯似的跑出来要我的命,我只好亲手了断,更是惊动屋檐下的一群暗卫,我被冠上莫名罪人的缘由遭遇太子追杀,后来途经东城皇榜,才知太子已召集四国皇族,欲联手将我抓捕……” 纪炎月是有本事的人,不然不会逃难这么多日也没被抓去,只是我心中的猜想愈发得到验证,这人的背后究竟站着何等雄厚的力量,能暂且躲过四国强盛势力? 我轻拍他的肩膀,让他慢点说,但此刻时间不多了,只能有限地获取消息,要知道这里遍地是齐王的眼线,找到我不是难事。 纪炎月内心也很着急,便长话短说:“据我所知当前有用的消息,便是太子似乎已经联合齐王,只怕我在这待的时日不能太多,或许待会就离开这,只是苦了郡主,说不定齐王的老贼还会威胁你……” 这般说来齐王当真深不可测,要说太子与齐王是一对死对头,朝堂上的争锋相对早已蔓延私人恩怨,我在想究竟是何种利益让这两头孤狼走在一起,是我?还是父王?还是那个关于镇国神兽的祸天下预言? 我还没来得及问,就被纪炎月一掌打进水里,视线重新变得模糊,那只船很快消失不见,宛如一场幽梦勾人心魄,我往水底下沉去,突然一股力道将我往上拉,一下子冲出水面,又见到安人,速度还挺快的。 安人揪着我的手发疼,我手掌上的伤口还未愈合,估计现在又裂开了,耳边传来他的骂骂咧咧的叫喊:“兔崽子跑得真快!” 我在水里挣扎得愈发没力气,安人边游边大口换气:“你这女人谁跟上你谁就有麻烦!方才那人是谁?他跟你谈了什么?” 我担心纪炎月,想起他以前为王府付出巨大的努力和牺牲,我决心帮他帮到底,暂且不至于他的神秘身份,便说道:“我不记得方才发生什么?脑子很疼,似乎进水了……” 安人冷哼一声,懒得跟我费劲,直接将我往岸边一扔,我差点头栽在地上吃草。 等着云湖公主派人赶到,我浑身一次虚脱晕了过去,又做回方才见纪炎月的梦,只是这场梦里,多了无数双背后操控的手,黑暗的深渊处是他们精心布置的大局。 第一百零七章 安人派人搜查所有过往的船只,但已经找不到那人的踪迹,沉默的船只有好几个,都遮掩了掠过的痕迹。 安人不信邪,多加派人手朝城东城西奔去,过往商船在那里聚集最多,要抢在黄昏之前办好这件差事,不然工钱也领不了。 令安人没想到的是,纪炎月再将我推入水中之后,叫喊船夫往一边的漩涡处驶去,船夫心里慌的不行,此刻更是小命要紧,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的,纪炎月当即一把抢过船桨,发了疯地往漩涡那边滑去,过往的船直接惊呆了,这人是不怕死乎? 船夫被纪炎月推倒进船身,一阵晕头转向后,才意识到已经来不及了,船身跟随漩涡往中心靠去,纪炎月手中拿着的船桨也发不了力。 在靠近中心那一刻,纪炎月抓着船夫一起跳入水中,陷进旋涡深处,安人才带人来迟了一步,分不清到底是哪只船犯了事,纪炎月也挺狠心的,用船桨弄翻了别人的船,到死也不忘拉几个垫背,企图混淆事实经过。 对船夫来说是幸运的,纪炎月算讲仁义道德,看他冒着风险搭载他一路的份上,顺带救他一命,船夫心里那叫憋屈,以后这种好事不会接了。 岸边正有人接头,稍微游尽看清之后,此人正是崔毅,商贩子弟跑南往北各地经商,他本不愿接这份差事,也不愿瞒着父亲,奈何先前那高利贷勾结之事的证据掌握在他人手中,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 崔毅冷着脸,跟几个弟兄将纪炎月和船夫拉了上来,纪炎月全身打了个寒战,语气淡然说道:“崔公子,多谢了……” “感谢不必了,但愿你以后不要来找上我们,这种以下犯上的事,我们是真不敢做,走,马车在那头,出了城门,便是与我们一点瓜葛都没有。” 纪炎月心神领会,当即跑向马车那边,直接朝城门那边奔跑去,崔毅用手挡着灿烈的阳光,心里愈发焦躁不安,来不及细想只得坐上另一辆马车,也逃离了此地。 …… 这些我是不知道的,但愿纪炎月能逃离齐王的魔爪,走到哪是哪,四国放不过他,不如逃至北海或南荒,都说北燕是天下凶神恶煞之徒聚集之地,燕帝更不会管这些无耻之徒,躲到那里说不定保命多些时。 云湖公主看着我研墨许久,那份呆滞的模样让她忍俊不禁:“在想些什么?这般入神?” 我浸在水里太久,脑子都有些惶恐,尤其一股海水盐斑波浪,就连风一吹都觉得又回到水中挣扎,休息到第二天才好很多,夜半时分听到哐当一声,父王留给我的玉佩掉在地上,还好没有摔坏,但给我不好的感觉像是有事发生,可我又帮不了纪炎月。 大山景象已描绘好了,只差是溪水引流,手心有些疲惫,更是踌躇,该用多大的水量沾染潺潺不息的水流? 云湖公主将画拿起来,细瞧一番,嘴角微扬的笑容略是满意:“不错,比起先前大有长进,你是想问水量如何控制?” 我点了点头,云湖公主亲自给我示范,描糊了水流的大概轮廓,给足了我创作的空间,想来也心情愉悦,我不禁好奇问道:“公主好生厉害……不知公主此次为齐王准备何种厚礼?” 云湖公主笑道:“郡主不妨猜猜?” 我看云湖公主最拿手的莫过于绘画,甚至情有独钟,想都不细想,说道:“是山水画?” 云湖公主笑得颇为开心,没有回我的话,笔墨再沾些颜水,画中的山水景也快大功告成了。 第一百零八章 夜深人静,独齐王府颇有热闹一番,齐王放下信函,手指轻扣桌面,见着外边有人风风火火,满头大汗地差点冲进来,冷笑道:“这几天你还挺积极的,怎么怕本王不发工钱?没有饭吃?呵,还真是一群饭桶。” 安人抓耳挠腮,却是一幅想不通的模样,向齐王拱手问道:“王爷,你当真放任他离去?这可是个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啊!” 齐王微微蹙眉,说道:“这里只剩你我二人,说话就不着分寸了?” 想起手中摇摇欲坠的饭碗,安人只好点头示道:“王爷恕罪,小的想不通,怕您被顾北邵那老贼牵着鼻子走,弟兄们早先已查到那兔崽子跟那老贼有密切关联,为何您却暂且终止?” 齐王摇头,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本王手上有郡主,他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不敢造次,说不定还会中途折返,投靠本王也有可能。” 安人暗自惊叹,自己家的王爷好一番自信,无论如何都能料事如神,不过心中还有些担心,便说了出来:“可是王爷,顾北邵那老贼不是等闲之辈,各种江湖黑恶势力都沾染上……莫非您是想……” 齐王将信封靠近烛火旁烧个干净,看也不看安人,血瞳中唯映着炽热的火焰,脱口而出便是大局:“谁若将本王当棋子,本王定叫那人好看!” 烧光了东越太子递过来的信函,齐王颇感快意,对着安人吩咐道:“传令下去,那人的信不必回了,让他心中明白便好。” 安人领命退去,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心中多发感慨,自己的这位主子越来越让人猜不透的,或许更为可怕,这样一位厉害的人物坐不上皇位当真可惜了,未来的轨迹该当如何?满天的星空又是否在指引? …… 纪炎月费尽一番功夫,再往北边走便是到了楚燕地界,一路畅通无阻,越坐越心虚,齐王当真好糊弄?他并不以为,等到了北燕,又得有新的人要应付。 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了一个带着黑衣斗篷的人,在向纪炎月招手。 纪炎月缓缓停住,与那人隔的距离,颇为小心谨慎,当即开口说道:“明月松间照?” 那人笑答:“清泉石上流,纪公子,一路上辛苦了。” 纪炎月干咳几声,没想到却惹得喉咙愈发肿痛,暴露出自己的病症,那人见状,稍有关心问道:“纪公子身体还好?莫不是途经回州染上了瘟疫?如此我不好向大人交待,不如先到边城隔离一段时日,你看可否?” 纪炎月精神略显颓,不过既然见到真正的接头人倒也不怕事,跟着他往前走,很快出现一辆马车,马夫在此等了些久,又喝着闷酒,见到他们才来,语气不快:“快点啦!这片密林很多豺狼虎豹的,我可不想被吃了!” 黑衣人不耐烦地说道:“着什么急呀?齐王还放过我们一马,走慢点也不会耽误,谁叫你来的那般快?” 马夫吐了口水,愤愤不平说道:“我听大人的命令,自然得尽责,哪想等你们都快两个时辰,我没被这里的猛兽吃,属是万幸!” 黑衣人不想跟马夫纠缠,在马车里找了一个面纱,交给纪炎月带好,便说道:“大人最近忙着北境牧民之事,纪公子等迟些日再去见他。” 纪炎月只觉睡意,又饿又困的他只想即刻休息,缓缓说道:“唉……我听顾大人的。” 第一百零九章 看着山水画即将大功告成,我心里一阵激动,便又是忘了礼仪,独自呵呵傻笑,云湖公主干咳几声,提醒道:“郡主注意仪态,看来以后得叫教习嬷嬷好好教导你这一关。” 我摸着脑袋,的确有些忘乎所以,便笑道:“这不已经快完成了?对了,公主,你说这幅画能否入得了齐王的眼?” 云湖公主叫我且宽心,坦然说道:“既然是心意,皇兄若知晓会收下的。” 齐王自然会收下,总不好驳了面子,好歹这幅画我可是认真专研,经过多天的构思才创作出来的,而且他不收下也说不过去,想了又想,我拿起画反反复复看着,正有不解要问云湖公主时,一个宫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公主殿下,世子回来了,您可要见他?” 云湖公主不语,看了我一眼,似乎想问问我要不要见夜子悠,我心里想着当然要见,便不再犹豫,哪只云湖公主抢先一步说道:“夜子悠那边另有安排,不会与我们同住。” “公主,让我见见他。” 云湖公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叫着门外的宫女领夜子悠上来,稍等片刻,她有意无意地问了我一句:“他也是被迫为质?” 我点头,算是认可了夜子悠的悲惨,不知怎的,有时候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人饱经了沧桑,却不想与人分享,我相信自己对他的了解只是冰山一角,从当初捡起那几封信看起,估计是个通风报信的,但我也有其他疑惑,谁这么明目张胆带在身边,是生怕不露馅吗? 齐王早已知晓了,故意借着接风洗尘宴那一出,找个由头就污蔑他入狱,实则是要探知他手里的消息,美其名曰身为人质不会受刑罚,实则是什么刑罚都会让他生不如死。 果然,一见夜子悠,就仿佛受尽各种刑罚,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失去了以往的生机与活力,我不禁想着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我拉着他进入房中坐下,叫他不要着急,先自己喘口气,现在他嘴里支支吾吾,说了些不清不楚的话,我也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意思。 云湖公主通晓人情,将房间留给我俩尽情谈话,我帮他倒一杯茶,看着呆呆滞滞的夜子悠,有些同情心泛滥,语气稍微温和,道:“先喝口茶,旁的不要多想,顾着自己的命要紧。” 夜子悠接过茶盏,眼角有泪,涌出一滴就落到茶水中,霎时甜味变苦味,如同人生别样的交织,但再如何他还是喝了下去,再苦也苦不到自己的人生经历,只能说是在海中落入一粒尘沙,填补不了缺陷如何。 我轻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凡事尽力而为便好,生在这样的乱世,我们这样的小人物能做到的事并不多……就像人心,你永远也填补不了心中的欲望。” 夜子悠听着这话像是已经传入脑中,失去光明的眼睛胡乱看去,手中触及到了一切犹如拉回无情的现实,他喉咙已经沙哑,在叫喊着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原来是想找我说话。 “……小白,你可知被天下都嫌弃的滋味?” 我勉强听得懂他的话,主要是他的声音太过沙哑,我听得滋滋声响,我倒不觉得他被天下嫌弃,前提是以我目前对他的了解来看,他不必这般妄自菲薄,也许是齐王的言语刺激造成的。 夜子悠哭了,看似坚强的外表下隐藏着脆弱的内心,我想起指挥他的幕后之人,那个人才是险恶,利用了本该拥有美好人生的孩子,为了让他小小年纪就承受通风报信的风险,又是如何向他洗脑,听命于自己? 我说多了或许会更加刺激夜子悠,以他现在的情况,时时刻刻或许会晕厥,他半拉着的眼皮,抽搐而苍白的嘴唇已经说明一切,想起那刑具就又一次身临其境,又一次承受地狱般的痛苦。 第一百一十章 夜子悠躺在我怀里哭泣,在无数个孤寂的黑夜中,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最接近的身边人,就是他心里的一束光,若是光都没有了,那人生还有何意义,黑暗中又找不到方向,又该何去何从。 夜子悠很需要光,又依赖光,而我正是他想要的光,其实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其实很想跟人说话,只不过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内心,如同一扇窗户一打开所有的风都涌进来了,他要藏的只是那个背负罪恶的秘密,殊不知他已将这个秘密跟他人生绑在一起,亦或者是被人逼着绑在一起。 我继续听着他沙哑的发话,好像也撑不了多久了,我拍着他的后背想叫他清醒一点,他也很努力,一字一句地说道:“齐王的人给我喂了药……我不知道以后是不是连话也不能说了……” 我叫他多想,只不过是受了刑罚又累又苦,喊破了喉咙而已,几天过去便会没事的,其实我心里也没底,只能说些好听的话安慰他,齐王的手段有多残忍就有多残忍,对一只畜生就如此,对人就不必多说了。 或许夜子悠还有利用价值,齐王听他口中说出的并非全部,要想知道更多,就还要靠着他的嘴巴说话,再说了他是人质,承诺书上写着不能伤害,他敢违反不成?想到这些,我接着说道:“齐王只是吓你而已,你要知道人质是受到保护的,或许他们会想尽方法摧残你,但到底最后还是要平安护送我们回去。” 夜子悠痛苦的闭上双眼,但愿我这番话能让他听得进去,他想沉睡过去好好休息,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便是无力也只能化出一声哀叹。 他是这样说的:“很多年前我不会说话,以后我不会说话的,一句也不说。” 看着夜子悠渐起的睡意,我只当他开个玩笑,怎么可能不说话?总会有些情况能激起他不由自主的说出,不过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现实对他残忍一些,成长对他来说就是一种煎熬,我扶着他小心靠在椅上,但这时宫女却走过来敲门对我说道,马车已在下方停了,要让世子即刻前往。 我重重叹息,人还是要面对现实,我比夜子悠年长几岁,该是我亲自将他背起,没想到他这么轻,走起路来也不那么费力,没胃口吃不消,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体,我只得心里骂他,与其说骂他,却是为他着想。 总算安顿好这家伙后,目送着马车远去,我无意间抬头一看,正巧对上云湖公主在楼上观望,有点监视我的意思,她只是一笑置之,转身回了房中。 过了许久,我才缓缓回过神来,空荡荡的过道只剩自己一人,听着从远处传来的大阵仗,许是宫里的哪位贵人出来,我不想惹事,头也不回地跑回宫殿。 这一幕正巧被远处来的那位贵人看到,也是一位美艳妇人,头戴步摇叮咚作响,手执蒲扇如美人入画,媚眼不经意一抬,虽比云湖公主逊色不少,倒也迷人。 她手一抬,轿子落地,跟随的宫女说道:“娘娘,此地污垢,不能脏了你的眼。” 美艳妇人笑道:“什么叫脏了本宫的眼?本宫与云湖的情谊可是你能说的?” 宫女吓得惨跪,美艳夫人宽宏大量,说着笑罢:“起来,云湖早就被人唾弃多年,也不差这一时,这位郡主倒是令本宫好奇,宁王膝下仅有此女,到底会如何栽培?” 美艳妇人笑得更甚,手执蒲伞掩面,略写慵懒姿态,宫女叫人抬起轿子,向一边宫道远去了。 后来听人得知,此人乃颜妃,美貌可谓是后宫翘楚,当今朝中的武安侯,掌握一方兵权,是其兄,楚帝若没了他的扶持,不一定能稳住皇位。 第一百零一章 刚做好的画不能随意挪动,要放在画房中仔细晾干,我心里很不放心,空旷的宫殿选有几个人,怕是很难发觉会有人做手脚,又被人坑害,有了几次前车经验,我向云湖公主提议,留人在这里把守,不然毁坏的画就不是贺礼了。 云湖公主掩面啼笑,淡淡说道:“郡主不必太过紧张,人手我早就想好了,但这宫里靠谱的人不多,以前我信任的人死的死,走的走,现在留在这里的,也只有翠花姐妹值得信任,便是唤她们来,也心安心。” 对此我无法做到全盘信任,自己还是抽空过来画房看一下,有时候堤防的人不仅仅是外人,云湖公主这些天颇为古怪,净对我说些好话,这种反常的举动更是惹得我提心吊胆,不得不谨慎些。 云湖公主心细看穿我的心境,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郡主还是不信任我啊,哪怕要在这里待两年,都像是隔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我暂且沉默,云湖公主像是要把话说明白,不过是让我放松警惕的技俩,思考了一番后,才试探性地说道:“公主多心了,时间能冲淡一切……” “呵……好一个时间能冲淡一切。” 云湖公主笑里藏着冷意,更不再看我,往一旁墙上的挂画看去,以宣泄她的愤感,我尴尬得面色通红,方才估计说错话了,简单收拾了一下,再想想怎样和云湖公主好说。 …… 话分两头,齐王正看着奏则,脸色阴沉了下来,住这边上清晰地印着几个字,是有关雪族贸易之事,没想到他教训的那个壮汉还敢大做文章,背地里偷偷的向楚帝告状,一次不成又一次,真是添油加醋,话不廉耻。 安人抱着贺礼进来,一脸兴奋,瞧见齐王脸色不好,还是中规中矩地向他拱手行礼:“王爷,三司部那边的人送来贺礼,先前您的那招有效,果真把那边的人都驯服了。” 齐王却说他大惊小怪,不过是处理高利贷那事给了他们一些好处罢了,这才想趁着他的生辰竞相巴结。 安人将一大重贺礼交给下人,看着齐王批阅奏折休息片刻,才敢出声插话道:“王爷,听说郡主那边给你画了一幅画。” 如果我在场,肯定会骂这安人没安好心,懂不懂说话这人,懂不懂造惊喜这人,把我贺礼说出去,齐王还有兴趣欣赏? 齐王只瞪了他一眼,安人扫了兴般地收嘴,如同摆设晾在一旁,还不如原地石化。 “王爷,别的闲事可以不说,但有一件事着实来得奇怪。” 齐王缓缓放下奏折,不禁皱眉,问安人何人。 见齐王有反应,安人心底松一口气,总算能理他了,接着仔细说道:“有一份贺礼上边没写明是何人所送,管家那边不知该分配何处。” 齐王眉间凝重,问安人是什么贺礼,安人则有些迟疑,想了半天才说出口,也艰难的描绘那东西的形状:“是一个石像,长得颇为怪异,上边好像刻着字,管家那边已经着人过来专研了。” 齐王似乎越想越不安,因为在南楚人的记忆中,很久以前,他们的先祖在与外族一番激烈的争夺领地战斗中,险些因一些怪异的石像葬送性命,好在先祖不畏险峻,最终创造壮丽河山,只是一个耳熟能详的故事而已,但在之后,不知从哪冒出一堆传说怪文,这些怪异的石像被人说是诅咒,又或者说是上天降下的预兆,一直演变成谶言,往往发现之时,将有大事临头。 管家将石像递到齐王跟前,这才看清石像的真面目,宛如一个人头仰望上空,那两个圆珠子是似眼睛给人一种死气注视的错觉。 半响,齐王收回视感,才道:“将此物收好,来日另一用途。”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夜子悠一走仿佛成永别一样,接下来的日子没听到他的消息,更没看到他,人是在的,只是被封死了自由,以及心门。 云湖公主昨天回来就一直待在房阁中也不出,她的贴身宫女翠花说是心情不太好,可能是被太后责罚,在里面罚抄经书。 那幅山水画也大功告成,只差一些细节点缀,我一时也想不到什么,想着问问云湖公主,谁知竟碰上了这事。 “郡主进来,外边风大,着凉可不好。” 我将几本画册带到云湖公主面前,她微微蹙眉,停住手中的笔,问道:“山水画不是已经完成了吗?若是再添几笔,怕是成为画蛇添足,又多此一举了。” 我摇了摇头,说道:“公主,我最近几天总想着山水画不够精髓,与你以往的画作对比,还是差的多。” “我说过,礼轻情意重,重要的是你的诚意,皇兄不是素来与你不和,怎叫你过分忧心起他?” 我面色尴尬,想掩饰又掩饰不住,就说道:“精益求精,我心里虚得慌。” 云湖公主语气倦然,显然是对我说的这些话听得都起茧子了,单手轻揉额穴,叫我坐下。 我心里想的也是,毕竟是我第一次为一个画作付出巨大的心血,也是第一次一展身手的机会,我承认我有些爱慕虚荣,但更多的是认真与努力。 “闲来无事,你抄些佛经。” 我一脸惊讶,想不到云湖公主是这样的人,抄的佛经百遍,让我帮她多抄几个,看的经卷上将近一半都是我不认识的字,我头都大了。 云湖公主以为我帮她抄,看着我那不知所措的小眼神,逗笑了起来,道:“不要多想,我归我的,你归你的,只是让你静着心,佛经抄后,有助修养身心,摒弃杂念,你这是心火过旺,气息不稳。” 云湖公主好一番道理,听得我都不知如何作答,只得提起毛笔,找来一张白纸,看着千变万化的文字,感到漫无目的的抄写我领悟的只是一小片,虽百般无聊,但也聚精会神,等到我抄完一遍后,安静的楼房中响起一些微妙的声响,我与云湖公主对视一眼,决定出去看看究竟是何人到访。 这里恍若冷宫,谁会来这偏僻冷清的地方?声响越来越大,看来这来的是一群人,等在廊中,身边的宫女发现了我,告知了在一处竹树下分神的美艳妇人,眼底灿若星河,朱唇皓齿苦妩媚,一颦一笑,也不亚于云湖公主,但走上近细瞧还略微逊色了些。 “这位便是东越的宁王府郡主了?” 我点头,恭敬有礼回答:“回大人,正是。” 美艳妇人娇生高喊,声音尖细,我听着不太舒服,但耐不住她这般亲切的举动,拉住我的手,像是与我要做一情同姐妹,悄悄然说道:“公主在里头?” “是的,公主殿下在抄佛经,此刻不便打扰。” 美艳妇人呵呵笑着,似乎嫌得这声音不够大声,不够炒得云湖公主安宁,我算是看出来,所谓来者不善,可任凭我如何推脱,她依然是执意拉着我的手往一处厅房走去,似乎对这里轻车熟路,也毫不顾忌地坐在云湖公主正堂的凤椅。 美艳夫人叫我随意坐,旁边的宫女太监对我冷眼扫视,更是警告,我识趣地找了把椅子坐下,想着待会怎样谨慎说话。 一个贴身宫女竟敢站在台阶下对我颐指气使,看来若想打狗还要看主人,只听着说道:“这位是蓬莱殿的颜妃娘娘,武安侯将军之妹,郡主是不是该向娘娘行礼?” 果然方才美艳妇人说的话欺负我不懂规矩,我只好想了想之前学过的宫规礼仪,有模有样的地向颜妃娘娘行拜礼。 好在颜妃不喜较真闹腾,也没有继续刁难下去,转而是开始说些姐妹深情的话:“早听闻郡主的美貌绝世无双,今日一见倒真名不虚传。” 我额头冒汗,一般说我美貌的人都是想要巴结我的人,或者是不是真心说出而贬损我的人,我老早就不吃这套了,便是一顿吹嘘反了回去:“娘娘说笑了,我小的时候干些粗活长大的,弄得灰头土脸,哪能算得上一美人,倒是娘娘,在这宫里可谓翘楚一方。” 颜妃听着有些满意,又有些不解的问我:“郡主还没见过本宫的众姐妹?你又是如何得知?” 我的笑容逐渐凝固,怕是装不下去了,心里跳得七上八下。 第一百一十三章 “齐王殿下回来的那次接风宴,我有幸见得各位娘娘的芳颜。” 颜妃冷笑一声,有多少是对某位嫔妃的诸多不满,这后宫争斗由来已久,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往往很多嫔妃意外身故到最后查不出个水落石出,便是皇后一日做稳这中宫之位,也得提心吊胆。 我本无心,更不愿参与这些事,若是将来我有机会嫁予四国中的某个王侯,也不愿与某个姬妾分享自己的丈夫。 颜妃略假思索,突然谈起我以前往事,带有几分好奇之意,说道:“郡主早年失父,很难过?” 我点头说道:“我日日夜夜盼望着父王回来,日子再难过也要熬着……” 颜妃听着,并没有多少同情的意思,更像事不关己,与云湖公主初见我的表现有些不一样,或许是懒得扮演,许是真性情,只见她侧向旁边的贴身宫女,说道:“将本宫备给郡主那份礼物拿来。” 便是语气平淡,颜妃手里多出了一个小盒子,向我招手邀过来。 盒子打开,一阵金光刺眼,我不懂得饰品的欣赏,觉得是一个价值不菲的玉簪子,不会又是像上次那个镯子晓得去害人?这份礼我真的要推辞,便说道:“娘娘,敢问这礼是?” 我留了个心眼,这份礼还没说清楚,究竟是送云湖公主还是送给我的,所以也就不会说我不敢接受这份礼。 贴身宫女在一旁愤怒质问道:“娘娘一番好意,郡主当真不领情?” 颜妃罢了罢手,自己不计较,反倒一个奴婢还计较,语气淡然却有怒意:“郡主通达人情,自会晓得本宫好意,哪像一些狗急跳墙之徒,见自己没有,便露出贪婪的欲望。” 贴身宫女吓坏了,跪在地上求饶,颜妃不理会她,亲抚我的双手安抚道:“这簪子很和郡主的身份,戴着养颜也是好的。” 颜妃更是亲手将簪子插与我头上,又将我的发分开来梳好,照了一下镜子,当真有那种郡主的风范了。 “那就谢过颜妃娘娘,人情我欠下了……” 颜妃手指着朱唇,好看的眼睛眨着示意我不再言说,淡淡说道:“一个簪子而已,宫里多的是,本宫愿意赏给谁就赏给谁。” 好一霸气的话,到底是有一个将军的哥哥才有如此底气,估计是一个令皇后都敬畏三分的人物,我这算不算巴结上了?想了想还是少惹事,领了人家的人情,人家也不算人情,那便罢了。 …… 颜妃出了宫后,下意识地抬头向最上的楼阁望了一眼,贴身宫女方才吃了苦头,此时说话也得小心翼翼:“娘娘,云湖公主好大的架势,竟然连你都不带见……” 颜妃听着贴身宫女发牢骚,头有些疼痛了,坐上轿子也不愿再多说什么。 云湖公主还在抄着佛经,见我受惊若宠般地进来,竟也打趣道:“玉钗斜簪云鬟髻……你好大的本事,用何种手段收了颜妃娘娘的眼?” 这玉簪子我戴着也不习惯,可若是取下了刚盘好的头发又全都敬落下来,不成体统。 “公主莫要取笑我了,颜妃娘娘想给谁就给谁……” 云湖公主微微蹙眉:“为何却不给我?” …… 画房里传来一些不寻常的声音,等我赶到时,好几幅画卷都掉落在地上,一个黑乎乎的身影在桌下颤抖而害怕。 我走过去细瞧,竟然是漠漠,一身伤痕累累,都不知受了多少虐待,泪水汪汪睁大的眼睛,似乎有些陌生的望着我,露出獠牙,想将我吓退。 送颜妃出去时,只见她勒令一众宫女太监暂且退下,连想要跟上来的贴身婢女也给怼了回去。 耳旁传来颜妃小声话语:“小心画房,最好时刻看着。” 我目瞪口呆,心道颜妃这是在帮我?她却一笑置之,回头叫宫女太监备好轿子,手执蒲扇,步摇作响,一位深宫俏丽莫过于如此。 第一百一十四章 漠漠被弄成这般模样,我有些怕,也不敢过去安抚它,但是桌上的山水画摇摇欲坠,我实在忍无可忍,冲上去将画收好一边,还好画的大体无大碍,只是边角处有些磨损,甚至还能见到一些血迹滴落,我顿感灰心十足,好不容易做好的话,这是已经毁了吗? 漠漠没有伤害我,可能已经认得我了,正趴在桌底下细细瞅着我,时不时发出低吼。 我从柜子里翻找出一些糖果,这是我先前边吃边画留下的,虽然不是东越口味,但如果能引起漠漠对我的记忆那最好不过了,想了又想,我手掌上合着些糖果,小心地趴在地上,与漠漠隔着些距离。 “漠漠乖,记不记得我是谁?” 我摇晃了两下,是以前教漠漠的动作,正一点一滴地帮它回想,头也顺着我摇摆的方向转了又转,整个过程有些许久费神又费力,但总算等到它翘出舌头,兴奋地朝我爬过来。 漠漠乌咽很多声,小脑袋在我手掌边探来探去,这么多天不见,个头倒是长大了不少,只是全身掉落的毛发以及皮肉伤都惹了很多小虫,我自然要帮它洗一洗,但它碰上我的怀抱又缩了回去,最后纠结不下,它舔着我的手指以求安慰。 看来我们之间的感情又得重新好好培养了,我沉重的叹了一口气,先起身去看看那幅山水画如何,要不要重新整改?我心里没个底呀,染了血迹的地方看着似乎还能补救。 漠漠被我装作漠不关心的晾在一旁,乌咽乌咽地跑过来,在我脚边蹭了又蹭,我一脸鄙夷:“现在总算记得我了?方才是怎么回事?” 我指的山水画给它看,他歪着脑袋,吐着舌头,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接着又是用身体强行蹭着我的脚边,难道是想我陪他玩? 我只得放下山水画,总是心太软,又喂了漠漠一些糖块,它疯狂摇摆着尾巴,吃得很带劲,我怕他的獠牙割伤我的手掌,毕竟有些伤口还未愈合,想缩回去一点它又不给,伸出爪子将糖块全霸占了。 外边响起杂乱的声音,我心中有数,靠在窗边看去,果然是一群太监宫女忙得焦头烂额,不用多想,是昭和公主弄丢了漠漠,这下要四处寻找了。 漠漠能逃了出来并找到我,那就是跟我有缘,如此我更不舍得放开,它摆弄身子又凑过来,在我敏感的脚跟舔来舔去,我笑着说:“放心,以后你还是我的朋友了,咱们患难与共,肝胆相照啊!” 漠漠似乎懂了,又没懂,看着我很是开心的样子,它的尾巴摇得更欢了。 我没好气,养大这个家伙不容易,上哪给它找肉吃?再说了它野性未改,万一伤了人……要不要跟云湖公主说去?反正也是藏不住的。 …… 蓬莱殿内,颜妃正挑灯看书,好不美人妍态,楚帝来时不知有多欢喜,不由泛起一阵心猿意马。 “陛下~您若不来,臣妾可要闷坏了!” 颜妃美滋滋地躺在楚帝怀中,惹得殿内泛起了涟漪,在场的宫女太监识趣地退下了。 楚帝就喜欢颜妃撒娇的性子,摸着她精巧的鼻子,来个唇畔相依,几番倒弄后,楚帝脸色才稍正,轻轻放开颜妃那不安分的手,询问起一些事来:“爱妃那事可办了?” 颜妃轻笑合不拢嘴:“自然是办好,陛下不能让齐王抢了先。” 楚帝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颜妃见他有些颓然,便巧借些寻欢的由头,好一阵安抚:“陛下~臣妾的哥哥已在外头安排好一切,您且放宽心便是。” 楚帝笑着,心里却不是滋味,再欲细想,顶不住颜妃的娇声敲打,很快又忘之脑后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突如其来的一声怪叫,我和漠漠都吓坏了,翠花不知何时出现在门边,手指颤抖地指着漠漠,“哎呀”一声后就跑了,少女惊慌失措的娇喘惹得整座楼阁不安,我来不及细想,走至廊中,只见落下几支的发饰,以及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很快,我在云湖公主跟前拱手以礼道:“公主恕罪,漠漠被折磨得面目全非,我实在忍无可忍,自作主张救了它……” 云湖公主不语,陷入沉思,在一旁的翠花有点添油加醋地说道:“公主,昭和公主那边的人我们暂且得罪不起,您再想想,得为王爷的大计考虑!” 漠漠与我有缘,即便再如何,我鼓起勇气一回,不会把漠漠送回那炼狱之地,趁云湖公主想法偏置齐王一方时,我打断翠花的话,说道:“我理解公主的难处,但若皇命不可违,可否让我当面求齐王?” 云湖公主愣了一下,微微惊讶问道:“莫非你想借皇兄的生辰宴去求领养这个狼崽?你想得太简单了,且不说皇兄答不答应还得由他说了算,以昭和那性子更不会铁了心地给你。” 我尽量往深处去想,说道:“山水画贺礼我会再费一番功夫,到时听齐王的意思便可。” 云湖公主叹了一口气,翠花是有些话正犹豫要不要说,我当即了却她的心事,道:“翠花姐姐你且放心,如若齐王不同意,我将漠漠还回去便是,不会连累公主的。” 翠花显然资历深厚,对我的解答更为不解:“若是王爷追问起来,说是为何在公主此处藏匿……” 我笑道:“此处宫殿空旷,我将漠漠藏匿于一个偏僻的地方,况且两三日之后便是齐王的生辰,公主不知也情有可原,本是我自作主张的事。” 这话说的我心里很虚,也没底,但云湖公主看我一脸镇静,也暂且信过我。 回到画房,我解开绑紧漠漠的绳子,一来是怕他乱跑惹人注目,二来是怕他毁坏画房里的东西,显然这小家伙不明白我的意思,冲着我一顿乱吼,我连忙小声安慰它,它也能感应到我的气息,当即趴在地上,用鼻孔说话。 外边的竹园有些木材,我想着可以给漠漠做一个小房子,不能任由它在这里上蹿下跳,也不能随地大小便,对它说道:“漠漠,你在这里乖一些,我去帮你盖个房子。” 重新用绳子绑好漠漠后,为防它吼叫,我又给了它很多糖果,出去的功夫够它吃了,见它舔着开心,我简单收拾一下,便到下边的竹园去。 云湖公主说过,竹园多年也无人打理,破烂的竹木横七竖八的倒在那很不雅观,但此地形同冷宫,也不晓得有人会过来修理,我能帮着些最好不过了。 还得用我父王留给我的伸缩剑砍得干净利索,不然用这过了许多年头的刀片干到晚上都干不完。 等做到一半的时候,我累得满头大汗,突然心里咯噔了一下,耳朵里传来似乎是错觉又是幻觉的吼叫声,我大叫不好,赶紧丢下木材,冲上画房去。 果不其然,还真捉到贼人,漠漠咬住她的脚踝,爪子想扯下她的黑斗篷,我直接一拳下去,将她撂倒,扯下斗篷,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容,我惊讶得说不出话。 云湖公主也被这一幕吓得捂住嘴巴,呆呆地立在门边,口中喃喃说道:“翠英?竟然是你……” 第一百一十六章 翠英一声痛呵,头朝下低着,似乎没有脸面去见云湖公主,我一把揪住她的头发,迫她抬头直视,质问道:“你鬼鬼祟祟来画房做什么?” 我往山水画那边看了一眼,似乎并无毁坏之处,心里不由得感激漠漠万分,要不是这小家伙死死咬住,恐怕我就前功尽弃了。 想来云湖公主此刻的内心也很痛,表面装作淡定,步步走到翠英面前,伸起纤手,眼底宛如秋水波澜,道不出是何等滋,缓缓说道:“看来翠花说的事都是真的,我的病情为何会加重?甚至当着你的面服毒,你当真心不改?” 翠英眼里只有绝望,喃喃说道:“公主其实一早就怀疑我了,早日揭穿也好,不必总是背腹受敌,这还要战战兢兢演戏活下去……” 云湖公主想说却说不出口,昔日的陪伴化作今日的背叛,这种滋味不仅是恐怖也是难受,这以后该如何面对身边值得可信任的人,或许也会动摇半分,我暂且替她说出:“你为什么要毁我的画?亦或者谁在背后指使你这么做?不要死不承认,我推开门那一瞬间,你还想动桌上的墨水!” 翠英笑了笑,并没有回我,转而是对云湖公主说话,言语间带着几分恳切:“公主,我实在是迫不得已,若非那人拿我家人做要挟,我何至于背叛您?怨我也好,恨我也罢,九泉之下我亦不悔……” 翠英放声大笑,忽然一道剑光朝我脸上袭来,我猝不及防划破伤口,被翠英推至一旁,听着她的狂笑疯癫:“哈哈哈哈,公主到了此刻您就别再糊涂了!毒已深入骨髓,而悠的兄长却没有救你的意思,可想而知,这里面又有几分真心待你?” 一血封喉,从此年纪轻轻的宫女闭上双眼,还没来得及享受她的嘉好年华,翠花难以接受,跪倒在地痛哭,入宫多年早已把她当成亲妹妹看待,云湖公主待她们不薄,而至于被逼入绝境? 我也被吓得愣住了,这是我第二次亲眼见到有人死在我面前,回想起母妃绝望的双眼,而我却无能为力,真是好生没用。 画房陷入一片沉静,都有各自不解的心事,去独自哀伤,漠漠也在低吼,凑到我跟前,舔着我的指尖,又想起还没给它糖吃,地上满是糖渣,很多蚂蚁朝这里爬来了。 云湖公主骨子里坚强,抹干了眼泪,对着泣不成声的翠花说道:“带你妹妹下去,此事要悄悄做。” 翠花眼神呆滞而麻木,只得听着云湖公主的吩咐,画房剩下两人,我缓缓回过神,正正说道:“公主殿下,还请节哀,咱们各自正事要紧,不应多有留念。” 云湖公主身子有些僵硬,点头是道:“是啊,以后不能再纵容他人欺负了……” …… 御花园一派热闹的景象,昭和公主提着风筝到处溜达,后面一群宫女太监紧跟着,生怕这位小祖宗哪里磕破了手,跌破了脚。 突然一不留神撞到芬芳气息的怀中,昭和公主迷迷糊糊抬头,却见颜妃冒然笑道:“公主没事?” 昭和公主看着这位美艳妇人,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一把推了过去,险些让她手脚不稳撞倒。 颜妃恨得咬牙切齿,但又不能出手教训昭和公主,只能厉声呵道:“公主,贤妃姐姐竟是这样教你的?” 昭和公主也很嚣张,若是谈及母妃,一定要维护面子怼了回去:“都是因为你!母妃很多天都没能见到父王!” 说着就要扬起小拳拳,一定要去锤颜妃的胸口,颜妃到底出生武门世家,一手抓住昭和公主的小拳头,稍微用力就让她疼得叫,其实颜妃已经很宽宏大量了,就是这位公主太过娇生惯养,吃不了一点苦。 颜妃心里骂道:兄长常年征战在外,若不能稳定安邦,让天下太平,哪能叫她无忧无虑长大?现在倒好,对有功之臣也敢不敬! 第一百一十七章 颜妃渐渐放开了手,昭和公主却不领会其意,扬手要继续打她,颜妃只一个眼神示意,便有两个伺候公主的太监走上前按耐住这位小祖宗。 颜妃眼神狠绝,冷冷说道:“看好自家的小公主,若是出了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一众宫女太监也没了胆,点头应承,颜妃也懒得理会他们,任着贴身宫女翠云扶着到一边花海赏景。 翠云瞧见后面那位精彩的脸色,有些小欣喜:“方才娘娘教训得好,昭和公主骄横霸道早该治治了。” 颜妃扶好云鬓,脸色淡然,道:“贤妃这个蠢货,怎会教好女儿?我若有一儿半女,定会好好教导他们,不然,生得这么一个废物,着实浪费了我南楚大好的物力人杰。” 落叶纷飞,还没入冬,便有一股冷气袭来,颜妃的心绪稍有不悦,坐在荫亭中,手摇蒲伞也放慢了些,翠云守在一旁,不敢有言。 …… “什么?公主,你说的是真的?” 云湖公主瞧我一眼,便说我一惊一乍:“郡主操心多余,皇兄不愿见人便是不见,哪还需听个明白的理由?” 只在一瞬间,我便颓然不振,若不能当面向齐王送礼,那该如何证明自己的诚心?送上一幅山水画王八也只是看了一幅山水画,要不然我写封信告诉他?我是真的不想漠漠再受人欺负了。 “郡主写与不写都一样,我不日前去探望皇兄,向他表明你的心意也可。” 我听得心里一紧,小心翼翼问道:“公主能帮我?” 云湖公主点头说道:“还记得先前我与你讲过的人情吗?你若不走太后这步棋,那我便换一种方式还你,之后我俩互不相欠,当然,以后会有患难与共的时候,就看我与郡主能否顾及彼此了。” 我心里很高兴,到底此后的两年还得仰赖云湖公主,既然谈到诚意,那我此刻是不是也该对她多几分信任? “那便多谢公主了!我会等着你的好消息。” 云湖公主笑道:“话可别说的那么早,是不是好消息还得听皇兄的意思,我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虽然还得听王八的意思,但云湖公主敢迈出这一步,不知为何我心里觉得离成功不远了,再说了一幅长卷山水画,我可是呕心沥血,耗费精神,一点一滴,一步一进创造的,不要说不喜欢,也得体谅我。 …… 夜间寂静闲情,我独自一人守在画房,还有漠漠陪我,窗外的星河灿烂越看越迷人。 “漠漠,你别吃那么多糖,你得留着给我啊!” 漠漠恨不得将所有的糖胡塞进嘴里,被我一手捞过来,放了几颗在嘴里搅拌,又不免一阵叹息,东越的糖才甜,南楚人真是照学也不会学。 “漠漠,我好想回家……” 漠漠挤着脑袋在我怀里蹭来蹭去,满身的口水估计洗衣服都麻烦了。 “可是我已经没有家了,真的好自相矛盾……” 几朵乌云遮蔽了大半的月光,很快又消散,这是闲的想跟我们玩捉迷藏,看得我眼睛难受,缓了缓心神,抓住漠漠的尾巴,玩笑说道:“听说狼的鼻子很灵,你能不能马上就能嗅到父王啊?” 玩笑归玩笑,现实归现实,这是怎么可能的事情? 我还真当真了,从袖里找出伸缩剑,给漠漠嗅嗅有无父王留下的气息,摸着它的脑袋,终究还是放弃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见过颜妃娘娘。” 没曾想到在御花园见到颜妃,我向她拱手以礼,她迎面朝我走来,面带笑容:“本宫难得见郡主出来……这是要采集露水给你宫里那位?” 我点头是道:“公主殿下昨日偶感风寒,我寻着些露水给她润喉。” 颜妃今天似乎很是高兴,挽着我的手,说要我陪她走一阵,也不好意思拒绝,一路来到一座凉亭,这边走边说:“郡主啊,皇后娘娘今日也染上风寒,看你寻着大半露水,可否分些?” 这么巧,两位都同时染上风寒?我笑了笑,试探性地答颜妃:“皇后娘娘凤体安康最为要紧,我手头的这些露水恐怕还不够。” 颜妃以扇掩面,只露出一双寒秋波的双眼,娇声道:“郡主真是善良,可惜宫里容不下像你这样的人。” 到底要不要把露水给素未谋面的皇后?我心里又是着急又是害怕,若是给,就这么一点,难免会被有心人挑拨离间,若是不给便是对皇后的冷视,若皇后不过问,心里也不会好受。 还有这位颜妃,不知道她的葫芦里卖什么药?不知他与皇后是敌对,还是亲和,我不懂深宫暗道,我也不想牵扯任何关系,便起身,向颜妃行礼道:“娘娘,以前在东越,为给我母妃治病,我在外苦寻疗效好的露水,有此经验,我手头的这几瓶或许对皇后娘娘的病有所帮助,只是略尽锦薄……” 颜妃笑了笑,不等我说完,旁边的贴身宫女就将露水瓶一把抢过收进袖中,这吓得我有些呆滞,怔怔地看向颜妃,只见她不慌不忙,将蒲伞往我脸上拨风,缓缓说道:“郡主一番好意,本宫相信皇后娘娘会领会你的心意的。” 湖亭边起了风,一些花瓣朝这边吹来,我拂袖帮颜妃挡下,但又忘了礼仪,面色尴尬,向颜妃陪个不是。 “呵呵,郡主可真是个有趣的人,罢了罢了,你先回去,莫让公主等急。” 颜妃已走至撵轿旁,扶着贴身宫女的手,踏上去,我连忙喊道:“娘娘,那日的事……多谢了!” 颜妃并未作何回应,脸色平静无一丝波澜,高傲地领着一众宫女太监离开,渐行渐远后,消失在一处宫墙。 我心想着是个心高气傲的美人,这份真性情比起那些藏着掖着更为来之不易,或许这就是楚帝喜欢她的原因。 犯了大忌,帝王的心性岂能随意揣摩?我拍着脑袋,拿着剩下几瓶露水赶紧回去。 …… 云湖公主今日一大早便去王府看望齐王,空荡荡的宫殿也只有我和翠花忙里忙外,见她心绪未平,我赶紧叫住,生怕她一不留神,露水全洒落在地。 “翠花姐姐,你先回去休息,这里有我就足够了。” 翠花含泪摇头,继续忙着她的事,我倒有些好奇,她为云湖公主熬的是什么汤药?药味竟然如此浓厚,甚至一股难以言说的怪味,趁她不注意,我凑近那药罐,小心翼翼撩开一角。 “呯”地一声,喊醒了沉浸在伤心事的翠花,她跑过来查看,看见药罐无事后,顿时松了一口气。 我说道:“可能是火候太大了,翠花姐姐放少些柴火。” 翠花精神有些恍惚,在坑里抽出些许柴火,由于太过用力和拿的太多,火苗越烧越小。 我转身离去,重新弄好露水,深呼吸,方才那一幕,那药罐里头装着熟悉的砒霜,是云湖公主要毒死自己?还是翠花背叛? 想起先前翠英死时,云湖公主说过的话,明明知道有毒?为何还要胆大服毒? 原本这些天我自觉己了解这位公主,没想到还有这般心狠手辣的一面,或许在当初她递给我镯子那一刻,我应该早有觉悟。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云湖公主被拒之门外,总管大人再次劝说:“公主请回,今日王爷不见客,贺礼我等就收下了。” 云湖公主似乎并不甘心,声称是有要事要见齐王:“我有事要亲自向皇兄说明,还请总管大人让开。” 总管大人死守在门边,两旁的侍卫坚决不让她靠近,云湖公主心中起疑,莫非是齐王有事要办,故以生病为借口? 云湖公主叹了一口气,略微灰心:“那便烦请总管大人将郡主亲手制成的贺礼送与皇兄。” 总管大人吩咐侍卫将贺礼送入府内,向云湖公主拱手以礼,以作答谢,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关紧了大门。 …… 安人突然来找我,显然是有要紧的事,但见到漠漠一眼,他便不开心了:“这畜生怎么又回到你这?” 漠漠朝他乱吼乱叫,着实把他当成一个恶人看待,我笑着说道:“畜生又如何,跟人一样都会看人。” 安人沉着脸,不断有汗水冒出,提防漠漠而绕过一旁,见此,我也不开玩笑了,正色道:“你找我来有何事?” 没想到安人气也泄了,一脸郑重地对我说:“王爷派我来问你,关于宁王与高僧摆出的那道预言,你可还记得其中细枝末节?” “我那时还小,哪记得那么多?” 安人慌了神,没想到他还有如此着急的一面,语气惊乱:“不对,你再想想,这次王爷可真遇上了棘手的事……” 我没好气地打断他:“有没有事你到底快说呀!吊人胃口作甚?” 安人接下来的一番话,着实让我心神紊乱,喃喃自语:“明空方丈死了?还已经死了多天?为何会这样?” “王爷现下还在追查,我这次来是要问清楚,当年预言镇国神兽一事,你还有没有想到其他事?” 我抱着脑袋,头更加疼了,无数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一闪而过,却总是抓不住那着重之处,那时我真的太小了,只记得玩,只记得吃,哪会…… 大概是六七年前,我在院子里瞎转,时不时拿木块敲开蚂蚁的巢穴,向它们投一点点糕点,见他们很快齐心协力搬运食物进穴,我又是一阵欢喜,一阵忧愁,很快又有另一队蚂蚁去了远方,都是瞎子,没看到我手上的糕点,哼! 我不逗弄他们了,一口吃完糕点,拍了拍手掌起身,一个婢女最先发现我,叫来一群人,将我像打进麻袋一样带了回去。 “父王!” 见到那白衣飘然的熟悉身影,我高兴坏了恨不得扑上去,只是这次父王好像带了一个客人来,穿着僧人的衣服,父王叫我礼貌向他行礼,我学的规规矩矩,那僧人见状也很高兴,说我来日可成大器。 父王领着那个僧人进入王府,记不清那人长什么样,似乎笑起来很和蔼可亲,让我心中多加好感。 父王见我跟着跑进来,皱着眉头,说道:“丫头,你跑进来做什么?快出去,这里不关你的事。” 我那时挺懂事的,也听父王的话,就屁颠屁颠的跑出去,哪曾想到他们是在完成一个大计。 话说回到现实,无论安人如何问,我还是那句,父王确实与那僧人谈过,可具体是什么我是真不知道。 安人灰心,长长叹了一口气,又是无功而返的一天。 第一百二十章 在安人正要离去之时,我叫住他:“我的贺礼齐王收下没有?” 安人脸色冷了下来,似乎不想回答我:“收了,你想如何?” 我摇头叹息,为了漠漠,我还可能这般低声下气? “有件事我想求你,漠漠现在在我这儿,你可否问问齐王,我想收养这只小狼,不为别的,就不想看着它受此凌辱伤害。” 安人微微愣住:“仅此而已?” “正是。” 一阵轻功随风远去,徒留我在楼阁中独自凌乱,若我和安人还算朋友,便是盼望他在齐王面前求情,今后更不会忘了我与他的情谊。 头又开始疼了,经不起一次心神晃动,我晕了坐在椅子上,漠漠跑过来跳到我怀里乱蹭,但此时我已无心在此。 父王的书房还有糖吃,我可是记得很清楚的在左三的柜子里,又怕从正门进打扰,我熟练地找了张椅子,爬到窗上并成功翻了进去,果然藏着很多糖,所以说小孩在这个年纪不能吃太多甜食,但我小的呢,也不会理会这些。 我吃了一点赞不绝口,又吃了一点两点,最后已经捞了大半,不仅把自己当傻子,也把父王当傻子,还有谁会看不出偷吃? 突然一声怒吼差点吓得我尿裤子,忍不住好奇与惧怕,我小心翼翼地走到屏风处,借着微弱的烛光,猛的看见一个人影摇曳,身姿扭曲怪异,父王正襟危坐,看着眼前可怕的景象,一丝反应竟都没有。 我不敢往下看,将还没吃的糖果放回了书柜,熟练地翻了个身,跳出了窗外。 往后的事记不清了,那僧人只来过王府一次,但从此王府就迎来了转折,父王可以气定神闲地坐在书房帮太子批阅奏折,甚至参与国家重大要事,甚至委任将军一职,掌握宫中禁军部分势力。 当然以上我都是听是侍女说的,这般大的变化,我亲身经历也感受过,着实可以盛气凌人一回,可惜没多久,父王突然失踪这一消息如同噩耗降临,王府再次变了天。 …… 齐王听着安人一字不差的禀告,有些心烦气躁,将一封字条摆在桌上,上面写着:回殿下,家师有隐疾,唯碍于身份责任不敢汇报,今家师圆寂,本想随他了去的心愿,但此事若不提,恐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自东越归来后,家师隐疾渐触及心神,时常口不对心,偶尔判若两人,疯言疯语,形同魔怔,我等弟子寻药未果,家师劝之,遂又恢复平常,怪哉,怪哉!忆起王爷早先问话,家师每每想之,总是心惊胆战,惶惶而不安,多次向我等弟子提起。 安人看完后,问齐王这是何意,后者缓缓闭上双眼,说道:“没想到方丈这病还能瞒过本王,只怪本王太过骄傲轻信,便是由着夜重渊在眼皮底下行事也浑然未知!” 纸条撕成碎片,与此同时,云佛寺燃起一片熊熊烈火,可怜众多弟子嚎啕大哭,却是无人能救,总管大人在此已安排好一切,云湖公主心神荡漾,惶然问道:“这位方丈……是当年预言镇国神兽那位?” 总管大人欣然地看着眼前之景,并未觉得有何过分之处,淡淡说道:“当年东越灭佛之事,着实混了一些不相干的人回来,如今是该处理了。” 云湖公主惨然一笑:“如此说来,夜重渊当真好大的本事,瞒天过海这么多年,皇兄这次栽了跟头啊。” 总管大人对此不屑:“公主此言过早,来日王爷有的帐是跟他算。” “哦?是吗?那我倒要看看到底谁的本事更通天。” 云湖公主转身离开,嘴角勾起一抹不明的笑容,只道是一派洒脱随心。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云佛寺的大火带走了无数人的性命,人间炼狱的哀嚎直到午夜还不散,充斥弥漫着绝望与悲愤,直到黎明清晨,一片灰烬废墟,皇宫派人查看却无一人生还,呜呼哀哉,楚帝下令厚葬方丈与诸位弟子,惋惜的是尸骨也无存,只得拿些衣饰充着便当。 朝野震惊,为了枉死的生命是必要追查真凶,就在众说纷纭之际,一老臣独步于朝堂之中,手执笏板,俨然方正,观此人大气不敢一喘,便是正襟危坐,也得恭敬有礼,以致恪守本分,勿忘朝规。 “丞相大人,您一向早到,为何今日姗姗来迟,可是有何事乎?” 问者乃当朝执掌禁军的武安侯,面目清朗,浓眉细眼,官服配上长剑,虽不服礼制,但楚帝准许其持剑入朝,可谓待遇优厚,信服至此,谁敢不服? 骆相微微欠身,话语清冷:“老臣今日来迟,向诸位赔罪,原是云佛寺突闻噩耗,陛下派臣前去调查,这才耽误了些许时辰。” 众臣听罢,又是一阵小声窃语,南楚向来善待佛礼,更有太后先前领头表率,弘扬安世之风,祈佑国泰民安,上至官侯,下至百姓,无一不从,现今出这等事,闻之骇然,更叫他国如何看待?尤以东越,必会笑之,美其名曰爱佛护佛,实则灭佛,悲哭万载,更教子孙如何去评? “丞相大人,听说齐王殿下先前与方丈会谈了一番,不知谈了些什么?又是为何几日之后方丈驾鹤西去,留下不解之谜?” 武安侯年轻气盛,对待年长的丞相必然是以礼敬之,口中的不解更是虚心请教,骆相沉吟片刻,轻抚着胡须心有定数,随即说道:“这……老臣未可知,不过侯爷刻意说起王爷,可是有何居心乎?” 武安侯淡定从容,仿佛早有预料,对丞相表现得敬之又敬:“丞相大人莫要多心,本侯只是好奇,方丈之死又为何故?” 骆相面色沉静,自有一番教训小辈的道理,向着众说纷纭,出生高喊,气派油然而生:“老臣与诸位皆不解,但请念及,此地乃天下肃静,七嘴八舌,各说各自,成何体统啊?” 众臣纷纷闭嘴,站成两排,一排以武安侯为首亲皇派,另一排以骆相为侯,亦可说是左右逢源,亦可说是保守而自知。 “老臣看侯爷面色着急,是有什么要做的事吗?” 骆相的质疑让武安侯面色略僵,稍微理一理衣袖后,向骆相恭敬问候:“丞相大人,本侯以为此事并不着急,然而您这一问,倒让本侯心里慌得很。” 骆相面色冷凝,双眼炯炯有神,自发地打量这个初出茅庐的武将小子,声如洪钟,且问:“侯爷不是一向自说世上无难事?今日你变得反常,也让老臣心里一慌啊。” 武安侯轻笑,说道:“虽是陈年往事,但若是不说,恐怕关于云佛寺的一派胡言鬼神之说,亦会悄然兴起,只怕难堵天下众多之言论,届时三国……” 武安侯特意瞧了一眼骆相的脸色,见其平静无一丝波澜,又有些灰心懊恼:“东越灭佛的那一年,无数佛门惨遭屠灭,幸存的弟子更是少之又少,我南楚曾派过佛家前去救人,听说是无功而返,不知丞相大人可还记得?” “自是记得,可老臣不知,与今日云佛灭门惨案有何关系?” 武安侯冷哼一声,与方才的作态判若两人,倒像是有意提醒骆相,一字一句,不紧不慢地说道:“本侯查过史书,记载当年东越宁王与一高僧预言天下,与佛门灭门之时,相差不到几月啊……” 骆相很平静,看不到一丝波动,武安侯心里感到异常,估摸着这老东西肯定有事瞒着,以他两面派的本事,况且还在犹豫,又或者是下定决心这次要帮哪一方。 …… 颜妃听完,也是眉头紧凑,武安侯坐其对面品茶,这样她有些看不惯:“哥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如此气定神,久经沙场那股狠劲哪去了?” 武安侯哪里是气定神闲,不过是喝口茶压压惊,却道是眼下时局不好对付,只因姜的比不上老的辣,说道:“妹妹想想,如今咱们势单力薄,很难对付一群乌合之众的。” 颜妃说他胆子小:“再不求援,陛下再看好你,也不会用你太久。”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云湖公主去了一夜,回来兰汤沐浴,翠花正帮她擦拭身子,美人香肩滑落一旁,甚能勾人回味,因着伺候的人少,还得我在旁边帮忙。 还是那样脸色苍白,为自己的容颜减了多少,抛开外表看到的光鲜亮丽,此刻我对美颜有很难的定论,为什么要服毒?亦或者明知道身边人下毒却还是义无反顾?小时吃的那块毒糖给的教训还不够吗?这无疑是雪上加霜……唉。 “郡主,我好看吗?” 我下了一个激灵,差点装着水的盆差点泼到云湖公主脸上,只见后者笑容如春风,倍感亲近:“当年四国王侯皆拜倒我石榴裙下,可谓是成了竞相攀附的对象,这其中就包括你父王。” 谈起父王,我立马来了精神,狐疑地看向云湖公主,说道:“公主美貌依旧不减当年,莫要说男子,就连我一女子也不由得心生羡艳。” “我拒绝了他们,只因不想遵从南楚婚嫁陋习,正如你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从一而终,夫为妻纲,便是摊上了一辈子,也根本不值得。” 我“唔”了一下,从未谈过情爱,也不知有何经验,却还是问:“那公主有没有想过,万一那人能给你带来幸福?如今的结局或许就不一样。” 云湖公主掩面啼笑,后竟是忍不住,笑话我道:“郡主,天下的男子都一样,正如天下的乌鸦都一样黑,你还小,什么都不懂。” “那么公主就懂了?” 云湖公主笑而不语,翠花手指滑至香肩处又略微停留了一番,我看出她也满眼羡艳,便有意无意地道:“公主肌肤完美无瑕,也是翠花姐姐悉心调理的?” 翠花愣了一下,犹豫也看向云湖公主:“公主……” 云湖公主接过她的手帕,叫她说罢,不必顾及其他。 翠花这才对我道:“……翠英的手艺最好,她在时,公主最是喜欢她调整。” 两个最字,到底是对此人的看重,可惜从此世上少了一位亲爱之人,这又是多了一个背叛枉死孤魂野鬼。 翠花接着说道:“公主,今日那样怕是不能吃了,回头奴婢再去熬一份。” 翠花语气平静,看不出有何异样,我心里犯了难,到底是公主授意才能做到如此自然,还是藏得太深居心叵测? “翠花姐姐,待会儿我帮你。” 翠花“哎呀”一声,帮云湖公主整理的帕子落入水中,只能让她亲自去拿了。 云湖公主笑道:“郡主既然有心帮忙,你便带她去。” …… 颜妃落下一子,心里甚是欢喜,叫嚣兄长道:“哥哥,我都包围你了,你怎么还无动于衷?” 武安侯单手撑着额头,显然是心不在焉,匆匆忙忙落下一子,便是自己认输。 “无趣,真是无趣,陛下才不会这样呢!” 颜妃愤然起身离去,武安侯慌忙拉住她,问道:“妹妹方才不也心不在焉?更多的是我让着你的。” 颜妃甩开他的手,闹起了小情绪:“那好,你自己收拾残局!” 见状,武安侯拗不过妹妹,只好连声求饶:“好妹妹,你放过哥哥,这不是最近的事太多?我很难聚焦精神……” 颜妃嘴角扬起一抹骄傲的弧度,总算是正眼看这位哥哥,厉声质问道:“那究竟是何事让哥哥心里难堪啊?” 只见武安侯在颜妃耳边详细说来,颜妃脸色大惊,问道:“此言当真?” 武安侯正色道:“无半点虚言,那老丞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背地里坑害陛下多回了……” 颜妃打住他,细想了一回,缓缓道:“你是说宁王可能已经在南楚了,为何我们现在才收到此消息?是不是兄长你手下的人办事不力啊?” 武安侯摇了摇头,信誓旦旦道:“宁王有意瞒着,我也没办法呀。” 第一百二十三章 翠花笑脸盈盈,将药端至云湖公主面前,微微欠身,说道:“公主,您昨夜染了一身风寒,奴婢加了几味药,放了几只蜜饯,您喝着试试,看合不合胃?” 这翠花心机颇深,嘴上说试试,实则这里面加了大剂量的砒霜,混在中草药中,以为我不知道也不会发现,巧了,我从小就是怕这些东西,深知此药不可口服,毒染全身,便是神医在世也难救回。 我找准机会,在云湖公主正要喝下一口时,手如同劈柴一样,将药丸劈个稀碎,毒药也撒了一地,漠漠闻着味跑了过来正要舔,我一脚踢过去,把它吓懵了才不敢靠近。 我厉声说道:“公主,翠花在这里面下了大量的砒霜,服了会致死的!” 翠花笑得大惊失色,总算让她原形毕露,却说我不明是非,拒不承认有砒霜,还指着我妄想离间她与公主的感情,我忍无可忍,直接朝她骂道:“我自小为母妃四处求医,早已知晓哪种药该吃,哪种药不该吃,你当我是瞎子?会看不出这是砒霜?” 我冷笑,看着翠花惊慌失措的模样,心里已经有底了,接得道:“要不你自己喝一下试试?药罐子里还有些,我很想知道吃了砒霜人会怎样。” “够了!” 云湖公主气得有些头痛,叫我不要忘了礼仪,差点一个站不稳就往椅上倒去,翠花及时接住,看来又想卖弄感情。 “公主,你别听她的,我收集了一些砒霜,还有那药罐子也可做证,绝无……” 我话还未说完,这个翠花脑子一轰,便是数落我起来:“郡主你才是居心叵测,公主对你那么好,你为何要下毒?” 好家伙,居然敢污蔑我?姑奶奶若是不给你点颜色看看,我就不信夜! “公主若是信她我亦无话可说,只是看你脸色苍白,心里很是担心,我自小学过医,您的症状似乎是轻微中毒,不如请赵先生过来看看?” “公主!” 翠花欲要狡辩,妄想垂死挣扎,我深知云湖公主是明事理的,她还有很多事做,绝不会死在当下。 “啪”地一声,翠花目瞪口呆,硬生生挨了云湖公主一巴掌,不禁喃喃自语道:“公主不信我吗?那你也不能信郡主,她刚来没几天,齐王殿下羞辱你,昭和公主差点被害,还有我妹妹的死,都与她脱不了干系!你宁愿信一个外人也不信我?” 云湖公主上前一把拉住我到身后,我疑惑不已,正要问时,她已发话:“你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倒像是准备已久,婢女到底是卑贱而没有见地,露出多方破绽是怕我不知?” 翠花悲痛欲绝,这还要将戏演下去,跪在地上口口声称:“公主,奴婢真是为了你好,齐王殿下说的没错,这郡主很会惹是生非,奴婢就算被冤枉,你也得听奴婢真心一言,不能放过她……” “那谁又能放过本宫!” 云湖公主捂着心口,估计又是旧疾发作,我安抚她坐下,翠花这一番言论我真忍无可忍,总该有反击的时候:“你口口声声说我放了砒霜?人证物证呢?只凭你片面之词,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更可以说是你污蔑我,咱俩一起熬药,要真是这样说我还不能自证清白,不如听听第三者言论?” 翠花看向来者时犹如晴天霹雳,安人一切尽收眼底,走上前向云湖公主问候:“公主受惊了,若是在下来迟了一步,恐怕遭人毒手……” 安人看我不是看翠花,我气哼哼,还不是我救了云湖公主,怎反倒他自己邀功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有事不和本王商量,偏要自己承担,你何时变得如此愚钝?” 在云湖公主眼里,齐王就像是高高在上,审判她一个弱质女流,她心中甚是不服,却还是不敢反抗,只因他能给的一切,也能收回一切,这便是奴隶吗? 云湖公主擦干嘴角的血迹,那是她因旧疾复发,恰巧齐王赶到责骂而逼出的内伤,似乎并未放下身为公主骨子里的傲气,做牛做马也认了,也从未祈求过他能像亲哥哥一样好好待她,心里暗自冷笑,缓缓说道:“皇兄,这些年咱俩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日子,可还记得?我却想忘记了,不想再过下去,说句心里话,希望你能找另一个更符合你心中的棋子,而不是我!不是本宫!” 齐王脸色微变,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云湖公主可不认为是一个冷血的人会有如此作态,把脸别过去,不想再听他如何惺惺作态,怎料他的一番言论还是经不住诱惑入了耳:“皇妹,皇兄记得很清楚,并未对你有过分的要求啊?” “臣妹受不起,求皇兄给我一个安逸的生活,这些年无数的猜忌与怨恨,我累了,也倦了,不想再与他们这帮人斗下去了……” 云湖公主眼角流下眼泪,到底是心有过多的不甘与屈辱忍受,便是承认齐王眼中的无用,也罢了,上天让她降生在皇家,自由上天的道理,如今她只想拥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齐王冷笑一声,不慌不忙地从袖里翻出一张字条,扔到云湖公主面前,厉声道:“本王的好皇妹,你应该还没有看过这张字条?” 云湖公主心中狐疑,却还是接下了那张字条,看着一连串详细的字符,全身都在颤抖,却还是面色装作平静,问道:“这是何意?” “何意?” 齐王一把抢过那张纸条,丢进烛火里烧个干净,云湖公主叫喊着还未看完,但他却不给一次解释机会:“你就这么放任当年害你的人逍遥自在吗?夜重渊……本王真想知道,你那时救他的缘由?” 云湖公主听罢猛然一惊:“皇兄你什么意思?是说我在帮他?我不是解释过多遍了吗?是他威胁我!” “还记得你说的那个把柄吗?” 云湖公主细想了一番,随即说道:“太孙在他手上,我又能如何?” 齐王悄然走上前,每走一步,气势足以压倒她,逼她说出真话,血色瞳孔死死盯着,与平常那般风姿卓然大相径庭,如同一个附了身的恶魔,云湖公主被吓得面红耳赤,再往后便是一堵冰冷的墙,她再无退路了。 “据本王所知,那夜太孙是到过你宫里,不过并没有呆太久,你说你与宁王相遇这种种巧合,是不是太会编了?” 云湖公主也是慌得神志不清,开始胡言乱语:“我与夜重渊并无苟且之事……皇兄听谁说的?是太孙?是陛下?还是郡主?” 齐王冷笑,到底还是欺负这个傻妹妹说出了心里的真话,正了正脸色,放开了对云湖公主的束缚,说道:“你自己心里清楚便好,从此往事归往事,别忘了咱们的敌人还在眼皮子底下活跃。” 云湖公主无力的跪在地上,她最终还是向强者屈服,齐王唤赵之曜进来,亲口嘱咐道:“这些日子烦请先生好生照看公主,本王不容一点闪失。” 赵之曜拱手下跪,恭敬从容:“属下领命,定不负王爷所托。” 齐王意味深长地看了云湖公主一眼,确认再无疯癫的行径后,迈开步子离开了厅堂,转角就见到安人,以及被安人束缚的我,细细打量一身后,开口说道:“云湖的事还请郡主莫要声张,权当是那险恶的奴婢下毒未遂。” “我知道了,我也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天天的真没个安生的日子。” 齐王嘴角微扬,如遇春风,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可惜人美心不善,想当初我差点就被他带偏了,可结果还是被他带偏了。 “这种日子郡主还要生活两年,这么快便忍受不住了?” 我没好气地说道:“估计回到东越,我被折磨得只剩皮包骨了。” “郡主,经历一些不好的事并不意味着坏事,将来你遇到的人或者事,可是比这还要痛苦上千倍万倍,别当本王不提醒你,你就好自逍遥。” 第一百二十五章 “知道了,知道了。” 我听的耳朵都起茧子,这话先前安人也说过,不亏是一个头目一个下属,学得有模有样。 齐王面色不悦:“郡主莫要以为一番道理讲了可以不听,本王是长辈,对你自当可训可导,不过还好你不是本王的女儿,不然本王早就揍你了。” 我抱住胸口,装作一副害怕的模样,连一旁的安人也看不下去了:“我说你身为郡主,能否正经一点?又把这里当东越了?” 我干咳了几声,嘴上说着不是,心里却是另一番考量:“开玩笑的,公主那边既然都安抚好了,我讲仁义,不会添乱……” 看着面无表情的齐王,我心还是虚了,到底何时才能像个女汉子的气概?算了,就当一吐为快,这么好的机会,我岂能不抓住?便是问道:“王爷,有些事我倒是想和你说。” “哦?少见郡主这副求人的姿态啊?” 我满脸黑线,这哪像求人?稍微定了定心神,接着说道:“额……我的贺礼送至王府,这幅山水画耗费了大量的心血,或许王爷看着不喜,但可否体谅我……不,就当求个事,可否让漠漠养在我下?” 我的心跳的很厉害,甚至都差点压制不住了,第一次问人的问题这么尴尬,脸上都有点镇不住了,我接下来还有几个问题该怎么说呢? 周围的气氛逐渐凝固,我偷偷瞄一眼安人的表情,像是一副让我好自为之的痛苦模样,完了我心里更慌了,若是齐王再不允,我一定要坚持下来。 半响,听见齐王悠悠开口:“本王以为,郡主会问宁王之事。” 齐王停住是怎么回事?我心口咯噔了一下,对上齐王炯炯有神的双眼,又下意识地缩了回去,口中喃喃自语道:“我倒是想知道父王的消息啊,王爷不说,我也不知道。” 安人摸着鼻子,快速小声地说道:“好像也有道理……” 对上齐王气势汹汹,安人也不自信了,义正言辞地重新站到敌对的一方,我抹了一脸的汗水,心里更是鄙视他。 “安统领吃的是哪家的米饭?” 安人迟钝了一下,随后果断答道:“自然是王爷家的,生做王爷的牛马,死做王爷的鬼仆,王爷养育之恩大过于天,大过于生父生母……” 这番话我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估计齐王心里也有一样的反应,连忙摆手叫停了他,骂道:“郡主真是好手段,本王的护卫一生听命于本王,却被你调教成这样,本王看这畜生不如放到王府里……” “别呀!” 我拉住齐王的衣袖,还真像这样小时候拉住父王的衣袖那样撒娇,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我一定要收养漠漠,连忙喊道:“王爷别呀,他是他的事,我归我,你就看在我辛辛苦苦帮你筹备贺礼的份上,就应下我这份人情。” 齐王一脸厌恶地甩开,冷冷说道:“这畜生本来就属于本王,给你逗玩几日便当是自己的?” “可是瘟疫一事已缓解,这头狼崽又珍贵异常,白白浪费给……不好?” 我想说的是漠漠身上流淌尊贵的狼种血脉,狼血又可驱毒,干嘛白白给昭和公主弄残了呢? 齐王也不傻,听都能听得出心里所想,我怕他固执己见下去闹得不可开交,便推了安人一把,希望他从中调和。 安人胀红着脸,再次鼓起勇气说道:“王爷,听说昭和公主宫里要十几个人才能驯服这头狼崽,属下怕咱们王府吃不消啊……” 齐王横了他一眼:“那云湖宫里就吃得消了?” 我有些气急,这王八怎么还没完没了,便抢着安人先说道:“王爷,漠漠跟我很熟,它很听我的话,这样,我保证不惹是生非!” “呵,郡主说的轻巧,到头来还不是为了玩一只畜生?” 我这下给整无语了,齐王的话太过刁钻,就能不善解人意一点吗? 我欲哭却无泪:“王爷啊,我该怎么说你才能放手呢?” 齐王给安人递了个眼色,安人立马会意,靠近门边看里面的情况,云湖公主仍跪在地上痛哭,许是没心情搭理这边。 齐王这才缓缓开口:“本王知晓皇妹的心性,想当年舞耀京城,名震天下,那是她最辉煌的日子,可惜心思全然不在此,因着其母失宠,却也自甘堕落,归依佛门,本王看着她一路成长,如今见之也难过。”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未曾想过,原来公主厉害之处,不是绘画而是舞技。” 齐王颔首,听着他的话能感到一丝伤感,或许是对英才流逝的惋惜之情:“正是,其实一看郡主便是天生练舞的好料子,若非本王带你来,恐怕又埋没一天才,唉,先前的那位也是……” 安人的眼珠子总会时不时的往天上甩,我叫住他:“哎?你往哪看呢?” 安人眼珠子转了回来又白了我一眼,冷言说道:“不知关郡主何事?” “你说什么呀?说的好像我多管闲事一样,我说你怎么眼睛到处乱飞?是眼睛不好吗?去找赵先生啊。” 我一番好意却当是被狗喂了,安人抱胸无所谓,继续道:“我看是你的眼睛才有问题,哪里看得出我眼睛到处乱飞?怎么?还能飞出天际不成?” 我又好气又好笑,没成想倒是我俩孤立了齐王,他倒是一切尽收眼底,就不知心中如何作想。 “郡主其实挺会讨人欢心的,难怪会受到几位大人物的青睐,倒显得本王多余了……” 齐王这语意不明,到让我忍不住自己猜忌自己,是说我祸国妖女呢?还是天生招人喜欢?这毒舌王八,想都不用想当然是前者。 “其实……王爷不必妄自菲薄,是我一事无成才对,既没有任何天赋可言,又不能帮得上什么忙。” 想到此处,我心里不好受,父王一世英名不能被我糟蹋完,膝下仅有我一女,好歹也得为她争口气。 齐王笑道:“郡主其实不笨,唯独就是缺失了一个可自我发展的机会……话说回来,本王有言在先,这头狼崽是本王最先看中,不仅是为了医人,也是为了将来沙场驰聘,留给子孙后世驱使,郡主若想要之,何不凭自己的本事等价来换?区区一幅山水画就想打发本王?你还差得远。” 果然齐王还是不答应,既然都到谈条件的份上了,我索性也不纠缠下去,便是直接问道:“不知王爷要我如何?我也得事先说一下,我不想干一些不可告人的勾当……” “不会,权当是给郡主一次考验,两年之后,便是三国贺庆南楚天下聚宴,届时尚有多才比拼,其中舞绝,乃是我南楚名冠天下的独技,往年是云湖争冠,今年可未必了,四国轮流,南楚坐庄,不能让人看低下去。” 我略假思索,才道:“王爷的意思是让我向公主拜师学艺,承其衣钵,莫非是我若赢了,你肯将漠漠给我?不,我想要的不只是这个,还有父王消息,王爷何时能给?” 齐王脸色稍霁:“本王还以为你会为了一只畜生冲昏了头脑,放心,这里是本王的天下,绝不会放走一丝你父王的消息,不过若是让本王碰上面,也绝不会心慈手软,你自当心里有这个准备。” 我脑子不傻,只是有时清醒,有时模糊,其实像我这种没天赋的估计上去跳舞也会被人笑死,赢的把握倒是没有,只是可怜的漠漠,可我又不舍得它,不如拼一下又何妨呢?总归是自己肯努力了一回,也证明自己不比其他公主郡主差。 “郡主可想清楚了?云湖宫里养着并不方便,王府地大物博,养一只畜生并不是难事,左右不过是多一张嘴饭口,也可以在那些饭桶里面抽一些,安统领,你说是?” 安人只顾点头应承,好几次对话差点就断了自己的饭碗,如今又要跟一只畜生抢饭吃,心里好不是滋味。 我细想了一下,该是做决定的时候了,我也不想整天待在宫里碌碌无为,琴棋书画本是一个郡主必修的学课,我若不会这些,将来也会被人看死,倒不如拼一拼,也不耗费这两年大好的时光。 “两年之约,我应了,王爷遵守承诺的?” 齐王很是满意:“自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郡主这是做甚?” 见我匆匆忙忙进了厅内拿了笔墨纸张,此时也很迷惑,门口站着的两个男人不会不知道?何为立字为据? 齐王叹了一口气,冷哼一声:“郡主还真是……” 第一百二十七章 蓬莱殿内,颜妃正在练字画,突然一宫女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吓得颜妃手一抖,墨水无端沾染了片脚,好好的一幅画就被这大惊小怪给毁了,翠云打了那宫女一巴掌,叫嚣道:“不长眼睛?没见到娘娘在为陛下作画吗?” 那宫女畏缩成一团,跪在地上,连声求饶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陛下包围了将军府,怕是要出大事了!” “什么?” 颜妃整个人都傻了,心道陛下怎么会突然反目成仇?追着过去问那宫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陛下怎会无端端地包围将军府?兄长他……兄长他无事?” 颜妃气急攻心,一时心神过乱,头昏脑胀晕了过去,翠云扶住她,邀着宫女一起携至床边,边质问道:“我且问你,究竟发生何事?” 宫女吓得唯唯诺诺,嘴里说得含糊:“昭和公主突然发病,陛下问医治不好,便以为有人下巫蛊之术,意图毒害公主,恰巧丞相到将军府上做客,发现了板凳底下的扎针娃娃……这才……这才包围了将军府……” “那将军呢?将军现在有何事乎?” 宫女瑟瑟发抖,被翠云抓住手柄,一定要问个明白,只听她接着说道:“将军派我先通报娘娘,但是此时情况我并不知啊!” 翠云气急败坏,可无奈现下又问不出什么,颜妃稍微睁眼,方才的话也听了一些,泪意涌上眼角,哭着道:“千万不能有事……本宫往后还得仰赖兄长……” 翠云急忙安抚道:“娘娘,侯爷定会没事的,有那人在,不会让他人害了咱们!” 颜妃勉强展露一丝笑容,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是啊,有那人在……刘家还有一口气便不会倒下!” …… 我对这些事并不知晓,那日云湖公主哭诉完后,并未多说什么,回房休息了几天,便重振旗鼓,重新做回她的高贵公主,平日里也多去佛堂与太后诵经,或许是在转移心事,我亦不多问,每次见她回来心情都极好,还说要带我去她曾经练舞的坊子。 今日一见倒不同凡响,喜欢练歌舞的贵族小姐也都在场,见到云湖公主来,尊敬地让出一条道,拱手以礼接喊道:“参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玉体金安!” 云湖公主略展舒眉,洋溢笑容灿烂,拉着我走上前,对诸位小姐说道:“诸位平身,本宫许久未到场,说到底还得向诸位陪个不是。” 云湖公主微微欠身,底下的小姐们个个都受不住,叫着倒也不必。 “公主殿下许是有些难处不能到场?” “公主殿下可否教教我们?听着坊间老师的训话却还是学不好!” “听说公主当年的舞技可是艳压天下呀!” 云湖公主笑得更甚,嘴角微扬,伴随着心里得意:“诸位莫要夸得本宫吹上天,本宫许久未练,可能还会比诸位逊色得多。” 诸位官家小姐又是攘攘着要看云湖公主跳一遍,即便她愈加推脱,却还是承受不住捧场的欢迎,只好说道:“诸位小姐稍安勿躁,本宫也想着跳支舞给诸位赔个多年未见的礼,暂且打住,今日我带了一位小姐,也是过来与你们一同学舞,小白,介绍一下自己。” 许久未听见云湖公主亲切地叫我的小名,倒有些不习惯了,我这个人往往面对这种大场合难免害羞腼腆,便是鼓起勇气说道:“诸位小姐好,我是东越的郡主夜霁白,大家可以叫我小白……我天赋不是很好,以后还得向大家多多请教。” 想必人群中有官家小姐已经认得我,那日钓鱼抓伤了昭和公主,她们此时又记在心头,忍不住对我冷嘲热讽,有几个起哄还特别大声。 “难怪见她眼熟,原来是人质郡主啊!” “姐妹怎么如此生气?她是犯了何事吗?” “妹妹,你的消息也未免太窄了,宫中都知道是她抓伤了昭和公主,弄得要向太后娘娘告状,不信你问问她们,那日我们都在场的,她手掌都被打出了血肉……” 诸位小姐一阵惊疑,那眼神像是要躲得我远远的,云湖公主轻拍我的肩膀,示意我莫要慌张,正了正脸色对她们说道:“往日的事该受到惩戒的已经惩戒了,这里是练舞之地,旁的不要在本宫面前提起。郡主天赋是差了些,你们也不能因这些短小的气量而随意打骂,若被本宫发现,今后也不要来了,听清楚了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很感激云湖公主能够说出这番话,不过她则并不觉得,只是想维持舞坊秩序,这里是练舞不是比武。 “我只是在做本分之事,郡主不必多心,在一旁看着便好,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 我与一众官家小姐退至一旁,其中还不乏有些好事之徒,问着我一些奇葩的问题。 “小白,你是不是跟公主住在一起啊?真是荣幸至极呢!” 我只是尴尬,干笑着回话:“姐姐说笑了,我来这只是为了练舞,旁的不提,遇到不懂的还得请姐姐指教呢。” “哼,你瞧你方才走上来的步伐,活脱脱像个村里的野妇,都不知你礼仪这块是怎么学的。” “我哪比得上姐姐啊,小的时候王府就突遭变故,这不为了生计跑去干活劳累,姐姐这话说的,也不亚于村里的野妇啊。” 那个官家小姐被我气得喊了几声你你你,竟无语凝噎,其他几个小姐上前拉住,说是不要与我过多计较,别跟我一般见识。 反正我心里坦然,你们爱咋咋地,污辱我的话,我也会还回去的。 不多时,云湖公主换上一套华丽的礼服,在这舞台中央翩翩起舞,洒落的舞姿引人遐想,恍若神仙姐姐,勾人回味无穷,一睹芳颜更是赞不绝口,舞起轻落,身姿摇曳,好一个踏步翻,如云起花落。 云湖公主累出了一身薄汗,不愧为当年震惊四国的舞冠,翘首回眸,能映出当年的风采,诸位小姐姐皆是捧场鼓掌,赞不绝口。 “小白,你过来。” 人群中齐刷刷目光看向我,又是面红耳赤,云湖公主正招我过去,有点不好意思。 “其余的都散了,为了两年的筹备,大家要抓紧时间刻苦练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上来问本宫。” 云湖公主拉我到一旁角落,对我说道:“郡主刚才都看见了,其实动作并不难学,主要是难在一连串起来,一气呵成,我做一个动作,你看一下,也练一下。” 云湖公主摆出一个兰花指间的造型,我笨手笨脚地也摆了一下,结果发现动作是对的,却无她的神韵,还真闹了一出笑话。 “练舞与绘画一样,都是一笔一勾勒,一抹一山水,将自己的感情投入进去,慢慢摸索到感觉就好,记住气不能乱,身板要正。” 云湖公主摇了摇头,说我礼仪这块还是不行,回头再找教习嬷嬷多练练,我头都大了,没想到学了这么多天还是回到原点,又都还了回去。 …… 此时此刻,御花园内也出了事,原是有宫女找到了昭和公主掉落的风筝,却无意间发现了草地上埋着一个怪异的石像,不敢隐瞒,当即上报给楚帝,在座的皆秉着呼吸,不敢多言一句。 “二弟,你怎么看?” 齐王瞧了一眼那石像,故作惊讶道:“皇兄,天降谶言乃我朝大忌,许是被人利用埋在此处唯恐天下大乱,皇兄不可轻信之。” 齐王一言说罢,其他大臣皆附和,楚帝不语,看向一旁的骆相,想听听他的意见。 骆相面色依旧不改,坚持已言:“陛下,石像一出天下皆知,为堵住悠悠众口,还请陛下早做决定。” 看来两人的意见都有不谋而合之处,楚帝沉思一番,想着头痛欲裂,很快不等他再细想,一名侍卫赶过来禀报:“参见陛下,侯爷还是坚持冤枉,不知陛下如何处置?” 眼下人证物证俱在,又闹出了石像这幺蛾子之事,楚帝也是心烦气躁,但在众人面前又不能失了颜面,便厉声道:“将军押入牢中,静候发落,至于颜妃……打入冷宫,不容他人探视。” “属下领命。”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想到些不好的事,楚帝下意识地看向齐王,齐王也在看着他,兄弟俩各自心有灵犀,只是也不到撕破脸皮罢了。 二弟啊二弟,冤枉武安侯一事,也只有你敢做得出来,楚帝心中早已了了,武安侯乃掌管朝中八十万禁军,如此庞大的势力,岂能随意扳倒?故此,楚帝也只是将他交由狱中审问,该给的待遇不会少,也不会做出抄家一举,他也不是傻子,还得靠武安侯抗衡一方势力。 至于颜妃,她仗着宠爱,便嚣张过度,昭和公主是楚帝的女儿,纵使有错也轮不到她来指教,打入冷宫好好磨练自己的心性罢了。 齐王见楚帝心中还有顾虑,出声开口问道:“皇兄,此事交由大理寺审问便可,如若侯爷无辜,必会还他一个清白。” 楚帝眉头紧皱,转身负手而立,似乎不想听这帮人惺惺作态,齐王还想言话,岂料,却被一旁的骆相打断:“陛下,掌管大理寺的阎总管昔日疑被上书检举贪赃污秽,老臣惶恐,此人不善,怕对审问侯爷一事不利。” 齐王听后面色凝重,估计是想到自己这一方来了,开口质问骆相道:“丞相大人,朝中谁人不知那阎总管是本王部下,您这一番言论莫不是想挑拨我与陛下的关系?这又是该当何罪?” 骆相依旧面色平静,齐王看了都抓狂,想亲手撕下这虚伪的面具,只听他缓缓道:“老臣只是想办事公正,侯爷年轻有为,忠心耿耿,看着也不像会做此事的人,只怕他是涉世未深,被人利用罢了。” 齐王笑道:“都说丞相大人慧眼识珠,本王也觉得侯爷一身清风,不大会像做出此事的人,只是现下人证物证俱在,咱们一时也难为他辩驳。” 骆相倒不以为意:“那便等候大理寺发话,但愿老臣并未看走眼。” …… 马车停在王府前,齐王却道去接另一个人,安人也心知肚明,叫马夫前去即可。 “王爷,骆相方才言辞逼人,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瞧着安人脸色略乱,齐王冷笑,缓缓说道:“慌什么慌,方才我试探过那老东西,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况且恰巧碰上石像,惹得皇帝猜忌加重,到底也不会用刘家太久,刘家兄妹若不是得了皇帝的依靠,如今也只是苟延残喘,吃着残渣剩饭过日子。” 安人略想了一番,好像也有道理,齐王接着道:“若不是心慌,也断然不会向皇帝提起更换大理寺总管一说,只怕这老东西得不到好处,就想着坐收渔翁之利,本王不过是可怜他,随了他的心也好。” 马车停在一座临水的楼阁,只见上面一大匾子写着:万国百芳楼。 齐王上前驻目一番,随即走进楼阁,里面的莺莺燕燕一下子冒了出来,不懂事的还以为是哪个长相清秀的嫖客,只见楼上一姑娘大吼:“王爷到来,尔等岂敢放肆!” 姑娘们吓得退去一旁,倒是楼上那位姑娘并不急于下楼,饶有兴致的趴在楼杆前,对得齐王深情一望。 齐王被这一幕不由笑道:“齐姑娘可要好好管教这帮姐妹了,不然本王清白不保。” 上边的姑娘也娇声高喊:“碍事的丫头,来人,带去调教一番。” 往上边的楼阁走去,那姑娘迎面走来,好不欢迎齐王,见到一旁呆立且意志坚定的安人,微微皱眉,齐王自然领会,当即介绍道:“齐姑娘不必顾虑,此人是当初本王曾写信于你,委托其兄长官职的胞弟,安统领,这位是百芳楼的老板。” 那姑娘笑着不敢当:“这位大哥叫我齐姑娘便可,不必拘谨,来,二位到房里坐坐。” 第一百三十章 这是一处较为偏僻的花园,花草凌乱不堪,底下更有荆棘横行,稍微不注意划破皮毛那都是小事,针刺锋利无比,若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想着从这里过去。 还得回到几个时辰前,我练完舞步已是腰酸疲惫,云湖公主也不知去向,只剩我和几个官家小姐由于功课不足还得补上。 “我这舞姿也没有天赋,也没人跟我陪练……” 迎头走来一位官家小姐,穿着一向极为朴素,似乎不想张扬,面色很是清明秀丽,应该是个很好说话的主。 “这位小姐,如今天色已晚,你何时回去?” 那位小姐说道:“我叫慕容玉,你叫我小玉便可,眼下并不着急,待会兄长会驾着马车过来接我。” 慕容玉坐在一旁椅上休息,休闲片刻,饶有兴致地问我道:“你就是东越的郡主,她们说你与昭和公主结下梁子,可是真的?” 我点了点头,难不成还死不承认吗?便是说道:“是没错,太后也教训我了,人嘛,沉溺于往事无益处,凡事都是向前看。” “你倒是豁达人生,反观我那兄长,整天伤春悲秋,也不愿挤身仕途……” 慕容玉谈起家里的事,感觉有好多话都咽了下口,她缓缓抬头,又道:“跟你谈这些也没用,兄长自己不愿,再怎么使唤亦无济于事。” 我想了想,看得出慕容玉跟一般的官家小姐不一样,起码不会因为身份而抬高贬低别人,便道:“若不愿,也不必强求,或许放在自己喜好的事情上会有所成就。” 慕容玉笑出了声:“没想到你与兄长所想一样,我是不是应该安排你俩见一次面,不然天涯难逢知己。” 我罢了罢手,还是算了,我自己的事情都搞不定,不想结交权贵,惹得不必要的麻烦上身。 “呀,兄长来了!” 慕容玉起身整理衣装,迈开欢快的步伐,朝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过去,我向他们道别,但那辆马车前进了没一会又停了下来,气氛瞬间尴尬,慕容玉撩开马帘,似乎与骑马那人发生争执。 我好奇地走上前去想问问,起码那人看到我,竟制止我不要过来,看着这人书生气息,清秀温雅,没想到还有如此粗鲁的一面。 慕容玉见状拉住他,说道:“哥,你这怕女人的洁癖可别用到外面去了,这位是东越的郡主,亏她刚才还夸你呢!” 慕容玉的哥哥犹豫地收起马鞭,面色逐渐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看来也只是气势汹人,实则内心还比较怂软。 “郡主,马车的轮子出了点问题,我们兄妹二人也不知该如何修理,听说你早些年在外做工,有些技巧学到,可否过来看看?” 我说没问题,早些年曾帮过一位车夫修轮扎,要么就是碎石进入太多,要么就是磕到一块大石子,凭着经验,我在后方的一个后轮处找到了拌住的石子,正纳闷,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碰石吗? 慕容玉感谢道:“多谢郡主,往日若是有不会之处可以来找我,那些小姐其实都是抱团取暖,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能跟着他们学到的本事并不多。” 我笑道:“好,明日我便来找你。” 目送他们远去,我却浑然未知,兄妹二人这次其实是一个谋划。 慕容玉的哥哥叫慕容琪,他此时骑着马,过了几道宫门,终于忍无可忍,对着身后的妹妹说道:“方才你为何要叫停我?” 慕容玉则说道:“难道不是因为拌石吗,不然怎给你俩造成一场邂逅?” 慕容琪听声音能感到怒意:“我说过很多次,我无心于官场,你跟父亲总是硬逼着我做不喜欢的事。” 慕容玉对此不屑:“你太自私了,也不为咱们家族的未来着想,你想想看,云湖公主亲自教导东越郡主,那背后站着是何人?齐王,这不用我多说?” “那又如何?不能因为我是他侄子的关系要去巴结他,再说了,我又不是他唯一的侄子,他早晚会看穿的。” 慕容玉生气了,抓着马鞭想扰乱马车行驶的方向,但还是被力气大的慕容琪给推了回去。 “你疯了不成?这是皇宫,不由得你胡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我坐在台上,目视着周围的一切,在等人过来带我回去,经过云湖公主那件事之后,齐王很不放心,将自己培养的两个会武功的丫鬟带了过来,名字还是叫翠花和翠英,云湖公主听了会不会思念昔人,触景伤情? 很快,皇宫内景已被大片的夜色笼罩,只剩下远方点点赤红云朵还象征着夕阳落下,远处走来一宫女身影,对着我盈盈欠身道:“郡主,公主殿下已然吩咐好了,且随奴婢来。” “等等!” 我叫住那个宫女,让他向前走近些,这里灯光微弱,这张脸不清不楚的,就怕是像魏王马车那样上当。 那宫女身子僵了一下,但随即快步走上前,只是这样还不够,我让她抬起头,光看这张脸,我就吓出了胆来,下意识地说出:“翠花?你不是……” 我从不信怪力乱神之事,哪会有人死而复生?眼前这张脸,或许是披着翠花的面皮来行凶的。 “郡主怎么了?奴婢是翠霞啊。” 我细想了一番,说道:“翠霞?我怎么没听过你的名字?” 那个名叫翠霞的宫女似乎长得也并不全像翠花,幼嫩的脸庞应该是与我年纪相当,她回道:“奴婢是齐王殿下刚调过来,郡主不然也正常。” “是吗?” 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今夜除非齐王亲自来认领,否则我断不会跟着她走。 “既然郡主不愿跟着奴婢走,那便只能强行带你走了!” 我反应不及,脑袋重重地挨了一拳,想不到这宫女还会武功,而且力道极大,我转了个身,她的拳头狠狠地砸在墙上,见出了一窟窿。 我将一块木板打在那宫女脸上,宫女吃了痛,我趁此间隙捡起另一块木板,抵住她的刀枪匕现,摸索到窗旁跳了出去,一路狂奔。 还真没想到,今夜会出了这种事,说到底还是云湖公主宫里人手不够,几次三番都屡遭陷害,因着回去的路被堵上,我只好绕过几道宫门,靠着脑海中熟悉的景象,过一圈再回去。 这宫女也挺有身段,从墙上翻身几次,想要拦截我,都被我用木板打了回去,木板也戳出了几个大洞,眼看撑不下,只见前方出现一片密林,或许溜进去躲藏便不易发现,别无选择,我最后将木板丢到那宫女的脸上,跳进了丛里。 我跑得精疲力竭,只能在丛里趴,摸着地上匍匐前行,听着后面细细嗦嗦的声响,估计那宫女离我不远了。 这皇宫竟是宫闱高墙,怎么会突兀地出现一片密林?我边爬边想,只见远处有几片房屋闪着细微的灯火,我果断加速过去。 “郡主不必躲了,奴婢已经发现你,乖乖的跟奴婢走。” 我小心翼翼地抬头,借着朦胧的夜色,看到身后有一宫女的影子正对着我,不清楚她是否正看到我,但她的脚步停了下来,说不定是虚张声势,又或者在看着我匍匐的姿态。 正犹豫不决时,前面的房屋好像传来一些饭碗打碎的声音,伴随着门窗响动,一个人影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我当即抓住机会,勇敢地加速奔跑,能将后面的宫女甩多远就甩多远。 迎面将那人撞倒在地,虽然对不住了,但到底是救命之需,那人穿单薄的衣着,头上的发饰却有些靓丽,而且有点像南楚宫女的束发。 “谁呀?这么不长眼睛?” 这里黑的看不清,我说声道歉后想将她扶上来,但她却甩开我的手,厉声呵斥道:“你是哪个宫里的?看着娘娘这般落魄,想过来欺负不成?” “翠云,谁在外面?” 一声慵懒伴随的门打开,女子披头散发,衣着有些破碎,即便我看不清那人的容颜,也听都能听得到,竟然是颜妃。 第一百三十二章 “原来是郡主啊,一夜之间天翻地覆,这般迫不及待就来欺负本宫啊?” 房内点着烛火,我却看到颜妃阴森吓人,不仅蓬头垢面,脸色死了三天都没那么白,我笑着为颜妃倒上一盏茶,只是对她一朝零落感到同情:“娘娘重整旗鼓,来日东山再起。” 周围散落着一片碎器,都是颜妃的杰作,转头就对上颜妃那双精明的凤眼,我面色微怔,多好的一美人,却要到冷宫糟蹋,缓言说道:“娘娘,楚帝陛下对您极尽宠爱,我相信不久将来,会回心转意的……” “郡主不要那么单纯,一国天子是何许人也?岂能随意被感情左右?” 本想安慰颜妃,不料迎面对我数落,我没有感到生气,她的话还是挺认同的,虽然听着不舒服,但到底讲的是现实,她在这宫里是少有的活出真性情。 外面风大,吹得屋内烛火摇曳,本来蜡烛便不够了,颜妃攘攘着翠云过去关好窗户,没想到一不留神,窗户上面的板钉松落,连挡风的东西都掉下了,吹得里面凌乱不堪,屋子一黑,什么都看不到。 “真是岂有此理,你这死丫头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本宫要你何用!” “等等,娘娘莫慌,我脚边摸到一个蜡烛,哪里有打火石啊?” “在神台下面,郡主去找,本宫估计也不容易找到。” …… “找到了!” 我摸黑回到桌上,真是害怕又刺激,点着了火石,勉强照亮了屋里的一切,翠云悻悻然地走到颜妃身边,却被颜妃反怒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找多几个蜡烛,不然整晚都不用入睡了!” 翠云面如土灰,想来也是一天天被颜妃骂得抬不起头,对比云湖公主那训导奴仆的方面,颜妃这脾气可远比不上,只是人心可畏,到头来奴婢下毒谋害主子,枉费了昔日的不薄恩情,但愿翠云不像她们那样。 “郡主,大半夜的跑来本宫这里,所谓何事啊?” 颜妃气势不输于人,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但放到她身上好像也不妥,只能说她还坚持自己一贯的嚣张秉性。 我叹了一口气,面露难色,颜妃看出了端倪,质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才缓缓说道:“方才我在舞坊练舞,遇到一宫女自称是公主殿下宫里的,说是要带我回去,我不敢轻易相信,谁知她来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差点对我痛下杀手,还好我跑得快,这不就到了……冷宫?” 颜妃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是啊,这里是冷宫不错,能让你跑到这来,是运气无疑了。” 惊魂未定一回,仿佛又回到了那日误上了魏王的马车,差点魂断深宫的事,想着这里不宜久留,我想先回云湖宫里去。 颜妃竟然不多问,叫着翠云带我出去,不知为何我心里有点不舍,或许是叹息颜妃如此妙龄佳人却沦落到冷宫吃着残羹剩饭的地步,只见她笑着对我说道:“刀光剑影是宫里常有的事,郡主不必惊讶,来日会有更多让你独自面对,跟着翠云到那边转一个弯,便是皇道了。” 我在口袋里摸到十几颗糖,悉数地摆到桌上,说道:“这些糖是我熬制的,可甜可胃口,娘娘若是心中苦闷,不如尝些甜头缓缓心绪。” 颜妃细细端详我,我只道是告辞,不再多言一句,走进门外,忽听她在里面高喊:“郡主,谢了,但愿以后将这份善心能留给你自己,本宫会领情,旁人则不会了。” 我笑道:“娘娘怎知旁人不会?将心比心不也会人心共通?我早就在江湖上有过历练,一粒米养百种人,最重要是带眼识人,不然我会给娘娘留下甜糖?想想便知。” 我的身影消失在草丛中,只是方才这番话似乎还在空中回响,也不知颜妃听进去了没有? 颜妃愿意听便听,不愿意听也不会听,她轻声叹息,起身走至墙边,有节奏地敲响三声,不一会儿,一个黑衣身影从房顶上落下,还洒落着点点血迹,观其身材与样貌,是一女子。 颜妃吓了一跳,质问她是哪里做了杀人的事?女子转动手腕,可见黑衣下绑着白色染上血迹的袖带。 第一百三十三章 黑衣女子暂且不语,从袖内翻出一张信封,递交到颜妃手上,缓缓说道:“旁的不必管,按照性上去做,不日便可救你兄长。” 颜妃心生顾虑,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想要验明真伪,果不其然,信上的确写到救下兄长的方法。 “本宫一直很好奇,你说你是宁王殿下派来的人,怎么你会布置北燕的独门阵法?” 黑衣女子则回道:“同样的问题,我已经回答多次,娘娘不要再问了……还有此地不宜久留,娘娘就算有事要办,也不能住到离皇道如此显眼之地。” 颜妃冷笑一声:“本宫执意如此,你管得着吗?” 黑衣女子则无所谓的笑道:“看来娘娘是盼望楚帝心急,只是心中有想法,也要有所准备,不然暴露了风声,被司九诚发现,不仅坏了宁王大计,还救不了你兄长。” “呵,本宫自是知道,你走,改日再见。” “等等,不知娘娘可知,云湖公主的宫殿在哪?” 颜妃眉头紧皱,以为黑衣女子在胡言乱语,便问道:“你去那不就自寻死路了吗?” 黑衣女子摇了摇头,说是为了办事需要,颜妃也懒得管她的事,指着远处一片黑压压的宫殿,说是在那里转个弯,直行数里,便能找到一处高楼,那里就是。 黑衣女子应声退下,行走在荒野的草丛中,风吹草动的声音都为之敏感,她看向远方宫灯照耀的大殿,察觉到有人群向这边走动,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衣袖的东西掉了出来,在夜色中发出金黄的光芒,黑衣女子叹了一口气,将它拾起,正是我逃亡路上掉落的伸缩剑。 …… 我喝一口暖粥压压惊,云湖公主问起那行刺的宫女,我只是摇了摇头,说那人长得跟翠花一模一样,不知是易容的后果,还是跟翠花有关的亲人。 云湖公主不以为然:“她的目标是你,或者说她幕后之人的目标是你,但如此说来,你的仇家还挺多人的。” 我咕噜咕噜地把粥喝完,总算有些畅快淋漓,云湖公主一双媚眼朝我停留注视,手拿着碗僵住了,原来又忘了礼仪。 “郡主,早些回去休息,我跟皇兄那边说一下,让他派人去查查。” 一个宫女上前收拾碗筷,观其手上的老茧,估摸其功力高深,南楚又以武术着称,又分为多门武派,有人说过这些门派是齐王管下的,不知是真是假,但我觉得应该是假的,门派在江湖上有其立足之地,有自己一套规矩和经营来源,富裕一点的话并不需要依靠官府存活,南楚朝廷本来也十分忌讳与江湖勾结,多半是想用旁门左道,搅乱政局风气。 漠漠走了之后,我心里孤寂的很,时常对月相谈,晚间有些凉意,我换一身衣裳,却发现不对劲,原本袖子里有伸缩剑的沉重感,现在却是凭空消失,我慌慌张张地四下寻找,难不成在逃亡的时候掉下来? 我抱头痛哭,怎么把父王留给我的东西弄没了?也不敢哭那么大声,这空荡荡的宫殿怕是有鬼在漂浮。 我跑到外边的走廊,看着远处一片密林,心想着准备回去寻找,但灯光熄灭了一片,怕是那边已经关了宫门,看到这我是真的揪心。 突然听到房内传来一些奇怪的声响,我自己给自己吓了一跳,原来是毛笔掉了地上。 “哎?这不是我的伸缩剑吗?” 我又惊又喜,拿起剑打开剑柄,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伸缩剑的真伪,奇怪的是刚才剑还找不着,怎么会出现在桌上?是不是有人送了过来摆在上面?难道是安人?他一贯老喜欢跟着我。 “谁?谁在外面?” 听到外边的院子重重地踩着脚步,我心一横,飞快地跑下楼梯,在漆黑的院子里四下寻找,如果我眼睛没看花的话,那人应该就在附近,落入这里的院子外边有一道闸门,需得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翻出去。 宫女听到声响也赶了过来,我们一起举着火把到处寻找,可最终还是在那道闸门发现了翻墙过去的脚印。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是今日才知道原来这慕容家的公子大有来头,齐王的远侄,也算是在京城中最负盛名的十大公子之一,擅长谱曲弄箫,面容姣好,一双白眼望青天,足以撂倒青春的少女。 想到这个传闻我真是笑死了,哪能说成是盛世美颜?看其样貌不过是一大众相,若非是衣着光鲜亮丽,放在人群中也看不出有何特别。 “郡主这样盯着我不好?” 慕容琪放下箫下,喝口茶先休息一会儿,巧了,我也是在休息,便问他些话闲聊。 “昨夜见公子,可不是这般回话的。” 慕容琪差点呛到喉咙,面色有些难受,我看他是不自然也不自在,只听他道:“那郡主以为如何?粗言秽语,是当今阳刚大丈夫的作态?” 我给自己倒上一盏茶,喝了之后才发觉这是滚烫的热水,痛得舌头都伸了出来,慕容琪见之嘴角不经意扬起一抹微妙的弧度,笑道:“郡主真可笑,这不明明写着热水两个字吗?” 我猛的一拍脑袋,惭愧又惭愧:“怪我口渴极了,没看到。” 想了又想,我转了另一个话题:“公子,我看你来这里轻车熟路,是不是已经来了有些年头了?” “是啊,我无心于政事,对于歌舞倒是喜欢,而且甚有天赋,可惜云湖公主那年惊艳四国之舞,我是没法领略了。” 慕容琪眼里透露着失望,我便问他是怎么个缘由,他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那年刚好是我即将入殿试的一年,父亲把我关在房中,整日学习苦思,看着窗外绽放的烟火,料想是已经错过了云湖公主的歌舞,偏偏我都准备好要在宴上一展曲谱,可无奈还是错过了,不过听妹妹说起,云湖公主还是用上了我那首曲子,倒也舒心些。” “原来公子还有这样的境遇,可是你想过没有?家中就你一独子,你爹的官业将来还得靠你发扬光大的,如果我记得不错,官场有世袭的制度……” 慕容琪点头:“是没错,但若是逼我做我根本不喜欢的事,我将来的人生也是痛苦。”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慕容玉正向这边走来,见我与他聊得欢快,倒是自己不忍心打扰了:“郡主小白,你何时休息完?待会要两两相对,共同练习。” “等我喝几口水。” 不行,这茶水实在太烫了,我只能一小口一小口抿下去,抿完之后汗气蒸发,又跟没喝的一样。 舞鞋弄脏了些,我拿手帕稍微擦得干净,慕容琪递过来另一个手帕,说是这手帕很湿,能擦得更干净。 “谢了。” “不客气,这里的小姐我都帮助过,也别多想了。” 我切出了声:“说的好像我会多想一样,公子哥,有空多到外面的世界看看,别总是形影相吊,自作多情。” “形影相吊,自作多情?哎?你是不是理解错了?” 我才懒得理他,慕容玉反怼了回去:“这位是郡主,请大哥注意自己的言辞!” 这地方临近外面的湖畔,荷花朵朵绽放,稍微看得仔细一些,还能见到双色的莲花,倒是极为罕见,或许是有些幸运的事将要发生。 正当赏心悦目之时,我突然发现远处有一块衣块掉入水中,不,那是个人,我未曾多想,当即撒腿跑过去营救,此时也别管那些礼仪了,人命要紧,我跳入荷花池中,污泥染了整张脸都是,勉强抹开眼睛处的污泥,忍痛睁开双眼,看到底下的花根,泥土中埋没着某个娇小的人,这衣裳似乎从哪见过。 第一百三十五章 “昭和,你听见我话吗?” 我压紧昭和公主的胸腹部,看着她把水吐得更多,才稍微有些安心。 云湖公主与一众小姐赶到,看到的便是我蹲在岸边抱着昭和公主,一番狼狈不堪之景。 此时,昭和公主的宫女太监才姗姗来迟,云湖公主厉声呵斥道:“你们是怎么看好公主的?万一公主出了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宫女太监吓得跪地求饶,云湖公主更是气打不出:“喊太医呀!干跪在这里做甚?” 几个人吓得马不停蹄地往宫里赶去,我没眼看你这群乌合之众,经过我一番手法熟练的抢救后,昭和公主终于听到喘息的气息,缓缓睁开娇小的双眼,第一眼见的便是我。 “小……小白?” 昭和公主一口气又反而呕了些水,此时我俩也是全身泥土,估计像个流浪猫狗,看着对方都隐有笑意。 等楚帝赶到,抱起想要昏昏欲睡的昭和公主,看向一旁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我身上,帝王的威仪却看不到,有的只是一个父亲看到自己女儿过就那种平常人家的欣喜。 楚帝是又惊又怕:“是你救了昭和?” 我点了点头,学着礼仪,朝楚帝深深跪拜,字字说道:“回陛下,正是我救了公主殿下,刚才见到公主殿下来这边贪玩,不小心落入池中,霁白还请陛下嘱其身边人多加看管。” 楚帝眉间微蹙,很快一股怒意往上涌,对着一群宫女太监数落:“来人,将这些人拖出去打五十大板子!” 看着他们个个被拖出去我都惊呆了,当初我弄伤了昭和公主的手,可是要挨八十大板子,估计筋骨都给打断了,幸好是太后赶到手法轻一些,不然或许我今天到场,便是推着轮椅过来。 这不公平啊?如果说我是人质,身份低贱,挨着打挨的骂比其他人重一些,可他们是宫女太监,身为侍奉公主的奴仆,挨的责罚确实比我少,程度确实比我轻,看来是有端倪。 “东越郡主救了昭和,郡主要何赏赐尽管说,只要是朕能给得起。” 既然要讨个赏赐,可否让齐王乖乖地把漠漠给回陪我呢?估计能把他气炸,没想到那么快,而且还会以这种方式还回去。 楚帝正盯和善地看着我,吓得赶紧回过神来,连忙罢了罢手,说道:“回陛下,霁白只是尽自己本分之事,公主没事便好。” 楚帝伸手制止我,一手紧紧抱起昭和公主,还真是个可爱的父亲,听他道:“不可,郡主救朕爱女便是有功之臣,若是郡主没想好要什么,那便让朕来赏赐,不若,难对得起汝救命之恩。” “……好,霁白听陛下的。” 御医这时也匆匆赶到,当场为昭和公主把脉,确认无恙后安慰楚帝,最后便是由人带着回去休息。 看着一行人渐远,回过头来看到有一些官家小姐在低声窃笑,估计是看我满身泥,跳梁小丑,说的就是她们。 “哎哟,姐姐,我突然发现手臂上抹了泥变白了很多,你们要不要过来看一下呀?” “咦……你拿开!” 我偏不,煞有其事地想要绕过一边去,恨不得将身上的泥甩在她们华丽的衣裳上。 “啊呀!” 瞧她们个个吓得花容失色,我心里满意极了,转头与云湖公主四目相对,她也无奈扯出一抹笑容。 慕容兄妹也吓得有些畏手畏脚,慕容琪更是说:“妹妹,你不是说郡主温婉可人吗?怎么会……” 慕容玉转头与慕容琪对视,眉头都快皱成八字,有种难以言说之感:“哥,我也不知道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 楚帝温柔抚摸昭和公主的头发,看着她把粥吃完才肯放心,小脑袋这一帝皇的衣袖探来探去,见到楚帝脸色黑重,有些担忧地问他:“父皇,你昨天又没睡觉了?” 楚帝轻拍她的后背,说道:“父皇为了天下黎明百姓可真是操碎了心啊,对你也是一样,若是生了病,哪里痛了,父皇哪能睡得着?” “可是父皇你再不睡觉,佩儿可就担心你,到时候忧心过度又生了病,又哪里痛了……” 楚帝笑着打断她:“别胡思乱想,快喝粥,寻常人家倒也罢了,可父皇是这天下的君主,只有父皇忧心他们,哪有他们忧心父皇?” 昭和公主“唔”了一声,还是听不懂,眼前的粥倒是挺甜的,楚帝问她:“粥好喝吗?给父皇尝一口?” 昭和公主笑嘻嘻,掏出一勺稀粥直接喂给楚帝,不成想又怕这口水多多,楚帝有些生气:“怎么?给父皇喂一口都不行吗?” 昭和公主撇撇嘴,掏了一勺接着喂,突然一个小太监跑了进来,头上那顶帽子差点撞上了梁柱,跪在地上,吓的全身哆嗦:“不好了陛下,颜妃娘娘突发高热,这症状极其古怪,太医们也束手无策啊……” “说话语无伦次的,你说什么呢?” 昭和公主气鼓着脸,楚帝摸着她的脑袋安抚,果然就乖很多,女人虽然黏着父亲,到底也是怕父亲的。 楚帝稍微理了理衣袖,站起身来,问道:“究竟所谓何事?” 那小太监仿佛经历什么恐怖的事一样,嘴巴吓得直哆嗦,话也说的不完整:“回……回陛下……奴才斗胆说,娘娘这次像是中邪的症状,高烧不退倒也罢了,若非太医们拦着,差点就往墙上撞……奴才……奴才……还看到娘娘眼圈发白,口吐白沫……陛下快去看看!” 昭和公主吓得缩了缩身子,楚帝安慰道:“佩儿乖,在这里等着父皇,父皇很快会回来。” 临走时,昭和公主还不舍地拉着楚帝的衣袖,楚帝犹豫了片刻后,选择果断撤手,留着昭和公主一人呆呆坐着,也不知所措。 …… “在下司天监师,方玄正,敢问陛下召臣来所谓何事?” 御书房内,楚帝只留下几个身份贵重的王侯将相,这其中就包括齐王和骆相,一个笑里藏刀,心有把握,一个则面色平静,仿佛毫无波澜可言,平时这里可以划分成三股势力,奈何武安侯遭人暗算,打入狱中受审,楚帝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瞧瞧自己现在多尴尬,昔人不在场撑腰,底气也减少过半。 “朕请卿来,是想问问宫中最近发生的邪事到底出自何方?对国运可有干扰?” 方玄正得到楚帝的授意后起身,向其余身份贵重的大臣微微致意,才开口说道:“近日宫内开支无度,阁衙上下贪墨,又逢水逆周月,君王不能恪守己理,这是上天示警。” 楚帝本想追问邪事的起因,岂料这司天监是过来训斥他的,瞧着底下这帮各怀鬼胎的大臣,面色逐渐不悦。 见骆相也不说话,齐王则抢先把皇帝的话完整的说明白:“方大人,您这是曲解了皇兄的意思,皇兄是问宫里哪个方位是引起这场邪事的来源?或者说,这其中会不会有人破坏宫中禁忌?” 楚帝脸上的不悦更甚,齐王这番话不正是打他的脸吗?表面上偷换概念,为皇帝正声,实则是掩盖皇帝不能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事实。 事实岂能遮掩,那当是眼见为实。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司天监算出了方位,众臣听之,脸色各自精彩,还巴不得想看这场热闹,楚帝干咳几声,忍着动怒,厉声说道:“来人,摆架景阳殿!” 晚妆长趁景阳钟。双蛾着意浓。舞腰浮动绿云浓。樱桃半点红。怜美景,惜芳容。沈思暗记中。春寒帘幕几重重。杨花尽日风。 任凭楚帝怎么想也想不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会是她,昭和公主的生母贤妃。 “陛下,老臣头风发作,恕不能陪同圣驾前往。” 骆相少有以病托辞,让楚帝和齐王颇感意外,楚帝本意是想骆相留下,以缓和两派势力间的紧张,若是少了他一重要人物,那待会的主场岂不是齐王一人独大?但楚帝的强行挽留似乎改变不了骆相的决心:“老臣侍奉三载帝王,今年八十有余,能撑一时,便是一时,还请陛下暂且让老臣回去吃药续命。” “丞相大人何苦妄自菲薄?回去路途遥远,还得受病痛煎熬,不如待在宫里等太医赶来诊治?” 楚帝也附和道:“二弟说的没错,朕当即派人前往太医院,派些医术高明的太医过来,爱卿年老多病,是不该经常走动。” 骆相也挺能忍着,既然兄弟俩要将他强行挽留下来,倒不如既来之,则安之,见机行事,逢场作戏,已是他的强项了。 …… 景阳殿内,屋内的摆设朴素典雅,也没有金贵张扬的气氛,对应上贤妃的出身卑贱,这座宫殿能赐予她,不正是披着赏赐外衣的嘲讽吗? 宫女端了一碗药,放在梳妆台前,贤妃美貌并不算宫中翘楚,有时还得浓妆艳抹,才衬得出宫中一美艳宫妃的模样。 指尖滑过碗边,贤妃一声冷笑,到底还是要接受这个结局,难不成一入宫还没想好?若是能生子,便能母凭子贵,偏偏就是生女,间接导致了她要承受这样的恶果。 昭和公主自己跑了回来,见到自己的母妃在梳妆台前失了神,还飘着一股浓厚的中药味,感到十分奇怪,走上前拉着贤妃的手,却被她一把甩开。 “母妃,这是什么药?你身体健健康康的,为什么要吃药?” 宫女上前拉住昭和公主,小声提醒她不要惹怒贤妃,她却此刻不想听进去,继续说道:“母妃,宫里出大事了,父皇把我一个人落在宫里,我很害怕就跑回来了……” “公主!” 昭和公主叫嚣那宫女:“你别吵,我在跟母妃说话!” “砰”地一声,贤妃一掌拍到梳妆台上,锋利的指甲全数敲断,鲜血直流,吓得昭和公主用手捂着双眼,连连后退。 贤妃闭上双眼,许是心中绝望,喃喃说道:“一切都该结束了,今生今世罪已赎完,来世不要入宫,也不要见你!” 说罢,拿起药碗大口大口地喝下去,宫女一声惊呼,想救命都来不及了,贤妃将药碗重重地摔在地上,只等着楚帝姗姗来迟,来见她的最后一面。 楚帝面色痛苦:“你何至于此?” 齐王上前将昭和公主紧紧抱在怀里,用手捂住她的眼睛和耳朵,喝完毒药后的贤妃七窍流血,青眼白沫,很是渗人。 楚帝正欲上前,贤妃却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他的胸膛,无奈且幽怨扯出一抹笑容:“从始至终,你爱的都是明德皇后,这张脸我后悔整容成她的模样……” 贤妃倒下那一刻,很多深处记忆涌上楚帝心头,传闻年少时,楚帝有一青梅竹马,先帝和太后也极其欣赏,将来可谓是太子妃人选,不料却在随先帝巡幸那几年,太子妃染上当地特别的风寒,太医们束手无策,救也救不活,太子妃倒在楚帝怀里,不甘还未享受大好年华,还未陪伴他一统山河,便早先死去。 在这之后,楚帝曾一度萎靡不振,过着借酒消愁的日子,也就是在这一时段,先帝大力培养齐王,跟随南征北战,立下显赫军功,很快,朝堂一群乌合之众察言观色,阿谀奉承,废太子的奏折十有八九,太后也是爱长子心切,不顾众人劝谏,还是要以嫡长子为尊,这才让楚帝成功登基。 只是有一事瞒着太后他们,那一天楚帝向往常喝酒作乐,突然一个太监交来一张未写明身份的信封,楚帝疑惑不已,打开来细看,竟然说是有人用巫蛊之术咒死了太子妃,信封上还详细写明在哪个时辰哪个地方开始施咒……越看越愤怒,楚帝仰天长啸,发誓一定要找到此恶人。 第一百三十八章 “原来竟是你……害了她!” 楚帝看着贤妃这张昔日情人的脸,就连临死时还面带微笑,到底是他输了,输给了一个死人,当年跟随先帝巡幸,他后悔听了太子妃的话,凭着善心收留了一个在街边乞讨的丫头,那丫头心术不正,太后曾多方提点,可活在对方世界的二人哪能听得进去?便是用与信封上所说的巫蛊之术一模一样结扎成的人偶,暗地里悄无声息地害死了太子妃。 太监从贤妃的梳妆台下找到了三个结扎的人偶,楚帝拿起来细看,同样的诅咒报应在他身上,只不过还好发现得及时,不然都为这狗命给陪葬,如此丧心病狂的女人,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放过。 楚帝将三个人偶狠摔在地,怒不可遏:“该如何解除此咒?” 方玄正则说道:“回陛下,老臣只懂天象、时象,不懂这些怪力乱神。” 骆相守在门外,后宫之事他本不该参与,但又怕有人在里边从中作梗,挑拨他与楚帝之间的关系,只好忍着病痛折磨,等着楚帝出来。 齐王这时说道:“皇兄,臣弟记得,骆相早年颇好风水玄学,更结交了多个江湖上能人异士,不如就此问问?” 楚帝负手而立,背对着其余人,孤独的背影遮挡着万千心绪,半晌,才缓缓说道:“此事交由二弟来办……” “骆相?” 骆相抽空打了个盹,却被一人叫醒,抬头看见齐王大摇大摆地走下台阶,边听他说道:“听闻您府中有好几个是江湖上有名的术士,可否请他们到宫中秘密做法?南楚最忌讳巫蛊之术,自先帝撤去宫中异能府,再无人敢在宫中当职。” “老臣府上有几位,请过来不是难事。” 齐王听后欣喜:“哦?那便有劳丞相大人了。” 骆相打住他,想询问些事由:“里面发生何事?陛下为何还不出来?还请齐王细细道来。” 齐王笑了,在骆相的肩膀处拍拍沾染的尘土,缓缓说道:“贤妃意图下咒皇兄,行凶未遂,服毒自戕了。” “原来如此,老臣这就回去,招集府内能人异士,入宫作法。” 骆相深知皇命的重要,步伐加得更为快,若是迟一步,楚帝有危,风声走漏,于国祚民生不利,他既为一国宰相,便要担此大任,与朝堂那种左右逢源的手段不能相提并论,况且他年岁已高,逢人又斗不过,只能以此来续命,也可暂保与他朝夕相处的老臣们势力。 “老东西,走的倒挺快。” 齐王冷哼一声,将手里沾上的灰尘抹去一旁宫墙,满心里都是晦气。 安人等着齐王抹个干净,才强忍着笑出声从宫墙上跳了出来,转头又换了一副面无表情的面孔,对齐王拱手尊敬道:“王爷,属下已经抓到昨夜刺杀郡主的宫女。” 齐王将还未擦干净的脏手拍上安人的肩膀,没有注意便说道:“做的不错,可是查到那宫女幕后的势力?” 安人强颜欢笑,又不能辜负齐王给予他的厚望,字字铿锵有力道:“听其口音也像越燕交界的土人,方才属下去抓她时,差点被横空过来的落叶尖给伤到了,果真是北燕厉害的阵法术。” 齐王面色微愣,容他细想一回,才道是顾北邵的独门绝技:“落叶尖是那老贼擅长于战场上刺杀敌将的旁门左道,你竟然能躲闪只能说明那宫女功力并不高深,不过能抓到她也是好事,兴许能问出些事情,切记不能让她死。” “属下领命。” 安人有些不开心,为什么王爷觉得落叶尖没有伤到他,便说是那宫女功力不高深,怎么就不能说是他武功进步飞快,有新一任统领的气派呢?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云湖公主拍了拍手掌,对眼前身材高挑的一个贵族小姐面露赞赏:“刘小姐舞姿翩然,此番高难度的动作小小年纪能做得出来,着实不容易,其他的小姐也学好。” “是。” 慕容玉见着心生嫉妒,我瞧见她脸色不好,拉在一旁练习吹箫的慕容琪过来,说道:“女人的嫉妒真可怕,快去鼓励你妹妹。” “郡主,你刚刚难道没看?我的舞姿哪里比不上她了?” 慕容玉愤愤不平,方才的舞蹈我亦看在眼里,只因我是新生,跟着慕容琪练器乐的一旁观看,其实她的天赋挺好,跟那个刘小姐有的一比,只不过人家刘小姐站的是最前面,她站的是后一点,云湖公主自然盯着前面的优先。 我刚咳几声,慕容玉注意到那位刘小姐向这边看了,估计是一时心急喊得大声,目光悻悻然地缩了回去,我笑道:“慕容小姐也有失态的时候,不过嘴上说的也没用,最后还是要靠实力。” 慕容玉摇了摇头,喝几口水稍作休息,慕容琪见她喝得太多,赶忙喊住:“你别喝那么多,待会还有一场比试的,要是喝的肚子疼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要你提醒?你个呆瓜,去吹箫。” 话虽如此,慕容玉面色凝重,放下茶盏后,还是一股心绪地对我喷涌而出:“对了,郡主,你的基本功练到哪了?” 我摸着脑袋,有点不好意思:“起,跳,转身,一字马练得好些,但还远远不够。” “是还远远不够,还有一连串起来的练习,公主殿下会布置小考,不过关可是要加训的。” 我惊得差点掉了下巴:“怎么还有小考,还有加训?我只是来这里学习一下……” 慕容玉被我逗笑了,以手掩面笑得合不拢嘴:“那倒不是,要想取得成绩,需得付出汗水,我听郡主说过,两年之后要在四国宫宴上大放异彩,若想着随随便便学习过去,哪能有能耐站到舞台上,你瞧瞧那刘小姐便知,不仅身份高贵,还美貌天仙……这舞技勉强说得过去” 那刘小姐的本事我也是看在眼里,休闲之余还不忘奉茶伺候云湖公主,将那些巴结人的本事使得浑身解数,站在中间领舞不是轻易可得来的,也难怪一向看得开的慕容玉也愤愤不平,论舞技,当属她最高一筹,但实力也要靠人际与美貌衬托的。 慕容玉自顾叹息,摇着团扇给自己祛热,语气微冷道:“郡主说的也在理,我行我素惯了,家风教导我们为人正直,不干这些偷鸡摸狗之事。” 我依稀记得颜妃也姓刘,这刘小姐是不是跟她有关系?便问问慕容玉,岂料,她则否认道:“公主殿下早些年与颜妃交好是有这么一回事,虽说她们也姓刘,但不是一个家族族系,所以没有笼络权贵一说。” 许是我多心罢了,接下来还有大把时间练习,虽然这一年元旦没法上宫宴表演,那下一年还有机会,只要肯努力一把,不轻言放弃,就一定行。 …… 颜妃躺在榻上悠悠转醒,朦胧地看见一黑衣女立在床头,不禁皱眉,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黑衣女默不作声,直接拉起一旁的破椅坐下,自顾自说道:“楚帝虽为你们兄妹二人平反名声,但侯爷那边有事拖沓,还不能立即放娘娘出冷宫,娘娘暂且忍耐一些时日,对了,我家王爷做事向来有条件可谈,此事既帮了你们,以后该如何做不用我多说了?” 颜妃勉强撑着身子靠在墙边,抚摸着额头上的疼痛伤口,尖长的指甲一滑便有血肉流出,黑衣女见状从一旁抄起手帕交给颜妃试擦,言语之间是有些关切,又略带有讽刺:“娘娘这般又是何苦?其实只要按照王爷信上去做,不必嗑出头血来,这最后还是能救得了刘家。莫非是想多受帝王宠爱,用此牺牲手段博得同情?” 颜妃边擦着额头边止着血,回怼道:“你不必冷嘲热讽,本宫和兄长做事自有我们的考量,有事直接说,王爷的条件是什么?” 黑衣女嘴角微勾,拾起桌旁的笔墨纸张,在上面写了三个人的名字,边说道:“王爷要你在这个月内,必要让这三人入朝为官。” 第一百四十章 “你不觉得无端端向陛下引荐三个人的名字很奇怪吗?” 颜妃看向字条上的三个人的名字,有一共同点都是姓姚,看得她白眼要翻:“这是一家老小等着本宫求官?” 姚这姓氏在南楚较为少见,反而是西秦那边多一点,尤其西秦的朝中官员,分成好几个姚氏家族,把控各个部门的执事,他们虽出自一族系,但彼此间很少来往,可能在儿女婚宴时才见各家小聚。 黑衣女解释道:“此三人皆是在两三年前的科举中入三甲,可惜仕途不顺,一直屈于卑官,王爷早已想好了这一层,娘娘回头可对楚帝说起是表伯表叔表弟,借着亲戚关系这藤条攀上高官。” “呵,好一群乱认亲戚的乌合之众,说说看,王爷是想如何?别以为本宫傻,单凭这姓氏还未入宫门就被齐王拿下,不如……让王爷去宫门处与齐王较量一番?” 黑衣女眼牟幽深,冷冷回怼颜妃:“还请娘娘慎言,王爷与齐王的冤仇可不是随意评说,莫要怪我不提醒,齐王早在暗中调查王爷,尤其是你们兄妹二人,以往做事高调显眼,是生怕齐王不知道你们的光辉事迹?可别忘了,司马将军是你兄长赶出宫门,齐王还会回头算账。” “够了!” 颜妃捂着疼痛的额头,叫嚣黑衣女赶紧离去,黑衣女见状,怕她待会又砸东砸西,隔在门边,对她说最后一句话:“若是楚帝不愿升这三个人的官职,你大可说是云暮极的手笔,楚帝向来对他的建议很是听从。” 翠云等颜妃看似气消后,才将药碗端上,走到面前,小心翼翼地说道:“娘娘,那女人没有为难你?” 颜妃强忍着怒气,在翠云掏出一勺药水往她嘴里送去时,一掌挥去,药碗砸了个稀巴碎,滚烫的药水淋得翠云全身嗷嗷痛。 …… 我正在练舞时,不知谁喊了一句云公子来了,几乎所有的官家小姐一窝蜂的涌上最近的城门,听到云这个字我心里浑身难受,想不去却被慕容玉拽着往那边跑,终是由她拉着去,慕容琪跟在后面,生气地问到底刚才谁踩了他一脚。 “姐妹们,在哪呢?” “快看,在那!” “啊呜,我的云公子!” 因着我委婉推词时间,让慕容玉抢不到占据城门最优位置观赏,害得她心里生气,咬牙切齿地对我说道:“郡主!你知不知道我为了等云公子等了多久?他可是我心中仰慕已久的对象!平常也只有陛下召见的时候才能见他一面!” 我只能捂着脸说句对不起,没想到云暮极这个变态那么招人喜欢,难不成说是喜欢他的是一群变态?姑娘们看着都受过良好的教养,怎会为了一个男人迷得神魂颠倒呢? “气死我了,哪有云公子?” “刚才是哪个姐妹说的?” 我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反正她们有的人就是死活不承认,我叹了一口气,转身就离开这高处又寒风的城门。 云湖公主立在远处,看我一人走回来,嘴角扬起一抹微妙的弧度,笑道:“我方才看着,郡主并不是情愿去,可是认识这位云公子?” 想起他我都气死了,本以为入了南楚终于不用看见那副嘴脸,没想到却还是来了,气鼓得跟包子似的:“见过,但不认识,我瞧着也不是很帅啊,怎么一众姐妹见着了满心欢喜?” “云公子乃西秦新一代人杰翘楚,年仅十五带军作战消除西北一方节度割据势力,巩固西秦最为薄弱的北方防线,更是修筑万里城墙,抵御万千野马铁甲,让那匈奴赢得仓皇北顾,百年间,也仅此一少年英勇,有此功绩。” 虽然云暮极年纪轻轻丰功显赫,但不妨碍我极其厌恶他,杀了母妃,害我中毒,想起这些,我心如绞痛。 云湖公主看到我脸色有些异样,担忧问道:“郡主,你没事?脸色为何如此煞白?” 我挥了挥手,说没事,云湖公主则问:“你与那位云公子是有些过结吗?” “他是叫云暮极?” 熟料,云湖公主摇了摇头,眼角处有过一丝不屑的神气,那轻视显然是针对云暮极而言:“陛下哪里不好,偏要去结交那种人士,两月前的东越太子宴会,陛下也不知听了他哪些甜言蜜语,竟同意让他过去给皇兄施压,看来你是认识他了。” 我才懊恼过头:“原来她们说的云公子不是他啊……” “当然不是。” 第一百四十一章 城墙上一众姐妹还在喧哗,狂叫着云公子,哪有先前官家小姐那温婉可人的体态,云湖公主最近几年少来舞坊,对这些小姐们的习性也不太了解,没想到一个男子却迷疯了她们。 “你怎么会结交上此人?” 想起母妃临死前,泪水终是从我眼底滑落下来,身体忍不住颤抖,但还是将苦水吞了进肚,冷冷说道:“他若想结交人谁也拒绝不了,摊上他,算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对不起,我失态了。” 云湖公主脸色缓和下来,估计是第一次见我如此失态,轻抚我的后背,让我感到暖心一些,安抚道:“好了好了,快去练舞,你与那些小姐不一样,只要肯吃苦,肯努力,离登上舞台的实力就越近了。” 我“哦”了一声,云湖公主对我的安慰鼓励甚是感化我心,好似觉得自己是个特别的存在。 窗户被风吹开了,舞坊的长帐飘起,日间的阳光朝这边照来,全身都是暖洋洋的,仿佛就是两年后的四国宴,我站在这大舞台上,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留给世人心中。 看似美好的优雅动作,不禁让云湖公主看呆了几分,似乎回想起年轻时那惊鸿四国的一舞,手捻花瓣,脚踏金莲,随风飘飘然欲飞仙,随音袅袅起梦回,霓裳羽衣难掩妙美的身姿,宫商角徵羽衬得姣好的美人。 “云湖公主殿下……” 云湖公主听声音猛地回头,只见帐下露出一角身影,那人穿着墨衣,提着油伞,饶有兴致地注视眼前的一切,妙龄女子翩翩起舞,与先前遇到的粗俗判若两人,看得好不满意。 云湖公主面色微冷,上前迎接来客,而我还沉浸在舞曲中,对眼前发生的事浑然未知。 …… 太极大殿,文武百官分立两旁,靠近龙椅位置摆放一张椅,是为了给西秦的贵客坐的,很快,一朗爽笑声走在最前,楚帝陪其一旁,似乎在谈喜事,齐王与骆相跟在其后,两个国家肱骨之臣,却各自心事,便是无话相谈。 待楚帝落坐后,众臣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走在最前的那位正是西秦的云公子,公子乃是形容年少有名的男子雅称,人品正直,功绩显赫,年仅十七,破格封爵,百年天才仅此一少年,楚帝对他又是多加赞赏,似乎恨不得将他收入麾下。 “谢陛下谬赞,且夜此番奉命前来,是由两要事相商。” 楚帝已对其中一事清晰明白,能让云公子从边塞撤职前来,想必是与楚秦边界和匈奴战事有关,说来此问题困扰了将近百年,难得出西秦这位领军天才撼动了匈奴的半壁江山,不仅巩固了西部和北部的防守势力,还守护了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交界平民百姓,但有些事牵扯到边境管辖,还是两个邻国商量为好。 云且夜起身,朝对面的齐王拱手以礼,都是两国身份显赫的大将军,岂能让晚辈坐着,长辈站着的道理,恭敬道:“晚生仰慕王爷已久,待处理秦楚边境之事后,可否一同做军论畅谈?” 齐王看着云且夜举止还算有礼,面色稍加缓和,也不计较晚生上来便坐下的不敬之意,当即回道:“本王可不愿,两手空空,云公子的诚意何在?” 云且夜哈哈大笑,更是对齐王这个长辈更加礼敬:“自然得带些美酒,那便说定了,秦楚边境一事还望王爷多加跟进,若是王爷不嫌弃,可否让且夜虚心请教?” 齐王一口承诺,便是揽下了秦楚边境一事,就算不等楚帝委任,军政大权不早已是齐王可探可取囊中之物?试问朝中还有比齐王更资历深厚的人否? 第一百四十二章 回到宫里,夜深人静时刻,云湖公主递给我一小木箱,说道:“这是那人给你的,说是要你亲自打开。” 我将小木箱推了回去,简而易害地说明不想收下他的大礼,就怕里面是有毒的东西,一沾染上又得赔上一辈子。 “你还是打开,放心,若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咱们宫里皇兄的手下会迅速察觉。” 我鄙夷地看着这小木箱,几番思量后还是决定打开瞧看,一片流光溢彩虚晃双眼,宛如金光灿烂的珠宝,刻在一块红布上,云湖公主认得这类首饰,取名道画蝶簪,为防意外的发生,我听从她的建议,取出一手帕将簪子取出,借着夜色幽寂,不由惊呼做工精致,每一道铁线勾画都无比清晰完整,融铸成不同炫彩的珠宝石,很像西秦与西域人士融合的民族风魂。 云湖公主突然喊道:“小心,这红布下面似乎还藏着东西。” 轻轻将红布扯开,无数银针密布,其锋利程度稍有不慎,穿破血肉直至骨骼,西秦制炼独门暗器一般会参考举世闻名的伸缩剑样式创作,也就是说,这些银针虽外表看来较为细小,但若是插入皮肉中,不知会不会另有玄机。 红布底下还藏着一张图纸,像是教会使用者如何将头上的发簪用成对付人的暗器,不过像这种恐怖杀人的东西,我才不会戴在头上,将那木箱子往一边搁置,两年之后挤满灰尘也不会找它出来。 云湖公主接过簪子细瞧,微光灵犀在指尖也能观得出美好的意境,笑着说道:“那云阁下好大的手笔,竟将这帮贵重之物赠予郡主,是祸躲不过,郡主听我一言,还是离他远一些。” “我也想啊,但这人死缠烂打,怎么甩也甩不掉,对了,公主,你对此人了解如何?” 云湖公主轻咦了一声,问道:“今早在舞坊已经说过了,我对朝中之事又不甚了解,郡主不如问问皇兄或者陛下?” 我有些失望,看着这精美的画蝶簪,有些浮想联翩,若是两年后能登上舞台,戴上这簪子会不会更为绝美?又或者说更为惊艳? “好了话我就说这么多,郡主早些回去休息,明日舞坊还有小考,不要以为自己还没练完基本功就不用考试,回头还有更多呢。” 我一拍脑门,叫着云湖公主:“怎么会这么快?不是说过些时日吗?” 云湖公主眉间微蹙:“我有说过过些时日吗?” 这是要让我恶补的节奏,看来慕容小姐今天也没把话说完,让我自己以为可以偷懒,现在没办法了,只能看能不能临时抱佛脚,带着这样沮丧的心情,我回到房间,先在床上小睡片刻。 没想到这一整天累得腰酸腿痛,倒很快能进入梦乡。 “郡主,你母妃如今在冥府过得安详,可放心了?” 我将伸缩剑往那边砍去,云暮极躲了个轻巧,连着影子都消失不见。 “郡主,纪炎月已被齐王弄死了,请节哀?” 我一声怒吼:“闭嘴!他逃了,休想控制我的心神!” 脑袋如同被雷劈了一样,转眼间又回到破败的王府,母妃就是在幽暗的夜晚被无辜枉死,死时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黑血流到脚边,我吓得瘫软在地。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云暮极提着油纸伞走来,一袭墨衣在月下宛如神将,举止气度都不像凡人,楚帝转身见他,如见老友,上前相迎。 “阁下终于来了,朕最近心绪不宁,想请阁下解忧。” 云暮极慢条斯理地收起油纸伞,此刻又无旁人,为人更为轻慢放肆,楚帝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对他时不时随意无礼也不较劲,邀着他到亭子举杯共谈。 楚帝喝了一大壶酒,神志也变得有些不清晰,云暮极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酒,举头仰天对喝,若论酒量,他敢承认第二,没人敢承认第一。 两人对视约莫半晌,云暮极见楚帝面色痛苦,缓缓开口说道:“陛下又是为情所困?看来当初那神棍说准了,观其手相便知多历情劫,偿还前世情债,许是找不到人与你倾诉?但也不要来找在下,这些话在下都听起茧子了,况且在下有了心爱之人,这些话更听不得。” 楚帝沉重叹了一口气,接着又大口大口的灌下,如同喝水一般,云暮极怕这皇帝借酒消愁过度,待会不知会发什么疯,伸手拦了下来,劝道:“怎么不找一下你那兄弟?齐王殿下,虽说有点木鱼脑袋,但能跟百芳楼结交之辈,岂能小觑?” 楚帝罢了罢手,酒入豪肠,化作雄浑一气,让身子清爽不少,指着一壶贴着桃花酿的酒,说道:“这就是二弟自创酿造的,是物非人,便是与它交谈。” 云暮极瞧着有些好奇,便拿过来打开闻闻里面的酒气,正是只有南楚盛产的凤凰桃花才独有,便笑道:“没想到齐王殿下看似浩然正气,实则还是个情种,在下记得他是偏爱竹。” 楚帝惨笑,又像是自己安慰自己:“他喜好广泛,这点伎俩不过是他闲暇之余,弄巧成拙罢了。” “哦,是吗?在下还记得,是云湖公主不爱饮酒,齐王殿下为了哄她才自创酿造的,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博美人一笑,与在下今时今日所作所为都有哪些不同?” 二人相视一笑,楚帝更是直言:“阁下还真是一点都没变,何事都往自己的脸上贴,怎么?朕二弟招惹你了?” 云暮极说得风轻云淡:“在下哪敢招惹他?除非是敢招惹在下心上人?” “以前没见你念叨心上人啊,快跟朕说说看,你心仪哪位姑娘?” 云暮极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陛下就猜,先前去东越,你欠在下人情何时还?” 不愧是多年老友,楚帝一点就通:“难不成让朕撮合你与那位姑娘?” 云暮极笑了笑,仰头又是一杯酒,语气温和:“都谈到这份上了,师兄还是不叫我一声师弟啊?” …… 一声惊雷吓惨了我,赶紧跑去窗边将窗口关上,暗自庆幸地松了一口气,不然今晚没地方睡了。 我喝了一口水,清清嗓门,想着躺下再睡过去,不知是错觉还是余光瞥见,走廊有几道人影闪过,我大气不敢一喘,找一个暗处角落先躲着,不一会儿有一个人影回来,在门外驻足。 “王爷说过,最近宫里不太平……公主殿下这里更为小心……防的就是混入宫里的细作……” 听着熟悉的声音,是齐王的心腹宫女,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下了,还以为又有人过来刺杀我,最近还真不太平,又好像我来了之后变得更不太平。 可即便这样,我之后也没有再睡过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略施粉黛,掩盖黑眼圈,慕容玉凑近一看,强行被发现了。 “昨晚的雷声很大,小玉你们有没有被惊醒?” 慕容玉冷哼一声,瞧着一旁在吹箫的慕容琪,又开始数落道:“雷声倒是没有被惊醒,被他的鼾声如猪惊醒……” 慕容琪脸上挂不住,哪有自家人在外面羞辱自家人的?箫也不吹了,对慕容玉回怼道:“你哪里听见我打鼻鼾?再说了,我俩不在同一个房间,你说出来不怕出丑吗?” “郡主跟我们一条船的,我说出来又怎么了?” “你!” “你什么你?你读了那么多书,有教过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拿手指指人吗?” “哼,好男不跟女斗!” 这两兄妹的斗气还真精彩,估计在家里更精彩,我正纳闷这南楚的规矩礼仪不是很等级森严吗?怎么现在又让我洗了一遍眼晴?可能是在外摒弃凝神,在家放纵自在,人前人后不一样。 我心里喊着继续,可惜没瓜子给我在这唠嗑,不然我也去冲一下气氛,突然看见云湖公主朝这边走来,我急忙提醒他俩,该练舞的练舞,该吹箫的吹箫,咱们暂时井水不犯河水先。 云湖公主拍拍手掌,招呼所有官家小姐过来,高声说道:“诸位小姐,今日是小考,不过关的将退出今年元旦夜宴,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还没有。” 我可不敢大声叫出,只能小声逼逼,见着官家小姐们都一副自信的模样,我虽然昨晚偷懒一些,但是气势不能输于人,我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王府郡主,不能给父王丢脸啊。 只是我还未注意到,云湖公主正给远方的两名贵客眨眼示意,这次就看到底哪位小姐能让贵客们印象深刻。 “本宫自然是相信各位小姐做足了准备的,现在开始抽签,小白,你先过来。” 我猛的一惊,怎么叫我第一个上前抽签?难不成是第一个小考?别呀,我还没准备好啊,气息紊乱叫我怎么跳?还有茅厕还未修好,现在去哪找茅厕? 我忐忑不安地上前仿佛接过军令状,颤巍巍地朝纸箱内伸手,众小姐不知为何皆摒住呼吸,让周围的空气归于诡异的宁静。 反正随便摸摸,我拿起一纸张,云湖公主接过翻开,这脸色怎么不给个反应?我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直到她突然说了一句:“小白真是好手气,这号数像是倒数第二第三位的。” 其中有一个小姐还补充道:“回公主殿下,这里一共有八十八号人预备参宴。” 我心里算了一下数,乐团的应该需要三十多号人,剩下的就是舞团,具体人数也不清楚。 第二个上去抽的是慕容琪,接着是慕容玉,皆是自告奋勇,慕容玉说是运气不好抽到了前十位,慕容琪则沉浸在纸张的数字,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我好奇上去看一下,好家伙,不知道是狗屎运,还是倒霉运,排在我之后,那就是最后一名喽。 而在远处,观望这一切的两名贵客谈得好不亦乐乎,楚帝还问:“师弟,到底哪一个是你心仪的姑娘?” 另一个自然是云暮极,目光也在人群中摇摆不定,没找到我还有些失落:“那要等她上场才知。” 楚帝干咳了几声:“小姐们小考是按抽签的规矩决定,师兄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她抽到最后一名……” 云暮极则无所谓,冷艳的男人笑起来,连天地间的芳华景色都差点失了色:“那便等,等到黑夜黎明,在下还是会站在这。” 第一百四十五章 小姐们练的一手好舞技,有如信手拈来,每一个动作都拿捏,一连串行云流水,如遇惊鸿,看的尤为赏心悦目。 我虽落在后头,但也不懈怠,在一旁加紧练习,偶然间慕容兄妹谈笑风生,倒也不为此次小考感到紧张,很快到慕容玉上场,只见她舞姿清扬,在台上一展美姿,我想到先前刘小姐站在云湖公主前头起舞,与此相比,道是真的黯然失色,看来这慕容玉本事很大。 我听到有些小姐低声细语,说是这慕容玉深藏不露,平常也不见她引人注目,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小姐,没想到还真心怀绝技,舞技更是专挑难度极高的动作来展现,我也不由得惊呼看呆,到最后云湖公主更是鼓起掌来,自发赞赏道:“慕容小姐,往常真看不出来你有如此大的本事,不知哪份积极引得你如此努力?” 慕容玉微微欠身,向云湖公主行礼道:“回公主殿下,小女只凭实力说话。” 云湖公主微微一怔,笑容有些僵住,在场的小姐们议论纷纷,有人说慕容玉说的并无毛病,也有人说她这是暗讽有人走后门,只是她这么一说,倒把她自己推到众人的风口浪尖上,显得急功近利,我觉得没这个必要,大可隐藏实力,毕竟凭她的本事定是有资格入宫宴。 慕容玉并不理会众人的脸色,向诸位小姐谢礼后退下舞台,径直地来到我身边,又惹来众人的诧异的目光。 “刘姐姐该你上了,先前见你舞技清一色,更有独特风韵,来日我们好好切磋一番?” 慕容玉如此霸气,自然是针对先前抢占先头的刘小姐,后者则是面露难色,不知道在思考什么,连云湖公主喊她上去竟还未回过神来,倒是她身边的几个亲近的姐妹推了一把。 刘小姐似乎煞有其事,又或者是被方才慕容玉霸气的言论吓倒,在舞台上的表现不尽人意,甚至比先前倒退了不少,她微微欠身,却是向云湖公主致歉:“公主殿下恕罪,小女今日状态不佳,连连失误,也辜负了大家对我的好意。” 云湖公主看着也很失望:“今日发挥的确不好,回头再练练,下一位……” 我看着正精彩,被慕容玉突然推了一把:“看到郡主很有把握,不用练习了?” 我白了她一眼,表示自己正在休息,待会还有更多动作等着练习,若是慕容小姐有空,可否过来教教? 慕容玉自舞台下来,心情大好,对着我说话也客气很多:“那你可要好好看了,我倒是很希望你能在元旦夜宴登上舞台。” “哦,为什么?” 慕容玉笑起来,嘴角的梨涡格外可爱,让人倍感亲切:“偷偷告诉你,这是哥哥的心愿。” 我大吃一惊:“什么?你的意思是,他……” “正是,哎,我跟你说……” 慕容玉忽然压低声音,凑近我耳畔细说:“哥哥他可不像表面看到的那般纯洁,他苦练吹箫,为的就是盼望心上人在舞台上能与他舞乐配合,一舞一箫,美目盼兮……” 吓得我赶紧打断她的话:“好了好了,先不说了,我去练习。” “本小姐说的是事实!” …… 总算等到云湖公主叫号,此时的我已经练舞练得大汗淋漓,很多小姐都走了,场内没剩几个人,还有个慕容琪与其他乐手在捣鼓箫器。 我深呼吸一口,毅然决然地站在舞台上,云湖公主脸色疲惫,看得眼花缭乱,但有些话还是不忘对我说:“郡主,此次元旦夜宴,你可有把握?” 第一百四十六章 慕容玉心神不宁,遥想着方才那一举动,是不是强出风头,跟在她旁边伺候的丫鬟则安慰道:“小姐莫要多心了,您是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省得他们敢与你抢人。” 慕容玉看着手上的信件,实则是情书,尤为疲倦,暂且搁置一旁罢了,喃喃自语道:“我这哥哥也太自以为是了,总是不把我和父亲的话放在心中,你瞧瞧,给那刘娡写的什么甜言蜜语?” 丫鬟不识字,只看了一眼,后又放下,也替慕容小姐鸣不平:“小姐为大公子呕心沥血,难得求得一门路,大公子真是不识好歹!” 慕容玉回想昨夜电闪雷鸣,其中经历可谓是惊心动魄,若非眼见为实,看到慕容琪与那刘家小姐偷偷隔着墙角幽会,她才不会把这些情书放在心上,等到生米煮成熟饭,这些也如同废纸一样弃去,可千算万算,还是算到死对头上,偏偏哥哥爱上的却是自己的仇敌,叫她怎能不心急? 慕容玉突然怒声道:“马夫,转头回去舞坊!” 外边却没了动静,马夫竟敢无理也不回小姐的话,丫鬟气急败坏地撩开门帘,却看到无比惊恐的一幕,马夫不见的人影,只有那匹马还在偏僻的宫院无处狂奔。 两个纤弱的女子哪见得到这种场面,慕容玉更是吓晕了过去,那丫鬟眼见不好,却还是打赌拉起马上绳索,弱小的力气哪能驯服一匹脱了缰的野马?马儿突然发怒,往一边林子一栽倒,车上的两人一头撞到地上,很快失去了知觉。 云暮极不紧不慢地跟了过来,那小姐在舞坊可谓练出一身才艺,直到见她走去我身旁,他才得以见到我,心中一时五味陈杂,但很快他恢复了心神,掰开慕容玉的嘴巴,将一粒药丸送了进去,药效很快起作用,慕容玉已有了知觉,缓缓睁开双眼,只是手脚发麻,现在还无力起身。 云暮极并未正眼瞧她,转身背过手去,用命令的语气说道:“若非我救了你,只怕你等着无常收魂了。” 慕容玉嘴里默然念着谢谢,眼前这位公子,只看得出模糊的身影。 云暮极带着蛊惑的语气接着说道:“你接近郡主有何目的?” 慕容玉哪里说得清话,云暮极又朝她嘴上喂了一颗,慕容玉感到喉间一股腥味,当即吐了一口血,言语越发能说得清晰。 “公子是何许人也?” 云暮极笑了,苍白的容颜看着妖孽诡异,绝不是什么善茬,只听他缓缓道来:“废话真多,若是不说出目的,等死。” 说罢,云暮极上前对着慕容玉的胸前一踩,似乎牵扯到体内剧毒,一经发作,撕扯五脏六腑,浑身剧痛。 慕容玉眼泪汪汪,也不知自己得罪这人到底哪了,连连求饶道:“我说,我说,不是我接近郡主,是郡主想找我陪练……” 云暮极听得不为满意,上前又是一脚,疼得慕容玉更为厉害了,他冷冷说道:“说真话,不然……毒至深则无药可解。” 慕容玉疼得来回喊救命,但此地偏僻空旷,哪会有人知道这里发生什么。 “我说的是真话,不信你大可问问郡主!” …… 一曲舞毕,云湖公主眉间舒缓,似乎对我的舞技很满意:“郡主一天忙碌也累了,下去休息一下。” 最后一位上场的便是慕容琪,上台阶突然来了一个踉跄,手上的箫没拿稳,摔着滚落下来,待捡起时,上面已是裂了一口,怕是吹得音不准了。 有一位乐手将自己的箫递过来,慕容琪却摇头,说道:“我这只箫独一无二,旁的构造不同,只怕吹出来的音色也没有先前的感觉。” “那在下的箫,你可否借一用?” 云暮极缓缓向这边走来,带着一股凛冽的妖风,刮得我心神慌乱,没想到我们又会再次见面。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云暮极将油纸伞收下,在伞柄处似乎拨动一开关,与油纸脱落,将箫管取了下来,看着在场的众人尤为惊呼,没想到这暗器还能这么藏,云湖公主眼波微转,打了个圆场道:“诸位,此人是云公子的堂兄……” “公主殿下不必介绍了,在下还有要紧的事,这位公子要练就快练。” 云暮极朝我这头来阴森森的目光,似乎感觉他有怒气在隐忍,我理直气壮瞪了回去,先前的事还想好好跟他算账。 慕容琪不好意思地上前接过,云暮极只是冷眼相看,没想到他手里的这箫正好能匹配慕容琪的音色,倒也是帮了他一把,台上吹箫独奏,宛如步入一股清灵之境,别有一番畅意可言。 云湖公主拍手叫好,称赞其天赋异禀,慕容琪受宠若惊,还是头一次听见昔日舞冠如此极高的夸奖,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支支吾吾地道:“谢……谢公主殿下美言,我……我有事先离开了……” 几个乐手也跟着慕容琪离开,在与云暮极侧身而过时,不知是出于害怕还是其他原因,急匆匆地又加快了脚步。 云湖公主看着心里也不舒坦,转头对我说道:“郡主,云阁下许是待你多时,想必有些话想亲口与你说说,我先回宫里去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云湖公主好歹也讲义气,她可不理,出了舞坊的大门,坐上马车乘着离开了。 “你到底要如何?” 我真是气急攻心,怎么这人就死缠烂打?这南楚宫里也是让他随进随出的? 云暮极没有脸上的笑容,显得更为神秘叵测,步步朝我走来,我紧张过头,下意识地往后退缩,他却更为得寸进尺:“看来郡主在这宫里头过得可谓惬意,不是说南楚条条规矩束缚,压迫得心有力却无法言说?” 我冷哼一声:“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没你在的一天,我过得可快活了!” “是吗?方才在下怎么见小姐们八卦你的短处,净说你的坏话呢?” 云暮极突然上前抱紧我,又是延续一贯的老套路,趴在我耳边还继续说道:“郡主心里不快,何不说出来?眼下只有你我两人,哪还顾及其他?” “你放开我,我要窒息了,你是不是想我死啊?” 我竟无力吐槽这男人自恋的地步,用力推着他厚实的胸躺,他却以为我故作撒娇,更加卖弄我的碎发,温和到他嘴里说的话都特别舒服:“当然不是,往后咱们还要入住洞房花烛夜,在下可不想,失去一位好良人……” 气得我一口咬上他肩膀,他虽吃了痛,却也不放开,任凭我咬来咬去,但这人衣服坚实,怕是伤不到皮肉的,更加喘不过气地抱紧我,似乎是对这一举动的惩罚。 我怒吼:“你做的那些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云暮极笑得人畜不分,又是玩味地勾起我一抹长发:“不急,将来婚嫁之后,有的是耳鬓消磨的时光。” 一阵风刮过,又被这男人带到房顶上,这怪癖也是挺重的,上面还放了几壶酒。 “南楚的星空也挺美,可惜今晚见不到月亮了。” 我切了一声:“有什么可惜的,不过是被乌云遮挡。” 还真是被我说中了,过了一会,乌云被风吹散,弯弯皎洁的月光冒了出来。 云暮极喝着闷酒,我懒得理他,独自欣赏这静寂的夜色去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郡主,还记得你先前说过,坐落在东越京城外的那座桃花屋,在下派人多方打听,原来才发现一块山水宝地好去处。” 我自己在捣鼓瓦片打发时间,头也不抬看,说道:“别……别再说什么土味情话,我恨不得把那里给拆了。” 云暮极一手搭在我肩膀上,两条腿也没闲着翘起,活得好不惬意:“在下已经派人到那里守着,不会让人打扰世外仙境,郡主很向往那里的生活?待咱们功德圆满,不如到那里隐世逍遥?” “郡主别这样看着在下,往后还有更多的时光去消磨,你如此不适,唉……叫在下如何逗弄你?” 风里吹来西沙,落入眼中又痒又痛,刚想抬手揉捏,却被云暮极拦了下来:“别用手揉,那里脏。” 我冷冷回怼道:“哪里脏啊?你的手更脏!” 云暮极皱着眉头,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感到不知所措,缓缓放下我的手,道:“是啊,在下的手的确脏,弄了不知多少脏血,若是脏了郡主的眼睛,再下可就罪恶滔天了!” 我冷笑一声,说他多少还有点自知之明,但我想错了,下一刻他又本性回移:“不过用在郡主身上还真不脏,郡主的爱能将这些肮脏之气全数融化,于在下而言,你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也是让在下值得呵护一生……” “别说了,是为镇国神兽,我就是一副皮囊,你要的是精髓?” 我起先本就不是镇国神兽,是有人从中作梗,改写天命,不知是福还是祸,是祸躲不过,能活到当下实属不易,想过随心简单的生活早已经不可能了,云暮极的这份爱还是留给原本那只神兽,或许人家也嫌弃。 云暮极嘴角微扬,轻轻放下酒壶,咯噔一声,在这夜空中响得清脆。 我蜷缩的身子,将头埋在膝内,越想越乱七八糟,闭上沉重的双眼,真的感叹自己生不逢时,偏偏是在这战乱的时代,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这份天命不要也罢,应当留给最需要的人。 “郡主再如何,也是在下心中的一只可爱的小神兽,将来山河归一,随便给你到处蹦达。” 我自哀自怨看了一口气,真是服了这家伙,哪里有个狼牙棒,让我敲打这个人的头,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脑子。 云暮极将身子挪过来想抱住我,还是伸手抵住他的胸膛,也是无可奈何:“别这样,你这些肉麻的话我听得尤为心惊胆战,能不能说的真诚一点?狐狸面具还想戴到何时?” 云暮极微微愣神,似乎将我的话听到心里去了,转头看向一边,也没了方才纨绔子弟的做事。 我气势收敛些,缓缓说道:“我不喜欢有人无缘无故来巴结,无非左右谈及镇国神兽,我这个人也不重要,你们如此百倍呵护,心里就愈发难受……唉!就当我是口出狂言,就当我是忍无可忍,能不能放过我!” 不哭泣,不流泪,我一直严格要求自己,在这乱世中能活得久便更久一点,指不定哪一天自己被人打得断手断脚,被迫要到街上去乞讨要饭,母妃在时,日日夜夜都在提心吊胆,病情也因心事郁结难以安康,曾经有一日,我都以为差点回不去了…… 真是无辜,被冤枉偷了人家的钱,遭受过一番毒打后,几个小棍棍上前想扒拉我的衣服,我拼死反抗,头可断,血可流,尊严不能践踏,我抄起旁边一把锄头,往一人的胸口上砍去,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在杀人,可伸出去的屠刀,已经收不回去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我到底还是不敢,锄头往小混混胸口小心一碰,被他踢去墙边,随手抄起一把扫帚往我脸上打去,灰尘落得我满脸都是,似乎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有些眼病,时不时风一吹过就痒痛无比。 经历的事多也不在乎,直到现在安静的时候回想起,还真觉得可怕。 突然一声牛叫,朝这边冲了过来,水牛的牛角很快将几个牛高马壮的小混混给顶起来,我吓得六神无主,眼看水牛即将将我前面那个小混混给顶起,是必要往后边的墙上要爬翻过去,一只手在墙的那头抓住了我,来不及回想,跟着那少年游街串巷,一路上搅得满地瓜果,又觉得搞笑,纪炎月踩了一个西瓜皮,连着我也摔在地上吃草。 好在小命是保住了,我看这少年好身手,不来王府当门卫可惜了,纪炎月则罢了罢手,毫不在乎地说道:“这位小姐先回去,咱们不过萍水相逢,拔刀相助,见义勇为是人之常情。” “好,小英雄,真是多谢你了。” 这后来,约莫过了有两个月半左右,纪炎月突然找上我,不过不是过来当门卫的,而是找我要钱的。 还他一份情意,我当即就给了他五十两,可不是小数目啊,耗费我一个月半做工才勉强赚得,他只领了一半,剩下的二十五两还给我,说是留给我照顾王府生计。 “王府里就只剩两个丫鬟,我很快养不起,前几天见他们收拾细软,说是回老家一趟,指不定是准备跑路了。” 纪炎月吃了一惊:“什么?宁王府当真变得如此破败?” “没骗你……其实先前我骗了你,邀你过来当门卫,实则是希望你能过来帮一下王府,如今你也看到了,母妃等着救命,而我也自身难保……” 纪炎月转身喃喃自语,似乎是要细想一番,半响,才说道:“我过来帮忙也不是不可,但是还是要给一点工钱,不过不用太多。” 我兴奋点头,难得展露甜笑:“行,你哪天得空哪天过来,王府随时欢迎你。” …… 云暮极将他的外袍披到我身上,虽是一股暖意,可抵御夜间的寒风,但却不能温化我的心,缓缓抬起头,对象他总算正经一回的双眼,终于不像那种阴阳怪气,看得舒坦了些。 “郡主,晚风微凉,仔细身子。” 我白了他一眼:“切,虚情假意,我自己会照顾自己!” 外袍绑得并不严实,手脚发麻,摆一下身子,外袍滑落一边,差点掉下面去了,云暮极手疾眼快,甩出一些灰尘后,重新往我身子上套去,无微不至的体贴让我心有些触动,其实抛开他那难以估摸的性情不讲,那样貌,那声音,着实迷人。 “我想回去休息,云阁下,请走。” 云暮极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伸手探去我脖颈,我怕他要来锁喉,他愣了一下,随后笑道:“郡主,在下不是那个意思。” 原来他就是要系好外袍的领子,我面露尴尬,两人的气息碰到摩擦,激起一番心神荡漾。 “若在下走了,留郡主一人独坐在房顶上,何如?” 也是,我还真没法下去,云暮极揽住我的腰间,一阵风过后,平安落地。 “郡主,夜安。” 第一百五十章 云暮极把外袍给了我,自己潇洒离去了,我按耐住心神,想着该如何向云湖公主解释,明眼人都知道,一男一女,深夜寂寞,除了幽会还能是什么? 察觉到身后有动静,我一甩手打得让人措手不及,也被吓了一跳,朝云湖公主宫里走近些,借着些门边的烛光才看清昭和公主揉着脑袋,头上被人打了一包。 “昭和?你怎么会在这?” 只见昭和公主上前拉我一把,找了另一偏僻的角落,慌慌张张地像是有事要说。 我观察四周,虽不知齐王派来了两名宫女是否在密切监视我们,但既然来了也躲不掉,便小声安抚她:“这里没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你头发怎么如此散乱?” “小……小白……” 昭和公主越说越止不住哭声,便往我怀里一撞,紧紧抱着,全是不停的颤抖仿佛在说她有多害怕,这哭腔我听的也感伤,一个万千宠爱的公主此刻却哭得全无颜面,面目全非,那谁泪水落下的妆粉弄得满身都是。 我也伸手抱紧她,轻拍后背,能安抚尽力安抚:“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先到你姑姑宫里坐坐,待会再差人送到你父皇和母妃那……” “别!” 昭和公主抓住我的手,话到嘴边又吞回喉间里去,只是这样扯着我不放,我也很难堪,她似乎也知道她这般举动不成体统,便趴在我耳边,小声说道:“我……父皇母妃不要我了!” “什么?” 我以为她这是跟自己家里人赌气,又质问她一遍,熟料,她斩钉截铁地再次说道:“父皇母妃不要我了!” 这我头都大了,一时找不到安慰的词汇,跟她提议,要不先到云湖宫里去小坐? “不!我不要……我不要见姑姑!” 她家里人惯着她,我可不会,说了一句带着怒腔:“去不去?不然把你丢在这!” 昭和公主也是倔强到了极致:“我不去,我不去,就不去!” 气得我七窍冒烟,将外袍整理一遍,这昭和公主够刁蛮的,鼻涕甩得我全身都是,我装模作样地跑进宫内,为的就是要吓唬她,如此不听话的小孩,我还真想不到用什么方法治得了她。 “啊啊啊!” “哭哭哭,娇生惯养的小孩就是要多吃点苦!” 昭和公主眼泪汪汪清泻而出,妥妥变成了一个小哭包,又是咬手又是跺脚,反正我总之就是一副你奈我何。 “发生何事?” 云湖公主被这一声鬼哭狼嚎也给惊醒了,问我这昭和公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一脸无辜:“不知道,问她也不说,叫他进来又不听,我只好吓吓她喽。” “翠鸟,翠鱼,还不将公主带回去?” 云湖公主唤的自然是齐王派过来的两名宫女,这名字倒有一番深意琢磨,不知是出于念怀,还是宣誓对兄长的不满,我不得而知,两名宫女上前欲要安奈这小霸王,昭和公主竟也不是吃素的,往后边一跳,扮了个鬼机灵,便快速地往我跑去,躲在我身后。 “我不回,我不回,我就不回去!” 得了,她可赢了,这声惨叫搅得夜晚都不安宁,我忍不住打了一声哈欠,困意冲着我脑袋,想赶紧回房休息,昭和公主往我这瞧一眼,立马就抓住这鬼心思:“我要和小白睡!若是你们要带我回去,我定吵得你们不能睡觉!” 昭和公主吵嚷嚷着,死死抓着我的衣袖,可是一副死缠烂打的作态,我还真是服了,只好帮她求道:“公主,可否让她在这小住一晚?” 云湖公主虽是一脸不情愿,但此时已是夜深人静,逼进半夜三更,不想让这小霸王闹得满宫不安宁,也好点头同意。 第一百五十一章 其实昭和本性并不坏,只是从小被人娇生惯养的养大,不怎么去体谅别人的苦乐。 听完她的诉苦,真的挺可怜的,表面上看去是一国尊贵荣宠的公主,实则母妃不疼,就连楚帝虽能做到掏心掏肺,可近几日也对她若即若离,几次到养心殿亦被拒之门外,不知是否因为她母妃的事。 “小白!” 这大半夜的,吓得我差点魂都没了,这小霸王不是一早就入睡了吗?难不成躲在被窝里哭成泪人? 没有烛光照着,不知道这小霸王是不是已经哭肿了,听着声音还带着哭腔:“你明天可不可以陪我去一趟御花园?父皇下朝后经常去那里。” 我当然知道她心里所想,不过是几日不见楚帝,怕他真的弃她而去,最怕是这个结果,我是过来人,我都懂。 我摸着她的脑袋,没想到软绵绵的超可爱,偏偏她还较真:“不许摸我的头!只有父皇可以!” “那你二叔齐王呢?你不给他摸?” 昭和公主语气软了下来,似乎是害怕,声音有些发抖:“给……不过父皇不喜欢他摸我头头……” 我实在忍俊不禁:“公主,你怎么那么可爱呢?” 昭和公主气成个包子,突然间朝我胸口撞出一拳,说是教训我:“本公主本来就可爱,父皇也说我可爱!” 我随意地抓起她脸上的包子一顿胡乱摸,软嘟嘟的小嘴撅着对我的不满:“你答不答应?如果不答应,我明天继续吵着你不能睡觉!” “行了,行了,明天再说,好困啊,我要睡了!” “不许睡,你给本公主起来!” “本公主命令你!” …… 一夜无眠,两只熊猫眼在铜镜照得都给自己吓傻了,还有的小霸王拿着我的胭脂粉在自己脸上胡乱捣鼓,人死了三天都没她白,我一把抢过去,生怕她浪费了我花钱买的粉。 我叹了一口气,将洒在桌上的胭脂粉重新收好,昭和公主不知道花钱心疼,还使劲的问我:“桌上很脏的,你干嘛还用来涂脸?” “公主这粉很贵,是我花很多钱买来的,你都不知为了挣钱有多累。” 昭和公主懵懵懂懂,她太年轻了,还问我挣钱是什么,我说你以后会懂。 精心打扮一番,她方才浪费了很多粉末,我只能装扮得较为素净些,看着她把自己脸涂得像个小花猫,心想等下还得重新帮她捣鼓,还嫌弃我化得不够好看。 我一拍板凳,叫昭和公主赶紧下来,她对着我气哼哼,又开始不听话了,一会儿又开始追逐打闹,相处得像一对小姐妹,不知不觉,我似乎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妹妹看待。 拉着她的手走出大门,这鬼机灵,还不忘回去找一把伞,防被太阳晒黑,于是一前一后,约着去御花园钓鱼,楚帝就是在这个时候下朝到御花园小憩,昭和公主高兴极了,向我指着一处方位,在湖边的一个亭子,隐隐看得出像是帝王的龙袍。 昭和公主脚丫子向那边跑去,我在后面唇焦口燥呼不得:“慢点啊,小祖宗,那里还有人!” 楚帝身旁似乎还有一位深宫俏丽,看起装束可能是哪个嫔妃或者是公主,待我走上前去行礼时,才发现是颜妃。 昭和公主来了却不敢上前,楚帝脸色微愣,正欲说话时,颜妃的手放在他的手上,楚帝见她娇羞的模样眉眼舒缓。 “公主可是让陛下和本宫好找啊,大晚上的跑去哪里玩了?” 颜妃虽明面上是训斥昭和公主,实则是用温声的语气缓和,好似对她透露出无微不至的关心。 昭和公主拉着我的手有些紧张,两只大眼睛汪汪似乎在向我求助,见状,我有些心疼,便想着帮助这个可怜的小家伙,不该插话的时候我插话了:“回陛下,娘娘,公主昨夜贪玩,不知不觉竟迷了路,我恰巧路过,夜深在外不安全,便带她到云湖公主宫里,暂且睡一晚。” 颜妃眉间微蹙,看来是不满我插话,上前伸手欲要拉昭和公主,谁知她竟躲在我身后,还冲颜妃扮鬼脸,吐口水,这下彻底让颜妃恼火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颜妃见自己的好意没得到领会,当即把怒火杀向我:“本宫与公主说话,郡主在一旁插什么嘴?” 我定了定心神,鼓足勇气才开口,没有对颜妃有一点不尊敬:“娘娘恕罪,公主殿下不说,霁白怕陛下与您误会,所以才……” “公主在外贪玩,不知不觉竟迷了路?郡主又巧合遇上她?郡主,若本宫没听错的话,这期间是不是有意谋划,要对公主不利啊?” 天知道我手中的拳头指甲插进肉里有多痛,这可是面对一国天子,得知道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我调整好呼吸,也敢反驳颜妃:“娘娘,是不是对公主不利,您一问便知。” 颜妃凤眼微挑,走至我面前,这气势冷冽极了:“郡主的意思是……罢了,当是本宫没看好公主,陛下,臣妾有罪,请你责罚臣妾!” 我看得一脸迷惑,这颜妃差点气得要对我动手了,却突然来了一转弯,这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 颜妃抹了一把眼泪,跪在地上,恳请楚帝责罚,楚帝沉默不语,转头看向昭和公主,缓缓说道:“昭和,别怕,到父皇这来。” 昭和公主抓着我衣袖的手有些松开,我也鼓励她到楚帝身边:“公主,去,你看陛下多疼你,注意到桌上的糕点没有,都是你爱吃的。” 昭和公主把头别过去,不这样认为:“我吃腻了……” 楚帝有些失望,端起桌上的糕点,径直朝昭和公主走来,细心之莫过于父爱,将一小甜糕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手心上,昭和公主身子一抖,可能又要哭了,这个小哭包这次可别把鼻涕抹我身上。 “公主殿下,您就听话,陛下这心里头总是念叨你,怕你吃不好,怕你穿不好……” 好好的一个氛围,被颜妃出声打断,我推了一下昭和公主,你搞成这样,楚帝也看着我,弄得我好不尴尬。 于是我又苦口婆心地劝多几句,劝得她总算动了口,将糕点送到嘴里,楚帝也趁此间隙伸手将她抱起来,这下她再怎么张牙舞爪的挣脱,也挣脱不了楚帝的臂膀。 楚帝看着昭和公主脸上的一堆胭脂粉,不由得笑了,问起我:“昭和这妆是谁帮他画的?” 我脸色胀红:“回……回陛下,是我帮她画的……” “啊啊啊……小白之前还说要将我画成个小花猫!” 求我心里如何承受暴击,早知道就不该收留这小霸王,解决完事后还不忘给我补刀,气得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说什么好:“陛下,霁白不是有心的,原是公主殿下太过……活泼。” 楚帝当然知道是昭和公主野蛮霸道,敲了她的脑袋,一阵数落:“郡主帮你画了妆,你还训斥人家?有这番道理吗?” 昭和公主轻“唔”了一声,总是在她怕的人面前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事,懦懦说道:“我错了……下次我帮小白画小花猫!” 楚帝哑然失笑,不停地用手指戳弄这个小霸王,直到一声把鼻涕逼出来,楚帝这才意识到小霸王着了凉,当即唤步撵朝这边赶来,要带公主回去诊治。 “陛下……那臣妾托于您的事……” 颜妃一惊一乍,楚帝没有回头将她扶起,而是重新抱好昭和公主,有些不太情愿地说道:“此事……回头再议。” 楚帝侧头静静地看向我,他明事理,没有将昭和公主夜宿一事怪罪于我,反而是让我多加留意:“昭和能认识的朋友不多,郡主有空得对她多加提点,不然,将来也没多少时日了……” 后一句是什么意思?我没听得更明白,想上去追问楚帝,但他似乎并不想回答,步撵阵仗浩大,一行人朝着宫门井然有序地前行。 第一百五十三章 颜妃轻拍我的肩膀,脸上的戾色褪去了不少:“郡主,可否跟本宫走一遭?” 想来也是因为方才的事,我只好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颜妃带着我到御花园中闲逛,时不时问我些平常琐事,等到了一处湖边长廊,我俩都停了下来,只见对面的一座亭子,坐着三人不知在探讨什么,其中两个我不好辨认是不是齐王和云暮极。 “郡主,你跟昭和公主何时认识?是齐王到东越参加太子宴那次吗?” 我点了点头,思绪似乎飘到那段久远的时光,不知不觉都快过了两三个月。 颜妃信手拈来一朵月季,也是个辣手摧花的狠人,指甲稍微一掰断,花碎了一地,却还是温和地接着盘问我:“齐王与你父王是死对头,他有为难你?” “还好……说到底是上一辈的恩怨,我又没有掺合,其中细枝末节,亦不清不楚。” 颜妃眼牟微转,轻轻扶好头鬓,似有一番惊叹可言:“上一辈的恩怨?呵呵,郡主,你可知上一辈的恩怨有多大?” 我摇了摇头,说道:“不知,愿闻其详。” 颜妃冷哼一声,我顺着她的目光朝亭子里的齐王看去,只见他气定神闲,摆弄着手上的则子,对着旁边看似虚心等候的年轻男子耐心教授,聊着聊着似乎碰到一些笑点,云暮极又插了一句,闹得三人大笑。 “当年厉害的程度,放眼四海天下,就差满城的皇榜贴着二人的公告,到处悬赏……” 颜妃这话可把我逗笑了,虽然打了个比方,但也足以证明,想当年两人曾是天下竞相争取的豪杰,想起父王在时的一些往事,我饶有兴致地跟她聊起这个话题:“是吗?在我有记忆时,也没听父王时常把他所做的功绩挂在嘴边,但也说过齐王,褒贬各有一套说辞。” 颜妃想的有些通透:“莫不是英雄间的惺惺相惜?” “这……倒也不像。” 当然不像,我记得有一天父王好像出了一档子事,回府后满墙都是他画的王八,我当时也哭了,因为他一气之下,没有给我买糖葫芦。 “郡主想起什么事?却让你笑得如此开心?” 我平复自己将要上涌的心绪,回到先前那番矜持的作态,答道:“没什么,只是想念父王。” 颜妃叹了一口气,又摘下一朵月季,轻轻闻着那芳香,那份惬意我看了也放松心情,毕竟美人谁不爱欣赏,她的语气听得好舒服:“红月季的花语是爱情;粉月季花语是初恋;白月季的花语是纯洁和忠贞;蓝月季花语是珍惜;黑月季花语是个性,郡主觉得,本宫属于哪一种?” 我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花语这方面还真不懂,也是第一次见,这种花名叫月季,想了想便胡扯一通:“娘娘很有个性,应该是黑月季?” 颜妃掩面啼笑,好不亦乐乎:“郡主居然能说对一半,看来挺懂人心意的。” 我仍有不解,也不知颜妃问我这些花语是何意思:“另一半想必是红月季,敢问娘娘,这是何意?” “不,爱情在这宫里头能算什么?另一半是蓝色的珍惜,郡主,过去的事怎么也挽回不了了,不如且行且珍惜当下,好好过在南楚为人质的两年!” 颜妃后半段的语气突然高调,似乎想提醒我什么,我向她拱手以礼,想虚心请问,或者给我一些提示也可。 颜妃急匆匆地上前扶我,暗声说道:“郡主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换个地方说。” 第一百五十四章 凉亭内,皆是三人角逐,云暮极堂兄弟二人论军法远比不过齐王,不过挑事的本事倒不少,随手指出最最争议的一点,云暮极问道:“敢问殿下,秦楚交界之篇州一隅,向来是易守难攻之地,为何司马将军行至途中,却不占据此地,要承受四面八方之敌,不然,则可提前全胜。” 齐王不慌不乱,在一张图纸上指出临近篇州的一平原,那里地势广袤,最适合持久作战,道:“二位不妨想想,若是司马将军久留于篇州,会何如?” 云且夜托腮细想了一会,倒是云暮极还想问个究竟:“殿下,篇州临近三江汇流之地,管辖之事向来颇有争议,不知司马将军是否因为此原由而不带兵入此?” 三江汇流之地,源自西北高山群,分开三流,其中二流汇入南楚境内,是为乌江和沧江,尤其乌江,是养育楚人世代子孙的福泽之流,更有每年祭祀,拜送乌神之说。 齐王嘴角微扬,将云暮极的鬼心思尽收眼底:“眼下是楚秦联盟生死攸关之际,竖子安敢谈其离间?且不说司马将军是否心有余悸,若是误入敌军的四面包围,恐怕西北的大门就打开了!” 云暮极依旧面不改色,也不承认自己错在哪,伸手指着那广袤的平原之地,道:“那里有天然的牧场,更是匈奴集聚之地,敢问殿下,司马将军是有多大的能耐和把握取得全胜?” 齐王眼中甚是不屑:“拼的就是胆量,二位且看,司马将军的行军路上势必要经过篇州群山峻岭一带,其中必经山谷,本王派人调查过,司马将军经过的十五峰十二谷,最为关键的莫过于这群灵谷,若是走的快一些便是将敌军陷入这空谷包围,更是保留最大的战斗力,攻其稍微空虚的大本营,所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也是这番道理。” 云且夜则不解问道:“这篇州多的是群山峻岭,所以说走山路或许会快一些,但如何保证能像司马将军走得如此快?” 齐王笑道:“那势必要实地考察一番,司马将军早些年曾跟随先帝西征漠北,对这篇州一带和匈奴敌军的作战习性了如指掌,此次带兵西征前,他亦带几个家仆就奔赴前线观察,不顾旅途奔波,将手头上的考料写于战中笔记,如此准备,才可多了一丝胜利的希望。” 齐王见云暮极还在思考,便有意地试探问他:“云阁下可是不懂?要不让本王再解释一番?” 云暮极乐意听取,齐王脸色稍霁,却似乎不想说下去了:“二位虚心请教,本王亦可解说,时候不早了,今日先谈到这。” 云且夜有些疑惑,没料到齐王这么快便走,问道:“殿下可是有事去处理?” 齐王点头,将折子收入袖中,转身便离去了。 云暮极拉住云且夜,安慰道:“算了,此次联盟只算是利益交割,为了保存西秦体力,咱们暂且忍耐些时日。” 云且夜脸上是有不甘,游走在墙亭间,时不时来回味齐王说过的话,想到司马将军剑走偏锋的那场战役,心里有些空虚还填不满:“阿极,篇州那一带我还真没走过,往常都是在西北开大门附近扫除余孽,今日听齐王一讲,似乎是个可利用的地势。” “这只是齐王片言,是真是假还不可知,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那地图的片脚,我还心有疑虑,待齐王走后才与你说。” 云且夜猛然一惊,云暮极被他这一神情给逗笑了:“我只是猜测,齐王或许并不真诚,你虚心请教他是好事,但涉及军情利益,涉及家国利益,还是少问为妙。” 第一百五十五章 “郡主这是遇到了什么开心事?不妨说一句我听听?” 这……我倒是想给我自己一个人分享,岂料云湖公主还是发现往房里跑的我,只需使一个眼色,翠鸟、翠云就上前挡我的去路。 “今天带昭和公主到御花园见楚帝,见父女俩玩的开心,我也乐呵呗。” 云湖公主微微蹙眉:“是吗?可你这笑似乎不像平常……” 云湖公主上前抚摸我的额头,我稍有介意地撇开,反正这件事绝不能与齐王和云湖公主说去,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摆脱她的审问,想着能不能借个借口:“公主殿下,我没有发热,也没有烧坏脑子,楚帝陛下今天还谢我带了昭和一晚上。” “但愿是我多想了,不过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云湖公主目光和善,看似关心亲切的问候,我还真怕自己撑不住,瞒不下去,顿了顿,才答道:“因为被颜妃娘娘训斥一顿……” “颜妃?到底发生什么事?” 我心里着急,云湖公主看这架势,势必要问出个下落,我一咬牙,想着再坚持一会儿:“颜妃起先误会我要带坏昭和,才被她训斥,等陛下弄清楚事情经过,也耽搁了些时辰……” 再陷入一片沉寂,云湖公主不知在想些什么,还不能放我离开,那翠鸟、翠鱼的眼睛瞪得都快出来了,好像在说不要藏不轨之事,若有朝一日被齐王发现,定叫我好看。 我想着反正本来就该死守,颜妃清楚地交代我,有关父王的事宜,尤其把好云湖公主这一关口。 …… 颜妃拉我到御花园的另一旁,趁着周围暂时无人的间隙,她再次询问我:“本宫且问你,你对你父王了解如何?” 心情有些紧张,难免我说话语气颤抖:“我是的记忆并不多,但父王对我很好,不会将朝中发生的任何对他不好的事迁怒到我和母妃身上,这便是我对他一直以来的最深刻印象,娘娘,你问这个问题是有要紧的事吗?” 颜妃略微摇了摇头,又向四周更为谨慎地探查一番,再次确认无人跟踪后,方可鼓足了勇气对我说道:“你可知,你父王还活着?” 这话弄得我不知所措,大脑空白,什么叫父王还活着?我以前也坚信过,如果颜妃说的没有错的话,那我是不是该感到高兴? 颜妃瞧见我这茫然的神色,心里也猜出大概,接着道:“唉!本宫见你可怜,憋在心里太久难受,今天不吐不为快,实话告诉你,你父王如今还活得好好的,现在人在南楚……” “什么?” 我惊喜得头脑发慌,感觉父王很快就能见我一样,此刻也顾不得矜持了,幻想着遥远美好的未来。 颜妃还是打断我:“别高兴太早,这里可是齐王眼皮子底下,可惜本宫的消息接收的太晚,估计齐王那边已经着手对付你父王了。”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对我着实有极大的冲击,我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娘娘这话说出来,就不怕我偏不信,还反告你一局?” 颜妃却胆大不怕,凑近我的耳边,继续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你是不会的,要是本宫倒台了,你父王离死期也不远了!” 颜妃推我一把,险些撞到墙壁岩石,我愤怒地质问她:“娘娘这是何意?” “何意?夜霁白,别不领会本宫的一番好意,识相的就按本宫说的去做,否则要想留住你父王,越往后就越不可能。” 我定了定心神,问道:“娘娘想要如何?” 颜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快速地从袖内翻出一枚玉佩,看着我逐渐变了的脸色,好不为快:“现在可知道了?” 东越玉佩雕刻的工艺繁杂难辨,为的就是防有人伪造用作不利之途,我下意识抽出腰间的玉佩,几次对比,竟然一模一样。 第一百五十六章 半响,云湖公主挥了挥手,训斥拦在我面前的翠鸟、翠鱼:“你们这是做什么?为何不让郡主回房休息?” 翠鸟、翠鱼脸色稍有歉意,但随即还是听命地退去一旁,我正欲走时,云湖公主却伸手在我面前:“郡主,颜妃不是什么善类,今天见你这反常的脸色,我只怕你受人蛊惑,将来害人害己啊。” “公主想多了,霁白从小在江湖上成长,会明辨是非,如果将来真遇到不好的事,我会告诉公主的,毕竟在这宫里头也只有你是我唯一亲近的人。” 云湖公主面色微愣,似乎是我这话说得她心有触动,我缓缓将她的手放下,与她对视了一眼,勉强宽慰一笑,就朝房里走去了。 …… “父王送给我的玉佩,你怎么也有?” 颜妃却不给我再次看的机会,将玉佩重新收入袖中,不忘对我又进行一番冷言嘲讽:“不过是宁王结交人的手段,有什么大惊小怪?倒是郡主,想东想西,莫不是以为本宫与他有什么瓜葛?” 我冷冷回言:“这倒不是,父王行事自有他的道理,我虽不懂,但也理解他。” “郡主能理解那是最好不过了,眼下你父王有难,郡主不如做一个出息的孩子,帮帮你父王?” 我叹了一口气,心里还是有点觉得颜妃说的可信并不高,或许只有亲眼见到父王,我心中的那块石头才能落下。 颜妃脸上更为不悦:“怎么?郡主还是不相信本宫?呵,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连这猜忌人的心思都学得有模有样,难不成真要带你去见你父王,才肯信本宫?” 我心里犹豫不停,摇摆不定,但是那玉佩的真伪我还是能看得清楚,所以到底该不该信任颜妃,想了想便说:“娘娘,头有些疼,可否让我缓一缓?” “郡主,没多少时间了,该不该站队,你心里得有数……” 颜妃轻拍我的肩膀,又帮我理了理衣袖,语气带着蛊惑:“郡主是个好孩子,能替父王分忧吗?” “父王如今怎么样了?” 颜妃略微迟疑了一下,才说道:“还行,如果你想帮你父王,就按本宫说的去做,你与昭和公主一向交好,有件事想托你撮合一下。”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只见云湖公主站在门外,她身后的小脑袋朝这边看来,一见我就兴奋:“小白!今天本公主要在这里住多一晚!” 我大叫不好:“什么?你又要住?” 昭和公主气势汹汹地冲到我面前,整起霸道的小拳头,还好被我手疾眼快地按耐住,我不由得失了笑:“公主殿下,你这又是整哪一出?跟陛下说了吗?” “哼!当然说了,我还带了很多个宫女太监,省得你把我画成个小花猫!” 我一抹额前的汗水,看着十几个宫女太监围在门口朝里面张望,突然更不好意思了,试着劝昭和公主:“有必要那么多人吗?” 昭和公主对我这句话显得尤为吃惊:“本公主带的人少了,宫里头还有三十多个伺候的!父皇身边的……也算!” 昭和公主脸上洋溢着天真纯良的笑容,招呼外边等着的宫女太监进来摆好被褥,准备洗浴伺候,权当自己是头头呼风唤雨,即便我以前是讨厌过她,但也只是怪她从小娇生惯养长大,蛮横惯了,南楚公主一生的结局,婚前享受荣华富贵,婚后忍受夫家打骂,可谓是可怜可叹,楚帝再爱她终究是护不了长远,只有那一生一世的良人,才能伴她走过之后的艰难岁月。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这个昭和公主,我都不知道该拿她怎么样,第二天一大早被她吵醒,我看着时辰未到,她却说要跟着我到舞坊一起练舞。 “去可以,但是你不能捣乱!” 昭和公主扮个鬼脸:“姑姑在,我才不敢捣乱呢……才怪!” 宫女太监追着她化妆,原本寂寞冷空的宫廷此刻变得欢声笑语,这跺脚声音太大,我怕这地板承受不住了,就急忙叫住他们:“别闹了!赶紧画完就完事!” 这时,一个宫女捧着几朵花走进来,昭和公主说是用来装点头饰,还得给我来一朵,我就算了,罢了罢手:“小祖宗,我是去跳舞,不是去见郎君!再说了,我怎么好意思拿这么贵重的花式?” “谁说要去见郎君?嘿嘿,小白,我跟你说,我有一个姐姐确实要见郎君了!” 我收拾着梳妆台,边听边道:“哦,哪个公主要出嫁了?” “是昭明姐姐!听说要嫁给西秦的云公子呢!现在那边正准备两人见面礼,我想去看看……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对上昭和公主凶狠的目光,下一刻便知晓她要抡起拳头,还好我一掌就招呼过去,旁边的宫女太贱想救也来不及了,有了前车之鉴,我可不敢弄伤她一点皮肉,只是脸上的笑容有些发涩:“碍于我的身份,还是不要去了,要去你去?” “哼!本公主的命令谁敢不服?你们敢吗?” 昭和公主叫嚣指着宫女太监们,他们默不作声,算是默认,其中有一个较为资历深厚的太监却说道:“公主殿下,皇命不可违,何况陛下早先已说过,闲杂人等不能和光殿……” “和光殿?那又怎样?虽说是上心娘娘的居所,但父皇还给我去那里玩呢!” 那太监微微摇头,似乎对昭和公主的冥顽不固感到忧心,我拉过她的手,婉言相劝道:“我们还是去练舞,听你父皇的话。” …… 小霸王总算听话一回,大摇大摆地走在最前,此刻天还未完全亮,一般也没见有小姐早早先到,果然是我们两个来的太早了,昭和公主打了一口哈欠,我笑道:“现在知道困了?我都说了不必来那么早。” “呜呜呜,小白,我想去光和殿看看,反正又不远,过几道宫墙就到了,行不行?我很久没有见到昭明姐姐了!” 我还是那样,昭和公主又要跟我继续较真下去也会奉陪到底,这些事轮不到我自己去管,再说了,父王的大计要紧,哪有这份闲心去看热闹? 昭和公主又要哭了,太监宫女眼看不妙,一个劲的安抚,我真是无语凝噎:“怎么又哭了你?” 那资历深厚的老太监突然朝我使来眼色,是想让我劝劝这个小霸王,我可不是傻子,这小霸王都亲口承认光和殿不是谁都能踏进的,不想以下犯上,也不想得罪人家。 “……算了,我去可以,但是只能站在老远,不能过去!” 小霸王脸色一愣,当即上前抱住我:“陪我进去嘛!我一个人好怕怕哦!” 这小霸王像个八爪鱼一样黏着我,弄得我在一群宫女太监眼中好不尴尬,怒火攻心:“公……主,我就在老远看你一眼,行不行?” 昭和公主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了,由她在前领路,过了几道宫墙,还真是差点气得我吐血。 “你不是说很快就到了吗?” “你好烦啊,老是问!不是说很快就到吗?” 兴许是我错怪她,只要忍耐过前面几道宫墙,太极宫的巍峨宏伟出现在前,清晨宫里的仆人总是格外忙碌,一行长长的队伍领着早膳服侍,前头的几个宫女敲击铁碗,哼着歌谣,我知道那是南楚的特色,事先提醒达官贵族,早起倍感精神,准备为国政大事服务。 转过太极殿,我们一行人又从右边一个拐角溜去,再走几里的路,便到了一座名为光和殿的宫殿,昭和公主说,那是先娘娘生前与楚帝邂逅的地方,娘娘仙去后,里面的摆设依旧没变,楚帝每每经过,无不感念伤感,并为此题诗作怀。 第一百五十八章 各路宫殿的宫女太监也都开始准备,看着远日冉冉升起,我心里很紧张,我一介外人,公主身边的宫女太监竟没有阻拦,观其事有蹊跷,我还是早点回去为妙。 “公主,我就不进去了,我到那边的宫门等你。” 说着我就去那边等着,这里隔得很远,算是我不能冒犯此地仙人,公主身边的宫女太监看在眼里,应该能明白我对这里的崇敬之意,也并无冒犯之意。 那资历深厚的太监低声跟昭和公主说了什么,她突然回头向我这边走来,我略感惊讶,莫不是回心转意了? 昭和公主脸上不悦,却还是上前拉过我的手,说是回舞坊看我跳舞。 我看了一眼那太监,一副嘴巴严实的模样,凶狠的目光险些逼退人的气势,昭和公主嘀咕着:“光和殿正在打扫,不给进……” “是吗?我怎么没见到里面有人?” 昭和公主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太监默默跟在昭和公主的身后,我回头特地留意一眼,他目光炯炯有神只望前方,我记性不太好,好像前天没有见到这位太监……算了,不必多想,如今需谨言慎行,身上的担子可重了。 …… 回到舞坊,很多官家小姐都来了,云湖公主数了数人数,发现慕容兄妹没到,眉间微蹙:“慕容小姐是生病乎?怎么没派人传达?” 其中一个小姐似乎与慕容玉是邻里关系,说是前天回去的时候慕容玉状态不太好,倒也没生什么大病。 “郡主,你一向与她交好,可知其遭遇了什么事?” 我摇了摇头:“此事我还真不知道,小考那天她很早就回去了。” 云湖公主听后,暂且作罢,招呼一众小姐们抓紧练习,离元旦夜宴也快了。 昭和公主向我展示了一字马,还颇为自得,见我不拍掌称快,又开始较真:“本公主可是会跳舞的!你别顾着笑啊!” “我可没笑哦。” “笑你个大头鬼!” “咳咳,公主殿下,请注意你的仪态。” 云湖公主眼光在昭和公主打量了一圈,语气更为严厉:“练舞不是随口说说,要有真才实据,你还是做一旁看,看郡主练的如何。” 昭和公主身子一缩,嘴里还犯着嘀咕:“本公主会跳舞……小白你跳给我看!” 我抹了一把额间的汗水,但还是被前面的黑线挡住,心想着慕容玉何时能来,好歹都是一起学过,舞坊又比我高深,天知道小霸王除了一字马,还会跳什么? “太差了!” “太难看了!” “不行,太丑了!” 气得我插腰质问:“哪里差?哪里难看?哪里太丑了?” “郡主,可否帮我拿一下东西?” 忽的被一声打断,我抬眼看去,竟然是慕容琪,看着有些脸色发黑,便问他:“你们今天怎么迟到了?” 慕容琪是扶着慕容玉一路过来的,后者似乎脸色不对劲,被带到一旁椅子坐下闭目养神,我看手里抱着的东西将抹布掀开,是一把长琴,不由得惊呼:“哎?你不练箫?” “当然练……这把琴是给别人的……” 慕容琪从袖内拿出他的长箫,前日断开的裂口已经修补好了,他试了一下音色,还是能听出一点裂风,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夜宴是与众多乐手合奏,你的声音能盖过去。” 慕容琪有些灰心,手指摩擦长箫,每一处做工都格外细致,看得出他很心疼宝贝:“可惜了,以前这么好的音色。” 慕容玉喝一口茶水,稍微镇定,似冷眼瞥了他:“你还真是个痴情种,什么时候能放下这些繁杂琐事,我和爹爹就放心了。” 慕容琪听得不为快:“痴情种?你瞧瞧说的是什么话?” 二人的火药味愈加浓重,我只好上前拉住慕容琪,熟料,他还甩开我的手,并要质问慕容玉:“私底下的事就不能回去再说吗?这里是舞坊,大庭广众之下,这话都能挂在嘴边?” 慕容玉勾起一抹冷笑,也不正眼看慕容琪:“我说的是实话,这把琴是爹托人远去江南寻访造匠工艺,耗费大价钱打造的,不曾想,这会是你与她的定情信物?郡主,你想不想知道,这把琴他要送给谁?” 第一百五十九章 “好了好了,你们都吵什么呢?” 慕容玉脸上的笑容有些诡异,一把抢过我手里的长琴,向着那位刘家小姐走去,刘小姐也是一愣,问道:“慕容小姐,你这是何意?” 慕容玉琳琅的笑声响彻舞坊,也着实吸引云湖公主的注意,她一把推开上前欲要解释的慕容琪,话语更为猖狂:“公主殿下,诸位小姐做个见证,这把琴……是兄长与刘小姐的定情信物,如今我物归原主,也算是全了兄长的心意。” “你莫要胡说,这把琴不是……” 慕容玉瞪了他一眼:“兄长还要继续狡辩下去?解释就是掩饰,公主殿下求您给个公道,若是再这样下去,对两家的名声不好,我一小女子帮不上什么忙,能做的事也微不足道!” 慕容琪气急了,一把夺过那长琴,质问慕容玉为什么要这么做,慕容玉哑然失笑,向云湖公主微微欠身,也属歉意:“我不敢隐瞒公主殿下,实则是刘小姐与我兄长心仪久了,我家起先是不同意这门婚事,但若是如此,兄长便一蹶不振,也无问学业,今我与父亲,还有家族亲信一致相商,终是对这门婚事妥了。” 云湖公主一拍桌板,美人愤怒,便是任何人的嘴脸皆一览全无,厉声道:“既然是因缘之事,何不让族中长辈筹办?说与本宫这舞坊有何用?难不成……讽刺本宫?” 这话可把众小姐吓惨了,纷纷下跪求饶,稍微对前朝往事略有耳闻的,都应该知道云湖公主至今仍是清白之身,待嫁之女,借此事说与她听,怎么不是讽刺她呢? 殊不知,慕容玉嘴角微扬,只待名声向外传播,不出几日便可闹得满城风雨,刘家和慕容家早些年间是靠经商投靠政主才壮大家业,发展至今两家实力不相上下,可算是门当户对。 出其一致,两家皆是刚刚在朝堂上站稳住五品的脚步,若不想让一起被这门丑事牵连,那只能认定这门亲事,一来也算随了两个白眼狼的心愿,二来两家孤立无援,在朝中多一个帮手互相扶持岂不更好,再略为添油加醋,一番说是两人青梅竹马,自幼相识,兴许成婚后还能成就一段佳话,稳住声誉,再堵住悠悠之口…… 慕容玉发觉越想越乱,扶着额头,一时不察往一边摔去,还好我赶紧扶住她,感觉到一股热气上涌,我大叫不好:“太医!快叫太医!她发热了!” 云湖公主随即下令吩咐,也走上前查看情况,慕容玉突如其来的高热,身为兄长竟没有察觉,当然得受到质骂:“慕容公子,你没有看好令妹吗?都热成这样了,你还带她过来?” 慕容琪一脸茫然,伸手探慕容玉的额头,果真发烫,却不解:“来之前好好的,我真不知道……” “慕容琪,我恨你!” 慕容玉有些喘不过气,死死地拉着慕容琪的袖子,后者连声长叹,岂料,竟是说:“那把琴我不是送给刘小姐……” 云湖公主则打断他:“住口!你们慕容家的事交给你们长辈解决,往后不要在本宫舞坊放肆大说!” 慕容玉终是被带去偏殿治疗,慕容琪焦心灼灼地在一旁等候,见我带着那把长琴进来,想来是心中已有定数:“是刘小姐叫你还回来?” 我点了点头,把琴交到他手上,他却挥了挥手:“……这把琴是赠给你的,唉,我是真不知到底哪样才是随了她的心愿,她今天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你妹妹怎么了?” 慕容琪强忍着痛心,眼角有泪,硬是仰头逼了回去,缓缓说道:“不知道,前天回来就有些不对劲,问她也不说……” 第一百六十章 太医面露难色,将听脉的手帕取下,转身对慕容琪说道:“慕容公子,令妹怕是情况不大好,方才老夫观其气息,比一般的风寒来得更为紊乱,但症状却也像风寒……如此,难搞啊,老夫且开些调理气血药,巩固她的耐心。” “有劳太医。” 太医拿起药箱正欲离开,瞧见慕容琪有些不对劲,出于好心慰问他:“公子,你眼圈发黑,脸色发青,是气血虚亏之症啊,要不让老夫替你把脉诊断?” “不必了,回头家中已请了郎中,先生的好意,我已心领。” 太医离开后,慕容琪摇头叹息,随手捞一把椅子,颓然坐下,他脸色差得难看,与平常所看的翩翩公子差得太远了,我宽慰他:“你气色太差了,多休息。” 慕容琪闷声不出,敢情这是跟他自己赌气,我上前探探慕容玉的额头,还是发高烧得厉害,看慕容琪一脸丧气,与其责怪打骂他也无济于事,问则是不知道。 “我不会弹琴,你还是收回去。” 我都把长琴亲手交到他手上了,他还是无动于衷,感觉像个呆脑的木头人,突然一起身,琴弦锋利把我手指磨出血皮。 慕容琪倍感歉意,从袖里翻出一张手帕想帮我止血,我回绝了,还是自己动手比较好,随便要几个圈包扎好,他还说不行:“这样止不住血的!” “这方面我有经验,反而是你这样止血,才更难受。” 慕容琪失意,双手渐渐垂下,看着我将手帕完整包好,我笑他傻愣愣地看着:“等你妹妹醒了,好好陪她说说话。” “等等!” 慕容琪急忙拉住我,我吃了一惊,质问他要做什么,只见他吞吞吐吐,脸色胀红:“……这把琴还是收下,说不定来日会用到。” 怎么还纠结这个,我不怒反笑:“说,你为什么要送你与刘小姐的定情信物?” “因为……唉,一时很难与你说清,我已经和她……分了。” 慕容琪越说越小声,似乎是无力再解释:“今日本是我们两个家族的家事,妹妹不知为何胡乱说话,是我没有管好她,我带她向你与公主殿下道歉。” 我耸了肩,双手抱胸,问:“所以呢?” 我问的是这把琴他送得别有用心,还真是搞不懂他到底要说什么,真是的,男人,怎么没有勇气承认自己做过的事? 慕容琪有些沉不住气,那只手还死死的抓着我,似乎不想放任我离开,我早就猜出了大概,说出来有这么难吗?反正我就说:“你喜欢我?” 慕容琪脸红得不知所措,点了点头,算是承认,我还是耐看他害羞腼腆像个小孩的样子,这份难得的成熟说来也奇怪,肯定有事瞒着我。 我自嘲哪里招人喜欢,将长琴重新放回慕容琪手上,他还想挣扎他的心意,被我果断拒绝:“琴还是放在你这,好好照顾你妹妹。” “哎,等等!” 慕容琪却叫不住我,因为昭和公主正朝我招手,连马车都备好了,约我到御花园玩耍,看着我走上马车,一股心绪涌上心头却难以言说,抱着长琴,难道还要挽留当初的誓言?妹妹当初为她尽心尽力,他算是妥协了,为了家族,为了自己的家人,可为何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 刘小姐待马车离去,才缓缓走入偏殿中,看着灰心丧意的慕容琪,面色更为愁容:“阿琪,这就是你执着于放手的理由?为何?你现在开心吗?” 慕容琪挥手拂袖,转身过去,背对刘小姐,怕是不敢面对自己做的事,刘小姐惨然一笑:“你妹妹今日大庭广众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还想全身而退吗?还是说因你的自私,还要害了无辜的人?” “什么叫害了无辜的人?” “怎么不是害了无辜的人?令尊心口向来有疾,受不了刺激,你我做的龌龊之事,还能不在他伤疤上撒盐吗?还有你妹妹,为了你,争取元旦夜宴上台向陛下争取给你谋官的机会……你不要告诉我,你到现在还一无所知!” 第一百六十一章 昭和公主问我倒下去的小姐是怎么回事,我笑着抚摸她的头头,说道:“那姐姐过度劳累生了病,可想而知,领舞不是那么容易的。” “小白,我想看你领舞。” 我脸色微僵,哑然失笑:“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顶多在旁边陪衬,反正也好,我不太喜欢引人注目。” 昭和公主双手撑着下巴,有点不开心,我宽慰劝道:“下一年怕是不能了,下下一年或许有可能,功夫不怕有心人,只要肯用心。” 马车停了,昭和公主先下车,见到对面的亭子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竟然不乐意地坐回马车,我拉住她:“怎么了?你很怕颜妃娘娘?” 昭和公主真的生气:“你怎么带我来这里呀?” “还记得上次我们去御花园找陛下吗?你走后,颜妃娘娘与我说了些话,其实她挺喜欢你的,很想与你说说话,别看她有点凶,还不是你太皮了?” 昭和公主死活不愿意,抓在马车旁边的杆子,吓得宫女太监打了一激灵,纷纷上前拦住她,她可不管,怒气冲冲道:“你不知道,她以前骂过我母妃,还不让父皇见我母妃,我才不原谅她呢!” 我想了想,不如缓言相劝:“既然都来了,我们也得向她行礼,不然也不敬,就待片刻,我们便走,可好?” “……好。” 算我对不住昭和公主,我正了正脸色,整理衣袖走了上去,一同跪拜行礼:“娘娘吉祥。” 颜妃今日的打扮着实费了不少功夫,远山画眉描摹得精细,口含朱丹,面颊粉嫩,就是一向喜爱奢华的她也穿了一件清素梅花落雪的祆裙,尽显其体态优雅,又不失古韵。 见到我们,起轻唇,翻贝齿,还亲切地拉上昭和公主的小手,细细摸索,一抹笑容宛如春开朝花,令人心旷神怡:“昭和来了,快坐下,这些都是你爱吃的甜品,试一下如何?” 颜妃拾起一块甜饼,一只手也没闲着,紧紧圈住昭和公主的腰身,扑面而来的温婉气息连我站在一旁也招架不住,昭和公主皱着眉头,小脸红得不知所措,但嘴巴仍旧紧闭,气鼓鼓的小脸还赌气先前的不愉快之事。 颜妃当然心知肚明,媚眼向我投来一抹意味深长的眼色,我心里就觉得很看向一旁一直跟在昭和公主身后的太监,没想到他对我点头展颜微笑,难道是默许了? “公主殿下,做错了事承认错误,要不要原谅?” 昭和公主“唔”了一会儿,语气诺诺说道:“……要啊,父皇说过,什么且饶人?” 我笑道:“是得饶人处且饶人。” 颜妃也心里神会,见昭和公主不肯吞下甜饼,小心翼翼地拢在手心上,轻声委婉说道:“以往是本宫对不起你,本宫向你道歉……佩儿,可否原谅本宫?” 一句“佩儿”说得昭和公主心神响动,这是她的小名,是只有父皇和母妃才叫的,她撅起小嘴,委屈得快要哭出来:“还有母妃呢?你要向母妃道歉!” 颜妃脸色一变,我赶紧朝她眨眼睛,忍一时很快就过去了,她一咬牙,我可憋屈了,估计她待会就来收拾我。 “本宫对不起贤妃!” 颜妃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随即快速变了脸色,继续拉着昭和公主的小手,以求宽慰:“佩儿,可否原谅本宫?” “……好,我原谅你了!” 昭和公主小嘴唧,一口吃了甜饼,笑得如此心满意足,看来颜妃的手艺做得不错。 颜妃忍气吞声,继续接着她的下一部计划:“佩儿,本宫无儿无女,不知有多羡慕贤妃姐姐有你这么听话懂事的好孩子……” 第一百六十二章 “小白,这甜饼很甜,过来吃一点啊!” 实话实说,我眼睁睁看着别人吃,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颜妃干笑着面目狰狞,别提有多不同意:“是啊,郡主,别干在那坐着,过来一起吃啊。”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颜妃亲手做的甜品,我试吃了一下,口感酥脆,香浓丝滑,真不错,目光缩回,我哪敢吃那么多,颜妃不忘整死我,昭和公主疯狂往嘴里填塞,嘴巴边沾了些甜油,颜妃亲自用她的手帕细擦,弄得我似乎有一种错觉,她想杀人。 “昭和,先别吃太多,到一旁玩一会,本宫亲手制的一个风筝,你看看如何玩去?” 小孩子的天性就是爱玩,反正甜食都在这,等玩累了再回来吃也成,走了昭和公主,果然省事很多,我看了那太监一眼,他依然笔直地坚守在那,颜妃似乎有所提点:“郡主是嫌弃本宫做的不够好吃?怎么才吃一两口?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难不成像个矮子?” 看着一盘子的甜食,颜妃做出的形状可真够丰富,圆形的饼被她摆在中心,方形的饼放在外边,围成一个大正方,菱(宁)形摆在其中四角外的一个角落,她缓缓说道:“郡主喜欢哪个就挑哪个。” 我一眼就留意在外边的菱形,抓起来正欲吃,却被颜妃伸手拦下:“等等,本宫在弄那饼里面的馅时,不小心碰到石桌上的涂上没多久的油漆(齐),郡主还是不要吃了?” 我装作一副天真的模样:“是吗?我看看里面……” 饼馅撕裂,一团红油油的浆果液倾泻而出,我随即按捺住心里的惊慌错乱,父王在外不能有事啊?我求助地看向颜妃,她则退回目光,手指轻扣着中间的圆(颜)形,说道:“郡主,你看这里面的馅够充足否?” 我试着打开圆形的甜饼,的确如颜妃所说料的确充足,不过还多了一个点东西,混合着黑芝麻与白芝麻,我心里猜到几分,难道是颜妃想说她远水救不了近火,父王怕是已经凶多吉少,尚且她行事受阻,那黑芝麻与白芝麻其中一个芝麻便是派来监视她。 有一角的方形甜饼,看着有些歪斜,我试着挪动一下,颜妃却无反应,或者说是神情冷漠:“郡主若不喜欢里面有馅的,可去吃那个。” 我又惊又喜,这个地方或许是出破口,拾起那方形甜饼,掰开里面,哪像她说的没有馅,一团血红的果浆液往下流,一时不查,沾得我满身都是,看是颜妃故意的,哪能一打开就喷出来呢? 颜妃有些惊讶:“本宫没有在里面加馅啊?翠云,是不是你加的?” …… 然而与此同时,南楚皇宫西边的玄武大门,不知为何突然强行打开,里面的侍卫本来正值交接之际,人手不足,兵力薄弱,怎能招架住他人的强攻硬闯? 数名黑衣刺客从城墙上翻了下来,与无数身着南楚军服的内奸联手,不用多久,这里就多出了十几具尸体。 有一个人说道:“到西边,往东直走!” 其他人悉数跟上,走之前面的宫角拐弯处,怕有埋伏,有人胆大,向前抛出十几个落叶,霎时对面惨叫无数,鲜血喷得对面的墙到处都是。 “走!” 很快,他们到达一个丛间,带头的也不怕死,弓着身子弯着腰就爬了进去。 只要这群人一来,反正也没有信心活着回去,称作敢死军队,不枉一生活着为主人献出一生。 第一百六十三章 除开上面的杂草,敢死的人跳入木井下,点开火把,照亮了这里一片的阴森地牢,正前方出现一个穿着大衣的人,反手甩开一出长剑,砍杀了数个黑衣人的咽喉。 领头的眼见不妙,招呼剩下的弟兄一股脑的向前冲,穿大衣的也不畏惧,一脚运功出真气,踢翻了两个上前揪头的,刺死了一人的尸体,推回去倒翻了剩下的几个,火把熄灭了大半,暗入深渊,但大衣不清楚,在最后剩下几个有何能耐,只见火把亮到最低,后边又升点星火,渐渐汇聚在一起,他抓紧手中的刀剑,不敢放松懈怠。 “总管!” 忽听一人高喊,原来是安人带着十几个高手涌入地牢,这下将一群黑衣敢死前后夹击,困死在里面了。 总管大人靠得近一些,率先察觉到不对劲,当即就叫唤安人:“后退!” 我把凝聚在一块,形成一团大火焰,原本冰冷的地牢瞬间成了炽热的地狱,一条火蛇从火把中冒出,总管大人反应迅速,躲过被烧死的一劫,很快又多出了几条火蛇,冲向安人那边,阻断了他们向前支援的步伐。 但高手到底是高手,安人提剑向前砍杀,轻巧躲过乱动的火蛇,眼看向黑衣那群人刺去,火蛇突然加速冲了回来,后边的人想提醒安人,却已是来不及。 “哐当”一声,刀剑与火蛇擦出爆裂的火花,总管大人肩膀挨了几道鞭子,鲜血留个不停,前方没了挡路的,几个黑衣直冲向前,留下几人毁灭般的断后,一声爆炸将安人他们暂且轰炸出去。 安人喘着粗气,掉下来的石壁砸碎了他几个手指,手脚麻木而动不起来,好在几个高手退得及时,紧紧跟上去追那群黑衣。 “总管!” 安人着急叫喊着,四周漆黑一片,他只能发力挣脱身上的碎石,拖着疲惫的身躯到处摸索。 …… 敢死的黑衣剩下也不到五六人,冲到曾经关押夜子悠的暗房时,其中一人停下脚步,叫停其他人,踹开厚重的铁门,将地上的杂草堆扫开一片,几个零碎的图案出现了。 与此同时,齐王派来支援的高手已找到了他们,有人高声喊道:“如果你们要寻人,找错地方了!” 黑衣们面面相觑,突然一个身强力壮的一把冲上前,高手们将无情的刀刺入他的胸膛,紧接着后面几个上前扑刀,砍得血肉模糊,浓厚的血腥味在地牢蔓延开来。 安人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一边边喊着总管却是无人应答,又一声爆炸撼动整个地牢的柱架,震得他有些头晕目眩,似乎听到奇怪的声响,他着急喊道:“总管,是你吗?” 虚弱的声音犹如在耳旁响起:“……是我!” “你在哪里?” “在靠近天井的石墙上……” 安人刚任统领没多久,才接触管理地牢之事,如今只能凭着零碎的记忆向天井边摸索过去,不曾想,后面急匆匆的脚步响起,有人说道:“大人!有一个人逃了!” 安人和总管听后甚是惊讶,异口同声道:“怎么可能让他逃了?” 地牢结构很单一,天井是开口,这道路的尽头是一堵死墙,到底如何逃脱? 说话的那人也不知道,安人仍是不敢相信,却是先入为主地想兰自找不到,先回府向齐王交代,直至总管大人一语道破:“当心,内奸混入我们之中!” 第一百六十四章 颜妃止住我的问话,抬眼向太监那边看去,我心急如焚,到底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把气撒在那些甜饼上,我从饼盒上随手捡出一块菱形,犹豫不决不知该放在这个方阵哪里,就是想让颜妃多给我些提示,这倒也罢了,我还想知道父王怎样了? 颜妃一手把我手上的菱形饼块拍了下来,不满说道:“急什么?还怕本宫带回去不成?” 昭和公主牵着风筝线回来,但风筝却不见了踪影,颜妃问她是不是飘去了哪里,昭和公主指着远处一座宫殿,估计是进里面了,得问问里面的主子,颜妃却不向往,我心想莫不是哪个跟她有仇的嫔妃?父王的事要紧,其他的事我不想管。 “走,小白,我们去那里捡回风筝。” 见我脸上不情愿,昭和公主又加大了力道,差点就将我袖子给扯断,我有些怒气:“公主自己去,我有些事想问娘娘……” 昭和公主自然不高兴:“哼,我看你是想吃完桌上的甜饼!” 颜妃叹了一口气,朗逸的笑容却是看起来那么幸灾乐祸:“郡主就陪公主殿下去,与其待在这也没帮得上什么忙!” 我原本想着这女人是不是听命于父王,现在想来她是有自己的主意,只是她摆了这么大的棋局,告诉我父王在外被齐王的人袭击,是何用意? “……好,我跟你去。” 我有点听明白了,现在的本事还没有到只手遮天的地步,又帮不了在宫外的父王,不如接受现实,得过且过,静心等着父王的消息,拉着昭和公主的手,头也不回地朝远方的宫殿走去,每走一步犹如全身打了一个寒战,终是我后悔了,还不舍得回头看下颜妃,或者说是她的那盒甜饼方阵。 昭和公主一声把我叫醒回来:“快看,风筝在那!” 蝴蝶状的风筝落到一棵高树上,身后的这群宫女太监个个看起来提心吊胆,也不知这棵树招惹了他们什么,我咬牙坚持,开始朝树上爬去,既不嫌脏也不嫌虫多,摸爬到顶上的风筝。 “小白,你小心点!” 我的确要小心点,在退回来的时候脚边沾到一点东西,我以为是泥,不成想却是蜂蜜,吓得大气不敢喘,一点点往下走,脑海又浮现父王的影子,不停默念父王不能有事,我也不能有事。 “公主殿下,你们这是做什么?” 一陌生女子的声音突然问道,我一手抓紧树干,一手拿好风筝,那女子浓妆艳抹,衣着华贵,看着是个身份高贵的人,昭和公主大为吃惊:“贵妃娘娘,原来你住在这里呀!” 听后,我加快了动作,等落到地上时,贵妃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扬起一抹尴尬的笑容。 昭和公主拿到风筝高兴极了,向贵妃说道:“娘娘,昭和在放风筝时不小心线断了,落到您的树上……” 贵妃罢了罢手:“能捡回来就好,快去玩。” 这贵妃说话似乎带有一股武腔豪迈,我特地留意一下这院内的风景,一颗垂杨柳树下放着满是刀剑的架子,地上划落着砍杀后的痕迹,突然对上贵妃明亮的牟子,她愣住了,微微一笑道:“快去玩。” 南楚人尚武,看来不仅前朝后宫,都格外崇尚,妃子练剑,天子却不管,刻到骨子里的血肉,这一点放眼四国天下,也只有南楚才做得到,而且还不受等级森严和宫规制度的束缚。 贵妃朝我们离去的方向看去,眉头越发紧凑,她的贴身宫女宽慰道:“娘娘,你既然喜欢公主,何不收她为义女?莫非是因为昭明公主?” 贵妃若有所思,眼神迷离而恍惚:“昭明要嫁了,翠茗,我们回去再看一下嫁妆……总感觉少了什么。” 第一百六十五章 北燕有一种诡异的阵法,有人逃了却还在,以至最后自相残杀,无人生还,从此频频冒出的杀戮不断,惹得燕人终日惶惶,顾北邵专研过此阵,最后竟得到破解,天下唯此一人矣! 暗黑的地牢里,有人点亮火把,勉强看清周围人的身影,却也不淡定,若说这里的人都中了此阵法,那该是哪个内鬼? 安人新官上任,对这群弟兄们的情况不甚了解,总管大人喘着气,试图缓解紧张情绪:“诸位弟兄,咱们都出生入死过,我不想怀疑谁,能迷惑人心志,还是小心为妙,你们谁熟得此阵?” 高手们各自相望,却不敢吭声,总管大人知道他们害怕什么,就怕是被误以为混入的内奸,缓缓安抚道:“说出来无妨,咱们先别动手。” 黑暗下的阴影,看不到是哪个人说话:“大人,我早年游历北燕,与顾老贼的同门子弟习过一些怪异的阵法,但此阵……恕我破解不了。” 安人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人沉默了片刻,才答道,声音听起来有些发抖:“因为此阵……无论结果如何,最终是无人生还,不是被害死,就是被自己人害死!” 那人突然发狂了,拿着刀剑在空中比划,旁边的人躲闪不及时,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当即吓坏了在场的所有人,不知谁喊了一句,纷纷冲上前将发狂的那人砍死。 总管大人气愤不已:“放肆!我的话你们岂敢不听?” 高手们现在互相提防的很,这个火把微弱的光芒,还有些阴暗的面孔时不时将怀疑的对象对准安人和总管大人,不是被害死,就是被自己人害死,这句话不正是在刚才得到了应验?看来谁也怕成为下一个对象。 突然总管大人意识到不对劲,猛的冲开压在背上的碎石,拽着安人的手臂朝天井逃去,重见天日的那一刻,爆炸声从身后响起,也炸伤了安人的一条腿。 齐王的部下赶忙救下二人,一路带离此地,并留下一群人坚守观察,只见井下尸块惨不忍睹,腥臭味扑得令人作呕。 安人忍着痛,由人挑着担架终是到了医馆,总管大人身上的伤也重,但意识还有点清醒,只是胡乱的自言自语,脑子被方才的爆炸震的不轻:“还好王爷已将那宫女转移,先前放的风声竟急坏了顾老贼,听说北燕的敢死杀人不是轻易请来的……估摸着是那宫女藏着那老贼尤为看重的底线。” 安人咬着牙,想着能活出来也是命大,赵之曜叫他别发出怪叫,不然这里面的刀片可就取不出来了。 差一点就到阎罗王报道了,安人仍惊魂未定:“总管,他娘啊,我们居然还活着,不是说只有顾老贼才可破解吗?” 总管大人怒不可遏,却是说那内奸:“别让我找到那竖子,否则定叫他千刀万剐,杀他个天王老子!” 赵之曜见他俩互骂脏话,是忍无可忍,得叫他们做个有素质的人:“都给我安静!你们的饭碗还要不要了?” “要!” …… 蓬莱殿内,颜妃由着婢女染上指油,看着殿内殿外忙来忙去,里面的摆饰也得焕然一新,心里可不好受。 翠云匆匆入内禀告:“娘娘,都依着昭和公主的喜好摆设了,今晚便可完善,还有一事……” 颜妃闭目养神,慵懒地说了一字:“……讲。” “东越郡主求见。” “哼,本宫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她喜欢等就让她等。” 第一百六十六章 晚间下起小雨,滴落衣裳湿透,慕容兄妹从云湖公主殿里退出来,见着小雨将下大雨,慕容琪急匆匆拉上慕容玉,见她还执拗在原地,缓言相劝:“先回去,留在这里无济于事。” 慕容玉低着头,不想说话,慕容琪拖着她的胳膊往马车上拽去,失了生机,脸上的表情木讷,她就像一个躯壳。 慕容琪生气也没用,骂也没用,正要打横抱起妹妹上马车时,见一个脚步迟慢的身影向这边走来,雨水将此人淋了个落汤鸡,可她似乎却浑然未知,依旧向前主动打了个招呼:“你们要回去啊?” 慕容琪着急:“郡主还是赶快回去,着凉了可不好!” 我劝慕容琪别下马车,自己走回去就行,不经意瞥见慕容玉那灰土的脸色,心生担忧:“不必下来了,你妹妹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太医的药服下了吗?” “已经服下了,太医说没有那么快治好,这病来的很奇怪……” 走进门边,我朝他们挥手:“不用担心我,进去暖身子便可,你好好看着你妹妹。” 慕容琪面色极其不自然,估计是想着今早我回绝他的事,再等到他缓过神来,马车还停留在原地,而人影却不见,无奈只好驾驶马车离开。 云暮极听着暗卫传回来的消息,脸色愈发冷烈,云且夜缓缓走入殿中,见他有些异常,想好了话才说:“阿极,今日听楚帝的意思,似乎是同意这门婚事,昭明公主知书达理,涵养极高,是个温婉智慧的美人,没想到啊,还能与我有共同之处,偏爱弈棋……” 云暮极面色不改,接着他的话说:“然后呢?被美人计迷得神魂颠倒?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你不亏真成了一介武莽夫?” “唉,你就别泼冷水了,公主与我聊得情投意合,我看来是上天赐给我一道好姻缘线。” 云且夜随意坐在云暮极一侧,为自个儿倒一盏茶,见堂兄嘴唇发干,想必是忧心事过多忘记润口,便又帮他倒了一盏茶,小心翼翼地推过去,好以闲遐问道:“怎么了?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 谁知云暮极却下一刻变得脸色了,回以一番难以形容的笑容,狐狸眼睛朝云且夜上下打量,云且夜当感到不妙,想扯开话题:“你是不是对我有一桩好姻缘不满?你怎么不找找呢?” 完了,云且夜危险了,只见云暮极亲自捧着一盏茶,递到他挂不住的脸面,云且夜以为他是让自己喝茶,结果却是茶水倒满他脸上,瞬间清醒不少:“我错了,可你也有错,我说你怎么老是待在阁中也不出去啊,难怪别人总是叫你云阁下!” 云暮极笑而不语,继续批阅手上的文件,云且夜不知道骂咧咧了多少次,万一是热水,那他英俊的小脸蛋就没法娶公主了,别看这人笑着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实则是内心冰得已经没有温度了。 …… 回到房内,我从袖内翻找出一堆甜饼,吃多了就腻了,尤其是那宛如鲜血般的果酱,弄得我提心吊胆,真想亡命似地跑出宫外找父王。 换了一身衣裳的话暖和了很多,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似乎是憋在屋里心头闷的慌,我抓起雨伞,又跑到外面去了,四顾心惘然,接着漫无目的地在雨中寻路。 “雨好像停了?” 云且夜撇了院外一眼,心想着哪里停了,云暮极舒缓筋骨,拿着笔的手指有些浮肿,忙活了几个时辰也该放下。 “这公文有那么多吗?” 云且夜悠悠地问了一句,云暮极没有回他,径直地朝殿外离去,部下交给他一把伞,依然是墨伞如初,杀机当下。 第一百六十七章 “唉,真是可怜,你说是不是?” 翠云伺候颜妃剥开葡萄皮,一颗一颗送入嘴中,黑衣女冷眼看着她,思绪却飘到外边,颜妃笑得不亦乐乎:“紧张什么?宁王的本事大的很,不然当年是如何取得天师的项上人头?想来又是被他逃脱了?漂泊了这么久,还能练就一身逃跑的本事……” “不必说了,没了你,便没了王爷,这话是你对郡主说的?说错了,是没了王爷,才没了你,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颜妃怒了,撇开翠云的葡萄盘,厉声质问黑衣女:“什么叫忘恩负义?回头用在某人身上不也合适?” 黑衣女突然从袖内找出一把短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锁住颜妃的喉颈,冷声逼迫:“不要逼我动手,死了你一个,还有更多人效忠王爷!” 颜妃试图睁开她的手臂,但武功高强之人力道有劲,可不是随意就能解开,翠云吓得差点回不过神来,葡萄盘抖落了一地,唯唯诺诺求黑衣女莫要动手,黑衣女冷笑一声:“识相的,就乖乖听王爷吩咐,不然要你刘家何在?若是当初跟了顾老贼一伙,指定现在还不过是个街上要饭的。” 颜妃表面强装镇定,心里生怕这刀扼离自己的皮肉血管差毫厘,一刀见血,这般憋屈的死去是她要不得的,她有兄长,还有大业未成。 “……本宫知道了,但早先已告知郡主,有无全数打乱王爷的计划?” 黑衣女没有丝毫松懈,颜妃毕竟出身武将世家,反将一击的身手也是有的,沉吟片刻,方道:“没有,王爷在外,郡主在内,你要做的事,是稳住郡主,尤其是云湖公主那边,切不可让她说漏了嘴。” 颜妃抓住刀口,带着黑衣女的手也一起放下,有几分漫不经心:“这个你就不必担心,郡主心思细腻,担心父王安危,怕是此刻已是急得不可耐,哪还受得了旁人甜言蜜语的教唆泄露?看来本宫有必要好好开导她……” 黑衣女收回短刀,谨慎后退一步,以防颜妃使诈,语气缓和下来:“你知道便好,王爷爱女心切,也盼望早日能与郡主相聚。” 颜妃嘴角微扬,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冷笑。 …… 本来想再去颜妃宫里一趟,又怕引得齐王的眼线跟踪怀疑,我在一处长廊踌躇不定,直到遇见一人。 “郡主,好巧啊,是有什么心事想与在下说?” 我冷冷回了一句:“没什么好说的,快滚。” 墨伞挡住了我的视线,云暮极迷人的桃花眼,压迫我喘不过气,呵,老男人可真有魅力。 “哦?那不妨让在下猜猜,郡主是为了元旦夜宴登台机会苦恼?” 我不语,云暮极脸色微愣,接着道:“难道是与慕容兄妹相处得不愉快?” “你跟踪我?” 云暮极点头承认,真是气炸我了,在他国皇宫也敢这般放肆,天下唯此一人也。 我再问:“你知道什么了?” 云暮极伸手搂着我的后背,弯下身子,渐渐凑进我的耳旁,男人如此近的气息扑面而来,弄得我好生面红耳赤:“在下还知道郡主思念宁王,无时不幻想着有朝一日父女团聚……” 云暮极显然话里有话,我冷冷说道:“我不喜欢有人吊我胃口,你要说就干脆!” “好。” 第一百六十八章 “在下有宫外的消息,郡主若要听,但有条件。” 谈条件是这些政客们的本事,我早先就领受过了,淡然说道:“什么条件?只要我是力所能及。” 云暮极收下墨伞,轻轻敲打伞柄,意有所指:“郡主还记得,在下第一次拜访宁王府,门边落下的墨伞吗?” “不知道。” 云暮极嘴角微抽,下意识地干咳几声,颇有耐心地解释一回:“在下与郡主说过,若得空且帮在下修伞,看看,伞面裂开了一道缝。” 我平复下心情,不愿再回想那夜发生的惊魂之事:“不知汝所云。” 云暮极想到或许是我沉浸在母妃死去的悲伤之中,听也没听到他说的话,不过才不管以前的事,那习惯性的笑容还真是人畜不分,他将伞柄放到我手边,我不禁疑惑:“你想做什么?” 云暮极面色缓和,难得见他也会有自己的心事:“此伞对在下意义重大,是母妃生前的贴身之物,郡主以前是学过修伞否?” “学过皮毛,但不精湛,怎么?你想让我帮你修?” 云暮极收回心底波涌的心绪,温和地看着我,或者是看着我的眼睛:“如此也好,宫外消息,等价交换,与其在下对郡主百依百顺,引得郡主厌恶,不知这样的方式你可接受?” 我双手抱在胸前,对他的态度表示怀疑:“你先说宫外的消息?” 云暮极早就料到我会这么问,诚意到底是要拿出来的:“前些日,宁王遭遇齐王手下伏击,受了些轻伤,不过郡主不必担心,以往这些事时常有发生,宁王跑的是挺快的。” “你是赞我父王?还是贬我父王?” “自是赞赏,对未来的岳父大人,在下可谓是尽心尽力,辅助他大计。” 我再试探问他:“哦?什么大计?” 云暮极朗爽大笑,站在这雨中画廊,我总是觉得有一股寒意要浸袭我全身,看来是来自这家伙没错了。 云暮极玩味打趣道:“这天底下不只有在下喜欢你这只小神兽,宁王、齐王、越太子、还有在北方生龙活虎的顾老贼,尤其是宁王与在下,最怕你这只小神兽跟着别人跑了!” 我白眼相对:“能不能说人话?对了,我差点忘了,你这家伙是人畜不分的。” 云暮极笑容逐渐凝固,看得出被我这么一骂,他是不满意:“人与人结合,兽与兽结合,郡主要与我这野兽为伍……莫不是……” “你是你,我是我!别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挂在嘴边!还有你的诚意何在?空口无凭,这伞修不修还得由我说了算,到时候你得给我钱!” …… 云且夜一时按耐不住好奇心,奇了怪了,桌上就几沓公文,还要批阅这般长的时间?心想早就知道云暮极这家伙有猫腻,忍不住手痒,翻开柜子,结果这一看,惊呆了他的人生。 居然还有一张美人的画像,云且夜激动万分,想看看到底是哪个美人与他交好,摊开一看,他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这哪是画美人,画的是云暮极自己! “好家伙,天下唯有此人自恋到这种地步!” 仔细摸索着,画层里面还夹着一层,云且夜撩开一脚,还有一幅画藏着,打开耐心观赏,这幅还算画正经,依然是云暮极的自像,提着一把墨伞带着一身材娇小的女子,女子笑得很开心,那家伙自然贱得开心。 第一百六十九章 王府内,安人全身缠着纱布,坐着等候齐王,过去一天两天了,齐王却反常没有动静指示,定是事有蹊跷,回头看去门边出现齐王的身影,不顾骨肉疼痛上前接见:“王爷!前日的事……” 齐王说他太过心急,安人灰溜溜地坐回椅上,两条手臂缠着的绷带又掉落下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捡起,齐王看在眼里,虽说话不怎么好听,但语气算是缓和:“统领这个位置怎么样?某人要不要打退堂鼓了?” 安人想要起身向齐王赔罪,齐王免了他,让他直说无妨:“王爷,属下对不起弟兄们……” 察觉到眼角湿润,安人很不愿地一把抹下,这该死的好男儿,有泪不轻弹,齐王沉默半晌,将忏悔的时间留给他,也不看他如何哭得难看,自顾自地开始批阅奏则。 “王爷!属下愿将功赎罪,那宫女调查一事就由属下去办,打烂砂锅问到底,属下就不信,她的嘴巴还能封得更严实?” 齐王却笑了,冷血的瞳光盯着让人不寒而栗:“让你去?不,你还不够狠,总管大人做不能的事你还能做得到?” 安人欲要为自己辩解,齐王伸手叫他打住:“回去好好养伤,本王倒有一个人选,兴许真能问出来。” 安人心里头不服气,可见齐王意已决,他也做不得什么。 …… “一衣一伞,呵,郡主,真当我这里是收容房了?” 云湖公主挑起那把墨伞,在暗光的环境下,还能发出零零碎碎的幽芒,上好的丝织线串起奇特的纹路,让人分不清究竟是云层还是风气。 我撑着下巴,看着院外依旧雨落纷纷,竹叶都被风打落了一地,一片清冷之景。 墨伞放置床头边,我不愿见此物犹见此人,想放在画房里,云湖公主心有灵犀,看我这闷闷不乐的样子,心里也猜到几分,道:“看来他还真是钟情于你,如此,你还逃得掉吗?” 我冷冷说道:“阴魂不散!” “在我面前说某人的坏话,可在某人面前却是另一副模样,郡主,你得看自己的心意。” 院外还有几只飞鸟冒雨掠过,急匆匆地赶回家里的巢穴,天际辽阔,如自由驰骋,不必像我这般锁在深宫中幽怨,被大势所趋架着前行,有所羡慕。 雨落清影,云湖公主笑得自然,而在乌云掩盖之下,隐隐约约一轮弯月将现,为这看不透的黑夜,留存一份清白与向往。 我心想这哪有心意,只有交易,提前说好还立字为据了,说好的待元旦夜宴,再把修好的伞交给他,一百两银子也得给我。 云暮极哑然失笑:“郡主最近缺钱?” 我微微摇头,还有点死皮厚脸:“也不算,但伞修理的费用还是得有。” “这还称等价交换否?” 我嘴角微扬,冷笑道:“从你口里说出来的消息未必就是等价交换。” 云暮极笑了,似乎对我颇为赞赏:“郡主真是聪明……” “在下没有看错人?这句话你都说得耳朵都快起茧子,行了,别说了,就这么定,别忘了立字为据,还有以前一堆破事没跟你算账!” 云暮极不是这么想,我与父王的性子一样,都爱猜忌人,也不会对人交心,这样的人以后很难相处,也不知该如何相处,与其闹得不愉快,不如就随了我的愿去。 毕竟在他心里深处,我只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神兽罢了。 第一百七十章 昭明公主是南楚的大公主,依礼制需得带头先嫁,楚帝格外看重头一次公主出嫁,为的是一国颜面和两国交邦,若此次联盟顺利,强国联手,先摆平西北战事,后逐路中原大地,那都是后话可说。 昭和公主凭着身材矮小,很快溜进栅栏里面,一手拉着我,想将我拽进去,一不小心头上撞了一个包,忙叫喊着:“公主,你慢点,我头都给你拽断了!” 今天又是逃课的一天,云湖公主都快气得不出来了,临近夜宴不到一个月,这是有多对自己的能力如此自信,但昭和公主可不管,非要扯着我一起去玩。 好不容易翻过栅栏,我心疼的看着袖口的毛线被扯开,估计又得花钱去修理,钱钱钱,真让我心疼,最近我总能梦到钱,难道想疯了? 周围的宫女太监忙碌匆匆,筹备丰厚的嫁妆,我提醒昭和公主:“别叫太大声,还有啊,你等等后面的人!” 昭和公主跑得很快,后面的宫女太监一直在追着,她紧紧拉着我的手,一路到了昭明公主的宫殿,身后传来喘喘的噫吁兮,见我俩翻了进去,气急败坏的。 “公主,我不能进去,你快去换回,我在这里等你。” 宫女太监们也一致赞同,昭和公主不是很情愿,我摸摸她的脑袋,安抚道:“等一下一起去钓鱼?我就在这,我还能往哪走呢?” “……好。” 甩掉了昭和公主,身后的宫女太监一起拽着我,这该死的栏杆快把我夹死了。 …… 昭和公主兴致冲冲地扑到昭明公主的怀里,旁边的宫女叫她小心,别碰坏了玉佩手镯其他手饰,昭明公主长得与贵妃有七成相似,房间摆设的喜好也尚武,说起话来也有一股武腔:“哎哟,小祖宗啊,可别把这些东西摔碎了,不然可赔不起呀!” 昭和公主被长姐手里的金玉镯吸引住了,拿过来细细瞧着,龙凤纹式金碧璀璨,又重金镶嵌,令她好不羡艳:“好漂亮呀!之前见皇后娘娘手上也带着,衬得愈发高贵美艳……佩儿也想要!” 昭明公主玉手轻轻挑拨她的鼻梁,打趣道:“等佩儿以后出嫁了,也会有的。” “姐姐何时出嫁?” 昭明公主面色微愣,说不出来的心神哀伤,但还是执意对着妹妹强颜欢笑:“这月初五……” 昭和公主难以置信,又抱住姐姐,不舍得分开:“怎么这么快?那我以后是不是见不到姐姐了?” “不会,若有空,姐姐还会回来的……” 昭明公主终是没了底气说出本该有的真相,或许是不想这小妹妹担心。 “对了,姐姐,我约了个朋友,等一下一起去钓鱼,姐姐要不要一起去呀?” 昭明公主替她高兴,摸着她额头上的碎发,说道:“哦,佩儿何时交了新朋友?” 昭和公主笑露贝齿:“她是东越的郡主,叫……叫小白!” 与此同时,我硬是站在殿外发呆,这些宫女太监要么冷眼直视,要么不敢多言一句,饶有兴致地问一下那个老有资历的太监:“昭明公主婚嫁当日……我可否前去参观?” 太监答道:“尚可,不过碍于郡主身份悬殊,不要引人注目便好。” 晓得他话的意思,我随即点了点头,听到声后琳琅笑声,不只是昭和公主,连昭明公主都出来了,估摸比我大两三岁,宫女太监纷纷行礼,只是我迟疑了一步。 “姐姐,她就是了。” 昭和公主兴奋地冲我挥手,我回以微微一笑,昭明公主看着也高兴:“小白?一起去钓鱼吗?” “去,当然去!” 走的时候,昭和公主拉着我的袖子,问:“你何时翻过去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 玩疯了一整天,我已累得昏昏欲睡,忽听得床头上有些异动,像是有人插着木桩,我点开火烛,照亮了钉在木床上的暗器短刀,上面还插着一张字条。 打开一看,是云暮极的字条,写着:郡主,那日提及等价交换,在下思来想去,有些事说出来或许更有价值,无论你听与不听,接受与不接受这个事实。 记得在下与你说过,宁王被齐王部下刺杀一事,到底真假,现在不能下定论,也可能是宁王故意传出此事,以此扰乱南楚内部斗争,郡主不如听在下一句劝,您年轻气盛,不懂勾心斗角,少惹这些事为妙。 我吞了一口水,云暮极也没见得着好到哪里去,能大摇大摆地在他国皇宫畅行无阻,我想起先前齐王在东越的宴会上,似乎谈及过他与楚帝的关系。 翻到下一页,继续写着:以上所说,皆发自在下肺腑,绝无半句虚言,不过在下倒有一事想问问郡主,自从入楚为质,您好像知道不少东西,换句话说,是有人在背后推着您? 郡主喜欢便好,但若是触及到在下与郡主的利益,在下可不会心慈手软,不管他是何人。 此外,墨霄伞对在下意义重大,还望郡主妥善安置。 我稍稍定了心神,将信纸丢入烛火中焚烧,转头躺在床上,一闭眼便缓缓入睡了,想来是最近心神太过操劳,每每想起父王的安危,不仅没法帮到他,又怕一时不慎露了馅。 昭明公主却难以入睡,穿衣起身走至院外,这是她童年成长的地方,有很多值得回味的记忆,还记得刀剑旁的一块长木头,那是她小时经常坐在上面荡秋千的板凳,儿时的欢乐犹如重现在一切,她亦认真习武,也与一般的娇小女子爱玩。 她叹了一口气,像是自哀自怨,后天就要启程离开生她养她的国度,纵有万般不舍,难以逃离命运的安排,生在帝王之家,享官家威服,就有责任将来一天报效家国。 习武长久听到一丝凌乱风声,昭明公主抓起一旁的长剑,对着墙台上与黑衣融为一体的人影,厉声道:“来者何人?这是楚宫岂容你放肆?” 那人像是没听着一般,似有深意地望了她一眼,随后悄然遁入夜色中,消失不见。 这一眼似乎有摸不清的关联,挑逗着昭明公主欲要追寻,只见墙台上出现几名宫廷侍卫,快步朝那人追去,她大为吃惊,飞身落入墙台上,也跟着过去查看。 那人肩上中了飞刀,夺命似的不停狂奔,最后落入一片密林中,不知去向,宫廷侍卫紧跟着,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前方出现好几道分叉口,分开几人去追寻,待昭明公主赶到后,决心一咬牙随机朝有宫门口那道通去。 …… 一个噩梦将我吓得叫醒,还以为外边的世界塌了下来,今晚不见月亮,浓密的夜色就怕是鬼出没,我缓缓精神,等明天我就过去赵之曜那取些安宁药,省得又是夜长梦多。 “夜霁白!” 我浑身打了个激灵,难道真有鬼找我不成?我现在还停留在方才那个噩梦,有点分不清虚实,小心翼翼地往声音那处看去,窗台加着结石,一只苍白的鬼手向上爬,摸到石头滑了下去。 “……谢了。” 我没多大的力气,只能死死抓着她的一只手,她亦拼尽全力地翻过窗台,我们累得地上一坐,好在最后有惊无险。 第一百七十二章 “砰”地一声巨响,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高大威猛的身影立在门头,伸手爆发出强大的臂力,将一把矮椅打向我这边,撞了个稀巴烂,女子扶起我,对那身影吼道:“你眼瞎啊?这可是东越郡主!” 那人静静站着没有丝毫反应,我点起旁边一把烛火,将室内的情况照亮干净,还真是出膀大臂的汉子,一只眼睛划破一道伤疤血口,已是刺瞎的模样,另一只眼睛暴露凶光,下一刻冲上前揪起衣领,将女子吊在半空中,这还不止,直接将女子按在窗台边,只要稍微伸手一推,就落入以下的冰冷地面或者荆草丛生。 我拉住他粗大的手臂,不过是替他挠痒痒罢了,他想将我甩开,我紧紧拉住女子的手,慌张道:“冲动毁于一时,有什么事能否坐下来慢慢说?” 大汉抡起拳头将要往我脑袋上打去,我两手发力,抵挡住门面承受,映起数道红印,就怕是里面的筋骨断裂,丝毫不敢放松懈怠,继续救命道:“大哥,你若是找她算账,摔下楼亡命,能抵得上半辈子欠下的债吗?” “与你无关,滚开!” 即便的大汉如何推我,我还是死死拉住那女子的手,不能让一鲜活的生命葬送在我的手上,直到女子忽然更加抓紧我的手,咬牙咬上粗壮手臂,大汉又重重一推,两人双双过窗台,头朝下往地面奔去。 “我死了,昭明公主不是公主!” 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撞得我脑袋开花,等待片刻清醒后,背后荆棘划出道道伤口,脑袋后方露出一滩血,这女子是紧紧抱着我,由她垫底摔下的,微弱的气息不知生死如何,我拖着她的身躯,推攘着要见有所反应:“哎?你醒醒啊?” 好在她还活着,缓缓睁开双眼,看了我一眼,又看向楼上窗台,突然吓了一跳,一把推开我,拖着受伤的身躯冲进竹林草丛中,我亦跟上去,她定是走不了多远,略微加快步伐,听声变位,眼瞅着快要揪住她的衣领,不料,她在我面前凭空消失了。 大汉踩着沉重的脚步,威风凛凛地向我逼近,余光似见结实的硬拳头。 “叛徒何在?” “不知道,跟丢了。” 大汉显然不信我的话,浓厚的夜色阻碍他的视线,仅有的月光又无多大作用,让他如何去寻?能找到的几率微乎其微。 …… 目光所在湖边的一座亭燃起熊熊烈火,昭明公主一阵轻功稳稳落在前面,堵住了黑衣所去之路,后者笑道:“公主真是胆大,单刀直入不怕焉有命回去?” 昭明公主拂手一挥,火把照得更亮,黑衣听得身后紧紧跟上的脚步声,眉头微皱,黑纱下遮的是另一幅面孔:“看来这次我有去无回了。” “束手就擒,没准还能留你一具全尸。” 黑衣放肆大笑,坦平双手,冷冷说道:“都死到临头了,公主还蒙在鼓里,果然是深宫里娇生惯养,不懂得世道险恶,让我教你一回,这里全是炸药!” 昭明公主将剑端指向黑衣,冰冷的意志由内散发:“你为何要如此?” “呵,公主,好好看这张脸!” 黑衣缓缓摘下面纱,暴露的容颜令昭明公主大惊失色,随着一声巨响,亭子化为灰烬,浓厚的黑烟向四周弥漫开来。 远处的巨响让我抓着绳子停了下来,洞下的女子闻声突然大哭起来,我问她怎么回事,也不抓着绳子往上爬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我急忙安慰道:“你别哭呀,你先上来!那汉子并没有走多远,要是听到这边的动静,估计又会跑回来找你算账。” 我将扎上荆棘的绳子往下延长些,这让女子能够得到,她心绪慢慢平息,却还是反复无常,整个人的状态像是疯了一样。 “谢谢你……” 女子终于朝我说话了:“我叫云乐,叫我小乐便好。” “还是云乐好听,是谁给你起这么好听的名字啊?” 女子愣了一下,低着头,紧紧抓着绳子一点一点往上爬,总算出了这无底洞,这里漆黑看不清,我很想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但她回绝了我回去带伤药救治,领会我的好意:“不必了,夜……不,我应该称呼你一声郡主,我……我得先回去了,不然娘娘要怪罪下来。” “哎?” 我想叫住她,她却跑得更快,只有风声草声沙沙作响,掩盖这一夜的不平凡与不见得人之事。 …… 蓬莱殿内,一个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向着就寝的楚帝和颜妃大喊:“陛下不好了!昭明公主……受伤了!您快去瞧瞧!” 楚帝被惊得不知所措,颜妃抬手轻抹他的额头想要安抚,却被他无情甩开,匆匆穿上几件外衣,跟着太监一起出去了,颜妃大惊失色,叫喊翠云:“快帮本宫更衣!本宫也要去!” 湖边,昭明公主瘫坐在一旁的凳上,贵妃一直在小心安抚,可换来的却是神情呆滞和无动于衷,抱着她,亦希望她能振作起来。 齐王冷冷看着地上零碎的尸碎,待卫在湖边捞上了个不明东西,借着火把照亮是一具人皮面具,忽然一声大喊:“快把它拿走!” 转头看去,却是昭明公主如失了神志般口中念念有词,此刻却与昔日温婉美人大相径庭,蓬乱的发丝,染了血迹的衣裳,听贵妃说,炸药炸起的,瞬间后面跟来了一群侍卫前赴后继地将昭明公主扑倒,用身躯挡住了剧烈的炸药。 场内尸块很快引来一群虫蚁啃食,齐王提议,让贵妃先带着昭明公主回去休息,自己在这妥善处理此事,贵妃自知帮不上忙,请求齐王:“王爷处事,本宫亦能放心,只是昭明对那人皮耿耿于怀,王爷可有办法安抚昭明?” “有人欲要冒充公主,想以此干预楚秦联姻,待抓到真凶,本王会给贵妃与公主一个交代。” 贵妃委委欠身:“此事拜托王爷了……” 楚帝姗姗来迟,身后的太监一直在催促:“陛下晚间风大,您好歹穿多一件衣裳再来啊!” 楚帝心急如焚,走至湖边与齐王一道,却是无话可说。 齐王拍拍手掌的尘土,也不正眼望楚帝,有意发感慨道:“陛下身子贵重,还是待在蓬莱殿好好休息。” “不必,你不必对朕冷嘲热讽,今晚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陛下这话是何意?恕臣弟听不懂。” 有人叫了王爷一声,二人思绪看向来者,侍卫禀告道:“参见陛下,王爷,属下已经找到真凶了,已经死绝。” 齐王有些心不在焉,也没有上前查看,而是问道:“阿臂去哪里了?怎么到现在也不见他身影?” 侍卫猜测道:“还在追着叛徒。” 一旁的楚帝看得有些迷糊,忍不住出声打断:“你们在说什么?宫里何时出了叛徒?在何方?” 齐王冷笑,又在泄气:“皇兄久居深宫,每天与众多鸳鸯嬉戏,哪里知道宫里宫外发生这么多的事?” 楚帝怒气,愈发面目狰狞:“齐王,请你慎言,朕是一国之主,不需要你对朕的江山多加指点!” “是吗?” 齐王报以坦诚一笑,敢于直视天子威严,眼中尽是轻蔑:“臣弟要去处理其他事,这里已经收拾好了,陛下若留在此地观看,大可尽情去看。”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大汉找不到叛徒,便把气撒在囚徒身上,那混入楚宫的北燕奸细,已被折磨得体无完肤,即便高涨,麻木而做不出反应。 大汉一口想要将她肩胛骨咬碎,她冷冷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们再如何,永远不会知道!” 大汉面色涨红,眼睛直勾勾盯着宫女,想要将她生吞活剥,宫女无情的笑容嘲笑他,不过是齐王手里养的一条狗罢了。 “此药是我苦心向云阁下求来的,来硬的不行来软的来,软的不行来硬的,总会有让她说漏嘴的时机。” 大汉睁着一只眼,好奇地看向一个满头白发的人,面容有些许苍老,难抵得住双目狠毒绝辣,发出渗人的光芒,缓缓走向宫女面前,轻轻抚摸她身上的每一寸肌夫,怜悯之心化作一声幽怨的哀叹:“何必呢,这么年轻的女孩……” 宫女勉强看清后,猛的一头撞向他的胸膛,沙哑的喉咙发出阵阵咆哮:“滚开!死贱种!想坏国师大计,门都没有!” 几滴鲜血溅落他的脸庞,他倒不慌不忙地伸手擦拭,还绕有兴致地往唇边轻舔,嘴里发出啧啧啧,像是满意极了。 “顾生对你们很好?” 宫女啐了他一口:“呸!死贱种!国师当年就不该救你!帝国白养了一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哈哈哈,这话我喜欢,不过这只是顾老贼养狗一贯的方式,哪天你这条狗没用了,就当你是个废物一样丢弃……小姑娘,听叔一句劝,早日弃暗投明,在齐王殿下治理下,有你安生的每一天。” “你休要从我这拿到任何好处,我生是北燕人,死也做北燕鬼,你老大不小了,竟比不过一个后生的志气,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白头发那人轻拍宫女的肩膀,对她的志气很是赞赏:“后生可畏……可惜生错了国度,遇上了乱世,下辈子寻个好人家。” 他挥手让大汉退下,大汉似乎对此人有几分敬意,抬眼也不敢望,出了牢外,宫女凄厉的惨叫声如同以身在地狱的厉鬼忍受烈火煎熬,迎面撞上齐王,气势退了不少。 齐王着一身鲜艳的红锦华服,摇着孔雀扇,增添了不少英气,上下打量他一圈,亦不给他离去的机会:“顾北刃进去了?” 大汉低着头,说道:“是……” 齐王忽然笑道:“你在里面做了什么?” 大汉脸上扬起一抹绯红,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话,此刻又变成一个木鱼脑袋,齐王打住他:“昨夜云湖宫里是怎么一回事?” 大汉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全盘托出,齐王的脸色逐渐冷了下来,按耐怒气,让大汉先行回去。 齐王一旁站着一名男子,五官有七分神似安人,看来是其兄长无疑了,齐王问道:“安大人,名册一事还请您帮忙。” 安礼闻言有些折煞,他钻研文史多年,对各国文字体系以及中古字体琢磨了然于心,向齐王拱手以礼,卑躬卑敬道:“王爷放心,臣定当竭尽所能,找出朝中所有的北燕线人。” 交给安礼,齐王也放心,北燕的字样也如他们阵法一样出名,不是专研文史的人很难译解。 “里面那人的动作也快了,还请让大人务必尽心,不然我朝危矣,那老贼狡猾的很,且不知陛下那边如何。” …… 赵之曜探完我的脉搏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叹了一口气,我慌了心神:“有事吗?” “嗯?郡主何出此言?” 额头扬起几道黑线,我撑着下巴,问他:“那你叹气什么?” 赵之曜自觉有些失礼,拱手向我致歉:“郡主恕罪,微臣只是觉得有些乏力罢了。” “以往可没听过赵先生哪里觉得累。” 赵之曜理了理袖子,对我说道:“郡主最近这段时日切忌过于心神劳累,不然累及肺腑虚弱,您的气血还得缓慢恢复,微臣去开个药方。” “多谢赵先生……额,我最近偶尔起身便会感觉眩晕,也是气血虚脱之症?对我练舞会有影响吗?” “郡主时常休息便好……今早微臣会诊一小姐,也是练舞出了问题,好在服了药后身体好些了,简而言之,注意休息。” 第一百七十五章 慕容玉由于前些日子疯癫一闹,也彻底与领舞无缘了,云湖公主瞧见慕容兄妹二人登门拜访,本想拒之,慕容琪冲了进来,随即打断他的求情:“你们回去,领舞本宫再寻人选,你以为,你妹妹这一闹还有挽回的地步否?” 慕容琪低声下气,下跪求云湖公主:“公主殿下,妹妹她着实说了不该说的话,我代她诚恳向您道歉,可否给她一次机会,她为此付出巨大,也是她拼了命争来的!” “慕容公子,本宫虽处在宫中,道也对宫外之事略有耳闻,你与那刘家小姐青梅竹马,你妹妹曾煞费心机棒打鸳鸯,想为你谋取更高官位,不如扪心自问,你的良心何在?负了她,还是她?” 慕容琪地上磕头,求着云湖公主:“公主殿下,我知错了,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到这样的地步……” “那是你自己的事了,请回,本宫这不留闲人。” …… 今日多有小道消息,以讹传讹,每每经过小姐们谈话之处,单会怪异地看我一眼,弄得我要找自身的毛病,到底没有,我看见慕容琪慢吞吞地走进来,有气无力地拿着那只长箫,见我后,勉强扯出一抹微笑:“郡主,来得早啊?” “是公子你来晚了,小玉身体还好?” 慕容琪摇头叹息,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旁椅上,此时,云湖公主领着宫女登上舞台,所有七嘴八舌的声音也都安静,只听她缓缓到来:“诸位小姐们,咱们离元旦夜宴只有不到半月的时间,如今又逢闹剧一事,领舞人选再做定夺,何人敢自荐?” 云湖公主的目光飘渺不定,似乎看谁都不在心意,众小姐各想其事,也没见谁敢做枪打出头鸟,半响,云湖公主问道:“刘小姐在否?” 小姐们底下开始窃窃私语,我左顾右望,也没见刘小姐的身影,倒是沉默一旁的慕容琪开口说话:“回公主殿下,刘小姐身体不适,恐怕不能参与夜宴……” 云湖公主眉间微蹙:“慕容公子这是何意?刘小姐这是得了什么病?竟不能参与夜宴?” 慕容琪摇了摇头,面色灰土:“听其家中长辈说,刘小姐因病难以登台,还望公主殿下恕罪。” 云湖公主轻叹一声,如今碰上难事,先有闹剧一出,后有可领舞人选却逢不测,以至无人敢领舞,突然目光向我撇来,语气清冷道:“郡主,你可愿一试?” 这种好事吓得我赶紧甩开,微微欠身,向云湖公主求饶道:“公主殿下,恕霁白难以从命,且不说我有何天赋,这基本功我才刚到了入门级别……” 云湖公主不打算放过我,继续追问道:“依本宫看,慕容小姐虽堪当领舞之任,但其未必靠的是天赋,能力也不算高,若是郡主有心,肯用半个月的时间吃苦,未尝不可。” 云湖公主打的明显的算盘,很快逼得其中一部分小姐不满,明明她们的能力比我优秀很多,怎么公主却偏要选我呢? 云湖公主冷冷回话:“郡主尚且能侃侃而谈,尔等不语,偏要私底下以小人之心有所记恨?” 众小姐吓得跪地求饶,云湖公主缓缓走至我面前,语气缓和:“郡主最近焦心不已,何不以舞舒缓身心?太医的药吃多了也无益,今后的日子不如跟本宫学习。” 我大吃一惊,这是什么理由啊?这分明是对我的软禁,不让我出去探测情报,难不成是在意我与颜妃还有云暮极的踪迹? “公主,这样不妥,姐姐们分明比我优秀……” “可她们不自知,想来以这样的心态,难以胜任此次夜宴,如此,本宫心中暂时的人选,便是你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云湖公主领着我到御花园散步身心,我心不在焉,哪有心情欣赏这些美景,就连昭和公主撞见我,要带我出去玩,也被云湖公主回绝。 “姑姑怎么能这样呢?哼!” 昭和公主脸气得鼓鼓,赌气离开了,我无奈叹了一口气,问云湖公主:“公主殿下,我想去茅厕,很快便回。” 云湖公主吩咐身后的翠鸟翠鱼,一同跟着我前去,大可不必,这茅厕能离这多远呢?可能是瞅见我这愤愤不平的脸色,云湖公主更为谨慎,又叫一个侍卫跟上前去。 刚解决完,出门迎面撞上一个捧着鲜花的宫女,翠鸟翠鱼将她按耐住,我手疾眼快地接住往地下掉的花盆,交回宫女的手心上。 “谢谢你……” 这声音听得有些耳熟啊,宫女突然一声怪叫,跌落在地上,我蹲下来扶起她,耳边快速地听说了一句:“郡主,是我!” 云乐这身宫女打扮差点没认出来,我笑着安抚她:“小心点,你是哪位娘娘宫里的?” “回郡……大人,我是贵妃娘娘宫里的,哎呀,时候不早了,我得捧着花回去给娘娘观赏……” 云乐急匆匆地跑开了,只是地上碎了很多花瓣,估计回去可要受贵妃娘娘挨骂,不过贵妃像是个心气好的人,不像颜妃,每说一句话总逼得人无处可退,如此想来,她在那也算有个安稳的着落。 …… 时间一晃到了,昭明公主出嫁的一天,宫里宫外格外热闹,红毯彩灯,鞭炮烟火,妥妥的喜庆准备全面,据说届时楚帝会亲临城墙目送公主出嫁,老百姓们都能一睹皇帝尊容,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昭明公主独坐在阁房,铜镜中的自己光彩照人,描摹红妆,粉黛晕染,手执叮咚蒲伞,腰佩琳琅作响,贵妃进屋查看,看到女儿如此美艳,心神迷乱,旁边的贴身宫女高兴极了:“娘娘,你瞧公主多像出嫁时候的您呀?” 贵妃热泪盈眶,但大喜事绝不能流泪,她只得强颜欢笑,向前紧紧握住昭明公主的手心,温和道:“昭明要出嫁了,待娘亲手梳你的发丝,祝福前行。” “一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贵妃细细呵护昭明公主的发丝,再过一会她再也摸不到了,昭明公主心神触动,现在的她看起来格外精神,也不再为前日的事烦恼忧心。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贵妃终是没能忍住落泪,一滴泪水滴落昭明公主的发丝,藏匿在其中,昭明公主或许不想这么快就要离别,紧紧握住蒲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贵妃做完这一步,紧紧抱住昭明公主,母女两颤抖的双手抓得紧紧牢固,贵妃心头忍着,再次告诫:“环儿,切记,让那云公子,还有他的西秦基业,成为咱们今后的最大靠山,绝不能放过颜妃,还有皇后一伙!” “……女儿领命。” …… 我孤身一人站在一处较为偏僻的城墙上,今日宫中忙活一团,云湖公主亦有事情去做,自然不会管我多少,一阵狂风刮过,手上的墨伞差点随风飘去,只好紧紧抓牢。 这里是西北门,平常少有人来往,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让我出乎意料:“你是……云乐?” 云乐眼角湿润,手上还提着似乎是一壶酒,有些难以启齿道:“郡主,对不起,我刚才一路跟踪你,你不会怪我?” 我笑道:“怎么会?此地不宜久留,你还是赶紧回去,贵妃娘娘没有给你吩咐事做吗?” 云乐揉着眼睛,将她手里的一壶酒递到我面前,见我不收,缓缓说道:“这是给郡主赔罪了,我心情不大好,寻着闷酒解愁……酒里还有很多,你喝。” “我不喝酒。” 云乐愣了,随即失神笑道:“原是我不知郡主不喝酒……” 目光落到我手执着墨伞上,云乐问道:“郡主是在等心上人?” 第一百七十七章 城墙上的风很大,吹得我和云乐头发散乱,云乐的脸颊突然掉下一层皮,她慌慌张张地想要捡起,无奈却是随风飘去,我抓住她的手,由于风呼啸太大,我只能高声大喊:“别捡了,这里很高,万一摔下去可就没命了!” 云乐捂着半边脸,一层皮落下后,里面竟是洁白的肌肤,她打住我想要抚弄的手,冷冷说道:“郡主别管我,也不要说出去,我有事先回去了!” 我叫也叫不回,她跑得很快,亦如黑夜那样溜之大吉,或者说是想躲避不堪的事情。 突然有人拍我的肩膀,吓得我差点要拳脚相向,云暮极握住我双手,推至他怀里,厚实的大衣环环将我整个人盖下,我气急叫道:“死母鸡,放开我!再这样我就弄没你的伞!” 男人涎香的气息易迷乱人心,我似乎要沉醉其中,想脱身又脱身不了,最后还不得重重地撞上他结实的躯干。 “郡主真爱动手动脚,伞修复得如何了?让在下看看?” 待风声稍停,我将墨伞小心翼翼展开,墨水云纹,水龙流卷,挥成天地间一派豪气,我得意一笑:“我加了点东西,你不会介意?” 云暮极高兴还来不及,只是我见他略微惊讶,也不展笑颜满意,这是怎么了? “在下说过,这是母妃生前贴身之物,亦是留给在下作为怀念,郡主此举……不免画蛇添足。” 我怒了,他那个伞面裂开了好几道细缝,再加上伞面用的材料特别几乎透明光滑,这丝线不是像我这种身无分文的人能买到的,如果用一般的针线,会显得格外突兀,不仅影响美感,还影响观赏价值,我实在没办法,又想将它缝补得能遮阳,也能挡雨,我参考以前学一个老伞匠的纹饰修,水龙图案既较为简单,又能符合伞面上的墨纹,两相搭配相得益彰,互补互成。 云暮极摇了摇头,从我手上接过那把伞,一时陷入沉默,我有一点点害怕,这附近又没有人,他该不会要杀我? 半响,终是等到他开口:“无论如何,多谢郡主,水龙样式代表初代河龙王,以往百姓用此祭祀河神开路,母妃她……是被淹死的,郡主此举当属无心,是在下会错意了,郡主恕罪……” 我语气缓和下来,也不想与他计较:“我也没想到你母妃……罢了,你不必与我恕罪,一百两银子呢?” 云暮极嘴角微抽,尴尬了一会后,才决定从袖翻出一袋钱,交到我手上,一展愁容:“答应郡主的事,在下一定会做到,郡主觉得够吗?不够,在下这里还有……” “别别别……我不贪你的钱,咱俩以后还得翻旧账,钱不能解决一切,请云阁下回去。” 云暮极有些失望,在我转身时,拉住我的衣角,这该死的母鸡居然在撒娇:“郡主,在下待会就走了,着实不放心你。” 我甩开他的脏手,怒斥道:“我在这混得风生水起,要你管?” 云暮极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眼里更是狠毒的心计:“是提心吊胆?郡主,这里又无旁人,你怎么不说真话?” “我说的就是真话!” 云暮极委屈地看着我,但还揪着我的衣角不放,我正想着要不要一把扯破浪费我花重金买的衣裳,这家伙却先开口:“楚宫有在下的探子,隐有高手能躲过齐王眼线,未来一年可护郡主平安,也有……在下的书信往来问候。” 我揪着衣脚,拍他的手想叫他放开,不曾想,云暮极却愈发变本加厉:“郡主无话对在下道别,不如给在下一拥抱如何?” “我拒绝!” 话虽如此,我还是被他抱得死死的,大衣盖过我全身,就像他怀里的一只小绵羊,寒风凛凛,终是止在了他的大衣之外。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太极殿上,众臣分站两旁,一旁以武安侯为首,一旁以骆相为首,怀揣各自心思,时不时心神联动,忽闻一声作响:“本王来迟了,没有耽误吉辰?” 武安侯笑道:“怎么会?本侯与丞相大人携文武百官等候多时,外边的事宜皆宜准备就绪,只待陛下登朝送嫁。” 齐王与之对视一眼,转身走至骆相身旁,引得后者有些惊异:“云湖公主担任理司一职难免奔波劳累,王爷方才许是去关心了。” “还是丞相大人懂本王,主管外交事宜,您年老身子弱,还是少为操心为妙,不如交给侯爷,亦或者是晋员外,年轻一辈初识锋芒崭露头角,有时可比老当益壮玩的花样更多。” 骆相闭上双眼,平息心中的郁火,齐王好生狂妄,这武安侯在一旁暗自嬉笑,若是不回怼,对不起这张老脸:“王爷,您这是在训斥老臣?所谓年轻气盛,冲动毁于一时,况且这是家国大事,轮不得外人作马虎!” 齐王笑了,意味深长的眼神暗示武安侯,随即说道,颇有为其争回面子:“自然是资历深厚的人担任较好,可丞相大人……” 齐王转而低声,凑进骆相的耳畔,着实更进一步的挑衅:“您把持朝政将近四十载,家中独子又离你先去,家族亲信又无能力可继位者,试问您站在这还有多少时日?不过是屈指可数罢了……” 简而言之,骆相如今不过是苦苦挣扎,他若提前一天倒台,他庞大的家族也会提前一天成一盘散沙,如今新一代的子辈不是纨绔子弟,就是书呆傻子,他那几个弟兄都垂垂老矣,本事不大,却也嚣张。 一旁听戏的武安侯也忍不住插嘴:“王爷说的没错,本侯虽是武将,常年在外但也懂得国事交割,丞相大人一介文官,恕本侯说得难听些,外交事宜主持之人,皆是文武双略,您用文谋,对面可用武道攻之,上次是王爷养病在外,碰上那南疆蛊毒乱事,您固执己见,要以战降之……这后果您也看到了?” 骆相面色凝重,一副绝然不悔改之心,冷冷怼回:“难不成让那惧毒祸害我南楚子民不成?” “那也是丞相大人心急则乱!” 齐王一声发怒,吓得众臣低头,不敢言语,他手执羽扇打在武安侯的胸口上,闷哼一声,让他记得教训:“今日乃南秦联姻吉日,你们一个是我朝德高望重之老者,一个是安定我朝战局边疆之武将,本王不过随口一谈,竟还让你们吵起来了?” “报!” 一个太监急匆匆地进来在齐王耳边低声说了些话,只见齐王面色渐冷,血红的眼瞳暗了下来,忽道:“就没个安生的日子……” 武安侯看出蹊跷,追问道:“王爷,你别自顾自感慨,到底发生何事?是昭明公主那边?” 齐王颔首,向众多大臣郑重说道:“诸位,昭明公主不忍凤冠沉重,还未出阁时,眩晕倒地,太医已经过去整治,诸位稍安勿躁,丞相大人,且随本王来。” 武安侯心有不安,齐王这一时夸他,一时贬骆相,现在又主动邀骆相私下相谈,到底几个意思?又谈什么?他找他的部下传话,一个太监领命进来,他带至一旁的角落,小声吩咐道:“你赶紧通知颜妃,叫她多帮衬贵妃,务必让昭明公主的婚事顺顺利利!” 太监退下后,武安侯才敢松了一口气。 第一百七十九章 草丛里蹲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看来我没猜错,云乐显然是有心事想对我说,等云暮极走后,才出来见我。 我语气尽量缓和:“他走了,你可以跟我说说吗?” 云乐只抬头看了我一眼,眼角处的面具皮似乎是被泪水打湿,黏着的色泽更为暗淡,与边上白亮的皮肤形成更为鲜明对比,也只是一眼,她转而继续背对我。 “你不说,那我走了。” 我佯装要离开,余光留意周围的动静,待身后那人起身,匕首的寒光悄无声息地架到我脖子上,只要稍微发力,便可饮恨西北。 我深呼吸一口,稳定心神,劝云乐不要冲动,只要能拖住时间:“听我说……云暮极的眼线还在周围……我不想死,也不想让你死,只因你还有话想要对我说。” 匕首的劲道有些松缓,但还没有离开我最致命的地方,云乐突然大笑,带着绝望的哭腔,抓着匕首的手也不停抖动,我害怕极了,生怕误伤,手下意识摸索袖内的伸缩剑,只要速度够快…… “郡主,对不起,我本想杀你……” “……为何?” …… 颜妃老早就守在昭明公主出阁的殿外,这次她留了个心眼,带上昭和公主,想来能按照哥哥的吩咐,好好配合贵妃筹办此次异国婚嫁,等了半天还没有消息,昭和公主急了,她也急了,想进去里面看看情况,无奈贵妃把门严关,她拉着昭和公主的衣袖,怕她活蹦乱跳闹个没完。 颜妃心想,这奇了怪了,凤冠是有多重?能压垮常年习武的公主殿下不成?唯一此生觉得可惜的是,她没能着凤冠霞帔出嫁,看着眼底下这调皮鬼,依旧吵着要进去看姐姐,要在她宫里早就打她屁股了。 一个端着盆的宫女急匆匆跑了出来,没走几步就被颜妃拦下,吓得她胆子都快没了,颜妃免她礼,止她求饶:“里面是什么情况?都快到吉时了,公主殿下怎么还不出来?” 宫女畏手畏脚,差点连盆都端不住了,颜妃狐疑地看向她手里的盆,忍不住好奇打开一看,霎时恶心到了,以袖掩面,转头看向另一边。 宫女跪地求饶,连连叫道惊动了殿内的人,一个掌事宫女模样的人走了出来,略微看了个大概,怒斥那宫女:“大胆罪奴,竟敢冲撞颜妃娘娘,待会得让你吃些教训!” 掌事宫女向颜妃盈盈欠身:“老奴管教不周,还请娘娘恕罪。” 颜妃将好事的昭和公主拉至身后,也不拐弯抹角了,直入正题道:“公主殿下现在的情况如何?” “谢娘娘关心,公主已无碍,稍作休息便可。” 颜妃嘴角扬起一抹微妙的弧度,有意试探这位掌事宫女,故意调高语气才道:“本宫可以等,但是我们的佩儿站着多时,贵妃娘娘怎么也不安排张椅子坐下呢?” 掌事宫女笑以赔罪:“哎呀,我家娘娘事忙得不过来,不知道娘娘什么时候来了,也不知娘娘带了公主来了,老奴请娘娘恕罪,只是今日乃公主出嫁,旁人不可进殿,公主亦不能进殿探视,这规矩多的很,不如娘娘到旁边的亭子先坐下,公主很快就出来了!” 颜妃恨得咬牙切齿,抱以假面微笑:“那便请嫲嫲带路,待本宫和佩儿向公主殿下问好,祝福公主新婚快乐,百年和好,永结同心!” “老奴会领命告知,公主定会欢喜!” 颜妃拉着昭和公主的小手,越抓越紧,弄得昭和公主喊疼,才缓缓回过神来,她才不愿随了贵妃的愿,只不过是配合兄长,刘家只有他们兄妹二人,没有家族支撑,这苦水也得自己咽。 第一百八十章 鸣鼓长击,旭日冉冉升起,武军歌声嘹亮,唱响四海八方,太极殿外,云氏双杰恭候楚帝与昭明公主下阶,红毯延伸数里,马车仆从待命。 此次出嫁依照南楚传统,由武将领带队,八个将军随从,数十里红妆,行万里河山。 云且夜赞不绝口,他心急如焚,只等着心爱的女子快快出现,云暮极策马赶来,还好来得及时,云且夜怪他:“重色轻友,你的老相好呢?” “不是她出嫁,她来做什么?” 云暮极看着这盛大的场面,不禁心有遐想,希望有朝一日凤冠霞帔的女子能嫁得比这更为风光,数十里红装,行万里河山,这些又算什么?只待来日,她不是落魄的郡主,他不是卑微的庶子,是皇后,是皇帝,一起山河统一,问及四海…… 云且夜不知道云暮极在想些什么,连续问他好几次都未回过神来:“听说公主方才晕倒,不知可有事乎?” “公主晕倒?怎么一回事?” 云暮极抓住一个神色慌张的侍从,琥珀般的眼珠子恶狠狠地盯着他,犹如一条藏着剧毒的蟒蛇,冷声道:“听闻昭明公主自幼习武,怎么会临近婚嫁,逢此变故?” “云阁下未免想多了,公主殿下只是太过念叨心上人,昨夜未曾睡好罢了。” 云湖公主说着掩面啼笑,在云暮极看来,不免有些讽刺的意味,冷哼一声道:“公主是金贵了些,但婚嫁出此等事,怕是不太好?” 云湖公主摇着蒲扇,游走在云氏双杰眼前,故作惊叹:“怎么不好?公主与心上人心有灵犀,即便一个在内,一个在外,皆思恋急切,公主啊,这是盼望一个好郎君,听着媒介的一番美言,吓着了呢!” 云湖公主笑得更欢,明媚的眼牟对上有些心猿意马的云且夜,缓声道:“云公子不介意心上人执迷而慌乱?” 云且夜被问得受宠若惊,还没想好怎么答,就使劲地点头,云暮极都快看不下去了。 …… “郡主,我跟你讲一个故事。” 从前宫里有一位很受宠的娘娘在除夕夜诞下了一对双胞胎,但不知是谁的消息误传,竟被有心人误以为是龙种,那人怕这两个龙种威胁到他的地位,就连夜派人秘密进宫抢走了双胞胎其中一个。 可惜是个女孩,那人虽觉得自己被耍了,但还有另一番计谋,将这女孩乔装打扮成男孩,教她生计,教她本领,成为那人手下的侍卫一员,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自己手上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做着数不清罪孽肮脏错事,她厌倦了,不想做了,本以为想做个逍遥自在的叛徒,直到一个临死的老侍卫,偷偷将她的身世告知。 她怒了,怒不可遏,想找毁她身世的人报仇,可惜本事不大,计划不成,反被人追杀,逃至宫内做了一名小小的婢女,不仅想要销声匿迹,还为了接近与她一母同胞的姐妹,她讨厌她能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而她只能在江湖上如臭狗般浑浑噩噩,动不动得向人求饶要饭。 “昭明公主是无辜,又不知情,我本不想害她,直到有一日偷听贵妃与其谈话,言及宫外双胞胎一女之事,我又惊又怕,原来她们一早就知道了,怕这双阴降生扰乱天象,耽误国运,才随我不知生死,不知去向……” 云乐终是扔掉了匕首,将脸上的假面具撕了下来,与昭明公主真是有七分相似。 “我忍无可忍,恨死这对母女,为何要将我抛弃?可也想过换做是昭明公主被换出去,也会如我一同复仇吗?我不知道,我只在乎当下,我不是什么好人,本来就没人想让我过得好!” 云乐随手挑起一个树根,在沙地上比划,写上两个字:云音。 “我此生唯有这一个朋友,她与我不同,她是家里养不起女儿才将她抛弃的,许多年过去,她没有做出一件有意义之事,成天苦苦郁闷,借酒消愁有一日,突然昏倒在街头,是我将她救了回来,送去医馆救治……” 云乐说着泪水长流,双手痛苦地捂着脸:“大夫说她活不过这一两年了,她问我是不是那件心事未了,不如陪我走完这一回。”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夜幕当下,云乐与云音暗地潜入宫内,兵分两路,云乐念及私事未了,想与贵妃母女当面对质,在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出嫁前来个鱼死网破,云音却不以为,那人的眼线众多,很难不被察觉,不如两人互换,让云乐选择调虎离山。 云乐当然不愿,两人在冰冷的房顶上吵了起来,险些失手推了云音一把。 “小音,此事与你无关,你本该在外江湖隐居,安度剩下的年岁,我们前些年攒够了一些钱,可以到乡下盖房子,真的,怪我当年说出这件事……” 云音换好夜行衣后,又帮云乐换上,四目相对,终是她不愿多言:“什么都别说了,那人的手下很快赶来,我活不了多久,剩下的时间留给你。” 云乐气急了,还没意识到嗓门高出许多,怒斥道:“这是我的事!我想知道那对母女当年为何抛弃我!” 云音面色不改,似乎早已看透生命的渺然无望,长长的睫毛底下藏着微乎其微的泪水,亲手为云乐带上面纱,温声道:“你还年轻,也比我厉害多了,咱俩按原先的计划行事,有我去刺杀贵妃母女,以引爆炸药为信,你去调虎离山,吸引眼线的注意,那东越郡主藏在云湖公主宫里,尽力杀了她,要让那人尝尝被暗算的滋味……若做不到,你快逃,那边有一条我曾挖过的地道……” 云乐此刻内心万般郁结,说什么都不愿意,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忽然注意到周围出奇的安静,江湖上多年的行走经验告诉她,两人已经被发现了。 云乐意识到太晚,一把短刀穿过她肩膀,鲜血喷涌而出,云音见状立马运功,将云乐往远处的草地推去。 “不!” “答应我,活下去!” …… 我听明白了,云乐那夜找我并非偶然,即便捞不到任何好处也得杀我断了齐王的念想,脸色稍缓,我轻声问道:“当夜你并未杀我……为何现在不杀我?还要一路跟踪,以你那反常的心绪,你告诉我这些,是要杀人灭口呢?还是想着事了拂衣去?” 我说的事了拂衣去并不是后面的深藏功与名的意思,而是这人的心态几近绝望崩溃,估计是想在临死前一吐为快,因为云暮极并未走远,以他的性子绝不可能放任我于危险不管,我到底是镇国神兽,想要死,还得经过一群乌合之众的同意。 赌的就是这一念之间…… 我快速地从袖内翻出伸缩剑,将云乐往后推去,她再不做反抗,颓然地依靠在墙上,笑得有些释然:“郡主挺多疑的,算了,反正我杀不了你,你给我一个痛快,我不想见到母女俩欢快的送嫁……” 礼炮声响彻天际,武士歌声高昂,我算了算时辰,也快了,宫外的百姓欢呼等候,十里红妆严阵以待,我略无慕艳意,云乐看得出来:“现在看来着实可怜,不过是两国婚姻的筹码棋子,以贵妃这样的狠角色,八成是要女儿的命,来赎自己的命!” “你……先起来,这样死去一点意义都没有。” 云乐脸色惨淡,已经无力说出任何富丽堂皇的话了:“郡主以为,你的老相好会放过我?还是说齐王会放过我?不,这不可能,输了便是输了,谢郡主好心,只待来日能求你为我烧些纸钱……” 我不以为然:“你觉得我就好过了?齐王派人多加追查很快便能知道我所做的事,现在还只是两年人质的刚刚开始!” “郡主为何执意让我活下来?” “死,并不是唯一的去处,而你并非到了绝望的地步,还有你朋友说的暗道,现在宫里宫外忙于公主送嫁,你可趁此疏忽遗漏的间隙逃出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云乐抄起旁边一石块,狠狠地砸在自己的脸上,鲜血骨肉喷涌而出,她不觉得痛,反而觉得好笑:“这张脸不要也罢!” 此刻的云乐,像一头咆哮的野兽,又像一具行尸走肉,血眼呆呆地瞪着我,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她愈发疯颠,突然又发疯拿石头砸自己的头,看看流出更多的鲜血,她还觉得不满。 我不顾身上的衣裳有多贵,扯下几块衣角,帮她包扎,知道她心里看着旁人风光不甘心,我只是默不作声地安慰她。 多声礼炮响起,十里红妆起驾,公主成婚送嫁,云郎心想事成,天子何不乐乎,百姓长街欢送。 云乐失了神智,指甲划着墙嗑出血,嘴里开始说不清什么话。 …… 红盖头下藏着一位绝世美人,由陪嫁侍女托着纤纤玉手,轻撩霞帔舒长,轻扶凤冠承重,稳和柳腰身姿,微张朱唇启齿,缓步走下红毯台阶,如同脚下生花,每一动人心魄。 云郎亦着新郎官服,头正玄冠,面目清明,微扬唇瓣,笑然看待向他走来的新娘子。 云暮极和云湖公主各退一步,让云且夜大敢上前执握昭明公主之手,触及到对方的体温,两人差点吓了回去,好在云且夜低声安抚昭明公主,一同向楚帝敬谢赐婚,愿秦楚两国睦邻和贵,源远流长,患难与共,肝胆相照。 楚帝无失威仪,身着龙袍庄重,可见昔年岁月印迹,亲自扶夫妻二人起来,为父语重心长,告诫:“昭明,夫妇之道,人之大伦,婚姻以时,礼之所重,帝女下嫁,必择良日为期,此古今通义也,朕今命云郎为驸马,尔当坚夫道,毋宠,毋慢,永肃其家,以称亲亲之意,恪遵朕言,勿怠。” 楚帝沉吟片刻,转头看向云且夜:“望我云郎好生待环儿,夫妻同心,其利断金,百年好合,永结连理。” 云且夜跪下再次尊礼:“云某谢楚皇陛下,愿陛下洪福齐天,万寿无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帝颔首,再次握紧女儿的手,昭明公主低身拜别,口中振振有词:“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女儿谨记父皇母后教诲,感激父皇母后养育,此去必经年,女儿不伴膝下,愿父皇母后勿忧心牵挂,当享身后福泽,山河无恙!” “公主出嫁!跪送!” 语毕,众臣高呼参拜,天子不舍目送,用最高的规制与礼法祝福,二人相携红绣,转身离去,昭明公主红巾飘扬,隐约见之泪面,玉指紧握,心绪不平,云且夜笑意满足,步伐走得欢畅些。 行至马车前头,忽觉昭明公主有些不适,身子欲往一边倒去,云暮极眼神会意,让云且夜赶紧带昭明公主进去。 这些热闹我怕是看不了了,止住了云乐的血,止不住她的心头血,我站起身,玄晕感困视线,脸色恢复如初,对她说道:“我该走了,不然齐王那边会疑心,即便局面无法挽回,不如,你换另一种人生活下去?” “郡主是说……” 等了半响,云乐低头承声,抚摸身上的伤痕累累:“没用,先前去看过那暗道,已经被人堵上了,再无退路,郡主可有办法逃出去?” “东越皇宫内有一道河流与外边的京城相通,俗称护城河,以御敌为主,不知你们南楚有没有?” 云乐不是很赞同,摇头叹息:“不成,既为护城,自然有重兵把守……” 我半开玩笑道:“难不成让我求齐王请你出去?” 第一百八十三章 云乐走了,没给我一个完整的答复,也不知她有没有真通过了护城河跑到外面,我管不了那么多,收拾心情,继续过南楚为质的日子。 昭明公主嫁去没几天,后宫却传出了噩耗,贵妃深中剧毒,原由不明,太医们忙里忙外,赵之曜是其中的名医,也被传去诊治了,今日这调理身心的药方还是按着他往常给的,在厨房自行熬制,待会要赶至舞坊练习,我可不敢怠慢。 云湖公主在门外等我,竹叶落至她的肩上,没令她有所回味,我看见她那落寞的身影,不免伤感,这世上应有一男子能与她比肩,她是文雅翘楚,是宫中最绚丽的花语,追求她的人从前门都能排到后门去了。 云湖公主忽然转身,细细打量我一圈,说道:“这几天怎么不见昭和来?” “估计是有颜妃作伴,一时也不寂寞。” 云湖公主嘴角微扬:“那还不是郡主撮合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最怕是接受云湖公主的盘问,她那样心思细腻的人,总逃不过她的法眼,我脸上不能表现心虚,只是说道:“颜妃娘娘想找昭和公主解闷罢了,他俩其实有很多情投意合之处。” 怪只怪自己嘴笨,说到底还不是将责任推卸给颜妃,云湖公主脸色不悦,清冷的眼牟一扫而过,语气不明:“颜妃不过是为自己将来铺路,郡主为何甘愿做其棋子?” “我没有!” 我想着据理力争,却发现没有多少解释,只会显得苍白而无力,什么棋子不棋子,我怎么可能会当她的棋子,她的消息与云暮极的消息有不谋而合之处,又有父王留给我一模一样的玉佩凭证,至少现在暂时看来是个可信之人,再说了,她欲刁难我,我也可以刁难她,之前吃馅饼不正是捉弄她吗? “郡主,皇兄说的没错,你的确很会沾花惹草,惹是生非,今天收到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吗?” 我摸着鼻子,忍不住打了声喷嚏,冬风送秋,寒风刺耳,天降下微雪,湿落脸庞,虽不愿意听,但还是忍不住好奇:“什么坏消息?” 云湖公主顿了顿,才道:“刘小姐昨夜自缢了,刘家与慕容家今后水火不容……我想知道郡主在里面参与哪种角色?” 刘小姐自缢?我第一反应是与我无关,是那慕容琪自己手脚处理得不干净,白白辜负了两个女生的心意,我既没错,那云湖公主是几个意思? “公主,此事慕容公子最知情?你若要继续问我,我也可以把我所知的告知你。” “好了,先去舞坊?最近有几位小姐争相找我抢着要领舞的位子,又经刘小姐一事,估计待会不会给你好脸色,你要有所准备。” 云湖公主拂袖而去,我紧紧跟在身后,翠鸟翠鱼站在我两边,感觉我就像个囚犯,用锁链捆绑着,拉着车子前行。 小姐们来了也不练习,低声交头接耳,说着各种八卦,其中一小姐看见我来,其余的小姐纷纷转身,各种匪夷所思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云湖公主领着我走至舞台中央,台下的话语渐渐平息,她冷声厉言道:“诸位,以往有能力担任领舞的小姐相继变故,本宫也很伤感,昨日自荐的几位小姐可有把握胜任领舞?” 云湖公主这一说,几个小姐自觉站了出来,冷绝的双眼鄙视更对我不屑。 不过云湖公主话还未说完,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几个小姐脸上愈发不淡定。 “本宫思来想去,近日来这些变故似有蹊跷,为防有能力者再遇不测,本宫决定,培养两位以上领舞,之后再做定夺。” 第一百八十四章 云湖公主重新定了规则,不再接受反驳,起先主动自荐的小姐们脸上微妙的神色似乎欲要悔退,其中有一个还叫嚣道:“关姐姐,若是自个儿没能力,大可退出,众姐妹不会笑话你的!” 那关小姐是个没主见的人,听了别人的话就信,迈开脚步后退一步,引得哄堂大笑,既是怕了,便是后退,既是后退便是放弃,她面色通红,甚是觉得丢人现眼,小跑地逃了出去,也没有小姐拦着她,看来这姐妹情谊也不过如此。 我冷眼看这场闹剧,方才下套的那个小姐很是嚣张,平时见她不是见风使舵,便是八面玲珑,跟一群爱说八卦的人打成一片,没想到两个有能力胜任的人走后,让这小人得志愈发狂妄,这样的人,我看不起。 现在除了我,还有三个自称有能力堪当领舞的人,她们互相打通熟络,有说有笑,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们打算孤立我,我才不计较这些事,只是觉得云湖公主这样安排,势必要激发我的自尊,替自己讨回面子,也替她挽回面子,再者说,谁不知道我天天住在她宫里,有没有暗地操作? 不过这也只是表面功夫,云湖公主真实目的,也有想趁此软禁我,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日子久了,我所做之事怎能不被她察觉?齐王倒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来找我,也不知他打什么鬼主意?至于承其衣钵,应该是个虚假的布局。 “郡主!” 那三人组很快找上我,拉着我去一旁,气势汹汹地想给我一些教训,那个嚣张的小姐嘲笑说道:“不知你可曾听闻过霓裳羽衣舞?都说这霓裳羽衣舞连宫女都会,不知郡主可会?” 她们随手招来一个奉茶宫女,要她为我演示一番,那宫女舞姿翩然,的确好看,可我没见过,但也不会认怂:“居然有这等趣闻?但我不信,要去问问公主殿下。” 我佯装跑去问云湖公主,却被一人伸手硬拽了回来,低声喝斥:“郡主,不要给脸不要脸,这台上可不是一般人能站,且不说你能力与否,就凭你这出身,有什么资格?” “这位小姐,你没有给我脸,我为什么要给你脸?你说这台上可不是一般人能站,据我了解,你也是一般的小姐,可我不一样了,我是东越亲王之女,我父王为东越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守卫边疆,试问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那小姐脸上露出怯意,但却死不承认,又拿我能力大作文章:“那舞技呢?郡主自觉如何?还是不要丢人现眼了!” 我反笑道:“台上聚集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天子面前,你也敢像在我面前这般放肆?怕你是吓得腿抖了?实在怕了,这位小姐大可不必硬闯。” “呵,郡主好生伶俐,咱们走着瞧,不过本小姐还是要提醒你,临时抱佛脚,是没有用的,尚且谁会让一外人抢占主位?” 我双手抱在胸前,漫不经心地听着这些小姐的好心提醒,悠悠说道:“这事还不是由你们说了算……” “诸位小姐舞段高贵,想来是不必练习了。” 云湖公主向这边走来,小姐们规规矩矩向她行礼,这些人的嘴脸有很多面孔,云湖公主不在时,私底下没少说她的坏话,拿着她耽误的婚事戳人。 “郡主平常不很乖巧吗?今日怎么跑去偷懒?” 我想着赶紧溜了,虽说能否登台还不一定,但至少不能让人看不起,便盈盈欠身,受教于云湖公主:“公主殿下恕罪,我这就去练习,不耽误小姐们的大好前程哈……” 云湖公主掩面暗自笑去,没想到我这言语风趣倒也逗笑她一回,随即正了正脸色,好好教训这些小人面孔:“本宫说过,舞坊不得有外言,三位若是想放弃,大可不必用这种方式。” 三个小姐吓得面目惨白,跪在地上,扯着云湖公主的衣角求饶,云湖公主神色冷烈,嗤之以鼻。 第一百八十五章 省了一天不必要的麻烦,心里舒坦了很多,晚间云湖公主邀我到御花园小谈,分享舞技心得,萤火暗游,鱼水停息,凉亭为伴,美人在侧,两人相处倒觉得尴尬,我不好意思,揪着手指,说道:“公主,我这个人不怎么会说话,练得如何,你也看在眼里,当由你评说。” 云湖公主却笑道:“郡主这是装作不自知呢?旁的小姐要是有你一半勤奋就好了,我不必劳累心思。” 云湖公主从袖内翻出一盒糕点,打开来看却是熟悉的粉红糕点,我略感惊讶:“公主,你这是?” “赏你的,为你自己的敢于勤奋拼搏。” 我拾起一块小心尝了一口,味道似乎比以前甜了不少,许是练习久了肚子饿,又吃了很多,咽下一大口后,倒回忆起以前的一些趣事:“之前我不喜欢吃,有个小孩却硬塞给我,后来慢慢的,便喜欢上了。” “我听皇兄说过,你与西秦老将军的世子在他宴上有所冲突,原来是执着于这个。” 我没好气地笑了,想起那个花名萝卜的小男孩,时日久了,他的样子变得有些模糊,记得一双血眼,似乎与齐王有点相似,不过都是各家的血统,没什么好鬼扯的。 “公主,这宫里我过得挺寂寞的,还是以前在江湖上那般肆意而行过得逍遥自在,哪有那么多条条规矩束缚?” 云湖公主欲有话要说,突然站起身,向匆匆赶来的人行礼,看见楚帝来了,一个小身影扑到我身上,不行礼乃是大罪,何况是一国之君,我小心推开昭和公主,朝楚帝跪拜。 昭和公主笑颜展齿,使劲地摇晃我的手臂,娇声喊道:“小白,颜妃娘娘又做了新的糕点,可好吃了,快过来一起尝尝!” 云湖公主刚给我带了一份,我不好意思让她没面子,便要拒绝,昭和公主又开始她熟悉的打闹:“啊啊啊啊啊……我以后不跟你玩了!” 楚帝不忍爱女哭泣,要知道昭明公主嫁后,宫中只剩下昭和公主这一独女,他是护着她更为宝贝了:“郡主就随了昭和的愿,这孩子动不动就哭,想来心里是真心喜欢你。” 昭和公主的指甲很锋利,用力一刮,将我的衣袖扯开一道口子,这样子去见人怪难看的,又逢大夜晚上,心里不是很平静,不如以此为突破口,向云湖公主自证清白:“陛下,霁白这衣服口子破了,恕今晚不能陪玩公主,不如改日再去?” 楚帝面色难得缓和,想来是一晚上难以忍受这小霸王一哭二闹三上吊了,被劝着跟去要逼云湖公主交出我,对此,我也是服了,或者说颜妃到底几个意思啊? 昭和公主两个脸颊气得肉鼓鼓,拉着我的手不情不愿,最后还是楚帝转为严父厉声呵斥,伸手将她抱起,她不敢再动弹,委屈得如同蜷缩在怀里的小猫咪。 目送一行人远去,身后传来云湖公主一声轻叹:“颜妃可谓心机算尽,收养昭和这一筹码,还充分利用楚帝失去长女后的寂寞空虚,对昭和愈加疼爱的感情……唉,我们回去,夜里风大。” “……好,对了,公主,这些糕点都是你做的吗?” 云湖公主略微摇头,说道:“是翠鸟翠云做的,她们也是上好的厨娘。” “……” “怎么?郡主是怕遭人下毒?别多想了,疑心深重,对身子不好,嗯?” 第一百八十六章 “郡主,夜安。” “有你在,我才不安。” 又是那死母鸡传来的信件,我对着信件扯出一把鬼脸,点开烛火,开始挑灯细读。 直到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郡主,一别数天,可是尤为想念在下?在下亦很想念你。 在下心知郡主甚是思念宁王,先别着急,着急心切,且听在下细说,楚宫地大人杂,阵营众多,郡主年轻不懂权术,暂且就居云湖公主下,齐王虽非善类,诡计多端,倒也能顾你一时之安全,近期宫内宫外突逢小变故,皆是齐王一人摆平,能力非凡者,莫过于此。 郡主,昭和公主身边一老资的太监是内应,想来已提醒过你,尚且你与那公主时常接触,若有信相传,大可找他,又闻昭和公主已收入颜妃膝下,在下已告知太监时刻留意,郡主小心行事即可。 不若,在下不懂郡主心意,不能为郡主排忧解难,在下心犹为不快,寝食难安,郡主,往事不堪回首,且行珍惜当下机会,在下相信你绝不会错过任何关于宁王的消息。 我冷笑一声,云暮极反倒威胁我了,我若不给他回信,他的嘴巴也会封得严实,言辞说的恳切,实则动了鬼打心思。 …… 不出几日,坐在马车上的云暮极微微醒来,抿一口茶清神后,侍从见状递给他一封信,他嘴角微扬,一切都按他说的去做,信上写着。 云阁下,希望你的消息是真的,我生性多疑,也不要笑话,父王如今如何了?可有什么新的动静?也帮我留意齐王那边,最近宫里不太平,大小官员左迁流放,不少家眷入宫为奴,可能有大事发生。 你说我不懂权术,我认了,我能入南楚为质,多亏你煽风点火,言尽于此,望你好生思量。 云暮极看完后,脸色愈发阴沉,犀利的星目好似能洞穿一个人的性命,薄唇微勾,对着侍卫吩咐道:“我说,你马上写,郡主且不关心在下状况,让在下情何以堪,你我本同心一体,而惧计较利益得失……” 云暮极说着更为不满,摆了摆手,让侍从重新改写,缓缓再道:“郡主,稍安勿躁,在下定会为你细细解答,切勿疑心过重,忧心伤神,眼下要紧的事,先保重你的身子。” 这变脸的速度也是极快,侍从写完后,云暮极接着道:“宫内异常在下尚不能清楚,想来是齐王欲要大刀阔斧的手笔,郡主静待便可。宫外城外严把门关,治安愈发收紧,在下有一斥侯来报,说与疑似宁王的手下与宫内经常书信,不知郡主是否已经想到她了,郡主聪明,不必我多说,齐王那边倒无什么明显动静。” 侍从写到一半却忍不住插嘴:“阁下,郡主似乎不好训服,如此心疑,恐怕未曾信任于你。” 云暮极表里不一,脸上的笑容多半是为了掩盖内心的愤怒,只为让人能看着放松警惕:“不急,来日方长,定会知道我的好,之前要见我的那人来了吗?” 侍从答道:“来了,阁下此刻要见他?” “自然。” 云暮极梳理发丝,整理衣裳,眼神坚定地等着来者,见之笑道:“纪公子也有另一面啊?” 正是纪炎月,虽是一清秀的少年,但骨子里散发着与之不同的成熟感,向云暮极拱手以礼道:“见过阁下,此次前来,是受人所托,有事与阁下相商……” 马车突如其来地颠簸一下,纪炎月险些站立不稳,往外倒去,云暮极上前拉了他一把,面色波澜不惊,似乎见怪不怪,外面的侍从进来致歉:“王爷恕罪,老马吃力,手脚笨重了些。” 云暮极眉间微蹙,纪炎月静观其变,真让旁人看了笑话。 第一百八十七章 云暮极看完信件后,却只是晾在一边,这神情着实让纪炎月看不懂:“云阁下,国师的提议你觉得如何?” 云暮极手指敲着信封,锋利的指甲印刻在纸上,纪炎月顺着目光看过去,落到一句话上:燕国愿以五十城池,换取中央牧场。 “纪公子,在下看你并不是真心为他做事啊,可是有什么事要对在下说?” “阁下多虑了,纪某前些日染上风寒,北上耽搁了些时日,恰巧国师欲以信寄西方,顺着这程捎过去,阁下觉得如何?最好当机立断。” 云暮极眼神玩味着一股戏虐,流光的桃花眼似乎要将对方的心绪收个通透,将信件退了回去,说道:“那老贼还真心急,当心在下捅了他后花园不成?” 纪炎月也不退缩,手指抵着信件移了回去,冷声道:“两国利益往来,讲究以和为贵,燕国已是大度,望您海涵。” 云暮极轻笑一声:“看不出来,纪公子藏得可真深,信件还是还给那老贼,改日在下给他寄一封。” “阁下这诚意多此一举,不如早做定夺,到时君子信成无,对咱们颜面和风声都不好。” 云暮极笑声肆意,眼见没法让纪炎月信服,又换了另一套说辞:“此乃大事,由不得在下做主,国师不如找摄政王,他不是一向大权在握吗?” “你是说国师?国师最近摊上些事,一时也管不了多少,你我皆为利往,很多事做足了便可。” “哈哈哈,纪公子你这般模样,可不讨郡主喜欢。” …… 元旦夜宴筹备张罗中,今日倒是有一意外访客,我没好气说道:“慕容公子,你不用抓紧准备吗?乐团牵连的几个人,都是府上的技手,刚才我见老乐师找你,你倒跑这来了。” 我倚在门边,慕容琪几次三番跑到云湖公主这里,主人家时常生气,怪的就是此人,如同死缠烂打,败坏好感。 “郡主,我……我这次来,有一好消息要告诉你,不知你听不听?” “你就别卖关子了,是关于你妹妹的事?” 慕容琪点了点头,脸上的气色好了很多,说话也补足了中气:“小妹现在清醒了很多,可惜从此与舞台绝缘,心情也时高时低,对了,她亲手做了一些小帕子送与你。” 慕容玉的手艺很精湛,手上刻着的鸟图生动形象地展示了各样形态,每一针丝线融合每一处细节,我都不好意思用了,怕弄脏。 “郡主能收下便好,我……我先回去找乐师了,祝郡主成功胜任领舞之位……” 慕容琪转身便走,没有稍作一会儿停留,看得出他因害怕而逃避,我叹了一口气,将几张小帕子收好。 当天夜晚,那三个烦人精又找上我,想与我切磋舞技,我没工夫搭理,有些问题想请教云湖公主。 “真不巧,公主殿下有事离开了,郡主若有问题,大可问我们姐妹三!” 既然是她自己提出的,那我直说无妨:“不知姐姐们可记得,最后一次转身过后那个动作?” 依然是那嚣张的小姐带头说话:“原来郡主说的是马步芳,怎么到现在还没学好啊?郡主有无数数日子,还有多少天就到夜宴了……” 我冷冷回道:“正是不懂,我才想请教三位姐姐。” “其实也不难,郡主先蹲下来。” 这三个人精还当我是个傻子,让我蹲下来岂不是跪下来向她们求饶?我才不上当:“姐姐先蹲一个,我学一下。” “叫你蹲你就蹲,咱们姐妹好心教你,你不要不识抬举!” 那嚣张的小姐止住其他两个,挑衅的眼神是想逼我退步:“好了好了,咱们姐妹几个一起按住郡主,这样她才乖乖学……” 我扯出袖内的伸缩剑,对准其中一个喉咙,当即吓得她们花容失色,那嚣张的小姐也是没想到,霎时面容惨白,气势全无,但我没注意跟着我剑出来的,还有那几个小帕子,落到地上格外显眼。 “这是?那位慕容小姐的?” 其中有个稍微镇定的小姐很快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地捡起那几张帕子。 “哎?你还给我。” 那小姐笑得很猖狂,硬是要欺辱我,当着我的面,将帕子撕个稀碎,同时喷出一抹不明粉末,我赶紧捂住口鼻,最是敏感这些古怪的香味。 第一百八十八章 “好了,你们都别吵了,夜宴在即,还是抓紧练习。” 慕容琪过来打个圆场,我才不领会他的好意,直接转身离去,任凭他如何使唤。 三位小姐脸上扑了全是红粉,用帕子轻擦着妆容越擦越坏,嚣张的小姐受不了,拿慕容琪出气撒野:“想不到表面看上去斯斯文文,背地里确实肮脏恶心,你害了你妹妹,你害了刘小姐,我看哪个女人接近你都得遭殃!” 慕容琪忍着肚子里一腔怒火,绷紧手上的拳头,不断压制着话语:“事实并非与你们所想那般不堪,你们不知内情就不要胡乱说话!” “好可笑,现在满大街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好心慕容公子啊,没本事自证清白,还有脸登台表演?” “清者自清,此事我已禀报王爷,由他明查,定会给我一个公道!” 嚣张的小姐嘲笑得更甚,招呼其他两个姐妹好好听听:“是吗?听说令堂出身不高,有无亲自见过王爷啊?哈哈哈……” 慕容琪欲辩解却无以反驳,那嚣张的小姐说的却是事实,他的生母是陪嫁丫鬟生出的,自然比不上尊贵的嫡系王侯,更谈不上见过面。 那嚣张小姐越说越难听,丝毫不顾忌场合颜面,愈发上头时,一不留神重重挨下一巴掌,毁得鲜血直流。 那嚣张小姐摸着手里的鲜血吓坏了,正要骂打她的人,却发现是云湖公主的贴身宫女,寒冷的压迫感席卷全身,云湖公主站在远处满意地看着这一场笑话,对着那名宫女吩咐道:“好好教训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皇兄的名声也是她们敢评的?” 云湖公主眼神示意让慕容琪退下,笑如冬日暖阳,让人很放心,忽然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转身看去,却是齐王,他则问道:“那丫头去哪了?” 云湖公主不由得轻笑一声,这皇兄走起路来悄无声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鬼魂飘了过来,缓缓说道:“她去练舞了,皇兄找她所谓何事?” 齐王脸色有些呆滞,嘴角微抿,看似犹豫,云湖公主看出有些异样,正欲问时,齐王则果断说出来:“关于他父王的事,本王想亲自确认。” 翠鸟将我带到齐王跟前,我怕急了这不怀好意,就怕有一点说漏了嘴,不如先示好,我微微欠身,恭敬有礼道:“参见齐王殿下,不知王爷找我来有何要事?” 齐王会意云湖公主,她便识趣领着宫女退下了,留下我们两个,气氛变得尴尬。 “郡主近日过得可好?” 我紧张地摸了一下鼻子,说道:“不错啊,王爷这是在关心我?很少见啊!” 齐王愣了一下,我看着有些奇怪,今天的齐王表情憨憨的,少了那种杀伐果断的气势,想起了以前家里的老父亲,尤其是偶尔有几天没有帮我买到糖葫芦,气得他不知所措,其实他也想吃。 “随口一问而已,宫里的饭菜有无合你胃口啊?” “酸了点,甜了点,苦了点,辣了点,无论和不和,我总不能让自己吃不饱肚子?” 齐王笑了,其实他长得很帅气阳光,只要不是那种看人都脸色阴沉,其他的都还好说。 “那你有没有被人欺负啊?” “呵,我欺负他们还差不多!” 齐王像是在赞赏,摸着我的脑袋,有些亲和道:“郡主这是哪来的自信?这宫里不比东越,不可任性妄为。” 我就纳闷了,齐王在玩什么把戏?问回去:“王爷,我在宫里乖的很,哪里会给你惹是生非呀?” “你哪天不惹事,本王才不意外,最近在弄什么花样?” 我犯迷糊了,我除了被云湖公主软禁,天天练跳舞,还能做什么?他这是明知故问,一点点在消磨我的耐心,等着哪里说漏了嘴了,就饶不了我。 第一百八十九章 齐王领着我回舞坊,云湖公主笑脸相迎:“皇兄,我们这里要有所准备了,你要不先回去处理公事?” 齐王颔首,心情大好地抚弄我的长发,让我过去云湖公主身边,语气稍显温和:“如此甚好,本王先回去了,郡主好好听公主的话。” “知道啦,王爷今天像个老妈子似的……” 云湖公主恭送齐王后,掩面啼笑,这该死的语言风趣,打动美人芳心,周围开始布景搭台,我问:“公主,咱们是不是该回舞坊练习?” 云湖公主正了正脸色,回答道:“是,不过只是你一个人。” “哎?那三个嚣张的小姐呢?” 云湖公主瞪了我一眼,美人发怒,着实不好安抚:“郡主说话愈发没规没矩了,皇兄今日许是碰得着高兴的事,这才饶了你,本宫可不饶你……” 我努着嘴巴,委屈道歉:“我错了还不行吗?那三位小姐呢?方才还站在这儿的。” “她们口出狂言,竟敢诋毁皇兄,罪不可赦,我已下令掌嘴三十,逐出去,永不可登台。” “好,那我们走。” 云湖公主这才舒心眉颜,拉着我的手回舞坊去,只是还没走多远,昭和公主从老远的地方跑过来,被一颗石子绊倒在地,我赶紧过去扶起她,这个小霸王又开始痛哭流涕,借此卖场好多天没人跟她玩的心塞,抓着我的手就不放开。 “公主殿下,我要去练舞呢,夜宴快到了,我不能放松懈怠。” “陪我玩一天都不行吗?” 昭和公主一生气突然掐住我的皮肉,疼得我差点甩开这个小祖宗,不由得问:“你这是从哪学来的?” “哼!我掐死你,我掐死你!” 我按住她的小脑袋,想让她乖乖听话,不料她反而挣扎得更加激烈,看来我得哄哄她:“公主,我现在是领舞了,你不是想看吗?” 昭和公主被叫停,又惊又喜地看着我:“真的吗?你不是说你想当个陪衬吗?” “额……现在不一样了,有我担当领舞,我基础不行,得去多练练,公主若想看我精彩的舞台,可否给我些时间,毕竟领舞责任重大,可不能让人看了一场笑话。” 昭和公主揪着我的衣角,天真道:“我想看你跳舞!” “好了,我想给公主一个惊喜,看第二遍就平平无奇了,到时定会让你看得开心满意的,等宴会过后咱们再去玩也不迟?” “好……娘娘最近做了很多糕点,昭和都快吃胖了!” 我小心划着她的鼻子,冲着兴奋道:“公主少吃点,这甜食吃多了会长胖,不然以后会变成一只小肥揪……” “啊啊啊啊啊!我不要!” …… 齐王独自从御书房出来,见安人缠着绷带坚挺在这,有些诧异,安人走上前,恭敬有礼,深深下跪:“王爷,属下的伤势好多了,您可否恢复属下的官职?” 齐王脸上并不是很情愿,安人心里有些难受,却听他淡然回话:“以后再说,好好回去养伤,府里人的事不必操心劳累……” “王爷!” 齐王停下脚步,安人听完他的话后心里高兴极了,虽说平时一张臭脸,没想到有时候也挺关心他的。 “这里有些糖,拿回去吃点,多的分给弟兄们便可。” 安人还发梦以为,齐王会给一些慰问金。 “王爷!” 齐王嘴角微抽,被他这一举动吓得不知所措,安人双膝跪在跟前,不顾男儿膝下有黄金,振振有词说道:“属下遵命,不负王爷所托!” 齐王只觉看得尴尬无比,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一百九十章 送亲队伍经过一些时日,眼看前方还有几座城墙便到了秦楚交界,由云暮极下令,稍作休整,一架马车最快停了下来,竟是昭明公主的婚嫁花车,只见里边的人大呼小叫,不知道的是以为出了大事。 “大人,不如请随行太医过去诊治?公主这一天天老毛病犯得慌啊。” 云暮极斜了他一眼,语气甚是不屑:“为何要为他人如此低声下气?公主不是从小习武吗?这点苦都受不了?你扪心自问,我们出行这般长的时间,有少给她休息的时候吗?” 云暮极一连串发问逼得侍从无话可说,他接着道:“放眼四国,就属南楚的公主最为嚣张,陛下的后宫那司贵妃不正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新婚大夜,也敢给陛下一个下马威……” “不过……这位公主显然温顺很多,公子已经过去照料了,这几天也没合眼。” “呵,我就是要挫挫她的锐气,省得与贵妃这样碍事的女人联手起来碍我大事!” 云暮极奋袖一挥,着实没眼看去,没走几步突然转身回来,目露寒光,气势跋扈:“离外城还有多远?” 侍从答道:“就剩几十里了。” 云暮极眉头紧皱,心头里搁着大事,神色不明地望向远方隐约可见的大外城,幽声说道:“待会上路,加快马鞭!” 侍从虽不解,但恭敬听命之,还没等他回去复命,突然一匹野马横冲了过来,云暮极将侍卫推去一边,借住功力登上了那匹马背,紧紧地拴住马绳,马儿受到刺激,当即头脚仰天,云暮极要是再抓不紧,可要掉下摔断筋骨了。 “云踏火,休要无礼!” 一声暴吼,如雷轰顶,野马惨声连连,云暮极一拍马头,过后居然四肢着地,脾气也泄去了不少,只留着四肢频频蹬地,顺着那声音的方向,带着云暮极也一起过去了。 中年男子气宇轩昂,留着美髯枯虚,再现当年雄姿英发,他抚摸着马头,也不正眼瞧上云暮极。 云暮极也不生气,从马上下来,对这位男子恭敬有礼道:“暮极见过司马将军。” 司马将军不搭理他,几个南楚的将军走上前来,当即乐得尽说家乡的话,道尽风俗习气,云暮极听不懂,只能冷冷的静待在一旁。 “公主在哪辆马车,老臣这就过去复命。” 云暮极凑上前去,抢了一位将军的发话:“司马将军且随我来,公主在一僻静处休息。” 被抢了话的将军很是不满,想要怒斥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却被司马将军拦了下来,冷声说道:“那便有你带路。” 云暮极邀着几名将军也一起过去,领头走在前头,脸色变回了原先的冷血。 此时,翠茗扶着昭明公主在一棵大树下休息,又喂了她一些汤药,总算能见气色缓和,云且夜紧紧握住昭明公主的手,也不知是哪种杂症让这手心忽冷忽热,安慰不住爱人。 昭明公主迷迷糊糊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胡话,翠茗摇了摇头,她是奉贵妃之命担任公主陪嫁,从小是贵妃心腹的她,已是摸爬滚打很多后宫生存之道,想来她跟着过去,贵妃也能放心很多。 云且夜见云暮极带着几个披着肩甲的将军模样过来,不解问道:“阿极,这几位是?” 云暮极很是客气地介绍一遍,时不时望向将军们脸上的神色,其中一个将军还想对他发起火来,司马将军这时问候昭明公主:“公主殿下身子可还好?” 翠茗暂替昭明公主回答:“回司马将军,还有各位将军,公主这些天路途奔波,受不了舟车劳顿,还得经常停顿休息,若是耽误各位将军的行程,奴婢代公主向各位恕罪!” “罪不至此!可找人给公主看过否?” 翠茗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云暮极,他报以诡谲一笑,似乎带有威胁之意。 “……找过了,却总是治不好,公主得了更多的是心病,怕是思乡心切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回去的路上正好撞见安人,见他身上多有伤势,缠着绷带,险些被石桥上的碎石磕碰,我抓住他的手臂,关心道:“你没事?你走路一瘸一拐的,你看,脚边还流血了,怎么不在家里多待一些时日?” 安人白了我一眼,冷冷说道:“我的家只有王府,郡主真是粗俗,竟忘了男女有别……” 在松开手的那一刻,我还抓了他一下,疼得他嗷嗷叫,开始后悔道:“对不起,我本想给你点教训,下次会注意手脚轻重的。” 安人一副让我赶紧滚的模样,每次见他都像成了他眼中的烦人精,我就偏不,反正都是一路同走,现在回去还早着呢。 “今天齐王来找过我,难得见他有这般温柔的一面,是不是最近遇到让他开心的事?” 安人别过脸,可惜半张脸上的绯红出卖了他,尴尬的话语又停又顿:“王爷本来是个温柔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你父王,他也不会变成让他人都害怕的样子。” “他们以前有什么交集?除了我所知道的事情外。” 安人在胸前比了个叉,脚步愈发往前冲,就算这瘸了一腿也没能跑得过我,继续问道:“或者说……以前齐王还是温柔的样子时,是如何对你的?” “……” “别以为我不知道郡主在下套,你还是省些功夫,多在你舞台上用些力。” 我嘴角微扬,像是得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心情格外大好,果然对安人这种老实大男人,越是捉弄越好玩:“不是,我发现在你面前说起齐王,你的脸色有点奇怪啊?” 安人还理直气壮,跟我顶上嘴了:“哪里奇怪?属下仰慕主上不就是很平常的事吗?” 我还是觉得奇怪,很相信自己的感觉,想起那块糖,勾起了我对父王的美好回忆:“齐王怎么会知道我很爱吃甜糖?还是东越老牌子的,游江南老婆自创的手艺,纯享丝滑,你值得拥有……” “对啊,王爷很讨厌吃糖的……哼,说明王爷没有虐待你,你都不知王爷的好,还是背地里搞其他小动作……” 我额头浮现几条黑线,纳闷了:“是是是,你家王爷最好,哪个好姑娘能嫁入王府,那可是天大的福分!” 安人对我嘲讽道:“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听说你那老相好,可比我们王爷残暴多了。” “等等!” 安人突然停下脚步,转头面色惊恐:“王爷前些日子不是要出一趟远门吗?” 几天前。 安人再次到王府找齐王,在门口停了一辆马车,到了门边被人劝退了回去,说是王爷有事不见客。 怎么办?我们的安大人开始心慌了,那他方才跪的人是谁?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耍了一把手,却叫不醒他,整个人形同木桩样钉在了原地。 “我先回去了,帮我谢谢王爷,希望王爷下次多带点糖来,还有,漠漠也喜欢吃糖,别忘了给它多喂一点。” 我上前走多几步,还特地回头看了一眼,安人依旧愣在原地,大概不会被鬼附身了?夜幕将近,我害怕得赶紧跑回去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将军不会以为,是在下有意怠慢公主?这……将军们都在此,在下就算有虎豹雄心胆,也不敢放肆。” 走进一片林中,遮挡了外边的夕光,等着天际逐渐暗下,这夜幕指不定会出现什么豺狼虎豹,吊人心神,司马将军回头看这一年轻人,琥珀的眼色如同一只猛虎,生怕他在咫尺之间恶性大发扑上前,心想前些日王爷传信,让他小心此人,如今他只一人前来,是不是单刀赴会? 云暮极对他卑躬屈膝,恭敬有礼,将恶狠肮脏藏在心里,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司马老将军认人不错,言语威严道:“你就是摄政王的庶子?晚生好狂妄!” 云暮极笑道:“晚生不敢无礼,在下云暮极,在此次公主送嫁任领队事宜,司马将军若有什么不懂之处,可来询问在下。” “不必了!求人不如求己。” 司马将军挥了挥手,一派武将气息随竹林落叶,风吹即可散去,云暮极脚步站稳,也算是还有些功底。 司马将军接着厉声道:“你取浔阳之道是何用意?路途长远也不为公主的身体着想,我看你是无心楚秦两国交好,胡乱挠事生非,若非我及时赶到,恐怕公主受不起了!” 一道掌风挨得云暮极猝不及防,一拳直冲他的胸口,虽是极快地拦截下来,但抵不住猛烈的冲击,撞得摔倒在地,口吐鲜血。 云暮极可不能不甘死去,他捂着胸口重新站起来,知道这司马将军会用齐王同样的招式教训他,抢先一步使出暗器,司马将军实力也不小看,顺着旋风稳稳地落在一棵高树上,居高府下驾临云暮极之上,这下可把后者逼急了,他向来最讨厌被人欺凌。 云暮极嘴角流出了鲜血散发着恶毒,奋袖一挥,数十道染上毒汁的暗器齐刷刷地撞倒了一棵树,但司马将军因此又落到一棵树上,这次不等他稍作休息,直接拔起一根长条,向地面的云暮极狠狠抽去,云暮极因有伤势在身,躲避不及时,右肩膀处挨了一皮鞭,触发了以前的旧伤。 “这些是我替王爷,公主还个公道,你好自为之,若是再敢怠慢公主,我不介意,抽得你筋骨剥皮!摄政王不教训,老夫也敢教训!” 司马将军一阵轻功远去,夕阳的余光很快散去,留下惨淡的夜色,竟连月光都没有。 侍从带着人在外几经辗转,仍找不到云暮极,不由得心里担心,回到马车上,才发现他已经回来了,让一群人还在外面瞎转。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云暮极突然问道,身上还留着血迹污垢,侍从叫人找太医,转头只见桌上摆满了信件,心道,大人又开始给老相好写信了。 云暮极寒光直视,侍从畏惧,听他缓缓说道:“还愣着做什么?去看公主,找最好的太医……” “大人,你没事?” “我没事,不过……司马将军那边不一定没事了。” 云暮极笑得更甚,嘴角伴着鲜血,执着黑笔的手抖动了一下,混合着血迹滴落信件中。 侍从想起一事,提了出来:“大人,陛下那边来人,给云公子捎了话……属下这就过去问问。” “慢!” 许是心郁已久,那些人看不起他,才不会带上他,云暮极闭目养神,最终还是松了口,由着侍从去罢。 第一百九十三章 “最近倒也安宁,夜宴将至,我每天练习至满头大汗,上台应该没问题,父王在外的事也没以前那么焦心,颜妃找过我几次,带来的都是较为准确的好消息,只是我想亲自见父王,单凭他人说辞,不足为全信,还有你信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云暮极垂眼听着,单手扶额,倚在榻上,侍从读到最后似乎要为主子感到高兴:“大人,郡主就不回信,比以前开朗了许多啊。” 云暮极轻声道:“宁王没事,她能不高兴吗?陛下那封信拿过来给我瞧瞧。” 侍从从袖内翻出一条手信,印结金龙散,写着字体文,帝皇的印章毋庸置疑,云暮极拆开来看,只见里边的内容多半是与顾老贼交易五十座城池有关,看来秦皇还在考虑,只是答应让出中央牧场的部分管辖权,而且需得取得西秦官方授碟。 云暮极笑容逐渐隐去,语气听着像是惋惜谁:“纪公子走得挺快,我还没来得及问一些问题。” 侍从却说:“大人,纪公子其实并未走远,我们一行人前行数十里,他一直跟在身后隔了些距离,属下察觉后想向大人禀报,但纪公子说是给大人一些时间……” “所以你听他了?” 侍从慌张地跪在地上,连连求饶道:“属下该死,请大人恕罪……” 云暮极缓缓起身,走到那侍从面前,一手抓起他的头发,硬生生地将其头偏向一边,俯身声:“看来那纪公子是个趣人,你是收了他多少好处,竟会配合他?他现在又在何处啊?” 侍从低着头,卑微如蚁,额头抵在主子的鞋角边,颤颤巍巍说道:“属下……属下不敢背叛大人,只是……” 云暮极一脚踩上侍从的胸口,恶狠狠道:“只是什么?哦……听闻纪公子很会说些好话骗赚人心,顾老贼……顾老贼才会看重他……蛇鼠一窝。” “大人,事实并非如此,纪公子提出条件,属下若是能配合,他可告知属下令大人更为向往的秘密……” …… 元宵佳佳灯上出火,宫廷夜宴热闹声光,皇宫内紧张有序地布置一切,宫女点灯暖冬阁,太监张罗挂彩旗,天色由深蓝转为黑幕,灯火与星火一样璀璨,数万只孔明灯飘飘升空。 马车停地,云湖公主拉着我的手下来,着急地往一旁过道赶去,见到我们的人神色慌张,又有几个来不及行礼,驻足远望。 这时辰也不晚,为何要赶得急匆匆,我不解问公主,上气喘不过下气:“夜宴为何会提前?不是说好戌时开场吗?现在才酉时啊!” 我心惶惶砰砰直跳,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若是出差错,我以后的名声就毁了,压力山大啊。 云湖公主也跑得云鬓散乱,捋开一缕长发,边说道:“我并不清楚,是皇兄派人来告知的,待会你小心应付便是。” “齐王?” 我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等到了后场后,乐师舞姬忙乱一团,穿衣裳,画彩妆,云湖公主叫他们不必行礼,转而拉着我到一边去,并亲自为我上妆。 “公主,万一我……唉,我现在心里很紧张。” 云湖公主安慰我道:“你跳完便可,少粗心犯错,别忘了你这两个月来的努力。” 我惶惶不安,紧紧抓着衣袖口,突然哭了出来。 “郡主?” 云湖公主看着有些担心,不知道该如何哄好我,偶然见起雾的镜面,计从心来,在白芒的一片画上一只王八,我停止了哭声,很是惊讶。 “父王,这王八是谁教你的呀?” 父王以为我夸他,不由得沾沾自喜:“好看吗?” 我“额”了半天,才道:“好丑!” 父王不高兴,指着画纸上的那只龟,说道:“哪里丑了?父王见过那些海龟,就长这样!” 第一百九十四章 我在镜面上也画了一只,对比云湖公主画的,美丑显而易见,为何写迹却是如此像父王,想了想道:“公主,这王八好丑……” 云湖公主面色有些红润,煞有其事地避开我的目光:“哪里丑了?海龟不长这样吗?” 我心里猜出了大概,冷声质问:“你跟我父王是什么关系?” 云湖公主捂住我的嘴巴,做了个噤言的动作,边帮我沾些胭脂粉,边说道:“没有关系,我画一只王八逗你开心而已。” 我才不信,以前向她问起父王的事时,要么就故作矜持,要么就避而不答,肯定有事瞒着:“是吗?你和父王画的王八一模一样,连说的话也一模一样,试问这世上能有这么近的巧合?” 云湖公主轻笑了一声:“郡主涉世未深而已,以后还有更多巧合,先去换身衣裳,回头再来给你补妆。” 我被翠鸟翠鱼带着去,但心里闷得慌,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由得回头望了她,云湖公主则淡然说道:“待会舞完后,我让她们先带你回去。” “不坐下来聚宴吗?” 云湖公主略微摇头,也不说,这夜宴或许不参加也罢,省得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以及有心人机关算尽。 云湖公主亲自看着我穿好华贵的礼服,仙裙花饰,涂抹香油润滑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香气独韵随着美妙的舞姿四溢,触及到她内心的往事一桩桩,眼角不自觉的湿润。 “不知父王看了会如何想?” 云湖公主愣了一下,随即安慰道:“或许有女如此,心满意足了。” 我摇头说道:“不是,他倒是希望我天天干些粗活,增强体力体质,万一纤弱被风吹走,到时都难回府了。” 云湖公主掩面啼笑,沾上些胭脂再帮我涂抹,还说道:“你父王还真是与众不同,和你这般年纪的女孩子都在闺中学琴棋书画呢。” “所以我才不和那些小姐们打成一片,因为没什么共同话题。” 云湖公主帮我理了理衣襟,最后一步帮我点进花钿,让我挑选一个,我不好意思笑了,秉着勤劳朴实的作风,问:“可以选一点红吗?” “不可,这是观音钿,你这翘楚模样与之搭配不符,要我说,应该适合这莲花钿……” …… 此次夜宴举行在流光台,台上的宾客已坐得差不多,只差一些王侯贵族还在马车的路上,盏盏高大的宫灯闪烁,冬日的冷风成了一股风气,暖得整座台如度春光。 齐王坐在前席,喝着茶水,神色不明,一人看着身份高贵,敢过去搭讪:“王爷,洒家先敬你一杯。” 齐王眉间微蹙,执着茶盏却未给他人敬杯,而是说道:“咏春长老为何这般着急?” 谈及此,不得不提,向来尚武的南楚,有震惊四海的十大武门派,宗师高手满天下,分别为墨石,长袖,咏春,南拳,惊鹤,绣衣,砂掌,媚杀,北归,鸿雁,其中当数咏春、南拳最为出名,长袖、砂掌次之,墨石、媚杀较为神秘,至今不知掌门人,其余的勉强挤身十大门派,有一例外便是绣衣,以抓捕江湖罪犯为主,消息网似乎颇为广大。 咏春长老年纪稍大,许是有七十,坐在椅上稍显费力,沉吟片刻对齐王说道:“王爷,最近宗门事多,洒家还得早些回去处理,请王爷代洒家向陛下恕罪。” “长老宗门事要紧,想来陛下会理解的。” 咏春长老却不认同:“洒家还是待多一会。” 第一百九十五章 我心里头紧张的很,眼看楚帝已经来了,躲在后台还要被小霸王吓了一跳,心脏差点就蹦出来了:“公主,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坐好!” 昭和公主今日这身打扮也显得可爱俏皮,头上扎着两个包子,系着红绳珠璎,随着脑袋一晃一晃,高兴道:“小白今天好漂亮啊,嘿嘿,颇有当年姑姑的风范呢!” 云湖公主站在旁边,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赶紧捂住她唧的小嘴:“嘘!我哪能与你姑姑相比呢?快回去坐好,等一下看我跳舞!” 昭和公主伸手环抱我的腰身,圆圆的脸蛋往我身上蹭,撒起娇来惹人疼爱,难怪很得楚帝欢心。 但当看见颜妃匆匆朝着赶来时,我小声提醒昭和公主快点放开,结果她越抱越紧,真是腻在我身上了,颜妃只气得满脸胀红,闷闷不乐地瞪了我一眼:“郡主今日可真漂亮,这打扮起来……倒与云湖公主殿下当年有几分相似。” 云湖公主面色微冷,提醒颜妃:“还请娘娘慎言,今日是元旦夜宴,别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呵,本宫不过是随口一提,怎叫公主殿下吃心来?佩儿,跟本宫回去,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昭和公主却甩开颜妃的手,娇羞地别过脸去,眼看时间紧迫,云湖公主只好拿长辈的气度厉声喝斥,吓得她缩了缩身子,对我求助又无果,由颜妃一把拉着离开,众目睽睽之下,想必不会为难这个义女。 灯光开始暗淡,众宾客正襟危坐,认真地等待接下来的舞曲,也是与先前那般,楚帝很是轻松惬意,执着酒杯大口喝下,前面星星灯火照起一舞台,花瓣从天而降,一股暖人心神的芳香肆意侵袭,暗中一女子携彩带,运功登上台,双手执着长丝,身姿轻盈,舞姿翩然,恍惚中勾人心魄。 台下有人看得津津乐道,也有人一笑置之,相比较当年一舞倾倒天下的云湖公主差得远去,但也算耐看,说是得了云湖公主亲自受教,亦能让人回想起那年那风采。 我没想其他东西,只记得云湖公主教过我的舞技顺序,全部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敢有差错,意志坚定,一心一意,最后一处落手,超常发挥。 台下鼓掌喝彩,楚帝看着也欢喜,我仍旧摒着呼吸,不知何时能下台,忽听到一声:“郡主这支舞,费了不少心神?” 我循着声音看去,其实不必看了,就知道是齐王,前几天刚夸了我,现在又贬损我的人,脸上的笑容分明是假的:“云湖,本王以为,以后会再也看不到这支舞了。” 云湖公主走上台,抓着我的手以示安抚,对楚帝和齐王拱手道:“回陛下、皇兄,此舞乃云湖早创,这些年稍有遗憾,见郡主天赋高超,托与她,遂为之舞。” 齐王像是明知故问,难道不是他自己安排吗? 楚帝则道:“郡主的舞技虽不比当年,但也赏心悦目,云湖教的好。” 我小心翼翼地松了一口气,听一声太监高喊太后来了,顿时吓得六神无主,想起先前抓伤昭和公主的事,这位心思难以揣测的深宫妇人,会放过我吗?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太后梳着高额发髻,穿着凤纹长服,被搀扶着坐在了主位上,隔开楚帝与齐王,意味深长地注视这对兄弟俩,全场鸦雀无声,有这一人物的出场,两兄弟的脸色有了微妙的变化,楚帝作为长兄,向太后慰问道:“母后,听明堂的大师说,您近来身子好些了。” 太后睨了楚帝一眼,弄得他脸色微僵,还以为自己哪说错了,太后也不吭声,齐王却不解围。 “刚才那舞哀家亦看在眼里,郡主是舞得不错,但舞曲相配,更称才绝,作曲的是哪家?” 乐师团中有一身影站起,青衫玄冠,君子玉树临风,翩翩然欲呼之于仙人,我心里不平,即便早有料到,可还是不情愿在这种场合下闹出难以避免的情愫。 慕容琪缓缓走入台上,恭敬下跪,拱手以礼:“慕容不才,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齐王只顾喝着闷酒,头也不抬看一眼,楚帝耳边早收到风声,谈及此人辜负初恋,危及家人,戳到他的痛处去了,渐为痛恨,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太后赞赏道:“此曲妙哉,令哀家想起先帝在时,每每与哀家谈起杨教坊,所创桃园歌曲,总能让人心思舒畅,心旷神然。” “母后,此曲沾着别的乌(污)声,听着不能舒心……” 楚帝突然说出不符场合的话,令在座的王侯贵族大为惊叹,太后眉头紧凑,对他的一席话显然不悦:“皇帝,这是今日该谈的吗?” 楚帝兴许是想起光和殿的初恋娘娘,心中不能释怀,如今被这反面活生生的例子给触动,难免不忍一时之气,不吐不为快:“云湖,此事由你操办,为何让这些污了名声之人上台?你可知元旦夜宴乃热闹团聚,天伦之乐之重节?” 云湖公主跪下请罪:“陛下恕罪,原是我等已削名除技,但夜宴将至,乐府人手不足,慕容公子又技高一筹,若是少了他,恐怕曲不成曲,乐不成乐,谈何以舞曲相得益彰,共度佳年?” 太后沉重地闭上双眼,对着身后的楚帝说道,颇有深意:“哀家虽深居慈宁,但也对在外之事略有耳闻,你们这些人的小心思、小主意,还想瞒哀家不成?” 太后言外之意,是说在场之人皆有罪,除开闹出慕容琪丑事登台外,底下的还有多少官员借此宴笼络关系,贪权富贵,所谓的献礼,所谓的祝词,不过是随口一提,又有多少份真心? “皇帝,哀家对曲,向来情有独钟,可是哪里惹得你不快?” 楚帝难掩怒色,却欲将矛盾对着云湖公主:“母后爱曲,朕可让云湖多加编排,给您助兴,难道少了一人,就难登大雅?南楚何时江南才尽?云湖你太让朕失望了!” 太后打断云湖公主的赔罪,强压制着怒火,厉声呵斥道:“好了,都别争了,哀家想过个开开心心的晚年,陪着子孙同乐,可否?” 众臣起身,拱手望太后恕罪,太后只是脸色不太好看,冷冷地看着这些人,家国的气度也不愿计较下去:“宴会继续,云湖,哀家对你尽心教诲,你却为一己私利,搅得朝堂风气不安,下去好自反省,今后不必跟着哀家到明堂抄经了。” 云湖公主点头应诺,三人一起朝主位深深下跪,这才匆匆忙忙地结束这场闹剧,想来太后眼不见为快,也缓和楚帝尴尬的局面,不得不说,这场戏颇有意义,太后已是尽力帮了楚帝,但云湖公主也因此失去巴结太后的机会,最终受益的人依旧坐在宴上。 第一百九十七章 想来云湖公主心里很难过,着急地派人前去将马车带过来,沉默地背对我,风吹得她裙角缭乱,瀑发如丝,经得起岁月的雕琢,却越走越心累。 慕容琪走上前,心知肚明的他不会说安慰的话,只是感谢云湖公主的解围,说完便独自一人离去了。 “公主,就算回去了也难过,不如在后台等等齐王,想来兄妹俩也有心事可谈。” 云湖公主挥手拂去打散的发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勉强说出无奈的心声:“说了又有什么可改变的,你也不是不了解他,眼前只是家国利益,连自己的身后事也不谈及。” 我细想了一下,说道:“齐王不是不好说话的主,虽说有时得看他心情,但他顾得住全面,加上对你的了解,想来……” 云湖公主冷笑道:“想来会体谅我?郡主不必安慰,我心中有数,还没到让他抛弃的地步。” 马车总算来了,马蹄踏着重重的声响,车轮滚滚摩擦地实,我上了马车,见云湖公主还愣在原地,想要叫醒她:“公主,是你叫的马车,你怎么不上来啊?” 云湖公主脸色有些异样,朝灯火辉煌的流光台看了一眼,忽然说道:“皇兄这几天有些反常,方才的话……不好!” 马夫疯狂抽动马绳,让马儿跑得更快,这车子滚得起起伏伏,摇晃不定,我撩开车帘子,望身后的琉光台灯火忽明忽暗,似乎冒出几个人影从里边出来。 “公主,你方才发现了什么?” 云湖公主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有不好的预感,但愿能早点回去。” 能让云湖公主惧怕,便是齐王了,我问过颜妃和云暮极,都说齐王行踪不定,可见此人诡计高深,永远都猜不到他下一步要做何动作,不知为何,我竟联想到那日给我送糖果的齐王,怎么会让安人觉得反常?既如此…… 身后传出兵械摩擦的声响,被风吹开的帘子往外是几个奔驰的骏马,马车很快停了下来,一个侍卫带刀冲了进来,抓起我的手往外拉去,云湖公主震惊万分,欲要带我回来,一个侍卫抢先拦在她面前,锋利的刀刺向她的脖颈。 我被扔在马背上,一个侍卫带着我不断驱使着马绳,马儿也不知往哪个方向跑去,抬头伸手不见五指,黑暗未知如深渊,一轮明朗的圆月被好几团乌云遮蔽,留下暗然无光的辰星。 …… 西秦地大物博,有着广袤无际的沙漠,也有数道长廊的绿洲草原,平原接近三江源地,是滋润生命的起源。 到了都城已有一些时日,纪炎月漫无目的地在胡城街道巡游,这里最为与异域风情近身接触,随处可见胡人与美姬耍着杂技,还有些卖称是珍稀物种,看着都像大山出来的精灵。 一个胡人牵着一只巨兽,自称是麒麟,来往的过客有说像与不像,反正纪炎月觉得不像,哪有麒麟长这么长的脖子?对比麒麟画像,毛都不像,不过却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听着胡人要价,五十万两,呜呼天价!以手抚膺坐长叹! 纪炎月仰头望着这只麒麟,麒麟也在望着他,嘴角咀嚼了一下,一块草料落到了他的头顶,摸到了粘稠与恶心。 殊不知,纪炎月的身后远远跟着一人,穿梭在人群之中,贵族公子的衣饰格外耀眼,经过一间佛寺却停了下来,派手下前去打探。 僧人前来迎接这位贵客,香油钱也放到他手上,说是来求签的,僧人给了他十几支签,他对着佛尊神明,信自己的诚心。 第一百九十八章 “纪兄?” 纪炎月听着熟悉的声音,马上就有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勾起玩味的笑容:“怎么有如此闲心到这玩呢?” 纪炎月生气极了,一巴掌打痛那人的手,抽身出来,说道:“大庭广众,某人还真不知廉耻!” 那人看着像纨绔子弟,衣裳半露出胸膛,许久未曾清理的胡渣又野蛮疯长,看他还穿着汉服,若是穿上异域风格的装束,还怕旁人认不出这是个行脚商人? 事实是他的确是个行脚商人,一双赤脚走遍天下,沿途卖些别致的玩意,见纪炎月不以为意,大叫不好:“别对我一声不吭,哎?你之前不是对我囊里的那个宝贝感兴趣吗?现在便宜卖给你,要不要啊?” 纪炎月面无表情,淡淡说道:“你出多少钱?事先说明,前一任金主的工资已被我花完了,剩下的我得当饭钱。” 那人眉头一挑,眼里放着金光,伸出手就是五个手指,纪炎月不解其意,却从最小价说起:“五十两?” 那人摇头,五只手指摇晃了一下,纪炎月已经开始下意识地摸口袋了,边摸边说道:“五百两?” 那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手指指着纪炎月,哀叹道:“咱俩的友谊真的要缘尽了吗?大哥,我还要饭吃的?” “五千两?” “五万!” …… 纪炎月直接走了,撒野的脚丫子在来往的人群中穿梭,后面的行脚商人穷追不舍,口中有哀求之意:“你也太小气了?一点点都不舍得?枉为我以前带你好吃好住,你却从此拍屁股走人了!” 纪炎月伸手叫停了他,语气服软:“我也得吃饭,刚被金主赶出来没多久,我能活到现在已经不错了,一口价,二万两?” 行脚商人气得肺都要炸了:“你就是蛮横?哪有你这么要价?” 纪炎月转身就走,留下一声空叹,行脚商人想抓他的手又被他甩开,他还说道:“大老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哎?你别乱跑,这里人多口杂,有些地方不能去!” 行脚商人说着又追了上去,险些碰到放在笼子里的野兽,大叫救命,胡人瞪了他一眼,拿着扫帚轰他出去妨碍生意。 …… 云暮极求到一支签,僧人说这是上上签,心中所想之人必为贵人。 云暮极心情大好,又添了些香油钱,想问问僧人可否说些未来运势的细枝末节,僧人却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施主若能听天从命,可造福后事,若不能,要及时醒悟。” 云暮极若有所思,问多一句:“方丈,如果有一物,能撼动天地,我若取之,后果如何?” “天命所归,悉听之。” “如若天命被篡改……” “不可,人不能胜天,天乃宇宙,首创万物,规则所行,自有定数。” 侍从匆匆上前在云暮极耳边低声说话,云暮极嘴角微扬,向方丈致谢,遂转身离开寺庙,重回繁华的市街,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知是惧怕他,还是被喜怨的气场折服,纷纷让出一条道。 侍从说道:“属下见他们赶去黑市,那里是妖蛇的地盘,大人可要前去?” 云暮极冷声道:“当然要去,没有我,他们出不来。” 云暮极看向街边一卖糖葫芦的大汉,算是洋溢着中原气息,妖蛇是中原人,也喜欢小孩的玩意,让侍从过去全包下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碰上一堵墙,听着人把我拉去另一边,这里伸手不见五指,约摸着是一处暗室,竟然会越往下走,前方看见几处火把,烧着微光。 “郡主,得罪了……” 听声音,是安人无疑,得了齐王的授意,大动干戈地将我绑到此处,我摸不着头脑:“这里是哪里?你为何要带我来这里?” 安人语气微冷:“待会你就知道了,别怪我不事先提醒,王爷还在气头上,你别说什么难听的话。” “多谢你的好意……冒昧问一句,今夜能否活着回去?” “自然,过程煎熬,你须心中有数。” 前面似乎有一堵门,有人两边打开,豁然开朗,照亮一堂,这里居然是一间暗堂,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每一个身上还滴着鲜血,眼前蹲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齐王端坐在中央,换了一身鲜红妖孽的衣裳,配合血色瞳孔,宛如一吸血恶魔。 我被安人按倒在地,动弹不得,跪在那满身是血的人旁边,听着齐王悠悠发话:“夜重渊的狗真是忠心耿耿,只有那害人的本事,有什么值得你们追随?赔上性命,又有何意义?” 我好奇看旁边人,观其眼耳,似乎是个女子,头戴着面纱,也不知长什么样,她吐出了一口鲜血,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咳嗽,两手撑着地面,脸色惨白,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打狗也要看主人,司九诚,我家王爷是能走到最后的人,而你,被他当成垫脚石还浑然未知!” 这话说的要齐王气恼,几个侍卫拿布满荆棘的藤鞭重重的打在女子的背上,衣衫破碎,玉体鳞伤。 齐王阴森一笑,并未把女子的话当真:“既然你愚忠到底,执意与狼为伍,本王倒也不怕,有的是办法逼出夜重渊……” 一声猝不及防,我被安人又一次踹倒在地,接下来他竟然用荆棘往我背上抽打,这一打可是要皮开肉绽,好像以前受过一些苦,还能扛得下去,但打到十下、二十下,身后之人依然未停止,齐王也没有叫停,我硬是咬着牙,将鲜血与泪水吞进肚子里去,忍着对齐王说道:“齐王殿下,你究竟要做什么?” 齐王笑得有些癫狂,阴森的暗堂响彻他的笑声:“赌你父王,会不会来救你这个宝贝女儿?如今已是道尽途殚,山穷水尽,其手下的得力干将尽已伏诛,只剩你俩了。” 我大惊失色:“怎么会?父王明明……” “呵,前些日子还生龙活虎,在本王眼皮子底下进得了宫,出得了去,跟着司九让那愚不可及的废物妄想图谋政变,可惜……步步落入本王的谋局,如今他人要么在这宫里,踌躇着要不要救他唯一的女儿,要么早已逃至宫外,本王已下令封城,他逃不出去的!” 我着实小看了齐王,难怪这月来没见他有何动静,原来是斩草除根去了,我心里很慌张焦急,刺激得浑身的痛觉再一次逼出了眼泪。 女子欲要为我鸣不平:“齐王,你够冷血,连懵懂无知的小孩也不放过?” 齐王血眼死死地盯着她:“为政者,图的便是一己之私,本王一开始给过你机会,算是仁慈,既然你不说出来,那本王可弄残他的女儿,逼得他自行出现,或者你说出来,本王可暂时放过她,大不了鞭死她,没了这镇国神兽,夜重渊妻离子散,于以后的人生也无望了……” 我强忍着,紧紧地抓着衣袖,女子见状似乎有了松口之意,我用力抓住她的手,低声对她说道:“齐王不会害了我,我将来还是镇国神兽,方丈说过,没有那神器,谁都改不了天命,包括齐王……” 齐王冷哼一声:“本王或许杀不了你,但杀你父王,如今是轻而易举的事,安人,打开大门!让夜重渊进来!” 第二百章 昭和公主在蓬莱小居写着功课,这是颜妃要求,女子要学琴棋书画,修身涵养,磨练心性,不若刁蛮任性,哪个郎君会真心喜欢。 昭和公主写完后,跑去拿给颜妃看,看其金文字,学的是欧阳先生和柳先生的字样,让人赏心悦目,身心舒畅,颜妃笑道:“不错,咱们的佩儿,是越发进步了,教书太傅是哪位?本宫要重重加赏。” 翠云贴心地将刚泡好的菊花茶递上来,颜妃放下昭和公主的功课,鼻子轻轻闻了一下,眉头略皱:“淡了些,拿去再泡一下。” 翠云面露难色:“娘娘,冬季的菊受不了寒气,难免逊色了些,奴婢去御膳房问过了,说这已经是大好的菊了。” 颜妃没好气哼了一声:“罢了,皇后爱菊都不介意,本宫介意什么?对了,小顺子回来否?夜宴那边现在如何了?” 翠云说道:“他都老了,腿脚难免不利索,不过娘娘怎么如此早的回来?其实娘娘大可趁此机会多与陛下增进感情,您这一走,岂不遂了皇后的心愿?” 昭和公主突然插嘴道:“佩儿不喜欢皇后娘娘,以前总是不让佩儿陪母妃……” 颜妃训斥昭和公主,别说些不知轻重的话,话锋一转,却表示赞同:“佩儿受不了酒气,本宫身体又不太舒服,这次算便宜了皇后。” “娘娘,您天天吃黄太医的药,可身子又不见好,不如换一个太医,宫中御医最为高明莫过于赵太医和齐太医,就算不能找赵太医,也可试着找齐太医啊。” 颜妃瞪了她一眼,嘲笑道:“天真,赵太医是齐王的心腹,这齐太医天天帮着后宫里的主看病,找哪个都不安全,岂不是要将本宫的病公之于众?再者说,中途停药,是药有三分毒,本宫吃了这么久,不能轻易说停就停……” 这番话激起昭和公主的好奇,她问道:“娘娘,你得了什么病呀?” 颜妃轻轻抚摸她的长发,温和道:“大人之间的事,小孩子不要插嘴,你功课写完了吗?快回去做。” …… “郡主别这么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看来本王回头还要找那些乱传消息的人算账,不在的这些日子,弄了挺多小动作啊。” 若说颜妃骗我,她图的是什么?若云暮极骗我,他图的又是什么?不知道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最怕这世上只有我被蒙在鼓里,现在还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安人许是不忍,打到后面力道越来越小,拿着荆棘的手也是发抖,齐王如此精明肯定看出了异样,但他却不说,不知道这个人心里在想什么。 女子想过来救我,却被身后牛高马壮的大汉死死地按在地上,甚至依稀间我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背上火辣辣的疼,痛得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只见大汉重新站起,而女子却倒在地上动弹不得,腰脊上染出一滩鲜血。 “司九诚,你太小看王爷了,你用此招,他会看不出来?用此肮脏卑劣的手段,实在与向来深谋远虑的齐王殿下差的太远。” “本王行事,不容他人置喙,成王败寇,只在一念之间,夜重渊,你到底还是来了,以往恩怨就此解决!” 安人停止了鞭打,很配合地扶着我向后边看去,黑暗的长廊出现一抹白色的身影,守在里边的侍卫,却无一人敢上前。 我激动地说不上话,疼痛难忍,着急地朝那边喊了一句父王,随即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这个大傻瓜,不怕死的男人! 第二百零一章 纪炎月发现自己走错地方,来了一个黑街小巷,正要回头走时,两个粗野大汉拦住了去路,嘴边啃着甘蔗条,各伸出一只大过脑袋的手掌。 纪炎月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也伸出自己的两只手,各拍一只大手掌,一脸笑意:“两位兄台气宇轩昂,英俊非凡,可否给我让出一条道?行个方便?” 两个大汉哈哈一笑,这时,行脚商人凭着身材短瘦,从大汉的缝隙之间挤了进来,抓着纪炎月的衣袖要将他拉出来,一个大汉摁住他的脑袋,只稍微一用力,可挤暴脑浆,纪炎月慌了,又再多说一些好话,夸得大汉们洋洋得意,才放过行脚商人。 “两位是远东那边来的?看来是不懂这里的规矩,要不要让弟兄俩好好教教你们啊?” 其中一个大汉还砸起拳头,眉飞色舞,纪炎月拱手谢意,奉承说道:“谢两位兄台的好意,我们只想求一张告示,不知在哪可寻到?” 大汉们对视一笑,指着远处一个插着绿旗的小摊子,说道:“那里有一个,你们找告示做什么?皇宫说的话在此地又有多少轻重?哈哈哈……” 纪炎月思索了一会,接着聊下去:“哦?秦皇不是设了市管吗?两位兄台不担心官方会查到此处?” 大汉们都快笑晕了过去,嘲笑远东人秉持的中原规矩,没有他们西域人那样奔放,其中一个大汉突然抽出一把短刀,威胁道:“你们所需的消息费可不能白给!识相地自行交出钱财,现在小兄弟是个文化人,咱们不欺负文客,三百两!给还是不给?不给,我俩抬着你们出去!” “给!当然要给!我们初来乍到,需得好好做人做事,但我这只有一百两,留着五十两给我和朋友混口饭吃,两位兄台觉得可否?” 看着纪炎月乖乖交出一个钱袋,打开一看真是一百两,见着小子年纪轻轻,态度诚恳,大汉们呼了一口恶气,就此放过了他,想来解决手头的事要紧,只好拿去了一百两,这笔钱也够用一个月。 出门逢凶化吉,纪炎月许是看了黄历,大汉们也算有义气,低声嘱咐一些事宜:“这是妖蛇和土拨鼠的地盘,你们若想寻个安全在这附近瞎转便好,别去一些混乱的角落。” 纪炎月向两个大汉道谢后,拉上脑子还有些迷糊的行脚商人,边留意周边的摊口,边问道:“你有没有来过这里?” 行脚商人还嫌他抠搜,藏着一大笔钱还显摆着低调,哼出一口气:“好像以前来过一次,不记得了,我的宝贝你买还是不买啊?” 纪炎月捕捉到一片卖葫芦的摊口,惊讶地走上前去,抚摸一个紫色的葫芦,行脚商人有些兴奋:“哎?跟我的宝贝一样款子,老板这个怎么卖?” 老板是个西域夫人,脸上挂着重重的金银饰,蒙着面纱,一双潋滟楚楚动人,想来是个美人,玉手指着那紫色葫芦,语气娇滴滴:“二位眼光不错,这曾是我草原先辈勇士降过妖、除过魔的好法宝,平常啊,总有些不识好货的人说,这是花田里种出来的葫芦染了紫色,今日难得见如此独到的眼光,想必是缘分……” 行脚商人凭着经验,将葫芦提起来细瞧,忍不住一番赞叹:“纪兄,这是真的,你瞧,瓶口上还有一股灵气。” 纪炎月却说到:“你说真就真,但老板,这好像是我们中原之物?江湖术士的腰间不都别着一个收鬼葫芦吗?” 老板忍俊不禁,张口便是豪气:“你们中原人有的东西,咱们西域不能有了?” “那倒也是……老板出个价钱吗?” 行脚商人按住纪炎月,生气说道:“年轻不懂事,怎么这么快急着要买?我的宝贝它不香吗?” 纪炎月挑眉,指着他腰间的宝贝:“一股酒气,你是不是里面装酒了?” 第二百零二章 抬眼倾笑,俊眉朱唇,白衣携着风流倜傥,说尽风云琐事,父王是真的来了,我眨着眼睛,下一刻又变得泪水模糊,直到一双手轻搂我,温柔说道:“丫头,别怕。” “呜呜呜……父王你去哪了?” 我埋在他的怀中,紧紧地抱着曾经是我心中高大伟岸的父王,他叹了一口气,说来也话长,低声道:“当年之事被迫逃杀,若是被人知晓那神器所在,必定祸害苍生,父王无可奈何,去得匆匆,临行前委托太子照顾你母女,可惜……父王来得太晚,王妃被人害死了……”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说一声?” 父王抚摸我的脑袋,轻拍后背,缓缓说道:“那时你太小,又不懂,父王怕你被太子利用,只好什么都不说……” 父王起身站起,目光平视齐王,两者的气势不相上下,即便他已走投无路,骨气犹在:“司九诚,你如此大费周章,赔了不少兵马,不值得?今夜,你根本杀不了我,何不安度元旦,家和团圆?” 齐王有些兴奋,径直走到父王的面前,收敛了方才的癫狂,冷笑道:“家和团圆?本王不成全了你父女二人?或者黄泉路上也算家和团圆……” 父王不以为然,双眼炯炯有神,语气由平静逐渐变得威胁:“那我岂不是要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不必赴黄泉,你赔了这么多兵,如今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齐王颇为自信:“没那么严重,你单刀赴会,就如此料定本王会没有后招?” 父王俯下身安抚我:“丫头,父王待会替你出气,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我点了点头,但还是心有不安地看着眼前两个旗鼓相当的大人物,都是年纪轻轻,驰骋沙场,立下汗马功劳,封王赐爵,响彻风云。 父王眼底泛起一阵寒意,从袖内抽起一把长剑,剑锋指抵齐王的胸口,冷声道:“司九诚,天下皆道你我不相上下,功过相等,如今有此机会,不如比试一番?” 齐王面色微怔,墙上的火光忽闪忽灭,照着他宛如修罗的血瞳,在暗中猎食几乎生机,一双修长煞白的手抬起,一把剑竟然凭空出现,泛着波纹状的血光,周围的空气仿佛下降到冰点,安人扶着我到一边去,在我耳边说道:“你还好?这里有些疗伤药,赶紧涂些,若毁了身子,可别怪王爷和我。” 我心思混乱不堪,摸着后背的伤,已经疼得麻木了,看着父王要与齐王比试,我肯定希望父王能赢,但齐王的实力看起来又很诡异,父王武功高强,想来能招架得住。 我小时候的印象逐渐变得模糊,唯记得父王自清晨早起就爱练剑,武功招式五花八门,与老将军们学习切磋过,从失败中吸取经验教训,精益求精,不然怎会让皇帝委任大将军,收复西边疆域的失地。 父王提剑率先冲了上去,掀起一股强风,吹灭了墙上的一片火把,堂内暗了下来,紧接着红光照得睁不开眼,只听见两把剑互相摩擦的声响,父王被震退了几步,齐王摊开双手,奋力一挥,长剑将红光吸了回来,又爆发出一股强风,霎时仅剩的火把也都熄灭。 我被安人捂着嘴,叫不出父王,担心到了极致,耳边吵杂的双剑比拼,一时又听到某个人震退几步,一时又听到某个人痛呵,孰难分清高下,白光与红光打成一片,随着风力愈加强盛,两者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定要拼个你死我活。 “王爷第一次遇到这么费劲的对手,看来你父王与他齐名的名声不是空有虚来的。” 安人有所感慨,但风声太大,我有些听不清他说的话,眼睛有些疼,可能是进了沙子,该死的手脚都被绑着,又揉不到眼睛。 黑暗中,父王白衣的身影随剑运功,多次向红光那方打出剑气,血色的长剑却操控着气流运转,怕是逼父王不得前进。 等到风声渐弱,我惶恐不安,只见墙上不知何时重新燃起火把,血色的长剑不知何时消失,留下齐王红色的衣裳与鲜血染成一片,撑着身子,紧紧握住父王劈到他肩膀上的剑。 显然,父王赢了! 第二百零三章 父王下手颇狠,想要砍断齐王的肩胛骨,齐王定不会让他如愿,一道掌风朝他刮来,咫尺间的距离,微末的间隙,父王躲闪及时,否则心脏停止了跳动,就真的要去黄泉了。 齐王到底学从天师,道行匪浅,又自小在武功门派中学习长大,拳法是用来夺命的,夺的是父王的命,父王有好身手,双手撑下了他这一拳,并推了他一把,剑尖割伤了他肩上的肌肉,鲜血喷流而出,齐王却未感到痛意,还无所谓的活络筋骨,对父王说道:“夜重渊,这些年境界飞升的倒挺快,你实力在本王之上又如何?又为何肯定能逃得出去?” 父王甩了一手好剑花,但仍旧堤防齐王使阴招,没有即刻收入袖中的剑鞘,淡淡说道:“仗着人多势众,我向来就不怕,丫头在你手上,有人质条约在先,我不想与你多费口舌,原先想着偷偷带丫头出去吃顿饭,不曾想你竟痛下杀手,亏你恩师还时常教诲你,仗义济事,平生众爱……” 齐王听着有些惊讶:“哼,你也不是什么好人,说这些有何意义?郡主得在本王手上呆两年,你若不想让她受苦,不如向本王跪地求饶,本王可代你好好疼她……” 差点气得父王飙脏话,面色涨红:“你放屁!好处是有,但不是用我的尊严来换!” 父王从袖内拿出一朵蓝色的小花,有点像莲花,捧在手心上,齐王若有所思,问道:“这是何物?” “菩提莲子,这是拟物,是让你恩师得以重生的十八大稀世之物之一。” 齐王欲要上前接过,父王却将它极快地收入袖中,齐王面色微沉:“你可真厉害,找了一千年的东西竟能被你找得到?” 父王按耐住心里的小欣喜,干咳了几声,后退几步,拉开了与齐王的距离,才说道:“丫头无辜受罪,这笔账怎么算?” “怎么算?以前的恩仇旧怨怎么算?” 父王也不客气,手抓着袖内的菩提莲子,稍微一扭曲,美花消散,打水竹篮一场空,齐王断不能放过,气急了说道:“本王的侍卫下手知轻重,方才已经给了良效伤药,不会毁了郡主玉体之身!” 菩提莲子还是被齐王抢了去,再三确认是真货后,转身看去父王消失不见了,安人心神慌乱,叫着里外的侍卫把手严关,齐王却道:“这是障眼法……夜重渊还在此地……” 下一刻齐王却被人点了哑穴,说不出话,怔怔地看着父王向我走来,从袖内翻出一盒糕点,安抚道:“唉,元旦团圆夜却吃不上饭,父王来得匆忙,只给你带了点礼物,里面有你爱吃的糖葫芦和松糕。” 安人在我身旁吓的浑身发抖,愣是叫我去收下,打开一看,口水直流。 “乖,接下来的日子好好养伤,无事不要频出门,自己照顾好自己,防人之心不可无,云湖宫里较为安全,父王相对放心……父王待会有事要与齐王私谈,今后若有空一定来看你,嗯?” 我拉住他的袖子,像极了小时候的乖巧,语气懦懦:“父王,别走!我已经会照顾好自己了,母妃还在时,我在外买了一座桃花屋,是世外桃源,那价格可贵了,大半辈子挣的钱差不多都交在那了……” 我以为父王会赞赏我,谁知他竟敲我的头,厉声说道:“就知道乱花钱!父王就算天天买零食也会省着钱用,就知道吃,不会理财?” “母妃也不知道你藏了多少……啊啊啊啊啊……别拧我的耳朵!” 第二百零四章 齐王有良心,特地备上一辆马车带我回云湖公主宫里,但一进门闻到一股血腥味,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我问安人:“到底怎么回事?公主她没事?” 安人语气听到了歉意,有些伤叹:“我有个弟兄刚混没多久,手脚不知轻重,误伤了公主,公主脖颈的伤势较大,我已经派去太医前去止血了……但愿公主吉人自有天相。” 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脸上难掩怒色:“按理说齐王手下的人不会如此莽撞啊?” 安人白了我一眼:“还不是为了对付你父王损兵折将,王爷可谓是下了血本,我听弟兄们深有体会,最近的日子过得可谓战战兢兢,没有一刻是放松的,你在宫内搞事情就算了,你父王能自由出入宫廷可是大事!就连我……我……算了算了!” 我自上而下打量安人,一丝微妙的变化都不放过,问道:“你怎么了?什么就算了?父王什么时候能自由出入宫廷?哦……我悟了!难道是那一次……” 笑得我肚子疼死了,又刺激到背上的伤痕,又痛又好笑,这个大老男人一枚,从未想到有一天会给死对头磕头跪拜!不知道齐王知晓后会做何反应,但那场面得叫一个当场死去! “笑什么笑?快去看看公主!别忘了自己给自己上药!” 难怪方才安人看父王的眼神害怕极了,原来更多的是心虚,哈哈哈,请原谅我不厚道的笑容。 元旦的夜晚可真让我尝尽人生百态,一时心绪还未平复下来,一波未平却一波又起。 …… 纪炎月摸着葫芦,仔细琢磨,行脚商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自己手里的这宝贝便宜好用又不买,还嫌弃装了一股酒气,简直了有财不外露,吝啬得连知心朋友都不愿分享。 纪炎月在袖内绑了一条绳子,用来藏葫芦,他可不敢明目张胆地挂在腰间,自己长得像公子哥,看着好欺负,也省些不必要的麻烦,但葫芦很光滑,圆溜溜地滑了出来,滚到了前面一个西域人的脚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西域人捡起他的葫芦,左瞧右瞧,说着他听不懂的话语,观其脸色不是想还的意思,行脚商人耸了耸肩,说他只会经商,不懂胡语,纪炎月待人还算礼貌,但西域人不懂中原的礼节,竟要与他争吵,惹得四周旁观。 行脚商人推了纪炎月一把,似乎想让他拿钱解决,他一时间犹豫不决,手下意识地在袖口摩梭,才刚以为出门看了黄历,现在又打了脸,看来得换一本黄历了。 正要闹得不可开交时,几个穿着官服配着刀剑的人赶来,拉开三人的距离,先试用说不清的话语与西域人交流,后又西秦浓重的口音质问纪炎月:“这葫芦是他的东西,你是不是抢了他的东西?” 弄得两人一脸懵逼,行脚商人气愤至极,要为好友辩驳:“大人,这人说反了,这葫芦是我们的东西!不信你可问老板娘……” 行脚商人指向挂着绿彩旗的当铺,却不见老板娘的身影,气得直咬牙:“大人,老板娘许是出去方便了,待会等她来,您一问便知!” 西域人轻蔑一笑,长长的指甲按着紫色的葫芦雕刻,一脸洋洋得意,突兀地欢呼起来,拍起手掌。 纪炎月向官府大人拱手以礼:“大人,我朋友说的话没错,清者自清,这葫芦是我刚买下的,上面还系着一条红绳,您可看看。” 官府大人想借西域人手里的葫芦一看,但西域人明显不给,怒气冲冲地想要打人。 “我可以作证,那葫芦是这位公子的!” 闻声看去,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在看热闹的人群中走了出来,官府大人似乎认得他,低头哈腰很是恭敬:“怎劳金侍长大人亲自过来一趟?” 那个叫金侍长的人语气威严,对着那西域人说着听不懂的胡话,后者的脸色越来越尴尬,嚣张的气势大减,最后竟将葫芦摔在地上,随即跑离了当场。 第二百零五章 赵之曜干咳几声,我才意识到方才趴在床边小睡了一会,迷迷糊糊见他将汤药放在桌上,小声嘱咐道:“郡主,公主的脉相不容乐观,怕是要牵起旧疾,你可知往常用来治疗心病的药物在哪里?” “可能在柜子里,我去找找。” 我翻开云湖公主的梳妆柜,她向来喜欢淡妆,因此也没多少胭脂俗粉,在最下边的柜子找到一些药物,拿给赵之曜看。 “先将这碗汤药让公主服下,这些药物是治疗心病无疑,过几个时辰再服用,为防药效冲乱,打散原力。” 我点了点头,赵之曜收拾衣箱就先回去了,他说要陪家人过大年,我笑道:“难为你了,过晚年还要当值,现在回去,令尊令堂可能都休息了。” 赵之曜则道:“郡主,咱们南楚人守夜可比你们东越人更长更久,宫里的元旦夜宴还未结束,家里的还等着微臣回来吃席呢。” “是吗?我今晚是得守夜,不过守的是公主的夜,唉,大家开心便好,对了,祝你新年快乐。” 赵之曜对我拱手以礼:“同乐,等公主身体好些了,郡主早点休息,您背上的伤药用完了可直接到太医院取,或者来找微臣。” 跟赵之曜寒暄几句后,待他离去,我端起汤药,轻吹着热气腾腾,一勺一勺地送入云湖公主的嘴里,她昏迷而无意觉,汤药很快又流了出来。 我托着云湖公主倚靠在我胸前,让汤药好下口气,同时将缠着的绷带梳理好,止好出血处,翠鸟翠鱼这两个宫女不知道跑哪去了,偌大的宫殿只有我在服侍云湖公主。 云湖公主呛吐出了一些汤药,捂着受伤的脖颈,因为用力过猛,绷带又渗出血迹,我的手也沾上了粘稠的血液,见她缓慢睁开双眼,我松了一口气:“公主醒了?快喝下汤药,别乱动了。” 云湖公主看周围之景有些陌生,喃喃自语道:“我以为我已经死了……” 我解释道:“听安人说,新来的笨手笨脚误伤了你,已经被带去处置了。” 云湖公主一手撑着床头,我扶着她坐起,换个舒适的体位,话也虚脱无力:“不知道,失去了太后的信任与庇护,我于皇兄而言可能已经没有价值,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我就以为他已将我放弃了……” 我听着沉默了一会,云湖公主则问起我被抓的去处:“皇兄在盘算什么?” “我被他打了,父王被引了出来,如今他俩有事相谈,我被送了回来。” 我指着背上的伤痕累累,一股伤药味也挺重的,云湖公主轻抚着,说道:“若非触碰他的底线,他亦不会如此偏激,你父王倒有些本事,还能心平气和地与他相谈,这怕不是英雄之间的惺惺相惜,知己知彼?” 我听着又想套话,尤其是认定云湖公主肯定对我父王很了解:“公主,如今只有你我二人,可否与我说说你对父王的看法?” “为何要我说出?” 我嘴角勾起一抹不明的弧度,贴到她耳旁,说道:“你画的那王八跟父王画的一模一样?若说巧合我难以相信,方才的事得好好解释了。” 云湖公主轻哼一声:“难道郡主以为,我与你父王会有瓜葛?你也太看得起你父王了。” 我不依不饶,冲着云湖公主欲要追问到底,突然一声烟花炸响,染出了天际别样的色彩,压抑的夜空喜添洋溢的气氛,与此同时,街上的百姓送别晚年,喜庆新年,愿新的一年,能有更好的意头。 云湖公主看见桌上摆着一盒膏,里面还剩几个松糕,我“哦”了一声,说道:“父王买给我的,公主要不要吃啊?” 云湖公主笑了,若灿花,接过我手里的汤药,直接一饮即尽,药热烫喉,她仿佛没有痛意,说道:“你就留几个给我?” 第二百零六章 背上的伤痕似乎受剥皮之刑,弄得我想躺在椅上不想起来了,云湖公主脖颈还在止血,也不能随意起身,我俩如今是同病相怜,窗外仍绽放着绚丽多彩的烟花,本来父王可以带我出去吃顿饭,父女俩许久未见面当然要叙旧,我还有好多话未能跟他说。 父王说过,他对我住在云湖公主宫里很放心,若说这两无瓜葛肯定不可能,反正外面吵得不得睡觉,我打算继续谈心,今日是元旦,云暮极肯定给我写了信,我不想走动,也懒得去看那些骗人的消息。 “这样讲,皇兄打小天资聪颖,样样技高于人,因此练就一身自负的本事,年轻时他对不感兴趣的事物从未放在心上,也不怕得罪人,天师时常提醒他,技高不自傲,居功不得意,但他却不学会认识自己,反而还数落天师。” 云湖公主这话说的似乎对齐王嗤之以鼻,也有些兄妹情感在里头,对这个皇兄,她有仰慕与骄傲之情。 “夜重渊与之相反,他则是通过后天的努力,经过千锤万打,好不容易斩过千军万马,才得以封王将军,本就出身卑微的他不气馁,那时的风声传遍四国,魏王凭母贵,易得王侯官,宁王杀敌功,赛过诸王孙,帝羞惭之,晚知子……京城孩童皆能传唱,百姓得此王爷感到高兴。” 难怪魏王在父王走后经常刁难我,雷劈坏了他的房顶还怪我,给他修了还说漏雨,我说他顶上的那只青铜神兽不行啊,他还说我家的风水将神兽的精气都给吸走了。 “哈哈哈,公主是在一贬一褒吗?” 云湖公主脸色肃然:“郡主得注意自己的仪态了,我不说,就放松了?” 我默默地收起翘起的二郎腿,只想缓解一下疼痛,怎叫云湖公主训起我来,她挥了挥手:“罢了,今天你也累了一天,回去好好休息,翠鸟、翠鱼呢?” 我耸了耸肩头,表示自己一回来就不见她俩人影,云湖公主也无话,我帮她小心盖好被褥,转身离开了房间,说曹操曹操到,翠鸟匆匆赶来,我当即就问:“你怎么现在才来?” 翠鸟神色淡漠,整张脸如同僵硬,说道:“去帮公主取药,公主睡下了?” 我拦住她,有所怀疑:“取的是什么药?得了谁的吩咐取药?” 齐王已经派了赵太医带药前去救治,该服的药也服下了,哪还有药可取? “是公主先前吩咐……” 云湖公主的药已经被齐王和赵之曜严格把控,这话不可信,我准备袖内的伸缩剑,担心遇到像之前袭击我的宫女刺客,在拔出剑的那一刻,翠鸟扯下面皮,露出一张陌生的面孔,对我笑道:“郡主,还认得我吗?” 我摇头说道:“不知道你是谁?这里是谁的地盘你应该心里清楚,你敢出手试试?” 压着这招未必能管用,关键还得靠自己,热闹欢腾过去后,是黑夜的死寂,狂风呼啸而过,我执着剑柄已经脱离剑鞘,等着动手。 翠鸟却说不感到意外,我是先出了手,但没有急着取她性命,剑搭在她的脖颈,令我想起与云乐的对峙。 “云乐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琴行,那日多谢郡主提点,以牺牲一手一腿的代价,从河中逃了出去。” 我看她手脚健全,哪里牺牲了一手一腿?琴行看出我的困惑,解释说道:“听江湖道友说,西秦有一厉害的巫师,可复活生命缺损的地方,前提是必须还活着。” 谈起西秦,我想到那人,语气不快:“贵妃如今中毒,齐王手下重创,现在似乎是个报仇的好机会……” “仇,我一定会报,当下先借着翠鸟这一身份活着,郡主,咱俩现在还是朋友?” “……我喜欢仗义直接的人,不想遭人背叛。” 第二百零七章 “郡主今后有事可来找我,你的恩情我可没忘!” 琴行将不高兴写在脸上,怪我这人太过多疑,不与人交心,我这也是防不胜防,说道:“行了行了,那日在城墙上痛哭流涕,你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对了,翠鱼去了哪里?” “不知道,我解决掉翠鸟后,便端着药来了,郡主担心什么?” 我点了点头,今夜发生太多的事,元旦的热闹欢庆,掩盖了多少阴谋算计,心里哪能平静:“你知道多少宫内宫外的消息?” “郡主后背受伤,想来是被齐王抓走有关,夜宴左右不过是利益逢场,也无大事,这是宫内。至于宫外,兵力调遣有所异动,尤其是好几个齐王管辖的兵部,被位高权重的人介入,分走了一些。” 琴行知道的太多,机密的事情只有内部人才知道,表面上看他是一个江湖行走的侠女,实则深不可测,我倒想问问她是如何探得:“如此厉害的行事手段,为何当初却想不开?” 琴行心绪恢复了许多,少了些意气用事,说话也更加沉稳:“那时以为自己走投无路,又报不了仇,想着以死了之,现在想通了,我不应该妄自菲薄。” 我俩没说过多话,怕引得暗中眼线的注意,让琴行回去先熟悉环境,日后担任好翠鸟这个角色,我回去休息,一觉睡得疲惫,感觉这一天过了太多事,这年过得没有一点喜庆的感觉。 直到天亮,琴行端着午饭进来,像一个宫女伺候,却对我冷言冷待:“郡主,你饭再不吃,你伤口再不涂药,可就好不起来了!” 我扶着昏涨的额头,不知道哪里招惹她,但她却学到了翠鸟精髓,我气闷,说道:“没这么凶,你这架势像是杀人,应该再温柔一点点……” 琴行双手叉在胸前,一副不饶人的模样:“郡主是人质,放眼宫里,再难找到像我这般伺候好的人,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感觉我都快皱成像一个“囧”字,背部还是剥了皮那样的疼,我勉强撑着身子,坐到桌前,悠悠道:“你怎样躲过齐王的法眼?” “呵,经过他一手调教,我只是有样学样,我特意模仿过翠鸟,哪里不像?” 飞进了一只鸟儿停在窗边,翠色的衣裳在日光的沐浴下鲜亮而彩气,小眼睛圆溜溜地打量我们,似乎觉得无趣就飞走了,我该说像还是不像呢? 琴行递过来一个信条,面色不自然:“郡主,这是你老相好的信,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看的。” 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对着午饭狼吞虎咽,琴行当我是善解人意,还直接念了出来:“郡主,新年快乐!” “他只说了这么多?” 我才不感到失望,他这些肉麻的词听得我想吐,琴行笑话我:“我还没说完,郡主急什么?” 我吐舌头:“你说我急什么?你看我很着急吗?” “咦……后面的内容还是郡主自己看,我不忍直视……” 既然琴行由此反应,那我倒没有看的必要,好奇害死猫,我还是忍不住,结果后悔了。 “啊啊啊啊啊!这?啥呀!” 我捂脸痛哭,云暮极没有再写内容,除了开头那句新年快乐还算正常外,画了一张画,恐怕我要用我的余生来治愈了。 第二百零八章 两个月的休息,身子已经恢复好了,背上的疤痕淡薄了些,但还留着,琴行帮我更衣,这次换了一身简便的衣裳,没有人管我们这些日子,琴行做足了功夫,找到以前云音暗中挖出的地道。 天天待在房里闷死了,宫里的地方我都看腻了,有这出宫的机会怎么不好好把握?但我又担心齐王那边,也没什么大不了,就出去看一眼外面的世界,呆一会就回来,琴行都不怕,我怕什么? “郡主,我师兄来了,要谈些事,你若觉得久了可以先回来。” 琴行拉着我偷溜到后院,就是那片潜行的草地,我心里还是有些顾虑,但琴行已经找到了暗道,掀起一团灰尘,她下去看路,确认安全后拉我下来。 “你太明目张胆了,不怕齐王的眼线怀疑?” 琴行爬在前面,被灰尘呛到,听到我的话有些不耐烦:“反正就出来看一眼,又不会跑多远,我还不了解他?这些琐事只要不触及他的利益,他才懒得管。” 满手都是泥灰,全身都脏透了,不知为何,像回到了以前在王府那段潇洒不羁的时光,学会南楚的礼仪,倒觉得应该要洁癖。 琴行爬了一会儿,又停了一会,我纳闷不解:“怎么回事?” 黑不见底,我一手碰到琴行的鞋角,却感到浑身颤抖,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在这附近,我拍了拍她,招呼她赶紧爬,谁知道我现在的神情怀疑成怎样。 琴行还笑话我:“郡主以前爬过吗?” 我“切”了一声,心里想的不知是壮胆还是要强:“你还是以后常来清扫。” 爬了一炷香的时间,琴行打开外边的草毯,蓝天白云清晰得让人舒心,暗道里臭气熏天快把我窒息了,我伸着懒腰,见一条小河流至远方的浓密树林,岸边种着许多柳树,还以为到了街道,原来去了郊外。 琴行左顾右盼,并没有见到师兄的人影,有些失望。 这里未尝不是个放松的地方,毕竟在宫里太压抑了,我到河边洗了一把脸,将身上的灰尘抹掉,顺便问琴行:“这里是哪里?京城街道离这里远吗?我想买点东西。” “郡主要买什么?” 我可心疼袋里的钱,胭脂俗粉以前不感兴趣的东西,现在却需要买了,并不全是爱美之心,只是符合郡主的身份,难不成每天满脸污垢,当宫女丫鬟看待? 琴行思绪飘到远方,我连续叫了她几次,她才说道:“这里似乎隔得很远,要买还是等下次,你不是说待一会就回去吗?” 我泄气,周围很荒凉,空荡荡,也无人烟,心情难免不受到影响,有一句没一句聊了起来:“你师兄也是齐王的人?听你的口气似乎像说一个大门派的弟子。” “正是大门派的弟子,算是你的同乡,东越海之滨,听说过这个名号吗?” 东海之滨的人靠打渔为生,近几年来履遭海寇袭击,掠夺鱼资,朝廷也不管,还将那边的兵力撤回,引得那边的人不满,后来出现一个领头狠狠打击海寇,海边得以安生一时,但没过多久,朝廷居然要治罪当地的官府,老百姓不明所以,那领头也不知所踪,海寇又开始卷土重来…… “你师兄怎么会去那边?” 琴行梳理凌乱的发丝,冷风吹得她低下身子向我凑近一些取暖,过了一会儿才说:“他在门派里混得不好,投靠他爹去了,前些日子他给我传信,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连称霸这种话都说得出来,还说什么要做海的主人,郡主觉得冷先回去,我在这等等。” “我哪像娇气的人……哎?那人是不是?” 一人划着一条独木舟顺着河流向这边驶来,抬起斗笠,面色红黑,见到我们有些惊讶,琴行迎了上去。 第二百零九章 这位师兄说话比较激动,未等琴行说完,他则高声质问我:“你是宁王府郡主?” 琴行拽着他的师兄往一边去,回头对我陪笑道:“郡主,他受的刺激不浅,容我跟他解释一遍……” “不用解释,郡主问问魏王,是不是拿了我三叔的东西?” 琴行锤了他一拳,这才让他稍有安静,那瞪大的眼睛似乎想要吃定我,疑惑问道:“魏王拿了你什么东西?” 师兄一把甩开琴行,与此同时,挣扎头上的斗笠也被吹掉,露出光滑的头颅,原来那斗笠是遮盖了他被剃光的头上。 琴行张着嘴巴,惊讶得说不出话:“师兄你出家了?” 师兄没有回答琴行,而是对我言语不善:“拿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赶紧找魏王要回来,不然那边就遭殃了!” “师兄你什么意思?什么叫那边遭殃,东海出了事吗?” “早就出事了,淹死了很多族人,魏王拿走的那东西是镇海之宝,能绘制天地方仪,影响风海运程,就像拿走了顶梁柱,很快海面就塌了,你说东海之滨离毁灭还远吗?” 我与琴行对视了一眼,这事我帮不了他,我现在是人质,难不成跑千里跑回去魏王府? 师兄怒意上涌,坐在河边,还踹了那独木舟一脚,戳破个洞,船里进了水,又叫他懊恼,蹲下身子抱头不语。 “东海那边有好几大势力,派个胆大的人去魏王府偷不成吗?” 师兄现在说什么感觉都听不进去,还甩出一串水花子,那可怜的船无法带他离开此处了。 魏王是个憨憨,我怀疑他是不是以为镇海之宝可放至府中聚集风水精华,能为他带来祥运,但既然是镇海之宝,不是应该放到隐秘之处吗?怎会让他拿得到?或者说偷也不为过。 师兄摇头说道:“当时我们与海寇还有一场战未完,魏王却突然来巡玩,三叔想将镇海之宝转移他处保护,不料却被魏王中途行方便的美姬看见,将此事告知魏王,三叔也因此遇害了……” 我为他感伤,也为他感到倒霉:“那镇国之宝长什么样?我时常去他府上修理瓦顶,或许见过。” 师兄一经想起就闷闷不乐,说多了伤肝忧肺:“像一只青铜兽,长得大概青面獠牙,夜里还能发出绿光。” 巧了,原来是那东西,师兄仿佛看到了希望,问我:“你知道?” 我点头,淡淡说道:“靠近安宁大街,西边贵房,仔细一找能找得到……不是,你真派人潜进府内搜寻?” 师兄心里也是痛,估计损失了不少人马:“唉!一群饭桶眼睛怎么不长在头顶上?” “等等,那边可能有太子的暗卫监视,你不如派些宗师级别的高手,最好是无声无息,不要闹出动静。” 我当然是想着打草惊蛇的事别赖在宁王府身上。 师兄若有所思,下一刻脸色变好,向我拱手以礼:“多谢郡主提点,若此番能夺回镇海之宝,我和族人感激不尽,哦!这是饕餮帖,享受店里半折优价,以后想来吃海味来东海玩啊!” 师兄递给我一张大红字样的帖子,我多不好意思啊,推脱道:“举手之劳而已,等你收回镇宝,平定海事,我再去不迟……” 我心有灵犀地偷偷收入袖中,这一幕被琴行看个正着,怪嗔一声:“郡主想要就直接说,你是不是早就打饕餮居的主意了?” 我将口水咽下肚子里,之前吃过饕餮区的分店还蛮好吃的,想起一些正经的事,我又问师兄:“我记得,父王走后,当年追随他的一部分海军也已回了东海之乡?” 第二百一十章 琴行变得聪明了,一点就通,在我耳边低声说道:“郡主莫不是想要收服海军?” “不是,想帮父王做点事。” 师兄听着事有蹊跷,拉着琴行往一旁低声询问,琴行给他大概解释了一通,琴行说话我很放心,该讲的就讲,废话的不说,眼神示意我,师兄收敛了很多:“郡主放心,当年的海军还在,士气从未减过半分,只是对付海寇,伤亡了些……” 我字字说得铿锵有力:“且告诉他们,父王一直记着他们的功劳,从未忘记,未来或许有需要他们的时候,但出于意愿,不会勉强。” “若能成功收回镇海之宝,我和族人必感恩戴德,郡主的好意,我会向乡里传达。” 师兄答话很巧妙,前提还需守住东海的顶梁柱,并不会为了我片面之词而交出所有,如此为人,我亦赞赏。 谈的话也多,我看时间久了,便先回去了,琴行有些话与师兄寒暄,多停留一会。 回到宫里,我懒懒地躺在床上,不停地唉声叹气,不停地为某些人某些事心烦气躁,其实自己的能力有限,何必操心过多,所谓向往自由,不过是为自己的心灵留一片空地罢了。 …… 西秦摄政王,是当今秦皇的叔父,掌握三品以上官员的册封及军部统帅任命,可谓集政军一身,掌握宫内八分实权,留下的一成分给忠心耿耿于先帝的可怜老臣,最后一成留给体弱多病的帝王,想来一手遮天代过,也不敢反抗。 纪炎月被金侍长领着进来,漫步在假山湖水长廊之间,冰雪铺满地面,犹如白毯纷扬,溅起一片凝霜,飘到干枯的枝条上,亮得晶莹剔透,看来摄政王是喜欢中原情调多一点。 殿内有人,纪炎月守在门外,一丝也不敢放松,金侍长劝他先在一旁偏殿休息,他一口回绝:“先生知晓我的身份,我是受人所托而来,谈及之事需得慎重。” “纪公子,咱俩说句心里话,我不明白顾国师派你来的意图,你看着年纪尚轻,冒险涉险,我身为长辈,于心不忍啊……” 纪炎月忍着寒风,端直腰板,连哈出来的气都是冷的:“侍长,我只是受人所托,你倒想多了。” 金侍长沉着脸色,笑而不语,陪着他待到里面的人谈完话为止,四国之中,西秦国力最为强盛,南楚紧随其后,就落在东越之后的北燕常年国气不振,被邻国抢了土地,挨了海寇突袭,弱国哪有招架话语之地,逢人看脸色,纪炎月以前委屈的事做多了,做这一行心里不平是真。 出来的是一个穿着黄袍的孩童,不用多想肯定是秦皇,没想到一国之君还要跑过来求摄政王,看起脸上麻木而迷茫,纪炎月慌忙行礼,突然觉得这点委屈不算什么,比他小的年纪还承受更多。 金侍长伸手作请,纪炎月整理衣冠,想好思绪,强装镇定地缓缓步入殿中。 正中坐着的人,胸膛很宽大,披着厚重的兽毛外袍,双眼突起,鼻梁尖粗,唇边还划着一道较为细长的伤口,异于常人的长相,摄政有煞气,心惊胆战,犹怕过不到这气场。 云暮极也坐在一旁,亲自为其倒茶,恭敬地举至摄政王的面前,纪炎月拜服下跪,礼节无任何差错,为顺其心意,特地隔得老远,抵在门外刺骨冷风。 第二百一十一章 “听说纪公子生来眉如刀削,眼如鹰状,你这般作态,让本王如何看得?快快向前……” 摄政王催促纪炎月走上前,语气嘲讽慵懒,接过云暮极递上来的热茶,猛的喝下去,一手砸在桌上,云暮极始终面带笑意,默默收入袖里已经烫得红肿的手指。 纪炎月应声,匍匐向前,像一条缓慢爬行的蛇扭动身姿,与台阶保持一段距离,头朝下,俨然不动。 摄政王轻咦一声,不知该说这小声狂妄不敢听命令,还是胆怯惧怕于他的威摄,故作惊怪:“纪公子胆大的很,在陛下面前可不是这般作态,本王很好奇,顾国师手下如此年轻,却委以重任,是何缘由?” 纪炎月没有回话,云暮极愁着气氛异常,忍不住插话,更多的是阿谀奉承,献殷勤:“父王,纪公子是顾国师的朋友,路途行中顺带销上书信,传达燕君的好意。” “哦?顾国师的朋友?那不是一群江湖术士,乱臣贼子吗?” 听了云暮极的话,摄政王对纪炎月更加好奇,几番催促,后者才敢抬起头,惹得摄政王惊叹:“后生中气十足,气宇轩昂,可畏也。” 纪炎月一鼓作气,向摄政王拱手致敬,详情说明来意:“摄政王殿下,顾国师信中所谈,言辞恳切,中央牧场来北民赖以生计之地,更是用先祖的鲜血换来,年年不得到此处祭拜,牛羊失踪,人去无归,陛下念之心中郁结,忧怀民意,还望摄政王体解,我朝愿以五十座城池换回中央牧场,每年岁币增长一倍,牛羊三倍,马匹多五倍……更多事谊皆以写于信。” 门外刮起一道强风,带动无序的冰雪纷飞,纪炎月足肤皲裂而不知,忍着背脊经痛,摄政王的桌旁放着四只暖壶,垂下暖帐,此刻却觉得有些冷意,言说其他:“今年比往年更冷,也不知为何?” 云暮极一边留意纪炎月,一边回摄政王的话:“父王,儿臣听说,人心更冷,明面上对你热情似火,实则背地里磨砺寒刀,在你放松懈怠时,给出致命一击,先前的明御史,正是这样死了……” 纪炎月似乎知道这对父子所说的暗语,这时候答话肯定狗急跳墙,引得匪夷所想,不如暂且等待,看他们接下来还说什么话。 …… 南楚云湖公主宫里,外面风声太大,如同数只猛兽啃食窗边,我找出云暮极写过的所有信,弃在桌上,琴行嘴巴张大而合不拢嘴:“郡主,他这是铁了心的要把你追到啊,你写了多少封信给人家?” 屈指可数,我还没写完一封信,云暮极就迫不及待地一口气送来了十几封,看都没有看完,我数了一下:“五六封,那太监跟在昭和公主身边在颜妃宫里伺候,左右来往时常不便,当初以为太监是楚帝的亲信,现在看来极有可能他俩关系匪浅,楚帝对他交心,我感到挺意外的。” “我听过一些风声,说是这两人曾拜过把兄弟,也有人说是龙阳之癖……呵,郡主觉得好奇,自己何不问问人家?” 我翻出一张信纸,沾着墨水准备写字,听了这话不怎么高兴:“我懒得理他,这些肉麻的词不知道从哪话本抄来的,我若是说一点关心他的话,你信不信,他可以回十几封大长篇的情话?” 琴行“哎哟哟”怪矫情,大拍我的肩膀,说道:“那你好意思只写几个字啊?你不会写我来帮你写啊,保证能让他不会回信……” 我半疑半信:“真的假的?你如果是说我恨你,我不喜欢你或者我讨厌你这类的话,那你还是死心,他照样像只狗一样舔回去,这人很死缠烂打的。” 第二百一十二章 琴行满脑子想的都是坏主意:“那就说他的短处,让他大失信心,郡主知道他的短处吗?” “自恋?他可认为那是他的优势,很看得起他自己,算了算了,我就问几个问题,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不会交心。” 琴行又不是我,反而变得比我抓狂起来,一顿痛心疾首的数落,我假装聋了,听不到。 又好像听到其他人的声音,琴行走到窗外看去,转头对我说道:“这是哪位公子?” 我心里狐疑,不会是慕容琪?看了一眼还真是,外面风大,我叫琴行带他快些进来。 我赶快将桌上的信件收拾好,但还是疏忽一小页子悄然落到桌下,插入桌腿之间的缝隙,字迹简短而格外清晰。 穿着厚重外袍,来到宫里还在打一身冷战,我给他一个暖壶抱在手心上,他脸上的气色过了一会儿才有些缓和,对我拱手恭敬说道:“郡主,我今天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关于妹妹的病,疑似找到真凶了!” 我听着很惊讶,赶紧招呼他坐下,问道:“真凶是谁?你妹妹现在情况好些了吗?” 慕容琪顿了顿,脸色很痛苦:“我求过王爷,赵太医即使医术高明,也被束手无措,如果不是一般的伤寒之症,那必定是邪术巫术,或者是……” 我点头说道:“西秦毒门暗器,你的意思是,慕容玉那日回去的途中遭人下毒?可有证据?” 我心里早就猜到那人,但慕容琪说的是他自己的怀疑猜测,不是很可信。 “妹妹有次清醒一回,她说马车回去的路上,马夫不见了踪影,马儿还在不停的奔跑,突然撞向一旁的墙壁,她虽身受重伤,但意识还清醒,是一个提着伞的男子给她喂了不知何物……郡主,我知道你与他的关系不一般,中毒还需解药,我妹妹等着救命……” 慕容琪上前抓住我的手,苦苦哀求:“家父得了不治之症,命不久矣,妹妹中毒不见好转,将来我只剩下她一个亲人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却无以为救啊!” “我答应你,找他要解药,你先起来。” 慕容琪还想向我磕头,我真是受不起,俯下身将他拉起来,喝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跪的只有父母长辈!” 慕容琪目光呆滞,还未从伤情中缓和回来,颓然坐回椅子,暖炉一时没拿稳,在桌旁摔了下去,他伸手去捡,无意间看到夹在缝隙中的字条,琴行眼疾手快,取了出来,大叫不好:“师兄真是,每次都忘不了我!” 我注意到琴行眼色的变化,跟着附和道:“好久没吃海味了,师兄每次只带你,也不带我,真是重色轻友!” 琴行对我吐舌头:“那也是师兄对我的好,郡主若在意,何不给自己找个相好?” “得了你,上面写的什么?给我看看。” 这一看又得让我强装镇定,甚至倒吸了一口凉气,慕容琪目光向我看来,我手掌挡着画画的部分,尴尬陪笑道:“哎哟,鲜花插在牛粪上,师兄甘愿将自己比作牛粪,献给你这朵娇嫩的鲜花……咳咳,让纪公子见笑了,你放心,此事我定当尽力而为,早日救得你妹妹。” 慕容琪将眼边一闪而过的失望迅速收入心,起身向我谢道:“有劳郡主了,也请郡主放心,此事我不会告知其他人,给郡主清白的余地,告辞……” “等等!” 我叫停慕容琪,看他的神色还有话想说,藏在心里闷着并不好受,就问:“你顾好自己,过去的事再意难平,毕竟挽不回来,你的家族还需要你,望你振作。” 慕容琪轻声应诺,转身即离去,琴行前去送行也免了,慕容琪再也忍不住,失望而留下泪水,缓慢地漫步在雪地中,独自一人回去,苍茫落寞的身影,与无人知晓的心事,都随风去。 琴行将房门关紧,周围暖和许多,联想到一些事,我犯起头疼,她则打断我沉默的思绪:“原来是与刘家小姐青梅竹马的那个男人……我时常见他出入齐王府,去打听一番,是齐王的远侄,还以为有多大能耐。” 我拿起信纸,连写下的字都觉得厌恶,琴行见状提醒一句:“郡主,你救人一命是好事,但那男人巴结齐王的目的,你心里得有数啊。” “我知道了,云暮极那边我再想办法。” 第二百一十三章 纪炎月灰溜溜地从殿内退了出来,与金侍长说此地不会久留,尽快回北燕复命,金侍长拉住他,语气沉重说道:“其实纪公子做到这份上已经尽力了,好好回去歇息。” 纪炎月听后脸色冷了下来,少见的怒气顷刻间爆发:“我不会,将来也不会歇息,门口在哪?我自己出去。” 金侍长伸手拦下,堵在他面前,欲要看穿他心中所想:“年轻人,做事不要冲动,往往适得其反,且随我来,收起你的唳气。” 纪炎月也不俱他的目光,反而全身上下打量他,语气逐渐恢复平淡:“金侍长,我想在这附近转转,冷静片刻,不知可否?” 金侍长点头说道:“可以,给你点时间好好想想。” 纪炎月甩开粘连在衣袖的雪花,见前面堆着一个雪人,有些恼火,走上前去,下一刻则令他俯首称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金侍长也一同跪下,眼前这个身材矮小的孩童,穿着五爪金龙,配上天子冠冕,成熟感溢于言表,他放下手里的工具,朝纪炎月丢了一个雪球,不偏不倚砸到他脸上。 纪炎月眼睛很细,秦皇本来是要打到金侍长身上,见他这个身份突兀的人好奇地走来,便想着捉弄一下。 “叔父不会怪罪我?我只是在他院子里堆了一个雪人。” 秦皇稚嫩的嗓音很容易让人误以为这就是个天真的孩子,滚着雪球,来到纪炎月的面前,俯下身说道:“不知道打到你脸上,痛不痛啊?” 纪炎月脸色淡定,冲着秦皇展颜微笑:“回陛下,现在不痛了。” 痛与不痛,若说痛,则是怪罪陛下,虐待群臣,若说不痛,则可冠以欺君之罪,君心难顺,思来想去,只有这个回答甚为巧妙。 秦皇转身负手而立,冷哼一声:“朕要去堆雪人,丢雪球,你们别打扰朕!” “是。” 两人弯着身子向后退去,纪炎月看到云暮极站在对面的凉亭上,默默地盯着他们,心里很不是滋味。 “大人想来有话与你说,纪公子可要前去?” 纪炎月想起那日金侍长在黑市出身解围,看来是得了他的授意,没想到当初自己不过随口说说,他还当真了,何止是当真,中央牧场的交易个别重要的事宜也未与他分享,惹得他不快乐。 等到了对面的亭上,云暮极已经备好暖酒,并亲自为他倒茶,跟马车上的一幕简直一模一样,开口谈的便是利益,以及权力的趣味:“纪公子路途遥远,能值得你托付的大事怎么不与在下说说?” “先前不是谈过了?是你说还在考虑,我才告知秦皇,你们有的是时间,但北燕的百姓度日如年,不妨跟我去北燕走走,亲身体验一番?” 云暮极拱手向纪炎月赔罪,看着这态度,敢于放下身段的人如今可不多,但此人不是什么善茬,所以纪炎月可不打算将重要的事宜告诉他,如今好不容易已经稳定北燕收回中央牧场的部分管辖权的局面,就怕此人从中做梗,在摄政王面前说馋言,届时等着功亏一篑。 “在下去过,也看过,一年饿死几万人,未尝不痛怜叹息……” 纪炎月不等他说完,直接打断:“云阁下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害死宁王妃,这事你还记得?郡主至今依旧耿耿于怀,每每念及心如刀割,这是心狠手辣才对。” “纪公子,在摄政王府下,你说出来的话不注意分寸吗?” 金侍长就站在纪炎月的身后,余光瞥见腰配上的寒刀映着他苍白的面孔,以及强压着怒火的双眼,对上云暮极眼中的没有生机可言的黯淡无光,再放狠话:“郡主心地善人,脚踏实地,年少时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即便出现曲折也并没有影响她对生活的乐观,直到你的出现,她变成了如今的样子,她恨死你,你真的得到你想要的吗?” “呵……纪公子,你过来不是为了谈正事,而是与在下谈郡主啊,这段时间你不知道,郡主常与在下书信往来,说的都是些不亦乐乎的事,你想不想知道我们谈了什么?” 纪炎月叹了一口气,明白他方才说的话全都是废话,这种人极端到了这种地步,跟他讲什么道理啊? 第二百一十四章 有好些日子没见到昭和公主,养伤的这两个月,也不见她过来找我,换作往日可积极,蹭到我身上撒娇,有时会在梦里出现过,我带着琴行在御花园中边走边聊,听她谈及师兄的事,似乎还未解决:“师兄传信过来,说是已到了东越京城,魏王府上有重兵把守,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太子与魏王向来水火不容,魏王不像是个能成气候的人,靠的不过是母族势力,向太子施压。” 琴行蹭我手中的暖炉,我干脆直接给她,她冲着我高兴:“郡主真是善解人意……想来,那人已经收到你的信了。” 云暮极早就收到了,估计过几日便能收到他的回信,最好能附带几枚解药,与这种人周旋,会把人弄抑郁的,我睨了琴行一眼,反驳道:“万一他不给了呢?又或者把毒药带回来?” 琴行搓着手掌,呼出一团雾气:“那他图什么?我见过极端的人可不少,八成杀人取乐,他们往往只在乎自己的感受,但听你这般说他,如果他真的在乎你,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性命能换回你的好,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摇了摇头,冷风吹得我头有些晕,暂且到前面的凉亭上休息,这亭子也很熟悉,颜妃时常坐在这儿,脑海里不禁浮现她的影子,优雅妩媚,远黛红妆,她果真来了,坐在轿子上抬着过来,一展笑颜:“前些日子听闻郡主受了重伤,现在身子可好些了?” 看到旁边站着琴行,颜妃脸上顿时不悦:“云湖公主身边本来就少人伺候,你这奴婢还有闲心出来游逛?” 琴行恭恭敬敬跪下,好言相说:“娘娘恕罪,是公主殿下让奴婢陪郡主出来……” “大胆!” 我挡在颜妃面前,护着身后的琴后,婉言劝道:“娘娘,我这就让她赶紧回去,翠鸟,快回去照顾公主殿下。” 琴行应声退下,可能是江湖习性没有藏好,眼底闪现凶光被颜妃发觉,正呼之欲出,我抢先问道:“娘娘今日来找我有何事乎?” 琴行跑得很快,很快茫茫的雪地上没了她的身影,颜妃只好作罢,对我说道:“郡主还记得先前的消息吗?是本宫大意疏忽了,理解错王爷的意思……” “娘娘何出此言?” 宫女在冰冷的板凳上铺一张暖毯子,颜妃眉间微蹙,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元旦那夜,本宫收到你被抓去的风声,奈何没能力解救,王爷怪罪于本宫,本宫亦无话可说,现下齐王消停一段时日,本宫才能有机会找你谈谈。” 颜妃对我敞开心扉,我倒有些自责,直到现在还对她有所怀疑。 “娘娘想谈什么?” “多说什么也无益,昭和的婚事陛下那边似乎开始在着手准备,很多事都在瞒着本宫,本宫指望你,帮本宫牵线一人。” 风雪落到暖壶上,刹那间蒸成烟气飘散,我伸开双手,轻轻靠近,边问:“谁?” “东越太子长子夜煌义,你可认识?” 我愣了一下,颜妃若想为自己将来找靠山,再嫁一女子到西秦也未尝不可,一来两国友谊已定型,二来两位公主也有个照应,楚帝可宽心,为何偏偏选中的是东越?况且齐王与太子不和,两人又手握国之军政,联姻的可能并不大,颜妃这有点自取其辱的意味了。 “认识,但我从未见过他,听说太子不愿长子露面。” “是吗?” 颜妃神色暗淡,且容她再想想,不等她思考太久,我接着说:“娘娘,太子是个能力超群的人,但对上父王齐王这样的角色,稍显逊色,您看上的理由是什么?难道是父王的主意?” 颜妃厉声打断:“不是!陛下不想要刘家壮大,本宫不能坐以待毙,让皇后和贵妃坐享强国肥肉,思来想去,东越太子未尝不是个很好的选择……本宫回去再想想,郡主今后不必来找昭和公主,本宫会好好将她培养一个合格的公主,不会差昭明公主半分!” 第二百一十五章 琴行见我出来,高兴地从一旁小角落迎上前:“颜妃和你谈了什么?” 我半开玩笑道:“你这架势像审问一个犯人,用云湖公主的话来说,注意仪态……” 我故意拉长音,琴行捂着耳朵也能听到,哼声道:“我看你是学礼仪学魔怔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也有一些人在没人看见的角落偷懒啊,我之前还见到一个妃子,情急之下,随便找一个草堆里了事了……” 八卦如我,我拉住琴行,追问:“跟我说说是哪一个妃子?这都被你发现?她的清白不保了!” 琴行一副我不说,你能奈我何的模样,真是急死我了,跟她吵吵闹闹了半天,一不小心撞上人,说道歉的是一个太监,琴行喝斥道:“你没长眼睛吗?这位是郡主,弄上了一根毫毛你都赔不起!” “算了算了……” 我劝说琴行,一般爱摆架子的人,以后总会有一堆麻烦事走上门,看这太监长得老道,低头哈腰,我问道:“你这般急着要去哪里?” 太监似乎被吓得不轻,手指颤巍巍指向身后,我只看到白茫茫已经结成冰的湖面,太监支支吾吾,话语不清:“有……有人死了……埋在冰下!” 太监说了几句求饶后,慌慌张张地跑开了,琴行最先上去察看,有着丰富江湖经验的她,招手招呼我过来。 随着离湖面越来越近,一张人脸被厚冰封在了湖下,如同静静地贴在镜上,闭着的双眼仿佛睡得安稳,我不由得后退一步,琴行却拉我上去壮胆,问道:“你认识此人?” 我点头:“……是翠鱼,失踪了两个月,原来是在这……” 此事很快传到了宫内,陆陆续续许多侍卫朝这里赶来,打破冰层,将女尸捞了上来,再三确认后,正是翠鱼。 趁着还没有引人注目的时候,我与琴行悄无声息地逃离当场,琴行则是一脸懵:“这事不怪我,我解决的是翠鸟,不是翠鱼,凶手另有其人,郡主,她是云湖公主宫的人,想来也是齐王的人,如此看来仇家倒挺多的……” 我缩着身子,冷风吹得我直打颤,加快了脚步,边道:“人命关天,齐王不会做事不管,说来也奇怪,云湖公主身边的人不是被害就是被杀,已经死了四个了……” “难道是郡主把霉运都带过来?” “什么啊?我手无缚鸡之力,被人害还差不多,琴行,信不信我背后参你一本?” 琴行一脸不在意,嘴角弯弯笑道:“那我得好好想想,怎样将郡主的故事说得精彩,赢得天下人的注意?” 我横了她一眼:“还是想想待会怎样跟云湖公主说。” …… 等回到宫里,云湖公主在画房作画,气定神闲,投足优雅,似乎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我先敲了房门,再小心翼翼推开,云湖公主见我进来,邀我快速入座,再添一杖暖壶,我打住她:“公主……翠鱼死了……尸体被人发现埋在冰湖下,请你节哀……” 云湖公主笑容逐渐隐去,不可思议:“你在说什么?” 我低着头,云湖公主正画着一幅唯美山水意境,点缀星河灿烂,她反应过来,没心思画去,撂在一边,冷声说道:“我不知道,要问就问皇兄……这两个月没听到他一点风声,正巧被人钻了空子,害死了又一个人……” 话到嘴边又咽进肚子里,此时此刻,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第二百一十六章 西秦摄政王府,被一群乌云密布笼罩,方才落下的冰雹造成一地狼藉,宫女太监们抢先收拾,生怕给主人有怠慢的错觉,收拾的很快,他们又加快脚步离开殿前此处,不仅怕被怪罪,还有…… 四方冲出一些侍卫,随手抓住几个人,往偏僻之处拉去,哀嚎声遍地,手指在地面划出血痕。 云暮极早已习以为常,这些人不过是摄政王拿来炼毒的工具,不幸被抓到那都是他们的命,他停下手中的笔,将桌上的公文整理好,交给金侍长。 “大人,王爷最近时常谈起云骁麒,莫不是动了接他回来的心思?” 云暮极一笑了之:“怎么会?听纪炎月说多了,难免会想起身在异国他乡的亲子,他既喜欢在边疆驻守,我何不成全了他的心意?” 金侍长将公文放回桌上,语重心长道:“王妃爱子心切,前些日子见其频繁出入母族,想来要用其父背后的黑霸势力,强行接回云旭升,大人,我们得有所准备了。” 云暮极眼神飘渺不定,心里头在琢磨一些事宜,似笑非笑:“派人去截胡不就好了?你让幽冥派的人去做,待时赏金锭好说。” 金侍长听着尤为心惊,绑架黑霸的女儿,从未尝试却很勇气,幽冥与阴路相连,行事不是好意头,主子很巧妙地利用了这一点,迷惑人心,消磨时间,云暮极再写信一封,交给金侍长:“速八百里加急,传信云骁麒,叫他不必担忧母妃,好自驻守边疆,以家国大事为重。” 做完了这些,金侍长提着公文领命退下,云暮极欲小憩了一会,揉着太阳穴,俯在桌上,实则是从袖内翻出一张小信封,方才已经看过,甚为不满。 “郡主啊,你可真是难为在下,那人到了现在才要解药,还有的救吗?” 云暮极嘴角勾出一抹残忍嗜血的弧度,外边的嚎叫声越来越大,好奇去看一眼,一个老妇双腿撕裂得血肉模糊,由侍卫拖出一行血迹前行,白得耀眼的雪地染上鲜血,犹如点缀了红花。 这让云暮极更加确定心中所想,喃喃自语道:“没救就是没救,一句躯壳,倒不如让在下赋予它新的意义。” 想起纪炎月说过的话,郡主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孩,云暮极不忍她伤心,将装好的药粘连在信封内,缓缓走到窗边,这时又冒出一个血人在他的下方匍匐,低声祈求他能给点吃。 云暮极偶然一见内心毫无波动,口哨一吹,一只黑色鸽子停在他的肩膀上,他将袖内的食材都喂给了这只鸽子,仔细一看,鸽子的嘴角边还残留着血迹,他下方的血人死死地盯着鸽子,鸽子的血眼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云暮极轻柔抚摸它的羽毛,安抚道:“乖,送到郡主身边,别染了血气。” 鸽子四下张望,不急于飞走,而是落到那血人的头上,将已被撕裂出来的血肉,往嘴里吸取,鲜血染湿了它的黑衣。 云暮极庆幸信封绑在鸽子的头上,如此一来沾染的血迹少了,郡主见了不会感到不舒服。 血人发出痛苦的低吼,等鸽子吃饱了自然会离去,云暮极盯着鸽子头上的信封,最后离去时没有沾染一点血,他才心满意足,叫唤近处的侍卫,将这一坨血肉拉走。 第二百一十七章 几天前,翠鱼死在冰湖下,云湖公主为此事自责不已,锁在房门中,不愿与人说话,连我都被推出门外,心里感觉她并不是自责,而是恼怒齐王,是否真的放弃她,日子会见分晓。 “唉!公主殿下现在孤立无援,这两个月齐王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琴行可怜云湖公主,想到待会还得为她送饭菜,就先去准备了,每走几步转头笑我:“郡主,齐王会抛弃她,可不会抛弃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嘴角抽了一下,赶紧推搡琴行去做饭,我倒不信齐王会抛弃与他多年感情的妹妹,自从元旦那夜与父王见了一面,之后就没有下文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越是这样平静越显得古怪。 果不其然,今早一群侍卫涌入宫门,琴行拦都拦不住,慌忙地跑过来告诉我,我立马想到的是云湖公主,担心她的安危,只见侍卫们来到她的房门前,语气欲要动粗,叫嚣着云湖公主自行出来,不然则是破门而入。 我拦住他们,婉言劝道:“各位大哥,不知公主殿下所犯何事,引得各位兴师动众?” 一个侍卫亮出手里的御诏,自称是奉命而来,死去的宫女是云湖公主宫里,与她有着密切关系,要带去盘问,这话说的挺客气,我依旧守在门前,没有让步的意思,侍卫们看着要动怒,我接着说:“且容我说一句,你们这架势不像是带公主殿下去盘问的……要是齐王殿下知道……” 没想到侍卫们不怕,这跟以前的情况可谓是一反常态,我欲要反驳,琴行拉着我到一旁去,云湖公主打开房门,华丽宫装端庄优雅,浓妆衬出愈发美艳无比,少见她打扮的像一个得体的公主,她没有感到一丝害怕,反而还怒怼侍卫们:“本宫没做过的事,清者自清,陛下明察秋毫,早日会还本宫清白!” 侍卫们低头哈腰,恭敬地让出一条道,云湖公主面色不改,从容前去,经过我身旁,特地留意了一眼,低声说道:“告诉皇兄,本宫想他了……” 宫外已经背下了马车,也算给了云湖公主体面的身份,来不及再看一眼,就被带了进去,我一时感慨说不上来:“她是想试探齐王,连续两月的内心博弈,一颗棋子可弃可不弃,齐王仍没有给出答案,如今趁着他元气大伤的间隙,楚帝那边已经着手进一步瓦解他的阵营……” 琴行替我补充道:“所以你想求齐王救云湖公主一命?要去就去,我有一条暗道。” “你还真是直接,那是仇人的老巢,送上门自首?” 琴行瞧不起我胆小,便开始训斥我:“瞧你一身怂样,老娘什么场面没见过,逃出宫后,还去过好几次呢,不过那老东西好像已经发现,估计这次进去都难。” 琴行边说我边留意周围的动静,齐王的眼线在此,却跟没事人一样,不经疑惑:“听你的语气,这里没什么人啊……” “前些日子还有一两个,现在都没了踪影,可能被老东西挖去了别处做事了。” 老东西这词很新鲜了,我竟然有点想笑话齐王的意思,笑道:“我出了宫能不让他有所怀疑吗?或者说他早就怀疑你了,且过一些日子看看,若他还顾及兄妹情谊……你也可到他那边看看情况。” 琴行却神秘兮兮:“我觉得,让郡主去求齐王会有更精彩的事发生。” “得了你,上次父王来教训了他一番,说不定他会把仇报在我身上。” 第二百一十八章 我让琴行偷偷跟着侍卫,一路来到了关押的宗人府,眼见云湖公主被推去牢中,竟意外地听到了一些事,关于太后凤体安康唯恐身边人不利,楚帝欲借此莫须有的罪名,刑事逼供云湖公主,打探内部虚实,也给齐王一个下马威。 可即便如此,事情过了三天,也没有齐王的消息,我都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已经死了。 我到底还是鬼使神差地跟着去,这次的暗道走了很远,去到中途,大气不敢一喘,后面的琴行说道:“郡主,我只是带你来,到了王府就不便现身了,得想好待会要说些什么好话。” 我怎知待会要说些什么好话,突然又后悔了,但忘不了云湖公主那失意的眼神,好像在说求哥哥救救她,美人落泪,受不了,不是男子如此,连女子也如此。 我摸到坚实的草盖,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隙,露出一只眼睛留意四方动静,这里似乎是一个小院,种植许多竹树,偏殿外边散落着一些碎石,琴行一把重新盖上,我问她怎么回事,她手指指着嘴唇,示意我噤声倾听。 “如今我已无可利用的价值,王爷还是不肯放过我?” 这声音是夜子悠,比以前沙哑了许多,许久未见他,不知经历了什么。 “王爷自有主意,现在还需等顾老贼的消息,你就算回去也不安全,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这,只有王爷可护你。” 这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语气阴阳怪气,有些嘲讽夜子悠的意思。 夜子悠哽咽,抽噎着,似乎在哭:“求求你,放过我,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的全盘托出,你还想要什么?” “小兄弟,忍一忍就过去了,若王爷办成了此事,到时嘉奖你还来不及,没准能让你风风光光地回东越,再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质子爷了。” 夜子悠的哭声愈加凄凉,我不由得心疼,他才十岁都不够,怎么经历这么多不是他能承受的事? “郡主,你有没有听到犬吠?” 我家耳朵趴在草盖上,似乎有那么几声,琴行却极快地抽身离去,嘱托我好自珍重,我叫她还来不及,在黑暗中胡乱摸索,只能听到越来越远的爬行声。 这时,我预感不妙,后退几步,离草盖越远越好,外面的人依旧在说话:“可怜的孩子,不要哭,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顾叔叔对我很好,你们不要再伤害他了……” 狗吠声越来越大声,快盖住两人的声音,可能已经在草盖附近,捕捉到我的气息了,我手指刮磨暗道的墙壁,屏气凝神,或许现在跑还来得及。 外面那只狗正伸出爪子在草盖上刮磨,低声喘气,发泄不满,两人估计已经察觉到了异样,停止了谈话,草盖抖动了一下,又消停了一下,我也开始纠结,到底要不要冲出来个自我介绍? 突然,狗不叫了,在草盖上瞪了几下,哈着气离开,换另一个人踩在上面,摸着还有些重量感。 “安大人,这孩子哭闹了一天,可有法子哄好他?” 安人从台阶上下来,急匆匆地像是要去办事,随意敷衍了一句:“不劳先生费心,交给后厨的人来做即可,时候不早了,您先请回。” “是。” 草盖又被人瞪了一下,重量感竟然消失了,我不由得紧张,他这是已经发现了我的存在。 安人没走几步停下,对夜子悠说道:“饿了就去吃点东西,别总是对外人说王爷虐待你。” 第二百一十九章 夜子悠边哭边离去,我急眼了,忍不住打开一小缝隙,见这边没人,壮着胆子小声叫他名字,可惜没听到,小碎步是越走越远。 我一拳砸向草盖,忍不住吃起痛,慢慢放低了身子,直接远处有一坨黑东西,在竹林中窜来窜去,等到我发现时已经晚了,漠漠一股劲地跑过来冲我咆哮,吓得我赶紧放下草盖。 漠漠的爪子拼命地刮草盖,缝隙中能嗅到我的气息,又苦于四只脚打开不了,乌咽几声来回跺步:“嗷呜~” 我的心快跳出来,不知该如何是好,对不起,漠漠,原谅主人在这一刻怂了。 “天天在这吵,又不是不给你饭吃!” 齐王气势汹汹地从偏殿走出来,一掌朝漠漠的屁股打去,好在灵活地躲开,因为惧怕,它趴着身子蹲在草盖上,乌咽乌咽叫着下面有人。 “什么?这下面有人?” 这都能被他完整的翻译出来,我也是醉了服了,齐王移动草盖,看出了端倪后一把掀开,震惊之余还带着些许意外。 “对不起,王爷,我不是有意……嘤嘤嘤,对不起……” 我真是哭笑不得,从暗道里爬了出来,漠漠兴奋着围绕着我转圈圈,也蹭了一鼻子灰。 齐王脸色渐沉,上下打量我:“你这是……” “我……我偶然发现这条小路,想爬过来看看究竟,没想到竟到了王府……” 齐王当然不相信,血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我看的害怕极了,尴尬地回避目光,他接着问道:“不可能,哪有人敢挖到本王的王府?郡主是听了谁,过来刺探消息的?” 我脑海极快的速度堆砌词藻,胡乱说出:“有一晚被人劫持,等那刺客逃脱了后,我见你手下的人打开了一条暗道去追寻,如今云湖公主被陛下抓去审问,临走前求助于我,等了三天也不见你来救,我只好冒险一试,没想到啊,会到了齐王府……” 我还没说完,齐王一手掐住我的脸肉,疼得我哎呀呀,他冷笑一声,血色的瞳孔放大到了极致:“你身边那宫女的本事可不小啊,还不是本王在她自小时过分纵容,养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秉性。” “啊,你都知道了?” “哼,本王不过闭关修炼两月,竟让这群小人横着走,也太把自己当回事,郡主这么快自投罗网,是被云乐坑来的?” 我求着齐王放手,不然脸就肿了,哪知齐王还没说完:“看来郡主这两个月过得很潇洒肆意啊,以往见你一个消瘦小娃,现在倒圆润了不少,小日子过得挺滋润,不知你父王走的这些时日可还挂念?” “甚……甚是想念,王爷你就放过我,我又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有……有事……你找父王啊?” 齐王终是松了手,将地上活蹦乱跳的漠漠提了起来,它不敢乱叫了,听着新主人待命。 “云湖的事,本王已派安人去做,郡主咸吃萝卜淡操心,既然来了,不如此地做客再回去?” 我颤巍巍地挥了手,祈求道:“我看……不用,哦!我想起要去舞坊练舞,就不打扰王爷了!” “郡主……” 鬼知道我现在的表情有多扭曲,转身强颜欢笑,向齐王拱手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二百二十章 美妙的琴音在林中传开,竹叶分散落去,投射隐隐微光,吸引人前去窥探。 一弹一奏,诉说情长,一歌一曲,召唤远方,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那高岸的背影,衬得魅力愈发添增矫健,举手投足尽显尚雅。 齐王见我看得颇为入神,似笑非笑道:“慕容公子为了追求郡主,煞费苦心啊,你说本王会成全你俩否?” 我摇了摇头,才不接受,齐王没有感到一丝诧异,反而还有点认可:“这种丢尽颜面的事,本王不屑之,是这个远侄多次上门求情,本王才允了他这心思。” “王爷与他也为了救自己的妹妹,奈何方式截然不同,相比之下,他变化了许多,而王爷依旧未变。” “如果这样想那就错了,本王有将来,他只有自己的家门,有什么可比?” 齐王眨着血眼,神色疲惫,松了一口气,转而对我谈起另外一些事:“你跟你那老相好说了吗?他还得庆幸自己跑得快,不然本王只让他留下半条命回去。” 我讨厌这个词,语气反感:“王爷对一只烦人精是这样称呼?已经回了,估摸着这几天会有他的消息。” 齐王笑了,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只见他手指指着慕容琪手里的那把琴,耐心道来:“这把琴可不是凡物,有传言是山上的仙人用真气凝练,被慕容家老儿捡到了宝,久练手法可提心智,听者亦会为之动心。” 我捂着耳朵,似乎心头被琴音几番挑弄,眼前浮现美好的一幕,难以溢于言表。 齐王接着道来:“郡主会弹琴否?” “不会……” “哼,跟你父王一个衰样,当年还差点闹出了笑话,若非本王解围,他哪里都沾不上边!” 我轻咦了一声,好像每次当齐王谈起父王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地激动,忍不住好奇,开始套话:“我小时候好像错过很多事,整天对着书房里的王八苦思冥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记得有好几次,父王跟谁吵得可凶了,就不带糖葫芦回来了……” 齐王被我用激将法听着肯定心里头不舒服,但他表面上好像不当一回事,也没有要告诉我的意思,等到琴音停止,慕容琪见到我们站在身后,十分惊讶,慌慌张张地行礼:“不知王爷与郡主在此,慕容琪有失迎驾,请王爷、郡主恕罪!” 齐王语气稍慢:“起来,郡主来了,你可有话与她说?” 慕容琪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一眼,很快目光又缩了回去,强装镇定:“有……慕容琪有话与郡主说。” 我觉得无话可说,本来以为与齐王谈话能有一番收获,不曾想还得被迫站在这,只好求助地看向齐王。 “有什么话本王不能听的?慕容公子但说无妨。” 慕容琪面露难色,果然齐王不是一个随意就能讨好的人,这架势本来就是要铁了心地站在这听,他需得小心说话了:“我……我想问郡主……拜托解药的事可有下落?” “再等一两天,两国相距千里之外,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收到。” “郡主,你得小心那人,或许他给的并不是解药!” 我点头说道:“我知道,信中已多加提点,待解药送过来,可让王爷一验,便知真假,慕容公子,我事先说过,此事我当尽力而为,你和你妹妹那点小心思我还不懂吗?” 我越说越激动,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像是许久压抑了得以释放,略感歉意地对齐王说道:“王爷,我是失言了……” 齐王不以为意:“郡主说的又没有错,哪里失言?” 慕容琪低着头,被人揪住内心的小九九可不好受,喃喃道:“郡主,我和妹妹先前是动过你的心思,我倒也罢了,可妹妹也曾把你当过朋友啊……” 慕容琪答非所问,或者说是要转移方向,我直接回怼:“那你现在弄的这一身行头要做什么?勾引我?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郡主!” 齐王一声呵斥将我拉回现实,耳朵突然疼痛,一阵耳鸣嗡嗡直响,还伴有些许头痛。 第二百二十一章 “还好本王站在这,不然指定又会发生某些不可描述之事,慕容琪,你好大的胆子。” 齐王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慕容琪,毫无同情怜悯之心,我借个由头先去洗把脸,将沾染灰尘的地方洗干净,看着水中的自己,清丽脱俗,素颜雅致,越看越像谁,又将冷水溅到眼睛里,缓解疲劳与疼痛。 “得不到就毁掉?你们年轻人的想法还真新奇,你与那云暮极有何不一样?” 面对齐王的质疑,可想而知,慕容琪后悔到极致,说话更加颤抖:“王爷恕罪!我只是听一个高人说,这把琴用此技法,可惑人心神,不曾想令郡主听之则狂……” 齐王眉间微蹙:“哪位高人?” “是……是,我答应过那人保守秘密,恕我不能说出……” 齐王佯装惋惜一英才,言语故作轻松:“唉,世间难得有此厉害的乐师高手,竟要毁在本王手中,不知后世对本王的评价会否添油加醋,掩盖功过?” 慕容琪眼里满是绝望,瘫软倒在地上,旁边的侍卫蓄势待发,只等齐王一声令下。 我赶了回来,见此一幕不知该说什么,未曾多想婉言劝道:“王爷,解药我还是会给他,至于其他事,此地由你做主。” 齐王颔首,语意不明:“郡主若觉得乏累可到偏殿小坐一会,本王还有事与郡主说,可别着急跳那草盖下。” 还真是,半只脚都踏到那草盖上了,我只好退了回来,见漠漠从一旁的竹林溜了出来,看到了我后,跑到我身旁溜达了几圈,若不是侍卫把它赶走,估计就跟我进偏殿了。 “郡主走了,你直说无妨。” 慕容琪心有灵犀地点了点头:“王爷,这位高人是昆仑山派下来凡间考察的弟子,都怪我那日酒后多言,他听出了我的心意,教我此招法,想来王爷听这琴声亦能有所感应,浑然澎湃之音,圣人听之道平凡,凡人听之则惑乱。” 齐王脸色稍霁,嘴角微扬,笑起来足以勾人心魄:“你弹的可真不错,不禁令本王身心愉悦,下次可别弹了。” “……是。” 齐王当真放了慕容琪,也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余光瞥见我还站在偏殿门外,脸色又冷了下来:“郡主好八卦,看来是本王对你太客气了,待会好好教你规矩。” 我害怕极了,关上门也锁了起来,连带着窗也关上,只是将窗纸拉回来时,撞到一个人的脑袋,夜子悠疼得叫起,见到是我,惊讶之余多半惊喜:“你……你是小白?” 听到脚步声逼近,我赶紧将他的脑袋按下去,紧接着关上窗,转头一脸陪笑:“王……王爷,你怎么进来的?” 齐王自上而下打探我,不屑于了解背后的小把戏,走至殿中央,将一幅类似画轴一样的东西放到桌上。 我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一幅画,待云湖出来后,再交给她……也告诉她,若得空,可来王府走一遭。” 我接过捧在手里细瞧,却发现怎么也打不开,愣愣地看向齐王。 “就怕是郡主不听话,坏了本王的好事。” 齐王一掌打向我的手腕,表情更是嫌弃,冷冷说道:“快滚,你这一身泥哪还有郡主的样子?” 我向他吐舌头:“喜欢妹妹又不说,哪像我?喜欢的话大胆……说?” 齐王突然发了疯似地将桌上一打卷轴朝我丢了过去,我吓得一个激灵,以最快速度跑了出去。 第二百二十二章 琴行一阵轻功上了房顶,黑衣蒙着面却挡不住杀气腾腾的双眼,一手抓着长剑,凭空甩了狂风剑花,对面跟上来那人一接了招,被震得后退几步。 琴行嘲笑那人:“还自以为是总领?连我都对付不了,何以堪当大任?” 那人摘下斗篷,赫然是安人,身上的伤口早已好,扯掉了绷带,肌肉更加绷紧,提着手里的刀,再向前去接招。 兵器磨擦的声响响彻夜空,擦出无数火花,踩踏的青石瓦片滚落了些许,幸亏这里人少,不然险些砸到人。 琴行见刀剑来往过于乏味,便出动真气,跟随寒风习习运功起来,安人不敌被风吹得后退,勉强踩在一块坚硬的瓦片上,一脚踩在顶上的石柱。 安人自己也承认:“我武功虽不及你,但不是难以胜任的理由,而你的骄傲,也让我看到你的弱点。” 安人爆破一声,提着刀向瓦片刮去,猛的冲向琴行的脚边,琴行灵活转身,但还是被跳起来的瓦片刮伤了脚踝,抬手就是一剑锋光,往安人的命门刺去。 精彩的过程我也看了,总算这阵漫长孤寂的黑夜多了些热闹,琴行顶多就和安人闹着玩,等玩累了自会回来。 我将钉在墙上的信封抽了下来,送信的来去无踪,既能避开两位武功高手,必然是个神人,我轻咳几声,打开信封,里面鼓起来一块东西,是一个巴掌大的药瓶,云暮极是没有食言,但是不是解药可不好说了,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我拿出一块丝帕盖在解药封口瓶上,就怕是哪些不得了的毒物,不想受制于人。 云暮极写的字很漂亮,也很工整,像是刻印在石板上,而且还很有自己的特点,勾勒出笔锋稍尖,回旋有力,西秦与其他三国的字差别还是挺大的,前十几封信总会有歪歪扭扭之处,这次倒别有用心,更像不怀好意。 内容如下:多谢郡主关心,凛冬已至,多添衣以为心口之暖,未及相思之苦,在下盼望郡主能常伴身侧,亦可当面知心。 我内心毫无感触地翻开下一张:这瓶是解药,到底还是被那死丫头发现,在下承认又如何,不认又如何,只要郡主高兴便好,如若不信,可交给齐王检验,莫要怪在下一番好心。 云暮极这话说的我心恨得直痒痒,房顶隆隆作响,真怕下一刻整座宫殿塌了下来,急忙叫着上面那两人动作小声点,但他俩打得不亦乐乎,我喊了几遍又没听到,只好扫了兴地回来继续读信。 郡主,前些日子你一定想不到,纪公子带来一份好意到摄政王府,可惜得不到一点好处,就找在下来泄愤,其中有一句话,在下还颇为认同,郡主心地善良,乐观处世,问在下可配?在下自当笑对纪公子,时常与郡主书信往来,那自然是有话可谈,有情可续。 这后半段是废话,纪炎月奔波西北,像是情理之中意外之事,他是个本事很大的人,但唯独参与政事,我不是很赞同,自入南楚为质后,我与他的来往只有一封书信,以及一面之缘,他逃离齐王的魔掌,我很高兴,但愿他跟云暮极再无瓜葛,攀上这种人极度危险。 我鼓起勇气翻开最后一张:今年四国联盟之宴,在下会随摄政王前来,再颂秦楚友谊盟誓,郡主乖乖等着在下,勿忘化蝶簪花,届时自有用处。 化蝶簪花? 我想起之前他送来的那蝴蝶簪子,放在梳妆台里,至今仍不敢戴,里面的机关设置巧妙,还可存放银毒针,这害人的东西我断不会用,反倒可能会害了我自己。 第二百二十三章 满大街的人群,一头戴斗笠的女子伸手拦住慕容琪的去路,引得他一脸错愕:“姑娘,你做什么?” 琴行戴好斗笠,遮挡清丽的容颜,却是笑道:“我看公子像是心急如焚,这是要去哪?” “与你无关!” 琴行用身躯挡在他前面,伸手用些力道,推他的肩膀往后一把,继续挑衅:“何事比得上令妹的命着急?” 于是,琴行将药丢给了他,慕容琪差点没接住,发怒质问:“药撒了,人就救不回来了!是郡主派你来?” “哼,你给老娘记好,以后郡主与你再无瓜葛,你休再找她!” 琴行拂袖一挥,丢下这句狠话,径直离开,落入满街的人群中很快便找不到人身,慕容琪若有所思,定了定心神,毅然前往。 这一幕被人落在眼里,悄悄地跟踪上去,慕容琪走得很快,等到一架巨大的马车拦在他面前,不得不停下脚步,左顾右望,选了一条僻静小道。 琴行并未走远,从一旁街脚处出来,留意到齐王那边有人跟过来,只好在等时机,突然一只手从身后袭来,将她拉进了深巷,惊恐未定地看着慕容琪走的那僻静小道爆发了冲突。 “仙人!” 慕容琪看到一束白光,将旁边晾着的木材往跟过来的人打去,往另一分叉口溜去,安人与弟兄们躲避不及时,刚好卡在一个狭窄的通道,不过对于武功高强的他们一点都不碍事,三两下爆发一道真气,轰炸数个木材,化成片片木屑。 与此同时,琴行这边挨了数刀,精疲力竭地倒在鲜血中,刺杀他的那人正悠哉悠哉地坐在一个木桶上,把玩着手里的刀具,看那模样是个十几岁的小孩,身后还跟着一群霸王小伙,叫嚣着要对她动手。 “小屁孩,赶紧放了姑奶奶我,不然定叫你们好看!” 小孩们听后哈哈大笑,办出各种鬼脸嘲笑她,小孩的头头从木桶上下来,朝她脸上刮了一巴掌,这力道根本不像一个几岁孩童能使出来,琴行被打得红肿,还有些许皮肉脱落,那个小孩发现了端倪,直接将整张面皮扯了下来,露出了另外一副麻花般的半张脸。 胆子小的小孩们被吓得连连后退,小孩的头头也很震惊,直到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说了一句话:“她……她是云乐姐姐,不是大坏蛋!” 云乐渐渐想起,这些孩子都是常年浪迹江湖之友留下的,他们狠心的父母,要么死了,要么失踪,要么无力抚养……一群小孩,同病相怜,抱团取暖,好过独自被人遗忘而听天由命。 …… 慕容琪发现后面的人没有跟上来,扶在一边墙上大口喘气,只见头顶上那束白光还没有消失,指引他到了另一边的河对岸,那里摆着一滩茶水,许多游客正落在此处歇息。 慕容琪一咬牙,等船夫将船拉过来后,一把抢过船桨,拼了命地划过去,大喊仙人救命。 可惜到了原地还没能见到仙人的身影,白光不知不觉消失不见,慕容琪下意识地回头张望,并没有什么异常,兴许是他自己想错了,店家向他推荐新茶,他分了神,没听到。 “你这人可真奇怪,方才见你慌慌张张的,难不成被追债了?” 店家怒气冲冲,将他推嚷着出去,省得妨碍自家的生意。 第二百二十四章 小孩的头头依旧不相信,拿刀指着琴行半张麻花的脸,冷冷说道:“爹爹说过,云乐姐姐长得可漂亮了,她这么丑怎么可能?一定是你冒充云乐姐姐!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何?” 琴行勉强扯出一抹笑容:“你们再认真看看,我真的是云乐,即便已经毁了半张脸,可另外一张脸带的可不是面皮……” 小孩的头头上前捏了一把,果真是真皮,但没有立刻放松警惕:“你真的是云乐姐姐?小桃,把那张画像拿出来!” 那个脏兮兮的女孩原来叫小桃,她匆匆跑去一旁的木头房,把里面的垃圾全倒出来,总算找出了一幅画像,她忍着泪水,说是她爹爹仰慕云乐姐姐许久,可惜未能与之说上一句话,带着一块木头做成的灵位,她险些跪在琴行面前,小孩的头头扶着她,小腿弯曲,可能是先天有腿疾。 琴行心生难过,摸了摸这可怜小女孩的脸蛋,小孩们对比画像,总该有八九成相似,顿时鸦雀无声。 “对不起,很遗憾用这种方式认识你爹爹,姐姐前些日子遭了罪,毁了半张脸,如今不得不戴面具为生,是不是吓着你们了?” 小女孩扑通倒在她怀里,软嘟嘟的,只是有些消瘦,饿得天天在街上找馒头吃,此情此景与她多年前几乎一模一样。 琴行将孩子们拉到一起,俯下身,低声且温和:“誉王不是办了间少儿院吗?你们怎么不去那里?不能在街上挨肚子了……” 小女孩拉着她的袖子,一边抽泣一边说道:“哥哥们带我去过,但誉王殿下说少儿院已经满了,此地容不下我们,但誉王殿下是个好人,每天晚上都会来这里发给我们一些馒头吃……” 琴行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你们在这里待了多少天?没事不要乱跑,你们太小了,容易遇到危险,最好团结起来!” 小孩的头头在墙上摩擦刀剑,一群小孩都听他的,他说得天不怕地不怕:“快半年了,除了死了几个兄弟姐妹外,我们并未遭到任何危险。” 琴行还是不放心,瞅着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流杂乱,生怕一些不怀好意之人害死这群小孩,便安慰他们道:“姐姐现在不方便时常出来,但姐姐一定会想办法早日带你们去到一个安全之处,这里有些银两,是郡主赏给我的,够你们去买大包子了。” 小孩们一见到银两就兴奋,小孩的头头全接下,一点都不分给其他小孩,说得极有理由:“这里我说了算,若不想挨肚子都得听我的,别给我耍小心机,当心被大家给孤立,被踢了出去!” 琴行有些惊讶,这小孩不像好对付的主,不过也确实有能力带领孩子们抗饿活着,方才背后一袭,足以证明本事不一般,她也算老江湖了,等着小孩长大那还得了? …… 齐王等着消息,夜子悠却不请自来,让他好奇:“可是想到些事要与本王说说?” 夜子悠微微摇头,摊开手心,一个别致的花样头饰在日光下闪着光点,晶莹剔透可见里面的玉宝石。 “这是小白的东西,可能是跑的时候落下了,烦请王爷将其给回去。” 齐王没有急着收下,厚重的脚步声纷纷赶来,让他大为失望,这群饭桶早先暴露了踪迹,打草惊蛇,惹得仙人快快逃去。 安人恭敬地候在齐王身上,小心翼翼询问:“王爷,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若要封锁全城,怕只怕不过往日的人手啊……” 齐王直接发怒,吓得安人追悔不及:“混账!仙人与凡人可比?你们两条腿的跑得过他驾鹤远去?” 安人大气不敢一喘,齐王接着说道:“速速将慕容琪手中的那把琴收回,沾染了仙力的乐器被有心人利用,唯恐祸乱苍生!” “还有……” 齐王细想了一下,但最后却没有说出,昆仑山让他谈之色变,这词似乎成了凡间的禁忌。 第二百二十五章 颜妃只让我在偏殿等候,随处严谨拘束,没有往日的惬意,关于昭和公主的婚事,有些事情我决定要与颜妃说。 父王曾说过,夜煌义此人也只有太子心里清楚得很,晋王害太子女一事闹出后,宫中传言称,就是夜煌义亲眼目睹,告知太子真相,才有了之后的定罪,现在想想像是有点着急地扣帽子。 当年父王有过受太子邀请,到东宫一聚,我年少无知,记不清许多事,可朦朦胧胧的感觉给我一种不好的预感,特别是太子有意隐藏的夜煌义,我似乎见过,似乎又没见过,时至今日只知道这个名字。 太子遍访百姓疾苦,皇室的传统是需得带上自家子女,以示亲民,教导后代,循规蹈矩,民重君轻,我也没见太子带个夜煌义出来,如果这个人是真的话应该比我大几岁,那几个矮小孩童才不是。 “郡主?能让你亲自前来的事,想必非同寻可。” 我恭敬地向颜妃行礼:“娘娘安好,霁白左思右想,有些事应当提前说明,关于东越太子之子夜煌义……” 颜妃凤眉微挑,激起她的兴致:“郡主对这宫廷之事很清楚?” “我信我自己的感觉,夜煌义此人或许并未存在,可能是太子自行杜撰的人物,为的就是让天资聪颖的幼子能有个挡箭牌,暗中成长,等贵子长成,便是夜煌义捎名之时……” “郡主在说什么?本宫听不懂?一国太子岂能妄言?说出来可是天底下的笑话,郡主只是说自己的感觉,可见未必是真。” 颜妃抚好云鬓,戴好的飞天鬓衬得她光彩照人,长长的流苏垂摆一侧,粼粼透光,直冲眼帘,见我注意力被此物吸引,颜妃轻笑道:“这是前些日子陛下赏赐本宫以养育昭和公主之功,本宫益觉得好看,只是不敢在皇后面前插戴,蒲柳之姿怎配明月光辉?” 我也附和:“确实如此,霁白今日来是想提醒娘娘,太子论谋略不及父王,论武力不及齐王,但其心思细腻,旁人不易察觉,我是怕你着了他的道。” “郡主若这样说,本宫可不明白了,东越太子图的是什么?何必大费周章弄一个莫有的名字?” 我点头含笑:“正因如此,娘娘才更小心,南楚与东越或有裂变之势,如果用此联盟,不仅招来齐王之恨,与讨好陛下也无义,还对娘娘身后之事模棱两可,望娘娘三思。” 颜妃脸色愈发难看,放到桌上的茶水都凉了,她指尖一摸,当弃之,说道:“此事再等等,回头本宫会与兄长商议,绝对要好好利用这个棋子……今年不是四国盟会吗?正好可以试探东越太子,郡主可还知道更多?” “言尽于此……其实还有一种办法,娘娘可让昭和公主嫁与刘家,一来亲上加亲,陛下会对你愈发宠爱,二来巩固武安侯在朝中的地位,岂不美哉?君心难以揣测,霁白不便多言了。” 颜妃听后沉默半响,翠云将暖壶放在她的近侧,她却嫌热,不耐烦地挥去:“陛下不会容许将桎梏束缚在大权掌握之人,你也说君心难以揣测,本宫若如此做,反而会招来陛下不满,郡主不知,有过几次,陛下与齐王联手差点让兄长回不来……罢了罢了,就当是多谢郡主的提醒,时候不早,快回去。” 道别颜妃,再出门,天空落下小雪,瞧我的记性,又忘记带伞,冒着风雪快快赶回去。 琴行原来守在长廊中,带着伞等我,我惊讶她会回来这么早:“外面的事都办妥了吗?” “已经办妥了,郡主这记性真的要敲开脑壳往里面看看……” 我笑道:“里面都是在意的东西,顶着风雪,我也能回去。”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一个不小心,打翻了宫女手捧的茶壶,我惊得不知如何是好,琴行拉着我一边转去,只见王公贵族,皇亲国戚,围坐在大台上,对台下的演武津津乐道,我们只好弯着身子,小心避开耳目,悄然来到一栋高墙上。 都说南楚尚武,将此精神凝刻在血肉之中,发扬于世世代代,楚帝身着金圣龙服,傲然于天子乎,神色一凝,战败的一方被扯下战袍,引得战胜一方欢呼踊跃,楚帝并不在意,在他一旁贵椅,那个肆意妄为的弟弟还未到场。 琴行死死拉住我跨步上墙,我使出拉牛的力气,总算稳稳地抓着墙壁,趴在石柱上,只是可惜,错过了方才精彩的演武。 “方才是谁对谁?” 琴行瞪大眼睛细看,猜测道:“好像是咏春对南拳,说起这南拳,老不死的正好学成一脉,咏春却输了,按理说咏春更为巧妙,防守皆是极佳,怎么会呢?” 琴行很乐意给齐王起花名,那边似乎不见他的身影,楚帝突然起身离去,派太监告知演武继续,台下欢呼的声响少了许多,旌旗飘扬,未见人上场,延迟了下一场两派的对决。 “你们俩个,万一摔下去,命都没了!” 闻声转头,安人踏着轻功还踹了我后背一脚,勉强倚靠在石柱上稳住身子,悠悠吹开嘴边的杂草:“郡主,对不住了,我的命也要紧。” 郡主的修养告诉我不要动怒,不要动手,一拳砸在他胸口上,算是报了刚才那一仇:“你有多疼,我方才就有多疼!什么样的风把安大人吹来了?” 安人闷哼一声,捂着胸口,还以为他心口绞痛:“你们……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云乐,你闹出那么大动静,是生怕王爷不知道吗?” 琴行确觉无所谓:“早就知道了,就差安大人一声嘴炮,添油加醋一番惹得王爷不安宁。” 台下击鼓长鸣,人声鼎沸,观看的不乏有出身名门望族之贵子、贵女,举着一面紫花纹状旌旗,与武将的门面更显突兀,琴行说道:“是尽出女辈强人的媚杀,我有幸加入一回,不过她们那边对女子的要求极为严苛,我心生不服,没过几天就被人赶了出去……姓安的,你笑什么?” 安人耸了耸肩,琴行手指击了一下他脆弱之处,当即哈哈大笑:“无耻,光天化日之下,一点分寸都没有,活该被赶出门……” 我无可奈何:“你们好吵啊,能别让我夹在中间吗?我还等着看谁会赢……” “自然是媚杀,女子以美为媚,以媚为杀,只用一招美人计,杀得你们男子四处逃离……” 安人鄙夷地看着琴行,后者被弄得面红耳赤:“姓安的,你往哪看呢?” 两根手指直戳安人的眼睛,安人一掌拍下,准备回招,这时我一声高呼吓得两人互相震抖,还扒拉我的肩头,问道:“谁赢了?” 我一脸坏笑:“齐王来了……” “切……” “安大人,你这话可别被王爷听到,当心手里的饭碗没了。” 安人下意识捂住了嘴,说是当他没说过,这该死的祸从口出啊,知道要讨好我们,安人便想着转移话题:“郡主,云阁下那药医者们虽检查无异,但到底不及他人精通毒术,你确定,他送来的是解药而不是毒药?” “我不确定,所以才先交给齐王府的名医们看,怎么?是那药有问题吗?” 安人迟疑了一下:“是与不是,慕容玉突发恶疾,比之前更加癫狂,慕容琪心急之下,贸然给她用了药……” 我接着问:“人没事?” “人是没事,服用后半炷香的时间便已安然入睡,次日清晨似乎恢复如初,赵太医那边依然会坚持诊断。” 第二百二十七章 “你们爱呆哪呆哪,我先回去给王爷复命了。” 安人腾身一跃,从高墙上跳了下去,稳稳着地,琴行哼了一声:“白来个扫兴的家伙!” 随着媚杀的旗帜落下,此次对决由墨石赢下,双方并未承认,选择低调离去,台下的人大多见惯不惯,来的都是小门派,看大门派比试才起劲。 这才琴行也没了一较高下的心思,闷闷不乐地看着媚杀一行人远去,有感而发:“谁说女子不如男,这是媚杀的教规,听着简单,说的容易,行动起来却很难,女子与男子相比,优劣可见一斑,这天底下女子是做不成皇帝的。” 我吹开石柱上的灰土,揉着眼睛,被阳光折腾得有些迷糊,琴行看出了异样:“郡主,我见你时常揉着眼睛,可是有隐疾?何不找太医瞧瞧?” “哪有?只是沙子进眼睛了……哎?这两队又是哪两个门派?这旌旗怪特别……” 琴行却突然想到什么,着急地找个下脚的位置往下爬,我急忙询问:“这么快要回去吗?” 琴行摇头,一手抓着那石块被扯落了下去,砸成碎片,她劝我莫慌:“我想起师兄每隔几日会传信回来,我先到那边接应了,郡主介意在墙上多吹一些凉风吗?” 我额头浮起无数黑线,抱紧凸出来的石柱,拉住琴行的手,急道:“你若跑了,谁能来救我?方才我们经过那条路现在挤满了人,得找个新的后门溜出去。” 琴行已经落到地上,轻轻抱着我下来,看向一边的石子铺路,一个落了单的太监被我俩吓跑,惊呼怪叫,呆愣了片刻,免得麻烦挤上身,我才说道:“此地不宜久留,赶紧回去。” 琴行走后,我拐了个弯又转回来,凭着瘦小的身姿勉强挤得一个空位,防不住踩到别人的脚,我连声道歉,可换来的却是怒骂:“走路不长眼睛吗?” 我上下打量这个跟我差不多高的公子哥,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又说不上来:“走路不长眼睛?我是挤过来的,不是走路,所以我长眼睛……” 公子哥气急败坏,还推了我一把:“你这是强词夺理,三皇子殿下,你看看这人!” 一个青衫少年从台上下来,冷冷地看着一群众人,逼迫为其让道,公子哥向他点头哈腰,唯唯诺诺,他也没正眼瞧公子哥,而是将目光俯看我,浑身带着一股王霸之气,小小年纪有如此气势,是想学与生俱来的帝王之气吗?又或者是东施效颦? “你是何人?本皇子好像在哪见过你。” 亏得我灵光一闪,这人是昭和公主的三哥,钓鱼抓伤一事,算是对他有点印象,守着基本礼仪,我还是向他拱手道:“见过三皇子,我曾是昭和公主的朋友,一起钓过鱼,不知三皇子可还记得?” 三皇子有些念头,惊讶之后神色又冷了下来:“你不是人质吗?这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父王为东越江山立下汗马功劳,我的身份怎么不配?” 同样的话重复一次,我只觉得无聊,三皇子见我面色平静,轻叹一声,带着些许傲气:“回去你该去的地方,别打扰昭和!” 我一脸无辜,知道他的护妹心切:“昭和公主在颜妃宫里,我在这里,我打扰的不是她,是三皇子你,不知可否高抬贵手,让我看看南楚武力如何值得天下称赞?” 似乎是后面一句话打动了三皇子,他对公子哥一旁净说坏话显得很恼怒,转而对我说:“南楚以武为尊,不是你们东越学得的技量皮毛可比之!” 南楚厉害了,净出些嚣张的人物,三皇子若不是心虚也不会回头,我一笑置之,乱七八糟的事就该有乱七八糟的人去管,省得我一介鄙薄之人乱操心。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三皇子回到座位上,齐王饶有兴致地邀他举杯,他心里咯噔一下,不知是否受宠若惊。 安人俯身奏报慕容家的消息,齐王听后一展愁容,不懂安人不解,他则起身,向诸位名将以及门派高人举杯同乐:“三月初春,演武争霸,此乃彰显我南楚武力之盛况,好让四海天下皆看,先祖首创武举平天下,高宗续从殿试攮四海,此皆动员国民,重在参与也,莫让敌军蛮人欺我国一步!” 众人纷纷喝彩,其中以司马将军和咏春长老呼声最高,为齐王马首是瞻,武安侯随声附和,自饮自哀,见一年轻将领披着蓝袍勇猛上台,单膝跪下:“司马飞参见齐王,与诸位名将前辈。” 司马将军满意笑然,与司马飞一同跪下,恭敬向齐王行礼:“王爷,这是老臣的幼子,如今二十有余,已到了随父参军的年纪,老臣恳请王爷批准,让幼子编入王爷麾下,日后当尽心辅佐王爷,保卫山河!” 齐王高兴极了,缓缓走上前,将父子两人扶起身,不由得赞叹:“有其父必有其子,本王看司马小将军自进来就透露出一股不服输的劲,想来是受司马将军亲身教导,欲到沙场奋力拼死,落个一战成名万枯,不枉费国人尚武精神之柱,孩儿之辈当自强,本王很看好!” 齐王如此高的评价,倒让在场的人尤为惊讶,更有甚者着急地要看一旁闷不吭声的骆相脸色,很久之前,先帝也说过类似的话,称赞骆相长子指日成器,为家国之栋梁。 可惜天妒英才,年少病逝,不然如今可跟在骆相身后,成了几方势力威胁之谋士。 骆相默默记在心里,台下击鼓冲锋,两大门派的旗帜立起,又开始新一轮的冲突。 …… 被人拍着肩膀,我不急于回头,说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琴行估计是得了好消息,脸色颇为得意:“师兄成功了,不过神器破损缺口,回去还得补一补,并不碍事。” 我不好意思笑了:“没想到我只是随口一说,竟然是真的……太子与魏王那边没有大动作?” “师兄回的信没有提及他们,回去的路比较遥远,我待会儿再写封信,叫他与弟兄们注意安全……郡主在看什么?” 我斜了她一眼:“看比武啊,看什么?” 琴行面色有些不自然,故意咳几声:“方才回来的路上,我看见云湖公主从大牢里出来,现在正往太后的慈宁宫里去,可能是去说情。” 随云湖公主去,我看到齐王齐王的身影站在台中央,跟一群将军门派有说有笑,似乎没了楚帝坐阵,也依然在齐王的领导下有条不紊地进行,这气魄当皇帝更符合,但愿他好好爱云湖公主,不要为了帝王心性的凉薄,伤害到身边的人,可这些又岂能是我说了算的? 双方爆发怒吼,比武到了热火朝天的地步,各大门派的旌旗扬风震云,叫喊声达到高潮,两把剑劈出火花,勾出拳头狠狠地直重对方的命门,又一脚蹬飞,踹在对方身上,锁住喉咙。 南楚不畏高下,不知疼痛,都是乐在其中,待胜负已决,互相夸奖激励,赢家着一身黄金战袍,双膝跪下感谢皇恩:“谢陛下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愿我国武定乾坤,威震四海!” 楚帝不在,赢家跪的是齐王。 第二百二十九章 演武大会迎来落幕,众门派收起旌旗,从两旁官道到退去,擂台如往日萧条,几片枯黄的落叶也无心扫理,停落到我头上,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一道长长的水袖将要掠过我的脖颈,勾住我的肩膀。 琴行抽出匕首砍断了水袖,接着身后刮着风声多出几条水袖,将我们俩围在一起,在干枯的林子里包绕,拦住任何去路。 我拿起伸缩剑,对打过来的水袖就是一顿砍下,衣料撕烂,棉絮纷飞,我下意识闭上眼,就怕这些东西侵入眼睛,就是这一间隙,被他人把握的机会,一道水袖圈住我的腰身,往身后拉倒,皮肉在地上划出了点点血迹,琴行飞快上前砍断,扶起我:“郡主,你没事?” 周围的水袖迎着阳光照射之下,色泽变淡了许多,隐约可见出手之人是一个婀娜苗条的女子,轻摆莲花式,水袖便向我俩逼近,限制了打斗的空间,而且感觉呼吸困难,每砍断几片水袖,陆陆续续更多的水袖补上。 传出一股奇异的芳香,琴行着急提醒,或许是毒香,我们捂住口鼻,但随着呼吸越加急促,体力不济,就我这三脚猫功夫,现在能撑着已经算不错了,背后承受一掌,我被打飞了出去,转头看琴行依旧奋力挣扎,得该想个办法救她。 我提起伸缩剑从一旁小林道往出手之人靠去,她亦知道我的动作,伸出一团水袖,包裹住伸缩剑,我紧紧抓着剑柄,奈何她力道很大,几乎要将剑身拔出。 我大喝一声,一拳打向剑柄头,里面隐藏的剑射了出来正中女子的肩膀,穿出血肉,这下她吃了痛,甩出了水袖也没了半点的力气,琴行冲出重围,将布料撕成碎片,拂袖挥出数个匕首,中向她的四肢,无力跪着在地。 琴行喉咙有些沙哑,可能是吸入过多毒香,说不出话,我来替她问:“你为何要行刺我们?水袖不是以武打精绝?怎会沦落到要使毒的地步?” 我扯掉她的面纱,容貌不凡,算是个清秀,额头点着一朵朱砂,灵巧的丹凤眼谁见了都会再看一眼,女子冷冷一笑:“要的就是你的命,夜霁白,得亏你是在南楚,不然,落到主子手里,活着自当比死还痛苦!” “郡主当心!” 琴行叫不及时,一团水袖狠狠打在我脸上,如同抽了一个嘴巴子,被逼的向后退去,女子则是步步紧逼,强占主动优势,接着另一团打向琴行的腹部,咳出血来。 女子击退我俩后,却是无心恋战,一个起身落入林中,很快便看不见身影,满地的布料碎屑,散落的树下枯叶,可见方才那人出手之迅速狠辣。 我摸着肿了一边的脸,方才那一打真的很疼,眼睛有点睁不开,见琴行倒在一边喊痛,我先背着她先到太医院。 没走多远,我发现不对劲,原本宽敞直走的大道却一直走不出去,拔剑四顾心茫然,琴行挨了重伤顾不了太多,惊声扯着嗓子说道:“那女人的手法根本不是水袖的传统打术,可能是媚杀……我们中了他的毒香,得快一点赶去太医院……少吃一步也不行……” “郡主!” 我被这声惊醒,幸好脚步不快,不然被这长剑刺入脚跟,恐怕今生则站不起来,女子笑得宛如魔鬼,提着她的长剑与我的伸缩剑对阵起来,她功力高深自然可碾压我,过不了太久,我咬紧牙关,踩死地面,殊不知裂开了许多小缝。 “光阳剑果真名不虚传,可惜郡主未能得宁王亲传,两招之内,你必输。” “原来这把剑名为光阳,多谢姐姐告知,不过轻轻松松被你杀掉,你不觉得可疑吗?别忘了这是南楚,不是你家!” 女子颇为得意,刻意放松了些,甩出几道剑花割伤我手腕,出了几道血迹,一脚将我踹在地上,正要了结时,身后忽然来了一个黑衣人,及时止住:“玲,该回去了。” 女子惊道:“怎么会这么快?主子不是……” 黑衣人不说话,一阵风吹过,我背后感觉凉飕飕的,女子不满,瞪了我一眼后紧随而去。 第二百三十章 骆相走了个清静,漫步在城门关口处,见牌匾写的青耀门三字,往事记忆浮上脑海中,不禁感怀落泪,经过的太监宫女恭敬行礼,骆相板着脸,威严俯视,一双老眼却平静如秋波,总是能看人则通透。 在尚武的南楚里,只有年轻斩获功勋的武将才有资格步入此城门,骆相老矣,他德高望重,以文德自持,何时也能给文官同样的殊遇,长子年轻时曾与他探讨过,可惜到头来他俩也没机会。 冷不丁见一侧官道急匆匆跑来两个浑身染血的女子,骆相眉头一紧,急忙给两人亮路,我看这老者衣着高贵礼雅,又不乏老尘旧气,只是微微欠身以示回礼,他不计较得失,目送我俩往太医院赶去。 骆相寻思既是同一路去,不如跟去何妨,一探究竟,走几步却胸口气闷,骆相恨自己的身子不争气,一手扶着墙面,过了一会才得以平息。 太医院的先生们见我俩伤得不成样子,赶紧一起扶着进病房,得亏现在是人手充足的时候,一个先生拿着药酒洒在伤口处,虽是有些撕裂的疼痛,过来一个童子,手里还抱着数罐药酒,涂在肩上时我才发现皮肉裂开能见到骨头。 赵之曜也赶了过来,拿着纱布,检查我的伤势,微微惊讶:“郡主是跟人打架乎?” 我强颜欢笑,嘴角的弧度也是有气无力:“是,险些命都没有了,琴……翠鸟的伤势如何?” 赵之曜简单看了一下,细致入微的他探至琴行的手腕,摸到多年的老茧,那是习武之人才有的功力,脸上意外之色很快盖过去,转头说道:“这姑娘的伤势不能随意走动,五脏六腑防撞坏出血,伤筋动骨怕折响断开,况且姑娘有过老旧伤疤,不知有无记得隐疾?依微臣看,暂且收置在太医院,身体状况需得查仔细。” 琴行听后立马起了精神,拉扯赵之曜的衣袖,同行见之不由尴尬,她气得不管其他:“老娘不用你们这群男人伺候,绑好绷带自会回去!” 赵之曜一掌小心拍落她的手,惊得一个正经人面色涨红,手指指着:“微臣是为了姑娘的身体着想,你自己都不爱惜自己,将来留有后遗,更多的是后悔的时间!” 我挡在两人之间,急忙劝说道:“好好好,翠鸟,赵先生说的没错,身体是自己的,得自己爱惜……先生你看我伤的也挺重,是否也留下观察?” 太医院并没有收留人治之说,赵之曜是太医院的主管,他说的话可区分轻重,何止是检查琴行的身体,估计底细也得摸一摸,没准还知道得更多,我当然不会放任琴行不管。 赵之曜皱着眉头:“那定是,郡主的脸……只是肿了些,回头拿一热鸡蛋敷一敷便好。” 几个童子找了一副担架,将琴行稳稳抬进病房,我深呼吸一口,童子与先生帮我包扎好肩膀上的伤,嘱咐我不要四处走动,便回去采药了。 骆相扶着门边,大口喘气,可谓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他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似乎在说此句用在此情形不合时宜,几个先生看到了他,立马迎了上去,恭敬有礼,以表问候。 “老臣找赵先生,赵先生人何在?” 赵之曜从琴行的病房出来,像骆相拱手以礼:“拜见丞相大人,丞相大人可是来取药?何不让家臣过来取之?怎让你劳心费神,长途跋涉?” 骆相找张椅子坐了下来,不必让人搀扶,赵之曜忙去抓药,他闭上老眼想休息,听到旁边的声响又不觉睁开,见我拿着个热鸡蛋敷脸,眼睛肿的睁不开,淡然问道:“姑娘是何人?方才听你所言,不像是南楚口音。” “我……” 赵之曜将药取了出来,交到骆相手中,又嘱托些注意事项,亲自送老人家出去。 第二百三十一章 “郡主怎么不休息?来药房有何要事?” 我手里揣着一粉色手帕,赵之曜见到以为我当成太医院里出了艳遇,急忙解释道:“这是前几天慕容小姐委托微臣检查的手帕,说是沾染了些过敏之物,微臣多次找寻可并无异常,许是慕容小姐多心罢了……” “慕容玉身体可好些了?” 赵之曜脸色微变,我只是随口问问,为何让他吃了一惊,竟有点想要推脱的意思,看来那药并不可能是解药:“这……微臣很难说,白天看着与常人无异,等到了夜晚……变得有些可怕,郡主不要多问,王爷那边自有安排。” 原本揣紧的手心不由得放松一下,仿佛碰着了邪恶之物,听赵之曜说丢进隔壁的废品箩筐,我一丢马上洗手,赵之曜端着药出来,看到如此滑稽一幕,温和一笑:“郡主,手帕已经处理过了,您无需担忧,听说你与慕容家有些交集,听微臣一句劝,还是少接触为妙。” 我让出一条道,赵之曜端着药盘子出去,先生们分拣药材,听着医者嘱言,我静静等着,赵之曜吩咐完后,转身进琴行的病房,站在门边,看着赵之曜再添加些伤药,边说道:“郡主,你可确定解药?西秦很多毒家会自创奇特毒药,往往不急于研制解药,云阁下是个高手,他研制出来的毒几乎无人破解,有的人表面看上去如平常一般,实则病入膏肓,回天无力。” 听了赵之曜的话回头细想,齐王手下汇聚天下名医,当初不得已才将云暮极引了出来,解我身上隐藏毒素,不是没有道理,自己的命被人拿捏在手中,似乎阎王也得听他的行事,种种滋味恐惧到了极致,每每做过的噩梦像极了预兆,先前又与他频繁接触,不会暗地已中了他的毒? “就连医者也不能判断,我又能如何?” …… 第二天,我拖着伤先行回去,云湖公主宫里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一如既往的冷清,感受到心情的压抑,加快脚步去云湖公主房里。 不见人影,难道是在画房?猛的想起齐王交给我的那幅画落在那里,云湖公主是不是已经看过了?可惜我不能一饱眼福,真想知道兄妹俩私底下较什么特别的劲。 云湖公主在作画,神色平静给人一种错觉,丝毫不受外界的纷扰,含笑抬眉,面容姣好,提起毛笔,下墨颇有力道,不是惊叹山河之壮丽篇章,就是歌颂万里经典之传唱。 不,角落里的那幅画还没被打开,云湖公主见我一愣,往那边看去,走上前将画捡了起来,指甲搬动,轻轻松松就解开了印章,我凑过去想要一看,云湖公主不乐意地收卷回去。 “郡主,这幅画是哪来的?” 我摸着鼻子,脸色有些尴尬:“齐王送的,看,他没有放弃你。” 云湖公主仔细摸索画卷,与我说想要一人独自观赏,被她冷冷地推了出去,我才不愿失去一个大饱眼福的机会,在纸窗上捅了一个小洞,睁大一只眼睛。 云湖公主了解我的性情,用身子侧挡着,识破了我的鬼把戏,气得我直跺脚。 第二百三十二章 宫外有一座荒废城,一男一女在此地落脚,女子掀开胸上的伤口,简单处理后打坐疗伤。 男子随意找些干柴点火取暖,见到门外杂草堆一行脚印,当即拔剑相上,欲杀不速之客,哪知被人抢先一步,等男子赶回城内,女子却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滩血迹和烧得正旺的柴火。 “该死!” 男子怒骂一气,四处观望,寻找可疑踪迹,这耽误了时间的功夫,女子已被提着脑袋按在水里,等着她窒息而亡,她奋力挣扎,被按在水里的力道越大。 千钧一发之际,男子总算找到,快速捻动手决,欲施法术,黑衣女子眼神一凝,将几乎没了力气的女子提了起来,挡在身前,几片尖锐的树叶正中她的伤口,伴随着撕裂的疼痛爆吼一声,女子挣脱束缚,踉踉跄跄地回到男子身旁。 黑衣女子也不着急,饶有兴致看着这一出:“这片水域附着毒菌,你吸入了大口,又身负重伤,活不过几日。” 男子将女子护在身后,再施法术,顷刻间周围所有的落叶向黑衣女子袭来,这可难不倒她,有了先前的教训,对付起来迎刃有余,只见她抽出腰间的长剑,如风一样行动,将落叶切割成碎片,后面跟上来的也被风化为乌有。 “你究竟是谁?” 面对男子的质问,黑衣女子并不想回答,人也杀,仇也报,她该回去复命了,男子追上去,差点深陷水旁的泥沼出不来。 …… 画房里传来笔尖落地的声响,云湖公主俯身拾起,我好像看到画的是…… 猛然一惊,我疯狂拍打房门,请求云湖公主放我进去,里面飘了一股烧焦味,更加确认我的猜想,不行,一定要问个明白。 “公主,你开一下门啊!画里面的人是不是父王?” 房内没有响应,随着烧焦味愈加浓厚,我担心整幅画烧毁殆尽,如同沉入深海里的秘密,再难知晓。 情急之下,我用没有受伤的肩膀用力撞门,谁知云湖公主锁上了门,几条铁链挡住了我的前进,企图磨灭我的意志,到底低估了我,拿起伸缩剑,将铁链全数砍断。 云湖公主闻声惊变,见我带着肩上的血伤冲了进来,猛踩踏画边的火焰,还好来得及时,白衣闻袖赤罗香,踏雪寻梅几时还,这是父王当年的题诗,如今刻在画轴边上。 “公主,齐王为何会送你这幅画?你与父王之间是不是……” 云湖公主缓缓闭上双眼,好似不敢面对实情,我翻开画轴,要见全貌,父王身边本来站着一女子,脚边的衣裳露出来,很难不会发现,我再问公主:“画中另一人是你吗?为什么不敢回答?” 云湖公主仿佛失去理智,一把夺过我手里的画,愤然丢进火坑里,点燃的火丝烧得更旺。 “不!” 火焰这次烧得很快,云湖公主紧紧抱着我,不让我上前救画,又像是苦苦哀求:“郡主,别乱想!” 云湖公主哭了,泪水直流而下,画已经烧没,此刻若再说什么也无意义。 “若我没猜错,齐王赠你此画之意,为的是提醒你,断绝旧情,重燃仇恨……” 我捡起地上落着的一块衣角碎片,对比云湖公主裙边上的花纹,只能说一模一样,她百口莫辩,心急之下根本想不出堆砌的词藻。 第二百三十三章 “郡主就当此事没发生过,做回自己本分之事,回去。” 云湖公主下了逐客令,我也无话可说,悄然离开了画房,此刻时间尚早,我想出去散心。 御花园只在熟悉的地方闲逛,不敢过去皇后与宫妃们闲情雅致的地方,远处观望,皇后气态雍容,举着茶盏,品出诗意,意境雅致,宫妃们笑得合不拢嘴。 我快步离开,过几道城门可到舞坊,现下还不到开坊的时候,有宫人在门外打扫,冬去春来,树上的枝叶争相竞放,更有不畏寒冬者,早早的将花果挂上枝头。 没想到还能见到官家小姐在门外练舞,她见到我后有些吃惊,对我的态度转变了许多,盈盈欠身,对我行礼道:“见过郡主。” 我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劝她不必行礼,向她走近,她突然浑身发抖,惧意跃然脸上。 “你怎么了?我又不会害你,只是随便在这走走……” “郡主……” 我上前拉她的手,她躲开收回袖内,嘴唇哆嗦着开口说道:“我今日来,是带着三位姐姐对舞蹈的由衷热爱之情,感怀思念……” “三位姐姐?” 小姐点了点头,穿着薄薄的舞裙,俯下身,将头埋至膝内,一只手在草地上比划,伤了些许冻疮,断开的指甲渗着点点血丝。 “姐姐临走前……亲口跟我说出了真凶,我真是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她……她到底在想什么?” “谁?” 小姐却不打算告诉我,接着抱头痛哭,又说了些命不久矣之话,我赶紧打断:“呸呸呸,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看你气色不是很好,怎么不穿多件衣裳来?” “你……你别碰我!” 小姐吓得站起身,伴随一阵头晕目眩,每走几步,支撑不了倒在地上。 我叫唤打扫的宫人快去请太医,自己则将小姐带到门边,身上的大衣取下,转而轻轻覆盖她的身体。 “啊?这大衣是云暮极?” 估计是穿久习惯了,我一拍脑门,哪会有人天天穿着仇人的衣裳?但买不到衣服又有什么办法呢?积蓄将近一半都赏给了琴行出去办事,梳妆台边的胭脂粉省不了多少。 这人质有了钱可活潇洒肆意,只要不闹出事端,但没得钱,可真是成了人质。 等太医赶到,小姐悠悠转醒,还以为自己到了鬼门关,对我说道:“郡主,是慕容玉……是她……” 我安慰她:“先别说话,让太医瞧瞧你的身子。” 小姐脸色苍白,脸颊也不红润,这般消瘦的身体又穿着单薄的衣裳,怎能经受得住寒风的耐磨?太医把完她的脉后,她受到寒意缩回袖内。 我谢过太医,将药包交至小姐的手上,小姐惊讶之余多几分谢意:“多谢郡主……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今日可否当我没来过一回?” 小姐可能不想说错话而惹事生非,她的心情我理解,点头以示答应,把别在腰间的暖壶给了她,一路回去,也好暖身子。 “郡主……我以后不来这里练舞了,可否替我向公主殿下说一声?” 我神色暗淡,想起方才之事,但还是果断应下,一幅画而已,没了等同于没事发生。 “嗯,你好自珍重。” 第二百三十四章 这该死的云暮极,一封信传了整整一个月到现在还未回,随着天气转暖,我真想烧没他的大衣。 琴行面无表情地将大衣晾在外面的竹竿上,将凑热闹的鸟儿一把扫帚赶跑,转身走进房内,见我单手撑着下巴,对着空气发呆,嘿嘿一笑。 我给她翻了个白眼:“笑什么?你若喜欢那件大衣,赏你了……” 琴行嘴角抽着,难以置信:“真的?听天象说过几天又会转冷,郡主可真舍得……” 我不耐烦地赶跑她:“不给不给,孩子们的事都处理好了吗?你不会拿我的积蓄只给他们买糖?” 琴行擦试额头的汗水,问我哪里看出她像这样的人:“郡主,找个好去处可不容易啊,老不死的给我下了禁令,现在出去的洞几乎都填上了,你说我哪里找得到机会呢?” “那……” 那些孩子怎么办?这么多天过去顶着寒冬,全靠旁人的施舍度日,他们挨不了多久。 我想到安人,但他又是齐王的手下,会大发善心?如果真要这样想,那群小孩藏了这么多日,齐王的眼线早应发现了,见死不救,可能至今还计较着他们的父母结下的梁子。 琴行一身轻叹,给自己倒口水喝:“求他还是算了,他上有老下有小,自己都顾不了……哎哟,有人来了。” 我伏在窗边,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驶入宫内,身后还跟着数十个宫女太监,车帘珠掀开一角,颜妃笑得从容,对答云湖公主:“参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吉祥。” 云湖公主对她如此随意的行礼早已见惯不惯,也不生气,翠云扶着颜妃下车,紧随其后还有忽然变得端庄有礼的昭和公主,落车后朝云湖公主微微欠身,一抹笑容宛如皎月:“昭和见过姑姑。” 大变人样,云湖公主略感惊讶,上前握住她的小手,叹道:“佩儿一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可见娘娘悉心调教的好。” 颜妃自满极了,客套推脱,四下张望,不见我的身影,直接问道:“郡主呢?让她俩好好见面。” 云湖公主刚想往回走,颜妃却拉住她的手,眼神示意身后的太监,太监领命前去唤我过来。 颜妃轻拍云湖公主的手掌,一如多年好友的交情,宽心道:“这种琐事就不劳公主殿下费心了,您只有一名宫女侍奉,怎么不去敬事房找几个省心的?” 云湖公主温婉一笑:“我喜欢一人独处,郡主也时常陪我解闷,比人多的时候更为轻松。” 颜妃被这话酸住了,大致是说她一宠妃的阵仗,堪比皇后出行,脸色沉了下来:“公主过得可真随心,这边风大,公主是这样待客的?” “娘娘请。” 云湖公主展示她大度礼让的一面,领着她们进了宫,我和琴行已在殿内备下热茶,颜妃一到,当即向她行礼。 昭和公主面容羞涩,紧紧跟在颜妃身后,见到我后,犹如放了线的风筝,上去抱住我:“小白!我想死你了!” 颜妃气急败坏,心里在想这死丫头将规矩全抛脑后,白费了她一番心机,云湖公主劝着她:“小孩子的心意随她。” “哼,再过几年就不是小孩子了。” 寒暄过后,颜妃有正事相商,云湖公主坐在殿前,俯身倾听:“本宫有一事请求,公主可否答应?” “哦?娘娘为何事相求?” 昭和公主站在颜妃一侧,时不时对我挤眉弄眼,意思是说等一下去哪玩,我眨着眼睛,放过我,我风寒还没好,你被染上了,颜妃不会放过我。 “公主,本宫希望佩儿跟随公主习舞,最好是能在四国联盟之宴台上大放异彩。” 话说到一半,颜妃看向我,言语中带有挑衅之意:“想来郡主不会介意?能者居之,这次机会不妨让给佩儿。” 云湖公主轻笑道:“能者居之是不错,让我看看佩儿的舞技如何?” 颜妃显然有备而来,昭和公主到偏殿换身舞衣,抬起衣袖,小腿微张,举手投足间体态不慌不乱,翩翩起舞…… 第二百三十五章 昭和公主的舞技原先不过入门级别,举止拉垮得厉害,没想到颜妃还有调教的好本事,不足之处都给掰正了,羽衣落英神韵,抬手扶眉惑魅,兰花指翘,尽显女子婀娜体态,小腿轻踮,如弱柳满风。 一曲舞毕,大家都叫好,唯独云湖公主笑意却无,一双眸子游离不定,昭和公主不免起一抹忧色,愣愣地看向颜妃,又看向我,我自然是为她高兴,花几个月的功夫磨练,需得称赞刻苦。 颜妃有些不解,问云湖公主:“公主,您这是何意?莫不是佩儿舞姿有所欠缺?” 云湖公主点头,露出淡淡的笑容,让昭和公主感觉到安慰,几只手指揣紧在腹前,认真听着姑姑教诲:“佩儿能做到如此很是不错,不过有几个动作做错了,会让整体舞段不协调,少了美感。” 云湖公主起身,来到殿边一侧,让昭和公主跟着她一起做动作,他俩一比,顿时知道问题出在哪了,可颜妃似乎并不怎么服气,言语不顺:“公主的意思是,本宫教的不好?” “娘娘,公主毕竟是舞技卓然者,昭和公主请教也无妨啊……” 颜妃随意瞥了我一眼:“本宫是问公主,郡主怎可随意插话?” 既然颜妃都这样说了,那我没必要自讨无趣,看向云湖公主耐心教导,但昭和公主却好像一点没听懂,可能神游天外去了。 “佩儿,好好听你姑姑的话!” 颜妃估计都快看不下去了,本来想好亲自上阵的她,下一刻却退缩回去,翠云轻拍她的肩头,小声劝解:“娘娘,再看看如何?” 一套动作下来,昭和公主错漏百出,云湖公主又交了几次,可依然改不了,无奈也失去耐心,转身对颜妃说道:“娘娘,下一月舞坊开放,可带佩儿来,我会亲自教好她。” 颜妃眉间微蹙,不是很放心的样子,追问之前的问题:“公主,那还给不给佩儿一次登台的机会?” 云湖公主淡淡笑道:“娘娘很着急?此次四国联盟之宴非同小可,需得谨慎再谨慎,来日四国精英皆聚宾上客,看的是南楚的颜面,欲借此张扬我朝之气派,须得找个稳妥的人。” “所以佩儿不能?恕本宫不能理解,让异国质子甚当南楚颜面,元旦夜宴也就罢了,如此重要的国宴,你还执意让她登台领舞?呵,让坐上之宾看着闹笑话不成?让陛下如何面对天下人的指责?” 熟料,云湖公主却摇了摇头,我心头微凉,看来即便再如何争取,碍于身份这一层,就无什么可能,其实我一开始为了漠漠,后来为了给自己一个发展的机会,现在到了放手的时候,难免不适释怀。 “此次由我领舞,娘娘别再争了。” 颜妃显然没听到一般,不可思议地质问云湖公主:“你说什么?” 云湖公主不介意再次回答:“我说,四国联盟之宴由我领舞,再现舞耀京城,名震天下之盛宴。” 颜妃气得浑身发抖:“你……你真是疯了,简直不可理喻!” 颜妃上前一把抓住昭和公主的手,即刻就离去,昭和公主却不愿,拉着我的袖子,嘤嘤嘤出哭腔:“娘娘答应我的,出来就给我玩一会儿……你说话不算数!” “你!” 颜妃差点将死丫头说出来,对上云湖公主清冷的神色,自己反倒成了小丑。 “娘娘需要在此坐一会吗?我和翠鸟到厨房拿些甜点过来给您尝尝……” “郡主!” 颜妃气得咬牙切齿,见我一脸无辜,正准备跟着琴行出去,袖内紧紧抓牢的拳头让指甲插进了皮肉。 第二百三十六章 云湖公主方才那话也吓了我一跳,忐忑不安地到厨房领了糕点,等走回去时,颜妃与昭和公主都不见了人影,云湖公主独自坐在殿中央,扶着额头疲惫倦意,我将糕点放到桌上,偷偷多吃了几个,云湖公主也不着急。 “公主,你真的要亲自领舞?颜妃说话虽然难听,但不无道理啊。” 云湖公主扫桌上的糕点一眼,罢了罢手示意让我回去,我只是感到失望,同在屋檐下,这个春天倍感寂寞。 “郡主,难不成你也信我说的话?” 转身看去,云湖公主笑意如初,端正身姿,是一个公主应有的气度,把我自己都迷糊了,瞬间尴尬:“不是,公主,你也会开玩笑?这玩笑可不兴开。” 云湖公主不在意:“无论如何,颜妃巴不得望女成凤,届时自会领着到舞坊学习,可笑的是,她无师自通,教得昭和云里雾里,方才的情景你也看到了,她做的丑事藏不住……” 云湖公主被自己一番话逗笑,掩面乐得不成声,笑归笑,我不免得较真,小心翼翼地问道:“公主,此次国宴该由谁领舞?” 云湖公主如同给我打了定心丸:“自然是能者居之。” 我若有所思,云湖公主接着说:“皇兄的话你不要太在意,他有时候就是想欺负人……” “欺负人?” 惊呆了我的下巴,可以塞上一个大苹果,如果这叫欺负人的话,先前打我的那一次也算欺负?那是虐待好吗? “郡主,你不要奢想了,天下黎明百姓都看着,须得慎重为我朝着想,你若愿意来舞坊也可,莫要打扰他人练习。” 肩上的担子没了,虽轻松很多,但心里感觉空落落的,仿佛被抽走一魂一魄,是个争取的机会却被告知触不可得,想想会觉得难受,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出了偏殿。 …… “太后娘娘,丞相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 太后今日不礼佛,慈宁宫摆放许多宝玉之物,是太后年轻时先帝的赏赐,依旧灿然生辉,色泽暖光,太后伸出纤纤老手轻抚摸,仿佛得见当年风华绝代之佳子,等着皇帝幸驾。 骆相守在太后身后,拱手以礼以示恭敬:“老臣参见娘娘,愿娘娘福寿安康。” 太后玩弄着一轮宝石,是一块金元宝状的碧石,想来能在慈宁宫添点福气,但不是何人都能要的,朱唇轻抬,语间带着一股中气,丝毫不因青春年华逝去,而自认老命:“贵客啊,丞相大人为何事前来?” “老臣思来想去,有些事需得早做准备,以待来日联盟之宴。” “哦?” 这话激起了太后的兴趣,虽已许久不问政事,更多的是调和两个亲生儿子之间的矛盾,太后微微垂眉,说道:“这事不问皇帝,问哀家做甚?” 骆相神色淡定,缓缓说道:“娘娘,这些事还得问您,前些日子河东里的那座金山被人放了炸药,以至一无所有,里面的金银财宝毁了好几家人的生意,四国精英对此蠢蠢欲动,齐王早已派人着手调查,老臣劝娘娘,尽早与王爷坦白,莫伤母子之情……” “大胆!” 太后稍一用力,玉甲被玉石折断了,疼得出了血,染红了碧石的一边,碧海血心……她似乎想到不好的晦头,贴身的宫女太监领心,将碧石抬了出去。 骆相依旧淡定,脱口而出:“先帝极为看重娘娘,才会赏无数玉石,只是……玉石承载的是情谊,不是杂念。”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太后咳嗽几声,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手帕,捂着好受些,老眼昏花,说着就要做回椅上,骆相笔直站着,不见心病作祟。 “这个逆子……咳咳!” 骆相看向一旁供奉的大佛,佛光普照,佛音回响,好一处清静之地,慈宁安详之境。 “娘娘,您的几位侄儿也参与其中,想来不必老臣多说,如今老臣已派人过去收拾残局,抢在王爷来之前都清理干净了。” 太后脸色微变,怔怔地看向骆相,勾起一抹笑容似乎放松了心绪:“丞相大人,这就是你找哀家的缘由?用此举讨好哀家,想必捞到不少好处?” 骆相忽变得语重心长:“娘娘,凡事往更深处去想,这番大的举动已经引来四国争议,若不想联盟之宴被毁,咱们还须想点法子,不得已,老臣才来找您。” 太后语气不爽:“丞相大人这是何意?后宫自古不得干政,难道要哀家做这千古罪人不成?” “非也非也,娘娘心中有数,若按老臣说的去做,金山巨大的财富依然还是成为您玉石之器,只是现在遇到些麻烦,须您从中周旋,捎信给盟国西秦,让摄政王为您开口。” 太后心想此法尚可,但久不问政事的她不敢冒险,且不知他人如何作想,稍微一步便可凶险,不可将家国置之危境,骆相见她迟疑不定,深知妇人之仁的道理,不介意加上火侯:“娘娘,远亲不如近邻,尚且楚秦联盟犹在,摄政王短时间之内不敢贸然毁约,不愿背负天下骂名,用此名义可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机会就在您手中,若稍微晚一步,齐王一查则利益全无!” “……哀家知道了,丞相大人知道的事倒挺多,敢离间母子之情,你好大的胆子!不怕哀家给你治罪吗?” 骆相无动于衷,太后愈加指责,他便愈加平静,以守为攻,是为谋略:“老臣既然来了,便把话说清楚,金山乃我南楚之富土,是先帝留给子孙的福泽,言尽于此,就不扰娘娘休息了。” 与此同时,一封匿名之信传到齐王手中,开头讲的正是金山之事,不过并未言及太后,而是炸药背后的幕主。 齐王还未看完,安人突然闯了进来,高声喊道:“王爷,昆仑派人来了,正欲闯进来……” 外边响起陌生的怒骂声,脾气也挺大,连续打退了好几个宗师高手的侍卫,扬言要见司九诚,齐王最讨厌他人直呼他的名字,但本着尊师礼仪,他还是果断上前客气迎接:“不知前辈大驾光临,九诚有失远迎……” “呸!亏你还是个王爷,竟敢派人来压本尊,天师管不好你,便由本尊好好教训你!” 仙人扬起拂尘,带着法力如狂风骤雨,倾刻间天空变了颜色,齐王预感不妙,化身红衣邪魔,一把长剑自手张开,硬生生挡住了白光一击。 …… 雨滴着落窗子,我起身前去关好,忽见天际有说不出的异样,再看一会儿,乌云散去,阳光普照,我眨了眨眼睛,方才不是做梦?摸着窗子上的雨滴,假不了。 琴行帮我数着积蓄,回头即失望,已经所剩无几了,难不成真要做点女工养活自己?但我的手艺又不好,谁会看上呢? “要不,你找云……” 我死死地捂住她的嘴巴:“闭嘴,我就算饿死冻死也不会求他!” 第二百三十八章 琴行说了每次出攻的机会都很难得,须得郑重把握,我从袖内当即给出一个钱袋,砸在桌上,于心不忍道:“给小朋友们买衣裳买糖果,不是全给你,就怕他们养成贪得无厌。” 我从钱袋挑出二十两,交给琴行,她愣了一下:“郡主,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挑眉,心里莫名高兴,将钱袋收回去了,琴行说道:“我听闻前些日子金山那边被炸了,闹出不小动静,各国高层已经开始暗中敛财,老不死那边很快也会有动作。” 我有个坏的想法,偷金山里面钱,这个是胆大包天的事,要被南楚国法治罪,不用犹豫太久,我就放弃:“万一事情败露,我们可没好下场。” 琴行却摇头说不:“郡主天真,不知道黑市里的交易,可用他物退换金币,虽然挺古老的做法,但我认为可冒险一试。” 我半信半疑:“看你胸有成竹的样子是有把握了?我且问你,金山是南楚国有,其中参杂几方势力?你可有几率从他们手中逃脱?” “这……太多了,不过黑市交易里面的水分很多,能否抽几成还得看人说话的本事……” 我罢了罢手,劝道:“还是别冒险了,还有一年我便回东越,不想再惹出事端。” 琴行也识趣,不再过问金山之事,可内心不是这么想,半晌,说道:“郡主,这点钱似乎不够,孩子们有几个得了重病,得赶紧找大夫瞧瞧……” 我将袖里的钱袋重新丢给她,分出一些银两,问道:“这些够吗?” 琴行脸色黑沉,郡主真是小心眼,多一点都不给,见目的达到,越索取越引来猜疑,她谢道:“多谢郡主,我此去可能会久些,劳你替我向公主说一声。” 琴行简单收拾,直接离开房门出去办事,我看着她越来越远去的身影,摸着袖内鼓鼓的钱袋,心道,还好给自己留了些。 …… 丞相府内,骆相收到消息,金山那边被安放了数个不明炸药,最先进去的那一波人估计已被炸死,他心里担忧的是他那几个侄子,万一出了事如何向亲族交代? 来回踱步,激起闷气上涌,骆相撑在椅边,丞相夫人见此,急忙上前扶着他坐下,却坐而不安,劝退丞相夫人下去:“将药带过来,一天天的,总想扶老夫做甚?” 丞相夫人脸上的皱纹比骆相还多,一副愁眉苦眼的模样,让人看了都觉得扫兴,管家已将药送过来,丞相夫人欲要亲自喂药,骆相怒得不耐烦,对着她又是一顿数落。 这时,一府里的仆人匆匆向前禀报:“丞相大人,司马将军携少将到。” 骆相听这名号就犯起头疼:“司马将军?他大远跑来是给老夫祝寿的吗?” 话虽如此,他人远道而来,逐客而去,不成礼尚往来之规矩,碍于各自面子,骆相最终还是让司马将军进来。 司马将军心情大好,说起话来眉飞色舞,身后更是跟着年少成名的少将,毕竟由此拼搏的后辈,身后之事高枕无忧,知道骆相羡慕之意,说话也客气很多:“丞相大人,老夫今日前来,是受齐王殿下一份嘱托之事。” 骆相淡淡回道:“王爷有何事要说?” “金山那边出了大事,事关我朝福泽气运,王爷想问,为何前去雍文城的关卡的蝶印变了通?陛下为何不贴关文告知?您身为近臣,不会对此事不知晓?” 骆相沉着应对:“京城为我朝开通大道,陛下若贴官文,岂不惹权贵敛财之徒私仿蝶印,齐聚金山?司马将军也是久经官场之人,不曾通情达理?” 骆相欲想涵盖,司马将军也不气恼:“可是,我朝护兵也才进去了一半,另一半挡在了门外,丞相大人,金山里面的兵力不足以抵御豺狼虎豹啊!再此下去,先祖留下的财脉危矣!” 骆相自然略有耳闻,脸上并无担忧之色:“老夫已给刘将军传信,有老夫的信物进城无妨。” 第二百三十九章 仙人出手很快,爆发的气流直接将齐王震开数里之外,撞倒在身后的石墙,瓦屑落成一地碎片。 齐王勉强撑着剑站起,没走几步,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血色的瞳孔竟有些睁不开,再看向手心已是模糊一片,齐王震惊之余来不及反应,又被气流再次退缩,长剑牢牢的插进地里,齐王却已看不见。 “前辈这是要置本王于死地?试问本王何错之有?” 仙人收起拂尘,周围凌乱的沙尘逐渐退去,王府内的侍卫倒成一片,凡人根本不堪一击,父王正巧赶到,看见的便是此景,齐王双眼流出血痕,再这样下去他会终身都看不到的。 仙人见一白衣剑客挡在齐王身前,试问这是哪家黄口小儿,竟如此不知死活,当即叫嚣:“汝是何人?本尊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哪轮得到汝插手?” 拂尘化作一道强风,父王单手挡住袭来的尘沙,反手一把长剑如一道屏障,致使风沙减退了不少,摸到脸颊留下的血迹,才知害人的厉害。 仙人显然吃惊:“汝也会昆仑剑法?报上姓名!” 父王拨开白光,犹如拨开一层迷雾,凝聚成阴阳二气,悬浮在他周围,并不急于说明:“我并不知这是昆仑剑法,姓名倒也罢了,敢问仙尊教训齐王何意?” “关汝何事!” 方才父王的神功挫了仙人不少锐气,仙人坚决不让骄傲毁自一时之差,扬言要打得他跪下求饶,天空却响起一声闷雷,打断他两的交锋。 父王并没有放松警惕,提着剑要击垮仙人的拂尘,一道响雷在咫尺间炸开裂缝,仙人也被雷光收走,待父王睁开眼时,没了踪影,天际也放晴,街上不少人过来围观看看发生何事,父王心知此地不宜久留,径直向齐王走去。 “夜重渊?你来做甚?” 齐王原本血色的瞳孔变白,周围的视野白茫茫一片,惊恐不安的伸出双手,但捉到的只是空气。 父王心惊,昆仑派这是要清理门户,若非他及时赶到,击退仙人,一代枭雄的齐王就命丧当场了,国之栋梁,英年早逝,失之可惜! “昆仑派早已不是当初,你的情报天下顶尖,不应该很迟才知道。” 齐王摸索到插在地上的长剑,抚摸着剑柄上的斑斑血迹,霎时红衣褪成黑衣,苍白的面容多了几分美惨,默而不答,父王看着也放心,没有入魔到失去理智。 父王就接着说:“我这有可让你恢复双眼的解药,条件是让我进去看丫头。” 齐王冷笑道:“呵,你不是来去自如了吗?用得着本王给你开路?” “那好,我自己堂堂正正进去……” 齐王一把抓住父王的肩膀,父王吃了痛地求他松手,心道这人成了瞎子还如此嚣张,语气不爽:“借你的身份一用!” 齐王依旧不松开,恶狠狠道:“本王只是眼瞎,耳不聋,解药在你左手上,拿过来!” “不给,自己过来抢啊!” “夜重渊!” …… 司马将军忍着一身怒气,骆相直接下了逐客令,更加令他不满:“金山里面死伤惨重,即便王爷未雨绸缪,如今的兵力抵不过任何一方一击!而刘将军的兵马初来乍到,根本对金山的地形找不兰自南北,丞相大人,有人已给足了你脸面,别给脸不要脸!” 骆相理直气壮:“老夫不需要自己的脸面,只需要家国颜面,守住了金山,哪怕是银山,铜山,绝不让任何一方捞到一点好处!” “好啊,这可是丞相大人您亲口说的,老夫等着你的好消息!” 第二百四十章 本来想真做女工挣钱,当看到窗台的一幕,瞬间不淡定:“啊啊啊啊啊!” 齐王敲着窗台,示意我快点开窗,好让他可溜了进来,这憨憨的模样难道是父王? 我提心吊胆地问了一句:“王爷,你怎么不从大门进来?” 齐王左顾右看,往门外边看,确认四周无人后才可放心:“丫头,是父王,如今自由进出宫可不兴取。” 我从他身后抱住他,高兴得像个三岁小孩:“就你这憨憨样,还想蒙骗我?齐王可凶了,血红的眼睛要吃人!” 父王被我这么一闹给逗笑,抚摸我的长发,打趣道:“他这是走火入魔才变成这个样子,以前……以前长得没父王帅。” “哈哈哈,天底下就你最帅了,父王,有吃的吗?” 父王早就藏在袖内,故作惊吓:“好像……没带,这可怎么办呢?” 我疯狂地拿小拳头捶他的胸口:“快给我,快给我,不给我就捣乱!公主……” 父王立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用齐王的模样做事还真不太习惯,温声怒斥道:“死丫头,天天吵着要见父王,为的就是零食?那算了,父王回去!” 我嘤嘤嘤哭得梨花带雨,抓住他的袖子,求饶道:“别啊!我听话啦,行?” 父王得意扬扬,这才从袖里拿出零食,我期待极了,但很快变成个囧样,父王也没想到:“怎么回事?不是东湖蛮婆的凝胶糖吗?” 打开盒子一看,才不是,这啥玩意?芝麻撒在铁饼上,闻着还有一股酸的味道,我“咦”了一声,别过脸去。 父王面露尴尬,也出乎他的意外,很快就想起与齐王互换身份时的那一幕。 父王问道:“你府里可有些糖果?” 齐王捂着眼睛,还没忍受得住疼痛,一手撑着墙面,沙哑的声音喊道:“安人,本王知你受伤不重,赶紧过来!” 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着急跑过来的身影,知道旁边站着夜重渊,便好奇仔细地打量他,夜重渊也在看着他,一双温良的眸子很会让人心情舒服,齐王不屑:“到外面买啊?” “我今天带的钱不是很够,几块糖而已,齐王殿下不会给不起?” “呵,大小之物都是要用钱财买来,别跟本王提这些,你云游四海逍遥自在惯了,没有钱,哪能做得了?” 父王也很善解人意,准备要进府探寻:“那好,既然齐王殿下身体不适,我可为你代劳,你只需告诉我哪里有就行了。” 肩膀被人死死拽的,父王气的想要掰断齐王的手指,可人家就是不放你走,能耐他这脾气何? “唉,一个两个饭桶帮不了本王,你别乱走,本王自己去找。” 父王感到浑身不自在:“那你倒先放了我呀,怎么?怕我进去图谋不轨?” 齐王点头:“防的就是你这种小人,起开,别挡在门外!” 之后无人清楚里面发生什么事,待安人碰着脑袋醒来,只见弟兄们站在府外观望,一时说兴奋,意思说不知该如何是好,直道有一人说:“糟了!王爷被宁王劫持了,你看他俩,怎么紧抓着对方不放啊?” 安人大感不妙,奋不顾身地冲进府内,父王与齐王都被吓了一跳,一人扶着一人正准备出来,齐王听着声音就知道:“饭桶!你这月的工钱没了!” …… 第二百四十一章 听完父王的陈述后,我当场笑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另外一种说辞,父王捏着我的脸蛋,哼道:“笑笑笑,方才还哭来着……你后背的伤好些了?” 我显露自己的虎背熊腰,双手叉腰转了一圈,父王鄙夷之色一闪而过,表示没眼看:“父王这次来是想教你一些防身的招式,伸缩剑给我。” 父王接过,这房里很空荡,给练武一定的充足空间,他甩了几把剑花,隔空冲哮呼呼声,一眨眼睛,将桌台上插着的花瓣全数斩碎。 “看好了!” 我集中精神,观察父王的舞剑每一个动作,小时学的只是皮毛,真正干架的时候可就考验真本事,几次遇袭的经历告诫我不能掉以轻心,随手拿起一只毛笔,模仿父王跟着比划,初学者是感到别扭。 “举剑凝神,头正方直,手脚并用,勿闻声扰,人气合一,一击必中,二击必杀……” 我练得浑身大汗,一抹额间的汗水,热得要换一身衣裳,却被父王揪住了衣领:“去哪里?” 我一拍脑袋,原来是学南楚的规矩学废了,从一个淑女转变成侠女还真不大适应,就悠悠开口道:“去换一身简便的衣裳!” 我溜了溜了,垫着脚尖,出门差点撞到人,大为一惊:“公公公……公主?你怎么来了?” 云湖公主瞧着我夸张的神色,感到颇为怪异,见我衣领有些凌乱,伸手帮我理了一番,抬头说道:“舞坊那边正在张罗事宜,我想请郡主过去帮忙,也教教新人规矩,你行色匆忙的,这是要去哪?” “我去换身衣裳!很快回来!” 我贴着身后的墙壁,一点一点往偏殿靠去,云湖公主这时要打开房门,一把按住她的手,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想来也是后悔,父王变成齐王,应该不感到担心才是啊,顿时心生一计:“公主来我房间做甚?” 云湖公主仿佛看出了房里端倪,借口也不愿再寻,夺门而入,而里面却空空如也,我也震惊,父王会藏到哪去了? “许是我想错了,郡主怎么不去换身衣裳?” 没等云湖公主的话说完,我飞奔出去,提着松松垮垮的裙摆,在偏殿随手找了件简朴,赶紧换上,顾不得头发散乱,简单整理一下,跺着脚尖,悄无声息地埋伏在门外。 果不其然,必有大事发生,我望着身子侧耳倾听,希望两人都相安无事。 “皇兄,怎么进来也不和我说一声?” 父王虽对答如流,但要扮演一个角色并非容易,就拿齐王的气势来说,父王隐藏多年,可能不知道怎么展露了。 “云湖,本王有事与郡主私谈,你故意打扰,不太好?” 我嘻嘻憋着笑意,父王说此话的时候估计心里已经隐忍许久了,云湖公主则一下子愣住:“皇兄,我一直都听你的吩咐,你对我何时起了疑心?” “本王对人向来如此,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道理不用本王教你?” 云湖公主冷笑一声:“你不是皇兄,装模作样至此,可见心有亏欠。” 我突然想要拍手称好,但对父王似乎不怎么道德,平复内心的激情,咬牙坚持等着双方大爆发。 “皇妹,本王看你是这段时日无所事事,被闲言碎语逼出了新声,你如果继续这样想,本王也没办法,郡主,进来。” 害怕提到了嗓门上,我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云湖公主的气势焰火消减了大半,仿佛对上父王则无力开口,父王静静地看着她,除了温柔动人的眸子有着能让人放松心情的魅力,我并未发现还有哪些不同。 第二百四十二章 奉皇帝旨意,召集八百里加急火速军令,连夜赶至雍文城,半路山上遇到十几个劫匪,喊杀声此起彼伏,琴行蹲守在箱内一忍不住干呕,稍微打开一点细缝,南楚的武将可不是吃素,可惜仍被劫匪的头目给逃了。 琴行松了一口气,摸着腰间没多少银两的钱袋,早知道跟郡主坦白,说不定还能给多些,但她是个大善人,不敢做这种险之又险之事,说到底还是对她的不放心。 “前方何人?” 一个士兵喊道,对面的似乎相距甚远,久久才能听得:“西秦摄政王军也。” 琴行开始有些紧张,若那边的人动起火来,搜查底细,她这么大的身躯哪里藏得住?要知道,若对方用毒,八百里加急随行的军医才两三个,只怕死伤惨重,就是伤着了也别想活久些。 每年关卡城门总会有人命事故发生,尤其是前些年楚帝给了西秦摄政王一点好处,他就巴不得将魔掌伸进金山腹地,美其名曰派兵驻守边疆,与邻国并肩作战,抵御西北大漠匈奴攻击,实则天下皆知敛财的道理。 不过对面的名义上虽是西秦摄政王,实则有自己内部的想法,罗老将军并非愿意前往,但摄政王的主意改不了,为了独子的安危,他毅然赴约。 萝卜叫停了行进的八百里加急,高声喊道:“将蝶印拿出来!” 罗老将军时刻站在萝卜身侧,谨防遭遇不测,这边的士兵已有人上前告知:“我朝旗帜,贵国看不到乎?这是丞相大人的授印,可否让道?” 萝卜年纪尚浅,下意识地看向罗老将军,只见他气定神闲,向对方拱手以礼,但用的是西秦的礼节:“不可,摄政王有令,为护邻国安邦,金山此事重大,未免有失,本将军要搜查马车。” 这边一时竟无一人敢回话,到底是楚帝的旨意重要,还是摄政王的旨意重要?欲要辩解,罗老将军的手下已将马车团团包围,八百里加急是一国紧急通道,罗老将军此手法不是没有理由,没能力紧急通过不是楚帝的底气不足,而是马车的主人是他人。 琴行知道来什么便怕什么,往一边空缺的地方挪动身子,摸到马车里一块藏有暗格的地方,小心谨慎地爬了进去。 罗老将军的部下果真进马车搜查,翻箱倒柜,人仰马翻,这哪里像是搜查,更像是劫匪,琴行戳开一个小洞,总算能呼吸外边的清新空气,趁着无人注意,从腰间拿出竹筒,对着外边一吹,一只细小的剑打入空中,炸起绚丽的烟花,瞬间山里人声鼎沸,无数土匪纷纷冒出。 注意力由此而分散,罗老将军狠下心,召集部下放出毒气,霎时轻烟不知从哪冒出,反应快的人即刻捂住口鼻,反应慢的只能等死,但有一部分山贼有此经验,拿着黑纱布蒙着脸,继续下山来。 萝卜率先发现了马车箱里的暗格,找到了射出烟花的空洞,捂着口鼻用力踢开碎木板,里面早已没了人影,留下几滴白沫,中毒的不会跑太远。 一阵厮杀过后,罗老将军一方杀敌无数,山上堆满了山贼的尸体,死状口吐白沫,两眼发青,不忍直视,而马车这边却只有几人幸存,这根本不是八百里加急,罗老将军正要询问,幸存的几人却纷纷倒地,从此饮恨西北。 萝卜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来到罗老将军的身旁,不由担忧:“爹,这是不是调虎离山之计?” 罗老将军却摇头:“是与不是,里面都已经打起来了,我们就等着摄政王殿下的消息。” 第二百四十三章 云湖公主扶着栏杆,夜晚的湖边看点萤火星光,经受住寒风的花儿也敢悄然绽放,抬头望向转动的星云,正描绘着将来不知晓的轨迹。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她只是淡淡问道:“郡主,皇兄走了吗?” 我中规中矩地答道:“没有,他还在画房欣赏你的画作,公主,这里很偏僻,风又很大,早点回来。” 云湖公主侧颜垂目,瞧见湖边飘来一朵莲花,父王不知何时出现在湖对岸,向她招手。 既然云湖公主不着急,那我便抢先一把夺过,在莲花芯头抽出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本王回去了。 “公主,齐王殿下要回去了,他在这等你是有原因的,不过去跟他说说话吗?” 我揣着紧张的小手手,十分不安地看向面色平静的云湖公主,仿佛对她并无关联,睨了莲花一眼,语气不明:“可皇兄并不知,我真正喜欢的是莲花。” 我向河对岸的父王挤眉弄眼,摇手示意,可惜这里灯火太暗,不知道他的神色如何,犹如是一场表白被拒,旁观者不知所措,我都感觉云湖公主肯定猜到了是父王来看她,就是装作不知,不领他的情意。 好,以上的是我的脑补,父王可能也这样想,一朵莲花挑逗她的兴趣,女孩子都喜欢对方知晓她的心意,父王此举虽是老套,那也挺好玩的。 云湖公主转身离去,我急得火急火燎的,父王不能时时刻刻都能进出宫,得赶紧让他俩相认,知道当年的真相,我错了,云湖公主被我的脚绊到,往湖边摔去,我瞅准了时机,这湖并不深,大概到胸口的位置。 云湖公主全身湿透,当她反应过来时,父王已经一个箭步冲过来,打横抱起她,两人都染了一身的泥,踉踉跄跄地回到岸边,我吓得后退几步,父王生气极了,这是他第一次教训我,平常都是捏脸玩闹,这次是真的下重手,打了我一巴掌。 “逆女,你知道你方才做了什么吗?” 此时我大脑空白,无言以对,父王又再打了我一巴掌,更加用了力道,我泪水直流而下,很快抽搐而说不清话语:“我……我只想知道你与她的事……对不起……” 云湖公主挡在我面前,试图平息父王的怒火:“算了,孩子挨了打,以后会记此教训的……” 父王神色冰冷,是我没有见过的模样,这次我是真的意识到自己做错了,跪在地上,低着头吓得不敢说话。 父王拉开云湖公主,揪着我的耳朵逼我站起,一巴掌连续打我的屁股,顿时让我哭得筋疲力尽,厉声喝斥道:“你记不记得今早父王对你说过的话!” “……记得。” 父王收了手,看着我艰难地从地上爬起,一声叹息盖过所有:“我与她是有过往,但不是你想的那样,别受小人的话干扰。” “……” 云湖公主即便衣裳脏了,也要替我拍掉后被粘上的泥沙,我突然感觉母妃的温暖回来了,自从来了这里,她便是我最亲近的人,教我宫廷礼仪,教我琴棋书画,无时不在幻想,我是不是她的亲生孩儿,只盼望我来楚的一天,用公主的身份让我重回母爱。 “郡主还好?皇兄,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 父王怒火逐渐消退,听了云湖公主的话后,回头再看我一眼,仍很是不高兴,转身即离去,我想冲上去叫住他,云湖公主却拦住我:“给他点时间冷静……” 第二百四十四章 过了一段时间的缓和,我随着云湖公主重回舞坊,颜妃有言在先,要我们亲自教好昭和公主,听说连礼服都提前备下了,看来她极其重视。 学舞靠的是天赋以及能力,不是一蹴而就,昭和公主才刚刚开始学,回去定免不了一顿挨骂,拉着我的手还想邀我去玩,可怜这生无可恋的模样,颜妃要严师出高徒,各方面都把控得严严实实,甚至踏出舞坊一步,便有马车缓缓驶来,要带她回去。 今日意外见到一个有身份的人,我恭敬拱手以礼,武安侯直接报他的身份,见我还懂理数,脸色缓和许多:“这位便是郡主?果真如小妹所言,生的落落大方,将来可比云湖公主倾国倾城之貌。” 我连忙摆手,自认惭愧:“不敢当,不敢当,侯爷这是折煞霁白,哪能与公主相比呢?” 武安侯哈哈大笑,着一身黑绒军装的他意气风发,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不愧为身经百战的将军,说话也是洪武有力:“小妹不好惹,郡主与她相处还好?” 看来武安侯要盘问我,兄妹俩听语气都是性情中人,向来不喜旁人拐弯抹角,我想想便说:“娘娘宠冠六宫,不是将军说的那般。” 武安侯赞许地点了点头:“昭和公主如今是小妹的心头肉,若有哪里做得不好,还望郡主提携一番。” 我笑道:“这是自然,侯爷是进宫来见娘娘?昭和公主方才已随马车回去了……” 言外之意,武安侯目睹马车远去,是刻意等着我,想起颜妃谈及昭和公主的婚约,他是来找我商量的吗? “郡主,妇人不懂政事,早些下次决定不太好?” 颜妃不可能不懂,顺伏在帝王身侧多年,不用有人教便已耳濡目染,可能是激起她一时心急,才贸然与我提及。 “回侯爷的话,霁白只是给娘娘提建议,至于未来的路何去何从,霁白怎么可能做得了决定?” 武安侯脸色稍霁:“郡主这么想自然是好的,你还年轻,不为自己的事着急,反倒为他人的事着急?” 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我还得问问他们与父王之间的关系:“侯爷,儿女婚姻情长,父母媒妁之言,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宁王?他倒是很会替你着想啊,本侯和小妹也帮不上什么忙,倒是指望郡主靠着与东越那位关系亲近,替心头肉说些好话。” 我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料是侯爷是当面做决定?问道:“侯爷,你既有此打算,为何方才不开门见山?” “本侯得试探郡主有多少诚意,不然,本侯和小妹再寻他法,时候不早,未免隔墙有耳,本侯就不看娘娘了,郡主听也好,不听也罢。” 武安侯经过我身旁拂过忧虑的气息,身后穿着的黑熊绒袍可证当年救驾的赤胆忠心,有传言道,楚帝秋闱猎宴,偶遇一只黑熊袭击,正是他奋不顾身的冲到面前,以断了两根手指的代价,杀死黑熊,救了楚帝。 刚才想多一些事,让侯爷以为我心不在焉,已经过去了有一些时日,还不见琴行回来,我担心她莫非在外遭遇不测? 我不敢多想,回到宫里后,往琴行的卧房走去,时常过来帮她清理地上的杂碎及桌上的粉尘,角落里唯独有一个上了锁的木箱子还没有动过,有一个金色的硬币是前几天打扫时在箱子边拾到的,背面刻着一串古怪的符号,像是西域的古老文字。 琴行说起她想去黑市交易,十有八九看来是去雍文成,我真是懊恼当初怎么不给她多点钱?来去几千里,她口袋里的那些哪够啊? 第二百四十五章 雍文城内外,集结了数列阵兵,摇曳的旗帜是西秦的分部,罗老将军结果部将递过来的草膏,涂脚上痒痛的皮肤,想给萝卜用,却发现这臭小子不知何时跑到哪去了,急着向四周喊道:“诸位,可有见犬子?” 士兵们整齐巡逻,并未发现有小将军的踪迹,急得罗老将军抄起一旁的板凳狠狠地砸在地上,直言道:“竖子不听劝乎?” 与此同时,萝卜带上几名身手不凡的士兵,驾着马匹向城西方向走去,此地离金山不足一百里,前方已经封锁了道路,所以他们只能绕道前行,突然多了几声爆炸声响,感叹到那边又要出人命。 萝卜凭着熟悉的方向,指挥着大众往一个较为宽敞的巷子前行,两边的屋舍门外坐着老者和小孩,他们默默注视一行人前行,目光夹杂着复杂情绪,担心金山的儿子侄子至今却未归,萝卜有些不忍,抽着马鞭,让马儿跑得快一些。 他们到的是一间医馆,里面只有一个大夫,但伤者却是无数,萝卜高声令道:“你们有无见一女子,身着绿裳,半掩黑纱,神色可疑,口含白沫,有好的身手,说着流利的南楚官话?” 伤者们看着骑在马上,居高临下俯瞰他们的少年郎将,感到无助且淡漠,没一个人回话,萝卜也不愿做多解释,骑着马儿便往回走,嘴上说着败兴而归。 等他们走远后,伤者们心有灵犀地将藏在中间盖着大棉被的琴行给让了出来,她仍在吐着白沫,用手掌接着又吞了回去,怕弄脏了被褥,留下怀疑的痕迹,言语不清地感谢救她的人。 见到琴行从医馆的窗台翻身出去,萝卜等人躲在暗处,他一挥手,士兵们都知道怎么做。 琴行早有预料,但身中剧毒的她根本跑不了多远,大夫给的解药还没有完全发挥药效,她需要拖延时间,再等半个小时,仿佛听到了身后的呼喊,她痛苦地捂着喉咙,吃力地向前爬去。 “你别挣扎了,里里外外都是我西秦的军队。” 话音刚落,医馆里突然爆发出无数惨叫声,凄厉如同鬼哭狼嚎,紧接着轻烟从窗台冒出,萝卜大为惊讶,他没有料到,罗老将军已经集结了一队人马,毁尸灭迹,准备向官方报少伤亡人数,文官随行记录,但罗老将军并不满意,或者说是摄政王并不满意,要的是全身而退,满载而归。 萝卜身后跟着被拿下的琴行,一个全身着火的人冲了出来,要与罗老将军当面对质:“你们……你们不得好死!在南楚境内杀医乃是大罪!陛下……陛下不会放过你们!” 罗老将军担心的是自己唯一的儿子,拍了拍萝卜稚嫩的肩膀,焦心不忘数落:“臭小子,再不听爹的话,爹就打你了!” 萝卜却惶惶不安地看向燃起熊熊大火的医馆,里面还有人挣扎起身,拼命地扑灭火种,不过是做无用功罢了,毒烟毒死了一大片,剩下的是再无生还的可能。 罗老将军叹息道:“刚刚收到摄政王殿下的秘旨,接下来的时日,我们都不好过了。” 萝卜喃喃问道:“爹,我们在外,他们在内,他们是更麻烦的一方,听说里面已经开始交易了,我们还需守到何时?” 第二百四十六章 金山的某一处矿洞内,一个长得青面獠牙的中年大汉捂着腹部的伤口,一时不慎栽倒在地,旁边的人是来笑话他的:“我说是谁这么不长眼睛?原来是魏王殿下啊?最近穷得发慌?怎么不找你老子借钱?” 魏王听着气痒痒,因着身躯太过肥胖,站起身来也吃力,只能先用手指指着满头白纷纷的紫衣人:“死老贼,关你何事?让开!” 紫衣人故意分开两腿,嘲笑道:“你从我下面爬过去?反正只有我身后一条通道,别怕别怕,等出去,我不会笑话你。” 魏王虽然做事很快,但内心是个有骨气的人,想让他妥协?门都没有,使了个小心眼想击中紫衣人的要害,反被他身材矫健躲了过去,回想起来,不免过得心惊:“为了钱财甘愿低眉俯首,为了尊严却不放弃骨气,不愧为一介王侯也,化这么浓的妆,我还差点认不出来呢!” 魏王奋力提起身子,即使臂膀宽大也支撑不起来,口渴的他伸出舌头,无奈地舔着地上的脏水,边骂道:“本王没化妆,是被煤灰染的,瞅你这小白脸,娘里娘气!” 紫衣人双手抱胸,无所谓地堵在前方的洞前,反正里里外外厮杀一片,不如再等会才溜出去,更有闲心与魏王交谈:“听说魏王殿下威武起来能单手举鼎,不知我今日可否一见?” 魏王使出吃奶的力气,摸着双下巴的泥土,才知道自己陷进了泥沼,逐渐往下沉,顿时心慌慌。 “来来来,这里有一个像鼎的东西,魏王殿下,你可要举起让我满意才行哦!” 魏王记得连爆几句粗口,张牙舞爪像个凶狠修罗,一不小心,泥土挤进嘴里,黏得吐不出来,可笑坏紫衣人:“哈哈哈,东西丢给你了,可别摔坏了,里面藏着金元宝!” 一个黑漆漆巨大的东西从上砸了下来,得亏魏王是有真功夫在身,两只手发力顽强地举在头顶上,泥潭下沉的速度变快,逼得魏王元气爆发,一手撑着旁边的石头,阻止身子下陷,一手高高地举起石鼎,咬牙切齿,青筋暴起,强大的吼功让整座石洞震抖了一下。 隔着一座墙还在挖矿的人吓得手里的工具差点没拿稳,但有经验的他们还是继续挖矿。 紫衣人看得很满意,也很过瘾,作为嘉赏,为救魏王亲力而为,让他一个瘦子情何以堪,魏王手里没有武器,想都不用想一个巴掌招呼过去。 紫衣人接下他的重重一击,言语更为挑衅,有着为政者的不屑:“魏王,你觉得你还回得去吗?或者说你那大哥允许你回去吗?” “滚!” 魏王大吼,石壁上裂开几道清晰可见的缝,头顶也不断落下碎石,紫衣人一点也不着急,整理了一下凌乱的白发,神色平静异于寻常:“这洞里藏着一百零八只炸药,直到现在才爆炸了二十多只,魏王,若你想活着回去,倒不如听我的吩咐。” 魏王只为冲动使劲,收起他那降龙十八掌,挠着脑袋,开始有些后怕。 紫衣人嘴角露出玩味的笑容,有节律地敲击一侧石壁,对面也传来同样有规律的节奏,确认之后对魏王说道:“我同伴手里有金山的地图,想要的话跟我来。” 第二百四十七章 尚宫局,乃南楚皇家御用内府,膳食,土木,衣裳,头鬓分为四房掌管,奉陛下之命,打理歌舞汇宴之事,上场男女,殿中装饰,皆须称心合意,务必彰显我朝气派。 云湖公主今日领着我到尚宫局,大老远看到一大阵仗立在门外,宫仆庞大,步撵奢华,两旁立着凤翼,雕刻吉祥图案,流珠万千,细看点染风华。 云湖公主面色不太好看,拉着我停下脚步:“皇后?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我抱着手里的图案,有种不好的预感,皇后有统御六宫之称,宫廷内务由她把控,莫非为了此次重大的宴会亲自出马,还真说不过去她往常较为低调的性情。 “公主,那人是谁?” 皇后身着一艳凤牡丹袍,头戴朱缨宝饰,流光淡然生辉,低眉含笑竟让芳华失色,论美貌虽不及贵妃颜妃,但论气质是为非凡,出了尚宫局,长长的腰裙并不妨碍她稳重的步伐。 无须旁边一清秀的女子搀扶,女子只道一笑置之,将不安的玉手收回袖内,而我问的正是她,看着年纪与我相仿,白哲的肌肤晕染红景,深黑的睫毛回起受宠不惊的心绪,也藏着滴如墨画的眼轮,娇小的鼻梁配上樱桃小嘴,荡漾春心的年纪谁见都喜欢。 云湖公主轻笑道:“她呀,是我朝书香门第之首的金家之女,前些日因一句诗受到皇后的重赏,更是册封她为义女,便可随侍左右。” “难怪见她第一眼便可引人注目……公主,她们看过来了。” 我拉着云湖公主的袖子小声提醒,她今日略感不适,若要应付皇后可能力不从心,皇后面色微冷,我则感到她更多的是厌恶,招呼宫女收起后面的裙摆,坐上凤步将要离去。 金家之女却对此感到好奇,并不着急随步撵而去,缓缓上前向云湖公主行礼,低下头的瞬间一抹羞涩一闪即过,大方得体的姑娘增加了我们对她好感,云湖公主可能是第一次见她,方才所言经过一番猜测,言语中透露赞许:“金姑娘果真如传言所闻那般,不知本宫可有幸得知那天金姑娘赠与皇后之诗?” 金姑娘娇羞如花落,眨着明亮的美眼,一字一句并无傲气:“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馀。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欲奏江南曲,贪封蓟北书。书中无别意,惟怅久离居,彩书深感歉意,此时并非原作,而是巾帼女相之作。” 云湖公主眼底有些失望,明着笑意对她给予鼓励:“金姑娘自幼饱读诗书,你的才情可见一斑,丞相大人时常说及,姑娘常因写诗而郁气,不久遭病缠身,有情可解,但这不是唯一的法子。” 金彩书点头应诺,浅浅的笑意没有几分刻意,而是对云湖公主的话表示认可:“多谢公主殿下教诲,彩书自当时刻警记。” 云湖公主感到欣慰,转头对我说道:“我们走,崔尚宫在等着。” 我轻声应答,经过金姑娘身边时,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人是真的美,气质也很出众,她亦笑对,以礼待人,善解人意:“见过郡主。” 崔尚宫最近年老体弱,每天需得服安神药才能入睡,听着下人禀报云湖公主到访,勉强撑着精神前去迎接。 云湖公主免了她的行礼,接过我手里的图案递到她手上,崔尚宫迟疑片刻才打开来看。 云湖公主脸色微变,突然对我轻声说道:“你先回去,这里有本宫。” 第二百四十八章 “可是公主,你的身体……” 云湖公主微微摇头:“无妨,本宫待一会便回来,你先回舞坊安定人心。” 云湖公主说的安定人心,是听说最近许多官家小姐接连出事,对于谁有能力堪当领舞位置,谁都谈之色变,生怕成了她们难死的下场,即使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仍有零零碎碎的小道消息,可交给我来办,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啊。 出了尚宫局,金彩书仍留在原地,脸色有些忧虑,痴痴地望着凤撵行进的方向,带着好意,我上前询问:“金姑娘,你还没走?” “哦?郡主?我不急于一时。” 金彩书收回目光,难掩落寞,叮当一声响,原是她腰间里的玉佩落下了,可惜了如此精美之物,生生裂成两半。 “玉佩真好看,是哪个品种?” 金彩书渐渐皱眉,似乎听不清我说的话,我要想是两地方言不同,便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这是什么材质?” “玉玛瑙,回头父亲要训我了。” 金彩书叹息,将断成两半的玉佩放进袖内,抬头说道:“让郡主见笑了。” 我则若有所思:“玉玛瑙,听说是从金矿山那边采集,其实修复并不难,我有个土方子,金姑娘要听吗?” 我这个人有时候说话比较直接,瞧金彩书看我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市井流氓,不好意思笑道:“我年少时去过工地挖过矿,不知道这个方法能不能帮得到你?” “……愿闻其详。” 我附在金彩书的耳边细细到来,她感到震惊,惊讶得合不拢嘴:“郡主说的是真的?” 我点头:“可值得一试。” 金彩书欣喜道好,拉我的手轻拍手背:“那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回去一试,郡主,这人情我先欠下了。” 既然谈到金山,那我就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叫住正要离开的金彩书:“金姑娘,听说金山最近遇到麻烦,市集上材质的价格会有所变动,便宜没好货,你……可别上当哦。” 金彩书听后不由轻笑:“我会小心的,谢郡主劝言,你是有话可说?” “金姑娘聪慧。” “郡主肯帮我一忙,我亦可回郡主人情,郡主打探金山,难道是有朋友在那边?” 我点头郑重说道:“正是,她扛着工具连夜赶去挖矿,许久未归,我有些担心。” 我只是一人在宫里,宫外的消息向来都是听琴行言说,如今她不在,又过了很多时日,我害怕她遭遇不测,她还有大业未成,不能轻易死去。 “可这……并不是我一介女流可言说,郡主忧能伤身,还请舒心。” 我佯装叹息,装模作样流着泪水,边说边抹了一把假水:“呜呜呜,怎么办?我的好朋友会不会死在里面?她还年轻,还没嫁人呢!” 别忽悠我不懂玉石材质,这玉玛瑙材质温凉,一撞即碎,又可在烈日下透光,飘着微乎其微的檀香,市面上卖的很多都是仿真品,唯有这个是真货,因为我曾在矿山中也找过同样的材质,若说没有用一点关系,还真难以弄到,所以这个金彩书绝对有意瞒着我。 越是达官贵族,越是玩闹玉石,说来也奇怪,我不懂他们的喜好,估计是山珍海味吃腻了,想钻研古董。 金彩书不免惊讶,安抚道:“陛下已派兵前往,相信很快就能救你的朋友,郡主且宽心。” 我揉着眼睛,撇子嘴唇,问道:“真的吗?可是我朋友已经去了很久……呜呜呜。” 金彩书见我越哭闹越大声,想着如何是好,不经意间瞥见云湖公主从尚宫局出来,急忙上前行礼。 云湖公主对我大呼小叫早已麻木,惊讶于金彩书还未离去:“金姑娘留在此地作甚?” “感伤于心,又见郡主心事重重,她的朋友仍留在金山,不知公主可有办法解救?” 云湖公主嘴角微扬,眉间微挑:“是吗?可本宫也没有办法帮得了郡主。” 第二百四十九章 “郡主,我与你不过是笼中之鸟,哪有天大的本事去解救你千里之外的朋友,我还没有问你,翠鸟这些天去哪里了?” 我指着树林中叽叽喳喳的鸟儿,分不清哪个是翠鸟,哪个是知画,就说道:“不是在那里吗?” 桥边上站着我俩,一个面色不快,一个脸上的妆都被抹花了,是方才假哭的多此一举,四顾张望,一宫女的身影一闪而过,我快步追了过去,云湖公主叫我不及,怔怔地不知所措。 拐过几道宫门,来到一处空地,没想到这里居然是颜妃曾经住过的冷宫,这里才不是冷宫,也不知道她为何突发奇想如此虐待自己,当时我就奇怪,冷宫怎么会长这个样子? 翠云从一旁草丛里站起身,直接丢给我一信封,说道:“娘娘最近不见客,郡主就先将就着,此外娘娘还说,郡主不必求人,有话直说便可。” “代我向娘娘道谢。” 就喜欢这种简而易短,趁着四下无人,我赶紧拆开信封来看,信上内容简写,大致是说武安侯率领的部将已封锁前线,但仍有他国军队阻挠,金山内部情况还未可知,欲寻汝友,非即刻可查,稍安勿躁。 突然一只手搭到我肩膀上,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吓坏了一跳,随手将信封吃进肚子里,我还以为是云湖公主,一个黑衣女子出现身后,戴着黑纱,眼神犀利,用东越的官话冷冷说道:“我叫夜晴,是王爷四大眼目之一,郡主唤我阿晴即可。” 我不明所以,翠云拍掉手上的泥土,边说道:“你俩先聊,我回去向娘娘复命。” …… 黑衣女子带着我回到那座破屋,就在几个月前,颜妃偏要在此地受苦,风一吹蜡烛熄灭,弄得人仰马翻。 “我负责探测楚宫的情报,那边不是我能管的,郡主若要救朋友,我可传信通知那边的眼目。” 黑衣女子说着亮出手里的玉佩,对比我腰间的玉佩,看样子十有八九是父王的部下,见我并未放下戒心,黑衣女子说得更为明细:“元旦夜宴,王爷打败司九诚,救出郡主,这是其一,半月前,王爷换成司九诚的身份入宫再与郡主相见,可惜糕点被司九诚做了手脚,郡主讨不到赏赐,气急攻心之下算计云湖公主,惹怒王爷……” “够了够了,我只问你可否能救琴行?” 这些话我越听脸越红,到底是心虚做错了事,别总是逼我追悔莫及。 “尚可,若能得西秦方面的助力,无异于雪中送炭。” 我仿佛一点就通:“你是让我求云……云暮极?” 黑衣女子眼神模棱两可,且告诫我道:“是与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小人,请郡主敬而远之,我等必竭尽所能,早日救得是好事。” “那……有劳你们,之前的事我已跟父王讲过,还有一次我忘了说,琴行师兄的家乡乃东海之滨,曾是父王兵下的水军力量,因着海事损失部分,但更多仍旧忠心等着父王回归,如果说此事成后,犹如给东海一定心丸。” 黑衣女子感到意外,语气减少些冷淡:“郡主,有时候知道的事越多越于已不利,王爷并不想你年纪轻轻承受太多。” “你叫父王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 第二百五十章 金山西北处,空气中弥漫一圈尘烟,因着地深处有爆炸之后产生的毒气,所有在外的士兵面纱示众,逐批进去搜查可疑人士。 自从接到摄政王的指令,西秦的军队每日每夜加紧巡逻,就连一部分南楚达官显贵也不容通过,这可气坏了远在千里之外的骆相,早先已传两封信给两班人马,怎么一个冒险激进?一个则不知所踪,说的正是齐王的军队。 紫衣人这几天也在仔细看地图,金山地势复杂,就好像有众多小山丘围成一个蛇形样,还有零零碎碎的分叉路口,魏王气坏了身子,由紫衣人的朋友一路搀扶,险些把自己的脊椎弄弯。 “莫不是改了方向?” 紫衣人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抓紧地图,可还是看不清里面细小的字样,心里很着急,背包里面的粮食快用完了。 魏王没了往日的威风,还得靠紫衣人的口粮撑着勉强度日,有气无力说道:“死……老……贼……等本王出去……砍了你……” 紫衣人笑道:“那还是算了,阿哲,不必扶魏王。” 魏王才不愿,也不怂,宽大的臂膀死死缠着阿哲的脖颈,弄得他快要窒息,恶狠狠说道:“赶紧带本王出去,不然……要他的命!” 阿哲吓得不敢吭声,心里盼望着紫衣人看在将地图交给他的份上能出手救他,紫衣人并不感到惊讶,反而加快步伐从一旁岔路滑了进去。 魏王紧追不舍,但好巧不巧,庞大的身躯刚好卡在跟他身形一样大的洞口,除非他此刻缩水,不然恐怕要将这里炸开,才能将他捞出来。 “顾北邵!滚出来!” 紫衣人正是顾北邵,前些日子听说西秦的军队已将金山外围封锁,其他国的兵力难以突围,再三思量,只好由他这样有本事的人前来。 来之前燕主特意嘱咐:“金山暗市不少,纸币杂乱,汝速去,摆平年年岁币注水膨胀之价,以慰天降灾情牛羊之祸。” 顾北邵离魏王并不远,嘶吼声如穿云裂耳,但这并不能代表他能拯救魏王庞大的身躯,可怜的阿哲被堵在另一边过不来,颤颤巍巍求道:“国师大人,求你想想法子,不然我们要被困死在这了……” 顾北邵叼起嘴边的狗尾巴草,半跪身躯,熟摸地下湿漉漉的泥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年少志气有加,不过二十岁,便以国师册封于朝堂之上,有人说他头发灰白是修炼丹药之故,还有人说他本是仙人,是来救北燕百姓于水火之中。 是与不是,还得由他说了算,顾北邵这才慢悠悠地回了一句:“不是我们,只是你们逃不出去。” 魏王更慌了,使出浑身解数,拿拳头砸向坚硬的石壁,不仅让他自己挨了疼,还一点都没出来,阿哲都看不下去了,推着他肥大的后背,还一时不查反弹而去。 顾北邵笑了,这可比郁闷的朝堂轻松多了,省得天天跟那群老东西拌嘴,方才那个肥胖玩意还狠狠训斥来着,不给他点眼色瞧瞧,他就不姓顾。 “你的军队在哪里?我可叫他们过来救你出去。” 魏王不傻,自然也知道顾北邵不安好心,他算知道现今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急于立功,经受不住太子三言两语的挑衅,下了血本,带上三分一的军队前来,其中不少还得让丞相去借,真是好大的孝心。 顾北邵这个人最精明的地方,就是不让人猜得到他下一步的计划,一旦被他的花言巧语迷惑,陷进他的圈套,紧接着便是威逼利诱:“外边都是西秦的军队,我猜你的军队为避冲突,可能已经转移到几百里之外的填沙河,要么就是黄北坡,魏王以为如何?” 魏王自己也纠结不清,两个地方他又没去过,也不知将军们的作战方案,犹犹豫豫:“本王记得……李将军好像往南边方向走……” “哦?看来是去了黄北坡,魏王稍安勿躁,我这就去请他们过来,但没有信物又说不过去。” “没有本王的令牌,你去了只能像只狗一样打发回……啊啊啊啊啊!” 魏王突然喊痛,原来是阿哲在他后背袭击,用起了葵花宝典,让他欲仙欲死。 顾北邵饶有兴致欣赏这一幕,阿哲在另一边插进一个令牌,是为邀功,魏王眼睁睁看着被人算计,算计他也罢了,连整支军队也将要被人算计得体无完肤。 第二百五十一章 雍文城地下的水楼,滋生着各种蛇鼠蚁虫,阴暗潮湿终日不见光明,一瓶药罐朝这里滚来,还在往外渗着绿色的毒液,也有不怕死被弄残的人忍不住过去舔,之后饮恨西北。 头朝上翻着白眼,嘴角还不停的吐着白沫,明明人已经死了,但胃里还继续翻滚,琴行蜷缩在一边的牢房,坚强的她忍受住第一波刑具,虽然指甲被挑断,疼得弯不了手指,但好在人还活着。 这次是她低估了西秦跟踪人方面的实力,以为躲在鱼龙混杂的地方便可偷偷存活,她捡一个木头在地上比划,算着时间,江湖的道友也快过来接应,耽搁了将近一个月,郡主可能急疯了。 说郡主笨,有时候真的疑心太重,说她聪明,有时候还挺为自己打算。 琴行闲来无事抛着石头,待会还要用上与外边的人接应,江湖上的关系网就是强大,不得不让人信服。 山间夜晚气候寒凉,她忍不住打了一喷嚏,西秦练毒可是出了名,就拿着水楼来说,半死不活的、半活不死的大有人在,连毒药也敢喝,都是狠人。 很快接应的人来了,琴行将耳朵贴到墙壁上,注意倾听,外边有人丢了一套绳索,正奋力往上爬,她看向顶上的天窗,一双手紧紧抓住杆子,朝里面丢下一块石头。 琴行亦往上抛出石头回应,那人这才放心地抛下绳子,拉起有往回拽的力量,琴行压低声音说道:“你是哪位道友?” 那人却一声不吭,抖动绳子,似乎催促她时间紧迫,拉紧便快些出来,琴行先是查看周围的动静,确认无人闻声赶来后,一咬牙,脚踩着墙壁,着急地往上爬。 那人身材威武,是个有力的男人,使出臂力直接将琴行举过头顶,重新插好杆子,无需她道谢,说是郡主分咐。 琴行感到十分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郡主背后站着是宁王,自有势力听她调遣前来,但她并不急着回去:“劳郡主费心,只是我有些事还未完成,现在还不能回去。” 男人说道:“就你这一次,还有下一次,这是郡主吩咐,我们只是听命办事,那边是另一个出口,西秦兵力较为薄弱,可以身试险。” “谢了,我琴行处理完后会尽早回去,不知小哥如何称呼?” “无需问我姓名,王爷眼目之一。” …… 西秦的军帐今夜灯火通明,士兵加紧巡逻不敢懈怠,一来守住前线,二来可防止某些漏网之鱼充当逃兵,再也寻不到人影。 萝卜见一个上将领着一个吓得失禁的士兵踹倒在地,狠狠地拳脚相加,原本巡视带了忧郁的心情此刻来了精神,厉声质问:“关起来,回京再处罪。” 上将嘴角扯起不屑,看着这年轻气盛的小将军,想要给他点好脸色吃一顿毒打:“萝卜将军,逃兵可是重罪,你太过仁慈反而会助长试探边缘之人的气焰!” 萝卜冷冷对看:“我是遵从军法,反观上将大庭广众之下私自殴打新兵,试问遵从的是哪一道法?” 上将冷笑:“萝卜将军未免年轻了些,不懂这些老规矩也情有可原,算了算了,待会将我的一口老酒送给将军就当陪罪,呵。” 恰巧这时,水楼里传来有人出逃的消息,星星火把随处可见,忙着搜寻可疑人士,萝卜面色渐沉,上将见状,不忘补上一刀:“这水楼老将军坐镇这么多天没有出事啊,怎么反倒到了萝卜将军手里才一天不到就有人逃出?” 第二百五十二章 四国轮流促成联盟之宴,凭秉承着天下大同,四海一心,问清天下事,顾及四海情的榥子,做着官场生意,武力抗衡,又各自争斗的算盘主意,还有两个月不到,陆陆续续接到各国派来的使者送来的一国之君的慰问信。 我哪里管得了这些?我一个人的饭量可撑起几个宫女的饭量,最近吃得多,力气变得大,可单手抬起圆桌,当然是小的,扛进了新准备的舞台。 楚帝今年伊始便命人抓紧翻修日月楼,以前是明宗皇帝热爱占星学不惜耗费财力建造的楼阁,如今人去楼空,是给后人好好利用的时候。 我擦着额头流下的汗水,在别人看来,一点郡主的架子都没有,显得更为亲民,有几个宫女跟我说了一会话,不知怎的,聊着聊着又谈起了以前的八卦。 “郡主,我听人说,最近慕容家平静,一点风波也无,你不觉得奇怪吗?” “还有,小路子说,这两月也不见慕容家的几个侍郎上朝,说不定是因为婚闹的风波名声也挽不回了。” “但这么说来,刘家怎么没点反应?刘小姐好歹是曾经的名门闺秀,又是家中长女,一句下葬就此敷衍了事乎?” “还真是,刘家男丁女儿众多,死了一个小姐,后面还有更多小姐,刘小姐前半生命好,会讨好老爷子,没被气得鞭尸就不错了。” 这样的话也能说的云清风淡,我都听不下去,当即打断:“你们去忙,外面的院子还有几张桌椅,别东西南北国分不清。” 云湖公主神色疲惫,这个月夜间也很少休息,弄得面容憔悴,嘴唇有些发白,我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新图案,让她在一旁小坐一会。 因为前些日子皇后捷足先登,提前颁布懿旨交给尚宫局来办,她的图案费了不少心血,自然不甘心由皇后说了算,亦苦苦哀求崔尚宫,这才答应增添她图案里的新样式。 仔细看着无误后,尚宫局的人过来领回图案,还回去的瞬间,我仿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立在外边的院子里,睁大有些浑浊的眼睛,就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我,令我心里发毛,两双腿鬼使神差地过去查看。 方才八卦的宫女见我怪异地四处观望,好奇问道:“郡主,你怎么出来了?” 我拉住她们,着急问道:“你们有没有见一个穿着红裙的女人,脸色很苍白,眼睛瞳孔还放大。” “郡主,光天化日,你可别吓我呀!” “我们没见到啊,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边寻找边安抚道:“或许,你们先去忙,我去那边看看有什么事能帮得上忙。” 随便找了个借口,我往院子里深处找去,拐进数个拱门,停下脚步,不能再往里面走,草堆里挂着一块红色的布料,越想越乱想,只好中途折返,但我能直觉感受到,背后有一双眼睛紧盯着我。 心情紧张没看路,与人相撞,我扶着脑袋不知所措:“金姑娘,你怎么来了?” 金彩书今日穿得很素雅,紧身的袄裙衬得她细柳身材愈发好看,她先是向我行礼,笑从中来:“见过郡主,彩书是受公主殿下之托前来。” “嗯?是什么事?” “我朝联盟夜宴领舞之位,由彩书担任,今后若有不妥之处,还请郡主多多指教。” 我笑意隐去,原来云湖公主举荐之人是她啊,见她还要客气行礼,急忙拉住她的手说道:“哪里,哪里,领舞之位正是需要金姑娘稳重的人担任,想来公主殿下很放心,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回去准备。” 我悄然望向身后,然而并没有人跟上来。 第二百五十三章 金山外围的路皆被封锁,唯一能进去的通道怕是只有通往黄北坡的暗河,幸运的人更是抓住了这一点快速逃离,琴行经过一块泥地时,发现几片贵族衣饰的布料,带着绒毛丝状很有可能是产自北方。 方才是有人经过此地,至于为何大意留下蛛丝马迹,并非是给后来赶到的人提供救命出路,而是刻意提醒进来的人,暗市的交易怕是做不成了。 琴行的生意被人截胡,心情自然不好,提取墙上的湿土,她想到这里是南坡,逢降雨处落下的痕迹,从这往南边的山谷走去,很快就能到达黄北坡。 黑市老板时常往返两地,通常会在墙上留下暗号,琴行熟练自上而下地摸索,终于在一块厚厚的泥土覆盖下,找到打叉的红色标记,正准备打道回府,灰心离去,一声如猛兽的咆哮在附近传来。 金山可不兴长猛兽,琴行悄然向声音发起的那方向靠近,虽然她夜视极好,勉勉强强看到一坨肥肉卡在一个门道上,背对着她,其衣饰非富即贵,她心里乐坏了,既然找不到黑市老板,那就随手捞点好处也无妨。 魏王憋屈地等了一天,顾北邵早就拿着随身的小工具在一旁薄弱的墙壁上挖出一个小道,带着小弟离开,临走前还好好教训他,这估计成了他一生的阴影。 琴行小心翼翼打探道:“这位大哥,这边上留有一把铲子,要帮忙吗?” 魏王累得睡过去,朦胧之中听到有人在喊,连着梦话也一起说出:“……要杀外面的老贼。” 琴行一脸坏笑,刮磨着铲子上的泥土,说道:“救你可以,但是得给我一些好处,你先给。” 魏王却无反应,琴行这才知道原来这猛男壮汉睡着了,一记葵花点手法,将他从地里送入天堂,刺痛得睁大眼睛:“死老贼!你敢回来?” “死老贼?你说本姑娘呢?赶紧将身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不然让你活活死在此!” 魏王在明,琴行在暗,劣势都由他占尽,倒霉到这种地步也是人生佛系了,嘴唇哆嗦着说道:“……在本王的左手边……有十几两银子……你别拿太多……本王还得用……” 魏王缺水太严重,嘴角干咳,说话使不上力,琴行看他太过可怜,手脚放轻了很多,摸到他左手边撇了气似的钱袋,撇嘴唇,才不信道:“不要骗我哦?” 琴行往魏王的右手边摸去,腰间处硬邦邦,像是衣服里面藏着硬物,伸手还没伸到深处,魏王感觉挠痒痒,挠着挠着竟然精神起来,扭动身躯,墙壁上也掉了许多碎石。 琴行暗叫不好,赶紧一摸到钱袋就抽出,手里的铲子也不管了,丢弃在一旁,垫着脚尖来到暗河边,快速出去。 然而魏王还在喊:“姑娘?你拿到了吗?能否救一下本王?待本王出去,定对你重重有赏。” …… 罗老将军脸色深沉,就在方才,接到手下递过来的密报,西北边的东越军队恐有异动,原本已经群龙无首的他们为何会突然强抓附近村民的壮丁,召集兵马铠甲? 罗老将军知道他要早做打算,派去打探的人马还未回来,自己的部下闹出了矛盾,而且还是钱财纷争,脸上众多皱纹累得他将近六十还得奋斗。 萝卜骑着马,在军帐边停下,进去喊了一声爹,罗老将军面色稍微缓和,邀他先坐着休息。 萝卜并不觉得累,连一口茶都未喝,直接说道:“几个村庄的男丁都不见了,那些黑帮势力说要是找不到人,就来教训我们。” 罗老将军沉思一会儿,想抽起水烟解闷,萝卜夺下劝道:“爹,您别抽了,脚上的病都还没好。”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一日清晨,顾北邵和阿哲随便找了一处简陋的酒馆先填肚子,这里是塞外之地,不比京城的富裕,两人也曾在街上混吃混喝过一段时间,如同地痞流氓一样,一点也不在乎。 享受多日的锦衣玉食换来的却是压抑的生活,街角处乞讨要饭换来的是自由向往,对比之下,显然后者更得些好处。 顾北邵长得很俊俏,眉毛微粗,眼睛有神,高挺尖实的鼻梁,凉薄橙红的唇瓣,配上他一秀白发,紫衣显贵,有种神将的气息而凡人勿进,见阿哲盯着冒腾蒸汽的茶水发呆,不免轻笑:“有什么好想的,魏王敢带兵征讨我乎?东越太子况且没这个胆量,他也敢?” 阿哲摸了摸鼻头,缩着肩膀显得胆小如鼠:“我……我第一次做得罪王侯的事。” “以前没试过?呵,你还是老样子,到底是我将你保护太好了,是该放手让你去练练胆量。” 阿哲猛然一惊,想着推脱就能解决,顾北邵四下查看,将目标锁定在一个戴着头纱,吃着茶饼的女子身上,悠悠说道:“她胸前的钱袋交给你了。” 阿哲颤颤巍巍从凳子上站起,很快又想缩回去,顾北邵可不再给他机会,拿起一根筷子,往女子那边丢去,正巧落到她的碗上,黏黏的似乎沾着口水,惹来一阵恶心。 琴行怒火上涌:“谁呀?敢欺负本姑娘头上!” 阿哲欲要解释,顾北邵抢先高声喊道:“姑娘,是他丢的,你要算账找他去,这小子觊觎你很久了!” 琴行气得连吐脏话,将头上的纱帽扯下砸在地上,美丽的容颜瞬间引来不少男人的注目,顾北邵特意领头起哄,连带着阿哲露出猥琐的笑容。 琴行抄起一旁的板凳要往他们打去,阿哲为了壮胆,挺着胸膛硬生生挨住了这一重击,琴行很惊讶,这家伙方才不是作死吗?怎么现在反倒变成了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 见一击不致命,琴行提着板凳打他的腿部,阿哲喊痛忍不住抽动,原来是有膝盖部有炎,一手捂着也不能缓解疼痛。 琴行将板凳甩了回去,不偏不倚落到远处证实好轻功,顾北邵看在眼里,但仍对阿哲的做法并不满意,一脚踹他的屁股,逼着他往前滚最后落入琴行的怀抱中,一男一女双双坠地。 “你!死变态!” 琴行反手就是一巴掌,阿哲挨得鼻血都冒出来,想起顾北邵的教诲,便装模作样地恶龙咆哮,要是不给钱他就撕烂琴行的衣服,让全天下男人都看到。 阿哲发了疯似地抓着琴行的衣领,不安分的双手实在不情愿触摸胸前的酥软,只是着急喊道:“把钱给我!” “死疯子,干嘛要给你!” 琴行一拳砸向阿哲的腹部,吐了一大口鲜血,全喷到琴行的脸上,恶心泛滥。 阿哲回头看顾北邵,见他神色依旧淡漠,而且耐心有限,再不将钱袋抢到手,他很有可能直接将他丢弃在这里,让他自生自灭。 琴行被压的快喘不过气,一双恶魔般的双手将要毁了她的清白,情急之下这才说道:“给你,给你,我得给自己留一点。” 好像有人也说过同样的话,但是后果很不理想,琴行在里衣掏出钱袋,边上的男人好像闻到芳香又开始起哄,只有顾北邵留意到钱袋上绣着主人的字样,以为是琴行的名字:“霁白?这是姑娘的名字?” 阿哲紧紧揪着琴行的衣领,琴行则死死抓着钱袋,这可是她回去的路费,不能白白便宜了两个地痞流氓,其中一个还穿着富贵的衣裳,却做着不雅之事,着实遭人厌恶。 “你别乱说,这是我大半的银两,拿走之后别让我再看见你们,尤其是你,斯文败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旁起哄!” 顾北邵不以为然,双手叠在胸前,言语很是轻慢:“霁白姑娘,我记下了,来日还有再见的机会。” 第二百五十五章 “彩书姑娘?” 路上见到金彩书,我很礼貌地向她打招呼,才女气质总是溢于言表,也影响身边人,但她今日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见我还略显拘谨:“见过郡主,彩书是不是晚了些?” 我笑道:“哪里晚?彩书姑娘向来守时准到,今日虽晚了一些,倒也不碍事,快进去。” 金彩书点了点头,擦肩而过的瞬间,心情有些不顺畅,我眉头紧皱,捂着胸口,贴在一边墙上很快呼吸已经变得更为困难,金彩书急忙上前拉住我:“郡主,你怎么了?太医!” 我本想说不碍事,无奈心头痛得更加厉害,仅仅用手捂着胸口是止不了疼痛,手脚开始发麻,只能蹲着身子倚在墙边才有稍微缓和,金彩书一直待在身旁安慰我,这让我心情好些。 等赵太医和云湖公主赶到,我已经缓和好多了,生龙活虎像个正常人单手扛着桌椅进去布置,也自然而然地被拦了下来,赵之曜要痛心疾首:“郡主,生了病还敢这般妄为?” 我“唔”了一会儿,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这必须得放下桌椅,颓然丧意倒在椅上,伸出一只手接受赵太医的诊治。 “赵太医,她这是哪里不舒服?” 赵之曜抬手止住云湖公主的询问,眼神凝视我,刻意压低声音,用我俩才听到的话问道:“郡主还记得,上次王爷给你一半解药的时间?” 我寻思好像齐王给过我很多解药的样子,不对,有几次是被云暮极下毒,得区分开来,便说道:“齐王来东越生辰宴那一次,按我那边的算法,是……农历七月一十四?” 赵之曜收起药箱,已经了如指掌的他向云湖公主拱手以礼:“请公主殿下放心,微臣这就下去备药,今日郡主不可操劳,回去好好休息才可。” 云湖公主松了一口气,答谢道:“有劳赵太医。” 金彩书有些困意,也坐在我一旁椅上单手揉的太阳穴,云湖公主心生疑虑:“金姑娘?赵太医,快看看她这是怎么了?” 金彩书拂袖推绝,正色说道:“彩书无妨,谢公主殿下关心,郡主,你一个人回宫不妥,我陪你。” 我吃了一惊:“啊?彩书姑娘,你待会还要练舞,况且这里离公主殿下的宫殿并不远……” 云湖公主干咳几声打断道:“既是彩书姑娘的好意,郡主领着便是。” 这话是有歧义,我听出来了,显然是金彩书有话要对我说,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就由她陪着我回去,起初寒暄一会,金彩书是个善于倾听的人,一般人缘不差。 “前面还有几道宫门就到了,彩书姑娘是第一次来?” 金彩书点头说道:“是,彩书听皇后娘娘讲过这里的故事,公主殿下……如今走出来了吗?” “那你可要问问她,问我也不清楚,你今日怎么来迟了些?” 想起那日问她金山的事,她脸上的微表情可藏不住我的火眼金睛,金彩书见我好奇地盯着她,面露羞色:“没什么,对了,郡主,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陛下下旨,让金山的军队准以回朝,想来那边的难题已解,你的朋友说不定正随着军队回来。” 可这对我来说是半好半坏的消息,琴行不知生死,夜晴那边也没传来消息,只好故作惊叹:“希望如此,钱就算了,小命要紧,我可没钱买纸烧给她。” 金彩书颜色大变,捂住我的嘴巴,小声提醒道:“郡主,这些话可别在宫里面说。” “哦,我知道了。” 嘿,我就是不改。 第二百五十六章 金山黄北坡上,东越的军队已经救出魏王,由于脱水太久,体力不支,加上身材消瘦很多,直到现在还处于昏迷的状态,刘将军派亲信赶到后,到魏王的床边哭得那是感天动地,随后他收起神色,来到各位将军部下面前。 “诸位,王爷不在这段时间,为何军中频频异动?” 言外之意,想抓住乱传旨意之人,但又不能打草惊蛇,借此含蓄表达诸位部下心里明了,其中一个上前拱手以礼:“大人猜的不错,可是……咱们现在没有确切的证据,这令牌还是王爷的……” 说罢,举起魏王的令牌,刘将军的亲信仔细察看,确认是实物后,再度猜测:“王爷可能被人利用了……西秦方面有何消息?南楚呢?自家的地盘不可能不管。” “回大人,西秦罗家父子把手内外,几乎所有的防线都是他们封锁,也不知楚帝为何给他们如此大的权力,至于南楚那边……目前还没有消息,只知道领军的是武安侯的部下。” 刘将军的亲信心想回去交差也难,不如在此地多逗留一些时日,也可守株待兔,等着漏网之鱼自行上钩。 “此事不要声张,安静搜查即可,北边的防线还是开着的,趁着西秦的军队还未逼近,把我们手头上的事尽快解决。” “是。” …… 金彩书被一块石头绊倒在地,锋利的利器刮伤了她的脚趾,很快渗出血迹,她拿起手帕简单包扎处理了一下,突然一个黑影在她面前晃过,她被吓了一跳。 就在回去的路上,金彩书心事重重,丞相府里,她说理说不过,只好卑微乞求丞相大人能否放表哥以及族亲一马,金山的事几乎过了两月直到现在还未解决,又有如此多的反常变故,实在是担心他们的安危思忧心切。 骆相冷冷相向:“一介女流懂什么军国大事?你不过是我安插在前朝后宫的一个棋子,还敢提这么多要求?” 金彩书跪在地上,隐含泪水,冲淡几分她清丽的容颜,与往日才女的气质大相径庭,喊道:“丞相大人,表哥无时无刻都挡在你面前做了以身试险的事,彩书无亦无悔伺候在您的身侧,去挑拨前朝与后宫的关系,我们一家对您是甘愿服从,绝无二心啊!彩书只想和亲人早日团聚,丞相大人,于您而言,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够了!亏你还是个才女,说话不分轻重,我意已决,还有其他事处理,你回去。” “丞相大人!” 金彩书被两个侍卫架住手臂,硬生生地拖出丞相府,冷漠地丢弃在地上,她吃力地站起身,再要求情的一刻,丞相府的大门无情关上,也断绝了她无时不牵挂的心声。 方才试探郡主几句,亦不曾露出破绽,金彩书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走眼,如果真是一位朋友这么简单的话,哪里值得她费尽心思,为骆相扫除障碍。 又看到那个黑影,飘荡在一旁林间,云湖公主的院外也看到了,浑浊的眼睛似乎隐藏故事,金彩书可不信鬼神,一定是有人故意作祟,她脚步走的慢些,那个黑影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身后,步伐一致,不免细思极恐。 第二百五十七章 日落西山,西秦军帐处,来了一名不速之客,上将怒退过来围观的士兵,俯视高声问这个穿着黑衣服遮着半张脸的小矮子:“你是何人?报上姓名。” 小矮子虽然身高比上将差了半截,但气势未减:“叫你们的头来。” 上将一听一惊一乍,歪着的嘴角很是不屑,手指按压小矮子的脑袋,语调抑扬顿挫,又像阴阳怪气:“呵?还我们的头?臭小孩有什么能耐?” 小矮子脑瓜子嗡嗡的,被上将调戏不停,正要发作时,一个光着两个大汉上前抱住他,向上将求情道:“小孩子不懂事,还请大人恕罪,我这就回去好好教训他。” 但上将意犹未尽,并不打算放过他们,尤其是这个臭小孩还敢顶嘴,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一个士兵领了上将的意,一脚将一大一小踹倒在地,上将更是说道:“两人身份行迹可疑,关去水楼里!” 行脚商人一听慌了神,紧抓着上将的衣角不放,连被两名士兵拉的脚拖去也不松开,喊出天际:“大人行行好,我们不是可疑的人,不不不,都怪我没看好小孩子。让他到处乱跑,我……我给自己挨两巴掌……不行的话打得我头破血流,求你别伤害小孩子……” 行脚商人真的给自己抽嘴巴,重重打了一下,上将还说打得轻,没等他给自己招呼另一巴掌,上将一掌呵斥了过去,瞬间眼冒金星,灵魂出窍。 “放肆!你们在这做什么?” 上将一看是小将军来了,并未停下手中的手,还很嚣张地对他扬起嘴角,打得行脚商人无力还手,军人的体格强壮,再这样下去头骨会碎裂。 萝卜眼看口头警告不行,那就来硬的,举起一把长剑直接抵住上将的喉咙,声声震退:“要等老将军来了,你才肯罢休吗?” 上将眼珠子狠狠一瞪,最终还是收回了手,死死地握成拳头,意思是说,我还能听一个小孩的吩咐不成?萝卜不想知道他如何作想,收起长剑,缓步来到行脚商人和小矮子面前,说道:“最近关头严格,还请见谅。” 萝卜转身吩咐自己跟来的两名侍从,直接带到罗老将军帐中,上将和其他士兵们疑惑不解,脸色迥异,到底是什么事得让罗老将军亲自审问? 八卦的上将还不死心,拦住萝卜的去路,吃惊问道:“小将军,以往这些行色可疑的人不都是关进水楼里吗?军中何时出新的规定,还是说军法有改动?” 萝卜摇头,很认真地对上将说:“军中机密也要上将过问?” 萝卜罢了手,上将很识趣地让开,看着身后这群瞎凑热闹的士兵,还有不怕死的想要上前问问,一声怒吼都给震退回去:“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不用巡逻吗?都给我滚!” 士兵们立马穿鞋套甲,四散逃离,周围集结一群通亮的火把,接着漫长的夜开始了,行脚商人看向身后四处观察,想想有些怕了,两只手合拢上下摇摆有如向萝卜乞讨:“小……小将军,你带我们去哪里啊?我……我忽然想起家里的鱼快烤熟了!” 萝卜笑道:“不急,问完之后,即刻放你们回去。” …… 然后就在不远处的后山腰上,顾北邵带着阿哲姗姗来迟,不由可惜道:“黑市老板跑得真快,带着丰厚的利益都给了西秦,天何时能眷顾我燕主?” 夜空中数个火把围绕成一团火蛇,如同圈起的外围,封锁的阵地,顾北邵寻找可突破的地方,一只鹰叫盘旋在空中,急转直下落到他的肩膀上,他抚摸着自己的爱物,低声吩咐道:“带我去抓老鼠。” 鹰受到了指示,重新飞回到天空,发出阵阵尖叫,飞去西北侧的一边,与此同时,一只好剑法射中了鹰的胸膛,好在老鼠已经找到了,顾北邵拍拍手上的尘土,直接下山去抓。 第二百五十八章 行脚商人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场面,西秦的军队虎皮座椅,麋鹿巨头雕刻在墙上,自然偏重野性,豪迈而不失奔放,悠悠绿光隐藏山河星图,星途灿烂道不尽万千风采。 许久未曾坐到舒适的椅子上,行脚商人有种想睡的冲动,但剧烈的恐惧感袭来,让他一点不敢睡着,眼前的罗老将军神色严肃,久经风霜红润的脸庞何人看了都会下意识屈服,泛泛之辈,众生皆道说是神将。 “想必这位是这里的老板,不知夜前赶来,是有何利益周旋?” 行脚商人看向一旁的小矮子,他淡定自若地理了理黑袍,继续遮着他的半张脸,站起身向,罗老将军拱手以礼道:“见过将军,不过鄙人谈不上老板的经商文治,能在他地底下干事,已是不错了。” 罗老将军若有所思,手指捋着下巴的胡渣,经商这方面他可不在行,被人算计抽水也经历多回,气氛有些紧张,小矮子在等着他的回答,原先的试探已经暴露罗老将军对这方面没了点底气,所以他才选择来到西秦这边与看似单纯、不太懂商业规矩的人交谈,从中的获利也更大。 “不知老板意下如何,金山那边虽损失了一部分,但大体完好,老夫的预想是南楚军队前来把守,我方军队列在外围,如今东越那边也来分一杯羹,麻烦多了,一块糕点也会分得多。” 小矮子点了点头,这比喻再形象不过了:“其实不难,我这有张昔日楚帝定下的条约,这里的前身是一个叫墨达的民族,这张条约照顾了他们许多,也让他们对楚帝很敬仰,条约的内容您请看。” 罗老将军半信半疑,条约的内容大致是说,金山矿业属于墨达人自力更生的劳动,仅服务于南楚各行各业,特于已批准直通京城的交通要塞,抽取利润最高可得五成,同时经商的墨达人可在京城一些特定的地方享有优厚待遇。 罗老将军问道:“所以老板的意图是?” “将军可看仔细了,楚帝指定的是墨达人负责金山开采,服务于京城各行各业,现在所剩的墨达人已经很少,但条约依旧有效,即便现在楚秦联盟,楚帝一日不下旨意,我们就得按条约所在,这是老板的原话。” “就一纸条约,你们做生意的人不懂得变得通吗?” 小矮子一拍桌板,吓了行脚商人一跳,罗老将军神色也有些收敛,不过这不代表打算放过他们,外边的军队严阵以待,没有他的话是出不去的。 小矮子气愤不已:“我们本是流浪边江的游牧民族,温饱尚且得不到满足,就连家口的牛羊还得日夜守着,免得被其他蛮族盗去,一次大年三十的夜晚,蛮族突然袭击,烧杀抢掠,我族危在旦夕,是楚帝亲自领兵作战,击退了蛮族,保全我们的性命,后来发现了金山,楚帝也交给我们和南楚人一同守护,得到的财富也足以让我们摆脱以前的贫困,虽然当下不比从前,但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金山,就当是感激楚帝的救命之恩。” 罗老将军似乎明白,南楚军队迟迟没有消息的原因,经商的墨达人即便老奸巨猾,油嘴滑舌,也依旧等待千里之外的楚帝发来的旨意,若说一点利益不分人那是不可能,守住内心的根本,守住一世的感恩,军队镇压又如何?人心如同一面高墙,誓死而不可撼动。 小矮子叹了一口气,拱手致歉:“话说多了,抱歉……我手上还有云阁下的信件,金山爆炸乃是人为所致,所用的手法类似北燕的炸阵,说是会与楚帝商量,提供帮助,无论如何,老板嘱咐,我们都得先等待楚帝的旨意,也遵从他的意愿。” 第二百五十九章 落日余晖,夜幕已降临,金彩书神色恍惚,衣衫凌乱地从林子里出来,身后的黑影再一次玩起了消失,显然是刻意与我捉迷藏,我冲上去试图唤醒金彩书,只见他手掌发黑,有一排牙印咬了,很有可能中了剧毒。 “该死的,姓云的,我与你没完!” 金彩书眼睛开始出现浑浊,就在我拖着她要找太医时,黑影又出现,悄无声息地跟在我身后,细思极恐连步伐也一模一样。 我果断拔出伸缩剑,念在昔日的交情,我不妄杀无辜,缓言相劝,唤其她的真名:“慕容玉,若你还有些理智,回答我的话!” 慕容玉脸色发黑,嘴角还不断渗出白沫,浑浊的眼睛没有白边,宛如一具行尸走肉,我若不动,她也不动,如果说中毒至深,变成这般模样,她家人现在如何很不好说,尤其是这两个月听到关于他们家的消息都是出奇的寂静。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提剑砍伤她的右肩,她似乎失去痛觉,黑血往外渗出,粘连在满是灰尘的衣裳上,估计她已经回天无力,我心里一紧,如此怪物,放在皇宫必然生灵涂炭,如果说金彩书中了她的毒,那她连累的亲人,慕容琪却在宫外…… 我简直不敢想象,拔剑砍伤她的双脚,暂时让她无法动弹,但暴露显眼也不太好,随便简单拿几个大的杂草掩盖一下,先将金彩书送去太医院。 远边只剩一丝微光,我得抓紧时间,等赵之曜换了班就难解决,而且他受齐王吩咐,应该也让齐王知道这个坏消息,早些防范。 还好赶到了赵之曜提着药箱正准备出门,见我抱着金彩书,本来还想怪我没好好休息,不免惊疑:“郡主,到底发生什么事?” “说来话长,这里人多口杂,先带她去病房。” 赵之曜将金彩书安置好病房后,到药房抓药去了,我想起后头的事还没解决,正想也去药房,金彩书突然迷迷糊糊说了几句话:“表哥……宫里寒冷,我怕寂寞……” 金彩书的右手已经发黑,有些手腕上的血管也开始沿着向上臂输毒,我管不了她,跑去药房,跟赵之曜说道:“通知王爷,慕容玉变成了行尸走肉,是她害了金彩书,未免伤及无辜,早做防范……” 赵之曜愣了一下,慕容玉由他医治,怎会不知道她的真实病情?他这神情难以置信,不像是装出来的,还是说云暮极害人的手段变得愈发高明? “……好,我这就派人通知王爷,这病……我都不知道为何会来的如此凶猛?对了,郡主……” 赵之曜突然慌张,似乎是想到什么,紧紧抓住我的手说道:“这病离奇古怪,我暂且不知会何时发作……你把慕容……她藏在哪?” 此言一出,我心里渗得慌,还没来得及跟赵之曜解释,飞奔地跑出太医院,这个节骨眼上,云湖公主回宫路上了,我不停呐喊她千万不能有事,要是有事我就完蛋了,齐王和父王不会放过我的! 我拿出从未拥有的速度,奔跑在夜色中,宫墙逐渐缩短,宫殿越来越近,看得不那么清晰,却敏锐得风吹草动都听得格外清楚,索性,在原先草丛里找到了慕容玉,发现后就该离得远远,生怕被她咬,与此同时一只苍白的手猛拍我的肩膀。 “啊啊啊啊啊……王……王爷,你可不可以不要吓我呀?” 第二百六十章 怕得我喉咙哑了,我得先离齐王远一点,免得他突然生气就掐我的脸,齐王俊颜紧皱:“本王有这么可怕吗?还是郡主胆子太小了?” “……我胆子小。” 齐王阴森森地看了我一眼,从袖里拿出一些粉末,均匀撒在慕容玉身体各部分,后者呆滞的双眼仿佛出现了一点生机,接着瞳孔缩小,恢复成原来的人样,脸色也变得红润。 慕容玉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坐在一片荒草之中,又被齐王和我看到她衣衫不整,面部沾满了恶心的粘液,大感失去清白,眼含无助泪水,嚼着苦处:“我……我怎么会这样?王爷、郡主……” 齐王罢手,让她别再说下去,随即吩咐躲在暗中的安人:“派几个人带她回去,不可透露一点风声。” 安人从树上下来,落在我身旁,斜看了我一眼,对齐王拱手以礼:“遵命。” 我很好奇这态度怎么开始有了阿谀奉承的意思?安人那认真的小眼神,透露出无比反常的坚毅,但齐王依旧不为所动:“这药效只能维持半天,带回去之后知道怎么做了?” “王爷放心,我和弟兄们会将她绑死在石床上,再无让她可出逃的机会,这个问题还请郡主好好想想。” 我就奇了怪了,安人对我也开始有了那种咄咄逼人的架势,每次都觉得无中生有的我招惹他事,不过想起他跪拜父王面前的搞笑事,对不起,实在忍不住…… “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人怒了:“郡主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事吗?” 我捂着脸,差点在地上打滚,肚子都笑痛了,既然安大人的话都问到这个份上了,我不介意给他点提示,阴阳怪气说道:“王爷,属下的伤势好多了,您可否恢复属下的官职?咳咳,安人啊,以后再说,好好回去养伤,府里的人和事不必操心劳累……哈哈哈……” 还没笑到一半,我就乐极生悲:“啊啊啊啊啊……王爷我错了……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笑……哈哈哈……” 齐王掐着我的脸疼,一点都不怜香惜玉,还训斥我道:“是不是本王让夜重渊进宫,郡主反倒越发目中无人了?” “……啊啊啊啊啊……不敢不敢……” 安人吓出了一身冷汗,将慕容玉扛在肩上,不敢面对齐王的直视,选择跳到最高的房顶上,奔着月色而去,估计心里已在骂咧咧,这个月的工钱怕是又没了,臭郡主,自从来了南楚,还送给他一身霉运,害他至今找不到老婆。 “夜霁白,看来本王不能再纵容你了,过后几日收拾东西,到王府里住。” 我没听错?齐王要将我软禁在他眼皮子底下,这是要开始虐待了吗?我一万个不情愿,并表示待在云湖公主宫里挺好的:“为什么呀?” 齐王嘴角微扬,轻轻打了我脸皮一巴掌,冷冷说道:“自你来到宫里,没一天安生,不知你是天生自带衰运,总将麻烦惹给别人,还是要你活得潇洒惯了,屡屡践踏本王的底线,与其放一个祸害在宫里,倒不如还宫里一片清静。” 齐王这话说的偏于文艺,说直接一点呢,有我在的一天,别人都不好过,我挠着脑袋,目光落到走来的云湖公主身上,衣裳长地朴素典雅,略插几支发簪可将万千花朵比下,清亮的眼瞳总是让人心情愉悦。 “皇兄是说真的?” 齐王见云湖公主来了,脸色缓和很多:“君无戏言,皇妹,你好像对夜重渊的信任远超于本王啊?” 第二百六十一章 顾北邵在帐外偷听,阿哲带的西瓜都吃完了,现在只能咬着个狗尾巴草,一觉意兴阑珊,心想道这黑市老板可真厉害,连楚帝与云暮极的关系都想到了,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言尽于此,虽然将军没能得到利润利益,但得到一封货值千金的信,还是不错的,告辞。” 阿哲听后有些后怕,以为等人出来就会发现他们,顾北邵可一点都不着急,反而埋怨阿哲没有带多点西瓜,不然绞尽脑汁耗费神思则越来越饿。 “唉……可怜的小鹰鹰,临死都没能吃到我的西瓜。” 罗老将军沉思一会儿,竟没有拦下小矮子,行脚商人回头看了一眼,蹑手蹑脚地跑出帐外,军中的士兵没得到将军令就不敢轻举妄动,眼睁睁看着到手的猎物飞走了。 顾北邵从草丛里缓缓站起,找一个阴暗的角落,顺着山坡上爬行,阿哲爬得更快,恨不得不让人发现,只是等他赶到顶上时,顾北邵却不见了踪影,顿时心慌慌,举头望明月,低头思大哥。 …… “不好!” 罗老将军反应太晚,云暮极的信件的印章是反着的,官印不允许出现一点差错,更不允许仿照,明显他们被骗了,萝卜随手找了一匹马儿,朝着两人逃去的方向驶行,后面跟着大片举着火把的士兵,在夜色中看着,像是一头窜出的火舌,一支利箭,可惜却找不到人的踪影。 小矮子和行脚商人已经逃到一处山洞,想在此歇脚一会儿,熟料,黑市老板已经在此等候他们多时,盘腿坐在一张毛毯上,在练习打坐运功,被惊醒后,不紧不慢地伸了个懒腰。 一只土拨鼠串了出来,虽然小小个,但颐指气使、居高临下的态度一点未减:“两位小朋友,我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小矮子高兴地立马出来邀功:“我还给了两国一个台阶下,虽说信是假的,但云暮极和楚帝的交情是真的,老板您真是神机妙算,连信里面的内容都写得言辞切切,跟真的一样。” 土拨鼠伸出一根手指摇晃,眯着眼睛,想到遥远的事,目光落到行脚大人身上:“当初还是云暮极求我救你还有你朋友,他亦有他的诉求,我不过是模仿他的字迹,诉讼情长罢了。” 小矮子有点没听懂:“所以……老板你的意思是?” 土拨鼠挠着肚子,蹦达了一圈,边说道:“将军不可能不信信上所说,方才对你们围追堵截,不过是因为心焦急切,牵挂军中机密,以防变故罢了,多疑,不正是为政者最为常用的一点吗?” 行脚商人还很担心:“可是老板……罗老将军会按我们所说,要等楚帝的旨意到来,多在金山逗留一些时日吗?我是怕我们到时候来不及教训这些外来贪财分子。” 土拨鼠瞪了他一眼,行脚商人以为自己说错话吓得不敢吭声,土拨鼠接着说道:“我会不给自己留多一点?金山之财源肥水不流外来人,我们这里的人本来就刚刚摆脱贫困,现在还得让他人来分一杯羹,换谁都不愿意,正好有楚秦联盟和楚帝先前条约在手,西秦人不敢造次,如今能拖一时便是一时,我们埋伏好的人也快准备好了,至于顾老贼那边,好处我还是会给的,这小子最近跟东越人走得近,容易成为一个不可控的因素,届时再借他的手加把火,三国一起搓搓这四国强国顶尖的西秦的锐气,想想还真是热闹。” 听得小矮子和行脚商人都惊呆了,突然觉得这和他们心目中的老板大为不同,这是什么神,可以预测天有不测风云。 土拨鼠跳到行脚商人的脑袋上,揪着他的头皮,怒火道:“发什么呆呢?过来帮我解决几个人,就凭骆相那个老家伙还想偷我的钱?呸!” 一圈口水全吐到行脚商人的脸上。 …… 注土拨鼠:在《沧缘朝霁》和《帝之行》出现过的神秘又可爱的角色。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一个丫鬟装扮的姑娘着急等在丞相府外,她是和金彩书从小一起长大的婢女阿香,金彩书重病缠身,只能拜托她前来,看看可否商量的事情出现转机。 大门拉开一条缝隙,吱嘎作响,老管家探出头来,面色土灰:“阿香姑娘还在等丞相大人?你先回去,大人今日有事不见客。” 阿香以为是骆相推脱的借口,不依不饶挡在老管家面前,口口哀声求情道:“管家,您行行好,我家小姐受了重伤,太医……太医说可能不行了……” 阿香眼泪如断了线的风筝,再也止不住:“小姐此生唯有这一心愿了,还请管家向丞相大人多说些好话,能否招梁公子回来?” 管家大吃一惊,拉阿香到一旁角落询问:“金小姐发生什么事?她在宫里头受皇后的庇护能有什么事?” 阿香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这样的?自我家小姐陪着东越郡主回宫里休息后,直到夜幕,才发现她在云湖公主殿外的院子被毒蛇咬了……太医说似乎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不知会……” “我这就去告知丞相大人,阿香姑娘请稍等片刻。” 管家眯着老眼,驼胸扶背往丞相府内小跑过去,进了内府,又急匆匆地关上门,生怕里面有见不得人的事,骆相倚在椅子上,桌上有还未写完的书信,笔墨粘得满桌都是。 “我知道了,你派些人去宫里盯紧即可,如今人在赵太医手上,毕竟是神医,十有八九还能活着,我反倒还怕她说了不该说的话,眼下金山的事要紧,暂且不能急于与齐王冲突。” 管家也附和道:“老奴也是这么想,可阿香姑娘已经来了,老奴该如何向她回话?尤其梁公子的事……” 骆相冷哼一声,多是有怪罪不成器的意思:“那是他自找的,若非贪多些便宜小财,哪会有今日的定数?你跟阿香说我尽力召回,凡事不能勉强,劝她好自收心,黑市老板的信是时候该回了……” 骆相还没说完,一个家丁急匆匆的进来慌张禀报,骆相更是不悦:“没规没矩,自行下去领二十大板子……” “大人,太后娘娘派人过来邀你速进宫,有急事相谈。” 骆相一听坐不住了,起身来回在府内跺步,徘徊不定,连心里话也被逼的说出来:“无事不登三宝殿,现在也急了才来找我,说什么都晚了,告诉太后,我以病事推辞。” 家丁领了吩咐出去后,过一会儿,又有一个家丁冒冒失失地冲进府里,喊道:“大人,苏公公来了!” 苏州宁,太后最为亲信的太监,大小宫廷内物,上之朝野,下至六宫,都由他周旋诸多事宜,无人逢事不给他面子,无人请教不给他献礼,在骆相看来,也算是个人物,太后是下了狠心,一定要将骆相请入宫。 犹豫不决,骆相一代忠臣宰相终是不敢忤逆皇威,只好先将黑市老板的威胁信撂在一旁,正是这错误的决定,差点令他有去无回。 骆相骑着马车,吩咐马夫快马加鞭地赶到皇城,他突然有些害怕,不敢撩开马车帘往外看,火不起来,一只利箭从一旁的马车帘射向另一旁的马车帘,多亏他方才没有乱动身子,不然一剑穿喉,命丧当场。 何人敢置他于死地?骆相察觉到马车被迫逼停,马夫死于利箭贯胸,死绝的眼睛倒下的那一刻望向城墙上站着的齐王。 第二百六十三章 “骆霄,你好大的胆子,为求中饱私囊,竟敢唆使太后,夺不义之财,败国之运衰?” 齐王的部下已将骆相捉拿归案,后者神色依旧淡,或许他早该料到,太后为求自保,更愿陷害他,获取两个儿子的原谅与信任,这个佛口蛇心的深宫妇人,趁着两个儿子斗得你死我活,从中谋取的利益可多得数不胜数,财大难以收敛,一座金山尚且傲然于世,但人心的大小不足以吞象。 等处置完他,下一个下手的便是太后,骆相一笑释然:“老臣只是觉得可笑,苏公公竟然是你的人,骗得老臣不轻啊。” 齐王今日倒穿了一件很肃静的衣裳,白雪皑皑,绒毛边缘,拂袖微张,修长的手抓着一把剑,经过身边总会带着一股冷幽气息。 骆相有点头痛罢了,听着齐王道一声“请”,就这么被士兵押去地牢暂住。 齐王脸色微变,心有疑虑看向身后的宫城,突然叹息说道:“若换作是本王,倒不必非得弄成这样,皇兄还不死心啊,生病还得管理朝政?” 安人点头示道:“陛下今日状况好多了,骆相一事,他还未知,王爷要派人前去告知否?” “去,就说是本王替他分忧,尽量说好听一些,免得他妄自菲薄,更记恨于本王,至于本王那个不安分的老母亲,呵,真是母慈子孝,当有他这个大孝子好好回报。” “是。” …… 齐王是铁了心的要将我软禁在他的王府,趁着还有时间,我找来伺候在昭和公主身旁的公公。 公公今日在敬事房打杂,昭和公主那边有颜妃看护,让他安心些,见我从一旁宫角处出来,笑着跟我打招呼,放下手里的打磨家具。 “公公,这段时间我多次找你也不见,究竟是因何缘由?” 究竟是因何缘由,是云暮极威逼利诱,还是楚帝欲加阻扰,亦或者是他自己的意思。 公公笑道:“冷冬过后,身子一直欠安,又逢心事劳累,不得已向陛下请辞,到敬事房打杂役给家里人寄些钱,怪我未能及时告知郡主……” 这理由未免解释太过牵强,我奉劝公公直说:“公公身为两面人,其实是一类人,有什么难事可以与我说,但不可中断我与云阁下的来往,我唯独担心您的自身难保啊。” “我熬了快三十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云阁下有他自己的考量,或许在等四国联盟之宴,再与郡主说明。” 我下意识皱上眉头:“公公,咱们坦白一点可好?” 公公抬起手里制成一半的家具,拿着小刀又开始刮磨,自怨自哀道:“我只知道这些,郡主请回。” “公公,我往后可不住在宫里了。” 公公停下手中的小刀,抬头问道为何,我简单讲了齐王要将我带去王府的事实,他面色逐渐变得不好,我故作离去的步伐,余光瞥见修好一半的家具没点动静,紧接着公公站起身:“郡主,我快不行了,临死前,有些事要说得出口……” “公公,眼下无人,但说无妨。” 公公脸上的皱纹尽显老态,几个月的时间遭受病痛折磨,我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郡主,解铃人还需系铃人,如此道理可懂?” 我点了点头,公公继续说道:“云阁下是个练毒高手,慕容小姐已经救不来了,金小姐和其他人还有机会,趁着四国联盟的机会,你还需得好好求他,就算是为了救他人的性命……”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夜间的齐王府。 虽然暂且解决当前的祸害,但齐王的脸上仍不见有何高兴可言说,点燃一枚烛火,却发现还不如不点,点了又无什么用,齐王顿感无趣:“这次还得多得墨达人的支持……不,他们支持的是皇兄,真想不到,皇兄在那边的影响力还远远比本王大,失算了,失算了。” 安人站在一旁记着笔记,这次他学乖了许多,与其讨好王爷,不如用实际行动证明:“王爷,他们还不得仰仗你的兵马?若没了你,谁会来救陛下?” “可黑市老板要求不小,本王若是得不到其他两国的支持,又如何能挫西秦的锐气?还有被他扣押的骆相的亲信,最好别落到其他人手中,不然如同军机泄露,步入北燕的后尘。” 安人都一一记下了,唯独留一个空缺的地方值得他思考:“西秦所到之处烧杀抢掠,那里的弟兄们都留下了证据,加上东越四处征兵的事实赖在他们头上,民心尽失,威望尽散,眼下就等着他们一朝撤军,再一网打尽……王爷,骆相的亲信黑市老板会暂留到何时?” 齐王脸色稍霁,既然眼前的烛火已没用,一拂吹散便是:“本王怕他恐有异心,派些能说会道的弟兄婉言相劝,之前的王学士不是孤芳自赏吗?那就让他去,也好让本王见见他的真本事。” 笑谈夜风之中,触摸晚间微凉,院外的竹声萧瑟,飘起有节律的音韵,齐王无意间看到奏则藏着三个姓姚的学士,是今年年初中榜的秀才,巧的是状元榜眼探花都姓姚。 “姚氏楚人,我朝怎会混进西秦人?陛下还予以准奏,这是哪门子主意?” 安人缩了一下鼻涕,抿着嘴唇仿佛在说这可不是他能管的事,当齐王的不明目光落到他身上时,也就知道方才的忠心耿耿有些滥竽充数的意味。 “记,来日这几人本王得好好问问。” “算算时间,郡主的马车到了?怎么还不见其人?” 安人自告奋勇,跑去门外的侍卫询问,才得知郡主出去买东西了,有几名侍卫也跟着,想来不会遭遇不测,又急匆匆跑进府内,小王爷如实禀告,求他放心。 “放心?本王这里什么都不缺,郡主去买什么?你不要被那死丫头骗了?” 安人表面强装镇定,心里却慌得一批,齐王又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王爷,是戌时。” “呵,死丫头胆子可真大,也不怕被山贼劫了去做压寨夫人,你派人过去叫她回来。” …… 好不容易出宫,我得乐呵一阵,街上的当铺关得差不多了,都怪齐王莫名其妙地加强治安防范,以前这里夜夜笙歌,多热闹啊。 这里还有一间东越人开的当铺,写着江南婆子糕点,老板正准备打烊,见我姗姗来迟,有些劝道:“姑娘下次来早些,我们要关门了。” “老板,你桌上不还有一些饼刚刚烤熟吗?一个多少钱?我要两个。” 老板听了转头与他的妻子对视一眼,随即笑道:“哦……姑娘的口音是东越人?哎哟,老婆,老乡来了,一个二两,这次就送多你一个,姑娘家跑到千里之外不容易。” “谢老板。” 第二百六十五章 “王爷,我就去买了两个包子,你用不着搜我的身?” 齐王淡定自若地倒一盏茶,茶香浓郁,飘香四溢,弄得我忍不住咕咚吞一口水,方才吃完两个干包子,我想喝水。 安人得了齐王的指令,愈加肆无忌惮,揪着我的衣领往偏殿走去,我拉紧背上的麻袋,免得被他一脚踹过去,里面的东西全掉出来。 “郡主,谁允许你跑出去?眼下是夜间禁令,何人敢枉顾皇法?” “你怎么不说有几家店还开着呢?说不定是见哪里有缝就往里钻。” 安人用力敲着偏殿的房门,一个比我年纪还小的丫鬟探出头,安人说道:“以后郡主的衣食住行交给你了,不要让她给王爷惹出事端。” 丫鬟点头说好,拉开房门让我进来,十几岁的年纪活泼好动,她先忙着帮我整理床铺,随即在桌上插几株月季花,我转头看,安人不知何时离开,丫鬟拉着我的衣袖,脸颊粉嫩,说话也有一股奶音:“姐姐,王爷吩咐无事不得外出,今后的日子你可在房里休息,也可到外面的院子溜达,但是不能跑去王爷那,不可耽误正事。” 我将手指插进耳朵,真讨厌这些破规矩,还不如宫里面的生活自在,这已经是自从到了南楚,第二个将我软禁的地方。 “我现在想去外面的院子里溜达,你快去整理还未整理完的内务,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小茶,今年十四。” 我感到难以置信,看她一副小朋友的模样,还比我大两岁,她从柜子里找出一件外衣,递给我穿好,被我回绝:“不用,我有自己的衣服……” 我不是怕麻烦人家,我是觉得穿自己的衣服更觉得舒适,毕竟自己花钱买来的穿得也安心,随手套了一件淡蓝色外衣,我提着夜灯笼往院外树影萧瑟处走去。 这个小茶还真是鬼机灵,如果我不呵斥她,她还是会站在门外盯着我的动向,夜子悠自己下棋,见我来招呼我快些坐好,月下的亭子,小孩子玩得不亦乐乎。 夜子悠感觉还是老样子,估计是怕齐王的威压,只是笑一笑,却不敢说话,如同被人喂了哑巴药,我落下一个黑子,劝道:“我买了个包子,你要不要吃?” “……” “你要吃就回我啊,懂那么多事做什么?实在忍受不了就直接说,看你顶着两个黑眼圈,是昨晚没睡好?还是被人教训了?” 夜子悠吓了一跳,手边整盒白子从棋桌上掉下来,洒落满地如珠盘玉落的脆响,惊得树上的猫头鹰不敢吭声,他亦是胆子小,弯腰将白子一个个捡起,见我也帮忙,小声感激道:“这些话不要说了,今时不同往日,稍微走错一步赔上的就是自己的性命。” “我从未听过东越哪里有一位怀王,所以我猜想,那人逼你入楚为质,要么是已经放弃你了,要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我能想到的,齐王也能想到,甚至还比我想的更多……” “郡主,你之前来落下了一个簪子,待会儿我给你送过来。” 这个夜子悠转移话题,打断我说的话,我虽有些生气,但眼下并不急于问太多,毕竟是齐王的地盘,说不定他是在利用我与夜子悠交情好的关系,套出更多的内情。 有几颗白子落到工河里去,不知深浅,夜子悠执意下河去找,半身的衣裳都浸在水里,蓦地踩到一个空处,整个人沉入水中,伸出脑袋大口喘气,得亏我习水性,游过去将他捞上来,感觉快劝不动了:“都说世事如棋,你何必在意太多?” “不可,若少了一颗棋子,王爷会怪罪我的……” 第二百六十六章 齐王这条河还大有来头,每逢暑期将至,大批文人雅士仰慕齐王远名已久,纷纷到王府上参加这起文戏比绝,酒杯盛着诗题自河上流到河下,经在谁的脚边就由谁来抽取一题,答不出来自罚三杯,若答得出来可续顺流而下,此戏又美名曲水流殇。 南楚虽以武力立国,但众所周知,南楚人的武功文化常融于诗篇彩妆,构成独有的尚武境界,历代楚帝每年划定的治国方略,不仅持续加强中央与地方军队训练,还必须提高军人的文化水平,莽夫不当兵,弱兵不当将。 所谓斗酒诗百篇,夜宿酒家眠,天子呼来船,兵马入梦来,谈的是昔日辅佐高祖平定天下的四大国圣之一的司千客,这位文武双全的大才子,下笔如有神,可不战而屈人之兵,领兵亦得胜,千军万马万夫莫开,若不是英年早逝,兴许还能为扩展南楚基业,成就更多的举世闻名之创。 需要的是文武双治的人才,而不是单刀直入的莽夫,楚帝鼓励科举武试双状元,原先是王公贵族子孙和正三品官员亲属才可参选,如今扩大至正三品下至正七品,放眼四国,算得上是一个开明的举措。 今日来王府的有不少是将军,司马将军也带着他的儿子来了,就差武安侯,兴许人家本来就不想来。 我有幸跟在齐王身后,观赏这场文戏,要是真有文化,还真想试一把,但是又怕喝三杯酒,这可不是小酒量啊,是一碗一碗地烈酒喝,抬头看到夏荷的假山处,一个大概七八岁的小孩抽到一个难题不会,还真全都喝了,呛着他差点站不稳。 一个文人豪客过来看他的孩子,小孩子自己说没什么事,脸红的像个苹果,走路还得让人搀扶,文人豪客心里有些难受,但文戏规矩就是这么定,只好说这让齐王见笑话了:“王爷,犬子最近总偷懒,先生都说这功课欠得太多,要是不打他,他就不长记性了……” 齐王笑道:“先生不必怪孩子,赵太医在那边,赶紧带孩子过去瞧瞧。” 装着诗题的大酒杯继续顺着水流往下流,跌跌撞撞经过无数人的脚边,就是不曾停下来,众人皆议论,莫不是要去到尽头,才肯罢休。 大酒杯总算是停到一人的脚边,武安侯姗姗来迟,向齐王自罚一杯,道:“本侯来晚了,请王爷恕罪。” “不碍事,反正侯爷的酒量无人可比,邀你来,不知可打败多少人?” 齐王有意当众人的面挖苦武安侯,讽刺他的出身是一介莽夫,论诗彩又比不过人,自然得比别人喝得更多。 武安侯猛喝三碗,竟略无醉意,笑谈风云,还是那位意气风发的百战将军:“王爷这酒力似乎不太够啊,难不成上面的人都把精华给喝走了?” 众人笑他风趣幽默,齐王看着脸色微冷,摆手示意下人回去重添酒量,夜子悠轻咳一声,拉上衣袖,给齐王看他满是红疹的手臂,说道:“王爷,我对酒力过敏,可否让我先行回去?” “去。” “……” “本王有说郡主可以走吗?” 真是过分,陪我的朋友回去看护一下都不行,我耸了耸肩膀,慢悠悠地回到原来的位置,齐王看我的眼神总会很不舒服,如同一双会射出的毒箭,令我周身麻木。 “郡主若是喜欢,可以和大家一起玩啊?别到时候认输却不喝酒,白费本王亲手酿造的桃花酒。” 我无奈撅着嘴唇:“为了不辜负王爷的心意,我突然发现站在这里也不错啊,虽然脚有些麻了……” 齐王笑道:“要不要本王吩咐下人给你递张王椅?” “……要!” “想得美,给本王老实点!” 第二百六十七章 暂且休息片刻,我如同脱了缰的野马从山上爬到山下,方才经过身旁的那股酒味一闻就呛伤了鼻咽喉,剧烈咳嗽,眼睛逼不开,这啥子酒啊?这么厉害,我给自己洗了一把冷水脸:“咻……” 锣鼓声响,齐王重新定了新的规矩,文官在山上大声宣读,接下来的一场文戏,由齐王随口脱出一句诗,酒杯停到哪里,哪里就要接上一句诗的尾字,以尾字作为开头续一首诗,可以前人所做,也可以自创,若是自创需得说明原由,说服众人赞同才可免于三杯罚醉。 很快就有人来问:“敢问王爷,这是什么酒?为何一靠近则咽喉肿痛?” 齐王看得有些乏累,就他这舒舒服服躺在椅上还嫌累,那我带到现在就更需要一个轮椅支撑了,他斜了一眼,只说道:“是本王酿造的葱酒,大家有什么不满意的?” “满意!满意!” “王爷亲手酿造的神话,何人敢不服?” “额……王爷,本侯听人说过,一般的农家葱酒,越喝到下边的底料就越难受,敢问王爷,要对本侯如此吗?” 我差点笑出声,急忙捂住嘴巴,可这一幕还是被齐王看到了,于是可怜的我被安排到武安侯的前一个位置,武安侯安静地坐在河边尽头,心里不甘心接受命运的安排,齐王懒得理他,现在又多了一个陪伴,咱俩也算同病相怜。 我放眼望去山上排列数十个人,其中还不乏有武安侯朝政上的仇恨,这些人贼鸡贼了,对他们自己也狠,猛地大口喝下葱酒,要把最坏的留给我们。 “今日山城对垂泪,伤心不独为悲秋。” 在我前面的第五个人估计怕了那些猛汉,赶紧说完就接下一个,幸灾乐祸地看着我和武安侯,哼,凡夫俗子,我已经做好竖出中指的准备。 “秋萧索。梧桐落尽西风恶。西风恶。数声新雁,数声残角。” 好家伙,一个比一个更悲情,是在暗示我们待会要遭此重罚吗?那些家伙可不管那么多,继续接着飞花令。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好诗,这位先生去过边塞否?” 武安侯也想找点乐趣缓解崩溃的情绪,听那位先生说的抑扬顿挫,仿佛身临其境,不自觉带入当年意气风发,闯入边塞,让敌军赢得仓皇北顾的战役,那是他第一次军旅生涯,为向楚帝证明忠心可鉴,他冒险去了,还打了人生第一场胜战,为何不能骄傲? 可惜先生的回答是:“不曾,不过我的表侄去过,再也没回来。” 武安侯嘴角微张,看得出他想说些话,但听到先生后句哽咽,他不由垂下眼牟,亦不觉陷入一片思绪飞花中,彷徨回想起与他一同战斗的士兵,以及杀人不眨眼的敌人。 “紫……蓬莱殿后花如锦,紫阁阶前雪未销。” 这位先生自行捏着口鼻,一狠心将大酒杯猛地灌入口中,尝过酣甜后,稳稳地将大酒杯放回原处,竟一点面色也不敢?哎,今天就遇到真狠人了? 先生哈就几声,看了一眼后边的草地,并没有锋利的石头,他面目狰狞地倒了下去,辣得他皱纹拧成麻花,手脚颤动像是抽搐,我和武安侯皆倒吸一口凉气。 完了,竟然轮到我了,我前面那位先生突然借着上茅厕的理由跑路,紫紫紫……我捏着口鼻,誓死不从:“紫气东来太真君,君上法道开阴阳!” …… 周围陷进一片无尽循环的寂静,方才武安侯还想提醒我来着,我脑子一热信手拈来,其他先生们要么惊讶得目瞪口呆,要么用和善的笑容赶在我受罚之前给予我一丝安慰。 齐王从椅子上站起,居高临下冷冷说道:“随口就来?自罚三杯!” 真是自作聪明…… 第二百六十八章 罗老将军今早已经接到摄政王新的信件,萝卜巡逻回帐时并不见罗老将军,狐疑地将桌上的信件拾起来看,突然外头一起兵马喧闹,萝卜只得放下,匆匆赶去。 是之前那位上将受了重伤,腹部还在流着鲜血,不让担架抬着,牵拉疼痛得说不出话,一个士兵靠在他嘴边勉强听得几个含糊不清的字,向萝卜禀告:“小将军,上将说的是东越,方才我们看见那边山上出现一队兵马,难道是他们害了上将?” 萝卜毕竟年轻,怕是越军设下了埋伏,犹豫之间,听得旁人说派一众小队前去打探,或者静坐此地等老将军回来,军医过来替上将诊冶,上将红着眼,突然发狂地伸出锋利的指甲挠破军医的脸,张出满嘴尖牙要往军医的脖颈咬去。 “走开!” 萝卜拉着身边几个士兵往后退,随手拿起一把军刀,往上将的脊背劈去,后者喊痛咆哮,居然也没有怪罪萝卜的意思,而是将痛苦发泄在军医身上,鲜血喷射了出来。 上将抱住军医,将他压抵在地上,脖颈的皮肤大片撕下,紧接着血管被咬破,与肌肉粘连到一块去,鲜血模糊了两人的脸,可怜的军医至死都要忍受残忍的折磨。 萝卜一刀砍断了上将的头,鲜血溅得他满身都是,但军医死了,上将也死了,他沾上两条鲜活的人命,按军法来论是要治罪,士兵们有的冷漠,有的讥讽,他看到罗老将军一声不吭地站在人群后,高出一个头,随后转身即离去。 萝卜跟着罗老将军回到账中,罗老将军让他看摄政王的信件,原先给朝堂谎报的消息已经被发现,秦皇让他们尽快班师回朝,无疑是回去等着惩罚,摄政王的话语简直了见死不救会撇清关系,罗家父子的目前情况不乐观啊。 “爹,上将的事……” 罗老将军打断他:“你做的没错,但还是要论军法处置,上将好歹立过显赫战功大小,经过着名战役,我回头会向陛下请示,追封加爵,家田赐赏,托人好生照料他的老母亲……” “这毒放眼天下,只有云阁下能炼成,亦能解救,爹,方才东越的军队来过,莫不是想嫁祸于我们内部,先让我们内斗耗死,从而渔翁得利?但他们的毒又是从何而来?” 罗老将军坐回椅上,依靠在身后天下山河地图,南楚的金山已陷进了三国的包围之中,现在的他们士气即将耗竭,粮草弹药不足,边境大小冲突不断,又听闻北燕也要增兵过来讨一份热闹,他指挥三军,就算尚可一战,也受不过如蜂窝叮蚀,毕竟蚂蚁能杀死一只大象。 罗老将军终是不愿,对着萝卜语重心长说道:“我来之前,摄政王命我无论付出多大的伤亡也要夺得金山最大的那杯羹,先前炸死在金山里的亡魂,死于伤寒病痛的新兵,还有没机会回去妻儿团聚的战友,是我愧对他们,无颜见他们的乡亲父老,但眼下大家若要保命,还得继续跟摄政王合作,要等援军到来才有一丝希望,即便如此,我们得确保我们撤退的路线安全且可靠。” 萝卜有不同的见解,他指着山河地图中的南楚南天镇,那是一块广阔的水域,也极容易陷进草地的泥潭,他发现罗老将军竟在此地标注一块小旗,心道果真是提前想好了:“爹,我朝兵力四国最为雄厚,当真不足以一战?若要从这撤退,风险极大,恐怕……得陪上一半的人,那你说该怎么过?” 罗老将军耐心听萝卜歇斯底里,指着西边是他当初带兵前来的大门,画上一道红印,淡淡说道:“不然,等着齐王的军队慢慢收拾?那里四面环山,延绵千里,我军有如囊中之物,如此消耗殆尽,从原来的几万人马锐减至几千人马,对比从南天镇撤退,显然后者能留住更多的人。” 萝卜仍不解:“我们的势力虽不如从前,但根底还在,齐王区区几千骑兵……” “正是因为那几千骑兵,当年一战成名,让东越宁王从此一蹶不振,也让半个天下豪赌胜负的人,一夜之间倾家荡产。”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夜幕降临,一人骑着骏马风尘仆仆赶来西秦军帐,把守的士兵横着长枪让他出示身份。 “在下云暮极,急事求见罗将军。” 军帐拉开,灯火通明,几个罗将军的部下讨论山河地形,分析天下局势,实则探讨南天镇撤退路线是否合适?虽然撤退很没面子,但罗老将军迟迟等不来援军,眼看饿死病死的士兵越来越多,先前谎报的军情又瞒不住,与其拖延给秦皇更多的治罪借口,倒不如早先做打算。 云暮极已经三天三夜没睡好,眼神有些涣散,褪去墨衣的光鲜亮丽,换成一身洁白的长衣,更显得他浑身脏乱,这是因为途经齐王军队埋伏的那座山上,被乱箭惊得马儿逃窜,一倒栽在草地里,险些滚下悬崖。 萝卜到河边洗完身子回来,跟着士兵们的军旅生活习惯了,丝毫没有一点架子,将毛巾抵在肩上,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见到云暮极随意翻乱桌上的军情,又惊又怒:“你……你别动我爹的东西!” 云暮极“哦”了一声,嘴角勾起一抹诡谲的弧度,灯光虽然通亮,但却做不到不让他阴森怪气,尤其是白得吓人的脸色:“在下还以为,罗老将军不听从父王的调遣呢?” 罗老将军的部下停止讨论,跟着萝卜站到一边,低声劝他不要乱说话,老辈是罗老将军的战友,多少会看中萝卜这个长大的孩子,替他求情道:“云阁下,想来小将军已经认识到错,萝卜,赶紧赔罪!” “不,在下并没有说小将军有错,前辈如此着急,不好拂罗老将军的面子?” 罗老将军的部下一众沉默,云暮极自以为高兴地说中他们的心声,更加自以为是:“咱们如今是站在一条船上的人,在下希望咱们能坦诚相待,父王唤在下前来的,一是澄清先前在下被人盗取字迹仿真伪信迷惑攻略金山的计划,但愿罗老将军不要信以为真,二来父王并不打算撤军,至于你们口中说的援军,在下的兵马晚些时候便会赶来,罗老将军,你觉得如何?” 罗老将军默不作声地站在帐外,负手而立,面色深沉地看了萝卜一眼,随即将他拉到身后,上前向云暮极拱手以礼,部下有替他不值为此小人以表忠心,他语气平淡且出乎意料:“当如阁下所言,末将无异意。” 云暮极很满意:“好……三日之后,在下的兵马会从……” 突然没了声音,外边偷听的人来不及害怕,拼命地往山沟上跑,云暮极和罗老将军率先冲出军帐,似有模糊的影子如鬼魂般飘荡在山间,罗老将军发令道:“愣着做什么?快派人去追!” 几队人马快步赶到山上搜寻,速度也是极快,远远看去大片火把围住一团,应该是已经抓到人了,等着云暮极与罗老将军骑马赶到,哪里是抓到人?只有一只老鹰趴在地上叼着毛虫,肯定被人耍了。 “云阁下,你说如何是好?” 罗老将军话音刚落,一只利箭正中云暮极的胸口,痛呵一声从马上重重摔下,紧接着无数隐藏在夜色中的杀人之器,朝着罗老将军和剩下的人马步步紧逼。 黑暗是真的黑暗,山上火把熄灭了大半,罗老将军携着萝卜撕杀突出重围,但因此他的肩上挨了两刀,山下的西秦军队异常警觉,群龙无首的他们冲上山想要救罗老将军,几声爆响令他们惊醒过来,内部也出了问题,军帐突然燃起熊熊大火,挨成一片火海,灰烟弥漫如同悬浮的死气,已经有人逃不出来,也有人回不去了。 第二百七十章 一声援军赶到,令无数人重整士气,西秦是名副其实的天下霸主,瞬间就扭转了战局,距离日出东升不远了,不明敌军只剩寥寥几百坚持下来,伴随着他们高举的黑色旗帜落下,土拨鼠从地里探出来尖叫他们猖狂逃离。 罗家父子活了下来,伤亡将近五分一,军中人数急剧锐减,不少人来回走动搜寻存活的人,唯独不见云暮极的身影。 罗家父子当然不会放弃寻找他,昨夜夜晚看不清楚他中箭摔一下悬崖是在哪个地方,马儿死时睁大眼睛,是被人割断咽喉而死,手段也很另辟蹊径,有士兵说敌军故意砍断手脚,看着丧失战斗力,还有故意挖人眼球,砍伤尾骨…… 几天之后。 云暮极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软席上,周围摆着简易的木架,上面放着主人家收集的宝贝,挂起夏目阴凉的柳支,种着小花小草的盆栽,主人挺有情调,一人独自坐在溪边,烹着热茶,哼着听不懂话语的歌谣。 云暮极心生警惕,欲作翻身痛得他下不了床,胸口已包扎好伤口,如同被人用刀子割开,他被摄政王虐待过,也亲眼见过刨心,一看手里的条痕伤口,竟然全都消失了。 外边欢声笑语,云暮极好奇地往那边看去,行脚商人背着箩筐向主人家走近,笑咧咧张着满口白牙道:“这位先……额。” 主人家笑道:“你还是叫我先生,你这是卖东西?” “没错,我可跟你说啊,今天你可走运了,我这里有一尊紫玉葫芦,专与你这身逍遥自在的气质相配……冒昧的问一句,你是还老返童的仙人吗?” “尚可如此说,单看这葫芦金贵寻常,是我消受不起的,不知你有无药草膏?” 行脚商人在箩筐捣鼓着,发现有主人家提及的东西,立马来了精神:“有有有,你稍等……” 主人家淡淡一笑:“你开个价?” 行脚商人得有他自己的考量,摸着下巴寻思一会儿,摆出几个手指:“三百两,我跟你说,这药草可是浓缩的精华,日月吸收可鉴,你看市集卖的那些,可是充了很多水分的……” “那你怎么往里面装酒了?” 云暮极整理衣裳,半开的胸襟被一阵凉风吹过,冷得他浑身发抖,艰难地从床上下来,可大门有如被一双无形的手优雅地关上,外边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云暮极心道主人家定是个仙人,一般修道成仙者多在山上隐居,躲避世俗的烦恼,早日登及仙门,他觉得能在这里也碰上纪炎月,既意外也带了几分惊喜,不知这次来金山是否也是奉了老贼的主意? 惊讶之余有几分杀人的冲动,嗜血过后才能尝到期间的快感,云暮极靠在门边服软地坐地上,困倦仿佛要遮蔽他的双眼,他一咬牙就咬出了血迹,苍白的毫无血色的面容显得几分楚楚可怜,咋一看,差点就被他的外表蒙蔽。 仙人的灵体从墙上穿梭进来,来到云暮极的面前,一圈金光笼罩,还以为受到刺激,胸前的伤口愈发疼痛,就这样看着他,临死边缘也不给他药救。 “仙人啊,骗你是我不对,我知道错了,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你不要把我这辈子攒下的功德吸走啊……” 阳光下的金光暖厚,纪炎月咪着眼睛,缓缓说出:“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怕,仙人,我可没对他说什么啊。” 第二百七十一章 “道法无为,清净自然。” 主人家将草编的斗笠戴上,拿鱼竿点着行脚商人的脚边,一块金元宝从箩筐破碎的洞掉了下来,行脚商人吃一惊,眼疾手快地将金元宝捡起,恳切地再次向主人家道谢致歉,并将药草膏拿给他闻。 主人家露出淡淡的笑容,笑口常开总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不错,我就要这盒了……两位兄弟来山上不容易,试问如何找到我?” 纪炎月一手按住行脚商人的肩膀,眼神示意他放心,交给他来说,向主人家拱手以礼:“到底瞒不住仙人的法眼,我们自黄北坡那边上来,说来也奇怪,早先听闻那边驻守东越军队,今日前来却连个鬼影都没有……” “乱世中自顾自命最为要紧,这山间谷地恐设有埋伏,毒蛇蛊虫难测难防,二位远道而来辛苦,不妨在我简陋的院落小处一时?” 纪炎月和行脚商人对视一眼,既然都无异义,那就在此地休息,主人家放了草垫地,似乎回归先朝的风气席地而坐,这般返璞归真的生活算是少见,两人曾是京城中人,早已见惯街景的花花绿绿,灯火阑珊。 纪炎月吃起香茶,沾着糊饼,好奇瞧着主人家这身装扮,打湿雨水斗篷和斗笠外层似乎环绕着一层金光,光射下雨滴化作绒毛细线,主人家一挥手,一条大鱼钓了上来,金光化作水雾,聚散开来又何等回去。 主人家见他认真观察的神色,不由笑道:“这位公子在看什么?我屋里可没什么好东西?都是捡来的玩意。” 纪炎月急忙摆手:“仙人误会了,我只是好奇你这一身金光从何而来?” “遵从内心,道本自然,并非有光得以显真,并非看到光得以仰慕,所谓的光,势必要从内心凝聚。” 纪炎月和行脚商人看着直呼摇头,他们是四海天涯的游客,缺钱时赚点小利小润,无聊时周游列国干点实事,有空坐下静下心才能想到这一番道理,仙人闲云野鹤的生活他们向往过,虽然同是自由之身,但境界却大相径庭,有的得道成仙,有的拘泥于野虫。 各有所求罢了,纪炎月心道,主人家依旧兴致冲冲地钓鱼,势必要跳更大的一条上来,方才那一条实属难得,都说些人无欲无求,怎样他提起欲望来了? “仙人,可否让我们参观你的舍屋?” “不可。” 纪炎月狼吞虎咽地将嘴巴的大片胡饼全吞进肚子里,借来行脚商人的紫玉葫芦又喝了些酒,淡淡说道:“想必里面不方便,我们都理解……仙人,可否帮我们钓一条这么大的鱼?价格好说,说来惭愧,我们一晚上跋山涉水,也没吃过东西,这家伙说的,要吃咸鱼……” 鱼竿颤抖了一下,随即将线扯到河底,主人家定定回道:“尚可,你们稍等……” 结果到了日落西山,主人家叫醒了两个昏昏欲睡的人,将一条肥美的大鱼送到他们手上,说道:“这里有一条便捷小道,到那边的村落你们就安全了,跟我来。” 两人的美梦都被惊醒了,心情自然不好,趁着夜幕还没降临,他们跑路的动作变得很快,跑到一处森林时,仙人消失了,他俩四下寻找都找不到,猛地踩到一块硬物,突然又发现躺着无数士兵的尸体,新鲜的血液似乎证明他们错过时间而这里发生了杀戮,纪炎月不敢走多远,叫住椅一棵树上还想偷懒睡觉的行脚商人,口水都快滴到他头上。 纪炎月胃口涌起一阵恶心,不耐烦地催促道:“快下来,仙人指路了!” 行脚商人睁着惺忪的眼皮,怀里抱着的鱼不知为何这么远的路走下来才开始跳动不安,一个鱼尾翻身,腾跃到了空中,化作一个圆滚的白光,两人被这一刺激睁不开眼睛,带他们勉强好受些,一条白光大道就出现在眼前,而白光的尽头却朦胧迷茫。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纪炎月坚信这是仙人指路,离开这是非之地,于是拽着行脚商人往前冲。 …… 远处的山坡上,主人家都看在眼里,两个危险的火把消失在树林中,云暮极走上前向他道谢:“多谢仙人救命之恩,在下有些事想请仙人解答。” 第二百七十二章 自从喝了齐王的蒜酒,我的喉咙就没好过,隔三差五还得到医馆捡药,齐王依旧对我心存疑心,这不直接将我扣押幽禁成真的人质,放到他眼皮子底下才少些麻烦,但是总有些人对我议论纷纷,甚至通风报信,齐王天天传我过去问话,美其名曰问安,问个鬼安。 辣眼睛啊,这啥子酒?齐王真不愧是酿酒高手,听说武安侯一个月都起不来,这教训人的手段未免也太狠了,这才不是教训,这是欺负,欺负别人没有他官大。 “你挤眉弄眼的,在想些什么?” 一只毛笔丢了过来,还直接插到我的发簪上,我吓得花容失色,这不昨晚白洗头了? “王爷,你不要太过分了,我叫父王来打你!” 就这么说,齐王方才还难得露出一丝笑容,现在全给我抛冷脸色:“本王方才说的什么话,你自己说一遍!不然,回去再抄一百篇孝经。” 额……众所周知,孝经都是晚辈出于对父母长辈所要牢记的教诲经注,我深呼吸一口气,果断说出:“孝经?王爷,你想笑死我啊,你要做我爹不成……啊啊啊啊啊,我错了。” 第二只墨笔完美正中我的发簪,墨水滴得我满脸都是,有苦不堪言,齐王可不会管我的感受,恶狠狠道:“那就三百篇,本王对你已经仁义尽至,你还不懂得见好就收?” 我提着裙摆,垂着脑袋,到河边清洗一番,哪次还会碰上安人,蹲守在河边,像一只癞蛤蟆,癞蛤蟆说道:“别误了王爷的天河,小心孝经抄不到,直接挨罚,我们王府的板子可跟之前的鞭条有得一比,郡主,想起来了吗?”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大声叫好,将脸上的墨水全抹到安人的衣服上,那是他新领的总领服,就这么被我毁的一塌糊涂,气死他如同火山喷发:“信不信我拿刀砍死你?” 我装作一脸无辜,害怕地抱紧脑袋:“哎哟,本郡主好怕哦,安总领如此猛男,会将我往地上狠狠摩擦,还能擦出火花呢?略略略,谁信?” 我朝他吐了吐舌头,随即兴高采烈地回自己房中,刚打开房门,差点把自己吓坏了。 许久未见面的琴行将小茶死死按在地上,衣裳上被撕扯出血迹,小茶的指甲全断开了,换来两两受伤的代价,趁着对面的安总领还未反应过来,我赶紧将房门关好。 亏我还为了她俩的安危着想,两个花季少女不约而同地上下打量,笑出了尖叫,我气急败坏地两只手分别捂住她们的嘴巴,眼神犀利威胁道:“想活命给我闭嘴!” 尤其是这个小茶,为以防她大喊大叫向外面的安人通风报信,我朝她嘴里塞了一块抹布,琴行将她绑在地上,也算是报了方才那一仇。 咱们三个姐妹心里默契,我坐在椅子上松散地翘起二郎腿,双手抱胸前,严厉地询问她们:“说实话怎么一回事儿?琴行,过来跟我说说?” 琴行却不乐意,颇为嫌弃地看了我一身墨水:“我还想问问郡主,怎么会搬到这块虎狼之地?一年之后你能活着回去是个奇迹了。” “放心,自保的能力我还是会有的,当初父王以一种莲花换得齐王的恩师复活的机会,自然有条件可换,换的是我这两年人质生涯暂保平安,但回去之后或者回去的路上可就未必了。” 琴行也点头认同,齐王这个诡计多端的老狐狸,正想着如何让郡主放松警惕,从而除去这个祸根,平常那些打闹嬉笑可不单单做给人看。 琴行凑近我耳朵,用极其微小的声音说道:“我回来的时候,亲眼见过你的老相好……” 安人一脚踹开大门,几个侍卫上前拿下琴行,松开小茶的绳索,直接往她身上套,还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安人也出了一口恶气:“我早就知道郡主这边有问题,敢私藏罪犯,你好大的胆子!” 琴行往安人的脸上吐了一口唾沫:“呸!你今早在大街巡逻时看见我呢!要说包庇私藏罪犯,安总领也有份!到时候看王爷怎么罚你!停俸禄还是革职查办?小孩子做的选择,你最好全都要!” 这话我听得很舒心,琴行好样的,就是要搓搓他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锐气,弄得他咬牙切齿,一个你字说得没完没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若在下没猜错,你故意留他们直到现在才走,是让他们免于一场杀戮,这是天机,天机不容算计,会损耗寿命,你究竟是何方仙人?” “你也免于一场杀戮,云阁下,请回,不要再质疑我的身份,因为你我不是同一类人,不可相提并论。” 云暮极眼里无光,阴沉如密布乌云,暗夜当空下起了微润小雨,山间的气候寒凉,又冷又湿,主人家还要赶他走,即便心生不乐,也得及时赶回去,通知西秦的军队班师回朝。 待云暮极走后,主人家松了一口气,摘下斗篷,此刻换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满脸的皱纹经受住岁月的蹉跎,很难想象他已经五百多岁了,几百年前这里还是一个名叫夏朝的地方,只是好景不长,很快被几方贵族势力瓜分殆尽,大国分裂成两国,成为如今的西秦和南楚。 物是人非的事,他不愿再多纠结,沉溺于过往,总会缅怀伤事,念及此处,他不禁喃喃自语道:“无论如何,天下大势须得按天道的旨意发展,虽然方才多此一举,但所幸并没有耽搁军队撤离,云暮极若识趣聪明,只要撤军及时,他依然还是摄政王庶子。” …… 云暮极回来后,只养了两天的伤势,随即骑着马儿自愿断后,罗家父子已重新整顿了兵马,这次都得了秦皇和摄政王的旨意,既然朝堂下定决心撤军,他们照做即可,调整好方向往南边的水地前行。 金侍长一直陪在云暮极身边,以防他出现不适,今早起来他仍旧在发高烧,断后这么艰巨的任务,为何执意要揭下?他性子不是很倔强,而是太过执着。 “大人,按我军当前速度,再过一百里可到水地,容属下说句不厚道的话,我们虽是处在后头,但踏过去不难,毕竟草地已变得更为坚硬……” 云暮极脸色很惨白,还喘着气,现在唯有精神支撑着他的意志,甚至视线也有些看不清,缓缓对他说道:“也就你还在乎我的生死,就连救我的人,离去时还让我冒着冷雨……” 云暮极想到一些事,脸色愈发难看:“齐王会这么好对付?哼,估计南楚人都往南边跑了,罗老将军怎会如此糊涂?难道说……罢了,跟着前面的军队走便是。” 与此同时,罗老将军和萝卜领着先头,前面的情况不容乐观,水地的前方是一排巨石阵地,马蹄踩到碎石割破了伤口,疼得它不愿带人前行。 “唉,这马挨一下就疼了,果真是老马,后面的军队都跟上来了吗?我们即刻便撤退。” 罗老将军当即亲自引着马儿调转回头,士兵们惊得目瞪口呆,萝卜选择相信自己父亲,紧接着罗老将军的部下也跟着调转方向,行进的士兵们即便是傻子也知道跟风。 萝卜骑着马儿紧紧跟在罗老将军身后,父亲伟岸的身影是他心中的一束光,曾经沙场报效家国,斩获敌军数千将,说得莫过如此。 “我骗了你们,可别怪我,这份人情先欠下了,等到向秦皇领罪之后,若有机会再向你们送酒来。” 这份豪迈,这份坦诚,这份英勇,这份忠烈,不愧为值得他们追随的将军,若不能骗整支军队,谈何骗得到敌方,争取更多的时间,往敌军薄弱的地方撤退,若真一拳重击,便可带罪立功,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活着即是信心。 第二百七十四章 “你们休要听她胡说!我这是帮王爷办事,这个妖女多次出入宫闱,闹了不少事端,现在就将她就地正法!” 亏安人长了一张正义的脸,这样弟兄们看着顺眼多了,这才像他们的老大哥,反正安人说话算话,若真有错,那就由王爷来治。 琴行试图挣脱绳索,却也是徒劳,被安人绑紧在后背,挟着她就要到齐王那秉公处事,明察秋毫,虽然在此期间他放过水了,做过模棱两可的事,但当初的确是得了齐王的吩咐,在琴行没有越过底线的时候,密切监视她的举动。 我不放心,跟得上去,安人的弟兄们欲要拦我,差点一个伸缩剑给劈过去,我瞪了小茶一眼,她疯狂摇着头表示,并没有向安人通风报信。 “安人,安大人!” 漫步于长尽的走廊,急匆匆地脚步敲击着木板,形成有节奏的音律,听见身后的动静越来越大,安人生气地回过头:“郡主来了正好,待会让王爷好好治你的罪……你至少得把自己整理一下?” 我看着满身墨水,粘得黏糊抹不掉,恐怕这身衣服都给废掉了,可怜我花的好价钱,那可是我做女工换来的,见安人插着腰像头狗熊一样盯着我,不好意思笑道:“王爷方才不已治过我的罪吗?你看我全身乱糟糟的,能否可怜我一下,让琴行把话说完?” 我泪水汪汪,厚颜无耻的狗尾巴跟着在安人周围摇晃,安人露出鄙夷之色:“等到了王爷处,再说也不迟……” 我扬起自信的嘴角,摇着手让安人凑过来,低声说道:“其实有些事呢,只能让我们三个人知道……哎,你凑近些?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总是板着脸色,难怪没有姑娘喜欢你……” 安人强压制怒火,低沉地发出咆哮:“你敢说花招试试?” 我拱手致谢说不敢,安人一手拉着琴行的胳膊,很用力地将她拽了过来,吩咐身后的弟兄们靠一边,待会得到的情报会向王爷反映。 我勾了勾手指,将声音压得最低:“安大人,其实万事好商量,先前王爷不抓琴行的时候,我早就看出了端倪,要不给我一些提示,你们在打什么主意?或者说,王爷还算通情达理,可以纵容她到眼皮子底下做事?我倒觉得不合常理,你能否说说看?” 安人白了我一眼:“废话还真多,你怎么不去问问王爷?问我作甚?” 我扶着脑袋,痴呆望天:“我想啊,可你家王爷性子孤傲,我问了等同于白问……” “那你还是跟我去见王爷,省得天天疑神疑鬼,自己又不安分……” 安人算是遇上了此生让他最为致命的打击,琴行仿佛蓄谋已久,一手就戳中了他的软肋,这一刻他是疼痛到极致,因为张口太大下颌都脱臼了,琴行替他鸣不平:“对不起,我终究还是动手了,郡主,也对不住你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琴行将我往安人的怀里撞,瞬间可以数很多个星星,安人的弟兄们一边拉开我,一边扶着安人,琴行趁此机会快速跳到房顶,接着轻功腾空一跃,这是要逃离齐王府。 但可惜的是齐王府的侍卫可不是吃素的,一支箭将她射落了下来,重重砸在地上我都感觉到疼,一会儿听见那边传来大喊大叫:“该死的白毛鬼,滚出来!老娘知道是你!” 安人痛得六神无主,被弟兄们紧紧抱着,生怕他喘多一口气要死要活,我怕他下一刻就要暴走,趁他还未走出痛觉,我垫着脚尖快步离开了,穿过一道院落,到了琴行摔倒的地方。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守在琴行的身边,围着她一直转,突然从袖里掏出一瓶药,想要滴入她的嘴里,她的双脚动不得,不能被人占了便宜,我当即喝斥道:“住手,你要对她做什么?” 老者悠悠抬头,满脸划着几道伤疤,看着像个中年男子,他向我陪笑,将药瓶收回袖中:“这是哪来的毛头丫头?能在王府中穿行自如……王爷膝下无子无女,莫非你是?” “哼,东越宁王府郡主夜霁白!” 对面的人乐呵,端正步伐向我逐步靠近,我不是好惹的,抽出伸缩剑以防万一,听着耳边传来官话说的不准,带有浓重口音的话语:“原来……是到南楚为人质的郡主,王爷下过杀令的女人,与你有何关系?” “呵,又与你有何关系?你手里拿着药是什么?为何要对她下毒?” 第二百七十五章 “郡主不应该很熟悉吗?这药可让人化为行尸走肉,从此不认六亲,只是不知中毒之人若咬其他人一口,会不会也变成同类啊?” 那人袖里藏得严实,哪看得到这究竟是什么药,琴行倒在地上喘着气,脚间已渗出了鲜血,时间紧迫,我拼了命地冲上去,将伸缩剑抵在老者的颈上,一口威胁道:“你知道的事情挺多啊?你跟云暮极是一伙的?” 那人无所畏惧,风一般的剑气斩断了他几条白发,淡定地用两根手指紧紧地夹着我的伸缩剑,这力道可真大,就怕这剑被整整压弯断了,我没法跟父王交代。 “既然郡主说到那人,我不得不多嘴一句,正是因为你与他相识,才害了不少无辜的人,放眼天下他是个极端的祸害,敢问郡主,你与他的这层关系不比我与他这种关系更有趣吗?” 见我顿时不说话,那人轻声叹道:“郡主太过年轻,很多事都不懂得,云暮极是个练毒的天才,人到了他手中要么死绝,要么变成他的牵线木偶,郡主还真是例外,不过听叔一句劝,若掌握其中诀窍,不妨趁着四国联盟的机会,早先寻得解药……” 那人一掌打向伸缩剑,我被反弹在地上划出一道痕迹,若非拿剑插着墙壁,我还可能离得更远,他抓着琴行一只腿,并没有走多远,便看到齐王一行人站着看着,安人被迫坐在椅上,面如死灰。 “臣参见王爷,若没有其他吩咐,我先带押这个女犯去地牢。” 齐王先是观察那人一会儿,接着摆手示意,不怒自威:“慢,顾先生,最近北燕使者可有什么动向?呆在使臣馆不出,恐日久生变。” 那人笑道:“王爷这不折煞臣吗?我与他们视同水火,早已无路可退,老贼虽派书信借病推脱,但可不代表使臣馆的人不能治我?” 齐王笑得神秘莫测,怎料他全开玩笑罢了,那人不信也当真,而且还变得不自信,与前言自相矛盾,戏也唱完,对他做事也放心,琴行就这么被拖着去牢房,被破坏地指甲死死抓牢地面,不甘心地看着我。 “王爷!” 齐王倒反问我:“郡主,本王的耐心有限,你何时弄得解药?” “我?敢问王爷,你们全副武装,还真对付不了一人?” 我又一次小瞧齐王,他理了理衣襟,穿着一身黑衣素华,配上冷峻的容颜,很容易令人产生高攀不已的错觉,轻声走到我面前:“你做过的那些事都忘了?暗中联合颜妃制衡本王的外军,与云暮极传信来往说得本王种种不堪,救下琴行接连坏本王的好事……桩桩件件,没有冤了你?还有陷害皇妹之事,嗯?你心里没点数?” 我点头大方承认:“那我总不能让你来害死我?齐王,你敢发誓我回东越的那天,真能放我活着回去?我不傻,你天天欺负我闹着玩似的还不是让我放松警惕,兴许等到了南楚的最后一道城门,我便会使命丧当场……” 齐王眉尖微蹙,竟然不理我,转身就离去,我说了个寂寞,仿佛受到了侮辱,结果没走到一半,侧着脸对我露出诡异的笑容,当真让我吓出了阴影。 …… “我会想办法弄到解药,王爷,别再欺负我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姓云的据说已经在使者馆,距离国宴还剩几天,他活得到很惬意,手里拿着些干粮喂给在此停留的鸽子,玉树清灵摇曳他挺拔的身姿,如梦似幻挑拨人心,一件露胸的长袍,黑直长发垂地,花瓣绽露,荷地芳香,构成一道极其特别的风景线。 去你的风景线,马车停了,正想一股脑儿上前理论,齐王揪着我不动:“郡主,有件事本王忘记与你说,云湖……怕是也中了毒,今早太医过去诊脉,发现自她昨日就未醒,脸色有些发黑,你最好先想清楚怎么与那祸害说,根源在你,别辜负那些为你好的人。” 云湖公主也中了云母鸡的毒?我抱头隐有泪水流出:“我还真没有料到……那家伙丧心病狂,我还……” “怎么说不下去了?本王替你说,你还与他经常通信,令他误以为你已暗生情愫,郡主,摊上他是你的命,本王还真不知道他的口味会如此之重……” 都到了此刻,齐王还在奚落我,先前是慕容玉,紧接着慕容一家遭殃,接着是金彩书,连云湖公主也逃不过他的魔掌,再这样下去牵连的人会更多,只要是亲近我的人。 过了快一年的时间,她教会我琴棋书画,歌舞乐章,有如师傅与徒弟,母亲与女儿,我却没怎么报答她,还屡次闯祸,逃课钓鱼……兴高采烈回宫时,总能见空旷的宫殿亮着一盏灯,若我没回来,它还是会亮着,可能是怕我摸黑找不到房。 有种情分难以说清,我不太会表达,想到的是很感谢这位南楚的公主,赋予了我人生新的定义。 “王爷,若我被他骗了,拿到的不是解药?” “看你的本事,而不是问本王,继承夜重渊的多疑本性,却没有继承他的能耐本事,呵,还真是让本王看不起。” 趁我还有些理智,我定了定心神,鼓起勇气走向马车,气势汹汹地冲到云暮极的面前,他早已料到是我,语气不清不慢道:“郡主,这是来向在下兴师问罪了?” 我气得咬牙切齿:“解药!你到底还要害多少人的性命啊!我哪招惹你了?死母鸡!” 我一脚踢飞几只鸽子,鸽子还扑腾翅膀打我的脸,又肿又好笑,云暮极站起身,胸前还包扎着纱布,有种美惨的感觉,伸手要拉我的手,我一掌劈下他的魔爪,这次不会着了他的道,干脆利落地抽出伸缩剑。 真的要杀他,不是,杀了他还能拿解药?我将剑对准了自己,硬生生又逼出了泪水:“别逼我,我死了,你就没你的大好前程。” 为了逼真一些,我还真割出血迹,云暮极还真是怕了,现在的他说话还提不起力气,虚弱的语气道:“郡主,不可,咳咳……” “我砍了你!” “该死的,你倒是给解药啊!” 云暮极突然吐了一口鲜血,我猝不及防染得满身都是,与此同时听到身后轮子的动静,齐王这时候居然跑了,马车里面还有我的背包,里面还装着…… 从未如此让我失态:“啊啊啊啊啊……云暮极,我杀了你!” 咫尺之间,忽感肚子剧烈疼痛,我不战而不敌自,这明显是用力过度,不好,撑不住了。 云暮极将我轻轻抱起,带我进使者馆,我拼命捶他的胸口,大声喊道,声音越来越小:“放我下来……解药给我……” “郡主答应在下一件事,在下会给你解药。” 第二百七十七章 荒凉的草地风声怨吼,乱声听得人马喘息,前面的将军催促加快脚步,后面的人若能跟上便能活命,若不能,则化作尘土长眠于异地。 云暮极尚且有几分清醒,轻拍着马儿驮着他跟着将军的步伐,金侍长惊讶地发现他胸前渗出大片血迹,全染上了马儿的背鞍,情急之下叫停行进的后部队:“大人,你这伤不能再拖了!” 云暮极不管不顾,血液流失过多令他虚脱:“让他们跟着走,越快越好……齐王两边都会设有埋伏,来往数里,他们走的是山路,我们走的是平地……他们很可能会抢先一步,提前设下埋伏……” 马儿突然停了下来,瞅着地上的嫩草新鲜,唧唧吃多几口,云暮极捶它耸拉着的脑袋,马儿也不搭理他,吃完后上前又继续吃,云暮极抬眼望前,发现了奇怪之处,前面行进的军队的马儿也低着头吃嫩草。 云暮极意识到不对,叫唤金侍长:“后面的伤者还有多少?我们的援军不足三万,恐不能对付齐王……” “大人,路上累死了不在少数,我们来时援军三万五,此刻已急剧锐减至二万,您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非要接此断后的重任?” 云暮极轻笑,趴在马儿身上过了好几个时辰,手脚麻木也动不得,并没有回话,反而在心里诉说:“我老将军在前,如此显眼,楚军不会明目张胆在他头上动土,若此事一经闹大,反而四国皆知,所谓军事互助,实则干预坏了两国的联盟,徒有虚表的长久共存,虚情假意的携手共进,可笑至极。” 云暮极对金侍长说道:“我甘愿守在后头,最是引来楚军侵犯挑衅,反正大部队已走,大事可化小,齐王欲教训我一番,我亦可死守到底,无非让摄政王知道,我的忠心日月可鉴,而他的亲兵死伤大半,皆是拜齐王所赐,我父王也算风云人物,不知他俩较量谁更为枭雄?” 金侍长听不了这么多,只是顾及云暮极现在的伤势若不及时处理,不仅帮不到后部队,回去也难,云暮极痛得闭上双眼,喃喃说道:“仙人算过,我命中注定早有此劫,他耗费仙力,让我躲过齐王的追杀,却还是逃不过在马背上九死一生,来时包扎的好好的,也不知为何大出血?” …… 话说回到现在,云暮极谈起先前,跟我讲了这么多的事,说是博同情,我才不屑,可怜的那些后部队被他算计的士兵,连和家人团聚的机会都没有。 “我来这里是找你要解药的,不是来听你诉苦。” 云暮极微微摇头,上前一把拉住我的手,往内殿走去,暖帐轻飘,花落晨微,会让人心里舒麻,我气得甩开他的手,怒吼道:“带我进去做什么?” “解药在里面,郡主做不到在下的条件,还能理直气壮?” 我撸起袖子,小心翼翼地跟在云暮极身后,内殿桌上放着几个瓷器,插着塞口类似药瓶,云暮极熟练挑起一瓶,借着光线仔细端详,我立马拿夺过云暮极手中,打开比对细闻,赵之曜教过我一些方法,可鉴别是否是同一类药。 “郡主,你要做什么?” 云暮极慌了,一手抓住我的手想拦下,却来不及眼睁睁看着我服下剧毒,齐王还给了我一瓶可缓解毒素的药,赌的就是云暮极敢不敢为了他的美好将来,交出解药,我相信他是会的。 我笑道:“姓云的,我连累的那些人,终究是报应在我头上,我死了你不会好过的!” 我拿自己的命以命相逼,眼角含着泪水,云暮极亦为之动容,轻轻搂着我,趴在我肩上:“郡主,你也太傻了,解药还未研制出来……” “我去……” 第二百七十八章 “云暮极,好样的,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云暮极只是觉得很难受,又将我更为搂紧了些,男人用过草药的气息易暖人心火:“郡主恕罪,在下这几日会抓紧研发解药。” 我拿出齐王给我的解药,云暮极想拿来看我才不给,发泄一口闷气,往嘴里塞了很多药丸,过了片刻后,肚子开始疼得死去活来,被迫在地上打滚。 “郡主,你莫不是真听了齐王的话?这根本不是解药?而是加重毒效的东西,他根本是想致你于死地,想想宁王与他的过往。” 云暮极打横抱起我,轻轻放在床上,很快我全身上下开始抽搐,痛得睁不开双眼,可笑的是只有仇人在身边陪着我,才能救得了我,怪我自己没有算到齐王会如此狠心,还单纯以为父王真用重生莲花换取我两年人质存活的机会。 “呜呜呜,我被人算计了,我死不甘心,我才十三岁,还没过生日,才刚与父王得以团聚,还没来得及做更多的事……呜呜呜。” 云暮极摸我的额头,我都没力气打他了,耳边传来他极其温柔的话语:“郡主别怕,有在下,两天之内,在下会救活你,先忍耐两晚。” 可怜我白眼翻不动:“阎王爷来了都比才比你好使,去去,我命由我不由天,也不由你……” 云暮极愣了一下,失望地抽回手,快步离开了内殿,我惊得糊里糊涂:“喂!你别走啊!我死了,我化作厉鬼,杀了你,为母妃报仇!” …… 与此同时,齐王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好似想到了高兴的事,嘴角扬起:“接下来的事情才有趣,安总领,本王交给你的事办得如何了?” 安人有些心神恍惚,觉得齐王毒害郡主的做法未免太过,但主子的用意毋庸置疑,齐王叫了三遍,他才有所反应:“王爷,属下在。” “这时候分了心神,是觉得本王武功高强,不需要旁人保护了?” 齐王撩开车帘,扣着框边,安人看向前面的百芳楼热闹非凡,边回道:“已经派人告知了摄政王,云阁下不出几日便会回去领罪,毕竟是一万人命,白白葬送在他手里,还想嫁祸王爷……” “呵,他倒是想的美,本王此举虽做的不好,但也成全了这一对苦命鸳鸯,那丫头也是蠢,稍微哄骗,就全都上当,如今能否救活,就看云暮极的本事,能活下来倒也无妨,全当给她一个教训。” 安人有点听不下去,也没有顺着齐王的意思:“王爷,百芳楼人满为患,耳目众多,我们直接进去,会不会惹人注目,惊吓到里面的贵客?” 齐王一展笑容:“也是,天命谶语向来为人所忌讳,更是惧怕官威,你且与那人说,花大价钱请他算命,让他以为是个富商。” 安人点头应承:“是。” 百芳楼有人间仙境之称,来往的过客不仅可以一睹美姬的芳颜,也可结交各路权贵,巩固消息情报网,鲜少有人知道,当初是齐王重金砸下,获取百芳楼老板的信任,为其收纳四海之事,甚至朝政机密。 齐王今日来只为见一名散客,在二楼杂间处摆摊算命,嘴巴甜蜜很会拍马屁,路过的阿哲有些好事,给了些银两,想着阴阳先生替他算命。 “这位兄弟,你今天不宜出门,还是快些回去,不然撞坏了别人,你这一身也赔不起……” 阿哲又惊又怒,阴阳先生说的话一般都很可信,他拉不下面子,只能说:“呸呸呸,我好着呢,你别拿我的白菜,我待会儿还得给主子做饭!” 阴阳先生怪笑一声,帮他将白菜丢进箩筐里,阿哲这才有些顺气,挑着两个箩筐的白菜,搭在肩膀上的柱子很沉重,他吃力地硬要在众人面前显示好身手。 “小子,你该不会是吃白菜长大的?你看你瘦的?” 一个富贵家的肥胖公子摇着扇子取笑他,阿哲不想搭理他,想从一边要去,结果肥胖公子也一边要去堵住他的去路,这人肯定是来找茬的。 “哎哟,我们家阿猫阿狗也喜欢吃白菜,小子,我给你五十两银子,白菜我要了。” 周围有些人竞相起哄,阿哲面子上过不去,但不能在此期间坏主子的好事,只得好言相劝:“这位公子,不好意思,两箩的白菜只给我家主子。” 肥胖公子有些失望,摇着扇子准备走开,阿哲肩膀撑不住,扛在肩上的柱子顺势而下,撞上了肥胖公子的后脑勺,直接倒地不起。 第二百七十九章 阿哲吓得瘫软在地,面对周围的人唾骂指责,他胀红着脸,不知所措,猛的想起阴阳先生的一席话,还真是如此一席话,当即跪在阴阳先生面前,哀声道:“先生,求你救救我!我……我不要白菜了!” 阴阳先生却表示无能为力:“我只是个算命的,不懂帮人改命,先生认命。” 还真是,阿哲惊恐得瞪大了双眼,守在百芳楼的侍卫闻身赶来,团团围住阿哲,逼得他胡乱开口,倒指责阴阳先生:“是他妖言惑众,说我会撞死人,你们找他去!若不是他,那公子也不会死!” 侍卫们没有丝毫客气,两人架住他的胳膊,往一边架去,拥挤的人群也被迫让出了一条道,身着平常服的齐王只是斜了一眼,便直接推开人群,来到阴阳先生的面前,开口道:“先生精通天命,可否为我算一卦?” 阴阳先生捋着胡须,笑口常开:“哈哈哈,这位兄弟可真有眼光,鄙人不才,也得借天命吉言,不过适才已算完三卦,这位兄弟还是明天再来。” …… 顾北邵在使臣馆处理完公务,伸着懒腰出来透口气,发现门外的鸽子少了一半,唤来守在门边的侍卫,问道:“怎么回事?有一半的信鸽去哪了?不是被人拿去做乳鸽了?” 侍卫面面相觑,并不清楚原由,顾北邵有些生气,又要花钱到街上买些鸽子,好巧不巧出去的第一间店铺,就是烧乳鸽的。 侍卫偷着笑,顾北邵回头瞥了一眼,侍卫不敢笑,再回头认真的看一眼,就这么倚在门边露出半个头颅,侍卫再也不敢笑了,顾北邵气势汹汹地赶回去,朝他们伸出手,还打了个响指。 “不懂?本国师最近很缺钱,可懂?” “……” “国师,大人我们不敢了!您就饶过我们,我们过去跟他店家理论,一定是那鸽子偷去吃食被他们抓住,生生一窝炖……” 顾北邵淡定地抹了额头一把汗,哪想的他不是这个意思:“给钱!不然要你们的命!” 这话可把老贼的本性发挥得淋漓尽致,外人不看还以为是趁机打劫,两个门卫相看一眼,面露惧色地将各自手里的一袋银子交到老贼的手中。 “谁让你们没看好本国师的鸽子,好歹是本国师不远万里带过来的,这是乳鸽,不,这不是普通的鸽子,是信鸽,价钱可贵着!” 顾北邵故作威严,伸出手指指骂两个侍卫,悄悄将两个钱袋收进囊中。 “还有本国师的白菜呢?” 一个侍卫大胆开口,以为说些好话就能博得顾北邵的好感:“阿哲老早就去了,现在应该在回的路上……” 顾北邵拧着眉头,一副我不相信的模样:“怎么可能?前一个时辰就该回来,你们一个个,生的牛高马壮,都帮不了本国师!算了,本国师自己去找。” 顾北邵心想着这一长白发未免太过显眼,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几经考量过后,出去就算了,找个稳妥的人过去看看即可,就点了一个侍卫:“你进去换一身衣裳,不要暴露身份,速去速回。” “是。” …… 阴阳先生已经收拾好摊子,带上旗帆,突然一个腰间还插着刀的年轻小哥拦住他的去路。 “我家大人要见你,先生请跟我来。” 第二百八十章 一个穿着西域风情装束的婢女轻轻推开房门,端着衣物来到床边,带着面纱还会让我猜不到皮囊下的面孔?我现在全身上下哪里都疼,颤抖的手动得更不灵活,紧紧抓着婢女的衣角,问:“云……云暮极,他死哪去了?” 婢女面色冷漠,将给女人用的东西放到床上,低声道:“郡主,给大人一些时间。” “我管不了那么多!再迟一点……我宁愿寻死也不要变成行尸走肉……是咬舌还是撞墙?你让他选一个……” 婢女取出衣裳,当即要为我换上,我最是提防这些陌生的东西,尤其是西秦这个练毒的国家盛产的东西,我推开婢女的手,欲做挣扎,却只是徒劳而无益,很快我会发现连手指都变得僵硬,每每抬起手脚就有一股剧烈的疼痛直冲脑门。 婢女帮我换好衣裳后,淡淡说道:“奴婢去取些缓解疼痛的药来,郡主稍等。” 婢女微微欠身,步伐轻盈迅速,关上房门,隔绝了外边的天日,殿内冷冰冰,也昏暗,我可不喜这种压抑的氛围,一鼓作气,整个人从床上滚了下来,我现在急需喝水,感觉就像没有吃肉那样痛苦。 不免担心的是哪里都有毒,这可是云暮极的地盘,脑海中幻想无数条毒蛇盘踞,最后落到茶杯上,我吓了一跳,茶杯落到地上,摔成碎片的清脆声响惊动了外边的人。 云暮极破门而入,许久未曾休息好的他发丝凌乱,脸色白青,伸出手将我从地上拉起来,他不敢用力,要是敢用力,估计里面的神经肌肉都扯断了,我脑子晕乎乎,罢了罢手,说道:“要忍到多久,我手脚已经快动不得了,真要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云暮极眼神似乎默认,轻轻抚摸我的碎发,凑得更近一些,说道:“不会,在下说过,郡主是在下心中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神兽,怎能不给你自由自在的快乐?” “呕……唉,你还是赶紧去弄解药,你说的这些反而更容易加重我的病情……” 云暮极撩好我额上的碎发放至耳后,仔细瞧着我的脸色,被他这么一盯,我浑身鸡皮疙瘩全都冒起:“看什么?唉……我快死了!” 我一手撑在桌子上,肚子稍微有些平复又开始剧烈疼痛,现在只剩下手掌还有力,不得已两手撑着,云暮极轻拍我的后背,说些鼓励的话:“乖,郡主中了毒还是不要乱走动,不然活跃于全身经络,更有利于毒性蔓延。” 云暮极扶着我到床上休息,我确实需要床上躺着,因此也不做抗拒,他帮我盖好被子,身后跟着的婢女看傻眼了,手里端着的镇痛药递到他的手上,要命的是他还要亲自喂我。 “我自己喝!” 我死要脸皮要倔强,往药碗抓去,当然是斗不过云暮极的,他稍微将碗抬的高一些,我就够不到了,笑得还那么贱:“郡主,你现在中了毒,手是拿不稳的,不妨让在下来……” 我苦笑道:“鬼知道你这个是不是毒药?云阁下……算我求你能否放我一条生路?我还年轻……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这里……” “别说了!” 云暮极突然生气,用两个手指止住我的嘴巴,就算如此,我还要翻白眼以示抗议,他先是惊讶,然后又笑了:“郡主,还真是可爱……可爱得让在下心疼了……” 云暮极端着药勺,递到嘴边,我依旧没有放下对他的戒心,可是都到了嘴角边,还吸了一点进去,我晕了:“我再问你一次,这是毒药还是解药?” “镇痛药。” 第二百八十一章 南楚难得四年轮一次大朝庆及四国联盟之宴,这大朝庆还是楚帝前些日子颁布诏书提前庆举,庆祝百年如一的朝堂之礼,大小官员皆受到御旨嘉赏,有马车运送布匹经营至家中,是为他们朝廷做事的劳苦功高,不仅如此,有身份的百姓还可到官员的家中沾沾喜气,同乐同哉。 清湖的水碧绿而通透,几只大鹅在水里嬉戏,养鹅人都赶不及它们,扎进水里一溜烟就不见了,岸边的孩童奔跑嬉戏,还笑说谁能第一抓到大鹅。 猛然撞到一个男人身上,虽是穿着平凡,但丝毫不影响他面容潇洒,风流倜傥,眉间一朵火焰花,谁看了都会不觉回头,斜长的凤眼打量孩童,有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很快孩童被吓跑了,还边跑边说,像是被人钉在墙上。 齐王冷哼一声,看向安人领着阴阳先生步步走来,阴阳先生见了他更加畏缩,有些人就是看一眼,会觉得大事不妙,安人见阴阳先生作此反应,不解也没多问,向齐王拱手以礼:“王爷,人已带到,是到望月楼谈?还是在此处谈?” 齐王指着望月楼最高处,说道:“那里早有人,此处谈也无妨,这里只会有些孩童经过。” 阴阳先生搁着尴尬,便用起江湖的老套路,先讨好这位眼前的富商:“大人,我好像在哪见过你……哦!是不是方才在百芳楼找我算第四卦的那位?” 齐王也不拐弯抹角,直说道:“正是,不过我这次来,并不是算那超出天意的第四卦,而是有些事想问问阴阳先生?江湖都传,阴阳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更有甚者可周游三界,超脱常人未知,第一眼观先生,便觉得你我有缘,会帮得到我。” 阴阳先生捋着胡子,沉思一番,嘴角微张:“可是……大人,这只是你的片面之词,请恕我无能为力,我只是混口饭吃,还远达不到您口中所说的高度,让您失望了。” 齐王也不着急留他,反而是将一千两银子放到石栏上,只差那么一点点便会掉入清湖中,阴阳先生哎哟一声,算是认可齐王的话:“我尽力而为,我尽力而为,大人有什么问的尽管说?只要不是违心之事……” “哦?为何说只要不是违心之事?” 此言一出,齐王心生警惕,不由得观察起阴阳先生,后者眨着眼睛,明显是有事躲避:“大人,实不相瞒,今日同行说我会赶在日落之前摊上大事,我虽不知您接下来说的是什么,但我忠告劝您慎言。” 齐王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对于他的兄长,他可从未怕过,瞧着阴阳先生说的话也不假,略微想想便说:“我知道,请先生摊开手掌。” 阴阳先生将信将疑的伸出手掌,齐王在他手中比划,写完四个字后,阴阳先生吓得瘫软在地,难以置信地看着齐王,还出言呵斥:“你……你想做什么?这……这事我办不到!” 齐王冷笑道:“我可没让先生帮忙,先生反倒自己先承认了,既如此可不能放先生离开。” 阴阳先生吓得拔腿就跑,殊不知安人拔刀相向,堵住了他最后的去路,与此同时,一众王府侍卫也一同亮相,在回过头时,那个富商已经被唤做王爷。 第二百八十二章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洋溢着来日的盛典喜悦之中,大小不一,琳琅满目,奇珍异宝,杂耍玩意看得不为过瘾,好事的百姓被引过去,如此看来中间的宽道变得宽敞些。 一人行走也方便,带上斗篷的白衣藏不住暗涌的凶光,悄然跟在前面一行人,隔着距离,走得快些,能见到齐王忽走忽停的脚步,即便身着平常百姓便衣,还是能认得他,他突然诡异一笑,抬手示意一行人往王府赶去,剩下的交给他。 顾北邵被一群女人困在衣服堆里被挤了出来,最近闹得大抢购,这群女人似乎没了衣服就活不成,他连只手都够不到,一个大妈一脚将他踹了出来,还好没让他身份暴露,不然穿着女装出来混迹,岂不闹得四海皆笑? 心想着,燕主怎么给他安排两个冬瓜把守门卫?才来没几天,发生了二十多场刺杀,要不是他武功了得,布下的阵法配合,不然他焉有命还站在这? 一头长白发很显眼,为了低调些,只好找婢女要来几团假发,方便隐去他的白发,加上今日大搞买卖,街上女人多得数不过来,他心里痒痒的,最好是换一身女装,混在女人堆里低调行事,反正以他俊俏的模样,可惹得雌雄莫变,而且他反复试妆过,山贼见了也动心。 先前传出假消息不曾过来四国庆贺,倒真让齐王府某个叛徒疑心重重,机会不就来了吗?齐王就站在眼前,本来还目不转睛盯着对面冷酷的白衣人,现在他突然闯进两人的中间,顿感不好意思:“对不起,打扰了,你们继续。” 顾北邵这老贼经验多的是,以前又不是没办过男扮女装,临走前还不忘摆出女人的步伐,简直比女人还要妖娆,谁知道他心里一阵怒火,鬼知道倒霉的阿哲跑去哪里,最好别让他知道白菜被猪拱了。 齐王眉间微处,压低狭长的凤眼,快步向对面走去:“我早就知道望月楼上的是你,特地引你过来,为的是想知道你到底好奇什么。” 对面的人将草帽遮住了半边脸,薄凉的嘴唇微微翘起,很能勾人:“我警告过你,不要对我在意的人动手,不然我也会对你在意的人动手,那支莲花还没有服下?恐怕再过两日,错过了最佳时机,也回天无力……” 齐王笑意隐去,血红的眼瞳始终从猛兽般直勾勾盯着,一点神志晃动后,紧接着全身上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长发衣袂没有风经过却被吹得掀起,最明显之处是脸色变得愈发冰冷。 对面的人点到为止,转身拔腿就跑,齐王差点控制不了自己,见对面的人走,他先是勉强一笑,收敛自己即将暴躁的心绪:“呵,还真是见一次恨一次!” 拐角处,两把长剑插出火花,白衣人收住后退的脚步,打出一记剑花,收住了不平稳的气流,看着从空中落下的齐王,丝毫不感到慌张,反而冷言相对:“你今早带丫头去云暮极那做什么?” “夜重渊,多亏你方才提醒本王,不然本王还担心……夜霁白会不会还没有招云暮极的毒手?” 父王气急了,提起长剑化作一道白光,直接往齐王的门面砍去,齐王早已化身红衣邪魔,战斗力高涨,血色的建议包裹他的全身,微弱的白光在他的侧脸上擦出几道血迹,他亦气得更甚,两股剑气相撞,两人踩在房顶上,瓦片终将承受不住。 第二百八十三章 手心一暖,我缓缓睁开惺忪的双眼,外面的天还没亮,也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辰,云暮极守在我床边,将一药丸递给我。 “这……这是解药?” 我有点喜出望外,两天两夜痛得死去活来,伸手接过药丸,差点失去理智:“你……不会害我?” 我语气软了很多,痛得已无力发火,连翻身都做不到,只能睁着眼睛苦苦哀求。 云暮极笑得极其温柔,将药丸拢在我的掌心里,起身倒一盏茶,边说道:“不会,郡主不妨想想,你于在下意义重大,在下又怎会忍心让你去见阎王爷?” 死马当活马医,我看着发黑的皮肤,逐步快蔓延至胸口,不再多想,将药丸吞入口中,接过云暮极递过来的一盏茶,果断送进肠胃,一个没拿稳,茶杯摔地上,我试着两只手拍打,却没成功。 “郡主能感应在下的暖心,说明毒素并未深入脏腑,在下研制解药及时,这是一整瓶,等明天好多了拿回去。” 云暮极将一瓶药搁在桌上,见我依旧不信,只得苦笑道:“中毒深者需多次服用,中毒浅者症状见好减量即可,那云湖公主可没中毒,在下就算发狂,也不敢伤害齐王殿下用情至深之人。” 我懒得理他,闭上眼睛,连唉几声叹气,云暮极倒是愿意陪我,等过了两个时辰,我也不知睡了多久,云暮极扶着我从床上下来,将他的大衣套在我身上,我不耐烦的推脱,却惊奇地发现手脚可灵活自如。 “看来郡主是好多了,不妨出来走走?” 我瞪了云暮极一眼,一脚踩他的脚上,他也不躲避,闭着嘴巴似乎在忍痛。 我嘿了一声:“你说的条件,我可能办不到哦。” “郡主不懂用法,在下亦可教,簪花化蝶又传是昆仑仙女送给天底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之人,在下费尽心思才得以寻到,稍加改动一番,郡主可喜欢?” 云暮极眉眼生的极其好看,是那种看一眼印象深刻,记忆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鬼知道我两只手交织在一起纠结,忍住一时的冲动,撇过脸去:“不好看,也不喜欢,你那银针差点戳死人……” “哈哈哈,在下这上面染着毒液,郡主不会扎到手了?这当下也没有解药……” “你!” 我生气一用力,肚子开始疼,被迫捂着蹲在地上,真是老脸都丢尽了:“云暮极,你给我多少我都不喜欢!” 云暮极笑着倒无所谓,伸手套好外衣,理顺我的长发,说道:“走,带你出去。” 云暮极打横抱起我,轻声提醒我靠近一点,不然躺着不好受,我欲哭无泪,两手捂着肚子,痛得嗷嗷叫,再将我放下时,我坐在门外的一张椅上,地上有数十只鸽子吃着粮食。 似乎觉得心有郁结,我开口说道:“我想教训人,你有药吗?” 云暮极自然知道我想说的是谁,给鸽子们喂了一些后,心情大好,当然是喜欢我亲自与他说话,笑道:“在下有,要看郡主需要的是何种程度。” 我思考着做人不能太坏,适可而止便好,但又担心云暮极给的是毒药,吞吞吐吐有点退缩:“……算了,我是来教训人的,不是来杀人的……” 云暮极见我还想着,转身有事先回去了,走入殿中时,料到我会叫住他:“我……能不能给多我一瓶能让人说出心底话的药?” 第二百八十四章 “来者何人?” 两名牢房的侍卫还未来得及看清此人的真面目,便遭一刀砍杀,鲜血全溅到离他们最近的犯人。 都说白衣会显脏,最是忌讳染了鲜血,父王换了一身黑衣,血不沾边,行事也干净利落,他望向身后死去的一众侍卫,多亏了他功法高深,就算是来十几个齐王,无须等到胜负时。 一鼓作气挨间牢房看视,有人想求着放他们出去,父王当他们是空气,顺着感应的线索,以及阴阳先生发出的求救意志,他快速破开一道暗门,冲上最顶楼,必须速战速决,不然闹得风声太大,他的身份会暴露。 “东越宁王,我真想好好见识,曾经可与王爷一同比肩天下的人物。” 漆黑的房间,白发显得很明亮,在他身后绑着正是阴阳先生,嘴巴也被封条堵上,手脚动弹不得,苦苦哀求父王不要过来。 “王爷被你伤的不轻,他使出的是昆仑山最高境界的剑法,竟然未伤你分毫,我很好奇,你借着宁王的身份,到底是何方神圣?” 父王甩了一记剑花,将门边的锁链全速劈断,一脚踹倒大门,出剑也很迅速,抵在了那位名为北燕叛徒的脖颈上,也不心慈手软,极为精准地砍到那个并不致命的血管,也伤他的喉咙,鲜血一股涌出。 北燕叛徒难以置信,父王将他往一边踹去,那些废话不说何必叫他记恨,将长剑挥了出去,斩毁了房间里的所有恐怖的阵法,在他眼里,就是雕虫小技,多此一举。 给阴阳先生解绑后,顺便看一下周围的环境,北燕叛徒眼睁睁看着父王撒下一圈火油,拿根火石一把烧了整个房子,想挣扎求饶却发现没法说话,看他跟看一个哑巴似的。 等冲了出去,外面大变的天色引得人心惶惶,几乎大街上所有人驻足观望,太阳化作黑日,让黑夜提前到来,反常的天象打乱了所有生机作息,规律寻迹。 黑云压城城欲摧,暗淡的景象遮蔽半边京城,将近一半的人陷入恐慌,纷纷跪倒在地,请求天神原谅。 父王不敢做多停留,拉着阴阳先生先去一个隐匿的角落躲藏,边跑边听到阴阳先生说:“王爷,我常年占人天象,并未算到有今日这一出,唯一能解释的便是有人故意扰乱天意,如此是要遭天谴的……” “依先生的意思,这是天意,还是天谴?” 阴阳先生陷入沉思,父王越想越不安,块状的乌云难看引起不适,运动极为快速,不只是这一团,身后跟着一大群乌鸦隐藏其中,仿佛掌握去向,向着一边倒。 阴阳先生打手势比划了一番,脸色大变:“不好,东方北位,斗转星移,西暮南归,凰衰龙起,郡主有危险!” …… “云暮极!” 我心口疼得慌,体力不支倒在地上,爬着也要找到那人,身后的大门重重关上,让我见到世间留存的最后一束光,外面怕是要世界末日,我害怕极了,求生的欲望从未如此强烈,该死的男人还不出来。 然而诡异的是,我爬遍了整座使者馆,却没有一个人,我大喊大叫,歇斯底里,呼吸越来越微弱,意识也要离我而去。 使者馆的人当然都在,云暮极心急火燎,派遍所有人都找不到我,怎么可能会突然人间蒸发? 云暮极在地板上看到一丝异样,俯下身子,伸出手感到寒意,猛然缩了回去,他也奇怪自己的反应如此强烈,或许是天象,让气候变冷。 我几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拍打地板,宣泄着我此生的不甘。 第二百八十五章 我身子一轻,卸下多年重担,好久没有感到自由向往的愉悦,迟疑地看向身后的我,似乎明白过来为何眼前的景象变得灰白,所到之处穿透不实。 再次睁眼已来到大街上,虽然尽是灰白色调,但没未掩饰百姓们欢闹喜庆四国盛典,城墙上张灯挂彩,士兵维持秩序,待欢呼雀跃不已,城门一开,罕见四国国君并驾驱车,一览龙颜汹涌澎湃,拜服车下。 几个孩童在我身边打闹嬉戏,也不知道以下犯上的后果,我想将他们拉去一旁,一穿而过,什么都没抓来,为皇帝开路的侍卫一把拉开,很是厌恶,我愣了神,一只巨马从天而降,穿过我的身体离开。 那时在想,世界与我无关,却令我寂寞,与孤魂野鬼又有何分别。 步伐艰难,执意往前去,帝国的铁骑重重踩踏我身上,我虽无碍却如压得喘不过气,眼前出现一座宫殿,歌舞升平,盛世繁华,一女子翩然起舞于台上,凌波微步,翘而回首,是昭和公主,美丽而不可方物,胜过我万分。 看着她向我走来,我下意识给她拥抱,不曾想抱她的人是我身后的夜子悠,我顿觉不可思议,连连向后退去,敢情这是在我死后发生的事? 我不相信,大明堂坐着龙椅的不是楚帝,是穿上崭新九爪龙袍得意洋洋的齐王,莫不是对这桩婚事极其满意? 我惊恐万分,从一侧偏门退出来,突如其来兵马撕吼,沙场战敌,我用手挡着眼睛,勉强睁开一点却无尽黑暗。 “王爷,太医说,郡主胎内先天不足,最长可活三年。” “本王去救她,你速去唤明空高僧前来!” 我摇了摇头,分不清现在在哪里,每每到过之处场地为之一变,爬过漫长雪山,到了极尽巅峰,一点点星光携黑夜前来。 身旁的人盟誓:“朕与皇后说过的话,朕不会忘记,你是朕守护江山的镇国神兽。” “臣妾……当年并不愿,但事到如今已没有回去的地步了。” 我躲在假山后,偷听帝后誓言,也不知道这里是哪国,小心挪动脚步,居然能从一小块假山上摔了下去,变回原来的雪山,落入一片青青草原。 “你醒了?” 老仙人留着长到垂地的白胡须,盘腿坐在云阵上,挑起一支柳条抽打在我身上,悠悠闲情:“司空并未改动太多,凰君身体已无恙,由本尊替你训斥狂妄之徒。” 老仙人一招手,一个头发乱蓬枯黄面容的老婆子摊倒在地,在她的周围还绕着小块漆黑的云层,即可呼风唤雨。 …… 外边一声雷响,顾北邵来不及细想,捡了个便宜,顺利溜进大牢,摸索着前人走过的踪迹,来到楼上一处火房,睁眼往门缝里看,是那个该死的叛徒,阿哲没找着,反而见到他。 火势已经漫延他的背部,房门又紧锁,单单两条链子是不够的,顾北邵捡起地上的几条,重重套死,里面听到外面的动静,以为是齐王的人来了,大声呼救:“王爷,救我!我要死也决不能死在当下!” “你好大的底气,死也这般嚣张,看来不能让你死得太轻松。” 声音熟悉如初,叛徒惊得六神无主,颤抖而问:“你……你是谁?” “大哥,你老了,耳朵健忘算正常不过。” 顾北邵朝里面丢几块火石,正中东西南北方位,尖端分别朝向乾坤巽震坎离艮兑,把握火情偏移的方向,正好构筑成一道火环,一道惊雷打过,火环竟变成幽蓝魂。 “天意让你替死去的官员偿命,本国师本想令你永生永世困死在里面,倒不如天让你永生永世遭受鬼魂的啃食,断绝你投胎的机会……哦?本国师差点忘了,大哥,你的妻儿也与你一同受罚,就不必担心没人与你作伴了。” 叛徒欲作殊死搏斗,冲出幽蓝魂的防线,发疯砸击房门,身后的鬼爪越来越多,将他终结在惨声中。 顾北邵笑得很解气,至少得赶在失去意识前离开此地,出了外面的世界,太阳只剩边缘黑影,他有点昏昏欲睡的冲动,平常老百姓已全倒地上,他一人撑着最后的力气,来不及换掉女装,扎进女人堆中。 第二百八十六章 幻梦皆是虚无,虚无皆是幻梦,方才看到的景象虽刺激到我,但不妨碍我执意活下去的信念,我要求老仙人带我离开幻境,他反而劝我不要心急:“这是雪山之巅,是这世间最危险之处,若非本尊及时赶到,恐怕凰君已化为最后一场尘埃,成了他人修改天命的垫脚石。” 雪山飘着落雪,但并不寒冷,只要人心是暖,再多的寒意也能驱散,我盯着眼前这个乱蓬蓬的老太婆,老仙人将他带出来教训,并没有说明是此人扰乱天意,不然也不会惹怒天尊,降下天灾。 “仙尊,我并不懂其中玄妙,只想回到现实中,活下去……” 老仙人笑道:“凰君,这里就是现实,在一个偏僻的雪山上,本尊不问世事已久,是徒儿前来告之,才能及时将你救下,你几次追问欲要回去,只是时候未到。” 我向老仙人拱手以礼,跪下恳求道:“还请仙尊指明。” “邪人并非皆来自昆仑山,他们的所作所为无非是扰乱天下大局,让能者居之做主,这些年因凰君真实身份消息败走,惹得不少蠢蠢欲动之徒,才愈发猖狂,不畏天尊威令,杀你而代之,恭奉新主上位。” “仙尊……” 我似欲言又止,其实我内心真正的想法并不想做什么所谓镇国神兽,我是想堂堂正正过上一个平常人的生活。 老仙人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一记杨柳枝轻轻点在我头上,芳香的露水不禁令人心旷神怡,只听他说道:“时候也快到了,凰君与本尊的记忆尚存留片刻,为破例留下一句忠告,大可免于灾祸缠身,且记,征驾西出龙,联与东州士,南方有群雄,北边亦摄敌。” …… 父王一马当先地冲入使者馆内,观察了一番,确认无人苏醒后,将倒在地板上的我拉了起来,我一觉醒来就得喊痛,而且还被父王猛拍肩头,顿时就来气:“父王,你做什么?” 父王见我脸色变好,喜出望外,还将一巴掌送了出来,我以为他要打我,谁知只是轻拍我那脆弱的脸蛋,他还笑说:“丫头,你没事就好,云暮极有没有虐待你?告诉父王,父王这就教训他。” “……没有,他害死母妃,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父王脸色未变,轻拍我的肩膀也没在说什么,我看着这一举动似乎很反常,总像是默许了云暮极的作态。 “眼下还不能让他死得太轻松,你试着与他周旋,一年之内,父王还会楚境护着你,等到了东越,看他还敢造次?” 父王从袖里拿出一个类似护身符的东西,套在我的脖子上,说道:“司九诚心思歹毒,一招害你不成,还会想另一招,你也是傻,他邀你出宫,又不是非得逼你走,你还真跟他走了?” 这就不用我想半天,直接说道:“等他拿刀架在我脖子上?父王,他太坏了,欺负我就算了,还想害死我……不好!” 我看到外边有人悄悄转醒,拉着父王往外跑去,父王也觉此地不宜久留,趁着时机,低声嘱咐我道:“护身符你要带好,父王下了法术,除了你之外不会有人取下,可挡住任何灾邪。” 我难受极了,怎么总是这么快就走?我可怜巴巴拉着他的衣袖,祈求他别那么快走,可是眼看着使者馆的人将进醒来大半,又不好说得出口。 父王淡淡一笑,摸着我的头,说道:“你别想太多,明日便是联盟之宴,四国朝会,你学着自己打扮一番,别总是苦着脸脏兮兮,丢为父的脸。” 第二百八十七章 我借着回去准备为由,先行离开使者馆,路上遇到齐王的侍卫,让他们带我回去,我面无表情地经过内殿,齐王正批阅奏折,见我悄无声息却要走,当即叫住:“郡主身子好些了?” “托王爷的福,我现在老虎都可以打死几只,最好别让我见到老虎。” 齐王知道我是指桑骂槐,手中的奏折一把搭在桌上,起身向我走来,这身高看了我得仰望,我一点都不服气:“王爷,这是解药,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回去洗漱了。” 熟料,齐王毫不在意,挥了挥手,道:“走,明日你与夜子悠一桌,安人会带你们去……” 我故意放慢脚步,时不时回头看齐王,听他这话说的,似乎憋气了许久,果不其然,没走多远,听见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传来,方才就见他脸色苍白,莫不是生了什么大病,或者被人打成这样? 我嘴角扯出一抹轻笑,恶人自有恶报,恶人自有天收,故为快哉!推开房门,小茶已经布置好一切,还算顺我心意,看着她给我推荐明日穿的衣裳,我却索然无味,在她备热水沐浴的功夫,我先去夜子悠那边看看。 “子悠,是我,我回来了,还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那个包子很好吃吗?我来的时候买了五个。” “来了!” 夜子悠很轻快,推开房门让我进来,我将热腾腾的包子摆在桌上,邀他过来一起吃。 “我还忘了,今天是我的生辰,上一年也忘了,早不在乎,我吃三个,你吃两个,我不管,今天我最大。” 夜子悠一脸拿我没办法,从柜子里翻出两支蜡烛,摆在包子旁边,我听老板说每个包子里面的肉都不一样的,但是里面有个我最讨厌的茄子肉,希望我先拿到的不是这个。 随手一拿,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夜子悠望着我已经撕开两半的包子,茄子汁顺了下来,他用鼻子闻闻,竟说道:“我也不喜欢吃茄子……” 那总不能浪费?我叹了一口气,一个包子二两,再少也是钱,简单收拾一下,用纸布包好,待会给小茶送去。 “小白,明日宴会,你哪都别去好吗?” 我心里疑问:“怎么了?有见不得人的事?” 夜子悠点头,有点哀求我的意思:“你也知道我是个瞎子,至死也不知会被谁害死,我先前得罪过北燕的权臣,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可我有时候看你并不觉得瞎,你是自小练过?子悠,有些事大家还是敞开心扉好。” 夜子悠选择闭口缄默,也许是心灵封闭许久,不敢多言也害怕,黑暗中随时会冒出的猛兽夺人性命,他就是身处其中待宰的羔羊。 “算了,算了,我现在要许一个愿望,愿望就是夜子悠坦白身世……” 夜子悠害怕极了,捂着我的嘴,我就是不依不挠,这家伙急眼了,竟然拿满是茄汁的包子塞我口中。 “算你狠!” 我嚼着失去味觉,故意留下一半,也塞进夜子悠嘴里,脸色都变煞白了,我惊讶于他会对茄子过敏,挠着手臂上刚起的红疹,我劝道:“别挠了,我找些药水,不然明日你去不得宴会,我得自己保护自己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盛典夜辉璀璨,王侯尽相亮相,物色章华明禧宫,揽尽天下奇珍异宝,鱼鳞火光向暖阁,却道美酒意不尽。 楚帝坐北朝南,一身龙袍威仪四方,气势夺人,却向西边坐的披着兽袍,面容粗犷的西秦摄政王言语客气,云暮极安静地坐在其身后,时不时留意他的颜色,若是不悦,好言相劝也罢,若是心悦,表示臣服也是好。 西秦摄政王也是大胆,秦皇指派他替其前来,却没有让他身着黑龙爪服,头戴象征帝王的板冕,倒有点喧宾夺主的意味,夺的还是二人的主。 楚帝也不计较,挥手示意让侍从给这位远道而来的尊主准备符合其口味的膳食,随身太监在他耳旁说几句,他心情大好,说的是:“让昭和快去准备,务必让各路诸侯尽兴,且传朕旨意,好生嘉奖颜妃的养育之功。” 坐在一旁的皇后大不乐意,陪着楚帝假笑多时,倦意更深,但身为一国之母,言行举止代表的是一国的颜面,无论如何,她都得作笑,笑看旁人的子女争得一展风采的机会。 皇后的贴身宫女奉上一盘果子,皇后看着也不动,低声对她说道:“金姑娘的身子可好些了?” “她适才说了,有劳娘娘费心牵挂,她这身子不争气,没能抢上此次机会,不能成娘娘的心愿,望娘娘恕罪。” 皇后面色凝重,相貌虽不出众的她却炼就极好的修养,为人处事多能称心如意,唯独帮不到自己,神色落寞的余光见楚帝酣畅淋漓,极其盼望爱女出人头地,皇后不忍再看,转而又提及另外一人:“三皇子何在?” 贴身宫女面露难色,皇后叫她但说无妨,她鼓起勇气,才敢道:“跟王公子肆意去了,娘娘,您且宽心,前些日三皇子殿下不给国丈大人庆生吗?他是个有孝心的孩子,不会弃你于不顾的。” 皇后让宫女退下,举起葡萄美酒,向楚帝敬意:“陛下,臣妾听闻西夏侯进贡了一匹夜明珊瑚,比起那稍感凉意的夜明珠,更为新奇,意味十足,有传言道,乃东海人名匠从海神求得之物,有明目之效,不知臣妾等人可否有幸观雅?” 国丈大人也笑了,身材因病变得臃肿不便起身回礼,但此次国宴盛况空前,不对楚帝一表忠心,会着实让我朝无光,任着下人搀扶,他拱手以礼,深深拜服:“陛下,老臣也想观雅。” 皇后见状,又借机补充道:“陛下,臣妾有话,不知当讲不讲,若说了,岂不叫人怪罪?” 皇后一向小心翼翼,此番大胆的言论,让底下的王侯纷纷猜疑,更是激起西秦摄政王的兴趣:“楚后但说无妨,这夜明珊瑚本王倒是想看,你们东越人的手艺向来最能博人眼球,不知与敌寇的买卖赚了多少?” “摄政王请慎言,今日是楚帝陛下做主,您言说其他,岂不叫人分心,与联盟也无益。” 东越太子亦不服软,为顾及双方面子,还特地向西秦摄政王敬酒,垂下眼牟,面若冰霜,西秦摄政王扫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要敬酒,反倒是他要将酒喝下去,太子顺势而为,真会做给人看。 楚帝只得强颜欢笑,将不满埋入心绪,皇后不敢得罪一分,话说的也很巧妙:“陛下,公主现下还在准备,颜妃妹妹也去忙了,与其期待已久,臣妾提议,不如先将夜明珊瑚搬来,让诸位豪杰领略风采,雅俗共赏?” “皇后所言极是。” …… 与此同时,颜妃在后殿焦头烂额,见云湖公主素衣前来,怒火更甚,言说晦气:“公主殿下,你这是一场还是换了为好,本宫不允许昭和眼里见不得乱七八糟的东西!” 云湖公主不想与颜妃置气,气定神闲地给自己倒上一盏茶,慢条斯理地收了收袖子,语气悠然:“本公主还以为,娘娘能为亲女摆平一切?” 颜妃气得晕头转向:“方才得了陛下的旨意,韭得弄个东海珊瑚妨碍昭和上场,如今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要等到何时?” 第二百八十九章 颜妃派人叫翠云过来,气得不可耐烦,云湖公主算好心相劝,反倒令她于心不安,听说昭和公主在后台那边还哭了,安抚过后也问不出是何缘由,如此重要的场合最怕失了分寸,失了楚帝颜面,让天下人耻笑。 云湖公主柳眉凤挑,打量颜妃上下,只见她手里紧紧揣着一只手帕,描红鸳鸯点细,河间细水长流,似乎出自江南手艺,试着点醒梦中人:“娘娘,你这手帕可真别致,与你这身海棠梨花可不相搭配,还是取下来。” 颜妃心觉莫名其妙,拿起那手帕仔细一看,还真是晦气之物,气得她随手丢在地上:“翠云,把这东西烧了!” 翠云急急忙忙将这碍眼之物拿走,云湖公主眉眼弯弯,笑得十足纯情,对上颜妃有些黯淡的神色:“娘娘,这是昭和亲手绣给你的,能辜负她一片心意呢?还好她不在此,不然看到此情此景,难免伤怀!” “本宫真是看走眼,要是引来不祥之物……” 云湖公主放下茶盏,立即打断道:“娘娘,今日是四国联盟之宴,你该回去好好教公主,若是他国使臣问起一些事宜,如何答之,才令陛下刮目相看。” 颜妃却冷笑一声,正眼不抬看云湖公主:“公主殿下,你费尽心思,出谋划策,只为今夜,若是觉得累,不妨歇歇?旁的事就不用你操劳了,来人,送客。” “妹妹这里好生热闹,昭和公主还未上台,就这般急得上窜下跳?要赶云湖公主离开?皇后娘娘不在,你就这么大的本事?” 颜妃闻声惊得直打颤,若非翠云在一旁拉着,她怕是不知该如何冷静应付,勉强笑对来者:“贵妃姐姐安好,陛下不是让你在宫里休息?怎么亲自来此操劳?” 这贵妃这身打扮很得体,既不会驳谁的面子,也不显争风吃醋,楚帝自那日送昭明公主出嫁后,为不让她思念郁结,特命人为其打造一身青缕玉衣,取自鸟中孔雀羽,醉去满天星花,共享星河灿烂,景湖颂湛,翠水波纹。 贵妃早已将身子调理好,不必宫女扶着,她大方进来,坐在云湖公主一旁,侧目而视,颜妃站着很为尴尬,微微欠身,但并未得到贵妃的应允才可坐下,倒见她俩先聊起来了,贵妃更是向云湖公主感慨,昭明公主舞技也很出众,可惜人已去了西秦,再见她一舞,难也。 …… 齐王难得破例,让我穿上一件符合郡主身份的礼服,绣刻仙鹤腾飞,樱花齐放,我还真挺喜欢,穿着出去既不显眼,自己觉得美就可。 我怕云暮极耍花招,若是中途耍赖,不与他赴约,假药就可能变成毒药了,我心里一直哽咽着,漫不经心地跟着安人到我和夜子悠坐的地方。 冤家路窄,竟坐到太子身后,彼时相顾还有言可说,现在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人心思很细腻,也喜欢戴着面具装给别人看,许久不见,他回头望向我,我点头一笑,夜子悠打翻桌上的茶水,我竟无言以对。 “小白,先过来,孤有话与你说。” 我全身炸起汗毛,好怕太子一眼洞穿我与父王见过面,做了亏心事,怕半夜鬼敲门,我装作坦坦荡荡,屁颠屁颠弯着腰坐到他旁边,他的手很自然地搭在我头上,像极小时候对我倍加呵护:“一年未见,小白长高了许多啊。” 我小声嘟囔:“都一年了,还不长高啊?” 太子看着一点也没变,跟我说了很多,我不在时,东越发生的趣事,这话说的感染力让我思乡心切,真想过几天就跟他回去。 “小白,你长得是愈发像你父王了,三弟他……这一年,孤多次派人问访四国,终寻未果,或者三弟是存心躲着,不愿见孤与你罢了。” 第二百九十章 我笑太子太多心,父王失踪已多年,谈何能说在一年之中,躲着藏着不见人,对道:“大伯,父王离开时说的是问及四海,可没说天下四国,或者在东海,南海,西海,北海,我记得父王还会开船……” “哈哈哈,小白真是古灵精怪,四海泛指天下,可不是你所说的大海。” 太子眉宇之间与父王神似,他早已过了而立之年,眼角边的皱纹留下过去的沧桑,打起精神不说心累,又留意我这身衣裳:“小白今日真好看,这飞鹤起舞,倒不如让你上去舞一曲……” 我吓得连忙摇手推脱:“不敢当,不敢当,昭和公主舞技卓然,定能艳明四方。” 话说到此,有的人却不乐意我俩相聊甚欢,定眼望向对面,西秦摄政王斜靠一侧,与云暮极低头交谈几句,尤其是云暮极,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们这边,我看得浑身不舒服,但不会让太子发现我的异样,看着后台那边已准备就绪,我起身先回原位。 从始至终,齐王也没说过话,独自一人喝闷酒,谁看都不顺眼,只有他脑海中的江山值得他幻想,而北燕那边燕君以托病为由,顾国师忙于北境军事,只托一个老臣前来。 太子起身向楚帝敬酒,看着一点都不受随河之耻的影响:“陛下,两个孩子不懂事,给您添乱了。” 楚帝内心并不想旁人问及国事,各国联盟表面上是联盟,实则各自怀揣鬼心思,令他十分头疼,往往周旋不到的话术还得由齐王接下,颜面要与不要,他则变成一个摆设,见太子言说平常琐事,不由难为开怀:“无碍……越太子难得到我朝一聚,今夜看的尽兴便是。” 我吃着瓜子,有大人们在前面为我保驾护航的感觉真好,可以看尽四国八卦之事,与其说是一场利益的较量,倒不如是谁的嘴巴子厉害。 大殿正中摆着的夜明珊瑚,也只有皇后一人看得乐乎不已,楚帝的脸色时好时坏,更为担心爱女能否堪当登台重任? “陛下,臣妾派人到后台瞧瞧。” 楚帝点头,皇后却制止了前去的宫女,颜妃身着艳丽,仪态尽现,好似一股温柔的春风,揽尽世间的风华,扶着袖子,盈盈到殿中向楚帝问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故意迟疑了一些,颜妃才看向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楚帝威严犹在,抬手示意颜妃起身,皇后看后灰心十足退去了气势,娇人虽不能伴在君身侧,但两人眉目传情,早已不是距离可阻挡,皇后不吃醋,她先喝一口茶,放松自在,等着颜妃禀告昭和公主事宜。 “陛下,臣妾的公主正等着圣意。” 皇后睨了她一眼,说话总是小家子气,也不看这是何场合,不慌不忙先打了个圆场:“陛下,各国远道而来,欲观我朝舞冠绝世的美名,当年云湖公主名震天下,臣妾至今记忆犹新,听颜妃妹妹一说,有云湖公主的悉心调教,昭和公主冰雪聪慧,天赋异禀,期待可再现当年风采!” 皇后这话可把颜妃和云湖公主推至风口浪尖,明面上是打了圆场,实则是怪罪颜妃自作主张,金彩书病后抢占机会,又与云湖公主暗中联合,打压她在中宫的地位,不仅让各国诸侯猜想宠妃平日里没少欺压皇后,心中不免嗤笑。 颜妃心里清楚,此时不敢张言,只等楚帝发话,久坐在一旁一声不吭的齐王开口道:“臣弟也很期待,昭和公主能否超越当年的云湖公主?诸位也想知道?” 我都替楚帝生气,哪有人这样坑自己人?齐王肯定是喝了太多酒,说乱说胡话,这场戏看得直呼过瘾,才发现手里的瓜子不多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齐王此言一出,就连楚帝也不好开口,西秦两位人士看着这一场家庭闹剧,愈发索然无味,太子也只顾吃食,唯愿无丝竹之乱耳。 我听说四国联盟之后会有游会,南楚最出名的当属武术,有十大强大的武门掌派,一些学成有功的弟子还会背井离乡,远到其他国家发扬光大,但归根落叶在此,因此除了切磋武艺,骑马射箭投壶流觞等等听说都会安排,届时抽取签号,可与抽中同号的人对决。 昭和公主戴着面纱,藏不住羞涩,两手握紧琵琶,颤抖地登上大台,颜妃见状心里凉了大透,还好翠云紧紧扶着,这才不让她失神出丑,现在可有一部分人看着她。 我心想不好,有点替楚帝他们感到尴尬,昭和公主听着鼓声传了两遍,还未有何动静,泪水汪汪的大眼睛指望楚帝。 楚帝后悔将昭和公主娇生惯养,极其失望不想再看她,我希望昭和公主能坚强,至少这么重大的场合不能丢楚帝的面子,也不能丢南楚的颜面,不知她能不能懂这个道理。 “颜妃这次怎么变糊涂了?” 我不敢大声喧哗,小声对夜子悠说道,令我恼火的不止她,还有齐王,此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这是做给谁看? 昭和公主深呼吸一口气,给自己加油打气,缓缓抬起琵琶,熟悉的音律响起,手脚跟着节奏并行,一套功夫磨砺下去,大体练就很完美,我都觉得她是真得了云湖公主的真传。 趁着无人注意,我悄无声息地离开座位,蹑手蹑脚从偏门出去,手里紧紧揣着一个盒子,里面装的是云暮极所说的簪花化蝶。 天色暗黑,我借来宫女的灯笼一路来到曾经去过的长廊下,这里没什么人,我反倒觉得害怕,万一冲出一个刺客把我砍死,我死的就不明所以了。 草丛里的萤火虫出动,在灯笼附近徘徊,我蹲在地上,撑着下巴,这些比我还自在的小虫,没有人心复杂的情感活得真好。 “云……” 算了,我出来之时他还坐在殿中,我来的自然算早,中午没睡觉打着哈欠,在等多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若是不来我就走了。 天哪,这里不会有蛇?我紧张地站了起来,提着灯笼看向草丛里,眼睛有些迷糊,看得不清晰,下意识离得越远越好。 “哎呀!” 云暮极像个鬼魂一样在暗中飘荡,撞得我先是懵,接着用手止住了我要发出的惨叫。 “郡主,不记得在下了?” 我一脚踩他的脚背,生气道:“我差点被你吓死!” 云暮极夜视极好,有几只萤火虫在我袖边飘过,他正好看见我手里拽紧的盒子,顺手拿过来,打开后十分精美,发出青光,配上萤火虫幽绿的色调,很是迷人。 好看确实好看,我也惊呆了,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以前怎么没发觉天然巧夺天工,这打造功艺得上上乘,流金渡边,翡翠框架,蝶纹剔透,化作朦胧之美感。 云暮极手指按压,找到一处开关,分离两支化蝶,展开里面的流苏,彩光缭乱,夜间若戴上,可识美人如随光。 “看来郡主很喜欢,且容在下亲自为你戴上……” “等等!” 云暮极皱着眉头,染上一抹楚楚可怜的忧色,拾着化蝶簪花的手停留在半空中:“郡主,在下教你戴上,可好?” 我脸上书写十万个不情愿,起先答应他的条件,牺牲自己换他人性命,如今人是救了,我若不从他,就不知他会不会又变卦? 我犹犹豫豫,迟疑不肯,云暮极脸上逐渐失去笑容,也即将失去耐心,我心一狠,将头上的簪子取下,哪曾想着小茶的手艺真的绝了,连着我的发丝全数落下。 第二百九十二章 感觉全身酥软,我左顾右望略显别扭,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灯笼,剩下的独苗很快就被风吹尽,纸皮还烧坏了一个口子。 化蝶簪花放在我的手心里,取代灯笼成为夜间的幽灯,晃了一下眼睛,现出一抹光晕的影子,云暮极手指如蜻蜓滴水,指间落到滑落的三千流苏,可长至腰间。 我恼恨垂下长发,自己可没有琴行和小茶那般好手艺,还打了个死结,云暮极推开我的手,执着我的发丝绕指把玩,嘴角弯弯,笑容摄人心魄。 “你别动手,我自己来……” 死要面子蠢到底,我胡乱比划又打了个死结,这下还得找人帮忙将头发分开,云暮极倒很乐意,两手突然被他拽紧,力气很大,将我推到石柱上,还被迫背对他。 云暮极俯在我耳边说道:“郡主,不要玩得太过分。” 温暖的手伴随心跳加速,我鬼使神差地抓着石柱发抖,胸前散落的发丝被他捋到后背,带了一把木梳,不用费多大的劲将打结的头发全数散开,一手护着不任狂风吹去,一手遮挡我的双眼。 “你……你做什么?” 云暮极轻抚我的双眼,在睫毛处停留些许,似乎觉得这样很令我舒服,变本加厉,我气得面色涨红,但耳根子太软,尤其被他看见通红的耳垂:“要做就快做,我待会还得回到殿上!” 都说孔明灯象征着家和万事兴,直到满眼都是星火辉煌,真想将自己的心愿也托付给一只孔明灯,寄给天上的神明。 原来对面河岸有人在放孔明灯,我头脑惊醒,云暮极低声提醒,却也笑话我:“郡主可别闹出动静,让他人知晓咱俩在此处约会,后果自负,莫过于让在下娶了郡主……” “……” “郡主怎么不说话了?” 云暮极梳好了大半,只因我还未到及笄之年,剩下的长发才没有绾起来,流苏轻巧地搭在我胸前,簪花化蝶还可变动样式,若觉得流苏太长碍事,可收入里面的齿轮机关。 我提着纸灯笼到河边,黑蒙蒙什么都看不到,只有头上的簪花化蝶两边各闪着幽光,边框缠绕的金丝线初步现形敞开的蝴蝶,还有灵光柔和向外展,显得蝴蝶中的隐花朦胧又美感。 “郡主真好看,眼下回去尚早,御花园的樱花开了,虽是今年最迟,赶上最喜庆的一日也实属难得,可否和在下一同前往?” “我不愿意……” 我试着抠弄头上的化蝶簪花,云暮极绑得严严实实,怎么弄也弄不下来,云暮极并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反而早有预料,转身带我前往。 我气急败坏,跺着脚步跟上去:“哎?你别走啊,得帮我取下来!” 该死的机关,还打我的手指,我叫住已经遁入黑暗中的云暮极,这里是樱花园没错,但不是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就是碰到哪个达官权贵,就难解释了。 云暮极在桥头上站着,真是玉树临风的公子,好不令人遐想,我不敢大声喧哗,急匆匆跑上去拉着他:“你赶紧取下!我现在就要回去了!” “郡主……” 云暮极的语调忽冷忽热,转头看向我时,目光顿时变得灼热:“在下的伤势还未好,若非为了你,才马不停蹄地千里赶来,你不要激在下,好不好?” 云暮极将我揽进他怀里,我竟意外发现原来前面是后台,从后台经过偏殿再到殿中,我害怕极了,不能让熟悉的人看到我这身打扮,还有这个死缠烂打的家伙。 “云暮极,我可以顺你的意,一会放我回去,可否?” 云暮极将我有些发冷的手拢在他的手心里,如此还算暖和,我抬头向他发愣,四目相对,最终还是我回缩了目光。 第二百九十三章 云暮极答应我,也向我保证他给我的解药绝非虚假,拉着我的手在樱花树下漫步,这花开得虽好,但却不应景,我停下脚步,眼睛有些疼,眼角边有泪光。 “我……我眼睛怎么了?” 我那不安分的手觉得眼睛太痒,可是越揉越痒,这才逼出泪光,云暮极拿开我的手,安抚道:“别动眼睛,会更红肿,郡主,你要找太医瞧瞧。” “多大点事啊,以前又不是没有……” 云暮极却留意到不断飘下的樱花絮,担心对我眼睛有害,我怪他太过疑心,莫须有的事,来之前就已经开始疼了。 看得出,云暮极对我是发自内心的关切,伸手挡着风中乱飘的花瓣,带我从樱园中出来,听着他口中说的路,我闭着眼睛强压着痒痛,突然心里自卑:“眼疾是治不好的,是我年幼时用眼不干净……” 云暮极却笑道:“眼疾是难治,但不是治不好,郡主若是放心,由在下研制眼药,亦可解开你由来已久的心结。” “心结是你种下的,你会怎么解开?” 我反问道,想听听云暮极如何打自己的脸,他倒丝毫不在意,或者说一点悔恨之心都没有,人心如此凉薄:“是郡主母妃一事?在下就算不亲自解决,则交给太子来办,必会让她生不如死,郡主,此时今日,太子势必会掐住你的软肋,逼问宁王的下落,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我是清楚太子的秉性,但这并不一定是你痛下杀手的理由!” 我时而理性,时而感性,不用他人质疑,那夜云暮极害人的手法残忍,我至今都忘不了,想的越多就会做噩梦:“云暮极,若你执意如此,我怎么说也没用,只希望你放了我……” 遇见你是我一生的噩梦,但愿这天下没有一个叫云暮极的人,让我此生活得随性洒脱,自主快乐。 后台突然传出几声惨叫,宫女太监跑得措手不及,一个石柱轰然倒地,还砸到了不少人,身上烧着火光,蔓延至其他各处。 “郡主,你不要过去!” 我故作听不见云暮极的声音,赌气地过去查看,后台全被火烧乱套,各种摆饰砸在一堆,如同搭上的干柴欲燃欲旺,我吓得退出来,无意间踩到一个人的脚,跟颜妃的贴身婢女翠云撞个正着。 “郡主……公主殿下在里面,娘娘……娘娘哭晕过去了!” 我心惊胆战,抓着翠云不放:“你说清楚,是哪位公主?” “昭……” 我知道了,我揉着干热而疼痛的眼睛,现在来多少名太监,宫女泼水也没用,最里面的火势更猛,我试着喊一声:“公主,你还好?” “谁?小白?啊啊啊啊!” 高大的石柱重重砸下,分开两边人,昭和公主那边出现几具烧焦的尸体,只剩两个宫女护着她,她心里能承受到此刻已经很不错了。 昭明公主被困着出不来,我思考的距离隔得并不远,快速冲进去再带她出来只要及时就能保住性命,身后这群胆子比老鼠还小的人,没一个敢前去救人,我随手拿一块抹布,到河边湿透,包裹全身一口气往里面冲。 昭和公主又惊又怕,小手紧紧揣着我的袖子,对我说到脚边被烫伤了跑不起来,我教她爬上我的背,用湿布盖住身子:“公主别怕,小白带你回去好吃!” “小白……” 昭和公主因胆怯而犹豫,剩下的两名宫女则各自逃命,又有一块木架砸下来,是硬生生截断了两人的腿,昭和公主更怕了,更不愿跟我出去,哭声喊道要等楚帝带人赶到。 大殿之上的灯光已然暗淡,我不知这些政客们跑哪去,连侍卫都调走大半,现在要是再拖延下去,恐怕我俩都出不来。 “公主,你要相信我,再不出去可就晚了!” 我将昭和公主往背上扛,她可不是很配合,拍着我的肩膀让她下去,我只好拉着她躲避头上掉落的木架,别提她吓得有多害怕,我的双脚也发抖。 “那我走了,留下你一人?” 我使出老方法激将,昭和公主小脸纠结,犹豫地看向头顶的木架,还好没烧掉一半,一咬牙决定爬上我的背。 第二百九十四章 身边的麻烦还没解决,云暮极也冲进来,踢开杂乱的摆设,我气得七窍生烟:“你来做什么?” “郡主,你当心旁边烧红的龙壁!” 我稳住脚跟,险些被烧红的木架拌倒,若是一头栽进滚烫的龙壁,这烧红铬印毁了一生,勉强睁着眼睛,看向云暮极:“多谢告知,公主殿下会没事的。” “小白,前面还有很多木架……” 昭和公主泪水打湿我的衣领,小胖嘟嘟的家伙暖暖地紧抱我,吓得不敢睁眼看。 “别怕,看我一鼓作气冲出去!” 我给自己鼓足了信心,也给她更多的勇气,打起精神,垫着脚尖,稳稳地跳过烧至腰间的火木架,热得我全身冒汗。 “公主,我头上的簪子好看吗?” 我想昭和公主能分散些注意力,心情放松些,别那么害怕,握着她的小手,她还给我挠痒痒,这一刻的她真可爱,不过接下来的火烧的更旺,我得仔细应付,木架掉下来越多,就对我越不利。 “好看,我帮你收好流苏,这样就不怕被烧没了!” 昭和公主伸出小手将长长的流苏收至我的背后,打了个小巧的结,我鼓励她:“公主真乖,快抱紧我,我跑得快些。” “你要跑得快些啊!” 昭和公主嘟哝着小嘴,小脑袋埋在我的发间,还不免吃到些头发吐出来,这一幕哭笑不得,我全然无心思,再度发力,又跳了一个木架,这次似乎伤到脚筋,右脚抽搐也发黑。 “云暮极,若这次我过不来,我将公主交给你!” 云暮极并不愿:“不可,郡主安危要紧……” 等他话音刚落,两旁的龙壁爆破发出声响,吓哭了昭和公主,哭声太大,云暮极说的话受到干扰:“郡主……过来这边……你少些伤害……” 我被火烫得睁不开眼,迟疑说道:“哪一边?哪里都走不了?” 我又急着安慰昭和公主:“公主闭上眼睛,一睁眼就能冲过去了……” 有惊无险,看着烧黑一半的衣裳,我麻木得已不再害怕,昭和公主身子很轻,弯着腰并不觉得有多累,快步向前跑去,痛得猛地拍去脚上的火焰,真烧到皮肉了。 外面的火是稍微弱一些,云暮极从一边薄弱的地方进来,协助我让昭和公主下来。 “公主,我们出来了,跟着这位大哥哥出去,嗯?” 昭和公主摇头不愿:“我不要,小白要跟我一起!” 我又气又恼:“乖,听话,趁着外边的火小……” “哼……这大哥哥坏的很!我不要!” 我拿她没办法,强行将她拽下来,我脚受了伤,跑的不快,只好交给云暮极赶紧带她出去。 “郡主,这边火势虽然薄弱,但龙壁里面已经烧着了,很快会塌下来,我们快走。” 我难得与云暮极达成一致,让他背好昭和公主,紧跟在身后,不料,意外在这时发生了。 我使出全身的力气推他们一把,离开最盛的火围,龙壁上的图腾碎片迎面向我砸来,疼得烈焰灼心,忘记呼吸,还差一步就能出去,悲催的在这一刻栽倒。 “郡主!” “小白!” 救命啊,怎么侍卫现在才赶来?还在我背着昭和公主过火烧木架时,几队人马姗姗来迟赶到樱花树下的桥边,先带昭和公主出去,太医及时处理伤口,还好并无大碍。 是云暮极打横抱起我,不想听他任何呼唤,介于意识模糊之间,我听到自己的心脏搏动的心音越来越弱,尝到外边的新鲜空气,也就沉重闭上双眼。 第二百九十五章 雪山狂风飞絮,迷离受冷的双眼,睫毛藏着冰霜,一声清脆的惊响,腰间的玉佩裂成两半,父王从地上拾起,仿佛温存正在流失。 老仙人负手而立,背对着父王,风雪呼啸夹杂他的震音:“昆仑一族迟早卷土重来,本尊的仙法日渐消散,恐不能护着凰君成长,这份因果因你而起,也该由你担当。” 玉佩裂开的细小碎片很快被风雪掩埋,父王捧起冰雪结晶,遂而放弃寻找,风云转天,暴雪将至,他欲言又止,想好后,与老仙人说:“我先回去了,齐王那边我会应付。” 老仙人其实并不希望父王常来,当年看他筋骨强劲,又是练功的好身手,将毕生所学皆传授于他,不曾尊师重道,二人只当是挚友,为此共谋划是多年,近些年来昆仑蠢蠢欲动,这才来往多交集。 父王心里也清楚,从雪山之巅一路走下来,意念可以离开的事,他却执意漫步,老仙人的背影毅然决然不回头,他道自己多此一举,烦心的事多,自然也装不下所有。 …… 今日围马骑猎,赛事众多,草场上欢腾踊跃,各国诸侯尽显风采,云暮极抽得射箭的签子,与之比试的是昨日才到的顾北邵,练习几场,两人心不在焉,连六环都中不上,倒觉得没有比试的必要,不愉快地丢下箭,各自去路。 顾北邵试擦额间的汗水,又是那两个门卫,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他二话不说直接出气:“阿哲找到了吗?还有闲心来这里寻乐?” 两个门卫满头黑线,这话说的不正是他自己吗?自家兄弟倒霉被抓去,至今人还生死不明,他还有闲心来这里比试? “看着本国师做什么?” 顾北邵无意间顺着他们的方向留意到一个手脚轻快的宫女,从宫门侧一闪而过,熟悉感回响在脑海里,挑来的兴致决定跟过去瞧瞧。 两个门卫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好色!” 琴行察觉到身后顾明的动静正在靠近,转了个弯隐藏在暗边的角落,等着顾北邵自投罗网,一招锁喉,置之于死地。 “霁白姑娘下好重的手!” 顾北邵不是什么善茬,一脚往琴行致命的部位踢去,后者慌张躲过的同时,也松开了对他的桎梏,当即脸黑下:“是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衣冠禽兽,斯文败类,顾北邵两个词语都形容上了,那张俊俏的脸配上一长白发,多少有些违和,他细细打量琴行的全身,闲事就要管到底:“我?我为何要说出来?霁白姑娘,你这行色匆匆,是要赶去哪里?” “你我皆不信任,本来就没有交谈的必要。” 琴行拔腿离开,远远想要甩开这个碍事的家伙,顾北邵武功高强,轻功了得,让她跑远些也不碍事。 琴行一路来到云湖公主的宫殿,轻敲外面的大门:“我是琴……翠鸟,王爷让我给赵太医带药。” 推门进来的是小茶,左顾右望确认无人跟踪后,快步领着琴行进去,不知道的是顾北邵已经跟过来,看着高大的宫墙,心想这不是问题。 琴行进入房间后,将药瓶搁在桌上,赵之曜从药包里拿出药材散粉,与之混合,用钵体捣碎,分开挑选放到纸包中。 小茶会意接过纸包片,匆匆地跑去厨房煮药,琴行有些留意这个小茶,分神之际,听到赵之曜的吩咐:“你过来,将这些膏药轻抹在郡主身上,别太用力,她的心头处很脆弱的。” 赵之曜不便探视,提着药箱先到厨房观火候去了,云湖公主留在房里,并未与琴行交谈,这叫人有些难堪,或多或少已猜到她的真实身份。 第二百九十六章 马场上,齐王见三皇子挑了三匹马迎战,不由乐道:“侄儿,你挑这么多马匹,是觉得以三对一才能对付得了本王的飒露紫?” 别看齐王马儿身材普通,跑起来会比豹子还快,可谓是一匹千里难得的好马,先前跟着齐王履历战功,楚帝曾想将这匹好马放于马厩休息,实则想据为己有,被齐王果断拒绝,至今仍放在齐王府富养着。 漠漠一直跟在齐王脚边,三皇子对这只小东西很好奇,齐王偏不让他摸,打了他不安分的手:“皇后娘娘若怪罪下来,本王可不背锅,侄儿,赛前将即,本王有一道考题,敢不敢接下?” 三皇子向来畏惧这位皇叔,面露难色,却还是硬着面子接下,齐王直说道:“你我皆有三匹马,分为上等马,中等马,下等马,分三场比试,问曰,第一场本王出下等马,你何为?” 三皇子心想着上等马,中等马都比得过齐王的下等马,出个上等马,赢得威风,便道:“侄儿出上等马。” 齐王笑道:“好,第二场,本王出中等马,你何为?” 三皇子略微迟疑:“……侄儿出中等马……不不不,下等马?” “不可反悔,第三场,本王出上等马,你已全身败退。” 三皇子喃喃自语:“原来如此啊……多谢皇叔教诲,侄儿受教。” 三皇子年纪也不小了,过几年便是成年,该封王回他的封地,只是随便考考他,他脑子一热,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暂时不是个成王的料。 齐王都看在眼里,他抚摸飒露紫的毛马,夺过漠漠嘴里咬的草料,留给他的爱马消化。 见三皇子还像个木头一样立在原地,齐王疑惑:“侄子真要带着三匹骏马上战场不成?” 三皇子吓得连忙挥手解释:“不是,侄儿是在思考皇叔的考题……皇叔这是要去比试?侄儿能否在一旁观看?” “尚可。” 南楚人的围猎今年玩出了新花样,效仿东越,带些野猫野狗,辅助捕获大野兽,漠漠被套上圈圈,步伐紧跟飒露紫,狼王的咆哮声震慑千里,惊动了山间的鸟儿。 齐王稳定身子,射出一箭,精准正中一只梅花鹿的眼睛,漠漠跑去咬穿它的喉咙,狼王饮了鲜血更加亢奋,多少年的野性在此爆发。 旁人为躲避猛兽袭击往往穿戴铠甲,齐王则常服随便,又射出一箭,穿透一只幼熊的腹肚,跟着的人都连连叫好。 …… 琴行收起药膏,将纱巾搭在我左胸前,不忍直视,被深深烙上紫云腾龙,毁了年轻的身子。 “郡主真是的,再等多一会儿,侍卫就赶到了!” 云湖公主手里执着化蝶簪花,饶有兴致把玩几下,看也不看琴行焦心的脸色:“不早些,怎能救得了昭和公主?” 话中有话,琴行觉得细思极恐,不知该如何对答:“可是公主殿下,后台无缘无故起火,至今也查不出些什么……” “你也知道查不出什么?倒不如不查,贼喊捉贼,清者自清,这里没你的事,出去。” 琴行才不会听之任之,从房里退了出来,坚决守在门边,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搭在她的肩膀上,打了个猝不及防,未免惊动里面的人,只好低声说道:“云阁下?郡主现在不便见人,你请回……” “我何时让一个宫女作主?让开!” 交手过后,琴行落了下风,推倒在廊间上,云暮极顺势溜了进去,云湖公主淡淡看了一眼,盖好严实的被子,丝毫不退让:“云阁下,晚些再来,郡主几个时辰前醒来过一次,现已安稳睡下了。” 琴行扶着腰酸腿疼,也阴阳怪气地讥讽云暮极:“就是,你这样子郡主更不喜欢看了……” 云湖公主和云暮极双双目光一同落在狼狈的琴行身上,让后者觉得不好意思,既然说错话了,那认错便是:“好,就当我没说过……” 第二百九十七章 太子看着齐王的身影,受万人瞩目,可比天之骄子,难怪南楚人都想他成为皇帝,从相貌和本事便可一眼看出,他心里当然尤为羡慕,又不免多出几分嫉妒。 夜子悠忧愁苦脸,悄然走过来,太子觉得奇怪:“世子?你来做什么?” 马上就有太子的暗卫过来赶夜子悠走,众目睽睽之下,他大大咧咧前来实在不好,让人见了估计是来诉苦为人质,倒埋怨起楚帝有意苛待。 反倒是和郡主相处则不同,世人皆知宁王走后,太子一直待她若亲女,视为己出,偶尔过来说说话也不碍事。 夜子悠显然有话要说,话到嘴边却被太子暗卫用手捂住,趁着周围的目光不是太多,赶紧将他拖至一个角落,若是放过他,那可不符合太子的为人处事作风。 太子暗卫逼问:“你找殿下有何事?” 夜子悠浑身发抖,被太子暗卫死死扼住脖颈,弱小的生命离死亡只差那么一步,他急了:“齐王已经在算计顾叔叔,你们可满意了?” 夜子悠掰不断太子暗卫粗壮的手指,他想要为太子寻得更多消息,不给夜子悠一点教训,是不会服软的:“齐王当真好糊弄?” 夜子悠面如死灰:“你们派我来的目的……不正是带着那些假信封……让齐王将注意力转移到北燕上?好让太子殿下休养生息,养精蓄锐,以待来日?” 太子暗卫忽然觉得夜子悠快开窍了,也就没有留下的需要,便宜他还有一年快活的时间,渐渐松开手掌,但又道一句:“太子殿下可没让你想太多,你如今是站在齐王那边?” “你去问问太子殿下,他比我还更清楚。” …… 见我勉强醒来,琴行粗暴地将一碗粥搁在桌上,接着开始教训我:“你这个家伙,云暮极来了你就睡,他走了你就醒,有什么好怕的?” “醉鸟……过来扶我一把……” 琴行竟然在偷吃我的粥,气得我回光返照,手指颤抖地指着她:“你……你好大的胆子!来人啊……” 琴行将小米吸进嘴里,还得意地看我一眼:“这里只有我俩,你叫也无妨,喊破喉咙也救不回你的粥!” 我纳闷了,齐王怎么把她放回来? 琴行早就戳中我的想法,故意不说,吊我胃口,将小米粥高高举起,扭捏着步伐向我走来,阴阳怪气说道:“来了,我的郡主殿下,别让我跪下,我可跪不起……” 笑得我伤口都弄疼了,我大叫不好:“你看我的血,留得满身都是,这包扎的功夫是三流大夫教你的?” “是你尊敬的齐王殿下,不是什么三流大夫,来呀,郡主,在下喂给你呀~” “呕~你少来这套!” 琴行这人有点神经质,仿佛云暮极附体,硬是要往我身上噌,我实在受不了,吐出舌头,胃里翻滚,须拼命咽着才咽下去。 “不过话说回来,我看云暮极对你挺好的,要不是齐王派人过来阻挠,他就陪你在这里守夜了。” 我冷哼一声:“你到底站在哪边?不怕他暗中给我下毒?” 琴行温柔地握紧我的双手,一双含情脉脉:“怎么?怕在下暗中给你下毒?郡主,在下心里有你,怎么舍得?” “哈哈哈,我要笑死了……哎呀,痛死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琴行把父王送给我的护身符交到我的手心上,说道:“我在帮你擦拭身子时取下的,旁的不说,你都伤及心肺了,没想到还能这么快苏醒,这不是平常人能做到,我猜想,可能是它帮着你走出鬼门关。” 护身符里包裹着一枚生硬的东西,我没有拆开取出,看着意犹未尽,特意笑琴行:“你也信怪力乱神之事?楚宫禁巫蛊,这在当下可不兴说啊。” “呵,从巫师复活我的手脚那时起,所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就慢慢深信了……包括关于你的预言。” 琴行重新帮我包扎好伤口,我都看过伤到哪处,心里并不觉得很震惊,反而觉得会给人一种异样的感觉,龙乃天地神兽,驾驭四方,统辖四海,归于虚无,无声不息。 琴行却说要先离开一会儿,轻声离开房间,望着她远去的身影,我不知道是不是齐王的人过来找她,强撑着身子,扶着床头,艰难慢步到外边的走廊,真是骨骼清奇,大难不死也就罢了,若非胸前流出太多的血迹,还难以想象我是受过重伤的人。 琴行一人立在门外,对远处被墙头挡住的一边叫声呵斥,我看得不清楚,挪着身子凑近些去看,这熟悉不料想似曾相识,是齐王府上那个神秘的白头人? “琴……翠鸟,你在和谁说话?” 琴行见我在楼上探出头来,表情一脸懵逼住了,挥手让我赶紧回去:“郡主,你……你怎么出来了?” 琴行转头向那边叫骂,甚至说出难听的脏话,我寻思着她是个讲规矩,以理服人的人,这是遇到谁才会如此失态?安人?安人也不一定,顶多就是小打小闹。 “不是……你先回房,这里由我来应付……斯文败类!你敢来就不要走了!留下你的命!” 琴行头脑发热一根筋地追上去,我晕了,她走了,谁来保护我? 我锁上房门,松一口气,胸口的伤又开始往外渗血,我扯下几片纱布,再包扎两圈。 外边锣鼓笙箫,定是热闹非凡,马场上射杀数不尽的野兽,蓝色的箭柄属于南楚的战绩,齐王身手了得,不愧为战神名誉,骑马行至深处,又突然加快马鞭,往僻静之处疾行。 果不其然,齐王早有预料,会有人在此隐秘之处设下埋伏,当即拔剑弩张,射穿一只发狂红眼老虎的眼睛,老虎紧追着他不放,漠漠与老虎毫不畏惧地对峙,停下脚步,呲牙咧嘴。 齐王再射出一箭,老虎一口牙咬断,张牙舞爪地要扑到马背上,齐王不会随某人的愿,想当年他一战成名,问鼎天下,既然是能打败过宁王的人,必有过人之处,他抽出一把较为锋利的长箭,重量很高,需得执弓之人守住力道。 一发必击,刺穿老虎的胸膛,漠漠抓紧机会上去咬住它的喉咙,经过一番撕扯,它也被老虎咬得身受重伤,肚皮血淋淋模糊,狼狈地回到齐王身边。 前方有一处高陡的悬崖,齐王稍微迟疑,可入万劫不复,他心中难忍怒火,设下圈套的人平常下三滥的手段用惯了,也敢无法无天地惹怒他。 …… 护身符突然变得灼热,摸在手里滚烫,但不见表皮有烧伤痕迹,反倒是胸前的血迹止住了血,疼痛的感觉减轻很多。 父王留给我的护身符说是驱邪避灾,并没有说能强身健体,而且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像一个常人,也可以说根本不是人,如今联盟进行,各路眼线齐聚,未免引起恐慌和注意,我这段时间最好待在房里休养多几个月,对外称病不见人。 “郡主?我回来了。” 听到琴行的声音,我本想快速一把拉她进来,没想到她反而拽着我的手,推我回去,用身子抵住房门。 第二百九十九章 听完暗卫的禀报,太子不将喜怒溢于言表,淡定地看着远方不知情况的马场,见楚帝有事离开,不免面色不悦,说起前晚的事情,郡主行事太过冲动,还差点搭上自己的性命,他气恼又如何?这一出当年还是发生在宁王身上。 北燕贵座上莫名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衣着明艳,复古奇服,一双大眼炯炯有神,见太子的目光顺着过来,彬彬有礼,拱手致意。 “孤年少时,伴在父皇身侧过及四国联盟,各类人物都已见识过,今年却不见骆相,然先生这号人物,孤闻所未闻?” 太子的挑衅理所当然,当今北燕就一个命不久矣的老皇帝坐镇江山,身边随侍的大臣都是年轻一辈,纸上谈兵,指手画脚,多为滥竽充数之徒,不成气候,顾老贼难得一个天才国师,却很难被人掌控,让一个毛头小子与经验老道的他平起平坐,说谁都不愿意,更是看不起。 西秦那边的人也都看过来,凑这枯燥草场的一方人气,弱肉强食,物竞天择,是为自然大道,强国吞食弱国,大国侵犯小国,西秦本来比谁都懂。 云暮极有了精神,替摄政王最先开口:“父王,儿臣识得,此人名唤苏明翼,来路不明,早些年得了顾国师的赏识,以少数兵马胜过北境多数兵马取得燕山大捷,特此封侯冠相……” 摄政王和太子都笑道:“还有这等事?从未听过燕山之名。” 更不知苏明翼之名,毕竟谁有事闲管一个岌岌可危弱小之国那绿豆大小的操心事,苏明翼自当不与他们见识,举起酒杯向各个诸侯致意,就算无人作答,诚恳的态度看着还算顺气。 “侯爷曾经到过北境荒地,可识得燕山地名?” 话锋一转,云暮极问到武安侯的头上,后者念及敏感处,挥了挥手,有些酒力不胜,正巧楚帝带着一群人走过来,云暮极收住话声,武安侯也很是默契地向众人点头,也不说是否,顿感无趣。 西秦摄政王心里多少有埋怨之声,楚帝有事却不说,离去之久,让他在这里干等,天底下有这般待客之道乎?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越想越气,手里的酒杯被狠狠抓碎,重重握拳砸在桌上,盘里的瓜果掉落,虽较难堪,却也威风:“若是齐王在,可不比这些事有趣乎?” 众人收住旺火,各怀鬼胎,各揣心思,仿佛都在看楚帝的笑话,或许真的需要齐王敢与这帮乌合之众正面硬刚,楚帝抬头正对上太子看过来的眼色,并不觉得有何不快:“陛下,有人蓄谋纵火一案交给齐王殿下来办,孤很担心……小侄女自幼身体一直不好,就怕是已经伤及根本了,若是真凶得不到严惩,孤一定会追究到底。” 楚帝心知太子与齐王结过梁子,既然是敌人的敌人,那便有成朋友的机会,凡事往齐王与宁王那些恩怨纠葛想去,明眼人都知道齐王是不会放过宁王之后,他对太子的看法点头示意:“朕已知晓,会与胞弟商讨,再做定夺。” 太子接着丑话说在前头:“其实何止是孤担心过甚,云阁下不也一样?” 众人一致看向云暮极,他笑了笑,起身随便找了个借口推脱,先行离开,有摄政王在此,他大可不顾东越太子殿下的面子。 “陛下,在下今日身子不适,先行回去服药了。” 云暮极定定看向太子,故意将心事摆在明面上,惹恼对方:“太子殿下,你太多心了。” 第三百卷 云暮极恰巧经过一处密林,顾北邵从对侧的角落悄声走出来,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方才是有什么戏他错过了,不过不要紧,有苏明冀替他挡着,让那些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顾北邵理了理衣裳,大方地回到贵座上,一时也没人过多在意他。 苏明翼刻意压低声音,说是顾北邵让他办的事已经办成了,白菜是被一个流浪汉扛走的,期间他翻查过了,白菜被人动过手脚,好在阿哲这次做得很细心,将纸片染成绿白,缩在菜里头,全都糊弄过去。 “本国师现在是寻人,不是找那长虫的白菜,阿哲跟本国师多年,知道的事太多,你尽快找到他,若是救不了他,就直接杀了他。” 苏明翼果断领命,叫来自己的心腹侍从去做,顾北邵若无其事地吃着桌上的佳肴,时不时问他赛场上的事,听到齐王一马当先,有些坐不住:“只道南楚武功高下,难道北境买来的马儿不配拥有名声?这飒露紫的先祖原先是怀王赐给兄弟之物,辗转反侧落到齐王手中,倒与众不同了。” 一个太监匆匆赶到楚帝身旁,弯腰附耳几句,楚帝霎时脸色大变,气息沉不住,拂袖让太监赶紧去办。 太子始终温文尔雅,泡着浓烈的茶香,却是心不平也喝不上一口,观云暮极是挺有胆量且惯狠事的人,派几个暗卫跟上去看看,不然则不放心郡主的安危。 …… 齐王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越看越如临深渊,他想到还在宫外活跃的夜重渊,杀机渐回。 一旁树下的三皇子不小心摔断了腿,哀声喊痛半天,惹得齐王心烦气躁:“没出息!一点破事就哭闹成这样?” 有几人也到了悬崖边上,不是南楚人,而是北燕人,马背上扛着较小的猛兽,看来收获不错,纷纷下马,向齐王拱手一礼:“参见齐王殿下。” 齐王面色不悦:“哦?是顾国师派你们来?” 一个看起来成熟成稳,说话中气十足:“正是,久闻王爷与飒露紧战功累累,今日一见,我与兄弟想比试一番,用此与飒露紫近亲的战马。” 两兄弟性情淳朴,拍着自己带来的骏马,身形上与飒露紫几乎相似,齐王一看就留意到他们的马,马儿身不比官养健朗,能跑到这么远来,气不多喘,精力很充沛,虽说来的不是时候,试试也可。 齐王吹口哨,吃着崖边杂草的飒露紫闻声赶来,先是嗅嗅身受重伤倒在地上的漠漠,它被拎着放进麻袋,由下人先行带回去。 齐王跃上马背,来一次欢畅淋漓,谁先回去,谁就是一匹千里好马,一声令后,故意放慢马鞭的速度,让两个北燕人得意扬扬,过于自信。 马蹄声四起,引得各路诸侯纷纷观望,只有顾北邵很不满意齐王带着战利品满载而归,在这中途出了些小插曲,三皇子无事,楚帝心也就放下,但是对里面设下的陷阱他是一无所知,有人故意推脱给他。 “皇兄,三侄儿并无大碍,臣弟已派太医过去看了。” 楚帝脸色稍霁,说着兄弟间的体己话:“无事便好,你也累了半天,回去好好歇息。” “皇兄……” 楚帝又惊又疑,并不觉得自己有何做错之事,齐王却笑道:“无事,本王休息一会儿再来。” 第三百零一章 “多谢太子殿下,救我朝北海之围,东海与北海本来是一体,海域广阔,当共生共息。” 太子笑而不语,递给他一只毛笔,说是要看各自的书法造诣,略微羡丑,不敢媲美,顾北邵观摩他的书卷,以前的经书百抄不倦,倒显得他一个老贼出身,样样不得文人精通。 “本国师知道,太子殿下因这随河之事,与齐王的关系闹僵了,好心开导你,你却不领情?” 太子一眼就洞穿顾北邵的想法,无疑是担心两大强国强强联手,吞并两个边海小国,东越国力虽弱,但根基犹在,北燕看似小国,实则北境有一大支虎狼军队,太子想了想,笑道:“国师分析不错,可是……孤不想在此刻惹是生非,你有空不妨到那边转转,可否为贵朝求得一线生机?全在国师一番话。” “哈哈哈,太子殿下这是认怂了?本国师也不至于非得到那种地步,想想也是,太子殿下需要休养生息,养个五十年,一百年,等着只剩下弹丸之地,差不多得了。” 顾北邵与人互换抽签,趁此机会好好结交这位东越人才,哪知对方似乎不领情,琢磨越久,以后会追悔莫及。 太子看着写好的纸张,书法筋骨,朗朗上头,笔锋有力,回旋有佳,从小跟着皇上学习,比起当皇帝,做个文豪词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国师以为如何?若是喜欢,孤可赠与你。” 顾北邵爽快接过,再强大的书法对他来说并无欣赏的价值,他要的是太子,是他的诚意与结交的筹码。 “孤要去看看侄女,恕不能奉陪,告辞。” …… 我取下护身符,放进柜子的暗格里,权宜之计罢了,不想因为自己的身体突然大好而招惹上不必要的人和麻烦,缠好绷带后,直接躺在床上睡下。 “郡主,有人来了。” “谁?” 我翻了个身,假装自己病得很重,脸上抹白粉,苍白而显得无力,摘下护身符的效果真变得痛苦许多,可以实实在在感受心脏强有力的搏动,同时似乎有一块大石头砸在心口上,不敢用力喘气。 “有劳公主殿下照顾侄女,这是孤的心意,绝无他念,公主就收下。” “越太子言重了,那日事发突然,皇兄这才让本公主留郡主在此养伤,不然则理应回齐王府,越太子,你要感谢应该是皇兄,让你与郡主相聚,也是皇兄的意思。” 太子轻声推门而入,琴行立即跪下行礼:“参见东越太子殿下。” “郡主身子可好?” “回东越太子殿下,郡主伤势过重,需得调养多月,不曾苏醒过。” 我演的太难受了,牙齿咬破血肉,坚持憋着,往肚子里咽,只盼望着太子快些离去。 太子又问:“你是她的贴身婢女?” “……奴婢正是,已伺候郡主半年。” 太子面色冷淡,多半是齐王派过来的眼线,此举倒有令人遐想宁王的意味,听说是为了引出至今生死不明的三弟,或者是为了那个天机预言。 “若能等到郡主醒时,孤很高兴,在使者馆备下她最爱的家乡菜,随时欢迎她来。” 琴行点头应诺,小心翼翼抬头看,太子并未离去,心事重重地盯着床头看。 “东越太子,你久留在此,恕本公主直言,实属不便,请回。” 太子多有不甘心,也只是愤恨地看多一眼,装作淡定从容而离开,这摆明是拖延时间,一直等着我露陷,好狠啊,再憋下去,手脚冰凉,仿佛鬼门关亲自为我打开。 第三百零二章 接下来的日子我继续装病不见人,未免露出破绽,原先被护身符治愈好的伤口,我再抓挠些新伤,即便疼痛难忍,等到这个徒有虚表的联盟结束。 太子表面一套,背地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哪天看他真心付出,还真是太阳能从西边出来。 夜幕将至,琴行只身一人穿梭在走廊间,反复搜查,并无见到齐王的眼线,我反而更起疑,琴行胸前也有旧伤,我拿出一些纱布抹上红油,帮她仔细打扮好后,盖上被子,自己则披着宫女的衣裳,提着夜间灯笼,悄悄溜出去。 我对先前的遭遇有阴影,就怕碰上一些暗中窜出的东西,好在拐过一道宫墙,夜晴已经在那里,负手而立背对我。 太子频繁探望我,无非是想确认他的疑心,听夜晴前些日子派一个打扫宫女经过殿前,丢下几个信物,都是些我爱吃的甜品碎,一路来到甜饼碎消失的地方,也正是这里,是夜晴经常往返情报的必经之路。 “夜晴见过郡主,郡主近来可好?” “我很好,你着急见我,是因为太子?” 夜晴点头,将一封信递给我,信里面的内容我大致看了一下,纪炎月中途逃跑被抓,是一个叫崔毅的人救下,这封信写是调派船只,帮助他逃离南楚之事。 “崔毅,这名字我好像在哪听过?纪炎月跟他有什么关系?” “郡主,崔毅背后是崔家,掌控南楚大半的船只经商,崔毅的父亲虽只是家族里一个分支,但其影响力也不容小觑,因着高利贷之事备受齐王打击,道理都懂,掌控税收,稳握财脉。” 我微微摇头:“那又如何,你说这些,到底有何用?” “郡主且听我说尽,这封信是我赶在太子暗卫之前截获的,可想而知,太子欲大作文章,可借此事向齐王开刀,别忘了京城治安由他掌控,楚帝本来就十分敏感忌惮,随河之变见某人立了大功,便越发耀武扬威,换做谁也不愿意。” “早在一年前,我曾怀疑过纪炎月接近我别有用心,加上此人低调行事办猪吃老虎,我一直带着善意与他像朋友相处,现在也不知去路,我想问问,他是父王派来的?还是其他人?” 夜晴暂且不语,夜风赶至,吹不动遮半的面纱,既然不想说,我更不可能撕破脸皮与她正面硬刚,只是觉得大家同为一条战线,都是为父王着想,为何就不能坦言相说? “郡主,这不在王爷考虑的范围之内,看过这封信后尽快烧掉,眼下太子还未知晓,楚帝日理万机难免忘却之前,你找个机会向颜妃旁敲侧击,让她转告楚帝,此外,崔毅有一个族兄是武安侯的部下,早些年管辖京城外围治安,经验老道,管理有条,齐王的势力日益壮大,也就没有他的安身之处,若得重新提拔上任,外加武安侯的兵力威慑,分割齐王这块蛋糕并不算难事。” 原来如此,我笑道:“既不能让太子捡了便宜,也可借此罪书打压齐王,你们办事还真高效,齐王可不会束手就擒,乖乖就范,太子亦不会善罢甘休,我担心你们动作太快,引起怀疑……” “郡主多虑了,我们只是做份内之事。” 我一挑眉头:“颜妃呢?你怎么不亲自与她说说?反倒让我旁敲侧击?难道是中间闹得不愉快?” “不错,颜妃与其兄长近期做事有所怠慢,本以为可借金山变故暗中釜底抽薪,不曾想反被齐王抽了老本,就当是王爷冷落施以惩戒,郡主,别让他们知晓其中重要。” 第三百零三章 “齐王势力不如从前,趁此下手是个好机会,但……这上一年的消息,怎么现在才知晓?” “齐王故意施压,明面上是协助楚帝加强京城治安,实则封锁内部消息,形同关门打狗,斥侯死伤惨重,先前京城京外大半官员被削官去籍,确是来的莫名其妙,不是没有原因。” 我的担心不是多余,夜晴即便说得信誓旦旦,我却觉得奇怪,甚至漏洞百出,暂时说不上来:“父王想突破齐王的防线,进一步瓦解他的力量?” “郡主猜到了一半……” 夜晴霎时拔出刀光,朝我的门面劈来,我来不及做好反应,身后之人被砍得只剩一口气,倒在血泊中。 “郡主……殿下为你掏心掏肺,你为何要恩将仇报……” 太子暗卫趴在地上垂死挣扎,一双杀红的眼死死盯着我不放,就算死绝也要将可怜装到底,我和太子面合心不合,要怪就怪他一开始就不怀好意。 夜晴手起刀落,可真是好本事,不忘再提点我几句:“郡主,其实要杀一个人不难,从他身边人入手,莫过于众叛亲离的下场。” “呵,你是说太子还是齐王?夜晴,你有什么是我还不知道?或者还未想象到?” “有些道理等着来日就清楚。” …… 回去的路上,我问心无愧说不过去,敢做敢当却不敢认,乱花思绪头脑风暴,寂静过后,手里的灯笼被风吹灭,宫殿在前面,又遇上一个不想遇上的人。 云暮极用坚实的身躯挡在我前,我想过都过不去,夜色迷离,身处暗地,我穿着宫女的衣裳就不能蒙混过关? “郡主,你这伤势恢复得着实让在下惊讶?” 我没功夫跟他闲聊,若是回去不及时,被人发现琴行假冒我,就很难解释了,死要面子,死撑到底,云暮极不给我直接当着他的面离开,一手按住我的肩膀:“在下有这么令郡主讨厌吗?还是说……郡主心虚不已,怕在下偷听不成?” 我打断他的手,强装镇定:“三更半夜,跟来做什么?” “不然,让郡主独守空房?在下替你解决隐患,让你安心前去打听消息,你就不说一声感谢?” 我轻蔑一笑:“最好别说出去,我才谢谢你。” “齐王真是可怜,本就孤家寡人,还得四面楚歌,就算事实如此又如何,现在的宁王还只能在他的外围动手……” 我停住脚步,质问云暮极:“你想说什么?” 云暮极见我愿意听他说话,自然高兴:“夜晴得到的消息很可信,在下亦有来报,略有不同的是齐王背后有多股势力扶持,其中更有不是政客所能涉及的天外之物,而且你所看到的势力大不如从前,也很可能是他佯装。” 我想起父王曾与齐王的比试,不同寻常人的打法,就像一场神魔较量,父王不愿同我说来,齐王背后既是昆仑山,但只知道这是其中一股势力,一个巨大的冰山尚且只能看到它表面的状况,也不知冰海下的模样,大了多少倍也不清不楚。 “若是天意能对付,那得枉害多少大地生灵?” 老仙人说过,那些人的所作所为无非是扰乱天下大局,让能者居之,愈发猖狂,不畏天尊威令,杀我而代之,供奉新主上位,既然改变不了事实,那便既来之则安之,或许我现在并不见得有多聪慧,厉害的本领,人都需要一个成长,但这个成长不是一蹴而就。 “郡主,想太多无益,因为总有人为你负重前行,也总有人被你踩为万骨枯,与其想那些空泛的东西,倒不如好好养身子,在下希望你健健康康……” “停!” 这人开口肯定没好话,我捡起地上的灯笼,别提跑得有多疯狂,简直不可理喻。 第三百零四章 蓬莱殿,颜妃被昭和公主气出心病,忧思过度,染病缠身,楚帝派人送来一支人参,这般勉强将她打发,太令她有些寒心,寂寞孤独犹如重回冷宫那段时光。 武安侯来了,颜妃也不愿见,暂且让她缓和一段时间,自己能重新振作,许久不略施粉黛,镜子中的容颜仿佛苍老几岁,凌乱的发丝挡在额前。 “娘娘……” 翠云为颜妃梳洗长发,几串白发丝极其明显,试问颜妃取下还是不取下? “本宫还年轻,怎么这么快就长白发?一定是你们办事不利,才招陛下不喜欢本宫……” 颜妃推开翠云的手,脸色铁青,镜子中的翠云欲言又止,更惹她不快。 “娘娘,方才郡主的人来过,有件事让奴婢一定要告知您,是关于……” 翠云递了个眼色,颜妃会意,遣散身旁一干闲人等,脸色凝重:“她说了什么?” 翠云压低声音,俯在颜妃耳边:“娘娘,您得与侯爷说,齐王掌握财利军权,近期更是无法无天,要对付他并非轻而易举,而是要步步瓦解。” “哦?你听懂郡主的意思?” 翠云点头,颜妃心事重重,很多天不见武安侯,兄妹俩再这样下去隔阂必深,不用齐王亲自动手,便可自相瓦解。 颜妃虽不情愿,但到底以大局为重,翠云继续说道:“走财利这步棋,要让侯爷暗中保护崔家,尤其是崔珏,此人精通商道,又涉猎军谋,在齐王掌管京城治安之前,便是由他统领外围防御,后来被齐王多方打压,陛下被迫免得他官职,流放京城外,趁现在齐王势不如前,尽快招他回来。” “本宫听兄长说过崔珏此人,倒不失为一介清官,流放至湖州,苏州等地,还办了不少利民的好事,如此说来是该重新重用,只是郡主的意思,本宫还是听不懂,大费周章为了一人,值不值得?她又是为了哪般缘由?” 颜妃拂开鬓角,面容依旧憔悴,偶尔听到隔间传来昭和公主的朗朗读书声,也不知是何心情。 “郡主还说,她手里有一份齐王的罪状,不过还需得先将崔珏请回来,最好的办法是收集更多湖州苏州当地民意,表彰崔珏功绩,以证清官在人间,娘娘,奴婢不懂……” 颜妃听后大笑:“郡主这是捧高踩低,很好,我会与陛下说,你派个探子尽快通知兄长,让崔珏回来,官复原职……不妥,还需要更强有力的理由,才能让陛下信服……你先按本宫说的去做。” 翠云领命退去,颜妃还是有些担心,抚摸细长的指甲,一个愣神,硬生生掰裂。 …… 琴行如实向我说来,我细细品会,生怕出现哪里有了漏洞,齐王这人是真不好对付,我天天装病躺在床上,连话也不能多说一句,眼皮底下夹缝生存,压力可想而知。 “崔家与齐王脱不了干系,崔家与纪炎月脱不了干系,崔家与太子也脱不了干系,可我现在手里还没有充足的罪状,证明齐王故意放走纪炎月,夜晴已经派人去收集消息了,赶在崔珏回来之前,会给我一个很好的说法。” 琴行却觉得不太乐观:“高利贷之事和治安之事都是交给齐王来办,陛下一向猜忌心重,崔家偷偷救出纪炎月,齐王又故意放纪炎月走,这里面的事情太过复杂,陛下就算欲除之后快,须得给天下百姓一个充分而合理的解释。” 我笑她瞎操心,大口喝水,有点大快人心的意味:“这就不是我们能管的事了,或许你问问陛下,颁布天下御书该如何写?” 第三百零五章 金銮殿上,楚帝派人将云暮极请来,说是有要紧的事相商,谁知二人一见如故,又是结成亲家,亲上加亲,楚帝更是想问爱女远嫁可好:“昭明是朕的长女,性子难免娇惯,若是做错可与朕说。” 云暮极暗自揣测,仿佛忘却先前怠慢昭明公主之事,一口一句兄弟情:“师兄,昭明公主是你的爱女,更是我的义女,我倾尽所能,也会护她将来。” “朕将昭明托付给你,必然是信任你,朕瞧着且夜是个好孩子,即便再不舍,也得看在爱女的心思,亦尊重她的意愿……孙贵妃,有无欺负昭明?” 楚帝深知垂帘听政的贵妃岂是等闲之辈,昭明公主远到千里之外,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若是遭受皮肉之灾,那便是痛在父母心里。 云暮极笑了笑,直接找了张尊贵的椅子坐下,本身是庶出的他很喜欢尝试高高在上的滋味:“贵妃是嚣张跋扈,到底只是个深宫妇人,哪里懂得朝政之事,代陛下御笔轻舟,其实另有他人,当前来看,且夜处理军外,贵妃的手暂时伸不远,昭明公主闲下心也无碍。” 楚帝脸色稍微缓和,对云暮极半点帝王的架子都没有,有如亲兄弟交谈:“那便好,朕日夜执着昭明留下的铜镜,骆相曾说,睹物思人之久,可入梦中,朕时常梦到昭明哭哭啼啼,以为她过得不好。” …… 赵之曜天天过来诊脉,还好琴行教会我闭脉之术,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蒙混过关,再三询问,琴行都是一样的答复:“练过功的人才有这方面的道行,赵之曜不过一个医者,向来注重对症下药,我可将你的脉络打散,换做虚弱无力。” 赵之曜诊脉过后,我全身僵硬不敢动弹,练习一个晚上,琴行所说看不出任何破绽,我也信她了。 “郡主脉象并不好看,之前的药服下了吗?” 琴行面不改色,答道:“服下了,伤口太大,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慢慢恢复。” “为何这里有些新的伤口?” 琴行朝我胸口看了一眼,故作惊讶:“哪有新的伤口?我看看?” “放肆,你一贱奴婢,说话如此不分轻重,郡主平日里就是这么教导你?” 我现在冷汗直飙,齐王突然到访,我看是瞒不住了,求助谁也帮不了我。 齐王一袭黑衣,华贵配饰,走路不失风雅,身姿不压玉树临风,对赵之曜劝退道:“有劳先生,替本王开几味药给郡主,务必让她尽快清醒,最好是现在……” 我此刻已经感受到琴行传递给我的瑟瑟发抖,那要如何做,继续瞒下去,谁知道齐王开几味药是否为了吓唬我,完了,该不会又是之前蒜酒那股终身难忘的味道? 赵之曜离开后,齐王直接拿我开涮,一手揪着我的脸蛋,抓了个空,满手全是白粉,我直接告诉他,我是被痛醒的:“王爷,我身子不适,行礼就免了?” “呵,行礼自然免了,可你欺骗本王之事,这笔账如何算?” 我死鸭子嘴硬:“算什么算?父王不是……啊啊啊啊啊,痛痛痛!” 齐王下手挺狠,就像朝我脸打巴掌一样难受,一番操作下来,脸红得都快爆炸了。 第三百零六章 “夜霁白,不要给脸不要脸?趁着本王体虚,势力大不如前,就想着对付本王,来人,告诉那位东越的太子殿下,本王会好好善待他的好侄女。” 紧接着,身后的侍卫一齐冲上,纷纷将我手脚绑紧,我是真的痛死了,还得被逼出内伤,随着一声绷带断裂,鲜血开始不停地往外渗。 齐王有些许惊讶:“郡主,算你狠,居然想到自毁的方式瞒天过海,等到血液流尽,别死得不明不白。” 其中一个侍卫还想捂住我的嘴,将一块抹布狠命塞进我嘴里,我才不让他如愿,本想吐出来,却被我咬碎吃进肚子里,当即一脸懵逼。 “齐王,也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也敢这样对我,等着一年后,我定让你好看!” 齐王俊眉微挑,伸手遏制我的下巴,迫使与他一双血眼对视:“好,本王等着,你和夜重渊取走本王的性命。” 越发不可收拾,我被人踢上马车,琴行却不能跟着,齐王将她抓住,推给身后一群侍卫,清冷的宫殿外,谁会在乎一个人质的生死,但是有的,云湖公主拦下马车,冷声质问齐王:“皇兄,霁白的身子还未好,你此举未免太过着急。” 齐王不以为然,反而嘲讽云湖公主与我联合起来对付他:“呵,瞧把皇妹心急,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的女儿出了事。” “皇兄,有些事不该讲……” “本王要讲,你也敢拦?” 齐王平常见他发怒,尽是一副贱笑的模样,但这次不一样,反而是怒发冲冠,怒气上涌,吓得云湖公主有些退缩:“皇兄,原来你一直这样看我,怪我太相信于你,也太听从于你,你这架势,是不会放过郡主……” “那又如何,你做好自己本分之事即可,皇后那边对金彩书因病耽误领舞之事多有怨言,本王不会替你解释,最好你和颜妃那群乌合之众相伴相惜,共度难关。” 齐王不愿多言,云湖公主亦无话可说,侍卫们将她推至一边,目送皇兄的马车扬长而去,留下一片落地归根,风声萧瑟。 …… 楚帝心情舒展,提起爱女又不免有些心疼,倒也让他想起一事:“师弟,你先前说过,你与东越郡主早已芳心暗许,如今可有打算?师兄身为一国之主,自会为你做主。” 云暮极轻声一笑,似乎把埋在心里的痛楚都以静倾诉,楚帝再问,他才有点不好意思:“话虽如此,可东越太子一直霸占老丈人的位置,不肯松口啊,师兄有何想法,这样的人说话得小心,哪天戳到他哪根筋的痛处,那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哈哈哈,果真如此,难怪二弟觉得他招人厌,抽到同一签,也不愿与他同乐同游。” 云暮极更为添油加醋:“是啊,我倒不至于让齐王时常反感,见之厌恶,但这位人物却是让齐王很不屑。” 楚帝也来了兴致,欲要听说:“此话怎讲?” “哦?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郡主还未入楚为质时,便是他多加挽留,收为义女,也不知宁王若有还在的一日,会如何作想?” 第三百零七章 刚听人来报,齐王闹出的动静不小,人见之马车疾行颇有怨言,楚帝大怒,虽说先前的随河之战赢得漂亮,不仅灭掉东越一半的军队,还连续收复十几年前被游牧人抢去的几座城池,东越太子此番前来,别说沉不住气,就是来获取利益,在众人面前装出一副低调虚心的模样,当心被他迷惑,放松懈怠。 “岂有此理,二弟是愈发目中无人,也不看看当下是什么时候?回头东越那边问起,作何解释?” 云暮极却笑楚帝,安抚着他坐下,先喘口气:“师兄,我倒觉得齐王这么明目张胆当即抓郡主回去,并不见得一定是坏事,反而要顺着他的意思,让事态愈演愈烈,趁机让几个老臣上谏,言及齐王言行过失,败坏他的名声,不也给自己树立威信吗?” 楚帝轻轻一笑,说出多少无奈与心酸:“你想得到美,且不说朝堂之上有多少是他的人,就连朕颁布诏书,还得听司马将军的意思。” 这时,一个太监匆匆上前禀报:“陛下,崔太傅前来觐见,有要事与陛下相商。” 崔家?楚帝心里疑惑,有些不解地看向云暮极,后者挥了挥手,自行先到偏殿避嫌。 太傅乃当前崔家上任的最高官职,因其常年经商发家致富,自高祖时便以贩卖木材为生,更是资助过落难一时的高宗,不过随着时代变迁,经济动荡,崔家经商不衰,但从政效果甚微,士农工商自古以来不变的地位,永远都是这个年代刻在身上枷锁。 崔太傅年纪快到从心所欲之年,仍然在朝堂上屹立不倒,只因为家族重心偏向于商道,他时常不参与正事,若是出现朝堂财政吃紧,他倒可以帮得上忙。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快快请起,朕许久不见太傅,可是近期身体不适?” 崔太毅小心谨慎,不敢与楚帝的龙袍过多接触,只是卑微恳求道:“回陛下,臣身体无恙,今日前来觐见陛下是有要紧事相商……” 崔太傅时而镇定,时而嘴唇发抖,无论从哪里看都像是一个身体不行之人,行神而劳累,累及体肤,楚帝倒也善解人意,并不直接戳穿他:“爱卿但说无妨。” “陛下,家中有一逆子长年累月流放他乡,依照朝廷条例,每年可向当地上书回家探亲一二次,逆子造做无错,唯独迟迟不肯下官府通令,家中大小牵挂已久,臣曾上书奏请,收果甚微,无可奈何,敢问陛下。” “竟还有这等事?朕必定严查地方官府,还你们崔家一个公道……算算时日,崔珏也已流放快十个年头,为人清正廉洁,造福湖苏二州百姓,有此政绩,朕很是欣慰。” 崔太傅听到楚帝这话后大喜,不敢溢于言表,心里沾沾自乐:“臣感激陛下,愿吾皇千秋万载,臣与家人只想着早日见得逆子,也不知外面风餐露宿,可食得温饱?” 两人寒暄几句,崔太傅也不妨碍楚帝政务,先行离开,云暮极从偏门回到殿中,楚帝一看就知道这家伙又在偷听,很不老实:“师弟啊,你这几天总闲着,不如想想怎样劝说摄政王不让你那兄长回来,先前围猎,你还敢跟他谈起北境边疆?” “不急,我有的是办法不让他回来。” 第三百零八章 马车上,我手脚拘谨,哪都不乱碰,瞧着齐王悠闲自在的眼色,怎奈得了他?我一番精神恍惚,竟有点将要晕厥,原是这马车跑得太快,这感觉就像坐船。 “世人皆道,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凡人谨遵世间规律定存,不可冲犯时宜,欲练之上境之地,颐养天年到百岁,也难以练成。” 齐王快速默念,将手里的古书递过来,我边打开来看边问:“王爷,你是神仙,还是魔鬼?” 我总是这样冲动毁于一时,等到被他掐脸喊痛,才会知道说错话,齐王很生气,一把将书抢过来,打在我头上:“神仙与魔鬼仅在善与恶之间,有善良的神仙,也有邪恶的神仙,有善良的魔鬼,也有邪恶的魔鬼,你不要断章取义,当本王是魔鬼,当夜重渊是神仙。” 我这么就被齐王逗笑了,前面讲了一堆废话,大致的意思是神仙与魔鬼不分善恶,他略微赞许,示意我看书本里的图画。 我估摸记起一些印象,这好像是一年前明空方丈在石桌台上给我幻化出来的罗盘八卦,更为精致细腻,连八方刻下的字都很清晰,仿佛能看到围绕一圈的光芒。 “王爷,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只要把我干掉,这一切的历史进程悉数尽毁,于你而言不过扫出了一个障碍,给你自己更好地铺路。” 齐王眼底不屑,侧着身子,倚靠在马车椅上,冷幽幽声响:“自从打败夜重渊,这天下就无人敢与本王比肩,但是现在三界鼎立,以本王的实力,在你眼中所谓的神仙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天命不可违,反抗天命的后果是本王难以承受,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这只是其一。” 我略加思索:“王爷的意思是你受制于天,世间不常有句古话人定胜天吗?况且你身后的背景不简单,你还怕什么不成?” 齐王罢了罢手,让我别再说下去:“你到底还是不理解?本王先把其二说完,上天早已安排好一切,若是篡改天意,一场的变数又将会是另一场变数,不免生灵涂炭,祸害人间,本王年轻时不懂这些,是恩师教与本王,现在想来是有些眉目了。” “我依稀记得……” 齐王时刻紧盯我,血红的眼睛难免会让人产生不舒服的感觉,他已察觉到我躲避的目光,倒无什么所谓:“你记得什么?你感谢自己的降生,为这世界带来一场浩劫,也感谢你有个好父王,为了救你一命,不惜与三界作对,本王佩服!” “可不可以不要说得那么阴阳怪气?” 对上齐王那般盛气凌人,我承认心里有时候会没了底气,但不妨碍我问一些可有可无的问题。 齐王点到为止,劝我适可而止,等马车到了齐王府,一群侍卫直接将我押回房,连做人的尊严都没有,直接将我踹倒在地。 小茶早已等候多时,拿出一块纱布捂着我的胸口,扶着我上床休息。 与之不应景,外面传起一阵歌谣:“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 我问小茶:“那群孩子是哪来的?” “回郡主,王爷看他们无家可归,暂且将他们安置在别院,等誉王殿下过些时日派人接走。” 我有所惊讶:“王爷真是好心肠啊……我是不是该说太阳从西边出来?” 第三百零九章 窗外倾入一股寒意,我冷得浑身发抖,齐王好歹给我一件棉被啊,真过上人质的生活,则有苦不堪言。 房里只剩我一人,我轻轻拉开门缝,这里卡的太结实不易关紧,我费尽全身的力气往前推,如同一块大石头永远卡在缝里,反被弹回去,一脚撞上床边的石柱,麻木而动不了,只能等会儿拿桌椅挡着。 星辰见晓,几个流星一闪而过,本是许愿的时候不知过了多久,愿望成真,父王还在世上,我应该感到高兴才是,但此刻的心情总会受到环境的影响,也难免伤感于怀。 “咚咚。” 一声不同于寻常的响声,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顶着些许寒风,在窗边打开一道口,并未见到什么奇怪的事物,反而就在我转身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云暮极?” 我吓了一大跳,这人的胆子是真的肥,敢闯入齐王的老宅,跟琴行一样本来就不是一般人,我腿麻的功夫没空跟他计较,挥了挥手,叫他赶紧走。 “郡主,在下来带你出去散心。” “散心?” 我冷眼嘲讽他,最是觉得这套戏法过于老土:“等我把齐王叫来,那才叫散心,散我的心……” 话虽如此,我却并没有真的叫齐王过来,反而是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云暮极,这人隐匿于夜色中,化身夜场修罗,一双明亮而深邃的眼睛总会将人的魂魄勾走,我还因此失了神,反让他趁此机会坐到我床边。 “郡主……跟在下走,好吗?” 面对云暮极深情的呢喃,我还是老样子无动于衷,身心劳累与疲惫,本来想好好睡一觉却被寒风吵醒,又来一人想把我叫走,我为何要让它们如愿以偿? 云暮极眼力极好,一眼就看到柜子上挂着他之前送给我的大衣,有点喜出望外:“郡主,你还留着?” 瞧把他乐的,要不是我最近缺钱,没钱买衣服,我还指望他这件破烂大衣能给我过冬? 我瞪了他一眼,劝他收回贪婪的目光,还有他那心猿意马的小心思:“你的这件大衣我都挂了一整个冬天,就怕里面藏着银针暗毒,哪天被人害了就说不清楚……哎?你干什么去?” 云暮极起身去拿他的大衣,不顾我是否情愿,直接披到我身上,轻拍后背,抚摸我的长发:“在下千里赶来相见郡主,可不是郡主一句话就能拒绝,更不会败兴而归,所以……郡主还是跟在下走。” 猛的一个天旋地转,我被云暮极打横抱在胸前,受惊如一个小绵羊,蜷缩护着胸前的大片伤口,朝他怒吼道:“你轻点啊!我死了也不要被你折磨!死母鸡……” 实话实说,这件大衣还算暖和,齐王府外有一处空地,最是给寒风长驱直入,云暮极还很会找地方,经过一个巷口处,街边小食的浓香不禁垂涎三尺。 “郡主还说不愿出来?” 夜风吹着我俩的长发纠缠一起,气氛也怪奇怪,我没好气地怼云暮极一句:“来都来了,不过我事先说明,我一分钱都没带。” 这家伙还不信,我将我空空如也的口袋掏出来,不免恼羞成怒,云暮极就是看我笑话:“郡主,今夜你恢复了自由之身,多吃即可,这里在下全包了。” 第三百一十章 这几家店铺胆子挺大,夜间贸然开张,我寻着或许是有哪些特殊条例,让齐王允许在其眼皮底下存在,治安队伍加紧巡逻,经过此处却熟视无睹。 我和云暮极一闪身影,从幽黑的巷子里出来,小店的伙伴们也很客气,欲招呼来备下酒菜,云暮极看我意思,反正钱由他出,我干脆就吃个大的,将深宫幽怨之情倾泻而出。 “小二,我要糖醋鲤鱼、霸王炸蟹、土豆肉片、烤羊肉……还有四大国菜什么来着?” 我兴奋地找了张椅子坐下,在这露天的地方吃菜,总会享受民间淳朴风情,找到以前在东越生活的感觉。 云暮极拉住我,苦笑道:“你点这么多,能吃得完?” 我有些生气,甩开他的手,老娘今晚要好吃好喝,别的事不管:“这不是有两张胃口吗?” 话音刚落,肚子很配合地发出咕咕叫声,旁边的人循环看来,用怪异的眼光瞧着我,云暮极让我喝口茶消消气,我不要,只见小二点头哈腰,记下我要点的菜,想起某人的话也不无道理,扫了兴般说道:“那就烤全羊,其他的都不要了。” 要是口味跟东越不一样,若点的两人吃不完,怪浪费,我向云暮极递了个眼神,问他满意不,也指着手里的菜单子,这烤全羊又分为小烤全羊、中烤全羊、大烤全羊,我点了最大的一份,还怕他不怀好意:“这里面没你的人,不要给我下毒……” 云暮极神情落寞,就是在告诉我他很失望,我到此时此刻一点信任都不曾给予他,随即目光转移,我轻轻咳几声,举头望向灿烂的星空,东越那边环境好,星辰比这里灿烂多了,运气好的话还能见到各种星宿。 “郡主,在下今晚有些话想对你说。” 我下意识地摸着耳根子,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或者自己在期待什么,那应该是希望烤全羊快点来,我饿一整天了,总该有点回报。 云暮极坐在我对面,店家挂上的灯笼照光遮挡了他半张脸,隐藏的一半不知是哪种神情,我刚好口渴,先喝几下喘气,不然待会儿就没力气骂人了。 “郡主大可不必,此刻无人监视我俩的举动,可容在下唤你一声霁儿?” 真是活该自己大口喝水,把自己呛得死去活来,跟这人说话没点心理准备是不行的,待我缓过来,打断道:“云暮极,你这执着的勇气,我佩服!你爱的只是一个被唤作“镇国神兽”的吉祥物,而不是我这个人,去你的春秋大梦!” 我担心隔墙有耳,还特地给足了云暮极面子,压低声音才可说道,他又是一副装作不懂的样子,欠我好几十个拳头揍扁。 云暮极嘴角弯弯,笑容皎洁,配上这迷人的星空,世间绝无仅有的美男,从他袖子里找出一个礼盒递给我,说道:“那又如何?左右不过多费口舌,郡主何须在意?不……霁儿,这是给你的生辰礼物,前些日子我因有事错过你的生辰,对不起。” 我看着精致的礼盒发呆,几方犹豫,最终还是接下了,回答道:“当下的形势过与不过又有什么区别?云暮极,你害我母妃,又岂是一句对不起就能一概而过?” 礼盒里放着是一只翡翠镯子,雕刻龙腾卷画,紫云祥气如意,我试着戴一下,居然取不出来,慌得我心头焦灼,云暮极笑出声:“霁儿别做挣扎了,这是我亲手为你做的,不懂里面的开关玄奥,你解不开,更取不下来。” 搞笑,我会没有后招,一掌拍向桌面,连同要将镯子震碎,却是如同金刚不坏,受伤的只能是手。 “二位客官,烤羊肉来了!哎?你们这是做什么,两公婆有什么好吵的,床头打架床尾和……” 第三百一十一章 云暮极还厚颜无耻地知道要哄人,在我旁边坐下,轻轻搂着我,我将发红的手掌印,还有金刚不坏的镯子给他看,冷声道:“满意吗?” 云暮极握住我的手,认真说道:“满意至极,霁儿,别顾着说话,你爱吃的烤羊肉就凉了。” “我的心凉透了!” 我推攘着云暮极赶紧离开我的椅子,滚回对面去,别妨碍我抢最肥嫩的肉,拿起小刀正准备割,突然想起,在南楚吃羊肉可是大不敬的罪,有点畏手畏脚,小刀暂且放回桌上,左顾右望夜间巡逻的士兵何时会出现? 云暮极瞧着我多余的担心有些好笑,不禁安慰道:“霁儿,这家店是官府批准的几间开吃羊肉店之一,你别想太多。” “出了事不要赖我,赖你。” 有了替死鬼,我更加肆无忌惮,拿起小刀尽快割下一块肥肉,那是羊肉的肥大腿,我也尽量不让吃相变得难看,可总是越到后面就把持不住,无可奈何转过身去,背对云暮极。 “你伤口还没好,别吃得太用力……” 我瞪了云暮极一眼,嘴巴边粘上的肥油都被他看到,怪不好意思:“要你管?你都知道我伤口没好,你还强行拽我出来?” “若说到伤,我的伤也很严重,千里经受不住寒风,现在又复发了……” “你休要转移话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好了,故意装病愚弄众人。” 感受到他胸前的结实和强有力的心跳,手掌雄浑有力,落地平稳无乱气,这家伙毋庸置疑就是个说谎精。 说太多话做什么,还把自己呛到,嗓子发疼发痒,索性把肉咽进肚子里,久违的充盈止住了里面的怪叫,齐王府上的饭菜又难吃又少肉,我不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瘦了多少。 但从云暮极的话来说,显然比以前消瘦许多:“你太瘦了,我先前抱你的感觉跟现在不一样……” “你最好闭嘴,别打扰我吃羊肉。” 开口不知提哪壶,哪个好奇心作祟,我突如其来地想知道云暮极的年纪:“你……你高寿啊?” 果不其然,我故意激怒云暮极,他的脸色很快冷淡:“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哼,那是哪样?我瞧着你这年纪都可以做我爹了!” 提起父王,我的护身符还落在云湖公主宫殿内,得想个办法拿回来才行,日思夜想,辗转反侧,内毒攻心,外邪入侵,不然我命还是个未知数,我看向云暮极,语气逐渐缓和:“我现在被齐王幽禁,出去也难,你能不能……算了。” 云暮极的背景或许也跟齐王一样复杂,让他帮我把护身符拿过来,等同于让他知道不为人知之事。 “霁儿,你太过多疑,像楚帝,注定孤家寡人,趁此机会我能帮到你,以后可就未必了,今晚齐王出城办事,我只是钻个空子带你出来。” 羊肉我吃不起劲,我先放在一边,有些松了口气:“你答应我,不要伤害其他人。” “我答应。” “我不信,云暮极,算是我求你了,不要再伤及无辜。” 云暮极微微愣神,晚风吹过,灯笼吹灭,官家只好去取些火烛,几只野猫窜上屋顶,碧绿的眼睛审判底下吃食的人,还有他,样子怪吓人,我面色红润,接下来思索着该说的话。 第三百一十二章 等到回去时,我劝云暮极别再跟来,齐王知道后定不会让我好过:“云阁下,有劳了。” “霁儿……” 云暮极突兀地叫住我,不知所措愣在原地,小心质问他,生怕惊动附近的眼线:“你还有什么话?” “呵,没什么。” 我气急败坏地冲到云暮极面前,揪住他的衣领,尽量克制自己,他想要的结果达到了,轻轻拍我的后背,说道:“命数与缘分让你我相遇,就是让你我珍惜,未来,江山,都是我们的。” 我摸不着头脑,尝试向后退缩,云暮极也不拦我,目送我回房,真是奇奇怪怪,跟寺里的老和尚讲经有一比。 …… 小茶笑我来时满面春风,我笑她人看不穿,一声不吭地倒在床上,本想着快些睡去,隐约传来几声孩童的笑声,不免浑身起鸡皮疙瘩。 “小茶?” 原来方才回来累的不行,早早地做了一场梦,梦里很美好,现实很残酷,空空的屋子剩我一人有点害怕,黑暗笼罩一切,藏着未知事物,门被锁上,我只好打开窗,看看外面的情况。 我打了一个嗝,反把自己吓一跳,与此同时,风欲动而树不止,草木沙沙作响,自从闹出昆仑天命一事,我对鬼神之说越来越信,总得对未知怀有敬畏之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即准备关上窗户。 “呜呜呜~” “还我命来~” “哈哈哈,快去吓吓他……” 吓谁呢?这群孩子不知人心险恶,齐王府的侍卫装聋作哑,继续任由他们闹腾,不对,我听出了不对劲,这声音好像是从夜子悠房里传出,难道那群孩子欺负他? 以夜子悠胆小如鼠,弱不禁风的性子八成是了,我再次打开窗户,突然露出一个小孩的头,差点没把我送走。 “大半夜你们不睡觉,吵嚷嚷干什么?” 我已经是和言和气,这群小孩当成我欺负他们,哭声愈发响亮,我怎么劝都止不住,眼睁睁地等到侍卫过来,不曾想第一个见到我的小孩反诬陷我:“侍卫大哥,这个姐姐想出去,还吓唬我们呜呜呜……” 我不免苦笑,一脸真挚地看向侍卫:“大哥你信吗?王府层层把关,我还能插翅而飞?” “哈哈哈,她逃,你追,你们都插翅难飞!” “侍卫大哥,别信她的鬼话,方才我见她鬼鬼祟祟地偷溜进房,门都锁上了,她肯定是从窗户逃出去……” “小孩子不骗人,骗人会掉大牙!” 侍卫只觉得这群小孩吵死了,大吼一声叫他们闭嘴,转而对我说道:“郡主,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我叹了一口气,叫侍卫别问了,问就是不知道,被小孩子欺负真是头一回,但我亦不会罢休:“他们也有错,王府是严肃之地,不容嬉笑喧哗。” 侍卫语气揶揄:“这窗做得不好,回头我向安大人请令封死门窗,看野猫野犬敢不敢钻进来?” 骂我就直说,阴阳怪气逞什么能耐,小孩子脸色各异,有的愤愤不平地离开,有的看人跟风,最后只留下第一眼见我的小孩。 “姐姐,我是为了你好,才不当面戳穿你跟一个大哥哥幽会的事。” 这小孩挺有心计和本事,自称是孩子中的老大,多少糖果想必不会打发走,既如此,我也不会心软:“大家开门见山,你要如何?”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夜霁白,东越宁王府郡主。” 小孩听后很是震惊,只是这嘴巴张开未免做得太假,小手拍着窗台,兴奋地问道:“琴行是你的什么人?” “我的婢女啊,你认识?” 小孩哈哈大笑,拍击窗台:“我明天再来找你,别到时候不认人!” “哎?你别走啊!” 小孩很快消失在一片黑暗中,我叫也叫不住,然稀里糊涂地度过一个晚上,来日黎明破晓,王府一切如初。 第三百一十三章 月黑风高暗杀夜,脚踏马蹄声则乱,十个人围坐在一团,在漆黑的树林中央插着几只蜡烛,手摆诡异,轻飘身子,口中默念哀怨的歌谣,将这遥远的亡魂招来,它不情不愿,他们硬是要以此献祭。 “求求你们……放过我。” 亡魂的影子飘荡在林间,一人突然站起,随手一抓,直接拽进中央燃烧的火烛里,烈火变幽蓝,愈发不可收拾的强悍,彻底激发亡魂的求生欲,狂风烧脸,摧毁十人布下的法阵。 人死后三魂七魄皆散,不存在喜怒哀乐之说,更与生前性情不一,亡魂当即要逃去,一招封鬼葫芦,从此不入轮回超生,十人坐不住,叫小生好看,快速默念阵法,形成一团火圈,要取他的咽喉性命。 行脚商人这才匆匆赶来,反手收回封鬼葫芦,拉着纪炎月向后退去,紧接着一张大围网将十人层层裹住,猛地上冲,倒挂在树上。 “你说喝酒是假的?这葫芦是真收鬼。” 纪炎月忍不住发起牢骚,小心翼翼地将封鬼葫芦给回行脚商人,后者摇头,说他会错了意:“这不是同一个葫芦,先前老板娘突然离开,我可看出了不对劲。” “我也以为她是惧怕官威,或者不敢在土拨鼠的地盘造次,这怕不是个黑货,退回去……” “退什么退?” 纪炎月不敢碰这些脏东西,听见暗中脚步逐渐靠近,二人心领神会地躲到下方的草丛堆。 树上的家伙们都逃不掉,空洞而怨毒的眼神不亚于林间的孤魂野鬼,只有齐王理解,骑着他最爱的飒露紫,抽出一把小刀,不急割断上面的悬绳。 “夜重渊来找过本王,说是一月前有过天象变动,日食降灾,暗流涌动,虽是被天神删除记忆,但那时本王就知道,昆仑里面出现叛徒,而且还不止你们这一群人。” 齐王一袭黑衣与黑暗融为一体,等同站在月下的王者,血色的眼睛威严而不敢直视,眼珠子一转,敏锐察觉到下方有人,脚步轻抬,突然一只老鼠窜了出来,显得他草木皆兵,大惊小怪。 齐王接着对空气说道:“本王虽听命昆仑行事,但不是一直被你们利用去对付违抗天意之人,凡间事宜皆由本王做主,你们帮不上忙也就罢了,还任意残杀我朝人杰,真是活久见!” 黑云如同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将树上挂着一干人等吸入黑洞漩涡,本来就看得不清晰,此刻更是觉得无中生有的说词,齐王将仅剩的几只蜡烛踢开,白柳絮花可将一切罪恶隐藏土下。 咏春长老来迟一步,并未见到齐王虎狼之心,略感歉意,向齐王拱手以礼:“王爷,老夫途中有些事耽搁,这才来迟,不知您可曾见到……已故的弟子?” 听到此话后,行脚商人抱紧手中的封鬼葫芦,两人中间还夹着一只蹲在地上的土拨鼠,要不是它替他俩解围,早就被齐王抓去地牢喂其他老鼠了。 “……不曾,趁着眼下阴气稍轻,长老可多派些人到附近转转,本王有事,先行回府。” “恭送王爷。” 藏在下面的两人这才发自内心地松一口气,还没等他们准备拍屁股走人,封鬼葫芦突然抖动几下,贴在地面摩擦惊动齐王和咏春长老,咏春长老救徒心切:“谁在那里?” 拳头在地里砸出了一个大窟窿,不偏不倚落在纪炎月一边,多亏他抽手及时,不然身残焉能能活九命? 土拨鼠当机立断,用嘴巴猛的将封鬼葫芦里面的亡魂吸进肚子里,在一脚将葫芦踢飞出去,暂且吸引住齐王与咏春长老的注意,叫唤发愣得二人拔腿就跑。 “追!” 林子里冒出无数追兵,土拨鼠跑得飞快,远远甩开身后两人,他们看不清路,只能听着声音辨认方向,一阵光芒在前方闪耀,又或是之前仙人指路的错觉,纪炎月不容考量,再信一次又何妨? 第三百一十四章 他们跑到河边,土拨鼠不给他们喘气的机会,拔腿又往林子深处跑去,知道撞上一个人的腿,老鼠喝醉似地躺在地上。 “还是太慢了,王爷要你们何用?” 土拨鼠被人夹住尾巴提起来,身体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点点紫斑往外渗出,这是要被亡魂附身的前奏,纪炎月之前见过此人,宁王手下四大情报之一,不知姓名,可知手段,拔刀速度之快,方才其实已了断十人之性命,夜色如同障眼法,不知齐王是否被迷惑? 只见他一手拿起一个罐子,一手用力按压土拨鼠的腹部,吐出毒血全数倒入罐中,亡魂的影子初型又现,还想从罐口处挣扎,既不随它的愿,一把小刀将他魂体分半。 “哎?这位大哥,你叫我们收集这些做什么?” 纪炎月劝行脚商人别乱说话,等着那人将亡魂处理好后,将昏迷不醒的土拨鼠丢过来,他接下小心呵护,土拨鼠冷得浑身直打颤,在他怀里卧立不安。 “等等!” 纪炎月叫住转身离去的那人,似鼓起勇气诉说藏在心底的事:“我能见见王爷吗?” 林子安静,只有他们能感受到自己逃亡的喘息,以及劫后逢生的幸运,方才若是跑得不快,真的去喂老鼠了。 那人微微松口,觉得纪炎月心中太过执念,有些事强求而不得,就不必争取,反而极易伤害自己,纪炎月可说他不慬:“我知道……现在还未到王爷认可我身份的时候,可笑的是我早已看开,却难放下,自从保护郡主那一天起,我就应该做好准备。” 那人赞赏点头:“你说的不错,但对我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趁着还有一年的时间多去准备,务必护送郡主安全归朝,再多奉劝你一句,你若死了,你的身份从此消亡,王爷与郡主不可能追究。” 纪炎月淡淡一笑,许久未曾敞开心扉,难得有陌生人默契地听他说完:“请王爷放心,我和郡主都会平安无事。” 面对夜重渊的狠心不顾,纪炎月拉着行脚商人凭着不明方向感开始逃命,谁也不知下一刻是否会死在里面。 逃得筋疲力尽,行脚商人扭伤脚踝,纪炎月只好扯下身上的衣料,快速包扎好他的脚跟,拖着他的臂膀再度前行。 其实这一切父王都看在眼里,从一棵树上跳下来,手里紧紧握着长剑,刚好背后一个棕熊蓄势待发披起熊掌,父王一剑即要它的性命。 …… 回府的路上,齐王手里拿着一道八卦镜,万水千山之外的昆仑巅峰与他传信,既然外有仙人夹击,内有叛徒生变,暂且归咎于天神旨意,让夜霁白多快活些时间。 齐王冷笑这些过河拆桥的神仙,妄想利用他从身上剥下一块皮,近期偶有弟子失踪,多半是被昆仑叛徒抓来的道行高深的魂魄,吸食之后不凭天地日月精华之吸收,竞速冲刺至人,神人之境。 南楚十大武门派,精英辈子弟生前荣光,死后还被不伦不类之徒糟蹋,着实愤慨:“回头将本王慰问之意传达下去,为英勇的弟子以作悼词,意思隐晦最好不过。” “是。” 齐王忽感不适:“最近京城治安总过于平静啊……吩咐下去,派多些人手加强夜间巡逻。” 侍卫却不好开口,向齐王跪下请罪:“王爷……当下人手不足啊。” 齐王恼火侍卫过于废话:“那是你们办事不力。” 第三百一十五章 侍卫拉着飒露紫在一棵树下拴紧马绳,马夫提着草料和刷子为马儿清洁,侍卫几声敷衍,倒让马夫嘴唾沫飞起:“王爷论功天下无人比之,论赏山珍珠宝无以媲美,飒露紫随王爷征战,中发致命伤害,亦无所畏惧,披荆斩棘,你不明就里,不仅对马儿不敬,更是对王爷不敬!” 侍卫晓得马夫老糊涂犯病,不想与他计较得失,马夫却拉着他不放:“小子,你年轻力壮,夜班未至,不急不急,过来帮老夫一忙。” 侍卫路途跋涉,浑身提不起劲,马夫拿马鞭对着他,他以为要往他身上打去,原来是要教训他:“年轻人,别目中无人,老夫像你这岁数时便早早参军,跟随司马老将军南征北战,你还是你娘肚子里的蛙蛙小孩。” “我也过参军,但被军部驳回请求,只因我父亲在山上盗贼作恶,前科累累,连累我当成法外狂徒之子,最后只好来王府当侍卫,好在王爷不计前嫌,勉强收留我,日子还算过得去。” 侍卫两手托着马蹄,由马夫清洗干净,不远处几个小孩打闹啼笑,侍卫注意分散,马夫喝斥叫他集中精神,马蹄的污垢还未除干净。 侍卫不解,就这点破事叫他帮忙,马夫年纪又不算大,干起活来一口矫情,一口训斥,让他十分心烦气躁:“我说老先生,马蹄清理完了吗?我要回去当差了!” “王爷安能马平天下乎?” 侍卫越想越气,干脆就不干了,等最后一刻擦完马蹄,随手一挥,扯开马夫手腕上的奴隶印记,侍卫先是一惊,破笑道:“奴隶就是奴隶,能指望你能说出什么堂而皇之的道理?做你的马夫,其他事少管!” “站住!” 马夫大声怒吼简直不要命,侍卫将他按倒在地,露出刻在骨子里的山贼面目狰狞,居高临下:“区区一个奴隶,也敢对我使呵?” “小子无所畏,道理讲来不听,助长小人之心!” “臭奴隶,你在教我做事?” 马夫被打的头破血流,蜷缩在飒露紫脚边,就算挨打也要保护马儿,爱马如命,爱马如子,他养大马儿三代,无数个日夜操劳对他来说就是亲人相伴,不停挥手,倔强的劲越不服软:“马儿尊贵,伤不得,草菅人命,尽管拿去!” 侍卫越来越嚣张,将马绳打在马夫的背上,勒出几道血痕,不知打了多久,侍卫觉得太累,这才放他一马,过后再顶嘴,他再打。 马夫至始至终不认输,泪水往肚子里咽,拿起桶里的抹布,温柔地帮飒露紫擦走背上蚤子,嘴里不忘嘟囔几句泄愤:“王爷治下不严,教而不善,将为大错,盖天下无人敢封神久矣!” 其实不然,马夫手里的印记是昔日被东越人抓去俘虏,被逼顶着烈日修筑城墙,后来他与战友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与司马老将军的部下里应外合,楚军重新占领城墙,收复失地,血海城墙也在一夜之间全数倒塌。 这倒对他来说没什么,他因旧病复发,不能待在军中,曾经养过马儿,对习性熟悉,先帝曾对当今陛下说过,将飒露紫赠于齐王时,也将京城最好的马夫交给他。 …… 一夜过后,我不愿早些醒来,嗅到身旁龙涎香气,这才发现我误将云暮极的大衣当成棉被,摸着肿胀的额头,思考着哪一环节出现错处。 我该不会中毒了?我内心有种不祥的预感,倒也没必要一惊一乍,翻身从床上下来,正巧小茶端着早点推门而入。 第三百一十六章 小茶看我气色无恙,主动探头观赏手里的碧翠镯子:“郡主,你又出去闯祸了?” “什么叫闯祸?你怎么不说说你家王爷门风不把关,让这可恨的窃贼将我俘走?” 小茶霎时铁青,闷闷不乐地将早点放在桌上,转身退了出去,昨晚吃的太饱,现在提不起劲,翻了个身,似乎想起有个小孩窗前承诺,窗台显眼地放了一个苹果。 “姐姐……” 果不其然,听到一声叫喊,小孩的老大垫着脚尖向我招手,我走到窗旁,出声询问:“昨天是你这个小鬼头替我解了围?” “别这样,小心我把你的破事抖出来,告诉王爷!” 小孩的老大得意扬扬,招呼身旁小弟搬来一块石椅,一屁股坐上直接开口:“我们时间不多了,最迟今晚我们就被带到誉王处,来找你是想确认姐姐去了哪里?” “姐姐?” 小孩们说的是琴行,碍于在齐王眼皮子底下,不敢口出狂言,小孩的老大更是一把抢过苹果,大口大口吃起,见状,我起笑意:“你们玩过木头人游戏吗?赢的话我就告诉你们糖果藏在哪里。” “糖果?我们不是……” 小孩的老大一把按住小女孩的嘴巴,嘴角上扬,有股不服输的劲:“玩就玩,事先说好,你可不许耍赖!” “行,你们后退十步,喊开始后,我一转头你们谁都不许动,谁动了就淘汰。” 小孩的老大在小孩子里有威信,趾高气扬地要站在中间位,谁都不敢与他争第一,当我一声过后,手指点到的小孩都将淘汰,四五轮下来只剩几个孩子了,安人一脸疑惑走来,拍拍窗台:“郡主,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去去去,跟小孩子做游戏而已,安大人事务繁忙,快去忙。” “要是被我发现你敢……” 我气急败坏地轰走他:“你还是担心这个月和下个月的工钱!” “阿叔快走开啊!” 小孩的老大有些疲惫,怪我转头太快,他们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受不了这群小孩唧唧歪歪,安人听别人明目张胆地喊他大叔,抽出刀剑要吓人,一个小孩可能打不过他,一群小孩足够他应付了。 安人就像被人拿扫把请走,骂骂咧咧回去办公,训斥不明就里就叫他过来看情况的侍卫,一个都快成年的女人还像个小孩子似的,搅得王府不得安宁。 “这根本做不到,你是在玩我吗?” 小孩的老大露出他本来的真面目,还掐我的皮肉,两手抓着我的手不放,我急了坏了:“我手指快被你扯断,放手啊,臭小孩,姐姐等一下就打你屁股!” “你又不是我姐姐,你耍赖,糖果在哪里?” 我奋力挣脱,手都红了,被小孩的老大发现镯子,好奇心往上涌:“王爷肯定很想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嘿嘿,我很怀疑你到底知不知道糖果在哪里。” 跟老娘作对,你还嫩了点:“糖果在我口袋里呀,你想什么呢?唉,本来想好好玩个游戏,现在不玩了,糖果给你们,你们爱怎么咋地。” 小孩的老大眼尖,一眼就看出这是琴行曾经送给他的糖果,产自东越江南口味,试着嚼一下就猜到了:“所以……她在这?” “糖果本来就在我的口袋里,你们要糖果,必须经过游戏才能拿到,若是一味强求索取,我倒不如不玩游戏,我不喜欢太好胜的小孩。” 小孩的老大气势收敛,不再跟我摆架子:“我暂且信你的话……对了,已经很久没见到她,她现在怎样?” 第三百一十七章 夜幕降临,我挑着灯火做女工,打了一声哈欠,正见夜子悠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两个杯子,我对酒气敏感,推了推,夜子悠却说是齐王的意思:“小白,齐王说让我俩选一个喝,这……这会不会是……” 夜子悠话说得结结巴巴,我倒觉得里面会有一杯是毒酒,又或者两杯都是毒酒,起身走至窗边,外面誉王的马车都准备好了,只盼望着那群小孩有个安全的归宿,突然一只手搭在窗台,那个毛头小子还没走,我冷着脸问他:“现在不走更待何时?找我做什么?” “姐姐,我思来想去,其实昨晚你的事已经瞒不住了,这镯子很金贵?” 左右不过大方承认:“是又如何?乖乖跟着誉王上马车,别的事不要管。” “哎?你别急着赶我走啊,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一下。” 小孩的老大从袖子里找出今早我给他们的糖果,原封不动地还给我:“这些我们不要了,意义不大,只有等见到姐姐,我们才会开怀,这里有一张面具,你帮我交给她。” “这好像是之前的人皮面具?” 昭明公主的面具,琴行不是时常带在身上吗?怎么会转到这群小孩上? “我只是学她的技法做的,她极其喜欢戴着这些一模一样人皮面具,我不懂她这怪癖的喜好,或许是为了某个喜欢的人?” 小孩的老大与我做最后的道别,有时候倒挺佩服能在齐王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的精神,其实我也一样,越来越力不从心。 转头望向夜子悠,我们来此已有一年的时间,躲了多少明枪暗箭,我大可不喝,一脚踹开,外面的侍卫听到动静,是要给我眼色瞧瞧。 我将夜子悠拉向身后,面对这群野蛮人士,我没什么道理好讲,若要动武,袖里的伸缩剑蓄势待发。 “郡主,王爷不想快些动手,但你确实是个祸害,放你回去无异于放虎归山。” “总管大人好大的威风……” 体内心热,我痛苦吐出痰血,总管大人叫来身边的侍卫收拾地上的狼藉,随手找了张椅子坐下,似语重心长般对我说道:“方才这两杯酒并不是毒酒,一个是清肺解痛,一个是去除毒素,可惜郡主会错了意,炼药过程繁琐,还请郡主忍耐些时日,就此好自为之。” 大门冰冷无情地关上,留下我和夜子悠两人惺惺相惜,等到了后半夜我再也支撑不住,连爬上床的力气都没有,耳边传来几人的声音,难道是来接我去归西? 月色朦胧,一层薄纱扑朔迷离,柳絮纷飞,道不尽是何缘由,我可坚持到见黎明? …… 破晓时分,各路诸侯齐聚太极殿外,天坛燃起熊熊烈火,杀之猪牛羊兽,歃血为盟,仰天之礼道,循万物之息,天下升平,四海归一,大祭司为德高望重的明净法师,与明空方丈同源,高举法器,颂传圣意。 四国最尊贵的使者,互相拱手致敬,撒下烈酒,让这火烧得更旺,如同延续百年的基业,祝福我朝生生不息,忽感一间风大,楚帝道无事,私下纷纷猜测,远处乌云密布,席卷全城,恐不祥之兆。 齐王孤身一人站在城楼上观望,天色渐变,莫过于最终命运的轮回坚决下走,天庭的坨秤也终导向东方。 安人来到城楼上,看见是这般萧条,孤独而无助,风暴即将来临,齐王却什么都没做,甚至四国联盟大事都交给楚帝来,朝野观之见有让权的趋势,他亦为之焦心。 “她还活着,呵,真是天生好命,一辈子吃穿不愁,等着天神眷顾,夜重渊将自己的命运与她交换,不知可曾后悔过?要知道,他也有机会飞升九五。” 思绪回到当年荒凉的战场上,十万号人叫阵父王带兵出城,仅剩的几千人就不要多做殊死搏斗,乖乖投降可得一线生机。 父王不愿,明知道自己比战注定身败名裂,内部已有叛徒临阵脱逃,他单枪匹马,向对面骑马过来的齐王喊道:“本王不败,汝必输。” “可笑,真是可笑至极,跳梁小丑也不看看那时有多大的本事,城是攻破了,但人却逃走躲到后方援兵处,若是再晚一些,东越京城危在旦夕。” 安人静静听着齐王自言自语,轮到让他说话时,他却不敢吭声。 “本王赢了,让天下参与赌注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可却再也没有遇到像他那样值得一战的人。” 第三百一十八章 明净法师手执大块兽皮龟壳,放入火中炼烧,众人惶恐不安,雨点不期而至,润物无声胜有声,这天象离奇古怪,骇人听闻。 楚帝脸色难看,太子站在一旁瞧出不对劲,默不作声,天坛的火势并不见得减退半分,龟壳兽皮发出巨大的爆破声,惹得众人惊呼,西秦摄政王直说猜测:“这龟甲烧了许久,怎么还不拿出来给大家瞧瞧?是不祥之兆吗?” 另外三国使臣装聋作哑般,静静等待天神旨意,如若办不成,则为联盟破碎,天下四海必有一战,谁先遭殃,可会是北燕?顾北邵死不承认:“若是某人心知肚明,何必等到现在?你们都别这样看着我,谁这样想心里清楚。” 太子颇有微词:“顾国师难道没听过君心难测?” 顾北邵不以为然,反问道:“君心是难测,但人心更叵测,楚帝陛下,您是否认同?何不将已经烧好的兽皮拿出占卜?这让我们该等到何时?” 楚帝一时为难,这要是放在以往,齐王和骆相还能动嘴刀子功夫击退众人,眼下只他一人之力应付,略感不爽:“若是连这点耐心都做不到,谈何令天神眷顾之治国长远,和平长久?” 招来却是几人似笑非笑,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哪有这么好的词藻堆砌。 大雨倾盆,祭祀中断,各国使臣只得暂且退居于宫下,明净法师等着天神隐血,降下神谕,果不其然,乌云卷起几道闪电,猛光去之极快,众人以袖掩面,保护双眼,风雨不停,举步维艰,看来是真的天降大灾。 蒸汽四起,浓烟滚滚,天坛火焰却离奇得烧得更旺,太子有所感慨,只是雨声太大,听不大清楚,楚帝欲问,他当平复心绪,不愿多想:“楚帝陛下,得想想将来做何打算才好。” 楚帝心有余悸,若非身旁有太监扶着他,差点当场晕眩,帝王失态于国祚不利,更不能震慑莫须有的谣言,吩咐下去,谣言止于智者,无论结果,必须是吉凶。 顾北邵算是看出些许门道,一言不发,苏明冀自讨没趣,反被他揪着不放:“唉,他也算为北燕付出心血,你可曾烧多些纸钱?” “……” “怎么不说话?你也太不厚道了,好歹生前兄弟一场,本国师不忍心看着他没钱过鬼门关。” 顾北邵说话向来随意,雨声太大,不然真叫人难听,苏明冀不轻不重,略显平淡道:“大人,阿哲还活着……” “什么?” “混账!本国师不是叫你干掉他了吗?留着这么一个祸害做什么?等着齐王踏平北燕你才肯满意?” 顾北邵打了苏明冀一巴掌,不顾在场人如何看待,并没有天象大变影响之大,与其为这些鸡毛蒜皮执着,倒不如先想着如何给天下黎明百姓一个交代,有目共睹可见天神不满。 …… “夜重渊,别怪本王没提醒你,城内三千兵,城外一千残兵,若是放倒五百,你如何给那位交代啊?” 齐王阴险狡诈,眼前被俘虏的人哪止五百,还有从附近村庄抓来的妇孺小孩,只要父王肯下令投降,事情还可以有转机,如若顽强抵抗,那休怪他无情,全数击杀。 父王看向身后和他同生共死的士兵,可能以后就见不到了,对伤感已是麻木,对死亡已是冰冷,不做过多考虑,死守最后一道城,当即令城墙设下防线,巨石不成则用火冲,总能烧死一部分敌军,尽可能拖延时间,援军是不可能赶来了,魏王领兵贪生怕死之徒岂有勇气对抗齐王? 最好的打算是尽快撤退到群龙无首的后方阵地,趁那些小人还未赶到,父王提前布局,宁愿舍弃一城,也要保住东越大片江山。 第三百一十九章 明净法师将烧好的兽皮龟壳托起,并未伤到他皮肉分毫,隔空祈求上苍给予明示,时间过了许久,大雨未曾停歇,天坛上的火焰微弱下势。 “本王记得,此情此景在几百年前曾有过一次,似乎也是在此?楚帝,本王有说错乎?” 西秦摄政王等不了,原本不必磨磨蹭蹭,是楚帝等人做主,故意拖延时间,隐瞒事实真相,是与不是,一看天下便知,一纸诏书又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是又如何?不知摄政王是否记得那时有何大事发生?” 侧目而视,齐王冷着脸负手而来,经过楚帝身旁略有不爽,摄政王觉得嗤笑:“史书编撰,汝朝大庆元年春,爆发一场瘟疫……” “瘟疫是时有的事,说来也奇怪,那年不可能有过十万流民南下,现在想来,或许是西秦边疆匈奴入侵之事困扰,三十座城池啊……” 西秦是在战败中成长,无非练就一群虎狼之师,斩敌获首,掠夺功勋,元帝软弱无能,大将军还未带兵征战,就先派人送去请和书,若非及时拦下,成就千秋臭名,后世子孙颜面无存。 “齐王,话可不是这样说的,本王的西秦如今是强国之首,若非西北边境本王的军队替你们先行挡着,你们可有机会在此处高谈阔论?你也是,可曾见过新上任的匈奴王?” 齐王对上摄政王,老狐狸对上老狐狸,老人家年老需要的是尊重,给他又何妨,语气放足轻重:“本王见与不见能如何?这不现成有摄政王替咱们挡下?” 西秦摄政王冷喝一声,宽大的袍子拂出一阵风,有如打人门面,太子静观一出好戏,实则内心波涛汹涌,正好齐王往这边看来,有事要说,有人要见:“齐王,侄女的身体可好些了?” “东越太子对郡主真是护心肝子疼,本王真是好生感动,你是觉得膝下寂寞,空虚难耐了?若想见她,不必这般大费周折,跟本王说便是。” 太子见惯齐王的目中无人,冷眼相望,不想多言,一声惊雷作响,打断各人的鬼心思,顾北邵更是直接惊呼:“方才经过的是闪电?你们可曾见过紫色的闪电?” 此言非虚,众人一同观望,天坛下渗出许多血水,顺着高耸的台阶不断往下流去,明净法师衣衫破碎,唯独气态平稳地走向殿前,双膝跪于楚帝,与此同时,天际乌云色变淡,原本滚滚的闪电暗淡许多,只是众人反应不真实。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帝着急等待结果,亲自将明净法师扶起,后者整理袈裟,神色郑重,向诸位致意:“此乃吉兆,为天神显灵之象,方才雷神经过,欲问吾为何事所求,吾回以四国镇守天下,惟愿长治久安为由,雷神感动,予以祝福。” 兽皮龟壳裂开无数道裂缝,有的人怎么看都不觉得像是吉兆,有的人显然不信,还有的将信且信,这借口引借神谕,向往神灵的愚民自然不敢违背。 “哦?原来是虚惊一场,如此,本国师心踏实了。” 顾北邵揶揄缓冲一下气氛,楚帝自行表态赞同,齐王无异认,太子暂且不语,只剩下西秦摄政王固执己见,云暮极小声劝诫他:“父王,有些事咱们大可不必说明白,儿臣自有把握。” 西秦摄政王不信:“你有何把握?” 第三百二十章 当晚我就被带到太子使臣馆,我身体还未完全好,现在喉咙发不出声音,倒叫太子心疼,桌上摆好我最爱吃的家乡菜,但吃不了上火。 “小白,难得你我伯侄见面,今夜可说些体己的话好好畅谈,不必因着身份而客气。” 我点头,动起手里的筷子,夹了一个烧鸡,太子以为我当真敞开心扉,说话也尽人情:“宫里头这么多孩子,也就你喜欢吃烧鸡,时不时会吃到肚子疼。” 我支支吾吾,用手势比划,哪只太子还是看不懂,我喉咙肿痛,他劝我别再吃,有些话要对我说:“小白,经历了一年,你心里应该清楚,齐王断不会放你安然无恙回朝,孤以为,应当在边界设下接应,防万一途生变故。” 太子喜欢就好,有一点挺奇怪,他应该知晓我的身世来历,为何他在我的印象中,从小到大只有暗中监视,而不直接要我性命,我敢肯定他早先是想要我的性命,不过迫于某些东西,母妃曾说过他的事,故事隐晦,我常猜测。 “孤膝下无女,唯对你视若亲女,你尚在襁褓中,孤抱过,不知不觉过了这么多年,见你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不想你被宫廷内斗蒙蔽双眼,可结果还是造成了现如今的局面。” 那我是不是要报答太子,甘愿做他的女儿?我干咳几声,方才吃得太快,这食欲与心情有关,心情不好一点胃口都没有。 “齐王和云暮极有无对你做什么?” 太子神情突然严肃,我心一惊,巴不得数清他俩的罪状,罄竹难书,可惜的是我说不出话,猛拍桌子以示愤慨。 “这两个畜生!” 太子抓碎手里的酒杯,我装模作样地抱头痛哭,他以为是他这番举动把我吓到,略感歉意:“小白,孤不会放过任何伤害你的人,你暂且忍耐一年,最近西南边境又有动乱,孤打算借此教训齐王……” 太子心思缜密,齐王势力不像从前,必会惹人趁虚而入,他抓住这一点,准备收复西南边境遗失的城池,打击齐王分散的兵力,远水救不了近火,他身在京城,无可奈何舍弃掉一些重要的利益,等着内部也有人收拾。 太子这些年频繁带兵征战,输赢参半,随河之耻让他与魏王既捞不到好处,还败坏了名声,除开这一点,他的政绩是能值得认可,等到父王退离朝野,才有他一展身手的机会,只是原先的残局都被前人收拾干净,老百姓见的是他规规矩矩的出去打战,没办法,被父王碾压,不见闪光之处。 “从你身上仿佛能见三弟的影子,孤不知他如今身在何方,唯愿在有生之年,能再与他共事朝堂,做皇上的左膀右臂,不知孤可有这个机会?” 我轻拍他的手背,乖巧点头,其实是想叫他不要多疑,别想从我身上得知父王的下落,太子见我懂事,心情大好,招呼我今夜尽情享乐,珍惜这段看似美好的时光,实则演戏做到了极致。 太子,不,应该是大伯,这些年为了“保护”我,过得很辛苦? 可惜我当下问不出答案,太子眉宇之间有父王的气质,又不落凡尘,可做一位温柔的父亲,也可做一位嗜血的权臣。 第三百二十一章 又是那位主人家,纪炎月梦到多回,感激他出手相救,指明退路,主人家劝他好自思量,不要一味执着而失去所有,纪炎月想问到底,黄粱一梦,了却一无,他躺在简陋的茅房下,躺着简陋的竹席。 自从帮顾北邵向西秦摄政王传达北燕和好的诚意后,他没有一天得以歇息,要么就是在躲藏的路上,要么就是在逃亡的路上,从始至终他还是一个出逃的罪人。 行脚商人睡得很沉,纪炎月没有打扰他,起身坐在一块碎石上,细想着这几天反复梦到主人家的事,他肯定是仙人,却变得身影模糊,他快记不住,主人家告诫他未来之事。 “公子欲问道法,清静而为也,既来之则安之,人之所欲,贪图不息,人之所求,过往云烟。” 纪炎月梦里可见山上那座茅屋,周围隔着一层白雾,主人家即为仙人钓鱼,草帽藏着那份晓知天理,他恳求道:“仙人,我只是一个凡人,拥有七情六欲,做不到清静无为,试问……星盘颠倒,轨迹重新,我会有什么变数?” 纪炎月不知道自己为何说话变得隐晦,或许是来源他身份的限制,做不了更多的事,仙人劝他耐心,随手抛来一只鲤鱼,他紧紧抓牢,鲤鱼拼命挣扎,听闻一声叫喊:“快把它放了!” 鲤鱼终归他处,将它放生回去,现实中残忍的事多了,他既已杀过人,是不是身上背负太多的罪孽,而无法做到清静无为? 仙人知道他的真实想法,若是不能控制好自己,那边认命,人的一生注定,有的人功成名就,有的人至死如泥。 纪炎月越来越感到不安,举头望着残缺的月光,偶感一丝寒意,几滴雨水落下,砸向他清明的眼睛,化作苦水,悄无声息地连同眼泪流下。 …… 时间过得飞快,我坐在东越的马车上,即将启程归朝,望着熟悉的人,有敌人也有朋友,却不见他们的神情,四周白茫茫一片,我不感到害怕,而是不知所措,一晃两年过得快,似乎还有许多事未能解决。 迷迷糊糊睡了许久,马车突然安静下来,接着身子往后仰去,我胡乱抓上马车帘,意外得见马车落入空中,急坠不见底的悬崖。 伴随一阵剧痛,我死得痛快,一命归西,一定是齐王把我害死,离家乡的边境之城就差几步,等着我绝望阴阳分隔,再不见后来人对我的期许。 醒来已是满被子的泪水,我哭成一个泪人,方才的感觉太过真实,根本没人会救我,梦境是要告诉我将来发生的事吗? 想起临走之前,太子嘱咐我的话:“一年后归朝时,南楚的将军会带你们过边境,齐王定会设下埋伏,届时孤会派一人与你们接应,此人姓冯,名远,擅长处理外交大事,精通各民族语言,由他来做此事,孤很放心。” 我向太子道谢,他若是真心为我好,我定为他改观,倘若不是,我就得自己想办法逃命了,现在被关在屋里出不去,不知夜晴他们有何打算? 一年的时间说快也快,齐王还会继续想法子欺负我,窗台哐当一声响,打断我的思绪,然而并没有人在外面,只有我孤身一人对着明月苦思。 第三百二十二章 “殿下,您当真要帮郡主平安归朝?” 太子挥手叫暗卫下去,先前派去打听消息的人无缘无故失踪而去,定是被杀人灭口,当下并未找到行迹可疑,他见桌上吃得干干净净,更为厌烦:“都拿下去!” 太子一直坐着沉思,灯火微暗,映出他飘忽不定的神色,似犹豫不决,又似即刻果断,忽然一声道:“孤是不是太纵容她?” 暗卫守在殿外,听从调遣,太子默默收回目光,月有残缺,不成团圆,他自哀自叹,最终决定给我一次机会。 “传令下去,西南军队蓄势待发,等刘将军部署后,命他传信于孤,落族长带那边的子民转移阵地否?有无走漏一丝风声?” 暗卫说道:“西南多山崖虫谷,落族长会另寻一僻静之地,时刻与刘将军保持联络,不叫楚军发现。” “真是这样才好,齐王阴险狡诈,最会以退为进,孤不愿再步随河之变后尘。” …… 日子过去一天天,所谓四国朝会联盟不过是虚假的幌子,算计各种利益,尔虞我诈,太子是我大伯,至少得顾及亲情颜面,不能让人看出离心,我和夜子悠必送太子离去,从高高的台阶上下来,我还得照顾夜子悠,带他看路。 太子笑道:“诸位皇子皇女中,你是长姐,日后须得提携一帮弟妹,孤盼望着你能早些归来,宁王府打理好了,一切如初,可惜的是宁王妃一年前染上恶疾,孤本想着迟些再告知你,见你心中有数,料想是齐王与你说了,望你振作。” “大伯放心,母妃在天之灵一定希望我过得好,我会照顾好自己与子悠,一年后平平安安归来。” 晓得昨晚与我说了太多话,太子也不婆婆妈妈,仔细叮嘱我在南楚规规矩矩,不要行差搭错,总之为了随河之耻那份微妙的两国关系。 马车渐行渐远,我松了一口气,心里有些畅快,忽听着一声美人叫道:“郡主与太子的感情真好!” 颜妃拍手掌,在一群宫女太监的簇拥下缓缓向我走来,她应该是来问我为昭和公主谋婚事的事,碍于某些原因,我没有和太子说出,颜妃霎时脸色僵冷。 “娘娘,昭和公主年纪尚幼,不宜张罗过早。” “依本宫看,是郡主不愿说?哼,忘了本宫帮你多次吗?” 颜妃气得差点说出忘恩负义,白眼狼,我只是觉得,昭和公主托付给一个面和心不和之人,不知将来要受多少苦,先前已嫁去一个昭明公主,像云暮极这类虎狼,怎会让她好过? “郡主多虑了,在南楚,女子最大的价值不过是婚姻交易的筹码,哪像你口中所说的开明开放?与之前昭明公主对比,不知要好多少,东越那边有我们的人,哪会让她不好过?” 我略微摇头,父王远离朝堂后,太子一党几乎将异己之辈铲除殆尽,独剩皇后与丞相扶持脑袋空空的魏王,并不成什么气候,我若是皇上,必然是偏向太子,可惜不是,朝堂远比我想象之中的要复杂,我实在有些担心昭和公主将来如何应付,她还是那个心思单纯的女孩,别说是待一天了,很快会被人收拾。 “郡主,你何时变成这样优柔寡断?本宫记得你之前可不是这样想,又不是你出嫁,当心他人做甚?” 我忘记向颜妃行礼,她不愿接受,怒不可遏,正要发作时,见几个熟悉的人向这边走来,只好暂且消退怒火。 第三百二十三章 “咳咳,换句话说,娘娘你太着急了,昭和公主现在还什么都不懂。” 颜妃不听,正好她兄长与几名大臣经过此地,我随便找了个借口快速离开,武安侯内心疑惑不已,自己的妹妹怎么就胡乱大发脾气? 几名大臣各自寒暄一会后,便给两兄妹独处的时间,颜妃横了武安侯一眼:“前朝的事都解决了吗?要不要我这个妹妹做一回恶人?” 武安侯竟无言以对,淡定抹了额间的汗,让一众宫女太监都退下,颜妃却一肚子怨火发泄使劲憋着,愁坏了武安侯连连安慰也无计可施:“其实郡主说的不无道理,东越太子心思叵测,我看昭和那孩子挺好的,若给那些人糟蹋,我们岂不是养大的白菜给猪拱了?” “你还向着她?” 颜妃一巴掌要打下,悬在空中,被武安侯苦口婆心劝导:“你不过是效仿贵妃之举,为我们的将来有个靠山铺路罢了,昭明公主是嫁的好,可我们的昭和就不能与她比了。” “你的意思是东越太子这门亲家远比不上西楚摄政王高贵?事实是如此,但……” 颜妃自觉理亏,不甘心一辈子屈居人下,但她这么多年来未曾有过子嗣,何尝不着急?如今将昭和公主收为膝下,却又无利可图,这可把她气得要晕厥,翠云与武安侯扶着她,引她更为不满:“皇后有三皇子,贵妃有昭明公主,那本宫呢?” “妹妹,凡事想开点,你不有陛下的宠爱吗?迟早会盼得出头,若是路途艰难,兄长会陪你一直走下去。” 颜妃有些出神,目光呆滞,武安侯递给翠云一个眼神,暂且让她心静片刻,她依旧很悲观:“几月之后便是选秀,本宫已是半老徐娘,陛下的宠爱能维持多久?兄长啊,纵使郡主说的是事实,东越那些人物是不好对付,昭和心思单纯,形同没有价值,可否指望她能帮到我们?” “唉……你暂且先教好昭和,旁的别乱想。” …… 心情郁结,我头疼总是说些自相矛盾的话,倚在马车上睡了好久,解药仍在齐王手上,夜半时分惊醒而胡言乱语,是夜子悠把我喊醒,马车被人拦下。 “公主,你这让我们很难做,王爷有言在先,不让你与郡主亲近。” “出了事本公主会担当,无话可说,郡主先前在本公主这里落下一物,现在物归原主。” 云湖公主倾城一笑,岁月从来不败美人,她手里包裹之物我隐约猜到几分,侍卫想要当众检验,被她厉声呵斥:“放肆!皇兄教你没规没矩?” “不敢,只是王爷吩咐……” “本公主说了,出了事本公主担当。” 也好,目送侍长交到我手上,我笑以应答,这里是孤寂冷淡的宫道,深宫一女子该如何面对这漫长的黑夜?我不免有些心疼,云湖公主一身素衣,独自在风中凌乱。 “多谢公主。” 话已说完,马车继续前行,尊贵的公主只能退居一旁,我看着手里两物,一个是父王给我的护身符,另一个不要也罢,云暮极眼中的定情之物即簪花化蝶。 回来时,齐王派人传我问话,我面色青白,身体极其难受,行礼的姿势都不对,最后装作老实说道:“王爷,你把我幽禁在府里,我很容易想不开……” 看一眼地板,我累得倒下。 第三百二十四章 我愣是没敢接下这玩意儿,拿筷子随意一捞,一条蜈蚣的尸体惹人心慌,我捂着鼻子,泪水汪汪:“王爷你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当然,齐王不在场,我顶多是对赵之曜发一阵牢骚,但让我见到了如此恶心的东西,怎么下得去嘴? 赵之曜放了几只蜜饯,但还是很恶心,鼓起勇气抿了一小口,吐了出来,别怪我娇气,是个人都怕,我故作矜持,清清嗓子:“赵太医,你就不能事先把里面的蜈蚣去掉吗?” 赵之曜这反过来给我讲起中医以毒攻毒之说,我受不了了,救命要紧,昨夜一直高烧不退,现在更觉呼吸困难,一鼓作气干了,药碗打碎在地,蜈蚣的尸体朝天,被你们吓得惊呼后退。 打那以后,我的身子日渐恢复,而且比以往好的更多,连晚上睡觉都不觉得困,整天精力充沛,无非就是干些女工活挣钱,还有闲暇时看多点书,没文化会被人欺。 就连伙食也变好了,原本都是些干瘪的饮食,连粥都不放盐,菜都没煮熟,有几次意料之外,琴行送饭过来,我想问多几句,侍卫却把她轰走,哪有这番道理? 琴行听说那群孩子已安然无恙的送到誉王处,心里踏实很多,我时常趴在窗台上,齐王特地命人修缮,来了只野猫野狗也不一定能自由出。 护身符我一直收好,没有戴在脖子上,容易被伺候我的小茶发现,她是齐王的人,心里哪可能会向着我。 齐王亲自领兵作战西南,将近半年的时间回不来,最得意的莫过于楚帝,没了他人的束缚,显得更为自由,这次我向以往打开半边窗,唯有月色可观照我心,不知道大家在做些什么。 漠漠闹出不少动静,在草丛里窜来窜去,巨大的身形逐渐像狼王,天天喊着吃肉,齐王也太不厚道了,怎么不留下点肉喂养? 我给它吃了些糖,它想跳进来陪我玩,锋利的爪子在窗台上刮出几道痕迹,声音极其刺耳,咧开大牙,竟是冲我在笑。 “哎?你别咬我啊!” 说那时晚了,我看着手背上划破的血痕,无可奈何叫骂它,它还以为我在和它玩,兴奋地围在窗台转圈。 “你知道把赵太医请来有多贵吗?我这个月做的针线活白干了,都怪你……” “嗷呜……” 我摸摸漠漠毛茸茸的脑袋,它宽大的耳朵听风灵敏,鼻头也很发达,有时候可见他夜里出去抓夜猫老鼠玩,经常蹲在墙角那个位置爪子按着小动物的尾巴。 我在想,要是没有那么多烦心事该有多好,我只是一个卑微的王府女,每天想着打工挣钱,照顾体弱的家人,等过些日子,桃花坞那边安置好了,哪里在受时代压迫的滚滚前行,大浪淘沙中的一个,也会停留在某处,谁又会管区区一小人物? 此时此刻,大家会做些什么事?不管是朋友还是敌人,亦或者介于两者之间,今晚的月色很美,做自己最喜欢的事,又不是永远都这么美好。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天下起小雨,漠漠的毛发被打湿了,还甩我一身水。 “嗷呜……” 第三百二十五章 琴行步态缓慢,一脸愁容,浓烈的酒气冲入屋里,隔着窗台,不像以往那般亲近,却不缺彼此之间的友谊。 “你不是不知道我是不喝酒,今日指定是让你遇到不顺心的事,能开怀便好,别总是借酒消愁。” 琴行瞧我一脸正经样,反而笑道:“你这一身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我自视清高:“我哪有什么毛病?” “第一,最是喜欢出尔反尔,说话自相矛盾。第二,抠搜的连一分钱都不愿出。第三,老是喜欢在王爷背后搞小动作。第四,要不是你攀上云暮极会有现在这么多的事吗?” “停停停!” 我五指伸直,无丝竹之乱耳,怪琴行计较太多事,成大事不拘小节,是我优柔寡断还是她斤斤计较。 琴行切了一声,一掌拍下我的掌心:“你都快变成闺阁少女了,是被王爷整得抑郁不行了?别老操心有的没的事,给老娘喝……不是,一小口都受不了?” “不好意思,我容易睹物思人,说说看,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 琴行烈酒下肚,喊得嗓子疼,声音有些嘶哑:“呵,我今天可高兴,宫里那老女人快死了!” “贵妃?” 琴行不乐意,固执劝着我要喝酒,我推脱不了,只好快速喝一口:“行行行,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哈哈哈,瞧你那怂样,齐王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啊?你还怕成这样?” 想起那恶心的蜈蚣,我佩服他至五体投地,琴行只是轻描淡写说道:“虫子而已,其实已经算轻了,郡主,那老女人死后,便是将她女儿的靠山交给了娘家人,如今宫里已经开始张罗白事,西秦那边估计很快收到消息。” 是在某人的意料之中,琴行见我握着酒杯把玩旋转,心里猜出些许,酒再入豪肠,吐露心声:“托你的福,让我能跟西秦人走得更近,这毒药是特地为她准备的,临死之前痛苦煎熬,够她时间忏悔一生所做之错。” “那齐王呢?你从小到大皆是他一手培养,当真恩将仇报?” 琴行冷笑道:“自然,当年所谓偷龙转凤,也有他的手笔,这位高高在上的齐王殿下,无时不梦想着他的皇位,掌握制衡兄长的筹码,就仅此一次算错。” “贵妃当年有多大的本事,既然都能瞒过齐王……” 琴行看着手里的酒不够了,又向我讨要:“哎?你不喝别晃来晃去,给我!” 琴行来气了,喝多少酒都发泄不了她心中的怨气,我也替她想着:“贵妃无论去谁保谁,你们的结局与今日并无差别,相反我倒觉得你活得更好,还记得一年前城墙上我说过的话吗?” “记得,我至死是自由之身,有的人至死都是笼中之鸟,算了,不管了,你说贵妃当年瞒过齐王,我也一直在想,可能是他那时年轻,空有满腔热血。” 琴行喝完酒就走,完全不理会我任何脸色,挥了挥手,我当她是叫我早些休息了。 正当我要关上窗户时,琴行匆匆忙忙跑了过来,我心里头紧张,以为不得了的事,谁知她竟然说道:“好郡主,借我一些钱。” 我直接将空空的腰包掏给琴行看,她居然嫌弃我小气,天哪,这女人就不能体谅女人吗? 琴行还厚着脸皮边说边笑,将我辛辛苦苦攒下的钱收进自己的腰包,我还能不给吗?她都直接拿着匕首搭在我脖子上。 “其实……贵妃一死,最开心肯定是颜妃,郡主,你别这样看我啊,我怪不好意思。” 第三百二十六章 贵妃已到了弥留之际,中毒之后留下的后遗症,让她原本健朗的身子日渐消瘦,楚帝陪在床旁,她忍着浑身剧痛,唯愿走之前见自己的家人一面。 楚帝不让,执意陪着贵妃走完最后的一生,外人看来楚帝用情至深,他俩唯一的女儿是他们心中永远的牵挂,她即将撒手人寰,昭明公主就是她的希望,也是杨家的希望。 “陛下……臣妾一走,不甘心罢了。” 佳人一命呜呼,服侍贵妃的宫女太监皆倒下哀嚎痛哭,楚帝不承认自私刻薄,在贵妃病危的消息未传出之前,已派无数探子严格监视杨家一举一动,这是个强大的靠山,也是难以撼动的靠山,他不能将这块肥肉白白便宜了外家,都是一气之下随便找个借口惩治杨家几个年轻小辈办事不力。 皇后带着已拟定好的追封号交给楚帝观目,他只是不愿,还未从这份伤痛中走出,昭明公主才刚刚嫁去一年没多久,贵妃却永远等不到她想要的结果,如此劝她安心,九泉之下,必以最高的规格送行。 皇后领命携着宫女太监退下,楚帝短时无法走出丧妃的悲痛,特此辍朝三日,文武百官自愿有意者,可护贵妃送入皇陵,白绫飘逝,不过转瞬即逝,冥纸洒落,不知底下有无。 贵妃的宫殿摆上灵堂,因其生前不喜奢侈铺张,明面上一切从简,赐封号为“温文”,颜妃铮铮看着排位上的字,变脸比翻书还快,哭得梨花带雨,还拉着昭和公主一起哭。 皇后在门边只看一眼,默不作声,恰逢金彩书上前行礼,她才稍微缓过神:“金姑娘怎么来了?” 金彩书眼边微红肿,顿觉失态,向皇后欠身以示歉意:“回娘娘,贵妃娘娘的父亲曾帮我金家渡过劫难,于情于理,我一定要来见贵妃最后一面。” 皇后淡淡说道:“去。” 颜妃不停烧纸钱,一时火候把持不住,烧痛了一些皮肉,疼得她不愿再做戏,昭和公主拉着她的袖子,也哭得稀里哗啦,比起她真情实感多:“娘娘,昭明姐姐若是知道,该有多伤心……” 颜妃冷冷看她,正好撞见金彩书进来,又变成一副惺惺作态,楚楚可怜的脸色,抓起纸钱,边哭边烧。 “贵妃姐姐,昭明公主出嫁没多久,怎么你就去了呢?你看本宫和佩儿哭得有多伤心,都说孩子是娘的心头肉,今后你叫孩子怎么办啊?” 颜妃本是想叫昭和公主闭嘴,真是来者不宜时,金彩书中规中矩向她行礼,拿起火钳,帮忙将火候控制而下。 “金姑娘如今不比从前,哪里都能见到你,本宫记得,贵妃姐姐的父亲似帮过你们金家人?” 金彩书额头上的发丝散乱,来得太过匆忙,火烟呛起她咳嗽,牵起旧疾中毒之象,颜妃观察入微,忽而对昭和公主说道:“佩儿,你近日偶感风寒,先回去歇着。” 颜妃故意支走昭和公主,接下来就不必逢场作戏给金彩书看了,她起身向前走去,脚边磕到火盆,当要向前倒去:“金姑娘!” 金彩书及时撑住颜妃的身子,不免会撞到神台上的器具,她一时不查碰到颜妃手上被火烧伤的皮肉,惊得手无足措:“娘娘恕罪,彩书甘愿受罚。” 金彩书匍匐在颜妃脚边,颜妃看着既懂事又心疼,嘴角微扬,说着比地板上的凉意还冷的话语:“你好大的胆子!对本宫大不敬也就罢了,对贵妃姐姐竟敢如此?” 颜妃这巴掌打得金彩书猝不及防,通红的脸庞往外渗出血丝,一介才女被欺辱,不敢怒不敢言。 第三百二十七章 见到皇后的婢女折返回来,颜妃点到为止,让婢女给皇后传话:“金彩书在姐姐灵前病容失仪,又意图伤害本宫,人已教训过了,此等罪人是皇后娘娘的人,该由皇后娘娘自行管教。” 颜妃明面上还算尊敬皇后,皇后的婢女面色不改:“是,金姑娘,随奴婢去受罚。” 即便这样,颜妃依旧不满,恼火的是皇后是故意反激将,她倒格外宠爱这个义女,怜悯于她自个儿的身世,美其名曰同病相怜罢了。 金彩书隐忍不发,颜妃根本就是对着干,方才她们所站的位置离神台并不近,而且金彩书早已观察到颜妃的伤口,可惜防不胜防,有人借她一番好意企图歪曲事实真相。 见两个碍事的人离去后,颜妃更是不想在此处多待一刻,她等了一天,依旧不见当朝天子的身影,天色昏暗与这白事一同。 翠云小声步入灵堂,对颜妃说道:“娘娘,先回去,您今日还未用过膳,仔细身子……” 颜妃手上的伤口隐隐作痛,翠云见了大叫不好,她收回袖中,染上点点血丝,自顾自说道:“本宫暂且信皇后一回,金彩书闹出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三言两语劝诫就可解决,借贵妃之死打压她一次也无妨,让陛下好好瞧瞧她这低调乖巧的本性还能藏到多久?” 翠云不敢有异议:“娘娘说的极是。” …… 这次我想都没有想过,夜晴也太胆大包天了,擅自闯入齐王府与我会面,我时而喜时而忧,她告诉我不必担心,既然来了必然有所准备。 “郡主,这次消息不太好,齐王的嫡系军队目前分成两拨人马,一小部分随他攻打西南边境,大部分且数个部下亲信留守在京城,所以,咱们先前的事暂且办不到,不过崔珏已经提前回到崔家,接下来就看楚帝与武安侯怎么做了。” 我嘴角微扬,实则苦笑:“没关系,在咱们的意料之中,齐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必会顾其根本,只是难为西南边境让他应付一堆破事……难道太子是真的出手?” “是,但咱们不可掉以轻心,也许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郡主也见识过了,我就不作详说。” 我笑了:“我很好奇,父王对太子的看法如何?” 夜晴顿了顿,不说也罢,想起父王叮嘱,缓言道:“郡王思虑过甚,剩下的交给我与其他人来办即可,王爷有言在先,劝你不可操之过急,过周旋于楚宫各色人物,心若觉得累大可歇息。” 我摇头直言:“我只想帮父王……做成他的事,当然,我也有为自己想过。” 当年那个总是吵着要这要那,依偎在父王怀里的小女孩,现在长大之后成懂事听话的少女,为父分忧,夜晴没有在爱的环境下成长,她无法真正做到感情共鸣,但心里很替父王高兴,有女如此,赛过许多诸侯王孙子弟,比起求子败家得来的后果,父母更为之心寒。 夜晴拱手以礼:“郡主,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回去复命了,若有其他消息,我会再来,保重。” “好,辛苦你了,有劳替我多留意那几位,我必须好好活着,怎能辜负他们一番苦心?” 第三百二十八章 崔府,是名门望族,院落一切布景保留祖宗留下来的复古式,进入府后,佣人打扫干净整洁,绿植搭配横木桌椅,崔珏路途奔波,今日暂且借着表侄家住,老管家立刻迎接,打点妥当。 “崔毅呢?怎么不见那小子?” “小叔,我来了。” 崔毅不知在里边忙什么,焦头烂额,大汗淋漓,崔珏看他全身凌乱,竟无言以对,想了想,还是关切问道:“六哥和你这些年还好乎?” 崔毅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做起事来还是有以前那股幼稚的劲,尤其是先前偷偷摸摸所做之事,只怕是再也瞒不下去。 崔珏看他一副木头样,傻傻呆立在原地,见其父亲匆匆跑出来,两者相见互行礼,他高兴还来不及,叫来身后跟着的仆人送上贵礼。 “阿珏啊,你大老远来辛苦了,带这么多贵重作甚?你六哥我恰逢经济不景气,生意越做越不好,怎能消受这般福气?” 崔珏急道:“六哥不可看轻自己,不是还有崔毅帮衬吗?崔毅,生意出了什么事?” 崔毅又不吭声,他的老父亲恨铁不成钢,这逆子还摆着一张臭脸,老父亲没被气死,算是上天眷顾了:“这小子一点都不像我,成天看着别人算账,也不做实事,前些日子,这小子多说了几句话,把孙二娘给惹火了,反倒连我也被骂,扬言要断我商路,你倒说话呀?” 崔毅说老父亲歪曲事实,愈加解释:“根本不是一回事,是阿鹏,因你太信任他,以致这家伙目中无人,在铺里就没给过人好脸色看,他故意不说额外盈利,孙二娘对合作有所怀疑,我补充几句而已,怎知孙二娘还与他站在一条船,联合起来对付我?” “那还不是你没本事?阿鹏虽说性情不好,但人家就是有本事收服美女老板的心,你呢?” 崔珏不想一回来见到自己人吵架,拉住崔毅,劝说道:“你听你父亲的,他经验比你老道,不懂之事直接问他即可,也别老求助阿鹏帮忙。” 崔毅不情不愿:“这不是一回事,那个阿鹏本来就是想贪咱家的钱,父亲,你将他引进来就是个错误。” “好了,都不要争执了,六哥,有些事我想与你单独谈谈。” 崔毅的父亲只好作罢,他心里也清楚,崔珏如此举足重轻的人物被陛下请回,势必要闹出一场满城风雨,伸手作请,邀到一处偏殿,茶水间已备好。 两人席地而坐,崔毅的父亲不愿说出,但若是不趁早作出选择,等齐王班师回朝,必会收拾崔家,他待门边关上,嘴唇抖得厉害:“是逆子放走东越的逃犯,阿珏啊,我求你劝劝太傅,以家规处置,不要上报朝廷……” 崔珏眼神微暗,袖里的拳头握紧,看着崔毅的父亲畏畏缩缩,他不忍心直言:“好,我会向父亲说明,但必须以最重的家规惩罚,六哥,崔毅怎么会沾染这种人?” “唉……怪我把他带到东越,这小子年轻气盛,去什么吟诗比赛,成了抛头露面的人物,被有心之人抓去把柄,若不造做,便以命威胁。” 崔珏陷入沉思,崔毅的父亲以为此事难办,竟跪下请求,让崔珏措手不及:“六哥,你别这样,我尽力而为,尽力而为!” “不,若要受罚,连同我这个老父亲一起,子不善,父之过也。” 第三百二十九章 西秦摄政王府,听惯了将死之人挣扎,倒想找些活物寻寻乐子,一向都是云暮极献计讨好,外边再敢民生怨道则杀一儆百,让那些不知好歹的人瞧瞧。 摄政王每当处理完公务后,总得找些试毒之人玩玩,炼制他新制的毒药,若觉得无甚玩趣,便会杀人取乐,留下一摊死肉也不浪费,做成人皮面鼓也好,做成乐管击打也好。 “早在四国联盟之时,本王便看出你的异样,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对那东越郡主执着不放,也难怪向来低调的东越太子会有失态一次。” 摄政王配上葡萄美酒,屏风包围观看毒人自相残杀,最喜鲜血喷射而出的声音,甚至百看不厌,当然也有不满意,不满意就要一定满意为止,他大声呵斥,两个毒人如同中邪一般,砍断对方的手和脚后,居然一点痛感都没有。 云暮极满面春风,笑容却渗人,无疑是遗传了摄政王嗜血成性,只见他举起葡萄美酒,回以尊礼:“儿臣是为我大秦考量,即便预言真假暂未定教,值得一试又何妨,让这位百年一遇的镇国神兽坐镇我大秦江山,收复四海归西指日可待。” 摄政王突然神色凛冽,血光杀机仅在一念之间,举起酒杯向云暮极砸去,怒斥他意气用事,只为大秦江山着想,也不为他着想:“畜生,本王看你是被女人冲昏了头脑!” 屏风,地板,甚至是台桌上沾染了毒人厮打喷射出的血气,看似打得精疲力竭,摄政王发泄恨意,命人给两人种下致命疯狂之毒,精神麻痹产生错觉,误以为对方是恐怖的怪物,两人很快随即为求生而战,身上的皮肉也快撕干净,但不停跳动的心脏却更加生机活力。 云暮极早已习惯,他从小就是个缺爱的人,不懂什么是爱,只知道利用人心,关于这份预言的真假多半是真的,不然东越郡主哪值得他人掏心掏肺的付出。 “父王……恕罪。” 云暮极被骂的狗血淋头,不敢有任何不满,摄政王倚靠在兽皮椅上,不觉舒服自在,提起女人就厌烦,几日前南楚的贵妃一命呜呼,这宫里的女人就没一个安生,云且夜的王妃哭得死去活来,哭了又晕,晕了又哭,矫情,真是矫情。 “云且夜是不打算带兵打战了?” 云暮极连连应声:“不是,他家的王妃难以承受丧母之痛,他说过要多陪几日,军事暂且由儿臣来代管。” “哼!真是可笑,实则荒谬!” 摄政王看两个毒人的表演越看越无味,手脚都被砍去,就剩龇牙咧嘴对咬,云暮极大拍手掌,又有几个毒人准备上场,为了让摄政王消消气,这一次来的毒性更猛,更残忍。 “一个女人能成什么气候?不过沾沾这运气也是好,等骁麒回来后,给他做妾,繁衍子孙,到时再看如何。” 云暮极当然不情不愿,想做一番请求,但摄政王只劝他好自为之,最好的东西是要留给自己最爱的儿子,区区一个杂种妄想挤身九五之列,简直做梦。 云暮极这下脸都青了,他费尽心思这么多年,到头来一句话否决他付出的所有努力,他为了摄政王,为了整个大秦,不惜一切代价取得镇国神兽,现在全都将化为泡影了。 云暮极痛定思痛,快速调整情绪,不,将来还是个未知数,摄政王还在考量,他也说了到时再看如何,是不是只要身边只剩他一个儿子,就没有回旋的地步? 云暮极想开便觉得好,几道血痕滑落他侧脸上,这两个毒人打得兴奋不已,他越开心,慢条斯理抹去浑浊不堪的浓毒血。 第三百三十章 崔珏归朝,讨论激烈当属军中人士,司马将军颇有微词,几次上书恳求楚帝单独面谈,楚帝没有回一道奏则,这相当于是默许崔珏,诏书颁布表彰,百姓认可的清官,堪当百官效仿的模范。 当日下朝后,崔珏眼不见耳不听为心静,想早早坐上马车离去,司马将军已派人守着他,有事邀他相谈,不妨到行宫饮茶片刻。 崔珏不拂他人好意,看在司马将军满门忠烈的面子上,他一介商人出身,先自甘鄙夷:“微臣见过司马将军,愿将军身体安康。” 司马将军并不是那般目中无人,好话说在前头,他俩不是一个阵营,代表不同的利益:“崔大人不必客气,坐,一路风尘仆仆,身子有无问题?” “谢将军关心,微臣并无大碍,前些日与家中长辈相谈甚欢,唯独老母亲思虑过重,病情不太好……” 司马将军叹了一口气:“大人一去数十年,可太叫人担心了,本将军与崔太傅有几份交情,回头令人送上薄礼,告慰你一家大小,哎?不要推脱,本将军看重亲情,深知族中牵挂远在外的游子,肝肠寸断,恨不得时时能相见。” 崔珏热泪盈眶:“崔某感激不尽,请受一拜!” 司马将军本想打探虚实,见此人无关心朝堂之事,而是牵挂家中长辈,令他暂时放心,又对他劝道:“崔大人快快请起,百善孝为先,家中老母要紧,不妨多陪几日,近来朝中事谊繁忙,劳你多费心了。” 崔珏知道司马将军将他劝退的意思,他也正有此意,与其将自己推至风口浪尖,不如交给时间缓和,以待来日重振雄风:“其实微臣正有此打算,等明日便上书恳求陛下准予归家休养,想起陛下曾言让微臣看看京城治安之事,微臣已不如当年,有些事交给后辈们努力罢了。” “哈哈哈,崔大人回京,对比十年前,可觉有何不同?” 崔珏正色道:“政通人和,百废待兴,微臣以为,变之许多,尤以一国老臣之付出,新生骄者之发扬。” 司马将军颇为赞赏,深觉此人绝非泛泛之辈,婉言推绝之后,可否再然雄心,以壮当年鸿鹄之志。 崔珏答道:“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这诗是东越人流传的佳句,不知用在此处是否合适?” “但说无妨。” …… 武安侯等到响午时分,才见崔珏姗姗来迟,从行宫那方向出来,他感到疑惑不解,崔珏向他拱手以礼,说道:“微臣久不见将军,将军近来可好?” 武安侯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也回道:“甚好,崔大人这是?” “微臣许久未回,想念这里的一草一木罢了,家中老母还需照料,侯爷,咱们改日再谈。” 崔珏坐上马车,向宫门方向驶去,家里的事情还未解决,应付朝堂风云诡谲之事,他只会愈发力不从心,暂且交给那些有用的人去办,即便是政敌,不也为国家出一份力乎? 等到了家中,府外冒出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不乏看热闹之徒,他都一一呵退回去,因其在家中威信尚存,其他人不敢惹,纷纷让道,而里面,给足崔毅而且老父亲几日反思,但绝逃不过家规重罚。 第三百三十一章 崔毅的老父亲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崔太傅能放他儿子一命,一直到身后的人群鸦雀无声,回头看见崔珏立于院中,老泪横流,甚至连站都站不起:“阿珏啊,救救我儿!” 崔毅被鞭法打成遍体鳞伤,虚弱的气息很可能撑不下剩下的二十鞭,崔太傅明显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到底对外宣称是借着生意上的事惩戒不懂事的子孙。 崔珏看着不免心疼,亲自扶起崔毅的老父亲,也替他们两父子说话:“父亲,侄儿到底犯了什么事?” “你去问他!” 崔太傅当场指责崔珏丢尽崔家的脸,阿鹏带着巨额消失在人海,孙二娘没占到一点便宜,已经联合各路冤家准备上门讨债,他这个官居高位做到这个地步并且养活一家老小本来就很不容易,现在又出了这档子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以后还会有前途可言? 崔珏微微皱眉,崔太傅似乎不知实情,崔毅的老父亲显然很惊讶,两父子不约而同地看向崔珏,后者立马领会:“六哥,这次当给侄儿一个教训,往后不要再让他犯这样的错误了,掌柜上的事可暂缓一时。” 崔毅的老父亲伤情渐缓:“实不相瞒,我正有考量,但一切还悉听从太傅的意思。” 崔太傅冷淡地挥了挥手:“你自己考量,家法继续。” 崔珏见状,赶紧拉开崔毅的父亲,无论多不情愿,眼下胡搅蛮缠只会惹太傅心生厌烦,伤了亲人们的感情,推开偏房的小门,崔珏对其叮嘱道:“六哥先在此思过,我去打听一下。” “阿珏!” 崔毅的父亲厉声叫住,随即陷入一头苦思,崔珏安慰不过于担心,他去探探崔太傅的口风,从方才的言辞来看应该是不知情的,因为他还没有说过崔毅犯下的事。 “阿珏,你……你先别说出此事。” 崔珏则不赞同,依靠在门边苦口婆心地劝道:“包庇逃犯一事重大,就算要瞒,能瞒得住陛下吗?而且此事往深处去想,齐王会不知情?” 崔毅的父亲顿觉细思极恐,直接坐立不安,不停走来走去,崔珏又陪他多说一会,等到外边的家法伺候完,崔太傅突然接到宫里太监传过来的圣旨,一家老小一同跪下。 崔毅累得快要晕厥,楚帝的贴身太监见之不解,先问崔家发生何事,得知是训示子孙,便不做多言,传递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傅崔氏恪守成规,礼尚宽厚,精通国文,思虑远瞻,编撰经策深得朕心,以财经之道瞩世,特迁封户部侍郎,暂代尚书一职,钦此。” 正当众人得以松一口气时,太监又传楚帝口谕:“陛下要见太傅,请速入宫。” 崔毅的父亲吓得六神无主,崔珏紧紧拉住他,劝他不要轻举妄动,并且还知道一些事,待会再与父子俩细说。 等回到偏房,崔毅的父亲就迫不及待再问,崔珏沉住气,遣散家中附近的仆人,转身对他即说道:“现在你最好做打最坏的打算,楚帝不会放过这次打压齐王的机会,京城之安归他管辖,出了逃犯离京一事,必会追究他的罪过。” “你的意思是……将这责任推给齐王?不可,不可,我们得罪不起啊!” 崔珏冷声道:“难道要得罪陛下?如今齐王远在西南边境,各部落再起冲突,那边事情棘手的很,不只他可有功夫管其他事?” 崔珏从政经验老道,若要自己宽心,还得信服他人的本事。 第三百三十二章 “快来人啊!” “放我出去!” 我拼命敲打窗台封上的木板,这些人为了防止我逃出去,就差连空气都不给我呼吸,连叫了许多声却无人应答,我还以为王府出了刺客,将一众人等全数杀尽。 “安大人,她又开始折腾,这次怎么教训?” 这话怎么把我抹黑?我气得扯着嗓子破口大骂:“咳咳……我旧病复发了,喊了两天不见有人,真让我死在里面不成?” 这几天连连降雨,狭小的屋子密不透风,墙上潮湿开始长霉,再加上饭菜不合胃口,很多都是昨夜的饭菜,我不气死才怪,等见了那迈出六亲不认步伐的安人,我抓起一块木板丢在他脸上。 “唉!把赵太医叫过来,你也别干瞪着我,最近王府的事多,怪我疏忽把你忘了。” 安人徒手拆下几块木板,久违清新的空气让我提神醒脑,但封闭几天湿热让我额头不适,晕晕乎乎常睡懒觉,赵太医还未到之前,也与安人闲聊几句。 “郡主哪天不安分,我就觉得奇怪了,而且你没听说过狼来了的故事吗?谎话说多不会有人信。” 我冷笑道:“你没撒过谎吗?做一众侍卫的总领没有愚弄人心的本事那是来干什么?” 安人抹开窗台上的灰尘,感叹时光飞逝快,一连好几个月我都被关在里面,真正体验一把人质的生活,不免怪嗔一句:“好言相劝的话我已经说多了,就不废话,王爷临走前吩咐过,要是让我发现你还敢做小动作,可直接惩戒,宫里的刑罚都标明等级,但王府不一样,不分轻重,不听胡言。” 我好怕,怕得我两手伸出装作要饭的人,祈求安大人给我一条活路,我呸,奋力拆开几块木板,让他见我凶狠如野兽的模样,诧异之余会多几分怜悯。 “对了,还未告诉你,昨夜云湖公主来过,说要见你,被我当面回绝,没有王爷的吩咐,不得擅闯入内,我并非是强凌弱之徒,这是王府的规矩,也是王爷的意思。” 安人转身对旁边的侍卫多加吩咐,时刻紧盯我的一举一动,有何风声异动立即禀报,无论白天黑夜,不可有丝毫懈怠。 我可不死心,等着再过几个月便能甩开人质的身份,最好是赶在齐王还未归朝之前,能够安然回东越,但当下依然情况艰难,不知饭菜里面是否下了毒,我的身体虽表面看起来精力充沛,实则总有一股虚脱的气血循环于全身各处,说不上是何感觉。 “混账,云湖公主说了什么?” 安人头也不回地说道:“你想多了,她只是太过思念王爷,想要到此处散心罢了。” 我的指甲被掰断,内心盼望已久却落了空,叫谁也不会信他的一番鬼话:“你为何要骗我?” “看看你的反应而已,别大惊小怪,公主殿下与王爷的情感比起任何人还要深重,某人的一番情意看起来似乎不着领会。” 安人说的也没错,兄妹二人的感情明眼人都知绝非寻常,掺杂情爱,算计,复仇,悔恨,数十年风雨兼程,携手共进。 等我缓过神来,方才的人都散去了,对面的往墙上传来鸟儿扑腾翅膀的声音,像一支箭一样落到我窗边,血红的眼睛好奇打量我,看来我这落魄的囧境连动物都要嘲笑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这鸽子长得很怪异,额头上长长的白毛发朝四面八方敞开,末端有一点黑印,血红的眼角边渗着血,浓缩一团黏糊糊的液水,张大嘴巴露出凶狠的巨齿。 直觉告诉我不要靠近它,但它反而愿意靠近我,停留在窗边,不想离去,我想挥手赶走,它一口咬定我的衣袖,甩开之余,被咬破了手指头。 嚣张的鸟儿快步飞去,无影无踪,宣告欺凌的胜利,我大骂一声,这几天遇到的都是什么破事?看着不停往外渗血的手指头,连指甲都被咬去一半,不知为何,我就感觉一阵心慌,摸着还在发烫发烫的脑袋,似乎某处神经出现改变。 干等着直到天黑也不见赵太医的人影,我干脆放弃罢了,转头倒在床上,渐渐开始体力不支,也不愿起身,琴行今晚来给我送饭,反复敲了几次窗台,才得到我的应答。 “我方才睡过头了!” 琴行替我打开饭盒,但浓郁的飘香并未激起我任何食欲,我看着顿感无味,她却说道:“你不是说不放心别人在饭菜里下了毒?这菜是我亲手做的,瞧你这样子是不满意?” 我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是我最近患上湿热,旧病复发,喊人过来救命又不见人影,呵,这些人不过是希望我自生自灭罢了……” “赵太医宫里的事忙不过来,你还指望他亲自过来救命?” 琴行这话犹如给我泼了一桶冷水,我忍着头昏脑胀,接过她的饭菜,还会说声道歉,呛得我差点呕吐,她可不觉得她厨艺哪里差:“哎?你怎么回事啊你?堂堂人质还盼着过上从前锦衣玉食的生活?” 我不服:“哪有?虽然不怎么好吃,但比那些居心叵测之人有良心,起码不会给我隔夜吃剩的饭菜,估计身体变差也因为这个。” “是吗?你的手指怎么了?” 琴行捏着我受伤的手指,端起蜡烛,借着火光一看,脸色微变:“这伤口怎么那么奇怪?你这伤怎么弄的?” 说来也没好气,我跟琴行讲起今日求人救命之时,被一只长相奇丑的鸽子欺负,还咬了一口,琴行仔细看的伤口,用指甲微微戳中,瞬间疼得我全身惊起,我自己竟不知为何做此反应。 我自己戳一下试试,还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绿豆般的伤口竟然会牵起全身巨痛,琴行叫我别戳弄,以为我这是吓唬她:“行,你这么好的演技没让齐王见着真是可惜了,赶紧吃完,这碗还得我洗。” 我笑道,和琴行讲话就是放松心情:“这可不是演戏,我没开玩笑。” “得了,你再不吃饭菜就凉了,我们的安大人最近很气焰嚣张,眼里容不得任何沙子,我若是与你多说一句,这又得受多少背后告状?” 琴行见我嚼了半天,更加催促,我身体现在变得不好,不要激怒,就怕是血气突然冲上脑门,两腿一蹬,了无后事。 琴行伸手触摸我额头,我知道她着急我的病情,但这里无药可解,赵太医不在场,我只能暂且先忍耐这一晚,拉住她的手,约莫有些记忆碎片闪过,一闭眼,却幻想出另一番景象。 琴行使劲晃动我的身子,一巴掌拍醒我,哎呀几声,骂道:“你打我干什么?” “是你自己神神叨叨?一直说不记得,不记得,你不记得什么?” 我一脸懵:“我有说过这话吗?” 琴行竟无语凝噎,我还真记不得方才说了什么话,心里所想与记忆有那么一会出现冲突,可能就是在那一刻,脑子迷迷糊糊乱说起话来。 “我怎么……好像……记不起有个人……” 说起来我自己都不自信,琴行歪着头看我精彩的表演,我反复说过不是,但确实是记忆出现一团模糊的黑影,拼命回想只会越涂越黑,似乎还是个人影。 我紧紧握住琴行的手:“我……好奇怪啊,我怎么觉得,很快就得到释怀和解脱,就好像积压已久的东西,一念之间就没有了。” 琴行还是不明所以:“你到底在说什么?” 第三百三十四章 “琴行,有些话我怕以后没机会说了,趁着现在我还尚存一丝清醒。” 琴行微微摇头,根本不懂我在说什么,握住我的手心安抚道:“你一定是病糊涂,早些休息,既然没胃口,那都别吃了。” 琴行将饭菜重新盖上,连机会都不让我,只是觉得苦笑连篇,又饿又乏力,还能坚持一会儿:“不,我方才说了,我有些事情记不起来,这不应该啊……琴行,趁我现在还有一口气,听我把话说完。” “唉!我服了你了,快说快说,那边的人在催了!” 不容我过脑多思,但最终还没能将话说得出口,安人已派侍卫过来将琴行架走,窗台的缝隙让人勉强只得伸出一只手,永远触不到想要的边缘,到底是劝我放下还是放弃? …… 南楚西南边境小城,虽然时常经受战火摧残,但此地民风依然生生不息,各地小商小贩在略微宽广的大道上摆满稀奇珍宝,再往前直走,有路人劝不要过去,因为那里是悬崖,稍有不慎,万劫不复。 纪炎月跟在行脚商人的后头,听他讲各地方言,顺口道是顺口,但价钱总是没谈拢,生意也拉不上伙伴,他见纪炎月迟迟跟不上来,没好气说道:“这里很容易迷路,你再不走快点,一会儿让我找你都难。” “不就只有一条大道吗?至于你说的那么严重?” 纪炎月换了一身当地部落的衣服,稍微装扮一番,可让熟人认不出,他现在还是逃犯,方才经过市集依稀听到旁人在讨论东越贼人逃往他国,他差点就坐不住了,多亏行脚商人的老朋友过来打招呼,顺便替他解了围,这露出的马脚破绽可被隐匿暗中的眼线发觉。 纪炎月左右观望,并未发现楚军来过的踪迹,前几日这里不是爆发战火吗?问几个人不说是谁,但也有可能是部落里面的叛将,即早年游走于北燕的好吃懒做之徒。 “我不是来这里游玩,其实你大可买两张船票,一张来这里,另一张我坐去南楚的东湖,那里离京城有一段距离,做快马还要三四日左右。” 行脚商人一听顿感失望,纪炎月不想做多解释,还不是因为他为了省钱,哄骗一起来这做他的买卖? “纪小友,我想你误会了,你记不记得我跟船夫讲过价,他得理不饶人,我也没办法,这一来两个人待在一起安全些,二来我可以帮你想办法摆脱逃犯这个罪名。” 纪炎月嗤之以鼻,无论从哪看都是不屑,等当他们走到一间客栈,一楼人气盛旺,二楼则相对冷清许多,他拉住行脚商人,隐约觉得不对劲,没等他们细想,一把大刀砍破楼梯间的扶手,两人躲过了一劫,随即拔腿就跑。 这是这里不断冲突的部落首领之间的较量,他们往往因愤怒而冲昏头脑,为了钱财,为了女人,大打出手,可能是他们一路跟来看见行脚商人一个外乡似出手豪阔,便打起了坏主意。 大道两边一同跑来数名提着刀棍的勇士,他们唯一的逃生之路只有往山上逃,可谁知山里面是否有埋伏,或者接应? 纪炎月一股劲地跑进深山林中,后头传来行脚商人虚弱的喘息声,他便下定决心,尽早离开这充斥野蛮和随时爆发战乱之地。 行脚商人朝他吼道:“你现在哪里都去不了?还回南楚?这不是摆明了送人头吗?” “这里的情况远比南楚还要复杂,而且我不知道齐王带领的军队在何处,逃命这方面我有经验,趁码头那边还未被野蛮部族占领,我赶紧先回去,至于你,你自己看着办。” 两人相望道尽愤愤不平的心声,纪炎月不希望行脚商人跟来与他一同犯险,至少这里有他的经商朋友,各自都有照应。 然而,事与愿违,等他们赶在日落时分到达码头时,船头已经插着一只野兽皮大旗,野蛮的人群围坐在一起庆祝篝火重燃,一番大呼小叫后,一个看似首领模样的人将船夫的头颅砍下,高高挂在大旗上。 第三百三十五章 “什么?齐王那边还没有任何消息?” 夜晴身子轻盈,从一颗黑树落下,落地也可悄无声息,方才有几名侍卫经过,我都担心是否被看出破绽,她倒安慰我,一副信誓旦旦:“确切来说,是他故意封锁消息,具体原因不明,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西南那边战乱频繁,牵扯到各部落的利益,并非一朝一夕就可解决。” 我若有所思,指尖轻扣窗台,夜晴手指轻按压我的脉搏,看之后病情好转,也得耐心询问:“郡主最近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谢谢关心,并无……崔家那边有无消息?总觉得是自己对不住他们,原本一件小事,却变成家门不幸。” 夜晴替我否认道:“事实并非如此,崔家一家人做见不得人的事多了,崔珏看起来光鲜亮丽,难得一见的清官,谁曾想当年凭借一首嫁郎词博得高官举荐,郡主不必妄自菲薄,你能将此事做好已是不容易。” 夜晴环顾周围,有无行迹可疑的人物,这份谨慎是父王多年培养,绝不出任何差错,想了想,她接着道:“颜妃早些时已对楚帝旁敲侧击,因着贵妃突然离世,咱们谋划只是被中途打断,等双方各自缓和一段时间,却等来崔珏以照顾病弱老母亲为由,谢绝楚帝复位的提议,也不知崔太傅匆匆入宫,都与楚帝谈了些什么,自此一家老小闭门不出。” 崔家的事情可暂搁置一边,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能否安全归朝,若是武安侯带队那再好不过,本来就是自己人,无需有多顾忌,但若是司马将军,那还是个人质被绑在马车里,更别谈自由。 “子悠呢?他身份很悬殊,你可有照顾他半分?” 夜晴开口冷漠:“不曾,他不是咱们的人,先前作为人质交换,是太子的主意,而且我还有另一发现,他与北燕人士走得很近,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太子故意借此干扰齐王,甩锅顾北邵,毕竟齐王手下办事效率极高,稍微一查便知。” “太子不会做损己利于人的事,我记得两年前南楚那份人质名单写明是皇家宗室一男一女,莫非……” 越想越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我脑海中写“夜煌义”三字,定要好好问夜晴此人的来历:“夜煌义,是太子的嫡子吗?” 夜晴疑惑,问我为何问这个问题,我直说道:“会不会是太子为保护他儿子免于入楚为质,强行将子悠塞进名单?讽刺的是随河之耻是他一手造成的,巨大的代价该由他来承受才是。” “是,太子确实有一子,不过不叫夜煌义,而是夜景意,煌义或许是他的小字,年少多病,不常露面,因此外界对他的认知鲜少。” 在宫里时,颜妃就提起过要撮合昭和公主与太子之子的婚事,昭和公主心思单纯,哪能斗过那些人诡计手段?无数远嫁的公主活生生的例子还不够吗?为了自己想象中的爱情,赔上自己平白无畏的牺牲,恍如刹那芳华,转瞬即逝。 颜妃也不想想,效仿皇后与贵妃凭着靠山享服后半辈子,前提是这个靠山必须有人拿捏在手,否则养大的白菜被猪拱了,倒水竹篮一场空。 “父王……现在如何?” “王爷有其考量,将来还要隐藏一段时间,处理未好之事,但定不会忘了郡主。” 第三百三十六章 夜晴落到一处百姓家的房顶上,曾几何时,她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女,年轻时热血方刚,众志翱翔,一点风吹草动逃不过她的法眼,这里已脱离齐王府的管控范围,有什么好顾虑? “出来,我知道你一直热衷于偷听郡主与我的谈话,听郡主说,你是她的婢女,本事不大,胆子却大。” 漆黑的夜空之上,飘荡穿梭飞浮的衣袖,带着狠裂与果决,手里的兵器时刻准备,趁着那人还在赶来的路上,拔起长剑,划出一记飞光,风欲动而树不止,琴行轻巧躲开,稳稳落到房顶上。 “琴行哪敢得罪夜晴姐姐,不过是想要讨个招数罢了。” 夜晴看她是晚辈,收起长剑,彰显大度,不与她作何计较,反倒问起:“你与那些满脑子只顾着到处巡逻的侍卫不同,齐王一世英名,竟培养手下一众蠢才,可笑至极啊。” 琴行笑答:“谢谢姐姐夸奖,但这可不绝对,齐王府的高手大有人在,像你这样的宗师级别,也不少,尤其还懂得北燕奇异的阵法,难不成我全偷听了反叫你们做情报的失职。” 夜晴一笑置之:“呵,你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与其委身于齐王之下或将一事无成,不如加入我王爷行列,绝不浪费你这一身本事与天赋。” “哈哈哈,话说回来,夜晴姐姐敢不敢与我过招?我早年女扮男装从过军,在齐王手下当了数十年侍卫,你呢?” 夜晴却罢手推绝,琴行不满,她每天坚持蹲守在郡主窗边,为与夜晴比试一番,因着此人激起她的好奇心,刚好两人都是世间两大高手培养的人才,不对比怎能分出高下? “我还有些事,就此别过,我的提议你考虑一下,总不能让你一辈子都憋屈活着。” 琴行决定不依不挠,死皮赖脸地跟上去查看,夜晴回头看了一眼,似乎默许,来到一处佛寺的高塔角,夜晴一脚踮起尖端,不闻不乱,足见功法高深。 琴行也不示弱,踏上另一处尖塔,风气容易干扰心神,她太过年轻,呈一时之快,过了一会儿才勉强站稳脚跟,对夜晴说道:“云佛寺?你来这里做什么?” 夜晴笑道:“这里早已化为废墟,这三字你还记在心吗?” 意识到自己被人看出破绽,琴行还想做一番挣扎:“每年都有过来求香拜佛的人,对此印象深刻又怎么了?” “也是,就当我没过问,你执意留下承受凛冽刺骨的寒风也与我无关。” “夜晴!” 随着琴行一声令下,遥远的天边响起一道闷雷,即将袭卷满城风雨,她心情低落到谷底,再抬头,夜晴不见了踪影。 琴行没白来一躺,夜晴就是来揭发她的意图私心,打所谓镇国神兽的主意,冰冷的雨滴打湿她的脸颊,惊雷再次响起,分割裂边天。 她一阵轻功跑得飞快,窜到王府墙上,此时正好下起倾盆大雨,马夫修理到一半的马盖只好作罢,为了不伤及马儿,他拿起自制的毯子帮它们盖上,侍卫们来不及的躲到屋檐下避雨,抽走别人的大衣也不怕别人着凉。 琴行浑身湿透,想赶紧找个角落避雨,郡主的房子倒是个好去处,窗台上搭着几块厚实的木板,刚好能挡着全身,有多久就多久罢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崔府灯熄无微,浓薄弥散,聊以秋风解清,诉不是何苦衷,崔珏只身一人披着单薄的外衣,在廊间小道下坐,惆怅一方。 “崔郎?” 崔珏十年生死客居他方,成家立业也只是简单草率,他的正妻五年前已染病身亡,临终托付小妾照顾崔珏一生,以及教导好年幼的儿子。 崔珏笑容温柔,可见感情至深,扶着小妾的手,担心她微微隆起的肚子:“夜寒风大,你怎么出来了?” 小妾林氏言语不喜,反而责怪崔珏这几天忙里忙外,更没有抽空的时间陪她说说话,这男人啊,就怕早已移情别恋,心里没有她的地方。 崔珏无奈任由她接着撒泼,谁叫爱妾大着肚子,别提孕妇的火气,就连小孩子气,都一一报在他身上。 “崔郎,咱们好不容易得以回到京城,怎么你却放走大好的前途,甘愿在家照顾婆妈呢?” 林氏对此一直怨言,崔珏担心她的身子,不与其动怒,朝堂上的事一向交给男人来做,女人又怎会懂,想罢他打乐道:“这叫从长计议,你呀,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就算陛下给的条件极为诱惑,我也得看在一家老小的份上斟酌考虑,真要惹上麻烦,你可就知道了。” “哼,等陛下哪一天把你忘了,你就再无翻身的机会,要我说,你有朝堂的好人脉,就算司马将军那边施压,顶多是口头辱骂,怎么?男人的面子你都争不过去啊?” 崔珏最怕林氏口无遮拦,说起狠话拦也拦不住,连忙捂住她的嘴,一脸郑重道:“司马将军不是你想象那样的人,朝堂六部各司其职,只因先帝时有过一场政革,新增的枢密院,内朝人手多有变动,我需得暂缓一段时间格外观察。” “行行行,你们这些男人多的是借口,是我枉作小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林氏撒起娇来,崔珏也很无奈,轻轻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任凭气候多变,风吹雨打,也不及他此刻温馨一曲,相伴何时。 但崔珏心里可不是这样想,崔太傅整日关在书房,不愿见人,唯独常招来管家,打听府内事宜,至于崔毅那边,崔毅老父亲经营的铺子关了门,商船也停泊在岸边,至今没有动过。 崔珏不想将这大难临头之事告诉林氏,甚至希望这府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君心难以揣测,况且这本是一招险棋,若成功了,便是犹如棋局上的千军万马脱颖而出,踏上别人的绊脚石,青云直上。 …… 一晃度日如年的人质生活,眼见归朝之日逐渐逼近,我恨不得把这房子拆了,对外面的世界充满求知欲望,夜晴来的次数更少,反倒是琴行来的多,不像是来探望我。 “你信不信,齐王比你过得还辛苦,他现在就算八百里加急赶回京城,最终还是等不到见你恢复自由身之时。” 我一掌轻拍琴行的脑门,没办法,这窗口太小,只容得下我一只手,但这不是开玩笑,先前我叫琴行帮我打探朝堂如何安排人质归国的事谊,怎知她自身行动也受限,又或者是某些高层故意而为,免得让不怀好意的人暗中做手脚。 “琴行,我走了,你怎么办?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这?” 琴行脸色微变,有些尴尬说道:“我原本是想跟着你,但现在情况有变,我需得在此多待一会儿。” 我不解:“为什么?你的仇已经报了一半,现在还要被仇人掌控在手里?” “郡主……” 琴行正色说道:“齐王早已知道是我害死贵妃,以及帮你扰乱他计划的事情,可他并没有杀我,或许这其中有他的考量,但不可否认的是我与他终会走到撕破脸皮的一天。我仔细回想,这股恨,并非一直因前朝往事的纠葛,而往后更多的是利益,说的自私一些,他的冷血无情算某也行,无时无刻不压制着我。” 第三百三十八章 “趁他们还没有发现我们,赶紧走!” 纪炎月却拉住行脚商人的衣袖,一把将他按回原位,仔细一看,虽然被占领的船只黑灯瞎火,根本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如何,但见一个强壮的野人猛的冲上甲板,抽出一把锋利的长刀,对着一根木桩比划。 因此,纪炎月心想猜测,应该是有人被绑在木桩上,稍微认真一听,能传出些许呻吟声,行脚商人反而劝他不要轻举妄动:“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你要救人,你也得看自己的命?那边十几个人举起刀来能不要你的脑袋?” 纪炎月也觉得,但看看现在的情况,他们身后由远及近传来厚重的脚步声,十几个部落的壮汉抬着一个大架子,像篝火那边大呼小叫,似乎准备烤熟肉吃。 纪炎月与行脚商人对视一眼,不忍再看这血腥残忍的场面,那几个被架上的人,被火烤犹如厉鬼嚎叫,凄厉求人救命成了他们这一生最后的挣扎。 “这是?” 行脚商人捡到一个腰带子,看来那几个是有身份的人,没准还是当地的他国官员,常驻在此分管此地事宜,偏偏生不逢时,赶上这一堆破事,把自己的命都搭上了。 纪炎月大吃一惊,一把夺过那腰带子,黄祥云图腾是东越派来掌管边疆地区的大使象征,他当初逃命之时险些被这类人给害死,当然记忆犹新。 “兄弟,我先去小解,你帮我看风啊?” 纪炎月多少有点心不在意,催促行脚商人快去快回,别在重要的时候掉链子,某人小心挪动身子,住一边的草地深处爬去,很快传来一声惨叫。 纪炎月先是淡定地收起腰带子,稍微抬头看一眼,确定是行脚商人被部落里的人抓去了,他也恼恨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当下只能静观其变,看能不能找个机会救下。 行脚商人那叫一个悲催,谁又知道草丛的另一边也有一个野蛮人小解,他还没提起裤裆子,二话不说的被人举到空中,扛在肩上带去邀功。 行脚商人内心急得慌,要是有封鬼葫芦在手,他不至于没招对付这群野人,乖乖束手就擒,任由被绑在一根木桩上,陪他一同受罪的,还有也被绑在木桩上的东越人。 “这……这位兄台,你怎么被抓了呢?” “说来话长啊,这位兄台,我奉命行事,外出了望军情,被暴晒一天,一无所获,回来的路上正巧遇到这群野人随地打捞野兽,这不来了吗?黄泉路上有你,我都不知道有多欣慰……” 行脚商人吐了几口唾沫,骂他尽说些不吉利的话,他说事实如此,除非冯臣带人来救,否则不知还有谁会救他们? “冯臣?他是谁?” 那人说道:“几月前,太子有令,命冯臣领军三万,奔赴西南前线,平定部族乱事,可现在刚收回的失地又被这群野人占领,估计冯臣已是力不从心,再此下去军中消耗极大,不用多久,我们就饿得只能砍杀战马填肚了。” 两人相谈过了许久,又沉默了许久,篝火那边依旧宣告胜利的曙光,信仰图腾的旗帜随风飘扬,等着那群人吃饱喝足,摇摇欲坠似醉汉。 隔望一个快速的黑影冲前踏上脚板,斩断木桩上的粗绳,无数巨刀等着要他的性命,却扑了个空。 三人一同跳入水中,岸上那群人面面相觑,随后一咬牙,活要见人,死要见人,纷纷入水,留下女人与小孩,这也正是最致命之处。 夜空一段烟花巨响,爆发出激烈的火花,无数士兵从黑暗中冒出来,将一众乱屠就地砍死。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三人在冰冷的水里挣扎,被底下翻滚的涡旋急得团团转,他们必须游得更快,甩开潜伏在暗中的野人。 纪炎月突然叫停二人,让他们不要再前行,似乎再迟一会可在万丈高的瀑布滚下,果真如此,三人再泳一段距离后,逃到满是密林的岸。 撞断的船身连同几个不知情的野人被水流逼得摔下瀑布,而剩下的一群人吓得六神无主,纷纷四散逃离。 也正是在回去的路上,死伤惨重,遍体尸体,士兵们不做多停留,连同无辜目睹惨案的人也不放过,等灭干净,即可抽身离去,无人会知道今夜会是他们的杰作,一个乱世苟活的地方战乱,反叛,血腥,屠杀本就如此。 “你们跟上去,不可放过任何漏网之鱼!” “是!” 三人一路狂奔,逃到一处湿地,迫不得已又往一边折返,西南边境的雨林地带,沼泽遍地,毒气肆虐,没能跑多久,一人支撑不住,栽倒在一棵树下。 “我方才似乎听到一阵烟花声响,你们听到了吗?” 行脚商人歪倒在树根旁,听得迷迷糊糊,不知所云,他现在只想提着力气重新逃亡,开始同情纪炎月那段艰难的岁月:“你这两年也太难过了?这要跑个十万八千里,要我老命!” 纪炎月也说隐约听到,还不确定是否是冯臣派来的人,那人直说他叫文常,是冯臣下属一个提笔记录的散官,平常传信这些事他了如指掌,这烟花的形状和声音绝不会出错。 纪炎月闻言即刻收敛,面带讨好之意,当年东越出了个逃犯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不知文常对此事可有印象,想罢,他试探性问道:“文兄啊,你与冯臣不远千里来此地做甚?” 文常一屁股坐在行脚商人的身旁,活络一下筋骨,发现膝盖上有一处半大不小的伤口,纪炎月见状打开行脚商人的钱袋,拿出一瓶草药递给他。 “谢谢,能遇到你们算我命大,听你们的口音不像是这里生活的人啊,你们是哪里人?” 空气氛围逐渐凝固,行脚商人干咳几声,免得大家尴尬,纪炎月想了想,便说道:“我是东越人,不过是在北燕长大,难免会带些北境口音。” “哦?你呢?” 行脚商人早已有所准备,话语流利通畅:“我四海为家,常年旅行惯了,不知你可分得清我说的是哪国官话?” 文常笑着摇头:“不知,但看你这样子有点像西秦人。” 纪炎月朝行脚商人眨眼睛,叫收回口风,该轮到他问了:“文兄,话又说回来,你不远千里来此虎狼危险之地作甚?且不说活着福大命,我们就为了赶最后一条船,险些搭上性命,也不知以后还能否回去?” 纪炎月这话很周旋,一来故作关心交谈,二来撇清自己的嫌疑,一般能在此险境生存的人,指非泛泛之辈,文常同享道理,既然是老百姓的诉求,就算人言轻微,也有必要向冯臣提议。 “你们放心,此事我定禀告冯臣,当答谢一番救命之恩。其实,实不相瞒,太子命我军等处理西南各部落动乱,恰逢来的不是时候,为了打探更多消息,我与几人毅然决定赴身前往,这去的时候还好,但回去刚好就被一群路过的野人抓去,这之后的事你们也知道了。” 纪炎月自当领会好意:“那便多谢文兄了。” “哎?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谈何言谢?” 第三百四十章 风和日丽,天气晴朗,我站在高耸的城墙上,望着南归的大雁,齐王终究是来不及,楚帝以将归朝事宜安置妥当,由武安侯携质交回,若想连续两国友好交邦,太子那边必会有所应答。 只能说我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早就说过一定能活得回去,我露出久违的笑容,多点盼望着归国的心情。 天还没亮,琴行敲着饭碗把我叫醒,我伸了个懒腰,大门被破开,琴行顺利溜达进来,抓住我的手,将我强行拽起:“快去准备,陛下那边来人了!” 我一时分不着东南西北,摸着发昏的脑袋,这一幕倒有点初为人质时的情景相似,只是身边人不同,纪炎月如果看到,不知会有多高兴。 安人满脸无奈,颓废地倚靠在门边,讨厌我这个扫把星,又不愿我离去:“你赢了!老天爷保你不死是有原因的。” 匆匆坐上华丽的马车,离齐王府越来越远,这一刻我笑得无比开心,不只是这两年的艰苦生存,也是磨砺人格侮辱而负重,我该成长了,用敌人的话来说,凡事向前看去。 望着那些曾经帮助过我的人,即便万般不舍仍终将离去,我擦干眼角的泪水,到让琴行看笑话了:“要哭就快点哭,待会让陛下看见,全乱套了,难道要告诉天下你被人虐待不成?” “郡主!” 定睛一看,颜妃与武安侯从一旁偏门出来,步态有些着急,我收敛心声,对他们笑道:“娘娘,侯爷,经此一别,不知我们何时能相见,多谢你们这两年对我的帮助和照顾,先前谈的事我不会忘记,只是太子那边不好开口……” 颜妃眉头微皱,与武安侯对视一眼,后者自发替以前的矛盾解围,向我拱手说道:“郡主,为王爷做事是我们的本分,如今我们只一个额外的要求,若是强求不能,倒也罢了。” “侯爷,话不能这么说,如今我还不能算真正的自由,回去的路上是否有未知不测,有劳你尽心而为,夜晴曾与我提过,你是个可造人才,英明武将,将来若有何事需要相助,大可直说。” 武安侯点头附和,目光落到颜妃身上,今日一改往日浓妆艳抹,有几分像极了云湖公主清丽的影子,她笑得有些羞情,向我拱手以礼:“郡主,以往多有冲撞,请你不要介怀,兄长也教训过我,不可急之过早……” “娘娘,我并非狭隘之人,昭和公主年纪尚小,你们要有十足的把握,才能将她托付于人。” 颜妃面露歉意:“是……哎?昭和不是跟过来了吗?她去哪了?” 兄妹二人十分着急,当个宝似的不见踪影,呵斥下人快去找昭和公主,小小的鬼机灵从后朝我偷袭,紧紧抱着我的腰身,不舍道:“小白……能不能迟些再走?” 我哭笑不得,握住昭和公主的手心:“不能,陛下有旨,即刻启程……哎?你别哭啊,不然娘娘可就以为我欺负你了。” 武安侯突然嗤笑,颜妃又一顿怒火中烧,叫了几遍,昭和公主反而不听她的话,更加抱紧我,不愿我离去。 “好啦,小机灵鬼,以后我们会有机会见面,到时你可别认不得我?” 昭和公主嘟着嘴巴,不情不愿,直到她放声大哭,鼻涕泪水抹得我的新衣服全身都是,大好的心情在这一刻没了。 “云湖公主,她……她在哪?” 颜妃听我提起,面色不悦:“她啊,谁又知道?” 万般情绪交织在脑海,只为见她一面,否则难以放心,昭和公主默默跟在我身后,我心里感触,她是想在最后一刻多陪我些时光。 “小白,你别看姑姑性子冷清,她内心很暖,怎么会忘了你呢?” 昭和公主摇着我的手撒娇,真是服了这个黏人精,我轻轻点她的鼻子,喜欢上我抚摸的手法。 第三百四十一章 “郡主是来看我孤苦无依的笑话吗?玩笑罢了,不要当真,佩儿也来了,来喝茶。” 久不见云湖公主,她向往精神乐在,从不屈服于现实物质匮乏,就像一株孤傲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见我无动于衷,她掩面啼笑。 “谢……谢公主,我今日来只想讨一盏茶喝,不为别的。” 云湖公主淡淡微笑:“我正有此意,看来我与郡主心有灵犀,你还是当年的你,如果我说错了,不听也罢。” 我看着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如一条小船,随着荡漾的漩涡不停地转动,但终究无法离开杯子,云湖公主这是甘愿一辈子锁在深宫之中?我为她鸣不平,但来时已答应人家,只为讨一盏茶喝,不为别的,现在想想还真后悔。 “公主,谢谢你的教诲,我才可以学到这么多东西,可现在想来,唯独还少了一样,我心里不踏实,不知可有这个机会,你将茶艺传授于我,都说品茶如品人生,但我怎么看都觉得不像。” 云湖公主渐展舒眉,微抿一小口,稍有些不在心神:“哪里不像?” 我顿了顿,不太情愿说出:“人生可以值得更好,不是看茶,就可知道一切,公主,你觉得呢?” 云湖公主笑了笑,帮我再倒一盏茶,这次我选择不喝,以示我对这深宫禁锢的抗拒。 “郡主,你有的选择,可我没有,那就没什么好谈了,佩儿,带她离开,不用管我。”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既然是人家的选择,我何必强求,郑重地向这位曾经显赫一世的贵朝荣宠的公主,拱手行跪拜礼,没有人知道我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一滴泪水悄然划过眼角。 “小白!” 昭和公主追了上来,哭着塞给我一个东西,是一包茶叶以及手印的茶艺流程,心又累又怨:“这茶还能喝吗?早过了三个月的新鲜……” 昭和公主哭得稀里哗啦,反复劝我不要走,我愣神站在原地,任由她拽着胳膊不让离去。 琴行一见到我就急着跑过来,大口大口喘气道:“郡主,武安侯的车马仪仗已停在皇城外,就等你了!” “不要!小白不要走!” 琴行试着强行掰开昭和公主的手,我劝琴行不要这样,让我来开导,擦干眼角的泪水,对她说道:“傻孩子,我们以后就算见不着面,也可书信往来,等你嫁了人,有了依靠,将来哪里都能去,若是想来东越,我随时欢迎。” “你呢?呜呜呜……你不来看我!” 我破涕为笑,拍拍昭和公主的小脸蛋:“来,一定来!” …… 收拾一切妥当后,琴行扶着我上马车,她说我今日这身衣服好看,仙鹤祥云凌驾于花丛之中,是别样的一抹美人绚丽。 “少见你夸我,我之前说的事,你考量一下。” 琴行看着坚强许多,一手抓着马车扶拦,随着一起缓缓向前行,她又片语叮嘱:“你这个人有一个缺点,你现在发现没有?” “没有。” “就是多管闲事,别左顾右望了,你心里不清楚吗?” 琴行步伐快跟不上,此时已过了宫门数道城墙,再往前走数十里便到京城,热泪盈眶,我一直试图平复心绪。 “夜霁白,路上保重……” 琴行终是追不上,我回头看去,她高高招手,嘴角微张,但我已听不到她说的任何话。 “从你救我那一天起,我就是你的人,死也做你的鬼,我很自私,我就是要攀上镇国神兽的大腿!” 第三百四十二章 走了两三天的夜路,三人像是遇到了鬼打墙,几经反转才见到西南边境的小镇,只是与以往不同,原本摆摊的商铺已消失无踪迹,就连半点人间生活的烟火都见不到。 一个站在道路的尽头等他们,到处可见死伤惨重的衰兵,用绝望无助的眼光打量上下,被惊得格外不舒服,文常率先第一个冲上去,向冯远拱手致意:“大人受罪,属下办事不利,还未寻到可靠的消息,便已栽落到野人手里,多亏此二人救我一命。” 冯远摒气凝神,慢慢转过身,看到一位饱经风霜的老汉,密布的皱纹与稀疏的白发足以证明此地艰难,但接下来还有更多的战乱等着他与一众军民子弟。 纪炎月偷偷给自己抹了脏土,免得被人一眼认出,闻言罢,走上前恭敬拱手:“草民见过冯大人。” 冯远自认老眼昏花,睁眼瞧着这年轻人,并未见一丝破绽,文常一一细说,道明二人的来历,这才让他有所放心,吩咐几个强壮有力的士兵,带二人到一处避难。 “文常,你留下。” 冯远老气呵成,就地向他禀明即可,文常虽以自降身份客套,但不敢拖延时间,山顶上时不时飘起烽火狼烟,坐镇在前线的士兵恐怕快将凶多吉少。 “这些野蛮人总会突然团结一致攻打我军?这摆明是有人在背后授意,文常,怎么就你一人回来?其他人呢?” 文常抱头痛哭:“他们……一半死了,一半失踪了,冯大人,我们该怎么办?一无援军,二无草粮……” 冯远最是清楚目前战局如何,他又何尝不以泪洗面,却难以攻克迈不过的险关,留下的弟兄非死即残,绝对熬不过半月。 有件事一直压在冯远的心头,他朝文常勾了勾手指,凑近耳旁说道:“有人对我军动向了如指掌,我怀疑军中出了细作,暗中给人通风报信,你且听我说……” 文常心情处在崩溃边缘,但冯远的话似乎给了他一个定心丸,再如何也要放手一搏,懂什么叫绝境逢生。 …… 当夜,一匹黑马突然闯入围帐中,纪炎月反应及时,拉着行脚商人往后一倒,马蹄将桌上的美食踩得稀巴碎。 “你怎么回事?连马看不好?” 行脚商人恨他的美酒就这样没了,当然气不过来,那人吐了一口唾沫,态度极不友好,奋力拉着马绳,费好大的劲才得以驯服,随后快跑离开。 “这什么人啊这是?” 行脚商人骂骂咧咧不停,纪炎月让他收声未果,只好先到外面透口气,却意外见到树上挂着黄色腰带,是方才那人行得匆忙,被树枝刮取丝碎。 军中很快传来冯远突发晕厥的消息,乱得上蹿下跳,本就匮乏的环境,哪里寻得到良医救治,一切听天由命罢了,可惜了冯臣一代良将,死于困斗郁结。 纪炎月并没有默默收起黄腰带,而是直接朝附近巡逻的侍卫喊话,叫文常过来。 “恩人,这边事忙得很,你这般着急喊我来,所谓何事?” 纪炎月抱怨方才发生的事,文常越听越生气,看样子是知道这腰带的主人。 “这个梁实,每次酒后就耍疯劲,恩人,你受苦了,是我军中管教不严,我代他向你赔罪。” “无妨,人没事就好,只是这里偏于荒野,不太安全,可否让我们转移他处?” 纪炎月的提议却让文常显得很为难:“恩人,我理解你的心情,眼下时局紧迫,容不得我与冯臣操心他事,不过我可派多几个弟兄护你们周全。” “有劳了。” 文常忐忑不安地回到冯远所在的军帐,将某人掉落的腰带交给他,冯远眼神冰冷,语气不明:“军中所剩的马匹寥寥无几,一向归我统管,这多出来的脱缰战马,还有急于迫切传信的叛徒,是怎么来的?” 文常胆战心惊,被冯远一吓,立马坐不住:“大人,是我等失职,近来战事频发,对内疏于管教,才让歹人得逞,偷偷掠走战马……” “混账!” “大人,我早不放心,已派人前去抓拿。” 冯远却摇头直说,对他来说是个坏消息:“那人不顾闹出多大动静破绽,执意要向那边传递消息,这说明是铁了心一去不复返,估计那边早已有人接应,不然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我们的人就算去了可能也是徒劳。” 第三百四十三章 逃走的梁实骑着马,边跑边抽出一把长刀砍断林子间的树木,试图阻挠追上来的兵马,冯远带领的军队去时三万余人,如今只剩一万不到,有一部分还失去联络,能留下来顽强抵御已是高手中的豪杰,断不会放过这个可恨的叛徒。 “梁实,冯臣待你不薄,你为何恩将仇报?” 一只长箭从后飞出,险些命中梁实带伤的胸口,他奋力抽打马绝,马儿的臀部烂得鲜血糜肉,哀嚎凄厉传遍整座山林,后面跟来的人也就是在这时迫不得已停下脚步,为首的将领高抬手,众人愤恨这个叛徒逃得甘畅淋漓。 他们到了巫族的地盘,这里毒草丛生,遍地是恐怖的野兽,由于初来乍到,对此地不熟,众人渐渐涌生退缩之意,阿闻握紧手中的刀枪,低声嘱咐与他同生共死的弟兄如果遇到事即刻说出。 夜间山间凉风使得这里的气温容易骤降,稍有不慎染上风寒,可携带各种病菌入侵人体,损害五脏。 “阿……阿闻,这里该不会有鬼?我方才见到几个人影从那边快速闪过,眼睛……眼睛还是血红的……” 有几人笑他胆小如鼠,阿闻朝那几人怒吼,这时候开玩笑是不顾军令吗? 阿闻冷静解释道:“我方才也见过,从马儿下方快速掠过,跑得到挺快,我怕遭人埋伏,不然也不会叫你们停下。” 有人问道:“那我们现在还要追上去吗?” “我的意见最好回去,这不是退缩,不是放任那叛徒不管,而是为大家的性命着想……” 还未等阿闻说完,有人就开口打断,语气轻蔑,还顺带提及他不堪的往事:“你怕死就回去,没人会阻挠你……嘶,我记得你以前还当奴隶来着,这是被人奴化而变得贪生怕死吗?” “你也会说那是以前,但这次我极为认真地告诫你们,那叛徒居心叵测,知道我们会跟上来,不会特地引入圈套否?” …… 文常将书信资料一一看过,除了那个逃走的梁实重大嫌疑外,还有几人也很可疑,冯远昏睡了一会儿,忽被噩梦惊醒,文常已将他吩咐的事办妥,虽然抓不到叛徒,但是由他将冯臣之死的假消息传给背后之主,让其放松警惕也是好。 冯远的话意味深长:“这叫军心涣散,乃大忌。” 这时,一人闯入军帐,匆忙向冯远行军礼,冯远让他但说无妨,他不敢有所延误军机:“大人,已找到我军另一藏身之地,在方圆七十里,往东玉海塞,相对安宁,空谷防攻。” 冯远少见喜色,一拍案桌,大叫一声好:“即刻行军,黎明之前三军会伍!” 行军途中,纪炎月派人再找文常商量,过半山腰口,才得以与他见面,深知路况后,文常大吃一惊:“你说什么?这里磁场紊乱,容易误导方向?那我们岂不是……” 纪炎月急忙捂住文常的嘴,是想让军心大乱吗?他微微点头,行脚商人看着这二人一脸茫然,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事。 “常年栖息于此地的人会比你们懂得多。” 纪炎月将行脚商人推到文常面前,嬉皮笑脸地说要给予帮助:“这天底下就没有这人没有逛过的地方。” 行脚商人一脸震惊,撇开纪炎月的手,一味推脱自己什么都不懂,但在文常看来,这不过是惯用的谦虚手段:“来来来,你若是能帮我军顺利到达,军功也给你记下。” 纪炎月很惊讶,早知道军功如此容易,还不如他毛遂自荐,装神弄鬼也能糊弄过去。 第三百四十四章 纪炎月自愿跟在军队后头,一路上相安无事,时不时与士兵聊些家常,表面上看人缘极好,实则有自己的打算,等到无人管束,便是他偷偷离去之时。 情报告诉纪炎月,大概在这月下旬,南楚送回人质的队列会经过巫山地段,这路线安排却为巧妙,分明是让人有来无回,齐王到底是不可能放过郡主。 文常眼看三军会伍在望,催促身后的军队加紧步伐,行脚商人突然大吼一声,吓坏了在场众人,文常更是吓得不轻,好端端地开什么玩笑。 “走错了,应该是方才经过的分叉路口另一边才是……” 文常语气不爽:“你怎么不早说?” 行脚商人悠悠别过脸去,小声细说:“纪小友都说了,这里磁场紊乱,走错路很正常,快快赶回去,还来得及……” “你!” 文常气得拿他没办法,只好派人通知前头的冯臣,招呼身后的将领率先掉头,行脚商人直接夺过他手里的罗盘,待众人大汗淋漓地赶回原先的分叉路口,奇怪的一幕发生,罗盘开始颠倒南北。 “看,走这没错。” 文常显然是没经历过磁场乱走的军旋,冯远说自己经历过一回,更有甚者罗盘都会遭到破坏,文常只好听从吩咐,派几个壮汉到另一条路前面查看。 “大人,有人不见了!” 一个士兵从后队挤进,向前快速奔跑,累得气喘吁吁,手指颤巍巍地指着身后:“你的恩人……他失踪了!” 文常闻言不可思议:“我不是叫你们看住他的吗?” “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可能是中途休息了一会……” 文常气极了:“派人找过没有?” 冯远神情肃然,目光缓缓落到文常身上,后者不知该如何解释,但当由他来说:“你太大意了!” …… 与此同时,在山间森林的某处,纪炎月跳过一处土坑,一束黄腰带从他袖里落下,那是在野人狂欢夜时有人临死前留下的,拍掉尘土,还好没弄污,左顾右望,确认无人后,将黄腰带绑在一根树枝上。 随后又找了一些湿材,没办法,这雨林地带根本找不到几块好木,纪炎月伪造有人在此地生火的痕迹,趁着还未被人发现出逃,他果断躲得越远越好。 没走几步,一个黑衣身影悄然落到他身后,小刀差点划破他的喉颈,他人出手亦无情,离去谁人不知发生何事。 “将此消息泄露出去,给他们多添点麻烦。” 黑衣人无名无姓,怎么说他也是宁王手下四大情报网之一,哪轮得到小辈大呼小叫,这孩子他看着长大,真是愈发变得猖狂。 “你是不想太子插手郡主归朝一事?” 纪炎月笑道:“不是,反而是希望他尽早出手,难不成看着这群家伙办事不利而无动于衷?” 黑衣人并不认可,也并不急收起小刀,散发的寒意令纪炎月为之一震:“太子向来虚情假意惯了,这次就让他勉为其难地吃多苦头,齐王用兵如神,藏匿行踪这么多天绝对算是史无前例,想来兵马不多,照这个算法,不知太子会下多少血本?” “玉海塞是他们最后一处防线,也是个好地方,那里有一座桃花源,是人间与世隔绝的乐土,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你……可真可怕……” 黑衣人不怒反笑,认可了这卑劣的行径,小刀在纪炎月的脸颊划破一道血口,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林间仍回荡他无情的笑声嘲讽。 第三百四十五章 轻轻推开门,武安侯从容自如向我行礼,晓得边境西南小城气候湿热,他招来随行太医,不定时为我诊脉。 “侯爷,离边境还有多远?” 武安侯摒退太医与一众侍候的婢女太监,突然压低声音说道:“郡主,这里就是,准确来说还是归属南楚管辖。” 我心中五味杂陈,喝着早已不新鲜的花茶,这山间的地图我看过,多条路径错综复杂,稍有不慎容易迷路,尽管武安侯手下的兵马十足,可我仍旧担心将来会出现差池。 为了放松身心,与其待在屋里苦闷郁结,不如出去走走,武安侯派几名护卫跟在我身后,小镇生活的人不多,但几间小巷商铺仍保留南楚京城人风味,口音虽偏山区,但仔细一听,与官话有些相似。 几个乞丐向我投来求助的眼光,跪在肮脏的地面匍匐前行,只求我赏几块银子丢给他的破碗,我就算内心是善良,但也得看情况,这里的人情非但不熟悉,还很有可能惹上不该惹的人。 侍卫却听错我的意思,一脚将几个乞丐踹开,我慌忙拉住他们,但乞丐已经被吓跑了,还有他们的小孩,躲在破房里,眼睛直勾勾望而看穿恐惧。 “侯爷平日里是这番教导你们?” 我不怒自威,侍卫们无以辩驳,偶然见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被侍卫阻扰:“郡主,这人生地不熟,咱们还是小心为妙。” “也罢,再走一会儿便回去。” …… “这几天没合眼,或许是因为这个让眼睛变得模糊,久而久之出现幻觉。” 我坐在武安侯对面,任何神色都溢于言表,眨着通红的眼睛,时不时出现闪光,让别人一眼看穿倒觉得不好意思。 “郡主,你多虑了,助你归朝是我等分内之事,你这病……太医瞧过了吗?” 我一副颓然的模样,好多天没将自己好好打理一番,谈何精神:“瞧过,但眼病向来是难治之症,口服中药未必见效。” 武安侯略加思索,这时,有人进来,在他耳边低声附语,我静静等待,直到他亲口说出:“郡主,方才收到东越太子的亲笔信,不日会派人在东阳关与我军接应,稍安勿躁,静候佳音。” “有劳侯爷打点一切。” 武安侯走后,我却没法休息,太子前来助我是好事,但齐王在西南边境经营部署一年之久,途中的旅程真会顺顺利利吗? “砰”地一声,窗台裂开一个大缝,一块巨石险些砸中我的脑袋,外边的侍卫冲进来关切查看我的伤势,谢天谢地,我捡回了一条命,外边人声嘈杂,几个疯乞丐突然闯入,要死不活。 惨叫声过后血迹满地都是,我不忍直视,重重地关上房门。 …… 冯远亲自迎接太子使者,一边商讨西南战乱,一边准备打点人质归朝之事,太子使者说,太子一直记挂冯臣,常年在外,劳苦功高,等这边战事平定,可圆他心愿衣锦还乡。 冯远听太子一番激励人心的话,心生感动:“老臣领命,不知太子还有其他吩咐?” “太子多年秉持与部族友好关系,这些月来多次传信与各族长联络,想来需要你从中调和,在打压叛乱贼人的同时,给他们多些利益,当然,慎之又慎,太子打算恢复他们从前在此地管辖的部分权利。” 冯远一听不好,但没有反驳的机会,太子使者有言在先,他答应太子的事要做到,不然,他的妻儿女没可能等到见他的最后一面。 第三百四十六章 果然身在偏远山区之地,麻烦少不了,一行人途中居然发现少了一些人,几次核对,才发现事情原来不简单,过多过少与小镇经常失踪的人口有关,往往是通过歪门邪道,蛊惑思想,让这些人一步一步深陷牢笼。 武安侯在军中很有威望,深得人心,部下得了毒疮病危,是他亲自吸取毒液,救人一命。 此刻他站在山头眺望远方,可见几个部落忙着开火生饭,采用的器械较为原始,类似返璞归真的生活。 武安侯见我来了,恭敬行礼:“郡主,我知道你是为何而来,但这其中牵涉的关系很复杂,我宁愿损些人马也要将你安全护送归朝。” 我摇头不解,问道:“为何这么说?你一向深得南楚那位信任,难不成丢失了这么多人,他会置之不顾?” 武安侯眼神变得暗淡迷离,或许有他的迫不得已,但为了我一人,损兵折将很不值得,奋袖离去,只身前往一处隐秘的丛林,夜晴说过,等出了南楚,就不是她能插手的事,而是另一位笑里藏刀的男人。 合着以前联络的暗号,我轻拍三声手掌,树影风行婆娑,乌鸦盘旋空上,我不曾发觉身后悄然跟来一个男人,敏锐的听觉激发我殊死搏斗的意志,拔出伸缩剑,与小刀迎头一撞。 “你是夜晴说过过来接应我的人?” 男人宽敞的大衣不知隐藏多少刀剑,戴着漆黑的面具,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比其他任何举动,仿佛更能说出许多话。 男人单膝下跪,将方才抵御我伸缩剑的短刀插在地上,人声沙哑而清冷:“参见郡主,不知郡主有何吩咐?” 我冷笑一声,除非亲眼所见,否则我还是保持怀疑态度:“你不打算亮出令牌?我不想误伤友军。” 面具里传来沉闷气声,似乎此人任性叛逆,看着不像是个能服管教的人,单当看他直接亮出父王的贴身令牌,这一刻让我主动打破冰封:“你叫什么名字?” “无名无姓,郡主若觉得哪个名字好,赐予我也可。” 我拍手称好,随意依靠在一边的树干上,也将伸缩剑插在地上,对他说道:“你叫阿树,看你身姿健朗,有如树干挺拔,我这次找你,不止为了我自己,最近人马缺失,你可知他们去了何处?” 阿树得到我的默许后才敢起身,不过其散发的冷气,依然是在告诫我不要有过分的举动,这人有趣也奇怪,他想都不用想,直接道:“被抓去当信徒了,地点在南疆。” 南疆? 我记得地图上标写一处南边沼泽之地,叫南石林疆,按照这边的说法,一般人喜欢简称,距这里足足有二百里,怎么可能三天五夜就被人抓到那呢?就算快马加鞭,也需要十天才是。 阿树解释道:“走山路快些,南疆并不局限于一处弹丸之地,由于其将无数信徒扩张变大,实际上这里的小镇也受到了影响,郡主受小人蒙蔽,不知真实情况,正常不过。” 这个阿树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他可以屈服位高权重的身份,但如果这重身份的人哪里令他看不顺眼,则当面指出,直言不讳,而且我隐约觉得,他的话还带着一股威胁之意。 武安侯肯定还对我隐瞒一些事,偏远地区战乱频繁,书写无数罪恶的历史,就算人口失踪在这里是常有的事,但身为护国安邦的军队,损失将近四分一的人马,太过反常必有妖。 “郡主,我得提醒你一句,南疆又称昆仑雪山的后花园,可懂?” 第三百四十七章 “昆仑雪山离这里远着呢,南疆名义上是归南楚,实则由巫族统治,名存实亡好多年了?现在的巫族族长是由八人共同担任,分别来自各部族有经验的能人,但也不全是干些违背世道的事,其中有一个还曾经为太子办过事。” 阿树惊讶于我来见他之前做足了调查功夫,倒不像刻板印象中柔柔弱弱的女子,他“嗯”了一声:“不错,郡主是打算救这些人?这可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我知道,所以才找你前去调查,失踪的人太多,人心惶惶,对目前行军路上很不利,最好尽早解决,或者给剩下的人一个安抚人心的理由。齐王不知躲到哪去了?这其中会否与他有何关联?还有太子殿下派来接应的冯臣,东阳关一切打点妥当了吗?” “那些人要么被控制,要么被洗脑,恐怕此事我做不成,需得官方介入,权威施压,才可办到。跟踪齐王不是什么难事,他离你这尚且有一段距离要走,但我看他似乎并不想离开大本营。至于冯臣,他是被太子威胁,被迫来这偏远之地的。” …… “子悠?” 夜子悠本就双目失明,竟还如此玩闹跑出来到处瞎转,回去见到这一番景象,武安侯不但没有制止,反而令派几名侍卫看护这个小孩。 听到我在喊他,夜子悠胡乱在马车周围摸索,原来他是在找东西,他的行李原本放在马车椅上,路上碰到石块颠簸,行李顺着缝隙卡在车底下。 夜子悠时而亏心,时而不知所措:“难道是路上的时候弄丢了?” 当我俯下身,帮他在马车里找时,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粘附在木板,吓得我的魂差点飞走,武安侯闻声赶来,派几人将那个人头取下,发丝被鲜血染红,密密麻麻爬着蚊虫,一股腐臭难闻的味道很会让人提神醒脑。 武安侯说,那颗人头大块地方已经腐烂,不能确认死者的身份,只有额头那块黑斑,打上红色交叉的印记。 我被带到一旁,武安侯面色凝重,仿佛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郡主,刚才那东西你也看到了,我忍着不说,不想闹得人心惶惶,现在离两国交界之地还有一段距离,我不确定接下来的日子会发生什么,但请你最好提前通知王爷那边的人。” 我猜到了几分,或许有人摆上巫术,方便找到我们,简直不敢想象:“可是……” 武安侯这下急了,怎么我就不把话说完,问道:“可是什么?” 我已派阿树前去调查,不知会去多久,现在除了自己保护自己,身边只有武安侯。 最好的办法是加快行军步伐,不让后面的人追上,但要一整队伍协调一致,恐怕难办,岂不说山长水远,中途还要翻过一座雾森,天知道所谓危机四伏,会在何时要走人的性命? 武安侯也道眼下只能如此,他会派人通知前后部队,调整列兵阵,加强防范。 我叫夜子悠上我的马车,一来我们被那人头吓得不轻,二来彼此间也好有个照应,待在一起安全些。 夜里总将噩梦缠身,我每每想起,两手握紧胸前的护身符,祈求躲避灾邪,逢凶化吉,所谓的信念无非洐生坚强。 第三百四十八章 度过几天惊魂未定的夜晚,一行人安然抵达迷雾森林,重新清点一下人数,汇报的侍卫吓得不敢说话,原先少了四分一的人,现在又多了三分一,可谓邪乎,武安侯看上去可不信这些,对众人说道,这是民兵自发请愿加入。 前方的士兵用火把照亮,几人骑着马进入浓雾后,只见微亮的火光,武安侯面无惧色,以防万一,他让我的马车跟在他身后,后面的军队也陆陆续续进入森林,我眼睛的病情逐渐有了恶化的趋势,看不清身后的人是多是少。 将护身符拽在手心里,不断祈祷大家相安无事,夜子悠缩在我身侧,不停瑟瑟发抖,此时说几声安慰是能起到作用,我强迫欢笑:“子悠,等回去之后,你有何打算?” 太子可能不会留他这种身份不明的人,所以这也是个坏的打算,我倒希望他能回到他盼望的那里,是北燕吗?他摇头说不是,价值利用完了,谁也不用记得他。 “我记得你就够了,如果他们不要你,我会想办法将你留在我身边,至少你受的伤害少些……” 夜子悠嘴角勉强扬起一抹弧度:“谢谢你,你不觉得我是个麻烦?” “害!你如果是个麻烦,我帮你这么多次是自讨没趣吗?” 马车突如其来震荡一下,外边零零碎碎传来几阵异于常人的吼叫,是从远处传来,但足以让所有人严阵以待,胆子吊到心口上,我撩开马车帘,询问走在前方,强装镇定的武安侯:“侯爷,还要走多远?” 众人见我不慌不乱,似乎觉得一个弱小女子都不怕,大老男人还怕什么?于是,人多力量大,就都没表现方才那般惊恐,手里握着兵器,准备当头一炮。 武安侯自然领会我的意思,极其配合道:“再走十里便到。” 随即,武安侯调转马身,向跟在他身后的部将说道:“诸位,沉下心,步步前行,咱们很快就能出去……” 可他话还没说完,便有人吓得精神失常,对他又吼又叫:“来时容易,回去呢?我不想再待这鬼地方,我要回去!啊……” 来不及制止这人癫狂发作,很快又有士兵表示抗议,不愿再跟着武安侯前去,就算这次逃出迷雾森林又如何,等回来的时候还可有机会活着? “诸位……诸位与我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我们连死都不怕,连鬼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离开的人就是对我,对我的军队就是侮辱,你对不起那些为你而死,希望你活着的兄弟!” 武安侯这番话慷慨激昂,但并非所有人都能劝得住,离开的人大有人在,大摇大摆也往回跑,也不知他们能否找到回家的路?但在此前提,这偏远山区之地会容易生存下去吗? 做此决定的人无疑是冲动的,跟上大部队,人多力量大,没有比这更安全。 …… 玉海塞在东阳关附近,也算择了个好去处,依山傍水,落英缤纷,这里的老百姓人很好,愿意腾出地方给受伤的士兵安置疗养,也很客气杀鸡作食,宴请冯臣和其部下。 冯臣与文常漫步一处田野,东阳关与楚军接应的事宜都已打点妥当,就等冯臣开城迎接,递交东越的交好书。 “大人,按你的吩咐,我已将名单上可疑的人消除,现在留下来的要么是自己人,要么是太子的人。” 冯远笑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第三百四十九章 “混账!” 武安侯大骂一声,方才的惊动引来藏在森林里的野人,一行人只得加快脚步,放出火烟,试图吓退这些野人,军中有能者,善于沟通,留下些人摆平,其余冲出森林。 空气畅通无阻,一条彩虹悬挂在天然瀑布之上,和风细雨仍见日头高照,泥地上横着人马痕迹,看似有一只军队从这掠过,武安侯脸色大变,伸手挥停,从马身下来,独自往前查看。 猛然飞梭出一只箭,正中他的胸膛,口吐黑血,分明是致他于死地,忽闻野人狂欢,大声嚎叫,从另一边山头往这跑,武安侯的部下尽快把他拉回,一时群龙无首,不知该听谁指挥。 有经验者留意到往下的山头躲避,但敌在上,我军在下,很容易处于被动,这要是万一,那群野人在上投来巨石,这边的人会死伤惨重,况且没有能躲藏的地方。 楚军的战斗力根基未动,尚有体力来战,然而在力压野人下路之际,内部纷纷的临阵倒戈,可谓祸起萧墙,武安侯身经百战,一手捂着受伤的胸口,一手执着长矛砍杀野人,在几位英明的部将带领下,一行人总算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接下来要做的是将这群野人消灭殆尽。 马车头朝天翻滚,我紧张到极致,拉着夜子悠,直接从马车帘跳下,在地面滚落了几米,这一幕似曾相识,往后一脚踩进水流湍急的瀑布,若是没注意,身后万丈悬崖而我命绝矣! 果断抽出伸缩剑,砍杀这群野蛮的家伙,顾及夜子悠,我有些力不从心,一把大刀从天而降,我只得推开夜子悠,让对面的士兵帮忙照看,没想到这个野汉子是针对我来,大刀如同张开血盆大口,向我最脆弱的脖颈劈来,侥幸头像后仰躲过一回。 “郡主!” 武安侯提剑与野汉较量,他胸口渗出的血流太多,原本武艺高强奈何祸不单行,又冲出几个野汉要命。 这番打斗持续长久,直到夜幕降临,两边都不给对方放松的机会,楚军虽然有人数上的优势,但敌在暗,战局会逐渐向被动趋势转化,武安侯早已被带去先行治疗,作为一国将军,他异常勇猛,倒下去那一刻,两手高举几个野汉的头颅,部下将其挂在旌旗上,吓退了不少野人。 剩下的虾兵蟹将,逃的逃,半路上死的死,楚军抓到数百名俘虏,一一准备将其坑杀活埋,然而山雨欲来风满楼,我简单处理身体各处的伤口后,一个侍女突然跑过来告知我,我想找的那人不见了。 “夜子悠呢?我不是交给你们看着了吗?” 我揣着侍女的肩膀,气得全身麻木,她哭着向我求饶,我咬牙切齿道:“哭有什么用?人若不见了,如何给两国交代?” 我更担心的是夜子悠的安危,越急越烦,连休息一会的心情都没有了,我快步走出军帐,武安侯的军帐外不知何时围着多人,一人穿戴亮丽的盔甲正与武安侯的部下低声交谈,侧着脸向我这边看来,很快便留意到我。 “我是王爷手下的李将军,这位便是郡主?” 这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他所说的王爷除了那位还有谁?我心情变得不好,对他也冷淡:“霁白见过将军,侯爷现在如何?” “怕是不见好,中毒致命,御医已在里面忙活了。” 第三百五十章 “一年不见王爷,他近来可好?” 李将军嗤之以鼻,丝毫不掩饰对我的轻蔑:“多谢郡主牵肠挂肚,王爷明日便会到来,届时郡主好好与王爷说。” “好,我等着。” 我装作一副嬉皮笑脸,恶心人的模样,转身离去,笑意渐淡,独剩满腔仇恨。 桌上的茶几被我砸成稀巴碎,齐王不仁,我不义,居然丧心病狂拿无辜人的性命开刷,他那大本营离这还差十万八千里了?偏偏要等到楚军死掉一半的人,才派援军赶到,这分明是借刀杀人,杀人诛心啊,这夜里来的时机还真很凑巧。 帐外的眼线听到这边传来爆发的动静,急忙向李将军汇报,后者听后心中更为快然,吩咐下去,为明日齐王打点完备。 武安侯病重,这李将军还装起一副老大的姿势,无论我去到何处,都会派他的亲信随时跟后,站在茅房外,这群人的假笑,我真想给他们来一巴掌。 “郡主,别来无恙。” 绽放寒光的匕首架在我脖子上,身后之人遏制我的肩膀,一手锁喉,言语讥讽叫嚣对面跟来的人:“让我与李将军一谈,否则郡主一死,你们难逃其咎。” 听着熟悉的声音,我如惊弓之鸟,下意识用余光撇见,但这人穿着黑衣,戴着面具,与以前判若两样的气势,我竟不敢肯定会是他。 “赶紧放开郡主!” 李将军见此场面,气急败坏,怒骂这龟孙子敢骑到他头上动土,还有他手下这一群人是吃素的吗?这么多人拿不下一人? 李将军催促快说:“你找我谈什么?” 只闻身后的人轻轻一笑,将锋利的刀口死死抵住我的下巴,却又不免心疼,低声在我耳边说道:“郡主,不要怪我。” 随即对李将军说道:“我几次三番登门拜访,但将军不屑见一草民,迫于无奈,我只好以郡主的性命要挟,换得与将军相谈的机会,将军,请。” 我被塞上耳塞,又被蒙住眼睛,约莫着是带到一处僻静的小树林,踩着地面一堆破败树叶,身后之人的气息变得很迫切,能感觉刀口有意偏离致命的地方,对我已经是足够照顾了。 李将军则半喜半忧:“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可凭什么让我替你办事?” 他嘴角微扬,淡定自若:“显然梁实并没有把话说完,这种朝三暮四的小人也配留在王爷身边?当然,王爷睿智,必然有两手准备,东越太子的援军很快会与冯臣的一众残兵弱将会合,届时敌方战力倍增,或成一方威胁,又联络各部族长,收回各地挣扎的叛军,我只怕……王爷如临四面楚歌。” “放肆!王爷决策岂容他人置喙?” 见李将军动怒,他也就放心了,两波人马斗得死去活来,别过多干扰郡主归朝大计才好。 “将军,我这是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让你看清小人之心,摸索远瞻前局,但你先前拒不见我,耽搁了许多时机啊,趁现在还来得及,速速向王爷禀报。” 李将军好自思量,摸着稀疏的胡渣,瞪了他一眼:“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只听从王爷办事,其他闲杂人等也配入眼?” “信不信全凭将军,言尽于此,咱们后会无期。” 他打开一个烟筒,霎时烟雾快速弥漫,趁机躲入幽深树林,李将军叫喊抓拿歹人,众人四下乱窜,摸到别人的手和脚就误认,搅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李将军见找不到人,直接拿我出气,几句脏话我也忍了,齐王管教下人的本事真让我佩服。 树林里恢复一片沉寂,但我知道纪炎月离得并不远。 第三百五十一章 武安侯身体仍不见好,看着桌上颜妃捎来的书信,楚帝爱屋及乌,打破朝例,予以批准让其兄妹彼此牵挂,互相扶持。 御医把完脉后,从军帐里出来,我追着他询问,哪知一男子惊疑声响起,有如敲响警钟般恐惧,侧目而视,岁月并没有为齐王留下痕迹,反而更为意气风发,谈笑间,戏说世间风雨。 “郡主?近来身体可好?” 我冷声开口道:“托王爷的福,我活得很好,一年关押的生活还真是历历在目,印象深刻。” 齐王有过一丝感慨,但更多的是担心我未死的不甘,狰狞的血眼仿佛在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猎物:“是吗?本王以为,郡主还不记得教训,你这是要看侯爷?他身子不便见人,你若有话说,本王可为代劳。” “不必了,我与你没什么好说,成王败寇,弱肉强食,我也认了,但我不会就此放弃。” 放弃什么?放弃生的希望。 齐王却叫人拦下我,言语不清不慢:“一年未见,郡主就成身残志坚了?不谢本王的养育之恩倒也罢了,可连一丝尊严也不肯留给本王,这说不过去了?” 齐王的手下一举将我打倒在地,寻着熟悉的惯路,被脚踩着起不了身,内心不停口吐芬芳,齐王又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让她起来,别打成破相,东越太子见着免不了责怪本王。” “呵,王爷不必惺惺作态,真若等到太子见我一面,那已经是死要认尸……” 我拍掉衣裳上的尘土,冷眼相看,倒让齐王回想起父王曾经那股倔强不服输的劲,这张七成相似的脸,越看越恨:“真像啊,但与你父王还差远了。” 我跟随他来到悬崖之上,噩梦重回一遍,足令我浑身颤抖,这场景似曾相识,隔着遥远的天际已能感受到那股绝望的惧意。 “恩师是被他推下悬崖害死的,你那位好父王,与本王众人有不共戴天之仇,至今还逍遥自在地活在这世上,而你明知故犯,助纣为虐,做着违心之事,以为有那什么预言能护你下半辈子,难道就不怕有一日会遭天谴?” 我默不作声,这些话我只想听父王对我亲口承认,不然蒙受片面主观臆断,势必会让我父女离心,成全他人目的。 “夜霁白,你曾问过本王天理玄奥,求知神仙真德,可笑的是,上苍将天下大局交给不该的人,企图以生灵涂炭,平复纷扰战乱为由,待来日四海归一,便是问及也无用,显赫的名册只会承载他一生包揽的一切政绩,更不会言及被他踩在底下的白骨尸骸,何况谁又会追究众多之中的平平无奇,人死入土,所有的功过都会掩埋,而史书编撰只有统治者说了算。” 我似懂非懂,淡淡说道:“王爷这番言论,我受教了,也仅此一次,出自敌人之口。” “呵,你不懂,只是当下,话又说回来,那厮倒为天下唯一做成一件好事,当年他亲自求问三界,为救你一命,以他的命格相换,不然你就不可能还能在这与本王相谈,他对你的爱还真是超乎常人想象。”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从来只知瀑布出现在山水墨客的画中,难得出来领略自然,倒别有一番风情可言。 第三百五十二章 纪炎月自认倒霉,是他小看齐王的办事速度,若非以郡主的性命威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不到迫不得已是不会亲自现身,齐王将我推入帐中,也将他一并带回。 齐王端坐在椅上,劝我二人不必过于紧张,识相的把实话全盘脱出,若是不听好言相劝,那可叫有来无回:“本王不是侯爷那般仁将,敢戏弄本王挑衅两国战事?年轻人,不要太目中无人!” 纪炎月被齐王的手下撂倒在地,紧接着一顿暴打,变得头破血流,我想去阻止却被拦着,一脚踹向肚子,我差点失去反抗的本能。 齐王对观赏这一幕显得尤为放松,不自觉向后仰,理顺凌乱的长发:“本王忍你这小子很久了,看来东越太子当年下达追杀令是没错,你确实是个十足的祸害。” 齐王的手下拽着我的胳膊,不让我靠近纪炎月半分,这个傻瓜直到现在还一声不吭,默默忍受痛苦,整张脸都是血啊,再这样打下去命都没了,我喊得撕心裂肺:“王爷,你无非是想让我的命,或者让我痛不欲生,你想要怎么选择才肯罢休,快放了纪炎月!” “这桌上的茶水不错,虽是染上血气,倒让这乏干的苦味增添几分进食的欲望,郡主,你大伯那边情况不太好啊,玉海塞被野蛮部落血染成海不说,还传出太子援军在深山老林迷路的消息,天要绝人之路……” 齐王稍微罢手,其手下才肯消停,将被打的面目全非的纪炎月推举到他面前,这张看似与世无争的脸,难怪会借着好看的皮囊趁机行凶,齐王却也不怪,阴阳怪气地说要好好感谢他:“多谢你昨晚告知本王实话,可惜到头来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东越那边暂且不必过分担忧,只是八大部落首领似乎对本王并不满意。” 齐王扫了一眼在帐里的人,最后将目光定在我身上:“郡主,你说太子会不会临时改变主意?要你死,或要你生,本王若是他,必会选择前者,毕竟谁都能料到最终的结局,夜重渊为上,他在下,早晚能压他一头。” “不过……” 齐王犹豫,少见他优柔寡断,举步维艰,他看了看纪炎月,又看了看我:“天意不可违,本王终究是昆仑山的人,人有的时候过于强势,不会适时低头,难免会付出惨重代价,不过这可不代表本王杀不了你。” 我隐隐偷笑,介于生与死,只有经历过才看淡,有时候艰难前行需要不可或缺的勇气,和无可替代的信念,我自幼读书少,却也经常听一句老话:“王爷,你听过人定胜天吗?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就看你是哪种人。” 齐王冷声道:“人可胜天,亦可由天支配,往往身不由己,郡主,你如果是这样想,以后会走得很被动,像一具牵线木偶,行尸走肉,天下托付于你,本王感到十分后怕啊……” “亏你还号称一国战神,一国顶梁柱,到头来还要受制于人,活得真丧!” 纪炎月破口大骂,就算又被人揍上几拳也宁死不屈,心想着在等一个机会,一个两全其美的机会。 恰巧在这时,寒光利刃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穿透人的心脏,他一个箭步抓住我的手,并捡了把小刀与外面的人配合解开军帐,当即开始亡命奔跑。 纪炎月带着我往悬崖之上跑去,散落的石头自高空落下,消失如悄无声息,我跑的精疲力竭,但看到他身负重伤却不见感到有何疼痛,我因此更为奋力,拖住他的手臂,最终停留在潺潺不息的瀑水。 齐王的追兵跟上,与此一同前来,阿树从天而降,朝对面甩出数只飞刀,正中敌人下怀,但追兵越来越多,突然密林抖擞,五人穿着奇装异服,戴着部落面具腾空而跃,一招杀手令,欲将我等一网打尽。 “小子,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阿树看向纪炎月,两人心领神会,我竟不知这二人何时认识,纪炎月点头示意他放心,随即紧紧拉着我的手慢慢退至崖边。 纪炎月呼吸不稳,上气不接下气,他受了很重的内伤,坠崖又是险之又险,难道真没有办法?没有回旋的余地? 第三百五十三章 五个杀手亮出奇特的武器,招招要人性命,阿树武功高强,替我们挡下射来的毒烟与气弹,但也因此身体受到了一些伤害,他怕再难撑下去,让我们先走。 “既然来了就不要走,本王的待客之道为何会令你三人感到不适?” 齐王的声音在空谷的山林传响,我并未见到他的身影,但他已拉开弓箭,对着我所在的位置。 我预感不妙,看一眼都怕这万丈悬崖,掉下去绝对九死一生,也没想到一场噩梦也会改变我的人生。 纪炎月一脸纯粹无害,还劝我没必要哭,我一掌拍他,怒斥道:“你这个笨蛋,回来做什么?” “齐王是铁了心要你命……” “与你何干?” 我这一问连我自己都不知所措,纪炎月满脸写着震惊,应该是难以置信,他这么做不都为我好吗? “郡主,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你,不要不需要,你以后还会需要的。” 我头微朝下,万丈悬崖恐怖至极,一手拉着他的手,一手推着他,自相矛盾演绎得淋漓尽致:“但愿你我不会死……” “你父王当年也是被本王害下悬崖,虽然不能用他的命偿还我恩师的命,但用你……未尝不可。” 我的生命有如到头,齐王的弓箭不偏不倚正中我的心脏,也正是在此,一切失去所有的生机与奢想,我只是不想死,最终还是救不了自己的命。 纪炎月眼泪夺眶而出,这个家伙平日里见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白天在店铺打工,晚上帮我修理府上的瓦顶,他对我善也好,有意可图也罢,终究最后见他,已是阴阳两隔,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更痛苦。 “郡主!” 我听到他的喊声,却是遥不可及,难道他也跟着跳下悬崖?这个笨蛋,真是笨到家了,我早知道就不让他到王府打工,让他这辈子到街边乞讨去。 …… 齐王看着边上久不散去的血水,不知为何心中莫名多一份怅然,他自认功力了得,没有人能比得上他精准的箭法,以及对致命的熟络。 五个杀人前来找他,讨要报酬,他自然说到做到,不过有一点,一定要刻意叮嘱五人:“替本王向阿萨姆问好。” 酬金在他手上拿捏,仔细瞧着这五人脸色,继续他的话语忽悠:“掌权向来能者居之,而非仁者,待东越那边收拾干净,回头本王找个机会一举歼灭。” “王爷,大王有话让我们代为传达。” 齐王一听来了兴致:“哦?想必是八大族长做了为难他的事?” 杀手们虽然冷血,倒也通人情世故:“不止这么简单,大王手下的探子派去玉海塞多回,仍旧一无所获,这势必有人把手控制,将利益据为己有,大王问你可否帮上一忙,顺带消除隐患。” 齐王先将酬金交给他们,转身即离去,边走边道:“尚可,八大家太为一体,效忠我大楚,只是有些吃里扒外,扰乱不良风气。” 梁实等军中散布谣言作乱之人已被带到当地菜市刑场,齐王有事缺席,有李将军暂为主持,一同处决的还有梁实那不满三岁的女儿,所以为人官者,还是要为家人考量,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李将军过后回报,齐王听着很满意,掌中烛火烧暖,暖他心窝,心情由沉郁转为变好,这才问起今日悬崖发生的事:“派去搜查的人可有消息?” 李将军斟茶递水献殷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是东越太子那边问起……” “让他问,我楚军何时怕过越狗,有本事带着三十万大军冲冠一路为红颜。且身为一国太子,再不济也得顾及颜面,况且天下两大强国达成联盟,岂是他小小越国就可攻克?” 第三百五十四章 玉海塞战火硝烟,废墟弥漫,方圆百里不见活人,一场恐怖的灭门惨案,就在前脚刚走,歹人躲入山中,能找到则杀。 援军由萧王统领,其部下行走一处密林,发现有人以黄腰带作为记号,对歹人通风报信,可惜的是他们稍晚一步,冯远率领的几万人马死一片,剩下的可能弃城而逃。 萧王乃王贤妃所生,因其生母不受宠,加上其功绩平平,在朝堂上并不受过多关注,只有太子与他交好,勉强提携升官。 王贤妃喜好吃斋念佛,萧王从小深受影响,对于杀生,他不忍直视,但由不得他任性,来之前太子特意叮嘱,有不懂之事一定要请教冯臣。 萧王加派人马四处查看,可恨这群歹人连在襁褓中的婴儿也不放过,山上山下都搜查过了,目前未发现活口,萧王叹息,有点要打退堂鼓的意思。 “王爷!” 一人大声爽快,必然是有所发现,萧王骑着马来到山下,溪水清澈见底,杂草丛生狂长,破碎的衣料被搁在边上,太子使臣突然跳起,吓坏众人。 “萧……萧王?微臣参见萧王殿下!” 萧王听他话语哽咽,免去他繁琐的礼仪,叫人过去照看,但身体无恙,也无过多伤势,只见额间有几道淤青,像是被人握拳击打。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微臣办事不利,还中了冯远的奸计,让一众将士含冤而亡,着实该死,以命谢罪也抵不过……” 太子使臣举起剑要自刎,萧王着急吩咐拦下保命,欲要追究冯臣的罪责,需得找上本人,于是,萧王命令分开两拨人马,一边寻找冯臣,一边先到东阳关与楚军汇合交接人质。 …… 水往低处流,愣是不知这水是否来源于山泉或者雪山,发生在这里的惨剧也随着时间流逝,即将散去。 “大人,从这摔下活着的几率渺茫,你确定郡主还活着?” 云暮极连续几天合不上眼,如果不是帮趁摄政王处理闲杂事,他不必等听到噩耗,才匆匆赶来,脸色气血不足,唯见他目光有神,大病小病难不倒。 云暮极不忍闭上双眼:“若是她有事,我便终生不得安宁。” “齐王宁愿违背天意,也要下此狠手,此人着实可怕,他背后的昆仑山,说不定才是幕后之主。” 云暮极不以为然:“昆仑的这出戏才刚刚开始,齐王岂是那种甘愿臣服牛马之人?不必等咱们这些凡夫俗子动手,内部早晚瓦解。” 阳光之下,瀑布折射出一道彩虹,和风细柳愿与蜻蜓点水,云暮极没心情欣赏自然美景,他现在势单力薄,没有能力与高界对抗,更谈何闲话多余? “走,到山下看看。” “是。” …… 梦里回到皑皑雪山,依然是老仙人不动如峰,背对负手而立,我不明就离,向他拱手以礼,但他接下来一番话,将我无情打回现实。 “凰者,你醒了,昆仑一族过于猖狂,势必要与天意作对,既如此,公道自在人心,我等亦不会坐以待毙。” 老仙人拢起两边手心,再打开时,只见各有一个圆滑玉珠,一为黑,一为白,得之则生,弗之则死,让我二选一,就看我给不给自己一次重生的机会。 “我绝不会辜负爱我的人与敌人。” 第三百五十五章 “这一黑一白的,是有什么寓意吗?” 我想问问老仙人,收下其一或者都不收下,会有什么后果?总之他拒之回答,让我凭感觉选一个,但请慎重考虑后果,如果还不明白,最后由天来决定。 我果断先看向白珠,老先生手上围绕着白光气流,摸着很有凉意,精神不适,我又摸向黑珠,同样有黑光气流,但异常灼热,看来是个不好控制之物,随手一抓,白珠突然消失,留下老仙人一脸错愕不已。 “凰者,你的选择会影响你一生,也会影响天下之变局,既然是黑玄,必有一番动荡,望你不愧对苍生,不愧对世间。” 我着急了,老仙人说这话好像大难临头,要是我这出了意外,可不想殃及无辜啊,谁叫我是什么镇国神兽,急忙叫住他:“仙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将来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 老仙人背对我,寒风快吹散他萧条的身影,冰雪落到他身上,将近融为一体,待我睁开眼时,他已模糊消失。 依然是回到坠崖时分,因为失血过多,我快要坚持不住,捂着撕裂的胸口,艰难一点一点地在草地上爬行,来到一处溪水边,纪炎月躺在一座石台上,面无血色。 我咬紧牙关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爬到他边上,摸到他将近不行的脉搏,以及快没有气息的呼气后,我又吵又叫,但随着身体愈发虚脱,我的声音也逐渐变小,这荒郊野岭的还有谁能发现仅剩苟延残喘的两人。 “郡主……” 我怀疑临死之前出现的幻觉,从万丈高的悬崖摔下,绝无可能生还的机会,我等着忍着再听他确认。 “郡主……” 纪炎月醒了? 可我已经快没力气了,临死前还不忘骂他这个笨蛋跑来送死,似乎骂完之后得到解脱,又或者是那位不用操心更多的事感到高兴。 “对不起……父王……对不起……” 双眼再度闭上,因为世间有人要死,连周围的景色也变得模糊,恍然间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听声音是个很讨厌的人,最后见到一个墨色衣裳的人,拿着一把龙纹银水的伞,挡住了最后再见的阳光。 …… 萧王带着一队兵马连夜赶到东阳关,不曾想会在此处见有人自投罗网,冯远看着站在萧王一旁嘴角发出奸笑的太子使臣,瞬间明白一切,说明有人恶人先告状,闹得兴师动众过来问罪。 冯远对此深恶痛绝,但看在萧王的颜面,他自认清白在人间,坦坦荡荡行规矩大礼:“微臣参见萧王殿下。” 萧王冷淡回应:“免礼,随大人说你在军中乱使奸计,让兵马损失惨重,如今人证物证据在,你有何解释?” 冯远明白,萧王鲜少涉猎官场上的暗斗,这才被小人拿来当挡箭牌,太子前些日才来传信,嘱咐他与萧王做好边疆战乱和楚军交接事宜,他不好拂去太子之意,直言道:“老臣不解人证物证何在,还请随大人详解。” 随清内心发怵,眼珠子圆滑很难看不出他不发慌,只见他手里捧着一个盒子,里面有伪作冯远与敌军通风报信,以及半夜骑马外出尤近臣大事笔录的事实。 冯远气得肺都要炸了,就在两日前,随清这人办事怠慢,让他快去请太子援军火速到来,等了整整三天还不见人影,冯远也不顾君子涵养,动口也动手,重重打了他一拳。 小人真不会是小人,公报私仇,过河拆桥,他抨击冯远一人事小,殃及整支军队是无辜。 “王爷,微臣绝无二心,更不会辜负太子厚望。” 言外之意,冯远是在告诉年轻的萧王,他若不信任冯远,就是不信任太子,他一向不是都听太子的话吗?现在跑到远处翅膀就硬了? 萧王心虚,目光甚至不敢与冯远对视,随清眼看不能处置冯远,他斗胆以军规施压。 冯远当然看穿了他的心思:“仅凭随大人的片面之词,以及这盒子中的信件或有伪造的嫌疑,微臣烦请王爷严查,若微臣有过错,自当领罚,只是眼下楚军交接在即,须由微臣主管外交,撮合两国恰谈,旁人还是不要在此添乱了。” 随清不服气,但见萧王长夜赶路精疲力竭,吩咐下属敷衍办事,并无过多追究,他咬烂的蛀牙只能往肚子里咽。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主人家,又见面了。” 主人家戴着斗笠,穿着雨衣在溪边钓鱼,从百里之外的金山跑过来定居,说是想考察世间战乱真理,他侧目而看,云暮极怀里抱着一个满身血渍的姑娘,以及他的侍卫肩上扛着同样病危的年轻男子,挥了挥手,让他俩进去即可。 主人家心有不甘的收起钓鱼器械,将桶里的鱼一一放生,唯独还是当初那条鲤鱼,迟迟不愿离去,他朝它洒了点清水,鲤鱼尝到了甘霖便往另处游去,人心之贪婪连成精的动物也效仿。 主人家是赶来制止这些山精野怪跑到山下作乱的,于他而言,天底下和平安宁的去处已所剩无几,前些天还寻思着到玉海塞游玩,怎知那里也免不了战火摧残。 云暮极这一路上不忘收集中草药材,精心炼制护心脉的药,主人家微微一笑,将平日收集在箩筐里的佐料也交给他放心去做,边收拾边说道:“你是特意来找我,不是吗?” 云暮极解开我染血的衣带,用一把较为锋利的剪刀,小心翼翼地取下箭头,并迅速地用纱布止住胸口的血,我痛得愈发清醒,时而迷糊,可眼睛还是看不见,似乎已经知道云暮极救了我。 主人家隔着屏风,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他摆出阴阳手势,瞬间贯穿事情的来龙去脉,似叹似惜:“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有人斗胆向阎王爷请教生死薄,在名单上抹去她的姓名……” 云暮极在忙着处理伤口,金侍长忍不住好奇一问:“主人家,听你这话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天底下竟会有如此厉害之人?” 主人家要来一张宣纸,画得更明白些,用毛笔在空白的纸张边角位置点上一层黑,想要考考他:“假设世间如同这一张白纸,而这一抹黑是白纸另一个空间,既然无法到达这个空间,又谈何知晓这个空间的事呢?” 金侍长闻言十分惊讶,主人家的解释既通透又隐晦,也让他更好接受难以理解的事实。 “主人家,你说的如此明白,我很好奇,你举止超脱世俗存在,究竟是属于哪一空间?” 主人家选择闭口不谈,重新整理衣裳,拿起渔具,到外面小钓一会儿。 云暮极又给我喂了一些草药水,我呛得终于清醒,看着这陌生的地方,惊恐而害怕,他一手扶着我的肩膀,一手托着药瓶,在我耳边轻声吟道:“霁儿,把这喝完少些痛。” 我向来对他的亲近感到十分抗拒,这药看着像是毒药,云暮极几番尝试让我喝下都不成后,他居然一举饮药,凑进我的嘴边,摆明的是要威胁我,想要活命就喝下,不想要活命就等死。 我拼尽全力推开云暮极,难掩怒火:“我就算疼死也不要喝你的药!” 左顾右望,却不见纪炎月在身旁,我心慌意乱,追着云暮极逼问道:“纪炎月呢?他在哪里?” …… 一炷香过去,两柱香过去,三炷香过去,云暮极就是不肯说,我疼得没法骂他,小命要紧,老仙人的仙力维持不久,我实在忍无可忍,只能妥协:“姓云的,蒜你狠!过来!” 云暮极一脸坏笑,好看的桃花眼绽放流光溢彩,这种下流的功夫做惯了最是得心应手。 第三百五十七章 云暮极与我详细讲述救我和纪炎月的过程,他还有一半未讲完,我直接打断一脚将他踹下床:“我说了三遍,别坐床上!” “唉!未婚妻真不好逗玩,救你的人是我,你连句感谢都没有?” 我冷哼一声:“我谢谢你,谢谢你全家,你个讨厌的家伙怎么又坐在床上?” 云暮极这次不允许我胡闹,一把将我揽入他的怀中,虽然非常暖和,但我心亦然如冰山不动,谁也别想获得老娘的心,可惜有伤在身,我不能大动肝火,否则一拳打爆他。 “霁儿,我在你心中是这样的人?纪炎月如今是个抢手的人物,我岂会轻易让他死去,或许他知道的消息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多,也难怪引得楚越两国垂怜已久。” 这话把我激得胃里一阵翻滚,合上那难闻的中药味,我真想全吐出来,云暮极大手捂住我的嘴巴,害我只得全数咽下,只能坐着不能躺着,不然药效就白费了。 男人撒起娇来对我造成一万点伤害,我发出“唔”声,药效冲上一波,我差点又吐出来,云暮极还说不能喝水缓冲,不然打散药力,难以有效根治。 我想挣脱他的怀抱,他又不愿,我只得昂着头对他叫气:“你敢害纪炎月,我要你的命!顶多咱俩同归于尽!” 云暮极笑如明眸皓齿,手指轻弹我的额间:“留着他还有用,至少现在不能死,要是落到太子手里,我只怕你以后会过得很痛苦。” “你该不会抓他去西秦?” 我大刀何在?我摸着腰间空空如也,伸缩剑落到云暮极手里,他试着耍几道剑花,在我愣神之际,尖峰直指最脆弱的脖颈处,他似笑非笑,看着跟一个恶魔差不多。 “额……我只有一个请求,将他放归四海,以后是生是死,都与我们无关。” 我怂得一匹,双手合拢尖峰,慢慢与云暮极一同放下,他趁机凑得更近,用我俩才听得到的话说道:“你知道他昏死时嘴里说着不清不楚的梦话吗?我记得有一句……” 直接告诉我眼前这个男人开始变得危险至极,我下意识往后挪,抵到墙上后又想从一边逃走,云暮极抓住我的手,迫使直视他,连呼吸都变得焦灼:“他说,郡主需要他,他不会离开郡主,至死方休!” …… 金侍长独自一人到外面看风,临行前主人家看着他急去匆匆的身影,张了张嘴想说些话,金侍长想起落了几把刀,又折返回来,见主人家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问道:“主人家,您似乎有话要说。” 主人家将鱼竿撇在一边,看似没有心情,有些话需得刻意叮嘱:“这里是难得清静之地,离野蛮部落远些。” 金侍长当即答应,不会为主人家添乱,将小刀别在袖里,往一处山丘上去,主人家虽戴着蓑帽,但长着一双慧眼。 金侍长轻功上树,他特地穿了一件草绿的衣服,借树木挡着让外人很难看出破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细微的烟火味,向上腾起的烟气,但那方向的树木没有被捣毁,说明战局不大,多年身经百战的经验告诉他,离这不远可能爆发部落小冲突,或者异军突起。 所谓异军突起,多是出在三教九流,各方势力混杂之地,并非指某国军队,可能是多国联合雇佣军队,有可能是叛军聚集,皆是一起完成上买交代的任务,人数不多,比一般常规军还少,擅长潜伏作战,暗藏火药,不过说起火药还得由北燕供应,这其中很多事说不清楚。 第三百五十八章 云暮极静静听完金侍长的禀报,点头示意,金侍长随其推开门,只见主人家四下找不到踪影,去时悄无声息。 小小的庭院种着几棵柳树,还有几个特别而枯落的花盆,询问其风学朴雅,还需为何处? 云暮极负手而立,一双明眸看穿山水,金侍长等了许久才听他缓慢答道:“眼下先把郡主送回东越太子那边要紧,齐王害死她的消息可有走漏半分?” “探子回来说,没有确切的消息,不过东越那边,似乎内部出了不小的矛盾。” 云暮极轻咦一声,这些天老窝在山头里也不出去,但外面的消息可真是热闹非凡,听一听八卦一下也好,只要不妨碍他的正事:“我只在意东阳关那边的人是否干净。” 金侍长一时莫然,那便是没弄清楚前方的事,云暮极顿感无味,动身前去偏殿,不料门边少女的衣裳已暴露她的位置。 我只得自认倒霉,大大咧咧的站出来,承认自己偷听的事:“就算我将齐王害我的事实告之于众,又有几个人会宁愿不相信神乎天下的王爷,而信一个柔弱女子满口胡言?” 云暮极轻笑,微风吹散他一秀长发,我俩站在门边,男人危险的气息将近一触即发,我连忙转了一个话题,脸色大为不自然:“炎月的事……谢谢你……救了他。” 云暮极不出声,我心里略感不安,接着说道:“主人家去哪了?昨天也不见他。” “霁儿别担心,主人家绝非凡夫俗子,或许先去一旁静修了。” 云暮极笑意狡猾,转身走进房里,纪炎月伤口的血止住了,但人依旧昏迷不醒,我心神疲惫,守了三天三夜。 此刻趴在床边昏昏欲睡,又怕云暮极做出些出格的事,这人拦也拦不住,他见我勉强睁着一只眼睛看他,问道:“霁儿这般看我做甚?” 我想也不想直接说道:“越看越讨厌……” 云暮极舒舒服服地坐在旁边一张椅上,合上双眼,我也不拐弯抹角,总会要离开的时候,子悠下落不明,炎月以身试险,若是我真死于非命,不知道太子会做出些什么事。 “云暮极,炎月他何时会醒来?两国人质交接之事……不能再拖延!” 我对这姓云的半信半疑,鬼知道他会不会下一些延误病情的药,本来用在纪炎月身上我一开始是拒绝的,但不救活不成,我绝不能看着昔日的朋友被死神带走。 “我有一个条件,霁儿必须先答应我。” 肯定没安好心,我面色冷淡:“什么条件?” 云暮极自认胜券在握:“那便算你答应了,你身子虽有仙力护身符的加持,但血流失过多,难免气虚精神不济,我为你精心熬制一个特别的汤药,喝下去,可保你十日体力恢复比寻常更旺盛……” “我希望你开门见山……” 云暮极突然间止住,这人心虚改口,原来是主人家回来了,将随身携带的渔具放归院落,箩筐里的草药倒了出来。 我眼神警告云暮极,你最好别打什么坏主意,后快步上前帮主人家分拣草药,主人家笑道:“昨日遇到急事,迫不得已出山,让你们担心了。” 我嘴上说没事,实则担心:“主人家,外边乱军厮杀,这段时间还是少出山为妙……” 云暮极站在台阶上,一副傲人的姿态,我知道他眼里透着杀气,主人家见气氛不好,刚要解释,只得先回屋整理东西。 云暮极缓缓而下,直至凑近我耳边,俯身低语:“不要食言。” 我困意上涌,借口先回房休息,怎料云暮极一把抓住我的手:“他的命在我手里,你根本没有反抗的筹码。” 我反而把他的手扼紧,一把拉进我俩之间的距离,让他惊喜,也让他意外:“去你的死母鸡!”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东阳关城门连夜驻守,冯远带着火把赶至城楼,身后的几名亲信遮掩伤口,他特意嘱咐,避开随清的视线,以口信的方式委婉劝诫萧王,同时也做好最坏的打算。 冯远敏锐的捕捉到楚军遇袭延迟并非偶然,素来以战斗力着称,又有齐王武安侯等名将加持,对付这西南乱徒不是难事,怕不是他们内部出了问题。 “大人,齐王与昔日的那人不共戴天,会不会到最后连郡主都不放过?” 一人开口,其他几人皆附和,冯远让他们暗中调查,不料中途折返,遭遇部落行凶,定是有人从中阻挠。 冯远暗自思量,就算临行前太子不说,以他多年的经验,做事必有两手准备,如果是最坏的结果,他担当不起,因此为保一家老小,能尽力的事便尽力,若是不能…… 冯远看着楼下的一场热闹,随清依旧不死心地派人过来打探他的消息,他转头对几名亲信说道:“再派一封信通知楚军,以太子殿下的名义,这么多天过去,再不给出结果,朝廷那边可要有所动作了。” 东越虽算不上强国,但也算大国,朝堂那几位,功于心计,善于算谋,又岂是泛泛之辈? “大人!” 一声高喊,城楼大开,听楼下的侍卫说,冯远站在城楼上与众将们商讨,阿闻一手推开上前询问随清的人,直奔顶楼,见冯远,恭敬下跪,喊道:“大人,有好消息禀报。” 冯远叫他快说,阿闻不敢怠慢:“齐王率部队今夜集合于东阳河,打算休整一夜,明日便出发至东阳关,不过更好的消息是,郡主和世子还活着!” 冯远喜出望外,证明他没看错人,当初救了一个军中奴隶,便是看他好身手,如今脑子更好使,大赞道:“好!你办事有力,来日领军中嘉奖,他们现在在哪?” “世子在齐王那边,郡主……” 冯远给他提胆:“但说无妨。” 阿闻接着道:“云阁下亲自带着郡主来了,说有事相谈。” 阿闻起先是被云暮极身边的金侍长拦下,顺便告知郡主被其救下的事实。 …… 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云暮极真会往自己身上贴金邀功,我在军帐里来回跺步,某人还可气定神闲地喝上茶,不过这倒不失为一种办法,可洗去纪炎月的嫌疑,他被太子四处追杀,还是躲着。 冯远白发苍苍,见我安好无恙便悄悄松了一口气,请我入座,向云暮极拱手以礼:“见过云阁下,多谢阁下救下郡主。” 云暮极挥了挥手,正眼未抬,嘴上说得轻松:“那日在下恰巧在崖边路过,见郡主伤势过重,心生怜悯,遂带入山中静养,如今无碍,郡主是归心似箭,在下亦可帮到底,送回东越军中。” 我点头,向冯远说道:“的确如此。” 接下来的话还是让那位大话精圆谎,我双手抱胸,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云暮极眼波微转,顿时心生一计:“说来也奇怪,看护人质不是楚军的任务吗?前面有武安侯率领还好,怎么等接到齐王南下的消息就全变样了?冯大人,你意下如何?” 冯臣目光转向我,我极不配合地说道:“我摔下来差点命都没有,记不清发生的事了……” 云暮极瞬间尴尬,轻咳几声,再度圆谎:“冯大人,过多的是我不便掺和,在下有一封亲笔信,烦劳你交给太子。” 冯远心里多少猜到几分,云暮极野心不小,大老远前来怎会无功而返?他假装领意收下,至于以后以后的事,当由以后来说。 第三百六十章 我上前拉住云暮极,方才与冯远谈话,差点忍不住脱口而出,可我还是忍住了,这人摆明准备拍屁股走人,云暮极明面上露出一份歉意,悄然顺意放开我的手,笑容愈发渗人,尤其漆黑如夜,黑白并不分明:“郡主,冯臣在看着,这般着急对在下投怀送抱,不太好?” 我发出一阵冷笑,先与刚从军帐出来的冯臣借由离开,来到一处溪边,这里有东越的士兵驻守,不用担心会遭遇不测,我可壮胆,但不可声张。 云暮极知道我心里所想,无非是牵挂山中那半死不活的人,有些人有些事早该亲手了结,但先前许下的承诺,若是有人出尔反尔,他亦不会善罢甘休。 既然我把他的汤药喝了,他也该兑现诺言,我目光紧盯着他,酝酿了一会儿才把话说出:“炎月是个有想法的人,我不希望你把他束缚,如果他做出对不起你的事,冲我来。” 云暮极并未表现过多惊讶,只是说了一个字,即“蠢”,只见他从袖里拿出一块玉佩,冷冷地扔给我:“你好好看看,是不是和你一模一样的玉佩?” 我心一惊,多半是有不好的预感,取下腰间的玉佩仔细比对,一边传来云暮极冰冷的话语:“这人是不是王府的奸细还不好说,也有可能与你父王有直接关系,仔细想想便知。” 我深呼吸,似乎在捋清以往的事实,云暮极在等我,我也在等自己,然而最后只是问他:“你会放他走,但不会放过他,对吗?” “是。” 云暮极很果断,但同时也对这个答复不满意,他将我推至一旁的树干上,看来是要问个明白,否则不能放我走,不过我也要问他:“让你费心了,但我不打算将以前王府发生的事,期间细支末节全盘脱出,云暮极,你看起来了解的比我还多啊……” 云暮极遏制我的双手,抵在树干上,随着他的气息逼近,我不再挣扎反抗。 “是又如何?有些事不告知你,是令你安心罢了。” …… 楚军营地,武安侯已经苏醒,但中毒深入,御医告知齐王,恐怕会影响以后军旅生涯。 齐王一声长叹,唯见烛火摇曳,看来西南战事太多公文批驳,战局也不稳定,朝廷那边屡屡催促,他向来惯应付这些事,如今又听此噩耗,难免得一时惬意,感一时伤怀。 “王爷,前方战报,据我军四十里地,有蛮部以失踪之人为借口,欲挑起战争。” 齐王眉间微蹙,突然想起一份公文,从一堆如山中幸运找回,边看边道:“即刻召集三千卫兵,采取两地夹击战略,声东击西,告知吴将军,他会做了。” 士兵领命前去,齐王越看公文越提起劲,是八大家之一的阿萨姆亲笔字无疑,前些日他不是对族长的位置垂涎三尺吗?当下是双方各表诚意的时候,玉海塞虽吃了点亏,好在恶虫会躲入深山古林,齐王顺便替他解决,倒也争得一份人情。 “侯爷似乎醒了,本王若是不看他,那便是不显人情……对了,你死丫头如今还是活不见人,死要见尸,从师叔那寻来的寻魂珠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齐王喃喃自语了好久,等他反应过来,帐中的烛火熄灭几个,夜子悠在丛林里弯着腰爬出来,方才他又被军中混混欺负,齐王救了他,却不代表会好心管他。 第三百六十一章 “郡主,你气色不太好,是否需要休息……” 我打住冯远,趁着天还未亮,将之前从武安侯那里拿来的地图给他看,顺便问道:“楚人地势勾勒较为详尽,这里巫主蛮横,我担心会落入他人的圈套。” 武安侯到底是老将,怎么可能不知前方危地重重,如果不是有人逼着他硬闯,他也不会身中毒箭,生死不明。 我留了份存稿,冯远神色一凛,只看了我手里的地图一眼,便当即猜道:“齐王与武安侯不是一路人,但他们是楚军人,郡主为我为大家着想是好事,但要是被人骗了……” 我勉强挤出一抹苦笑,看来我这个身份配不上论政事,也罢了,冯远是太子的人,我解释过多,难免让人起疑。 军帐外人马匆忙,看来是快到了,我打起精神,冯远已先一步拦住要走的士兵:“萧王何在?” 士兵支支吾吾,愣是说不出何在,冯远心惊胆战,大声呵斥士兵,随手抢过一匹壮马,让他前去拦截萧王。 我心想,难不成是遇到战事?这节骨眼上,怎么偏偏来这么巧? “郡主,且随我来。” 冯远神色焦灼,给我的感觉像是举步维艰,一同来到城门下,已经集结两队兵马,以防不测,冯远防御工程做得好,两边的山头时刻盯紧外围的一举一动。 我出声询问:“冯大人……如果我没记错,部分巫族地盘在这里的二十里外……” 冯远停下脚步,一双老眼犀利,倒令我有些不知所措,他直勾勾地盯着我,随后一刻意压低声音:“郡主是担心……齐王不会放你离开?” 我愣是不知是否主动开口,冯远却替我答道,直说来意:“太子将这份任务交给老臣,请恕老臣直言,心里颠簸……但愿郡主此次能活着回去。” 冯远的意思是…… 烈日当空照,我有些头晕乏力,眼角绞痛,再度睁眼突然一片黑,我提醒自己看错,因为城门已经大开,两军人马小心翼翼的避开军械摩擦,楚军为首走在前面是先前那位李将军,且笑容逐渐猥琐。 我与冯远推开一旁,毕竟先前为战败国,彼此礼尚往来,退一步早先应付便是,我一手捂着双眼,李将军之后有一位黑金华服的影子,很有可能是齐王,没想到时隔多日我们又见面了。 我还活着,会让他感到很意外? “小白?”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就要往前走,要不是冯远拉着,差点踏死在马蹄下,李将军看路不看人,齐王介意,当看到冯远与我站在一旁,脸色微变:“郡主?” “郡主!你流血了,来人请御医!” 冯远这一喊把我吓一跳,我还不知道哪里流血,直到抹眼角边的一行血泪,紧接着眼睛又是一阵刺痛,仿佛被针扎得死死的。 我害怕地推开众人,摸索着回到东越的军营,虽然我料到眼病会越来越重,但没想到会来这么快,突然被一人撞倒在地,我来不及大骂,只想到河边洗眼。 “阿树?” …… 冯远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失分寸,向齐王道明来意,说得头头是道:“都说王爷镇守南楚半壁大好江山,今日观您威风阵阵,看来所言不虚,我朝太子有言,今非昔比,纵观四国能人者,无非北境白发,西行盛风,东海领主,天下唯此枭雄,仅出自南楚。” 齐王一勒马绳,马儿露出他高傲挺拔,不屈于人的头颅,意指冯远以及他背后的太子殿下,与做牛做马无异,求人都这般低声下气,还得先拍马屁。 齐王对这种老套路显然看不惯:“前些日郡主无故失踪,本王损兵折将却还是一无所获,本以为她是被巫族抓去,没想到她自己会找到你们,这到底是阴差阳错,还是机缘巧合?冯大人,本王不想让人说闲话,未免流言四起,你要给本王解释清楚。” 冯远从容镇定,脸色不见丝毫慌张,现在的他只想完成太子交给他的任务,旁的事就不要乱掺合:“郡主醒来时发现自己摔在山崖边上,记不清先前发生的事,所幸被西秦雇用的一支异军所救,一路过来,遂找到我军。” “冯远,你别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谁都知道这里人口复杂,地势杂乱,异军数不清就像家常便饭,你说的是西秦的哪位?” 李将军吐了一口唾沫在地,齐王阴沉着脸,看向一旁被手下拿捏死死的夜子悠,后者很害怕,在定晴看向冯远,看来交接仪式没那么快结束。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两方两个探子,附耳细语,双方各自心领神会,而齐王更是将嘲笑演绎得淋漓尽致:“冯大人,萧王那边似乎遇到麻烦,要不要本王派一队人马前去救助啊?” 在场的东越士兵犹如群龙无首,他们有相当大的一部分隶属于萧王部下,而冯远在他们眼中就是冯臣,一个管外交的大臣。 冯远稍许沉不住气,只是很快他又喜笑颜开,因为见我带着萧王出来,事情要回到一炷香前。 …… 我遇到阿树,来不及畅所欲言,他带我飞奔树上,几乎躲过所有人的视线,我很好奇他怎么做到,但还有比这做的更绝。 阿树一句话也没说,踹开木门,这里有几个养猪场,很快一股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不过更惨的是在里面呆上了一夜的人,萧王可怜兮兮的被绑在木桩上,任由给猪拱草。 “啊?你怎么把他带这来?” 阿树瑶头说他本意不是此,而是因为附近没有更好的藏匿地点,何况看养猪场木门上的那种图标,很明显是巫族人使用的,他连续几天跑来这里抓小猪烤乳猪,经过严密观察,发现这里住的巫族人这段时间并没有回来过,他也就放心地将萧王安置于此。 我想笑又不敢笑,萧王面部惊恐地盯着我,我想起脸上的血水,不敢迟疑,上前斩断木桩上的绳,但萧王手脚上的绳绑得死死,嘴上的抹布也没有拉开。 我试探性地拉近亲情说道:“萧王叔,我是宁王的女儿夜霁白,你认不认得我?父王说过,我小时候被很多人抱过,有一个王叔还给我买了很多糖果……” 我当然是编的,萧王在几个兄弟间排不上位,家世,能力不太行,靠得上的是跟太子的好关系,能在波涛汹涌的朝堂上,苟到现在也实属不易。 我用力拍他的肩膀,给他壮胆,他将信将疑,看到我手里的玉佩,目光有些躲闪,说不定他知晓父王以前的某些旧事,趁机套话也可,但现在时间可不允许,齐王在刁难冯远。 “萧王叔,我来救你出去,但是你不要大口呼吸和说话,我怕这附近有歹人。” 萧王悲痛欲绝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阿树,在他身上停留一会,莫非两人已有交流? 萧王憋了一晚上肚子气,终于能说话,可能是见我长得讨喜,说话也得亲切:“你……你是三哥的女儿?叫什么名?” 我脸色僵住,见阿树面无表情,只得重复说道,萧王似乎得知自己绝境逢生,听完我把冯远与齐王的事说出后,看来他也留了个心眼,昨夜悄悄躲进茅厕,正巧随清过来找他,一把白咣咣从树落下,随清以为是大刀,竟吓得晕了过去。 只是虚惊一场,但阿树知道这是有些巫族的人下达明日杀令的警告,那把虚假的大刀只是让你看到最害怕的一幕,一种巫术,类似幻象。 于是,阿树偷偷闯入茅厕,打晕萧王,连夜扛着放入猪圈,环境是差了点,但命最重要。 有一点则搞不明白,既然有人要对萧王动手,以此来扰乱军心,破坏两国交接仪式,可这只庞大的军队怎么会一夜之间被吸引到三十里开外?还能瞒住冯远?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是诱惑?还是威胁? …… 我双眼蒙上中草药的纱布,萧王带着我来到众人面前,人盲心不盲,齐王做了什么事他自己心里清楚,我很好奇这是什么样的棋局。 第三百六十三章 有关两国交接事宜,我没有参与,打算在帐中养眼伤,由冯远和萧王主持大局,又有太子亲信传意,过程即便不顺,忍一忍便能过去。 我一会儿睡,一会儿醒,等听到军帐拉开的声响,听声音是夜子悠,看来交接快到尾声,我急忙叫下人倒杯茶,夜子悠胡乱摸索,在我身边坐下,我着急开口说道:“这段时间齐王有无为难你?” 夜子悠终日活在黑夜中,内心惶惶不得安,齐王的一举一动,都会放大他不见深渊的恐惧,他开始向我坦言:“那一日人马骚乱,我不走运从山上滚下,命是保住,但却被楚军的探子发现。” “活着就好,活着就行,你呀,也是福大命大,这么多刀枪竟砍不了你……唉!如今我俩都成了瞎子,以后要相依为命了。” 我逐渐体会到夜子悠的处境,没有一双眼睛,缺少心灵的窗户,不仅办不到很多事,反而会处在被动中,任由敌人推波助澜。 要说我眼睛变成这样,期间肯定少不了那几位的功劳,尤其是齐王,这人心太黑了,一开始就盘算好杀不了我,就让我失去一双眼,现在回想起当人质的两年,能活着回来就很不容易。 一个下人进帐传话,冯远在外整顿军马,大概率是即将启程返越,我由人搀扶进入马车,一手搭在车窗木架上,心里想着阿树属于父王安置在东越四大眼线之一,他会跟来的。 “小白,这是齐王派人到山上摘下的酸橘,说是能减缓眼病,你要不要……” 听到夜子悠这样说,我很恼火,差点冲动地就把橘子丢出去,但想了想,毕竟是人家的一番“好意”,只当收下,但不会吃。 “子悠,这是施舍,是强者对弱者的怜悯,我收下,不代表我承认,我不吃,是我能力范围中的抵抗。” …… 冯远有意放慢速度,跟在人质马车的周围,腰间放着一只长刀,白光折射出一道飞梭黑影,冯远老眼昏花,看东西却在精,他察觉到林子里有动静,转头看马车里有说有笑的郡主和世子,一声默念,别无他求。 这时,萧王的人过来邀冯远快步上前,有事急谈,原因是接到百里之外的寒天要塞,驻守一半是太子的嫡系军队,话说太子可能等不及,甚是埋怨冯远和萧王,人质交接多拖了半月。 冯远不停暗骂,随清这个混账,利用萧王对付他不行,就用太子施压。 …… 不远处的山丘上,金侍长准备回去通报新的消息,不料,云暮极亲自前来,与之一同前往,还有刚刚苏醒恢复的纪炎月,后者由于伤势太重,不得已先坐在地上。 云暮极有点忐忑,纪炎月见之直接开口:“这里只有我们三人,别装什么情种,既然是你救了我,不可能没有条件要挟郡主。” 云暮极略微摇头,眼神迷离,好看的眉头为之一凝:“纪炎月,这句话难道不是应该用在你身上吗?或者比起在下,郡主身边最危险的人最可能是你。” 纪炎月摸着发烫的额头,自哀自叹,扬言丑话说在前头:“郡主是自愿守在我床边三天三夜,而你,还不是逼着她,让她接受你?” “哈哈哈,这些话让在下听着很不高兴……” 云暮极眼光闪现一抹异样狠绝,金侍长很快会意,动作快速一手遏制纪炎月的脖颈,逼死他吞下一粒未知的药丸。 “该死!你喂了什么给我?” 纪炎月发疯怒吼,云暮极觉得十分痛快,告诉他也无妨:“在下越来越不爱听你说的话,之前在父王面前不是表现的挺好吗?什么长相异人,能屈能伸,像个讨欢喜的人物,如果你不介意,在下可将你做成药人,父王亲自传给我的技艺可不能失传啊……” 第三百六十四章 “这是交接所用的密函,先别着急收下,齐王有话让我亲自转告太子殿下,随大人一路上为太子殿下操心不已,是该歇息了,王爷,你觉得如何?” 既然萧王也认同,也没必要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再起争执,冯远将密函收入袖中,举手投足间有几分刚正不阿的气派,正好让那等小人瞧瞧,什么叫君子? 萧王明面上与太子情同手足,冯远会关照他的,萧王听懂他的意思,不去管太子交代的任务以外的事情,至于他那可怜的侄女,反正成了瞎子,暂时不成威胁。 “冯大人,有一事本王想请您帮忙……其实也没什么,本王带兵临行前,母妃一直有个念想,想在明年秋月随父皇母后到安华寺祈福,不知可否……” 冯远却笑道:“难道王爷不应该直接向太子说明?让老臣做中间人,这是为何?” 看萧王的难堪的表情,冯远估摸可能与太子闹了些矛盾,轻拍他的肩膀,还不忘话语鼓励:“殿下并非计较之人,若是此次任务完成出色,殿下当另眼相看,是不见三日,不复往昔矣。” 萧王苦着脸,把头扭向一边,虽知道宫里险恶,但不会用既害人,说的就是他,面对冯远的规劝,他没再说话,一路少言。 …… 下山的路上,不少士兵都说口渴,山的另外一边烈日炎炎,水几乎喝了大半,冯远让萧王下令,在前面那棵梅子树下站着休整,在众人面前,冯远手指的树上的梅子,一个士兵会错意,以为是到那边摘下梅子解渴。 冯远拦住那名士兵,众人错愕不已,随清更是一脸不耐烦:“冯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冯远让士兵们后退,见萧王亲自示范,随清还未回过神来,冯远何时与萧王这般亲近? “将士们,前面就有一大片梅林,梅树上有很多果子,又酸又甜,可以用来解渴。” 随清以为冯远在发什么毛病,忍不住破口大骂:“废话!冯大人突然胡言乱语,来人,叫御医过来瞧瞧。” 左看右看,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随清又找不到人,只好故作镇定地先退去一旁,冯远暗自冷笑,跳梁小丑,上不了台面。 士兵们听后,有几个还流出了口水,暂时解渴,不得已加快脚步往前面走,快到梅子林,结果寻到中处发现是一处水源,个个对冯远感激不已。 萧王大喜,要嘉奖冯远,后者连连推辞,说是为了激励将士们走快一些,抓紧时间,不得已利用此法。 “其实……” 冯远似有难言之隐,萧王寻问,他才觉得有必要说出:“方才老臣的探子回来禀告,前方可通的路段不知为何莫名被人封堵,且见巫族在头顶上方举行怪异仪式,老臣足以推断这些路走不得,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这梅子树像是有意指使老臣前往,更万万没想到这后方还有一片水源。” 萧王听后也大乐,两人还没为选择正确的路高兴没多久,萧王一气之下说出胡话:“大哥……他……冯大人,本王还是很担心……” 冯远这次不打算安慰萧王,成年人总要为自己的错事负责,何况生在天家皇族,遂冷淡付之一言:“等见了太子殿下再说。” 第三百六十五章 当夜驿馆住下,萧王主动来找我,各种寒暄问暖,这份亲切令我有些招架不住,谈到我眼睛的问题,我说我感觉好多了。 “侄女,本王身边有几个能干的侍女,由他们来照顾你,本王才可放心。” 我呲牙咧嘴地笑道:“好啊,谢谢王叔。” 等打发萧王走,我心想萧王还在对前几天晚上自家军队被诱走的事耿耿于怀,不过他怀疑也合情合理,阿树与他打过照面,怎会不知我在其中的关系? 不然不会安插他的人在我周围,我对身边这几名新来的侍女说,想去窗边感受外边的自然风情,两双手触摸边框,假装摸索一阵,熟悉地轻敲三声木板,大喊一声刺痛。 马上就有侍女围上来,我急忙捂住口鼻,一股浓郁的芳香令在场的所有人全数暂时倒下,时间紧迫,阿树一直在偷听我与萧王的讲话,按他自己的意思,又是多了一位白眼狼。 “冯远不简单啊,几句挑拨,足以让萧王对他死心塌地,你不会以为方才全都是萧王的小心思?” 我微微一点头,依靠在窗边,突然感觉手脚冰凉,看来阿树已经进来,而且也不关窗,我稍有不满:“我只是眼瞎,但心不瞎,说实在,大家共同完成任务不好吗?冯远这么有空,不会派人去打探消息吗?” 阿树眼角闪过一丝讥讽,笑容也狡猾,没想到他转而是问起另一个话题:“冯远似乎比武安侯还厉害,至少他成功避雷,为整支军队找到正确的出路,我还以为他会受制于齐王,死于巫族怪力乱神中。” “除此之外,我想知道寒天要塞离这还有多远?” “来人了,我先走了……” 阿树走得也太快了,目前还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是否安全,冯远现在似乎在提防我,连续几次求见也没了下文。 “对了!早知道就先问纪炎月的消息,云暮极绝非正人君子,阿树说他给纪炎月留了后招,到底是什么后招?” 我可不敢说出来内心所想,听到脚步声朝这里走来,我假装头昏眼花,一头栽倒在地,就差说一句,痛死了。 …… 楚军大本营,士兵们整装待发,即将启程,班师回朝,唯独找遍里外上下,不见齐王踪影。 这里山清水秀,是许多动物的家园和王国,眼看象群已经走远,喝水的羚羊也跳开,齐王并未对自己失败的事感到羞耻,反而还大方让给东越太子,云暮极很惊讶,问他这是为何。 齐王却冷语反驳,颇有凌驾于上的气派:“这只是你以为,本王只做让本王成功的事,你没料到,你煞费苦心想救她一双眼,到头来却成天意使然。” 云暮极心头一紧,气势上已经输了,浪子已无回头之路,齐王把他逼至悬崖之上,是要重蹈郡主的后尘不成? “王爷,在在下看来,你一直都伴随输赢,只不过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到头来人定胜天就是一个笑话!” 齐王这一点也赞同,吩咐手下手脚麻利些,既然抓不到纪炎月,让他吃点苦头也可。 “我昆仑一族的奥义,轮不到你来指点。” 阿树来迟一步,不然就能看到这出好戏,云暮极不算可怜,恶人自有恶人磨,从这处悬崖摔下去,只要身手了得,大概率不会致死,致残倒有可能。 一只冰凉的手突如其来的搭在他的肩膀上,回头一看,令他倒吸一口凉气,这纪炎月怎么脸肿成这样? 阿树小声说道:“回头给你找城里最好的大夫,不然你这模样,王爷见了也怕。” “……也行。” 第三百六十六章 “郡主,冯大人有话相传,二十里开外将抵达寒天要塞,届时大人携领你们二人会见文秋大人。” 我眉头一皱,爽快答应,只要是到了东越的地盘,任凭齐王的五指伸的有多远,终究离优势还差一定距离。 “子悠?你去哪了?” 我吃力地站起身,挺直腰板,上前走几步到墙边,步步摸索,谁知道这家伙竟然不吭声地坐在原位,好家伙,比我瞎子还瞎子,我当即怒怼:“问你话呢,你这小子没听见?” “……对不起,我刚刚在想其他事。” “参见郡主,奴婢名唤小月,王爷派来服侍郡主的奴婢。” 那奴婢的手掌粗而厚实,全然不像平常女子那般纤细,而且声音听起来怎么有种粗犷?难道是某个叫做男扮女装的东西混进来? 我一摸,竟摸到两个酥软的包子,被占便宜的婢女明显还未反应过来,我小心翼翼地收回咸猪手,自己什么时候成了登徒子? 打趣完后,我需要再确认一次:“你说你是萧王爷派来的?你们可作证?” 周围的婢女默不作声,我意识到说得不准,缓言相道:“咳咳,我不是怀疑萧王叔,只是现在我成了瞎子,就怕让歹人钻了空子,偷偷害死我……” 那个叫小月的婢女道是一副积极主动:“千真万确,郡主若不信,可让王爷过来辨认。” 感觉小月愿意待在我身边,其他人在场,我生怕说多一句,等到队伍再次启程,小月帮我绑好蒙住眼睛的草药带,弄得面红耳赤,几个婢女偷偷笑道,小月想安慰我,我劝道算了。 “事到如今,你怎么还敢回来?” 想起之前从悬崖上摔下来的事,我又气又怕,腮帮子鼓鼓,弄得眼带也有些不平衡,原来是我晕厥作祟,纪炎月翘着二郎腿,撵他又不走。 我再问:“你想做什么?” “实话与你同说,我其实是宁王派来的人,因为担心太子眼皮子底下你会过得不好,但事实证明,太子对你是真动了情,我有些担心是多余的。” 纪炎月靠在马车窗旁,男扮女装的他别有一样风情可言,刘海如龙须般斜至肩,一双明眼清澈无比,嘴唇轻轻抿着,等待我的答复。 我大叹一声:“唉!你可想好怎样应付太子!” 纪炎月选择淡然接受这一切:“为什么要我来应付他,而不是他来应付我?郡主,还记得两年前,临行时你对我说的话,看来我食言了,没有惩罚吗?” 我绞尽脑汁,两年的时间说快也快,都快忘了很多事:“是,我叫你等我,结果我前脚刚走,你就跑了,这笔账怎么算?” “怎么算?请你吃一顿饭。” …… 冯远并不认识文秋,一个常年游历在外,一个常年驻扎朝廷,处江湖之远而忧其君,居庙堂之高而忧其民,这句话概括这两人也算恰好。 文秋年纪轻轻,长得一表文才,据说是三封状元榜,如果不是家里人变故,他可以早些入官,而不是等到三十而立前后。 “臣见过冯大人,见过郡主、世子。” 我笑道:“我以为能见到大伯,文秋大人,恕我多想。” “郡主很想见到太子殿下吗?” 我就知道冯远会问这么一句,点头说道:“甚是想念。” 既然不介意我叫太子殿下为大伯,那这没来由的多问,是不是属实多余了? 文秋见状,出言缓和:“殿下也甚为想念郡主,京城宁王府已重新修缮了,不过未免郡主触景伤情,殿下决定让郡主暂住东宫,臣以为,往后殿下与郡主还可以说好多心里话。” 呵呵,文秋这话一说,那我是不是得感谢他千里传音?话说虽早,但应该不假,我小声对纪炎月说道:“你可想好了?” 寒天要塞这边可不比之前的驿站,各处都有士兵重重把守,回到家乡的感觉既让我舒坦,很快马上有事找上门,纪炎月这时古里古怪地说道:“文秋一个新人,说话的口气倒是蛮大。” 第三百六十七章 东越皇城,最近严加守卫,听说太子动用宫内外军,对开始渐现年老体态的皇上加以保护,皇后,皇室子女不得进,辅机,重臣子弟在外候,如有事乎,必先传于太子,手执传国玉玺,见者如面圣。 翰林院士有事相求,但出来相迎的不是太子,这让他有些纳闷,对眼前这位穿着打扮像极巫师的女子,镇定自若地吞了一抹口水,实在有伤风化。 “哦?太子殿下,您的朋友来了,不打算让他进来?” 太子缓缓说道:“爱卿来的不是时候,请到偏殿小休,孤等事宜商讨,眼下没有比这最要紧的事。” 翰林院士目光落寞,仔细上下打量这名女子,衣着实在太过暴露,若是让皇上瞧见,定要数落太子。 “哈哈哈,你们中原人士规矩真多,这位大臣看着像是君子好逑,我这么窈窕的淑女,既是缘分,怎能不亦乐乎?” 这女子身上的气息与青楼名妓差距是很大的,如果说后者只会挑逗男人的欢心,那么前者还会控制人心,稍微一招手,翰林院士瞳孔放大,有点晕厥,差点撞到旁边的石像。 “放肆!孤的地盘岂容你撒野?” 这时,太子再度传语,让那名女子回来,即便不情不愿,但身份高贵的皇族不会委曲求全,而且太子这些天很忙,哪还有心思去理会莺莺燕燕。 齐王下的招数很厉害,太子差点忍不住带兵出征收回自己的权益,再待下去只怕每年发放给西南边境的福利将部落族长的野心步步喂养大,到最后他自己也难以收拾。 “冯远这次办得不错,孤倒是以为自己错了,把萧王派过去,结果考验不成,反倒孤被他考验,文秋是一位新人,他有无做不妥之处?” 太子亲口问那名女子,后者笑了笑,不着急开口,想腻在太子怀里,明显想多了,太子又问:“看你笑的这般开心,孤就放心了,八大家没白疼你。” 女子生得一双玲珑翠眼,犹如蟒蛇出洞,启朱唇,好听的声音动人心弦:“哈哈哈,太子殿下可真会说话,我可是求了爹爹们好久,这才让殿下谋得利益,争取郡主早日归朝,唉……我帮了殿下的大忙,若没了我,殿下还需等多一些时日,这……殿下打算怎么报答我?” 女子继续不依不挠,还没等她百般撒娇过后,迎头撞见太子妃贸然闯入,急得她都有要打退堂鼓的意思:“太子妃来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 女子说的轻巧,可在外人看来,无非是女人们间的争风吃醋,嫉妒使人疯狂,太子妃面色微愣,太子略微嫌弃地看她:“你看你,哪一次不冒冒失失地闯进来?” 太子妃似乎受了很久的委屈,一直隐忍不发,颤颤巍巍才把话说出:“……殿下,臣妾命人熬了甜心莲子汤……” “放下……” 太子语气冷淡,太子妃旁边的宫女碰着她的衣袖提醒,她神情呆滞,疯疯癫癫的,一个宫女拉她不成,后面几个谨遵太子吩咐,不再让她跑出来。 甜心莲子汤等了一个下午,冷成一滩冰糖水,也不见有人收拾,太子妃哭哭泣泣地回到东宫,眼里就像一座冷宫,刚想张口,宫女冷漠拿手帕堵住她的嘴。 然而,她只是想说:“是不是我女儿快回来了?” …… 听完这个故事,我内心无感,纪炎月不去说书可惜了,亏得这家伙是来给我解闷,不然这伸手不见五指可给我整抑郁了。 “齐王弄没我一双眼,这笔账我迟早要跟他算!” “放心,有人会替你解决的。” 第三百六十八章 纪炎月眼神有些飘渺不定,他虽然明着说是给我讲一个故事,但或许是真的告诉我京城发生的事。 就在上个月,一个自称五斗米教的帮派突然兴起,京城时不时会出现大的动乱,这可给坐稳江山的太子增添了不少麻烦,朝中政党借机上书谴责,说是上天也看不惯某人的作风,因此让太子大怒,下令彻查乱徒。 “会不会与北燕南下的难民有关?” 纪炎月只是道听途说,不敢随意猜测,一手刮下秘制的药膏,叫我若感觉到疼,请别喊大声:“这是一位民间厉害的师傅炼制,多亏了阿树的消息网,我才能顺利找到……咦?好像抹的有点多了……” 哪像有点多,根本是太多了,疼得我眼睛眯成一条缝,把舌头咬出血,吞进肚子里。 “我不打算进皇城,那里密布太子的眼线,另外外面还有一些事要处理,可能要几月之后才能回来。” 纪炎月自从公布身份之后,我对他的看法逐渐感到不爽,也不是不认同,而是以前那正经的人设看着顺眼,不过也是时而清醒。 纪炎月重新调整眼袋的位置,黏糊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流,我估计凶多吉少,肯定眼睛又流血,吓得更加害怕,他说我不用想了:“你知道现在为什么回来的一路顺风了吗?” 我后知后觉道:“……难道是父王?他又跟齐王交手了?” “我不知道,这次再去外面办事也是为了确认一个清晰的消息,西南部落有太子占据优势的势力,齐王也不是吃素的,山地巫族挡道八成有他的手笔,但这次你要多谢冯远和文秋,一个擅长外交,一个八面玲珑,还真让他们找出一条出路了。” …… 我睡了很久,迷迷糊糊一点微小的动静懒得去理,等我醒来时,内心就像小鹿乱撞,纪炎月不见了踪影,撩开马车连队伍继续行驶,看到清晰熟悉的官道,我终于到了东越京城,时隔两年,一切还是老样子,本来就是我喜欢的样子。 桌上放着粉色糕点的果盘,额……老娘已经不喜这种颜色了,而且当初给我留下的印象很不好,正正咬上一口,竟吃出一张纸条,上面写道:我回来之前,先不要回去宁王府。 粗略短短一句,到底什么意思?宁王府现在又没人住,难不成……我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又好奇又细思极恐,也挺讨厌那种说话说一半的人。 这路上还长着呢,反正疼了一晚上,很疲惫,干脆就再睡一会儿,行之路途颠簸,又被人跌跌撞撞地扶下马车,听到宫门沉重一声闷响,等待我的究竟是新的开始,还是又一场万劫不复? “小白,欢迎回来,一路上辛苦了。” 听声音是太子,我一惊一乍地突然甩开别人扶着我的手,紧接着是一双厚重有力的大手拖着我前进,我正纳闷这是到了东宫吗?应该没那么快。 …… 纪炎月只身一人处在京城郊外的一座凉茶馆,在他的正前方,一个粗犷大汉正在宣传所谓的教义,围上前来的百姓就像听故事般笑一笑就过去,他微微抿嘴,轻轻放下茶盏,对着来者说道:“国师大人心念念的回礼不小心被我弄丢了,回头我再给他补送上双倍。” “不急,北境那边又出事了,大人忙不过来,只好叫我前来办事,顺便解决一些遗留的问题,如今南下的难民越来越多,你们东越还有多少容纳之地?” “呵,问我有什么用?” 纪炎月快速抬头,方才坐在一旁的身影仅一刻功夫就不见了,奇葩的阵法配上玄幻的速度,听说越是顾北邵亲近的人越是会这种东西,往往叫人看不懂。 “问你,不如说交一个朋友很难吗?” 纪炎月觉得这茶喝得有些苦,再喝就越没意思了,冷悠悠道:“你我非亲非故,且我一没钱,二没官职,你图什么?” “说到点上了,图什么?图你的命……命运。” 第三百六十九章 是一股庄严而神圣的气息,有如围绕神龙口吐香涎,太子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放慢脚步,让我感受这扑面而来的窒息感,这里可不是东宫,而是百官上朝的太极殿。 怪我此刻成了瞎子,我更加紧张,全身开始轻微颤抖,幻想中的两旁文武大臣,个个投来匪夷所思的目光,太子仿佛全然不顾,执意拉进我的手,走到龙椅边上,才出生令道:“诸位,这位是宁王膝下唯一的爱女,但宁王至今下落不明,郡主初未长成,孤不忍爱侄再度承受颠沛流离之旅,遂即招入东宫,养育己出……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我暗自吃惊,其实太子大可不必劳师动众,大声宣告,只要他一句话,把我抓过去即可,当然他更想要一个合理的理由,这不打着亲情牌,说些鼓动人心的话,好将满朝文武忽悠过去? “……” 漫长的等待无疑是煎熬,再等多一会儿,一个大臣手执笏板,全身哆嗦跪在大殿中央,与其说是严厉制止,实则是求饶:“殿下!臣以为还需等多一些时日……” 太子语意不明:“哦?郭侍郎,此言何意?” 郭侍郎看了文官一边首要头脑的人物,不清楚具体指谁,对着太子稍微不着习惯地跪地磕头,明摆着是被人拿出来挡枪:“……殿下……臣听闻……有人在我朝边境的寒天城……见过……见过……宁……” 还没等他说完,太子一句放肆,打破了空气间的冷清:“荒谬!寒天要塞由孤的亲兵全境掌控,空穴来风之话岂能当真?你一个新任侍郎莫不是急着出人头地,竟敢说出这般大逆不道之言,妄想闹得满朝人心惶惶?来人,将郭氏拿下!” 郭侍郎算是彻底没救了,与其省下求饶的力气,倒不如坦然接受死亡,被两个强壮有力的侍卫拖拽至殿外,空余一片死寂沉沉。 太子松手,我被一个宫女带至后殿,满朝文武不相上下,为首几个帮派更是斗得死去活来,各自内部又分为不同阵营,太子延续以往的作风,平衡之间的关系,这也是当今皇上的旨意。 “文爱卿,最近边境可有异动?” 太子仍旧不放心,好处给了别人不少,最是担心被反咬一口,文秋上前安慰他:“殿下放心,寒天城与西南部落隔着南河暗流,我朝水军占据地形优势,外边的战乱可暂不受影响,粮草充裕,兵道无阻,可维持数月。” “好,有你这番话,孤可放心了,裴爱卿,孤见你似欲言又止,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同为大将军之一的裴炎,平日里闲少说话,唯独政事讲一大堆,跟谁都不站队,但绝对忠于东越,太子出声质疑,他不敢不说:“殿下,臣附议,刘将军,你觉得如何?” 刘将军没想到这么快由他来接盘,只是这涉及两国外交事宜,他之前做过觉得头疼却不想再做,对太子的好意婉言谢绝:“殿下,臣……” “边境地带尚有十万兵力,孤以为,前线防御最为要紧,其次是粮草供应,先前翰林院士曾提过前朝建造长城抵御匈奴入侵,孤还需考虑几日,动用工程耗费颇大,昨日门下省驳回孤的旨意,容孤再想想,今日便散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三百七十章 文秋信誓旦旦地走在后头,绕有兴致地看着前面几位方才执意留下单独面见太子无果后的老臣,说的那是一把辛酸一把泪,语重心长后生却不听。 翰林院士与刘将军先上马车,无意间余光瞥见后方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翰林院士面色冷淡,放下马车帘,刘将军忍不住开始出言讥讽:“年轻显得不自量力,还不怕死地往枪口上撞!” 翰林院士有些诧异:“我以为,将军会用以前的老套路逼太子做决定……” 刘将军都听不下去了,怒声打断:“那是以前,你也会说那是以前,西南边境是太子殿下最后的底线,大半暗卫是从那里的天机阁培养,敢在他那边动土?刚刚那傻子是疯了不成?” 傻子说的是郭侍郎,刘将军冷声一哼,还没出尽这口恶气,这种被推出来的小人死不足惜,这人的背后之人是谁还不好说,听说皇上并没有得病,为的是考验太子的执政能力,不过在翰林院士和刘将军二人看来,没有谁能拿一个国家来开玩笑,即便是这个国家的君主。 “将军不打算插手吗?” 刘将军罢了罢手,翰林院士深知不必多问,吩咐马夫送将军到将军府一程。 裴炎对着这辆马车看了好久,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早年的他习过文官,后来文官仕途难考,他回老家郁闷了几年,不幸染上恶疾,差点半只脚踏进死门关,死里逃生的他决定改战武官,闯南闯北履历战功,尤其是南下难民作乱之事,处理恰当好处。 太子有意将其招揽麾下,裴炎言语模糊涵盖而过,引得太子不满,上书告状其生活不检点之事,皇上听多了坏话,冷落了他好几年。 文秋想上前搭话,裴炎见大部分官员还未离开皇城,拒绝接话,并表示北燕难民收容的问题等着他处理,恕不能奉陪。 …… 我这人在南楚的两年呆久了,一时忘掉改掉礼仪,好在太子并不怪罪,吩咐内务府打点东宫安置事宜,问我:“小白,你在外,孤很不放心,东宫都是孤的人,不会让你受到分毫伤害。” “谢大伯,不过,我想先回家一趟。” 还记得纪炎月说过,他还没回来之前,先不要去宁王府,我有点后悔把话说出来,毕竟我比较信任他,太子当然不乐意,轻咳几声:“那里还在修缮,你去了,怕你受伤。” “啊?水泥费、人工费、木材费……那会不会很多?” 我担心是多余的,一国太子会付不起一个小破烂王府的装修费?太子见我真会说笑,接着问道:“孤听文大人说,你从西南边境返回的路上,遭到楚军虐待、歹人行凶、部落袭击?” 太子三连击,听语气就知道有多愤怒,轰炸一道闪电从我身边劈下,真怕我趴着的桌子突然间裂开。 “是齐王?” 我点了点头,罪魁祸首就是他。 “还有云暮极?” 我用力点头,然后又变卦地略微摇头,这家伙确实救我和纪炎月两命。 “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先前从宁王府逃出来的犯人已经被我军抓到,如此以来,还宁王妃一个公道,孤要他以命偿命!” “啊?” 我不寒而栗,联想到太子以前做过雷霆手段的事,直到茶杯摔碎,我不得不清醒面对残酷的事实,内心抗拒这可不像是真的,太子是出了名的虚情假意,他说的话未必是真的。 太子见我咬着嘴唇,心中更加有数:“往事不堪回首,有孤在,不会让他伤害到你,只要你能留在东宫。” 想要软禁我就直说,拐弯抹角甜言蜜语,能不能像个君子?我心里气得慌,又奈何不了他,不过我倒是怀疑太子是说谎想套我的话,纪炎月身手很灵活,不是那么容易抓得到。 第三百七十一章 似乎太子掌权之后,宫中的气氛越发阴沉,往日皇上执政期间,多少热闹之事都会凑合。 转角处,两个宫女低声吟说,当然在太子东宫绝不敢造次,也只是说些赞美太子的话,自古后宫不得干政,我回来之后也没有见过后宫的其他女子,就连身份尊贵的皇后,尽少听人提及。 太子最近事务繁忙,一月三旬每过一旬总会抽空过来看我,无非是说一些拉近亲情的话,听到内务府公公骂人的声音,各种脚步小跑过来,向着同一方向。 太子留两个宫女在这监视我,无论我说什么,她们都不会任意离开,我冷笑一声:“我这病情恶化都是被你们郁结的,太子若见我不好,他定叫你们不好!” 我是小瞧这里的宫女了,能在东宫当值,自然是会些手段,其中一个宫女说道:“太子吩咐,皇命不敢违也。” 皇命?不是只有皇上才能告命吗?这太子也是厉害,我就笑笑不说话,窗为屏风那一处最是凉快,如今快至暑热,眼睛时而发昏,还会有一阵莫名的倦意,可惜失算了,本以为靠在那边处墙角,可以偷听内务府的人说话,听了很久,也没听出大概。 晓得内务府的人出来后,对里面那位人士颇有怨言,我随口对两个宫女说道:“那里住的人是谁?是太子妃娘娘吗?” 宫女明显迟疑,两人面面相觑,神色慌张,以为能骗过我这个瞎子:“是的!” 随后又想欲盖弥彰,宫女接着说道:“太子妃娘娘近来身体不适,不宜外出,太子殿下为照顾娘娘,特准让内务府亲自送帐目与娘娘打理。” “内务府不是一向由皇后娘娘打理吗?” 两个宫女沉默就越说明有问题,敢情宫里就是要大变天,太子殿下谋权篡位?不然人质归来携着两国永世交好的文书,不举办宫宴招待使臣,甚至连面子都不给,但我觉得太子小鸡皮肚肠,这点安排的钱能出得起? “臣参见太子……哎哟,老糊涂了,怎么走到这处了?” 我“咦”了一声,刚刚说话的人不敢进来,宫女出去给他指路,他连声道谢,见我呆在里头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忍不住上前,宫女拦也拦不住,直说道:“敢问这位是?” “这话得我先问问大人。” 那人说好,介绍自己叫裴炎,与太子约好到棋馆一局,可惜自己年老记忆衰退,不认得回去的路,如有冒犯,还请多包涵。 一来就是个朝中重臣,我内心有点惊喜,但随后还没等我开口,身后的大门突然打开,很用力地撞击两旁木栏,是一个女子的娇羞声:“哈哈哈,原来是裴将军呢,小女子墨兰公主见过裴将军。” 裴炎冷眼直视,突然冒出一个搅局的,任谁都不开心:“臣见过墨兰公主,竟不知公主何时来殿下宫中,以往的礼仪自有宫规,公主来前,殿下可知晓?” “自是知晓,多谢裴大人提点,本公主一定谨记宫规,每日准时向太子请安。” 这语气听得怪不舒服,本想不理这二人离去,突然被一强劲有力的手抓住,这臂力不像寻常女子,墨兰公主惊呼称道:“这位便是宁王府的郡主,原来太子殿下心心念念的美人儿是你。” 又一个麻烦的家伙,我奋力抽回手臂,既然她恶语相向,那我便冷言相对:“公主,这里是东宫,是是非非当由太子殿下来说,不要妄加揣测圣意,也请你自重。” 墨兰公主仰头大笑,我不知道她的笑点在哪,连一旁的裴炎也看不下去了:“公主,你这般说太子殿下,可有想过太子殿下的感受?要不要你来替太子殿下出主意?” “不可不可,本公主瞧着郡主是个有趣的人,多说几句,郡主不会往心里去?” 我笑道:“若是往心里去了,那不正是坐实了公主的话?” 第三百七十二章 “郡主,你方才与那女子正面刚,你可知,她如今在宫中的地位举足轻重。” 雨声变大,裴炎看来暂时不能回去了,留在偏殿,摸索着棋局上的残影,墨兰公主有一说一:“裴大人,太子殿下最近在宫中忙碌,怎么有空喜得一副棋局邀你对弈?” 裴炎一听这话道破点上,不慌不忙解释道:“是臣邀约太子殿下,墨兰公主是觉得有何不妥吗?” 裴炎气在心头,太子联姻的方式未免走得太过偏激,哪有立这蛮荒部落的女子为妃的道理,我朝史册上下百年没有这一特例,若是想打破,不妨问问老祖宗的意思。 “正好几月后安华寺百年祈福,公主,你是皇后娘娘的救命恩人,前些日皇后娘娘的叔父找臣谈过,娘娘想与你一同去拜谢佛祖,消灾祈福。” 墨兰公主嘴角微勾,像皎洁的月轮,悄无声息地走到我身后,把我吓个半死,我还在回味裴炎方才低声说于我的话,这位公主是个什么地位? “郡主也一起去,太子殿下顾及你思父心切,特地过问安华寺里的方丈,到那边诵经祈福可缓解内心痛楚。” 我正了正脸色,摸索到一旁的凳子坐下,墨兰公主此刻立在我身后,野性的芳香犹如猛兽般压迫袭来,我最是受不了香气,刺激到喉咙咳了出来:“咳咳,谢太子殿下好意,只是我眼伤还未好,需要调养一段时间……” 墨兰公主顺势俯下身,勾起我腰间父王留给我的玉佩,我吓坏了,以为她要做什么不轨之事,急忙一把夺过玉佩:“难道没有人告诉公主,不问自取是对他人的不尊重吗?” “难道没有人告诉郡主,亲情可贵是你与太子维系的桥梁吗?” 墨兰公主开始蛊惑般地在我身边游走,那西域的鬼香闻得一阵难受:“我们西南人只要敢想,什么都敢做,不像你们中原人扭扭捏捏,反倒不成气候。” 雨滴从屋外飘落而下,隐约可见一道亮丽的漩涡,梦幻而弥漫,唯独屋内女人张扬的姿态与此处显得格格不入,雨越下越大,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顶上的屋瓦击穿,里边的人沉默不语。 ……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往日在河边祭祀河神,也与清明扫墓一同举行,一人快马加鞭,要打破这片阴郁的天,行人唯恐避之不及,哪知这人却不讲道理,无论老幼,都将他死在马蹄下,幸亏碰上官府巡逻。 人马没有抓到,没有人受伤便是最好,马儿行进至一片树林中,这里是属于边境地带的那片森林,再往前走是到京城郊外,但这边的郊外少有人烟,只有每逢年会朝会,外国西域的商品随骆驼队入境。 一把锋利的小刀斩快马儿的前蹄,马儿起身跪下,马上的人见绳缰也被斩断,冒险一搏,从山上滚下去。 但这一次输了,赔上自己的性命,一头撞倒一块尖锐的石头,山另一头的人赶了下来,与此同时,暗中布下的杀手也没闲着,弓箭的矛头指指那个斩断马蹄害死人的凶手。 “错了,这位是自己人,别自己人都分不清,国师大人说过,中央牧场的事得怪在他头上。” 话音刚落,弓箭扎满了那人的脚跟,前摆后摆,歪歪扭扭,一些稻草在黑衣上抖落下来。 “唉!被他耍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纪炎月身负重伤,他怕跑的时间久之失血过多,靠在一棵粗壮的树干后,等着一群黑衣追兵横扫而过,这才破口大骂:“姓顾的,我不管你是内乱,还是被胁迫,总之把我害死了,你也别想活!” 纪炎月捂着心口,旧伤反复发作,先前被云暮极喂了不知什么药,搞得他每晚都睡不好觉,瞬间眼冒金星,还好他出手迅速,但还是被一手带到了树上。 纪炎月看着这人有些眼熟,突然前方传来追兵急切的脚步,在不远处搜索又折反而来,纪炎月脑子灵光一闪,看起来像是躲避追杀,逃出南楚时顾北邵前来引见之人。 “嘘……等他们走,有话再说。” …… 裴炎哼着歌,这么快就到了日落时分,他还没玩个尽兴,但想想在偏殿待久了,太子难免颇有微词。 太子不在场,某人极不可失地自行辩解,墨兰公主却说担当不起公主这个称号,动不动抛来媚眼,兰花指翘,抹杀风情:“我的族人都叫我妖姬,第一次听人叫公主这个称号不习惯,也罢,不能辜负太子一番好意,你说是吗?郡主。” 裴炎的笑容很慈祥,下人在门外为他打好伞,他摸着伞柄又收回伞,转身破开氛围:“墨兰公主,我们中原主张先礼后兵,请问礼在哪?” 墨兰公主暗自偷笑,神色自若,全然不当这文字游戏的意义何在:“裴大人在宫中居住多年,想来懂的规矩比本公主还多,本公主来日贵为娘娘还得向裴大人请教呢。” 裴炎点头以示赞许,随即目光落到我身上,提议让宫女先送我回去:“有太子殿下照料,郡主不必太过担心,你的伤会日益好起。” 我拱手以礼,以示答谢:“谢大人,大人慢走,不送了。” 偏殿留下二人,循着声响,墨兰公主似乎坐在我对面,纤细的手指饶有音律叩响美妙,这动作和手势与太子如出一辙,她芳心一悦:“郡主是个趣人,单独私下叫我妖姬即可。” “妖姬?在我们中原,这可不是什么好词,还是叫回公主,公主只需金枝玉叶,凤体安康,便是宫中尊贵的存在。” 墨兰公主轻拍手掌,并不急于表态,反而讲起不远千里过来,寻亲之路的艰险:“我也算半个草原儿女,我母亲是草原女王,我阿爹经营半辈子的部族渐起造反的意图,无奈之下迫于内部压力,我只好亲自到远东大越,这路上我本以为枯燥无味,随便打几只野猪野鹿消消火……原来还能撞见几件有趣的事,这说来还关乎到郡主……” 我笑道:“你讲这些,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郡主真是爽快,不过你先别以为我是想要你撮合我和太子,太子这个人对任何人从不带有感情,唯独你是个例外,我还是第一次见他看你的眼神,哼,就像看自己的亲生女儿。” “……” 一名宫女在墨兰公主耳边嘀咕,我不确定身边是否有太子的眼线偷听我俩的谈话,墨兰公主说话带有尖酸刻薄,口无遮拦之意,其实也没那么过分,只要她还有利用价值,太子会将她留在身边多一日是一日。 令墨兰公主感到大失所望,正巧宫人禀报太子正往这边赶,墨兰公主快步来到我身侧,俯身在我耳边轻声道:“我西南部族需要得到更多的利益,那些老臣恨得我直咬牙,他们越是这样我就越放心,让他们多留意我和太子的动向,少关注边境之事,我需要你帮我夺回原本属于我的一切,同样我会告诉你身边人的一个小秘密。” 第三百七十四章 满月夜,镜无双,楼台水,映眼人,太子姗姗来迟,酒菜已经凉了,我招呼道:“没关系,大伯先坐。” “来了,孤听宫人说,你最近身体不适,需卧床休息,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太子亲自给我夹块好肉,我推脱反倒不好意思,随即语无伦次道:“……好些了,好些了,身体哪里都好,唯独眼睛……” 太子垂下眼敛,幽幽的神韵增添了几分即将成为帝王的神秘感,我只得又跟他寒暄几句,念及几分血缘亲情,似是鼓足了勇气,才对他说道:“子悠呢?回来这么多天,也不见他人,问大伯你宫里的人,也没一个人说得出来。” 几句话颇有埋怨的意思,太子皱着眉头,我快点吃饭,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能骗多少是多少,墨兰公主临走时对我提及的身边人,不排除有夜子悠的可能,他的身份最为特殊,或者是太子抛弃的棋子,亦或者是太子利用对付他人的工具。 久之,太子才淡淡回话:“他回去怀王府了,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孤,改些日让他入朝觐见,顺便慰问一些事宜。” 见状,我若是在触及太子的雷区,只怕适得其反,连忙收住风声:“谢谢大伯为我准备这么多爱吃的菜,哎?这是什么?” 我直着筷子在一块硬肉上,香菜放了不少,闻着既不像羊肉鸡肉猪肉,太子轻笑,取出小刀分割硬肉,再放到我的碗上,说道:“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 半夜三更出去溜达的夜猫子回来了,吓得屁滚尿流,不忘带上坏消息,这人人称李猫,专门夜间出去探查消息,今晚裴炎不在府内,裴家下人领着他快些进来。 纪炎月一直跟在远处观望,见到门牌上赫然写着“裴府”二字,微微思虑,听见脚步声往门外走,他赶紧悄然躲至一边,弯身子在一处暗黑的角落。 “李大人,此事切莫声张,等我家大人回来,再做定夺。” “现在搅得我里外感到浑身不自在,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到明天……” 然而,月圆之夜,像是劫数难逃,纪炎月如临大难,按捺不住后,一声“不好”说出,飞快地朝来使反方向跑,从裴府出来的两人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匆匆关上大门,“砰”地一撞,连带把守门卫的头颅齐刷刷落下,血溅当场。 “哼,跑得真快。” “下次就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潜藏于暗中的人收回阵法,转角处有一处内行看得懂的破坏痕迹,是纪炎月打通乾坤八卦,扭转局势,见此人深不可测,剩下的人更是想要将他置于死地。 “不能让他死,你们首领太莽撞了!” 来者好叫嚣,昔日在茶馆与纪炎月偶遇,怎料遭到不屑一顾的对待,有心与文人才子探讨政局,无心插柳柳成荫,反倒被自己人误以为奸细。 在场无人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身着黑袍像个老鬼,凶狠地盯着每一个眼中的啃食对象:“咱们现在的目标,不应该是夜家父子吗?如若他真的构成威胁,怎么顾老贼那边也下达了杀令?”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双方逐渐僵持不下,这出戏让纪炎月看得津津有味,躲在树上想着怎样悄无声息把一条蟒蛇甩开,吓得他直飙冷汗,最后还是阿树过来替他解决。 阿树一路奔波,甚是疲劳,对这拖油瓶也很不客气:“你快把这破事解决,王爷眼里见不得脏东西!” 纪炎月却一本正经地告诉他:“解决不了,姓顾的与我的关系在北燕也只有高层才知道,我寻思着先前帮姓顾的处理中央牧场之事,得罪的人可不少,然事情发展到现在,姓顾的也不站出来表态,造成如今的愈演愈烈……罢了,你又不懂我,王爷也不懂我,给我一些时日,我彻底解决!” 第三百七十五章 御医每日按时诊脉,太子在外头候着,约莫过了半炷香,黄御医出来参见太子:“殿下,郡主服用微臣开的药后,气色已变好许多,不过……有一事微臣不知是否该言说。” 太子摒退左右人,正色道讲,黄御医眼里多几分惧意,回复谨小慎微:“郡主似有长期服毒之象,只是这毒微臣并未见过,却也像极了几种脑药症状,攻其神智,久用可致血气紊乱。” 太子半信半疑,将宫中医术高明的几位太医也请过来,还真知道这是什么毒,太子看向那位太医,仿佛要置之死地,太医慌慌张张跪下,欲作辩解道:“微臣惶恐,早年师从列独山一脉,后来恰逢政局变故,携一家老小到此,但是微臣……微臣无不臣之心啊!” 太子见过此人,念及不像平常那般憨厚老实,心里下了一个狠决,缓缓说道:“这毒可解?” 那太医不敢隐瞒,扬言到郡主体内存留多种毒素,太子越听越心寒,一挥手,喊道:“孤只问你这毒可解?” “……殿下饶命,此毒尚有未知之处,待微臣回去与师傅商量查询药方。此毒可随时变化,影响其他体内积聚的毒素,久用毁其五脏六腑,一崩而亡,微臣年少时,曾有一村有一儿,误服此毒,百药不治,半年不到已毙命。” 太子闻言,猛的一刹那,收回先前的杀意,这御医精通毒术,来日定能派上用场,御医见太子脸色缓和,暗自窃喜侥幸偷生,接着道:“郡主自有皇天庇佑……” “够了!孤不想听这些,你速去速回,星风,你派几人亲自送几位御医回去。” 星风是太子暗卫里最老干的部将,有他处事,太子放心,本以为可以消停一会儿,却突然递上两份奏报,都是紧急加盖官印,太子心烦气躁,毫不犹豫地先将裴将军速传撂在一边。 “西秦那边有什么消息?” 张太傅快步进殿,向太子拱手以礼:“臣参见太子,随大人恰逢家中急事,由臣代为转告,当初西秦摄政王的亲笔信……请陛下早些考虑。” 太子面若冰霜,那封亲笔信已烧成灰烬,谈何来由此一说?毕竟四海升平还得依赖强国,他离登基只差一步,不想再徒生事端:“随清收了对方多少好处?摄政王怎么突然为其庶子着想?” “臣……只是代为传话,其余内情实属不知,殿下,臣还有一事,近来蕃王心忧圣上龙体,纷纷要求进京探视,这其中不乏露出军队行进的马脚,臣以为,殿下当请圣上出面,堵住藩王不臣的理由。” 太子也赞同:“爱卿说的对,孤初次驾驭江山,难免有不适之处,孤会听从你的意见,让父皇游巡京城,观察百姓,以示皇恩浩荡。” 张太傅惊讶不已,婉言劝道,怕皇上年迈的身子经不起折腾,太子真是孝出了天际,后者可管不了那么多,最好也让魏王一党醍醐灌顶。 我半阖着眼睛,难闻的中药味弥散在整个房间,我早已习惯了,难道真如他们所说,无药可救? “不如试一试西秦以毒攻毒的之法?” 冒出这么个念头,我当自己是傻子,与其去求人家,还不如把自己嫁给云暮极算了,万万不可,是药三分毒,可我也不想这辈子就这么毁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一日清晨,太子身着官服将欲上朝,却迎来一位不速之客,是墨兰公主的叔父,古国的大王子,太子让宫人带他去偏殿,正要离开前,一抹纤细的玉手娇羞地拦下他:“殿下,本公主有话要说。” 太子面色不悦:“这时候你不去看你的叔父,过来找孤做什么?” 墨兰公主在太子耳边轻声细语,宛如雨化春风,花开花落:“叔父会看在我的份上放过我的,但是太子,我若来迟一步,你就不会放过我了……” “放肆!墨兰公主这是对孤说话的态度?” 墨兰公主“切”一声,道出许多不满的心声,太子无奈,让身边的宫人都下去,只为听她一言:“殿下,何事令你屈尊去求外邦强国?我们西南部族与他们相比差不了多少,郡主的病,医术不行,毒术不能,不如试试下蛊的手法?” 太子大声呵斥,吓了墨兰公主一跳,调戏道不懂得怜香惜玉,玉手合上他的手:“殿下,我说的其实是事实,西秦的剧毒千变万化,郡主又在齐王手里呆了两年,谁又知道下毒的又是哪些人,你本想着抓住齐王的把柄,现在反而两大强国强强联手,孤立东越,这是你想看到的局面吗?你休养生息,无非是想创造一个盛世,忍一忍,会过去的。” 墨兰公主说的也在理,太子思虑再三,想起早朝还有要紧的事处理,便无情甩开墨兰公主的手。 “宫中厌胜下蛊乃是大忌,墨兰公主,你说这话徒增太子怒气罢了。” 墨兰公主亲自来找我,试图把我当做打通太子的工具,我摇头说道:“你不去看你的叔父,跑来我这做什么?” “呵,叔侄不仅长得像,连口气也像,夜霁白,我实话与你说,若太子继续下去,我手里至少多一具傀儡,你好自为之。” 我心里默想,这便是会下蛊之人最是炫耀之处吗?我对此也挺担心,宫中定有父王接应的人,碍于我担惊受怕,不清楚身边的人,可是试了多次一模一样的手法也没有反应,难道太子已经察觉,暗卫太多没法下手? 这人也是,我一个瞎子啥也看不到,要找到那几个文书谈何容易? “阿金,阿莲,陪我出去走走,到东宫外看看。” 阿金不愿,急声制止:“郡主不可,没有太子殿下的吩咐……” “等等,你们这是去哪?” “参见大皇子。” 年轻男子的气息逐渐向这边走了,阿金阿莲似乎很害怕这人,皇宫里的辈分叫大皇子的人,应该是指太子的大儿子了。 大皇子定睛一看,颇有取笑我的意思,纸扇轻抚我有些凌乱的刘海,既活泼又唠嗑:“难怪经常见你到处乱转,原来是寂寞难耐啊,二妹妹,离这不远有一座近水楼阁,到上面看看何妨?” “可是……” 大皇子十分生气,眼珠子直瞪阿金阿莲,双手叉腰,挺蛮横的:“可是什么?离这又不是很远?很快就赶回来了!我看你们是活腻了,想代父皇来教训我!” “奴婢不敢!” 大皇子嚣张得瑟,一把搂住我的肩膀,有点像逛青楼的爷们味:“天知道我多想有个妹妹,二妹妹,你别怕,抓着我的手就能上去了!” “啊?这……大哥,我身体不适……” “你就别找借口了,看你老是被人欺负,我就气打不过来!” 第三百七十七章 嘴上说着他想要个小妹妹,实则挺能折腾人,没想到这近水楼台建成这么高,爬到一半经不住大皇子的软磨硬泡,现在下来也难。 “二妹妹,我听父皇时常讲起你的事,每每听之总不自觉潸然泪下,如果三皇叔不离家出走,那该有多好……” 空气中仿佛飘着一股茶艺,我摸着扶手,一边担心旁边这家伙会不会把我推下去摔死:“我还没问你名字,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么高的地方?” “为什么要知道我的名字?你跟他们是一类人,有同样的目的?” 我心里吃紧,忽然恍惚问道:“你说什么?” 大皇子嘴巴张了半天,也不知道他要表达的意思,耐心地扶着我上楼,等快到顶楼时,与我说道:“名是父皇取的,他喜欢就好,你还是叫我大哥,弟妹有点怕我,你就不怕。” 我笑大哥都快成年了,说话还带着一股稚气,大皇子一捏紧我的手,我气急败坏地吃了痛,看来他的弟妹怕他是有原因的,稍有不慎得罪他,他就会打人。 “啊……对不起,二妹妹,要不你也掐我一下?咱俩算扯平。” 身处高楼打闹玩笑不好,我语气不爽地拒绝,大皇子一听来正事了,也不说风凉话:“咳咳,墨兰公主就是这性情,你别怕,父皇在此,她不敢造次。” “大哥怎么知道?” 大皇子哈哈大笑,捏着我没有以前那么肥的脸蛋,很是宠溺说道:“你不需要知道太多,有我父皇……啊,不,我们来保护你就是了!” 大皇子只觉得心头一暖,这声大哥叫的酥酥的,很难不让人产生保护的欲望,我摸不着头脑,感情这人有点自作多情,没过多久想打退堂鼓,大皇子又拦下:“哎?我还没把话说完。” 大皇子一点也不正经,摸摸头,又摸摸我的脸蛋,搞得我都不好意思,活脱脱变成了一个稀世珍宝,他才是不好意思的那个:“二妹妹,说起来,想必你也猜到其中隐情,如果你想用问父皇的话再问我,对于这段往事,我不想再提,但其他事,我可以回答你三个问题。” “算了,这大哥不要也罢!还大哥……我就只配三个问题?” 最是受不了别人捏我的脸,要是长大以后长残了这事怪他们,我甩开大皇子那不安分的一双手,很明确地告诉他:“三个问题少了,我要……” 就在我手指要摆出数字时,大皇子帮我合了起来,假笑得像个公仔,眉眼弯弯,嘴角抽道:“开玩笑的,二妹妹别生气。” 我晕了,他说的话全都是开玩笑吗?我感觉自己开始在雷区上蹦达,僵持了半天,才说出来,因为我得想想这大哥是不是太子派来的探子:“我想回家看看,你有没有办法?” “回家?回宁王府吗?我听父皇说那里正在修缮,还是等过些时日再回。” 我想了想,再问:“问三个问题吗?” “你已经问两个问题了,不听话,我可以把你丢下去哦。” 我冷不丁地踹了他一脚,惊呆了自己伤了他的要害,大皇子很委屈,估计他要扭腰来缓解一下疼痛了。 “去你的!好,好,前面说的那句不算,大哥会保护我免受身边人的伤害吗?” “我不一定做得到,但我会尽力而为。” 这答案挺中肯,我爬上大皇子的后背,大皇子笑得很开心,说我比他的弟妹更乖巧,更懂得体贴大哥,边下楼边说:“你叫我一声大哥,从此以后便是我妹妹了。” 我爱找一些角度刁钻:“是吗?我在市街上也时常叫人大哥,那是不是……” “不是,你和那些人不一样,你是皇族,是天家血脉。” 第三百七十八章 亥时,太子仍在东宫内殿忙碌公文,秦折如山高,平常见人勾心斗角惯了,一点小事也要上报,太子拂去飞蛾扑火,烛光被撞落地,火烧了不少。 “区区小火,何足挂齿,星星之火,似可燎原。” 太子盒上双眼,为这段时间操心国事而感到值得,趁着手里的棋子还有用,不如去做更多有意义的事。 宫女太监都处理的干干净净,留给太子一片清静之地,太子吩咐地上的灰烬明日再打扫,众人默默退去,偶见大皇子从身后的大屏风出来,太子扶着额头尽显劳累:“你来做甚?回去,明日你还要温习功课。” 大皇子看着太子压力如山,内心却毫无波澜,仿佛早知道如此,一如既往地往火坑里跳,江山是他的家,百姓是他的子民。 “父皇,儿臣今日去见郡主。” 太子眉颜舒展,稍有些许精气神,抬头说道:“哦?觉得此女如何?” 大皇子从容以对,只因实事求是,太子方知他心事,他既而说道:“别看她整天嬉皮笑脸,时而精神紧张,郁闷不欢,她其实很无助……父王,我知道她的事不少,若非那预言……” 太子出声制止:“你有没有想过,孤与你执掌东越天下棋局,是否会有一天成了他人的棋子?” 大皇子眨眨眼睛,对太子的一番说教,既不理解,又不想说出:“你是说三叔?我怎么觉得他一回来天下就要大变了……” 太子松了一口气,拿起摞在一旁处置北燕难民的公文,上面还夹着一道紧急奏折,他不忍直视,唯恐里面还有更恐怖的消息,大皇子伸手接过,并读了出来:“裴府夜里逢杀,北燕难民上书情愿,将军一一安抚,臣请殿下,加派义军,平定乱徒,镇守北疆。” 大皇子大惊:“西南战乱尚未平定,东海倭寇再度重生,朝廷一下子哪来这么多钱筹备兵马?” 太子陷入沉思:“这不看还好,一看不知怎么是好,莫过于强行抓壮丁,补充各路兵力,这是不智之法,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紧急通知六部。” “父皇,你是想再拖一些时间,可到时事情过于堆积,只怕你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当今圣上……不也如此而染病?” 太子起身来回走动,一身黄袍穿得神圣高大,如今犹如一道枷锁,困在高大的龙椅,国家存亡危在旦夕,若是他不能摆平,他这一脉就再无继位的可能。 “传孤密旨,速召兵部尚书入宫,孤打算,向他国借军。” 大皇子听后脸色大变,伸手拦住前去传信的暗卫,太子气急呵斥:“放肆!你敢违抗孤的旨意?” 大皇子固执己见,但他没有注意到太子微变的神色,仿佛回想起当初,他受封太子时,当今圣上想试探他的决心,他如是回答:“父皇,不是儿臣变了,是儿臣长大了。” “父皇,不是儿臣变了,是儿臣长大了,儿臣有自己的思想,也绝不会任人摆布,您不能急功近利,虽买军转价可减少国库损耗,但要办此事难全黑市,难免不光彩,届时难免其他三国会如何看待我东越?” 太子心中五味杂陈,大皇子在替他批阅奏折,无意间看到西秦摄政王加盖官印的亲笔信,好奇出声质问:“父皇,摄政王怎么突然与你联络?” 太子不语,默不作声地收起信件,这让大皇子更加好奇,被自己的父皇连夜赶走,灰溜溜地滚回居所,行经一座楼阁,牌匾写着“镜水楼台”,而身后一个脚步声逐渐靠近。 第三百七十九章 大皇子见我独坐窗台前趴着想睡,寻思找点乐子戏弄我,叼起一个狗尾巴草,暗戳戳地戳进我的鼻梁。 “喂!你做什么?” 我直起身子,大皇子见我挺着下巴,用鼻孔来瞪他,更加忍俊不禁:“逗你玩的,这么晚了,二妹妹怎么还没睡?是在想今天的事,还是说你想家了?” 宫人正欲行礼,大皇子心情大好,让他们赶紧退下,径直坐在我旁边,以为我真的生气,他也知道错了:“好了,好了,是大哥不好,兄弟姐妹里属你最乖,你不要生我的气好吗?顶多……” 大皇子凑近我耳边,压低声音说道:“顶多……我带你偷偷回宁王府。” “……算了,我想等我眼睛好了再回去,不然就算回去了,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不知道。” 大皇子尤为赞赏,在我额头手指弹了一下,脑子灵光一闪,似乎以前对谁也这般亲密,原来是颜妃每天唠叨的事啊,便说道:“大哥,我在南楚为人质的时候,宫中有一位小公主最为宠爱,因而很娇纵小气,但她特别黏我。” 大皇子眉尖微挑,眼瞳如明珠般扑闪,一听有几分兴趣,追问道:“此话怎讲?” 我先喝口水润润嗓子,便像说书般讲述:“就像我和大哥一样,以前好像没见过,但时隔多年却又一见如故,谈什么都聊得来,那位公主也是,我们本是陌生人,却是一见面像姐妹,她……” “妹妹……” 大皇子轻拍我的肩膀,语气变重,方才的话说的也不对路,可我收不回来了:“她就像我亲妹妹一样。” 没想到换来的却是大皇子的一顿敲打,只见他言语间表达的都是对南楚皇族的深恶痛绝:“二妹妹不要这样想,你我才是血脉至亲之人,外人对你好也罢,帮你也罢,可她毕竟是父皇的政敌之女,我们的敌人,我还怕你被骗了。” 我微微一愣,担心大皇子在我脸上看出其他问题,只好笑罢:“我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可不会轻易让自己栽了跟头。” 大皇子继而心事重重,握住我的手,异常暖和:“你知道便好,父皇和我都希望你过得好。” 大皇子要走,我叫住他,想着以后或许遭遇不测之事,他看向夜间烛火的内殿,替我说道:“墨兰公主来了后就一直不太平,父皇有想过派人将她劝走,但因有些事耽搁下来,便迟迟得不到解决,不过你放心,东宫是皇家重地,绝不会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我站起身,上前拉住大皇子,他担心而扶着我,因为我身后是宽大的窗台,稍微定下心神,说道:“是涉及西南部族利益纠纷,我回来时经过那片地方,偶然听萧皇叔谈起,巫术震慑,拦路阻挠,不然也不会延迟时候。” 大皇子眼神涣散,对我也有了些改观:“正是,但这不是你该想的,由父皇做决策。” 我怎么敢干预政事?无非提出见解罢了:“我被人威胁不能归朝,相应的,西南部族肯定也受了威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让我们回去。” 大皇子脑补了一个反客为主的计谋,却不许我这样想:“你那么小的年纪,鬼心思倒挺多,等到了及笄之年,可不能像以前那么叛逆了。” “哈哈,那不叫叛逆,总有些手段能活下来,不是吗?” 大皇子点头道“嗯”,为我理了理发丝,招呼宫人回来,准备服侍我就寝。 第三百八十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我怎么觉得,墨兰公主今夜前来,是要我的性命。” 大皇子心里很恼火,这人在背地里做了小偷小摸的事,都怪太子过于纵容,这东宫岂不是让她当上太子妃了? 墨兰公主仔细打量他,觉得此人英俊潇洒,颇似太子年轻时的风范,执笔如文人墨客,握枪如战场勇士,就是这么一比,还差点东西,她笑了笑,貌似不跟孩童计较:“别说这么难听,要是让旁人听到,很快东宫长子就要死于非命,而太子将难独当一面,最后只会与皇位无缘。” 大皇子一时默不作声,墨兰公主以为她占了上风,继续言语刺激,身着青衣,芬芳沐浴,口吐兰香,迷人欲火,浪荡地坐在椅边,荷塘月色,怎么都不为美过。 “你呀!两面三刀的为人做的如何?有无令你父皇和你二妹妹失望啊?” 大皇子面色不改,冷笑一声道:“呵,墨兰公主未免管得太宽了些,我记得你在西南族中叫妖姬,真是名副其实的人如其名。” 墨兰公主琳琅般的笑声像魔音围绕在耳旁,喜欢则舒服,不喜欢得难受,风刮起一片枯叶,大皇子亦不甘示弱:“你可想清楚了,我朝泱泱大国可不会任由你一个西南弹丸之地而欺负,以前也是,将来也是。” 墨兰公主听着有些不明所以,正当一群侍卫闻声赶来,手起刀落解决掉躲在暗中的西南护卫,墨兰公主才恍然大悟,厉声质问:“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 “公主稍安勿躁,我等奉太子之命彻夜搜宫,将意图作乱者收入坚牢!” “什么意思?” 墨兰公主不知是装聋作哑,还是真不知道,大皇子突然嗤笑,她面露凶光,伸手一指:“好啊!太子是想利用我反诈叔父们一笔!” 大皇子冲她扮了一个鬼脸,更是无情:“还不算太笨,我还以为你蠢钝如猪,墨兰公主,请。” 墨兰公主可不打算坐以待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侍卫手里的刀,即便大皇子一手劈开,但她脖子上已流了不少鲜血,差一点就划破里面的血管。 墨兰公主放肆大笑,并扬言她一死,她要这里的所有人都随她陪葬:“若本公主出事,叔父们定不会放过你们!西南地靠南楚,你们可想清楚了!” “是吗?西南部族靠八大家支撑,消失了几个皇族似乎无伤大雅,况且你三叔父也答应了孤。” 太子所到之处,尔等皆需让道,一袭五爪蟒袍出现在众人眼中,强撑精神,对大皇子一字一句说道:“你做得很好。” 墨兰公主一听自家叔父出卖她,也没有了赴死的心情,而是要执意问出明白,奋力推开挟持她的侍卫,跪在太子脚下,已经变得有些神志模糊:“你……殿下,三叔父答应你什么?” 太子冷冷说道:“孤会让他以最尊贵的身份回去向八大家复命,不是单单封王赐爵,像这般对孤忠心耿耿的人,孤才得以善待之。虽然你这条命低贱,要换得恢复他王位资格,但孤不介意赔点血本,只为巩固与八大家的利益关系。念在你曾经帮孤的份上,孤不会让你白白死去。” 侍卫下手废掉了墨兰公主的武功,从此之后等同于一个废人存在,至于她今后如何,太子自有安排,史书上已抹去她的姓名,这人就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第三百八十一章 一大早哪个宫女不知轻重打碎的瓷碗,睡梦中被人吵醒,得知嬷嬷正在掌刮宫女,小院子里外吵番天,宫女轻轻撩开帐暖,悄悄与我说道:“郡主……公主醒了,太子殿下和大皇子都在外面候着呢。” “什么?” 我吓得恨不得赶紧梳洗,整理着装,一倒头闷睡又梦到在南楚为人质的那段艰辛岁月,不巧被宫女拉起,她们的手脚也很麻利,边为我梳妆,边说道:“过几日是冬日家宴,公主可要打扮得漂亮些。” 还公主……皇上的圣旨还没下,东宫已经等不耐烦,想来太子的疼爱着实亲昵,这帮宫女太监倒不如讨好主子,见风使舵。 因为眼病特地省去了眼妆,要费大半功夫的地方,终于也用一草药的眼带蒙上了结,由宫女扶着推开门外,听见有人叽叽喳喳,大皇子接过我的手,小心搀扶我下台,太子见了也经不住笑。 应该是在宫中的廊道,感觉有些阴凉,一群人莫不作声地走在一起,有点古怪,我试着问太子:“大伯,这是去哪?” “去见一见你的父王和母妃。” 一道闪电把我劈成个黑窟窿,还好我没那么天真,果然路上忐忑不安,到了想到的地方,说是埋葬我母妃尸骨,以及为纪念我父王建造的坟墓。 太子想起我父王,免不了感叹时光无疑,昔人难见,他亲口告诉我,距离这里二十里路,有一座民间百姓供奉父王的庙宇,封为“武王”,祈求神王保佑前去上战场的儿孙夺得战功,封侯冠相,或平安归来,父母皆康。 “……” “母妃……母妃,她怎么死的?” 我头开始痛,越想越记不清母妃长的样子,只记得还没离开东越前她还在,好像还送我一程。 大皇子一手按住我的额头,难以置信:“二妹妹,你没事?你母妃……” 太子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大皇子,后者懂得闭嘴,太子则问道:“小白,你怎么不记得你母妃的死因?” 任凭我怎么绞尽脑汁,母妃有的是印象,却没有记忆,太子也起疑,连续说出母妃生前的一些日常,这人也挺精的,说多了未免暴露他有意监视我之心。 但日常的事我能说得出口,就是不记得母妃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她的死因,事情就像石沉大海,了无踪迹。 “或许是清理毒素留下来的后遗之症,二妹妹,你不要太过担心,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 大皇子看向太子,太子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于是我手执三支香,跪在父王母妃的坟前,重重磕头,说实在我的心很乱,不知道他们在天之灵会不会怪我做过的一些错事,而且太子站在一旁,但我跟他不是一条心的。 为此,我在说完十分思念父母的话语后,偷偷内心多说一句。 …… 回宫的路上,既然不想面对肉麻的话,我干脆直接睡过去,过了多久一阵打咕噜声让大皇子欲哭无泪,太子的双眼像利剑一样,刺得他端正素养,无奈,他只好把我的头发好一点,因为他的肩膀快撑不住了。 “父皇,你怎么把家宴交给后宫的娘娘们去做?难道不是趁机亲力亲为操办,好收拢番王忠心吗?” “不,家宴照旧,不能因为孤得了监国之位,就变得无法无天,如此,岂不是让那等乱臣贼子以为皇上命不久矣,才让孤独揽大权?毕竟小事可化大。” 第三百八十二章 家宴选在湖光台,太子为起家和万事兴的序头,将宫中重要的人物都邀请上,除了当今圣上卧床休息外,其余已经到场,以及居住在京城的王侯家眷,远道而来的藩王携妻。 官服匹配祥云野鹤,头戴乌纱端正帽,眉眼像个活佛,对谁都一副笑容,英广伯是个懂得见风使舵的人。 这场家宴,男人各怀心思,女人聊天八卦,只要不影响正事,一切还好说,东越两年前遭受重创,即便圣上失德,太子无能,也免不了大众推波助澜继续前行。 英广伯向与他举杯共饮的陈王敬酒,猛的脸色一变,太监高呼太子殿下到,众人收敛脸色,恭敬高喊太子千岁。 宫门大开的瞬间,冷风侵袭而入,离得最近的人已经感到一点寒意,不知所措地望向太子被一群人簇拥着过来,在太子身后跟着翰林院士和刘将军,再往后是大皇子和一手拉着的年轻女子,似还未到及笄之年。 宫人点燃沉香,寒风退去不少,但气氛却宁愿保留冰点,也不愿离去,这是太子生来应得的,众人就算不服也得服,眼瞅着太子走上台阶,快到龙椅上,一人惊吓出声,众人寻声望去,在英广伯旁边的那位女子,除了嫡妻之外还有谁? “臣妇该死,太子殿下恕罪!” 这不叫还好,一叫令人惊讶不已,天知道英广伯看似官场无畅,实则家教不严,既然内子都看顾不好,那就朝堂之上还有何他立足之地? 英广伯嫡妻李氏本想说出冤枉二字,但见其夫并不打算出手相救,反而冷眼旁观令人作呕,李氏吞不下这口恶气,眼看就要爆出惊天秘闻,皇后突然出手,站起身,向太子劝言道:“太子殿下,李氏举止疯癫,早年听闻此夫妻二人时常不合,依本宫看,让他们先行离开。” 英广伯犹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脚踢向李氏的肚子,破口大骂,这个坏事的家伙原来早就蓄谋已久,只等着到今日这出家宴令他出丑。 太子欣然默许,于是在皇后的懿旨下,英广伯归家养老身子,无诏不得入,李氏因殿前失仪,冒犯皇威,须得予以处罚,暂且收押于大牢,听后发落。 “皇后娘娘,二弟在国舅的封地上可还争气?” 皇后一听太子戳进她的心软肋,极力平复心绪,以一国之后端庄之态反问道:“太子说起魏王,可是十分想念?还是对他对皇上不敬之事依旧耿耿于怀?” 皇后面色不悦,因为有人打断他的话,而这个人正是我,方才吃了一些超辣的东西,明明说好的,我的菜谱上写着清淡饮食,到底是哪个人送的? 大皇子替我打抱不平,恐呵那名端上饭菜的宫女:“混账,郡主吃不了辣,你竟还让她吃了?” 皇后瞧着太子不发话,借机来事:“若本宫没记错,这位便是宁王之女?” 太子淡淡开口:“正是,她自少不生长在皇宫,皇后一时分不清属实正常。” “呵,太子好记性,你侄女众多,唯独她让你惦记许久,人心难测,你此举,本宫甚是担忧啊。” “殿下!” 皇后爱斗嘴,太子愈发不耐烦,正巧裴炎冲撞两人嚣张的气焰,正准备领罪受罚:“臣参见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诸位大人,殿下,魏王爷因路途遇事耽搁,怕是赶不上宴席。” 皇后害怕亲儿在路上遭遇不测,逼迫裴炎要问清原由,裴炎摸着胡须,试着给太子递眼色,太子聪慧,也只有皇后才会如此担惊受怕,不妨让她吃些相思之苦。 “皇后娘娘稍安勿躁,孤会派人前去接应二弟,确保万事顺利,一路平安。” 皇后冷嘲热讽:“有太子这话,本宫不知有多放心!” 裴炎一个管理北燕难民的闲杂将军,连魏王回京的事都知道,怕是不引起旁人的怀疑,就不姓裴,皇后得知这是个玩笑后,笑得合不拢嘴,魏王这个傻大儿故意造惊喜,裴炎一开始极不情愿的配合,到最后成了帮凶,太子哭笑不得,不知是该赏还是该罚。 第三百八十三章 就在几个时辰前,京城里迎来一支华丽的马车队伍,正当街上纷纷猜测这是哪位藩王的马车,众人口口相传,才知道是那玩世不恭的魏王,遥想当年做了对不起皇上的事,被贬到他就当做历练。 其实当年疑点重重,魏王说来是皇上最宠的儿子,又是中宫嫡出,舅党势力强大,手握相当大的兵权,没理由说变就变,还一夜之间走的那么干脆,据说家有亲戚在王府那边当差,说是魏王爷走得极其匆忙,还忘了整理冠发,就差披头散发走出王府去吓人。 经此一事后,国舅那边开始变得低调,之后时常称病不去上朝,皇上每一次慰问,国舅总有借口搪塞过去。 此次回来的阵仗着实耀武扬威,军旗飘扬,太子监国时期特准靠近魏王所在州府的节度使君护王随行。 国舅在东宫的眼线得了消息,趁着诏书还未颁下,立马马不停蹄地汇报给主人,国舅思虑良久,写信给魏王,让他暂且忍耐一段时日。 但魏王本性好动,经不住思念家乡,父母亲族的多方诱惑,且太子不知派了什么人,竟然打动魏王,还要提前归朝,气的国舅差点当场吐血,要知道这可不是时候,万一太子把他关押起来,不等皇上驾崩也得绝望。 行经一座酒楼,即便生意爆满,见此场面,也不得不让小二和客官好奇而看,伸出半个头,倚在栏杆上。 “呵呵,我们北燕可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就连升平公主出嫁了,家喻户晓的一大盛事,也比不上一个王侯回归,你说是?纪大人……” 纪炎月端详手中酒水里的花茶,随即一脸嫌弃:“这是你派五十二个人来找我的原因?” 对面那人出了名的脾气好,顾北邵在给纪炎月的信中写到此人号称“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看着像是真的,但还没那么高尚。 “魏王回来够我手下这帮兄弟捣乱了,我的探子埋伏在这支队已久,前些日告诉我一个姓裴的人,太子派来监视魏王的一位幕僚,虽不知这跟裴将军是否有关联,不过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啊。” 纪炎月嘴里嚼着肉,说着含糊的话,还没吃够,硬是加根鸡腿往嘴里塞,这样对面的人看得很不舒服,等他制服食道,吞进胃里,那支队伍已经消失在他们视线中。 “只是你,不是我们,魏王虽然是个憨王,但也不失为一个麻烦,我要回宫了。” “哦?去效忠那位宁王府的郡主?纪大人,你那些事都处理好了吗?听说西南那边死了一个亲王,齐王也不好收拾,至于太子……用心良苦还是居心叵测,你还是小心。” 纪炎月几乎全吃干抹净,饿了三天,回京后才发现有这等好事,这才答应了第五十二个人的请求,反正账单他来结,这一声大人叫的,唉,他的心都化了。 “不客气,我这次来带着国师的意愿,这些乱徒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裴府前几天还遭到了袭击,也不知会不会影响东越朝廷对收容北燕难民的决策?” 谁知,纪炎月放下筷碗,清脆一响,反而嘲笑起顾北邵是个懦夫:“你问问国师?为何执迷于牧民赖以生存的中央牧场不放?去看看北燕如今还剩多少人口?东越如今兵力缺乏,各地征战急需壮丁,傻子都猜到太子想做什么。” 第三百八十四章 “二妹妹你跟紧我,我带你出去透口气……” 方才跑得太快,兄妹二人拉的手也在此刻伴随着瓷碗打碎的声音,断开,也断了回去的路,我强装镇定,抓着掉饭碗的宫女,她吓得泣不成声,下跪求饶,我不耐烦地叫她起来,宫女蹦怕了,哭声越来越大声。 我有种被人阴的感觉,直到我那个好二伯来了,宫女捡起碎碗退居一旁,魏王想必早想拿我出气,脚步声逐渐靠近,我挺直腰板,不甘示弱地先出话:“额……参见二伯……不不不,是魏王殿下。” 魏王贼眉鼠眼,嗓音却很洪亮,生怕家宴里面的人不知道他要开始欺负我,揪着我的耳朵,我忍着痛,可终究是没能忍住:“二伯……我哪里做错了?请你明示。” “哼!碍眼的家伙!谁允许你坐在龙椅旁边?还带着个眼带?装瞎子吗?” “是太子殿下……” 话说的太迟了,一阵猛烈的闪光让我头脑眩晕,敷了这么多天的草药根本没用,看什么都是黑的,手掌一摸,摸到某人的胡须,吓得赶紧退缩。 “混账!你不仅污蔑太子,还目无尊长?三弟平时怎么教你的?嗯?弟子规都忘了?” 闻言,我心里不是滋味,敢说我父王的坏话,我宁愿赌气一把,也要骂上一回:“今日是家宴,本该家和万事兴,魏王殿下,你说这要是让太子和皇后知道,他们会如何作想?” 为了防止有人偷听,我故意趁他揪着我的耳朵,低下头小声逼逼,估计这家伙也只是单纯欺负我而已,并不想把事情闹大,我哭得梨花带雨,请求他把眼带还给我:“呜呜呜,父王说过二伯是好人,怎么今天要做坏人呢……哎呀呀,痛啊!” 魏王理应淬了一口:“屁!他要是能说出这话,本王还能说太阳马上从西边出来……哎,不对啊,他阴阳怪气这是什么意思?” 这我可不敢吭声啊,魏王直接一掌招呼我的脑门,这下好了,眼睛坏掉了,脑子也准备坏掉,我额了半天:“可能是真的,正所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 家宴过后,皇后回到坤宁宫,已经派了好几个人去找魏王,却仍然没有消息,她看着这孩子长大,平日里活泼好动,怎么今日却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难不成是被人欺负? “今日这事还得多得裴爱卿。” 皇后邀请裴炎到一处风亭备下酒菜小聚,裴炎犹如受宠若惊,表示这只是臣子分内之事,皇后与爱子家和团圆,实乃上天给予的祝福。 说得天花乱坠,皇后本就高兴,一听又是喜上加喜:“哈哈哈,其实本宫与天下母亲又有何不同?无非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可怜我儿,背负他乡,忍受恶劣之苦。” 裴炎听着不对,立马解释道:“皇后娘娘,您与天下母亲不同,魏王是龙中翘楚,何来与那种庶民相比?” “哈哈哈,也是。裴爱卿近来身子可好?太子殿下总让你去应付北燕难民之事,这算算时间,也有十年有余?” 裴炎胸有成竹,皇后这是想借机拉拢,可是说到这皇位合适的人选,凭她家里那位饭桶人物,江山拱手给他,他拿得住吗? “娘娘这是要折煞老臣?” 皇后意味深长笑道:“怎么不是?” 裴炎以年老为由,经不起年轻风浪,皇后怼言:“太公年逾八十方等到周公,裴爱卿可别告诉本宫,你怕事啊?” 裴炎以事务繁忙为由,一时间真不能随意改换官职,如皇后娘娘有需,还须经由太子批准,皇后心中难免泄愤,正想着百般刁难,裴炎不愿再赴鸿门宴,推开酒杯,郑重下跪:“娘娘,老臣兢兢业业数十载,为的是稳定东越边疆,北燕人的心性臣最为深知,手段最为明了,朝堂无二人耳。” 第三百八十五章 “本宫就不信了,这朝中无一人能入裴爱卿的眼?” 裴炎已是极力劝言,再度深深下拜:“臣不敢擅自做主,皇上病重,太子监国,一切事宜悉等候太子发落……” “够了!” 皇后已无意开始的耐心,正愁着决定眼前这人的去留,一个宫女好似姗姗来迟,在两人面前下跪,皇后只觉得头痛非常,扶着额头,露出一双明媚而犀利的丹凤眼:“交给你的事办得如何了?” “已然办好,请娘娘放心。” 换作裴炎笑了笑,在皇后面前也可大方说出:“既然娘娘有要事,臣就不打扰了,告辞。” 皇后看着裴炎离去,没想到拉拢不成,反让心里不好受,身旁的宫女太监吓得直哆嗦,生怕被拿来出气,皇后侧目而视:“怕什么?本宫岂是那种滥杀之徒?英广伯何在?” “回禀娘娘,伯爷的夫人已在牢中割腕自尽,人救不了了,伯爷伤心欲绝,久久都未出牢房。” 皇后勉强打起精神,头风病又开始发作,嘴里唠叨着人老珠黄,太医的药越来越不灵验,直接吓得那宫女不敢吭声,以为自己说了哪些得罪皇后娘娘的话。 “死的挺快,还没能从她嘴里套出任何东西吗?” 宫女浑身直打颤,接着说道:“……并没有,伯爷也曾想方设法逼问伯爷夫人说出实情。” 皇后挥了挥手,派人去安抚英广伯,允许他以极高的规格厚葬亡妻,顿了顿,皇后又出声制止,言语有些慌:“一个妇人脱去珠钗衣饰,白衣入牢,军人看守,夫君在侧,她是怎么割腕自尽?” 无人敢回话,皇后又气又恼,后听闻英广伯被人扶着上马车,人已经晕死过去,她便退了要找他详谈的主意。 “魏王呢?本宫着急见他,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找他过来!” 皇后自从收到魏王准备归朝的信,每逢梦中惊醒,总是大喜大悲,她深知太子不好对付,娘家势力愈发低调,她得想个办法,平衡朝中局势,只要灭了太子,他儿子离皇位就差那几步的距离。 昔日宁王已不在,左右王侯皆不能,皇上与皇后四十年的夫妻伉俪,终究抵不过一纸空文,皇上这些年频繁发病,这一次就算能恢复,只怕时日无多,她必须抓紧时间接近皇上,除去太子,以致后半生无忧。 “什么?你说魏王被太子拉去皇上那?” 皇后不明就里,猜不到太子是何用意,着急找人备下凤辇,匆匆要赶去甘霖殿。 其实以前叫做养心殿,东越历任的皇帝都会时常在那里批阅公文,久之公文杂乱寻常,哪个宫女或者太监不长眼,一不小心便会引起火灾,史书记载一年中宫中的大火百余,将近一半发生在养心殿,触发火情者一律斩首,杀生太多,不好平息怨念,先帝日夜渐起恶梦,去请大师过来看,说是殿宇的下面盘着一只火龙,没有人能劝它离开,不如改换门庭,以甘霖二字消解火龙的火气。 …… 甘霖殿内,从魏王的视角看,太子趴在皇上床边,二者似有对话,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稀里糊涂地被绑在地上,真是越想越气。 回想起他把我从地上揪起来,遏制脖颈的脉搏,愤怒的他杀红了眼,可是到最后他还是放弃,一个小屁孩懂什么,只会给他捣乱。 “你以为太子是看在三弟的份上对你好?你可知他在你父王的地盘上动过多少手脚?害死了多少人?啧啧啧,若非本王亲眼见过,还真不敢相信,皇兄那副罪恶的嘴脸!” 我死死拽着魏王的胳膊,将他拉了回来,势必要问清楚:“二伯,我已不是三岁小孩,没那么好骗,你刚刚说的可是真的?” 魏王粗大的鼻孔冲出寒气,连带他红色的胡须变得直直立挺,寒风吹了进来,应该是有人打开走廊间的门。 紧接着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魏王被太子带到甘霖殿,而我则被遣返回东宫,险些被人推了一把,大皇子恰巧看到这一幕,叫人将那名不是有意的宫女拖了出去。 “大哥,算了,她服侍我三月有余,也算有功……” 大皇子没等我说完,却不乐意:“可这是东宫。” 第三百八十六章 龙帐烟雾缭绕,都是给皇上调理身子的中草药味,太子特意叮嘱御医,务必照顾好病重的皇上,魏王心里很担心,他让人带笔给皇上写信,头几个月还算正常,可之后像是了无音讯,这可怎解? 魏王依旧神经紧绷,跪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宁王那屁孩不知是不是太子派来讹他的,太子就像守在门边,静静地等着他以大欺小,好在圣上面前告状。 魏王喊话多次,太子婉言劝他稍安勿躁,魏王心烦气躁,太子严肃告诫不要打扰皇上休息,魏王再也忍不住了,冲动是魔鬼,他就要当一次魔鬼,正要冲进帐中,被及时赶到的刘将军拦了下来,与此同时,甘霖殿外围集一群士兵。 远在一边的皇后看到那边灯火通明,魂不守舍地叫着凤辇队伍加快前行,若是再慢一步,魏王不知有何危险。 “皇兄,你这是要造反不成?” 魏王也挺呆的,从一开始的察觉,之后的观察,最后的警觉,太子摇头,扶着皇上慢慢出来,皇上面容枯燥,比之前苍老了许多白发,全然不像先前那个风华气概的中年男子。 “放肆!你这个逆子,这种话也能说得出口?” “父皇!” 魏王激动得热泪盈眶,冲上去就是一个大抱,差点要了皇上的老命,一巴掌招呼过去,这才让他消停了些。 皇上负手而立,见这位不容易回来的儿子也不想为难,太子为迎合其心意,故意说的那是父子慈善:“父皇莫要误会,儿臣怕二弟惊扰了您,这才派刘将军前来护驾,如儿臣今日铸下大错,请父皇消去而成太子官职!” “唉!你又是说什么胡话呢?” 皇上这病反复折腾,这些年似乎已无力抵抗,若上天给他一具强健骨骼,也不至于晚年如此唏嘘,儿子们争斗不休,你死我活,自顾自返回床榻,留下太子代他交代。 …… 这就是魏王魂不守舍回来的原因,皇后看他呆呆愣愣,以为他受了很大的刺激,人要变疯了,母子俩摒退众人,一起偷偷哭诉。 “母后,儿臣对您不敢撒谎,其实早在回来之时,舅舅特意叮嘱,时刻提防太子派来的人,儿臣那时忙于流连花天酒地,很快把这话忘了,直到太子的人已将儿臣的行程布置好。” 皇后也是从深宫中的阴谋算计一路走过来的人,哪能不晓得太子的用意,步步引诱魏王走进他的陷阱,好在如今人完好无损,皇后当是心疼也不打骂他:“你且记住这个教训,那这中途可遇到其他事?” 魏王却突然改口,说记不太清:“……没多大的事,太子还是让儿臣回来了。” 皇后看出异样,但见儿子一身疲惫,还是让他早些休息,本来已经备好的菜酒凉透了也不能吃,皇后让他带一些糕点回去吃,魏王却发小孩子脾气不想要,心事重重地转身离去。 魏王想说,今天见到他三弟的女儿,差点就把看到的说出来,天底下这个秘密只有他一人知道,想想都有些激动和兴奋,那次和几个酒肉朋友出去打猎,把一只驯鹿刺死后,回头一看,孤身一人跳进一处幽暗的森林,让人不寒而栗。 魏王平常可是吃丹药壮胆,自然不信鬼神天花乱坠,但是真的倒霉,在这片地方碰上几个逃难的山贼,由于地势不熟,魏王连续发了几支弓箭,也只射穿一人喉咙,山贼们东躲西藏,还有一个已悄悄埋伏在他的身后,准备取其首级。 十万火急之际,魏王与前面那几个山贼殊死困斗,身后那山贼也扬起长刀,一瞬间血溅当场,被割下的是山贼的头颅,剩下的山贼也被射来的弓箭一击必杀。 魏王惊讶不已,正想见见是哪位英雄好汉仗义勇为,眼睛是个好东西,变得好使,在绿林中穿梭的白衣,飘逸的箭法,十有八九是那人。 第三百八十七章 丞相在府里熬着终成病,魏王再次见到他,心里既不好受,又觉无言以对,一大早给人送去贺礼,丞相也不当场表态,弄得他自个心慌慌。 皇后出面给娘家人传信,丞相头晕目眩,勉强撑起身子,眼见外边飘起冷雨,赶紧叫唤魏王进来。 “王爷回来了,老臣家里的茶水不比西边地区新鲜,如何不习惯,老臣也没办法。” 言语间意味讽刺,暗指魏王在外吃喝玩乐,纵情深色,新鲜的茶叶不远万里运来,人力马力死在半路中,简直不可理喻,丞相想着,指责他也无用,他从小到大都是这么不懂事,怕什么来什么,一如既往的横冲直撞。 魏王闻言很是苦恼,颜色又黑又红,桌子的茶水一闻味就不想喝,还重重往地上摔,丞相老命都要吐血,一拍桌板,脸色铁青:“你这是做什么?” 魏王语出惊人:“本王要杀太子!” 丞相挑眉,仿佛在他心理承受的范围之内,轻吹热腾的茶水:“怎么说?” 魏王确实是突发奇想,但不应该这般直接明了,隔墙有耳,传到宫里那位,他这王爷的头衔就做不成了。 魏王瞪大双眼,俯身看着丞相,丞相冷不丁抬头,冷哼一声:“其实老臣一直暗中培养能抵御太子的势力,咱们手里有一群精英,是老臣寻遍四国,找来的上上之佳,希望王爷不要太过挑剔,再拖延下去,等太子继承皇位……” 魏王不想听下:“好了,好了,本王知道先前对舅舅多有得罪之处,现已与母后商量,寻个法子,让父皇疏远太子,本王提炼健康的金丹,日夜侍奉龙床左右,父皇服用后的病情好转,再趁机戳穿太子造反的假面目。” “混账!太子是暗里造反,你是明理造反,还真是一脉相承!老臣告诉你,此事有前车之鉴,不要妄想步先祖的后尘!” 丞相一连串说了许多气话,从椅子上刚站起来又颓然坐下,接着大口喘气,魏王心生些许愧疚,神色忧伤:“本王以为您一直装病,是为保住身在宫中的母后和远在边际的本王,保护我们辛苦培养起来的势力,强占朝堂上一方风云……不曾想,您是真病了。” “哼!王爷,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恐怕接下来这几天又不得安宁,太子几次三番召见你入宫,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正说着,家丁突然从前门小跑进来,在丞相耳边嘀咕几句,丞相脸色缓和许多,但是对于魏王,还是要相当的严厉:“老臣替你选了几个合适的幕僚,时间尚早,不如一起前去看看。” …… 天气阴冷,幕僚们都立在庭下,静静等待丞相发落,一个幕僚穿衣甚少,被冷得失去知觉,已经被人抬了出去,剩下的人更觉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们都是地方官推荐给中央巴结的对象,有的祖上是官员,但一代归一代,沦落成草寇,只得四处求关系,点卖家当,有的讨好献媚,提诗文采风流,文人墨客自知喜欢,还有一种交给丞相,另有用途。 经过丞相重重考验,留下来的大概率会让魏王喜欢,在这群幕僚写文章之际,魏王到处围观,这篇文章堪称大胆,要数落当今国政之事,既不能过分夸大,也不能过分贬低,丞相要求,要符合魏王心意。 魏王面目长得凶神恶煞,怀里还揣着些今天炼制成功的金丹,散发着难闻的药臭,的确给幕僚们起到威慑的作用。 文章个个俱佳,写得出奇的好,魏王都拍手称好,尽量让自己看着不那么吓人,实际上,丞相一看便知,还是没能找到符合他心仪的人。 丞相看最后一篇文章,通篇全文,虽比前面的文章写得差些,但字字押韵,读起来朗朗上口,魏王点头示意,看来是对此人感兴趣了,赶紧招人上前。 没等那人过来,丞相却道且慢,可吸引他的不是那文章的内容,而是字迹,点起朱砂的墨笔颤抖了一下,没有继续批改,而是察觉到魏王的不对劲。 第三百八十八章 魏王其实也猜到,太子想利用他的一片孝心,借刀杀人,杀的还是他们的父皇。 这是暖宫,驱走寒风冷气,魏王从没觉得这么冷过,或者比起身体躯干承受,太子如此寒心,足以赛过极寒之地,今日怎么还带着宁王那丫头?魏王如是想到。 看样子,太子是要借我和皇上的病,命魏王制作丹药,若是有所好转,大家皆大欢喜,若是反之,就别怪你我不仁不义,不念及手足之情。 “二伯,眼病向来难治,甚至不治之症,您要关心国家大事,又要日夜操劳熬制丹药,我看不要也罢……” 魏王对我隐瞒了很多事,这些事不说出来也好,被太子听到,指不定又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我这人有时候也挺任性,说话过于直白,难免被人数落。 “本王与太子谈话,你插什么嘴?” 魏王起先是暴怒,不过有了我的暗示之后,他也说道:“皇兄,这眼病怕是治不好,您不也求医问药,民间寻圣,既然是无计可施,那也是命中注定的事,你看侄女并非颓废,有东宫照顾起居,以后的日子也可好,想来三弟知道,会感到欣慰……” 太子见我眼带有些松脱,替我仔细绑好,又问我身体是否舒适,听完魏王的话后,微微惊讶,内心杀心已定:“二弟,孤前几日还见你欺负小白,这是要改口道歉了?还是小白说了其他事,逼你动手?” 我想着要不要再帮魏王解围,寻思着他也不需要我,我又何必自找麻烦帮他,可太子又将矛头举向我,这多半就是个笑话:“二伯的脾气是这样,以前雷电劈到他府上的瓦顶,可没少找我出气,大伯,你不知道吗?” 太子本以为想给我俩提个醒,没想到被我这一转换,又将矛头引到自己身上,少有些惊叹:“小白,你这是怪大伯没有拦住二伯拿你撒气?” 某人心里清楚就好,王府里的太子暗卫只会在必要时为太子做事。 “咳咳,皇兄,金丹不能乱吃,父皇久而卧床,侄女双目失明,臣弟可在京城为其搜寻名医与良药,早日得治。” …… 魏王从神游中回来,丞相等着他的表态,他转身难掩一身疲惫,示意那个叫“轩少康”的人跟他到房中相谈。 轩少康中规中矩地向魏王行礼,魏王朝他后边看了一眼,随即试探问道:“你的文章虽不精彩,但字行秀气洒脱,游刃而不失张扬,快说说看,是谁传授于你的?” 轩少康听力极好,门外边有几个形影无声,手段厉害的侍卫,一般人极难察觉得到,可是他借着这出奇的安静,推断接下来的话会要人命。 “回王爷,是少康自学,打小借邻家书籍学着描摹,能得王爷欣赏,是少康毕生荣幸至极。” “这里没有旁人,你想说的话,上前小声些说。” 轩少康却后退一步,眼光暗淡,诉说失望:“王爷,少康一心一意为国为家,您不问我治国才论,反而追究我的字迹?可否解释一二?” “这……” 魏王也犯难,一时答不上来,轩少康要这秀美的字迹有何用?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魏王自己都折腾,难道是还没做好对付太子的准备吗? 魏王上前拉住轩少康,在这僵硬的死局,他少有的放人一马,既然想说政事,他便提出一题:“本王且问你,王府当前急需解决之事是什么?” 轩少康答道:“王爷,恕少康直言,皇城由中央禁军掌控,京城掺合羽林军和义府军,而这羽林军又属于中央禁军的一种,这些年来,太子不断拉拢禁军将士,加大军备建设,扩充军事容量,时间一久,羽林军和义府军也被利用来加强中央禁军的作战能力,必定会导致人才兵力流失,所以王爷,太子看似一切掌握在手,而地方军空虚,人均不足,将来大难矣。” 侍卫门见里面许久听不见动静,以为魏王遭遇不测,丞相带人赶到,魏王正巧出来,嘴里还有说不完的话,有无数的问题要请教轩少康。 丞相大为惊讶,看不出小小年纪,能令魏王危机感十足。 第三百八十九章 夜里我半睡半醒,辗转反侧,一丝细微的声响都能乱我心神,宫女还以为我犯病,要把御医请来,之后便没了动静。 我惊叫东宫来了刺客,话还没说出口,被一手捂住,嗅到男人身上独特的气息,这辈子估计很难忘记,纪炎月又一次女扮男装,直闯东宫。 我真是替他急死了,又一次将自己的生死置之于外:“你呀,让我怎么说你好?管我做什么,你的命才重要!” 纪炎月手指贴进我的唇边,少见他这般亲密的作态,不符合他一向正经的本色,尽量压低声音,险之又险的事,他没把握就不会做:“嘘……再这样等下去,你迟早一天会被太子收拾,我和王爷已经在想办法,找个机会把你救出来,我有时候在想,如果实在等不及,就像现在,想立刻带着你逃离东宫……” “你疯了不成?这到处都是太子的眼线,你如今巧扮成宫女混入东宫实属不易,我不想再让你涉险了,我自己于心也难安。” 纪炎月气息紊乱,外面寒风刺骨,冷的他直哆嗦,本来穿衣已少,我不免多有责怪,他握住我的手,吹出一股热气,感受到他手指冰凉,我便打消了责怪的意头,静静地听他说道:“我现在是魏王府的幕僚,借一个轩少康的假名,隐藏在幕后利用魏王和丞相对付太子,有些事我需要核实一下,凭你敏锐的直觉,可否告诉我太子在宫中的势力如何?” 我苦笑道:“太子的话很难让人信服,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何况我有时会因过度紧张而夸大现状的感觉。” “呵,我怎么感觉你的一言一行已经被太子看穿了?所以说你们两个现在是彼此心照不宣,但也互相利用……其实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怕你把太子逼急。” 纪炎月想多留一会儿,我直接了当谢绝,现在还不是互相慰藉的时候,临走时,他将一包装有草药的东西递给我,看着我紧紧抓牢在手心,又好笑又怜悯,轻声道:“我知道你日子苦,我也从未放弃在民间寻访草药,这一包你赶紧吞下,我帮你把包纸烧了。” 我有些犹豫不决,放在鼻子边又闻了闻,纪炎月在等着我一口吞下后,将包纸彻底烧干净,不留一丝蛛丝马迹。 “对了,王爷让我提醒你,今后真碰上了走投无路的一天,东海也可以是你的归宿,那里是王爷的第二个家,也是第二个江山。” …… 魏王找兵符和等人之间忙得焦头烂额,府里一片狼藉,各种翻箱倒柜,连陈年老醋都得以出世。 今天踩了一圈的狗屎运,辛辛苦苦炼制的丹药还没送入口中就已裂碎,以往积累的副作用使得身体状况变得越来越明显下行,魏王又长年纵欲,只怕将来会撑不住啊。 魏王已经把说这话的那人杀了,炼制丹药是其爱好所需,宫中又不止他一位王侯爱丹药,华阳侯是越吃越补,人到老年,还能健步如飞。 “轩兄还没回来?都什么时辰了?外面月黑风高,当心被豺狼叼走了!” “这不就来了吗?让王爷久等了,少康这是去处理私事,家妹自小眼睛不好,我到城中找找有没有好的郎中能治疗她的失明之症。” 魏王赶紧招呼他过来,原来是经他提点,唯有手握重兵,方能与太子对抗,魏王突然想起祖父在位期间,曾赠予他一杖虎符,丞相也说,朝中有一帮老臣始终效忠于先帝,也有老将军认得此虎符,但就这不容乐观的局势,当前还未到用的时候。 丞相是真心待魏王好,他连夜拟好草纸,修书几封,以春游聚会借机联络老臣间的情谊,积极拉拢和培植一方势力。 丞相在做此事时,思虑周全,轩少康这个人胜在远谋,虽然也收了一点贿赂的钱,但是如果有一个人对太子的行事作风了如指掌,无异于对这谋定之事如虎添翼。 魏王在想轩少康那日文章写的字,还记得小的时候,当今圣上有意考考几位出息的儿子们,魏王的字如鬼画符,还买通考官偷偷作弊,夺走了夜重渊的模仿我朝开国功臣谋圣字作的字帖,等他回来时,桌上的文案已凭空消失,结果可想而知,圣上的斥责和疏远令他的前途堪忧。 那字帖已经弄丢了,但事是记得明白,魏王只想知道宁王的下落。 第三百九十章 “谋圣的字,很难练得,百年前,高祖皇帝也只是看中了他的字,并不认为他可做出一番丰功伟业,甚至还嘲笑他这辈子只配在龙阳耕田,可笑的是,最后还得让高祖皇帝三顾其茅芦,亲自请他出山,续其临危的江山大业。” 一个下人收拾书卷,不慎跌倒,被魏王一脚踢开,嘴里骂咧咧:“不中用的东西,留你在这做甚?” 轩少康,手摇纸扇,一副大师模样,悠哉悠哉地漫步闲逛,边说道:“可惜谋圣的子孙败光了其祖上留下来的功德,更是欺炸地主,使一方百姓无田开垦,流离失所,高宗皇帝下令满门抄家,府中家人充入宫中为奴为婢,剩下的流放到边疆,其实抛开家中的几位败家子不谈,还有一位更值得深思。” 虎符倒是没找到,虎符架倒是找到,闹的魏王白高兴一场,王府的下人都不成器,叮叮当当又不知是哪个东西被扔在地上,弄出这么大的声响,万一惊动了京城巡逻军…… “说起来,这也是一位大人物,他的后代至今还潜伏在朝堂中,只做一名默默无闻的小卒文书,在文秋官手下当小弟,藏龙卧虎,势必有人令他的才华得以展现,即使智不在文武,也没有谋圣的影子,但这人八面玲珑,极为识务,他的身上搭着很多根线,这些线能推动朝堂局势潜移默化向着王爷盼望的方向发展,只要王爷能说服他,虎符只是凭证,而他需要的是,你的治国理念。” 轩少康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白纸,坐在廊下,欣赏月光风貌,月牙是一条船,足矣飘向远方。 沉默良久,魏王累的半死不活,却仍然还找不到,倒在椅子上喘着粗气,椅子突然承受不住,断了一根木条,紧接着果断散架。 轩少康一气呵成,将写满字的纸递给他:“照着我这个念,看能不能试着说服他?” 魏王斜了一眼,区区一个人物也值得他大动干戈,嘴里透露着轻蔑:“那人是谁?” “彦君。” …… “小白,你怎么突然间想去东海?” “哦,原来大伯召我前来是问这个,那里曾是父王在时爱去的地方,我想去那里看看,说不定父王会在那里等我。” 我那大哥没好气的说道:“那里太乱了,倭寇横行,海盗行凶,种不了粮食,也住不了房屋,海水很快会淹没……” 太子轻咳几声打断,神色凝重地望向我:“你是想,孤巡视泰山后,能到东海参拜龙王?” 我有托付琴行的师兄暗中培养东海的势力,绝对不能让太子知道:“是的,大伯,此事我不强求您,毕竟东海风化会有伤于您的龙体,我不希望大伯有事。” “傻丫头,大伯是一国储君,区区小卒,也配行凶?你呀,好好回去休息,几天之后,你且随孤到安华寺为我东越江山祈福,也是时候让天下子民见见我朝唯一的大公主。” 东宫内殿,太子见大皇子未走,欲要了结他的心事:“放心,她逃不了的,你在东海那边的人还没处理干净吗?” 大皇子愤愤不平,没人注意到,袖子里的手已经握成一记拳头,指甲抠出血丝,冷冷说道:“人是杀得差不多了,只是事情会发展的如此顺利,不太符合您对三叔的了解啊。” “看好你的人,不能掉以轻心,他会有后招,时间问题而已。” 第三百九十一章 荒郊野外,一只老鼠从地洞里爬出来,大胆的滚去一旁的陷阱,跟着杂草堆落到下面的地下室,惨淡的月光依稀可见被绑在角落里的人影,哭诉不成,动弹不得,谁又可知?一只老鼠还会生火,还能说话:“你说你跟太子到底有什么仇?为什么将你贬为人质也不放过?” 夜子悠连夜从怀王府逃出来,相比里面的阴森可怕,太子的追兵可谓杀人不眨眼。 自他有生之年开始记事起,他在怀王府过着富贵人家的生活,常常会因为一些小事随意打骂下人,吃穿不愁,拉撒有人伺候,那时也不确定父母是否已经不在了,神台上摆着两个神位,或许一切早有定数,太子怜悯其孤苦,让其入住东宫,陪读大皇子,实则是利用他为其儿子挡下明枪暗箭,万人识得夜煌义,害人的手纷纷伸向他。 纪炎月一路来的艰难,京城巡逻士兵甚多,想要害太子和皇上的刁民多得去,也不差他一人,一脚踩空,摔得四脚朝天,土拨鼠吓的全身炸毛,夜子悠更是差点晕了过去。 “我以为这些天你是去帮王爷的忙,原来不只,还救下了这小子。” 纪炎月抹去鼻血,像个流氓似的甩了一下头发,被土拨鼠大骂一句不正经,随后像个正常人似的朝夜子悠走来:“你就不能争气一回?你应该恨太子,恨顾老贼,恨司九诚,是他们把你害成这样,你就不想报仇吗?” “可能吗?” 夜子悠一直沉浸在富贵生活中,突如其来面对生活的打压,太子教育他,一切都是为了他好,作为挡箭牌的回报,太子尽量使其吃好住好,满足于他吃喝玩乐,他单纯地信了,然而,没过多久,在一次太子民间私仿途中,恰巧碰上当时还是使臣送朝贡的顾北邵,可能是觉得他有利用价值,一遍又一遍驭化他的思想,束缚了他的思想和行动,拘泥于眼前的奋力挣扎。 “我说的对?你小子挺有野心的,不然也不会在齐王手下活的过去。” 纪炎月双手触摸火焰边缘,难得感叹道:“东宫的炉火如骄阳烈火,唯有身在其中,才得以领会。” “你这身手了结,难道还真闯进了东宫?” 土拨鼠这一问一答,还不能放过人家啊,好歹给人家休息一会,纪炎月瞧着夜子悠眼神发光,忍俊不禁:“她很好,但是久放在太子那也不是办法。” 土拨鼠顺带还个人情,拿掉夜子悠嘴里的抹布,他说了句谢谢,没得到任何回应,不知不觉有些久违的失意:“你本领高超,想来能帮到她。” “不,你错了,人在绝境中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意志力和求生欲,你不也是辗转多家好心人,住过落雨的茅房,吃过窝边的杂草,来到郊外被我抓到?比太子那边好多了。” “你会杀了我吗?” “单纯,又富有野心的小子,我给你前途,你能做好吗?” …… 魏王一大早坐上马车,飞速地赶去彦府,马的蹄子被一个尖锐的石头扎坏,好在已到了地方,坏在主人不在家,让他白来一趟。 “非人哉!有约不来,实而失信!” 外边还有一群孩童吵吵闹闹,见到魏王这位红须大汉,有的孩子吓哭了,有的吓跑了,彦君有一个儿子,也在这群孩童中,听到有人说父亲的坏话,站到魏王的面前。 “待君不至,家父未至。” 魏王大怒:“与人期行,相委而去?” 彦君的儿子答道:“君与家君期日中,君早至,言而无信,对子骂父,则是无礼。” 魏王被一个孩子数落成面红耳赤,大庭广众下不愿丢了面子,想挽住那个孩子,但那孩子入门不顾。 第三百九十二章 “当权的人自会谋划这件事,你又何必参与呢?” 土拨鼠帮他烤了番薯,纪炎月先递给夜子悠,待会儿再吃:“当权的人目光短浅,不能深谋远虑,我不过借他人之手来对付太子,我若是连太子都对付不了,谈何为王爷做事?” “也是,可太子是个棘手的人物,王爷当年在他面前不过小心翼翼从事,你有这么大胆量吗?” 纪炎月吹出一口热气,番薯还是热腾腾,尚不能入嘴:“这段时间被人追杀,我算看清了一个道理,但凡没有一点容人之量,活着会非常艰辛。” “太子势必要活捉你,莫非你身上藏着什么威胁到他江山的秘密?” 夜子悠这一问,土拨鼠想要训斥一番,被纪炎月拦下,语气轻悠道:“他的胃口可大了,杀人只是给他助兴,他唯一想要的只有属于他的江山。” …… 魏王见彦君那小孩对他不理不睬,自尊受到极大的侮辱,大庭广众之下,不乏有偷偷对其指指点点之辈,差点要动起手干架。 临近正午,终于有一驾马车缓缓朝这边驶来,来者应该是彦君,主人从马车上下来,见到王侯衣冠,正色行礼:“参见王爷,王爷远道而来,请入。” 魏王心有不甘,彦君的小孩上前迎接,好一对父慈子孝,魏王说小孩闯祸,极为嚣张蛮横,全无道理可讲,彦君常年居久官场,自然懂得如何周旋,届时定能到魏王府上门赔礼,让小儿道歉。 不情不愿也就罢了,魏王看向手里的纸条,背了一晚上,也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彦君府上还算干净,花花草草舒适整洁,茶桌盆栽一尘不染,文人墨客偏喜好这种简朴风格,墙上挂着山水墨画,书法文笔,见魏王欣赏不来,彦君便开门见山来问:“王爷大驾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要事?” 魏王再瞄一眼手里的纸条,平复呼吸节奏,这才说道:“彦大人,实不相瞒,本王这次前来是有要事相求。” “微臣不敢,王爷尽管说便是,微臣一定尽力而为。” 魏王将藏在袖里的虎符摆到桌上,彦君脸色微变,不知该如何说起:“王爷,您这是?” “这次来,本王是来请问大人如何作战?” 彦君偏偏摇头作态:“王爷许是找错了人,我乃朝中一介文人,不懂得沙场征战,老手一直未有拿过枪,就连乡村莽夫,也可试之一战。” 轩少康提醒过,不能把彦君的家世说出,否则结果恰恰会适得其反,后代沉默,不证明他无能,反而是自保。 魏王再问:“本王领过几次兵,却还不能深谙其中道理,说来惭愧,本王凭借什么作战?靠我朝英勇的军队将士,还有权谋者的决策,两者必须合二为一,满朝文武必须齐心协力。” “衣食养生这类东西,本王从不敢独自专有,都会分给手下的大臣。” 彦君点头,却不那么信服:“这种小恩小惠不能遍及老百姓,老百姓是不会遵从您的意愿。” “祭祀用的物品,本王从不敢夸大虚无的数目,一定对上天诚实。” “小小信用不能取得神灵的信任,神灵是不会保佑您和您的将士的。” “大大小小的案件,即使不能一一做到明察秋毫,本王一定根据自己的诚心来合理判断。” 彦君笑了,对此颇为赞赏:“此乃明君之选择,若是将来有战事,王爷可否让臣前去一观?” 第三百九十三章 皇上的身子经过大难,遂有恢复的迹象,始终心系子民,担心东越国事,此次到金华寺祈福,他执意要一同前,但凡大事决策暂且交由太子和皇后处理,为平衡两方关系,他也是煞费苦心。 皇恩浩荡,帝皇龙尊之躯行经之处,皆有百姓膜拜,宫人举着旗帜,侍卫守卫皇族,一路上倒没出什么事,安全抵达金华寺,方丈早已恭候多时,开口一句:“阿弥陀佛。” 皇上有太子和皇后相互搀扶,从马车上下来,龙袍显得他精神抖擞,但也呈现一番病态,开始走两路需要喘两口气,皇后多有责怪,小声说道:“皇上,您多注意身体,大多的是让太子操办即可,您还需要什么?臣妾派人准备……” 皇上轻声谢绝,皇后不放心叫来自己的婢女玲珑,太子却笑道:“皇后有心了,只是现下还不是使唤人的时候,吾儿,你仔细看着小白,她眼睛一向不好,你可不能让她磕哪碰哪了。” 皇后顺着目光落到我的身上,意有所指:“看来太子比本宫更上心啊,连宁王之女也一并带过来,不知太子想做甚?” “她有心为大越祈福,皇后难道要拦着不成?” “或者说须得身份尊贵,她……” 皇后话说到一半,皇上虚弱地插上一句,看似维护太子的颜面:“前些日太子有跟朕提起过,要把老三的女儿过继给他,正寻思着这小女娃孤苦无依,太子妃一直没能生个女儿,这样两全其美,不也是好事?” 皇后悻悻退缩:“是,臣妾失言,望皇上恕罪。” 方丈前来恭迎圣上,手捻佛珠,贺语相送:“皇上万福金安,事务皆已安置妥当,即可入室供佛,烧香祈福。” 太子答谢:“有劳方丈。” 我与太子身份有别,大庭广众之下,这般做出出格之举,实属不好看,变乖巧识趣地让婢女带我去一旁,皇后见我懂事,脸色稍加缓和,大皇子嘱托几句后也随太子进去拜佛。 皇后正要进去,玲珑突然跑上前,在她耳边小声嘀咕,皇后的脸色也逐渐难看,怒色:“真有这等事?” “娘娘,内务府的人快管不住了,这些疯婆子一个比一个闹腾,也不知从哪放出来……” “娘娘!” 又有一声叫道,皇后皱着眉头,太子派来人传话,烦请娘娘照顾一下公主。 不知何时,我叫了几声身边的婢女竟没有回话,看来又是中了他人的圈套,皇后纠结不下,派几个人过来看住我,玲珑在一旁喊的着急,说疯婆子还会翻墙跳出来,令皇后心神紊乱:“……带上她,太子也是,怎么他不看好?一两个侍卫,公主难免不会担惊受怕。” 相去不远,是先帝留下来的嫔妃,并未生育儿女,而送去金华寺去发祈福,皇后赶去时,关押她们的大门竟然被打开,里面的疯婆子全没了,皇后身边的侍卫个个都是宗师级别的高手,对付这些东躲西藏的家伙不是什么难事。 …… “皇上为我大越子民着想,决心亲力亲为,以身作则,实乃百姓之福,佛祖有灵,保佑陛下龙体安康,社稷长安。” “借方丈吉言。” 太子提议,到宝塔上看看,皇上欣然允诺,想来能借宝塔上的灵气,能够延年益寿,吸收日月精华,方丈在前带路,殊不知死期将至。 第三百九十四章 皇后心有疑惑,还以为这些疯婆子有多大的能耐,一巴掌招呼玲珑,差点坏了她的好事,那是难得的机会才能与皇上修复感情,为他唯一的儿子铺路。 直到我在场,也不敢有多放肆,皇后徒然一声扫兴,正准备回去,或许是失去光明之后,使我的听力变得敏锐,身后的草丛中一些不寻日常的声音正向这里靠近,我出声提醒:“娘娘小心,后面有人!” 侍卫手起刀落,顺带解决这些隐患,皇后打算敷衍处理,找个山头直接烧了,但这里离先帝的陵寝有点近,风水俱佳,大杀掩埋,只怕先帝先灵不安。 皇后知道如何讨皇上欢心,有些事处理得干脆利落,永绝后患,也不必操心劳累,去想着怎么安抚百姓。 玲珑提议,将尸体分开处理,就不必闹得引人注目,皇后摇头,谈及太子眼线密布,不能贸然做此决定。 “安华寺内外不容杀生,这些都是先帝的嫔妃,意图行凶死于乱刀之下,早不死,晚不死,还不能老死,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让本宫如何向皇上交代?” “皇后娘娘,可否容霁白说一句?” 其实都是小事,只要没有闹大,皇后就是担心比不上太子在皇上身边添油加醋,一不小心错手杀人的事情败露,皇上无颜面对先帝,迁怒于皇后,可危及她的后位和魏王的前途。 倒不如大方承认,自己问心无愧,为何要编造一个莫须有的谎言?人容易关心则乱,不过这些疯婆子可没这个胆量在皇上面前行凶,那她们的目标是皇后吗?还是太子? 皇后若有所思,等看清了我的真面目,随后异口同声说道:“不好,皇上有危险!” …… 皇上上一次登塔还是在十年前,不时感叹年华已老,不比青春精力旺盛,一手重重趴在太子的肩膀上,语气深重:“你做的很好,即便前线随河输得不光彩,你依然能让东越卧薪尝胆,休养生息,如今边境暂时稳定,待解决好北燕难民之事,朕重重有赏!” 太子喜出望外,连连感激:“儿臣谢父皇,不知父皇还有何事?” 皇上思虑良久,看着眼前这个耗心费神培养长大的儿子,越来越猖狂,就连江山给了他,却依然满足不了他的野心,无奈气出了心病:“逆子!看你做的好事!你的弟弟们还能活着回来给朕送终?” “父皇言重,儿臣从未有此意,您担心小人谗言,破坏你我父子感情。” 皇上真想找个粗棍打死这个儿子,儿子长大了,越来越不受管束,当着这么多人面前打人也很丢人。 皇上喘着气,在一块石椅上休息,太子派人端了药水,并亲自看着皇上服下,皇上吃尽难味,忍不住吐了出来,弄脏了太子的五爪蟒袍,吓得在场的人不敢吱一声。 “你会为自己的行径付出沉重的代价!苍天有眼,就算你能保住东越江山,你自己将来会死的很难看!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太子故意装不懂,又嫌皇上有些耳聋听不到:“父皇,您又糊涂了,赶紧把药喝了,这样对您身体恢复才有好处。” “朕再也不想喝你的毒药,给朕滚,做好你的太子,你的储君之位,没人能够撼动你!” 太子神色哀伤,转身而去,方才看到这一切的人已全被杀害,天家不容亲情,他何必有再多留恋,皇上的话犹如萦绕耳边,接连重复。 “中干弱枝,积贫积弱,看似盛世天下,不如亡羊补牢!” 随着一声尘埃落定,宝塔突然开始剧烈抖动,接着塔身向一边倾斜,众人紧紧抓住围栏,又要躲避头上落下的碎石木板,太子的手上被咂出血,皇上爱子心切,不忍太子有事,上前替他挡下胸口大石。 第三百九十五章 整座宝塔轰然倒塌,巨大的空响方圆数里皆能听见,掀起树木扑腾,满天灰飞,巨大的石块掉落砸死极尽艰难逃生的人,鲜血成河,不断地从阶梯往下流,随处可见断头的尸体,残肢撕裂。 皇后的头鬓歪向一边,此刻也顾不得整理,如果不是有侍卫扶着,她早就瘫软在地,任听天由命,撕心裂肺地叫喊:“皇上啊!皇上啊!你们愣着做什么?快去救皇上啊!” 侍卫搜寻遍地是尸体,血腥味,皇后成受不了现在残酷的打击,吓得晕了过去,好在丞相及时赶来,早就料到这深宫妇人不懂世事,恐怕皇上和太子凶多吉少,必须早做准备,无论结果到底如何,都要冲一冲,遂命人回到宫中准备棺椁。 “切记,我等要等皇上的消息,不可坏事!” 丞相仔细叮嘱,面对皇后不争气,他唯有亲自出马,并传信给魏王府,叫魏王赶紧过来。 侍卫们接连搜查一圈,仍然没有任何结果,也不见皇上的尸首,而另一边,皇宫里正闹得不可开交。 文武官纷争不止,党派间诋毁不断,也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皇上驾崩了,丞相派来的人来迟一步,现在就算能解释的通,也被当成百口莫辩,既然连棺椁都备好,想必傻子都猜得到。 “诸位,莫要轻易轻信,皇上,圣体安康,由上天眷顾,百姓祈福,金龙之躯,岂能折损?” 有拥立先帝的一帮老臣起头,打着忠于先帝的名号,尽心尽力辅佐当今皇帝,实则还不是泛泛小心思,前后各种阻挠政令推行,尤其是太子青出于蓝,手段比起皇上更厉害。 这话倒也起到缓和的作用,毕竟皇上是否出事,要亲眼看到才能做下定论,这边有人开始提问丞相一党,如果皇上平安无事,为何要早做后事?也不知帝陵那边是否已然安置? “丞相大人有言,务必救出皇上和太子,哪怕是喜事一桩,也要冲一冲。” “丞相大人消息可真广,人在家中坐,事从天上来。” “丞相是国舅,皇后娘娘是魏王生母,皇亲国戚,干系到全身,想来翰林院士是对此颇有微词?” 翰林院士细看彦君,此人倒是有几分风采,这么快学会帮丞相说话,看来一定要问一问,他不免苦笑,掩饰不懂其中的尴尬:“彦大人,听说前几日令郎庭广众之下,与魏王殿下闹得不可开交,可是真事?您这般为丞相大人着想,我等是十分意外啊!” 彦君自称身正不怕影子斜,外人的话多有加工之效,不足为信,翰林院侍书读的多,自能明辨是非,如今是为皇上安危一事着急,怎么偏偏扯得这么远? 翰林院士这下是碰上个口若悬河的人,暗地记住彦君这个人物,彦君心里未必替他人着想,魏王说的难听些,就是一介白丁,整天只会研究丹药长生不老,背后如果不是有高人指点,能安心收服他吗? …… 大皇子被救出来了,喊得非常痛,应该是受了很重的内伤,树上的叶子纷纷落下,卷起一轻微的沙尘,我靠在他旁边,眼带有些倾斜,一时不慎掉了出来。 “你怎么不小心呢?地上脏,别捡了,大哥命人给你换一个。” 我微微抬眼笑眸,周围很黑,堵上四面八方的黑墙,我渴望有光能照射进来,不知是不是错觉的原因,眼睛一暖,轮廓一闪而过,大哥这是坐在我前面! 大皇子见我时而兴奋,时而悲伤,以为我是不是烧坏脑子,连忙安慰我皇上和太子都不会有事,因为进去时,安华寺的方丈给他俩都戴上开过光的佛珠。 丞相在旁边一听,只当成一场安慰自己的假象,言语间慢慢劝我们学会接受:“佛曰:明明白白无生死,去去来来不断常,是是非非如昨梦,真真实实快承当。有时候算命不如认命。” 第三百九十六章 丞相或许知道内情,却不愿说出,临近黄昏日落,夜幕搜救的难度会变得很大,好在皇后渐渐苏醒,配合丞相调动大兵力搜查皇上和太子的下落。 太子有事,大皇子坐在一棵松树下哭了好久,中间有一只野猫在他身上乱窜,也任由他放肆,侍卫上前想把这只猫砍死,但他却说,这猫居住在寺庙里具有灵性,生活面前不由杀生。 皇后又听了这句话,好久未缓过神来,魏王则在一堆废墟中哭爹喊娘,听见有人叫了一声二弟,还以为是幻觉,鬼叫似的跑回来,太子得救了,身体健全,就是皮肉摔得厉害,处在高位落下这都能大难不死,我不得不佩服。 “愣着做什么?快叫御医,父皇绝不能有事!” 皇后惊呼,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太子,你说什么?” 丞相反应极快,做出一番悲痛欲绝,得抢先给这对母子打掩护:“太子殿下,老臣已将宫里最好的御医叫来,此外,老臣手里也有几位名医,不如都带去医治?皇上龙体安康,洪福齐天,必能平安无恙!” 太子默默落泪,亲自扶起丞相:“大人,孤知你对我朝忠心耿耿,你对父皇赤诚之心,日月可鉴。但父皇一直默许黄御医为他诊治,丞相大人一番好心,孤想父皇会领会的。” 丞相眉宇间一股肃杀之气,皇后见太子意已决,不得让人见皇上,不禁恼羞成怒,气得手指发抖,对太子出一骂:“太子!莫非皇上……” 丞相后悔没有及时拦住皇后,这下该轮到太子大做文章,故作高声:“皇后,有件事,孤还要问问你,安华寺祈福乃是我朝重视,你身为一国之后,是不是应该做天下表率?” 皇后被愤怒冲昏头脑,也顾不上一国之后的风范,扬言要见皇上,太子没功夫搭理她,一群侍卫严格把守,只见黄御医进进出出,太子以安抚皇上病情,适合静养为由,请丞相、皇后和魏王一干人等稍安勿躁。 …… 夜幕降临,点着微弱烛光的行宫如同死寂,太子的人成天守在里头,皇上的声音一向洪大,哪怕能喊一声,皇后的心也能好受些,魏王也不知如何安抚,静悄悄地等待里面的消息。 丞相低声问道:“王爷,先把你手头上的事放下,待会若太子问起,无论问什么问题,你只说本王心系父皇安危,快马加鞭加急赶来,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事?” 魏王有些担心:“太子会善罢甘休吗?” 丞相不以为然:“你且用这句话堵着,反正你问你自己的良心,对得起,还用得着看人脸色?” “……也对。” 安顿好魏王,丞相便试图开导皇后,千万别做傻事,若是太子追究责任,皇后就实话实说,似乎还有一位证人。 丞相向我和大皇子这边走来,恭恭敬敬行礼,我听见他喊话,急忙劝他收礼:“丞相大人,这可千万使不得,你是一国功臣,我……怎可承受?” 丞相自哎自叹,将我拉到一边,避开闲杂人等,看了一眼似乎有意留心的大皇子,紧接着说道:“郡……公主,当时你也在场,可否向老丞详细说来?” 丞相这人本身就不好糊弄,我当然是实话实说,也就避重就轻:“我什么都看不见,但我听见……有个宫女说后山处有一群疯婆子,意图扰乱寺庙祈福大事,皇后娘娘派人到那边处理,结果并不理想,无奈只好亲自出马,也就在这时,宝塔突然坍塌,皇后娘娘派人回去赶紧救驾……之后的事,丞相大人也就看到了。” 丞相微微点头,捋着稀疏的胡子,这时,皇后派宫女过来传话,太子说皇上已经苏醒,想要见见魏王,众人可安心前去探望。 “郡主,无论如何,老臣谢谢你,证明皇后清白。” 在神佛面前撒谎,可是要倒霉的,况且我是实话实说,皇后确实是做了那些事,但要我为太子说话?确实也太看得起自己了,皇上自会明辨是非。 第三百九十七章 魏王在里头跪了好久,终于能听到皇上醒来的声音,但这大半的声响都由太子来训斥,皇后也站在一旁,更像是打她的脸,丞相也算沉得住气,这里太子的兵太多,他也不敢招惹谁。 皇上眼皮沉重,愣是抬不动,嘴巴子强烈哈出气,叫人感知他的存在,魏王又是抱他,又是痛哭,连皇上也有些情不自禁,摸着他的头,唤他的小名。 太子冷冷看着,想多说几句:“父皇,儿臣该赏的赏,该罚的罚,唯独只对一人不满。” 皇上才不老糊涂,太子这儿子长成叛逆,片面之词不足可信,眼瞅着想给皇后一个台阶下,不料,丞相出声打断:“皇上,其实还有一人,您可听听她的陈词。” 太子见是我被拉了出来,默不作声,我有过几次在皇上面前说话的经验,自然可从容应对,卑躬屈膝,规矩行礼:“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身为一国之母,为天下表率。霁白斗胆以为,切不可为一小事而过于执着,这些事应交给下人来办,不过后山那些疯婆子确实挺会捣乱,甚至差点伤害到娘娘,不得已娘娘才出此下策,情有可原,若论赏罚,赏也有,罚也有……请皇上恕霁白多言。” 完了,完了,一不小心又多嘴几句,我的脸色难看的要命,恨不得抽嘴巴子,但好惨不惨,还得跪在地上石化,装得自己义愤填膺。 “……” “一派胡言!你说谁疯婆子?” 魏王扬起拳头要教训我,揪着我的衣领提了起来,吼起话:“没大没小!那是先帝的娘娘们,身为郡……公主,你的涵养呢?” 魏王还好意思说我的涵养,他的涵养可好着呢,太子一掌打痛魏王的手,将我拉了回来,皇上剧烈干咳,不想再看这人间吵闹,神仙打架:“够了够了,皇后处理的手段虽特殊了些,但好在这事还没传出去,就罚半年闭门思过,扣罚俸禄,为先帝诵经祈福。” 皇上又叫魏王过来,只怕自己时日不多,不能再保护这个令他操心不已的小儿,说着说着,潸然泪下:“朕的病,朕心里清楚,用不着某些人恶意揣测,老二啊,你也别总是游手好闲,得空多帮帮你的好大皇兄,研究政事上的学问,将来为朕的江山出一份力!” “知道了,父皇,明日还要接着祈福,您先保重身子啊!” …… 出了行宫,事还没完,我与太子,大皇子等人走在一起,太子问黄御医皇上的病情,有些听不清他们在小声说些什么。 “好妹妹,你这是在怪我丢下你不管?” 这个大哥还挺烦人的,如果说云暮极是自作多情,他就是自作难情,还好皇后把我带去,不然我指定被这落下的巨石砸死。 “父王已经处罚我,每日罚抄三字经百遍,让你来监督,好不好?不好,你可让父王加重刑罚。” “好了,大家无事便好,其他琐事哪比得祈福大事重要,景意,你带你妹妹回去休息,明日可有的忙了。” 听太子这话,总算把他儿的名字给抖出来,我笑道:“原来你叫景意,幸会幸会。” 怎么不叫夜煌义呢? 第三百九十八章 “放肆!凭你们也敢拦本王?” 正当进去时,魏王傻眼了,本以为太子去了寺院祈福,更没想到坐在我一旁的会是他,笑容带着狠绝说道:“二弟这般气势汹汹赶来,究竟所谓何事啊?” 还没说几句就开始婆妈起来,魏王哪管什么兄弟和睦,重修约好,现在是皇后被打压,连带丞相一族也被训斥,为救皇帝出这么多力,不感激也就算了,还反招嫌弃。 轩少康早做两手打算,太子在场则证明不愿收下魏王的好意,更不会在皇上面前为他说话,他应该早些醒悟才是啊,难道丞相没对他说实话? 很快,魏王就自己出来,太子冷哼一声,着手摆架前去祈福,见我面色为难,语气不悦:“想与他说话那就去,孤何必阻挠你?” 轩少康乔装打扮一番,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见魏王独自一人出来,免不了有些灰心沮丧,突然又看见两个身影,旁的侍卫纷纷下跪,用不着猜就知道是谁。 太子扫了一眼,对魏王的口气是重了些,但很是耐心,可见一个长兄的风范:“别说太久,待会还要有劳丞相大人替孤安抚群众,莫要影响到我朝声誉。” “是,恭送太子殿下。” 轩少康心里还不清楚,方才太子到底有无留意他,那一眼,像是看穿万千事物,洞察内心深处,他松了一口气,试图不想这些事。 魏王说不定还不想见我,语句机械般搬运,说不出的愤慨无奈只能吞进肚子里:“昨夜本王脾气不好,以为你会害我们一把……如今真相大白,本王是该感谢你实话实说,听玲珑说,母后差点被那疯婆子一刀砍中是你事先提醒,甚至不惜身体挡在母后面前?” “救皇后娘娘的人是几位侍卫大哥,再说了,我一个瞎子能有多大的能耐,顶多把旁人说出的话再重复一遍而已。” 魏王可不领情,还郑重警告:“本王可告诉你,别以为你能在我等身上欠下人情,本王最是不信这些,你……” 魏王好像忘词了,怔怔看向轩少康,魏王在场,他有所顾忌,先试着用口型推敲。 “你就不怕太子会对你不好?死丫头,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的鬼心思,在太子面前扮猪吃老虎啊?你老爹的事本王掘地三尺也会查到!” 魏王说到敏感词立刻打住,轩少康狐疑地看向他,看了许久,魏王横行霸道惯了,随便找了个理头打发过去:“本王不傻,有人在东海那边闹事,还意图嫁祸给本王,本王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王爷请慎言,当心隔墙有耳。” 我听出是纪炎月的声音,又增添几分烦恼和担忧,太子眼光毒辣,估计已经发现他的身份了,何况这里是太子的地盘。 我上前一步,魏王的大腰子粗直,一摸就摸到,赶紧小声问道:“先前你还没把话说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魏王一掌甩开我的手,怒斥我毛手毛脚,就差一巴掌招呼过来,想了又想,并不值得这般报复,俯下身,对我耳提命面:“东海那堆破事烦了将近百年,父皇本来就续其以往的方针,对此放任不管,奈何有人急需武力征服,害了不少生灵啊……” 轩少康怕魏王言多必失,劝其打住:“王爷,您还有要事处理,不如先回去,此地不宜久留。” “也对……那个什么小白啊,你不去祈福,就好好在这乖着,有事没事就别添乱了。” 魏王走着走着愈发担心,时不时回头看去,见我还呆愣在原地,拉了拉轩少康的衣袖,问道:“她不会都一一告诉太子?本王今后会无地自容的!” “不会,告诉她也好,让她看清太子真面目,也趁机拉拢一把人情,不过王爷你方才做的实在太过,恐怕一时半会她没那么快相信你。” 魏王有时候就会吃嘴笨的亏,说是照着他的话念,可没让他临场发挥,这不牵扯到他与宁王的陈年往事,恩仇旧怨?他就会怒火中烧,把公主当成宁王一样泄愤。 “这些还好,本王是担心……” “草民知道您担心什么,如果太子得知来龙去脉,重心暂且放在东海上,虽然这期间会有不少麻烦,但是王爷可专心研究军事,与我等共谋将来大计,岂不一举多得?” 第三百九十九章 临行前,魏王打算给一匹好马,轩少康果断拒绝,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况且谁是千里马一看便知,总会无端惹来非议,不如骑着自己的老马。 “先生好算谋,本王这几个月不曾回到军营,不知道是不是乱成一锅粥了,有劳大人代本王前去看看,顺便慰问一下妻儿家境,也好军心稳定……” 轩少康目前还是个无名小卒,不敢担当此大任,魏王实在高看他了,他再次推迟,哪怕惹怒魏王爷,也得先保住自己的名声,和丞相大人的托付。 “王爷,此事草民会禀报丞相大人,一切悉听丞相大人指示。” 魏王见状收敛些脾气,丞相是他国舅,是时候应该长点记性,给予他多一点信任。 轩少康招呼老马前行,这丞相的探子在这附近,他顺水推舟拉近这二人的感情,想必丞相会打消些疑心。 …… 由于宝塔寺摧毁,加之人心惶惶,或许是皇上德行有失,上天欲加报复,也是丞相大人来此一行的目的,以身作则,手执三柱大香,与百姓一同跪拜。 正在不远处,太子站在城墙上一直盯着,看着这出丞相揽下所有罪责的好戏,翰林院士一声叫道,才让他缓过神来,开口询问何事。 “殿下,魏王爷等您等了许久,当下烈日当空,是不能等太久的。” 太子冷冷说道:“让他到阴凉处休息,他的事都处理好了吗?怎么这般闲着没事急不可耐?” “这……微臣并不知晓,魏王爷与公主友好会谈一番,也不知说些什么,殿下,您可不能再纵容这二人了。” 太子的威压不容触犯,翰林院士仅仅看多一眼,内心便有不适,太子紧锁眉头,眉宇轩昂少了些英气,再过几十年,或成垂垂老矣,皇上迟迟不退位,眼下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你说的没错,不能再纵容他们,从此以往,父皇还想见到最宠爱的儿子,没有孤的旨意休想!还有夜霁白那个蠢丫头,是时候给她安排一门亲事,有这丫头在的一天,许是双目失明的原因,令她每日每夜提心吊胆,不整出一些事是不舒服……” 太子说着说着,想起另一人:“黄御医的药方可还管用?” 翰林院士自然笑道,嘴里透露着阴险诡计:“管用,皇上的心情近来阴晴不定,或许药效已经开始。” “父皇仍旧不肯放过孤,这老东西可厉害了,得知日后被孤掌控,竟在半年前,就已提前安排好巡视九州,泰山封禅的诸多事宜,孤还被人束缚,丞相吃了哑巴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太子眼角湿润,身居高位的人往往有许多常人想象不到的难处,曾几何时,他还是个年轻张扬的王爷,喜欢在草原上拉弓搭箭,喜欢在战场上策马奔腾。 …… 太子好心,留下几个活泼的婢女陪着我聊天说话,是我不懂情趣,不会与她们说话,用发簪斩断眼带,一阵强光猛的刺入,借机睁开眼看能否恢复光明。 婢女们傻眼了,纷纷劝我不要做傻事,一起重新整理好眼带,又着急喊来御医。 我缓缓笑道:“还是不行,看来要慢慢医治了。” 其实,我已经看到了,看到了这里的一花一木,婢女们的神情表态,以及坐落在行宫一处梧桐树下,唯我一人清醒自在。 第四百卷 王爷告诉他,欲要医治好郡主的眼睛,城中最好的医师张陀必在前列。 纪炎月挨家挨户问了许久,得知这位神医总是喜欢到处搬迁,寻得了某处,又说风水不好,又吵着邻居不睦,他一边做着幕僚,一边不愿抛头露面,哪知有一日这人会亲自送上门来。 魏王今日朝办宴席,魏王妃的生辰热热闹闹,明眼人都瞧得出王爷这是要博美人一片欢心,摆个手指头都数不出来,魏王妃都出了好几回,王爷还是找不到他的意中人。 丞相派轩少康来提醒魏王,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分,休想不爱江山爱美人,魏王向来对丞相唯唯诺诺,美人不高兴,他也别想高兴,扭扭捏捏,外人看了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轩少康陪着整理茶柜,这小美人腻腻歪歪,往魏王的怀里挤,自从贤德的魏王嫡妃离世后,后面的三妻四妾纷纷争做王妃,魏王忙不过来,答应每天一个王妃过,皇后处在深宫管不了他,一口一句劝言比不过枕边人一句耳边风。 轩少康看得已然麻木,正巧撞见一个熟人让他提提神,这位神医张陀,神出鬼没,不知所踪,先前求得医治眼病的药丸正是由他独守创作的秘方研制,怎么这次他也受了魏王邀约?或者说魏王邀他前来是另有目的? 魏王见到此人,无奈松开小娇妻的玉手,叫下人带着神医到偏殿详谈。 轩少康不免有些后怕,担心魏王一时冲动,动了在民间寻遍医药,也要医治好皇上身体的心思,万一皇上说去就去,太子大可将罪头扣在他的一片孝心上,到时可没有翻转的余地,唯有连带他和宰相一家跟着一起受累受死。 “张大夫,本王吃了这么多天,怎么身子还不见好?” 张陀默了默,小心翼翼问道:“敢问王爷,老夫先前写明让您戒口,可有照做?” “……” 张陀心中有数,为维护魏王的好面子,不到万不得已,没必要动刀取出他肚子里的大石头,不然单单举起刀,可安置一个杀王的罪名,一家老小提人头来上。 “王爷,您还是得戒戒口,平常炼制的金丹火性太高,久用可伤及脾胃,况且,老夫观您气色,是慢虚之症啊!” 听这神医的话越说越严重,魏王提心吊胆,虽然明面上是说着答应戒口,可待会一出去碰上莺莺燕燕,还不是抛之脑后? 张陀背着药箱出府,一男子叫声从背后响起,张陀有些害怕,以为魏王要怪罪他,吓得腿都发软了。 “张神医,王爷有话还要问你。” 轩少康观察四周无人后,谨慎地将张陀拉至一旁树丛中,张陀不敢问话,轩少康低声道:“王爷身体到底出了何事?” 张陀仍旧是小心翼翼地回答:“王爷常年服用金丹,已出现身体消耗之不适,须早些戒口。” 轩少康挑眉,长着一双俊俏的双眼,鹰眼如弓,怒而威之:“你可别乱说话,要是让丞相大人知道……” 张陀早怕了这些权贵,声称不敢有所隐瞒:“金丹向来是由金石炼成,如今王爷的肚子里装满了石头,弱视越来越多则腹痛不止,老夫曾建议王爷即刻开刀取出腹石,但王爷从不信老夫开刀之术,这病因此耽搁下来,直到最近王爷又找上老夫……” “大夫号称神医,天下疑难杂症皆可妙手回春,您尽管医治好王爷,剩下的事,交给我来。” 张陀正要走时,轩少康又叫住他,这次要求眼病的药物,张陀想了一会儿,记起有个年轻人来找过他,说要医治他妹妹的眼病。 “唉……这个病情复杂,最好是带她过来看看,老夫才好对症下药。” …… 魏王在里头喊了半天,也不见轩少康的身影,身边的一群莺莺燕燕已经玩腻了,但有丞相派来监视的人,他不敢冒险去青楼。 “王爷,您可不要叫得这么大声,我只是您身边的一个小幕僚,让他人瞧着可不自在……” 轩少康可观察到不少是东宫党派关联的人,吃的酒席话不相谈,魏王可不鸟这些顾忌颜面和身份,招手让他凑上前来,小声说话:“彦君,唐宝这些人怎么没来啊?” “是不想让太子注意到罢了。” 第四百零一章 丞相府。 轩少康前来告知魏王身体状况,丞相显然见惯不惯,略带敷衍,又很是心痛:“陛下太子早先说过他了,他不听,不需要任何人来管教。” 轩少康可不想手里的刀还未染上鲜血就已断掉,欲加修理丞相和魏王的关系:“丞相大人,您身为国舅,得劝劝王爷,若是身体都不好,将来难堪大任……” “混账!王爷龙体岂容你来过问?轩少康,别以为老夫给了你一些好处,就愈发无法无天了!” 轩少康赶紧下跪,祈求谅解,丞相之意又何尝心急,打不得,骂不得,更别说是劝了,魏王力大无穷,一个勾手就能把他按倒在地。 “大人,少康这次来无一不心系王爷,若是大人允许,少康可献出计策,令王爷龙体安康。” 丞相半信半疑:“说说看?” “那神医张陀所言非虚,王爷的急需开肚取石,不然久之腹胀破裂,于命危矣,想来丞相大人与皇后娘娘思为难安,然打骂不得,不如试试神医张陀所创麻服散之效,无痛不绝,术后之快。” 丞相脸色稍加缓和,冷哼一声:“还不如一棒子打晕来的痛快!” …… 月黑风高杀人夜,魏王正沉醉在酒迷声色中,丞相与轩少康躲在一边暗处中,恼恨这个不孝子孙,这都什么时候了,万一让朝中拥护他的老臣看到,该是如何个收拾局面。 “来来来,小美人给本王吃一小口!” “讨厌,王爷你摸哪了?” 魏王已经中计,那娇羞的小美人把他的魂都给勾去了,跟着小美人来到一处狭小的隔间,满堂屏风富贵芙蓉,与澡堂春色一览,可谓人间仙境,欲仙欲死。 丞相携人提着棍棒赶去,趁其不备,攻其不意,可怜的魏王就这么被人干翻在地,几十名威武大汉吃力抬起,这个四脚朝天且威风凛凛的魏王,白眼上翻,差点以为已经没命了。 就连丞相都忍不住啐了一口:“小王八蛋,肚子里装了几千吨巨石啊?” 神医张陀家忙里忙外,他妻子不明就里,大晚上还得接客,还要把门破开,问这是何道理? “他身子太大,进不了我们这处小门。” 张陀号召妻儿动作快点,左看右看,这破开的小门还略显狭窄,必须破除更多木材,妻子可不愿了,到底是来了个大象还是麒麟,能将这座小房屋掀翻不成? 儿子也抱怨,再这样下去家都塌了,那这房子还要不要啊? “要!当务之急得先让那人顺利进来……哎,好像来了?” 神医张陀家院外是一处草棚地,养了几条黑狗,防止贼人盗米。 黑狗向那一团阴影汪汪大叫,声声吆喝声,几十名大汉拱起一个四脚朝天的大人物,张陀叮嘱家里人,这个人物不可得罪,一丝怨气也不能出。 没想到这到了门边又卡住了,眼看魏王见有苏醒之势,嘴里唠叨些许梦话,大伙心里一惊,连带身躯强行撞倒周边木材,张陀看了心痛极了,他的妻儿也是第一次见这样一位庞然大物。 “愣着做什么?把我的刀拿来!准备开肚取石!” “啊?” 语出惊人,张陀顾不了那么多,来不及的给当场众人解释,于是在一群人的注视下,先给魏王喂了些散剂,说是可以起到麻醉镇痛的效果,接着抽出两把锋利的小刀,只等药效平稳顺利,便可开肚取石。 丞相年老不行,看着吓出一身冷汗,轩少康跟着他出去,老头子来回在草棚里跺脚,恶狗吵得不可开交。 “你怎么找来这么个奇葩的郎中?要是王爷身体有事,你死罪难逃!” 轩少康不卑不坑好气度:“大人,这可不是我找来的,是魏王殿下近日偶感腹痛,正巧遇到了这么一位神医,才得知病痛之症。” “哼!什么开刀之术,老夫信不过!不行,万一出事,老夫不好向他母后交代,赶紧给老夫停下!” 轩少康没有拦住丞相,只是给予一句忠告:“神医的开刀之术一旦开始就绝对不能停歇,丞相大人,你可想好了?” 丞相懒得理他,一心只想救他的好侄儿,冲回屋内,却被眼前一幕惊得不知所措。 第四百零二章 宫女们为我宽衣解带,伺候得当后便垂下床帘,点上微弱的烛火,待她们纷纷退下,我就取下眼带,可还不能确认能在这黑暗中看清事物,烛火的光芒时大时小,看得我一阵旋哭。 中草药每天定时一敷,太子的人势必要看着我戴上眼带,才可放心向太子汇报,我寻思着里面或许藏着毒物,毕竟太子心思难测。 松弛了一会儿,我从床上下来,到桌边倒上一盏茶,舒展这些天紧张的心绪,直到此刻,我还是很担心父王和东海的安危,东海曾是父王一心向往的封地,也是他训练海军的地方,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就去了他母妃的封地,那里的条件比原本贫困的东海差的还要更远。 “快进来,这里面没人,外面可就不知道了。” 纪炎月第二次蹑手蹑脚地闯进东宫,我真是很想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顺利躲过太子的眼界。 “这里有王爷的人,能应付过去不是问题,我还是很担心你,这日夜都关在东宫,有一天被人害死都不知道。” 纪炎月算是爱上女扮男装,我挑起一只烛火,慢慢上前近距离观看,这人画的还真妩媚,原来还可以美得这般雌雄莫辩。 “你看够没有?” 我笑嘻嘻道:“没有,给我说实话,你该不会是对外面的老太监使出美人计了?” 纪炎月细细打量我,眼睛似乎变得比以前更为明亮,但还有些许浑浊,亦或者是人看不清前方视线,不过相比之前已然好多了。 “你眼睛恢复了?” 我两手一摊,转过身去,有些赌气:“不知是你的药有用,还是太子给的药有用,你终归是我的朋友,所以我相信你。” 纪炎月几声叫住,拉着我:“你可千万记得几月之后的九州巡视,逃去东海是个难得的机会,前几日我收到消息,王爷的军队与太子的军队杠上了,王爷写信传于我,让我适时救你出皇宫。” 我一听,心急了:“那边情况如何?” “还好并没有太多大碍,但东海军队损失惨重,就目前来看是不容乐观的,太子亦损失了些许兵马,或许是给予警告,他们又撤军百里开外,似乎要与我们对峙。” 纪炎月想起一个东西,从袖子里找出一个精美的钱袋,我一眼便认出是当初我给琴行的钱袋,难道说这家伙有事? “我认得你刺绣的手法,在东海的城墙上捡到的,是不是你的旧人来过一回?” 我默不作声,纪炎月看着心里有了答案,目光闪烁,随即又说道:“我在魏王府上当差,对宫里的消息亦有耳闻,听说太子打算亲自为你择夫婿,可是真的?” “意料之中的事了,他要留住我,势必要把我安置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当初齐王为了留住我所使出的手段与他今日的作为几乎如出一辙,虽然难免牵强了些,但起码这份是由亲情血缘在半……” “可千万别信这些什么血缘关系,天家不存在亲情可言,皇族就连最亲的兄弟也得血肉战争,更别谈何伯侄,但有一点无可厚非,你就是王爷的嫡女,是宁王府的郡主。” 纪炎月额边生了几抹白发,眼圈黑重,许是近日操劳所致,轻轻握住我的手,微微一笑:“东海是王爷的家,也是你的家,九州巡视的路上,太子一行势必会经过东海的南天门,届时就等着我们迎接你的好消息。” 纪炎月此话一出让我些许惊讶,担心将来不测,又再次叮嘱:“可千万别为了我一人而乱做傻事啊。” “呵,傻事?这些年我做过的傻事又岂止这些?” 纪炎月眼中猛的多了些戾气,令人望而生畏,我悄然放下手,这人平常看着一本正经,怎么现在变得愈发陌生了? 我握住手里的药,也是和先前一样,当着他的面一口吃下,纪炎月计划达成,整理衣襟,提着灯笼,吹着冷风离去,我看着微微出神,亦或者是我的错觉,便赶紧的追了上去。 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已经盯上了这个猎物,笑道好戏开始,而我们还浑然不知。 第四百零三章 漆黑的夜,夜莺啼叫,一人已消失了踪影,但另一人坚信他还在,固执地在院外摸索,险些被一尖石绊倒,宫女们闻声赶来,着急把我扶进殿中。 太子来了,出声责问,为何会弄得这般不小心,望着这位清秀明朗,眼中利剑射出泛寒光芒的太子殿下,久违的这张面孔,倒令我有些反应不过来。 太子果断猜到东宫有异客,敢在他地盘上动土,心情可想而知,一手掀翻摆放在桌上的茶杯瓷具,大吼道:“放肆!可别让孤再次逮到那贼人!” 东宫侍卫得令加快搜查,就要把东宫掀得底朝天,这下我彻底慌了,难以掩饰心中紧张害怕感,脸都铁青了,太子睨了一眼:“你怕了?” 怕你个头!纪炎月上一次能逃脱你的手掌心,这次也一定能,便说道:“有大伯在,我不怕,不过方才我是碰到了一只夜莺嚎叫,扰人晚梦,就去寻着看能否打发走,谁知一时不查便栽到地上……” 太子神色淡漠,仿佛一点都不相信我的说辞,仍执意要找出隐藏在东宫的刺客,略微沉吟,突然又怀疑到我身上:“宫里宫外皆有宫人伺候,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在心头?” 我试着跟他叫嚣,但是不能跪在地上,跪在地上就输了,便是承认自己暗中包庇纵容贼人略过:“大伯,是我一时冲动之错,只因那夜莺吵得太过大声,从窗边进来又飞去门外,我实在不胜其扰,闹得满城风雨,令人不得安宁,请您责罚。” 殿中沉默不语,合着外边冷清萧条,天空中冷悠悠地下起一场新的小雪,似乎天公不作美,太子一无所获,临行前又格外叮嘱几句,才作离开。 我见大皇子不走,心里俨然猜到几分,只是不说,他也是看一场热闹。 “二妹妹,这般瞒着自家人的丑事可不好看呢?” 大皇子看我目光无神,就知道我成天被一堆烦心事扰得无法入睡,言语中多了几丝垂怜,我倒不愿听他施舍:“夜景意,今晚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无论你和太子,以后打算怎么对付我啊?” 大皇子听着有些诧异,我寻思着不是正合他意吗?难道他与太子不同心? “二妹妹,你这话说的生分了,我从前的一个朋友也是,帮他帮到底了,还当我是个外人,你说这道理从何讲起?” 这听得我稀里糊涂,连声质问:“我不知道你的故事从何讲起,自然也就不知道你这番道理从何讲起,我只知道世间的条件都是对等的,你得到了一样东西,他凭什么不能得到?” 大皇子嘴角微扬,貌似说到他的心坎处,这张脸与太子有三分相似,近看却又不像,见我一直盯着他,他显得有些拘谨:“咳咳,我现在还需要他为我做一件事,所以不管当着父王的面也好,总归让他安然无恙地回去,只是我见你们这份情谊……” 我大笑呵斥:“想说就说,婆婆妈妈,能不能像个人样?” 大皇子上前捂住我的嘴,小声委屈道:“好妹妹,父王这次铁定要治我的罪,之前的经书还没抄完,这不有新的任务要提上日程,我今后的好日子可都仰仗你了!” 我瞬间变脸,没好气道:“滚!” 大皇子尴尬极了,装装一笑,便接着道:“你不问问,我是怎么放他离开吗?” “比起问这个,我对你的目的和条件更感兴趣。” 第四百零四章 “这个简单,跟我去一趟你就知道了,好了,好了,这里没其他人,别再装瞎子了,不然被父王看了,又会以为我在欺负你。” 我揪住他的衣袖,猛拍他的肩膀:“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还有我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路上很黑,当心夜猫子。” 大皇子有过一丝丝失望,很快抛却脑后:“这人不仅脑子厉害,手脚还挺灵活,你是怎么认识这人?” 纪炎月是我招工回来的,还问我怎么认识这人,我随口打趣道:“之前招个到我家王府打杂的,没法子了,这些年王府经营不争气,只好招些难民或无业游民来,勉强过着日子,除了魏王每到雷劈总会找我麻烦外,还要看其他权贵的脸色过日子,府里的东西都快被他们偷完了,不过相比之下,大伯也好……” 我及时收口没再说下去,相比之下,这位太子殿下也好不到哪里去,默默看着我一路艰辛坎坷,却从未动手出手相救,直到齐王来抓我当人质,他的真面目才一点点揭开。 “父王其实……并不全然如你所说,或许他有他的利益打算,或许他有他的迫不得已,可这并不影响他亲自操劳,接你归朝,两年时间可以完成许多事,唯独有几件重要大事,这其中之一便是放不下你。” 听到这,我心情很是复杂,话虽如此,很多时候我都是看到了太子片面的事迹,其实在我小的时候,他待我还是不错的,人心复杂,照进现实,品味却是无序。 “你说了这么多,该不会是太子派你来劝我……来劝我死了这条心?” 大皇子哑然失笑,提着纸皮灯笼到处瞎逛,边走边道:“不是,你会信吗?你会对着那人说出毫无保留的真心话,对我也一视同仁?” …… 纪炎月料定会有一场埋伏等着他,之前能够顺利进入东宫就已察觉到不对劲,太子这是等着上钩的鱼儿,明显放了他一马,是让他承受贪得无厌的代价。 灯笼在混乱中被他一脚踩碎了,现在的他只好借助朦胧的月光,如蒙上一层薄纱,凭着感觉找到来时的路。 “该死的!那可恨的贼人跑去哪了?” “是你眼力不好,赶紧四处找找!” “找不到他,太子殿下唯你是问!” 一只老鼠窜了出来,碰上这么多只大脚,它可不好开溜,撞上一人大腿,还咬出血丝,幸亏又跑回它原先挖出的大洞,而且里面还有着个嘴里叼着杂草,摔的四脚朝天的人。 …… 大皇子兴奋地指着那块地皮:“就是这了……好像也不是,我观察到的是从这里消失了。” 这世间离奇的事多的去了,我以为自己被耍了,一头雾水地上前把地皮敲开,乌漆抹黑的,这叫人怎么看? “哎,这里好像是个洞!” 我人傻了,现在的江湖人士都流行爬狗洞了,大皇子接连叫了我几声,呆立在原地,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先叫大皇子进去里面看。 “不是,你这是谋杀亲兄啊!” “这地方是你找的,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 大皇子直呼摇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父王不喜欢三叔了,还有朝中的王侯贵族,因为和你或者他讲话,真的说不通……” 第四百零五章 今夜东宫可真热闹,许久未见裴炎独自一人来做客,太子忙于批阅公文,让他稍等片刻。 “臣参见大皇子,大公主。” 裴炎聊有几句慰问关心:“外边天寒地冻,万一伤着你们的身子可就不好了。” 我一把抢过大皇子想要说的话,刚才在气质上被他打压过去,现在反要颠倒回来:“谢裴将军关心,我等先行告退了。” “大公主请留步。” …… 裴炎神色凝重,片刻不敢耽误,太子深思一会儿,才说道:“将军的消息可靠否?顾国师的人已到了京城?” “殿下,老臣不敢有所隐瞒,除此之外,顾国师还带了诸多厚礼,这其中不乏有……” 裴炎目光看向我,意有所指,我瞬间了然:“该不会是聘礼?” 裴炎慌了神,急忙解释道:“老臣只是猜测,奈何三人成虎,已有不少人知道了,正等着太子殿下给出个交代……” “哼!给什么交代?孤这边都没说同意,他们有什么资格迎娶孤的女儿!” 我和裴言双双跪下,婉言相劝太子恕罪,正当一筹莫展之际,外边的人似乎加快了进度,更加按耐不住,又有一人进殿传话。 “殿下,北燕使者明日即到,欲与您共商大事……” 太子想起来了,之前四国联盟顾老贼有意试探他,拿着一个黑心当做诚心,真以为他看不出来是何心思? “这般着急,问他那位国师是要去投胎吗?” 我等依旧静候太子发话,太子在案桌上写着字,公文如山高的压力他都能应付自如,看来太子非一般人能当也。 “小白,孤明日带你去见见肖四郎,那孩子长得青眼谪仙,眉目如画,是翰林院士年初二十的儿子,想来和你很是般配,见之又有何妨?” 太子这个媒人做的可真成功,这么快就把我的后路想好了,我心里全是拒绝二字,无奈怕遇龙颜大怒,只好拿十五周岁及笄之礼未办来推掉这个素未谋面的少年郎才。 “方学士,是我朝宗室的表侄,为人聪明机敏,善于识务,公正廉洁,曾为当地百姓断的一手好案,孤想着,这孩子职位太低了,与其大材小用,不如升做驸马,与你相配?” 我呸! “大伯,这与理不合,东越的礼俗是女子到及笄之后方可嫁人,不逾矩,我们是皇亲国戚,由我们向百姓率先效仿,岂不是学南楚女子廉价一无是处,生而即可卖之……” 我担心再说下去,只怕太子会变脸,裴炎出言缓和,也算见缝插针:“殿下,其实他们此次前来,毋庸置疑当以国事为先,再到家事,具体是难民归属的问题,与其再拖延多一百年,不如两国共商协谋。” “众多难民,裴将军还未打理好吗?” 太子对此颇有不满,更是不太欣赏裴炎优柔寡断的作风,裴炎并非到了百口莫辩的地步,我见到他想说出口,却又不敢言说,只得向太子认罪。 “爱卿何罪之有啊?孤将来还要唯以重任,愿卿做一回肱骨之臣!” 第四百零六章 静悄悄的巷子只有打更人默默哈欠,一敲锣鼓报时,有时一抬头,还以为会有一只鬼影经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人吓人会吓死人,此处的尖叫很快吸引住一群官兵,大声一吼,被吵醒的邻居纷纷关上了窗户,生怕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打更的吓得直不起身子,眼泪汪汪,瞅着他一脸鼻涕,真让官兵们心生嫌弃。 “有……有一只鬼……爬……爬……爬去那里……别杀我啊!” 官兵们愣在原地,殊不知每人的手心都抓紧了坚韧的兵器,抵御凄冷的寒风和未知的因素,不如保护自己。 “你们几个,有没有看到一个黑不溜秋的人影从这里经过?” 皇家御用侍卫提着令牌上前,新兵上任可没见这么大风浪,领头的拱手示意,便在这场上作证:“刚刚有一个打更的来过,可能是见了那个黑不溜秋的人影便误以为是鬼,看他手指指的方向……难道是……” 一群人心照不宣,他们可不敢欺负到一个举足重轻王爷的身上,就这傻愣的功夫,横空冲出来一个年轻捕头,踩踏众人的肩膀,向黑深的巷子飞奔而去。 “这不是阿海吗?果然年轻就是冲动,一看就是没见过大世面!” “谁再乱起哄就要谁的脑袋!” 皇家御用侍卫给领头一个大的钱袋,聪明的人好好协助他们,宁愿这一晚上平安无事地做一个美梦,也不要把这事闹得沸沸扬扬。 “跟上去!抓捕者重重有赏!此人心思狡猾,都给我看好了!” …… 纪炎月边跑边回头看,大气不敢喘,土拨鼠挖的洞虽然脏了些,但他乔装打扮逃出来并不费力,全身上下抹了黑煤,跟这夜色融为一体。 总归能看出破绽,钟苦海飞檐走壁的功夫,放眼整座京城称之为一绝,两个白眼放光,还怕找不到他不成? 纪炎月可不怕来者,当初那些发出悬赏的高手最后还不是空手而归,沾沾自喜的同时凭借几次经验,他的身影开始消失在交通复杂的巷子里。 钟苦海赶到分叉路段,他发现自己被人耍了,后面的路段不知何时竟变成了一堵高墙,他翻墙跳过去,然而可怕的还在后头,只见两边的路段竟长得一模一样,他动了要放弃抓捕的念头。 “年轻人,别做没把握的事情。” 白茫茫的雾气向着巷子聚拢,隐藏在雾色中的高手,懂得用浩然一身正气逼退各种歪门邪道,纪炎月全身上下除了两个白眼,其他各处黑不溜秋,正好在白雾中看得清晰。 “抓住他!” 官兵们一拥而上,纪炎月撒腿就跑,土拨鼠紧随其后,特意给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送上一份大礼,刚挖好的大洞也正好派上用场。 钟苦海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但时间不等人,他决心要将这人抓住,一股无形的力量不随他的愿,白色的浓雾圈住他的身子,向一边高墙重重摔去,渐渐合上双眼失去知觉。 “纪炎月是朝堂钦犯,也是太子殿下的心头之恨,你年纪轻轻,听叔一句劝,你把握不住的,还是让我来。” 纪炎月就站在巷子的另一边,碰上一对私情未了的郎才女貌,冷血无情的剑锋杀人不眨眼,只要他们敢叫,他就敢要他们的命。 “阁下不要再装神弄鬼了,这里离魏王府不远,是要我亲口告诉他,你家太子殿下犯下的丑事吗?” 第四百零七章 “你就这样放过他了?” 皇家御用侍卫欲用命令的口气指使他去当太子的刀,他可不会任人摆布,收起周身凛冽的寒气,唯独那咄咄逼人的架势,从未休止:“我来之前,家主吩咐过,太子殿下提出的要求我等尽量满足,但必须以家族荣耀为先,我族先前得罪过顾老贼,如今还是拿他没办法,正巧他来了……” 北冥寒雪是燕君身边的十常侍之一,顾老贼听信谗言,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他打发到南下,还以重罪惩治他的家族,实在是无理取闹。 “你这皇家御用侍卫是空有名号吗?我怎么见你这手法比不过方才飞檐走壁的那小子?” “你可真够嚣张!难怪太子殿下敬你三分,让我等悉听你的意见,却不想碰上了个猪队友,魏王终日酒池肉林,将来不是个成气候的主。” “学涯,在贵人面前不可傲慢,他说的有道理,咱们力量悬殊,斗法尚且打不过纪炎月,更何况是顾老贼?” 北冥寒雪格外惊讶,原来是飞檐走壁的小伙子才是皇家御用侍卫,言语间的试探看来是不满意的,他急忙正了正脸色,拱手相道:“纪炎月哪怕学到顾国师一星半点,恐怕我等今日就要交代在这了。” …… 旭日冉冉升起,清晨的一缕微光破晓降临,照亮了宫门艳丽,满目人才,东越的皇宫很是华贵,各路红墙瓦绿,帝道蜿蜒而长,龙腾之气绝无仅有。 旗帜在风中不败不倒,寒如霜雪降,人气精犹在,当视角放远整个京城,有人站在高高的楼阁之上,发了愁:“遥想当年,乞丐帮的老大就是在这里发家致富,东越京城风水养人,果然是名不虚传。” 阿哲伴在顾国师身侧,只觉得此人一下子身形高大起来,穿了几件薄衣,一点都不畏惧寒风,顾国师慢条斯理地抽出手巾,将鼻涕全都挤出来,接着又说道:“可别把那只鹦鹉冷坏了,本国师花了数月养它,吃坏了不少银子。” “大人……” “怎么说话?” 阿哲皱着眉头,那眉头都快拧成八字:“可是大人,这次去是受了君上的吩咐,委以礼官重任,还有密令交代,虽然这些我都一一和你说了,但为什么你却偏偏不让我入宫呢?” 顾北邵轻蔑一笑,今时今日,阿哲何其拼命,争取早日位列高官,与国师大人并肩而行,可在某人看来,有些事确实多余,例如这次。 “你自告奋勇地争着出使的资格做甚?大权交在你手里,你拎得起放得下吗?” 面对顾国师嘴炮弹般的攻击,阿哲早就退去了以前的傻气,转而想要以平等的姿态与其说话,殊不知两个都是疯子,为权力执迷不悟。 “我……我没有错,大人可还记得钱袋的事?如果我没记错,之前我欺负的是夜霁白的侍女,就是欺负在她头上,您又冒昧提出婚约?这是占尽人家便宜了……” 顾北邵当即脸色大变,抡起拳头教他做人,今日身体着凉不舒服,也不想费多大力,谁知阿哲的嘴仍不停歇,冲着他骂道:“你宁愿用二十座城池换得一位娇妻,这样出卖国家的事情,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第四百零八章 怎料,顾北邵下定决心执意走下去,在旁人看来同样都是执迷不悟,这般想不开,是受了多大的刺激? 顾北邵并不理会阿哲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论,反而言说其他:“这些狗崽子跑到南下依然掀不起多大的风浪啊,你知道这是为何?” 顾北邵看着繁华的京城,说不出多少羡慕之情,眼波微转,彻底收敛伤感情绪:“在我还未担任国师前,我的恩师曾找过我,他说他要跟着大众一起南下,逃离这个战乱家园,国不成国,家不成家,每天还要听着被匈奴连连败退的消息,实在生不如死,出征的士兵号称八十万,其实不过二十万,更有甚者趁着出征机会也跟随南下队伍,士气低迷,贪官污吏,归根结底是一个国家缺少信念。” 阿哲听着热泪盈眶,他何尝不是,但有些话实在难以开口:“你知道夜霁白是当今太子最宠爱的女儿,也是唯一的大公主,所以借此联姻,与东越一同对抗当今两大强国?” “呵,脑子长进了不少啊,可还是只知道其一,不知其二,关于这个女人的背景,我私底下调查了许久,也难怪惹得这么多人注意……” 阿哲听得不明白,问道:“大人,即便你决心要迎娶这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可东越太子会同意吗?” 顾北邵一把敲他的头,笑到老奸巨猾,那眼神藏着深不见底的杀意:“这就用不着你担心,本国师会亲自与那女人谈谈,毕竟东海那边,本国师也出了不少的力……” …… 冬季来临,天冷得我都不想出门,宫女已经帮我准备好暖壶,看来是不去不行。 这两年,东越的国力恢复了许多,经济也呈现复苏之象,浩大的长城接连做起,水利民生引得一片欢呼,太子闲暇之余时,经常与我谈起,我想起去宁王府一趟,都过了一两个月了,怎么那边还没有消息? 太子这样回答我,及笄礼成,方可回望故居,估计是那房子出了问题,见太子公务繁忙,我也不好多问。 这次是面见北燕国师,在民间有一个很不好听的名号叫顾老贼,看来并不是什么善类,我小心应付便是,认真梳妆打扮一番,既不显得失礼,又看得端庄文雅。 “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国师大人。” 顾北邵狐疑地上下打量我,观察太子脸色微变,不禁轻声笑道:“这位便是大公主,怎么见了太子殿下叫成这般生分?” 顾北邵三言两语的挑拨,我听着极为不舒服,太子在一旁沉默不言,是在看我的意思,我则说道:“霁白与大伯亲情深厚,想来大伯是不会介怀的,我朝太子只有一位,我称呼大伯尊名,以示敬重。” 太子闻言逐渐展露笑容,顾北邵竟论不起对错,便收起方才的锋芒:“也是,本国师也是久仰太子殿下大名,特来请教可否有一番作为,为我大燕子民谋利。” 太子起疑心,问道:“国师方才不是讨论婚约之事吗?怎么说着说着,倒要向孤请教?” “太子殿下本事大的很,虽然身在京城,但手伸得很长远呢,天涯海角任何一处小事都要亲自操劳,本国师当然要向您请教……如何拥有只手遮天的本事?” “小白,顾国师的茶水没了,快去倒茶!” 顾北邵语出惊人,就算是来娶媳妇的,就这嚣张的态度,父王要是来了,连带扫把和人都给打走。 “孤听不懂顾国师的意思,外人的胡说八道尽显小人之态,国师大可不必委屈自己,降低身份,况且孤从来都是为了江山社稷,何来只手遮天一说?” 第四百零九章 “太子殿下居然听不懂啊,郡主……不,本国师应该叫你一声公主,你可听懂了?” 我额头上浮出几条黑线,敢情这是要气死太子,夺了兄弟的女儿,还虚情假意,无论如何,这话我总得接下,给这位国师大人行了个大礼,故意语气拉长:“听……懂……了……” 我可不想把自己摘出来跟着去和亲,万一他半路把我甩了,被山贼拉去做压寨夫人,可就得不偿失了。 顾北邵笑得贼开心,爽快地将茶水一口吞下,又催促我快点倒茶,太子看着不免一阵恼怒,点名一旁的宫女先行带我下去。 “大公主真是天生丽质,本国师瞧着真是愈发喜欢,让她在这多待一会,太子殿下,这二十座城池相当很大一份彩礼,你可满意?” 太子也是个精明的人,一眼就瞧出不妥,指着桌上那张板图纸,耐心分析道:“这些城池皆是富庶之地,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靠近海边,近年饱受倭寇侵扰,国师大人,这残羹剩饭的,你好意思让人家吃得下去?” “太子殿下,做人得有自知之明,如果不是图这几块肥地,你何至于将东海的战线扩展到北上?殃及我那些无辜的子民?” 顾北邵笑里藏刀,眼中带着恨意,怨毒的目光扫落在我身上,太子一手遮住版图,一点也不给我看的机会,令我大失所望,虽然不知顾北邵说的话是真是假,但我还是想了解一下东海的情况。 “大公主莫委屈,本国师手里还有很多份,你喜欢彩绘,还是手绘呀?” 顾北邵哈哈大笑,丝毫不肉痛失去的二十座城池,在外人看来就是个疯子,祸国殃民的坏种,诠释了什么叫人至贱而无敌。 …… 回到东宫,太子招我过来,训斥了一通,说话竟不知轻重,回去抄写孝经百遍。 我的大哥幸灾乐祸,终于有人陪他一同受罪了,他何乐而不为? “是你把我眼睛恢复的事情跟大伯说了?否则他才不会叫我去看茶,陪那禽兽有说有笑!” 我格外恼火,果然身边的人都是信不得,气急败坏地走出东宫,任凭宫女太监阻拦,直到一人的出现,才打破这场僵局。 由于隔着太远,我只知道轮廓,就是顾北邵那个出卖国家的死老贼,此刻正极其悠闲地朝东宫走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堂堂一国公主要束缚在宫里,不得而出?” 阿哲上前挥手,让宫女太监先行退去一旁,国师有话要与公主说。 “东海那边……你是不是知道内情?” 顾北邵笑了笑,从我身侧擦肩而过,径直走入殿中,嘴角自信扬起,透露出算计,与阴谋野心。 太子不胜其扰,命人安排贵座,略显敷衍招待,顾北邵也不气恼,随处打量这东宫的华丽大气。 “国师今日会谈也乏了,怎么不到使馆处休息?来孤这有何贵干?” “本国师突然想起还有一事未与太子殿下商量,真不巧太子殿下处理家事,见公主非诏不得出,不由心生怜爱啊……” 太子希望他有屁快放,别拖延宝贵的时间,专注在提笔批阅公文,正眼也不瞧上:“国师大人但说无妨。” “纪炎月早先是本国师的下属,近些年来受战乱的影响,开始越来越不听话了,先是招惹了太子殿下,后来又招惹了齐王,是本国师管教无方,也请太子殿下恕罪,把他交给本国师处置。” 太子停下执笔,幽幽开口:“依照我朝律例,在东越境内欺君犯上者,杀无赦。” “这么说来,太子殿下还是没找到他啊,都怪本国师,教会了他一些歪门邪道,他就练得炉火纯青了。” 顾北邵沾沾自喜,起身就要离去,突然又转身向我说道:“对了,听闻大公主眼睛不太好,本国师命人炼制北燕独有药方,试试用这药膏涂抹在眼上,半月之后会有好转。” 阿哲将药膏递给我,我想得出神,顿觉失了仪态,只记得说声谢谢。 第四百一十章 我揉了揉眼睛,看着才动了一丁点的孝经,太子殿下不忍我操劳过度,耽误治疗,可准我延迟些时日再交上,这可馋坏了旁边的大皇子,推搡着我要求太子格外开恩,一视同仁。 我皮笑肉不笑,玩弄手里的毛笔,一合眼就想着昏昏欲睡,梦里总会出现我担心的事物。 “你知道子悠在哪吗?” 大皇子一愣,面色逐渐阴沉:“好端端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惬意一笑:“没什么,好歹是他陪我出生入死一回,也没白遭走南楚这条路线一趟。” “他是他国派来的探子,你这么聪明,应该是知道的,父王本想利用他来挑拨南楚和北燕两国关系,这其实是一招险棋,稍有不慎便会引火上身,先前西南部族内乱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我暗地吃惊,有种越听越过瘾的滋味:“我可否猜测一下,他是你的书童,我虽然儿时身在宫外,对宫中之事,常听父王言说,亦有所耳闻,凡是宫中皇孙的陪读,只要皇孙犯了错,陪读就要代替受罚,皇子不教不善,是身边的罪过。” 大皇子听罢亦无心抄书,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一双秀目比起他一张甜嘴更能说话:“二妹妹,宫中传言可不要妄加揣测,且不说你身份特殊,加上你一介女子,后宫不可干政啊……” 最是无聊的时候,宫人匆匆来报,顾国师有话与我相谈,竟还派人到东宫里头来了,生怕来不及打太子的脸。 “这后宫用词不恰啊,大哥以后切莫乱用词了,否则这孝经可比大伯书房里的奏则山更高!” “好妹妹,你这话怎么带着一股醋味?” …… 前脚刚走,太子带着一众东宫太傅前来查看大皇子的功课,看来登记在即,容不得任何差错。 “大伯,顾国师要找我……” “先别着急去,孤泱泱大国,岂是他区区草原之国可比之?对他一人,莫自降身份,不然失的可是我朝颜面了。” 太子又唠叨几句,就将我撵回东宫,大皇子手忙脚乱,大门敞开,冷风一吹,孝经满天飞起,可谓孝出了天际,缭乱成天花乱坠。 偶然一见,顾北邵送的鹦鹉怎么不见了?空空的鸟笼只剩几支羽毛,并没有损坏,那很有可能是我目光锁定大皇子身上,难怪他方才显得手忙脚乱,原来是有所顾虑。 “儿……儿臣参见父王!” 太子恩威并重,对这位嫡长子很是器重,安排多位有名的太傅,欲要盼子成龙:“何太傅,您说大皇子进来功课怠慢,孤并没见着,或许是频繁抄练孝经的缘故否?” 何太傅晓得太子话中之话,原本想要劝勉大皇子的话全收住了,跪下承认自己考虑不周。 “周太傅,这天寒地冻,想来您也不愿出门,孤的儿子孤最清楚,平生最怕冷,更是待在暖房里为适宜,怎可跑出去玩闹?” “殿下恕罪,老臣定竭尽所能,教好大皇子!” 太子摇头叹息,只剩下一个金太傅,他吓得浑身哆嗦,还没开口便先跪下。 “您这是做什么?弄得孤像是冤枉你们似的,扪心自问,孤何尝亏待你们?就为了这些平平无奇琐碎之事,就要上书给孤?” 太子这是在敲打他身边的大臣们,各司其职便可,莫要管其它无关事宜,小修小补可远不及将来改朝换代的强。 大皇子今日耐心欠佳,等太子一行人走远,藏在宽大袖袍里的鹦鹉早已闷死了,正要找寻人倾诉这份悲哀与痛苦,却发现我也走了,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呜呜呜,‘东越好冷’死了,它一来只会说东越好冷,没想到最后被我热死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 顾北邵一袭紫衣,光彩照人,冰雪沉寂的长亭上,他早已命人泡好热茶,静静合上双眼,打算小憩一会儿。 “国师大人好潇洒,来到如此陌生的环境,也跟家里处着。” 白雪反照眼睛不适,偏偏又牵扯到头痛,我一边捂着额头一边喝茶,触到舌根可真是呛到了。 “咱们就不必废话了,本国师一直猜想,纪炎月果断放弃北燕赐予封王冠侯的机会,执意向南方奔波劳累,本国师劝不住的人,仅占少数,公主有本事,让他一心归你。” 顾北邵所出之言尽是戏谑,长得明眸皓齿,英俊潇洒,却多了一分降低好感的痞气,听说以前是混黑帮和丐帮,长了不少威风。 “是啊,他是我招来帮我王府打散工,也就结识了一段情谊而已,顾国师向我问长问短的,该不会临近婚约略显吃醋?” 顾北邵差点将茶水喷到我身上,反复剧烈咳嗽,这副神情明显在憋笑,最后实在忍不住:“哈哈哈,大公主,你该不会对本国师动情了?但你可别忘了,本国师开出的条件,绝对让你有来无回。” “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国师,你笑早了,旁的不说,我赴约前来,想问你东海的事。” 顾北邵笑意收敛了许多,玩弄之间,专注于手里的茶杯,冷声说道:“怎么?大公主是一日在东宫待不下去了?这么着急奔赴你父王的后花园?” 顾北邵好像很了解我,看似漫不经心,一副淡漠神情,铁定派人将我的底细查得清清楚楚,让我对此人有了些兴趣,既然他这么坦诚,那我也不妨坦白些话。 “谢顾国师关心,您昨日送来的鹦鹉,很不幸被我大哥闷死在怀中,其实可怜之处莫过于这种死法,但更可怜的是终身囚禁于笼中,无法自由自在,即便心向天高,命运就是如此,不是我玩弄你,就是你玩弄我。” “哦?大公主就不怕,本国师将你这一番言论好心告知太子?” 我嘴角微勾,可量定他不会这么做,顾北邵这大张旗鼓地搞大联姻的噱头,我若是他,必会按部就班地继续自己的计划,不会想着节外生枝,再说了,查清我的底细,应该知道我与太子之间是有隔阂,不在不必要的口舌上费工夫,这才是明智的选择。 “想不到大公主年纪轻轻,就颇具野心,等将来长成那还得了,听你这么一说,倒令本国师心情舒畅了不少,便将东海的事说与你。” 东越开国之初,高祖皇帝势必要拿下东海辽阔的海域,打通东西贸易商路,但那边常年倭寇肆虐,海盗成群,真要打下绝非一朝一夕,谋圣提议,就地取材,物尽所用。 很久以前,东海还只是原始部族的人居住,知道北方匈奴几支部队逃难到南方,由于其中有一些人习惯水性,后来定居在此,历经世代繁衍,成了东海的先民,人多地少免不了冲突,先民们为抢占最好的资源,将原始部族屠杀殆尽,后来愈演愈烈,成立了好几个大的头目,也就发展成今天众多股势力中的强者。 然而谋圣病逝多年,东越还是不能拿下东海,高宗皇帝几经周旋,将金钱与美女派去那边,企图说服那几大势力头目,但使者回来却告知他,很是顾忌皇上攻打东海。 高宗毕竟年轻气盛,不明白为何自己已经不效仿高祖皇帝攻略东海的举措,为何依旧不能深入当地民心? “其实要想收复东海,并不见得是什么难事,公主可知,无心插柳柳成荫?” 我笑道:“国师可不要吊我的胃口,快说快说!” 顾北邵劝我别焦急,让他先喝一口茶喘喘气,阿哲走过来,小声在他耳边嘀咕几句。 “本国师还有事去处理,公主预知后事如何,烦请帮本国师催催太子殿下,先前与他商议之事可有着落?” “唉!你……” 我心情跌落到极致,这都说到高潮了,顾北邵说走就走,这可不是潇洒,这是肆意妄为! 第四百一十二章 阿哲以为自己听错了,顾北邵才大不咧咧地走回去使馆,看着他大惊失色,冷嘲热讽道:“就算你把他带过来,本国师也没工夫与他把酒言欢。” “那大人你刚才为何着急的要走?多陪大公主聊一会儿天,我怎么觉得你们的性情应该合得来……” 顾北邵停住回头,一双鹰眼震慑人心,阿哲如同被钉在原地,意识到说错话惹怒了顾国师,但为时晚已,不能补救。 久久的,冷风呼啸长鸣,走廊里的空气也变得凝固,顾北邵连连打了几声啊气,这南方的气候突变让他防不胜防,原以为能用北方长大的身躯抵御。 “国师也是走这条路回去的?不如一起?” 我承认我脸皮极厚,有人故弄玄虚,卖弄才华,等着我这条鱼要上钩,我是实在看不过去,又逢后路积雪太多,只好绕个弯从这走回东宫。 阿哲见我来了也感到吃惊,一时忘了行礼:“大公主?” “阿哲,见了大公主还不行礼?太子若问其罪来,本国师可不担保你。” 阿哲唯唯诺诺,朝我下跪,我受不起啊,什么破大公主身份,我宁愿我还是宁王府的郡主,每天过着拮据清贫的日子,赶紧扶他起来。 顾北邵轻笑,将阿哲拉去身后,慢慢向我靠近:“公主这么担心东海之事,何不自己亲自走一趟?不,你应该是想逃离太子的手掌心,将来你们东越的九州巡视,呵,或许能派上用场啊。” “谢谢国师了解我,若是能出钱出力为我分忧,我将感激不尽,只是眼下,我能说出心声的机会不多了……” “不如跟本国师北上,也好过你待在金丝牢笼度过余生……” 我坚定说出“不”,顾北邵早在意料之中,似乎觉得惋惜,转身又走:“那就无话可说了,真是好难得的机会,你自己又说,眼下机会不多了……” …… 宫女们在长廊外等候多时,为我添衣保暖,顾北邵坐上轿子,一行人渐行渐远,难怪方才的话说出来好受些,如果他不出面把这些人调走,我恐怕难以启齿,继续受制于人。 冬季的深宫总给我的感觉是寂寞孤苦,仿佛从太子监国时起,宫内宫外,并不与京城百姓同乐。 太子信奉休养生息,黄老之学,确实让家国生机恢复了不少,只是这氛围让我感到莫名压抑,还以为是太子把这帮人给控制住了。 东宫殿外,来了一架马车,亭亭玉立的少女浓妆艳抹,像一株红杏俏丽,手里拿着一盒糕点,她的贴身丫鬟们脸上洋溢高兴,小跑着过来说了不少好听的话。 我身旁的宫女欲要上前提醒过来参见大公主,我赶忙拉住她,看看那边要做什么。 侍卫伸手拦下,要少女出示进入东宫的令牌,少女哪有什么令牌,理直气壮地叫嚣道:“我是霍家女,怎么没有资格进入东宫?上次来的时候,你也并未拦着我啊?” “小姐请回,大皇子日夜操写孝经,殿下吩咐,不得打扰。” “那好,你把我这盒糕点交给大皇子。” 侍卫却把那盒糕点推回去,这下轮到少女叉腰抱怨:“这又是怎么了?我是太子殿下的表侄女,哪有不探亲的道理?” “小姐,实在是对不住了,殿下吩咐,大皇子读书抄字不得受外界干扰,违者一律问斩,您还是请回。” 少女看着手里的糕点热乎着,几次央求进东宫未果后,只好败兴而归,马车呼啸疾去,地上留下两条鲜明的长痕。 第四百一十三章 魏王对镜自视,肚子明显少了一圈,这说明是好事,神医已把他肚子里的石头都取下了,但宽大的衣袍将一改往日的形象,侧妃替他整理着装,他突然有些不自信:“吾孰与城北徐公美?” 侧妃当然笑道:“徐公何能及君也?” 魏王觉得他刚从死门关里走了一遭,应该改换头面,从此励志人生,既然已经深入兵部,便可以向宫内人动手,他拔下红棕的胡下,阴晴不定地说道:“赶紧把本王这剃了!” 身旁服侍的人谁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得来的却是鸦雀无声,这叫魏王很是叫嚣,要他来亲自动手,与此同时,外边传来瓷器破碎的声响,丞相似乎与人起争执。 轩少康与张陀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足足过了六个时辰,张陀年老体衰,腰酸腿痛,晕了过去,又醒了过来,还被人拎着桶水往门面上灌,活得好不凄凉。 反观年轻气盛的轩少康,一动不动如山不倒,以此反而激将丞相,后者在得知魏王无恙后,心中的大石终于得以落下,但这冒险的一局,必须有人来认罪。 “舅舅,您这是做什么?” 丞相正眼也不瞧魏王,换了另一个舒服的姿势软坐在椅上,伸手指着眼前罪不可恕的二人:“王爷还好意思问老夫?老夫是你舅舅,要害你不成?偏偏你又听信谗言,铤而走险用这开刀之术,这石头倒是取下了,这人都瘦得虚脱,唉!孺子不可教也,这段时日你先别进宫请安了!” 魏王多少有些叛逆在身上,以为自己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丞相都老成一把骨头,又不到朝堂上指点江山,反而窝在府中对他指手画脚,这让他怎么容忍下去? “得了得了,先把这两人放了,本王大病初愈,眼里见不得杀生,不过确实铤而走险……舅舅,能否看在本王的份上,不如让这两人帮本王府上打扫好了。” 魏王说的越是云淡风轻,丞相心里越不好受,左一言右一句无非是为了他好,这小子长大了,愈发不受他管束,本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魏王样样不缺,唯独和太子势力相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倘若这人脑子好使,丞相恨不得将自己的脑子挖出来给他用。 “那个什么神医,就你了,过来看看本王的身体如何。” 魏王向张陀不耐烦地招手,一双虎眼想把他吃了似的,张陀默默认命。 轮到轩少康,魏王本想给他安排军事上的事筹备,但有丞相在场,他不敢这般明目张胆,便干咳几声,润润嗓子,说道:“西南偏房那边的落叶多了,过去那边扫扫。” “是,少康遵命。” …… 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人找与宫里的人提前联络,魏王开肚取石的神奇事迹传进宫内各角,朝中大臣与宫内嫔妃的小道八卦,很快连东宫也瞒不住了。 “人还真是胆大包天,不顾有违天伦道义否?” “开肚取石?真是闻所未闻,魏王殿下对自己也太狠了?” 几名宫女在御花园小声议论,没准还真来个隔墙有耳,只见一个年长的姑姑不怒自威,定要来这讨要个说法,这位姑姑来历不小,是名门望族霍家的掌事。 “有人在公众议论是非,是不把贵人放在眼里了?” 宫女们吓得脸色惨白,但这位姑姑不给她们求饶的机会,直接下令将她们拉出去斩断舌头,任由如何哭爹喊娘,终究落人笑柄,后面坐着轿撵来的霍家夫人,手掌轻拍,得力之人做事就是让她心情愉悦。 第四百一十四章 魏王安顿好丞相大人后,对西南偏房暗藏的军械库耿耿于怀,本来是想让轩少康借着打扫的名义顺带观察附近阵法有无破坏迹象,毕竟他那方面最在行,但随之越想越可疑,本事太多,难免遭人嫉恨,终究不放心,要过去瞧瞧才好。 一路小跑过来,风吹枯叶已被人收拾干净,早就不需要轩少康来打扫,魏王见找不到人,就呵斥那些偷懒的侍女,别以为天冷了就畏缩手脚,情有可原。 “本王问你,刚才来这里打扫的那人呢?怎么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王爷,或许您的眼睛眨的慢一点,他可能会在这……” 魏王朝王府最傻的傻子吐了一口唾沫,真是自讨没趣,叫来管家,一五一十的告诉他,人还没开始扫地,就被叫了出去,具体是什么缘由还真不知晓。 魏王眨了眨眼睛,身上的负担轻了,张陀劝着他也没用,人又跑回了府中,丞相一脸严肃地看着他,魏王收回乱想的心思。 前些日,轩少康帮他找了几个朝中有名的线人,其中有一个可不能马虎对待,看的是军中收支,为此颇费了一番功夫。 魏王交代管家相关事宜,切记叮嘱好好侍奉几位爷,尽量拿好菜好酒招待,听说那几人酒量不错,不如试试南楚今年贡礼的桃花红,说不定一醉解千愁呢! 丞相看他忙里忙外,突然看顺眼了许多,这才像一个嫡子王侯,什么闲散王爷,诗词歌赋俱佳,那多少都有史书美化的功夫,尽教后世子辈不问国事,不问苍生。 …… 吃最有名的四大国菜,看最美艳的四大花魁,美食美色美景样样都好,是个赏玩享受的好地方,可惜一般普通人家连菜位都消费不起,只能被挡在围栏外,羡慕嫉妒恨。 “纪兄,你第一次入朝觐见燕主,还记得本国师对你说过的话吗?” 纪炎月不为触动,反而加快手里的饭菜搅动,反正这一餐又不是他请。 “我说,希望忠于我的人,别让我看出背后的小心思,说句心里话,我派你去调查中央牧场,是我对不住你在先,不过长城那块地皮,绝对不能落在外人手里,你越争越强,既不是为了北燕,也不是为了你以后的打算,难不成让我直说出来?” 顾北邵身子微微前倾,一手拿的好筷子将看上的肥肉夺去,纪炎月心里的盘算落了空,渐渐有些生气:“说出来也好,可别叫旁人以为我欺负顾国师,单单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我到底是不能拿你怎样。” 顾北邵其实对碗里的肉根本没兴趣,对这个人感兴趣罢了,原本可以将他收为弟子培养,原来这人还会反客为主,趁他不备,趁虚而入,拿捏起软肋。 “天祚可汗还有他的三个儿子是被你放走的,事到如今,在突厥那边却掀不起一点风浪,你是不是觉得大失所望了?” 纪炎月劝他打住,让他细想一会儿,时隔了两年,事情的起因经过恐怕记不清楚了。 顾北邵略微摇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马套模具,丢进纪炎月的饭碗中,恨得咬牙切齿:“本国师本来可以从他们身上套出更多有价值的东西,都是因为你,买通狱长放走了他们,因为你知道,李宏与他们的关系匪浅,你可不敢得罪李宏,因为他是宁王曾经的左膀右臂,你迫切需要他为你将来……” “够了!” 纪炎月不想再听下去,叫来小二先付了银两,因为两人在雅间落座,期间争吵比不过外边吵闹。 纪炎月站起身,虽说气势凌驾之上,但还是抵不过顾老贼老奸巨猾,现在反而把柄落入他人手中,或者证据确凿,将来会公布天下否? 第四百一十五章 “老朋友,别怪我多嘴,李宏可不希望用着这副面孔面见父老乡亲。” 纪炎月冷冷一笑,这世上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顾北邵这老朋友他担当不起:“那我也提醒你一句,你这次图谋两国联姻,本来就是做无用功,你来就是想提醒太子,东海和难民的事情不会让他顺遂解决!只是我没想到,你还会充当一次卖国贼,二十座城池,十万人口……” “北燕硝烟战火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手上的版图一划,这些土地和人口的命运就未可知,我拿出这么大方的诚意,太子反倒护女心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子这一反常的举动必会引来朝野和民间的异议,到时候就算培养父女亲情,净说些感天动地的故事,到最后还得太子收拾。” 纪炎月临走时不忘捡起地上掉落的马型模具,顾北邵忍俊不禁:“不如交给李宏的父老乡亲,尽快把这执迷不悟的游子领回家中,也好圆了双方的心愿。” “若真如此,只怕李宏以死谢罪……还有,我虽不在皇宫,你别想打她的主意,不然中央牧场的事,我不会善罢甘休!” 顾北邵面色微沉,碰上纪炎月居高临下的架势,自己反倒越来越像被欺压的一方,便鼓足干劲,高傲地靠在椅上,抬头说道:“纪炎月,我帮了你多回,就连你背着燕君做出的龌龊事,都是我替你摆平,你可不要对我说出恩断义绝的话啊!” 纪炎月却悠哉悠哉地说了一句,好似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这倒没什么,不过是之前到西秦面见摄政王的时候,跟那云阁下友好会谈了一会儿……” 重金雕刻的筷子被顾北邵硬生截成两段,本该怒气上涌,不可饶恕,结果到了嘴边还是变成好话:“是吗?我昨日也跟大公主友好会谈一会儿,既然她对东海如此感兴趣,我不介意多一个人帮我……” …… 此时我身在宫中,自然是不知外面发生的事,这一年冬天冷到刺骨,不过小的时候干的粗活多,倒也可以暂且忍耐炭火减少的一段时日。 总算把孝经抄完了,我累得手脚发颤,大皇子可就悲催了,他连一半都还未完成,太傅们给的功课虽然比以往少了些,但也难要命,内容浓缩成精髓,这也是他步入政坛首先要做的。 “大伯把炭火都挪去养心殿了,我们就暂且忍忍,你也别总是一副无精打采,平常算计人的本事哪去了?” 我就责怪大皇子几句,他反其道而行,把手上的东西全都停下了,一声不吭地上前拉紧我的手,往外面走,冷风扑向耳边,真是冰冷到刺骨。 “这样清醒好多了!” 我甩开他的手,气呼呼说道:“你自己去清醒好啊,拉我干什么?” 大皇子有些后悔,决定将功补过,将暖壶递到我手里,开始哄我:“因为我见你抄孝经写了太多错字,不是很清醒的样子,是在想其他事吗?” 我白了他一眼:“那又怎样,又不影响我抄完孝经,你就在一旁羡慕。” “不是,我说真的,一个是在乎你的人,一个是你在乎的人,到底选哪个好呢?” 我双眼干瞪着大皇子,气氛着实变得有些微妙,大皇子想着搪塞过去,不料被我反应及时:“我只在乎重要的人,至于你心里想的是谁,自己清楚的很,顾北邵不可能联姻成功,除非他要死要活。” 大皇子眨着眼睛:“那要是真要死要活……” “怎么不说话了?这么不自信吗?” 顺着大皇子的目光看去,我见到东宫殿外,华丽的马车伴随一大阵仗,正向这里缓缓靠近,因为白雪反光刺得我眼睛疼,再睁眼看去又变得模糊,大皇子扶着我先回殿中。 “谁的马车?” 我一口疑问,大皇子开始变得正经起来:“是父王的母族……霍家。” 第四百一十六章 霍家,是东越名门望族之一,比起皇后出身的王氏,略逊一筹,但也不容小觑,据说霍家尽出美女,每过三年选秀,总有翘楚侍奉皇帝在侧,和其他家族干涉朝政的方式不同,霍家擅长从后宫入手。 太子的生母霍贵妃,虽然年纪轻轻就离世,但皇上按其临终所言,从不忘对太子的栽培,以及对其母族的照看,以至于几年之后皇后生下嫡长子,却依然不能动摇太子之位。 “这位霍夫人雷厉风行的手段,我见识不少,宁愿别去惹她,也不要他干预我的事,总之就很麻烦。” 大皇子抱怨几句,不情不愿地回到书案上,继续抄写孝经。 …… 几天之后,我亦如像往常一样向太子问安,但今日不同,我被太子侍卫拦下在外,东宫殿内太子正与一群大臣吵得不可开交,我实在不宜进去,只好原路返回。 漫步在狭长的宫道上,回想方才所见,太子不是个随意发火的人,听到有一位大臣说他家国不分,容易受儿女私情影响,太子难得大声大骂,虽然不知这其中是否与我有关联,但我这身份本就不能脱离关系。 隐约察觉到有人跟踪我,我加快脚步要过一旁宫道,行经内务府处,苏公公一见是我来,心快地迎上,被我冷冷回绝,同时不断望向后方,可惜眼睛坏了,白茫茫一片犹如蒙上一层迷雾,碰上日光猛烈,差点要晕了过去。 “哎哟,大公主,您这是怎么了?来人啊,快请御医。” “不必了,我自个回去休息便好……” 苏公公仍不放心,我留意到身后角落一闪而过的黑影,料他在东越皇宫可不敢放肆,决定赌一把:“我这是老毛病犯了,这里离我住处并不远,公公不必担心,若出了事,我亲自与大伯说。” 经过多天的相处,苏公公当然知道我的为人,我稍有些心神不宁,幻想着要是手里有父王留给我的伸缩剑该多好,好歹能保命。 连续走了一段路,我和后面的人也乏了,我深呼吸一口,说道:“你出来,我特地绕开一段路,就是为了给你开口的机会。” 长乐门,头上醒目的三个大字,我看得很清楚,再往前走就到后宫,但身后的人似乎并不止步于此,如果真是这样想,或许他是皇后的人。 中年男人穿着东宫侍卫服饰,咋一看还有些熟悉感,我依稀记得,安华寺一行遭遇不测,有他挺身而出保护皇后的身影,原来是皇后安插在东宫的探子。 这人默默无闻,长相平平无奇,本事也很一般,在一群人中既不显眼也不特殊,没有人会耗费心神特地留意他,或许这才是皇后选他的缘由。 我饶有兴趣问道:“皇后娘娘说了什么?” “皇后娘娘如今将罪被罚,皇上重病缠身,太子登基之日便是岌岌可危之时。魏王殿下性子急躁,娘娘唯恐其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丞相大人虽说在宫外,多多少少插手管控,但能力受限,思来想去,您在太子身侧,若是能为魏王殿下出声,来日定不会亏待您。” 中年男人略微沉吟,我在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难道真是皇后派来的人? 但很快,我就来不及细想,而另一条过道上,听见有人冲我大喊:“大公主!救命啊,快来救救国师,他要跳楼啊!” 中年男子预感大事不妙,赶紧撤退,阿哲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我着急问:“出了什么事?国师大人怎么突然想不开了?” “我……我不清楚,你还是去劝劝他。” “我不劝,管他要死要活,对付厚颜无耻之人,莫过于用厚颜无耻的手段。” 第四百一十七章 “大公主,是不是他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让你用这种脸色看本国师?” 顾北邵靠在马车旁,今日是他离开之日,太子甚至都没向我提起过,关于我的未婚夫做不成,又惨遭抛弃一事。 阿哲吞吞吐吐,论撒谎的能力,何人能逃得过国师大人的法眼?他双膝砸地,忍着剧痛向顾北邵求饶:“大人恕罪啊!小人是见你一整晚上待在城墙上,既不吃又不喝,时而感怀时而伤悲,就以为……您想不开。” 顾北卲“啧”了一声,颇为嫌弃的甩开被阿哲拉过的衣袖,见我一脸茫然,顺势而问:“大公主,你输了,看来你终身都要待在金丝雀的牢笼里,如果有朝一日你会像他说的想不开那样,但愿别试着去后悔。” “国师大人关怀备至,让我好生感动,若是不拿出点行动,又怎能辜负您的一番好话?” 顾北邵眼里发光,认为是惊喜,见我把一个钱袋包递给他,目光又随即变得暗淡:“大公主,你好歹给本国师一个安慰礼,你给我这个不仅是侮辱本国师,也是对本国师的落井下石!” 看得出,顾北邵真的生气了,钱袋子被他锋利的指甲抠出破烂,心底由然生出一股快感,本来着实忍俊不禁:“我只知道有人曾经对我朋友做过龌龊之事,国师大人,你不是这类人?” “呵,琴行告诉你的?她还真是毫无保留与你推心置腹,本国师一开始不知她这么做,对她有何益处,直到派人暗中调查你的过往,这才得知另有玄机。” 我面色微愣,勉强开个玩笑:“你也信那个什么预言,做人还是现实些,我一个女人哪有什么能力搅得天翻地覆,地动山摇,话本也不敢这么写。” “不对,有这么多人相信,没理由是个骗局,齐王何等英明,云阁下何等阴险,还有你的好大伯,甚至你父王……” 顾北邵轻笑几声,寒风溜进他的鼻头又忍不住打喷嚏,每说一句就打一次:“本国师不信才怪……哈哈哈哈去……大公主,敢不敢和本国师赌一把……哈去!” “什么?” 我顿感扫兴,东海的故事才讲到一半,顾北邵这就走了? 阿哲被人从地上拽起,往马车上一扔,假装遇到火急火燎之事,才不愿顾及我,让马车夫赶紧驶离京城。 冷风越来越大,天际层起卷云,这天色是将要下大雪的征兆,眼睛引来一阵刺痛,长时间被白光照射愈发反感,无奈忍着眩晕,步步走回东宫。 …… “过两日是你妹妹及笄之礼,但该来的很不凑巧,那些难民又开始作妖了,不知是不是得了顾老贼临行前的指示,这些人都像是有了借口,为一家老小申冤,若孤不亲自查看,这些冤假错案会有人来审理乎?” 太子头痛发作,命大皇子前去取药,新一轮奏报接着上奏,开头又是裴炎注记,这让太子心里更煎熬,挥了挥手,示意大皇子坐下。 “景意,你派人去传兵部侍郎。” “父王,您忘了,前些日子就是您派他们父子俩前去镇压北燕反抗的暴徒,负了很重的伤,日前在家调养,已有一个月未曾上朝了。” 太子眼牟微垂:“哦?孤这记性不如从前了,兵部现在是由谁暂代?” 第四百一十八章 内务府的人送来及笄礼服,着实华贵惊人,身上的珠宝串饰,足足有几十斤,等折腾好几个时辰,我驼背的身子才勉强直起。 接着宫廷女官一来,我又开始听着规矩乱套,仿佛一夜间重回南楚,好在东越国风开放,不计较严格泯灭人性的体制,但也不能丢人现眼。 “公主殿下,各国贺礼已送至内殿,太子殿下烦请公主移步,一同问候亲长。” 我伸了个懒腰,长叹一口气:“知道了,你下去……对了,这段时间我眼睛还未恢复,你叫好门边那两个侍卫,别让无相关的人闯进来。” 宫女面露难色,出去吩咐时,两边都站好全副盔甲的侍卫,她料想太子宠溺公主,自然不能刻薄她,徒然生出羡慕之感。 两只眼睛如同被烈火烧灼,疼痛难忍,纪炎月识人甚广,若有机会,可否将民间那位神医介绍给太子,与其在宫中等黄御医开中药,这期间下了什么东西,至今仍被蒙在鼓里,要是像齐王那样的手段,那我就惨了。 …… 雪在几天前停了,艳阳高照将一切冰冷的气息抚化,地上的积雪也被宫人打扫干净,一路前来畅通无阻,太子在宫中等候多时,身边还有几位似乎是皇族亲王,见我来的干净利落,既是惊讶又是好奇。 “恒温,这孩子长得真是俊俏,颇有几分像你的风范啊。” 太子亦笑道:“五皇叔说笑了,孤不过是尽心尽责,告慰三弟爱女心切。” 五皇叔公眼神有些发愁,似乎在犹豫太子的言外之意,看我走了过来问安,顺道说道:“大公主,本王记得你重病在身时,太子殿下日夜可没睡好,凡事都亲力亲为,询问你宫里的人,有无服侍妥当,即便国是重任在前,太子殿下仍牵挂你,可见……” “五皇叔公,您手里的暖炉果苗小了,不如用我的暖炉,刚点上的。” 五皇叔公年迈的肌肤枯燥,笑也是干瘪的笑,一双老手亲自接过,不劳伺候他的人动手,看了看太子,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小白懂事又体贴,您老人家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太子一手搭在五皇叔公的肩上,稍微发力让老家伙动都不敢动,旁边的王侯生怕下一个被殃及。 英广伯被当成出头鸟,太子让我先看看笄礼,觉得哪里不对尽管跟他说,自己则准备来个杀鸡儆猴:“小白,看伯爷送了何礼。” 英广伯以为我在拖延时间,找了半天还未找着,觉得自己的一片忠心被狗咬了,但在太子面前屁都不敢放,只好冷声吞气,下跪求饶。 英广伯送我的是一只笛子,有点类似于西南边地小镇盛产的骨笛,外观的花纹云案配上凤凰银玉水色,既是珍贵,又带着神圣感,可太子一把抢去,口口声称:“笛子?你倒是想盼个嫡子!”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啊,微臣绝无此意,这是凤霄笛,是前朝杨皇后的随嫁之物……” “孤的嫡女岂是那种凭借下作手段魅惑君上之人?你当真孤不知,杨皇后是靠吹的一手好笛,俘获暴君盛宠……” “大伯,我不擅长吹笛,不过伯爷送来的礼物我很喜欢,说到这魅惑君上,错的又岂止是杨皇后一人,不是暴君肯悬崖勒马,便不会落到天下被瓜分的下场。” 太子闻言脸色微变,眼中更是充斥复杂情绪,就那一闪而过的时间,也就放过了英广伯他们。 第四百一十九章 王侯们有苦不堪言,只得早早离去,太子执意送客,年纪大的五皇叔公摆手相劝:“殿下国事繁重,我等就不打扰了。” 天气转晴,道路变得湿润而干净,却让他们走得如同老远,不敢回头观望,只见太子收敛怒火,一字一句顿道:“凤霄笛是为国祚不祥之物,孤本可以治罪云广伯,为何你要帮他出声缓言?” 贺礼中藏有各国英杰送来的贵礼,其实都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相送,至于南楚那边,齐王是靠实力说话,并不屑于兜兜转转。 “云暮极?”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人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太子一听也愕然,随后又变脸,指着他价值连城金钻的礼盒,里面也就长了一张纸,犀利的笔尖写着我的名字。 太子冷声说道:“真是阴魂不散,不如把你即将婚嫁的消息放出去也好,让他死了这条心!” 对不起,实在没忍住,可我现在不想嫁人,更别谈何有什么打算:“大伯,若没有其他事,我先退下了……等等,有件事想求你。” 太子颔首,我便大胆求取:“我宫里最近有很多夜猫子,也不知是哪个宫殿跑出来的,半夜鬼影尖叫渗人,我眼睛不好,不代表门口站着的眼睛不好,所以我想或许是人手不足,可否允许我到内务府挑选些过来?” 太子哑然失笑,轻拍我的肩膀,说道:“你我之间何必客气,不用亲自到内务府,在东宫里挑个顺手的过去即可。” “好,那我先回去准备及笄之礼,改日再挑几个过去。” …… 顾北邵并未走远,而是坐上一个简陋的马车,让那装饰北燕宫室的华丽马车招蜂引蝶。 阿哲看出这是在魏王府附近,放下马车帘,向顾北邵问道:“大人,我们还是回去,你何必对此人执着不放?” 顾北邵斜了一眼:“谁说本国师要等他?本国师只是看看,究竟是他的野心重要,还是宫里面那个心上人重要。” “大人以为呢?” “呵,本国师若是他,江山和女人全都要。” 正巧的是,魏王府的大门敞开了,魏王精神抖擞,大摇大摆走出,和几个大臣有说有笑,看来今日大摆酒席,与人高歌一曲。 顾北邵看到轩少康默默走到最后,不禁有所嘲笑,轩少康并没有注意到一角的马车,待这些大臣走后,才似不情愿地开口说道:“王爷,今日可曾探到口风?” “口风?什么口风?既然他们愿意来,那便是证明他们认可本王,这不是他们来之前,你对本王说过的话吗?” 轩少康脸上有些失望,但此情此景,不宜与魏王动怒:“可我总觉得他们还在犹豫,殿下,恕少康直言,您或许得有所作为。” 魏王疑惑:“现在什么招都用上了,还谈不上有所作为?” 马车上的顾北邵放下车帘,淡言对车夫道:“走,可别耽误了人家的大事才好。” “少康有一个计策,不必从长计议,但需要有所牺牲。” 魏王性子急,本就不愿隐忍,又想起困在宫中的皇后和看不起他的丞相,终于等到一个速成的主意,难免喜上眉梢。 第四百二十章 我悠闲地看着手里的书卷,不知不觉天色渐暗,宫女端来膳食,今夜还需早睡,明日又得早起忙活,可累人了。 这夜猫来的可真早,趴在窗台上一动不动,宫女挥手想将它赶走,不料反而被其抓挠受伤,宫女被带了下去,我从窗往外看,周围并没有什么异样,风声有些大了,树影婆娑,张牙舞爪地展露干枯的舞姿。 …… 纪炎月冒险一回,从土拨鼠挖的洞爬出来,土拨鼠咬住他的裤腿,叫他别轻举妄动,收到的字条可能是假的,为的就是引蛇出洞,引你上钩。 “放心,这次我会小心很多,东宫高手如云,我就不信他能破得了我这阵法。” 土拨鼠恼羞成怒:“你差点就尊称顾老贼为师傅了,你就这么着急带她走吗?” “我没有说要带她走,只是想来看看她,人身无事倒好。” “我怎么觉得你是受了顾老贼的话刺激,李宏的事咱们还有辗转的余地……” 纪炎月劝土拨鼠就此打住:“不关他的事,总之你配合我,我去去就回。” 东宫的士兵很快集结,抓住那只只会挖洞的老鼠,土拨鼠惨遭牵连,发出吱吱叫声,北冥寒雪在一群侍卫的簇拥下走来,土拨鼠似乎在哪里见过,他有些难以启齿:“人呢,快去寻人……” “北冥大人,人若是抓到了,可否先交给我?” “大皇子这是说笑了,太子掌管东宫,东宫的一切都是太子,你可不要继续厚颜无耻下去。” 北冥寒雪从内殿出来,才发觉大皇子独自一人站在雪地里等候多时,身子被冻得不轻,却没有一个人上前管他,有些好奇大皇子要做什么。 北冥寒雪盘地而坐,集中意念,通过阵法,意图找到藏在东宫的歹人,而另一边,大皇子拾起地上散落的书卷,门窗咯吱咯吱大开,守在宫里的人都昏睡过去,愣是没有见到我的身影。 “怎么回事?” 大皇子喃喃自语,转身呵斥一群办事不力的家伙:“你们怎么看好公主?出了事拿你全家试问!” 大皇子吓得冷汗直出,心急如焚,辗转东宫各殿,太子亦知道些内情,动手打了大皇子一脸,怕得瘫坐在地上:“父王恕罪,我只是想尽早抓住纪炎月,日后不必杞人忧天……” 太子冷声质问,到底用了哪种阵法,北冥寒雪才适时接话,向太子拱手以礼:“殿下,此人不在我阵法之内,也就意味着在东宫之外。” “北冥阁下管的可真宽,连孤的东宫事无巨细也要亲自操劳!” 北冥寒雪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着实让人可真厌恶:“太子殿下,能为您办事我荣幸至极,说到公主的下落,您有我这一帮手,岂不高兴为之?” “哦?你知道小白在哪?” “我的阵法受到干扰,这才导致多了些许误判,公主如今正处在一处废殿,依据天象方位,是西宫六七院。” 太子大惊:“你们用了什么阵法,竟将她转移到那处?” 大皇子与北冥寒雪各望一眼,一脸茫然,更不知所措,太子也犯迷糊:“罢了,救人要紧,明日是她的及笄之礼,可不能出任何差错。” 第四百二十一章 纪炎月醒了,真是气炸我了,使劲摇着他提不起力气的身躯,想把他的脑袋撞清醒:“你这人啊,让我怎么说你好啊?” 纪炎月摸不着头脑,看着陌生的环境,周围一片破败,一名穿戴宫服的女子坐在板凳上,一脸关切地看着他,还有面前气得泪水汪汪的我。 “我一睁眼就来到这,差点被一个老太婆打死,好在这位姐姐出手相救,没想到赶跑了老太婆后,你反而差点死在她的棍棒之下,这我不懂,你怎么解释?” 纪炎月吃力地撑着墙壁站起,虽然环境有些微暗,但是我能感知他健壮的身躯,两人又彼此贴得近,我后退小步,指着他的脑袋。 “或许是两股阵法冲撞,扰乱原先的布局……” 我白了他一眼:“我是问你,为什么还敢来?” 纪炎月情绪有些低落,他微微摇头:“我收到一张用朱砂写的字条,你也知道朱砂一般皇家御用,而且诅咒人死才会落笔,我看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敢把你害死,我叫他好看!” 我唉声叹气,感觉想我死的人越来越多,我偏不遂他们的愿又无奈,转身对救我的那位玫嫔说道:“娘娘,你这里可有水井?我想捞些水淋到他头上。” 玫嫔怪不好意思,指着东边那处水域,说道:“只有那里,但那里的水不干净,劝你还是放弃。” “那是,死过人的水还淋到我头上,我以后会死的很难看的。” 我朝纪炎月吐口水:“呸呸呸,净说什么大实话,你呀,还是忙你的事先,之前我眼睛恢复的不错,若是能说服太子,将那位神医请入宫中……” 纪炎月冷不丁发出笑声:“正合我意。” 我干笑着,玫嫔宫外的院落种着几束花,她先去看看夜间有无着凉,正好现在没了外人,我才得以肆无忌惮:“就算去了东海,你能保证我有好日子过吗?” “你那是听了别人乱说,东海现在很好,王爷前些日还来信说,他会将那里的海军重整一番,只不过暂时先借用别人的名号。” “是吗?我听某些人说的格外严重,就信以为真了,我曾找过顾北邵问清楚事实,如果说太子是伪君子,那他就是真小人了,不过这人也挺有趣,你们两个是不是认识?” 纪炎月似乎不愿听有关这人的任何言论,不耐烦说道:“他亲口告诉你的?” “……是云暮极,看出来他是想挑拨我俩之间的关系。” 我拍了拍他满身尘土,又气又好笑,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是一只老鼠的杰作,说到老鼠,纪炎月突然感到一片闪电闪击他的脑壳:“糟了!我把它落下了……” “谁?” “你说的那只老鼠啊,完了完了,没有它来带路,我回不去了!” 这个傻憨憨,原来每一次冒险都让一只老鼠帮他带路,说出来笑死个人,我就说这人怎么总是迷之自信,原来如此。 “来了老弟!” 我寻着声音从何处传来,纪炎月指着头顶上方,我没见到人,“叭”地一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落入杂草堆里,纪炎月赶紧过去乱翻一通,抓到一条小细绳,将整个老鼠提起来。 我惊呆了,这只老鼠咿咿呀呀喊得太痛,纪炎月早就习以为常,手指戳向它的肚子,大老鼠吐出一口黏黏,没多久就可以睁眼看世界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 玫嫔的手镯样式精美,像是江南景泰本色,蓝绿波光潋滟,称的美人本尊,年轻时更赞一绝。 “公主,夜已深,怎地还不回去?” 一口一句浓郁的家乡话,我不禁问道:“娘娘是南乡人?” “你怎么知道我是南乡人?” 我一愣,脑子里记不清哪位熟悉的人是南乡人,只是学过南乡的手工艺。 玫嫔精心呵护的花株在夜色中高傲绽放,所谓的昙花一现得以在眼前一看,何其有幸,玫嫔也有所感叹:“宫里的女人年轻时又何尝不是,识错了郎君,便是一误终身,你的朋友走了吗?” “走了,娘娘可别见怪……” 玫嫔轻笑,月牙弯弯似她的梨涡,俯下身子继续打理花草:“怎么会?说到底,我这久居深宫的女子根本没有翻天的价值,你走,莫要让太子怀疑到我头上。” “等等!” 玫嫔有些急促的喘气,我上前扶着,她本能的抗拒不需要,我这才发现她有一只眼睛浑浊而空洞,可能是失明了。 “我无事,公主请回,不要像太子透露我半点风声。” “娘娘,如今江山快要易主,您可要保重啊。” 玫嫔闻言心中骇然,颤抖的双手死死抓住我:“你说太子……他要登基为皇?” 玫嫔得到我的应答后,面如死灰,我看出了异样,莫不是这二者中间出了问题? “公主,东宫的情况你最为了解,这期间都发生了什么事?皇上正值盛年,怎么会……太子怎么会急于求成?” 玫嫔居然不顾及我的身份,大放厥词,难道她不知要是被太子知道,会惹来杀身之祸吗? “娘娘请慎言,现在您救我一命,我什么都不会与太子说的。” “公主!” 玫嫔捂着心口,我陪着她一旁坐下,她像是有难言之隐:“听宫里人说大皇子如今很有出息,再过几年就能成为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可是真的?” 我点了点头,算是默认,玫嫔心头镇静下来,她才得以舒畅:“想来东宫教导有方,将来可堪当大业。” 听着兵马骚动越来越近,我只得起身告退玫嫔,在出门那一刻,不料太子先行赶到:“小白,你没事?” 看着太子焦虑的眼神,其实我的心更慌,早知道就早点出去,不想冤枉玫嫔,现在没有反悔的余地,我只好求情:“大伯,这事来得古怪,娘娘也不知缘由,您就放了她。” 太子摸摸我的额头:“说什么呢?傻孩子,孤自会查明真相,不会牵连无辜,至于玫嫔……” 太子看向玫嫔,目光如炽烈的焰火,就看不知是侍卫手举的火把折射的原因,良久之后,并没有再续原话,转身在一众人的拥护下,走上轿撵。 “殿下……” 玫嫔身子看起来很是虚弱,痛苦地捂着心口处,跪在地上两腿发软。 “大伯,不如找御医来瞧瞧。” “不必……” 两人很是默契异口同声,双方甚至想的有些出神,最终还是太子冷冷开口:“一个抛弃在冷宫的废妃,早死晚死都得死。” 说罢,便不顾我的反对,拉着我上了轿撵。 这句话冷漠至极,无情至暗,众人离去,留下一人独自悲怜。 第四百二十三章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关乎太子名声的事,北燕的阵法在宫中堪称巫术,可笑的是太子先带头起草严厉禁止巫术盛行,其实也放宽了限制,只要不在宫中,但外面的风雨也不要太大。 大皇子先前有罚在身,若是欲加之罪,很难不引起旁人猜测,太子只好派人对他严加看管,责令其每天必须完成功课,方可休息,事不过三。 当夜,北冥寒雪匆匆回到住所,像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脱下外衣,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后背有一块将近糜烂的伤口,更有些臭虫正在啃食。 北冥寒雪一摸疼痛难忍,又不敢刮挠,若是牵扯到其他肌肤受损,伤口携带毒素会向全身蔓延,这还只是刚开始,顾北邵对那些叛徒施以惩戒。 “早听闻国师身边有一个厉害的女谋士,今日一见,原来也只是个只会背后偷袭的小人,实在大失所望。” 女人红唇一笑,镜中突然显现她的身影,模糊而蒙上一层迷情,锋利的指甲点滴触碰他的伤口,轻轻喊道:“疼吗?需要我帮你吗?” 北冥寒风竟然鬼使神差地就点头答应,女人也不见外,也不客气,直接将身上的衣饰脱得一干二净,赤身裸体,任由他看向镜中欣赏身体的每一处曼妙。 北冥寒风握紧拳头,生怕下一刻,他忍不住要对美丽的女人下手,女人从发簪上取出一枚小刀,向伤口处缓缓吹出一气:“忍着点,会好的。” “国师大人会如此好心?” 女人嘤嘤笑了:“不是他,是我……” 随即扬起小刀,奋力扎进血肉,刺穿了深层肌肉,北冥寒风仰天长啸,女人笑意更甚,看着男人被自己欺负,总算不负主上恩泽:“你认错人了,我跟她长得有些像罢了,与其看你每日承受烈火灼心,不如早日来的解脱。” 女人随手带了一个药瓶,在他的伤口处撒上墨绿色的粉末,北冥寒风全身犹如遭受电击,原来是女人开始使出浑身解数,千方百计勾引他,看着镜中的自己难以自私,他唯有专注于此,才得以缓解疼痛。 男人的大手丝毫不客气地在她身上游走,女人可真是美丽非凡,在多次运功后,男人累了,女人趴在他耳边:“记住我的名字,云仙儿。” …… 第二日清晨,我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宫女忙着补妆,等穿好衣裳,备好装饰,便要启程到紫宸宫外,接受及笄之礼。 十五岁意味着女子可以嫁人,经历过年少的懵懂,方知时光的可贵,我不知我以后的如意郎君会是谁,但愿我自己能活得更好。 坐在轿撵上,我的心砰砰直跳,脑海中正不断过一遍待会要走的流程,宫女以为我太过激动,将手里的果盘递给我,让我吃些好鼓足精神。 此时此刻的紫宸殿,大臣们等候在一旁,迟迟不见太子现身,然而皇上的养心殿却格外热闹,太子身着盛装,不忘每日早起问安,端着药汤亲自喂皇上。 皇上看出此人假心假意,干脆闭上嘴唇,不动声色。 太子将药碗搁这一旁,扶着皇上起身坐下,这时太子的人上前禀报:“殿下,霍夫人已打点妥当,就等殿下前来主持。” 太子了然,略展眉目:“孤再等一会儿,顺带让霍夫人与公主说一声。” 第四百二十四章 养心殿内,皇上半睁着眼睛,虚弱的气息起伏甚小,似乎死不瞑目,看着太子极其耐心,令人再端一碗合他口味的汤药:“父皇,这汤添了些枣糕。” 年轻的太监颤抖地端着汤药,一不留神身汤少了些,撒在华丽的地毯上,太子侧目而视,话里带着讥讽:“苏公公,你手下的人皆是这般办事不力,你平常伺候皇上的功夫可未曾教导底下这一众小弟?” 苏公公头往地上磕,跪在皇上的床榻旁:“奴才该死!定叫这狗东西好看!” 年轻的太监被拖了下去,但养心殿内依旧沉不住一番清静,仿佛有人伺机而动了,父子俩心里的较量,只一个眼神,一个会意,足以让人心寒。 皇上一天躺在床上形同废人,这以后的日子还要继续熬下去,这可真是大孝子才会做出的事,简直让他生不如死,一开始他也只是以为头风发作,直道太子命人递过第一碗药,他还是相信这个孝子。 “父皇,孤不知这其中有多少误会,令你我父子离心,但当务之急,孤的江山需要你,等九州巡视一过,孤会让你安心晚年。” 太子厌恶地松开皇上执着抓住他的手,任凭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原本执掌天下的他顷刻间跌落成泥。 太子起身,宫人为其服侍穿衣,五爪金龙纹饰在光日下灿然生辉,随着宫门大开,百官朝拜,天神送福,百姓欢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魏王与丞相同在一侧,但碍于太子势力庞大,这一次部署的自家兵马比往常少了些,也不那么显眼,都是惯这太子的性情。 魏王还小声淬嘴:“不就是给侄女庆生和及笄吗?至于弄得像登基一样?” “住嘴!” 丞相瞪了他一眼,还是不成气候,双手紧紧抓着笏板,在太子仍站在高高的紫宸殿上,并未亲自下阶时,丞相觉得是时候该发话了。 “殿下,皇上龙体如何?我等日盼夜盼,百般交集,势必要等一个答复。” 太子不怒自威,冰冷的面孔傲视众人:“皇上需要静养,这便是孤给你们的答复。” 丞相暗自冷笑,谎话越是遮掩就越证明心虚,只怕里面的那位已经不简单了:“想来有黄御医随侍左右,皇上龙体安康无疑,殿下莫见怪,我等只是关心则乱,并无他意。” 丞相这话又是堵住太子之口,大庭广众试图揭穿他的意图,太子神色有些难看,但很快又整理好情绪:“今日是孤的女儿及笄之日,孤不想沾上任何怨气和晦气的东西,丞相,您若是能教导好二弟,皇上就更放心龙体了!” “老臣遵旨。” …… 霍夫人看着手里的账目,没想到有一日,太子会把宫的事交由她来打理,这是她经常做对的姐妹根本想不到。 内宫各礼打点妥当,女子随身之物必须留着,以待来日嫁妆齐全,至于那些不相干的人,留着不相干的礼,好像这霍家小姐送的一对玉步摇,霍夫人淡淡说道:“公主的贴身宫女不能素颜面圣,这玉步摇做工短巧,却实在美丽,来人,送去给公主的宫女。” 御前上,霍夫人笑脸盈盈,面抹红妆,头帖金莲,一袭华服古雅紫绸,手执一支长发钗,正缓缓向我走来。 第四百二十五章 我跪在席上,双手扶礼,霍夫人在司者备好的盘上取出一枚长梳,一手轻搭在我的前额,一手梳起三千黑丝。 正宾于东阶下盥洗手,拭干,相互揖让后主宾与主人各自归位就坐。 若是我有父母在场,今日的主持还不是太子,听说这位霍夫人还是太子娘家的当家主母,霍家的内务打理井井有条,待人宾客八面玲珑,是个有本事的女人。 我偶尔有些心浮气躁,面对满堂宾客,即便对着繁文缛节心生厌烦,正巧霍夫人此刻也发话,高声吟颂祝辞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我换了个方位继续席地而跪,头朝下,霍夫人抬手示意,命人将准备好的与发笄相匹配的素衣襦裙送入东殿,然后跪坐下,为我加笄,宾客互赞称快,太子看似欣慰,我谢过霍夫人,起身入东殿更换笄服。 这身衣料自然是上好,合着搭配我的发笄,总有别样风情可言,太子平日不喜奢靡,难得他为我操办这份笄礼,我内心五味杂陈,不知是喜还是忧,看着在交领处露出了针线和撕裂的口子。 “奴婢……奴婢没有破坏您的衣裳啊,公主!” 跟着送入东殿的宫女都被吓坏了,我冷眼看着她们:“都给我如实招来,方才可曾碰见什么人什么事?” 然而却是失望的,这一路送来都未曾发生过异样,莫非是霍夫人那边作祟?但她仰仗的是太子的娘家,不敢在太子面前动手脚,亦或者还有其他原因? “公主,奴婢学过这身衣料的织法,时间紧迫,可否容奴婢略作修补?” 我抽着嘴角,可别又有麻烦事和人情摊在我身上,我只想好好过这个笄礼,天不遂人愿,不过这姑娘好生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平常的宫女,都是素颜打扮,她怎么多了些胭脂水粉? 我笑道:“姑娘,我们是不是见过?” 宫女明显一愣,这下心更慌了,我并不理会她任何情绪起伏:“就算你会修补又如何?皇家御用的衣裳你动得了吗?” “只需小修小补,却无伤大雅,奴婢身上携带这种布料的针线,或可一用……” 眼看瞒不住了,周围也是一副焦急等待,宾客们都等着,看她如此为编造的理由维护,我无奈又一次让自己任性一回:“你学过江南的刺绣吗?” “奴婢学过。” “好,你赶紧过来修补一番,无论修好与否,太子殿下要治你的罪,我也帮不了你了。” 那名宫女当即下跪,一副信誓旦旦的神情,藏不住嘴角露出的笑意,其他人碰上我怒视的双眼也不敢回话。 …… 我提着襦裙出殿后,向来宾面带笑意,随后俯身跪拜向太子,而我心里想的却是我的父王和母妃,印象中的父王英姿飒爽,曾经是为国征战平定天下的王爷,感谢父母养育之恩,作为人成长到这个岁数,将来婚姻大事一定要由自己和父母做主。 接下来是三拜,期间又多次进出内殿换衣,原先那名会江南刺绣的宫女也不见了踪影,若是没有那个胆量,可做不出以下犯上的事。 想来也只有她了。 我看向宾客宴席,一容貌艳丽的女子和着另一个素颜女子说话,当后者惊讶地发现我在看她时,一时竟不知所措立在原地。 第四百二十六章 “殿下,今日不除这女,来日可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霍夫人面目狰狞,卸下先前和善的伪装,如猛兽一匹,口口声声指着跪地的霍家小姐,霍祥今即便并不畏惧这位当家主母,但还得畏惧太子的威严。 太子坐在贵椅上,不动声色,看着这出就厌烦:“孤以为,姨母和祥今都是自家人,何必总为一些小事烦扰?祥今胆大妄为,的确该死,好在姨母并为此事坏了小白及笄之礼。” 霍祥今吓得瘫倒在地,信了太子要治死罪的话,霍夫人依旧不是好脸色,只觉得心中有过一丝快然,一双丹凤眼锋芒毕露,毫不在意有何情面可言,但恰恰就是被太子拿捏了这点。 “说到底,是姨母做得不对,祥今是母妃生前钦定的大皇子妃,无论所犯何事,总不能不让她与大皇子相见?还好她机灵,刺绣的手艺让旁人看不出破绽。你也不看看,这宫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霍家?” 霍夫人心里多少知道内情,若是让人找到证据,揭发她故意在襦裙上做手脚,整个霍家也就走到头了。 霍祥今这辈子是会一门手艺,救自己一命,既然霍夫人特地为她设了圈套,她不如将计就计,赌公主是否会让她上手,赌她曾经那份成婚的约定,她感激地看向太子:“谢殿下开恩!” 太子淡淡开口:“先别着急道谢,方才公主过来与孤,三言不离你的手技,可见她很是喜欢,若是实在空闲,可择日进宫教教公主。” 霍祥今可谓日盼夜盼,终于等到能见大皇子的机会,自然暗下决心,格外把握。 反观一旁的霍夫人,只得做强颜欢笑,袖子中的手紧握拳头,指甲牢牢地镶嵌在肉里。 ……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我只等着宫门紧锁,总算告慰一天的成人礼节,自小我就承受本不该承受的磨难,如今像是一夜间长大,但前途未知,是不该妄下定论。 一辆华贵的马车徐徐而入,沿着长宫道,走过无数张扬迎接烈风的旗帜,好像知道我留意到它,渐渐停在我旁边。 一中老年男子探出头来,竟是许久未见的冯远,快步下车向我行礼:“参见公主殿下,不知太子殿下何在?老臣有要紧的事要向太子禀报,公主你……你也得一同。” 我赶忙回礼,看冯远神色慌张,预感不妙:“太……大伯正与霍夫人问话,冯大人不如先到偏殿稍坐一会儿?” 冯远瞧着有些沮丧,看了看身后的马车,似乎意有所指,我不禁心中起疑,低声说道:“莫非是先前人质交接的事?” 冯远点头:“正是。” 冯远不说我心里更憋的慌,着急寻问:“大人觉得哪里不妥?” 冯远欲言又止,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这时,马车里莫名响起熟悉的声音,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霁儿别担心,许是某个耗子把事情闹大了,还好我趁早压了下来,顺带通知冯大人一声,如此事情才有挽回的余地。” “云暮极!” 我把一只鞋脱了下来,不顾冯远的反对,砸向马车,哪怕是坏了自己的名声,损了太子的颜面,我绝不容忍自尊被人践踏! 第四百二十七章 不出意外的话会出意外,趁着太子不得空的功夫,云暮极一路拽着我来到宫廷长廊,我十分不情愿,结果冯远却来这么一句:“有他借兵,可解边疆困局,毕竟齐王是只大老虎,非一般人能搬得动。” 云暮极一把按住我的肩膀,我顺势坐在石椅上,旁边花丛鸟兽和这一番春意盎然的景色,但于我而言是与我的心境不符。 云暮极伸手好似温柔抚摸我的脸庞,我欲挣脱他的束缚,反被他一手捏住下巴:“霁儿,别这么不乖,难得见你一次,你就这么令我不顺心?” 我怒了,朝他大吼大叫:“放开!” 云暮极突然一变脸色,眼神更是恶毒:“不放!” 救命,我的下巴要被他捏断了,下意识时痛得按住云暮极的手,说到底,他还是有点怕把我弄疼,于是把我揽进他怀里,虽然异常温暖,可这心怎么冷冰冰的。 “无论待会我说什么,你都不要出声。” 我昂起头,一脸不解:“你说什么?” 云暮极在我额头上留下一吻,既长情又回味,我面色通红,理智告诉自己莫要被人迷惑,他特有磁性又成熟的嗓音回荡在耳边:“太子这步棋若走的不好,会连累很多人,包括你我。” …… 冯远在殿中已恭候多时,见太子漫不经心地走上殿前,连忙拱手以礼,太子略扫了一眼,听下人说公主会到场,怎么不见人? 冯远不急于解释,只见门外男女成双入对,云暮极紧紧拉住我的手,笑得那是迷之自信:“参见太子殿下,许久不见,太子好生风采,连公主的及笄之礼,也得办得格外隆重。” 太子冷哼一声,颇有嘲讽给他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意味:“云阁下可真是对公主念念不忘啊,不如孤把她许配给你,也好安了你这歪心思!” 云暮极脸皮极厚,自然毫不在意:“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天子不朝令夕改,您的意思是对这门亲事同意了……对了,在下忘了,您现在还不是皇上,还得称呼您一声殿下。” 太子略微摇头,两人僵持了一会儿,也不愿递一张凳子给异国贵客落坐,看来是有些底气在身上。 先前逼迫北燕难民充军,死伤无数,都被拿来当做前线的炮灰,如今又闹出火烧难民营,还牵扯到某些朝中官员的父老乡亲,这让他如何容忍? 我似乎知道顾老贼为何匆匆的,来着急的走,莫非是砸烂摊子,摆脱嫌疑?北燕有上万个难民,几乎占了东越人口一半,他若想挽回自己一点名声,除非他亲自去做,又或者想找人背锅? 我看向太子,或许是有人压了下来,不至于还未闹得满城风雨皆知。 “云阁下,你若是敢打定孤女儿的主意,孤可让你有来无回!” 云暮极朗爽大笑:“您随意,等到届时齐王和顾老贼联手对付您,在下可带走公主逃命,至于你一身老命,留着下辈子!” 这嘴是真的毒,说到底气这家伙可能大一些,云暮极一声笑罢,眼神展露杀机,分明是盯着皇位:“西秦有话语权从中调和齐王与您的冲突,就看您能不能配合?” 我的心悬了,他该不会要逼迫我嫁给他?做他的春秋大梦! 云暮极盯着我看怪不舒服的,笑意更甚:“在下受父王旨意,太子若肯从东海撤军,我等边境三十万大军,就等一声令下,突城解燃西南眉之急,让齐王异军止步百里开外。” 第四百二十八章 太子见我俩站一块,以为某些事已达成一致,遂不再带着虚假面具,撕破脸皮:“云暮极,孤撤军的理由是什么?你总不能犹抱琵琶半遮面,当着众人的面,却不敢说出?” “太子,事到如今,你还在垂死挣扎?你可知你的心腹大将谎报军情,楚军一跃幽门关,只怕现在离京城百里不到!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感觉手心拽得更紧,云暮极一半情绪都发泄在我身上,弄得我想松手,他浑身感到一股醋意,美男微蹙,凉薄的唇意更像不舍:“霁儿,你去劝劝你那位好大伯,都快把你父王的老巢掀了!” “够了!” 不等太子接之道,我怒不可遏,质问太子这是何意:“大伯,他说的可是真的?” 太子一拍桌案,面露凶光,手指颤抖指着我:“你问你的良心,孤为你做了多少事!还敢来指责孤?回去罚抄孝经!走啊!” 我有些懵,掌心被手指磨嗦的痒痒痛,我看向云暮极,他在安慰着我,切,我可不用等着别人帮我解围。 “东海是父王在时管辖的封地,虽然只是名义上,但是经由当今皇上御旨颁下确切无疑,况且父王在那部署了多年海军,本来是留给他们养老之地,无论太子殿下出兵东海的是何目的,击退倭寇长达半年,那里只会民不聊生,更加惨淡……” 太子不等我说完,直接反驳,气势更甚:“你一件尚在闺阁中的女子懂什么?你懂什么是国家大事,你懂什么是政局纷扰?云暮极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看来孤这个大伯,当与不当,都没什么两样!” “是吗?” 太子看着我的眼神逐渐变得冷漠,遥有几分当年看父王的模样,心里难免咯噔,我接着道:“那顾北邵呢?他俩一致的说辞难道也是巧合?为何逼得他不惜与我联姻,割让东海本就属于北燕领土的部分城池?我可不傻,当初他给我地图看的时候,明明是北燕的领土,他故意说成是劫来的,只不过是假借人道主义,有个好理由借口让你帮他一忙……” 我叹了一口气,为东海的百姓鸣不平:“其实殿下不出面解决,他们可以自力更生,甚至能将倭寇赶走,以他们各大帮派的能力,无需大量兵马,但是你一意孤行,长途跋涉打着收复领土的名号,实则坐收渔翁利,等着海军与倭寇两败俱伤,再一举歼灭,你又试图将一些罪名推给上次去过东海的魏王,又试图毁掉北燕在东海的防线,把顾北邵逼急了,他就烧死那些曾参与你充军计划的重臣家眷。” 听到这些,太子干笑得格外忧伤:“好……好,不愧是夜重渊的女儿,不愧是孤的好侄女,不过你要明白,在皇宫里要保存性命,没有孤这个靠山,你绝对活不成。” “我早就明白了,终于不用藏着掖着,跟大伯这般直白的说话……” …… “夜霁白!” 刚出东宫,就被人迫不及待凶狠一叫,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 云暮极这一身墨衣以前看着觉得讨厌,现在觉得徒生了几分古典和优雅,我心想,该不会我把他的话都说了出来,惹他生气了? “三次生辰都是我陪你,你可有什么表示?” 我玩味一笑,云暮极把我当成不怀好意,醋意收敛一些,上前把我揽在怀中,机会来了,我一脚往他的脚死里踩,正好痛得他连后退。 我伸长舌头,拉下眼角,当是一个鬼脸,把他气得不行:“不是有仇不报,是时候未到!” 第四百二十九章 太子闷不作声,见冯远意料之中留下,挥手示意直说,冯远可不觉得我说的话是内情,反而强行拼凑在身:“殿下,先解燃眉之急,楚军确实已快攻打到京城,若非我军在西南边境部署充足,恐怕……” 太子猛的抬头,眼神忽变得犀利:“恐怕什么,不敢说出来?恐怕京城早已夷为平地,废墟一片,孤实在惶恐,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朝中如此多事,怎可一时半会迎刃而解?” 冯远沉默,太子陷入沉思,脑海中似乎想到什么,想说此人嘴角又是不屑:“孤的兄弟不多了,诚王优柔寡断,处事不精,萧王木鱼脑袋,鲁莽直撞,看来也只有……” “殿下三思!” …… 轩少康坐在魏王府的凉亭上,夜幕降临,鸟兽不鸣,晓星尘埃,隐约若见,手里拽着一本书卷,年少时后悔没到学堂读书的他,此刻真的后悔,似乎年纪大了,就算读多少次也不入脑。 轩少康是有些妄自菲薄在身上,王府外马声喧嚣,这时间应该是魏王出去办事,为了不触动太子敏感神经,他特地安排魏王假借疾病为由,废理朝政多月,若丞相的消息管用,接下来有的是太子苦脑下令寻帮手分管朝政了。 “你怎么还有闲情雅致看书?你老相好快被人抢走了!” 轩少康假装不以为然,弯下身子,把刚打好地洞的土拨鼠捞出来,淡淡开口道:“难道要像上次那样夜闯东宫?你都快被人当烤串了。” “我就是为你好,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土拨鼠弹跳出来,站在一棵巨石上,让轩少康勉为其难地抬头望去,听见它说道:“要我说,你就该先弄死那什么苦海无涯,好几次快发现魏王暗中寻访名士,都是我出手阻挠,才不至于坏你的大计。” 轩少康听后这才倾笑:“我谢谢你,你想要什么麻袋啊?” 土拨鼠心里开始吊胆,不应该是给它吃的饼干吗?怎么会是麻袋呢?难不成把它抓进里面丢进外面的垃圾? 轩少康早有准备,将腰带上绑着几个不同颜色的小麻袋取下,装得鼓鼓的似乎是饼干,可土拨鼠怎么不知道里面没有鬼东西呢? “选一个,显得难看的,怪不得我。” 土拨鼠明显气势上有些服软,怎么被这人一招反客为主了呢?赌赢了就是运气,赌输了就是性命,它郑重其事地说道:“你生气的原因是什么?” “我没有生气,我何来气耶?” “赶紧给我说啊,难道我偷偷为你做的事都是不对的?” “……” 土拨鼠既感到委屈,又自哀自叹,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就是撞见这个人了,它伸出小爪子,直接举了个蓝色的麻袋。 仿佛有种中大奖的错觉,偏偏这轩少康还来欲擒故纵一招:“你确定吗?选了就不能再选其他了。” 土拨鼠一咬牙:“少废话,给我看看里面什么东西!” 可打开一看却是空的,土拨鼠那是摔得头晕目眩,四脚朝天,猛的一头扎进袋里,魏王府的管家与一众下人经过此地,手里拿着捕鼠的器械,看样子最近鼠患甚多,八成是受了外边的战乱影响了。 “轩公子,方才我们见到一团影子跑你那边了,或许是只大老鼠……哎?你手里拿着麻袋做什么用处?” 轩少康慢条斯理地将麻袋别在腰间,悠悠说道:“怎么?趁着王爷不在,要向我打劫啊?” “哈哈哈,您这是说笑了……” 第四百三十章 南水湖周围起了一圈薄雾,听说此地刚建成,就坏了风水大局,多年搁置下来,鲜少有人居住承受得了这潮湿之气。 云暮极在昏暗的环境氛围中竟玩起了投壶,都说东越的文人墨客平常最是喜好这玩意,一双狐狸射人心魄的眼睛,如同寒光渐起的剑意,欲要夺得头彩。 “甚好,太子的诏书来的及时,你且按我说的去,做传信给西部势力,司马将军就算恨我,他也不敢再出乱子。” 黑袍侍卫小心退下,又听一声慢,云暮极把他叫了回去,在耳边细细道来,吐露出更加阴险的话语:“替我谢谢顾老贼,若没有他顺水推舟的人情,我恐怕也不敢放手干。” “是,属下遵命。” 再看时,云暮极又换了一副嘴脸,是有几分漫不经心地整理台上书卷,偶然间抄出几份重要手信,见到是熟悉的人名,眼神忽变阴冷:“金吾观,怎么大哥回来都不向我禀报啊?” 金侍卫原来一直随侍一旁,听到云暮极冷冷叫他全名,他自感到有些罪过在身上,单膝跪下,字字铿锵有力:“大人,属下并不知情!” “什么?” 连云暮极开始感到诧异,摆明有人故意为之夹在各层书卷里,不易被发现,莫非是想拖延某处的时间? “混账!我身边何时竟出了这等下作叛徒!” 云暮极越想越气,但眼下最为担心的,还是能不能击退楚军,这太子很会抠搜,八成不会出动太大兵力,或许还会背后一刀,此事若办成了,他才有脸面回去,若是办不成,那只有誓不还朝。 “对了,东海那边可有异常?” “属下已派人去查,但属实隔得遥远,一时半会儿还听不到任何消息。” 云暮极扶着额头,再三思虑,担心太子使诈,一见门外一闪而过的身影,当即就把我认出来:“霁儿?” “我没有打扰云阁下的公事?如果被冒犯到,我看还是回去。” 云暮极正愁着有没有其他人能帮上一忙,眼前的这位还真是来得及时,勾了勾手指,示意我过去,我一身鸡皮疙瘩直打颤,真是有事闲的自讨苦吃,早知道还不如不来了,一来就让我画押签字,把我卖出去似的。 “借你的名义,让东海配合。” 我靠在门边,双手抱胸在前,狐疑猜测:“你这次又想打什么主意啊?” 云暮极一脸无奈:“没办法,谁让你大伯信不过,我这孤注一掷的选择,可是摊上大事了。” 我一声冷笑,这份冷漠让他不喜也愕然:“那与我何干?” “难道你想让东海最后落到太子虎穴里?” 云暮极手执毛笔沾了点墨水,在纸张上挥洒出漂亮的字迹,虽说字如其人,可这人并不安好心,边写边说:“就当是信我这回,若你不真心信我,又何必当着太子的面把我想说的全盘托出,又何必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惜与太子交恶?你又何必冒险亲自前来?” 这些都是他的片面说辞,可我有自己一番理论:“我来只是想确认些事,免得被人当做棋子,糊弄掌心。” “信已经写好了,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这么一说,我还真有几分好奇,不过只是看看,不会帮他做事,云暮极略微眨眼,怕他使坏,我小心翼翼地在他身旁一站:“这是什么字啊?该死的,你欺负我没文化?” 云暮极一把拽住我的手,暖人的气息逐渐逼近,咫尺间的距离,云暮极勾人魂窍的魔鬼面孔再也不能再清晰了:“这是秦文,公主若是喜欢,来日方长,我定每日每夜教你……” “啊!” 云暮极的胸膛贴近我的后背,我直冒冷汗,害怕他图谋不轨,他将墨笔放在我的手指间,一手发力握住一起的掌心,竟是仅仅一刻也不曾放松过。 可怜的我悲痛欲绝,犹如玩火自焚,用自己的名义在信纸上签字,好在我奋力挣扎,绝不能拿东海的命运开玩笑,硬是把手信涂花了,还顺带推了一旁的墨水,染得遍地都是。 第四百三十一章 我全身最遭殃,墨水弄得满身都是,一切都怪那家伙拽得紧,紧接着一封信递给我,我的脸色从原先的愤怒变得惊讶:“琴行的师兄?” 云暮极略微点头:“正是,东海那边毕竟有属于父王的东西,绝不容忍落到他人手里,此番的经济利益较量,太子显然是吃亏的一方,往来的商船受阻,他也别想找人善后。” 我只看见师兄的名字,可信里面的内容都被墨水沾染了,我偏头看向云暮极,在他满怀期待的眼中,我看还是不问罢了,嘴里吐不掉象牙。 “所以要借你的名义一用,我这也是在帮你,不然东海的父老乡亲可对你这位宁王之女不熟啊。” “呵,还真是劳你费心了。” 云暮极见我拍屁股走人,面色不悦:“你这是要走?还是换身衣裳,可不能让旁人知道你在我这遭了不知名的罪。” 我还真的走了,大大咧咧地一脚踏出大门,一声不吭。 云暮极见我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朦胧的雾气中,眼角闪现一抹复杂的神色。 …… 实际上我跑得飞快,恨不得一头扎进水里,将身上的墨水全数洗掉,似乎是在感谢某人方才的不杀之恩,留下来还未解决的头绪,悄然发生。 跑得太快,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对方就气势汹汹喊道:“谁呀?” 见到我一身墨水,霍祥今一时缓不过神来,奇怪的眼神打量我,醒悟忘记行礼,赶紧跪下:“参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得了,我今后还得请霍姑娘多加指教……江南刺绣的手艺。” 霍祥今身着一件淡绿色儒雅长裙,手执叮咚不散,见我仔细端详了一会,面色略发通红:“公主说的是,事不宜迟,我们先行回去……” 我白了一眼,幸好这片地方没几个人经过,不然我这一身黑,多几个人笑,我心里难免感到不舒服:“你以为我说的是真的?” 霍祥今“啊”的一声,愣在原地,我直说道:“先找个地方把我这身衣裳换了,之后再聊其他。” 霍祥今看起来不像闺阁女子长大,更像是宫里的宗室子女长大,东宫的任何一处角落都了如指掌,很快她轻车熟路地找到一个内务府的偏殿,跟里面的女官洽谈,借了件得体而不失身份的衣裳。 “方才言语多有冒失,还请公主恕罪。” 我环顾四周,淡淡开口:“这里也没旁人,不必叫我公主,咱们就长话短说,上次我及笄之礼,笄服被人动了手脚,你可知是何人所为?” 霍祥今面不改色,不卑不亢:“祥今不知,不过祥今知道,若是没有缝好笄服,令其看来毫无瑕疵,不仅公主会失了颜面,太子殿下亦会失了颜面。” “笄服可不是由闲杂人等看管,谁若是敢在大伯眼皮子底下动手……” 我神秘一笑,在霍祥今耳边说道:“霍夫人可是全权的礼官,正巧你又入宫帮了我一忙,这……不用我多说?” 霍祥今对我这番通彻明悟始料不及,我拍了拍她肩膀:“无论如何,最重要是先保护好自己。” 霍祥今张了张口,又闭回去,反正懂的都懂。 然而回去之后,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大皇子捂着肚子软在床上动不得,御医忙里忙外,太监捧着一桶发黄粘稠的尤物经过我身旁时,吓无血色,我捂着鼻子示意让他赶紧离开。 大皇子痛得生不如死,尤其是见到我身后的霍祥今,体内的某处痛觉神经像是被激发,痛得令他抓狂:“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霍祥今一下子花容失色,扑通一声跪在大皇子旁边,哀声求饶:“殿下,您不能不要我啊!” 我找来一个御医,问他这事经过,御医脸色纠结,小声地对我说道:“霍姑娘今早送来的糕点,是没熟透的……” 第四百三十二章 “母亲,娇儿等了一整天了,您还不愿见我吗?” 空冷的院落,少女不停地敲打房门,看着手里早已凉透的饭菜,母亲大人仍是不愿吃食,或许是从太子那得到了不好的消息,让她消极殆尽。 “二小姐请回,主母已用过斋食,小姐的好意,主母何尝不知?” 那位二小姐原先是霍家庶女,后来霍夫人得以抬正,这才有个像样的身份,平生最大的志向便是能陪伴大皇子身侧,奈何长姐为尊,抢先她一步,每每念之,总恼恨为没有弄死之。 霍祥茗轻蔑一笑:“原来母亲大人早就用过膳了,怎么不与我说一声?” “若不这样逼你,你会学着做膳食,讨大皇子欢心吗?” 霍夫人一身素服,面带愁容走出,发间的白发显得很是苍老,双眼有些发黑,盯着霍祥茗:“我以为,你可做不出孝敬长辈的事。” 霍祥茗听后一变乖巧女,露出悻悻然的笑容:“……我这不是心心念念母亲大人……担心您的身体啊。” “少在这装模作样,你有空得了心思,赶紧想些法子俘获大皇子芳心,不然你赶紧找个人嫁了,把你放在宫里,你这品性,我可有的日夜忧愁了!” 霍夫人又走回礼堂中,年长的仆人低着头,静悄悄地关上房门,霍祥茗这么多年面对这个冷漠不堪的女人,凡事都要她自己去解决,看着两双长满老茧的手,就这副体态还能俘获到大皇子芳心? “二小姐别灰心,咱们有的是机会,之前师傅不是说了吗?时机未到,咱们暂且稍安勿躁……” 霍祥茗一声令下,打断道:“够了!我去找师傅,你叫人备马!” 丫鬟怜心只好灰溜溜地先行而去,霍祥茗好巧不巧,在花园中漫步撞见嫡长女的丫鬟,忍不住多数落几句:“长姐这一天天的可真忙啊,忙着与大皇子谈情说爱?就她那烂厨艺,大皇子吃了会做呕……” …… 还真是,今生碰上了这身孽缘,唯有躲不过月老的法眼,硬着头皮上了。 京城繁华的街道上,一架马车停在张陀的医馆前,墨衣男子从马车上下来,撑起一把水墨云边,一把手搭我下来,阳光绚丽,可我看着格外刺眼,蒙着眼睛跟着迷糊进去。 云暮极估计把我拉到何处,陈旧的腐朽气息像极平常老百姓的生活,中草药味扑鼻而来,闻着有些呛口。 “这位大人,实在不好意思,家父今日外出,您若是不介意,可以在此等等,或者日落西山。” 云暮极的语气听着有些气馁:“在下想着今日是难得的机会,却不曾想令尊恰不合时宜,也罢,我们日落再来一趟。” 云暮极一手环住我的腰身,一手扶着我的肩膀,两人紧密靠在一起,多少有些暧昧的气息,我可不管,直说道:“管你去哪里,先到我家看看!” 云暮极修长的手指滑落我的鼻尖,带着几分宠溺,无奈笑道:“好,我满足你。” “可是大人……” 跟在云暮极身边的侍卫应该了解些内情,欲言又止,云暮极略带敷衍:“爱妻应是想家了……” 对此,我只能痴痴地看向天,回想起方才被某人在太子面前强行带走的情景,完全是被五花大绑绑着走的。 然而,很快现实给我重重一击,我呆愣地看向昔日的家,为何跟我印象中有的截然不同的感情,虽然明知道太子已将这里修缮好了,但仍然不敢相信这就是家。 “唉……为何修得太过奢靡?多拿些钱给战争不行吗?” 云暮极轻笑道:“我不会容忍你被人说成闺阁女子,不懂世事,待会带你去看看前方的战地,你便知道我与太子孰对孰错。” 第四百三十三章 见我有些腿软地坐在一边自言自语,云暮极面色忧虑,或许是怕我想起一些敏感的记忆,上前几步硬要拉我。 我勉强打起精神,起身便往外走,仿佛将某人无视如面墙:“天色不太好看,早去早回。” 云暮极心里头有些紧张,但还是硬着头皮像是有块大石负担压力,带我上了马车,启程到郊外的军营。 期间我与他无话可谈,不懂得他任何还需问暖,抵不过心中的恨意与怒意,或许在记忆深处尽管遗忘,却还是留下了不少印象,其实我是害怕的,冒昧地答应一个外男的请求。 而云暮极见我听不见他的好意,勉强压制心中的怒火,假装随意地捧起一本古书来看。 “在看什么?” 见我凑个人头来看,云暮极忍俊不禁,一脸坏笑:“你还敢说自己耐得住寂寞?” “去你的,我看书又不是看你!” 云暮极很是乐意两人一起分享,他何时竟开始了解奇怪的符文,研究奇门遁甲阵法,最常见的莫过于是六芒星的图案,这些从西域传进来的玩意可没少祸害中原子弟。 我似有遐想:“就算神域天下的阴阳家也难逃西域文化侵袭的命数,世间早就乱套了,为何还继续由各国统治者延续王朝命脉为蓄着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天下局势?” “我对这些并无什么兴趣,若是有人意图用这些玄术加害于我,我不会任人宰割……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我嘴角很是不屑,别过脸看外面的风景,省得看着自恋的家伙惹人心烦:“你若是能把齐王斗得下去,我便信你今日说的话。” 可笑,齐王只能是父王收尸,他算什么鸟种,云暮极看我的眼神犹如旁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急,以后有的是机会,快到了,咱们先去见一个人,不,应该是两个人。” …… “小姐,那师傅又出去云游了……” 霍祥茗抱头呐喊,在马车里头翻来覆去,像是急在热锅上的蚂蚁:“本以为师傅能帮我一忙,千算万算算不到今日是他云游之日,你问过医馆的人没?他是何时出去的?” 怜心胆子小,见人害羞,方才略说了几句就着急跑回来,对此只能先编个小谎圆过去:“或许我们迟些来,师傅便回来了……” “哼!没用的东西要你有何用!” 怜心吓得不敢吭声,只能默默心里委屈,霍祥茗看了看马车外,突然一抹白色的身影映入眼帘,她一时欣喜若狂,从马车上跳下直奔了去。 “师傅我在这!” 霍祥茗着急地在人群中垫着脚尖举起手,但师傅像是一副办事的模样,急匆匆地折返另一条街道,她看向怜心:“跟过去!” 师傅竟然有了老相好,二小姐从来未知,带着贴身丫鬟,在一堆吵闹的大妈中总算找到师傅的身影,在女人堆里看起来是多么的突兀。 “老板,这荷包做工精细,里面用的是何香料?” “哈哈,客官可真会识货,这是刚进贡雾雪樱花,最近特招女子喜欢……额,你是送给何人?” 师傅冷冷地打断了老板的八卦:“与你无关,爱卖不卖,不买就不卖。” 老板顿感无语,自家生意当然得卖,仔细包装好了,略带随意递给他。 隔在角落里头的霍家二小姐看得咬牙切齿,急得她想要当众脱口而出,眼看着师傅的背影跨过大门,她火了:“轩少康,你瞒着我要到什么时候!” 第四百三十四章 “先前进京那段路出了不少事,全靠此人秘密摆平,不然可有太子偷笑了。” 钟山的路途并不远,但山路崎岖,即便有前人建造的长白石街,却仍然要累着爬坡,数清身后那段路。 那人已在山顶上久等,坐在石桌旁,丞相笑着与走来的二人面见:“见过云阁下,见过公主殿下。” 云暮极见丞相只带了几个家仆,没有带那位重要的人物,有些泄气:“您那位幕僚……” “昨日说来,今日说不来,老夫想了想,还是与阁下密谈稳妥些。” 说完,丞相看向我,似乎是不欢迎我,把我当成外人,云暮极一把揽住我的腰身,言语举止多了几分亲腻:“大人莫要见怪,公主在这其中出了不少力,东海的事由她做主,那边或多或少也得看宁王的面子行事。” 别把我扯的云里雾里的,即便我内心再怎么呐喊,还是敌不过某人的恶趣味,我干咳了几声,一定要给自己扳回面子:“丞相大人向来慧眼识珠,不会觉得我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丞相脸皮一抽,老皱纹暴露出来,想来精力有限,与后生计较总费神:“是,也不是,那要看公主在这其中扮演何等角色,云阁下,请。” 云暮极先是出声感谢,以晚辈的态度尊敬丞相,虽然假惺惺,但见丞相眼光藏不住嫌弃,仿佛在说何时轮到这庶子和他平起平坐。 山间的雾气愈发浓重,方圆不见一片城,远处眺望更是白茫,铺天盖地的山河,不知是谁风云对决,暗藏杀机。 “丞相着急召在下前来,莫非是先前的计划被太子识破?” 丞相愁眉不展,听着嗓音像是苍老许多:“老夫顶多再干几年,不可能护着王爷一辈子,兵部多年的老将早已被太子收买,当今皇上行同傀儡,仍然被蒙在鼓里,这让老夫如何是好?” 云暮极笑道:“便让太子尽失民心,先前江州火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难民胡作非为,起义声势浩大,短短半月,竟这么快就被官方打压下来?”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单看太子帮弄一大波军队前去对付楚军,老夫也被蒙在鼓里,原来此人手里多达八十万兵力。” 丞相阴阳怪气的说词让在场的人有点忍俊不禁,我找准时机,提出自己的看法:“顾老贼与我们不是一路的,他这人土匪子出身,做事净耍流氓,有可能他见不得太子好,转身再捞一把,大人打算釜底抽薪是好事,但太子根基太深,出动兵力之多难以想象,还是先把这事解决。” 丞相沉默,云暮极的笑容不好猜测,似乎两方对峙,山间的天色说变就变,我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似乎察觉今天回不去了。 凉亭旁边散落的杂草堆有几块石像,或许是前人祭祀山神留下来,下面还压着几个黑白棋子,与其拨弄是非,各自为战,不如齐心协力,共创大敌。 二话不说,我将这几颗黑白棋子往山崖下抛去,逐渐消失在有些诡异的雾色中,与此同时,钟声响起,居住在山上的僧人晚归,青鸟匆匆,见人就飞远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 轩少康回来的时候脸色阴沉,魏王府人人见之意识躲避,看上去不好惹,张陀正从一间房里退出,有些被吓道:“……你来的正好,王爷有事找你。” “先别着急走,咱们到一处说话。” 轩少康估计心里猜到了几分,张陀欲推手谢绝:“我事先说好,当初是来给王爷看病的,不想牵扯更多杂事……” “你别介意,宫里那位已经派人着手调查你,你想脱身也来不及了,接下来得按我说的办。” 张陀欲哭无泪,警惕地看向周围,确认无人后,压低声音道:“事到如今,你还想让我怎样?” 轩少康冷冷说道:“我且问你,王爷的病根究竟如何?别以为少一个人知道,就能救你的命,有时候多一个人知道,说不定在关键时候保你一命。” 张陀神情变得有些严肃:“你真要知道?” “当然,你是民间德高望重的神医,我自然相信你的本事。” 张陀眼珠一转,悄悄说起话来:“肚子里面的东西不能剃干净,真要是剃了,会出人命!” 轩少康淡定自若:“此话怎讲?” 张陀不敢直说,拐了个弯后说道:“你有空多调查王府的人,别让手脚不干净的人混进去!” “知道了,你回去之后,千万保密。” 轩少康朝他看了一眼,收回思绪,转身找到丞相身边的一个亲信,心想丞相爱护魏王,可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出事。 轩少康吩咐亲信,加派人手看住张陀,要是他家出了事,尽全力也要救张陀一命。 …… “今日与云阁下所谈甚欢,时候不早,老夫也该回去了。” 云暮极露出玩味一笑:“丞相大人可别着急走啊,口说无凭,你要我怎么帮你?” 丞相转头一想,似乎还有重要的事并未交代,便稍作停留:“不知阁下可有调查过‘雨仙’?这位号称是北燕顶级女杀手,近来在前线燕山等地多加逗留,那里的阵法玄乎,还望阁下莫要着他人的道才好,告辞。” 等丞相走后,我才说道:“听丞相的意思,顾老贼还留着与太子斗气啊?” “他贼心未改,不过以他目前的处境,实在不宜亲自犯险深入敌营,派一个厉害的杀手倒是有可能。” 云暮极手指在石桌上磨嗦,锋利的指甲刮出几道痕迹,最气的应该是他。 “走,我带你去燕山,这把剑还你。” 云暮极极为利索地从袖里抛出伸缩剑,情急之下我抽出剑鞘,还是老样子,不过这刀口边缘怎么渗了点血? 云暮极见我脸色愈发难看,急忙解释道:“杀是杀了几个人,并无破损之处……” 此处省略口吐芬芳的内容,伸缩剑收回剑鞘,我放在后背,直接下山走。 沿途要经过偏僻小径,看来这地方杂的很,好巧不巧,碰上一团山贼搁在那分赃,云暮极懂得避人耳目,唤人带着带着马车先行回去,只是这样一来,两人只得共用一匹马了。 我坐在云暮极身后,做好准备战斗的架势,怎料到几把飞刀,瞬间就将这群山贼收拾得干干净净,那群人手里的刀还未捂热,就已命上黄泉。 “当心!” 云暮极像是听到什么风声,突然拽着我一起下马,滚落到一旁的草丛里,马儿被劈成两半,尸体血腥至极。 果然前面是虚晃一招,趁着收拾山贼的功夫果断出击,要是再晚一点,可能双双毙命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一个女人双手举着弯刀,手腕处扎着止血的绷带,练就一股力道,朝我们杀来。 云暮极首当其冲,很快落入下风,只因他用的是短刃,比不得长刀犀利,几个回合下来,被人一脚踢到树干下。 女人随即目标放到我身上,我亦不甘示弱,学过父王的功法后,勉强能抵挡几下,但长时间没有握过剑,云暮极功力尚且如此,我还能撑多少。 在女人的弯刀快刺进我胸膛时,云暮极冲上前扶着我的腰身往后一侧,抓着我握着伸缩剑的手挡住了这一击。 女人身子有些不稳,往后倒退几步,云暮极手执伸缩剑,拿出八九成的功力与女子打成平手,这人也是嘴贱,还没打倒敌人就先开口调侃:“我还以为是雨仙来了,原来是十常侍之一的北冥氏,北燕有位哑巴女死士,是北冥家族的庶女,你我皆是一样的出身,何该天涯沦落至此?” 女人蒙着面纱,一双犀利的眼睛敢情比她不会说话,还会说话,手里的弯刀一举,下一刻暴露无遗,一把弯刀对付云暮极,另一把弯刀对付手无寸铁的我。 云暮极怎么可能孤身一人对付敌营,十几个侍卫纷纷现身,试着拿下这名女子,举起刀刃劈头盖脸砍来,女人的弯刀好生厉害,手起刀落,令腾空而起的侍卫没了头颅。 同一时刻,女人心脏中了三把短刃,利剑横贯她的肩膀,云暮极使阴招,还把她的肩胛骨取了出来,山谷中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吼叫。 云暮极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也被弯刀所伤了,捂着渗出血液的胸口,撑着伸缩剑才勉强站起,厉声质问这女人:“不老贼可谓下了血本,原来是叫我有来无回啊!” 女人失去还手之力,被云暮极一脚踩在地下:“我以为,北冥家族被顾老贼算计之后,从此势不两立,原来还有背信弃义的大孝女!哈哈哈!” 我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嘴里流了不少鲜血,云暮极依旧在欺辱女人,突然一段蓝色的水袖展开,杀得措手不及,水袖将女子团团围住,如风卷残云,干净利落地消失在林中。 我脑子一震,我和琴行先前遇到的杀手,会不会就是她? 云暮极靠的最近,被水袖打得遍体鳞伤,他低声说了什么,侍卫们纷纷撤退,我有些疑惑:“怎么了?” 云暮极打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我往一旁的草丛里躲,我看了半天也没发现哪里出了异样。 正要气恼时,云暮极指向一路走过来的直道,天色微暗,我分不清前面是人是鬼,等到人马躁动声响迫近,原来是一支军队要从这里经过,看鲜艳的旗号,竟是个“魏”字。 “丞相出手可真快……” 云暮极微微一笑:“有没有可能,其实是魏王所为。” 我大吃一惊,搞了半天,原来丞相和魏王是各搞各的,我就说丞相偏偏来的是时候,军队也偏偏来的是时候,不会有诸多巧合。 …… 女人大限将至,却很不幸,要死在这片乱葬岗中,临死前,紧紧抓着那个叫蓝杉的女子。 “是我太笨了,应该听哥哥的话,早日远离顾老贼,便不用受死之苦……” 蓝杉趴在她身上,泣不成声:“妹妹,你可别这样想,咱们再坚持走一段路,很快就能见到你哥哥了……” 北冥寒月一曲笑然,魂断葬岗,蓝杉哭得悲痛欲绝,紧紧握着好姐妹的手,渐渐的太阳落山,幽冷的月色升起,怜悯这对落难江湖的幽魂。 第四百三十七章 霍祥茗碰了一鼻子灰,回来的路上还到处碰壁,真是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师傅见了她翻脸不认人,前几天还为领了个徒弟而高兴。 霍府大门紧闭,听闻二小姐回来了,管家赶紧出来招呼,夜里风大仔细,别着凉才好,霍祥茗高傲仰起头:“长姐回来了?我去见长姐……” “大小姐她……” 看管家的脸色,霍祥茗又是惊喜又是愁:“莫非……” 管家想了想,还是委婉说道:“大皇子吃了大小姐送的膳食中毒,现在人在宫里治罪,怕是过得不好……” “唉……长姐还真是罪有应得,明知道自己饭菜做的不好,硬要贴着大皇子的嘴边喂……” 管家闻言骇然,赶紧让二小姐收住口风:“小姐请慎言,时候不早了,快回去歇息。” 霍祥茗本来心事重重,听到这个好消息,一觉大快人心,回到闺房更是兴奋得难以入睡,怜心替她收拾被褥,瞧她时而神思疲倦,时而高兴坏了,忍不住出声道:“小姐,我觉得那位师傅好生奇怪,平时派人前去跟踪不见人影,或许是习惯独来独往罢了,可我总觉得此人气质……” 霍祥茗犯花痴,双眼瞪着房顶:“确实没见过一个男子这般鹤立独行,但师傅既然选了我为徒弟,我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好师傅,你可别忘了,师傅答应过我的事。” 怜心叹息:“是了,他会帮你进宫成为大皇子妃,可你不怕他会骗了你?” 霍祥茗眉头一皱,有些生气:“当真我眼瞎了?” 怜心吓得不敢回话,霍祥茗偏爱小气计较,扭过头去接着说道:“母亲大人说过,我三岁时便抱去给算命先生看,先生说我年近一十四,会遇到一个车姓的贵人,跟着这人走,来日定大富大贵,飞黄腾达……虽然师傅不姓车,但他的姓氏有一个车字,这二来我俩一看定是有缘分的人,自然错不了,你呀,就等着以后叫我一声皇后娘娘!” 怜心听着不懂,傻傻笑着:“是……奴婢伺候娘娘更衣了!” …… 魏王府。 轩少康急得焦头烂额,来回不停在院内跺脚,魏王躺在摇椅上嗑着瓜子,看了也心烦:“你说话呀?等会丞相来了,可就收拾你了!” 轩少康差点就对魏王说出都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闲情雅致的嗑瓜子,但他还是按耐住气:“王爷,于情,你要顾念与太子的兄弟手足之情,暂且先帮一把,于理,江山现在出了大乱子,你没理由选择明哲保身,当前要做的,是同仇敌忾,先击退齐王这只大老虎再说。” 魏王一听这些就头疼,前阵子他不也忙着招兵买马,拉拢名将,怎么说的是轩少康揽下重任似的:“本王知道,不也早早派兵支援前线吗?无论结果如何,按你说的太子这锅背定了,若是打了胜仗,本王可在朝中挣回面子,若是输了,太子难辞其咎,反正最后实惨的又不是本王。” “是吗?你贸然出兵,太子可有说什么?” 一听国舅的声音,魏王即刻变正经,向着丞相大人点头哈腰:“舅舅,都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丞相不给他好脸色:“老夫问你,你出兵这事,太子怎么看?” 魏王也是有趣,说得贼灵活:“能怎么看?诏书已经颁布了,还能横看,竖看,打斜看?” 第四百三十八章 魏王的军队步伐较为缓慢,人马声气息微弱,莫非是行军途中遭受重创? “我算是帮了他,若是晚些来,魏王的军队恐怕死伤更为惨重,我最讨厌替他人解决隐患!” 云暮极恼恨没有掐准时机,给了魏王军队得以苟且偷生的机会,不过渐渐的,他突然发现,整支军队的军貌竟和往常大为不同,冲锋在前线的都是精壮男儿,手指长矛盾牌,并无腐朽之象,将老肉瘦弱留在中间,外围的列兵更是全身铠甲,间隔穿插弓箭手。 “哼,那位军师可真厉害,只在数日内将习得的兵法融会贯通,便以此运用到实际提升作战力中,但……” 我问道:“但是什么?” 云暮极会意一笑:“将领是军中重要的灵魂所在,如果出色的将领不在,再厉害的龙马也不过尔尔。” 显然,云暮极这是看出了眼前这位将军的中庸无能,在我好奇如何看出时,将军给出答案。 只见他猛的一手挥下停进,和其他部将低声商量,将军有些灰心,部将替他讲清前方战事,据理力争,奈何将军体恤军中老百姓,不能让重伤的继续前行,反正军中实力尚存,装备齐全,留下休息几个时辰想来无妨。 我额头浮起黑线:“原来这个将军是老顽固,丞相身边怎能容忍这类人?” “大概是子承父业,世袭爵位的缘故,朝中各大家族向来只会避佑自己的子孙,哪会管寒门子弟的存亡?” 云暮极说罢,视力极好的他看向作战前方的密林,似乎隐约现出硝烟弥漫,风暴即将来袭,回头对我说道:“没功夫跟他们在这耗了,赶紧找来一匹马。” 我顿感无语,在云暮极将要离去时,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这身上有伤的能去多远?” 云暮极修长的指甲摩挲我的脸尖,特有的嗓音既好听又温柔:“放心,我是你的依靠。” 趁着一个士兵偷偷出去解手,云暮极反手将他的脖子拧断,我牵着马绳,奋力从木桩下拆下,马儿的惊叫声引来不少骚动,云暮极果断抱起我,驾驭马儿急急而去。 狂风呼啸在耳边,身后是枪林弹雨,我害怕极了,闭着双眼强撑着过去,云暮极挑了匹好马,加上躲在暗处的侍卫配合逃脱,总算来到一处山的高处,眺望远方战火狼烟。 夜色看得不清,但我仍然能清晰感觉到尸体上就在我的脚边,弥漫而来的尸臭味终于支撑不住,扶着峭壁接连呕吐。 云暮极受了重伤,肩膀被几支利剑刺穿,想知道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我吓傻了,上前叫住他,谁知他头一栽倒在我怀里。 “可恶!” 我叫骂了一声,现在有一个可以刺杀仇人的机会,可不知道为什么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仇恨让我产生对他这样的情绪。 侍卫俯下身检查云暮极的伤势,好在利剑无毒,我拖着他笨重的身子靠在峭壁上,这货不知有意无意靠在我的肩上,缭乱的气息让我心跳不稳,这迷人的兰花香藏在发丝中,还落到我的胸前。 …… “丞相大人,不如派我前去一探究竟,既然诏书已经下旨,前方战事又吃紧,可否由我和几位将军前去帮衬?” 轩少康跪在丞相面前,亲自请命,魏王见丞相气未消,忍不住出声缓言道:“舅舅,轩先生精通兵法算谋,不如就由他和几位经验有偿的将军去?” 丞相内心很是煎熬纠结,无奈挥了挥手:“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轩少康一声应道:“是,草民定不负丞相和王爷所望。” 第四百三十九章 一束烟花在空中绽放,墨绿色的光芒看起来诡异又迷人,身边慵懒的声音响起:“看来于将军那边已经得手了,告知金侍长,无需等我的指令,即刻进军。” 我抽身离去,云暮极一个重心不稳,栽倒在地,没好气说道:“夜霁白,信不信我把你丢下去?” 我没怎么理会他,吃完人豆腐还想要人哄,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云暮极面色冰冷,跟在他一旁的侍卫不敢出声,我见气氛有些凝重,暗笑这玩笑是不是开不起:“快点把我丢下去,省得我见谁就心烦。” “……” 云暮极径直走上前,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恐怕开不起玩笑的是我,他一手抓着衣领,把我拎起来:“既然落到我手里,别想回去了……” 云暮极侧身向后看,一小队人马悄然前行在夜色中,似觉得不爽:“来得倒挺快……” 随即眼光一转,几个微微隆起的土块慢慢向这里逼近,不等土拨鼠跳出来,云暮极快速投出暗器,溅出几道血迹,而土拨鼠也被侍卫拎了出来,随意地丢弃在地上。 “哦?好像在哪听过,是纪炎月养着一只老鼠,真是臭味相投……” 云暮极露出阴险的笑容,抬眼看我,冷声道:“公主不妨和我走一遭,就算把你交给魏王,他亦很难保你性命,还不如跟我。” …… 秦军的军营就在燕山南关,约莫是收到楚军加快进军的消息,同为盟友,自当紧随脚步,与楚军隔着一条河,两军目前处在对峙,未见有所冒犯。 云暮极在暗中严密观察了一会儿,火把向这边照亮,于将军带着手下前来告知方才战事情况:“见过云阁下,北燕乱军已退逃,目前在燕山还未搜寻到踪迹,越军损失惨重,当下在南部休整,楚军如今不知情况。” 云暮极淡淡说道:“知道了,此事还没完,魏王整顿军队,支援太子兵力,估计对岸那边也已收到消息,齐王可有来过?” “没有,我军没有打探到一丝消息。” “哦?这可有意思多了,没想到我还能有幸见到四国出兵的盛景,不知将来还会遇到否?” 云暮极朝身后看去,我靠在一棵树干上,双手抱胸,并未对此事有多大兴趣,侧着脸看他:“说完了吗?说完了可否让我休息?” 云暮极挥手让于将军退下,凑上前想讨好我,抚摸我柔顺的长发,放在鼻尖轻嗅,我十分不适:“那老鼠是怎么回事?你难道想害他不成?” “不会,现在害他对我没有好处,反倒是他想利用魏王的军队要做什么,这脏事可不兴干。” 云暮极还想玩了一把,被我推开,知道我需要休息,却仍就不乐意:“不乖乖听话,我就要了你……” 我晕了,这家伙没有共情能力,他不知道我内心呐喊,我累得没力气跟他废话:“放了我……” 随着眼皮越来越重,眼前越来越模糊,云暮极把我搂在怀中,轻轻抚摸我的后背,此刻的我安静得像个熟睡的鸟儿,如同来一次死亡的体验,是在敌人的刀尖上游走。 “呵,小鸟依人。” 云暮极搂得更紧,伤口突然复发,胸前裂开流血,他闷哼一声,强忍着不发出一点声音,看着怀里陷入熟睡的我,即便再痛也会觉得不痛。 第四百四十章 云暮极坐在床边候着,拾起掉落在地上碎成两半的护身符,若有所思,看我熟睡安静的面容,不忍心打扰。 “大人,我军在林子后方发现可疑人迹,已经派人秘密行动,不知大人接下来有何安排?” 云暮极将护身符紧紧握在手心里,看了我一眼后,匆匆离去,出了军帐,只见河对岸依旧没什么动静,不免觉得扫兴:“我可不想再跟他们耗下去,速战速决,先前乔装的士兵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妥当,但是于将军那边似乎有不同意见,正打算和您聊聊。” 云暮极举头望向明月,沉思一会,夜风凉凉,吹散他的长发,墨玄衣裳触到点点明亮变得异常迷人,低沉的嗓音带着些许悲凉:“他还是不信任我,难道是让我跪在他面前?” 金侍长不敢揣测他的心意,谨慎答话:“将军是摄政王殿下的老部将,即使先前有些矛盾,也得看在摄政王殿下的面子上助我们一臂之力,我想,是大人您多心了。” “哼!我多心?他们巴不得利用完我后拥护云骁麒那个贱人!” 云暮极满眼欲望与怒火,正巧于将军自主上前请罪,老将军也是久经沙场的人物,自然见惯任何猜忌算计,规规矩矩地上前行礼:“云阁下,河岸那边来人了,来的是司马将军。” 云暮极眼神不屑,冷冷说道:“我先前得罪了司马将军,想来他是不愿待见我,不如让于将军前为代劳,记得,我朝为四大国之首,别输了气势。” 于将军俯身告退,并未掺杂过多情感,见着一行人远去,云暮极捂着胸口,吐了一血,金侍长扶着他,奈何劝说:“大人息怒,别怒及攻心,你身上的毒会肆虐。” “呵,他们这是巴不得我死,也罢,看看那林子身后的人,敢不敢献身于此?” 云暮极眼角闪现一抹阴狠,放到身后那片树林中。 …… 纪炎月以快马加鞭,带了一小队人马赶路,众人埋伏在林中听候发落。 “你打算什么时候下手?” 丞相派来的人大多是精明之人,怎么会看不出秦军戒备森严,难以突破。 纪炎月眼神犀利紧,盯着站在河岸边那孤独高傲的身影,那是云暮极在秘密谋划,他内心有些着急和恐慌,极力平复心情,转身对旁边的人说道:“燕军逃了,太子的军队撤退了,这场仗似乎没有打下去的意义,可为什么我总觉得,西秦和南楚没有收手的意向。” “王爷出的兵力可不容小觑,即使最终结果无功而返,也不能中途被人使绊子,你是魏王府的幕僚,你得想想办法,关系着身后这群弟兄们的安危。” 纪炎月清楚地记得地势要塞,要做最坏的打算,还得让他冒险充当一次恶人,与众人商讨,经过深思熟虑后,一致决定:“传令下去,让魏王军赶至西边一百里外的河家村待命,传信给丞相,想方设法告知太子,我军暂且不得撤退,为防敌军反攻。” 众人异口同声道:“是。” 纪炎月接着说道:“刚才你们都瞧见了,河对岸那边来了人,我们等等机会,云暮极不好对付,若是谈得过来,双方能就此撤军,倒也相安无事,若是不能,恐怕免不了一场恶战。” …… 夜里做噩梦惊醒,我惊呼得从床上坐起,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立刻警惕上心。 等出了帐外,眼见空无一人,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转身回帐中,然而,突然灯火通亮,整个世界为之一照,一只大手捂住我的嘴巴。 第四百四十一章 “怎么?带了这么多人马过来,是想要在我这里做什么?” 云暮极强有力的大手挽着我向前一步,纪炎月心有顾虑,不得不为之忌惮地向后一步,身后的人眼看他暴露众目睽睽之下,冷冷地看着,并不打算替他解围。 云暮极觉得事情越来越刺激,更加得寸进尺,尖锐的下巴抵住我的额头,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狠毒的话:“还是旧情难忘……不可饶恕!” 两波人马即将动手,看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纪炎月脸色沉静,果断收起刀剑,一来只要能避免战争,一切还好说,不然战场开启,难以收复。 “放了公主,正事要紧。” 纪炎月说得云淡风轻,我焦急万分,万一惹恼云暮极,他手里的十万兵力可以临阵倒戈,兵刃相向,基于此,我深呼吸一口:“云阁下,他说的是,别拿私情开这种拿人命的玩笑。” “私情?” 云暮极冷冷笑道,拔出伸缩剑对准纪炎月的胸口:“先前大意让你逃了,如今身为幕僚,可懂得惜命?” 纪炎月亦不甘示弱,紧握住腰间上的剑柄,抽出剑光映现出他不同凡响的一面:“凭你,能打败齐王吗?” “阁下,司马将军刚走,我看还是立即表态,省得万里风尘,落人笑柄。” 于将军一番劝言,似乎并未打动云暮极的决心,反倒让后者变本加厉,幽幽说道:“想让我退兵?理由是什么?又凭什么对我颐指气使?” 于将军暗自叹息,庶子难教也,摄政王英明一世,怎到养成一个祸害? “云暮极,把剑放下,先看看他们怎么说。” “哦?霁儿,你生气了?是在生我的气吗?是不是怪我对他赶尽杀绝了?” 我冷汗直冒,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计较个人得失,对于他的反常,我竟无语凝咽,低声道:“你忘了,你带我来的初衷是什么?难道你的本意是趁此机会公报私仇?虚情假意,为人者,不善也。” 云暮极微微愣神,凉薄的唇瓣贴近我的耳边:“好啊,只要是你喜欢的就好。” 说罢,云暮极慢慢把手放下,意味深长看了纪炎月一眼,嘴角高傲扬起,转身边走边说:“于将军,你派人盯紧外面,可别让什么可疑的人进来。” 于将军拱手以尊令,纪炎月掠过我身旁,并未有一星半点留步,我想他变了,从原来的王府打工人到如今的黑衣行者,或许世道如此,人不得不变。 …… 军帐冷冷清清,云暮极坐在椅上,桌上还摆着几壶酒,幽暗的眼眸仔细打量纪炎月,一手摊开:“所以,是想让我退兵吗?” “退兵只是其一,让楚军撤退是其二,太子所犯下的罪行很快就能震惊四海,留着池中的鱼儿养肥自作自受,不也是对你们有所好处吗?” 云暮极半信半疑,手指叩响桌板:“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这要是万一鱼儿非池中之物……” 纪炎月顺着他的意思,接着道:“这一点你放心,经此一招,太子遭受重创,要想挽回民心可谓长久……” “哈哈哈哈哈哈……” 不等他说完,云暮极就先打断,极为肯定:“捧高踩低呀,想让魏王立功?问过我了吗?” 纪炎月看向我,又看向云暮极,论洞察人心思,他也是高手:“我看你也不容易,劝退司马将军的事,要不要我帮忙?” 这一幕有些好笑,纪炎月一招反客为主,比起低声下气,委曲求全,倒不如给两边台阶下。 云暮极本就不情不愿,这话又难听,他再次将剑锋对准纪炎月:“你想怎么劝退司马将军?” 纪炎月神情自若,指尖点在冰冷的剑尖上:“我刚习得一门阵法,声东击西,虚张声势,或许能派上用场。” “好,我等着。” 纪炎月目瞪口呆,这个呆瓜好像没做好准备:“你这么快就答应了?” 云暮极被他这一出戏整不明白,侧着阴阳半张脸,眉头微皱:“你是在质疑我?” 好,看着两个男人对手戏,有过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是多余的那个。 第四百四十二章 “报,秦军正往西边的山头赶去,人数不明,去向不明,动机不明!” 司马将军声音有些沙哑,话却铿锵有力:“怎么回事?为何军报如此不明朗?” “这……” 一个年轻的将领摸着下巴寻思,此人是司马飞,司马将军之子,多次履历战功,为人有些轻狂:“父亲,要不我带一小队前去探查情况?” 司马将军何等老道,这种种不明原因外加先前秦军的表态,不得不防小人,语气沉重:“你一个人不妥,司马天,你和他一起去,记着秘密行动,不要被人察觉。” 司马天岁数与司马飞相差不大,是堂兄弟的关系,两人的性格天差地别,司马天虽不常去沙场,但处事稳重,井井有条,因而深得司马将军信赖。 司马天拱手一礼,却引得司马飞不满,言语冲动:“父亲,他不懂战场上的瞬息万变,我怕带上他……” “你时而冲动,为父很是担心,难以应对云暮极这种小人,叫上天儿较为稳妥。” 司马飞不情不愿,在他眼中,司马天就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看样子就是来争他位子的人。 “父亲!” “此事为父已决,飞儿莫要再胡闹,早点探查到军情,为父才能安心啊!” 司马将军一路风尘仆仆,染上气咳,司马天忧心忡忡,上前扶着,司马将军等胸口好些了,缓缓说道:“来之前,王爷告诫为父,除非他亲自下令,否则不得撤军,我们是要跟那太子耗,也是跟秦军耗……” …… 转眼来到深山老林,纪炎月环顾四周,山头那边燃点星火,看来云暮极已经放出了假消息,既然司马将军难以对付,那便试着怂恿他的亲儿子,司马飞头脑一热,就等着上钩。 “信已经传给丞相大人了,你确定还要执意走下去,若这条路行不通,连累的可是王爷……” 纪炎月淡淡开口,安慰丞相的人:“现在军情复杂,只能用特殊的手段尽力化解,丞相大人若要怪罪,便怪罪我好了。” “看来老夫来不来,皆由你一人做主!” 丞相突然出现在林中,一巴掌拍不响,纪炎月脸上火辣辣的疼,怒火中烧:“你就不怕太子察觉王爷身边的异样吗?” “他早该察觉,他是太子,安插在王府里的人还少吗?” 丞相冷哼一声:“年纪不大,胆子倒挺大,现在老夫也被卷进来,不得已成了你的棋子,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纪炎月说得云淡风轻,负手而立,背对月光,如蒙上一层雾纱:“当初是大人信任我,我才得以担任王爷身后的幕僚,替其出谋划策,如今王爷有难,我亦在所不辞。” 丞相似懂非懂,低着头:“什么意思?” …… 河面波光粼粼,柔和的月光洒落,云暮极把玩我胸前的碎发,俯下身子,靠得很近:“他很奇怪,你不觉得吗?” 我有些心神不宁:“是又如何?早已今昔非比了,你们两个是后生,确定能斗得过司马将军那个老狐狸?” “不确定。” 闻言,我差点晕在地:“你们怎么敢啊?” 云暮极笑意不明:“他敢,我不敢,算算时间我也得走了,霁儿要一起吗?” 第四百四十三章 下属看出了司马将军的顾虑,这位久经沙场依然老当益壮的将军,内心还是个慈爱的父亲,他思考一番,这才说道:“将军,司马天公子临走时给我带了话,为防不测之变,还请您作主。” 司马将军“嗯”了一声,负手而立于寒月下,月色苍茫,看不出未知迷途,但似乎能听懂老父亲的心声:“我们这些保家卫国的将军,论武力可天下精英,但若论阴谋恐怕比不过小人,这两个孩子各有优缺,可互相弥补,处成大事,只是他们的关系总让我操心,待我百年归一,这个大将军之位总会有人接替。” 谁曾想到司马将军不论起当下事谊,反而论起远见之说,他面色沉重,密布的皱纹映刻岁月沧桑:“时代会变,人也会变,我担心他们将来被陛下淘汰,不堪重用。” “报!王爷传信!” 司马将军闻之惊疑,与下属对视了一眼,下属立马会做,秘密再派一众队伍前去支援两位公子,务必保全他们平安。 司马将军匆匆回军帐,桌上摆着齐王亲笔信,确认无疑后,果断拆开,上面只有短短数语,齐王没有问他们的处境,而是说起了朝堂上最近发生的一件事。 “东越使者抵京?什么时候的事?” 司马将军重重叹气,简直没眼看,像是被人摆了一道,更加担心的是朝中那位与齐王面和心不合,战事再这样耗下去,只会引发朝中老臣对此不满。 “莫非要打退堂鼓了?” 司马将军不得不怀疑,东越太子已经事先预谋好了,即便失了民心,也得给自己留条生路,他现在很是懊恼,都怪河对岸那位迟疑不敢做决定,总是拿着两国联盟的旗帜标榜,对此施以阻挠,原来是延缓之计。 “听王爷说过,云暮极和陛下曾经是师兄弟,难怪两个一唱一和,算准了今天!” …… 潜行在黑暗的密林中,司马飞率领一众队伍突然止步,目光如炬,只见地面上残留一小块生火用的痕迹,冷声道:“哼!想设下埋伏骗我进去?” 司马天下蹲观察那处用过的火柴,心思更为谨慎:“不排除他们刻意留下的可能,我觉得我们不能再前行了,必须打道回府!” 这话激起司马飞一番嘲笑,站在马上高傲地扬起头:“你是在说笑吗?才刚出了营地没多会儿,半炷香时间不到,就要回去?” 司马天面色平静地与他交谈:“我是担心我们会越陷越深,正中敌人的埋伏,秦军的心思难以猜测,况且这山头复杂,我们对此地形并不熟悉。” “就知道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给我来多几个人前去看看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剩下的人跟我在这里守着!” 司马飞那股不服输的劲除了司马将军,现在谁也劝不动他,但这可不代表司马天不会另觅他径,看向身后走过的路,眉头一皱:“不对劲,你没发现这里的雾气越来越重吗?” 司马飞一听也是一愣,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勒紧了马绳,看向前面逐渐消失在雾中的士兵,内心隐隐不安。 与此同时,躲在暗处的纪炎月嘴角微微扬起一抹弧度,对丞相的人小声吩咐道:“现在情况有变,咱们有新的目标……” 混入队伍中的一名士兵偷偷靠近司马天,握紧手中的刀刃,一举将其拿下,纪炎月大叫一声:“就是现在!” 司马飞身手了得,慌乱中躲开几只飞来的利箭,马惊啼叫,他赶紧勒紧马绳,举起长剑砍杀几名乱徒,楚军的高手站出来掩护。 眼看丞相的人纷纷倒下,一个沙哑的声音霎时镇定所有人,纪炎月蒙着黑纱,从林子中走了出来,气焰高涨:“再往前走一步试试?我就要他的命!” 司马天被人挟持,一直强装镇定,还不忘提醒司马飞,如此舍身忘死,但换来的却不是堂兄明智的选择。 “你先回去,别管我,我自有办法回来!” 司马飞可是有功绩在身,绝不能受人侮辱,矛头指指司马天:“轮不到你来指挥,赶紧把人放下,不然我让你们有来无回!” 纪炎月发出“啧”声,阴阳怪气地瞧不起司马飞,特意将抵在司马天脖子上的刀剑靠得近一些,几乎只差一点就能见血。 “看来你的堂兄还真不念手足之情呢!” 第四百四十四章 “什么?派出去的人都跟丢了?” 司马将军难以置信,看来着实小瞧了敌人,正担心两位公子遭遇不测,一个声音如及时雨般从后响起:“交给我,或许被障眼法迷惑了。” 司马将军见此人气宇轩昂,眉眼之间似曾相识,便问道:“汝是何人?” “见过将军,我是咏春长老的弟子,与道友前来相助,王爷料事如神,猜到此事绝非简单,区区障眼之法,休要害人乱世!” 司马将军点了点头,颜面渐缓:“那便交给你们了,务必要确保两位公子平安!” “请将军放心,我等竭尽所能,在所不辞。” …… 回到原先的密林,雾水稀薄了许多,夜间飘起牛毛细雨,每个人的神情格外紧张,突然身后传来沙沙躁动,司马飞先是一惊:“怎么会这样?” 原来走过来的路,竟然离沼泽不远,就差不偏不倚,跌落深渊,两旁的树木毫无遮挡,被砍出了半截,倒长的荆棘就在他们脚下,若非他及时停下,后果不堪设想。 不等司马飞细想,纪炎月果断无情地给出了两个选择,但都不像是生路:“要么回去见你爹,要么和你这位堂兄弟一起见我的主人,我数三声,再不回答我,我就将你拿下!” 司马飞还不肯认输,接下来现实又给他致命一击,黑暗的林子中,飞出数道暗器,针针带毒,再厉害的高手不死也残,射出暗器的人也很巧妙,故意避开他,已经是给足情面了。 “三……” “该死!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随着几个高手一起扑到司马飞的前面,拼死挡下来数十道毒箭,纪炎月的状态逐渐变得不好,身上流下来的汗水越来越多,身体逐渐变得虚脱,忍着干咳的嗓音:“二……” 一处雷电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纪炎月预感不妙,欲要速战速决,强大的意念已经察觉到林子中混入了不相干的人,正在逐一攻破他的阵法。 “我走!” 司马飞终于等不及了,他自始至终都没料到,今夜在这鬼门关走一回,算是一个记一辈子的教训,碰上了两个强大的对手,无可奈何只能听从敌人的安排回去复命。 “今日的奇耻大辱,司马飞记下了!” 司马飞勒紧马绳,马儿仰天长啸,如同毫不掩饰他内心的怒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司马天面色平静地注视着他离去,感受到旁边之人呼吸紧凑,略懂医理的他冷语婉劝:“还好他走的快,不然,你再这般耗下去,指定活不久了……” 纪炎月没有理会司马天,而是朝身后歇斯底里吼叫:“大家快走!” 就在众人不明所以时,林子的另一边,好似有人打起来了,惨叫声此起彼伏,纪炎月体力消耗过度,也无心恋战,一把长刀死死地架在司马天的脖子上,将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做最后的搏斗。 “要动本王的人,你们够格吗?” 一声响亮,如划破沉郁的夜空,唤醒了数十年来快要忘过的记忆,阿树从天而降,带着身后数位宗师,将纪炎月等人护在身后。 阿树喝令道:“你们快走,齐王派来的人也只有我们能对付!” 众人拼命狂奔,这漫长黑夜谁跑的最慢谁就得死,紫色的闪电降落人间,刮起狂风暴雨,山河摇摇欲坠。 第四百四十五章 纪炎月睡得昏昏沉沉,睁开惺忪的睡眼,前面站着一男一女,虽隔着不远,到底听不清他们低声细语,说来也奇怪,他本没有力气撑回来,所以到底是谁把他带回来? 小溪湍水流急,野花四处绽放,河岸边的几块巨石刚才被人搬动过,用来做临时军帐材料,抬头望去,天气已经放晴,隐约可见云层边上的彩虹耀眼,想来心情也舒坦。 我揣着手里裂成两半的玉佩,双眼有些肿胀发黑,看东西是越来越变得不清晰了,云暮极说,这护身符里面蕴含着天地灵气,除恶祛邪,保佑主人,现如今无端裂成两半,究竟是人为,还是自然使之? “我找师傅看过了,这护身符的材质不一般,极为稀世罕见,恐怕一时半会难以修复,霁儿心情不好,可是因为这是宁王亲手相赠?” 云暮极昨夜受了不少伤,没想到会凭空出现一群强悍的敌人,手上的人马损失惨重,估计他的心也不会好受,一手搭在我手心上,托着手指将护身符收好,眉目传情,尽显温柔:“既然是他留给你的,小心收好。” 云暮极给了我两条红绳,分别连接两半,结在腰间上,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我实在喜极而泣,这家伙没事就好,给他倒了一杯水,叫他别着急,慢慢喝。 殊不知,云暮极脸色能好到哪里去,冷冷看着这对曾经患难与共的“朋友”,双眼密布血丝,整晚操心这操心那,能睡得比这家伙好吗? 纪炎月饥渴难耐,直接接过我手里的碗,咕噜咕噜大口喝下,长吁一口气,犹如浑身解脱,一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拉着我的手喊道:“王爷……我昨晚听到他声音了!” 一听我父王就来劲,我打趣道:“得亏他来得及时,才能救你一命……” “他现在在哪?” 纪炎月瞧着有些发懵,着急等待我的回答,我略微收敛心绪,告诉他:“我没见到父王,不过大家伙都传开了,消息应该不假,司马天已交给他处置了,这几天要是没有风浪的话,你要好好休息。” 纪炎月肉眼可见的失望转瞬即逝,随机看向我指的云暮极,司马天是正儿八经的贵族公子,天资聪颖,形色机敏,交给他来处置,会做出什么事儿? “这里是哪里?” 纪炎月不做任何语气地问云暮极,后者似乎憋着怨气,存心与他作对:“你觉得呢?难得东越丞相有求于我,这才留你性命。” “云暮极,现在楚军那边还没有消息吗?太子那边呢?” “我已派人告诉于将军,盯紧河对岸的情况,一有消息立即汇报,现在为时尚早,没有任何关于外界的情况。” 云暮极说着说着,突然露出令人琢磨不透的神情,仿佛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前面不远的村庄是难民聚扎地,霁儿要过去看看你那好大伯造下的孽吗?” 纪炎月拉住我的手,摇了摇头,劝我不要跟着去,云暮极听着倒不乐意了,怎么人家好心救你一条命,你就急拆人家的台:“纪炎月,你的命在我手里,劝你安分点!” “不好意思,我不怕,若我死了,你恐怕也不能活着回去,更谈不上对付司马将军等人……” 我忍俊不禁,一个面露愠色,一个淡定非凡,等到他们的目光齐刷刷看向我时,我才后知后觉,原来小丑是我。 “呵,好一张巧言吝啬的嘴,我们走,留他在这孤军奋战,齐王的人个个本领高强,我就不信他这阵法没有破绽!” 我推搡云暮极出去,敷衍道:“都别争了,牙关咬紧,还有很多破事没解决,我们速去速回。” “那你跟他去了就别回来了!” 我怼道:“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我清清白白,还是能分清是非的。” 第四百四十六章 云暮极诧异回首,我却已来到他面前,捕捉阳光之下,好一个清秀的少女,年过及笄,宛如娇羞的花朵,他稍微入神,口中喃喃自语:“我没想到,你真会跟过来……” 触碰他的明暗不一的目光,我没胆缩了气势,连忙转移话题:“咳咳……我记得你带我来的初衷,仅此而已……” 云暮极温柔的抚摸我的额头,感觉有些发烫,他冰冷的手心让我略感不适,推开他的手,尴尬地说道:“要去就去!少来这套!” 云暮极笑起来如沐春风,如果没看过他的底细,怕是以为他就是那种温润偏执的公子哥。 “那是借口,你不会现在才反应过来?霁儿,你真是又单纯又可爱!” 猝不及防,一吻落到我的耳边,我再也矜持不住,遮着羞红的脸:“对我来说也是借口!反正我是一刻不想待在皇宫,出来就当历练一番!” 我自告奋勇地走在前头,结果一个不留神踩到一块滑石,差点就把命搭在滚落山下,一双大手把我抱了起来,感觉云暮极玩过瘾了,开始对我动手动脚。 我拗不过他,只好苦苦哀求,急中生智的瞬间,我拔下发簪,扼住命运的喉咙,云暮极突然脸色不大好看,慢慢把我放下,苍白的唇边流出一大口鲜血。 “你怎么了?” 云暮极双眼迷离,始终不放心我,将我圈在他怀中,感受到我没有反抗,这让他感到异常兴奋,如同精神麻痹:“看来我的选择是对的,霁儿是这世上唯一关心我的人……” 我猛拍他的胸膛,担心太过用力,伤及他的伤口,又收回一些力道,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默默感受他炽热的气息。 …… 难民与战场上逃回来的残兵混在一起,这其中不乏有途中边打边抓的壮丁,聚集在这苦不堪言,朝堂发放的粮食抢的快就有,抢的慢就听天由命。 一个妇女抱着小孩拿着破碗,跪在官兵的脚下,甚至不惜伸出舌头舔脏鞋,祈求能得一块馒头给他的孩子吃。 那孩子长得很瘦,骨架都露出来了,长期食不果腹,靠啃树叶树皮为生,大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到了这生死濒临的份上,唯有践踏尊严换来一丝生机。 一个老人拄着拐杖,身上穿的军装,应该是个老兵,几个官兵凑上去看热闹,老兵走的慢一些,他们就极为嫌弃,还踹了他一脚,将拐杖抢过来,反而打在他脆弱的脊柱上,数不清多少下,老人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鲜血流淌满地,那些官兵还在打。 “都给我起来干活!这里不养闲人,谁要是想做闲人,我就送谁去死!” 官兵们正愁好几天没练手,见一个破旧的房子里有一家子在吃着潲水饭,男人左上臂有一大片溃烂的伤口,上面已经长满了虫,散发腐臭,因为没钱医治,脑子一热就把烂伤口都割下,结果一层一层皮,就剩最后的骨头。 “你!给我出来!” 官兵朝他吼叫,男人没办法,只能听从命令,半跪着爬出来,官兵们嘲笑他猪狗不如,畜生都比他过得好,男人一边笑一边忍着痛,但伤口实在不行,他一时没忍着,大呼大叫:“官爷救我!我……我愿意给您做牛做马!我把我女人和孩子都卖给你!求求你给我一点钱治病!一点就好!” 官爷皱着眉头,面色很难看:“都这样了还没死,天天吃着朝廷发放的粮食,简直浪费!” “嘿嘿……好心的官爷,我只要一点钱,这辈子甘愿做牛做马,侍奉在您身边!” “好啊!给你烧些钱去见阎罗王!” 官兵拔出长刀,一举解决了这颗上一刻还在嬉皮笑脸的头颅,随后面露凶光地扫视缩在角落里的那对母子,命令式的语气道:“那女的抓去房里审问!那兔崽子丢出去喂狗!” “我再说一次,这里不养闲人,谁要是敢做闲人,我送他去死!都给我起来!去修筑城墙!” 马上就有几个官兵扬起长鞭,鞭打那些慢慢起身的人,可怜的老百姓,刚从战场上逃离出来,就又跌落到人间地狱,被统治者驱使为了续命而活。 第四百四十七章 难民营外官兵排列守着,一面而来一股扑鼻的血腥味,着实把我呛到了,这里紧靠山地,又有高大的树林遮挡,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好不容易换了一身便装偷溜进去,却连个人影都没看着,干柴堆得满地都是,火盘仍烧着火,树枝上还挂着破碎的衣物,破旧的房屋被毁烂得七七八八,漫步在空旷的草地,但愿前面那座空楼阁还藏着人。 “奇怪,这里怎么没人?” 我内心惶惶不安,与云暮极背靠背站着,纵使他来多少虎将,加上躲在暗中的一众侍卫,对付这些人游刃有余。 云暮极把玩手里的小刀,细细端详了一会儿,含光映射出他杀伐果断的眼色,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他毫不犹豫,将此人就地绝杀。 紧接着杀手们纷纷冒出,云暮极格外提醒一句:“小心,这其中有人会施阵法。” 我果断拔出伸缩剑,化风力为剑气,熟练地刺死一个想要靠近我的杀手,这把剑有两层功,一层伤人肌肤,更上一层攻其脏腑,毁乱经脉,灭其神血。 这是我几番战斗下来领略的剑悟,虽然我一看就不是习武的料,但人就是这样,总能在进步中找到突破口。 敌人的叫声如乌鸦盘旋,难听又刺耳,忍着耳朵有些疼痛,似乎产生幻听,耳边有一个声音在蛊惑我,大胆的往前走,离开云暮极的视线与范围。 云暮极最先察觉我的异样,替我解决到几个身强力壮的高手后,接过伸缩剑,被他一力施展开光术,剑身被杀手的鲜血清洗过后变得更加锋芒所向,隔空使出一股力道,将周围的杀手震出数步之外。 我只顾喊脑壳疼,头晕目眩,一个人影缓缓向这边走来,伸手一挥,从他身后冲出十几个鬼影遁陷遁形,目标直扑向我和云暮极。 “住手!” 一道无形的力量将这十几个鬼影打回原形,一同飘到人影身后,仿佛对这股力量很是惧怕,而人影一动不动的站在那,有着模糊的五官,身形逐渐扭曲,最后化成一道鬼魂落在一只手臂上,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身着紧身黑衣呈现在面前。 这里面的杀手杂的很,怎么可能愿意听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眼看对付我们不成,就对付她。 女人体态轻盈,稳稳落地,躲开三把长刀刺入,反手一握,三名杀手被推到她前,两双黑鬼手硬生生的将他们的头颅拔了下来。 剩下的眼看精英都被干掉,吓得屁滚尿流逃开,女人可能是害怕消息走漏,一个顺行穿越数道阵法,将剩下的人笼罩在鬼手下。 解决掉这些杂碎后,缓缓向我们走来,却无视云暮极,恭敬地向我行礼:“雨仙见过公主,国师有言在先,不知公主可曾记得?” 正在开口时,云暮极周身冷气让我不禁起鸡皮疙瘩,外人对我施以大礼叫我很不好意思:“谢谢姑娘出手相救,不过日子久了,我想不起国师说过的话……” 女人笑了笑,并没有介意:“想来公主不知道,国师大人已经出兵击退东越太子的军队,我军坚守阵地,料他们不敢冒犯。” “啊?是吗?敢问国师大人为何这么做?” “各取所需罢了,霁儿,别轻易上当,北燕第一女杀手无端出现在此地,怎么看都像是计划好,南北相距甚远,少则三月,国师前脚进京,后脚离京,这赶脚的步伐未免也太快了!” 苏雨仙有容人之量,不屑于与小人计较,或许他今日救我一命,亦在提醒我,势必要回东海一回。 第四百四十八章 “郡主心里最清楚,敢问您是愿意待在皇宫嫁做他人,终身做太子的傀儡,还是放手一搏,争得一线生机?” 苏雨仙嘴角微勾,上前拱手以礼:“告辞,公主,来日再见。” 双手的鬼纹飘出几股黑气,幻化出黑旋风,连人带影消失在空旷的草地中,我见过不少灵异人士,但大多是施展骗术,故弄玄虚,碰上这种还是头一次。 …… 山头正午十分最为燥热,一直走到尽头,才缓缓看到人烟,我所站的位置是一处陡峭的斜坡边,在这个视野下面的人看不到我,但我能看到他们,一群人将搬来的尸体丢进埋好的巨坑里,拿起锄头将边上的湿土抛进去。 官兵站在边上不停催促,谁要是动作慢些,就扬起长鞭狠狠敲打,毫无人性可言,他们倒是落得清闲自在,也没事找事,诱骗过来搬运瓜果的妇女挑个好看的就抓起来。 下面埋尸的人有苦不堪言,这时,后面的小山丘出现几个扛着麻袋的人,不知里面装的是何物,稍微大一些麻袋要十几个壮汉才能搬动。 官兵们少了打闹的心思,围了一圈,对着中间摆放的几个麻袋指指点点,愣是没一个人上前打开,其中有几人因言语不合,差点要大打出手。 “你小子从哪弄来这些东西,万一被上面的人知道……” “老大你放心好了,没有上头授权,我们岂有胆干这些事?” “你是说……” 云暮极脸色渗得慌,我看着又怕又担心,这家伙该不会要吐血? “霁儿……你猜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轻声道:“这不是你擅长的吗?我怎么知道里面装的……” 我先是一愣,有点打脸的意思,好像回想起以前在码头捕鱼发生的一件事,当时我准备要过河对岸装鱼拿到市集卖,突如其来惊天一响,河中央炸出一道长水帘,直冲天际,从来没见过这番景象,我和着人群后退不及,落得一身水花。 后来听老一辈的人说,这是先祖在与北燕人打仗时,几个黑商慌乱中逃得不知所踪,而他们留下来的东西也没来得及挖走。 这便是眼前的火药桶,正巧一个男人估计是一路走来精疲力竭,手脚不利索经过一旁,连人与麻袋不堪重力地摔倒在地,圆滚滚状的东西眼看顺着山势往下落。 “不中用的东西!赶紧下去找回来!若少了一件,我连你们一起受罚!” 官兵们来了气,赶忙收拾剩下的火药桶,合着一堆丢下坑里,坑里劳作的人不懂这些东西,官兵来话,叫他们见缝插针,能埋多少就多少。 这些火药桶宝贵的很,这坑也就埋了两三桶,剩下的还有一大堆可能要转移阵地,毕竟太子的主力在西边,算算时间,应该已经与魏王的兵力会合。 看久了,我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这么好的东西可不能浪费,派人劫了便是。” 我大为吃惊,只见云暮极动动手指,隐藏在暗中的侍卫转眼间已来到山下,遁入树林中。 “哈哈,我原以为顾老贼已是臭名远扬,天下无敌了,原来这还有个徒弟青出于蓝!” 云暮极却觉得一点都不好笑,反而怪起我方才与苏雨仙的对话很不给他面子:“反正我没收到东海与他有关的消息,一看就是弄虚作假,偏偏你还信?” “我……” 显然,我在找借口:“我是担心,万一你对付不了这个北燕第一女杀手,那我得给自己留条路,顺便……万一你不幸阵亡,我也好回去找个风水宝地……” 云暮极脸色逐渐冷了下来,我也逐渐没了叫板的底气,有些畏畏缩缩地靠在一棵树上:“我是人……也怕死……” “口是心非的臭丫头,没人逼你跟过来!” 听到他这样骂我,我气上心头:“对对对!我早知道就不跟上来了,万一连累我……唔唔唔!” 云暮极立马俯身堵住我的嘴,双手被他抓置身后,不给我挣扎的机会,舌瓣回荡在唇边,低沉的嗓音如风吹敲竹:“不是喜欢我,那是什么?” 第四百四十九章 回来就见到这哭笑不得的景象,纪炎月与秦军坐在一起,喝着冷饮,打着情趣,开口便讲了一个故事,说来引人入胜。 “说什么呢?” 纪炎月鸟都不鸟我,手里的椰汁喝完了,他才慢吞吞地向秦军讨要一碗:“杀人诛心,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比如把一个国家的君主抓起来囚禁,每天让他坐享尊荣,吃饱喝足,慢慢磨灭他立志兴国的斗志,等到攻破他国家的时候,再放他出来,让他看看这满目疮痍,遍地尸骨,不能让他死,便让他痛不欲生地活着,实乃杀人诛心。” “如果那位君主是个卧薪尝胆的狠人,拒不受眼前的诱惑,届时你身为抓住他的那人,会如何应对?” 云暮极饶有几分兴趣,今天的后半段奇遇倒令他很是高兴,听一听也无妨。 纪炎月“切”了一声,装得睡眼朦胧,伸了个懒腰站起身:“那便拿捏他的软肋或者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别忘了他只是一个人不是神,一国之君凡夫之体,还能妄想呼风唤雨不成?” “是个有趣的故事,你从何处听来?” “无人与我讲说。” …… 夜幕降临,乌鸦跳上枝头发出续续嘎叫,此处高山略显平静,只有案上的军情被反复翻去,显得人心浮躁。 帐中,云暮极看着地势要塞,疲惫地合上双眼:“那天暴雨冲刷,原先处在南坡的山体现滑坡泥石流,要想与于将军会合,恐怕接下来的路不好走。” 云暮极的亲信提议,不如延缓几天,很快就被否决,先不说楚军琢磨不透的动作,单是司马天被抓后,司马将军倒是异常平静,总之军队也原封不动地保留在原地,再者说,如果太子军与魏王军意见不合,很难不让太子产生另类计划。 所以,与其被动,不如主动,先发制人,暂时不能让司马将军看出我们目前的处境,敌人抓住了你的弱点,很可能反将一军。 “司马天对楚军的动向很是掌握,早年更是重习军中公文批阅,试着从他身上捞点东西,诺单凭一个人质,司马将军即便爱子如命,也得听命于齐王,为了大义而舍已,如此说来,我们大费周章地弄这么一出,到头来变得一点意义都没有。” 纪炎月语毕,整理衣裳,说是出去透气一会儿,云暮极召来看守司马天的侍卫,此人却是硬骨头,说什么也不会招。 侍卫眼看着纪炎月已经溜出去了,如释重负般才敢当面说出:“大人,我们本想弄些厉害的手段逼他套话,但纪公子前来阻挠,说司马公子是难得的贤才,见者如遇知音,这其中还说了不少话。” 云暮极脸上增添了不少阴鸷,一双琥珀眼睛明暗不知,听着侍卫小声讲完,突然笑了:“一个坚守道义,一个礼重贤才,当真是一副副好的面孔,活菩萨心肠,对比之下,我岂不是真小人?” 云暮极见我默不作声,痴痴地外边漆黑的景色,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玩着墨笔,他有些怅然,是因为那人……那个该死的家伙! “我也出去透透气,憋在这里快把我闷死了。” 走出去那一刻,心情瞬间舒坦了许多,但…… 意识到旁边还站着一个人两眼凶光,我心情又变得难以平复,格外纠结道:“你是在等我吗?” 纪炎月勾了勾手指,我心跳加快,忍不住用一边耳朵听着他小声的话:“你要不要跟我去魏王军那?” 我犹犹豫豫,这就很说明问题,纪炎月自然也看出了异常,抓着我的胳膊使劲摇晃:“云暮极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安好心?你傻不傻!你母妃是被他……” 第四百五十章 “你母妃被他杀了!你还喜欢上仇人!你的脑袋是真是被雷劈了!” 纪炎月朝我打了一拳,半张脸火烧着般,精神崩溃的瞬间,整个人也很狼狈,犹如陷入整个世界的混沌。 纪炎月不常在人表现失态,但这次忍无可忍,难以咽下这口恶气,而我的叫声也引起了注意,他丝毫不畏惧,眼睁睁云暮极以及他身后的一群乌合之众,咬紧牙关,握紧拳头:“把解药拿出来!把她的记忆还回来!” 云暮极微微愣神,没想到这人还真不怕死,敢与他叫板,竟有点被这气势吓到,不过很快又恢复他的嗜血成性:“解药吗?记忆吗?霁儿,对不住了,无药可解……” 说完,半阖着狐狸双眼,带着些许寒气,云暮极拔出伸缩剑,细瞧洒落的月光与明剑,映出他绝色妖娆而不与性情对等的面孔,这才是阴森修罗,妖王祸世。 “所以……你要怎么做?这么快撕破脸皮不太好?我觉得我们的合作还有前景……” 纪炎月不想与无可救药的人废话,看向我,语气诚恳道:“你是信我?还是信他?与这次合作无关,待来日各取所需,再也不见。” 纪炎月年纪尚轻,就透露出一股英气干劲,深色的瞳孔一看难免心头颤动,心虚与否更是难逃,他亦是陪我度过艰难岁月,更是父王派来的关照我的人,若是信不过他,那我也太刻薄冷血了。 只是我现在头脑眩晕,丢失了那段记忆,犹如三魂七魄丢失一二,怕是不仅要疯,更是魔怔:“自然是信你,你是父王的人,我没有理由不相信……” 闻言,云暮极轻声一笑,不忘添油加醋嘲讽道:“纪炎月,任凭你对霁儿有多好,还是难逃你是宁王的人这事实,若没有这层关系,你可不一定入得了她的眼,更不可能让丞相将兵权交与你……” 言外之意,饱含太多信息,纪炎月并不急着理会某人的酸言酸语,而是看出了我不愿在此情景继续呆下去,似乎承受能力到达极限,他握住我的手,沉声道:“先别想了,我们有要事要办……” “剑还给她!你这副小人做作的模样也不问问他人喜不喜欢?宁王的剑,你也配?” 云暮极神色一凝,有所考量,冷哼地将剑扔到纪炎月手里,但是反应还是慢了一步,纪炎月带着我后退几步,不知从哪冒出的几缕青烟四处散去,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烟雾缭绕中,脚步声也随之远去。 云暮极着实被这烟雾呛到了,等咳嗽有所缓和后,怒火中烧,几乎丧失理智:“给我追!” …… 逃到一处幽深的林子,周围伸手不见五指,还好身边人的气息犹在,我刚要开口说话,便有几束火把围了上来。 “郡主,还记得我吗?” 我想了想,惊呼:“你是阿树?” “是,听他说,你是被云暮极抓去的?身体有无大碍?” 我沉默了一会,纪炎月见我想说与不说,既然格外纠结,还是先不要乱想的好,他接话道:“受了些轻伤,身体无事,对了,你派人四处搜查,可有什么收获?” 第四百五十一章 “你是说那些火药桶的出处?多半是那些黑商搞的鬼,那些人奸诈狡猾,早已逃之夭夭,我这次来与你会合,除了汇报这些,还跟你讲讲其他……” 阿树使了个眼色,身后的一群手下分别四处守着,以防偷听,我与纪炎月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看出不安的心境。 “你们知不知道太子早己暗中派人,秘密前去南楚与那位楚帝私下议和,这事似乎成了,兄弟二人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齐王执意出兵,势必要给太子一个下马威,楚帝以减损军备耗资,不打无用之战为由,特命其择日召回……其实也不怪司马将军近日的举动有所安逸,但齐王的意愿还不得而知。” 纪炎月“嗯”了一声,淡淡说道:“我居然没算到太子还留有一手,看来他早就知道,齐王如此咄咄逼人,妄想趁火打劫,不得不说,太子这个决断有英明之处,得了,咱们先带郡主到安全的地方,你们继续暗中调查。” 纪炎月看了我一眼,恍惚中,以前的记忆片段踊跃脑海上,去的路上丢魂失魄,来的路上不知迷踪,母妃究竟怎么死的?被云暮极伤害了之后尸首何在?可恨的是我再也找不回有关她的丁点记忆,以后只能听他人诉说,自己靠着零星印象,抱着怀想度日。 思及此处,我愤恨不已,脑子一热,想冲回去质问云暮极,一边说喜欢我,一边对我母妃下死手,这份爱对我来说有如毒药,简直生不如死,这条路犹如鬼门关,要是不能坚持,我怕我轻生于此。 穿过层层树林,我累得崩溃大哭,活成了一个罪犯滔天的人,纪炎月和阿树等人静静等着,等我哭成泪人,已然麻木,猛的拔下发簪,陪在我身边的纪炎月大惊失色,还好抢的及时,这才免得了一场悲剧。 “阿月……我……我真没用……为什么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纪炎月任由我在他胸前疯狂捶打,伸手揽入他的怀中,感受到心跳之上的热血,我鼻子一酸,哭得更厉害了。 “这不是你的错,都是那死母鸡,早知道刚才离他这么近,一剑解决算了……” 我连声吐出脏话,把云暮极杀了也不足以泄愤,纪炎月慢慢放开我,双手放到我的肩膀上,少有的互相平视,从他的眼中看得清自己:“你还要回去与他合作吗?仓促了事恐怕会引来不好的后果……” “你说的没错……” 纪炎月即便不愿,也不想令我担心,但现实往往尽不如人意,语气透露些许无奈:“对不起,我自私,擅自与仇人合作,但我有我的打量,这次利用他一回,如果可以,我让他有来无回,自此让他不再出现你眼中!” “你……” 我说不出话,千言万语哽咽在喉中,只求他能平安归来。 “郡主,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我问:“何事?” “永远相信我,只要不伤害到你的前提下,无论我做任何事。” 我失神,阿树随即一声响,注意力吸引到他去,只见他刚想开口,纪炎月眉头一蹙,就又收了回去:“郡主,你就相信他。” 我没有细想,冲纪炎月点了点头,直到多年之后,我才发觉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然而这已经是后话了,而我早已不是年轻时那般模样。 第四百五十二章 纪炎月察觉到身后有人,便已猜到是阿树,他整个人看上去冷冰冰,不近人情,阿树却露出一丝苦笑:“王爷不是说,找个时机告诉郡主真相吗?你打算藏到什么时候?刚才那些温情,我看得恶心无比!你是忘了你的身份了吗?” “呵呵,这就是你作为王爷四大护卫的素养?我猜王爷若是看到这一幕,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失去当初那位女护卫,现在却成了北燕第一女杀手。” 阿树对这阴阳两面的人见的多了,这种极端他也不难应付,纪炎月的变化令人琢磨不透,有时可以呈现好的一面,有时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撕破脸皮。 “我只是想来确认一些事,你对郡主到底是不是动情了?劝你别这样,你可是她……” “你想多了,我没有动情,收起你那乱伦之类的想法,你是替王爷办事,我也是替王爷办事,仅此而已,至于未来,还要看变数。” 阿树观这气息不对劲,难不成翅膀硬了,以后要当叛徒不成?于是不信便说道:“你还真敢说,小子,你当初怪王爷不给你一个名份,这我可以理解,但你别忘了,没有王爷没有你今日。” 纪炎月转身就去,对他挥了挥手,言外之意是命他回去保护郡主,阿树虽有些叛逆在身,倒也不敢不从命,边往回走边骂咧咧。 …… 云暮极孤身一人站在山崖上,纪炎月恰巧现身,容不得一点客气:“你们西秦是没人了吗?留下摄政王的庶子单独料理后事?” “你嘴巴放干净点!” 护卫提刀相向,随着陆陆续续冒出更多,纪炎月面色平静,总给人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只要见到此人来就有坏事发生,当然敌人一旦形成这种习惯,这便是让自己落于下风。 “云暮极,我们还能合作吗?看样子,你还没有头绪能出得了这座山头?果然在大自然面前,人类的力量是多么渺小,要不要我用阵法帮你寻找出路?” 纪炎月不紧不慢地镇定脚步,缓缓逼进云暮极,后者握好袖里的暗器,以防不测,这人好生猖狂,要么令他死,要么令他摔下悬崖。 “我有份从楚军那得来的情报,你要不要看?” 云暮极警惕之心一直有,猜想着所谓的情报实则一份长图卷,这是不是仿照图穷匕见,还未可知:“纪炎月,我认可你的本事和手段,但你的为人,我实在看不透,你说我坏到极致,你也坏到骨子里了,可惜公主不够聪明,我多次提点,却还是输在一个情面上。” 云暮极笑意隐去,露出那个凶神恶煞的面孔,邪恶阴险,诡计多端全在脸上看出来:“你也是一个披着羊皮的狼,甚至比我还坏,这才是我们合作的初衷,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这只是你以为,我要我觉得,正义这话向来由胜利者说出,要想得到胜利,我何不做得狠些,尽早除了你这个祸害!” 图穷匕见,长图卷展开,一把锋利散发寒光的匕首目标就是他肮脏的心,纪炎月冷冷笑道:“意料之中,我没有杀你,可不代表我以后杀不得你!” 匕首停在半空中,纪炎月松了一口气,速度为快斩断云暮极胸前的衣料和几条青丝,将匕首收入袖内,情报交给他。 众人惊魂未定,纪炎月大摇大摆地走回帐中,山中回荡着他放肆的话:“尽早做决定,得比司马将军快一步,我们才有优势。” 第四百五十三章 “阿树……” 阿树转身没好气,唉声叹气道:“怎么了郡主?你要是问王妃的事,恕我回答不了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啊,免得你今后活得更为艰难。” “啊?你怎么说话的?” 我摇了摇头,问他:“阿月到底在做什么?我怎么觉得,他另有目的。” “你还是问问他,也只有他才清楚他自己想要做什么。” 回想这些天,或者更久以前,他藏着多重身份奔赴政事,一会儿是顾老贼派来的使臣,一会儿是魏王府背后的幕僚,尤其他对我说过重情的话,波澜不惊的眼神,说我挑刺也无所谓,这个所谓值得他更重要的事情,似乎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郡主小心!” 阿树将我护在身后,抬头看到一轮月下,零零碎碎的火把组成一条火蛇趴在前面的一处山坡地,夜里看不清楚,更要小心是否对面会射出剑矛,伤及身体。 再往前走,树木更加稀少,我们这一群人很容易暴露,阿树叫我们原地待命,他亲自前去观望,凭借身手了得,翻了个身,跳到树干上。 “火药桶……” 我喃喃自语,似乎是这场战事的关键所在,一切猜想论断先等阿树下来再说,我找了块干净地方便坐下,身后的路已经走了很远,也不知纪炎月现在的处境如何。 难以平复心情,漆黑的林子里鬼魅藏匿,我又多了几分空无的幻想与恐惧,那边的火把光影下模模糊糊,有如跳动而敏感神经,有人死于非命,葬于火中。 突然之间有些可怕的猜想,我不寒而栗,纪炎月如今是魏王府的幕僚,与丞相的关系匪浅,想必火药桶的事,以丞相自身的实力,应该早已知晓,朝堂上元老级别的人物,会不会也在这事上动手脚? …… “我已委托丞相,暗中调查这堆火药桶的去处,太子想炸死我们,连累司马将军,没那么容易。” 云暮极坐在书案前,时而闭目养神,听着纪炎月尾尾道来,亦是一问:“想在月牙沟处炸死我的军队?太子的消息未免也太快了,这怕是有人通风报信,其实西边的越军也不全是太子主导,这么多天,丞相也不发话吗?” 云暮极把怀疑的对象转到纪炎月身上,面和心不合的人,极有可能背后来一刀,明暗交织的神色,纪炎月可是有恃无恐:“我的确是暗中派人传的消息,不过是假消息,一来怕被丞相身边信不过的人利用,二来是告诉太子,最好先把事情搞清楚,再做选择。” “还有其他火药,莫非是等着我们与司马将军议和时,再将我们一网打尽?太子野心是大,欲望是强,解决了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再除去齐王最看重的心腹,可谓一举多得。不过这么多火药的出现绝非偶然,这罪魁祸首的帽子扣得不好,反而把他自己摘出……” 云暮极逐渐感觉自己被某人带偏了,看着手里泛黄的地图,指向一个叫云涧溪的山谷,纪炎月也明白:“我问你,你敢不敢走这条路?” 云暮极冷声道:“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让我和我的军队剑走偏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外面泥石流滑坡厉害,也只有这两个出路能回原地,这是在玩命,也在赌命,你怎知太子和丞相不会突然改变主意,又或者两边死守,你是想看我死无葬身之地吗?” “你不是一向冷血无情吗?牺牲一群人换取最大利益化,两个出口皆是靠近越军的方向,过了便是勇者,不过便是懦夫,听说太子正不断招兵,你兵力有剩,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弄些阵法出来,以绝后患。” 纪炎月落得一身疲倦,早早与之说完,便回账里休息了,剩下的交给云暮极来做,其实小人做出来的效果要高很多的。 第四百五十四章 “嘿!这丫头倒是命大,孤身一人在林中,竟不怕被敌人和野兽杀害!” “谁第一个看到她?都给本王从实招来!” 好吵啊,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坐久了手脚麻木,浑身酸痛,但一见此景,立马来了精神。 魏王这极速瘦身也是厉害,如果不是那身王侯冠服,红眉红须,还差点认不出,他见我醒了,一脚踹我:“丫头,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一脸茫然:“怎么回事?我也想问问二伯,我怎么就出现在这?咦,这是你的马车吗?” “屁话!自己遭遇了什么会不知道吗?” 我捂着发疼的脑袋,左顾右望,也不见熟人的影子,我闷得发慌:“还真……不记得了,二伯,其他人呢?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这可不是在梦境,我掐着自己的皮肉,回想起尚在树林中,我等着阿树回消息,怎么就突然间体内哪根筋断了? “来人啊,快来救公主殿下!” 魏王奋袖离去,被我突如其来抱住大腿吓了一跳,我惊叫道:“二伯……你要带我去哪里呀?” “回……回宫啊!不回宫,你想做甚?” 魏王看我痛哭流涕的,更是一脸嫌弃,我猛的抬头,马车帘被风一吹,外面的景象不经意我倒吸一口凉气,居然已经到了京城! “我……我睡了多少天?” 魏王一听就来气,两脚一伸,与我隔着些距离:“七天!知道本王这些天怎么过的吗?” “哈?你怎么过的?” 对了,过了这么多天,楚军与秦军双方的争斗不知怎么样了,但是现在魏王回京了,是不是也意味着战事已经结束? 我接着追问:“二伯,战争结束了吗?” 魏王狐疑地盯着我,我感到他不怀好意,莫不是自己暴露了什么? “你说呢?” “一定是二伯威风霸气,扫荡疆域,扬国雄风,扞卫山河,让敌人落得仓皇北顾的下场……” 魏王却直接吼道:“错!拍马屁都不会拍!楚军只是答应退城,没有退兵!外面这么乱,你还敢跑出来?要不是太子护着你,本王早该揍你了!” 我哭泣泣:“是是是,我错了……我错到离谱,不该跑出来,更不该被二伯抓到……” “哼!不听话是?本王把你丢出去!” 马车突然颤动,连着我差点摔了出去,多亏魏王揪住我的衣裳,他朝外边骂道:“干什么的?” “回……回禀王爷,轩先生在前面……” 魏王大喜:“速传他过来!” 我见魏王喜上眉梢,不由好奇伸出个脑袋看去,这一看,我也笑了,是纪炎月! “草民参见王爷。” “免礼,免礼,你助本王大计,本王以友呼之,先生怎地还不改贱称?” 纪炎月抬头略扫我一眼,不带任何感情,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且问道:“王爷,这位是?” 魏王见他就开心,见我就生气,态度急转直下:“这是本王的侄女,宁王的嫡女。” 纪炎月装得大为惊讶,急忙向我行大礼:“参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如意金安!” 感受到魏王杀气腾腾的“呵护”,我只得装傻充愣一回:“免礼,免礼,先生快快请起!” 脸上一个大写的尴尬,让我有些无地自容,承受不起。 纪炎月与王爷寒暄几句,瞧我有些发愁,脸色微变,竟问道:“公主殿下似乎心情不太好,殿下想要什么,王爷与草民尽可帮你。” “嗐!她趁太子不注意,偷偷瞎跑出来,如今本王领着她回去,太子岂不把气发泄在本王身上?” “如此一来,我瞧公主身心疲惫,无心应对,王爷不如先带公主到王府安顿一时,待公主心情好些了,再带她回皇宫?” 魏王有股如临大敌的样子,扶着额头,问道:“这样好吗?她要是有何闪失,太子若怪罪下来……” 纪炎月像是拿捏到魏王的心声,邀他到一旁,低声说道:“怎么?事到如今,王爷还怕太子不成?经此一战,太子大势所去,您这战神形象一经立起,百姓纷纷用您的画像当做门神,犹如保平安的神灵护佑全家子孙,您觉得您这理由还需要反驳不成?” 第四百五十五章 怜心按照霍家二小姐的吩咐到京城南山一家买饰品,听主母大人说,过两日宫廷会有一场晚宴,届时会安排二小姐与到皇子见面。 怜心找到霍祥茗心心念念之物,南楚商的雾雪樱花,霍祥茗已在家中缝制好一个白色荷花包,等着将这堆香料装进,再送予师傅。 官道腾出大半位置,百姓们纷纷避让,怜心手里捂着那堆香料,急忙躲到一旁去,侍卫骑着骏马,举起旗帜,一个“魏”字可知马车主人的身份。 行进至王府前,率先从马车出来的不是魏王,一名白衣锦绣的公子摇起纸扇,淡漠的眼神仿佛充斥着对这世间的不感兴趣,怜心瞪大了双眼,一声惊呼,这位便是小姐的师傅! 轩少康修长的指尖点滴接触车帘,朝里面的人一伸手,同一时间取下身上的外袍,披到出来的那名女子身上,女子长得很是漂亮,弯弯柳叶眉,精灵剔透的美目,唇红齿白,嘴角不时扬起一抹舒服的笑意,两人更是含情脉脉,相望不语。 怜心见状,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下完了,原来师傅早有良心,赶紧回去告诉小姐,于是转身跑得飞快。 …… 魏王府有位出名的张医师,各种疑难杂症皆能诊断,魏王的肚子更是被他几天之内便修好,轩少康领着我进入殿中,与几年前相比,王府好像奢靡了不少,魏王有几个喜好特别奇葩,其中一个收藏兵器,尤其出自古老兵家。 轩少康边走边说道:“殿下若不介意,可否让草民请来张医师,看看您这眼睛的状况如何?” 张医师便是张陀,先前云暮极带我去过那间医馆,想想就来气,轩少康察觉到我微妙的变化,眉头略微不展,轻声道:“公主,莫不是有不好的症状?早医者,百病能治,不妨让张医师过来看看?” “你这丫头自打做了公主之后,可真娇气,几年前让你上去修瓦房,你还风雨无惧,不畏困难,现在有这么好的条件还嫌弃本王?” 魏王这话说的,全然忘记先前是逼迫我干这等破事,还觉得这是理所当然,听完后,我忍不住翻起白眼,指着我眼睛里空白的地方,说道:“不知道为什么,进了王府后就感觉这里很不舒服。” 魏王气得咬牙切齿,方才在马车上,要不是轩少康拦着,他差点就把这死丫头丢出去了,就这么让她死皮赖脸地跟着进来,说到底还是他亏了,白找那张陀给她医治。 “啊?张医师来了,王爷先消消气……” 轩少康站在一旁打圆场,瞥见门边候等的身影,招呼张陀进来。 “草民……” “草什么草,赶紧过来医治大公主!顺带看看她的脑子!什么都记不得了!发疯似的跑出来,真是不要命了!” 魏王拉了张大椅子,气呼呼坐下,还没来得及喝口茶,一声母老虎大喊差点把他吓死。 “干什么呢?死丫头?” 我哭笑不得,张医师这手法真是粗暴且蛮力,两个手指按住眼睛上下两皮,分别往两边走,他东瞧西瞧,反复瞧过,才向我连连恕罪。 这一整,我不自信了,他这什么意思?难道从今往后都治不好了? “敢问公主殿下,您的双眼时而瘙痒刺痛,时而遇光流泪,甚至一度模糊不清而失明吗?” 我点头说是,张陀接着问道:“以前可有过什么病史?” 我将我所知的说出,张陀低头沉思,轩少康上前关切询问:“张医师,公主殿下的眼病能不能治?” “公主殿下平常用眼过度,劳心劳神,于体内疏通血脉不畅,易导致眼部血网紊乱……” 轩少康沉声打断:“够了!我只问你,能不能治?” 第四百五十六章 张陀抬手劝轩少康打住,先让他捋一捋:“可治,但草民对这眼症不算擅长,草民想请一位师叔出山,他善识疑难杂症,毒术药理,早年关习眼病之说,想来有他在,早晚能根治。” 轩少康眉色稍缓,转头看向魏王:“王爷,事不宜迟,少康恳请您派些人手随张陀去找那位师叔,早日治好公主的眼睛。” 魏王虽有心想促成此事,但碍于其他顾虑:“先别着急,万一太子那边来人了,欲要寻回丫头,本王就算有再大的胆量,也不敢违抗一个手握圣旨的人。” 不仅如此,魏王开始有点起疑,怎么方才张医师说起病情时,轩少康的举动会如此一反常态:“先生,本王不明白,你为了这小丫头大动干戈是何意义?将她带回宫里去,那边自有人会治好,也未尝不可?” 轩少康摇头叹息,先道一句,醉翁之意不在酒,接着说道:“王爷,少康当年路过潜江,顺着西南地势一路下游,恰巧赶上两国军队交接人质之礼的路段,尚且在客栈茶后淡饭之余,听人讲起公主殿下在众目睽睽下裂目血泪,好生惧怕,当时少康不以为然,只当是流言蜚语,再想想,怕已成真。” 轩少康说完,咋开始恭恭敬敬地向我行礼,我头都大了,感觉身上扛着十斤重,只听他道:“方才言语多有冒犯公主之意,还望公主恕罪。” “你说的都是真的,我苦苦寻医问药多年,一直治不好……” 轩少康料事已成,便向魏王坦边,耐心解释自己并非急于求成,意图治好公主讨好太子,而是事出蹊跷:“敢问王爷,您可知,公主殿下在太子殿下身边多时,身边御医精通医理,乃天底下之最能士,为何迟迟医不好?” 魏王脸色逐渐变得凝重,他应该已经猜到了,太子根本就是故意拖延,好将公主留在身边,做一辈子的棋子与傀儡,虽然他不懂太子这般执念是为何,不过好像又懂了,想起那不堪的陈年往事,那个做事莽撞的晋王爷,最后成了替罪羔羊。 “王爷在想些什么?” 经轩少康这一提醒,魏王适才反应过来,悠悠看向我,目光猛地暗淡下来:“丫头,有句话想问问你?” 我一脸茫然,不知所措:“二伯,你想问我什么?” “太子有没有和你讲过,他曾经失去爱女之事?” “二伯为什么这么问?我印象中,大伯似乎不曾讲过。” 魏王眼中带着些许轻蔑,“切”的一声倔强,语气揶揄:“他可真怪,对谁都薄情寡义,唯独对你,真当亲女儿了,本王估摸着你莫不是他死去女儿的转世……” 轩少康怕一发不可收拾,急着打断:“咳咳……王爷,宫中谣言不可乱传,少康不忍公主双目长疾,久治不愈,张医师也说,有再度失明的风险,少康恳请王爷大发慈悲,收留公主几日,待那位师叔过来医眼。” 魏王阴沉着脸,不太情愿,所谓大发慈悲,他可不是一尊活佛,就算暂时救了公主,也抵不了一辈子。 “罢了,罢了,过几日再说,可是万一太子的人真来了,要抓那丫头回去,本王也无法子了。” 轩少康淡定说“不”,沉声道:“为让公主殿下能安心养病,王府这几天不能透露半点风声,甚至身边亲近之人,也要封锁消息,我先前派人告知王爷特别留意那几人,王爷不如寻个时间好好整治他们?” “说的是,有太子干预,很难不受外界的影响,王府一战过后,损耗颇大,本王不想见到对王府不利的东西,就按先生说的办。” 第四百五十七章 响起一阵清晰的敲门声,我放下手里的杂书,用过午膳后,伸了个懒腰,透过门缝往外看,果然不出所料。 “你来了?外面热着,快进来。” 纪炎月靠在门边,眼神似乎在告诉我他不愿进去,想来我心神旷散,他这般模样足足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你现在能否记得起昏睡前发生的事?” 我摇了摇头,一脸苦笑,见他愁眉不展,我心中越感不安:“阿树呢?不如去问问他,我也想知道那晚究竟发生什么事。” 谁知,纪炎月用一种很严肃的姿态,俯下身悄悄告诉我:“这正是我想说,但从那日后,我与他失去联系……” 我闻言震惊,内心更加恐慌:“你可查清楚了,阿树是父王的人,他要是有事了,那这背后操控的人可不敢想象!” “但愿他是故意生我的气,你知道,他这人向来桀骜不驯,除了王爷的话他绝对服从外,对其余人,他保留主见。” “生你的气?你和他之间有什么矛盾吗?” 纪炎月顿感无语,一把抹去额间的汗水,欲要证明自己清白:“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吵架,你也太小看身为王府四大情报之一的素养了。” 纪炎月轻咳几声,缓解一时语塞尴尬的氛围,望了望风,看来他选择时间对上了,正值王府下人交班之际,他略加思索,对我说了些话:“那日兵行险招,我和他差点被太子的炸药炸死,太子的兵力虽然在云涧溪部署的少,但山谷之中埋藏着许多弓箭手,一番二战下来,双方损耗巨大,让他勉强以人数优势胜出。” 我知道纪炎月口中的他是谁?这人也是命大,怎么弄都不死,纪炎月等我心情缓冲些,接着说道:“我曾劝说司马天,晓以厉害关系,莫要为了几个人的恩怨私仇,和伤及无数军人的血肉,若是能谈判归和,也是双方愿意达成的共识,若是不能,两国关系本来就已恶化,难道要百年子孙继续在这前人落下的病根执意送命吗?” 那夜自哀自叹,纪炎月在关守司马天的军帐外等着,为了让其看到他的诚意,他愿意为此等候了整整五个时辰,快到天亮,军帐才被打开。 司马天年纪虽轻,处事却很老道,一身稳妥得当的褐素装,淡抹额饰,头戴青冠,上前行礼:“先生久等了,进来谈。” 纪炎月欣喜若狂,赶忙收起嘴角扬起的笑意,正正经经地踏步而入,未入座,便先发话:“那日挟天子以令诸侯,实乃我迫不得已,方出此下策,在此向公子赔罪。” 司马天亲自给他倒上一杯茶,却不在自己的茶杯上多加停留,而是将其搁置一边,淡淡说道:“先生,你我年纪相仿,难得见先生有其心智与胸襟,天原以为你与那贼子一路,如今想通了,便招你入来相谈,先生的诚意,天已见到。” 司马天气质儒雅,拂手一抬,示意其喝茶:“不过这次来,先生不必说什么,让天来说。” 纪炎月回以礼称道:“我愿洗耳恭听。” 司马天对此答复很是满意,略微颔首,眼神不由多几分狠厉:“只退城,不退兵,我会劝说父兄,事成之后,以此为交换条件,放我走。” 纪炎月听后有些不满,险些慌了分寸,握紧茶杯后,对面司马天了然于心,似乎有了逐客的念头,也不像进来时那般好礼:“这是我的底线。” 第四百五十八章 站在山峰高处眺望的云暮极有别一番心境,金侍长收到前方消息第一时间赶来,恭敬上前汇报,正要说时,云暮极一手打住,聊起其他事来。 “你过来看看,下面这群人在做什么?” 金侍长小心翼翼走上前,因为怀里还揣着个不好的消息,看到下面既有民工搬运粮食,又有大夫自发请愿为伤者医治,一个被战火摧残得只剩废墟的村庄,活着的人将茅草盖当做临时居所,躺在里面的人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死了的。 云暮极笑声轻狂,在他眼中,犹如一群慈悲菩萨,张扬着自身的光芒,那佛光普照的遍地,其实都是尸骨埋葬之地,随手指了指一处,有一位背着书箱到处游走,看年纪应该快到花甲的驼背老人。 云暮极冷冷说道:“看,就是他,在父王的面前即兴创作了一篇檄文,阴阳怪气地细数我背后做的脏事,为权者,岂能不谋一己之私?岂能不比贪官更为阴险?换成他口里,却是说,京都无息,坐看云起时,风云不陌,晓见人痴心,无事何必自相难,无话不谈君有时,此时无声杀人命,此时无见断人肠!” 金侍长逐渐回忆起来当初,喃喃自语道:“原来是他,白行简,他怎么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云暮极轻蔑一笑:“那是他咎由自取,谁曾想到他有朝一日,靠着做善事积攒阴德。” 新奇的事这不就来了,原来派出去探查的探子回来禀报,那片村庄还藏匿着五十来号南楚人,前几天死了十个,现在的不出意外也会死几个,好几位医师和散客自发请愿,这才续了他们的命。 “才五十几个人还远远不够,我要不战而屈人之兵,你派人到附近村庄搜索一遍,将藏着养伤的南楚人带出来,司马将军将来还要孤注一掷,只怕会更伤楚人的心。” …… 艳阳高照,回到当下,虽然我不懂为政者如何谋私,但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本事我是见惯,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司马将军独守空城,只退城,不退兵,为之远计大不利,想想也是,这半年的粮草怎么说也是一笔大的支出,齐王是怎么敢下这出血本,而且还是血本无归。 “是,那之后,有五百多名自称是南楚人的伤兵不惜跋涉山水,自残废肢,甚至以死明志,也要来到司马将军守的那座空城下,呼声撼天动地,悲情六月落雪,恳请司马将军让他们回家,连续跪下求了几个时辰,司马将军不做任何反应,这时四面传来楚歌,军人大多年轻,都是个渴望回家见亲人的孩子,不多时,城上和城下的人都哭了,闹得司马将军唯有千里传信给楚帝,我估计齐王听到这消息都恨不得吐血。” “这计策不错,以人心打动军情,人心是肉长的,军令是冰冷的,司马将军这次算是栽了,碰不上天时地利人和,不过此番交战他也占了不少城池,好处捞了不少,只是可怜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 我心有所不忍,于家国大义,纪炎月与魏王理应辅佐太子扞卫山河,如果不是为了各自利益着想,哪里会让如此多的性命枉死:“你……你的目的达到了?踩在白骨上的滋味如何?” 我这话说的很不是滋味,我也是个恶人,在这其中推波助澜了不少事,间接害死无辜的生灵,可我又能怎样?不也是谋自己的利益,借别人的刀来杀人? 第四百五十九章 每逢夜里,魏王的寝室总会传出靡靡之音,伴随一阵大笑过后,揽着几名舞姬在床上翻滚,守在外面的侍卫耳廓生起一片腓红,前方轩先生经过,异口同声而行礼。 轩少康独自漫步在庭院外,花花绿绿皆不入他眼,灿烂星河皆不入他的心,抖擞了一下发冷的手,凭着可出入王府的令牌,他得心应手的顺利走到接应点。 此时大街上仍有不少人来来往往,多半是市集回去的乡人,一手扛着菜篮子,一手拉着小儿,匆匆掠过纪炎月的身旁,他现在可不是轩先生。 当年宁王临走时,唯独一个藏在京城中的火种得以保留下来,这个秘密之所以能瞒得过太子和魏王多年,是因为有厉害的人镇守,或者说这个人本心依旧不变,便是当初王爷最为器重和出色的几名手下,号称燕云铁骑,起名于宁王打响的第一场胜战,即燕云会盟。 就藏在纪炎月的脚下,若非迫不得已,下面的人轻易不得“唤醒”,但如今阿树出事,他更不能坐以待毙。 “什么人?” 纪炎月一路上对跟踪的人多加留意,这个碍事的家伙,差点打断他的计划,对着躲在草丛里的人,大声呵斥:“滚出来!” 依旧没什么动静,纪炎月拔出长剑即将挥刀砍下时,一个丫鬟蹦了出来,怜心灰头土脸,像是丢了魂似的,脸色苍白,不知作何解释。 “还有一个……” 纪炎月淡淡说道,霍祥茗憋不住了,哭着出来求饶,窝在他的脚边:“呜呜呜……师傅你饶了我,我……我不是故意跟过来,都怪怜心!她……她出的馊主意!” 怜心最害怕的事果然发生了,小姐竟然甩锅给她,她吓破了胆,拽着纪炎月的衣角恳求饶她一命。 纪炎月不想耽误大事,便不愿与她们计较,何况这两个棋子将来有得用,语态故意有所缓和,瞧着二小姐的眼色,估计快被他迷疯:“夜里不安全,你们先回去,我还有要事要做。” 霍祥茗双眼一瞪,敢情师傅这是在关心她,可是……心里有个梗,不知当讲不当讲,渐渐害羞:“师傅……徒儿一日不见师傅,甚是想念,这是徒儿的一点心意……” 霍祥茗一手挡着羞红的脸,一手将怀里的荷包递给纪炎月,后者眼眸幽深,不知作想,当着她们主仆二人的面将荷包收进袖,淡淡说道:“多谢,你们快回去。” 霍祥茗心里乐开花,忍不住嘿嘿几声,露出闺阁少女情窦初开的娇花模样,于是决定趁热打铁,纪炎月命她们即刻起来,跪在地上成何体统,而她的话也被中断。 巷子里的光很柔和,犹如一层魅力的莹纱,点缀点点星光,且眨眼间的功夫,师傅消失在巷中,步伐走的很快,而她们想追赶,却又怕迷失方向,唯悻悻然地回去。 …… 约定在一棵梧桐树下,来见他的人是星君,用王爷曾经说过的话来说,他是个世上唯一一个窥看到天意的最终极的人,通过春秋算法和推背演练,欲穷历史轮回,手上一张星图,观察仔细者更能发现天际的星星也随之流动。 星君颔首而笑,从纪炎月步入结界的那一刻,世间无第三者,和着星君不能说话,两人全是用意念交流。 “见过星君大人,还望大人恕我私欲之罪,我今日前来,是想见阎君大人。” “让你失望了,阎君几日前到南楚办事一趟,恐怕要等下月末,方能归来,你有何事求,若是我能帮得到你,亦会尽力而为。” “多谢大人体恤,烦请大人转告阎君大人,阿树出事了,当下仍旧下落不明,我担心是齐王派出的人对其下狠手……对了,星君大人,可否动用您的星盘,测出他的方位所在?” “我会替你转告,但我的星盘放眼天外事物,从不局限于小事小求,所以测出他方位之事,我办不到。” 第四百六十章 “多谢大夫,我的眼睛没那么痛了,这些药膏要用多久?” 我指着手里拿着一叠难闻气味的药膏纸,虽然这独特的气息熏的我有些睁不开眼,点上烛光后,我感觉看的近物越发清晰,效果还是可以的。 “公主长此以往用着,眼病很快得以根治,但饮食习惯还需改进些,这张药方您先收着,若是烹饪不妥当,该戒口的还须戒口。” “大夫慢走,我送您出去。” 张陀的师叔张明连续招呼几声,使不得,使不得,婉言劝我莫要再送,这垃圾身份真是束缚我干事,我大大咧咧地拉开房门,听不进旁人的话,然而,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尊贵华服的太监和身后一群禁军。 太监娘里娘气地叫喊道:“把这个贱名给我拿下!殿下有令,即刻带公主殿下回宫,不得有误!” 我急了,不能因为我而连累他人,把张明护在身后,一手挡道:“我看谁敢?” 这太监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慵懒的浮尘一挥,身后的禁军一拥而上,就连我拔出伸缩剑也算准,一把抢过剑柄,将我两双双扣下。 魏王的寝室歌舞升平,丝毫没有察觉太子的禁军在步步逼近,守在门外的侍卫想进去告别,却被太监拦下,优雅地一甩浮尘,手指轻扣房门。 “王爷,奉殿下之命,我等要带公主殿下回去,前来告知王爷一声,是不想王爷有所顾虑,臣等告退。” 里面瞬间没了声,舞姬也不闹了,乐器也不敲了,时间仿佛静止,就在太监以为魏王是被太子的气势吓倒而畏畏缩缩,不敢出声时,突然一声暴怒,大门一脚踹得老远,太监捂着脸连连后退,心疼自己俊俏的脸蛋,这怕不是要哭出来。 魏王面红耳赤,胡须大汉犹如一尊门神,站起身,头颅快到门顶,太监被着突如其来的气势有所震撼,但很快,懵逼的是魏王,一大排禁军在此等候,此刻真想不到除了造反而更好形容的词。 “来人啊!” 魏王吓得大叫,王府的护卫也不甘示弱,纷纷将太监和禁军围了起来,这一幕看得我目瞪口呆,二伯总算硬气了一回。 “王公公,你怎么来了?” 太监恨得咬牙切齿,只得把太子原先交代的话又重复一次,魏王脸色不大好看,可能胆量与魄力也就止步于此,犹豫了一下:“这丫头……额……公主殿下前些日子调皮了些,本王救了她后,也好好训诫了一番,本来想着早些时候送她入宫,但这时她眼病复发,本王想起府内有位名医,很是会看疑难杂症,便斗胆安置公主几日,信纸已传给皇兄看,公公,烦你传话给皇兄,是药不能断,暂且多留几日。” 王公公被魏王这一席话有些打动,俗话说好听的话都是骗人,王公公可不吃这一套,执意要带我回去。 双方争执不断,魏王还算讲信用,一直留心纪炎月说过的话,王公公也不退让,甚至放出狠话,一图怀疑王爷就是要造反。 “王公公……” 翰林院士也来了,今晚的王府可真热闹,魏王脸色阴沉了下来,挤眉弄眼,着实吵到他今晚安寐了。 “臣参见王爷,深夜贸然打扰,还望王爷恕罪,王公公,这道旨意由您来宣读。” 王公公瞧见又一道圣旨,有些受宠若惊,手指颤抖地打开念叨:“奉天承皇帝,诏曰,近日谣言四起,有损皇室声誉,念及公主初犯,皇太子亦免其罪过,速带公主入宫,以及歹人数名,不容放过!” 魏王一听怒了,敢情这是把他当歹人了:“皇兄的意思是,本王也有嫌疑,要入宫?” 翰林院士讥讽一笑,恭恭敬敬回答道:“王爷莫要误解,这是皇上的意思,也是为您的安危着想,您刚立了战功,可千万不能再出差错,尤其是背后替您出谋划策之人,此外,殿下对此人很是感兴趣,王爷可否带他入宫?” 我心头一紧,糟糕,难道他们已经知道纪炎月藏在王府里的幕僚了?我着急地看向魏王,他此刻已明显落入下风,再说也百口莫辩,太子下了死命令,连派两个最看重的心腹,甚至担心我们使坏,特地用圣旨来施压,看来我要想办法了,接下来的话关系的他的去路。 第四百六十一章 探子心急火燎地跑去丞相府,求门外两位大哥烦请进去告知丞相大人一声,太子要抓魏王和公主进宫审问,求丞相大人救命。 丞相在屋里下棋,听见外边慌慌张张的声响,心里所想十有八九是魏王府出事了,神情紧张而站起身,猛然想起还有一人,赶紧招来探子,冷声质问:“轩少康……怎么没有他的消息?” 探子浑身发抖地念叨:“太……太子禁军来得快,我等来不及寻轩先生下路,还望大人恕罪啊……” 丞相陷入沉思,先是理清头绪,连声感叹:“他那么聪明,应该有办法躲过太子的追踪,但不见此人,本相心里头难免不舒坦。” 丞相先是到佛堂一拜,祈求祖宗保佑,让他和侄儿能平安归来,待会进宫若是查出什么,他就算拼死,也要给魏王留有东山再起的后路。 今夜的香火旺了些,或许是祖宗必佑,让丞相心里有了着落,外面的马车也已备好,丞相打扮的得体些,身着绛紫鹤服,头戴乌帽竖发,精神抖擞地扶着家丁的手上马车。 …… 东宫内,太子一言不发,后背仰躺在龙椅上,将手里的几份奏折厌恶地丢到我与魏王的膝盖边,跪了足足将近两个时辰,太子派人去寻纪炎月无果,耐心有限,厉声喝道:“你们自己看!” 我与魏王对望了一眼,这老家伙忐忑不安地随手拾起一张奏折,打开一看,哪个死鬼暗戳戳地骂他在背地里虐待公主,胡编乱造地将我描绘成囚禁在王府里不见天日,并不是为了医治我,是为了刻薄我,多少年前还抓我到房顶上修瓦房,百姓们都看见了,难道民生之事不可听为? 魏王大大的鼻孔喷出凶气,想撕烂这张奏折,碍于太子和诏书面前,他才不敢下手。 我忐忑不安地寻了张奏折,好家伙,轮到我被大家处决,说我妨碍太子公事,怂恿大皇子弃课,还自个跑出宫玩闹,甚至被喷得狗血淋头,冠上了“魅惑君上”的名号。 搁在这闹着玩似的,太子要败坏魏王的名声,可别连累我啊,我当场气呼呼,要为自己讨回公道:“大伯,是我一心想留在魏王府,那时我眼睛不太好,本想在王府休息几日再回宫,恰逢神医张陀入府看诊,那神医仔细瞧了瞧我的眼病,说是他有一位师叔擅长眼病,用特制的膏方连用几日便能恢复如初,我心想何不能错过此次机会,便多番恳求二伯收留我几日,瞒着大伯是因为医治眼病的疗程不容打扰,否则再珍贵的膏方也无用,只能功亏一篑……” 我吃力地喊出这些话,本来就没多少文化,好让魏王安心些,也让太子转移注意,我接着求情:“大伯要罚就罚我,我一意孤行,二伯本想在王府稍作休息后即刻带我入宫,我软磨硬泡,硬是求他收留我几日,我自作主张,没什么好说的……说实话,眼睛刚好了没多久,现在又要作废了。” 我既是埋怨又是怪罪,摆明是太子不想医好我,让我以后没有反抗的能力,这样他就能长期利用我这个傀儡帮他谋利,说到这,我好像得对那只母鸡说声感谢,要不是他中途打断,带我离开皇宫,指不定太子说的那桩婚约就如期而至了。 太子见我说得语无伦次,乱七八糟,心里也糊涂一阵,便将矛头对准魏王:“二弟,你刚立下大功,孤已为你备下重赏,我大越何时竟出了如此勇猛的王将,你是有多少惊喜是孤不知道的?” 魏王温顺地点头,假意说道:“臣弟那夜开肚取石时,命在鬼门关里走一回,凡事都想开了,臣弟身为皇家子弟,既赏荣华富贵之命,亦负社禝重任而行,大越江山之辱,我辈断不能忘!” 太子拍手称好,眉颜舒展,这招变脸让我有些看不懂,仿佛被玩弄于他掌心之中,只见他亲自下阶,扶起魏王,两手合在他手上:“二弟能够幡然醒悟,悬崖勒马,孤甚是欣慰,如此看来,是孤错怪你了,你带兵作战的那几日,孤误信小人谗言,害怕有人从中作梗,这才连夜下令,速召回公主,孤……有些对不住啊!” 魏王心里一阵吐槽,太子不仅打乱他的计划,还捣坏了他的春秋美梦,想想脸上还要装作和和气气,也挺难受:“皇兄这么说也太言重了……” 第四百六十二章 “二伯,有些事想问问您,不知道当下可有空否?” 漫步在无聊的夜空长廊,这里只有我和魏王,后者走在最前头,似乎不愿开口,久之,才发出震怒的咆哮,一拳抵在梁柱上。 就在半个时辰前,太子还和他和颜悦色地讲起赏赐之事,金银珠宝,白米帛书,魏王格外高兴,愿与太子共饮几杯,然而酒入豪肠不多时,太子淡淡说道:“二弟,虽说咱们与云暮极联手击退了楚军,可人家是退城不退兵,孤担心有诈,其实你不该着急也班师回朝,孤的几位将军还在前线奔波,云暮极军旅生涯不长,单单靠这些人,还不能对付得了司马将军……” 魏王握着手里的酒杯,里面流淌着秘制的烈酒,很容易入醉,醉则不易醒,到底是开始分不清究竟是他糊涂,还是太子糊涂。 “大哥,臣弟这一路打过去很是艰难,先不说敌人如虎,后有追兵,那顾老贼的后招可厉害了……对了,臣弟还没问你,你何处寻来如此多的火药桶?” 太子脸色微变,装作淡定地把酒言欢,将酒杯轻轻搁置在桌上:“那些是向北燕黑商换来的……山河从先祖手上来之不易,孤就算倾家荡产,也得赔上血本,可惜这次战局用处不大,确实可惜了……” 太子眼光一转,留意到屏风隔间有一道人影飘过,他会心一笑:“有件事,孤想对你说,这是彦君、刘刻、黑守道等人的辞官信,孤……也没有料到,经此一战后,他们被敌军吓破了胆。” 魏王闻言一惊,难以置信地接过太子手上的几封辞官信,暗想着这些人都是他手里得力的干将,此次战局也在背后帮了他不少忙,怎么会突然间辞官归乡了? “彦君……回乡三年……丁母忧……刘刻……身形受损……尤是脚力不能……恳请陛下恩准回乡休养……” …… “问,正好这里没人,你不必担心回去被太子各种刁难。” 我跑到魏王面前,深深一拜,向长辈行由衷的大礼还是头一次:“二伯,谢谢您,救了轩先生一命……” 魏王冷哼一声,扭头就走,不做理会,我急忙跟上去,心想着我的话还没说完:“二伯!咱们不妨直说,您我今日为他守口如瓶,除了我有我的私心外,还想问问您,对先生有何看法?” “你到底想问什么?” “您应该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不一般,不然也不会在方才殿中配合我转移太子注意,况且在太子提议要见他一面后,您选择闭口不谈,或言说其他。” 魏王目光幽深,居高临下,挡下的阴影落到我全身,静静地看我稚嫩的脸庞,这小丫头倒有七分颜面与三弟相似,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还学得不赖,随着倦意入深,他打了口哈欠。 “你跟轩先生什么时候认识?” 我一时语塞,想起纪炎月曾四国游历,便胡乱编造在南楚时有幸见过先生一回,还吹水说自己跟先生谈过治国理念,魏王一副听故事的神情直截了当把不相信写在脸上,而且越说越令他烦躁。 “行了,行了,快滚回去!你们之间的事本王没兴趣,本王还有要紧的事回去处理,你在宫里也别乱说话!本王救你一命!你到时可别忘恩负义!” 魏王跑得飞快,融入黑暗的长廊中,脚步声也远去,记得我躲在屏风后听得不是很清楚,最令魏王感到头疼的事,除非军部,我暂且想不到其他事。 第四百六十三章 纪炎月衣袂飘飘,一路狂奔,勉强甩开身后的追兵后,遂用阵法隐入巷中,前后找不着踪影。 “还是想用先前的戏法啊,苦海无涯,还是让我来。” 北冥寒雪自从上次受了重伤后,就一直闭关修养,谢绝太子召见,实则与那妖女相伴,用妖蛇的妖魂补充体质,创造更为厉害的阵法。 北冥寒雪套着大白袍,的身躯有八道健硕的腹肌,陈年旧伤留下的伤痕相比之前暗淡了不少,应是吸收妖魂有所恢复的缘故。 纪炎月并未走远,与他就一墙之隔,甚至能感受到隔壁传来爆发的气息,形成一团团气流,欲要把这墙掀翻。 纪炎月的心神很快受到震荡,刚刚布下的阵法,裂开数十道口子,必须尽快逃离,不然会被自身阵法反噬,他只得加快步伐,赶在阵法失效前甩掉几条巷。 “想跑?待我给他重创一击,令他再无反抗余地!” 北冥寒风一手五指相拢,妖魂与阵法的灵气融合一起,随着一声道破,面前的大墙轰然倒塌,连累这片巷子房屋破碎,灰尘弥漫中,新的阵法再次形成,但是这一次却是要纪炎月的命。 “该死,这群烦人的家伙,怎么甩都甩不掉!” 纪炎月边跑边骂,余光见苦海无涯飞檐走壁追了上来,他握紧匕首,钟苦海找准机会,提起刀剑向他的脑门一击必杀,正好与匕首冲撞而两边退去数十步。 徐无涯选择从侧面偷袭,却被他的匕首挡了下来,不曾想这人力气大的很,一把锋利的长刀直接斩断了他的匕首,右胸前撕裂一道口子,鲜血喷涌而出,不得已连连后退。 眼前突然升起白雾,一双绿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北冥寒雪身上环绕一层幽绿色的妖气,这股妖气很是不善,像是经常吸人魂魄的妖精戾气深重,纪炎月随即脱口而出:“你竟然与妖人结合?不惜堕入邪道?” 北冥寒雪歪着脑袋,眼睛也变成绿色,尖尖獠牙,头发疯长,离变成一个丧失人性的野兽不远了。 “是又如何?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今天必须拿下你的人头!” 北冥寒雪仰天长啸,刮起一道强风,毒雾散开,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纪炎月身后没有退路,苦海无涯带领一众追命封死了他的求生之路。 …… 魏王心浮气躁地回到王府,王府的侧妃们纷纷上前迎接,但他似乎对此刻的温柔乡不感兴趣,叫人遣散这些侧妃,自己则回到书房。 太子这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利用他对付楚军后,转头就对准他率领的军将,非得把他们一个个逼走,好将他们刚形成的军事联盟分崩离析,太子真阴,却也很聪明,凡事都给自己留一手。 魏王见今夜无见月光,内心隐隐不安,叫来侍从,问道:“先生人呢?” 侍从被吓得畏畏缩缩:“回……回王爷的话,轩先生日落前出去了一趟,直到此刻还未回来……倒是前脚刚走,张陀医师就来找他,不见人影就匆匆回去了……” “什么?” 魏王心觉得怎么又扯上张陀,莫非这里面另有隐情?揪住侍从的衣领,追问道:“张陀找他什么事?” 魏王看侍卫慌慌张张,答非所问,心想这两人很是重要,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出事,于是对侍卫吩咐道:“赶紧派人去找他们!” 第四百六十四章 “公主再这般不吃不喝下去,迟早会熬坏身子的……” “你喊多少遍也没用,公主的性子倔得很,小点声……” 两名宫女身影从门外掠过,不只是八卦,也是惧怕,草草将饭食放在地上,人一走,皇宫里那些阿猫阿狗便会过来吃饱。 我不是在意这些,我蛰伏在皇宫这些日子,还是没能找到父王的人,阿树也没跟我讲过,身边缺少得力助手,显得我很是被动,处处受人制敌。 一阵敲门声打断我的思绪,那人很不礼貌地想推开门,却发现门已被我锁上,担心我想不开,高声喊道:“妹妹,是我,我可以和你聊聊吗?” 我坐在床上,蜷缩一团,头埋在膝盖下,淡淡开口:“不可以……” “别这样,或者说你想让我怎样帮你,怎样才能令你开心呢?” 我冷笑一声:“你和太子不必讨好我,反正我在这宫里实在开心不起来,就像一道枷锁,困住我的自由,原本以为从南楚回来,我已解脱人质的身份,可到头来,却发现是从一个牢笼跳入另一个牢笼,我每天陪你们嬉皮笑脸的,是真的开心了吗?是真的开怀了吗?” 大皇子两手按着门环,低着头,难受地闭上双眼,从小到大,他喜欢身边有个妹妹围绕,但遗憾的是却没能看着她们成长,一个一个年纪轻轻的死去,等到现在终于有一个妹妹出现在他面前,他何乐而不为,但是这个妹妹性子很倔,不按照她的意思来,是不会原谅他的。 这家伙想多了,我没有非得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命令他为我做事,我是老恨自己没本事,对付不了这帮人,还被这帮人压制一头。 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试探性地到门边观察,大皇子透过门缝见到我来,心里甚是欢喜,没料到我是来关紧门的,瞬间变脸。 “大皇子还是回去向太子复命,就说我睡得很香,什么事都没有!别来烦我了!” “你这哪睡得香啊,这饭也不吃,你还想一辈子跟咱们斗气啊?” 大皇子越说越没气,更多的是心疼,怎么这个妹妹这般傻,还没等他往深处想,我缓缓开口道:“我自己倒无所谓,反而是我在乎的人在外面生死不明,若你们敢弄死他,我今后亦不会让你们好过!” 我这番激将惹得大皇子动怒,他用力的拉紧门环,这道深宫中的枷锁,也在无形中困住他的内心,久而久之,他松了口:“好,但是我提醒你,他今晚是凶多吉少了。” 闻言,我哭得更为厉害,惊天地,泣鬼神,任谁都逃不了我的鬼哭狼嚎,大皇子慌了,愣是不知怎样哄我。 瞅准时机,我拿出藏好的伸缩剑,将这道枷锁重重劈开,自由了吗?不是,伸缩剑架在大皇子的脖子上,论武力值,他不是我的对手。 “这……这把剑父皇不是收走了吗?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恨的咬牙切齿,恨不得赶紧送他去死:“放了纪炎月!不然,用你的命来偿还!” …… 纪炎月身上负了很多刀剑伤,快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强弩之末,树倒猢狲散,阿树没有出手救他,恐怕已经…… 不,他还有大业未成,不能死在这,那样太不甘心了! 北冥寒雪看到他竟然还能站起来,倍感惊喜:“一身傲骨,小子,你了不起啊!可惜你躲不了你的宿命!受死!” 阵法外围极具浓缩,向中间范围缩小,要将他挤压致死,吸收了太多毒雾,他快要不行了,拿微弱阵法灵力去抵抗高级阵法与强悍妖魄双重压力,根本就是延缓死亡的进程。 第四百六十五章 “妹妹,这已是命中注定的事,你又何必多此一举?不要再糊涂下去了,趁父皇还没来,赶紧收手,我会替你向父皇求情,念在兄妹手足,从轻发落……” 我就怕控制不了手上的伸缩剑,离大皇子致命的地方仅为毫厘之差,稍微一用力,他的命就没了,他见我不为所动,苦苦哀求道:“你不要再糊涂下去了,你为何对他会有如此深的执念?一个将死之人,你要藏着这份痛苦留一辈子,真的值得吗?” 我的回答无比坚定:“承诺在先,所以值得。” 宫中禁军逐渐向这边逼近,场面声势浩大,火把照亮了整个夜空,更映现出皇宫不为人知的一面,太子在一干人等簇拥下,坐在高贵的皇撵中,语气不明而问我:“小白,你这是在做什么?赶紧把剑放下!” 我双眼寒光直视太子,有了前车之鉴,我才不会退缩,大声呵斥道:“你把纪炎月怎么了?” 太子似乎知道我等不及要问这个问题,对此,他果断回答道:“他命大,有人带他逃了,你可满意?” 我嘴角扬起,发出阵阵冷笑:“是吗?让你的禁军赶紧退下,不然我要他的命!你儿子,夜景意!呵,或者是另一个名字,夜煌义!” 感受到大皇子身体颤抖了一下,还有这不对劲的神情,再看看太子,依旧面不改色,果然大有来头,我接着道:“这是你的缓兵之计?随便说几句就把我给骗了,也太当我是三岁小孩了……” “难不成让孤将他活捉回来给你亲自验验?孤没那么大的本事,有人暗中通风报信,他被人及时救走了,你这戏白演了,赶紧把剑放下,孤这次再饶恕你一回,不计较了。” 太子站在清冷的台阶下,仰头望着我,见我无动于衷,索性并未伤及要害之处,但我性情刚烈,劝也劝不了,无奈深深叹息:“孤不收你的剑,今后恩准你自由,以此宫牌为证,众目睽睽之下,君无戏言……” 这话说的好无力啊,偏偏我就是不信,手里握着的长剑抵住大皇子的下巴,只差一点,我就要他命,大皇子犹如半只脚踏入鬼门关,怎能不害怕,声音颤抖道:“妹妹你听话,父皇说的是真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大皇子欲言又止,用我俩能听到的话小声倾诉:“其实……是我派人通风报信……北冥寒雪如今变得难以对付,高级阵法只有同类高手才能识别,有她在,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纪炎月救下,换做其他人,可能没那么容易了。” …… 土拨鼠身体康复之后就不停锻炼体质,每天爬山涉海,身体壮大了不少,都快有一个人半截身子高,就是不利于挖洞。 郊外的客栈门窗打开着,夜子悠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是一只老鼠的叫声,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下,招呼一行人快些上楼。 苏雨仙肩膀上扛着纪炎月,来回奔波甩开追兵,看把老鼠累得满头大汗,唯独她不见半点汗水,收起身上环绕的鬼气,鬼纹爆发出刺眼的绿光,方才一场大战显而易见动了真格。 夜子悠急忙询问:“姐姐,他没事?” 苏雨仙眼瞳发暗,垂下眼帘,先把纪炎月放到床上,将身上的真气输给他治疗,没过一会儿,纪炎月可以睁开双眼,但却动不了,也说不了话。 苏雨仙回答道:“他很聪明,所以不至于被小人害命,高级阵法一摸就会,利用敌人的灵气变成自己的灵气,制造新的阵法干扰,延长生存时间,为此赢得我们救人的时机,难怪国师大人会给出如此高的评价,真是百年一见的奇才。” 第四百六十六章 这我不敢相信,八成是这两父子唱双簧,直到此刻,还能让我信服他们什么? 我摇了摇头,阴阴发笑,声音沙哑:“太子殿下,我何以信之?” “你跟我来,不必再多说什么。” 太子撤下进军和侍从,回头示意我跟来,大皇子有所感应,见我迟迟不肯跟去,怔怔说道:“世事难料,过早走出这一步,不知是福是祸,父皇有话想对你说,知道东宫下面藏着一间密室吗?那是我死去的妹妹安葬之处,也是父皇多年来不肯挥去的阴霾……” 东宫富丽堂皇,各种奇珍异宝我都见过,唯独忽略了这道唯美山水屏风,说来用处,便是分离阴阳两道,死去的人并未下葬,而是留在此处当做思念。 “景意,你在外面等着。” 太子命令大皇子带人在外守着,别让外人靠近,我的长剑可没那么快放松警惕,探查四周动静,才敢小心挪动身子,跟着太子进入暗道。 屏风关闭那一瞬间,大皇子神情复杂,勉强挤出一抹笑容,点头告诉我放心而去,我不敢想象,若他说的是真的,那他为何反抗太子旨意,偷偷将真相告知我,这人心复杂的很,从前是敌人,现在或者是朋友。 “这里是哪里?” 我上前追问太子,后者的身影引入黑暗的墙壁眼中,原来这是一道弯曲的楼梯,越往下灯火通亮,看得更为清晰,底下中央摆放车着一大冰块,周围种着美艳的鲜花,花香四溢,迷人入眼,以及陪葬在死者身侧的珍贵宝物,石壁上描绘生前事迹以及神灵保佑。 太子神色忧伤,低垂着曾经高傲的头颅,来到水晶棺椁的面前,注视着里面娇好的孩童,看着不过六七岁,死于大好年华,并未看透世间真相。 “这是孤的女儿,唤作永宁公主,自小聪明伶俐,活泼好动,孤时常为朝政所扰,她便想些法子哄孤高兴,有一次还偷偷跑去宫外,只为给孤买一串糖葫芦,闹得差点被人贩子拐走……” 故事讲得很动人,可我不是他的女儿,更不是他女儿的替代品,叫我来这有什么关系吗?我想想便问道,还是说,他还是在意那个所谓镇国神兽的预言,好久没听这四个字了,除开齐王常挂在嘴边,倒有点想念在南楚的日子了,不知道琴行、颜妃、云湖公主……他们过得还好吗? “也就是那次宫外,永宁的心灵开始出现问题,孤以为是小孩子被人贩子吓到了,不曾放在心上,那夜哄她入睡后,半夜做噩梦,被吓得惊醒,神色慌张地跑过来东宫找孤,那时的她嘴里说不清话……” 太子将花束重新摆放好,应该是永宁公主生前最爱的水仙花,花开的很美,花瓣上沾着雨露,宛如个个娇羞的美人,看得出来,太子费了不少心思,不想让爱女看到不好的一面。 “孤对你,是有那几分私心,不过并不看重你受命于天的命格,孤只是好奇,当初宁王做出那惊天动地之事,是否受到孤丧女之痛的影响?” 太子正说着,不知是不是听到死者的回音,隔空飘来一股周身发毛的冷气,挂在墙壁上的火把就要被冰封凝固,场面实在诡异。 “孤不妨告诉你,和你父王有缘的那位高僧,孤曾问过他些事,虽然并不十分肯定,但孤以为,不如就当信一回,永宁不是不在,而是以另一种方式活在孤身边,只是今生父女无缘,来世……或许不必了。” 太子眼神不断在回避,或许这一直以来的痛苦仍然会伴随他一生,不过我身边这位倾听者,他心里会好受些,便试着拿出长辈的姿态,语气沉重地对我说道:“早点回去休息,过几日,孤要办一场军宴,招待那些麻烦的家伙,你不喜露面,孤也不强求,别添乱就好,正好霍家长女这几日入宫同你学艺,你们闺阁少女可以一同好好谈谈。” 听得我神经都快绷不住了,最是受不了那些肉麻的对话,恨不得找个坑把自己埋了:“知道了,大伯……” 第四百六十七章 屏风外,大皇子握着手里精美的荷包,还未打开,一阵神经气爽的花香挑拨人的心弦,正巧我从地下暗宫出来,冷哼一声:“我就说怎么一路过来腰间空空,原来是有人拿了我的东西不打算还了……” 大皇子听后连忙表示歉意,脸色增添几分看似喜庆的尴尬,将荷包递给我:“那倒不至于,这荷包里藏着什么花香?闻到神经气爽,如沭四月春风,看起来是个名贵的香料……” “关你屁事。” 我收起伸缩剑,递给他一个意犹未尽的眼色,算是放过他,以后可就未必了,我人是笨了些,有时也比较勇,就是该拼命的时候就会拼命。 大皇子见我抛下狠话便走,伸手将我拦了下来,我挑眉微怒:“我佩服你这种舍身取义的精神,可是我累了,恕不能奉陪到底。” 大皇子闻言哈哈大笑,谈笑之余又有些难过:“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但愿你一片痴心不被错付才好。” “闭上你的乌鸦嘴!” …… 轩少康今夜是彻底失去了踪迹,魏王此刻心急如焚,一来担心事情败露,二来背负受敌,他一人难以应付,他起先是想起丞相,但丞相现在还在宫里,尽最大的努力与帮派谈和,拉拢旧贵族支持势力。 “到头来之前的努力全白费了!” 魏王欲哭无泪,端坐在书案前沉思,夜色正浓,离天亮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反正在这等着也煎熬,正想着出去走走,探子慌慌张张来禀报,说是神医张陀家出了事,好不恐怖,里面不知是何情况,只得赶紧告知王爷。 这刚稍有些放下的心又吊起来,魏王十分不安地跟去瞧看,轩先生与张陀素来交好,他肚子里的石头病又是轩先生推荐的张陀来医治,或许张陀知道轩先生在何处。 赶到时,张陀家的茅房全然倒塌,灰尘弄得到处都是,散落的家具看起来凌乱不堪,问了一声,里面无人应答,八成是已经出事了。 魏王气急败坏地叫嚣:“到底是何人所为?” 探子面对王爷的动怒十分惧怕,战战兢兢答道:“……属下不知。” 侍卫们胆大进屋里头探查,恐怖如斯,前面的墙角坐着几团黑影,不知是人是鬼,其中一名侍卫朝那边丢了一块石头,是人是鬼也吓破了胆,疯狂大声尖叫,走近一看,竟然是活着的张陀。 魏王看着也奇怪,走过去厉声质问家中遭何变故,是何人所为,张陀已然答不上话,嘴角不停抽筋,手指颤抖提不上力气,告诉大家伙在那边,埋葬着他的妻儿。 …… 郊外的旅馆,众人好不容易等来休息的机会,一阵敲门声突然打断,苏雨仙小心挪动身子靠在门边,密切观察门外的动静。 毕竟这里只有她一女人能应付一切,还有三个累赘,要是真碰上追上来的人,免不了一场恶战。 “砰砰砰!” 敲击的力道又大了些,苏雨仙感知到一种阵法的存在,相当于障眼法,旅馆的二楼只有这房里的人能听到。 “苏小姐,深夜冒昧打扰,对不住了,原是有要紧的事,国师大人命我尽快转告。可记得那日在斗兽场,你仅是试探我几招,便知我的弱点,还教我如何困斗野兽,我叫姬长夜,是姬家第九代传人。” 姬家?苏雨仙知道这是北燕国度最为响亮的名号之一,传闻姬家府邸居山中,常年与野兽相伴,甚是懂得猎杀妖兽,提炼丹魂,作为提升修为之器物,颇具灵异风采,燕君性情癖好强身健体,升华精气,因而对可炼制丹药的姬家,颇为见重。 往年见姬家下山,北燕上至朝廷,下至江湖,势必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之画卷。 第四百六十八章 姬长夜身材魁梧,高出寻常人半个头,一脚踏在这木板上,生怕惊动下家,苏雨仙推开木门,正邀他进来。 “放心,他是我朋友,信得过,路途长远,你是收了国师大人何种指令,前来相告?” 苏雨仙简单和大家介绍几句后,心觉此次姬家下山非同小可,势必要问出明白,姬长夜一身疲倦,累成直接坐在木板上,泄气道:“苏小姐,是那几个叛徒死灰复燃,真是活见鬼了,明明我亲眼见着国师大人将这一众叛徒就地斩杀,怎么突然又联合上百个难民在汉江搞事?” 苏雨仙一听心生警惕,先安慰姬长夜道:“我晓得那几人,许是国师大人念在往日旧情,这才留了他们狗命,不曾想他们还像往常那般恩将仇报,忘恩负义……对了,大人如今还在汉江吗?” “自是在,大人知道你跟东越京城几位有头有脸的人物很是熟络,看你能否想个法子,通融通融就过去了。” 苏雨仙想都不想直接应下,北燕最近也不太平,燕君人老容易犯糊涂,得让国师大人早些回去才好:“此事交给我,姬君,你此番入越,是有别的任务吗?” 苏雨仙想试探姬家下山有何动作,可千万别自己人伤了自己人,姬长夜点头称道:“大人只是吩咐我办成这件事,至于其他,碍于家事,恕我无可奉告。” 没人留意到,苏雨仙的鬼纹在一刹那发出点点微弱的光芒,飘出淡紫色的阴气,奈何对方命格强悍,阳刚旺盛,什么也没看出来。 “时候不早,我便不打扰苏小姐办事了,告辞。” 姬长夜看了一眼其他人,尤其在纪炎月身上有所停留,苏雨仙送他出客栈,并低声嘱托交代一些事,确认周边没可疑人,才收敛气息,转身回了客栈。 …… 与此同时,太子仍留在地下藏宫,守护这里的死者与一花一木,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并不感到十分惊讶,慵懒地说道:“又让他给跑了?” 北冥寒雪气焰嚣张,所过之处又有几把火被冰封住,原来方才那诡异一出,竟然是他躲起来所为,不过此举可不招太子喜欢:“这通风报信的人是着实可恶,但为何你吸收妖力之后仍不能将此人重创?莫非你被人骗了?” 北冥寒风受不了气,差点要对太子动手,紧紧握着拳头,指甲陷进血肉里,冷声道:“越太子何时对这怪力乱神之事如此了解?不知你有何高见啊?” “孤不想见到宫中鬼怪横生,便将你放任到宫外,原本以为,对付他,不是一件难事,现在想来,孤不得不转变策略,尤其是背后还有几股势力为他撑腰……” 北冥寒雪轻笑道:“所以,太子殿下要如何做?” 太子一手贴在水晶棺椁上,似乎找到某处开关,紧接着棺椁被移去一边,但水晶坚而硬,躺着的人并不受到影响,抛开下面埋藏的湿土,一张人脸暴露无遗。 北冥寒雪不明白太子在搞什么花样,太子却开始自言自语起来:“好在,天助我也,这三弟的走狗,孤还以为有多大的能耐,有他在,孤以后的事好办多了。” 北冥寒雪挑眉道:“太子殿下藏得挺深的,你的好侄女知道是这么个结果,怕不是要哭死过去?” 第四百六十九章 大皇子见我在他宫殿处等候,既是欣喜又是不安:“你不去休息吗?跑来我这做什么?” 一口茶也没喝,他以为我愿意来,我只是有些事想不通,大皇子这给自己父皇背后插一刀算怎么回事?都说父子连心,还不是各为自己盘算的。 大皇子在我旁边落座,等不用犯头疼,唯独见了我就犯头疼,但这里隔墙有耳,实在不方便说话:“下不例外,还可以借此机会,还他一个人情,顺带了结你的心结。” “他是谁?” 大皇子在我手心上写了一个字,我虽然书读得少,但还会认几个字,这便是“悠”,即通风报信给夜子悠。 此举未免太过冒险,换位思考一下,我可不能做得出来:“你就不怕遭人怪罪?” “你可别小瞧我,在这宫里,我有我的人,可替我办很多事。” 大皇子嘴上装的信誓旦旦,但这副模样在我看来半斤八两,看来我又得背负人情过日子了。 我站起身,说走就走,大皇子也没理我,有些事知道了就得了,可千万别得寸进尺,总有人为争面子,爱口是心非。 “几天后的军宴,父皇打算在映月湖招待那几位熟人,你要是不愿见人,我们也不强求……” 未等他说完,我便斩钉截铁地打断道:“我会去的,反正在这宫里闲来无事,至于那几个麻烦的家伙,我可没你想象中那般脆弱。” 我的身影很快就走远了,大皇子心绪有些出神,不知不觉在这坐着过了一个多时辰。 这一晚上,他没法睡着,辗转反侧,不停想起自己所做的一切,难道真的值得吗? …… 几天之后,军宴如期而至,仿佛就几天前那场东宫的闹剧并未造成多大影响,这次宴请了不少颇有声望的王侯功臣,给这冷冷清清的宫殿增添不少欢乐的气息,贵族的孩子们在湖边打打闹闹,宫女太监站在一旁陪他们嬉戏玩乐。 我恰巧路过,见到一个小女孩被一块石头绊倒在地,出于本能和善心,我扶她慢慢起来,美人坯子的容貌让我眼前一亮,忍不住脱口而出:“昭和公主?” 小女孩吓得缩成一团,突然眼泪就哭了出来,哭嗓着要找母亲大人,却见于贵族小姐模样的人慌忙上前抱起她,在听到我身后太监客令是公主后,脸色猛地苍白,跪在地上恳求恕罪。 霍祥茗千呼万唤终于等到得以入宫的机会,没想到刚进来就一头栽到地里了,回去有何面见母亲大人,久久的,听见一声令道:“无妨,你先起来,看好小孩子,别让她受伤。” “小女遵命,愿公主殿下凤体安康!” 霍祥茗抬起头,下一刻直接愣在原地,整个身躯僵硬得要石化,我脸色微沉,质问她有何贵干,她在这傻站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霍祥今倒是来了,站在她的身侧向我赔罪。 “舍妹年纪尚轻,不懂宫里的规矩,是我这个姐姐没教的好,公主殿下要责罚,便请责罚我好了。” 说罢,霍祥今当着我的面磕头问罪,霍家真是好大的架势,几乎家里的女眷都来了,太子对皇族人都没这么亲近过,反倒越来越热衷于与母族人来往。 看来还得靠母族扶持上位,皇后王家根基尚在,不是那么轻易可撼动。 “起来,我那笨拙刺绣的手法还得向霍小姐讨教,时间有余,过来说话。” 霍祥今极为涵养向我行了大礼,完全忽略她站在一侧妹妹,理了理衣裳便跟了过来。 霍祥茗眼见着两人离开远去,半张的嘴显得十分吃惊,踉踉跄跄往后倒退几步,还好有贴身丫鬟怜心扶着。 “怎……怎么会这样?” 霍祥茗怎么也想不到,自家师傅喜欢的人会是东宫的大公主,天啊,还送她荷包来的。 怜心怕她乱想,赶忙低声提醒道:“小姐,这是在宫里,可别乱说话啊!” 霍祥茗面色纠结,现在也没法子了,只能点头应声,提心吊胆地管好自己的嘴巴。 第四百七十章 我暂且来摒退左右,示意霍祥今跟来,边走边沉声道:“你和大皇子的关系可有缓和?” 霍祥今猝不及防被这么一问,略带羞涩地别过脸去,我停在一处湖上桥,此为映月湖,是我东越颇具闻名的景观之一,亭台水榭,假山翠石,歌舞交织,唯见丽人行。 “让公主殿下见笑了,小女厨艺本不精湛,需得请教家中厨娘,不曾想此人不怀好心,教我做出这等差菜,竟是害得大皇子……” 贵族家嫡长女怎会如此粗心大意,我实在想不通,霍祥今一向聪明伶俐,怎会遇人不淑,在这细节上栽了跟头? 我便问道:“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霍祥今一经想起,很是懊悔自己当初所为,目光顺着后面那趟去,只见霍家夫人坐着华丽的轿子,美丽的人衬着紫花长裙,头上的玲珑珠宝随着头偏向一侧,双眼半明半昧,望之足可见不可逾越的肃严。 “原是我愚笨,在母亲还未离开前,被她一招甜言蜜语的哄骗,还认了她做姨母,父亲正好借此顺水推舟。母亲说的在理,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落到如今的局面,还有何话可说?” 受制于人吗?为什么不懂得反抗?我也曾挣扎过,努力过,甚至到鬼门关走一回亦不曾放弃,但是,要我如何劝说本就处在劣势中的她,将来可不一定好过。 “你所仰赖的不过是太子殿下母族嫡长女的身份,我只怕你终有一日会后悔,还有你……有考虑过以后吗?” 霍祥今拿起手帕擦试泪水,或许是真说出了她的心声,令她激起如此大的反应,她红着双眼,尽力克制不断流出的泪水:“我……我还有母亲的娘家人,母亲走前,特意嘱托他们好生照料我,若是将来事与愿违,也好寻个出处,了残余生。” 我心中五味杂陈,深知在皇宫的日子过得难,不想她执迷不悟仍步入这道万丈深渊,不过若是她真有本事,将来斗赢那群人,不妨向着这执念走,谁也说不定将来会有转机。 “罢了罢了,你自己想清楚为好,我瞧大皇子并非蛮不讲理之人,性子在这宫里孤独久了,这心头很难不想他人……” 霍祥今不会为闺阁女子,一听这敏感字眼,急忙叫我收嘴:“公主殿下,请您别再说了,小女罪过,不该向您提起这些事……” “可以向我提起吗?” 霍祥今一时愕然,瞧见一旁假山上候着一个人,那鲜明的龙袍衣料,头戴玄清冠帽,手摇提字纸扇,宛如翩翩如玉的公子。 “参……参见大皇子……小女参见大皇子……” 霍祥今悬着的心再次沉了下来,她根本没料到我和大皇子会配合如此有这一出,我成天最受不了别人动不动朝我下跪喊冤,我懒得亲自扶起她,将这烂摊子交给最会招惹桃花的大皇子,着实厌烦而匆匆离去,叫也不返。 “妹妹,谢谢你了!” 我高声回道:“你们若真心喜欢,请好生善待对方!” 这猝不及防的狗粮总是戳中我心扉,老娘从没如此脆弱,感觉到眼角有些湿润,直接深呼吸调整状态,望着木桥下流淌的湖水,荷花绽放犹如炎炎夏日的一抹清凉,两只靓青色的蝴蝶相伴相行,你追我赶,不依不饶,一同沉浸在这欢乐的游戏中。 第四百七十一章 军宴设在章台宫,场面甚是华贵,尽显天家贵气,文武百官齐聚,恭候王孙到场。 魏王今日总心神不宁,也不愿跟随太子与贵国使臣议事,像是疑神疑鬼,丞相和皇后也不放心,定要找人开导他才好。 魏王不想多言,端坐在贵椅上,离东宫太子之座位相距并不远,余光时不时撇向那处,又更加忧心忡忡,对丞相的人抒情道:“张陀疯了,先生至今仍没有下落,本王……本王到底有何用处!” 丞相的人暗暗吃惊,第一次见魏王如此自卑地形容自己,往年那意气风发的王爷可是得让太子敬让三分之人物,由此可见太子手段之厉害,用几道阴险的招数便让他下不了台面,甚至一度怀疑自我。 “天生我才必有用,王爷,假以时日,您会成功的……” 魏王苦笑摇头,苦中作乐,既没有食欲,又要勉强夹起一块肉往嘴里塞:“现在处境艰难,说什么也无益……哎?” 魏王突然灵光一闪,瞬间来了精神,身板也挺直了,多了几分欣喜:“本王居然忘了还有这等人物!此次军宴,十七王叔可有来?” 丞相的人闻言惊骇,因为早在他来面见魏王前,丞相特意提醒,若王爷问起十七王叔,必须以称病为由推脱,令王爷打消这个念头。 “什么?十七王叔过得如此颓废?当初父皇还是太子时,他俩常斗得死去活来,离域就算离京城千里远,这半年内,父皇病重的消息没入他的耳乎,他应该有所动作才对啊!” 魏王压低声音,不想被旁人听到他不忠的言辞,还想说什么时,东宫的总管太监来了,立于御前,高声令道:“恭迎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官齐齐下跪高呼,魏王不得不一同照做,浓眉大眼喜欢转来转去,却见大门敞开,太子走在最前,一袭五爪蟒袍,双袖金边祥云,腰间白玉张扬,气宇轩昂,英姿飒爽,即便不复年轻,仍可见当年风采。 太子身后是云暮极,一双剑眉下藏着锐利的双眼,深邃而冷清,近看却又觉野心勃勃,写着生人勿近,宽大的蓝白朝衣配上细长蛛纹袖带,黑色的长发飘逸如立于风中潇洒,比起以前那身墨色的衣裳,这身打扮简直要走少女们的命。 我躲在屏风后处,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或许能打听到纪炎月和阿树的下落,我有预感,似乎有大事发生,身子稍微向前倾,透过缝隙看到魏王低着头挤眉弄眼,顶着发黑的眼圈,气色看起来有点颓,跟之前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莫非魏王知道那夜生死过后的隐情?知道纪炎月的下落? 我暂且再等等,听见太子开口发话,我屏住呼吸,认真聆听。 “阁下助孤一臂之力,孤感激不尽,来,敬你一杯!” 云暮极嘴角微勾,把玩手里的酒杯,往日在南楚,这位太子殿下可不把他放在眼里,甚至公然大庭广众之下叫嚣,就连摄政王也不给予理会,闹得他好没面子,如今有机会可报当日一仇,怎能不为大快? “太子殿下,多谢你一番好意,但在下伤势还未痊愈,大饮大醉,不太好?” 太子豪爽大笑,可不把这点小心思放在眼里,直言道:“看来是孤招待不好阁下啊!孤自罚一杯,以解阁下心情。” 云暮极冷笑置之,谁让他自罚一杯,他还没说完,太子倒先开口,半眯起双眼,目光扫看其余大臣,不会是太子,治人真有一套,一点异常都没有。 第四百七十二章 舞女歌姬在殿前演奏,乐师曲家在台下附和唱罢,咋一看觉得津津有味,可对于暗藏心事的人,可谓烦躁,甚至厌恶。 “太子殿下,在下这一路想来,有件事很不明了,恳请殿下解答。” 太子偶有小醉,颇有兴致地看着歌舞演奏,美人的曼妙舞姿眼花缭乱,听着这似乎不祥的请问,略微皱眉:“阁下但说无妨。” 有了太子给予借题发挥的机会,云暮极怎能不把握?只见他大手一挥,此番举动很是明显,想让太子暂下宴乐,一边谈正事,一边享乐,是君子之处世乎? 公公高声大喊一众歌舞退下,各方大臣不知所措,那向太子张望的神情,真替太子感到尴尬,而太子面露愠色,顿时没了兴致。 云暮极亦忍不下这口气,直接发难,从座椅上站起身,侧着头偏向太子,很是无理瞒求:“太子,在下领军暂解东越山河危机,要论赏赐倒也罢,在下没想到,你答应得如此快,在下还在云溪涧时,还未与司马将军正面交锋,便先领受了一份炸药的大礼!” 云暮极气得面目狰狞,从袖里扔出来一份密令,边上刻印的皇家龙纹赫然是东越所有,只是虽能证明来自东越,但来源模糊不明。 太子脸色阴沉,叫住上前接密令的公公,转而对云暮极缓言道:“阁下,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云暮极犹如听了个自导自演的笑话,少了些许怒气,摇头叹道:“太子,你说有什么误会?还是说,你觉得是有人特意使出离间之计?” 还是由公公上前接过密令,太子眼前埋入一片阴郁,略微粗暴地撕开密条,可想而知心情急不可耐,在云暮极看戏般的注视下,太子看字迹的同时,脸色愈发难看。 云暮极可谓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尽脸面,但太子经验有余,处理这些破事仍有一套,命公公收起这份密令,几分漫不经心道:“阁下,有些话还是等军宴一过再谈,北燕使者还在偏殿,传孤旨意,速来觐见。” 姜还是老的辣,太子爪牙反应极为迅速,北燕使者落魄投降似地被身后两名士兵催着前行,云暮极看着若有所思,想起更好的主意,轻蔑一笑,重新坐回椅上。 云暮极给太子的密令里面究竟写了什么,看太子那副游刃有余的神情,多半私底下又会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我趴在缝隙里瞄了一眼,突然顿感不妙,可已经来不及了,魏王猛地探头,眼睛大的像铜铃,可能是好奇这片屏风为何总发出不寻常的异响。 我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可怜放过我,本想再偷偷问有关纪炎月的事宜,没成想魏王哼了一声,将两边的屏风合上,我失去了唯一可观望的缝隙,心情跌落成谷底。 但也不妨碍我偷听,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闯入耳中,应该是北燕使者:“见过太子殿下,云阁下,我等奉国师之意,前来递交主公(燕君)书信。” “什么?” 云暮极有些惊讶,明明燕军早先已成败局,竟不是来提交议和书,而是带来燕君的书信,他燕王连称帝的机会都没有,不过区区一个族上脱离西秦的王侯,根本不能比之三大国君天下地位,所以以此书信的效力不足为信,或许可猜测旁人代笔。 何况这是北燕难民率先挑起战事,南楚联合西南部族残余势力借此火线引发战争,明眼人虽不知顾北邵暗搓搓那点小动作,现在跳出来关那老贼屁事,这般非得主动诚实插来一脚,真对得起丐帮帮主出身的脸皮。 第四百七十三章 太子也命公公将这封书信收下,并未当场拆解牵动人心骚乱,众大臣也缓缓停住私底下议论,云暮极笑了笑,举起酒杯,一饮而下。 “听闻燕主最近身子有恙,可还好乎?” 北燕使者谢过太子关心,拱手相道:“主上已无大碍,千里传此书信,还望太子殿下念在旧情,恩准主上求意。” “哦?是在下年轻而无知?可从未听过太子殿下与那燕主有何旧情!” 云暮极不饮多酒,方才那大口喝下是老习惯了,轻咳几声,继续那见不得人好的话:“难得今日将军文臣共聚一堂,想听故事的人除了在下,大有人在……” 太子面色微冷,并不理会某人尖酸刻薄的话,论鬼心思可不及在座诸位,但顾全大局可有一手,转而吩咐侍臣,先领使者到住处,看向云暮极,两人锋芒毕露。 “阁下未免太过心急了,那些火药的确是孤下的旨意安排给几位将军操办,但要论本事,恐怕还不及阁下洞若观火,步步为营的本事。” 气氛又再次降到冰点,云暮极冷声道:“太子,你这是什么意思?觉得在下多心,还是多此一举啊?” “是与不是,阁下不会去查清楚吗?” “哈哈哈,好啊,太子这一说,倒让人以为在下喧宾夺主了!” 云暮极倒也挺沉得住气,自顾自吃着佳肴,太子脸色稍缓,再度问他:“阁下使计逼迫司马将军退城,此计虽巧妙了得,但终究非长远之计,不知摄政王那边……” “太子不仅关心燕君龙体,还关心在下家事,在下真是好生感动,只是在下不能在东越待太久,太子你说说看,这在下走之前,司马将军还坚守阵地乎?” …… 我躲在屏风后站久腰腿有点麻,便想回寝室休息,一个宫女匆匆过来,一张纸条火速递到我手上,连她的脸还未看清,她已消失在廊中。 我稀里糊涂地翻开字条,心里一个激灵,瞳孔放大,只见上面潦草写着:宁王的手下,在地下藏宫,速来。 会是谁交给我?莫非是大皇子,可他之前说过,只为还夜子悠一份人情,如今人情已了,应该不会是他,那会是谁? 反正不知是真是假,我抓紧藏在袖里的伸缩剑,出了章华台,向东边宫门走去,装作一无是处,大摇大摆地进入东宫。 “参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如意金安。” 顾不上旁人行礼,我劝退左右想要在此休息一会儿,当然,并不能劝退所有人,那些躲起来的暗卫可时时刻刻盯紧这里的异常,在他们眼中,我吹着口哨,悠闲地从楼梯口下去,就让他们干羡慕我朝大公主应有的待遇。 想到这群人就在周围,我装模作样的给永宁公主旁边的鲜花浇水,一些花没过几天便枯萎,太子又极为贴心地种上几朵,令花香永不言败,香确实是太香了,闻着闻着窜出到一种古怪感。 这里也没见着一个活人,如果阿树真藏在这,难道需要找到某种机关才能找到他? 我头都大了,本来眼睛就不太好,现在要四处摸索,万一被那些暗卫发觉……算了,顶多又听些肉麻的话,拉近亲情感人,人活着就行。 围着水晶棺椁转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我失望透顶了,但仍不想放弃,还萌生出想永宁公主能助我一臂之力,但死人可不会说话,赶紧摒弃这不切实际的想法。 最后再赌一把,我心里发毛,隐约感受到一股冷风吹过,永宁公主啊,多有冒犯,我一手伸进棺椁底下,好像摸到一些湿沙,鼻子闻闻,胃里一阵翻滚要呕出饭菜。 第四百七十四章 手上还爬着蛆虫,真受不了,我甩到一边去,太子哪来恶心的爱好,我闻着各色的花香,终于心里舒坦极了,可一想到这些香气是用来掩盖尸体散发的腐臭,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对劲,永宁公主的尸体不是被冰封住了吗?这些蛆虫又是哪来的?莫非……下面藏着其他人的尸体? 阿树…… 我害怕地收起这个念头,不会的,他本领高强,又是父王手下一等一的杀手,怎么可能会被太子制服,甚至杀死? 这里臭味太重,我不得已挪开点身子,离下面远点,不知是不是幻听,好像有呻吟声从下面传来,我又鼓起勇气朝那边靠去,捂着口鼻仔细聆听。 脑海中逐渐浮现一个画面,一个人浑身是伤,伤口极深之处已经腐烂,想出来救命却又动不得,手脚皆被人绑死,嘴巴也含着抹布叫不出声。 这下心里更加确定,确实有人藏在下面,而且还是活人,还有的救,我用尽全力拼命推开水晶棺椁,传出来的动静不小,被抓包我也认了,但不能见死不救。 …… 郊外的旅馆,七天漫长的等待,纪炎月缓缓睁开双眼,看着陌生的环境,张口就问要水。 夜子悠胡乱摸索找到茶杯,杯里灌满了有些发凉的茶水,靠着一根长棍左碰右碰地探到床边,纪炎月吃力地接过茶水,饥渴难耐,只想着满足身体需求。 “你终于醒了,快看看自己的灵力,有无受损变废?” 纪炎月不明就里,却还是按夜子悠说的照做,用意念感应全身灵气脉络,对头来势汹汹,不仅攻破他的阵法,还冲散了他的灵力,现在唯有多休息几日,以待来日再战。 “对了,有件事想跟你说……” 夜子悠接过空空的茶杯,早已按耐不住先说出口:“有人向我通风报信,说你遭人埋伏,就要命丧当场,我便及时告知姐姐,也就是苏雨仙,让她前来救你一命,感谢的话不必了,举手之劳而已,姐姐倒是希望你别辜负国师知遇之恩。” 纪炎月肚子咕咕作响,哪还理会夜子悠说的话,像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先别废话了,这里有什么吃的吗?” 纪炎月左看右看,只有茶水喝,桌上摆着几个苹果,他指着那边,不耐烦地说道:“就那些……土拨鼠呢?” 那老鼠也不见了,纪炎月有些担心,夜子悠去寻桌上的苹果,边对他道:“他有事先出去办了。” 纪炎月仰头看向窗外,病态的俊颜受不了阳光刺眼,眼睛一睁一闭,先前经历的事又重演了一遍,他必须尽快恢复身体,去做他还未完成的任务。 “你方才说……有人向你通风报信?是谁?” 夜子悠却说不知道,他眼睛本来就瞎,只能靠听才知道是谁,听着是个陌生人也不认识。 “不管这些了,小命保住就好。” 纪炎月啃着苹果,觉得他说的也没错,只要命保住了,将来一切都好说,咦……这小子不是被绑在山洞里吗? 纪炎月咬到舌头吃痛一声,生气问道:“是谁把你放出来的?” “……我姐姐,苏雨仙。” “难怪了,轻而易举地识破我的阵法,还单刀直入地对抗北冥寒雪,我小瞧你了,你居然是她的弟弟……是义弟?” 第四百七十五章 这些恶心的蛆虫太多了,全堆积在沙土上,我强忍着干呕的冲动,拼命地刨开沙土,随着摸到底下硬邦邦像是人头的东西,我去掉最后一层沙,半张人脸露了出来。 有点像阿树,但不太确定,也不敢相信,即便整张人脸暴露无遗,鼻头已被蛆虫啃食无肤,我执意要把这人拉出来,再三确认。 地下藏宫比外面冷了许多,而我却满头大汗,两手抓起他人的肩膀往外拉,却显得更为艰难,如同有另一股比我大的多的力量死死拽着他。 他声音微弱而听不清,我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若是他还留在这下面,明天亦或者是后天,就被这些恶心的蛆虫吃干抹净。 “你是阿树吗?你听到我说的话吗?” 手上沾满太多蛆虫,我奋力甩到一边去,落到旁边种上的鲜花里,花儿无力易摧残,我操心不了太多,连续试了几次,勉强把他的上半身拉了出来。 “公主,你来此地做甚?哦?这人竟被你找到了?” 北冥寒雪身穿黑袍,站在高处的楼梯上,冲我礼貌一笑,居高临下的气势激起我一番斗志,我果断拔出伸缩剑,指尖擦拭剑尖的明光:“是大伯派你来监视我的?” 北冥寒雪笑道:“不不不,我只是好奇,公主来地下藏宫做什么?现在看来可不只是缅怀永宁公主那么简单啊?” 男人缓缓落下,离着我稍近,我看到他的周边围绕一圈绿光,与此同时,挂在墙上的火把忽明忽暗,周围变得越来越冷,我全身泛起鸡皮疙瘩。 “是你们把他折磨成这样吗?还有他到底是谁?” “我可不会告诉公主,公主要问就问太子,不过听说此人与你父王好像有点关系?公主应该认得他?” 我闻言惊恐,三两下除开那人脸上的蛆虫,即便有些地方腐烂不堪,但脸型的轮廓说像也是非常像,阿树的下巴很尖,而他也很尖,还有那双看人不爽的眼睛,神态也是极其的像。 “阿树?真的是阿树?他怎么被你们抓到,还被如此折磨……你们太残暴了!简直丧心病狂!” 北冥寒雪对此人的生死漠不关心,面目有些扭曲,甚至不像个人样,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这世道向来如此,公主何必感到惊讶?” 我怒气翻滚,伸缩剑也不甘示弱,与北冥寒雪来一道正面交锋,冲击力道以致狂风四起,霎时墙上的火把熄灭大半,越是暗处我眼睛适应不佳,很快处于劣势,被他大手握住伸缩剑,连人带剑地被狠狠打在墙上。 “公主,不要再惹是生非,要不是太子力保你,你可能早死在我手上了!” 该死的,我被撞得脑袋疼,耳朵嗡嗡作响,但我不会退缩,想起父王教我那几道剑法,我快步冲上去,用剑花先行迷惑他,以子母剑相融合,一斩根筋即断,又与他冒出的绿光再起冲突,这诡异的光芒如同密布时而张开的荆棘,晃得我眼睛疼。 北冥寒雪对付我,根本用不着使出全力,绿光渐渐变淡,斩杀的阻力渐渐变小,就在我以为能伤到他时,他一手抓住我的脖颈,提至半空中,呼吸变得越发困难,我挣扎的力气越发不行,想掰开他的手却掰不动,难道眼睁睁的等死吗? “你说,如果公主死了,看太子那悲痛欲绝,伤怀致死的模样,岂不比咱们先前漫长的等待有意思多了?” 哪里来冒出一个妖娆的女声,我呼吸不了了,这番冷嘲热讽听着更难受,我不想痛苦窒息而亡,该死的,我不会今日就交代在这? “不行,现在还不能让她死!” 北冥寒雪有点恢复神智,但身体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此时体内两人意见不合,各自想要成为这副身体的主人,他大吼一声,我被重重砸到墙上,体内五脏六腑似是移了位,靠着仅存的意识,也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第四百七十六章 军宴结束后,太子便一人待在御书房翻看手里的人册宗卷,上面刻着的名字以及只有姓氏的人,犹如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从此埋葬在沙场中,而这始作俑者要走他们性命的人便是太子。 裴炎请见,在门外整整等了一炷香的时辰,公公瞧着心里不舒坦,出来规劝道:“裴将军,殿下正在气头上,您不如晚些再来?” 裴炎不愿离去,淡淡说道:“老臣不能走,等殿下想通了,老臣还是要进去的。” 公公眉头一紧,方才也劝过裴炎,他倒是能忍,只是里面那位不让打扰,好处理些私事。 公公又退了回来,太子眼色疲惫,抬头问道:“裴将军还不愿走?孤可要待到晚上,方能想出个好对策。” 燕君这封书信已经写得很是明朗,无论是否真人真迹,此事若传开去,闹得天下皆知,他这太子可做到头了。 “时间紧迫,孤不能再犹豫了,快把诏书拿来,孤要即刻昭告天下,好让那些人赶紧闭嘴!” 公公吩咐下去准备笔墨纸张,太子拉开衣袖,两手扶着长笔,墨滴还未滤去水,纸张已染上几点匆忙。 “今战暂歇,朕本欲停兵调和,三军尽田,作此养息休整,然司马挟军威慑,占据百里开外,江山忧患未除,朕谈何享乐福安,便是无颜面对祖宗。朕令,西境大军调兵充至二十余万,连夜进发,刘将军率之……” 太子大汗淋漓,没空抹去额间的雨珠,接着写书一封,自是给燕君:孤今日收此手书,感慨万千,昔日吾友传授军法,亦可谓称之军道,比之前人三十六计,仍可高谋出路,孤实在惭愧,将兵有家有儿,父老乡亲,但见长安街道不闻夜夜捣衣声,亦不闻老子族兄泪泪话无期,是为伤心欲绝矣,孤日夜所思,于心难安。 公公将笔墨纸砚好好整理了一番,忽见太子身上那鲜艳的黄袍沾染上黑点,惊呼道:“殿下……” 太子横了他一眼,当下无事在乎,继续书写:吾友,孤将来自当领兵作战前沿,且不知来日能否等到吾友之书信,唯有来世报恩,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国难当头,孤身不由己。借吾友兵用,司马敌不长久,假以时日,孤当亲自祭奠慰亡魂,遣返招安之士,令余下五千燕民体面而归。 龙案上点燃熏迷的香炉,太子双眼非常涣散,又变得有精无力,将书信递给公公,命人快马加鞭传去北燕,双手颤抖地拾起诏书,细细端详,旁边盛着帝王玉玺,本该不由他运筹帷幄之具。 太子感觉身子在晃动,那异响分明来自脚下,很快又停下,太子以为是头晕眼花作祟,又或者是操劳过度以致幻听。 然公公连滚带爬地赶回御前,口口声称:“殿下!不好了,殿下……藏宫出事了……” “你说什么?” 太子夺门而出,何人敢动他的爱女,不管是谁,定要让他生不如死,往日可是在永宁公主坟前发誓,他太子绝不食言,东宫众将已然待命,只见太子火冒三丈,拔出侍卫的剑,狠狠劈开那道隐藏地宫的屏风。 第四百七十七章 站在宸宫外的城楼上,恰巧见太子带着一众随从正火急火燎地赶去东宫的方向,金侍长随口问道:“大人,要属下派人跟去看看吗?” 云暮极双眼凝视东宫那座辉宏的宫殿,咬齿下唇,似在隐忍,突而转身下楼,疾去东宫,金侍长叫之不及,也匆匆跟了上去。 画面一转,我呆在这阴冷的地下藏殿过了多时,眼见救人无望,更加心灰意冷,不能让意识流失,趁着北冥寒风体内两个灵魂互相殴打之际,我一口咬住手上的血肉,唯有疼痛能让我格外清醒。 北冥寒风一声暴怒,将周围墙上的火把全数熄灭,化为一片阴暗与未知,我不禁开始有些害怕,将手里的伸缩剑插在了地里,勉强支撑站起,旁边没了声音,才更为可怕。 不知不觉中,每一次战斗,我的身体素质会潜移默化地得到提升,这次也不例外,不然我就不会强撑的剧痛再一次站起身,寻常人难以做到,普通一女子更不可能。 打是打不过,为今之际只能逃了,好在我记得身后这面墙与那长梯之间的距离,身子悄悄放低了些,一点一点地向那边挪动。 “公主居然还没死?嘶……这副躯囊不错,借我玩玩!” 妖娆的女声回荡在耳边,如丧命钟鸣,阴冷至极,我抱着脑袋蜷缩在墙边,嘴里不停哭喊:“好冷……好冷……” 很多近在咫尺的东西怎么抓也抓不住,我开始忘记重要的事,重要的人,甚至想起自己的名字也得思虑很久,而且身体也变得不受控制,手脚僵硬地直立,伸缩剑掉落地上咣当一响,不得以后退几步,咬紧牙关,厉声喝退要占据我身体的东西。 “心智竟如此坚定,你就不怕被心魔反噬吗?原来你的心魔是……” …… 那天父王走后,我时常坐在王府门口,幻想着父王明天就回来,而且还带着我喜欢的一串糖葫芦,要那江南人的手艺,不甜我不吃,尽管我刚换了牙。 有时见过父亲牵着儿女走过那温馨的场面,心中强大的落差怅然若失,不明白父王为何要走,可谓是助长了隔壁魏王嚣张的气焰,想起父王在时对他暗算种种,每每天打雷劈,总拿我试问,抓去他家修房顶。 那时还不懂什么垃圾预言,我只想我的父王能回来,还有……眼前这熟悉的景象,落叶知秋,院内的景象很久未曾打理过,一片衰败之景,家中仆人早就走了。 偏厢房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我推门看去,病态愁容的女子见是我,勉强露出一丝微笑。 “药都吃完了?得去再买些回来……” 手里的钱包空空如也,吓得当场差点晕了过去,随便收拾了一下赶紧出门干活去,今天的渔场要是不早来,那些菜市场的屠夫可就抢光了。 一个躲避不及,撞到了一个少年,我暗叫不好,上前将他扶起,少年一手挠着脑门,一手挠着屁股,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我。 “你……你叫什么名字?我忘了……” 一把墨伞突兀地出现在王府门口,我不禁纳闷,今日王府是有什么稀客吗? 隐隐不安地推门而入,周围的景象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下,狂风卷着大雨,电闪夹着雷鸣,家中出现一个暗夜修罗,一生一死,给我选择。 “云暮极!我杀了你!” 我想掐死眼前之人,这次的力道连我也是万分没想到,出奇得厉害,我将这修罗按倒在地,面目狰狞,青筋暴起,待这修罗一死,我终将大仇得报! “小白,你住手啊!” 太子欲过来制止,被我反手提剑打了回去,暗卫再不出手,只怕太子也会没命。 第四百七十八章 一天两天三天,伤口恢复了一点,纪炎月已经按耐不住,将夜子悠推去一旁,势必要将眼前这道碍事阵法撕碎,整座旅馆被搅得地动山摇,楼下的住户纷纷逃命。 “没用的,姐姐说过,没等她回来破解阵法,你是出不去的!” 纪炎月使出重拳,阵法燃烧形成的电光震得他头晕,双手的皮肉都被反弹撕开,鲜血淋漓,又被新的一波灵力冲击,重重摔倒在床前,后脑还撞在木架上,疼得麻木不堪。 夜子悠等纪炎月劳累过度,才敢接近他,话语微微发颤:“你听我说,先把伤养好,姐姐三四天后便能回来,你养精蓄锐而去也行。” 纪炎月扶着额头,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又想尝试触碰那些困住他的阵法,边走边骂道:“你姐姐未免太小看我了,我可不会被这些乱七八糟的阵法打倒!” 纪炎月双手回拢,再度聚集灵气,这次比方才的招式来得更为厉害,无形之中阵法的力量竟出现急剧减弱的趋向,即便过程实在漫长,尚且精力有限,想要冲破重重困境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夜子悠这个瞎子,好好等着他逃离此处。 纪炎月双眼猛的睁开,游荡出一层金光,双手缓慢在胸前合十,心中有道,无为而治,这便是道阵,融合道家与阴阳家的阵法,大骂一声:“破!” 木制的房门碎片被冲散到其他各处,强大的冲击力使夜子悠失去抵抗的力气,不停歇地向身后的窗台移去,人身出去的一瞬间,一手把他捞了上来。 纪炎月仿佛没听见夜子悠的道谢,草草收拾了些行李,便不再理会他何种脸色,取走楼下马厩的红马,向京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夜子悠心里着急的很,摸索来到柜子旁,拉开最下层,取到一个海螺,这是特制的灵物,只有姐姐一人能听到他的心声。 两年前,他与宁王府郡主踏上南楚为质的路上,他坚决护着手里的行李,不让他人触碰,然而行至中途,发生了不少的变故,弄丢了好几件重要的东西,其中一个便是姐姐送予他的海螺。 在北燕广袤无际的草原边,夜子悠憋了半天还是不能吹出响亮的螺声,不免有些泄气,姐姐笑着对他说:“海螺姑娘喜欢保守秘密,你想对姐姐说的话,姐姐一个人知道就好了。” …… “好热啊……” 我迷迷糊糊中,梦到了最为可怕的梦魇,如同承受地狱之火的煎熬,苏醒之余成了劫后重生。 “公主烫的厉害,须得每日按时服药,这药的剂量也得加倍。” 我半睁着眼睛,看人有些模糊,听声音好像是黄御医,有人朝这边过来了,我赶紧闭上双眼,重新躺回床上。 “怎么办呀?公主连续五天高烧不退……太子殿下好像也不管了……” “闭嘴!这是因她而起,殿下还要替她带罪,听说摄政王已经派人要来了,要人替他死去的儿子偿命,不然发动四海征战……真不知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两个宫女忙前忙后,拿了些冰袋擦拭我的身体,低声细语了片刻,突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你们在说什么?” 两个宫女吓得花容失色,各看了一眼,草草行礼,从前见我多为敬仰顺服,怎么如今态度与从前有点大相径庭。 “公主殿下你醒了,先服黄大人的药……” 药到嘴边,我没有张口喝下,而是十分认真地说道:“你们再不从实招来,我可动真格了。” 这两个宫女的眼神可谓不善,没少向太子说我闲话,这次突然支楞起来,直起腰板,说出那日在地下藏宫发生的事。 “什么?云暮极被我亲手掐死了?” 原来我狠起来连自己都会感到害怕,可我还是那么不敢相信,难道梦魇成真?还是说我被人控制,心魔入侵? “公主殿下,外面都传开了,你快点把药喝了,我们好向太子交差。” 我烧了几天几夜,渐渐体力不支,还想下床却被那两个宫女拦下,我抓住其中一个的衣袖,又问道:“云暮极……真被我掐死的?不可能……我没这么大的能耐……” “事实却是如此,公主不信大可去问太子殿下,不过现在太子殿下忙得焦头烂额,可没功夫管公主,你老老实实呆着喝药便是。” 宫女听得很不耐烦,把药往旁边一搁,一同匆匆退下,接着房门紧闭,传来上锁的声音,我惊恐万分地来到门边不断拍打:“放我出去啊!我要见太子!” 第四百七十九章 皑皑雪山行,一行黑衣人出现在雪山上,此处为昆仑山的北坡,南北自古各异,气象也不同,这里茫茫一片,不见任何生机,再走下去,会更危险。 “不是说冰凤凰正在此处沉睡吗?咱们找了半月有余,连个羽毛都没见,我看咱们下次再找个更厉害的通灵师,这一路上消耗太多物力财力,还死了我几个兄弟,小子,这笔账怎么算?” 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冲着走在队伍最后的黑衣人大喊,后者停下脚步,语气不爽:“一点耐心都没有,不如直接送你们给冰凤凰冲饥?” 黑袍脱下,竟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夜重渊回来了,又一次就地绞杀昆仑山之徒,冷漠地从一堆新鲜的尸体旁经过,抬头便见远处天边飞来一只大鸟,浑身长满冰蓝色的羽毛,更有水晶镶嵌的冠顶,向下俯冲滑行了一段路,最后稳稳落在他的身边。 “这大餐便宜你了。” 夜重渊拍了拍冰凤凰的胸脯,那是他历练归来捕获的神兽,不曾想也是昆仑山一族打定的主意,实在没办法,它长得那么可爱,必须是他的才行。 冰凤凰啃食来之不易的尸体,鲜血内脏能满足它疯狂的食欲,将来可越长越大,成长为无可比拟的神兽。 “你是当地的信仰,是当地人心中不可垮掉的大山,别有事没事玩失踪,以后要跟在我身后。” 夜重渊脱掉身上厚重的黑袍,这东西难看至极,穿着更冷,不知道会不会压制他身上的灵力,想想就觉得晦气。 冰凤凰吃饱后,夜重渊一脚踏到它头上,万物皆有灵性,它知道主人想去何方,老仙人的住处是用意念幻化而成,入云的顶峰,宇宙的黑寂。 夜重渊不像从前出来时所感呼吸困难,渐渐适应了这恶劣的气候,仙人在此秘密修炼,可保千年决不受外界干扰,除非是比之更厉害的存在。 此番来找老仙人,是想索要一物,之前便听他感知小女遭遇袭击,是护身符与那邪物同归于尽,才保住她一命,他答应帮夜重渊制作出新的护身符,如今是来兑现承诺的时候。 冰凤凰即将下落,盘旋于天的另一边,宇宙浩瀚无垠,但见繁星显灵,夜重渊神色一凝,一手按着冰凤凰的水晶冠,冰凤凰承受凌厉一击,又在空中盘旋徘徊。 “不好!赶紧离开!” 天昏地暗,山崩地裂,老仙人住处后的那一片雪峰上覆盖的冰层坍塌下落,冰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激起一阵冰雪狂风,冰凤凰惊声尖叫,大翅膀向高处挣扎扑去。 …… 经过连夜跋涉,纪炎月终于赶到京城,但进城门要搜身,他只好舍弃这匹陪了他一夜同甘共苦的好马,顺带换了身衣裳,偷偷摸摸溜进去。 当他气喘吁吁地赶到魏王府时,此时的王府大门紧闭,两个侍卫正在那打瞌睡,纪炎月叫了他们一声,不容多说,大门直接为他敞开。 管家听到轩先生来了,内心激动的不得了,急忙上前问候:“先生可算是来了,最近宫里发生了大事,王爷的心情很是不好……” “怎么说?” 管家犹犹豫豫,当初这事可把他吓得不轻,轩少康担心的是我,生气地催促他赶紧道来。 “云……云阁下……被大公主害死了!” “是先生来了吗?” 魏王难掩一身疲惫,从隔间出来,见到先生也是难得高兴。 第四百八十章 夜已深,这座深宫入了一片死寂,往日这里总有一番热闹,现在唯独冷冷清清,窗外的月光格外明亮,似乎映照我的心声。 “母妃,云暮极死了,您可安心,纵使我心里着实高兴不起来,只因入朝堂漩涡越陷越深,当下不仅满朝文武谴责我这罪臣之女,百姓也诸多怨言,说我非但不安分,还令天下不太平,眼看战事得见平复,大家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都付诸流水,甚至将来还有更大的灾难……” 这黄御医开的什么药?这头痛欲裂,都快烧成包子了,一点起效都没有,想想睡不着,看头上那一轮明月聊以寄慰。 自那妖物想夺舍我身体,我这几天接连见到梦魇,很多往事突然间回来了,呵,看样子还得多谢云暮极,单凭对他这层最深的执念,可够我一辈子喝呛。 不知道我的伸缩剑有没有被太子收走?我起身到床旁的柜子里寻找,算我走运,还真有,不过为何摸起来有一股怪异的感觉?左看右看又什么都没发现,估计脑子烧坏了。 对着空气耍酷了几下,我颇为自得,体内某种独特的潜力正欲激发,这件甩得很有意思,以往只觉得又重又笨,现在有几分得心应手,亦或者称之为熟能生巧,反正我暂时找不到能形容当下的词。 索性丢到一边去,我颓然地坐回床上,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老是叫你伸缩剑怪难听的,之前好像有人说过你的名字,很好听,但是我忘了,不如给你重新取个名?” 想了一会儿,倦意上涌,迷迷糊糊倒在床上睡了一阵,突然被一声惊醒,透过窗台的缝隙,刚才还明亮的月光竟变成红色,像是坊间传闻的血月,此乃大凶之兆啊! “完了,完了,杀一个人容易,报一个仇容易,后果确是艰难,难道真如外面那群宫女所说,云暮极一死,免不了四国征战,要知道西秦国力最为雄厚,只要摄政王敢发兵,其他国也会有所异动,之前所谓的联盟只不过空口之说,四国签订的协议将来也是一文不值。” 我重重叹了一口气,无力地瘫倒在床上,伸缩剑在月光的映射下泛起淡红光芒,我揉眼睛,再次看清时,这把剑又变回原来的模样,当真是我的错觉吗? “你与我有缘,此刻真是应景,便叫你赤月。” …… “殿下,殿下……” 东宫殿内响起一阵急促的脚声,以及惊慌之言,大皇子上前拦下,质问侍从发生何事。 “西秦那李将军带领一众军将在皇城南高喊殿下名讳,若不交出阁下尸首,便要连夜攻城,甚至扬言要以京城百姓性命陪葬……” 大皇子闻言惊了一身冷汗,皇城南一破,接下来就是宫城,他李将军带了多少人马,要惊得宫里人彻夜难安吗? “让李将军进来,孤可跟他谈谈。” 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后殿响起,大皇子恭敬有余,俯身行礼:“父皇,咱们势必要谈,但让他们贸然闯入,不免对皇宫重地有所影响……” 言外之意,打的是他们皇家的脸,更是他们的尊严,区区一个异国将军,公然跑到皇城挑衅,真要他带人闯进来,旁人可当这宫门是随意进出,将来西秦威武铁骑也可踏得一干二净。 “够了!孤不想听这些废话,放李将军进来,孤有话和他说!” 第四百八十一章 魏王睡得跟死猪一样,管家叫喊了半天,怎么都拧不动他,差点要请大夫过来瞧瞧哪里出了病根,他昏昏沉沉,看清眼前景物后,无奈叹息,仿佛愿在梦里停留。 “王爷,这都巳时了,您才醒……” 昨夜魏王与轩先生长谈至夜,下至小家情怀,上至我朝政事,无一不贯通,聊着聊着自己倒先睡着了,管家亲自取来一件保暖的貉衣,给魏王的身子盖上。 说到时也反应过来,魏王心里一惊:“先生人呢?” “先生早已离去,未免打扰王爷,特意给老身捎了话,烦请王爷务必看好张陀医师,此人神医术了得,天下绝无仅有,不可埋没功材,需令后人铭记。” 魏王听得稀里糊涂,总感觉先生这话没说到点上:“他是这么说的?没别的话?” 管家也是心思缜密之人,把话说得符合魏王心意:“您可记得昨夜与先生长谈时,先生作何神情?有如身在战局,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这种气概,老身从未见过第二人,王爷且放心,将来还会有更长远的打算。” 魏王听着心里暂且舒坦,一番沉思后,决定即刻入宫,吩咐管家下去备马。 “王爷这是想通了?” 魏王沉声道:“单凭太子一人之力是不足以对抗来日千军万马,趁着西秦摄政王还未有所动作,本王与太子尽可能安抚西秦使者和满朝文武。” …… 宫廷深处,比往日少了许多人气,或许是昨夜经此一闹,整个皇族深受牵连,惶惶不安,显得时局更为紧张。 倒也给一男一女可乘之机,想偷偷溜出宫去,我跑到半路停下,把纪炎月拽了回来:“我不走,此事因我而起,要是我从此消失在人间,如何还东越百姓一个交代?死了一个云暮极,西秦摄政王绝不尚罢甘休,将来遭殃的可是我的国!” 纪炎月甩开我的手,警惕地观察周围,确认无人后,紧紧拽着我的肩膀,还是第一次见他无语凝噎的愤怒,冲我着急发火:“你有错吗?你替母报仇,被邪恶入侵,迷失神智,活活掐死他,这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要我说就是该!” 纪炎月眼见再度拉我不成,想打晕我,我不愿意了,朝后跑去,远远甩开他,令他在后面叫嚣不成:“回来啊!夜霁白,你去了跟死路有何差别?” “对不住了!我不能自私,自私到让一个国家无辜的子民偿命!” 我隐含泪水,奋力跑向东宫,时间仿佛在加速,命运的齿轮终究落到何方,我还未可知,但我遵从自己的本心。 来了,满朝文武立于两旁,金銮殿上站着五爪蟒袍的太子,御下穿着西域特色的将军袍,应该就是西秦派来的使者。 “人是我杀的,因为他害死了我母妃,我怀恨在心,加上那日我被邪物干扰,后神志不清地将他害死。” 这故事编得真好,但这是真的,我看所有人脸上都写着不信,太子就算知情,恐怕很难说得让人信服,这种怪力乱神的无稽之谈,最没有说法依据。 “就是你?堂堂东越国大公主,竟如此心如蛇蝎,阴险毒辣,越太子,你倒是养了个狼崽子!” 李将军当庭愤怒指责太子,转而拔起刀剑,步步向我走来:“你这命一文不值,阁下大好英才,怎敢与之比之?” 我笑了,整个大殿回荡我出其不意的笑声,李将军疑惑,刀剑指着我:“有什么好笑的?” 我定了定心神,冷声道:“自然是仇人已死,得以告慰母妃在天之灵,如此我死而无憾了!” 我欲拔剑自刎,稍微犹豫一刻,真要这样死在当场,绝对不能,然后我又放下赤月。 想学大义凛然,果然我做不到,李将军步步紧逼,我身后已无退路,一个猛烈的巴掌拍到我脸上,身子重重与地面来个紧密贴合,嗅到嘴角血腥,这是被逼出内伤了。 “越太子,此等罪女,本将要带去西秦,亲手交给摄政王殿下处置,至于兵变一说,来日须得再谈。” 我不愿去看太子的脸色,不是因为负罪感,而是希望他能以国家大义为重,舍弃我没什么,交给摄政王之前我还能多活一段时日。 第四百八十二章 “几百年过去,汝之功力不减反增,看来当年昆仑摩耶那一击打轻了。” 仙人驾着仙鹤游荡在刚刚扬起雪崩的雪山边,如此巨大的冲击力没有几百年深厚的功力八成是活不了了。 茫茫雪雾,宇宙星河,这里环境甚是恶劣,不过对于仙人,有如弹指一吹,无需放在眼里,亦不会深受其影响,抬眼间,一抹蓝色的暗光不知何时悄然冲散白雪,化作道道雪花纷飞,依旧是冰凤凰盘旋徘徊。 仙人手起拂尘,随着仙鹤隐身不见,正想知道哪路奇人时,雪崩再度爆发,比方才来的更为猛烈,天地黯淡失色,山河崩裂诀别。 凤唳九霄,凤鸣长哀,冰凤凰再往高处飞去,夜重渊可要被强压天际所碾碎,那也不能再这样转圈下去,他快吐死了,双手放在冰凤凰的冠顶上,口中默念灵术,神兽认主后,便会通过灵力与主人心意相通,显然冰凤凰刚收服不久,性子难免还保留以前执拗的习性。 待长时间的挣扎过后,冰凤凰带他来到一处受雪崩威力影响较弱的山峰顶上,放眼望去滚滚白烟,遮蔽日月风向。 夜重渊似有所察觉,有外人进入禁地,反手召唤出长剑,汇聚阴阳二气,冰凤凰全身都在颤抖,似乎害怕强敌。 夜重渊神色凝重,喃喃自语道:“这气息怎么像之前那位……” 话音刚落,他与冰凤凰所站立的山峰轰然倒塌,看来是有人设下了陷阱,他赶紧抓住冰凤凰的水晶冠,一个翻身后,正见对面的强敌。 “黄口小儿,本尊与汝又见面了。” 仙人用的一手好拂尘,猛烈的强风顺势而下,雪花成了锋利的刀片,夜重渊即便奋力用白光筑起一道屏障,却一时不慎被刀片伤及脸颊,冰凤凰也被伤到了翅膀,渐渐抵挡不住攻势,缓缓下落。 “昆仑山的风神,你的对手是我!” 老仙人声如洪钟,风渐渐停了,雪崩的威力也开始减弱,四下寻人找不到,原来所出不是本体,而是虚无,道化无形中的虚无。 “是汝,仙尊曾说过的背信弃义之徒,更是仙尊最看重的兄弟。” 老仙人哈哈大笑,并不在乎,自成一派的豪气:“我何德何能令先尊牵挂至此?无非是我走之前,留了他一命罢了。” “休得妄言!” 风神拂尘一挥,强大的卷风冲天盖地,欲要毁灭一切,毁灭这处几百年不曾冒犯的境地。 夜重渊提剑迎战,冰凤凰长啸天峰,在龙卷刮来之际,猛的绽放一道照亮宇宙的白光,但龙卷如天兵天将大军压境,夜重渊一边承受无与伦比的威力,一边随冰凤凰接连后退。 “我教过你御风之术,现在可派上用场了。” 夜重渊听懂老仙人的意思,所谓一招化被动为主动,将长剑抵在额前,动用身上全部灵力与真气,风神一愣,却发现龙卷外围的风向改变了轨迹,这等小把戏从前也见过,本不值得放在心上:“御风之术?小子,你居然也会?” “他是天才,只有你不是。” 老仙人很是顽皮,一番嘲弄他人,风神生气,挥起拂尘的力道更大,龙卷狂风整整大了一圈,但似乎不见威力增长,这是何故? 风神吐了一口鲜血,龙卷狂风正不断缩小,最后消失干净,风神又处在风眼,被连连重击,伤害巨大。 “小子,斩草要除根,他是昆仑山最厉害的猛将之一,绝不能放他回去,否则将来后患无穷。” 风神忍着内伤,恼羞成怒,撑着身子,想要站起,不料风一吹,他便如枯叶而倒,看来大限将至,不死也残。 夜重渊已来到他跟前,临死之前,想听听有些心声,风神不屑一顾:“汝篡改天命,有违天道,命中注定遭天谴,永不得超生,何以执迷不悟?汝与司九诚皆为旷世奇才,何以英雄陌路?” 夜重渊轻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亲耳听到仙人夸赞,拱手前倾:“前辈,得罪了。” 峰顶上传响仙人割喉凄厉喊声,一代风神昆仑战将,就此除名。 第四百八十三章 “李将军,我东越朝堂岂容你在这放肆?夜霁白乃我朝大公主,理应由孤来处置,何时轮到旁人置喙?” 李将军一听,怒目而视,眼神犀利地看向太子:“阁下之死,本将军自会查个水落石出,越太子这番仗义执言,替她辩护,很难不让人怀疑会有人徇私枉法,包庇纵容……” 太子面色阴沉,冷声道:“此女已是令我皇家蒙羞,即刻除去大公主封号,贬为庶民,逐出宫外,流放北漠……但孤以为,将军军政严明,公正无私,倘若以一己之力惩治此女,不听从三司之意,恐怕今后无论治罪如何,都对将军的名声很是不利啊!” 李将军听后似乎有些认同,没想到这太子不是好欺负,这时旁边一个西秦使者出声道:“越太子所言极是,不过方才众人焦点皆在此女身上,七日已过,为何太子仍不让我等见阁下尸首?亦不归还尸首?莫非这其中另有隐情?” 作为西秦使者像是穿着文官衣饰,具体什么人不知,但是这一说,弄得太子脸色不太好看,背对满朝文武,竟是无言以对,什么情况? “越太子,本将军记得此女刚封大公主不久啊,盛是得殿下欢心,这其中……呵,本将军只是猜测,太子殿下有无在其中做什么手脚,当下却不方便对大家说来啊?” 这时,久久不发一言的魏王却突然开口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本王想替侄女鸣不平,云阁下也说是西楚霸王中的翘楚,本王侄女的小身板动他一个手指头都不可能,怎么可能突然就力大无穷地要了他命?李将军细想便知,反正本王是不信。” 李将军旁边的西秦使者有些惊讶,瞧着眼前这位红须大汉,忍不住打量起来:“这位便是魏王殿下?你如此替她辩护,是有所顾虑吗?” “本王没你们心思多,但最基本的常理本王是知道的,你们却不知道,会不会是这里出了问题?” 魏王还手欠地指了指脑袋,这番戏耍惹恼了李将军,旁边的西秦使者差点都按捺不住。 就在双方依旧僵持不下,还未争论出个结果来,一个小太监朝这边小跑过来,进殿一见太子,泪水迸发,双膝扑通跪下,高声喊道:“殿下……殿下,云……云阁下活过来了!” 李将军一脚踹开,发怒道:“你胡言乱语做什么?” 小太监年纪轻轻,何曾受过如此直面满朝指责的大委屈,边哭边说不出话了:“是……是真的!云阁下真的活过来了!可谓神迹啊!” 太子被这猝不及防的反转和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搅得云里雾里,决定亲自看看,当即吩咐下去摆驾南水湖。 李将军这才反应过来,但这也太天方夜谭了,什么人都可以复活,唯独一手带他大的老母亲说走就走。 旁边的西秦使者拍了拍李将军的肩膀,淡淡说道:“走,云阁下福泽深厚,我们的福气还在后头。” 众人皆散去,最后大殿只剩我和魏王,何人竟一脚踹我屁股:“别装死了,赶紧起来,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但你这死丫头命硬,算你走运躲过了一劫。” 我的内外伤都受了,头也抬不起来,最是讨厌这种趁人之危。 第四百八十四章 一阵神清气爽,我好久未缓过劲来,思绪还停留在方才,魏王欲上马车,我出声挽留:“二伯,你相信鬼神之说吗?刚刚在殿上,连你也觉得事有蹊跷,我被鬼上身,力气才变得出奇的大……” 魏王侧目而视,发现这小丫头变了许多,具体是哪里,他一时半会也琢磨不出来:“本王通晓仙丹炼体之书,对着鬼神之事略有涉猎,那日本王也在宫里,忽闻外边人马吵杂,下人禀报说是看见太子领着一众侍臣风风火火地赶至东宫,本王好奇那边发生何事,便跟过去瞧瞧……谁知竟发生这种事……” 魏王知道有长篇大论要讲,兴致欠缺,从马车上下来,马车交由马夫拉至一旁,他招手示意我到一旁阴凉的柳树高亭细说,映月湖宽阔水域广,据说底下隐藏九龙衔珠,汇聚龙气注入大海,为兴旺皇族之象。 我内心着急的想知道前因后果,还有阿树,被太子折磨得生不如死,这笔账我迟早要算。 “本王赶到时,云阁下已经快不行了,太子招来御医即便在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活下来,倒是见你,靠在墙上呼呼大睡,是真不知自己刚杀人了吗?” “那个黑衣人呢?他半人半鬼的模样,差点杀了我,他体内那个邪恶的东西,还想控制我的心智,占据我的身体,害我日夜被迫与梦魇相对……” 还有那个一开始偷偷将纸条塞给我的宫女,到底是何人指使着我一步一步走入陷阱? 魏王表示疑惑不解,不过既是地下藏宫发生的事怎能不想到太子?先前一连串针对他魏王府设下的布局,如此看来是有人事先预料好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正面冲突的时候。 …… 夜里,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全然无心思睡觉,而纪炎月还没走,他坐在床边,拿起我的赤月剑细细端详,乌云遮蔽了月光,远方响起隆隆雷声,免不了一场大雨。 “你快走,待会下大雨,小心淋了个落汤鸡。” 纪炎月忍不住嗤笑,拿了块抹布擦拭赤月的剑身,一副悠然自得:“以前那些风风雨雨的日子不也过来了吗?就算天打雷劈,倘若劈到我头上了,那也是万中无一的事。” 我倒是想起以前很多事,那些与他和母妃在一起的时光,短暂又美好,辛苦又幸福,想到这,我臭屁起来:“哎?我之前买的那个桃花屋,现在不想要了,可否卖出去?” “那块地皮很偏僻,交通不顺,人来稀少,哪怕价格再低,一时半会也不能找到符合心意的买主,我最近正想打起那边的主意,之前听说好几位山上修炼而来的仙人正愁找个隐居避世的地方,或许推给他们也是不错。” 纪炎月见我默不作声,又打起主意来:“你该不会没钱了,堂堂一国公主,活得这么穷酸?” “得了,还没有我郡主时候过得好,记得准备入楚的那几天,我在东场那边晒了好几栏鱼干,本想过两三天有所收成,结果把这事忘了,别忘了和你说……呜呜呜,那是我最爱的黄花鱼干。” “别哭了,造福当地的百姓,不失为人生一大善事。” 我赌气道:“你还笑我?” 纪炎月确实一脸无辜:“难不成陪你一起哭?” 这让我无以反驳,见他看了半天的剑,找了个话题问道:“这剑有什么问题吗?” 纪炎月眉头皱起,纤细的手指摩擦锋利处,故意留下几滴血迹,我叫住他:“你做什么?” 纪炎月示意我小声,别惊动外边巡逻的侍卫,又将赤月递给我再仔细认真看看,我似懂非懂:“这血迹怎么变小了?” “因为被这把剑吸收了,我曾听一位铸剑师说过,剑杀的人越多,越会滋养剑灵,这剑灵从来都是坏物,每吸一人血气,相应的威力会增长,看来你以后得控制好杀戮,这把剑吸血多了,将来不好掌控。” 第四百八十五章 第二天一早,我被这地动山摇的敲门声给惊醒,翻了个身,继续睡去,反正门已打开,有话赶紧说。 “妹妹,圣旨到,还不速速接旨?” 圣旨?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冒犯,我双眼一睁,当即下床,在圣旨面前跪下。 “奉天承皇帝,诏曰:皇四女霁白品性顽劣,恃宠骄矜,目无尊长,罔顾法纲,多次冒犯圣威,有失公主贤德妇则,损朝政之事,损国民人心,惩为褫夺公主封号,贬为郡主,俸禄折半,命卿面壁思过,望卿悔过,钦此。” 我高举双手接过大皇子手里的圣旨,重重磕头:“臣女知错,必日夜反省,求陛下恕罪。” 大皇子上前亲自扶我起来,我面色犹豫,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大皇子,可否给我个机会,让我见见太子?” 大皇子摇头,温声劝道:“父皇还在气头上,你先别见他了,倒是有一事,需要你即刻去做。” “什么事?” …… 南水湖今日是别一番美景,青鸟相随相伴,落于花开杨树,长长的木桥连通两大湖水,而另一边,我就站在对面,眺望这湖水泛滥,与天色衔接。 “云阁下虽然醒了,但我们仍欠西秦一个交代,你所编的故事是不会有人信,所以要有一个新的说法。” 大皇子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此时此刻我忍住不睡,认真听着,似乎是我当下唯一能活着的出路。 “我知道你与云阁下的关系不一般,倘若能从这方面下手,那再好不过了。” 大皇子面露难色,他难过个啥啊?勇于牺牲的是我,我有些气恼:“太子是让我负荆请罪吗?” “是,鬼神之说不足为信,但人是你杀的没错,究其原因,还得在你身上。” “……” 我奋力扔出几块石头,砸向湖中央,溅起四射水花,口吐芬芳起来:“我好不容易大仇得报,如今还要求杀母仇人饶命,这还有天理吗?” 可无论如何,人生还是要过的,大丈夫能屈能伸,今日我跪下,来日我定要站起。 于是我跪在云暮极居住的芳榭间前,双手举得老高了,随后头颅与地面来个紧密贴合,又悲又哭,好家伙,差点来上一句:地也,你不分好歹枉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作天! “阁下吉人自有天相,深受皇天眷顾,贱女悔不当初,此生甘愿做牛做马,只为请求阁下恕罪,求阁下饶命啊!” 云暮极正与几位西秦使者商讨战事,忽闻外面的悲天悯人传到里头,李将军横眉怒目,欲要出门教训我这个不识好歹的坏女人。 “将军,此事有待斟酌,那日我的确见公主身上藏匿几个鬼魅,或许是被迷上心智,误害了我的性命。” 李将军可不打算放过我,但见云阁下为我求情,这可不见得是他往日嗜血成性的性情,略带考量的话语道:“阁下,本将军不信邪,众多人见到她亲手杀人,现在任何解释无异于苍白纸张……” “七天之后,我活过来了,将军信这天底下绝无仅有的邪事乎?” 见李将军听的有些动容,云暮极接着道来:“况且就她一个弱小女子,何来如此大的力气将我置之死地?” 另一位西秦使者夹在中间,方才也不好说话,这时调停道:“阁下相安无事,李将军也别总把不吉利的挂在嘴边,容易招惹霉头……趁着外面小雨当头,我们就不扰阁下休息了,至于此女如何处置,交给阁下便是,我等悉听遵命。” 李将军还有话想说,却被一旁西秦使者硬拉着出去,两人推推搡搡,径直地来到我跟前。 李将军眼神充满不屑,另一位西秦使者眼神充满戏谑,俯下身,小声提醒道:“公主,这次阁下护着你,算你赢了。” 第四百八十六章 脚步声朝我逼近,来者盛气凌人,一片阴影笼罩之下,隔空的墨伞阻挡雨珠的下势。 “你居然还能活得回来,我真是万万没想到,七日还魂我就信!”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低着头,手指刮磨地上的沙子,他见我不有所理会,直接蹲下身子,目光与我平视,他深邃的琥珀眼睛有那么一刻令我着迷,但一想到他先前所做种种,我又变得反感,扭过头去。 “太子不是让你来给我请罪吗?对我,公主是这种态度?” 云暮极净说着还动起手,锋利乌黑的指甲轻轻刮摸我的下巴,拇指一捏,又被迫与他对视:“方才那样子做给外人看甚是不错,哭的那叫感天动地,大喊冤情……霁儿,你一点都不冤枉!” 云暮极张手发力就探得我脖颈上最为致命的部位,我下意识抓住他的手想拿开,可我这力量跟之前杀他的劲远远比不了。 好在他没有杀我的意思,不知和我想的是否一样,对我才会有那种无以言说的心软:“罢了,以我的死不过我有理由让摄政王出兵东越,这些年我还不知道那老家伙在想些什么吗?不过,霁儿,你好歹拿出点诚意?就这下三滥的演技,给我也不好发挥啊。” 这家伙什么意思?嘲笑我吗? “说到诚意,我带了一样东西过来。” 二话不说,我从袖子里取出那一精致礼盒,面向他打开,里面就是他先前送给我的化蝶簪花,依旧没变,仿佛永不褪色。 云暮极不解问道:“霁儿,你这是?” 跪了很久,站起身来好不自在,云暮极也把墨伞举过我头顶,我不领会这份温情,冷漠开口道:“化蝶簪花,听说是个美好的爱情故事,但我不吃这套,也不喜欢与现实相反,容易触景生情的东西。所以,现在还给你,你拿回去,给你以后的情人也好,送人也好。” 为防某人霸王硬上弓,我特地留了一手,云暮极迟迟不肯收下,显然周围的气氛逐渐降至冰点,着实让我气急败坏,抓起盒子里两枚化蝶簪花的珠钗流苏,大力地甩去湖里。 云暮极愣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我转身就走,边走还不忘冷冷嘲讽:“这狗屁东西不要也罢,看得多是碍眼!” 就在我刚走没多远,身后一阵沉水声响,急得我目瞪口呆,害怕的跑回原处,扶着栏杆向湖里查看,水面溅起道道浪,水下不知什么情况。 “云暮极,你个疯子!这水很深的!” 我大声叫喊,水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我急了,心也慌了:“快来人啊,云阁下落水了!” 同时内心不忘吐槽一句:到时可别赖在我身上!我这刚杀人的骂名就得遗臭万年了! 原本天边小雨化作倾盆大雨,前来救人的人越来越多,我全身湿透地在围栏处走来走去,不知如何是好时,一个脚踩险些让我摔倒在地,还好扶着栏杆,但还没来得及庆幸,手扶的栏杆突然裂开,伴随我凄厉的叫喊声下,全身被湖水吞噬。 水冷,且刺骨钻心。 第四百八十七章 真是庆幸自己会游泳,刚浮出水面没多久,栏杆上围着不少人。见我露出水面,没少几句咒骂,我心想云暮极还可以救,只要不能在水里憋气太久,我似乎受了某种刺激,然后还想的画面都是他。 如果他的重生是天意使然,那我此刻见死不救,岂不白白浪费上天给我免除死罪的机会? 我深吸一口气,果断沉入水中,向湖底游去,好久没游泳了,不知道待会会不会抽筋,那可就麻烦了。 人呢?我眼睛很痛,呼吸也快憋不住了,好想赶紧浮出水面,不行,我不能放弃,我还想继续找找,云暮极,你千万别死啊!我真是傻,明知道他是个疯子,却用一种疯子的手段逼他赴死。 突然后背重重一击,察觉到被人猛烈地抱在怀中,不知感到庆幸还是悲哀,一定是他,他没死! 等浮到水面,我渐渐体力不支,在湖底的感觉太过难受,眼睛也疼的睁不开,只有大口大口喘气,任由被人拽着朝岸边拖去,我瘫软成四肢朝天,真是累得半死。 “啊啊啊……眼睛好痛!” 我想拼命去揉眼睛,被一人抓住我的手,这下好了,被他按在地上无法动弹,视线变得模糊不堪,好家伙,云暮极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压在我身上,唯独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快!吩咐下去备好兰汤,把我的药也拿来!” 云暮极打横抱起我,一头撞上他湿漉漉的胸膛,结实的肌肉并没有多几块赘肉,很是让人安心舒服,但眼睛很疼,我紧紧拽着他的衣饰,一声脆响好像扯掉了他的玉佩。 眼睛被湖底的沙子刮过,疼痛又瘙痒,云暮极把我先放在池子边,兰汤的热气扑面而来,缓解被冷水泡过的刺痛,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劲,我双手挡在胸前:“你要做什么?我不脱衣服!” 云暮极无奈笑了,将我的长发挽去后颈,后一手圈住我的腰身,迫使我离他近一些,鼻子闻到他炽热的气息,脸色别提有多红了。 “别动,这眼药是我特地为你制成的,比起民间偏方,宫廷医术,效果好上几倍,霁儿暂且忍一忍,待会就不痛了。” 我乌咽了一声,想拒绝,但眼睛痛的厉害,就鬼使神差地任由他朝我眼睛撒了些药粉和水液,结果我自找的,变得更痛了。 云暮极见我的双手很不安分,不知从哪取出了一条细绳,竟给我绑到我身后去了,我这还能忍乎:“姓云的,你想做什么?你要是敢非礼我,我踹你没子孙啊!” 云暮极心里一丝怒气闪过,好像说我这个没良心的,得了便宜还卖惨,想着先把我放在兰汤里浸泡,待会再收拾我。 脚趾头刚伸进兰汤,短暂适应后犹如岩浆翻滚,烫得我赶紧抽身:“好热啊!你想烫死我啊!” 起初云暮极以为我太过矫情,自己还偏不信地到兰汤里试探一下,也是烫得被迫抽身,不禁扶额掩饰这份尴尬。 “呜呜呜……我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孽,才遇到你这祸害!” 我欲哭无泪,云暮极趴在我颈边轻声安抚:“等这水凉了些,我们再下去。” “我们?你敢下去试试?我一脚踹爆你!” 由于我双手被绑着,想推开他又推不成,只好用身子去撞开他,不曾想在他看来心头泛起一阵心猿意马,觉得我莫名可爱,像小鹿乱撞一样闯进他的世界。 云暮极嘴角勾起一抹邪笑:“真可怕……还好我有另一条绳,霁儿,你失算了!哈哈哈……” 第四百八十八章 我坐在浴池的台阶上,享受兰汤的暖和,虽然视线还很模糊,但感觉没有方才那么疼,而且我也不会放松警惕,离旁边这家伙远点。 话说现在,我心里还是有些疑惑,到底是谁设下陷阱引我过去,他又怎么知道阿树的下落,以及我和阿树之间的关系,是太子吗?有必要自导自演这出戏码吗?没必要那会是谁?是那个黑衣人吗? 想了又想,云暮极亲临现场,除了太子和魏王,他是第三个知道整件事来龙去脉的人,应该说可能也知道那黑衣人是谁。 “云暮极,我问你,你怎么也来了地下藏宫?还有你看到的是什么情况?” 云暮极微微欠身,手指轻触汤面上的樱花花瓣,因为我懒得理他,他只好自己去找乐子,听我这么一说,倒激起他兴趣:“我看太子好一大阵仗行色匆忙地赶去东宫,心想肯定出了大事,一想到是你,我不放心。” 云暮极神情突然严肃,将手上的花瓣纯素抓烂:“地下藏宫真是别有一番天地,起初太子还想阻挠我,不料魏王也跟了过来,他招架不住我们攻势,只好让我们进来。进去之后,我见你浑身冒着黑气,便上前问你的状况,结果……你也知道了,杀死我的那个瞬间,你开心吗?” “黑衣人呢?还有……你有没有见到地上躺着一个只有上半身快要死的人?” 云暮极语气平淡地说声没有,手掌的樱花碎片被他碾成渣渣,他说这香气很好闻,让我也闻一下。 “真的没有吗?” 奇怪,那天的感觉相当真实,而且还跟那黑衣人交过手……我猛然一惊醒,云暮极方才所言,我差点没注意到,他说太子曾试图阻挠他和魏王进来,在此期间,肯定发生了什么,让那黑衣人和阿树消失。 胡思乱想之际,云暮极手捧着樱花花瓣,碾成渣渣后花香也得到了扩展,我鼻尖轻嗅,弄得一阵面红耳赤,原来比花香更重要的是男人身上的淡雅龙檀之气。 “那你呢?为何无缘无故出现在那,又为何被邪物入侵心智?” 我缓过神来,面对云暮极的质问,我当然得有所保留,轻咳几声润嗓道:“那日军宴过后,我收到一个小宫女匆匆递过来的纸条,没等反应过来,人已经不见了,纸条上写着东宫的地下藏宫有异常,于是就过去瞧瞧。” 云暮极静静听我道来,却仿佛抓到破绽,问道:“你为何不事先禀报太子?外人的话不足以轻信。还是说……地下藏宫有你重要的人?值得你冒险独自一人前去?” 我脸上没有表现丝毫慌张,与云暮极正面相看,还扬起高傲的嘴角:“当然,太子以前有个死去的爱女就埋藏在地下藏宫,他时常带我过去照看里面的一花一木,只为圆爱女喜欢看花美景的心愿,可惜永宁公主死得早,还没来得及多看这人间一眼,便是刹那芳华,令人唏嘘不已。我当时一听里面出了状况,不去心里不舒坦。” 云暮极把玩我胸前的碎发,缭绕指尖,眼神充满柔情,我见他不发话,不知他是信还是不信,把我的头发拿回来,准备起身离开汤池。 云暮极那笑容令我琢磨不透,是有几分三分薄情,三分讥笑,四分不明所以,半敞开的胸膛倾倒众生,身子侧仰依旧躺在汤池边,我与他相互背对着,我挤掉衣裳的水分,早已热得全身是汗。 第四百八十九章 我心想着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而我却不知,云暮极另一只浸在水里的手,紧紧握着那两只化蝶簪花。 金侍长在我出门后,才前后脚进来,俯首道:“大人,您就这么让公主回去?她火气不小,要是在越太子面前说您坏话……” 云暮极忍俊不禁,勾起那抹迷人的笑容:“我早就事先通知太子了,她待会乖乖自己回来。” 金侍长一时感慨真不愧是大人,转而露出一丝忧色,直入正题道:“大人,东海出了点问题。” 云暮极听着头疼,语气散漫道:“怎么?那太子还不死心?” 转念想到是宁王的故地,又觉得极合乎越太子的秉性,云暮极思量道:“前阵子不是听说东海几大势力已暗中联合北燕柱国大将军的堂兄,欲讨伐越太子联军,现在情况如何了?” “正如大人所料,那位柱国大将军也只是做个表面功夫,帮他们修缮几座城池,也就早早离开了,有传言道那几大势力是收到了假消息,实则越太子已经退兵,他们这是被打怕了,所以才会草木皆兵。” “或许是收到我的信,他们才见利起意,打算通过西秦虎狼之师的威胁逼退太子,事实如此,他们的目的达到了,但我可不会一味纵容他们。” …… “什么?为何太子殿下不让我回去?” 宫女唯唯诺诺,与守在南门的一群侍卫挡在我面前,要是直接过去,便是兵刃相向。 “郡主请回,这是殿下吩咐,我等只是奉命行事,其他的一概不知。” “事情已然办妥,我何时才能回去?” 我摸了摸腰间,空空如也,该死的忘带赤月,不然早揍翻这群家伙。 “没有殿下的旨意,我等会一直在此守着。” 好啊,这是把我卖了,既如此,我多说无益,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又回到芳华榭,门口站着一位身着西域服饰的宫女,见我来了,含笑点头,手捧着衣料和首饰,我不解其意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回公主殿下,我家大人担心公主凤体,特命我们前来为您更换衣饰,再稍作休息,奉上上好的茶水暖暖身子,也有西境珍宝以供遣乐。” 几位宫女上前拉住我,推推搡搡把我带到一处偏殿,见到里面一番热气扑腾的景象,敢情这是叫我沐浴更衣,想起方才兰汤那一幕,我顿时恼羞成怒:“你们出去,我自己换!” “公主,梳洗繁杂,我们下人来做才好。” 几名宫女解开我的外衣,就算我不承认,也足以让外人欣赏我这美好年纪由身体发肤勾勒出美丽的曲线,有时我也挺臭美自己生得这般好看,在她们的手伸向我的里衣时,我心急喝斥道:“别!我……我有一个难看的疤痕……” 这些宫女看着跟我年纪相仿,听我这么一说,笑得眉眼弯弯:“什么样的疤痕我们都见过,公主身材样貌较好,就算略有瑕疵,也可以美概之。” 我不情不愿地推开她们的手,反正先前也被东宫里的宫女看过,我似乎没什么好介怀的,只是有点害羞,慢慢地脱下里衣,很遗憾,我自小在外边暴晒打工,所以肌肤并不白,看起来偏看健康的小麦色。 我双手抱胸地坐在浴桶里,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任由宫女们在我身体各处擦拭,触碰到敏感处,身子微微一颤,不得不说这手法真好,渐渐喜欢适应。 “难怪我家大人整日心心念叨,原来心上人确是倾国倾城,容颜绝世。” “可不是嘛,先前莎莉姐姐服侍公主后就摆了张臭脸回来,我以为是闹了什么矛盾,原来是嫉妒公主的美貌呀!” 云暮极的人好像都挺伶牙俐齿的,而且话不投机也不见外,身子都擦拭好后,宫女将衣裳递了过来,一袭湖蓝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但衣裳一敞开,脸上霎时写满了拒绝:“太暴露了!我不穿!” 第四百九十章 “公主要是不穿,那怎么能出去呢?” 我气得咬牙切齿,无奈把手伸向衣裳,布料很是油滑,穿身上美好的体态一览无余。 宫女服侍我穿上百花裙,我双手张开,恳求她们在胸前打好结印,别让自己露出太多风光,我瞧着内衬淡粉色锦缎裹胸,前衣襟上钩出几丝蕾丝花边,左胸连着山峰那道鲜红印记的龙腾疤痕好不显眼,外罩品月缎绣玉兰氅衣,总算不至于让旁人看到我私处的瑕疵。 这时,一名宫女上前呈上一盒饰品,打开来看,我一声惊叹,云暮极居然找回那两枚化蝶簪花,金灿灿的流苏光芒依旧,金灿耀眼,合衬我这一身衣服,又增添几分美丽。 镜子前的我,黛眉轻描,樱桃唇瓣染而赤,浑身散发着股兰草幽甜的香气,清秀而不失妩媚,又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美到极致。 宫女又将两枚化蝶簪花轻轻插入我刚上好的云鬓,花蕊一触羞情,流苏飘然唤风,我不忍心感叹,这巧夺天工之物被丢弃水底污泥可惜了。 行至殿前,宫女们匆匆退下,留我一人在这四方皆是长廊间,每处角落各点宫灯,以及各一凉风机扇,让此处凉爽宜人,里面似乎在谈话,我小心翼翼地趴在门缝处着听。 “大人,可要属下去解决东海那几个老顽固?” “不必,留他们在,将来大有用处,何况他们是东海的根基,有着替东海龙王镇守疆域之称,他们若倒下了,整个东海将显得不堪一击。” 云暮极顿了顿,语气清幽道:“东海……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接触那边的事情多了,将来会有报应……” “大人,我也觉得,那边很是迷信,据传三十年前,有人曾在海底捞出一具龙尸,之后此人不断遭受诅咒,全家遭殃,最后还死得凄惨……” “霁儿去了,将来会吃苦的……” “咳咳,大人,咱们能否先把儿女情长搁在一旁,摄政王殿下又来信了,您可想好如何复命?” “……” 听着听着,里面突然没声音了,我渐渐松手,离这门远一点,四下看去,打算找个地方快些溜去。 “有了!” 我暗自窃喜,踮起脚尖来到走廊后方,那里有一扇木门,半掩着,确定没人后,溜了进去,我可不想见到云暮极,尤其我这身衣裳,想看春光都能看到了,但该来的终归躲不掉,只是不想见他而已。 “啊啊啊啊啊啊!” 转头遇到“小可爱”,我自己被吓了个半死,差点原地猝死过去,金侍长比我更害怕,遮着脸快速夺门而出,边跑边喊道:“大人,我不想的!我不知道公主为何会从这里进来!” 云暮极闻声立即朝这边赶来,见我这副胆战心惊的模样,又瞅了瞅我这身诱人的衣裳,竟半天说不出话。 看看他色眯眯的表情,我气得火冒三丈:“看什么看?难看死了!” “霁儿……” 他还脸红了,他还有脸去脸红,听他这一肉麻的轻唤,我浑身直冒鸡皮疙瘩,有些害怕地后退。 而这一番举动,正是招惹某人得寸进尺的理由,他的笑容徐徐绽放,像红莲一样的妖艳倾城,步步紧逼,逼得我无可退路。 云暮极埋头在我耳边,嗅着我身上淡雅兰香,轻声呢喃:“霁儿这身真好看,要是你天天在我面前穿,该多好啊……” “死母鸡!滚啊!” 我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去,云暮极好看的俊脸都僵住了,他应该庆幸自己躲得快,不然下辈子没脸活着。 第四百九十一章 东宫寝殿,太子倚在榻上,脸色发白,嘴色发紫,似乎刚生了一场大病,着实被某人气得不轻。 公公端来苦药,被他一手挥去,药渣洒了一地,一众仆从慌了跪地,只求恕罪,太子冰冷的眸子杀意更甚,冷冷开口道:“北冥氏何在?” 公公低着头,吓得直哆嗦,小声答道:“殿下,您忘了吗?他已被你永远囚禁在地下,此生煎熬而活。” 太子嘴角扬起,脸色阴沉:“是吗?你们随孤去瞧瞧。” 半炷香的时间,太子整好精神,身着五爪莽袍,束发端正,来到触发暗道的屏风面前,不知为何,迟迟不肯触动机关。 “孤记得,擒拿他时,已然丧失了神志,如猛兽般日夜哀啼……等等,先派几个人进去。” 太子转身盯着跟随他大半辈子的侍卫,即便心有不舍,徐徐上前,一手重重拍上侍卫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们放心,若有不测,孤会派人照顾好你们后家,至少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谢太子!” 领命的侍卫跪下,高呼太子千岁,太子这才心满意足,让开身后这条看似不归路的通道,点头说道:“那厮编排阵法了得,幻境绝非实景,你们小心上当。” …… 芳华榭细雨飘飘,天空却开始放晴,阳光所照之处,冲破湖水上的升腾雾气,悠然可见远处江山风光。 云暮极见我看了好久窗外的景色,偶有些醋意,此人在我身后站了许久,我依旧不为所动,注意力放在眼睛上,感觉还是不清晰。 在他看来,少女纤细的天鹅颈,倾斜一边的云鬓,一对化蝶簪花琳琅作响,美目盼兮,心不在焉,半响,我突然说道:“在这干坐也是无聊,我想钓鱼,你这有鱼具吗?” “……有,反正我也闲着,不如陪你一起?” 我五指张开,发力推开他,把这太过亲密的距离隔开后,睨了一眼:“给我一些时间,可以吗?” 呕……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别扭,我只想找个借口让自己清静清静,不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很害怕会发生什么。 鱼具借到手,赶紧开溜,云暮极望着我逐渐离去的背影,好看的眉头拧成一团,就在刚刚,他差点就按耐不住自己,想入非非……他缓过神来,暗暗不平地也跟着去。 “霁儿,这水里不是很安全!” 我抱头痛哭,假装道:“怎么了呀?云阁下,我做什么都要听你的意思?” “不是……” 我冲他叫吼道,即便在他看来着实粗鲁:“你到底想怎样?不是,我想钓个鱼,你都跟鱼过不去?” 看得出,云暮极有点生气了,指着我手里的鱼竿道:“我西秦的竿子偏短细,下钓时不能靠蛮力拉回鱼线,要等鱼儿咬钩差不多了,将鱼线稍微放松些,再一松一扯收回来。” 啊?那跟我东越的钓鱼法有何区别?鬼知道他讲的东西有没有用,我仅凭经验来试,我就不信钓不到鱼。 地上还很湿,云暮极特定命人搬来小凳子,我随口道了声谢,便开始放鱼线。 这南水湖平时就养了很多鱼,无论金鱼还是鲤鱼,皆有专门的宫人按时喂养,东越由于天然靠海地域优势,普遍熟识水性,而我不仅会游泳也会钓鱼,这钓上来的鱼不能吃,也只是当做玩玩。 等了半天也没鱼游过来,与云暮极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发现此人有时挺幽默的,花言巧语很会招惹女孩子关心,可惜了,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这辈子想都不要想…… 分神之时,察觉到水下渐渐出现一股力道狠狠拽着我的鱼竿,我赶紧去收鱼线,该死的力气不像一条鱼,我站起身拽着鱼竿,才免于被拖下水的危险。 云暮极也感觉到不对劲,帮我抓住那疯狂晃动的鱼竿,没想到两个人的力气竟比不上水下的鱼,眨眼间,鱼竿如挣脱了的弦砰而断开。 云暮极眼疾手快地一手拖住我,不至于向后倒去,可是这被风扬起的纱巾,还是让他看到我左胸前硬刻的鲜血龙纹。 “快看,那是什么?” 并不是我想分散他的注意力,而是水面上浮现的一排坚硬的鱼鳞,左右摇摆朝岸边游近,云暮极大惊,一把拉住我的手,好似赶紧离开这危险之地。 等看清那条鱼后,我内心一万只草泥马奔腾,然而就在刚刚,我俩还潜入水中,得亏福大命大,没被这条鳄鱼盯上。 第四百九十二章 这条鱼个头并不大,几个侍卫上前一把按住也以制服,不过单看这场面也够呛够热闹。 感觉手心一紧,云暮极微微一笑,这表情也真欠的:“钓了半天也饿了,进去用膳食。” “哎?” 我犹犹豫豫,这还是被他拉进内间,桌上早已布好丰盛的饭菜,几乎都是我爱吃的,我怔怔地看向云暮极,他会心一笑,拿起筷子给我夹了一块肉。 不过想起那条鳄鱼,我心有余悸,要是落水之后游迟一步,我是不是已经命丧鳄口了? “在想什么呢?放心,那条鱼已经拿去处理了,不会半夜想不开地爬到你的床上。” 我白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他龌龊的心思,借一条鱼抒发情感:“这人心冷血比鱼厉害多了,你别春风得意太早,我人狠起来,可以第二次送你入黄泉。” 云暮极仿佛没听到我一番振振有词,又给我夹了块肉,想以此堵住我的嘴,我是想不明白,明明宫廷仵作证实人已死了,白布一盖,甚至棺椁都准备好,偏偏他又活过来了。 西秦一带融和漠北游牧生活,其先祖又与北国罗斯一族颇有关系,经过世代联姻,即便子子孙孙已融入中原,可这面相人有不少北国人的影子,云暮极自然也不例外,尤其一双琥珀般眼睛,和高挺长直的鼻梁,继承了先祖的血统。 “霁儿,你为何总盯着我看?” 我果断收回目光,谁看他?然而脸颊上一抹水红证明我是口是心非,虽然美男谁不爱看,但这品性也很重要。 云暮极倒了一杯奶白色的茶水,递到我的饭碗旁,我好像以前见过这种茶,但好像这东西不叫茶,云暮极解释道:“这是黑羊奶茶,你尝尝?” 这……我拒绝吃陌生人无缘无故递过来的东西,我脸上摆明拒绝,云暮极有些失望,拿回了奶茶,在嘴角边一抿,故作哀叹道:“可惜了……奶茶是我大秦女子早膳养颜之用,听说时尝饮用可健目提神……” “我想起来了,这是西神奶茶,哪有什么健目提神之效,不过是人间风满楼打着西秦高端饮食的名号,故作宣传,哄骗愚众,以此大肆敛财。” 云暮极惬意畅饮,又倒上一杯羊奶,重新递到我面前,偏着头,一手撑着下巴,双眼有些迷离,带着些许神秘感,似乎想看我有没有胆量喝下。 我接过在手,很想全泼在他身上,但我没有做,就怕这疯子突然做出出格的事来,而且赤月也不在我身边。 嘴边小抿一口,味道还不错,然而杯子里的奶茶还未喝完,云暮极突然来这么骄傲的一句:“如何?我亲手养的小黑羊奶水可好?” 这下实在没忍住,直接吐了他一脸上。 …… 三炷香的时间已过,地下藏宫没有任何人出来,太子心想多半是凶多吉少,派人去救也活不成,但是一想到女儿还在下面,他就无法直视内心的恐惧与煎熬,众目睽睽,他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殿下保重龙体啊!千万使不得!” 公公胆子小,叫上一众侍卫跟上保护太子,弯长曲折的楼梯没有墙上火把的照亮,只能是摸黑前行,期间频繁踩踏,闹出恐慌不少。 好像听到男子乌咽哭喊的声音,太子就在前方,正趴在永宁公主水晶棺上,公公含泪上前:“殿下,忧能伤身,龙体要紧啊!” “永宁……永宁没有死……她方才对孤笑了,她没有死的对不对?” 太子刹时被魔怔住了,用力拍去水晶棺椁,血肉模糊,鲜血淋漓,水晶挡不了持续的抨击,裂开好几道缝隙,再这样下去,公主玉体不保。 公公叫唤几名侍卫一同压制太子,切莫让他胡来,深知太子爱女心切,又招呼几名侍卫抬起水晶棺椁,尽快带两父女出去。 “想走?太子,有人要带走你的女儿,还不出手制止?” 一阵闷沉的声音隐匿在某个黑暗的角落中,众人感到十分害怕,皆聚集在发淡光的水晶棺椁旁。 “殿下,你……” 公公难以置信,而太子低着头,长发凌乱,手里正握着一把长刀,直直刺入他的胸膛。 第四百九十三章 “太子,你的尊严何在?你的宝贝女儿快被这些人杀死了!” 公公目瞪口呆,而太子手中的利刃毫不留情地割开他的肠子,杀向残余挣扎的心脏,当场血溅,只见太子听了黑暗中的蛊惑,紧紧抓着刀柄,给身边人一击又一击,等其他人有所反应,原先有几位高手已死在当场。 “殿下,快醒醒!永宁公主还在,她只是投胎转世成宁王府郡主了!” 太子仍然杀红了眼,慢慢朝剩下的活口逼近,跟随他多年的侍卫毅然决然地站在他面前,这名侍卫手上有刀有剑,无论如何使太子清醒,唯独要让他毫发无伤。 “哈哈哈,真可笑呢,居然成了你仇人之女,太子,别忘了曾经宁王对你做过的一切,他让你亲手缔造的江山一刹那颠覆!” “住嘴!夜重渊……早就输得彻彻底底,就算他如今活着,还有什么资格重回朝堂!” 太子杀心已定,那名侍卫迅速躲开免于一死,但剩下那几名年轻的侍卫由于躲避不及,直接被太子砍断了手脚。 …… 我嚼着羊腿津津有味,云暮极正慢条斯理地擦干脸上了奶渣,此刻天色渐晚,夕阳如鲜血染红天边,不知为何,我格外多心,好奇的走到窗前,感觉危险逼近,太极宫上方盘旋一群黑鸟,传来不祥的预兆。 与此同时,绑在腰间的玉佩和护身符震了震,我又惊又怕,转头对云暮极说道:“宫里好像出事了!” 云暮极面色冷淡,本来就漠不关心:“是吗?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姓云的,喜欢在这看热闹就看,我自己去看看,对了,把赤月还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它藏起来了!” 我伸手作势要拿,云暮极这次居然开窍了,也不和我拉扯,命手下去把赤月拿来,交到他手上却不直接给我:“霁儿,早去早回,我这虽然简陋,但比你宫里安全多了。” “知道了,自恋的家伙,别忘了,你还欠着一条命!” 我冷哼一声,眉头紧皱,只瞧着这身见不得人的衣裳,又问这家伙:“我之前那件衣裳呢?” 云暮极特意慢吞吞地说道:“那衣裳湿了,穿不了,我命人拿去洗了……倒有一件轻服,穿出去方便办事……” 我气急了,叫他赶紧拿来,他还说我别多管闲事,我差点就和他干架。 走之前,我看了一眼这能把人气死的地方,心想待会又得回来,切,回个屁! 一路小跑躲过附近的侍卫,但我这翻墙的本领仍停留在初学的境地,实在不好意思献丑,便直接冲着守在南门那群侍卫而去。 “可恶,你们仗着人多势众!” 我不好惹,赤月也不好惹,短剑变长剑,斩断那群侍卫手里的刀,但这里人太多了,况且这里的异响很快引来其他周边的侍卫,我暂且先稳住呼吸,与他们周旋几下,正好可以借此机会练一练手。 “太子出事了,你们不去救驾,反而在这与我浪费时间,亏你们每天喊着忠君报国!” “郡主休得胡言!没有殿下旨意,郡主绝不能离开!” 硬的不行,我便用软的,就在我扬起赤月,要往自己胳膊刺出伤口,等着御医来救,有进宫的机会时,几道锋利的暗器,不偏不倚地射中侍卫的心脏,当即毙命。 “来者何人?” 剩下的人举起手中的武器,却是茫然地看向四周,除了我以外,不见其他人。 接着又凭空射出数十道暗器,招招要人性命,杀出一片血海,其余侥幸逃命不敢在此地停留,敌人在暗,他们在明,实力差距悬殊,跟送人头无异,即便在他们看来是明智之举,但却救不了他们。 “在下,西秦摄政王之子,天机阁之主,云暮极。” 第四百九十四章 云暮极轻功稳稳落于地上,四目相对,秋风落叶,墨衣卷云,我别过脸去,屏气凝神,并不急于收起赤月:“你不待在芳华榭,跟着我凑什么热闹?” 云暮极手指刮摩暗器,一副玩味的心态,缓缓向我走来:“我若不来,你能应付得了吗?” 我欲言又止,方才因为腰间的玉佩和护身符又震动了一下,现在全然没心思和他斗嘴,他冲我笑了笑,微微俯下身,温柔的气息充斥耳畔:“你平常对太子的态度与今日截然不同,这是为什么?” “因为……” 我愣住了,好奇怪啊,不知是不是受了玉佩和护身符的影响,担心则乱,总想去那一探究竟。 我脸色尴尬,属实是他靠得太近了,差一点就要亲上,我可不想再留下阴影,双手去推他的肩膀,奈何怎么用力去推都推不动,反被他握住我的手,放在嘴边轻含一会儿。 “云暮极,别弄这些无意义的事,你既然跟上来了,不如一起到那边看看?” 我声音很小,小到只有我们之间才能听得到,云暮极心头一暖,看来他屡试不爽的亲密之交开始起效果了,笑起来可谓绝世:“好……霁儿,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我额头浮起无数根黑线,不情不愿道:“你说……只要在我能力之内……还有,不许卿卿我我!” 云暮极忍俊不禁,谁说要卿卿我我,看着面前着急犯难的傻丫头,脑海中又浮现我左胸血刻龙腾的一幕,他差点克制不住,想把她捧在手心上。 “我们先去看看,待会再和你说。” 云暮极一手揽过我的腰身,一阵轻功跃于墙顶上,我眼睛有所恢复和看清,过道的侍卫有点多,要想躲开他们搜查的范围,还是有一定的难度,我嘴角扬起,这事可难不倒旁边这位。 云暮极感觉我正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眼光看着他,他也不是什么善茬,自是知道我心中所想,不过没有达到他心中预期,所以没有听我的意思:“先前有人故意引你入局,这次会不会又一次算计你?” 我摇头说道:“不,这次是我自愿去的,你不知道,我虽然不喜太子早些年对我的作为,但是经过这大半年的相处,我对他的感情掺杂了许多另类,或许这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原因。” 云暮极神色却闪过一片哀伤,夜霁白似乎更喜欢用谎话编造来搪塞理由,我见他不做反应,只好将话说得挑明些:“玉佩和护身符方才震动了好几次,恰逢天象有异,我才想过来看看……” 云暮极眉颜轻微舒展,一双大手圈得我更紧,他轻功了得,每过一片地方,总能完美避开侍卫,我悬着的心总算放下,眼看东宫就在眼前,他带着我落到地面,此地靠近东宫内苑,有花草树木遮挡,可暂时不被人发现。 玉佩和护身符猛烈颤动,云暮极突然捂住我的嘴,低声说道:“有人来了……” 我看了一旁小小的假山,用生无可恋的表情看着他,仿佛在说:“你确定吗?这里好像容不下两人……” “大人,刘将军正带兵从东门赶来,势必要救出太子,眼下如何是好?” “混账!这不是把造反写在脸上吗?等等,是谁在乱传消息?赶紧派人拦下刘将军,就说太子身体欠安,思女成疾,不需要刘将军劳师动众,还有……叫萧王别轻举妄动,朝堂之事还轮不到他做主……苦海无涯都来了吗?” “大人放心,他们与北冥氏交过手,又是早年天机阁暗杀榜前三十的杀手,对付此等妖孽,足以掩护太子离开。” “话虽如此,连几位宗师级别的暗卫都对付不了,我放心不下……对了,还有那位女杀手,快去请苏姑娘进宫!” “是!” 待两人走后,其中一人声音出自翰林院士,作为太子身边最忠诚的臣子,得力的左右干将,事事周到,皆有所考量,可谓佩服。 我思索着,他们说的云里雾里,但毋庸置疑的是太子已经出事了,出事的地方在哪?会是永宁公主的地下藏宫吗? 第四百九十五章 玉佩和护身符反复震动多次,我不着厌烦,取下握在手心,脑海中闪过一片压抑的画面,心神难以集中:“太子该不会出事了?不行我得下去看看……” 云暮极反手将我拽了回来,语气冰冷道:“这里的情况也看完了,我们回去,至于太子,那是他咎由自取,我在鬼门关的那几天,他可没少算计我!” “云暮极!” 我气得咬牙切齿,赤月搭在他肩膀上,沉沉叩响,说道:“你是要逼我说出此行的目的吗?” “很好,这就是你要答应我的事,夜霁白,我不想再听你讲故事!” 云暮极一边在隐忍,一边竭力地握紧拳头,双眼流露出阴郁之色,生生多了些许戾气,只见他一手抓住赤月的剑身,不惜流血地缓慢放下,我有些震惊,接下来他猛地发力,将赤月丢出几远。 “不敢说话吗?看来我只能把你先带回芳华榭,我们一起深入讨论……” “如果我说,地下藏宫还有我的朋友,着急等我来救他,你觉得我说的是真的吗?” 我心想是瞒不住了,云暮极嘴角上扬,狐狸双眼眯起,自上而下地打量我:“比先前卖弄与太子之间的亲情听起来更有说服力。但……你说的那位朋友,我想知道他姓甚名谁。” 此时的天色已完全黑了,在这绝非久留之地,待会儿还会有宫女过来点灯,情急之下,我亦不想与他周旋,匆匆加快语速:“没时间了!无论如何,我都要进去一试!” 阿树忍受酷刑多天,是个十分顽强的人,哪怕他还有一线生机,我都不能见死不救。 腰间突然一空,云暮极竟抢走我的玉佩护身符,指尖晃荡,系着两端红绳,几分漫不经心:“原来是这两个家伙一直在影响你,我就说你怎么如此上心?” 我出声喊道:“死母鸡!还给我!” 这该死的身高差距,我就算伸长手,垫起脚尖,也够不到,云暮极则露出一脸坏笑:“我可以帮你救你那位朋友,不过我更乐意眼睁睁看着太子含恨而终。” 我拗不过他,只好开口道:“可是眼下太子不能死,东越需要他……” 如果我当日没记错,阿树正是被太子折磨致死,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但是现在我想再次确认一下事实。 …… 与此同时,翰林院士带着人守在地下藏宫入口的屏风处已是多时,地底深处频繁传出激烈的打斗声,而太子迟迟出不来,他心里很是着急,派人去寻苏姑娘也不见消息。 是我告诉云暮极这里面的布局,正好可以悄悄翻墙入室,他的动作异常轻,属于那种走路没声音,我越看越像一个鬼,他该不会是借尸还魂了? “翰林院士好像在那边……” 其实之所以不正大光明的进入,无非是不想让外人瞧见猜测,于声名不利,现在仅凭一墙之隔,便让翰林院士发现不了我们。 “大人,苏姑娘已到。” 翰林院士急忙上前迎接,女子穿着青衫,遮着面纱,身材苗条匀称,说话点睛也是犀利:“见过大人,事不宜迟,我这就进去。” 云暮极听见来者的声音有些出乎意料,小声对我说道:“苏雨仙……她怎么来了?” 第四百九十六章 就在苏雨仙将进入屏风内的地下暗道时,她突然停了下来,目光顺着视线落到旁边一堵墙上,翰林院士还以为她在琢磨附近有何机关,实则不然,她张手摊开,凭空出现一道掌风向墙上撞去,此时无形,非寻常人能观测。 云暮极等察觉到胸口阵痛,为时晚矣,苏雨仙确认无疑后,胸有成竹地步入地下暗道。 “云暮极,你发什么呆啊?得想个办法进去看看,在这呆久我们很容易被发现的!” 云暮极冷哼一声,一副生闷气的嘴脸,谁知道他又发什么脾气,半响,才慢吞吞地说道:“苏雨仙出手无需太久,便能拿下敌手,我们只需等着便是,谁要是敢发现我们,我让他身首异处!” 是吗?我可真为躲在暗处观察的人捏一把汗,自打深入东宫内部,我这心就没放松过,胳膊用力地推了一下他:“把父王留给我的玉佩和护身符还给我!” “等此事一过,再给你。” 我气急败坏,好歹是父王留给我的东西,见物如见人,若父王在此,看这死母鸡敢不敢支楞起来。 “你现在就给我!” 我叫他不应,只好伸手去抢,他牢牢攥在手心里,丝毫不让步,我也挺幼稚的,竟还想掰开他的手指头,他见此情景反而更来劲:“霁儿,不如你亲我一下,我就给你。” 我直接给他竖了个中指,去他的美男,老娘从不稀罕:“这是父王给我防邪祟的贴身之物,不能离身的……” 云暮极若有所思,觉得我说的有可能是真的,但没有还给我的心思,我快被气死了,抓起赤月想给他来两下子。 砰的一声,对面的屏风破裂,掉落的木架扬起一片灰尘,翰林院士捂着嘴,咳着嗓子,只听见一声高喊:“快去请御医!” 想想便知,苏雨仙成功地把太子救出来,现在也不是论功行赏的时候,一片灰色尘埃中的众人开始手忙脚乱。 “霁儿,是时候了,我们一鼓作气冲进去!” 云暮极这一发声,我也打起十二分精神,一面墙两旁有两条通道,离我们最远的那条靠近那个屏风入路,离我们最近那条却离屏风入口比较远,且动作要快,不易被人发觉。 “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来会一会这个苏雨仙。” 云暮极面容冷笑,他俯下身先是靠近最近的一条通道,相隔离的并不远,外边还有一条四方长廊,通往各处宫室。 苏雨仙似乎察觉到身后的异常,却并不给予理会,而是故意故作高调,让几个人过来帮忙扶好太子。 地下藏宫漆黑一片,寻常这是点着火光照路前行,我最先感到不适,待在云暮极身后乌咽一声,他着急问道:“霁儿,你怎么了?” “可能是方才头顶有蝙蝠经过,我有些害怕罢了……云暮极,你能看清前面的状况吗?” “可以,不过我需要借助一个小东西。” 就在这时,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绿得发光的苹果,我眼睛不敢睁的太大,怕刺到光,云暮极笑道:“这是我天机阁的秘宝,平常我舍不得拿出来炫耀。” 可拉倒他,我可从未听说过什么天机阁,或许是哪里来的野鸡门派。 神奇的是,那绿绿的苹果飘到上方,随着光线变得伸展柔和,可见的范围随之扩大,我知道脚下所处的位置,然而,之前摆放中央的水晶棺椁却不见了。 而找了周围四壁,除了地上留下一滩黑血和炭火之外,什么发现都没有,仿佛那日见到阿树只出现在梦里,我感到头痛欲裂,为何那种感受如此真实? 第四百九十七章 云暮极前去查看地上那滩黑血,伸出手指轻轻抚沾,与此同时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阁下,公主,别来无恙。” 就在方才,苏雨仙把太子交给御医处理后,转身向后望了一眼,语气清冷:“大人,以防万一,我要回去一趟,确保里面没有异常情况。” 翰林院士一心在太子身上,显得心不在焉,挥手让她去即可。 于是就有了眼前一幕,苏雨仙拱手以礼,神情自若:“云阁下,想必你对司马将军的动向很是了解,不妨猜猜他现在领兵去了何处?” 云暮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知道她话里有话,眼中杀机一过,冷笑道:“苏姑娘,你的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 “阁下是不满意?也可,你长年戎马,征战四海,虽然立下军功无数,不过却被摄政王归功于军中统帅云骁麒,他己身居大司马、元帅要职,而你总与将军封号差那几步,我替你鸣不平,但国师大人有言在先,需要你高抬贵手……” “士不见三日,当刮目相看,想起先前苏姑娘对我冷淡的态度可谓世态炎凉,倘若我真不在人世,恐没能见到苏姑娘对我如此殊荣的称赞。” 苏雨仙朱唇一笑,隐藏在面纱下的神秘笑容,有几分楚楚动人,在她露出手臂上鬼纹的那一刻,一枚信物去到云暮极手上,后者有些惊讶,脱口而出道:“这不是……长孙的玉佩吗?” 云暮极面容霎时变得冷峻,威压逼近,怀疑道:“云骁麒可没把他那臭小子带在身边,你们是怎么得到这玉佩的?” 苏雨仙轻笑一声:“呵,我以为云阁下对你侄子很是了解啊。” “难道……” 云暮极陷入沉思,脑海中不断浮现在西秦日常种种,却想不到一丝异常所在,不过以云骁麒那小心谨慎的性子,八成会把他宝贝儿子带在身边,以防遭人陷害,如果真是这样,摄政王知道真相后,不知会如何处置。 云暮极眼中戾气甚重,玉佩快被他亲手捏碎,苏雨仙接着说道:“阁下,我深知你已派人秘密潜入汉江捣鼓,就在几个月前,一个粮仓莫名失火,大批粮食说没就没,激怒了当地南下的难民,皆以为国师大人所做,若非那次露出马脚,国师大人还不会想到是你。” “说了半天,原来是想让我放他一条生路?” 苏雨仙毫无惧色,论实力,尽管云暮极是未知数,但手臂上几道鬼纹强悍世间,拥有五百年以上鬼王之力,她绝对可以以碾压的优势胜出。 “容我再想想……” 云暮极心情平缓了许多,看来是这枚信物让他内心多少有些动摇。 “那便不打扰二位了,我还有事要做,告辞。” 苏雨仙唤起一道黑旋风,周围的场景开始扭曲,转的我有点晕,差点引起干呕,等到再次睁开双眼,居然已经回到了芳华榭。 这时,耳朵里又传来一些微妙的声音,是苏雨仙的口气:“公主,记得到东海赴约,国师和我必不会亏待你。” 云暮极还在喃喃自语,靠的不是很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我向外边的景色看去,夜深人静,今晚闹得是不太平,还有刚才那黑旋风,把我精气神都抽没了。 金侍长见我们回来,招呼侍从准备洗漱,更是说到现在已经是子时,那皇宫是不是已经关禁了?我怕是今晚要在这里留宿了。 “啊?怎么会这么快?我记得去时是酉时……哎哎,你怎么老是对我动手动脚?” 云暮极老毛病经常犯,动不动就摸我小脸,撩我长发,在东宫那处小角落更是令人抓狂,听到此言,他却毫不在意,将我外面的夹套系紧,我顿感汗颜,他却说道:“需要我派人去找找你那位生死不明的朋友吗?” 切,什么时候非得仰仗他的势力,如果阿树真出事,纪炎月会不清楚吗?早知道那日出逃就问一下他,兴许心里安乐不少。 第四百九十八章 洗漱过后,来到云暮极给我安排的寝室,果然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床上坐着一位妖娆的美男子,半敞开的胸膛倾倒众生,伸出染黑指甲的修长手,缓缓道来一声:“霁儿……” 救命,我全身鸡皮疙瘩都冒起了,努力认清现实,不禁长吁一口气,还好是个梦,吓得我屁滚尿流,这才发现自己死死抱着个枕头,特别没有安全感。 云暮极听到这声叫喊火速赶来,也不事先敲门,撩开漫长的帐暖,见我衣衫不整,面色羞红,也没有悔意:“发生什么事了?” 可恶,看我不拿起赤月给他来几下,正要戳中脖颈致命之处,云暮极缠着绷带的手轻轻拿捏剑尖:不由苦笑道:“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你算哪门子亲夫?别忘了,你手里有很多人命,都是那些不该枉死的人!” “他们能死在我手上也值得。” 我气急败坏,愣是无话可说:“你……” 云暮极不以为然,随着他那张大脸离我越来越近,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我急忙拉着棉被遮住上身的春光,但那血色印记没能挡好,更加挑拨他的心跳。 “喂!你上床做什么啊?下去!” 最要命的是我这身睡衣很薄,那几名宫女都是听他使唤,八成就是照这家伙的意思给我送来,可耻啊,可恨啊,赤月反被他夺走,如果在南楚,齐王能教我几套拳法,我定能打得他娘都不认得。 “你知道我为何能死而复生吗?因为我与阎王做了一笔交易,一笔非常重要的交易,关系到我的未来,也是你的未来。” 我气息不稳:“你……你想怎样?” 云暮极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一双琥珀狐狸媚眼能把人的魂魄勾走,我吓得差点魂丢了。 云暮极趴在我耳边,手指摩梭我的后背,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残忍的话词:“我跟阎王说,等我杀完人,再打入阿鼻地狱也不迟……” 我听着身子一颤,是止不住的颤抖,到底是真是假,根本无从而知,毕竟出自他说,云暮极拂去我额前的发丝,静静看着我面色焦虑的反应,趁我毫无防备,一吻狠狠落在我的唇上。 气息使我晕厥而迷乱,我想推开,想抗拒,只发觉力气变得越来越小,又像上次那样,既霸道又邪魅狂捐。 “云暮极,快住手!” 叫他几次也不应,还又来堵上我的嘴,这个真是要我命,余光一撇床旁的虎枕,不由分说朝他后脑砸去。 云暮极显然愣是不敢相信,目光开始变得无神,身子也变得僵硬,很快失去意识地倒在我怀里。 “呸,真晦气!” 我伸手去探他鼻间的气息,算他命大,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从我身上拿开,起身去找地下散落的衣裳,到梳妆台上抽了一张湿巾,可是脖子上的痕迹怎么擦也擦不掉,反而越擦越红,我当即发火,用头发遮着,对外面的人喊道:“赶紧带你家阁下出去!” 外面没有动静,不理会我是吗?好,我再想个办法,把这家伙弄出去。 “金侍长,你家阁下毒发了,再不来人,他真的又去见阎王了!” “大人!” 门被用力撞开,紧接着云暮极僵硬的身躯瘫软地倒在一群上前迎接的人上,随后房门紧闭。 我蹲在门的另一边,大口大口喘气,这家伙比牛还重,手和脚都麻了。 第四百九十九章 此次京城劫难已解,谁都没有笑到最后,司马将军见捞不到任何好处,又被身后楚帝催命数落,无奈带着军队千里回朝,顾老贼虽说背地里做了不少小动作,但因他臭名远扬,被自家难民堵在汉江出不去。 而另一边,云暮极的脸色也不好看,大清晨传来破罐子摔碎的声响,啐了一嘴道:“一群老东西,就知道在窝里斗,我在外为他们做了这么多事,不领情到也罢了,还向小皇帝告状!” 我捡起地上弹劾他的书件,即便秦文看不懂,但用朱砂标记大半,谴责之声愈演愈烈,可能是不容忍他在外多时,耗费过多军财,贪图无用之处。 “摄政王那老儿,可谓一手打的好算盘,前日借题发挥,今日却不吭声了!” 云暮极的怒火在胸中翻滚,一举夺过我手里的书件,直接朝火烛扔去,很快将里面的字迹毁得一干二净。 “你还是带着你的军队早点回去,要是迟了,指不定皇帝哪天就削了你的官……” 我云淡风轻地接过案桌上的茶水,谁曾想,烫了我一嘴,被云暮极瞧见我一副囧样,不怀好意道:“你说的没错,不过我空手而归,小皇帝可是要指责我的,不如……” “你想得美!我才不会跟你回去!你活该独守空床!” 约莫是想起昨晚的一幕,云暮极眨了眨眼睛,语气很是耐人寻味:“你是要去东海?没关系,以后再去东海找你,现在……不对,我们晚上再去办一件要紧的事。” …… 我望着繁华的京城,隔间小市林立,灯火宴酣之乐,车水马龙的人世间,大人小孩嬉戏焉乐,为大越不夜之城。 东越有着天然靠海的地理优势,其船业最为发达,建造船只的技术更是四海之最,南通沼洼国,东抵扶桑海,北至北国旧城的商国大道,流经此处买卖的器物琳琅满目,数不胜数。 比南楚的街边好看多了,夜间禁令比前几年放宽了许多,虽然惹得得盗贼处处坏事,但却不消磨百姓开放的心愿,东越有博大之野心,士农工商亦不放在眼里,更有富甲一方,富可敌国。 “霁儿,你眼睛可好?” “舒服多了,只是还有些看不清。” 云暮极叫停了马车,挽着我的手下车,我望着面前的人间风满楼,心中不免陷入惆怅:“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云暮极神秘一笑,拉着我就要进去,只见他出示玉佩亮出身份,楼里的歌姬极其尊敬地带他上楼,他看了我一眼,我一咬牙,忍着内心的波澜惊涛,便跟着上去。 …… “二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来点西秦的文明豆腐,我这位大哥一路风尘仆仆,不容易啊,你们可要好生招待才是。” “这是自然,二位客官请稍等。” 歌姬一脸笑意退下,穿过隔间,见我们在此时,识相地收住笑声。 纪炎月目光微震,桌上的火苗跳动得非常厉害,瞧对面那人全身上下缠满绷带,时不时发出一声闷哼,微微摇头叹息。 “我会向王爷请愿,让长君暂代你的要职,你这段时日找个地方调养一下。” 对面那人点了点头,扯着嘶哑的嗓子说出一句话:“不知为何,这一年齐王的动作变得很快,而王爷那边还没处理完他的私事,我只怕……” “这一层你不用担心,我们即便不出手,也未必甘居人下。” 第五百章 纪炎月淡淡说道:“之前让星君查天机命格之事,好像还没头绪,说是先前王爷破坏天命,有违天道,天庭秩序有待整修。” “星君不是说过能破解吗?怎么现在又换了一套说辞?他是十二将魔神之一,魔神的话能信不?” “能信,王爷当初冒险,逼迫他们签订生死契约,他们若是违背信义,后果就像被炼狱焚烧,永世不得超生。” “二位客官,你们要的文明豆腐来了,这是辣酱和蒜酱,你们二人可根据自个的口味食用。” “有劳了。” 对面的人跟着点头,纪炎月用一块银勺搬起豆腐,豆腐圆滑鼓动,周围散上一圈椒粉,灌了些甜汤,吃进肚子里很是暖和:“不错,不错,豆腐看似没味,实则用其他材料点缀,同样人空有一句心壳,空有满腔抱负,所谓一拳难敌四手,若一意孤行下去,迟早会栽跟头。” 对面的人好奇他所指的人是谁,纪炎月只顾着自己吃美味,不想说话,对面的人迟疑了一会儿,才说道:“你说这命格这东西,若是改了会如何?” “……改造者和被改者都有不好的下场,但是冒着风险非常大,一般人除了王爷,没人敢轻易尝试。” “你忘了齐王,那厮老奸巨猾的很,差点可把咱们王爷害死了!” 纪炎月接着又搬起一块豆腐,这次撒了些辣椒粉,碰到嘴边就说辣的不行:“帮你的人多了,又成画蛇添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看齐王背后的实力巨大,实则内部的主心骨被啃食了不少,你看他这年的动作是很迅速,估计是被人逼到墙角上了。” 对面的人乐呵道:“看一块豆腐就知道这么多东西?为何我看了看去也只是一块豆腐而已?” “因为你事先知道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豆腐,所以看豆腐也就是个豆腐而已。” 纪炎月又添上蒜酱,这次融合了甜汤,口感滋味了不少:“现在变好吃了,你要不要尝尝?这里又没其他人,赶紧扯下绷带。” 对面的人心里狐疑:“你是说真的?我被人打的不轻,鼻青脸肿的,让你见了就没胃口了。” “那就别扯了,别吃饭了,你看着我吃,也有食欲。” “唉!服了你这个臭小子,不知你是鲁莽还是有所准备,被外人瞧见我俩这副样子,一个能吃,一个喊痛。” 对面的人肚子贼饿,夹起一块汤包朝嘴里胡乱塞去,边吃边接着问道:“你这些天都忙着做什么?” “我在王府当差,具体事宜,恕无可奉告。” “好,当我没说过。” …… 听到这,我有了起身想离开的意思,刚到门边,外面的歌姬一脸含羞地进来,原来是云暮极在向她招手,这人又在打什么主意? 只见他们小声交谈,连连称道,我不忍直视,最是受不了这风月场合,随处可见萎靡之音,男女欢爱。 “霁儿,你别吃醋啊,我只是想让楼主办一些事。” “谁吃醋?你自作多情罢了。” 云暮极拢了拢我身上的外衣,这里是挺冷的,不知在用什么去暑的东西。 “我明天就要回去了,临走之前,想要你陪我游玩一趟。” “呵,你信不信我大声把隔壁纪炎月喊过来?” 云暮极大感失望,手指碰了碰我的额头:“多谢提醒……” 说完,点了我的哑穴。 第五百零一章 “你就眼睁睁看着她被云暮极带走?” 纪炎月脸色阴郁,转头就甩起酒杯,微微熏酒:“去了又能怎样?王爷自个儿已派人暗中盯着他们,又何必劳我费心?” 阿树一眼瞥见外边很快消失在人群中的那对衣着鲜艳的男女,沉声道:“真想看看云暮极见到王爷后那副吃鳖的表情,但是现在桌上的美味拉着我不许走!” 阿树喝得那叫畅快,喝一口,挨一痛,他前些日回京差点被马蹄踏死,滚落到一旁草堆折了些小骨头,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纪炎月方才的好胃口都是装出来的,细嚼慢咽不入味,手持筷子敲击着饭碗,小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人群中早已没有那两人的踪影。 …… “大叔,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宁王府的郡主,常来你这光顾生意……” 话还未说完,大叔扭头就走,这一脸晦气是怎么回事?我想不通,旁边有个大婶恰巧路过听我一言,竟被吓得往一边跑,躲得我远远的。 “我什么时候变得声名狼藉了?” 我瞪了旁边一家伙一眼,凶狠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一串糖葫芦,他要是敢当着大叔面前自暴家门,估计比我还严重,连个棍都不给他。 云暮极笑道:“想要吗?” 我嘴上不说,身体倒是很诚实,小心翼翼凑近些伸手去拿,他耍了个花招,手里的那串不给我,反而把藏在他背后的那串新鲜给我。 “你现在在民间的口碑很不好,下次可别着急自我介绍了。” 云暮极伸手拂去我额间零散的发穗,指尖触及头顶,我犹如受到了惊吓,急忙推开他的手,他却问:“你头上长草了,是要卖身吗?” “什么?” 我朝头顶胡乱一摸,还真有几颗草掉了下来,真是造孽,得亏是夜间,没有白天明显,即便我要卖身,不挂个牌,头上长草也难被人笑话。 前方人潮汹涌,都挤着一处看热闹,我也想去看看,毕竟被皇宫的勾心斗角和恩怨情仇闷坏了,难得出来一次,挤破脑袋也要凑上一凑。 云暮极开了特权似的,跟人间花满楼的姑娘打了一声响指,接着前面的人都让开了一条宽道,即便对此颇有怨言,但达官富贵就是不一样,有钱好开口。 有身材曼妙的女子素肌立于瑶池上,眼波如潮水,指尖如芳兰,长绫罗袖带自其空中落下后刮起一道长河,藏在袖里的花瓣成漫天落樱,一时灿烂人间。 云暮极瞧着我心情大好,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我正看的入神,不曾察觉到男人的手渐渐贴合手背,只待下一步举动,接着顺理成章。 “好!” 太好看了,我忍不住双手鼓掌,兴奋得原地跳起,让旁边的云暮极尴尬了一脸。 这时,一个花满楼的姑娘手捧一束盛开的绒花,悄然从人群堆里经过,云暮极微微皱眉,楼主这事办的……怎么不提前和他打声招呼? 姑娘捧着花来到他的面前,娇滴滴道:“公子,楼主吩咐,你该借机行事了。” 这么大一束鲜花也很博我的眼球,居然是富贵荣华(绒花),东越女子最爱的国花,见状,我承认我酸了:“人家姑娘一片好意,阁下就领了。” 云暮极皮笑肉不笑,明明花的主人是我,偏偏要说成是他人,姑娘脸色微红,赶紧把花递给他,就匆匆走了。 “霁儿……花是我送给你的。” “啊?” 我瞬间五雷轰顶,台上的戏也不香了,愣愣看向他:“你……你想做什么?” 人群出现一股欢呼之声,皆是呐喊什么求婚示爱乱七八糟的,只有我恨不得找个土埋了进去。 “云暮极!” 我怒极攻心,拒不接受那朵盛开绚丽的花,使出蛮力地推开人群…… 第五百零二章 噗…… 然而,就在快要冲出重围时,我踩了个西瓜皮,重重摔了一跤,头头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听见云暮极在身后着急呐喊,我急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这处是非之地。 “艹!” 一声芬芳响彻夜空,我巴不得赶紧离开东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出洋相,街上的人们见我一脸惊慌失措,像一匹暴躁的小马,陷入迷茫和困窘,又担心有人追上来,我加快了脚步。 边跑边骂骂咧咧,来到一座独木桥上,漆黑的湖水上漂浮男女传爱的灯花,写着彼此承诺一世的信言,我内心毫无波澜,毫无心动,继续漫无目的地前进,听到隔壁叫喊豆腐花,我随性就到小店落座。 “客官,实在抱歉,今夜只有文明豆腐花了……” 文明豆腐,这西秦特有的产物,真是响彻大江南北,问及四海遍地,亦或者是想到了某人,算了算了,解渴要紧,实在是心情不好,我点头,让小二快去准备。 趁此空隙,我竭力平复方才的心绪,又一个阴影落印在我的生命中,真叫我难堪,要知道东越国风开放,那些游手好闲的小子搞破坏最出名,攘攘着吵闹要看求婚…… 猛然抬头间,好像刚刚有熟人从这边路段经过,但细看却没发现有何异样,难道是我多心了? 眼看着豆腐花还没做好,我起身四周查看,这里靠近乡野,夜风吹拂柳树,小河流水常常,小商小贩卖农具和织品多,唯独一个卖挂饰的小车停在路中间,惹人注目。 一名老者推着小车,准备要去过那独木桥,车上挂着数个小物铃铛木牌叮当作响,也不知是卖什么的。 “客官,您的文明豆腐花。” “……” “客官?” “啊?” 小二叫了半天,我适才反应,连忙表示歉意后,端起那碗豆腐花,眼光时不时瞄向那个小车,心想,要不去问一问那位老者,刚刚是谁过来买东西。 老人步伐缓慢,我三两口喝完豆腐花,付了钱,急着上前询问:“老人家,刚才来这里买东西的白衣男子长什么模样?” 老者“唔”了一声,用奇怪的眼光打量我:“跟你长得挺像的……” 我欣喜若狂,心中的猜想得到确定后愈发焦躁不安,接着问:“你可记得他买了东西后往哪走?” “好像是往流沙河那边,姑娘家,夜已深了,不要去那偏僻的地方……” “多谢关心,我只是过去瞧瞧……” 与老者道别后,我如释重负,把人间花满楼发生的事抛之脑后,幽暗的河路边,我拉起裙摆,踮起脚尖,小心踏上每一块河石,流沙河的夜市区反而更热闹,廊下还有唱戏的小坊间,众多文人雅客在酒楼上赋诗饮酒,毫不在意他人的眼光而高歌一曲。 河的另一边,云暮极带着人姗姗来迟,若非楼主刻意阻挠,他早就找到我了,何必等到现在。 “大人,你瞧那是不是公主?” 云暮极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越想越揪心,夜霁白就没喜欢过他,他越是接近她,她越是躲开他,总有借口去逃避,那女人本来就该死,就算他不出手,他剩下的几年都活不长了。 “父……爹爹!” 我朝站在我面前的白衣男子大喊,父王当然是听到我的声音,只是光顾着挑拣商架上的东西,不然来这么一声有些出其不意。 我穿过人群,来到他面前招手,还是像个小孩子,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变得不懂事,父王依旧英姿飒爽,风神俊秀,就算生气也是好看的,边挑着东西,边随口说道:“真是拿你没办法,大半夜的,怎敢一个人出来溜街?” 我脸皮抽了抽,故作悠然自得地吹起口哨:“爹爹你真调皮,你是故意引我来的,肯定得有人在暗中保护我才行呀!” “得了,咱们换一个地方说话。” 父王拉着我从人群里出来,这一幕正好被云暮极看到,心中五味杂陈,常听下人描述宁王的外貌,与夜霁白有七分相似,且容貌美好,玉树临风,浑天然王者气概,只看一眼,有如俯瞰众生。 意识到要被人洞穿想法,云暮极目光闪烁,握紧的拳头突然松开,竟然动起了退缩之意,暂且带着人退到角落里观察一时。 第五百零三章 父王说要带我去吃夜宵,我刚吃饱豆腐花,肚子也不饿,不过听说前面新开了一家店,吃海鲜烤串。 “这几枚护身符你带在身上,无论去到何处,都别弄丢。” 桃木牌放在手心上,仔细观察,像原来那个护身符的,我不解问道:“这东西能驱邪?怎么放在我身上就不灵验呢?” 父王笑了笑,说道:“这世上可没有一件完美无缺的东西,你要求太高欲望越多,往往会适得其反,不如既来之则安之,能替你挡下危险的天灾人祸,何不接纳?” 我将那几枚护身符绑在腰间上,有几步路,便明显感觉到有力的重量,只是奇怪,那只是个普通的木牌,父王一眼猜中我的心声:“这是请师傅开过光的,你就当成能保佑你平平安安,也别总疑神疑鬼。” “对了,父王,你刚才在买什么?我看你手里拿着几块玉器,难道要去赌石?” 父王没好气道:“我在你眼中是那种嗜赌成性的人吗?” 烧烤架上的火苗滋滋作响,隔着远都能闻到浓郁的香味和烧焦味,记得小时候,父王带着我和他几位朋友来到此地聚欢,我还不小心弄洒了珍藏多年的老酒,当场那叫一个尴尬,后面是父王和声和气赔了不少钱才完事的。 像这样的小地摊在东越比比皆是,原来父王已经定好了位置,只等我开吃,可食物到嘴边,我却闷闷不乐:“父王,我有好多事想和你说……” 于是我巴拉巴拉把这几年发生的事混杂在一起讲了遍,生怕错过了什么,父王听着听着,表情也是相当的丰富,仿佛过了几百年。 然而眼前几只苍蝇飞过来,我一掌拍飞:“特别是云暮极,我受不了!” 父王张着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轻咳几声,神色凝重:“先不谈他,你说太子一直以来想把你当成亲女,想留住你,这不可能,而你也不是他死去女儿的转世。” 这个结果既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我曾一度也认为我会是永宁公主的转世,毕竟当初在地下藏宫看到的那张脸和我有十分相似,也听过太子讲述动人的话语,这份长久的执念来源于他的偏执,他爱永宁公主似乎是真的,可我也是一直存疑,等到父王今日开口。 “太子爱女是真,利用你也是真,高僧留下来的镇国神兽预言,当年他可是非常在意,甚至暗中发布四国悬赏令,抓拿一切谣言谶者,曾一度陷害我入宗人府,杀害我最信任的将领,连我的军权也被分得一干二净,我就算不走,留在皇宫,没有名分,没有权势,与其郁郁寡欢,我决定走不同寻常的路。” 父王由衷感叹,深深叹了一口气,夹起一个墨鱼爪,递到我碗里,那是我最爱吃的海鲜:“得知太子将魔爪伸向你,为父也想过回来对付他,但这些年我忙于安置御神器,动了几次想回来的心思却被神秘组织阻挠,为防御神器存在世间的消息泄露,我只能派人暗中保护你。但这些年,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我唯有带着御神器躲开四处追踪,稍有力不从心,太子已经按耐不得,将此预言一事添油加醋地散播四国,让有心人前来分一杯羹,也在暗中秘密布下抓拿我的陷阱。” “御神器?这是何物?” 父王眉间现厉色,郑重说道:“那个预言,单从表面来看,世人只知是镇国神兽推动将来浪潮,改变历史轨迹,是当下这个时代最大的变数,而预言还未说完,或者还藏着另一个隐晦的说法,这便是御神器,就像一个勇士,一路上披荆斩棘,若手里没了武器,很难做到过关斩将。” 第五百零四章 时隔多年,父王依旧是那温润如玉的形象,劝我多吃点,别饿坏了肚子,下一次出来也不知是何时了。 转念一想,他柔声说道:“你可知为何你母妃这些年,病情不但未减,反而愈发加重,按理说哮喘之症常为反复发作的迹象,但依你多年观察,似乎与那迹象不符?” 说到我心里的痛处,我哽咽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到来事实:“的确,我找遍满京城的郎中,那些珍贵的药材都是我辛辛苦苦挣钱买来的,可用在母妃身上并不见有所好转,还让我误以为是被商家坑骗,为此事闹出不少风波。” 父王闻言,安慰道:“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我也有责任,若非我顾着神器,我理应回来除去这些祸事,丫头,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母妃。” 什么时候起,父王眼中只剩哀伤和落寞,是他为人太不自私,舍弃妻女而不顾?我就算原谅与不原谅,那能什么解决的办法呢? “你想没想过,当时太子为何没有深究此事?” “我当时想的是太子碍于云暮极那方势力,还有齐王暗中做的手笔,最为忌惮的是齐王,这其中他到底做了什么?我根本就不清楚。” 父王略微摇头,看来是对我的回答不甚满意,见我饭碗里的肉还未吃,招呼我赶紧吃了先,免得凉,让我边吃边听他说来。 “话又说回来,永宁公主一死,让太子性情大变,宫中传言太子暗中招集巫毒者,秘密实行怪力之术,为的是召回永宁公主之魂,亦或者是借尸还魂,我那时收到宫里的消息,虽然不知真假,但你刚从娘胎里落下,命在旦夕,我唯有去见那位高僧,高僧在算法时,竟还真是碰巧算到了宫中一劫,为救回你性命,我联合高僧篡改命法,谋算你生辰八字,时辰很走运,碰上了当时持续几天的北斗星王,所以那预言也由此而诞生。” 父王越说越有些扯,明明在谈论母妃之事,他却转说其他,我撅着嘴道:“怪力之术?这跟母妃有何关系?” “问题就出在这,你母妃出事之后,突然兴起了行尸走肉一说,一个死人怎么可能会复活?还能出入皇庭,帮太子圆下这弥天大谎?” 我听得云里雾里,一直以为是云暮极造下的孽,而且在南楚,他也敢在皇宫动手,害了几条无辜的性命,母妃确实是死在他手上,也足以证明母妃尸变之后是他所为,他不是一向会那些毒药炼药吗? “父王,你肯定是太子做的?” 父王释然一笑:“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他吗?待会你不妨跟我去一趟宁王府,我告诉你他是如何做的手脚,但过去之前先解决一些杂碎。” 聊着聊着也提不起食欲,只吃几口就饱了,父王拿走我的饭碗,催促道:“先自个儿去玩,等我吃完了,就叫你回来。” “可是……” 想起某人一阵恼火,我出声抱怨道:“那云暮极呢?就这么放过他?” 父王嚼得正起劲,一想到爱女何曾受过如此天大的委屈,就急着想动手:“我待会打死他!” 第五百零五章 店家挺会选地方,有星辰大海相伴,也有情侣相知相随,茶楼下面有一块小沙滩,是店家专门用来喂养可怜的流浪猫狗的小窝,平常皆有好善之人过来投喂,就算没带粮来也会安抚一下小猫。 今晚人少,我站得了这片空地,跟这些猫儿一起坐在沙滩上,享受观赏黑暗夜空的斗转星移和大海浪淘的瞬息万变。 这些猫跟人呆久了不显得怕生,我兜里揣着几块肥肉,索性全部丢给它们,印象中的那只小狼妖仿佛没变过,漠漠口味确实独特,偏爱吃糖,不知小狼崽会不会换牙? 美好的回忆总是短暂,我的心境时而万丈深渊,时而怀有侥幸,今晚有必要跟随父王到宁王府一看,那个曾经的家,其实回归原始名利、身份、地位、象征都不算重要,大家都见过我的家,常把几串辣椒挂在门墙上,瞧瞧哪有王府长这样了? “丫头,该走了。” 父王付了饭钱,店家赠的酒一口也没喝,眼光如同秋水,平静夹藏诗意,谁曾想到那杀人如麻的战神,私底下其实是个极致温柔,满腹经纶之人物。 白衣卷袖长披,墨发如丝如瀑,手执剑意立于暗黑小巷中,他轻微停顿,目光不紧不慢地看向左旁右侧,冷淡薄情道:“才这么点人,就想拿下本王?简直妄想!” 话音刚落,人动风动,数十道锋利的刀器纷纷指向父王,黑暗中黑衣人频频发出阵阵惨叫,血腥味朝四面八方领域展开,察觉到身后有人,我的剑法可不是吹的,一剑一个小可爱,一招利索帮了我一把,父王一剑挥去,让他们饮恨西北。 “从你那矫健的身姿和威武的功法中,很难看不出私底下没少偷懒……” 我嘟起小嘴,脸颊气鼓鼓的可塞上两个大馒头:“父王就不能夸我一下吗?” 父王轻轻一笑,剑眉微展:“那好,你先去我们家看看,若有情况,回头告诉我。” 我刚想反驳什么,父王单单只是轻咦了一声,我立马收住了嘴,这不是变相的证明自己真偷懒吗? …… 我前脚刚走,父王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那人看起架势绝不好惹,畏畏缩缩就那几分试探,云暮极出门没看黄历,撞在老丈人的枪口上了。 “黄口小儿,你也配我女儿?” 父王大招一挥,方圆这片草木强剑被斩断了,云暮极不得已后退几步,还被逼出了内伤,身上的伤口也随之裂开。 然而,父王却突然收手,让云暮极身后的人猝不及防,他们虽早已做好了为主子牺牲的准备,但使出来的绝技,要人性命的利器眼看就要来不及。 父王闭上双眼,再度展开,已是金色的瞳孔,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时间仿佛定格,让那些人有机会收住杀机。 “我们谈谈。” 父王语气威严,不像齐王那居高临下的架势,反而是风骨长韵,旷古之神,云暮极愣是没想到,宁王会与其他瞧不起他的人有所不同。 …… 漆黑的王府看着有些渗人,这里的杂碎已经被父王解决掉了,里面应该没有其他人,我拧动门把手,破败的木门难听一声,迎面挨了冷风的痛。 “郡主……” 吓我一跳,三更半夜,纪炎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殿堂上,也不点灯。 “你怎么来了?” 纪炎月许久未来,被这一屋子的霉味给呛到:“咳咳……王爷派我来看着你,生怕你出个什么差池,最近民间传言宁王府闹鬼,你可能还不知道,安全起见,待会我们一起行动。” 我嘴角一抽:“是你自己要来的?” 纪炎月不语,我讨厌闷葫芦,便说是外面月色正好,看东西清晰些,先在屋子外转一圈,再去找父王,不然这里头真闹鬼了,没准已经上了他的身。 第五百零六章 纪炎月到后院捣鼓了一番,找到一个纸灯笼,小心翼翼地朝里面的灯芯点火,火光离我越来越近,我在看清了他,少见他穿干净漂亮的衣裳,一身青绿色衫衣,袭广袄于外,趁着他相当容光焕发,而且还闻到一股酒气。 我略带嫌弃,朝他挥了挥手:“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纪炎月双眸微垂,沉声道:“明知故问。” “行了行了,你眼力比我好,咱们先从哪开始搜查?” 纪炎月放轻脚步,挡在我身前,轻声唤道:“除开厨房有些异常外,其他地方按理说是没什么问题,我进来时并未发现有何可疑人迹。” 我跟他边走边谈,小声问道:“厨房有什么异常?” “类似不太正常的声音,或许那里是闹鬼的出现,我记得王妃生前的寝室离厨房很近,会不会……” 没等他说完,我打断道:“父王的意思是,要我查查母妃被害的证据,多年以前,太子秘密在宫中行怪力乱神之术,知道的人并不多,但所有发展的时间线如此重合,很难不让人怀疑。” “我也听王爷说过,无论最终结果如何,还请你不要改变你对仇人的态度。” 纪炎月厉声警告我,我面色不自然,是是非非我还是能分得清,用不着他牵肠挂肚:“我们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寻找?不借助太极八卦仪器的用物吗?” “不需要,这家你再熟悉不过了,只是我不建议你独自一人去厨房或者王妃生前的住处,那里十有八九藏着脏东西。” “有这么恐怖吗?别吓我啊。” 后院的西间东西一条长道,东边是漆黑的院房,以前是给下人住的,里面横竖杂七杂八的东西,混乱不堪,门前还种着早已枯败的花草,西边是较为宽大的水池和往前直走就能看到的厅堂,月光明亮,或许容易找到些线索。 纪炎月早已看穿我的想法,轻叹一声:“这种艰巨的任务还是交给我来办,你自己小心点。” 我乐呵道:“好,你也小心点,如果那边有异常,大声喊我过来!” 话虽如此,我放不下心,有点担忧,看着他直去的背影,发呆好一会后,便去西边翻找线索。 水池里的鱼儿早死透了,散发出一股糜烂恶心的臭味,我执剑斩断疯长的野草,试探地把剑伸入水池里,淤泥太多,偶尔会碰到几个硬邦之物,感觉也不像是石头,强忍的臭味伸手捞起,竟然是一个手骨,这骨头的主人已死去多时。 我放在地上清理污垢,如果不仔细看,我可能留意不到中指上有一枚小小的戒指,我从手骨上取下,眯着眼睛看,戒指一环好像刻着些细小的字,先放入腰袋,待会给父王和纪炎月看看。 石墙下有一个老旧的石碑,打自我年少记时,它就一直在那,也没人打理,正想着那里有什么线索,一滩鲜红的血迹顿时吸引了我,摸着新鲜黏糊的血液,难道有受伤的人从这里经过? 捡了一根木棍,奋力撬开石碑,打开封尘已久的木板,下面竟有个地洞,不对,是一个窄小的地道,成拱形状,京城多雨季,没想到这里竟不受雨水影响,除了少量黏湿的泥土外,整条地道平躺而干净。 也有可能是在地道近几年来建成,雨水还没到侵蚀它的地步,我在此处做个标记,汗水如串珠般落下,也不知过了多久,纪炎月那边也没传出任何动静,他该不会…… 第五百零七章 东边的厢房十分安静,合着我太过专注,只听到自己轻微的脚步声,老旧的地板插满了小的木碎,我靠在粱柱边上,赤月紧紧抓在手心,腰间新系上的护身符突然震动了一下。 难道真有不好的东西?可纪炎月还在里面,也不知他去了何处,我内心忐忑不安,在窗纸上捅了个孔,观察厢房内的情况。 厢房内只有一点微弱的月光,勉强看到椅子全散在地上,其他地方都看不到,这小心脏啊,玩的就是心跳,我又试着到下一个厢房找找,一阵突如其来的冷风嗖的一下从我身后穿过。 我以为是纪炎月出来了,结果身后空无一人,我因此冒出一身冷汗,与此同时,其他几枚护身符似有似无地左右晃动,我为此分心了不少,直到看清那团鬼影离我越来越近,只剩不到五步的距离,我吓得拔腿就跑。 那团东西跑的也很快,追赶我到厨房,我正犹豫要不要进去,赤月的动作比脑子转的还快,黑影化作一团散沙,我急喊:“纪炎月,有东西来了!快来帮我!” 此时我内心的恐惧无法言说,那团黑影就是鬼影,往下就是露出青面獠牙,血盆大口,我反手抓起赤月再次插入,扑面而来的窒息感似曾相识,在地下藏宫也见过,又是再一次洗脑,我坚守本心,不被迷惑,果断拎出护身符,鬼影又再次散开。 我好像看到了一些类似士兵身上穿的铠甲衣物,还有差点就亮出的硬长矛,这个鬼到底是什么来头? “郡主,快躲到我身后,我用阵法把它轰出去!” 纪炎月从厨房的窗台上跳出,手里抓着几道黄符,口中念念有词,一股无形的阵法携带黄符团团围住了那只鬼,难以逃脱,他一声暴喝,几道黄符爆发出猛烈的火光,恶鬼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鬼影与火焰融为了一体,可即便如此,等待了多时,也烧不死它,纪炎月体力渐渐不支,我叫他撑住,我去找父王。 摔门而去,夜里狂奔,父王只身一人还留在那处街道,听我口齿不清地道来,他脸色一变,一阵轻功火速赶到宁王府。 纪炎月脸色苍白,发动的阵法威力也越来越弱,那只鬼似乎可以睁开阵法的束缚,身上燃着熊熊烈火也要撞开黄符。 父王大手一挥,长剑扬起一道白光,鬼影愈加疯狂地朝他扑去,身着铠甲,手执长矛,唯独缺少了一颗头颅。 “阿月,你没事?” 我扶着纪炎月小心来到台阶上,他气息极其不稳,我轻拍他的后背,他睁眼瞧着我,颤抖说道:“王妃寝室的那只鬼,已经被我灭掉了……” 我握着他发冷的双手,一滴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别……别说了,保命要紧。” 怔怔看向父王,我难以启齿:“父王,你快过来看看阿月……” 父王将手里已经废掉了铠甲弃于一旁,向前将我揽在怀中,我这眼泪就是不听使唤,想起母妃的死,我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父王眼里忽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把我拉开后,前去检查纪炎月的伤势,好在并无大碍,只是耗费了太多精力,回去休息几天便好。 …… 屋外下着大雨,我们三人躲在房檐下,静静地看着这场磅礴大雨,我心情恢复了不少,虽然这气氛难免有些压抑,父王在看过这枚戒指后,无奈一笑,转而丢给了我。 “是太子?” 父王不答,这还用问吗?可这枚戒指和那具尸首能证明什么? 父王缓声解释道:“你小的时候到南街看那几个胡人跳戏,被他们的一个举动吓得当场尿裤子。” 我不好意思地挠头挠腮:“那时才四五岁,有些记不清了,好像是吃人的玩意。” “不是吃人,而是吞魂,那几个胡人手里戴的正是这枚戒指,一旦靠近一个人的人中,那个人的魂魄就被引出来,或者是被戒指吸噬,或者是被戒指同化,或者是慢慢吸去三魂七魄,人的命会不知不觉中惨遭削弱,连死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第五百零八章 听罢,我丢开那枚诡异的戒指,戒指在地上滚了一圈,常年风雨磨损已不有光泽。 “父王,那手骨的主人是太子暗卫的?还是另有他人?” 父王则解释道:“我离开后,太子斩草除根,顺理成章地控制了整座京城,他训练的暗卫可不比我的人手差,日夜在王府行凶和监视,自然是他的人不错。且这手骨的腐烂之相,也有些许年头了,其实比这个更为肯定的理由,杀他的人才更清楚。” 纪炎月略微颔首:“是云暮极做的,当晚他来的目的,一个是杀了王妃,另一个是给太子一个警告。” 父王面色不改,淡淡说道:“不错,小子野心不小,本事也挺强,但对上我和太子这样的对手,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 “父王,这家伙太难缠了,我先前杀了他,没想到他活了过来,简直不符合常理!” 纪炎月脸色冷淡,也随声附和道:“是啊,宫里的仵作反复验尸,都快上棺材盖了,还整诈尸一出……” “丫头,方才在吃夜宵的时候,你说着突然不开口了,是因为他在附近,有所顾忌吗?” 我深知父王很担心我当下的处境,不过犹豫过后,我始终没把我和他之间亲密的举动和父王说,对我来说就是一段羞辱,不说也让大家想开些。 “像他这种卑鄙小人,打入阿鼻地狱都便宜他了!” …… 雨渐渐停了,父王摸着我的额头,又捏了捏我的脸蛋,笑道:“丫头长得是愈发俏我了!这一夜都累了,别的不要乱想,我叫阿月带你到安全的客栈休息。” 我才不舍得走,着急问道:“父王,你又要去哪?” 父王转身背对我,任由冷风细雨在他身上吹打,也丝毫不减当年雄姿英发,幽幽说道:“你胆子小,还是别去运兵道了……” “我胆子不小,对付鬼我可没怕过!” 但由我怎么狡辩,纪炎月一手拽着我离开,我俩之间拉拉扯扯,不成体统,父王都看不下去,唉声服气道:“行了,有我们两个大男人来保护你,你的胆子也会大很多。” 我屁颠屁颠地跑到父王身边,和他一起看向已经入水的古运兵道,所谓的古运兵道,向来所指前朝修筑的地下军事战略要地,为防被敌兵侦查军情,或自身被叛徒泄露军情,历来只有为数不多的权臣和将军知道地底下四通八达的运兵道,常秘密转运士兵,转运军资躲避战火出城,或接应缓军之用。 “父王,为什么我们家里会有古运兵道?” “大概几百年前,这里还不是东越京城,是一个名为百脏的战场,当时的夏国江山岌岌可危,谋朝篡位的小人分割北夏和南夏两股势力,各自逃窜建立新皇权,只是南夏撑到了最后,正是这个名为百脏的战场,是南夏人唯一一场胜战,后来西秦光帝开创鼎盛局势,由西向东开疆扩土,南夏历经多场战事,山河破败,都城攻破,既死了大半主将和人马,也消磨了打下去的决心与斗志,区区仅打了一场胜战,最终难抵西秦招安的诱惑,而所剩无几的南夏人,渐渐被可怕的等级森严政令奴化成下等人,成了权贵和富商的牛车马车。” 第五百零九章 运兵道内冷气漂浮,并不只有一条通道,十里算一分岔口,还有一些是假通道,设计运兵道的人以防担心有朝一日此地道被发现,以此迷惑敌方。 “这里阴气极重,待会若是听到身后有人喊你的名字,亦或者是听到某些伤痛的声音,千万别回头也别应答,跟着我走总没错。” 纪炎月却倒无所谓,父王和他双双看向我,嘴角露出狡猾之意,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强装淡定:“我记下了,不会拖你们后腿!” 父王伏在地道边观察了一会儿,确认暂时无异常后,率先跳入地道内,我抓住他的手,也顺利地跳了进去,轮到纪炎月时,他却分了心。 我喊道:“还愣着干什么?” 纪炎月忽感神色不安,竟不理会我们,直接走了,我有些担心,父王轻拍我的肩膀,语气沉重道:“放心,他不会有事的,我的人还在周围。” 我不忍心地朝地道外看去,由于死角的问题,我只看得到厅堂,地上落了一盏纸皮灯笼,微弱的烛火逐渐被黑暗吞噬。 “丫头,这里不能待太久,我们得尽快拿到东西。” 父王举着一根粗大的火把,照亮前方的通道,下雨过后水已漫到脚后跟,泥墙上爬满青苔,我以袖掩面,遮住口鼻,弯着身子,跟着父王的动作。 这气氛确实诡异,一点微小的响声都能让我草木皆兵,甚至开始受幻听的影响。 “方才观那个将军的铠甲装束,很像南夏渡州使的牙军,虽然我不清楚他和骠骑风将军有何关系,但他挥剑使出的杀气,绝不像个普通的校尉,或者算我们走运,遇到了真正的风将军。” 我在戏棚里听过一段佳话,说是有一位将军携带仅剩无几的残兵伤将逃难到在汉江,身后是西秦虎狼之师,只要过了江岸边,那里有他余下的势力和众多父老乡亲,不愁将来东山再起,然而最终他选择拔剑自刎,草草结束了枭雄的一生。 西秦光帝听闻此消息,悲从中来,感叹一良将失于囊中,为此破开朝例,罢朝三日,命人护送尸首过汉江,托付当地族亲,以厚葬,且准予命庙宇,后世供奉百年,赐号风将军。 前面出现一道死人,看来我们走错了路,来到了假通道,不过却在这里发现了一具白骨,斜歪躺在墙角上,父王指出曾经那条致命伤,这白骨的主人被人用匕首戳穿了胸脏。 “丫头,去找找那白骨身上有无特别之处。” “好。” 我蹲下身子,白骨胸前的肋间毁坏得厉害,杀他的人更狠,检查了全身上下并未发现异常,只觉胸前的骨头杂乱无章,将里面烂掉的肋骨拿开,发现一个特别的小剑兵。 “父王,你看看,这是什么?” 这小剑兵可能是用于沙盘演练,模仿战术,指尖触及,这小剑兵的背后好像刻了些文字。 父王略微思索,沉声道:“是夏国的偶文,夏国的文字是小人形态,不是一个小人代表一个字,而是表达写字主人想做的事。你看看,这个小人举起一把剑,你猜这是何意。” “这是……要开战的意思?” 父王莫不作声,我又天马行空地想象了一番:“是要杀人?还是对天发誓?” 父王忍俊不禁,手指刮刮我的鼻梁:“最后一个猜对了,这小人说的正是将军对天发誓,至于对天说了什么,到底也挽救不了最后的战局,落了个自刎江边的下场。” “这也太难猜了……” “等等,这字还有其他意思,将军枕边兵法卧……丫头,去看看附近有何书籍。” 我使力推开白骨,不是说将军枕边兵法卧吗?可四处周边没看到兵书,父王也有些犯难,正愁着找找机关,我一语惊道:“找到了!” 原来是埋在土里了,这可不能辜负将军留下的遗愿,翻开满是锈迹的古书集,里面还是一堆小人在跳舞,看得我头晕眼花。 父王笑道:“拿到就走,这鬼地方我可一刻都不想呆了。” 第五百一十章 刚从地道里爬了出来,头来就看见纪炎月身影背对,看着天空的月亮发呆,正想问他为何不理我就走,心里不免打起了坏主意,偷偷来到他身后吓一吓他。 可是结果……他已经达到忘我境地,对这凡间琐事一点都不感兴趣,一掌拍到我手心里,当即从他脖颈上收走。 “丫头,你今夜跟他到一处安全的客栈休息,要乖乖的,知道吗?” “父王……” 我冲过去用头头撞父王,对他百般撒娇:“你又去办什么事了?” 父王一脸无奈,好不容易推开我,手指轻弹我的额头:“真是拿你没办法,不过这事可以放一放,只是会委屈你,你可否愿意去趟一趟这浑水?” “到底是什么事?” …… 久违的畅快自由,久违的无拘无束,我翻滚在床上,兴奋得睡不着觉,父王在楼下付钱,纪炎月忙着倒水洗漱,虽然跟两个大男人一起睡觉有些怪怪的,但自己的亲人有什么不好意思。 推开门迎父王进来:“晚安啦,父王,三个人的床有些小哦,要不我今晚打地铺?” 父王撇了我一眼,怪声道:“谁说只有一间房?三间房,你去左边那一间。” 我摸不着头脑,父王把一包行李交给我,说里面有女子的用物,他实在不方便,而且我也长大了,以后别这么朝他撒娇。 我灰心地走去左边那间房,抱着手里有些重的行李,满满是父王的心意和爱意,担忧看了半开的窗台一眼,今晚那姓云的应该不会来了? 可贼烦他了,当众让我出丑,我得想个法子之后整整他。 这时,响起一阵敲门声,纪炎月提着水桶进来,问我这里的浴桶大小可好,若是不够,他可去找老板商量。 “辛苦你了,水桶放在这,我待会就去洗漱。” 纪炎月应声后,没有即刻要走,双目会意,我上前关好房门,这也没地方坐,就让他坐床上了。 “郡主,我偷偷布了阵法,只有我们二人听得到谈话……我不是有意瞒着王爷,这件事只能我和你说。” 我心里不平:“为何要瞒着父王?” 纪炎月摇头欠身,看了一旁的茶几,料想是我刚上好了茶水,嘴角微微扬起,先喝一口。 “方才我以为是有人进了王府,便去后院看看,你可知我看到了什么?” 纪炎月顿了顿,茶水顺过他喉间,拂袖抹去嘴角的水迹:“我看到了王爷,在和一个人低声交谈,林子太黑,看不清来者,即便阵法开了结界,我依然听不到他们所说的话,不过,那个人的声音,我这辈子都记得。” “什么?你说父王在后院?那……那之前带我进古兵道的那个人是谁?怎么可能?那明明是父王啊!” “与其说是我瞒着王爷,不如说是王爷有意瞒着我们,似乎打从一开始,他已布下天罗棋局,秘密筹划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我担心……对了,那个人是云暮极!郡主,今夜与你所谈之事,赶明日见了王爷可千万别露出破绽!” “答应我!” 纪炎月面色赤红,双眸暗淡,瞳孔轻微颤动,掩不去点点惧意,我脑海一片空白,茫然坐回床上,怀疑亲近之人是一件十分恐惧的事,也实在不愿受这类似煎熬。 第五百一十一章 “不行,我要找父王问个清楚!” 我推开纪炎月,一举破开房门,朝父王的房间紧奔着去,纪炎月怪我太过冲动,此事可从长计议,切莫惹出不好的事端,我听不进去,着急叩响房门朝里喊道:“父王,能让我进来吗?” 纪炎月气急,撞了一下我胳膊,低声提醒道:“王爷在沐浴!” 我羞红着脸,即便喊了多大声,里面也未传出一点声音,顿时,纪炎月也察觉到异常,尝试用力推门,不料已经反锁。 “父王!父王不会有事?” 纪炎月轻声安慰道:“不会,我觉得很大可能出去办事了,留这一间空房,只为避人耳目。” “若你真要这样想,本王只好自证清白,免得落人口舌,使出离间招数。” 父王的嗓音颇具威慑,貌似会有不好的惩罚降临我身上,何止是我,旁边的纪炎月洗脱不了“嫌疑”,听到父王语气责怪,他先是俯身下跪,求饶道:“王爷息怒,我只是很好奇,您单独约谈云暮极,究竟所为何意?” 父王脸色微变,挑眉不悦:“你好大的胆子,若本王没记错,当初交给你的任务是让你照顾郡主。” “是没错,我一直谨遵王爷教诲,或是阿树在您面前说了什么话,我亦不怪他,因为我从来不是一个毫无人情味可言的棋子。郡主年纪尚轻,来日方长,待她可成气候,我都会一直照顾她。” 父王沉吟片刻,转身背对着我们,冷声质问:“是啊?按照你的想法,本王也可以对本王的女儿离间你们之间那不安分的感情,戏若是做足了,你是当本王不害怕生米煮成熟饭?” 纪炎月心里一惊,气得面色胀红,再度失态:“王爷,我绝无二心,亦不会做出非分之想,正巧我和郡主来了,不如就问个明白,您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父王沉声道:“你还没资格问本王,下去,再敢有下次以下犯上,你可以回你的北燕了。” 纪炎月默默应声:“……是。” 转而他看了我一眼,匆匆略过,饱含千万心绪,我内心万分纠结,上前抓住父王的手,急切问道:“父王,你怎么能骗我呢?” “父王不是骗你,我是帮你,帮你解决后患,你真当以为父王没派人留意你身边的一举一动?” 我在父王眼中看到了失望,心里咯噔一下,想解释却变成掩饰,父王轻声叹道:“云暮极以后都不会来找你,那些不开心的事也不要再想,等到九州巡视那一天,纪炎月会联合东海凤凰城的人尽快与你接应,你喜欢东海,也可以在那里待一辈子,父王绝无异意。” 果然,与其藏着掖着,不如说出来的畅快,就算我和纪炎月打算有所隐瞒,本就逃不过父王的法眼,我重展笑颜:“好,我听父王的,云暮极那边……你怎么应付过去?” 父王“呵”了一声,手指叩击桌上的茶盏,我嬉皮笑脸地给他递茶,他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温声接过:“攻略小人,讲理不得,讲武不服……” …… 夜?融融,黝?的天幕上缀满了繁星点点,云暮极独自坐在一处房顶上,喝着闷酒,略显萧瑟落寞。 半晌,他笑了笑,徒然生了许多戾气:“这老丈人真不好消气,给我三个锦囊,做不到其中之一,再也不能回来……” 云暮极不免有些自嘲,像他这种生来低贱,活惯被人踩着头颅过日子,自然不被人放在眼里。 “王爷,若在下真收服了这三个锦囊,您可会把霁儿许配给在下?” 宁王却笑道:“小子,理想不可靠,你要是能做到,本王……自会信守诺言,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本王会把三个锦囊交给真正有用之人。” 第五百一十二章 第二天一早,我们三人相伴相随,沿途各处小摊买了许多有用东西,当然我的心情是郁闷,下一次再见到父王也不知什么时候,在皇城附近溜达了一圈,最后依依不舍的来到分别之地。 “傻丫头,又不是生离死别,别哭了,一粒米养百种人,宫里人阴险狡诈,你要万分小心才是。” 我一把鼻涕一把泪,自从母妃离去,我身边的亲人只剩他们俩了,不止担心自己,也担心他们的安危,一个周游列国,保护神器,另一个位居幕僚,战战兢兢。 “王爷放心,我等会看好郡主。” 父王颔首,松开我的手,俊颜肃然:“去,记得把我给你的东西交给太子,算是我对他多年照拂的谢礼。” …… 我没有直去皇城,而是来到御道,每逢接见重要的使者,皇帝必亲自相迎,给予礼重的待遇,今日此处格外热闹,两旁的百姓望向那座皇城,心生敬畏。 我藏在人群中,垫高脚尖,想领略我大越雄光风采,皇城缓缓大开,一声马儿尖叫长啸,勇士排兵列阵,礼炮声声巨响。 见此情此景,我不由感叹,太子殿下好大一手笔,云暮极不过一个摄政王庶子,此等待遇,想必他也是极少才见,更多的是与真正的西秦王公贵族一同领略,不如一人滋滋有味。 秦人高歌长颂,旷古久远之神韵,挥剑绝浮云,诸侯尽西来,以横扫千里的气势,让两旁的百姓纷纷躲避,躲避不及时的,亦不怪踏死在马下。 西秦不愧以虎狼之师着称,上次王爵,下至平民,谁若取得敌军项上人头,为数量之多,乃为翻身作将,若击杀敌方将领,取得重要首级,一言封王赐爵指日可待。 是谁长吁一声,马儿停下,西秦军阵现异常,领兵的将军更是不约而同地看向前面那位玄色墨裳,相貌俊美的男子。 云暮极这么快就发现我的存在,我想溜走的心思都有了,但双脚不听使唤,一时半会儿脑子都变糊涂。 他英俊无双,才华横溢,放开低贱的身份不谈,也可指点江山,手握乾坤,唯所用手段令人发指,嗜血成性,我想不通也不愿想,与他纠葛长足的孽缘究竟要进行到何时? 云暮极微微张口,学着他的唇语,既然是永不言弃,我冷笑一声,也用唇语回击他:“再也不见……” 离去那一刻,身上的担子变轻了,人也感觉到神经气爽地畅快,然而,我咬牙切齿,强忍满腔怒火,不顾一切地回头叫嚣:“终有一日,我定再送你去见阎王!” …… 长梦惊出一身冷汗,我呆坐在床上,毫无睡意,床旁摆放着一瓷瓶,是云暮极留给我的眼药水,似乎睡了很久,一睁眼视线就变得模糊。 犹豫了一下,我忍着心中不快,朝眼里滴了他的药水,却被我的泪水稀释了不少,与亲人再度分离,美好的记忆总不过几天。 “郡主醒了!” 两个眼熟的宫女撩开暖帐,挑着暖炉,带着几位小宫女,欲要为我梳妆打扮。 我既无奈又好笑,兜兜转转,又开始新一轮宫斗。 第五百一十三章 大皇子邀我于湖亭中,出手作揖,他双眼乌黑,想来这几天未曾睡好,难为他抽出时间来见我。 “皇兄,我给你那珍贵的药材,可给大伯了?” 大皇子脸色微变,有点怪我明知故问的意思,隐含嘲谑:“难得你对父皇如此上心,早知你有所行动,不如提前交给宫人去采办,省得父皇对你的行踪日夜担忧。” 我笑了笑,莫不作声,此等大礼,太子何乐而不为?或许他早已知晓父王仍在这世上,可终究不见人,不免心存侥幸,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他卧病在床,疾病缠身,也得接受这份现实。 “自云阁下走后,我见妹妹你嫌少出阁,可是其中有何缘故?” “倒不是因为他,这些日子我在反思,先前所为,却是鲁莽,可是学识不足,见识不广,今日得大皇子相邀,我趁此机会自觉引荐,恳请大皇子告知太子殿下,允我到太学修学。” 我起身朝大皇子跪下大拜,以示诚恳,大皇子眉头蹙着,过于担心我不怀好意,婉言谢绝道:“太学乃我朝最高学府,等闲之人岂能轻易出入?此事须得慎重,我会回去与父皇商量,但你才学书浅,又不通四书五经,恐怕没几个太傅能教得了你。” “正因我生来愚笨,我才要读书,至少不被他人蒙骗,孔夫子有言: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大皇子被我逗乐了,连连叫道:“好了,好了,你去那里学习,也省得我们操心,我认识几个太傅,让他们跟博士说声,若是老师们肯教你,你以后便跟从他们听学。” 我嘴角扬起,再次深深拜礼,笑道:“多谢大皇子殿下……” 猛然间,我抬头问道:“禁令老早就解了,我可以到太学看看吗?” 大皇子见我那么好奇,欣然允诺,顺便坐上他的轿子一路前去。 早在大夏时期,朝廷就曾设立太学为本朝最高学府,以儒家经卷讲义,盛行一时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风,奠定儒学崇高的地位。 现如今,太学统辖其下设的国子学、太学、四门学等,各学皆立博士,设祭酒数人监理,近些年来,又不断开设算学、农学、德学等开拓学问,广纳天下贤集,诚邀东瀛游学,是继编撰长乐大典后,又一文化盛况。 大皇子喃喃道:“《周礼·地官·师氏》有道:以三德教国子。一曰至德,以为道本。二曰敏德,以为行本。三曰孝德,以知逆恶。” 我虽识字不多,但自小在坊间戏棚里听过,这道德育人为本,乃天下礼教之基。 老远望去,一女子头戴金钗蝶化,头鬓舒斜,金边流苏长至美肩,艳粉色的长袄裙百搭石榴花,衬得女人体肤秀美,脸色的忧愁却破坏了不少美感,正着急着在殿外徘徊。 一个看着岁数比我小些的男孩从偏门跑出来,一双贼溜溜的眼睛似曾相识,赶忙抓起妇人的手袖就要走,妇人训斥了他几声,他火气窜上心头,在这庄严肃穆的场合破口大骂。 “这是二叔的大儿子,平日里没少欺老师理亏,一个月前还打坏智渊阁的门柱,和他父王一个性子,暴跳如雷却也力大无穷。” 原来是魏王的大儿子,在我给魏王府修房顶时,这个臭小子经常欺负我,带领一帮子兄弟,偷偷拿走扶梯,还朝我扔石头,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看样子,他没少受先生挨骂……” 大皇子哈哈大笑,我疑惑不解:“难道不是吗?” 大皇子轻轻摇头:“若不是他心性桀骜难驯,他与我比,实不相上下。” 第五百一十四章 “见过魏王妃娘娘。” 女子抬头一愣,目光惊讶于我身上,眉宇之间看着有几分眼熟,大皇子轻咳几声,她才缓过神,一笑:“殿下安好,是来找太傅吗?今日可不凑巧,太傅们跟着祭酒大人在外踏青去了。” 大皇子淡淡说笑:“倒不是请教学问,是我妹妹想来太学观望,这位是宁王之女,不知王妃娘娘可认得?” “自是认得……她小的时候,宁王殿下每巡王爷议政,就常带她来王府陪炎儿用习。” 魏王妃神色尴尬,难掩心虚和慌张,与我对视了一眼,气焰稍长:“郡主,妾身还得唤你一声小名,大皇子有所不知,宁王在时,可把小白宠上天了……” 魏王妃也不察觉她话多,大皇子双眸暗淡,神情冷清:“是吗?我真是有所不知……” “王妃娘娘,我方才好像看到炎弟,今日太傅们不是外出踏青吗?平常只有太傅们在时,太学才会开放,供皇孙子弟入习,莫非里头有先生授课?大哥可否通融一下,就让我学一会,尝尝学问的甜头……” 我与大皇子的眼神交流给出了暗示,他无奈一笑,真拿我没办法,不过魏王妃的脸色可不太好看,我关切询问:“王妃娘娘这是怎么了?” 魏王妃言语间吞吞吐吐,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拐弯抹角而回避道:“……并无先生在里头,是炎儿昨日忘记拿书,妾身才领他来……” 大皇子语气微冷:“王妃娘娘,太学乃我朝重地,按大越律法,非圣旨诏告,祭酒大人也不能让太学之门大开,烦请您将里头的情况告知。” 魏王妃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大皇子沉重叹息道:“若实在令王妃难以言说,我唯有通知附近的羽林军入殿搜查,有不便之意,还请王妃见谅。来人,搜宫!” “等等……” 魏王妃急了,为保全她儿子的名声,扑通一声跪地求饶:“大皇子殿下,不敢劳你费神……” “母妃……” 炎弟怀里抱着一堆书,从一旁偏殿风风火火地跑出来,见大皇子众人在此,他神情更为紧张:“大哥,不怪母妃,是我昨日学习太晚,把功课落在先生那儿……至于为何能出入殿门,那是托我那打扫门殿的书童,替我取书。” 大皇子并不心软,怒斥道:“那书童在何处?犯我大越律法者,绝不轻饶!” 炎弟抿了抿嘴,喉结处咽了一口苦水,或许是内心留有善念,久久不言说,大皇子当即派人入殿搜查,果然抓到一个正想从后门逃走的孩子,带到面前,厉声问话。 “大皇子殿下饶命,大皇子殿下恕罪!是我一人所为,不关世子的事啊!” 大皇子轻声质问炎弟,神色琢磨不透:“弟弟,这是你的书童,亦是你管教无方,若非得了你的授意,他可做不出违犯律法之事……” “大哥连我一起罚就好了!” 炎弟的脾性跟魏王一模一样,受不了难听的话就暴跳如雷,这态度更让大皇子恼火:“来人,将这书童带下去,交给狱官审问,王妃娘娘,您带弟弟回府思过,若有下次,我定不轻饶!” 魏王妃满腹委屈,拉着炎弟的手,深深下跪:“是,妾身知道了……” 炎弟起身,走至我身侧,不由多看一眼,魏王妃轻声喊道:“炎儿,走……” “炎弟,你还记得我吗?” 炎弟想起往事,脸颊一片绯红,匆匆而去:“不记得了……” 第五百一十五章 这几日在寝殿里等太学的消息,一直没有着落,我也没闲着,尚衣局送来的衣裳精美绝伦,一条红丝绸联通整盘礼盒,真是显眼暗号,叫退宫女后,我斩断这条红丝绸,取出底面的暗盒,赫然出现一封字信。 上面写到:郡主,眼下宫里正张罗九州巡视大典,王爷在外也已着手准备,咱们是时候该见面了,地点在你与玫嫔碰面的地方。 这似乎是继阿树后又一个脾气大的人,玫嫔住在那偏僻冷宫,除开重兵把守,我这里外都受人看护,怎么着也得跟太子说一声。 总觉得有些蹊跷,父王的人现在才露面,难道仅仅因为九州之典那迫在眉睫的危急关头? 这些天传闻太子身体抱恙,也不知现在好了没有?不如去看望一下,兴许还能打听到有用的消息。 …… “见过郡主,太子殿下正与大臣们议事,您请回。” 我故作失望,以表对太子一片关心:“有劳公公了,我先前做了许多大逆不道之事,不求大伯原谅,哪怕是尽一份心意也好,劳您送一些吃食。” 这可是我特地吩咐御膳房,准备太子最爱的点心,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看来今日只能败兴而归了。 “郡主……容老奴多嘴一句,九州乃朝拜先祖,封赏贵爵,宣扬皇威,巡视江山之盛典,不得出一分差错,殿下带病筹办,属实不易,您就别让殿下分心了……” 意思是让我带盒饭回去了,我长叹一声,扶着额头:“好,公公姑且当我未曾来过……” 回到寝殿,我借故嫌弃桌案的鲜花长残,便问身旁的宫女:“宫中何处可见比这更鲜艳的花?” 宫女笑答:“郡主天生丽质,奴婢待会儿到花房替你采些鲜艳的……” “哈哈哈,那些破花不值让我精神一振,我记得西宫有百花争艳的美名,虽然离这有些远了,但去看才有一番风味可领略。” “是……奴婢去备轿子。” 以我现在的身份,还是不要过于张扬,我打断道:“不必,走路前去即可。” …… 路途长远,宫女们各感腰酸腿痛,唯见我神情自若,不由感叹郡主体力惊人。 西宫大多是娘娘们的住处,可走了长远的路,也不见一个娘娘出来,日头也不热,深秋染上一抹寒风,哪里有所谓的百花争艳之景,若真有,当属每玫嫔宫里的艳景。 她住在冷宫,想必日子也不好过,我难忘她当初看太子的神情,远不如用落寞来形容,即便无法言说的痛楚,也依然强颜欢笑来示人。 “郡主,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快些离开……” 我点了点头,前方便是东水域,许久未经人打理,岸边的杂草长得快有一个小孩高了。 “这里的野花看着让人舒心,在宫里娇生惯养又如何,勉强冲多几日,便焦脆凋落,倒令人唏嘘,常看尤为伤感,时常与之自怜,你们都退下,我自个儿采些回去。” “郡主把这些花儿带回去也是难养,不如交给我?” 我略微抬头,不经意一看,一个美男子站在阳光下,玄黑金服,腰间配宝剑,这模样打扮可不像宫里人。 “阁下是何人?” 男子笑道:“我是看管冷宫的侍卫头领,自诩狂人,别人都叫我阿狂,郡主不会见外?” 第五百一十六章 “你方才说这花不好养?我自幼生长于民间,岂能败于你所谓宫藏养花之道?” 阿狂见我聊得投机,豪爽大笑,真是奇怪,他一个冷宫侍卫身上满是结交江湖义士的气概,也不见被深宫规矩束缚的节气,在场的宫女太监没一个敢上前拦他。 “这很简单,郡主不防换位思考,这野花生长于自然,吸收的可是日月精华,非宫中泌料可使其朝气蓬勃。” 感觉今日诸事不顺,一事无成,大好心情也被闲人败坏了,我轻轻叹息,咬牙切齿:“好你个侍卫,何时轮到你教我做事?” “郡主息怒,我的职责虽是在冷宫看住那些疯婆子,但这里的一花一木也有照料,有人拔走我的心头肉,我可是饭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安……” “好了,好了,这花就留着在这吸收日月精华,我不摘了,咱们回宫。” 阿狂有些懊恼,怎么说几句就令我不开心了,情急之下叫了声郡主:“您若是喜欢这些花,我可以忍痛割手,反正这些小花很好长,不出几日可见嫩芽了。” 我脸皮一抽,回头干笑道:“你这……我说了不摘了,就绝不反悔。” “郡主别跟我这小人一般见识,方才都是说笑,可能您是认真了,不过不打紧,这冷宫偏僻,少有人走动,日子过得怪冷清,难得见有与我所见略同之人,千里马难遇知音,郡主采些花儿带回去,也算成了冷宫疯婆子心念皇恩的夙愿……” 阿狂俯身采了些菊花,递到我跟前,我犹豫不接,他便让旁边的宫女接下,好意我领了:“多谢,我拿些回去泡茶喝,若觉得口味得当,改日我再来。” 阿狂双眸清澈可人,有几分女貌之像,眼角裹藏一颗泪痣,这般好看的容貌留来当侍卫可惜了,想起前朝那几位断袖王爷养面首的丑闻,当下才理解,这不怪他们,细看是个男人也会把持不住。 阿狂见我目光呆滞,伸手晃了晃,出声提醒道:“郡主,您在这要站到何时?冷宫离东宫很远,早些回去早些歇息,恭送郡主。” 我抱紧手里的菊花,朝他福身,回去路上,一旁宫女总是小声嘀咕阿狂的美貌,花痴得要紧,我默不作声,再次经过玫嫔的住处,还是忍不住驻足一望。 想着往事出神,突如其来被里头惊天乱喊吓坏,玫嫔曾关照过我和纪炎月,虽然彼此不甚了解,但一个落魄的冷宫嫔妃既无价值,却又遭人暗害,我看不下去,拔出赤月,砍断了冷宫铁重的锁链。 “郡主,不能进去啊!” “把附近的侍卫都叫来!你们几个快去找大皇子!” 我没理会身后人的呐喊,径直朝冷宫深处走去,高声大喊:“玫嫔娘娘,你在哪?” 叫了几声无人回应,我预感不妙,朝着声音最近的方向,拔剑斩断了破门,蛛网灰尘扑面而来,房梁上挂着一条白绫,我意识到不对劲,刚想走,伴随一道凄厉的叫喊,脖子被白绫缠上,我呼吸困难,好在赤月在身,三两下除去白绫,一脚踹开身后那个想勒死我的疯婆子。 “郡主,我在这边,那条蛇快过来了,快来帮我!” 该死,竟分不清方向,打晕那个疯婆子后,我转头来到隔间走廊,提剑停在玫嫔寝室的门前,稍晚一步,那毒蛇就到她床头了。 我小心翼翼地挥舞剑锋,以此让毒蛇分心,手起剑落,把他三角位置的头颅砍下,惊得一身冷汗。 玫嫔见状也松了一口气,捂着胸口,深深下拜,我握住她的手:“娘娘不必多礼,我不是公主了,郡主才符合我的身份。” 玫嫔陪笑道:“是,多谢郡主救命之恩。” 门边咚的一声响,阿狂不知何时站在门外,身后跟着一群侍卫,眼看事闹得很大,我只好与玫嫔道别,说了几声安慰的话语,便在侍卫们的带领下出了冷宫。 第五百一十七章 玫嫔和阿狂可没想到,第二天我会如期而至,如约而赴,甚至甩开太子的眼线,堂而皇之地守在冷宫外。 方才偷听他们的对话,我已了然于心,玫嫔做了不少掩人耳目的勾搭,这其中还包括私贿太子身边的公公,助其打探大皇子的消息,以及偷偷命宫女寄些财物给娘家,联系亲族送秀女入宫,频繁在东宫安插眼线,甚至潜移默化地影响朝中帮派势力,更是收阿狂为义子,动用江湖势力,联合难民潮撼动太子的地位。 阿狂是何许人也?他是父王身边四大情报网之一,这个女人能结交上阿狂,不只是说明她的手段厉害,更是说明她是父王手里很有用的棋子。 “郡主……让郡主见笑了,眼下附近都是我们的人,不妨进来谈谈?” 阿狂则说道:“郡主,你不能仅凭只言片语,就认定娘娘绝非好人,她可没少了操心东宫的那位大皇子,若她出手慢一些,她儿子很快被有心人取而代之……” 阿狂当然是见我心存疑虑,不肯进来,才有所抱怨,我侧着头,语气悠悠道:“玫嫔娘娘,以前发生了何事,让你沦落至冷宫,孤独终老?” 玫嫔双眼暗淡,精致的面容却无光泽,有些被岁月摧残折磨的皱纹开始变得显而易见,她只是苦笑道:“郡主可曾听过“去母保子”?我曾是一品武将嫡女,族中势力在朝堂上举足重轻,当年我拼死生下大皇子,却被身边跟随多年的婢女暗中下药,落了个终身残疾,无法生育……” 阿狂扶起玫嫔,步步朝我走来,我见状于心不忍,到底是心太软:“太子眼线很快搜到这里,娘娘,我暂且信你一回,届时若发现你怀有二心,我这手里的剑,可翻脸不认人。阿狂,前些日子你邀我来此地赴约,是九州之事出了问题乎?” 阿狂点了点头:“目前是出了些异常,我们的人还未搞清楚,郡主先不要妄加断言,太子非常重视此次九州盛典,势必会暗中排查奸细,以防扰乱他的计划,东海凤凰城主那边还未有消息,郡主暂且忍耐些时日。” “好……云暮极那边有何消息?我担心这家伙会卷土重来,上次的事让他吃了亏,我想他定不会罢休,听说东海的巨商和他常有联系,你派些人过去查查。” “是。” …… 我走后,两人面面相觑,阿狂深吸一口气:“这位郡主跟我想象不太一样啊……” 玫嫔轻声笑道:“你应该早些时日会会她,想必前些日子她孤掌难鸣,一言一行都得小心,至宫中能让她信任之人不多……” “娘娘,你不生气?她曾把剑架在大皇子的脖子上,说是要与太子同归于尽,这般性情刚烈的郡主,我说话也得小心。” 玫嫔苦笑:“他没事便好,幸亏那日你做事做的及时,这才让郡主收住杀心,我只盼我儿身体安康,其他的既来之则安之,对于那份无上的尊荣,他想要,我亦会拼死给他争取到,直到我油尽灯枯……” 第五百一十八章 “妹妹,你坐在房顶上干什么?” “额……我喜欢这样子晒太阳!” 真是丢脸丢到家了,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见到大皇子和炎弟,后者更是嗤之以鼻:“以前到我府上修瓦顶也没这么积极过……” “闭嘴你,小弟弟,你这辈子也不会体会得到房顶上那种酸爽!” 炎弟怒吼道:“你说谁小弟弟?” 我起得一身轻功,稳稳落于地面,双手作揖:“参见大皇子殿下,劳您费神了,这些宫人跟着太麻烦,一点也不让我喘口气……” 大皇子笑道:“所以你要甩开他们去干别的私事了?” 我撅着嘴,手指相碰纠结道:“话别说这么难听嘛,我这不是怕你们担心,便早早回来。” “真是拿你没办法……先跟我们去太学一趟,这次你得感谢炎弟,他费尽不少心思,才劝得他的老师给你授学,孙太傅是出了名的严师出高徒,不出三月定能教会你熟通四书五经,好好珍惜这难得的机会。” “是吗?那多谢炎弟了,改日我做些好吃的,给你送过去。” 炎弟似乎闷闷不乐,又像勉为其难:“你别惹得老师不高兴才好,不然我和你都得一起受罚。” 这话让我有些后怕,像我这种连个字都写不会的人,怎敢承受老师的三味真火?便不由试探问道:“炎弟,你可别吓唬我哦,孙太傅真有这么厉害?” “信不信由你,别的太傅都不肯教你,我看待会还未上完课,便跟着你一起受罚了!” 炎弟越说越气,转而不理我,我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心里想起九州巡视的事,总有几分心不在焉。 …… 太学今日尤为热闹,来此求学的学子络绎不绝,争先恐后地执着书卷来回奔波各处学亭,场内无一人喧哗吵闹,只有为人勤奋的翻书声响,陶冶心中的情操。 大皇子见我两眼放光,叫了几次也不应声,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快跟上炎弟找他老师,别落下书卷了。” 大皇子身旁的宫人递给我一堆厚重的书卷,我吃力地抱起这些杂七杂八,大喊炎弟的背影:“炎弟弟,等等我!” 我跟着炎弟爬上通往山顶的长石阶,边喘着粗气,取笑道:“替我谢谢你父王,果然在你家王俯房顶干了这么多年,还是有所回报的!” 炎弟暗暗吃惊,问我我怎么知道是魏王的意思,我嘿嘿一笑:“难道不是看在我多年替你家王府修瓦顶的份上吗?” 炎弟会意,也不再多问,眼看老师讲课的诗亭就在前方,他突然伸手拦住,小声道:“我先去瞧瞧,你在这等我。” “……好。” 炎弟却把他背着的书卷放到我怀里,我有些不堪重负,他跑得飞快,一溜烟地钻进诗亭深处,我有点被他戏耍的感觉,身为皇子的老师,怎么会在如此僻静之地讲课? 一会儿,炎弟出来了,身后跟着一名穿绛纱单衣的老者,白发稀疏,神色严肃,简而易见,纯粹不好惹,他先是打量我一番,后微微俯身:“见过郡主,今日便随老夫看究孔孟之道,再练练书法笔道……” “……是。” “读书之法,在循序?渐进,熟读?精思。” “……是。” “?学?以?才,?志?以成学。” “……是。” “?不啄,不成器;?不学,不知道。” “……” 炎弟偷偷张口,打了一身微不足道的哈欠,我求助地看向他,他“唔”了半天,似鼓起勇气道:“老师,外边风大,要不我们先进去。” 第五百一十九章 练笔中途,我举手示意老师,想出去方便一下,孙太傅满面愁容,无奈只能应下。 炎弟正专注看字,见我起身就走,眉头略微皱下。 浩瀚知识如海,无知求索未尽,从前我总羡慕人抱书得归,凿壁借光而孜孜不倦,现在倒有不同的感悟。 匆匆去了茅房,木门微掩着,几个学子经过茅房,其中一人说去解手,剩下的学子在这等着,时不时聊起宫内宫外的八卦,我正好可以一听图个乐趣。 “我记得孙太傅是出了名的惧内,昨日不见他跟随祭酒大人踏青,还以为家中妻儿管他严,不曾想,他竟跟着几个不像善差的人到小店肆意饮酒,孙太傅的为人你们是清楚不过,你们猜猜看,他喝过酒后说些什么。” “敢在他面前说事,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老师以博古铸今,他寻人办事,无非是操心他那桃李满天下的夙愿,哪有空像你这般胡扯?” 那人压低声音,我听得不甚清楚:“品学兼优的阿离亲眼所见,还能是假的不成?说起来,和他喝酒的那两人穿着一身黑袍,不知出自哪个诡异教派……” “孙太傅身居太学要职,严于律己,德高望重,尽管戏酒不像他往日作风,其中或许另有隐情罢了。” 如此说来,这个孙太傅表面看上是正经的老师,私底下是否如他们所说,我持之怀疑,何况方才他本着传学负责的态度,耐心尽力教导我读书写字,虽然有些严肃的刻板,但只要他不触及我的底线,我亦不会干预他做事。 “方才观赏郡主的字迹,大有进步,但细节勾描之处仍有欠缺,还需多加练练。” 我向孙太傅行礼,说道:“谢老师夸奖。” 炎弟看了我一眼,避开孙太傅的眼目,偷偷给我写了张纸条,碰碰我的胳膊,上面写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方才老师忍着怒气,幸亏你的字迹好看,不然有得受罚了。 我小声嘀咕道:“老师未免也太小气了,人有三急,是人之常理之事,借你的书看看,我有些字不会写……” 忙碌的一天终于结束了,我伸了伸懒腰,长吁一口气,还未起身离去就被先生叫住:“郡主,明日是太学小考之日,你不必过来,在宫里潜心修学,等小考之过,为师亦会考考你。” “是,我明白了。” 我和炎弟刚走出门外,孙太傅就急不可耐地禁闭亭门,里面传来老者一声叹息,既然孙太傅有私事要处理,我不便打扰,天色渐晚,要回去休息用膳了。 …… 月上柳梢头,黑云铺天盖地,太学的后山上,孙太傅来回不定,着急等待,直至见着黝黑的树林里,缓缓走来两个穿着黑袍的人,不免喜出望外,急忙上前带领入亭。 翻滚的茶水冲出浓郁的叶香,朴雅的茶具稳稳地摆在案上,轻轻向前一推,让二位喝茶,孙太傅眼底尽显怯意,强颜欢笑:“二位大人放心,老臣一定竭尽所能教导世子,只不过……世子的学业偶尔心有旁骛,莫怪老臣说话重了些,世子他实在是听不进去啊!” “孙太傅说笑了,您是太学最有名望的老师,把世子托付给您,一来省王爷王妃操心,二来世子天资俱佳,所谓玉不琢,不成器,雕刻这枚玉石之人便只能是您。” 孙太傅看像那道声音略显年轻的黑袍人,勉强笑得开怀,另一个同为黑袍人,在微弱烛光照衬下,脸色模糊而不自然:“也是,放眼诸多皇子,世子资质卓越,然贵不可言,听说大皇子让您收宁王府郡主为学子,可会耽误世子学业?” 孙太傅一听心神慌乱,急忙解释:“非也,非也,郡主才学不到一日,还未入门,很多学问也得请教老臣和世子。” 那名黑袍人追着问道:“郡主毕竟是那人唯一的子嗣,很难不受悉心培养,我担心世子被她带坏,孙太傅,你也得长个心眼,教她学会认字便罢了。” “孙太傅为人师者,自然懂得何为因材施教,前段时日王爷还与我讲起这位郡主,心思是坏了些,但她也别忘了,这份求师得来的恩情是王爷给的,若她不好好珍惜,孙太傅,你看着办。” 孙太傅神情恍惚,而年轻一些的黑袍人则起身作揖,紧接而来,亭内的火光突然熄灭,一道鲜血染红了白茫的围帐,被杀的那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落得个饮恨西北的结局。 隐隐传来一句:“王爷没空陪你装神弄鬼,你这太子的细作藏得可真够深……” 第五百二十章 轩少康收到魏王突发腹痛的消息,便在夜间马不停蹄地赶回魏王府,在院子里拴好马绳,管家前来道出原委,自张陀疯了后,王爷每日服药之事时常耽搁,久而久之过得惬意而忘却,还好及时找上城中几位医术高明的大夫,虽其医术不能与之相比,但可暂且缓解一时。 “是我疏忽,这些天忙于他事,不曾留意王爷的病情,今夜进宫杀人之事,还望管家告知王爷,太子细作已除,请王爷勿要过度伤怀,人心叵测,只能道郭曲自作孽不可活。” 管家在得知郭曲的真实身份后,何尝不扪心自问,郭曲曾是丞相心腹,在王爷还是皇子长在宫中时,便常随侍左右,屡次护驾有功,没想到短短数载,竟被人收买去了。 “我代王爷谢过先生,夜已深,先生不如早做厢房休息?” 轩少康点了点头,欣然应允:“也好……我便不打扰管家安抚王爷了。” …… 清晨,一如往常,我收到藏在膳食暗格的手信,罢退宫人后,我撕开手信,露出一颗香丸,对着信中说的内容小声默读:此香丸务必保存,过东海可用,服用后可现假死之症,同暗诛纱功效,御医皆不明其高深药理,唯有凤凰城主留有解药,届时必携汝求之。 正想要放到何处时,门外宫人禀告,霍家大小姐求见,我本想拒绝,现在没心思接待她,但玫嫔那思子心切的愁容挥之不去,不如就当帮她一回。 “让她进来……” 霍祥今手捧珍贵的绣盒,姿态轻盈地朝我福身:“见过郡主,郡主万安。” “免礼,霍家大小姐,今日咱们暂且不学刺绣,原是老师给我布置的功课还未做完,赶明儿就要上交了,我得多用点时间,不过你进宫远道,实属不易,我可陪你多聊一会儿。” 霍祥今微微一笑,大方得体:“我听郡主的,不知郡主想和我聊什么?” “祥今,你我也算熟络,咱们就来聊聊私事,你厨艺不精,这是众人皆知的事,虽然在名分上你是霍家嫡长女,受太子殿下青睐,是未来太子妃的不二人选,但你长期受制于人,与其频繁计较那些无谓的琐事,不如为自己的未来找寻新的出路?” 霍祥今惊疑:“郡主这是何意?” 我压低声音,冷冷笑道:“你可知大皇子的生母是何许人也?” 霍祥今脸色大变,实在惶恐,我握住她的手,耐心叮嘱道:“与其仰赖不靠谱的娘家人,不如多花点心思打听最近朝堂动向,若能结识有用的臣子,不外乎让你的地位更加稳固。” 霍祥今心思细腻,自然一点就通,奈何仍旧顾及女子身份,不得干涉朝政,我接着劝说,步步拉拢:“据我所知,朝中资质势力卓越者不在少数,太子膝下更有不少聪慧的儿女,除开嫡长子的身份,背后的助力不可或缺,你以后也是要当权贵之人,这生存攻略你得学会才是。” 霍祥今眼牟暗淡,她不傻,根本没必要蠢到向太子暗中告我大不敬之罪,且太子向来猜忌心重,没准训诫我后,便对她下手。 “……谢郡主提点,时候不早,容我先行告退。” “好,你何时想通了,我这随时欢迎。” 霍祥今走后,我缓缓取出袖里的香丸,陷入沉思。 第五百二十一章 我似乎忘了,还有这号人物,从宫女口中得知,侍卫晋安不巧出宫办事,可能等到明日才回来,得亏我发现的早,不然这皇后派来的监视我和太子的棋子,会在此次盛典其中充当何种变数? 我心有旁骛,根本静不下心,勉强应付读书练字的活,待到第二天清晨,才发现自己趴在书案上睡了一晚,草草收拾功课,正要出门而去,宫女禀告说:“郡主,孙太傅旧疾复发,需在家中调养几日,今日入学只能罢免。” 对我来说,是两全其美的好事,我淡定心神,将功课放回书案上,让宫女叫来侍卫晋安,我有要事吩咐。 晋安刚回来,就被我叫去,一入殿门,瞧我气定神闲地端坐在椅上翻书,我看了他一眼,他下跪问安,我免了礼,长话短说:“我听旁人说,你挚友遭人杀害,还请节哀顺变……” “……谢郡主关怀,不知郡主招我前来,所谓何事?” 晋安除了语气稍微迟缓,眼中并不见任何波澜,仿佛看透一条不该的生命。 我从袖里掏出一钱袋,明眼人看得出来,里面的分量极重,我委婉叹息:“念在你我主仆二人共事一年的份上,你收下这些钱,离开东宫。” 晋安闻言脸色大变,我就知道他不会轻易离开,哪怕他愿意,他背后的主子也不允诺,我不过试探尔尔,竟激起他如此大的反应:“郡主,可是晋安做了对不起郡主之事?还是你从未信任晋安?” “说的好,你比我更清楚,银两不比一片忠诚,我是不想欠皇后什么,当然你也可以继续留在东宫,但以后我俩只能是陌生人,各走各路。” 晋安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略微迟疑:“郡主……晋安为人不达目的不罢休,只恳求郡主让晋安助你一臂之力……” “你的离开便是助我一臂之力。” 我冷冷开口,十分果断,亦斩钉截铁,驳得晋安竟哑口无言,随即接着道:“替我问候皇后,我不愿做笼中之鸟,这皇宫深渊是我不想再待的地方,仅此而已,去。” …… “她当真是这样说的?” 凤榻上,美妇人不怒自威,九尾凤冠斜垂肩下,侧目而视,晋安如实回答,她沉吟片刻,神情不悦:“本想着,靠她可打探东宫那边的事,但这两年却一无所获,也不像是她的问题,或许太子已经发现些许蛛丝马迹。” “晋安也是这样思量,而且咱们耗费大量心血,依旧不停损兵折将,太子当真不好对付。” 皇后冷声道:“只要本宫和丞相还活在这世间,太子休想在龙椅上过得舒坦!” 转念一想,皇后又问道:“兄长还未来信吗?他这些天都忙着做什么?” 晋安也不明:“丞相府里似乎比往日清静了不少。” “什么?如今皇上生死不明,他倒是一人逍遥自在,即刻派人去丞相府看看!” 晋安领命,匆匆退去,又有一人前来面见皇后,是先前特地提携的英广伯,皇后有些许心浮气躁:“英侯有何要事?” 英广伯神色慌张,一来就下跪,恳求皇后说情:“皇后娘娘,朝中那几位不安分的,不知从哪收集到一些民间罪证,竟污陷本侯贪赃枉法,暗中克扣朝廷份例……” “放肆!你这侯位是怎么做的?这点事都办不好?” 英广伯服软求饶:“娘娘,我怎会不知宫里那些人的心思,巴不得踩着我的官位送他们青云直上,只是出了这等事,我也未曾想到啊!” “还不是你办事不力,让那些小人钻了空子……等等,此事你可求助丞相?” 英广伯着实泄了气:“若是能得丞相助力,我何来马不停蹄地进宫找娘娘?实在万不得已,还请娘娘救我一家老小的命!” 第五百二十二章 王府血腥味浓重,一股糜烂之气恶臭熏天,大夫们忙前忙后,甚至请来宫里的御医,也无济于事,魏王的病情刚有所好转,夜间吹来冬风却变急转直下,上腹下泻,神志而不清。 “管家,让张神医进去看看。” 危急时刻,轩少康带着张陀及时赶到,眼见前日还是疯疯魔魔而披头散发的老夫子似乎变得有所不同,俯身作揖,有礼道:“管家大人,刻不容缓,老夫必须尽快救人!” 管家拦住他们的去路,神情肃然:“开什么玩笑?让一个疯子去治病?轩先生,别以为丞相有几分器重你,你就自认无法无天了,王爷要是有何差池,你们担待得了吗?” “后果由我一人担待,张神医已恢复神志,有他绝世医术在,绝不会让王爷有事,烦请管家尽快带张神医救王爷,有何疑惑之事,请等王爷清醒后,再作细谈。” 管家本欲推绝,但见大夫们个个手捧鲜血淋漓污秽之物殿前殿后忙碌,无奈听从轩少康的安排,带张神医前去救命。 轩少康眸光阴冷,魏王还不能死,他得抱着这棵大树为自己谋出路,为此昨晚特地趁着王府人仰马翻,偷跑出去面见星君。 星君通常不会随便篡改一个人的命理,所以对纪炎月提出的过分要求并不答应,于是后者只能另想法子,求星君治好张陀的疯癫之症,救人一命也可积些福德,星君才勉强答应,但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你的野心太大,不久的将来会适得其反,你躲不了,是你命中的劫数。” 思绪回到当下,轩少康缓缓回过神,土拨鼠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脚下,刚刚挖了一个很长的地洞,让它有些累了,这只成精的老鼠帮了他不少,也不求有何回报,如此互相陪伴,好过一人孤苦无依。 “土拨鼠,这几天我很担心郡主,你能查情报之人的下落吗?” 土拨鼠脚趾抠头,用慵懒细微的声音说道:“你让我跟着郡主找,还真找到了,有一点我不理解,为何他迟迟不肯现身,是王爷对郡主的考验?还是王爷有所察觉?” “王爷早就察觉到了,依我看,那个管情报的人本身就有问题,不知会不会误导郡主,以后可就麻烦了……” “所以你要怎么做呢?多次外出恐怕会引来魏王和丞相的不满和猜疑,我一个老鼠精顶多在宫里提点郡主,能否顺利出逃就看郡主自身了。” 轩少康脸色颇为冷淡,想着进殿瞧瞧王爷的病情,避开大夫们手捧的污秽之物,忍着殿内一股恶臭之气,隔着门间屏栏,下跪拜见王爷。 这一跪,跪到了午间,轩少康等候多时,终见魏王微微苏醒,感叹自身大难不死捡回一条命,有些低声下气地求他:“先生,本王做梦梦到阎王爷,得知本王死于刽子手刀下,跟随本王多年的弟兄死的死,逃的逃,虽然本王见过不少众叛亲离的事,但郭曲的死,本王甚是难过……” 轩少康并未同情魏王的遭遇,而是面色平静地道:“王爷不可缅怀过去,那模样只会让信任您的大臣和弟兄有所顾虑,认为您是妇人之仁,做不到杀伐果断,是不利稳定人心,无论您是否相信我的话,请您即刻清醒,借郭曲的死,劝诫剩下的人,以敬效尤,树立威信!” 魏王痛苦地闭上双眼,这能让他痛定思痛,为一个叛徒之死而难过,甚是觉得可笑。 第五百二十三章 “你真不后悔?” 大皇子突如其来一说,倒让我有些吓坏:“后悔什么?你们不是一直嫌我背后搞小动作,嫌我不够安分吗?既然太子给我安排了婚事,我看过那位驸马,算是一表人才,虽然性情不是我所喜欢的,但到底能给得了我自由。” 大皇子神色黯淡,久久说不出话,他欲言又止,送我来到与太子对弈的棋房。 太子正自顾自下棋,颇得津津有味,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便命大皇子退下,邀我这个棋术不精的人和他对弈,多日不见太子,不知是否还在为父王送他象征长命百岁的药材而气恼。 “见过大伯,大伯身体可好?” 太子冷笑一声,双眸微微眯起,不曾觉察到他异样神色:“是孤小瞧他了,本以为能让他知难而退,却更让他变本加厉,孤虽暂时难以撼动他的根基,但来日方长,且看谁笑到最后。” “好啊,大伯还是对父王念念不忘,多年煞费苦心经营,总算等到他的下落,不知你此刻是何心情?可是感谢父王的不杀之恩?” 太子冷言笑道:“孤能当上太子,自然有过人之处,你也不想想,当初你父王为何能被孤赶尽杀绝,若非江湖势力拼死保护,朝中老臣念其多年功劳而求情,孤才不会因一时心软犹豫,放他一条生路。” “心软?犹豫?大伯何出此言?” 太子执一颗黑子落于棋盘,我也执一颗白子落于黑子之侧,眼下还未知黑白分明之事,求太子解答。 “三弟是贱奴所生,皇上一直漠不关心,任由他在宫里自生自灭,他自小天资不算具佳,反应也很迟钝,但野心不小,得空时便跑去武馆请教师傅练就一身本领,更是多方打探军道,为以后军旅之事早作准备,就这样,原本一个不起眼的皇子很快在所有兄弟姐妹中脱颖而出,展露才华,锋芒毕露,等到有资格面见皇上,便是初封镇国大将军,尤其引以为傲的战神一役。” “正因为他惊人的作为,所以您容不下他,担心他威胁您太子之位?” “呵,你此话未免也太可笑……” 棋盘进行到一半,我就已经被黑子包围,暂时找不到突围之法,内心多了几分着急,太子洞察我的心境,更为不屑:“你知道吗?在他功名显赫的那段时期,我们曾经互帮互助,为此削弱不少魏王的势力,令孤这太子之位难以被人撼动。” 这棋局我终究是输了,太子的招数步步紧逼,我只能胡乱下白子,根本无从下手,也无回头的余地。 “后来孤渐渐对他失去兴趣,大概因为看出了他能力的上限,与此人共事不得长远,所以孤狠下心,利用他被诬陷下狱的时机,一举扳倒,省得他天天利用功勋在孤面前耀武扬威,令孤厌烦。” 我心里失落,整个棋盘都在太子的统治之下,只能默默收回白子,自认服输:“父王曾说人无完人,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完美无缺,从前是父王遇人不淑,如今……大伯且看且珍惜。” 走出棋房那一刻,似乎传来太子低声话语:“他也是棋艺不精,当年这盘棋,他下的比你还烂……可到头来,结局却并不能如孤所愿……” 第五百二十四章 远远看去,那道身影依旧留在廊中,见我出来,浅浅一笑,我缓步上前:“大皇子,你不是去和群臣商讨要事吗?难道在这一直等着我出来?” 大皇子轻轻点头,一把拉过我的手,暖声应道:“以后嫁人就不常回宫了,趁现在有空,多到附近走走……” “不了,我眼睛有些不舒服,想回去休息。” “是吗?” 大皇子低声喃喃自语,我用手挡着略微刺眼的阳光,转身就离去,一时不慎,与一个行色匆匆的宫人相撞,眼睛被一堆粉尘弄痒,我暗叫不好,想睁大眼睛看清楚那宫人手里捧的是何物,但只会让更多粉尘毒害我的双目。 “妹妹!” 大皇子始料不及,我万分痛苦地捂着双眼,然而只要一睁眼,就是一片鲜血淋漓的世界,仿佛对周围的一切失去感知之力。 糟糕,我失算了…… 刚进宫里,大皇子便听到寝殿传来破罐子摔碎的声响,伊兰阁的宫人皆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地上全是鲜血,只见我跪倒在一片血泊,胡乱摸索桌旁椅柜。 大皇子这下铁了心的后悔,上前抱起我,哭声哀求道:“别这样对自己了!” 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我要找什么,云暮极留给我的药瓶竟成了我最后的希望,有道是天道好轮回,是我不该掉以轻心,我一把推开大皇子,厉声叫嚣让他滚。 “方才父皇给了你选择的机会,你为何还要义无反顾……” “笑话!他根本就没给我机会,大皇子,别再助纣为虐了!他下一个目标就是你生母!” 大皇子脸色大变,宫里一向不敢谈论其生母,他自小便跟在太子身边长大,对其生母从无印象,只知道她犯了大逆不道之事,被太子囚禁在冷宫。 既然来都来了,不如鱼死网破,我嗓音嘶哑,靠近他耳畔说道:“你以为你能活到今日是仰赖太子的保护吗?你真傻,没有你母妃每天冒死布局,哪还有你立于朝堂的余地?” “你说什么……不,你一定是在骗我,那个女人心如蛇蝎,当年利用母族势力差点废掉父皇的太子之位,若非父皇早有预料,只怕我们会惨死在武将的刀下……这个女人怎配做我的生母!” “吾儿聪慧。” “参见太子殿下……” 闻言,我心里凉了半透,太子刚对我下了毒手,就迫不及待地急于见我可怜兮兮的模样,真是其心可诛! “小白,你病情还未好,怎么不去歇息?在这发脾气作甚?” 我无言以对,只管冷冷发笑,太子见状颇为得意,摇晃手中的药瓶,我虽眼瞎,心不瞎,认得那是云暮极留给我的眼药水,现在却成了唯一让我支撑走下去的希望。 “太子,你想做什么?” 瓷器易破碎,清脆重响,我忍着头痛欲裂,发了疯似地扑向太子,却在咫尺间被宫人拦了下来,太子微微俯下身,冷言嘲讽道:“若你乖乖听话,怎会有今日的下场?” “父王是不会放过你!太子,你也给我记着!” 宫门重重叩响,我痛得瘫软倒地,很快变得神志不清,深深入梦。 第五百二十五章 魏王府。 “你说什么?郡主被太子使计毒瞎双眼?” 轩少康一拳砸烂书案上的架子,气得面色通红,难忍一时冲动,正欲提剑进宫,土拨鼠挡在他面前:“你疯了吗?现在皇宫门禁不像从前,你去了也是死路一条,不如从长计议,反正太子已颁布诏书,诏书里一同前往的有郡主的名字,到时候与东海那边内外接应,如此强悍的实力还怕太子不成?” “多一炷香的时间拖延,只怕到时已被太子害得面目全非,王爷是怎么想的?宫中亲信都眼睁睁看着郡主被欺辱成这样!” 轩少康气急败坏地走出书房,外面下满了无情纷飞的大雪,衬得远处那座雄伟的皇城阴暗非常。 …… “大人,外面下雪了,世子想到外面堆个雪球……” “由他去。” 云暮极看着手里来自东越的书信,面色微冷,直接甩给一旁烛火焚烧殆尽。 “越太子真不知死活!” 金侍长在外头陪世子乐呵完后,甩了甩身上的积雪,轻松步入殿中,这里是北国行宫,从前北国遗留的宫址,靠近广寒塞外,因而此处常年天寒地冻,寸草不生。 云暮极似有所感,轻声呢喃道:“北国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朝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金侍长听后,有点嘲笑他:“这可是形容北燕万年公主的词赋。” 云暮极笑了笑,将桌上的暖炉捧在手心里,抚摸每一处鬼斧神工的雕磨,说道:“那公主差远了,费尽心思掌控的皇权却还是落败于年老体弱的皇兄,被处以凌迟而死,根本不值得同情。” “大人以为,宁王府郡主今后会有何造化?” 云暮极似乎对这话题饶有兴趣,轻叹一声:“我既然接下老丈人给我的三个锦囊,便是有本事能给她想要的,她……等哪一天放下心中芥蒂,亦抛却那不该的菩萨心肠,我们才能真正走到一起,或者是才有资格走到一起……也罢,咱们明日便启程,去往东海,见见那位传闻中惊天骇事的凤凰城主。” “遵命!” …… 过了许久,我才悠悠转醒,还是痛得神志不清,宫女已帮我清洗身子,正睡在床上调养。 我睁不开双眼,宫女给我喂食,虽勉强吃几口,又疼得受不了。 宫女有些许不耐烦,冷声劝道:“郡主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老生气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让病情来的更重一些?” 话还没说到一半,宫女神情变得惶恐:“世子来了?见过世子爷!” “我刚下了课,就听到这吵吵闹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的眼睛怎么了?” 面对炎弟连声质问,宫女面容羞愧,不知从何说起,我猛地剧烈咳嗽,心中多了几分欣慰:“炎弟,我眼睛被人弄瞎了,这辈子是好不了了,劳烦你替我转告老师,学子无用,学无精进又半途而废……” “你先别气馁,找御医看过了吗?” 我勉强一笑,不说便让炎弟试猜着,他默了默,或许他知道宫中小人之心,防不胜防,但凭一己之力也做不了什么,眼下最好的办法是寻求宫外援助。 半晌,炎弟冷冷说道:“我明白了……你照顾好自己,剩下的交给我和父王去做……” 我神智迷糊,一时竟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但此话听后心里舒坦些,眼下关联不到阿狂,只能看看纪炎月那边能怎么做了。 第五百二十六章 夜里幽冷,孤苦无依,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死死拽着窗前帷帐,感受到脸上落下一片温热,我就知道血不停,泪不止。 “你这眼晴不能用了,必须剜下来,否则感染的血液会侵蚀你那娇弱的病体。” 不知声音来自何方,亦或者是意识所想,我因恐慌而不断摇头晃脑,随着幻听愈发严重,我也开始胡言乱语,但紧接着一个更恐怖的现实,是双眼一阵火辣,犹如地狱之火在燃烧…… “你这眼睛以后用不了了,他会帮你找到一双新眼睛,一双可预知未来的眼睛……” 我厉声质问:“谁在那里装神弄鬼?” “是我阿狂……对不住了,不过太子此举倒帮了你一忙,这双眼睛早已被蛊毒啃食殆尽,再不尽早取出来,很快就危急心脉了。” 伴随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外面的宫女听见里面的声响,慌慌张张地推门而入,然而只见窗台大开,满地都是血迹,还有一双早已污浊的眼珠。 “啊!快来人啊!” …… 与此同时,东宫也乱做一团,先是太子与群臣议事突发昏厥,后来请太医喂了药似乎并不见好转,太子连做噩梦,半夜时常惊醒,大皇子跪在床榻旁,正要侍奉汤药,却被太子一掌打翻在地,参汤也撒了…… “父皇,不如试试妹妹送的天地灵芝,太医都瞧过了,都说此物能使体质尽快恢复康健,是难得的灵丹妙药,您怎么就不用了?” 太子难掩眼底一片哀伤之色,平生最是不愿求人施舍,那只是强者把他当成一条羸弱的可怜虫罢了。 “景意,孤不是叫你烧了那东西吗?怎么还留着?” 太子气息紊乱,又逢怒极攻心,自然上气不接下气,抓着大皇子的手,沉声怒吼:“是他回来了……他回来嘲笑我们……嘲笑我们再无本事守住这片江山……” 大皇子不解其意,安抚地轻拍太子的后背,后端起汤药,小心喂入其口中,低声说道:“没人嘲笑我们,您多虑了,先把药喝了。” 一股涩味淡浓的古药味令人不适,大皇子并未觉得有何不妥,然太子厌恶地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汤药,冷声道:“这里面加了何物?” 大皇子一愣,略有心虚:“这是御医给您开的药啊……” “滚!” 在场众人被这龙颜大怒煞得猝不及防,纷纷跪着爬出殿外,大皇子吓得身子发抖,太子又掀开那碗参汤,苦水溅得大皇子满身都是。 “孤宁愿死,也不受他的施舍!” 大皇子狼狈地跪在地上,求问太子口中说的他是何人,太子发出阴冷的笑声,让整座东宫有如承受厉鬼哀嚎:“还能有谁?夜重渊,他不是一向爱女如命吗?不,我们都是一样的,都为了各自的利益,谁能掌握镇国神兽,谁就能改变天下轨迹!这是天书说的!既然孤得不到,那就只好毁掉!” 大皇子脸色苍白,拉着五爪蟒袍袖边,恳求太子念在往日点点情份,莫要伤害郡主,换来的却是太子的冷嘲热讽:“你如此心软,谈何堪当大任?孤清楚孤的龙体,顶多能坚持十年,届时你又能否名正言顺的继承江山?” 大皇子神色黯淡,一片阴霾彻底笼罩他的内心:“所以父皇要如何?是要杀了她吗?” 太子冷呵一声,不带任何情感,反而暗自庆幸,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此事交给你来办,孤要满意的答复。” 第五百二十七章 大驾由公卿在前引导,大将军随车护卫,太仆驾车,属车八十一乘,另外还要备车千乘,护卫骑兵万余人,为君清道,帝行之。 距离我被剜下双目已过去两日,本就体力不行,坐在撵轿中常因劳累而睡去。 大皇子见我没了双眼,不由心生怜悯,而那碗鹤顶红终究是没有送到我寝室。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已没听到京城百姓踊跃的欢呼之声,取而代之,是帝王威仪且排兵布阵之庄圣。 我握紧袖里的香丸,随着马车突然颤动,险些弄丢了手里的保命之物,外面静悄悄,不知是何人在谋划,那些不可告人之事。 …… 听完手下的话,刘将军一惊,顾着旁边人的脸色,低声询问道:“你是说……魏王和十七王爷并肩而行,走在后头?” “是……恳求太子殿下领队步伐慢些,好让他们跟上。” “怎么回事?” 太子语气幽冷,对上那双望而生畏的眼睛,刘将军有所顾虑:“殿下,十七王爷和魏王来了,想求殿下步伐走得慢一些……” “知道了。” 太子脸色不大好看,刘将军也不敢在他气头上插嘴,小声对手下叮嘱了一些事宜,便继续跟随太子身侧,时刻留意四周动向。 …… 殊不知,这位太子也得尽量三分的十七王爷,也不是什么善类,一张年轻的俊脸有着不同于年纪的成熟,问他却道无情,而戾气深重,仿佛沾染一刻,便落入深渊。 此刻,他一双狡猾的眼睛如滴入墨水,平静而可见微小波澜,淡淡地对一旁魏王和萧王说道:“本王的辈分比太子大,但比太子年轻,你们见了我还是称呼我一声宗玉为好。” 魏王拉着魂不守舍的萧王一起附和,很快老脸都拉下来了,只有心中不甘,却又奈何不了眼前这贵重人物。 这便是丞相这些天一直忙着的要事,跋山涉水跑去湖洲,请十七王爷邺王出山,制衡太子那愈发膨胀的皇权。 丞相见周围一片祥和之色,出声缓言道:“十七王爷此番出山直赶京城,臣有失远迎,不知可否在泰山下办置一场接风之宴,有谓礼数不周,臣必携贵礼以表深歉。” 十七王爷第一次听说在泰山下办接风洗尘宴,既好奇又有闲心,他又怎会不知身旁的萧王,哪里像个省油的灯,于是募然向他发难:“太子殿下带病祭礼,不知各位祖先泉下有知有何表态?是但求一片心诚则灵,还是……萧王,你说呢?” 萧王吓得胆都没了,起初帝鸾未行,魏王派人来请他等等,说是兄弟就多叙叙旧,还带上了他爱的桃花酒,萧王一听岂不乐意奉陪,便留在宫城,直到魏王带着十七王爷姗姗来迟,这才后知后觉道中计。 “七弟,皇叔在问你话!” 萧王浑身发抖,弯着身子拽着马绳,低头也不语,魏王嫌弃极了,十七王爷勉为其难地打了个圆场:“不劳太子费神,丞相大人简办便好!” 丞相只管陪着干笑,瞅了魏王一眼,魏王没留意丞相给他警告的脸色,自顾自说道:“皇叔,本王……啊,不不不,我有一事想求你帮忙。” “哦,说说看?” 魏王的耳根子变软了许多,虽然因为我父王的事一直很讨厌我,但家中犬子为她求情,他既感到意外也觉得合理,便把我的遭遇说给十七王爷。 “岂有此理!宁王好歹一代战神,平白无故失踪也罢了,怎把郡主交到太子手上,就养废成这模样?萧王,你跟太子走得亲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萧王试着抬头察言观色,正撞上十七王爷满是戾气的重瞳诡色,吓得没法正常说话了。 看着前面那群阿谀奉承又惺惺作态之徒,纪炎月对这十七王爷有些兴趣,正愁庆典时间之久,于计划不利,不如借此人之手推波助澜一番,加快九州庆典的进程,尽早将郡主送入东海。 第五百二十八章 史书记载:“封禅者,古不死之名也。 高祖登上帝位后,于三年内,东巡狩郡县,有徵齐、鲁之儒生博士七十人,至于泰山下,高祖闻此议各乖异,不易施用,由此黜儒生,而遂除车道,上自泰山阳。 泰山刻石上镌刻的是高宗于显庆四年所下诏书,主要颂高祖功德,由丞相李延时篆书刻制,有言道,昔日史物今由在,却道不见当年山河故人。 整个?很静,仿佛只能听见?的呼吸声,冷风缓缓吹过,两旁的树?摇曳,使?神清?爽。 山路两旁的景观?分大?,?边是??雄伟的柏树林,?边是刻有古文长词的??。 帝王仪仗前方开路,太子率领文武百官缓步上山,朝中礼官扶笏随行,然而封禅之礼进行到一半,天际乌云密布,一场风暴正在远方咆哮。 此时我是无心管闲,刚下了马车,便不做犹豫地命宫女带去行宫稍作休整,一路磕磕碰碰,迷迷糊糊地找到一张床,一躺就真睡着了。 宫女心中怒骂,方才在马车里睡得像个死猪似的,现在依然又困又懒,简单草草收拾完后,宫女便退下了。 我翻了个身,根本没在睡,准确来说是好几天睡不了,总是痛了又醒,醒了又痛,在这般折磨下去,我整个人很容易会垮掉。 我双眼蒙着一块黑布,伸手绑得更为严实,因为没了眼睛的缘故,听觉变得异常灵敏,冷静分析声音的出处,踢开一旁的木门,一个小宫女正偷吃我还未动过的饭食,见我突然闯进来,吓了一跳。 “你要吃就吃,记得给我留点。” 那小宫女很是诧异,在她眼里可不认为这是有难同当的表现,反而有些害怕我跑去向告状,厉声喝斥道:“这是奴婢蒸好的馒头,郡主天天享用山珍海味,何必为了点小吃就诬陷奴婢呢?” 给脸不要脸,给她台阶下还出言不逊,当真以为我好欺负,反手抽出赤月,正中她的要害,她慌了,更怕了,高举双手投降。 “出去,我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 …… 行宫玉兰池附近,天空下着小雪,远处可见一片乌云密布,气吞山河之势,这天象似看不详,然而众人一筹莫展,静静等着太子封禅礼成。 纪炎月隐隐感觉到不安,潜在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位置,转身之际,看到魏王与十七王爷从华清池的林子里出来,十七王爷目光落在他身上,洞察入微,令他不敢不回绝,上前打声招呼。 “魏王,早听闻你府中出了位厉害的谋士,原来就是他啊……” 纪炎月双手作揖,浅笑道:“鄙人不才,能得王爷赞赏,此乃平生有幸。” 十七王爷薄唇略翘,俊朗的容颜有些许开怀:“不错,本王懂面相的门道,先生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采精华,见之忘俗,乃谓之神韵也。” 十七王爷寒暄几句,打算到一旁柳树下坐下休息,魏王受这不祥天色的影响,心头总浮现不好的预感,一直忧心忡忡,十七王爷却没有表露一点慌张的情绪,而是聊起家中趣事。 “也罢,念在宁王与本王往日的交情份上,本王可帮她一把,这是开启妙春阁的钥匙,你找个人转交给她。” 魏王欣喜:“我替那丫头多谢皇叔。” 魏王手里握着一枚同心结,难以想象这是一个钥匙,朝纪炎月徐徐走来,后者俯身行礼,无露任何破绽,魏王十分信任地交到他手上,并说道:“那丫头身边全是太子的人,先生不如暂且收好,等找个时机再交给她。” 纪炎月眼神若隐若现地变冷,淡淡应下:“是。” 第五百二十九章 纪炎月看着手里的同心结,久久失神欲飘渺无序中,都说男女年少定情之物,无外玉佩、簪子等,同心结是最常见的,古时女子家中贫寒,买不起贵重之物,便于手绣同心结,寓意将来喜庆连理。 郡主从来只给他工钱,让他每天好好干活,王府哪块砖哪块板坏了,就去修修补补,反正给他包吃包住,也不会亏待他。 那时对她的感情只以老板称呼,年少不懂方恨少,那段岁月或许是他一生中最值得细细品味的一段,因为他们并未亏欠彼此,也无夹杂利益算谋,是岁月静好也算。 纪炎月一手扶着栏杆,看着华清池外的雪景,飘雪纷飞,一落下道道是愁,天色阴暗,似乎传来雷神怒咆,他思绪杂乱,很想知道郡主在哪个宫殿,哪怕去看一眼也好。 她现在心情不好,不想见人…… 发愁的人何止是他,我疲惫地靠在墙边,手里抓着馒头,拼命吃饱撑肚,我必须活着,还有很多事情去做,没了一双眼算什么,我还有手还有脚,以后……找个人当我眼睛指路便是。 “咚咚咚……” 是父王亲信的暗号,未等他翻墙进来,我冷冷开口:“来者有何贵干?” 阿狂见我心情不好,本不打扰,但此番前来因一份要紧的事,他轻手轻脚地步入殿中,朝我下跪:“郡主,这是九州巡视的路线,还请你记好……” 我沉默,听着他娓娓道来:“九州大典帝王巡幸的顺序是:冀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豫州、梁州、雍州,其中扬州背靠东海,也是归朝的必经之路,途经青州、徐州要小心,那里山贼众多,太子率队极大可能会走官大道,远离僻静小路,但……万不得已也会改道。” “现在好像在兖州。” 阿狂答道:“没错,但是外面天色不太好看,估计要迟些才出发,郡主也可早做准备。” 我轻笑道:“准备?准备什么?准备去送死啊?如今我什么都看不见,还不是任人摆布?” 阿狂闻言心怀内疚,但很快,又重新整理了情绪:“郡主,当务之急,您要尽快振作起来,我有预感,我们此行计划不会太顺利,因为最近暗中调查,发现有好几股势力朝着东海行进,有北燕、东瀛扶桑、漠北……还有西秦。” “什么?云暮极也来了!” 我勒个去,现在听到西秦的字眼都怕了,除了他我还能想到谁,咬牙切齿地怒骂道:“他还不死心啊!你叫他滚!” 阿狂那叫冤枉,滚的又不是他,可郡主却对他张开血盆大口,敢情把他当成那个姓云的,无奈扶额:“这……郡主,说句心里话,我就算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他的行踪,这人很奇怪,好像对你的动向掌握于心。” “滚滚滚!没事就滚!我心情不好,当心我拿你来练手!” 我反手将赤月插在地上,如猛兽咆哮,阿狂替我尴尬了一脸,就算我能看得见,也不一定打得过他,还是算了,赶紧溜了,免得被她河东狮吼,男人的面子……重要。 第五百三十章 我低头沉思,直到临近黄昏,宫女的一声禀报,令我全身打了一激灵。 “郡主……十七王爷、魏王爷来看您了。” 我只知道魏王是何许人也,这个十七王爷真没听过是谁,门开到一半,有人以身躯挡下外边的寒气,一双满是老茧的手将我扶起,我猜得到,是纪炎月,他终于来了,可是我这落魄模样,让他多少心疼。 纪炎月不敢越礼,刻意避嫌,朝我双手作辑,而这时响起一男子惊疑声,既好听又有些许傲娇:“这是宁王的女儿?长得真像……” “郡主,这位是十七王爷,人称邺王……” 纪炎月顿了顿,对我低声说道:“朝中宗室最为景仰之人,连当今太子也要礼让三分,自十年前退隐朝堂后,便嫌少再有消息了,此次参与九州之典,动机不明……” “先生在跟郡主嘀咕什么?让本王和魏王瞧见,是觉得你们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吗?” 说完,十七王爷看向魏王,冰冷的眸子散发刺骨的寒光:“魏王,你身边有多少趣事是本王不知道的?” 魏王面露难色,只管胡乱堆砌词藻:“这……先生与郡主从前是有几分交情,但绝非皇叔所想那般,他们只是主仆之谊,先生早些年时候,在宁王府做过工。” 十七王爷冷哼一声,言语间隐晦传递某种难听的消息:“能在宁王府做工,可不是一般人啊……无聊,本王先出去了,这地方像个狗窝似的,也不知太子究竟是在养女儿,还是养一条狗!” 十七王爷走后,纪炎月在我耳畔轻声安慰道:“邺王自小被宠惯了,你别与他一般见识。” 魏王轻咳几声,暗想这两人何时走的这般近,倒令他显得有些多余:“丫头,本王听先生说,你想去东海?” 我全身一震,魏王这话问得我始料不及,只得强装镇定道:“是又如何,我……我不想留在皇宫了,二伯,想必您已经猜到何人挖去我的双目,若再留在宫里,每日都要恐惧面对,生不如死,还不如到父王的封地东海了残余生。” 魏王沉默片刻,似有所感,看着我受了如此多的苦难,鼻头一酸,好男人不流泪,他当真全咽进肚子里了:“臭丫头,你走了就没人修王府的瓦顶,也不知你的技术从哪学来的,竟比本王府的人还会耍花样……” “……嘿嘿,我自己学的,以后二伯看着开心就好,若是有机会,我邀您到东海来玩啊!” “切……说的谁稀罕似的,说到东海,本王得提醒你,如今东海不比从前,你可别指望有什么金沙银滩,海鲜美味……” 我抓耳挠腮,伸手摸到魏王的袖子,嘴长了蜜汁似的:“二伯要是担心我,不如派几架藏满金银珠宝的马车,随我一同入东海,可保我一世无忧,子孙福泽。” “本王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 纪炎月刚走出行宫,便听见身后有人喊他名字,有些纳闷地转头相看,十七王爷朝他招手,他理了理衣襟,小心谨慎地上前行礼。 “免礼,先生好计策,坐上本王的顺风车找到郡主,瞧你这急切的模样,她是你的心上人吗?” “少康惶恐,不解王爷的意思。” 十七王爷对他的怠慢也不气恼,薄唇一勾,脚步上前,健硕的身躯犹如一堵强大的厚墙,气势压迫得无法呼吸,然而纪炎月却视作无睹,神情自若而回避:“方才王爷的心思,少康有所窥探,请恕少康无礼之罪。” 纪炎月装作屈服,拜于十七王爷的脚下,那对华丽龙纹的靴子,染上了不少泥,看了许久有些入神,十七王爷不由轻笑:“先生在魏王府当了几年幕僚?” “王爷不妨猜猜,看少康有无资格入您的眼。” 十七王爷忍俊不禁,狡猾的眸子打量这位埋首在他脚边的谋士,一字一句道:“希望将来在我幕后的人是你,而不是一群废铜烂铁。” 纪炎月嘴角微勾,十七王爷并未注意到他的异变,而是拂袖一挥,洒脱离去。 十七王爷说的没错,不过造化弄人,也许并非此情此景的一言一句能影响将来的动局。 第五百三十一章 泰山封禅后,这场雪就没停过,沉闷的雷声夹杂风暴,几万人马不知要死多少人,遥想到小时候,跟随父王出府办事,我都会指着地上那厚厚比正常人高的积雪,问些五花八门的问题,父王一掌拍下我的手指,劝我不要无礼。 现在看来,那其实是对逝者的尊重,一连下了好几天,九州巡视继续进行,谁会管死去的牛毛,他们的死又微不足道。 耳边传来宫女在桌上放置瓷器的声响,这马车坐了一整天,眼看要到扬州城,这迟来的糕点真提不起我一点食欲。 “郡主,这是大皇子殿下送来的……” “下去,我会吃完的。” 我冷言冷语相怼,宫女识趣退下,待夹起一块糕点,默默送入口中,突然筷子糕点掉了一地,而我也无力地倒在榻上,可笑的是明明身处黑暗,我却能见到外边的雪景,天公不作美,残酷又无情。 很快,我病危的消息传开了,整座扬州城,弥漫一股无硝烟的战争,九州巡视必须如期进行,太子只能将我放在扬州城调养,反正也不知能活到何时,与其说我苟延残喘也不为过,因为我饭吃不得,动也不得,成天躺在床上照料,甚至自称好几次梦见阎罗王和死去的亲人。 世人皆知,太子爱女如命,途经青州城险些遇上山贼的埋伏,如今这个世道,贼比兵活得更豪横,自是不把皇太子放在眼里,为了尽快抵达扬州,太子经多方考量后,加快步伐,率队绕道,扬州常聚集医术高明的大夫,兴许能让我捡回一条命。 一切尽在我的掌控,也在父王的掌控。 夜里冷,我蜷缩在被里,低声呓语,纪炎月轻声推门而入,带着城里最好的大夫来看我,既然要做戏,这戏得做足,不能让太子的眼线看出一点破绽。 “我好怕……昨天又梦到自己在阴曹地府……到处躲避恶鬼追杀,到处寻找轮回的踪迹……” 纪炎月执起我变得枯燥的手,轻轻放在软垫上,交给大夫把脉,沉吟片刻,大夫的脸色已说明一切,无需向我等告知,我便知自己时日无多。 “有劳大夫开些补药,若是哪里缺了药材,尽管和我说。” “年轻人,你有这份心,不如多陪姑娘说话。” 说完,大夫提着药箱,边叹息边走去了,留下纪炎月衣裳单薄,形影相吊,双眼密布血丝,想来好几天未曾休息好,明明就是一场戏,他却入戏了。 “郡主可有未了的心愿?” 听后,我长叹一声,自嘲道:“不用先生帮我实现……我自己便能实现……但愿九泉之下……能见到母妃……也能见到……” “别说了!郡主不会有事的!” 纪炎月忍住上前握住我手心的冲动,他似饥似渴,人也瘦了一圈,一直在为父王的计划操劳谋划,我扯起一抹笑容,安慰他:“先生是个好人……我怕是这几天……到时入了阴曹地府……不急于投胎……要为先生祈福保佑……” 寒风萧瑟,不断击打窗台,纪炎月怕我睡不好,一整夜修好窗架,忙找胡纸填塞冰雪飘进的缝隙。 我在想着,人在弥留之际,是不是也希望周围的环境一切安好,我笑了笑,心中已有答案。 第五百三十二章 一大早,偌大的行宫盖上一层厚厚大雪,雪依然未停,天色依旧暗深,前来觐见太子的群臣心知肚明,泰山封禅暨九州庆典一遇天象不好,即便君心可挽回,民心却收不住,难免对这即将登基上位的太子颇有微词。 天寒色青苍,北风叫枯桑。厚冰无裂文,短日有冷光。 步入殿中,太子正与十七王爷相谈甚欢,公公领着群臣先入偏殿,待两位谈好时宜,尔等方觐见太子。 这十七王爷掌管南越三十万大军,相当于东越半部江山。古时北方战乱,百姓纷纷南下逃亡,以此奠定人口南北比重不均衡的局势。先帝在时,曾委派邺王,率军南下开疆扩土,征服百越部落,重新收复南方人力物力财力,为我朝政治经济命脉接连供血,这才有太子这些年来韬光养晦,使国力日渐增长。 只不过这些年,皇上与太子一直活跃于政坛上,先随河之耻,后收服西南,虽然功过参半了,但到底还是保住东越的国力。 而隐居很多年的十七王爷一听国门朝不保夕,那还得了,还需从司马将军率军进犯,云阁下领兵解围,顾老贼从中作梗等等事迹说起。 群臣在偏殿等候,亦不知主殿是何情况,可寒风夹杂雪花落入窗台上,冰冷的寒气趁虚而入,好几位大臣都是带病前来觐见,一把年纪的老骨头忍不住咳嗽,接连几人承受不了风寒,众人的心境愈发沉重…… 太子龙体有恙,与十七王爷相谈之久已是心力憔悴,将欲推辞,后者嘴角勾起一抹不明的弧度,是否暂且放过太子,还得他说了算,于是轻抿一小口茶,轻声道来:“太子,可怪本王来得早?若本王不来,太子接着操劳龙体,是要当着群臣之面,又晕厥不成?” “谢……咳咳,谢皇叔关怀,孤对政务向来亲力亲为,不喜门下省过问,大皇子年纪尚轻,如此重要之事交给他,孤怕会出什么差错。” “哼,当是我朝中无人?恐怕是太子急于显威,好让天下皆知太子的用心良苦!” 太子微微摇头,算是认可自己的所为,但在十七王爷看来却是大言不惭:“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孤是天下唯一能继承大统之人,君者父母心,此乃操心民生之计,恩威并施,重在实践……” 十七王爷眼眸所见,赫然是一个立于朝堂之上的伪君子,与他辩驳,没什么好激起他的欲望。 宫人步履蹒跚,小心翼翼地走到太子身侧,低声禀告,也不知说了何事,太子脸色愈发阴沉,最终不受控制地推倒龙案,与十七王爷四目相对,后者也不回避,起身,言语间饱含诋毁与恨意:“太子,当年你与皇帝老儿设计架空本王的权力,本王从战场上负伤冒死归朝,却在朝廷上独木难支,而在此期间,你母妃偷偷趁机派人对我表妹下毒,也害死了她腹中孩儿,一尸两命啊!其后本王忍辱负重,日盼夜盼,盼你可想过有朝一日,你将会看着你亲手缔造的江山,被皇族弟兄一点一点糟蹋粉碎?” 太子眼神阴狠,不像温文儒雅,不像威严可敬,反而像个怨种,眼睛死死盯着十七王爷:“孤不想听这些!你为何要帮她?东海那是非之地,你简直送她入虎穴!” “本王没工夫和你计较,本王还要去阅兵,太子这身子还是不要跟来了,免得本王被老臣诟病,言及本王拖垮太子的龙体!” “你……你!” 太子困感席卷,此时更是头昏眼花,急召大皇子前来。 第五百三十三章 “六月扬州百卉悠,瘦湖潋滟画中游。轻岚浮荡五亭侧,垂柳频摇古渡头。” 我微微皱眉,这歌谣是从何处传来? “徐凝萧娘脸薄难胜泪,柳叶眉长易得愁。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我茫然清醒,手里一阵暖和,是谁在握我的手?这般肤若凝脂,柔顺玉滑,应该是一女子之手。 感觉像是在坐船,又感觉像是坐在马车上,精神气比昨天好了许多,只是外边雪下的大,我身子一抖,胡乱盖紧身上的棉被。 “郡主!” 这一声叫喊好生熟悉,失落两年的记忆重回面前,我又惊又喜,扯着嘶哑的嗓音:“琴行!是你吗?” 她嘿嘿一笑,上前凑近了些,贴合我的手更暖和:“我又又又改名字了,郡主以后该叫我妩唤了!” “啊哈哈哈,你怎么给自己起那么多名?是为了躲避追杀?还是为了深藏功与名?” 妩唤拍了拍我的肩膀,跟我说起周围的环境:“现在咱们在马车上,过几天便能到东海了,咦……那马夫是你朋友吗?” 我点了点头,满怀期待,轻声浅唤:“阿月,是你吗?” “是我,阿树,让郡主失望了。” “……没什么,纪炎月他去哪了?” 我哪只是失望,除了他,我找不到充当马夫的好人选,旁边的妩唤被我这反差逗笑,合不拢嘴,在我耳边低声问道:“那马夫是你父王的人,听说城主为了接你,秘密派了无数身手了得的暗卫……” 我笑道:“你好像对东海的形势很为了解啊……” “那当然,我这身为杀手的第一觉悟,便是提前收集可靠情报,才可深入敌营。” 妩唤帮我盖好被子,撩起马车帘,对那名马夫说了几句:“听说城西有个出名的糖葫芦街,可否到那边稍作停留,我去买些给郡主吃。” 阿树冷冷回绝:“耽误王爷和城主的计划,代价是你能承受吗?” “切,还不是怕你头上的乌纱不保,我自己去,要是日落还未赶到鱼龙街,我就向城主告你偷懒!” 阿树才不管她,专心开着马车,车轮滚滚向前,卷起纷纷落叶,一切向着美好的方向前进,我舒舒服服地躺在榻上,问妩唤:“外边是不是早已没雪了?” 妩唤笑道:“是啊,前几天的天象真可怕,吓得城中百姓以为会有大灾将至,个个回家收拾细软,也有的跑去城庙消灾祈福,可……又有什么用呢?” “是啊,自古天灾将至,最苦的还不是百姓,那些达官富贵早就跑的没影了。” 马车缓缓停下,我听见阿树一声抱怨:“呵,来了个挡路的。” 多年杀手素养告诉妩唤,马车前站着头戴黑帽、身穿斗篷的人武功与她不相上下,若是当场就要动武,必须留下一人保护郡主,她看了一眼阿树,起身跳下马车。 “你是来干什么的?” 那人有些歪着脑袋,周身环绕冷峰之气,手里握着的刀似乎在提醒妩唤,当心出言不逊。 “郡主身子无恙乎?我只是替我家主子传话,这位姑娘别多心。” 那人幽幽发话,周围的气氛慢慢降至冰点,妩唤冷眼看他:“无恙,回去向你家主子复命即可。” 那人正准备走,妩唤叫住他:“城主下达命令,归城期间,不许他人动郡主一根毛发,希望你家主子能听得懂人话!” 那人略微停步,随后果断飞入林中,消失不见。 妩唤回到马车上,见我皱眉,似心情不悦,没等她开口,我便说道:“夜里危机四伏,你们要小心……” 第五百三十四章 夜间天气寒冷,我裹好身上的被子,还算有惊无险,有我身边一群高手保护,勉强能安眠入睡。 妩唤清晨到城西买糖葫芦,直到现在还未归,我有些担心,和阿树聊上,顺便打听她目前的处境,想知她如何在东海落脚。 阿树略带敷衍,他似乎也不清楚:“听东海办事的弟兄说,有天夜里,有名女子偷偷闯入城主最爱的珍宝阁,差点就把价值连成的古夏国虎符给偷走,要知道那东西可厉害,据传是能召唤上万阴兵……算了算了,不跟你讲这么多,她身手不凡,又机敏聪慧,面对浸猪笼的死刑却丝毫不慌,反而还跟城主扛上了……城主觉得她有点意思,便收入麾下。” 阿树见我很是笃定地点头,也不感到一点意外,他倒是觉得意料之外:“还没问你,你是怎么认识她的?我先前到东海办事,曾向弟兄们打听她的身世下落,可一无所获,你知道她从哪里来吗?” 我正犹豫,要不要向阿树讲起她的身世,只道:“在南楚为人质时,我在那边没有援手,直到认识她后,她就一直跟着我,也替我办了许多事。” “比如?” “……比如,我没钱的时候,就叫她秘密跑去金山挖矿,借机敛些钱财……” 阿树震惊了一老脸,抽着马绳,马车行驶的速度加快,我差点没坐稳:“有问题吗?我知道当时金山情况很是凶险,若没有十足把握,若她武功不够高强,我能派她去吗?” “这人信得过吗?何况你是在南楚认知她,你怎知她不是齐王的人?” “哟!我前脚刚走,你们就在后头说我坏话了?” 妩唤喊停马车,阿树瞪了她一眼,她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手里拎着一袋糖葫芦。 “郡主,让你久等了!” 妩唤着急上马车,一把拉住我的手,引导握住一串糖葫芦,我笑了:“多谢……你也吃点。” “好勒……方才我去的久,是因路上碰到些事耽搁了,处理起来也有些麻烦……” 我疑惑问道:“怎么了?” 妩唤神情严肃,这话是让我们三人都听到:“今日大街上出现好几队兵马,肆意地在街道上游走,百姓唯恐避之不及,纷纷让道,我跟过去瞧瞧,发现是朝廷的人下令征用知县府,恐怕要封锁整座扬州城。” “什么!那……我们还赶得及吗?” 阿树也有些犯难,手执长鞭拍打马躯,毫不掩饰心中急切,谁知道朝廷何时出手如此之快,见他们默不作声,看来我们的计划是要尽快改动了。 “你们有什么办法?城主不是派了数个暗卫前来保护我吗?你们可与城主那边取得联系乎?” 妩唤摇头轻叹:“现在恐怕来不及了,照如今这个行进的速度,我们天黑了还是无法出城……至于城主那边,我揣摩他的态度不是很明确。” “不如来一招调虎离山之计?用这一模一样的马车调离官兵的视线?” 妩唤再次摇头:“此法也不是没有想过,但是整座扬州城呈严密八卦布局,目前尚未找到旁道越界,且城门禁令有规定,凡入城者,必须严查搜身。” “用东海城主的关系也不行?” 阿树冷声道:“不行,官兵都入城了,城门肯定已受他们管控,你要是想强攻,也未尝不可,只需牺牲一些人的性命,此乃下下策。” 我犯头疼,手里的糖葫芦也不香了:“那该如何是好啊?” 妩唤握住我的手,轻拍道:“若是无奈出此下下策,我们也会尽力护你周全。” 第五百三十五章 马车行驶在林中,临近黄昏,我全然无了倦意,方才做了一场噩梦,梦回小的时候父王离家出走,母妃卧病在床,又将是一次死循环。 醒来时,阿树说过,他要去一趟扬州城内,与他的朋友商讨对策,兴许可以借点关系蒙混过城。 妩唤驾着马车,长吁一声,缓慢停住,是我让她停的,好几天没有洗眼,该去河边清水洗洗眼睛,不然里面藏污纳垢,容易招虫……虽然是不愿接受的现实。 “郡主放心,外面里外都探察过了,没有可疑人士,快下来洗眼。” 我抓紧她的手,扶着马车危栏,双脚落地,感受这久违的新鲜空气,觉得十分惬意,跟随妩唤来到河边,双手捧起一抹清水,嗅了嗅,擦了擦脸。 我取下发黑的眼带,让妩唤把准备好的东西拿来,前段时间,她去城中找过盲人瞎子,学着如何与正常人一般生活,取了条手巾,滤过水,轻轻擦拭我的双眼,两个空洞而已,我没有眼睛…… 妩唤亲手为我套上洁白的眼带,绑的严实,不会轻易脱落,我悠然浅笑道:“如此甚好……” 黑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黑暗只是保护我自己,终于不用见到那些厌恶事物和人。 我迟疑地回头张望,没了双眼后,我的耳朵变得异常灵敏,并非是我草木皆兵,而是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默不作声地注视我和妩唤的一举一动。 “郡主,时间紧迫,我们不等阿树了,需尽快与城中接应的人会合,地点在来芳客栈。” 我点了点头,寄希望于妩唤身上,她动作很快,驯马也有一套,驾驶马车飞驰于林中,车内的我希望速度快一些,这样就能快点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远离那些前来抓我的官兵。 …… 来芳客栈。 大老远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香味,我暗自猜想,用青楼掩人耳目,这办法行的通不?不过也不要小看区区一座青楼,也可以是一处势力网盘极之地。 妩唤扶我慢慢下马车,青楼的莺莺燕燕对这两位远方而来的客人十分好奇,上前打探,妩唤掏出一枚身份之物,对这些娘们置之不理,她们倒也识相,急匆匆地让开一条道,并领我们上楼。 “郡主,这地方虽然不太干净,却是安全的,只好让你委屈些,我们在房里等等即可,城主安排的接应很快就到了。” 妩唤泡着热茶,摇着蒲扇,我亦觉得房中闷热,也不敢贸然开窗,总之里外很是膈应。 “城主限你几日之内进城?” 妩唤脸色微愣,盯着翻滚热气的茶壶,沉声答道:“……五日,现在已经是第三日了,我们离东海城,只差几条街的距离。” “最近那几股势力有何动作?” 妩唤手里的蒲扇摇得慢一些,答道:“这是我接下来要和你说的事,据东海可靠消息,因海上飓风半年肆虐,很多船商出不了海,资金损耗大,濒临破产,他们走投无路便上门求见城主,可城主整日神龙不见摆尾,也无给出办法,无奈此事越闹越大,各方势力都来看热闹了。” “这是天灾啊,找城主有什么用呢?” 妩唤摇晃蒲扇,对我扇风,我感觉凉快了不少,她扬起嘴角,按耐心中激动:“这事好玩多了,想必你也知东海崇尚迷信,他们说海上半年飓风,是因为人们给的祭品不够,海底的龙神愤怒,欲要惩罚人间,而后筹办海上祭祀之事的人,正是城主。” 我不由惊叹:“还有这种事……” 听见门外的异响,妩唤起身道句来了,谨慎地趴在门边缝隙查看,随着门锁解开,进来一个身着玄色,双眸异瞳的绝美男子。 “见过惊羽大人,这位是郡主,路上受了不少苦难,您看……现如今有何办法进城?” 妩唤在得知前来接应的人是凤惊羽后,心里欢喜不少,眼前这人武功盖世,心思缜密,又频繁来往东海扬州两界,识的人多,懂得门路也多。 凤惊羽冷淡地看了我一眼,脸上并无表情,仿佛在他眼中的我,跟寻常所见事物并无不同,见气氛有些重,我起身作揖,开口说道:“见过惊羽大人,此番有劳您做主,还请费心送霁白入城。” 熟料,凤惊羽一字搪塞:“笨。” 我尤为惊乎:“啊?大人这是何意?” 第五百三十六章 妩唤见情况有些不妙,来我这小声说道:“凤惊羽不善言辞,每次只会说一个词,郡主以后要多多理解。” “哦……没事,我其实蛮喜欢像他这样的行动实力派……” 妩唤急忙捂住我的嘴,但我刚说的话还是被凤惊羽听到了,他面无表情,渐渐逼近我,我嗅到了一股特有的体香,幽幽蛊惑我的心神。 凤惊羽突然双手捧着我的脸,我一惊,吓得甩开他的手,他似乎不近人情,也不同情感,淡淡说道:“是她。” 妩唤真是又惊又喜,托郡主的福,她终于听到惊羽大人说多了一个字,蓦然一道冷光落在她身上,她一时想不出要说什么话,便朝凤惊羽行礼:“谢大人出手相助……大人?” 凤惊羽伸手将我拉去他身后,缓缓靠近床后的屏风,狭长的凤眸一瞥,手中的剑不等他出声使唤,多年养成的习惯,破开那道屏风,并不见藏匿的人影。 凤惊羽气吐如寒:“有人。” 妩唤功力没有他深,但对四周也是十分警觉,一手执剑,一手抓住我的手,我站着焦急等待,时间仿佛过了许久,没有任何动静,这恰恰也说明问题所在,这房里一定有人,故意耗着耐心等我们放松警惕! 听到一声剑归鞘,凤惊羽却在这节骨眼上不明不白地收回长剑,难道是想钓大鱼? 妩唤轻拍我的手,低声说道:“待会若是突发异常,我拉着你直接跑,你记得别松手啊……” 我强忍着身体不适,硬是咬牙答应,过了又一会儿,周围还是没有动静,我额头不断冒汗,又扶了扶眼带,心想待会跑起来可别掉落才好。 身后似乎传来脚步声,妩唤急忙调转我与她的位置,拔剑对峙来者,那人在阴影处停下,她看不清是什么人,这该死的耐心都快被消耗殆尽了! “郡主,小心!” 话被人抢先一步说道,妩唤恼羞成怒,拉着我重重趴下,额头撞地磕了不少血,数道暗器嗖的一声从后背擦肩而过,几乎微米之差。 墨伞上生出无数刀剑,张牙舞爪地朝妩唤旋转袭来,我已经猜到是何人,可他的目标不是我。 魔鬼,嘴上说的爱我,差点把我害死! 妩唤拼死反抗,肩上挨了几处伤,渐渐力不从心,只能把我推去一旁,我被撞得头晕,撑着墙壁勉强站起。 而另一边,凤惊羽那边传来刀剑摩擦兵器之响,他一时分身乏术,但杀了不少人,听到最后只剩几个人与他搏斗,已经是武功界中的翘楚了。 妩唤手里的刀剑被墨伞斩断,无奈只能用双手搏斗,死死撑着伞身不被带去身后的窗台。 “够了!你给我出来!用武力在这搞破坏,还嫌事闹得不够大?让那知府带兵把我抓去好了!” 话音刚落,根本就没话音刚落,妩唤依旧苦苦撑着伞身,双脚磨出血迹,离身后的窗台也越来越近。 “走。” 凤惊羽飞身来到我旁侧,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边喊痛,边跟着跑去窗台,然后一跃而下…… 与此同时,楼上的人都停止了攻击,不约而同地朝窗外望去。 妩唤一脚踢开墨伞,扒拉开那群看热闹的杀手们,于是看到了震惊世间的一幕。 凤惊羽打横抱起似乎昏迷的郡主,冲出人群,不知去往何处,但人影很快就消失了。 第五百三十七章 凤惊羽抱着我轻功跳到一条船上,我依偎在他怀里,手指紧扣他胸前的衣领,飘着几条绸带,以及铃铛作响的饰佩。 月如钩,湖面很是安静,萤火虫都忙着燃烧余下的一生,同时也很暗,凤惊羽将我放在船棚里,他去寻船桨,带着一人一船,缓缓驶去未知的远方。 “惊羽大人,你要带我去哪里?” “避。” 一个字冷冷清清,同他的人,像一株遗世而独立的白莲。 夜里静悄悄,我满怀心事地靠在船栏,河风我的面庞,天太冷了,没经过几回,我就连连打喷嚏,心想着跑的着急,身上的衣裳也很单薄。 冰凉的指尖碰了一下我的手心,我既敏感又畏缩,凭着感觉应该是个暖和之物,是那独特的芳香,令人心旷神怡,两手接过,道谢:“谢大人……” 凤惊羽取下身上的雕皮外袍,又拢了拢我的发丝,小心套在我肩上,再将我胸前的肌肤盖得严实,手心贴合暖壶,我似春心荡漾,又似手足无措,他的一呼一吸,我都掠夺入心。 “大人,您看我们的计划被搅和成这样,何时才能入东海?” 我委屈得像个孩子,或许在他明眸中,我就像一个孩子,凤惊羽所看到的世界是冰冷的,唯独看我却是一团炙热的火焰,也不知为何他表现得淡然无味:“嗯。” “嗯?” 凤惊羽眼眸温柔的像一潭春水,波澜不惊,象征他的人处变不惊:“很快。” 我哈哈一笑,抓住他的衣裳,打趣道:“有多快?是三天后?还是明天?” 天知道我眼瞎了,还脑补出一段情景,路上追追打打,终于找到打开东海的大门,迷迷糊糊道:“我最近萌生出一个愿望……” 凤惊羽静静听着,静静看着我,看我白色的眼带,伸手抚摸边缘,拍去掉落的灰尘。 “我想在东海开间酒楼,自己当大老板,然后做大产业,遍布天涯海角,甚至向四海各国进发。” 说到此,我想起妩唤的师兄,论经商又不是很在行,不如跟他学学,他不是打小扎根东海基地,家族产业庞大,经常与商船来往贸易吗?看在妩唤的面子上,带带我呗。 凤惊羽握着船桨,船飘到河中央,我跟他有说有笑讲起,也不知他听进去了没,外面的世界压力很大,这里恍如隔世,像陶先生说的桃花源记,乃不知有汉…… 回到客栈。 妩唤被人死死绑着,跪在地上,她的余光时不时看向窗外,月亮像一个刀钩,在一堆乌云中显露杀机。 妩唤又看了看坐在他面前,正一时起劲的墨衣男子,单手撑额,长发垂肩,俊俏的脸和精致的五官,没有哪一处是瑕疵,一双如琥珀宝石的眼增添几分神秘感,在他的掌握之中,人可变得亲切,亦可变得疏远。 “大人,未能找到他们的踪迹。” 墨衣男子合上双眼,摆了摆手,就在侍卫以为主子的心思是让他继续查探时,猛地冲出一条惊天作响的铁链,当场刺穿侍卫的喉咙。 “没用的东西。” 墨衣男子的琥珀双眸变得极其危险,仿佛像一个被他盯上的人,也跟这侍卫一样的结局,他站起身,拖着长长锁链,呲啦呲啦的响声犹如敲定丧钟。 妩唤体内的功力被人封锁,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条锁链离她越来越近,最终云暮极来到她面前,声音听着极其温柔:“别以为我不敢动你,我的耐心有限,即刻给他们放信号,让凤惊羽赶紧带她过来!” 妩唤不动声色,冷眼看云暮极:“想见她怎么自己不去?” 云暮极眼前一亮,执着铁链不重不轻地敲击她的下巴,渐渐沉思:“我若去了,谁替她解决那些官兵走狗?” 云暮极一挥卷袖,身后的门被打开,里面全是被堵嘴绑着的官兵和其家眷,他甩出铁链,随便圈出一个人出来,卑鄙如他,拿一个三岁小女孩下手。 就连妩唤也感到吃惊,云暮极的身手和功力怎么变得这般厉害?她看那个被吓得哭都不敢哭的孩子,摇头叹道:“罢了罢了,信号弹藏在我鞋里,你别拿一个无辜的孩子下手。” 侍卫一手抓住她的脚,一手抓住她的鞋,才刚脱下,迎面而来的芳香差点让侍卫原地去世。 第五百三十八章 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绽放,这充满烟火味的气息把我拉回现实,快要过年,家家户户提着灯笼,小孩吵嚷嚷地要看烟花,本是个喜庆的节目。 但……它不该出现在这种时候,九州巡视,泰山封禅,天象异变,城中作乱……我握紧袖里的拳头,对凤惊羽说道:“妩唤可能在他手上,我若不回去,真不知道他还会干出些什么事来……” 凤惊羽也察觉到异样,果断放开手中的船桨,捞起我的腰身,将我扛在他肩上,我大惊大叫:“大……大人!” 凤惊羽并未理会我,随即一番天旋地转,敢情我这是身在半空中,魂在后面追,随着他的轻功落在任何一处房顶上,我的胸膛被他坚实的肩膀撞得只会发出啊啊声。 冷风呼啸耳边,在我脸上刮得疼,风又一吹,我感觉眼带要掉了,风又又一吹,眼带随青丝飘扬,顺利而滑落,像一个圈圈,从此漫无目的地在夜空中游荡。 凤惊羽停下,两脚踩在房瓦的石雕上,他把我像扛棉被一样扛起,目光落在被白雪沾染的万千青丝上,用手拍了拍,又看了一眼身后再也找不到的眼带。 我眼睛只留下两个空洞,正被这寒风侵袭,冻得快要裂开,双手撑着额头,俯下身,半跪在房瓦上。 凤惊羽痴痴呆呆地看着我,一点也说不出话,他也不曾察觉,开始有了表情,也有了伴随温度的心跳。 “还有多远?” 凤惊羽的手停在半空,我此言一出,他微微一愣,语气平淡得不能再平淡:“很快。” “……” “……快走,外边太冷了。” 凤惊羽一手扶着我的肩膀,一手搂着我的腰,腾空一跃,又翻过几处房顶,很快的意思是没过一会儿就到了。 来芳客栈做梦都没想到今夜会迎来一片死寂,刚开始这里还莺莺燕燕,转眼间我来了之后,就没人敢上前,都惜命地蹲守在角落,他们的生死决定于一人的喜厌。 凤惊羽正要向前踏一步,我拉住他的袖子,低声提醒道:“小心有诈!” 凤惊羽点了点头,起先想把我护在怀中,我一抽身,挡在他身前,语气幽冷又带着一丝安慰:“若他使出暗器,见我以身犯险,会有所顾忌。” 凤惊羽心里不明,他眼中的我没了双目,也不害怕,哪来的勇气?听说东越女子性情刚烈,英姿飒爽,说的就是她。 我扬起嘴角,拔出袖里的赤月,高举过头顶,对准那人:“我来了,快把他们放了!” 耳边传来震感,我疑惑地听着四面八方之音,似乎是有重物在频繁移动,还有……有人正拉拽着铁链,朝我这边走来。 凤惊羽提剑挡下铁链的致命一击,但因其力道之大,他被打的连连后退,甚至被铁链勾住了剑身,径直被拖曳朝墙边砸去,好在他尽早松手,免于一难。 云暮极的实力何时变得如此强大?我不由分神,凤惊羽和我的距离正在变远,他手里没了防身之器,迟早落于下风。 周围重物移动的速度变快,云暮极手指一勾,凤惊羽全身上下缠满了铁链,溅出不少鲜血,被牢牢地锁于墙上。 “惊羽!” 我一时情急,想也没想叫他名字,慌了神而伸出双手,想摸索到墙边,凤惊羽唇瓣微张,铁链缠得很紧,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他极力开口道:“我……没事……” 一双大手将我困在他怀中,云暮极迫不及待地欺身上前张口吞食我颈间的芳香,还不忘对手下败将,加以嘲讽,辱其心志:“连话都讲不清楚的人,怎么和你相处?” 第五百三十九章 云暮极现在的状态,我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当着众人的面亲吻我,这细皮嫩肉的,哪招得住他强劲的力道啊。 “云……云暮极,我求你……我俩的事……我俩解决……别……别咬了!” 我抓着他的手,气息如兰,他似乎特别尽兴,手指滑落在颈间,动作也停住,磁性的嗓音贴合耳垂,如同电流:“你不在我身边的这些日子,我度日如年……” 我不寒而栗,现在的身子动弹不得,完完全全贴近他的胸膛,手脚都被他抓住,以此纵容他得寸进尺,他好像比上一次更加疯魔,若我说些激怒他的话,恐怕这间客栈就不存在了。 云暮极仿佛当全场是空气,一手穿过我的腋下,另一手环过我的膝盖,任何人敢提出质疑,必将死于铁链之下,凭借过硬的本事,他大步流星地抱着我入房。 门重重关响,谁也不知里面情况。 云暮极将我放在床上,即刻俯身压我,我心惊胆战,苦声哀求他不要做出出格之事,也提起父王交给他三个锦囊,这样霸王硬上弓,不心虚吗? “哈哈哈,多谢你替我考虑,也不用你操心,剩下那两个锦囊,我有的是时日。” 说罢,粗暴地扯开凤惊羽给我穿上的外袍,像丢垃圾似的,扔的远远的,云暮极才略微满意地抚摸我的脸。 他手指稍微用力,我就只能被迫接受他的欺辱,像是品味这世间美好之物,狠狠地堵上我的嘴。 过了许久,他松开我的唇,即便我没了眼睛,却还是能感受到他看我像猎物般审视,我得以喘口气,趴在他肩上,不断深呼吸,平复心情。 云暮极报负的手段还未停止,一手游走到腰间,我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一掌拍向他的肩膀。 然后……整个床塌了! 笑死,这客栈晚间收益丰厚,客人络绎不绝,竟没钱买得一张好床。 云暮极既生气又无语,将我揽在他怀中,也帮我整理了衣裳,原以为他会做出那种禽兽之事,也没料到床塌了之后他会打住,我松了一口气,与他的较量,没经验的人会吃亏。 “霁儿,你是不习惯?方才一半是抗拒,一半是奉承……” 我轻拍他的胸膛,仰着头,虽然看不见,但我惯于硬气的时候与他对视,或许他对我的回应很感意外,又再次堵住我的唇,这次没有方才的力道,他的动作变得轻柔又慢。 好不容易挣脱他,我用微弱的语气,回应他:“每次见你,都要杀人,我不想……不想再看见你……所幸,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我也会疯,情绪在这一刻崩溃,我边笑边把头埋在他胸前,学着他的调调:“阿极……不要杀人……我会不高兴的……” 云暮极在错愕中渐渐回过神,手指捏着我的下巴,看我原本漂亮的眼睛,现在只剩两个空洞,这人心是肉长的,可我却猜他会伤心。 “你每次都不听我的话,你以为我和你相处的很好?你明显说的是自己啊……” 云暮极双眼微眯,只是装满怨气,指尖在我的下巴挑逗,柔情带着蛊惑,说道:“我会改,我更喜欢你的坦诚,夜霁白,我的小白白……” 我懵了:“啥情况啊?你怎么会变得这么腻腻歪歪?” 这人受了天大的刺激似的,这暧昧我有点玩腻,想挣脱他的怀抱,他却把我每一个小动作都留意了,抓住我胡乱摸索的手,与我十指紧扣,放到他唇边如蜻蜓点水,我竟能确切地感受到脸染上一抹非比寻常的红晕。 第五百四十章 楼上静悄悄的,楼下不敢吭声,随着一声铁链断开,凤惊羽竟可自行解开拴天链,面对众人一片错愕,他只字未言,抬脚一阵轻功上楼。 妩唤隐约这两人又要打起来,连声叫唤,惊醒场中睡梦人:“愣着做什么?快上去拉架!” 金侍卫当即招呼数位随从,纷纷朝楼上赶去,开门那一刻,还以为是走错房间,只见凤惊羽扶我安顿在椅上,也不见另一人身影。 难道自家主子被打败了?金侍卫担忧地望向四周,心口悬着,一手拉开旁边的屏风,云暮极不紧不慢地收回铁链,幽声道:“满城都找了一遍,就是找不到那知府,看来是真不想要他一家老小命,金侍长,这种小事就交给你来办了。” “等等,你不是说使计引那知府入局吗?杀了他们,只会让知府今后更无顾虑,变本加厉地更想借朝廷的刀替他妻儿报仇……” 我还未说完就被云暮极打断,听着铁链拖拽有如阴差前来勾魂,在我周围游走,即便有凤惊羽护着,仍直冒冷汗,听一声冷道:“要的,就是他主动现身,狗急了才会跳墙,不是吗?” “放年幼的小孩一马,可否?” 云暮极一向杀人成魔,有时到了妥协的地步,态度反而会变得强硬,但这次他没有说话,在凤惊羽看来,他是在用一种怪异的眼光打量我,似杀人后的兴奋,似猎物到手的决心。 “好啊,明日我便将他那几个妻妾的头颅悬挂在扬州衙门上,就算他不敢来,也未必不会不来。” 云暮极拉着长长铁链,试图逼开我一旁凤惊羽,方才两者巨大的冲击力差点把我逼出内伤,一番好言相劝后,才让两者略加收敛,我朝凤惊羽低声道:“临走前,他还有几句话要交代我。” 凤惊羽天生异瞳,敏锐异于常人,渐渐松开我的手,向后退几步,严密注视云暮极的举动,若有异常,随时拔剑。 哪知换作云暮极心里不舒服,欲再度铁链擒拿,内力消耗过度的他又咳出不少血,我伸手摸索地碰上他的胸膛,又缩了手,问道:“区区一个地方知府你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到底是为了什么?让你耗神又耗力的……” 云暮极嘴角扬起,抹开那处血迹:“你吃了我给你投喂的药,明日午后药效就开始发作了,安心照我说的去做。你也别怪我多此一举,你此番进东海城,初时顺顺利利,后来为何不敢入城?你大可去问问你的亲信。” 身后传来凤惊羽闷响,不知是内力反噬的作用,还是被云暮极的话一语说中,我内心考量,要么是有人刻意阻挠,要么……不由感叹自己的想象力真丰富,奇奇怪怪的理由都编出来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怒怼道:“你休想转移注意!” “呵,今夜就到这,明日我会来接你,等这事一过,你很快就能进东海城了。” 云暮极作揖告辞,经过妩唤身旁,随意打量她一眼,说道:“这是不打算告诉她吗?不着急?” 房门重重一关,妩唤三两下除开身上的绳索,急切地到我身边扶我坐下,看向一旁的凤惊羽,心想或许得到了他的授意,才选择从实道来:“郡主,城主与东海那几股势力有点闹僵,无暇顾及到我们,所以才派惊羽大人来接应。” “接着说……” 妩唤见我脸色难看,咽了咽口水,接着道:“凭我们实力是绝对能进城的,也不会把那些虾兵蟹将放在眼里,但罪魁祸首的根源出在东海城内……即便我们真进城,里面的战火硝烟恐怕会把我们逼退……” 我摇头说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既然现在进城有困难,那我们就改改原先的计划,这没什么,反倒你隐瞒不说,我一天天过得浑浑噩噩,也不知道自己活得明白不?” 妩唤心想也不好意思,蹲下身,握着我的手,好声好气道:“好郡主,我下次注意……” 第五百四十一章 关于东海城的战乱,至今广为流传多种说法,说来这片地域的风土人情也挺神秘,城里的人很少出城,外边的人也很少进城,久而久之成了一个封闭的海域。 回想起先前太子破了多少军费也要攻下东海,如果说是借机立威或者铲除父王余下势力,我倒是可以理解,但……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未必能想得明白,东海这事远比我以前经历的事更要复杂,听妩唤的话,感觉她是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 妩唤吹灭了蜡烛,盖紧我身上的被子,放下暖帐,小步后退到门边,轻声关上,楼下的烂摊子解决了不少,她正看到凤惊羽与他的亲信站在楼道边,亲信小声跟他交代一些事宜。 妩唤来到凤惊羽身后,轻轻一唤:“大人,郡主她睡下了,楼上里外都检查了一遍,暂时安全。” “嗯。” 凤惊羽依旧是淡淡回应,只是眼中多了几分炙热的火光,稍纵即逝,妩唤借着明亮的月光,看清那名亲信的面目,金色的瞳孔长得跟寻常人的瞳孔不一样,更像是一双鹰眼,犀利而夺人锋芒。 妩唤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声歉意,那人点了点头,眉头微皱,似乎不欢迎她的到场。 “额……大人若没有其他事吩咐,我先上去看着郡主了。” “嗯。” 妩唤转身走回楼道,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心想这是她最难伺候的主子,遇事只会说一个字或两个字,遇上一堆破事就亲力亲为,别人就算插手也帮不到他。 …… 第二天一早,客栈一如既往的营业,只是门前多了辆马车,镜前梳妆打扮自己,妩唤学的一身好手艺,固定好眼带后,便小心拉着我的手,告诉我前方路段。 凤惊羽在门口看着我俩,他身旁站着昨晚那位亲信,他想说的话由他代为转述,上前向我行礼,妩唤也给我介绍一番。 “见过郡主,大人昨夜经此一闹,已被人盯上了,未免目标太大,也防您被牵连,恕不能奉陪。” 简单短短几句,似乎在说这背后的势力不太好惹,凤惊羽帮我帮到这,剩下的事等我完成后,再想办法尽快进城,我点头答谢,便由妩唤搀扶出了门口。 金侍长找人放了马凳,我抬脚走上马车,有些磕磕碰碰,一双大手握紧我的手,男人龙檀的气息乱我心神,妩唤把我托付给云暮极后,便下马车,转头驾一匹好马,跟着马车驶到知府门前,听云暮极说,这里早已人去楼空,我回来这等好消息,也是那些官兵邀功的好机会。 依然是妩唤扶我下马车,云暮极自道不便露脸,而且马车一行人都换了便装,弄了易容术,待会还得驶入僻静小路,甩开那些朝廷派来追踪的眼线,好让我顺理成章地当做被不明组织所救,如此一来,任凭朝廷追查,不久便断,到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身上。 妩唤昨晚喝了变声的药水,声音变得和以前不同,也用了易容术,乔装成一个无知的村夫丫鬟。 进入知府,我头感到昏昏沉沉,药效开始发作,妩唤为我找了张床,盖上保暖的棉被,等过了几个时辰,听到外边传来人马躁动,妩唤跑回来禀告:“郡主,知府到了。” 这知府一进门,就忙不停蹄地对我寒嘘问暖,郡主长郡主短的,经他这大造声势,朝廷的官兵皆来这聚集,远远就听到几道熟悉的声音,他们果然来了。 耳朵听久着实厌烦,像一群苍蝇在周围嗡嗡叫,一直到夜晚,我这头痛的症状才稍加缓和,妩唤端了一盆热水,擦了擦我的脸,嘴里嘟囔着:“这知府刚死了妻妾,不仅没有一点心痛,还迫不及待地埋头钻进青楼,真是一副狼心狗肺!” 我长吁一叹:“有人来了,这环配叮咚,腰间重物,倒令我想起了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他?” 妩唤听到身后的动静,抬头一看,是一年轻俊美的男子,穿着紫衣黄带,各色玲珑绸缎,来者非富即贵。 “小白,我来看你了!” 大皇子并未理会妩唤的无理举动,快步来到床边,妩唤见状,默默退居一边,小心观察。 “难为大哥关心情切,千里马不停蹄,霁白有此兄长,此乃三生有幸。” 大皇子握住我的手,勉强笑道:“这些天我一直等着你,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你终于回来了,你放心,我已多次向父皇求情,只要你肯认错,父皇他可不计前嫌,以后你在宫里做郡主也好,做公主也罢,有我在的一日,旁人休想伤你!” 第五百四十二章 我揉了揉眉心,额头有些痛,新一轮的药效又开始发作,双手紧紧拽着被子,开口劝道:“大皇子还是回去,我今后留在东海,谈何对你们构成威胁?”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想带你回去,好妹妹,你别闹了,知道这次搜寻出动了多少人力吗?若非三天前有人传信于我,告知你的行踪,我还会留在扬州三月,要是再找不着你,我即刻发兵攻东海!” “我意已决了,你强求又是何必呢?你走,就当我担心你,你可查过是何人传信给你?太子知道吗?” 大皇子双眸微垂,神色黯淡,沉声道:“即便是个假消息,我亦不会放弃你,你知道我为何执着于此吗?因为即使不需要镇国神兽这层悬殊的身份,你从来是我的亲妹妹,就是死去的永宁公主,她投胎转世成了你,我知道父皇如今还在气头上,兴许等你回来后,他便气消了,即使以后不当你是他的女儿,我会把你当成我的亲妹妹……” 我不成器地看了他一眼,大皇子是从小缺了母爱,从来都是太子一手调教,身边除了太子,几乎无可信之人,所以才会被太子的花言巧语所骗。 “根本不是这样,你被亲情束缚,才会被人蒙蔽利用,迟早会付出代价的,或许等你称帝那一日,你追悔也莫及……” 大皇子很执拗地拉着我的手,说什么也要把我带走,他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我再不把他赶走,再不实话实说,他最后的机会也没有了。 “当我是你的亲妹妹,就听我的,从现在起,给我滚出去!我与你兄妹情谊就此了断!滚啊!想让我死在你面前吗?” 几番折腾下来,大皇子心灰意冷,他可能还不明白,或者自始至终太子没骗过他,跪在床边,向我低声下气:“妹妹,求你了,跟我走……” 他内心肯定很痛苦,但我不能安慰他,而是让他更死心,对他所说难听的话,连我自己都感到揪心。 “有人要杀你,还不走吗?” 许久平静,等来的却是我无情的一声,大皇子脸色一变,不知何时,身后跟来的一群侍卫早已身首异处,府上几道长风画影,鬼魅飘索于无形中。 阎王让你三更死,不得过夜到五更。 周围的冷风越来越大,府上的家具倾斜倒下,摇拽的围帐四散开来,露出一高大的人影,行走于失灯的黑暗中,拖着长长铁链,金属碰撞呈清脆直响。 大皇子吓得两腿一瘫,嘴里说不清话,眼见那道黑影突然停下,似乎有一道邪恶凶光落在他身上,像是得知生死薄上的名字有了着落,那人才满意一笑:“现在才醒悟,太晚了……” 云暮极声音嘶哑,笑声回响在这绝望之中,出手两道白布,将大皇子团团围住,一记勾魂锁链,鲜血溅洒在白净布匹,像是泼墨出去的水。 草草将这尸首处理好,主子一句淡漠:“明日将这首级献给东越那位十七王爷,这王爷可不是善茬,听说治那太子很有一手,这东越以后有好戏看了。” “霁儿,你脸色不太好看,是药效用的太过了?” 云暮极察觉到我神色的异样,将我从床上抱起,倚在他胸前,舌头被我一直强忍咬到流血,这不痛,远不及丧失亲人之痛,我浑身抽搐,黑暗中,好像能看见一个灵魂,他的话还停留在耳边,但魂体渐渐离我远去。 “杀人取血很好玩是吗?人命在你面前形同草芥是吗?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没了这世上至亲至爱,我诅咒你活得痛不欲生!死后饱受地狱烈火!投胎只能投畜生道!世世代代饱受失去亲痛的煎熬……咳咳!” 殊不知我所做的这一切在他看来只是徒劳,云暮极锁眉沉思,轻笑道:“你的诅咒就留给我死后,现在,我要你活着,我要逼你嫁给我,我要逼你给我生我们的孩子,夜霁白,你这辈子别想离开我身边,除非真有那一天我死了……” “呜呜呜……大皇兄啊,是我害死他……你就看着我每天过的有如凌迟,眼睁睁看着身边人被你杀个干净,我活着有什么意义?我不惜命了……” 云暮极叫退一旁的下人,留下妩唤和金侍长,从知府身上取得的东西已经拿下了,他看着手里多出来的重要信物,拇指捏软我的耳垂,将这枚龙骨打造的耳夹戴在我右耳上。 第五百四十三章 毫无例外,由于我的积极反抗,又激起某人另一波挑逗情绪。 幽黑的巷子里,困着一对激情男女,互相索取对方的唇香,云暮极力道极大,扯下我的衣肩,重重一口咬上,我顿时吃痛,暂时把他推开。 “混蛋!你除了干这些事,还会干什么?” 我一手捂着嘴,一手扶着墙,似乎是背对他,腰间被他的大手揽住,下巴抵在刚咬过的肩上,轻声低唤:“你若实在忍不住,我也可以……” “……” 我累得满头是汗,不想再跟他较劲,直说道:“快把妩唤他们放了,是个男人别有种用铁链个个拴住,带我在这偷情!” “哈哈哈……” 云暮极这声听着像是嘲笑,然后微微摇头:“以前我一味付出,可换来的仍然不是你的真心。所以,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感受到脖颈处有一股力道将我钳制住,应该是云暮极逼我仰视他,冰冷的全瓣贴合我的脸颊,似乎体内有一热浪引出。 “我想要你取悦我,奉承我,听我的话,乖乖的给我活下去……” “做梦!” “好啊!我不介意锁他们三日以上,让他们饿着、冻着、痛不欲生!” 他还没有放开手,我便又要以这种屈辱的姿势与他对视,脑子晕乎乎,药效还没有解,想睡又不能,迷糊之中,现实与意识不断交织:“好,我听你的,把他们放了。” 云暮极脸色稍缓,慢慢松开手,总算给我喘气的机会,我扶着墙,他的身躯将我堵在这狭小的空间,一呼一吸都是他的体香,容易令人浮想联翩。 “你之前说过那三个锦囊如今还剩两个,意思是说有一个任务已经做到了?” 云暮极没有立即答复我的话,他在沉默,在考量,亦或者不想告诉我一些难以启齿之事,将我滑落一边的衣带往上一提,双手按住肩膀,我身子轻轻一颤,问:“怎么了?这里又没有他人。” “霁白,你知道锦囊里面写的什么吗?” 我自嘲道:“我怎么知道?” 云暮极眼中柔情又带伤,我因紧张而咽了口唾沫,也带着他的唇香流入胃肠,他伸出手指,意在挑开我的唇,不知道为什么,我竟萌生出想张口取悦他的想法。 “张嘴,我才告诉你。” 我气哼哼,身体却很诚实,硬硬的药丸一不留神便吞入口中。 他才满意,又将我往墙角里推,我边喘气,无论我做什么动作都受限,因为他都会抓住我的手,不让我离开这片狭小之地,冰冷又刺骨,嗜血又变态的爱意,正慢慢侵蚀我的内心,逼我为他打开一扇窗。 云暮极其实心里很难过,本来爱是你情我愿,是相互的,现在却以另一种残忍的方式逼迫自己心爱的女子爱上他。 手指被咬出血,他已痛得麻木,却迟迟不愿抽手回来,反而将手指伸得更深。 “云……别……我不咬了,你快停下!” 云暮极面色阴晴不定,抽手回袖,冷冷看着我趴在墙上使劲干呕,又看向满是血的手,新鲜的血液还流个不停,轻轻一叹。 …… 半个时辰后,云暮极带我来到另一个住处,一想到满世界只有我和他,就挺头疼的。 这是林间的小竹屋,推门进去,云暮极面色不悦,着实不欢迎里面的客人,听到有妩唤的声音,时刻绷紧的心激动不已地放下,耳旁却传来他冰冷的话:“看来是城主无能,未能守住东海防线,才让那些虾兵蟹将有可趁之机,凤惊羽,你也无能,闹了半天,还是未能带郡主进城。呵,还得靠我……” 第五百四十四章 “她戴着的龙骨耳夹,本来是一对,三公主发兵攻打东海期间,弄丢了一只,恰巧被我手下捡到,但没多久手下途返扬州城,碰上城中内乱,在与歹人打斗中,被知府渔翁吃利,顺势捡到宝。几经周折,才夺回这重要东西。我派人四下打听过,这片树林深处有一条大河直通大海,有人曾看到龙人从那里进出,这耳夹有龙之气,或许可以一试。” 听完云暮极的话,凤惊羽还是缄默,并未感到有何触动,看来他并不知情,云暮极冷笑,把我交给妩唤,让她先带我上楼洗漱。 “待她洗漱好了,就用这链子将她绑起来。” 妩唤点头应声,我一听就来气,甩开妩唤,心里怒骂妩唤怎么突然听他的话,发问云暮极:“你刚才不是说今日已经尽兴了吗?” 云暮极一阵嗤笑,阴阳怪气地捉弄我:“是吗?有人听到吗?莫非只是你心所想?” 一阵恶寒涌上心头,妩唤拉着已是狂暴状态的我,却怎么也拉不动,云暮极厉声道:“你劝不动她,我可以代劳。霁儿,我的忍耐有限,到时把你逼急了,我可不听求饶!选她,还是选我,自己掂量。” 妩唤见状唯有靠在我耳边小声劝道:“别听他乱说,用铁链锁着你只是想给你复活双眼,据我探测的情报来看,他手里真有一双龙的眼睛,而且神奇之处就在于这龙的眼睛可匹配世间万物生灵,只要你拥有这双眼睛,你就能重新看新世界了。” 我眉头紧锁,听不明白她那怪力乱神之语,却又似懂非懂,我摇摆不定,问云暮极:“她说的是真的?你……从哪得来这双神眼?” 云暮极似乎是承认一个难以接受的现实,后用坚定的眼神看我:“你父王给我的第一个锦囊,我做到了。” …… 躺在浴桶里,我仰头长叹,水温很热,弥漫一股草药味,妩唤说,这是按云暮极的指示做的,那龙眼非寻常之物,凡夫俗子即便驾驭也要承受一定的代价,尤其堤防身体血脉阴重,阳贫火弱,容易遭到反噬。 妩唤撩开窜着玉珠的帘布,手里端着一碗苦药,我尝过多种中药,从没闻过这要命的苦,连忙别过脸去,一手推开:“太腥了!一定要喝吗?” 妩唤捂着口鼻,她也有点遭不住:“为了重见光明,你忍着点。” “我不喝!” “那我叫云暮极来?” “喝!” 我一咬牙,打算先细嚼慢咽,这一口也是要命,直接吐了出来,连续试了几次,还是咽不下口,妩唤捏着鼻头,苦声哀嚎:“郡主,算我求你了,快点喝,我快要吐了!你知道我煎这药有多辛苦吗?” “喝的那个人才叫辛苦啊!” 妩唤吹了几口,将药勺递到我嘴边,见我还是拒绝,忍着怒气道:“我看让他来喂你才最有效!” “喂!你回来!我喝我喝!你别叫他来呀!妩唤,你到底是我这边的人,还是他那边的人!回来呀!你个叛徒!就算让他来,得把衣服给我!” …… 果然,他一来,我就乖乖就范了,我死死捂住胸口,妩唤轻手轻脚地拉开阁门,男子的脚步声缓缓向我靠近。 妩唤憋笑憋出内伤,关门后还不忘叮嘱我,你看他掏心掏肺对你这么好,要乖乖吃药啊。 好,很好,这个叛徒当的无疑! “怎么回事?你闹脾气地不想吃药?” 我赌气地把头扭向一边:“药太苦了,我咽不下口!” “哦?” 云暮极怪笑一声,他有时候看上去是高兴,实则很生气,就像现在,他就站在我身后,有十足的压迫感,我紧紧守住胸口,又怕又紧张。 “我喂你,你才听话对吗?” “反正我喝不进去!” 话说出口那一刻,我反悔了,而且他不会给我反悔的余地,云暮极伸手将我的长发撩去一边,我这次反应更大,全身赤裸地等着他凑近,更像是期待他会做什么,白嫩的肌肤一览无余,由他锋利的指甲刮磨。 几番调情拨弄,我便呼吸不稳了,不争气地哭了出来:“呜呜呜……你喂我就喝。” 云暮极冷笑,指尖从我的下巴一路向下:“我说过,把你逼急了,我可听不得任何求饶,这时候对我闹脾气,怪不得我!” 云暮极说完便抽身离去,过了一会儿,拖着拉长锁链,刺耳的碰撞如电流激情传入脑中,我真被吓坏了,哭着求他:“别……别绑我,我喝我喝!啊……求你……别……别绑我……呜呜呜……” 第五百四十五章 浴室接连传来女子的呻吟,以及铁链剧烈晃动擦响,妩唤听得面色通红,正要出去透口气时,与凤惊羽正撞,她又惊又恐,下意识地看向身后的浴室,犹豫说道:“大人,您还是出去,要是复活双目失败,她这辈子……相当于完了……虽然这样的方式有些残忍,但只要有可能,机会还是要牢牢把握的。” 凤惊羽默默不张口,异瞳紧盯着浴室的门边,接着又传来女子一声惊呼,妩唤内心忍不住吐槽,这是攀上高潮了? 凤惊羽听不得,猛得想要进去,妩唤赶紧拦住他:“大人还是出去,这里有我守着,再说了,您是男子,贸然冲进去,夺了郡主的清白,这事要是传出去,不仅毁了你的名声,也毁了她一世。” 凤惊羽把目光转向妩唤,周身环绕一股冷气,妩唤双手捂着喉间不停挣扎,她感受到嗓子疼,声音也颤抖:“我也是为了她好,事到如今,只有云暮极能救她,只有他知道复活双目的办法,况且……你应该听说,他为了取得龙眼自愿耗去三十年寿命的事……” 凤惊羽异瞳不甘地缩小,冷气渐渐少了许多,妩唤忍痛从地上站起,声音嘶哑:“这种事,不是个人做得出来,但他却做到了……” 凤惊羽微微失神,看那浴室的门边,眼里多了几分苍凉,女子的呻吟声还在不断响起,他明知道云暮极这是在用痛苦的方式逼她,他就站在外面却什么也做不到,妩唤说,这是唯一的办法,事实摆在眼前,尝到那份无能为力,也只能知足了。 …… 双手被铁链拽着拉伸,拷在手腕上,越挣扎,越拉的近,几乎要把我的手臂拉断,以一种昂首挺胸的姿势暴露在他面前,真心希望浴桶里的水够黑,绝不能今夜把清白交代给他。 云暮极手里还拿着另一具铁锁,托起我的下巴,用铁链锁住我的脖颈,这次是真的反抗不了,我只能乖乖的等着他喂药,但是这样的情景,难免羞红一脸,既羞涩又抗拒:“你……你都看到了?” 男人磁性的嗓音贴合我的耳畔,一双手也没闲着,抓着扯开我双臂的铁链,牵拉得更紧,他露出一脸坏笑:“现在知道怕了?” 我恼羞成怒,不等他教训,厚重的铁链已教训我,不敢再挣扎了:“我能不怕吗?你想怎么喂我?” 云暮极抚摸我右侧带有光泽的锁骨,动作很慢,弄得我心头痒痒,幽幽开口道:“若你乖一点,我可以温柔一点。” 他拖住我的下巴,被迫令我仰头,与他唇瓣相容,将难闻的中药味灌入我口中,虽然有些痛苦,但却是稍微舒服的方式。 见我这次难得很乖,云暮极说到做到,动作温柔了许多,一碗苦药成就柔情似水,似乎是第一次感受到他真正的温柔,那是只属于我俩的世界,并不掺杂其他复杂,我由于经验不熟,处于被动一方,越被他的欲罢不能而陷入沉沦。 等喂完药后,我已精疲力竭,带着困意睡于梦中,只是短暂小歇,等我再次醒来,浴桶里的水都凉了,没了双眼的缘故,我对周围的环境异常敏感,惊慌失措道:“云暮极?” “我在,一直都在。” 我气急道:“快把锁链解开!” 云暮极疲惫地站起身,随着几声干脆利落,双手无力垂下,等麻木感退去后,我抬手抱着头,想让自己静下心来。 “感觉好点了吗?” 身边人亲密发问,经过几次相处后,我发现自己的心快要被他融化了,仅存最后一丝理智:“头不疼了,衣服给我。” 云暮极抚摸已经我打湿的青丝,缠绕在指尖玩弄一番,心想兴致已过了大半,他也很累,也不愿再戏耍我了:“我叫妩唤给你拿来。” 说罢,他又拖住我的下巴,加深了吻迹,我情不自禁地伸手搂住他,想让这一切来得更为疯狂,一想到自己被他欺辱多次,趁此机会还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五百四十六章 “别咬……别咬我……你……啊!” 这回轮到他挣脱不了,我咬住他的下唇,忍着嘴里一片腥海,始终不让唇齿分离,他睁开双眼猩红,见我死咬不放,无奈之下只能等,等我松口,再故伎重施地对我加以报复。 可我不知道,浴桶板上被他盛怒间抬手破开,汤水顺势大股往外流出,桶内水位缓缓下降,我像是失去神智,使出全身力气硬将他拽入桶中,他华美的墨衣全湿了,胸前的轮廓格外分明,只是低头注视我,幽深的瞳孔如黑曜石般,又像滴入深渊的墨水。 我松开他的唇后,他先是愣神,就连抹去嘴角血迹那一刻,心头满是回味无穷,很快又反应过来,一手掐住我的脖颈,稍微一用力,便能将身体各处致命的血管暴露青影。 云暮极抿了抿受伤的唇,炽热的目光像一团火焰,要将我全身上下燃烧殆尽。 半响,他才松了口:“正事要紧……” 话音刚落,我感受到身子一轻,全身各处皆被衣料包裹,嗅着男子气息芳香,着迷而欢快,而后沦陷在温暖舒服的床榻上。 云暮极又过来堵住我的唇,他知道怎样让我快乐,怎样让我崩溃,神智时而清醒,时而癫狂,游离在克制与肆意妄为之中。 等到他停下来时,我已满头是汗,他以手拭拂去,染湿了床铺,接着吩咐门外的人,冷声令道:“带上来,今夜起,共三天三夜,不得有人干扰,否则复明无效,世间再难找到解救之法。” 云暮极最后几次咬字清晰,他是怒火中烧,夹杂些许不甘,那是用他的命换来的,他对我过分索取和宣泄便是理应的,看下手里揣紧固定脖子的项圈,不做犹豫直接为我套上,我还想试图挣扎一番,仍是徒劳无用功。 妩唤小步快走,低着头,将手里的锦盒十分小心地放在地上,锦盒的缝隙张扬些许荧光,轻“嘶”一声,痛得摊开双手,看被热伤的皮肉,迟疑开口说道:“这东西很烫,她身体一直不好,又长年累月吃药服毒,你确定她真能承受得住吗?” 云暮极微微侧头,拽了一下锁住我脖颈的链条,我救命求饶说不出口,他又接着训我,耳畔传来一阵凉意,令我羞愧难当:“若你乖乖听我的,我会温柔些。” 妩唤脸皮一抽,继续低着头,难以想象这两个人互相坦诚是怎样一番情景,她低声吟道:“我再问阁下最后一个问题。” “讲!” 云暮极已经饥渴难耐,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妩唤听我喊叫越发无力,被这恐怖而窒息的爱吓到了,急着道来:“复明之术成功几率多少?” 云暮极面色愠然,应道:“若没有把握做到,何敢用我的命换来?” 他轻轻触摸我燥热的脸颊,擦干额头的水渍,我撇开他的手,怒道:“你够了……再这样下去,我会控制不了自己!” 然此言一出,没脸见人。 第五百四十七章 清晨,一行人来到散落各处烂石碑的潭水边上,过了这片密林,便能看到浅海域,闻到潮水海风,绿藻味干,脚踩湿地,衣角满是粘湿的泥土。 凤惊羽眸子轻轻颤动,异色瞳孔竟可随光线变色,一青一蓝,映着脚下的水渍,发现了一块类似符咒的木石。 放在手心处观摩,凤惊羽有着异于常人的感知,这块木石的主人刚来过此地不久,又不知因何种原因匆匆离去,想得不深,他交给手下,打算独自前去密林查看。 同行的端木梁见他要以身试险,上前提议不如派几个人跟他一同前去,心知他性情向来固执己见,可总这样和大家处着办事,难免让人有应膈应,这不好几个想邀功的跃跃欲试。 凤惊羽取出腰间的长剑,不由分说地架在身后之人的脖子上,他也并未回头,冰冷的眼眸看向前方闹出不少动静的几棵树,吓得树上的鸟儿惊慌离去,整整一颗几百年的大树似乎正被一个力大无穷的家伙欲要摇晃掀倒。 端木梁是众人中公认身手最为敏捷之人,只见他跳到这边最高的树上,探查前方的可疑人,可奇怪的是他搜遍一整块区域,茂密的林子任何一处角落都不放过,但就是不见摇晃大树的家伙,树倒是轰然倒下,地面也颤动好几回。 待端木梁落地,已不见凤惊羽的身影,也不见有人跟着他去,顿时恼怒:“你们怎么不跟着他?要是把他弄丢了,或有个三长两短,城主怪罪下来,我们都要以死谢罪啊!” 话音刚落,有人在嗤笑,对他只鼻子瞪脸:“现在东海还有城主吗?他都自身难保了,你若是有心关心他,怎么不见你留在城中?帮城主抵御龙人的炮火?” 端木梁剑眉紧皱,那边情况还不清楚,凤惊羽去了会有危险,哪怕他武功再高强,若是碰上龙人阵法,他的弱点便是解不开而丧命。 “那好,你们在这呆着,我去找他!” 与其费一番口舌功夫,端木梁心里再清楚不过凤惊羽在城主心中的地位,城主初次上位虽能力有限,管城不佳,但有着上万年修为可不比龙王差多少,有时硬碰硬武力解决才是王道,凤惊羽要是出事,城主分神之际,就越会给龙人趁火打劫之时。 端木梁也并不全然是忠心之人,他携带妻儿落户东海,只叹身无田地,上半辈子过着人怕人生活,上一任城主在时,东海船只贸易兴旺发达,他也正是看出了商机,并跟随几个叔父出海深造,做了有大有小的生意,日子也一天天不在拮据。 直到新城主来后,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或者海上的隐患本就是根源,人们一味朝大海投入祭品,死去了多少无辜的人,可海难依旧年年激增,海啸的发生的次数由一年两三次发展为一月五六次。 对于新城主,他的印象模糊,也没见过真人,只知道新城主干了一件好事,便是将城中弱小的人群集中到一处避难所,秘密保护起来,前些日子,城主还派人将他妻儿的信件传给他,让他办事无忧无愁,尤其格外提点留意凤惊羽,听人说此人是城主的后辈,但城主信上提及有关他的字眼很少,也不清楚两人是何关系。 众人见端木梁的身影消失在林中,不由打起各自心思,有的人想趁此机会跑路,毕竟城主民心尽失,继续留着也毫无意义,还有人觉得不如也跟去一同瞧瞧,反正遇什么事有凤惊羽挡着,他武功盖世,又与龙人有仇,其实这些不是他们贪图的利益,龙人身上藏着许多宝贝价值斐然,兴许能捞一笔。 端木梁在林子里转了几处圈,总算找到凤惊羽,他正对着倒下的那棵巨树发呆,树皮像是被一种体型庞大的猛兽用爪子刮削掉。 端木梁吃惊道:“是龙人吗?可我方才四周都看过,并没有发现它的身影!” “后面。” 凤惊羽手指向端木梁的身后,冷冷开口,召唤长剑,尖锐的锋芒逼出一股寒气,端木梁感到一阵杀风吹过,随后整个人被定格在原地,一只利爪突然凭空出现,不知轻重地搭在他肩膀上。 第五百四十八章 眨眼一瞬间,那红色的爪印不见了,端木梁不敢相信方才那一幕,再次确认他是否看花眼。 凤惊羽察觉到龙人离开,气息收回半分,放下长剑,直走经过他身旁,眼睛盯着他肩膀被龙爪拍过的位置。 凤惊羽身材很是高大,高扎马尾散落几枚红绳串珠,双眸异色琉璃迷光,精致的五官不像常人该有,见之有拜服下风的冲动,那是独有的玄幻风情,男人见之则狂,女人见之则倾倒。 不过,他脖子上戴的银色项圈更夺人目光,与他玄色白华广袖仙服配为一体,不亲近他,才不会给看那长相可爱的项圈,两只后有长尾的鸟儿互相追逐成圆圈。 端木梁被这项圈吸引住,看得目瞪口呆,又觉得是惊奇,凤惊羽有些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他后退一步,奇怪而自觉身份有别,好像他是仙人,他是信徒来供奉。 凤惊羽去哪,端木梁跟着去哪,一开始以为是回去跟众人会合,哪里想到他是回去小竹屋,也就是说把那些各怀鬼胎的人撇在密林深处,那是极其危险的事,他怎么做得出来? “大人!” 端木梁有些担忧地叫住凤惊羽,后者转身抬眼看他,略带冷漠之意:“不杀,已是宽容。” 端木梁心里一惊,这时天色已暗,看向身后逐渐沦为黑暗玩物的密林,不免心惊胆战,不知道这晚上会发生什么事,他一人又不敢回去,只能暗自替那群“可怜人”默默祈祷。 小竹屋关上大门,屋内灯火通亮,又设有机关结界,目前暂时安全,一楼厅堂一群人围坐一起,除了楼上那对男女外,大家把收集知道的消息一一说出。 妩唤经过一天的观察,虽然难以开口,但在大家的鼓动下也不好意思地说出:“郡主已经接上一只眼,暂……暂未发现其他异常。” 最后几字说得吞吞吐吐,多半是心里有鬼,凤惊羽冷眼嗖的看向端木梁,后者猜想该不会让他代为传话,想想不用猜,他天生口齿不清。 凤惊羽心不在焉,站起身离去,奔向二楼的方向,众人大叫不好,好几个人冲上去拦他,却被他周身冷气震退,双脚一蹬,直接跳上了楼,落地特显得安静,趴在门缝边看里面的情况。 “出去!” 一个枕头飞过来,凤惊羽一手接住,捏爆里面的棉絮,面无表情地盯着里面的一切,聪明如云暮极,早就料到他放心不下会这么做,铁链锁死屏风内的情况,所以他还是看不到复明之术,也不知这复明之术是空有名号,还是真假参半? 门窗也被铁链锁死,很快新增上来的铁链也锁住二楼的门道,凤惊羽武功再强也难以应付这变幻莫测的铁器,一而再再而三的逼退,他伸手扒拉,一个红色的东西突然窜入他眼前,以非常快的速度消失。 凤惊羽扒拉得更厉害了,铁链有些承受不住他的力量,云暮极真拿他没办法,不可能分心做二事,一个是拿他的命换来的,另一个是心无余力做不到全美。 凤惊羽弯下身子避开铁链,他进来了,异曈眼珠看这又看那,踌躇犹豫不定,腰间的长剑在不十分肯定之下,不会决然抽出。 他好像看到,床榻那边的窗,有个红色的东西伸出头,被他发现后,又神秘消失了。 凤惊羽可不怕这些妖魔鬼怪,机械冷漠地喊一个人的名字:“云暮极……” 云暮极懒得理他,但又不想他坏他好事,无奈出声:“你想怎样?” “进来。” “什么?” 云暮极被他口齿不清的这一拖延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他不能分心,真想直接把他灭了。 “进来。” 我欲哭无泪,哀求云暮极:“你实在不行,帮我穿好衣服,让他进来……至少不能是这个样子见他。” 云暮极简直心乱如麻,边喘气边问道:“眼睛痛的厉不厉害?你要是能忍着,动作不要太大,解开锁链后,头立刻向后仰,不然……我担心它粘得不紧。” 我咬痛“嗯”了一声,铁链断开,云暮极一手托住我的头,轻轻放于枕上,一手将棉被裹紧我全身,等这些都做完后,才让凤惊羽进来。 第五百四十九章 凤惊羽拉开屏风,眼睛一眯,视线落在还剩一层曼纱隔着的床榻上,女子被男子压在身下,两边的锁链拷住手环,以被动的姿势类似于承欢,他脸色越发不悦,几乎可以现场杀人。 云暮极整理身上的凌乱的衣裳,都是在亲近时被我哭闹蹭的,他不愿多看凤惊羽一眼,心想这木若冰雕吐不出完整的话,于是慢声道:“找我们何事?” 凤惊羽的手握成拳头,拧成团样抓住腰间的剑柄,冷淡道:“龙人。” “龙人?” 云暮极狐狸眼睛一眯,似对周围的情况有所察觉,郡主被他折磨得已无力气,此刻的铁链时不时颤动,愈发说明有一股力量意图干扰,拴天链是天机阁有名的宝物,可洞察世间万物魑魅魍魉。 云暮极顺着凤惊羽手指的方向来到窗边,没有即刻朝下看,而是从袖内抽出一只匕首,朝窗顶上打去,匕首重新落入他手中,原本银白色的刃面却变黑。 他反应过来:“有东西来过。” 凤惊羽略微点头,目光不停扫看四周,但并未发现龙人藏匿的迹象,如此看来,这房里只有一处还未搜查,他缓缓向床榻走去。 云暮极一看这还得了,一记铁链犹如甩鞭子似的朝凤惊羽身上打去,后者一手抓住,用力一扯,让本就消耗真气过度的云暮极差一点摔了个踉跄。 “头……头好疼啊!” 眼眶上带着剧痛,脑子仿佛被虫钻进去吃脑干,疼得感受一股温热席卷全身。 云暮极一听把铁链丢一边,神色焦虑地来到床边,伸手探到我滚烫的额头,这居然比发烧还要厉害。 凤惊羽一双异瞳可打开天眼视角,周围的情景在他眼前慢慢暗淡,得以见郡主的枕边慢慢浮现出几根红线,像虫子似的钻入她耳中。 凤惊羽脸上极为罕见地出现一抹极其明显的怒色,他真想即刻把那龙人抓出来一顿毒打。 云暮极替我把脉,这脉象如水冲,照此发展下去,不出两三天,人会暴心而亡,他脸色极为难看,心疼自己花了三十年寿命的代价给老龙王加寿,心疼自己好不容易让镇国神兽这只吉祥物可以接受他,现在都要毁了,他对龙人的幻术不甚了解,也不敢贸然强行逼出我体内的龙气。 凤惊羽轻松斩断两旁的铁链,抱起我靠在他胸前,云暮极惊疑:“你要做什么?” 凤惊羽说不出完整的话,指了指我一边耳朵的龙骨耳夹,细看之下,耳夹边缘有些发光,而在他的异瞳中,能很明显的看到红白交织的光互相斗争,不知是否巧合,已经接种上的眼睛也发出白光,或许是出自一条龙人的身上之物,但是道行比操控红线的那条龙人略微逊色,而且坚持不了太久。 “还有一只……快给她接上,快!” 凤惊羽几乎是连声带吼,小的时候常为自己不能正常发声而感到自卑,即便身怀绝技,武功盖世多年,自己的语言组织却依旧未能修好,如今有人因自己能力不足而死去,他很害怕,求助般的眼神落在唯一能救活郡主的云暮极身上。 云暮极眼神藐视他无助可怜的模样,奈何他体内的真气即将耗尽,本想休息一晚上,明日在为郡主接种第二只眼睛,怎知情况有变,他捂着胸口,脸色发黑,问凤惊羽:“你试着用你的真气护住她的心脉,抓住她的手别让她胡乱挣扎,我最快也得三个时辰,不管那么多了,掏心掏肺也得救活她,你……能做到吗?” “可。” 凤惊羽闭着眼睛凭着记忆裹紧我身上的被子,他的大手跟铁链一样重,我头痛欲裂,又要承受接种之苦,简直比云暮极的折磨还要难受,但一想到将来能看清世界,我咬咬牙,将血水咽进肚子里。 第五百五十章 屋内,两男一女想方设法配合十分默契,暖火围炉,灯暗影织,我的嗓子喊哑了,无力控制体内体外的干扰,一只眼睛犹如被钉子掐进肉里,又像锋利的刀刃扎进头颅,我轻声唤道:“还……还要多久?” 两个男人又惊又喜,惊的是我还有意识,喜的是承受一天两天的苦难依然未能打倒我,云暮极咳嗽咳得厉害,若非凤惊羽在场,他早该趴在我身上,用他所谓温柔的手段令我减轻些痛苦。 “还有……还有两个时辰。” 云暮极气息虚弱无力,像是撑不了太久,手里只剩最后一枚眼珠子,泛着明亮的白光,凤惊羽也有些劳累,他的注意力不止在我身上,还格外留意那些想钻入我脑中的不安分红线,好在红线断了几个,也就证明复明之术有了起色。 “霁白……” 云暮极轻声低唤,他想附在我耳边说悄悄话,但他现在已经做不到了,身体透支到这个地步,性命随时交代在这,可是……有些事非得问个明白。 “你……我帮你做到这份上……可以原谅我吗?我们从此不相欠……不相欠!” 云暮极情绪激动后咳得很厉害,视线渐渐有些模糊,但他不能倒下,不然,等不来郡主的话,以后想原谅也难。 我不作声,脑海中那些痛苦的回忆不停重复闪现,死去那么多无辜的人,真的要原谅他?而他为自己甘愿舍去三十年寿命,值得为我这样的人吗?人生有多少个三十年?三十年从官仕途,三十年驰骋沙场,三十年用来建立丰功伟业,三十年守住气吞万里山河。 “谢谢你……但也仅此而已。” 此言一出,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感到不确定,不确定此言真假,不确定是否真诚本心,我已经能感受到他失望透顶的脸色,他自小杀人长大,能活到这个地步,是踩着百万尸骨,年轻时因为贱籍过着低人一等的日子,好不容易十年磨励沙场,为西秦扩张西部版图,差一步被封为大将军,但是最后却没有,因为他是贱奴所生,而那个狼心狗肺的摄政王,在得知他立下了赫赫战功后,才知道有这么个庶子。 这些话啊,是在这两天折磨我的时候,趴在我耳边说的,他说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因为从来得不到任何人关心,当然不希望我不关心他。 “母妃被你害死后,我无时无刻都想报仇,直到有一天我被鬼附身,阴差阳错地将你送入黄泉,本以为从此恩怨明了,大仇得报,不曾想你竟能活着,或许这世上本就有些东西说不清楚,我与你,其实是相爱相杀,你说对了,我有私心,而且坏的很,这世道善良的人是该死,没有人会怜悯那些开口就讲大道理之人。” “我不会说出原谅你的话,但你用三十年寿命换我一双眼睛,从此互不相欠,剩下那两个锦囊,你若能完成里面的任务,我就信你一回!” 我的话信誓旦旦,云暮极都一一留心,虽然她无法做到原谅他,但既然能互不相欠,就意味着两人还可以从头再来。 他握住我的手,诚恳问道:“若是能做到,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艰难地呼气,手指轻刮他的掌心,有多年习武的老茧,还有留下的伤痕,轻声应道:“先把眼睛接好再说。” 似乎我这话鼓舞了他,他笑得很开心,像个天真的孩子,小心呵护般把我的手交给凤惊羽,继续施展复明之术。 原本需要三个时辰,居然才用了两个时辰,原来我的话对他来说这么有动力,我干笑道:“你心急了?” 然而,他没有回应我,一旁的凤惊羽淡淡解释道:“他……去休息。” 第五百五十一章 金侍长出门办事回来了,妩唤开门相邀,进入屋内,他算先开口:“大人在何处?我有急事要向大人禀告。” 妩唤上前拉住他,迟疑开口道:“云阁下几日未曾歇过,先让他好好休息。” “怎么回事?郡主的眼睛治好了吗?” 妩唤点了点头,抬头示意他看向楼上那紧闭上锁的房间,说道:“他只用两天时间,就做到了,也让他和郡主的关系得以改观,郡主今早和凤惊羽等人去寻林子深处通往东海的入口,估计临近黄昏会回来的。” 金侍长听得微微皱眉,打算先上楼看自家主子的情况,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这郡主真是个红颜祸水,把堂堂云阁下迷的神魂颠倒,甚至不惜消耗自身寿命,好在他的努力没白费,郡主能和他的关系修好,以后还是有可能成就姻缘。 轻声推开房门,金侍长一愣,主子已经醒了,急忙到他身边查看伤势,关切慰问:“大人,你感觉好些了吗?” 云暮极脸色有些发青,眼圈有些浓重,自从三天前消耗真气后,就一直躺在床上,饭食也进不入口,饿得虚脱,他罢了罢手,以示无恙。 可这样子哪像无恙,金侍长暂且将袖里的密信藏好,先不把一些糟糕的消息告诉他,问他这几日的情况,云暮极心烦摇头道:“她是不是跟凤惊羽出去寻东海入口了?” 金侍长神色暗淡:“是,郡主果真可以接受你了?” 云暮极轻笑,他不确定,但愿如此,等她一回来,她的任何表情和心思都能被他捕捉到,即便不说出口,他照样能通过她羞涩的举止看得出来。 金侍长略展舒眉,回想起前些日子大人为了完成锦囊里的任务,要死要活,他多加阻止,却唤不回大人执着的心,有时候看透一个人,越看越久便会觉得陌生。 记得第一次得知东越出现镇国神兽的消息,云暮极浑浑噩噩地走出寺庙,他惶惶不定,顷刻间却打定主意,他不是个迷信的人,但却愿意赌上一回,相信一回,手里拿着方丈留给他的签词,独自坐在寺庙外边的阶梯上,竟然会傻傻地发呆和笑,还吓坏不少路人。 “我派你查的事可有眉目了?” 金侍长一听当即严肃起来,俯身拱手道:“大人,已经查到了,北燕皇室果然知道万年玄铁的下落,这些年来他们频繁发动民工,表面上是开挖金山,暗地里却是想打通地底,打算连尸带棺地将玄铁一并取出。” 云暮极若有所思,眼眸多了几分戾气:“玄铁是打造兵器必不可少之物,玄铁的石质决定一个兵器的好坏,若北燕靠此打造强兵利器,何患一国力之不强?这还是万年玄铁,万年难遇,沉寂万年精华,若北燕至此安定,国力上升,于西秦而言,绝非幸事,必须想个办法,威胁他们交出万年玄铁……” “大人说的是……” “你们在说什么?” 我敲了敲房门,多有打扰之意,脸上一片歉然:“不好意思,你们接着聊,我下楼做饭去了,待会喊你们下来吃饭。” 我的脸红彤彤的,总是会想到某些羞耻的事,尤其和他相处的那几天…… 我眼睛总算看见了,起初是有些不适应,慢慢的,也就开怀释然,凤惊羽说,我这双新眼睛和他的异瞳颇具有灵性,以后可能会看到一些较为新奇的事物,不必惊讶,久而久之亦不会放在心上。 来到厨房,桌上摆着一篮菜花,我惊讶问道:“是谁采来的?” 无人回应,妩唤刚才出去了,可能是她采来的,我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妩唤人际交往好,如果是她采来的,应该有人会知道,怎么会四下无人回应呢? 暂且先不管,我把菜花篮子放在桌下,一双鞋靴停在桌前,我笑着问道:“这位兄台,你知道这菜花是谁放吗?” “不知道……” 声音很轻,很温柔,我浑身打了一激灵,立即抬头看他,他脸色很不好看,却强撑一抹笑意,笑着看着我。 第五百五十二章 这一看,便直接撞到我心里去了,情绪有些复杂,头看向另一边,轻笑道:“你……身子好些了吗?” 不过看他脸色极差,应该是还没好成,此番下楼,为的是我,也让我受宠若惊,云暮极情不自禁地将我揽入他怀中,一呼一吸很是颤动,下巴搁在我额头上,我呆呆地看他略微滚动了喉结,心底生出一抹异样的情结,就冲他盈盈一笑:“怎么?想将我吃干抹净?” 他被我的话逗笑了,也戳中他的心扉,没错,就是想将我吃干抹净,之后倒是没说话,我也没问他,互相拥抱了许久。 扫了一眼案板上的蔬菜,我拉开他箍住我腰身的手,垂眸害羞道:“你不饿,我饿,早点用膳早点歇息。” 云暮极轻“呵”一声,笑容带着几抹玩味的春色,声线迷人而寻味:“我饿,而且馋你的身子很久了……” 我张手捂着他的脸,令他后退几步,手指戳向他的胸口,赌气道:“赶紧上楼去,别打扰我做饭!” 哪只某人的手还不老实,覆上我的腰间,掐住我的皮肉,虽有些痛楚,但很快被席卷全身的清凉冲昏头脑,他很聪明,记性很好,一看就知道哪里是解开衣裳的地方,里面有他温柔霸占留下的咬迹。 “少女娇体,果真初嫩。” 膳房紧闭,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心领神会,专心做回自己的本职,只是这一次与往常不同,没有女子被欺压的呻吟惨叫,更像是你情我愿,倒显得安安静静。 云暮极看向怀里乱撞的小鹿,惹得他胸膛全是伤,而且是旧伤又添新伤,她先前一直处于被动一方,果然把她惹急了,她也会从小蛇变成巨蟒,死死缠绕他。 “想看吗?” 他抓住我的手,迫不及待地问,我心生疑惑,随即摇头装聋作哑。 云暮极笑了,这不比那副阴狠的嘴脸更好看?我还是挺喜欢他这样子,最耀眼当属他一双琥珀眼睛,如宝石般明亮,闪动千万种光芒,剑眉微蹙,无需道出言语,便可忍不住让人心疼。 我忍俊不禁,抓着他胸前的配饰玲琅,带着一种小家碧玉的青涩语调,低头小声道:“我……我怕疼,还是再等等。” 云暮极眼底可见的失望,他也知道,夜以继日的强迫容易让人生厌,好在这个限度他把握的很好,既然能重新开始,他何乐而不为? “我也会做饭,你去洗菜,我去切那些田瓜。” “什么?你会做饭?” 我竖起耳朵,露出一脸难以置信,云暮极得意点头,朝我讨要一束发绳,将垂直双肩的两边墨发挽至头后,使得整个人看来精明干练。 菜刀递给他,他道刀并不锋利,拿起一旁的磨刀时细磨,这手法堪称比我还绝。 “我贱命一条,出生时被扔到山中差点被老虎吃掉,后来幸得被几个山贼收养,和他们相处三年,后来几年混得穷困潦倒,看我年纪尚小,就打起人贩子的主意,把我卖了赚钱……” 我心神触动,边洗菜边问:“那……之后怎样?你娘呢?你娘不管你?” 云暮极一手握住刀身,一手按住黄瓜,极为熟练地切成薄片,接着说道:“之后我便开始杀人,我要是不杀人,别人就会来杀我,你不在那种环境下生活是不会懂,旧时村里没有钱治病,便会偷偷抓一些小孩,挖取身上的脏器,提炼成活血的药引,我害怕被他们弄死,所以唯一活着的出路只能是把他们杀了。” 他的瓜已经切好了,而我的菜还未洗完,有些自愧不如,云暮极则是满怀心绪地回答我第二个问题:“至于母妃,她早在怀我的时候,就已经疯了,不过正因如此,我们母子俩才侥幸捡回一条命,毕竟摄政王的后院多是女人的心机手段,我母妃一天到晚要么傻傻地坐在地上发呆,要么撞墙撞得头破血流,总之让那些女人认为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可能活着出生,后来我还真出生了,被一个还算好心的宫仆救走,再把我扔到荒郊野外。” 第五百五十三章 他轻描淡写地盖过那些痛楚,仿佛讲一个跟他自己无关的故事,亦不会去深入挖掘,日子过得还算将就,总之能活着就行。 云暮极眉眼松懈,笑着看我:“小丫头,你的菜要被你洗烂了。” 我低头掩笑,悻悻然,尤其那一声小丫头,把我的心都融化了,并不敢再看他,转忙扯另一个话题打消尴尬:“你就不问问今日我和凤惊羽都做了什么吗?” 瞧某人一脸秒变醋坛子,他生气了,而且后果很严重,不喜欢只有我们二人相处时,无端扯上另外一个男人。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我干笑地打了个圆场:“意料之外,路上还挺顺利的,凤惊羽刚收到消息,城主那边可派船只前来接应我们,但要限我们今月初五,也就是后天之前,尽快前往东海。” 云暮极挑眉,一双琥珀宝石眼睛注视我,熟悉的压迫感席卷全身,令我不由打了一身冷颤:“顺利?你不担心有人使诈,骗我们到另一个地方?” “妩唤和阿树看过城主的信,十分肯定是城主亲笔手写,城主当初就是怕被人冒充利用做不轨之事,才练就世间难以模仿的字体,不过城主没有言及东海乱事,只是催促我们尽快上船驶入东海。” 云暮极面色沉冷,阴嗖嗖地开口,嘴角扬起一抹似有非有的笑意:“城主这是打不过,要寻求外援,难怪会好心帮我们造船。” 我无言反驳,云暮极说的也有可能,当下的情况进也难退也难,扬州城最近也不太平,山里的盗贼趁乱座位,百姓纷纷闭门不出,大街空荡荡的凄惨。 云暮极轻抚我耳边的发丝,抛去耳后,他的黑指甲很锋利,但对我总是小心呵护,以至于我身上虽有他留下的伤痕,但都是细微。 两人亲密之间,总带着一团燥热之火,正要进行下一步时,一个声音风风火火地冲进膳房:“郡主,惊羽大人受伤了!” 我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来不及细想,我火速赶到厅堂,见众人在楼梯间上围成一圈,人声吵杂,我拉开几人,只见凤惊羽闭着双眼,白袍上全是鲜血,着急地推着他的胸膛,按着人中,喊道:“大人,你醒醒!有没有人告诉我究竟发生何事?” 众人都一言不发,察觉到事情有蹊跷,顺着楼梯口的血迹,我惊恐地向阶梯上看去,鲜血蔓延到二楼。 心中有一个不安的猜想,凤惊羽在楼上与人打斗,且负伤过重地摔下楼梯。 “还愣着做什么?救人啊!妩唤,你懂些医理,叫几个伙计先把大人安顿好!” 他说过,我这双眼睛,今后能看到不非寻常之物,与他打斗之人或许是龙人,周身环绕红气的龙人。 一间暗房方才似乎有影飘过,我将信将疑,欲穷真相,妩唤和其他人没有及时拉住我,而转眼间一脚踹开房门,里面漆黑一片。 我习惯性地从袖里拔出赤月,却发现袖里空无一物,气得咬牙握紧拳头,云暮极这家伙,占我的便宜,吃我的豆腐,还把我东西拿走了! 我双脚后退几步,暗房里吹出几阵冷风,猛闭上双眼,睫毛结成一层冰霜,随即扩散全身,房内似乎泛着蓝光,像跟我玩捉迷藏似的,一闪即过,因而我变得不自信,一道声音分不清男女闯入我的识海欲蛊惑我留下,而身体渐渐变得不受控制,被无形的力道正吸入黑洞深渊。 脚趾头用力撞上门边竖起的木板,我喊痛且趴在地上,愤怒抬头间,好像看到一条鱼尾巴,倒挂在头顶的房梁上,不见真人面目。 “睡。” 轻轻唤了一声,我深中催眠术,遥远听到一首忧郁寂静的歌曲,就像小的时候父王母妃在我床前哄我睡觉,不知不觉一睡到了天亮。 可我不想,但是无法拒绝。 第五百五十四章 铁链将房门砸了个稀碎,地面震动剧烈,外面下着磅礴大雨,众人被吓得提心吊胆,这小竹屋要是掀没了,他们找哪去避雨? 但眼下最担心的是郡主的安危,好好一个人,怎么突然人间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暮极伤还没好,打出拴天链需要耗费大量真气,他不在乎身体状况,心里满是很后悔,只差一点他就能救郡主,伸手够不及深渊,眼睁睁地被结界反弹,与凤惊羽一样摔下楼去,一度陷入晕厥。 凤惊羽重伤昏迷,他却在半个时辰内就醒来,就算走不动,也要往上爬,结界却在这时消失了,他半跪在郡主消失的地方,因迷茫而害怕,金侍长上前想将他扶起,被他推开怒斥拒绝。 金侍长忍无可忍,主子最终还是走到对郡主疯迷成魔的地步,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扬手打了他一巴掌,冲他吼道:“她值得你对他这么好吗?现在真心全喂狗了!” “你住嘴!她的命是用我的命来换,我俩的事何时让你来做主!滚开!” 云暮极眼里有泪光,摆出一副呲牙咧嘴的模样,根本没有往日那般英俊光彩,独有温毒的气质也不复存在,扶着门把手强撑着站起,冷眼看向众人:“你们医不好凤惊羽让我来医!务必让他吐出龙人的下落!” …… 殊不知,这一幕我都看在眼里,镜子的反面还是小竹屋,只不过是只有我一人世界的小竹屋,双手疯狂捶打镜面,想急切地告诉他们我现在的处境,但依旧无济于事,想哭却哭不出,这双龙的眼睛,是没有眼泪的? 金侍长说的没错,我哪值得云暮极拼了命的救我,最可笑的是,没有镇国神兽的出世加持,他或许根本不会来找我,也或许不会有这段孽缘,没有这段孽缘,我今后也不会活跃在政坛上,成了外人眼中的“兴风作浪”的妖女。 妩唤正在包扎凤惊羽身上的伤口,这个女人每换一个地方就会改名字,美其名曰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实则还不是老样子,这叛徒当得不知所谓,若有机会我一定要问她,剖之更多底细。 我心灰意冷地蹲在一个角落头,跑遍了小竹屋上下,冲着制造幻境的幕后大喊大叫,早听闻龙人行事颇为怪诞,绝非合乎人之常理,到底怎样才能见龙人一面,实在不行我可低声下气地求它。 只要……让我回到原来的世界,继续爱我所爱之人。 “继续爱你所爱之人?你所爱的人是谁?” 我脑子有些发昏,究竟是幻听还是真的有人在我耳边说话,跑到云暮极跪着的地方,蹲下身子,伸手毫无触碰地穿过如烟云,似乎想寻求安慰,也不知他能否感受到我就在他身边。 凤惊羽吃了云暮极的药后,身体还是没有丝毫起色,后背上有一道蓝色的爪印,云暮极在其背后输气运疗偶间触及便感到一阵恶寒,像黏液般怎么甩都不掉,一向杀惯人的他戾气十足地在救人。 我取下右耳的龙骨耳夹,这是龙人贴身之物,看了半天没意思,只不过是个进出东海门口的信物罢了。 曾经看过一个话本,说过英雄好汉要让宝器认主,需得将自身血液滴入宝器中,待其吸取主人血精后,便能通过自身反应,认可自己的主人。 我苦笑道:“不妨一试。” 故事没准是真的,取自真人亲身经历。 我咬破手指头,挤出几滴血滴在雪白的龙骨上,血滴像小血球,滚落龙骨上,却不见得粘稠,顺着一边且不带血迹地滴落地上。 雪白的龙骨一分未沾染上血,我心想,难道是受这龙人幻术的影响?接着试多几次,随着地上的血迹越来越多,已经咬断指甲的手指头全是血的腥味。 “你有爱的人吗?” “……我想这些问题有什么用?” “不是你想,是我问你,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我捂着脑袋抓狂道:“有!” 话音刚落,身后的镜子爆裂碎开,我失去重心仰头就倒,幸好一个身影飞快地接下我,不是云暮极,这怀抱也没有属于他的温柔。 第五百五十五章 一袭华丽的锦袍,秀丽、典雅,笑意如春风细雨一般。 头上长了两只白色犄角,头发、眉毛、睫毛都是白的,那双眼睛有点像蛇的眼睛,瞳孔中间的裂孔像被拉长的弓弦,旁边是金圆环,想起十几年前流行京城市贸的玉元铜钱,也是长这样。 他的皮肤很白,帅气的五官看起来格外鲜明,尤其是嘴唇,红润得像胭脂一样。 “夜霁白,你听好了,你想逃离镜面决,我可以帮你,帮你不是出于好心,有条件在先。” 越看这怪人的眼睛,越看像两枚铜钱,他长得很美,是那种妖娆而不艳俗,清新而不寡淡,声音酥软,吐出来的龙涎之气也很香:“帮我复仇,杀了龙三公主。” 这话说的,我没有感受到任何恨意,仿佛对他来说生死有命,他是来讨回命债,又像是与对头达成契约,他笑得真像个天真浪漫的孩童,差一点要被他的表象欺骗了。 我略加思索,最近总是闯进乱七八糟的东西令我的脑子转不过弯,拇指揉了揉太阳穴,背对着他,低声说道:“我此行目的是东海,你长着一条尾巴,头上又有两只角,是龙人,看起来和普通人还是很有区别,这些天我和大家频繁遭受龙人骚扰,你说的这叫镜面决,是把我困于镜子的另一面,永远走不出这个世界,你说,龙人为什么要攻击我们?” “凤凰与龙族为争夺妖界地位从祖先开始便战火不息,世代有仇,这是其一。” 他抓起我一缕长发,用他的龙爪玩弄几下,我双眼冒火光,还真是不发威就当我是病猫:“别碰我的头发!” 扬起手,拍下他的魔爪,他一怔,被推了一下胸膛,与我隔开一段距离,只听我冷声道:“龙人诡计多端,此行也栽了不少跟头,你说得堂而皇之,我怎知这一切是不是你安排好的?” 他眼底尽是笑意,不知是对我的嘲笑,还是正合他意,语气幽幽:“你质疑我,是不想出去了?” 他这一说,我有些反悔,当然是想出去,有时候骨气这两个字面对大丈夫能屈能伸时,可表现出截然不同的效果,而他的下一句话,真叫我惊惧。 “反悔了?你用不着用怨恨的眼光看我……我不高兴,看来在还没杀掉龙三公主前,我们得经常见面,而且有好多话要说……” “记得,梦里见我。” 小竹屋如同正在遭受一场大地震,我脚力没站稳,还好扶着梁柱,紧接着梁柱也倒塌了,我被震得晕头转向,等我再次醒来,已经躺在床上,且惊出一身汗。 云暮极一手穿过发丝按定我的头,埋首靠于颈间,高挺鼻尖的呼吸正拼命掠夺我身上的体香,一手圈住我的腰身,我跟受惊的小猫似的,在他怀里又只能任凭他欺负。 “醒了?” 他想我了…… 我喜欢他折磨我身子时的温柔,也喜欢这一刻,他开始张牙舞爪地对我动手动脚。 除了没有破开处子之身,其他的玩样都尝遍了,我累得趴在他胸前,抚摸他上战场留下的永久刀伤。 这几天只要一见面,就要那啥,而且配合得十分默契,我羞红着脸,我知道他能看到我这窘样,但我就是不让他看。 他在笑我,我身子虚,他也身子虚,可我的身子怎么就不能争气一回,气得我对着他的耳朵就是一咬,正还想贪图些交欢时,空空的肚子表示抗议。 第五百五十六章 清晨,林子深处驶来一帆航船,凤惊羽最先早来等候,船上有一人向他挥手,他眸色微暗,踏步上甲板。 好在天气晴朗,海风虽冷却也舒爽,岸边扫开堆积雪,众人开始搬运行李。 轮到妩唤时出了些差错,她手里包裹没用绳子绑紧,上夹板时撞到船杆,掉了些东西下来,我愣了一下,云暮极却抢先我一步,将落在雪堆里的同心结拾起。 “……” 我气急败坏地瞪了她一眼,在对云暮极那双深不可测的琥珀宝石眼睛时,即刻变成嬉皮笑脸:“这是十七皇叔送我的,你别误会,不是什么定情之物,当时他见我眼睛久治不见好转,便将这开启妙春阁的钥匙给我,以后找那里的神医去治。” 妩唤也点了点头,随声附和,但云暮极似乎并不这么想,将同心结紧紧牢在掌心,有些寒气逼人,随即一声笑道:“既然是贵重的钥匙,不如交给我来保管,你的眼睛也被我治好了,这钥匙就留着,等以后有需要,自有用处。” “那……不太好?” 我嘴角的笑容变得僵硬,整个人如同石化,妩唤推了一下我的胳膊,那坚毅的眼神仿佛在说,必须让我硬气一点,不能总是被他拿捏。 “霁白,你我都有了肌肤之亲,也已坦诚相见,你急于求回同心结,是还不信任我吗?” 云暮极眼底有些怒色,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认真,我朝他白了一眼,老脸都被掉光了,这日光日白,也只有他能把这些话说得不害臊。 我脸色拉沉,拉着妩唤往一边走:“你想留就留着,反正无论我说什么,最终决定权总是在你手里。” “好。” “好什么好?” 我扭头冲他龇牙咧嘴,这脸皮竟变得比城墙还厚,我这心堵得慌,赶忙拉着妩唤快步走些,继上了大船,回头见他还留在原地,我气吞吞地说道:“船要开了,还走不走啊?” 云暮极一笑倾城,眸光涟漪,一袭墨色华服在白雪皑皑之景生辉映耀,黑毛貉绒的外袍于风中而立,他静静开口,温柔了世间:“你下来拉我手,我跟你上船。” 我勒个去,那我是不是要叫八人大轿抬他上去?内心一阵吐槽,猛垂胸口,变态毕竟是变态,狂人毕竟是狂人,要是我拂他的好意,不知道会不会掀了这船。 见我乖乖下船,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他眉头微皱,上前拉住我的手,放到他唇边呼热气暖和。 “惊羽大人放绳了!你们快点上来啊!” 妩唤趴头在船舵的围栏边,冲着我们大喊,我回头一看,很是慌张,船行驶的速度未免太快了,船浆机疯狂击打海浪,冲击着岸上的礁石。 云暮极眼睛一眯,立即将我打横抱起,扬起轻功,踏入船身,很久不在船上生活,我的脚步晃了几下就站不稳了,见凤惊羽在前面摆方向盘,船只向着大海中央驶去。 妩唤跌跌撞撞地走过来,在我耳边低声提醒道:“之前你不是问人桌上那栏菜花是谁放的吗?就是他放的,也是赠给你的。现在这个季节别说找了,也种不出新鲜的菜花,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找到呢?” “凤惊羽?” 妩唤用力点头,实在绷不住了,跑到围栏边上吐了苦水,我吃惊想道,她居然会晕船? 第五百五十七章 妩唤几乎吐了一整天,我扶着她回到船舱客房,被她用力一扯,差点就四脚朝天地躺平在床榻上,她长吁呼气,整个人像是瘦了一圈,手里抱着木桶,等着她继续吐水。 “呜呜呜……谢郡主不觉得恶心。” 我竟无语凝噎,把手放在额头上,叹了一口气:“药你也吃过了,还不见好转的迹象,干脆找云暮极以毒攻毒罢了……” “你就别笑话我了,况且他用药是来杀人的,不是来救人的,那凤惊羽吃了他的药后虽然人没事,但却好几天下不来床,后面他自己运功调息,才慢慢变好的。” 我嘴角一抽:“这多少带点私人恩怨……” 妩唤“嘿”了一声,抹干嘴角的水迹:“他倒是对你很好,只不过有时候占有欲太强不见得是好事,你也了解他的为人,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凭他这死要命的个性,你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他。” 半句不离他,我脸色稍缓,起身离座,妩唤纳闷地问我:“你要去哪?” “找凤惊羽,谢他送我菜花。” 妩唤哈哈大笑,肠胃经不起她一番折腾,又吐了:“呕……你小心点那谁!” …… 凤惊羽在前方掌舵,海风吹拂他瀑发如丝,宛如泼墨神卷,一身白袍干净利落,不沾染任何尘埃。 “惊羽大人。” 我拱手以礼,以东越女子万福之礼相称,凤惊羽抬头间有些许惊讶,似乎没见过这种很美的礼节,言语缓缓:“不必……” 他应该想说不必如此多礼,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多礼,知道他不善言辞,我就替他把话都说了:“多谢你那日送我菜花……对不起,我放在桌子下,忘记吃了……” 我又谢又道歉,前后矛盾,那时我刚冲出龙鱼幻境,眨眼间世界颠倒,还未反应过来便晕了过去,连续休息几天,谈不上真正的休息,老是被云暮极折腾,这菜花后来也就忘了。 凤惊羽眉眼舒缓,脸色微变,他的异瞳很美,一眼万年惊艳,说像陈水林渊,也像星辰大海:“无碍。” 我怔了怔,看他平静地注视海面,双手掌舵,迎着风浪,控船前行,船身的平衡渐渐变得稳妥,我似察觉到一股未知的自然力量也在控制船身,至少让妩唤少受些晕船的苦。 “东海到底发生什么事?” 凤惊羽闻言却不置一词,他背对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留下阳光余照的一片影子。 “东海是父王在时留下的海军阵地,更是他一手创立和栽培,数十年前,曾为抵御扶桑海太子率领的寇军侵犯立下汗马功劳,父王首创的海军战术为四海之最,引得周边海岛小国争相效仿,海太子此生之不平,在于周边小国用如出一辙的战术令倭寇不敢远征,故一直也未能实现其扩张本土的大志。” “嗯。” 凤惊羽轻声道,曾经沧海一声笑,独不见故人归来悲鸣,恨此世道之艰,我多了些领悟。 回过神来,他指向前方,很快就到东海领域,届时阴谋算计的漩涡,也会等着我们。 我笑了笑:“我还是难以接受他们那套怪力乱神的说辞,我只想知道父王留下的海军还健在否?” “健在。” 凤惊羽一见那抹墨色的身影,语气变冷,在我身上停留一会后,接着背对我继续掌舵。 “霁白,你想知道东海的情况可以问我,问他?他能把他知道的全都告诉你吗?” 云暮极在我额头亲了一口,把我捞到他怀里乱蹭,我抓着他的柔顺长发,侧头贴着他的胸膛,轻笑道:“左右我都听过了,也听倦了。我一开始很喜欢东海这块地方,想着以后在海边开间酒楼,再赚得盆满钵满,我想父王和阿月也未曾料到,后面会出现这些怪力乱神之事,不然也不会急于救我而把我送到东海安居。话说那群妖怪是突然跑出来兴风作浪的吗?” 云暮极听我说要开间酒楼,忍俊不禁,宠溺地刮了刮我的鼻子:“那里地价不便宜,人口杂乱黑商多,你尚无经商经验,能斗得赢他们吗?” 他又若有所思,接着说道:“以后要是遇到困难,找我,明白吗?” 第五百五十八章 再次见到白龙人,是在一处桃花源,满天的桃花纷飞,然而映入眼帘,最显眼之处,都在一颗巨大的桃树下,白龙人在案前倒酒,动作细致入微,行云流水,冲我微微一笑。 “无需感到意外,这是我布置的幻境,虽然效果不佳,但勉强能看得入眼。” 坐在他对面,我没有接过他递给我的酒水,我这人不喜欢喝酒,也从未想过品酒,他眼底可见的失望随后化作烟消云散:“我下次应该备茶。” 我沉默一时,看着他的神情似笑非笑:“你不是说梦里见吗?昨夜怎么不见你?” 白龙人笑意淡淡,且逐渐隐去:“为带你破除龙鱼幻境,我可是将本命都赔上了,昨夜我在恢复元神,现在能见你一面,可能也维持不了多久。” 我皱着眉头,略带忧伤地说道:“你是想让我杀了龙三公主,为你报仇?” 白龙人略微颔首,气度不凡,端起酒杯,凭空酿酒,举手投足间温文儒雅,好好的神仙却长了一张嘴:“你连我和她的关系还未搞清楚,就急着确认我的目的?” 我笑道:“那是我唐突了。” “你说对了一半,我的确想让她死,但我需要她的元神,为我做一些事。” 白龙人披头散着白发,躺在椅上有几分慵懒神姿,嘴角藏不住抓狂的笑意:“我临死前,是她趁火打劫,让我死不得安宁,在我闭眼之际,她吸干我身上藏着始主血脉的龙气,为她本就没有天资的龙丹补气,正因有此后来的实力,她才有底气发兵东海,换句话说,我们合作,各取所需罢了。” 白龙人说这话时,一段灵力已经灌入脑中,风云复杂的情景呈现在这片东海海域上,十几条巨龙盘旋在云层间,裹挟着巨浪冲天,欲要吞并整座海城,忽见城中数位法师升起一道金钟罩,重重地与巨浪一击同归于尽。 “为何你们龙人不放过东海?” 白龙人幽深的眼瞳中荡漾一抹笑意,人与神仙最大的区别,莫过于人是在笑,而神仙却是笑看众生。 “为何?城主是凤凰一脉的后代,是龙族历代的死敌,许是我们的前身都是妖,妖的本性不改,只为弱肉强食。” “其二……” 白龙人停顿沉默,看向我的目光多了几分决绝:“是你们人族犯下了滔天大罪,为何要将战线向东海蔓延?你可知你们那些炸药杀死了多少海里的生灵?这些罪过都有上天惩戒,龙族奉命实行海啸浪侵之刑,亦是多次警告。” 我低头不语,这些又岂是我能阻止的?国家统治百姓,政客统治愚民,上位者藐视自然,逼迫底层为他们做事,浑浑噩噩间哪晓得太多,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最是人间清醒。 白龙人见我思绪不在前,心里乐开了花,继续鼓动我想得越深,我感到头有些疼,像是拼了命的要记住某个重要的人或者事,直到一个红衣女子的出现,驾驶云层,吞云吐雾,化出一道龙影,双眼望着寒光,不忍直视,却像冰雪残刃,刺痛人心卑微如蝼蚁。 …… 是夜,船舱安静无声,偶尔听到窗外的海风声,夹着起伏不断的浪花击打,和身畔男子的呼吸。 只觉浑身无力,闭着眼睛躺了好一会儿后,才果断起来穿上衣裳,披上暖和的外袍,云暮极天生警觉,我起身,他便起身,二话不说,拉着我的手往外走。 夜晚的星空很暗,我才数了二十个星星,小时候数绵羊往往数到几百,数着数着就睡着了,现在数星星才二十几个,不累却很精神。 “哎?你看那边,好像有只船,好像……朝我们这边驶来。” 云暮极眼中的海面是黑压压的,还漂浮着一些雾气,这时候有船来,没有火光,根本看不见,他清楚地知道我的眼睛已变得与寻常人不同,便思索问道:“霁白,你再看仔细些?” 我沉下心,格外紧张海面上的情况,那艘船的距离似近似远,我五指贴着眉毛,借着稀薄的月光,观察那艘船行驶的方位,在多次肯定自己的猜测后,我点头说道:“没错,那艘船朝我们这边来了!” 云暮极眸光一冷,招来侍卫吩咐在耳边低声吩咐,侍卫听完后,俯身作揖:“属下遵命。” 第五百五十九章 那艘船来自东瀛扶桑,本是个搬运香料的货船,不料运气不好,行进前往东海东洲岛的途中被海盗截获,杀光所有反抗之人,特地留下几位达官富贵,想着来日勒索这群身家不凡之人,再骗一桶金。 剩下的几人被关在船舱,被绳索绑在椅子上,口嘴吃咬抹布,看着窗外远处亮起的火光,他们心中大喜,这艘船身价庞大,依据多年海运的经验,定是有些武装势力在此,趁乱逃离,亦或者恳求船主收留,都是最好谋生的手段。 月光明亮驱散周边的乌云,波光闪烁的海面上,两艘船缓缓靠近,面对海浪卷起的阻挠,丝毫不影响海盗霸占敛财的野心。 “兄弟们,拿起你们吃饭的家伙,咱们一鼓作气,冲上去!” 大当家看着老是意气用事的二当家,脸色冷沉,转念一想,招呼身后数十位弓箭手,准备朝大船放出火箭,为上船扫荡打掩护。 二当家笑得开怀,完全没有注意大当家变了脸色,眼看两艘船的距离愈发逼近,大当家突然喊声停,同一时刻,船身突然不稳,像是受到海中巨兽猛烈撞击。 “怎么回事?谁在看守护后舱?” 二当家气急败坏地怒问众人,谁都一脸惊慌失措,一个年轻小子受了莫大的刺激,脚步跌跌撞撞,往二当家的怀里撞,哭声骂骂咧咧:“大当家,二当家,后舱的人全死了!” “什么?” 两位当家异口同声,大当家冷声质问那年轻小子:“此话当真?后舵不是三当家守着吗?他人在哪?” 大当家难以相信这个令他心如死灰的事实,而年轻小子的话还未说完,一把鼻涕一脸泪地跪在大当家脚下,哭声哀嚎:“死了!全死了!我们也要死!船舱进水了!逃生船也坏了!没有一个人能活!” “混账东西!” 大当家一脚踹开那小子,又愤愤不平地补上几脚,此时整个船身逐渐向后倾斜,海水畅通无阻,有的人重心不稳,一不留神便沉入海渊。 船舱那几个人大喜大悲,使出浑身解数也要解开手脚的绳索,海水很快漫过他们的腰身,船体严重受损,木架铁器横七竖八地倒下,出口的路也被堵住了。 …… 云暮极的人很快杀光这群作恶多端的海盗,被大当家弄死了几个兄弟,他不心疼也不在乎,迈着冷烈的步伐,靠近被刀架着脖子的大当家身前。 “这艘船……是城主的?” 大当家睁大密布血丝的双眼,饱经风霜的一张脸仍能看出年轻时是个清秀之人,对上那一双诡谲的琥珀眼睛,难以自拔地感叹其有几分厉害之色,摄人魂魄于无底洞,谁碰上了都会掉进这个洞里,越陷越沉。 云暮极冷哼一声,收起手里的拴天链,侧着俊脸瞧着站他身后的凤惊羽,大当家在看到他后突然就变得不淡定了,半张的嘴想说什么却也无力说什么。 “眼熟。” 大当家一听凤惊羽还认得他的样子,情绪有些激动,竟可以忽略脖子上的刀子,挣扎着喊道:“大人还记得我乎?小人年轻出来东海混日子,幸得承蒙您收留,宿在雪松山的一处破庙里,还治好了我娘胎里就留下来的病……” 凤惊羽的瞳孔异色如荡起一道波纹,转瞬即消散,时过境迁,他早已记不清了,这大当家的表情和言语不像是假的,且这人一说确实有些印象,但印象不深。 大当家眼神灰暗,面色痛苦地放弃挣扎,认定一个难以挽回的事实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毕竟路是他选的,也是他走的,他生来是海盗之家,死后也必归于海里。 “大人,对不起,冥青辜负您对我的期望……” 说罢,伸长脖子,一举引刀,血溅当场,凤惊羽想阻止却被云暮极的铁链震退后几步,他愤恨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要是没有这铁链,他做事便能快很多,哪像现在这样畏手畏脚。 第五百六十章 劫后余生的四人被我带人招呼上船,他们开始有些不敢相信,手脚都是绳子的勒痕,被绑了两天,行动力还未恢复,需要搀扶,坐在桌上美味的佳肴前,冷静下来后便能恢复往日神智。 “谢这位小姐的救命之恩!” 四人站起身,朝我深深鞠躬,我被这庄重的礼节有些吓到,尤其他们那身服饰,既有中原的元素,也有像那什么唱曲的……感觉,我见识较浅,手扭成拳头靠近唇边,轻咳几声带过尴尬:“额……倒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海上冷风比较大,菜要趁热吃。” “阿里嘎多!” 他们也会说中原话,只不过听着有些生硬,口音也怪的,调不成调,来自东瀛扶桑的人,似乎更看重礼节,自打他们来前朝参观学习,很久以前的古人席地而坐的礼被他们学习去了,一直沿用到现在。 妩唤找了几张席子,四人兴高采烈地接过,敢情他们是跪着比坐着还要舒服,这场面也只有在被家中父母长辈责骂、受家训时,才会出现。 “这位小姐,敢问你是东越人吗?” 我笑了笑:“你怎么知道?” 那位东瀛人与其他几位小声嘀咕,他们说的话我也听不懂,暂且干等着,估摸着也不像是讥讽或说些难听的话,随后原先与我说话的那位对我说道:“小姐的口音和我们先前遇到的那位东越人很像,应该是来自京城那边的人,我们也并不十分肯定,不知你认不认识那位东越人,他很担心家在东海的小妹,又因找不到可通行的船只而心情崩溃,无奈只能留在扬州城,碰巧遇到我们,便托我们将此消息传递出海。” 妩唤将饭菜都一一呈上,边说边笑道:“我们家小姐又没见过那人的样貌,怎知是否认识?” 东瀛人正说着时,从怀里取出一小包裹,在我面前摊开,竟然是一枚同心结,我脸色大变,一时难以接受:“是他!是他吗?” 妩唤见气氛有些微妙,赶紧扶着我先坐下,她拿起那枚同心结,这编制的手法居然是与先前那个一模一样,会不会是…… “这位小姐,看来你是认识他的,他还说过,如果我们找到他家小妹,就让我们告知小妹,在东海等他即可,他会尽快穿海过洋,能找到你的。” 妩唤见我情绪有些糟糕,便替我做主,好生招待这群客人,她聪慧机敏,嘴巴密不透风,打消这些人想了解更多内情的意图。 我手里握紧新得到的同心结,与那几位寒暄几句后,便独自一人出了船舱透气,望向黑暗的海面,思绪回到遥远,在扬州城,我大病一场,他在我手腕上动作轻轻地绑上一枚同心结,并告诉我,这是打开妙春阁的钥匙。 夜晚的海风可静止时间,让回忆多停留在这一刻,黑暗的星空找不着北,零碎的念头怎么也记不起。 “郡主!” 妩唤急匆匆地跑出来,连船舱门都没关紧,这一看肯定有急事,我有些心惊:“怎么了?” “那几个东瀛人说,他可能来不及见你了!” 我气愤地说道:“什么来不及见我?你把话说完!” 妩唤神色哀怨,两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心也无法平静下来:“有一个东瀛人会那什么百鬼夜行降服之术,他能看一个人是否招鬼上身,他说他看到那个东越人胸口被种下某种邪恶的印记,体内已抽去三魂,换做常人是无法正常生活的,但他的执念在于你,不惜千里迢迢来寻你,他大概是等不到出海的那一天,因为时间一久他会失魂丢魄而变得失智!” 我浑身颤抖:“他们说的是真是假尚未可知啊……” 妩唤叹道:“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我也会些看人做事的一套,他们想耍骗术,骗不了我的,稍微灌酒治一治他们,便什么都招了。” “纪炎月……阿月……不行,我得找阿树飞鸽传书,尽快通知他扬州城那边的朋友,务必找到阿月!” 妩唤心里犹犹豫豫,突然大变脸色:“不好,阿树跟着云暮极上贼船了!” 第五百六十一章 “凤惊羽,到东海之前,别给我添乱!” 云暮极双眸血色,宛如冰冷的寒风扎进他的胸膛,凤惊羽面不惊俱,恢复先前的冷淡,徒手抓拴天链,硬生甩回原主。 端木梁在一旁不免有些担心,他奉城主之命,是来看住任性固执的凤惊羽,对方手里有有致命武器,暂且不要硬碰硬,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还未到东海就起了内讧,接下来的旅程还有好几天,能顺利吗? 端木梁想罢,上前拉住凤惊羽,在双方各自仇视下,低声劝道:“叛徒已死,是他自作自受,没必要再追查下去。” 云暮极看着这张奈何不了他的脸色,简直兴奋极了,眸光流转,颇为得意:“这厮全都招了,凤惊羽,你有什么可辩解?” 端木梁看对方这架势,明显不想饶过他,且人多势众,哪怕不打起来,听云暮极这一挑拨离间,以后还有谁信服他? 凤惊羽不怕百口莫辩,他最怕难以说出口,端木梁打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向云暮极俯身作揖:“天下海盗众多,许是生活所迫,许是走投无路,我家大人的确曾经救过此贼,可谁又能料他今后贼心不改,下山后更是欺压百姓,城中追杀令扩展海外,他便做了海盗贼,在海中横行霸道,多次抓捕也无踪无影。” 此言一出,说服了大部分人的心,凤惊羽皱着眉头,一言不发,云暮极森寒的目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言语讥讽道:“巧言令色,跟着城主倒是学的有模有样,只可惜城主无能,未能守住东海,被龙人抢占半壁江山,如今又不见城主人影,该当如何?” 云暮极又想用城主刺激凤惊羽,后者微微变了脸色,轻抿着下唇,试图竭力地控制自己:“如何?” 阿树看着这场精彩的热闹,不知为何就是挺同情凤惊羽,云暮极要是手里没了拴天链,根本不是武功盖世的他的对手,也不像现在这样,让他四处碰壁,屡屡受制于人。 察觉到有人从他身后窜过去,阿树立马警惕,发现后面没人,便跟着传来的动静,来到甲板外。 “郡主?找我何事?” 我立于寒风中,任由长发衣裳被风中凌乱,却无甚畏惧的反应:“我听妩唤说,你养了几只飞鸽,能带信传书于千里开外。” 阿树点头说是,问我从何说起:“郡主是想念王爷?嗐!大可不必让妩唤骗我出来……” “我明日便写信给父王,告知他我一切安好,但是现在我有份要紧的事,要你即刻去办。” “什么要紧的事?” 我给妩唤递了个眼色,让她留意周围把把门风,然后心情紧张,手指拽着衣袖,沉声道:“我知道父王手下的四大情报网中,就属你与阿月关系最为亲密。方才我从东瀛人口中听到似乎是他的消息,说他现今还在扬州城,打算造船出海,但身体不容乐观,恐怕……你帮我问问你扬州城的朋友,如果有他的下落,尽快带他去安全的地方!” 阿树摸了摸下巴,一脸歉意:“郡主,实在对不住,那几只飞鸽被同类咬死了,所以……我帮不到你。” 我和妩唤大吃一惊,越看他是越不爽,父王手下的四大情报网,就属他办事最差,还总是差点被人害死,能活到现在算是福大命大了。 “你们好了哦,我也是真没想到,咬死我飞鸽的鸽子应该就在这附近,哪天让我找着了,我抓来煲汤!” 这附近?这附近还能在哪啊?在这船里!我心烦地罢手让他赶紧滚,阿树知此事有辱他身为情报的素养,决定将功补过,向我透露一些细节:“郡主,有些话我不当面直说,是想着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有野心者能成事,前阵子我偷听他们谈话,说是北燕有一座金矿被炸了,他们要去抢那什么千年万年玄铁……” “我对那些不感兴趣,我要你赶紧想办法与你扬州城的朋友尽快取得联系,务必快点找到阿月的下落,再等晚些,他就没命了!” 第五百六十二章 “你不觉得那四人说的话未免太多了,像是提早设计好,步步引你入局的套路……” 半响,我幽声开口,回头看还亮着灯的船舱,原本想着找人帮忙有些麻烦,现在看来倒像是有人逼着我急不可待地发疯。 “郡主能这样想便是最好,试问茫茫的海中,哪有这般巧合的机遇,让你撞见一模一样的同心结,更像是别有用心,只是……为何他们知道我们的行踪?” “是啊……” 我双眼无神地盯着黑压压的海面,天海融为一体,望不见尽头,亦深不可测,到底是谁,清楚地知道我的动向? “不对,妩唤你过来!” 妩唤听我叫她,从望风的视角退回,露出一脸茫然,我便又回到那四人所在的船舱,个个喝得甘畅淋漓,醉生梦死,这其中真真假假就不得而知了。 妩唤不解问道:“郡主在怀疑什么?” 我轻笑道:“得亏他们不是中原人,不熟知中原骗术阴谋,这故事编得真好,可惜编得太假了,他们给我的那枚同心结就是虚晃一招,利用我与他之间的交情,逼我发疯,骗我回扬州城,还真是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差点上当了……” “我也觉得这个故事太假,可是那同心结编制的手法也太像了,不过有一点我们没有搞清楚,这手法不是他编的,是有人早就编好的,用一个一模一样的,吓你一跳!” 我收起笑容,拧着眉头,冲开额前的阴霾,缓缓说道:“那四人为替人办事,急功近利罢了,以为是男女传递情爱才编制的同心结,以为我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小妹,殊不知这是开启妙春阁的钥匙,我方才仔细看过,他们手里的这枚也是钥匙,解开同心结的红绳便能看到,既然是世上最厉害的神医聚集之地,那这钥匙必定宝贵异常,岂是人人可有之?” 妩唤眯起狭长的丹凤眼,盯着船舱里面看,冷哼道:“得挖一挖这四人的背景!” 我有些左右为难,摇摆不定,哪怕困意重深,也要强打起精神,对阿树说:“扬州城……东越那边的情况还需留意,尤其是阿月的消息,我记得你好像很多天没和他联系了。” 阿树愣了,承认说道:“是……但是郡主,你得说说他,每次我找他,他十有八九不理人。” 妩唤有些替阿树捉急地抽了抽嘴角:“未知真相,不予以评价。” 阿树一听就懊恼,怎么这世界就没人懂他呢? 他叹气道:“好好好,是我心眼多,是我的沟通有问题,郡主等我的消息,飞鸽传书,最快七日内。” 妩唤喜上眉梢,拉着我往回房的路走,回头对他说道:“那你自己想办法找鸽子了,最好是飞得很快、找方向又准的那种。” “你是不是发现他上了船后就一直摸鱼偷懒了?” 妩唤朝我抱怨一声:“郡主,哪有你这么傻的主子,还天天给他做饭,懒人简直浪费米饭……” 我轻拍她的手背:“所以要给他点苦头,父王的四大情报网遍布四海,他就算想摆烂,也不能拖后腿,败坏了这响当当的名声,我这身兼主公教导的责任,以后就要背上污点了。” 第五百六十三章 东洲岛是位于东海域偏北的一处岛屿,也是海上交通补给驿站,前往东越各大贸易口的船只必在此处稍作停留,交换通关凭证,获取重要物资。 由于这段时间战乱频繁,商人再狡诈也不能不顾性命,偶尔生意场上的事有风险,或融资巨大,也会有人冒死乘船过海。 船绳抛向岸边,船只缓缓驶入停泊头,船板落下,岛上的人热情地迎接我们,跟着一路到当地的驿馆休息。 “小姐,请受我等一拜。” 四位东瀛人朝我深深鞠躬,眉头抹上淡淡的忧色,我笑着回道:“你们这是要走?刚才那头牌上写着‘北线不关’,船行北线也在东海管辖范畴,那战火掀起了风浪也不小,安全起见,不如在此处打点先防身的东西,等做足准备,再行出发也不迟,就这几天的事了。” 与我谈话颇为熟的东瀛人眼珠一转,彬彬有礼地解说道:“这位小姐有所不知,北线开启有条件限制,需根据当地气候,冰川时期,海域风浪等等来定,那头牌上写的正是最佳时宜,我们不容错过。” 怎么说是想拍屁股走人了?也对,事办完了,钱也收到了,该拿去环游四海了。 趁周围人少,妩唤悄无声息地窜到四人身后,冰冷的话如电流般刺激每个人脆弱的心灵:“做样子做的很到位啊,可惜故事太假了,你们以为添油加醋地故弄玄虚一番,我们就信了?” 纪炎月费尽心思助我逃离皇宫,如果他被太子算计,自身有难,又怎么会找这些素不相识的人,且委托他们向我求救?这是我想不通的一点,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只会派父王的人或者阿树来告诉我。 但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收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究竟这四个人是受人指使,想隐晦地告诉我阿月的情况,还是从始至终我想太多,但是他们又怎会拿到一模一样的同心结? 我想到了一个人,是只见过一面的十七王爷,那同心结不正是他给的?暗中派人跟踪我,利用这四个东瀛人骗我做什么? “在你们原先那艘船上搜到的五箱金银珠宝,这才是吸引那群强盗的原因,不过你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些箱子是用紫霞楠木做的,盛产于京城、凉州一带。” 十七王爷的官府,不正是在南方边境的凉州?我先前对他不怎么了解,所以派妩唤去查,这一查,倒发现了不得了的事。 这些东瀛人武功不高,得知自己不是妩唤的对手,便软下语气:“我们说的也是真话,也的确受人指使,如今我们的任务已完成,也没对小姐你们造成伤害,可否请小姐放过我们?” 我冷笑,抚摸案台上的金玉雕刻,靠在舒坦的椅身上:“可以,不过我想知道你们为何知道我的行踪?换句话说,直接告诉我幕后指使你们的人。” “这……” 他们面色为难,小声的用扶桑语互相嘀咕,我耐心地等着他们讨论完,给我一个答复,与我很熟的那位看起来也很好说话:“小姐,不如我给你一些暗示,我们都是家有老小,也怕人身不安全,那人曾威胁此事一经泄露,必让我们回不去东瀛。” …… 从客栈下来,到较为开阔的海岸面,妩唤去买了些椰水,我边走边回想起东瀛人说的话。 “现在的东越朝廷,已经不是皇帝和太子掌控了,我们乘船途经扬州城,打算休息几日,城中的官兵不知怎的换了新的一批,比以前的那些凶煞了不少。我们去拿通关谍案时,还粗暴地脱光我们的衣服搜身,等搜完身了,又说我们给的钱不够,只好陪上半年挣的苦钱……” 莫非江山易主? 我不禁喃喃自语,东越内乱,我脱不了干系,回想一年前所做之事,我咬唇悲鸣,又一顿抓狂,十七王爷到底想暗示我些什么? 第五百六十四章 半个时辰前。 云暮极一醒便觉得头痛欲裂,坐在床边伸手扶额,床榻之人早已走了,却没提醒他今日要登东洲岛,他在床边摸索,在地上捡到白龙耳夹,心想叹道一定是自己昨晚太用力了,把她的耳夹扯了下来。 难道她不提醒他登岛,是因为怪他昨晚做的太凶了? 云暮极穿好衣裳,洗漱好后推门撞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凤惊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目光微暗,冷冷说道:“怎么是你?郡主在哪?” 云暮极又感到一阵眩晕,脚力有些站不稳,勉强回过神来,已经说过了好久,金侍长也不在身边,他踌躇不定,俊颜蒙上一层冷汗。 凤惊羽一声不吭地跳下船,云暮极恨得咬牙切齿,但自己的身体不争气,往前走几步都很吃力,也跟着跳下船,身子一晃一晃地上前拦住凤惊羽,却被凤惊羽用手甩开。 来到一处沙滩上,几个孩子玩泥沙玩得不亦乐乎,突如其来被这两人的气势吓了一跳,刚雕好的房屋被凤惊羽一脚跨过,倒也无事,紧接着被云暮极一脚踩扁,倒是有事,把孩子们都吓跑了。 两人加起来有一万个心眼,互相瞪着对方,凤惊羽拾起地上的椰子,嘴角扬出一抹诡异的笑,云暮极又困又惑,脑子又一阵晕眩,却见凤惊羽猛地砸向自己的头,砰砰砰,头骨坚韧,椰子撞了几次也没有裂开。 云暮极后退几步,不想理这傻子,凤惊羽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将他硬扯回来,用他的头去撞椰子。 椰子裂开了,凤惊羽眼疾手快地将椰汁往全身倒,夏天往身上倒一桶冷水都没这么欢快过,他又将椰肉抹到他素净的白袍上,转头把棷子丢给晕得分不清神智的云暮极。 我从沙滩另一边走来刚好看到这一幕,犹豫再三,上前拉开凤惊羽,问这两人:“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凤惊羽指着云暮极手里已经裂开的椰子,说道:“他……打我!” “凤惊羽,你这颠倒黑白的卑鄙小人!” 云暮极头被这么一撞,瞬间清醒了不少,心中油然生出一把火,他脸色从未这样难看:“霁白,他拿我的头撞他的椰子,再把椰水全倒他身上,他就是等你来,冤枉我欺辱他!” 凤惊羽一听真的谢了,好在他不必说话,只需把脸上的委屈倾泻而出,反正没人看到,谁也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但这两人只要一看一对比,就知谁欺负谁。 这两个男人真小气,我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站在两人之间,好声好气道:“大人先回去换一身衣裳,阿极你随我回去!” 凤惊羽眉头微皱,不说话,云暮极像豺狼似的盯着他,我不说是谁的眼睛在放电,被这两人夹在中间,无可奈何:“有人昨夜在饭菜里下毒,要让那人明天起不来,谁知那人早有所察觉,提前趁其不备将饭菜调包。” 我咽了咽口水,接着道:“谁半夜在厨房打翻了饭碗我不说,谁半夜偷偷起床把妩唤叫过来我也不说。但……这椰子有什么罪?” “是啊,这椰子有什么罪?要用我的头去撞这椰子,你要喝椰汁,不给郡主分一点就算了,还拿人家的性命开玩笑!” 云暮极越说越气,一把拽住我的手往船舱里去,凤惊羽抓住我另一只手,我整个人要裂开了。 “放手!” 云暮极手掌摊开,拴天链凭空出现,虽然状态有些不好,但杀人最有精神了。 凤惊羽拒不认怂,拔出长剑,与他对峙。 第五百六十五章 司天监的掌祠说,这是扬州城的最后一场雪。 十七王爷望窗外的雪景,心中似有所感慨,年岁匆匆,日复一日,历史长河的漫长,国家更新换代的速度,都相融相辅相成,很多年过去后,史书该如何记载这些天所发生的事? “王爷,属下有一事不明,可不趁乱把魏王杀了,留着他回了京城,岂不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十七王爷轻叹一声,声音听着与窗外落雪无情苍凉相吊:“并非本王顾忌丞相一脉,哪怕丞相当面指责,本王都未曾怕过,虽一相之大,统领百官,皇帝受其监督,统治天下,但打天下向来要靠军队,治天下才需要那群文官。本王放魏王一命,便是想让他听本王,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应该比本王还清楚现在的情况。” 一旁的侍卫像是没听明白,依旧为错过这个大好机会而感到惋惜:“那一日您特地在鸿门摆宴,明面上是宴请诸位王侯,表彰肃清皇族内乱的功绩,实则借此揣摩诸位心思,您见诸位口风严密,便提议以剑舞取乐为由,伺机杀人,但却早已有人通风报信,让魏王的人收买您的亲信,假意配合舞剑,实则帮助魏王尽快逃脱。” 十七王爷不怒反笑,取出腰间的长剑,手指轻轻摩梭,指尖触及到裂痕缝端,眼神一凛,剑如镜,映着他深寒的容颜:“轩少康年纪轻轻,就有如此算计他人的本事,本王有意向他招贤,怎料他执意侍奉庸主,本王不甘心,这小子前途理应无量。” “所以王爷在他打算提出以和氏璧为交换的条件时,就当面与魏王撕破关系,命等候在暗中的杀手拿下轩少康,这小子倒是临危不惧,也不怕受牢房辛苦,只是……他现在的情况不同,我们真的要救他吗?” 十七王爷一笑:“救!必须救!我们就是喜欢这种身份不凡的人,你知道一个即将成为一国之主的人,在登基前的那几天,会去做些什么吗?” 侍卫摇了摇头,主子高深的话语他不理解,十七王爷见之笑意更甚:“如果是本王,会想还有哪些人不服从本王,本王会一一拿下他们!” 片刻后,看守牢房的人回来禀告,轩少康意识已经清醒,可以正常与之交流,十七王爷大喜,本想过去一看究竟,突然想起些事,对暗卫吩咐:“那丫头想逃到东海苟且偷生,本王偏不随她愿,她和轩少康的关系不是很好吗?最好多刺激她,没准能供出宁王的下落,这个神出鬼没的夜重渊,本王就不信,他从前珍爱唾手可得的江山,看到最终落在本王手里的这个结局,会甘于安逸!” …… 回到东洲岛,凤惊羽报复般地摘了数十个椰子,像个猴子似的从一棵树窜到另一个树,我惊讶地张大下巴,足以塞上一个苹果,心想这季节难得有椰子成熟,反季节买卖也是一种商业策略,幸好现在是战乱,卖椰子的人都逃走了,留下一堆刚好成熟的椰子。 “你快下来,闹成这样还嫌不够丢人!” 前一句是大声说,后一句是小声说,凤惊羽还数了一下人数,刚好椰子数量也够了,他才从树上跳下来,我与他四目相对,问他:“你那边物资都买好了吗?往后还有一段路要走,我刚才问过,后面的补给驿站大部分都被封了。” “端木梁买好了?” 凤惊羽“嗯”了一声,淡淡一笑,很快又变成冷漠,双眼像只利剑扫视我身后的云暮极,算上那个裂成两半的椰子,才刚好凑齐每人一个。 这两人像是有那什么大病,瞪了半天眼,也不带眨一下,这周围的气氛都变冷了,跟脚踩冰川似的。 “走,我肚子饿了,想回去做饭。” 说罢,我一手拉云暮极的手,一手扶他另一边肩膀,在两人满是仇恨炽热的烟火中,坦坦地过去了。 海风声掠过耳畔,敲醒沉睡的心灵,凤惊羽盯着前面两人步伐缓慢的背影,有些落寞地出了神。 第五百六十六章 凤惊羽不曾察觉到心里何时生出一抹异情,他本不该奢想,更不该妄想,习武之人更懂得世间纷纭,了断红尘方能炼造修为。 沙滩上落下数只海鸥,他们欢快地飞舞着,同乐这片美妙海洋的王国,凤惊羽蹲下身,一只海鸥竟然很喜欢亲近他,仿佛他身上藏着与生俱来且无与伦比魅力,长尖的嘴喙踮在他的手背上,玲琅小巧的眼晴一探,又将注意力转向其他。 凤惊羽知道,它们都是来自遥远的海域,每年只有几个月的时间赶到这里繁殖,即回到它们出生的地方,带着旧时的怀念与新生的希望,永驻在这东洲岛上。 端木梁见凤惊羽在此,落得一身满头大汗,急着跑过来,朝他喊道:“大人,物资都齐了,咱们快些上船!” 凤惊羽缓神看向端木梁,平静的昳颜旷然若神,更有挺拔的仙姿助长威势。 端木梁没心情欣赏这绝美的容颜,扭头用怪异的眼光看向身后零零碎碎的商铺,透过近处看远处:“大人可知,刚才我经过客栈,发现那四人死了!此事说来话长,眼见不一定为真,此地不宜久留,我总感觉这里有人一直在盯着我们,快!上船去!” 凤惊羽眼底闪过一抹厉色,海风吹起众多椰子树,椰子叶刮起沙沙像是喉咙嘶哑,这时才发觉岛上的人原比想象中的要少,或许真正害人的都躲起来了。 …… 听完端木梁的话后,我脸色大变:“你说什么?有人暴露我们的行踪?” 在场的诸位,我不愿怀疑谁,大家都是经历过各种险情,一起同甘共苦,在半月的时间里,若没有培养出感情真说不过去。 端木梁双手抱胸在前,多日未曾打底的胡渣格外显眼:“事情就是这样,你们也可以怀疑我说谎,但我想说的都说了,以后不会再说!” 我前脚刚走,那四人就死了,妩唤跟我出客栈,中途又去买了些椰子汁,她的动机很有可疑,但我与她情同姐妹,也很了解她的性格,但我知道的都是真的吗? “郡主,没关系,我接受大家的盘问。” 妩唤随性地坐上一旁椅子,一手侧着脑袋,一手抱着椰子,剥开椰子皮,挑里面的椰肉吃。 还有两个小气的男人,谁知道他们下船后还干了哪些事? 凤惊羽冲我摆手,一脸无奇,淡淡地看了众人一眼,异色的瞳孔时而诡异,时而清澈,令人不由自主地忌惮和恐惧,确实也有几分感到可疑。 云暮极体内的余毒还未解,待我今晚回舱房问问,要我说这家伙才更可疑,他手里也有一份情报网,就算不是他泄露行踪,也难以保证他手下多人干坏事。 “大家先冷静,可能这附近有船只跟踪我们。” “没有,这附近没船,大家要做最坏的打算,口说无凭,不要让我逮到证据,不然就地正法!” 妩唤把玩手里切椰肉的小刀,冷眼地扫视在场的所有人,我有些担忧,她把自己拎出来口口声称,容易招惹小人的炮火,甚至是叛徒的陷害,为防发生悲剧,这些天我得看紧她。 我受了些风寒,嗓声有些嘶哑:“大家最好都聚到甲板上,不要单独一人行动咳咳……” “郡主,你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咳的这么厉害?是那些椰子肉有问题?” 妩唤抚平我的后背,但我的咳嗽声还未停止,胸口传出一阵刺痛,无奈先道别众人,回舱休息。 第五百六十七章 “你别多想了,就是椰子汁的问题,味道很酸,可能还没熟透。” 妩唤送我到舱房门前,低声叮嘱道:“身子要紧,你要是担心膳食被人下了手脚,可让我先帮你管着……话说回来,你就不怕我就是那个泄露行踪的人?” “最好不是,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好姐妹,在南楚如此,在东海也如此。” 妩唤笑意释然,当回忆涌上心头,不乏一阵心酸:“阿树这时候又开始摸鱼了,老是到了饭点就躺下休息,我去催催他,顺便打探扬州城的消息!” 妩唤临走时给我塞了一包凉茶,我嘴角弯弯,笑意洋溢着幸福,以前只知道天底下最关心我的人是我的家人,现在多了个姐妹,只是……笑意渐失,她什么时候还我的钱? “阿极,开门。” 我敲了敲舱房的门,叫了几声却无人回应,我开始有些慌了,一脚踹开门,床榻上凌乱不堪的散被,书桌上的书信才写到一半,人却不见了。 …… 几个时辰过后,我顶着外头的风雨在海雾朦胧中回到甲板,这天色说暗就暗,不远处的风暴即将来袭,然而原本热闹欢场的众人却不见得几人。 凤惊羽摆弄掌舵,现在的事态不是他能控制的,唯一能做的就是与风暴抗衡,守住船上仅有的人。 “惊羽!” 风声和海浪声太大,他听不见我的声音,咳声很剧烈,不敢大口呼吸,只得伏在地上,匍匐前行。 凤惊羽太专注了,以至于我来到他身后,他并未发现,如此也好,我不想打扰他,趴在他脚边的船栏,喉咙很疼,咳嗽只会更疼,除此之外,我哪都不想去。 “郡……主……” 凤惊羽在叫我,我睁不开双眼,有气无力地回应:“我在……你继续……别管我……” 我休息一会儿就会好的…… 我慢慢闭上双眼,耳边传来的风暴哭笑,船身要被它撕碎,我们都要沉没海底,迎接到无尽的深渊,从此在这暗无地底洞,失去阳光与救赎。 “夜霁白,醒醒!” 微微睁开双眼,又是进入梦中,白龙人守候在一旁,面带忧虑:“你终于醒了,知道在你梦里,我等了多久?” 我摸着滚烫的额头,自嘲道:“你也知道在我梦里,梦里我也会睡着吗?” “是个梦中梦。” 白龙人笑道,将我从地上扶起,他挥手默念口诀,原本白纸的世界倾刻间变成一座桃花源,熟悉的山川河流,亲切的一花一木,咋一看是想让我醉生梦死。 “你这次遭受的风暴绝非自然引起,我的同类在这附近徘徊,他修为不高,但没想到呼风唤雨是他的绝活,而且有种势必要将你们拿下的决心,依我看,你朋友的铁链可以对付他。” “你是说云暮极?我现在找不到他,黑灯瞎火的,连个人影都见不……啊!你打我做什么?” 我愤恨地瞪了他一眼,白龙人却若无其事地继续拍打我的后背,直到一口老血吐了出来,他阴阳怪气地说道:“幸好我及时赶到,不然你这毒……唉,你没事就好。” 我微微一愣:“你帮我解了毒?” 白龙人金色的瞳孔盯着我浑身不自在,又扬起类似和善的笑容,往往这一笑,搞得人畜不分:“不然呢?作为报答救命之恩,你必须接着帮我做事。” 白龙人将手里刚热好的茶递给我,茶香四溢入鼻,闻着很令人舒服,我起身放下茶盏,双眼直视他:“放我回去,我还有很多事情未处理。” 白龙人一挥手,刮起一阵风,全身被冷水淋个湿透,我睁眼即清醒,船身摇晃得非常厉害,周围的灯火都熄灭了,我眼睛视力极佳,在一片黑暗中前行。 “惊羽?” 我伸手够到舵手,但此时转动的齿轮已经磨坏了,无法制衡风暴,但可由风暴制衡,船身怕是已进水了,终究是没能撑到东海城。 我摇摇晃晃地冒险来到船栏边,万一抓不稳,便可失足落海,从此与蔚蓝的天空无缘。 在看到凤惊羽半边身子没入海中,正抓着绳索攀竭力爬上船时,我吓坏了,立即用力拉住绳索,不让他被海浪带走,很快一个风浪打来,头被撞向栏铁磕出血,像是被抽筋剥离,削骨割肉,我咬牙坚持拉着绳。 可无论如何,我都使不上力气拉他上来,我恨自己啊…… 第五百六十八章 风雨交加,翻滚的巨浪从不会在意渺小一物,我死死拽着绳索,围栏断开,身体失去重心,差点摔进海水里,头又撞在板上,睁眼看世界一片血色。 我着急地寻找海水中那么白色的身影,大声呼喊凤惊羽,喊得喉咙沙哑,说不出话,茫茫的海面上漆黑无光。 绳索还在动! 凤惊羽还活着,脑海中只剩这一念头,我一咬牙,双手磨皮出血,入深见骨,绳索又反向扯我一刀,极其深刻感受到筋骨裂断。 我趴在栏杆下,望着深不见底的深海,绳索很长,也不知去往何处,还是找不到凤惊羽的位置,海浪淋湿我的伤口,这盐水搅得火辣辣疼,唯有这些疼痛让我意识到我还活着。 海水慢慢变黑,底下露出一个巨大的黑影,形状像一条大型的兽鱼,不知离船身孰近孰远,仿佛游了长久,黑影变淡,又仿佛游了回来。 突然想起白龙人说过这附近有他的同类,我一拳锤向板上,该死的,在这呼风唤雨吓唬谁! “混蛋!你给我出来!和老娘正大光明地打一架!” 我朝天空、水里竖了个中指,很少飙脏话,除非人被逼至绝路,死前要扞卫尊严。 虽然觉得这是无济于事的话,但……细想之时,绳索的力道突然变大,像数十个几百斤的大汉要将我连人带绳地拖进海里。 又好像有什么东西抓着绳索想爬上来,我惊魂未定,船身被风浪摇晃已经让我站不住,只好跪着磨损的膝盖,小心翼翼地探头出栏,这一看把我吓得不轻。 凤惊羽尚在海中不停挣扎,我与他之间,绳索的中段,一个人影正歪歪扭扭像蛇一样爬着上来,看不清人脸,只知道他长有两只发出蓝光的龙角,在黑暗的海中照得格外明亮,也因此得以看见凤惊羽。 那东西爬到一半,猛然抬起头,他的脸模糊不清,但一定是发现了我,朝我咧嘴一笑,嘴角快勾至头后,尽管不知他是好是坏,但从这笑容来看,绝对是邪恶。 “惊羽,快上来!” 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眼前这个东西远超乎常理认知,应该就是白龙人所说的他的同类,怎么龙族之间长相差别这么大? 我懒得理清,正想着如何把往上爬快要上船的怪物踢开时,那怪物又突然发出一声怪叫,声音仿佛要将我撕裂开,我捂着耳朵,绳索也从我手里伸开,心里一惊,再次抓住绳索,不让它再次滑落。 那怪物顺着绳索下落几米,一阵海浪朝他打去,他惊慌失措地露出头来,似乎很不满,对我龇牙咧嘴,龙爪用力一扯绳索,我的手臂上又划出几道伤口,身体不得已前倾,半只脚已踏置船身外,而另一只手死死拽着快要松脱的围栏。 “不要啊!” 来不及了,我这声叫喊也没人会听到,风浪太大,而我却眼睁睁看着,那怪物面目狰狞,用爪子不停割绳索,对我一阵咆哮,下一道海浪冲向船只,溅起白花花的水帘,龙的眼睛可入水,用手拂开海水的杂质…… 血液很快在海里蔓延,到时势必会引来各种凶猛海兽,我必须想办法回到船上。 我自小水性极好,两脚一蹬用力游出水面,大口吸着海风,船只离我不是很远,但也不能小瞧海浪的力量,越是往前游,越是被逼退浪。 有一只脚好像被水草缠住,又好像是被一只手拽着不给走,海水很黑,却被两只发光的龙角照亮,海底的景象清晰可见,龙影在身后十里开外游了一圈接着一圈,不断向中央的漩涡靠近。 我暗骂不好,使出吃奶的劲拼命游向船只,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和最要命的事莫过于如此。 第五百六十九章 这小怪物老是抱着我大腿不放,再这样下去,体力会被他耗尽的。 一只脚踩在他脸上,他的龙爪才刚松些,我的脚离开的时候,他又开始抱紧,气得我无话可说,拔出赤月,正要一举戳向他脑袋时,猛地兴起一声巨响,随后从船里伸出无数铁链,我双手护着受伤的头部,铁链快到这边时,有的从我身边串过,有的将我连同小怪物捞起,甩飞到半空中。 云暮极飞身过来接住我,脑袋撞到他的胸膛又更疼,嗓子被我喊哑了,无奈瞪了他一眼,现在的体力简直无敌,不会动不动就晕厥过去,等落到地上时,我将湿漉漉的小怪物拎起来。 “霁白!” 云暮极从身后揽腰抱住我,迅速脱下黑蟒袍衣,捂热我冷得发抖的身子,然我一声不吭,使出一记拳头砸向那个小怪物,他痛得嗷嗷直叫,撑大的喉咙还能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还叫不叫了?再叫我揍死你!” 我将小怪物丢给云暮极,穿上他的外袍,打算回房处理伤口,云暮极干站着不知所措,眼神冰冷,冷到周身起毛,我回头看他,目光木讷:“凤惊羽呢?他要是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我说的当然是气话,这种紧要关头,命都要没了,快到鬼门关时才来救人,真是气到七窍生烟。 云暮极脸色阴沉可怕,冰冷的空气甚至比海水还要冷,众人瞬间停下了动作,像一个个木偶一般呆立原地,直觉告诉他们,请等待一场丧失理智的杀戮,又或者能溜的,尽快溜。 小怪物跑的最快,还想回到他的海洋王国,云暮极出手疾快,拴天链在他的操控下,与天边一道惊雷遥相呼应,化作一道残影,将他又扔回船上。 紧接着,铁链又转方向,接连数十道冲向中央巨型漩涡,链子本身金刚不坏,面对海浪的侵袭,不费吹灰之力重击深渊,海底巨兽怒吼咆哮,欲要冲开数道枷锁的束缚。 可就在这时,云暮极口吐鲜血,眼前可见从天俯冲的铁链断开好几根,海底巨兽变得愈加张狂,用力一扯,又断开了几条铁链。 后背有一股暖流融入,云暮极脸色微变,“我”却摇头说道:“是郡主让我来帮你的,本来是不想急于冲锋陷阵,不过现在元神恢复得差不多了,正好可以出来活动筋骨。” “你是谁?占据她的身子有何目的?” “我”一笑,继续灌入灵力,命他赶紧集中精力对付深海巨兽,不然整条船的人都要完了。 他狭长的狐狸眼眸阴沉如霾,双手摆阵,锋利的指甲磨刮出血,深海中央漩涡上,重新断开的链子再度合上,海浪多重打入船身,两人都有些站立不稳,在云暮极快跌出围栏之际,我一手抓紧稳如泰山的掌舵,另一只手抓紧他的手。 铁链重击锁喉,带去海水威压,冲烂巨兽的大嘴,炸出血肉浮出海面。 “霁白,快趴下!” 云暮极翻身上船,将我护在他的臂弯下,海兽最后的哀嚎裹挟巨浪滔天,没人能知道拴天链在这一刻能否撑住。 第五百七十章 “?谈标昔美,坐隐逸前良。参差分两势,?素引双?。舍??假命,带死不关伤。?知仙岭侧,烂斧?寒芳。” 扬州城内,嫌少有人真正了解过此处将近荒废了的行宫,坐落于东门临近白虎街十八铜锣巷,今日更是难能可贵,竟来了两位尊贵的客人。 他们一前一后,直至来到行宫内部深处前,脚步并未停止,传闻中的人物在此处等着他们,满脸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抓着一条长棍,黑褐色的麻衣下藏着个饭碗,简直一个乞丐,也不是丐帮帮主。 “见过棋君,本王今日为那份赌约,讨要一局山河棋,棋君,请!” 高手过招,只需只言片语,便可随心所欲,心领神会,十七王爷俯身作揖,少见他这般对人敬重,看来对方也不是等闲之辈,声线听着有些许年轻,开口便是狂妄:“君子回头为时不晚,王爷若肯放弃那份赌约,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不然休怪我无情!” 霎时地动山摇,行宫早已年久失修,偶尔落下些石块也很正常,但有人暗中操控这些机关阵法,弄虚作假编造些神话人物故事,未免不知一个死字怎写。 十七王爷一阵冷笑,幽深的目光落在棋君手里天下独一无二的山河局,这盘棋,他势在必得,既掌控此局,又非局中棋子,不也是一场模拟一统天下的乐在游戏? 棋君将棋局放于背后,声音傲慢道:“王爷,棋子有多种玩法,不知王爷喜欢哪一种?” “便是赌棋最好,有劳司马二公子代为观判。” 既然提到司马天,棋君对十七王爷身后的那位相貌英俊的少年郎多了几分兴趣,实则不太舒心,王爷让一个有身份的楚人来监棋……他呵呵笑罢,摸着下巴的胡子,小声道:“不得了啊!” 楚人善战,他们在面临是攻还是守抑或是虚己以待时,往往会选择攻,也是棋的一个大趋向,且楚人的战不重布局而重中盘,这也许跟他们对棋的理解有关。 “鄙人不才,要让二位看笑话了!” 棋君拱手一挥,山河局直接掠过十七王爷的手,旋转落入司马天的怀中,让后者有些惊喜,小小棋盘局另藏玄机,棋君给的暗示很明显,黑子困死白子,从四角俱全,到仅剩可走的封口。 司马天浅浅一笑,语气多凉意:“看来只有殊死搏斗,才能活得出去,敢问棋君,这棋局的排阵是仿照此处陈石行宫,亦或者是整座八卦扬州城?” 棋君豪爽壮言,捋一捋思绪:“王爷早就放弃此宫,咱们出手不必顾忌!” 答案是模棱两可的,山河局撼天动地,一般人不敢轻易驾驭,偏偏是一个乞丐,看懂了宁王的棋局,宁王欣赏其胆识,授于棋艺,此人有此名闻天下,后宁王落败,其又隐入江湖,已多年不问世事。 十七王爷来找他,并非像魏王太子等人急于寻人,浪费不必要的代价,而是以诚心说服,以他多年对宁王的了解,与其斗的两败俱伤,不如共谋出路,共商家国大计? 棋子落北,十七王爷输得心悦诚服,没想到战局早已定下,棋君招招致命,他只有被打的落荒而逃的份,行宫几乎所有的石阵蜂拥而至地朝两人移近,很快将出口封死。 对面的棋君背对着他们离开,走得宽敞惬意,还吹起略带嘲讽意味的口哨,十七王爷大声喊话:“若本王死了,他……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王爷出去还来得及,头顶上那个封不死。” 司马天纵身一跃,已经先他一步逃了出去,唤受到惊吓,好在并未跑远的马儿,跳到马背上,在滚滚尘烟中加快疾驰。 第五百七十一章 司马天刚从地牢里出来,又被十七王爷邀去前厅做客,公公得了主人的重令不敢违抗,挨骂一身老病,恳求司马公子莫要令他难做。 “公公带我去。” 司马天之前几天收到家中亲信后,常常进食不欢,入寝难安,他来东越为家族办事,本可以在半月前归程,但自打那夜突然收到纪炎月的求助信,便陷入两难的境地,他于他而言有救命之恩,虽然不见得是什么善举,但总归能活着回去见他亲二娘的最后一面。 十七王爷端坐在前堂,手臂上缠着刚包扎好的纱布,脸颊上还有些血印,很少有人能活着逃出山河杀局,他们虽逃了出来,但不光彩,明显是布局人放水。 “先生要走了?” 司马天颔首,面不改色,色愈恭,礼愈至:“在此谢过王爷款待和照拂,天遇家中急事催促,不容怠慢。” …… 司马天跟随王府侍卫进入扬州城的地牢,这些年扬州城恶毒多端,此处关押的都是城中十恶不赦之人,以及疯癫变态之徒。 司马天见到的他,四肢都被铁链铐牢,披着浑身血衣,全身各处没有一处是完好,被关在一间昏暗的牢房,离水下暴室仅一墙之隔,在这待久还会听到隔壁日夜绝望的哭喊,一般不出三天,没人清楚里面的人是怎么死的,有的人说是被雪下鳄鱼活生咬死,有的人说是水位上涨被逼溺死…… “司马天,你终于来了……” 纪炎月受此苦难依旧顽强生存且咬字清晰,司马天倒也心生佩服,因为与他交情不深,对他的私事也不甚了解,偶尔会派人打探他的消息,但一般不能查获他的真实行踪。 司马天长相温润如玉,不像是习武的面相,打小他偏偏不信命,硬要跑去学武,可学没几年,又染上大小风寒,曾在亲二娘的规劝下几经放弃,后来因着这份执着和梦想最终成了叔父的左膀右臂。 纪炎月听他畅聊,心想与他间的交情又更近一步,但谈话是有技巧,心计是有分寸,司马天并未透露更多他的身世,反而在意纪炎月的身份,面容冷峻,目光如炬,与方才看似柔弱的公子形象判若两人,他上前走得更近些:“你有时给我的感觉,是为宁王效命,又像是为魏王效命,现在又惹上不该惹的邺王,你到底想怎样?别忘了你是个人!有血有肉的人!” 纪炎月不怒反笑,笑声回荡在森狱牢中久久不复,他自己作贱自己那是他的事,何须他人带有目的地去怜悯,幽幽沉声道:“我能活一天是一天,这时候不去想些开心的事,尽想些烦恼的事为何?” 司马天也笑了,看这生锈的铁链有些出神,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每天面对心情应该很压抑才是,他却恰恰相反,听侍卫大哥说过,人在外面闯荡没见有多高兴,一进牢房天天都爱笑,起初还以为他疯了…… 司马天将手里握得出汗的药丸送入他口中,慢慢解释道:“你现在是以死囚的身份勉强躲过太子的追杀,以后的事难说,十七王爷给的药勉强压制你体内的毒性,我的也是,并不能帮你太久,想想开心的事也好,能让你记着你还是个人,至少在你还不能彻底沦为行尸走肉前……” 第五百七十二章 我踢开压在脚踝的木板,擦干脸部的血痕和砂石,海浪也无巨大的威力,归于天水一色。 云暮极用身躯为我挡下海水冲来的碎片,后背因此受了不少伤,勉强撑着身子扶我站起,晃晃荡荡地朝舱房走去,我脸色惨然,接二连三的生死时速令我的心情崩溃不已,走着走着,转身拥住他,手脚也变得瘫软无力。 “霁白,傻丫头,你方才真勇敢……” 云暮极伸手轻弄我有些泛红的脸颊,按着我的下巴,俯身与我相依唇齿,久回味而不易自拔,他打横抱起我,朝床榻踱步,未几,将染上血肉的衣料撕开,被盐水冲刷过像是浑身被刺猬扎疼。 衣裳褪尽,横陈在他身前,云暮极从袖里拿出一雪花肌肤膏,先是在我脸上轻擦,后缓缓下移,被我猛地抓住手,有些错愕:“怪我?在危急关头没能在你身边?对不起……是我太过自傲,被龙人算计,差点溺死在海里。” “没有你的拴天链,我也活不成了。” 云暮极将我胸前的长发甩去后面,他总喜欢我这样坦诚,指尖在伤口处停留,把药膏均匀涂抹了才好,我看他长了一副好皮囊,骨子里全是坏心眼,人是贱了些,但对我会想尽办法来爱护。 “为何不说是我?” 我不说话,直直看他,见他余怒未消,我一口咬他的脖子上,留下一排牙印,他倒是忍得住痛,闷哼一声:“翻身!” 他说翻身我就翻? 他冷笑,眼里露着精光:“你会后悔的……” 我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少用这招威胁我!” 推开他结实霸道的胸膛,我在床上坐起,激起一阵心猿意马,他连续几次那样对我,我早已不敏感,甚至听他说起我胸前后背的龙腾血印,那是在南楚落下的丑陋伤疤,常忍不住伸手抚摸。 云暮极低头吻上那处,缠缠绵绵,我闭眼欢畅,被强劲的力道牵制着,他将他对我的痴迷和爱意,分毫不差地融入我的心。 …… 处理好伤口后,我抱着枕头,坐在床边,干瞪着眼:“其他人呢?” 云暮极喝着茶水,一副事不关己,悠然自得:“有几人不见了,姑且当他们死了……” 我揪住他的衣领,脸色僵硬:“说好话!” 云暮极这让人想喊打喊杀的模样有时真会把人气死,茶水搁在案上,淡漠语气说道:“你身边几个重要的人还在,至于凤惊羽……我带你回来时,看到他抓着危杆,往船后舱靠,人可能无大碍,你开心了?” 我又气又好笑,锤他的胸口,却忘记他还有伤在身,他强忍胸口传来的不适,拿开我那不安分的小手。 “我去见妩唤他们。” 他又亲了亲我的嘴,这才满意放我离开。 妩唤见我出来,脸上涌出一抹喜色,上前说道:“郡主,没想到这小怪物还帮了我们大忙,船被风浪推去顺风海域,行进速度快了许多,大人还说,很快就能见到东海城了。” 我经历被海水淹没的恐惧,有些不敢眺望,心却想着这船厉害,受损严重还能继续扬帆。 第五百七十三章 底室暗房的人气很旺,云暮极特地吩咐金侍长,给追随多天劳苦功高的手下备上大好的酒菜,海途以吃海鲜为主,酒倒是没有给太多,防个个喝得大醉淋漓,看不住小怪物。 小怪物四肢都被铁链绑着,牢牢地定在墙上,眼巴巴看着好吃好喝,自己的肚子已经好几天未进食,饿了都快瘦脱相,就是没人理他,要知道龙人体内的龙丹是本命,若长期不进食就要消耗龙丹,维持身体机能,时间一长,龙人会变得虚弱,修为停滞倒退。 侍卫毕恭毕敬地让出一条道,我让妩唤给他们带去自己做的甜点,以表谢意这些天的关照。 侍卫脸上说着笑,心想主子向来心狠手辣,敏感多疑,万一惹我哪处不快,后果可想而知。他不敢多言,直接带我前去看被关押的小怪物。 正在吃酒菜的众人听见我的声音,全然没了酒后的高谈与玩笑,我先声罢免他们的礼节,直到身子逐渐隐没于黑暗中,才听见他们有所放松去小声交谈,我一笑置之,那些议论八卦我和云暮极的事的人,由他们爱说去说。 “这位郡主可不得了,不仅长相妖丽,还会笼络人心,主子的性情大伙都知解,竟会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我是真想不通!” “我倒不觉得主子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你们想想,主子与她有杀母之仇,更有不共戴天之恨,这要是换做寻常女子,怎么可能会跟他在一起?说不定主子有手段令她乖乖甘愿承欢膝下!” “照这么说,两人应该旗鼓相当才是。唉!你们少说闲话,好好伺候这两位主,没准她以后就是王妃了!” “我有时挺为主子抱不平,这要是万一她目的不纯地接近主子,所谓红颜祸水,不得不防啊!” 我立在重重封锁的铁门前,妩唤拉开数道闸门,霎时火光四起,照亮至暗房边缘,长着蓝角的小龙人四肢被铁链绑死,动不得就冲我发出低吼,模样生得俊俏,给我的感觉像一个冲动爱惹事的孩子。 妩唤帮我找了张椅子,我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原先是不想来的,但想到差点被这家伙溺死在海里,就怪不得我,怒气一冲地过来给他点颜色瞧瞧。 “郡主,他不会说话,几天前在暗房里闹得贼凶,还咬伤几个兄弟,云阁下便派人对他加以毒打,不给他饭吃,这才让他消停些。” 我挑眉,歪着脑袋,装模作样地问:“不给他饭吃?那怎么行?” 长小别致的小龙人,张着血盆大口,伸出干瘪的长舌,这模样一凶,与俊俏一点都不沾边,我盯着他通红的双眼,略微沉思,朝妩唤招手:“给他吃糕点,一日两餐,节制饮食,不可多喂。他现在是头野兽,我要驯化他,等他冷静下来,再来找他,就算沟通不了,也不能让他见人伤人。” 小怪物见我要走,啊呜啊呜呼几声,又见留不住我,手脚用力抓着铁链,暗房铿锵作响,侍卫冷漠地关上闸门,任由他在里面撒泼,似乎是知道自己逃不了,声音渐渐微弱,只听得几声“嗷呜”小叫,像山中虎崽嗷嗷等父母待哺。 妩唤当真是按老虎的饭量给他喂食,不给多也不会给少,反正他又饿不死。 …… “你们在看什么?” 在甲板上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对中间的某个引起兴趣的事物更加好奇,我踮起脚尖,拉开几人,眼前出现一口陶缸,里面有东西在发光,似七彩虹光绚丽。 “郡主,这你有所不知了,这叫瓜水母,平常不易遇到,惊羽大人昨日在海里采集,哎哟,抓了五只出来,哎哎,你可别碰它们,这些玩意相当难养!” 我捂嘴偷笑,凤惊羽此人可真有意思,不禁问自己,他还有多少面孔是我不曾知道的? 说谁谁就来了,凤惊羽拉开挡在他面前的端木梁,腾出位置与我站在一起,我挠头嘻笑,他见我笑了,脸色转好,清音道:“好看……” 见此,端木良忍不住多说几句:“咳咳,大人是问郡主,这些水母好看吗?” 我以手掩面,笑道:“好看!” 阳光明媚,冬去春来,凤惊羽白衣黑发,衣和发都飘逸脱俗,不扎不束,以手微微一拂,衬着直似神明降世,若有若无的笑容,不禁引人遐想。 第五百七十四章 ?是故乡明,海上升明?。皎洁的?光?显露出浓浓的故乡风情让我如痴如醉,既忧伤则?欢喜。 夜幕星河,一顿饱餐过后,我慵懒地躺在甲板上,痴痴望着璀璨夺目的天空与波光粼粼的大海,一路走来的这些日子里,好像也没这般惬意过,我双臂枕脑后,翘起二郎腿,心想累就睡一会儿。 席间散走了很多人,只留下凤惊羽和云暮极二人,同桌共饮烈酒,不知哪个该死的混蛋率先挑起战火,赌谁的酒量更好,众人也就抱着玩玩的心态,没想到两人的酒量超乎想象,连续喝几个时辰,花光了十几坛酒,还是未能分出胜负。 两人都是将酒当茶水喝,但心境却不一样,凤惊羽像公鸡炸毛扭动身躯,身后飘出一些白色的羽毛,云暮极则合上双眼,一手揉着太阳穴,趴在桌上,想着先消停一会,接着再比酒量。 “我珍藏的女儿红都被你们一夜之间喝完了……” 端木梁那叫欲哭无泪,弯身捡起地上散落的酒坛,全都无一例外喝个精光,又看到满地的白羽毛,顶着怒火前去打扰凤惊羽:“大人,喝酒伤身,你再喝,真身就要暴露了!” 凤惊羽指着云暮极,略带鄙夷,也不说话。端木梁徒手抓他后背伸出的羽毛,感觉又痒又舒服,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离奇光怪的事在东海见多了,也就不足为奇了,多半就是个妖! 无奈,端木梁只好拖着牛壮一样的身躯,先行带回房,他还要去查一下,到底是哪个混蛋泄露他珍藏女儿红的事。 端木梁前脚刚走,金侍长后脚赶到,见自家主子喝得烂醉如泥,也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干脆上去叫醒他:“大人,万一此刻有人趁机给你下毒,你能防得住?” 云暮极嗤笑,醉后的他,长发未绾未系披散在身后,桃花眼角微微上挑,更增添撩人风情,朱唇轻抿,似笑非笑,肌肤白皙胜雪,似微微散发着银白莹光。 “哼,左右都是我的人。” 云暮极晃着身子,朝外边走去,他自认酒量极好,断不会受此影响意识,甲板上躺着一女子,睡颜甚是恬静可爱,挠他心窝忍不住伸手触碰,这一碰便越发不可收拾。 等我醒来,已是上身无遮挡,抚摸颈间的伤,拿旁边散落的衣裳遮掩,赶紧喊停他的动作:“你给我停下!你答应过我什么了?一身酒气还碰我!” 这家伙力气大的很,硬推也推不动,双手抵着他胸膛,我很是抗拒道:“我来葵水了,这几天做不得!” “是吗?不妨让我来验证一下?” 说罢就要动手,我死死抓着他手腕,蹬鼻子上脸:“这里是外面!你不嫌丢人,我很丢人!” 云暮极笑了,是那种带着算计与精明,抬起我的下巴,唇瓣互碰:“那……回床验证?” “验你个头!” 我起身穿好衣裳,扭头不去看他:“不信你问妩唤!” 云暮极琥珀眼瞳暗了下来:“不信,除非亲眼所见。” 我“切”了一声,嘴上说着硬气,却是止不住的想要快跑,意料之中,一道掌风朝我这边打来,我像个受惊的野猫,后知后觉蹭到某人怀中。 时间过了许久,我拖着沉重的身躯打开舱门,云暮极俯身向前倾压,又将我抱在怀中,一同来到甲板赏星赏月。 “今日是二十八,你上月何时来?” 我没好气说道:“是二十二,还是二十三,我忘了……” “月事有点欠调啊……” “我看你是欠调教!” 云暮极让我坐他大腿上,虽然身子方才已经处理过了,但总有点那啥不方便。 我思虑正乱时,他一拽我的手,顺势刚好坐在他身上,双手环绕我的腰间,下巴压着我的额头,我有些不开心:“为何每次都让我处于被动?” 云暮极抬手揉了揉我的发丝,低沉的嗓音格外迷人:“我记得你说过,你很喜欢被我征服……” 我捂脸忍笑,也很想破口大骂,但他说的没错,我找不到理由反驳。 “霁白,有一首诗很应景,我念给你听。”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共盈盈。” 第五百七十五章 “你说的诗,能写给我看吗?我识字不多,虽没听懂意思,但……” 我羞红着脸,声音骤然低了下去:“但从你口中说出,我想猜便能猜到。” 云暮极沉声吟笑,他比我年长又成熟,比我懂的东西更多,自然包括某某之欢:“你把你猜到的说给我听,我才答应给你写诗。” 我仰起头,稚嫩的脸庞清丽脱俗,他捧起我的脸,彼此间气息交换,又一次情不自禁。 未之,似是听到他的嘲笑,我气恼地拿拳头砸他:“你知我知,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信不信我动真格,一把吃掉你?” 云暮极指尖轻触我发红的耳根,知道我耳根子软还不忘捏捏,语气略有清冷:“霁白,你真好看,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子。当然,我更喜欢你难以抗拒、乖乖顺从的样子……” “呵,土味情话,都烂大街了。” 我承认,他此言一出,我的心差点承受不住,脑海中有个小人到处抓狂。 男人的气息喷薄在颈间,独有的兰香环绕周身,估摸着他等会要从我身上问出点东西,但我又能做些什么,默默承受他制服的手段,默默感受他对我的爱意,默默把自己交给他。 趁他还未开口,我反道:“我问你一个问题。” “哦?” 云暮极饶有兴趣,蹭了蹭我的脸颊,我眨着眼睛,内心不免忐忑:“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啊?” 云暮极一愣,久久回神:“我喜欢乖巧贤淑,能温柔体贴陪在我身边的女子,而那个女子也只能是你。这并非是为了哄你开心,才编织而成的谎言,而是我的心意。” 我小指与他拉钩,却不是朝着他的心思想:“可我喜欢的男子,他一定要霸气雄壮,文韬武略,英俊非凡,玉树临风……” 云暮极捂住我的嘴,示意我别再说下去:“怎么?你还想跟别的男人跑?” 说罢,我原地石化,讪笑:“怎……怎么不能?” 云暮极微微皱眉,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我,问道:“怪我太温柔了?” 不可能啊,虽然每天跟他……但也不会太用力……蓦然想起什么,四目相对,我倒想看这男人想怎么玩。 “你想骗我,倒也不必,我今日来葵水,未免一激动就伤身,你给我说实话!” 云暮极却似笑非笑,语气格外认真:“你觉得我像是在说笑?” 我软了,双手放在他肩上,摇他:“你骗我是不是?” 云暮极轻笑:“你没感觉吗?几天前那晚,我倒底是没忍住……” “云暮极!我杀了你!” 我取下腰间的赤月,横在他胸前上,突然下腹一痛,被他趁机扬手打下赤月,身子一软,瘫软倒地。 “你刚说……你想杀了我?” 这句话似戳到他的痛处,令他想起一句老话,雾散,梦醒,终看见现实,那是千帆过尽的沉寂。 云暮极止不住流泪,无声无息,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哭,双眼充斥着戾气,戾气不仅让他黑化也变邪恶,仿佛曾经那个杀人不眨眼的修罗回来了。 “好啊……这就是你一直不想被破身的原因,既然你不肯原谅我,为何之后还自愿献身?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当是你泄情的工具?你要是敢说你馋我的身子,我现在就要了你!” 第五百七十六章 锋利的指甲在我下巴边缘徘徊,似乎随时来个致命一击,又或是想警告我不要开过分的玩笑,我神色淡漠,摆明摆个脸给他看,他自然而然地认为我这是在作死。 “霁白,承认自己是坏人很难吗?那么,你觉得好人能在这世道上活几天?” 云暮极看我的眼神就像是要吃定我,贪婪的毒蛇正吐着杏子,等待猎物不幸步入狩猎范围,近到能看到他琥珀眼瞳映出一脸无措的我。 答案不需要经过细想,可我就是宁愿执拗地去细想,也不想在他面前失了威风,时间过了许久,周围的空气变得凝固而安静,他怕是要失去耐心,把我搂得更紧,薄唇贴合发丝:“根本活不过一天,强者上至达官权贵,弱者下至穷困乞丐,哪一个不会拼命活着?强者食肉糜,弱者吃泔水。肉糜之财取自横征暴敛,高税苦劳,泔水之地来自酒劣饭臭,病毒滋染。他们吃的心安,甘之如饴,人只要能填饱自己的肚子,还有心思管他人?” 云暮极手指一勾,解开我领前的衣绸,顺着肩头一路攀升,手掌覆于脸庞,只用难以察觉的一招,便将我内力打散,再无力与他招架。 情到深处时,一阵剧烈的异响伴随金属崩断,瞬间惊动了船上所有人,也有人从睡梦中挣扎,慌慌张张地跑去最有可能出事的船底暗室,那里关押着一头来历不明的龙人,妖怪跟人是不同的,因而不能用人的理解和感情去判断和看待,谁知道它会弄出什么幺蛾子。 云暮极一头冲进暗室,拴天链完好无损地从四方角穿插龙人手脚,龙人身体上下并无异常,脸色还是死灰一样地盯着他,令他不由萌生出一种错觉。 他暗笑,拴天链几乎刀枪不入,无论是人和妖都难以找出破绽,救它的人本想冒险一试,却发现根本破解不了,只能灰溜溜逃走了。 云暮极双目蓦然锋芒乍现,吩咐手下找些可怕的刑具,他要给这坏了他好事的龙人一个难忘的夜晚。 下属将已经烫好的烙铁摆上,云暮极二话不说,提着一块烙好的铁印缓缓向龙人走来,薄唇掀起一抹凉意,带着掩盖不住的欣喜若狂:“救你一次,我便教训你一次,救你两次,我便教训你两次,直到最后你变得面目全非,也好。” …… “郡主,属下有事禀告,快让属下进来!” 半盏茶还未喝尽,阿树深夜到访,必然是与纪炎月有关,我把他拉了进来,目光落在他手上的信封,尤其是信面附上的人名,他面带忧郁,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十七王爷的亲笔信,纪炎月现在在他手里,劝我们不要轻举妄动,一切得按他意思来,他要郡主你必须常与他书信往来,此外还要告知东海异象……” 我半信半疑,接过那封信件,信上的内容没有一字是提及纪炎月的情况,但字字无一不在暗示其遭遇不测。 我一头雾水,想起那四个东瀛人死前交代的话,纪炎月真有他们说的那样严重吗?还是十七王爷利用他们编个恐怖故事吓唬我? “给他回信,我会按他说的去办。” “是。” 阿树领命退下后,我独自在房中来回走动,这桩心事放不下还真悬着,悬得我优柔寡断,总是不出其地落入别人圈套,而且我又不了解十七王爷的为人,虽然知道他和太子是死对头,但他和父王的关系也有些微妙…… 第五百七十七章 凄厉的惨叫声并未停止,鞭声一遍又一遍落下,始终打不死这身强体壮的小龙人,全身上下,也就这一双怨毒的眼睛会动,会传神。 云暮极似乎是打累了,下属恭敬地递上一口热茶,他幽幽看了一眼,下属心生寒意,有些畏惧地退居一旁。 “打完了吗?该我说了。” 云暮极怔怔地看向黑暗中徐徐走来的“我”,原本那双略带金光的眼睛变得比平常还要耀眼,目光所过之处,见遍地是血,有所不忍,叹道:“刚刚才想起,这孩子与我有过一面之缘,年纪小时,他爹娘把他捧成宝,这便养成贪玩贪吃,游手好闲的徒子,见谁惹得不快就上架,到处惹是生非,无计可施便来求我耐心教导这孩子,可惜我公事繁忙,未曾放在心上,交给我的族兄去办,后来我死了,后来的事也不记得了,但这孩子底子善良,来日若教得好,仍能成器用。” “哦?说得倒是好听!可我从不养无用之人……” “既然不养无用之人,怎么不直接杀了他?” 云暮极一听惊愕,随即倒有些埋怨自己说出的话,冷漠地扫了“我”一眼:“你想救人,也得过我这关!” “那就来!对你相好的身体出手,希望你不要有太多顾忌!” 白龙用功,很快身体周围浮现一圈白气,在狭小的空间释放极强的风力,云暮极以手遮挡飞来的沙石,对方一来便释放强招,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不要误解我的话,我可没说要救他,但若是你将他毒打成残废了,你离残废也不远了!” “还有,你那三十年的寿命已被那老龙王吃的渣都不剩,你还指望能有个几年实现你的大计?” 白龙的笑真的很刺眼,云暮极还未出招,便隐隐觉得自己要输了,他强压着怒火,手上的鞭子一抽,墙上划出一道显亮的痕迹。 …… 这一夜我睡得很沉,待到天亮用膳时竟还赖在床上,被妩唤一扯手,全身骨架像是要散了。 “郡主大事不妙!快来救我!” 我一听皱着眉头,阿树怎么又来,他一来,身上的担子又重了。 妩唤将他拦在门外,气定神闲地为我梳妆,嘴里还哼着歌谣,解我心绪烦愁。 “郡主,这次真的要救命!金侍长要杀我!” 妩唤按住我的肩膀,摇头示意我莫慌,她放下梳子,走到门边,透过门缝看外面的情况。 “哎哟,还真不妙,金侍长提着大刀来了!” 我大吃一惊,这个是要出人命啊,虽然阿树的性子不讨喜,但都曾一起出生入死过,我怎能见死不救,便不顾妩唤的劝阻,破门而出,以身挡在阿树面前,冷冷开口道:“不知金侍长找阿树,所谓何事?” 金侍长愤恨的眼神看都不看我,专盯看阿树看,厉声道:“那倒要问问郡主,如何放纵手下偷别人的东西?属下私底不好,你这做主子的可还有脸面?” 我一时语塞,脸色变青,回头问阿树:“你偷他什么东西?” 阿树一听就来气,嘴巴倔得跟头驴似的:“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云阁下养的鸽子把我鸽子吃没了,我不找他要回鸽子,那还能找谁要?” 金侍长一声冷笑:“还嘴硬?偷了东西还不认了,郡主就是这样教导做属下的?” “郡主,我看他是得了你的授意才敢这么做,如果不是,我看这样的人也留不得!” 金侍长却不打算放过我,一再再而三追问:“郡主要这些鸽子做什么?若想要,何不找阁下要去?谁都知道你和阁下的关系最亲,莫非你有见不得人的事,不敢与他当面说?” 听得我直冒冷汗,连忙辩解:“这事我会亲自跟他解释,就不劳你费心了。” 被这么多人夹着,我是一刻都不想待着,推开妩唤和阿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小憩,没走几步,身后那道洪亮的声音依旧不饶人:“郡主最好不要做出对不起阁下的事,不然,呵,阁下一狠起来,那可是六亲不认!” 第五百七十八章 “郡主,你等等!” 阿树在我身后叫唤,我停住,转身见他一清一白的面色,此时在甲板上,我松了一口气,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阿树却是忧心,上前一步,他双眼密布血丝,显然是一整晚未睡好,低声对我说道:“昨晚的事,你要不要再考虑一番?属下认为应当深入调查,弄清事情经过,才做回复。” 我点头,拍他的肩膀,正色道:“东瀛人编的故事却是有几分可信在里头,有些话我想听很久了。早在离开扬州城前,阿月曾和我说过,这位王爷私下颇有拉拢他之意,现今也只是露出冰山一角,凭他一来就掀起皇族内乱的本领,咱们今后可不能小看。” 海风时冷时暖,用过膳食后,我随意在甲板上找了个角落休息,凤惊羽就在前方全神贯注地掌控舵手,另一旁的端木梁手指着泛黄的地图,提醒他留意几处未知的区域,如果暂时没有阻碍,船只不可偏离方向。 妩唤走过来,轻轻踢了我一腿,笑道:“郡主在这看了多久?” 我白了她一眼,起身时眼前一黑,浑身酸软无力,被她扶着,她又笑我:“这可不兴看啊。” 我哑然:“我又不是盯着凤惊羽看……看你样子,是还没找到那泄露行踪的小人。” 妩唤双手撑着栏杆,惬意呼吸海中风气,一吐为快:“其实不难找,那人与我们一同在海上,想向扬州传递消息,只能靠飞鸽传书。而我也留意打听过,海上这段时日放鸽子的,除了一个叫阿树的人外,就没别人。” 我微微摇头,嘴角被风吹得有些发白:“怀疑他,当是下下之策,金侍长这人你可查过?” 妩唤挑眉,面上生出一抹诧异:“郡主,你为何会怀疑到他身上?莫非是他刚才的话有问题?” …… 金侍长回到房中,见房门敞开,似乎在他预料之中,心里已做好了准备。 云暮极背对他,一手抚摸桌上的茶盏,在雕刻成玉的杯子上来回回味,锋利的黑指甲刮出一阵刺耳的噪声,随之而来是邪气的声线:“你可知,这些人居然在我眼皮子底下被收买?” 金侍长面不改色,双手交叉在前,恭敬回道:“一切悉听大人吩咐。” 云暮极把玩手中的杯盏,像是捧若珍宝,眨眼的功夫轻易捏碎,瞳光中似有熊熊烈火,也如深渊的沟壑岩浆:“带那几个废物上来。” 话音刚落,外头哭爹喊娘的一齐爆发,云暮极眼角一撇:“真吵。” 突然,他笑了,看着个个被金市长活生生抽出琵琶骨,那些痛不欲生的丑陋嘴脸,都十分愿意在此刻乖乖听话,一字不漏地吐出象牙。 其中一人拼了老命去抓住他的袖角,磕头哀求道:“大人饶命!小人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求求……求求您,不要把我丢进海里啊!” 一人带头妄想抓住生机,余下几人纷纷效仿,可惜在云暮极眼里,是容不下没用的东西,而那些无谓的求饶,不过是他们临死前的遗言。 有了第一个被扔进海里的”先行者”,其余的人变得更加疯狂,任何胡言乱语的东西都加进去。 最后,仅剩一女人,茫然望向身后裹挟巨浪的深海,回想生平八卦了不少事,间接害了不少人,临死前悔不当初,见原本陪着他的人都死了,生死看淡也不怪,决定搏一搏,哭扯着嗓子:“大人,小的想起一事,是有关魏王府幕僚轩少康的一桩秘闻!” 金侍长上前一扯这女人的头发,冷声威胁道:“敢在大人面前耍花样,你这两条细腻白嫩的大长腿,不要也罢!” 女人一天紧紧护着自己的双腿,吓得蜷缩将身子全缩成一团:“小的不敢!大人,我都说!轩少康根本不是丞相友人引荐给魏王办事的幕僚,是……” “扯淡!” 云暮极语罢,金侍长提着女人残破的身躯眼看就要丢进大海,女人彻底发了疯,海水深不见底,就好像会封住轮回的往生之道,连死后都囚禁在暗无天日的海底中。 “小的还未说完!” 第五百七十九章 尸体抛进海里后,金侍长转头看向云暮极,良久,后者目光灼灼,转移视线。 金侍长见是我来,借口不便,将要告辞,云暮极叫住他,声音低沉:“且记住我今日说的话,这次就先放过你。” “是……” 我目送金侍长远去的背影,心想到底是我疑心太重,在没有找到确切证据之前,还不能证明他与十七王也有过来往,但为什么方才痛下杀手时,面色会如此僵冷?这可不像一个惯有杀手的动机。 云暮极笑意绽放,宛如一朵妖艳的曼珠沙华,我神情不自然看向他处,果然面对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心生惧意:“管好你鸽子,如果不是你鸽子把我鸽子咬死,阿树也不会兵行险招……” 云暮极面色骤冷,声线骤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兵行险招?你倒是很会为你自己找借口!” “云暮极,你什么意思?父王把阿树留给我,是供我派遣办事和收集情报之用!不是连你都要管宁王府的事?” 云暮极双眸黯淡,冷笑:“给纪炎月写信,是你的私事,还是宁王府的事?” 我斜了他一眼:“两者参半……” 云暮极上下打量我,眼光显入贪婪之色,我被盯着周身不舒服,察觉情况不对劲,正想离开,脚踝被一条粗壮的绳绊倒,被某人趁机捞到怀里,颈肩传来一阵痛楚,我忍着忍着,哭出泪水。 一炷香过去了,我拾起地上散落的衣裳,来到梳妆台前清理身上的伤痕,无论再怎么擦拭,没个几天能消退。 “看来要消除你心中对我的芥蒂,我要更残忍一点。” “你什么都看到了,你还想怎样?” “远远不够……待你葵水一过,我找个时机,彻底撕裂你!” 这一刻,两手握紧成拳头,指甲陷进皮肉,再摊开双手时,可见被鲜血染红的骨头。 别的男女同房都是你情我愿,互相索取,琴瑟和谐,举案齐眉,为什么我的枕边人是个残忍嗜血,变态之徒? 该死的命数! …… 凌晨,我被外面一阵嘈杂声惊醒,但手脚都被压制,我起不来身,偏头怒斥气势处于上方的男人:“赶紧给我下来!到东海城了!” “不急,咱们再做点……” 我气急败坏,真的将他恨到骨子里:“还嫌我不够心软,让你占够多大的便宜?” 事情做得意犹未尽,云暮极轻叹:“戴上我给你的龙骨耳夹,待会进了城,如果城门已被龙人攻陷,就用它来过关。” …… 船板下落,在我预料之中,整座东海城四处弥漫硝烟战火,原本来此接应的人死的死,逃的逃,而城主也没有消息,始终不知下落。 凤惊羽走在前头,向端木梁递了个眼色,端木梁立即让我们后退,我离他们两个最近,也是察觉到有股很强的气息正逼近这里,疾驰而行,似乎很不欢迎我们。 我暗叫不好,对方实力在我们之上,这来势汹汹的气焰,很有可能直接进入战斗,如此一来,凤惊羽冲在最前,当属当头一捧。 第五百八十章 城门不堪承受重击,巨大的尘浪掀起,眼前的世界犹如埋没在一片黑暗沙霾中。 我睁不开眼,双手护着头部,低头看向脚边,竟离原先的位置移开数十步,且不断随着砂石的滚动而变,脚踝已陷三寸沙土,行动有所不变。 一声牛叫喧嚣天地,撼动山河,发出吟吟低吼,两道红光俯瞰底下渺小的人。 满眼尘埃中,一个小身影畏畏缩缩,往我这边靠,伸出锋利的爪子朝我的耳朵挠去,我用赤月回挡,但这小妖怪不依不饶,冲我急切地叫喊了几声,又摆出让我难以理解的手语,无言了半天,听到脚步声朝这里奔来,我把小妖怪捞进怀里,先躲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城门覆着的黄沙实在太多,我带着小妖怪勉强找到较为清晰的地方,未等喘口气,小妖怪突然大叫,惊恐万分地指向海面,又把脸埋进我的裙摆里,不肯撒手。 脸一下子就黑了,踹开他又踹不成,只得先把精力放在对付龙人上,赤月手起血溅,刚费力砍下一个龙人的头,剩下的一窝蜂冲上来,它们的武功招式千变万化,还未出手,就先吓倒我。 而死的那个,要不说他太蠢,要不是我侥幸打倒。 拴天链杀出,放倒了十几个,墨袍玄衣响佩带琼琚,魔瞳凛风威气震慑全场,云暮极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一手环住我的腰,一手取走我手里的赤月,抵在即将致命的脖颈上,见状,心情随之沉落。 他并不是拿我的命做要挟,而是我戴上的龙骨耳夹,以此为开城门的筹码,想必这位缓缓走来的龙人统领会很感兴趣。 赤月在耳夹边碰了碰,毫厘之差,哪怕裂了一小缝,在场的龙人都要捉急。 这牛高马壮的龙人统领,旁人借着惨淡的月色,只能看清是个龙首人身,长着健硕肌肉,披着红袍,手拿狼牙大棒的妖怪,而我用龙眼复明的原因,能比他们看到更多微不可查的东西。 它张开血盆大口,发出难听的嘶吼声,还溅出几滴黏糊的口水,发丝刮过脸颊,扬至身后,右耳忽地变得很痛,像是皮肉裂开。 “这耳夹是先前公主殿下征战时,不甚遗落在一艘战船上,恰巧被我的人捡到,如今前来物归原主,本是一番好意,没想到刚登上岛就遭你们赶尽杀绝,我身后的朋友是新来的旅客,也没惹你们任何人。” 龙人面面相觑,虽然听不懂云暮极的话,恰巧龙人里面有会说人族语,在那叽里咕噜地向统领传达意思。 统领听后若有所思,面露凶煞地朝我们伸手,云暮极嘴角轻蔑一笑:“我们一路风尘仆仆来到此,可不是来送死的,这座城已经被你们攻陷,可有其他暂时安全的去处?” 见云暮极仍不肯将耳夹交出,统领见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会说人族语的龙人代为转述:“我等出自神明,并非无恶不作之徒,尔等且随我来,我带你们到营地,除此之外的其他地方不要乱去。” 云暮极道好,统领盯着我看了好久,才转身离去。 “等等!” 端木梁出言打断,方才的打斗让他身上落了不少伤,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狼狈,凤惊羽则完好无损地站在另一旁,警惕地看向云暮极。 云暮极神情冷峻,似笑非笑:“事到如今,你还指望你那不成器的城主?估计眼下这会儿,不知躲到哪处洞里贪生怕死去了!” “你!” 凤惊羽拉住欲要发作的端木梁,摇头心意传达,暂且听他一回,待找到城主,东海城就由不得他胡来。 第五百八十一章 天空变得深蓝,也就意味着离破晓不远,在漆黑的小路行走,耳边传来风声,树木摇曳,我走走停停。 云暮极怕赤月伤到我,动作稍微轻柔,然而我并未理会,直到前面有些亮光。 我以为的龙人营地是和军旅营帐差不多,外边驻兵把守,手握兵械,层层把关,内有将军议事,沙盘演略,军机密谋。 但却超乎我的想象,七彩斑斓的宫灯跨过高长石阶,流动热血的旌旗风欲动则不止,此处屹立一座巍峨华丽的宫殿,各处石砖铺满水晶,高楼危墙点缀灯饰,有漫天星光为衬,以枝繁叶茂为比,愿称呼为龙宫。 云暮极瞧见我这么大的反应,笑容不屑之:“从来只知龙宫镇于深海,未闻龙宫坐于豪城地上。” 听后,我揶揄道:“这真的是龙宫吗?不是把掠夺后的城池当做营地?” 云暮极揉了揉我的发丝,安抚道:“是真的,而且在东海城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你以后还会见到很多像这样的宫殿。” 我不是很相信,推开他的手:“等我今夜有命活着出去再说。” 云暮极笑意收敛,一双邪魅眸子增添了不少戾气,提起赤月,碰了碰我的下巴,冷声道:“别说丧气的话,今夜并不存在性命之忧。” “阁下说是就是,我一局外人,知道的内情没阁下多!” 在外人眼里,郡主和云阁下这两个人只要在一起就老喜欢打情骂俏,即便性命受到威胁,也能破天荒地地做到谈笑自如,聊情惬意。 凤惊羽被这刺眼的一幕弄得揪心不自在,端木梁在他身边,也是最先看出,只不过不说出来而已,瞧这大黑脸的比欠了人家钱还难受。 仰头看这副横匾,落题“九霄万福”,金灿灿的琉璃栈道与银河瀑布相连贯穿,分开东西两殿,西殿撤开荧光珠帘,一相貌俊美的男子只露出片见紫衣,又与左环右抱的美女相迎,偶有陶醉,长有魅力的瞳孔看向云暮极。 “是你啊……” 云暮极和这龙人同时说出口,两人脸色略带惊喜。 龙人说得一口流利的中原话,目光平视在场任何人,随后也留意到我右耳所戴的白龙耳夹,微微蹙眉,两手放开美女,就朝我奔来。 我受到了百倍惊吓,云暮极毫不手软地一掌向他袭去,他躲得快,但又很不爽,缠着他打斗。 “有意思的女人,可以把她送给本座吗?” “你既然想死,那就拿你的命来!” 拴天链差点打到那龙人腿上,地面的水晶爆裂开,瀑布流淌的水喷射四溅,此番举动惊动外面的龙人护卫,提着刀剑闯入殿中,却被一股力量打飞出去,殿门“砰”的一声,重重摔关。 “阁下,一月不见,功力上涨了不少,本座还以为失去三十年寿命的你,将来会丧失斗志,面敌不堪一击,如今看来,是本座多虑了。” 那龙人声音妖娆,所到之处,哪里都有活色生香留下来的味道,我虽不排斥,却也不接受,他见我直起性子,勾了勾唇角:“小美人,你喜欢这货,白龙会不会介意啊?” 我一脸倔强:“你什么意思?” 那龙人笑了,指着一旁面色煞白的云暮极,笑意更深:“白天和他玩床第游戏之欢,夜晚梦回白龙桃源诉恋,还有你身后单相思的小凤雏。这么多男人,你吃得消吗?” 第五百八十二章 “女人、龙骨本座都要留下!” 紫衣龙人语罢,七彩铃灯一闪一闪,矫健的身形如鬼魅般移动,宛如一支利剑穿梭于众人中,我反手一招赤月,连挡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他的龙爪震飞撞墙,幸亏云暮极接我及时,不然当场脑袋开花。 “这家伙的弱点在他的左胸,攻击那块地方就对了!” 白龙的话在耳边响起,他现在与我共用一具身体,我所经历的事物,他也要经受一番,有他提醒,就好办多了。 “云暮极,他的弱点在他的左胸上!” 云暮极应声甩链,拴天链在地上化成一道残影,与黑气的龙爪相撞,龙爪被削去一半,黑气渐渐弱化,紫衣龙人愤不甘心,黑气凝成一团,化成深渊暗涌,白龙叫到闭眼,莫要被这眼前表象惑乱心神。 与此同时,凤惊羽拔剑相迎,一声怒吼,将龙爪彻底撕个粉碎,剑指首级,咫尺间,紫衣龙人护住胸口,快步退却,地面砸坏了不少水晶,落出一个大响坑。 云暮极撤回拴天链,朝紫衣龙人愠声道:“仙藤,这耳夹还你,别不知足,赶紧放我们走!” 仙藤轻轻一笑,修长的手拍了拍肩上的尘土:“这小美人就是你用三十年寿命换来的宝贝,本座不过随口一说,难怪你吃紧。” 仙藤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一脸正色,对我说道:“让白龙出来聊聊,没有他的日子,本座无聊的很。” “是啊,有我的日子才热闹。” 我的声音变了,身子也在长高,模样也变成了白龙原来的样子,君子笑谈温润如玉,身姿见长玉树临风,锦绣白裳衬得姿容焕发。 仙藤脸上出现一抹真挚的笑意,仿佛和白龙是臭味相投多年的老友,闷着喘气:“怎么会这样……几月前见你还好好的,生龙活虎,四处蹦达,若非父帝突然临时换将,你也不会在战中遇袭……” 白龙丧叹生不逢时,自嘲道:“是我死的蠢,其实我早有预感这是傲月为我设的圈套,而我当时就没细想,活该不听尊者所劝,落得个连死都要被分尸的下场。” 白龙垂着脑袋,扫看身边几人,目光落在云暮极身上,居然要拱手作谢:“多谢云阁下,保住我龙体唯一遗物,这龙耳朵,就当是留给我友人的此生执念。” 云暮极冷哼一声,他也会傲娇,不去看这两个藏了不少奸情的龙人,言语不爽道:“我只是想进城罢了,你们的事又关我什么事?” 白龙与仙藤相视一笑,相继又聊了许多往事,龙族的内斗远比中原皇权争斗还要精彩,见聊得话不投机,又转而讨论起四海政坛,从东海到中原,又从中原到东海,说得天花乱坠,可惜白龙占据我身体的时间不宜过长,不然这两个龙人可会睡在一张床上,聊他个三天三夜。 …… 白龙耳夹还给仙藤,他一把抓来,生怕被我这短小的指甲刮伤,见我脸色似有所被他惊吓,他凑到我耳边,呼出一口仙气:“别担心,小美人,云阁下已经和本座说了你与城主的事,本座是龙族的中立派,若非老龙王逼本座出来历练,本座才不会闲得没事干插手这堆破事,不过看在小美人长得人美心善的份上,以后记得来看本座,没准本座愿意帮你们……” 倒是坦然,仙藤脸上被挨了一拳,云暮极头也不回地拉着我往外走:“我们还要连夜赶路,就不在此多叨扰了!” 这事还得我向他问清楚,出了宫殿外,我拽着云暮极,不顾众人诧异的眼光,将他带进树林里盘问。 “你个朝三暮四的小人,一会说你和城主交好,一会说你和龙族关系匪浅,你到底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云暮极从身后抱住我,下巴抵在发丝间,装得一脸无辜:“这年头,结识多一人等于多一条命,霁白,我还要问你,你心里还给多少个男人留有余地?” “仙藤说的没错,但是你想错了,我不是花心萝卜头。这辈子,我只专一。” 云暮极用暖和的唇瓣蹭了蹭我的脸颊:“你能这样想就好。” 第五百八十三章 众人眼中“满面春风”的两人,总算是从树林子里出来了,我面带尴尬地松开云暮极的手,讪笑几声:“让大家久等了,我们这就赶往旧城址。惊羽大人,你的旧部……” 凤惊羽望向我,目光略有闪避,一旁的端木梁则忐忑道:“郡主放心,我等自会带郡主安然无恙地归城,不劳闲人费心。” 语罢,身后蓦地传来一声嗤笑,云暮极颜眸浮现幽暗的光芒:“呵,好一‘个不劳闲人费心’,此去路途凶险,怕是你们累着郡主。” 端木梁面色有些差,与凤惊羽对视一眼,冷冷开口:“云阁下,你既已答应郡主送她入城,那么现在任务是不是已经完成了?” “哦……原来你们所指的是这回事。” 云暮极抓住我的手,用力一拽,直接跌进他怀中,被他双手狠狠环住我的后背,将我禁锢在满是窒息的臂穹下。 “既然如此,我得给自己加多一道任务。” 他意味深长一笑,必然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凤惊羽冷眸一凝,全身真气输出,提前做好战斗的架势。 在东海城,有那份特殊的血脉加持,他能冲开更多封印他修为的阻碍。 如果说东海城外,他碍于强大的法器难以对付云暮极,那在东海城内,这里便是由他主宰的一片天地。 云暮极唇角的笑意隐去,他大意了,竟忘了他是武功盖世的城主左护法,当即甩出拴天链,宛如一记强劲的磨刀,磨平了周围树木的棱角。 凤惊羽知道这场战斗要快,不能再让云暮极,以及他背后的龙人势力有喘息的机会,于是当机立断,待最后一层封印冲破之时,便是重伤他们之际。 一道强烈的白光遮挡了所有可见的范围,身边不断传来惨叫哀嚎声,几个熟悉的人影接连倒下,可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 仙藤望着暗黑的天空有些失了神,他的气质岂是那等凡夫俗子可比,可如今自己的情感却与那凡夫俗子有的一比。 仙藤整理衣襟,轻轻一叹,握紧手里的白龙耳夹,拧着眉头,似狠下心,对身后的手下呵斥道:“一群办事不力的家伙,不是让你们跟着他们吗?怎么会让那小凤雏带人逃走?” 龙人守卫纷纷跪着,请求降罪,仙藤一张美貌妖娆的脸冷得发白,挥手让他们退下,接着找人。 “不好了!原本在朱雀街的那支精锐部队不知何故失踪了!” 仙藤闻言一惊,险些失了方寸,这是他亲手栽培的精锐部队,怎会无缘无故失踪?这其中必有蹊跷,当即吩咐下去:“带几个身手厉害的去彻查!切记此事不可声张,别让后方那些老家伙听到这里的风声!” “遵命!” 守卫领命退去后,仙藤扶额躺下床榻,似吓出了冷汗,一心还不忘吐槽云暮极,怎料他连人带船的一来,给出了不少麻烦事。 窗外飞来一只浑身通体黑毛的鸽子,仙藤恨得咬牙,把它抓在手里,直道没了气息,取下腿间的小信。 “人在月牙沟,速来。” 云暮极的字迹真好看,可惜哪里都渗了毒血。 这个蠢人,偏要为了女人逞一时风头,如今自食恶果,还要被那小凤雏反将一军。 说来也奇怪,他已将整座城牢牢控制,这小凤雏又是怎么和城主的人联系? 第五百八十四章 仙藤前脚刚踏出龙宫,后脚却传来一阵哭声,那声音从营地里传来,凄凄惨惨戚戚,哀嚎了半天,小怪物见统领带人来了,才收住了哭声。 仙藤眼神一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幽声道:“怎么回事?谁欺负你?” 小怪物呆头愣脑,手指在空气中比划,原来天生是哑巴,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眼前这位大人物身上。 仙藤朱唇微抿,眼睛眯成一条缝:“你是说你哥哥被那些人带走了?云暮极曾试图屈打成招,逼他说出龙族的一些内情?你还知道什么……” 小怪物一一说出,跪直身子,向他磕头,眼泪哗啦啦的流了下来。 仙藤脸色变黑,刚要做出的决定要反悔,吩咐手下:“给云暮极传达本座原话,城中生变,恕不能奉陪。” 小怪物哭声不止,仙藤俯下身,抚摸他断了半截的可怜龙角,没个几百年修为很难复生,不由心生悲悯,语气放宽:“想救你兄弟,就得听本座。” …… 云暮极面如死灰,不甘地倒在一片血泊中,鲜血染深了有些陈旧的墨色衣裳,还真是一点情面也不留,满身都是败战下来的污垢。 “惊羽!你不打算带他走吗?” 不管我如何上前阻拦,凤惊羽始终头也不回地拉着我走,再往前走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你想想,城主如今失了城池,是被龙族陷害的,要想夺回东海城,还得从长计议。他和龙族的关系走得最近,手里一定掌握不少筹码。” “你别意气用事,东海有他的商业版图,势力庞大,城主还指望他发财……” 我这么一说,凤惊羽果真有些犹豫,但也仅此片刻,他又加快了脚步,手臂被他抓出好几道红痕,硬是不肯放手。 清晨露水微浓,太阳彩云冒头,海水去了又来,磐石屹立不动,东海城定格在昔日繁华,从不见有何人烟。 这城中的街景与中原街景无异,但少了人气的缘故,让此处变得荒凉且萧条。 眼前的道路上,突然火速冲出两道人影,刀光剑影间,已经和凤惊羽交上锋,这气势无人可挡,凤惊羽全身内力被打散,甩去好远的距离。 一个是素服雕着金边长绒的男子,高扎马尾尽显英气,眉心一点朱砂,更是衬得此人丰神俊朗。 另一个也是一名男子,所穿的黑玄锦袍,印有长凤尾之三足乌图绘,却是生的风流倜傥,唇红齿白,眉宇之间有几分似曾相识,笑容很美,也很甜。 凤惊羽被打飞出去的同时,脚边也被某个东西绊倒,低头看去是小怪物,正抱着我的腿不撒手,随着重心不稳,后倒地不起。 其中一人更是说了些我听不懂的话语,接着从未有过的困意带我进入梦乡。 “分头行动,我去解决外面的喽啰,掩护你带人撤退。” “小心他们的幻术,尤其碰上仙藤,这……不好说,但愿凤来能顺利引开那支精锐部队。” 二人简略商讨计划后,素服男子扬长疾行,刀剑无情,斩下几个巡逻修为低下的龙人,他们的位置也暴露了,附近周围的龙人一起冲上前,团团包围男人。 男子面色平静,沉着应对,长袍飞抉,墨发纷吹,长剑手起一片血流成河,所到之处皆是拦腰折断的尸身,真气凝聚于剑意之中,落叶飞舞,归于宁静。 第五百八十五章 身体好冷,仿佛掉入冰潭,缓缓下沉,扑面而来是更为冷的刺骨的水。 冷水在我脸上打落,我“呲”了一声,茫然看向天空飘下的雪,地板把我裸露的地方冻得发紫,我扣紧身上仅有的几件暖和的衣服,挣扎着在雪地里寻求希望。 这里是雪山之巅,空气之稀薄,我快喘不过气,有如一块基石积压在胸口,身后出现一人呼唤,令我很是惊讶,居然是白龙。 白龙的双脚既紫又肿,走起路来跌跌撞撞,我上前搭把手,并问:“这里是哪里?” “识海……反正存在于每个人的意识中,有不同的叫法。我正因为也在你的意识里,所以被你带进来了。” 白龙轻咳几声,一手抓住我的手袖,一手指向不远处的一块巨石,道:“先去那躲一躲。” 雪很大,风不止,我似有感应的回过头,但愿是自己多心,没人跟着来。 “这地方我好像来过,又好像在梦里见过。” 白龙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背靠冷冰冰的巨石,道:“是吗?虚之则实,实之则虚,虚虚实实,倒不那么重要了。” “呵,你可真豁达!可我不是这样的人,我很计较得失……” 白龙抬手打住半响,似笑非笑:“那只是你的本心被一团迷雾包住,破开这层迷雾,那才是原本的你自己。” “你被害得五马分尸,是实;现是个龙魂幻化的残体,是虚。你找我蓄意报仇,是虚还是实?” 老仙人朗朗开怀,笑得合不拢嘴,从巨石后方出来,依旧是老样子:“寄浮游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我双手合十,拱手一礼:“见过老仙人。” 老仙人一手挥拂尘,一手作揖,微微点头,岁月在他脸上留下诸多痕迹,却依然慈眉善目:“什么虚虚实实,人生来必有一番苦难,当眼见为实,不另图妄求,患得患失也好,潇洒肆意也罢。” 我浅浅合目,问道:“上次落崖,是仙人救我,自当感激不尽。不知这次是否当为此行?” “凰者,你我且一时过一时,徒儿重渊被困东海傲来国,我被昆仑禁足雪山之巅,唯有你等能救他。” 重渊?是父王夜重渊吗? “仙人,是我父王吗?父王在东海傲来国?” 老仙人不语,缓缓闭上嘴,被风雪吹散了虚影,我心慌意乱,似曾相识的山崩地裂,意识晕厥了过去。 …… “还是不能逼出蛊毒?” “是,长老,药宗的弟子们在想办法了,只是这毒厉害,要解得费不少精力。其实……若实在等不及,有一种办法可以一劳永逸,但……”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 药宗弟子垂着头,提着药箱快步走出殿门,迎面差点撞上一个黑衣男子,那是带人回来的那位,清澈的双眼犹如浩瀚星河般打量他:“郡主醒了?” “回……回城主,还没有。” “哦……那我改天再来看她。” 药宗弟子点了点头,火速逃离现场,像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第五百八十六章 这房间也太暗了,怎么不点灯? 这床板也太软了,怎么感觉像飘起来? 我的手怎么了?怎么会有多道血痕? 掀开床单被,我跌了个踉跄,忍着额头一阵眩晕感,待眼前的黑幕消失,映入眼帘却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联想到深海万里,这是在海里吗?还是自己已经死去变成海底的孤魂? 太奇怪了…… 我使劲掐皮肉,愣是把我痛得认清现实,还真不是做梦,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湿的,但却能感觉海水在周围流动,用手一拂,便能泼开些水波形。 虚虚实实,我到底是死,还是没死? “郡主醒了,随我进来,外面的海景对你来说很陌生,过久便会适应的。” 一角白衣玉边花纹的袖裳,从门边露了出来,男子徐步而至,原来殿内还有其他人,我顿时心生警惕:“敢问阁下是何许人也?” “奉贤,城主身边右护法,暂代照料郡主之责。” 奉贤语慢沉重,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职责,并未投入情感,还真是和凤惊羽一样,醉心武学,痴迷武道。 “手给我。” 我一惊一乍,他面色略微窘迫,皱眉,道:“你体内留存有长年未解之蛊毒,三日前你用药后并未见发作之症,但亦不可掉以轻心。解毒不能求速,往后岁月漫长,还请有所准备。” “我中的是什么毒?听你的意思,要有漫长的时间去解这毒?” 奉贤不答,要我把手给他把脉。 “是情蛊,暂时不知是哪一类情蛊,此蛊种后深隐血丛,一般难以察觉,郡主近期都在做些什么?可有同房?” 我脸红的快冒烟,急忙摇头辩解:“没有的事!那家伙骗我的!妩唤都验过了,根本没有……” 奉贤则是一脸狐疑:“是吗?我们问过云暮极。” 我的心情随之一落千丈,好人不问却问他,且听他乱胡扯,奉贤收回目光,眼底有些阴沉:“确实没有同房。” “……” “你们虽未同房,但却行同房之隙,寻周公之礼,难免会影响血内情蛊的生长,产生一定的催情效果。” 我面色难看,咬牙说道:“没有办法解毒吗?” 果然这人还是信不过,别以为他自愿浪费三十年寿命救我一双眼,我就能原谅他害死我母妃,他尚且有命活得好好的,可我母妃再也回不来了。 “是他强迫我,我想自杀了好几回了,但迫于现实压力,我必须活着。” 奉贤抬眸与我视线一撞,他的瞳孔黑得如浓浓墨水,又像是黑潭里的死水。 “长老,我有事想问你。” 奉贤抿上一口茶,淡淡开口:“讲。” “这几天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位老仙人向我指路,说是父王被困在东海傲来国,可有真事?” 奉贤猛的握紧茶杯,捏成个粉碎,久久回神,才道:“失态了,此事要等外出探查的人回来才能知晓。” “东海傲来国?是孙悟空的家吗?” 奉贤轻笑一声,从胸前的衣襟取出手帕,擦干手上的血迹,道:“话本不要看太多。” “啊?那是真是假?话说鬼魂我也见过,神仙也见过,那孙悟空是不是也……” 奉贤突然起身,打断了我将要说出的话,离我不到一个手掌的距离,他的威压是很强大,与生俱来的气场更是无人能比,像极了一团黑云终日盖在头顶,压得我大气不敢一喘。 “你去了便知。” 第五百八十七章 别当我傻啊,奉贤根本不相信我说的话,或许在看一个诡辩之徒如何为自己找理由,不只是他这样想,我有时也会这样想,人心之复杂,岂非一朝一夕就能看懂? 临行前,特意交代这些天,药宗会频繁派弟子前来把脉,若无十分要紧之事,否则不能出户,以免影响到药效发挥。 这毒是否能解还不好说,现在只能勉强抑制毒性。 “他们在哪?” 奉贤没有理会我,越走越远,消失在海的尽头中,独有一番形影相吊的意境。 云暮极他们又不知下落,上哪去找他们?难道还要等到毒性已解,才能出户吗? 我愣是站在原地自言自语唠叨了半天,等到饥饿感来袭,一个小人儿端着饭食进了门。 “郡主,城主交代过,务必让我看着郡主吃完。” 我眯着眼睛,盯着他手里尚能可口的饭菜,仔细考量:“城主是不是多虑了?” 小人儿笑道:“非也,饭食无误,居心可测,应该是郡主多虑才对。” “谅我不懂城主之意。” 小人儿摆手称请,道:“王爷将郡主托付给城主,城主必不负王爷重托,这些饭食皆是城主精心准备,混合郡主的胃口。郡主不吃,便是负了城主一番好意。” 我拿起筷子,往碗里夹了块肥肉,浅尝一口,初尝的口感还可以,随即乐得津津有味,狼吞虎咽起来,真是好久都没吃过这等山珍海味了。 小人儿见我吃得起劲,也不再打扰,等着我吃完,边收拾,边听我开口道:“惊羽大人是在这里吗?” 小人儿一听稍有些激动,握着碗筷的手不由得颤抖,声音断断续续:“这……长老亲自交代过,我只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其他的事一概不知,郡主要问……便问长老好了。” 又是一无所获,兜兜转转回到了原地,我哭丧着脸,两手撑着脸颊,趴在桌上:“你们什么都不愿告诉我,真怕突然间一激动,体内毒素乱窜,有一天会毁了我的心脉……” “郡主别担心,那蛊毒长老研究过了,说致命也不致命,就是有点费时间,长期和它处着也不会出什么事……哎呀,话说多了,郡主若无其他事,我先退下了!” “唉……你等等!” 小人儿跑远了,像躲瘟神一样,可怜我这孤芳自赏,还把人吓成这样。 …… 三天后,城主竟破天荒地不顾长老反对,允我出门。 第一次看这已经陷落的东海龙宫,一时觉得惆怅,一时觉得迷茫,原本富丽堂皇的宫殿成了青铜礼衰,锈迹斑斓。 话本里的世界居然真的存在,古人诚不欺我也。 “咳咳,郡主,那不是龙宫,是东海的旧城址,三百年前因一次海啸爆发而被吞没于海底。早些年,城主派人来打理过,打算拆除些废铁建造新的宫室,但由于那些废铁常年被海水酸盐浸泡,现已无大多用处,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小人儿讲了一大堆,异常兴奋,差点忘了他是来干正事的,怪觉得不好意思:“郡主,惊羽大人就在前面。” 走几步却被他拉住,小人儿似有怯意,低声说道:“他最近脾气不太好,郡主可千万别提那些令他不开心的事宜。” 我淡然应之:“你好像知道哪些是令他不开心的事。” 小人儿吓了一跳,赶紧摇头:“我……想来郡主最清楚不过了。” 我揪住他的衣领,眼神是你懂的,他缩了缩脖子,听我道:“别急着走啊,有很多很多事要请教你……” 第五百八十八章 除了凤惊羽以外,还有一个身影,我躲在小花园之后,虽然不喜欢干这偷听见不得光的事,但老架不住内心的好奇,尤其前脚快迈进来,却即刻意识到冒昧打扰也不妥。 “惊羽,娘做这么多,是为你好。你自己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应该知道奉贤向城主举推你接下此任务是不安好心。你倒好,自以为突破六重境便无人可挡,只身奔赴扬州差点被那几股势力算计,还招惹到云暮极那等睚眦必报的小人……你说,你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凤惊羽不回话,一个人若是觉得难言之隐,开口便说不出话,但他生来不善言辞,有着先天的劣势在,旁人看着多少与百口莫辩沾边。 女人蹉跎了半辈子,对儿子谈不上据理力争,哪怕儿子无话可说。 她是最承受不住煎熬,日夜担忧,想东想西,生怕儿子一时想不开,做出出格的事出来。 “娘永远不会害你,娘只是担心你被人唆使……” 小人儿并未走远,见我一脸阴沉地从小花园后走出,下意识的想要逃跑,不料被我提剑斩断退路,他强颜欢笑,小小的眼睛时刻掂量逃跑计划:“郡主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想娘了。” 我坐到一块石头上,抬头仰望深海暗流,不见光的地底是禁锢不得永生的灵魂,巨鲸掠入眼帘,那传说中只藏于海中的王,今日得一见,果真美妙绝伦。 “这鲸几年前就来过,带着她的孩子来此处觅食。不过她选的时机不是很好,那年海里飘来一股未知的毒藻,她孩子误吃带有毒藻的海蛘,没过多久就死了,她这次很可能是来悼念自己的孩子。” 我蜷缩着身子,手心都在冒汗,不知是否太紧张,小人儿说的话没仔细听,突兀地转了个话题:“真是奇怪,城主是东海城的主,怎么会真成了海里的主?” 小人儿吞吞吐吐,不敢看我脸上的神色:“一月前,主城被一个龙族很厉害的家伙占领了,城主和其他大人有伤在身,又接连几次中了敌军的埋伏圈,实在身心俱疲,为保剩下人的性命,便和几位宗主商议,退居旧城址,以代来日养精蓄锐,再发兵攻城……郡主可能觉得这事新鲜,但对于我们来说,如同家常便饭。” 我若有所思:“你说那个龙族厉害的家伙,是仙藤吗?” 小人儿一听就面色惶恐,看来他知道的也不少:“这……我就不懂了。我还有其他事要做,郡主别揪着我不放,快看!惊羽大人出来了!” “哪里?” 等反应过来,为时已晚,那家伙一溜烟似的早跑远了。 我一拍脑门,会心一笑,所幸此行没有白费,收到的消息还真不少,但笑得飞起的同时,却丝毫察觉不到有人在靠近,以至于肩膀被拍,吓得灵魂出窍。 “惊羽!好……好巧!” 说谎我是最不会了,被人看穿真尴尬。 凤惊羽的异瞳如一波温柔的秋水,荡漾我潜伏多久的倾慕之意,我懵懵懂懂地想了一会儿,这才把话说出:“你不怪我偷听?” “不怪。” 我哑然失笑:“当我是自家人?不怕多一张嘴说出去?” “……” 凤惊羽沉默,凝视我的双眼,我也在看他,越看越没勇气,便又说:“我不会说出去的……” 凤惊羽总算是笑了,从后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水果递给我。 “这不是在海里吗?这些水果食物是怎么保存的?” “假的……” 凤惊羽说的是上方流动的海水,让我强行理解,还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你是说这旧城址上方的海是假的?” 这简直异想天开,前面小人儿不是说三百年前,这座旧城被海水淹没了吗? 还记得那小怪物在打斗中,曾拉着我惊恐万分地指向海面,似乎是见到极为可怕的东西,而根据那天的方向,好像就是这片海域,难道…… 第五百八十九章 躲过道道防守,掠过层层把关,凤惊羽打了一身漂亮的轻功,带着我落入牢狱的外围,借此处茂盛的树木遮挡,趁着守卫并未发现我们,我低声问道:“他们就在里面?” 凤惊羽点了点头,大手按住我的头往下一蹲,刚好有个守卫急匆匆往这经过。 我推开他的手,理了理有些乱糟糟的发丝:“看这戒备森严的程度,似乎是关押重犯的地方,他们该不会在里面都受了刑?城主关押的理由是什么?” “妩唤先前盗了城主挚爱之物,理应受罚,念在其及时物归原主,所受的刑可减。” 小人儿弯着腰,扒拉草丛堆,步步爬过来,蹲在我身后突然发话:“郡主身边负责情报的侍卫虽然脑子不灵光,但忠心可鉴,他身上那几封与东越皇廷来往的书信,也交由奉贤长老保管,其本人也被带去问话。我听说郡主对此事很上心,长老曾派人过去与扬州接应,如今城主准你出户,你可去问长老打探到的消息。” 小人儿说着说着,声音渐少,见我不怀好意地瞪着他,他心里咯噔了几下:“额……至于云氏一党羽,则交由城主亲自审问。” 小人儿一番话传达完毕,颇为自得,换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蹲在地上,朝凤惊羽瞄了一眼:“进牢房探视就免了,此处归奉贤长老管属,要是被他知道你逾矩,你以后别想有好日子过了,你娘总归没说错。” 凤惊羽面露失落之感,声音骤然低了下去,温和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我身上,我浅笑道:“不想给你添麻烦,我们就不进去了,直接面见城主。” “郡主,你真要亲自面见城主?城主这家伙行踪不定,很多人来见他未必能找得到他。” 我盯着这小人儿打趣道:“呵,你一个帮城主办事,哪来这么多话?” 小人儿笑容变僵,悻悻然道:“这不说少了你嫌弃,说多了你又嫌弃,郡主好生为难我。” 转念一想,小人儿又反问道:“郡主打算和城主说什么?” “这……” 小人儿神色不自然,笑道:“看来郡主还没想好,那便等你想好了再见城主。” “你这语气,和初来时简直判若两人。” 小人儿对我的猜疑不以为然,边走边不在乎:“郡主,你有时跟你父王很像,有时又不像。城主呢,今日是见不到了,你改日再来。” 见他一副敷衍的态度,我有些生气:“说不定城主就在此,还是说你就是城主。这一路大摇大摆竟无人发现,可是牢狱重地,若非您亲口授意,还要蒙骗我到何时?” 小人儿扬起嘴角,侧目而视,却一口咬定:“我说了,城主今日不见客。” “城主!” 凤惊羽这一声叫唤,直戳琊鸾的肺腑,源自体内流淌相同的温热血脉,彼此间拉近了距离。 “得了,不知郡主有何要求?” “不敢,霁白万分感激城主恩情。但一想从此今后便要旅居东海,霁白初来不懂事,还请城主指点迷津。” 琊鸾占据小人之身,却威气十足,霸气侧漏,转身看我:“你想要实现什么心愿?” “开……一间酒楼。” 琊鸾惊讶:“只是一间?” 我笑答:“也有吞并四海八荒的野心。” “东海危机没个两年三载能解决,你想这些也太早了,倒是我这最近老缺人手,郡主愿不愿意到门堂整理门令?” 有些事话到嘴边说不出,凤惊羽冲我一笑,让我放心大胆去做,既然他如此期望我能担任此次工作,那我有何理由去拒绝:“愿意,请城主不吝赐教。” 琊鸾笑得很是满意:“那就好,既然说到你的心愿,你找云暮极,他最了解东海的商景,不是更合适吗?” 第五百九十章 清风堂原是古时仙门管理门令之地,其中门令有两用,一为武,二为精。 任务完成后会有相应的奖赏,如金钱、毛皮、武器、精气等,皆为门派子弟历练所需,外加下山历练收获成效,久之日积月累,辅弟子修成正道。 后来百年沧桑过去,曾经的仙门已被山峦河川改换成新面目,成了东海城的后山城,平常给流落的山民居住,偶尔会有仙长经过此处,赋诗一首,算是留个念想,告诉仙灵,后世子弟争气了。 这石墙上刻着年久的仙规,字迹已然认不得了,昔日历历在目,往事却已成风,所谓后浪推前浪,现在的人不向前看,还指望过去能帮到自己? 我望着石墙,苦笑道:“若你不提醒我,我恐怕就把‘不识字’这三个字说出来了。” 转念一想,这何尝不是个历练的机会,虽然我识字不多,但也不是那么不自信,尤其做工的契约,我可是把套路摸爬滚打得通透。 “城主让我整理门令,还有几担卷宗……惊羽,这些字怎么都是西秦文?” 我随手在桌案上拾起一张令条来看,边角被熏上烟火的香炉碰着,赶紧吹干烧起的火焰。 凤惊羽取来怪石屏风,先是拍走屏风上的灰尘,后示意我坐椅上,不必站着整理门令。 “云暮极说过,东海有将近一半是他家的产业,名下为西秦摄政王所有,但是近几年,摄政王在东海的名声渐弱,可能与他不常插手商道有关,也有传言他不善经商,每次东海出事,皆是交由在东海的亲信来办。” “这次是云暮极主动请命,前去调查名下三十三艘商船无故失踪一事,这里面涉及诸多金银珠宝交易,是为东南岛国交易交好之物,平白无故消失了,事在人为。” 我仰躺在椅上,看着手里这份田契,西秦方欲征用虎难村田地来建造市舶司,东越朝廷也派官员来介入此事,但此事最终也没个着落,说不清道不楚的,还多发讼案。 “这事因碍于海上灾事频发,沿海征地有限,云暮极一时拿不到巨款拨通,只好暂时作罢。至于设立市舶司,这官府是我朝开设,每年出海贸易得到的钱本是归朝廷所有,哪有肥水流外人田的道理?” 我边说的同时,凤惊羽已经用纸张画好门令整理的范畴,重要的放在朱砂字条下,次要的放在墨石字条下,最后剩下那些无关紧要的,让我有些纠结,都先交给凤惊羽来分。 这些门令少说数万,多则百万,都是这些年积累却无人管,连我都要吐槽城主一番,就算是被朝廷官员打压,也不至于连管都不愿管,每年讼案这么多,这让老百姓怎么过日子? “城主……应该是上一任城主,他就不管管这些事吗?还是在他眼里,这样芝麻绿豆大小的事无需他过目?” 贪官污吏、怠政之徒,和平年代最易滋生这些苍蝇,朝廷却放任不管,奸佞当道,助纣为虐,致百姓于水深火热中。 本就一贫如洗的日子雪上加霜,饿死的,病死的,暴晒街头,不计其数。 我翻看了其他门令,不由一惊,关乎西秦的令条就不下千数,既然摄政王不管,云暮极想要独吞众多商产,也不是不可能。 凤惊羽将卷宗递给我,仔细看了一下,事关西秦总记二十万七千八百九十二桩,一张厚纸夹在其中,特地重笔写明,朝廷同意盖章,将两大商海世家的股权分予西秦摄政王六子,也就是云暮极。 要说这两大世家也是倒霉,晋王生前一次到过东海,那时见这两大世家在琉球的生意赚得盆满钵满,他便动了歪心思,既下赌注又入股,结果踩了狗屎运赚了一笔。 晋王死后,太子收归他旗下势力,心想东海是父王的地盘,便开始着手派人调查此事,这两大世家也很识时务,为求保命忍痛割爱。 那这些股权又怎会落入云暮极手中?我心想着,前阵子在皇宫时,东海不是出了乱子,太子派兵前去镇压吗?约莫他是和云暮极谈妥了条件,才愿意给。 第五百九十一章 “想不到郡主年纪轻轻,却会涉猎商道。” 一道洪亮的女声从门外来,女子青衫裹胸,白肩云纱,体态丰满,甚是妖娆,脸上留下不少岁月的痕迹,倒不减风韵,朱唇轻启:“好侄儿,你这怕不是带来一位贵客这么简单啊!” 原来这位是凤惊羽的姨母,看着体态婀娜多姿,礼节到位,只是嘴上不饶人,全然像个官宦世家的小姐。 女子轻咳几声,目光飘向凤惊羽,一捂嘴笑道:“苏齐两家世代以经商闻名,除开代表我朝出海造访各国外,亦是控制整个东海经济命脉。东海也有称是东越的门户,那东瀛扶桑想打,也得问我们东海子民让不让道!” 念及往事,女子又一声惋惜:“换做十年前,以我两家商行的名义,大量向外商和百姓收购他们所有的货品,从中抽取利润。一来可帮外商和百姓清除他们的积压库存,二来这市场由我们掌控,防止有人囤积居奇,哄抬物价。原本相安无事,可你的好大伯一上台,就利用与你父王的私人恩怨,频频对东海下手,先是海军,再后来就是发兵,如果龙族未曾介入此事,恐怕你的好大伯是不会退兵!” 我轻轻叹气:“他这是骑虎难下,谁知这东海局势竟急转直下,各方势力都想来分一杯羹。” 女子凤眉生得好看,微挑带着愠色:“哦?方才听郡主讲起云阁下征地之事,似乎颇有见解,头头是道……你俩认识吗?” “姨母……” 凤惊羽微微摇头,流露出厌烦之色,更是疲于他人的精明与算计。 女子红唇勾起,水光涟漪,秋色见好:“惊羽,问鼎大会筹备在即,城主需要你回去主持,这破旧的门堂呆着浪费你的时间。你呀,多点去习武,别让奉贤那帮人小瞧了你!” 女子语毕,我略微蹙眉,急忙辩解道:“阿姨,我想您误会了,大人同我在此整理门令,是城主的意思,让大人先带我熟悉日后门堂办公之事。至于您说的其他时间,我又不是非得绑着他……” 女子听后忍俊不禁,真不知她的笑点从何而来,笑里藏刀,对我的敌意自进门来就从未减过:“郡主,既然来了东海,但愿你安心做个福人,享个富贵人生。也不要打其他主意,城主能容得下你,他人未必能容得下你。” 女子福了福身子,捂着额头,精神有些欠安,看了一眼凤惊羽:“早些回去,你娘有事找你商量,别让她等久了。” 她又说了些寒暄的话,道此地不适,便化作一道美人丽影,隐失于眼前,看得极为失真,我眨了眨眼睛,头一次见凭空消失的人。 凤惊羽收起卷宗,语气冷淡,又很急:“不要再见他了!” “哎?你会说全句?” 凤惊羽那表情像是憋了许久,不得不一吐为快,连我也被笑着,他面颊熏红,声音沉了下来:“我说……不要再见他了!” “你知道他在哪吗?” “不知道!” 凤惊羽彻底气着了,隔些距离都能闻到冒着烟的味,我怕被他教训,只好先服软:“好好好,我不会去找他了!不过我要问你,你平常都这么不爱说话吗?” 凤惊羽脸被气得通红,宛如红霞染到耳晕,赌气地将卷宗抽至身后:“这些我来看,你就别看了!” 我由盼望转为失望,凤惊羽见我脸色变化之快,内心顿时激起惊涛骇浪:“没遇见你之前,我是不爱说话……” “为什么?” “因为……” 凤惊羽两手拽紧后背的卷宗,指甲划过的脆响更令他的精神紧绷:“因为没喜欢过任何人,只有喜欢……才会敞开心扉……” 第五百九十二章 这就头大了,我看自己也没什么魅力,顶多就是长得漂亮一点点。 还希望自己投胎是个丑的,这样就不会被云暮极盯上了。 时间仿佛过了许久,我决定先来个缓兵之计,别直面刀人家,于是抿了抿嘴,先咽下杯里的醋水:“虽然但是……你这个小骗子,这一路上骗了我们大家,这笔数怎么记?” 凤惊羽被我这一转弯弄得有些迷糊,细想一下还真是骗了大家,嘴巴张了半响,正想着如何组织语言:“我请大家吃个饭……不,只请你一人,我有券……” 我眼前一亮,撑着桌子凑到他面前,险些被光滑的衣料摔进他怀里:“是妩唤大师兄经营的那家店吗?哇哦!我馋了好久,可惜那券弄丢了,蜘蛛蟹肉估计吃不到了……” 凤惊羽闷声不同,我还以为他中邪了,伸手触碰他额头,被他手挡躲退:“我也有那家店的券,等那边生意重开,就带你去……” “呵呵,想带偏我,没门!” 我抓住他有些粗实的手,并非用女人勾魂的招数,而是让他别太拘谨,再退一步就撞到屏风了。 “可是……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不配你喜欢,少时因招惹了云暮极,害死了很多亲人和朋友,这一世罪孽深重,唯有死后入地狱求他们谢罪,甚至都死不足惜……你亲近我,我怕你会像他们那样!所以……你要是不怕,就当我没说过……” 我真想抽自己嘴巴子,夜霁白,你这个三心二意的女人,你这个一脚踏两船的女人,你是不是还要将错就错下去? 这一刻,凤惊羽仿佛重燃希望,不再犹豫,将我拥入怀中,在额间落下属于他缠绵一吻:“我会护你长安,继续当你的小骗子,今后骗所有人也好,唯独不会骗你!” 凤惊羽事后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冲动,但凡事难收复,将错就错的又何止我一人。 他伸手触碰我温热的脸颊,顺到耳后,绕至后脑勺,我既紧张又害怕,他该不会在这…… 敲门声毫无悬念地撞没了刚刚升起苗头的火花,门外传来阿姨的声音,像是看透我们之间的把戏,话中带着怒火:“惊羽,快回家里收拾收拾,你娘要带你去一趟宗门!” 凤惊羽脸色一僵,无奈且好笑,脑子突然灵光一闪,火急火燎地附上我的唇,出一趟远门前不留下点礼物怎对得起人家? 我笑颜扬眉,对他略显笨拙的吻并不觉得受惊,他身上的清香,细细软软在空气中浮动,若袅烟,若轻絮,拢在身上敢情这绿帽子他戴得响当当。 多亏城主压制我体内情蛊的毒,让我不至于被迷得失心疯,只是这仅存的理智还能维持到何时?若真迈出那一步,连累的可是凤惊羽…… “小骗子,你真不怕死啊?” 凤惊羽心情大好,将我搂得更紧,嘴角扬起如释重负的笑容:“不怕,他要来取我的命就让他来!我又不是打不过他!” “他会炼毒,悄无声息杀人的那种哦。” 凤惊羽抚上我的背,冷声道:“不用担心,我的血流淌凤凰金身,包治百病!” “哈哈哈,以前我曾指望齐王能治他一番,现在就指望你了!” 聊得正起劲,我突然深感不适,剧烈咳嗽,推开凤惊羽,吐了一桌上都是血,门外传来阿姨呐喊:“惊羽,我们回去了……怎么回事?” 阿姨瞧着里面的动静有些许不对劲,破门而入,只见我躺在凤惊羽怀里一动不动,接连吐了不少血,他的白袍也被鲜血染红了…… “郡主!” 凤惊羽慌了,俊颜浮上一抹从未有过的忧色,几次呼喊未果,抱起我像疯子一样窜了出去,不顾众人异样的眼光,闯入城主的霞万道,但迎面走来的是奉贤,就是不知城主是否在里面。 奉贤淡淡扫了我一眼:“去我院子里,别脏了城主的居所。” 第五百九十三章 深海无时日,第三炷香即将燃烧殆尽,人影与烛火摇曳,奉贤见凤惊羽仍困守床榻边,暗暗叹了一口气。 “知道何为蛊吗?” 奉贤握住凤惊羽的肩,眸光暗淡,语重心长道:“蛊是指将上百种毒物放在一起,让它们互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就是蛊。” 奉贤深吸气,紧盯着凤惊羽,观这对异瞳生得美,如鲜艳的毒蛇的彩鳞:“而最毒的蛊叫情蛊,中蛊之人一想到自己心爱的人蛊就会啃噬她的心,让她心痛。只有见到心爱之人,疼痛才会停止。” “我不明白,你是想说下蛊的人,若得不到她,宁可毁掉?” 凤惊羽说罢,再也耐不住急性子,他的姨母玉手一挥,身上忽地多出几条绸带,将他就地捆绑,拦住他的去路。 “姨母……您告诉我,该怎么做?” 凤惊羽半膝跪地,后背冒出许多汗,却仍在咬牙坚持,断开几条绸带,又有新的缠绕。 他可不喜欢这种感觉,当初云暮极用拴天链轻而易举地将他拿下,像待宰的羔羊贴在墙上无能为力,枉为他武功盖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郡主被迫承受屈辱…… “你无需做。因为,此蛊无解。” 姨母的话冷寒若冰川,却也在训诫,俯身靠近凤惊羽,双手按住他的肩,轻声道:“她是属于云暮极的,不属于你!你以后别来找她了!” 凤惊羽目光迷离地望着躺在床上虚弱无比的人,一时哑了语声,暗然自讽道:“我输了……我若早些见她,决不会让她像现在这样受苦。” 他低头自语,眼里无光,他也算一介武神,何曾为过他人自降尊屈,姨母看着心疼,抚上他这些天被消瘦的脸:“你今日终于肯开口说话了,知道我和你娘等了多久吗?何必逢事都埋在心中?” 奉贤一旁无言,取下扎在我手臂上的针炙,尖端发黑,已是不好的征兆,总归正事要紧,他小心收入袖中,缓缓开口道:“你们先回去,明日宗门会议,尽可能说服那些保守的宗主们,与仙藤一战势在必行,凤来使计损他一支精锐,趁其后援未到,龙宫内部中空,应尽快下手!” 姨母神色暗了暗,拉着凤惊羽起身,道:“是。” “怎么说服他们?” 凤惊羽面色微愠,抽手回袖,姨母听着也有些不悦,在他耳边低声提醒:“不如让奉贤也过去,那些老家伙碍于他的身份和排面,多少得给些面子。” 凤惊羽心想也是,此次宗门大会若不成功说服那帮元老,不仅错失良机开不了战,还会因此反招各宗派小人吹毛求疵、打击猜疑。 他扪心自问,姜的还是老的辣,本身能力有限,言语不通,又要被灭面子和威风,无论结果如何,最坏的结果莫过于他独自一人领受,而奉贤正好可以趁机独树一帜,拉踩他上位,届时城主接替之位则要另做考虑了。 “右护法,恐怕你也要去一趟。” 奉贤双手抱胸,无所畏惧:“哦?此话怎讲?左护法不必担心,宗门七派中,有三派与城主交好,剩下的那些宗主,向其晓之以理,想必他们会顾全大局,同意开战的。” 姨母神色阴沉,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右护法,今时不同往日,自打退兵入海时起,七大门派就不乏有针对城主的褒贬之声。如今时隔一月,我等却不曾听闻各门派有何动静,事出反常必有妖,多一个人借此会议打听一下也好,何况那仙藤本就不好对付,若被他看出我们起了内讧,必会想方设法逐个击破。” 奉贤笑了笑,起身经过二人,前脚刚迈出大门,忽听他沉声道来:“我去便是,到时别怪我抢了你小子的风头!” 相传奉贤身怀“七窍玲珑之心”,留有七分坦率,三分城府,对人对己,一向如此。 目送他远去的背影,连姨母也得承认:“枉费我一番嘴皮子功夫……” 第五百九十四章 床头前,曼纱红帐暖,珠帘碎玉金,我剧烈咳出,手帕上的血像血蛊蜿蜒爬出,默默收起,丢弃于废物箩筐上,也不知何时箩筐上到处都沾上了血,尤为瘆人。 凤惊羽取来新的手帕,抹了抹我嘴角,血迹还未擦干,便有一股腥臭在喉间翻滚,弄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冲他摆了摆手:“奉贤长老虽说的隐晦,但我心里清楚的很,终究是摆脱不了他咳咳……” 凤惊羽将已经染成红血的手帕又弃于废物箩筐,满眼尽是不舍,双手紧握我发白的手,冷冰冰的,在一点一点失温,随着眼前出现的幻觉越发严重,我似是觉察到危险而吃力喊道:“找他来……我要见他!见云暮极!” 凤惊羽合上双眼,长如雪绒的睫毛轻轻直打抖,红唇紧闭那难以言说的情愫,半响,终是难忍:“好,我带他来!你等着……” 情蛊与情花毒,不过欲以己之力,强夺自然之造化。一言以蔽之,刻意而已。 一根棍一寸长,二厢情二滋长。三拍肩三笑喜,四手牵四眼连。天会老人不老,一见迷心跟到老。 施情蛊者拍女子肩膀时,心中默念咒语:一拍中邪,二拍着魔,三拍跟我走。 情蛊实为密技,断不全术示人;外相点滴流露,博众望尊而已;天地人因足备,方可迷魂成事,亦如医者医人,未可尽信其能。 …… 血不止,泪不断,那只能拼命地流,留他个天昏地暗,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外头想起一阵清音的笛声,宛如携带天降甘霖,洒落我空虚寂寞的心头。 笛声悠悠远长,清脆与柔和相应,委婉与清凉并存,宛如天籁,怡人心脾。 一阵心血来潮,急于远走,我心神向往,连拖病体,驰骋于一片未知的花丛中,分不清何方来,又将往何方去? 流动的海水掀起我一绝仙衣,玉手光滑如白皙,拂上单薄的胸口,不经意间抬头仰望,恰似万尘星辉归来,若非有鱼儿游动,则分不清这是夜晚的天,还是海里的深渊? 庞然大物如黑幕空降,遮挡海里发光的鱼,我口中喃喃,这是上次见到的那只鲸,似乎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一只化身孤岛的鲸鱼,遨游在深海之渊,有着巨大的身影,未入过繁华之境,未听过喧嚣的声音,未见过太多生灵,这就是他的生命。 鲸扬起她的尾鳍,向上踊跃冲击,这是要到海面去,迎接自然最后的礼赞,即便腐烂成泥,也要成就一场惊喜。 她激起了浪花化作一片泡沫,如柳风兮叶般洒落,如樱花盛大之绚烂,千层海浪裹挟一生夙愿,由大海而生,亦馈于大海。 此情震撼,令我久久忘记身上的伤,走走停停流连于花海中,几乎忘返,蓦然停住,鲸声长鸣呜哀,海底两万里异常受惊,多方暗流涌动,海水流动比往常还要快,在我快要倒下之时,肃杀之风即刻绞杀被流体冲来尖牙利嘴的大鱼。 要想从一个人的心里彻底解脱,就是不要让他对你抱有任何希望。 现在想想,多么可笑…… 脚步声由轻及慢,他的笑如曼珠沙华的绽开,释放地狱里邪魅的春色,身子颤抖得厉害,我快要被体内的情蛊控制,仅存的理智让我远离这个危险,可这在如此强大的他面前,又有什么用? “齐王生辰宴上那次见你,你就先输给了我。” 第五百九十五章 “霁白,和我在一起是不是舒服很多?胸口不疼了?” “齐王生辰上,你就开始对我下蛊了?” 此处花草丛遮挡,我逐渐失去神智,狠狠喘着粗气,哪知他更为肆意,凉唇靠在我耳边,嘲笑道:“哪里不舒服?我帮你……” “放开你那恶臭的爪子!” 我张口就咬他手,他喊痛一声,将我推去一旁,仰面躺着,他则翻身过下压,像个许久未吃人肉的恶魔,恶狠狠地盯着我:“嘴上不承认,身体却诚实的很,让我看看你还能忍到何时……” 我装作听不懂他的话,他似很恼怒,这死丫头嘴硬的很,要想知道她和凤惊羽在清风堂里发生什么,就看能不能把她屈打成招了。 “凤惊羽敢为了你冒着风险前来找我,呵,我要是奉贤,随便找个不守规矩的罪名扣在他头上,便能让他再无法翻身!” 云暮极玩得正起劲,细细品味,还真是令他无法自拔,痴迷至此,手指探到我唇上,掰开我的下巴,我吓哭了:“你狠!算你狠!连自己都敢下毒!万一我不是那个镇国神兽,你这妄想我能旺夫的命,说的难听点就变成克夫了!” 云暮极笑声肆狂,绝情收手,我被他弄得全身上下都不舒服,腿脚酸痛,也无力起身。 “你杀不了我,因为……我死了,你每天都会承受千倍百变噬心抽骨的痛。你也别想杀了我甘愿挨痛挨一辈子,这情蛊是我从西南边疆带回亲手栽培,与那些赝品不同,我一死,你至多不出三个月,便会爆体而亡……” “郡主!” 云暮极脸色微变,双瞳琥珀在深海的漆黑映衬下变得更为妖滟,密切注视凤惊羽来时的方向,语气略显清幽,略带慵懒:“稍等片刻,我带郡主出来。” 花丛各处飘来颜色各异的花瓣,落在手心处痒痒的,和云暮极身上的淡雅的桂花香一样很好闻,便又情不自禁地趴在他肩上嗅着,伸出舌头探他的耳根。 云暮极暗想这是我体内情蛊发作之效还未消失,被我此番挑弄甚为心欢,搂上我的身子,咬唇欺上:“霁白,你做的很好,下次不许再忍了……” 忍……要忍,守住处子之身是我最后的底线。 凤惊羽目光骤然回缩,心跳得很快,痛得很快,正见男女欢爱这一幕,花海中落英缤纷,迷糊了深海世界,唯有他们,仍在肆无忌惮,做更癫狂的事。 他不过是个小骗子,为骗过所有人,带她来到东海罢了。 至于情蛊……那样令人把持不住的东西,哪怕不需要情,不需要爱,也注定两人此生不能分离。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长剑如风呼啸而过,云暮极眼疾手快,唤出拴天链,尖锐的金属碰撞声响划破一道白光,斩伤无数盛开的花草,生命之高贵优雅美丽,只叹这一夕凋落。 “凤惊羽,你杀了我,也就杀了她,你忍心吗?” 云暮极一脸奸笑,在看到凤惊羽身后走来一人后,笑意猛地变僵。 “怎地这花草不是你们种的,你们就不心疼了是吗?” 都说男人大丈夫有泪不轻弹,老高个亲手栽种当做心肝宝贝的万亩田地的花圃一夜间全没了,换做谁都心痛肉痛了。 所以琊鸾哭了,指着云暮极蹬鼻子上脸,俊美无俦的脸也变得滑稽可笑:“仙腾扣押你六艘商船,城中还有你西秦人质,不去找他要船要人,却要跑来欺负我的花海?臭小子,今日我非得教训你不可!叫你平时仗着财大气粗,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作威作福!” 城主这声哀嚎可不得了,把附近埋伏已久的人都引了出来,妩唤、端木梁等人齐齐上阵,架住他的手和脚,苦苦哀劝道:“城主不可冲动啊!想想你在海贸砸了不少钱,还得等着他赚回来的!” 云暮极闻言顿时一惊:“怎么可能?商船和人质早在龙族攻城之前就已撤离一干二净,我让顾老贼抢在冰河期尚未到来前就开放远东海峡,商船与人行进中古草原与河东走廊一带,那里有云骁麒常年驻守在外的军队,可保他们安全进入秦境……难道那老贼传来的消息有假?” 城主从袖里翻找出一份信件,气愤不已地丢给云暮极:“这是仙藤的手谕,你自己看!” 第五百九十六章 “死母鸡,你给我站住!是你向城主提议要带上我去问鼎大会吗?” 云暮极在床前停住,我退开一步,不待转身,他便迫近过来,哧哧笑着:“果真怕了我,便不要给我乱起什么名字。” 他越是意态亲近,越令我周身不适,我索性抬眸凝视这双如琥珀宝石般的眼瞳,嗔怒道:“清风堂有很多门令等着我去处理,你去了也就一天,还怕我跑了不成?” 云暮极蓦然欺近,几乎贴上我的身子,将我堵在房柱梁上,玩味地挑起下巴:“你也说了,也就一天,回来再处理便是。” 我僵了僵身子,脸色倏然变了,来不及挣脱,手腕被他强行拽住:“你不想见我罢了……” 我又惊又怒:“放手!” 不知是用力太过,手腕也震得一阵剧痛,却见云暮极低低笑出声来,这比女子更为冶丽的容貌看在眼里,竟是如此诡谲怕人:“恨我么?能成为你又爱又恨之人,是我此生荣幸。” 云暮极纵然低声下气,我嘴唇颤颤却说不出一个字来,惊怒之余,手上如被炭火灼烧,烫得要缩回。 他停下手,冷冷笑了:“我说过,等你月事一过,我就彻底撕裂你。” 我缓缓抬头,眼中戾色大盛,他丝毫不在意,仍自顾自说:“但这样没意思,以你现在的心情,只会让你更厌恶我。” 他抱我入榻上,动作极致温柔,生怕哪里弄疼我,我一个翻身侧卧,扭头不去看他,抓起棉被往身上套,想离这个烦人精远点。 他伸手探了探我的脸颊,黑色指尖很清凉,我被冷得一缩,越发抱紧棉被,出于害怕和自我保护,身子早已蜷缩成团。 气息拂在耳根的酥暖令我有些郁结,侧身看去,只觉得云暮极脸色沉郁,难掩疲惫,我不说话,倒是想问他为何不走。 “想着你,便来了。” 云暮极捉住我的指尖放在唇上摩挲,又撩开我的长发,挨着在软榻上坐下,语声平缓:“明日怕是有大事发生,我先是被仙腾戏弄,后又被老贼欺骗,如今倒不得不帮城主夺回东海……” 我微微一愣:“死母鸡,你只担心你费尽心思赚来的钱。” 他声音听着不耐烦:“唤我暮极。” 我闭目依入他的臂弯,怯生藏着一丝惊慌,脸色差到极致,心中一尘一落,莫名心慌意乱。 …… 第二天,城主竟牵来一头大青牛,先在院子里候着,进来便神色焦灼地与我们谈道:“今日早些去,别让那些老家伙一拖再拖,拖到最后我们就没机会了!” 奉贤淡声应道:“宗门那边知道我们提前来吗?” 城主脸色稍缓:“应该是不知道的,也不排除有些人收到风声,到时你们随机应变就好。” “郡主!” 城主目光转向我,有些担忧道:“深海地形复杂,你紧跟着外头那只牛走,就不会迷路。” 我拱手以待,余光瞄了一眼站在一旁久久不言语的凤惊羽,只见他平静如常,深色的异瞳蒙上看不懂的神色。 我微微低头,暗自猜想,但愿他能重新作出选择。 第五百九十七章 城主简单交代完,便吩咐下人领着青牛带我们走,只道前方有一地海葵路较为难走,脚踩地里软塌塌的,稍不留神便会陷进去,叫我们小心为上。 这不还没走几步,那牛停下来喊着要吃草,一行人一脸郁闷,反正现在还不需要那牛带路,便先跟着凤惊羽走,论这地形,也没有谁比他更熟。 “我很好奇,东海城不是已经被龙族攻陷吗?那些门派怎么还待在上面的岛上?” 我这一问,凤惊羽一点都不感到意外,耐心给我解释道:“那岛有仙人长年积存的精魂,少说有几百,龙族再怎么厉害总归是妖兽,沾不得半点精魂气,反之会有损它们体内龙丹修为的。” “龙族也不是没尝试过攻略那块沃土,据说是被一个半仙的祖师爷赶下山,龙人没见过这高深玄妙的法术,吓得丢掉武器跑了。” 云暮极似笑非笑,随口说说,轻描淡写间,足见那神秘祖师爷的厉害。 凤惊羽冷眼,一瞥身旁那道无时不爆发的深寒,转身对我压低声音:“出席此次大会皆是些年轻代替掌门职务的弟子,老祖师爷一般都在山洞里闭关修炼,不会亲自出面。” 我摸了摸鼻尖,只怕对方没那么好说服,看向身后,问:“奉贤长老还没来?” 闻言,凤惊羽面色转冷,不由起疑,到底那人在筹备什么? “凤惊羽,奉贤姓奉,却是奉旨的奉,和你一个姓是同音,与你又是城主的左右手,莫非这其中有何关联?” 凤惊羽不喜云暮极的阴阳怪气:“真想知道何不自己调查一番?” “当面问你,对你来说,总好过背后使绊子,不是吗?” 凤惊羽眉宇间隐有怒色:“你最好安分些!” 云暮极笑着摇了摇头,回头见着下人领着青牛来,下人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大牛昨日喂得少,今日才吃多。” “不急,咱们还有比它还会带路的牛。” 我掐他的手心,怒骂道:“少说一句会死啊!” 云暮极笑脸盈盈地环住我的肩:“好!霁白不让我说,我便不说。” 永远不知他脑子装什么,我扭头一瞥,凤惊羽早前走了一段距离,白袍一尘不染,鱼儿在他周围悠闲游动,宛如在光怪陆离的彩画中行走的人。 …… 海水越来越清,可以看见太阳投射海面那暖意的光线,以及清澈的海面倒转的山影。 那牛朝上哞哞叫,似乎是示意我们前面就是海岛,我扶着那牛丝滑的大背,打算把我的小包囊取下,被凤惊羽挡手:“不着急,它和我们一路的,待会会带我们进九霄万福宫。” “古时李老君八、九岁时,一群牛危害乡里,李老君与玩伴二子将牛驯服,许它们吃青草,还教它们拉犁拉车,把训好的牛,都送给乡亲们使用。” 凤惊羽听我这一道,展露笑意:“你说出这故事,是看出此牛有些灵性,觉得那是经过仙人降服的坐骑?” 我只道:“少时听说书,后周德衰,老子怕受周王室内乱牵连,又见惯王朝过于腐朽,已无力对抗天下分势,便打算离开周国隐居,骑着青牛潇洒出函谷关,从此西游秦国,再无人见他。” 云暮极听后似乎饶有兴趣,转而神色又有些怅然:“这牛或许是。当年尹喜驻守函谷关,正站在关上远望,忽然看见一团紫气由东方缓缓飘了过来,知道紫气东来之象预示着有圣人将至,心中十分的激动。尹喜看老子情形,不禁想,看这意思老子是要远走高飞、离开凡世呀,今日一别,不知日后还能否相见。他请老子写些东西留给自己,不然就不让他出关。去往秦国只有这一条路。老子为了以后的逍遥自在,无奈地提起笔来。” 第五百九十八章 据说这里有一条隐藏的“天路”,必须找到阵眼才能开启,而阵眼也不难找,很多人都说都在飞鱼聚集的海岸,且这一带基本都是,开不开启亦无关痛痒,走这条天路路途短了些,但嫌少有人愿意走,这就足以说明问题。 设计这条天路的人似乎在模仿当年老子骑青牛出关的故事,像着驾鹤天边的神仙飘飘欲飞,还真像我们脚下传送的暗流,直达头顶的海岛沙滩。 “奇怪,这暗流最近怎么都在这个位置?” 凤惊羽顿时心生不好的预感,便见那牛发出阵阵低吼,那叫声也没有先前的清响,而是老是摇头,好几次掉头走,我抓住它的牛角,拍了拍它的脑壳,它甚至想奋力抵抗,竟如此想回去。 “这暗流与以往变得有些不同,大家小心点,有可能是龙族故意设下的陷阱,它们世代生活在海里,最是清楚这复杂的环境。” 凤惊羽说罢,我便打起十二分精神,紧紧抓着牛角,可这就怕说什么来什么,这牛突然嗷叫,也不知四面八方来了什么家伙,只见周围的鱼群一轰散开,紧接着便开始头昏眼花,双脚站不稳,差点在暗流里被甩出去。 云暮极一举抓住我的手,我才有些勉强站稳,但暗流晃动的太厉害,他也有些手脚不稳,便将我拉去牛那边。 等暗流平息,凤惊羽见我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眼底很快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看向云暮极:“我嗅到龙人的气息,虽然离这还有些距离,但八成把握已经登岛了。” 云暮极若有所思,脸色也冷了下来:“除了仙藤,我还真想不到其他人。” …… 七大仙门立于山峦之上,林间溪流,花海村落,四季宜人,风景秀美。 我们从一处山水溪流出来,此地早有弟子恭候光临,仙府已备上上好的茶水和甘甜的水果,代掌门也在府上等着了。 “这是近水阁的弟子,阁主与城主的交情有近百年,对城主可谓是绝对忠诚,近水阁的阁主尤其交代门下弟子尽可能协助城主一切事宜,听从城主吩咐。” 凤惊羽脸色稍微缓和,低声对我说道,我点了点头,目光迟疑地扫了一眼四周,龙眼的特殊作用,让我对某些气息愈发敏感。 “当下为时尚早,不知其他门派都在做什么?” 云暮极直截了当的发问,让近水阁的弟子有些惊愕,但似乎也很熟悉他的为人:“这……北斗门代宫主昨日有事说要出一趟远门,如今还未回来。朱雀楼代掌门昨日突发恶疾,现在还昏迷不醒,至于其他四位……” 气氛骤然冷降,众人惶惶不安,皆倒吸一口凉气,凤惊羽似乎心中有数,不紧不慢道:“看来都是昨日发生的事,明摆冲着此次问鼎大会。不碍事,我们这去见阁主。” 路过风景好看的地方,也无心情观赏,走到一半,凤惊羽停下问我:“郡主,你能感知那龙人在何方位吗?” 我顺着直觉,打手势比划一番,凤惊羽抬头眺望远处,那是一座高大的朱瓦楼阁,楼顶上安放着数只青铜神兽石像,勾心斗角处连各串编钟,看起来庄严而神圣。 云暮极便问我:“可否确定那是仙藤?” 我摇了摇头:“白龙最近不知道哪去了,我找不到它,不过说像也不像,它身上倒是有仙藤的气息。” 凤惊羽淡淡开口:“先见阁主,正好可以问问那边怎么回事。” 第五百九十九章 近水阁的阁主是一名女子,云鬓高绾,碧玉簪和玉步摇两相映衬,白玉珠花点点华光,一身紫色七重锦绣绫罗纱衣,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娇颜与白玉无瑕。 先是在凤惊羽和云暮极身上好奇瞧了瞧,接着便把目光放向我,轻启朱唇,翻白齿:“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人啊,我听闻城主最近收了一位郡主,想来便只能是你了。” 我嘴角微抽,俯身作揖:“阁主谬赞了,我一介蒲柳之姿……” “哎哎,郡主可千万别妄自菲薄,我能看上的人,便只能是美人。” 脑海中似乎闪现某人的影子,仙藤也曾夸过我,眼前这人与它却有相似之处,同为美艳动人,连话的语调都说的…… “这位便是云阁下,传闻以一己之力撑起东海的财力,更是城主身边不可多得的人才,若有机会,我还想向您讨教一番。” 云暮极对此不屑,也不给足情面:“你还是高看我了。” 近水阁阁下笑意渐敛,招呼弟子奉茶携果,随即正色道:“想必我的弟子也和你们说了,门派内部状况百出,我按中派人也查了,截获了几封龙族内部的信件,大致的意思是用各种手段瓦解派内同盟,让城主孤立无援,好让它们里应外合,彻底控制东海。” 近水阁阁下抿上一口茶,却是品之无味,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各大门派内部不乏有暗中游说洗脑之徒,城主的威信是一天不如一天,唉!你们也可以看看,城主撤退这么多天,有何实际动作?” 云暮极笑了笑:“阁主这话说,很难不怀疑你是收了它们的好处。” 近水阁阁主以袖掩面,轻咳几声:“这我也可以说成,阁下是那边派来离间门派感情的人。” 凤惊羽眼瞧着主题被跑偏,面色不悦,朝近水阁阁主作礼道:“阁主,照你以为,如今这问鼎大会能否开得下去?” “当然是能,但出席此次大会就不是些重要子弟了,那些掌门也不是个个都像我这么有良心。我倒是觉得,这会不开也罢,你们有时间还不如挨个门派亲自说服代掌门。” 近水阁阁主罢了罢手,便着手安排弟子准备好住处,此次大会轮着筹备,今年到她,更是忙上加忙,也无暇抽空去看人脸色。 …… 走出阁楼,凤惊羽转身看向我和云暮极,声音清冷:“郡主,你和他一起行动,去找北斗门的代掌门,此人和宁王有过几次谋面,曾有过仰慕之情,或许会看在宁王的份上愿意为城主出力。” 我应声叫好,凤惊羽眨了眨眼睛,我既无奈又好笑,自然懂得他的暗号,让我提防身边的小人。 “那你去哪?” 凤惊羽嘴角微扬,向我投来真挚又无邪的笑容:“我去应付另外四个,如果天黑之前我还没回来,你先跟着他回去。” 凤惊羽解开青牛身上的绳,拉着它便走远了,冲我摇了摇手,让我放心。 他走后,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个年纪小的弟子手捧着一封密函来到跟前:“两位大人请留步,阁主方才忘记交代,这里面有朱雀楼与龙族秘密书信谈话的内容,你们如果现在要去朱雀楼,不妨先看看里面写的什么。” 第六百章 信中只有寥寥数语,但却多出了一个博人眼球的“归元丹”,仙藤或者是他手下,想以此宝物与朱雀门交好,但似乎朱雀掌门并不领他的情,而是执意要以门中偏方救治剩余弟子。 无端不起病,各大门派一夜之间遭逢变故,龙族又适时献上丹药,居然还是来自西秦的宫廷秘药,世上仅有几人才会研制。 什么“以毒攻百毒,以病包治百病”,当年在歌上听着这些歌谣,总是越传越玄乎,跟那些假药的宣传有的一拼。 猫腻就在旁边,我轻哼声,云暮极便在我耳边吹吹风,连声带哄道:“做生意而已,不赚点小钱,以后怎么养活你和孩子?” 我的母语是无语,捏了额头一把汗,拿起信在他眼前甩了甩,径直朝芦苇丛走去,北斗门在山的另一头,此去还有好一段路,听着他不紧不慢的步伐,我一时难忍,开口说道:“你和仙藤最熟,知道他此举的用意是什么吗?” “要么,龙族贼喊抓贼,下毒迫害七门,再让那个倒霉的家伙将计就计,现出灵丹妙药。一来离间成功,二来告慰其父一番苦心,哪怕从中做了他人的棋子,最后有的是益处,绝无坏处。” “不过……” 云暮极又露出他那阴险狡诈的嘴角,每每我看他这副欠揍的表情,可恨我自己武力干不过他,才会处处被他气势所压制:“归元丹囤货有的是,但正宗的归元丹它没有。我见过很多人拿低廉的假药以高出几十倍的价钱卖出,前段时间东越整治地方贪官污吏,查出了不少假药,烧毁的不多,也不知东海这片无人管辖之地整治如何?” 我轻叹摇头,这人又开始他的奸商之道,转头见他一身行头,不像是大富大贵,勉强是个纨绔子弟的作风,又有些玉树临风的美男子风范,原谅我文化不多,他可驾驭不到如此多的好词。 云暮极笑意渐收,有些苍白的面容见我这么一看有些微愣:“当初我让老龙王把白龙的眼晴给我,便是用五百份归元丹来换,此条件我没有答应,归元丹是大秦宫庭的秘药,又是至阴至毒之物,绝不能轻易外传,尤其数量之大,但为了你,用我三十年寿命来换,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你慢点!” 云暮极拖长音调,回到在芦苇丛中,越往深处走芦苇高出头,渐渐的,我发现自己找不到方向,腰间被身后的人圈紧,埋头在我的颈窝,我觉得有些别扭:“你想好怎么回答我的问题吗?” 云暮极笑了笑,他狭长的狐狸眼睛越来越贴近我的脸,我呼吸变得一颤,瞬间脑补很多羞耻的画面,期待似的,他慢悠悠地说道:“要么,是仙藤身边一个狗急跳墙的蠢货,急着要帮主人立功。或者,此事从始至终被人刻意夸大,这些假药交易平时都有流通,只是最近门派各家过得不好,又受派内小人唆摆离间,难免会因一些小事敏感而放大。” 我迟疑了一会儿,才说道:“你好像在为仙藤辩护,也是啊,钱给够了,也该……” 云暮极眉头微皱,只一用力,便将我压在地上,顺势咬上我的下唇,暧昧的气息停在身体依偎:“哈哈哈,钱是给够了,孩子总归要养……” 我张牙舞爪地换各种姿势,在情蛊的作用下,内心变得似乎越来越离不开他,世界也扭曲不复如初…… “你大爷!我是来办正事的!” 我忍着身体某处因抗拒情蛊发作而产生的剧痛,拨开芦苇丛,前脚迈开一步,突然一阵悬空。 完蛋! 掉陷阱里了! 第六百零一章 云暮极捡了几块碎石子,朝那长有剧毒獠牙的东西扔去,像饭勺一样的头扭了一下,发出“嘶嘶”的喷气声,毒杏子迫切要舔到新鲜到手的猎物。 我从岩壁树根拔下几条粗壮的树根,再用藤条围做成叉样,大小跟那蛇头差不多,我没有捕蛇的经验,但看人做过,更别提有那个制服的胆量。 我擦去额头一把汗,转眼间那蛇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很显然已经凉透了,饭勺一样的头还扎着飞刀。 我很熟悉那人的作风,刚做好的叉子被他拿去,扎下饭勺头,直接软趴趴地提了起来,我心里咯噔一下,恐惧使我本能后退。 刚才还有个竹叶青顺着岩壁下来,差点落在我后背上,若不仔细一看,还有几条蛇盘踞在石壁老树根里,一双双恶毒的眼睛朝掉下两个新鲜猎物看,我顿感一阵恶寒,离这石壁远点,兴许还会掉下几条,问云暮极道:“有办法出去吗?” 这陷阱里的洞说深也不深,徒手爬上去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怕岩壁上藏着许多蛇窝,方才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一群太攀蛇在洞里钻了出来,打结在一块,场面多少有点恶心。 “没有。” 云暮极的回应很坚决,这儿没有藤条借助爬上去,更别怀侥幸心理徒手攀爬,想与蛇做朋友,蛇只会把你当成美餐。 我撇了撇嘴,挠着手背的刺痒:“总不能一直待在这个蛇穴!这洞也不深,我看能不能……” 话还没说完,便被他一把拽了回去,头顶又落了几条太攀蛇,我当真是吓出胆来,云暮极的飞刀数数命中蛇头,不给它们叫嚣的机会。 我一拍头,记性差的很,不禁懊恼:“你的拴链子呢?快带我们出去!” 云暮极嘴角微扬,解开腰间的白玉配饰,一条可延伸数米之长的铁链就这么拴在他腰上,更是一点异样感觉都没有,金属碰撞震荡整个蛇穴,耳旁仍传有余音。 “你不提醒,还真的忘了。” 云暮极向洞口外抛却链锁,使出力气一拉,应该是挂在某个重物上,朝我伸手,我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心想出去再收拾他。 “你有没有发现那些蛇个个体标肥壮?” 我不可置否:“吃了附近的野猪野兔。” 云暮极却不以为然,笑道:“你觉得这是普通的蛇穴?” 我不明所以:“你想说什么?” 云暮极从袖里摸索出一物,棉布里包着在蛇穴取来的粘土,他让我凑近一闻,隐约嗅到一股不安的味道。 “这些粉末有毒,别闻太久。” 想起那封信里的事,我也有些察觉,某些门派一定不甘于委屈求人办事,偷偷炼制救治弟子的丹药,有时病急乱投医,想到用旁门左道的办法偏方治疗也情有可原。 云暮极神色一凝,点头会意:“不错,这也不难发现,还是有人愿意支持城主,要不然早收下归元丹,也就势必会有与东海划清界限的一天。” “你是劝我乐观些?” 云暮极轻抚我的后背,在耳边说道:“霁白,此行一过,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了。” 他突然转词,打断我正在繁愁的思绪,先是一怔:“你要去哪?” “去北燕,完成第二个锦囊的任务。” 第六百零二章 北斗门置于哀獒山顶上,常年遭受寒风凛冽,四季如冬,在这里居住的弟子多为身强体壮的男子,不畏寒的直接光膀子束腰,怕冷的身穿夹袄,披上外绵毛。 辛辛苦苦登上山顶,并没有因为自傲眺望宏阔的云景而折服,稀薄的空气让我有些不能适从。 云暮极目光所及,是一家离这不远种着黑杉树的汤粉店,里头还冒着热气翻滚的浓烟,一个人影在烟尘里冲出,差点迎面撞上一个老头,两腿肩扎个马步,从边上完美避开,而此时,他正好和我们对眼。 那人衣裳单薄,领口还飘着破布,头发也有些蓬松,就像混迹于市面上的登徒子,在看见我们后,面色似乎难以置信,摇摇晃晃地朝我这边走来。 云暮极面色冷漠,几招暗器难防,明摆冲着要害来,却被那人身子一晃,轻松躲开。 那人走到离我距离不到五步,突然直言一句:“你何时跑出来?” 我一脸不知所措,刚要开口道他是认错了人,云暮极抬手碰到细腰,将我往后一推,压低哑音道:“让我来说。” 那人伸长脖子仔细瞧了瞧我,小声自言自语,隔着近也听不出他在讲什么,他内心矛盾的很,竞不由产生一种自我怀疑的倾向。 “实不相瞒,前阵子官逼民反,战火硝烟,扬州城陷落,我们的家没了,孩子也没了,为求保命,唯有乘私船漂泊东海,另谋生路。只是最近财路不济,人脉全散,我为养活全家,听了酒肆里一个伙计的话,说是去一趟北斗哀獒山,诚心拜祭山神,照着住持手写已经得到开光的经文虔诚实意地念叨,回家后在神台前摆上一尊善财童子,如果有一日能看到一童子在家中撒金元宝的虚影,那么不久之后,便能如愿发财……” “等等!你这故事从哪听来?你要求财到这附近有个财神庙,别扯那些胡说八道,万一亵渎神明,你全家都不好!” 东海子民果真迷信,我看云暮极说的故事也并未过分啊,怎么着,还被人家问候全家。 换做是我,忍一时不口吐芬芳,还真对不起这个姓。 云暮极是缺德的,他实在巴不得家里人全完蛋,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从而拿到梦寐以求的一切。 “那……许是我听错了。烦请好心人带路,我携家眷赶紧向财神爷请求宽恕。” 云暮极神情沮丧,为配合这些迷信之人还特地装得像一些,满眼皆是罪过与自责,苦于云海与世间烦恼,心色污浊与混淆视听。 “你们……罢了,跟我来。从这一路往左走,小心滑坡泥石流下,看见有一颗挂满红绳的树,那里就是财神庙了,念在你们人生地不熟的,以后碰到说闲话,不要听更不要信,那些都是异教的人,教唆众生犯罪,刚才要不是我阻止,差点犯下一大罪过了!” 那人骂骂咧咧地喊开人群,让出一条道,随手拈来一条竹棍,抛开地上略有阻碍的碎石,口中还念叨一些经文符咒。 …… 本以为路上他还会继续念叨下去,谁知突然一开口:“你不是宁王爷的女儿吗?”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旁边皆是山景中,荒无人烟之地,寒风萧萧,冷暖自知。 此言一出,云暮极默然将原先已准备好行凶的暗器收回,反笑道:“你凭什么认为她是宁王的女儿?” 那人停顿一会儿,才迟疑道:“因为……在她十三岁被毁容那年,我见过她。” 那人依旧按自己的节律走,但有所不同的是,面色已经无法像往常一样平静,只沉吟道:“那时宁王还送了一盒粉色糕点来安慰她,她性子倔强,还哭闹不止,合着和宁王吵上几天……” 话到风归于平静,冰川山峰汇集之处,有一高平固地,而北斗门的宫室便位列于此。 第六百零三章 “北斗接连出了好几条人命,闹得人心惶惶,一夜间掌门不知所踪,代掌门年纪尚幼,暂代执掌的师叔和我有些关系,我帮你们问问此处通行令,你们是外乡人,这儿的传统观念里为保这座世外桃源的修炼清静,一直会处处堤防和限制异客,你们下次还是少来,这里就属北斗规矩的厉害些,还望你们不要介意。” “不必要通行令,我们此行是来见北斗代掌门,有劳先生引路。” 那人定眼一看,云暮极浑身散发的戒心十足,看着便不像个善茬,虽是生得风流雅致,俊美无俦,但双眼眉形的阴骛,让人莫名生畏。 那人也是见过世面,一看这架势不好惹,便不必多说什么。 …… 北斗暂代掌门携众弟子出来相迎,在认真看清我的面容后,竟不知如何说话,急忙拉着那人到一旁,问清缘由。 “我没见过他,他是怎么知道我何时毁的容?” 我毫无头绪,此行本来就未解城主燃眉之急,不过现在好像又牵扯出另一桩事关自己离奇之事。 “你忘了,他见到你说的第一句话,问你何时跑出来,这才是最可疑的地方,难道说假冒你身份的这个冒牌货,正被一群人监视,关在某处地方,做见不得光的事?” 我笑道:“贪玩跑出来罢了,你未免太多心了……” 云暮极则不可置信,冷声道:“是贪玩,应该是带有宠溺的责备才是。而不是出乎意料,隐有怒气……” 可我心情还是有些失落,要么就是那人是个疯子,胡说八道,要么这世上真有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冒牌货,这段子只有在话本里才会有,但对于离奇事件见的多的我,偏偏愿意去相信了。 “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存在,我都不会让她活着!” 云暮极的心是冷的,杀人不眨眼的冷,但这话说出的浓烈情绪,反而更像是在乎谁,令我脸颊发烫,赶紧先收住躁动不安的小心思。 北斗暂代掌门周长信从偏门折返,朝我们迎面羞愧:“二位,实在抱歉,周某招待不周,还请随我先行移步……” 云暮极微微摇头,语气极重:“我们只为传达城主的意思,留给你们各自斟酌周旋的时间不多了,北斗是帮还是不帮,我想无需再权衡利弊了,掌门虽远走消息不明,代掌门虽年幼不通,但七门中,你们与近水阁情况最好,门中优秀弟子染病只占少数,此处重山峻岭,天寒地冻,尔等体格生来健壮,留居深山,亦有何用处?” “这……” 周长信被驳有些哑口无言,人就是自私,只为眼前的利益着想,老想着贪图安逸,就会忽略长远大计,试想一下,那归元丹倒是个极大的诱惑,但北斗也不是非得需要。 云暮极自然看出他的犹豫,怕给的不多,便开始信口开河:“我是西秦皇族,那归元丹便是产自我国宫庭,贵门要是哪天不顺,可来找我,事先声明,假冒伪劣品入不了我的眼,以此玉佩为证。” 周长信下一刻即暴露本性,刚要满心欢喜地收下玉佩,云暮极却转交到我手中,我握紧玉佩,沉声道:“宁王的女儿是不是在这里?” 周长信愣了一下,笑容变得僵硬:“你……哈哈是啊,但她身体抱恙,当下不方便见人,二位不如改天再见?” “若我非见不可?一个冒牌货还想拦我?今日不说出真相,你休想拿到玉佩!” 我气昏了头,当即讨要说法,周长信脸色难看至极,好生相劝也不听,突然棋桌毫无征兆地裂成两半,打破了这场僵局,云暮极是动真格了,那眼神像是在责怪我:“玉佩留给代掌门,我们走。” 没成想,茶还未捂热,两人就急匆匆走去,目送他们的背影,周长信看向棋桌上摆的玉佩,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我早就叫你表明态度,现在城主身边的红人找上门,给你最尊贵的台阶下,这事传出去,北斗以后可有脸了?” 周长信长叹息,有些泄气:“你年纪小,又不懂,这玉佩在,以后咱们就有头有面了,西秦皇族实力不容小觑,我就不信,会治不了这点瘟疫小病!” 女孩推着轮椅,长发遮住了脸,鲜艳的红唇微微张开,叹道:“这偏方还挺好用,今日已有十位弟子康复,比昨日多了两位,而这归元丹来历不明,我看仙藤的信还是不要回了。” 第六百零四章 朱雀楼在另一头海岸,需乘船航行过去,我的心情可想而知,沿途闷闷不乐,独自坐在角落,还得忍受旁人异样的眼光。 像一块千磨万击还坚劲的竹石,锄头来了被掰弯,铁锹来了被弄断,唯独甜食的诱惑,我满脸疑惑,抬头望去,想象中的烤红薯味飘满整艘船。 云暮极手里提着一袋红薯,刚进舱内,似乎在找地方坐下,看到前面挪出空位,选择无视我,径直朝那边走去。 我越想越气,跟船夫讲了半天的价,就看我年纪小好欺负,爱给不给不给滚蛋,跟另一个壮汉讲则低头哈腰,才收我一半不到的价钱,心里搁着难受,但又不是那壮汉的对手,只能眼巴巴看着他顺利上船,要是云暮极在……去他的,什么时候他变成不可或缺的存在? “想吃?自己买,船还没开。” 听着云暮极忽冷忽热的语气,我吞吞吐吐,小声说道:“我没钱了……” 云暮极豪掷千金,将一袋银子放到我“爪子”上,终究败在了贪吃,关键是我这一脸不情不愿装得也不像,令他偷偷发笑,我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一路挨街串巷,终于让我找到云暮极买红薯的店家,可惜今日的分量已经卖完了,空有香味而四散,店家问我要不要换个地瓜,我摇了摇头,不喜欢吃地瓜。 在附近转了一圈,也没有红薯卖,肚子有点饿,我买了些煎饼,打包到船上吃。 船上一下子多了好多人,个个等着排队进去,前前后后堆满了人,我万分着急,紧紧抓着腰间的钱袋,以防哪个偷钱惯犯,还有那些好色之徒。 我踮起脚尖,茫茫人海,找不到熟人位置,内心多少有些无助。 前面的为一件小事吵了起来,两位大哥起争执,说着就要动手,我想避开那些粗壮的手臂,却发现身后已无退路,额头一撞,手里的船票一松,落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 我内心数万只草泥马在奔腾,各种粗俗问候都用尽,躲不过被人架着撵下了船。 我蹲坐在沙滩上思考人生,红薯没有了,煎饼都被人挤扁了,不就吃个东西缓解压力吗?至于活得这么难受吗? 那个云暮极,比我还小气,在北斗门那,搞得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似的,路上也不说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他的心思,可怪我意气用事,差点坏了他的好事。 让他孤独终老,等我有钱了,比他还会享福! 我才不会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拼死上船! 现在就是画清界线的时候! 一根红薯在我面前晃了晃,见我不为所动,又掏出两根,我假装淡定,看向一旁在水里嬉闹的海鸥,海鸥被吓跑嘎嘎飞走了。 云暮极笑了笑:“真心不要?” 我怕我会受不住诱惑,干脆闭眼不去瞧红薯们。 “霁白……” “还在生气?” “小白白……” 听到那三个字,我破防了,呜咽呜咽几声,只会在床上听到的羞涩话,居然被他用来哄我开心,这一声听得我有些心动,云暮极,你如果不是我仇人多好。 没有如果…… 我对他,始终还存心抵触…… “现在还能上床吗?” 云暮极戏谑一笑,拂去我眼角的泪花:“上床?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我瞪了他一眼,差点笑出来:“上船!是船啦!” “当然,有钱有特权,我们不学人挤,到上楼的贵客舱。” 我双手叉腰,甚是恼火:“刚才怎么不说?” “呵呵,我刚要说,你就急着跑去买红薯了。” 云暮极捏着我气得发鼓的脸,他的俊脸离我好近,双目转瞬暗寒,似笑非笑再现滥情欲望:“走,情蛊又发作了,我怕我忍不住,在这里要了你。” 我推开他的狼爪子,怒道:“那就上床!不是!上船!上船啊!” 第六百零五章 “还在为冒牌货的事烦心?” 云暮极安安静静地坐在窗前,手里捧着一本古书,即使船行驶途中略有颠簸,他也不为影响,修长的手指落到最后一页,眼底涌出一抹复杂的情绪,冷不了开口。 我趴在枕边,每次高潮都叫我陶醉,该清醒时,又不知从何答起,只道:“为何不让我一问究竟?” 云暮极手指轻快地合上书本,面色不悦:“我也在帮你,但问这个还为时尚早。” “嗯?问也不行?你到底在忌惮什么?” 云暮极浅浅一笑,坐至床边,玩味地撩起我一抹长发,用力揉了揉额头:“冒牌货背后的人,我暂时不想见他,有关他的一切,除了你以外,其余不想碰。” 无言,我起身背对他穿好衣裳,越过窗外,是高耸直立的朱雀塔,金鸟勾衔,玉枝琼萝,位于天山南簏,墨绿植被映天入地,与北斗高岭雪山形成鲜明对比。 “朱雀曾是东海重大商贸交易场之一,每年贯通西秦与东越的丝绸商道,朱雀相当于最东边的大门,凡是航海出行归来的商货,都先在此挑拣、精装。虽然一年不比一年,但这里还有不少榷场,哪怕受战乱影响,生意惨淡,远渡而来的商客有多年的根基在此驻扎,都不会轻易走的。” 我倒有些跃跃欲试的想法,搓着掌心,朱雀大街风格奇异,来自四海八方的奇珍数不胜数,难得出来一趟,怎能辜负这片圣景? “等城主的事办妥,我们去这逛一逛?” 云暮极欢喜道好,又递给我一根红薯。 “阁下买回来自己又没吃多少……” 狡黠的眸光一闪即过,云暮极心疑道:“这种事做多了不累吗?那刚才是谁一直在喊累?” 我白了他一眼,一边内心骂他闷骚,一边把红薯放进腰间的口袋:“行了,待会应付完一堆破事后再吃。” …… 宗门喜清净,因而用铜墙围起四周方圆,可见三乌河由天山入宗门用于修炼的山洞,汇成数千地下暗河,终流至百里朱雀大街,取自天然精华,集仙家真气之长,或灌溉水田,或饮水滋养,自此便利民生,造福一方。 但今日宗门不太平,长老无端病逝,死不见尸,家中庶子众多,皆忙着分割遗产,亲情淡薄,无以致用。 掌门苦于派中死者众多,为取大义,左右而不能兼顾之,并未到长老家中探访,而是其嫡子,坐立于宗门外,一人血书跪求,只为求真相,寻死尸。 我远远观看,叹气道:“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啊……” “正是时候,朱雀再拖下去,只会死更多的人。” “你想怎么做?” 云暮极冷笑:“直接进门。他们远没有北斗那帮人聪明,短短几天就找到合适的偏方。反观他们死的人最多,剩下活的身体稍微力壮点,也群龙无首,最后面临无人可用的境地,让一代宗门从此彻底消失,龙族甚至不费吹灰之力。” 祸不单行,朱雀的惨案是最急的,弟子无端接连离世,让宗门的损失更为惨重,本来是最负盛名的宗门,一夜之间变了天,三长老虽隐居山林修炼,但时常不忘关心门中弟子,一听消息后顾不上破境,亲赴宗门处理,不幸染上疫病,第二天猝然飞升了,掌门承受不住打击,也跟着病倒了。 第六百零六章 习凉听见身旁的脚步声,悲痛欲绝的他抬头试探,似乎寻找慰藉,可给他的,是一片冷漠的寒影,像天际黑压的势头,迫令他窒息。 云暮极自是正眼瞧不上他,自古嫡庶有别,没成想还能在东海看这出大龙凤好戏,庶子争夺家产,嫡子扫地出家,天底下还有如此愚钝之人,人死了一了百了,为留具尸骨空壳,宁愿不要钱,也要真相,宁愿身败名裂,也要真相。 习凉看到他手里象征城主身份的令牌,拼了命地抓住他的衣袖,口口声称冤枉,求城主查明真相:“大人,求你帮帮我,家父向来功力深厚,身强体健,怎么会去了一次宗门,就无端猝然离世?这其中定有蹊跷,或许是为奸人所害!请大人求城主为我做主,他今日宗门紧闭,不让我等收尸,亦是有违天理!” 云暮极眸光流转,不明不晦,不知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我听后略微沉吟,便先声婉言:“令尊是宗门长老,德高望重,资历深泽,出了大事,宗门却草草而过,不还尸骨,对逝者不敬,不尊,不重,实在有辱先辈教诲,门风无良,以后又谈何教导后生尊师重道之意?” 习凉热泪盈眶,义愤填膺:“姑娘所言甚是!求姑娘和这位大人评评理!习谋今日来求一份公道,且还家父尸骨!” 熟料,云暮极却不答应:“我为什么要帮你?城主吩咐,有话传于掌门,耽误大事,后果你担当得起吗?” 此言一出,习凉一脸惊骇,似犹豫地松手,带着一丝希望望向我,我一咬牙,做不到铁石心肠:“阿极,我们带着他进去,我总觉得有龙人做的手脚,而且野心很大,身为宗门长老,实力本身强悍,居然会被一场疫病打倒,宗门又敷衍了事,怎么看都像是欲盖弥彰的做法?” 习凉一听朝我大谢,我扶他起身,他却坚持跪地,我气急道:“他们不讲人,你便不讲义,咱们进去要个说法,走!” “等等!” 云暮极将我拉回,沉声道:“避免打草惊蛇,我去即可。你留在此地不要乱走,我很快回来。” “你……” 我喊住他,却又忘了接下来该说什么,一脸失措:“里面有龙人的气息,你小心点。” 云暮极目光暗了下来,上前叩门,弟子鬼鬼祟祟地探出头,在亮出城主的身份后,点头哈腰地带他进去,习凉见状忍不住冲上前,迎面而来却是无情的冷门剧撞。 房门紧闭,任由习凉再怎么呐喊,始终无人回应,而我坐在台阶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薯,吃着却没什么滋味。 …… “阁下你终于来了,里面那位久等了。” 云暮极在中殿门前停下,一旁的弟子还在喋喋不休抱怨,里面仿佛供着一尊大佛,任凭如何使唤都不肯走,但未曾察觉,一股积压已久的情绪下一刻便能爆发。 “能让里面那位时刻念叨,想必大人有过人之处,还请大人救救宗门,我们已经没了一位长老,不想再失去一位掌门啊!再这样下去,朱雀迟早会垮掉的!” 弟子苦苦央求,云暮极似乎置若罔闻,大袖一挥,弟子来不及躲,就被他的力道撞去木栏重重摔下,很快双眼一合,失去知觉。 大门敞开,一道光束照射进来,里面却空空如也,不见其人,但闻其声:“你终于还是来了……” 第六百零七章 坐在台阶上,天气阴沉沉的,一股股刺骨的寒风吹来,让人不经打了个寒战。 空中飘着细细的小雨丝,这种阴郁的气氛让我的心中无端地有了一丝担忧。 曾以为许多事会随岁月流逝而被遗忘,过后却发现是变得越来越清晰。 “我这儿还有一根红薯,你要不先吃着,保存一下体力?” 我呆呆望着习凉,他那消瘦而干瘪的脸,让昔日的英俊彻底埋没,只是动了动嘴唇,累得和我坐在石阶上,相顾无言。 “逝者已逝,你节哀。” “好一句逝者已逝!你有过失去亲人的痛苦吗?” 习凉猛的站起身,悲愤交加地发火,但在看我被吓得满面苍白,他顿觉因一时怒急攻心,而在姑娘面前失态,遂脸色渐渐缓和,低声道:“对不起……我忍不住才……都怪那群家伙!” 习凉一拳砸向木门,又刺痛地缩了回手,留下两滴泪痕,落入尚未被雨水浸湿的地面。 估计他是被消磨了耐心,才被逼至临近崩溃,云暮极进去了许久,也并未传出任何动静,眼看天色渐暗,若等不来凤惊羽会合,便只能先行回城主那。 “谢姑娘关心,方才没被吓到?我若把红薯吃了,姑娘可否原谅我?” 习凉一脸亏欠地向我走来,我嘴角淡淡扯出一抹笑容,递给他一根红薯。 “哎,姑娘,进去那位大人是何方神圣?看你们聊的熟络,是朋友?” 我浅笑道:“他啊,城主见了都得敬他三分,在东海城,勉强算个风云人物。” 习凉若有所思,疑惑道:“在东海城,我只知道那几位大人物,城主身边的左右护法,还有凤来大将……既然是奉城主之命,刚才那位应该是那三人的其一,或者是那三人的手下,除此之外,也没谁了。” 我摇了摇头:“还真不是那三位,是云暮极,先生有听过他的名字吗?” “云……暮……极?” 凉习想了想,名字倒是有点耳熟,但却没什么印象。 …… 夜来风急,拂动玉钩珠帘,朱玉轻悄相击,云暮极静坐在榻上,垂首听着,好久没这么安详过,得已卸下重担而睡过。 清商流转,幽声动弦,本就清冷的中殿,更夹杂了女子断续低微的悲吟声,丝丝渗进骨髓,心中不觉戚然。 云暮极醒来已过大半天,琥珀瞳仁里幽幽流转,问道:“我睡了多久?” 女子贴心地为他倒上一盏茶,温热相宜,舒适可口,单闻着这阵阵兰花香,与妙音相伴,撩开面纱,可见眉目清婉,犹待稚气,眼中却盛满与这稚灵不符的悲伤苦痛。 丹婧喃喃开口,一丝怅然笑意掠过眼中,随即归于沉寂,宛如潭水的眸底再无波澜:“我将我的法力传给你,是要你为我办事,不是为你的自私和野心铺路。云暮极,你想好了再来和我谈条件,那三十三艘大船有你西秦的亲族。当然,你大可见死不救,不过你也别耍花样,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摄政王知道你在这边的小动作。如果我没记错,摄政王手里有五十万精锐,你大哥常年驻扎北漠,少说也有三十万,你来东海除了大肆敛财,为了一个女人割了三十年寿命给我祖父外,还有何本事?” 丹婧抬起亮晶晶的眸子,有多想在云暮极身上看到一丝紧张和彷徨不安的表现。 可惜没有,云暮极不怒反笑,抬头直视女子狰狞的面孔,道:“没人逼你这么做。” 第六百零八章 永远别让不可信任的人站在你身后。 丹婧凝视他,眼里浮现一丝异样的恍惚,目光飘飘移向他处,原本理所应当的事,却变成她的一厢情愿,怎么到他的嘴里事情的性质就变得不一般了? 云暮极望着她,目光分外明亮:“你浪费我太多时间,这笔账先记着。” 丹婧来不及阻止,被对方的法力打回原位,微微倾身,便见此人已夺门而出,暗夜的湿雨打散他肩头的长发,随风一阵过,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丹婧心中忐忑,自古男儿少有的痴情种,在寒夜里听得格外清新。 “出来,他已经走远了。” 丹婧优雅颈项仰成柔弱弧度,轻轻语声:“我欣赏他,你这位朋友看女人的眼光不是一般的差。” “哈哈哈,小侄女这是被他气到了?本尊早说过,你跟他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怕,能浪费三十年寿命的人,跟他有何道理可讲?” 仙藤总算出来,之前一直东躲西藏,正好有个可露脸的机会,余光落至边角,一个侍卫从黑暗里走出,单膝跪下。 丹婧睨了一眼,手抚裘袍,温暖似怀抱,有些许无奈道:“怎么了?” 仙藤神色忽变得肃然:“以后少管西秦朝政的事,云暮极可以忍你,他身后的皇族未必可忍。” “区区凡人,妄想称龙道帝,他们还得称我们为祖先,叔叔若是怕了,大可不必搅这趟浑水,既然贵为中立派,就该知道什么话可说,什么话不该说。” 仙藤脸色骤然冷降,碍于这层血缘关系,对小侄女的任性,他无法做到不管不顾:“我们是妖,妖的天性噬血,往往只需解决猎物而果腹。但人,有七情六欲,你是永远也看不透他们的心思。” 仙藤不免轻叹:“别以为本尊不知道,你把归元丹的消息放出去,将一切过错揽在我身上,被迫将计划提前,现在已经惹得那几位老家伙的不满,你祖父还得替你收拾,不然他们早把你赶出龙族。” 丹婧不为所动,仍旧孤高自傲:“我以为多大点事,随那几个老家伙说去,最好被我气的不行,再也没有力气跟我斗!” …… 黑夜笼罩朱雀大街,习凉等得快要昏睡,突然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云暮极一身狼狈破门而出,浑身上下淋湿不堪,四顾茫然,惊心扫了他一眼,着急地问:“她去哪了?” 习凉低头抿嘴,指着灯火通红的朱雀长街,道:“有一个身着白袍的公子来接她了,带她去了那。” 云暮极二话不说,正要往那如疾风般跑去,却被匀凉抓住衣袖:“大人,可查到家父猝然离世的真相乎?” 云暮极冷冷一瞥,薄唇深目,琥珀般的瞳孔幽深盯着:“是被龙族害死的。” 语罢,直接甩袖而去,不再理会习凉何等异样的脸色。 风夹着雨星,像在地上寻找什么似的,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着。 路上行人刚找到一个避雨之处,雨就劈劈啪啪地下了起来。 雨越下越大,很快就像瓢泼的一样,看那空中的雨真像一面大瀑布! 一阵风吹来,这密如瀑布的雨就被风吹得如烟如雾如尘。 此时我和凤惊羽正在一处廊间避雨,心想这雨何时下到头,如果那把伞还在,是不是还能为我遮风挡雨? 第六百零九章 凉习缓过神,门半掩着,透过门缝去看,里面只有一点微弱的光亮,想起父亲的尸身还在里面,此时也没有守卫前来阻拦,他没有多想,一股脑儿冲进去。 …… “霁白,这是送给你的。我见很多姑娘喜欢这种款式的玉簪,便想着你肯定也会喜欢,你瞧。” 凤惊羽腼腆地开口,有些期待我看到玉簪后的表现,我接过盒子打开,被这光彩炫目惊道:“蜘蛛?” 我勉强挂起一边笑容,哪家姑娘会喜欢蜘蛛,八只脚长毛的怪物,我真的会谢,但凤惊羽的纯粹,我又不忍心令他破碎:“好看啊,谢谢你。” 我收起盒子,藏于袖中,这一幕多少让他有些怅意,本想亲手为我戴上,他会惊讶于,第一次便有了要退缩的心思,手无奈拧成拳头,暗中较劲。 “他是不是也送过你一个簪子?” 我怔怔地看向凤惊羽,道:“你是说化蝶簪花?那是我在南楚身为人质时,他送给我的信物。” 凤惊羽微微一笑,笑容亲切而动人:“那你喜欢吗?” 我一愣,轻咳强装镇定:“咳咳,那簪子除了漂亮,还会变换各种机关,虽然我没试过,但比起市井只会装饰的这些,有趣多了。” “原来如此,越有趣的事物越能抓住你的眼球……” 我却毫不在意,连忙问起他城主交代的事:“其他四门如何?你都拉拢好了吗?” 凤惊羽笑意渐淡,转而有些忧心,看向别处:“长鲸很好说话,勉强同意了。谁知半路杀出个奉贤,比我早一步收复了明朔,明朔掌门是个武痴,向来一窍不通的人都能拿下,我是实打实的佩服。” 听到“武痴”二字,我忍俊不禁:“你不也是武痴吗?武痴对武痴,意气相投,不也很容易合得来?” 凤惊羽还想理争:“我跟他不一样,他那是断绝柴米油盐,不问世事烦忧,一心求学,我好歹像个正常人,该吃的吃,该睡的睡!” 雨势渐小,我擦去额头的雨滴,拍了拍凤惊羽的肩膀:“我得回朱雀一趟。” 凤惊羽微微颔首:“我陪你。” 即使知道她心里藏着另一个人,明知越往后走的路途越凶险,越受伤,但始终还是心系着她。 住在朱雀的女孩每逢七夕时节,都会抓一些蜘蛛放进妆盒子里养,等到蛛丝吐出编织成网,再放入特殊的彩妆粉,夜里放于月下观赏,会看到发光精美的蛛网,女孩欣喜之余会叫上心仪的男子一同观赏,祈求月神给这桩姻缘牵线丝连。 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周边的街景越来越暗,朱雀门夜里却不点灯,一片沉寂,门外墙上挂的纸灯笼被风吹得摇晃,习凉的一纸血书飘去老远,大门敞开,里面的血腥味四散。 “阿极!” 一个白色的人影越过一棵树后,我开始紧张,提剑追上去,凤惊羽紧随身后,忽如一阵妖风袭来,我撞到后面的水缸。 霎时,凄厉的哭喊从中殿传来,一道白光一闪而过,伴随哭喊停止,我与凤惊羽直奔而去,只见门栏上趴着一人,已然是倒在血泊中。 凤惊羽蹲下身查探气息,面露难色:“他快不行了!” 弟子奄奄一息,后背捅了无数刀子,眼睛被血水粘稠而睁不开,微微张开口,气息太弱,声音也听不清。 凤惊羽着急问道:“是谁把你害成这样?” “是……是……” 弟子只剩最后几口气,已没有力气说话了,真凶是谁永远都不会知道。 彷徨不定时,仿佛听到有人唤我的名字,云暮极站在我身后,像雕像一样伫立着,雨珠顺着他的脸庞往下流着,渗杂着鲜红的血水,显得狰狞而恐怖。 弟子手指颤巍巍地指向他。 咽气了,他一死,一夜间,朱雀惨遭灭门。 第六百一十章 陈旧的殿前飞檐上一大块沉石被震落,沉闷的轰隆巨响从南方传来,雨势又将要变大了吗? 地上躺了具新鲜的尸体,三人相看沉默不言,一到惊雷响起,勉为其难地打破僵局。 凤惊羽一双异瞳波光流转,有如分执黑白,甚是讥讽:“霁白说了,是你执意独自入朱雀宗门,直到日落西山,相约晚霞结伴而回,始终未见你出门。” 云暮极点了点头,依然无所畏惧,反观神色愈发坦荡。 凤惊羽顿了顿,忽而厉声道:“你在这期间都做了些什么?这些人为何会死?又是谁下的毒手!” 云暮极微怔,并非做贼心虚,随即嘴角扬起一抹傲气:“我做了什么无需向你交代,但人不是我杀的。” 凤惊羽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冷言道:“你身上的血水,从何而来?” 云暮极嗤笑一声,随意地看了一眼沾满全身的粘稠血腥,语气轻慢道:“如果我说,是我流出的血,你会信吗?” 凤惊羽听后不为所动,冷眼相看。 “霁白,你信吗?” 云暮极目光带着哀求之意,怜怜生楚,俊颜失去往日的血色,似乎心中信仰坍塌,便再无机会挣扎世间,苟且偷生。 这一幕我心有所触动,鬼使神差地上前抱住他,感受到我热切的回应,云暮极抬眸,琥珀瞳孔极澈,极亮,似乎要将我看个透彻。 凤惊羽冷冷看着,垂在身侧的右手缓缓握紧,隐入黑暗的半边脸色,从未如此的难看。 但两人的拥抱并未持续过久,云暮极目光开始变得涣散,随即重心不稳,从我怀里倒下。 “云……” 云暮极彻底失去知觉,任由我如何叫唤,都得不到他的回应了。 我颓然地闭上眼,再睁眼时,凤惊羽转身不愿相看,漠然开口道:“我到附近找找,或许能找到幸存的人。” 唯一的弟子死了,云暮极又昏迷不醒,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凤惊羽,和躲过灭门之灾的幸存者,将真相揭开,还逝者一个公道。 不然,日久生变,许多事得重新做决定了。 …… 凤惊羽循着微弱的声音,轻抬步伐落于一间偏房上,掀开瓦砖,他的眼睛异于常人,在夜间也能看得尤为清晰。 书架歪斜倒向一旁,书本随处可见杂乱不堪,还有几具尸体横卧地面上,睁大眼睛,死不瞑目。 凤惊羽三两下揭开瓦片,跳入房内,双手抓住书架子,用力往上提,更多的血水从里面流出,他再度发力,将笨重的书架甩开一边,抱起习凉虚弱无力的身子,夺门而出。 “习凉?他怎么了?” 习凉后背爬满了血痕,伤口还在出血,我扯下衣裳料口,为他简单包扎一番。 凤惊羽低下头,轻叹道:“被书架砸伤,好在救得及时,除了后背的伤外,身子并无大碍,他算命大了。” 习凉看了看凤惊雨,又看向我,蓦然激动起来:“谢……谢二位救命之恩……习某今生莫齿难忘……” 我缓过一口气:“先别说话了,不然伤口又要裂开。” 第六百一十一章 奉贤广袖迎风,大步快走,周旋于山崖,脚下悬河,稍不留神,万劫不复。 那潮水般的喊杀声隐隐已至近处,不能再等了,一旦军队冲杀进来,便是求死也不能。 奉贤犹豫再三,起身跳入悬崖,躲过凌空飞刃,轰然一声响,金光战车自雷鸣降临,车内武将一手执长缨,举枪以示,下令停止追赶,一手失望地收起朱漆雕弓,原本张弓搭箭,对准了跳崖之人。 …… 东海龙宫,仙藤正与美人在床塌上同乐,美人受不住他的挑逗,娇羞一笑:“尊上,你好坏哦!” 仙藤玩味地勾起美人的下巴,手掌探到腰间一扯,一阵清凉撩得美人惊叹:“尊上,那里使不得!” “大人!突发战报!” 侍卫急匆匆地闯入寝殿,败坏二人的兴致,仙藤面色铁青地罢手让美人退下,美人虽不情愿,但也识时务,走之前还愤恨地瞪了一眼侍卫。 仙藤心底寒意陡生,良久不能言语,冷汗渗出掌心:“哪里的战报?” 侍卫卑躬屈膝,抿唇低头:“苍北朔河,三公主开的战!” “什么?” 仙藤一时焦灼或猜疑,心中百般起伏,难以平静下去,向来风流倜傥也平添了疲惫:“若是真的,华盖此举未免太过轻率了!” 侍卫不敢言,仙藤以犀然的目光看他,冷冷追问道:“可否确认已经开战了?父王那边怎么说?” “老龙王当下并未表态,但似乎已经默许三公主的所作所为……” 仙藤将眼一闭,颤声道:“传令下去,严阵以待,听候战令!” 侍卫应声,即刻退下前去传令。 “叔叔,他说的可都是真的?” 仙藤微微笑着,丹婧却听得呆了,神色幽沉:“华盖这是疯了吗?” 仙藤怼了她一眼,勾起心里的伤痛,不敢想:“早在白龙死时,她就疯了,现在的她,或许会成为第二个白龙。” 再提起白龙,丹婧的面容变得阴郁怕人:“不会的!她不可能倒下,她要是倒下了,龙族……也会被灭门的!” “你说什么?” 仙藤怒不可遏,扬手打了丹婧一巴掌,难以置信地开口:“侍卫怎么会提前回来?你到底做了什么?” 丹婧哭得梨花带雨,眼泪哗啦哗啦流下。 …… 奉贤双手撑着崖壁,牢牢紧扣凸起的巨石,再慢半步,只怕要身首异处。 天空下着磅礴大雨,奉贤忽觉脚下一空,原本稳稳踩着的石块,却落入身下云雾,其后是万丈深渊。 久撑着也不是办法,奉贤试图抓住离他最近的一条藤蔓,也不知附近是否有山洞,暂且躲过今晚风雨。 湿沉的气息里,隐隐有一丝血腥洇散,奉贤额头受了伤,血水与雨水混杂一起,他顾不上擦拭,双脚奋力一蹬,险之又险地抓住藤蔓。 命运又一次捉弄奉贤,这处真没有山洞落脚,没有休息的余地,只能牢牢抓紧藤蔓,才不至于重重摔成粉身碎骨。 龙族是不会轻易放过他,更不会让他活着回来,上去也是一死,下去也是一死,就在他快要撑不住时,一个声音空谷传响,彻底让他清醒。 “右护法,快上来!” 凤鸣长啸,冰鸟游走于山际间,驰骋悬崖瀑布之上,龙族见之,将弓弩瞄准,万箭齐发,却看冰鸟不慌,翻身一跃,恰似鹏腾万里,展翅高昂。 天色泛灰,寒夜将尽。 第六百一十二章 山郊崎岖路遥,马不停蹄赶了两个时辰,才回到深海旧城,青牛哞叫了一声,四下一片沉沉黑暗,远远近近的鱼群从道旁掠过,连成一片灰雾般起伏的影子。 城主却不在,原地待命的人上前将两位伤者送去医治,凤惊羽一脸倦容,靠在牛背上,想起龙族,想起东海,恍惚只觉身悬虚空,周朝尽是一团团浓雾。 阁楼渐近了,一路奔波疲乏,回想从前巍峨寝宫深处,隐约有灯影摇曳,我良久不语,心中只剩茫然。 “对不起,我应该看好云暮极,不让他胡来。若非我听从他的话,留在外边待命,朱雀也不会……” 我不由自主闭上眼,仍觉得那双锐利的琥珀眸子近在咫尺,穿透血肉,直抵深心。 “你尽力了,或许我该在早些时候教你功夫,以后才不必处处受制于人。” 凤惊羽黯然笑了笑,我听得心里有些舒怀,突然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妩唤急急步出内殿。 我心一惊,问道:“怎么了?” 妩唤眉目凝重,一声叹道:“你们见到金侍长了吗?快去找他!” 妩唤又见我二人得不到回应,急得直跺脚,我内心不安,拉住她,嗓子有些发哑,低声道:“是不是云暮极又出事了?” “对呀!我记得金侍长之前说过,他那狼心狗肺的父亲,为了让他永远听话,在他小的时候就投喂了一种奇毒,需得每月按时服药,否则不知何时会猝亡,他还在吐血,得赶紧拿到解药!” 妩唤按着我的肩膀晃了晃,大吼道:“愣着做什么?找死不成?他一死,你也会跟着受累!” …… 找到金侍长时,他在一间庐房里独自喝着闷酒,听妩唤简单说明来意后,他更是二话不说,起身踉跄回到房中,翻找出一盒药包,丢给我。 “多……多谢。” 我低了头,面露疚意,奈何转身片刻,听着苍劲雄厚的话语,句句掷地有声:“郡主该谢的人是他。我只是做一个侍卫的本分,不愿看着大人年轻有为,却抱着一生遗憾,赴死不甘!” 半晌,却听见一声低微哽咽出自自己喉间:“这解药不是只在摄政王手里吗?你怎么会有?” 金侍长一笑,撑起身子,煞白了脸色,直勾勾盯着我:“与你何干?” “郡主,人命关天,我们快回去救人!” 我暗自神伤,隐忍之色霎时化作凌厉,挥袖逃离当场,妩唤朝金侍长点头以示感谢,接着跟去了。 金侍长目光冷冷,酒香环绕,到底是冲散了多少怨气,酒入豪肠,化作一道清风,暂不计较与世间得失。 …… 环佩之声凌乱摇曳,我与妩唤走得甚急,在空旷的花海奔波路途,一时不察被一根粗木棍绊倒,险些摔破了相,妩唤急忙将我扶起,却发现脚踝处破了一大口子。 我索性把药包交给她,声音嘶哑喊道:“别管我了!再晚一步,我俩都会没命!” “你自己小心点!” 妩唤累得大汗淋漓,抱着药包跑远了,我已没了力气,堪堪向前走几步,又跌跪在地上。 “小美人,你还好?” 仙藤语声平静,轻柔似一缕水流,差点被他一声轻腻哄上心,抬手去扶我,这修长的手甚是好看,平常用来挑逗美人芳心,不知重新握剑挽缰,可还习惯? 仙藤偷偷来见我,神色却是少有的焦灼,字字句句都是凄楚,但不知真切:“不必多说,本尊都知道了。” 第六百一十三章 龙宫中央爬满紫藤萝的玉莲瀑布,仙藤十分惬意地仰躺在榻上,笑得好似真诚无比:“何必多此一举呢?” 迟疑片刻,我道他是存心捉弄我,便冷了脸色:“带我来此做什么?可想好对无辜枉死的人作何交代?” 仙藤细细打量我,欣然笑道:“这便是交代。只不过不是用本尊的命来赎,你的算盘要落空了。” 闻言,我将赤月拢在手心,藏于袖中,却还是被他察言观色到,一双杏眼,美妙绝伦:“人虽不是本尊杀的,但本尊也是帮凶之一。这有一物,可让人死而复生,但这是个秘密,你是第三个知道,所以,千万莫要外传。” 仙藤拂袖展开,淡然笑笑,脚下的瀑布水面竟朝两边分流,朵朵莲花也沉于水中,不多时,清澈的水变成深渊无底的海。 我有些惊愕,慌忙躲过,却也来不及,脚下似乎生出无形的力量,拽着脚跟,一点一点往下沉。 却听仙藤缓缓开口:“小美人别怕,这是穿梭时空的天海,也就是你们所说隐藏的天路,从这进入,你便可回到朱雀灭门前,抢在杀人未得逞凶时,救下这些人。” 我目光沉沉,一向对自己不自信,凭我三脚猫功夫,别说是救人了,救自己都算命大了。 仙藤呵呵一笑,似乎洞察我的心声,伸手摘了一株紫藤萝,甩手丢给我,道:“别看本尊,本尊去不得,本尊若去了,谁来看管这逆天之物?云暮极现在不知生死,本尊不可能找他;凤惊羽恰巧出现的时间不对,朱雀被灭门时,他还在明朔。为今之计,本尊只能找你,不过你要记住一点,穿越之后,绝不能与自己相见,否则……” “你回不来了,终生困在这片时空里,重复循环,恐惧无尽。” 仙藤目光幽深,神气变得淡漠,敛去倜傥的笑容,静了片刻:“你只能决定他们的生死,其他人的人生,你无法改变。牵扯到命格生死簿,此举本是有违天道,本尊其后还得费一番功夫收尾,这也是本尊必须在此坐镇等你回来的原缘。” “你手上这株紫藤萝是专克凶手的法宝,怎么样?要是怕了,还来得及反悔,不过你要想想城主的感受了,朱雀灭门是大事,战局逼近,他还能备战多久?作为主力军的七大门派,可还愿意继续为城主卖命?” 我抬眸,似笑非笑直视仙藤:“你兜那么大圈子,还是不肯告诉我谁是凶手,看来是铁了心地存心包庇了!” 仙藤冷笑:“对你来说,也是一次历练突破的好机会。” 我不觉轻舒了口气,仙藤虽治好我的腿伤,但伤处仍有些发抖,冰冷的海水很快淹没脚踝,仙藤微微眯了眼,神情郑重:“别怕,有本尊在这,万一出了差错,本尊不会见死不救!你是本尊朋友拿命换来的真爱,叫本尊怎么舍得?” 我朝仙藤点了点头,意识渐渐模糊,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海底深渊之冷,像无数利刃扎进心头。 等到那种痛苦的感觉消失后,一睁眼便出现在街边拐角处,这是远近闻名的朱雀大街,离朱雀宗门还有一段路走,日近黄昏,我得赶紧跑快些。 明明“我”就在前面,就像看镜子里的“我”,可还是看得后背发凉,背靠墙壁直冒冷汗,这么一看,凶手就是在这时候快要灭门,要想个办法避开“我”的视线,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仿佛陷入死循环,往往只需几步路的距离。 第六百一十四章 掌心忽地传来一阵刺痛,原是紫藤萝枝茎竟开始疯长,绕过指尖爬至身后厚土墙面,藤萝曼顶,继续顺着里头疯长,晓是仙藤指引前路,此处可能是后院,宗弟子皆在外头候着了。 藤萝茎粗,结实贴住墙面,抬脚稳稳妥妥,伸手便能过的高,动作很快,翻过了墙,我躲进后院树丛,悄悄避开些耳目。 中殿掩着门,一个身材微胖的弟子毕恭毕敬地弯腰退出,下阶时腿脚有些臃肿,对一名上前询问地弟子说道:“把这都给我看仔细了,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进来!” 弟子面色有些许郁郁:“师兄,我们真得指靠里面那位来救我们?此事也不告知城主?” “闭嘴!” 胖子朝他威吓:“我们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你还想死更多?我告诉你,里面那位金贵的很,要是服侍不周,可要你小命!城主能力不行,总所周知,我就是顾着你们一群师弟,才铤而走险!” 弟子听后却仍哽咽惊恐,颤颤道:“可诸多门派中,城主是最信任朱雀,给出的待遇是最好的,不仅勒令五胡通商,开凿商道,还冒险与北燕签订协约,大开航线,汇集人脉资金交流,使得朱雀才有了复苏的迹象……” 胖子心虚,目光躲闪:“不过是前任开的好头,好处都让琊鸾拿去了……” 两人又是规规劝劝,直到走远,这里还是有不少弟子把手,我寻思着根本没机会进去。 红墙朱檐碧阑干,琉璃盘龙台,这中殿与其他殿门似乎格外不同,筝音与哀息响应和,萧瑟清冷,哀切断肠,丹婧推筝而起,看着紫藤萝在窗台上疯长,流露一丝笑意。 果然是许久未用剑,中年弟子的拂尘打在脸上被火烧一样疼,捂着受伤的脸,又勉强躲过几招。 我擦干脸颊上的血迹,再这样下去,我真要被他胡乱找打的浮尘弄得毁容。 “道长,我朋友进来很久了,直至日落西山,他还未出来,莫非在你这遭遇到什么事了?” 中年弟子冷喝一声,鄙夷地瞧了我上下:“你说哪位,姓甚名谁?” “就是云暮极!” “不认识!赶紧给我滚!” 我笑出鄙然:“那只能得罪了!” 猛然出剑,筝声一响,两股交锋,气势冲天。 骤然眼前一黑,被这扑面而来的强光道法震撼,似天旋地转,藤萝勾住丹婧的玉手,力道一缩,割出数层血痕,差点撞向筝案的锐角。 “该死!叔叔偏偏这时却来了!” 丹婧快刀斩断藤萝,藤萝却生生不息,重新疯长,蔓延划破她的嫩肉,穿透她的白肤,依然对付这狂妄自大的天之娇女。 门突然砸开,丹婧面露诧色,我居然真硬闯,血色染湿了衣裳,带不动躯体,半跪在地上,勉强撑起头,幽暗的床帏深处,一定有我想见的人。 丹婧这才恍然,一前一后,在这打掩护,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又在这瞬间失了勇气:“你怎么进得来?” “我脑子不太灵光,只能硬闯了。” 丹婧痴了一笑,原来有人可以傻得成趣,倒不觉是谁眼光低的问题了。 “收手,你叔叔的意思很明显了。” “呵呵,可笑,我泱泱大族,何足为惧?” 第六百一十五章 话音刚落,丹婧轻“啊”了一声,目光古怪怔忡,紫藤萝勒住他的双腿,顺势蔓延上躯,紧紧将她捆住。 凉意席卷全身,丹婧再挣扎亦是徒劳,跌跌撞撞地抓住我的手,我一声喊痛,血液顺着手腕落满了一地,而眼前的人形变得扭曲模糊,化成一道龙影,在殿中乱窜,紫藤萝从我手中绽放,跑去吸收龙魂,直至殿里终于安静下来。 走进榻前,我一言不发地看着昔日这张俊脸,此刻却毫无血色,病态忧愁,不知经历了何故,才变成这样。 望向一旁的筝,弹筝的人气息犹在,却令人生厌,随手斩断了七根弦,从此妙音失绝。 深的怨浅的寂,此时无声胜有声,情蛊在体内隐隐作祟,肌肤相触,险些乱了方寸。 唉,幸好呼吸还在,先不管他了。 …… 风欲静,而树不止,黄昏日落,我迷茫地走出中殿,众人皆大变了脸色,我眉峰微蹙,手指抚上受伤的脸,紫藤萝蔓延至颈前,向上蜿蜒而行,像初春暖冰,融化了些许伤痛。 但似乎还未结束,胖子冷冷地看向我,一众弟子里,属他的眼神阴寒。 “你们唯这大师兄马首是瞻,殊不知,他暗中勾结龙族妖女已久,妄想献祭人命保宗门平安,更是趁代掌门病体无暇兼顾,便私自揽下宗门上下事务,贵长老仅仅下山归来一天,却无端暴毙,你们全无公道,不还尸首,拒之守丧,可曾对得起祖师爷在上,授之尊师重道之义?” 死寂,四下死寂,眼前骤然一花,紫藤萝花瓣飘洒于身侧,伤势渐渐转好,有了敢与人叫板的气势。 胖子目中厉色大盛,反手一道掌风向我迎来,我稳稳以赤月隔住,不知是否是紫藤萝花的加持,角力竟互不退让,但刹那僵持,无比漫长。 “少在这挑拨离间!你知道我们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吗?我们死了十位师叔时,城主有救我们吗?还不是照样眼睁睁看着我们死的人越来越多,等宗门的顶梁柱都一一倒下,才好控制整个朱雀!” 胖子扬了扬眉,眼神透露着不甘,苍白的脸色澈澈透寒:“听你的口音,不像是这里的人,还不一定是城主派来的人……” 众弟子皆沉默,不约而同地默认了胖子的话,朱雀真实情况如何,他们比我更清楚,若不是山穷水尽,没人会把他们逼向绝路。 “朱雀是东海城主最信任的宗门,从前也是,现在也是。” 胖子目光如锥,惊觉刹那间,陷入回忆:“是又如何?不也照样见死不救?师叔们死的时候,朱雀连夜赶了十余书信求救,直至今日,仍未见城主一封回信。等到之后各大门派都接二连三地出现了异样,事态反常,才得以注意此次疫疾,恐怕朱雀死剩最后一人,都不会有人发现!” 语罢,众弟子群起激昂,纷纷为朱雀鸣不平,胖子举手示意安静,今日还真是让我见到十分讲理的人。 “我宗门之事由内部自行解决,无需劳烦姑娘操心,夜已深,请回。” 我叹了口气,摇头道:“如果你所言非虚,我回去会查清楚。你言辞切切,有几分可信,我暂且相信你。但长老暴毙一事,你得有个交代。” 胖子面不改色,拒言道:“我已经说过,我们自己的事自行解决。” 我冷冷一笑:“这么说,你还想找借口为自己开脱了?” 藤蔓像蛇身一样乱窜,吓坏了一众弟子,各色道法五彩斑斓地展开,粗壮的藤茎套住胖子肥厚的脖颈,将他拉扯坠地,随即面露苦色,我立时屏息,藤蔓不受控制发了疯地抽打胖子,方才还叫嚣得理直气壮,现在简直不敢了。 乱神之际,仿佛天女散花,无穷无尽的雪花从天穹深处飘落,原本下的雨,却变成了雪,我暗道不对劲,也不知何时天空变成紫蓝色,像裂开的一道难看的缝隙。 第六百一十六章 胖子被打的遍体鳞伤,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手脚都被藤蔓死死缠绕,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而身边的弟子凡上前靠近者,无一例外都逃不过藤蔓死缠烂打的攻击。 “哈哈哈!你们都会死的!早死晚死还不如现在死得痛快些……” 胖子突然发疯,原本痛苦面容却成笑得癫疯,嘴唇裂开红肿,牙齿也被打掉几颗,以至于后面听不清他说的话,言语间全是诅咒的重话。 那个中年弟子双眼猩红,望向我时更是恨不得将我剥皮抽筋,仿佛弟子的死,胖子的疯癫,都将归咎于我身上。 赤月在地上擦出一阵金器火花,迎面挡住拂尘,却正好正中对方的下怀,金光在我眼前反复交错,一时眼花缭乱,一时不察,胸前吃了一记响拳,被这金光法术乱了阵脚,狠狠向身后的破门撞去。 头与地面来个紧密接触,我快速将与众朱雀弟子缠绕的藤蔓迅速抽回,紧紧包裹住伤处治疗,在中年弟子还未踏进殿门之前,就先心急火燎地站起身,双手把持赤月,护在心前。 脑袋一震,周围的景象不知为何多了些许陌生感,有些地方甚至失去了原本的色彩。 何人能告诉我该怎么做?该如何改变这些人的结局?又该如何从中抽身? “借你的身体一用!” “借来!” “快!” 是白龙的声音,好几天没听到了,倒真是有几分怀疑自己幻听。 双眼一闭,等再次睁眼便是光芒万丈。 …… 识海出现裂隙,仙藤的第一感觉是新鲜,第二感觉便是不安,识海天下独有,是他亲手缔造出来的神话,本来出现些稀奇古怪,也并非让人难以接受。 仙藤掐指一算,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像个神棍,现在也不得不承认,时运还是略懂些的,尤其是郡主手相里的贵命,更令他兴致盎然。 识海与深海里的海水几乎不无不同,临渊而不见底,仙藤盯着汹涌的水面,恍然一道白光闪过,这样他来了些精神,也不免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那白光时有时无,若隐若现,仙藤念及往事的伤痛记忆,似乎不愿放在心上,转身又回到了榻上,一合眼,竟又想到了白龙。 白龙这一次出现,比以往有所不同,不仅魂体虚弱了许多,连交战的力道也急剧锐减,初次用赤月交锋,勉勉强强和中年弟子打成平手,索性他会很好操控藤蔓,及时缠住中年弟子手里的拂尘,让他被迫中断施法。 只是我们都忽略了一点,中年弟子并非以拂尘攻击为主,一手在后背打出道家手势,一轮金光结印合着他口中念出的咒语如刀斧般劈向我的天灵盖,我惨叫一声,随之而来是体内五脏六腑的移位,和骨头的撕裂感,很快轰然倒地,失去反抗的能力。 但就在中年弟子大快心情之时,四周的藤蔓齐刷刷地冲向他的脖子,像蛇缠绕勒成数圈,不到片刻,便让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站着窒息死亡。 双眼朦胧,眼中的世界很多都变成灰白一片,只有空中飘洒的紫藤萝花瓣混夹茫白的脏雪急不可耐地融进我的身体里。 血流的很快,也许肉体本来就是一道枷锁,困住那些极而躁动的鲜血,才让它们像潮水般涌出,多么的想重获自由。 第六百一十七章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竟是一月之后,纪炎月与十七王爷的赌约竟提前了,后者并不感到十分意外,只是传信问候了一番。 扬州城内,落雪纷飞,一仆人低头快步小走,匆匆来至内院御殿,将手里揣紧的书信放于烛火前焚烧,待到灰烬灭掉,香烟已绝,又从柜里拿出一张与信件一模一样的信纸,研墨执笔,加急赶写了一封,但这信里的内容是否与之前一样,则无从得知了。 这些都做完了,仆人才敢松了一口气,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打扫院前,悄悄离开了御殿。 殊不知,这一幕都被人盯上了。 他穿着一身金色直裰朝服,腰间扎条同色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于镶碧鎏金冠,修长的身体挺如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让人觉得高不可攀、低至尘埃。 梅花绽放的一旁,有他那抹的独有的色彩。 …… 纪炎月白衣黑发,衣和发都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唯独眼中的寡淡与冷情,依旧不减分毫,此刻在亭中独坐,静候那人佳音。 “萧王枢。” 纪炎月抬眸,双目与之一对,将他上下都瞧了个遍,任何细枝末微都记于心。 萧王枢闷闷发笑,常年在药谷钻研膏方,已让他全身融贯中药之气,经过此人身侧,闻着却是令人身心畅通,不觉有何忧难。 “身子还好些了?听说十七王爷急于招你进京,还提前派人在御中添置家丁医师,便你休息养气。” 纪炎月嗤之以鼻,更是清笑道:“我何尝不想进京,但去之前,我想要见一个人。” 想起一个人,萧王枢眸光微暗,轻声道:“你是知道,他也去了的,之前我派人去东海打听,依旧无甚所获,我都怀疑就是那家伙故意封锁的消息。” “看来你很了解云暮极啊……” 纪炎月的语气重了些,怒极伤身,体内剧痛未除,他不想多费口舌争执,便没有再详说下去。 萧王枢却摇头,将一口热茶灌入口中,自嘲道:“我了解他做甚?我有什么毛病吗?” 定眼细瞧纪炎月的一双眼睛,简直像浸在水中的水晶一样澄澈,萧王枢看得莫名心慌,微微出神:“太子如今虽孤掌难鸣,但有先帝帝令为证,刘将军位御前之侧,十七王爷还是有些顾忌的,好几次箭在弦上都按兵不动,你就不好奇,这其中定发生了什么?” 纪炎月轻“哦”了一声,似乎没有多大在乎,萧王枢是个会来事的家伙,抱着一副求证的心态,也没安好心思:“两个都是恨不得算死对方的,这东越将来可是有好戏看了。” “那仆人是不是把信烧了?” 纪炎月只是淡淡问一句,见萧王枢笑而不语,心中已有答案,神色愈发漠然:“找个时机将他杀了,我无需向旁人证明我的能力。” 萧王枢勾了勾薄唇:“呵,我有时真想看看,你将他们都得罪透的时候,是让自己功成名就地奔赴权力之巅?还是在暗日无光的牢狱里死得其所?” “多谢药王教诲,今后不必再给我送药了,我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拿命跑赢所有人。” 纪炎月的回答,带着一股深深的执念。 第六百一十八章 “话说,你们东越盛产的桃花果,最早产自西秦。” 萧王枢拈起片块果子,饶有兴味地瞧着,却不品尝,唇角撩起淡淡的笑容:“知道我在暗讽什么吗?” 纪炎月不动声色,思来想去,点头称道:“东越高祖的膀臀,一个是谋圣天书,另一个是将军教战,原本是西秦天祚帝的贴身心腹,后来不知何故被赶出了西秦,流浪四海,幸得被当时身为异国质子的高祖所识,带他回了东越,初封少尉,不到两年晋为大将军,率军于秦军对战,常以出奇制胜之计谋延绵战线数千里,将秦军挡在漠河以北,隋城以西,极大扩张东越的版图,为高祖的江山,立下汗马功劳。” 萧王枢神色微动,只是一阵沉默却诡异得出奇,命若太长,这一生又该如何消受,他不得而知了,高祖年仅四十驾崩,谋圣尚且能全身而退,将军一生尝遍百战,最后却鹿死高后之手,既是悲哀,也不值得可怜。 “你要是信那些萨满巫教,没准胸口的印记就能消失了。” 纪炎月摇头笑笑:“那种东西邪得很,我不会轻易触碰,就怕是会赔上性命。” 萧王枢端端垂首,眼神却喜欢在纪炎月身上打量,默了半响,才道:“对你来说,确实多虑。但长此以后,可就很难说了。” …… “你回去,本尊不想再看见你。” “我无处可去!” 叔侄二人对望,再无多余言语。 仙藤黯然失笑,哑声动了动薄唇:“你如今仍是蛟龙之身,如此迫不及待的杀生造孽,只怕你将来历的不是劫,成的不是神,而是堕入魔道,永世不得超生。” 丹婧面色难看,恨恨道:“叔叔以为我任性?我最后还是仁慈了,留他们个全尸,就应该将他们挫骨扬灰才是!” 仙藤冷冷看她,见火光映照她娇艳的容颜,几滴泪水呼之欲出,还是韶年少女罢了。 “我弟弟被他们投毒害死,是你,还有我父王,几次三番阻拦我为弟弟报仇,你说他们冤,我弟弟就不冤吗?” 丹婧忍无可忍,虽是哭着,却也笑着,她朝仙藤微微一笑,容色更见妖娆:“就算你会逆天改命,你会改变这场已成定局的战局吗?” 但见仙藤长发凌乱披散,衣袂翻飞烈烈火光中,仍美如天人,面色不惊不变,似笑非笑,给丹婧整迷糊了。 …… 我心里一酸,又梦见故人,在漫长的梦境里见到纪炎月,他的眼神平静无波,深邃无情,一种难以言说的陌生感令我感到不安,仿佛他生来便是与我背道而驰之人,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造梦的尽头。 这个梦待到我醒来后还记得十分清楚,很少会有这种怪异的感觉,就好像提醒我别忘一件很重要的事。 妩唤见我醒来,喜笑颜开:“先别起来,我去给你倒杯水。” 我还有些昏昏沉沉,差点又要睡去,是妩唤梦里梦外唤醒我,我才恢复些精神:“我……我睡了多久?” “一天!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居然在地上睡着了,还频频做噩梦!现在又有了低烧,你还是别起身,多休息一会。” 妩唤虽是责怪,却令我心安,她用怪异的眼光打量我,我呆呆望了她,眼光发直:“你有点……” 妩唤一愣,我略微迟疑才接着道:“有点好看……” 妩唤无语,起身开了窗纱,嘴里还不忘吐槽:“睡一天就傻了。” 我仰起脸,双目疲惫地合上,问道:“朱雀的人还在吗?” “嗯?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望了妩唤的双眼,缓缓说道:“你只需答我,那些人还活着吗?” 妩唤微微挑眉,斜靠在窗旁:“活着,难不成你想他们死?” 第六百一十九章 自打城主带受伤的奉贤回来后,就一直闭门不出,也不知整日蹲在里头做甚。 此时肯定不乏有非议之声,众说城主无心向战,或隐忍蓄力,更离谱的是说他准备跑路,简直无稽之谈。 恰巧在这时,龙族却突然打了退堂鼓,没人知道具体原因,只道是龙三公主又发出的邀约,定于一月后在朔河开战。 城主知道这是堵住悠悠之口的时机,更加心安理得地闭关修炼。 “朔河是极阳之地,古时又称蓬莱仙岛,重峦叠嶂,主峰危山尖处地势高亢,四周毫无遮挡,气流四散往而不复,既藏不住风,也蓄不了气,越上爬则处境忧,不适合登高作战。” 凤来看向沙盘,手指轻扣桌面,似乎在想一个万全周到的对策。 “风水上的极阳之地为火地,尸骸化灰,子孙断绝,在时间为午日时。而华盖又是火属龙神,对方多次利用风水布局,会不会还要打一场玄战?” 凤惊羽将手里的一枚小旗插在危山以南的朔明一带,俯身看去,朔明的怒江峡谷似乎是个有利的地势。 凤来一听到“风水”二字便头疼,蹙眉看了左右,发现人气缺失许多,道:“今天的人少了,难道是有什么重要的日子吗?” 凤惊羽目光微凉,盯着手里那面小旗不放,尽管故作淡定,但那抹神色的窘慌还是被凤来瞧见。 凤来拍了拍他的肩头,淡淡笑道:“你莫再想这些事了,往后来日方长……” 凤惊羽一笑转了神色,心头纷乱里,一念电闪,便开始引经据典地讲解战时分析。 …… “北燕天寒地冻,到那之后如果受不了了,就回来,也不丢人。” 我话音刚落,这帮人实在没忍住,就直接大笑起来了。 我不禁自我怀疑:“有那么好笑吗?” 转头对上云暮极默然相看,我脸一红,害怕地缩了回去,一双琥珀黑沉得摄人,似要将我吞噬。 “可不带这般贬损未来夫君的。” 什么未来夫君?我没有这样谈之色变的夫君。 他将我的退路全然封死,不留一分余地。 同生共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云暮极手指在我的颈项掠过,深入锁骨中挑弄,傲慢的语气轻声问道:“不敢说?” 我朝他微微低下头去,鼻尖嗅到他身上容易令人放松的龙涎香,不知不觉竟已到了痴迷的地步。 无话可说,他手心又紧了,缓缓放开我的手,沉沉叹了一声:“记得,我此生决不负你。” 我怔怔抬头,有点惊慌,他蓦地俯下身,强行托起我的下巴,附上他冰冷又缠绵的吻,慢慢被他掠夺所有,想挣扎,但很快就被这感觉陶醉了。 良久,唇分,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试图躲避着他的眼神,忽然又抓起我的手,紧紧将我拽进他怀中。 我又气又好笑:“他们在看着!” 一帮人早已见惯,也没有不同意见,谁敢上去说几句试试? 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一不高兴,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我靠着他胸膛,双眼迷离,久久凝在雪山纷飞,北风呼啸。 第六百二十章 北地天寒,几乎无种植禾稻之地,所需供给,赖乎牛羊草木,粗盐海味。进国之粮,价高利昂,燕主便于民生收购,遂统一南北度量衡,设大司农主天时地利,调度天下义仓。 黄金海岸在北斗十八里开外,平时少有人烟,有的只是途经此地运送粮仓的骆驼队,领头身上绑着一串铃铛,因此人们听到叮当作响,便知粮食已到,就算没有银两,也可携私物交换。 庞大的车船停靠岸边,这其实是一种战船,船体两侧装有木叶轮,一轮叫做一车,人力踏动,船行如飞。白莲教的起义军用的就是这种船,号称可载数万人,其实才几百多,一路南下千里,历经百战,船体依旧坚韧如石。 直到夕阳落下,我睁开惺忪的睡眼,不知不觉在一棵椰树下,睡了足足一个晌午,遥远的铃铛声已经跟着骆驼去往他方,痴痴地望向一望无际的海岸。 “郡主!” 阿树策马扬鞭,在呼呼东风中肆意驰骋,一个渐出人形的身影出现大空地上。 “咦!他走了?” 阿树一脸呆愕,但目光很快被我手里的同心结吸引了,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在接受一个难以料定的事实:“我记得有两只同心结,这只是他给你的?” 我暗了暗眼垂,特地给他看到一抹不知明晦的眼光:“你说的人是谁?” 阿树冷哼一声,不屑道:“自然是你那位杀人不眨眼的好情郎,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跟着他,会被他算计一辈子!” “你找我,是扬州城有消息吗?” 许久未听到那里边的消息了,也不知那人是生是死,心中甚是惆怅。 “虽然是未经证实的消息,但我问过奉贤,扬州城近来发生的事,也是有迹可循。” 阿树望向我,目光幽深:“他既然把你送到东海,就不想你回去,去那人间炼狱,做一个痛苦的金丝牢笼雀。” 我垂了眸,惨然笑了:“回去做什么?除非他遇到危险,我一定回去。” “他会觉得你非常的傻……” 我摆了摆手,睡了许久手脚都有些发麻,稍显吃力地坐起身子,淡淡开口:“你就直说,在扬州城有什么发现?” “十七王爷带军撤退了,听说是陛下驾崩,要归国守丧,现在朝堂仍是太子把控,前阵子还摆平了陈留旧贵族叛乱。” 闻言,我冷笑,远在天涯海角,何尝感受不出那冷淡寡言的亲情,只是太子太会选对时机,利用皇帝驾崩举国守丧,逼得十七王爷连夜赶回朝廷,生怕迟一点便被扣上,不忠不孝、不义不仁的罪名。 “纪炎月应该还在扬州城,而且被人保护得很好,至今未透露半点行踪。这也是十七王爷狡猾所在,守株待兔,只为等你这只兔子按耐不住性子而上钩。” 我黯然闭上眼,一声不发,阿树张了张口,又收回去,但见夕阳已落,夜幕降临,古道西风瘦马,北斗弟子手举的火光蔓延整片山野,我低声道:“是时候回去了,妩唤呢?” “她好像说要去骆驼队里采买些物资,现在也不知道人去了哪里。” …… 冰冷的海水也不及眼前之人心寒凉,北风在这片海域呼啸比平地里更为野性,天空落下最后一道紫暗的光,黑暗带着这一天走向尾声。 “你是个聪明人,能在我眼皮子底下翻找到解药。” 妩唤一袭青衣,在夜色中衬得耀眼翡翠,也像一个纵横夜间的明珠。 “阁下还是小瞧了,我既不是慕容那低等蠢货,也不是云湖那优柔寡断,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就像你经常看她,久而久之,越发认清心中的答案。冒险赌一把,失算的人可不止你一个!” 那杀意如冰雪刀刃,迫在眉睫,云暮极盯着妩唤看了好一会儿,魔瞳勾魂摄魄,妩唤则一言不发。 刹那间黑丝被风吹去,转身,决绝不带一丝迟疑。 第六百二十一章 “你刚才说的那些事都是奉贤告诉你的?” 阿树点了点头,一手握紧马绳,脚步慢了许多,我坐在马背上,一点都感觉不到颠簸。 “郡主,你总说我偷懒摸鱼,其实每干一件事,几乎都拿性命做赌注。” 我哈哈大笑:“少吹牛了你!” “哼!我看你是未经人间苦,我跟着王爷算好了,跟我同一辈的,当初不听我劝,执意不为王爷效力,看看他们现在都活成什么狗样,一身肌肉武功,却浪费去做马夫、轿夫、抬货……一天也就挣那几十两,喝一场酒局都霍霍完了!” 笑声止歇,我正了正脸色:“好了,好了,和我说说你的发现。” 阿树一脸骄傲地仰起头,不过一瞬,面色却变得肃然:“奉贤可能是扬州人,我先前跟随他整理海商笔录时,见过他写扬州的笔札。我心想,或许他有某种特殊途径,即便有东海战乱影响,也能有办法联络扬州的人脉。”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东海与扬州本来就隔得近,两地来往方便也正常,若仅靠一本书就此下论,未免太过偏见。 “奉贤管东海内务,惊羽管东海治安……” “还有一人……” 阿树打断我喃喃自语,脸色微变:“凤惊羽的姨母管财务,只不过平日里嫌少露面,你还不知道她母夜叉的名号?没男人敢靠近她。” 我淡定扶额,连声带叹:“我只是让你去查人,没叫你挖人家底细……” …… “我记得北燕有一场十分诡异的战。相传当年,燕主得了一块红宝石,从此珍爱不离手,又好大喜功,建了无数座藏宝阁,专门用来堆满数以千计的宝石。直到有一年,高丽朝觐的贡品不幸被山贼掠去,苦于高丽王朝施压,情急之下,只能用假冒的宝石蒙混过关,殊不知燕主鉴赏宝石的技巧十分超然,一眼便能断定真假,当即龙颜大怒,扬言要攻破高丽墙,直捣都城。” “开战之后的二十天,燕军翻越雪山,跋涉数千里,由于对阵地的不熟悉,将军带头迷了路,接连数天都中高丽的埋伏,损失惨重,士气耗竭,军中有人提议上奏朝廷,请求增派援军。然而等到援军到来,二十万大军竟一夜间人间蒸发,连一个尸体都未能找到。” 燕军失踪的那座雪山,具体位置一直存疑,但如今居住在本地的人普遍都认为就在朔河的那片雪山。 “失踪的二十万燕军有传言是受到高丽某位国师的诅咒,也有传言是雪地风水不佳,极阳冲煞的虎口,人鬼相撞,劳伤多死……” 凤惊羽静静思索,执笔点墨在纸中敞开,宛如生花。 凤来沉吟转身,见院外满地积雪辉映的天都暗了下去,他一动不动,积雪被风吹落于身前身后。 凤惊羽侧过脸,良久没有言语,几缕乌黑发丝被风吹得起伏,凤来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叫唤,朝他一笑:“改日去请教奉贤。” 凤惊羽眸光咉了雪色,却听门外远远传来熟悉的声音,思虑又起,风风火火,焦躁不安:“你们在这商讨战事,可让我好找啊!” 第六百二十二章 几日后。 奉贤由人搀扶来到清风堂,身体的伤似乎还未好转,急剧的咳喘灌入耳中,我抬头见此情状,正欲说什么,他正巧开口:“郡主在此地过得可还习惯?” 我笑道:“除了有时候呼吸不通外,其他的没问题。” 奉贤淡淡笑了:“城主在深海设立的结界参考龙族的阵法,师敌长技以制敌,龙人灵脉最是敏感,而深海结界又是专克,削经夺气,毁坏灵根,自是不敢进来冒犯的。但此结界也是初创,尤以深海高压,十分对人体不适,郡主有此反应,属实正常,不必过忧。” 奉贤接过我递给他的茶,轻轻吹着热气,目光略显幽沉:“郡主知道,我为何来找你?” 我心中迷茫,不知他想问的是扬州城的事,还是他的事? “朱雀一位大弟子疯了。” 奉贤仍是语气平淡,茶微微凉了也不喝,却是急着问道:“我想知道那天发生的事,你和云暮极到底和那位掌门说了什么?为何弄得大弟子疯疯癫癫,朱雀人心惶惶?” 心头凉一阵,空一阵,穿越时空回到过去未免太过扯淡,我一时也很难开口。 奉贤看出我心事重重,更觉得蹊跷,语声渐渐沉了下去:“郡主,并非我有心疑你,只是担心有人从中作梗,离间朱雀与城主的交情,至于别有用心之人,该处置的我已经处置了。” 我一凛:“敢问长老,那别有用心之人……” 奉贤沉声道:“门中仅剩十一名弟子存活,但大多都是年轻新招的弟子,并不知晓太多内情,而大弟子疯了,自然问不出话,昀直失踪,至今仍找不到他的下落,目前看来他最可疑。” 我低低吁了一口气,是期待还是庆幸,望向奉贤:“我见他一直还未出来,便偷偷翻墙进去,他们弟子人少,几乎都被门外习凉的吵闹吸引了去了,所以有人偷溜进来也疏于监察,我有白龙的通灵能力,在他们中殿找到了睡昏过去的云暮极,还有一条女龙,我估摸着一定是这条龙对朱雀下的死手,便与它杠上了。” 奉贤只是略微皱了皱眉,神色平静地听着,我接着缓缓道:“那大弟子早与那龙有过勾结,朱雀死去的弟子,魂魄都被拿来给那龙,为免被外人发现,就用病死掩盖真相,死的人最多,通通对外宣称是疫病所致。” “岂有此理!” 奉贤绞拳紧握,杯子裂成碎片,茶水洒落一地,我看得心惊,连问道:“那些弟子没和你说?” 奉贤不语,脸色变得尤为阴沉,尽是失望痛心,良久,才冷声沉吟:“我有要务在身,先回去了。如果有昀直的消息,我会再来见郡主。” 我轻轻颔首,命人去取些纱布为奉贤包扎手的伤口止血,却被他漠然拒绝,由人扶着病体,双腿颤颤地走出门。 “长老,等等,我有一事相求。” 我急着喊出声,奉贤似有些不悦,背影在门边停刹,冷冷地吐出一字:“讲。” “可否帮我在扬州城打探一个人?” 奉贤先是沉默,后又一笑:“你是说带你入东海的那人?” 我点了点头,熟料,奉贤却卖了个关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容后再谈。” “……” 眼见奉贤走远,纵使我怎么求,都得不到他的回应,只好沮丧地回到原位,继续整理门令,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都安静了,才觉得这地方太过冷清。 第六百二十三章 干戈寥落,旌麾战矢,梦回吹角连营,此时在军营中,一股前所未有的阴霾笼罩所有人心中,凤惊羽提着刀枪,在众敌群里杀出血路,带着仅剩八百余人回来,不仅丢了几座城,还祸及城中无辜百姓,那些惨死的人皆被龙族折磨致死,那双双满是歹怨的眼睛,是死者留给世上愤恨的冤屈…… 凤惊羽霎时惊起,不知不觉趴在案桌上睡下,时候也过去多久,凤来静静地坐在窗前,闭目养神,许是睡去多时,他也有些疲态。 眼前似乎浮现一张张凌乱的战报,以及染上鲜血斜倒在一旁的刀枪,凤惊羽抚了抚额头,起身,步子轻轻出门去,暗蓝的深海,四处可见的暗流,难得令他张望许久。 小的时候,这片海域很不安全,但很多人却愿意付出生命冒险的在此定居,即便他们知道每年海啸都会夺走一半人的生命。 后来才知道,那些人是实在没有办法,他们躲避参军、逃离战乱、携妻带子、居无定所,偷海船,行北线,只为来到这片无人管控的深海难域,也宁愿去当乞丐,整日捡些海蟹,贝壳吃,也不愿回到他们的过去。 以前的旧城主庸碌无为,以为将海神喜欢的年轻女子交来献祭,便能保一方平安。 于是,家破人亡,死伤无数。 海啸每年都会有,都会准时且离奇地带走很多人的性命。 宁王带着他的海军来了后,似乎才出现了转机,传闻他暗中与龙主取得沟通,使得海啸渐得以消停。 传闻罢了,海啸现在依然猖狂。 凤惊羽突然停住,面色微沉地盯向前方那道匆匆一过的身影,他记得那个人,是郡主身边的侍卫,也是宁王的亲信影卫。 阿树猛的感觉后背升起一股寒意,慌张地朝身后一看,握紧了指尖的信,都快被他拧成一团。 这么做可不是只为了郡主,还有他自己,去偷,去抢,把奉贤拦截下来的消息,都取来。 奉贤心思缜密,阿树方才是差点摔断了腿,才勉强躲过那些机关阵法。 江湖人称“猫郎”,说的就是那净干些偷鸡摸狗之事的人。 阿树这几天在奉贤处办事,已将路况摸索得滚瓜烂熟,花海高大隐秘,他就不信,身后的人能从这高深迷宫里走出。 “咦?” 奉贤确实一直秘密调查扬州城,本以为他会多关注最近的异象,但似乎在此给友人的信中,多半是叙说旧情,虽然提起往事难免会伤怀,但奉贤的字迹中却无半点感伤,而是紧张…… 阿树愣了,信的末尾还有一首诗,他也是见惯了各种机关算尽的刁钻角度,很自然地猜到这是一首藏头诗。 “宁王小心。” 短短一刻,内心从未有过的煎熬,在一片撕碎纸声中爆发。 …… 清风堂。 “镜海冤沉录?” 现在应该是子时了,我刚想去歇息,凤惊羽却在这时找我要这本书。 他就这样呆呆地看着我,眼底深邃无波。 这本书是妩唤在角落堆里找到的,到时候我忙着整理文册,见她老抱着猎奇的心态,偶尔跟我讲起书中几处情节,最后无一例外,故事的主人都死于冤屈,我还特别好奇,谁会是这本书的主人,将冤死者的故事写下来,好让后世的人怜怀和惋惜。 “郡主若要问这书是何人所做,恐怕这世上没有唯一的答案。” 我笑了笑,平实地接受凤惊羽的话,并未觉察他所做的微妙改变:“依我看,作书人的初衷,是望后世能引以为鉴,规避些冤假错案罢了。” 凤惊羽听后并不为所动,而是沉了声线,带着些许寂寥的心境:“如果有人从一出生就被冤假错案定罪了呢?” 第六百二十四章 宁王这个人,他并未过多了解,但以其高深的本事,他唯有敬而远之。 与宁王的见面只有三次,第一次是宁王率领东越海军在扬州城落脚,他当时跟着城主第一次来扬州,见见人界的烟火气,恰巧在对面的酒肆街道,见到这支凯旋归来的军队,此时离他们打赢匈奴仅不到两月时间。 城主也是第一次见宁王,马鞍上的铠甲金灿,手执重剑稳而立坚,只一眼,就被此人气度和胆魄折服,还萌生出要誓死追随的念头。 但凤惊羽却摇头,并语出惊人地劝城主三思而后行。 高深莫测的人,往往不值得深交。 时过境迁,当他时而久久看向郡主时,不经意会出现一种错觉,提防而令人害怕。 望向眼前的女子,表面看着单纯无害,实则或许会有另一番心思。 “郡主,我回来了!” 阿树拍了拍身上的野花,兴冲冲地走进门,不料,差点与凤惊羽撞上,顿时心生寒意,却没有在话语中表现出来,还算客气。 “郡主,惊羽大人,我没打扰到你们商讨公事?” 我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眼睛因强大的困意而有些睁不开,回道:“你有什么事吗?” 阿树淡定地吹了一口哨,斜眼看向凤惊羽:“没事,路过见清风堂灯火通亮,属下担心郡主操劳过度,便过来看看。” 我笑容僵硬:“你有心了……” 凤惊羽一双异瞳,顷刻间,冷得像是误入冰窖,冷傲孤清却又盛气凌人:“郡主,我之前就说过,会带你习武。” “是说过……” “那你可愿拜我为师?” “啊?” “郡主不可!” 阿树急红了眼,想都未想清楚,便开口,这下尴尬的是他,我也没法替他收拾了。 阿树清了清嗓子,咳嗽几声,冷声道:“属下只是觉得,惊羽大人这番话,未免有些唐突。” 凤惊羽目不转睛,缓缓看向我,气息也跟着骤降:“郡主,我并非真要你拜我为师。你武功底子向来薄弱,又不勤加练习,趁现在还未错过筑丹期,赶紧跟我学。” “唉!郡主先别急着答应,我常年跟随王爷,明枪暗箭各种花样见的并不比大人你少,由我来教郡主习武,再合适不过……” 我叹了一声,喊住两人的争吵:“好了,阿树,我想跟着大人习武。” “不!郡主,你会后悔没选我的!” 阿树头疼不已,论资质,论长辈,他教武道,更有资格,怎叫一个毛头小儿捷足先登了? 凤惊羽见我松了口,渐渐展露笑容:“郡主选择我,我必不负宁王所托,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我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扶他:“言重了,言重了……” 握住凤惊羽的手时,他手里有一块圆珠转动的流苏,滚落到我手上,紫色的兰香之气包褢镂金里头微小的火焰,不仔细看还真难发现,里面是一个转动缓慢的火球。 “赤月是火相,铸剑师必用烈火熔炼,才可锻造金刚不坏,用以琉火,洗净铅华,可助赤月威力大增。如何?为师送你的入门礼可喜欢?” 我瞧着满心欢喜,率真脱口道:“喜欢!谢过师父!待徒儿学成归来,以后就换徒儿保护师父!” 凤惊羽一时竟哑然失笑,唇角轻扬,美目似水。 虽然总有些事难以释怀,但有我这番话,这师父就注定好要当一辈子了。 第六百二十五章 “镜海冤沉录?是谁为那些无辜枉死者喊冤?” 二人出了清风堂,心有余悸的阿树总会分神,恰巧捕捉到那道敏锐的视线,才有些尴尬地自顾自留意凤惊羽手里的那本书。 凤惊羽回头看他,面色平静地说道:“没有作者,都是随处散记征集而成。” 阿树若有所思:“所以这是东海的散记?以前王爷执法,曾翻了不少冤假错案,令方里方外的乡亲感动不已。” 凤惊羽微微一笑,眼神却不那么淡定:“你与王爷,可谓主仆情深,难怪如此替郡主考虑。你们来东海也一月有余,王爷有事未能赴约而至,郡主纯真善良,虽不常提起,但久而也容易让人看出异况,不知可有埋怨过王爷?” 阿树不明:“何为埋怨?王爷不过是……” 阿树及时止住了口,脸色顿时变得格外严肃,冷声道:“王爷何时离开东海?” 凤惊羽负手而立,在花海前停足,长发似拖长他的背影,沉寂着无边难忘的岁月,幽幽开口:“城亡时,他走了,听说去了傲来,可谁又知道他的动机呢。” 转而忽地又笑道:“王爷没和你说?你不是他身边最为信赖的影卫吗?” 阿树脸色阴沉,强好面子,便自欺欺人道:“王爷是不愿行事被人打扰,没有半点走漏的消息,就好办事了。” 凤惊羽只觉眉头皱得更深了,有些不敢相信耳朵里听到的话,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唤起他更为古早的记忆。 宁王就是这样一个深不可测之人,这样的人必须提防。 “大人方才一路跟踪,究竟意欲何为?” 阿树脸色阴沉,双眼直勾勾盯着凤惊羽,后者抬起异瞳,迷幻而令人微微失神,不开口,便让题者自猜。 “扬州城有郡主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奉贤的消息总迟来,我不放心,所以抢先捕获信使,拿了几页纸书看,现已经还回去了。” 凤惊羽定了定心神,当时在扬州城,未见其人,却已知道其过人的手段,在各路豪强权贵脱颖而出者,岂能泛比? 阿树略微颔首,提起这人,又有些难以言说的无奈:“是他……” 凤惊羽面色渐沉,又追问:“他也是王爷身边的亲信,亦或谋士?” 阿树刚想说他是棋子来着,不免露出一丝苦笑:“他啊,还不算……” 凤惊羽见他心事重重,心想指定问不出重要的东西来,于是最多奉劝他一句,语气恢复先前的平淡:“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谁都不想做那鱼肉,任人宰割,谁也不会一直做刀俎,决定人的生死。” 阿树愣了愣,心神有所触动,他了解王爷,但似乎只停留在表面,因而不知深浅,多了几分敬畏之心。 夜重渊携以天下做赌注,他知道,但从来不知道,王爷棋局的最终走向,是要灭了对手?还是颠覆所有? …… 回到居所,仆人已备好汤池,但凤惊羽全无困意,摒退所有人,急不可耐地翻开镜海冤沉录。 “果然是删改了!” 凤惊羽挑起灯火烛,正打算彻夜翻读,却听见窗声嚣戾,窗杆在墙壁上刮几道痕,夹在一页的书签掉落地上,书页因重向朝后翻去,他伸手一按,最终落到了北斗篇。 第六百二十六章 凤惊羽一双长眉低垂,双目半明半暗,目光变幻,越往后翻越是凝重,仿佛书里也有个人正深深看着他,盯着他做过的一切。 他微微蹙眉,咳了几声,漫长阴冷的夜,黑暗深处的海,陪他度过无尽的忧愁。 “不要再看了。” 城主不知何时来了,悄悄地伫立在门外,神色极为冷淡。 凤惊羽一时惊怔,抬起了头,城主则是一笑:“此诚危急存亡之时,东海危机虽解除,但这只是暂缓,龙人的心思也不好多揣测。” “城主……” 城主眯眼注视凤惊羽,且不知是受了多大的刺激,才会汗如雨坠,便劝稍安勿躁:“你信我就没错了,虽然他身边疑点重重,但总归不会害了这座城和城里的子民。傲来昨天来了人,我顾着修炼,腾不出时间,如今想想时候也到了,我该去看他们。” 凤惊羽暗松一口气,袖手垂眸,急促地叫了一声“城主”:“你一早就知道,北斗一直秘密培养的代掌门,长得和郡主一模一样?” 城主笑意加深几分,语气却分外平静:“是,过几天她会来此一同商讨战况,郡主想必是不想见了,你尽量别让她见着。” …… 凤惊羽蓦地恐惧起来,恰似初见那一眼,剑拔弩张克百关,碧血溅染沙海战,拽紧的拳头一点点再拽紧。 却听见身后一个略微暗哑的女声缓缓问道:“师父,此招可有破绽?” 凤惊羽微微侧身,眸色淡漠,接过赤月长剑,挽起几道利索的剑花,斩去一片花蕊,归来十里清香。 缄默片刻,剑身如白蛇吐信,游走于兵刃间,又似轻盈飞燕,躲过那明枪暗防。 带起衣袂翩跹,顷刻间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若这般舞剑,他就欲乘风归去一般,足不沾尘,轻若游云。 凤惊羽抬眸一笑,忽而轻声问:“今日练了几个时辰,你现在可有几分把握试我三招?” 我微微笑着,并不认怂地接过赤月,取来身旁竖立的一把长木剑,有如棍棒麾下,与赤刹拭出火光,又跌跌撞撞地朝后倒去,喃喃低语道:“果然停练一段时间,退步了不少。” “心有杂念,固然是练不成的。” 凤惊羽顺着这地上的滑剑的痕迹瞧去,扫过我脏乱的布鞋,击退、转身、抽剑,依旧从容应对而不误,方才多心的人,又何只她? “这几天战报不断,师父辛苦了。” 见我兴高采烈地捧上一盏茶,凤惊羽不免失笑,还真把他当长辈般孝敬。 “对了,几日前师父借的书,师父打算何时还来?” 凤惊羽低了头,面色微僵,哑声道:“不是可借十五日吗?” “有人给我写了张字条,非要求着看,我真没想到这本书会这般抢手。” 凤惊羽如今对这“镜海冤沉录”五字很是敏感,眉宇间重重压低了几分厌色:“那人的字条还留着吗?兴许我认得字迹,知道何人所写。” 我一怔,不禁朝他笑道:“师父今日总觉得哪里怪……何必较真一个求书之人呢?” 第六百二十七章 眼前隐隐灼灼,像山峦重云一样压下来,丹婧脸上终是有了一丝冰冷的笑,喃喃重复道:“哈哈哈,爷爷不要我了……” 她娇好的音色越说越低,一度哽咽,厉声质问:“为什么走的是我?” 空旷的龙宫,只留下叔侄两单薄的身影,丹婧蹙眉辗转,想要唤人面见龙王,却发现发不出一点声音。 仙藤心中却是清明的,知道这侄女病着,而且病得不轻,神色幽幽,疯狂灯影下的人影微微晃动:“纸包不住火,趁现在族内知道的人少,你爷爷要你即刻离开东海,等过段时间风波平静,再考虑要不要把你接回。” 丹婧不愿听从,嘶哑了声音:“要我走?这分明是流放!我不服,我要见爷爷!” “混账东西!如今龙王左右早已换了另一班人马,你去也只能吃闭门羹,反被人落下笑柄!” 仙藤忽而一惊怒,令丹婧难以咽下两口,抱着双肩瑟瑟发抖。 仙藤眼眸波光流转,拢了拢袖子,双脚不知何时化成龙身,游走于大殿之上,在榻前停下,眼神也变得十足犀利:“你与云暮极合作归元丹一事,本尊已将此消息压下,华盖的人虽是听了一点风声,但没有证据,不会拿你怎样。” 丹婧仍是怨恨冲天,拽着袖口,冷冷地瞥向他处:“他倒是赚的盆满钵满,却是个吝啬鬼!至今我都未曾收到一分一毫!” 丹婧一席话,着实把仙藤也呆住了,说来他也有责任在身上,若非他搭桥引线,这傻侄女也不会蠢到跟一个奸商合作。 “说过了没?说够了赶紧给本尊滚!” 仙藤那是气得咬牙切齿,面露凶光妖兽无疑,大手一挥,整座宫殿也跟着一震,龙吟雄浑的力量瞬间穿破耳膜。 风声里传来吱呀开门声,借着灯色,凌晨隔岸海岛的灯光还是那般耀眼,也是她喜欢的灯色,那熟悉的烟火气,转眼间又消散离去。 丹婧默默地叹了一声,今后怕是见不到这番光景了。 “谁?谁在那里?” 丹婧一惊,何人鬼鬼祟祟躲在林丛中,她小心翼翼地朝那边走去,耳边顿时传来熟悉的语声,令她不免呆住。 “你是……” …… “郡主,你的心上人给你传信了!” 满清风堂都是妩唤欢声笑语声,脚声跑着跑着,一张纸信就飞入手中。 忙着整理手中的书卷,只是懒懒地看了一眼,妩唤却飞奔至身旁,凑热闹地读了起来:“小白白,沿途遭遇了风暴,可能要迟些回来,切勿过分挂念,回来定给你带一份大礼。” 我装作淡定地哦了一声,面色却不自觉地染上一片绯红。 妩唤试图在我脸上找出心虚的小人,笑得耐人寻味,我急匆匆撇了信封一眼,笑道:“他没说小白白啊,又是你编的!” “哈哈哈,你就认了这位夫君。唉?还有内容……” “哦?他说千年玄铁还未找到,会派人继续深入调查,不过眼下还有个略为棘手的事。据手下禀报,顾老贼听闻东海内乱,似乎也想凑这个热闹。北线海域平静,无多风浪,这老贼很可能会顺风顺水搭载这程,几天前还在蛇岛看到顾家的战船在附近巡视,而这片地带归东海统辖,他们此举越界了。” 第六百二十八章 将杯中茶缓缓饮尽,我淡淡地笑,妩唤目光则紧紧盯着我。 在这海底犹如缩头乌龟住着,未免太过乏闷,我垂眸听着翻滚的海浪声,由远及近。 “至少,他待你是好的。” 妩唤声音柔和,仿若一声叹息。 她看我眉睫一颤,浓重阴影覆着半张脸,我神色哀然,缓缓说道:“我原以为困在深宫,便是牢笼,笼中的金丝雀就是有人喂养,有人娇惯,慢慢地丧失飞出囚牢的枷锁与勇气。原来,时至今日,才回想起,有人会为我精心布置好将来的一切。如今,我身体又被种上情蛊,此蛊无解,唯有和那人长相厮守,方能躲过一死……真可笑呢!” 那笑声不停歇,一直笑,一直笑,令人悚然心惊,妩唤略垂了脸,目光深邃:“有人一生困死宫中,你是幸运的,但也是不幸的,不过也比他们的结局好多了。” 一日的操劳,让我有些睡眼迷糊,眼前渐渐浮现出那些人的影子,每次梦见他们,总要好好叙事一番,因为以后都将见不到了。 妩唤一声诧言,愣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举起茶杯,合同我笑道:“也不知昭明公主如今过得怎样……” 我瞧着妩唤笑得有为勉强,又道:“真像昨天才发生的事……眨眼间,咱们都落到这般处境了,看似逃脱了权贵的爪牙,但还是困于这世道的不公。” 妩唤笑得漫不经心,突然脱口惊诧:“哎!” 我轻笑莞尔:“怎么了?” 妩唤却一时慨然:“当年我被带进齐王府,从小接受残酷的死士训练,每天都有人受不住刑罚而死。住在冰冷的暗室里,身边更没有交心之人,通通是冷漠的人性,每空一张床就意味着死人,可我不想死,所以硬是撑到现在!” “你恨贵妃和昭明锦衣玉食,坐享独宠,而你却一生在外流浪,在四处杀人的江湖上闯荡……” 妩唤说着隐有泪花,一丝隐约笑意凝在唇畔:“贵妃死的该!她生而不养,弃女于寒潭,迟早遭报应,就该料到这个结局!” 我冷哼道:“人之将死,她可曾有悔过之心?” 妩唤每说一句便提高一声,到最后已是哑声怒喝:“她在我与胞姐之间选中了我,让我自此活在血雨腥风的江湖上,四海为家,隐姓埋名,一身本事,苟活至今。不然,便像昭明公主,身不由己远嫁异国他乡,甚至还未出国门,便得知生母死迅,嫁期未满又要奔丧,被秦人眼盯视为不详,可想嫁过去有她好受。生人不如死人一去白了,有的人看似活着,其实已经死了。可怜昭明武功高强,有从军报国之志,终究是埋没深闺!” 笑意浮在嘴角却变成了苦涩,万千难,终也脱口而出:“过了今晚,一切都会好的。” “是的,郡主的吩咐,妩唤都记着。” 我轻声一叹,收拾茶具:“总是郡主郡主叫,难道我没名字吗?” 妩唤咦了一声,又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小白白吗?” 我转头发了急:“今夜要把这些书卷都收拾好,你可老犯懒了你,再不勤快些,就没得睡了!” 第六百二十九章 海岛已有初夏的迹象,遗留春风和煦,短暂过后又卷起千层浪。 兵营训练有序,一切按部就班,门派林立的众多小城,就属这隐蔽而不被发现,也是历届城主挑的好地方,善守防攻,四处谷地,遮天蔽日,也较为阴凉。 凤来带人巡视了一圈,定好军营驻扎范围,加派巡逻人手,尤其周边山群的荒野不毛之地,同样也难防山贼。 一个月的时间很紧,虽说东海的海军强盛多年,但之前的耗战损失严重,现在增添多是外来的新兵,其中以扬州人居多,他们中大多数甚至连龙人都未见过,有些还迷信地以为与龙神对抗为不敬,但为了领钱也不惜与自己的信仰对峙。 只有鞭策这些人,才能让更多的人从军,有了军队,整座城才有一线生机。 “你当他们是神,他们当你是蝼蚁。多年海祭枉顾人命,他们可曾消停过?可曾放过我们?” “既然他们不仁,就休怪我们不义!” “龙妖尚且贪食人祭,我等何尝斩龙祭天?” 城主的发声震耳欲聋,醍醐灌顶,着实拿捏住大部分人的心声,不过要彻底说服所有人,唯有第一场战。 …… 这一日我也来到军帐外,翻着手里数不清的卷宗,每一页都是新加入军的名册,上面都有他们每个人的来历和军旅生涯,若经发现有人当逃兵、当替军等一律按军法处置。 这军法是父王率领海军入境时带来的,历届城主都觉得可行,便从此沿用下来,其中包括鞭刑、腰斩等一些酷刑,虽然东越律法早些年也做了从宽修改,但人们用惯了旧例,只能说改就改,要改也得征得旧贵族的同意,这就扯远了。 我沾点朱砂颜沫,细细审阅书册上的名单,这可不是平常用的草纸,而是简书,又厚又重,字迹还很小,挑灯烛火看了半天,眼都快瞎了。 妩唤换了好几个韦编,才把卷册穿成,竹筒敲打在这烦躁枯萎的过程中略显悦耳。 “郡主,城主又把七门召集起来……” 我顺着妩唤所指,朝帐外看去,果然见着几个熟悉的人,一侧白衣偏角,无须猜就知道是凤惊羽,与周长信相谈甚恰。 妩唤挑了一下眉角:“要我去看看吗?” 我面色一冷,周长信手里推着一个坐轮椅的长发遮脸女人,单看背影,令我心里十分不顺,定睛一看,原来与凤惊羽相谈甚欢的,并不一定是周长信。 一个眼色,妩唤领命即去。 我拾起地上散落的名册和书卷,正打算重新收拾一番,突然帐篷被掀开,一年轻男子面露歉意,贸然冲进来有些狼狈,拱了拱手,示意道:“敢问姑娘是堂主吗?在下有一事想求姑娘帮忙!” 我一愣:“什么事?” 男子有些紧张,下意识回望帐外的情况,停顿几刻后,便匆匆上前张望:“堂主可记得前几日收到求借镜海冤沉录的信条?” “是……你怎么知道?” 男子见状也瞧出个大概,连忙低声询问:“实不相瞒,在下是托人所求,还请堂主能否为在下的朋友破例一次?当天借当天还也行,他……快不行了!只想求个公道!” 我闻言沉默,男子一看着急了,面色愈加难看:“堂主,此书有经人删改、胡编乱造之疑,在下的朋友被冤枉十几年,若临死之前,仍不能为之平反,实在天理难容!在下如今得到当年的呈堂供证,有足够的证词当即翻案,但还需借助此书顺藤摸瓜,找出当年一同审理此案的证人,还请堂主为此破例一次!” “可书不在我这,在惊羽大人那……” “在下替友求堂主!” 男子跪下,哭得泪水直涌,看出友情珍贵非凡。 旁人求了我多次,每次也不应,现在竟拖延出了人命,事关尊严,怎么说,我也得帮一帮。 “有当年写讼文的牙人吗?因着城里的官衙被占,若要翻案当下只能简而处理。” 话音未落,我便疾去找凤惊羽,赶在他们进入军帐前。 望着我走远了一段路,男子哭着又变相,擦干泪水的戏码,隐隐露出阴寒的笑容…… 第六百三十章 “郡主?找我有何事?” 凤惊羽即使皱眉也很好看,眉眼弯霞,宛遇和风旭日,他一开口,其他门派的人朝我这边看去。 我着急向众人歉意打扰,拉着凤惊羽走去一边,脱口而出:“师父,你借的那本书有带来吗?” 凤惊羽闻言错愕,似乎有藏着掖着不愿说出的心声,目光也有些涣散:“带来了,你急着寻回所为何事?” “有人活不久了,只愿在活着最后一刻,平反当年蒙冤的案子,而那本书就是最有利的证物。” 凤惊羽脸色微变:“他要翻的是什么案子?还有他是哪里人?” “这……” 我面露难色,还真没想清楚就跑出来了,凤惊羽这一说,倒多出几处疑点。 “那些求借的字条就是他代友人写的,我想旁人毕竟有求于我,不能一拖再拖。” 凤惊羽目光微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令他沉思了一会儿,转而对我铿锵说道:“我随你去见见那人。” “好。” …… 和暖日光照不进昏暗的帐营,北地初夏日的阳光也清风爽朗,并不见得非得是冰天冻地且寡淡。 未进帐,那男子又叹了一声,我和凤惊羽在帐外也听得清晰,帐内看到外面两人的身影,身子一僵,静了片刻,但见凤惊羽一身华衣璎珞玉带,灿若云霞,映出个秀雅绝伦,恍然仙阙中人,在光漫空谷的山清水秀中,如同画中走出来的人。 果然名不虚传…… 男人瞬时失神,仰面呆呆望着凤惊羽,满眼都是渴求的无助。 “你是哪里人?来此有何目的?” 凤惊羽端坐堂中椅上,不愧为城主身边的左右膀臂,观其气度,常人不及半分。 男人喃喃低语,神色有些恍惚:“回大人的话,在下是朱雀人士,家中是卖书的。一次偶然打开家中封尘已久的地室,本想把以前的书拿来当古董卖,能赚几个铜板,没成想却让在下误打误撞地找到友人当年的冤案卷宗,得亏在下留的书够多,不然就没有诸多证据,也不可能趁友人尚有一丝气息在,为其鸣冤翻案。” 凤惊羽骇然抬眸,冷声质问:“卷宗乃是官方收管之物,以官府判案为准,你家卷宗是否真卷,亦或是仿迹,还有待考证。且不说你要的此书是民间撰写,大有空穴来风之意,其可信程度也不高。还有,据我所知,冤案积压长达十年以上,能翻案的几率,不大。” 男人眼角湿润,那干瘪的嘴唇吐不出来话:“那……依大人所见,翻案是没希望了?” 凤惊羽却摇了摇头,淡淡说道:“眼下战事吃紧,我有心帮你也顾不暇,此事便交由堂主来办。” 我一惊,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可大人我资历尚浅……” “多学就会了,不是有妩唤辅助你吗?她人呢?” 凤惊羽左顾右看,半个人影都没见着,我急忙扯开:“可能去解手了,这家伙是懒人事多……” “好,此事就交给你了,别让我失望。” 凤惊羽怅然动容,神色又骤然恢复平静,看得我好不怪异。 出了营帐,护卫这时上前禀报,言语间更为焦紧:“大人,我们派出去斥候失踪了,不知是迷失在山间,还是被大浪阻隔?” 凤惊羽边听边摆弄手里剩下光秃秃的枯枝,语毕,目光决绝,扬手掷了,拂袖转身离去。 第六百三十一章 这案子真是让我惊呆了下巴,啥都能跟鬼神扯到一起。 录了半天口供,男子该说的都说了,此人名叫习武,和习凉一个姓,听说朱雀很多这个姓,也出了几个有名的商海大老板。 他的友人名叫冯芳,家里是做印刷出纸的,由于两家生意对接,两人自小都有来往。 习武小时候就是个混混,平日里不干正经事,快到弱冠之年,才草草学得家里的生意经,在老父亲病榻床前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举着祖宗神牌对天发誓,得以正式接管家业,当然这其中有夸张的成分。 而冯芳与他截然相反,打小酷爱读书,富贵人家到家中印纸,他会偷出来读里头高深的学问,三岁便会写诗,五岁便能出口成章,在十几岁的时候就报名村里的乡试,那时候东海有官府管辖,本来也是归扬州的属地。 话说冤案就出在那年乡试,东越自古以来特别重视科举,而东海人又很迷信,认为考取功名和本人以及祖先的阴德有很大关系。 东海的乡试与各州乡试不同,考生进入考场前一晚,考官会举行,祭奠招来鬼神,请神用红色的旗子,请家人的鬼魂用蓝色的旗子,请恩仇二鬼用黑色的旗子,将三色旗子插在明远楼的西角,考官会大喊:“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闻言,我顿感无语,也哭笑不得:“所以是鬼冤枉了你友人是吗?” 习武低头抿嘴,出言最惧忌讳,但想起他命不已久的友人,和那未完成的心愿,又提心吊胆接着说。 那年考试很诡异,甚至惊动了官府,请来多位茅山术士镇压考场的鬼魂。 考试时,有的考生在考场屋里上吊,有的被鬼弄脏了考卷,有的被拔掉了舌头死掉,也有的得了恩鬼的指点金榜题名。 后来,茅山术士一查,在那明远楼的其中一角,发现有一面旗帜被做了手脚,换上招来恶鬼的印符,那天摆好旗帜考官检查完好后,便只有冯芳一人回去过,那时他落了东西在考场里,也是得了考官的批准,才可以进去的。 “那定罪的证词是什么?” 习武握着手忐忑不安,冷汗霎时遍体:“当晚只有他一人进去过,没有人有在场证明。除了他,也想不到还有谁能在旗帜上做手脚。” “还有那些考官呢?当年有查过他们吗?” 习武闻言抬头悲怆:“他们官威势大,谁敢与他们叫板?其背后的人,城主也不敢出声!” 习武敛了敛悲色,接着往下说:“冯芳蹲了牢狱十年,一年前才放出来,便一病不起,终日卧在床榻,身边也无亲人照顾,也只有我隔三差五去看他,只是这样的日子,他也撑不了多久了……” 我查了一下镜海冤沉录,在夜谭随录卷二似乎找到当年这个案子,习武也看了一下,怔怔目瞪口呆,直呼:“就是这里!我记得父亲说过,那年考场出事后的第二年,有个叫张博行的人担任巡抚,刚好碰上第二年乡试,由他担任监考,按照惯例,考官点名前招恩仇二鬼,不过被他拒绝,说是国家开科取士,一切官方严肃,怎么可以允许鬼祟进考场骚扰?这里说的就是……唉?怎么和我看到的不一样?” 习武简直不敢相信,又似在说服自己,折腾了半天,我则直言道:“都说了是民间撰写,其中真假,无从得知,十几年过去,坊间不知流传了多少个副本。” 习武咬牙切齿低声不知道在说什么,只觉得有股力量在他体内即将爆发,猛然抓住我的手臂,又悲又怒道:“我要见城主!” “城主岂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 端木梁的声音在习武身后响起,哪曾想习武突然怒急攻心,指着他发疯:“一定是你们做了手脚,混淆视听!别告诉我这撕下的页纸看不到?” 第六百三十二章 “你别激动!” 端木梁冷冷扫了他一眼,继而耐心解释:“有冤申冤,有仇报仇,何必执着于一本书?这书年代久远,咱们也不知这是否从官府那得到的真迹,若是有官方授印,早知道了。” 习武却冷笑一声,翻到此书最后的空白一页:“虽然附录被撕掉了,里面的所写无从得知,但毁证据的人,唯独对这种纸张不甚了解。” 说罢,习武向我借来蜡烛、盐袋和清水,在空白页撒下微量清水,然后捧起书小心翼翼地靠近火烛,为防不经意就会烧掉,又洒多一些清水,有一丝感觉到纸张变薄后,放回桌上,撒上盐。 端木梁凑近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空白页沾上清水的地方几乎被红印填满。 习武目光幽冷,完全不理会还在细瞧的端木梁,将书收回手里,冷声道:“还请两位大人让在下见城主,再拖下去,只怕我那位友人等不及!” 端木梁被他这举无视也不恼,故作惊诧:“也是,沉冤得雪之事拖不得,堂主,你说是?” 习武也看向我,都在等着我的回复,已逐渐失去耐心,我清清嗓子,正色道:“不劳烦城主,我会秉公处理,但此书得留在这,不能让你带回去!” 习武隐有怒色,手里的书更加握紧:“为什么?凭什么惊羽大人有的借回去,在下就不能?” “不让你带回去,是因为查出此书系由官府撰写,将来要归还官府,此书若有个什么好歹谁担责?以后也借不得了。” 端木梁无奈地叹了叹气,劝习武把书放下,但后者显然听不进耳,怒斥道:“既然是官府的,那就一定有官方效力,是真是假一看便知,但本应写在这里黑老三却被人抹去姓名,对那考官只剩褒奖赞扬之词,而我朋友失去的那十几年光阴怎么算?” 习武推开挡在身前的端木梁,直言要出去找城主,还没出帐营,便被几个侍卫拦了下来,手脚被缚的他直接冲着外边人多高声道喊:“琊鸾,你给我出来!没本事撕毁证据,混账东西!” 我看不下去,冲到习武的面前:“我帮你写讼文,平反你朋友的冤屈,还是说你让我帮你找仇家?” 习武瞥了我一眼,似乎这一剂定心丸起效果:“若非那人背后有金主势力,我何苦冒着被追杀的风险找你们?只是黑老三是个代号,背后是有一伙人,冯芳只记得那些人从南海过来。” “我帮你查,这里应该有南海的卷宗……” “查?堂主还真是年轻,这一查要查到猴年马月?” 习武又接着喊话,势必要唱衰城主的名声,开战在即,担心战事受到影响,何况七大门派里也不都是一个心思,各自打着自己的算盘,也可以在打城主的算盘。 端木梁唯有叫侍卫拿布堵住他的嘴,并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端木大哥,我们难道要见死不救?冯芳还在等一个公道……” 端木梁却叫我闭嘴,随后一声:“把这人带下去!” 我看得云里雾里,还没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时,端木梁待习武被人敲晕带走后,才缓缓开口:“这些人不满城主已久,是来闹事的,堂主只需要知道这回事。” 后知后觉,我冷冷一笑:“是吗?瞧瞧这官府的书,都被删改抹黑成什么样?以后朝廷要追责,谁去担起这个责任?” 第六百三十三章 回到海底,深渊巨口,暗黑主宰,凤惊羽边走边回想今日与七大门派的议谈,凤来向来军纪严明,态度强硬,一番言词难免激烈,以至引得有些代掌门的不满,提出容后商议。 多次分析下来,共三大疑点:其一,龙族为何选在朔河开战?此地背靠山地,要做战须登高,而参战的军队都只是凡人,会受不住风雪侵袭,何况面对龙人本就强悍的身躯。 其二,凤来与海军有与龙人作战的经验,每次战后都会记下对方的弱点,但龙人很聪明,下一次打战不会留下弱点了。但有几样东西,是他们惧怕的,关键是我们当下正是缺少那几样,从哪里拿到这些东西还是个重要的问题。 其三,其实东海城内部堪忧,民怨载道,对城主的威信力日渐下降,貌似对以前的城主也如此,只能说外部势力渗透的很厉害,甚至提前预知我们的窘境。 其四,凡人要有一种人定胜天的信念,是接着回去每年交出女儿祭天的窝囊废,还是决一死战,马革裹尸,敢于面对过分强大的敌人? 凤惊羽发现,七大门派好像比起战事,他们更喜欢关注城主的一举一动,甚至他的八卦都津津乐道。 凤惊羽正好听见脚步声,转头看向我,脸色温和了不少。 …… “端木梁竟是这样办事?你是清风堂的堂主,平反冤屈这事情上怎能任他胡作非为?” 仆人捧上刚热好的茶,在桌上搁着,我全然没心思喝,一股劲的说道:“我也想调查清楚,但端木梁先发制人,当时我也怕会对城主的名声不好,便想着帮习武重新写一份讼词,不日就挂榜,虽然不能将真凶擒拿,但也算正了他的冤屈,但习武说,一定要让城主出面,因为冯芳当年并非是用邪术招来祸患,而是被南海黑帮势力拿来当替死鬼。” 凤惊羽的异瞳如琉璃玉一样美,在海色的映射中,美而不暇,但此时的面色却冷峻如水:“方才下人禀报,说是有人亲眼目睹冯芳被人石沉大海,不知道被投的时候是生是死。” “什么?冯芳死了?杀他的人是谁?是南海的黑帮吗?” 一时惊起骇浪,我久久无法平静下心,就好像是我间接害死了一条人命,不自觉地浑身发抖。 凤惊羽目光微沉,语气也重了几分:“不是,我的人还查到,这个习武早些年家中生意失利受了刺激,因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附近的邻居曾看到他一门心思钻入家里的地窖翻找古董。” 我难以置信:“所以他说的话……已经不足为信了?” 凤惊羽轻吹茶上的浮叶,端起一口喝下,后道:“那也未必,习武说了一些重要线索,我们不妨顺着这些线索查案,如果真牵扯到南方黑帮意图在东海寻衅滋事,我们不会坐视不管。” 我正欲要说着,仆人这时匆匆进来,在凤惊羽耳边说道:“大人,客人来了。” “客人?是哪位客人?” 似乎是想起扬州城那位,我心里不由泛起一阵心酸,更是对这位客人多了几分期待。 凤惊羽浅浅笑道:“是温酒楼大老板的儿子,也就是妩唤的师兄。” 第六百三十四章 一听见那轻飘飘的男声,和记忆中的影子重合相映,上次见师兄,还是和妩唤偷偷从楚宫跑出来,只见那人驾鹤行舟,衣抉翩翩,背着长剑,有如仗义侠客。 师兄手里提着一大袋东西,拨开珠帘,还嫌碍事地理理头发,因我靠着门边,他最先看到我,有些尴尬笑笑,随即疑惑而皱眉,朝凤惊羽说道:“大人,城主交代的事我完成了。” 凤惊羽神色淡然,点了点头,师兄将放在后腰,用黑布包裹的东西递给他。 凤惊羽接过后,莫名涌现一抹慌张,却是极其微妙的变化,下一秒即恢复冷静:“金刚杵?” 师兄兴高采烈,看似对得到这件神物洋洋得意:“城主特地交代清楚,让我取得爪哇国王子的信任,将此物借给我,但是大人,这玩意儿还是不要经常碰为好,很危险的。” 爪哇国的金刚杵在当地被奉为禁物,通常平民见不到,只有当地的大祭司日夜守在宝塔严格管置此物,有另一种说法是便于大祭司利用此物充当媒介与神明沟通。 师兄介绍金刚杵的来历,似乎有某些禁忌的问题,其他的不方便透露。 凤惊羽用法术暂时解开黑布上的封印,撤去黑布,一只红得发亮类似于铁剑的巨物呈现在眼前,突然间一声就叫醒尚在蒙圈的我:“郡主,离远点!” 这一声连带师兄也惊了,平时话不多的左护法,会对人上心到这个程度? 为打消师兄怀疑的念头,我朝师兄身侧一站,打趣道:“我就说进城后怎么不见师兄,原来是去了南海?你师妹也不知道你的下落,你就不怕她担心?” 师兄闻言有些惊喜,这才冲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就说他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又似乎并没见过。 “这位姑娘是说琴行吗?我记得我临行前在她桌上留了字条,难道她没看到?” 看来我懂了,妩唤八成是生师兄的气,才不愿谈及他的任何事。 “两年前楚宫郊外,我和琴行见过师兄,琴行改名字叫妩唤了,师兄以后莫叫错。” 师兄惊呼异常,一拍脑门,终于想起些事,指着我道:“你是宁王府……” “正是,青铜器拿回去后,魏王有无刁难你们?” 师兄哑然:“那次幸得郡主指引,我们才能拿回家礼器,只可惜好景不长,东海与龙族的矛盾越积越深,龙族蓄意挑起战争,占领了整座城,我三叔至今还是俘虏,被困在地下城也出不来……” 师兄提起那一大袋东西,我闻着有一股腥味,打开来看,果然猜的没错,师兄带海鲜了。 “郡主,你拿多点回去,师妹恐怕还不想见我,或许她吃了就能气消……对了,你会做海鲜汤吗?” 我笑道:“我自幼长在民间,对各种膳食偏方大多了如指掌,海鲜汤是会做,但妩唤好像更喜欢凉拌,最好是能加入些柠檬片。” 师兄听后脸色也不绷那么紧张了,拍拍我的肩,说道:“那就麻烦郡主先哄她开心了,我等这里的事处理完后,过几天再去看她。” “明白。” 师兄和妩唤的关系,好像越来越迷了…… 再回过头来,凤惊羽检查仔细后,将黑布重新裹上,贴了新的封印黄纸:“我先找个地方把这东西藏好,你们替我守口,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师兄却有些疑心,就问:“大人,另外几件都找到了吗?” 凤惊羽却道:“不清楚,可能分散保管禁物,相对较为安全。” 师兄笑了笑,附和道:“也是,就怕被一窝端了。” 第六百三十五章 凤惊羽微微合眼,刚起身,扶着额头便感晕沉,我和师兄顿感异样,师兄看向他手里的金刚杵,神色变得严肃:“大人,这东西邪的很,封印揭后,里头早已怨气冲天,恐怕是方才你离得近,那些乌烟瘴气冲进眼睛了!” 凤惊羽推开师兄,一脸郑重道:“不碍事,反倒是你,与这东西接触最多,快去庙里修行几日,剔除身上的脏秽。” “我过几天就去……” 师兄似乎想到什么难处,后面的话也没接着说。 我神色担忧,对凤惊羽说道:“大人,我有事先回去了,你……保护好自己。” 如果其他降龙器都是这类邪物,那将是很可怕的战争,且不说哪有打仗不损兵折将,歪门邪道也会反噬,东海人真的被逼只能走到这种地步吗? “从来没有所谓的正义之战,只是掠夺者的游戏。” “东海以前就有过用萨满之术击退深海凶兽的先例,虽然如今已过去几百年,但老祖宗的方法一直传承,当年大人的祖母就是降服凶兽的其中一人。” 师兄走到门街,与我道别,望向他逐渐消失在尽头的身影,我低头不语。 …… 打漏钟过了好几时辰,屋里只点了几个蜡烛,清风堂今夜起了凉风,帐篷外的黑树刮擦沙声。 我吹开木简上的细碎,练了十几天的字,还算有所长进,我竟不知在东海,秦文比越文还通用盛行。 门帐“刷”地一下被人快速掀开,妩唤鼻青脸肿走了进来,若无其事地坐到一旁,翻看手上的卷轴,我一惊:“你跟谁打架?” 妩唤边翻边说,从没见过她冷漠成这个样子:“北斗的看门狗,下次再让我看到他,我打断他的狗腿!” 我目光一沉,被风吹把摇晃不定的火烛应着我此时不安的心:“查到那个女人了吗?” 妩唤双眸微微颤抖,寒光一现,冰冷如刺骨,合起卷轴。 “的确如郡主所言,北斗的代掌门与郡主的容貌如出一辙,若非言行举止皆不像,不然很容易会认错。除此以外,我还打听到一则有关宁王的秘闻。” “父王?” 妩唤轻声叹道,此时屋内的火烛灭了一个,帐篷里仅剩的光亮因此暗了:“郡主,你父王失踪的那几年,很有可能跟北斗的代掌门有关。” 屋里的蜡烛又倒了一个,妩唤看着却有些在意了:“起初我还不信呢,这世上怎么会有人长得一模一样,还以为这北斗代掌门是用了易容术,直到我混进澡堂……咳咳!” “妩唤!你怎么了?” 妩唤捂着胸口传来的剧痛,抓住我的手,脸色变得痛苦万分:“我……我可能中了……他们利器上的毒……” 我快步起身到药柜里翻找云暮极留给我的保命药,边找边骂:“该死!那个保金丹放哪去了?” 妩唤单手撑着桌面,手一虚脱,从椅上摔了下来,嘴里吐出一口黑血,我看着万般焦急,还好找到了保金丹,灌入她口里。 金丹已吞,妩唤尽力平复呼吸,运气丹田,很快有了起色,我软在地上,长长松了一口气。 第六百三十六章 “端木,大人在密室,不便打扰!” 端木梁喝开侍卫,朝里面厉声高喊:“大人,刚收到的消息!” 漆黑的密室里,凤惊羽不为所动,潜心将金刚杵重新封印,待安顿好体内躁动的邪气,才漫不经心地宣端木梁进来。 端木梁累得焦头烂额,大老远跑来喘着粗气,急躁的下楼阶声惹人心乱如麻,凤惊羽眉间微蹙,听他喊道:“大人,之前失踪的人马已经找到了,他们是因山谷雾气迷失方向,延误了进军的时机,目前尚未知龙族是否知晓我方动向,凤来将军千里传令,已让他们改了道……” “这第二个消息……则是跟此次军情无关,自打这一年起,凡东海渔船失事已超数千例,本来无需向大人禀报,但是大人的姨母调查后仍不放心,这艘渔船在越燕交界的蛇岛遭受不明攻击而被击翻,据看到的人说,那渔船价值不菲,很可能来自北燕某大家族,现在已派人去打捞,找寻更多线索,只要不在这节骨眼上与北燕势力交恶为好……” 凤惊羽敛了敛心神,似乎隐有孤傲疏离之意:“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继续盯紧南下的难民,看热闹便由他们看热闹,顺带给我告诉他们,要谈合作,让他们的主子来。” …… 顾北邵几乎每去一个地方都会染上那里的风寒,这时候无奈摸了摸鼻头,自打待在这小渔船里已过去五六日,他本来不想亲自走一趟,但北燕的宫廷生活实在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拒绝百般无聊。 尤其跟老皇帝吵架,老不死的理亏动不动呼吸不畅,去叫太医,太医来了他又好了,骂人又开始起劲了。 “我这身白发太过显眼,不好出街。” 顾北邵看向身旁熟睡的阿哲,脸皮一抽,将被他后背压紧的袖子抽回,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正要起身出去查看。 外头早已烽火狼烟,肉眼可见数十只渔船燃起熊熊烈火,海上漂浮数不清死尸,一场惨烈的斗争你过去数个时辰。 顾北邵却没什么感触,招呼船里的人,到附近的岛屿停靠。 蛇岛随处可见的蟒蛇,被顾北邵轻而易举地挑在刀尖上,还没上岸前,他就留意到岛上有人踏足的痕迹,但附近除了自家的船只,暂且找不到其他外船。 “嘘~” 顾北邵抖了抖身上的泥沙,为掩盖自身身份,特意把一头白发染黑,现在的他在平常人眼里类似于常年混迹政商的江湖头目。 其他人都在他身边停住,目光紧锁盯着密林里的动静。 约莫过了许久,密林里的草丛动了几下,从里头窜出一只野兔,被迎面撞上的一群陌生人吓得跑开了。 “敢问,是新来的岛主吗?” 顾北邵刚想说这句话,没想到被对方先说了,眼眸的映色高深莫测,略假思索,缓声开口:“我等过北线远道而来,只是在迟到稍作休整,不知此岛已有岛主,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哦?新岛主可知此岛是为何名?” 顾北邵已然猜出对方颇有多多逼人之势,且不欢迎他们进岛,目光阴晴交加,回道:“我等常年走这海上之路,奔走洋国,自然知晓此岛名为蛇岛。” “呵,新岛主未免不把蛇岛放在眼里,你手里玩弄的这条蛇,名为太攀蛇,毒力为蛇岛之最,被此蛇咬中,无药可救。” 岛主将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看来是不想让他们活着出去,顾北邵却隔空嘲讽一抹冷笑,好久没遇到说话这么有底气的人。 第六百三十七章 师兄挂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下定决心般让侍卫进帐篷里头传报,我出帐篷迎接,瞧见他一身穿着袈裟,一副出家人打扮的模样,就差剃个光头,实在有些忍俊不禁,但看到他一双黑眼圈,还有变差的脸色,我又眉头一皱:“师兄,你最近都没休息好?” 师兄点了点头:“那东西放身边久了,天天得做噩梦,我哪有心情睡得好!” “师兄是来见妩唤的吗?她昨日执行任务时受了伤,现在不方便见人,师兄可有话对她说?” 师兄面色有些纠结和窘迫,轻咳几声掩饰尴尬道:“也没什么,让他好生休息,将来如果酒店的生意恢复了,就叫她过来帮衬。我要去庙里住几天,这几天就有劳郡主好生照顾她。” “师兄放心,一路顺风!” 师兄眼里多了几分欣慰和不舍,门帐开得很大,他其实可以看得清楚里面的景象,但为了不打扰妩唤养伤,他并没看到那无人躺着的床榻。 …… 半响,我清了清嗓子,说道:“师兄走了。” 妩唤已经忍不住大口喝水,体内排毒还需要一些时日,她近期也实在不宜出门,也不能练功。 “郡主,不是我不想见他,你看他对我的操心样,对他老母亲都没这般难受过!” 我觉得妩唤此话未免有些言重:“你这话说的不太好?” 妩唤却“哎”了一声,满不在乎:“从小他老母亲就对他不好,打骂拳脚相加。我每次去帮衬酒楼生意总是见到他老母亲为了生意一些鸡毛蒜皮的事骂他打他,整个东海都知道她扬言棍棒底下出孝子。搞笑的是他老母亲也不懂生意经,好几次大生意搞砸,还要怪罪儿女不出息。如今孝子们早已成家立室,虽有所不满,但碍于她是当家主母的身份,又在族中有一定的威信,只好不情不愿地侍奉到老。” “不过……师兄倒是个好人,也懂得商场圆滑之道,他老母亲还是用心良苦的。” 妩唤又抹了一遍伤药,手臂撕裂了一大口子,看起来触目惊心,连她自己也咬牙忍痛,一个身手了得非凡,又在一众杀手中筛选出来的精英,这次又碰上强者了。 “强者?算不上,两个男人欺负一个女人,这两人回去邀功不怕被同行看笑话吗?” 妩唤痛得闭紧双眼,我帮她重新换好纱布,将伤口里的烂肉一一剔除。 为缓解她的疼痛,我打趣道:“只有流氓才会做的事,你做了,恭喜你从此喜获新称号——天下第一女流氓。” 妩唤的脸一红一绿,双眼不怀好意地盯着我:“郡主,我也是为了帮你,牺牲点尊严算什么?” “那你进澡堂看到了什么?” 妩唤浅浅而笑,挑眉:“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随后妩唤突然变得大喜大悲,仿佛有顶心顶肺的事让她难以启齿,一拍我的肩膀,沉声道:“那女人前胸后背都有龙的刺青!真搞不懂,这是什么恶趣味?” 不止妩唤,我也难以体会这种想象力,但想着想着,貌似有些难以理解的地方。 “郡主,你前胸后背的伤疤,是被龙壁灼烧留下的?” 第六百三十八章 “此去途经哀山,必经一道峡谷,此地我北斗弟子常年登山采药,最为熟悉不过。” 凤来看着手里的战报,以示赞许:“这里曾是大仙修行的遗址,你们破大降凶阵,活捉偷偷入界的龙三,回去记头功。” 龙三曾是老龙王身边最为信任的手下之一,但因前些年下海深造,踹翻了不少船只,刚好城主当时就在其中一条船上,几番战败后被削去几根龙骨,修为已大了如从前。 自知帮不了老龙王做事,龙三就请命充当先锋,说是如此,但只在军中挂个头衔,实际榜上了一个黑老大,有这老大授意,他才买那些臭名昭着的“水军”,专行间谍偷窃工作。 周长信听后喜笑颜开,嘴角的弧度都快弯到耳后,见将军难得夸赞北斗弟子,又想着该说说别的事:“将军,今早代掌门与我商量一件事……我家掌门自从染了恶疾归山静养后,便很少过问门派之事,大权也交给代掌门和我。直到前日,掌门突然下山,说是要我们改了主意,万万不能与龙族交战,代掌门和我与掌门意见相左,为此大吵一架。” 周长信说来惭愧,在将军面前,谈及族内私事,有失礼态,凤来面色微变,接着又问:“为何掌门如此说来?” 周长信目光阴沉,语气沉重:“无为而治。” “无为而治?” 周长信长叹一声:“七大门派坐镇的蓬莱岛千百年来受仙家庇佑,龙族前身也是妖族,妖气向来被仙气压一头,它们不敢冒着断绝经脉的风险侵犯。” “掌门还说,东海本身也并非一体,数以千计的岛屿东拼西凑,勉强凑个地名。” 凤来听后却不恼,反而觉得北斗的掌门洞察入微:“那长信和代掌门内心可是动摇了?” “没有,我们都是为了东海的未来。” 闻声回头,只见代掌门坐着轮椅,由一个侍女轻轻推着,向将军微微欠身,目光瞥了一眼周长信:“我们修道修仙是为天下苍生,而非得道功成一时。” 周长信笑了笑:“代掌门所言极是。” …… 顾北邵后退一步,握等腰里插的宝刀柄,利器磨韧擦抹陈旧血迹。 “顾北邵,你的命真值钱,要你一个人就够了。” “夺!”的一声,一把闪着青光的利刃擦着顾北邵的耳边钉在身后无辜人的额头上,瞬间穿破头颅。 春秋战国时铸剑名师徐夫人之嫡裔徐鲁子耗尽毕生精力铸成,其名取意:秦失其鹿,天下共逐,唯胜者得鹿而刈之。 此刀色泽淡青,杀人不见血迹。 “云暮极,我早猜到是你了,没想到你这么残忍,连一个无辜孩童都不放过……” 顾北邵抚摸受伤耳朵,双眸随即变得狠戾,犹如一只饿狼生杀在黑暗边缘。 “你动用顾家和十常侍的势力扣留我三十三艘商船,借机向云骁麒那个蠢货勒索百万银票,真是让我又喜又怕。你的江湖悬赏令天下遍地可见,你的行踪诡秘令天下杀手望而却步,你的人头真是无价……” “照你说来,你小子……怎么知道我在这艘船上?” 云暮极听了也一愣,天下从来没有准确的情报告知顾老贼的行踪,说是偶然得知,那也太偶然了,云骁麒家里一个掌厨的小厨子的二表姐到北燕做裁缝生意结实了一位三品官员的千金,千金的四弟在朝中与伍员外交好,伍元外外号叫老六在御书房辅佐皇帝起草政令、批改文书,刚好又喜欢上了皇帝身边的婢女七姐,七姐服侍过顾老贼,八日那晚轮到她来值更,阿哲见她手里带了些糕点,吃着吃着一不小心抖出…… “国师大人,我错了!你饶了我!” 阿哲裤子都忘提了,在沙滩上亡命奔跑,正以百米冲刺试图躲过顾老贼的大刀。 顾北邵体力没这年轻小伙好,跑到半路不得不停下来喘气,气得咬牙切齿:“还真是千防万防,防不过猪队友!” 第六百三十九章 奉贤观赏庭院里的落花,不由泛起一阵愁思,只见道道剑花甩起,依旧斩不断幻梦一场。 剑若游龙,步若莲花,朗朗明月下,持器而舞。 知道有人来了,他缓缓收剑,也敛了瞬时的杀心,抬头默默看向我,带着一股震慑之气:“是为扬州的事来?” 我面色凝重,答道:“还有一件事……” “郡主,我曾与东越影塔的人交过手,东越影塔你知道吗?创造这个杀手组织的人是你的太爷爷,也就是东越昭烈帝。凡从影塔走出来的杀手无一不令人闻风丧胆,尤其在一百年前,曾一度让四国各方势力敬而远之。烈帝之后,影塔便由你皇祖父接管。但有传闻,影塔从微元至永徽年间,一直听命于一人,这也是值得怀疑的地方,微元是你太爷爷晚年的年号,永徽就是现在。” “你的意思是说,影塔很可能已经由我太爷爷在晚年就指定了接班人?” “没错,我昨夜在北斗就见到影塔的人,穿着带有‘影子分身’的夜行衣,与北斗的高阶弟子交谈了足足一个时辰,我想偷偷跟踪他们,不要被他们早先发现,我迫于无奈,只好躲进离这最近的澡堂,结果你也知道了……” 调查的案子逐渐变得扑朔迷离,我沉吟片刻,才对妩唤说道:“你怀疑影塔的接班人是我父王?确实有可能,父王手下的四大情报网为天下顶尖,平日里隐藏各自身份,背地里皆是身姿矫健的杀手,不仅能在四国权贵眼皮子底下活着,还能安全无误地传递情报……” 妩唤却微微摇头:“查到现在,很多线索都没用了,不过,咱们以后还是小心北斗的人为好。” …… “前阵子我到扬州处理叛徒的事,去的路上经过一处废址,里面的人刚打完离开,虽然没能看到一出好戏,但我认识了一个叫棋君的人,他让我陪他在废墟里下棋。我不精棋道,本不愿陪他下棋,他以礼宽待,诚心邀约,处处留我一线生机,直至败局,亦让我心情倒好,心悦诚服。” “棋君也说,纵使棋局千变万化,人不能墨守成规,而不懂应变,以不变应万变,是为道理。放到你身上,你在东海又能帮到他什么?无非是想知道他的近况,纵使知道,你能解开他身上甘愿效命于皇恩的枷锁吗?” “多谢大人指点……” 奉贤轻笑:“我指点郡主什么了?郡主又谢我作甚?你是真的想开了?还是绞尽脑汁,继续打听他的消息?” 我咬着下唇,不知所措地站着,眼睛却不敢直视奉贤,因为他说的都是我内心的真实反应。 “郡主的另一件事是……” 我随即正了脸色,道:“我有些私事要找阿树面谈。” 奉贤二话不说,传话下人,务必将阿树带到现场,转而对我说道:“听说他过几日要回扬州办事……” 阿树要回扬州办事,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阿树见我满是疑惑,着实有些不好意思:“郡主,我本来想晚点告诉你的……” “没关系,咱们到一边说。” 第六百四十章 “咳咳,郡主,是我给你丢脸了,我不是影塔的人,不仅不了解这个杀手组织,也不知情王爷是否为传闻的接班人。” “哦哈哈,那你是师从哪个三教九流?” 阿树有些气恼:“我虽不是影塔出身的顶级杀手,但我好歹是从正儿八经的红川出来的!红川你知道吗?” “不知道……” 阿树莫名一惊一乍的:“嘿!你老相好没跟你说?估计提到这两字,他也会被吓得抖一抖……” “他是天机阁阁主。” 阿树表示无所谓啦:“切,我还以为……” “什么?他是天机阁阁主?我的妈呀!那不是骑在红川头上吗?你岂不是阁主夫人?我得给你磕头……” 我忍无可忍,上前踹他就是一脚:“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 “我真不知道啊,影塔其实也没想象中那么厉害,而且比不过红川,我还是红川杀手时,跟影塔一个死胖子打过架,号称'猛虎过江',一个打十个,我只使出五成力,就把他撂倒在擂台上了。” 我汗颜,憋住不笑他:“那也是你的所见所闻,可能对方就是派了个弱的和你打,给你送人头。” 阿树的嘴角向下长,一副你爱信不信:“论杀手界,红川是鼻祖。还有,郡主怎么突然问起影塔这个事?” “你真不是影塔的人?方才所言句句属实?” “哎哟!我发誓!这样放心了?” 阿树被逼无奈,对天竖起三根手指,我便问:“红川是西秦培养杀手的地方,且专为皇族效力,你是怎么得到父王的赏识?还做他手下的四大情报之一?” 阿树不假思索:“自古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觉得王爷认可我自有他的道理。” “你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呢!” “郡主,你不信我,也得相信你爹的眼光。再说我从红川出来,也不差的!” 我接着又问:“你以前是在哪国传递情报?” 阿树似乎不愿提起往事,脸一黑:“北燕,大冬天的冷死了!又没毛毯盖!” “好,姑且当你不知情,那你有影塔认识的人吗?” “没有。影塔这个组织挺神秘的,他们在其他三国也很少现身。近些年来,有关他们在东越境内消息其实也才寥寥无几。”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我想了想,叫住想走的阿树:“听好了,你给我留意北斗近期的动向,若有异样,及时汇报……别摆出一副'我想逃’的脸色,你去扬州城忙着办事,叫你的弟兄留意便可,” “为什么只让我留意北斗?” 我沉声道:“你只管照做,记住,叫你的弟兄留意便可,切莫别在这战事节骨眼上生事。” 阿树垂头丧脑应了声,我又嘱咐他路上小心,明日让他带些我亲手做的粽子过去吃,他过没吃就开始嫌我做的粽子太咸…… 从头到尾,没和他讲过多废话,也没和他提起北斗那位神秘的代掌门,怕让他分心。 且再观察一段时间,我甚至还没做好要见她的心理准备…… 第六百四十一章 位于蓬莱岛南方与世隔绝的荒岛,今日倒是来了一位稀客。 传说这里住着专食妖龙的犼,《述异记》原文说:东海有兽名犼,能食龙脑,腾空上下,鸷猛异常。每与龙斗,口中喷火数丈,龙辄不胜。 东越坤鼎二十五年夏间,月末距今一百五十年前,近水有犼从海中逐龙至空中,斗三日夜,人见三蛟二龙,合斗一犼,杀一龙二蛟,犼亦随毙,俱堕山谷。其中一物,长一二丈,形类马,有鳞鬣。死后,鳞鬣中犹焰起火光丈余,盖即犼也。 龙三手脚戴上了拷链,因脚被北斗弟子打伤,步伐缓慢,一瘸一拐,被带到这座荒岛唯一的看点,即祭龙天坛。 “凤惊羽,要杀要剐随你便,带吾来这做什么?” 龙三的脸满是丑陋的伤疤,与往日英俊的形象大相径庭,一双赤目宛如咆哮奔腾的烈火战车,即可荡平万里平原沟壑。 “你怕了?这是你龙族天敌的老窝,金鹏老头子快一百年没过杀生,你这条刚登门拜访的新鲜小龙,最好识趣点!” 龙三听后却不以为意,猖狂大笑:“哈哈哈,你当吾三岁小娃好骗?那老头早已被华盖,也就是你们常说的龙三公主,在十年前就灭掉了,跟个火球似的掉到海里,烧禁十天十夜,才断了气。你想吓吾,这招数是不是过时了?” 龙三激动地发出牛哞叫,那是龙特有的嗓音,听起来像是牛看到了新鲜的嫩草而忍不住尝一口美味。 凤惊羽依然神色淡然地吩咐侍卫将拷在龙三手脚的铁链拴在四脚朝天的铁柱上,对上正值烈日当空,一会儿就热得汗流浃背,但对于龙凤一族,尚能耐热一时。 “触犯天规的龙族因得不到天神的原谅,便交由犼兽或金翅大鹏鸟来审判生死,挑煅龙骨筋骨,弃之天坛上,等待生吞活剥的死前酷刑。” 龙三不屑地扭过头,修为尽废,他也反抗不了,只能动动刀子嘴:“实话不怕告诉你,吾在得知将被派去哀山时,就以服了忘时药,三天过去,吾已不记得先前接触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你那蠢笨的手下,就算将吾屈打成招,也什么也捞不到。” “你以为,我只是吓吓你这般简单?” 凤惊羽冷冷撇下一问,龙三也是反应极好:“你是打算拿吾杀鸡儆猴?哈哈哈,量你凤族没胆量硬刚,苦苦挣扎唯有隔空叫阵。我便在此好好看看,你们离死还有多少时日!” “你们龙族不是会千里传音吗?城主有话传给华盖公主……” 凤惊羽俯身靠近龙三的耳畔,待话说尽,龙三脸色微变,渐渐收敛了锋芒,疑惑道:“此话当真?琊鸾愿意分一半江山?你们这些狡猾的凤凰,怎么会有如此好心?我怎知这是不是你们的奸计?” “过几天,华盖会收到我们的诚意。” …… “神族不得干涉人皇,这是天地初分时就定下的死规矩,龙族只要东海这块肥地,占据海岛资源,收纳商块板图,可是他们在发动战争的路上也破了规矩。东海失守后,东越朝廷曾派太子领兵收复失地,皆被绝对实力碾压得节节败退,闹出这点风声,你以为上面的人会不知道吗?” 琊鸾说的话,一如既往高深莫测。 第六百四十二章 琊鸾仰在摇摇椅上,手里揣着蒲扇,一天天的爱嗜睡,也没见他插手战事,散漫地接过我递交的卷宗,轻诧了一声:“咦?我军何时多了这么一位猛虎干将?” “城主说的是宋威?他是东海海军之后,有几分其父校尉的风范。一年前加入太子招募的义军,曾一人单枪匹马斩杀十龙,此等出色的武将却从无居功自傲,分给手下龙首一同面圣领功。” “宋威啊宋威……” 琊鸾似乎很高兴,又看一遍宋威的履历,不停赞叹。 “城主?” 琊鸾眉头一皱,眼里只有宗卷,拖长音调道:“何事啊?” 我挠了挠脑袋,将两份文书递到他跟前,问道:“这两份的秦文怎么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一个是仿瘦金体,一个是仿草体罢了。” 见我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琊鸾轻叹:“瘦金体运笔灵动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其大字尤可见风姿绰约处。因其笔画相对瘦硬,故笔法外露,可明显见到运转提顿等运笔痕迹,是西秦现今备受盛行的书法。” “而草体最大的特点就是简化与连笔,由怀素和尚酒后所创,不精通书法的人很难看懂。” 我听得有些晕:“既然草书很难看懂,为什么又大为推崇盛行呢?这卷宗也相当于官方文书了,字迹写的潦草,怎么给官府通审?” 琊鸾笑道:“你当那些当官的肚子里没半点墨水?” “这里不是朝廷,地方官府通审的文书可以随意写,草书就算写的再乱也有人会看。当官的有时就是欺负你们不会看,怕你们一群刁民抓住无厘头的字眼,没看懂意思就起义造反,才故意这样写的。” 琊鸾见我干站着不动,表情木讷,不知是听没听,我被他这双凤眼吓到,赶忙回过神,出声缓言:“霁白受教了……” 琊鸾却微微扬起嘴角,有些好奇地打量我:“郡主对秦文这么有兴趣啊?” “嘿嘿,城主你可会说笑,我只是觉得秦文的书法很有特色,字体也很漂亮,我……我有点想学。” “让云暮极教你呀!他在的时候你又不问他,现在他人不在了,某人又耐不住寂寞……” 城主这次只差没把话说明白,我气的脸都要炸了。 …… 顾北邵有些心急地掏出藏在袖里的罗盘,今日风向变化太大,他这小小船有些遭不住。 云暮极那斯又不见人,抢了他的船,夺了他的粮,还差点杀了他的人,有他在身边,跟个移动随时会爆的炸药差不多。 “阿哲,你死哪去了?” 顾北邵在雾中连叫几声,由于风浪太大,估计船里头也听不见他的声音,无奈只能先回船里。 “阁下有没有治这种怪病的药?我的手下近期一直高烧不退,吃了药还不好,昨天又死了一个……” 云暮极转过身,见顾北邵一身被海浪打湿的衣裳,看起来有些狼狈。 “老贼,我没有治这种病的药。” 顾北邵神情沮丧,很快却用挑衅的眼神去看云暮极:“只要你肯救我的人,我可以答应你提的部分条件。” 第六百四十三章 自打千年玄铁被北燕朝廷从皇陵挖出,就不曾断过假消息,一来是迷惑那些想要前来分一杯羹的各方势力,二来老皇帝想据为己有,秘密打造更为厉害的军备。 云暮极轻声一笑,指尖扣着案板上的青瓷:“你我窃石之事……” 顾北邵脸色惊变,惊于云暮极能猜出他那龌龊的心思,得亏四周无人,他也长记性了,以后做这种偷偷摸摸的活,肯定不会事先告诉那个猪队友。 “什么窃石?我好不容易找到有千年沉淀的玄铁,若没有我顾家军守着,不出两日,皇陵又要被人炸了,把老皇帝吓得狗急跳墙。一群歪瓜裂枣,真当我朝皇陵是他们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地方?” 云暮极随意附和了一声,便又接着喝茶,似乎并没有理会顾北邵救人的意愿。 顾北邵这话也是故意说给他听,免得某人不惜一切代价也抢走石头,坏了皇陵的风水,削了北燕的国运。 他这个国师有权有势又如何,进入皇陵还需皇帝同意,尤其几个月前在皇陵找到几个威力甚大的炸药,炸药上的字签写的是产自北燕的蜀国,蜀国与东海离的最近,那里的商帮势力也不容小觑,甚至一度出现商比官大的局面,朝廷多次三番派朝廷命官与商派调解,也无济于事,商人就是商人,凡事以利为先,任何出卖国家的事,有利可图也争着做,谁让他们早看不惯朝廷的不作为。 云暮极对北燕芝麻大小的事不感兴趣,他只要那块千年玄铁,不过打造一件兵器罢了,不可能把整块大石绑在大船上连运半个月跨洋跨海耗他一半身家。 “那石头有千年历史,切割师傅也不好拆分,到时还要到山林找些磨石材料,左右可能要花一两月才能分开,到时你我各出一半力如何?” 云暮极心中一沉,目光坚定:“可。” 顾北邵笑道:“阁下真是爽快,此番远渡北线,不只为窃石而来?” 云暮极也笑道:“若没有其他事,你可以走了。” 顾北邵笑意渐隐:“阁下该不会忘了给药?” 云暮极轻“呵”一声,不以为然:“根本就没药可解,国师一行出海多日,没食过一个水果。” 顾北邵若有所思:“好像也是,吃个水果就能好了?” 这时,一阵阵刺耳的噪声在外头响起,下人进内通报:“大人,受风向影响,我们被偏离了航道,现在在往瀛洲方向赶,可是要去那处登岸?” 顾北邵冷冷一挥手:“不差那几天路程,去瀛州的西港停靠。” “遵命!” 顾北邵看向云暮极:“阁下可曾听过瀛洲特产?瀛洲妇女手艺惊为天人,特产的首饰美得让人心醉,像女子四大发饰之发簪、步摇、发钗和发钿,最深得贵族少女喜爱,很多想入宫的女子选举前都会派家中奴仆到瀛州选购精美发饰,只为在御前搏得皇帝欣赏,被一朝选中,光耀门楣。” “瀛洲?” 云暮极心里多了些起伏,惊喜欲狂,拉住顾北邵:“劳烦国师带我去看看。” 顾北邵有些受宠若惊,差点没缓过神来,抽回袖子,面色也不自然:“这一来二去,可要耽搁一些时间……” 云暮极怎会不懂他的言外之意,将一个塞得满满的荷包“啪”的一声放在他手上。 顾北邵摸着鼓鼓的荷包,下一刻再也憋不住:“哈哈哈,阁下为博美人一笑真舍得啊!” 第六百四十四章 红叶在风中纷纷飘落,铺满了整座风忧城,使人仿佛置身于诗的境界。 漓江水平的有如镜面,映出山峰的优美倒影,有的朦胧,有的清晰。 前面就是宋威的家,船夫慢悠划着船桨,听我外来的口音,遂兴奋地介绍这里的风情,风忧背海,靠长远的山脊,由于地势特殊,在这里可看到四季都有的景色。 七大门派中,风忧算是比较低调的一位,也没听过这个门派里藏着什么样的绝世高手。 “小姑娘,你第一次来不熟路,可千万别贪快尝试走这的山路,这里的山很陡,经常会有大块的石头落下来,很难走的。” 船夫耐心劝说,可能是看我姑娘家一人出门不太放心,我笑了笑打消他的顾虑:“大叔,我只去前面那一户人家。” 船夫往对面一看,和蔼道:“姑娘是要找宋威?瞧!这不出来了吗?” 宋威家境贫寒,家住的茅草屋被风吹倒了几块木板,他重新拾起放回门边,熟练得让人心疼,听到船夫的声音,转头就见我们上了岸。 “阿威,你看看谁来了?” 阿威年纪约莫二五,看起来十八左右,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一双眼睛充满灵性,即便身上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也挡不住他给人阳光帅气的感觉。 船夫喜滋滋地收了钱,大摇大摆地开着船回对岸,留下我与宋威对视,我见过宋威几次,就在城主召集其他门派前来商讨战事的时候,他会练兵,也会点兵,平时对新招募的士兵也很好。 “姑娘好像是清风堂堂主?” 我颔首道:“正是,我叫夜霁白,宋先生,我们之前见过。” 宋威哑然失笑,一口记性不太好,推门招呼进室详谈。 我原话传达,宋威认真听着,眼里却深邃无波:“我这人前半生是有些功绩,但何德何能,做都督之职,督管几路军队,为军事统帅?” “先生,现在正值用人之际,军中最是需要人才,您就别推脱了。” 宋威微微摇头叹气:“我明白姑娘的意思,不是我怕居功自傲,引同行猜忌,而是冒然设立都督,这是要分权。” 其实宋威说的也没错,城主提出要设立都督,好像也没和其他将军商量,此举也不知会不会引起其他将军不满? “先生所虑我明白,其实都督一职,依照以前海军封官的惯例,和军事参谋的工作相差无二,而先生又是海军之后,此前也有作战经验,虽然这次面对的敌人与以往不同,也是前所未有,但如果没有先生督军,我们的后方也难以保障,所以我觉得先生不妨一试?毕竟像先生这样的人才,在如今的东海也难找。” 我言辞切切,恳求宋威能答应,说了这么多话,也不知自己说明白了没有,见他闭眼沉思片刻,半晌起身对我说道:“堂主,我想到门外走走,等我一会儿。” 人们常说,二十岁时起支配作用的是意志,三十岁时是机智,四十岁时是判断。 风忧城山下的石碑刻着:忠厚仁义在,浩气荡河山。 “堂主,我想清楚了。” 第六百四十五章 龙三也关了三天三夜,一直未有动静,看守的以为他睡着了,给他泼了一桶冷水,他又不给好脸色看,只是瞪了他们一眼,便又接着装睡,以此接着激怒玩玩他们。 有一种落差是,你配不上自己的野心,也辜负了所受的苦难。 这种滋味只有龙三自己懂,他时而愤恨地看向天空,时而低头嘲讽脚下的土地,无聊透顶、干枯乏味的日子,依然没有结束。 “什么人?” 一道残影快速闪过这些人的面前,接着个个应声倒地,铁链断开,龙三恢复自由之身,然而却并不想感激来者。 一袭白衣胜雪,不浓不淡的剑眉下,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春水,温润得如沐春风,鼻若悬胆,似黛青色的远山般挺直,薄薄得唇颜色偏淡,嘴角微微勾起,更显得男子风流无拘。 太启不是龙族,却也和龙三一样,常年效力龙族,幼时便成弃婴,被亲生父母装进箱子沉入大海,后来幸得被老龙王收养,培养成身边最得力的干将之一。 “你怎么来了?是看吾的笑话吗?还是准备带吾面见老龙王,等着受罚啊?” 太启今日似乎不太对劲,尤其冷眸一瞥,不由让人心神一震,语气冷清,带着愈加散发的威肃,道:“我心里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白龙本罪不至死,龙王也曾饶恕他的性命,是谁教唆长老,让龙王改了主意,派人在火器里做手脚?” 龙三却不想回他的话,他记不得以前发生的事,至于白龙,都是他咎由自取,一意孤行,惹怒了长老,被小人算计。 “说!” 太启热泪盈眶,提起剑架在龙三的脖子上,龙三嗤笑一声,反而出声威胁道:“吾已经没有价值了,你杀了吾,也就了却一时痛快。” 太启不太敢相信,喃喃自语道:“白龙真是你杀的?” 龙三睨了他一眼,露出狂妄的嘴角:“是与不是,他最后都会是这个结局,要怪只能怪他自己,不懂得收敛。” 太启恨恨不甘,砍下龙三一条胳膊,鲜血直流,龙三痛喝一声,倒地开始抽搐,没想到平时温润如玉的太启,竟会狠心到这种地步。 龙三疼得连话也说不出口,眼睁睁看着太启离他愈发走近,提剑插在离他一寸脖颈的位置上。 …… 蔚蓝色的大海翻滚汹涌的海浪,尚未化成人形的仙藤在荒岛附近徘徊游觅,成群的鱼儿都被他这形态给吓跑,它张着大口吞下海水的热量,等身体有所恢复后才幻化成人形。 地上只留一滩血迹和龙三的残体,仙藤明白,他来迟了一步,嗅了嗅空气中弥漫不久的杀气,双眼一眯,微微入神:“太启杀了龙三,白龙,你会感到欣慰。” 打了几声喷嚏,我缓过神来,在风忧独自走了将近半天,这里的人真是少的可怜,远不及朱雀北斗热闹,眼看天快黑了,怕在这继续呆着会不安全。 正想着该怎么办的时候,突然一声雷把我胆吓出来,雷电落到我身后的瓦房,那房子当场就劈成两半,我吓得软瘫在地上,还好庆幸自己走多两步,不由颤吟诵道阿弥陀佛。 几道光快速闪过跟前,我捂着眼睛,一道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抬头一看,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一名白衣男子。 “你没事?” 男子半蹲着欲扶起我,清纯的瞳孔一边在观察,一边好奇地打量我,他似乎并无恶意,冲我笑,却无力笑出。 “我没事,你不必扶我,我自己能起来。” 站起后,我心有余悸,仿佛刚才的雷声又在我脑里接连震了几次,我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出现幻听,双腿还在不停地发抖。 太启看着我离开,心头莫名涌现一股失落感,就仿佛又错过某个重要的东西。 终于还是被他注意到我右耳戴的白龙骨夹,提着剑就追了上去。 第六百四十六章 “有花有月真娱人,桃红柳绿不胜春,春到人间人似玉,烟花璀璨月如银,满街霓虹俊男女,片地歌舞庆良辰,发条短信与君享,福寿齐临君家门。” 顾北邵边走边唱歌,他又把自己乔装打扮成商人,从人潮汹涌的地方出来,总算到了瀛州最有名的步行街。 “袅袅人间烟火,红尘滚滚,透出风尘气。人生常态,起起落落,端看你心。食来一身烟火,饮得几杯起落。” 顾北邵笑得春风得意,一勾勾手指头,便有几个莺莺燕燕马不停蹄地簇拥上前,又见他应付不及,就把贪婪的目光放在他身后的云暮极上。 谁知对方先快一步,躲过她们的不安分的魔爪,朝离这最近的一家首饰店走去。 老板娘兴高采烈地出来迎客,很少有男人踏进她的店,都是些与她谈生意的酒肉男人,天天对着也生不起情愫,自己一把年纪了,难得遇见这么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又是讨好,又是介绍这里的首饰:“大人一看就是来给爱人买礼,不知您家姑娘喜欢什么样的款式?这里步摇、珠钗都有,都是今年的新品,当然好好看看!” 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看得眼花缭乱,云暮极随手拿起一只步摇端详了许久,又失望地放了回去。 顾北邵已甩开了那群莺莺燕燕,拍了拍身上的胭脂粉末,也进了店里,见云暮极还没挑好,好以闲暇地凑了过去:“小郡主的喜好我也知道一些,越是新奇的玩意她越喜欢。” 云暮极冷笑:“你不过见她一两面,谈何摸清她的喜好?” 顾北邵笑而不语,找了张椅子坐下,摇着纸扇去去热气。 老板娘一直搁在旁边偷听呢,小姑娘的心思她还不懂,便去后房捧着一盘红布首饰出来,笑得咧嘴:“大人再看看,有你姑娘喜欢的吗?” 云暮极逐个拾起来看,依旧拿不定主意,顾北邵看了一眼,便挑中一把翡翠梳子,和老板娘说:“这梳子挺好看的……” 老板娘笑得乐开了花:“大人真有眼光!梳子取南海珊瑚礁石和山地翡翠宝石一同点缀而成,这把绝对是真货!” 见这两人一脸半信半疑,老板娘便亲自试验真货:“不信我拿石头划几道横试试,看到没?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坚硬的很!” 两人也试了一下,确认是真货后,老板娘又笑媚地说道:“你们梳头试试?很舒服的!” 两个大男人都表示还可以,顾北邵看谈得差不多,便悄声问云暮极:“小郡主也不知道你买了什么,回去就当给她个惊喜呗。” 顾北邵这一说,让云暮极犹豫忐忑悬着的心有所放下,便开口问老板娘价钱。 老板娘摆出五根手指,顾北邵试探性问道:“五百两?” 老板娘淬了他一口:“你就想!门都没有!” 云暮极眉头一皱,也问:“五千两?” 老板娘却道:“五万二!” “你不如去抢!” 老板娘被这两人十分默契的叫板吓了一跳。 “唉!今年东海的商线断了,负责运送南海礁石的船也到不成,梳子也断销了,现在放眼整个瀛洲,只有我这还有得卖,这年头做生意真难,如今只剩这一把了,你们还买不买了?” 顾北邵以扇以掩,与云暮极低声交谈几句,老板娘看着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云暮极要砍价,老板娘虽有些不满,还在那满嘴狡辩,但云暮极可不吃那一套,奸商最怕遇到奸商,最终把五万二砍到一万二。 无标题章 由于作者今晚有事,要紧急处理,改成明日暴更。 第六百四十七章 奇怪的是,那声突兀的响雷后,天象如初,也没有要下雨的迹象。 夜色见浓,夕阳终于坠落在山谷里,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我以为,我能赶上最后一艘船,直至船身已驶入海中,追随落日的余晖远去,夕阳的残影在我身后拖得老长,看来今晚只能先在风忧城过夜了。 “郡主,我和师兄来了!” 妩唤的声音在码头另一边传来,目光看去,她正与师兄肩并肩站着,向我招手。 走到近才发现两人都带了一些行李包裹,我干笑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妩唤爽朗一笑:“黑帮势力来找上门了,惊羽大人让我们来接应郡主,顺便出来暂时避一避风头。郡主,今晚我们便在风忧城找间客栈住下。” “好,我还担心清风堂里的卷轴还没看完。” 妩唤挽着我的手,往一边快步走,嘴里不耐烦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招兵买马都写好了,清风堂也不需要处理军务,你回去也是闲得发慌!” “你轻点啊,你的伤还没好!” 师兄见我俩小姐妹打闹,有些担心道:“阿唤,你肩膀上的伤还没好,别……别出太大力就好。” 妩唤瞪了师兄一眼,眼里好似有凶光:“我身子骨硬的很,反倒是你那些不知从哪得来的海鲜,吃了之后没几天膝盖又疼了。” “海鲜性寒,都叫你不要多吃,你还怪师兄……对了,师兄,你身子都好些了吗?” 师兄皱着眉头,神色忧郁,看来被妩唤的话打击不小:“好很多了,方丈还给了我一块护身符,我现在去哪都不敢取下。” 妩唤闻言突然转回头,脸色略有惊讶,问师兄:“护身符在哪?给我看看?” “在这,挂在脖子上呢。” 妩唤轻轻哦了一声,又接着把师兄晾在一边。 我却瞧见师兄偷偷笑了,露出如释重负般的嘴角,被我瞧见他憨态可掬的模样,刚有所无畏的笑容又怂的一匹,收了回去。 …… 一个时辰后,终于找到一家像样的客栈,离市集近,晚上还可以买些夜宵回来。 师兄先上楼找雅间,我和妩唤在一楼和老板谈好价钱,还有待会儿的饭食,这间客栈和饭馆连为一体,一楼做饭馆生意,二楼则是给远道而来的客人休息过夜。 “给我来一份猪肚鸡……” 妩唤话还没说完,我就打断她:“还吃猪肚鸡?你膝盖不疼了吗?” 妩唤撇了撇嘴,好看的柳叶眉皱成一团:“不就吃一次嘛?郡主要求真多……” “老板,给我来一份粥粉,师兄刚刚想说吃什么来着?” 妩唤想了想:“他喜欢吃鱼,给他来一份水煮鱼,放多点辣椒。再给我盛两碗米饭。” “好嘞!一份粥粉,一份水煮鱼,两碗米饭,不知两位客官还要点什么吗?” “嗯……再要一份烧,我的粥要放些葱姜和花生米。” 等去找位置坐时,师兄已经从楼道里下来,挑了一处好位置,店小二边擦桌子,边推荐客栈的好酒,我对酒没兴趣,但妩唤和师兄喜欢喝酒,便又叫了几瓶白酒。 “郡主,平常不见你吃粥粉,今日怎么吃起这个?” 我嚼着花生米,苦笑道:“方才回来的路上被吓了一跳,没胃口吃饭了。” “被什么东西吓到?” “被雷声吓到了,也差点被吓死,你说我以前是不是发毒誓多了,到现在报应来了?” 妩唤本来还挺紧张的,听后才松了一口气,揶揄我道:“那你还真倒霉。” 第六百四十八章 当晚我和妩唤一起睡,师兄在另一间雅间,本来想找两个相邻的雅间,照顾我们两个女生,但找的几间都有些不干净,老板也不愿意换家具,最后只能挑个中间隔着。 妩唤很晚才睡,她有夜里习武的习惯,如今受了伤,也就翻看秘籍,背熟招式。 铺床的时候我发现床板坏了,断了三根铆钉,木板还有被老鼠啃削过的痕迹,便叫上妩唤,下楼找老板换。 “估计师兄自己挑的那间才是最好的,哼!” 妩唤收起秘籍,把贵重物品放进包里,拎着包和我下楼。 夜深人静,一楼的饭店已经打烊了,店小二正整拾桌椅,抬头见我们来,就说老板回去了,如果我们明日还住的话,只能明日再找他换,他没有杂物间的钥匙。 “气死我了!什么破客栈!” 妩唤将秘籍扔到床上,伸了一下懒腰,我瞧着水已经烧好,便让她先去沐浴。 雅间有点小,我将屏风一拉,尚且能挡住里面的春光,妩唤褪尽衣裳,挂在屏风上,好巧不巧,有人来敲门。 十有八九是师兄,我叫妩唤先用毛巾挡着,起身趴在门缝问了一句:“师兄是你吗?” “咳咳,是我,阿妩在里面吗?” 我有些无语:“在里面沐浴呢,师兄要不晚点再来?” 师兄估计脸都红了,不知所措,然后声音越来越小:“好……好,我晚点再来!” “哎呦!这蜡烛怎么点不着啊?” 我无奈一笑:“师兄那应该还有的剩,我找他借借。” 我轻轻推开门,快步来到师兄的雅间,敲了敲门后问:“师兄,师兄,我们房里的蜡烛坏掉了,想找你借一个。” “额……郡主,我现在不太方便出。” 好,师兄也去沐浴了,我先回自己的雅间,妩唤沐浴很快,正穿着衣裳,一看我空手而归,就知道师兄有多不靠谱。 “小二还没走,我去一楼问问。” …… 店小二见我又来,立刻板着一张脸,我脸皮厚的很,张口就要几支蜡烛:“你这儿的蜡烛湿过水太久,用都用不了,你这地方又窄,又没有光进来,一到晚上伸手不见五指,找你要还这个态度,那就退钱!不退,我找官府告你!” 店小二本想欺负我年纪小,但见我架势十足,后背又背着剑,当即服了软:“别别别,我这就给姑娘挑个好的,姑娘,你等等哈!” 我双手抱胸,慢悠悠等着店小二找到好的蜡烛。 “姑娘,用我的。” 我浑身打了一个机灵,像是那道恐怖刺耳的雷声也来了,正是白天见到的那人,身后也背着剑,高扎马尾,头戴徽条,像个侠客。 太启手里拿着三根蜡烛,肆意打量我的眼神:“这够吗?不够我还有,算是陪今日的不是。” 店小二已经找好,我不能出尔反尔,挑了几根就上楼,那人也跟着,我转身对他解释道:“蜡烛够了,先生还是留着给自己。” 太启似笑非笑,一双魔瞳如深海:“我和姑娘年纪相仿,姑娘叫我先生,倒有所不习惯。” 这人怎么一副不饶人的姿态?我正纳闷,他与我只隔着一块阶梯,却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亲切之感,让我呼吸都变得窘迫。 “你听我的,店小二那是骗你,这些蜡烛的灯芯被水泡坏了,就算被风吹干也用不了,你用我的不会错。” 我犹豫一二,就在这时,客栈大门急促关上,撞起一阵巨响,店小二也没了人影,跑的真快。 “好,信你一回。” 我将店小二给我的蜡烛放回原位,接过那人的蜡烛,道谢了一声,不愿与他有太多交集,便快步走回雅间。 “原来你住这。” 我刚想开门溜进去,他这人咋那么快,比我先到一步。 “怎么?你进来一起?” 太启脸色一僵,避开我审视的目光:“无意冒犯,我也要回去了。” 第六百四十九章 北燕瀛洲国臣使馆。 贪睡了一个晌午,云暮极微微转醒,语气慵懒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金侍长一直静候在侧,道:“快到申时,阁下有何吩咐?” 云暮极侧躺在榻上,长发随意落在肩上,一双琥珀眼冰冷寒冽,声音特有的磁性又显柔情:“不知郡主喜不喜欢?”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都有些懵逼,这夫人喜不喜欢……夫人喜欢的是什么?大人不知夫人喜欢的是什么? 只有金侍长一脸平静,看碟下菜:“大人这是又梦到夫人?” 云暮极并未回答是与否,罢了罢手,让众人退下,合上双眼隐有怒色,眉宇之间暗藏杀机,用最温柔的话,做那最锋利的刀:“交给你的事办的如何?” 金侍长面色一沉:“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不劳大人费心,这是燕京朝中官员势力的手绘图,请大人过目。” 云暮极闭着眼睛的睫毛微微颤抖,轻嘲了一声:“我要这东西有何用?” 金侍长不明,难道大人临时改了主意?这可不太像他以往的作风,难道是那个女人影响了他? 云暮极那双桃花眼仿佛是沾了毒,嗜血过的凉意令他周身一颤:“不是还有顾老贼吗?由他帮我摆平一切不是更好?” 金侍长却觉云暮极此言未免太过轻率,语重心长道:“大人,十常侍有帝王实权,国师尚未上台前,他们就已在朝中经营数年。先前与云骁麒合作,最后分赃时却被对方坑了一把。大人,若被他们知道您打千年玄铁的主意,他们很可能会将您大哥当年的账,一并算在您头上!这会对您的计划不利啊!” “既然这样,备马,诚邀顾国师到谢柳轩一聚。” 云暮极背对金侍长而立,透过门窗看外面的街景,北国的风到了夏日也很冷,他面色惨白,唇瓣微微勾起,美得如妖孽一般。 “这人心,最不好玩弄。从前我委曲求全,可又真正得到了什么?” “我要温顺的狗,不要乱吠的狗。” …… “浮生不在,茶语清香,注一湾水,取一瓢茶,入壶、出汤、浓稠甜蜜。观而赏其妙,闻而悦其香。” 云暮极捧着手里一杯茉莉花茶,吹开茶叶,细细品味,一股淡香中透着一丝苦涩,回味悠长:“国师自回国后,念念不忘每日颂诗若干篇,更没想到一介市井小混出身,竟可以在几年之内,彻底翻身做主,坐拥万人之上。在下若有你这般好命,前半生受的苦也值。” 顾北邵摇了摇纸扇,微勾唇角,漆黑的眸子中化过一丝玩味,轻挑眉目,浅笑吟吟:“阁下倒不必妄自菲薄。圣上乃真龙命格,我就算八字过强,也不及人家会投胎转世,不同而已,见过有人拼死往上爬,就没见过从奉为神坛到跌落成泥的笑话乎?” 似乎国师说的很合乎心意,可无论如何,心却平静不下来,云暮极清楚的知道,他生来是多么的不甘心,对这世道除了憎恶便是恨,如果当初他用顾老顾的心态来处理,会不会比如经过的好一点? 不会! 母亲疯了还会掐死他,父亲怒了还会置他死地。 没人爱他,更没有人教他去爱。 没有爱,全身上下,除了一句类似行尸走肉的躯壳,便只剩下恨。 饥荒年间,他躲在村子里偷吃残羹剩饭,差点死于瘟疫,差点被饥民生食,最后拿着不知从哪拿来的刀,杀光他们所有人! 杀了他们! 我就能活下去! 这是我唯一的出路! 第六百五十章 “哈哈哈,你们听说了吗?西院那女人疯了!昨日见她还好好的,到了晚上就开始疯言疯语,还拿花瓶砸肚子里的孩子!” “哎呀!那孩子没事?” “孩子倒是没事,幸亏宫女发现得早!” “哎呀,王爷当年西征收掳了那贱婢,却是个不安分的东西,以为得过几次王爷的宠幸,赏赐点穿金戴银的,便一心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可不是嘛,要是我,就安分守己,过活一天是一天,保住肚子里的孩子,等孩子到了封王的年纪,就随孩子到封地了残余生,何必得寸进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侧王妃呢?” “她千不该万不该,招惹了侧王妃。侧王妃宫氏家世显赫,祖父以上三代皆官拜为宰相、光禄大夫,二十年间辅佐五帝,让大秦至今仍是四国之首,国强更盛,宫家可谓功不可没!” “她还真是该死!才刚怀了四个月,人就已经疯了,我看孩子是保不住了,况且王爷早就不管她了,由她自生自灭。” “唉!你们伺候旁人轻松,这女人已经两天不吃东西了,我还要给她喂粥……” “瞎!那你小心点!最怕她趁你不注意,拿花瓶砸你!” “你个乌鸦嘴!她还以为她像以前那样金贵呢,你们就好好看看,我怎么收拾她!” 三个女人秘密商量计划,从后院绕到西院,端粥的女人小心翼翼垫起脚尖往门缝里看,那贱婢傻乎乎的,正抓着拜神的贡品往嘴里塞,突然被几块石头砸中脑袋,曾经美艳的一张脸扭曲至极,歪着头,恶狠狠盯着那三个趴在门缝里的宫女。 端粥的女人被这一幕吓得畏畏缩缩,但碍于刚刚夸下海口,怕被人看笑话,于是就壮着胆子一脚踹开大门,将热汤全洒在那贱婢头上,骂得刺耳难听,身后两人又嫌骂的不过瘾,就一人一手拽住贱婢的胳膊,端粥的狂扇她几巴掌,连她自己都扇疼了,打了不过十下,就朝贱婢吐了几口痰,带着人扬长而去。 贱婢被打的鼻青脸肿,手臂上的伤全是反抗留下的,她笑了笑,哭了哭,最终累了,舔着地上散落的粥水。 日子一天天过去,贱婢的肚子一天天大,那三个宫女又惊又怕,没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还能保住,那肚子圆圆的,老话说,十有八九是个男孩,她们也开始担心这孩子出生会对她们不利。 于是几人商量,决定悄无声息地除掉这个孩子,当晚准备了麻绳,迷药和刀具。 结果来到西院时,那贱婢已经见血了,正靠着梁柱,瘫在地上表情痛苦,恶臭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将三人熏得不敢进屋。 就在这顷刻的功夫,婴儿的啼哭声猝然来袭,响彻空荡荡的西院。 那哭声却不似正常婴儿的啼哭,而像冤鬼索命,饿鬼索食,呜呼呜呼,趴在地上,眼睛直勾勾盯着门口那三人,在黑夜的笼罩下,格外阴森恐怖。 “王爷,王爷,西院那位生了!是个小世……是个男孩!” 对上摄政王那双锐利的鹰眼,老太监吓得差点说错了话,急忙改口。 珠帘遮敝下,看不清摄政王脸上的神色,王府已经许久未曾听到孩子降生的哭声。 这孩子虽是那贱婢所生,杂着胡人血统,但并非生来就无用处。 摄政王目光微沉,随手翻了翻奏则,不禁想起,宫氏在朝中根基深泽,岂非一朝一夕就能拔除? 正妃难产离世,长子又早丧,摄政王膝下的儿女又只有三子云骁麒时年岁八,尚为康健,才思敏捷,六艺俱佳,但三子出自侧妃宫氏,他摄政王拼死打下了江山最后岂能给他人做嫁衣? 老太监头贴着地,不敢答话,身体颤抖着不敢动,心想这孩子八成不能活了。 谁料,摄政王却猛得开怀大笑起来:“这孩子来的真是时候!” 转头面色遂成一片深寒:“你还愣得做什么?还不把那孩子抱过来?” 老太监唯唯诺诺,点头应声即去,片刻后,就把孩子带来了。 “行至朝雾里,坠入暮云间。你母亲应该不记得这首诗了,以后便记在你名字里。” (白天事多,又是砍柴,又是上课,作者实在肝不动了,明天再更哈。) 第六百五十一章 天大寒,下了厚厚一层积雪,饿死的,冻死的,横七竖八倒在路上,祸不单行,村子里仅剩的粮仓也吃空了,那些骨瘦如柴的人要么等死,要么吃人! 已经三年了,蜀中大地蝗灾肆虐,收成剧减,百姓的粮仓得不到供应,又迟迟等不到朝廷的接济,渐渐地,开始出现易子而食、老弱割肉自偿的乱象,尤其在偏远农村,这种乱象更甚,愈演愈烈,当地的官府也怕了这群杀人魔,慢慢也不管了。 老旧瓦房一片破败,几乎没人住着,有时偶尔会见流浪汉找地方落脚,但往往不会待太久,便匆匆离去,临走前,远远撇了一眼手拿刀具,出门觅食的村民。 “那年我才八岁,就亲眼看到,那帮暴徒在大街上随手抓到一个小孩,纷纷落下大刀,卸了那孩子的胳膊脚,分去领食。” “苍白银霜的雪地很快被鲜血蔓延浸染,如同一株盛开的地狱曼珠沙华,我看着奄奄一息的少年,他只剩下头还是完好,以及仅存残剩的躯干,微微张口,无助,绝望地望着我。” 他知道,他还要活命,他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再饿着,就没有力气逃离这个村子。 “于是我手举村民留下的屠刀,让他痛快解脱这个悲惨的世界。” 当初被扔到这个村子时,他就已经打听到,村子以前来过匈奴人,后山的坟上匈奴人曾经埋过的火药。 他大半夜偷偷跑去山上,在阴森的坟墓堆里掘土至天亮,还真让他找到几块荒废已久的炸药,火芯貌似还能用,弹片也保存完好,仿佛这就是上天赐予他的良机。 他决定放手一搏,既然那群暴徒见人就吃,不饿也吃,这么喜欢吃人,何不送他们一份大餐,好让他们做个饱死鬼? 当晚,粮仓的铃铛响了,那群暴徒仿佛闻着血肉味马不停蹄地赶来,那些骨瘦如柴,眼看没几日的,也都打起精神,能走就走,趴着也要赶到粮仓。 粮仓里有几具小孩的尸体,伤口流着都是新鲜的血,看样子是被抓去放血不久用完随手丢弃在这,那黑心卖血的商人很有可能就在附近,而且不止一个团队。 “如果失败,我无活路,和这帮暴徒一起坠落地狱。” “如果成功,我便能回到王府,做那人的儿子。” 那夜,一场大火烧尽所有,村里几百口人性命就此交代。 “我两手拿着不知从哪捡来的破刀,拼死往山上坟地赶,暴徒杀红了眼,我与他们作最后的搏斗。终于赶在天亮前,硬撑着几口气,砍死最后一个暴徒,摄政王这才慢悠悠地派人来,在一片尸骸堆找到了被砍至重伤、无力呻吟的我。” “在王府躺了足足一月,摄政王从没来看过,下人传话政务繁忙,去侧王妃那倒是勤快,甚至云骁麒那个废物染了小小风寒,便要出动府上的神医。” “起初我嫉妒,怨恨那个废物,什么都过得比我好,还轻而易举地得到我一直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直到入了朝廷,才自嘲地发现,这一切都是摄政王早已定局的一盘棋,与其到头来白忙活一场给他人做了嫁衣,不如先废了他人。” “云骁麒,一个被摄政王成功养活的废物。” 第六百五十二章 “施主请回,贫僧已经说了多次,您命格极阴,杀孽深重,冒然进庙会冲撞佛祖金身……” “在下不进庙,可否让方丈出来?在下就问几句话。” “都说了方丈这段时日要闭关打坐,恐不便出来接客,施主还是请回,至于施主说的预言,贫僧还从未听过,方丈自打一年前便开始修行,亦不曾知晓。” “昨夜可是陛下急诏方丈入宫,不问苍生问鬼神,就连大名鼎鼎的司空局,都难以解出此东方天象。方丈精通天文地理,曾六渡东瀛弘扬佛法,不知方丈对这天象,可参悟到什么玄机?” 明殿寺的人一再阻挠,云暮极索性搬出当今圣上,他并非一时冲动,妄揣圣意实乃大罪,不过如今,谶语舆论已然超出控制,圣上龙体多次抱恙,西出的天煞星也有肉眼可见的衰退迹象,而东方渐起的宸星愈发明亮,周边星晨也慢慢向宸星聚拢,大有七星连珠或众星捧月之趋。 种种迹象,无不含沙射影,意指西秦称霸多年,国运当头,不思进取,盛极必衰,而那东方天象新宸星来势霸道,司空局早些年前就疏忽了这颗闷声做大事的行星,一旦一朝发觉,悔之为时晚矣,天煞星被宸星与星环循序渐进地夺去了所有力量,以至最后星体会解体,从茫茫星海中陨落。 东方朝鸢,凤临九天,镇国神兽,一统四海。 那只是预言的其中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听说就记在方丈亲自手写的《推背轮》里。 “施主,您若再一意孤行,窃取天机,便是离经叛道,对立佛门!” 明殿寺的方寺年事已高,快满圆寂,必须拄着拐杖才能行走,步履蹒跚,艰难地迈出门阶,与他一同走出来,还有空海大法师,几月前曾在南楚讲授佛经,颇得楚帝重用。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一念慈悲即是天堂,一念恶心即陷地狱。施主强求因果,篡改天命,是要遭万劫不复,受阿鼻地狱之刑!” 方丈已是强忍怒气,拒不见此等罪孽深重之人,尤其看那人似笑非笑的嘴角,邪魅而妖艳,无话却带刺,无论从哪看,都像是威慑和警告之意。 “方丈,若在下宁可遭万劫不复,受阿鼻地狱之刑,也要找到东方之星庇护下的镇国神兽呢?” 方丈不语,执迷不悟的人,永远点化不能。 空海轻轻一叹,上前扶起云暮极,语重心长道:“施主莫再错下去了,这只是个莫须有的预言而已,且不说这预言是否会成真,我们目前根本就不清楚。” 云暮极眸光暗淡,思绪回忆起御前侍疾时,陛下对宋行简(男宠)说过:“太子年幼,性急冲。您做太傅,在他身边要常劝,此事不可大动干戈,否则朕为大秦兢兢业业挽回的名声,怕是会有所损益……” 云暮极默了片刻,突然放声大笑,神色尤为一狠:“你们每日为国运祈福,为民生祈愿,却眼睁睁看着大秦至此衰颓,无动于衷,继续敲经念佛,吃斋化缘,任由那东方宸星长成……” “一旦宸星长成,万般皆没有回头的余地!” …… 摄政王对预言之事深信不已,本欲除之而后快,但云暮极心里早有盘算,这千年难得一遇的吉祥物可以带到西秦,将来好好利用培养一番,一来弥补大秦盛极必衰的国运,二来则是一些不可言说的机密…… 正巧齐王在东越大摆生辰宴,邀请摄政王前来赴宴。 摄政王思虑一二,遂同意了云暮极的请求。 终于在齐王的生辰宴上,让他如愿找到了那位宸星庇护下的“镇国神兽”。 第六百五十三章 清晨,晴空万里,云霞满天,年久失修的窗台昨晚被风吹地吱嘎不停,一夜失眠,妩唤在说梦话,我睡眼朦胧,艰难翻身下床摆弄总是摇摆不定的窗户。 阳光有些许刺眼,我揉了揉眼睛,打了一声哈欠,进屏风里洗了把脸,穿好衣裳便准备下楼。 我大概是最早醒来,环顾了一圈,二楼只有旁边的雅间开了门,里面不知情况,一楼的茶间已来了几个搬货的工人,坐等小二上早点。 给了押金,我正打算找小二退房,身旁突然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紧接着,门窗“哐当”一声响,我冲进旁边的雅间,看到满屋子血迹斑斑,不由惊住,赶紧上前查看那人伤势:“你还好?” 太启微微一笑,无奈地朝摇晃的窗框看去:“应该还没走远,债主追杀,他无路可去,只能去赌场借黑帮之手躲起来。” 鲜血喷涌直出,他一直按压手腕,面色苍白,却说得一片云淡风轻。 “你在这儿等等,我回房里取些纱布绷带。” 片刻后,我拿我一流的包扎功夫,总算止住手腕的血,太启静静看着,眼含笑意:“看你手法娴熟,是经常做种事?” “呵,还真是……我还没问你,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太启顿了顿,扫了一眼地上胸口插着一柄刀的尸体,面色微冷:“这间的房客是两兄弟,我今早出门经过时,就听见里头传来借钱之类的呼喝声,当时天还是黑的,房里亮着灯火,两个人影摇曳,隐约看到一人体力不支,快要倒下之际,我破门而入,凶手吓得逃窗,死者手里的纸包,还有一沓还未来得及拿走的钱,怀疑兄弟借钱未遂,便起杀心。” 我笑道:“你就不怕摊上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把自己卷进来,那债主要是找不到人,找你背锅怎么办?” 太启轻轻摇头,余光一瞥,进我手里沾着未干的血迹,从身上找来一条手帕递给我:“我以身犯险,不该连累姑娘。有空到附近的赌场转一转,看有谁半年前欠下巨债,偿了将近三十万银两。凶手嗜赌如命,杀了兄弟,定是不敢回家,要去也只能去附近赌场借黑帮保护伞暂且避风头。” 很快,二楼的动静闹大了,前来围观的人不少,我与太启找客栈老板面谈,风忧城的官府也很差劲,随便看两眼,记了事簿就走人了。 老板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叫来死者的家属当面认了尸,给了一笔钱,让他们随官差到衙门处理了。 妩唤和师兄正气喘吁吁地下楼找我,他们一股脑儿过来又是掐脸,又是摸头,搞得我像个宝似的,倒让太启见笑了。 “原来你是郡主,先前多有冒犯,还请郡主见谅。” 太启面色沉重,欲向我拱手行礼,我慌忙出声制止,让他微微一愣,妩唤将我拉去身后,警惕盘问道:“先生好生面熟哦,我好像在哪见过,帮我们解围,有何目的啊?” 太启面无惧色,轻声笑道:“我也好像在哪见过你,原来你是郡主的朋友,那便是我的朋友了。” 妩唤眼里寒光,语气骤冷:“我们可没把先生当朋友。郡主,上楼收拾东西,我们要回去了。” 笫六百五十四章 妩唤拉着我回到雅间,押金已退,东西也快收拾好了,就差师兄还没收拾好。 房门没关好,我正起身去关门,一道身影撞入眼帘,令我一惊:“还有什么事吗?” 太启身姿强壮,堵在门边,几乎没有缝隙可钻出去,他定眼瞧我,淡淡开口道:“放心,我不会为难你们,只要你把你右耳那只龙骨耳夹交出来,我便走。” 他也太快撕破脸皮,露出庐山真面目,不过这样也好,少些曲折,也大方回应我先前的疑虑:“如果我不肯给呢?” 太启微微笑了笑,做势要将后背的剑取下,眸光幽幽,眼前快速掠过几道风声。 我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震退了好几步,这还仅仅是他未拔剑时的实力,紧接着便听到他慵懒的语气:“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妩唤捂着肩上的伤囗,痛呼一声:“郡主,我想起来了,他是老龙王的养子太启!” 太启俊美的脸上嚼着一抹放荡不羁的笑,随手将房门关上,还布下阵法,将师兄挡在了门外。 “现在才想起来,未免晚了。” 太启执剑横笑,招式变换复杂,不曾伤及屋内一花一木,却招招灵巧冲我袭来,我提剑挡着,赤月被他的剑峰一撞,连带我手也撞麻了。 “是把好剑,可惜认错了主人。” 太启实话直说,不拐弯抹角,这一点我服气。 “别逞强了,你连我一招都挡不下,你朋友有伤在身,你二人加起来也毫无胜算,徒劳无益,真不考虑把白龙交出来?” 我咬唇站起,刚才被风吹得有些眼晕,本来不想说,看来不得不说了。 “把白龙交出来?你问过仙腾了吗?” 太启敛眸,剑气收回了一些:“哦?你认识仙腾?但你可知,死去的亡魂若不及时轮回转世,很快便会形神俱灭!” “我确实不知,但仙藤与我有言在先,我不能将白龙草率地交给你。” 太启冷哼一声:“仙腾当初那么在意白龙,到最后不也一样见死不救?” 间转之际,势如蛟龙,剑势如雄,我边挡边退,不巧撞到身后的椅子,手掌挣地,但额头还是被撞破了相,而赤月也被他剑钩甩开。 太启见我满脸是血,狼狈不堪,便适可而止,收回了剑,缓步上前查看我的伤势。 “怎么会这样?” 太启一语惊变,探向耳夹的手一颤,我被他揪着耳朵快疼死了:“你倒是取下来啊!” 门被重重推开,师兄施法破阵想进来,可又被挡了回去,一道紫色的光茫在他身后涌现,瞬间削破了阵法,只见仙腾一脸冷峻地走进来,目光锁定在太启身上:“本座这次来的及时?” 太启微抿的嘴唇轻轻颤了一下,然后,薄薄地唇瓣勾出一个讽刺的弧度:“上次你也没想过放龙三走,这次又是为了白龙,你又会怎么做?” 仙腾轻嗤一笑,冰冷的藤蔓自他手里开始生长:“本座不会让你带走他!” 太启两指按背肩,长剑一抛,斩断向前进犯的藤蔓,又旋风狂舞,卸了藤株,重回手中,再度反问道:“他已经是亡魂了,不入轮回,形神俱灭。你用极端的方式强行住留他,无异于又害了他。龙的寿命很长,漫漫余生,你一片痴心,能留住多久?” 仙腾神色依旧冷漠,藤蔓断了再长,就不信耗不死他:“现在没有老龙王护着你,还是担心自己!” 第六百五十五章 仙腾霎时怒气爆发,藤蔓沿着墙壁将狭小的雅间笼罩于幽暗时,桌椅都被撞开,腾出大片剑气,两股实力不相上下。 太启本命属雷,但此处确实不好释放御雷术,恐伤及无辜,因而凭借矫健的身手,屡屡闪躲藤蔓的攻击,提剑斩断前来纠缠手脚的藤枝,又迎面冲向仙腾。 仙腾可不止会用藤蔓,金黄色的瞳孔猛然放光,一手将迎面而来的剑按下,一手击打太启胸囗,又控制藤蔓朝太启身后逼近,使他进退不能。 太启猛力抽剑,又顺势往后一避,躲开胸口虽不致命,但足以重创的一击。 仙腾背后是龙体支撑,在他周围环绕一层层雾,紫龙咆哮低吟,听得我头痛欲裂,跟着妩唤和师兄躲到床底下捂耳朵。 几条藤蔓趁其不意,勾住太启的脚踝,太启欲斩断这些碍眼的藤蔓,仙腾早有预料,为此注入多些灵力,使藤蔓变得更加固实,虽然太启的剑非同一般,但要斩断这些藤蔓,可得费精力。 太启脸色明显变得不太好看,密布汗珠,如雨落下,单手抓住缠在脚踝的藤蔓,雷电凝聚在手心里,烧成一团火焰,火克木,火星零零烧碎的木屑,顷刻间弥漫空气中。 逼太启动了真格,仙腾仍毫发无伤,继续控制藤蔓死缠烂打,太启毕竟是人身,体力有限,明显妖族占得上风,提剑再与藤蔓周旋几回,龙吟震耳欲聋的咆哮给藤蔓又增加几成威力,逐渐令太启招架不住。 太启欲再使雷电,火光似在我耳旁炸开,星星火苗落到被子帘子,破了个个黑洞,我心里一阵怕,大喊道:“你俩别打了,再打这地方要烧着了!” 然而,这两人却当没听似的,接着又打得天昏地暗,日月不分,墙壁都黑焦了一片,家具烂得四处碎屑,我算了算要赔的钱,还不够我赔个倾家荡产? “喂喂喂!再打下去,这楼要塌了!” 妩唤从床底下爬出去,从袖里摸出一道黄符,直接丢在两人之间,一道亮的火光如炎阳炙烤,瞬间就烧到妩唤的衣服上,还好师兄把她及时拉回,费了好大的力才把火扑灭,险些烧到皮肉。 看到手里粘稠的血水,我才知道耳朵流血了,而且有一只耳朵听不见声音,我试着靠近仙腾,如果不是他纠缠不清,太启也不会被逼得反抗,甚至要烧了这里。 仙腾亦看了看我,金瞳赤目在我身上审视了一番,突然咧了咧嘴角:“小郡主,过来,本座帮你疗伤。” 我摸了摸没带耳夹的耳朵,应该是这只听不到声音了,那声龙吟咆哮后,震得我脑壳疼,又晕又想吐。 仙腾帮我取一下那只龙骨耳夹,已然沾满了血水,我忍住不去看:“还给你,在我这也不安全。” “怎么会呢?小郡主,这是云暮极给你的护身符,本座虽不舍得,但白龙的神魄已融合你的躯壳,你命格硬,能挡任何凶神恶煞,留在你体内就当是替本座照看好白龙。” 仙腾把手按在我额头上,一阵清凉的灵力沿着脉络扩散全身,伤口消失,疲惫感也消失,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你就惯着他,白龙迟早要离开……” 太启靠墙而坐,长剑回鞘,夏日柔和的光线落在一半身侧,半张脸却如冰霜寒冷掩在阴影下。 第六百五十六章 琅城为燕国六朝古都,自怀帝三百余年前自殷迁都后,历代六朝皇亲至今皆在此定都执政,后世宦官等级得到一定提升,王族今非昔比,朝中实权日渐落入内府的慕手,当今王上仍未能实现先王称帝宏图之志,直至到了晚年,将顾老贼带入朝中,峰回路转,大有破除旧弊,乾坤重炉之势。 琅城黄沙漫天,为沙漠之河洲,周边常年滚尘,偶有风暴,而历代大王又好大喜功,大兴土木,建造诸多宫室,供享乐浪荡,让这本就极端的环境变得愈发糟糕,种不到粮食,水源稀缺,暴乱的难民越来越多,迫不得已才将他们驱赶南下。 顾北邵蛰服八年,打压十常侍,坐稳国师之位,深知趋利避害的道理,要想变法顺利,改变北燕积贫积弱的局面,除开平衡朝中“新旧党争”,还需要老皇帝独当一面的支持。 其实老皇帝还算不错了,胆量与几位先王相比,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只是朝中几位国戚多加阻拦,下达的政令很快又被悉数驳回,老皇帝渐感力不从心,拗又拗不过一群唯利是图的亲人,说又说不过人家,此事才一直搁置到现在。 顾北邵等了一年又一年,新旧党争的矛盾愈发激烈,加上老皇帝优柔寡断的“纵容”,变法的内容早被有心人歪曲不成事实,甚至有人打着宣传变法的名号,贿赂高官,升官发财。 战乱影响,民心尽失,很多人等不到变法带来的革新万象,便往南方跑了,宁愿帮敌国建设水利工程,吃难民营的粗粮,也不愿饿肚子,跪在皇城外,求朝廷开恩。 一架奢华的马车在琅城的官道上徐徐而过,路过的人纷纷避开,张扬的队伍行仗整齐,策马扬鞭踏无情,南宫太尉一身军装英姿飒爽,亲自护送长公主,长“吁”了一声后,骑着马儿挪步到马车旁,里面的美人轻轻撩开帘子,露出灿然生辉的一笑,南宫太尉低声询问:“长公主,前方马车行迹可疑,可要派人调查?” 美人垂眸微笑,把玩手里的纸扇,朱唇一抿,放下帘子:“该不会是国师的马车?倒是合他的性情,不知这次偷偷出宫大王可知晓?” …… 京兆尹等人早在皇城外恭候多时,顾北邵下了马车,此时的他已经换了朝服,白发苍苍,人见而惧之。 “大王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可有怪罪本国师不辞而别?” 京兆尹哪敢说他不好,低头哈腰道:“大王那是惦记着大人,大人出走没几日,头风又犯了。咱们也都按照您的吩咐,让御医们日夜守候金龙殿,现下出不了乱子。” 顾北邵轻哼一声,甩袖回马车上,临走时还不忘阴阳两句:“他哪是惦记我啊?他是怕我走了,没人帮他收拾烂摊子。” 京兆尹看得惊愣片刻,能说出时刻掉脑袋的话,放眼朝中,也只有国师一人。 “大人,您不回宫里吗?” 顾北邵懒懒地回了一句:“不想回了,等我处理完皇陵的事再回。” “可是大人,大王昨日与左相起了争执,气得病情又重了些……” “忠言逆耳,叫他多听多学治国论策的道理,未尝不是一件有所收获的事。” “可是大人,大王病得不轻,还说梦话要让您乖乖帮他洗脚,不洗就打您打得鼻青脸肿、屁滚尿流,再拿扫帚赶你出朝堂,流放塞外吃西北风,这……” “梦都是反的,叫大王不要胡思乱想,以江山社稷为重!” 顾北邵额前浮现数条黑线,满脸嫌弃地催促马夫快走,赶紧离开这个令他不想上朝的地方。 第六百五十七章 太常寺卿御府邸内,门庭柳若冷风交,北国寒霜断章台,高楼塔前,太常寺卿设酒接风,未几,落坐,颔首示意:“国师大人大驾光临寒舍,鄙人荣幸。” 顾北邵淡淡垂眸,余光扫过一眼旁边的云暮极,心里不由泛起一阵冷笑,怕是到京之前,早派人打听到不少有用的消息。 “前阵子出了这档子事,大王身体抱恙,朝中群龙无首,本国师虽能兼顾一二,但人中未必上下一心。” 太常寺卿面露愧色,目光涣散,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颤抖,顾北邵都看在眼里,佯装叹息,道:“堂堂正三品官员,又受大王宠信,怎么会干出这种事?” 太常寺卿吓得全身一哆嗦,扑通跪地,求顾北邵开恩:“大人,卑职有罪,但那时大王病得神志不清,朝中又群龙无首,卑职只得求助太尉,让长公主出面,摆平皇陵的骚乱!” “这么说来,本国师还得感谢你。但你玩忽职守,滥用职权,迟迟才将此事上奏朝廷,又偏要在大王生病时才如实相告,欺君瞒上,妖言惑众,念在你初监皇陵,有功在身,死罪……可抵。” 太常寺卿激动万分,磕了三个响头才肯就罢:“多谢大人开恩!” 顾北邵白了他一眼,这些人一天天没良心,国家出资出钱,不知有没有一半流入他们的口袋,有破坏无建设,这人虽跟那些贪腐一丘之貉,但还算机灵,不过他懂得去找南宫太尉,南宫太尉又是长公主的人…… “得了,这没你的事,退下,以后听我办事,皇陵周围的治安,严加看管!” 太常寺卿先行下去,高楼围栏柳絮飘,冷风刺鼻,顾北邵忍不住打了一声喷嚏,随后道:“这里没他人了,阁下不如有话直说?” 云暮极指尖极有耐心地绕过杯沿,杯中的酒水一口没喝,兴致缺缺:“入乡随俗,在下有何话可说?” 顾北邵默了默,倒不曾料到他会这样话,冰冷的手指缩回袖中,有些懊恼:“本来就不想惹上十常侍的人,现在又多了长公主这个棘手的事物……” 云暮极轻笑:“事物?” 顾北邵尴尬地别过脸,似乎不想提起这号人物:“阁下有所不知,长公主在我国可是出了名的好色之徒,公主府内圈养的面首不计其数,尤其像你这般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可要当心才是!” 云暮极眸光阴冷,出言不逊:“我对阴险狡诈的女人没兴趣。” 顾北邵叹了口气:“长公主在我朝又称顺福帝姬,是大王最为年幼的胞妹,极尽宠爱,享福奢靡,在皇城中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要是她想要的男子,就没有失手过。” 云暮极却来了兴致:“哦?听国师大人这么一说,是曾遭受过她的毒手了?” 顾北邵给云暮极一个你懂的眼神,悲伤成河,一言难尽,绛紫色的朝服覆上一层厚雪,冷得他喘气,对此话题避而不谈:“要想光明正大入皇陵,长公主的身份是个不错的选择。” 云暮极笑道:“好。” 第六百五十八章 帝姬奢靡无度,荒淫无度,成年后,自知才学疏浅,不堪大用,放着国公贵子不嫁,偏喜欢京城面容皎好的一品郎官,即风月街的男花魁,和不三不四的男人勾搭上,还有了孩子,名声扫地。 可怜燕王无休止疼爱,亲自为她在皇城下购置一套豪华府宅,一来与宫门近,两兄妹好常见面叙旧,二来也方便她…… 马车上,云暮极抚摸木梳雕刻的深海棠花珊瑚,微暗下,如星光织网,耀舞荧火,想得出神之时,幽幽开囗道:“你先前出海,不是想搅混东海内乱之事吗?” 顾北邵半明半寐,严重的黑眼圈揭露一个日常被逼上朝人的无奈:“原是想过,后来还不是被人劫船挟命地撵了回来?” “哈哈哈,国师大人莫不是临时改了主意,才乖乖配合在下劫船挟命?” 顾北邵双手抱头,靠着背凳,打了一声哈欠,口齿不清道:“还不是祸起萧墙,家里的‘大白菜’要被猪拱了,能不着急吗?” 云暮极笑意渐隐,敛眸:“好好说话,国师怎么骂人呢?” 顾北邵盯着他手里的木梳好久了,故作怪嗔一句:“我没骂人啊,没见过谁把自己当猪赶着对号入座的。” “老贼,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愿不愿将那块石头与他人分享?” 云暮极擅长软硬兼施,顾北邵虽然出身不好,老被人拿来说事,但在民间长大,对百姓的生活很了解,尤其那一家靠捕鱼为生,船夫经营打拼数十年,却因为自己擅自出海,招惹了云暮极这混蛋,害他们没了一个孩子。 云暮极以他们性命作为要挟,逼他交出千年玄铁,为保护这一大家子,他不得不冒险,去见北国臭名昭着的长公主,而在得知长公主早与南宫太尉结交,这让在打压十常侍的数年之后,又一次碰上实力相当的劲敌。 等了半晌,顾北邵才吐出话来:“愿与不愿,也不是我说了算,要看长公主的心情。” …… 长公主府。 长公主正与几名男宠在清华池中交欢,婢女低头红着脸,悄悄地绕到池水一旁去,长公主面露愠色,高傲地看着她:“怎么回事?” 婢女低眉顺眼,缓缓道:“国师大人来了,还有……” “还有自称是西秦摄政王的庶子,名叫云……云暮极。” “云暮极?本公主没听错?” 长公主似笑非笑,重复那三个字,眼中爱恨交加,嘴角闪过不明意会,慢慢不舍地从男宠身上下来,腿脚踉跄,由婢女扶着走出华清池。 镜中女子云鬓高绾,玉簪和步摇两相映衬,白玉珠花点点缀光,一身紫白锦绣绫罗纱衣,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娇颜无瑕,肤若凝脂。 一咬口脂,淡妆浓抹总相宜,美人玲珑翘手,一指掀开垂帘,见过二人,定眼瞧了瞧,端庄地福身。 浓茶推杯间,谁暗送秋波,曲一首妙歌,回眸百媚生。 气氛着实微妙,顾北邵轻咳几声,这屋内的香水味呛得他喉咙痛:“公主,皇陵的事多亏了你。” 长公主不屑一笑:“小事一桩罢了!” 二人一时都觉得无语,自家祖坟被炸还是小事?先王们得气得棺材板都按不住了,积攒的功德是被这小妖精给挥霍完了? 顾北邵的鼻炎反而加重了,掩面接连打了几声喷嚏,长公主担心他为国事操劳过度,命身边的男宠快去给他拿一瓶风油精。 顾北邵表示他真的会谢,是花儿的谢…… 头上一排乌鸦经过是怎么回事? 第六百五十九章 炉房帐中香,稀风不入至,公主单手扶额,困意涌起,笑容懒散,漫不经心:“让本公主进皇陵,不行,有失体统,朝中元老会反对的……” 云暮极笑道:“帝姬连名声都不在乎,区区进皇陵这种小事又何足挂齿呢?” “是啊,帝姬是皇家长辈,大王膝下儿女众多,还不得尊称您一声皇姑,只是大王身体欠佳,太子上月犯了大错现在还在禁足,如今,在一众皇亲朝臣中,您是最有话语权的,何须看人脸色行事?” 这两人一唱一和,长公主心里狐疑,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勾当?顾北邵被王兄赶去东海散心又中途而归,云暮极的算盘大老远打到北燕皇陵,也是为了那块号称有千年历史的玄石吗?那么,狼狈为奸,她最后会有什么好处? 长公主一笑宛如娇花绽放,启朱唇,翻贝齿:“也不是不行,但我朝皇陵不得让外人入,所以云阁下,可要委屈你在我府邸多住几日,等我与国师大人入皇陵办完事。” 说,还特有深意地盯着云暮极一双琥珀深瞳,暗送秋波,云暮极微微蹙眉,笑容逐渐凝固:“国师早为在下安置了京中府邸,长公主金屋藏娇,恕在下卑鄙之人,污了您眼。” “是?国师?” 云暮极俯身作揖,目光冷冷扫过一旁的顾北邵,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顾北邵微微颔首,面色如常,也起身作揖:“是的,云阁下初来北境,对这的情况尚未了解,若冒昧答应长公主的请求,有失身份。” 长公主挑眉冷笑:“国师大人莫以为本公主开玩笑,本公主确实欣赏云阁下,当年云阁下随父摄政王一同拿下燕云十六州,大败我朝三万铁血骑兵,可谓厉害的很!还有更狠的,与西域诸国横纵连横,借我朝的兵当蟑螂捕蝉,却让秦军做黄雀也渔翁得利。还有你的好大哥……” “好了好了,公主,那毕竟是以前的事,再说摄政王当年将大王围困在芒山下,是云阁下说服摄政王放了大王一马。” 顾北邵就胡扯,他听的都是传闻,问旁边的云暮极指定问不出东西。 长公主脸色稍缓,但不可置否,明明是西域诸国内讧,突然撤回了兵马,摄政王军又远在秦国千里之外,后援后勤不足,适逢我朝太子即位昭告天下,摄政王看王兄没什么价值,才放过了他,怎么到了国师嘴上,却成了云阁下的功劳? 国师如此帮腔云暮极,到底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长公主收敛了些脾气,淡淡笑道:“国师又教育我了,我只是一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子,国家大事哪轮得到我插手?” “长公主千万别自己看轻自己,你是大王的亲妹,国在家在,怎可置身事外?” 长公主不解其惑:“哦?我能做什么?” 云暮极缓缓靠近她,薄唇贴近耳畔:“比如……夺权!” “你!你真当放肆!” 长公主推开云暮极,拖长的裙摆险些让她朝后一摔,幸亏婢女及时接住,她缓过神,对着云暮极怒道:“你给我滚!” 第六百六十章 说滚就滚,不滚也滚。 顾北邵讨厌这香味,再也不想来了。 云暮极讨厌这女人,一次都不想来。 日暮西山,街上冷清,长公主府却热闹非凡,两位来客被拒之门外,门关上的一刻,长公主高高坐玉椅上,在一群男宠的簇拥下朝这冷冷一瞥,公主的贴身婢女挡站在门前,卑躬屈膝地传公主的话来:“两位请回,公主不想见你们。” “……” 顾北邵头要裂开,好不容易抱上了大腿,却被身边这个搅屎棍给搅黄了,但那女人是真坐不住,也不像是成大事的料,一翻起旧账就呲牙裂嘴,请她帮忙会不会添堵也未可知。 两人心照不宣地上了马车,车内宽敞,云暮极与顾北邵相对而坐,一时无话可说。 “我猜你是想让长公主做出僭越之事。” 顾北邵沉思一想,大王将她的府邸安置皇城下,不是没有道理,母族蔡家与罗家世代姻亲,同气连枝,虽靠商道发家致富,但历经几代,早已摆脱商阶,投奔士族。大王年老,别看他糊涂,心里跟个明镜似的,知道这一家子拧成一团在朝中拉帮结派,一直担心母族势力彻底翻天。 长公主自幼在大王的臂膀下长大,很难看得清官商勾结的名利场。 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照看,既是怕她被两家控制,也是为了让自己放心。 “若是至此北燕朝堂安定,那么于西秦而言,绝非幸事。西秦对中央牧场的处理上吃了理亏,不能再出现第二次。长公主勾结权臣,多年蜇伏,你们大王年老抱恙,无能为力,我不过是挑起他们的矛盾而已。” “如果那女人不够聪明,皇陵的事她刚才就答应了。” 顾北邵有些惊讶:“我明白你的意思。她是有些疯癫,在太子确立之事前,就曾在御前大闹,与那父子俩都不好对付。等太子禁令解除,皇陵的事就由不得她胡作非为了。所以,待她冷静下来后,她还会来找我们。” 云暮极闭目养神,难掩一身疲倦:“是,方才与她交谈此事,她也并非对千年玄铁不感兴趣,其实换做旁人,对这新鲜事,也会想分一杯羹,但她的话,她的语气,都刻意地往那方面去想,看来如何处置这块石头或者如何霸占这块石头,对她目前来说是个棘手的问题,她还不知道如何解决。” 顾北邵不免坏笑,玩弄手里的纸扇:“那我们帮帮她,只要别便宜了别人……” 云暮极似笑非笑:“国师所指的‘别人’可要弄清楚,这北燕内有党派之争,外有门派结盟,关系错综复杂,别扯上不该扯的人就好。” 顾北邵双眼放空,望着街上屈指可数的行人,一阵思绪涌入脑海:“长公主接触的江湖不深,以我多年的观察,可以排除十常侍。” “但是南宫太尉那边,还须派人打听一下。” …… 东海。 客栈雅间。 我将包裹往肩上一提,看向面前一脸不善的二人:“你们还有事吗?” 我得赶着回清风堂处理卷宗,没功夫搭理龙族的内斗。 “郡主留步,有事问你。” 太启略微低沉的嗓音突兀地传入耳中,又看向神色莫测的紫衣仙腾:“我探过龙骨耳夹……没有一丝龙气。” “白龙生死不明,或者还有一种可能……” 第六百六十一章 “还有一种可能是封印。” 这些日子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怎么可能记得住哪些印象深刻? 海水时涨时退,椰树迎风摇拽,空气自然清新。 远渡归来的船向码头抛来揽绳,岸边的渔夫正使劲吆喝,仙腾看海看了许久,终于想起来找我们,他已变成寻常人的模样,在人群里平平无奇,但一双眼睛特别有神,是那种看了一眼便知道自己被他盯上的感觉。 太启见他过来,本来还有说有笑的,此刻也变了脸色:“我虽不是龙族,但自幼有通灵的天赋,在你体内,我看到其他更为复杂的力量,或许就是这些力量令白龙行动受阻,通俗来说,就是封印。” “郡主,今夜随本座去一趟。” 仙腾脸色很难看,在我旁边走来走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有其他办法吗?” 无话。 我轻声一叹:“我先回客栈和他们说一声。” 妩唤是我的人,但是师兄就不好说,总不能让他胡思乱想,回去说给城主他们。 为了打消师兄的疑心,妩唤留下来和我一起,终于哄骗忽悠大傻子上了船。 …… 夜晚的海滩很静,空空的船舶停在岸边,渔夫们都回了家,月光倾泻而下,几个人影在海岸边徘徊,与红树林的影子交割在一起。 “他来了……” 太启手指指向突然冲出浪花银光的地方,海浪击岸的声音越来越大声,面前距离不到一尺,海水升起数道高墙水柱,粼粼波光下,龙形在海中翻腾,霎时腾云乐起,气吞万里,怒目而视,张牙舞爪。 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龙,而非图腾里的雕版龙像,实在叹为观止,有种置身世外的境界。 龙能腾云驾雾,呼风唤雨,翻搅起四海云水,威力无边。 天下旱涝,庄稼丰歉,人间是福是祸,全凭它的旨意。 但如今却成了为祸一方海患的妖怪…… 害得东海子民无家可归的始作俑者…… 让太子仓皇逃离东海,至此史书留下绝无仅有的神秘一章…… 龙在云雾间盘曲穿梭,时不时的吐出烟雾,衬得周围更迷蒙,朝岸边俯下龙颈,抖了抖龙须上的银沙,随后如山丘大的锐瞳盯着我就不动了,龙牙张大,吐出一口龙涎,吼声极响:“上来!” 我一时间不知作何选择,无动于衷,太启推了我一把,我正要责怪,他却笑道:“还在犹豫什么?小心那家伙一生气,半路把你丢进海里。” 原来是仙腾,换成龙身后,反而让人心生敬畏。 第一次碰这玩意,雾气凉飕飕与龙涎热腾腾宛如冰火两重天,连站上去手脚都是发抖,最后还是太启带我爬上去,紧紧抓着触角鳞片。 “郡主,把剑扎紧了,路上小心!” 我朝妩唤挥了挥手,仙腾突然颤抖了一下,我吓得抓紧触角,生怕一不小心掉进海里。 “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快给本座下来!都把本座的头踩脏了!” 太启懒懒敷衍道:“等会儿。” 三道黄符风吹落到我手上,太启咬指滴血,血液落到符咒上,看着不像错觉,符纸的颜色变得更深。 太启缓缓说道:“这是暴雷符,我曾救过北燕一个世家门派的少门主,他走之前送了我五张暴雷符,敌人远近皆受雷刑,用者有光盾保护不受影响。这三张送给郡主,便当是冒犯的赔礼。” “大战在即,郡主亦不妨留作保命之用。” 太启垂眸沉声,转身轻敲了敲龙角,发出“当当”空响,后道:“不是我悲观,如果能找到办法救白龙,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仙腾哼了一声,热气冲散周围的云雾:“这可是你说的!” 第六百六十二章 月光在海上洒落星光,映出孤岛群的石影,在乌蒙尘雾中穿越自如,只道晚风愈发冷清。 神龙在海面上浮低而游,飘摆长躯,不知不觉已过万重山,沉沉龙吟啸聚岛群,再抬头看向漆黑一片的天空,时辰应该很晚了。 龙尾扬水翻海,甩起数千水柱,我被海水溅呛入口中,激起一阵剧咳。 四周的海浪渐渐平息,仙腾动作变慢了,在岛屿包围的正中海面停下,挺偏着龙头,问我关心道:“小郡主,晕不晕啊?这才一半的路程,你要是反悔,本座即刻将你丢进海里喂鱼。” 我抹了抹嘴角的水迹,抓着龙角撑着,苦笑道:“事到如今,我还有选择的余地?清风堂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处理,明早怕是赶不回去了。” 仙腾暗里露出奸笑:“当然回不去了,反正这边备战你又帮不上忙。” “说起战事,眼下只剩不到十日,虽说我未见过此等大场面,但我依旧没有信心……” “是没有信心相信城主他们?” 我一怔,想了好久才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只是平常的战争,面对比自己强大数倍的敌人,说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哪怕有常胜将军带领,军中人心不稳,最后能打胜仗的几率几乎是微乎其微。但是,如今不同。” 仙腾略微思索,幽幽说道:“有何不同?你怎知龙族不会怕人?你可曾想过,龙族盘踞东海多年,为何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挑起战事?” 我直说道:“是因为不再满足每年进贡的祭品,想吞并整个东海富庶的资源?” “非也。” 我摸不着头脑:“那是因为什么?” 仙腾沉沉开囗:“因为人,人之初,性本善。本座觉得应该是性本恶才对,要不是你们近年来在东海为所欲为,无法无天,霸占资源,破坏生态,也不会逼得我们要用发动战事的方式,夺回这片本来就属于我们的地方。这跟官逼民反是一个道理,就看执掌秤砣倾向哪一方,不平则乱。” “比如,休鱼期时你们还在捕鱼,朝廷不是早已颁布渔事新方针吗?我以为十个八个越界就已经够了,怎么人人都做不到自觉?你们也不反思反思,自己曾做错了什么。” 既然一问是死胡同,我干脆扯另一个话题:“如果你们赢了,东海的子民何去何从?” 仙腾轻笑:“他们从哪来就回哪里去,老龙王把东海城交给本尊管辖,自然是信本尊能做到好事收场。” “老龙王真那么仁慈?” “至少在本尊看来,他不会徒添杀怒。” 我又问:“那每年送去的祭品呢?” “龙族但凡有正常脑筋的,都不会甘愿冒着堕入魔道的风险去做违背天意之事。” “我在问你祭品的事。” 仙腾语气里听不清喜怒:“无可奉告。” 一轮圆月从这小岛,又缓缓地爬上另一个小岛,昔日苍白的月影变得更加苍白了,望着那归途的路,月亮似乎也在等待远方的游子回家,只留下几抹残辉照耀大地,慢慢地移动。 这里离东海城非常遥远,我不想回去那是不可能的,既然是自己咬牙坚持,那就只能贯彻到底了。 仙腾这时突然出声:“抓紧了,前面是‘地狱三角’,是东海最深的海域,底下暗流无尽,在这里失事的船只不计其数。” 听后我腿都软了,差点抓不住从龙头上滑下去,我不仅恐高还惧海,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到了极限。 “能从其他地方绕过去吗?” 我悻悻然地在心里打了退堂鼓,仙腾哈哈大笑:“这已经是最快的路了,若绕其他地方,等他们打完战我们都还没去到。” 第六百六十三章 “过了这危险地带,前面便是白龙葬身之地。老龙王下手狠呐,将他魂魄都打散了,如果能找到它们,将它们融入龙骨中的白龙神魄,白龙就能恢复以前的实力,突破封印。” 头点水面波纹,仙藤溅了我一身水花,随着前方而去,水下的漩涡暗涌愈发集中,我实在胆小,不忍再看,便问:“那如果找不到呢?” 仙腾气哼道:“本座不是说了吗?找不到就把你扔到海里喂鱼!” 我暗暗讪笑,以后还是离这条龙远点。 “哎呦!” 这龙头转的太快,脑袋都撞到他龙角上了,我晕晕沉沉,也没听清他说的话,仙腾有些不满:“凡人真是娇贵!你拔本座身上一片龙鳞,本座施法保你不掉下去。” 我摘下龙角旁的龙鳞,仙腾的龙身到处是紫气环绕,闪着白光的龙鳞片上在夜色的衬托下格外炫目,温热的气流拂面而来。 繁星万千在海里头不透光,漆黑而深不见,高浪汹涌迎面袭击,还好有龙鳞保护,不然我要挟卷进去,再难见天日。 这次我不敢再松手了,身子蜷缩成一团,死死抱住龙角,仙腾也不顾我死活,边吸水边摆尾,一时风声四起,沙盐刮面,我干呕不停,顷时水里升起一股水柱,卷曲不成形状,直冲天上云霄。 我还没问仙腾,该怎么找白龙的其他魂魄,就在这要升天了? 大片风暴打破夜晚的宁静,乌云密布在头顶上方,闪电与雷雨交响成暗黑狂曲,瀑布雨落促成高嗓回音,震荡之世间万千生灵,月光则变成可有可无的角色,悄然隐匿在偏远的云层中。 我抱头蹲着,降雨持续之久,超乎我的想象,如炮弹落在头顶,拍打在背上,浑身一阵刺痛,等风暴渐渐停息,我擦去眼角的沙尘,缓缓睁眼,数座石柱自海底升起直插云柱,更有数不清的重链斜挂在上,海上的风变安静了,汹涌的海浪也消失不见。 “这些是擒龙天柱,原是上古天神遗落统治龙族的神器。白龙在龙族算是百年一遇的天才,实力除了比之龙王、华盖,就没有攻无不胜的战绩。而老龙王选择在此处绞杀白龙也是别有深意。” 仙腾与白龙是过命交情,可惜留给他们风月相知的日子并不长,从前未能脱口而出的爱慕自然也随着白龙的离去,至此消声。 时隔多日,触景生情,便如同千万凌迟刀刃在心尖,也不足以代消兄弟死前的恨痛。 我默默听他说完,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未几,仙腾已盘身上柱,带我落到这个断了半的龙柱平台,这里高耸入云,蔚蓝的天空与海色皆被轻如棉花的云层遮挡。 龙身盘绕在柱子上,龙头趴在平台上一动不动,龙须上的毛吹得满身都是,两只如山大的眼睛瞪着我,不禁起一身鸡皮疙瘩。 “在此打坐冥想能让你更快进入识海,借天眼之力搜罗四方寻到白龙的魂魄,但有一点需谨记,不要心存杂念,尤其不要老盯着下方,若是掉下去,本座也救不了你了,本座现在急需恢复体力,要去补一觉。” 我又好气又好笑,来之前说会保护好我,来之后说让我自保。 现在好了,傻傻被骗上了这条贼船,一去千里之外。 这货睡觉也不知睡到什么时候,万一我打坐打着忍不住犯困,掉进海里,生死就没人知了。 第六百六十四章 我还是忍不住好奇,向下一瞄,差点歇菜,九万里高空吗? 仙腾晃了晃头,试图甩掉头上与毛发粘上的泥沙,朝我呲牙咧嘴道:“还有一件事,你在天柱上解决不了吃喝,本座也帮不了你,只有尽快进入识海,超脱肉体凡胎,才不至于饿死。” “这是《道德经》,多默念里面的经文或许能让你的内心平静些,快些进入识海。” 仙腾口吐一口清气,真变出一本《道德经》,我伸手接住,却还是被高空的狂风捷足先登,吹乱翻不着边的书页飞快地略过。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恒也。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弗始,生而弗有,为而弗恃,功成而不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 貌似还没有效果,我盘腿而坐,双手自然地放在膝骨上,如佛尊立像的姿势。 仙腾趴在旁边,赤色大爪被压在龙须下,两只金灿灿的眼睛也都闭上,可能已经睡下了。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 不行啊,我现在的姿势没经常练过,坚持不了多久。 这三年养尊处优的日子过惯了,不仅人变懒了,身子也变懒了,让我像以前挑杆提着两桶水过河,怕是做不到。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双眼一闭,除了一片漆黑,就没有什么,还没能进入识海,或许自己太心急了。 …… 夕阳余辉洒脱而去,夜幕降临万蝠而飞。 我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又饿又累,《道德经》的页纸也被我翻得皱不成样,从头到尾读了十五次,唇焦口燥呼不得,舌头舔了舔裂开的嘴角,接着念。 “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严……俨兮其若客;涣兮其若冰之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浊……浊澹兮其若海,什么兮若无止……” 咦,天怎么变蓝了? 我一愣,刚才不是晚上吗?难道我已经进入识海?这就是识海?还是我记错了时间,已经过了一晚了? 仙腾还趴在旁边,真见鬼了,不知不觉过了一晚。 上方是蓝天白云,下方是深渊海水,这里没有小岛,只有通天的海柱。 周围的景象也没变过,难道我记错了,可我坚信自己没记错啊,夜晚过了一会儿竟没了?世界疯了?还是我疯了? 变得是昼夜! 还有更离谱的,背部突然传来一震动感,我察觉到是赤月的动静。 我抓住被震得不断“哐当”的剑柄,不知从哪冒出的火焰烧到手心,吓得我把手赶紧抽回去。 赤月擦出一段火花,竟不受控制地离开剑鞘,飞了出去,一眨眼就不见了。 第六百六十五章 赤月彻底没了踪影,茫茫万里高空,叫我怎么去寻? 后背很是烫疼,方才赤月擦出的火焰烧成一条直线,忍痛取下肩膀处的烧焦模糊衣料,一撕撕一片,眼下也顾不上礼节,裸露的地方先用头发遮挡。 我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这天没理由一反常态,要说《道德经》影响我的判断,那还真说不过去,很多字我都不会,念完脑袋也没留下东西。 跟自己僵持了一会,搞搞心态,松松膝盖脚踝,我嚎叫不停,一只手扑了个空,《道德经》也因为我身子一歪,半个书面甩到边缘,在边上像个天秤微微摇摆不定。 “别……” 我不忍看其万里高空坠落的惨状,呼啸风声横冲直撞,吹得我一阵晕玄,合上眼睛,各种迷乱的光线忽闪忽灭。 “别睁眼!” 突然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那声音很沙哑,并非一定是许久未见的白龙,倒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我就闭着眼了,看是不是识海暗中作祟,还是潜意识凭空捏造。 “看到左下角的光点吗?别睁眼,跟着它走就是。” 我不安道:“往前走不是死路一条吗?” “这双眼睛本就开了天眼,只有在闭着的状态才会打开,你听我跟着走不会有事的。” 心里多了几分确信,我又问:“你是白龙?” “……” “算是,我是它的分魂,飘荡在这附近,因你这双眼睛我感应来到这里……” “啪”! 头很痛,似乎被一掌袭击过,我坐地惊醒,湿了一身热汗,瞪大了双眼,只见仙腾已化成人形徒手抓起一只银白小蛇,凑近一看,但那小蛇有四爪,应该是龙。 “仙腾大人,你饶了我,我只是听命办事。” 仙腾双眼一眯,揪着银白小龙的手又用力,吓得它脸色青白:“听谁的?” 小龙吓得语无伦次:“是龙三!他要我们阻止你去找白龙!” 仙腾冷声道:“龙三不是死了吗?” 小龙点头哈腰,却不见有为主哀伤之意:“是是是,是它临死前交待的!” 仙腾却微微一笑,毋容置疑:“不是他。” 说罢,将小龙丢给我,我不知所措,仙腾目光紧盯:“饿了一天,今晚是清蒸还是烤串?” 小龙哭着在我怀里辗转不安:“呜呜呜,大人,你饶了我,的确是龙三派我来的!” 仙腾看向他处:“不信。” “真的耶!它叫我上那个什么食龙岛去见它,如果不来,就叫手下教训我的弟妹,我是被逼的,这小姑娘不也没事吗?您不也顺手推舟,在此设下埋伏吗?” 仙腾少见被气得暴跳如雷:“她若死了,白龙解不开封印,本座还要去捞她的尸骨,挖她的眼,取她的耳,满世界寻找复活白龙之法。” 这话说的,我还死不安宁,还是人生一世,且行且珍惜,千万别粗心死在仙腾眼前。 仙腾又转念一想:“除了你,龙三还派谁来?” 小龙见仙腾信了它的说辞,连忙憨喜道:“有十人!我只认识其中六人!” 仙腾一脸不耐烦:“叫那六人回去!” 小龙歪头一愣,仙腾又道:“就说是龙三余党察觉不对,计划有变。” 第六百六十六章 “本座让你走了吗?” 小龙无奈飞了回来,小心翼翼趴在仙腾的手背上。 仙腾默了默,道:“你且说说那六人姓甚名谁。” “有粲荒、苒素、漓北、瑰石、朝鸢和风呜,都是跟随龙三多年的兄弟姐妹,除了朝鸢是新加入的,修为未知,其他少则五百,多则一千二百……” 修为不过二千的,仙腾不会放在眼里,当蹍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 “本座在你身上留下一个小炸药,六个劝走五个就算你勉强过关了。” 小龙战战兢兢地点头,仙腾将它甩了出去,回头对我说道:“看来像郡主这样坐立不安的人,不适合用此法进入识海。其实还有下策,但是如果郡主不会游泳,那就死定了。” “我突然觉得饿一两天也不是什么事。” 我赶忙止住仙腾的坏心思,虽然,我会游泳,但这里没有小岛爬岸,况且我限有的体力不足以在海上支撑多久。 仙腾眉头紧皱,金色的瞳孔悄然暗淡:“可本座不愿等了,宁愿试一下,实在不行,就带郡主回来继续打坐。” 我对这条龙无语了!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其实,我憋了一整晚,很想大喊一声:“老子不干了!” “……好。” “事先说好,到时遇到危险情况可别撇下我不管。” 我信它个鬼! 但架不住它烤了几个鱼头给我填饱肚子。 我惊道:“去海底捞尸骸吗?呃……遗体。” 幼时的记忆里,家乡京城郊区有一条黑水河,那河水也不完全黑,河面除了冬季结冰外都漂着一圈圈绿澡,从北方运货来的人说每次洗完手手上的黑絮粘在指甲缝很难擦掉,问我们也没人知道那些黑色的东西是什么。 京城偶有些男女殉情或婚姻不顺,难解心绪便会找地方解脱。 而黑水河是死人最多的。 当年传得最大的一桩丑闻便是吏部侍郎薛家小姐和有名富商之子双双殉情一事,因为家中父母不满婚事,薛家向来看不起商人,一直在彩礼这块挑事,这二人两边不讨好,一时想不开,便投河自尽。 两人失踪了好些日子,直到捞尸人在黑水河捞到他们的尸骸,才知道他们殉情了。 “你问我怎么知道这么清楚,因为当时叛逆,好的不学,见捞尸这活挣得多,常夜里偷偷跑去干。那时大概八、九岁,也不是真的下河,干这活有诸多规矩,我只敢远远看,很多时候和几个捞尸人的孩子捡河边的垃圾……” “郡主在这行还颇有经验的,本座带你来真是值了,不过本座的意思不是去海里捞尸骸。” 仙腾像是精神得到满足,嘿嘿一笑,我都看到他长尖的龙牙了,一连窜三个问号打在额头上。 “看这些天柱上挂的铁链,这是擒龙的手段,但现在本座不这么想。” 我抓着龙角,让仙腾带我再靠近一些,这些铁链粗大,触之则有震感,似乎铁链之下隐藏被困的巨兽。 “是……是白龙!铁链之下是白龙的残躯!” 就像一段电流闪过脑里,但仍有三分不确定,这些通天柱给我的感觉太过威慑,让我胆子变小了。 “本座给你个大袋子,白龙的残躯出来后,你看见多少个分魂,就装多少!” 仙腾迅速游回原来攀绕的通天柱上,扭头看我,又提醒道:“见到就举起袋子,待会风大,小心别掉下去,本座回头再和你解释!” 我咬牙道:“好!” 第六百六十七章 仙腾强壮的前爪像钳子似的牢牢将身体贴在通天柱上,有力的尾巴翻海捣浪。 原本蔚蓝色的天空只在一瞬转了乌黑,狂风暴雨蓄势以待,豆大的雨珠打在脸上。 施云布雨是龙的特技,影响一方天时地利。 龙是水神,在水中行走是龙的专长;龙也是天神,翱翔云天是龙的技能。 仙腾仰天咆哮,撼天动地,震惊山河,长长的舌头吐出一个黄球,升起空中足足有太阳那么大,霎时光茫万丈,我伏低身体,抓紧乾坤布袋,眼睛盯着因重物撞击响彻云霄的铁链被龙丹缓缓引升。 耳朵已听不见东西,我忍痛看准时机,只要海面一浮出龙身就将乾坤袋扔过去。 然而意外却发生了,通天柱的铁链不知怎地上升的速度突然变慢,像是卡到齿轮,龙丹再注入神力也提不上来。 数道颜色各异的光圈从四面八方袭来,自仙腾头顶降落,像绳索捆套进它的身体。 对面的通天柱上出现一个蓝角龙身人形,手拿两个大铁锤,铁锤相击迎面刮风,差点让我脚滑,却只吹了仙腾的龙须。 紧接着,后面数个通天柱也来了人,都长有龙角,样貌脱俗,手执兵器各种,总共八人。 看来小龙没能劝退他们…… “给你们生路不走,偏要来寻死路。” 仙腾龙身如高峰立起,龙须张扬,怒目冷视,公然叫阵,寒气逼人,令对面的几个龙人为之一惧,不由犯难。 八对二,以多欺少,仗势欺人。 拿两个铁锤的蓝角龙人率先出手,如雷霆之势高举头顶,是想把我脑袋砸个稀巴烂,这架势,就算赤月在手也成废铁。 仙腾冲它低吼一声,蓝角龙人还未放下铁锤,就被龙涎雾水结成冰块,重重摔进海里。 “雕虫小技,也敢搬门弄斧?本座今日便叫你们后悔为龙三跑这趟浑水!” 仙腾故意伏低身子,得意洋洋地盯着还有七只正究结何时出手的猎物。 一巨大龙爪猝不及防地将众人打散,有一个还没看清是谁就直接掉海里,迎来了杀手生涯最耻辱的一刻。 一个紫角女龙人在仙腾后面手打结印,圈在仙腾龙身上的光圈骤然收紧,想以此勒死仙腾。 仙腾龙尾朝天一摆,刻意避开通天柱,只将紫角女龙人甩出去。 那女龙人明显躲避不及,被龙尾甩到一旁的通天柱石壁上,整个身子几乎贴进缝里了。 “本座没你这样窝囊的同源后辈。” 仙腾吐出一股水柱,继续给龙丹注力,剩下六人怕他得手,争先恐后举起兵器朝他打来。 哪知快靠近龙身时,仙腾玩起了消失,众人刹住及时,免于撞到一块。 不见龙,也不见人,但见海水四周升起六道微小的水龙卷,就像喷泉龙囗吐出来水流,温柔得已经不能再温柔,在六人的头上滋润龙丹,阳光下彩虹天真浪漫,碧海蓝天与美景令众人驻足,此时无声胜有声,嘲讽之意跃然脸上。 “轰”地一声,山崩地裂,海面砸出深水大窟隆,波澜壮阔,万马奔腾。 数时后,于高空的水帘才全数入海归零,但龙不见了。 …… “快!把乾坤袋扔过去!” 仙腾嗓子都喊哑了,龙丹砸入海里惊天地泣鬼神,都快把我人整傻了。 高端的人才往往采用最朴素的手段惩治恶徒。 麻袋到手,仙腾兴高采烈地叼着可怜兮兮的小郡主,如闪电窜着快速逃离:“溜了!溜了!” 笫六百六十八章 已经过了几天,漆黑的星空倒映在海面上,一团不明黑影从水里慢慢浮现,海浪声大,不停撞击拍打岛上的焦石,隐约听见轻轻吼声,不知从何方传来,如梦似幻。 海途颠簸,浪声彻响,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天吐了好几回,尝过薄荷叶,我依靠龙角,疲惫地闭上双眼。 我睡眠一直不太好,从前担惊受怕的日子过惯了,每到深夜总会不知缘由的惊醒。 我虚声开囗:“才收集五个分魂,也不知能不能让白龙冲出封印。” “别听那小破孩说的,倒不是什么严格意义上的封印,只是白龙现在实力骤弱,被你体内某些东西暂时压制了。不过,话又说回你自己,本座活了这么久,你是第二个身体被一群杂乱无章的能量包裹的人。” 仙腾看我一脸憔悴样,跟个病西施似的,自觉先前开的玩笑有些过了,温声慰藉道:“你要是累了就先睡一会儿,头有本座顶着。” 仙腾的身体没怎么动过,仍旧漫无目的地漂浮在海上,他强行运功催动龙丹,血逆脉冲,前面跑的有多快,后面就有多狼狈,此时此刻,须得停下调息,稳定逆流的心脉。 眼皮沉重,逐渐切断与外界的所有联系。 这一夜倒睡的充实,只是……我做了好几个噩梦,以至于白天醒来,微风吹拂,寒战过后仍留下余惊后怕。 在一片幽暗的森林,鬼火密集,鬼哭狼嚎,蓦地手脚被一群恶鬼抓住,它们面容腐烂,瘦如骷髅头。 哀嚎声过后,我的身体被残暴撕扯,吃我的肉,饮我的血…… 我仰躺在原地,就好像身体刚经历过一场撕裂,皮开肉绽,疼痛无比,想动也动不了。 茫茫无际的大海,散落几处岛屿和碎片状石礁,数以千计的海鸥腾着翅膀搏击海浪,水里夹鱼一并带回岛上的洞壁巢穴。 微微回过神,许久未听得一首悠长素情,顿时额前眉愁驱散,心神恍然,飘飘欲入仙境。 再与山海隔望,哪有什么妙音女子?只是自己虚幻的假想罢了。 “话说回来,本座好久没见云暮极,他这段日子去哪了?” 仙腾冷不丁一问,犹如在我身上浇一盆冷水,瞬间清醒无比,想了道:“去北燕办事了。” 仙腾诧异:“去北燕办事?莫不是……找北燕那什么顾国师讨要商船的违约金?” 云暮极在东海的生意情况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之前有听他说过,商船早在东海城尚未被占领前就提前得了指令及时撤走,但北线接手的顾老贼不仅隐瞒消息,还偷偷转运线路将船只带回了东海…… “那些船造价不菲,满载贵物,数千个百姓等着搭载归乡。啧啧啧,这国师做人可真没品啊,你说如果当时占领东海的人不是本座,他们会有怎样的结果?” 我迟疑一下:“这……难说。” 仙腾轻嘲一声:“想什么呢?我们又不是那些人人唾之的海盗。” “那他们现下安顿在何处?” “本座已将变动情况飞鸽传书过去,等这场战打完,让他过来一趟。” 仙腾又似笑非笑:“他养的鸽子尖嘴猴腮似的,说它丑,它很机灵,要给他最好的料子吃才肯飞走,也怪不得能养的这么肥。” …… 北燕琅城。 国师府上,一行人跪在门前整装待发。 顾北邵缓缓从内府走出,紫袍白卦金眠花绒裹全身,北方的冬天是冷,冷若如他冰霜白洁与雪花融为一体的长发,掩掩袖下藏金令,甩至前阶,眸色淡漠地视众人:“戮山恐有异动,尔等务必保驾长公主,平安归城。” 而在另一边,云暮极得知长公主在距离皇陵不到百米遇刺的消息后,倏地停下手中的纸笔,微愣片刻,随即召来暗卫吩咐事宜。 暗卫走后,云暮极又命人传金侍长过来,哪来的山野村夫,粗布麻衣,不修边幅,风尘仆仆,速来听候。 跪下时,留下一地风雪消融。 云暮极笑得甚是狡猾:“顾老贼提防心重,自他答应与我谋划此事起,就没少找我饮茶聊风月。后来想想,他花这么多心思与我熟络关系,并不是因为他怕我撕票,而是要让我分心。我若不解你职务,日后他就会盯上给我办事的人,你以亲信护卫长的身份必然也会成为矢之众矢,这倒十分不利我们的计划。” 金侍长默了默,目光深邃而深沉:“属下今日经国师府邸前,在白墙外听见里头似有细微步伐整齐,铠甲兵刃之声。属下猜测一通,顾北邵正集结一些人马,而且这些人收鞘无声,疾步不慌,功力莫测,长公主遇刺的消息一传开,这不就对得上了吗?” 第六百六十九章 云暮极垂眸暗思,隐现狠戾之气,金侍长缄默不语,片顷,一道低沉的声线开口道:“这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人多容易露陷,你此去皇陵附近的山坡盯着,看有无车轮碾压的痕迹。” 金侍长领命及去,未至门前,云暮极忽道:“罢了,我同你去。” …… 山前悬崖,马蹄哀嚎变绝地,杀手蜂拥而至,一箭射死长公主车撵的马夫,与侍卫兵刃交加,刀光擦电火时,冲出一骑马兵尉,杀敌之头颅尽速砍下。 长公主头鬓散乱,衣裙脏污,此时也顾不得体面,携着一群侍女往林子北面逃,那里还有南宫太尉候皇陵接应的亲信部队。 美人头落地,长公主花容失色,眼看身边婢女被利匕刺进喉咙却无能为力,剩余的侍卫以命相搏,试图杀出一片血路,可不及杀手厉害,三指两下又一群应声倒地。 长公主孤零一人,找了一只尸首旁满血渍的矢剑,欲作垂死挣扎,五个带怪异木头面具的人从林子里冒出,缓缓向她靠近。 “你们……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当朝大王的胞妹,大燕的长公主!” 五个怪人不为所动,也没有停止步伐,长公主这才看清他们的真面目,传闻“天”字号杀手组织,是江湖上臭名昭着的教派,若非赏金足够高,否则一般请不动。 南宫太尉曾说过,让她少接触江湖事,毕竟连大王都放任不管,任由杂草丛生。 长公主灵机一动,哭着软了口气:“他给了你们多少赏金?我出双倍!” 怪人隐隐发笑,其中一个指着她无礼说道:“我们不缺钱,就是身边缺个妞,特会服侍人的妞哈哈哈……” 长公主气得面色通红,骂人的词都卡在喉咙间:“你……你们敢!皇兄不会放过你们的!本公主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身后的去路很快也被挡了,“天”字号杀手一起冲上去扒她的衣服,迫不及待地在她的肩颈上留下啃食的印记。 长公主尖锐的惨叫声在山林里尤为凄烈,树上鸟儿四散窜逃,曾经那不可一世的天之娇女,今日一朵娇花要凋落在此。 落叶缤纷,墨刃出鞘,快刀斩乱马,令杀手分神措手不及,提血月刀抵挡拴天链神降临的重击。 云暮极从树上一跃而下,墨衣随风舞动,拴天链在他的挥持下,将杀手手上的刀震断,后者暗道不好,将身上的外袍取下,挡在身前,暂且替他们挡住了拴天链的暴气。 “愣着做什么?找死不成?” 云暮极大袖一挥,连发几道致命的暗器,迫使杀手行动变缓,以此趁机掩护长公主逃离当下。 “多谢……” 长公主仓皇地朝他看了一眼,遂去找亲信部队。 杀手虽勇但势弱,暗道这兵器危险,不由后退几步,眼见目标已走远,任务接近失败,无奈纷纷扔出烟团,烟团散去后,五人皆已遁走。 事态的发展却有些超乎云暮极的意料,“天”字号组织的人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为何收到的消息里没有提到他们?刺杀长公主的人莫非另有其人?他们的出现只为掩人耳目?可又是谁愿意出巨资悬赏一国公主的人头? 收起拴天链,想起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调查之事,云暮极挥剑离去。 顺着车轮碾压的足迹,在一处山坡地滑路段,十几个民夫扶着一辆马车,马车上的草垛每行几步都会掉下一些,一个凶神恶煞的武夫举起马鞭重重拍打在这些腿软无力的民夫身上,吆喝他们加把劲,把重物运回此处山洞内。 云暮极反掌一击,将树上躲藏的另一人暴露出来,北燕第一闻风丧胆的女杀手,面色清幽冷淡疏离,抬眸杀机绽放。 “我就知道,顾老贼不可能放过这千载难逢改换北燕国运的机会。” 云暮极幽幽一笑,凝眸暗色:“你就算今日取我性命,也难保这个机密不胫而走,毕竟顾北邵之心,路人皆知。”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无标题章 近期事多,更新时间改为22日之后。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六百七十章 苏雨仙拔剑势勇,光影戾啸于树林间,顷刻已落下数不尽的残叶。 云暮极奈何功力不及,且战且退,更不慎被竹林划伤了手臂,在凌空中被苏雨仙一掌倒地,忽闻身后石洞传来的异响,不由让他分心,肩上又挨了一击。 苏雨仙缓缓如影降落地上,半俯身冷漠瞧他:“阁下还是回去,我们朝堂之事,您毋需插手。国师答应您的,决不会食言。” 云暮极微微蹙眉,转身看向身后已排兵列阵的石洞前,似有所料,又转了口风:“在下只是担心长公主的安危,不放心才跟过来看看。” 见苏雨仙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刺笑,云暮极又自嘲道:“你别误会,在下不是有非分之想,是怕有人说话不算数,提前上演了一出监守自盗的戏码罢了。” 苏雨仙收起剑,上前拱手:“阁下真是风趣,既然已经被您看到了,此事事关皇室丑闻,雨仙还请您莫要传扬出去。” 云暮极脸色阴沉,拖拽着拴天链慢慢收回掌心:“苏姑娘方才对在下赶尽杀绝,此刻服软,这让在下一时半会儿气哪敢出?” 苏雨仙轻笑,郑重拱手:“之前幸得国师留有一手,早前已将挖出的矿石移去安全阵地,阁下亲自前来确认,如此,可还有不满意的地方?” 云暮极若有所思地看向身后的石洞,石匠在灰尘弥漫小小的洞囗里打铁烧火,这看似并未有什么问题。 “苏姑娘,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你不妨实话实说,在下只要那千年玄铁的一部分。” 苏雨仙面不改色:“阁下寻石心切,国师又何尝不意会?” “那就等安抚好长公主,再寻对策。” 思虑良久,云暮极冷冷开囗,独自迎着萧瑟的落叶,背影逐渐消失在无尽光影烟尘中。 …… 回去之后,云暮极连夜召回金侍长。 金侍长一身黑衣蒙沙尚未脱就即刻奔去书房前。 云暮极忙不停蹄地批着公文,头也未抬,闻其声赶来,伸手接过金侍长手里的一份图纸,纸上画的是一个器械复杂的东西。 “属下扮成石匠混入运石队伍,皇陵后的两处山头,已经开凿出不少于千的石洞,如今很多已经废弃了,估计炼铁炼了有一段时日。前阵子工头拖欠公款,闹得沸沸扬扬,民匠纷纷去官衙讨要个说法,都被军队的长官撵了回来。且被强制炼铁的人有男有女,因京城人口流失过大,现在还不停的在周围村庄搜罗壮丁。” 云暮极盯着图案上的兵器出了神:“这是他们要打造的神兵利器?看起来坚不可摧啊,要是用上千年玄铁,可不得了。” 金侍长见案上公文堆积,欲言又止,云暮极轻叹了一声,笑的很是勉强:“中央牧场又出事了,乱军在边疆挑衅游牧羌族,射箭射死了几个人。边疆都府更是形同虚设,都快半年了,还没能说服朝中那帮迂腐酸儒出兵驻防,苏定方那场仗真是白打了!” “摄政王知道大人如今在北燕,或许可以从中斟酌一番。” 云暮极侧目而视,命金侍长去拿案上一个精致高贵的礼盒,淡言带着疏远之意:“明日送去长公主府,好生安抚,可别让人疯了。”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六百七十一章 自朱雀灭门衰败,北斗仿佛代替其成为蓬莱仙岛一家独大的门派,今日晋升入门的外宗弟子比以往还要多,许久冷清的门庭终于迎来一番热闹。 周长信推着代掌门自高楼眺望,见此胜景笑谈风生:“从前朱雀弟子登门挑衅,欺负我辈资历不及他。如今只要一过其门,朱雀弟子便不堪其忧地如同缩头乌龟躲得再难出头!” 代掌门眸光淡淡略过一缕清风,心平静和地说道:“不枉我耗费半生经营。” 周长信却听出了话外之意,笑问:“还是代掌门有远见,与凤来将军结盟,将来不愁没有发展之路。” 代掌门目光骤冷,斜眼看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傍上了将军,靠关系提升门户地位?” 周长信面露窘迫,嘴巴打结似的:“长信不是这个意思,代掌门且想想,如果这场战失败了,将军会保我门后顾无忧。” 代掌门低头沉思:“可惜我们不是正儿八经的仙门,没有仙人流传下来的正统功法,因而只能摘抄收集其他门派杂乱无章的功法,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勉强挤身蓬莱仙岛,还受其他仙门打压。” 周长信听得心里上蹿下跳,周身泛起一股冷汗:“额……代掌门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放眼当下,才能走的更长久。” 代掌门摘去头纱,抬头望向蔚蓝的天空,突然红唇一笑:“它来了。” 周长信纳闷不解,也看像天空那不知从哪冒出的一团火光,正急速朝着俯冲来,吓得他手忙脚乱,情急之下,拉着轮椅带着代掌门往回跑。 “你别跑了,它是来找我的。” 代掌门轻飘飘的一句让本就不信邪的周长信更加不信,眼看就要下层楼,不拦他去路不死心。 “代……代掌门,这……这好像是一把剑!” “你不说我也知道,去把它拾起来。” 周长信弯下腰,汗流浃背,小心翼翼去探那把冒着红光仍烧着火烧的剑。 代掌门瞅他那怂样,不由笑道:“此剑本来就属于我,认我为主,便不会伤我。” 等当周长信确认可拾起这把剑后,代掌门迫不及待地要接下:“此剑亦跟随父王多年,如今到我手里,从今往后,这是我的了。” …… 海上。 黄昏落日,夜色侵袭,我微微睁开双眼,身体累得提不起力气,就这样躺在龙角上,漫无目的地游神。 “你不怕再被人追杀吗?怕的话就快点回去……” 仙腾听我含糊说不清话,又道我是分不清梦境与现实:“醒醒!有没有听到一阵琴音?本座怀疑这里有古怪,何人奏乐竟让本座不自觉停下聆听。” 简直无稽之谈,听觉才刚恢复没多久,耳朵还很痛,我懒懒回了一句:“那就不听!你家白龙还等着你救他呢!” “郡主,本座有些虚弱,不想动了。” 我吓了一跳,立马坐起,仙腾不像是开玩笑说的,便问:“怎么了?” 仙腾扭头看我一眼,只是这一眼,便让它惊恐,原来不知何时,我们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 一个六指弹琴的青衣女人。 “你是谁,为何跟着我们?” 青衣女人冷冷看着我和仙腾:“能过我这关再说。” 此言一出,我想到赤月不在手上,身上还有三张太启送的雷符,便毫不客气地从袖里摸索出,青衣女子淡淡看了,表情微变:“我倒要看看是你出手快,还是我出手快?” 玉手轻佻,芊芊玉指在琴弦上风快的弹奏着,琴声尖利,高昂,犹如无数烈马跑来,践踏五脏分离的身躯…… 脚下让我踩了个空,身体失控般坠入海面,瞬间无数涌流朝我伸来魔爪……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六百七十二章 矿洞内灯火通宵,工匠铁匠忙里忙外,烟尘滚滚,由远及近传来咳嗽声响,洞口深处乌漆嘛黑,石料由推车倒进里头,一天大概运五十多辆,这只是其中一处,算下来这矿产可谓得天独厚。 新做好的成品都是在夜里秘密通过水路转送京城的运河,交给通天府检验入关。 若无关府盖章审核或无朝贵引荐信,无论贵重与否,一律交由官府扣押审查,除能缴纳相应金额担保外,否则不予以通关。 若查出赃款受贿、兵械重器、炸药毒物等,即可收监入牢,罪同九族。 听闻通天府最近增派禁军严格把关,大小商船依次排队通关,一天下来,要等好几个时辰,疑似被扣押的船只审查进程也被搁置,五湖商社带人闹事,也不了了之。 夜里河岸两旁禁军高举火把,其他河道出口因河口淤泥封了,仍有不少禁军在两岸徘徊,以防偷渡之徒。 但这批铁器有特殊渠道运送入京,上头已向朝廷申请,疏通周围河道的泥沙,恢复京周大运河的交通,比之提早约莫一个时辰入京。 但朝廷迟迟没有指示,众人只能干等,一筹莫展之际,顾北邵南渡归来,采用东方鹤的建议,一边招降身无分文的山贼加入运石的民工团,以朝廷贴钱和民众还债两种方式并行,提供严冬所需的住所炭火粮食,但资源所限,因此多劳多得,反之偷懒扣钱,当日结算。抓到作奸犯科的小人可额外奖励,鼓励揭发举报,以此鞭策,提高民众积极性。 另一边让大王起草诏令,日夜派遣军队巡逻,拦截各大城塞通关口,且近期禁行宴会、出游,除取得圣旨授意,可暂行保管禁物,否则让都督监察官查到某个官员或皇亲贵戚家中私藏,则交由刑司处置,重者以谋反罪处理。 顾北邵在外头巡视了一圈回到府上,还有几个时辰便是黎明了,此刻端坐在太师椅上,经过一番苦思,唤下人上前:“明日我去看看长公主,一切从简,让京兆尹给我弄个身份混进去。” “大人,苏姑娘到了。” 顾北邵罢手命下人退下,苏雨仙已缓缓步入殿前,身姿妙曼,行礼轻盈:“大人,那云阁下未免心急了些,贸然当众出手,可丝毫不顾及您的面子。” 顾北邵语声淡淡:“我确实向他隐瞒了些事,不过这种事又怎能向他开口?得想些法子让他不要捣乱才好。” “查到刺杀长公主那帮人了吗?” 苏雨仙面露愧色:“属下失职,未能追踪到那些人的踪迹。云阁下似与他们交过手,不知他是否知道那些人的身份。” 顾北邵轻声低喃:“能废南宫太尉一只手,实力又在云暮极之下……呵,若没武器在身,云暮极未必能应付得了这样训练有素的杀手组织。” 苏雨仙却对此有不同看法:“大人,雨仙试探过此人的实力,有所发现。” 顾北邵饶有兴趣:“哦?你有何发现?” 苏雨仙目光沉沉:“云阁下手里的老茧看着有十年余习武的经验,因而雨仙以为,抛开他所用的武器不谈,此人应该是故意隐藏了实力,而且似乎也不愿使出全力。” 顾北邵思索片刻,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你可知他为何不敢使出全力?” “雨仙有些大胆的猜测,愿洗耳恭听。” “西秦摄政王善炼蛊毒,控制他那帮同样嗜血残忍的手下为他做事。” 苏雨仙脸色微变:“大人是说,云阁下之所以不敢使出真正实力,是因为怕遭体内蛊毒反噬。” 第六百七十三章 长公主回府,闷声不吭地将自己幽静在紫云阁,烛火摇曳,形影单薄,她一双幽暗的眼眸终是屏气落泪,只分咐婢女送上热水,无需服侍。 婢女战战兢兢送上热水,不敢直视长公主,弯着腰俯身快步退下,出门前一道冷令传来:“今日之事,胆敢有传谣者,杀无赦!” 婢女们知晓这位公主的脾性,不敢妄言,也不敢低声细语,只因公主的贴身侍卫在暗,随时封喉。 进入偏阁,迎面走来一华光女子,头戴流金配饰,笑容如春风拂面。 “见过庆平帝姬。” 女子瞅婢女低眉顺眼的样子,莫名有些好感,语声平和道:“你这急匆匆从皇姑的内殿走出来,可是皇姑遇到什么难事儿?” 婢女跟随长公主多年,到底是会应场的,不卑不吭道:“长帝姬是乏了,现已就寝了。” 庆平帝姬略有失意,目光在婢女身上打量一番,轻声道:“我知皇姑最近正为皇陵之事烦扰,可再多公务还要注意休息。前两日渭南侯爷送了几名男宠,瞧着伶俐可人,可惜我身子历来不好,不宜纵欲,府上那几位吵得不可开交,我就不给自身添麻烦了,改日给皇姑送来。” 第二日,京兆尹领着内侍登门拜访,见庆平帝姬在长公主府里住了一日,暗地吃惊,不过也并未多想,略寒暄几句,庆平帝姬也识趣离开。 京兆尹始终面色从容,在偏殿恭敬等候,直至日上三竿,长公主才由男宠掺扶者入殿,平常爱花心思打扮的她,今日也只梳淡妆,眸里无光,扫视在场众人。 长公主看向京兆尹,声音如同被牵线的木偶,失去原有的生气:“你来此有何贵干?” 京兆尹按照顾北邵给的话一字不差地说道:“臣有些话不得不对长公主说。您这番劳师动众以巡幸修?皇陵为借囗涉身犯险,实属大意。当今大王龙体欠安,朝中局势本就不稳定,若您有何不测,太子年弱,掌朝之辈患后戚宵小,扰乱朝纲!” 长公主撇了他一眼,深知平日便与太子的母妃不和,抿紧了唇:“皇陵出了此等大事,大王总以病为由推脱,国师亲自监国操办,稳定朝中人心,本公主甚是感激,不知国师今日派你来还有何吩咐?” “公主可记得,国师自事发之后曾言要在修复皇陵后,办一场法事。” 长公主怔了怔心神,若有所思:“国师莫非是学东越太子?挟举国守孝的名义令手握二十万大军的邺王刹时没了清君策的理由,还瓦解了一场未雨绸缪的暴乱……可眼下清明未到,皇陵尚未修好,本公主担心,朝中礼官会对此微词。” 京兆尹低了低头:“这……” “还有一事,长公主得多加留意身边人,近期宫里虽无事传出,但内府的人精的很,没准会把消息泄露,您遇袭一事,会不会早有人放出消息?或者一直有人放出消息。卑职虽不知长公主在此期间遇到什么,但没有比您更清楚,派来杀你的人目的明确,这次您走运放您走,下次绝不会手软,再放过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好机会。” 长公主心慌意乱,挑眉看向京兆尹身旁的内侍,有几分胆色,口出狂妄,但字字戳人肺腑。 第六百七十四章 长公主沉默良久,面色苍白如纸,与男宠小声交谈几句,便让男宠和毫不相干的下人悉数退下。 “本公主并非一国之主,哪能一下子应付这么多事儿?倒是国师提醒了本公主,当心祸起萧墙,防患于未然呀!” 假扮成内侍的顾北邵暗地察言观色了一番,沉声道:“卑职不敢扰乱圣听,如何做,遵从长公主命令。” “本公主一时也无头绪,要么不日下朝将一众心腹议官召来凌霄殿,询问各位意见,若此主意行得通,本公主唯有见步走步,见招拆招了。” 长公主眼底青妆大半,语气虚沉,说话有些敷衍,顾北邵凝眸思索,道出心声:“长公主,您说那日是云阁下救了你?他有对你说了什么话吗?” 长公主一愣:“……并无过多交谈。” 顾北邵佯装叹息:“虽然现在还未找到刺杀您的幕后主使,但离我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已更近一步。其实早在之前,我已布局好了一切,打造国之重器,我势在必行。” “北燕,是时候有所改变了。” …… 云暮极今日却是异常烦闷,端着手里几封书信,愣是看了半天。 “这个夜霁白,和我说什么清风堂的琐事,愣是不曾关心过我!” 信烧了,连灰烬都不屑一看,拳头握紧,锋利的指甲扎进掌缝,难掩一腔怒火,而火也顺势烧到了刚进门的金侍长。 “大人,顾北邵来信,约你到之前那个地方私谈。” “呵,让我等了这么久啊?” 金侍长被这莫名升起气焰吓到,不由后退几步,又看到案上还留着某人的亲笔书信,这才了然,眼神也由惊惧转为嫌弃。 大人真是一片痴心错付且蠢到无可救药…… “我怕是赶不回去了,离东海开战还剩不到半月……” “我这几天总是寝食难安,也不知她在那边过得怎么样了……” 金侍长重重叹息,似有恨铁不成钢之意,从未见大人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这样说话,抬眼间,蓦地被云暮极森寒的目光盯上,琥珀宝石般的双眼流光溢彩,似笑非笑:“你说我是不是太纵容她了?早该把她绑了囚禁在身旁,她只有怕我……” “大人,您这次一定要去,属下看那边已和长公主达成合作,能否和他们进皇陵,就看您的意思了。” 云暮极却淡定自如,明明迫在眉睫的事,顷刻之间在他眼里变得烟消云散:“早知就该把她带来,省的我日夜不能寐,做事不得专心。” “夜霁白”这三个字当真是阴魂不散,这辈子不想面对也要面对,十几封飞鸽传书,收到寥寥无几,她写的信还没有那条龙一半多! 字丑也就罢了,偏生大人有着天下女子都爱慕的脸蛋和才华,但就只对她一见钟情,她捡够了狗屎运却还来一套欲擒故纵,一人血书求大人像以前那般清醒独身! “你在想什么?” 金侍长失神片刻,忘了云暮极方才吩咐的事:“属下在想,顾北邵和那长公主会不会不止表面合作那么简单?大人切不可被他们利用!” 云暮极嘴角扬起一抹狡猾的笑容:“他们不敢,一个看重权势,一个看重清白。顾北邵是麻烦对付些,但长公主身娇体弱,将来吃点苦头也在所难免。”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再待下去就越‘危险’,必须想个办法尽快进入皇陵取得千年玄铁……” 第六百七十五章 “还要办一场法事?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还是说你想托延时间,好将我逐出北燕?” 顾北邵收起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作风,坐在云暮极对面,举杯一饮而尽:“自打击垮十常侍后,我便一心专研变法图强,凡事不能太出格,要适当收敛,权势滔天只会带来相反的成果。” 酒杯往那一搁,话又从另一处说起:“你若心急那块宝物,其实也不必等到那个时候,我会再上书一封,以筹备皇陵法事为由,召宝华峰的和尚入陵诵经祈福。到时,我们借机入陵,但事先说好,别毁人家老祖宗的地盘!” 云暮极冷笑:“你不是一向做惯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吗?偷偷潜入皇陵怎么就不行了?” “那你怎么不偷潜进去?还让我多费一番囗舌!” “当然是不认路才来找你啊。” 两个大聪明互相干瞪眼,也没法说服谁,顾北邵虽明面看去性子定,但心里装的东西乱七八糟,无奈叹道:“皇陵外围有一圈阵法,我只有六成把握可破,所用破阵之法也很是霸道,一旦失败,在场的人皆会困死在里头。但如果宝华峰的弟子合力施法,则可破阵,亦不会坏皇陵风水。” 云暮极若有所思,蓦地令他想起了一人,眸光遂变得幽暗,从袖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钱袋,摆在桌上,不等顾北邵吃惊得还未组织好语言,冷声道:“我等不了了,再不拿到千年玄铁,我便杀了你侄子。” 这钱袋是顾北邵的父母唯一留给他的东西,彼时年幼时的他亲眼见着父母被一群地痞流氓活活打死。 像是预知死期将至,他们带顾北邵躲进茅厕,将所剩无几的银两全塞进这个钱袋,最后含泪地帮他稳稳系在腰袋上,至少接下来一月每天都能买到包子吃…… 顾北邵强装镇定,但眼角的通红已然出卖他的情绪:“这是假的,你这么可能抓到我侄子?” 云暮极轻笑道:“这世上没有不是钱能做到的事。那日碰巧见你那高调的弟媳出来典当,我随囗一问,竟知她先前输光了赌钱,又急着购置壕田,你也知这京城地段的地少得可怜,房价又贵,跟雇主几番周折仍谈不拢价,一气之下便变卖家当。我心想既然和国师是一家人,索性助人为乐,她高兴还来不及,放心地把你侄子交给我看管几日,我不仅让他好吃好住,不曾亏待过他,只要你别再托延我的时间……” 云暮极又想起什么,不忘补刀:“不过你侄子好像并非是你弟媳亲生的,身上的伤痕没少受过皮鞭之苦,我还特地问过他详细,如此看来你这叔叔也不是很清楚啊……” 顾北邵闷声不语,实际上已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别再说了,我同你……” 这时一个下人匆匆上前,在顾北邵耳旁小声说了几句,云暮极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笑容不减,等着看一出好戏。 “云暮极,长公主也来了,你今夜最好别给我弄出什么妖蛾子!” 第六百七十六章 长公主府夜里又来一个杀手,这次直接杀到寝室,幸亏南宫太尉守在床前,杀手才没能逞。 不过长公主经此一吓,也全然无了睡意,连夜赶脚拜访国师府。 这长公主也着实吓得不轻,走路腿脚都是软的,脸色也如纸一样苍白,见到国师如抓救命稻草,死死拽着他手不放。 几人商量了一番,顾北邵即刻写了封手谕派人快马加鞭地交给京兆尹,再由京兆尹秘密交给皇城守门的拓拔将军。 夜色正浓,马踏声不停,一行人来到衡山脚下,据探子来报,前面的密林刚发生一场惨案,死了个名兵卒,行凶手法极其残忍,都是突然被袭击砍了头颅。 除了长公主话都说不清楚外,其余几人的各怀心思,顾北邵点了点回来探子的人数,微微怔住,语气沉重道:“少了一半人啊。” 顾北邵培养的这群探子个个武功高强,就算不敌强手也能及时撤逃,除非…… “云暮极!” 顾北邵叫住那个躲在树上正观望的桀骜不驯的家伙,朝他急急招手。 “待会跟我来,我给机会给你进去拿!” 顾北邵拉他去一旁,对他耳边小声逼逼,简直是咬牙切齿才能把话说出:“拿了就给我滚!还有放过我侄子和船夫一家老小!” 云暮极人畜无害地笑了笑:“我怎知你会不会把我困在里面出不来?” 顾北邵又对他足足压重了声线说道:“你手里不是有我的把柄吗?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 云暮极生气地甩开他的手,紧接着,顾北邵向众人讲了他的计划:“前方危机四伏,由我和云阁下先去探探,若一个时辰内我们还未回来,你们先护送长公主回府,到时与京兆尹联络。” 苏雨仙和南宫太尉一同领命,长公主愣在原地,呆呆出囗:“你们……要小心啊。” 顾北邵又对长公主说:“您是大王唯一的亲妹,您有何差池,大王不会不管不顾。” 长公主点了点头,容颜在月光的映射下显得尤其灰白。 说罢,顾北邵看向云暮极:“走。” …… 二人骑着马悄然夜行,树影婆娑,交织匆忙一过的身影,顾北邵这头白发太过耀眼,也最容易被人盯上,就连他自己也时常感到无奈。 “我需要一些时间破阵,在此期间,交给你了。” 把自身性命托付给别人需要信任和勇气,很多时候,这种关系会不约而同地建立在一些不公或不对等的条件上。 面对这些不公的条件,要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可以勉为其难地促成一场短暂的合作与共赢,因为现实中的伪君子和真小人,后者往往比前者讨喜。 云暮极双脚尚未落地,扬链已向身后林中窜出的杀手卷去,招数越使越快,疾走于落叶纷飞的空林,亡命凶徒手举屠刀尚未近身,脖颈已被锯齿拉了一道口子。 四周源源不断有杀手冒出,拴天链一挡全数退开,刀枪总有疏于防范的时候,云暮极执链一沉,将胡乱刀剑甩了出去,鲜血喷淋,溅湿了墨色衣袂。 刀阵杂乱,剑利无眼,兵刃擦火,铿锵绝耳,一股肃杀凄凉之气,也如厉鬼嘶吼叫啸之声,继续响彻在一望无尽的黑暗森林。 第六百七十七章 东海。 “你说什么?郡主还没回来?” 凤惊羽手撑高架檀木,身子微微颤抖,他不能平静了,在房间来回走动。 妩唤说出实情,说到一半被门外正打算回府的师兄听见,后者几乎一脚踹门,又惊又惧:“师妹,你怎么瞒着我呢?” 妩唤瞪了他一眼,微抿唇瓣:“你的事还没处理完,我怎敢麻烦你?况且就算你留下,又能帮得到什么忙?有仙腾在,郡主不会有事的。” 师兄一怔,声音软了下来:“我当时就不该先走一步……” “仙腾好歹是有千年修为的蛟龙,放眼整个东海,也只有那几位才能做他的对手……” 凤惊羽眼见天快黑了,内心更加惶恐不安,记忆中那爱笑的女子与他相处时欢闹的场面仿佛将永远定格在昨日挥之不去。 “你们在这看着别让人进来,我速去速回!” 师兄上前拉住他,突然想起城主闭关前的叮嘱:“大人,这紧要关卡你就别出去了!如果真是老龙王带走仙藤的话,那你此行一定是白忙一场!您是东海的定心丸,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东海士兵和子民需要您为他们讨回家园,找郡主的任务您就放心地交给我和师妹!” “你别去了!” 妩唤面色愠然,她与郡主情同姐妹,比任何人都要着急,师兄闻言回头怔怔看她,不知所云。 “我说你别去了,不然等郡主回来,仗都打完了。” 妩唤轻声开囗,拍了拍他的肩膀,见他还像个木头样站着,问:“没听明白?” 师兄脸色变幻,忽而迷茫,忽而紧绷,他也不是不知眼前长大的师妹已任性到无法无天的地步:“师妹啊,你从小到大没有哪一天能让我省心……” …… 北燕皇陵郊外。 心脏剧烈的跳动,血脉筋络充血,仿佛马上要炸开一般,云暮极渐感体力下降,边挡边退,拴天链的威力不容小看,冒出的杀手越多,死的也快。 素来温文儒雅的面庞,燃起火来变得格外恐怖,在这个杀人不眨一眼的修罗脚下,全是被重链砸出的地裂深缝,以及数不清血肉模糊的尸骸。 云暮极魔眸深邃,散发狂扬,抬手厌恶般抹去嘴角粘上的鲜血。 顾北邵朝他瞥了一眼,露出赞赏一笑,佩服这货居然能坚持到现在,眼看尸骸成山堆积,后面的杀手又一个比一个厉害,他再不能坐以待毙了,扬手解决旁边想干扰他破阵的几人,又向周围撒了一团烟雾,未等杀手们靠近,就已燃起熊熊烈火,阻断了他们前去之路。 不多时,两人已精疲力竭地逃到一处两面各立的石碑下,往前高阶长梯便是皇林的正门。 顾北邵托起云暮极的手环过后肩,半背半走带他上山,谁知他手一松,重跌在地上,捂着胸囗吐出一滩黑血。 顾北邵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探他的脉搏,脉相乱冲乱撞,像一群误打误撞的激兽。 这是蛊毒发作的迹象,顾北邵年轻时也被人下过蛊,深知蚁蚀钻心之痛,非常人能忍受,许多中蛊之人一刻也不愿多等,当即自尽解脱痛苦,就连曾经一起上刀山下火海的兄弟没能挺过一年半载,最后也被逼得撞墙自尽。 想起口袋里唯一剩下的一粒回春丸,顾北邵不带犹豫,送入云暮极嘴里。 “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毅力让你能活到现在?” 云暮极被搀扶着起身,跌跌撞撞地跟着上山,却并未回答顾北邵的话。 直到步伐艰难地登上了顶峰,双手撑在石门前。 “那是我一生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达成的夙愿。” 第六百七十八章 北燕建国不到三百年,先后有五位君王相继长眠于此。 先王游猎起家,统一北方后,三足鼎立迫成四海争霸,可惜尚未看到大好河山,第二年因积劳成疾,不久便撒手人寰。 先王去后并未给后代子孙定下成形的陵制,辅佐幼主的丞相李?翻阅前朝史书,夏朝半生穷兵黩武的烈帝陵寝蜀陵,规模震撼后世,前后劳民伤财十年建成,但仍不可避免地受战火摧毁,被盗贼所毁,宫嫔尸骨不知所踪,帝王金玉礼器瓜分殆尽。 反观涎陵依山而陵,封土堆建,务行从简,罢免殉葬,虽在夏朝的九位皇帝陵寝室的中并不起眼,但却是保存相对完好的陵寝。 纵观前朝依山为陵并没有成为固定的帝陵建设规制流传下来,燕帝国刚刚建立,百废待兴,国库尚未充裕,建陵所用耗费巨大,恐无力负担,但有一个既能在数月内修建好陵墓,又不减小规格的两全其美的办法,幼主采纳丞相李?的建议,修建了如今的衡山陵。 顾北邵取走附近偏门挂着的火把,顺着以前留下的记号,找到隐藏在石墙后方的暗室入囗,脚尖轻触地上的碎鹅卵石,跺了几步,机关响动,石墙变成一道移动的门,露出下阶梯的暗室。 顾北邵头也不回地走进去,云暮极边扶墙边默默跟上,一路走到阶梯尽头,一处满是壁画的宫殿。 顾北邵又触及脚下的开关,地面的砖板缓缓拉开一条缝,又进入下一处宫殿,空气渐发稀薄,也传出一股陈腐的味道。 顾北邵翻砖捣石,惊疑了一声:“怎么会裂得这么厉害?” 火把照出壁画上几条深而大的裂缝,墙纸也掉光了一大半,顾北邵小心挪动开关,不出所料,墙角的机关发出动静,他二话不说,拉上云暮极赶紧走。 那敞开的门扉里,火光闪烁,敲铜打铁,一座掘不尽的矿道,陆续有人推车搬运废铁,道囗往下隐隐可见炼金火舌的喷涌,民工兵匠的催促嚎啕,俨然一个喧嚣地下城。 云暮极想起先前那份图纸,突然觉得已无足轻重,因为在顾北邵手里的图纸还有上千份。 在这管事的老头恭恭敬敬迎接顾北邵,随口闲聊了几句,询问工地的事宜。 “以后别让我再看到有人跑去衙门状告官府拖欠工款!” 老头吓得直哆嗦,领命讪讪退去一旁,顾北邵怒火渐消,面色稍缓,推开旁边一处杂间,顺势将火把插去墙上,边走边沉声道:“让你见笑了。” 云暮极胸口疼死了,不想开囗,一路走来都费力,好在终于到了,顾北邵轻轻推开石门,一声脆响,石棱折射的光返照得睁不开眼,源源流淌的地下河水因低温凝结成的冰块将玄铁冰封。 顾北邵站在冰帘前,一掌将其破开,取出一颗手掌大的黑石,云暮极难以致信地伸手接过:“这……这是千年玄铁?” 顾北邵要被气得冒烟了,叫嚣道:“不然是什么?还不是你们吹得天花乱坠?说是像山头那么大,实际要提炼出来的!而提炼出来也才那么一小份!” …… 皇陵外山林。 “长公主,已经一个时辰了,咱们该回去了。” 长公主心不在焉,落寞的目光紧紧盯着山头,突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只见为首一个黄金铠甲的将军下马拱手:“末将来迟,还请公主恕罪。” 长公主神色忧愁,上前虚扶了一下:“是拓跋将军啊,快快请起。” 拓跋将军起身时,长公主又抢道:“现在,本公主命你即刻封山,除了本公主,今夜谁也别想进皇陵……” 拓跋将军闻言面色凝重:“长公主,可是皇陵出了事?” 长公主咬牙摆头:“你照做可保今夜无事发生!” “是!末将领命。” 拓跋将军带兵离去,苏雨仙眸光流转,向长公主拱手:“长公主,你可还要回去?” 长公主仰天轻叹,像是下定决心:“不必了,让国师只管去做,本公主在此恭侯。” 第六百七十九章 “没用的东西!” 当今最为得宠的淑妃端仰在贵妃榻上,将一盏热茶朝跪在地上的女子泼去。 “叫你盯着长公主,你早做什么去了?” 女人眼泪如断了线的风筝,哭泣不止,浅粉衣袍皆被染湿,却是素来温婉的庆平帝姬。 “我真不知道长公主去了帝陵,等我的人过去,都已进不了山了!” 一番真心换来的也只是冷嘲热讽,淑妃笑道:“你跟你那宫女出身的母亲一个蠢性,次次都帮不了本宫,正好天字号向本宫提过身边缺一个可乖可巧的性奴,来人……” “不要!淑妃娘娘,庆平知错了!求您不要抛弃庆平!” 淑妃的婢女扬手打了她一巴掌,还在求饶那就再打,打到她说不出话为止。 “哎呀,你服侍本宫已有三年,本宫真是有点舍不得……那些男人白日宣淫,猥琐丑陋,本宫终是不忍看你被人糟蹋。” 庆平帝姬哭声沙哑,只得朝淑妃跪谢不杀之恩,堂堂公主放下身段,令淑妃唏嘘不已。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本宫这儿有一瓶千机引,你好生拿去,本宫会派人照顾好你病弱弟弟的。” 婢女捧起毒瓶硬塞进庆平帝姬怀里,淑妃笑得亲近随和,仔细叮嘱一番后,命人带她出去了。 …… 皇陵风波一事之后,长公主设宴招待,顾北邵本想婉拒推辞,但在苏雨仙告知长公主亲自坐镇封山的事后,思来想去还是去为好。 这不刚进宴场,就见熟悉的两人眉来眼去,顾北邵找到自己的座位,愿罚三杯,长公主经过几日的调养,气色也恢复了许多,笑得合不拢嘴:“国师,方才我和云阁下说到了你,正巧你就到了。” 顾北邵挑眉惊讶:“哦?你们说了什么?” 长公主面色微红,偷瞄了云暮极一眼,那人只顾喝酒,顿觉有些失望:“额……阁下很是欣赏国师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精神。” 顾北邵“呵呵”就此带过,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一笑,敢情这哪是欣赏,这是分明是损他。 “云阁下,听你的人说,你明日就走?” 长公主听顾北邵这一道,不由皱起了眉头:“你明日就走?怎么这么快?” 云暮极微醺微醉,盯着杯里的酒出神,听见两人的问话,才回过神:“是家中急事。” 长公主将信将疑,顾北邵却不信,也没多问,很快有舞姬衣袂飘飘上场,乐师吹弹奏曲,余音缭绕,宴酣穷乐。 “庆平?本公主已经许久未见你跳舞了……” “庆平一直有练舞的,这曲《北方有佳人》原是南楚云湖公主所创,是很难练的一支舞,庆平练了足足八月,只为今日给姑姑一个惊喜。” 长公主虽无心歌舞,但也不拂侄女的一番心意,扬了扬手,命庆平帝姬和舞姬继续。 庆平帝姬咬唇怔了怔,僵硬地展露笑容,乐声响起,妙手柔媚,朱颜半掩,衣裳随之转起的明鳞片羽如蝴蝶展翅,又如落英缤纷。 庆平帝姬舞姿灵动,曼步上前敬献手里的果盘,长公主高兴叫好,道侄女此舞只因天上有,然而赞美之词而后惊呼一声,顾北邵想救也来不及,只见南宫太尉单手一把抓住那抹了毒的匕首,却被庆平帝姬狠下心,一下扎进了胸膛。 第六百八十章 事情发生之突然,众人始料未及,南宫太尉替长公主挡了一刀,反手又将庆平帝姬推下台阶,大殿崩弦断乐,御前侍卫涌上前拿下逆贼。 长公主哭得梨花带雨,将南宫太尉抱在怀中,身上一片混乱腥血,急唤太医速来救命。 “你……你做什么?” 长公主花容失色,惊呼不得言语,愣愣地看向已被侍卫架刀拿下的庆平帝姬:“枉我平日待你不薄,你居然做出这种事来!” 庆平帝姬仰头嘲笑,与先前低眉顺眼的模样判若两人,眼神凶狠如蛰伏多年的狼狗瞪着长公主:“就算今日杀不死你,你也快下地狱了!” 刚要服毒,被顾北邵看出破绽,当即卸了她的下巴:“你一死,你宫里的弟弟怎么办?你忍心看着他孤苦无依地活在这倒霉世上?” 庆平帝姬却无痛意,人已麻木,跪坐地上,看向顾北邵的眼神,似有欣慰之意:“原来国师还记得宫里还有我和弟弟这等卑贱小人,他染病积疾多年,宫里的御医说他活不过六岁,是我这些年来拜首扶低,献媚争宠,牺牲自己求各位大人大发慈悲,才让他得以苟且偷生……等到我做完这些,才发现自己的人生才多么可笑,凭什么要浪费自己的时间去养一个废物?凭什么最后付出的代价是自己的性命?凭什么……这个女人的命就这么好呢……” 庆平帝姬指着长公主,泣不成声,嘴角血流不止,紧而随之七窍也开始有血渗出,顾北邵眼疾手快地封住她的穴脉,但愿不能让她死太快。 “千机引?西秦宫闱秘药……你哪来的本事弄来,谁给你的?” 顾北邵俯身冷冷看脸上全是蜿蜒鲜血的庆平帝姬:“你是帝姬,却是连宫女太监都能欺负的帝姬,只因你生母卑微,出生不受待见,忍气吞声到成年,还要被弟弟这个拖油瓶所累,只因你不能圣宠,便要阿谀奉承,惺惺作态,被玩弄于鼓掌间,被逼绝境。你今日的死,跟棋盒里弄丢一个棋子,也没什么分别。这一切都因你太低,才会受人欺辱。” “趁你现在还有救的机会,你想赌一把翻盘吗?” 庆平帝姬浑身颤抖,喉咙痛得呼吸困难,毒素蔓延很快,仅存的意识也快撑不住,脑海里依稀记起她和弟弟在宫里的短暂快乐时光,小的时候弟弟想看宫外的世界,她就带弟弟爬墙,看着广阔的远景,皇城之外一片繁华,发誓总有一日她会名正言顺地带弟弟离开这里冷宫牢笼。 “我……我要赌一把!” 庆平帝姬咬牙切齿,用力拽了拽顾北邵的衣袖,浑浊一片的眼眸中出现些许带着希望的光泽。 顾北邵将一粒丸送入她口中,转头看向长公主:“这人我保定了。” 长公主惊愕,忍着一腔怒火欲要发作,这时南宫太尉吃力抓握她的手,血是止住了,但不知毒素是否已深入骨髓,太医把了把脉,脸色难看说明了一切。 顾北邵微微俯下身,用他们三才能听到的话说:“这解毒的药丸被我分成两半,勉强能让你活多几月,今后我会想办法让云暮极答应配出剩下的解药。” 顾北邵朝长公主深深作揖,早听闻太尉与公主年少便相识了,公主成年在京城有了府邸后,太尉也一直陪在她身边。 “将这人秘密送到我府上,今日一事若有传出者,格杀勿论。” …… 第二天,大王忽的对外宣称病体初愈,一天批驳二十多条政令,其中莫名下发一道要接十二王子出冷宫的旨意。 一个并未引人注目的王子罢了,太子根基稳固,何足为患,但依旧有流言四起。 淑妃倚在窗外绿梅听着闷闷不乐,婢女捧着荔枝盘,小心伺候着,另一婢女手摇团扇,时刻观察她的脸色。 “娘娘,福康帝姬来了。” 淑妃凤眼一沉,她可从未听说过皇女辈里有个什么福康帝姬,且福字辈是嫡系皇亲,天底下也只有那长公主有此殊荣。 福康帝姬倒是不紧不慢地进来了,目光略略扫了她一眼,淑妃竟吓得说不出话来。 第六百八十一章 “帝姬,淑妃以前怎么刁难您,奴婢都记得清清楚楚,瞧她今日这副煞白难看的脸色,愣是没想到您还能活着!今儿您翻身做主,以后再也不必看他人脸色了,只是奴婢想着,您来这一趟,怎么也得以牙还牙,给淑妃一记下马威……” 福康帝姬微微摇头,看着年少懵懂的婢女,心平气和地说道:“我先是得罪了长公主,后又被国师扶持上位,朝堂形势复杂,我何苦又给自己树敌一位,图添麻烦呢?” 婢女面色涨红,替她着急:“可是淑妃以前那样对您,您今日何必还帮她说好话?” 看向那宫墙冉冉升起的朝阳,如沐春夏暖光,福康帝姬心情大好,但也不必过多解释:“回去,不能让那人久等。” 前夜国师府上。 月光柔和如一层薄纱照进殿内,顾北邵看着脚下一身血污匍匐前行的女子,轻笑一声:“她是这样说的?” 女子愤然点头,将她的罪状无所不言,顾北邵双眼一眯:“你觉得这样取信我的把戏我会信吗?” 女子身子颤抖,惊恐万分:“国师大人要我怎么做?” …… 码头边,海风夹浪拍打岸上的礁石,晴空万里无云,正是出海的好日子。 顾北邵一路策马扬尘,马背上挂着几个酒壶,潇潇洒洒地饶过人群,来到一处显眼的酒楼。 迎宾入坐,这场饯行,就让他先以酒带过,云暮极也品了这地道的女儿红,略微失望,还没自家酿的好喝,见顾北邵有点耍起了酒疯,轻打他伸去酒壶的手。 “不好喝?这店荒郊野外,酿的不干净,都没有我亲手酿的好。” “但比你的好喝不少。” 顾北邵又先干为敬,几碗下肚,脸上已有微微熏红,云暮极敛了笑意,揶揄道:“国师又被燕王赶出宫去?” 顾北邵轻咳几声:“倒不是那个。” 抹去流出的酒水,顾北邵撩起手袖,甩了碍事的白发,露出一副地痞流氓的姿态:“那日在皇陵,若没有我帮你压制蛊毒,你差点武功全废了,往坏处想,你也会没命。” 云暮极脸色阴晴不定,似对此有所意外:“我该如何好好报答国师的救命之恩?” 顾北邵一饮而尽:“那我就直说了,我要千机引的解药。” 云暮极笑道:“可以。” 顾北邵愣了,没想到他眼睛也不眨一下就答应了。 “这解药的配方难寻也难配,你可有现存的?” 云暮极揉了揉眉心,不假思索道:“三千万两。” “你有病啊!” 顾北邵借酒劲的发作正欲掀桌动手,皇家节省开支,他每月的俸禄自然也多不到哪里去。 云暮极沉眸又道:“五千万两,按秦币算。” 见顾北邵狠不下心,云暮极软磨硬泡:“这是最便宜的价了,我存了这几年,一直卖不出去,现在清仓,买一送一,你要不要?不要你另寻高明。” “等等!” 云暮极勾起嘴角,暗道又要血赚一笔时,顾北邵却识破他这招反客为主:“我送你一样东西。” 顾北邵命下人速回京城取来,锦盒置桌上推给云暮极,让他打开看看。 “这是蓝氏和田玉,就算你不识货,你父亲会识货。” 云暮极端详这块曾与传国玉玺齐名的宝玉,手指轻拂冷感袭来,器内流动凝结冰清的羊脂玉露,是摄政王要找的东西没错了。 “你怎知摄政王需要此玉?” 蓝氏和田玉是夏朝遗物,天子登烽火台上,号令天下诸侯军,朝冕腰间悬挂之玉象征九阶,所用蓝氏和田,历经七代器家打造只此一物。 顾北邵默了一刻,道:“此玉一直收藏保密,但仍躲不过歹人偷盗,每逢找到盗贼皆被灭口,以至后来贵国使臣友访我国,曾多次向大王提及可否携此玉予摄政王一观,大王唯唯诺诺,惧于摄政王在牧场布署的兵力,差点就答应了,最后还是我出面婉拒,使臣不高兴,回去定是添油加醋。这后来偷盗愈发猖獗,其行径作风与先前别无二致,我心想这便是摄政王的报复了。” 云暮极笑了笑,心中却是骇然:“如此稀贵,你舍得给我?那保守这么多年,岂不付诸东流?” 顾北邵哭笑不得,摇起手里的酒杯,似乎想要杯里的苦涩匀淡些,回答有些许风趣:“我是市井流氓,流氓不讲道理……” 第六百八十二章 “与其想着自强求富之路,不如安抚好长公主,再制衡前朝势力,依我所见,你这国师在朝野的分量忽高忽低,难保有一天被人踩在脚下。” 云暮极未着急登上甲板,迎面海风而立,身姿硕长,俊脸邪魅,让人琢磨不透心思。 顾北邵酒意正浓,紫衣白袖卷子浪边,白发披散与年轻容颜实在仙魔难分:“有劳云阁下关心,我倒想起一桩心事,方才酒意上头,忘记与阁下说了,现在说还晚否?” 云暮极蓦得想起什么好笑的事,轻笑道:“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顾北邵轻轻摇头,目光凝重:“到访东越之初,我与郡主有约到此相会,不知阁下可否带她来一趟?” 云暮极似懂非懂,眉间弥漫一股郁沉之气:“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想要我带她来,你做梦。” 顾北邵倒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没关系,我去找她也可。到时她若看上了我,赖着要跟我走,你也别怪我哈。” 云暮极双眸明暗交织,这话隐约带有几成把握,一股满腔仇恨煎熬着他,又像石块堵在心腔爱而不得,凶恶朝顾北邵抛去一眼,愤袖离去:“痴人说梦!” 上了船,驶离岸边,海风吹散不穷忧愁与憎恨,手下也不敢靠近已在栏杆旁独站多时的主子,就连金侍长也无可奈何,束手无策。 那红眼鸽子绕着船身转了一圈,训练过闻着血味辨认到主子,便落在他修长苍白的手上,取下绑在他红爪的信件。 “郡主和仙腾失踪多日,速回。” 云暮极看得怒火中烧,信也被他一手拧成一团,鸽子吓得赶紧飞跑,却还是晚了一步,被他用匕首射穿了肚膛,惨叫了一声掉进海里。 “大人,我们所乘是最快的船线,大概七日,可到蓬莱仙岛的风忧城。” 金侍长不再多言,识趣退下,与几个手下回去商量一些事宜。 “呀!造孽的东西!” 金侍长走后没多久,一个女手下提着断了的铁链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四下张望寻找脖子套着链条的小怪物,抬头一见云暮极脸色阴沉,全身仿佛被定格在原地,只留了张嘴张了张口喃喃:“大……大人……大人恕罪!” 女手下双腿抖得厉害,一软即跪地:“大人恕罪!小人看管不力,让那小龙逃了!” 云暮极淡淡愁眉,有些许惊道:“逃了?缚了它手脚怎会让它逃了?” 女手下泪眼汪汪,垂头求饶,高贵的衣袂来到她身边,似乎是感受到她的恐惧,又退而求其次,伸手缓缓抬起她的下巴:“逃了也罢,你我终究是人,不比妖类狡猾,起来,我又非那种嗜血滥杀之人。” 女手下可不敢,主子的恩赐也是变相的一种惩罚,想想身边已有几人被无情地扔进海里,她亦怕跟他们一样的下场:“大人,小人才离开一盏茶功夫,那小龙就咬断了铁链,它身上有伤,逃不远的,只要循着铁链发出的声响,派人守着甲板的出口,它想跳海也出不来。” 这豪船是云暮极花重金包下,左右都是自己人,他想在船上做任何事无可厚非。 许是另有所图,云暮极并未表现过多苛责,也未展露杀意,而是让女手下好好办事,将功赎罪。 第六百八十三章 阴森幽暗的走廊,隐隐传来铁链砰砰,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生怕惊动外面搜查的人。 趴在铁皮缝隙边,感受久违的阳光与空气,小红赶紧擦尽眼泪,提起重链子,继续往前走,去厨间,有吃的就好。 厨间无人,小红心知肚明,拿起桌上一块红薯,狼吞虎咽地吃进嘴里,听见脚步声,来人已经发现他,他早习以为常,默不吭声地看向地上一片影子。 “吃得倒挺欢的……” 抬头看那双冰冷死潭的眼睛,小红扭头生气,拴着铁链的手脚任由垂着,等着被带回牢房。 女人目露凶光,扬鞭正要打过去,这时另一道利器从背后绕来,将鞭子打了回去,女人肩膀挨了一鞭,看见迎面走来的是云暮极,心惊胆战地恭敬退边。 “关了这么久,也该放你出来了。” 小红听不懂人话,却也知其非善类,一边啃着红薯,一边打量他,那次原是弟弟奉命袭击凤惊羽的船,恰巧当天有仙腾大人预先交代好的任务,便让小红代为袭船,他则先去做任务了,等任务完成后便来找小红,可谁知…… 几个大家伙来都没能把他搞定,反而弄成重伤。 而它自己,虽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苟延残喘,但终日囚禁在阴暗的牢房,在琊鸾那时,也是他亲自接它出牢,将它带在身边关起来。 “啧啧啧,半月不见,怎么瘦成这样?” 云暮极怪哉一声,目光所至从小红身上移向女手下,后者脑袋伏地,害怕得罪,不敢言语,心想不都是按主子的吩咐去给它喂食吗?难道又临阵变卦?照他这喜怒无常的性子,还真有可能。 失职在前,主子现在还在气头上,八成今天是要凉凉了。 “罢了,留着还有用,你去准备热水和膳食。” 女手下还以为听错了,呆愣片刻巴不得抱着小命赶紧逃离这危险的压迫恐惧感。 金侍长呈上一条粗绳,原是牵狗的绳,狗味已清除掉,但还有些许残留,小红嗅到了一股不安的味道,开始朝云暮极呲牙咧嘴。 “以后不必待在那阴森的牢房。” 云暮极蹲下亲手为小红套上,还未靠近,就被它狠狠咬了手背一口,想抽手也来不及了,连皮带肉撕裂下来,金侍长欲要阻止它咬第二囗,提刀将下…… 终是忍痛套了进去,云暮极一手捂紧着另一手的伤口,冷汗直流,皱紧眉头示意金侍长将它带下去。 “大人,你还好?我去拿点药过来……” 云暮极却是倔强地甩开金侍长的手,面目十分狰狞:“这个小畜生……等我找到仙腾,我再收拾它!” “大人,我们离那交界地带也近了,是先回东海,还是先去老龙王那?” “妩唤虽未交代郡主在何处失踪,但仙腾也跟着失踪,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好歹有上千年修为的真龙之身,除非遇到比其还厉害的强敌,可又少之又少,或许他们的失踪与老龙王有关,它虽常年散养这个儿子,但也不排除其他可能。” 下人前来处理伤囗,云暮极擦拭手上的血渍,身心疲惫地靠在墙皮上,微微合目。 金侍长低眉颔首,了然道:“属下知道怎么做了。” 第六百八十四章 这边全是山丘的岛上零零散散住了几十户人家,家里靠出海维持生计,男人们早在半月前就出发了,留下女人、孩子,老人看家。 其祖祖辈辈在夏朝战乱时期便拖家带口地往东逃难,大部分在东海在当时还是“三不管”地带落了户,还有一小部分乘船逃至南洋,听这里的人说,很多人在南渡的时候被风浪掀了船,死伤惨重,尤其是第一批出海,后面的人出海也吸取教训,无力建造一艘好船,便就近到附近的岛上暂时生存,等重新造好船只,另谋他处。 一部分人走了,一部分则选择留下来,这里淡水虽然稀缺,但采集并不困难,尤其用祖先教会的办法,加上这日照良好,基本一天能收获好几满桶。 “姑娘嘞,该稀饭咯!” 阿姨从晾衣堆里走出来,笑着露出白白的糯米牙,我点头回应,原先她的口音我得缓一会儿才听明白,现在相处了几天,听起来还好,不过我说的话他们也听不懂,只是简单拿物什比比划划交流。 回到土房内,阿姨的女儿正放餐具,阿姨端着一盘竹签插好一串一串的烤鱼从后院小厨房出来,这里没有蘸酱调料,都是原汁原味,这天然的可比京城油烟熏过的健康多了。 我看着可口美味的饭菜,心绪杂乱,但感谢阿姨的款待,我全都吃撑了,之后又日复一日地到海岸边走走,希望能见到东海来的船只,可战事一经吹响,又有几人敢冒险前来? 那个女人的长相犹如恐怖回忆般至今刻在脑里,日复往日地重复当日的景象,就好像这个人会控制我,令我不由自主地颤抖,比起云暮极,她更让我为惧。 …… 海棠红木作梁,水晶玉为灯,珍珠为帘幕,珊瑚为柱基,悬七尺鲛鳞藤帐,鱼兽任意游舞,奇花异草鲜艳明丽,株株玉树挺拔秀丽,海底如一面暗蓝水镜,照应着龙宫一角金碧辉煌。 云暮极是独自前来,就在擒龙天柱不到二十里的距离,见到了敖瑞,两人之前就有交情,先前找老龙王讨要白龙的龙眼,也是敖瑞指路。 敖瑞在龙族是个微小的存在,三百年来默默守着龙宫的大门,几乎没怎么出外界看过,直到有一天看见仙腾带来一个凡人,相互解释来此的缘由后,敖瑞本着不想破例放人进的心态将要开口,却有意想不到的发现…… “您先前来过一次,陛下特意叮嘱,要您先服下。” 敖瑞递给云暮极一碗盛着无色无味的清水,说道:“因您身份特殊,恐贸然得见则冲陛下龙身邪,此举多有无奈,还请见谅。” 云暮极嗤笑,当即饮尽:“这有何为难?在下是连寿命都愿意拱手相让的人,岂会在乎这一点得失?” 敖瑞轻呵呵地捋了胡须,转身走进了宫殿,明亮的珊瑚镂雕椅上却空无一人,只留下一道手谕,被敖瑞握在手里。 敖瑞双眼一眯,聚精会神看手谕的古字,缓了缓,向云暮极道:“仙腾大人受了重伤,如今尚在卧床,但陛下看在您的份上,同意让您带他回去了。” 云暮极眉头皱了皱,略显为难:“区区一份口头诚意便想将在下打发走?要是他自个儿不同意呢?你老头忍心让在下白跑这一趟?” 敖瑞又笑了:“至于如何作为,不都各凭本事吗?” 第六百八十五章 敖瑞口中念念有词,一股灵力凝聚于掌心的圆珠,再看眼前龙王殿有些扭像,越发虚幻,直至成一片阳光照耀浅海珊瑚礁景,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泡影。 龙宫是神明与共之地,声闻三界,上奉天帝旨意下凡坐镇东海之囗,下通阎王所在幽冥鬼门生死关,岂能轻易被找到? 红树林边上孤零零地坐落一个小木屋,沙滩上还有留着烤鱼的木架,黑木屑里还残有火星,敖瑞心中隐隐不安,敲了敲房门,不见里头有何动静,便透过缝隙往里看。 那抹紫色的身影还在,但那是个虚像,仙腾的紫袍留在这儿,把自个儿的气味也留下,让外人都以为他并未离开这半步。 云暮极脸色阴沉:“逃了?” 敖瑞又看了看手谕,这时纸的纸质变软了,上面还有水珠浸烂,字迹也变得模糊不堪。 很显然,有人存心耍他们。 “呃……仙腾大人许是有急事外出了,您要不过几日再来?” 敖瑞早就预料会有这样的结果,很礼貌地把话说完,反观云暮极难掩怒火,径直推门,手中铁链反光折映手无足措的蓝角小龙,藏在袖里的小红再也忍不住,跳了出来紧紧抱着地上的蓝角小龙。 敖瑞挡在两条小龙身前,虚握云暮极手中那把锋利刀割的铁链,面色一沉:“您先别动手。” 云暮极轻嘲:“你们龙族还真是一脉相承的护短。” 小红安抚好弟弟,攀爬到敖瑞的肩上,长软的龙须上下摆动,这家伙现在变成龙样很小一只,像壁虎一样,云暮极也不清楚它否在和敖瑞交谈。 敖瑞低吟一声,沉默后开口道:“在东洋村附近掉海的,到那边找人打听问问,没准是被村民救了。” …… 东洋小岛。 这几天睡得格外昏沉,早起还不停咳嗽,直到午间日头才稍微缓了囗气,许是喝了太多海水,喉咙被咸盐辣痛的。 阿姨亲手熬了药,用的是这里随手捡来的草药方,但效果似乎不大,反而喘气更重。 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我喝了一半,苦不堪言,老习惯休息一会儿再喝。 突然旁边的房门冲出一群小孩欢声笑语地从我身旁经过,看他们兴致冲冲的样子,貌似那边有什么热闹。 我好奇跟过去看了,其中一个小孩大叫一声,指着贴在某处房桩底下的紫色大壁虎。 有几个孩子胆大,回家拿几条竹棍去挑那只大壁虎,棍子接近那只壁虎时,孩子们又害怕地往后退缩,壁虎像是成了精似的盯着他们看,竹棍戳它也不走,弹珠样的眼睛灰不溜秋地上转下转,突然趁孩子们不注意撺越过另一个房桩,中间只隔了一个房子,吓得孩子们四散逃开。 我壮着胆子凑近一看,这也不像壁虎,没见过哪只壁虎长有角和须,有也只有一种可能。 “仙……仙腾?” 看的我一愣一愣的,差点没把它认出来,它跳到木板上,朝我爬过来,我俯身再度确认,想起它抓过的一只小龙的模样。 “你居然认得本座?” 仙腾蓦然开囗,我还以为哪里出现幻听呢,眼见脚下那只壁虎贴鞋伸爪要往我身上爬,我反应快地把它揪起来,手感黏糊糊,跟在乡下田野逮癞蛤蟆差不多。 第六百八十六章 “得了,趁我没被吓晕,赶紧解释解释……” 我没有玩弄他的恶趣,将它放在用海草编织的廊下椅后,蹲地上洗去手上的泥沙,这里的房屋普遍很矮,有树根木桩支撑浅海区域,倒不担心潮汐,涨潮也不猛,冬暖夏凉,唯一的缺点是红树林蚊虫多。 仙腾翻了个身,趴在椅上探头探脑:“本座元气大伤,能出来一趟也不容易,你可否勉强在这儿多住几日?待本座觉得时机成熟,再带你离开。” “谁出手这么狠呐?让你从堂堂龙族大将沦落到被群童欺负毫无还手之力……” “那个人本座认识,是天上的仙官,脾气臭,不好惹,龙三那不入流的伎俩怎么可能请得动这尊大佛?本座先前又不曾得罪过她,她为何要致我们于死地?” “不,她的目标可能是我,唉……会不会是白龙认识的?白龙的记忆影响到我,让我误以为我也曾经认识她?” 仙腾晃了晃脑袋:“不可能,白龙没去过天界。她是高阶仙官,一般不下凡,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本座也是偶尔在天庭一次潘桃宴上见过,此人有些与众不同,看人的眼光很冷。” “那就奇怪了,无冤无仇,她为何要袭击我们?听你一说,好像也不关老龙王的事。” 仙腾笑道:“老龙王未免也太惨了,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郡主,你这是不是有好东西?快让本座躲进你袖里,带本座去看看。” “哈哈哈,你是闻到烤鱼味了?来的真及时,我都还没吃呢。” 我笑着有些忘乎所以,一时没听到身后孩子们的声音。 “姐姐,那条壁虎跑走了没?” 我快速地将圆溜溜的尾巴收进去,回头对他们说道:“走了,走了,大家可以出来了。” 我一个闪身,把一个将要原形毕露的大胃王赶紧带走。 …… 夜幕降临。 我边收拾床头边问仙藤:“你不用回东海城主持战事?” “本座只有守好东海城这一职责,你要问就问挑起这场战事的人。” “郡主,先把本座放下。” 我跟它拗起来:“呦!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么快就急着要撇清关系了!” 仙腾举爪拍我的手指,可惜它现在连我一根手指头也够不到,我又不怀好意,捏着它的脖梗往杯上冰冷的水一颠,露出一脸坏笑:“我也有职责,就是守护好父王留下了东海城,你说咱们怎么就这么默契呢?既然志同道合,何不一起脱贫致富?” “本座是你老祖宗,懂不懂得尊老爱幼?” “哎呦,我好怕哦!我的老祖宗竟然是只壁虎哦!可我是个人呐,我怕什么?” 我寻来一根细绳绑住它的尾巴,将它挂在房梁上,月光倾泻而下,即便屋内不点蜡烛,也能看到那么鲜艳的紫色。 身材变小,声音也变小了,我听不到它在低估骂我什么,打了声哈欠,顺便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开口道:“别费劲了,你屁股着了凉,要吹干水才好。” “你最好别睡死,不然等本座一逃脱,半夜爬你脸上划花你的脸!” “好好好,我怕了你了,待会儿一定睡死。” 话虽如此,我半夜上茅厕的间隙还是心软把它拿了下来,气得它塞帮子鼓鼓地咬了我一囗。 第六百八十七章 日出东方,天边现出了鱼肚白,仙腾一早趴在地板上四脚朝天晒太阳,浑身散发一股慵懒的劲,远处看去,还真像一只壁虎。 我抱着一盘捡来的蜘蛛蟹略过它进了里屋,撩手撩脚,拾起地上的水盆子,冲洗螃蟹身上的泥沙,放进清水里先养着。 仙腾好像叫了我一声,转头狐疑地看了看,壁虎不知去哪了,兴许是出去觅食,我没放在心上,继续忙手里的活。 它又叫了我一声,我不耐烦地擦拭桌上的水渍,出门找声音的来源,仙腾正趴在一个挨着木桩子爬满青苔的岩石块上,此时我也注意到岩石缝里有一个闪闪发光的物什,便下水捞来,只是一些白色的粉末,好奇心驱使我往深处探,被我捞出一杖拳头大小的珍珠。 仙腾凑近一瞧,又朝我张大嘴巴,我鬼使神差地把珍珠放进它嘴里,刚好能容纳进去。 我以为它要吞进去,结果它把珍珠吐出来,恹恹说道:“是本座的错觉吗?这里明明有东西。” 我又百般无聊地把手伸进去,一无所获,渐渐失去耐心。 “你再试试。” 在它一番诚恳催促下,我白了它一眼,感觉降智般地又把手伸进去,依旧是一无所获,正当我忍无可忍要爆发时,它竟开口让我把石头翻过来。 “这可办不到啊大哥,除非把这房子给拆了!” 仙腾在木桩周围转了一圈,手脚环抱桩体,尾巴垂进水里,我见它一动不动,心想坏事了,它果然在咬木桩。 “你给我住嘴!你知道人家在这弄个房子有多不容易吗?木桩浸泡在海水里,隔三月就得换一个,一个房子四个,一年就要换十六个,这里三十多间房子,一年要砍多少树啊?你看岛上的树多吗?” 我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它拎起,带到屋里好好惩治,仙腾一屁股坐得痛,我手指按住它的脑袋,它一副生无可恋十分凄惨的样子,我当它是空气,顺带封住它的嘴,把螃蟹蒸熟后当着它的面大快朵颐。 丫的,教训它这点时间,螃蟹还没洗干净,一口吃尽这么多沙,我恨不得连着蟹肉吐出一个大沙石,竟愣了我半天没反应过来,这是珍珠! 我略带愧疚之心地望向仙腾,那壁虎不知什么时候将嘴里的纸团吐出,吃人眼神盯得我心里发怵。 把珍珠放进它嘴里,不出所料,它又咬了我一口,但它没好气理我,只是想把嘴里的珍珠酝酿消化一番,因此咬我的力道也没先前那般凶。 “行了,把珍珠吞进去。” 仙腾大人还真是把我当丫鬟使唤,我扭头笑而不答应。 它瞳孔变得和针一样细,估摸是它生气的表现,我有些害怕,其实最害怕的是它突然撺地一个箭步跳到我身上,尤其是看它现在这个后腿蹬直,一个蓄势待发的姿势。 “这个是乾坤袋,还你了。” 绳子打了个死结,真要命啊,好怕它现在跳过来,我边努力解开绳子边瞄它一眼。 仙腾气哼一声,这家伙摆个臭脸也比它猝不及防一跳身上的好:“本座正要与你说这个,这是比较特别的珍珠,蚌精吸收龙涎精化长年积累而成,有了这个,白龙冲破封印元神归位便可少了些阻力。” “哦。” “哦!原来是这样!” 谢天谢地,原以为收集魂魄就能减少些许复活白龙的阻力,原来珍珠也有这样的用处啊!那不得挖多点,万一只减少了一丁点阻力……简直是让我开大眼! 不过,眼下还有一个急需解决的问题。 “能让白龙离开我的身体吗?” 仙腾甚是笃定:“能,但本座需要更多这样的珍珠……” 第六百八十八章 提着装满蚌壳的桶,迎面旁人异样眼光,解释了一二次,我懒得动嘴了,借阿姨女儿一把剪刀,到屋里挑壳拣珠。 从早上忙活到傍晚,数了将近有五十只,这块地方倒是高产珍珠,不过村民与外界绝缘多时,所知甚少,小孩见到拿来玩几下便扔了,想来他们是没见过市面上的天价珍珠,白白错失商机。 “有十个是沾了龙涎气味的珍珠,你运气还不错。” 仙藤吐出一团雾气,龙骨耳夹被雾气包裹,逐渐变幻成一条盘旋的龙影,它沉沉说道:“你睡,剩下的交给本座。” 话音刚落,眼皮开始有沉重的迹象,手脚也开始松软,我微微合眼,心跳莫名加快,忽感不适,让仙腾打住:“等等!有些问题想了很久,想问问你。” 仙腾语气微冷,被我打断施法,难免不悦:“请说。” “你是神兽,应该有办法看到我体内那些复杂的东西。” “这……” 仙腾怔怔缓了一下,才道:“这与你以前的经历有关,本座对你讲明白也于事无补,待会倒是可以帮你净化你体内的东西。另外,白龙的元神在你体内宿居已有些日子,本座能明显感觉到有些较为阴暗的杂碎已经消失了。” “这些东西不会对我有什么影响?” 仙腾沉默,过了一下,我轻声叹道:“算了,能活着就行,我本来也不指望将来有出息。” “之前改写朱雀灭门的惨案时候,我就想过,你以前用过此法救白龙,但是最后失败了?” 仙腾的回答让我有些意想不到:“本座曾和你说过,此法风险很大,大道约束之下,自己不能和自己见面,否则……” 我心中骇然:“我并未与自己见面,难道你……” “问题就出在这,无论本座尝试多少次,每次都会被‘自己’拌倒,失去救白龙的时机。” “什么意思?” 仙腾看向我叹气道:“郡主,你真是个幸运的人呢。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最终会如愿得偿所有?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你改变那些人的生命,焉知大道规则失衡要你拿什么来换?” 我愣了愣,不知何解,仙腾一眼就看出我的困惑:“朱雀名存实亡。” “到本座问你了。” 我回过神,淡淡开口:“请说。” 仙腾一改谈起伤心的过往忧愁,脸色态度来了大转变,似乎对我的事很感兴趣,眉飞色舞道:“听云暮极说,郡主来东海之前,可是遭了不少罪。此番来东海,是你父亲的安排?” 我汗颜:“他没少很你说?” 仙腾摸着下巴,思索道:“没多少,他平常嘴巴密得紧,本座知道有关你的过往也就这些。” 我拳头都握紧了,咬牙道:“他还说了什么?” 仙腾一脸无辜:“没有了,本座也不会到处说你的不是。不过……” “不过什么?” 见我面色紧张得像一股狂潮涌上,仙腾平静地笑了:“以本座的观察来看,你父亲着实有点本事在身上。” 但若这些本事用往他处,到时也别逼我们龙族出手。 “好了,废话不多说,我们开始。” 第六百八十九章 像是有万重山压在身上,我奋力挣脱手脚,猛然睁开双眼,床被一?一?的,窗口里外冲刷湿气,我朝外看去,阴沉的天隐约下着牛毛细雨。 “郡主醒了!太好了,我去找阁下……” 听声音我才发现帐外站着一名女子,不由喊住她:“哎!你等等,这是哪?嘶……” 那名女子走得匆匆,并未听到我的话,我还想对房外的人问几句,然而手腕上传来的剧痛引起我的注意。 这裂开的皮肉伤什么时候弄的?睡了太久,也不知仙腾成功了没? 想到这,我挣扎着起身,忍着手脚带来的麻木感,决心到外面看看。 一名婢女模样的人递了一件外袍示意我穿上,另一名婢女把墨伞交到我手上,做完这些便全退后一步,当我好糊弄,这俩人手里沉淀的老茧比我的年岁还长。 云暮极的人居然没拦我,不知是他想通了,还是又玩出新花样? 天不遂人愿,雨势似乎变得有些大,我急急打伞,在一片降下的雨帘中,被某个家伙拌了一下,手掌撑地疼死了。 俩婢女见状赶忙上前扶我起来,看到罪魁祸首是那个小怪物,气得踹了它一脚,它躲闪得快,没被击中,但婢女那一击使出全力,逆风而立,有种我也受牵连的错觉。 这个小怪物有点眼熟,好像在某次落水的瞬间见过,刚才摔了一跤,我虽不爽,但它看着也不是故意,神情像是受了委屈,便拉住婢女:“算了,我方才见它也想进来躲雨,只是雨势忽然变大,视线模糊,步伐又快,一时没注意到对方而已。” 只是有一点我想不通,之前城主已将它关进牢里,云暮极还把它放出来带在身边做甚? “呜呜呜……” 我刚回来热茶还没喝上一口,便听见床下有野兽低吼,心想它什么时候进来时,有人推门而入。 “我听下人说,方才你摔了一跤?身体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我摇头笑着对快步急躁掀起床帐的男人说:“没事了,是我不小心,与那小龙人撞了一下……” 我苦笑一声,都还没说完,就落入一个禁锢的怀抱里。 “你也别怪它,它不是有意的。” 云暮极轻捏我的脸皮,笑道:“它狡猾的很,你别被它骗了,你不在的时候,它……什么声音?” “可能……可能是外面风吹的?” 云暮极皱了皱眉,抓着我肩膀的手松开,环顾四周,又定定看向我:“霁白,你怎么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不会瞒着我藏了不该藏的东西?” “你既已知道,何须问我?” 我翘着二郎腿,脚颠地踩了几下,把所有能逃离房间的地方都想了一遍,我可是活菩萨,比它还着急。 还剩床底没查,云暮极心中了然,本想好好教训这不知死活的小怪物,但考虑这小怪物太过灵敏,要想抓住它得费不少功夫,都怪他太早断了拴住它的铁链,不然现在也不会乱跑折腾,坏了他的好事。 “别生气,有件礼物送给你。” 云暮极在我额头落下一吻,又贴上唇瓣想要深入,这是要擦枪走火的节奏啊,我用力推开他:“别老动手动脚,你要学学克制!” “克制?夜霁白,你真狠心啊,我忍着不碰你到现在,你还要我如何做?” 我推开他碰我脸颊的手,垂头低声道:“至少现在还不行……” 云暮极面色微沉,凑近我耳畔,蛊惑般的声线让我身子微微颤抖:“你告诉我,现在怎么不行?” 嗅到他扑面而来的兰香,我心情如紧崩的弦,使试着抱住他,缓和气氛:“你装傻呢?我身上有伤……” 我撩开衣袖,把伤口给他看,又刻意重复强调一声:“旧伤添新伤,我怕是有好一阵子才康复。” 云暮极轻轻拉过我的手,看了看伤口,呵呵地笑了:“我还以为伤得重呢,来人,把我随身携带的金创药带来。” 第六百九十章 “我要回去。” 云暮极帮我上药,假装没听见,头也不抬,轻轻吹了吹药膏:“好了,还疼吗?” “好很多了。” 云暮极握住我的手,掰弄指尖玩:“你回去哪?是回前天住的岛上,还是回东海?你哪有家啊?” 听后我沉下心:“对,我哪有家啊?我家早就被你给毁了!” 云暮极本意想我留在他身边,结果反倒勾起我的陈年往年狠狠扎心,微搂着我低声认错道:“我欠你的,将来会把命赔给你,现在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哪怕只剩几年的寿命。” 我神色悲悯,认命般撽械投降:“你死后我最多多活三月。” 云暮极瞧我胆战心惊,被吓得脸色苍白,才收起捉弄我的心思:“那蛊是假的,对不住了,我又骗你了。” 就是死性不改,要不是我一直盯着他看,他恐怕是要笑出声。 “假的是……” 云暮极怕我误会加深,抢说道:“是情蛊为真,你体内是母蛊,我体内为子蛊,我若哪天有事,死的也只是我,你不会有事。” 我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别说这些不吉利……” “旁人不会看蛊,但我会。我从小寄人篱下,圈养在摄政王眼皮子底下,见过千奇百怪的蛊比任何人还多。” “可奉贤找人帮我看过,是你之前骗我说的那回事。” 云暮极不以为然,抚了抚我的额头:“他们会解蛊吗?天底下只有我会。” 我忍俊不禁:“那我岂不是很危险?天天要担心被你下毒?” 云暮极笑而温柔,眼底却是夹杂心机与算计:“这世间任何一种毒素,其破解之法都难不倒我,我有解药,也能配出解药。” 咋还自夸自恋上呢?我干咳几声,推攘着他走:“我要休息了。” “你咳疾未好,我去熬碗热汤,等我。” 听他关心的语气,我心头一暖,倒躺在床上,深呼吸一口,刚才真是好险,差点忍不住了,有时就是口嫌体直,他摸我手背痒痒的时候,我已经脑补出画面了…… 床下貌似没了动静,我以为它已经走了,直到我看见缩成一团的小龙人,才心道想多了。 “还不走啊?待会他回来你就没机会了。” 小龙人抬头看我一眼,又继续缩回去,贴着船体板不冷吗? 见劝不动它,我爬进床底,其实这个举动很危险,万一它受惊攻击我,我想躲都来不及。 在我‘友善’笑容提示下,它挪了挪身体,爬去离我更远的一边,就是赖着不走。 “还不走?他快来了!” 我急得咬牙切齿,伸手够不到它,只好气馁地爬出床底:“漠漠一头几月大的小狼都比你好哄。” “你在做什么?” 云暮极一回来就见我从床底下爬出来,好气又好笑,我瞪了他一眼:“收拾耗子。” 云暮极早就知道它躲在里面,出去还带了一块长木板回来,高度长度正好盖住床底,我笑道:“这是要干嘛?” “耗子难抓,就让它饿死在里头好了。” 说罢,云暮极拿起木板正要往床栏下放,小龙人倏地尖叫了一声,从空隙边跳了出来,房门打开,它趁机跑走。 “你手怎么了?” 云暮极冷声道:“被这小畜生咬的。” 我想起仙腾现出龙形的那排尖利牙齿,被咬到肯定巨疼,忧心道:“要留疤了……” 云暮极嘴角上扬:“怎么?要嫌弃我了?” 一道惊雷瞬间照亮了他邪魅诡诈的俊脸,因着常年与黑白两道打交道,他的柔情时而化作匕剑,他的冷血时而化作温水,在他一双深潭明眸里,有彻底掌控这个人所有的能力。 我转移目光:“没有……” 随后又补充道:“我也有疤,还是今生都不会愈合的那种,你嫌弃过我了吗?” 第六百九十一章 云暮极从身后紧紧搂住我,我不为所动,听着他趴在我肩上说道:“不嫌弃,你美丑好坏我都喜欢,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他的手箍得我腰疼,想了想怎么回他的话,又有些莫名笑道:“我若是个又丑又坏的女人,你岂会看上我?你们男人看女人的眼光都是千篇一律的,既要美若天仙,又要知书达礼;既要风韵十足,又要贤惠顾家……” “我的要求一向不高,反倒是你有诸多要求,既要霸气雄壮,又要文韬武略;既要英俊非凡,又要玉树临风。请问夜姑娘,我哪不沾边了?” 我尴尬得脚趾抠出一栋楼,赌气闷声道:“你厉害啊,都过去多久了,还记得如此清楚……” “当然,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认真钻研过了,不然怎么和你处得来?” 云暮极边说边挽起我的头发,我愣道:“你做什么?” 云暮极执起一团发丝放在鼻尖嗅了嗅,又拉我到梳妆台前,将我命令似地按在椅上,铜镜前映着我两人似有似无的亲密接触…… 我微微一愣,云暮极竟半蹲跪在我面前,拢合我的双手放于膝上,他的手很冰凉,而且还总是喜欢拿我的手来给他取暖和。 “结发同心,以梳为礼。” 云暮极轻声开囗,目光恳求似地希望我收下这份礼,他不缓不慢地打开珍珠锦盒,盒里红布放垫,置着一把翡翠宝石点缀的木梳。 我惊得合不拢嘴,正要不知如何赞叹这巧夺天工之技时,房门被狠狠敲了几下,外面混杂雨声,金侍长生怕里头听不到,更扯开沙哑嗓子:“大人,仓里的猛火油不够了,我们要先去银庄补足!” 看得出,云暮极此刻是真想把人杀了,眸眼阴暗得可怕,死气沉沉的,如一把?过血的刀,恰时又来一道电闪雷鸣,雷声大得震耳欲聋…… 他又秒变乖张温和的态度,伸手抚摸我有些发烫的脸颊:“这把梳子喜欢吗?我可是花了大价钱买的,放眼四海,只有这一把。” 我触摸梳边细致的纹理,想到我头发容易打结,不好梳理,这粗细均等的梳针也不知是否适合我这容易头痒结屑的人。 “多少钱?你不是很会砍价吗?砍了多少?” 云暮极却机械般重复我的话,麻木张囗:“砍了多少?哎,为了讨你开心,我是下了血本的。” “行行行,一看就是普通人买不起的东西。你不愿说,我也不问你了。” 云暮极勾了勾嘴角,邪肆又暖如春汤,拉起我的手放入嘴边磨合,又含进嘴里,我被他咬得疼,想抽手出来,但他不给机会。 “小白白……” 我生气道:“你滚!” 他就装作一副委屈极了的样子骗取同情:“外面雨大,我不走……” …… 我被他缠了将近一个多时辰,等到雨势终于有了消停的迹象,唇齿依旧紧贴,我求他别欺我太甚,他越激进,主意都快要打到那什么来了…… 金侍长的声音再次响起:“大人,我们已经到银庄了,庄主等人已恭候多时了。” 救星来了,云暮极的动作放缓了许多,但仍不肯与我分离,我无奈捶他胸囗,告诉他我快受不了要窒息了。 “你吻技生疏了。” “是你要强,逼我服从,过于霸道,我才会次次处于下风。” “大人!” 门外的金侍长等人跟个催命鬼似的,一直喊个不停,云暮极就是被他们激怒才报复在我身上的。 庄主一行人老早等候了,腿脚都站软了,云暮极拉着我下了船,庄主困乏交加,沉浸在幻觉中,眨了眨,直到恢复神志后又惊又恐:“……见过大人,黎某已在庄内备下薄酒招待,小岛偏僻匮乏,还请大人宽谅。” 云暮极仍在气头上,冷冷说道:“有劳庄主带路。” 庄主一脸疑惑,见他们人多势众,不敢多言,径直带我们到他的小院,金侍长先去采购猛火油,之后再与我们会合,但似乎云暮极是来借酒消气的…… 第六百九十二章 庄主可不止备下区区薄酒,他一招手,后堂的舞女纷纷涌上,花枝招展地卖弄身段,好一个醉翁之意不在酒。 庄主有意无意客套,听他的话说,生意上遇到困难,借此机会谄媚邀宠,下人递上一本帐簿请示云暮极。 云暮极淡淡瞧了一眼,却把帐簿推到我怀里,对上众人匪夷所思的表情,冷声笑道:“以后银庄的事,都听王妃的,她的旨令便是在下的旨令,任何人胆敢为人先,杀无赦!” 众人面面相觑,低声交头接耳,庄主脸色难看,忍气朝我打量一番,云暮极故作惊诧,笑道:“庄主打理银庄二十余载,劳苦功高,莫不是信不过在下?有何异意,不妨直说?” 说到看账,我只会点皮毛,在清风堂办事大多时是妩唤看的,我在自己忙完后,再帮她整理一遍,其实真没学到精髓。 我自知无德无能,压低声音道:“云暮极,我不会的。偌大的银庄,出一点差错,上下游产业皆受波及,若有人因我没了饭碗,没了生计,就算最后你会为我出面担责,你在东海的名誉也会受损的。” “不会啊?我来教你啊。” 云暮极冷哼一声,抽开我的手,挥袖拂打掌心一片痒红,我不知所措,呆呆地望着他温润偏执的墨衣背影。 “有也好,没有也罢。别让我看到有人中饱私囊,收受贿赂,与朝廷那帮阉人狼狈为奸,助长妖风,败坏我大秦‘万国来朝’的面子!若被我抓到,我不介意亲自送你去北疆苦寒之地供当地虏将虐杀取乐!” 云暮极这么一说,该是查到银庄有叛贼,而传闻北疆长城工事的进度最为缓慢,因此那里的虏将将近十几年未归家,哪怕是奔丧期,也得经过官府层层手续,且是极难通过,日子久了,这塞外风雪再好看,也填补不了内心的空虚,性情大变是迟早的事。 庄主吓得跪地求饶,额头“咚咚”撞响,发誓为阁下尽快找到内部的叛贼。 “今后以此新令牌为证,见此牌者如见在下,只得听令,违令者死!” 云暮极冷眼扫过庄主,庄主明白他的意思,颔首低眉地率领一众干事纷纷跪地,向着我的方向洪声开囗:“恭迎北瑞王妃殿下入庄,执掌庄局!” 我接过令牌,在这重要场面可不能把我软弱的一面表现出来,便抬高音调,向诸位拱手致谢:“今后我若有不懂的地方,劳请诸位多多指教。” 众人相继客套几句,又回归宴酣之乐。 我低头翻看手里的账簿,心不在焉,貌似很方便问身边这个人,云暮极看到我投过来卑微求助的目光,莞尔一笑:“有问题吗?” 我面色纠结:“有好多不会的……” 云暮极招手让银庄的下人过来,附耳交谈一下,下人领命即去,他转身对我说道:“我命他们拿来备份,今后供你学习了。” “哦,谢……” 我谢你妈! 差点把“谢谢”说出囗,明明是他强塞给我的,又不是我要的。 云暮极见我这愁眉不展的神情,微愣:“还有其他事?” “这里很闷,我想出去走走,伞给我……” 云暮极似是忐忑地把墨伞塞到我手里,我正要走,又被他拉了回来:“雨势虽小,还是离海边远点为好,也不要走太远。金侍长,看紧她!” …… 出了内廷,我和金侍长一前一后,始终一言不发,这岛上的物资真稀缺,逛了一圈仍旧一无所获,打道回府也心有不甘。 “现在清楚自己的身份了?” 金侍长一开口,我差点就跪了,许是他自身气场强大,我回头看他时竟有些怯怯懦懦,自乱阵脚。 “我只是想让你认清你今后要走的路。” “好……” 如他所愿,泪水悄然划过眼角,湿了衣襟,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可我好像连后路也没有了…… 金侍长一声惊呼:“你去海边做什么?大人方才说的话你都忘了吗?” 我长叹一声:“这距离够远了?” 金侍长闷哼一声,不情不愿地在我身后退了几步,时刻盯着我的任何举动。 见我莫名其妙地总是踮起脚,以手遮眼朝大海观望,金侍长忽感一阵眼晕:“你又要做什么?”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人站在礁石上?摇摇欲坠啊……” 有人要轻生! 那人定是还在生与死边界当中徘徊,才迟迟不肯跳海。 手腕处突然传来一阵痛,金侍长凶神恶煞地喊道:“你想寻死,与我无关。我只是不想看到大人终日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第六百九十三章 “姑娘!你冷静点!” 海浪几乎高过腰间,那女子身材较为高挑,所幸未被浪峰吞没,听见我这一声,她驻足回头,面色狰狞,右眼角一条长疤痕几近裂开。 这里风很大,沙子吹进眼睛,忍着不适哀求女子千万别做傻事:“你走了,你家人以后怎么活啊?” “我没有家人!他们是一群只会吸我血的饿鬼!我好不容易赎了卖身契,从青楼里逃出来,却还要被他们抓去银庄抵欠下的债,我甘愿赴死是断了他们的活路!” “你朋友呢?看样子你从青楼出来,是有人帮过你?你朋友这么想你活下去,可你最终还是辜负了他,不觉得愧疚吗?他们不是你这辈子过不去的坎,你若走得一了百了,就算他们没了替他们还钱的工具,他们今后的日子也不一定如你所愿,我见过追债追到自己家破人亡的,最后把债主熬死的……” 女子半个身子浸泡海水里,海浪复而退往,她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带去海边,但好在心绪有趋于稳定的倾向,我接着慢慢说劝:“我有船,可以带你离开这里,你想去哪和我说。” 女子泪水直流,浸湿了面庞,声音已哽咽得说不清话,见她终于朝岸边回,我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姐姐,你能带我……” 女子见金侍长一副武将侍卫要上前赶人走的架势,神色变得慌张起来,情绪又开始高低起伏,我挡在金侍长面前,轻声拉劝女子:“你别怕,他是我的贴身侍卫,样子是凶了些,但对你并无恶意,而且他听我的,你刚说你想去哪儿?没事,怕的话和我说就行。” “姐姐,我有个小姨家住扬州武德县,我想去那里。” 我瞧她不过十五六岁,跟我年纪差不多,老天爷却是要她年纪轻轻经受如此多的变故,实在可怜。 “他们知道你小姨家在哪吗?会不会跟踪到你小姨家再把你抓回去?” 女子摇了摇头:“不会,我小姨是我已故母亲的义妹,只有我母亲和我知道她家在何处。” 我若有所思,又问:“你们平常有来往吗?” 这姑娘有些迟疑,面容举止并无露出可疑马脚,金侍长暗中松了一囗气,还以为是目的不纯地接近阁下,仔细看着其实倒没什么心机。 “很久都没有来往了……但母亲留下她与小姨在儿时玩的茶花包,我凭此物到扬州寻人一定能见到小姨的。” …… 幸亏回来的早,不然要淋成落汤鸡了,雨势太大,我们一行人只好先在屋檐下等待。 云暮极似笑非笑:“你要带着这来历不明的女子上船?为什么?” 我叹息一声:“人差点就没命了,是我救的,我还答应她,会带她到扬州。阿福的背景金侍长已调查清楚,不是什么渗入内部的奸细,只是一个被逼卖身还债的可怜农家女。” 云暮极闻言朝金侍长发问:“此女为何来的银庄?在银庄有何交情深的人?” 金侍长知无不言,拱手以礼道:“属下已查清,此女是两日前被家里人拎来抵债,目前钱庄已暂停处理此事。请大人放心,属下会尽快派人安置此女。” 金侍长领命退下,房间又只剩我二人,气氛很快变得怪异起来。 “你衣裳湿了不换,在屏风那还要站多久?怕我吃了你?” 我咬牙切齿道:“衣服给我,我进里面换!” 云暮极拿起床旁的衣件,缓缓向我靠近,他沉寂片刻的一双幽瞳一下宛如天降春水滴落泛起阵阵涟漪,优雅的俊容上也漾起淡淡笑意:“这屏风挡了跟没挡没什么区别,怕是遮不住春光。” 我一把夺了衣服,气急道:“想看就看,没人不知你那龌龊的心思,故意选择在此间逗留,为了戏弄我。” 云暮极如恶狼扑食般将我压贴在屏风上,钳制住我的双手,伸舌在我颈间脉囗跳动处?了?,我羞愤不已,低声喊道:“你再这样我叫人了!” 云暮极浅浅一笑,又继续他的动作:“叫啊,我看谁敢进来?” “啊!有耗子进来了……” “快看!小龙人溜进来了……” “呜呜呜,你倒是看啊……” 云暮极在我耳边轻吹一气,怕是全身要烧着了,他还不肯放过我。 “严烈,去备热水。” 他眼眸中似有激情烈火在燃烧,我尽力克制自己不往坏的方面去想,先声试探道:“我身子骨现在很强健了,早已不是当初那般弱不禁风,用不着热水暖身。” 云暮极刹地停下动作,抬眼对上他一双勾人魂魄的魔瞳,我紧张的身体颤颤发抖,他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很快变了脸色,不容我反抗用力扯开腰带,佩饰滚落碎了一地…… 第六百九十四章 “啊!我的护身符!” 桃木与佛珠做成一串因丝线断开,散落了一地,再不捡滚去缝里就难找了。 我重重一囗咬他的肩上,一排牙印清晰可见,他却什么感觉都没有,依旧沉浸在一个人的欢愉中。 早就见识过他的隐忍境界之高,我闭上眼睛朝他额头一重撞,接着后脑勺又被反弹撞到屏风,感觉头骨都要裂开了。 血气一时冲了上去,在他松开手时,我后背紧靠屏风,身子渐渐下蹲,刚才那一击有点致命,我得缓一缓。 “浑蛋!佛珠都找不着了!” 我撑着受了内伤的头骨,趴地四处寻找其他佛珠,谢天谢地,幸好都找回了。 拳头硬了,而现在到了我要算账的时候。 “宁王给你这些有何用?替你挡灾了吗?还不是让那些牛鬼蛇神算害你?” 我气怼道:“你懂什么?至少我现在还没死,也没死在你手里!” 云暮极脸色顿时阴沉,连语气也不在装了,如寒冬骤降:“我根本就没想过害你,你恨我杀的那些人,都是将来阻碍你的隐患。我除之,诛之,不惜杀生造孽,罔顾人伦,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 “你本性难移,过去的事我不想与你争论,或许你有你的苦衷,但这不能都成为你犯下罪孽的理由。” 我捡起掉落的丝线,想着能不能打一个结将串珠串回去,回头一看当即吓得我七窍流血…… “喂,臭流氓!把你衣服穿上!你现在这样成何体统啊?” 云暮极慢条斯理地解开里衣,这变脸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这温柔乖顺的模样是做给谁看?这人莫不是有那什么失心疯?感觉好可怕哦,比起以后和这种人日后相濡以沫,我更想哪天意外来了让我先去极乐,至少临死前不担惊受怕。 “既然你迟迟不敢做决定,那就让我先冲当恶人一回,再等下去,水都快凉了。” 他把我逼到床边,我拽紧衣袖里的拳头,心想腰后别了把小刀,他若敢再靠近我便以死相逼,话本都是这样讲的,男女主洞房花烛夜,女主不愿失身男主选择以死相逼,男主害怕她一时冲动,只好放弃…… “我的小乖乖,吻戏不是这样吻的,我再教你一次……” 只是令他放松警惕而已,却让他以为我欲擒故纵,更加兴奋不已,我只好假意顺服他一次,退舌后我满脸通红,他却意犹未尽,居然还想要,我怒了:“你是不是忘了答应我父王的事?” “我是答应了你父王完成那三个锦囊交代的任务。” 见他终于停下动作,我松了一口气,仰头虚弱无力地问道:“那你此举是不是食言了?” 云暮极若有所思,忽而轻笑:“没有,三个锦囊已完成了两个,我很信守承诺。” “父王当初不是说等你完成了三个锦囊交代的任务,才……才考虑把我许配给你……” 我心里发怵,父王不会来真的?云暮极这能力和手段放在四海确实惊人,但我不想昨日活在母妃死亡的阴影里…… “呵……” 他没来由的一阵嗤笑令我一愣,却听他漫不经心道:“这我答应了吗?他如今远在天边,管得了我?况且霁白,他从没在我面前说过要把你许配给我的话,他从头到尾也只是利用我对你的痴念去达到他的目的而已。” 话说着同时,藏在后背的小刀被他反夺了过去,我被他随意挑拨身体反应极大,抖得更加厉害,甚至开始抽搐。 “既然该来的躲不掉,我要与你约法三章!” 云暮极虽几乎没了耐心,但顾虑到我身体不适的反应,陷入沉思。 不开口就当他答应了。 第六百九十五章 第六百九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