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妻入骨:娘子看招》 第1章 救了个不要脸的(一) 鲜艳醒目的红色铺满了院子。 到处是喜气洋洋的红色,红的那么耀眼,那么欢喜。 今天是鱼家那个名声臭烂,被人唾弃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鱼三娘子的订婚之喜。在所有人的诧异和惊异中,鱼三娘子鱼鳞舞终于在十七高龄被人定下了。 无数的女人跌脚大骂老天无眼,那般好的男人怎么就舍弃了无数鲜花偏看中了个大白菜呢? 来祝贺的人大多脸上端着笑,心里却在滴血咒骂着。 此时当事人之一的鱼鳞舞正站在院中两眼看天,确切的说,是对着老天翻白眼! 回头看了眼那个坐在室内,笑的跟捡了个金元宝似的坏男人,再听他满嘴甜腻地对着自己一家人亲热地叫着爹娘哥嫂,哄得鱼母连说要给他做好吃的。 “我要吃酱爆螺蛳,香辣虾、面拖蟹”这个无耻的家伙一边喊着“娘对我最好了”,一边跟个饿死鬼投胎似的张口点了一大堆吃的。 鱼鳞舞气的咬牙切齿。 谁能告诉她,她当初只是救人一命而已,竟救了个麻烦的牛皮糖外加无耻之徒回来?如今这个无耻之徒还要娶她! 思绪扯到当年她九岁时。 那天正是七月流火的季节,鱼鳞舞跟着二姐带着小弟去村东边的河沟里摸螺丝抓小鱼儿。 小弟年纪太小还不放心让他下水,二姐又满了十二岁,算是个姑娘家了,而且二姐胆子也小。只有鱼鳞舞,虚岁九岁,按实际年龄算,她只能算是七岁,因为她是年尾出生的。 农家的孩子早当家,尤其是鱼鳞舞还是个调皮鬼,自四岁起,爬树掏鸟,下河摸鱼,捉蜜蜂取蜂糖,甚至抓了青蛙在田间地头上烤了吃,几乎没她没干过的。活脱脱就是一个假小子。 既然小弟二姐都有不能下水的理由,鱼鳞舞理所当然地跳下了水,其实是她爱玩水罢了。 “姐,这里小鱼儿真多,等我拿泥巴筑起坝来你帮我赶鱼。”鱼鳞舞边说边埋头苦干着。 “我呢我呢?我干什么?”小弟鱼潜在岸上跳着脚问。 “你啊?你就负责等着大姐把鱼下油锅炸了喂你这个小馋猫吧!”鱼鳞舞直起腰看着小弟哈哈大笑。 “人家才不是小馋猫呢!”五岁的鱼潜嘟嘴不乐意。 “是是,你不是小馋猫,是大馋猫!”二姐鱼鳞珑拿手掩着嘴笑眯了眼。姐妹俩快乐地笑声撒向四面八方。 “好了,小弟你要真想做事情,就帮姐姐拿着柳条篮子,一会等着我把鱼扔进去就好了。”笑了一会,鱼鳞舞分派任务,看着小弟快乐地跑过去拖了篮子过来,她开始认真地筑坝。 歪歪扭扭的泥土坝子看着不怎样,但是挺牢固。鱼鳞珑掰了根柳树条子沿着河沟的岸边不住地抽打着水面,把鱼往妹妹那里赶,嘴里还不断地发着“喔嘘”的声音,跟赶鸭子似的。 一边看着姐姐的鱼潜看的心痒难熬,忍不住四下找石子想往河沟里扔,不经意间忽见河沟的上游,那片河塘里飘着一个蓝色衣衫的人! “姐,姐,快来啊,这里有个淹死鬼!” 鱼潜并不怕死人,因为他并没真的见过人死,但是大姐和娘亲每当他不听话时都会拿鬼来吓唬他,还做各种吓人的样子,因此小家伙倒是比较怕鬼。 大姐说过,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鬼,像吊死鬼,舌头会伸得长长的。黑面鬼,脸黑的像炭。大头鬼,脑袋很大,就跟家里收秋粮用的笆斗一样。还有这个淹死鬼,脸色苍白没有血色,很吓人呢! 鱼潜又怕又好奇,总想看看那些鬼到底是什么可怕样子,可又不敢一个人看。 鱼潜舞跟他说,这些鬼只敢夜里出来,白天是不敢出现的。 “为什么呢?”鱼潜睁着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问。 “傻瓜,因为白天我们都在啊!”鱼潜舞哈哈笑着说。 现在是白天,而且姐姐都在身边,鱼潜表示自己胆子很大,他想看看淹死鬼的模样。 “淹死了吧?咱们回去叫人来好了,好可怕的!”鱼鳞珑捂着心口哆嗦。 “我瞧着还是活的。你看他身边还有气泡,那脚还在蹬着呢!”鱼鳞舞眼神好,仔细看了看如此说。 鱼鳞珑向来知道他们鱼家这个老三是个胆大心细的,听她这么一说也相信了几分。 “那我们要不要救他?还是回村里喊人来吧!” “用不着!”鱼鳞舞摆摆手:“这点水还难不住我,再说了,等咱们把人叫来,这人就真的成了鬼了!” 从这里到村口要翻过一座小山坡,路不近还不好走。等他们短腿小胳膊地喊人来,这人怕是真的变成鬼了! “那,三妹你可要当心点。这个给你拿着。”鱼鳞珑折了根芦苇杆子给她含在嘴里,又把绑头发的头绳解下来。 “回头你把这个绑在那人头发上往回拉,免得被他拖下水去。” 别看鱼鳞珑年纪不大,对于这水中救人的事宜却是清楚的。她生怕那个人因为挣扎带累了妹妹,结果救人不成反被害。 鱼鳞舞笑笑,接过姐姐手里的东西,“噗通”一声,一个猛子扎下了水,向着那人游去。岸上姐弟俩紧张地看着。 鱼鳞舞自从四岁开始淘气,这水中本事越练越好,这点事其实她还真没放在心里,不过怕姐弟担心她,还是小心地靠近那人,一把拽住那人的发髻顺势翻了个身。 这是个看上去有十四五岁的男孩子,一张被水泡的惨白的脸还能看出来十分俊秀,墨黑的浓眉,闭合的双眼,刀削般的薄唇,让鱼鳞舞险些想吹声口哨。 这么个大家伙自己这小身板恐怕还真是拖不动。鱼鳞舞不假思索地拿了二姐的头绳——其实就是一段彩色的布条,很经拉扯的那种,牢牢地拴住那少年的发髻,回头就拉着往回游。 …… 住在村西尾巴上的老鱼家很热闹,村里只要没事干的人都往这里跑,尤其是些大姑娘小媳妇。为啥呢?因为鱼家老三,那个假小子鱼鳞舞救回来一个俊的没天理的帅小伙! 美色啊! 在这偏僻的小地方忽然蹦出来这么个人物,要是不去看看,老天爷都会打雷劈死他们的!何况,不趁着人在的时候多看两眼,人家一走就再也看不到了,那不委屈死了? “让让,让一下!嗳,说你呢!挤什么挤?不就一个大活人吗?又不是多了个鼻子少了个眼睛的,有什么好看的!”鱼鳞舞手里端着熬好的鱼汤,看着挤得水泄不通的房门气呼呼地喊。 “啐!叫我们不看,莫不是要留着自己看个够吧?”有人嘟哝着。 “谁叫救人的不是你呢!要不然你把这帅小伙留在家里看个够也没人抢。说不定啊,还能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收了做个女婿呢!”有人起哄着。 一时间围绕着这个话题众人你一嘴她一舌的说个热闹,完全忘了端着鱼汤气的瞪眼的鱼鳞舞! “再不让开,我就撞了!这鱼汤可是刚出锅的,烫的很。要是烫着谁了我可管不着!”鱼鳞舞哇啦一声大喊,把众人吓了一跳,急忙闪开了一条羊肠小道出来。 “嗳,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大嗓门,耳朵都给你吵聋了!”隔壁王婶子掏掏耳朵,剜了鱼鳞舞一记白眼。 “哎唷,是王婶啊?不好意思,这人多我没瞧见您,莫怪莫怪哈!借道借道!”鱼鳞舞打着哈哈,一路嬉皮笑脸地往大哥房间里去。 “我说你死了没有?要是没死呢就爬起来把这鱼汤给喝了,早点把身体养好了走人,免得这些人把我家房子给挤破了!” 鱼鳞舞放下鱼汤,看了看窗户纸上都被戳穿的洞,走到床前叉着小蛮腰,没好气地对依旧闭着眼睛的少年说。 这些人真是吵的她头疼,不就是个长的不错的男人吗?不,这家伙现在还不能称之为男人,充其量就是个大男孩,也值得这些人发疯的,真是搞不懂。 床上的大男孩依旧闭着眼,仿佛从没醒过般。但是鱼鳞舞知道,这小子之前可是闭着眼把一大碗姜汤像牛喝水一样给灌下去的,她才不信这家伙没醒呢! “喂!你到底喝不喝啊?不喝,我就喝了啊!这可是我抓来的小鱼,我可舍不得浪费的。” 鱼鳞舞叽叽咕咕着。 “好丑。”床上人忽然说出一声气死鱼鳞舞的话。 第2章 救了个不要脸的(二) 好丑?什么好丑?说谁好丑呢?鱼鳞舞叉腰暴怒。 “你现在的样子,好丑,真的。”床上的少年语气诚恳,还不忘再加上点形容词:“就像个大茶壶!” 鱼鳞舞一脚踢翻凳子,冲到床前:“你才是大茶壶呢!不,你是病猫!我说病猫,你是不是该看在我是你救命恩人的份上,先把这汤乖乖喝了,然后告诉我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思量着报答一番呐?” “大恩不言谢。”少年依旧苍白的脸上勾起痞痞的笑容,顺着鱼鳞舞的话说道。 “狗屁!什么大恩不言谢?难道让我白救你啦?要我说大恩更加要重谢!” “施恩不图报是君子风范。” “嘿嘿,不巧的很,我是真正的小人一个。”鱼鳞舞把手放在额头前比划着自己身高,嬉皮笑脸地看着少年俊秀的脸庞说。 “好吧。我穷,没有家,眼下除了自己身无长物,你看着办吧。” “这样啊!我看你这副皮相长的不错,要不干脆在咱这村里找户人家把你给聘了吧!我也不要多,聘礼一吊钱就成,如何?” “你才几岁啊?张口闭口就是钱!”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成熟的早不行啊?不管,我不能白救你一场,一吊钱真的不多。” 少年笑笑,坐起身来:“何必那么麻烦,干脆你娶了我吧!聘礼谢金都省了。” 鱼鳞舞毕竟才九岁,再假小子再老脸皮厚也经不住这少年明晃晃的调戏,听了这话立刻跟被针扎了似的唰地往后一跳:“你……你别妄想啊!我跟你说,我可看不上你这阉鸡似的小样儿!” “你敢说我拓跋珪是阉鸡!好,我今天就让你看看阉鸡的厉害!”少年翻身下床,横眉竖眼地向鱼鳞舞一步一顿地走过去。 “妈呀,好凶!”鱼鳞舞被他的气势吓得一抱脑袋,蹿出房门。 “不经吓的臭丫头!”拓跋珪看着狼狈蹿逃而出的鱼鳞舞,轻声嗤笑了下,端起桌子上的鱼汤大口喝下。 由于拓跋珪咬定自己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鱼家二老生性慈悲为怀,他又长了一张能迷倒这村里所有女人的帅脸,在听说鱼鳞舞要赶他走后,顿时群情汹汹。每天有许多人来找鱼鳞舞,各种劝说的,哀求的,甚至是责骂的就像海里的潮水,走了一拨又一拨,几天下来鱼鳞舞简直快被折磨疯了。 这拓跋珪又长了一张甜嘴,没两天就把鱼家二老哄的服服帖帖。就连对留下拓跋珪坚决反对的大哥鱼渊最后都被他给摆平了,人前人后哥俩好起来,把鱼鳞舞看的一肚子内伤。 不管怎样,最后美少年拓跋珪就这么留下了,全村女人普天同庆,全村男人嫉恨欲狂。 拓跋珪告诉鱼家上下说他因为差点淹死,所以脑袋受了重创,暂时什么都不记得。但他保证自己不是坏人,绝对不会给鱼家带来任何危险。 鱼鳞舞表示怀疑:没听说过会被水淹进脑壳里的。 “可能是他呛水了,那水就进脑壳子了。”二姐眨巴着大眼睛说。 鱼鳞舞笑着点头:“二姐说的有道理,说不定真是因为呛水,脑壳子进水了,所以把什么都忘了。不过不要紧,迟早会记起来的,就算记不起来也好,咱们正好给他找个富贵人家做上门女婿,收一笔厚厚的聘金。” “你这不是要卖了他吗?” “怎么会呢!卖掉他是只拿钱,不管他死活。把他嫁出去是为了给他找个美好的未来,顺便得些报酬,这是两全其美的事。”鱼鳞舞大言不惭地道。 “我看他精的很,不定谁卖谁呢!”鱼鳞珑嘟嘴道。 “哼,再精也架不住咱是地头蛇!到了咱们的地头,是龙他得给咱盘着,是虎也得蹲着,要不然看我不剥了他的虎皮抽了他的龙筋!” 鱼鳞舞昂着头气势磅礴地说,全然不知身后拓跋珪正听的津津有味,还不时地辅以点头或摇头表示有无道理。 …… “喂,黑心的小丫头,你要去哪?”拓跋珪喊住提着柳条篮子的鱼鳞舞。 “抓鱼。” “我也要去。” “你去干啥?再掉到水里我可不耐烦救你。”鱼鳞舞打击道,顺便奉送上一枚漂亮的白眼。 “不要小看人。”拓跋珪轻飘飘地走过来,宽衣大袖随着身体走动左右飘动,看上去颇有些晋魏之风。 鱼鳞舞盯着他看了半天,“啧啧”两声:“瞧不出你这小模样还真是挺俊俏的,难怪村子里头那些大小女人都跟得了花痴病似的,三天两头找理由从我家门口故意经过。” 拓跋珪皱皱眉头:“都过了三个月了还有吗?” “当然!你是没看见,那一双眼睛跟生了钩子似的,恨不得把你从我家给钩出去。还有故意跟我们套近乎打听你的呢!” “都打听我什么?”拓跋珪脸色有点阴沉,可惜鱼鳞舞没看见。 “当然是打听你家住哪里,家里有没有妻房了!我看她们呐,都是心花朵朵开啊!” 鱼鳞舞勾着脚跳了两步,然后说:“我瞧她们都是瞎起劲,看你身上穿的也知道你的出身不会低,就算没有妻房,又怎么会看得上这些村姑?不过这样也好,反正她们每次来都不空手,我们家倒是赚了!” “我没有妻房。”拓跋珪忽然道。 “啊?”鱼鳞舞没听明白。 “我说,我,拓跋珪,没有妻房!”拓跋珪站住脚,认真地看着鱼鳞舞,认真地说。 鱼鳞舞不在意地挥挥手:“没事,没有妻房有未婚妻也没关系,我又不是真的要卖了你去做上门女婿。”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妻房,没有未婚妻,连娃娃亲什么的都没有半个!”拓跋珪站在原地不动,无比认真地说。 鱼鳞舞愣了。 “你没未婚妻娃娃亲关我什么事?难道……你要指望我给你找未婚妻娃娃亲吗?唉呀,你别看我说话老成持重的就把我当大人了!我可不会做媒人,你别找我!”鱼鳞舞急的直摆手,表示她坚决拒绝当月老。 拓跋珪有点哭笑不得。 “这是什么?也能吃吗?”拓跋珪手里捏着个螺蛳问鱼鳞舞。 “当然。晚上我娘做好了给你尝尝,保证鲜美的你想把舌头都吞下去。” “那这个呢?”温润的手掌中爬着一只软壳蟹,鱼鳞舞看了喜欢,急忙小心地拿了过来,让那蟹挠的手心直痒痒。 “我想把这个送给小弟。拓跋珪,你把这个送给我行不?” 拓跋珪眨眨眼:“鱼潜是你的弟弟,不也就是我的弟弟吗?自然没问题。” 鱼鳞舞哈哈大笑,踮起脚尖伸手爽朗地一拍他的肩膀:“你真是个讲义气的好哥们儿。回头再有什么好玩的我一定给你留着。” “那就说定了,最好的一定要留给我!”拓跋珪也跟着笑,笑的跟只偷吃油的老鼠似的。 晚上老鱼家吃了顿很丰富的饭,被鱼老娘亲自酿的酱油浸泡的螺蛳味道非常独特,配以鲜辣口感,让拓跋珪多吃了半碗饭。 一晃半年过去,拓跋珪也在鱼家呆了半年,这半年里两人有争吵有欢笑,有下河摸鱼上树掏鸟,去山里捡蘑菇拾干材,也有追着野兔子满山跑,被偶尔蹿出来的长虫吓得眼泪鼻涕乱飞。 但更多的是拓跋珪长的更高大健壮了,皮肤也由一开始的白皙转变成了小麦色。鱼鳞舞的大姐鱼鳞琅笑着说他再跟着三妹这个假小子转,就变成黑油皮了。 半年里拓跋珪从未说过自己的身世,鱼家也一直以为他是真的失忆了,甚至起了把他留下的念头。直到,一个雪花飞舞的傍晚,一队黑衣黑甲的人马静静地站在了鱼鳞舞的家门口。 于是拓跋珪走了,只是向鱼家二老磕了个头,然后关起门来说了两句话和袋银子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鱼鳞舞心里有股莫名的气,追出去想要质问他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臭丫头,以后不许叉腰了,真的很难看。”拓跋珪让那队人马退后,自己走到鱼鳞舞跟前。 “记住了,最好的要留给我,你答应的。” “可是……”鱼鳞舞嗫嚅着。 “不许可是!” 拓跋珪霸道地打断她的话,低头在她脸上一啄:“这个就是最好的,要留给我!” 一片茫茫白雪中,拓跋珪翻身上了骏马,一声清叱带着人马疾驰而去,雪地上空留一行纷乱的蹄印,一如鱼鳞舞纷乱的心。 “拓跋珪,你倒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鱼鳞舞独立在风雪中喃喃自语。 后来她终于明白了,拓跋珪那就是个皮厚三尺非一日之练的人,她鱼鳞舞救下的就是个最不要脸的人。 第3章 拓跋那只龟(一) 时光就像村东头河沟里的流水一样哗啦啦地流淌过去,一转眼,已经七年过去了。 七年里,鱼家大闺女二姑娘都嫁人生子了,就连最小的龙潜都长成个俊秀的小少年了。 这七年,拓跋珪再也没回来过,甚至片言只语都不曾有。渐渐地,鱼家老小和村里的人一样淡忘了当初让人惊艳的,轰动全村,让所有女人都像犯了病似的隽秀少年了。 只除了鱼鳞舞。 如今她也不再是假小子了,长成大姑娘的她柳眉星眼,瑶鼻朱唇,肤色虽然比不上两个姐姐白皙,但是经常被阳光触摸着的肌肤更加健康。 她渐渐不那么咋呼了,不知何时开始,变的沉静了。每天帮着家里做农活,空闲时就跑去村东头的那个池塘,在那柳树下安静地呆上一会。 偶尔遇见钓鱼的人跟她打招呼,她便微然一笑,叫上一声叔伯哥弟,然后看天上的白云飞逝,看地上的碧草如丝,整个人静谧的就像一幅画。 窗前的木芙蓉开了又谢,就像鱼鳞舞的心情一样。 这一天她家又来了个身穿俗艳到刺目衣裙的媒婆子。 “这就是鱼家三闺女吧?哎呦,长的真是俊俏!鱼嫂子,你可真是有福气啊,五个儿女个顶个的好。啧啧,瞧瞧你这闺女的俏模样,十里八乡打着灯笼都难找得到。鱼嫂子你啊,就等着享儿女福吧!” 媒婆子攥着手里的大红帕子捂着嘴装模作样地咯咯笑着,鱼鳞舞觉得那声音真像家里刚下完蛋的母鸡。 鱼鳞舞知道,这是来给自己做媒的,因为她已经十六岁了,早到了说婆家的年龄了。 当今皇上是个贤明有本事的,再加上老天爷帮忙,近百年来没见过什么天灾人祸,所以老百姓们乐业之时更加安居。 鱼家的孩子长的好,十里八乡的都知道。而且鱼父是个会侍弄田地的,鱼母又是个勤劳能干的,大哥娶了贤惠的嫂嫂,一家人把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所以看中了鱼家闺女的人实在是能排到十里地去。当然这也多少跟鱼父鱼母对每个闺女陪嫁的丰厚嫁妆离不开。 这已经是第几个媒婆子上门了?鱼鳞舞记不太清了。 她只记得自己刚满十二岁的时候,隔壁的王婶子就遮遮掩掩地跟鱼母透露,想要给自家那个嚣张的宝贝儿子定下她,然后被鱼母婉转拒绝了。 任何地方都有那种觉得你剥了他面子跟你反目成仇的人,这王家婶子就是其中一个。亲家做不成索性连邻居也不好好做了,每天的指桑骂槐,她那个宝贝儿子更是四处胡扯鱼鳞舞喜欢他,而他看不中的谣言。 “你瞧瞧她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长的瘦又那么黑,谁会看上她那不是瞎眼了么?我爹说了,他要在镇上给我找个大家闺秀,皮肤要雪白雪白的,身子要香香软软的,看着胖胖的,抱起来舒服的做我媳妇。” 王家小子臭屁地说,被前几年落户到这村里打猎为生的张哥嘲笑了句:“那还不容易!我看你家养的小猪娃就符合这条件。” “哈哈……”一帮子人都笑的东倒西歪。 被讥笑为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的王家小子,最后气急败坏地找上了鱼鳞舞的麻烦。 鱼鳞舞才不把这倭瓜一样肥胳膊胖短腿的家伙放在眼里,只是她万没料到这倭瓜竟邪恶地偷袭了她,想将打晕的鱼鳞舞弄到没人的山坳里图谋不轨。 幸而那小子半道上被张哥给拉住了,鱼鳞舞的老实大哥第一次冒了火,逮了那小子一通狠揍,至此两家邻居成了死对头。 鱼家父母都是心善的,对于女儿差点被侮辱的事虽然火冒三丈,但是女儿毕竟没受损伤,自家儿子又教训过了,便抱着家丑不可外扬的想法,虽不能跟隔壁拼命但是只能做到老死不相往来。毕竟这传出去吃亏的还是自己闺女,就是心里再恨也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了。 只是鱼家父母的想法不代表王家的想法,王婶子记恨宝贝儿子被打,开始暗地里四处造谣。 “你们住的远不知情,还当那鱼家三闺女是个好的,其实啊……” 王婶子说鱼鳞舞仗着模样生的俏,总是勾三搭四,就连她家宝贝儿子都不肯放过。 “我家宝儿可是要娶大家闺秀的,哪里看得上她一个村姑。要不是想着好亲戚不如金相邻,我早拿大扫帚撵她们家去了!可谁知道那个野丫头竟然撺掇她家那个笨大哥,硬说我家宝儿欺负她,把我宝儿给揍了一顿!我心里这个冤呐!” 王婶子扯起衣袖擦眼泪,一边絮絮叨叨:“要不是孩他爹劝我,我真想豁出去给他们家闹上一顿!唉,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啊!” 旁边的人赶忙劝她,然后半信半疑地问:“可我听说是你想要结亲,人家老鱼家不愿答应……” 王婶子不等话说完急忙接道:“哪有这回事,根本就是他老鱼家因为自家闺女丢了丑,怕影响了以后说亲才这么放的话。其实就是吊死鬼擦胭脂——死不要脸!” 这人一想也有道理,再说了这王婶子的娘家表兄弟跟自己还有姻亲关系,也不好认真追问细节,免得得罪王婶子的老娘杨婆子,被那老太太跳着脚骂山门。 于是,关于鱼家三闺女是个不正经姑娘的话就这么传出来了,在经过心臭嘴脏人的渲染,原本十二岁就有人上门说亲的鱼鳞舞直到十四岁也无人问津。 待她长到十五,满了及笈,因为长开了,身段越发窈窕玲珑,看得人眼热,于是媒婆又盯上了这枚鲜美的果子,又开始上门了。 只是再次上门说媒的再没一个正经人,几乎都是要求鱼鳞舞做小老婆的。更有年老丧妻的鳏夫要求续弦,甚至还有要她做外室的,把鱼家两老气的拿扫帚将那些人赶了出去。 正值妙龄的鱼鳞舞成了老大难,鱼家二老急白了头。 “我就不信咱小妹这么好的人真就嫁不出去!实在不行,我这个做大哥的宁愿一辈子养着她,怎么也不能随便就给了不三不四的人,害了小妹一辈子!” 鱼鳞舞的大哥鱼渊拍着桌子说,他的妻子慧娘抬眼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耷拉下眼皮儿。 鱼家二老只是长长地哀叹一声。 鱼鳞舞站起身来,朝着父母和大哥大嫂鞠了个躬,缓声道:“让爹娘和哥嫂为我操心,鳞舞实在愧疚。爹娘哥嫂,要是真找不到愿意娶我的好人家,就让我削发出家吧。” “胡说什么呢?你好好的闺女家怎么能打这个主意?再说了,你当出家人的日子真的能安稳平静吗?”大哥赶忙喝止。 大嫂也道:“是啊妹子。事情还没到那地步,先别着急。”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啊?这是要活活剜娘的心吗?”鱼母拉了围裙抹眼泪。 鱼父闷声道:“三丫头,你不要多想。这里不行,爹就找远一些的人家。我还就不信了,我老鱼家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我的闺女明明比谁都好,怎么可能就找不到慧眼识珠的人!” “爹娘,夫君,要不我明天回趟娘家,在那里踅摸踅摸?”大嫂轻声细语地请示。 “好。慧娘你娘家在山那边,虽说是山里,可只要小伙子好,能对三丫头好就行。嫁妆我们也会陪的富富余余的,绝对不会让男家说嘴。”鱼父当场拍板。 大嫂收拾了便往娘家去,临到村头时被鱼鳞舞拦住了。 “嫂子,劳烦你费心了。只是妹妹有句话要说。” “妹妹有话就直接讲,一家人,还跟嫂子见外吗?” 鱼鳞舞点点头,一脸郑重:“妹妹想说,若是嫂子能找到这样的好人便罢,若是有谁说些言语,嫂子千万不要为了我憋屈受气。妹妹纵然一生嫁不出去也不想让家人和自己委屈。嫂子放心,妹妹已经找好了归宿,不会连累家里的。” 鱼鳞舞对着大嫂深深地行了一礼。 第4章 拓跋那只龟(二) “妹子你这是何苦呢?” 大嫂叹息。看鱼鳞舞一脸郑重,显然不是说笑的,只得摇着头叹息着走了。 “大嫂,对不起。宁为鸡首,无为牛后,这是我做人的准则。”看着大嫂的背影,鱼鳞舞心中默然道。 大嫂奔波一回本是找到户好人家的,结果就在定亲那天男方的姐姐听了闲话,急冲冲地跑了过来阻止。而男方的母亲也是一脸忿怒,直说鱼家骗婚。 “我说你老鱼家的闺女样样都好,怎么都十五了还没订亲呢,本还以为是你们家太挑,原来内里是这样啊!怪道肯陪送那么丰厚的嫁妆!”男方的姐姐一脸鄙夷。 “亲家姐姐,你误会了!我家小姑子真的不是外边说的那样。”大嫂急忙说。 “你害我弟弟闹笑话,还有脸来跟我说话!”男方的姐姐指着大嫂的鼻子破口大骂,害得大嫂一脸尴尬。 “你们家安的什么心?把这么个污糟女人说给我弟弟,这是想要给我娘家弟弟戴绿头巾吗?慧娘,你跟我家有仇啊?要这么害我们!” 鱼家二老气的全身哆嗦,大嫂左右为难,去街上买肉回来的大哥刚一进村子就听见人告诉他,怒气冲冲地跑回家门口,只见院子内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王婶子边嗑着瓜子边风凉地说笑话,讽刺鱼家。 “要我说,这鱼家老三的名声都烂成这样了,还指望找什么好人家?干脆送给镇上杨老爷做妾得了,还能吃香喝辣,顺带着拉拔下家里呢!” “你说什么呢?那杨老爷都六十岁了,儿子女儿的一大堆,小老婆又多,大老婆凶的跟个母老虎似的,这不是把人家往火坑推吗?”人群中跟鱼家交好的大娘婶子们反驳。 “呸!就她那样还敢嫌弃人家杨老爷?人家不嫌弃她就不错了!”王婶子吐出嘴里的瓜子皮一脸鄙夷。 耳边陡地响起一声暴喝:“你说什么呢!”鱼家大哥怒气冲冲地死瞪着王婶,那眼里的怒火让王婶觉得自己会被烧焦了。 “滚!再叫我听到你满嘴喷粪,就别怪我不认得你是谁!”鱼渊挥了挥钵大的拳头恶狠狠地威胁。 王婶好汉不吃眼前亏,忙抽身往家走,走到隔墙的地方才狠狠呸了一声:“神气什么?老娘看你现在狠,总有你全家求着老娘的时候!”说着得意地走了。 鱼家吵闹成一锅烂粥,鱼渊赶回来也是束手无策,他总不能打男方家的人吧?要不然自己娘子在娘家就难做人了。 鱼鳞舞忽然走了进来,一屋子的人霎时噤了声。 “雷家婶子是吧?”鱼鳞舞眼角都没瞟坐在那里跟个木桩似的,任由母亲姐姐肆意谩骂的男人,更不看他因为看见自己张大了嘴巴的蠢样。 “对不起,让你们白来一趟。既然你们对这门亲事不愿意,我们鱼家也不愿意强求。大家也别吵了,省得让人看热闹,好聚好散吧!” 拿了桌子上红色喜气的生辰八字草帖,鱼鳞舞随手撕成了碎片。 “这点钱你拿去,就当跑腿费吧。”鱼鳞舞掏出块八钱重的碎银子递给在一边劝和的嘴干的媒婆,淡淡地道。 她这淡漠如风的模样让所有人都有些吃惊,那个姓雷的男人却被她的容貌迷住了,这时候哼哼唧唧地说他愿意娶鱼鳞舞。 “我相信鱼家姑娘不是那样的人。”他支支吾吾地说,声音压在喉咙里就像是苍蝇在嗡嗡地叫,让人憋的难受。 “弟弟,你可不要被她的狐媚样子骗了!空穴不来风,其因必有自。既然外面这么传,总有它的道理。再说了,你看现在她一个姑娘家就敢抛头露面的,背地里还不知道怎样呢!不行,我们雷家清清白白的人家,断不能要这种不干不净的祸水!” “你说什么呢?谁是祸水谁不干不净了?”鱼渊气的跳起来,指着对方说这话的姐姐吼。 “怎么?敢做还怕人说啊?”雷家女一拍双手呼天抢地的喊:“没天理啊!骗婚不成就想打人啦!” 鱼鳞舞皱眉看着屋里众人,实在被吵闹的头疼,再看着自己父母,一头白发萧瑟,在闹哄哄的人群中就像棵冬季落尽了叶子的枯树,那么的凄凉。 雷家闹的实在过分,鱼鳞舞终于忍不住发了脾气。 “哗啷!”鱼鳞舞一把掀翻了铺在桌子上的桌布,吓住了所有的人。 “自古结亲不结仇,可如今你们也太过分了!这里是我家,请你们走。” 鱼鳞舞冷冷地看着雷家的姐姐:“不要再胡闹了,否则别怪我赶你们出去。” “哼!你名声臭烂嫁不出去就想坑害我家弟弟,害得他和我娘白高兴一场,还花用了这么些银钱,你一句不结亲就算完了?你做梦呢!”雷家姐姐单手叉腰,一只手指着鱼鳞舞骂。 这场景好熟悉! 鱼鳞舞忽然想起了拓跋珪,那个一走就再也没了音讯的家伙,想起了他说的那句话。 “好丑!就像个大茶壶!”看着对面被她说愣了的雷家姐姐,鱼鳞舞又加上一句:“还是个只冒烟烧不开的乌嘴大茶壶!” 媒婆瞟了眼雷家姐姐那乌煤似的嘴唇,忍不住“噗哧”一乐:太形象了!这个鱼家三丫头可真是个嘴巴刻毒的。 “你个贱丫头,说谁是大茶壶呢?”雷家姐姐蹦了起来,指着鱼鳞舞骂。 “我最讨厌人家拿没洗干净的手指着我。”鱼鳞舞淡淡地格开雷家姐姐的手指头:“说吧,要什么条件!” “什么……什么条件?” “别装了!你这么闹腾不就是想要提条件吗?说吧,我看看能不能答应。”鱼鳞舞坐下,姿态优雅地倒茶喝,让一旁眼睛一直盯着她的男人满脸痴迷。 鱼鳞舞一言提醒了众人,大家这才转过弯来,明白了雷家这位嫁出门去的姐姐这么闹腾是为了什么。 “五十两!” 雷家姐姐也不再装了,直接开口。众人道倒抽一口冷气! “五十两?你抢劫呢!”大嫂愤怒地反驳。 “五十两我还嫌要少了呢!你们也不想想,我娘和我弟弟为了这门亲事又是请媒婆又是买彩礼,就连上山打猎的功夫都给耽搁了,要你五十两还嫌多吗?”雷家姐姐掰着手指算账。 “五十两确实不多。不过你家兄弟能赚那么多吗?我看他一副离了娘就不能活的奶娃娃样,真是怀疑看见条黄鳝会不会当成长虫,吓得尿裤子!”鱼渊嗤之以鼻。 雷家男人忽然红了脸,半天才吭哧道:“我……我不会把黄鳝当成长虫的。” 长虫是这里的方言,就是蛇的意思。这个雷家男人只是辩白自己不会认错,却没说明自己会不会被蛇吓得尿裤子,让鱼渊和鱼鳞舞都觉得诡异起来。 “大哥,你不会恰好……”鱼鳞舞看着她大哥眼皮直跳,鱼渊也是诧异地直挠脑袋。 “五十两没有,五两,你要就要,不要就拉倒,反正你们要是不走我就直接牵了张哥家的大狗来撵!”鱼鳞舞抛下一块五两重的银子在桌上,下着最后通牒。 有钱总比没钱好,再说了,五两银子也够农家过大半年的,不要才是笨蛋呢! 雷家姐姐眼明手快地去拿,却不防被身边蹿过来的雷老娘一把捞了去,顿时黑了脸。 “这是赔偿我儿子的钱,自然归老娘拿。”雷老娘瞪了眼女儿。 第5章 拓跋那只龟(三) 打发干净了人,鱼鳞舞对着愁眉不展的爹娘安静地跪下了。 “你这是做什么?今儿这事又不怪你,快起来!”大哥鱼渊急忙要拉妹妹起来,却被鱼鳞舞轻轻挣开了。 “爹娘哥嫂,以后就别再为我操心了,我想好了,一辈子不嫁。” “胡说什么呀!你一个闺女家,不嫁人以后要依靠谁?老了靠谁养?你哥嫂将来都有自己的孩子要养活,还要侍奉我们老两口,你就忍心让你哥嫂再添负担?”鱼母语重心长地劝道。 “你娘说的对。这世间女子哪个不是要嫁人的?爹娘在世能养你一辈子,可爹娘不在了你该怎么办?到了年老走不动了,别人家都是儿孙绕膝幸福快乐,你一个人孤单冷清的怎么过?就连病了想喝口热水都没人烧。丫头啊,你让爹娘到了地底下也不能安心啊!” 鱼父老泪纵横。 “妹子,这次是嫂子我对不起你,没想到老雷家看着好,却原来这么混账。你放心,嫂子说什么也会给你找出个好人家,绝不让你一辈子孤单了去!” 鱼鳞舞无奈。她是真的不想随便找个人嫁了,她原想着,再不济,她还可以依靠自己编织柳条篮子的本事养活自己。 这几年她把鱼父的编柳条子本事学了个十足十,而且还自己琢磨出花样编织,如今在镇上开的那片名叫“细柳”的店铺,就是她悄悄跟张哥合伙开的。不是她故意隐瞒家里人,而是她想要自己有个依靠。 说起来还真是要多谢拓跋珪留下的那袋银子,当初鱼父鱼母都认为人是鱼鳞舞救回来的,这银子自然也该有她一份。再者说了,拓跋珪可是暗地里对鱼家二老说过要照顾些鱼鳞舞,不要难为了她。 鱼家父母本就是个好的,当时也是存了高攀的念头,觉得拓跋珪如此关照应该是看中了他们的三闺女,便乐呵呵地答应了。 可谁知拓跋珪一走就再无消息,眼看着女儿年纪越来越大,他们才终于放下了念头,开始张罗起亲事来。怎料却是艰难如斯。 拓跋珪,你倒底是什么样的人呢?为何一去就再无消息?你可知你把我们闺女害惨了啊!鱼家二老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不明白。 “孩他娘,我觉得还是要给三丫头找个更远一些的,我就不信那谣言能长翅膀到处飞!”鱼父想了想跟老伴商量。 “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一想到其他两个都嫁的近,单老三那么远,就算受了欺负也没人帮着撑腰,我这心里实在不是滋味。”鱼母又开始抹泪。 鱼父长叹了口气:“我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只是眼下这种情况……唉,委屈三丫头了,只巴望着老天开眼,让她找个好人家,夫君疼爱,公婆大度就好了。” “说起来都怪咱们那家好邻居!本想着是金相邻,没想到竟是个毒蛇!”鱼母恨恨地说。 “她这般捉弄还不就是因为我当初拒绝了她的求亲,也不想想,她那好吃懒做自大霸道的宝贝儿子配不配的上我家舞儿,还有她自己,屋子里邋遢的比狗窝都不如。 外面人看着她打扮的光溜,只当是开水泡饭也是香的,谁想到内里肉汤泡饭都让人嫌腥臭,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 “她的心思我明白,不过是看咱家日子过的好,女儿的嫁妆又丰厚,便想借着结个儿女亲蹭光。她那个儿子莫说长的一副矮冬瓜样,就是一表人才我也看不上!” “唉!可惜咱们碰见这种小人,真是倒十八辈子霉了!” 老两口长吁短叹了一阵又说起拓跋珪来。 “你说这个拓跋公子倒底是个什么人物啊?看他那气派,还有那些来接他的人,我总觉得他家世非富即贵。要是他真的看中了我们三丫头就好了,让那些看不起我女儿的人自打嘴巴去,我也好出出这口恶气!” “别瞎想了,都这么久没消息,我看他早就忘了咱们了,那句话咱们就一辈子放在肚子里吧,千万别让三丫头知道了。”良久,鱼父才闷闷地说。 “是啊,他们有钱人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是我们太傻了,说不定人家就是说笑的。想想他今年怕有二十好几了,早该娶亲了,这会怕是都儿女绕膝,妻妾成群了,只哄着我们乡下人老实。” “睡吧,别再说了。”鱼父打断鱼母的恼怒不平,翻了身眼瞪瞪地看着窗棂子发呆。 鱼鳞舞也没睡着,看着房梁上根根可数的木头椽子想着往事,想着那个风雪交加的傍晚,那个人对她说的话。 鱼鳞舞心里暗骂了一句:““拓跋你这只龟,缩到哪个角落去了?” …… 遥远的青羊城里,庄严肃穆的战威侯府正中门大开,银发如雪的老夫人拄着御赐的龙头拐杖,笔直地站在门口准备迎接凯旋归来的孙子。 “娘,这时候还早着呢,您老人家先回房去歇着吧,等侯爷一进城媳妇就派人去请您,您看如何?”穿着一身锦绣富贵图案裙袄的团脸女人说。 老太太乜了眼自己的第二任大儿媳,平淡地道:“老婆子虽然老了,万幸腿脚还硬实,等个一时半刻的还能撑得住。不像你们年纪轻,身娇肉贵的。你要累了你就去歇着吧,我反正是要等我的宝贝孙子的。 可怜他一去战场就是六七年啊,也不知道在外边都吃了多少苦,哪像有些人,成天就窝在门前三尺远的地方打转,挑吃捡穿,成天的称王称霸窝里横!” 团脸女人脸色顿时不好看了。瞅了眼站在身边的丈夫,垂在衣袖中的手伸过去扯了扯他,又瞪了一眼。 男人是老太太的大儿子拓跋英,自从第一任妻子薛氏去世后便娶了身边这个团脸的杨氏为续弦。他年纪本比杨氏大上一轮,再加上杨氏惯会撒娇卖痴,闺房中把他哄的高兴,渐渐地唯杨氏之命是从了。 见老娘不给娘子好脸,更是指桑骂槐地讥讽他们的二儿子,心里本就不大高兴。 此时见媳妇瞪他,心疼之下便有些脾气上来,有心想说什么,又一想自己那个不受抬举的大儿子刚刚得了皇帝的封赏,自己的二儿子以后还要仰仗那个逆子,便又忍下了。 “娘,您媳妇也是为您着想。您看自五更天起,这都快到辰时了。我们年青还没什么,您老人家年纪大了,这站在这里老半天的怎么受的住?便是那个逆子回来瞧见也是不好,被御史言官耳朵上奏到龙案下岂不要吃亏?” “就是啊老太太!您想想,这知道的呢说咱是对皇上封赏的战威侯恭敬,是对皇上的恭敬。这不知道的还要说咱们拓跋世家不懂规矩,让个老人家在门口巴巴地等小辈呢!” 斜靠着门框上剔牙的拓跋瑢说。他早就对那个前任女人留下的所谓大哥不满了,长的比他好不说,偏偏各方面都比他强。要说唯一不及他的,那就是生性怕水! 躲在外面这么多年,倒底还是回来了,更可气的是居然没死在外边,反倒挣了个战威侯的名头回来,实在是气死人了!听说他当年出去避暑,结果掉到了水里,怎么就没淹死他呢? 拓跋瑢戳着牙花子暗恼,转念一想,那又如何?如今挣了风光更好呢! 听说本朝自圣祖传下的规矩,对于家产赏赐,有兄死弟袭的条律呢! 拓跋瑢歪着脑袋望了眼门匾上当朝大学士,皇帝的太傅手写的“战威侯府邸”五个黑底金边大字,摸着下巴嘿嘿地笑了起来。 第6章 你这只乌鸦(一)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苍茫的天际时,清脆的马蹄声也惊破了路人还有些混沌的脑神经。 一骑骏马如龙,马上少年清隽秀逸,像一缕清风般,伴着还有些露水未干的街面绝尘而去,让路两边的行人纷纷驻足报以探询的目光。 这是谁家翩翩少年郎?竟有如此伟岸精神,好不令人羡慕!一时间,街道两边的少女们都羞红了笑脸。 蹄声清脆,敲击的青石板路也发出悦耳的声音,如同一曲高奏的凯歌。 “来了来了!侯爷回来了!咱们家最最英俊最最了不起的战威侯回来了!” 负责打探消息的小厮乍一听到马蹄声入耳,忙不迭地跑上去看,接着便乐的不知道东南西北地跑回来,向站在门前伫立许久的众人报喜。 “我的乖孙子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快,快点去准备香案迎接!管家,宴席可准备好了?还有还有,这孩子大老远回来,想必是一路风尘,先给他准备沐浴。对了,洗澡水里要放今年才得的花香水!” 拓跋府的柳老太君眯着眼睛一阵唏嘘一阵忙碌,一张经历了无数个春秋的脸上,绽开了由心底发出的笑容。 管家急忙一一回禀一切都准备妥当,要老太太不要担心。 老太君点点头,夸奖了两句,又吩咐预备赏钱,给府中使唤的人打赏。一面忽然又想起来道:“吩咐蒸了馒头给城里的叫花子们送了,叫他们也沾沾喜气积积福。” 管家忙又点头答应,顺嘴说些恭维话,惹得老太太更是笑逐颜开。 站在旁边的杨氏满心的不高兴。 看着老太太高兴的泪眼婆娑的模样,杨氏那象征着富贵福气的团脸上,蓦地划过一丝隐隐的煞气,随即消逝不见。 拓跋英皱了皱眉:“母亲大人,子韧不过还是个孩子,又是小辈,现放着母亲您在呢,哪里轮到他积福的?这未免过了些。” “哼!”老太太斜睨一眼大儿子,鼻腔里发出一声冷笑:“老婆子我愿意我高兴,只要不违背了国法谁管得着?我知道了,你不就是因为他不是你心尖上的那个,所以才这么漫不经心吗?” 斜了眼旁边的杨氏和拓跋瑢,嘿嘿一声:“上次也不知道是谁过个生日就要大操大办,闹得全府人仰马翻的,这会来说风凉话,也不怕腰疼! 不是我老太婆偏心,带眼睛的都能看得出谁良谁莠。瞧瞧那模样,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哪里还像个大家公子?竟比那路边揽活计的闲汉还要差几分!真真是谁的肠子里爬出来的像谁,没的白恶心人。” 老太太这话说的恶毒,让拓跋英瞬间黑了脸,看向次子,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又对杨氏道:“你瞧瞧瑢儿!回头给我好好教教,再这么着,就不许他吃饭!” 杨氏低眉顺眼地应了,手心险些被指甲掐破了。一面恨儿子不争气,一面更恨老太太当着这么些人不给自己脸,对那个即将到来的前任薛氏之子更是暗咬牙根。 “母亲,子韧回来了!” 老太太的三儿子拓跋仪带着自己的儿子拓跋璟上前来说,随即便听见一声马嘶,马上少年已然勒住缰绳,一跃而下! 众人呼啦啦围了上去,牵缰绳的牵缰绳,问好的问好,更有那掸灰尘的,伸了手想要去搀扶的,煞是热闹。 “三叔好!”这归来的马上少年正是拓跋珪,见跟前站着自己的亲叔叔拓跋仪,忙弯腰问好,被拓跋仪一把扶住。 “好,好!子韧长大了,更英俊伟岸了!大嫂在天上看了一定很高兴。” 拓跋仪眼中泛泪,想起了那个温柔的女人,那个对他关怀备至,为了他一家的幸福却命丧黄泉的大嫂。 “这是弟弟吗?” 拓跋珪揉着仰着小脑袋看自己的拓跋璟笑问。他知道三叔又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但今天是他回家的日子,不说别人,祖母还在呢,这些情绪暂且收起来才好。 “是啊,他叫璟字子轩,今年也十岁了。”拓跋仪心知侄儿是为了转移话题,便笑着说。 “弟弟给子韧哥哥问好。”十岁的拓跋璟有模有样地对拓跋珪拱手,俨然是个小大人。 他那圆圆的脸庞肉嘟嘟的,惹得拓跋珪伸了手去掐,小家伙却不躲开,只仰了头鼓着嘴看他,表示自己的不满。 拓跋珪“噗哧”一笑,为自己这些年习惯了的某些动作暗自窃笑。 “快去见过祖母吧,她老人家自听说你要回来了,天天的盼着。今儿更是五更天就起来站在这里等着你,说要亲自迎接你,谁劝都不听。”拓跋仪看向大门口站着的众人道。 拓跋珪点点头,大踏步地走上去,对站在正中间的老太太抢身跪下:“孙儿给祖母请安,愿祖母福体安康。孙儿不孝,一去经年,今天返回家园了!” 老太太一叠声的回答好,一面叫人赶紧把人扶起来,一面又颤巍巍地想要去拉拓跋珪的手。 拓跋珪急忙把自己的手放进老太太手中,顺势站了起来,对于旁边的父亲拓跋英,全然当做没看见。 拓跋英气的冷哼一声,拦在老太太要牵着拓跋珪转身进门前,语气干干地道:“你这个逆子!一走这么多年,全然不管家中亲人对你的牵挂,你还知道要回来啊?” 拓跋珪这才恍如看见父亲,咧嘴一笑:“原来是父亲大人!好久不见了,过的还好吧?我这话也是白问,想来没有我这个胀眼珠子的在旁边,父亲大人一定过的快活似神仙。” “逆子!” 拓跋英气的老脸发红,指着拓跋珪一顿训斥:“你个眼里没有长辈的混账东西!你眼睁睁的瞧着我和你娘在这,竟也不知上前跪拜,你弟弟就在跟前也不知道见礼,你那学了一肚子的文章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这话一出,众人齐都变了脸,老太太重重一顿拐杖,就想要开口,却被拓跋珪一声“呵呵”打断了。 “呵……呵呵……我娘?父亲大人你不要说笑了,我娘在天上呢,哪里又跑出一个娘来?”指了指一旁眼巴巴看着门外,恨不得立刻就跑出去玩的拓跋瑢,笑微微地:“这个女人是你那宝贝儿子的娘,我拓跋珪可没那福气。” 杨氏拿帕子抹着眼角,泫然欲泣着:“大少爷,我知道你恨我占了你亲娘的位置。我不怪你,谁叫我是个做人继母的,做的再好,也不见人领情,这也罢了。 可是老爷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养你这么大,你怎可以如此对待,如此伤他心呢!书上说,乌鸦尚有反哺之情,大少爷你怎能……” 拓跋珪打断她:“我怎样?我连乌鸦都不及是吗?啐,我是人我又不是乌鸦,我还真不会反哺。要不叫你那个宝贝儿子来示范给我看看?” “你,你……”杨氏被拓跋珪这种无赖般的态度打败,半天无言以对。 拓跋珪看了看天,又道:“我说怎么明明天气晴朗的大热天,旁边硬是有股子阴冷之气呢,原来是身旁站着乌鸦啊! 父亲大人,你知道在战场上最多的是什么吗?不是人,而是乌鸦!大批的乌鸦!每当有人死了,那些乌鸦就会扑扇着翅膀,嘎嘎嘎的叫着扑过来,啄死人的眼珠子,啄人肉……” 拓跋珪学着乌鸦扇翅和嘶哑叫声,冲着杨氏阴森森地诡笑着,吓得杨氏直往后退,脚下一滑,尖叫起来! 第7章 你这只乌鸦(二) “继母也是母亲,若是不孝同样有罪。大哥,我想你这个皇上新封的战威侯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 冷不防一旁的拓跋瑢慢悠悠地来了句,让拓跋珪闪了闪眼。 摸了摸左手大拇指,拓跋珪笑呵呵地看向父亲:“看不出几年不见,口角倒是更加利索了,真不愧是父亲大人最疼爱的儿子,果然是教导有方。” 转过脸又看向拓跋瑢:“难怪你娘刚才口口声声的说什么‘乌鸦反哺’,原来如此啊!” “你……什么意思?”直觉的这不是好话,拓跋瑢下意识地追问。 拓跋珪轻笑:“乌鸦反哺的对象是谁?自然是他妈喽!既然他妈是乌鸦,那么他妈生的自然也是乌鸦了。这样才能说的通不是?” “拓跋珪,你……你才是乌鸦!”差点被一连几个乌鸦转晕了的拓跋瑢指着拓跋珪大喊大叫,早忘了对方是他同血缘的大哥,更忘了还是朝廷的战威侯! “大胆!什么人竟敢叱骂战威侯!” 一声怒喝,一队三十人,黑衣黑马的队伍来到了战威侯府邸门前,当头一人恰好看见拓跋瑢指着他们的主子骂,立刻怒吼道。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见那人带头“唰”地跃下马来,紧跟其后的二十九人动作整齐划一,一齐从马上跃下,单膝跪地沉声拜道:“黑云三十骑参见侯爷!” “嗯。起来吧。都上来见过老太太!” 拓跋珪收起之前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表情,一板一眼地对这三十个人道。又介绍说这黑云三十骑是跟着他从战场回来的,皇帝已经拨给了他管。 “是!”三十人抱拳,齐刷刷地声音响彻云霄:“见过老太太,给老太太请安!” “好,好!大家免礼了!” 拓跋府的老太君一手拄着拐杖,一手前托,笑的无比开怀。 这么多年了,这是第二次有了这样大的荣光呢,而且还是她柳素梅最疼爱的孙子给她的。老太太的眼里笑出了泪花。 “四十年前,你的祖父给我带来过一次这样的荣耀,如今你又给我带来了荣耀,老婆子就是死了眼也闭得上了。” “母亲说什么呢!您老人家身强体壮的就是我们做小辈的福气,有您看着我们,我们才不会走歪路了。再说了,如今侄儿功成归来,又正得皇上眷顾,赶明儿再给您老人家娶房孙媳妇,生个重孙子您抱着才好呢!”三婶张氏一旁逗趣道。 老太太眉开眼笑:“你说的很是。我倒是瞎忙一阵,竟忘了这事情。正经赶紧的给他踅摸房媳妇去,别人家这么大孩子都满地跑了,可怜我这宝贝孙儿还是光棍一个呢!” 杨氏在一旁急忙搭话:“这事好办,回头我就给经常来往的几家下帖子去,趁便也给瑢哥儿看一看,他也老大不小了,该是寻亲事的时候了。” 老太太正由拓跋珪扶着要往门里去,闻言“嗤”地一笑:“你倒是很会赶趟儿!” 杨氏低了头呐呐:“媳妇这也是想着一事不烦二主,顺便的意思。” 老太太不置可否,只管由拓跋珪扶着,带了人进去,身后是齐刷刷的黑云骑。 “瞧他得意的,可不要忘了形才好!”拓跋瑢阴冷地盯着拓跋珪的背影,低低地说了句,被杨氏一巴掌拍在臂膀上。 “你个不争气的东西,有那个劲还不赶紧给老娘我找门好媳妇回来。别的我也不求,只是这媳妇千万不能比他低了。” 拓跋瑢不在乎地一笑:“娘你别看他现在风光得意,谁敢保证这风光得意不是给我挣的?总有一天……哼!” “你又胡说了,他挣来的威风自然是留给自己儿子的,就连你娘我还要借他的光呢,又轮到你什么事了?”杨氏白儿子一眼。 拓跋瑢神秘一笑却不多言,徒留杨氏满腹狐疑。 青羊城里的拓跋家历经二十年的沉寂后,再次成了朝廷权贵,一时间:门前马鳞鳞,阶上衣冠新;楚楚尽皆往来客,拳拳都是笑语频。拱手低头相让,抬肩扬眉互请,真是副人世百态图,热闹繁华景。 在这片热闹中,只见人来人往,却唯独不见客人想要见的主要目标人物——战威侯拓跋珪! “这么些年,我一走就再没去过,也不知那里都有什么变化。那坏脾气的丫头不知还记不记得我呢!” 八角亭的正中间安着一方石桌,上面摆着一只酒壶,四周散放着四五个绿玉蕉叶杯。 沿着石桌边安放的石凳上却没人坐,倒是亭子角落里的地面上铺着张竹席,拓跋珪敞着衣襟斜斜地靠着亭柱子上,长眉斜飞,醉眼朦胧。 “回主子,我按照您的吩咐,派了人在暗中照顾着,这些年也不见有消息传来,想来不会有什么大事。”声音从亭柱子后发出,仔细看才能看清,原来那柱子后隐着一个灰衣人。 “嗯。老太太催着我娶亲呢,我也是时候往那里去一趟了。这件事就交给你办,等我把这战威侯府‘打扫’干净些就好去了。” “主子,这府邸是皇上赐下的,怎么就这么点时间就会被人安了桩子吗?”灰衣人不大相信。 拓跋珪嘿然:“你可不要小看了我那位继母,她看着不怎样,手腕却是厉害的呢!要不然我也不会……” 他倏地住了嘴,仰头将手里握着的蕉叶杯中的液体倾入口中,眼眸中泛起一丝赤红。忽然慢慢地道:“有人来了。” 灰衣人身影一闪,转瞬无踪。 “大哥,前头那样热闹,你怎么独自躲在这里清闲?教我们好找!” 拓跋瑢带头走进亭子中,之前的不快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笑嘻嘻地看着斜靠着的拓跋珪,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大哥,祖母和我母亲都在为你相看嫂子呢!你不去瞧瞧么?在这里做什么呢!”拓跋璟靠近他,笑嘻嘻地附着耳边说。 拓跋珪伸手拉过三叔家的这个小胖墩,伸指戳了戳他那肉呼呼的脸蛋,笑道:“我在看那边杨树上歇着的一只鸟呢,它老是呱呱呱地吵的人烦!” “大哥看的什么鸟?在哪里呢?我去拿弹弓把它打下来。”拓跋璟好奇地问。 拓跋珪“噗哧”一笑,瞅了一眼脸色有些泛青的拓跋瑢:“是一只乌鸦!子野你说,又没人理他,他却老是跑到人跟前来呱呱乱叫的烦不烦?” 仿佛映证着拓跋珪的话,果然墙角外探进来的杨树上一只黑羽毛的鸟“呱”地一叫! “你这只乌鸦真是讨人厌!大哥,你等我回去拿弹弓来帮你把它打下来!”拓跋璟指着树上那只鸟嘟着嘴巴说。 其实他根本分不清那是不是乌鸦。不过大哥说是乌鸦,那就是乌鸦了。爹娘都说了,这个家里除了祖母就属大哥最厉害有本事聪明了,听大哥的总没错。 拓跋珪一乐:“子野说的对,这个乌鸦真讨人厌!你去拿弹弓来,大哥帮你打他。” 拓跋璟点着头,迈着小腿噔噔地跑开了。 “大哥真是会哄人,难怪才回来就把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收拢了去,果然是厉害啊!”拓跋瑢一屁股坐在石凳上,伸手拿了那酒壶就往绿色蕉叶杯中倒,然后一仰头…… “呸!这是什么东西?这么苦!”一口吐出倒进嘴里的酒,拓跋瑢苦的连脸都皱了起来。 “苦瓜茶!”拓跋珪不紧不慢地捏着杯子又喝了口。 “什么?茶?这不是酒壶吗?怎么不装酒?” “酒壶就一定要装酒吗?我可没说过这话!”拓跋珪捻着手指中的蕉叶杯,定定地看着他同父异母的兄弟,目光沉沉如水。 “就像这世间某些人,外表看着是一样,内里却又是一样。瑢哥儿,你说对吗?” 话落,一声脆响,拓跋珪手中的蕉叶杯被他捻成了粉末。 第8章 养条毒蛇玩(一) 杯子破裂的声音把拓跋瑢镇了一下,不由得抬眼看他。 拓跋珪依旧懒洋洋地斜靠在柱子上,眼眸却深沉的如同一头豹子,闪着幽利的光! 拓跋瑢知道,这是警告!警告他和自己的母亲不要再有小动作!但是,在这世间上,有些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果一个警告就打退堂鼓,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王侯将相? 争权夺利四个字说明了想要权力,就要拼了命的去争去夺。不争不夺,权力是不会送到你面前的。 拓跋瑢嘴角轻抖了抖,转身走出了亭子。 “大哥!”拓跋瑢前脚走,后脚拓跋璟就到了。小家伙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告诉他,前头吵起来了。 “大伯母和大伯说要留下来帮你照看战威侯府,你的管家不让,他们就说要打管家板子,说他目中无主。祖母很生气呢!” 呵!这就忙着要抢自己的家产了吗?杨氏,你还真是急性子。 拓跋珪轻笑,伸手抱起这个可爱的小弟弟,一边逗他一边问。 “祖母为什么生气呢?是因为管家吗?” “才不是!祖母是因为大伯和伯母生气。祖母说这个府邸是大哥你的,你才是这里的主子,要做什么自然应该有你说了算。”拓跋璟嘟起小嘴巴,吧嗒吧嗒地跟他说事情经过。 “喔!那你大伯他们又是怎么说的?” “大伯母说,你一个人又没娶亲,家里怎么可以没有女主人管着?在你没娶亲回来之前,她要暂代管理。还说,还说……” 小家伙偷眼看了下拓跋珪,支支吾吾地,被拓跋珪无良地敲了一记爆栗,急忙哇哇大叫着说道:“她说她是大哥你的母亲,有责任帮你管家,就算你娶了媳妇,也要由她手把手地教导过了才能交接。” 拓跋珪“哧”地一笑:这个杨氏,这是打定了要霸占他战威侯府的心思吗? “走,大哥跟你去前头看看热闹。”拓跋珪牵起弟弟的手。 “我要先把那只乌鸦打下来!”拓跋璟不肯。 “这个容易,你等着。” 拓跋珪放下弟弟,叫他站着看自己去捉那只呱呱叫的人心烦的鸟。 撩起衣袍一角塞进腰里,拓跋珪紧了紧腰带,看准了围墙一角微微凸起的地方,脚尖轻点,蹭蹭几下就蹿了上去。 借着墙角的力,拓跋珪犹如狸猫一般灵活地将那只还在梳着羽毛,偶尔自鸣得意地“呱”叫一声的鸟儿抓到了手里。 “给。”拓跋珪把那只奋力挣扎的灰蓝色鸟儿塞给眼巴巴看着他的弟弟。 “大哥,这是什么鸟啊?好漂亮啊!” 本以为是一身黑毛,讨人厌的乌鸦,不成想却是披着蓝灰色羽毛的鸟,拓跋璟立刻从厌恶变成了喜欢,就连那难听的“呱呱”声也好似悦耳起来。 “这个么?”拓跋珪掏掏耳朵:“这个叫杨鸦,跟乌鸦和喜鹊都是亲戚。” “哦!乌鸦竟还有这么漂亮的亲戚,真是难得。”拓跋璟拨弄着手里的鸟儿说。 拓跋珪笑笑——杨鸦比灰喜鹊这个名字更好!他想起那个凶巴巴的小丫头就是这么跟他说的,然后他也觉得很有道理。自那以后,灰喜鹊就成了杨鸦。 前厅里吵的不可开交,杨氏娇怯怯地对着柳老太太低声却强硬地表示,她要管理战威侯府,她要住在这里,不走了! “薛姐姐既然去了,现如今我就是他的娘。哪有做娘的任由儿子家中一团糟却不管理的?传出去不是让人觉得我这个继母不关心吗? 若只是我被人说也就罢了,可是子韧他如今可是堂堂的战威侯,这要被那些嘴歪心不正的人晓得了,必然会说他富贵了眼眶子大,就不把自己母亲放在眼里了,不知孝敬不懂得感恩。这对他将来的仕途可是大不利啊!” 杨氏拿帕子抹抹眼角,偷眼看了看众人又道:“再者说,我留下也是为子韧着想,他这不是要说亲事了吗?来相看的女眷没有人陪怎么说的过去? 母亲您放心,只要等到子韧成亲了,新妇学会了管家,媳妇一定把管家权交回,然后回去侍奉母亲您。” “花言巧语!” 老太太一顿手中拐杖,重重地哼了一声:“杨氏,别当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老婆子我还没死呢,哪里就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 杨氏委屈道:“母亲这话可是屈了媳妇了。二弟妹跟着二弟在外,家里只有我和三弟妹,可是三弟妹自己也有一大家子人要管,哪里还顾的过来子韧? 再说,哪有放着自己母亲在一边不叫反麻烦婶子的?这不是给人闲话吗?自然母亲比我们要更好,可是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在后面缩着却让您老人家出头,这传出去还不被人笑话死? 人家知不知道的都要说咱们拓跋家没有规矩,这对下面的孩子们前途可是不好。母亲您说是不是?” “你……你狡辩!”柳老太太被杨氏不软不硬地堵的无言可对。 恰在这时,拓跋珪大踏步走了进来,听了杨氏这话扬声一笑:“祖母,既然她要做这贤良人,替孙儿管家咱们怎好将人好意拒之门外?岂不是不识抬举了!” 柳老太太急了:“孩子,你可别糊涂了!” 拓跋珪搀扶起祖母,看着她的眼睛安抚地微笑着:“祖母放心,孙儿这心里明白着呢,您放心!” 拓跋珪的样子很好地安慰了老太太的心,忽然她就平静了。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管吧!只是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再起了什么不该起的肮脏心思,可别怪老婆子我拿拐棍儿揍人!” 杨氏急忙低头连声称是,心里却冷笑不止:只要这府邸的管家权到了我手里,我还怕什么? 众人散后,拓跋仪很是担忧地问侄儿:“你怎么真的把管家权给她了?你就不怕她再起歪心思吗?” 拓跋珪浅笑:“不是再起,而是她已经起了歪心思了!” “你说什么?”拓跋仪一惊。 “三叔,你以为她为什么非要死咬着我这战威侯府不放?我这府邸现在不过是个空壳子,有什么值得她看重的?” 拓跋珪指了指自己的头:“除了我这个战威侯的名头,还有什么?” “你是说……?她竟敢打这样主意吗?”拓跋仪简直不敢想。 拓跋珪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连杀人的事都敢做,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你既知道,又为什么要留条毒蛇在身边?先不说其他,光是每时每刻的去防备你不觉得累吗?而且你还要说亲。” 拓跋仪不赞同地看着侄儿摇头。 “毒蛇留在身边才能更好地看住了,等到下手时才能掐住它的七寸不是?放在外面我还得分神去看着,多麻烦!” 拓跋珪伸手掐断横在眼前的树枝,朝着三叔狡黠地笑:“再说了,我这府邸空荡荡的很闷很无聊,人家都爱养些小猫小狗的玩,我就别出心裁点,养条毒蛇来玩玩呗!” “你呀!” 拓跋仪看着胸有成竹的侄儿,只得无奈地笑着摇头。然后叮嘱一句:“那你可要小心了,别被反咬一口才好。” “放心吧三叔,你以为我还是十年前那样什么都糊涂吗?这毒蛇想咬我可不那么容易了。我要把它的毒牙一根一根地拔掉,然后把它装进瓷坛子里看它挣扎。” 拓跋仪看着眉眼沉沉的侄儿,心里念叨:大嫂,你在天上都看见了吧?你的儿子长大了,优秀了,谁也不敢轻易去欺负他了。你交给我的任务也快要完成了。 拓跋珪侧头看着窗外那棵,不知何时又落上了一只杨鸦的杨树,心中正欢乐地蹦哒着。 留着毒蛇除了自己要看着想玩着,最主要的嘛,他就要娶亲了,总得给未来娘子找点乐子吧? 看,他是多么贴心的夫君啊,所以娘子啊,你就等着接招吧! 第9章 养条毒蛇玩(二) “侯爷,那个女人要管家的账簿。” “给她。别忘了把账面上的东西给抹干净了。” “侯爷,姓杨的女人要库房的钥匙。” “给。啊,记得把里面的东西换掉,拿些不值钱的市卖货塞进箱子里,再把封皮贴好。” “侯爷,人家说要看你娘留下的嫁妆呢。” “给她看,记得她看完之后悄悄给换个地方。” “侯爷,她要检查皇上的赐封!” “让……不行!她当自己是谁?皇上的赏赐也是她能检查的?叉出去!” ……拓跋珪倏地坐直了身体,看着由黑云骑里选派上来的管家老二说。 管家嘿嘿一笑,心领神会地点头:“侯爷放心,晚上兄弟们一定把事情弄妥当了,包管她看不出来半点破绽。” “好兄弟!你办事我放心啦!”拓跋珪一拍管家的肩膀,嘿嘿一声奸笑。 “侯爷,她在下帖子给你相看未来媳妇呢!”管家汇报。 “不会是给她自己宝贝儿子看的吧?”拓跋珪满不在乎。 “看样子应该不是,不过也不会排除这个可能。” “那就随便她去折腾,反正我没答应。” “可是她名义上总是你母亲啊?还有你爹在呢!这万一真给你定了个媳妇怎么办?” “好办!他儿子不要就送给我爹做小吧!她那么贤良,应该不介意再多个姐姐妹妹来共同侍奉我爹。” “侯爷你好奸诈啊!” “好说好说,多谢多谢。还要继续努力哟!哇哈哈……” 花园里回荡起一阵笑声,吓飞了枝头的麻雀。 “大哥,大伯母给你看了个千金。”拓跋璟爬上石凳看身边闭着眼睛,懒洋洋的好似没有半根骨头的拓跋珪。 “喛!不会吧?她动作这么快,我还以为她要再折腾几天呢!”拓跋珪睁开了眼睛。 “那是当然了,你也不看看她找的是哪位千金!” 拓跋璟嘟着嘴。早就跟大哥提点过了,偏偏他就是不当回事,看,现在玩出火来了吧? “哪位啊?” 谁这么不长眼偏往枪口上撞?想寻死也不找个好地方! “她的内侄女,也姓杨!” 不是吧?这是要对他进行围追堵截啊!这手段高的,不到前线去打仗,真是亏了这样人才了! 嗯,也是时候去找自己看中的那个凶丫头了,没有她帮着,这场戏不好玩啊! “来人!预备预备,去青川!” “是,侯爷。可是前头那个女人她怎么办?” 拓跋珪伸手支起下巴,歪着脑袋:“唔……跟下面的人说说,这个府邸是谁的,要他们都拎清些,别糊涂一时,打错了主意。还有,晚上我要回老宅一趟去见见祖母。记得一切照旧,别叫人知道了。” “晓得了!”灰影答应一声,接着身影一闪,唰地一下不见了! 曾经辉煌,如今有些陈旧却依然肃穆庄严的拓跋老宅,熙和院里,柳老太太正看着她的宝贝孙子耍宝逗乐,一阵阵开心的笑声被关的严严实实的厚重木门又挡了回来,在室内回荡出一阵余音袅袅。 “说吧,你这小子又想要干什么坏事?” 笑完了,柳老太太拿着帕子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忽然把头凑到孙子跟前,正好看见那小子骨碌打转的眼睛。老太太立马想,这小子憋着劲又是想设计谁呢? “嗳哟我的祖母大人!在您老人家跟前孙儿哪敢干坏事啊?我可是怕您的拐棍儿!” “少来!你这皮王我还不知道?人家踩你一脚,你会记一辈子,然后找准机会把人家的脚给崴断!”老太太很不给面子。 拓跋珪摸摸鼻子干笑一声:“祖母就是祖母,那真不是一般二般的人,连我心里想什么都一清二楚。不过这次孙儿的确不是干坏事,实在地说,是大大的好事呢!” “真的?不哄我?要我说,什么样的好事也比不过你赶紧帮我娶个孙子媳妇,然后生几个大胖重孙子给我玩来的好!” 拓跋珪咧着嘴止不住地腹诽——祖母,合着孙子娶媳妇生孩子就是为了给您老人家玩的? “祖母放心。这次孙儿就是为了给您老人家去娶孙子媳妇的,很快您就能看到一个活蹦乱跳,就像刚出水的虾子一样的孙媳妇了!” “果真?” 老太太呼啦一下站起身来,一把抓住宝贝孙子的手腕子,用近乎逼供的口吻追问:“是谁家闺女?今年多大了?长的漂不漂亮?我可告诉你说,不许娶那种闷死人的,我嫌弃。” 拓跋珪赔笑不迭:“放心放心,绝对不会闷的。不但不闷,还凶悍的很呢!祖母我跟您说,她还是孙儿的救命恩人呢!年龄嘛,是比我小了那么一点点,所以我才等到现在啊!至于漂不漂亮,我想应该不差吧?” 柳老太太乐的合不拢嘴:“那就好那就好!你说吧,需要我做些什么?准备个一百二十抬的聘礼怎么样?还是给你打发那些花花草草,省得人家闺女看着心烦,不给你好脸色。” 柳老太太踱着步,掰着手指头算账:“不给你好脸瞧倒也没什么,可要是人家姑娘一生气,不肯嫁给你怎么办?我这眼看到手的孙子媳妇不是又要飞了?不行不行,这太危险了!我得先帮你把那些花花草草给处理了。” 拓跋珪咧嘴吸溜着冷气——还没见着面呢,就这样偏帮上了,祖母这胳膊肘拐的太外了! “您老人家就别太费心了,只要稳稳地把家里守住了,顺便帮忙准备下婚事就成。至于聘礼,孙儿早就预备好了。” “早?有多早?终身大事,一辈子就一次,你可别胡来。”老太太不信。 “当然早了。六年多前我就开始预备了。”拓跋珪正经地说道。 柳老太太瞅他一眼:“行啊孙子!这么早就惦记上自个媳妇了,有出息。只是我很奇怪,你说比你小你才等到现在,那是小多少?还有六年多前那丫头到底多大啊?你不会告诉我,人家才几岁你就惦记上了吧?” 拓跋珪难得地红了脸,被稀罕的老太太好一阵打趣,他只好陪着老太太嘿嘿笑了一阵。 “对了,你走之前,府邸的事都要安排好,千万不能给她有可乘之机。我看她这次这么热情,只怕不怀好意。”老太太提醒道。 拓跋珪点头:“祖母放心,孙儿自有分寸。三叔也说过了,那女人就像一条毒蛇,一个不防备就会被咬,我会小心看着她的。” “你三叔说的不错,那女人就是一条毒蛇。可恨的是你爹那个不争气的,偏偏眼里看不出谁好谁坏,放着你这个亲儿子不疼,偏把那不着调的放在心尖上。想到这个我就来气。” 柳老太太气恨恨地咬着牙。拓跋珪急忙安慰着又劝了几句:“祖母放心。我想我爹也只是一时糊涂,被那对母子给迷惑了。以后时间长着呢,终有一天,我爹会看清楚的。” “唉!”柳老太太长叹一口气:“要不是我身体不好,哪里容得她嚣张?你爹那个混账我也懒得去说他,只是可怜了你娘,那么个温厚柔婉的人竟然被…… 唉,一想起来我就恨的牙痒。偏偏明知道她有鬼,却抓不到她半点错处。” “娘的仇,孙儿一定会亲手报了!她不就是仗着自己爹是朝廷重臣吗?不就仗着是官宦出身,比别人高一等吗?这次我被封为战威侯,可是比她那个吏部尚书的爹高多了。 至于官宦千金?嘿嘿,我就偏偏反着来,看谁比谁技高一筹!” 这条毒蛇他要养着,不但要自己养着玩,他未来的娘子也需要解解闷子,顺便学习下斗智斗勇呢!要不然他娘子该多无聊多闷的慌? 第10章 我来提亲(一) 山村的金秋,雾气似乎比别的地方要厚重。那丝丝缕缕、如梦似幻的雾霭,如同一匹白练,将山村重重包裹其间。 “鱼姑娘,这里一共是三十五两八钱。抹去零头,还剩三十五两,是这个月的纯利润。你数数,收好了。”张哥递过一个棕褐色的钱袋给鱼鳞舞。 鱼鳞舞接到手里掂了掂重量,转手又掏出十五两递给张哥笑道:“不用数了,你办事我还能不放心吗?呐,这十两是周转的钱,你收起来,这五两是你的红利。” “这……这太多了!你去街上打听下,像咱们‘细柳’这么大的铺子,那些人都是拿一两的。”张哥推辞不肯要。 鱼鳞舞将银子强行塞到张哥手中:“人家是人家,我是我。再说了,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我现在不需要那么多的钱,够用就行了。 等再过段时间,我想着要再琢磨件事情做,这以后我还得多仰仗你帮忙呢!” 张哥接了银子,看着她蠕动了下嘴唇,半晌才轻声道:“其实……其实你用不着这么辛苦的。” “你是想说我迟早要嫁人,所以不用这么拼命吗?我告诉你吧,先不说我这辈子会不会嫁,嫁不嫁的出去,即便是嫁出去,我也不能把自己像菟丝子一样绑在别人身上,那样不安全。” 鱼鳞舞苦笑:“再说了,就如今我这样的名声,谁还会娶我?娶我又怎么知道是不是为了别的?我胆小,不敢冒险。” 看她脸上微笑,眼睛里却是沉沉的苦涩,张哥犹豫了半天才道:“你不要这么想。其实看中你的人不少,尤其是……你放心吧,一定会嫁出去的,而且还是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谢你吉言了。”鱼鳞舞一笑。 才收割的稻草还散发着清香,两人站在稻草堆前说话,全然不知草堆后有人在偷窥着他们,那眼睛里滚动着的是万般算计和邪恶心思。 时隔一年,鱼家今天又迎来了媒婆上门。 “啧啧,这模样可真是俊俏呢!鱼家婶子,你可真是好福气哦!” 千篇一律的恭维话就如同千篇一律的媒婆装束一样,让人的表情都麻木了。 “李媒婆请坐。” 鱼母伸手相请,又吩咐鱼鳞舞上茶,意图自然是让来相看的男方代表好好看看自己的女儿,以期留下最好的映像。 鱼鳞舞对于这一套早就烂熟于胸,煮水、洗杯、洗茶、沏茶……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让人看得无比舒畅。再配上极好的山茶清香,整个客厅里氤氲着无数满意的眼神。 “我家三弟最爱品茶,对茶道颇有研究。鱼娘子这般手艺,正好与我家三弟情投意合,做一对风清露白的神仙眷属啦!” 负责前来相看的方家大嫂笑着道,顺便点出了男方的爱好。鱼家大嫂慧娘感激地冲着她微微点头。 这门亲事是慧娘找了好久才找到的,虽然男方只是个庶子,而且也不大爱管俗务,但是人真的很不错。不说长相,单说他的性子柔和,凭这一点慧娘就敢保证,自家小姑嫁过去后定能过的舒心。 而且方家大嫂子恰好是她的远房亲戚,为人最是爽快利落的,有她关照,慧娘想小姑不会吃什么苦头。 鱼母鱼父对这门亲事也是很满意。他们又不求什么高门富户,争什么钱财的,只要自己闺女嫁得好,夫婿对女儿怜惜疼爱也就满足了。 “既然都看的满意了,我瞧就不如开始走下定的程序吧?”李媒婆双手一拍,笑呵呵地提议。 “好,今儿咱们就下定,算是正式上门提亲了。等我回家去跟大人们商量后,择个日子,再叫我家三弟亲自上门下聘如何?”方大嫂笑呵呵地道,言语利落。 “这个自然是极好的。方大嫂受累了。”鱼母分外满意,不单是对这门亲事,更是对爽利的方大嫂。 鱼母自然也是抱着跟大儿媳慧娘一样的心思,想着方大嫂跟自家也算是亲戚,有她照顾,自家女儿不会吃亏。这就是俗话说的,朝中有人好做官。 鱼母越想越满意,眼睛向站在门外的大儿子鱼渊飘去,鱼渊立刻知道母亲这是同意了要留新亲吃饭了。顿时满脸笑的像向日葵般灿烂,乐颠颠地袖了钱去村头杀猪的屠户家买肉。 不提防一开院门,迎头撞上隔壁的王婶子。 鱼渊立即皱了眉头,像赶苍蝇一样地抬手就往外推,一边嫌恶地问:“您老躲在院子门外鬼鬼祟祟的,又是想干什么呢?” 王婶双手叉腰,横眉竖眼:“你说谁鬼鬼祟祟呢?谁鬼鬼祟祟了?” 鱼渊瞅她:“你说呢?偷偷躲在别人家的院门前听壁角,这还不是鬼鬼祟祟难道是光明正大啊?” “我就是光明正大,怎么了?”王婶双手叉腰,摆出一副‘你敢咬我啊’的模样。 鱼渊懒得理她,捏紧了自己袖子里的钱不耐烦地说:“我管你光明正大还是鬼鬼祟祟,麻烦您老让让,我家今天有贵客,我还要赶着去村头买肉呢!” “唷,贵客?我王婶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什么叫贵客!且让我去瞧瞧贵客长什么样,是不是比咱多了个鼻子眼。”一边说一边伸手推鱼渊,迈步就想要进去。 鱼渊深知这个女人就是个见不得别人家好的,这要真放她进去了,回头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来。今天是他家妹子的大喜日子,他要是让这么个苍蝇去恶心人,回头他爹娘还不得把他给活撕了啊?就是他家娘子,回房后都该掐他了。 “我家那蓬荜门户可当不起您老踏足,您还是回去歇歇吧!”鱼渊借着股巧劲把她一推,顺手就要关上院门。 王婶却“噗通”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双手拍着自己的大腿就扯开嗓子嚎起来。 “不得了啊!鱼家欺负人了啊!鱼家大郎看他家邻居男人不在家就欺负一个孤身女人了啊……大家都来给我评评这个理啊!” 鱼渊冷不防被她这般无赖弄的一时怔住了,这时候已经吸引了许多人从屋子里跑出来看热闹。王婶一看人多了,更是拍手打掌地指着鱼渊乱骂。 “都吵嚷什么呢?”院门忽地打开,鱼父一脸莫名地站在门槛内望着外面乱哄哄的人群问。 “大郎,你怎么还在这里?怎么还不去买肉?”鱼父皱着眉问儿子。 忽觉自己的裤脚被人拉扯,低头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王婶子,你这又是唱哪出啊?” “我今儿要进你家是有事的,可是你家大郎好不懂规矩,竟然将我拒之门外还推倒在地。鱼老头你得给我个说法…哎呦…摔疼我了,你得赔我汤药还有误工钱。”王婶煞有介事地道,引得周围人放声大笑。 “王婶子,就你那每天睡到太阳照到床沿子,你能做什么工?还误工钱呢!别不是看人家鱼大郎老实,想讹诈人吧!” 王婶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笑话她的人鼻子破口大骂:“放你姥娘的狗屁!你又不是我家老鼠,又不曾钻在老娘的床底下,从哪里看到老娘每天睡到太阳照到床沿子? 老娘的活计都是在屋子里做的细致活,都是我家男人从住在街上的那些大户人家里接来的活,哪里是能给你这种人看的?你当老娘跟你个土疙瘩一样,整天土里刨食呢!” 王婶太过蛮横,周围的人不想跟她个女人一般见识,便都不理她。王婶骂的上了瘾,一时竟停不下来了,只骂的口水四溅,越发得意洋洋。 众人只看着她的嘴皮子不停地掀动开合,一时间都有点傻了。鱼父实在受不了,急忙打断她的肆意大骂。 “我说王婶子,你倒底想干嘛?我家门口可不是你骂人的地方,你要是嘴巴痒想练嘴皮子还请别处去。” 鱼父看着她满心里不痛快。这么大好的日子,偏遇着这个丧门星,真是晦气! 第11章 我来提亲(二) “我来提亲!”王婶腾地跳起来,把众人吓了一跳。 “提亲?你?王婶子,你又想动什么歪脑筋?我可告诉你,别再胡闹了,要不然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鱼父皱着眉头警告地看了眼王婶。 王婶却挺了挺胸膛:“我当然是来提亲的。怎么?许别人来就不许我来?我还不怕告诉你,你家闺女今天这门亲事还是成不了! 我呀,就看在咱两家是邻居的份上,做做好事,把你家那个闺女纳进门算了,也省得你们夫妻俩愁白了头!” 这女人当真是恶毒! 四周的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虽然他们爱看热闹,可是像这般在人大喜之日诅咒人的人,他们真心的接受不了。 “王玉翠!我老鱼家倒底跟你有什么仇,你要这样祸害我家?你说!你今天要是不给我说清楚了,就别怪我翻脸,不认得你是多年的邻居。” 一贯性格老实的鱼父终于被惹得暴跳如雷,鱼渊也是紧捏拳头,两眼紧盯着王婶。看来要是她不说清楚,今天还真的会饱尝一顿拳头。 “我说这话自然是有根据的。只是老鱼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你真要我说出来啊?你就不后悔?” “我鱼家一向行得端走的正,有什么不能说的?反正你不是一向豁豁嘴巴瞎歪歪,早就胡说八道过了吗?再多也不过就那样,还有什么新鲜话儿!” “这一次可还真的就有新鲜话儿呢!”王婶得意地一笑。 “张哥大家伙都知道吧?这事还就跟他有关!” 鱼渊皱眉:“跟张哥有关的事你自该去找张哥去说,跑我家门口胡咧咧啥?” “别急啊!我要讲的这件事可是个风流韵事……” 王婶刚要开口说下去,鱼母忽然走了过来,冷冷地看着她:“我家门口不是戏园子,由得你唱戏。要么你走别挡着我家的路,要么我敞开了门你进来把这戏好好唱一唱。” “这可是你要我进去的!”王婶不等鱼母话说完,蹭地一下蹦进了门。 …… “侯爷,前面就到了。”马背上的人方面阔耳身材魁伟,一手勒着缰绳,一手执着马鞭子遥遥指向前方。 “一别多年,这变化还真是……不怎么大啊!”拓跋珪托着下巴,装模作样地伤感了一下,惹来其他人的白眼一串。 “来来,你们都看看,这里就是爷我当初差点做了水龙王他女婿的地方。这水还真是清的很,你们瞧,河底的螺蛳都能瞧见呢!” 拓跋珪指着池塘对手下众弟兄笑道。有人好奇地问:“这个圆圆的小玩意就是老大你爱的要死的螺蛳啊?想不到是这个样子的。” 拓跋珪丢给他一记白眼:“你们吃的都是去了壳的,自然不晓得它的本来面目。其实要我说,这吃螺蛳还就得连壳吃才有意思。去了壳虽然精致,但却是缺了那个感觉和味道。” “唷,侯爷赴了一趟龙门宴,倒是把这河里能吃的都琢磨透了啊?这要是赴的是海龙王宴,那咱们兄弟不就得海货吃到吐啊?”有人大笑着调侃,引来一片附和声。 “一个两个的都取笑起爷来了,你们这帮子欠收拾的家伙,都给我通通下马。”拓跋珪瞪眼。 “为啥要下马?咱们这一溜人就这么骑着马去,那该多威风?说不定鱼娘子一看见爷您这气势,当场就答应了婚事呢,连下聘都免了,就只等着拜见岳父母然后进洞房!” 粗犷的汉子说起话来也是粗犷的吓人,但也不无道理。 拓跋珪心底一动:“爷改主意了!你们都去那边山坳里溜达溜达,我先去。回头看见我的信号你们再出来。” “老大,不就是讨娘子吗?怎样不是讨,干啥还闹这么神秘兮兮的?再说这些家伙抬着撂到山坳里,还得搭人看着,真不痛快!” 粗犷汉子不以为然地说,不等他话音落地,就被身旁的人敲了一记脑壳:“你笨死了你!侯爷那娶的是一般的女人吗?那是个九岁就敢下河里救人,连咱们侯爷都被带着学会了爬树掏鸟,皮猴皮猴的人!” “就是!算起来人家还是咱们侯爷的救命恩人呐!这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救命之恩以身相报!咱们侯爷这就是要以身报答鱼娘子的救命之恩呐!所以啊,虽然是提亲,可也是要讲究惊喜地!” 众人随之一串哈哈大笑。 拓跋珪交代完毕,自己跨马扬鞭,径直往村西头过去。 这个村子比较偏僻,像马这样的传说中的庞大家伙真是个稀罕物。拓跋珪一路行来,身后跟了一长串看稀奇的人,从孩子到大人都有。 虽说拓跋珪在这村子里住过半年,可一来鱼家住在村西头尾巴上,二来拓跋珪并不是多爱跟这里的人打交道。 三来,毕竟是已经过去七年多的时间,虽有人乍见之下觉得这个骑着黑马,身姿凛凛的男人有些面熟,但也想不起来是那个曾经险些淹死,在这里住了半年的俊小哥。 即便是记性好的,此时也不敢相信。只因此时的拓跋珪早已不是当年的拓跋珪,他不经意间散发出的酷寒气势让人忍不住打寒噤,根本就不敢靠近他身边十步。 蹄声得得,转眼间就到了鱼家门前。 此时鱼家已经闹翻了天! “王玉翠,你满嘴胡喷些啥?你,你倒底跟我家有什么深仇大恨,这样败坏我女儿的闺誉,坏我女儿的亲事?世人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亲,你这么做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吗?我……我跟你拼了!” 鱼母被王婶说的话气的险些背过气去,泪眼纵横地指着对方的脸怒声问。 “这是你们要我说的,我都说你们不要后悔了,偏不听还怪我!”王婶随手捞起桌子上待客的瓜子撂进嘴里,旁若无人地嗑起来。 “这个……慧娘啊,这件事情……我可不好做主啊!” 方大嫂为难地看向远房亲戚。 她相信慧娘,本以为是一桩最美好的婚事,这才自告奋勇地来替小叔相看。一来是因为她对自家那个小叔是真的关心,二来也是想做成一件大事,好在夫家露露脸,不要被人小看了她。 岂料来到这里,看了女家她很满意,相看了姑娘后更是十分欢喜,就等着放下定礼吃了新亲饭后回去禀告,然后皆大欢喜。谁知道就是这么板上钉钉的事,一转眼间风波陡起。 据这个叫王婶的粗俗邻居讲,早间她亲眼瞧见鱼家姑娘背着人跟个大男人拉扯,关系暧昧不清。 若只是这样也还罢了,毕竟谁在未嫁时没有接触过半个男人?尤其还是本村的,曾经有过恩情的人? 方大嫂想自己也是女人,站在女人的角度看问题,她觉得这世间对女子太过苛刻,只怕是遇到说两句话,落到有心人眼里,无心也变成了有心了。 鱼家闺女她亲眼见了,实在是个好闺女,举止端庄大方,与她家小叔实在是最配不过的,若是因为些闲言碎语失之交臂,实在是可惜。 反正方家住在青羊城,离这里远的很,等成了亲离了这里,小叔夫妻俩和睦相处时,她相信再大的流言都不攻自破。 方大嫂也实在是喜爱鱼鳞舞,便拿了主意坚持要下定。谁知那王婶竟然说鱼鳞舞早已不是闺女身子了! 这真是个石破天惊的大事,方大嫂一下懵了! 嫉妒人说些谣言她可以不理睬,可是这失了清白的天大事情,她实在承担不了。 王婶言之凿凿地说,鱼鳞舞跟张哥两个早上滚了草堆! 鱼母当时就要疯了! 第12章 我来提亲(三) “方家大嫂,你相信我,我家小姑真不是那女人胡说的那样!”慧娘急的泪眼婆娑。 他们家倒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还是寒食节没烧香祭拜过往的神灵,竟然屡次被小人破坏? 慧娘是真的气急了。她前年生了对龙凤胎,这小姑的名声毁了,将来最受影响的自然是鱼家的所有女孩子。想到自己的女儿,慧娘连生吃了王婶的心思都有了。 此时此刻,其他事都好办,唯独是与方家的亲事。今天这门亲事若是再次泡汤,鱼鳞舞就当真是只能剪了头发做姑子去了! 慧娘相信,若是方家能不管那些闲言碎语,待娶了鱼鳞舞后,自然会发现小姑子的好,那些闲话自然也没有了价值。 以后他们再好好努力,把这满天乱飞的谣言给一一扑灭描补好了,过个几年,谁还记得曾经的事?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攀住方家这门亲事。 “慧娘,不是我不信你,而是这件事实在是我承担不起的。你也知道,方家是大户,规矩森严。我这还是因为相信你,看你家妹子跟我三弟实在相配才…… 可是,我能把那些当做谣言,不去相信。我也相信我家三弟是个胸怀宽广的人,但是上头毕竟还有老爷夫人呢,这事实在说不过去啊!”方大嫂很是为难。 慧娘自然知道这事的确是为难了方大嫂,自己也实在开不了口,遂颓然坐倒在凳子上,眼中泪花滚滚。 李媒婆惊讶的张大了嘴,半天都合不拢。 说亲保媒这么多年,什么新鲜事都见过,像今天这样上门踢场子,而且还是金相邻来踢场子的事情,她活了四十五年第一次见到! 看着王婶嗑着瓜子随地乱吐的嚣张样,李媒婆只想说一句:跟这样的人做邻居,鱼家真是倒了十八辈子血霉了! “这位王婶子,你这么闹腾人家的亲事,倒底是想打算什么啊?”李媒婆倒底是见过世面的,一下子就掐住了根本。 她做媒婆的生涯这么多年,见过各种牛鬼蛇神,要说王婶没有什么阴暗心思,打死她都不信。毕竟这么损人不利己的事,就算是再闲得慌也犯不着,这可是损人阴私犯人怒的事情!又不是有病吃饱了撑的慌。 “啊?哦!”王婶突然被问,慌了一下,接着迅速镇定了下来。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这不是他爹想给他在镇上找个媳妇吗?可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愣是看不上。后来我一问,敢情,这小子还惦记着鱼家的闺女呢! 我这不是也没办法吗?拗不过那小子,想着反正就是纳妾,名声好赖的也不值当什么,干脆就应了他,省得我们母子闹生分了。” 王婶理所当然地道,一面又撇了眼方大嫂:“我家倒是不在意,反正就是个妾。不过像方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就不好了,尤其还是做正头娘子的,这名声就更加至关重要,半点错不得地。” 李媒婆很想挑大拇指赞王婶一声:佩服!坏了人亲事还这么理直气壮,尤其是算盘打的这么响,既得了便宜还卖乖,真是神人啊!她李媒婆受教了! “要我说,反正你家闺女名声烂的臭大街了,倒贴人只怕都不要,还不如让我家儿子纳了。一来咱两家毕竟是多年邻居,再怎么着也有个香火情。 再来,闺女就嫁在隔壁,离得近,多好?想看看,抬脚就到,有个什么喊一嗓子就成了。要是嫁的远了,别说平时看看不容易,就连哪天你们夫妻俩要蹬腿走了,等人回来连最后一面都未必见的上,何必呢!” 王婶“啐”地吐出嘴里的瓜子壳,唾沫四溅地说,浑然不管一屋子的人都拿看怪物的眼神看她,更不瞧鱼家一门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活剥她的狰狞样子。 鱼渊红着眼怒瞪着王婶:“你休想!就你家那矮冬瓜,给我妹子提鞋都不配,还妄想着做妾?我看你是脑壳子坏掉了,赶紧去大清河里洗洗吧!” “我说鱼家大郎,你可别不识抬举!就你家妹子那名声除了我还能容忍,你瞧谁家愿意要?还提鞋都不配?我呸!都是只破鞋了还好意思寒碜人,什么东西! 不信你问问大家伙,谁要她?啊?你们谁要她?你?还是你……?”忽然一指头点上一个英俊的陌生男人脸,王婶不由自主愣了下。 好个气质隽秀,面庞英俊身材魁伟的俏男人!这要是自己年轻二十岁,非要缠上他一缠。就算不能春风一度,就是沾沾他的衣袖也是喜欢的。 王婶气势汹汹的眼睛瞬间化作了千丝缠,绕着这陌生男人转了又转。若是眼神是有形之物,只怕现在这个男人已经被包裹成了蚕宝宝一枚! 通往内室的门帘子忽然一挑,走出个面容秀丽眉眼如山的大姑娘来,正是鱼鳞舞! “王婶子,今儿我看在你一把年纪的份上不多说什么,赶紧给我走,别再惹我爹娘哥嫂生气了,否则我不保证会发生些什么!” 鱼鳞舞淡淡地看着王婶,语气不急不缓,似乎对这个一再搅和她的亲事,恶言中伤自己的人不在意。一霎那间,众人只觉得在鱼鳞舞眼里,这天底下再气人的事都不过是清风过耳。 就连王婶都觉得,自己现在这模样在鱼鳞舞的眼里,就像是只可怜巴巴的野狗,仰着头就等着她从嘴里吐出点吃的给自己! 这个认知让自以为神一般的王婶顿时不高兴了。 她是谁?她可是来救鱼鳞舞出火坑,最是大慈大悲不过的王玉翠!从来都只有她高高在上,拿眼角夹人的份,什么时候落魄到仰人鼻息,像条野狗样的存在了? 这还没给自己儿子纳回家就这样子,等真的跟自己一个屋檐下待着,一个锅里吃着,那还不得天天看她鼻孔朝天啊?那她这个婆母大人做的还有什么味儿! 王婶不服气,她要奋起,她要趁着还不是一家人时狠狠打压鱼鳞舞! “鱼三姑娘,你这话说的婶子好怕哦!”王婶作势拍了拍自己的心口,一脸的鄙夷。 “婶子倒还真想知道你鱼三姑娘要怎么做,想做些什么呢!不如你就说说吧,也给大家伙听听看,我儿子要纳的妾是有多强悍凶猛,还没过门呢,就把她婆婆压倒了!鱼家养的好闺女啊,真是好教养!” “你再满口胡言,我就真把你儿子干的好事宣扬出去,看你还能不能站得住脚。”鱼鳞舞眼中带上了煞气。 王婶却没看见,她只顾着轻佻地对那个陌生男人飞媚眼了。闻言随口道:“你说啊!我儿子大好青年,向来行走端正,我还怕你个丫头片子不成!你要是不敢说,我就去衙门告你,让大老爷罚你家一半财产归我!” 鱼鳞舞牵唇浅笑:“前个月,青羊镇上的捕快抓到一个偷看老太太洗澡的贼……” 鱼鳞舞才说到这里,回过神来的王婶“嗷”地一嗓子打断了她。 “你闭嘴!不许胡说!”王婶凶狠地瞪着鱼鳞舞,双眼喷火。 她做梦也想不到,几百里远的青羊镇发生的事,鱼鳞舞这个没出过门的姑娘怎么会知道了? “想让我不说当然可以,只是你也要收回你那些话,不要再说什么纳妾提亲的混账话。还有赶紧给我出去,我就不说。” 王婶转了转眼珠,心里犹不甘心这么块到嘴的肥肉飞了,便劝道:“鱼三姑娘,你看你如今名声尽毁,已然是嫁不出去的了,不如就……” “你住口!我就是孤身老死也不会嫁你家儿子!你死了那份心吧!” “鱼三姑娘可是说笑了,你一个大姑娘家不嫁人,耽搁在家里不是给哥嫂添堵吗?还让人闲话……”王婶再接再厉。 “闲话?我的闲话还少吗?你觉得我还会在乎?还有,这闲话从何而来,你最应该心知肚明。” “那不是……我是说,趁着如今还有我儿子愿意要,你就别矫情了,痛快点,省得将来后悔!你不会还巴望着方家吧?我告诉你,快别想了,现如今除了我家,这天底下谁也不会要你的!” “谁说没有人会要鱼三姑娘的?” 一声懒洋洋的男人嗓子响起,众人惊愕间,只见他大踏步走进门来,一身上好的缎子长袍如同光滑的流水般,闪耀人眼。 “我、来、提、亲!” 男人一字一顿,隽秀的脸上严肃认真,“啪”地放下一枚半月形的玉玦,对着屋里的人道。 第13章 我来提亲(四) 这男人长得帅,行动更帅! 只见他大步流星地走进屋来,长眉一轩,寒星般的眸光一闪,将一枚半月形的玉玦往桌子上一搁,看着众人一字一顿地道:“我,来,提,亲!” 众人齐齐倒抽口冷气! 好帅啊!这是谁家的儿郎何方的俊哥儿?真真是羡煞人也! 瞧瞧人家那长相:鼻似悬胆,目若朗星,长眉如山,一双元宝耳紧靠脸旁。朱唇端正,厚薄适中,让人看的恨不能扑上去啃上一口! 都是爹生娘养的,怎么人家就长得那般好?再瞧瞧自家这土拨鼠似的,真是惭愧得恨不得躲回家里,再不出来了。 再看看人家那虎视龙行的气势,那做派,就连他放玉玦的动作都那么赏心悦目,让人恨不得变成他手中的那枚玉玦,好切身感受一下他手掌心的温度。 王婶的眼神,立即由看向鱼鳞舞的铁块变成了棉花。双目缠绵地看着面前的俊哥儿,语调软软:“唷,我说,你是谁家的儿郎啊?看这模样应该不是本地人吧?也难怪你不知道实情就说要提亲了。 我跟你说,你别看这位姑娘面皮儿好,人家那名声……啧啧,说是臭满整个青川乡都不为过啊!婶子看你长得好,又体面,不忍心你被人误了去,后悔一生!” 王婶从没有过的柔声软语让周围人都浑身颤颤,鱼渊忍不住去摸自己的胳膊,李媒婆拿手帕子捂着嘴笑,方家大嫂皱着眉直想吐。 慧娘扭过脸去不忍直视,强逼的自己嘴角直抽搐,鱼父鱼母则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名声是个屁!”出乎意料,这男人竟然丝毫不在意王婶的话,大模大样地开口就是一句粗话! “有道是人嘴两张皮,说话没高低。所谓的名声不过是人嘴里嚼舌闲谈的东西,值得什么?只有这德行品性才是真的。” 嗳哟,帅男就是帅男,就连说粗话也那么性感有个性!王婶恨不得把这人拉到自己家去,然后给他做一桌子好饭菜,看着他吃光光。 这样帅的人怎么就不是托生在自己肚子里呢?从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偏是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在家窝里横,出门就狗熊的矮冬瓜! 就连娶个媳妇还得自己动脑筋去给他张罗!这人比人,果然是会气死人的! 若不是对方是要跟自己抢肥肉的敌人,王婶真想跟他握手言欢算了。 “小哥一看就是个仗义疏财但却不通世故人情的。这世间谁不知道名声就像鸟儿身上的羽毛,怎能不当回事儿呢?慢说是女人了,就是个大老爷们也还得要图个好名声的,这四里八乡的人才看的起。 别的不说,假若小哥你娶了这位鱼三姑娘,回头总是要见亲友的吧?若是人家问起,你该如何对答?就算你不让她见亲友,总也不能藏一辈子。这纸包不住火,总有一天会被人知道,到时你家长辈面上岂不无光? 到时候你又要怎样面对别人的眼光和指点?为了个女人让自己前途受阻可不是聪明人会干的事!你瞧这位方家大嫂,今儿人家本是来订亲的,可也不得不顾忌着声誉,人家还只是个庶子呢!” 王婶苦口婆心地劝,倒让村人惊叹她的好口才。果然是去过镇上见识过世面的人,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啊! 这时候许多人看着这个横空出世的男人,渐渐生起了熟悉之感,只在心中回忆猜想着到底在哪里见过。鱼父鱼母却是惊喜交加! 这时他们已经认出来这男人就是七年前,在自己家中住过半年的拓跋珪! 虽是身形气质改变了,但是那面貌却还依稀可辨。毕竟他曾与自己一家朝夕相处过半年之久,尤其是当年他离开时背地里找过他们,请求他们不要轻易把鱼鳞舞许人,要好好照顾的话。 只是当初拓跋珪说的时间是三五年就来,没想到一去却是七年,而且渺无音讯!最后都让他们吃不住劲了,这才开始着急了。 鱼父鱼母并不是攀权贪富的人,只是当初拓跋珪就拿了银子下了定,并且发誓会对他们的女儿好。 再看来接他的那队黑衣黑甲的队伍,鱼父鱼母都是老实人,他们觉得女儿反正是要嫁人的,这世间既有拓跋珪这么个爱护女儿的人,那么他们也犯不着挑剔些别的。 这拓跋珪看起来只怕不是平常人,先不说人家的势力自家比不过,就算自家不同意,这姓拓跋的也未必没办法。 再看自己女儿跟这小子相处的模式,虽然吵吵闹闹,可是无形中却自然流露出一种别样情怀,只是女儿太小,还不懂得那种看不见想的慌,看见了又吵的慌的感情就是一种依恋罢了。 这拓跋珪虽然跟鱼鳞舞做对,但却也最护的很。吃饭时总是把好菜夹给鱼鳞舞,他手臂长,家里其他孩子都抢不过他,气的半死也没办法。 在外面,要是有人敢说鱼鳞舞半个不字,那下场绝对好看。不仅如此,就连鱼家所有的人,他也都给护到了自己的身下。就像个老母鸡般,有谁敢对他翅膀下面护着的小鸡伸伸爪子,他就立刻奓起了毛,逮谁啄谁。 那一段时间里,鱼家人意外地发觉,村上的人看见他们都是陪着笑脸,走到哪里都有人毕恭毕敬地,再不像以前那样,拿他们鱼家的女儿胡乱说笑。 这种状况直到鱼鳞舞十二岁时,因为拒绝王婶的提亲才打破。也是那个时候,鱼父鱼母才知道之前种种,都是因为那个被女儿救回来,叫拓跋珪的十五岁少年的原因。 鱼父鱼母看着长的越发俊逸的拓跋珪百感交集,心里也由不住起了担忧:如今女儿名声尽毁,这么优秀的拓跋珪,他还会要吗?还会像七年前那样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举手发誓自己会一辈子对鱼鳞舞好吗? 拓跋珪正在说鱼鳞舞。 “我观这位鱼三娘子,身如柳条腰似蜂,乌发如云,秀美可人。你们看她那双眉眼,当真是:眉横青山秀,眼蕴风标芒。莫道孤芳冷,一笑暖三江!” “好文采!简直是出口成章啊!”村人对识字通文能作诗的人格外钦佩,一听拓跋珪即兴作诗赞美鱼鳞舞的诗句,立刻激动地鼓掌叫好! “随性之作,过奖过奖!”拓跋珪笑眯眯地对众人点头,真像个读书人的模样,气质儒雅,谦恭礼貌,当即更引来一片叫好声! 拓跋珪双手虚按了按,又道:“即便是皮肤黑了些,那也是黑里俏!有道是珍珠以黑为宝,牡丹以黑为珍,就连宝石也是以黑为贵。这人嘛,自然也以黑为美了!所以嘛……” 鱼渊听了半天赞美,忍不住问:“所以……怎样呢?” 拓跋珪哈哈一乐:“所以……我自然是坚定、坚持、坚决地要提亲了!大舅哥你意下如何啊?” 众人哗然! 这亲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大舅哥就先叫上了!这人性子也太急了吧?还有啊,当着人姑娘面前这么说,不觉得有失礼貌吗? 鱼渊死盯了他两眼,忽然把脑袋一摇:“你先不要嘴甜。我妹子没同意,你叫了也是白叫!” 众人傻眼! 这鱼家大郎不是跟自己妹子有仇吧?怎么有这么好的人来提亲愿意娶,他倒拿上乔了?这要是把人给得罪了,人家不娶了,看他蹲墙角哭去! “你说的是,我糊涂了,竟然没问过鱼娘子。得罪得罪!” 再次跌碎众人的眼睛,拓跋珪竟然频频点头表示鱼渊说的对。 这鱼鳞舞不是被什么仙佛附身了吧?怎么忽然变的高不可攀起来?众人只觉得自己脑袋不够用了。 “鱼三娘子,对于在下的求亲,你可愿意?”拓跋珪看着一直淡漠地站在一边的鱼鳞舞殷勤相问。 “我……” “且慢!” 鱼鳞舞才说了个我字,方家大嫂忽然站起来出声阻拦,众人又是一阵疑惑。 第14章 这是要抢亲吗(一) 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这方家大嫂看着也是个知书达礼的,怎么这会竟干起这事来了? 莫不是方家对鱼家今天这事心怀不忿,觉得鱼家有骗婚之举,所以要出口恶气? 众人心中嘀咕。 “方大嫂这是为何?”慧娘问。 眼看小姑子的终身有着落了,更难得的是,对方毫不介意外面的谣言,还对小姑子青睐有加,为人俊逸不说,对小姑子也是十分尊重,想来婚后对小姑子极好。 这样好的人,这样好的亲事,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看鱼鳞舞犹疑,慧娘都急的恨不得代替小姑大声说句“愿意”! 偏这时方大嫂却突兀开口喊慢,慧娘当时就急了。 虽然是远房亲戚,虽然方大嫂的为人慧娘很是敬重,对她敢于为了给自家小叔寻个好妻子,不辞劳苦地从青羊城跟自己来到青川村,对外面的流言蜚语更是站在女人的角度去开解。 这般豁达大度的胸襟,即使没有做成亲家,慧娘对她也是十分感激的。 但是,这不包括破坏小姑子的亲事! 若是方大嫂今儿毁了小姑的婚事,慧娘发誓,这辈子她都不会原谅方大嫂,无论她有多好! “方大嫂,你这般是为何?”慧娘双眼恨不得生出钉子,好把方大嫂牢牢钉在椅子上,顺便把她的嘴也给钉起来。 “呵!”方大嫂光风霁月地一笑。 “我刚才一直在想,想我家三弟和你家三姑娘,越想越觉得两人实在般配不过。若是错过了,三弟不知会怎么怪我呢!所以我决定,我代表方家要下定,定下鱼家的鱼三姑娘!” 方大嫂说着,掏出怀里的八宝攒珠金凤簪轻轻放到桌子上,跟拓跋珪的玉玦相亲相爱地放在一起。 八宝攒珠金凤簪耀眼的光芒,霎时将拓跋珪那枚白色的玉玦压的黯淡无光! 嘶…… 屋子内外响起一片牙疼似的抽气声!众人眨眼,再眨眼,目光从温润的玉玦移向光彩夺目的金簪,再从金簪移向玉玦,心里都冒出一个个泡泡——这是要抢亲的节奏吗? 拓跋珪星目中寒光一炸,手下意识地想伸向怀中,忽然心念一转,又放下了,只是看着屋中众人,看着鱼鳞舞不动声色。 慧娘为难了! “方大嫂,你这是……” 做梦没想到方大嫂横插这一杠子竟是为了婚事!要说起来,慧娘还是比较偏向方大嫂这边的,毕竟方大嫂的为人她放心。 方家的门第背景她也都清楚,而且男方是个庶子,不会有什么纷争。自家小姑看着柔弱,其实内里却是个刚强的,要是嫁个嫡子,势必要卷进家产争斗中去。慧娘不想鱼鳞舞活的那么累。 再反观拓跋珪,这个男人长的好,看他身上穿戴和那枚玉玦,想来也不会是穷人家。只是他的背景毕竟不清楚,谁敢说这人就不是个坏人?要是他打着求亲的名义,把自家小姑骗去卖了,那可怎么好? 若是卖给一般人还罢了,至多受些苦,凭小姑的本事终究能出头。可要是给卖到什么腌臜地方,小姑子的气性只怕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那时公婆岂不是要活活哭死? 想了又想,慧娘终于决定,为了小姑的幸福,为了鱼家的幸福,为了她自己的幸福,她选择站在方大嫂这边。 “爹娘,夫君,你们看这事?” 慧娘将自己的想法悄悄告诉给丈夫和公婆听,然后看着他们等发话。 方大嫂一脸热切地看着鱼鳞舞,那眼里明白地透出非卿不可的意思,看的众人险些掉了下巴——这才多久啊?简直天上地下! “一家女儿百家求,今天我鱼家的闺女被方家和……这位郎君共同求娶,实在是给我鱼家门楣添光,给我鱼家脸上贴金。只是你们两家都好,倒叫我不知该如何选择了。” 鱼父说着场面话,一边拿历经岁月的老眼看向方大嫂和拓跋珪。 慧娘很不理解,她都跟公婆分析过了利弊,怎么公公却不干脆拒绝拓跋珪呢?虽然这男人长得好,但是成亲过日子,可不是靠脸皮子好看吃饭的。 这世间太多中看不中用的男人了,多少好女儿都为了一张脸吃尽了苦头?公婆如此明理之人,今儿怎么也会为张男人脸给迷惑呢? “夫君?”慧娘看向鱼渊,眼中疑虑重重。 鱼渊却罕见地对她摇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慧娘更加如坠迷雾。 “鱼伯父过谦了!”方大嫂爽朗地开口。 “素闻鱼伯父和伯母治家严谨,对儿女教导有方,鱼家两位出嫁的姑娘都是受人夸赞,一顶一的好媳妇。 这鱼三姑娘之前不过是被小人诬陷,走了背运才耽搁到如今。也唯其如此,才有我家三弟得此美眷的机会。说起来还要感谢上天有成人之美呢!” 方大嫂果然会说话,不但把鱼家的人夸奖了一番,就连早已出嫁的鱼家两位女儿也好好夸了下,同时更指出鱼鳞舞的名声被毁,其实是上天要成全一桩美满婚姻,才特地让小人作弄的。 这番话一出,简直就是给鱼鳞舞和鱼家披上了一件璀璨斑斓的华服,让旁边听的人心里舒服,觉得这方家真是地道的好人家,更让当事人心里生出感激。 这下鱼鳞舞不选方家简直都说不过去了! 众人开始起哄,纷纷喊着选方家,不要错过了良缘。 方大嫂笑眯眯地看着鱼父鱼母,偶尔将眼光移向鱼鳞舞,却不看旁边的拓跋珪一眼。 “舞儿,你看……?”鱼父鱼母却把目光看向垂着眼皮,不知道想什么的鱼鳞舞。 “若是……女儿所选择的与爹娘所期望的不同,爹娘可会怨我不懂爹娘的疼爱?” 鱼鳞舞抬起头,目光悠悠地从屋子中的人脸上一一扫过,这才看着父母缓缓道。 慧娘和方大嫂心中同时一紧! 自古女子爱俏,这眼前放着个活生生的俊俏郎君,方家那个不露面的庶子明显败在下风! 方大嫂暗自后悔,早知如此,当时三弟想要跟来亲眼相看时,自己就不该拒绝! 若是三弟在此,方大嫂想,鱼鳞舞怎么也会多衡量一二。毕竟三弟虽然不及拓跋珪,可也是风度翩翩,是个温柔和气的少年郎,青羊城里可也是个拔头筹的。 再说了,三弟自幼喜爱读书品茶,经过岁月的熏陶,自然养出了一种名士风流之态,颇有风清月白的仙人气质。这鱼鳞舞不是个肤浅的,两相比较下,自然更看得出谁是良人。 可惜啊可惜!方大嫂暗自跌脚。 拓跋珪面色如常,只有右手拇指和食中二指不自觉地捻着左手大拇指,越捻越快。 鱼鳞舞再扫一遍屋中众人,贝齿轻咬红唇。 屋中忽然一片寂静,众人纷纷缄口不言,就连没人搭理却依旧吵闹不休的王婶都下意识地闭了嘴。一时间,屋子里落针可闻。 方大嫂热切地看着鱼鳞舞,目光随着她移动。拓跋珪双眼紧紧盯着鱼鳞舞,不觉后背渗出细密的汗水,心里却有一股火气压制不住地翻腾。 若不是此时有人,若不是他还需顾及鱼鳞舞的想法,若不是他为自己一去经年,害她陷入此等境地心中实在有愧,他真想一把将面前这个外柔内刚,性子倔犟的丫头抱到膝上,先揍一顿屁股再说! 鱼鳞舞,你千万不要弃我选择他人!否则就算是翻天搅地,我也要强夺了你! 你是我的,这辈子就只能是我拓跋珪一个人的妻!从你九岁救起那个险些淹死的拓跋珪起,你的一生就已经钉上了我拓跋珪的烙印! 你只能是我的娘子,只能在我身边,享受我给你挣来的富贵和荣耀! 其他人,通通不配! 众人的眼睛随着鱼鳞舞转动,心中各自揣摩—— 鱼鳞舞,她会选谁呢? 第15章 这是要抢亲吗(二) 鱼鳞舞会选谁呢? 众人拭目以待。鱼家众人也紧张地盯着她看。 客厅中鸦雀无声,安静地似乎能听到某些人额头滴汗的声音。 拓跋珪手指越捻越快,左手大拇指几乎要被绞断。方家大嫂面带微笑,看似心平气和,但袖子里的手指紧握,染了凤仙花的尖利指甲紧紧抠着掌心,却感觉不到被刺破的疼痛。 这真是怪了!不过一区区大龄待嫁女子,今天怎么竟被人抢夺起来了?慧娘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怎么也想不明白。 鱼鳞舞徐徐吐出一口气,众人的心随着她的呼吸绷紧。 “爹娘哥嫂,我……谁也不嫁!”鱼鳞舞淡淡地,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多看旁人半点——“我愿孤老终身,侍奉爹娘一世。若是我老了,就把爹娘给我准备的嫁妆给折变了银子,不拘哥嫂还是弟弟的女儿或者儿子给我认领一个便罢了!” 出乎意料,鱼鳞舞竟然谁也没选,却选择了最艰难的独善其身! “若是哥嫂或者弟弟不舍得骨肉,那我就去外边认领一个也是可以的。”鱼鳞舞淡漠地说道。这样的大事在她嘴里说的云淡风轻,仿佛是说她今天要去菜园子里种什么菜一样! 鱼父鱼母惊得呆住了! 他们早就听鱼鳞舞不止一次地说自己要独身不嫁人,但是谁也没有当真。 而且每次相亲,鱼鳞舞也都没有太多的反对情绪,每次也都老实地按照他们的要求去做,包括穿她不喜欢的衣服,化她嫌麻烦的妆容。 于是他们理所当然地想,所谓的独身不嫁,那不过是鱼鳞舞被摧残的倔犟脾气发作,随口说说罢了!他们坚信,只要有了好的结婚对象,鱼鳞舞还是会欢天喜地地出嫁,然后相夫教子一生和美。 所以于此时此刻,有两家人求亲,还是很好的人家求亲时,鱼鳞舞说出这话,不异于晴空霹雳。鱼母第一个哭了。 她可怜的孩子,这是遭了什么孽啊?竟然被谣言打击的断绝了嫁人生子的念头!这般芳信年华,当真就这么孤苦终老吗? 鱼母从没有比现在更恨王婶!要不是她嚼舌头胡麻缠,她好好的女儿怎会对人生失去信心? 她更恨鱼父,恨他的老实可欺! 当初她查到这些谣言起于王婶求亲不遂,当时大怒,便要找上门去评理,都怪鱼父拦着不让,说什么和气是福和气致祥的鬼话。还说什么都是一个村住,乡里乡亲的撕破脸不好,毕竟他们还有儿子呢,是要娶媳妇的。 鱼母虽然疼爱女儿,可是儿子更是重要的,毕竟撑门顶户的只能靠儿子。为了大局,鱼母便听从了鱼父的劝解,想着惹不起躲得起,以后离王婶远些也就是了。 可谁知……唉,千言万语,说不尽一个悔字! “都怪你!”鱼母呜咽着,看着自己的丈夫,恨不得拿拳头捶他。 鱼父心里也不好受。 兴许是自己太过老实,总觉得为了孩子跟人吵闹不好看,尤其是他还要顾及着鱼家的名声。不能说他就是重男轻女,但无疑的,男孩子肯定要比女孩重要的多。 况且,他那么做也是为了女儿的闺誉着想。这世上有些事情,他人可以说,你却不能做。 若是当时真捅破这层窗户纸,只怕王婶这个无赖邻居会破罐子破摔,干脆四处宣扬,而不是偷偷摸摸的嚼舌头。 可是他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却因为他忍一时之气受尽了苦楚,更因此灰了嫁个良人相伴一生的心!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鱼父双手抱着花白的头,无限酸苦地蹲在了地上,让人看的无比心酸。 原本是一桩锦上添花的大喜之事,却生了这般变化,不但方大嫂怔住了,就连拓跋珪也是狠咬嘴唇。 一别七年,鳞舞她究竟都遭受了什么伤害,让她心灰若死? 拓跋珪怒了! “今儿我撂下句话在这里,鱼家三姑娘这婚事我定下了,回头我就来下聘,选了时辰迎娶。谁敢跟我抢,就休怪我不客气!” “呛啷”——拓跋珪一把拽下腰间佩剑,扔到了桌子上!威胁的意味非常明显。 这……这是要抢亲吗?方大嫂也有些懵了。 “自古结亲结的就是两姓之好,这位郎君如此做派无异于强抢,这对鱼家和鱼三姑娘都有失尊重吧?再者说,鱼姑娘并未答应你,你怎可代人行事,擅自做决定?” 方大嫂犹自分辨。 “若是鱼家三姑娘并不心属于你,你这般强取豪夺,又怎会给鱼三姑娘带来幸福?不能给予她幸福,你今天这番做法更是有失公正,有违天理!” 方大嫂振振有词,其他人都忍不住点头。确实如此,这种抢亲的模样实在与恶霸没两样,真让人跌破对这男人的好感度。 拓跋珪两眼只盯着鱼鳞舞,这时嘴角一咧,突地冲着方大嫂一笑,竟带着丝邪魅妖娆的味儿,把一向明艳爽快的方大嫂怔了一怔,心里莫名打了个突。 “便是我要抢亲,那又如何?这天底下谁敢与我抢鱼三娘子,便只有一个死字!” 好大的气势!好怕人的气势!好狂妄的气势! 睥睨天下,舍我其谁? 霎那间,方大嫂的心里只涌出了这八个字! 如此气势前面,三弟输了!自己输了!方家,输了! 方大嫂长叹一声,终于闭嘴不再言语。 拓跋珪狂妄邪肆的话也惊呆住了所有人,众人都不自禁地把目光移向他的身上,从头到脚地细细打量起来。这一细看,许多人立即觉得此人好生面善! 鱼鳞舞却安静地站在那里,安静的像一棵不会开口的树,漠然看着方大嫂的据理力争,漠然看着拓跋珪的言语狂妄,漠然看着一切,仿佛都不与她相干。 拓跋珪看向鱼鳞舞:“丑丫头,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鱼鳞舞点点头,依旧漠然:“我记得。记得快记不起来了。” “可是我怎么不见你有喜欢的模样呢?” 鱼鳞舞眉眼淡淡:“你要我怎么喜欢?欢天喜地,手舞足蹈欣喜若狂吗?” 拓跋珪一噎。是啊,一别经年,他没有给过片言只语,没有半句保证,有的只是渺无音讯! 如今回来了,他也并未提前告知,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强横地要求娶她,连半句温言软语都没有!这样的自己,凭什么让她热烈欢迎?凭什么要她表示欢喜? “一别经年,我还当你早已忘记了青川,忘记了大清河。原来你还记得啊!真是难为你了!” 平淡漠然的语气,没有半点波动,就如一潭死水,任凭他人投下千斤巨石,也只是迅速消失不见。 拓跋珪心头酸苦,却面对如此安静的鱼鳞舞无言以对。 “舞舞,我……” 咬了咬牙,拓跋珪吞下想要辩解的话,直言道:“其他的话留待以后再说。舞舞,这次回来,我是来提亲,定亲,一定要娶你的。你看,这是定礼!” 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枚红色的玉玦,轻轻放到桌子上那半月形的白色玉玦前,拓跋珪道:“这是双燕玦,又叫日月玦,是我家的传家之物,只有得到拓跋家最有权力,辈分最高的人认同才能拥有这玉玦。 舞舞,我拓跋珪以此为聘,求娶你鱼鳞舞为妻,可好?” 拓跋珪言辞诚挚,将那日月玦合二为一递给鱼鳞舞。 此时再看方家大嫂放在桌子上的八宝攒珠金凤簪,在这红色玉玦映衬下,顿时从金辉耀眼变作了黄土一般颜色,灰扑扑地毫不起眼。 这是无价之宝啊!就算是再没眼色的人,此时都看出来这日月玦的宝贵来了! 鱼鳞舞接过日月玦,忽然笑了。 “多谢郎君美意,可惜我无福消受!这般瑰宝,您还是拿回去吧!” “我是诚心求娶,舞舞你为何不愿?”拓跋珪急道。 “诚心?你诚心求娶,我就一定要答应吗?对于一个没有信用的人,我为何还要相信?一别经年,两燕各一天,三间凉厦独自安,你说我为何还要相信满嘴谎言?” 鱼鳞舞冷笑。 “舞舞,你听我说,这其中出了点事情……” “你不必再说,我也不想再听。郎君请走吧,鱼鳞舞此生不嫁,愿独自终老。” 鱼鳞舞将手中的日月玦递还给拓跋珪,眸光中一片秋水长天。 第16章 好女怕郎缠(一) “为什么要拒绝我?” 拓跋珪跟在鱼鳞舞的屁股后头不停地追问,一个走,一个跟,像极了七年前。 “没有为什么。”鱼鳞舞眉眼淡淡,声音比眉眼还要淡。 “既然没有原因,那为什么要拒绝我呢?” 绕了一圈,又绕回了原点。鱼鳞舞终于站住了脚,回头看他。 拓跋珪一个不提防,差点撞到鱼鳞舞怀里去。多年的习惯使然,让他硬生生地止住了脚,然后就是后悔。 为嘛这个时候要被习惯控制住呢?干脆扑倒不是更好?说不定能趁此机会一亲佳人芳泽…… “你真的想知道原因?” 拓跋珪急忙点头。他自然是想真实地知道原因,因为只有知道了原因他才好对症下药啊!要他相信鱼鳞舞是因为名声受损,是因为这些年的亲事不顺才不愿成亲,打死他都不相信。 若说之前鱼鳞舞受尽了委屈,那么他的回来,还有方家的提亲都应该让她一雪前耻,高兴才是。万没有视亲事如洪水猛兽的。 若说鱼鳞舞是恨自己回来太晚,那么她就应该答应方家。别人不知道方家的底细,他拓跋珪可是清楚的。 方家家风清正,表面上只是一介商人,但是背地里却是为皇上服务。方家更是拥有历代庆云皇帝格外赐下的庇护和尊严,一般的官宦人家,都不敢惹方家,因为,太神秘。 就那个与鱼鳞舞议亲的庶子来说,别看人家只是个不起眼的庶子,其实那可是皇上的智囊。方家为了保护这个庶子,特意把他养的像个隐形人一般,而且他的那个庶子身份都是假的。 也正是因为拓跋珪知道这个所谓庶子的真实身份,他才起了哪怕是抢也不管了的心态。这个情敌很是强大啊,若他不强悍些,一旦让这两人见上面,他的舞舞就真的不属于他了。 方大嫂虽然走了,可是因为鱼鳞舞并没有选择嫁谁,所以走之前方大嫂说这门亲事如果鱼鳞舞愿意考虑,她代表方家同意。还说如果愿意,她想让她家三弟亲自来跟鱼鳞舞见上一面。 这个潜在的情敌并没真正的解决,拓跋珪自然轻松不起来,也自然想方设法要搞定这个犟脾气的丫头。 “我拒绝你只是因为我不想成亲。不想将自己的一生绑在一个随时都会弃你而去的男人身上。” 鱼鳞舞正经地看着拓跋珪道:“与你无关。” “你的意思是,并不是我不够好你才拒绝,而是无论我是谁你都不会答应,对吗?” “没错。”鱼鳞舞笑笑。 “这算是什么荒唐理由?你又没嫁我,你怎知我会弃你而去?”拓跋珪很是气恼。 “还用嫁你才知道吗?你之前不是已经有过这样的例子了?再说这样的男人世间还少吗?”鱼鳞舞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把拓跋珪关在了门外。 …… “你们说她为什么要拒绝我啊?难道真的像她说的那样?” 拓跋珪坐在山坳里的草地上,双手挠头,身边围坐着一帮随他前来下聘的兄弟。 “嗐,我觉得她就是矫情。你们想啊,一个十六七岁,都留成老姑娘的人了,亲事又一直那么艰难,这忽然一下出来两个要娶她的,尤其是家世人品都不错,她能不高兴吗?能不拿乔扭捏一下吗?这会儿说不定躲在自己房里偷笑呢!” 老五,这个外形粗糙的汉子拍着大腿说。 拓跋珪瞅他一眼:“老九,给我揍他。哼哼,竟敢说我的舞舞矫情!” 长条身材的老九应声站起来,把指关节捏的咔吧响,狞笑道:“五哥,是你触了侯爷的底线,可怪不了兄弟我了。” 噼里啪啦一顿猛揍,粗糙汉子哀哀直叫:“侯爷,老大,我错了。九弟你轻点啊!” 排行十三的国字脸男人侧着脑袋想了半天,对愁眉苦脸的拓跋珪道:“侯爷,我觉得吧,这鱼娘子毕竟跟你分别了那么久,未必就对你有格外的感情。你呢,还是要跟在她身边,不时地讨好才行。” “讨好她?这样就能行吗?”拓跋珪抬眼看十三。 “不是有句话吗?好女怕郎缠!再说了,你跟在她身边时间久了,她也就了解了你的心,说不定就会愿意了。这不是有句那什么话来着?对,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天长日久的,莫说鱼娘子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就算是块石头,也能被你给捂热了!” “十三这话说的有道理。爷,你下山去吧,守着她,缠着她,不信就成不了咱们的战威侯夫人!”众人起哄道。 拓跋珪被众人加油打气,顿时又鼓起了劲,一骨碌爬起身来。 “老二给我当着管家,老三要在暗地里协助他,还要管黑云骑的其他兄弟,这里就你们几个。老四,你带几个人负责在这山上砍树建屋子,老九你负责把聘礼看守好,不要有任何损坏。 老八你负责跟府里保持联系。老六老七,你们俩负责盯住青羊城里的方家,千万别让那个方少云溜到这青川来。咱们要打一场耗时战,可不能被人在背后捅了黑刀子。 五,十,十一,十二,你们四个跟着老四,十三跟着我走。我就不信了,我堂堂战威侯拓跋珪,连在百万军中都能杀开一条血路,还搞不定自个娘子!” 拓跋珪单手叉腰,气势恢宏地道,惹来众人一片叫好。 “好啊!侯爷威武!” 拓跋珪一挥手:“在这里咱们以后就别侯爷侯爷地喊了,以后就叫排辈数字。不会吓着这里的人,听起来也亲近些。” “是,老大。” 老五摸着后脑勺子:“老大的年纪比我小,长相看起来没我老,细皮嫩肉的却叫老大,感觉怪怪的。” 老九摩拳擦掌地走上去就是一巴掌:“怪什么怪?我看你才最怪!皮痒了是吧?来来,让我这个执掌刑罚的兄弟给你松松骨!” 老五唉唉叫:“九弟,好兄弟,五哥知道错了,你铁面无私,大人大量,就饶了五哥我吧!回头我给你做个长生排位,早晚三柱香,天天三叩首,保佑你长命百岁,可好?” 众人被逗得哈哈大笑,老九呸了他一口,笑道:“去你的!你那是保佑我长命百岁?你那分明就是让我早死早托生,给我祭奠呢!” …… 鱼家,鱼鳞舞的闺房。 “妹子啊,你别怪嫂子烦你,嫂子是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不答应婚事。若是方家也还罢了,毕竟那个方少云只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子,方大嫂说的再好也是遥远的事情。尤其是,你跟方少云毕竟没见过。 可是这个拓跋公子,我听了夫君说后才知道,原来你还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在家里一住半年,你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如今他又为了你前来提亲,可见是个长情的。而且人又长得那般好,看他那气势,将来也是个能护住你,为你挡风遮雨的,你为何又要拒绝?”慧娘敦敦善诱道。 鱼鳞舞浅浅一笑:“嫂子,虽然他有万般好,可未必是我的好归宿。我又何必为了这么个人,搭上我一生的幸福去冒这个险。” “可是人生在世,本身就是一场冒险啊!不是有句俗话说的吗?人生就是一场赌博,眼光好,押对宝了,一生幸福。” “这说的是押对宝,可万一要押不对呢?万一我眼光不好呢?那岂不是一生孤苦?我又何必为了这看不见的将来赔上自己的终身。” 鱼鳞舞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指着窗外的那青翠竹子:“我只愿如这翠竹一样,历风经雨,自在逍遥。不羡他人花开花落,也不用秋后硕果累累,遭人攀折。一生清隽,看云卷云舒,岂不是好?” 竹子开花便是死。鱼鳞舞这话分明是说,若是要她嫁人,那她等于是去自寻死路。 “这……”慧娘哑口无言。 第17章 好女怕郎缠(二) 慧娘败北而去。 鱼家上下在听了慧娘的转述后,颇觉事态严重。 原还只当鱼鳞舞是在与拓跋珪斗气,为这么多年经历的不公平较劲,故意为难一番而已。如今看来却完全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这女儿竟是真的想要孤身终老! 这可怎么行?鱼母顿时急了。 “舞儿啊,这男婚女嫁天经地义。女人生下来就该是嫁人生子才算完整一生。你这般不愿嫁人,可是有什么苦衷?” 鱼鳞舞无奈地看着母亲:“娘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不想把自己的一生绑在一个能不能靠得住的男人身上,然后材米油盐酱醋茶地过完一生。多无聊啊!” 这是什么荒唐想法?鱼母觉得女儿没跟自己说实话,决定单刀直入。 “你就实话跟娘说吧,为什么不愿意嫁拓跋公子?可别跟娘说什么竹子啊,白云啊的那套,娘不信!” 鱼母斩钉截铁地堵住女儿的后路,发誓一定要弄个明白。 鱼鳞舞好无奈。 她真的只是不想嫁人,真的只是……好吧,她对拓跋珪那小子确实诸多不满,但是这并不是她不肯嫁人的所有原因。 “娘,我觉得自己无法担负起相夫教子这个责任。”鱼鳞舞缓缓道。 “若是一般人家也还算了,可是无论是方家还是拓跋珪,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名门大户,那里面的各种关系肯定很复杂,我实在不愿意过得那么累。 娘你知道我的脾气不好,为人又懒散,那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我真的不会。若是到时候惹了麻烦,定是会被夫君厌弃的,说不定休我下堂也是可能的。 即便不会休我,但男人三妻四妾本属平常,你看那些有了点钱的,谁不是放着自家娘子不管又去娶了小老婆?贪新忘旧虽然平常,但是我却无法忍受。 贤妻我做不来,我不能接受自己的夫君有了我后再去亲近别的女人。我只要一想到那种情景,就忍不住生气。 娘,若是我真遇到这样的事情,要么,我会自请下堂,到头来依旧是单身孤影。要么……” 鱼鳞舞死死地咬着嘴唇,半晌才低低地道:“我会杀了那个男人,沦为死囚。娘,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和爹哥哥嫂子以及弟弟还能接受我吗?接受一个给鱼家门楣抹黑的女儿?” 鱼鳞舞叹息一声:“还不如不要嫁,及早避免这种情况发生的好。娘,那种责任太重,女儿实在是承担不起啊!” 鱼母被这话吓得一个倒退,险些坐倒在地。 千算万算,他们谁也没有算出来,自家女儿不愿嫁人的原因竟是这个! 他们一直以为鱼鳞舞拒绝拓跋珪是因为恼恨他一去不回,音讯皆无,更以为是因为这些年受到的伤害。 若是其他还好办,可这惧怕婚姻,因惧怕夫君移心别恋琵琶别抱就干脆不嫁,这个对他们这种一辈子跟田地打交道的人来说,实在是太匪夷所思。 鱼母绞尽脑汁地劝了几句,见毫无效果,便无奈地退出了鱼鳞舞的房间。 拓跋公子是个有本事见过世面的,若是把这件事情交给他,想来要比自己夫妻二人挠头强。再则,这拓跋公子对女儿情根深种,这事交给他也比较靠谱。 鱼母边走边盘算着。在她看来,鱼鳞舞的论调无异于荒唐至极,属于惊世骇俗的那种。不到万不得已,鱼母不想让他人知道了笑话自家。 这么想着,鱼母便往门外走,一开院门,却见拓跋珪可怜兮兮地蹲在门边,身后跟着另一个国字脸的青年,两人正低声说着什么。 这可真是正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鱼母一拍手,高兴地上前去拉拓跋珪。 “刚才一转眼就不见你,我还当你走了呢!你现在可还有事要办?可有去处?若是没有不如就还住我家。这些年房子又扩大了两间,不愁没地方住。” 拓跋珪顺势站起来,听了鱼母这话,恨不得立马化身小狗,好对着鱼母伸舌头摇尾巴,顺便再报以“汪汪”两声叫唤。 要是他的舞舞也这般热情,那他该多幸福? “自然是要打扰伯母一家的。”拓跋珪笑道,很有眼色地去扶住未来丈母娘。 “说什么打扰?又不是外人,回自己家住还不是该的。”鱼母越发高兴。 拓跋珪笑的见牙不见眼的:“伯母说的是。我可是一向都把伯母家当做自家的,才不会耍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十三跟在后面一个劲地低头,生怕自己抽风似的面部表情被人看到,到时候被心狠手辣的老九胖揍。 “就是要这样才好,我也最厌烦那些虚情假意的。你看,这几间屋子都是向阳的,你喜欢哪间自己挑。”鱼母乐呵呵地推开屋门,指着几间向阳的屋子问。 “都好。” 拓跋珪笑嘻嘻地挨近鱼母:“哪间跟舞舞的最近?” 鱼母故作严肃:“哪间距离都一样。我可警告你,不要坏了规矩。不然伯母就拿大扫帚把你赶出去。” 拓跋珪连忙打躬作揖,连称不敢。 鱼母这才忍笑指着一间示意他:“我看这间不错,不如你就住这间吧!” 看了看十三:“若是你两人不习惯一起住,旁边的你可以选。” 拓跋珪急忙表示没关系,十三也说自己是跟着使唤的下人,主子让住哪就住哪,他不挑。 鱼母满意地点点头,看十三很有眼色地跑进屋子里去打扫安排了,便拉着拓跋珪找了个僻静处,把自己从鱼鳞舞处听来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 “我想着你是个见过世面的,对这样的事或许知道一二,你给伯母想个法,怎么劝服那丫头才好。”鱼母愁眉道。 拓跋珪捻起了拇指,沉沉思索起来。 …… 鱼鳞舞看母亲离开,徐徐吐出一口闷气,坐在窗前发呆。 真的就只有嫁人一条出路吗?可是她真的不想。不止是因为她对嫂子和母亲说的那些原因,还有她对拓跋珪的捉摸不透。 曾经,她因为怀抱美好苦苦盼着某人从天而降般出现在她面前,用最深情的眼神看着她,对所有讥讽她的人宣布要娶她。 从初懂情怀的十二三岁等到十六岁,她等的心血都熬干了,等的再也不想等下去。 几年的时间说长不长,可也不短,尤其是对于在油锅里煎熬着的人。一日如三秋,一点都不夸张。 可是她盼啊盼,盼走许许多多白昼,那个要她等着的人却始终不见。 每到夜晚,她都会想,那个少年是不是忘了她了?要不为何这么多年不给半点音讯?再然后她想,他已弱冠,想来早已成婚,娇妻爱子环绕,哪里还能记得自己? 一时又怕他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所以才没有消息?一会儿又觉得那不可能……她整个人都陷入进迷惘苦恼中。 终于她决定放开手了,可是他却又来了!而且还那么嚣张! 既然毫发无伤,为何不给消息自己?难道他就不知道这里有人会担心吗? 若只是个陌路人那还罢了,她也不会自作多情。可是,临走的那晚,她不经意听到的话该作何解释?他对爹娘说,他定下她了!定下她鱼鳞舞的终身了! 风雪中,他亲了她,他再次要自己等他,自己做到了,可是他呢?却一去无影踪! “凭什么我就要站在原地呆呆地等?凭什么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凭什么你说想娶,我就要欢天喜地的嫁给你?凭什么我对你一无所知,你对我却了如指掌? 凭什么我把你放在心上,你却对我漫不经心?凭什么我嫁你就是高攀,不嫁你就是不知好歹?凭什么我要忍受未知的前途带来的恐惧?而你却在一旁不以为意?凭什么?凭什么?!” 鱼鳞舞气愤莫名! “你的脚步太快,而我,也不愿在原地等待。还不如就此陌路,就当你我从未认识。” 第18章 好女怕郎缠(三) “还是得靠那招:死缠烂打!” 屋子里,十三对拓跋珪说。拓跋珪深以为然。 对当前这种情况,除了这样做,他也真是想不出其他妙招。 “舞舞,起来锻炼啦!”一大早,拓跋珪就去拍鱼鳞舞的房门。 他的想法是,鱼鳞舞将是他的娘子,而无论是战威侯府邸也好,还是老宅也好,杨氏那个女人都是个宅斗狂,再加上他那个让人泄气的老爹,和志大才疏,却心思歹毒的异母弟弟,若是鱼鳞舞没有个好身体怎么耗的过他们? 所以,“舞舞,你需要锻炼啦!来,跟我一起做……弯弯腰,下个腿,前踢脚后踹踹……啊!舞舞,你为什么踹我啊?”拓跋珪捂着屁股,一脸委屈地看着鱼鳞舞。 鱼鳞舞抬眼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十三在屋子里忍笑忍到内伤。 “舞舞,快来吃饭啦!”拓跋珪靠着门框深情款款地叫。 鱼鳞舞看也不看他,抬手把门拍上,差点撞塌了他直挺的鼻梁。 “舞舞,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你已经瘦的一阵风都能吹到树梢上了,再不吃饭就会被风吹跑了,到时候我去哪里找你啊?” 拓跋珪站在门外依依不舍地絮叨着,鱼鳞舞在屋里低头做绣活,忽觉眼前一暗,拓跋珪那张涎皮赖脸蓦地放大在她面前。 “啊!”鱼鳞舞手一颤,手指被针扎到,才要下意识地把手指含进嘴里,拓跋珪已经握着她的手放进了他的嘴里。 “干什么你!”怔了半晌,鱼鳞舞才从那种酥麻的感觉中警觉过来,一把夺回自己的手指,拿了帕子死劲地擦,一边怒眼相对。 “你扎到手了!”恋恋不舍地看着鱼鳞舞的那根手指头,拓跋珪痴痴地嘟嘴说。 “废话!我是问你怎么跑进我屋子里来的?不是,我是说,谁让你跑进我屋子里的?”鱼鳞舞送过去一串白眼。 “哦,这个啊……”回首一指窗户外:“娘说你不吃饭,让我爬窗户进来的……” 鱼鳞舞看着站在窗外假装看墙角苔藓的母亲,跺脚:“娘!” 鱼母:“怎么突然耳鸣了?唉,年纪大了就是不中用,总是听不见旁人说话。舞儿,你叫我吗?哦!你爹喊我呢!也不知道这老头子又要干什么,总是瞎叫唤!”说着,拔腿匆匆就走。 “舞舞,你不想出去吃,我给你端过来了,要不你就在自己房里吃吧!你看,这是你最爱吃的糖醋藕。还有这个,香酥小鱼干……” 拓跋珪热情地指点着盘子里的菜,一一向鱼鳞舞介绍着。 鱼鳞舞瞪眼:“拓跋珪,你倒底想干啥?” 拓跋珪深情相望:“我想娶你做娘子!” “你做梦!”鱼鳞舞转过身冷哼。 “做梦也是美梦,梦里娶舞舞做娘子!”拓跋珪围着她转,又站在她面前。 “天下那么大,天下姑娘那么多,你何必非要我?” “天下姑娘虽然多,可是她们都不是舞舞你啊!” 鱼鳞舞捂头:“干嘛非要是我?” “因为你是舞舞。” 鱼鳞舞一拍桌子:“你说,我倒底哪里让你看上了?你说,我改还不成吗?” 拓跋珪托着下巴看着她眨眼:“我看上你的,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 鱼鳞舞:“……” 十三坐在屋顶上听着屋里的动静,险些笑破肚皮! 亏他还跟老大说,追女人,脸皮不能薄了!可现在看看,听听,感情这位脸皮早厚的城墙转弯了!那肉麻话说的,一套一套的,连他这么粗糙的皮肤都起了鸡皮疙瘩。 可是再看那位板上钉钉的战威侯夫人,居然愣是连眉毛都不动一动!这位鱼娘子,那心莫不是铁打的吧? 十三为拓跋珪着急:老大,加把劲啊! …… 青羊城,战威侯府。 杨氏看着手中的账簿气的目瞪口呆,半晌才冲着管家跳脚发怒。 “说!你给我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金雀翘挠头一转眼就变成黄铜了?还有这个,这个和这个,都是怎么回事?难道堂堂战威侯府连宴请客人的银子都没有吗?” “二夫人这话说的!我们侯爷可是当今皇上亲封的,怎么会缺银子花?这不是侯爷想要去置办些田产店铺吗?所以把现银提了去。也是想着府里有夫人你帮着料理,他不需要担心吗?” 管家满脸堆笑地恭维着。 “就算是这样,那这些首饰呢?你又怎么解释?你总不会告诉我说是因为你们侯爷要置田产店铺,所以把值钱的首饰也给变卖了,换了些假货遮羞吧?” 杨氏气不打一处来。她本来想着替拓跋珪管家,好趁机摸清战威侯府的底,也顺便偷梁换柱。 没想到她这边还没动手呢,那里干脆就来了个乾坤大挪移,满满的金银全都不翼而飞! 这两天她的内侄女来了,她想着反正也是要把内侄女嫁给拓跋珪的,索性就不花自己的钱,就从库房里拿几件值钱的首饰出来,随便给杨雀那丫头两件,剩下的她就送到银楼去卖了。 若是拓跋珪回来问起,她就说是为了给他相媳妇送人了,料想那小子也不好为了几件女人用的首饰跟自己这个继母纠缠。 杨氏想的很好,怎知她明明拿出去的值钱首饰,到了银楼却被告知是假货! 金子变成了黄铜,珍稀玉石成了染色的寻常玉石,就连那串黑色的珍珠也变成了外面包着一层黑浆子的普通珠子! 简直是丢脸到家了! 被银楼讥讽的面皮紫胀的杨氏,怒气冲冲地拿了那些假货就找管家算账。 “既然要我管家,却又不给我银子使,难道我能凭空变出酒宴来不成?这迎来送往,招呼打点,哪一样不需要钱?你们侯爷倒好,把银子全提走,这是要我自掏腰包往里给他填啊?” 管家堆着笑脸:“二夫人说哪里话?怎么会要你掏银子呢?这说出去不是给侯爷脸上抹黑吗?再说,万一传到了皇上耳朵里,还觉得咱们侯爷在家里不受待见,被欺负了呢! 二夫人你不知道,原本皇上是要留侯爷在京城里的,连府邸都赐下了。可是我们侯爷说他要回来侍奉老太太,照顾家人,皇上这才放行。 饶这样,还再三嘱咐,要侯爷不定时地回京里瞧瞧,还说侯爷要是在青羊城住腻歪了就去京里,省得赏赐下来的那些好东西都堆在那边府里发霉。” 杨氏眼一亮:“你是说,京里的府邸库房里还有东西没搬回来?” 管家理所当然地道:“那是自然!千里迢迢的,搬那些劳什子做什么?怪沉的慌!派了人看着呢,不怕丢。再说了,反正侯爷以后还是要去京里的,搬来运去的多麻烦!” “那,京里的府邸里有多少银子?够使唤吗?” 管家警觉地看向杨氏:“二夫人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啊?无事!我这不是听说京城里的样样都贵,怕你们侯爷回去后没钱用,那不是闹笑话吗?我想着,要是不行,得趁现在赶紧找几个生钱的法子,免得到时候难看。” 杨氏甩了甩手帕子,若无其事地说。 管家得意地一笑,神秘道:“这个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也不想想,我们侯爷是从什么上挣来的功勋!这出外打仗的,哪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不瞒夫人说,有时候打到一座城里,那里的富户跑光了,可家里的值钱东西拿不走,那就都归我们了!这个规矩可是连皇上都默许的。” 杨氏表示怀疑:“那些地方哪里就有那许多值钱的?既然人能安全逃走,又怎会不带走钱财?最多也就是些笨重的家具罢了!你莫要哄我!” “嗐,夫人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些有钱人家谁没有个藏银子宝贝的地窖密室?他们自然想随身带着,可是大军压境,银子再好也比不上自己的命。 再说了,那些人都还抱着以后再回来的想法,自然不能把值钱的都带走,这万一在路上被贼给偷了呢?所以啊……” 杨氏听得眼睛晶亮。 第19章 意外之喜 “姐,姐,大事不好啦!” 在青川学塾读书,刚通过童生试回到家里休假的鱼潜大喊着跑到鱼鳞舞房门前。 “看你慌张的!天又没塌,喊什么大事不好!怎么了?” 鱼鳞舞瞅了小弟一眼:“夫子不是教过你,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吗?你看你现在哪有面不改色的沉稳?” “哎呀姐,你就别说教了!这真是件比泰山崩于前还要让人变色的大事情!” “那你就快点说,我听听是什么大事。”鱼鳞舞漫不经心地低下头去继续刺绣。 “拖把大哥要跳大清河!” “什么拖把大哥!人家姓拓跋,是拓跋大哥!你怎么念书的?咬字都不清楚。”鱼鳞舞训斥道。 “嗳,这个不是重要的啦!重要的是拓跋大哥要跳河,跳河!姐你听见没有?”鱼潜跳脚。 “他想跳就跳呗!反正现在这天也不是太冷,大男人洗洗冷水澡对身体也好。”鱼鳞舞浑不在意。 鱼潜恨不得上去把他姐姐的脑袋掰开,好仔细看看里面倒底都装了些什么,怎么就跟别人家的姐姐那么不同呢? “问题是现在不是跳不跳的事,是拓跋大哥会淹死的事啊!”鱼潜把门板拍的啪啪响。 鱼鳞舞蓦地一惊:她怎么忘了那家伙怕水! 别看那家伙在地面上横的二五八万跟个霸王似的,可一下到水里就全身抽筋,怎个一——“糟了!” 鱼鳞舞忽地站起来就往门外冲,鱼潜紧跟在后面见她一路噼里啪啦地推门找人,心里不禁诧异。 “姐,你不赶着去救人,在找啥呢?” 鱼鳞舞白他一眼:“救他需要我吗?他身边不是有一个人跟着的,让他去不就行了!” 鱼潜无语:摊上自家这位冷心冷情的姐姐,拓跋大哥好命苦哇! 十三却不知去了哪里,嫂子又怀孕了,大哥和嫂子爹娘一早就去慧娘家,鱼潜又不住地催,鱼鳞舞心里也实在是担忧拓跋珪那家伙别真出什么事,只得一咬牙,冲出门去。 大清河,拓跋珪第一次差点淹死的地方,十三趴在叶子渐渐凋落的柳树上,手搭凉棚望着远处。 “十三,她倒底来了没有啊?”拓跋珪急躁地在树下转磨磨。 “还没看见!”十三在树上回答。 拓跋珪有些按耐不住:“你说我这小舅子出的主意倒底靠不靠谱啊?我总感觉舞舞如今好狠心。” 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天的厚皮赖脸,殷勤小心却换不来鱼鳞舞半个心动眼神,他的心里就哇凉哇凉的。 人家娶娘子,那叫一个方便快捷,怎么轮到他就这么难呢!这个追妻之路不好走啊! 幸好遇到鱼潜休假回家,七年多不见,当年那个总爱哭鼻子的小鬼头不但人长帅了,连那个小脑袋瓜子也是鬼精鬼精的。 这不,现成的就给他想了一出苦肉计。照鱼潜的说法是,大清河是拓跋珪跟他姐姐初遇之地,可以说意义非同一般。再加上拓跋珪怕水,若是拓跋珪要为了姐姐跳河,想必姐姐会着急。 鱼潜和拓跋珪十三商量好,趁着今天鱼家爹娘哥嫂走亲戚,便安排好了这些。 可是鱼潜跑回去都到现在了,舞舞怎么还不来啊? “十三,你说舞舞她不会真的一点都不在意我吧?就连我的死活都不在意?要是那样,我拼了命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拓跋珪有些没精神,十三急忙安慰他。 “不会不会。鱼娘子不是那种心狠的人,而且,你不是还有那么多内应支持吗?现在又增添了鱼潜这个生力军。老大你可千万不要泄气,弟兄们都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抬头一看,忽地喜道:“来了来了!老大,快做好准备。” 拓跋珪立刻精神抖擞起来:“十三你赶快跑远点,看准了时机就出来。” “好嘞!”十三哧溜下了树,拔腿就往山坳里跑。 鱼鳞舞赶到大清河边时,就只来得及看见拓跋珪在水里载沉载浮,身边一个人影也没有! “这该死的!” 鱼鳞舞低声咒骂一句,迅速甩了鞋子,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噗通”一下跳下了河,冲着拓跋珪快速游去。鱼潜追着跑过来只来得及蹲在地上喘气。 救溺水之人千万不能被他拉扯住,否则会很危险,这个道理鱼鳞舞初学游水时就知道了,此时看见拓跋珪有往下沉的趋势,一时着急便把这个道理抛到了脑后。 “拓跋珪!” 鱼鳞舞一边叫着名字一边伸手拉住拓跋珪的手腕往自己身边带,想带着他脸部朝上好拉住了往岸边游。 怎知忽然水底一个波动,鱼鳞舞手一滑,竟然松开了抓住的手腕,拓跋珪便突地往水下沉去,很快就沒了顶! “拓跋珪,你给我挺住了!” 鱼鳞舞紧跟着一个猛子往水里扎去! 拓跋珪悄悄睁开眼,看着鱼鳞舞奋力往自己身边游来,脸上带着明显的忧急,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果然知己知彼就能百战不殆呀!看来还是鱼潜这个小舅子靠的住!只是看着鱼鳞舞那满面惊惶的样子,他又觉得好心疼! “舞舞,这次对不住你了!等我与你成了亲后,我再不让你害怕担忧,所有的害怕担忧都由我来!舞舞,这次你就原谅我吧!” 拓跋珪暗暗对着天地神佛发了遍誓,又闭上了眼装死。 鱼鳞舞游到他的身边,第一举动便是去探他的鼻息。一探之下,发觉气息微弱但还是活着的,便知道这是缺少新鲜空气造成的。 此时两人已经沉到了河底,鱼鳞舞没有把握在救出拓跋珪出水面时他不会窒息而死,又见对方气息十分的微弱,想着倒底是在河水下面,救人又是当务之急,便横了心把嘴巴贴了上去,意图以口渡气。 这真是意外之喜! 拓跋珪原本只是想让鱼鳞舞在救他的过程中想起旧时情景,随后他安排的诉苦和深情倾诉才紧跟着上场,再然后就是被安排好的众人发现他们俩衣衫尽湿,相拥在一起,从而造成“你不嫁我本无选择”的既定事实。 怎料鱼鳞舞见他呼吸微弱,命在旦夕,竟然毫不介意自己的闺誉采取了这么个方法,直把拓跋珪喜得恨不能就在河底呆着不起来。 鱼鳞舞一贴上拓跋珪的唇,就觉得自己的嘴唇好像被对方胶着了。明明是渡气,不知怎的就变成了吮吸! 只是她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这个渡气法也只是从书上看来的方法,因此还以为这是正常现象,便没有多想,只一心拉住“昏过去”的拓跋珪奋力往水面而去。 眼看着到了岸边水面上,拓跋珪方恋恋不舍地放开鱼鳞舞的娇柔甜唇,继续装死。 鱼鳞舞借由鱼潜的帮忙,奋力把拓跋珪拖到岸上,累的她直喘。 “这人看着不怎么壮实,没想到这么死沉死沉的,累死我了!” 喘了两口气,鱼鳞舞抬腿对着拓跋珪就踹了两脚,气愤地说,把在一旁的鱼潜看的心里直抽抽:老姐可真暴力!一心想做他姐夫的某人可真是个倒霉蛋! 鱼潜默默地为拓跋珪默哀。 “姐,你看拓跋大哥怎么气息越来越……他不会是要死了吧?”鱼潜急忙拉鱼鳞舞看闭着眼睛的拓跋珪。 “不会吧?才还有气的!”鱼鳞舞不相信地探手去试对方的鼻息,不由吓了一跳! “这……这是怎么回事?方才明明……” “哎呀姐,你就别琢磨了,再琢磨下去,拓跋大哥就死干净了!”鱼潜跳脚喊。 鱼鳞舞为难:刚才是在水里没人看见,再则也是情急之际,这如今光天化日的……怎么好? “有什么不好的?姐你不是经常教我,有能力帮人就要帮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当此生死关头,姐姐怎可如此迂腐?要不是我从小气弱,又有洁癖,断不会让姐姐为难。” “可是……” “别可是了,再可是就没气了!” “我拼了!” 鱼鳞舞一咬牙:“小弟,你帮我看着点,要是有人来就赶紧拦住!” “放心。”鱼潜把胸膛拍的山响。 第20章 聘礼里的孩子声 “恭喜恭喜啊!”“同喜同喜!”前来真心道贺的人对鱼父拱手,后者脸上绽开了灿烂的笑容。 “嗳哟鱼嫂子,你这可真算是苦尽甘来啊!大家伙还以为你家三闺女一辈子老死家中,或者是做妾呢,不想竟然捡到个这么好的女婿,真是走大运了!” 心中带着酸味的人对鱼母笑咯咯地说着,一边跟旁边的人挤眉弄眼,鱼母则笑嘻嘻地不予置评。 与以上两种相比更加恶劣的则是——“这老天真是瞎了眼啊!竟然让这么个女人找到那么个男人!这真是好白菜被猪给拱了,一朵鲜花插在牛巴巴上了!” 牛巴巴,牛粪也!自然这好白菜和鲜花指的是那英俊帅气又多金的——拓跋珪是也!鱼鳞舞就只能沦落为那头让人愤恨的猪以及牛粪了! 鱼母回以冷眼一枚外加一声哼,抬头看着天傲然地:“谁说我家舞儿是猪是牛巴巴了?就算是,那也是香猪是肥沃的牛巴巴,我家女婿那样的精品就只能我家闺女才配得起,别的癞蛤蟆就别瞎想啦!” 慧娘无奈地:“娘啊,您都在说些什么啊?哪有您那么说的,那不是埋汰自家人吗?” 鱼潜:“嘿嘿……配就好!管他谁是菜啊谁是花,谁是牛屎巴,反正成夫妻,都落在一家!” 鱼鳞舞:“无聊!” 不管别人怎样评说,正午时分,鱼家大门大开,准备迎接前来下聘礼的拓跋珪。此时又有眼馋肚不饱的人在一边说起了风凉话。 “这拓跋公子倒底是哪里人啊?倒是听说过青羊城里有个拓跋府,那可是威名赫赫的大家族,上一辈的拓跋敏之你们可知道?那是个叱咤风云的大人物,可惜英年早逝,只留下寡妻柳氏跟四个儿女。” 卖弄见识的人在旁边人一脸的羡慕外加催促下,煞有介事地掸掸灰扑扑如同从稻草灰里扒出来的土布衣服,咳了声便继续神气活现。 “要说这拓跋敏之可是个大英雄。他娶的柳氏也是个有本事让人佩服的!自男人死后就带领四个孩子回到丈夫的故居,一手一脚地愣是把个拓跋府给撑起来了。 尤其是这柳老太君,人家那眼界胸襟,真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三十多年前拓跋家的千金到了婚嫁年龄,当时多少豪门富户去求亲啊?可人家柳老太君一概不要,偏选了个小镇上的文武教习为婿,还是个受父母家人拖累的。 当时很多人不理解,柳老太君说:‘我家的闺女识文断字,所以不能嫁个只知道卖力气吃干饭的浑人,更不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酸文人。 在太平时他要能跟我女儿相守,危难时要能相护,这样的人才能当的起一声大丈夫,我才能放心把女儿嫁给他,不管他有钱没钱!’” 有人“啧啧”称赞:“那后来呢?” “后来嘛,拓跋大姑娘自然跟那个文武教习过的很是甜蜜,现如今可是做了当今皇帝身边的御林军官爷呢!” “这么多年过去,拓跋府的公子们就没有个出息的?”有人又问。 “自然有!最近一件极为轰动的大事你们没听说过吗?我朝最新最火热最抢手的战威侯你们知道是谁吗?就是拓跋府的大孙少爷!” 众人正谈论的兴致勃勃,就有人说:“管人家拓跋府战威侯的,跟咱们这旮旯山村有什么相干?你总不会认为鱼家这个女婿是拓跋家的少爷吧?看着也不像!” “也是,这鱼家祖坟上又没冒青烟,再怎么也不可能跟那样人家搭上。看看,都这个时辰了,聘礼还没来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穷的拿不出东西来呢!” “你担心啥?鱼家家底可不薄,说不定啊,这私下暗贴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好不容易才碰到这么个傻蛋愿意娶他们家闺女,可不得抓紧了?再计较聘礼,不怕人跑了啊?” 有人狐疑:“不会吧?我瞧着人穿的挺体面的,还有那架势跟那定亲的信物,怎么着也不该是个没钱的样子。” 这人才说完,就被身旁人起哄:“你瞧?你能瞧出什么来?告诉你,这世间有的是没钱的空心大佬官,就皮子好看点,哄人而已,实际上……嘿嘿!” “这个也难怪。要我说,像这么样的女人,能愿意娶她就不错了,还给什么聘礼?说不定娶她也只是为了那啥……传宗接代而已!”有人恶劣地坏笑着,换来几个心意相通人的暧昧眼神和几声嘿嘿。 就在大家胡说八道时,忽然有人指着远远的前方惊疑地叫道:“咦?你们看,那是谁家娶亲呢?好多嫁妆!” 众人急忙望去。果然,在前方出现了十几名绑着红,一身蓝袍的汉子,个个精神抖擞气势昂扬,让人看了都忍不住想大赞一声“好个儿郎!”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身边有高大的骏马,可是他们并没坐在上面,反而是拉着缰绳,马匹的后面驮着木轮平板车,那上面堆的满当当的,一派的花红柳绿。 每个马脖子上都扎着由艳红的绸布打的硕大的红花,一路飘飘摆摆很是吸人眼球。 牵马的人都是一身蓝缎子长袍,同样的红色绸花斜挂胸前,随着距离拉近,能清楚地看见他们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像是努力压抑着什么,偶尔会让人觉得有些狰狞。 “这些人都是谁啊?他们要去谁家?” “这个村里没有人成亲吧?” “就是啊!这是谁家?弟兄这么多,看着吓人的很。要是谁得罪了他们,那不是光亮拳头就能把人吓死?” “……” 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却压根没人想起今天有人要来鱼家下聘的事。也难怪他们,这聘礼实在是不像聘礼,倒像是成亲时的嫁妆——太多了! 等他们发现这群人马是冲着鱼家来时又瞪起了眼睛,急忙赶着过去看热闹,一边暗自腹诽:不就是下个聘吗?要不要这么高调啊? 还有,这不会是随便找了些东西来充脸面的吧?那么多兄弟,这要是拿好的,那该多厚的家底折腾?又何必娶这么个名声烂大街的女人,就是青羊城里的千金名媛都能娶了! 抱着各样心思的人纷纷往鱼家去,都打定主意要仔细看看那些“聘礼”! 这群汉子到了鱼家门口却不立即进去,反而都拉住了马缰立在原地回头望。 一阵马蹄响,拓跋珪鲜衣怒马而来,一身艳红的衣衫就像他今天就要成亲一样,右手抓着马缰绳,左手托着个罩着红布的大木盘,里面似乎有什么活物在动弹着。 到了门口,一手轻拉缰绳,脚尖轻点马镫旋身跃下马背,跨着虎步腾腾前行到那群汉子前面,领头走进门去。 “小婿拓跋珪拜见岳父母大人!” 单膝跪地,拓跋珪高举手中大大的托盘,身旁有人跟上来伸手揭去罩在上面的红布,一对扎了翅膀的花羽毛大雁卧在上面,睁着眼睛惊恐地歪头看着众人。 “好好,贤婿快快起来!” 鱼父鱼母开心地双眉飞起,伸出双手连连虚托,大哥鱼渊连忙上前扶起这位准妹夫。 “兄弟们,把给鱼家三娘子的聘礼都抬上来!” 拓跋珪抬手一挥,气势磅礴地喊。 “得令!” 门外一声暴喝,如同半天空响起一声震雷,差点没把人吓一溜跟头!拓跋珪翻翻眼,心里暗骂:老五这个莽夫又忘了现在不是在军营了! 绑着红绸的礼物被汉子们一手一提地送进院内,眨眼之间摆的满满当当的,连人转个身都不容易。 礼品摆好,十条大汉站在礼品旁边伸手打开让人观看,这是青羊镇的风俗,这叫做——晒礼。 晒礼是指下聘的礼物要放在大家眼前过过目,也是一种炫耀,表示这家的闺女很被男方看重。 当然,这礼物也要拿得出手,不能弄仨瓜子俩枣的糊弄,要不然是会被人耻笑的,而且很可能会被女方回绝,到时候亲家不成反成了冤家就是笑话了。 鱼家上下其实也一直提着心,生怕拓跋珪拿不出什么体面的聘礼,曾私下要给钱贴补,被拓跋珪拒绝了! 开玩笑,他堂堂战威侯娶个娘子还能没聘礼?那这么多年在战场上混的什么劲! “岳父岳母只管放心,这些微聘礼还难不倒我,来时我就预备下了,绝不会给你们还有舞舞丢脸!” 拓跋珪信誓旦旦地说,鱼家二老互看一眼,然后点头——满意! 可是,这“些微”聘礼也太多太奢侈了吧? 鱼父鱼母看着面前次第排开的金银饰品,红玛瑙头饰,翠玉镯子,上好的绸布——其实是刚刚新出来的,一两银子一匹的绢绸,各色干果腌腊肉,整头的大肥猪,鸡鸭鹅等等……更不要说封在大红纸包里的——银票!一沓银票,拓跋珪亲手——暗地里给了鱼父鱼母——“给岳父母的一点孝敬,多谢您二老将舞舞养大并答应嫁与小婿。” 瞧这话说的,怎不叫人欢喜?“好贤婿!”鱼父鱼母喜泪盈眶。 村人们看红了眼,要不是拓跋珪带着的十个汉子守在旁边,他们都想乘人不备顺手摸点走。这可都是好东西啊,不说自己用,就是拿到城里去卖了,那钱也够一家老小大鱼大肉过一整年了! 众人深呼吸,再深呼吸,深怕自己的眼珠子会滚出来黏在这些礼物上拽不下来! “哇!” 正当鱼家上下为这丰厚的聘礼高兴时,忽然一个被红布遮盖的笼子里传出一声小孩子洪亮的哭声! 聘礼里怎么会有小孩子在?难道是女婿他……? 众人炸开了锅,鱼家上下顿时傻眼! 第21章 御赐聘礼 “哪来的孩子哭声?” 不光是鱼家上下,众人也都愣了,狐疑地打量着拓跋珪,又纷纷往聘礼里四下扫视。 但眼前除了盒子盆外,就是一些放鸡鸭鹅的细柳笼子,看那高度虽然能放下一个小孩子,这盖的严严实实的只怕会把孩子闷个半死。 “……不会是鱼家姑爷早就有了孩子,这聘的只是个续弦吧?” 有人悄悄地,却唯恐声音别人听不到似的说。 这话听起来颇有道理,于是就有人附和:“这位公子一看就是过了弱冠之年的,这么大年纪怎么可能还没娶妻?那鱼家又不是什么名门望族,闺女名声又那样,怎么可能就给他家……” 余下的话没说完,但意思谁都明白。拓跋珪脸色微微一沉,他带来的那十个汉子也是面色难看。但这个模样就更让人觉得事实就是如此了。 “我就说嘛,你鱼家祖坟上又没有种梧桐树,怎么可能引来金凤凰!还嫌弃我家不好,你倒是找了个好姑爷啊,也就是个皮子长得好二婚头,内里还不如我儿子呢!” 看热闹的王婶在人群里幸灾乐祸。她踮着脚儿,一手拿着耳挖子剔牙,一边跟身前身后的人大声说。 “我还当他鱼家三闺女真能找到个绝世好夫君,原来就是个鳏夫啊!还带着个拖油瓶!这下好,不愿做原配却原来做个继室,还顺带着当个现成的娘,真是好大的志气啊!老天果然还是有眼的!” 鱼家大郎鱼渊气的提起拳头就要冲着王婶过去,被弟弟鱼潜一把拉住。 “大哥,今儿是姐姐大喜之日,别跟那么个不像女人的人计较,白丢了自己的身份!” 王婶鼻孔朝天冷哼一声:“呦呦呦,听听,听听,这话说的多漂亮啊?呸!你当自家什么东西,还身份?也不怕风大闪了牙!” 斜睨着鱼家老小,王婶趾高气扬地接着说:“你们也别怪我说话不好听,要不是你们自己嫌贫爱富没仁义,我今儿也犯不着来搭理你们……” “住口!” 王婶话还没说完,站在院子里的老五再也忍不住了,抬脚腾腾几步走出院门,对着王婶就是一声霹雳怒吼。 “你……你想干什么?还,还想打人不成?来人啊,鱼家新姑爷要打人啦!大家伙看啊,这些人凶神恶煞的,恐怕就是群土匪强盗,大家赶紧去报官!”王婶一哆嗦,看着老五那捏的嘎巴响的钵大拳头,结结巴巴地说,随即眼珠一转,扯开喉咙就喊。 老五“嘿”地一乐,露出雪白的牙齿,配着他那傻呵呵的外表,显得有些滑稽可爱,但是看在王婶的眼里,就像是头要吃人的狼。 “打人?你太小看俺了!莫说打人,俺连杀人都敢,你信不信?” 老五凑上前,把自己的拳头晃了晃,看着吓得一屁股蹲坐在地上的王婶嘿嘿地笑着,随即一拳砸在一块砖头上,“呯”地一声,生生将那砖头砸成了渣。 “老五,别拿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吓唬人,老大不是教过我们吗?咱要懂礼貌,和气点,和气生财嘛。” 一对桃花凤眼,长相颇为阴柔的老九走了过来,边说边笑眯眯地拿起另一块砖头轻轻一捏。周围人惊恐地发现,那砖头就像豆腐一样,在老九那修长的五指间瞬间化为粉末! 王婶吓得再也说不出话来,似乎连眼珠子都吓得不敢动了,就那么呆呆地坐在地上。 老九轻声一笑,风吹杨柳般轻飘地走了,顺便拉回了老五。 这么一闹腾,大家的视线都从那声孩子哭声转移了,但是鱼鳞舞可没忘记! “拓跋公子,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啊?” 鱼鳞舞瞪眼。丫的敢给她弄个娃娃来,就莫怪她反悔亲事! “这个啊,不就是一种奇怪的鱼嘛!” 拓跋珪哗啦掀开遮在笼子上的红布,随即里面又发出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哇!” 众人好奇地凑过头去,细柳笼子里有个木制的圆桶,阳光照射下,清楚可见水光粼粼。两尾浅黄色的奇怪东西趴在桶底,扁扁的尾巴偶尔拨动一下水面,便是“哇”地一声啼哭! “这……这是什么东西?” “姐夫,这是什么啊?你快给我讲讲啊!” 鱼家老小都惊奇地挪不动脚了,鱼潜扒着笼子的缝隙,恨不能钻进笼子里去看。一着急,直接就喊起了姐夫来,把拓跋珪乐的,嘴巴差点歪到耳根子后头去。 “这叫龙娃鱼。据说是龙王爷的小儿子变化的,是南边的姜国献给当今皇上的贡品。你们看,它的颜色是浅黄色的,等再长大些,还会变成金黄呢!” 别人听了倒没注意其他,只有鱼潜皱了眉头,眼底闪过狐疑。看了看笑呵呵的拓跋珪,鱼潜想问他,只是还没等他开口,鱼鳞舞就一把掐住了拓跋珪的脖子! “你说,你弄这姜国进贡的礼物给我下聘是何居心?要不给我说清楚,今儿我就先捏死你!” 众人傻眼! 鱼父鱼母跺脚:“嗳,你这丫头……” 鱼渊赶紧摸自己的眼睛:“我眼珠子没掉下来哈……” 慧娘赶紧捂住嘴巴,在心里直抽气:“天啦!这小姑子……” 鱼潜摸摸下巴,眼神很是得意:“敢惹恼了我姐,哼哼……姐夫好可怜!” 老五托着下巴:“我的爷!这嫂子……太彪悍了!” 老九看天:“今天天气真好……哈哈……” 十三:“我没看见我没看见……” 四、六、七、八、十、十一、十二:“……” 其他人:“鱼家三闺女太恐怖了!幸亏……” 被威胁的拓跋珪深情款款:“舞舞,别激动。来来,再往上一点,你掐的不准!” 众人晕倒,口吐白沫中…… “……姜国一共进献了四条龙娃鱼,另外两条颜色金黄的留在了内苑,这两条是皇上特地赏赐给我做聘礼的,图个稀罕。” 拓跋珪一口气说完这贡礼的来源,换来鱼潜的星星眼和鱼鳞舞的冷哼! “姐夫,原来你还能跟皇上见着面啊!皇上长得什么样?凶不凶?” 拓跋珪摸摸小舅子的头:“有时候挺凶的,特别是他生气的时候。不过大多时候挺好说话,咱俩经常一块喝酒来着。” 鱼鳞舞白眼:“显摆!无知!” 鱼父鱼母有些惴惴不安:“子韧呐,那个,你确定要娶我家舞儿是不?” 本以为这个准女婿只是个富贵人家,不成想他的背景这么高大上,都能跟皇上喝酒,还能被赏赐贡品当聘礼,可见不是一般人。只是,他倒底是什么人呢? 大官?看这年纪貌似不像,太年轻了!当今状元榜眼探花郎吗?名字也不一样!武状元?武举人?好像都没有姓拓跋的!等等…… 鱼父忽然想起乡邻们谈论的那个家族那个姓氏——青羊城里的拓跋府! 不会吧?不会是那一家吧?鱼父觉得自己心都要跳出来了! “岳父岳母,这聘礼都下了,岂会不确定?而且很久以前我就跟二老说过这事,现在不过是实现而已。” 一转脸面对鱼家两个老人,拓跋珪立即换上最最真挚的模样,言辞坚定。 鱼父乐了,大手一挥,“好!我代表鱼家上下答应这门婚事了!” 鱼鳞舞慢悠悠地看老爹一眼:“聘礼都下了,你们不是早就答应了?” “呃……嘿嘿,再答应一遍,慎重一些。” 前头众人吃饭,拓跋珪被鱼鳞舞拽到西边菜园子边上。 “你说,你倒底是什么人?今天不给我说明白了,信不信我给你饭菜里下泻药,拉死你!” 鱼鳞舞瞪着他,一边恶狠狠地碾着脚底下的野草,仿佛碾的是拓跋珪的脑袋。 “舞舞,你别生气,我不是不告诉你,实在是……暂时还不行!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是土匪强盗,虽然杀人放火过……” 杀人放火还不算强盗?那不就只剩下一样了——兵呗!鱼鳞舞没好气地翻翻眼:“我看你这样子挺威风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真!真,绝对的实打实是真!”拓跋珪就差没举手发誓了。 “那好,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完成的好,我就乖乖地等着嫁你,要是不好……哼哼,你掂量着办,反正我也不想嫁人,麻烦!” 拓跋珪几乎想哭。谁娶亲不是甩手给媒人家里人来操办?唯独他,不但要自己亲自上阵,还得连哄带骗,讨好了老的又要讨好小的,好不容易都摆平了,准娘子还给他造反! 一刻钟后,拓跋珪带着十个弟兄,威风凛凛地跨马往村外跑去,当然还带着鱼鳞舞。 “姑爷这么急着去干啥?还带着舞儿,这不大好吧?” 手搭凉棚望着迅速远去的人影,鱼父疑惑地说。 “有什么不好?都是下了聘定过亲的人了,那是准夫妻呢,谁敢说闲话?”说闲话也没人搭理,因为不在乎! 人如虎马似龙,一行人很快赶到鱼鳞舞说的地方——青川乡宋家村。 鱼鳞琅正跪在地上给自己婆婆捶脚,旁边的大姑子连翠花端着碗啃蹄髈,直啃的嘴角流油,一边还呼喝着弟媳鱼鳞琅。 “手重点,没吃饭啊!哎哎,轻点,你想把我娘捶坏了啊?你好黑的心肠!大郎,你过来看看你的好娘子,连捶个腿脚都不行,说她两句还拿眼剜我!” 连大郎放下碗筷走过来:“娘子,我娘腿脚不好,你就多担待些……” “大郎你说什么呢?她一个做儿媳的,伺候婆婆天经地义,什么担待不担待的?我瞧着就是娇气欠揍,给她两巴掌什么都会了!” 连翠花嚷嚷,满嘴猪油沫子混着口水四处乱溅,喷的连大郎和鱼鳞琅一脸一身! 第22章 诱惑连家 连大郎急忙朝着大姐躬腰:“姐姐,我家娘子身子弱,又怀着身子,原本这事就不好再叫她做。况且,今天她妹子下聘,你们又不教她去,已经很委屈了……” 连大郎还没把话说完,就被连翠花跳起脚来兜头猛啐一口。 “呸!就她身子娇贵,咱们就都是土老鳖一个!有孕怎么啦?当年我怀着身子不是照样下地干活?还有她那个活宝妹子,不提还罢了,说起来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名声臭成那样,竟然还好意思说下聘!依我看,直接抬了去给人做小都是抬举了,还有脸来叫人回去! 还有你那个岳家,真不知道那俩老的怎么教的,弄出来这么个没脸没皮的女儿,还有脸出来见人!要我说,直接把那丫头卖了得了,省得丢人!” 说着又喝了口肉汤道:“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才歪,说不定鱼家那三丫头也是因为种气不好。我说大郎,不是做姐姐的多嘴,你可得把这女人看好了,别让她给你整出幺蛾子来后悔!” 连翠花不喜欢鱼家人,因为王婶跟她夫家是隔房亲戚,老是听那女人讽刺鱼家,顺带让她也跟着没面子。而且鱼鳞琅嫁过来时那嫁妆丰厚的压住了她,至今婆家还拿这件事刺叨她,让她想想就生气。 鱼鳞琅唰地站起身来,狠狠地瞪着大姑子,那眼神简直能喷出火来。 连翠花回瞪她:“你还敢瞪我?大郎,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两句,她就下死眼地瞪我,好像要吃了我似的,你也不管管她!” “娘子!她是我姐,长姐如母,娘子不可造次!” 连大郎转身又对鱼鳞琅说。 “她是长姐没错,可毕竟不是娘!” 鱼鳞琅冷冷地瞪着连家姐弟:“你们怎么欺负我,我都能忍,但是,请不要带上我娘家!” 连翠花鼻子一哼:“带你娘家怎么了?我还没骂呢!你们家自己把路走歪了,还不许人说啊?” “连大郎,你就干看着你姐这么侮辱我吗?” 鱼鳞琅对丈夫吼。 “娘子,她是我姐,说你也是出于关心,区区小事,你又何必生气?”连大郎不安地搓着手说。 “连大郎,你就是这么对我好的?”鱼鳞琅不敢相信地摇头,带着丝绝望。 “当初你求娶我时怎么说的?你说你是丈夫,有任何风雨都会替我挡,可如今呢?你就是这么替我挡风雨的?” 连翠花搁下碗回头冷哼:“呸!你当你是个什么好东西,还要我兄弟为你出头,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我倒是有些疑惑你娘家贴那么些嫁妆,不会是心里有鬼,想来坑我们家吧?” “姐姐,请你别再说了!我家娘子进门到现在,从没做错半点事,你怎么就不能看她点好呢?” 连大郎有些动怒。 连翠花眨眼,忽地一声嚎:“娘啊,你看看大郎,他居然为了那个女人这么说我,这是有了娘子就忘了亲人啊,是嫌着我了! 好好,我走,现在就走,再也不回来碍你们的眼!娘,女儿以后不能在您跟前尽孝,您原谅我,就当我死了吧!” 连翠花一边嚎一边抱着她那个腿脚不利索的娘使劲揉搓,絮絮叨叨地表白自己的孝顺,哭骂弟弟跟弟媳的种种不好。 连老婆子原本一直闭着眼装睡,对于媳妇饿着肚子给她揉腿半点表示没有,这会见闺女哭闹,便睁开眼站起来对着立在跟前的媳妇抬手一巴掌! “作死呢!敢对长姐这么不敬,你们老鱼家是怎么教导的?不想好好过就直接说,一纸休书我老婆子还能做得了主!” 见母亲发怒,连大郎顿时蔫了,喏喏地退到了一边,连翠花得意地朝鱼鳞琅飞眼神。 “精神这么好,我看你也不用吃饭了,直接去地里拔草吧,省得浪费粮食,吃饱了闲着惹气!” 连老婆子骂着又坐倒在椅子上准备眯眼睡觉,才一坐下,那椅子忽然就垮了,让她一屁股坐到了地下。 “嗳哟!” 连婆子唉唉叫着直骂:“怎么回事?是谁?是谁?给老娘站出来!” 连翠花一把扶起她娘,挤着眼努嘴:“横来竖去就这么几个人,大郎自然不会,我就更不可能,还能有谁?” 连老婆子一听深觉女儿说的有道理,立刻立起松弛的三角眼来瞪儿媳,才要骂她,就听一个带着撒娇语气的陌生男人声音传来。 “舞舞,这就是你大姐那个婆家啊?男的软柿子,女的像母老虎,真是委屈死咱们那温柔善良的大姐了!” 众人扭头去看,只见一行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正朝着连家走来。为首的男人胯下一匹黑马,一身红袍衬得面如新玉,凤眼斜睨顾盼神飞,好一幅高贵样儿。 这是什么富贵之人,竟然来到他们这蓬门农户?若不是那神气语气带着不屑,连翠花第一个就要抢出去迎接了。 “众位客人是谁?怎么管起我家事来了!清官还不断家务事呢,你们别不懂就胡乱说话。” 此时连大郎却拿出连家唯一男子汉的姿态,对着这一行人拱手,客气而不高兴地说。 “唷,这会倒是充上男子汉大丈夫了,刚才你老娘和姐姐齐打伙地欺负你家娘子,怎不见你放半个屁出来?” 马上的凤目男子很是不客气地讽刺连大郎,让连家人都气歪了眼。连翠花更是伸手就去掐弟媳妇,边掐边骂。 “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嫁进我连家这几年连个蛋都不下,还害的我兄弟受这窝囊气!你说,这男人跟你什么关系,怎么好好的走路走到我家门口还编排人?” 连老婆子拍手:“说的对,是得好好盘问,我连家清白人家,可不能让人随便祸害了。” 连大郎被男人这么不留情面地挖苦,脸色也青了。他向来自诩为读书人,是个谦谦君子,走出去谁不高看一眼?偏偏今天被个陌生人这么说,顿时沉了脸,一甩袖子:“粗鄙!俗人!” “粗鄙俗人?合着我说你不放屁就是粗俗了?那你是不用放屁了,一直憋着!” 凤目男人肆意地哈哈大笑,却被窝在他怀里的女子狠掐了一把,一声嗳哟只吐出一半就生生忍住了。 “放我下来!”鱼鳞舞没好气地说。 都到大姐门前了,拓跋珪这家伙还不肯把她放下来,倒底要吃她多少豆腐才算?而且她是要他来给大姐撑腰顺带告诉下自己要嫁人的消息,又不是让他来吵架的。 再说他们闹腾一顿倒是痛快了,可是大姐呢?她还要继续在这个连家生活下去,那不是帮倒忙反而害苦了她吗? 这个没脑子的混蛋!鱼鳞舞暗骂一句,连忙下马。 “大姐姐夫,你妹夫这个人就是那个性子……太直率了,你们别往心里去!” 鱼鳞琅吃惊地看着妹妹。 自从前年妹妹从她这里被大姑子和婆婆气走后,从此再没上过她家门。没想到她今天会来,更没想到她还带了未婚夫婿一同来,这胆子真是太大了! “哼!”不等鱼家姐妹俩再说话,连翠花先仰着鼻子冷哼上了。 “我说是谁这么不懂礼呢,原来是你这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啊!也是,还没过门就敢带着男人到处跑,还敢在人前自称妹夫,这得要多厚的脸去,我们可学不来。 真是见过厚脸皮的,就是没见过这么厚还不要脸的,真不愧是鱼、家、三、娘、子啊!”连翠花一字一顿,慢慢地说,语气带着无尽的嘲讽。 鱼鳞舞也不理她,只拉着大姐的手给她抹泪。一旁的拓跋珪不乐意了,凤目一翻,怪叫道:“脸皮厚怎么啦?那是我媳妇,爷我就是喜欢她这样,干你屁事!” 连翠花一噎,顿时红了脸,悻悻地哼着:“这么粗鲁,真是什么样的人玩什么样的鸟!” 拓跋珪身后晃出老九来,笑嘻嘻地走到连翠花跟前。 “脸皮厚不厚不是靠说的,那要用尺子量出来才算。依着我看,你的脸皮确实挺薄,我这把剑扎上去估计得弹回来,来,且让我试试。” 老九说着抽出腰间的软剑,手腕一振,唰地抖的笔直,直指着连翠花的脸,把那女人吓得“啊”地一声尖叫!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们竟敢如此凶狂?我……我要报官来抓你们这些凶徒!啊!你……你放……放肆!”连大郎气愤地指责老九,却被老九一抖剑花,削掉了他头上的文生巾,顿时吓得腿肚子抽筋。 “放肆?我还放五呢!”老九嘴一撇,满脸不屑。 “九兄弟,这也是我大姐家呢!”鱼鳞舞轻声制止着老九。 “看在夫人大姐的面子上,算了!”老九收回剑,站到一旁,连翠花才松了口气。 拓跋珪跳下马,伸手一拍连大郎肩头呵呵而笑:“说起来你我是连襟,我还得叫你一声姐夫。只是你这个姐夫实在让我看的不痛快!你说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连点刚气都没有,干看着自己女人受气也不管管?” 连大郎横眉瞪眼:“我家的事不用你管!你欺我辱我,谁稀罕跟你是连襟!晦气!” “唷,正气凛然啊!失敬失敬!” 拓跋珪长眉一挑:“舞舞,人家不稀罕跟我们做亲戚呢,我还要跟鲁汉那个短脖子青川县令打招呼关照你这个一身傲骨加傲气的姐夫吗?” 鱼鳞舞皱眉:“这样啊?既然连姐夫一家这么看不起我们,对我姐又不好,那就不用了。我还觉得让你堂堂的侯爷出面干这个很是委屈呢!” 叹了口气对大姐道:“原本我想着看姐姐的面子,虽然做个县丞是小了点,但好歹也是吃官粮,如今……唉,罢了,就当我没说过吧。” 连大郎一听“县丞”两字,顿时两眼冒光。 第23章 釜底抽薪 “你要求的我都做了,这下可以选大婚日子了吧?” 一连跑了两家,一个许了前程一个给了利益,皆大欢喜后,回程路上拓跋珪向鱼鳞舞提要求。 青羊城里传来消息,继母杨氏已经给他找好了成亲对象,而且把事情闹的挺热闹,他要再不回去,老二这个管家就真的要挺不住了。 鱼鳞舞瞥他一眼:“你也看见了,这两家一开始要求娶我姐时说的多好听,可是现在你看看,一个只会欺负我大姐,另一个全家窝囊废,有什么事情都让我二姐出头,被人家欺负到头上还只管打躬作揖的,倒是娶小老婆有本事的很! 你若娶了我,到时你家人欺负我,我是不愿委屈自己来成全你的脸面的,你可别怪我闹腾,外面说的不好听你也别找我麻烦。” “你就是因为这些事所以才不想嫁给我?”拓跋珪勒住马,认真地看着她问。 “这还不够糟心吗?凭什么你们男人在外面哪怕是当人孙子,回到家在自己女人面前就充大爷,我们女的就该家里外面都受委屈?这样的男人嫁了又有什么好处?倒落得像个老妈子了!” 鱼鳞舞翻白眼,没好气地说。 “你把心放回肚子里,我要是连自己女人都护不住还不如一头碰死算了!”拓跋珪哈哈大笑。 他还怕舞舞太贤惠了不闹腾呢,要知道他特地把杨氏那条毒蛇养在身边就是为了给舞舞出气顺带练招的,要是舞舞凡事忍让了那还有什么劲? 拓跋珪的办事效率很高,在一得到鱼鳞舞和鱼家上下的同意后,马上就跟柳老太君商量下了婚期,速度快的让人眼花缭乱。 十月初开始,络绎不绝的彩礼就开始往鱼家送,为此拓跋珪特地派人用青条石从村口一直铺到鱼家大门口,让人眼红嫉妒又不得不佩服。 “怎么这么多?你家里人会说话的!”看着被彩礼塞的满当当的五间屋子,鱼父鱼母都有点吃不住劲。 按照道理,男方送来彩礼女方也要有陪送的加上去,这样才合成一副嫁妆。但是照拓跋珪送来的东西看,根本就不需要他们再掏钱置办了,这让他们既不安心又感动。 “这都是我自己的私房钱跟家里不相干,他们也不知道,这是我给舞舞留的,回头我们家来的那个才算是彩礼呢!” 拓跋珪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那上面镶嵌着七彩琉璃珠,微一转动便光芒四射。 “这个给嫂子,算是我这个妹夫的见面礼。” 慧娘吓了一跳,急忙摇手:“不不不,这怎么行?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你留着给妹子。” 拓跋珪转手塞到鱼渊手里,笑着说:“舞舞是我娘子,我还能亏待了她?” 鱼家上下自是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他这几年打仗收罗来的,从来没有给家里人知道过,要不然按照杨氏那个女人的性子,早给他弄没了。 其实这还只是一小部分,要不是鱼鳞舞的身份给太多陪嫁会引人怀疑,他还要再运几箱子来。 有好东西却不能放在身边享用,这也是个挺讨厌的事。 青川这边忙碌着嫁妆,一派繁忙。青羊城里柳老太君和三儿子拓跋仪夫妻俩也忙的不可开交。从新娘子的里外三新衣服面料到打赏人用的钱袋,柳老太君一一分派好,只是这一切都没有告诉杨氏夫妻俩。 “你帮我想想,还缺什么?” 翻着手里的册子,柳老太君问贴身大丫头红枫。红枫想了想笑着说:“老太太样样都准备妥当了,只是奴婢想着,是不是还该添两个服侍丫头过去?” 柳老太君一拍手:“嗳哟我说呢,总觉得有什么事没办,原来就是这个。红莲,你去把红罗红绡两个人叫来,我有话吩咐。” 帮着整理东西的红莲清脆地答应了声,迅速地把人喊了来。 “老太太唤奴婢来有何吩咐?”两个十二三岁的丫头前后脚地跟着进来,屈身行礼。 柳老太君眯着眼仔细打量了两人一番,见她俩都垂着双眼脸带微笑,也没有争风头的样子,是知道眉眼高低懂理的那种,便点头对红枫笑着说:“这俩丫头不错,不是那种轻薄的。” 红枫抿着嘴笑:“老太太您这是在自己夸自己呢?” 红莲也笑道:“可不是?虽然都晓得是老太太调教的好,可也不能这般夸着,叫人听见了怪不好意思的。” 柳老太君笑骂道:“你两个死丫头,倒过头来取笑起我老太婆了!就夸怎么地?本来就是好嘛!” 主仆几个笑了阵柳老太君便问红罗红绡两个愿不愿意去青川,两个丫头互视了一眼便点了头。柳老太君大喜,就着手边的东西赏了两人,又叫她们再去各挑一个新上来学规矩的丫头带上即刻起程。 两人答应了退出去,才走到院子里,就有七八个大小丫头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两人便笑了笑,把要挑人跟着去青川的话说了,顿时就如同热油锅里滴进了一滴冷水,炸的呲啦乱响。 “青川那不是个乡下吗?有什么好去的!”红云鄙夷地翻了下眼,掉头就走了。 却有两个三等丫头,一个叫雪绢一个叫青纨的倒是情愿跟着,当下说好了便决定跟着明天送礼的车子一齐去。 …… 杨氏正在战威侯府里琢磨着要派人去接她的内侄女杨雀来府中住,一边暗自盘算怎么让柳老太君答应了她内侄女跟拓跋珪的婚事。忽然门一推,一个丫头急慌慌地跑了进来。 “大太太,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杨氏一看,原来是老太太院子里的红霞,眉头一跳急忙问道。 “太太,我才听见院里的红云说……”红霞附在她耳边说了一遍,杨氏顿时立起了眉毛。 “岂有此理!现放着我这个做婆婆的不说,反倒让别人去插手,我倒要去问问,这是谁家的规矩!” 一甩袖子就要喊人预备车子赶回拓跋府,红霞急忙拉住她。 “太太莫急!这事依奴婢浅见,有去找老太太说理的,倒不如直接去青川见见那个女人。” “你是说……劝退那个鱼氏,给老太君来一个釜底抽薪?”杨氏也不笨,眨眨眼就想明白了红霞的意思。 红霞点头:“众人都知老太太固执,若是您去跟她说,难免不会起争辩,再起了矛盾更惹恼了。索性直接去找那鱼家,把这中间的利害说给他们听。谅他们那种乡下小地方有什么见识?许上些钱再吓一吓让他们自动回绝,岂不什么事都没有了?” 杨氏深觉有理,不禁哈哈笑道:“红霞,你果然是个女诸葛!这办法不错,就依你。我想着,干脆再把杨雀接来,就住在这里,先造成个既成事实再说!” “太太说的是,干脆让人四处去散播战威侯要娶杨姑娘,那时候众口烁烁,就是老太君也没办法。”杨氏的乳娘在一旁道,杨氏听了更是高兴。 “那个死老太婆一直压着我,这么多年总看我不顺眼,这次还想背着我给子韧那小子娶亲,全然不把我放在眼里。也不想想,我倒底还占着一个婆婆的身份,只要是个聪明的,谁会放着自己婆婆不孝顺反去孝顺太婆婆的!” 杨氏气愤愤地说,红霞和乳娘自然一边附和着。 …… 鱼鳞舞没想到,自己还没嫁给拓跋珪,就先迎上了未来婆婆的下马威。 “我们拓跋府在青羊城那是数一数二的大户,莫说是娶正室,就算是纳个小老婆也是要看身家清白的。” 代表杨氏过来的乳娘何氏高昂着头,一管鼻孔朝天哼哼着,随手扔下个沉甸甸的钱袋子。 “这是我们太太赏的,也算是对得起你们了。识相的赶紧把亲退了,不要自讨没趣!” 翻着眼看了看鱼家四周,冷哼着又道:“就你们这样土里刨食的人家,也想高攀我们拓跋府,简直是油蒙了心,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鱼母忽地站起来,才要说话,袖子就被小儿子鱼潜拉住了,扭脸看去,只见鱼潜对她眨眨眼,又抬着下巴对着门外使眼色。 鱼母一瞧,隐在门外的不正是女儿鱼鳞舞吗?想起拓跋珪的话,鱼母心中一笑,立即改变了态度。 “何妈妈,我知道我家是乡下人,也不敢高攀你们拓跋府,只是这亲事已经定下,四乡八邻的都知道了,这会子叫我们退亲只怕不合适,还请……” 鱼母带着丝委屈求全的神情低声说。 何氏兜头啐道:“啐!我管你合不合适,这亲说什么都得给我退了!现在知道不敢高攀了,当初怎么就想不到呢?还不是想借着把自己姑娘嫁到我们府里好得些好处去!真真是眼大心肥的!” 这些下贱的人也敢肖想跟拓跋府联姻,简直是可笑至极!虽说是大少爷自己愿意的,可那又怎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个是打不破的道理,就算是战威侯也不能罔顾,否则就是不孝,就是私相授受。 “好了好了,赶紧的写个退亲文书吧,我还等着回去交差呢!这一路颠过来,骨头都快散架了!”何氏揉了揉自己的腰,轻蔑地说。 鱼鳞舞一步跨进来:“这位大娘先别忙,不知你受谁的差遣上我这里来要求退亲,且说给我听听。” 何氏抬眼一瞧,只见进来个秀发如云,眉眼如山水般沉静的姑娘,一袭冰蓝衣裙上盛开着点点白色碎花,如同清澈的湖面上泛起点点银光,极是赏心悦目。 只见她缓步行来,给鱼母行了礼便径自捡了位子坐下,并不给何氏见礼,一副清冷神色。 “这位娘子是?”何氏试探道。 “不敢,小女子就是拓跋子韧的未婚妻子鱼鳞舞。” 第24章 这亲结定了 这就是鱼三娘子? 何婆下死眼地上下打量了又打量。 尽管自己是奉命而来,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鱼三娘子举止言谈气度,在在都比杨雀强太多了! 心里虽然欣赏,但何婆子可不敢忘了自己来的任务。 “原来你就是鱼三娘子啊!幸会。既然本尊都在这儿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索性把话说明白了。鱼三娘子,这是我家夫人奉上的雪花纹银,足有三百两。你且收了,写个自愿退亲的字据吧。” “三百两,退亲?呵呵……”鱼鳞舞看了眼那钱袋,又看了眼何婆子,轻笑起来。 “怎么?三娘子莫非嫌少不成?要知道这可是成色十足的纹银,够你们这样的人家过四五年了,不要不知足!”何婆子有些不高兴。 “区区三百两纹银就想让我鱼鳞舞退了战威侯的亲?这位妈妈,你莫不是喝多了酒,说胡话呢?” 嘴角一翘,鱼鳞舞冷笑。 “果然是贪心!也罢,我老婆子就做回主,再加你二百两如何?可不能再多了!” 何婆子心痛肉也痛地从怀里掏出自己想昧下的,杨氏原本给的钱,心里气恨恨地把鱼鳞舞骂了个底朝天。 “你家夫人既如此有钱,怎的就只有五百两?”鱼鳞舞目光在那银子上一溜,淡淡地说。 不是吧?还想加钱啊?再加她这趟可就真是一两银子也没捞到了——何婆子心里一阵哀嚎! “我说鱼三娘子,你可不要太过分了!你以为这银子是大风刮来的随便捡啊?就五百两,随便你要不要,反正退亲字据你一定要写!” “我若是不写呢?”鱼鳞舞轻飘飘地问。 “不写?哼!不写我就去青川县衙里告你们骗婚!到那时一上公堂,三木之下,你不答应也得答应,答应也得答应。到时人财两空,我看你能落到什么好去,还白白丢了脸面。你自己好好想想。” 鱼鳞舞忍不住噗嗤一笑。 “这位妈妈还真是会替我们考虑呢!只是我还就喜欢上公堂丢这回脸,怎样?你怕是不认识青川县衙大门朝哪开吧,要不要我带着你去?” “你……你好样的!”何婆子没想到自己都这么说了,鱼鳞舞竟是毫不买账! “承你夸奖。” 鱼鳞舞笑笑:“这亲不是我鱼家上赶着要结的,有本事就让你们的大少爷亲口来说退亲之事,否则,恕我不能照办!” 何婆子面色扭曲。让大少爷来退亲?那还不如搬梯子去摘月亮呢! “鱼三娘子,你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想想,你若是真要嫁去我们拓跋府,撇开别的不说,我们夫人是你现成的婆母,你觉得现在这样,你能讨她欢心吗? 做媳妇的不能讨婆母欢心,那日子能好过?想来你是山野农户,不知道我们大户人家的规矩,但就请安问礼就可以折磨的你十分艰难。 我看你也不是个能受委屈的,又何必非要结这门亲事苦恼自己?我是为你好才这般苦口婆心的相劝,你若不听可就是自寻苦果了。”何婆子不肯放弃,依旧劝说着。 鱼鳞舞面色冷淡:“多谢你好意,可惜我虽一介女流,却也知道何谓一诺千金。劳烦你回去转告你家主子,就说我说的,对于我嫁去拓跋府一事,她若是欢迎,我自当感激她,把她当婆母看待。 若她厌我,我也就不上去奉承,大家各过各的互不相干。可若是她非要使什么绊子,那就也别怪我。不管她出什么招,我鱼三娘子都接了!这亲,我结定了!” “我这般劝说你,你竟不识好歹!实话告诉你,我家夫人早就给大少爷相中了未来少夫人,人家无论是出身还是行为举止哪一样都甩你几条街去! 你也不想想,你一介乡野村姑有什么资格嫁去拓跋府?那不是现成的笑话给人看吗?大少爷贪你好皮相,我们夫人可不是吃素的!更何况后头还有大老爷这个亲爹在呢,哪里就由得他一个孩子自作主张?”何婆子见鱼鳞舞软硬不吃,心里顿时急了。 鱼鳞舞冷冷地看了何婆子一眼,启唇:“山野乡户,恕不招待你这样的菩萨。来人,送客!” “是!” 随着鱼鳞舞话落,不知道从哪里转出来四个一色水红绫衫裙的丫头,脆生生地答应一声,上前去拉的拉推的推,把个何婆子轻轻松松送出了院门! 何婆子正被这幕给晕乎着,一个丫头又快手快脚地拎起桌子上的那包银子,往她身上一丢,笑嘻嘻地道:“堂堂拓跋府的大夫人,竟然这般小气巴拉的,五百两银子就想打发人!我家少夫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稀罕你这钱!赶快拿回去给自己买副治胃气痛的药吧!” 说着啪地把院门关上了! 何婆子气的目瞪口呆,指着紧闭的院门只是呼呼大喘。好半天才说了句:“好好好,你们给我等着!”掉转头气哼哼地走了。 这里,鱼鳞舞看着跪在自己跟前一溜四个模样整齐的丫头,还有点不敢相信。 “你说你们是老夫人派来给我使唤的?” “是。奴婢四人是老夫人特地派来听候少夫人差遣伺候的。这是奴婢四人的家奴契纸。” 四个丫头跪的笔直,双手奉上自己的卖身契给鱼鳞舞。 鱼母惊诧,更是不敢相信:“哎呀哎呀这可怎么使得?看看这几个闺女多水灵,就是青川镇上的大家小姐也不过这样吧?怎么就能当丫头使唤呢?不成不成!” 红罗笑道:“夫人抬举奴婢们了。少夫人,老夫人说了,我们四个的名字原是她取得,如今既成了少夫人的人,少夫人看着给重新取个名儿吧。” 鱼鳞舞看着这四个丫头,想了想道:“名字么,倒也不必改了,就用原来的就好。老夫人会取名更会调教人,我竟是索性躲了这个懒吧。” 红罗四人一听,更是喜出望外。 在大家族里,最有资格名望,最有话语权的不一定是当家人,往往是不管事的老人。 因为小辈再怎样都要讲个“孝”字,倘若不顺着老人,惹急了闹出去被专盯着高门大户人家的御史言官知道了,一本参到皇上跟前去可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老人跟前院里的下人也是有脸面的,一般的子孙辈主子看见了还得恭恭敬敬地站着,喊声妈妈姐姐呢! 这准少夫人既然不给改名,那么她们四个的名头就还是老夫人的人,这体面就依旧还是尊贵的。 鱼鳞舞笑笑。 虽然没待过大户人家,可她并不是心瞎眼大的人。这红罗四人都是在老夫人跟前院里伺候的,那体面自然要比其他人大。若是贸然改名,只怕老夫人和这四人都未必高兴。 再有,她是一定要嫁去拓跋府了,以后在那里少不得需要左膀右臂。自己倒底年轻,而且又是晚辈,看那个何婆子的架势,拓跋府的大夫人定是跟自己做对的。 若是这四个丫头改了名,那就明白告诉别人这四个丫头是自己的人,这长辈欺负晚辈的身边下人还需要找理由吗? 而且自己还不好出面。总不能教人说自己为了个丫头违逆长辈吧?那杨氏再怎么,倒底名义上顶着个婆婆的帽子呢! 可要是这四人不改名,外人便不会知道,还只当是老夫人的人,谁也不敢轻易动弹。这对于自己在那府里行事只有好处。 鱼鳞舞想的很明白,什么面子之类的虚玩意可以暂时不要,实实在在的里子却是必须的。 鱼鳞舞不知道,因着自己这个小心思,她不但得了这四个丫头的心,还顺势得了柳老太君和其他人的赞扬和尊重。 自然,被蒙在鼓里的杨氏一干人是不知道的。 青川鱼家这边的消息很快传到青阳城拓跋府老夫人面前。 “好!好!好!果然不愧是我孙子看中的人!有魄力有见识有担当!” 柳老夫人拍着桌子哈哈大笑,一口气连叫了三个好字,还狠狠夸奖了鱼鳞舞一番。 红枫笑道:“大少爷的眼光好,那也是因为自小就由老夫人您培养着。” “这意思就是说,归根到底是老婆子我的眼光好咯!”柳老夫人开心地指着红枫直叫看赏,引得下面的人纷纷上前凑趣。 与老夫人的春晖院相比,杨氏这边简直就是在油锅上翻烙饼! “什么?她竟敢这样说!” 听完何婆子添油加醋的回报,杨氏大怒! “一个山野丫头,竟敢如此放肆,简直是反天了!你怎么不拿大耳刮子扇她,竟这样回来了?可见也是个没用的,白辜负了我的托付!” 杨氏骂一阵鱼鳞舞不识好歹,又说一阵何婆子办事不利,丢了她的脸。何婆子心里不服,可却不敢辩驳,只好低了头听着她训斥。 杨氏骂了一阵,又把心思转回事情上面。 “这个女人既然已经撕破脸,索性咱也别再去理她。赶紧的把杨雀那丫头接进战威侯府是正经。” “夫人说的是。只要造成既成事实,就算大少爷不答应亲事也不行,咱们杨家可也是朝廷一品大员呢!他敢不娶,就让御史言官告他,正好这落下来的东西都归了咱们少爷。”何婆子连忙说。 杨氏眯了眼笑:“只要杨雀进了战威侯府,我就想办法让那小子乖乖娶了。到时候那个姓鱼的山野丫头又有什么辙?除非她甘愿做小!哼,就是做小也没那么容易呢!这是一箭双雕之策!” 杨氏摇着头,得意洋洋地笑着说。何婆子急忙大拍马屁,连声叫妙。 第25章 最最最 秋初,青阳城和青川县都爆出了一件轰动的大事—— 本朝最年轻有为、最前途无量、最俊帅多金的钻石王老五——战威侯拓跋珪,迎娶名声最烂、婚龄最大、脾气最爆的乡野女子鱼鳞舞! 消息一经传出,顿时四方轰动。朝野上下几乎人人都在打听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其间更夹杂着无数芳心早系战威侯身上,一心想做本朝最年轻、最风光、最幸福的侯夫人的女子痛哭、痛骂和痛恨! 那碎了一地的玻璃心,简直能闪瞎鱼鳞舞的眼睛! 不说别的,就在青川县,自从这个消息传出,就有不少的女子或派人威胁,或亲自上门哀求,无一不是让她主动退了这门婚事。 更有那痴心精明的,竟然直接跑到青阳城里,找到战威侯府门口,直言愿为拓跋珪上厅堂下厨房,红袖添香斗“强梁”——当然这个“强梁”指的就是不识好歹,不懂进退,挟恩索报的山野丫头,痴心妄想的粗俗女子鱼鳞舞了! 看着这一波一波像蝗虫一样的女子们,被姑姑杨氏接来住在战威侯府的杨雀气歪了鼻子。 “什么?又来一个?就凭她们也想跟我抢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也不拿镜子自己照照,她们也配!” 气哼哼的杨雀一招手,带着随身丫头婆子就往外走,扬言要亲自会一会那帮胆敢跟她抢男人的女人们。 杨雀身边的婆子丫头们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见主子这般气势,也都把胸膛挺的高高的,脑袋仰的就差没眼睛看天了。 在她们心里,自家主子既然进了这战威侯府,自然这战威侯夫人是铁板钉钉的事了,她们自然就是这战威侯府的下人,保护自己主子那是多么光荣伟大的事!这将来都是资历,好留着教训以后的小辈们用的。 至于杨雀最终会不会成为战威侯夫人?那不是笑话吗?人都住进来了,而且没瞧见背后有大夫人杨氏在吗?人家那可是亲姑侄,骨子里流着相同的血呢,还能错得了去? 什么?你说战威侯自己会不会愿意?嘁,杨氏可是他母亲,凭他战威侯再怎么威风,那也得遵守父母之命不是?要不然被御史言官知道了,一本奏到龙案下,这前途无量可就变成前途无亮了!战威侯又不是傻子,能会干那事? 所以,她们家主子绝对会是战威侯夫人了,所以,她们今儿绝对是要为自己的主子奋力一战,好留下光辉形象了。 杨雀带着这帮气势如虹的丫头婆子们赶到大门口,一抬眼就先看见一个一袭灰衣的男人独立在大门口,那些吵嚷着要进府门的女人们都是才冲上两步就忽然后退了三步。 杨雀不知道这个灰衣男人的真实身份,更不知道这个男人是用自己的内力据守在这里。 在她眼里,这个男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面对那些弱不禁风的女人居然连句大声话都不敢说,实在是没用至极,实在是丢战威侯府的脸! “没用的东西!走开!” 杨雀走过去,呵叱着灰衣男人,顺便丢给他一记白眼。 那男人见杨雀如此,也不生气,只是面色冷淡地一转身,果然走开了。 见他如此听话,杨雀既兴奋得意又看不起——这个男人可真没用,白白顶了张男人皮,出了事还得自己这个未来夫人出马! 不过,这也代表着听自己的话! 连战威侯府的人都听她话,那不是明摆着把她当侯夫人看待的吗?既然她都得到了府中人的认同,那等战威侯回来成亲就是指日可待了。 嗯,说起来自己跟战威侯还是姑表兄妹呢!这表哥与表妹,自来就是一对,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杨雀越想越兴奋,昂首挺胸地走出大门,走到那群花枝招展的女人跟前站定。 “你们……就是想嫁给我表哥的那些东西?还敢跑到侯府门口来,还要不要脸了?” 被挡在大门口不能前进半步的众女人们因为杨雀的到来压力顿减,觉得这个女人是来解脱她们尴尬处境的,原本还心生感激,此刻却见她一张嘴就是一串毒液乱喷,顿时都生气了! “喂!我说你会不会说话啊你?不会说话回家去让你爹娘再好好教教你!”一个穿着鹅黄衫子的女子首先忍不住开口训斥。 “就是!看着人模人样的,尽知道满嘴乱喷……米田共!”另一位颇有些教养的女子随即符合黄衫女子。 “喷粪就喷粪,你直说就是了,还拐弯抹角做什么!” 旁边的红衣女撇嘴说,对前面那位在出口前生生把个“粪”字拆开了说的女子表示不屑。自然她也得到了前面那位女子的白眼一枚。 杨雀趾高气扬地:“一群装模作样的粗鄙之人!就凭你们这样也想妄想当这战威侯夫人?奉劝各位还是各回各家吧,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配不配!” “你说什么呢!我们粗鄙,你就多高尚了?瞧你那站没站相的样,也配说我们!”红衣女首先蹦了起来,一根丰满白腻的手指直指向杨雀,险些戳到她脸上! “哎哟,这是哪里来的肥油猪蹄?可恶心死人了!” 杨雀尖叫一声,回头骂身后的丫头婆子:“你们都是死人呐?就眼看着人家欺负我,连个屁都不放,我养着你们吃干饭呢!你,你,还有你,给我上去大耳刮子扇她,看她还敢对姑奶奶动手不!” 一连点了几个婆子出来,杨雀嚷嚷着要人教训红衣女。 婆子们答应一声,挤出门来揎拳掳袖地就要上去撕扯红衣女。 没想到那红衣女也是个浑的,见了这样不但不怕,还一卷袖子就要往上冲。 因为她穿着广袖,那袖子根本卷不上去。红衣女火了,竟然“嘶啦”一声,硬是把件漂亮的广袖衫的两个袖子撕掉了! 她的这番动作把一旁的其他女子都吓了一跳,纷纷拿看怪物的眼神看她,红衣女毫不在乎,还一伸两个胳膊喊了一嗓子:“来啊,看看谁怕谁!” 她这幅街头泼皮的架势,顿时就把杨雀手下的几个婆子给镇住了! 这些婆子们虽然是下人,但是杨雀是谁?那可是兵部尚书杨大人最喜欢疼爱的嫡孙女,杨刺史的掌上明珠! 杨雀在家里就是一个刁蛮任性的,她手底下的人自然随着她水涨船高,平时避着主子的眼都是横针不拿竖线不拈的,哪里认真做过粗活?这时见着红衣女这番泼辣样,都有些发怵了。 杨雀见了直跳脚:“上啊!快给我上去,听见没有?” 说着抬脚对着面前的一个婆子就踢,正好踢在那婆子的屁股上,婆子一个不留神,“噗通”就往前一栽,直直地把前面几个压趴下了! “哈哈!” 见此情景,红衣女拍手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喊着:“看啊,跌了个狗抢屎!” 其他女子虽嫌红衣女说话粗俗,可是杨雀是她们的对头,杨雀的婆子吃亏就是杨雀吃亏,是以都掩嘴笑了。 杨雀气的脸色通红! “你们这班没用的,尽给我丢脸!还不赶紧的给我爬起来等着人扶呢!”目光一转,又指着那些笑话她的女子大骂起来。 “都得意什么?一个个不知羞耻的,想男人竟然都想到人家家门口了,也不知道自家爹娘怎么教导的,还好意思笑!再笑,笑掉你们下巴壳没人接!” 众女子恼羞成怒。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花斑鸠占了喜鹊窝——充起半个主子来!我们要找的人是战威侯,要嫁的人也是他,愿不愿意的都要他本人说了算!本人都没露脸说话,要你管什么闲事!”黄衫女子很不客气地讥讽杨雀。 杨雀冷哼:“我自然能当这个主!实话告诉你们,姑奶奶姓杨,祖父父亲都是当朝大员。战威侯的母亲是我的亲姑姑,战威侯本人是我表哥,你说我能不能管这闲事? 我充半个主子?我还就告诉你,不久我就是这战威侯夫人,是这府里的主子了!我劝你们赶紧走,别在不识抬举,还嫌脸丢的不够怎么着?怎么不服气啊?你来咬我啊!” 杨雀斜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众女,不屑地冷哼着。 “谁不要脸?这才是真正的不要脸呢!这天底下谁人不知人家战威侯要娶的夫人姓鱼,什么时候又跑出你这么号人来?还表哥还自封主子夫人!我呸!谁不知道你那姑姑是个后娘,当年还逼的战威侯小小年纪就上了战场拼命! 这时候瞧着人家功成名就倒想来攀亲了,竟然忘了当初不成!哼,你想高攀也要人战威侯瞧得上你!” 黄衫女羞怒之下,火气顿时上来,也不管得不得罪杨雀了。 这番话正戳中杨雀的心窝子,顿时就炸了毛! “上去给我上去撕烂她的嘴!” 杨雀大喊着跳脚,不提防旁边早看她不顺眼的红衣女一把薅住了她的头发! “嘿嘿,早看你不顺眼了,还敢自封战威侯夫人,还敢跟我金凤花抢男人,你作死呢你!” 这红衣女在家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全家大小都得哄着她让着她,她也早就习惯了自己的性子,哪里会把杨雀放在眼里?在她看来,这天底下除了皇帝一家,谁都得让着她,莫说只是杨尚书的孙女,就算是杨尚书来她也不买账! 杨雀猛不防头发被抓,尖叫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就挠对方的脸!红衣女避让不及,被她尖利的指甲挠出了四条血棂子,顿时气的哇哇大叫,也伸了手乱抓乱挠起来! 主子打架,下人没有干看着的,杨雀的丫头婆子们顿时怒吼一声冲上去! 那红衣女的下人一看,噢,合着你们这么多人欺负我家主子一个啊?那多不公平!来呀,一齐上,开打! 于是两拨人噼里啪啦就在大门口打了个痛快,很快就有人挂了彩! 见了血,这帮人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像斗红了眼的疯牛一样,打的更起劲了。这边你骂一句娘,抬脚踹过去,那边人问候人全家,一巴掌招呼下来,热闹的不可开交。 杨雀和红衣女纠缠在一起,发髻也散了,珠花也掉了,好好的衣服也撕的跟叫花子一般东一条西一片的。 更有其他女子打阴拳,趁着杨雀不注意偷偷掐一把的,把个在家娇宠的杨雀疼的惨叫连连! 那惨烈的声音直把个得了信匆匆赶来的杨氏看的目瞪口呆! 第26章 杨氏算计 “住手!住手都给我住手!” 杨氏扯着嗓子喊了几声,却见那帮人打的一团混乱,根本就不听她的! “你们都是死人啊?主子被人欺负,你们就这么干看着也不知道帮忙!”杨氏扭头对站在大门内外的战威侯府下人骂。 “又不关我们的事,这都是杨家姑娘自己非要出头惹出来的!前头三总管不是拦的好好的,偏杨家姑娘来了把他骂走了,这会子又来找我们晦气!”抱着胳膊站在大门外的一个汉子撇嘴说。 杨氏气怒不已:“什么杨家姑娘?那是你们未来的侯夫人!” 汉子撇嘴:“侯夫人?谁承认了?我们爷压根就没回来,连句明话都没撂给我们就敢说是我们夫人,这脸皮比天还大!” 众人哄笑。 杨氏发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他母亲,又有他亲爹做保定下的亲事,如何不是你们侯夫人?你这狗奴才好大的狗胆,竟敢嘲笑你们侯夫人,大管家呢?死到哪里去了?回头叫你吃板子!” 汉子毫不在乎:“打我板子?还是等我们爷回来再说吧!就你,也只好在拓跋府发发威风,这里是我们战威侯府,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哼了一声又加了句:“更别提那位杨家姑娘了,她更加什么都不是!” 这番话把杨氏气的险些吐血! 颤着手指着那汉子:“好好好!这才是奴大欺主呢!大管家呢?他在哪里?本夫人管不着你,我就不信还管不着他!” “对不住您了,大管家有事出去,现在不在府里,现在所有事务都交由三总管来管理。您找他么?”另一个身材精瘦的汉子笑道。 杨氏气的发昏,看见这笑容更加刺心,厉声道:“还不给我找了他来,还等我去下帖子请吗?” 精瘦汉子悠哉乐哉地去找三总管,不一会儿那灰衣男人便过来了。 “不知拓跋大夫人找我何事?” 灰衣男人面色冷淡,一双眼睛耷拉着活像没睡醒似的,看见杨氏只是随便拱了拱手问。 杨氏也顾不得跟他计较,指着门口混乱成一堆的人:“你看看,还不把人分开了,这都成个什么样子了!” 灰衣男人神情冷淡:“只是分开么?好说!” 只见他两步迈出门去,伸了腿就踢! 杨氏还没来得及吃惊阻止,灰衣男人已经一脚把杨雀和一干丫头婆子踢得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喊哎哟了! 杨氏又惊又气:“狗奴才!我叫你把人给我分开,谁叫你把她们踢飞的?就是你要踢也看准了人,怎么连自己人都踢?看看,都带了伤了!” 杨雀看见杨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姑姑,你可要给我做主啊!我在家里从来没有受过这窝囊气,如今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竟被人欺负了,传到京里我还有什么脸见人,杨家还有什么脸见人?就是祖父知道了也是要生气的!姑姑,我可是你亲自写信派了人接来的,你得帮我出了这口气去,不然我不依!” 杨雀说着,也不顾自己一身狼狈样,坐在地上只是不肯起来。 杨氏颇觉头痛。 她之所以看中杨雀,想让杨雀嫁给拓跋珪,并不是多么疼爱这个侄女,最主要的是她看中了这个丫头除了刁蛮任性,就是会胡搅蛮缠外加没大脑好控制。 杨氏想着,只要杨雀嫁给拓跋珪,就等于她暗中控制住了战威侯府。通过杨雀,她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拓跋珪的钱财捞到自己手里,还能进一步控制战威侯府。 杨雀没大脑,只要多顺着她哄着她就行,自己到时候拿田产铺子说话,再没有纰漏的。 拓跋珪倒底是男人,而且也迟早要去京里任职,公务繁忙之际再加上应酬,哪里还有精力去管自己名下的产业? 杨雀又是个只会花钱不会挣的,到时候自己出面,还不都是自己说了算! 杨氏算盘打的很好,她就是没算出拓跋珪真敢越过她私自定下亲事,也没算出因为拓跋珪定亲引起的轰动和连锁反应。更没算到杨雀竟然比她知道的还要愚蠢! 你说你一个来自京城的千金闺秀,出身尚书府的名门贵女,你怎么能跟人为了个八字还没一撇的男人就动手动嘴的?而且还是在战威侯府的大门口! 自己叫人来把她们分开,不说赶紧回来收拾自己,这会倒坐在地上撒娇撒泼的嚷嚷,还自报家门,丝毫不怕被人看了去嚼舌头! 真是脸都丢光了! 杨氏气的没办法,只得亲自上去扶杨雀起来,还轻言细语地低声哄她。 杨雀被哄的高兴了,这才一骨碌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扶着杨氏的手往里走,一边还说着狠话。 杨氏哄了杨雀进来,外头那些女子就压根不放在她心上了。她又不是杨雀这样没脑筋的,外面的人怎么说怎么闹她都不管,反正不管什么结果,错处都会是拓跋珪背。出了事她只要站在一边抹抹眼泪就行了,谁叫她是后娘呢?还是个不讨名义上儿子喜欢的后娘! 杨雀洗了脸,又好好打扮了一下,听着姑姑在一旁的指点这才明白自己做了一回蠢事。 一怒之下,杨雀拿了身边的丫头婆子撒气,直骂她们糊涂混账,由着自己主子丢脸。 杨氏劝她:“你也别怪她们,她们都是小门小户出身,哪里懂得这里面的厉害?要姑姑说,这件事旁人都不怪,就只怪一个人!” “是谁啊?” “还能有谁?自然是那个叫鱼鳞舞的野丫头!要不是她,这些人会闹到咱们府里来,姑娘会受欺骗跟她们理论进而被欺负吗?”跟着杨氏的奶娘何婆子在一旁说。 杨氏也点头,杨雀拍案而起! “岂有此理!我们在这里流血流汗受气,她倒消停地在那边看笑话等着捡好果子吃!这世间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姑姑你别拦着我,我非得去给那野丫头好看不可,让她瞧瞧什么叫门当户对!想当战威侯夫人?还是下辈子托个好胎再说吧!” 杨雀一面说一面就叫人,要去青川找鱼鳞舞这个情敌的晦气。 杨氏也想趁机出了上回的气,因此并不拦杨雀。 在她看来,杨雀虽然不够聪明,可是对方只是个山野丫头,目不识丁的能有多大见识? 杨雀毕竟是在京城长大,祖父父亲都是朝廷大员,那从小就养成的气势正是对付鱼鳞舞这种乡下人的武器。 而且这杨雀又是个蛮横不讲理的,只怕她往那一站,不用开口就能把鱼鳞舞那一干人吓的发抖了。 杨氏想的高兴,越发帮着杨雀出谋划策,又将上次去过的何婆子借给杨雀,说怕杨雀不认识路。 这里杨雀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坐车前往青川找鱼鳞舞的麻烦。那边得到消息的拓跋珪听了只是撇撇嘴,背地里找来人吩咐了一通。 “侯爷……老大,你在这儿就不怕杨家那两个疯子把咱们侯夫人气着了,不嫁给你啊?” 老五的大嗓门才蹦出一句“侯爷”就被拓跋珪眼风一扫,顿时硬生生地把个侯爷变成了侯爷老大,惹得一众兄弟笑的东倒西歪。 拓跋珪也忍不住笑了:“什么侯爷老大,叫人听起来不顺耳。听着倒像是猴子老大了!” 老五涨着黑红的脸,吭哧吭哧地干笑了两声,然后因为担心又问。 “说不担心是假的。但是舞舞是要嫁我为妻的,以后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要是她不能正面接招,那我怎么放心出门呢? 你们也知道,皇上给我这段时间就是为了让我娶个自己喜欢的媳妇的,可并不是让我就这么闲在家里陪娘子的。这要是我去上朝公干,舞舞只有被人拿捏的份,教我可怎么放心?别忘了,府里头可是养着一条毒蛇呢!” 众人都知道他说的毒蛇是指杨氏,他那个名义上的母亲。 “唉!谁家姑娘嫁男人不是欢天喜地,跟自个男人蜜里调油地过日子,偏偏咱们这位侯夫人,还没过门呢,就要跟人斗智斗勇了!再等到嫁进门,还不知道有多少明枪暗箭等着呢!想一想,我都忍不住替鱼家三娘子心酸!” 老七作势捏着袖子抹眼泪,语气哀怨地说道。 “你拉倒吧!我家舞舞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像杨雀这样的挑衅对她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不信你们看好了,保证是让杨雀风光而来灰头土脸的滚蛋!” 拓跋珪信誓旦旦地说,一边又催促大家动作快点,赶紧的挖土。 “老大,你好好的怎么想起来要买这座山头来?不会是专门为了藏私房钱吧?”老五瓮声瓮气地问。 “我哪里是藏私房,我这是为了……算了,现在还不到说的时候。”拓跋珪及时刹住话头,低了头用力刨土。 一群人甩开膀子刨土砍树扛木头。 鱼鳞舞见到杨雀的时候,正是吃完了午饭。多年来她已经形成了习惯,每到午后必要休息一会儿。而且没有重要的事谁都不许吵她,不然她就会有很严重的火气! 鱼潜是真的不想去打扰她午睡的,可是看着眼前这一群张牙舞爪的女人——赶车和护卫的几个男人都待在外头了——被鱼潜特地放出的大狗给吓的。 “对不起各位了,你们不好跟她们比,那都是女人,进去也就进去了。你们不行,我家不随便招待男人,要不被我姐夫知道了可没好果子吃。 对了,我姐夫你们应该听说过,就是本朝大名鼎鼎、前途似锦,最闪耀最年轻的战威侯,青阳城里名声大震的拓跋府大少爷拓跋珪!我跟你们说啊,那个那个,这个这个……” 鱼潜两片嘴皮子嘚不嘚不地一通吹,反而把几个大男人给听住了。 也是,自古男人血液里就崇拜英雄,如今眼前现摆着一个,还是他们熟悉的人,能不热血沸腾? 所以,杨雀带着一帮丫头婆子进了门,压根不知道自己特意带来撑腰的几个大男人连门还没进,就已经被鱼潜这小家伙给忽悠并收服了! 拓跋珪后来知道了这事,直接来了句:“哎哟我滴个天老爷,想不到我拓跋珪的小舅子竟是苏秦重生啊!” 第27章 姐姐威武 “谁是鱼鳞舞?叫她出来!”杨雀一拍桌子吼道。 刚把外面那几个男人哄住赶回来的鱼潜掏了掏耳朵:“这位大娘,啊不对,是大娘子,你这火气太大了可对身体不好。《医经》上说了,气大伤身,你看你这一发火那脸色都灰败了几分。也难怪我就脱口喊你大娘了,这一看去还真是像大娘!” 杨雀气的鼻子差点歪了。 “你说谁大娘呢?你个站起来还没桌子高的小毛孩子还敢嘲笑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杨雀把桌子拍的砰砰响,嗓音大的能吓跑一群狼。 在家时娘教过她,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气势一定要强,一定要压过别人,这样别人才不敢轻易欺负你,你才能赢。她都记着呢,到了这里自然就该怎么大声怎么来,怎么蛮横怎么走——杨雀心里哼哼着。 再说了,她一个从京城里天子脚下出来的官家小姐,又是当朝新贵战威侯的内定夫人——虽然战威侯本人从没这么说过——但是背后有姑姑杨氏做主,外面有她的当兵部尚书的爷爷和掌握一方重镇的刺史父亲,杨雀自觉的只要拓跋珪不是眼瞎了,就不会舍她而选择鱼鳞舞! “鱼鳞舞呢?还不给姑奶奶滚出来!”杨雀继续拍桌子,“啪啪”的响声让一旁的鱼潜都替她手疼。 “那个,疼吗?”鱼潜好心肠地问。 “不疼!”杨雀随口回答,随即发现自己的手掌心都变红了。 鱼潜往桌子上一趴:“嗳哟我可怜的桌子喔,你这是遭了哪辈子的霉,看看你都快被掀去一层皮了!” 一边说一边给那桌子又摸又揉的,好像他手下面的不是木头,是个娇嫩嫩的娃娃一般! 看着鱼潜小小的身体趴在桌子上又嚎又揉的样,杨雀和丫头婆子都傻眼!杨雀这才回过味来——原来鱼潜问的那声疼不是对她! 想明白了的杨雀一声怒吼,两个丫头上去拉鱼潜下来,鱼潜立即化身八爪鱼死抱着桌子嚎。 鱼潜一来年纪还小,二来长的很不错,唇红齿白的,将来铁定是个美男子的模样。两个丫头毕竟不是那么心狠手黑的,看着鱼潜的样子有点不知所措。 “姑娘你看……?”两丫头都扭头看向杨雀,眼中都传递着一句话:算了吧! “没用!我来!”明显误解了丫头意思的杨雀一手拨开丫头,就要自己动手。 就在这时,一道冷清的女声传来:“不是说来的是京城贵女吗?我怎么只看见了街头泼妇?” 所有人回头,定睛——门口,一个长身玉立眉目如画,身穿白色衣裙上绣数竿翠竹,腰束浅绿色织金流云纹腰封,裙下露出微微一截浅绿色绣鞋的女子正一手扶着门框看着众人淡淡地问。 问完,也不等众人开口,径自轻巧地走了进来,一直走到趴在桌子上面的鱼潜跟前。她长长的柳眉微微一蹙,大大的星眸骤然一睁,冷冷的目光轻轻一沉…… “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这无赖样?难道忘了夫子的教导吗?” 她语气清冷,声音却轻柔婉转,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鱼潜鼓着嘴爬下来:“姐,这个你怪不了我啊,那不是她,”伸手一指杨雀:“一直在拿咱这桌子撒气,拍的碰碰的响,我怕这被她给拍坏了!” 杨雀听的那个气——感情她贵门千金的娇娇玉手还比个破木头不值钱! 什么稀罕东西,坏了大不了赔一个就是了——这话在杨雀的心里冒泡,才要说一句“没见识”,就见那走进来的女子漫不经心地坐了下去,正面对着自己。 “我就是鱼鳞舞,你有什么事?说吧。” 没有客套,没有发问,甚至没有好奇,有的只是无形的命令! 杨雀瞪着面前这个神情淡漠的女子,看她轻的像是一片白云般飘过来,接过突然冒出来的丫头递上的茶垂着眼皮慢慢啜饮着。 看看对方那神态,再看看自己这边,杨雀忽然觉得对方才是京城贵女,而她却是主动上前来巴结的平民百姓! 这个认知让她羞恨。 “你就是那个鱼鳞舞?”发愣片刻后眉梢高挑,杨雀立即释放出官家小姐的气势,盛气凌人地问。 鱼鳞舞这才把眼睛抬起来看她,目光里露出一丝笑意,微微翘起的唇角动了动却没有说话,随即又垂下了眼帘。 众人却自动读懂了这一连串表情所要表达的意思——废话! 可不就是废话?人家都自报家门了你还要再问一句,这不是白痴行为是什么? 杨雀一拍桌子:“你来的正好,我正要跟你算账呢!” 鱼鳞舞抬眼看她,再看向鱼潜,眨了眨眼,鱼潜立刻说:“你看不是我瞎说话吧?” “我不记得跟你有生意来往。”鱼鳞舞轻唔了一声,淡淡地说。 杨雀再次气倒。 “谁说跟你算生意的账了?我要算的是,是……”杨雀忽然顿住,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怎么说呢?说算抢自己男人的账吗?那拓跋珪亲自定下亲事的对象正坐在她对面,这话要是说出来那才是丢脸丢到底了。而且认真说起来,对面的女子才是正经下了聘礼的,反而是自己,才是真正的妾身不明! 杨雀忽然就发现自己干了件蠢事! 这个姑姑,怎么可以这么坑自己——杨雀在心里责怪杨氏。 她可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错。直觉这是杨氏的错。既然当了人家这么多年的后妈却还没搞定继子,还连累了自己,这本来就是她的错。 杨雀卡壳,旁边跟着来的何婆子这时极有眼色地接话:“鱼三娘子,这世间不是只有做生意才有账算!人情世故哪一样不是账?哪一样不能算呢!” “说的有道理。”鱼鳞舞点头,顺便还鼓了个掌表示赞扬,接着问:“然后呢?” 何婆子忽然很想掐死鱼鳞舞!自己费心说了话,结果人家不跟她吵不跟她争,只轻飘飘地问然后! 然后?然后你大爷啊! 这就像你用尽了全身力气一拳打下去,本以为会遭遇到相对的对抗,可结果却是打在一团柔软的棉花里,那叫一个难受,简直就是内伤! 然后?她该怎么接话?说你鱼鳞舞不该抢了我家侄小姐的男人?还是说你妄想高攀拓跋府?哪种说法都不利于接下来打击对方的目的! 看不出长的眉清目秀的,说话这么干巴巴的,没意思透了!何婆子腹诽,心里发誓她宁愿跟一百个人吵架也不愿跟鱼鳞舞多说一句话——伤人啊! 杨雀和何婆子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下面跟来的丫头们自然更不行了,于是杨雀丢下几句没营养的场面话落荒而逃! “姐姐威武!” 看着杨雀等人的背影,鱼潜挥着拳头蹦起来大喊。 鱼潜没想到气势汹汹的杨雀被自家姐姐就这么随口两句话给撂倒,他还以为会有一场恶战呢! “姐姐高能,小弟实在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弯腰打躬,鱼潜对着鱼鳞舞真心实意地一拜。 鱼鳞舞站起来拍拍衣服上褶皱:“佩服啥?我那是被吵醒了有下床气!” “啊?”鱼潜傻眼。感情自家姐姐是因为起床气才对杨雀这么硬邦邦的不给面子啊?他还以为姐姐这是很高明的战略战术呢! “什么战不战的,你以为这是沙场啊!小脑袋瓜子想的真多!” 白了弟弟一眼,鱼鳞舞跨步走出去,继续睡午觉。 很快这事就传到拓跋珪耳朵里。 “痛快!哈哈!”拓跋珪正捧着大碗在吃饭,听完这个把碗一扔仰头大笑。 “真不愧是咱们的侯夫人,威武啊!”老五抹着嘴巴上的酒花子,声如洪钟地说。 老九一手举着筷子,一手摸刮的干干净净的下巴:“这下子,我倒是很期待老大婚后的生活了。” “为啥?”老五问。嘴里嘟嚷,那又不是你成亲,你期待个啥劲? “笨!”老九顺手给了老五一记爆栗。 “你想啊,拓跋府里有那条毒蛇,她能让老大安稳吗?更别说还有其他明明暗暗使绊子的,这鱼三娘子要是跟京里那些女人一样,咱们老大不得辛苦死? 原本我还有些担心,生怕咱们这位侯夫人吃不住劲被欺负,寻思着要找几个厉害人帮帮。如今看来是我多想了,这往后谁欺负谁还说不定呢!” 除了憨直不会转弯的老五,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点头表示老九的想法很有道理。 “赶紧把事情干完,咱要准备娶舞舞了!”拓跋珪笑了一阵,又闷头想了一阵,然后吩咐。 “行嘞!”众兄弟答应一声,低头扒饭。 …… 杨雀的败北让杨氏气倒。 原本杨氏以为依着杨雀在家的那股子蛮横劲,怎么也能把鱼鳞舞那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女子给打趴下,谁知道最后被打趴下却是杨雀! “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杨氏气恨恨地在屋子里骂了一场,她真的觉得杨雀太没用,连个野丫头都对付不了,简直是浪得虚名! 只知道抱怨杨雀的她没想到一件事实,那就是——跟拓跋珪定亲的鱼鳞舞才是名正言顺的那方! 杨雀,一个不被拓跋珪这个本尊承认的所谓表妹,不被拓跋府最有权威的柳老太君喜欢的所谓亲戚,有什么资格去跟鱼鳞舞耀武扬威? 这个问题在杨氏是没想到,而杨雀则是压根没想过。至于能想到的人则是选择闭嘴,懒的给自己找麻烦。 杨雀初战失利,杨氏气了一场也就算了,她开始筹划下一场的破坏。为此她特地写了两封信,一封寄往在登云州做刺史的兄长,一封托人带给她亲爹——当朝兵部尚书杨朝明! 找自己老爹兄长干嘛?自然是让他们找人联合,然后在朝堂上给拓跋珪下阴招了!她就不信了,有自己老爹出马,等皇帝下了明旨他拓跋珪还能再蹦跶到哪儿去! “哼,就算你是孙猴子也休想翻过我的手掌心去!”捏着写好的信封,杨氏冷笑连连。 第28章 拨云见日 杨氏打的一手好算盘,可惜天不给她机会! 手里的信刚寄出去,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杨氏就接到最新的消息——拓跋珪娶娘子了! 哎妈呀,这是什么速度?杨氏彻底懵了! “他堂堂一个战威侯,成婚是何等大事?怎能不经过皇上点头?”杨氏不敢相信。 她可是才写了信给父亲,让他老人家想办法在皇上面前讨个指婚圣旨的。可这信才发出去,那边就已经开始娶亲了,就算是皇上立刻下旨也来不及啊!没有皇上旨意,她又要如何动手脚? “我孙子成亲要皇上点什么头?谁说过有封号的公侯成亲一定要皇上点头的?”柳老太君甩了一记白眼给杨氏。 “可是……就算是这样,我们这边还没见过对方,也没有派遣官媒上门定日子,就连聘礼都没有送,怎么就好成亲了?”被柳老太君一记眼刀子伤到的杨氏声量放低了些,却依旧说道。 可不就是么?成亲这么大的事,她这边连聘礼官媒都没有半个,那边怎么好成亲?无媒无聘,那就是苟合啊!这可是触犯国法的! “你没见过不碍事,反正我是见过了!还有聘礼官媒什么的也不需要你费心,自有他三叔三婶主持。你就在家安心当你的便宜婆母吧!”柳老太君继续猛补刀。 杨氏差点昏倒——合着所有人都没把她当回事,直接越过她这个拓跋府大夫人了! 岂有此理!简直是欺人太甚!杨氏怒火攻心。 “娘你这话说的偏了。再怎么着我都是拓跋府的大夫人,是您的大儿媳!就算我是继母,那也是半个母亲!这儿子成亲,瞒着做母亲的不让知道,反而越过头让婶子叔父张罗,这是谁家的规矩那方的道理?说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杨氏怒气冲冲,也忘了老太君是她的婆母大人了。 老太君却没有生气,不但没生气,还笑呵呵地:“谁家的道理规矩?自然是我家的!我家的事关别人什么相干?又不是国家大事,要他们咸吃萝卜淡操心! 还有啊,你既然说自己顶着母亲的身份,那为什么我老婆子都知道的事你不知道?这说明你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根本就是亏待我大孙子……” 杨氏顿时后悔。 这些年下来杨氏已经知道,只要是扯到她那个便宜儿子拓跋珪的事情,这老太太立刻就会变身!不但口若悬河,而且是腰也不驼了腿也不弯了,整个人就像斗架的公鸡一样,逮着你就往死里啄! 但杨氏就是无法真的反驳!因为除了一个孝,还有她自己也心知肚明,她对拓跋珪倒底怎样。 杨氏败落! 柳老太君看着杨氏的背影,顿一顿手里的拐杖,鼻子里轻哼一声。 “跟老婆子我讲规矩道理?简直是嫌活的太舒坦了!不知道老婆子当年是能舌战群儒的女诸葛吗?”老太君骄傲地下巴向天,引得红枫一干贴心丫头捂着嘴笑个不停。 “老太太,您这样对大夫人,她心里憋着气不好对您发,只怕是等到大少爷娶亲后这气非得折腾到大少奶奶头上去。毕竟她名义上是婆婆呢!”红枫笑了一阵,忽然想起这个不禁忧心地说。 “红枫姐姐你这想的有点多,老太太在这里谁敢呢?”红莲不以为然。 “可是你没听说过什么叫阴奉阳违吗?她是婆婆,别的不说,就是每天早上请安就能翻出各种花样来。老太太也不可能每天去看着吧?” 柳老太君一皱眉:“红枫说的是个大问题。不过……” 话锋一转,红枫等人只以为老太太下一句会是气吞山河的一句“有我在她敢”,谁知柳老太君却语气严肃地说:“不过……这就是你们大少奶奶和大少爷该烦心的事了,老婆子老了,管不了那么多!再说了,要是连这点阵仗都应付不了,那么这个大少奶奶老婆子也没办法喜欢她!” 红枫红莲齐齐傻眼——老太太这是要拿着新少奶奶来磨刀啊? 好可怜的大少奶奶!红枫在心里为即将进门的鱼鳞舞哀悼。 …… “谁在背后念叨我呢?”连打了几个喷嚏,鱼鳞舞揉着鼻子看姐姐嫂子给她的新婚贺礼。 “还能有谁?自然是咱们的准妹夫了!”大家一阵笑闹。 “那也不一定。我听说姐夫的那个继母对这事很不高兴,上次来的那个爱拍桌子的就是她的内侄女,说是特地为了姐夫从京里来的。 还有啊,前几天定日子咱们见的也是拓跋府的老夫人和他们三叔三婶,那个大夫人你们谁见过她露头?我看姐姐这嫁过去可有的烦了!” 鱼潜仔细地分析给大家听,对姐姐的未来有点担心。 被他这么一说,鱼家众人也开始提起了心。 “是啊,那老夫人和他三叔三婶虽然好,可是毕竟隔着距离,这天天要见面的还是那个大夫人。就算她再不是你正经婆母,你也逃不过去喊她一声婆婆。 这要是她打定主意要折磨你,你可怎么躲?妹夫再好,他也不能时时刻刻地守着你。再说了,婆媳之间的事属于后院,他一个大男人总去掺合总是不好。”二姐鱼鳞珑说。 “麟珑说的对。这夫妻之间有话还好说,唯独这跟婆婆之间有一丁点矛盾都不容易修补,这里面要是再有个大姑小姨的就更麻烦。 看看连家,才不过三四个人就这么烦难,你要去的拓跋府人口那么多,是非想来更是不少。不说主子们了,就是那些丫头婆子们这多一句半句话的就够你受了。” 大姐鱼鳞琅深有感触地赞同二妹的话。 “两位妹妹也别想的那么严重,这有句话不是说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三妹嫁过去,要是那大夫人不找事最好不过,要是她真出幺蛾子,三妹也用不着怕她,毕竟你是侯夫人呢! 再有,她是你婆母你不好怎样,老夫人不也是她的婆母?惹急了你就把老夫人搬出来压她,我就不信她敢对老夫人无理。”听大姐二姐在一旁忧心,大嫂慧娘忍不住说。 慧娘的话让众人茅塞顿开,纷纷说就算大夫人是官家小姐出身,是鱼鳞舞的顶头婆母,但是有老夫人这尊大佛在,鱼鳞舞不用怕她。 鱼鳞舞笑笑。 她才不会怕大夫人杨氏呢!拓跋珪可是对她说了,如果杨氏跟她不对付,自己全力支持她,想怎么闹都行,所有后果他来兜着! 有他堂堂战威侯的撑腰,有老夫人的默许,她鱼鳞舞还怕杨氏什么?只要她不错了国法规矩就行! “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不会主动去招惹她,但要是她敢来招惹我我也不会怕她。”鱼鳞舞听了拓跋珪的话后不在意地说。 “你也不要小看我这位继母,她表面看着大家贵女出身,实际背地里最是阴险毒辣,你可不要一个不当心被她害了。” 看鱼鳞舞没把杨氏放心上,拓跋珪又担忧地告诫她:“咱不怕她生气发火,就怕她背地里下黑手。这可是一条毒蛇,咬人着呢!” 毒蛇吗?那正好,掐了它七寸扒皮熬五花蛇肉羹来吃!鱼鳞舞眼珠转转,心里一声嗤笑。 …… 晒完了嫁妆,鱼家众人也顾不得看热闹人的眼红心恨,大哥鱼渊和鱼父鱼母招呼客人就坐安席,鱼鳞琅慧娘等人则拉着鱼鳞舞给她打扮。 “你们没瞧见,所有箱子一打开,那些人的眼珠子都红了!我说妹子,妹夫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太招摇了啊?”慧娘有些担心。 “怕什么!他是堂堂侯爷,娶个娘子多送点嫁妆怎么了?又不违法!”大姐鱼鳞琅骄傲地说。 才那会她也看见了,六十箱的绸缎布匹和各种首饰一打开,那光华耀的人眼花。别说旁人,就连她自己心都漏跳了好几下。 羡慕嫉妒恨,人之常情,她理解,可是她更觉得痛快! 妹妹这些年被流言蜚语欺压的喘不过气,她做姐姐的也跟着抬不起头。无数次她在心里祈求老天,让妹妹能顺利嫁出去,解了鱼家头上的乌云。 那时候她只求妹妹能找个好一点的人家嫁出去就好,至于扬眉吐气什么的压根不敢想。可是一年年过去,眼看着妹妹过了十五及笄之年还是待字闺中,鱼鳞琅真觉得没盼头了,所以她在连家只能任由婆婆和出嫁的大姑欺负。 万万没想到,就在她苦熬苦撑着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头时,三妹忽然就带着一队人鲜衣怒马地出现了! 从那天起,她再也没有干不完的活,再也没有吃不饱饭和伺候了婆婆还要伺候大姑。 婆婆再没有对她说一句重话,不讲理的大姑也灰溜溜地对她陪尽了笑脸——因为她的夫君是青川县的县丞! 而这一切,都是三妹给她带来的! 现在她跟着连大郎住进了县城的官署里,身边还有了一个丫头一个婆子伺候,什么都不要她做,她只需好好养胎就行了。 他们鱼家终于拨云见日了! 有时候午夜梦醒,鱼鳞琅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总要偷偷咬自己一下才敢相信自己醒来后一切都不会消失。 鱼鳞琅发狠,谁敢对三妹的嫁妆胡说八道她就大耳刮子扇过去! “嫂子你觉得这就多了?你是没听见那天老夫人说的,说因为路远,所以这是拓跋家给妹子的一半嫁妆,还有一半直接抬进了战威侯府里。其实连老夫人都不知道,咱们妹夫私下给三妹的比这些明面上的只多不少。” 想起自己无意中听到的消息,鱼鳞琅又是羡慕又是高兴。 拓跋府也好,战威侯府也好,这两处地方的最高权威人士都对三妹看重,那么三妹将来就一定会过的好。而三妹过的好,她们这些亲人就会跟着过的好了。这就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正忙碌着,外面忽然一阵锣鼓喧天,鱼潜一溜小跑地进来大喊:“快快快,接新娘子的来了!” 第29章 杨家姑侄 这大约是大魏朝第一起让人注目的亲事了! 从青羊城到青川县再到青川村的路上,只要是听说了这件事,又不是穷的忙着找饭吃的人,都忍不住跑出来看这起热闹。 人仿佛都从地下冒出来一样,密匝匝的都是头颅,有那心思灵活的趁机在路边支起了摊子,卖些吃食物品,赚个热闹钱。 拓跋珪坐在马上,一路上老是扭头往后面的大红花轿看。 老五在一旁看的眼角抽筋,问老九和十三老大这是在干嘛呢。 “你个夯货!老大自然是在看他的新娘子,咱们的大嫂,战威侯府的侯夫人了!”对粗枝大叶惯了的老五,老九没好气地骂道。 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吗?连这都看不明白,老五你这么多年的饭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老五嘀咕:“都娶到手了还一直看什么?回到家随便看不就得了!”害的他也跟着一次次地扭头,脖子都疼了。 “老大这是担心呢!”看了眼明明咧着嘴笑的一脸春光灿烂,眼底却始终有一丝担心的拓跋珪,十三悠悠地说。 “担心啥?” 老五挠头,又看了眼然后问:“难道是担心新娘子不让他进洞房?不能吧?虽然新娘子对老大好像凶了点,但是她总归是个女人,老大还怕打不过她? 不过也说不定,要是新娘子不让老大进洞房把他关在外头喝西北风咋办?老九,你说到时候我们要不要帮忙?” 这要不是在马上,老九都想跳起来给他一巴掌!这脑回路都怎么想的?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你就帮忙好好帮着挡酒吧,洞房什么的不用你操心!”老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拓跋珪的确是在担心,他担心今天这场婚礼杨氏会作怪,怕鱼鳞舞身为新妇无法应付,更怕她受委屈。 好像自己是太着急了,应该再给舞舞多点时间,最起码该带着她出去见识一下那些大宅人家的手段才对。可是他没法再等,因为得到消息,方家那个庶子方少云悄悄来看过舞舞! 这其中的情况,别人不懂他拓跋珪却清楚的很。 方少云,那个长着一张会骗死人不偿命脸的家伙,看着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实际上却是个狡猾狠辣的人。 如果说他拓跋珪是头猛虎,那方少云就是不折不扣的狐狸外加恶狼混合体!至今为止,有多少人栽倒在那家伙手上却临死都不知道! 不达目的不罢休,看中的就会不择手段去抢夺厮杀,这是方少云那家伙的一贯作风。而拓跋珪对于这个人来看他的舞舞更是心惊胆战——那混蛋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人或事从来是连眉毛都懒得抬! 啊啊啊……拓跋珪想仰天大叫——大事不妙,他的舞舞被那个没节操底限的混蛋给盯上了! 如今他只能把婚期提前了三个月,好多事情都还没有完全布置好,他真害怕自己会不会被鱼鳞舞蒙头暴打! 拓跋珪的心事鱼鳞舞完全不知道,此时她正坐在拓跋珪给她特别打造,用来走远路的舒适宽大轿子里——数钱! “一……”才脱口而出一个字,鱼鳞舞立即捂住了嘴,小心翼翼地把车帘掀开一条绣花针般大的缝隙,往外看了看。然后放下帘子回头瞪着大眼看着面前的乌木箱子里面的东西——心跳的好慌啊! 压了压自己兴奋乱跳的心脏,鱼鳞舞拽过一只软枕——因为路远,当晚得夜宿在客栈里,可是做为新娘子的鱼鳞舞按照规矩是不能下轿踩到地的,所以拓跋珪才让老四这个建筑大师带着老七老八,三个擅长木工的制作了全国都找不出第二辆的喜轿——这样鱼鳞舞就不用下轿,直接就可以在里面睡觉了。 这喜轿宽大的还可以再塞三四个人进去,自然也不怕没人服侍了。 对此,鱼家上下对拓跋珪是既佩服又喜欢,连本来说好了要故意为难一下拓跋珪的二姐在看到这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巨大喜轿时,二话不说就把她给卖了! 好心酸,一个轿子她家人就倒戈了,还是不是自己亲人啊——鱼鳞舞上轿时心里忿忿不平地想着。 可是等她坐进去,一眼看见那个乌木箱子,并且接过拓跋珪递给她的钥匙打开后,顿时气也平了心也顺了——好大一堆银票外加珠宝! 这样的礼物她鱼鳞舞要是还生气就也太矫情了,所以她丢下红盖头,抱着箱子专心致志地数起了钱。 将软枕翻开,鱼鳞舞开始往里面塞银票,全是大额的,一面塞一面叨咕。 “这是你给我的,可不是我要的,既然给了我那就是我的了。这箱子太惹眼,我得另外找地方藏起来,要不然丢了该哭死了。 你也别怪我爱钱,你那么大的一家人到时候哪里不需要用钱的?再说了男人身边钱多了就会惹祸,还是我给你收着的好……哎呀好多……”边叨咕着边塞钱的鱼鳞舞满眼的星光灿烂。 此时的鱼鳞舞正陷在数钱数到手抽筋的高大上境界中,压根不知道在前方的青羊城,战威侯府里有杨氏的磨刀嚯嚯,以及杨雀的嚯嚯磨牙。 “姑姑,这眼看着那个贱丫头明天就进门了,你倒是快点给我想办法啊,要不战威侯夫人就是她的了!” 杨雀心里跟有把火在烧一样,在屋子里呆不住便冲到杨氏的房里来撒气。 杨氏看见她直叹气头疼。 自从得知拓跋珪已经定下了成亲的日子,而且还因为抓不到本尊根本没办法实施美人计时,杨氏就在头疼。再加上杨雀的闹腾,这两天杨氏都觉得自己一下老了十岁! 当初她怎么就鬼迷了心窍,以为这个杨雀是个好掌控的?就她这闹腾劲,就算是掌控了她,自己也要累的半死。 杨氏后悔了。 可是现在人她接来了,话说出去了,事情却完全没按照她预想的路线走,这人却成了请神容易送神难。 “雀儿啊,姑姑也不知道会是这个样子,是姑姑对不起你。可是你这么闹也没用啊,这你也看见了,那个老太婆和三房夫妻俩联合起来,压根就把我瞒的死死的,姑姑我也是一肚子的火没地说去。” “我不管,当初是你对我说包我能当上战威侯夫人的,现在这样你不能不管!我要当战威侯夫人!” 杨雀才不管自己姑姑是不是委屈为难,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回京,她要当战威侯夫人,要把家里家外的那些女人都压倒一头,她要风风光光地回京里去! 杨氏被杨雀闹的没办法,心里恨的牙痒痒。看着在对面耍赖撒泼的杨雀,心里忽然蹦出一个一箭双雕的想法。 “雀儿,你真的只想当战威侯夫人吗?” “当然!我来之前就发了誓的,无论怎样,用什么办法都要嫁给拓跋表哥!我要风风光光地回去京里,绝对不能让那些贱人们嘲笑我!姑姑,你一定要帮我才行啊!” 杨氏看着她:“你既这样势在必得,姑姑就一定会帮你得到战威侯夫人的位置的,只是你要配合姑姑。还有,需要你先受些委屈,你可愿意?” “受什么委屈啊?”杨雀也不傻。 杨氏呵呵一笑:“你放心,自然不会是要你上刀山下火海,只是一点小委屈而已。” 招了招手让杨雀靠近自己,附耳低声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什么?姑姑你要我去……”杨雀听完眼睛瞪的要掉下来。 “嘘!你轻点声!”杨氏急忙按住她的嘴,然后循循善诱着。 “你想啊,那边都已经是要成亲了,你还能有机会吗?既然不能,咱们就得改变策略。只要东西在那,咱们抓到手就行,管它什么方法呢!” “可是,我堂堂一个刺史府的嫡大小姐就这么……心里总也不痛快!”杨雀嘟嘴。 杨氏手一撂冷笑:“你不想受这委屈也好办,我立马打发人送你回京去,祖父和你爹跟前我去赔礼道歉就是,总不相信自己的亲爹亲哥会把我逼死! 你就当来这里是走亲戚,回京去再找好人家就是了。横竖是我这个当姑姑的对不起你,等你成亲时自会准备上丰厚的贺礼给你当嫁妆,如何?” “姑姑,你怎么能这么说?你还是我亲姑姑吗?”杨雀跺脚。 让她回去另找人家谈何容易?满京城不知道她杨大小姐脾气差的几乎没有! 再说了,京城里但凡是优秀点的儿郎都被人抢先定下了,她能找谁去?那些不得脸不受家族重视的庶子吗?她又不是疯了! 何况满眼看来,这朝野上下根本就没有比得上拓跋珪的人!成功的已经老骨头一把,年轻的都及不上拓跋珪成功,让她放着眼前这绝佳人选不要,她怎能甘心? “姑姑,你就不能再想想其他办法吗?”杨雀拉着杨氏的手半是哀求半是撒娇地轻轻摇着。 “我要是有其他办法能不用吗?你是我的亲侄女,这都什么节骨眼了,你认为我有那个必要藏私?”杨氏没好气地推开她坐到一旁喝茶。 杨雀想了想,她也不得不承认杨氏说的在理,毕竟在这里她们俩才是亲人。 脑海中浮现着拓跋珪那英俊的面庞,杨雀咬唇低头心中挣扎,杨氏冷眼旁观不言。 终于,杨雀狠狠地一咬唇抬头:“好,我答应姑姑。” “这就对了嘛!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不就行了,管什么过程呢!你也别因为自己是嫡出的大小姐就觉得委屈,这世上出身高贵的人还少了吗? 看看后宫里,那些娘娘们谁不是嫡出的?还有你姑姑我,不也是杨家嫡出的大小姐吗?” 杨氏拉过杨雀,一边掏出帕子给她擦委屈的泪花一边劝说。 “咱们呐,只要在最后得到自己想要的,其他什么都不要往心里放,这样才能过的舒坦。好雀儿,你听姑姑的没错!” “姑姑,你以后可要帮我。”杨雀伸手搂住杨氏的腰,把头埋在她怀里说。 杨氏忍住想扯开她的冲动,拍了拍杨雀的肩头:“那是自然。我可是你亲姑姑,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我不帮你帮谁去?” “嗯。”杨雀重重点头。 第30章 当头一棒(一) 史上最壮观豪华的花轿进了青羊城,全城轰动一片! 那些出嫁没出嫁的女子们通通丢了手里的活,踮着脚尖站在自家的窗口或者门前咬着手指帕子低语惊叹,眼中闪动的是浓浓的羡慕嫉妒恨和不甘。 如果这些眼神能化成实质,鱼鳞舞早就被寸寸碎割的连渣都不剩了。 坐在轿中的鱼鳞舞不知道,可是跟随在轿子旁边的鱼潜就看的清清楚楚了。 “哇啊,看这样子我姐成了青羊城所有女子的公敌呢!”鱼潜挤眉弄眼地看着前边的拓跋珪背影对十三说。 “那是当然。你不知道咱们侯爷有多吃香!这还是青羊城,在京城里更有疯狂的。要不我们侯爷怎么在京里呆不下去呢!”十三半是骄傲半是看戏地说道。 “有很多吗?”鱼潜皱眉。 “多到吓死人!”十三唯恐天下不乱地继续添火。 “噢,这样啊……”鱼潜歪着脑袋不住地眨巴着眼睛。 老九闷笑。十三实在是太坏了,这还没拜堂呢就想着看老大的热闹了。想着十三说的关于老大被鱼三娘子踹屁股的事,老九只恨自己当时不在场。 不过没关系,这鱼三娘子今天就会成名正言顺的战威侯拓跋夫人,以后的热闹还会少吗? 从战威侯府的大门口开始,沿着宽阔的青石板街道,绵延数十里都被铺上了艳红的毡毯,红色的彩绸扎着花球,下面彩带飘飘一片喜庆气氛。 战威侯府门内门外,到处都是人。记账的先生报名号都把嗓子喊哑了,无奈人实在是多,不仅有本地乡绅名流,还有从京里和周边特地赶来的官员或亲属。 幸好黑云三十骑的老二老三都留在府里,帮着三叔拓跋仪站在外面指挥着来往宾客。 两人都是死人堆里打滚出来的,往那里一站浑身气势一开,无形中就让人心底发怵,这才让乱哄哄的人流井然有序。 拓跋仪顺便把儿子拓跋璟带在身边让他学习迎来送往,小家伙煞是机灵,竟被他学的有模有样,好几家的大人经过都忍不住摸摸他头,向拓跋仪赞一声好。 “你去屋里瞧瞧你娘喜堂都弄整齐没有,别一会儿新人进门慌了手脚不好看。” 儿子被夸赞,颇觉脸上有光的拓跋仪对儿子温和说道。 “爹你不用管屋里面,我娘做事你还不放心吗?连祖母都夸说我娘做事稳妥周到呢!”拓跋璟仰头对身材高大的父亲说,然后又把眼睛看向街口。 拓跋仪见他那样知道小家伙是爱热闹,想第一眼看见新人过来,便笑笑另外叫人进去传话。 青羊城的规矩,新人拜堂要选择正午时分,取一天中阳气最重的时候。意为新人一路过来可能会招来些不干净的东西,在进门前要让正午的阳光驱除干净,保一家人健康平安。 此时天色渐近午时,众人眼巴巴地看着街口,都有些不耐烦了。 拓跋仪担忧地拿手遮着额头看了看天空,心里嘀咕着自己太过相信侄儿,没有派个上年纪的老人跟着,这要是误了时辰可怎么办?就算侄儿再威勇能干,可倒底年轻啊! 正嘀咕着,不知什么时候等的不耐烦跑去街口的拓跋璟一路生风地跑了回来。 “来了来了,大哥接新娘子回来了!” “点炮仗!快快!还有把火盆点起来,牵的红绸呢?赶紧拿过来!差点忘了,还有马鞍彩鞭进门的屠苏酒……” 拓跋仪急慌慌地一迭声吩咐着,等下面人一一回答说都准备好了,他才松口气,就见一队人马已经来到了面前。 马蹄踏踏,当前是老四老五打头,后面每两人一队分两行缓缓行来,每匹都是清一色的枣红马,马头上挂着艳红的花球。 马上人一色蓝袍,胸前斜挂红绸带,虽然人长的不是多整齐,但胜在精气神充沛,看起来很是威武雄壮。 十人十马的后面是一身红袍的新郎拓跋珪,胯下一匹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的白马,英姿焕发地领着一辆超大的喜轿而来——自然是用马拉,这轿子谁也抬不起来。 “落轿!”充当司仪的老五一声喊,活像半天空响起一个炸雷,险些把在场的人都震趴下! “你轻点儿,这么大声想把客人都吓跑怎么的?”老九抬手就是一个爆栗。 老五嘿嘿一乐,果然声音放轻了许多:“新人过火盆,去灾解厄福临身!” 蒙着红盖头的鱼鳞舞在红罗红绡的搀扶下稳稳地跨过火盆。 “新人跨马鞍,温柔和睦一世安!” 鱼鳞舞抬脚,一步过去。 “新郎甩喜鞭!三鞭惊动天地人,神佛星宿齐降临,福禄寿喜享太平!” 老五一口气把老九逼着他死记硬背下来的喜词念完,伸出蒲扇大的巴掌抹把汗,心里直嘀咕这活比他上战场杀敌还累。 喜词念完,接着就是拓跋璟上来。 拓跋璟今天负责当接亲金童,他捧过托盘呈给大哥,笑嘻嘻地看着对方。拓跋珪接过放在托盘上扎着红绸花的马鞭,对着天空一抖手腕,“啪啪啪”三声脆响,顿时引起一片叫好声。 拓跋仪端上进门酒,拓跋珪接了,另一杯则给鱼鳞舞——这酒却不是喝的,而是用来祝祷的。 拓跋珪和鱼鳞舞举杯相互一碰,然后洒向地下。另一个女童忙把红绸递上,拓跋珪接了,一头塞给盖着红盖头的鱼鳞舞,两人牵引着走进装饰一新的战威侯府。 鱼潜跟着过去,不妨袖子被人拽住,扭脸一看,见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鱼潜认出,这个孩子就是刚才冲着自己姐夫喊大哥的人! “你是叫……” “子野,拓跋璟,字子野!”还没等鱼潜叫出对方的名字,拓跋璟已经笑嘻嘻地接过话头。 “你好,我是鱼潜。不是长在树上的那个榆钱,是鱼潜于渊的潜。” “鱼潜于渊?我记得是龙潜于渊吧?”拓跋璟挠头。 “我又不姓龙,自然就是鱼潜于渊了!”鱼潜白眼。 他不知道龙潜于渊吗?可是他敢自比龙吗?别说他不姓龙,就是姓龙,那也不能说龙潜于渊的话,想抄家灭族还是怎么的? 拓跋璟却没管那么多,拉着鱼潜的袖子:“咱们去后院好不好?” “你想干嘛?闹新房吗?我可告诉你,你大哥的娘子是我嫡亲的姐姐!” “我知道啊。前面不是都喝酒吗?你跟我一样大,是不能喝酒的,那杵在那里看着一堆人喝酒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去后院玩呢!” 拓跋璟不明白这鱼潜怎么会以为他去闹新房。现在是正午,要闹也得等天黑了才对。摇头,拓跋璟觉得对方看着挺俊秀的,原来并不是个聪明人。 鱼潜眼一翻。谁跟他个毛孩子一样大?他可是参加了童生考试的,尤其是今天,他可是新娘子的娘家兄弟,是要在婚宴上坐独桌的。 要不是昨天嫂嫂产期到了忽然肚子疼,爹娘实在怕会发生意外,要不哪里轮到他送亲?根本就是大哥一肩挑了! “不行。我要去坐桌,给我姐姐撑腰。”拨开拓跋璟的小爪子,鱼潜抬腿就走。 “吃酒有什么好玩的?我跟你说后院有……哎,你等等!”拓跋璟正要说服鱼潜,一抬眼却看见对方已经进了门,急忙在后面喊了声跟着跑了进去。 …… 拜堂完毕,新娘送进新房,拓跋珪关照了几句就被人拉着去了酒席。 这里,鱼鳞舞盖着盖头坐在喜床上。不知道是谁漏了粒栗子被她压到了,硌的她屁股疼。 “夫人,这时没人在,您要不要先吃喝点东西?毕竟要熬到晚上呢!”红绡在一旁轻声问。 经过在青川鱼家一段时间的磨合,鱼鳞舞跟这四个丫头关系已经处的不错,听了这话鱼鳞舞就点头。 红绡急忙吩咐青纨雪绢两个下去弄吃的,她和红罗去打水。 新房一时安静下来,鱼鳞舞悄悄掀起盖头从缝隙底下往外偷瞧。 入眼先见对面的雕花格子门,再往左看,是一水的花梨木妆台,上面一架青铜镜,搭着水红菱的万字不断头流云花纹锦袱。底下是同色的花梨木锦凳,坐褥四周垂下的流苏纹丝不动。 目光转到右面,高脚案几上一只粉彩白胎底,画着百子闹春图的大肚花瓶里插着长春富贵,鲜艳热烈的颜色让屋外的寒风都减了几分。 花瓶旁边一条长形的布囊,倒是灰扑扑的很不起眼,跟这整个房间的装饰都不搭配。 鱼鳞舞正想再看,门外已经响起了脚步声,她急忙放下盖头,端正地坐好。 “新少奶奶在哪呢?我来瞧瞧长的俊不俊!”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带着轻佻。 随后是红绡的声音,很是严肃:“二少爷,这里是大少爷的新房,里面是我们少奶奶,你一个做小叔的不合适进去。” “我怎么就不适合进去了?我是小叔她是嫂嫂,这不就是一家人吗?正该亲近才对,闹什么生疏!哎,你干嘛拦着我不让进? 倒是让我瞧瞧,这位新少奶奶怎么个羞花闭月沉鱼落雁,竟然就让我那冷冰冰的大哥为了她连自己爹娘都不顾,只想着讨她的好!” 红绡的语气越发严厉:“二少爷说话请注意分寸!这里是战威侯府,不是拓跋府!里面是我们少奶奶,不是二少爷身边的那些阿猫阿狗,由得你随便招惹欺负!你再不走,只管胡说八道的,奴婢就只好向大少爷说了!” “呸!少跟爷提那个短命鬼生的儿子!什么大少爷战威侯,爷告诉你,迟早这些都会是爷我的! 红绡,你要是识趣,乖乖的听爷的话,以后爷自然疼你,收了你做个小。你要是不识相,休怪爷我不客气! 哼,什么少奶奶,不过就是个乡下种田妇,爷肯看她是给她脸,还真当自己是千娇百媚美人儿,金尊玉贵的侯夫人啊!” 男人话语放肆邪诞,伸手一拨拦在门口的红绡:“贱丫头,你给爷我滚开!” “嚯啷”一声,水盆落地,在这午后的时光里分外惊心! 第31章 当头一棒(二) 在此之前,听过红绡等人的叙说,鱼鳞舞早就做好了嫁过来会受到挑衅的心理准备。 只是她想的是杨氏和那个去找她算账的杨雀,从没想过来到这里第一个找上门来的是个男人! 而且听两人对话,这男人还是拓跋珪的兄弟! 这闹的是什么鬼? 莫怪她一时闹不清楚,实在是所有人,包括拓跋珪自己都把眼光放在了杨氏身上,从没有人把拓跋瑢当做一回事。而且,也从来没有人告诉她拓跋珪还有个异母弟弟! 为了今天一对新人的顺利和愉快心情,老太君暗地里吩咐人死盯着杨氏和杨雀,叫她们俩根本没办法来到战威侯府捣乱。 唯独没有人看着拓跋瑢! 于是鱼鳞舞第一个面对的人,就这么意外地出现了。 门口拓跋瑢还在骂骂咧咧,红绡被他一巴掌打翻了水盆,却依旧拿身体堵在房门口。 “你这贱婢,竟然敢拦我的路!” 推了几下都没推开红绡,拓跋瑢火上心头,抬腿就是一脚! 他这一脚力气很大,原本就是喝了酒的,就想着仗着酒劲来羞辱一下新娘子,偏偏还被红绡给拦住了,那气就全往红绡身上撒。 眼看着这一脚过来,红绡明白要是自己不闪开,十有八九会被踢出重伤。 可是她不能闪开,里面还有她的新少奶奶,战威侯夫人呢!要是自己闪开了,让拓跋瑢闯进去,自己就真的该死了。 罢了罢了,横竖都是一场罪,还不如拼个护主的名声,至少自己爹娘兄弟都会因为自己得到善待有靠了!想到这些,红绡眼一闭,任凭拓跋瑢一脚踢来,抱着门框死也不肯松手! 就听“咔嚓”一声脆响,一声惨嚎响起! 红绡觉得奇怪,那来势汹汹的脚半天没落在身上,却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尤其是那惨叫声,竟是由拓跋瑢发出! 急忙睁了眼,只见拓跋瑢抱着右腿躺在地上直打滚!原本坐在屋子里的新少奶奶此时头上半盖着盖头,手里却握着一灰布囊套着的长形物件,目光冰冷地看着在地上哭喊的拓跋瑢! “少奶奶……”红绡叫了一声。 “今儿是我的成亲日子,你一个陌生男人不在前面吃酒,却偷偷摸摸跑到我这后院来,对我的丫头动手动脚是何居心?敢莫是个贼?想趁着乱劲儿进来偷东西不成?” 鱼鳞舞丝毫不理拓跋瑢连喊带嚎地表明身份,只是冷冰冰地说着,然后吩咐红绡喊人来。 “去把人叫来,再派个人去前院喊了侯爷过来,就说我说的,有贼人偷进后院,被你撞着了还想杀人灭口!” 红绡呆了一下。听少奶奶这话,是要装作不知道拓跋瑢是谁,直接给他定罪啊!不过也好,看着这个二少爷就讨厌的很! 红绡答应一声,几步跑到回廊上喊来红罗,附耳嘀咕两句,红罗连连点头,拔腿就走。 这边拓跋瑢痛的全身冷汗,嘴里却依旧骂着人,并威胁说要告诉自己父母让他们做主休了鱼鳞舞。 鱼鳞舞蹲下身,冷冰冰地看着他不动。拓跋瑢被她那冷森森的目光看的浑身发冷,不知不觉住了嘴不敢再骂。 鱼鳞舞这才一笑:“总算是安静了。我还想着再这么吵,我该怎么让你乖乖闭嘴呢!” “你……你这个恶妇,才进门就伤人,就不怕我爹娘来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吗?我……我告诉你,你一定会被休弃的,一定会的!” 被她的笑容闪了一下神,拓跋瑢很快就被疼痛勾起了仇恨,想要破口大骂,却又实在害怕,只能哆哆嗦嗦高一声低一声地说着。只是他再也不敢在没人的时候污言秽语肆意谩骂了。 鱼鳞舞勾唇:“你觉得我会怕吗?”挥了挥手里的那个长形物件,鱼鳞舞接着笑,笑的十分恶意。 拓跋瑢看着她站起身来,心里忽然有种感觉,自己好像惹到不该惹的人了! 红罗的速度很快,这里红绡刚把鱼鳞舞扶回房间坐下盖好盖头,那边众人已经急匆匆地喧哗着赶来。 “我看看是哪个蟊贼吃了熊心豹胆,敢跑到战威侯府来撒野!” 平地一声雷吼,把树上檐角的鸟雀吓得扑棱飞去,正是大嗓门的粗豪汉子老五! 正在地上边喊疼边琢磨着等爹娘来到,要怎样诉苦要求惩罚鱼鳞舞的拓跋瑢,被这一嗓子吓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你……你们要干什么?”看着怒气冲冲跑来的老五,拓跋瑢顾不得喊疼,惊恐地看向面色沉郁的拓跋珪。 “拓跋珪,你快阻止那个莽汉,别叫他胡来,否则我告诉爹娘!”拓跋瑢色厉内荏。 “告诉爹娘?嘁,你当你是在玩小孩子打架,打输了就喊大人帮忙啊?真不嫌害臊!”面容俊秀,却一肚子坏水的老九阴恻恻地说。 “理他干啥?让我来给他松松骨,教教他什么地方该来什么地方不该来!” 老五把手指捏的卡吧作响,面色狰狞地说着大步上前,一把提溜起拓跋瑢。 拓跋瑢被老五粗鲁地攥着脖领子,顿时血往上涌,惊恐地喊拓跋珪。 “拓跋珪,你就看着不管吗?” “我为什么要管?再说了,一个官身抓一个蟊贼,天经地义!”拓跋珪冷冷地,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往屋里走去。 拓跋瑢慌了。 这时他才想起这群跟着拓跋珪的粗鲁汉子都是有官职在身的武将,对待他这么个跟平民百姓没多大分别的富家公子,实在是跟对普通人一样容易。 “拓跋珪……” 抖着嗓子才喊出一句,老五一巴掌就给他拍了回去:“你这小蟊贼胆子不小,竟敢直呼我们战威侯的名讳,你是不想活啊还是想死啊?” 老九听的想笑。这粗夯家伙,竟然也学会淘气耍人了。 被老五这一巴掌,拓跋瑢不敢再直喊拓跋珪的名字,急忙改口直呼“侯爷救命”! 他这会也算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无论是拓跋珪还是他手下的那班弟兄,压根就不打算承认他的身份——这摆明了是要将错就错啊! 那怎么行?他还没等到爹娘过来,还没告上状呢! 他要让他爹亲眼看看,他这个前妻生的儿子是怎样迫害自己手足的。 “救命?我堂堂一个侯爷凭什么要救你一个小蟊贼的命?” 拓跋珪听了他的呼救,撇嘴冷笑,然后对面前的鱼鳞舞嘘寒问暖。 “娘子,你手里这个?”看着鱼鳞舞手里还没放下的灰布囊,拓跋珪问。 “噢这个啊?在那边花瓶旁摆着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刚才一急就随手拿了下来。别说,还挺沉的!” 拓跋珪想笑。 能不沉吗?那可是他在战场上佩带的青铜长剑,是皇帝亲自赐给他的东西,只是他向来不是个显摆的人,所以就随便缝了个灰布囊装着。 大概是负责管家的老二觉得这东西贵重,随便搁在哪里不大好,又不好塞进库房,这才放在了这里。偏不巧,被舞舞随手拿来应急了,这也算是天意! 就在这时,一阵喧哗声冲进院子,得到消息的杨氏和拓跋英气冲冲急忙忙地赶了来。后面是柳老太君,在三婶张氏及大丫头红枫的搀扶下,慢悠悠地跟着走了过来。 “爹,娘啊!” 看见杨氏等人来了,原本在老五的拳头下收声的拓跋瑢立刻又拔高了声音哭喊起来,一边把自己被鱼鳞舞敲断腿的事添油加醋地断续说了一遍…… “我的儿,天啊!你这腿是怎么了?” 杨氏一眼看见宝贝儿子趴在老五脚前,一条右腿软软地搭在地上,双手抱着疼的满脸是泪。 杨氏那个心疼啊! 她的宝贝儿子,从小到大哪里受过半点委屈?如今却像条狗一样爬在地上连动都不能动! “你这莽夫,怎样折磨了我儿子?滚开!” 杨氏怒火中烧,也忘了自己根本不是老五的对手,上前去就是一巴掌呼向对方的脸! 老五头一扭,轻松躲过。 杨氏本来就是愤怒出手,用的力气大了,这一巴掌没打着人,自己收不住劲往前踉跄几步,差点没扑进老五的怀里去! “你,你这狗杀才!” 吃了暗亏的杨氏羞愤莫名,抖着手指着老五就骂。 老九细长的凤眼一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指着五品官衔的校尉骂狗杀才!更别说还伸手打人!嗯,得给她记上一笔! 老五瞪起豹眼,杨氏立马大喊:“你想干什么?还要打人不成?” 回头扑向拓跋英的怀里:“老爷啊,你看看子韧手下的人!” 拓跋英不冲老五,对着正给鱼鳞舞搬椅子的拓跋珪板脸:“逆子!看看你干的好事,对自己手足竟然下如此狠手,你可还有半点人性?还不赶紧滚出来!” 他站在门外叫嚣,气昂昂的一副要把拓跋珪家法伺候的样子,偏偏屋里的拓跋珪连眼角都不瞟他一下! 拓跋英只觉的好没面子!看着自己儿子对媳妇殷勤小心的样,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堂堂男子汉,整天围着个女人转,可真是有出息!难道在你心中,自己弟兄还不及一个乡野女人?” 拓跋珪倏地抬头看他:“围着女人转没出息?爹你是在说自己吗?” “你!放肆!”指着儿子,拓跋英气的手都哆嗦了。 “你这逆子,那乡野贱妇这么对你兄弟,你怎能无动于衷?还不快快将她休了报官,咱们拓跋家要不起这样的凶悍媳妇!” 杨氏哭着帮腔:“这才刚进门就敢如此凶悍,将来怕不是要连老爷也要被她随意欺负了?这可如何是好? 我早就说这乡野丫头没教养,哪里懂得尊重长辈知晓规矩?你看看你看看,这还是自己小叔呢,就能下这样狠手……我的儿啊,你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杨氏涕泪滂沱,拓跋英被她哭的更是火上浇油,指着鱼鳞舞大骂,非要拓跋珪立刻写休书。 “吵什么吵,都给我住嘴!”正闹腾着,老太君到了,拐棍一顿喝道。 看见祖母来了,拓跋珪快步走出来上前扶着:“祖母,惊动您老人家,是孙儿的不是。” “与你何干?” 老太太瞪了眼拓跋珪,转而厉声道:“鱼氏,你出来!” 第32章 绑架逻辑 听着老太太这句严厉的话,紧跟着一起进来却一直保持沉默,只看着拓跋珪的鱼潜,脸色立即黑了。 在大门外认识的拓跋璟,自跟着鱼潜一起进了宴客酒席后,就像被丢弃的小狗忽然找到了主人一样,粘着鱼潜不放,走哪跟哪。 得到这边消息的时候,拓跋璟正仗着自己还小,厚着脸皮硬是跟鱼潜上了一个桌子,也不管这不合规矩,更不管鱼潜的白眼,死皮赖脸地赖了下来。 幸亏他爹妈都忙着招待客人,没空管他,要不那耳朵和膝盖有他受的。 鱼潜毕竟也是个半大孩子,虽然仗着自己今天做娘舅可以发脾气,但是真叫他一个人坐在那个大桌子上,他还真是不大舒服。幸好多了拓跋璟这么个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非要缠着他的人。 于是他就装模作样地丢了几个白眼,哼哼了两句,没等菜上三道,两个人已经亲热的跟一个爹妈生的一样了,就差没在酒桌上直接拜把子。 这边红罗去传消息,鱼潜听了正一怒,拓跋璟已经一拍桌子腾地站了起来。 “岂有此理!隐之我们走!”直接就叫上了鱼潜的字! 鱼潜果然一脚踢翻凳子,带着拓跋璟就走。 此刻听着老太君的话,鱼潜脸一黑,拓跋璟立刻就嚷开了。 “祖母,您怎么不怪二哥,反而凶大嫂嫂啊!” 老太太看了这个孙子一眼,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神色,却斥责道:“大人讲话,你一个孩子起什么哄?一边站着!” 拓跋璟却不死心地仍然丢了一句:“这不是不怪老鹰怪小鸡,太不公平了吗?” “闭嘴!” 老太太一声大喝,拐杖在地上一顿,顿时气场大开,凌厉的让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垂下眼睛,拓跋璟更是低了头不敢再说话。 “祖母。” 见了这番场景,拓跋珪叫了声,微微摇了摇头。他就怕鱼鳞舞觉得委屈了! 老太太不看他,只把眼睛盯着款款走来的鱼鳞舞。 按照青羊城的规矩,新娘子的盖头要到天黑后再由新郎拿秤杆挑开,但今天事发突然,让鱼鳞舞顶着个盖头走来走去实在不便。 拓跋珪本身是个豪情万丈的人,再加上鱼鳞舞也不是个说句话就脸红羞涩的性子,两人一合计,干脆直接把挑盖头的节目提前了! 众人看着她走过来,心里都对这对新婚夫妻报以钦佩——这般视俗礼不当回事的新人,还真是少见到让人叹为观止! “祖母。”鱼鳞舞敛衽一拜。 “按照规矩孙媳妇是该给您老人家敬茶磕头的,只是现在有些乱,还请祖母原谅一二。明儿一早孙媳妇定然前去伺候祖母,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掀了掀眼皮嗯了一声:“鱼氏,这件事你怎么解释?” 只当鱼鳞舞会不承认,杨氏捏着拳头死盯着她,就等对方否认立马好回击过去。无论如何,今天她也要给自己宝贝儿子讨回这个公道。 “回祖母的话,是孙媳妇下的手。”鱼鳞舞面色淡然却恭敬地说。 杨氏蹦了起来。 “你这乡野丫头,我儿如何得罪你了?你竟然这般凶蛮伤我儿子,你还我儿子的腿来!” 拓跋英同样满脸不悦:“再如何,他也是你夫君的弟弟,是一家人,你怎么能下此狠手?” 扭脸看了看老太太:“我拓跋家在这青羊城里也算是世家大族了,这么多年儿孙辈出,却从没出现过像你这般凶横刁悍的妇人,可见这桩婚事太过草率。 我也听说了,从前你对子韧有过救命之恩,我拓跋家也不是那忘恩负义之辈,但你实在不适合做我拓跋府的新妇。 这下面还有其他子孙辈呢,我们家也担不起这恶劣名声。这样吧,你自取一纸休书,将所有的陪送嫁妆带回一半回家去,就此跟我拓跋家不再牵扯。” “什么?给她带走一半嫁妆?这怎么可以?”杨氏怒眉白眼。 不过一个弃妇,休了她已经是便宜了,还要分一半嫁妆去,那不是疯了吗?再说了,她还等着把人送官呢! 对于杨氏的话,众人都没有理睬。 在鱼潜的心里自然是生气的,但他并不是太焦急,因为对拓跋珪有信心。 至于其他人,直接选择忽视。这事情老太太伸手了,杨氏蹦跶也是无用。 现在就看老太太怎么说了。 “鱼氏,你为何要这么做?可知有错?”柳老太君看着鱼鳞舞这新孙媳妇,脸色看不出什么表情。 “回祖母话,孙媳妇只是在护卫自己和红绡的安全而已,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伸手指着地上早已忘了喊疼的拓跋瑢:“这个人,他突然跑到这里来,对着红绡出言不逊并且还动起了手脚,这样的人大家说该不该打?” “该!乱跑地方还欺负女人,不打他打谁!”老五第一个举手表态,老九等人也是直点头。 “红绡不过是一个卑贱奴婢,就算是主子对她动手又怎样?哪怕是打死了呢,那也是她的命!倒是你,竟然为了个奴婢倒打自己家人,还是那般重的手,可还有天理?”杨氏愤怒地看着鱼鳞舞喊。 “奴婢又怎样?红绡既是我的人,欺负她就是欺负我!欺负我就是欺负咱们侯爷,就是欺负我们战威侯府,也就是欺负当今皇上!这样大逆不道之徒,打一下还是轻的!” 对上杨氏,鱼鳞舞就没有了那番恭敬,直言快语地呛上了。 她这一连串的绑架逻辑,顿时把所有人都镇住了! 鱼潜恨不得给自家姐姐鼓掌叫好,老九认真地看了鱼鳞舞一眼,诧异又恍然地一笑。 柳老太君露出了笑容。杨氏却不忿。 “你休要扯那么远,一个卑贱丫头怎么能跟皇上相提并论?你这是在侮辱圣上,是要论罪的。母亲,儿媳觉得这女子不适合嫁进我们拓跋家,为防以后招来祸患,儿媳建议立刻休了她为好。” 杨氏也不是笨人,她立刻根据鱼鳞舞的话找到回击的话题,狠狠反击了回去。 “对对,休了她休了她!”被杨氏扶着的拓跋瑢跟着叫嚣,同时心里盘算,只等鱼鳞舞被休,他一定要把对方踩在脚下狠狠出了这口恶气。 “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对杨氏,拓跋珪还算给自己老爹点面子,可是拓跋瑢他就不客气了。刚才已经听红绡把事情经过说了,他心里早就烧着了一团火焰。 要不是多少顾忌着拓跋家的名声,他都恨不得直接上去把那小子给拆成零件了!这时见他叽歪,岂能容忍? “你怎么跟自己兄弟说话呢?他再不好也是你同血缘的兄弟,难道在你眼里还比不过一个刚进门的女人?” 拓跋英看着满脸不屑的大儿子痛心疾首地说,却引来了对方冷冷的一瞥。那眼里有无限的讥刺和嘲讽,还有一丝神伤,让拓跋英顿时无法再说下去了。 “都别吵吵,这件事是谁引起的就谁负责。”老太君顿了下拐杖。 “鱼氏,按理说今天是你成亲的日子,这些事情不该你管。可是你既然嫁进战威侯府,就是战威侯夫人了,这府邸上下以后都得你来打理。 这事情又是发生在侯府里,老婆子虽是你们的祖母,可倒底只是拓跋府的人,不能僭越了。” 鱼鳞舞眨眨眼。 老太太的话她听明白了,这是在向她表明态度,不会仗着自己的身份插手的意思。同时,这也是给她的考验。 刚拜堂就要受这样的考验,这也真是够奇葩够气魄的!鱼鳞舞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谁会跟她一样,更不知道这样的放手是好还是坏。 只是她知道一点,无论如何今天这事她得处置妥善了,要不以后掌管这府邸底气就没有。这是她立威的时机! 想明白了这点,鱼鳞舞看了眼站在身边的拓跋珪,心里定了定。 “这人来时并没有说他是谁,我只听到他凶狠蛮横的要往里闯,并且喊打喊杀的,红绡为了保护我差点被他重伤。 我一介弱女,今天又是刚进门的新妇,哪里遇见过什么家里家外的。况且我在家时也听说过外男不入内宅的话,只当都是真的,因此只当是行凶的贼人。 公婆若是因为这个怪我还要逼夫君休我,这个冤屈我却是不愿意背的,也只好头顶诉状一步一跪的前往官府衙门了。” 杨氏听了一愣。 是啊,她怎么忘了“外男不入内宅”这个规矩?这要是鱼鳞舞真的头顶诉状跪着去衙门申冤,那自己儿子就会得个“藐视礼法家规,轻浮浪荡”的名头,以后谁还会把闺女嫁给他? 就是自己也要落个管教不严溺爱不分的罪名,传到朝廷御史言官的耳朵里,不但是她爹杨尚书,就是她哥杨刺史都得跟着倒霉! 没了娘家人撑腰,她在这拓跋府还能站住脚吗? “这个,不需要这样子吧?毕竟都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拓跋……”拓跋英显然也想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脸色难看地说。 “公公既如此说,媳妇自当该顾全大局了才是。” 鱼鳞舞摊摊手:“只是你们二老都要休了我……” “不休不休,那都是气话,气话而已……”杨氏急忙说。为了自己在这府中的将来,她忍了! “既然这样,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也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只是才进门就遭遇这种事,难免有些冲动,公公婆婆就原谅些我吧。” 鱼鳞舞就坡下驴,笑微微地说。杨氏恨的咬牙也是没办法,只能干笑着点头说是。 事情貌似就此解决,大家都松了口气准备重新去吃酒。这时拓跋瑢却不乐意了。 “就算不休,她打了我总要惩罚下吧?怎么可以就这样算了?爹娘,儿子疼啊!” 杨氏转眼珠。是啊,不休不代表不可以惩罚啊,自己怎么竟忘了? 拓跋府的惩罚有打板子罚跪祠堂和做粗活几种,像鱼鳞舞这样的自然是跪祠堂,那么自己就能趁机…… 杨氏想的很欢心。 第33章 娘子吃醋 没等杨氏高兴完,就听满身溢满了肃杀气的拓跋珪在一旁开口说了句能气死人的话。 “鱼氏不能受罚,拓跋二公子还得谢恩。”拓跋珪冷硬地说,丝毫不顾自己亲爹正对着他猛瞪眼。 事实上,从杨氏等人进来开始,拓跋珪就像绷起的弦,全身上下都不由自主地充斥着冷酷无情的气息。 这是遭受过多大的伤害,心里有多大的不痛快却只能隐忍着才会有这样的变化?鱼鳞舞看着他心里隐隐发疼——这个男人,过的并不像外人看见的那么如意。 “不能罚?谢恩?大少爷你今天是成亲可不是发烧啊,怎么说起胡话来了!”杨氏冷笑,语气刻薄。 想替自己娘子求情就好好的求,哪怕是说句软话也是可以理解的,为了逃避惩罚这样信口开河,谁信他也真是脑子进水了。 杨氏打定主意,就算拓跋珪说出个花来她今天也要让鱼氏跪进祠堂里! 不错,论起身份鱼氏如今是战威侯夫人,能压住自己一头。但是抛开那重身份,她最终还是拓跋家的儿媳妇,而且还是第一个嫁进门的媳妇! 有道是前人要为后人树榜样,她鱼氏今天伤了拓跋家的血脉,要是不惩罚将来怎么给后面的弟媳们说? 所以杨氏自觉这个办法十拿九稳,鱼鳞舞是怎么样也逃不过去的。 “大少爷可不能因为心疼自己的新媳妇就罔顾家法规矩!莫说是我们这样人家,就算是皇室里的凤子龙孙们够尊贵了吧?那犯了错不也得接受教训吗?要不还不乱套了!” 杨氏说。看着鱼鳞舞有些发白的脸,心中暗爽——叫你横!等你进了祠堂就知道得罪我的下场了! 看,这就是身为长媳的好处,可以掌管祖宗祠堂! 杨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得意于自己嫁给了拓跋英,这个被老太太厌嫌的长子。 杨氏目光移向老太太:“母亲,您看?” 老太太也皱起了眉头:“鱼氏,这个……” 鱼鳞舞笑笑:“既然是家法,做为拓跋家的儿媳,当然也是要遵守的。只是,”她看了眼身旁半步不移的拓跋珪接着说:“这代表当今圣上的教训也要受惩罚吗?” “你胡扯些什么呢?你伤人怎么跟皇上联系起来?难道你想说是皇上的命令不成?我告诉你,你要有本事真的让皇上命令,莫说是亲自下令了,哪怕只是一句话一个眼色一件物品我都不说二话!不仅如此,我还要跪下谢恩呢!” 杨氏冷笑。一介乡野女子连朝堂大门朝哪个方向开还不知道呢,竟然也敢这么胡扯,真当自己是朝廷命妇了! “既然婆婆您都这么说了,夫君你看该如何是好?”鱼鳞舞满脸为难地看着杨氏问拓跋珪。 “最好不过。”拓跋珪一笑,伸手拿过那个灰布囊解开了往众人眼前一送:“圣上御赐的……你们要拿过去仔细看看吗?” 杨氏和拓跋英一起眨眼:皇上御赐?好吧,不过这御赐的剑跟鱼氏打伤自己儿子有何关系?难道说……?夫妻俩对看一眼,都隐约猜到了一个事实! 拓跋珪不等他们再出言试探,直接就告诉众人答案。 “真不巧,这个就是打伤拓跋二公子的‘第二只手’,你们要惩罚吗?” 鱼鳞舞也微微弯腰语气诚挚地道歉:“真是对不住的很。我也不晓得来的是二公子,更不晓得房里供着皇上御赐宝剑。” 杨氏鼻子都快气歪了——看这对夫妻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拓跋珪祭出了杀手锏,杨氏再怎么恨也只得低头。幸好鱼鳞舞想着自己今天刚进门,不好做的太过火才免了杨氏之前说的下跪,一场闹剧就此罢休。 酒席宴罢众宾客,转眼就到了夜幕低垂时,拓跋珪摇摇晃晃地往后院过来,有眼尖的看见了急忙报给红绡,再由红绡回禀鱼鳞舞。 “侯爷醉了?那去煮碗醒酒汤吧,多搁点醋。”鱼鳞舞在丫头的服侍下卸妆,闻言头也没抬地说。 “娘子如此贴心,叫为夫如何感谢呢?” 几乎是随着鱼鳞舞的话落,拓跋珪一只脚踏进了新房,笑着调侃起来。 鱼鳞舞看他目光清澈,哪里有半点醉酒的样子? 抿嘴一笑,鱼鳞舞道:“只要侯爷多喝几碗酸汤,然后记住这种滋味便罢了。” “这是提醒我什么叫拈酸吃醋吗?”斜靠着门框,拓跋珪笑的隐秘暧昧。 鱼鳞舞白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除了外边的那边府里还有个杨家大小姐在。” “你竟然都知道了?我还想着要不要报备一下,烦恼了好半天呢!”拓跋珪呵呵一笑。 鱼鳞舞懒得睬他。那杨雀都已经去过她家对过阵了,她还能不知道? 不过她烦的不是这个,而是利用下午时间好好盘问了下身边的几个人,这才知道在自己没进门之前,杨雀曾在战威侯府住过! 这可真是够恶心的! 鱼鳞舞别的都好,就是感情心理上有那么一点洁癖,对于窥视自己丈夫的人竟然还在这府里住过,她怎么想怎么不痛快。 “我就不明白了,你一个堂堂的侯爷,要是不愿意不允许,那女子能住在这里直到我要进门?还是说,你心里其实打着左拥右抱的算盘?”鱼鳞舞斜睨着拓跋珪,语气酸酸地说。 她这副模样很好地取悦了拓跋珪,挥手让服侍的人都退下后,上前一步抱着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对方的肩窝处,低声笑着问:“娘子这是吃醋了?” 温热的呼吸声扑入鱼鳞舞的耳朵脖子里,撩拨着她敏感的神经,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瞬间红透了脸庞。 于是关于这场是否吃醋的话题再也没有持续下去。红绡帐里鸳鸯交颈,满室春光暖意融融。 …… 另一边的拓跋府中,杨雀正咬着牙低声诅咒着。 她原本打算在那边新人进门后过去挑衅一下,就算不能打击到对方,恶心一下也是好的。可谁知当她打扮的妩媚动人,准备前往战威侯府时,三四个体型彪悍的婆子挡住了她的去路。 随后,任凭她又哭又闹又喊又叫,哪怕是用上了“鹰爪功”,那几个婆子依旧不为所动。 于是她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时辰到了,听着新人进门拜完天地了…… “都怪姑姑,要不是她非要我先搬回拓跋府,怎么会有今天这样连门都出不了的事?” 杨雀忿忿地想。 对于自己上一次吃了败仗,她过后认为是自己站错了地盘,不该跑到对方的阵营里去。在别人的地盘上想打胜仗当然不行了,可要是改成对方踏进自己的地盘呢? 杨雀深信,鱼鳞舞如果踏进青羊城,她有的是办法让对方丢盔弃甲! 本来么,你一介乡野村姑,那见识能跟自小生活在城里的人相提并论?不说别的,就是随便一个关于衣饰装扮的话题就够你受的,更别说那些贵女们发起热衷的各种聚会。 “姓鱼的,只要我杨雀在,你就休想安安稳稳地当战威侯夫人!你以为自己进了门就万事大吉了?错!我要让你知道什么叫门当户对,什么叫麻雀飞上枝头也还是麻雀,永远变不了凤凰!” 杨雀开始盘算,怎样让抢了她如意夫君的仇敌鱼鳞舞在这青羊城丢脸到再也不敢出门。 第二天。 战威侯府里,贴着大红双喜字的新房里,新妇正在拿脚踹着刚上任的丈夫。 “都什么时辰了你还黏糊不放手?想让人笑话我还是怎么的?” 再次抬手拍回男人不安分的魔爪,鱼鳞舞没好气地嘟囔着。一个不防,男人的双腿又缠了上来,耳边是慵懒的呢喃,带着隐约的撒娇。 鱼鳞舞瞪着那缠着自己腰的双腿,再看向像八爪鱼一样痴缠着自己,涎皮赖脸的某只,顿时觉得头大。 这人是那个在面对杨氏和拓跋英时满身肃杀之气,威风凛凛一脸冷酷无情样的战威侯吗?这分明就是一只撒娇耍赖的绵羊,还是只小羊羔! “还早呢,再躺一会,就一会。”闭着眼不看鱼鳞舞的眼睛,拓跋珪嘟哝着一个劲地往对方身上蹭。 “娘子身上好香,我再闻闻。”话落,一颗头颅就钻了过来。 鱼鳞舞抬手毫不留情地拍下:“早什么早!你不是在军队里待过的吗?难道你们每天出练也这么晚?我虽然没什么大见识,可也知道你们这样的人每天都要早起练武,一天都不会懈怠的。 别说是你们了,就是在我们乡野农家,也没有赖床睡懒觉的,都是天不亮就爬起来做事情。怎么你还不及我们乡野农人不成?” 鱼鳞舞就像教学的老夫子般,对着拓跋珪一通长篇大论,换来的结果是——拓跋珪扑上来的深吻和热情! 一番纠缠后,鱼鳞舞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只有瞪眼睛的份,旁边那个“行凶作恶”的人则得意洋洋地发表自己的高论。 “自己娘子要是说个不停,可千万不要怪她唠叨。那代表是你这个做夫君的没有尽心尽责,没有让她感受到幸福,所以不要怪自己娘子不好,更不要羡慕别人的娘子怎么美丽如花温柔如水,那是你自己没本事不懂体贴温暖她……” 鱼鳞舞努力抬脚:“闭嘴,吵死了!” 拓跋珪立马谄媚地狗腿:“娘子辛苦了,我给你捶捶。” 鱼鳞舞无力地白眼。 原本打算在寅时起身的鱼鳞舞就这么到了卯时三刻才勉强爬起。 在红罗等人的服侍下洗漱完毕,再准备好等下要送的礼物和打赏,看看将近辰时,忙拽着一直嘟囔说还早的拓跋珪坐上了车,往另一边的拓跋府赶去。 第34章 乡野村姑 拓跋府里静晖堂。 一身暗红色富贵团花图案衣裳的杨氏抬手扶了扶自己发髻上的金簪子,略掀了掀眼皮瞟一眼对面一身葛黄色朴素衣着,静坐着喝茶的张氏,心里压不住的冷哼——这副贤惠样儿装给谁看? 看着张氏那副淡定的样子她就生气,要不是死老太婆霸道,她何至于被个三房压着? 要说起来谁家不是大房嫡长子掌管家事?偏就他拓跋府跟人不同!想自己明明是长媳,却只能管个祖宗祠堂和祭祀这等没甚油水的事,反而是三房管着拓跋府的经济命脉! 一想到那些铺面和田庄自己只能看着却够不着,杨氏这心里就像有一百只猫在挠。 她不是没争过,只是她去跟张氏说,张氏只是笑着叫她去找死老太婆,说是老太太授权给自己,要怎样还得老太太发话,她三房并没有什么说的。 于是杨氏又去找老太太,转弯抹角地表示了自己应该掌管拓跋府中事宜。可是让她无语的是,她在一边陪着小心说了老半天也不见老太太哼一声,抬头一看差点没把她气死——死老太婆居然给她睡着了! 碰壁之后,杨氏改变策略,选择了单刀直入,上去直接跟老太太说明。 她本以为这样一来老太婆总不能装睡逃避了,可结果呢?老太太只是对她笑笑,什么也不说就回了她的熙和院! 这是晾着她啊!真是太可恨了!可是她还就是没办法。 后来她又想抓三房的错处,想着只要对方犯了错,她再去要权老太婆无论如何都没有理由不给了。 可恨的是,任她想尽了办法也没找到半点三房的错。反而还因为她在背后弄手脚被老太太痛骂了一顿,说什么三房朴实放心……啊呸!她就不信守着那么些个来钱的路子,三房没有乘机捞钱,哄谁呢! 再瞟了一眼张氏的穿着,杨氏心里嘀咕:“装模作样!” “三弟妹啊,”咳了一声,杨氏开口:“今年铺子里生意还好吧?上次我经过北街,看见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呢!” 那么多人进出,你要敢说生意不好不挣钱看我怎么抢白你! 张氏端着茶碗的手顿了下,抬眼微笑:“还行,不至于丢脸。” 杨氏:“……”真是好狡猾! 不服气,杨氏再接再厉:“哦,这样啊……真是辛苦三弟和三弟妹了。我听说庄子上今年雨水多了些,会不会歉收啊?” 杨氏关心地问,心中却打定主意,只要张氏敢顺着她说歉收的话,她就把自己收集起来的证据摆出来,证明老三一家贪污! 她可不觉得张氏会不顺着自己的话说,因为放着这么好的台阶不用,那不是傻了吗?最起码这要是她杨氏,就绝不会不顺水推舟。 张氏笑笑:“今年雨水的确是多了,听说收成也确实有点比不上去年。庄子上的事不归我管,我也不是太清楚。” “唉呀,看弟妹你说的,三弟管着不就跟你管一样嘛!都是一家人分那么清岂不外道了!”瞅着张氏,杨氏白净的脸上堆满笑容说道。 张氏只是回以微笑,并不接话。杨氏气的没法子,在心里暗自咬牙了半天,才又堆起笑脸。 眼看着时辰将近辰时,鱼鳞舞等人还不见踪影。杨氏有点坐不住,正要借机发泄一下被张氏堵住的火气,一阵环佩声响,杨雀花枝招展地扶着丫头走了进来。 张氏看见她眉头皱了皱,心底暗道不知这个杨雀又要搞什么鬼,今天可是鱼鳞舞这个拓跋府嫡长孙媳与拓跋家人的初见面,可不要闹出什么不愉快才好。 “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见新媳妇过来啊?” 刚规矩地跟姑姑和张氏打过招呼,坐下没半盏茶时间,杨雀就不规矩起来了。故作看了看门外的天色,低声嘀咕。说是低声,可那声音却让所有人,包括站在门口伺候的丫头都听的清楚。 多管闲事!张氏心中冷哼,脸上却带着淡淡微笑只看着茶碗里的茶叶。 “新婚第一天,可能起晚了吧。” 张氏不接话,杨氏不能让自家侄女唱独角戏,只能这么回答。 原本她想着要是张氏接下杨雀的话,肯定会为鱼鳞舞解释,那时候她就借机摆婆婆的身份说些大道理,等鱼鳞舞来了她就能顺势而为,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可没想到张氏压根不搭理杨雀,没办法,她只好先出头装下好人帮着说话了,心里实在呕的半死。 杨雀实在对她了解的很,见她脸色阴郁,眼睛眨了眨,立即大声反驳。 “姑姑这话说的可不让侄女服气。别的地方侄女不知道,但是在京城里,谁家新媳妇不是每天很早就起来伺候长辈们的? 莫说是普通人家,就是多少公侯高门,哪怕新媳妇是郡主呢,那也照样得遵从这个规矩。这样才是正经好人家出来的,才能让人尊重不是?” 杨氏呵呵一笑:“这怎么好比?再说那不是还有段路吗?也难怪。” 杨雀瞪眼:“统共不过一刻钟的路,能有多远?再说既然如此,那不是更该早点过来伺候长辈吗?哪有让长辈倒过来等的道理?” “唉,你这孩子就是实心眼。”杨氏假叹了口气,瞄了一眼张氏,见对方只是垂着眼皮微笑着看茶碗,一副“你们说什么我都懒得听”的样子,心中大怒。 再怎么说她也是拓跋府的长媳,张氏这个弟媳妇不说讨好自己吧,最起码在自己说话时也该认真点,哪怕是假装的呢! 可看看人家,压根不屑一顾!这还不是因为中间横着个死老太婆,要不然光凭自己尚书府嫡小姐的出身,张氏这个县城小乡绅的女儿能在那坐着? 在心里把老太太和张氏翻来覆去地骂了数遍,杨氏冷冷道:“讲规矩也要分什么人。那有规矩的人家自然是如此,可是那种不知礼数的小门小户,跟她们讲规矩她们能懂吗?那是白费力气,还是省点劲的好。” 这话明着就是打人的脸了,屋子里侍候的丫头婆子们都赶紧垂了头。 张氏倏地抬眼,冷笑了下想要说什么,这时红枫扶着老太太进来了。 张氏刚站起身,杨氏已经抢先向老太太问安,面上堆笑着亲手去搀扶,一边凑趣说笑。 照例请安问好后,老太太让两位媳妇都落座,然后问:“那小俩口还没到呢?” 不过是平平的一句话,杨氏愣是从里面听出来不满意,心中乐开了花。 “想来还在路上,老太太且等等。”张氏笑着说。 柳老太君还没说话,杨氏鼻子里先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了句:“弟妹可真是善解人意,将来也不知谁家女儿有福气做弟妹的媳妇呢!” 张氏听这语气带酸,本想不理她,但究竟是在老太太和下人面前,这个脸面总还得给,便“呵呵”一笑,说了句“大嫂说笑了”便罢。 杨氏却冷笑着:“怎么是说笑呢?鱼氏是我大房的人,这如今她还没来,我这个做婆婆的真是不称职,倒还要三弟妹跟着操心。对隔房的都这么热心体贴,将来三弟妹的儿媳妇可不是有福气?” 这话明着就是说张氏多管闲事,手伸的长了!张氏微微沉了脸只是不吭声。 老太太咳嗽一声:“做长辈的原该爱惜点晚辈,何况都是一家人。” 杨氏越发生气。 哦,现在又说是一家人了,那当初她要插手田庄店铺的时候怎么就叫她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要插手三房的事?真正是欺人太甚! 杨氏在心里把老太太骂了个狗血淋头,脸上却带着笑答:“老太太说的是。只是今儿是新媳妇正式拜见府中各人的大日子,这般时分,就连老太太都来坐着这里等了,鱼氏却还迟迟不到,这说出去叫人笑话咱们拓跋府是个松散没规矩的。 在媳妇倒也罢了,只是老太太你一个长辈倒过来等着,这怎么成?知道的说咱们体谅她在乡下散漫惯了,不知道的还当咱们府里都是这样子,这以后还怎么跟人说话,又拿什么跟人去辩驳?可不是打脸么! 再来,她是咱们拓跋府第一个娶进来的孙媳妇,是嫡长孙,这个带头的榜样还得靠她呢。要不以后这一个两个的都看着她学,咱这府里还怎么管?” 杨氏这话却说的有理,就连柳老太君都无法反驳。 杨氏见代表这府里最高权威的老太太也无话,心里更是得意的冷笑不止。 她就说嘛,只要能占住理,谅谁也不能反对。 而讲到规矩礼法,自然还是自己这个京城尚书府出身的杨家嫡长小姐,其他人哪里能跟自己比?不说别人,就是跟随丈夫远在外地的二房都比不上她,何况是三房这个小乡绅的女儿?更别提那个出身乡野的鱼氏了! 看老太太的样子,显然也是同意自己的话,杨氏心里有了底。看了看紧偎在自己身边的杨雀,杨氏暗自打定主意要给鱼鳞舞这个新鲜出炉的媳妇当头一棒。 “子韧媳妇今天是第一天,那么大的一个府邸虽说是没多少人,可打理起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的。”张氏替鱼鳞舞辩解。 “所以才说这结亲要门当户对啊!” 杨氏拦住张氏的话:“那府里本没多少人,这要是那从小就受当家主母教导着长大的高门贵女,这点儿事根本就不算事。可这落到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手里,那不就只有抓瞎了吗? 老太太,不是媳妇说话不好听,也不是我嫌弃什么,这子韧媳妇倒底是乡野村姑,种菜喂鸡或许行,这管理府邸可真是叫人担心,可别到时候闹出笑话来才好呢! 说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拓跋,她那边闹笑话咱们这里也不好看不是?” 杨氏娓娓劝导,张氏皱着眉头想要替鱼鳞舞说话,却也深知杨氏说的有道理,张了张嘴只得又闭上了。 “那么该怎么办呢?”门外有人接口问。 第35章 新妇拜见 所有人都看向门口。 门外,鱼鳞舞正微提了罗裙跨进门来,拓跋珪在一旁半侧着身子,隐隐有保护鱼鳞舞在自己怀里之势。身后是跟着伺候的红绡。 柳老太君慈祥着满脸笑容刚要说话,杨氏已经冷哼一声阴阴地开口了:“倒底不是我们这样人家出来的,这规矩上……呵呵,可真是“新人”了。” 她在“新人”二字上稍微停顿了一下,刻意加重了语气。 不得不说,杨氏这话很刁钻,众人明明晓得她这话里带刺却谁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柳老太君没动声色,张氏也微微低下了头。鱼鳞舞一进门就遇到这么一记下马威,碍于自己是新媳妇的身份只好不开口,只深深地看了身旁的拓跋珪一眼。 接收到娘子的眼波,拓跋珪挺了挺本就笔直的背脊,生生又拔出了一个高度,咳了一声:“……祖母、婶子,嗯,还有这个继母,大家早啊!” 还以为会说出什么铿锵有力的话来回击对方呢,结果就是这样?鱼鳞舞忍不住想翻白眼。 这声“继母”喊的那么敷衍随便,让杨氏很不痛快。她不能拿拓跋珪怎样,矛头自然对准鱼鳞舞这个鲜嫩的软柿子。 “新媳妇到的真是早,”杨氏抬头看向屋外,院子里的阳光正洒下第一缕光线,明亮的耀眼——“呵呵,是还没到吃午饭的时辰,还真是早的很!” 这般明晃晃地嘲讽,所有人都认为即使鱼鳞舞碍着脸不好说什么,拓跋珪也绝对要还句嘴,一时间下人们都收敛气息低了头,生怕主子相斗失了火殃及她们这些无辜小池鱼。 柳老太君也不说话,只看着小夫妻俩,尤其是鱼鳞舞,看她如何分辨。 鱼鳞舞心里暗自啐了一下。 别以为她没瞧见老太太那眼里一闪而过的兴奋表情,分明是打着看热闹不嫌多的样,真以为她鱼鳞舞是乡下来的土老帽,什么都不懂吗? 今儿是她这个新媳妇进门第一天拜见家里长辈,要是她忍不住别人的挑衅回了嘴,不管怎样,这名声都不会好听。 落一个乡下人没见识事小,只怕还会被人说自家教养不好没规矩。自己倒也罢了,可是这会连累家里人,尤其是正往求学路上努力的弟弟鱼潜。 小弟读书很好,小小年纪就已经过了童生试了,还是第二名!在青川乡不说是独一无二,那也是被书院先生看重的,用先生的话来说是“此子大有前途!” 可要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连累了有前途的鱼潜,鱼鳞舞觉得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她可不会天真地以为在家里发生的事关起门来没人知道,要晓得坛子嘴封的住,这人的嘴可是封不住的,没准自己在这里眉毛动了几下,外面的人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牵唇一笑,鱼鳞舞无视杨氏的挑衅,连眼角都没斜半个过去,只跟着拓跋珪的步伐径直往柳老太君面前去。 杨雀在一旁生气——那野丫头这是什么态度?看不起自己姑姑啊?看不起姑姑那不就代表也看不起她,看不起她们杨家么! 一撑椅子边上的扶手,杨雀挺身站起来:“这青羊城里的规矩跟京城就是不一样,我竟不知道有做媳妇的敢对自己婆婆训话不理不睬!看来这趟没白来,真是长见识了。” 杨氏说酸话鱼鳞舞还能忍受,这杨雀说酸话她就不高兴忍受了。 杨氏好歹还占了个婆婆的身份,虽然是继母,可从道德伦理上来说那也算是拓跋珪的半个妈,她也得喊声婆婆不是? 可这杨雀算哪门子葱?这要是不给她点颜色看看,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她鱼鳞舞是个真正不懂规矩的人了? “咦?这位是哪一家的嫂子?”笑了下,鱼鳞舞微微拔高了声音故作惊讶,眼睛看向拓跋珪,意思你给我介绍下吧! 拓跋珪听了杨雀的话早就大怒,本要发作却看见上面的柳老太君朝他微微摇了摇头。 转念一想自己一介堂堂男子,又是朝廷赐封的战威侯,要真的为了几句言语跟杨雀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针锋相对,传出去倒底有碍名声。 再来他和老太太都是抱着要让鱼鳞舞早点见识到这些勾心斗角,好早点管起战威侯府的心思,因此倒也不必非得出这个头。 但是要让他当做没听见,他心里却憋着气。正想着要用个什么妙法让杨雀吃亏,就听见自家娘子这么问。 娘子怎么会不知道杨雀是谁?拓跋珪一愣就转脸去看鱼鳞舞,只见对方一脸迷惑地朝他眨了眨眼。 杨雀先是大怒,接着又哼一声,没好气地嘟囔:“装什么佯呢!” 拓跋珪眉头微微一动,笑着说:“娘子,这位还是个小姐,不是谁家媳妇呢!她是杨小姐,继母的内侄女,京城杨尚书家的嫡长孙女,登云州刺史大人的嫡长女。” 鱼鳞舞一脸吃惊加钦佩:“杨小姐?杨尚书家的嫡长孙女?京城人啊!” 拓跋珪不知道她想干嘛,但坚定地认为娘子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这番话,于是就点头符合。 “是啊,可是尊贵人家呢!” 鱼鳞舞面露羡慕:“那样尊贵的人家最是懂礼识规矩有世面的,我们这样的只有抬着脖子仰望的份。” 杨雀听了这话,顿时得意洋洋地仰高了下巴,鼻子里哼了声:“算你还识趣!” 鱼鳞舞却堆起满脸迷惑:“既是小姐,那就是还没嫁人了?那她刚才那样说话?我还以为她是哪一家爱管闲事的媳妇呢!原来还是个小姐啊!”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就有意无意地瞟向杨雀,暗自嘲笑:还说是京城尊贵人家呢,连个规矩都不懂!哪有没嫁人的小姐当着外人说什么媳妇婆婆这类话的?还一副教训的口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早成亲了呢! 杨雀脸一红,这时她才想过来自己刚才那话说的不好,给人落了话柄。 柳老太君肚子里暗笑一声,见杨雀面色发红杨氏沉黑着脸,咳了一声问张氏:“家里的男人们呢?没个为等着他们教子韧和他媳妇干站着的礼。” 张氏陪笑:“早起有点事,应该就来了。” 杨氏听了这话心里大不服气。刚才她在这里说了让一班子长辈干等拓跋珪夫妻的事,可是老太婆不但装聋作哑,那张氏还帮着。 这样也算了,可是现在同样的事老太婆却又这样说,这不是看人说话,只许州官放火吗? “母亲,他们是小辈,原本就该早些到了多等一会的,现在不要求他们到的时辰,等一等长辈们也是应该的啊。”杨氏皱眉说。 柳老太君看看她:“话是这么说的没错,可是谁都知道那边府里还有一大摊子事情呢!况且……我饿了!” 杨氏一怔:老太太你饿了跟现在讨论的这件事有关系吗? 这时脚步声和着说话声传来,转眼间拓跋英和弟弟拓跋仪前后脚地走了进来,拓跋璟跟在后面边走边仰着脸跟他老爹说话。 看见丈夫进来,杨氏立马迎了过去。鱼鳞舞在一旁偷眼瞧她,只见她这便宜婆婆满脸温柔如水,竟是十分贤淑的模样,心里暗暗纳罕。 一般来说,在这样高门大户做媳妇的大多都有两样面孔,哪怕人后流血流泪,在人前也要堆着笑脸,尤其是面对自己婆婆。 看了刚才杨氏在柳老太君跟前的表现,鱼鳞舞只当她对拓跋英也只是虚与委蛇,谁知竟完全不一样,那眼底闪动的感情却不是骗人的。 除了在外地任职没办法回来的二房一家,以及嫁的很远不能赶回来的姑奶奶外,拓跋府里现有的人都到齐了。 老太太照例坐了上位,拓跋英和弟弟便在左手边坐下,右边就是俩妯娌,杨氏背后站着杨雀。 红枫端了茶盘过来,红绡便拿了垫子预备给鱼鳞舞两人行跪拜之礼。 “且慢!” 鱼鳞舞伸手将拓跋珪拦住,指着站在杨氏身边的杨雀一脸疑惑地问:“今天是我们拜见家里长辈的日子,这杨小姐算做什么?” 说着抬眼去看上面坐着的老太君。 大家都愣了,一齐转过目光看向杨氏和她身边的杨雀。 拓跋英皱了皱眉,对杨氏说:“今天这日子,杨小姐确实不适宜在这里。” 尽管他对拓跋珪自作主张娶妻的事不满意,对自己妻子打算要把侄女嫁给拓跋珪的事举双手双脚欢迎,但是基本的规矩还是要讲的。比如在这只能是拓跋家的人出现的静晖堂里。 “姑姑。”杨雀见拓跋英也这么说,委屈地喊了声杨氏。 她又不是自己要来的,还不是姑姑说要她在这里配合,好给鱼鳞舞当头一棒吗? 杨氏看了看屋里的众人,心里也知道留杨雀在这里实在是说不过去,权衡再三只好先委屈自己侄女了。 抬眼丢了个眼色,杨氏开口要杨雀先下去,见对方满脸委屈加愤怒,便暗示她暂且忍耐下,今天是无论如何都会给她做主的。 得了姑姑的意思,杨雀这才扯着手帕恨恨不平地退下了。 外人走了,新妇的拜见正式开始。 从柳老太君开始,鱼鳞舞和拓跋珪给几个长辈例行跪拜奉茶,也得到了应该的祝福和教导。虽然其中拓跋英和杨氏说话不是那么好听,但看在今天是个特别日子的份上,鱼鳞舞咬着后槽牙忍了。 一切完毕后,拓跋珪起身想告辞,这时杨氏开口了。 “今儿是第一天,虽说是一家人并不能算完全齐聚,但也要留下用饭才是。也不敢说要你伺候我,我也怕自己没那个福气,但跟老太太一起吃个团圆饭还是应该的。” 拓跋英听这话不像样,咳了一声皱眉说杨氏:“留饭就留饭,你说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瞥了一眼上面纹丝不动的母亲,心里暗自嘀咕女人就是麻烦。 杨氏话说的酸,但道理不错,鱼鳞舞也没有理由拒绝。再说了,不看僧面看佛面,那上面还有个老太君呢,那可是受过朝廷封诰的。 自己虽然是战威侯夫人,可朝廷的封诰还没下来,别说老太君了,就是杨氏她都没法比! 转了转眼珠,鱼鳞舞笑着点头,同意杨氏的话留下来。 第36章 第一野人 静晖堂杨雀不能在,但做为久居的客人吃饭却是应该在座的。 杨雀脸上带着点得意之色,在众人面前,尤其是拓跋珪面前轻捻裙裾,优雅端庄地坐在了鱼鳞舞的对面。坐下后头不摇颈不动,抬手投足一派大家闺秀风范,生生把鱼鳞舞给比到泥里面去了。 看看她再瞅瞅没半点拘谨样,甚至是还带着乡下人随意气息的鱼鳞舞,拓跋英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个乡下媳妇还是得想办法换了,太丢他脸了! 鱼鳞舞还没坐安稳,杨氏却又站了起来,站到了老太太的身边。 一年中老太太也未必跟大家在一起吃过一顿饭,几乎都是在她自己的熙和院里,偶尔也就是张氏等人进去。至于杨氏,老太太压根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从嫁进门开始直接叫她无事不用去她眼前晃悠。 这时候杨氏过来一副要伺候她的样子,老太太眼皮一撩看了她一眼,心底冷笑:八百年都没伺候过她一次,现在做这个样子分明是要拿她老婆子做样子给孙媳妇看啊! 这要平时老太太还真想让她伺候一回算了,可是今天……看了眼身旁的孙子,暗想孙媳妇也罢了,可怎么也不能让孙子吃了这个闷亏去。 心里正盘算着,一旁鱼鳞舞见杨氏的做派,眨眨眼也站了起来。 这个便宜婆婆不就是想立立规矩,在众人眼前显示一下吗?好,她陪着就是!不就是站吗?她一个在乡下长大,爬山比杨氏走路还要多的人会怕陪站? 拓跋珪的脸色很不好看。说实话,他对那些大家说的某些规矩很不以为然,尤其是对这个伺候婆婆吃饭的规矩。 一家人吃饭本就讲究个温馨热闹,图个团聚欢喜,可结果愣是要做媳妇的站在一旁布菜添茶像个下人似的,还教人怎么欢喜的起来? 老太太看见孙子的神色,自然也晓得对方的心思,遂开口:“子韧媳妇你站起来做什么?快坐下吃饭。”扭脸又叫杨氏也坐下。 “老太太跟前原本就该我们小辈伺候着,虽是老太太仁慈,但规矩是不能错的。再说伺候婆婆本就是做人媳妇的本份,哪个有规矩的家里不晓得这个道理?那岂不是都成野人了!” 杨氏笑眯眯地说,目光若不经意地瞟向鱼鳞舞:“媳妇现在也有了媳妇,可不敢随意。要是因为我的随意带累了媳妇,可就不好了。” 鱼鳞舞想笑。 杨氏这是摆明了要在她跟前摆婆婆的款了,还拿这话刺她,以为自己会惊慌失措,乖乖上前去被她这个便宜婆婆挫磨? 看了眼拓跋珪,想到来的时候对方告诉她的那些话,再看着杨氏的装模作样,鱼鳞舞忍笑忍得好辛苦。 她安静地坐着,安静地看老太太怎样拆杨氏的台。 杨氏那番话一出来,拓跋珪脸色更加阴沉了两分,就连张氏也是暗了脸色。 老太太仰了脸似笑非笑:“你这话说的可真妙,我老太婆可不就是没规矩的?自然也是第一个野人了!” 杨氏吓一跳! 她一门心思只为了对付鱼鳞舞,竟忘了老太太对有些规矩不当回事! 杨氏当下尴尬:“老太太,媳妇不是说您。” “都坐下吧!好好的吃顿饭也要闹些幺蛾子,也不怕吃到肚子里积了食不消化!”柳老太君轻笑一声不置可否,只对着众人说。说完率先带头吃开了。 她这个长辈带了头,其他人自然跟着。 拓跋英虽然有心帮腔,但他从来都是不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的,而且向来认为妇人之间的纠葛做为男人是不该多管的,因此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至于杨雀,见她姑姑丢脸,也觉得脸上热热的不好意思。 况且老太太是长辈,只有她教训人的,万没有别人说老太太的理。她杨雀又是自认为出身高贵的大家闺秀,平时都把“规矩”二字挂在嘴边说人,现在想让她帮忙自然也是不能。 这样一来就让杨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直尴尬了半天才勉强笑了笑,挨着凳子坐下来,只是也没人认真理她。 杨氏心里恨的咬牙,看着顾自吃的开心快乐的鱼鳞舞,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她没法怪别人,只把一腔怒气转到鱼鳞舞头上。 心想自己是婆婆,眼看着自己被挤兑闹了没脸,鱼鳞舞这个当媳妇的不说赶紧帮忙打圆场,倒自己吃的欢,简直是岂有此理! 一会吃完了饭,下面人端了茶上来,众人就坐着慢慢地吃茶顺便说些闲话。 张氏和她丈夫自然是把自己管理的那些事情跟老太太说一说,也是顺便让大房听一听的意思。当然也免不了听听大房夫妻二人说些酸话。不过张氏夫妻俩心里有数,根本没当回事。 “说来子韧也娶媳妇了,是真正的大人了,这家里的田庄铺子也该交由子韧媳妇去管,毕竟是长房长孙。”拓跋仪跟自己妻子对了个眼神说道。 “什么?”杨氏一听忍不住低叫一声! 岂有此理!她又不是死了不能动了,为何要放着她这个长房媳妇不给,直接跳过去给拓跋珪夫妻俩? 气愤愤地就想开口,张氏夫妻却没搭理她,自顾说他们自己的。 “是啊。当初因为先前的大嫂走了,后来又接连出了那么些事,怕府里乱了套,老太太才让我们管了这个。当初说好了的,我们三房先替子韧管着,等他娶了媳妇成家后就交给他。这一晃许多年过去了,子韧也终于成家立业了,是时候换我们轻松些了。” 张氏点头符合丈夫的话,一边把眼溜了一下杨氏,心里暗自冷哼:叫你一直找我们的茬! 你四处散布谣言说我们夫妻俩没规矩,仗着老太太强霸着府里的产业不放,私自吞拿好处,还抱怨说我迷惑老太太,老太太是年老昏聩!哼哼,你哪里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今儿我们就在这说个明白,把那些都交给子韧夫妻俩,看你还有什么蛆嚼! 张氏夫妻的这番话拓跋英倒没多想,杨氏在一旁却是大吃了一惊! 这些年她为了抢那些产业不知道使了多少招数,可到头来愣是什么也没得到。 她原以为是柳老太君偏心三房,所以背地里说了许多的话。却从来没想到原来这些东西并不是三房霸占着,只是暂替拓跋珪打理而已! 杨氏的脸有点僵硬,但心里终究是想把那些产业抓在自己手中的,于是也顾不得其他了。 “弟妹这话说的也是。只是子韧是个男人,身上又是有功名爵位的,总归是要回京城报效朝廷的,管理这些俗务未免就不大方便。 虽说如今有了媳妇,可是这媳妇是刚进门的,又是在乡野地方长大,料想也没经历过这些。若是交给她未免不大妥当,亏损点倒没什么,只怕被那外面的歹人欺负她年纪轻不懂事,白白的诓骗了去。” 杨氏说着看了看老太太,满脸真诚地说:“要是继续麻烦三房呢,却又不大合适。这么多年了,弟妹一家为了这些事情风来雨去费心费力的,自己家都抛到一边了,我们大房却稳坐家中,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她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大通话,两眼只盯着老太太和鱼鳞舞看,心里寻思怎么让对方主动说把事情让她管。 鱼鳞舞看了只当不懂,低眉垂眼地玩着自己的手指头。 柳老太君嘴角一抿,笑了笑,反问了她一句:“那依你看该当如何?” “老太太跟前哪里有我们说话的道理?您什么没经历过,想的主意自然是好的,也必然不会叫我们吃亏的。”杨氏满脸堆笑大拍老太太马屁。 反正她丑话已经说在前头,要是老太婆真的让她吃亏了,瞧她不去外面扒掉老太婆和三房一层脸皮! 在杨氏想来,自己是大房媳妇,虽然拓跋珪是长孙,可他是个身上有功名的男人,怎么也不好管田庄铺子的。至于鱼鳞舞,扁担倒下来还不知道认不认识那是个一字呢,哪里懂得管理产业? 那么她做为母亲和婆婆,帮着自己儿子管理田产不是顺理成章的吗?谁又能说她什么? 她并没觉得鱼鳞舞会不答应。一个新进门的媳妇懂什么?婆婆要管事她还敢反对不成?拓跋珪不会答应她倒是有心理准备,但不是有鱼鳞舞吗?只要她拿住了鱼氏,什么事都不是事。 拓跋珪既然丢开那些名门闺秀,坚持要娶这个乡下村姑,想来是喜欢的,那么只要鱼氏吹吹枕头风不就行了? 杨氏想的出神,连其他人说话都没怎么注意,忽然就听上头老太太问拓跋珪:“你们小俩口的意思呢?” 拓跋珪一笑:“孙儿自然是没什么意见,只是要劳烦娘子辛苦了。” “好说。我年轻,本来就该多学习些,只要老太太不嫌我笨,三婶不怕麻烦,愿意多教教我就是。当然了,夫君你也别嫌我不懂,万一到时候把你的财产给败了你可不要生我气才好。”鱼鳞舞抿嘴笑着回答。 杨氏诧异。 她刚才想事情出了点神都错过什么了?怎么一个不留神就被鱼氏给劫了她的胡?还有这鱼氏怎么可以这么不晓事,放着她坐在这里不说推辞,倒趁她不注意真的给答应下来了? 这还了得!杨氏顿时怒了! “媳妇一个人怎么行?她又不是从小被这么教导着长大的!依我看,还得再给她找个人帮着,免得真吃了亏给人笑话。”杨氏阴着脸说,冷森森地看着鱼鳞舞。 她那眼光让鱼鳞舞只觉得像是条趴在阴暗处的蛇,阴冷地让人浑身不舒服! “按理说呢,媳妇才进门我这个做婆婆的不该这么着,可是,谁叫媳妇你出身实在是……我想着咱们这样人家,内里再怎样,那些规矩体统还是不能错的。所以子韧媳妇你也别怪我,我这也是为了你的名声好……” “婆婆您倒底想说什么?请直接!” 听了半天只听杨氏兜圈子,鱼鳞舞不耐烦了。 杨氏一愣,随即低声却有力地说:“纳妾!” 第37章 纳妾休弃 纳妾?!众人瞠目——新婚头一天就逼着纳妾的,你杨氏是第一个,佩服! 果然够直接!鱼鳞舞笑了,被杨氏给逗乐的! “纳妾?不知婆婆看中了哪家姑娘,又为何如此急不可待地想要替我夫君纳妾呢?”她倒想看看是谁那么不要脸! “你怎么说话的呢?什么叫做急不可待?什么叫做替你夫君纳妾?这为夫君纳妾本就是你做妻子应该尽的义务! 如今我体谅你是乡下来的,在这青羊城里不认识什么体面人,这才出个头。你不说点头答应了,倒反过来直梆梆的问我,有你这么为人妻为人媳的吗?真真是乡野门户出来的,不懂半点礼仪规矩!”杨氏一抬手下意识地想拍桌子,突然想到老太太还在呢,急忙改成甩袖子。 “哦!”鱼鳞舞拉长了声音:“这么说来倒是媳妇的不是,冤枉了您。别见怪,您也知道媳妇是乡野村姑,没见过什么世面,咱们乡村人又向来是性子直率不会说话,更藏不得奸猾的,得罪之处还请您多包涵一二。” 鱼鳞舞微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表情非常的谦恭,却根本没有站起来向杨氏陪错的表示。 这到底是认错还是骂她啊?杨氏被她气的鼻子都要歪了,心里骂了无数遍粗俗村姑,无知妇人等等,她却忘了自己也是妇人一流。 这要是私下,说什么她也要拿出点厉害来给鱼鳞舞看看,至少也要摆出婆婆的款来。可现在张氏夫妻俩都在,更有个嫌她麻烦不够多的死老太婆在,她就不得不扭曲着脸笑答无妨。 不过再呕血,该说的话她还是得说:“你年纪轻不懂这中间的厉害,原本也怪不得你,谁叫你们正是新婚头上呢?但是高门大户自有高门大户的规矩,这替自己夫君纳妾就是头一条!” “咦?不是说尊敬夫君孝顺长辈才是头一条吗?这怎么到了您这就给换了?”鱼鳞舞一脸疑惑地不客气打断她。 杨氏翻翻白眼没好气地说:“我说着你就听着,倒底是你懂还是我懂啊?” “是是是,您说,我听着。”鱼鳞舞笑嘻嘻地像个二皮脸,杨氏拿她没辙,只得瞪了她一眼继续说。 “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夫家开枝散叶是为头一等的大事,半点马虎不得。我们这样人家自然更该是多子多孙才多福,所以纳妾非常重要。” “您的意思就是说,您怕刚嫁进门的媳妇一个人忙不过来,要找个人来帮着生孩子是吧?”鱼鳞舞直筒筒地问。 “粗鄙不堪!你在家父母没教你怎么说话吗?”再次被打断,杨氏气的破口大骂。 鱼鳞舞摸摸鼻子,认真地回答:“我爹娘只教导我怎样做人,还真没教过我弯着花花肠子说话。” “你!”杨氏手抖,指着鱼鳞舞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般的媳妇遇到婆婆说纳妾不都应该是哭闹生气的吗?再不然也该是冷着脸一口拒绝?怎么到鱼鳞舞这里完全不同? 她早就打算好了,只要鱼鳞舞哭闹,哪怕是板脸,她都能拿不懂规矩的大帽子压制,拿对方的出身说事,然后再牵扯到善妒上面。 善妒妇人可是被休没二话的,到时候她在一步步进逼,不怕掌控不了鱼鳞舞。掌控了鱼鳞舞,自然也就掌控了便宜儿子的所有财产,这才是她想要的。 可是谁能告诉她对方一个村姑,还是新婚的,面对纳妾一事竟然不气不恼,更不哭不闹,只像个真没见识过的孩子一样,认认真真地跟她讨论顺带着把她气半死?这让她怎么办? 柳老太君一直在跟张氏和拓跋珪闲扯,其实一直在冷眼看着,见了杨氏吃瘪直想笑。 眼看着杨氏要爆发,她可不能在这里就让两人把关系闹僵,这时间还长着呢,往后要是没了热闹看那该多枯燥寂寞? “坐了这半天只觉身子乏的很,倒底是老了。你们都各自忙各自的事去吧,我要去歇歇了,散了吧!”挥挥手,抢在杨氏开口之前柳老太君就打发起众人。 老太太都这么说了,大家自然得遵照,于是杨氏只能把气憋回心里,跟众人一起站起身来笑着说老太太好生歇着,然后告退。 扶着红枫进了自己的熙和院,老太太立即把外衣一脱扔给丫头,自己站着就大笑起来。 “看把您高兴的,什么事这么喜欢?也给奴婢们说说,教奴婢们也跟着乐乐讨个喜气。”红枫抿嘴一乐,打趣地问。 “哎,你不知道,今儿个杨家那个最懂规矩的大小姐,哈哈……竟然被憋屈成那样……哈哈,乐死我了,她做梦都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号人吧?” “老太太您说的是大少奶奶?” “可不就是她!真真是没想到。这么些年,我为了对付那个最懂规矩的杨大小姐,什么招没使过,可哪回不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每次一想起来就气的我肝疼! 原还以为子韧媳妇年轻,又是乡野出来没见过世面的,我只怕杨氏一拿规矩压她她就缩手缩脚。可没想到,她就那么笑眯眯的,看着像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偏偏就把个杨氏吃的死死的!哈哈,真是太痛快了!” 柳老太君简直有些眉飞色舞,惹得红枫抿嘴直笑。 “可是这样真的行吗?大少奶奶毕竟是新媳妇,大夫人再怎么说也算是大少奶奶的婆婆,这做媳妇的在婆婆跟前立规矩说到哪里都占理。这要是……?”红枫看着柳老太君迟疑地提醒她。 老太太眉头一皱:“你说的是,万一那女人真要瞎了心硬摆婆婆的谱给我孙媳妇找茬,我还真不能把她怎么样……看来我高兴的太早了。不行,我得提点他们小俩口一下!” 老太太说动就动,立刻叫红枫亲自去,并再三关照要她认真提醒拓跋珪夫妻二人。红枫点头答应了,果真亲自去了。 这里老太太皱着眉头想了又想,觉得自己还应该再给杨氏施加点压力,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 还是她的另一个心腹丫头红莲看不过去她满地打转,噘了嘴说:“老太太您是这府里的头一人,您发了话下去谁敢不听?况且奴婢看大少奶奶也不是个笨的,这后果还真不好说呢!” “你个小丫头哪里知道,虽是我说了话他们不敢不听,但是架不住人暗地里算计啊!我最怕的就是你们大少奶奶没经历过这些明明暗暗的事情,会吃亏!” 红莲眨眨眼:“她要摆婆婆的款,难道老太太便不是婆婆了吗?您也可以摆出这款来啊,谁还怕了谁去!” 老太太一想还真是,不禁笑了,伸指头一点红莲的额头,笑骂一句“鬼丫头”,这才安了心。 却说鱼鳞舞跟拓跋珪俩个出了静晖堂,夫妻俩刚交换了个眼神,拓跋英就沉着脸走了过来,杨氏跟在后面同样阴着脸。 “父亲。继母。”虽然心里不愿意,但在满院子下人面前,拓跋珪还不想让自己亲爹太没面子,于是拱拱手敷衍地喊了声杨氏,坚决不称呼对方母亲。 鱼鳞舞夫唱妇随,也跟着施了一礼便罢,站在一旁让公公和杨氏先走。 拓跋英却哼了一声,立在了夫妻俩面前。 “都说妻贤夫祸少!你看看你娶的这个东西,要门第没门第要规矩没规矩,就连最起码的孝顺长辈都不知道!粗鄙不堪,说话行事没半点章法体统,这样的人哪里能做我们拓跋家的媳妇?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死!还不快快写了休书打发出去,另寻了好的来,没得站在眼前胀气!” “父亲大人,您这没头没脑的说些什么呢?休书?哈,也真亏您说的出来!”拓跋珪打着哈哈冷笑着。 不用说了,肯定又是杨氏撺掇的! 要不以他这一辈子就只会拿着家里的银子,出去跟些狐朋狗友玩乐吃喝还觉得自己挺有能耐的老爹那觉悟,他能想到这些拓跋珪真的是要“呵呵”了。 目光转向隐在父亲身后当哑巴的杨氏,拓跋珪冷然一笑,语气没有半点和缓。 “父亲大人,您大概还没忘记我昨天才刚娶的亲吧?” 昨天才拜堂今天就要休妻,这是在开哪国的玩笑?脑袋被驴踢了吧! “这门亲事我本来就没答应,都是你自作主张哄着老太太,诓骗着老三一家那些傻子跟着弄成的,你能怪谁?”拓跋英板着脸瞪着站在一旁一脸若无其事的鱼鳞舞说。 真是越看越有气! 这搁在谁家一听长辈说要休弃,那还不得立马跪下来哭着哀求啊?可她倒好,站在一旁就像是在看戏的,浑不在意,倒好像说的不是她一样! 乡野女子果然就是愚笨脸皮厚! 拓跋珪听着这番自以为是的话,不禁诧异地看了又看自己的老爹——这脑回路都怎么长的?怎么好像完全不在一个线上? 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拓跋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一定是继承了去世的母亲! 真是谢天谢地,要是他继承的是他爹的脑袋,别说上战场了,估计早八百年就被杨氏拆的骨头架子都没了! “父亲大人,我觉得您应该找个好大夫瞧瞧这里了!”抬手指着自己的脑袋,拓跋珪很不客气地说。 拓跋英气的脸红脖子粗:“混账东西!我是你老子!” 看看看看,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才娶了那么个女人进门,他这儿子就变得更不像儿子了,连话都说不好了!不行,说什么也要把那个女人休掉,要不然这逆子还不定会怎样呢! 拓跋英瞪着鱼鳞舞恨恨地想,鱼鳞舞却很是莫明其妙。 话说她是新媳妇,除了昨天惩治了下那个浪荡二公子拓跋瑢外,她好像没有得罪过这位偏心偏到膈肢窝去的公爹吧?怎么一副要吃了她的样子?那眼都泛着红呢! “这个女人……”见鱼鳞舞没有半点害怕,反而微微歪了头打量着自己,拓跋英心里更气了,指着鱼鳞舞直接点名。 “她是我娘子,不是什么女人!更不是随便让人指着鼻子说的,就算你是我亲爹也一样!” 拓跋珪伸手把鱼鳞舞拉到自己身后,拨开父亲的手皱眉说。 第38章 身份转换 拓跋珪很不高兴他爹这么说鱼鳞舞,尤其是看着那根指头怎么看怎么碍眼,想也没想,伸手就把对方的手指头拨拉到了一边! 当着杨氏的面,还有满院子下人,拓跋英险些气炸了肺——竟然被自己儿子给拍飞了手,真是太丢脸了! 他气的连话都想不起该怎么说了,只是暴怒低吼着:“我是你老子,你个混账东西!” “我没说您不是我老子!可就算您是我老子也不能拿手指着我娘子!”拓跋珪很没好气地回答。 他这个爹这么多年还是这样,面对他总是只会说这一句——我是你老子! 半点新意都没有! 一旁装隐形人半天的杨氏忍无可忍:“子韧,你怎么能这么对你爹呢!他说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你不听也就算了,怎么好这样驳回?你让他怎么受的住?可怜天下父母心,你都不想想吗?” 杨氏开口,拓跋珪就没那么给面子了,他直接选择忽视,连个眼神都不给她。 拓跋英看见这样顿时火气上头,又是心疼杨氏又是怨恨儿子不懂事,指着拓跋珪的脸训斥。 “你母亲跟你说话你那是什么态度?小时候的礼法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啊!” “我母亲早死了,我早就没了母亲!”拓跋珪面色瞬变,双眼冷冷地看向对面的两人,语气淡漠地说。 “你!你个混账东西!” 杨氏身形略显颤抖,很是受伤地哑声道:“子韧,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总觉得我做什么都是在害你。 我不怪你,谁叫我是继母呢!我也没别的想法,只求你好歹看在你爹的面上原谅我些,我,我……”忽然抬手捂着心口踉跄着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顿了下,微微侧了脸幽幽地道:“即使你不喜欢,但在我的心里始终是把你当自己孩子看的,只是继母难为,轻重都易被人指摘。这是我的命,我不怨。只是请对你爹好点,他其实处处心疼你为你着想,只是他向来不爱多说罢了。”说完匆匆离开,边走边抬袖子抹着泪。 “你这逆子,逆子!”恨恨地指着儿子一通咆哮,拓跋英转眼就忘了自己本来是要逼儿子休妇的。 怒冲冲地吼骂了两句,见儿子一脸不为所动的样子,怕自己会下不来台,又惦记着杨氏,最终拓跋英只得一甩袖子掉头走了。 “呼!公爹声音好大好凶,耳朵都被震的疼了!”鱼鳞舞摸摸耳朵。 “给你揉揉?”拓跋珪就像变脸一样,转眼就云开雾散,笑嘻嘻地调戏自家娘子。 鱼鳞舞仔细看他,见他的确没有强颜欢笑之色,心里才暗自放下了一半。 天晓得,刚才她站在一旁看着这对父子针锋相对有多紧张担心。既怕他把公爹气出个好歹被人说好坏,又怕他被公爹火气上来真的揍上一顿。 她鱼鳞舞可不是那种盲目顺从的。对丈夫和公公之间的事,虽然不是完全了解,但来的路上也听了一些大概。所以在这场打嘴皮官司中,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站在丈夫的一边。 而且看刚才杨氏那个做法,还有对方逼迫夫君休弃自己的事,鱼鳞舞忍不住在心里黑起了自己这位公爹。 拦阻的人已经离开,夫妻俩相视一笑朝着府外走去,忽听后面传来女子的叫声。停下一瞧,是熙和院里的头号大丫鬟红枫。 拓跋珪自然明白红枫是谁的人,立刻站住了拉着鱼鳞舞恭恭敬敬地迎上前。 “姐姐唤我们何事?可是祖母她老人家有话吩咐?” 红枫抿嘴一笑:“大少爷好聪明!”随即低声将柳老太君的意思细细传达了一番,向二人施了礼回去复命了。 “祖母为了我……”,看着红枫的背影,拓跋珪微然喟叹。 鱼鳞舞不动声色地靠近他,借着袖子的遮掩伸出手去,轻轻握了握对方的手。拓跋珪转过目光看向她,她回以浅浅的一笑,所有的话都在这一握一笑中。 转眼间到了出嫁女回门的日子,一大早拓跋珪就拿着单子对照着准备好的回门礼品。 鱼鳞舞昨晚被他纠缠了好久,这个时候还觉得浑身绵软的没有力气。拓跋珪面对她满脸的怨念哄了她半天,最后把她又给哄睡着了。 “反正时间还早,就让她再多睡会吧。”爱怜地吻了吻鱼鳞舞的额头,拓跋珪转身吩咐红绡等人不要去打扰。 “可是少奶奶昨儿就吩咐了……”红罗低声说了半句就被拓跋珪打断。 “记住了,咱们这战威侯府只有她一个女主人,在这府里要叫夫人!”拓跋府他没办法,可这里是他的地盘,他绝不容许杨氏跑过来作威作福! 不知道等杨氏过来听到众人喊鱼鳞舞为夫人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应该很精彩吧? 脑补着画面,拓跋珪有些邪恶地笑了。 鱼鳞舞睡的沉,拓跋珪舍不得叫醒她,最后直接将人给抱上了那辆与众不同的马车——之前的婚车上!反正这辆特制的车子够大也够豪华,就算鱼鳞舞在里面打滚也折腾的开。 带着老七和八、九三个弟兄,后面跟着五六车东西往青川而去。 鱼鳞舞醒来已经到了中午时分,她一时没缓过神来搂着被子发了半天呆,这才猛然掀了帘子往外看。 “遮好了!冷天冷地的有什么看头,小心着凉是正经!你看你,还没梳洗呢!” 一直留心着动静的拓跋珪第一时间挡住了她的动作,皱着眉把她推回车里。再一看她衣衫不整的,那脸立刻呱哒一下掉了。 鱼鳞舞这时才想起来,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悄悄吐了吐舌头。 午饭是在一家客栈里用的,老七提前跑去把客栈清了场,马车直接驶进了后院。 拓跋珪不顾鱼鳞舞的反抗,依旧拿被子兜头盖脸地抱了她上去二楼客房,要来热水亲自伺候自家娘子洗漱干净后,这才叫了饭菜用了。 下楼的时候面对七八九和红绡几个,鱼鳞舞还有点不好意思,谁知这几人就像早就习惯了一样,连个暧昧眼神都欠奉,各自上马的上马跟车的跟车。 鱼鳞舞心里放松了,当下就跟拓跋珪提出想骑马的要求,理由是那样速度会快些。自然毫没悬念地被对方拒绝了。 拓跋珪没解释,鱼鳞舞歪在车里想了想,总算是想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份再不是青川那个农家女了。做了人妻子,而且还是朝廷官员的妻子,抛头露脸的确实不好,也给夫君丢脸。 “真是糊涂了,这么简单的事情我竟然都忘记了!”拍了拍自己的脸,鱼鳞舞心里暗骂自己。 随即又想自己既然嫁给了拓跋珪,凭着他一个威名赫赫的战威侯称号,以后自己恐怕是少不了跟各种人物打交道,如果自己再不注意,还像以前一样那就真的是给他脸上抹黑了。 “看来我要适应起这个身份转换了……虽然很烦,但是也不能因为自己让他被人拿住把柄说闲话才对。”她暗自下决心,等回门过后就跟老太太要几个懂得上流社会来往交流的老人来,好好学习那些转弯抹角的道道。 打定了主意,鱼鳞舞目光漫无目的地四下打量,忽然一眼看见那边角落里的枕头! “唉呀,我真是该死,竟然把这个都忘记了!”失声惊叫了一声,鱼鳞舞不顾拓跋珪在外面的询问扑过去拽过了那枕头。 急急伸手往里面仔细摸去,直到手指间确认了那特有的触感后,她才放了心,抱着枕头像个孩子一样傻笑起来。 拓跋珪在外面问了声没得到回应,立刻挑开厚密的车帘把头伸进车里。入眼的就是他家娘子傻子一样抱着怀里的枕头在瞎乐呵。 “你怎么了?抱着个枕头干嘛!” “你来!”看见丈夫,鱼鳞舞抬手招了招。 “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拓跋珪略一思索便下了马跳上车去问。 “你瞧!” 鱼鳞舞把枕头翻开给他看:“那天你塞给我的匣子,后来我就把这个东西放进了这个里面。原本是想着藏进房间的,可是后来拜堂什么的,我一紧张就给忘了,后来也没想起来,直到刚才才发现这个竟然还在这里!” 鱼鳞舞有些后怕地拍了拍心口:“真是老天保佑,这车子停在院子里这几天,人来人往的竟然没丢了去,要不然我就没脸见你了!” “我当是什么好东西,原来是这个啊!”拓跋珪没当回事般地笑笑。 鱼鳞舞被他这种不在乎惹得不高兴了。 “怎么不是好东西了?不是好东西那些当官的干什么使劲在任上捞?不是好东西那些地主家干什么一个劲地抢夺?不是好东西那些贫苦人家为什么拼了命地积攒?遇到灾年卖儿卖女地换了这个吃饭?” 说的激动起来,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你是大家少爷出身,自然不懂得这个的重要,也怪不得你呢!” 想想还真是生气!自己的“细柳”编织店每天早开晚关,张哥一天笑下来那腮帮子都能酸了,可也就只赚那么一点点,就这样还都已经算是好的了! 可这大少爷嘴一张就毫不在意地对着一大堆大额银票说什么算不得好东西,真的不是来拉仇恨值的吗? 拓跋珪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随口一说,竟然惹来娘子这么大的火气,看着她气鼓鼓的脸,不禁好笑。 转念想到自己在大青山上做的那些勾当,眉头一挑忽然就起了逗弄鱼鳞舞的念头。 “舞舞,我一去就是七年多,音讯全无你可恨我?”这也是他的心结。 鱼鳞舞正陷在自己的心思里,闻言没半点考虑地回答:“当然恨!恨不得……” “怎样?” 鱼鳞舞眼珠一转,歪头看他:“恨不得你的钱都交给我!” “你个财迷!”拓跋珪忍不住大笑,伸指弹了她额头一记! 第39章 做人很难 “我就财迷了,你怎么地吧!”鱼鳞舞眼一翻,很是娇蛮地说。 “我就喜欢你财迷的样子!”拓跋珪哈哈大笑。 一行人车马辘辘到了青川村,隔着老远就看见村口徘徊着俩人。大家仔细一看,却是大哥鱼渊和小弟鱼潜! “唉呀你们可算到了,爹娘逼着我们在这里接你们,这脚后跟都站的快起老茧了!”看见车马过来,鱼潜先蹦起来喊道。 大哥鱼渊只是憨憨地冲着大家笑,在他心里,做梦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和朝廷的名人做亲戚。 直到现在,他还觉得自己像是在梦中,怎么自家那个嫁不出去的妹子忽然就嫁给了赫赫有名的战威侯了呢? 这要是个县丞文书什么的他还没啥,可万没想到这最后一个妹夫会是侯爷! 侯爷啊,那可不是县太爷! 莫说是他们这种乡野人了,就算是青羊城,侯爷也是天一般的存在。 鱼渊只觉得脑子晕晕的,总也转不过弯来。 拓跋珪跳下马大步流星地向鱼渊走去,“见过大哥!有劳大哥和小弟在此苦等了。” “哎哎,别……没,没啥,那个,侯爷啊……”鱼渊被拓跋珪闹的手足无措,一边拦着不让他给自己行礼,一边期期艾艾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大哥这是对子韧这个妹夫不满意吗?”拓跋珪脸上带着受伤的表情看着鱼渊。 “不是,这话怎么说的?”鱼渊更加不知该怎么办了。 拓跋珪一脸的伤心:“我叫你大哥,你却喊我侯爷。这么生分,大哥是不满意子韧,不把子韧当做自己家人看待了。” 看了眼鱼渊傻呆呆的样子,拓跋珪叹了口气又说:“我知道大哥对我有意见,这也难怪,谁叫我不守承诺一走就是多年,连累了舞舞和你们……” 鱼鳞舞看着大哥因为拓跋珪这番话而越发手足无措的样子,禁不住大翻白眼——哥哥真是既老实又可怜,又被拓跋珪这混蛋忽悠了! 再瞥眼一旁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一切的鱼潜,鱼鳞舞咬牙:这孩子倒底是什么怪胎?看着人欺负自家亲亲大哥也不吭声! “喂,你就这样看着大哥被人戏弄真的好吗?”压低声音,鱼鳞舞对弟弟鱼潜说。 “又不是外人,有什么的!再说了,咱大哥也太老实了,让他多被戏弄几次也有助于增强被外人坑骗的能力,何乐不为!”鱼潜毫不在意地哼了声。 呃……貌似这小子说的很有道理。鱼鳞舞点点头,不动声色地退开。 在所有人都得知当年那个落水少年不负承诺赶回来求娶了鱼三娘子后,本来还有些人说着酸话怪论的,突然又惊悉这人竟是朝野内外闻名的战威侯,顿时各人心里就更加百味杂呈了。 也因为这样,原本今天是鱼家三闺女携新女婿回门的日子,应该是鱼家自家人关起门来的事,结果却硬是被人挤得一派闹腾。 紧挨着院墙边的树上,爬上了本村的男子,而院内则被各色老人孩子妇人和胆子大的女子们占据了,大家嘻嘻哈哈地说笑着,仿佛是在自己家一样自在。 鱼家二老看着面前这一切只觉的头疼。 他们虽然也爱热闹,但是像这样的热闹还真是接受不了。 可是身为这村里人,就算是再不喜欢,他们也只能忍着,还得堆起笑脸来表示欢迎,要不以后就别想在这村里安生下去。 做人很难,别说是入乡随俗,就是你在一个地方扎根下来很久了也不敢就按着自己的心意随便行事,要不然你得罪了别人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因为这种想法,于是到鱼家的人越来越多,而鱼家二老除了僵着一张笑脸暗自叫苦就是无可奈何——仗势欺人这样的事他们是真的拉不下脸来做。 等鱼鳞舞等人回到家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 倒吸一口凉气,鱼鳞舞看着大哥:“咱家不是村头的晒谷场吧?”闹的跟唱大戏似的! 鱼渊苦笑。 他也不知道自己出去那么会功夫这家里就成这样了。可是就算是他在也不可能往外赶人,上面有父母在呢,村里那些人只要一拿话压制,他还能怎样? 鱼鳞舞有心想发话,可是看看自己一身新妇的装扮,再想想自家人的性子,如果她真的叫人离开,只怕父母难做。 鱼鳞舞为难,鱼渊鱼潜都束手无策,但是不代表拓跋珪就没半法。 丢了个眼色给弟兄们,老七扯着嗓子大吼一声:“战威侯和夫人到,闲杂人等速速闪开!” “呼啦”一下,所有在叽喳个不停的人刹时闭嘴,齐齐往两旁闪开,那个速度惊人! 鱼潜翘了翘嘴角,努力压制住笑容,低了头当先走进去。鱼渊跟在后边,傻乎乎地还有些摸不清头脑,一个劲地让着拓跋珪,还一边“妹夫请妹夫请”个不停。 既然老七这么喊了,鱼鳞舞便也不能不端起架子来,扶了红绡的胳膊装模作样地跟在拓跋珪身后迈步进去。 鱼鳞舞回门,自然当姐姐的也要回来。 这若是以前,大姐鱼鳞琅想回家那是想都别想,不说婆婆了,就那个不省心的大姑子连翠花都能骂的她翻过来。 可今天不同了,不光是鱼鳞琅和丈夫连大郎来了,就连婆婆和连翠花也跟着一起来了! 鱼鳞琅觉得很膈应,尤其是看见连翠花满脸堆笑跟自己大嫂拉呱着,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样子就更加反胃。 说实话,她真的不懂连翠花为什么要跟着来。 婆婆来还勉强说的过去,毕竟连大郎是因为妹夫当上了青川县丞的,过来道个谢表示一下还是说的过去的。 可是连翠花这个嫁出去的大姑子也乐颠颠地跟了来是什么鬼? 亲戚?快别说笑话了,她连翠花要是真当自己鱼家是亲戚,那几年的冷言恶语难道是励志书吗? 轻轻抚着肚子,鱼鳞琅冷眼看着连氏一家的表演,心底冷笑不止。 鱼鳞琅这边糟心,那边的鱼鳞珑更加糟心! “你说,你把她带来做什么?”指着一旁娇羞怯怯的女人,鱼鳞珑眼里喷火。 “那个,梦梦也是自家人不是?今儿战威侯过来,梦梦就是想来见识下。”徐家豪下意识地偏了偏身体挡住鱼鳞珑厌恨的目光,一边解释。 “哈!自家人?呵呵……”鱼鳞珑立即敏感地发觉了丈夫的心思,心底一阵苦涩,忍不住呵呵冷笑出声。 “对不住的很,我从来没有将你这个叫梦梦的小老婆当成自家人过!”冷声说着,鱼鳞珑只觉舌尖都是苦的。 这就是她的夫君!那个当着她面百依百顺什么都好,背过身就答应了自己家人纳妾,回过头来面对自己的愤怒委屈却低声下气地把责任都推到家里人的头上,没有承担的丈夫! 若是没有小妹和妹夫的挑破,她是不是到现在还迷陷在这个男人的甜言蜜语里,以为他的确是不得已,甚至是自己的错? 世人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是她不是给徐家生育了一双龙凤胎吗? 她对长辈不孝顺吗?可是哪顿饭不是她费尽了心思?为了迎合徐家上下的胃口,半点都没考虑过自己的喜好! 她不能干吗?那些大大小小的活计,徐家上下都不愿意干的事情,不都是她在里外奔波劳碌? 她还要怎么做才算好?为什么她的幸福只有那么短短的一年? 她不敢告诉爹娘哥嫂,只怕丢脸,更怕让家人伤心。于是她拼命的掩盖拼命的解释,为了外人眼中口里的那份荣光,精疲力尽! 小妹说的没错,她和大姐为了名声面子,把自己过的苦不堪言! 鱼鳞珑看着面前这两个人,只觉得无力。摇摇头,她忽然什么都不想再说了。随便吧,既然他们不在乎,自己在乎又有什么用?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老七的吆喝声——战威侯到了! 鱼鳞珑拢拢头发转身往外走,身后,徐家豪体贴地扶着梦梦跟着。 “战威侯是不是很威风?个子高吗?听说他长的很好看,又有大本事,是不是真的?我就不明白了,像他那样的大人物哪里娶不到娘子,为什么要娶鱼家这位啊……” 梦梦眨着眼睛,一副天真的样子对着徐家豪嘟哝。 徐家豪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高兴。“人家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嘛!” “我就是好奇嘛!你说,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梦梦撒娇地噘嘴道。 “不过就是多年前的相救之情,这事谁都知道了,哪里还有什么问题!”徐家豪淡淡地说。 梦梦却神秘一笑,低声细语:“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啊,战威侯是上了当,逼不得已的。” 梦梦才说到这儿,忽觉一阵风过,随即“啪”地一声,脸上火辣辣的疼! “你怎么打人!”徐家豪低吼。 “打她还是轻的呢!”看着捧着小脸楚楚可怜的梦梦,鱼鳞珑满眼煞气。 她不过就是走前了两步,这两人就在她背后嚼蛆,肆意污蔑自己妹子!这还是当着自己,那背后会怎样谁说的清? “不过就是随口说说而已,你怎好就打人?她年纪小不懂事,你跟她计较做什么!” 徐家豪也明白这事梦梦不对,可是看着梦梦那双委屈的眼睛和那脸,他却还是不由得心疼,忍不住的就想责怪鱼鳞珑。 鱼鳞珑气的差点笑出来! 她不怕梦梦作妖,就怕自己夫君心歪了。如今果然! “徐少爷,你大概把那笔白花花的银子给忘光了吧?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要不是这笔钱你徐家的房子都会被要赌债的人给拆了!就连买你的这个心肝宝贝,也是这笔钱里的呢!” 鱼鳞珑一口恶气堵在心口,再也顾不得徐家的面子了。 他们在这里生气,鱼鳞舞进来也没顾得上。 鱼鳞舞在略略跟父母哥嫂说了几句话后便要回自己原来的闺房换衣裳,带着红绡信步转过墙角,却猛不防听到自己二姐的愤怒声。 二姐这是跟谁置气呢? “去瞧瞧。” 红绡点头,知机地悄悄走了过去。 第40章 恶心的人 红绡机灵,这又是自己家里,不像拓跋府那样复杂,鱼鳞舞很放心地让她去了,自己径直回房间。 她原本想着二姐斗气最多不过是跟谁口角两句。 二姐的脾气她知道,火爆炭一样,却也心地善良忘性大,再大的事只要吵一吵也就过去了,所以她也没放在心上。 可是在听到红绡的回禀后,鱼鳞舞怒了! “倒底还是娶了小老婆啊,还是在侯爷给送了银子后!好,真是好得很!”怕是娶的那个小老婆的钱还是自己和拓跋珪送的呢! 真是亏了那天徐家人对他们那副感激涕零的表演,害的她还私下对自己的小人之心觉得有那么点愧疚,真是不要脸! 鱼鳞舞立刻就想找徐家豪和那个梦梦的晦气去,红绡急忙拦住她。 “夫人,您今儿是回门,原该是欢欢喜喜的来,这会为了那么个人生气嚷出去,那不是给那些外人看笑话吗?” 指了指院子的方向,红绡劝道:“不是奴婢小人之心,那么些人里面谁知道谁是热心肠谁是黑肝肺的,谁又知道他们心里都是想什么的? 一个两个的眼睛都盯着咱们呢,这要是夫人您一个没沉住气,那些人白看了笑话去,回头还要四处编排您,岂不是便宜了青羊城那府里的人? 您刚嫁进门,这落了别人口实,总是好说不好听。虽说是在这里,可也保不准不会传进大夫人她的耳朵里。就是您不怕,被她阴阳怪气地唠叨也总是烦心。” 红绡担心鱼鳞舞真闹起来,对她将来在那些夫人之间的走动不利。毕竟她嫁的人不是普通人,将来出门应酬是绝对避免不了的,这要是被人抓住把柄,有的是废话说。 那些所谓的上层夫人小姐们,个个肚子里九拐十八弯的,哪个嘴里是肯轻易饶人的?抓了这个把柄还不有的打嘴皮官司啊! 鱼鳞舞虽然气怒,但也懂得自己今时不同往日,一言一行都要顾虑着拓跋珪些,心里不禁更烦躁。 换了衣裳出来,才跨过门槛,眼前的一幕又让鱼鳞舞无语了——那两个满脸堆笑,拼命献媚巴结的女人,真的是大姐家那个不讲理的婆婆和蠢气凌人的大姑连翠花? 真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您看您这通身的气派神勇,一看就是不一般的大人物!当初您一来我就觉得您不是一般二般的人,果然就是的,可见我老婆子还是有些眼光的。” 连老婆子喋喋不休地说着,唾沫星子四溅的让人躲闪不及。 “是啊是啊,我娘看人向来是最准的,不信您四里八乡的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 连翠花在一旁帮腔,看拓跋珪只是面色不动,眼珠转了转又陪着笑说:“要说咱家也是有福气的,您看这不就跟您做了亲戚吗? 如今这青川人人都知道咱们和侯爷您做了亲戚,那些人见了咱都笑脸相迎,巴结讨好都来不及呢!要说这还都是沾了您的光呢!” 拓跋珪绷着脸强忍住,一旁的老九却憋笑憋的心肝都疼。 这连家母女倒底会不会说话啊?看看这说的什么?整个一四不像! 老九很想对她们说:您二位赶紧一边歇着去好好学学怎么说话吧,可别在这丢人了! 可看看那两位,偏偏人家还自我感觉良好,一人霸占着一个方位,怎么也不肯挪动下脚步。 老九游目四顾,见连大郎不在,想来应该是陪着鱼鳞琅去了哪里,毕竟鱼鳞琅怀孕了,站在这人多嘴杂的地方会累。 老九暗自点点头。 这个连大郎虽然不能算是个真正的男子汉,这对待娘子上倒还是有点优点的,不像那个徐家豪,来岳父母家竟然还把个新纳的小老婆也带了来,简直是混蛋加混账三级! 连大郎不在,拓跋珪又要看着鱼鳞舞面上给连家人几分面子,老九有心想替拓跋珪打发这两个人,又怕自己得罪了,到时候鱼鳞琅在连家不好过。 想到这个,老九就忍不住替鱼家这两个姑娘叫屈——多么好的两个女子,偏偏嫁了那样人家,简直是暴殄天物! 老九想哭——自己和弟兄们可都还光着棍呢,怎么就找不到鱼家姑娘那么好的人?老天不长眼! 翻着白眼,老九忽然就看见了隐在门边的鱼鳞舞!他正想说这下有救了,就见鱼鳞舞竖起食指对他轻“嘘”了下。 嗯?战威侯夫人这是要干嘛?看笑话? 反正不关自己的事,老九也就乐的当什么也不知道了。 连老婆子还在叽歪:“您看您这样的大人物谁家闺女不做梦都求着?哪怕是被您多看两眼呢那都会笑的走不动道呢,就是倒贴嫁妆都肯的。 偏偏您却……呵呵,我知晓,您定是因为当年被救的事才这样。在您这是知恩图报,可是也太亏了些,毕竟那名声……” 老九眉头一挑——这连老婆子好大胆子,竟然敢挑拨是非起来! 瞟了眼门口的鱼鳞舞,老九暗自揣测这位暴躁的侯夫人会如何发作。 连老婆子的话一字不漏全进了鱼鳞舞耳朵里,她伸手拦住满眼冒火的红绡,示意再看看。 她觉得很奇怪,这连老婆子吃了什么药居然巴巴地跑来说她坏话? 要说起来,自己对连家还是不错的,连大郎的前程不就是拓跋珪帮忙的吗?这连家就算不谢她,最起码也不该拆她台才对啊! 这里面一定有鬼! “我倒要看看这个鬼是谁,别给我逮住,否则我一定叫他后悔!” 勾了勾唇,鱼鳞舞冷冷地说。 红绡在一旁既生气又着急。 她不明白大少爷为什么容忍那两个女人诋毁夫人,更不明白那两个女人得了什么失心疯在大少爷跟前胡说八道。 不是说两家是亲戚吗?少夫人还帮连家大郎弄了前程,虽说少夫人是为了自己大姐,可那也是帮忙啊。如今倒好,不说感激,倒过来成仇人了!这都是什么人呐! 红绡很不屑连家母女,连带着对大少爷也有了不满,觉得他竟然就任由别人说鱼鳞舞坏话却不阻止,简直过份。“回头一定要告诉老太太去!” 屋内连家母女啰嗦了半天,终于扯到正题:“我们是小民小见识,但也懂得越是身份娇贵的人就越对名声在意。 如今您是娶也娶了,恩也报了,想来纳两个妾,或者再娶上个平妻什么的都不算个事。再者说,像您这样身份的人要是没有两三个妾室,那不是惹人笑话吗? 不瞒您说,我认识的这家娘子,那真是天仙下凡一样的美人儿。不说那双手白嫩的跟管葱似的,那脸模子水嫩的跟白豆腐似的,就连那说话声,哎哟,娇滴滴的让人都能酥了半边身子去……我瞧着,倒是极配的上您去。” 连老婆子咧着一嘴烂牙,面目恶心地笑着低声道。那模样,让老九一下子跟边关开暗窑子的拉皮条老鸨联系起来。 拓跋珪唇角僵硬,努力把自己的头跟这老婆子拉开距离,心里哀嚎——舞舞,我的亲亲娘子啊,你相公都快被人卖了,你怎么还躲在一旁悠哉悠哉地看戏啊? 要不是他一心想着要让鱼鳞舞早点学习面对这些,将来好跟杨氏和外边那些人交锋,他至于忍得这么难受吗? 呜呜呜,可怜他一片为娘子着想的丹心啊! 门外鱼鳞舞听到这里已经是气怒攻心! 忍不住抬脚就想冲进去,忽然转念一想,不如趁着这机会看看拓跋珪这家伙怎么做。 这样一想,她硬生生地止了步,冷眼旁观事态发展。其实她也更想知道那老贼婆会不会说出背后指使的人。 连老婆子是个十足的乡人,她会贪财会搬弄是非,更会折磨自己媳妇,但是像这样好端端的来挑拨别人刚新婚夫妻的缺德事,打死鱼鳞舞也不信这背后没人捣鬼。 屋内拓跋珪终于受不了了,面对连老婆子那脸,他真的想吐啊! “你倒底要不要进来啊?站在那里这么半天脚不酸吗?” 拓跋珪突然暴起,冲着门口不满地喊了一嗓子,把连家母女吓了一大跳! 扭头看去,只见一身艳红服饰,领口镶着一圈雪白皮毛的鱼鳞舞冷着脸走了进来,那周身的冷气让连家母女还没靠近就已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这死丫头一嫁了富贵人家就立马大变了样,整个人就像那皇宫里的妃子似的,让人看着眼都红。 连家母女心里恨的牙痒痒,两眼跟生了钩子似的,直盯盯地瞪着鱼鳞舞那身漂亮衣饰瞧,恨不得上去给扒了穿到自己身上。 人的心思也真是奇怪的很,要说鱼鳞舞跟她们其实算不上有仇,就在前两天她们甚至还对鱼鳞舞心生感激,可是只一个夜晚的时间,一切都改变了! “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连伯母改行了,这保媒拉纤的本事可不小啊,难道是天生就会的么?” 一步一步地缓缓走来,鱼鳞舞气势大开,冷冷讥讽着并飞快地瞪了拓跋珪一眼——死男人,竟然早就发现自己了,害的她还以为藏的好呢! 鱼鳞舞一现身,连家母女立刻吃不住劲了,毕竟是在人背后说坏话,这被人抓了现行总是尴尬的。 连老婆子支吾:“嘿,那个,三娘子来啦,瞧我这眼神真是,老了不中用了,竟没看到。” 红绡讽笑:“幸亏您老眼神不好没看到,我们少夫人才看了场好戏,也看清了有些人的真面目!真真是忘恩负义不知廉耻的!” 这话说中了连老婆子的心病,顿时脸红了。 连翠花不乐意了,自己弟弟如今也是个官了,自己比不了鱼鳞舞,可是比红绡要高的多,哪能让自己亲娘吃个毛丫头的气?脸一扬,连翠花开口就骂。 “嗳,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呢?不过就是个下贱的奴婢,给人使唤的下贱人,有你什么事?你们侯爷可站在这里呢,他还没开口呢你就敢梆梆的了,谁教给你的规矩啊?” 溜了眼拓跋珪,见没有半点动气的样子,心里吃不准对方倒底怎么想,遂住了声。 “规矩?哈,就你也配提这俩字?别恶心人了!” 第41章 口角之失 “乡野村人,也敢放肆!”红绡很不客气地说,并狠狠地呸了一口唾沫! 一个乡野无知村妇,还敢指责堂堂战威侯府的人,口口声声的说什么“规矩”,岂不是太也好笑? 在红绡心里,自然鱼鳞舞这个新晋的少奶奶和鱼家一干人等都不属于这“乡野无知”之类的,所以她也根本没觉着自己这么想有什么不敬。 连翠花呆了一呆,忽地就跳起来指着红绡的鼻子喊:“好啊你,你……” 她还没说完,就被她娘连老婆子拉了一把。 “唷,这位姑娘,你这话说的可是好啊,乡野村人!啧啧,我们比不得那高门大户的,可不就是乡野村人嘛!不过这里的乡野村人可不是只有咱母女俩呢! 姑娘眼眶大,咱们可不敢得罪你,被你这么指着鼻子骂也只得忍了。唉,谁叫咱们老根底就在那,经不起人翻呢!” 连老婆子假意嘘叹道,恶意的眼睛在红绡和鱼鳞舞之间来回打着转。 红绡回过味来,知道自己一时情急就忘了大少夫人也是出身农家,虽说在自己心里没有这个想法,可架不住人多心挑拨。要是大少夫人生了气,她可就该死了。 于是急忙跪下,对着鱼鳞舞磕头又对着拓跋珪求饶,一边解释自己就是急了说话没过脑子,真心没那么想。 鱼鳞舞在听红绡那样说的时候,心里的确是不大舒服的。 在她看来,红绡毕竟是老太太的人,就算是自己为了她跟杨氏母子对面干架,说到底也是红绡为了保护她在先,谈不上恩不恩的。所以鱼鳞舞也没奢望着因为那件事就让这丫头转向自己。 说实话,要是红绡真的这么做了,她还要防备着呢——轻易背主的人谁敢相信? 因此当听到红绡脱口而出时,鱼鳞舞面上神色淡淡,心里却动了动——自己给人的感觉是不是太好说话了? 鱼鳞舞琢磨着,等回青羊城后她也得开始买些人好好培养。别人给的再好那也是别人的,自己以后还要面对拓跋府和外面那些形形色色的人,手里没个心腹人终究不方便。 红绡若是知道因为自己的口角之失造成了被鱼鳞舞排斥在外,估计会拿头撞墙。 拓跋珪在一旁只是冷眼看着,他相信娘子会处理好这一切。就算是处理不好,那不是还有自己给善后吗?所以不怕! “起来吧。”鱼鳞舞点头示意红绡站起来。 拓跋府的丫头,就算再不好那也是拓跋府的事,她可不愿让外人看笑话,哪怕是个下人的。 “谢少夫人。”红绡磕个头爬起来,才一抬头就看见大少爷丢过来一记冷冽的眼风,登时心里一颤。 鱼鳞舞没注意,她正对着连家母女全力开火。 “连伯母,这会人人都在院子里吃东西说话,怎么您老人家倒有这闲情躲在这屋子里?还把我夫君也强留在这里,难道是想,”瞟了一眼连翠花,掩嘴笑道:“仰仗我夫君的势力给翠花姐重新找个婆家不成?” “你胡说!”连翠花立刻红了脸。 “那是我猜错了啊!那我就不明白了,你们连家除了我大姐和姐夫,其他人似乎跟我战威侯府没有多大关系吧?那你们这么躲在一旁亲密地说着悄悄话是为了什么?” 鱼鳞舞半是嘲弄半是恶心,斜了一眼旁边的某人,心里有些不高兴。 连翠花跳着脚刚想说话,就被眼疾手快的连老婆子一拉,立刻想起昨晚被人嘱咐的话,急忙闭了嘴。 拓跋珪无语。 什么叫躲在一旁说悄悄话?还亲密!要不要这么恶心他啊? 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舞舞也会吃飞醋的呢!哈哈……想到这个,拓跋珪顿时心情大好。 鱼鳞舞是打定主意要逼着连家母女说出事情的真相来,可是她还没真正开始,就被人给打搅了。 “娘,姐姐,你们怎么在这儿?”扶着妻子的连大郎出现在门口,看着屋里的人一脸诧异。 鱼鳞舞一瞧大姐也来了,尤其是还挺着个肚子,心里再有火气也不能继续,别到时候没让连家母女怎样,倒让自个大姐给气出好歹来。 她可是知道的,别看大姐平时温温柔柔任人欺负好说话的样子,可要真到了自家人头上,她照样会变身母豹子。 得,打狗还得看主人脸呢,怎么着也要给大姐和大姐夫点面子。再说了,这个大姐夫虽然平时耳朵根软了些,但是对大姐还算可以,鱼鳞舞也不想因为这事让两夫妻心里起隔阂。 脸上立马端起笑容,鱼鳞舞快步迎向门口。 “大姐你来啦?让我瞧瞧你有没有吃好睡好。姐姐我可跟你说,你这肚子里可是有我的宝贝外甥呢,凡事多当心点!” 扶着鱼鳞琅的胳膊,鱼鳞舞好一顿话说。 连大郎微微红了脸向自己的妻子说:“娘子,你看三妹都这么关心你,你就别再胡思乱想了。” 鱼鳞琅瞪他一眼,嘴角却带着笑,显然是对丈夫的关心甚是满意。 “你看你,才嫁人呢说话就头头是道的,果然是嫁的人不一般啊,你可是有福了!” 眉眼带笑地看了看拓跋珪,鱼鳞琅打趣妹妹。 “我家夫君生的这般人才,而且一身英雄胆色名震朝野,自然不是一般的人。能嫁给他是我三生有幸,也不知道招了多少人羡慕嫉妒恨呢!”鱼鳞舞也不扭捏,点头好一顿夸赞,把拓跋珪高兴的眉飞色舞。 鱼鳞琅笑着轻轻拧了妹子胳膊一下,低声笑:“说你胖你就喘上了,还不端着些,叫人看了笑话咱们。” 鱼鳞舞一笑,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连家母女竟悄悄地溜了。 这对贼滑头!心里暗骂一句,转念一想也好,她们要是不走,等大姐姐夫转过话头问起来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呢! 今天是她回门日,再怎样她也不能让自家人心里不痛快。反正那人就在那跑不了,等她回青羊城后腾出手来再慢慢料理不迟。 村人虽然爱看热闹,但是对象是威名赫赫的侯爷,对于青川村民来说,那是远在天边一样的人物。尽管看着这个战威侯跟在自己媳妇身后进进出出,还一脸笑容的没有半点朝廷大官的样子,可是村民们也并不敢就真的认为他和蔼可亲而没有半点顾忌。 于是吃饱了一肚皮的食物和看够了热闹后,村民们三三两两地说着喜庆话开始告辞了,就连连家母女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村民们一走,关起门来就是自己一家人了,于是大家更是放轻松很多。 但美中不足的是,二姐夫徐家豪竟然留下了那个叫梦梦的小妾! “这叫什么事!咱们一家人聚聚偏多出个外人进来,说个话还得注意着,太憋气了!” 鱼潜把鸡毛掸子往大肚子陶罐里一插,气呼呼的嚷道:“二姐夫怎么做出来这样的事,莫不是脑子进水了?” 一想到二姐夫竟然不声不响地纳了妾,鱼潜就恨得牙痒痒——这不是给自己二姐添堵吗? “亏得那俩人脸皮厚,竟然还敢留下来,还敢当着咱们一家人的面恶心腻歪,简直气死人了!” “你声音轻点。”鱼鳞舞伸指轻嘘一声。 鱼潜就差没跳脚了,指着徐家豪在的方向冲鱼鳞舞不服气地喊:“我干嘛要声音轻点?这是我的家,我想怎样就怎样,还让别人管着咱们不成! 哼,他们做的出来不怕,我为什么要怕?难道就为了他一个小老婆,就忘了咱们二姐了?呜呜,可怜的二姐姐……” 一想到二姐背地里受的委屈,鱼潜忍不住泪眼汪汪。 鱼鳞舞急忙拿帕子给他擦泪,一边安慰着:“我知道你心疼二姐,我又何尝不是?刚才在饭桌上看着那两人,我都差点儿把碗扔过去! 可是弟弟,今天是我和你姐夫回门的日子,如果因为这事咱们闹起来,到时候传出去人家不知道还要反诬咱们仗势欺人。 你别忘了,你这个三姐夫可不是别的一般人,他可是战威侯!外面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呢,谁知道都是好是坏? 还有,姐也不瞒你,青羊城拓跋府里有人对我不满意,正变着法儿的想要逼你姐夫休了我。如果今天闹出事来,外面人怎么说?他们会不会说你姐姐我仗着战威侯夫人的名义肆意插手别人的家事? 我自然是不在乎,可是我不能不在乎你们,尤其是你。你是咱们鱼家的希望,爹娘和哥嫂姐姐们还都指望你将来考状元给咱们撑腰呢!” 鱼鳞舞一番话让鱼潜彻底安静了下来。 他本来就是个聪明的,刚才是替二姐委屈一时冲动,现在被这么一劝冷静下来立刻知道鱼鳞舞说的对。 他的学业在青川书院是上佳,书院先生也时常夸赞他有潜力,可是再好的成绩也经不住名声的重要。 以前鱼鳞舞没人娶时他还不敢太冒尖,也生怕到时候因为姐姐被人败坏的名声会影响太大。 可是后来拓跋珪巴巴的来求娶了,还是当今朝野闻名的战威侯求娶,鱼潜顿时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他再也不用刻意掩盖自己的聪明,学业顿时飞速飙升,引起了学院那个最神秘,最重量级老者的重视。 最近他刚刚被那老者收为关门弟子,这件事让整个青川学院都疯狂了。 鱼鳞舞也正是知道了这些才重新对弟弟筹划起了将来,他们鱼家,必须要出一个能踏进朝堂的人才! 姐弟俩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屋外守着的拓跋珪听了暗自点头——舞舞果然不是池中物! 看来自己也要提前为自己这个小舅子打下基础了!别说他徇私,这可是为了朝廷选材,公正着呢! 就算徇私了又怎么地?朝中有人好做官,不用白不用,他拓跋珪可不是个怕事的人。 听屋里话已经说完,拓跋珪悄悄离开。想起自己初进鱼家时候住的那个房间,一时动念往那里走去。 “侯爷!”背后忽然一声娇唤…… 第42章 秦家故人 这声音娇滴滴软颤颤,带着那么点儿欢喜,还有些微幽怨。 拓跋珪愣了。 这喊他的人他认识,徐家豪那混蛋新纳的小老婆梦梦! 提起这个他就郁闷,那是他给的钱啊,是为了讨舞舞欢心,为了自己二姨姐在那个穷的叮当响的徐家过好日子给的钱啊,竟然被徐家用来给那个混蛋连襟买小老婆了! 哇呀呀,实在是气煞人也! 因此拓跋珪坚决地拥护自家娘子,舞舞不喜欢的他也不喜欢。不喜欢姓徐的那混蛋,更不喜欢那混蛋的小老婆! 厌恶地扫了对方一眼,对那桃花般的脸心里吐了一口,拓跋珪冷冷地问:“你叫本侯有事?”不是问句,是直白的肯定。 “侯爷,我……”梦梦走上一步,眼中透出一抹希翼,让拓跋珪皱了眉头。 “站那别过来!” 似乎没料到拓跋珪会呵斥自己,梦梦怔怔地停住了脚步,仰着小脸看向对方,慢慢地,眼眶中涌出一团湿意。 “侯爷,你不认得我了?” “本侯需要认得你吗?”看着梦梦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拓跋珪又皱了皱眉——怎么这女子看起来有些儿面熟? 仔细在脑海中搜索了一番,拓跋珪发现一无所获,不由摇摇头。 “我,我是秦梦啊!侯爷,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 一滴眼泪摇摇欲坠地染在梦梦的眼睫毛上,顿时更将那份楚楚可怜添了三分韵味。 拓跋珪愣了一下。 见拓跋珪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秦梦很着急。 “少爷,我是秦梦啊!住在青羊城你隔壁的秦梦!” 秦梦?住在隔壁的?拓跋珪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恍然中似乎有什么影子破壁而出。 “你是……阿瑶的姐姐?”拓跋珪终于想起,指着对方:“你们家不是搬去外省了吗?怎么……”打量着这个昔日的邻居,拓跋珪诧异地问。 他分明记得当初秦家是去投靠外地的舅舅家的,那时候他刚刚失去娘亲,正是深陷痛苦的时候。可是他的亲爹却不顾嫡妻薛慰娘尸骨未寒,等不及地娶了杨氏,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更好地照顾他拓跋珪! 别说他那时还是个孩子,即便是大人也受不了。更何况杨氏嫁进门未满十月就生下了拓跋瑢! 可以说在拓跋珪的心里,与其说是不喜欢杨氏这个继母,还不如说是更伤心自己的亲爹! 那时候自己亲爹的眼里心里就只有杨氏和刚出生的拓跋瑢,对他这个嫡长子浑不在意,虽然有祖母和三叔三婶的照顾,但在他心里最需要的其实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可是拓跋英没有管他,反而时常因为杨氏的各种委屈叱责他。这时候他就选择了逃避,想借此忘了这种痛苦,哪怕只是暂时的也好。 而隔壁秦家就是他逃避的桃源。 秦家有两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妹妹叫秦瑶,姐姐就是秦梦。 在拓跋珪记忆里,秦瑶是外人里对他最关心体贴的人,没有之一。 有段时间他心里甚至萌生了想要跟秦瑶永远在一起生活的念头,不是为了别的,是那份无形却让他舒服的关心。 他毕竟是贵家子弟,心里再怎么悲伤也不会流于表面,更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可怜,那对于他来说是一种耻辱,伤害他的自尊。 而秦瑶从没有因为他的身份有高看的意思,甚至连给他菜包子烤红薯都是那副“我不敢浪费了,怕爹娘打我,求你帮忙给我吃了吧”的可怜样,让他既骄傲又满足。 看,即使自己再被爹爹不喜,人家还是要求着他的——小小的拓跋珪自欺欺人地骄傲着,直到有一天他再去秦家时却再也看不见半个秦家人! 那一刻拓跋珪惊惶了! 他就像只被猎狗追撵的兔子一样,慌张地跑到街上,看见个人就一把拉住问秦家去了哪里? 然后所有人都回答他,秦家去投靠外省的舅舅了,因为秦家很穷很缺钱,在这青羊城过不下去了! 拓跋珪失魂落魄。 秦家原来很穷吗?原来秦瑶家很需要钱吗? 那为什么秦瑶她不跟自己说呢?需要钱他可以给啊,他可以给很多很多的钱给秦家的,只要秦瑶能天天在他身边陪着他说话,陪着他哭或是笑……他不介意对方小而柔软的手抓着他的手,一起趴在地上捉扭来扭去的蚯蚓,不介意把一身华贵的衣裳弄的脏兮兮……真的,他不介意。 可是秦瑶竟然没有跟他说半个字!竟然没有!而且还悄无声息地就搬走了,撇下他一个人! 昨天还在一起头挨着头比谁的蝴蝶翅膀好看的,只是一夜过去,就完全变了样,拓跋珪的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看着空荡荡的秦家院子,他跟游魂一样在里面一间间,一处处的走过,到最后,心里的茫然突然转成了忿恨——他就这样讨人嫌吗?竟然一个个的都要逃开他! “好!既然连你也只是哄我,还逃开我,那么,从此就当你我从不认识,我再也不会记得你!” 紧攥着拳头,他昂着头倔强地不让眼泪流下。 回家后他就一改从前,先是向祖母要求出去读书。 原本柳老太君怜惜这个嫡长孙,说什么也不同意,说是想读书是好事,但不需要出去读,凭拓跋家请个学问好的先生不是难事。 拓跋珪没答应。他转去求三叔,后来祖母答应了,于是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带着一个名叫松儿的小书童离开了家,那时,他才八岁多点。 八岁多的孩子,再怎样心气高傲,还是需要朋友的。 在陌生的环境里,最能跟他成为朋友的无疑就是身边服侍的书童,但是最后的结果,却再次将他单纯的美好愿望硬生生地扼杀了——他所倚重并信任的朋友竟是杨氏派来的监视!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书童最后并不想为杨氏效劳,结果被杨氏当着他的面活活打死! “他是我害死的吗?不,他是你害死的!要不是因为你他不会死,所以你才是杀害他的凶手。瞧,他死也不闭眼,那是他在恨你呢!” 杨氏弯着腰对年幼的他轻笑,望着他惊惶,望着他对面前一切的无能为力,轻轻地笑着说。 “不!不是我!我不是凶手,我不是!”小小的拓跋珪抱着头使劲摇着,崩溃地大喊大叫。 亲眼目睹身边人被活活打死,那血肉模糊的场景让拓跋珪大病一场! 病好后,他彻底换了个模样…… …… 这些旧事早已被他刻意尘封,而今却在这个叫秦梦的女人再三求证下鲜活了起来……拓跋珪突然觉得头好痛,痛的像是要炸裂一般! 忍不住抱着头,他低吟出声! “侯爷你怎么了?莫不是哪里不舒服?” 看见拓跋珪的转变,秦梦先是惊喜对方终于认出了自己,再然后就是惊慌——战威侯好像因为自己的出现病了!这要是被人知道自己还有命活着吗? 秦梦一阵惊慌,不自禁地就走上前去伸出手想要帮拓跋珪按揉头痛——她有很长一段时间一直都是这么伺候别人的,无论是男还是女,只要是人家一声呼喝,她就得立马上前。 “侯爷,你头痛么?我来给你揉揉吧!”秦梦站在拓跋珪跟前,抬头望着他,同时踮起了脚尖。 …… 鱼鳞舞劝好了小弟鱼潜,出来后觉得屋子里有点闷便叫上红绡,意思要出去走走。 其实她心里是想一个人的,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一个人。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她已经嫁了人,还是名声显赫的人家,再不能像以往那样随意自在了。不为自己也得为拓跋珪着想,还有自己的家人,尤其是弟弟鱼潜。 “真是麻烦!” 一脚踢飞了颗小石子,鱼鳞舞气闷地嘟嘴咕哝,让身旁的红绡想笑又不敢。 “少夫人,既然您想出去走走,奴婢觉得不如让咱们侯爷陪着您一起啊。” 红绡说。她还是没改过来喊鱼鳞舞少夫人,却叫拓跋珪侯爷,听起来有些不伦不类的。 只是鱼鳞舞也没去计较——反正拓跋珪说了,他一早就给皇上呈了折子,估计这两天她这战威侯夫人的名分就彻底坐实了,到时候再买了人,干脆集体改口还痛快些。 红绡的话颇合鱼鳞舞心意,便笑着点头问拓跋珪现在哪儿呢? “我恍惚听说是去了后面,大约是想略略歇息片刻。您这会去估计正好。” “嗯,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他吧。” 主仆两人前后脚跟着往后边去,才转过屋角,就听见有女人娇滴滴的声音传来,鱼鳞舞当即眉头一挑! 好啊,错开人眼不见,竟敢跑到这里来勾搭女人了! 刚伸了下手,鱼鳞舞下意识地想要撸袖子,一转眼看见红绡急忙停住了手。 红绡自然也听到了那个女人在叫着“侯爷”,还殷切地问怎么了?心里顿时比鱼鳞舞还要上火! 这回可是她陪着来的,要是侯爷真有什么事情,别说老太太会怪她,就是在少夫人跟前也落不到好。说不定还会里外不是人。 “少夫人您别气,奴婢估摸着这是哪个想往高处爬的不要脸东西!您晓得,这世间多的是这种下贱货,跟咱们侯爷可没大关系。” 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鱼鳞舞的脸色,红绡又道:“若说别人,奴婢是不敢的,但咱们侯爷,奴婢却可以用性命担保咱们侯爷绝不是那样人!” 看红绡急切的神色,鱼鳞舞心中一动。 “瞧你急的什么?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呢!毕竟我和你们侯爷可是很早的时候就认识了,他是什么样人,我还是有把握的。” 指了指前头,鱼鳞舞微笑:“走,咱们也去瞧瞧,是哪家的女子在我夫君面前如此乖巧讨好,竟是比我这个正牌夫人还要尽心尽力了!” 心里告诉自己不要误会不要乱吃醋,可这话说出来还是不自觉地带上了酸味。红绡听的出来,也只是点头答应,并不敢笑。 第43章 被娘子耍了 即使是被挑起了常年深埋的心结,对于秦梦的靠近,多年的沙场血战所培养出来的警惕还是让拓跋珪瞬间回神。 “不许上前一步!否则莫怪我铁血无情,不认得你是谁!”拓跋珪寒着脸冷冰冰地叱喝道。 秦梦正准备好了要如何在这个男人跟前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让他为自己的小意温柔迷离,突然被这冷冰冰的刻板声音喝住,顿时有点傻眼。 她一脚已经抬起要往下落,这时便愣愣地落不下去了,顿时呈现一种进退不得的窘况,煞是尴尬。 这,这是怎么回事?刚才不还是好好的吗?而且她看的分明,这个男人的确像来找她的人说的那样,对于妹妹秦瑶是有别样情怀的。 她原本还不大相信,总想着按照地位身份来说,一个幼时的小玩伴怎么还会被他堂堂战威侯记在心里?直到她看见这男人因为她提起了往事,提起了她那个妹妹,忽然间就面色剧变! 秦梦顿时窃喜。 既然妹妹的确是这个男人的心魔,那么,她利用妹妹来接近他应该不是难事。秦梦对自己很有信心,她坚信只要能让自己在战威侯的面前展现出自己最温柔如水的一面,这个内心孤苦的男人一定能手到擒来。 秦梦看不起鱼鳞舞,也压根没把鱼鳞舞当回事。 在秦梦的心里,像鱼鳞舞那样举止粗鲁,毫无温柔的女子怎么能拴的住男人?还是个威名赫赫的伟丈夫!鱼鳞舞不过就是运气好,遇到个知恩图报的好男人罢了! 这样的好男人怎么能便宜了她那么个女人?那不是暴殄天物吗?那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秦梦没想过自己能胜任战威侯夫人一职,何况也容不得她妄想。她只是想着被这个男人收为妾室,做个良妾就好。 过去的岁月实在让她受不了了。所以当有人找到她,叫她做事,并许诺说事成之后一定会让她心想事成时,秦梦几乎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 而她在看到拓跋珪听到自己妹妹时的表现,让她更加有了信心。 可是,为什么突然间这个男人就变了冷脸呢? 秦梦想不通。 鱼鳞舞却暗自松了口气,轻笑着对红绡道:“我还想着要亲自出马呢,没想到你们侯爷自个就平定了,倒是省了我的事。” 红绡也笑:“咱们侯爷是什么人?岂能随便来个什么女人就被迷倒?又不是那二……”忽然想起自己是奴婢身份,就算主子不好那也是主子,断容不得她一个奴婢来排揎的,忙住了嘴。 鱼鳞舞自然知道她想要说的是谁,不由一笑,对自己的男人更是心生骄傲,带了红绡款款地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拓跋珪一抬眼就看见自家娘子走了过来,心里先是吓了一跳,生怕她误会什么。 “我若不来,岂不是生生错过这场痴情女子献芳心的好戏?” 撇撇嘴,即使明知拓跋珪的为人,但在对着明显想打她男人主意的女人面前,鱼鳞舞还是心里不痛快。尤其是当她看到这个女人竟是徐家豪新纳的小妾时,心里更是腻味的慌。 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也敢打她男人的主意,太恶心人了!当她是死的吗? 鱼鳞舞决定,她要拿秦梦出气! “哟,这位美人儿是谁啊?怎么我瞧着这么眼熟呢!抬起脸来让我瞧瞧,是怎样一个温柔如水的美人,竟连我夫君那样的人也迷住了,在这里磨蹭着不肯出去呢!” 故意捏着装腔作势的调调,鱼鳞舞走到一见她来立刻低下头去的秦梦跟前,慢条斯理地摸着自己的手背,轻笑着问。 不等秦梦说话,拓跋珪先急了:“舞舞,不是那样的!” “那是哪样的?”鱼鳞舞截住他的话,压着心里的笑故意绷紧脸说。 “你可别哄我了,方才我都瞧见了!不仅是我,连红绡也瞧见了!你不信只管问她!”毫不客气地,鱼鳞舞把红绡拉下水。 红绡顿时苦了脸! 她是明知鱼鳞舞在故意找茬,但是她能说不吗?能拆穿这小俩口的游戏吗?谁不知道在侯爷心里少夫人的位置,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敢惹少夫人不高兴! 可是要她睁着眼睛说瞎话又实在是为难她! 这要是换个人,她红绡也没多大为难,可这是拓跋珪,他们拓跋府的少主子,威名赫赫的战威侯爷啊,她怎么敢? “少夫人!”红绡求救地看向鱼鳞舞,恨不得跪下来求鱼鳞舞别玩她了,没瞧见侯爷的脸都变了吗? 这本是一场鱼鳞舞故意调戏自家夫君的戏码,怎知旁边的秦梦竟忽然触类旁通起来! “夫人,您别怪侯爷他,是,是我不好。” 抬起张艳丽的脸庞,眼眸中一泓秋水般的泪珠儿欲落未落地,沾湿在眼帘儿上,怎一个楚楚可怜! 鱼鳞舞看的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秦梦又开口了—— “其实说来,原也怪不得夫人生气。只是我与侯爷并非陌生人,实在是幼年时的邻居,自小玩熟了的。今儿因是久别重逢,难免就……” 秦梦越说声音越低,似乎很是害怕的样子,抬头飞快地梭了鱼鳞舞一眼,语带喃喃:“这都怪我,是我故人重逢,一时激动失了分寸。夫人您向来娴雅端庄,千万不要错怪侯爷他……” 鱼鳞舞瞧着她那模样,蓦地只觉胃中翻滚——太矫情恶心人了! 红绡却早已气愤了:“你这人说话可真好笑!我家主子们自己的事,该怎么着是他们自己主意,何时轮到你一个外人来多嘴多舌?怪不怪的干你什么事! 我家主子还没说话呢,你倒叽歪一堆,还让我家少夫人不要怪侯爷!我呸!你也配说这个话,不怕风大闪了你舌头!你算老几?不过是一个妾,小老婆而已,跟我这奴婢也高不到哪里去,这儿也有你说话的地?还不滚一边去!” 红绡本是拓跋府的家生子,又是柳老太君院子里得用的人,自小到大在一旁看那些丫头婆子训斥人早就熟透。她口齿又伶俐,这一训起人来,就听得声音如同珠落玉盘般,煞是清脆好听。一时间倒把鱼鳞舞给听住了,竟由着她顺嘴说了那么一大堆话! 听完了还暗自喝了声彩,心下暗忖:“这调教过的丫头就是厉害有见识,今儿要是没有她在,少不得还要我自己去训斥这秦梦。虽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我素来不是这种会吵架的,跟她对上未必不会吃闷亏。 再者,她是那个徐家姐夫的小老婆。我若训斥她,回头她去人前哭诉,我又懒得理睬,岂不是白白教人陷害了我?我不在乎,可是我得在乎家人,在乎夫君。尤其是弟弟,万不能因为我连累了。唉,没想到有了这重身份,做事倒是缚手缚脚起来,真真不痛快!” 一面又想,回头定要赶紧的买人进来,趁着红绡这几个家生大丫头在,好好帮自己调教一番,也让自己省些力气心思。 鱼鳞舞在这里乱七八糟的一通瞎想,那边被红绡训斥的秦梦早已羞红着脸哭的梨花带雨。 她自然不敢,也不屑向鱼鳞舞分说,只把张粉脸向拓跋珪半仰着,轻声低泣—— “侯爷!我……我真的委屈死了啊!我是真的一番好意想为夫人解释,为何夫人跟前的奴婢要这么羞辱梦梦?莫非这也是夫人的意思么?不不,夫人向来心胸宽广高贵端庄,怎会跟丫头一样的见识! 可这个姐姐她是夫人跟前的人,我……唉,罢了,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因为与侯爷久别重逢,心里太欢喜,又怎会惹恼夫人……跟前的姐姐……” 她声音又低落下去,粉颈也低垂,恰到好处地露出半截雪白肌肤,只是除了拓跋珪,谁也看不到。 可是拓跋珪没看到! 他在沉思,思索这一场突发事件的前因后果。 要说一开始拓跋珪还没弄懂事情的原委,可在红绡一顿训斥,然后秦梦的一番诉说和对他的关心表白后,他已经醒过味来了。 这个秦梦!呵呵,当他拓跋珪还是当年那个八岁的小孩子吗?竟然还在他眼前上演这样的戏码,拙劣! 漫说当初对他好的人是秦瑶而非秦梦,就算是秦梦本人,现在他已经娶了舞舞,怎么还会把这个抛离自己,甚至都做了别人小老婆的女人放在眼里! 由秦梦想起秦瑶,拓跋珪自问,若是今天来的是秦瑶,自己会怎样对待? 想了想,最终觉得自己可能会大人不计小人过,然后给笔银子算是对当初的答谢和终结,绝不会因为她跟鱼鳞舞发生任何矛盾。 想清楚了,拓跋珪才看向鱼鳞舞,这才发觉对方眼中的戏谑! 瞬间明白,自己被娘子给耍了! 一霎间,拓跋珪咬牙,很想摁着鱼鳞舞打一顿屁股!又或者,在她身上某处磨磨牙齿,咬个几口。 鱼鳞舞一看他的眼神,顿时明白这家伙心里在转什么念头,不由得就想起新婚之夜时他耍无赖的情景,脸上顿时一热,急忙低了头躲开了他的眼神。 拓跋珪由不住的就是一笑,眼中情意暖暖,看在旁边两人眼中各自一番滋味。 红绡心底自是欢喜,她还真怕拓跋珪歪了心思,到时候委屈的是少夫人,可苦的绝对是她这个贴身丫头。 秦梦心里就是酸苦无边了。 她心里不忿着:凭什么这个乡下女人这么好运飞上枝头变凤凰?凭什么她秦梦就该苦熬苦撑着受人欺负?凭什么这女人明明姿色比不上自己,出身也好不到哪去,偏她就是夫人,而自己就是小老婆?凭什么她嫁的男人是名利双收的贵家公子,而自己就得窝囊委屈地跟着个废物点心般的蠢男人? 不公平!真是太不公平了! 秦梦恨不得仰天长嚎! 第44章 曾经名门 秦梦不甘心。 心里酝酿着说辞,正想着要如何不动声色地狠狠反击,却听见鱼鳞舞淡淡慢慢地开口问她——“我就是怪你了,你待怎样?” 好……霸道! 秦梦再次被噎住。 是啊,人家就是欺负她了,她能如何? 比身份地位,人家是战威侯和拓跋府的双料夫人,她秦梦算什么? 秦梦哑然。 仿佛嫌秦梦被欺负的不够,红绡也跟着开口。 “在我家夫人的地盘上,你一个他人的小妾看见鱼家的姑爷,不说赶紧的避开,倒是背着人上赶着去嘘寒问暖,是想蓄意图谋些什么?” 这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一对儿欺负人不怕事大的! 拓跋珪在一旁默默为鱼鳞舞和红绡点赞——娘子威武!看连跟着她不久的红绡都变得这么可喜可贺了,功劳啊! “我……侯爷!” 被主仆两人挤兑的秦梦几乎站不住脚,寻遍四处却发现无人帮自己一把,终于还是娇声软气地向拓跋珪开口求援。自然,是带着满眼可怜的泪水。 拓跋珪眨眨眼,不负秦梦的愿望开口——“娘子说的是!” 啊?秦梦差点昏倒! 这都什么人啊这是?有这样合着伙欺负她一个弱女子的吗?还是一家人合伙!太太太可气、太太太不公平了! 秦梦很想跳脚骂人,骂鱼鳞舞张狂,骂红绡放肆,骂拓跋珪——眼瞎了! 是的,秦梦觉得拓跋珪就是眼瞎了!要不然怎么放着那么多大家闺秀豪门千金不要,偏偏娶了鱼鳞舞这么个没知识没见识没规矩没礼仪,什么都没有只懂得撒野泼妇一样的乡下女人? 秦梦惶然:这样的鱼鳞舞和拓跋珪她没见过,也招架不来啊!她该怎么办?放弃吗?可是那来找她的人会允许她放弃吗? 可是不放弃她又该如何? 亲眼看见这对夫妻是怎样的恩爱,亲眼看见拓跋珪这个过去的邻居转变的让她不敢多看一眼,她实在没有信心。 拓跋珪,再不是当年那个憋着满眼满心的泪和委屈,会为了半个烤红薯都笑的开心,跟在秦瑶屁股后面的八岁男孩儿了! 如今再见,这个当年的男孩已经一身气势,霸道纵横的惊人,她如今只敢偷偷的仰视,再不能像当年一样带着施舍的态度去可怜他了。 时移事易,造化弄人! 寻思间,徐家豪找了过来。 “梦梦,你怎么来了这里?让我好找。” 徐家豪欣喜地走过来,忽然一眼看见被墙角遮住了身影的拓跋珪,心下顿时后悔,却已经后退不得了。 只得硬着头皮上来见礼:“啊?原来新姑爷你也在呢!哈哈……” 干干地笑着,徐家豪打着哈哈准备拉上秦梦转身就走。不防拓跋珪却冷哼了一声! “原来是徐家的公子!本侯幸会了!” 呃?这是怎么说?不叫他姐夫却说是徐家公子,这是要跟他拉开距离吗?而且还自称“本侯”,这是要让他撇开连襟身份给他见礼啊! 徐家豪不喜欢拓跋珪这个连襟,非常的、极致的不喜欢! 只要一看到这个人他就会想到那袋白花花的银子,和他用这笔银子买的女人! 羞辱! 自诩是读书人的徐家豪心气高傲,在妻子鱼鳞珑被逼无奈为徐家上下出头之时,他心里却分外气愤,尤其是妻子得到村里人的夸赞,他就更生气了。 一个女人不知道安分守己地伺候丈夫,服侍公婆,却出头去掐尖要强,简直是丢他的人! 可是他不满意也没办法,因为穷啊! 徐家太穷了,一大家子人只知道要体面,要维持祖上传下来的荣光,半点不懂生计,如何能不穷? 徐家能撑到今天,还是亏了鱼鳞珑那笔丰厚的嫁妆,亏了鱼鳞珑的能干泼辣,要不徐家纵有媳妇的嫁妆也架不住内鬼外贼的算计。 可是这些徐家豪都不想,他想的就只是这个妻子压了他一头,在所有人跟前,他和徐家上下说的话不及鱼鳞珑放一个屁重! 村里有大小事,尽管他去了,他爹老徐头去了,可每到要给决定的时候,人家都要问一句:“这事家豪媳妇同意吗?你们且问问她去再说!”然后,他们父子灰溜溜地回来! 太丢人太耻辱了! 徐家豪觉得,要不是鱼鳞珑太张狂,他怎么会在人前没有分量,抬不起头来? 都是这个女人的错!所以,如果有天他徐家豪能时来运转,他一定要第一时间休了这个女人,另娶贤妻! 就是抱着这种心思,徐家豪在煎熬中度过每天,一面痛恨着自己娘子,一面却又离不得她。 终于,他徐家豪时来运转了,竟然得了那么大一笔银子,一笔不需要他和家人还的银子!他欣喜若狂,徐家上下也欣喜若狂! 可是,他依旧不能休弃鱼鳞珑,因为这笔银子是鱼鳞珑那个名声尽毁,他极力想摆脱的讨厌妹子和未来连襟给的! 这真是件叫人悲伤的事。 徐家豪想不通,为什么堂堂战威侯会舍弃别人,单单钟情鱼鳞舞那个烂女人? 不公平啊,不说别人,就是他徐家随便拎出来的哪个女子都比鱼鳞舞强! 这件事在他心头盘桓许久,最终得出两个结论——要么是鱼鳞舞挟恩以报不要脸的勾引,要么就是,拓跋珪眼瞎了! 无论哪种情况,在当下这样的情况下,徐家豪是怎么也不敢休妻的了。 左右思量后,他决定不休便不休吧,反正靠着战威侯这棵大树他也好乘乘凉。鱼鳞舞跟自个姐姐关系好,有鱼鳞珑在,还怕以后没有好处吗? “嗯,看来这个女人还是有点用处的,既然如此且先放过她等等再说。” 徐家豪自认为宽宏大量地跟家人商量,得到徐家上下一致的同意,尤其是他爹娘! “不过,不休妻可以,但我也要纳个妾。至不济也要买个。咱们徐家曾经可是名门望族,哪家有名望的人家没有妾的?那不是惹人笑话吗? 如今虽说是倒了,但规矩不能改变。没钱也就罢了,如今有钱了却是要把这规矩立起来,也给外面那些什么都不懂的人瞧瞧,咱徐家还是爷们当家做主!” 徐老头子铿锵有力地说,引来全家人的叫好声,自然除了鱼鳞珑这个讨他们嫌的媳妇! 跟儿子一样,徐老头也认为徐家父子不得村人的重视,所有的错都是鱼鳞珑犯下的,他也很不喜欢这个媳妇。儿子一把意思露出来,他立刻双手双脚地赞同,不仅如此,还努力地出谋划策。 “既然要纳妾,自然不能再选那样的乡下村姑了。妾身份虽寒微,但是生养后可以扶为良妾贵妾,跟正室也差不了多少。我建议要纳就要纳那种出身清白,最好是青羊城里出来的人。人家见识面广啊,抬出来也好压压其他人。”徐老头说。 对于他说的“压压其他人”,大家心领神会是指的谁,于是,点头,通过。 就这样,徐家豪神不知鬼不觉地买了秦梦回来,直到第二天鱼鳞珑做好了早饭招呼全家人吃饭时她才知道! 对着站在自己跟前双手奉茶却只是弯腰,连个下跪都不肯的秦梦,对着口口声声是为了徐家子嗣着想,为了徐家的昔日荣光,为了延续徐家的规矩的徐家上下,鱼鳞珑一把掀了桌子! 鱼鳞珑病了,直到鱼鳞舞回门她还病体淹缠着。 这次她不顾徐家人的阻拦挣扎着过来,就是为了让妹妹妹夫看清徐家上下人的嘴脸,不让他们再想通过自己占便宜。 也因为这样,徐家豪在鱼鳞舞和拓跋珪跟前更加没脸了。 这时拓跋珪这句冰冷的话,而且声称“本侯”,徐家豪明白,他和他家人是让战威侯这棵大树嫌弃了! 都怪那个死女人! 心里暗骂一句,徐家豪只得上前来见礼。 “在下,见过侯爷!” 陪着笑脸,徐家豪趋前两步拱手纳头一拜。 “嗯。”拓跋珪淡淡地嗯了一声,却没有立马叫起,更没有伸手相扶。 徐家豪心里叫屈,更是暗骂。怎么说自己名义上也是姐夫,伸手相扶怎么了?这不是最正常的人伦规矩吗?连这个都不懂还战威侯呢! 僵着身子还等着拓跋珪叫起,偏听见身旁的秦梦开口:“相公,三娘子也在呢!” 这话一落,徐家豪几乎想破口大骂! 跟拓跋珪见礼还罢了,谁叫人家是战威侯,身份地位比他高?可是鱼鳞舞那个女人,他嫌恶躲避还来不及呢! 秦梦其实是好意。她原本的意思是拓跋珪在这,可人家的新娘子也在这,你不能眼里只看见一个。虽然说那是个女人,可架不住人家是战威侯的女人啊,既然已经磕了九十九个头,还差这最后一响吗? 而且若是忽视过鱼鳞舞去,只怕那粗鄙女人不知要在战威侯跟前上多少他们的眼药呢! 这叫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更不能得罪小女人! 徐家豪哪里知道秦梦的心思?他只是恼恨的满腔怒火,脸上却挤出丝干巴巴的笑,就势转身对着鱼鳞舞拱手弯腰一揖——“不知姨妹也在此,恕姐夫不察,得罪得罪!” 弯腰下去,徐家豪暗想,拓跋珪他没办法,可是这鱼鳞舞毕竟是鱼鳞珑的妹子,在自己跟前势必要还礼的。自己偏就施个大礼,鱼鳞舞还不得给自己半跪下? 鱼鳞舞跪下了不算什么,但是她身后是战威侯和拓跋府啊,这一下跪不就间接代表了战威侯拓跋珪和青羊城的拓跋府给自己下跪?横竖自己是占便宜了,也补了刚才的不甘。 这么想着,徐家豪就实实在在地给鱼鳞舞行了大礼,把只要拱手的礼生生行成了拜见长辈和学堂先生才有的揖礼! 谁也没想到徐家豪会如此!但他们更没想到,对此鱼鳞舞就跟拓跋珪一样,抬眼轻哼一声! 这一声,极度的不满,极度的不喜,更是极度的——不屑! 第45章 债主夫妻 这是刺裸裸地打脸! 徐家豪顿时羞忿了! “三妹妹如今嫁了人,气势果然不一样了,眼睛只望着高处瞧,再也看不见脚下的路了呢!” 鱼鳞舞瞅他一眼,欲待再刺他两句,这时拓跋珪站了过来。 “你这句话本侯不爱听!你也是读过几天书本的人,应当懂得这些个道理。舞舞已经嫁给本侯,自此就是本侯的夫人,受人尊敬本就理所应当。 本侯这个爵位是用性命拼下来,是皇上恩赐下来的。虽说是按照家规你是姐夫,可是家规再大总不能越过国法去。” 徐家豪张张嘴,想要提醒这个连襟,关于鱼鳞舞战威侯夫人的名号,皇上还没下旨呢! 拓跋珪瞟他一眼,看他闪烁的眼神便知晓他想要说的话,冷淡地撂了句:“本侯请恩旨的折子早早上呈了龙案,这会御旨只怕已经要到青羊城了。” 一句话,顿时让徐家豪偃旗息鼓。 莫说皇上的旨意下来,即便是没下来,他徐家豪不过一介乡野村人,就算祖上有些出息,那也是祖上,如今的徐家什么也不是! 不得已,只能忍了这口气,打起笑容来给鱼鳞舞赔罪。 鱼鳞舞本来就看他不顺眼,现在被他那么一番话,更是懒得理他。见他笑脸拱手,索性发了脾气,冷漠地哼了一声别过脸去,连眼风都没给半点! 徐家豪心里那个怨啊! 这可真真是拿人手短!这哪里还是姨妹连襟?分明就是个债主!偏偏他还说不出半句硬气的话,只能一味的拱手陪笑! 秦梦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突觉徐家豪万分的猥琐不堪! 再看向拓跋珪,那般的神采飞扬,气势摄人心魂,心头顿时一热,暗暗思忖—— “我便是不愿服气!凭什么鱼家这个女儿样样不如我,偏她就能嫁了战威侯进了拓跋府?我不过是运气差了点,若是我有这般运气,怎么比不得鱼家这丫头?那时,让人跪在我跟前地下,该是何等的痛快!” 这么想着,秦梦看向拓跋珪的眼神炽热起来,暗暗在心里打定主意,说什么也不能放过了这个机会去。 鱼鳞舞虽然很不喜欢很鄙薄徐家豪,但他终究还是自己二姐的夫君,也不好太过分了。看着面前伏低做小的徐家豪,鱼鳞舞忍住厌恶示意拓跋珪赶紧把人赶走。 收到娘子指示,拓跋珪便装腔作势地说了几句大道理,无非是国上家下,做人不可亏负天理,还顺带说了句仰承天恩的话,直把徐家豪说的冷汗涔涔,这才挥了挥手命人离开。 拓跋珪一发话,早就想离开的徐家豪立马敷衍了两句拉着秦梦,脚底生风一般地走了。 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架势,鱼鳞舞直想笑。不防拓跋珪忽然低了头在她耳朵边轻声一笑问道—— “娘子,为夫如此揣摩你的心意,为你撑腰,你可有些奖赏啊?” 顺手摸了下娘子的脸,拓跋珪忽然发觉娘子的皮肤光滑如上好的绸缎,忍不住又摸了下,那细致的触感让他顿时恋恋不舍起来,索性伸手在娘子脖子和脸庞间游弋起来。 “奖赏?你还敢要什么奖赏!我赏你一个毛栗子吃是真的!你说,你背着我们,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到这后边来想做什么?佳人有约啊?” 鱼鳞舞一边躲闪拓跋珪的毛手毛脚,一边假装绷脸。 女人真是不讲理的! 拓跋珪被鱼鳞舞这话憋的不轻,正想找个理由打发走红绡,然后好收拾自己娘子,这时鱼潜跑了来叫他们,说徐家豪要回家去了。 按照道理,拓跋珪和鱼鳞舞这对新夫妻自然是要去送亲戚的,只是两人都甚是反感徐家豪,便不大想送。 “那二姐呢?她怎么说?也要跟着回徐家去吗?”鱼鳞舞忽然想起自己二姐,急忙问。 “二姐正烦恼呢,她还拿不定主意。况且她那样子,病恹恹的,我是真怕半道上会被那个人和他小老婆扔下不管。”鱼潜苦恼地说。 “他敢!”鱼鳞舞眉毛一立,哼了一声。 虽然这么说,但鱼鳞舞还是不放心二姐的,便叫了拓跋珪一起赶往前头去。 徐家豪被鱼鳞舞夫妻两个一场批驳,到了前头就开口告辞,浑然不管妻子鱼鳞珑抱病在身。 只要一想到后院那对债主夫妻,对鱼家这个地方,他徐家豪是半刻也不想呆了! 口中打着哈哈敷衍着嘴上留客的大舅哥鱼渊,徐家豪拉过秦梦就往外走。 鱼鳞珑跟在他们身后,目光落在那借由宽大袖子掩护下紧握的双手上,心头一阵悲凉。 曾几何时,前面那个男人握着她的手,细声细语地跟她说着最动听的情话,跟她保证今生不会负她半点? 可如今呢?才不过几天时间,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变的面目全非支离破碎! 鱼鳞珑回想起自己傻乎乎地为了徐家,为了眼前这个男人拼命地干活,费心操持家务,可这个男人却趁着她忙的昏天黑地时,静悄悄地买了个女人回来当小老婆! 如果徐家豪买秦梦的钱是他徐家自己出的,鱼鳞珑还不会觉得受到太大羞辱。偏偏,徐家穷的连她原本丰厚的嫁妆也早就花光了,哪里还能有钱买小老婆? 不用说,这笔钱是自己小妹见她过的困苦,却不敢也不肯回来求助才让妹夫给的。 是给不是借! 也是有了这笔钱,徐家豪才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小老婆领回了家,而她还傻呆呆地不知道。 直到第二天早上,她做好了早饭,开心快乐的喊徐家大小吃饭,坐到桌子边上时她才发现丈夫搀着个美貌女子向她走来。 这个美貌女子就是秦梦! 秦梦站在她的跟前,双手奉茶,嘴里喊着姐姐请喝茶,那杨柳细腰却连弯一下都不肯! 除了那个上学不在家的小叔外,徐家上下对此却无动于衷,甚至徐母还不满地催促她快点接了茶,好让一家人赶紧坐下吃饭,他们早就饿了! 她一把掀了桌子,一口闷气变成了鲜血喷洒在饭厅里,点点斑斑,如同碎开的艳红花瓣! 今天是小妹的回门,鱼鳞珑不顾自己病体,不管徐家上下的阻拦,执意地跟了回来,自然也看了一路的丈夫跟他小老婆秀恩爱。 鱼鳞珑不后悔回来。 她如果不回来,谁来戳破徐家上下的虚伪?谁来告诉爹娘哥嫂弟弟以及妹妹妹夫,让他们再也不受徐家豪这个伪君子的蒙骗,再也别想靠着她的关系占便宜? 她知道徐家豪对此是恨她的,但她不怕亦不悔。她是鱼家的女儿,就算被人踩到泥潭里也要拉那个人一起下来。 “你们想从此逍遥快活?做梦!我不好过,也不能让你们好过!我就看着,等你们徐家上下把钱花光了,再也得不到接济了,自己又没本事挣钱的时候,我看你们再去摆你徐家的规矩!看你们这对狗男女再去恩爱! 我就不信,凭你徐家回到吃了上顿愁下顿的时候,这个妖精似的女人还会跟着你吃苦!看她那手细白柔软的样儿,恐怕连下厨房生火做饭都是问题呢!” 鱼鳞珑恶毒地在心里诅咒揣测。 但这样也掩盖不了她的无尽悲伤! “你曾经许诺的幸福呢?你曾经说好的恩爱呢?都去了哪里?难道都死了吗?” 鱼鳞珑泪落如雨。 她是真的不甘心,也真的心痛和不解。 自己不是没有给徐家留后代,没有犯过七出之条,更是为了整个徐家上下昼夜辛劳。 为了徐家,她把本该属于自己的嫁妆一一典卖。只为了徐母说想吃镇上那家店里的烧鹅,她起早摸黑往镇上赶。公爹说想要件狗皮袄子,她点灯熬夜地做,一针一线地缝,把自己的手指都扎破了好几次。 小姑说要时新的裙子,她又跑去镇上观看人家的裙子是什么式样,然后卖了自己的耳环剪了布回家做给小姑。 小叔说要上学,她鼎力支持,还劝说公婆上学是好事。公婆说没有束脩给学堂先生,又是她悄悄把自己压箱底的镯子当了…… 她没白没黑地在田间地头劳作,还要照顾徐家上下,更要照顾徐家豪,她的夫君。 她累,但是她不觉得苦,她认为这是为自己家人,只要他们都安好快乐,她再苦再累一切都值得。 小叔在学堂被人欺负哭着跑回来,徐家上下没有一个人想要出头,甚至公婆还大骂小叔没出息。是她牵着小叔的手,就像牵自己弟弟鱼潜那样,亲自找到学堂讲道理,直把那些淘气学生说的面红耳赤,低头赔罪。 可是她换来了什么?换来了公婆的不喜欢,不喜欢她一个女人出头露面去找场子。 不喜欢她的话比徐家上下人有份量,不喜欢外面人对她的敬服,不喜欢她的爽利劲。甚至不喜欢她为了这个家花光了自己的嫁妆,不喜欢她为了这个家辛苦——因为,她做的越多越好,就越显得他们无能! “一个女人家,就该乖乖地呆在家里洗衣服做饭,伺候公婆丈夫,哪里有像她那样的?整天的往外跑不着家!我看啊,她的心都跑野了,不在这个家里了!”公婆背着她这么说。 她在窗外听见了,一声苦笑闷进心里。 呆在家里不出去,以为她不想吗?以为她喜欢被田间地头的风吹日晒吗?她也是女人,是个爱美的女人,她何尝愿意把自己晒的跟黒泥鳅一样? 可是她能吗?她不能啊!她要是再在家里不出去,田地谁来耕种谁来收割?一家大小吃什么? 咬咬牙,她当自己没听到,继续辛劳。 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么辛劳到老了,没想到小妹忽然带了个英俊的男人来,更没想到的是这个男人竟然是当年那个从水里救回来,在她鱼家住了半年的少年拓跋珪! 她更没想到,这个少年如今长成了大人物,还给她一大袋银子,说是要聘娶妹妹的见面礼! 鱼鳞珑知道,这一定是妹妹疼惜她在徐家吃苦,又不好随便给钱怕伤了她和徐家的自尊心,所以才假借这个理由。 毕竟谁也没听过哪家男方要娶媳妇给女方出嫁的姐姐见面礼的,又不是给对方父母聘礼! 可是她更没想到,就在她欢喜,徐家上下也欢喜的时候,徐家和她的丈夫徐家豪连起手来给了她一闷棍! 第46章 恨上心头 看见二姐憔悴的身影,鱼鳞舞心中一痛,疾步上去握住了二姐的手,心中却一惊! 那手,她分明记得自己出嫁那天握过,虽然因为劳作有些粗糙,但绝对不是现在这样硌的人疼! 太瘦了!这才几天?她好好的二姐就变成了骨头架子一样的人,徐家豪和徐家倒底是怎样对待姐姐的?就没有一点点情意吗? 鱼鳞舞恨上心头! “二姐,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干嘛着急回去?等我走了,咱们就离的更加远了,想说说话都不大方便了,我还想留你陪陪我呢!” 鱼鳞舞轻轻地却有力地握着二姐的手,面色诚恳地说。 “这……姐也想留下来陪你,可是家里有孩子,他们还小离不开我……”鱼鳞珑舌尖泛苦。 她今天回来,徐家公婆不许,徐家豪不许,怕的就是她会告状。 她说妹子回门是大事,哪有当姐姐的不回去只打发姐夫去的道理?这样是要让妹妹妹夫心里不痛快的,就是以后想上门都抹不开脸去。 “而且你们不让我去,他们要问起来你怎么回答?”鱼鳞珑问。 “能怎么回答?自然是因为你病了!你都病了谁还能强求去挑你的理?”徐家豪皱皱眉,不耐烦又心虚地说。 就知道会是这个借口!鱼鳞珑心底暗暗一声冷笑。 “这话对别人说或许可以,但是我敢保证,你要是对我妹妹这么说,她能立刻叫人来接我并且还会埋怨你!” “你这么肯定?”徐家豪疑虑重重地盯着她看,想要从她脸上看出耍什么花招。 鱼鳞珑十分镇定:“当然!我的妹妹是什么脾气我还能不知道吗?你也不想想,前几年她受那么大的委屈压力,你可曾见过她退让半点?可曾见她郁郁寡欢甚至是寻死觅活?没有吧? 我这个妹妹,别看她平时不大做声,可性子刚烈着呢!要不然也不会连战威侯亲自来求亲,还被她再三拒绝!要不是我们全家都支持战威侯,小弟鱼潜设计,这会儿那战威侯还在围着我妹妹转圈呢!” 鱼鳞珑伸手拢拢耳边的碎发,语气肯定神情淡定地说。 徐家豪低头寻思,还真就是这么回事! 看来鱼家三闺女真不是好糊弄的,要是自己硬不让鱼鳞珑回去,说不好那疯女人蛮横起来再把自己给怎么地那就亏大了。 “你去可以,但是不许你多说话多行动,你要坐在我身边,不管问什么都要由我来回答,你不许多嘴半句!” 徐家豪想了想,便同意了鱼鳞珑一同回去,却又严厉地警告她。 鱼鳞珑点头。 徐家豪还是不放心,想了想便说:“你回去可以,但是两个孩子要留在家里!” “这怎么行!”鱼鳞珑失声反对。 “怎么不行?你是姐姐是鱼家的女儿,你不回去会被人说,可两个孩子又不是你鱼家的,他们是我徐家的骨血,去不去又怎样?谁又能说什么?” “可是,那是他们小姨的回门礼啊!”鱼鳞珑据理力争。 “只是小姨罢了,又不是亲姑姑,值得当回大事情!回头到了那里就说孩子还小,天又冷受不得寒,我们走时他们还赖床没起呢!孩子怕冷自己不愿来,总不好怪我们当父母的不心疼孩子,还非逼着孩子来吧?” 鱼鳞珑哑然。她被徐家豪的振振有词给打败了! 以前可没发现,这男人竟然还有一副伶牙俐齿,竟有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本事,今天真是长见识了! 鱼鳞珑知道,这不过是徐家豪和那对好公婆的阴暗心思,想要让她顾忌着自己的孩子,不敢在妹妹妹夫跟前拆台。 不能不说,这世上最能明白你软肋的就是你最爱又最恨的枕边人。徐家豪这一手玩的很是厉害。 就这样,鱼鳞珑跟着一起回了鱼家。 徐家豪把她看的死紧,真是不许她多走一步路不许多说半句话。对鱼家众人却笑着解释是因为鱼鳞珑病了,怕她身体撑不住,所以才不要她多走多话。 “娘子这几年辛苦,如今因为妹夫的扶持日子也好过了,可是她劳作惯了,这一歇下就不习惯了,唉,真是辛苦她了!”徐家豪说着挤出两滴眼泪,面色戚戚,换来鱼家二老的欢喜。 对于一直跟在身后的秦梦,鱼家众人都忽视了,他们一致认为是徐家得了拓跋珪的银子后,买了来伺候两个老人的。 至于跟过来,那肯定是因为女儿病了,怕女婿一个大男人照顾不够细致,所以派了过来伺候的。 后来还是鱼潜心思细密,他小小年纪却是个心思黑暗型的人,对任何事物都不会只看表面。鱼潜首先发现了这中间的猫腻,还不止一点。 先是觉得那个叫梦梦的丫头打扮太过艳丽,行止也颇轻佻。再然后是姐姐姐夫和那个丫头之间的气氛很别扭。 鱼潜是个细心并有极大耐心的人,他既然发现了端倪,自然会穷追深查。 这一查可把他气炸了肺! 敢情这什么丫头根本不是伺候人的!也不对,是专门伺候徐家豪的! 小老婆,还是用三姐夫给的钱买来的小老婆! 鱼潜心里那个气啊,恨不得扑上去撕了徐家豪那张装模作样的脸,再踹飞那个梦梦! 他倒底年纪小,这又是跟自己二姐相关的事,脸上虽然极力掩饰,但那每每看向徐家豪秦梦的痛恨恼怒眼神却瞒不过在宅院打过滚,又经历了一番沙场血雨锤炼的拓跋珪的眼睛! 于是拓跋珪知道了,鱼鳞舞也就知道了!三个人在屋子里把徐家豪和他们家人一顿痛骂,末了,鱼鳞舞忿忿地说要想办法教训徐家人。 “教训徐家不是问题,关键是二姐姐是怎么想。要是她对这事根本就没意见,甚至是赞同,咱们也不好多事。毕竟要在徐家过一辈子的是她,咱们纵算有心想帮,也要帮的有理,不能反招恨不是?” 见鱼鳞舞姐弟俩只顾着恨怒徐家人,拓跋珪只好点出问题的关键提醒两人。 鱼潜迟疑:“姐姐会不让吗?” 他觉得这问题很不可思议,想不通二姐为什么不让。 这要是他,徐家这么对待自己,他不把房子掀了才怪!反正你们不让我好过,那就别怪我阴你们,没道理我在水里淹着你们站岸上看着的! 鱼鳞舞倒底明白,一下子就想到了拓跋珪担心的地方:“你是怕闹了,二姐被徐家索性拿这个当理由给休了?” 拓跋珪点头:“正是。徐家既然能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那么就保不准他们会将计就计把所有污水都泼到二姐头上。我们不在乎,可是让二姐受这样委屈怎么心安?” “休就休呗!谁还怕他们!我就不信了,就他们家那个破样,也就我姐老实人,换了谁愿意呆着?还要为了他们当牛做马,想想就窝火!”鱼潜不屑地道。 他是真的打心里看不起徐家人。 原先二姐嫁过去时,徐家他去看了,虽然不富裕可也还过得去,最起码比村里有些人要好过多了。 可是后来一年不如一年,再一打听,原来自娶了二姐回去后,徐家上下竟没有一个肯去下田干活的了!不是这个说身子弱经不得劳累,就是那个说年纪还小不能过早干重活,怕影响了长身体。 呸!什么鬼话?身子弱?那徐家老头子不是他说,那身体可比自己村里的阿花叔硬朗多了,一顿饭满满两大碗,偏一提到干活就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还有那徐家的婆子和姑娘,你们不下田,那在家里做些事总可以吧? 可是没有! 老太婆和她闺女两个成天窝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只可怜了二姐这个老实人,对着公婆不好多说,对着小姑也不好使唤,她又看不惯这懒散,最后所有的活都落到二姐身上了! 要鱼潜说,徐家人可恨,徐家豪就更可恨! 倒底你是丈夫啊,你媳妇不好说你个做儿子的说说又怎样? 可徐家豪不但不说,还带头懒起来,借口自己是读书人做不惯粗活,而且还要继续攻书,想要出人头地呢! 提起这个鱼潜就想笑,就凭徐家豪那笔东倒西歪跟喝醉了酒一样的字,想出人头地?做梦去吧! 想到这些,鱼潜更是觉得二姐离开徐家才是最明智的举动。 “我看那徐家不是什么好地方,不如咱们劝二姐自离吧!”鱼潜说。 “哪有那么容易!你只想到二姐,就没想过还有两个外甥吗?二姐要是离开徐家,孩子怎么办?你觉得徐家会让孩子跟二姐走?”鱼鳞舞摇摇头。 要是徐家肯让两个外甥跟二姐倒好了,她保证就是不靠拓跋珪的势也能让二姐母子生活的很好,最起码比在徐家那个大坑里要好得多。 三人商量了一番,最终拿定主意,先不要动手,由拓跋珪鱼鳞舞两人出头敲打徐家豪一番,要是那人聪明,从此改邪归正好好待鱼鳞珑,好好生活,那么以后自然会帮着他们徐家好起来。 可要是执迷不悟,哼,那就休怪他们夫妻俩不是好人了!反正夫妻俩也从没认为自己是好人过,索性就坏到底,坏给人瞧瞧! 此刻,鱼鳞舞见二姐要走,便极力的挽留。鱼鳞珑动了动干裂的嘴巴,想说什么又不好说,只得支吾其词。 鱼鳞舞心中一动,暗想莫不是徐家以外甥来威胁二姐?想到这里便看拓跋珪。 拓跋珪也想到了这个,眼底沉了沉,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招手鱼潜过来,低语两句。鱼潜眼睛蓦地一亮,眨了眨眼回身就走。 鱼鳞舞终是留不住二姐,眼巴巴地看着她执意上车,灰心丧气地转身。 拓跋珪正想安慰她,忽然走在最后的秦梦一手撩起车帘,回头对他娇声笑道:“子韧少爷,你可不要忘了我妹妹瑶瑶哦!”说完立即上了车。 鱼鳞舞听见这话,顿时心头大怒! 第47章 出手警告 这个秦梦可真是够恶心的! 鱼鳞舞火上心头! 都要走了还来这么一出,叫谁能忍受?听她那话,鱼鳞舞敢肯定,秦梦一定是故意说的。 这分明就是挑衅! 鱼鳞舞眸底蓦地暗冷下来,袖子下面的手捏成了拳头。 鱼鳞舞恼火,拓跋珪更恼火!他怎么也没想到秦梦临走还来这一手,这分明就是要在他跟娘子心中栽根刺,在鱼家众人心里留一抹阴影! 看来是自己这段时间变温和了,叫人忘了他不只是拓跋府的公子,还是纵横沙场浴血归来的战威侯了! 战威侯,他拓跋珪靠的就是以战立威以战扬威,岂能遇到挑衅不置可否?对他那不是忍让宽宏,是窝囊! 踏前,一步一步,脚底如有千钧之力。每一步走过,地面上都印下了深深的痕迹,犹如刀刻斧凿! 随着他慢慢走向前,周围气氛蓦地一变,空气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死死地扭弯了。众人只觉心头一窒,竟连呼吸都要停顿了一般! “徐家的小妾,你刚才叫本侯什么?” 拓跋珪冷冷地开口,让原本寒冷的天气突地又冷了三分! 他气势大开时,那原本正扬蹄要走的骡车蓦地就停了下来,就像被人托住了一样,半扬起的蹄子硬生生地卡在了那里,迟迟没有落下地来。 车里的秦梦呼吸一紧——她怎么忘了?眼前这个男人是打过仗杀过人的,可不是平常人家的公子少爷! 秦梦后悔自己不该在这种场合,为了挑衅鱼鳞舞轻佻出口,惹怒拓跋珪。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句话缓和下气氛,说自己是开个玩笑什么的,再不然就干脆求饶算了。只要不吃眼前亏,她不介意暂时在鱼鳞舞面前没面子。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秦梦一向很识时务。 可这个时候,她就是后悔想要求饶也晚了。因为,拓跋珪只是扬了扬手,就见那半天也没落地的青骡突地一跳,把刚爬上车里还没坐稳的秦梦直直地从车里摔了出来! 这一摔,秦梦直接脸朝着地,那叫一个难堪! “啊!”秦梦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抬手护住头脸,再加上身后徐家豪及时的奋力拉住,才没有让秦梦的脸跟青石板完美接触。 “砰”地一声,先落下的额头跟石板来了个亲密接触,血瞬间流下! “啊啊啊!我的脸!我的脸毁了!” 觉得痛,还有什么流下来痒痒的,秦梦下意识伸手一摸,摸到一手鲜血,只当是自己脸毁了,顿时惊恐地尖叫起来。 这社会,女人的容貌就是自己有好归宿的倚仗,要是毁了脸,那就什么都完了! “侯爷,就算是你不愿我提起瑶瑶,可看在当初的情分上你也不该如此对我啊!”秦梦此时心里又惊又怕,但更暴起的是怨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再钉一根刺上去! 拓跋珪的脸已经黑云密布了! 该死的女人,难道到了现在她还没悔悟吗?竟然还想着要坑他一把!既然她自己寻死,那就别怪他心狠了! 正准备对着那张脸一脚踩下去拉倒,这时胳膊被鱼鳞舞拉住了。 “娘子?”诧异地看向自己娘子,却见对方朝他恶劣地眨了下眼睛。 “夫君,这个女人老是说什么情分谊分的,我听了也实在好奇。看来这里面颇有故事,不如改天让她去咱们府上,好好讲与我听听。” 乜了一眼地上面目狼藉的秦梦一眼,鱼鳞舞笑的风姿绰约——“闲暇时静日无聊,权且当做解解闷。夫君你就应了我吧?啊?” 她难得地用上了祈求的语气,拓跋珪虽然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却被她的软语娇声酥麻了半颗心去。 想想娘子从来不是那等不分青红皂白随意拈酸吃醋,相信外人话的人,不如就让她去,他也很想看看这个秦梦想捣什么鬼! 鼻子里哼了一声,拓跋珪丢下一句“随你”便转身回屋去——他实在不想在看见秦梦,他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会踩死她。 鱼鳞舞亲自上去搀扶起秦梦,道了声“得罪”,又说道自己夫君沙场上的人,脾气难免暴躁了些,还请莫怪之类的话。然后才说如果以后有时间路过青羊城,也愿意的话,可以去府上坐坐闲谈一二云云。 秦梦摸不着头脑。 她觉得鱼鳞舞应该恼恨她才对,毕竟自己挤进她二姐的家庭中,这事无论谁对谁错,总是恶心人的。谁又能给破坏自己亲人幸福的第三者好脸色? 前不久发生在后院的事不就是这样吗? 虽然心中犹疑,但她还是飞快地答应了! 而且还生怕鱼鳞舞只是随口说说为了敷衍的客套话,硬是设了套子逼迫鱼鳞舞当众表示那些话不是开玩笑,就差没把日期定下来了。 鱼鳞舞也没让她失望,果真痛快地就按照她的意思走,然后亲眼看着她再次坐上车。 “对了二姐,二姐你下来一下。”骡车正要起步,鱼鳞舞忽然又拦住。 拓跋珪一走,气势顿时就松开了,徐家豪这时才敢说话。他咳了一声,有些不耐烦地问鱼鳞舞又有什么事? “来时给外甥他们带了些礼物,刚才竟给忘记了,东西多,二姐你随我进去拿下。”鱼鳞舞笑答,又说还请姐夫稍待片刻。 徐家豪顿时心里升起热切期盼来,嘴里却推辞,还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说:“什么东西竟要你姐自己去拿?她身子不好只怕拿不动,那不是有丫头吗?” “这个……不瞒姐夫,别的礼物别人可以帮忙拿,但我给姐姐外甥们准备的这个礼物却是不可以在人前显露的,还望姐夫莫怪。”鱼鳞舞笑笑轻声说,还给他递了个你应该懂得的意思。 徐家豪顿时心中大喜。 看来这丫头心里果然疼自己姐姐,这礼物一定是那非常贵重值钱的东西,说不定就是金宝银玉之类,这的确是不能在人前露出的。 看来这个病婆娘还真是自己一家的摇钱树,以后倒是要对她好点,最起码在人前假装在意点,今后还指着她给自己捞钱花呢! 自以为得计,徐家豪便假装没听懂,皱着眉头一副老大不愿意似的神情催促鱼鳞珑赶紧下去,“别耽误时间,家里孩子在等呢!” 鱼鳞珑本不愿意,可她一想到留在徐家的孩子,面对徐家豪背着人给她的阴狠目光,只得低了头下车。 “姐姐快随我进去吧,要不人都要等急了!”鱼鳞舞一把拽住鱼鳞珑的手,笑着便转身往里走。 “妹妹你这是干嘛?”离了徐家豪的眼睛,鱼鳞珑立刻埋怨妹妹。 她很想跟妹妹说你们别拿钱喂那个白眼狼一家,可是一想到孩子,她只好生生忍住,只是埋怨道。 “我能干嘛?这里是你和我的娘家,今儿妹子回门,是要住上一宿的。可是姐姐竟然不陪我还急忙忙地要赶回家去,你想过我心里的感受吗?”鱼鳞舞板脸说。 “我……”鱼鳞珑心里暗苦,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鱼鳞舞却不管她,一直走进屋内,鱼鳞珑唉声叹气的看着妹子:“什么礼物?快点拿给我吧!”她还要立等着回去呢! 鱼鳞舞掩嘴一笑:“这个礼物绝对是姐姐你喜欢的,自然也是外甥喜欢的。”就是徐家豪他们不会喜欢了!鱼鳞舞心里补充一句。 “姐姐!”鱼潜走了进来。 “都办好了?”鱼鳞舞问他。 鱼潜点头:“拓跋姐夫一告诉我,我立刻就去找了那几个人,这时候估计已经往这边赶来了!” “最好再拖他一下,给咱们多留点时间。”鱼鳞舞点头。 鱼潜笑嘻嘻地凑上来,神秘兮兮地说:“姐姐放心,我早就叫他们在半路上做下手脚了!大事是不会有,小苦头么,却是包他们吃个够的!” 鱼鳞舞“噗嗤”一乐,伸指头点一点弟弟的额头,半是戏谑半是认真:“你呀,这真真是个小鬼头!谁要是得罪你,可真是不开眼了!真为你将来的对手掬一把同情泪!” “姐姐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夸你自己?”鱼潜傲娇地一歪脖子,轻哼一声:“别说的好像没你什么事似的!” 姐弟俩对视大笑。 鱼鳞珑满头雾水地瞧瞧这个又看看那个,见弟妹两人只是说些打机锋的话,她怎么也听不懂,于是不满地咳了一声,埋怨道:“敢情就你们两个是亲姐弟了,我这个二姐就是外人了!” 鱼鳞舞和鱼潜相视一笑:“二姐吃醋了呢!” “滚一边去!吃醋?我还喝酱油哩!瞎说八道的,我吃哪门子的醋?”被说中心思,鱼鳞珑脸色微红,啐了弟妹一口。 门外徐家豪等的很着急,秦梦脸上的血迹干了,但血腥气依旧刺鼻。再加上天着实冷的很,便不耐烦地跳下来站在门口喊鱼鳞珑。 “你们听外面在叫我呢!”鱼鳞珑不自在地站起来,绞着手指。 “二姐,你以为我叫你进来还会再让你走吗?”鱼鳞舞面容一正,说道。 鱼鳞珑一愣:“不是你说拿礼物吗?怎么不是?” “傻二姐!”鱼潜叹气。“三姐那是哄徐家那位呢!” 鱼鳞珑依旧呆呆地没明白是为了什么,鱼鳞舞按她坐下,对鱼潜吩咐:“你去跟他说,就说二姐突然觉着浑身发冷,此刻是走不了了。他若是急着回去,就让他自个先回去好了。若是愿意留下来照顾二姐,我们鱼家上下欢迎。” 鱼潜点头,不等鱼鳞珑多问就跑出去了。 “你们倒底在捣什么鬼?还不快跟我说,想要急死我吗?”鱼鳞珑再也忍不住,逼向鱼鳞舞问。 “二姐,你到现在还不肯向我们说实话吗?”鱼鳞舞叹气。 不等对方开口,鱼鳞舞把鱼潜偷听到的事,和自己在后院跟秦梦面对面的事一一告诉鱼鳞珑。 “二姐,他们这样对你,我岂能容忍?我知道你心里挂着两个外甥,放心,你妹夫已经让人把两个孩子悄悄接出来了。” “真的?”鱼鳞珑大喜。 第48章 往死里坑 “娘。” 几乎是随着话落,房门口就传来了男女孩子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些害怕和渴望。 鱼鳞珑身体一抖,倏地站了起来,朝着门口就奔了过去! 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都是四五岁的年纪。相貌都随了鱼鳞珑,长得很清秀,只是男孩子看起来要强壮些。 两个孩子互相挤靠在一起,身上裹着一床线织的毯子,衣服倒也穿的颇为体面。 大约是被陌生人带到这里来,两个小家伙明显有些害怕,直到看见他们的母亲,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两个孩子才一齐喊了声“娘”。 鱼鳞珑一把搂住两个孩子,不住地问他们冷不冷怕不怕,又问他们怎么来的,徐家人知不知道?肚子饿不饿等等,让两个孩子一时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问题。 但他们却没有不耐烦,细声细气地你回答一个问题我再来回答另一个。 “是那个叔叔带我们从窗子里飞出来的,他说是小姨和小舅舅叫他来接我们过来看娘。娘,你怎么了?又吐血了吗?”孩子软软糯糯地问,声音里却带着掩藏不了的担心恐惧。 “娘,你不要再吐血了,他们说娘再吐血会死掉的。我们不要娘死掉,我们害怕。娘你不要死,别丢下我们!” 孩子只是顺从自己心里的想法,把心事说出来,落到听的人耳朵里,那滋味甚是酸涩。 鱼鳞舞恰巧听见说吐血,顿时心里一惊,接着就是大怒! 好个徐家豪,好个徐家人,好个秦梦! 鱼鳞舞柳眉倒竖杏目圆睁,银牙狠挫:“你们以为亏负了我鱼家人就这样算了吗?嘿嘿,且慢慢给我等着,我要不为家姐和两个外甥讨回这个公道,我就不姓鱼!” 孩子既然过来了,鱼鳞珑就说什么也不肯跟徐家豪回去了,只叫鱼潜跟他说自己身体突然不好,爬不起来了。叫他要么留下来等她好些了再一起回去,要么就自己滚蛋! 自然这话是由着鱼潜去说了。 这个鱼潜心又黑又深,把徐家豪堵在门外半步都不让他进来,嘴里却舌灿莲花般,半真半假又哄又骗,直把徐家豪哄的团团转。 末了还倒过来感激他为自己着想,拍着鱼潜的肩头甚是感慨地说其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又是跟鱼家人不像,倒是颇有他徐家人的优秀云云。只把周围能听到的人既憋的内伤,又听的想吐。 再一听鱼潜不急不忙地跟着他打哈哈,话里话外连损带蒙,却还让徐家豪以为是在夸自己,更是恨不得要把对方引为不世的知己一样,众人实在是想笑的都没办法了。 于是有人弹了颗小石子在那青骡腿上,青骡受惊,“咴”地一声嘶鸣,扬蹄便跑! 可怜徐家豪正是把鱼潜这个小妻舅引为知己的时候,心情澎湃不能自抑,突然被青骡这么一下子,一个没注意,“砰”地一声倒栽进车厢里去了! 这里众人从暗处走出,纷纷捂着肚子哈哈大笑。有人指着鱼潜,笑的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好好”。 只有鱼潜,依旧没事人一样,掸掸身上看不见的灰尘,双手往后一背,迈着小方步悠哉悠哉地往后院去了! “夫人这位弟弟,可是个深不可测的。”老七看着鱼潜远去的背影,啧啧称赞了一番,然后说。 “说的是。依我看,比咱们老大战威侯也差不到哪去!而且人家现在还是个小孩子呢,等将来再长大些,哎哟我的天啊,只怕那心都是七窍玲珑的。咱们这些大老粗可千万别得罪了他,要不哪天被他玩死咱还谢他呢!”老九附和。 老八一听:天!连他们公认的心眼筛子都认输,他这样的人还能说什么?又怎敢得罪人家?那不是傻等着被人玩死吗? 老大说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还是远离鱼潜那个妖孽的好! 想到这里,老八眼前闪过那个眉目疏朗,总是双眼带笑,其实笑意却深不达眼底,身高还不到他腰却已经具有气势的鱼潜,不禁缩了缩脖子。 稍晚点时,鱼鳞舞避着爹娘把大哥大嫂请进自己房中一番密议。 第二天四更就起来洗漱完毕,堂上跪别爹娘,辞别兄嫂和大姐一家,又殷殷嘱咐了鱼潜些话。眼看着天际泛起鱼肚白,这才洒泪而别! 鱼家二老相互依靠搀扶着站在门口,看着小女儿坐着那独特的马车渐去渐远,也不管看不看的见,只是用力挥手。 直到此时,鱼家二老才觉得,最小的女儿这回是真的离开家离开爹娘,去了另一个人家了。从此对于鱼家,这个女儿就是娇客了! “生闺女就是这点不好!”鱼母泪眼汪汪,靠在丈夫身上揪心地说,换来鱼父一声叹息。 “唉!这无儿无女苦,生儿生女也是苦!这人世间啊就是一场苦行。”良久,鱼父闷闷地说道。 虽然对拓跋珪这个女婿是百分之百的满意,可这会体味着骨肉分别的鱼父心中也照样把拓跋珪千小子万小子地骂了一通,总觉得自己就这么把女儿嫁过去太便宜了拓跋珪。 “应该再折腾他些时间的!都怪我们心急,生怕再耽误下去。现在想想,真是白白便宜了那小子!”鱼父忿忿地。 听老伴这么不甘不舍的嘀咕,鱼母“噗嗤”乐了!拿指头戳了下丈夫的额头,嗔道:“你呀!” 鱼渊从后面过来:“爹,娘,慧娘她如今坐月子,心情老是不大开朗。儿子本想去把岳母接过来,可是那边传来话说,岳父大人他前段时间不小心摔伤了腿,因怕影响了慧娘便没叫人告诉咱们。 我想着虽然没告诉,可我身为女婿,总不好当做不知道,也与礼不合,所以我想今天去山那边看看。” 鱼母一听立即道:“应该应该!这都是我们这段时间忙着你妹子的事,竟然就忘了亲家,真是失礼了。” 鱼父接着说:“女婿也是半个儿,人家把养那么大的闺女嫁给你,按情按理都该去探望。虽不敢说在床前伺候,但慰问总是要的。 我想,这事不能只是你一个去。咱们两家是亲家,慧娘在家是老大,嫁过来又是长嫂,又给咱们鱼家留后。如今你岳父摔坏了腿,咱们做为亲家也应该去瞧瞧才是。” “那既然这样,不如索性将慧娘也带上,儿子想慧娘她肯定是很想家的。”鱼渊很是为难地说。 对于儿子的提议,鱼父鱼母倒是并不反对,只是担心慧娘的身体。 “到底是刚生产坐月子呢!要是这么去了,知道的人说是慧娘孝顺,咱们体贴媳妇。这要是不知道的,再添些有的没的四处乱说,倒说咱们苛待媳妇怎么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亲家那边再有什么不高兴,咱们不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都不是人了吗?” 鱼母摇头,心中犹疑地说。 鱼父一听当即表示赞同老妻的话:“你娘说得对,倒是我们大男人的粗心,竟没想到这里。” “这事只要悄悄的不教外人知道,岳父母那边再没有意见的话,其实也不难。”鱼渊想了想说。 “你想怎样?” “慧娘如今不过是要躺着,咱们也弄个车子,要舒服的那种,最好就像妹妹坐的那个一样。那样就万无一失了!” 鱼母听完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半天才说:“那车是你妹夫特意为你妹妹做的,是喜车。且如今已经在回青羊城的路上了,这会就算是你妹夫愿意也不能追回来吧?” 鱼渊一看自己老娘的脸色,就知道她这是误会了,心里不舒服呢!忙解释说自己并不是要妹妹的那车子,而是跟那相同的车就好。 听说不是儿媳想打女儿喜车的主意,鱼母这才脸色转好,只是愁眉哪里去再找辆那样子的车? 正在这时,鱼潜走了过来,听了这个把手一拍笑说这有何难。 “要是别的我不敢说,这车子么,恰好就有一辆。更恰好是拓跋姐夫留给咱们家用的,原本是跟姐姐那辆一齐做好的,只是后来没用上就一直放在那里了。 昨天姐姐姐夫还对我说,去学院路远辛苦,叫我拿了那车出来用,免得放着落灰白浪费了。如今嫂嫂要用正好,我这就跟哥哥去拿出来。”说着拉了鱼渊转身就走。 鱼父鱼母疑惑了半天,都想不通怎么一直没听说这事? 还有,自己家就这么大的地方,那车子要在,自己夫妻俩岂能不知?可是自己在这屋里院外走来走去也没看见过有什么车!那么大的家伙事,不在自己家又能在哪呢? 那车在哪呢?其实鱼潜也是刚知道! 被拓跋珪特意留下来的老九带着鱼家兄弟俩顺着大清河直往大青山里去。 “就在这里!”走到那些搭建的木房子前,老九伸手扒开当做门用来遮挡的木头树枝杂草等物,指着里面那车辆说。 “好好的我姐夫干嘛要在这山里搭房子啊?”摸着木屋的门柱,鱼潜转了一圈后问。 他发现自己很喜欢这里,安静,优雅,没人打扰。要是能住在这里读书,鱼潜想,就算让他饿两顿饭也是愿意的。 “侯爷已经把这大青山买下来了,包括青川河上游的那段。”趁鱼渊不在跟前,老九赶忙低声对鱼潜解释。 “啊?买这山做啥?”难道姐夫要落草为寇当山大王啊?鱼潜心里嘀咕。 “侯爷说这青川山水都与他有缘,他不愿意荒废了这片山水,更不愿意让这山水落到他人手里。所以就早早买下来了!” “有多早?”鱼潜打破砂锅问到底。 “嗯,大约是六年多前,就是侯爷离开这里,忽然半路上想起来叫弟兄吩咐手下人给办的。”老九老实地回答。 鱼潜傻眼——那么早?这几年他和姐姐还有其他一些皮孩子上这山里来折腾,下河去摸鱼虾,感情都是在坑自家人的东西啊? “这可是坑死人了!”鱼潜嘀咕。 这个时候鱼鳞舞正舒服地坐在她的豪华车里,边吃着东西边跟暗地里就上了车来的鱼鳞珑母子三人说话。 “得罪了我还可以,但是得罪我的家人,他们就得给我认了这个罚!” 拨开车帘问外面的拓跋珪:“你的人都准备好了吧?哼!这次就给我往死里坑!” 第49章 人仰马翻 “给我往死里坑,坑死他们一个个的,叫他们再欺负人!”鱼鳞舞恨恨地说。 拓跋珪一个劲地点头表示赞同,就差没说娘子说得对了! 鱼鳞珑坐在车里看着妹妹妹夫这样恩爱,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心酸。 多美好的情景,她曾经也有过吧?鱼鳞珑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想不起跟徐家豪有没有过这样的时候! 好像自己一嫁过去就开始了为整个徐家忙碌。 她还记得,婚后第二天给公婆请安敬茶,公婆接了茶后一篇大道理说的都是既然嫁了他们家,就得遵守他们家的规矩,什么可以什么不可以,不能再像在家里当姑娘时的样子。 又说孝顺乃是世间第一人伦大德,拉拉杂杂说了一个多时辰,最后才一本正经地告诉她,身为长媳,以后这个家就得她一肩挑起来了,不得偷懒耍滑等等。 她那时候听的脑袋都懵了,心里一直嘀咕,自己嫁的是一般的农家吧?没错吧?她不记得自己嫁的这徐家跟什么书香门第有关联啊? ……唉,回首从前路,鱼鳞珑都觉得自己半生都在梦里过着。 鱼鳞舞说的“往死里坑”自然是有原因的。 就在他们决定第二天凌晨就往青羊城赶时,徐家已经是人仰马翻了——两个孩子不见了!就像空气蒸发了一样,好好的在后面房里锁着,竟然就那么门没开锁没动的不见了! “找!赶紧的找!我就不信俩孩子能飞天遁地了!你们都仔细点找,看看那床下面谷仓后头,包括牛栏里都仔细找找。 我的天哪,这要是大媳妇回来可不得闹腾死了啊!要我说都怪你们,好好的非要折腾,看看吧,折腾出事来了吧? 要我说咱这媳妇还是不错的,那个秦梦虽然看着皮相好,说话低声细语的看起来温柔可人,可那就一个美人画儿,经不住风受不了雨。别说下田干活啥的,只怕还得要我这老婆子去伺候她呢!”徐母叨咕。 “好了你别说了!你以为我不急呢?现在说这个话,显得你多疼人家似的,难道那些事你没有同意?尽站着说话不腰疼!还不快去给我找,想等着我给你吃一拐子是怎么着?”徐父一嗓子吼了过去! 徐父着急,到了这会他才想起大媳妇虽然不讨他们喜欢,可是人家妹子好福气嫁了个大人物啊,这没事也就没什么,虽说这家里对她不好,还弄了个小妾来,可是那都是家事,关起门来谁也管不着。但如今两个孩子丢了这事就大了! 按鱼鳞珑那心疼孩子的劲,回来知道孩子给弄丢了,还不得发疯啊?万一勾起她的仇恨,非要说是自己一家害了孩子,他们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徐父自然是不相信自家人会害两个孩子的,那毕竟是他徐家的子孙,再不喜欢他们的母亲也不会牵连到孩子身上,最多就是没什么疼爱罢了。 这时听见自家老婆子叨咕,顿时火上心头气急败坏,朝着老婆子就是一嗓子吼过去! 徐母本来就怕他,这时也不过是急起来了没地方发泄慌张情绪,才念叨了几句,被老头儿这么一吼,立刻吓得不敢再吭声,急忙颠颠倒倒地跟着女儿一通乱翻。 眼看着天色渐晚,徐父徐母看着再也找不到人,心里失望化为恐惧,相互看着竟然哭了起来。 这时下了学的徐家璁回来了,他一看见爹娘瘫坐在凳子上,各自面如死灰,惊疑地忙问怎么了。 “小弟,阿文阿智俩不见了!”哇地一声,徐小姑哭了! 她看见弟弟,心里憋着的恐惧这时就像找到了出口一样,明明是弟弟,此时在她眼里竟跟个哥哥一般了。 “什么!”徐家璁惊呆了! 要认真说起来,在徐家这个地方,真心感激鱼鳞珑,把她当大嫂当自家人看的也只有徐家璁这个十一岁的孩子。 许是因为全家人在他受了欺负时都只是叱责埋怨他,只有鱼鳞珑肯为了他出头吧?反正在他的心里,这个大嫂是比家里其他人要来的更亲的。 “侄儿侄女都还那么小,你们怎么都不看好?外面的拐子多着呢,这要是被拐了去怎么好?还有,大哥大嫂呢?” “他们去鱼家还没回来。”徐小姑哭丧着脸说。 徐家璁扔下书袋,嚷了句“赶紧找”就加入寻人队伍。 一家人虽然害怕鱼鳞珑回来,可此时也都盼着鱼鳞珑回来。她是孩子的亲娘,说不定知道自己孩子去了哪里呢? 他们都不知,就在这时,徐家豪和秦梦的骡车在路上翻进沟里了! 等到徐家豪和秦梦好不容易得到路过的人帮忙,把车子拉回路上再赶到家,天已经黑透了! 徐家豪脸上手上都跌破了,腰也扭伤了,秦梦更惨,原本额头就磕破了,坐在车里一晃一晃的正在打瞌睡,突然那么一下子,顿时惊吓的魂都飞了半天外去!直到了徐家,她还是直直地瞪着眼睛没完全回过神来。 孩子没找到,回来的两个人又是这样,徐家人再心急也只得先服侍了两人暂且歇下。 直到天亮,徐家豪先醒过来,徐父徐母这才把孩子不见了的事告诉了,又问鱼鳞珑怎么没回来。 徐家豪这一惊非同小可,只是他还没疑心到是拓跋珪他们。 全家人立即商量,免不了又是你怪我我怪你一番,徐家豪被吵的头疼! 而徐家璁原本是不知道自己在书院这几天发生的事,这时听到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虽然嘴上不敢说父母兄姐什么,心里却实在是不高兴的。 看家人吵了半天也没个主意,徐家璁忍了又忍,最后只好站出来阻止——“嫂嫂现在还在那边病着,依我看,这事咱们是没办法了,不如还去嫂嫂家。你们不是说嫂嫂家里有个很有本事的侯爷妹夫吗?咱们去求求人帮忙。” “我们都找不到,那侯爷再厉害也是外人,怎么就能找到?”徐母反对。 她其实是怕鱼鳞珑知道了要跟自己拼命,这两天她可没少给媳妇脸色看。 徐父也迟疑。 他倒不是不相信战威侯没本事,他是怕丢脸,怕把自己一家人恩将仇报的事情抖露出来。 徐家璁冷笑:“到了这个时候你们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看了家人一眼,知道他们的犹豫便又加了把火:“按规矩,今天人家就要回青羊城了,咱们再不快点趁着人现在还在青川去求人帮忙,等到人家回了那侯府里,深墙大院的想找都没有门给你上!” 这句话触动了徐家豪。 是啊,现在拓跋珪还在鱼家,就算他不待见自己,也好歹会看在鱼家的面上帮忙。更何况还有鱼鳞舞在,到时候她说不定听了都不等自己求情就让拓跋珪帮忙了,这样自己倒也省了番力气。 想到这里,徐家豪果断地带着伤去鱼家。 一路上他把要求情的话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总是怕自己说不好。心里盘算着怎么能避开拓跋珪,直接见鱼鳞舞才好,女人毕竟心软嘛。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等他一路气喘喘地赶过去,人家鱼家除了鱼潜,其他人都不在家了! 徐家豪傻眼了! “你说什么?侯爷他们都走了?什么时候走的?走了多久了?”还能不能追到啊? 鱼潜歪歪头,竖起手指头:“丑时不到走的,慢的话大约还没出青川县,快的话就不好说了。” “那你二姐呢?她也去了吗?” “这里的大夫说二姐身子辛劳太过,虚的很,需要好好补养。三姐姐就说把二姐带回青羊城家里去,反正那边侯府里有好大夫给瞧病又有人伺候,比在这乡下强。” “那,岳父岳母呢?”搓着手心转了两圈,徐家豪又问。 鱼潜更干脆:“嫂嫂的爹爹摔坏了腿,爹娘说要去探望亲戚,不然太没人情味了。大嫂向来孝顺,听了心急的不得了,也顾不上自己身子和大哥也陪着一起去了!”省得徐家豪再拿大嫂说话,鱼潜直接说。 现在,他只想快点把这人打发走,自己好去山上木屋里住两天,新鲜新鲜。 徐家豪没办法,鱼潜还是个孩子做不得主,也不好跟他多说,只得回头走了。 “总算是走了!九哥,咱们好走了!”拍拍手,鱼潜关了门兴奋地蹦跳着跑回房里喊老九。 老九笑眯眯的,随手拎上包袱,伸手一夹鱼潜,从墙上飞跃而出! “九哥你好厉害啊!教我好不好?” “我们老大你姐夫还要厉害,你去找他学不就行了?” “不要!我就要跟你学!” “为什么?” “因为小爷我看上你了!哈哈!” “噗通”……远远传来抱怨声——“你可真是我的小爷!我说小爷,你能不能别在我飞檐走壁的时候开玩笑啊?会死人的!” “那我不开玩笑,我挠你痒痒行吗?” “……你还是开玩笑吧!” …… 徐家豪看着茫茫的前路,一阵叫苦! 他一路狂赶,本以为拓跋珪一行又不急着赶路,而且当天回不了青羊城是要在外面住一宿的。谁知道这次人家竟然丝毫没有慢悠悠地边走边玩,而且连住宿都免了,直接走人! 他累的半死才赶到青川镇,过了青川镇再走两个多时辰就是青羊城了。本以为会在这里拦住拓跋珪一行,谁知道他进了镇连拓跋珪他们的人影都没瞧见。一打听才知道,人家早在三个时辰前就过去了! 这是要赶着在今晚就回到青羊城啊! 徐家豪抱着头无力地蹲下,心中默默狂喊:又没什么要紧事,跑那么快干嘛?晚点回家,那府邸又不会飞了! 心里忽然滑过一丝疑惑:既然没急事,那鱼鳞舞又向来是个散漫的性子,从来都不是急着赶路的人,怎么这回就这么急了?难道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不想让他知道? 心中疑心一起,顿时如燎原之火一样蔓延开来。他甚至怀疑昨天的事都是拓跋珪夫妻俩设的圈套。 这么一想,徐家豪就愤怒了!一跺脚想转身走了。 可是转念又一想,不对啊!昨天一天拓跋珪和他带来的那几个人都在鱼家帮忙,根本就没有出鱼家半步!自己家离鱼家隔了好几个村子,就算自己离开鱼家回去的路上还发生了事情,可是按时间算,两个孩子早就在自己还在鱼家门口时就不见了! 那会,他确定拓跋珪和他手下那几个人都没有离开。 第50章 生活与人 不提徐家豪如何纠结,鱼鳞舞一行轻车快马地返回青羊城,本来就是想让徐家豪扑个空。 不仅如此,她还怕自己走后徐家豪会求爹娘,或者那老实耿直的大哥代替他自己上门来求帮忙,所以她才跟鱼潜拓跋珪想出让大哥大嫂带着爹娘一起去看亲家公的事。 走时还怕鱼潜年纪小,到时候会被徐家豪拿姐夫的身份压迫,便把向来心思深沉的老九也留下来帮忙。 只是鱼鳞舞没想到,根本不用老九出手,鱼潜那鬼机灵自己就把事情办妥了,而且还让徐家豪找不到半点茬。 鱼鳞舞肯定,徐家豪一定会来青羊城的。只是她没想到来的会是秦梦! 回到府中,鱼鳞舞就亲自安排鱼鳞珑母子三人的住处,极尽贴妥。 看着自己三人的住处,鱼鳞珑很是不安。 “舞舞,随便给我们找个住的地方就行了,不用这样。”摸着镜匣上光滑柔软的镜袱,再看看铺在桌子上的锦绣富贵团花桌布,鱼鳞珑不怎么自在。 这样的东西,别说当桌布了,就是做衣服都是极好的。果然大户富贵人家跟平民百姓差别大啊! 但她也只是羡慕和不自在,和为自己妹子高兴。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这样的人家,还是侯爷府,可不比一般富贵门户。 她还能稳稳的站在这里,还多亏了一向心思简单,没有什么嫉恨攀比的心,更多亏了鱼鳞舞完全不把这富丽堂皇当做炫耀资本的行为。 “姐你说什么呢!你是我姐是我的亲人,我给你安排有什么不对的?要是没有,我也不会强行打肿脸充胖子的去安排,但这不是有现成的吗?不用也是白不用! 再说了,你和两个外甥第一次来这里……嗯,如今我也才算是真的接受了这个地方是我家的想法。姐你不知道,刚开始我那个别扭不自在啊,总觉得站在这里浑身不舒服,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刚开始我都想逃回家去! 唉,还是咱们青川的家里最舒服,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哪里像这里,动不动就是规矩规矩的,活像手脚被人捆了几道绳子,动都不敢动!” 鱼鳞舞拉着姐姐的手扶她坐下,然后一通抱怨。 鱼鳞珑看她一脸的不以为然和怀念,不由笑了:“你这丫头,心性还是那么随意。这里可不比乡下,你也不是从前了。如今你是正经的战威侯夫人,是在内要打理这一府上下人生活的当家主母,尊敬长辈孝顺公婆友爱兄弟妯娌,在外还要应酬外面的人来客往。 不说如何帮扶自己夫君,可也不能给他脸上抹黑拖后腿,可不能再由着你自己的性子胡来……” 鱼鳞珑心情放松,忍不住就教导起妹子来,完全忘了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已经不是家中的那个小妹。 鱼鳞舞笑嘻嘻地只管听着,看姐姐神情轻松了,她心里也舒了口气。 从踏进侯府,鱼鳞珑的紧张瑟缩她都看在眼里。有心想安慰她,但又怕更让她不自在,也怕让她记着自己的身份不同而跟自己疏离。 这种心理轻不得重不得,最是不好掌握。 鱼鳞舞知道,尽管在徐家那里被情势所逼,二姐性子变得泼辣了许多,但她骨子里依旧还是那个温婉,有些胆小的二姐。 要是因为自己的不注意让二姐心生疏离,以后她们两姐妹怕是只能客气的跟外人一样。这样的情况是她鱼鳞舞断断不能忍受的。 现在看二姐放松了,她心里也大大松了口气。见二姐教训,便笑嘻嘻地听着,一副乖模样,一如还在家中时那样。 陪着说了会闲话,两个孩子倒底年纪小,又是初进侯府这样的地方,难免的有些缩手缩脚。鱼鳞舞又陪着两个外甥玩了好一会,让两个外甥也放轻松了。待吃完饭,一会儿就犯困了,鱼鳞舞这才离开。 进了自己屋子,拓跋珪正拖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子旁,见她进来忙踢开凳子跑上来。 “舞舞你回来啦!累不累?渴了吗?要不要我给你倒杯水来?我给你捶捶肩吧!” 鱼鳞舞看他:“你有些古怪哦!说吧,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报备?” “这是什么话啊?你是我娘子,我对自己娘子好那不是应该的吗?”拓跋珪脸色一僵,随即含糊地说。 “少跟我这里打马虎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必有诈!我说你还是老实的快说了,过一会我可有其他事要办去!” 拓跋珪低头——怎么忽然发现亲亲娘子不可爱了?呜呜,谁把他家可爱的舞舞藏起来了? 鱼鳞舞靠近他,轻笑着嗔他:“你呀!我是你娘子,咱们是一家人,你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就是了,还搞得这么客气,跟个外人似的,有意思么?”手指抚摸过拓跋珪的眉眼,鱼鳞舞道。 她的指尖带着温软,调皮的发丝在他的脖子和鼻尖打着转,身体传来的特有清香直直地钻入他的肺腑,在他的心里和身体上缠缠绵绵……拓跋珪突然就激动了。 “娘子说的是,是为夫错了。不如就让娘子小惩大诫一番如何?”拓跋珪低低的笑。低沉的话语在鱼鳞舞耳边婉转,刺激的她皮肤上立刻起了一层颤栗。 身子就像喝了几大缸的陈年醇酒,软软的、醉醉的。 猛不防,耳垂上轻微一痛,已经被他含入口中轻怜密爱起来,接着心中就是一荡!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衣衫已经凌乱,唇齿间的暧昧如同火焰烧灼的整个人晕眩。室内,气温骤然升高,炽热的像要将人融化。 拓跋珪抱起鱼鳞舞,看她在自己的温柔下已经星眸半开,全身软的犹如一汪春水,身上的温度却惊人的烫。 “舞舞,娘子……”旖旎低吟声中,摇落满室春香……屋外,寒风呼啸而过。 …… 红绡等人的办事能力很让人夸赞! 昨天晚上才吩咐了要买人,第二天一大早牙婆已经带着一溜五十多号人站在了战威侯府的客厅廊檐下。 “听说府上要挑人使唤,老身一早就选了些好的受过调教的带了来,夫人您请过目。” 王婆子穿着件青色松烟纹的雪褂子,随着红绡进来,在踏进屋内时还特地蹭了蹭并不脏的鞋底,生怕自己不小心弄污了屋里门口那块雪白的地毯。 青羊城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富贵豪门她王婆子也不是没进去过,但是,像这战威侯府她真的不敢随意。 这里是谁?侯府啊,可着满青羊城只此一家别无分店!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家府邸的主人是战、威、侯! 什么叫战威?以战扬威!那是在杀人场上一刀一枪硬拼出来的,可不是京城里那些承袭祖宗光芒的二世祖们可以比的! 带着人类天生对强者的敬畏,带着对英雄的敬仰,和对手中沾血有人命的畏惧心理,王婆子小心翼翼地,连头都不敢完全抬起。 虽然她也早对这战威侯夫人无比的好奇,可是好奇心再重也重不过自己的命去,万一自己不小心惹了这位新鲜出炉的侯夫人不痛快,那自己可就活到头了! 带着这种心理,王婆子一步一步地紧紧跟着红绡走,对方叫她干什么就干什么,完全不敢像在别人家那样随意,就生怕自己行差踏错了半步! 王婆子的谨慎,鱼鳞舞坐在那里看的一清二楚。不过她没有开口说什么不用紧张之类的话。 对于外人,除非必要,鱼鳞舞一向懒得多打交道。她嫌累! 而且她现在是侯夫人,是这座府邸的当家主母,莫说王婆子不过是个贩卖人口的人贩子,就算是一般富贵人家里的女眷上门,她也用不着特意给笑脸相迎。 要不然人家不会说她是纡尊降贵亲切友好,反而要笑话她不懂尊卑不识礼法。谁叫她的出身是乡野村姑呢?人家不拿这个当把柄打击她还等什么去? 反正都要被人说,那不如就由着自己性子,该怎么来就怎么来,只要不错了大面上的规矩就好。 “这人啊,应该是过生活而不是让生活过人的,不能本末倒置,要不然就会过的万般辛苦。生活本就很难了,再要那样辛苦为难自己,简直是不如死了的好!”背后,鱼鳞舞对拓跋珪这样叹说。拓跋珪深以为然。 战威侯府严重缺人。鱼鳞舞在红绡等人的帮助下,一口气挑了二十来个,有男有女,把王婆子欢喜的不知如何奉承才好。 交割清楚打发走了王婆子,鱼鳞舞又让人签了卖身契,然后恩威并施地训了一番话,这才遣散了众人。 这些人自然都是交给红绡红罗以及管家等人去调教的,鱼鳞舞自己并没有太操心。 “我觉得,应该在这些人里面再挑几个好点的出来跟着你们几个。这一来呢,算是借由你们的手帮我的忙,二来则是你们几个是老太太给我的。可是你们是家生子,爹娘兄弟一大家子都在那边府里,我也不知道老太太是把你们几个永远给了我还是暂借。 要是永远给了我倒是再好不过。可要是只是暂借,我就算再舍不得你们几个也得还给她老人家才是,万不好因为喜欢你们就霸占着不放的,那我不就成了强取豪夺的土匪了吗?” 鱼鳞舞一番话,把红绡几个人都说的笑了起来。 “夫人,奴婢们觉得这件事可以让侯爷去跟老太太说说,看是怎样。再来刚夫人说的很有道理,这人不能等到用时才去调教,那时就来不及了。这人是要事先就教好了,还得仔细地观察个两三年,定了性子好坏才可以放心用。” 红绡笑道。其他人都点头表示赞同。 鱼鳞舞对这些不擅长,但是她很虚心,哪怕是面对红绡这些奴婢们,自己不懂的她都会认真听。 她的这种态度很让红绡等人感动。毕竟没有哪个当主子的肯听奴婢说话,大多是敷衍两下,惹恼了还要挨顿打,谁会像鱼鳞舞这样跟个学生般认真听她们的建议? 因为这,红绡等人起了要不干脆来这里伺候的心思。反正都是伺候主子,在哪不一样? 再说了,战威侯府人员简单,两个主子一个不管宅内的事,一个又平易近人,只要自己不犯错,不惹怒了主子,在这里当个大丫头是绝对风光且前途美好的。 一番商量,最后选了四个女孩子出来,鱼鳞舞又给她们取了别致的名字,分别叫青荷、莳花、雪舞、红菱,然后分派她们跟着青纨雪绢红罗红绡等人。 这时,有刚进门的小丫头来报:秦梦来了! 第51章 人生如戏 秦梦来了! 鱼鳞舞倒没想到来她这里的不是徐家豪,而是秦梦! “哦”了一声,鱼鳞舞低头想要怎么见秦梦。 无疑的,秦梦来这里不可能光是为了二姐的孩子。 不是她小人之心,秦梦这个女人一看就是只会为自己盘算的人,说不定这次来还就是她自己主动请缨。 目的吗?呵呵,不问,鱼鳞舞也能猜得到,无非是要借这个机会跟自己夫君拉一拉旧时的相邻关系罢了! 想起夫君对她说的那些前尘旧事,鱼鳞舞“嘿”了一声,心中暗自冷笑:秦梦,只怕是要白日做梦了! 就在她准备要晾一晾秦梦,还是立刻就见时,又一个小丫头走了进来回禀——那边府里的大太太过来了! 哈,今天这是什么运势?竟然一个两个都往她这里赶,是要搞集体见面大会吗? 杨氏来了,鱼鳞舞不好拖着不见,毕竟人家头上还带着继婆婆的帽子。于是鱼鳞舞果断将秦梦先扔到一边去了! 正要吩咐人安排秦梦,自己带人去迎接杨氏,只见那过来回话的小丫头半仰着小脸回禀:“夫人,那边大夫人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还带了自己的侄女来。另外,还有青羊城里一些有体面的人家女眷一起来的。” 鱼鳞舞听了这话,不由得就对这丫头看过去。只见她穿着刚换上了土黄色的侯府下人服,是四等丫头的标记。身形略瘦,因为还是孩子,眉眼倒看不出什么好坏来,只觉得看起来有些伶俐。 见鱼鳞舞看她,这丫头倒也不惧,只是低着眉眼,温顺地任由鱼鳞舞看她。 鱼鳞舞见了,心里暗赞一声,随即动了心思。 红绡从小是在那边府里长大的,于这样眉眼高低的心思极是灵透,见状便笑夸一句:“好个丫头!难为年纪这样小,又是刚进府的,倒是这么快就懂得做事了。更难得的,遇事还能不慌张,说话有条有理。” 鱼鳞舞笑笑。 红绡话里的意思她也明白,恰好她也是这个想法。 这府里人不多可事却不少,自己身边手下没几个得力人帮着,自己就是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 今天刚挑的那几个,虽然看着好,可倒底还没经历过事,也不知道结果会怎样。反而是眼前这丫头,看着没声没息的,说话做事却极有分寸,要是好好培养,未必不是第二个红绡。 只是现在自己忙着要去见杨氏,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认真地看了眼那丫头,记住了她的长相。 点点头,鱼鳞舞带着红绡往前头去,一边心里琢磨怎么对付杨氏。 要是一开始那丫头没说杨氏带了侄女和青羊城的一些女眷来,鱼鳞舞还没怎么往心里去。现在那丫头特特一说,鱼鳞舞顿时明白,杨氏今天是要来打她脸了!而且还是要在青羊城那些女眷的面前! 杨氏会干些什么?无外乎要仗着自己婆婆的身份逼着自己给拓跋珪纳妾,还是纳她那个内侄女杨雀! 至于那些女眷,自然是为了作证。 不管是为了证明自己不孝顺婆婆,还是心胸狭窄不肯为丈夫纳妾,总之就是杨氏要在人前彰显她的贤惠和婆婆的威严,甚至是委屈。 当然,反面就是要叫那些人看看,她鱼鳞舞这个儿媳是多么的不称职,多么的不配这个战威侯府和战威侯夫人的位置。 既然不配,那自然应该有自知自明,主动退位让贤才是。这个贤者是谁?自然是她杨家人——杨雀咯! 倒是打的好主意! 鱼鳞舞冷笑。 真以为她是乡下来的,拉几个女人过来,摆一摆婆婆的谱就想吓倒她?太也小看她了! 突然想起昨晚拓跋珪告诉她的那些话,鱼鳞舞心头一动——要是让秦梦见到杨氏会怎样? “你去叫个人通知那个秦梦,想办法让她‘不经意’地走到前头去。”鱼鳞舞扭脸对红绡说。 红绡点点头,立刻去了。 杨氏没有进府,她甚至连马车都没下,就坐在车里,身旁跟着杨雀。她在等,等鱼鳞舞亲自来接她! 俩人看着面前那威严庄重的府邸,眼中都射出一种名叫“嫉恨”的光。 杨氏的嫉恨跟杨雀又有不同。与她的心思相比,杨雀要纯粹许多。 “这战威侯府一定要是我的!战威侯夫人的位置一定要是我的!战威侯这个人也一定要是我的!”杨雀心里暗自较着劲。这也是她的所有目的。 心中被这个目的烧灼的焦急,对着门口半天的杨雀忍不住问她姑姑:“那个女人怎么还不出来?” “你急什么!这府邸你也住过,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算小。况且这府里又没几个下人,哪里就能那么快。” 杨氏淡定地说,然后瞟了一眼自己侄女,语气沉沉地关照:“莫急,安稳坐着等她来接咱们就好!我跟你说,你可不要看轻了那女人,那不是个好茬,小心别把自己给折进去了!” “姑姑,你也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乡野村姑,见过多大世面?怕是除了嫁进青羊城之前连门都没出过呢!”杨雀不以为然。 杨氏摇头:“可就是这个乡野村姑不照样让你铩羽而归吗?都吃了那么大亏了,你怎么还不长点心眼,教我说你什么好!” 杨雀嘟嘟嘴没再说什么,可她那表情明显是没把杨氏的话放在心里。 杨氏对此也只能恨铁不成钢地戳着她额头,恨恨地说:“你别嫌我烦,更别以为我是闲的没事干!要不是为了你,我才懒得上这里来呢!你还不肯听,到时候吃了亏可别找我哭去!” 杨雀讨好地抱着她胳膊晃:“哪能呢姑姑!在这里我除了姑姑还能听谁的?姑姑又不是害我,我还能不知道姑姑是为了我好?” 杨氏哼了一声。 杨雀看看战威侯府的大门,又担心地问:“姑姑,你说那女人会来吗?” 不是说那女人是乡野村姑吗?既是乡野村姑,要是那女人不来门口接她们,她们不就成了全青羊城的笑话了? 虽然到时候那女人会被人说,可是她的出身和身份摆在那,人们最多背后说一句“果然是乡野村姑不通规矩”,也就这样罢了,谁还敢真的跑到人家脸上指着鼻子骂啊? 杨雀越想越觉得这事很有可能。 “她不敢不来!”杨氏笃定地说。要不然她叫了那些女眷来是干什么的?吃饭吗? 杨雀还想再问,杨氏已经对这个侄女不大耐烦,微微闭了眼假装休息。 见她这样,杨雀也只好闭了嘴。 杨氏说的没错,鱼鳞舞还真的不能不来!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因为,她可以不顾自己,但不能不顾拓跋珪,更不能不顾鱼潜! 今天她要是不去门口接杨氏,将来鱼潜想要入仕就要承受被人诟病的压力,鱼鳞舞不愿意因为自己让弟弟的前途受阻。 这个世上有时就是这样不讲道理。一个人再怎么优秀,如果被人扒出你家中亲人有什么不好,那么别人就会连座,怀疑你也不是多好。他们会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家人都那样,你又怎会不被带歪? 鱼鳞舞那些年已经深刻地领教了什么叫“舌上有龙泉杀人不见血”。 以前她没办法,只能努力淡然处之。可现在不同,她已经是战威侯夫人,是青羊城,甚至在京城也排的上号的人,这样的事她是万万不能容许再发生的。 从后院走到府门,短短百余步,鱼鳞舞心里已经经历过无数的设想和准备。 杨氏来这手不就是为了在人前显摆她婆婆的地位吗?不就是想要压她一头吗?行,她就给她这个面子!她会把她捧得高高的,让她在人前威风八面! 当然了,也仅于此,再多的,她也不会随便给。 “只要进了这府里,我就不信你还能翻上天去!想当战威侯府的家,想给我夫君纳妾,做梦去吧!”鱼鳞舞心里冷笑。 “夫人,奴婢瞧这架势,怕不是好事。要不,咱等等侯爷回来再出去?或者派人去那边府里告诉声老太太去,奴婢出去先想办法拖延一下。”身边跟着的红罗先悄悄过去伸头看了眼府门外的场景,回过身来担忧地对鱼鳞舞说。 鱼鳞舞笑笑:“不必!只要你们都记住一件事,在这战威侯府里,我和你们侯爷才是真正的主子,其他人都是客人就行!” 不就是演戏吗?谁不会?她今天就陪杨氏,陪青羊城来的这些女眷演场戏就是! 整了整裙裾,鱼鳞舞带着丫头,昂首挺胸地往大门口走去。 主子要打仗,那么做为主子身旁的奴婢自然要帮着。身后,红罗等人被她一席话鼓舞起精神,也个个挺直了背脊,拿出最标准的姿态跟随着。 “府里恰好有事,请恕我迎接来迟了,还望大太太恕罪。”摆起笑脸,鱼鳞舞跨出府门,看向杨氏的马车。 只一眼,她就看见了杨雀和杨雀脸上那既恨又妒,还有嘲讽得意的表情! 鱼鳞舞愣了一下,随即想笑。 杨雀得意什么呢?莫非她以为自己来迎接杨氏就是败了?还是她认为她鱼鳞舞会连她杨雀一起迎接? 杨雀确实这么想的,这也是杨氏跟她商量好的事。她们就是要让所有人看见鱼鳞舞亲自迎接杨氏和杨雀进府,这样,她们随后的动作才可以顺理成章,让人相信。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谁都不会想到鱼鳞舞不会给她们这个机会,也都没有想到鱼鳞舞敢这么做! 杨氏还是闭着眼,假装睡着了。 杨雀嘲讽地一笑,尖声道:“还没正式当上夫人呢,架势倒是摆的十足了!姑姑来到这里这么久了,你才出来,是不是压根就不想让姑姑进去?你少拿府里说事,你能懂什么府里的事?别叫人笑话了!你看姑姑等你好半天都等累了,你还在那里大呼小叫的,也不懂上来搀扶一把,有你这么当人媳妇的吗?” 杨雀毫不客气地噼里啪啦一顿数说,让红罗等人都黑了脸。 鱼鳞舞却笑盈盈地看向她,问红罗等人:“这个女子是谁?看她穿戴不像丫头,怎么说话却跟没被调教过的奴婢一样,尖酸刻薄?” 红罗“噗嗤”一笑,正要回答说这人不是奴婢,杨雀自己已经忍不住气从车里跳下来了。 “你这乡野村姑,你说谁是奴婢呢?” 鱼鳞舞扬扬眉头,恍然大悟:“啊!原来是特地从京城来的杨家最有名望的千金小姐啊!你躲在车里说话,我还真没认出来!” 她特意提高了声音,把特地从京城来的和杨家最有名望的几个字重重的说出来,其中的讽刺意味不言而喻。 第52章 妇蒋氏 杨雀是为了什么才来青羊城的,这事一开始自然没人知道。 可是架不住她自己想要嫁拓跋珪,不但处处以未来战威侯夫人的身份在人前背后自居,更是在别的女子因为仰慕拓跋珪时大发雷霆。 尤其是那次在侯府门外的一场大闹,整个青羊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位杨家千金,巴巴的从繁华京城跑来这青羊城是为了找男人来了! 自然,杨雀的名声也就不好听了。 再加上后来拓跋珪并没娶她,而是跌落所有人眼睛地娶了个乡野村姑,还是名气烂大街的村姑。 于是所有人在叹息拓跋珪一朵鲜花栽在了鱼鳞舞这堆牛粪上时,也对张扬跋扈的杨雀报以嗤笑——瞧瞧,真可怜!人家战威侯宁可娶个什么都不会的村姑也不要她杨大小姐! 现在还有什么比可怜杨雀更能打击她的?所以杨雀真的恨鱼鳞舞,恨到恨不能生吃了她! 此时鱼鳞舞又这么提起,杨雀立马知道自己错了,她不该下车! 周围的人有没有发出嘲笑杨雀没听见,但是不妨碍她自己疑心生暗鬼! 杨雀仿佛看见了四周那些明里暗里的讥讽,饶是她向来蛮横脸皮厚,此时也由不住红了脸。 跺跺脚,她回头想干脆再爬上车去,到时候杨氏不肯下车,鱼鳞舞就得恭迎杨氏的车驾进府门。那样一来,顺便就让她也跟了进去,这就可以扳回一局。 原本这就是杨氏的打算,只是做梦也没想到杨雀不禁激,竟然没等杨氏发难就自己跳下了车。如今她再想回到车上,鱼鳞舞不肯让,杨氏也不能让——她丢不起那人! 在心里暗骂一句“蠢货”,杨氏假装刚醒过来的样子,迷蒙地张开眼睛,却目光冷峻地阻止了杨雀的心思。 “呵呵,人年纪大了就经不得熬,这一个不小心我竟然就睡着了,真是见笑了!” 她面朝着鱼鳞舞,这话却并不是对鱼鳞舞说的。 鱼鳞舞知道她的意思,她这是在给外面那些人看,看她多么委屈,看鱼鳞舞多么无礼。 口舌能杀人,这个鱼鳞舞早就深受其害,只不过是人不同,段数也不同罢了。 向前一步,鱼鳞舞满脸虔诚地陪笑:“那边府里人多事杂,大太太又要耗费心思想办法管那些事,自然就辛苦了。” 你想嫁祸我来的晚怠慢你不孝,我就转移目标告诉人你是在自己家里操心太过了! 满城人谁不晓得拓跋府里真正当家的是老太太,管事的是三房一家,杨氏这个大太太别说没那么多事管,就是她手上的那点差事还是自己哭着抢着要来的! 鱼鳞舞打脸很不费力,杨氏瞬间气堵了胸膛。 深深吐了口气,杨氏稳定心神,再次发难。 “都说水涨船高人随势高,看来这话是极有道理的。瞧瞧这才几天,你说话就妙趣多了。可笑外面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依旧是那个乡野里的村姑,没把你放在眼里呢!” 又在拿她的出身和攀高枝说事儿,真没新意! “大太太说的对,人都是随风移俗的,大太太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鱼鳞舞笑笑:“虽然我初来,但我在家时也常听人说,到了一个地方就要紧跟着那个地方走,要不就算你没得罪人,人家也会找些莫名其妙的事来攻击你!是不是这样啊大太太?” 杨氏再次被噎住。 她敢说是吗?身后还跟着自己特地找来的本城土著人呢,她要是同意鱼鳞舞这论调,回头就该她去赔礼道歉了。 脸沉了沉,杨氏改变话锋:“倒是伶牙俐齿。我来了这大半天,你堵在这儿说话是不想让我进去么?” “大太太此话真真折杀我了!只要不是生敌死仇,不管是谁,既来我侯府自然都是客,岂有不让进的?” “那你怎么还不卸下门槛打开府门让我进去?难道我到了门口还要下车走进去不成?哪个府里的女眷是在大门外下车的?你当这里是你家那乡野之地么!” 大户人家都爱讲究女眷不在外人面前露面的规矩,就连难得出个门也要准备好遮面的纱巾帷帽,以防被其他外男看了去毁了清誉。只有农家和商户,在这上面才没有那些讲究。 杨氏这话就差没指着鱼鳞舞鼻子骂她不懂礼仪了! 鱼鳞舞有点不耐烦。 她发现自己还是喜欢青川那边直来直去的作风,对这弯弯绕绕实在烦的很。 她一不耐烦,脾气就不怎么好了。 “大太太既然跟我讲规矩,那么我也就只好讲了。战威侯府不是一般府邸,这中门除了正事是不能随便打开的,这个大太太应该比我这乡野村姑要懂得多吧?仪门在那里,早已开着,大太太只管请进。” 想欺负她不懂朝廷法度,好哄骗她打开中门,回头再把责任推到她的头上是不是?真当她什么都不懂呢! 杨氏傻眼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鱼鳞舞竟然知道这个正门和仪门的区别,还以为这女人既然自己都在大门口了,那肯定是就跟在她那种田的农家一样,打开大门迎接人进去呢! 这拓跋珪倒是手脚快,正在新婚头上居然还有这闲心教他女人这个!不过,他应该没来得及交代那么细致吧?或许自己还是可以钻个空子。 心里把拓跋珪骂了个臭死,杨氏转了转眼珠,挤出一脸笑。 “话是这么说,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谁也不能因为死规矩就拦了活人的路不是。你看我都到了这了,怎好转向那边去?这车子掉头难啊!再说国法也规定了,中门还有其他几种情况下可开,想必你不是很清楚的……” 鱼鳞舞不等杨氏说完就掰着指头数给她听:“一,遇德高望重者;二,与国家有大功劳者;三,婚丧嫁娶大事;四,至亲长辈。我说的可对?” 杨氏脸扭曲了一下,随即点头。 “可是大太太你一样都不占啊!” “谁说的?”杨雀不服气。 她看见鱼鳞舞这幅侃侃而谈的样子就来气,原本站在那里说这番话的应该是自己,可是现在……都是这女人不好,横插一杠子在她和表哥中间,着实可恨! 鱼鳞舞指指自己:“自然是我说的!难道不对?那请问大太太占了哪样?是德高望重还是与国家有功?” “第四条,份属长辈!”杨雀还没开口,这时后面车里坐了半天的人忍不住了,撩开了车帘淡淡开口。 鱼鳞舞看她,只见对方眉浓眼狭,样貌颇为凌厉。身上穿着暗青色掐银丝缎子的衣裳,在这样的冬季里整个人被衬得越发阴暗低冷。 这妇人三十五六的年纪,嘴角两边微微往下耷拉着,鱼鳞舞一瞧就觉得这妇人不是好说话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那妇人开口之后见鱼鳞舞向她看过来,眉头一皱显得很不高兴,也不管地方对象合不合适,张口就训斥起来。 “一看你就是没有经过管教的,行为举止放肆荒诞!哪有新媳妇跑到大门口来抛头露面的?你以为这青羊城是乡下吗?拓跋大夫人名分上是你的婆婆,婆婆来了你不说赶紧跪接迎进去伺候,还拦住唠叨半天,谁家媳妇像你这般没有规矩?更何况还数番出口讥刺,眼中完全没有长辈的存在! 如你这般规矩礼法,不识孝顺不懂守拙克己的女人,怎么能当拓跋府的长孙媳,怎么能掌管这战威侯府,怎么能让他人信服起教导榜样之责,率领青羊城妇人典范! 拓跋大夫人,各位夫人,我认为此女不适合占据战威侯正室夫人之位,建议将她驱逐出青羊城,让拓跋府休弃了。各位夫人以为如何?” 这妇人一开口就是长篇大论的训斥,鱼鳞舞被她一连几个怎么怎样的话绕的脑袋晕。此时见她又自作主张地表态要赶她走,还要让拓跋府休了自己,忍不住鱼鳞舞就笑了! “这位慷慨激昂的夫人是谁呀?”指手划脚的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回夫人,这位是青羊城有名的节妇蒋氏。据说她当年离成婚不满一月,未婚夫出外被山匪杀害,这蒋氏立志为夫守节死不改嫁。 清水南街那里的白石牌坊就是以前的官衙给她立的。她在这青羊城说话向来如此,一副唯我独尊的样,也不管人家心里烦厌极了她!”红罗撇撇嘴,很不客气地说。 “怎么很多人并不喜欢她吗?”鱼鳞舞诧异。 看这蒋氏一派妇女领军人物的样子,她还以为有很多人喜欢蒋氏,尊敬她呢! “嘁!好好的正常人谁会喜欢她?见着个女的也不管人家是不是爱听,上去就是长篇大道理的教训,口口声声要姑娘们谨守规矩,不许多看男人一眼,哪怕是自家的亲兄弟!” 提起这蒋氏红罗就是一肚子的讨厌! 她还记得前几年她和姐姐上街去,因为天热,自己又是奴婢身份,比不得小姐们金贵,于是就没有戴帷帽。谁知道在一家绣坊挑手帕的时候就遇上了这蒋氏。 红罗当时年纪还小,也就七八岁的样子,照道理也就是个孩子算不得什么,可就是这个蒋氏,硬是拦着她和姐妹的路把她们俩从头到脚批判了一顿! 什么不端庄不稳重,什么丢了身为女子必须的规矩,等等,差点没把她俩给当街说昏倒过去! 自那以后,红罗的姐姐就害怕上街,当然更害怕这个蒋氏!甚至一听到个蒋字就禁不住哆嗦! 你说红罗能对蒋氏有好感吗? 鱼鳞舞听红罗口齿伶俐地快速把事情说了一遍,当即就有点怒了! 你一个女人,自己甘愿当背一辈子牌坊的节妇没人管你,但是你把嘴架在别人身上算什么?人家自有人家的生活方式,你凭什么去干涉挑剔?还姿态摆那么高,好像自己很圣洁似的! 呸!不过就是个心理阴暗,踩着别人往上爬的自私鬼罢了! “蒋氏,节妇么?哼,我今天倒要领教领教她怎么个节法!” 鱼鳞舞冷冽一笑! 第53章 跪或不跪 蒋氏发了一大篇道理,鱼鳞舞留神去看,却见四周遮着帘子的车里除了有那么三两咳嗽声发出,其他并没有多少动静! 鱼鳞舞顿时替蒋氏感到尴尬! 鱼鳞舞不知道,其实这些跟来的人大多是被蒋氏那个节妇的光环所迫,其实她们并不多待见蒋氏! 而且这次来也不是因为蒋氏,而是因为她们对鱼鳞舞好奇。 因见杨氏求了蒋氏来邀请,便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看看热闹也好,顺便也观察下这新鲜出炉的战威侯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好为以后打交道做个心理准备。 这些妇人都是浸淫后院多年的人,谁不是精的跟狐狸似的?没有利益的事她们岂会随便答应?也只有蒋氏这个可怜的才真的以为,这些女人真的尊敬她,自己把自己给骗的团团转。 此时见蒋氏又搬出她那一套对鱼鳞舞咄咄相逼,还向她们请求声援,心里都在骂这蒋氏作死也不看看对象,还要拉她们下水! 这种心态下,她们怎么会搭理蒋氏? 只是这些人来时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要是鱼鳞舞在刚才被杨氏拿下,她们也会乐的踩上两脚。可刚才在车里都见了这位战威侯夫人的脾气,虽然不是那八面玲珑厉害的人,可那脾气看起来也不是好惹的。 既然这样,她们自然不会再瞎着眼睛撞上去,又不是活不痛快了要找罪受。 这些心思,蒋氏不明白,鱼鳞舞也不懂,可是杨氏懂啊! 她是大家闺秀出身,后宅院那些弯弯绕绕她心里清楚的跟镜子似的。这时一见这情景,微一思索立刻就明白了,心里不由暗恨这些女人平时跟她称姐道妹的亲热,原来都是假的,一到事情头上立马缩了脖子当王八! 都是一群见利忘义的王八羔子!哼,等我掌管了侯府后,我看你们还有什么脸跟我说话! 在心里暗骂了一顿,杨氏憋着火气一脸委屈样地看着鱼鳞舞劝蒋氏—— “她还小,又是刚进门,我这个做婆婆的也没来得及教导指引她,都是我的错……您快别生气了,原谅她些……” 杨氏口口声声都是自己错,是自己没有尽到职责的错。她这样子让蒋氏对鱼鳞舞更加生气,握着双手,眼角斜飞,把鱼鳞舞又是一顿批,最后说的激动起来,竟非要鱼鳞舞给杨氏跪下赔罪! 蒋氏这个话不但让周围那些没露面的人吓一跳,就连杨氏自己也吓了一跳! 让鱼鳞舞跪她,杨氏是不敢的,虽然她很想。可是谁叫鱼鳞舞是拓跋珪的心尖尖呢?而且老太太又支持着,她敢让鱼鳞舞伺候她,老太太就敢直接挫磨她。 对于老太太,杨氏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对上。 “算了算了,她一个孩子,况且还是有身份的人,在这些人面前……”杨氏劝。 杨雀却为蒋氏的话心里大喜! 要是能逼着鱼鳞舞下跪,今天可就真的不是白来了一趟,哪怕是没有进去侯府! “姑姑,我觉得蒋姑姑所言很有道理。论辈分你是婆婆她是儿媳是晚辈,原本就该伺候你的。论身份,她只是嫁给了表哥。朝廷没下旨封诰就还不是真正的战威侯夫人呢!可姑姑你是六品安人,是朝廷正儿八经封敕的外命妇,她见了你原该跪拜相迎。” 杨雀这话说的却是真正的有道理,就连杨氏也赞赏不已。 是啊,她可是真正的外命妇,是朝廷封敕的。鱼鳞舞这个便宜儿媳虽然名义上顶着个夫人的名义,可只要朝廷一天不下封诰圣旨,自己这个六品安人始终都是比她那虚幻的侯夫人要来的硬气。 杨雀的这一番话,鱼鳞舞没懂。 她毕竟不是官家贵族出身,鱼父鱼母又都是老实的乡人,也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女儿会嫁进侯府,自然就不可能去教给她这些常识。 实际上,就连鱼父鱼母自己都不懂这些。 在他们眼里,这些世家贵族出来的那都是天上的人,他们也只知道喊小姐少爷老爷夫人老夫人之类的话,哪里会懂这夫人跟夫人之间还是有巨大区别的? 鱼家懂这些的人只有一个鱼潜,但是他本就还是个孩子,哪里想得到这许多?况且姐姐已经出嫁,自然这些事都该是姐夫去说的,与他也没什么相干。 因此,此时杨雀这样一说,鱼鳞舞就有点懵了。 “她们说的,都是真的?”找不到能帮自己的人,鱼鳞舞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丫头红罗。 红罗在杨雀说出那番话后脸色就变了!见鱼鳞舞问自己,只得无奈地点头。 “这是要逼着我没办法不下跪啊!”鱼鳞舞哀叹。 同时心里暗骂拓跋珪,怎么都这么些天了朝廷的封诰还不见下来,难道他的请恩折子半路失踪了? 杨雀杨氏得意洋洋——这下她们可抓到鱼鳞舞的痛脚了,看她还有什么能耐翻盘。 至于以后朝廷封诰的事,杨氏已经在心里盘算,怎么样给自己父亲去封信,叫他在朝堂上阻拦一二,务必要让皇上不给鱼鳞舞封诰。 “跪啊!你怎么还不下跪?好啊,你胆敢藐视朝廷法度,对外命妇不行跪拜之礼,眼里还有没有朝廷和皇上!” 见鱼鳞舞迟迟没动静,杨雀忍不住厉声斥责起来。 红罗忍不住了:“杨大小姐这话说的太过了!大太太虽然是六品安人,可是朝廷从来没有规定见六品安人需要行下跪之礼的!” 杨雀瞪眼:“怎么不行?我姑姑不仅是外命妇还是她婆婆,怎么就不该跪了?我说有你什么事?你一个端人饭碗伺候人的下贱丫头,也敢在这跟主子呛声,活腻歪了是不是?我看你就是该好好受些教训规矩,免得忘了自己的本份!” “奴婢虽然是丫头,可奴婢的主子却不是杨大小姐你,要教训也还轮不上你呢!” 红罗性子耿介,见杨雀这样骂她,想也不想就硬声硬气回嘴顶撞,直把杨雀气的半死!当即忘了自己身份是不该在人前跟个丫头计较的,气上心头,就跟红罗两个一句一嘴地对付起来,直把那些坐在车里静观其变的妇人们看的大摇其头。 鱼鳞舞左右为难,她在心里盘算,今天这一跪倒底要不要? 若是不跪,按照杨雀的说法,她确实逃不过。可要是今天跪了杨氏,那就是在向外人表示,她和拓跋珪认了杨氏这个继母,以后就再也没有理由拒绝杨氏的各种要求了。 鱼鳞舞并不太在乎自己的尊严,但她在乎拓跋珪的。今天要是跪了杨氏,只怕这战威侯府和拓跋珪的尊严都让她跪没了! 跪呢还是不跪?不跪又该怎样拒绝的有理有据?怎样让外面那些人找不到把柄?……鱼鳞舞头大如斗! 杨氏等人却不给她时间多想,甚至那些缩在车帘后面的人都已经发声支援杨氏了,句句都是直指国法不可违逆之言。 这样的形势下,鱼鳞舞却孤身只影,她的眼底渐渐笼上一抹无奈,憋屈和潮湿,双膝也开始不稳…… 就在这时,忽听一阵脚步声匆匆跑来……鱼鳞舞扭头看去,只见两个七八岁大的丫头,肩上扛着个长长的青灰色包袱咚咚地跑了过来,还一边呼哧呼哧地大喘着。 两人跑的近了,鱼鳞舞仔细一看,当头那丫头她竟见过一面,就是前去回禀她杨氏带了人上门的那个机灵丫头! 目光再挪向她们肩上的东西,鱼鳞舞眼睛顿时一亮!对啊,她怎么忘了这个了? 急忙对红罗使眼色,叫她去接下来。红罗原本就是抱着拖延时间的想法,并不是非想跟杨雀吵嘴,这时一见立刻懒得理睬杨雀,转身去接那两个丫头。 “好个机灵鬼儿,真是难为你们了!”红罗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将那青灰布囊双手托起,笑着夸赞了两个丫头一句。 “哪里是我们机灵,竟是青纨姐姐她们的仔细罢了!”小丫头笑嘻嘻地卸了肩上的重量,相互替对方按着肩膀,一边笑着回答。 她这话引得红罗深深看了她一眼,就连鱼鳞舞也是眼睛亮了亮! 不居功不抢功,还顺便把好处让人,还能让的这么不动声色!好苗子! 杨雀因为红罗不跟她吵了,眼睛顿时又回到了鱼鳞舞身上。 “你怎么还站在那里?等谁蒸好了包子请你吃呢!果然是乡野人没家教不懂半点规矩,真是亏死表哥了!”最后一句,杨雀含糊地嘟哝着,心里一片酸涩。 “我自然是乡野村姑没见识,可是你们是大家出身该懂规矩吧?如今见了圣上御赐之物,竟还敢不跪!眼睛里还有没有王法朝廷了?” 当门一站,鱼鳞舞双手托起布囊,平平举到胸口前,冷笑一声! “你胡说什么呢?这两天酒喝多了还没醒吧?”见她前后判若两人,杨雀诧异大叫。 “我倒是想醉着呢,可惜有人不愿意,偏要来泼我冷水。”鱼鳞舞笑笑,将那布囊上的收口处慢慢地解着。 杨氏一见那布囊,顿时失色! 这东西别人不知道她却是再清楚不过的,因为,就是这东西,生生敲断了她宝贝儿子拓跋瑢的小腿骨! 御赐之物! “该死!”杨氏恨恨地低骂一声,无可奈何地拉了把杨雀,准备下跪。 她的动作把杨雀和蒋氏都吓了一大跳! “姑姑,你这是要干什么呢?你是长辈是朝廷正式封敕的外命妇啊,你怎么能下跪?还是给那个乡野丫头下跪!”姑姑你疯了吧?最后这句话杨雀没敢说出来,但是脸上却是这个表情。 不光是杨雀,就连蒋氏,还有后面车里那些始终不肯下来露面的人,她们也都吃了一惊! 御赐之物?怎么她们都没听说过战威侯府有皇上御赐之物呢?若是早知道,说什么也不会来凑这个热闹了! 她们为什么到现在都不愿下车也不愿露面出声?还不是抱着既能看看热闹,又能不得罪人的想法吗? 自然,这个得罪指的是战威侯府! 别说她们的车子上都有家族徽征啥的,回头找个替罪羊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可是现在,面对着御赐之物,她们还能呆在车里不出现吗? 第54章 真假御赐 后悔啊! 所有跟来又躲在车里的人都跺脚! 然后,认命地整理着衣服准备下车乖乖下跪,顺便也让战威侯府的人好好认认自己,方便今后的打击报复。 眼看着杨氏等人就要不得已的下跪,杨雀震惊了!片刻后,她忽然大叫阻拦。 “不!不对!” “什么不对?”杨氏一头雾水。随即心生奢想:杨雀说不对,莫非是说那御赐之物不对么?难道是……有假? 杨氏细想,当日鱼鳞舞用那剑敲断了儿子拓跋瑢的腿骨,自己是抓住了一个由头要重重惩罚的,也是拓跋珪说那剑是皇上给的。 而其实所有人,包括拓跋府的老太太在内,没有人知道这事是真还是假。也就是说,这件事都只是由着拓跋珪一人说了算的。 那么如果这件所谓的御赐之物根本就是假的呢?杨氏为这个想法激动起来! 她就说嘛,怎么好好的就忽然冒出来个御赐之物了!要是有这御赐的剑,拓跋珪那小子还能忍住不告诉人?要知道他可是恨自己恨到牙痒痒,恐怕做梦都想将自己赶出拓跋府,好为他那个死鬼亲娘报仇呢! 还有啊,她事后也派人去京城娘家找父亲杨朝明打听过,并不曾听说过皇上赐拓跋珪御剑的事。 父亲是当朝大员,身为兵部尚书出入宫禁是平常事,连他都不曾听说过此事,那么这所谓的皇上御赐之剑就大有可疑了! 想到这里,杨氏一阵欣喜! 那小子总要压着自己和瑢儿,就连他娶的这个乡野村妇也欺压自己和瑢儿!只当他真的滴水不漏呢,万没想到竟然会自己作死,犯下这欺君大罪! 杨氏心中飞快地盘算起要怎样扳倒拓跋珪,却又让自己一家脱离罪过。 欺君之罪非同小可,那可是要连座的,自己一家三口可不能陪着折进去! 想到这里,杨氏急忙拦住杨雀,自己下了车往前走了两步,满脸悲悯地望着鱼鳞舞,把鱼鳞舞闹的摸不着头脑。 “她这是怎么了?”鱼鳞舞瞅着杨氏问红罗。 “不知道啊!”红罗也不懂,摸摸脖子试探地说:“别不是被吓住了,癔症了吧?” “癔症?我可不觉得!我怎么倒觉得她眼神好奇怪?你们说,她不会是看上我了吧?”鱼鳞舞拿衣袖挡住嘴,悄声问身边的丫头,引得红罗等人忍不住“噗嗤”一乐! 那送剑来的小丫头仔细打量了番杨氏,有些犹疑地道:“夫人,我,奴婢怎么觉得大太太眼里的神情是可怜您的意思?” “瞎说什么呢!可怜?咱们夫人轮的着她可怜吗?她应该先可怜自己才对!”红罗轻斥道。 鱼鳞舞听了那丫头的话,倒是认真看了看杨氏,这一看,也觉出不对来——还真是可怜她的意思呢!奇了怪了,她有什么值得好可怜的? 因为那丫头的话,鱼鳞舞又将目光转到她身上,见她皱着眉头,一张小脸上严肃的神情,不由心头一暖! “你叫什么?” “啊?哦!回夫人话,奴婢刚进府里,还没来得及赐名。”小丫头低头回答。 “那你原来的名字叫什么?” “回夫人,奴婢在家时因裁剪上好,爹娘给奴婢取名纫针。” “认真?”这名儿既好又古怪! 丫头一听那语气就知道鱼鳞舞是误会了,急忙道:“回夫人,不是认认真真的认真,是缝纫的纫针线的针!” “啊!原来是这两个字!倒是好别致!我看你这名字挺好,也不用改了就叫纫针吧!对了,你不是说你针线上好吗?恰好我身边正缺个针线上的。红罗,回头你去告诉声,就把这个纫针调到我房里去管针线上的事吧!” “是,夫人!” 红罗答应了,回头见那小丫头还怔怔地没转过神来,便伸手推她:“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谢夫人啊!” 那丫头这才猛地惊醒! 她虽是个有心的,也抱着努力被主子看在眼里好往上爬的想法,可却没料到自己忽然就得了主子的青眼,才进府就被提拔成二等丫头! 而且瞧这情形只怕还是心腹,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当下也不管地方对不对,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砰砰砰地给鱼鳞舞磕了三个响头! “纫针谢夫人提拔!谢红罗姐姐!” “你谢夫人是应该的,谢我干嘛?我又没帮你什么!还不起来呢,人家瞧着不明白的还以为你是在谢红媒呢!”红罗扶起纫针,笑着捏捏她的小脸取笑道。 纫针顿时被红罗打趣的绯红了脸,地方时间都不对,自己也不好跟她闹着玩,只嗔了一句“你还是姐姐呢,也不说教导我们倒还取笑”就算了。 她们在这里一团热闹,瞧在杨氏眼里又是好笑又是生气!这分明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啊!好,你给我等着!笑的欢是吧?等会儿我瞧你们还笑不笑的出! “大祸临头还有心情笑闹,真正是可怜可叹可悲!”杨氏摇头,用正好能让鱼鳞舞等人听见的声音叹道。 “大祸临头,可怜可叹?此话怎讲?”杨氏这个样子,鱼鳞舞就算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你应当心知肚明!”杨氏看向她,眼底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这我还真是不明白,还望大太太不吝赐教的好。”有话就直说,装神弄鬼干什么!鄙视! “你还给我装傻!你,应该说你的好夫君已犯下欺君大罪,你这做妻子的竟不知道吗?还敢肆意耀武扬威的显摆这个假货!嘿嘿,真不知道你的胆子竟也是这么的大呢!” 杨氏压低了声音,面上带着怜悯眼中闪着恶意,冷笑着说。 哭吧哭吧,趁着现在还没爆发出来,让我先欣赏欣赏你的哭相……杨氏心中十分称愿,巴不得看鱼鳞舞脸如死灰的惊恐样子,一说完就立刻死死地盯着她瞧。 鱼鳞舞一头雾水:“什么欺君大罪?还有假货是指什么?” 好歹说清楚点啊,这么半含半露的说话真的会急死人的! 杨氏只当她在死撑,当下也不说话,只望着她冷冷地笑。一边把战威侯府仔细打量,在心里琢磨着要怎样通过自己父亲和在登云州做刺史的兄长杨景瑞帮忙,把这个战威侯府和爵位保下来留给自己儿子拓跋瑢! 杨氏想的很美好,可是她却没想过,要是拓跋珪真的犯了欺君大罪,他的爵位和侯府怎么可能再保住?自己儿子又怎么可能继承? 虽然说庆云王朝有兄终弟及的旧制,也是皇家制定的恩德法度,可那是指兄长病死战死或者遭遇不测之祸,做为兄弟才能领受这额外的恩典。 并不是不管什么原因,只要当哥哥的死翘翘了,弟弟就可以继承哥哥的一切的。 鱼鳞舞心里疑惑,却也不耐烦陪着杨氏故弄玄虚。当下举了举手里的剑,冷呵道:“怎么?大太太是想拖延时间吗?可是不管怎样,这见了皇上御赐之物就该下跪的规矩可是不能变的!大太太,您还是参拜吧!” “想要我跪?呵呵,只怕我跪得你却受不得!”杨氏冷笑。 “您错了!您跪得不是我,是它!”指着剑,鱼鳞舞好心好意地解释。 “你还真是胆大包天!我都说了这是个假货,你居然还敢拿着把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破烂货冒充皇上御赐!当真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吗?” 鱼鳞舞愕然!“谁告诉你它是假货的?” 她的惊愕神情落在杨氏眼里只当是心虚,心情不由大好。 “你出身乡野,自然不会知道。我杨家乃是京城名门望族,家父更是当朝重臣大员,出入宫禁如同家常便饭。皇上若是有赏赐给谁,岂能无人得知?我父亲又怎会没听见过半点风声?你这就是把假货罢了,不过是当日为了救你,子韧那不懂事的顺口胡诌而已,你还当真了呢!” 杨氏啧啧连声,一脸“你就是个蠢货”的表情。 鱼鳞舞看的好不郁闷! 这把剑是真是假,拓跋珪当日就跟她说的十分清楚了,她又怎会不知道?偏偏这杨氏一口咬定了是假,她就算再怎么辩解也没用! 今天还真是不顺,看来自己想要轻松击败杨氏一干人还真不是容易。 鱼鳞舞犯了难。 杨雀紧跟自己姑姑身后,在听了这番话后,心里吃惊之余,不由大喜! 这女人不懂事竟敢顺口胡诌,给拓跋府和表哥招来灾祸,这件事捅到老太太那里绝对不能善了。 这样不晓事的妻子媳妇谁家敢要?就算是表哥不愿忘恩负义,也抵不过老太太和全家人的反对吧? 况且,这女人的行为是给家人招祸的,杨雀绝对不相信拓跋珪能忍受这么愚蠢的娘子! 只要这女人一被休弃,到时候自己这个及时发现并阻止大祸的就是拓跋家的恩人了,那时自己想要嫁给表哥应该不是问题了。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嘛,戏文里不都是这么演的? 杨雀越想越兴奋,往前一步指着鱼鳞舞就直呼其名。 “鱼鳞舞,你这乡下贱人粗野村妇,竟敢轻犯天威,还不速速跪下领罪!” 身后那些磨磨蹭蹭整理了半天,寻思下车后怎么将头压低一点,躲在别人身后一点,千万不要被鱼鳞舞瞧见脸庞身形的妇人乍一听见杨氏姑侄这话,简直是欢喜若狂! 这真是山回水绕啊!这下不但不用下跪了,也不用惧怕这个看起来脾气不好的新侯夫人了! 下车吧!此时不下更待何时啊? 噼里啪啦,刚才磨磨蹭蹭没大动静的妇人们纷纷揭开车帘子,扶着丫头的手从车里冒出头来。 一时间战威侯府门前好不热闹! 唯独蒋氏黑着脸冷冷一哼,也不去理睬那些人,也不看鱼鳞舞,走向自己的车子径自上去坐了。 刚才那些妇人都不出声,这会儿下来了却开始七嘴八舌地低声议论起来,无一不是说鱼鳞舞如何骄纵任性,终至引火烧身。 众人的言语更加刺激了杨雀,她站在杨氏身边,伸着食指指着鱼鳞舞,声声呵斥着:“还不快快跪下领罪,更待何时?” 第55章 魂飞天外 杨雀叱责,杨氏冷眼,蒋氏冷漠,众妇人群口哓哓——自然都是要鱼鳞舞跪下认罪的话。 红罗急了。 “这可怎么办?偏生侯爷今天出去办事不在家,要是侯爷在,看她们谁敢放肆!夫人,要不您先避开,让奴婢在这里抵挡一阵?” “是啊夫人。红绡姐姐从后门出去到那边府里报信去了,想来那边府上的老太太很快就会赶过来。夫人金玉一样的人,犯不着跟那些破瓦片子一般计较,白低了自己身份。这里我跟红罗姐姐一起顶着,决不让她们任何一人踏进战威侯府半步!”纫针斩钉截铁地说道。 “还……还有奴婢,奴婢也愿意守在这里替夫人挡住她们。”和纫针一起扛剑过来的另一个小丫头,这时也怯生生地开了口,语气却十分坚定。 鱼鳞舞眼中有点酸。 看了几个丫头一眼,倏地把头一昂,长声笑道:“你们就这么瞧不起你家夫人吗?哼,我鱼鳞舞七年来经历了多少风雨欺凌,又何曾真的怕过谁来?今日只要我在这府门口站着,就不许她们这群人踏进一步!你们想让我跪下么?哼哼,我就偏不跪!” “谁敢要我战威侯府拓跋珪的夫人下跪?”鱼鳞舞话落,突听拓跋珪的声音响起。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骑黑马,蹄声得得,马上端坐着一位玄衣似铁面色冷峻的青年儿郎! 长眉修目不怒而威,不是拓跋珪却又是谁? 只见他冷眼一扫四周,沉着一张俊脸兀自穿过人群,径自朝鱼鳞舞走去。 看到拓跋珪,杨雀几乎摒住了气息! 表哥他,怎的好似又添了几分英俊威武了?如此人物,整个大魏王朝谁又能相比?又怎不叫她一颗芳心尽落暗许? 杨雀痴痴地望着拓跋珪一步一步走向前来,只觉心口犹如一只小鹿一般噗通乱跳!不由伸手紧紧握住自己心口,生怕那如雷的心从喉咙里跳将出来! “明明是我先来,明明是我先爱上你的,可你却娶了别人!你叫我情何以堪?叫我如何甘心?表哥,这不能怪我啊!”看着拓跋珪俊逸的侧脸,杨雀喃喃自语着。 天知道,她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在人前就扑上去,揪住表哥的衣襟质问哭泣! 鱼鳞舞,你这个乡野村姑,你凭什么轻易就能拥有表哥?你有什么资格独占这份幸福? 表哥,你应当是属于我的啊!杨雀在心里暗自呐喊! 任凭她如何的注视拓跋珪,满眼倾慕,拓跋珪却瞧也不瞧她一眼!他的眼中只有那个站在府门前,一脸傲然之色未散随即转为惊喜的女子——他的娘子鱼鳞舞! “你,你回来了!”心头明明滚动着千言万语,却在这一刻化作最简单的一句话! “嗯,我回来了。”拓跋珪暖暖地笑着淡淡的回答。 这一幕,直让杨雀看的眼中喷火! 这些,原本都该是她的啊,却被这个乡野女人横插一刀给抢去了! 不管是不是该忍,她杨雀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忍的! “表哥,这女人,她可给你惹下大祸了!”杨雀走上一步,满面惊惶地对拓跋珪道。 拓跋珪在听到她的那声“表哥”时,眉头微微耸了耸,脸色瞬间黑了三分! 表哥?谁跟这女人是表兄妹了?她杨家与自己何干?不,也不能说没关系,最起码他们之间还有好多账没一一清算呢! “娘子,是怎么回事?” 鱼鳞舞挑眉:“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这个,”她举了举手中的剑:“她们说是假货!还说你犯了欺君大罪!” 假货?拓跋珪很想问是哪个眼瞎心盲的人说的!当他是傻子吗?他会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真是……无语! 知晓了事情的拓跋珪正想说娘子放心,杨雀已经急急开口。 “表哥,这事儿不是你的错,跟你也没关系!都是这女人狂妄大胆,自己动了歪念头还要把脏水泼到你的头上!鱼氏,你这女人好狠毒的心肠,竟然不念夫妻之情妄想让表哥为你背罪!你,你真是丧心病狂啊!” 扭头又劝拓跋珪:“这样不为你着想的女人要来何用?她又怎么配得上表哥你?不如早早休去,省得祸连表哥你和整个拓跋家!” 鱼鳞舞听的又是好笑又是生气! “呵呵,夫君啊,你可真是有个好亲戚呢,那么为你着想,当真是羡慕死人啊!”说着学着杨雀的语气阴阳怪气地哼了声:“是不是啊?表……哥!” 拓跋珪被她这腔调逗得想笑,见她一脸酸酸的吃醋表情,有心想再逗逗她,转念一想接下来要办的事,只得先忍住了。 “舞舞别闹,回头我再跟你细说。现在,红罗,你立刻去通知府中摆设香案,准备迎接天子圣使!娘子,你得赶紧去换衣裳了!” “啊?要接旨吗?”鱼鳞舞愣了一下,随即拔腿就往回疾走,纫针和另一个小丫头急忙跟上去服侍。 “表哥!”眼见鱼鳞舞就这么走了,杨雀既不满又失望,见拓跋珪也要转身,急忙开口唤道。 “杨大小姐慎言!”拓跋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眼中的冷意瞬间冰冻了杨雀一颗火热的女儿心! 杨氏见此大为不满。 “子韧呐,雀儿叫你表哥并没不对,你在人前如此不顾我们杨家颜面,当真以为仗着自己的那份功劳,没有朝中人的扶持就能稳当当地坐在战威侯位置上吗?”杨氏气势凌然地说。 拓跋珪扯扯嘴角:“照你这话,我拓跋珪这个侯爷还是仰仗你们杨家得来的不成?呵呵,真是好大的脸啊!”真是有够无耻的! 真当他不知道杨朝明那老家伙在背后使了多少阴招?这杨家的女人还敢跟他在这里说这般莫测高深的话,想唬弄谁呢! 这笔账,他会慢慢地跟杨家算,现在,不急! “刚才,都是谁要我战威侯的夫人下跪请罪的?都站出来让本侯瞧瞧仔细!”冷眼扫了周围一眼,拓跋珪凉凉地问。 此话一出,那些跟着起哄的人都恨不得把脖子缩回去! 她们哪知道战威侯忽然跑回来了?要是知道,打死她们也不出来看这个热闹啊! 这下好了,热闹没看成反倒把自己折进去了!众人对拓跋珪倒底惧怕,不由得就慌了。 也有冷静的人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也就是随口闹了两句便宜话,说到底那也是杨氏带的头,跟她们其实没多大关系。 再来,这战威侯虽然位高势重,可要是杨氏姑侄所说的那件事是真的呢?那么,自己就更没必要怕一个随时会丢脑袋的人了。这么一想,许多人就又胆大起来,虽然不敢高声辩驳,但嘀嘀咕咕却是不断。 她们隔的远,拓跋珪对鱼鳞舞说的话就连杨雀都没听清,何况她们?也因此,她们并没太多惧怕心思。 直到突然看见战威侯府中门大开,家奴们抬着厚重的条几出来,接着又是摆香炉上香,众人这才觉得有些异常。 “嗳,你瞧那府里是做什么呢?怎么把香案摆上了?” “什么?摆香案!”众人大惊! 摆香案,还是摆在府门外头,而且还正门大开!这是什么原因,还用说吗? “莫,莫非是……?”那妇人迟疑着说了半天莫非也没敢莫非下去。 别人也不是傻的,那妇人猜想的她们自然也猜想到了,就连杨氏姑侄也猜到了! “不,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怎么可以!”杨雀惊恐大叫,手死死地握在杨氏的胳膊上,修饰的极好的指甲掐进了杨氏肌肤中,疼的杨氏直皱眉。 “雀儿,你冷静些!这事,未必就是你所想的那样!” 杨氏勉强地安慰着面容扭曲的杨雀。她也不愿相信,但眼前这一切却又让她无法不往那个方面想。 咬着牙,杨氏强迫自己站直了腰身,一面还要安抚濒临崩溃边缘的杨雀,好不辛苦。 不管这些人心中怎样设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就在鱼鳞舞一身无比端庄的侯夫人装束,扶着红罗等人的手缓缓从府中步出,众人只觉自己的眼睛都被瞬间闪耀瞎了! 高耸的发髻上白玉齿梳稳稳地埋在正中,一朵硕大的纯紫色木兰绢花簪在白玉梳前,发髻两旁各插一支紫玉水晶步摇,随着走动,轻轻摇出悦耳的玎玲声。 紫色的侯夫人专用朝服,双肩披着缀有翠羽的肩帔,映衬着鱼鳞舞那经过精心修饰的白皙精致脸庞,竟让人恍然觉得遇见了九天仙女一般,美艳不可方物! 拓跋珪看直了眼,突然觉得不应该让她在人前露面——这般容颜娇色,只该被自己深藏闺房才是。 没等众人缓过神来,一声棒锣响,一顶缀着琉璃珠,明黄盖顶的四人大轿已经出现在眼前。当前一骑骏马,引领着轿子往前而来。 “圣恩浩荡,皇上有旨,跪!” 不等众人多看,骑马之人已经高声喝叫道! 呼啦一下,所有在场的人不管男女尊卑,统统跪倒,五体投地大礼参拜。 一时间只听见衣袂翻飞的声音合着靴履落地的飒沓声,佩剑的撞击声,其他鸦雀不闻。 从这些人来到,不,应该说从看见鱼鳞舞一身盛大装扮出现开始,杨雀整个人就不好了。 她不停地抖,抖的就跟秋风里枝头上最后的一片叶子般,孤零零地挣扎着就是不肯甘心落下。就连跪下还是杨氏在身边扶着她,见她不好急忙使劲将她压着跪倒。 杨雀魂飞天外,杨氏也同样不好受! 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皇上的圣旨在这个时候下来了!以后,她还能拿什么压鱼鳞舞?又要用什么身份见鱼鳞舞? 老天,你真是不开眼啊! 没错,大魏庆云皇帝封诰鱼鳞舞为正式侯夫人的圣旨下来了!不早不晚,就在此时! 第56章 暗夜公子 一道旨意,就此为鱼鳞舞证明了身份! 从此在庆云王朝,在整个青川地界,无人不知战威侯夫人了! 尤其是这青羊城里,众家夫人从此都要唯鱼鳞舞这个战威侯夫人马首是瞻,谁教人家是一品外命妇呢? 杨雀血红了眼!就连杨氏也是气的内伤! 原因无他,乃是皇上除了封诰鱼鳞舞一品夫人外,还赐了个“慧”字! 慧啊!这是夸赞鱼鳞舞秀外慧中的意思,而且是皇上御笔亲书,这是多大的光荣?有了这个字,这乡野女人只要不犯朝廷王法,就算她在这青羊城里横着走也没人敢随便吭声! 而且鱼鳞舞是被“封诰”的! 朝廷对官员的女眷按等级来封,三品以下称为“封敕”,三品以上则称“封诰”。用大白话说就是,三品以下的是朝廷赏给你的,带着随意性。 三品以上的就是册封,属于很认真的行为,且由皇上亲笔书写封诰册书并加印绶。比如鱼鳞舞的就是紫金印绶,这是一种身份尊贵的象征,四时八节要进宫参见宫妃和宴会的。 这种荣耀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所以也就被妇人们羡慕。 如今,鱼鳞舞就有了这种荣耀和权利,怎不叫杨氏等人气炸了肺? “真真气煞人也!”杨氏一脚踢翻凳子! “慧!皇上竟然赐给她一个慧字!她一介村妇,若不是老天瞎了眼让她嫁进战威侯府,她如今还不知道在青川哪个犄角旮旯里熬日子呢!如今居然还得了皇上御赐的字,她有何德何能配得上这个慧字?不公平,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 杨氏在自己房里捶桌子打板凳,恨声连连。 杨雀坐在一旁跟傻了一样,嘴里翻来倒去只一句话:“那该是我的!是属于我的!” 杨氏瞅她一眼,心里叹气! 她也想这一切都是杨雀的,不光是为了自己儿子的将来,为了控制杨雀,也是为了杨家的光彩。说到底,杨雀跟自己始终是一家人,有好处总归是给自家人得了的好。 杨氏的心里其实比杨雀更郁闷!因为,以后她这个六品安人再见到鱼鳞舞这个便宜儿媳时,就不是她能委屈别人了。 按照国法,她得先给鱼鳞舞这位一品夫人行礼,然后再讲家规! 唉,这真是一本越算越乱的糊涂账了! “皇上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封那乡下女人为慧夫人,真真是……”是什么?杨氏没法说下去! 转而,她又恼恨起柳老太君。 当年薛氏死后,原本以为薛氏的所有好处都是自己的,可没想到,柳老太君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然上书自请将好好的定国公府给撤了! 于是,拓跋老太爷挣下来的定国公府就这么没了,变成了普通的拓跋府,而她千方百计嫁的拓跋府长子拓跋英,也丢了原本的世袭位子! 要不是父亲和兄长在朝廷上占据高位,母亲又跟宫里的贵人们交好,皇上却不过脸面去,她这个六品安人都不会有。 想到这些她就恨。 母亲曾说,据宫里贵人得到的消息,原本皇上念着拓跋老太爷的功劳,还想着要给拓跋英这个嫡长子赏个世安伯当当的,就算不是公,最起码也是高位了。 可被老太太一记昏招,全部玩完。 “真不知死老太婆怎么想的!”拍着桌子,杨氏骂完了鱼鳞舞又骂柳老太君,然后又恨自己瞎了眼嫁给了拓跋英这个窝囊废! 骂着骂着,杨氏忽然想起柳老太君也不过是三品淑人,三房的张氏更是没有品级的白衣,就不知明日大家伙见了该是怎样热闹。 “这下倒是有好戏瞧了!我倒要看看,面对老太太,那乡下女人怎么办!她要是能让老太太也给她见礼,我就服她!否则,哼哼……”杨氏一阵冷笑。 原本她打算从明天起对鱼鳞舞能避则避,就当是敬鬼神而远之。可现在不了,她很期待跟鱼鳞舞碰面,好瞧瞧三房和老太太怎么做。要是鱼鳞舞对那两个不讲究国法,那么就不能要求她一个人讲! 唉,说来说去都是皇上的事,好好的怎么就想起给那女人赐封了字呢?这赐字和不赐字意义可大不相同! 杨氏怪怨庆云皇帝,战威侯府拓跋珪也在心里怪怨庆云皇帝。 他怪的不是皇上赐字,而是…… “朝里没人了吗?怎么把你这黑心家伙派了来?你一个黑老鼠不是该乖乖躲在夜里的吗?怎么敢跑到太阳底下来招摇了?” 拓跋珪瞪着眼,看着坐在他对面虽然戴着半张面具,但依然遮不住清隽面容,一袭白衣胜雪,仿佛不沾半点灰尘,姿态闲适自在的跟在自己院子里一样喝着茶的男子! 他好想扑上去一拳头砸扁这人挺秀的鼻子! 天晓得,当宣旨的天使叫他将轿子抬进府里,并神秘兮兮地让挥退所有不相干的人时,他还以为那轿子里藏着什么大了不得呢! 结果,轿帘一掀开,他却看见这么个东西钻出来! 扭脸看向在一旁笑着的天使李钰,拓跋珪一脸不快:“李长史,难道卫尉廷尉那些都不是人吗?怎就巴巴的把这只黑老鼠打发来了?”皇上这不是存心在怄他吗? 李钰忍着笑:“侯爷,这个,皇上办事自有皇上的乾纲独断,这个不是臣下能揣摩的。” 拓跋珪翻个白眼。 皇上那个人,不知道的都会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骗了。看着挺严肃,其实性子别提多恶劣了,当初不就把他整的昏头转向过吗? 真是,一大把年纪偏还喜欢没上没下的胡闹,想叫他尊敬都不容易,白亏了他那一把年纪了。 “我说,皇上日理万机的,能赶着时间给你派个人来就不错了,你倒还挑拣起来了!没事吧你?” 半依着桌子,神态慵懒如猫一般的男人懒洋洋地开口,那意思就差没直接问拓跋珪脑子有没有进水。 “方朗!” 拓跋珪忽地前倾过身子,一把揪住对方胸前衣襟,咬牙切齿地:“别在小爷跟前装出这幅神仙样儿来,小爷可不是那些白痴女人,会上你的当!说,你讨这趟差事倒底是何居心?” 方朗伸出白皙的修长手指拍拍揪着自己衣襟的大手,依旧神情慵懒不急不忙地:“欸欸,咱好好坐着,规规矩矩地说话成不?这么动手动脚的,叫人看见了多容易起误会。我是没什么,可是你堂堂的战威侯,这个多不好。” “什么意思?”拓跋珪发现自己只要对上姓方的这只黑老鼠,他整个智商都会直线下降! “你对我这么亲热,是个人都会瞎想,你还问我什么意思?”方朗淡淡地说。 “方少云!”拓跋珪听懂了他这话的意思,顿时气的火冒三丈,连正经的大号也不叫了,直接就喊起了对方的名字! “瞧瞧,连我的字都叫上了,还不承认!”方朗掸了掸被拓跋珪扯皱了的衣服皱纹,笑眯眯地继续说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话。 李钰已经忍笑忍到快要内伤了。 当初皇上叫他来青羊城时,恰好方朗就在皇上跟前,听了这话,这家伙就主动跟皇上讨旨要跟着一起来,当时自己还不明白。 然后皇上也忽然就说,哎呀,这好些时日没见着子韧那小子了,怪没劲的。那要不少云你就替朕去一趟青羊城吧,替朕好好慰劳慰劳本朝最年轻英俊的侯爷! 然后,他就在一旁干瞪着眼看皇上跟那长的跟神仙似的方朗两个人,神秘兮兮地叨咕着怎么整战威侯! 李钰不想说那一刻他整个的世界观都崩塌了! 那个一脸猥琐笑容的男人真的是他认识的英明皇上吗? 李钰真不想承认,要不是那一身刺眼的明黄龙袍,他绝对会认为那就是个街坊间吃饱了没事干的老头儿! 嗯,说皇上是老头是不对的,毕竟皇上还很年轻,还没到五十呢!罪过罪过——李钰心里念佛。 再瞅一眼如今人前总是一身白衣的方朗,李钰更加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方朗方少云,丰神似玉一般的人物,在庆云王朝,他和拓跋珪是齐名的,两人一文一武一动一静,简直让全天下少女痴狂! 可是,谁能告诉他,眼前那个脸挂轻笑神情慵懒,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子,就是嘴里说着怎样去恶整别人的方少云? 李钰打个哆嗦。他觉得回去后有必要提醒一下自己的小妹子,不要再对方朗抱有幻想了,这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 此时李钰看着眼前这一幕,一边忍笑一边在想:都说一物降一物。 战威侯年纪轻轻就立功受封为侯,自己只当他是战无不胜。而且年纪轻轻就非常能忍,他一直以为这天底下再没有人能让战威侯变色了,没想到这方朗就是一个! 嗯,以后倒是要多敬着方朗一些,免得自己被他恶整一把,哭都没地哭去。而且皇上明显的跟方朗是臭味相投一丘之貉,自己惹不起。 李钰在心里琢磨着,拓跋珪却飞快地与方少云对视了一眼,然后,再接再厉地冒火发飙。 “姓方的,别逼我把你的老底都兜出来!哼,方家不被重视的庶子,成天躲在自己院子里爱茶成痴独成一方天地的方少云!”拓跋珪咬牙。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最清楚不过的,方少云,受庆云皇帝直辖的暗夜头领,江湖上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暗夜公子! 别人会被方朗潇洒不羁的外表骗了,他可不会! 他手里的那把剑,就是这家伙受庆云皇帝的密令给他的,而当时他正在边境沙场上拼命! 一个书生样的人,看起来风吹吹就会倒的人,在厮杀过后的境况中就那么一路走来。别的不说,单就那份视断臂残骸如无物,即使脚下就是横流的鲜血也眉头都没皱一皱,就很值得他钦佩了。 原本他钦佩这人,真心地跟对方做朋友,可是对方却告诉他,他们俩只能当对手,不能当朋友! 起初拓跋珪不明白,还以为方朗是看不起自己。直到后来无人时,方朗告诉他,他是暗夜公子!他的身份注定不能跟任何人有私下的亲密交往,更不能当朋友! 说白了,方少云就是皇上手里暗藏的一把刀,如果他跟其他人有交情,那么皇上就该不放心他了。 方少云向来聪明! 拨了拨飘到脸颊上的发丝,方少云慢悠悠地说:“说起来,你还得多谢我。要不是我在皇上跟前建议给尊夫人赐个尊贵的字,你以为就凭一个一品夫人就能把你家那个后妈弄走? 我可是看的清楚明白,她今天就是来找茬想进你战威侯府的!要不怎么连节妇蒋氏都搬了过来?那女人头脑不聪明,可是嘴巴却厉害的很,青羊城里多少女子被她教训的寻死觅活? 哼哼,别当我不知道,她身边那个女人就是她内侄女吧?人家放着京里繁华不过巴巴的跑来这里,不是图谋你又是什么?要是尊夫人有个什么,她正好替补了,还白落个一品夫人的位置。你家老夫人再不可能像上次一样了,那杨家看的死紧呢! 如今皇上这么一赐字,就算你换千百个女人当正室娘子,这慧夫人却永远只能让尊夫人当着,谁也没办法得了去!” 方少云得意洋洋地表着功劳。 第57章 方家少云 拓跋珪气的两眼喷火! “啊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说谁呢?我既娶了娘子,这一辈子就都是她了!” “是吗?那可不一定哦!有道是人心易变,很难说你就能熬过七年之痒。毕竟,尊夫人的出身在那摆着呢!”方少云不知死活地继续惹拓跋珪生气。 “你少给我满嘴喷粪!别说七年,就是七十年,七百年,我也不会痒到!” 拓跋珪瞪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悄悄派人去青川的事情。你说,你的人去青川是为了什么?你敢说吗?” “我有什么不敢说的,不就是我家大嫂给我找了个姑娘!这原本我大嫂和对方姑娘的大嫂都说的好好的了,可谁知道半道里杀出来个混小子,硬生生的抢了我的亲事。我自然就好奇了,所以派人去打听下有什么稀奇?”方少云慢条斯理地说。 “我呢,是最不喜欢那种唯唯诺诺绵软性子的女子了,这好不容易遇到个特别的,更好的是还很合我心意。原本以为这下终身大事可以完美了,可谁想……唉,横刀夺爱啊!”敲着桌子,方少云一脸遗憾地表情。 拓跋珪咬牙:“再不闭嘴,小心我把你扔出去!” …… 鱼鳞舞迫不及待地卸了一身繁重的装扮,正拉着二姐鱼鳞珑说着在府门口发生的一切。 当她说到杨氏带人来挑衅自己时,鱼鳞珑“唉”了一声忧心道:“她是婆婆,虽说不是亲的,可倒底占着婆婆的位置。你这样对她,只怕外面说的不好听,以后对你也会有影响。” “二姐,我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哪里是我要这么对她,是她要这么对我啊!她一心想要谋夺这战威侯府,谋夺我的位置好给她内侄女,你说,我怎可以忍让? 她要是好好的,我能不敬着她吗?是她步步紧逼不肯放过我们!若是我因为名声这样的东西退让了,那不是让子韧他心寒吗?既然做了他娘子,自然当跟他同进退,说不得害怕什么的。” 鱼鳞珑蹙眉:“这样吗?那杨氏,我瞧着长的圆圆面孔,看着是个最和善慈祥的样儿,怎么背地里竟这样坏。妹妹你可要当心,这样深宅大院里历练出来的女人最是心机深沉可怕的。虽然你比较聪明,但是跟她们这样人比,还是不够强啊!” 鱼鳞珑担忧地摇摇头,为自己妹子的将来生活担心不已。 原本还以为妹子嫁进这样的高门大户是天大的福气,没想到内里还不如她们乡下农家。 乡下人再怎么闹腾不对,也不过就是扯着嗓子骂几句山门,再不然就是打鸡骂狗斗一斗罢了。哪里像这样的地方,明明脸上端着一脸热情的笑,好像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你的样子,背地里却下黑手捅刀子! 像这个杨氏,她今天悄悄躲在门背后看了一眼妹子受封诰的事,在看见杨氏时,见对方面庞圆润白净,举止端庄有礼,那眉眼看着好不慈祥,还当是个好相处的婆婆。 当时自己回身过来还叹息说妹子实在好福气,就连继婆婆都这么好,比自己那个面相凶狠的婆婆要好到天边去了。 可谁知结果却……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鱼鳞舞怕自己姐姐被外表欺骗,所以才仔细地告诉她杨氏的恶行。这会却见又勾起了姐姐的担忧,急忙笑说自己哪是那么蠢的人,岂能随便就让杨氏等人欺负了去? “再说了,那边府里老太太和三房的叔婶都是偏帮着我们的。尤其是你妹夫,他那个人看着嘻嘻哈哈的,其实啊,最坏的就是他了,你还担心什么呢!” 一句话没说完,只听院子里拓跋珪的声音响起:“谁最坏了?又担心什么呢?也告诉我知道,好教我也多加提防些。”说着人已经走了进来。 鱼鳞珑“噗嗤”一笑,忙起身要给拓跋珪见礼,被拓跋珪急忙拦住,“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 说着又问了问鱼鳞珑在此住的可习惯,两个孩子怎样等等,鱼鳞珑对拓跋珪终究是有些拘束,只一一小心答了,还连道“多谢,打扰”之类的话。 鱼鳞舞见姐姐这拘束样,心里难免不舒服。但她也知道二姐向来心思细腻,又在徐家受了这几年的苦,并且因为自己多有连累,心里也只能默默叹息。 拓跋珪是男人,况且他的心思只在自己娘子身上,哪里有那个闲心去管别人自不自在?随口说了“二姐在这里不要拘束,只管当自己家一样”等等便罢了,转向鱼鳞舞笑问刚才她们说的什么? “还能有什么?自然是你那个便宜继母了!” “我当说谁,原来是她!”拓跋珪鼻子里冷哼一声,“那女人最是个会搅事的,堪称是毒蛇一条!你这直性子,我倒是怕你对付不来。” “怕也没用。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她不来惹我,我也懒得多看她半眼。” 鱼鳞舞递了杯茶给丈夫继续说,“她还罢了,只是她那个内侄女,我是越看越不顺眼!” 都跑到自己跟前来跟自己抢男人了,她能顺眼吗? “欸对了,皇上怎么会给我封个慧字的名号?莫非你在皇上面前很说的上话?”忽然想起这件事,鱼鳞舞忙问。 之前她是听拓跋珪说过给自己请封诰的事,而且也听他说过朝廷除非是对有大贤德的女子才会破格赐字,一般情况下就只有皇室女赏字号。 鱼鳞舞自知没有什么贤德,甚至说句不好听的,她有的只是臭名远扬! 这样的情况下,莫说皇上了,就是拓跋珪自己也不会去妄求皇上赐字,那不是不知羞耻吗? “呃,这个……”拓跋珪语塞。 他要怎样告诉鱼鳞舞,说这个赐字的事其实跟自己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这件事其实都是当初跟他抢亲的方少云干的?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 转转眼珠,拓跋珪顾左右而言他:“许是皇上正好高兴吧?你不知道皇上这个人吧,乍看起来很严厉的样子,实际上那性子就跟隔壁老伯一般……” 他还没说完,鱼鳞舞忽然想起一件事,“啊”了一声叫道:“啊呀,我竟然忘了她!” “忘了谁啊?这么大惊小怪的!”鱼鳞珑和拓跋珪都被她惊了一下,急忙问。 “秦梦!她替徐家人上门来了!”鱼鳞舞急忙把事情说了一遍,又奇怪道:“我明明让红绡去叫她来大门口,怎么竟没看见?”说着叫人上来问。 红绡上来说自己派了个小丫头去的,自己那时赶着去那边府里告诉老太太了。 “回夫人,红绡姐姐是派了奴婢去的。”纫针急忙上来证明。 “当时奴婢去告诉后,那位秦姑娘就去了府门口,奴婢就跟青纨姐姐她们一起在后头说话。后来就见秦姑娘很快地回来了,奴婢问她,她说夫人你有麻烦了。” 纫针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鱼鳞舞听的有点呆。 秦梦竟然会跟纫针她们说自己有麻烦,教她们赶紧想办法帮忙! 而正是因为这样,青纨她们才想到那把御赐的剑,纫针她们才能及时地送了去。 “竟然是秦梦过来!”鱼鳞珑没心思去细想那些,她只是听到秦梦上门的消息后,心里一阵不是滋味! 徐家豪,那个男人竟然没出息到这般地步了吗? 自己在徐家时,凡事都让自己出头,他和他的爹娘躲在后头尽想些上不了台面的阴谋诡计,然后大喇喇地指挥自己跑东跑西。如今自己不在,竟然又让秦梦这个小妾身份的女人出来! 如此男人,真真叫人不知如何评论了! 鱼鳞珑心里叹气,面上也觉尴尬,便站不住脚,于是托词要去看两个孩子走了。 “我瞧着姐姐面色不好看。”看着鱼鳞珑渐去的背影,鱼鳞舞皱眉道。 拓跋珪哼了一声:“任世间哪个女子嫁了那般人也高兴不起来!” “我怎么觉得你也不是很高兴?” “我当然也有不开心的事啊,你竟然才瞧见!” “为什么不开心?” “自是因为……”才脱口说了这四个字,拓跋珪忙又停住。 因为什么?自然是因为方少云那个家伙! 卑鄙无耻,挟恩索报……拓跋珪在心里恨恨地把方少云从头到脚批判了一顿! 鱼鳞舞盯着他看,等着他的回答。 转转眼珠,拓跋珪咳嗽一声道:“自是因为……我那便宜母亲和她的内侄女了!” “哦。” “你就不觉得气恨不开心吗?”反应怎么这么冷淡?难道人家来跟她抢夫君她都不在意?那自己也太失败了! 拓跋珪暗暗噘嘴。 “人家来算计我抢我男人,我自然不会高兴。但是不高兴有用吗?能阻止她们动心思手脚吗?自然是不能的!既然不能,我又何必为了她们让自己难过自找罪受?我再难过,她们又不会掉块肉,才不要那么傻呢!”鱼鳞舞撇撇嘴。 呃……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啊! “对了,今天我听杨雀说起你那位便宜母亲也是外命妇呢!你不是说她出身京城官家,而且你们拓跋府也是有爵位的,怎么她才得了个六品安人?”忽然想起这件事,鱼鳞舞忙问。 在她想来,杨氏既然舍弃京城跑来这青羊城下嫁拓跋英,那么总要有点好处的。 她可不认为杨氏是什么爱慕之情,毕竟公公拓跋英在她眼里长的也就那样。 京城里的女人眼界也不可能那么窄,杨氏长相不错,又是做为朝廷官员的女儿,什么样的人找不到,却宁愿背负不好的名声当人继室? 想想,杨氏这个便宜婆婆跟自己还真是有一拼的。自己名声被隔壁的王玉翠搬弄坏了,杨氏的却是自己弄坏的,认真说来,谁也不比谁好多少。 “那是因为祖母。”拓跋珪解释。 “当初我母亲突遭意外,随后杨氏就立逼着父亲嫁进门来,祖母心里自然是不高兴的。老人家年纪大了可火气却不小,一怒之下就跑去面见皇上自愿降爵,所以原本该是我父亲承袭的爵位就这样被撸掉了。” 第58章 父子隔阂 当年拓跋珪的亲生母亲薛氏在蟠香寺山下遭遇不幸,柳老太君在听了三房儿子儿媳的诉说经过后,心里立即有了怀疑,但是她又没有证据,只能忍了。 偏偏杨氏非要嫁进来,逼着拓跋英跟自己母亲摊牌闹腾,进门后没满一年孩子就落了地,柳老太君就更不高兴了。 基于自定国公拓跋老太爷去后拓跋家已成凋零之势,而杨朝明又正是炙手可热的朝廷新贵,再加上自己儿子太不争气,柳老太君无奈只好忍了,但那心里一股气始终是没有散去。 “所以你放心吧,姓杨的再怎样,府里还有祖母她老人家呢,姓杨的总不能不顾面子。虽然在我们眼里她根本早就没有什么面子了!”拓跋珪淡淡地说。 “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说实话,还真怕她拿一顶孝顺婆婆的大帽子压我呢!你是不知道,那个节妇蒋氏嘴巴有多厉害!”想着蒋氏在府门前的那通言语,鱼鳞舞忍不住抹冷汗。 话说这蒋氏口才这么好,不去替朝廷效劳真是亏了。这要是把她派到敌国去,绝对的张仪苏秦啊! 接着夫妻俩又关于秦梦的事相商了一番,拓跋珪自然是把关于秦梦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个清楚,让鱼鳞舞心里有了主意。 “我瞧着她来不是单为了二姐过来的,说不定心里还打着什么主意呢!” 望着自己夫君那英俊的面容,鱼鳞舞有些悻悻然。 “吃醋啦?” “鬼才吃醋呢!”坚决否认。 “嘴硬!其实女人吃醋是正常的,偶尔吃吃醋才更加可爱嘛!”拓跋珪得意洋洋。 鱼鳞舞回他一声“嘁”外加一记白眼! 秦梦既然来了,那么怎么安排她就是个重要的问题。鱼鳞舞跟拓跋珪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按兵不动,看看秦梦会怎样动作。他们都不信秦梦来是只为了鱼鳞珑! “那个女人,可是个有心机的!”拓跋珪说。 鱼鳞舞有些好奇:“听她的话,你跟她是多年邻居,多少都是有些交情的,尤其是她嘴里时常提到的那个妹妹。照说你看在当年邻居昔日故人的份上,不该这么冷淡才是。怎么我看你态度好似不大欢喜她的样子?” “不过是许多年前的邻居罢了,哪里就像你说的有什么交情了?竟然还要我表示欢喜,你这脑袋瓜子里都装着什么呢?”拓跋珪没好气地屈指弹了她额头一记! 鱼鳞舞抚额呼痛。仔细一想确实是自己说错话了,看拓跋珪脸色不好看,忙扑上去甜言蜜语一通哄外加勾引,终于让自己亲亲夫君回转了脸色,但也被他趁机扑倒吃了个干净。 秦梦被安排住在后院东北角客房里,派了个本名叫阿呆的听使唤跑腿,顺便暗地里监视。 秦梦并没什么动静。 阿呆回报说她每天在屋子里给自己的额头上药,按时起息,也不见她向阿呆套话打听什么,更没有伺机走动。 见她没动作,鱼鳞舞倒是有些奇怪。 “之前看她的样子分明是个性子急的,怎么来了这里倒安静下来了?莫非把这里当成她的休养之地不成?” 而且她连装模作样问一声鱼鳞珑的话都没有,怎么看怎么怪异。 鱼鳞舞猜不透,正想着要使个什么手段去试一试,这时杨氏和杨雀又上门来了,还带着帮手——拓跋珪的老爹拓跋英! “子韧呐,你爹他年纪也大了,放眼望去如他这般年纪的谁不是在享儿女的福,享受着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可是你成亲太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今只盼着你媳妇赶紧怀上身子,好给咱拓跋府添上重孙。”杨氏娓娓相劝。 拓跋珪淡淡看了他们一眼,没张口接话。 鱼鳞舞看着站在杨氏身后的杨雀,眉头一蹙心里暗道:“终于来了!” 她早就等着这一天到来。 可是自成亲后这几天先是回门,再然后杨氏找茬大败而归,七事八事的就这么没提起这个。可一直这么吊着不说,不说杨氏杨雀怎样想,鱼鳞舞是觉得很不舒坦的。 在她心想这事不如早点挑破了好,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还痛快些。 此时杨氏一本正经地说起这事,可是见拓跋珪压根不搭理,鱼鳞舞只好来接话——总得让杨氏把戏唱下去吧?要不人家多尴尬? 鱼鳞舞觉得自己心地实在是太好了! “您说的是。但这事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怎样的,毕竟还要看老天保佑,赐给咱们这个缘分。”鱼鳞舞很是虚心地说。 拓跋英皱眉——这乡野女子就是没受过教养的,这样的话也敢随口就说,浑然不知羞臊! 看看自己儿子一眼,拓跋英的眼神中带上不满的意思,料想自己儿子看了自会懂得。 可不曾想,他满怀深情的那一眼,竟然被拓跋珪华丽丽地无视了——儿子的目光压根就没离开过自己的新媳妇儿! 那眸底的柔情蜜意,简直就像要流淌出来的水似的,就算他眼睛不好也能看的清楚明白! 拓跋英这个气——没出息的东西! 不过一个女子,还是个没见识没知识没背景没出身的乡下女子,竟然也能被迷的五迷三道的!简直成何体统! 拓跋英忿忿然地转开目光,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发火,那可就砸了今天前来的目的了。 眼睛一转,忽地就落到了站在杨氏身后,安静的杨雀身上,心中一动。仔细打量了杨雀一番,对杨氏之前提议的要帮儿子娶平妻之事心中点头。 这个杨雀,论身份是朝廷一品大员家的——虽然一品大员是她祖父。 论外貌,那绝对是比那乡野丫头要强到天边去! 瞧瞧人家那穿戴打扮,那行动举止,那身材……就连说话那声音都软软娇娇的,真个是百炼钢遇上也能化为绕指柔,就跟杨氏——从前一样! 咳咳……拓跋英发现自己想远了……不过不管怎么说,都比姓鱼的那女人强。 再说了,做为青羊城里的一品夫人,那是要出去应酬,帮着夫家拉关系打交道的,让姓鱼的野丫头出去应酬,先别管外人会不会嘲笑,单怕她惹祸而提心吊胆就够受的了! 拓跋英暗地里捏了捏拳头,再次在心里拿定主意,一定要让儿子再娶一位平妻!而眼下最要紧的就是——今天一定要进驻战威侯府! 想到这个拓跋英又有些郁闷! 谁家儿子不是跟父母住在一起,好早晚在跟前侍奉聆听教训的?就他家的不是! 当初上头赏了这座府邸下来,他还和杨氏高兴了半天,想着从此搬离拓跋府这个老旧的宅子,再不用受老母亲的拐棍和怒火冷话了。从此他也可以享受一把负手腆肚指挥下人,教训子女的气势了。 可不曾想,这儿子闷不吭声地就搬了进去,压根就没跟他这个父亲商量过半句,更别说跪求他也搬进去早晚给予教导! 真是翅膀硬了就记不得自己老子了,这不孝的逆子! 想着这些,再看到儿子儿媳的眉来眼去,拓跋英心里一股火拱的慌! “咳……那个,当人媳妇的要有当媳妇的规矩,你母亲都在这里说了半天话了,你这做媳妇的竟然也不知道上盏茶水点心来!” 真是没有半点自觉!可见这出身还是重要的,这要是杨家孙小姐,早就在婆婆进门时就跪接了,哪里还轮到说了这半天话?“难道你们都不会替人着想吗?” 本心是想说儿子几句,可看他那漠视的样子,估计自己说再多也只会被当成大风刮过!拓跋英掂量了下,索性不说,转过方向教训起儿媳妇来。 这嫡亲的公爹说话,可不比杨氏这位便宜婆婆,鱼鳞舞是不敢明目张胆地反对的。她也不笨,笑吟吟地听着外加点头,然后转眼去看拓跋珪。 拓跋珪冷笑一声:“让朝廷封诰的慧夫人,一品的外命妇去跪接一个芝麻大的六品安人?呵呵,爹你可真会疼人!” 鱼鳞舞急忙低头——她好想笑! “我就是打个比方,随口说说……而已……”拓跋英脸色顿时爆红,连带着杨氏也尴尬的半死! 能不能哪壶不开提哪壶啊?真是没道德! 杨氏暗暗咬牙——总有一天,她要叫嘲笑她的人跪在地上仰视她,跪舔她的鞋底! “父亲可不是乡野人家,怎么也能说出这样话来?比方,随口说说?这些事关朝廷事关皇上的事情岂能随口说说?父亲平时总教训我们要严守口舌之祸,怎么自己倒忘了?”拓跋珪毫不在意,眼中就似没看见父亲的尴尬一样,淡漠地道。 这番话出来,不但拓跋英脸色青白交错,就连鱼鳞舞都忍不住替拓跋英悲哀——被自己的儿子这么对待,心中该有多么难过?即便是摆着一副冷漠脸孔的拓跋珪,心里也不会舒服吧?可是,这一切的结果该怪谁? 还是杨氏看不过去。“子韧,你父亲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单纯的为了你好,你可不要听信了别人的歪话误会他。” “你这话说的好笑了!我这里虽然人少,可事情却多的忙不过来,谁又有那个闲心来嚼舌头?况且能让我高兴搭理的都不是外人,谁又会暗藏什么坏心眼来害我?” 拓跋珪看着杨氏冷冷地笑:“倒是有些人,面上装着一团慈悲样,心地却藏着毒蛇,伺机就想要咬我一口!明明杀人放火的事都干了,却还有脸一套套的大道理抬出来说人。” 斜了父亲一眼,拓跋珪冷笑。“只是有些人明明眼睛好得很,偏偏心瞎了,看不清这种毒蛇般的人,还当做宝贝一般!” 杨氏脸色瞬变,不由自主地便要低了头去,随即扭曲了片刻后又堆上笑脸。 “想来你这几年在战场上没少吃苦,所以才有这样的感慨。也难怪,那里本就是边界,每天跟敌国相对,还要提防各种明暗里的探子混进来,的确是不容易。 唉,都是我做的不好,才让你年纪小小就跑去那种地方,生生让你们父子有了隔阂……我真是对不住老爷……”杨氏伸袖掩面而泣。 拓跋英立刻扶她,温言相劝:“世人都晓继母难做,这又怎么怪得你?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都是我不好,没教好儿子还让你受气。对不住的是我!” 第59章 恶毒夫妻 “你们还有什么事吗?没有就回自己的地方去恩爱!” 看着父亲对杨氏温和柔情的模样,拓跋珪心里顿时起火,突然就发了脾气! 杨氏和拓跋英瞬间就尴尬,拓跋英更是怒气冲冲! 这儿子真是跟自己处处作对不给脸面,简直是大逆不道! “逆子!你竟敢如此对我?真当自己是战威侯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忘了自己是谁生养的不成?莫忘了我是你老子!” “父亲何必如此怒火?这么多年了谁不知道谁啊!我倒是没忘了您是我老子,可是瞧着父亲大人您的样子却是早不记得我是您儿子了呢! 也是,您自有乖巧讨您心疼的宝贝儿子,哪里还需要我这个故去的前妻之子?要不然也不会任由我独自一人在那荒凉之地多年,却丝毫想不起过问半句。 只怕是在父亲大人心里,我这个儿子不如早死的好,也好给您心尖上的宝贝儿子腾出这嫡长子的位置来吧!” 拓跋珪淡漠地说,连眼睛都没多看自己父亲一眼,只把头高高地抬着,就连那下巴也倔强地仰着。 拓跋英脸色大不好看,嘴唇蠕动了半晌,却终究没有说出半句。 拓跋珪满心失望。 这些年来,他对父亲的感觉一直是复杂多变的。 从心里来说,他对父亲还是怀有期盼,希望父亲能对自己关心些,就算不能像拓跋瑢那样,只要父亲对自己稍微好点,哪怕是问他一句吃了没有的闲话也好。 可是没有!从来就没有过! 在他记忆里,父亲对他只有要求的时候才会正眼看他,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逆子”或“我是你老子!” 亲生的父子之间每每要用“我是你老子”才能提醒大家注意到两人的血缘关系,这让他无论如何都忍不住心底的寒凉和愤怒。 “呵……我竟然还在希望!”心里暗自苦笑,拓跋珪冷漠了脸色。 杨氏手足无措般地先是伸手抚拍了丈夫一番,接着又走到拓跋珪跟前要去拉他的衣袖,被拓跋珪毫不留情地一把摔开! 杨氏委委屈屈地看了因此而脸色铁青的丈夫一眼,嘴里哀肯地道:“子韧,你爹年纪大了,你是儿子就不能多体谅些吗?你看看,你把他都气成什么样了?再怎样他也是你爹,是最亲近的血缘至亲!无论他做什么那也都是为了你好,你不接受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恶言相向?莫非真要气死他不成? 我晓得你对我有误会。我原是继母,自然是不能与亲娘相比。可是天地良心,我已经尽最大努力想跟你和睦相处了,你还不待见我我也没话说。”说着拿袖子掩泪。 拓跋英大步走过来,一把将杨氏扯到自己身后护着,梗着脖子对拓跋珪咬牙:“你这逆子,从小我就知道你是个心狠手辣最不孝的,本还盼着你长大了明白事理有所改变,没想到还是这般!你……” 正要继续长篇大论地教训,突觉衣裳下摆被人轻轻扯了一下,低头看去,只见杨氏在朝他使眼色。 拓跋英心里蓦地想起这次来的本意,急忙打住了话,硬生生地转过口风说:“你既已成婚便是大人了,只是你自小性子顽劣不受教导,偏偏又娶了个没有出身没受过规矩教养的娘子。 你将来总是要去京城的,那里人都是最在乎体面的,你们这样过去岂不是白惹人笑话?你虽不孝,但我终究是你父亲,不能不为你将来打算。” 他七拉八杂地说了一通,拓跋珪已经皱起了眉,鱼鳞舞更是不耐烦——“公公您想说什么?” 拓跋英正说的起劲,连他都快要被自己这番话感动了,突然被鱼鳞舞这一打岔,顿时火冒三丈。 怒气满满的瞪了一眼鱼鳞舞,拓跋英没好气地:“长辈说话混插什么嘴?谁教给你的规矩?” 鱼鳞舞低头! “呵……您不是早就知道我娶的娘子是个没规矩的乡野女子吗?这会儿惊讶什么!”拓跋珪冷哼。 “你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偏要娶她?这世间女子都死绝了只剩她一个了吗?” “你不是一直在说我心狠手辣是个忤逆不孝的吗?像我这样德行不好的人怎么有那福气娶那些大家豪门的闺秀千金?能有个女人不嫌弃我愿意嫁我为妻,我就该谢天谢地了!” “你!逆子!”拓跋英被堵的差点背过气去。 杨氏急忙站起:“这世间当爹的都是这样,总觉得自己孩子处处不好,其实那不过是怕夸奖了会让孩子骄傲自大,这其实是一片爱护之意。你可不要心思歪了想错了去。” “本侯在这里说话,何时轮到你一个六品安人来多嘴多舌?”拓跋珪毫不客气地直斥。 鱼鳞舞暗暗腹诽:这家伙可真是半点不肯吃亏,这么快就找补回来了。什么叫睚眦必报?估计自家夫君这样的就是了! 杨氏一噎,顿时满面羞惭。 拓跋英只是气的跳脚,不住口地直呼“逆子!” 拓跋珪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一切,没有半点表情。 拓跋英正在暴怒,身子突然往地上一歪,随即眼睛嘴巴微微抖动着歪斜起来! 杨氏大惊失色地冲上去一把抱住! “子韧,求求你别再气你爹了!你爹他年纪大了,他受不住哇!” 拓跋英这突然的情况让鱼鳞舞和拓跋珪都吓了一大跳! 关起门来怎么斗气都不要紧,可要是真的因为斗气让自己父亲病倒或是怎么了,那他们夫妻俩的罪过就大了。 何况拓跋珪只是恼恨多年来父亲对自己的不公,说两句狠话出出气,想让父亲也正视自己的委屈罢了,并不是就真的不管他死活。 这时一见如此,顿时心慌意乱起来,一个箭步冲过去从杨氏手里抢过父亲的身体紧紧抱住。 “来人,快请大夫!”拓跋珪嘶吼道,待下面人答应了匆匆而去又低头轻摇着父亲的身体急急唤着:“爹,你怎样了?你可别吓我!” “子韧,对,对不起,请你原谅我!”拓跋英颤抖着略微歪斜的嘴巴含混不清地嘟哝。 见此,拓跋珪已经方寸大乱,只是不停地附和着,自责着。 鱼鳞舞的心思都在自己夫君身上,见他如此,顿时明了夫君对于自己父亲又爱又恨的复杂情绪。 心里微微叹息着,此时也不便做别的,只赶忙叫人收拾了上房出来,一边又催促请来大夫没有。 一时上房收拾好,鱼鳞舞急忙让夫君把公公扶进屋里去。杨氏要过来帮忙搀扶,被拓跋珪直接无视掉,径自抱着父亲大步流星地往屋里走去。 现在这情况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出去的,鱼鳞舞跟在丈夫身后,心中盘算着怎么安排杨氏一同住下的事。 想起杨氏,也顺带想起了今天自进来后就一直像哑巴一样站在杨氏身后装乖巧的杨雀! 杨氏好安排,她毕竟是拓跋府的大夫人,再怎样那也是半个婆婆。可是这杨雀算哪门子事? 可是让她走吧,她又是跟随着一起来的,没有个留下拓跋英夫妻俩单让她走的,那样岂不是真成了赶?可要是留下她,只要一想到杨雀的心思嘴脸,鱼鳞舞心里就犯恶心。 最好是她自己识趣,乖乖的自动离开,那么自己也不会小气,总会叫人安排了车辆好好的送她回那边府里去。 鱼鳞舞一边盘算,一边又想今天这事她和拓跋珪都有罪过,倒是应该去那边府里跟老太太请罪的。 虽然老太太不待见自己这个大儿子,但那也是因为杨氏的事情上公公违背了老太太的意愿。鱼鳞舞想,老太太还是心疼自己儿子的,哪怕再生他的气,那也是自己亲生的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 血浓于水,这样的亲情总是割不断的,看看拓跋珪和他爹的情况就明白了,平时遇上说起对方来谁不是梗着脖子僵着脸的?闹的活像个仇人一样,可是一旦出了事情,最关心焦急的也是他们。 这么想着,鱼鳞舞就回头看了一下,准备拿话点明杨雀让她自己开口说回去。 这么突然一回头,鱼鳞舞突然就发现了杨氏跟杨雀的不对劲! 她们竟然嘴角微微上翘,一看就是在笑! 鱼鳞舞怀疑自己一时眼花看错了,急忙眨了眨眼睛再看,却见杨氏姑侄俩又是满面焦急的关心样儿! 莫非真是自己看错了?鱼鳞舞嘀咕一句,扭回头去。 她没发现,看见自己回过头去后,身后的杨氏和杨雀飞快地交换了下眼色,两人眼底都带着嘲讽和自得! 大夫很快被请来,望闻问切了一番后,告诉众人病人年纪大了,要多顺着他,不要跟他做对等等。 “做子女的,对自己爹娘要多多孝顺些,要不受不住刺激引起中风可就晚了。这还是好的,许多人会因为受不住刺激,脑颅内会突然爆发引起大出血,那时就真的没治了。” 大夫一通义正言辞的教训,又说了许许多多的病例和怎样顺着病人才好的话。拓跋珪和鱼鳞舞一一领受了方赏了钱打发对方离去。 这么一通忙下来,天色已经渐晚,此时再打发杨雀离开是绝对不行的。 别的不说,人家毕竟是个姑娘家,这万一在这一段不长的路上遇上个什么,那不是害了人家吗?虽然不喜欢对方,可是夫妻俩也没有要置对方死活于不顾的地步。 从上房里退出后,夫妻俩略微商量了几句,一致认为暂且将就一下,让杨雀在这府里住一夜。 “今儿这事是我们太鲁莽了,老太太那边是必须要过去请罪的。况且这两天又是封诰又是这事那事的,老太太是长辈,咱们不好什么都不说。也不好当什么事都没有,在家等老太太来叫人的。我想着,不如明天咱们去一趟,顺便陪着杨雀将她送回那边府里去。”鱼鳞舞慢慢地说。 拓跋珪点头。 “你说的不错,就按你的意思办。我也想跟祖母说一声,怎么想个法子,赶快打发走杨雀是正经。一个外亲,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老是这么住在外头亲戚家算怎么回事?又不是死了爹娘没了依靠!”拓跋珪极其恶毒地道。 鱼鳞舞点头:“可不是!她一个大姑娘家,而且还是冲着你来的,这要是有个什么咱们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要是她真的死了爹娘没了依靠,我倒也愿意发发善心给她找个人家嫁了,可是想打我男人的主意,她还是早死了心的好!既然这是尊瘟神,还是早早送走了妥当!” ……这一对“恶毒”夫妻! 第60章 请罪下跪 第二天一早,鱼鳞舞就派人去落霞苑看杨雀起来没,还吩咐若是她起来了就请她来拈春堂。 不想等她陪着拓跋珪问候完了拓跋英又回到燕飞小筑吃完早饭后,杨雀还没来,回禀的丫头说杨雀还在大睡。 鱼鳞舞看了看太阳,笑了一下:“想必是昨天来这一趟不容易,累的很了。她是客人,咱们做主人的不能让客人心里有什么不安。反正时间还早,随她睡一会再去请吧。” 拓跋珪只是冷嗤一声,也没有多说什么。 昨晚夫妻俩商议后一致决定,今天一同去那边府里,“顺便”送杨雀过去。如今杨雀还未起来,两人自然只能先等着。 闲着无聊,鱼鳞舞想起前天买来的那几个丫头,便叫了红绡青纨等人来问这几天看下来那些人可有老实听话的。 “倒还都老实,只有个把干活有些偷懒耍滑,被我们教训了一番,行不行的且看后效罢。” 红绡回答,然后又建议鱼鳞舞该采买或者请几个年纪大些的媳妇妈妈来。 “毕竟厨房里浆洗上都需要人管着。那些小女孩子们年纪小又正是贪玩的时候,也只好先做使唤历练几年,做这些却是不行的。 还有就是,夫人以后总要出门,这车马上头也需要人,若是能买来两家子人,就都能齐全了。” 鱼鳞舞听红绡分析的头头是道,“哎哟”了一下笑道:“我原本还以为买了这些人尽够了,听你这么一说,才发觉竟然还差这么多。” 扭头望向拓跋珪笑:“以前在家时常说起你们这样的大户人家,无论去哪,样样都是准备齐整的,大人小孩行动就有人打点好一切,总觉得大户人家的下人个个能干的很,简直就是人才。如今可算是知道了,下厨房和洗衣服还另有人管,原来有这许多分工。” “你以为大户人家都是好的?看着外面体面光华,实际上有多少只晓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离了人服侍连喝西北风都找不到路口!”拓跋珪不屑地冷嗤道。 不知为何,鱼鳞舞听他这么说,心里就联想到他在荒凉的边境上奋战的模样——应该是吃了很多苦吧?想着,心里有点发酸,怕被看出急忙转移话题。 “那个叫纫针的丫头可好?” 拓跋珪被这句话引起兴趣。 “认真?竟然还有人叫这名字,可真有趣。是你取得吗?”如果是,他一定要大肆吹捧一番娘子,毕竟这名儿一般人可想不出来,多别致啊! 可惜希望落空! “不是认真,是纫针。缝纫的纫,针线的针。她本名就是叫这个,我觉得这名字挺新颖的,于是就留下了。”鱼鳞舞笑吟吟地回答。 拓跋珪失望地“喔”了声,对自己失去拍娘子马屁的机会表示遗憾。 “对了,那天跟她一起扛着剑来的那个小丫头是谁?我竟然忘了她!说起来那丫头不声不响的,可遇上事竟也不见多慌张,也没有掐尖冒头的情形,倒是让人喜欢。” 红绡笑:“夫人忘记了?您不是派她去服侍那位叫秦梦的客人了吗?” “你说……叫阿呆的那个丫头就是她?”鱼鳞舞有点想不过来。 “可不就是她。名字还是她自己的名字,想着夫人这两天事多,等哪天闲下来再给她取个好名儿罢。” 鱼鳞舞嘴里咀嚼了“阿呆”这名字两遍,听了红绡这样说便笑说自己这会正闲着,不如现在就叫了来看看。青纨笑着答应了转身出去叫人来。 这里鱼鳞舞又问了红绡几句话,青纨已经带着阿呆进来了。 “奴婢给侯爷夫人问安。”阿呆进来,噗通跪倒,不等鱼鳞舞开口已经磕头请安了。 鱼鳞舞忙叫青纨把她扶起来,先是问了问关于秦梦的事,一边听她回话一边留神看她。 “回夫人话,秦姑娘这几天都在屋子里好好呆着并没有出来过,偶尔就是靠着窗子看外面的风景。”阿呆说。 阿呆名如其人,一板一眼的连句多余话都没有,更别说什么添油加醋了,人怎么问她就怎么答,显得甚是呆气。 “那她在屋子里都做些什么?”总不会成天睡觉吧? “有时候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房顶,不知道想什么。有时候看见奴婢进去又闭着眼睛装睡。昨晚上跟奴婢要纸笔来着,奴婢还没有给她领。” 鱼鳞舞听的兴趣:“你怎么知道她是装睡?你可不要胡说,她是客人,要是你故意编排她我可是要罚你的!” “她眼珠子在眼皮里骨碌动呢,不是装睡是什么?” 阿呆严肃地说,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有道理,还闭起眼睛给鱼鳞舞做示范,惹得众人颇为好笑。 鱼鳞舞也忍不住乐,于是又问秦梦要纸笔做什么? “要纸笔么,不是写字就是画画啦,总不会闲着没事给自己画脸谱唱戏罢?”阿呆偏头想了想说。 “你个小丫头才几岁,竟然就知道用纸笔写字画画,还画脸谱唱戏呢!”红绡打趣。 “姐姐,阿呆虽然小,可是在家看过爹娘写字画画,也看过哥哥画面具脸谱,我们那里有节日戴着这个出去唱戏玩呢!” 阿呆很严肃地跟红绡解释,惹得红绡掩嘴直乐。 鱼鳞舞也被她逗乐了。 笑了一阵,鱼鳞舞叫她好好做事,便让她下去了,然后又叫人去请杨雀。 谁知丫头很快来回,说是杨雀已经走了! “走了?”鱼鳞舞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拓跋珪问杨雀怎么就走了? “她自己走了不是更好?难道你还喜欢陪着她啊?”看着娘子傻呆呆的模样拓跋珪只觉好笑。 “不是啊!我只是觉得好奇怪。我们都知道她是为什么来的,如今她既然跟着进来了,假如就此赖着不走我倒不惊奇,她这么不声不响地一走,我这心里竟疑虑起来。你说,她心里打什么主意呢?” 忽然歪过头去凑近拓跋珪,神秘兮兮地:“她不会是偷了咱什么东西,所以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偷偷离开吧?” “那你以为她会偷咱什么?” “咱这府里值钱的也不少,但我觉得,她不会要那些。倒是你,才是她最想偷走的!” 拓跋珪想笑。看了下面站着的丫头一眼,屏住了笑容瞪眼:“别胡说八道的!” “我有没有胡说你比我清楚,装什么清白呢!”鱼鳞舞鼻子里低哼一声。 杨雀既然已经走了,那么他们也就犯不着继续等下去,于是两个人上了马车往那边府里来。 一时到了门口,看门的见是府里的大孙少爷和孙少奶奶,急忙开了仪门放车辆直接驶进去直到二门才下来。 “大少爷和少奶奶回来啦!”守二门的婆子看见了急忙上来行礼,又高声往里面传。 不管两人在外边是什么身份,回到拓跋府一律按照辈分来叫,所以这里的仆妇们依旧称呼拓跋珪为少爷鱼鳞舞少奶奶。 “听说大少爷大少奶奶回来了,老太太高兴的不得了,现正在熙和院等着呢,大少爷大少奶奶赶快去吧!”婆子笑嘻嘻地说。 鱼鳞舞也和蔼地朝着那仆妇笑笑,然后跟着拓跋珪往熙和院去。 背后,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婆子“啧啧”两声,低声嘀咕了句什么。 进了熙和院,柳老太君已经端坐在上头等着了,两人进来先给老太太磕头请安,然后才在老太太一叠声的叫起后站起来到一旁坐下。 “祖母,前天接了皇上封诰的旨意后原本就该来给祖母请安的,只是那天事情有些纷乱。您也知道的,我那府里人少,如今还须要我们俩在一旁看着才行。”坐下后,拓跋珪先向老太太告罪道。 “无妨。你祖母我也不是那种爱拿权,什么事不管大小都喜欢抓在手里不放的人,况且你们也忙我也爱偷懒,没事别来找我才是好呢!”老太太笑道。 拓跋珪故意撒娇:“祖母这分明是不喜欢孙儿和媳妇来打扰您的清静,看来我们离得远就不如在眼跟前的吃香了。” “你这孩子就会胡说八道,明明是你讨厌我年纪大了所以才出去躲清静才对!”老太太指着孙子的鼻子笑呵呵地骂。 鱼鳞舞在一旁听着祖孙俩说话,看着老少两人斗嘴只是微笑不开口。 祖孙俩玩笑一会,鱼鳞舞这才站起来跟着拓跋珪一起跪下请罪。 “好好的怎么又跪下了?男儿膝下有黄金,别动不动就跪。”老太太急忙叫大丫头红枫去扶孙子起来,却没有提及到鱼鳞舞。 这让鱼鳞舞心里有些泛酸有些不快——倒底自己不是姓拓跋么,老太太再喜欢那也是看在自己孙子面上,真遇见自己未必多欢喜了。 唉,难怪二姐说大户人家的心眼生的都像筛子一样——到处都是漏的! 看见娘子没被叫起,拓跋珪怎么肯起来?于是也跪着。 “祖母,今儿来还有事向您请罪。这事不说了孙儿不敢起来。” “好吧好吧,你就先说了。”老太太没办法。 拓跋珪于是就把父亲和杨氏一道去自己府里的事详细说了一遍,又怪责自己不该逞一时之气把父亲气倒。 “他终究是我亲爹,虽然这些年对我不闻不问,但为人子女的这么记恨却是不该。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孙儿这么做实在是罪逆,都怪孙儿性子偏激了。还请祖母责罚孙儿。” “老大跟杨氏去你府里了?还突然病了?”老太太听完了没马上训斥,反而眯着眼睛琢磨起来。 她这一琢磨就是好半天。 没被她叫起,拓跋珪和鱼鳞舞只能跪着。拓跋珪是在战场上打滚过来的,跪这么会并不觉得怎样,可是鱼鳞舞就受不了了。 她虽然是农家长大的,田地里的各种农活也难不倒她,可是那是活动着的,可不像这样一动不动的。 何况鱼家从来没有罚跪的事,鱼鳞舞长这么大还真没领受过跪是一种什么滋味。这么一会儿,她只觉得膝盖火辣辣地痛,身子也渐渐觉得发沉。 拓跋珪在一旁自然时刻注意着,这时见了她这样只略略一想便知道是为什么。仗着老太太向来爱护喜欢自己,便对红枫要求给拿个厚一点的软垫来。 红枫答应了,却把眼睛看着老太太,并不敢就去。 第61章 祖母训话 “知道你心疼媳妇,只是这次祖母却要罚你这媳妇一次,你不许心疼拦着!”老太太忽然开口。 “为什么?”拓跋珪冲口而出。鱼鳞舞也惊讶。 在她的印象中,老太太对自己虽然并不是太亲热,可也不苛刻,甚至应该说是很慈祥的。 她没有因为自己是农家女而轻视半分,更没有放纵下人作贱自己,甚至还在杨氏和她大儿子的面前明确表态站在自己这一边。 好吧,就算老太太只是因为拓跋珪这个孙子,所以对自己是爱屋及乌,可那也是爱不是? 鱼鳞舞是很识趣的,她从没有奢望过拓跋家的其他人像拓跋珪一样对待自己,毕竟自己的出身摆在那儿,这些生活在大城市里的人如果看不起自己那也是情有可原的。 没瞧见青川镇那里的人吗?只不过隔了一条大青河几段泥巴路而已,那个巴掌大的小镇人骨子里的优越感就已经让他们的下巴抬的比鼻子还高了! 所以,当她跟拓跋府里的人真正接触后,发现除了杨氏一家,三房和老太太都对自己极好,她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一开始她还抱着大约是看在拓跋珪的面子,和她是新媳妇的份上,谁知等到回门后老太太他们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她好。 别人还罢了,关键是老太太,掌有拓跋府的最高话语权的人,她的一言一行简直就是风向标!因此鱼鳞舞慢慢也就放下心来,打心里跟他们亲近。 这也是鱼鳞舞为什么会胆子这么大,敢跟拓跋英这个公公明面呛声的原因。 在她心里,既然嫁给拓跋珪那自然是要跟随丈夫的脚步走的,但是也不能不顾及对方的家人。毕竟他们是血浓于水的嫡亲至亲,而自己只能算半个拓跋家人,另外半个还只能算外人。 因为已经习惯了,突然老太太今天要罚她,不要说拓跋珪了,就是红枫这些丫头们都愣了,更不要说鱼鳞舞了。 此刻她心里堆积着一股子郁气,越想越不明白,越想就越难过。 倒底自己是外人,就算平时再怎么好也不过是演戏给人看的,这一听见公公出事,立刻就要拿人来顶缸泄火了!只有我一个人是傻子,这些天竟然相信了,还生怕这件事会让老太太难过呢! 鱼鳞舞心里咕噜噜地泛着酸泡泡,暗暗道。 人就是这么奇怪。昨天她还担心老太太会因为公公被气倒发病而难过,还跟拓跋珪说他们俩不该那么做,那毕竟是爹是长辈,就算再对他不满看在老太太的面上也该忍让了。 “也不知老太太知道了会怎样生气,毕竟是亲生的儿子,哪有不疼的。”她跟拓跋珪这么说。 拓跋珪开玩笑说,是不是怕老太太惩罚? “我倒宁愿老太太惩罚呢,总比她老人家一把年纪自己生闷气强。”鱼鳞舞忧心忡忡。 “瞧不出你这个孙媳妇倒比我这个孙子还要心疼祖母,这下子祖母知道了更加要喜爱疼惜你,不知道要把我这个不乖巧不听话的孙子扔到哪座山头去了!”拓跋珪装模作样地噘嘴。 “你这是在表示自己正在吃醋吗?”鱼鳞舞伸手戳戳他的嘴巴,哈哈笑道。 “是啊,我就是在吃醋。我不开心了,你要安慰我!”拓跋珪撒娇。 “大老爷们一个,还是堂堂的战威侯,做出这副小孩子的模样来,可真是受不了你!”鱼鳞舞咯咯笑着使劲把拓跋珪往自己怀里钻的大脑袋推出去。 俩人打闹一阵,最终在拓跋珪的厚颜无耻下,鱼鳞舞软了身子在他怀里娇喘吁吁地任他肆意轻薄…… 想起昨天的商量,再想想眼下的事,鱼鳞舞心里酸的就跟泡了十七八年的老酸菜一样。 火性一上来,索性也不开口了,只低着头直杵杵地跪在那,一时间连膝盖疼都忘了。 鱼鳞舞不起来,拓跋珪也不肯起来,但他嘴巴可不闲着,缠着老太太非要问个明白,为什么要罚他媳妇? “老太太,事情是孙儿我做下的,祸也是孙儿我闯的,要罚也应该是罚我才对,怎么倒去罚我媳妇儿?这个道理我不懂!” 柳老太君看着这小夫妻俩的倔模样,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乐了! “心疼媳妇了?瞧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脾气,一生气就口气生硬起来,祖母也不叫了直接就成了老太太了!” 拓跋珪压根没有因为柳老太君的打趣感到羞涩,直直地回答:“是,心疼媳妇了。那可是我的媳妇,好不容易娶到的,我不心疼谁心疼!” “哈哈……你们瞧瞧这小子!还以为他遭遇了那些事,又去边境上呆了几年,这性子会变的圆滑市侩,没想到竟还是这样耿直!好,好,好,这才是我柳素梅的孙子呐!”老太太指着拓跋珪哈哈大笑,对着红枫等人道。 红枫抿嘴笑:“孙少爷从来就不是那样俗人,在外面自然懂得跟人怎样打交道,这在自己家人跟前只有真心真情,最是本性难移的。” “好,好一个‘本性难移’!红枫你说的好!我在京城里就是讨厌看那些带假面具的,一个个说话拿腔捏调,所以老太爷一走我就带了孩子们回来这里。” 老太太说起往事,兴奋起来跟红枫说个没完,红枫自然也奉承着。只是拓跋珪不乐意了——没瞧见他媳妇儿还跪在地上吗? 一记眼锋扫过去,红枫立马就懂了!忙拉着老太太笑道:“老太太高兴,这大少奶奶的罚……?”言下之意,老太太您是吓唬人说着玩的吧?要是的话赶紧让人起来啊,只管跪在那里,您是没什么,可是奴婢都快要被大少爷的眼刀子给凌迟了! 老太太被红枫拉回注意力,这才想起鱼鳞舞还跪着呢! “子韧,把你媳妇扶起来吧!瞧你心疼的,我要再不让起,你该真生气了。” 拓跋珪“嘿嘿”一声,并没有否认自己是不是会生气,伸手把鱼鳞舞搀扶起来。 偏鱼鳞舞也是个倔的。 她始终觉得老太太今天这一出不明不白,心里憋着气竟是不肯起来。但又不好明着拒绝不给老太太和丈夫的面子,便假托跪麻了不肯就站起来。 拓跋珪不懂,自然一听就紧张,急忙就要舒活淤血的药膏来帮鱼鳞舞揉膝盖,一边还顺带着埋怨老太太玩笑开大了。 柳素梅是什么人?鱼鳞舞虽然极力不让情绪流露出来,可是她始终不肯抬头的模样,柳素梅一眼就看出来了!心里一琢磨,哦,这是觉得委屈,在向我表达不满呐! 老太太眉头就是一皱,然后就改了主意! “子韧,你先别忙。红枫,拿个厚软的垫子来给你少奶奶。”众人迷惘,都不晓得老太太这是要做啥?不过,这不妨碍众人的执行。 红枫立刻就拿来了垫子,老太太吩咐给鱼鳞舞垫着,且不忙着先起来。 拓跋珪有些糊涂,看看老太太,见她这时已经严肃起了脸色,心知祖母这是真的有话说了,于是也不好再吭声。 鱼鳞舞本想不要垫子,无奈膝盖实在是疼,再一想到自己虽然心中不忿使小性子,但也不可太过分,否则吃亏的还是自己。 罢了,反正是要跪,能跪的舒服点干嘛不要?为着那点气性让自己难受,那不是傻了吗? 接过来大大方方地用了,还顺口向红枫道了声谢,把红枫吓的差点没摔倒! “少奶奶,您是主子,还是朝廷封诰的一品慧夫人,您跟奴婢道谢,那不是要活活折杀了奴婢吗?当不得当不得!”红枫双手跟打摆子一样乱摇! “呃……不能吗?不是说凡是在长辈跟前服侍的都要比一般主子还要尊贵点吗?要尊敬着的,怎么不是吗?” 鱼鳞舞有点糊涂——这跟她之前在家里特意跟红绡她们打听来的不一样啊,难道说红绡她们是哄自己的? 红枫陪着笑脸:“少奶奶,您说的那是一般人家。在长辈跟前伺候的的确有些脸面,但主子就是主子,也不能真的就颠倒了身份,说什么奴婢比主子还尊贵的话。 何况少奶奶您还不是一般人家的主子,在这府里您除了是大少奶奶,还是战威侯夫人,是朝廷封诰的一品慧夫人啊!要是您给我们这样的奴婢道谢行礼,传出去不但惹人笑话,还要给府里招来祸事。” “为什么?”鱼鳞舞更糊涂了。 “因为您是朝廷外命妇啊!是一品慧夫人!代表着朝廷的脸面呢!”红枫有些无奈地笑着回答。 “是这样吗?”鱼鳞舞扭头看拓跋珪,拓跋珪向她重重地点点头表示红枫说的绝对正确! “现在,你们该知道我要罚的是什么事了吧?”老太太一直任由红枫跟鱼鳞舞对话,这时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提醒。 她一说,拓跋珪这才想起自己确实没有很好地教过鱼鳞舞这方面的常识。 “是孙儿的错,请祖母责罚。”翻身又跪下了! “你确实有错,也该罚!鱼氏是新媳妇,从小在山村里长大,身边自然没有人教她这些事。若是有婆婆在身边教导着也行。偏偏你娘去的早,杨氏那个女人又是个心坏的,她不使坏害你们就不错了,我哪里还敢指望她去教你媳妇? 原本我想着时间还长,等你们回门后我再来教,顺便带着她出几趟门参加些宴会的事,她人不笨,很快也就懂了。偏偏没想到的是,朝廷封诰这么快就下来了,更没想到的竟然还破例赏了字。 这样一来虽然是好事,也是我们拓跋府的荣光,可是也从此就不只是简单的拓跋府的事了。 你媳妇若是只被封诰为一品夫人也就罢了,就算出去应酬有什么不到的地方,横竖是我拓跋府的事,我老婆子在这青羊城还是有几分面子的,那些人也不敢太过分。 可是她是慧夫人,从此一举一动就有人盯着。她自己再不经心,让人家有心算无心给闹出什么来,只要往朝廷体面上一挂,可有好果子吃吗? 你们年轻不懂,这世上专有一种人,放着自己家的事不管,成天眼睛盯着别人嘴巴搁在别人身上,恨不得眼里生出钩子来要算计人。 你们说说,若是遇到这种人,你们可逃的过?在这青羊城还行,可将来你们是要去京城的,皇上也断没有个放你在这里逍遥自在,不让你为朝廷效力的。 到了那边,你整天跟朝堂上下的人来往,她做为你的夫人也不可能躲在家里不去应酬的理,要不那帮吃饱了没事做的御史又该闻风启奏了!” 柳老太君看了小夫妻一眼,忧心忡忡地道。 第62章 脑子进水 老太太的话是对的! 也许在鱼鳞舞心中,她从嫁进战威侯府开始,那心态还是留在青川村那个自由的农家女身上。 因此她虽也知道自己从此跟以前不一样了,但倒底都有哪些地方不一样,她心里并没真正的去认识和深思这个问题。 这几天发生的事,她都是凭着自己的喜恶来判断和回击,并没有认真想过那样做会不会有什么不好,也没有想过可不可以换一种更好的方式。 可是老太太冷眼旁观,她着急了! 杨氏是什么人,恐怕没有比老太太更清楚的人了。住在一个屋檐下打了十几年的交道,就算是拓跋珪也比不上老太太对杨氏的了解。 “如今那杨氏因为多年未与你相处,恰好她侄女看中了你而你却又奇快地娶了妻,让她措手不及才没有反应过来。等过一段时间她回过神来,你们还想这样轻松地打发她只怕是做梦。”老太太毫不客气地直指问题中心。 “幸亏有老太太在,要不依照我这直脾气,哪天被人卖了都不晓得,还会帮着数钱啊!”回去的路上,鱼鳞舞对拓跋珪感慨。 拓跋珪也点头。的确,要不是老太太在自己背后,只怕自己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啊呀,我忘了说杨雀的事了!”车子走到战威侯府时,鱼鳞舞忽然想起这件事情,不由得心里懊恼。 “何止是你,就连我也忘记了。算了,忘了就忘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下次再说也是一样的。”看媳妇的眉尖儿因为这事皱了起来,拓跋珪忙安慰道。 虽说两府离的并不远,可这会都走到家了,也只能这样了。而且这一上午又是跪又是听老太太教导的,鱼鳞舞也累了。 回了屋子,照例先去看望住在听雪阁的拓跋英,问候病情什么的,自然也顺便忍耐些不爱听却不得不听的话。然后两人才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欸,我是越来越娇气了!”换了家常衣裳,鱼鳞舞伸了个懒腰,只觉得全身发酸发沉,不由叹道。 想当初自己在家从大青山脚下走到半山腰都毫不费力,这才不过是走几步路陪着人说几句话,就觉得累的半死了,鱼鳞舞自己都想摇头唾弃自己。 拓跋珪让她躺下,上去给她捏胳膊腰腿,把鱼鳞舞舒服的直哼哼。 “没想到你一个大少爷竟然还会这等服侍人的活!我记得当初你到我家的时候还是很多事情都不会呢,这才几年,不说爬树了,就连你最恨的凫水都比我还高明了,我现在都不知道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了。怪不得杨雀要抢你,你说说你怎么就那么聪明呢?” 鱼鳞舞伸手摸摸他的脸庞,取笑道:“尤其还长的这么好看,真是被我赚到了! “那是!我是谁啊?这天底下只有我不愿去学的,就没有我想学却学不会的。所以你要珍惜我哦!”拓跋珪顿时傲娇的就差没根尾巴好摇上几摇。 “是是是,小女子一定会把你像藏宝贝一样珍惜着。”鱼鳞舞忍不住笑。 这时红绡来回话说杨氏那边叫她过去有话说。 “奇怪,咱们刚从听雪阁回来,怎么又叫咱们去?”有话刚才为什么不直接说了?还要人来回再跑一趟,折腾人玩呢! “回夫人话,大夫人说的是,只要夫人您去。” “只是我去?”鱼鳞舞诧异地伸手指着自己鼻子。好像她跟杨氏没什么好说的吧? 红绡点头。 去就去吧,在自己家里还怕她不成?鱼鳞舞收拾了下懒洋洋地起身对拓跋珪说晚饭要吃蒸翡翠饺子,问他有没有意见。 “我倒是没意见,就只是不知道娘子你是真的要吃饺子还是借由吃饺子来吃醋。”拓跋珪哈哈笑。 鱼鳞舞也笑。她就这个奇怪毛病,人家是为了吃饺子才吃醋,她是为了吃醋才吃饺子,每回饺子没吃几个醋倒喝了几碟子。为了这个,在家没少被姐姐们取笑。 “这大冷天的难为了就想这个吃,这就叫人去摘洗菠菜。”反正也没事,既然娘子想吃这个,他也乐得效劳一回。 所谓翡翠饺子,是指拿菠菜汁和面,因为菠菜汁是绿色的,染了面粉后做出来的饺子上锅一蒸,只只晶莹剔透,就跟绿翡翠似的漂亮。 这还是拓跋珪当初在鱼家时见到的,在大户人家并不稀罕这个,反而更推崇白色的饺子。 俩人又说笑了几句,鱼鳞舞便叫上纫针来带着急忙走了。 “你去悄悄跟着,有事及时来报给我知道。”看着鱼鳞舞走远,拓跋珪敛了笑容对红绡吩咐。 杨氏好好的把舞舞叫去却不让他跟着,他能放心才怪。杨氏那人就是一条毒蛇,若是一个不小心被咬上一口那可真不是好玩的。 红绡机灵地答应了,随即跟了过去。 “杨氏,你可不要趁着我父亲这病搞什么鬼,要不然我叫你笑着进来哭着出去!”拓跋珪面色冷清地看着听雪阁的方向低语。 要不是他要借由杨氏来磨练舞舞,好让娘子学会这些七拐八绕,将来去京城才不至于因为自己忙公事无暇顾及让娘子吃亏,他才没这么好耐心跟杨氏打交道呢! 杨氏处处拿孝顺二字来压他,却忘了他不只是拓跋府的子孙,他还是战场上的杀神! 武将,自然处事有武将的方法,并不一定非要按照文人的那一套来做事的。就算是御史,也得体谅一二,要不怎么说武将是鲁莽粗人呢? 鱼鳞舞带着纫针走进听雪阁,杨氏正在喝茶。听见鱼鳞舞来了,她只冷笑了一下,并没有立刻叫人进来的意思。 “姑姑,你不是叫她来说话吗?怎么不叫进来?”陪着她的赫然是早上说走了的杨雀! “你不懂,这个叫下马威!”杨氏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说。 “这可是在战威侯府,姑姑这样会不会弄巧成拙啊?”杨雀不大赞成杨氏的做法。 这里毕竟是那女人的家,她们才算是客,在主人家里给主人下马威,杨雀觉得她姑姑的脑子有问题。 “就是因为这里是战威侯府,我才要给那女人脸色瞧!” 杨氏不屑地冷哼:“她真当自己是什么一品慧夫人了?我呸!在我这里,她永远只能是晚辈是该伺候我的人!我就是要作弄她,瞧她怎么办! 这不是在外面,行动举止都有人看着,我不能拿她怎么办。这会儿可是在家里,还是她自己的家里。你说,我就算欺负死了她,她能告诉谁去?谁又会相信她?” “原来如此。”杨雀表示懂了。 “你陪我坐着说一会话,晾着她罢!反正我又没有挫磨她,不过就是说话忘了时辰罢了,她若是等不及自个走了,明天我管教青羊城里都知道朝廷新封的一品诰命慧夫人是怎样的不敬公婆!”杨氏冷笑。 她倒要看看,当全城的人都指责那个乡下女人时,拓跋珪这个早该死去的便宜儿子怎么应对悠悠之口,又怎样面对朝廷御史的斥责。 只要那时候父亲在背后推波助澜一下,皇上只怕是也忍受不了给他脸上抹黑的乡下女人吧?那么,罔顾父母之命,一意孤行娶了鱼鳞舞的拓跋珪呢?他还能保住自己的战威侯位置吗? 到那时,再让父亲出面调停一下,找个将功补过的理由将那死小子哄去哥哥的地盘上,到时候想让他怎么死就是怎么死了。她就不信,那死小子命就那么大,还能再死里逃生一回! 只要他死了,再由父亲出面说说,皇上必也不能寒了人心,那么这爵位和这府邸就都会沿用朝廷的老规矩,兄终弟及落到自己儿子头上。 到时候,这所有一切就都是自己的了,她要让三房一家子滚出青羊城,滚出拓跋府,要让柳素梅那个死老太婆在余下的日子里仰自己鼻息,看自己脸色过活! 至于姓鱼的那个乡野女人,她若高兴就一张纸打发了她回去,若是不高兴就留下来伺候自己母子二人,谁叫她打折了瑢儿的腿呢?总该拿点利息的吧? 杨氏冷笑着在心里盘算…… 鱼鳞舞站在门外再一次确认了杨氏没有要她进去的意思后,歪着头琢磨开了。 “她脑子进水了吗?在我家里给我下绊子拿乔?” 红绡也不明白杨氏来这么一手是为了什么。她从后面跟过来,原本是想按照拓跋珪的吩咐悄悄的盯着的,没想到鱼鳞舞到了这里后竟没有被叫进去,反而被晾在了外面! 这是怎么一回事?主人被客人给拦在门外了?红绡只觉得头顶黑压压一群乌鸦飞过…… 于是她也不“悄悄”的了,索性现身出来问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鱼鳞舞比她还要不明白。 “里面都是怎么说的啊?”红绡问负责听雪阁的丫头。 “就是告诉说现在有些忙,请夫人稍等一会。” “既然是忙那就不要急巴巴的叫人来啊!来了这里又不让进去,站在外面喝西北风吗?再说了,就算是有些忙也可以让夫人先进去等着,不比站在外头强?这天有多冷又不是不知道!”红绡恼火地说。 那丫头也很无奈:她也知道这个理,可是,这一面是自己正经主子,另一面却是主子的婆婆,若是只有杨氏这个婆婆还好办,可是这中间还横着一个主子他老爹啊!她该怎么办? 向着自己主子吧,可是那杨氏一句‘老爷病着不能受气’,谁敢乱说乱动?没瞧见昨天侯爷是亲自抱着人送进听雪阁,又请医问药每天亲自过问三四遍的吗? 要说还是父子连心。平时总听说侯爷跟老爷怎样不合,时常针尖麦芒的斗,可老爷这一倒,最紧张的也是侯爷他!所以,天下哪有隔夜仇的亲人啊! 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最要紧的一是忠心,这第二就是要懂得看风向。既然连主子们都放下了,她一个小小的奴婢多的什么事? “姐姐原谅,我不知道。里面就是这么说的,也没多说半个字,也不许我进去。” 不许进去,所以她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形,所以夫人您可千万不要怪我啊! 鱼鳞舞站在这里半天脚都有点僵了,听了那丫头的话,心里一股气上来就想转身走。才转过身,突然想起上午老太太说的那句话——对待杨氏,千万不要心急,要比拼耐心! 第63章 戏弄杨氏 鱼鳞舞脚步顿住。 “你来。”招手叫那丫头过来问拓跋英现在哪里?丫头回说还在东暖阁里午休未起。 “如此,甚好。”眼珠一转,鱼鳞舞抚掌而笑。 “红绡,你过来我告诉你这么这么办……赶快去吧!” 红绡看看纫针,迟疑道:“夫人,你只带着纫针行吗?她毕竟是才进府的小丫头,只怕他们更欺负你。不如让她去我留下吧?好歹我是熙和院老太太那边过来的,他们多少要顾忌些。” “我知道,你若是在我身边她们是不敢太过放肆的,但是这回我就是要让她们放肆。只有她们放肆才能更加达到我的目的。” 既然夫人这么说了,红绡就算心里再不安也只有遵照她的话去做,想想好在这是府里,倒也不用太担心。于是飞快地准备去了。 “哎呀,这天儿可真冷。万幸还有太阳。”抬头瞅了眼天,鱼鳞舞笑笑。 屋里的杨氏跟杨雀说了一会话,估摸着鱼鳞舞的脸肯定不好看到极点了。 “走吧,咱们也得去外屋里跟咱们的战威侯一品慧夫人见见了!”掸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杨氏笑着对杨雀说。 姑侄俩携手来到外屋门口,顺着半支开的窗棂往外一看,顿时愣眼了——鱼鳞舞压根就没在外面乖乖等着! 杨氏要发火,随即又想到这也难怪,在战威侯府里,那女人怎么会傻乎乎地站在外面喝西北风?要等那也是进外屋等着才对。 于是跨进外屋往上位上走,一边眼也没抬就拿腔作势地咳了一声开口:“鱼氏啊……” 只吐了这三个字,下面的话杨氏再也没说出来了! “大夫人出来啦?” 北首上位上,鱼鳞舞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眼瞅着杨氏微微笑,身旁一个小丫头正忙着剥栗子壳,见她和杨雀进来连屁股都没动一下,显而易见没有站起来迎接的打算。 上位鱼鳞舞坐了,杨氏就没了地方。现在无论她坐哪里都成了陪坐的,这让杨氏怎么也受不了,朝着身边的杨雀丢了个眼色过去。 “鱼氏,有长辈在跟前,哪里有你坐的?还不站起来一旁伺候着!”杨雀冷着脸呵斥。 杨雀话落音,鱼鳞舞眼皮都没撩她一下,那剥栗子的小丫头却把手上的栗子壳一扔,扬起一张红润的脸儿来冲着杨雀就是一声冷笑! “你是哪个丫头?还有点规矩没有?主子们说话也有你能多嘴的?别仗着自己生的干净漂亮些就逞的你二五八万的样,还当自己是千金小姐了!就算你是千金万金的小姐,在夫人面前也没你说话的份!还不跪下等着人请你呢!” 纫针一张嘴吧啦吧啦就是一串话,直接把杨雀给定性为奴婢了! 杨雀先是被说的一愣。 她还从没被个丫头这么训斥过,乍然之下竟有点懵。随即就是一阵大怒! 任哪个千金小姐被个奴婢当成同类都会觉得不舒服,更何况还是在情敌的面前? 杨雀想都没想就习惯地扬起了巴掌恶狠狠地拍过去:“下贱丫头,你眼瞎了满嘴胡说!” 纫针本来就机灵,再加上早就提防着哪里会让她打着?脸一偏就让开了。 杨雀劲使得大,这一下收不住直往前冲了两步,本来就没站稳,纫针在旁边又使坏,暗暗伸腿绊了一下,“噗通”一声,直直地就跪在了鱼鳞舞的面前! “哎呀杨大小姐可真客气!快点起来,这地上凉。呵呵,要说还是京城来的人懂礼数,知道对一品夫人该行礼。 只是这私下见面不比场面上应酬,倒也不必如此大礼,过的去就行了。哈哈……”鱼鳞舞双手虚虚一扶,笑呵呵地说着体面话,坐着的身形却是纹丝儿没动! 杨雀血气上涌,一时脸色通红,不等人动手自己就爬了起来,恨恨地指着纫针望着鱼鳞舞咬牙切齿—— “你少跟我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你敢说这不是你搞的鬼?” 真是气死她了!长这么大,除了在京城里遇见皇室宗亲的女眷,还没有谁让自己下跪过呢,姓鱼的一个乡下女人怎么敢这样对她?让自己跪她,也不怕折寿了啊! 鱼鳞舞两手一摊很是无辜地:“原来你不是在跪我啊!” 杨雀一听她提这个“跪”字心里就腾腾地冒火:“要我跪你?你也配!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介粗鄙农妇,老天瞎了眼让你一朝飞上枝头,你就真当自己是凤凰了?也不照照镜子看清楚自己的样子!” 纫针眼一翻轻嗤一声,慢悠悠地接话:“我们夫人配不配也不是你说了算的!说别人之前先看看自己吧,自己又是什么!要我说也真是奇怪了,一个大姑娘家的,又不是自己没家,更不是什么正经亲戚,巴巴的跑到这里来混吃喝也好意思!” “贱丫头,要你多嘴多舌,小心被拔了舌头去!”杨雀怒。 她最恨的就是人说她不是正经亲戚却赖在拓跋家不走,偏偏纫针就是揭她的短。 “是是是,奴婢自然是贱丫头,哪里能比得上杨大小姐你高贵呢?可是奴婢再低贱那也是靠自己双手吃饭,也并没有赖在谁家硬是不肯走,更别说还硬充主子!” 纫针伸出双手握了握脸:“要让我白吃白喝的,我还真是觉得没脸呢!” “你!”纫针说的很对,字字句句都像针扎在杨雀心上,让她气的只剩哼哼了。 鱼鳞舞一脸失落惊讶状:“我只当杨大小姐自京城来,必是最知礼懂规矩的,所以你对我下跪我还真是欣赏的紧,原来竟不是啊! 唉,看来朝廷的礼法竟也会被人无视呢!回头得告诉侯爷一声,叫他心里有数,免得下次再遇到这种事较真。万一他忘记了往谢恩折子上那么一写,可就不好办了!” 这是威胁啊,明晃晃的威胁! 这若是在外面公开场合,纵然是杨氏杨雀不愿,她们也只能低头,因为谁也担不起藐视朝廷的担子。可是在这里,这样的威胁就让杨氏笑了。 “真不知道皇上听了谁的胡说八道,竟然会给你一个乡下野丫头封个慧夫人的号!慧夫人,哈哈,你也当得起?不怕牙碜的慌!还谢恩折子!哎哟我好怕啊!”拍着胸口,杨氏冷笑。 真是没脑子!莫说现在这里没其他人可以作证,就算是有人在,这事发生在战威侯府里,又都是跟这里有关联的人,拓跋珪要是真写这样的折子上去禀奏,那才是脑子进水了呢!不说别的,一个连坐下来,整个拓跋府都逃不了干系。 杨氏真是为拓跋珪娶了这样蠢笨的女人感到悲哀——纯粹就是一作死的货! “在这里除了你们主仆就是我们姑侄,你觉得你的话说出去有人信吗?”杨氏挑高了眉,一脸的可怜外加肆无忌惮。 “哟,竟然吓不到你!这可怎么办呢?”鱼鳞舞皱眉苦想。 “想吓我?你还嫩了点!”杨氏冷哼。 “那倒是,想靠几句话就吓住你还真不是容易的。”鱼鳞舞点头赞同。“不过,你既然说这里除了我们主仆就只有你们姑侄,那就是说就算我把你们怎么了也没人知道对不?你说要是我揍你一顿是不是也没人知道?” 鱼鳞舞笑吟吟地站起来往杨氏跟前凑了凑。 “你,你想干嘛?”杨氏先是不屑,接着就被她的话吓了一跳。 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女人胆子很大,在这种没外人的地方未必不敢揍人,自己身份尊贵可别真的被她打了。 “你说呢?”鱼鳞舞笑着,嘴角带上了点邪肆的意味,看的杨氏杨雀都是一抖! “你敢!你堂堂一个侯夫人,而且还是朝廷封诰的一品慧夫人,你要是真的打人,传出去看你怎么解释!”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在这里又没外人,而且还是在我的地盘上,就算我怎么了你们姑侄俩,你们又能把我怎样?你说你会出去说是吗?那也要人相信啊! 你觉得你出去说朝廷封诰的一品慧夫人,本城最有名望的战威侯的新夫人会对自己的婆婆,啊,你还不算是真正的婆婆,因为我夫君从来就没有承认过你! 你觉得你说我对你动手会有人相信吗?我想就算有那么两个,比如那什么节妇蒋氏一样的人相信,但是那又怎样?谁还敢跑到我面前来问?” 悠悠然地踱到杨氏跟前,鱼鳞舞诡谲地笑:“人都是聪明的,不关他们的事谁高兴真的冒着得罪人的风险来出头?傻子才会呢!你说是不是,我的‘继’婆母大人?” 不想因为退后一步而失去气势的杨氏,原本笔直的腰直往后弯,而鱼鳞舞就那么邪恶地前倾了身子,直直地向着她威压过去,两人间形成一个弯拱形! 这样的姿势若是不知道实情的人看了,只会觉得暧昧和不明,可是在杨雀的眼里,却是惊骇的。而杨氏就更是苦不堪言。 这不是她们设想的情节啊!怎么设想的完美情况会反转了呢? 眼看着姑姑狼狈,杨雀急忙间想起隔壁冬暖间午休的拓跋英! “鱼氏,你别嚣张!你真以为这里没有其他人可以治你了吗?姑父就在隔壁,我这就去叫他过来,让他看看自己的新儿媳妇是怎样泼辣无耻的人!”说着杨雀抬腿就走。 杨雀这也一提,杨氏顿时也想起来了,急忙道:“对对,我不算你正经婆婆,可是自有那正经公公在呢!我就不信当着他的面你也敢这样张狂!雀儿,去请你姑父来,就说我被他的好儿媳给欺负了,如今没脸见人了,还请他给我一纸休书,让我回家去了吧!” 杨氏一掩袖子,“呜呜”地啜泣起来。 “果然不愧是京城出来的人,这戏演起来可真叫生动。纫针,去给本夫人沏杯新茶来,再端碟瓜子啥的,咱们坐下欣赏欣赏。我可告诉你,这尚书府小姐演的戏可是千金难买呢,今儿算你有眼福了!” 鱼鳞舞“咯咯”一笑,吩咐纫针道。 纫针会意地点头:“夫人说的是,奴婢这辈子啊,都没看过这么好的戏呢!” 第64章 针尖麦芒 杨雀很快回来,失望地对杨氏摇头:“姑父他不在。” “不在?他怎会不在?”回脸看见鱼鳞舞笑吟吟的模样,心中顿悟。“是你!是你搞的鬼对不对?” “继婆母大人,您可是京城里来的人,怎么说话可以如此不讲究呢?什么叫搞的鬼?多难听啊!”鱼鳞舞呵呵笑着摆手。 杨氏气结。往常被自己用来炫耀的资本今天总是被鱼鳞舞拿来当成堵自己的东西,怎么想怎么难受。 努力平了口气,杨氏冷冷地问拓跋英去了哪里?鱼鳞舞笑吟吟地摇头表示不知道。 杨氏怎么肯信?她原本是想着给鱼鳞舞下马威,按照这女人的脾气十有八九会暴烈,然后自己就让杨雀高声叫喊引来拓跋英,再顺理成章地告一记刁状,同时指出鱼鳞舞这样脾气实在不堪担当战威侯夫人的位置,让拓跋英开口强行替拓跋珪定下杨雀。 只要定下杨雀,她就可以想办法让杨雀住进战威侯府,而杨雀住下了自己自然也就有借口进来了。 这府里没有自己人,杨氏无法安心。她还惦记着管家说过的那句话,想找到拓跋珪在战场上得来的那些财物。 说来也气人,明明这两个人一个是不懂内务的男人,另一个更是土了吧唧的乡下女人,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不可能是管理宅邸内院的能手,偏偏这两个人就把战威侯府管的跟个铁桶似的,水泼不进。 一开始杨氏还以为是请了什么厉害的管家,仔细打听后发现除了多了个鱼鳞舞,一切人选还是跟拓跋珪没成亲前一样! 这就奇怪了,为什么成亲前自己能轻易进驻战威侯府,能插手府里内外的事务,这娶了个乡下女人后反而动弹不得了呢? 杨氏是说什么也不相信这是鱼鳞舞的功劳的。 她早就派人仔细打听过了,这个女人从小到大的事几乎没有不知道的,不过就是一个平常女子,再加上名声极臭而已! 于是杨氏放心,觉得就算娶了这么个人回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个没见识的乡下蠢丫头,自己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她,还怕她翻天?再说有这么个女人也好,至少她又多了条打击拓跋珪的理由不是吗? 可后来的事接二连三让杨氏傻眼。 在拓跋府,她没拿下鱼鳞舞,她觉得那是因为三房的张氏和死老太婆作梗,再然后她又认为是拓跋珪护着所以自己不成功。 不过她不气馁,时不时地就去熙和院跟老太太拉亲近感,然后替拓跋珪叹惜娶了个不着调的女人,然后就等着老太太或者谁接话问她怎么办?或者也跟着叹息一回。 可是柳素梅那个老太婆真是个老狐狸成精! 每次她刚开个头,那死老太婆就开始打哈欠装困,熙和院里那些奴婢们就笑着说老太太年纪大啦,经不得熬啦,该睡觉啦等等等等。 哼,睡睡睡,咋不干脆一觉睡死过去算了,活着白讨人厌! 还有那张氏,死板板的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无论自己怎么撩拨就是咧着个嘴装微笑! 笑什么笑?以为自己是美人啊?笑起来倾国倾城?啊呸! 还有红枫红莲那些下贱丫头们,总是一面哄着自己高兴,趁自己不备就被她们哄出了熙和院! 一群下贱奴婢,也敢如此对她!她们是不是以为靠着死老太婆就能一辈子平安?等她熬死了老太婆掌握了拓跋府的大权后,她一定要把这群下贱蹄子卖去最苦最见不得人的地方,看她们一个两个的还敢不把自己当回事! 杨氏满肚子忿怒和设想,鱼鳞舞见她一个劲地沉思,伸手在她跟前晃晃:“嗳,睡着了么?” 可真是好本事,站着也能睡着,这继婆母该是多么劳心劳力啊? 杨氏一晃神,抬手去拍掉在自己面前晃动的手,扭脸问杨雀:“可有找找?” “问过那侍候的丫头,她说不曾见姑父出去。” “在这里总不会无故丢了,总是那么几个人的事,不用管。” “可是,姑父不在,这里……?”要怎么接下去? “那,暂且就这样吧!”瞪了鱼鳞舞一眼,杨氏恨恨地:“这次就便宜你了,下次可没有这么好运气了。” 反正已经撕破脸皮了,谁也都没必要再捂着盖着,鱼鳞舞也就不客气地回敬:“我等着!” 可惜无论怎样都要顾及公公拓跋英的面子,否则按鱼鳞舞的心思,这样一个人留着有什么用?还得时刻防备着,好累的。 “我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可是她倒底是我父亲娶进来的继室,尤其是她身后不是一般人家,那是当朝兵部尚书的嫡女,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不好给一棍子打死了。”拓跋珪这么劝她。 鱼鳞舞暗哼:教养出这样的女儿,那个什么上书下书的估计也不是啥好鸟,还顾忌个屁啊!找个龌龊事黑她一下子,什么理由都有了,想来公公也没有办法不休弃,毕竟男人的面子那是比桌子面还要大的。 不过想想自己夫君的身份,鱼鳞舞也只是在心里假想着高兴一下,并不敢真的那么做。 杨氏再次被鱼鳞舞气的无语。 这个乡下女人就跟个无赖一样,无论自己怎样做她都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要是自己真的被她气倒了那才是趁了许多人的心呢! 不气不气!拍拍胸口,杨氏扶着杨雀的胳膊往外走。 鱼鳞舞殷勤地跟在后面:“大夫人,您这就要走了啊!” 话还是那话,可那语气怎么听怎么别扭,就像是在轰一样。杨氏气结,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却换来鱼鳞舞欢乐的笑声。 笑吧,总有一天我让你再也笑不出来! 杨氏打算着找一找拓跋英。她对这个关键时刻就掉链子的丈夫很生气,也很想在找到对方时发一通脾气好舒缓自己受到的郁闷。 刚出听雪阁,迎面正走来个粉红衣衫身段妖娆的年轻美貌女子,乍一抬头看见杨氏姑侄,愣了愣,随即转身就走。 杨氏心里顿生狐疑。“站住!那丫头是谁?怎看见自己主子不过来?莫非心里有什么鬼不成?” 转脸望着鱼鳞舞冷笑:“我还当这战威侯府多有规矩,果然是有其主就有其仆!一样的鬼鬼祟祟,见不得人上不了台面!” 鱼鳞舞也瞧见了,见是秦梦没往心里去,却听杨氏呵斥,心里刚在暗笑杨氏狐假虎威,随即听见杨氏如此说不由也起了怀疑。 秦梦不是战威侯府的下人,她见不见礼还真没什么,可是她这转身就走的样子还真有点那什么。 可以肯定,秦梦是想避开自己这些人。可是她不是第一次见自己,而且既然主动来到这里,就更没有见了自己反而避开的道理。 那么,她要避开的是谁呢?好像除了杨氏姑侄,这里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几乎是一转念间,鱼鳞舞就断定,秦梦认识杨氏!不仅认识,恐怕还有所忌讳。 想起拓跋珪所说,秦梦曾是拓跋家的邻居,后来突然搬走说是投靠外省的舅舅,可真实情况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那时,杨氏已经进了拓跋府,而且在对拓跋珪进行各方面的逼迫陷害。那么,这秦家突然的搬走是不是跟杨氏有关?否则秦梦在乍一看见杨氏时为何先是一愣,继而转身就走? 鱼鳞舞看着因杨氏的话而背影略显僵硬的秦梦,觉得自己分析的有道理。 “大夫人,您看错了,这女子可不是府里的奴婢下人,她是客人呢!”鱼鳞舞好心地解释。 人家是客人,你凭什么这么大呼小叫的? “客人?什么时候府里有这样寒酸相的客人了?还是一美貌年轻女子!你休得哄我。” 杨氏一脸正色,完全忘了这不是她的地盘,完全把自己当做了这里的正经主人了。 秦梦慢慢转过身来,脸色平静地对着鱼鳞舞拢袖敛衽:“见过慧夫人。这位夫人,奴家确实不是这府里的奴婢,您眼差了。” 喔哟,这秦梦好大的胆子呢! “不是奴婢?”杨氏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秦梦一番,忽然道:“难道是子韧准备纳进门的妾室?” 鱼鳞舞没好气地翻白眼:话说自己其实跟这个杨氏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吧?怎么从她定亲到现在就这么爱跟自己做对呢?老是急巴巴地想给自己弄个小妾来添堵! “大夫人,您这想法,呵呵,挺奇妙的。”扯扯嘴角,鱼鳞舞一声呵呵。 “不是妾室,那弄进来个女人做什么?” 鱼鳞舞觉得无法理解杨氏这个人。她不是一直想要给自己夫君塞人进来吗?怎么这会一本正经地揪着秦梦不放呢?秦梦是妾室还是客人,关她什么事?还越说越起劲了! “那是我们自己的事,这个就不劳大夫人费心了。” “你懂什么!男子要纳妾本来无可厚非,但是人选一定要仔细挑一挑,最起码身家要清白。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府里领,就不怕招祸么?不行,这事我得管,你一个年轻媳妇,又是什么都不懂的,万一领回来什么人连累全家怎么办?” 杨氏唠唠叨叨,鱼鳞舞听了好一会才弄明白:杨氏这是借题发挥,想要找理由留在战威侯府! 不知道秦梦和杨氏之间有什么关系,若是留下杨氏会不会发现点什么?鱼鳞舞忽然起了兴趣。 “大夫人为我们考虑的真是细致。也罢,既然大夫人一片诚心想要替我们分劳,那就不如……去看看父亲大人吧,瞧,来了。”鱼鳞舞施施然地望着一个方向。 顺着方向看去,拓跋珪正陪着那不见了的拓跋英往这里走来。 秦梦忽然开口:“夫人,我出来走动的时间长了,觉得有些累了,请容我先行告退。” 鱼鳞舞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点头:“既如此,你且去吧。” 秦梦微微弯了弯腰,随即快速地转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父亲,那挂炉鸭子可还好吃么?”换上笑脸,鱼鳞舞笑盈盈地迎上去。 第65章 疑窦丛生 “你怎么把她们都留下了?” “不留下行吗?名义上那可是你的母亲我的婆婆,我要是真的把她赶出去,全青羊城的人还不用唾沫星子淹死我啊!”鱼鳞舞挑眉。 “怕什么?还有我呢!” “嗳夫君,我这么做正是因为你啊!你以为是我怕吗?” 笑话,她这几年遭受到的冷言恶语还少吗?早就练的心如铁石了,还怕这个? 拓跋珪想起鱼鳞舞在家时的情景,心中愧悔之余怜惜,突地心生一丝杀机! 那个叫王玉翠的女人是吧?敢欺负他的女人,很好! “那秦梦今天是怎么回事?”鱼鳞舞想起秦梦跟杨氏姑侄遇见的情景,问。 拓跋珪莫名其妙:“问我?我哪里知道!” “唉,你可真没有半丝情义,人家好歹是你故人旧邻,那可是你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你再胡说八道?在胡说八道一句试试!”拓跋珪瞪眼。 这都哪跟哪啊?不过是自己小时候相处了几天的玩伴,哪里就说得到青梅竹马了?要是这也算,那从小到大,那府里的大小丫头不都成了青梅竹马了?况且,那也是秦瑶,跟秦梦有半个铜钱关系? 鱼鳞舞也不过是逗逗他,见他如此模样,嘿嘿一笑也就罢了。女人吃醋可以,但要恰到好处,过了就遭人嫌恶了。 “我总觉得秦梦身上有什么秘密,她跟杨氏之间也像是有什么。所以我想留着她们,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能找到些关联之处。你想,她是打着什么旗号来的?可是她来到咱们家也有几天了,你见她提过半点二姐的话么?” 拓跋珪摇头。 “不仅如此,就连徐家的事也不见提起半句!就像她跟徐家压根没有半丝关系一般,你不觉得奇怪吗?” 拓跋珪点头。 “我说的口干舌燥的,瞧你,就只是在一旁点头摇头,连哼一声都没有!”鱼鳞舞说完了,见拓跋珪没有半句话便生了逗乐的心,故意噘嘴。 “哼!”拓跋珪很干脆! 鱼鳞舞愣了下,顿时乐了! “瞧你,不过是叫你陪着父亲烤一只鸭子,你就这样面孔。” “烤鸭子?还不如直接烤了我呢!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哼,我跟他之间又没话说,动不动就吵起来,烦!”拓跋珪闷闷的。 鱼鳞舞苦笑。 碰到这样的父子也真是无奈。父亲看见儿子只是一味的训斥,连半点安慰话都没有。而儿子呢,又是视父亲比路人还不如! 父不父子不子的,哪里是亲人,竟跟个仇人差不多了! 可是,“那毕竟是你父亲,生养你一场……” “他没养过我,就只是负责生了而已!”鱼鳞舞劝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拓跋珪瓮声瓮气地打断了。 这是多大的怨?见他这样,鱼鳞舞有心想开解他们父子和好的心也只能暂时放下了。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这时门外传来秦梦求见的请求。 真是来的太及时了! 鱼鳞舞从来没有这样欢迎过秦梦的到来,一听禀报立刻弹身而起:“有请!”整了整衣裳,煞有介事地对拓跋珪说了句“我去见见她有何话说”便急忙跑了。 见她像逃跑的兔子一样,拓跋珪忍不住轻笑起来,不快的心情顿时大好。 刚才的事也怪不得娘子,她毕竟只是听自己简单说了说,不是自己亲身经历,自然不会痛的那么入骨。 再说娘子也是好意,无非是想帮着自己跟父亲和解,也得到跟旁人一样的天伦之乐,自己那样迁怒倒是不应该了。 想通了这中间关系,拓跋珪心神轻松地也往外走:他要去过问一下关于青川那边的事项,这可是他准备给娘子的一份大礼,马虎不得地。 秦梦的身份是上不了正厅的,所以下人没有把她往拈春堂领,只请进了旁边的花厅里。秦梦也安然,就连奉上的茶水点心不是那么周到精致也没有半点不愉之色。 鱼鳞舞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安坐在那里,捧着茶杯安静地看着那缭绕的白汽蒸腾沉思。丫头阿呆也安静地站在她身后,安静的跟个只会呼吸的木头一般能让人忘记掉。 鱼鳞舞断定秦梦是沉思而不是发呆,因为对方的面部表情虽然定定的,可是那眼珠却不时地微微一转——她一定在想什么,或许还是为什么在苦恼。 看见鱼鳞舞进来,秦梦很安静地站起身给她行礼,然后等她说了“坐”方安静坐下。 “你找我不知有何事?”挥手让阿呆下去,鱼鳞舞开门见山地问。 “哦……”秦梦轻“哦”了一声,咬了咬嘴唇才抬头看鱼鳞舞。“这个,不知令姐可愿意与我见一见?” 鱼鳞舞惊讶。 这个秦梦来了这么几天一直都不声不响的,这会却突然问起二姐鱼鳞珑来,倒是让她一时摸不准对方什么心思。 “你这话的意思?”鱼鳞舞看她一眼,然后低头捧了盖碗撇茶沫子,反问道:“你怎么就肯定我二姐在这里?” 秦梦笑了笑:“我并没说令姐就在府上啊,夫人这是不打自招吗?” “还真是的。”鱼鳞舞也不禁笑了。“那么换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见她?可不要告诉我说你是关心她或者是为了徐家,你知道我不信的。” “夫人好厉害,竟然先一步堵了我的后路,看来我再说什么夫人也未必是肯信的了。” “那可未必,要看你说的是什么。说不说在你,信不信在我。” 秦梦笑笑:“夫人爽快。也罢,我也不瞒夫人了,此次来并非都是为了令姐,但也有她的关系在其中。” “我想,你的意思是,你是用找我二姐的理由来说服徐家人让你来战威侯府的,对不对?” “是。”秦梦毫不掩饰地承认。 “但你来到之后却没有半点要找人的样子,今天却又……不能不说我对你此举甚是疑惑。” 秦梦笑笑:“所谓此一时彼一时。有些事完全由不得我啊!” 鱼鳞舞倾了倾身:“可否告诉我,是与今日遇见某些人相关?” “夫人好眼力。我若是再不承认岂不是欲盖弥彰了?” 秦梦轻声笑了起来,露出艳红的唇角,莫名地让鱼鳞舞联想到择人而噬的野兽。 眉间微跳了下,心底略微的不自在。 “那么明显,我若是再看不出就真是眼瞎了。”鱼鳞舞淡淡地捧起茶碗细细喝了口茶道。 秦梦愣了一下,然后就轻笑:“我对夫人这脾气倒是甚为欣赏,可惜你我相识太晚,不能成为交心的朋友。” 鱼鳞舞晒然一笑。 朋友,还交心?算了吧!像秦梦这样的人,倒贴钱她也不敢跟这样的人当朋友。 “说说你的要求或是想法吧。”鱼鳞舞直截了当地让秦梦别再跟她转弯子了,说实话,她真的嫌累。 “请让我继续住下去。”秦梦果然直言,毫不客气。 “为何?”鱼鳞舞诧异。 秦梦可是徐家豪的小妾,是打着寻找鱼鳞珑这个正室以及徐家的两个子孙才来的,如今自己已经暗承二姐和两个孩子都在自己这里,她不说要求带了人回去,反而扯七扯八了半天提这个要求,不能不让鱼鳞舞好奇。 鱼鳞舞可以肯定,秦梦之前说的要见二姐那些话根本就是个幌子,留下来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可是为什么呢?做为一个妾室,正室不在不是正好吗?可以趁机努力一把,拉拢男人的心,也圈住徐家众人的心,规划的好说不定还可以取而代之,这不是许多的妾室真正想要的吗?怎么她反而丢弃这个大好机会不回徐家? “这是我的私事,我希望夫人可以不要过问。但是我可以向夫人保证,我此来决不会不经夫人和令姐的同意擅自将消息传给他人,更不会伤害令姐及她的孩子。”秦梦望着鱼鳞舞郑重地道。 鱼鳞舞心中飞快地忖度了一遍,暗笑自己本来就想找个什么理由留下秦梦,好让自己观察下秦梦跟杨氏之间有什么关联。做梦没想到秦梦自己找上门来,倒是省了自己许多口水了。 鱼鳞舞按捺住雀跃的心情,故作挣扎了半天才沉吟道:“按理说,你既然进了徐家门,就算我不喜欢可也算是半个亲戚,你来了我自然也要当你亲戚看待。 可是你的身份终究是有点不那么自由,我留下你也没什么,横竖战威侯府这么大,多一两个人吃饭也不是大问题。 可是徐家那边若是来人我该怎么办?倘若他们胡说些什么,我自然是不怕的,可是我既嫁为人妇,自然一言一行都得为夫君着想,到时我又该如何应对?这些我不能不想,请恕我丑话说在前头。” “夫人但请放心,别的我一时不好对你多说,但你刚才所说所想的那些担心我绝不会让它发生。”秦梦肃容回答。 鱼鳞舞听了更加狐疑了。 “既然如此,那你就留下吧。只是,你总得要有个期限,我府中也不是白养不相干的人的。” 秦梦低头略略思索了一下,随即抬头回答:“最多三个月,可行?” “长了些。”鱼鳞舞皱眉。 “那么,一个半月可否?” “尚可。”鱼鳞舞勉强地点头。 “那么,我就在此多谢夫人收留之恩了。”秦梦站起身,拢袖对鱼鳞舞敛衽一礼。 话既说完,秦梦也不多呆,旋即告辞了。鱼鳞舞看着她袅袅婷婷地背影,蹙了眉头越发觉得秦梦有秘密了。 “这个女人,看不透啊!但愿我不是引狼入室。”喃喃自语着,鱼鳞舞起身往侧院去找二姐说话。 才出院门,忽见前头花圃下有团白物,看样子像是个纸团。鱼鳞舞侧头想了想,那个地方好像是阿呆那丫头蹲着玩过的地方,便走了过去捡起来拢在袖子里。 晚上趁着房里没人,鱼鳞舞掏出那纸团凑近烛火看。 托弟弟鱼潜的福,这几年鱼鳞舞颇识了几个字,一般的信函之类她也认识。虽然不能跟那些大家调教出来,精通琴棋书画的才女相比,但也不是睁眼瞎子了。 纸上没有字,只画着些圈圈和些粗粗细细的线,蜿蜒曲折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鱼鳞舞皱着眉头想了想,最终还是将那纸团收进妆盒里。 第66章 阿呆不呆 夜里起了风,风声呼啸着就像野兽的嚎叫。 鱼鳞舞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完全不想起身。 这真的不能怪她,都是拓跋珪那家伙害的她如此。 昨晚田庄上送来年下要的东西,顺便送来一对甲鱼。寒冬腊月,甲鱼不是能常见的,鱼鳞舞一时贪玩,就和二姐的两个孩子一起拿了草签子拨弄那甲鱼玩。 这一玩就玩到很晚,拓跋珪叫了她三四次她也没顾得上。于是拓跋珪火了! “明天叫厨房里给我炖了那东西补身体!”拓跋珪恨恨地吩咐,然后不满地嘀咕,“不就是两个破乌龟吗?有什么好看的!” “是鳖,又叫甲鱼,不是乌龟好不好?”鱼鳞舞分辨。 “怎么不是龟?我瞧着就是龟的模样!” “乌龟的背甲是拱形的,鳖的是扁平状的。还有龟甲上有十三块回行状的花纹,鳖没有!”鱼鳞舞据理力争。 拓跋珪不高兴了! “不就一四脚乱爬的玩意么?有什么好的?难道比我下聘时的龙娃鱼还要好?”那龙娃鱼多稀罕啊,也没见你这样喜欢!拓跋珪表示很郁闷。 “这两样东西根本不好比好不好?甲鱼常见,龙娃鱼不常见,自然是龙娃鱼稀罕金贵。可是,那龙娃鱼再好我也不敢吃它啊!” 拓跋珪傻眼:原来娘子喜欢只是因为吃啊? 吃?拓跋珪忽然笑了起来,一脸的春风荡漾。 “舞舞,你是觉得那龟好吃才喜欢吗?” 拓跋珪靠近鱼鳞舞耳边,声音缠绵暧昧地低语。 鱼鳞舞被他这动作刺激的打了个哆嗦,想也不想就一巴掌推开。“你离我远点!”贼忒兮兮的,一看就不安好心的样子! 拓跋珪转转眼珠,“舞舞想看龟还不容易?实话告诉你,为夫也养了一只大龟,都养了好多年了。你想不想看看?” “你养龟?你养那玩意干啥?”鱼鳞舞奇怪地问。 “你别问那么多,只说想不想看看我养的大龟吧!”拓跋珪噘嘴不满。 看见自己夫君又犯傲娇病了,鱼鳞舞本来想说不要看,话到嘴边就改成了“那就看看吧!瞧瞧你养的龟倒底有多大,就吹的那样!” “不只是大,还很与众不同呢!”拓跋珪顿时一脸坏笑。 “这能有什么不同?”鱼鳞舞不信。 “你夫君我的东西自然与人不同。不但大,而且还能变化,可长可短能大能小呢!你别问那么多,只管过来瞧就是了。”拉起鱼鳞舞的胳膊,拓跋珪就往房里走。 “哎,不是看龟吗?哪里不好看还要回房里去看?又不是冬瓜怕看掉了毛长不大!”什么毛病! “你还真说对了,我这龟就是不能随便给别人看的……啊呀别说了,你进来就知道了,保证不说假话!” 鱼鳞舞翘翘嘴,无聊地随着他走进房里,拓跋珪一反手就把房门关上了,惹来鱼鳞舞一记白眼! “不是看龟吗?你怎么脱起衣裳来了?嗳,干嘛还要上床上去啊?毛病!” “舞舞,娘子,来看夫君养的大龟了!”拓跋珪邪笑一声,一把将娘子拉了过去! “你干嘛?……流氓!” 拓跋珪一个虎扑,将鱼鳞舞彻底扑倒…… “啊……酸……”懒懒地伸了下胳膊,鱼鳞舞只觉得浑身酸痛,怎么也不想爬起来。 “混蛋,都是你!”扭脸看向身旁已经空了的某人位置,一阵火气上来,对着那位置就是一顿乱拳! 乱打了一阵出了气,鱼鳞舞终是懒洋洋地爬了起来。 窗户纸上透出明亮的光芒,看来今天是晴天,要不要去那边府里看看老太太她们呢? “夫人起来了?”听见声音红绡进来了。 “我起晚了。现在什么时辰了?”面对红绡,鱼鳞舞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今儿外面下雪,侯爷去城外了,说是看什么梅花,走时吩咐叫不要惊动夫人。”红绡笑盈盈地挽手过来帮鱼鳞舞递烘好的衣服,一面回答。 出去了啊?那么今天是去不了那边府里了。只是,看梅花?应该也叫上自己一声啊,人家也喜欢看雪中梅花的嘛! “对了,侯爷说了,中午不回来,夫人不必等。倒是晚上要跟夫人一起吃锅子,请夫人等着。还有那甲鱼汤,厨房也预备下了,夫人待会要不要喝一盅?” “就来一小碗罢。肚子里没食,喝那个太油腻了。” “还有熬的胭脂米粥呢,糟油拌的脆萝卜皮儿,夫人要不要配着用一点?” “也好。”鱼鳞舞点点头。忽又问:“侧院我姐姐那里别忘了送甲鱼汤去,那两个孩子身子弱,都得好好补补。” “晓得了。”红绡笑着应了。 一时洗漱完毕,雪绢端了饭来吃了,又问了问府里可有需要处理的事,众人回说没有,于是鱼鳞舞叫大家散了,独留纫针在身边说话。 “都说你针线好,你给我绣个手帕好不好?” “夫人有命但请吩咐,说什么好不好,那不是折杀奴婢了吗?奴婢不敢!”纫针没见过像鱼鳞舞这样说话的主子,顿时吓的站起身来,手足有些无措。 “瞧你,我就是一时没改过在家时的脾气来,你就慌了。”恭敬是好事,但是太过恭敬就让人受不了了,没趣! 由纫针忽然想到阿呆,那丫头虽然看起来呆呆的,可从她所为看来心思却极其机敏。 “你去客院那边把阿呆悄悄地叫了来见我。” 纫针听了转身就走。 看着她利落的背影,鱼鳞舞点头:唔,这个丫头不多嘴多舌,对于自己的话更没有半句迟疑,虽然态度恭敬过了些,但也不是坏事,是个可以用的人。 纫针很快就把阿呆带了过来,回禀鱼鳞舞后叫阿呆进去,她自己顺手关了门在廊檐下看下雪。 不知道屋里鱼鳞舞跟阿呆说了些什么,一会儿门开了,阿呆脸带喜色走了出来。 “姐姐在看雪?” “是呢!你瞧这雪下的大,白的就跟面粉子似的,叫人恨不得抓一把塞嘴里!”纫针笑嘻嘻地回答。 听了这话,阿呆轻声笑了笑,突然抓起一把雪对着纫针就是一撒! “嗳哟!你这小丫头怎的这般淘气,还玩起雪来了?你以为这还是在家呢?当心被姐姐们看见了骂你,快别这样。” 猝不及防,纫针被撒了一头一脸,连脖子里都钻进去一些雪粉,凉飕飕地沁人。纫针惊叫一声后急忙伸手按住嘴巴,悄声责备。 阿呆嘻嘻一笑,完全不在意。 “姐姐没事跟我去堆雪人玩好不好?” “当着差呢,我哪里敢。再说了,刚夫人还叫绣帕子,我要先想想绣什么样的花纹,没空玩。” 阿呆靠近她:“姐姐若不跟我玩,回去那边我怎么应对那位客人?” 纫针吃惊地看她,感觉有些不大认识了。 “走吧,陪我玩去!” “你别拉我。就算是要玩我也总要跟夫人说声吧?” “不用了,夫人不会知道的。”阿呆朝她眨眨眼,意味深长地说:“这是你和我两个偷着玩的事,谁也不知道,包括夫人。” 纫针总觉得阿呆似乎在暗示什么,可一时又想不通,再回头看鱼鳞舞的房门半掩着,自己跟阿呆的话不可能完全听不到,可是里面却没丝毫动静。 “走吧走吧!”不等纫针再狐疑,阿呆一把拉住她就走了。 鱼鳞舞在房里听见,忍不住微笑:这个阿呆,果然是名不副实!来自己这里还知道找个好借口,简直就是七窍玲珑心! 想起刚才阿呆说的识字,鱼鳞舞向桌上拈起笔写了“墨微”二字——这名字就给阿呆吧,只有她才配这名字! 门外红绡叩门:“夫人,听雪阁那边来人叫夫人过去。” “又去?”鱼鳞舞皱眉。 “知道是什么事吗?” 红绡摇头:“奴婢问过那来的丫头了,说是以大老爷的名头传的话,但实际上大老爷压根不知道。” 这个杨氏可不可以换点新花样?一回回的老是这些,真没看头! “告诉她们我没空去!”这样的天没事折腾人走来走去的,脑子进水了啊?不理她,爱咋咋地! 红绡出去,很快又进来:“夫人,那丫头说大夫人打听夫人今天起的晚,在大老爷跟前说夫人坏话呢!” 不是吧?在自己家里起个床也有人管?真不是多管闲事吗? “就知道柿子捡软的捏,他们怎不找拓跋珪那家伙?就知道找我!还有,这是谁嘴巴欠乱说话了?给我查出来撵出去!”鱼鳞舞怒道。 “那夫人,听雪阁那边还去不去?” “不想去!”大实话! “那得找个借口才好。” “……真累!” 纫针突然跑进来:“夫人,侯爷派人送了几盆梅花回来了,叫夫人找个院子先放着,等过了年雪化了好栽。” “哈!这真叫刚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瞧瞧,这不就是最好的理由吗?”鱼鳞舞乐的一拍手,笑道。 “真是呢!”红绡也笑,两人把纫针笑的有点糊涂。 “侯爷交代的事可要干好,要不那就是不尊重。走,咱们好好去给梅花选个院子去!”穿了大毛衣服,鱼鳞舞带着两个丫头看地方去了。 于是那被打发来叫人的丫头也机灵地回了听雪阁,告诉杨氏:“侯爷要夫人帮忙选院子,夫人没空过来,叫奴婢回复一声若是有什么重要事只管说了,夫人那边自会派人料理。” 杨氏气的猛翻白眼! “这叫什么话?两盆花还比人要紧了?乡野之人就是没规矩不懂礼数不知进退没风度……”杨氏把自己能想到的词语全部都用上了。 忽地一回头瞪向那丫头:“你刚才说什么?夫人?在我面前称她什么夫人?她是夫人那我是什么?” “回您的话,我们侯爷说了,在这战威侯府里,就只有一位夫人,也只能称呼夫人为夫人。奴婢不敢欺主。”丫头口舌伶俐地解释完又道:“况且我们夫人如今是朝廷封诰的一品慧夫人,是有品级的。” 我们夫人是一品,你又是什么品级,也敢相提并论?丫头心中不屑。 “你!贱丫头!”杨氏扬起手,丫头却一低头说了句“奴婢去瞧瞧老爷那边炉子上的水开了没有”,然后拔腿就走。 “……小人!”许久,杨氏骂出一句。 第67章 教导娘子 雪下的很大,松松软软的铺在地上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 战威侯府听起来气派,其实并不大,每个院落也是紧凑的很。鱼鳞舞挑了半天才在西北角靠近院墙边选定了个材房般的破院子。 “等天晴了找个人修葺一下,暂时就这样吧。”站在门口抬头看了看,鱼鳞舞冲着那光光的灰色门楣点头:“该取个好听的名字,要不光秃秃的不好看,也对不住这几盆梅花。” 红绡凑趣:“要不夫人您取一个?” “我?还是算了吧!就我那两个鸡爬一样的字,写上去笑掉人大牙。还是等侯爷回来写吧,总比我写的强些。” 拓跋珪临近傍晚时分进了门,怀里还揣着一壶酒。 “这是城外梅园自酿的寒香酒,最适合这种天气品尝,我特地给你带的。叫他们摆晚饭上来,你也尝一口,别以为我出去就忘了你,这心里可时时刻刻都惦记着呢!”拓跋珪指着带有梅花香的酒水,狗腿一样地满脸堆笑说。 鱼鳞舞白他一眼:“自己想喝酒就直接说,不必拉着我装样子。”把自己折腾的那样,到现在精神还懒懒的,想凭一壶酒就过去?门都没有! “娘子如此生气,难道是我昨晚养的龟不好,不能让娘子满意?”拓跋珪凑近她耳边,嘻嘻的笑。笑的鱼鳞舞面皮通红。 发现这个人真是脸皮厚的可以转弯,自己跟他说什么都是白搭,根本玩不过他,还被他逗弄的不好意思,鱼鳞舞索性抛开这个话题。 “院子我选了,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你心意,不如去看看?” “战威侯府听着气势大,其实这府邸还比不上青羊城有些商户人家,要不是在等皇上的旨意,我都想去青川那里买块地建宅子了!”连选个院子都那么费劲,还不如去乡下宽敞些呢! “要不瞧瞧府后头有没有可以用的地方,咱们买一些下来扩建一下吧?”携手走到院墙那边,鱼鳞舞数了数,一共六十步——实在太短了! “暂时不管这个。唔,这门楣上倒是光秃秃的没个字很不好看。”拓跋珪不知道为什么迅速转移了话题。 鱼鳞舞也没往心里去。反正他才是这座府邸的当家人,他都不觉得窄自己又会嫌什么?这府邸再怎么样也比自己娘家好多了,那样建议也不过是为了他的面子罢了。 “就等着你来呢!”见他不说下去,鱼鳞舞也就随着他转,笑着道。 “叫品冬阁怎么样?”拓跋珪仰头思索了半天,这才说。 “重了。那边不是已经有了个听雪阁吗?” “好办,将那边的阁字拆了改成楼字就是了。”拓跋珪干脆利落地决定。 “等过了年雪化了还得修修,不然不衬。”随口说着,忽然又想起秦梦来,鱼鳞舞见私下无人,便告诉拓跋珪自己的疑心。 “你做主就好。” 本以为拓跋珪会对自己擅自决定留下秦梦有异议,没想到他听了只是随意一句就算了,这倒让鱼鳞舞有些不明白了。 “你不反对吗?毕竟之前你那样讨厌她,我却没跟你商量一下就擅自做主了。” 谁知拓跋珪看她一眼,说了句:“你是夫人,这府里正经主子除了我就是你,这样的小事都要跟我商量,那我不忙死?那不也是不信任你吗?” 鱼鳞舞忍住瞪他的冲动。好吧,她承认他说的有道理。但是,你能不能说的好听点啊?什么叫“这样的小事?”还忙死! 哼,说的好像他自己一天到晚都是在干什么大事一样!其实呢,除了吃喝玩乐,就只看见他在对自己耍流氓无赖,摆什么大忙人架子! “可是如果她留下是有所图谋,这样你也不在意吗?”鱼鳞舞不死心,揪着这个问题继续。 “就算有所图谋,咱们留着心就是了,不必太过紧张。” 拓跋珪依然不往心上去,拉着她讨论那几盆梅花怎么摆才好看,又说明天摘两枝送那边府里去,教老太太和叔婶都赏赏。 见他是真的不上心,鱼鳞舞才放心:她也不知道自己倒底在怕什么,只是直觉得这个秦梦不简单,她要求留下也是很莫名其妙。偏偏自己一时逞能就答应了,要是有万一,那她就是罪人了。 本来鱼鳞舞是没想到这些的,这都是她去看二姐时聊到这个,二姐提醒她的。 二姐说如今她不比在乡下,是个普通人,她现在是有诰命在身的外命妇,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待人接物轻不得重不得,更加要细心谨慎,要不一个不小心给招来祸事就不妙了。 “那秦梦是什么人你都清楚吗?她的底细别说是你,就是徐家豪只怕都不完全清楚,这样一个人你说留就留下了,也不跟妹夫商量一下,就不怕惹祸吗?” “她不就是徐家……姐夫的小妾吗?夫君也说了,她是多年前的邻居,后来投靠外省的舅舅才全家离开的。应该没什么吧?” “没什么那你还会不放心派了人看着她?你呀!还是那个直性子,一点都不知道转弯,真替妹夫担心你!”鱼鳞珑一指头戳向妹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叹息。 这个妹子,都已经嫁人为妇了,还是在家的脾气,压根没为人妻子的自觉性。鱼鳞珑真怕哪天拓跋珪会因为某些原因休了她。 这时门上送来张帖子,拓跋珪打开一看先是皱了皱眉头,然后又递给鱼鳞舞:“一帮子吃饱了没事干的,这又是要闹什么幺蛾子了!” 鱼鳞舞听的糊涂,接过来一瞧,原来是青羊城知府夫人来邀请她去参加赏梅宴的。 这些大家富户的女眷们,每年都会办些花会茶会的,借这个名头相互结交,打开各方关系网,不过是相互帮衬的意思。 拓跋珪从小就看尽了这些,那些人的花花肠子在他失去亲娘,杨氏进门后得到了极大的认识,也因此他对这些人和事极其不喜。 但是今年不同以往,他娶妻了! “你想去吗?”他低头问,眼底是微微的冷然。 鱼鳞舞没注意到,只是问他:“你希望我去吗?” 我不希望!这句话在拓跋珪心里盘旋,最终还是压了下去。 “既然是请的你,自然全凭你自己拿主意。” 说实话,其实鱼鳞舞并不想凑这个热闹,毕竟她知道自己的出身跟那些人有差距,而那些人对于她也不可能有多少真心。这样的情况,她不喜欢,更觉得累。 只是老太太教导的话还在耳边,这些宴会不想去那是不行的。 “这种事我是第一次,是要长辈们带着我去的吧?”不管怎样,先找个可靠的人指导着才是最要紧的事。 “嗯,回头去那边府里问问,看祖母还是三婶陪着你去。” “知府几品官?”这个问题得弄清楚。 “四品。” “那知府夫人呢?” “按制,妻从夫,知府四品,他的夫人自然也是四品恭人了。” “哦,原来没我大。” 拓跋珪笑了起来:“你是一品国夫人,又是朝廷特赐的慧夫人,她哪里能比你?” 娘子可真够迷糊的,到现在还没闹清楚自己这个慧夫人是什么份量。拓跋珪忽然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给她普及一下这方面的知识。 “那老太太呢?” “祖母是三品淑人。对了,还有杨氏,她是六品安人,品位都没你的大。”拓跋珪索性牵着她的手,一边往房里去一边给她详细解说关于朝廷官员和外命妇的等级礼仪。 刚走到门口不远处,忽见听雪阁那边杨氏又打发了人过来说话,鱼鳞舞顿时不耐烦了。 “这一天到晚一趟趟的,倒底有什么大事?”还让不让人安静了? “别理她!哼,大约是想摆婆婆的谱,也不瞧瞧这里是谁的地方!”拓跋珪比鱼鳞舞更不耐烦,当下就没好气地说。 “回侯爷夫人,大夫人接了知府夫人的帖子,约了后儿去满庭芳雅舍去赏梅。大夫人说夫人新进门,外面一概都不知道,若是没个人带着只怕会吃亏,跟大老爷说要带着夫人一起出去见识应酬。” 回话的丫头悄悄抬眼望了望拓跋珪和鱼鳞舞两人,斟酌着词句慢慢说道。 “想要带我去?”可是稀奇了!这杨氏只怕恨不得她出丑才是真的吧? “去回话,就说我说的,多谢大夫人好心了,夫人这里自有人陪着,不敢劳烦她,请她自便罢!”不等鱼鳞舞说什么,拓跋珪先一口拒绝了。 丫头自去回话,这里鱼鳞舞就笑拓跋珪疑心大。 “我不往僻静处去,只待在人多的地方。我就不信那么多人呢,她就敢使什么鬼。” 拓跋珪叹气:“你太天真了。你以为杨氏是那么好对付的?你以为那些女人是很仗义的?错!我敢跟你说,那些女人的心肠九曲十八弯,比你家那里的大青河还要多几个漩涡呢! 如果你真的跟了杨氏去,她肯定会仗着名义上的婆婆身份拿捏你,随便给你使个绊子或者把你当下人使唤。在那样的情况下,你一个人势单力薄的如何是她对手?” “你当我傻吗?她虽占了婆婆的名义,可是我如今也是一品夫人的身份,比她品位要高多了,她折腾我我只不理她,她能拿我怎样?再不然我就拿品级说话,不信压不住她!”鱼鳞舞信心满满。 拓跋珪见她不相信自己的告诫,完全不往心里去,有心再多给她拆解其中的道理,忽然想起自己原本就是为了磨练她的,若是样样自己都替她操心打点,岂不是事与愿违,跟原先的设想背离了? 罢了,横竖人都是要从摔倒里学会怎样爬起来的,自己也不必样样都管,就让她出去碰一碰头,只要不吃大亏和丢了侯府的脸就行。 这样一想,他就笑了笑不阻拦了。 既然决定要给知府夫人这个面子,鱼鳞舞在听取了红绡等人的建议后,就把纫针叫过来给自己赶制两身衣服。 “大冷天的也不会出汗,时间又赶,就准备两身吧!具体纫针你看着办。”鱼鳞舞吩咐一句就不管了。 纫针缝衣服是巧手,可是她并不懂朝廷的规制,不知道哪些能做哪些不能,不免又去找红绡青纨等人参考,最终定下做两身应景的才罢。 第68章 仇人相见 满庭芳在城西,是青羊城里有名的花圃。 满庭芳里面除了梅花,还有其他三季的花木,一年四季都有可以观赏的花卉,是青羊城各家夫人小姐最爱去的地方。 路也不远。从满庭芳到侯府将近十四五里的路程,坐上车没半刻钟就到了。 雪断断续续地下了几天还没见停,城中的路还有人管着打扫,边角的路上就没有人过问了,完全是白皑皑的积雪。 幸而知府夫人对这次聚会很看重,也为了自己的方便,便叫人早早守在路的两边,打扫道路。 鱼鳞舞原本是带着纫针红绡两个丫头出的门,赶车的是这两天新采买的两家人其中姓李的一户。 本来对于这种还没经过调教的人拓跋珪是不放心的,但是目前时间太紧也来不及了,先这样凑合着。本来那边府里老太太要给他们人手,但又忧心下人里面会有杨氏的人,过去了倒是麻烦,索性算了。 临出门前,秦梦忽然带着阿呆过来要求也带着她去。 鱼鳞舞愣了——借住别人家还提要求的,还是这种要求的人,她还真是第一遭遇见。 鱼鳞舞不是个小气的人,可是对于秦梦这样她还是很不痛快——这倒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可就在她沉了脸一口回绝时,拓跋珪过来了。 “既住咱们家,就算是客人。客人有点小要求,只要不过分,咱们做主人的就尽量满足了。” 鱼鳞舞鼻子差点没气歪! 还以为他过来会冷着脸告诉秦梦要懂得守自己的身份,万没想到竟是帮人家说话! 本来带秦梦去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秦梦身份特别,要是到了那里别人问起,教人怎么回答?说是客人?可是战威侯府是什么地方?更别说这次聚会还有杨氏那个女人在,只怕自己说秦梦是客人她第一个出来唱反调。 更何况自己二姐还在府里住着呢,自己不帮着姐姐出气,还带着秦梦出去应酬,打死鱼鳞舞也干不出来这样的蠢事。 总不能告诉人说秦梦是自己姐夫的小老婆吧?那自己成了什么人了?更何况小老婆本来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是个青川那乡下男人的小老婆,这说出去不是让人活活笑掉大牙吗? 所以拓跋珪这话一出鱼鳞舞就生了气,当下就沉了脸:“她算哪门子的客人?你又把我放在哪里?”就差没直接问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你娘子,我姐才是你的亲戚! 拓跋珪看着她那阴沉的可以媲美头顶上那片天空的脸,有心想逗她一下也不敢了——再逗,只怕就不是像天空那样下雪,而是下刀子了! 低头俯身过去,在她耳旁低声说了两句话,鱼鳞舞顿时惊的眼睛都瞪大了! “你说,她现在不是徐家豪的小妾?”这话怎么解释? “徐家没有买她为妾的契纸。” 不是吧?徐家豪看起来可不笨啊,怎么会花了钱却不知道该签个契约呢?莫非,她是私逃出来的? “她不会是逃妾吧?”要是那样,她可顾不得之前答应的,非得立马将秦梦赶出去才好,要不被人知道了会惹一身骚的! “不算。她有放妾书。” 嗬,瞧不出手续还挺完善啊,连放妾书都有了,那她干嘛还要借自己这里躲避?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客栈住啊! 不对,就算是她有放妾书也掩盖不了她曾经是为人妾室的身份!自己可以不在乎,可是像今天这样的聚会还是不能带上她! “舞舞,相信我,带上她。”拓跋珪知道鱼鳞舞固执,可是现在他不能说实话,只能好言好语地劝,心里却把某人骂的半死——混蛋,简直是在给他找麻烦嘛! “理由!” “……给你当挡箭牌可不可以?”想了好半天,拓跋珪总算是想到一个可以用上的理由。 好在鱼鳞舞没有拒绝,而是歪了头琢磨:“挡箭牌啊?这个可以有!那行,让她上车跟了去吧!不过,我丑话可说在前头,到时候我要真拿人当挡箭牌可别抱怨,更不要给我玩心眼子!”鱼鳞舞几乎是恶狠狠地说。 秦梦却淡然地点头表示一切都听鱼鳞舞安排,于是这才上了车。 看她这样鱼鳞舞更是生闷气。 哼,但愿你不要给我玩什么花花肠子,要不然可别怪我不管什么夫人脸面也要把你丢出去睡大街! 车辆安稳地行驶进满庭芳,还没到门口,就见门口有人远远瞧见马车上的标记,急急忙忙地跑了进去,想是去回禀,然后就见一群穿红着绿的女人簇拥着一位身穿暗金织锦,戴着观音兜身材高挑的夫人迎了出来。 雪下的断断续续,虽然不大却没有停过,一会儿就白了一片。 那些夫人们却仿佛看不见身上的落雪,连跺一下脚都没有,各自面带微微淡笑,仿佛都是统一规划的一样,笔直地站立在门口两旁。 这是——给自己这个乡下夫人树立榜样来了? 鱼鳞舞是没见识过这些上流贵妇们的聚会,可是女人的直觉让她敏感地感觉到这些女人只怕不是单单为了表示对自己的尊敬。 看来今天这个赏花会有些精彩哦!也好,自己正闲的无聊呢!扯了下嘴角,鱼鳞舞心里冷笑。 “夫人,奴婢看这些人,只怕没安好心呢!”纫针说,旁边的红绡也皱着眉点头。 “怎么?你还以为人家心里真的把我这个一品慧夫人当回事啊?哼,不过是不服气,再就是想要借我的肩膀踩着往上爬。不过是要我出丑,好让她们往后有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就是这些脑筋还能有什么!”鱼鳞舞不屑地哼了声。 虽然自己没见识,可是女人之间的事不就是那些吗?没事攀比下,使个绊子斗个闲气挖苦几句什么的,还能有什么花样? “那怎么办?要不咱们别进去了,就说被风扑了不大舒服,谅她们也不敢怎样。”纫针提议,红绡立即反对说不可以,会更加被人说的。 “来都来了,这会说走岂不是更加被她们看不起拿出去当闲话说笑?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谁都知道我是乡下女人,还怕什么?”鱼鳞舞也道。 若是遇到点事就逃,那她第一个看不起自己! 车平稳地停下,鱼鳞舞在红绡的搀扶下从车里下来,秦梦和阿呆从后面一辆车里下来远远跟着,纫针留在车里看东西。 “慧夫人来了?我等有失远迎,恕罪恕罪。”领头那位戴观音兜的便是知府解道如的夫人,她率先迎上前来,一双细眉,满面堆笑。 可是她嘴里说着恕罪,那腰身却是半点儿不见弯上一弯,更别说按照朝廷制度该有的礼节了。 身后的夫人们自然唯她马首是瞻,一个个面带微笑,只是双手轻轻一拂就当做是见了礼了。 鱼鳞舞虽然知道这些人对自己不会是好心,但也没太过注意细节。 在她心里,只要不害她就行,哪怕是不跟自己说话也没事,至于礼节就更加忽略了。 此时见那些女人笑容满面,不自觉地也放下了点心,双手便要抬起说一句“不必客气”的话。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的举动,有些人见她被自己等人轻忽却不生气,眼底嘴角已经微微发出了嘲笑。 她们今天就是来试探这位慧夫人的底线的,之前都已经商量好了,若是在第一次见面的礼节上鱼鳞舞错了,那么她们以后就不必在意这个乡下女人,回头还要编出许多笑话来讲。 若是鱼鳞舞认真甚至严肃,那么她们就假借玩笑翻过这一页去,以后注意点。 鱼鳞舞哪里知道这些女人的弯弯心思有那么细?她还觉得这些人跑出来迎接自己虽然只是表面功夫,但是人家这么大冷天的也不容易,更何况还行礼了? 她可不知道自己跟她们的第一次见面,那些人是要对她行拜礼的,根本就不是直着腰点点头陪两声干笑就可以了的。 眼看着鱼鳞舞就要回句不客气,红绡站在身旁却不好大动作,就在这时秦梦走了上来。 “给慧夫人请安。” 极标准的拜见一品诰命夫人的礼仪,半分都挑不出错来! 众人脸色瞬间难看! 这女人哪里跑出来的?是谁家的女眷?这样打脸是不想在青羊城贵妇圈混了吗? 解夫人目光冷冷,寒气森森地看着秦梦,扯了扯嘴角半笑不笑地轻呵一声:“这位妹妹是谁家的女眷啊?还真是标致呢!” 鱼鳞舞也没想到秦梦会对自己忽然来这么一下。不过她也明白了,秦梦这是在提点自己眼前这群贵妇人表面看着和善,其实骨子里都是想趁机拿捏自己,给自己没脸。 来来回回就是这些事,真是没新意! 投桃报李,这时见解夫人这么问,鱼鳞舞自然想要给秦梦脸,只是一时想不起该给秦梦什么身份才好。 正迟疑间,只见秦梦已经大大方方地对着解夫人拜了一拜,口称:“楚州秦氏见过解夫人,见过各位夫人。” 其他人听了还没什么,唯独解夫人心里咯噔一下跳! 楚州秦氏,是当地最有名望的书香大家族,秦家老太爷是当年先皇的师傅,如今的当家人又是当今的伴读,可以说根基极其厚实。 但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事是,解夫人的丈夫,如今的知府解道如曾经在楚州做过两任太守,因为受贿草菅人命被秦家掌握了证据。 当时是解夫人为了自己的目的擅自用死牢的犯人当的替罪羊,秦家的当家人本来准备要呈折子给皇上的,解夫人只好亲自去秦家脱簪跪求请罪。 秦家现任当家人不像老太爷性烈如火,在打探到替罪羊本来就是一名要秋后问斩的人犯后,权衡再三便抬手饶过了解夫人和太守,不过还是严厉申斥了一番解太守夫妻俩。 秦家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并没为难解道如,怎奈解太守夫妻俩做贼心虚,恰好任满后又被皇上派到青羊城这个离京城很远的地方,还降格做了四品的知府! 这下解太守便疑心上了秦家,以为是秦家做了小人。而秦家根本不把这当回事,也就懒得解释。这么一来,解知府和秦家就等于结了仇了。 第69章 楚州秦家 “楚州秦氏?是那个秦老太傅的秦家?”解夫人绷紧了心弦。 秦梦端庄地笑笑:“解夫人好记性。” 好记性?脱簪请罪,被训斥的像个灰孙子一样,连累了丈夫的仕途,导致了她如今面对丈夫一个又一个小老婆往家领却只能忍气吞声的结局,她能不好记性吗? 秦家,她这一辈子都会狠狠地记住的! 解夫人面皮僵硬地跳了跳,强笑一下只得继续寒暄:“哦,不知令尊令堂如今可都安好?”最好早死早超生! “劳夫人惦记,家父家母都安然。在家时也曾偶尔听父母提起夫人您,这次来时,还被父亲特地叫过去教导了一番呢!”秦梦微笑着回答。 解夫人顿时气的差点没暴走! 偶尔提起,还教导!这秦家老匹夫真真欺人太甚!嗯,那秦家的主母也不是好人,定是时常在背后拿自己当教材,说不定怎样取笑自己呢! “呵呵,有劳……”解夫人暴怒,心里却知道自己这会没办法,只得先强行压下,深吸了口气转移话题。 “啊哟,慧夫人来到这里都站好半天了,你看咱们竟然只顾着说话就忘记给夫人见礼了,真是该死。”一面又满面歉意地对鱼鳞舞赔笑:“都怪我乍见秦姑娘一时欢喜就忘了夫人您了,夫人多多恕罪。” 解夫人这话分明就是要把秦梦给拉下水! 你看,我本来是要给你见礼来着,那不是因为秦姑娘跟我说话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嘛,所以就忘了你! 鱼鳞舞又不蠢,她怎么会听不出解夫人这话是在移祸江东?就算是她听不出,也不会蠢的分不清这里谁才是帮自己的人! 秦梦,她自然不喜欢,可是这个解夫人她更不喜欢! 一个总是想耍小心眼阴别人的人,只要不是脑子进水了,都知道要提防着。何况秦梦如今可是住在自己家里,夫君又说过那样的话,虽然神神秘秘的。 “乍逢故人一时忘情是人之常情,本夫人这点道理还是懂得的,解夫人不必介意。”鱼鳞舞大方一笑。 想拿我当刀子也得要看你值不值!就算你值也还要看我乐不乐意呢! 解夫人表情一滞! 鱼鳞舞看着解夫人僵硬的表情心里冷笑——就你聪明别人都是傻蛋吗? 偏就这时站在后面的一位妇人因为没瞧见解夫人的表情,她只听见前头很亲热的对话声,这时为了讨好解夫人解决她的窘境,便笑着上前来问:“我在后头只听的热闹,还疑惑着是谁能入咱们解夫人的眼呢,原来是遇到了故人。 这位秦姑娘跟解夫人您很熟悉吗?既然是遇到了不如也跟我们介绍一二,今后也是多了个姐妹岂不好?” 拉着秦梦的手啧啧赞叹了一阵,一时又扭过头去望着解夫人笑着打趣讨好,“解夫人您这就不对了啊,这么标致的妹子怎能自己藏着不跟我们分享呢?要不回头咱们再……”这一回头才发现解夫人目光如刀,狠狠地瞪着自己,不由得一愣,接下去的话就没敢再出口。 鱼鳞舞差点没笑出来! 再看着解夫人那恨不得要生吃了那位妇人的目光,更是忍笑忍到要内伤! 秦梦也想笑。她认得这位夫人是青羊城县丞魏晨起的夫人! 这位魏县丞名字取的挺好,可却是个最懒的人,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早起过。 他原本是个普通乡民,为人豪爽,读书也颇为聪明,就是每到考试就因为犯懒误了时辰,总也过不了秀才那一关。 直到二十多岁时他的老师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就找了他父母训斥了一顿,说他们误了自己儿子云云。 魏县丞的老父母向来尊重读书人,又溺爱自己儿子,总觉得儿子读书肯定费脑子很累,也就没舍得多管,被老师这么一顿训,可怜一对老实夫妻差点没当场羞愧而死。 自此以后,老夫妻俩狠下心督促魏晨起,而魏晨起也实在怕了爹娘的唠叨和眼泪,终于狠狠心在考试前一夜猛灌了几碗从药房寻来专治犯困的药。 结果考试是顺利通过了,可是这药劲实在太大,直接导致了魏晨起连续七天睡不着觉! 那个折腾啊,差点没把一家人折腾疯了。 于是魏晨起是彻底扬名立万了,本来就因为家穷找不到媳妇,这下更好,谁家姑娘愿意嫁给个懒鬼?所以所有的媒婆见了他家都绕道走。 魏晨起爹娘愁白了头,最后还是魏晨起的妹子不忍看唯一的哥哥就这么单着断了魏家香火,更舍不得自己父母愁容满面,一咬牙,自己跟媒婆说愿意嫁给一户人家当续弦,但唯一的条件就是那家男人得负责给自己哥哥找个媳妇! 魏家虽然穷,可是魏家兄妹长的很好,魏晨起娶不到,可魏小妹却是许多人上门求亲。原本魏小妹还想仔细挑挑,等自己哥哥先娶亲后再出嫁,谁知道天意弄人。 不过那户人家还挺讲信用,真的给魏晨起找了个媳妇,还是远亲关系,赶在魏小妹出嫁前成了亲。 魏家爹娘虽然心疼女儿,可最终还是儿子要紧,也就洒了一地眼泪后给魏晨起办了婚事。等魏晨起知道这件事后,心里那个愧疚,可是也来不及了,他妹妹都已经嫁人了! 于是魏晨起下定决心要改了自己的毛病,好好努力出一番事业,给爹娘更是给自己小妹撑腰露脸。 谁知道他的毛病却由不得他自己。 十里八乡的也看了许多的名医,人人都说这是他自己意志不坚的问题,直到后来遇到一位自称金针度,在山野采药的年轻女子后才被诊断出魏晨起犯懒不是因为他意志不坚,而是这是一种罕有的病症。 魏家顿时如遭受灭顶之灾——往上爬的愿望算是彻底没了! 好在魏小妹的夫家仗义,帮忙给他寻了门路,就做了一个小小的县丞,虽然不怎么样,但对贫困交加的魏家却是大帮助。 只是魏晨起这毛病真是要命,每每都因为这病误了县太爷的差事,差点没被撵回去吃自己。 魏夫人贤惠,见丈夫得了这样倒霉的病——虽然不要人命,可是却断送前程——于是她就主动交接些贵夫人,想用自己的交际来帮助丈夫。 只是她出身本来就不高,见识也少的可怜,只知道那些贵夫人们都喜欢人奉承,于是就强掩羞惭学着讨好人。 她不是那会说话的,那些贵夫人谁不是听惯了奉承话的,对她又怎么会在意?常常她说的话还没结束人家就扭转了头去,任她落得一身尴尬。 魏夫人知道自己在这些人眼里就是一小丑般的人,只是她也真没办法,只能继续做小伏低。时间长了,那些人也不排斥她了,虽然依然看不起她。 慢慢的,她发现这些贵夫人表面看着很端庄高贵,其实那骨子里比平常人还不如。她们最爱面子,也最会为了面子下各种手段阴险害人。 有了这个发现,魏夫人觉得自己忽然也找到了乐趣。每次那些女人在盘算害人的手段时,她就在一旁安静地听着看着,心里却在冷笑这些人的无耻,偶尔也在心里意淫下怎么出一出这些女人的丑。 魏夫人演变出的这种双面人性格解夫人她们并不知道,所以当魏夫人拉着秦梦讨好她时,解夫人只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是蠢笨如猪,暗恼自己怎么会让这种人参与进来。 听听她那话多粗鄙!分享!你当这是衣服食物啊?还分享!解夫人真想骂娘! 可无论她怎么不痛快,这个时候都得把话接下去,要不然这些女人岂能不疑心?要是被她们打听出来自己的过往,自己以后还有什么脸站在她们前面当领头人? 尴尬一笑,解夫人忍着想砍死魏夫人的冲动圆话:“也不算是很熟悉,不过是当年些许旧事罢了,我早忘了……啊,咱们快点来拜见慧夫人吧,这可是皇上御赐的一品夫人呢!哪有我们这样的,在慧夫人面前只管啰嗦不清些不相干的事,就忘了拜见,叫人知道了会笑话咱们都是那不懂礼数的粗人了。”一面说一面就弯腰下拜,老老实实地对鱼鳞舞行了礼。 见她如此,那些跟从的夫人们便一一上前给鱼鳞舞见礼,半丝不敢轻忽。 鱼鳞舞扯扯嘴角,心里冷笑了下便假装搀扶连道客气,大家都是姐妹,以后私下相见不必如此一类的话,然后就在解夫人的谦让下当先一步领着众妇人往满庭芳走去。 走了两步,忽然想起秦梦来,扭头看去,见她走在后面,便招了招手笑着叫到前边来:“秦姑娘是楚州秦家的人,我怎敢委屈你在后面?不如与我一同进去如何?” 秦梦微笑着道了声谢,略微谦逊了下便大大方方地跟着了。 那些妇人一见鱼鳞舞对秦梦如此,原本就不敢轻慢的更加努力巴结了。 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按道理解知府现管着她们,她们自然应当对解夫人马首是瞻才对,可是如今连解夫人自己都尴尬了,她们再没眼色也不能上赶着自己讨没脸啊! 满庭芳的雅舍寒香阁里早就铺设好了毡毯,上等的银霜炭烧的火红,在铜火盆里散发着暖洋洋的热气。泥炉子上烧着滚水,据说是从梅花上收的白雪,预备着一会给众人沏茶。 桌案上有一只玉色的美人耸肩瓶,里面站着一枝旁逸斜出的老梅,在炭火的烘烤,炉水热气的熏腾下香气愈发扑鼻。 众人走进屋内,一阵寒香扑鼻而来,陡然觉得精神一振。立时就有伺候的人上来帮着众人换下雪帽大氅去收拾好,一边就给各位夫人上茶。 鱼鳞舞接了茶没喝先偏了头看那梅花,抽了抽鼻子道了句“好香!”又端详了下那美人耸肩瓶,笑道:“这瓶子漂亮,还是个美人呢!” 众人笑着称是,于是喝茶。 “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心思,竟拿了这雪煮茶,真真绝妙!再加上这梅花雪品来一股寒香在喉舌间,就是清雅与众不同。大家说是不是?”解夫人笑道。 “是啊是啊,我们原本也是不知道的,这还是跟着解夫人才懂得些其中味道。”众人立马奉承。 还有人夸奖说解夫人是个清雅人,所以才会寻得这样清雅事,她们都是沾光了等等。 “快别这样夸我了,在慧夫人面前大家是想要臊死我吗?” 第70章 卑微魏氏 “慧夫人是一品侯夫人,眼界见识自是高于我等的。你们在她面前这样子夸奖,不知道怎样让人笑话呢!” 解夫人眼角带着自得之色,微微一瞟鱼鳞舞,笑眯眯地说道。 “解夫人说笑了。”鱼鳞舞微笑了下。 不就是想在大家面前出自己的丑,想给自己下马威吗?这么明褒暗贬的当她不懂? 什么白雪煮茶梅花扫雪的,这事她小时候没少玩过,除了那股子香,也并不觉得那梅花雪煮出来的水就比一般水更清甜些。甚至她还觉得那梅花雪妨碍了茶叶本身的香味,有点主宾颠倒不甚喜欢呢! 因此,对于解夫人的话她懒得多去应答。不过是个深闺妇人罢了,拿身份装模作样挺吓人,其实拆穿了那眼光见识也不比自己高到哪去。 解夫人见她如此,只当鱼鳞舞因为不懂这些怕随便说话漏了马脚招人笑,只能故作守拙,不免心里更加得意。 这一得意,脸上就难免带了几分出来,被鱼鳞舞瞧见,心中好笑之余又不免鄙夷,同时还可怜她们这种自小躲在深闺中,见了点世面就以为自己很了不起的自得心态。 这时一位夫人开口说那瓶里的梅花受了屋里的炭火气,有些不新鲜了,叫人去重新折一枝来。鱼鳞舞因此又将那美人耸肩瓶看了几眼,被解夫人灵敏地捕捉到了。 “慧夫人看这个花瓶如何?” “很不错,尤其是那美人好看。说实话我府里还没有这么一个呢!”鱼鳞舞实话实说。 “慧夫人自谦了,战威侯府赫赫有名,哪里缺少这样的俗器,要有的也是珍稀之物才对。”解夫人打着哈哈笑。 “我倒觉得这瓶子装柳条迎春那样的山野闲花还行,像梅花这样高雅的却是玷污了。梅花自来圣洁,又不随俗流,依我看陶土才更能衬托呢!”旁边一位坐在窗户边低头吃茶的夫人忽然淡淡说道。 鱼鳞舞只觉得这声音好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便扭头望去。 只见那夫人一身半新不旧的青灰衣裙,梳着最简单的发髻,头上略微戴了几支簪,也是素的,坐在那里不声不响,淡淡地散发着一丝凌然和不易亲近感。 这感觉太熟悉了,熟悉到鱼鳞舞脑海中风驰电掣一般地闪过一个人来! 就在鱼鳞舞脑海中对这个人呼之欲出时,只见那妇人倏地头一抬,眼芒如刀般冷冷地扫了过来! 节妇蒋氏! 鱼鳞舞心中大叹倒霉,怎么又遇上这个女人! 在她心中蒋氏是可怜复可恨的,可偏偏她又不能因为不喜欢就当众对蒋氏不理睬,如果那样她一定会被某些假道学们的唾沫星子淹死的。 毕竟蒋氏是节妇,是朝廷嘉奖过的节妇,就算是她这个青羊城第一夫人也不能轻慢,否则那就是侮辱朝廷,是要倒大霉的! 上次是时机巧,恰好赶上赐封她诰命的旨意下来,才让她顺利躲过蒋氏的咄咄逼人,要不然那天还不知怎样收场呢! 鱼鳞舞心里盘算,要怎样甩开这个蒋氏,她宁可跟解夫人这种人斗心眼耍嘴巴,也不想跟蒋氏这种人呆在一起。 因为对于解夫人她可以拿自己的品级去压,拿难听话去对付,惹急了还可以动手教训下,谁教她是一品夫人,比其他人的品级都高呢?这是权力! 可是蒋氏不同,对她轻不得重不得,稍微没把握好就可能引起那些摇头晃脑背死书人的指责。这不是从前,现在她赌不起,现在的她胆小了,她怕,怕连累亲人。 蒋氏见鱼鳞舞对自己看过来,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对着鱼鳞舞躬身一拜,然后径自落座后又把话题拉回到花瓶上。 “这瓶子虽只是个器物,但也有高低之分。比如这美人耸肩瓶,看着漂亮,其实在我等眼中并无多少价值,不过是沾了梅花的光。 就像有些人一样,虽然生的漂亮,其实什么也不会,不过就是一时走运就被人抬起来了,究竟内里怎样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慧夫人贵为一品外命妇,虽然出身乡野,如今既嫁进侯门,想来这点学识还是应该有的。你说我说的对是不对?”蒋氏神情冷漠,一如外面的刺骨冰雪。 鱼鳞舞很想说学识你个头!对你个脑袋! 不过就是个花瓶而已,至于指桑骂槐牵扯这些有的没的吗?说来说去,还不是看不起自己是乡野女子,气不愤自己麻雀变凤凰,反过来压着她们一头吗? 可是这跟她有什么相干?又不是她耍心机哭着喊着逼拓跋珪娶自己的?是拓跋珪那家伙非要娶自己,自己又不是没拒绝过,凭什么这些人不去怪那家伙都倒过来讨厌她? 瞧瞧这话说的上不上下不下的,让她怎么接话都难! 蒋氏,好刁钻! 现场一时有些尴尬,解夫人嘴角带着微笑只装不知道低头喝茶,其他人也都将眼睛移开假装看东西评衣饰,将只要一人随便说句话就能打破的僵局硬生生地撂给了鱼鳞舞! 眼看着冷场,魏夫人忽然在一旁喝了口茶,碗盖与茶碗重重一记相碰,发出“叮当”地一声脆响! 这声脆响就像一记春雷惊破了沉睡的大地般,将众人的目光倏地引了回来,也将蒋氏那森冷的挑衅目光打断! “你……”解夫人正要不满地说魏夫人几句,魏夫人已经抢先笑着赔罪。 “嗳哟,真是对不起,我举止鲁莽惊着大家了,抱歉抱歉!” 人家都已经赔罪了,解夫人再不满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狠狠地剜了魏夫人一眼,说了句“毛手毛脚的,一辈子上不得台面!” 她这话声音不轻,而且明显带着教训小辈的口吻,饶是魏夫人脸皮练的够厚了也不免羞红,其他夫人更是掩嘴轻笑。 魏夫人便低了头不言语,这时秦梦轻笑一声:“我在家时常听老太爷教导,说是史书上曾有句极有名和魄力的话,道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老太爷说,自古以来这富贵并不是可以永远相传的。有那高门富户变为贫门小户,成为农商,更甚者是乞讨街头。 也有那原本的贫寒山野人家在艰难维系一天三餐之余不忘苦心耕读,最终得遇明主一飞冲天的。这些比比皆是,老太爷说因此才有‘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一语。” 秦梦言语轻柔,缓缓道来,她既没有直接说鱼鳞舞就是那有志气的少年,也没有说鱼鳞舞有多少大见识,更没有半点指责蒋氏的话。 她只是娓娓陈述,偏压的无论是解夫人还是蒋氏都无力反驳!古圣先贤说的话,还是前朝老太傅做的批解,谁敢说个“不”字? 众人都笑着点头称是,不管愿不愿意,反正一场波澜就此消弭。就有夫人笑说在这屋子里呆久了有些气闷,又道是既来了这满庭芳怎可不去看那盛放的梅花,岂不是辜负了上天的造化? 众人纷纷点头,于是各各寻了自己的大氅雪帽穿了,出门携手往梅花开放之地行来。 因着魏夫人的那记茶碗相碰声,引得解夫人明显不喜,一出了门就昂然远离了她。 其他人见解夫人不喜欢自然也就跟着疏离,加上她们原本就是把魏夫人当做小丑看待,心里压根没拿她当回事,这会儿见解夫人如此,便也各自拉了各自的朋友,独留魏夫人一个落在后面冷清清的好不孤单! 鱼鳞舞看见了,心感她在自己尴尬时的那一下,倒是对这魏夫人有了些许好感。此刻见她因为自己受人冷落,不觉也为她难过。 想想这魏夫人从见面到现在并没有与自己做对,甚至还可以说帮了自己两回。她不过出身不高,可自己不也是一样?而且她还比自己更艰难也更勇敢。 鱼鳞舞自问若是换了自己是魏夫人,她是坚决做不到魏夫人那样的。她宁可自己丈夫一辈子在田地里耕种也不愿意低头哈腰向这些女人讨好。 而且鱼鳞舞总有种感觉,觉得魏夫人好像是故意在破坏解夫人的安排! 不管是不是错觉,鱼鳞舞都觉得自己应该对魏夫人有所表示。 “红绡,你去将那魏夫人请来与我一同走。” 红绡答应一声,果然将魏夫人领了过来。 魏夫人被别人冷落,心里自然是不好受,可是她也没办法啊! 她的确是故意的,倒不是故意要帮鱼鳞舞,而是她一直受到解夫人等人的嘲弄,心里也实在是憋了一股气。 任谁被人当小丑玩意耍弄心里也会不甘,也会郁闷,泥人还有三分火性儿呢何况她还是个大活人? 从前她还不敢,因为她所接触的世界里解夫人独大,那解夫人又是个喜怒无常心性狠的,她不敢轻易捋虎须。 直到今天在鱼鳞舞到来之前,一众夫人商量着怎么让鱼鳞舞这位一品诰命,新鲜出炉的慧夫人出丑时,魏夫人敏感地觉得自己的机会来到了! 她是女人,也有女人骨子里天生的傲气和尊严,被人一再耍弄她自然不甘,如今既然在青羊城出来个一品夫人,她为什么不去投靠反而还死赖在解夫人这帮女人旁边呢?说不定那位慧夫人能帮上自己,让自己从此再不必受人欺辱,让丈夫保住县丞的职位。 魏夫人对丈夫是尊敬且深爱的,她知道丈夫并不是窝囊废也不是真的懒,而是真正的心有余力不足。所以她也没想过要丈夫爬到什么县太爷之类的位置上,她想的就是保住那个连品级都算不上的县丞位置,让公婆从此安度晚年,让丈夫不再因为那奇特的病而愧疚难安。 抱着这样的想法,在跟鱼鳞舞正式见面后,魏夫人的心更加火热起来。 她看得出来,这位慧夫人与解夫人她们不同。这位慧夫人眼神清亮,没有半丝算计人和看不起别人的意思,即使是在面对一帮品级比自己低很多的女人面前,这位慧夫人都没有真的去难为人。 所以,她决定转向鱼鳞舞这边,于是也就有了后来的表现。 她也没想今天就入慧夫人的眼,毕竟这种事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得到回报的,尤其是在其他人都在场的时候,就算是一品夫人也得注意分寸,不好公然给解夫人她们难看,要不就是得罪人了,以后还怎么混? 可是她万没想到鱼鳞舞就是派人来叫她了,还客气地说了“请”字! 魏夫人瞬间激动了——请啊!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说请字,这说的人还是一品诰命,堂堂的战威侯慧夫人! 回想起从前,解夫人她们每次使唤她都是“你,过来”,要不就是“那个谁,叫你呢!”从来没人对她这般客气有礼过。魏夫人决定,就冲着这声“请”,她跟定鱼鳞舞了! 鱼鳞舞也不会料到因为自己的一个“请”字,不但收获了魏夫人的投诚,还在以后屡屡出手帮助了自己! 第71章 同病相怜 满庭芳里的梅花品种齐,再加上有专业侍弄花草的人打理,这里的花草比别处要繁丽许多。 出了寒香阁的门后,秦梦就带着阿呆不知去了何处,鱼鳞舞也不想管她,只要她不来害自己就好。 园子里的人三两一伙,都各自跟着各自投缘交好的人在一起说笑,猛地看见鱼鳞舞和魏夫人两个搭伴而来,都不禁讶异,待二人走过后瞬间窃窃私语起来,其间自然不乏嘲笑褒贬。 鱼鳞舞自然是知道那些人会闲话的,不过她没当回事,倒是魏夫人颇有些拘谨。 “还真是物以类聚呢!”不知是何人一声轻哼落进耳中,随即是轻声却放肆的嗤笑。 魏夫人顿觉浑身不自在,看着鱼鳞舞的侧影,一时不由得踌躇自己该不该继续跟着。 鱼鳞舞却像是没听见任何言语,见她停下脚步便回头微笑着等她。 见她如此,魏夫人便又鼓起了勇气跟随着,只是那心里终是油煎水沸一般的徘徊着。一时想着自己不该拖累慧夫人,让她跟自己一起被人轻视嘲笑,一时又想笑便笑吧,能得慧夫人的青眼,那些人只怕还嫉妒自己呢! 在这样的天人交战中,魏夫人可说是步步都走的谨慎,就连那迎雪怒放的梅花都引不起兴趣。 在又一次听见一句嘲笑声后,魏夫人终于绷不住向鱼鳞舞请罪,表示自己连累了鱼鳞舞。 看着她那如受惊麻雀一般的瑟缩表情,鱼鳞舞用脚趾头也能想象的出魏夫人在解夫人她们的圈子里是如何情况。 跟自己还真可以算是同病相怜! “嘴长在人家身上,咱们哪里管得了那许多?由着她们说吧,反正又不会少块肉!”拍了拍魏夫人的手背,鱼鳞舞安慰她。 魏夫人心里一热,险些眼泪涌上来,最终不好意思在人前出丑,便微微偏了脸看向别处。 恰是这一偏脸,却教魏夫人看见一件事! “夫人小心!”几乎是没有迟疑的,魏夫人一个反身便将自己的身体转了过去,同时拉开了自己身上的大氅! 几乎与此同时,只听一声同样的“夫人小心”,跟着却是“嚯啷”一声,一个铜水壶凌空而来,那壶里满满的水抛洒出一道弧线正对着鱼鳞舞和魏夫人! 随着铜壶落地的响声,那提着水壶的丫头吓的“噗通”一声跪倒,也不顾地上的积雪寒冷入骨,拼命地磕头求起饶命来。 这满庭芳不是随便就能进来的,而能进来这里的都是非富即贵,这园中服侍的上下人等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他们岂能是那毛手毛脚不知轻重的人? 那丫头是负责给各屋舍添水的。适才她走过一群夫人小姐身旁时,突然脚下被人一绊,手中的水壶抓不住就飞了出去,而方向就是鱼鳞舞! 在这里这么久,她也不是笨的,哪里能不知道自己是被人暗算了?只是知道归知道,她却是不敢说的,只能一个劲地磕头求饶。 鱼鳞舞被魏夫人那一挡,却是半点水也没溅到,倒是魏夫人一身灰兔毛的大氅被浇了个透湿,那水在这样的天气里瞬间转硬结冰! 红绡因为落后鱼鳞舞两步,等她发觉时已然来不及,心中正骇怕惊惧着,赶上来抓着鱼鳞舞的手连声询问有没有怎样,又去摸衣裳。等发觉没事,那水也不是滚水后,心里方才略微安定下来!转头看见那求饶的丫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丫头是谁?还不叫了园子的人来!”红绡竖眉厉喝。 今儿夫人万幸没被水泼到,要不然自己回去非被侯爷给拆成零碎不可!只要一想到自己差点因此受到的责罚,红绡在吓出一身冷汗时就不由得对那丫头更生气! 鱼鳞舞也被刚才那一下吓了一跳! 当时魏夫人和那丫头同时喊出小心时,她下意识地抬手就去挡脸,等回过神来才发现魏夫人用自己的后背替自己挡了祸事。 她生怕那壶里装的是滚水,一见魏夫人替自己挡了灾,吓的“啊哟”一声惊叫,急忙伸了手去摸。等发现是冷水时心里才松了口气,然后就发现随着丫头的求饶声身旁不知何时聚集起了一帮人! 鱼鳞舞心中暴怒。 事到如今她岂能没有怀疑?只是这事抓不到证据,那丫头又确实是被人暗算的,纵然自己心知肚明也不好发脾气。 看魏夫人连同被水淋到的发髻也转瞬间结冰,鱼鳞舞急忙阻止红绡发火,吩咐她快点去外面将自己备用的另一件大氅拿了来给魏夫人换。红绡果然快速地跑去拿了来。 魏夫人推辞说不敢。 “不过一件衣裳罢了,谁穿不是穿呢!何况你这件已经结冰,没有这个如何挡的风雪寒冷?快别推辞了!”鱼鳞舞伸手解下魏夫人身上的灰兔毛大氅,将自己银蓝面子的紫貂毛大氅给她披上并结上带子。 “夫人,这个丫头您想怎么发落?”满庭芳的负责人匆匆跑来,这时对鱼鳞舞俯身问安后问道。 鱼鳞舞看向那丫头,只见她一张脸已经吓的发白,除了一味的磕头外连喊饶命都不会了。 在贵人眼中,这些伺候人的自然命如泥土,对这个丫头不管是打是罚其实都不算什么大事,即便鱼鳞舞说将她打死也不会有太多异议。 但鱼鳞舞却发现周围那些聚集的人中,不少人都带着一种奇特的表情!那是既巴不得看见鱼鳞舞发火又想看她隐忍的表情,总而言之就是想看笑话。 鱼鳞舞张张嘴又闭上,心中电闪一般地思索起来:这事说大可大,可说小也真是件小事,最主要的是自己因为魏夫人的及时并没受到任何伤害。 可如果自己饶了那丫头,只怕有人会说自己是故作大方邀买人心,就是魏夫人脸上也不好看。可若是自己当真处罚那丫头,哪怕只是轻轻打两板子,这些人也会转头就说自己如何残暴不仁慈,更甚至于仗势欺人等等。 总而言之必定会拿着自己的出身做文章踩自己。不如,就将这事交给魏夫人好了,毕竟她才是真正受害的,有她发落于情于理都说的过去,就是不知道这魏夫人愿不愿意,毕竟她这么做了那就是替自己背锅。 心思沉了沉,鱼鳞舞随即便看向魏夫人:“我在家中从小都有父母兄姐管着,便是有了什么事也都是他们替我做主。后来嫁进侯府,府里的人也不多,而且我们老太太觉得我还不大懂这些家事管理,便命我跟着学习。只是我太笨,到如今还没理清楚一二分。” 魏夫人何等机灵?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就明白了意思,再左右一瞄那些看热闹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刻就笑着接过话来。 “夫人是贵人。且听说侯爷对您极是爱重,要不当初也不会舍了其他人家亲自上门去求娶,又怎么舍得让那些杂事去搅扰您呢?况且如今您也还是新婚里头呢,有些事还碰不得。不如夫人您就将这事交给我处理任何?” 魏夫人说着掩嘴呵呵一笑。 鱼鳞舞微笑点头:“那就有劳了。” “您客气。”魏夫人笑答,随即道:“今儿这事不过是那丫头被绊了一时失了手,也不是存心如此。我也没伤着,反倒因为她还得了夫人您的照拂,这才是大福分呢!依我看,就看在夫人您的面子上饶了她算了。” 一面说一面就叫那丫头起来,又告诉她能没事完全是托了慧夫人的福,要不就没有这么轻松了等等,见那丫头点头不迭,又好心关照了一句以后要小心等语。 那丫头自然感恩戴德地趴下给鱼鳞舞和魏夫人分别磕了头,这才爬起来走了。 事情既然解决了,那些女人大失所望之余颇有些悻悻然,对于没看到一品慧夫人的洋相暗自表示不满意,这其中就有杨氏和蒋氏! 杨氏来了很久,但是她没有去寒香阁雅舍,更没有跟鱼鳞舞照面。 以她的身份若是跟鱼鳞舞照面也确实尴尬,这婆婆不像婆婆媳妇不像媳妇的,最要命的是自己品级比鱼鳞舞低那么一大截不说,就连对解夫人也是低了两级! 让她给解夫人和鱼鳞舞赔笑脸问安,打死她也不愿意!所以她自动地悄悄远离众人,只在暗处看着。 幸好解夫人她们今天的心思主要是鱼鳞舞,至于杨氏,那不过是顺带,自然也是打着看这两个婆媳之间的掐架好消遣。 可惜杨氏乖觉,让解夫人她们落了个空。便是鱼鳞舞也觉得杨氏今天没露面实在是太懂事了。 再怎么说她们也是婆媳的名义,关起门来怎么掐架那都是自己的事,可是在外人面前这戏还是要演的。不是为了脸面,而是她们俩谁也不愿意给人当猴耍。 当然,如果鱼鳞舞愿意低头,杨氏自然高兴接受,也自然会出现在人前。人前风光谁不愿意?尤其是杨氏更是连做梦都想起自己没嫁时的风光,两相对比的落差让她更对柳老太君恨的牙痒。 老太君她没办法,鱼鳞舞她也暂时没办法,她只能慢慢图谋,于是她就联系上了蒋氏! 蒋氏是个特殊的存在,对于她,人们都抱着能躲就躲能避就避的心思,唯独杨氏对她曲意逢迎。 蒋氏其实是个孤独的人,她自己其实也明白自己不讨人喜欢,可是她也没办法。 她是人,是人就逃不了群居的习惯,逃不了向往温暖的渴望,在所有人对她视若瘟疫时,突然杨氏对她温言暖语,蒋氏顿时就感动了。这一感动,她就成了杨氏手里的刀! 今天蒋氏是被杨氏邀请来的,两人见了面一番嘘寒问暖后杨氏就锁着眉头心事重重地低声叹气。蒋氏自然就想到了鱼鳞舞身上,毕竟她们都有过交锋。 “可是你那媳妇又欺负你了?”蒋氏看了看她,蹙起眉尖不满地道:“我说你也太好性了!她是一品夫人怎么了?那也是你的儿媳妇,是你的晚辈。既是晚辈自然就该孝顺你,你教导她也是天经地义的。 说实话我还真没见过谁家像你们这样的,看着没有半点伦常纲礼,真真是让人生气。” “唉,你哪里知道那女人的厉害?”杨氏叹了口气,伤感地说道。 “当初她还是个无品的妇人,可她那嚣张你也是看见了的,我这婆婆空顶着一个名义,说的话你可见她听过半句?倒是无礼顶嘴一样不落!如今,自然更是厉害了!” 第72章 美人拦路 “我瞧都是你们惯的她!” 对于好友的诉苦,蒋氏既无奈又觉得愤懑,更生气她的无能被欺。 她始终觉得,鱼鳞舞一个乡下女人能有什么见识?就算是一朝飞上枝头那也改不了缩手缩脚的胆小毛病,如果杨氏能够正经发威,竖起婆婆的威势来,凭鱼鳞舞那么个乡下女人能有多大胆子去翻天? “你也不是不知,我向来是个和善绵软的性子,只要大面儿上过得去也就罢了。当年前头的那位薛氏遭遇不幸故去,我以京城尚书府嫡长小姐的身份嫁与拓跋府长子为续弦,多少人背后嘲说我低嫁自甘堕落? 只我当时想着拓跋府老太太是个慈祥的,那三房的看起来也是个温言和善好相处的,虽说是续弦,但女人一生图的不就是个夫妻和睦,一家和乐吗?只要幸福,嫁高嫁低又有多大分别? 可我万万没想到未嫁之前百般的好,嫁进门后竟然是如此的……唉!” 杨氏一声低叹,语气无比的落寞,惹的蒋氏跟着揪心难过不已,于是陪着落了两滴眼泪,更勾起了自己的一番愁肠。 “唉,我也知道你是难的。这世间原本就男人的天下,我们做女人的又能怎样?一句‘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就把咱们女人钉的死死的。想当初我还不是一样?原本在家也是个讨人欢喜的,谁知才定下婚事没多久他就死了。 可他死原本就是意外,究竟与我何干?可是那些人却不肯放过我,口口声声说是我命不好!最让我心冷的是,外面的人也还罢了,反正不是一个屋檐下的,说些什么我只当是狗叫。可是我家中亲人却也这般,恨不得逼着我立刻去死。 我就是不懂,我什么也没做,连那死鬼的面都没见上一次,怎么就是我的错了?他们怎么就忍心要逼着我去死呢?所以我最后恨上心头,想着既然你们一个个的都想我死,我就偏偏要活着叫你们看到却没办法……” 想起自己的伤心往事,蒋氏泪、苦、恨与痛交集,竟是百般滋味齐聚心头! 杨氏其实并不耐烦听她述说,只是还要让她给自己做事,却是不好打断,只得耐着性子,嘴里嗯嗯啊啊敷衍着。 好在蒋氏这些年早就被折磨的心冷且硬,那些恨事她更是压在心底从不轻易表露,在说了一番话后便又把话题转回到杨氏的身上。 “我始终觉着这事根本还在于你自己。虽然如今她被赐封为一品夫人,你的品级没她高,难免要受委屈。可说到底你还是她婆婆,在国礼上来讲自是没法子的事,可私下你就得拿出婆婆的款来。 你不是已经住进战威侯府了么?那就该立立规矩了,叫她伺候吃饭早晚问安总不为过吧?到时候你在看着时机慢慢给她性子扳过来也就是了。”蒋氏给她出招。 “你说的自是有道理,我又何尝没有这么想过?只是也要人肯听!先不说别的,光是问安这事就从没有过,还提什么伺候用饭,做梦呢!”杨氏摇头叹气。 “这么久连问安都不曾有过吗?”蒋氏大惊。 杨氏摇头,说除了新婚第二天去敬茶之后就再也没有过。蒋氏气的直拍桌子,不住口地说荒唐,又道没理法不像话。 “那你家老太太呢?难道她也就任由着不管?再怎么着你也是她长子媳妇,这长孙媳妇不敬自己媳妇,那不也是给她脸上抹黑?” 蒋氏不提老太太还好,一提杨氏更是摇头,满脸苦涩。 “快别提这个了!你哪里知道,那老太太看着知礼懂规矩,对子孙也不偏向着,可其实自那薛氏去后,她对长孙就宠爱无度,平时莫说我们责骂半句,就连说都不让说的。 本来小孩子失去亲娘也是可怜,关怀自是应该的,可也没有那样的啊!连我们老爷偶尔说个一句半句的都要受老太太责骂,何况是我? 讥刺教训那都是轻的,我也是真没办法,只得睁眼闭眼的。我们老爷也是如此,如今心早灰了,也懒得说了。” 杨氏说一段叹一段,又是说自己原本是抱着把继子当亲生的看,谁知却频频遭遇斥骂,更甚者还被疑心污蔑心存歹意。 又道是后来想着要给继子娶个大家闺秀,好帮着继子回到正道上来,偏不想老太太和三房跟那继子合起伙来瞒着自己夫妻俩,竟娶了个乡下女人进门! “原先还抱着希望,总想着成了亲就是大人,再有媳妇在旁劝着,慢慢也就好了。谁知这娶进门的更厉害,竟是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 说着杨氏大叹了口气,唉声道:“人家娶的是媳妇,我们家娶的那只能是一讨债的!再下去,我怕是要被她逼的无路可走,只好忍气吞声了。” 杨氏这一大番话让蒋氏火望心头撞! “我就不信她有那么厉害了!虽然她是一品夫人,可是那也要遵循规矩法度,万没有不做表率反而败坏纲常的!”蒋氏气愤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我这就去会会这个一品慧夫人去!” 杨氏见她起了火性,心中暗自得意,脸上却假做惊慌,苦着脸只是劝蒋氏不要冲动,又说那乡下女人外面看着好,其实心里可歹毒着呢!万一连累了蒋氏,她心里过不去,不如就算了等等——“胳膊拗不过大腿去,横竖我就是这命!” “呸!什么命不命的,我就不信!不过是仗势欺人罢了,凭什么就要咱们受委屈?”蒋氏气愤愤地抽手就走,一边还说倒要看看那慧夫人能拿自己怎么办。 杨氏假意在后面呼喊两句,见蒋氏飞快地走了,这才抿了嘴冷然一笑,轻哼了句“笨蛋”便安心地坐在屋子里头喝茶。 她是知道蒋氏那脾气的,说话向来不会给人面子,最是硬的很,这一去只怕就会吵个天翻地覆。不管结果如何,鱼鳞舞那女人丢脸是肯定的。 而跟一位被称颂的节妇争吵,就算鱼鳞舞对也是错,不消一个晚上,必定全城人都会知晓这位一品慧夫人是如何的粗俗不堪,让朝廷丢脸。 “哼,等闻风启奏的御史们把这消息上报给皇上时,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不能风光!”想着皇上听说这事后的脸色和处置,杨氏哼笑。 谁知过去半晌后,杨氏派出去打听的小丫头回来告诉她,蒋氏发难却被魏夫人和秦梦给解了围,蒋氏无功而返,如今一干人等正往园子里来看花呢! 杨氏气了个倒仰,一边暗骂蒋氏大话精一个,却压根办不了大事,一边又思索起要如何对付鱼鳞舞。 她今儿来本就是抱着一定要让鱼鳞舞出丑的,哪能一战未胜就轻易放过? “去打听一下那个什么秦梦是谁,又从哪个旮旯里蹦出来的,为什么要帮那乡下女人。还有那个魏夫人,她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明明解夫人就不喜欢那乡下女人,她却去帮着,是在作死吗?”杨氏一边骂一边思索,一边又吩咐小丫头继续去打听。 不一刻,蒋氏回来了,面上带着气愤之色。 杨氏忙赶过去拉着她手慰问一番,又贴心地叫了丫头倒茶给她。蒋氏接了狠狠地舒了一大口气,杨氏便温言劝解两句,叫蒋氏莫要生气。 蒋氏被她劝了两句,心中虽仍是不甘,但也好过多了,便将自己在那寒香阁雅舍里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还道都是那魏夫人,便宜了鱼鳞舞云云。 杨氏自然赔笑,又自责都是自己不好,牵累了蒋氏,要赔罪,蒋氏忙又拦住,嗔怪几句生分等语。 一时两人说完话,又叫了茶食上来吃了,杨氏便说外面走走。蒋氏本不愿动,见她高兴不忍拂她兴趣,便答应了。 不想才转了两个路口,却见前面一片嘈杂,两人奇怪便一起跟了过去看。这一看就把鱼鳞舞险遭冷水淋头一事看了个清楚明白。 “老天真是没眼,这么好的机会竟然也被那乡下女人躲过了!”杨氏拉下嘴角,心里恨恨地腹诽一句,一面又跟蒋氏说鱼鳞舞跟那魏夫人果真是物以类聚。 蒋氏认真地瞧了瞧,却若有所思。 杨氏说了半天不见她回应,奇怪地看她,见她怔怔地似在想些什么,便拉了拉她胳膊,笑着说要往另一边去。蒋氏没意见,两人就走了。 鱼鳞舞并不知道杨氏躲在一边,她倒是还奇怪了一番,想起那天杨氏派人来说要带了自己来满庭芳,如今自己来了大半天却没见她影子,也不知道来是没来。不过鱼鳞舞也不关心她,只是想了下就扔脑后去了。 等四周人都散了,鱼鳞舞才对魏夫人道谢,并解释说自己的苦衷。谁知她刚开口,魏夫人便笑着拦住了她。 “夫人您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刚才分明是那丫头被绊了一下,她一时失手恰好那壶就对着我飞了过来。也是我惊觉的早,只是手脚不快却躲不过的,无奈下只好借夫人您帮我挡了这一灾。说起来我还该多谢夫人呢,怎么夫人反倒谢我起来?” 魏夫人笑着说。鱼鳞舞见她如此,心知她必是不愿自己因这事相谢而疏离,倒是个聪明的。也罢,今儿自己且承了她的情,以后回报了就是。如此一想便不再多说,笑着又去看花。 因魏夫人的那件灰兔毛大氅湿了,红绡便拿了去找地方烘干,鱼鳞舞和魏夫人身旁便没了跟着的人,于是就有人心中又打起了主意。 “你就是那个乡下来的?” 鱼鳞舞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才跟魏夫人多走了几步,一转眼间面前就被一群年轻女子们拦住了,且看起来还都是没出嫁的小姐们! “你是谁?”看着面前杏眼圆瞪,气焰凶横的美貌红衣女子,鱼鳞舞皱眉。 “我是金凤花!”那红衣女子嚣张地说。 “哦!你拦着我的去路做何?我不记得我认识你。” “我也不认识你!”金凤花艳丽的脸庞高昂着,一副不可一世样。 “既然如此,那你拦着我们做甚?”不认识你还拦着路口不让我走,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从来只听说被流氓拦路,今天被个美人拦路也是新鲜! 第73章 自恋神人 “你不知道我?你竟然不知道我!!” 金凤花反手指着自己鼻子,一脸不敢相信地反问鱼鳞舞,看那样子简直怒气爆棚外加一百万分的不甘。 鱼鳞舞皱眉:这女的脑子真的有病吧?要不怎么刚才明明她自己都说了跟自己不认识,这会却又大声反问自己不知道她? 跟脑子有病的人说话,鱼鳞舞觉得很头痛。 大约是旁人也觉得金凤花说话前后颠倒了,有人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也有人上来拉了她的袖口低声说了句什么。 金凤花却并没有在意自己说错话的感觉,她甚至压根不觉得自己这前后说的话有什么不对。 “你不认识我可以,但是你不能不知道我!”金凤花骄狂地昂着头说。 鱼鳞舞更是莫名。这女子真的有病吧?凭什么自己要知道她?还是在不认识的情况下就知道?这什么逻辑? “魏夫人你看……?”鱼鳞舞自觉智商不够用了,只得转头看向身旁的魏夫人寻求帮助。 魏夫人也觉得头疼。 这个金凤花鱼鳞舞不知道,可是她知道,而且全青羊城的人都知道。 因为,她曾跑到战威侯府门口大吵大闹着要嫁给战威侯拓跋珪,并且还跟杨雀大打了一架! “夫人,这个……”魏夫人很无奈。 对于金凤花的心理,魏夫人却是懂得。 说白了,金凤花就是一个超级自恋的人,自觉是神一样存在的人。 她没嫁成战威侯,可是却一厢情愿地认为战威侯必定会记住自己的名字,也必定会将自己的大名告诉他的妻子鱼鳞舞! 所以在遇见鱼鳞舞这位自己没嫁成男人的妻子时,金凤花理所当然地认为,虽然鱼鳞舞没见过她,但是一定是知道自己的。 看着望着自己静等解释的鱼鳞舞,魏夫人心中狂叫:夫人啊,这是您夫君招惹的事,我真的是不好解释啊!我总不能跟你说,慧夫人,这个金凤花么,就是在您成亲前跑到您府宅门前想要抢您男人的多名女子中的一名! 魏夫人想,若是自己当真这么说了,不知道慧夫人跟金凤花会不会打起来?要是真打起来了自己该怎么办? 要知道,那金凤花可是学过点粗浅拳脚的,自小被家人宠着性子骄傲惯了,她那战斗力恐怕是自己加上鱼鳞舞也比不上的。 就在魏夫人左右为难时,红绡恰好回来了。 魏夫人一见她来,顿时大大的松了口气,随即把难题抛给了红绡。 “这个,红绡姑娘是侯府的人,她会比较熟悉。”魏夫人说,随即便推红绡:“红绡姑娘,这位金小姐你跟夫人说一说吧。” 在听完魏夫人简单说明后,红绡看着气势汹汹地拦着鱼鳞舞路口的金凤花,险些憋不住笑了。 好在她是顾忌鱼鳞舞的,也知道在这事上自己若不掌握好分寸,只怕鱼鳞舞心里会埋下刺。 “夫人您不用管,这事交给奴婢就好了。”红绡笑着对鱼鳞舞说,一边对魏夫人使眼色叫她拉着鱼鳞舞离开。 魏夫人点头。“夫人,我听说那边有一片绿梅,很是少见。自古名花如美人,不如我陪着夫人去看看?” 鱼鳞舞虽对这金凤花狐疑,但也没太往心里去。 她的想法就是,大约这又是哪个看不惯她一个乡下女人却嫁给威名远扬的侯爷,还被赐封为一品诰命的慧夫人,于是心里郁结不平,所以找她晦气来的。 至于说知不知道的话,大概是这女子在青羊城里颇有名,所以才有此一问。 心里既然这么想,鱼鳞舞也就没去坚持,她也没那多余的好奇心,便点头答应。 谁知金凤花见她要走,竟是急了。她一急,顿时就口无遮拦起来。 “嗳,你想往哪里去?怎么,看见我了,你自己也发觉自己配不上战威侯,所以自惭的想要逃走吗?” 这女子竟不是只为了嘲笑自己的出身而来,而是还打着夫君的主意来的? 这下鱼鳞舞说什么也不肯走了——她倒要看看这个女子凭什么自我感觉良好! 红绡已经呵斥起来:“金小姐,你一个女孩子家在这样的地方说这样的话,你觉得合适吗?难道就不觉得丢脸?” “我丢什么脸?又怎么不合适了?哦,合着她一个乡下村姑可以巴着战威侯爷进侯府的门,我们就不能说了?我就是不明白她有哪里好! 你们瞧瞧她,那出身咱就不说了,最起码的长相身材摆在那,有哪一样胜过我们?凭什么她就应该嫁进侯府当正室?难道我们就天生是偏房的命吗?” 跟着金凤花一起的那些女子听她口无遮拦,越说越不像话,都不由得有些后悔。有人就拉她低声劝说,不知道哪句话说的不对,竟然惹得金凤花更加暴躁起来。 “你们怕什么?这事又有什么可遮挡的?瞧你们那样,畏畏缩缩的,还没进战威侯府的门呢,先就怕上了,将来还怎么在那府里混?” 她这一通说,不仅让那群女子气怒交加羞红了脸,就连红绡魏夫人也震惊气怒的张开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鱼鳞舞也是愣了——好家伙,合着这些女人竟是打着要齐打伙地进战威侯府当小老婆的啊? 红绡目瞪口呆:我知道咱们侯爷很抢手,但是像这样跑到正妻面前来的抢法,奴婢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啊! 魏夫人:乖乖,这年月的小姐们都是这么彪悍吗?竟然不顾别人还在新婚头上就计划着抢人家丈夫,还是这么明目张胆理直气壮地抢!真是大开眼界了! 红绡,魏夫人:这群小姐真,真得很那个什么! 两人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急忙去看鱼鳞舞。 鱼鳞舞已经像是被雷给劈了一般,有些傻呆了。她很想说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她好像记得世人对女子的要求不都是很严苛的吗?要不为什么当年自己被王玉翠那个长舌邻居泼脏水,结果导致自己年纪老大还待字闺中,更是连累了家人? 难道说乡下和城里教育风俗都不一样? 鱼鳞舞傻呆呆地发愣,红绡见她并不是满脸激怒之色,心里略微平静了些。 夫人不生气就好,只要不气怒攻心就不会失了方寸跟人吵打起来,那样就不会丢了战威侯府的脸。红绡觉得,只要不丢脸,什么都好说。 魏夫人在一旁看见鱼鳞舞这样,心里却是担心的不得了,忙轻轻推了推鱼鳞舞,轻唤一声:“夫人。” 鱼鳞舞回她一笑,表示自己没什么,魏夫人这才放心。 “这位……金小姐是吧?恕我鲁钝,你方才之言,我竟没听明白指的是什么意思,金小姐可愿为我详述?”鱼鳞舞显得气定神闲。 那些女子中就有人大为失望! 还以为这女人会暴跳如雷呢,搞了半天根本就没听懂!也难怪,她一个乡下女人脑子里只怕整天就装着吃吃喝喝这些东西,哪里有那斗气争胜的智商? 有人暗中嗤笑一句:“果真是给了仙药也当不了神仙!” 金凤花瞪眼,很是豪爽地一摆衣袖:“说就说,我还怕了你?你听好了,我,我们,”指了指自己,又回身指了指那群女子—— “都是倾慕战威侯的人,你仔细瞧瞧,谁不比你好?你却占着个正室夫人的位置,教我们好生不痛快!如今也罢了,只是将来我们进府后,你不许拿正室的架子来欺压咱们,要不然咱们可不会管你是不是正室,定饶不了你!”金凤花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 鱼鳞舞乐了。 “何以金小姐你就认为你和身后的那些人能进我战威侯府?”想进府,还敢威胁她这个正室夫人,这帮女子真不知道是被门挤坏了脑子还是什么! 她是乡下女人怎么了?那是拓跋珪三媒六聘,大红花轿迎娶进门的,就算她样样不如别人,又能奈她何? 更别说现在她头上还又多了一重身份保护,这些女子还敢来叫嚣挑衅,也真是佩服一声好胆! “这还用问吗?战威侯总要纳妾吧?说不定他发现了你根本就不是他喜欢的那类型人,再想娶个平妻也不是不可能。既然如此,咱们怎么就不能进府了?”金凤花很不以为然。 “说的有道理,我竟然还没想到这么深呢!金小姐,可真是多劳你费心了,我替我家夫君多谢你!”鱼鳞舞轻笑,说着又连道两遍“多谢!” 金凤花被她谢的有些迷糊。 她不懂那女人为什么要谢自己。唔,是谢自己点醒了她,应该帮着战威侯纳妾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自己是不是能多得些好处,比如说,平妻? 金凤花想的开心,再看鱼鳞舞就觉得没有那么碍眼了,于是神色也和缓起来。 对于金凤花这群人,鱼鳞舞在弄清楚情况后,她还真是没生气。 气她们干什么?不过是一群脑子发热的人罢了,她们今天在这里闹这么一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行为若是传了出去会惹来多大笑话,她们又会遭到什么样的羞辱。 想了想,这群人虽然可恶但还不至于太过厌憎,尤其是那金凤花,虽然鲁莽却是明来明往的,不像杨氏姑侄那对装模作样就一心想着阴害人。 想着自己从前,鱼鳞舞深知人言可畏的厉害,有心放金凤花她们一马,至于她们是不是领情,会不会明白,那就不是自己的责任了。 于是向魏夫人附耳低语数句,鱼鳞舞也不理金凤花带着红绡只管走了。 “欸欸,你怎么又走了?倒是给句明白话啊!”金凤花一看又急上了。 魏夫人直摇头。 “各位小姐们,你们快别闹了。你们只知道玩,怎的就不看看这是哪里,又有多少双眼睛?回头这事传了出去你们还要不要做人,要不要说亲事了?都快悄悄的吧!” 被魏夫人这么一说,众女才惊觉自己只顾着跟鱼鳞舞闹腾,竟然就忘了这不是家里,身边还耳目众多! 当即就有人吓哭了,更是懊悔不迭。 “怎么办怎么办?这要是传出去我们还怎么见人啊!”一个说。 “就是就是,我爹娘一定会打死我的!呜呜……”另一个害怕的发抖。 “我会不会被随便就许了人家啊?那样我怎么办?嘤嘤……”又一个担心地哭。 众女纷纷“呜呜,嘤嘤”哭成了一团。 只看的魏夫人叹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年轻人,做事千万不能冲动,要三思啊! 唯有金凤花还傻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一群女子哭泣发抖,她只是莫名其妙。 第74章 园中惊情 “欸欸,你们都哭什么?谁欺负你们了?”金凤花满脸不解。 她的话没压下哭声,反而更加重了,更有人将怒气瞬间转移到她的身上,气恨恨地吼:“谁欺负我们了?就是你欺负的我们!” “就是!要不是你没脑子胡说八道一气,我们怎么会……都怪你,你就是个长着猪脑袋的害人精!” 一人的怨怪就像触动了火引子的炸药,顿时四下牵连八方启动! “对,就是怪你!咱们好好的看景赏花,你偏要来找人家的茬。你自己找的茬自己承担也就算了,凭什么把我们也带上?如今这样,叫我们怎么活?” “自己粗鲁愚钝,偏要拉咱们下水,你居心何在?那样的话能说吗?” “你自己想嫁进侯府做妾做妻那都是你自己的事,凭什么连累我们?” “……”吧啦吧啦…… 金凤花完全懵了!这些人不都是她们自己说看不惯那个女人,叫她出头来打抱不平的吗?怎么这会都反怪起她来了? 还有那些话,她们怎么能那么说话不认账?那不都是她们告诉自己,叫自己说的吗? 可怜金凤花向来直来直去习惯了的一个人,竟然在这里被一帮子被她视为好友的女子怨愤唾弃责骂的跟狗一样! 魏夫人在旁看的只是摇头。金凤花这样子让她想起了自己——好像! 看着这会完全忘了自己的错,只一味的将所有责任都推给金凤花的女子们,魏夫人不由得心寒,同时更鄙视——这帮所谓的大家闺秀,不过如此! 想起鱼鳞舞交代的话,魏夫人大大地咳嗽几声,制止众女乱哄哄的指责和怨怪谩骂。 “事情都已经出了,再说这些有什么用?还不如赶紧想个法子不要让这件事传出去才是真的。”都这样了还闹,蠢! “可是,我们能怎么办?”一个女子抬起泪汪汪的脸望向魏夫人。 魏夫人看看众人:“我倒是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你们愿不愿听。” “听,听!只要你能帮我们遮掩住这事,我们都听你的。魏夫人,我们都知道你向来是最和善仁慈的,也不是那表里不一的人,你放心,只要你今天帮了我们,我们一定不会忘了你的好。大家说是不是?” 众女纷纷点头说是,还各自表态说只要魏夫人今天帮了她们,将来定有重谢。 “谢不谢的我倒是不在乎,只要各位小姐不要过了这事对我心里不自在就行。”魏夫人笑笑。 重谢和将来什么的话她还是不要相信的好,这些贵女翻脸无情的事她经历的还少吗?只不过以前她气忿却无奈,以后么,自然是再也不需要了。 “夫人说哪里话,我们岂是那没有良心不懂报答的人?”众女纷纷表示一定要谢,一定要报答。 魏夫人笑笑,她也懒得多争辩。 “既是如此,那我就多谢了。我觉得今天这里发生的事,其实说起来不过就是一场玩笑,反正除了你们和慧夫人以及我以外,再也没人瞧见。不如你们大家之间赌个咒,各自保证永远不会说出去也就行了。” “这能行吗?我们自然是不会说的,夫人您既然肯帮我们自然也是信得过的。可是那慧夫人她会不说吗?”一女迟疑道。 “是啊。我们只是一时被人怂恿迷了心才冲撞慧夫人的,她也必是生气了,回头岂有不告诉别人的?” 众人不信。 也是,人家都想着要抢她夫君了,她怎能不生气?要是换了自己,只怕早叫人给宣扬出去了! “你们若是信我,只管按照我的话去做。”魏夫人急忙劝慰—— “慧夫人不是那小气记恨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先走却不当场发落你们了,虽说这次真的是你们孟浪了。要知道她如今可是这青羊城的一品诰命,谁的品级也没有她大,若是她安心要罚你们,你们现在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吗?” 听了这话,众女才恍然想起,自己一干人等在见到鱼鳞舞时并没有下拜,还出言无状。按例,那可是要被当场罚跪的。可是慧夫人并没有,想来的确像魏夫人所说,是个厚道人。 如此一想,众女惊惶的心渐渐安定下来,于是在魏夫人的面前各自对天发誓,对于今天一事就此深藏再不提起,然后对魏夫人又再次道谢,方一一散去。 事情解决,魏夫人也准备离开,却被金凤花一把拉住。 “金小姐?你怎么还在这?”还当她跟着那群女子一块走了呢,没想到还在这里站着。 “魏夫人,我有件事不明白,想要请教你。”金凤花直白地说。 “你说。” “今天这件事明明是她们叫我出来说的,为什么我帮了她们,最后却反过来都怪我?” 金凤花死也想不明白,不是都说好了要给鱼鳞舞下马威,替战威侯振奋夫纲出力的吗? 不是说大家都是好姐妹,将来不管是谁进战威侯府,都会永远记得相帮之情的吗?为什么最后却都成了她的错? 是,她金凤花也想嫁进侯府,但是她只是想要嫁进去,从来没想过要跟鱼鳞舞这位一品诰命斗什么气。 她只要每天都看见侯爷,每天能跟他一起吃饭说话就开心了,她真的没想过要当众给鱼鳞舞难看。 是她们,是那些对自己说是最好的朋友的她们,她们告诉她要想顺利进府就一定要让鱼鳞舞知道她们的厉害,这样才能在侯爷想娶她们时不被阻拦—— “你不知道,这个一品夫人那就是个乡下女人,什么也不懂。你想想,乡下女人最爱最会的是什么?自然是打滚撒泼啦!要是侯爷想娶我们,她却撒泼打滚的闹,那侯爷是个念情要脸的,必然会为了侯府的面子和夫妻情就回绝咱们。那时候咱们也没什么,可是姐姐你的一腔痴情不就付了流水吗?”她们这样告诉她。 魏夫人看着她迷茫,心里有些可怜——不过是个被家人宠坏了直脾气不懂虚礼人情的小姐罢了,她哪里是那些被灌输争斗谋略的心机女的对手? “你啊!”魏夫人叹息一声。 傻丫头,性子直的不会拐弯,被人卖了还帮着人数钱呢,她们不欺负你欺负谁? 耐着性子,魏夫人简单给她分析了几句,自然也没有直接告诉她说,金凤花,你被人骗了这样的话。她可不敢保证要是自己真这么说了,回头这傻妞会不会直接嚷出来给自己招来麻烦。 听了她的解释,金凤花道了谢低头走了。魏夫人这才掸掸衣服上被风吹起的微微雪粉,往鱼鳞舞走的方向去。 “我竟是从来没见过卑微如鼠的魏夫人也有这般好口才,真是失敬了!”突听一声阴冷的声音从一丛花木背后响起,冷幽幽的让人吓了一跳。 “是谁在那儿?”魏夫人陡然转身,目光如刀般射向那声音来处。 “才分开多久,魏夫人就不认得我了?果然是巴着高枝了,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哼哼,可别得意太早,前头如何可是难说呢!” 那人一面说一面从花木丛后转了出来,站在魏夫人五步远的地方,看着她只是冷冷发笑。 “原来是你……”魏夫人后退了一步。 “怎么,你见到我不高兴,很怕我吗?”见她后退,那人冷笑着往前踏上一步。 “您说笑了。”魏夫人盯着对方,眼角余光飞快地扫视起了四周,只盼望有人走过。可惜,却不见半个人影。 “你在找人吗?别费那个心了。我告诉你,现在所有人都往春来馆那边去了,这里本就僻静,如今更是连鬼也不会有一只了。”那人笑着一步步向着魏夫人逼近。 魏夫人脸色发白,只能不停地往后退,一边赔笑试图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见魏夫人如此,那人笑的更加得意:“怎么我是老虎吗?你竟然如此害怕!别怕呀,我又不会吃了你,你躲那么远做什么呢! 章静芝,我的魏夫人,我曹菀一向都以为你是个胆小如鼠只会拙劣奉承人的人,所以才没防着你,教你看见了许多不该看见的东西。 原本我以为你再没用好歹是条听话的狗,留着取个乐呵也没什么。没想到哇,我一直当成狗一样养着的小丑,竟然有一天会反过来咬自己主人了。你说,你为什么就那么不乖呢?” 曹菀笑着伸出保养的温白如玉般的手,向着魏夫人伸了过来。 “你,你要干什么!”魏夫人背后已然被树给顶住,退到无路了,见对方那白皙的手伸过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吓的尖声叫了起来! 这叫声偏偏就被一个人听见了! “阿呆,你可听见什么声音?”秦梦问,此时她正站在一株被冰雪包裹的山茶面前。 阿呆眨眨眼,摇头。 “我恍惚听见有人在尖叫。”秦梦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对阿呆说:“你先回去春来馆那边,我去看看。” “可是,秦姑娘你一个没人跟着怎么行?” “这青天白日的,我又不是去园子外头,更不是走远,不过是过去瞧一瞧,哪里就有事了?你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秦梦一边说一边推阿呆走。 阿呆没办法,只好又叮嘱了两句,这才走了。 她一走,秦梦立刻凝神往四面扫视一番,见没有动静,这才快步往声音来处寻去。 转过两丛木芙蓉,面前有两条幽僻的小路出现眼前,秦梦正判断该往那条走,这时突听半声呼喊出的模糊声音“救……” 秦梦眉头一皱,想也不想地随手捡起路旁一根树枝,往那声音来处使劲扔了过去! 拇指粗细的树枝打在挂了积雪的花木之间,带起簌簌的积雪落地声,让人感觉安静的就像天地间只有风过。 前方树下,有一人委顿在地,秦梦看那银蓝色的紫貂大氅,心里诧异——慧夫人? 雪地上还有另一人的脚印,秦梦只看了一眼就判断出那是个身材丰腴的女人脚印,只是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秦梦也没管,她上前去扶那委顿在地的女人,一边问:“你还好吗?” “你是……啊,原来是秦姑娘,多谢你,我还好。” “魏夫人?” 秦梦诧异,是谁要害向来胆小卑微的魏夫人? 第75章 雪夜初五 秦梦用力扶起魏夫人:“您还好吧?” 魏夫人椭圆的脸上呈现出一丝苍白,无论怎么看都不像好的样子,她却努力扯出一丝笑,点着头:“还好。多谢秦姑娘。” 秦梦看了看地下并不凌乱的脚印,试探道:“魏夫人您刚才怎么了?” “哦,是我走路不留神滑了一下脚跌倒了。唉,年纪大了便经不起摔了,竟是没爬起来。幸而只有你在此,要不我可就丢大脸了。” 魏夫人若无其事地笑道,只是那笑容无论如何也看不出笑意,反而因为笑更显得晦涩。 见她不愿说,秦梦也不好再打探,便扶起她往春来馆去。 春来馆是满庭芳荟聚美食的地方,这里有手艺高超的师傅现做的各色精致糕点,均以时令花卉相佐,闻之清香视之绝色食之美味,堪称青羊城里一大特色,也最得女游客的欢喜。因此凡是来此游玩的无论男女,都会带一份满庭芳特制的糕点回去。 眼下众位夫人就在此,鱼鳞舞带着红绡也捡了个干净又安静的厢房坐了,然后拿了菜单点了几种糕点。又听说这里的酱鸭舌和脆骨很好,也点了份带上。 “红绡,你去瞧瞧秦姑娘来了没。”这个秦梦,自出了寒香阁后就不见人影,等会自己就要回府了,这人还不见,莫不是玩的忘记了还要自己来等她吗? 红绡对这个秦梦也是有意见。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见人,还想不想跟着一起走?没见过哪个客人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的。 红绡准备见了秦梦人后敲打两句,才一推门出去,恰好看见秦梦扶着魏夫人进来,阿呆正迎上去。 咦?魏夫人这是怎么了?红绡一皱眉又退了回去。 “夫人,秦姑娘已经到了。” “喔,挺及时。” “可是奴婢刚见她扶着魏夫人一起进来的,夫人要不要叫了来见见?”毕竟魏夫人是留下来帮夫人善后的,不见一面就走太没礼貌。 “魏夫人怎么啦?”鱼鳞舞只在意魏夫人被扶着这件事。 “奴婢不知。要不现在去叫了来问问?” “不用了,我出去瞧瞧吧。”说着,鱼鳞舞站起身来往外走,一边吩咐红绡等会回去。 进了客厅,果然见魏夫人被秦梦扶着坐在一旁僻静的角落里。 鱼鳞舞正要走过去,这时坐在旁边的解夫人瞅了魏夫人和秦梦一眼,随口问了一句魏夫人怎么了。 “贪看雪中景致,一时忘了神,没注意扭了下脚。”魏夫人回答。 “扭了脚啊!也是,你一个从八品县丞的娘子,这样的地方原本就不是你能来的。且多看两眼吧,过了这次还不知有没有下次呢!”解夫人描画的细细的眉毛挑了挑,阴阳怪气地说,身旁有人掩嘴笑。 魏夫人不吭声。 解夫人冷笑一下,忽然瞟见鱼鳞舞的身影,嘴角一撇,又说:“这做人呢,最要紧的是有始有终,还得知恩图报。可偏有些人一见了大腿粗的就抱上去,完全不记得当初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丑态。 呵呵,她以为自己真的抱上了大腿,就不知这大腿是不是够粗够坚实?可不要临了才发现自己抱的,原来只是根枯树根子才好!” 女人中有人笑着接口:“是啊!这世上有种人就是一个字,蠢!” 魏夫人仍旧不吭声。 秦梦抬起眼,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溜,目光忽然落到一个地方停了停,然后就没事一样地继续跟魏夫人低声说话。 鱼鳞舞缓步过来,拉着魏夫人的手温和地问了两句,魏夫人也笑着回答。 那边解夫人鼻子里哼了一声,一甩袖子站起来,高声叫着自己要的糕点怎么还不送来,一边就往外走,竟是完全不把鱼鳞舞放在眼里。 见她走了,其他夫人急忙上来跟鱼鳞舞打了个招呼,匆匆忙忙地跟着去了。 红绡看了大怒。“太目中无人了!” “算了,她们就这么走了也好,要不一个个的上来跟我装模作样我还难受呢!”鱼鳞舞拦住气忿的红绡,不在意地浅笑着。 夜,风还没停,雪也依旧下着,拓跋珪靠在窗户边,透过微开的窗户缝隙往东北方向看着。 “你站在那边半天一动不动的在想什么?” 鱼鳞舞卸了钗环发髻,拿起桃木梳子梳着自己一头乌油油的长发,一转眼却看见拓跋珪站在窗户边往外面望了好半天没动弹,不觉好奇。 “哦,没什么。我就是晚饭时酒吃的有点多,想在这里站一会儿瞧瞧雪景散散酒劲。” “谁叫你看见那酱鸭舌就馋酒了?”鱼鳞舞嘟嘴嘀咕。 她带了几斤酱鸭舌和脆骨回来,结果这人看见了就跟馋猫似的,嚷嚷着非要喝酒,拿了那鸭舌头找他的一班兄弟喝了个痛快,结果就喝多了些。 “你晚饭也没好好吃,这会饿不饿?要不叫厨下给你做碗夜宵吃?”鱼鳞舞在家里从没有半夜吃夜宵的习惯,她们家也吃不起。到了这里后听说半夜还有夜宵,直喊了半个月的浪费。 农家都是吃了晚饭要么做点针线,要么就早早床上去睡了,谁还熬到半夜?点灯费油的不说,还要什么夜宵,那不被人说败家子才怪!所以到现在鱼鳞舞还是拒绝吃夜宵的。 拓跋珪摆手:“我不饿,就是想站一站。” “那你可注意别被冷风吹了。” 鱼鳞舞也没坚持,自己梳好了头转身去铺床——她到现在还不习惯让丫头来铺床。 拓跋珪耳中听着她拉开被子的声音,眼睛却没往她那边瞟一眼,只是看着外面。 鱼鳞舞铺好床,转身看他:“这样冷天,你还不睡?” 拓跋珪正要回答她,突然眼睛一眯,随即又瞪大了眼睛,然后把窗户一关,扭头笑道:“娘子这般催着我睡,是不是等不及了啊?” 鱼鳞舞顿时红了脸,朝他呸了一声:“瞎说什么呢!你不怕冷你只管站在地上,我却是熬不住冷,我要先捂被子去了。” 拓跋珪哈哈大笑:“一个人捂被子怎么及得上两个人?你等等我,别害羞嘛!” 鱼鳞舞瞪眼,扭头,拉被子,蒙头——坚决不睬这个皮厚三尺非一日之功的人。 与此同时,在战威侯府不到半里远的地方,一家毫不起眼的普通民房里,裹着一袭白裘的青年男子正守着火盆在烤芋头。 青年脸庞被炭火熏的红润,一双浓黑的剑眉斜挑,却在面上合了半张面具,教人无法完全看清他的真实面目。 屋舍简陋,完全不衬白裘青年,可是他坐在那里却十分的安然随意,仿佛他身处的不是一间简陋之极的民居,而是什么华宇高屋一般。 桌上有酒壶,却没有酒杯。一只粗陶大碗里装着四五只橙红的橘子。 火盆里的炭火烧的旺旺的,青年随手拿了个橘子剥着,然后将剥下来的橘子皮一点点地扔进火盆中,不一会屋子里就氤氲起了一丝微苦却带着芳香的热烈味道。 在屋外刺骨的风雪衬托下,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祥和温暖。 门板上忽然响起咄咄声,青年头也没抬,认真地盯着火盆里烤着的芋头,只是随口说了句:“门没关。” 门被推开随即又被快速关上,挡住了屋外无孔不入的寒风。 火焰颤了一颤,随即又安定下来。 “初五见过公子。”一顶雪帽兜头盖住了来人的样貌,只从声音能辨别出这是个年轻女子。 “这个芋头刚好熟了,给你。”白裘青年用火钳夹起芋头,一阵甜香扑鼻而入。 来人也是一身白衣,头上带着的雪帽此时并没有摘下。见青年夹了芋头过来,伸手便接了。 “说吧,发现了什么。”青年语气平平,又扔进一片橘子皮进火盆。 “回公子,今天我在满庭芳里确实发现了些蹊跷。青羊城县丞魏晨起的夫人今天似乎遭遇到什么惊吓,可是她却不肯说。当时她身前的雪地上有两个人的脚印,清晰而不凌乱,可是魏夫人却矢口否认有另外一个人在,只是说她独自一人。 属下觉得这说明魏夫人是认识那人的,而且还很是惧怕那人。属下仔细看了下,发现她的脖子上有一圈淡淡的痕迹,呈半弧形……” “你怀疑是有人要掐死她?” “是的!” “那么动机呢?据我所知,这个魏县丞是个身患罕见病症的人,人却不错。他的夫人闺名叫章静芝,为人除了有些庸俗外,也没有什么错处,这样的两个人,是谁要杀她?杀她又是为了什么?” “属下也是不解的很,只是我多方试探,那魏夫人就是不露半点口风。” “看来对方威胁不小啊,要不怎么能吓住这魏夫人?她可不是那些从小养在深闺长大的女人,听说从小父母双亡,她为了找口吃的可是上山下河,什么蛇虫鼠蚁都不放在眼里。”白裘青年道。 “这个属下也奇怪。” “你可曾查探过那园中的人?” “查过,没见到什么有用的,只有三个人属下觉得有点问题。” “哪三个?” “拓跋府大夫人杨氏,青羊城节妇蒋氏,还有一个是本城解知府的夫人。” “她们么……”白裘青年手中的火钳在炭盆里无目的地拨弄了几下,一阵橘子皮烧着后的苦香混合着炭灰弥漫在空气中。 沉思一会,青年拿火钳敲了敲盆,“这样,你先回去,给我把那个杨氏看好了。” “公子,那杨氏真的有问题吗?” “有没有问题不是你我说了算的,得要细心的慢慢守着。初五,你记住,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不要着急。” “属下也不是着急,就是成天窝在那屋里真有些气闷。还有那慧夫人也不能小看,她都学会给我派奸细了。” “怎么?她为难你了?” “那倒没有,只是当时我只要来了一个半月的期限,这一天天的,很快就到了时候,她要是撵我出去怎么办?这么大冷天,我可不想露宿街头。” “哈哈!”白裘青年笑了起来。 “公子你别笑啦,还是赶紧给我想个办法吧!”初五跺脚。 “谁叫你那么傻,就只会窝在屋子里的!你就不会多在外面走走,故意碰撞点什么吗?机会不是天上掉下来,是要靠自己去找的!” “可我看见杨氏就……”初五眼中闪过一抹冷光,咬唇道。 “忍住!”白裘青年似乎知道初五心里想的是什么,立即冷声命令。 “是!”初五是个听令的好属下,见青年命令,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你回吧,路上留心。” 初五没有立刻答应,她迟疑了下。 “你还有问题?” 咬了下唇,初五鼓起勇气:“公子,为什么我不可以?” 白裘青年目光瞬间冷了下来。 “你还没死心?” 初五不做声,可是她的神情表达的很明白。 “你给我听清楚了,不管你对拓跋珪有什么样的心思,都给我收起来。记住你的身份,那不是你该拥有的。”白裘青年冷冷地道。 “难道鱼氏就配吗?”初五不服气。 白裘青年笑了:“你知道我当初派你去是为什么吗?” 他不等初五回答,又接着说:“那是因为我发现这个鱼家三娘子更适合暗夜!她够坚忍!初五,她其实比你强的多!” 说到这里他又叹口气:“可惜你妹妹死了,要不然我不会选你去。很久以前,暗夜也有过姐妹两个,她们互相帮助,互相扶持。 后来做姐姐的为了保护妹妹,自己站在了明处,将所有危险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在看到你们姐妹时,我原本是想再创造一对那样的姐妹,可惜……” 白裘青年摇摇头,打住了话题。 初五雪帽下的脸色很难看。许久,她点头。 “是,初五知道错了,请公子责罚。” “不必了。这原本也是人之本性,是我太过贪婪……罢了,你回去吧。” 初五点了下头,拢了拢头上的雪帽,拉开门闪身而出。 白裘青年又安静地剥起了橘子…… 第76章 打起来了 第二天,鱼鳞舞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拓跋珪:“哎,那个秦梦不是你小时候的邻居吗?怎么又成楚州秦家的人了?” 秦老太傅啊,死了的老皇上的师傅啊,提起来就威风八面的。 拓跋珪摸了下鼻子,闷笑了下:“楚州秦家?她说是楚州秦家么?” “听你这语气是有假咯?”好大胆子啊,竟然敢冒充名门望族!鱼鳞舞在心里为秦梦竖了个大拇指! 可是问题麻烦了——“既然不是真的,她却当着那么多人这样说了,这回头被人查出来咱们不是要落不是吗? 万一被你说的那些御史们知道,来个闻风奏报什么的,那可如何是好?毕竟她现在住咱家,脱不了借口去的。”鱼鳞舞蹙起眉头,担忧地问。 “别担心。她既那么说,自然是有那么说的原因。”拓跋珪见不得她烦恼,急忙安慰。 鱼鳞舞白他一眼:说的真轻松,不担心,不担心行吗?一个不好是会下大牢的,能不担心? “欸,你那是什么眼神?要吃人啊你?好了好了,我跟你说一点点,这个事上头那位是知道的。” 拓跋珪被她凶狠狠的目光凌迟的招架不住,只好微微透露点内幕。 什么?鱼鳞舞差点脑子没转过弯来。 拓跋珪笑着将她按到锦凳上坐下,一边从妆匣子里挑了支红玉玛瑙梅花钗给她戴上,一边跟她说起鱼鳞珑的事来。 “二姐在这里大半个月了,可那徐家豪到现在也没来,就连徐家也没个声响,你觉得这事该怎么办?” 一提起二姐的事,鱼鳞舞立即把秦梦给抛到脑后去了:“我还不知道二姐心里是怎么想的。要是二姐不愿再回徐家,那自然是好,我也好给二姐母子三人好好规划一番,总不能让她们三人受了饥寒之苦。 可若是二姐心里还惦念着徐家那个人,这,就要辛苦夫君你了。”鱼鳞舞反手握住拓跋珪的手,不好意思地说。 毕竟是自己娘家姐姐的事情,拓跋珪管是人情,不管是本份,而且这件事一开始也是自己没思虑周全,一时冲动导致的结果。 这也就是拓跋珪,要是换个人,鱼鳞舞不敢保证会这么由着她的性子。不说别的,光是住在这里,衣食住行样样都要操心花钱,这要是换了别家,只怕早给自己冷脸瞧了。 万幸,这是拓跋珪,万幸,自己在这府里独大,上头没有正经婆婆管着,虽说有老太太,可老太太在那边府里,就算想管也鞭长莫及。 鱼鳞舞觉得,说千道万,还是自己命好,混到老大年纪竟然会有个这么好的夫君来娶了自己,还把自己捧在手心里当宝。 “谢谢你。”心中涌起百般情绪,鱼鳞舞心头一热,握住了拓跋珪的手脱口而出一句道谢。 这声谢她发自真心实意。 拓跋珪奇怪地看向她:“好好的谢我干什么?” 他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讨好娘子的事啊?为什么娘子看起来神情有些古怪,好似心中有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起般。 鱼鳞舞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忙挪开目光,咬唇道:“我二姐的事,多谢你。” “这个啊,不过举手之劳,这有什么好谢的?再说了,你是我娘子,你姐姐也就是我的姐姐,咱们都是一家人,说那客气话做什么?倒是生分。”拓跋珪不以为意。 多大点事也值得谢,那要是舞舞以后知道自己为她做的另一件事,是不是更要感激的对自己磕头啊? 拓跋珪打个哆嗦——他才不要娘子跪他呢,他要的只是娘子好好的爱他,更好的爱他,他只想跟娘子亲亲热热的过一辈子。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商量定了一会鱼鳞舞去找她二姐问关于徐家的事该如何处置,然后拓跋珪就有事出门去了。 满庭芳的糕点味道很好,昨天她就打发红绡到那边府里给老太太和三婶她们送糕点去了,这时还没回来。 鱼鳞舞就叫青纨去吩咐厨房拣了新蒸的梅花糕来,热热的包好了打算带给两个外甥。一会厨房送了来,鱼鳞舞略微收拾了下,便将那梅花糕拢在袖子里温着,吩咐纫针看门自己往侧院去。 侧院就在鱼鳞舞住的主院旁边,转个弯就到。因夜里又下了雪,道路两旁积雪厚厚的,一脚踩上去能没过膝盖。 鱼鳞舞看着四周银装素裹的景致,觉得平时显得萧瑟的小园子被雪这么一盖,倒是显得很别致好看,不由就多看了几眼,心里还惋惜,要是在大青山多好,这会能去山脚下抓个野兔子什么的了。 这里自然没有野兔子,但是屋檐下有麻雀。冬天外面没有吃的,那些麻雀瑟缩着连叫声也不大响亮。 鱼鳞舞忽然起了玩心,准备见了外甥后带他们出来捉麻雀玩。 因没有带人,二姐又不习惯被人伺候,因此那边院里也是没人的。可她又不想回去,便游目四顾着,意图能恰好看见个人过来好吩咐去找竹匾来。 果然被她见到了个人,才要高兴地叫过来,忽又停住,狐疑地远远望着那个站在假山背后的女人——这女人不是秦梦吗?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想干什么? 这是在自己家里,做为主人,客人这样诡异的行为,鱼鳞舞认为做为主人的自己有权去过问下原因。 只是她还没动,就看见另一个人走了出来——那不是杨雀吗?这两人,秦梦和杨雀……她们是要干啥? 鱼鳞舞觉得这两人之间若要是有什么共同点,那就是,都是想抢自己夫君的嫌疑人,尤其是杨雀,那简直都已经是确定而非嫌疑了。这两个人,都得防着! 就在鱼鳞舞琢磨时,那边情况陡然发生突变! …… 杨雀怒目瞪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女人——不是很出色的脸庞,可是脸上却有一对很出色的眼睛。 那眼睛大大的,黑白分明,因为这双出色的眼睛,你很容易就忽略掉她的长相,但却能更深刻地记住她。 这种女人是最具有威胁力的,因为有特色,即使不那么美艳。 这府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位年轻女子?杨雀只觉得好像熟悉又好像没见过。 不怪杨雀,上一次她和杨氏遇见秦梦时,秦梦是低着头的,而且还是个侧影。 当时鱼鳞舞站在一旁跟她说话,秦梦的姿态又放的很低,让人看了只会觉得那就是个奴婢,所以杨雀压根就不记得她。 这次秦梦是抬着头正面直视杨雀的,所以杨雀乍然之下也只是觉得这女子身影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她只是突然觉得害怕——这女子看起来不像是奴婢,可那穿戴却又不像是主子。 何况她比谁都清楚眼下战威侯府里的主子,除了拓跋珪和鱼鳞舞那乡下女人外,就只有住在听雪楼的姑姑姑父,再就是自己勉强算半个了。 这女人莫非是表哥新纳的妾?看她那双眼睛,深幽幽的犹如望不到底的潭水,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可是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可见是个心机很深的人。 这样的人,最是心狠手辣不过的,她可以前面对着你很亲热,背后就捅你一刀,没有半点犹豫! 杨雀见过很多这样的人,包括她的姑姑杨氏! 这女人若是表哥新纳的妾室,那么自己是不是能斗得过还真是不好说。 这时杨雀只觉得还是鱼鳞舞最好,不管喜欢讨厌都是光明正大的来,哪里需要人时刻提防着? “你是谁?拦我的路做什么?”杨雀努力让自己的气势压过秦梦。 秦梦不答反问:“你就是从京城来的杨家小姐,闺名叫杨雀的那个?” “放肆!你是什么东西,我的名字也是你这样的下贱人叫的?来人,给我狠狠掌嘴,教她认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先下手为强!不管怎样,打了再说,还可以压倒这个女人的气势。 杨雀觉得,她真的好讨厌这个女人,从来没有过的讨厌,以至于她忘了自己身边并没带下人,只管一叠声地喊打喊杀。 “嗤!”秦梦忍不住嗤笑!真是当大小姐当久了连脑筋也跟着退化,连自己身边有没有带人都不知道! “杨大小姐这么紧张做什么?我不过是听见你也住在这边,想着你的落霞苑跟我是近邻,所以我才在这里专程等你叙叙交情。” “谁跟你一个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蹦出来的人叙交情!” 杨雀上下打量了下秦梦,轻蔑地哼了声:“看看你那个样!叙交情?你也配!” 她可是京城里兵部尚书杨朝明的嫡长孙女,登云州刺史杨景瑞的嫡长女,想跟她交朋友也得看看自己够不够份量! 秦梦笑,一双深潭般的眼睛滴溜一转,释放出一道迷人的光彩! “我不配么?呵呵,杨大小姐好大的架子,竟连我楚州秦家都不放在眼里,难怪客居别人的家里却还那么嚣张跋扈,连主人都要欺负了去!” 秦梦这话杨雀只听见了最后两句,所以她直觉就认为对方这话是在说她是客人,而自己面前的这位却自承是主人! “果然是来勾引表哥的狐狸精!”杨雀顿时满腔怒火! 一个乡下女人还不够,现在还要再来个不知来历的女人跟她抢表哥,简直是忍无可忍! 那个乡下女人现在被赐封为一品慧夫人,她是没办法了,最起码眼下是没办法,可是不代表她就拿别的阿猫阿狗也没办法!反正这里人少,就算是自己欺负她,没人看见又能奈她何? 杨雀想到这里,顿时恶向胆边生,同时后悔自己不该听姑姑的话,为了赖在战威侯府把自己的丫头婆子都遣派到城外庄子上去,闹的现在孤零零的连个帮手都没有。 不过这样也好,谁都知道自己是被娇惯着长大的,面前这个女人一看就不是生在有钱人家,若是自己打不赢,那么顺理成章的可以说自己被她给无故欺负,若是赢了——那就算对方活该,她依旧要去哭诉自己被欺负了! 总之,无论结果如何,她都要咬死这个女人,把她赶出去! 杨雀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上前扬手……“啪!”手没落下,人摔倒了! “你!”杨雀还没爬起来,先指着秦梦质问:“你绊倒我!” “当然是我,要不然你以为呢?”秦梦双手一摊,微笑道。 “你竟敢绊倒我?我跟你没完!” “那就来啊,别光嘴上把式!” 第77章 一把辛酸泪 鱼鳞舞站在老远的地方看着,见那两人先是动嘴,最后变成了动手! 打……打起来了? 眨眼再眨眼,鱼鳞舞抬脚就……寻自己二姐说话去了——那两人打不打的,关她屁事!只要别闹出人命来就行! 踏着积雪,带着轻松的心情,她连半点好奇心都没有地走了。 拓跋珪回来时听她说了秦梦跟杨雀的事,再看一眼她那亮晶晶的,犹带笑意,明显意犹未尽的表情,不由无语失笑。 “你好像很欢喜。”不是疑问是肯定。 鱼鳞舞大力的点头:“嗯。” 她当然欢喜啊!看热闹谁怕大?何况这两位可不是青川那里的乡下妇人,这两位可是城里人,还都是出身名门的闺秀,最起码杨雀是。 所以她们两人的打架自然让她欢乐了。 “那你就那么看着?没上去劝解拦阻?” “当然是看着了!然后我就去找姐姐说话去了。”她干嘛要去劝阻?关她什么事? 拓跋珪摇头:“她们俩是客住,二姐也是客住,你这个当主人的这么偏心真的好吗?” 鱼鳞舞瞪眼:“这怎么能比?我二姐是嫡亲的,她们俩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能让她们住在这里就已经很给面子了,还要我管?不就是打架拌嘴吗?只要不毁坏我的东西,不出人命我就什么也没看见!” 她说的理直气壮,拓跋珪听的既是摇头又是点头,笑的半天都停不下来。 “她们打架的原因你知道了吗?”笑完了拓跋珪又问。 鱼鳞舞果断摇头:“没问,我也不想问。” “我说你怎么就一点好奇心都没有?”不是说女人都是好奇心大过天的吗?怎么自家娘子跟别人不一样呢? 鱼鳞舞瞅他一眼,凉凉地丢过一句话:“好奇心会害死猫!”何况我还是人,没有猫的九条命可以用! 对于她的话,拓跋珪给予的是——拍手赞同! 然后——“这件事你做的好,做的很对。记住,只要是跟我们不相干的事尽量少打听,就算是要打听也要暗地里打听,千万别叫人知道了。” 咦?这家伙怎么还表扬起她了? 按理说这件事她这么撒手不管,无论怎样都是不对的。当时她只是心里记挂姐姐外甥,所以才懒得去管,其实背后她也让纫针去找阿呆打听了,只是阿呆也不知道原因罢了。 “你……你不怪我?”鱼鳞舞觉得拓跋珪可能是说的反话,是生自己当着侯府的家却不管侯府的事,任由客人吵闹丢侯府的脸。 这世上的人,尤其是男人,把脸面不当回事的毕竟很少。鱼鳞舞不相信自家男人身披战威侯的外衣,能容忍自己没面子的事发生。 “你呀!这脑袋里都想些什么呢?你看你夫君我是那口是心非的人吗?我是说真的。不过,姓杨的咱们不用管,秦姑娘却是要过问一下的,毕竟人家在满庭芳也帮了你,做人总要恩怨分明的,不然让人觉得咱不识好歹,会寒了心。” 拓跋珪屈指弹了下鱼鳞舞的额头,然后在对方瞪眼的时候又摸了摸后说道。 这话有道理,也合她心意。鱼鳞舞点头深表赞同。 “你放心吧,这事我看着呢。只是因为我是假装不知道的,若是这会巴巴的去问难免惹来麻烦。你是知道你那个继母为人的,没事还要搅出事来,哪里还禁的有事? 再则不管怎么说,她们都是住在咱家里,都属于客人,这厚一个薄一个的总是不好。 所以我也就假装不知道,暗地里叫了阿呆多注意关心下秦姑娘,要是她需要什么只管开口。”说完又笑了笑,对拓跋珪飞了一记媚眼过去,“我这还不是怕招来苍蝇吗?索性装不知道,有人想找我麻烦我也可以推脱。” “就知道你打的这个主意。”拓跋珪大笑起来。 见她因屋子里的热气熏染的面如桃花,越发衬的一双秋水眼盈盈流波,心里一动,顿觉下腹上来一股热流,忍不住情动起来。 “舞舞……”拓跋珪将身贴近她厮磨起来,微微俯了头过去,在她耳边低唤着,一边还伸出舌尖舔了舔她白润的耳垂。 鱼鳞舞被他这么一勾引,顿时一阵颤栗,想要伸手推开他却手脚无力,只得娇嗔道:“天还亮着呢!” “怕什么!这府里就只有咱们两位正经主子,谁还敢管咱们不成?”拓跋珪口舌并用,一边说一边不忘继续挑逗。 “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这大白天的……羞人。”鱼鳞舞跺脚。 这厮嘴不闲手不闲,就连身体也不肯闲着,老是跟她厮磨个没完,她都快要站不住了。 拓跋珪听出了她意思,低笑起来,很无耻地说:“就是白天才好呢,我可以好好看看舞舞你的身体了。” 说着不等鱼鳞舞开口又抱怨:“成亲这么久了,每次都是夜里,黑灯瞎火的看也看不清楚。好舞舞,好娘子,你就容我一回吧!”说着不停地拿自己身体碰触鱼鳞舞的身体,一面又将头埋在她的胸前,撒娇低哼:“舞舞,娘子,求你了,好不好?好不好?” 面对这样无耻的拓跋珪,鱼鳞舞只有举手投降的分。 好吧好吧,丢脸就丢脸吧,谁叫这家伙如此黏糊的让她心疼?而且,还撒娇咧! 她一直认为撒娇是女人的事,没想到男人撒起娇来竟也如此可爱,简直让她无法拒绝。 见娘子点头,拓跋珪大喜,抱着她就往床榻去,一边心里还转起了其他主意:看来舞舞很吃自己这一套,那么是不是,可以在某天选择下别的姿势?或者,野外? 他还记得当年在边境之地那些将士们闲下来说的荤话,实际上他一直都对那种情况心向往之,每每想起都心痒痒的。 他自然不认为在野外有什么不对和有伤风化的话,他只认为,对方与自己只要是相爱的人,就算幕天席地又如何?那不过就是爱人间的一种情趣,是一种表达方式,是男人对于天地最自然的感恩。 鱼鳞舞要是知道拓跋珪心里在转的这些念头,估计会一巴掌拍过去,然后推开他! 但是她没有别人却有! 就在拓跋珪刚把鱼鳞舞放上床榻,要低头缠绵时——“夫人,听雪楼那边有请!” “我……”拓跋珪一句粗话蹦到了嘴边,险些就破口大骂! 任谁在这样的时候都好脾气不起来,尤其是他现在箭在弦上就差最后一发了,没被伤了根本还是多亏在战场上那么多年的训练厮杀! 拓跋珪恨的牙痒痒! 他觉得杨氏就是他的仇人,简直是死仇!不对,他们本来就是仇人好么?现在是仇上加仇! 连带着,他也气怒起自己亲爹来! 自己这个亲爹,从来不管他的死活,倒是每次对自己指手划脚摆长辈架子,可是一对上杨氏就跟个刚脱壳的螃蟹似的,绵软的任由杨氏拿捏。 自己也是他亲生的儿子啊,为什么自己这个父亲的眼里就只有拓跋瑢那个不成调的二世祖浮浪子? 真是想起来就是一把泪! 拓跋珪一赌气,就想不理或者骂回去,鱼鳞舞拍拍他的手抚慰他游走在边缘线上的暴怒。 自然,对于杨氏和拓跋珪,鱼鳞舞的心里肯定是偏向自己夫君的。 只是现在毕竟是白天,要是丈夫一赌气,那杨氏不定怎么编排自己呢!到时候她去外面说自己和拓跋珪白昼宣那什么的,那自己还怎么活?拓跋珪又怎么出去见人? “消消气,暂且忍耐。”鱼鳞舞轻拍丈夫的手。 “哼!住在别人家里还把自己当上盘菜了!等着,过年的时候我必定要赶了他们出去!”拓跋珪咬牙恨恨发誓。 这回他要是不把杨氏赶出去再也不许进门,他就倒过来走! 鱼鳞舞点头。 她也不高兴让杨氏姑侄住在府里,要不是看在公爹的面上,她早就不客气了。赶人的法子她并不是没有,别的不说,在这样冷天,只要不给热水就保证杨氏她们受不了! 而不给热水这样的事,即使杨氏出去说,只怕也没人相信,毕竟不是大事。 在那些整天玩弄心术的后院妇人来说,她们更看重的是打击别人的心理,即表面上对你无微不至,甚至你使用的比她们还好,可是言语间讥讽挖苦挑拨离间隔岸观火,甚至下药都能使出来,唯独不会在供应热水这样的小事上做文章。 因为,她们都随身带着丫头婆子,没有热水可以让下人烧炉子啊。 但杨氏姑侄俩是借助拓跋英发病才进来的,两人为了显示自己不是早有预谋,更是一个下人都没带。要是鱼鳞舞不给热水,凭她们俩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肯定受不住。 若是要吵闹,只会更中鱼鳞舞的圈套,直接扫地出门,最多还陪上点眼泪,她们倒要落个享受惯了吃不得苦,连战威侯府这样的地方都会嫌弃的名声。 到时候鱼鳞舞还能自我哀叹一番,叹惜几句府里现在这条件,可惜无法满足杨氏姑侄这样的话。演戏嘛,谁不会呢? 拓跋珪气恼地一翻身躺在了一边,鱼鳞舞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惹来他耍赖非要在嘴上再亲一口。 鱼鳞舞好笑,又心疼他,于是便轻轻吻了他一记,趁他没勾住自己唇舌时急忙起身。 略做收拾,鱼鳞舞走到外间问那来传话的丫头是什么事。她以为既然是听雪楼那边叫自己,必然是吩咐明白的,那么自己就可以根据事情的轻重缓急考虑是不是马上去。 谁知那丫头却告诉她,是杨氏叫她,却没说明缘由。 这下鱼鳞舞也恼了! “不说原因就叫我去,敢是把我这位侯府的当家主母,朝廷封诰的一品慧夫人当成她的下人使唤了吗?”鱼鳞舞沉下脸,冷冰冰地对那丫头斥责。 这叫什么事?这杨氏是不是真的以为她是这府里的大夫人,是她鱼鳞舞的婆婆了? 她想当自己的婆婆没问题,只要拓跋珪肯承认她,愿意叫她一声“母亲”,自己毫不犹豫地会把她当做婆婆来孝顺恭敬着。不能,那就自个识相点在一旁安静呆着! “你去,问她倒底是什么事,不说明白恕我没那空闲!”鱼鳞舞一按桌子,沉着脸道。 那丫头急忙低头退出。 第78章 关你屁事 也不知那丫头回去怎么说的,这边鱼鳞舞刚和拓跋珪说了没两句闲话,那边杨氏姑侄和拓跋珪的老爹就一起亲自杀过来了。 鱼鳞舞不习惯也不喜欢自己房门口总有人守着,那感觉让她不自在,就好像是被监视一样。 恰好拓跋珪从小到大经历的事让他也不肯轻易相信人,尤其是他也认为在自己屋子里跟娘子说句亲热话还得注意,实在是憋屈。 出身大家的他,自然比鱼鳞舞这个只是单纯不喜欢被人守着的人,更懂得后院那些丫头仆妇们的嘴有多松。 许多深宅大院里传出来的事不都是那些仆妇们闲磕牙嗑出来的吗? 所以,在这件事上夫妻俩有志一同地摒弃了许多人家的做法,凡是他俩在屋子里,门前就不用人守着。 这样一来自然是自由了,可也有凸显出不好的一面来,比如此刻因为没人拦着,也没人禀报,直接导致了夫妻二人在自己房里说话,外边杨氏姑侄三人一起杀到,在外屋阴阳怪气地叫人! 更让夫妻俩生气的是,拓跋珪他老爹竟然没耐心等,直接伸手拍门! “大白天的,你俩钻在房间里干什么呢?赶紧给老子出来,再不出来我就踹门了!”拓跋英将门拍的“碰碰”响,一边还大声叫喊着! 夫妻俩心里那个腻歪,拓跋珪脸色更是黑的像要下雨的天空! “走,咱们去讨教一下他们有什么天大的事情!”拓跋珪从床上翻身而起,对坐在窗边找花样子的鱼鳞舞说。 鱼鳞舞将手里的银剪刀搁进小簸罗里站起身。 她的脸色也不好看。任谁被人又是拍门又是喊叫的脸色也好看不起来。 门外拓跋英还在拍门,更甚者抬起了腿来准备踹过去,就在这时,门砰的一声被拉开了——拓跋珪全身散发着冷气,冷冷地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他! 突见他如此出现,拓跋英原本如虹的气焰如同火苗撞在冰山上,突地就灭了! 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拓跋英咕咚咽下一口口水,这才鼓起勇气来回瞪向拓跋珪,悻悻地哼了声,嘴里却还不肯输了阵仗。 “终于舍得出来了啊!哼,青天白日的就关起房门来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拓跋英这话说的简直就是无耻加下流了,别说鱼鳞舞,就是做为男人的拓跋珪都恼怒不已。 他一怒,脸色就更阴沉,微微张嘴冲着自己老爹就是四个字—— “关你屁事!” 屋中众人都有些傻眼,就是鱼鳞舞也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自己夫君说了句什么?他对自己老爹说了句什么?他说——关你屁事! 鱼鳞舞心里的恼怒郁闷忽然都像天上的云被狂风吹散了一样,一阵的舒心——有这样的丈夫护着,她还需要担心什么呢? 鱼鳞舞脸上微微地浮起了笑意,却被一旁的杨雀看了个正着! 其实杨雀一直就在看着她,是那种恨不得她立刻消失,然后好取而代之的眼神! 所以她的一举一动别人没注意,却立刻就被杨雀抓住了。 “不知羞耻!”杨雀一句话没经过脑子就溜了出来,还是恨恨的语气! 鱼鳞舞眼一眯,瞬间变冷! “我没听清,麻烦杨小姐再说一遍!” 紧跟着拓跋珪踏出房门,鱼鳞舞站在丈夫身旁,很明白地摆出一副夫妻俩不离不弃的态度,让杨雀的眼神受尽了伤害。 也因此,杨雀才会想也不想地在鱼鳞舞那句话后丝毫没有考虑地就回嘴。 “青天白日,不知羞耻!不要脸!”杨雀的语气活像是被偏房抢了丈夫的正室夫人,满脸都是委屈和愤怒。 拓跋珪正要动作,鱼鳞舞已经一步跨出,右手一扬,“啪”地就是一记大嘴巴! 这声音清脆的就像上好的瓷器被人狠狠摔在地上,震的所有人都怔了片刻,包括听见声音从下人房里赶过来的青红白和纫针等人! 从来没看见过鱼鳞舞如此,就连红绡等人都傻住了,只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鱼鳞舞一巴掌下去,没等杨雀反应过来,回手又是一巴掌!然后冷着脸厉喝一声:“跪下!” “什,什么?”捧着自己火辣辣的脸,杨雀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听到呵斥,还傻愣愣地问为什么。 “我叫你给我跪下!”鱼鳞舞重复一遍,眼中泛起一丝戾气。 这些人真当她鱼鳞舞是软馒头可以随意捏了?她不过是不想整天吵闹,不过是想着自己是新媳妇,不过是看在丈夫和那边府里老太太的面上,这些人还真当她是个乡下女人就可以随意欺辱了! 不错,她是乡下女人,那么乡下女人自然也不需要讲那些虚礼假情,谁不开眼惹自己,那就大嘴巴子伺候着! 杨雀这才从自己被打的事实中回过神来,然后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喊——“姓鱼的贱人,你竟然敢打我!” “打你怎么了?打你还是给你脸了!” 鱼鳞舞轻蔑地瞟她一眼,转身走到一旁坐下,然后叫纫针她们——“你们来了正好,省得我自己动手。去,让她给我跪下,不许用垫子!” 纫针乖觉地点头,和青纨红绡等人上去就按杨雀跪倒。 杨雀一个大小姐怎么肯跪,还是跪她最恨最看不起的鱼鳞舞? 一边骂狗仗人势的奴婢,回头非要扒了她们的皮等话,一面使劲挣扎,说什么也不肯跪下。 鱼鳞舞皱着眉头很不耐烦地:“她嘴这么臭,你们都不嫌的啊?” 红绡等人眨眼: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纫针却懂了,想也没想就捞起自己的手帕要往杨雀嘴里塞! 杨雀吓一跳! 就算是干净的手帕,可那是个下贱奴婢用的,不定多脏多粗糙呢,要是把自己嘴巴弄脏了怎么办?就算不脏,她堂堂一个杨家嫡大小姐被个奴婢给堵嘴,还要不要见人了? “下贱的奴才秧子,你也敢!”杨雀抬腿就踢! 纫针手脚伶俐地跳过,鱼鳞舞见杨雀还这么嚣张,一拍桌子:“杨大小姐不懂下跪,你们教教她!” 教杨雀下跪,自然是让她怎么弯下膝盖了!红绡上去对着杨雀的腿弯处就是一踢,后者“噗通”就跪下了,而且跪的相当结实! “啊!”钻心的疼让杨雀声嘶力竭地一声喊,然后就是破口大骂! “贱女人,你竟然敢让本小姐跪你!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我跪你吗?不怕折了你的寿!” “掌嘴!”鱼鳞舞厉声吩咐。 青纨上去抡起胳膊左右开弓“噼里啪啦”就是一顿嘴巴,旁边红绡等人死死摁住杨雀不让动弹,直把杨雀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给打的像个猪头! 鱼鳞舞看着差不多了就抬手止住青纨,脸对着杨雀眼睛却看着杨氏冷冷淡淡地开口——“给你个教训,以后好好管住自己的嘴。” 杨氏气的浑身哆嗦,指着鱼鳞舞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你,你放肆!” 这个乡下女人,她怎么敢打自己的侄女,还是当着她的面打?谁给的她胆子? 杨氏忘了,鱼鳞舞现在是朝廷封诰的一品诰命慧夫人,对杨氏这个名义上的婆婆不好动手,但对杨雀这个什么也没有的光头小姐却是可以教训的。 更何况是杨雀挑衅在先,鱼鳞舞动用一品诰命的权力教训她,就是御史们也说不出半句不是来。 拓跋英也没想到鱼鳞舞会发火,被这突然而来的一切吓的怔了半晌,还是杨氏抓着他哭闹才猛然回过神来。 “反了天了!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当着长辈的面前打人,打的还是客人!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吗?粗鄙,庸俗,不堪教化!”拓跋英跺脚大吼。 然后他就看到更让他气的七窍生烟的一幕——“娘子你受累了,来,喝口茶歇歇。”拓跋珪亲自端了碗茶来,狗腿一样地殷勤奉给鱼鳞舞! 啊!气死他了! 拓跋英眼中喷火,杨氏眼中喷火,杨雀眼中更是爆出假想中一把能烧死鱼鳞舞的火焰! 呜……表哥,那么温柔多情又俊帅的表哥,那应该是她的才对,那宠爱应该对着她才对,怎么可以对着那个粗鲁的乡下女人?不甘心,不服气,死也不! 杨雀被打肿的嘴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但她还是努力想要靠近拓跋珪,想要将那个男人的目光引到自己身上来。 于是她很努力很努力的……爬! 都是红绡那一脚,害得她的半条腿都失去了感觉,现在根本站不起来。 更该死的是,那些下贱丫头们竟然连扶她一把都不干! 哼,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鸟,姓鱼的那种女人自然也就只能养出这帮子跟她一样粗鄙的下人! 杨雀心里一边诅咒一边爬,终于她引起了拓跋珪的注意。 “宝(表)勾(哥)!”杨雀抬眼,楚楚可怜地看他。 拓跋珪一下踹开:“这猪头三是谁呀!” “回禀侯爷,这是杨大小姐。”仿佛嫌杨雀心头不够疼一样,鱼鳞舞一本正经地告诉拓跋珪。 拓跋珪这才急忙看了一眼,然后又赶紧扭头:“你不说我一时还真没看出来,嗳哟可吓死我了!” 夫妻俩演起戏来也不管旁边人气的半死。 杨氏终于忍无可忍,爆发出一声惊天长嚎:“老爷呀,你看看人家压根没把我放在眼里啊,当着我的面就这么打我侄女,这是下我的脸啊! 老爷啊,我一个妇道人家没脸没什么大不了,反正是出嫁从夫了,再丢脸也跟娘家没大关系。可是竟连老爷你,他们也这么不顾,这天底下还有这样没人性的人吗?我真为老爷你不值啊!” 鱼鳞舞发誓,杨氏这一声绝对比青川那边唱社戏的花旦腔还要高! 杨氏的话成功地勾起了拓跋英的怒气,一拍桌子——“鱼氏给我跪下!” 屋里所有的声音霎时停止,安静的落针可闻。 红绡等人紧张地看着鱼鳞舞,杨氏等人自然也瞪着鱼鳞舞,只有拓跋珪像是没听到般只是微微冷笑。 鱼鳞舞掏掏耳朵:“公公您刚才说什么?” “我叫你跪下!你耳朵聋了吗?”拓跋英双目喷火。 他不能拿那个逆子怎样,还不能对付这个乡下媳妇吗? 孝顺是一顶大帽子,他不信这乡下女人敢胆大到连对他这个公公也不孝顺! 第79章 口舌如刀 “您确定?”鱼鳞舞轻松一笑。 什么意思?他当公爹的喝令自己儿媳跪下还有什么不能的吗? “自然!”拓跋英语气坚决。 鱼鳞舞看向拓跋珪:“夫君,公爹要我跪下,你说我这个一品诰命是不是要听?” “你若是想要整个拓跋家都坐牢就只管去跪。”拓跋珪懒懒地回答。 “公爹您听见了?”鱼鳞舞对拓跋英摊手:“不是儿媳不孝顺听话,实在是不忍牵累整个拓跋家啊!”看她多孝顺,多为拓跋家考虑! “你,你们!”拓跋英指指鱼鳞舞又指指拓跋珪,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刚才他没注意到,这对讨债鬼一样讨厌的小夫妻在出来时身上穿的不是普通常服,而是正经的朝廷服饰! 这服饰就如同朝廷官员的官服,它代表的是朝廷的脸朝廷的尊严,任何人不能随意轻视的。 他是眼前这对讨厌鬼的父亲公爹,私下里自然可以喝骂责打,可是前提是不能穿着朝廷给的服饰,就连一根带子都不行!否则就是辱骂朝廷官员,就是不把朝廷和皇上放在眼里了,那是要坐牢甚至杀头地! 拓跋英也是个混脾气,火气一上来他不好去动手,却叫杨氏姑侄上去扒了鱼鳞舞的衣服再说! “你们敢!”拓跋珪瞪眼。“红绡,去二门上叫老李备车,咱们去那边府里找老太太去!” 红绡领命转身就走。 “叫老太太来吓谁?你们自己身不正还怪人指摘,还敢在长辈跟前放肆,抢先动手,真是反了你们了!”拓跋英自觉没错,对于去老太太面前压根没当回事。 只有杨氏变了脸。 “老太太年纪大了,如今天又冷又是年关的时候,多少事情还管不过来呢!你们不说体贴着,还倒过去麻烦,真是白辜负了老太太平时对你们的宠爱!” 拓跋珪冷笑:“你也知道老太太年纪大了?那你这个儿媳妇又是怎么当的?” “我这是因为要服侍老爷……” “那你大可回去自己的地方服侍,跑我战威侯府来说服侍,不嫌丢人!”拓跋珪才不管什么好男不跟女斗这样的话,损起杨氏毫不手软。 “我是因为念着你终究是老爷的儿子,总这样不是办法,才想要借机让你们父子亲近些,也免得被有些心思不正的人挑唆了,否则我岂会在这里受你这气?没想到我一番为你父子着想的心却被你……难怪人说继母难为,左右都是错!”杨氏掩面而泣。 “稀罕!”拓跋珪鄙夷。 说笑话呢吧?她杨氏会撮合自己父子感情?不挑拨就是好得了! 拓跋英忽然大力拍桌子:“今天这事就算是说到天边也是你们的不是!我来问你,鱼氏,为什么你母亲叫你你不来?有你这样当人媳妇的吗?” “有件事还请父亲大人弄清楚了,我的母亲姓薛,已经仙去,我不知哪里又蹦出个母亲,还敢指挥起我媳妇来!”拓跋珪毫不客气地回击过去。 “你,逆子!她再如何也是我迎娶进门的,是上了家谱的,你不叫声母亲就罢了,还敢如此不尊敬,简直就是畜生!” “上了家谱?呵呵,我是不知道那家谱是如何上去的。我只知道你等不及我母亲下葬就要娶新人!我只知道我母亲尸骨未寒你就迎娶了新人!我只知道才七个月你那宝贝心肝儿子拓跋瑢就等不及从娘胎里爬出来了!哈哈,好一个大家千金,好一个新人呐!” “那,那是早产。”拓跋英也不好意思继续说这个了,至于杨氏更是红透了脸,恨的牙痒。 拓跋珪不在意地挥手:“早产晚产随便你们说,我是懒得管。可是你们那样,倒底有没有把我母亲放在眼里?倒底将她置于何地?如今你却来跟我讲什么子女孝道,要我对着这个女人喊母亲,你以为我拓跋珪是那么没心肺的混账人吗? 父亲,我对你一忍再忍,你却一再的让我失望,如今更是要欺压到我媳妇头上来了!呵呵,真是好大的架子!你不是问为什么我娘子不去听雪楼吗?那我告诉你,是我不许她去,因为,她的婆婆早已经死了!” “住口!”拓跋英大吼。 “夫君。”鱼鳞舞轻唤。 拓跋珪对鱼鳞舞摇摇手,示意自己没事。他心里压抑的太多,终于要在今天一吐为快。 眼见情况失控,事情方向要走向自己当年那不太光彩的旧事,杨氏急忙出来扭转话题。 “过去的事暂且别提,先来把今天的事给解决了。既然你不认我是母亲,我也不腆着脸求你认我。我只问你,雀儿在你府里被人打了,这事你如何处置?” “杨大小姐向来威风霸道,只有她打人的何时有人敢打她?”拓跋珪冷笑。 杨雀恨不得跳起来叫怎么没有?她现在这猪头脸的模样不就是被鱼鳞舞打的吗? 杨氏被拓跋珪的话一窒,差点又想骂人。 忍了又忍,这才道:“我不瞎说,雀儿就是被人打了,那人就是住在你府里的,我听说她姓秦,叫什么秦梦!我只问你,这个女人是谁?她凭什么打雀儿?住在别人家里还如此嚣张不老实,也真是奇葩!” 鱼鳞舞看看一脸唾弃嫌恶神情的杨氏,真想说一句:好意思说别人,就忘了你自己了? “既然如此,那就把秦姑娘请过来问问吧。两个人打架拌嘴,总不好一个在一个不在的,索性都过来辩辩谁是谁非好了。反正我是没听到什么,也没见秦姑娘过来找我诉委屈。” 鱼鳞舞气定神闲地拉着拓跋珪一起坐下,还对拓跋英客气地意思了下。 纫针腿脚灵便,很快就跑去把秦梦叫了来。 “秦姑娘来了?请坐。”看见秦梦进门,鱼鳞舞站起来热情地招呼,再次让杨氏等人气的瞪眼——这个女人,她心里倒底分不分得清谁是外人谁是家人啊? 秦梦踏步进来,看见杨氏等人,目光微微闪了下,随即对着鱼鳞舞行拜见礼:“见过慧夫人。”转头又对拓跋珪行礼:“侯爷安。” “秦姑娘无需多礼,请坐吧。”拓跋珪举手还了半礼。 “侯爷夫人面前,哪有小女的坐处?不敢逾越。”秦梦态度越发恭谦。 “家宅内院之中,不必讲那许多规矩。况且秦姑娘是侯府客人,只怕多有怠慢,还望多多原谅。”鱼鳞舞接过丈夫的话,笑着道。 她这番官样话说的可圈可点,连杨氏等人都惊讶万分,拓跋珪更是心中舒畅。 秦梦告了坐,又接了丫头送上的茶,揭了碗盖微微呷了一口,这才笑着问唤她来何事。 “秦姑娘客住侯府,原本不该打扰姑娘清静,只是这里有人来告诉我夫妻说,秦姑娘与那杨大小姐发生纠纷以至相打,不知是真是假,内里实情又是如何?”鱼鳞舞文绉绉地说道。 秦梦温婉地笑了笑:“原来是这件小事啊!头里我因见雪景好,一时就贪看住了,没想到这位杨小姐从那边过来,想是不认识我,便喝问我是何人,在这府里做甚? 我原也有错,不该因为杨小姐说话的语气太过凶厉,一时气起来就回了句嘴,说道你又不是主人,管得许多!” 说到这里,秦梦看向拓跋珪,歉意地道:“我没见过杨小姐,又一时气忿,不知道她是侯府的亲戚。秦梦多有得罪,还望侯爷夫人见谅。” 鱼鳞舞见秦梦这番表演,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鱼鳞舞觉得,要不是她亲眼目睹过,就眼前秦梦这番话和态度,她绝对会真的相信那一场厮打就只是偶遇,是杨雀先挑的头! 啧啧!瞧瞧人家这手段多高?再看看那杨氏姑侄,简直被甩到天边去了! 鱼鳞舞在心里给秦梦打了个大大的√,又给杨雀画了个大大的×! 秦梦说完,杨雀已经忍不住跳了出来,声音含糊地嚷道:“泪(你)胡多(说)!” 秦梦似乎被杨雀这幅样子给吓了一跳:“哎呀,这位是……杨大小姐么?” 鱼鳞舞忍笑配合:“是。” “杨大小姐怎么成这幅样子了?这猪头一般的嘴脸,我差点就认不出了。啊呀,侯爷夫人,我只是跟杨小姐发生点口角,虽有撕扯但也只是拉了下头发衣服,绝对没有打她啊! 况且,我也是个弱女子,再怎样也不可能将她打的如此凄惨,竟看不出人的模样来!”秦梦委屈地说道。 如果没有人在,鱼鳞舞定要趴在床上打滚大笑! 这秦梦的演技实在是太棒了! 瞧瞧,明明一进来就看见了的人,她愣是能装的压根没见到!尤其是那句“猪头”,简直太对自己的心了! 她不信秦梦在来时就没探听过叫她来的原因,甚至鱼鳞舞还怀疑,这件事原本就是秦梦故意要的结果,只是她不明白秦梦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别说秦梦这是因为自己答应她住下而恶自己之恶,打死她也不信! “秦姑娘莫急,杨大小姐这幅嘴脸与你无关,是我打的!”鱼鳞舞大大方方地承认。 “啊?”秦梦先是惊呼一声,然后又道:“夫人您打的?您为何要打她?莫非她也是对夫人您口出污言秽语,所以惹恼了夫人您给她教训?” 瞧这话说的多有水平! 这分明就是说,她跟杨雀之间的那场纠葛也是因为杨雀嘴臭,她忍无可忍才还击的! 鱼鳞舞想拍手。抿抿唇,只压着脸微微点了下头。 于是秦梦叹息:“唉,我就知道杨大小姐迟早会因为一张嘴惹祸!如今只是被夫人教训,夫人慈悲,只是掌嘴还算是好的。若是到了外面,只怕结果会悲惨许多!” 说着又扭头对杨雀劝道:“杨大小姐,之前是我不好,没认出你来,更没有忍住脾气跟你争吵。但是我还是要劝你一句,口舌留德,否则会招来祸患。 咱们女孩儿家,宁可容貌才华逊色些不要紧,这个德却是一定要有的。” 秦梦苦口婆心地一番劝,笑坏了鱼鳞舞气炸了杨雀,拓跋珪脸色依旧阴沉,眼底却已经闪动着笑意。而杨氏则是面色青白! 这姓秦的倒底是打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口舌如刀,明劝暗贬,讽刺了杨雀不算,连她和杨家都没放过! 难道我们有仇吗? 第80章 不着调的 “侯爷夫人,车已经备好了。” 红绡的话适时地打断了杨氏想要开口的节奏,也让她再也回不到原来的话题上。 “那就准备走吧。”拓跋珪从纫针的手里拿过白兔毛的大衣裳给鱼鳞舞穿上,握着她的手率先走出去。 鱼鳞舞扭头看秦梦:“秦姑娘若是愿意,不如随我夫妇一起去那边府里见见老太太。” 鱼鳞舞的意思自然是想若是到了那边,杨氏等人要分辨时秦梦可以站出来,省得自己再去跟她们对嘴皮子,也不用在老太太跟前落个不好。 拓跋英是混账,可再混账那也是人老太太的亲生儿子,心里总是疼的。自己这个隔了两层的孙媳妇就算再讨好,也终究比不过亲儿子去。 她可不会傻到真认为自己能压的过公爹。 老太太对她好,说白了就是看在心爱孙子的面上,要不然会不会多看自己一眼都是未知。这是世间再正常不过的世故人情,她理解。 秦梦浅笑:“正好我也要去给老太太磕头呢!住进府中这么久,原本早该去拜见老太太,只是前一段时间有些杂事耽搁了,真是失礼了。”说着也起身跟在后面。 看见他们一个两个的都要走,杨氏姑侄着急了。 好不容易才找到个借口住进战威侯府,还没做出什么来呢,怎么能就这么走了?要是就这样离开了,再想进来恐怕就是登天了。 “嗳,这么一点小事还用去打扰老太太,那老太太岂不是忙的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平时老说你们孝顺,这会儿倒是真孝顺了! 不是我说你,好歹都是侯府的主母,连这么点小事也处理不好,回过头来还要去麻烦老太太,我看你这主母之位做的也勉强,还不如直接再娶个平妻回来,也好帮着管理家务,打点人情来往。” 杨氏拦阻。她自然不敢拦拓跋珪,却把眼睛看向鱼鳞舞,满脸的瞧不起。 对于杨氏的话,鱼鳞舞不想理睬,可是心里却是有气的。 无论是谁,被人当着面说不好,还要劝自己夫君再娶一位平妻回来,心情都会很糟糕。 她心情一糟糕拓跋珪自然就感觉到了,对杨氏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秦梦跟在后面看着杨氏被堵的张口结舌的尴尬相,心里一阵痛快! 这个女人,烧成了灰她都会记得! 当年要不是这个女人,她们一家何至于住的好好的要搬家?何至于一路餐风露宿最后还遭到那样的结局?自己又怎会落进窑子那样肮脏污贱的地方? 要不是后来遇见贵人,见她还有些用处,她如今还不知道怎样呢! 深吸了口气,秦梦压下上去再踩一脚的冲动,目不斜视地从杨氏身边走过。 眼看着前面的人已经到了二门前,杨氏急的跳脚! “不要走,回来,都给我回来!”——可惜谁也没有搭理她! 甚至拓跋珪还吩咐下人等会把一干不属于侯府的闲杂人等通通撵出去,“既然人家不要脸,那就不用给脸!”拓跋珪大声说。 他是下定决心了,今天说什么也要把杨氏一干人赶出侯府! 见拓跋珪铁了心,杨氏又转身找拓跋英这个援助:“夫君,他们小孩子不懂事闹腾,咱们是长辈可不能随着一起闹啊! 如今新年在即,老太太必定是事多人忙的很,这会咱们由着他俩过去闹,那不知道的还不要怪责你我吗?”快去拦住他们啊笨蛋! 可谁知拓跋英也是犟的,这会气在心头竟完全不听杨氏的话,反而还挥舞着手喊:“去就去,谁还怕了不成?我就不信,老太太会不分青红皂白偏袒外人偏袒你们!” 他不仅不拦,还催促着快走,好像生怕慢了儿子媳妇就会改变主意一样。 杨氏气的半死! 看着丈夫的背影,恨恨的跺脚只得跟上去——总不能借口都走了,她这个找借口的还留在这里吧?何况她是压根不相信凭拓跋英那张嘴会说出什么有利的话。 可惜了,这里才住了这么短时间,自己想要收买并安插的眼线还没完全落实好,离开这里只怕派不上多大用处。 回头看见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的杨雀还傻呆呆地站着,杨氏没好气地一扯她胳膊,两人紧跟着随拓跋英的脚步往外走。 “姑姑,咱们就这么走了吗?”杨雀悄悄地问。 这府里太简陋了,姓鱼的那女人就是个没见识过世面的草包,放着这府里都不知道收拾规整,要是她,早就大刀阔斧地进行修整并扩大了。 杨氏没好气地:“不走还留下过年啊!” “那,回头还进来吗?”要过年了,她很想在侯府里过这个年,不为别的,能看见表哥就好,能在新年的第一天看见他笑着说大家好运就好。 “只怕不是那么容易……”杨氏叹口气,带着万分不愿意离开的侄女离开了战威侯府。 柳老太太很郁闷! 她郁闷的对象是亲儿子拓跋英以及孙子和孙媳妇,至于杨氏她懒得理睬,杨雀更是没被她放在眼里。 马上就要过年了,这帮孩子就不能好好过个年吗? “你费尽心思进战威侯府,我还当你是真的想要挽回自己儿子的心。你倒好,没见你跟他和好,倒是闹的越发大了!” 看了眼仍然对着孙子怒目横眉的大儿子,老太太只觉得心里一股火往外拱。 一个大男人,怎么就被个女人给蒙了心眼,完全不懂得自己去分辨是非了? 又看了眼孙子孙媳,老太太只觉的头更大! “不管怎样,那都是你父亲,你身为人子多加包容……” 瞧着低头不语的孙子孙媳,再瞧瞧压根没觉得自己有错,还怒瞪着自己儿子的拓跋英,老太太一顿拐拄:“父不父子不子的,这是要让人看咱们的笑话吗?” “孙儿知错。”拓跋珪跪下,一旁的鱼鳞舞自然也随着他跪倒。 “真是稀罕事,你还知道自己错了?”看见拓跋珪夫妻俩跪下,拓跋英并没有消气,反而更加忿恨。 “你是威风八面的战威侯,连长辈都可以不放在眼里,可以随意轻慢的大侯爷呢,多大的本事啊,你哪里会错呢!”拓跋英阴阳怪气。 拓跋珪没理他,这让拓跋英更加恼怒。 “像你这样不尊父母不通教化不讲规矩的畜生,竟教你得了朝廷的赏识做个侯爷,老天也真是瞎了眼!也不知道这个功劳是不是你应该得的……” 拓跋珪倏地抬头冷笑……老太太突然一拍桌子,冲着儿子厉声喝道:“跪下!” 拓跋英被老太太这一声厉喝打断话语,傻愣愣地没回过神来:“跪……谁跪?” 鱼鳞舞听到这里暗自撇嘴:这个公公在他们面前那么嚣张跋扈,没想到在老太太面前是这个样,真是开了眼界。 老太太一顿拐拄:“除了你还有谁?” “什么?我跪?”拓跋英反手指向自己的鼻子,不可思议地反问。 “你说呢?”看他这样,老太太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拓跋英不干了:“我又没错,为啥要跪?” 他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要跪下,尤其是当着那两个小辈的面,这让他怎么受得了? 老太太冷笑:“你没错?你要是没错这会就不该站在我这熙和院里!” “站在熙和院里就是有错了?那三弟和他媳妇,还有那些丫头婆子们哪天不进这熙和院,按母亲您的话,那不都成了错了?”拓跋英梗着脖子嚷。 娘她真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他站在这里还不是因为那两个混账东西,要不然他才懒得进来听训斥呢! 老太太只觉无语问苍天——这个儿子还可以再笨一点吗? 瞧着他梗着脖子的模样,老太太涌起一阵无力感——这个儿子,从他要娶杨氏开始,就再也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过,无论自己怎么跟他明说暗示,他那耳朵里能听进的话始终是杨氏,而不是自己这个生养了他的亲生母亲! 真是失败啊! “我不想看见你,累心,出去!”摆摆手,老太太索性赶拓跋英出去,她还是跟孙子孙媳说话轻松些。 “又撵我?母亲你实在是太偏心了!”拓跋英气呼呼地嚷道,被老太太一拐拄挥了过来,吓的抱头跑了出去。 鱼鳞舞在一旁看的哭笑不得——她忽然发现,这个看起来嚣张跋扈的公公原来还是个不着调的,给人感觉就像是村子里那些不懂事的顽皮孩子一样! 这个感觉让鱼鳞舞觉得挺诡异的。 老太太绷着一张脸坐在那里半天都不想说话——被气的! 她不开口,鱼鳞舞也不能说什么,就偷偷看拓跋珪,示意他劝慰下自己的祖母——毕竟也有他们的责任,行些孝道是不该推却的事。 拓跋珪笔直的身体刚动了动,老太太却已经叫两人先起来。 “既然秦姑娘是楚州秦家的人,你们俩记得要好生安抚一二,千万不要让人家因为那两个不长眼的东西白得罪了。”盘算了一番,老太太对鱼鳞舞俩人关照。 那个秦家的背后可是直通朝堂的,要是一个大意给得罪了,拓跋家就又多个敌人了——这话老太太并不敢随便告诉拓跋珪夫妻俩,她只能自己在心里盘算思索。 老太太想起前头的媳妇薛氏慰娘来。那个媳妇是她最满意也最对不起的,因为直到现在,她明明知道那起祸事的真正原因和凶手,却眼睁睁地看着不能动手! 当年薛氏陪着三房夫妻俩一起去寺庙里祈福,结果在回来的路上翻了车。 张氏当时刚有三个月的身孕,薛慰娘为了保护三房的血脉,硬是用自己的身体为张氏撑住了摇摇欲坠的马车,让张氏从悬崖边上爬了出来,可是她自己却随着坠落的马车一起掉下悬崖! 不止一次,老太太在午夜梦回时想起这个大儿媳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想起为了拓跋家薛氏做出的牺牲…… 可恨自己这个大儿子是个混账的,只知道听杨氏胡说,对前头的媳妇薛氏慰娘厌恶不及,导致对孙子也没好脸。偏偏自己又顾忌着全家人的性命,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结果就更加重了大儿子的疑虑。 老太太知道自己才是那中间的关键点,可是她却不能说也不敢说,只能先这么含糊地拖延着。 这一笔乱账何时是个头啊?老太太深深地望了眼立在一旁的孙子,心底无力地叹息着。 第81章 走了来了 老太太对杨氏的处罚很严厉,最起码对于杨氏自己来说是这样。 因为,她被剥夺了唯一的一份,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份职务——宗祠掌管! “祖宗祠堂本来就该是长房承担的,当初薛氏身故,长房嫡孙子韧还小,所以才将这个重担暂时交给你管。 原本以为你是尚书府出来的嫡大小姐,对于家里外面的门道都清楚明白,可谁知道你却面对楚州秦家的姑娘都不清楚,反而还得罪了人家。 楚州秦家是你能得罪的吗?你这是要把我们拓跋家都陷进万劫不复之地吗?”看着杨氏,老太太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直接一个大帽子扣了上去! 拓跋英傻眼,杨氏更傻眼! 至于杨雀,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件事的起因是自己,如今却连累到了姑姑丢失掌管宗祠,杨雀只觉得万分愧疚。 “老太太,这件事不关姑姑的事,是我跟秦姑娘意见不合一时起了冲突,是我的错……”杨雀鼓起勇气想把责任揽过来。 老太太却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慢慢开口:“杨大小姐你来我拓跋家已经有段时间了吧?眼看着就到年关了,想来你很想念家里了。 常言说儿行千里母担忧,杨尚书和你父母也必定是十分惦念着你的,不如你去看看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回头告诉管家派人给你准备好了一起带回去,也算是来了这一场。” 老太太这话就像一个滚雷炸的杨雀心乱跳!她没有想过回去,还打算着在这里过年呢! “老太太,我没有……”杨雀开口想说自己没有想回去,可是这话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她急的直拿眼看杨氏,盼望对方帮她说句话。 可是杨氏自己都陷入震惊气怒慌乱之中了,哪里还能管得了她的事? 无奈,杨雀只能放低姿态,将自己并不想回去的意思隐晦地表述了一番。 可是老太太毫不犹豫地一口拒绝了! 一个姑娘家还得自己开口表示想留下来,实在是没有比这更丢脸的了!可谁知老太太的回答却更让她丢脸!杨雀盯着脚下,直恨不得面前有条裂缝,好让她一头钻进去! …… “那最后怎样了?”鱼鳞舞坐在锦凳上由着青纨给自己梳头,面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问红绡。 “还能怎样?被老太太打发出去了呗!不过她随后就被杨夫人安排到城外庄子上去了,看来是不会回京城的。”红绡说着撇嘴。 还京城来的大家闺秀呢,脸皮那么厚,真是没见过这样人!又不是什么正经亲戚,跑了来一住就是几个月不说,这都到了年关了还不想回去,被人赶都死赖着不走,也好意思? 杨雀没走,这让鱼鳞舞皱了眉头。 她自然是知道杨雀的心思的,原本以为可以趁着这件事将她赶回京城,没想到这个杨雀还真是坚强的很。不过她去城外庄子上,总比赖在自己家要好,鱼鳞舞觉得自己也不必再多费心思了。 想了想,鱼鳞舞告诉众人放下这件事不用再管——“该准备过年了。那些礼物什么的都得打点好了,可别出什么纰漏,要不惹人笑话我。” 听她这么说,红绡等人都笑:“哪能呢!今年是侯府的第一年,人手上是缺了好多,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几个还应付得了。” “我也是第一年当家,不懂的地方多,所以难免紧张些,还需要你们几个多多相帮着才好,别让我丢了脸去。”鱼鳞舞笑道。 “老太太说叫那边府里的三夫人过来帮着您呢,再加上咱们这些人,总不会错到哪里去,夫人只管放心。”红绡说。 鱼鳞舞点点头,然后又想了想问青川那边家里的年礼准备好了没有,“那边比较远,得先去。” 红绡说已经送去了,还是侯爷亲自派了人送去的。 鱼鳞舞很诧异,她还没准备呢,这人怎么就悄没声地给她办好了? “侯爷那是把您放在心上呢!”红绡抿嘴笑。 于是鱼鳞舞也笑笑。拓跋珪重视自己娘家,自己当然更有面子,她只有高兴的。 “欸,那个魏夫人的礼物准备了吗?”忽然想起这件事,鱼鳞舞忙问。 红绡等人愣了一下,然后摇头。 一个小县丞,她们自然是没有放在心上的,所以也就压根没想过还要给魏夫人准备年礼。 “当日在满庭芳里,这位魏夫人曾帮了我,还因此惹得那解夫人老大的不满。我想着,魏夫人和她夫君在解知府手底下做事,只怕是被欺负的很,若是我不帮着点,岂不是忘恩负义了?” 鱼鳞舞有点后悔自己回来那天忘了跟拓跋珪说这件事。 听她这么说,红绡等人立即盘算着给魏夫人该送什么礼物才合适。 “听说魏县丞家里有两个老人,生活不是很富裕,不如咱们给些银子干脆些!”青纨提议。 “给银子虽然直接,可是倒底俗了。再说了,哪有过年给银子的?”红绡反对。 青纨皱皱鼻子:“过年给银子怎么了?我们家还就巴望着有人给银子呢!银子俗,那有本事就别用!” “你这死妮子,还上劲了你!”红绡被她气笑了,抬手就给了她一记爆栗。 鱼鳞舞看她们俩闹只觉得开心。嗯,要过年了,本来就该开心的不是吗? 这时阿呆手里拿着封信跑了过来——“夫人,秦姑娘走了。” “什么?”秦梦走了?这消息好突然,鱼鳞舞一时竟有点茫然。 秦梦这个人住在这里,平时就跟隐形人一样,不但不往他们身边凑,就连偶尔遇见了也是远远看见就转了身。 当初秦梦说要在这里住一个半月,自己还有许多不自在,如今她走了,鱼鳞舞却觉得自己更不自在了。 “那,秦姑娘她可说了什么没有?” 阿呆摇头:“我才去厨房里看午饭来着,一回去就发现她已经走了,连被褥都收拾的整整齐齐的。这是她留下来的。”阿呆伸手把那封信递过去。 鱼鳞舞接了先不忙看,又仔细地问了遍阿呆关于秦梦的事。 阿呆说秦梦自那边府里回来后就没出去过,更没跟任何人见面,甚至连昨晚上都还是好好的,压根没听她提起要走的事。 鱼鳞舞思索,既然如此,那么秦梦的离开应该并不是早有准备的,更像是一时心血来潮的举动。 鱼鳞舞糊涂了:这个秦梦,她来自己府里显而易见不是为了二姐,更不是为了拓跋珪,那么,她倒底是为了什么? 好像她来到这里就只除了跟杨雀闹了一场纠纷,其他就是在满庭芳帮了自己一把,可是这会是她来的真正目的吗?打死鱼鳞舞也不相信! 想了半天没结果,鱼鳞舞索性不想了。 “既然秦姑娘离开了,那阿呆你就回来我这里伺候。从今天起,你的名字就叫墨微,帮着我写写回帖什么的,得空再帮着纫针画些图样就行了。” “奴婢墨微谢夫人赐名。”阿呆欢喜地给鱼鳞舞跪下磕了个头,正式当起了差。 鱼鳞舞摆摆手让众人都下去,自己拆了秦梦的信看。 秦梦在信上没说自己来和走的原因,只是谢了她的收留,并说自己是知道鱼鳞珑在府里的事,只是她不想多管闲事。最后则提了下魏夫人,叫鱼鳞舞跟拓跋珪说一声,魏夫人夫妻俩日子不好过,而且魏夫人恐怕还有性命之忧。 纸上列着一二三的条目,一眼望去十分清楚,说是信,还不如说是便条更贴切些。 鱼鳞舞拿着这信看了老半天也没闹明白秦梦为什么会提起魏夫人,对其还如此忧心。不过她本来就要回报魏夫人的相帮之恩,就算没有秦梦的话,她也会去多加关注,如今自然是更加上心而已。 想了想,鱼鳞舞将那信锁进妆匣里,预备等拓跋珪回来再一起研究下,毕竟自己只是一介后院妇人,论起眼界心思比不了在外行走的拓跋珪。 正在这时,墨微跑了来回禀说府门前鱼家的小少爷鱼潜来了。 鱼鳞舞一听大喜,立刻站起身往外走,一边还笑道:“什么小少爷,听着怪别扭的。” 墨微很是机灵,马上改口说:“那以后就叫小公子如何?” 鱼鳞舞很想问:小少爷和小公子有什么区别吗? 转念一想,自己是战威侯夫人,还是个被朝廷封诰的一品慧夫人,都说门前四品官,自己的兄弟自然更是如此了,倒也不好硬着来。 “不如就叫鱼家小哥儿罢了。”终究对公子少爷的称呼感觉怪异,想了想,鱼鳞舞这么说,墨微自然是点头。 一时到了拈春堂,鱼鳞舞进去一眼扫过,却发现来的并不只是弟弟鱼潜一人,他身边还有一个身形瘦弱的男孩子,大约十一二岁的年纪,扎着学士巾,看眉眼却是温和的。 鱼鳞舞不认识这人,她还以为这是弟弟的某个同窗好友,心想这少年也真是会顺杆子上,心里不免就有些鄙夷。 “姐!”看见鱼鳞舞进来,正跟那少年说话的鱼潜急忙从凳子上溜下来,小跑了几步过来仰起脸望着鱼鳞舞笑。 “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了?路上可有什么辛苦?今年学业可有进步?爹娘和哥嫂他们身体如何?侄儿侄女如今怎样,可会说话走路了?”鱼鳞舞一口气问了下来,让鱼潜半天没法接。 咂着嘴,鱼潜直等姐姐问完了才笑:“姐姐你这么一口气问下来不累,可我却为你累呢!这么些问题你叫我先回答哪样才好?” “淘气!”轻轻敲了记弟弟的额头,鱼鳞舞也忍不住笑了。 真是的,这嫁出门也不过三个月左右,自己倒像是已经数年没见过家人似的,若是以后去了京城,离的更加远了可怎么办? “这位是?”转过头,鱼鳞舞问鱼潜那少年是谁。 “徐家璁拜见慧夫人。”那少年不等鱼潜介绍,先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对着鱼鳞舞深深纳头一拜! 鱼鳞舞眨眼——徐家璁?她好像记得那个渣二姐夫有个弟弟就叫这个名! 认真打量过去,只见这少年剑眉星目,面目隐隐与徐家豪有三分相似! 第82章 选择变化 该来的徐家豪没来,不该来的徐家璁却来了,这是什么节奏? 鱼鳞舞迅速盯了鱼潜一眼,就见弟弟冲自己微微地摇了摇头。 “客气了。徐小公子驾临我这里,不知有何贵干?”鱼鳞舞径自走到主位坐下,面容温和,言语却酸利地问。 徐家璁不是傻子,听这话知道面前这位慧夫人是在生他们徐家的气,不过他觉得对方做的没错。 嫂子离开家已经这么长时间了,哥哥和家里的人没有一个主动过来的。 就连两个侄儿女消失了这么久,家里人还只是一味的顾及自己面子,一心想着把这责任推给一位刚进门的妾室来管,宁愿傻呆呆地坐在家里守着也不肯上门求一求说个好话。 一想起这些烂糟事,徐家璁心里就充塞着漫天飞舞的叹气! 谁家会有大老爷们躲在后面,凡事都让女人出面,临了还怪罪女人抢了他们面子的事? 谁家会有正室被逼走,嫡子女不见了自己不出头却让个妾室出面的事? 徐家璁只觉得自己家人奇葩的无与伦比,丢人都丢到天边去了! 上次他从书院回来知道了侄儿侄女失踪的事,心里虽然焦急气忿,可倒底觉得家人不会不管,再加上他第二天下午就要回学院去,也不能多做什么。 他总以为这是件大事,父母和哥哥不会轻忽,直到他放了年学回到家才傻了眼——嫂子和侄儿侄女依旧不见踪影,父母和哥哥姐姐都好好的呆在家里哪里也没去,什么也没做! 徐家璁瞬间就暴怒了,再一问,家人居然异口同声地说已经派人去青羊城战威侯府了! 徐家璁追问是谁,他哥哥居然笑着说是那个姓秦的妾室!然后还理直气壮地告诉他,这女人的事就该女人出面,一个大男人去管这个多没面子! 徐家璁瞬间想吐血! “真是难为嫂子了!”看着哥哥和父母理所当然的神情,徐家璁只无限感慨地说出这么句话,然后就再也不想搭理他们了。 父母兄姐都这个样,他无能为力。想了一夜,徐家璁觉得这件事只能自己来了,于是他也只跟家里说了句“要过年了,我去请嫂子回来”就去了鱼家。 他一到鱼家,鱼潜就很没好气地给了他个冷脸,还连损带质问。 徐家璁百般赔礼道歉,只说都是自家人糊涂。最后还流着泪说自己对嫂子就如同对待母亲一般敬重,如今要过年了,怎么也不能让嫂子住在外头。 他没急着提侄儿侄女的话,生怕鱼潜误会他只看重徐家血脉不重视鱼鳞珑。 鱼潜倒底是孩子,那心是热的,见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这般苦求,心里也软了下来。 说起来都是徐家豪和徐家那两个老的事,跟徐家璁并没什么关系,他能做到这样真的是非常的不容易。 “这算不算是烂田里长出根好苗来?”鱼潜背后问大哥,得到大哥的强烈赞同。 鱼潜倒底是惦记二姐的,说实话,当时那么做也的确是一时气忿冲动了,再则他们也是想着给徐家人一个教训。谁知道徐家竟是蠢笨的不可救药,反而让这件事变得异常地尴尬了。 经过慎重考虑,鱼潜最后决定带徐家璁来战威侯府,于是就有了这番事。 鱼鳞舞听着弟弟说了这番经过,心里倒是讶异了一阵——没瞧出来徐家豪那样的人竟然有个如此懂事的兄弟,真是难得,只怕将来的徐家要靠此人来撑住了。 微偏了脸,仔细审视了一番徐家璁,鱼鳞舞吩咐下人先带着人去吃饭,自己叫上弟弟往侧院过来。 这毕竟是姐姐自己的事,纵使自己是真心为了她好,也不能擅自替她做主。 徐家璁对鱼鳞舞姐弟二人撇下自己的事并没意见,他也猜的出姐弟俩是要去找嫂子商量。 这也好,只要不是一口拒绝就有转圜的余地。他礼貌地道了谢,安静地随着下人去了偏厅。 “姐,你觉得二姐她会怎么做?”鱼潜抱着个橙红色的圆柚子,一边凑近鼻子闻香气一边问。 “我又不是二姐,哪里能知道?”鱼鳞舞皱眉。 她很苦恼,一边是真心不想二姐再回到那个家里,一边又烦恼这世间对女人的不公平,为二姐真的离开徐家的结果头疼。 二姐不是自己,她没有受到过最直接的打击,对于这个世道的严苛承受力恐怕没自己强。 最关键的是,侄儿侄女还小,两个孩子若是失去了亲生父亲,将来被人欺负时会不会生气抱怨,会不会恼怒自己多管闲事? 鱼鳞舞以前不会想到这些,可这段时间眼里看着,耳朵里听着的都是人情世故,心里难免就会想着了。 可以说,如今的她再不是当年那个受了委屈,能凭着一股子倔强脾气硬生生地撑着的鱼鳞舞。现在的她圆滑世故了许多,懂得了不论自己心情好坏,在外都得装起一副笑脸来。 虚情假意的无奈她领会了很多,但在老太太眼里还是远远不够。 见到鱼鳞珑,姐弟三人很是亲热地说了几句话,两个外甥更是围着鱼潜这个小舅舅打转。 鱼鳞舞笑话鱼潜说年关了,做为舅舅的他可别忘了给两个外甥压岁钱。鱼潜立刻祸水东引,诱哄两个孩子找鱼鳞舞要钱,他自己还在一旁装萌卖乖也跟着伸手,让两个姐姐笑的东倒西歪。 玩闹片刻后,鱼鳞舞告诉二姐徐家来人了,但是她故意没说清楚来的人是谁。 鱼鳞珑在听到徐家来人时,眼底明显的亮了下,如同星光一现般,随即又黯然下来,低喃一句:“这个时候才来……” 秦梦之事鱼鳞舞已经告诉了她,听说那个女人自己走了,好像跟自己原先看到的也不一样,鱼鳞珑原本恨徐家豪,决意要离开的心也就渐渐淡了。 不管怎样,那冤孽肯来就好,不为自己也得为孩子考虑。 鱼鳞珑很现实,她知道自己没有妹子那样的硬骨头,也扛不住世人的唇舌。 这世道对女人从来就不美好,同样的夫妻不合,对于女人来说,纵然是和离也依旧十分残酷。 因此鱼鳞珑在一阵气怒过后,她已经动摇了。此时再听见徐家来人,虽说时间太长让她不满意,可一想到两个孩子,她也就委屈地自己劝起了自己。 “算了吧,谁家过日子不磕碰呢?像妹子那样的幸福虽然有,可也要看看自己是不是有那运气。况且孩子们都小,也都不能没有爹爹……”这么想着,鱼鳞珑就把自己的委屈气苦都化成了声声叹息,一心里就只念想着两个孩子了。 鱼鳞舞没有错过姐姐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光亮,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凭心论,她不想姐姐再回到徐家,那个扶不起的阿斗姐夫实在不是良人。可是两个外甥需要父亲,需要完整的家庭也是事实,所以无论怎么做都是个难字。 鱼潜还有点愤愤然:“二姐你慢高兴,来的可不是二姐夫,更不是徐家那二老!” 鱼鳞珑诧异瞪大眼睛:“那是谁?” 徐家能出面的除了那个冤孽就是两个老人了,总不会是十四岁的小姑子出面吧? “是徐家璁。” “什么?”鱼鳞珑忽地站起来,万分惊讶,随后就是——疼痛,无尽的疼痛。 徐家璁今年才刚满十一岁,不说跟徐家豪比,就是徐小姑在他们面前都是大人了,可如今却是这个最小的孩子登门来找她,怎不让她五内纠缠? 况且,连徐家璁都能来,她的丈夫为什么就不能?之所以不来,无非是不爱。 徐家豪,她鱼鳞珑的丈夫,早就不爱她了! 鱼鳞珑慢慢坐下,眼中的泪水就那么不受控制地一滴滴落下……谁人知道她的心刚刚才长好了一点疤痕,现在又被撕裂开来? 徐家豪,曾经自己爱的那个男人,原来撕开来内里是如此不堪。 爱有多深,伤便有多深。鱼鳞珑忽然就觉得,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那些生气,伤心,煎熬……通通都不重要了。 “幸好,我还有两个孩子。”目光转向孩子身上,鱼鳞珑嘴角抖动着牵出一抹浅浅的笑。 “二姐,你怎么了?可别吓我!” 鱼鳞舞和鱼潜都没有见过这般模样的二姐,他们也不能懂得二姐心里此时的空茫,但是他们却明显看得出二姐突然的变化,那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这让两人又是惊恐又是悲伤。 “莫怕,姐现在好得很。”鱼鳞珑抬眼,淡淡地笑,眼底却是无涯无际的暗沉一片。 “既然徐家来了人,不管是谁来了,我都该见一见。妹子,劳烦你将家璁叫来,我要跟他好好说会话。”抬手止住弟妹二人,鱼鳞珑这么说。 她的神情是从来没有过的平静,静的如同一潭死水,静的让人微微害怕。 鱼鳞舞已经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那些话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她只能点头,然后快步出来吩咐下去。 “是我做错了吗?”仰头看着灰暗的天空,鱼鳞舞喃喃自问。 这一刻,鱼鳞舞才真正觉得自己以前所想所做的都太理想化了。如果二姐的事情再重来一遍,她定然不会再这么鲁莽行事。 “看来我是因为嫁给了拓跋珪,才变的目空一切,心地一下子轻浮了,便以为像二姐这样的是小事情,是我能轻松扭转的,所以才这么顾前不顾后。” 想起老太太训责时,自己心里还有点不痛快,鱼鳞舞只觉得耳根发烧。自己,的确是太嫩了…… 站在门口,看见徐家璁在下人的陪同下出现眼前,鱼鳞舞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进去吧。”摆摆手,阻止了徐家璁的行礼,鱼鳞舞让他直接进去,她自己却不敢进去了——她害怕再看见二姐那双枯潭般的眼睛。 徐家璁并不知道在这样短短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敢多打量面前的这位慧夫人,虽然感觉有异也只当是对徐家的不满。 于是点头进了门,他才进去,就见鱼潜带着两个孩子也出来了。 “你怎么也……”话没说完,鱼鳞舞就住了嘴。 是了,二姐是不愿意身旁有别的人在,这回,她应该是要做出真正的选择了。 第83章 由爱故生忧 不知道鱼鳞珑跟徐家璁倒底说了些什么,姐弟俩只知道徐家璁出来时眼中含泪,而后,就是鱼鳞珑告诉他们的答案:她要回徐家去! “为什么?那个人都这样对你,你为什么还要回去?” 鱼潜第一个忍不住。他简直不敢相信二姐在经历了这一番后的选择竟然是回去! 徐家有什么好呆的?徐家有什么好留恋的?难道徐家的苦头吃的还不够吗?还是二姐觉得她的家人们帮不了她?……鱼潜心里满满的都是郁闷和质问。 鱼鳞舞看着姐姐,她也想听,听一听姐姐倒底是怎样想的。 “都别说了,我想静一下,你们先出去吧。”鱼鳞珑摆摆手。她现在没力气回答任何事情,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我们让姐姐先休息一下吧。”按耐着满心的不舒服,鱼鳞舞拉住鱼潜跟二姐道了安出来。 “姐,你为什么不让我问!”鱼潜一脚踢飞脚边的一小根被雪压掉的枯枝,气鼓鼓地问。 “还问什么问,难道你都看不出来二姐她心灰意冷了吗?”鱼鳞舞叹气,“我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是不是我做错了?” “我不觉得!”鱼潜不以为然。 “你虽然聪明但毕竟还小,不是太懂这个世道人心,怪不得你。”轻拍了下弟弟的肩膀,鱼鳞舞说的有气无力。 既然二姐决定还是回徐家去,那必定是很快就要走的了。鱼鳞舞算了算,还有七八天就是年关,如果没猜错,二姐明天就会跟着徐家璁一起离开。 鱼鳞舞着了忙。 二姐要回徐家,她怎么也不能让徐家再轻视二姐,更不能让二姐灰头土脸的回去。可是想来想去,除了多多的送些礼物,真的没有其他可以帮忙的。 “这真是狗拿刺猬,无处下手了!”叹口气,鱼鳞舞无奈地坐倒在椅子上发起了呆。 因为年关,各处免不得要送年礼,大多地方自然是府里的管家,也就是黑云三十骑里面的老二分派下人送礼,可有些地方却是需要拓跋珪自己亲自去的,比如青羊地界的府台衙门等等,所以拓跋珪最近很忙。 不过此时拓跋珪不在任何一处府邸楼台间,他正站在一幢门楣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宅第前。 这里是青羊城南,是平民百姓住的地方,人多而杂乱,住在这里的大多都是些贩夫走卒,最高级的也不过是大宅门里伺候人的婢仆。他们也许有好奇心,但却没有太多支撑好奇心的时间。 他们最大的烦愁就是如何吃饱肚子,不挨饿受冻,还能让家里略有盈余支撑生活,所以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行走匆匆,根本就顾不上多看别人一眼。 因此,当拓跋珪一身普通服色站在这间写着“随心居”的木板房前时,寒风中来往的行人只是随意瞟了一眼就没再注意。所以,他们怎么也没料到,这个猿臂蜂腰的年青人就是全城羡慕的战威侯! 拓跋珪推开薄薄的木门,吱嘎声在呼啸的寒风中被瞬间吹散的无影无踪。 踏进门,入眼的就是一个很宽大的院子,院中种有一株红梅,此时正映雪吐艳。靠着墙边是一排排的大陶罐,那里面装的是酱腌菜。 陶罐前,一个穿着灰色老棉袄的老汉抬起头望了他一眼,脸上没有半丝惊讶。 “左转第三间。” 拓跋珪只是挑了一下眉然后就往左转。 这个老汉他认识,整个青羊城的人几乎都认识,这间“随心居”的酱菜老板。不说别人,就是战威侯府里的酱菜也多半都是这间随心居出来的。 第三间依旧是个木板房子,顶上覆盖着厚厚的,一种当地人叫做灯芯草的光滑茅草。这种草里面有黄白色的草芯,是一味药材,但大多是用来做油灯灯芯的。 门前悬着用来抵挡寒风的薄薄毡帘,拓跋珪伸手拨开,一边对屋内的人说:“这般风雪配着红梅怒放的好景致放着不看,倒拿个破帘子挡着,你是在偎着火盆烤红薯吗?” 屋里的人嘻地一笑:“你怎么晓得我在烤红薯?” 火钳子敲在火盆边上,发出闷闷的声音,那院中的老汉听见了,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小老儿家用的火盆子可是陶土的,经不得敲!” 屋内屋外的两人飞快地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方少云,我说你好歹也是暗夜公子,什么地方不好找偏就找了个这样的地方,满鼻子都是咸菜味。”拓跋珪抬起胳膊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很是嫌弃地说:“感觉我都快成酱菜了。” 裹着白裘的方少云轻蔑地“嘁”了一声,然后丢出俩字:“没钱!” “你没钱?哄谁呢!”拓跋珪才不信呢!姓方的这家伙可是领着皇上的差事的,谁穷也不能穷他啊! “别给我扯那些没有的,赶紧给我滚进来,火都要被吹灭了!”方少云急忙展开白裘大氅挡住门口钻进来的冷风,一面翻着漂亮的白眼。 “公子如玉烤红薯,白裘千金护火盆,哈哈!”拓跋珪放下帘子嘲笑。 方少云懒得理他,直接扔过去一记白眼,然后拿火钳拨了拨火。 “喏,刚温热的,喝几口去去寒。”嘴巴一努,方少云示意桌子上的酒壶,让拓跋珪自己拿。 拓跋珪也没客气,手一伸捞了过来仰脖子猛灌了几口,砸砸嘴才问:“我还以为你早回去了,怎么还在青羊城?” “我也想回,可是上头那位不许啊!”方少云指指头顶上叹口气。 “我总觉得方向错了,应该盯着京里那位才对。你想想,谁家出嫁的女人会管这些,那不是笑话吗?”拓跋珪说。 “这倒不一定。”方少云反对。“你家夫人没告诉你,那天在满庭芳里魏县丞的夫人遭遇到什么吗?” “魏县丞的夫人?”拓跋珪摇头表示不知道,然后又追问原因。 “据初五说,她当时看到魏夫人这里,”方少云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有淡淡的痕迹。” “你是说,这位魏夫人被人掐过?”拓跋珪觉得很惊悚。 满庭芳是什么地方?竟然有人在那里动了杀机,更不要说那天还去了许多夫人小姐。这人,真是好大胆子! “反正不会是温柔的触摸。”方少云说了句邪恶的话。 “对了,这位魏夫人还是因为你的夫人才引起的这场祸事,我不能一直呆在这里,所以这件事我需要你来接手。”方少云抬起头郑重地看着拓跋珪:“好好保护好他们夫妻,我有用。” “就这?” “当然不是。”方少云笑了起来,“那个什么解知府你也得帮我看着点,嗯,还有他的夫人!” 这都什么事?看着男人不算还要看着他们的女人! “你手底下不是有人吗?干嘛这些都让我去做?”拓跋珪不满意地哼了哼。 “谁叫你是青羊城的地头蛇,不指望你指望谁?再说了,我那些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多少都露过面的,不方便。” “不是还有初五吗?” “她啊,我让她去帮我找人去了。” “公活私活?”拓跋珪紧追不放。 “多管闲事!”方少云又是一记白眼。 “哎我说你一个大男人,这娇滴滴的白眼翻的是越来越有韵味了,是不是跟着你那个女大夫学的啊?”看方少云翻白眼翻的顺溜,拓跋珪恶心起对方来。 “无聊!” …… “这么大风雪,你这一天都跑去哪里了?冷不冷?” 看见丈夫回来,鱼鳞舞眉眼都舒展了,顺手接过丈夫脱下的大氅,掸着上面的雪粉问。 她很想念丈夫,尤其是在深切体会了二姐的无奈后,她发觉这世间真情真的很难得,她想好好守护好自己的感情了。最起码,要努力避免落到二姐这样的处境。 “有点事。” 拓跋珪心里正在盘算事情,第一次没有心情多说,也没有像以前那样调笑一句“想我了”的话,淡的就像白开水一样。 鱼鳞舞愣了一下,随后轻轻地点了点头,眼底有着淡淡的哀伤之色。她本来想好了,今天拓跋珪再这么说她就郑重地点头,告诉他自己想他。可是…… 鱼鳞舞的不愉快拓跋珪很快就发觉了——因为她没有再开口了。 “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拓跋珪逗她。 鱼鳞舞不好意思说因为你不理我,所以我受打击了,心情不好了。见夫君瞧着她不挪眼睛,咬咬唇开口—— “二姐要回徐家去了。”幽幽地说了句,鱼鳞舞满脸的忧伤表情。 拓跋珪无语。 他还以为是谁欺负了她呢,原来是为了这个! “要过年了,想回去就回去吧。” “可是我想,即便二姐回去,也不能就那样灰头土脸的,咱们得为她撑腰。” “嗯。”拓跋珪走到一边去自己倒了茶喝。 鱼鳞舞怔了怔,心里不知为何就涌起了这样的想法:他怎么都不多问我原因?这么干巴巴地,莫不是嫌我烦,觉得我事多? “是这样的,我想二姐回去,你能不能派几个人,嗯,最好是有脸面的人跟着一起去……你知道的,徐家人好面子……”事关二姐,纵然鱼鳞舞觉得怪怪的也还是继续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尽管她说的颠三倒四。 心绪烦乱的她其实已经完全不知道怎么条理分明的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但话真说出口,她也猛然觉得自己的要求太过份了! 做为一个出嫁的女人,她这样的要求是很容易让夫家反感的,因为这种行为无异于侍宠生娇,是最要不得的。 “我的意思是……嗯,那个,你别介意,我只是随便说说……”鱼鳞舞一说完,顿时连头也不敢抬了,生怕看见拓跋珪冷脸。 鱼鳞舞不知道为何自己没有了当初的那种肆意洒脱,她感觉自己好像被无形的绳索给捆绑住了手脚,不敢随便动弹。这让她很不舒服。 拓跋珪皱眉,很不高兴地皱眉。 才一天时间,娘子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就像个随时都会受惊的鹌鹑似的,说话吞吞吐吐,连看自己的眼睛都不敢了! 拓跋珪并不知道鱼鳞舞的心里发生的这种变化,他只是觉得娘子有点古怪,有点捉摸不透起来。 看着对方那小心翼翼的神情,拓跋珪心里憋闷的慌。 他喜欢看见娘子神采飞扬,甚至对自己骄傲跋扈的模样,而不是现在这样的试探和小心,这感觉让他觉得自己成了个外人,走不进娘子的心中去。 拓跋珪很想问原因,可是看着鱼鳞舞低头垂眼的样子,心里一阵无奈。想起自己答应方少云的事,现在不是细问这些的时候,他今晚可是要好忙一场的。 算了,等过了今晚再说吧。 气氛就这么微妙地尴尬起来…… 第84章 谣言四起 鱼鳞珑带着两个孩子回去了,由鱼潜和徐家璁陪伴,外加一大车礼物,拓跋珪派的人护送。 鱼鳞舞私下给了二姐些银票,嘱咐她一定要藏起来,再不要那么傻呆呆的拿出来。 鱼鳞珑点头。 其实不用妹子这么关照,她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了,她有两个孩子要养,还有徐家璁这个小叔要帮扶。 徐家璁对天发誓,以后在徐家,他一定会全力帮嫂子,当然鱼鳞珑也得帮他,比如说念书上的事。 不过鱼鳞珑觉得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她做为长嫂也应该负起责任。说千道万,徐家璁如此还不是因为徐家实在太不象话吗? 徐家璁说,他要努力攻书,努力拿下个功名,最起码也得是秀才,这样他在徐家说话就能有份量了。 鱼鳞舞等人听了都觉得很有道理,他们也没有觉得徐家璁这是利用什么的,毕竟这是双赢。当然最重要的是,鱼鳞珑打定主意要回徐家了,否则鱼鳞舞才不会管徐家璁呢! 鱼鳞舞心情很不好。 二姐回去已经有两天了,据护送的人回来禀报说,徐家人看见鱼鳞珑带着孩子回来,一开始很是抱怨了一通,但被鱼潜和徐家璁两个齐声制住了。 据说两个半大孩子说的话都相当凌厉,让徐家豪和徐父徐母都通红了脸。 再然后又看见那车礼物,徐家人顿时眼睛又开了,欢喜的跟什么似的,只除了徐家豪因为秦梦的无故离开心里不痛快,不过没人理他。 还有鱼鳞珑自己,这次回去果然态度大变,看见徐家两老也只是淡淡的尽了晚辈的礼数,没有像以前那样火一般的热情,对徐家豪,更是冷淡平静的像是个陌生人一样。 这大概就是常说的“相敬如宾”吧?鱼鳞舞听了叹气。 夫妻之间要的永远不只是孟光梁鸿的举案齐眉,那样子不是夫妻而是客人,客气疏离,不是真正的夫妻之道。 但鱼鳞舞没办法,她现在对自己的事都焦头烂额了。 自那次跟拓跋珪说过话后,这两天两人几乎没怎么说话,鱼鳞舞是心乱理不出个头绪,她只能盼着拓跋珪帮自己分析,并且把自己带领出来。 可拓跋珪因为忙着方少云交代的事,也是没有多少心绪,再加上他终究是男人,对于小女人那样的细腻心思并不是完全懂得,甚至鱼鳞舞这样烦躁的情绪感觉他还有些莫名其妙。 “也许过一阵子就好了吧。” 没有亲生母亲帮助的拓跋珪只能自己瞎琢磨,然后就琢磨出一个“火头上不能去碰,要不然会引火烧身,先冷一冷再说”的想法。 这个想法其实不算错,对于某些情况还是很正确的解决方法,比如争吵。 可问题是他们并不是争吵,而是陷入了莫名其妙的冷战中。 鱼鳞舞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她就盼着有个旁观者给她这个当局者清一清脑子。 可要命的是,她想要求的帮助对象却因为不能告诉任何人的事情正忙的不可开交,压根就顾不上她。于是,这对小夫妻就在大过年的时间里生出了隔阂,莫名其妙地冷淡了起来。 新年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到来了。 不管心里怎样,过年还是要有过年的样子,必须见的人要见,必须笑的脸要笑。 拜见老太太,祭祀宗祠,跟着三婶张氏管理家务赏罚下人,赴各种宴席和各种人打交道套交情等等,一个年没过完,鱼鳞舞就觉得喘不过气来了!她开始猛烈地思念起青川家里来。 还是在家里时好,虽然外头流言蜚语,但家人给她的关怀却是满满的,让她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不像这里,虽然老太太对自己很不错,但只要不是瞎子,谁能不明白那是看在拓跋珪的脸上才爱屋及乌? 还有拓跋珪,这么个身份高贵年轻有为的俊杰青年,他娶自己真的是因为爱吗?还是只是为了报答当初的救命之恩? 又或者是因为一丝愧疚,在没有其他人的选择上就随便选了自己?他以后会不会另纳新欢,对自己冷淡如冰呢?——鱼鳞舞几乎只要一歇下来脑子里就充斥着这些问题,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些问题都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这样心情的鱼鳞舞自然精神状态好不到哪去,就连赴宴席那脸上的笑容也是很勉强。 那些夫人小姐们有几个是不精的?两次下来后,青羊城里就谣言四起,说是战威侯与夫人感情不睦,慧夫人心情低闷强作笑颜,明显是已经失了战威侯的欢心。 更有传言说,当初战威侯娶慧夫人,只是为了报恩而非有情。如今时间久了,两人之间没有共同点,连话都说不到一块去。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看到拓跋府里有人在暗暗替战威侯寻找新的侯府主母人选。 当然有人不信,说是慧夫人已经被赐封,若是战威侯另娶,在慧夫人没有过错的前提下是要受罚的。 “嘁,你知道什么?停妻再娶自然会被罚,可是娶平妻呢?纳妾呢?朝廷可没有规定不许娶平妻不许纳妾啊!再说了,战威侯是什么人,那慧夫人又是什么人?说的好听是一品诰命,说难听了那就是一飞上枝头的麻雀,还真能变成凤凰不成? 侯府是什么地方?那里面每天大小事不说上百也有几十个,一个没有半点管家经验的女人怎么能管的好?你看现在侯府后院还没有其他女人,所以清静,这以后再有了什么这个院那个楼的二房三房出来,就凭现在这位能弹压的住? 听说以后还要回京里去,那时候人就更多了,外面的夫人交际应酬也同样更多,这位能胜任过来?别到时候给侯爷丢脸才是真的。” 议论战威侯府事情的人口沫横飞,说的如同自己就在战威侯府里住着,亲眼看见了一样。 “所以呀,这重新找个有能力的夫人当家是势在必行的,不管是娶是纳,这件事绝对是板上钉钉跑不脱的。”最后,这位语气坚定地说。 因了这谣言,青羊城里许多人的心思又浮动了起来。 在这样的氛围里,压根不知情的拓跋府和战威侯府忽然就热闹了起来,一群群的夫人小姐们就好像一年一度赶庙会似的,打扮的花枝招展拿着拜帖频繁拜访两座府邸。 “老太太,这是城西钱员外家夫人送来的拜帖,邀请老太太和府中两位夫人赴宴。”红枫拈起小丫头手里托盘上的一叠子红色帖子,好不容易才把最后一张念完。 “好好的,怎么一个两个都下帖子来请我们?”老太太疑惑。 “那还不是因为老太太您爱护小辈们,大家都知道您是最风趣和善的,趁着这年节上来巴结您呗!”红莲倒了杯热热的花蜜水递给老太太,随口打趣道。 “少来马屁,你当我真老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我一个老家伙,生性又是个习惯懒散的,也从没有什么照顾别人的地方,值得他们来巴结我? 依我看,想借着我去巴结你们大少爷,大名在外的战威侯爷才是真的!”老太太喝了口香甜的蜜水,对红莲的打趣毫不当真。 “听说两位夫人也接到帖子了呢!”红枫歪着头琢磨:“敢是要跟咱们家联姻?大少爷是已经成家了,那么就是二少爷了?”总不会是三房那个才十二岁的拓跋璟吧?要是那样也太惊悚了些。 不过,这些人家难道是跟自家闺女有仇?要不干嘛会看上拓跋瑢那样的?红枫很是不懂这些为人父母的心。 “这些帖子怎么办?”指着一盘子的拜帖,红枫头疼地问老太太。 这要是去还得写回帖,这件事就要着落在她这个一等大丫头的身上了,想想都觉得怕。 “嗯……教来人带回去吧,就说我年纪大了腿脚不大方便,而且又是雪雨纷纷的,倘若不当心摔一跤倒是麻烦了。”老太太抱着花蜜水闻香,想了想吩咐。 “那另外两位夫人那里呢?” “她们么?就随她们乐意,想去就去,不想去就让她们自己回了,也不是多大的事。”慢慢喝完了蜜水,老太太扯了把厚厚的羊绒盖毯往身上裹了裹。 “老太太,这离吃晚饭还有一会呢,您要不要先去玩一阵子?”红枫问。 “我倒是不要玩,就是觉得有些困倦,又怕睡着了晚上错过困劲去反而睡不着。对了,璟哥儿往哪里去了,怎么一天都不见他?”忽然想起三房的孙子,老太太立即问。 “三少爷他啊,听说是去了那边府里,要大少爷给他捉什么杨鸦呢!”红莲接口道,说到这里忽然“咯”地掩嘴一笑。 “杨鸦?那是什么东西?”老太太不懂。她只知道这杨鸦现在府里倒有一个,她的继儿媳,杨大夫人是也! 不过她可不会认为此杨鸦就是红莲嘴中的那个杨鸦,所以还是问道。 一想到这个继儿媳的芳名,老太太就忍不住撇嘴:杨朝明那样一个做到尚书的人,怎么给自己女儿取这么个名? 鸦,总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黑羽毛的乌鸦身上。 对于当朝的兵部尚书杨朝明,好歹也算是亲家的杨大人,老太太对其取名真心觉得摇头。不说眼跟前那位杨鸦,就是前两天死赖着不肯走的那位大小姐,那名字也是够呛。 杨雀,什么不好取你非要取个鸟名?听说杨府里还有其他的闺女,分别叫什么杨鹂杨鹃杨鹭的。 好么,整个一府的鸟人!难怪上次那个秦姑娘嘲笑杨雀是一家鸟人,结果厮打起来。 老太太想起当时那位秦姑娘很淡定地说自己骂杨雀才是真的麻雀,又给整个杨府的女眷整了个“一门鸟人”的称号,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楚州秦家的女儿,连嘴巴都一样的那么毒辣! 老太太自顾自地笑的开怀,两个大丫头都被她突然的笑闹的有点懵——老太太这是想到什么高兴事了? 第85章 情陷相思 战威侯府。 “这些帖子都是怎么回事?”看着墨微手里的一叠子大红烫金帖,鱼鳞舞不解地问。 这一摞红,看起来热烈喜气的很,就是鱼鳞舞现在因为心情的关系,怎么看怎么觉得刺眼——怎么跟喜帖似的? “夫人,这些都是青羊城里的各位太太夫人还有小姐们邀请您去赏花啊赴宴啊,还有消寒啥的。”墨微拨了拨那些帖子,回答。 这个丫头在家时曾跟着父亲认过字,也颇写的一手好字,鱼鳞舞在知道她的这些情况后,就想着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帮着处理这些文字上的事情,毕竟她自己的字不大拿得出手。 在看了墨微一手漂亮的柳体字后,鱼鳞舞却也动了没事练练笔的想法,只是现在年节,天又冷,她懒得动。 “赏花?这样的天气能有多少花好赏?”鱼鳞舞没好气。 这些富贵人家的女眷也真是想的出来,动不动就是赏花,这冬天能赏的除了几本梅花还有啥?总不会连雪花也算吧? 还有那个宴会,一大帮子人凑在一起不是比你的首饰好看就是说她的衣裳新款,要不就是什么胭脂花粉,真是没意思透了。 消寒会就更无聊了! 明明说的是消寒,干嘛总是准备些橘子梨这些果子?这些寒浸浸的东西进到肚子里不嫌冷吗? 那些精致糕点真的比得上热腾腾的饭菜?尤其是每次都要来个比试才艺,弹个琴画个画什么的,哪里是消寒,分明就是来打擂台来了! 既然是消寒,那就好好的围着火盆说说话聊聊天,讲些开心的事,比如说个笑话讲个故事,嗯,最好再烤点红薯啥的…… 墨微听着鱼鳞舞的愤慨唠叨,已经呆住了。 她虽然不是长在富贵门弟,可是跟着父亲看那些戏曲故事,那些高门大户里的日常生活也算是有些了解。 大户人家的女眷又不是乡村农户,得每天下田干活挣个口中食,那些女人行动都是有丫头婆子伺候的,真正的油瓶子倒了都不会扶的人,她们的闲暇自然是多的很。 时间一多自然无聊,那么不干这些个弹琴绣花拜拜月亮的事还能干什么?总不能跟她一样去喂鸡鸭编戏文混饭吃吧? “夫人,她们都是些富贵闲人,想出来的乐子自然要往着高雅的方向走,天底下都是如此的。” “高雅?高雅能当饭吃?”鱼鳞舞语气很冲,这表明她的心情真的很不好。 墨微吓的不敢再多嘴。 面前这位虽然亲和,但毕竟是自己主子,自己一个做奴婢的紧要的是守本分,更不能肆意。 好在鱼鳞舞并不是不讲道理,她就是觉得心里有一股连自己也说不清的火气,忍不住就发了出来,发完了也就觉得自己太莫名其妙了。于是又转了脸闲话两句,以示安慰。 “这些先搁在一旁吧,回头我再好好想想去不去。对了,我叫去请魏夫人的人回来没有?” 墨微急忙点头:“红绡姐姐说人已经回来了,当时夫人在歇息就没敢打扰。要不要现在叫了来回话?” 鱼鳞舞想了下摇手:“不必了。既然人是红绡见到的,那就叫红绡来问一问就算了。” 墨微忙出去喊红绡。红绡正在外屋里跟青纨雪舞几个人围着火盆烤火说话,听了传话急忙过来。 “回夫人话,魏夫人说明天一早就来,还说要热热的大盅酒喝个痛快呢!” 鱼鳞舞懒懒地看了眼面前这个穿着桔红色镶白色海牙缎子背心的丫头,有心想问她知不知道拓跋珪干什么去了,可又不好意思开口。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挥手让她下去了。 红绡被她的态度弄的有些莫名其妙,想问又不敢,不问又憋得慌,下来后就跟其他丫头打听。这一打听,众人才发现,夫人这样的状态已经有好几天了。 “夫人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累了?”雪绢说。 看惯了活蹦乱跳如同新鲜出水虾子般的夫人,这样没精打采的鱼鳞舞实在让她们感受不良。 年节事多烦乱,这位夫人又是第一次当家做主,而且身边又没有个正经婆婆帮着,难免心有余力不足。 虽然那边老太太说了让三房的张氏帮着教导,可那边府里也是一大摊子事,张氏也是忙的脚不点地的,自然不能一心一意地帮衬这边。 “我看着懒懒的,倒像是病了般。”雪舞说。 她一说完立刻就被一片骂声淹没!青纨还接连“呸”了几口,骂她口没遮拦胡说八道。 “你这丫头,说话怎么不过脑子?这样的话也是能随便胡说的?这可是新年头上,还不快给我闭嘴,想讨打呢!” 红绡瞪了一眼雪舞,一指头戳在她额头上——大新年的说什么病,多不吉利! 雪舞立刻就被镇压的再也不敢开口了。 安静了下,几个人又开始悄声议论起来,最后还是坐在一旁咬着笔杆想新鲜花样的纫针说了一句:“别是跟侯爷有什么矛盾了?” 这一提众人才恍然想起,好像两位主子之间是有什么不对劲的,这侯爷都多久没见着人影了? “哎你们说,这事我要不要告诉老太太去?”红绡第一个犯愁。 她可是被老太太耳提面命派来照顾两个主子的,最主要的是随时关注两位主子的动静,好随时汇报。 老太太其实是一片好意,但红绡清楚,这事本意再好,落到当事人眼中也是好不到哪去。毕竟谁也不愿意自己身边有双眼睛时刻盯着,所以红绡才这么试探地问了句。 “不好。”青纨摇头。“咱们既然已经到了这里,自然正经主子就是眼前这两位,其他的放在心里就好。” 红绡看看其他人,见大家都是点头,便松了口气:她也不愿意做个两面人,跟奸细似的。 “主子的事不是咱们该管的,倒是魏夫人要来的事咱们先准备好,别样样都等着夫人发话,看我们都是那没眼力的。” 做为侯府的第一位掌事大丫头,红绡立刻打起精神分派事务,众人也都服从,没有什么不满之类的废话。 第二天魏夫人果然带着个租来的小丫头来了。 “这里不是别处,你给我仔细点,别粗手笨脚的惹麻烦。也不要随意走动,随便开口抢话说。” 坐在租来的马车上,魏夫人微微撩开了车帘望着前面那高大的侯府门楣,对着身后的小丫头仔仔细细地反复强调。 “哎,我都记住了。”租来的丫头声音甜甜地回应。 其实她不是太看得起魏夫人,名义上是个夫人,其实跟自家一样穷的什么都没有,出个门什么都要租。不过她是拿钱办事,也犯不着跟主顾犟。 魏夫人也不管她心里怎么想,反正只要她不给自己惹事就好,这里可是侯府呢,她可是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来,那比解夫人她们的宅第要威风多了——魏夫人心里有点惴惴不安。 马车到了仪门前停下了,就有两个看门的男仆上来拢住马头询问。魏夫人身后的小丫头很尽职地回答了,那两个男仆便背过身去恭请魏夫人下车,叫了二门上的婆子过来陪同进去。 这里魏夫人随着婆子往二门上走,那边已经有人飞快地报往拈春堂去了。 鱼鳞舞正在看人放果子碟,又叫多挪两个火盆过来,一时又忍不住问起侯爷是不是又出去了。 红绡回答侯爷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有应酬,还留了话下来叫鱼鳞舞不必等他。 这意思就是说他今天回来的又要很晚了! 鱼鳞舞心里很不高兴,甚至难过的想要哭。 这几天拓跋珪一直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问他也不肯说,只告诉她不用管,而且还有两次根本就没回房里来,第二天听说是歇在了书房里。 鱼鳞舞一口闷气憋在心里出不去进不来,别提多郁闷了。 夫妻之间有什么不好说的,偏要这么含糊其辞?最可恨的,竟然还不回房里来!这样教外人怎么看怎么想,难道他都不知道吗? 鱼鳞舞一生气,索性不去管,更是赌气地想:有本事你就长长远远的别回来! 可气归气,那心总是忍不住往对方身上跑,也总是忍不住去牵挂。 “真是个没出息的,这不是跟犯贱一样了么?” 独自一人时,鱼鳞舞忍不住暗自骂自己,又再三再四地告诉自己不要再去关注拓跋珪。不就是个男人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咱不稀罕他! 可睁开眼睛,她还是控制不住的去想去思念去牵挂……女人,唯有陷入爱情里才会如此,才会真正的相思真正的魂不守舍。 就在这时人来报魏夫人到了! 客人来了,鱼鳞舞赶紧收敛起自己的情绪,扮好一脸笑容出去迎接。 “好久不见,这些日子可都顺利?”迎着魏夫人,鱼鳞舞笑问。 对她的亲自相迎,魏夫人一时被震惊到。 往常她去解夫人那里,包括被邀请也没有被迎接的事,更别说对方还是个一品的诰命,魏夫人心里一热,眼眶中有些发酸,急忙赶上来要行正规的拜见大礼。 鱼鳞舞急忙搀住她:“咱们私下见面就图个自在方便,又不是在外面怕疏忽了给人说闲话,你这么客气做什么!” “夫人亲和,妾身却是不敢罔顾国法的。”魏夫人笑答。 “你快给我打住吧,什么国法不国法,现在是在我家,就得随着我高兴。再说了,国法可没有规定主人都不让行礼了这客人还非要讲规矩的。 哎我说你行了啊,再讲究这个我就撵你出去了。这样大的规矩我可是受不了!”翻翻白眼,鱼鳞舞很没有气质地说。 魏夫人心里欢喜。 原本她还以为这位慧夫人定是跟解夫人她们一样,行动就把规矩礼法挂在嘴边,动不动就拿这个来教训她。 没想到慧夫人亲和的就跟自家隔壁的姐妹一般,完全没有架子,更没有拿腔做调地显摆自己身份。 魏夫人自己就是个乡村出来的,她或许有那么点市侩,但却没有那些常年浸染后院倾轧算计的污浊心,这也是鱼鳞舞喜欢她,在她面前完全放开的原因。 “我这府邸白担着个侯府的名头,其实内里还比不上知府夫人家的宅院,魏夫人你可不要见笑。” 挽着魏夫人的手,鱼鳞舞指着显得寒酸的侯府对魏夫人道。 第86章 满城流言 鱼鳞舞的真诚以待,让魏夫人心中感动的恨不得掏出心来。 她之前在解夫人那里受到过的各种气,都在这里被平息的无影无踪了。 一个是一品诰命的慧夫人,另一个不过是个四品外命妇,孰重孰轻是个人都能分辨出来。 能得慧夫人如此相待,她又何必还紧抱着过去不放? 人总是要往前看的不是吗? 魏夫人本身是个性情中人,她一激动,就想把最近青羊城里的那些传言告诉给鱼鳞舞听。 “来时妾身的夫君数番叮嘱,叫妾身来府里替他多多拜谢侯爷和夫人。要不是您二位,妾身夫君只怕会被人欺负死。”魏夫人假装随口提起拓跋珪。 说起来魏晨起也是够可怜的,自魏夫人那次满庭芳回去后,知府不但寻了个错将魏晨起叫去大骂了一顿,还彻底撸掉了他的县丞职务,赶了他们夫妻回去吃自己。 家中有两个七病八歪的老人,每天的汤药钱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他也不好意思老是打扰妹子,他怕因为自己再连累了胞妹。 因为他的怪病,在县丞这个职位上犯的错误也不少,有时还得受点罚,所以积蓄少的可怜。 这下回到自己家里,看着家中萧瑟模样,魏晨起的心里很难过,更觉得自己枉为男子。 “不能给父母颐养天年,不能照护妻儿,我算什么男人!”魏晨起抱着头满嘴的苦涩。 魏夫人心里更不好受。 她知道这是解夫人在报复她,可是她却没有办法。 受人欺负都是苦啊! 没了公家饭吃,那只能去种地了。 家里只有两亩薄田带着些旱地,要想不饿肚子还得再垦些荒才熬的过去。 魏晨起解下书生巾,脱去书生长衣,挽了袖子磨锄头镰刀,准备去山脚边开垦些荒地。 魏夫人也换上了粗布麻衫,跟着拾掇。 夫妻俩一声不吭地干活,偶尔互看一眼又慌忙避开——对方眼里那浓郁的苦涩真是灼伤人眼。 这样的苦涩憋屈了没两天,战威侯府来人了。 不但人来了,还送来了礼物——不奢华但都实用,米面粮油药材布匹,都是居家过日子的必备品。 战威侯府派来的人宽慰魏晨起夫妻不要忧心,说自家夫人惦记着魏夫人的帮助,一定会想办法的等等。 魏晨起听得有些懵。 他并不知道自己妻子跟慧夫人什么时候认识了,听来使的话,好像慧夫人还承过妻子的情。 其实魏晨起并不愿意妻子为了自己去受人闲气,只是他也知道妻子是为了他好,他也确实没办法——都是这怪病闹的。 等人走后,魏晨起问起这事,魏夫人才吞吞吐吐地将事情原委告诉了。 “其实夫君你被夺了差事,十有八九就是解夫人她的报复。是我连累了你,对不起。”魏夫人低头。 “你啊!”魏晨起看着她歉疚的面容叹息。 “我能不知道你为了我受了多少委屈吗?其实县丞这个位置早就有人盯上了,只不过是因为县太爷照顾我。 这次是解知府出面撵我,虽说是与你相关,但我这个怪毛病治不好,被撵也不过迟早的事。” 况且妻子当初做的并没错,如今慧夫人派人来更是证明了妻子有眼光魄力。 魏晨起相信,他总有一天会带着家人再回青羊城。 果然没两天知县又将他叫上去做了县丞,依旧辅佐知县大人。 据知县的话说是新来的那个人做事不利索,“他办事不老练,这总不能怪我吧!”知县说。 魏晨起明白知县这是对解知府强行撵走自己,安插他的人不满。 知县的确是对知府解道如任意安排自己手下不满,不过单凭他还不敢抵抗解知府,但是战威侯出来撑腰就不同了。所以知县抓个错就把才上来屁股还没坐热的那家伙撵了,又叫回了魏晨起。 不管怎样,魏晨起回来了,他也记住了战威侯府的恩情,所以对妻子被邀请过府来很是叮嘱了一番。 鱼鳞舞听魏夫人提起拓跋珪,心里又泛开了酸涩,脸上却依旧笑着点头说侯爷很好。 见鱼鳞舞并没有提拓跋珪的意思,魏夫人也不好冒失,只得将涌到喉咙口的话再按捺下去。 两人相携着一路指点着府中不怎么出彩的景色,边说话边往暖阁里去。 魏夫人租来的丫头名叫扣儿,十三四岁年纪,人倒是长的很精明。 青纨等人上来问了安,随后就拉了扣儿去一旁的屋子里头坐。 扣儿先还不肯,后来见魏夫人也叫她下去这才跟着青纨走了。 府里除了鱼鳞舞外也没其他主子,白天无聊,时常叫了几个丫头一块围着火盆说话抢东西吃,不过是图个热闹。 青纨这些人也渐渐习惯了鱼鳞舞的性格,都觉得这样的主子更好——该玩闹时玩闹,该认真时认真,既不会由着下面的人放肆也不会叫他们噤若寒蝉。 跟在青纨后头,扣儿一边好奇地打量着这座青羊城的传奇府邸,一边跟青纨等人说话。 “姐姐,你们夫人怎么都不叫你们在一旁伺候着吗?”都跑到这里来坐着,那边谁听传唤啊? “我们夫人不大喜欢别人老跟着她,尤其是她跟人说话的时候。”雪舞端了盘子精致糕点过来,见她问就随口说道。 大家都是熟悉鱼鳞舞脾气的,压根没把这当回事,可是落在扣儿的耳朵里却觉得很不可思议。 “哪有主子们不要人在跟前伺候的?那要茶水点心什么的,谁给端过去啊?”扣儿很好奇这侯府的夫人怎么这么不讲究。 “夫人自己会端的。”雪舞塞了一个梅花糕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自己端?那还要丫头干嘛!扣儿暗自撇嘴:看来这个慧夫人跟外面人传言的果真一样,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乡野村姑。看看,连享受都不会! 鼻尖飘过一阵香味,是那盘糕点。 扣儿家里有个小弟弟,扣儿很是疼爱他,在外面得了什么好吃好玩的也总是不忘给弟弟带。 这时见那糕点精致,想起弟弟爱吃甜食,便想带些回去。可是面前这么多人她又不大好意思,忍不住一直看那糕点。 雪舞憨直不懂,见她老是看着,以为她想吃但怕羞,便热情地拿了块递给她:“别老说话,吃东西。” 扣儿接了手里却不舍得吃,又不好当着人面前掏帕子包起来,便攥在手心里没动。 雪舞见她并不吃,误以为是不喜欢这个,就没再劝她,只顾着自己大嚼。 雪舞家里穷,她从小就没吃饱过,所以对她来说什么都比不上吃饱肚子要紧,也最不愿意浪费粮食。 这盘子点心还是招待魏夫人多下来的。雪舞经常跑去厨房里混吃的,她嘴巴甜手脚勤快,虽然爱吃但并不招人讨厌,因此厨房里但凡有什么东西剩下大多都留给她。 这些人并不像雪舞从小受饿受的怕了,再新鲜的东西吃个两次也就腻了,所以倒是给雪舞的好。 也因为这样,雪舞就习惯性地把厨房给她的东西当成自己的,一定要吃完,绝不肯留下一点点。 因此她见扣儿不吃,其他姐妹们也对糕点没兴趣,自己就一个人嘁哩咔嚓的吃了个痛快。 等扣儿转个身的功夫,那一小盘子的糕点已经都进了雪舞的肚子! 扣儿那个气! 这还侯府的人呢,怎么跟八辈子没吃过似的,都不肯留一点给别人的,这分明就是不尊重她嘛! 不怪扣儿如此想,她不像雪舞红绡等人,她是良民,并没有入贱籍。所以就算被主顾租来,那也是雇佣关系,而非主仆。 所以在扣儿眼里,她虽然是被魏夫人花钱租来的丫头,但并不低贱,在这些卖身为奴的人跟前,她是要高上一个等级的,多少算是客人。 可是侯府的这些丫头却不把她当客人,更不懂得尊敬她,她觉得很愤慨。 心里有气,脸上就不大高兴,偏偏此时红绡红罗几个都不在跟前,就雪舞和坐在一旁安静地描花样子的纫针。 扣儿心里堵着气,憋的难受,四处张望间,恰看见纫针正皱着眉头想怎么描个新鲜的镂空花纹。 “你们这么显赫的侯府,竟然也用这样的花样子?怎么不用宫中样式呢?”扣儿似乎不经意地说道。 纫针正在想花样,便没理她,雪舞在一旁说:“宫中样式很好看吗?” “怎么你们没见过?”扣儿一脸好奇样。 雪舞很老实地点头。 “那你们夫人呢?她可是一品诰命,难道也没见过?” “我们夫人不大喜欢那种繁华富丽的。”纫针在一旁淡淡地接了一句。 扣儿先是“哦”了一声,然后低声嘀咕了句:“只怕喜欢也没用,难怪了!” “什么难怪?”雪舞偏巧听见,好奇地追问。 扣儿扯了个很诡异的笑。 “来时没瞧见你们侯爷,是不是又出去了?”顿了顿扣儿问。 纫针皱眉:“主子的事不是我们管的。” “怎么可以不管?姐姐们难道连自己就要多个主母也不管吗?” “你在胡说什么呢?什么多个主母?”雪舞惊讶地看她,就连纫针也抬起眼来。 扣儿很惊讶:“唉呀,怎么你们都不知道吗?外面都在说你们家侯爷又要娶新娘子啦!” “你胡说什么?”雪舞和纫针同时怒喝。 “我哪有胡说,外面都传遍了,说你们夫人已经不受宠了。”扣儿噘嘴。 …… 鱼鳞舞出身农家,魏夫人也是农家,这两人倒是很投缘,话题也能说到一起去。 “你不知道,我小时候那个淘啊,上树下河,就没有我不敢的。我娘为了这个没少骂我,可是我爹就宠我,说我捉回来的鱼都比别人捉的要好吃。” 鱼鳞舞说起以前在青川家里时,哈哈大笑起来。 魏夫人受她欢乐情绪感染,也是开心地说着自己的事。 “真是羡慕夫人,有爹娘哥姐和弟弟陪在身边,哪像我,不到十岁爹娘就都没了。 那些年为了能弄口吃的,我真的是什么法子都想了。那时根本不敢想以后会怎样,就想着怎么找到口吃的……后来我的那个远亲找到我,问我要不要嫁人。 我那时哪管什么嫁不嫁人,就想到只要不让我饿肚子,什么都好。” 魏夫人笑了笑道:“嫁进魏家后,我还是第一次得到人关心,那种感觉……所以,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只要为了夫君好。” 魏夫人嗓音有些发涩。 鱼鳞舞拍拍她的手臂:“你放心吧,魏大人不是那没良心的,你对他的好他都会记着呢!” 这边两人相谈甚欢,那边纫针却被扣儿气坏了! “又不是我说的,是全城人都在说你们夫人被嫌弃了。”扣儿浑不在意地甩着手帕玩。 第87章 伶牙俐齿 纫针气坏了! 这魏夫人带的是什么人嘛?这么无知没规矩,连别人家的主子都敢编排,简直岂有此理! “你住嘴!再胡说就别怪我打你了!” 扣儿嘴一扁:“你们仗势欺人么?” 纫针一急,上去就拉扣儿的衣服…… 鱼鳞舞跟魏夫人相谈正欢,忽然就见红绡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浅浅的急惶。 “夫人。”上前来告了个罪,红绡走近鱼鳞舞附耳低声。 “此话当真?”鱼鳞舞倏地睁大了眼睛。 “那丫头是这么说的。”红绡肯定地点头。 鱼鳞舞脸色很不好看,魏夫人在一旁心中惴惴。 “夫人,可是有什么不高兴吗?” 鱼鳞舞勉强地笑笑,那笑容落在魏夫人眼里却难看之极。 “你先下去,嗯,再仔细盘问她一番。”鱼鳞舞挥挥手。 红绡看着魏夫人张了张嘴想要说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罢了,这原本就是主子的私事,她一个奴婢做好本份就行,其他的不该她多问。 鱼鳞舞的目光追着红绡的背影慢慢走远,这才转头看向魏夫人。 “章姐姐,自满庭芳后,我可以说是已经把姐姐你当做是个知己之交了。我在这青羊城可说是两眼一抹黑,除了跟姐姐你意气相投外,其他人也不能进我的眼。 我想,姐姐既与我是个知己,那么知己之间有些关乎对方的重要事是否也不该隐瞒?”鱼鳞舞目光沉沉,带着些审视。 魏夫人的心莫名地一跳,隐隐似有所觉。 “夫人所言有理。”她不敢说这话完全对,比如要是她的私事什么的。 所谓交浅不言深,魏夫人自认为她和鱼鳞舞之间的交情虽好,可终究还没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地步。况且,对方是一品诰命,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又岂敢妄言一二? 但如果是外面风传的那件事,魏夫人就觉得没什么好掩盖的了。毕竟自己不说别人也会讲,迟早鱼鳞舞会知道,与其那时候尴尬,倒不如从自己这里知道的好。 “夫人想知道什么?妾身但凡知道必如实相告。”对于鱼鳞舞称呼她姐姐,魏夫人推辞不得,但她却不敢就真的跟对方姐妹相称,所以她依旧以“夫人”称呼以示尊重。 鱼鳞舞也没太过纠正,现在她的心里很乱还很冷。 “我的丫头刚才来报,说是无意间从姐姐带来的那小丫头口中得知了一些与我相关的事情。不知姐姐能不能坦然相告,也好使我不至于做一个糊涂虫,教外面的人笑话了去。”咬咬唇,鱼鳞舞强按住激荡的心神问。 魏夫人看着她不言语。 鱼鳞舞不说明白,她自然只能装糊涂,免得自作聪明弄错了就不好了。 “我只想知道,青羊城里那些留言是怎么回事?也就是说我夫妻不睦,传言我家侯爷要重新娶纳新妇的事。” 心中再有羞愤,鱼鳞舞还是选择直言说出。因为只有她自己坦言了,魏夫人才敢实话实说。 “原来是这个。”终于听到对方说出事情,魏夫人不觉松了口气。 她今天一直都在琢磨这件事,既想直言又怕惹得对方疑怒,错认为自己是那挑拨离间的小人。 可要是不说,她又实在憋得慌,更怕等到事件完全爆发时对鱼鳞舞打击太大,会不可收拾。 当然她也有自己的私心。因为目前她所能依靠的就是鱼鳞舞,对于侯爷,他们夫妇还没有那福气拜见。若是鱼鳞舞因此事遭殃,他们夫妻俩也会跟着倒霉——直接卷铺盖回家吃自己! 所以再三权衡下,魏夫人忍住了。但现在对方主动发问,她自然不用去隐瞒,遂详细将近来所传之言尽数告诉,丝毫没有添减半分。 “这么说,那些夫人小姐频频下帖子给我,邀我去赴宴赏花,原来就是打着这个主意呢!”鱼鳞舞听完了点点头。 现在她总算明白那些大红烫金的帖子为何那么多了! “亏我还以为那些人是终于承认了我这个战威侯一品诰命慧夫人呢!”鱼鳞舞自嘲道。 “夫人,这件事其实就是个谣言,是经不住认真的。妾身虽然没有见过侯爷,可是听我家夫君闲时常夸赞说侯爷是真正的大丈夫!当今朝野,除了那位神秘的暗夜公子外,也就只有侯爷了。 其他人不是倚老卖老的老臣就是心浮气躁不知天高地厚的年青人,更别说那些仗着祖宗的荣光混饭吃的二世祖们。 侯爷既然能在那样艰苦的边境苦熬这么多年不改其志,又岂会因为这些轻易改变自己的诺言?万望夫人宽心才是。”魏夫人娓娓相劝。 鱼鳞舞点点头又摇摇头,随后又笑着点点头。 “你说的有道理。我与侯爷原本就是旧时盟约,虽然他一去经年累我年华老大,但终究没忘了承诺。其实我也并非要一定嫁与他,只是家中父母喜爱,我与他毕竟有约在前,既得他不忘初心前来求亲便就答应了。 只是外人擅自揣测,不敢说侯爷是非,都把那歪心思戴在我头上了!幸好我这人脸皮向来厚的很,要不然只能一辈子躲在家中了。” 这段秘辛,除了鱼家和拓跋家的人外,旁人是再也不知道的。鱼鳞舞也并不是想要在魏夫人跟前表白什么,她只是一时感慨便随口说了出来,也并没打算要魏夫人信。 “姐姐带来的那个丫头不大妥当,下次别再带她出门了。”说完了心里的话,鱼鳞舞又转而说起魏夫人租来的丫头。 “她本是妾身租来的。不瞒夫人说,妾身这样人家也不是用的起那下人的,因此只有出门才去雇佣一个,却是急切间也不能完全知道好歹。” 魏夫人已经清楚流言之事必定是自己租来的那丫头嘴不稳说漏的。虽然她早有告诉鱼鳞舞的想法,可这不代表她就能容忍自己租来的丫头多嘴。 看来这丫头是不可靠的,回头自己要好好敲打一下租赁院的管事,别再惹了祸去。 “虽是租用,但毕竟是妾身带来的,这是妾身的过错,还请夫人原谅。”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告诉你一声,记得以后别再用她罢了。”鱼鳞舞笑笑,安慰地轻拍了下魏夫人的胳膊,表示自己没往心里去。 魏夫人这才略略放心,只是她没料到自己放心的太早了! “夫人!”纫针匆忙走过来,看见魏夫人也在,先叉手行了礼。 鱼鳞舞见她面上有隐怒之色,不觉奇怪。 纫针是她一手提到身边的,可以说她是当做心腹来用的。 纫针为人不爱多嘴,心里却明白,她和墨微两个是鱼鳞舞用心栽培的人,而这两位姑娘也很争气,颇有知恩图报的意思。 两个丫头的脾气鱼鳞舞多少是知道的,沉稳,不冲动,做事更是顾全大局。这样的性子,却也生气了,那就说明是真的被人惹火了! 鱼鳞舞好奇。 “什么事让你跑了来,还这个样子?你红绡姐姐呢?” “回夫人,红绡姐姐在那边轩厅上,她脱不开身,叫奴婢过来请夫人您过去。”抬眼瞧了瞧魏夫人,又续道:“还有魏夫人您,也请一同过去。” “怎么还有我?这倒底发生了什么事,何不明白说了。”魏夫人惊疑不定。 “您过去就知道了。”纫针舔了舔嘴唇,神情有些僵硬。 鱼鳞舞隐隐觉得有些不好的事,她不想让魏夫人为难,便笑着想要打个圆场呵斥纫针几句。 没想到魏夫人也不傻,看见纫针这幅怒气模样,便猜想恐怕又是那丫头惹了什么祸。 魏夫人心道晦气!好容易上一次战威侯府来,竟然被个租来的丫头打脸,还不止一次! “夫人,这事只怕与妾身带来那丫头相关。妾身算来是她半个主子,不该不管不问的。还请夫人容妾身一起去看看,究竟那丫头又闯了什么祸!” 鱼鳞舞一想,也好,这对魏夫人将来选人也是帮助,便伸手笑言一声“请。” 两人前后相跟着过去,纫针跟在后面不言语。她心里对魏夫人有点气,气她不该带了个那样的人过来。 阁子间里,红绡板着脸看着跟雪舞拌嘴,不顾后果随口乱说话的小丫头扣儿。 “你也不用做出这样子来,搞得好像我们欺负了你似的,多没意思。”红绡冷冷地说。 扣儿却转着眼珠子耍赖:“怎么没欺负?怎么不是欺负?我独个儿进来你们侯府,你们却仗着人多这还是欺负?” “哈!你还有理了!”雪舞忍不住冷笑。 “本来就是我有理!我知道,这里是你们的地方,我单人独势的定是斗不过你们,可是别忘了,我可不是正经卖身为奴的,我是良民!你们想要仗着侯府的势欺负我只怕也难呢!” 扣儿微闭了下眼睛躲开红绡针扎一般的目光,兀自狡辩道。 “你有理?好,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有理法!但愿你在自己的主顾面前也能这样理不直却气壮!”红绡冷笑。 “我又没错我怕什么?”那丫头说着一抬头却发现鱼鳞舞和魏夫人已经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了她半天! “夫,夫人……”扣儿呐呐地唤道,脸色微微白了白。仿佛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傻事。 这两位主子一个是朝廷封诰的一品慧夫人,一个是雇佣她的主顾,无论哪一个都是能抬手捏死她的人。 “本夫人在这里听了听,刚才这位姑娘话说的好,你是良民,看不起我侯府的丫头,你自觉比她们高贵是不是?”鱼鳞舞淡淡地问,脸上看不出喜怒之色。 “我竟不知道你是这样品性,若早知道,就是你送给我使唤也不要!”魏夫人羞怒交加。 她只当是丫头们拌嘴混吵,没想到这个丫头竟是这样傲慢姿态,真是好大胆子! 魏夫人心中后悔不及。 “哎呀夫人您可别被她们哄骗了,分明是她们合起伙来欺负我,我不过是年纪小一时忍不住气忿才出言顶撞了些。 就算是我错了,可我毕竟是夫人您带来的,她们如此欺负我岂不是也在欺负夫人您?她们,根本就没把您当客人看呐!”扣儿叫屈道。 很明显,这个丫头不但口齿伶俐,还很有急智,瞬间就想到了推脱责任并移祸江东。 第88章 至亲至疏 战威侯府里扔出来一个小丫头! 这是一件很劲爆的事,让那些整天眼睛盯着这座年青府邸的人瞬间振奋起来! 自然,出于对豪权人物的恭敬忌惮,人们并不敢跑到侯府大门口看热闹,不过围着百米外指点咬舌,肆意揣测闲话就是真的了。 以侯府为中心点,半弧形的圆圈很快形成,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那丫头是谁?犯了何事?是否冤屈?这些都是看热闹人心里的三大主题。由此而延伸的那就多的无穷尽了。 女人的揣测无非是跟男人有关的争风吃醋,所以各种版本的故事很快诞生了。 “侯爷看上了这个丫头,慧夫人吃醋所以直接给扔出来?” “哎呀真是可怜啊,这么小的年纪……” “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纵然是一品夫人也不能这样啊!如此做为,让侯爷如何有脸见人?” “妒妇,真真是妒妇!如此善妒应当休了!” “这就是娶妻不贤的结果!若是娶的大家闺秀怎会这般?所以老人常告诫说娶妻当娶贤,否则就会害了家族。” “还一品夫人呢,这般没有气量,真真是丢尽女人的脸!” “果然是乡野村姑,上不得台面……” 吧啦吧啦……七嘴八舌闲言淡语,整个围观热闹的人都在高低声的轻视说笑,虽然也有那不赞同这般言语的人,但也只能压在心里不说。 人类似乎天生有看热闹不嫌大的本事,明明不关自己的事也能热情洋溢着,直到侯府仪门内领头走出一位夫人来,那些看热闹抒发正义的人们还在越聚越多。 那被赶出来的丫头只是低头哭,听见众人的言语也不解释,众人见她娇怯可怜,就更肆意猜测个没完了。 就在这种情况下,那夫人已经走到丫头跟前。 “你做这个样子想干什么?莫非你还觉得自己有理了?”魏夫人站在扣儿的面前,嫌恶地看着对方那满脸的泪水,冷冷地开口。 “夫人,请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扣儿伸手抓住魏夫人的衣袖,哀求道。 “晚了!这会知道错了,当时怎么不懂得收敛?”魏夫人一甩袖子挣脱扣儿。 真是气死人了! 本来今天欢欢喜喜地过来做客那是多大的体面,结果愣是被这个雇佣来的丫头给破坏了心情! 魏夫人只要一想到,这丫头当着慧夫人的面还敢挑拨就来火,更何况她还跟那些丫头吵架说什么“你们还在做梦呢!侯爷早嫌着是个乡野村姑了,要不然怎么四处寻找合适的要娶平妻?” 魏夫人想到这个就咬牙。 虽然她原本也打算说这件事,可那也不能由着一个丫头来随便嚼舌头啊? “我这就去告诉了,像你这样的我是再不敢要了。你放心,今天的工钱我会一文不少地付给你,现在你可以走了。” “夫人,求您了!你就大人大量放过我这一回吧,我家里还等着我赚钱养活呢!您若是告诉了,以后还有谁会雇我?”扣儿低声哭求。 “你既然这般聪明,当时怎么不管住嘴,不替别人想想?你只晓得自己没了赚钱的路子着急,怎不替我想想得罪了人是怎样下场?” 扣儿哑然。 “只怪我眼力差不识人。”魏夫人叹息。 看来还是要买个人才好,卖身契在自己手中,总没有那么大胆子冒犯。 眼看魏夫人转身走向停靠在旁边的马车,扣儿急了,她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抓住魏夫人衣摆:“夫人,好歹我也是跟了您几次的,您不能这样对我!您就不念别的,也该记得从前我对你的维护……” “你住口!”魏夫人夺开衣摆,冷飕飕地盯了一眼扣儿:“休要拿从前来要挟我,你当我真是你看到的那种人吗?”魏夫人心中呵呵冷笑。 从前她不过是迫于无奈才低声下气扮小丑而已,真当她是小丑了?几句不疼不痒的话也能叫维护?就算是吧,那又如何? 莫说为了这样的人去得罪侯夫人是不是愚蠢,就是对方犯的错都不该被轻易原谅。 “我劝你乖乖的回家吧。本来就是你的错你能怪谁?这次幸亏是慧夫人,若是换了别的人,你觉得就凭你那些话还能有命在吗?” 魏夫人弯了腰直直地望进扣儿的眼睛里,那眼神冷寒逼人。 扣儿终于无话可说,眼巴巴地看着魏夫人登车而去。 “哎小姑娘,她们怎么欺负你了?”魏夫人一走,就有人围上来打探。 原本大家都一致认为这丫头是战威侯府里的,被赶出来自然是犯了主母的忌讳。可是看着魏夫人和她的互动后,众人不敢确定了。 扣儿张张嘴,想要分说些委屈的话,却又发现自己实在讲不出来。毕竟这件事完全是自己的错,最重要的是对方不是魏夫人而是战威侯府。 魏夫人说的对,今天若是换了个人,只怕自己连命都没有了。 千怪万怪,只怪自己嘴太大心太小,为了点吃的就这么不顾后果。说来也是因为自己受了外面的影响,打心里没看得起慧夫人。 扣儿扬手对自己嘴巴狠扇一记:“叫你嘴欠!” 上来打探的人见她如此,惊诧之余也再不能问下去了,于是猜测又起…… …… 晚上。 白天停止的雪又开始纷纷扬扬飘落,天地间一片白,衬的屋内的灯光有些发黄。 拓跋珪还没有回来,鱼鳞舞面对着桌上的晚饭没有半点食欲。 白天那个叫扣儿的丫头说的话一直在她耳边回响。 当时所有人在听见红绡的转述时都变了脸色,但她却看起来面色平静,让别人都以为她要不是气坏了就是心思沉稳。 沉稳?呵呵,鱼鳞舞苦笑一声。他人看到的沉稳不过是自己早就被逼出来的习惯,习惯了所有突发和恶劣以及委屈不公。 鱼鳞舞就那么安静地坐着,红绡最后看不过去过来劝她多少吃一点——“夫人向来是个聪明的人,何必为了外面那些谣言坏了自己胃口?侯爷是什么人?若是真如外面传言,那也定是会明白告诉夫人,断不会偷偷摸摸地行此事的。” “你的意思,这件事是假的?”鱼鳞舞眼中闪过亮光。 红绡觉得很难回答,可又不能不答,要不然夫人又要难过了。 想了下,红绡舍弃了打马虎眼的想法,坚定地告诉她:“反正奴婢就觉得侯爷不是那样人!夫人您仔细想想,从求娶到现在,侯爷可有对不起您过?” 鱼鳞舞仔细一想,还真是。可是,“侯爷这些天都没按时回来过……”她很想说你家侯爷还跑去书房住了,只是没好意思。 “侯爷毕竟是这青羊城最权重位高的人,免不得有些心思不正的人为了嫉恨妒人富贵造谣生事,而且这不是因为过年嘛,来往应酬难免多些。” 这话没错,自己不就是被人嫉妒着的最好例子?红绡一句话碰在鱼鳞舞心坎上,让她顿时回转许多心思来。 见她脸色好看起来,红绡暗自舒了口气,她真的是好怕这对夫妻在这新年头上闹不愉快,那样老太太不会高兴,她们做下人的也很为难。 “奴婢听老太太说过一句戏词,叫做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奴婢想,侯爷忙的忘记了,夫人您何不干脆去找他?您和侯爷是至亲的夫妻,在乎那些虚名干什么呢,又不能当饭吃!”红绡大着胆子又劝说道。 女主子没说出口的话不代表她就不知道。 这些天侯爷忙什么她不是很清楚,但是有那么两夜歇在了书房她可是清楚的,本来也没往心里去,不想今天被那个叫扣儿的丫头嚷嚷出外面的流言蜚语,两下里不免就对照起来。这一对照,红绡就吃了一大惊——这可是大事! 大多时候人对自己该怎么做其实清楚的很,可却总是因为胆怯和面子给自己找这样那样的借口,这时候只要身旁有个人多劝说怂恿两下就能踏出那一步。 鱼鳞舞现在就是这样。 她早就明白自己其实不该在这里一个人生闷气,最该做的是直接去找拓跋珪,哪怕是吵上一架也比自己瞎想要好的多,可是她就是不敢。 现在听了红绡的话,顿时也觉得自己好笑。 “是啊,我与他是夫妻,有什么不好说的呢?就算是他要怎么做,我是正室,又是朝廷封诰的一品诰命,再娶再纳也都得经过我吧? 如今他并没说什么,可见这事说不定真是谣言。”想明白了,鱼鳞舞顿时也有精神了,立刻叫红绡派人去前边打听侯爷可曾回来。 红绡生怕别人分不清这件事的重要,亲自去了。 拓跋珪刚进门就在路口的地方停住了脚——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往正院去的,另外一条则是书房的方向。他微微蹙了下眉,一时踌躇起来。 那边自己其实应该过去了,毕竟这几天自己一则是忙,但最多的却是在借忙这个理由来下意识地躲避妻子。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其实到现在他也没真正弄明白。好像两个人就那么一个交错,想法动作就忽然不在一个平行线上了,这让他既觉得无比诡异又内伤。 不该是这样的啊!明明两个人之前那般的融洽,怎么会忽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站在路口,拓跋珪苦思仍旧不解。就在这时,红绡来了! “侯爷你可算是回来了!”看见拓跋珪,红绡几乎要跪下来感谢苍天大地了。 看见她来,拓跋珪莫名的心里就是一跳! “有事?” 红绡暗地里翻个白眼:这不废话么? “侯爷,夫人可是一直等你等到现在呢,连晚饭都没用。” 红绡决定下点猛药,她就不信侯爷真的像外面所传的那样不重视夫人。 “啊?为什么?”拓跋珪果然吓了一跳——他记得舞舞最是个爱吃还受不得饿的人,现在都初更天了,她还没用饭,这是大事啊! 听了这句话,背着灯光,藏在暗影里的红绡嘴角就是一撇! 第89章 文武双全 越是靠近,拓跋珪就越觉得脚步发沉。 望着面前半阖的门,他忽然产生一种陌生感,忽然想要逃跑。 低头才退了一步又不禁好笑:这是自己的家里,那门里的人是自己的妻子,不过是一场莫名其妙的芥蒂,怎会让自己就生了怯意出来? 自己在自己的家里,还在害怕什么? 抬起脚,他便要推门进去,却不想鱼鳞舞等他着急也走了过来开门,两下里撞个正着! “……你回来啦?”鱼鳞舞略一迟疑便欢喜地问。 她的话成功地平静了拓跋珪的心,似乎俩人之前根本没有过分开,更没有过那莫名其妙的隔阂。 “嗯,我回来了。”点头笑着,拓跋珪自然地伸手拢过鱼鳞舞的肩膀,同时摸摸她的手:“怎么这么凉?没叫个手炉吗?” “有的,只是我嫌已经天晚了再添炭有点浪费,就拿了个热水杯捂了捂,才被风一激就冷了。”鱼鳞舞眼睛弯了弯,里面漾着温暖的笑。 “几块炭罢了,就能浪费多少?”知道她这是习惯了俭省,拓跋珪也不好说她不对,只是难免有些心疼,便略嗔了句。 两人进了房间,红绡早就贴心地让厨下又重做了东西,这时上来问:“夫人怕侯爷在外面应酬只多吃酒,让厨下做了些汤水预备着宵夜,可要呈上来?” 鱼鳞舞本就没有吃东西,这时见了丈夫心里安稳了便觉得饿了,也正想着要叫人预备,见红绡这么说正碰在心坎上,因此抬着笑眼问拓跋珪可要用些。 拓跋珪看见她亮晶晶的眼睛心里没来由地就高兴,忽想起红绡说她这几天没好好吃过饭又不觉心疼。 都怪自己一时的躲避,才害得她更加苦恼。况且他这两天忙着些事也确实没好好吃过饭,今晚原本是想着回到书房后再随便叫些东西填补肚子的,偏遇上红绡请他。 “我还真饿了。”拓跋珪摸了摸肚子笑。 “端上来吧。”见拓跋珪点头,鱼鳞舞更加开心。 说是夜宵,其实跟正餐差不多少了。 两碗米饭配着四碟精致小菜和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豆腐鸡丝酸笋汤,乳白色的汤上面点缀着一点点碧绿的葱花,扑鼻就是一阵香,再看色泽更是诱人食欲。 莫说两人本就没吃饭,便是吃了看见这个也是忍不住的。 “好香。”鱼鳞舞赞一声,先给拓跋珪盛了碗汤,才又对红绡说:“你先下去歇着,这碗明天再收吧。” 红绡答应了退下。 一夜过去,夫妻俩已和好如初,那层模糊的隔阂已完全消失干净。 主子和睦,下面的人自然欢喜,各人脸上都喜气洋洋。 鱼鳞舞告诉了昨天魏夫人雇佣的那丫头所说的话,拓跋珪听了大怒,即刻派了人去查,回禀说谣言纷纷,却一时找不到来处。 鱼鳞舞见他如此雷霆电怒的已经是很喜欢了,只要他没有那个意思,她也就不在乎什么谣言了,因此反而劝他算了,拓跋珪方气恨恨地丢开不管,但私底下倒底没停。 年终于过去,眼见春雪渐停,春风一天比一天暖。 “过个年把人累的不行。想想也没干些什么,怎么就觉得那么累呢?” 鱼鳞舞伸了个懒腰笑,然后又问丈夫:“这几天夫君也忙累了吧?”要不要找个地方散散呢?虽然现在还冷,不过自成亲到现在,夫妻俩还没有一起外出游玩过,想一想也蛮是期待的。 拓跋珪低唔一声不知在想着什么,没怎么注意,鱼鳞舞一时倒不好继续往下说了,坐在梳妆台前拿桃木梳子一下下地梳着乌黑的长发沉默。 “我有个事情下跟你商量。”拓跋珪说。 “什么事?” 鱼鳞舞没有矫情地说什么“你是我夫君就是我的天,所以不用跟我商量”这样的话。 “我想,过两天咱们去那边府里把父亲和杨氏接进府来。”微一迟疑,拓跋珪还是把话说了出来,然后就望着鱼鳞舞。 “什么?”鱼鳞舞吃一惊,瞬间便想反对,忽然转了下念头便问:“是接过来暂居还是长住?” “嗯,大约会是长住。” “原因呢?”鱼鳞舞按耐着烦躁的心绪继续问,她不信拓跋珪这么做没有原因。 “我想,那毕竟是我父亲。”拓跋珪慢慢地说,更像是解释。“至于杨氏,她嫁给了我父亲,不管从前怎样,倒底占了个继母的名。继母也是母,我们也不好单单撇下她只接父亲进来的。” 鱼鳞舞垂眉低眼,手里的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头发,对丈夫的话没有表态。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表态。 说实话,对于杨氏她谈不上好恶,可以说两人之间虽有口舌之争,但纯粹是因为她是拓跋珪的妻子,跟杨氏这个继母是没有真正仇恨的。 夫唱妇随,她一直都追随着丈夫的脚步,从来没有过犹豫。如今已经习惯了站在杨氏对立面,丈夫却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说没有拒绝心理那是不可能的。 “我只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如此。”沉默了一下,鱼鳞舞轻轻地问。 让人死也要给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杨家父子都身居高位,朝廷上下追随者不少。况且朝廷现在还少不得他们父子……”拓跋珪没有说透,鱼鳞舞却已经有些明白了。 皇帝可能要用兵,所以杨家父子现在得罪不起! 鱼鳞舞想骂人——堂堂君王被朝臣挟制,这皇上当的也真是窝囊! 更窝囊的是她还要因为这个屈服,跟不喜欢的人虚与委蛇。 做人,真的不容易啊! …… 杨氏很得意:拓跋珪终于低头了! 哼,战威侯又怎样?一品诰命的慧夫人又怎样?还不是得乖乖的向自己低头,主动请自己搬进侯府? 爹爹和兄长果然厉害! 杨氏没觉得自己想的有点多,她很自然地把拓跋珪夫妻俩说的那句“若是父亲怕没有亲近人照料,舍不得继母的话,那就一起过来吧”的随意话当成是邀请,还是盛情邀请! “既然子韧他们这么说,那我们就领了这情吧。”杨氏当着老太君的面对丈夫说。 其实她很想说“既然他们那么有诚意的来请,咱们就给他个面子”,不过她倒底没敢——怕因此惹怒了那对小夫妻坏事,没瞧见那两人脸上神色很不好看吗? 还是别多事了,赶紧搬进去是正经。 静晖堂里,除了拓跋英和杨氏,其他人都面色沉重。 拓跋英却没理会这个,他正想到了自己的宝贝儿子拓跋瑢。 “那瑢儿呢?我们都去了那边,没道理把他单独一人丢在这里孤零零的。” 拓跋珪还没说话,老太太一顿拐拄先发话了。 “你别不知足了啊!你过去是因为孩子孝敬,她过去是因为你和她是夫妻,瑢小子跟过去算怎么回事?那是子韧他们的家,是朝廷赐给的官宅,你以为谁都能随便进去住? 还有你那说的叫什么话?什么叫‘孤零零单独一个人’?我们不是人吗?他怎么就孤零零了?难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这里有谁要害他还是会虐待他?啊?” 老太太用力地戳了戳拐杖,发出“碰碰”的响声,让众人知道她对大儿子那话非常的不满非常的生气。 拓跋英低头:“娘你这么生气做什么?我不过就是不放心,多句嘴而已。再说了,瑢儿一直在我们身边长大,这冷不丁的丢下他,这不是不放心嘛。为人父母的心,娘您又不是不了解。” 老太太冷笑。 “不放心?那么大一个人,又是住在自己家里,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不放心的!你这为人父母的良苦用心也是值得嘉奖,只是一碗水为什么就端不平呢?” “我怎么端不平了?人家可是战威侯,多大的威风,怎么能跟瑢儿比?他那么有本事,还有那么大个靠山,有的是人愿意放在心里惦记呢,哪里还用的着我去巴结!”拓跋英低声不甘心地嘀咕着。 “你住口!”他话才说完,就被老太太厉声打断! 老太太脸色铁青,瞪着儿子呼呼大喘了几声,忽然挥手叫众人:“你们且都下去,老大留下我有话说!” 众人答应一声,纷纷告退出来,红枫更是随手关上了门,然后亲自带着两个小丫头坐在离门一箭之地守着。 这气势让众人心里都疑惑。 拓跋英那番话说的低,但大家还是听见了,只是众人大都以为那是拓跋英偏心小儿子,素来如此的行为,也就没往心里去。 望着守在门前的红枫,杨氏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拓跋珪带鱼鳞舞去了他小时候住的屋子。 “这是我小时候藏宝的地方。”走到一处水阁前,拓跋珪指着那株合欢树说。 “我娘喜欢这个,她喜欢把这花叫青裳花。她常在花开的时节在那水阁里对着画画。”指了指水阁上一扇正对着这合欢树的窗户,拓跋珪说。 “原来婆婆还会画画呢!”鱼鳞舞第一次听说,很是惊奇。 “那当然了,我娘当年可是很了不起的才女,还是从皇宫出来的,嫁给我爹那算是下嫁。”拓跋珪骄傲地说。 皇宫出来的?这个信息让鱼鳞舞大为纳罕。 “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我不大敢提起她。”拓跋珪歉疚地望着她:“其实,我娘文武全才,是个很有本事的人。” 鱼鳞舞点头。 文武兼备,还是从皇宫里来的,这样的女子没本事还有谁有本事? 婆婆真了不起!可是这样了不起的婆婆下嫁到拓跋家,却没有得到幸福! 鱼鳞舞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婆婆的本事公爹他知道吗?” “当然。” “那为什么?”为什么知道自己娶的娘子这么了不起,他却不喜欢呢? 按照她的眼光来看,现在这个杨氏跟婆婆比,连脚底的泥都不如。 可是一个那般优秀的女子,却无论生前逝后都没有得到公爹的喜爱怀念,反而是那个装模作样的杨氏得到了万般宠爱!真是不公平! 拓跋珪长叹一声:“我也想知道是为什么。” 第90章 单刀直入 杨氏跟着丈夫搬进战威侯府,鱼鳞舞气闷之余索性让人把事情往外面宣传了一番。 杨氏不是说他们夫妻不敬公婆吗?我就做给全城的人看,看我们有没有尊敬你。 “反正九十九个头都磕了,也不差这最后一哆嗦。你们是我的人,难免会被她惦记着借题发挥更加折腾,记得躲远些。”鱼鳞舞对纫针等人说。 这些丫头对杨氏重新进来很不理解,但抱着主子的事情少管的态度倒也没什么话说,可是架不住杨氏这次来是被拓跋珪“诚心邀请”的,所以态度比起前一次不知要嚣张多少。 从她跨进听雪楼的院子开始,就差不多把下面伺候的人使唤了个遍,特别是管厨房的,很是被敲打了一番,自然是因为上一次在这里厨房的人没伺候好她的口味。 这些天从厨房到管浆洗的,婆子丫头们都被杨氏“洗刷”了一遍,就连负责出门赶车的老李都没逃过。 总之是被指责规矩不严等话,然后就是再三申明她杨氏是这个府里的长辈,才是真正能管着他们这些人的主子。 “你们夫人年纪小,又不是从小学习管理家事的,所以惯的你们这样。以后可不要再如此,若是被我知道了谁还像以前那样松懈散漫,丢了侯府的脸面,我是断断不会轻饶的。 你们也知道,这次是你们侯爷亲自请了我来的,为了什么你们自去好好想想!”杨氏这么说。 人多自然嘴杂,于是就有人告诉红绡等人,又因为纫针墨微是鱼鳞舞亲自提上来的,是个心腹,所以这些人又找到纫针她们说。 纫针墨微不是搅是非的人,但听了这些后也难免心里有些不安。 她们毕竟是刚进府的丫头,虽然被鱼鳞舞看重,但年纪轻阅历浅,想着杨氏此番摆明了自己是婆婆,鱼鳞舞又没有什么明白表示,这万一自己等人被那杨氏拿了去做筏子打脸,该怎么办好? 因此越想越不安,就找了个时间借口来跟鱼鳞舞说了担忧。 鱼鳞舞也不好告诉她们说,这杨氏进府是因为拓跋珪受到朝廷的指示,又不忍心见她们那惶惑的样子,便婉转地告诉她们,杨氏那里你们就当是敬鬼神而远之,别惹她躲远点! “你们是我的人,出了大事我自然能护住你们,可要是只是一丁点的小事情,我却不好伸手,你们吃亏也就只能吃亏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躲!这不是你们夫人我无能,而是目前情况下我们只能如此,我希望你们能懂。” 主子都这样说了,纫针等人自然是照办,一时间侯府里气氛十分低迷。 鱼鳞舞也没办法,谁叫他们夫妻俩都是受朝廷直接管辖的人呢?朝廷有命,焉敢不从? 忍吧!好在总有出头的那一天,要不真是憋屈死。 拓跋珪更忙了,经常忙的白天看不到人。杨氏怂恿拓跋英几次要找他说杨雀的事都见不到人,最后一火竟然直接把杨雀从田庄上给接来了。 “她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鱼鳞舞气的拍桌子。 “可不是嘛!夫人您没瞧见,那个杨大小姐可嚣张了,她非要从大门口进来,管家不让,她还拿乔在那里生气。”雪舞气愤愤地说。 “那后来呢?”鱼鳞舞不管她生气,只关心结果。 侯府正门不是随便开的,这道理杨雀她们不会不知道,如今这样不过是想要打她这位侯府主母的脸,顺便彰显下自己的高人一等。如果真让她从正门进来,那才真的是笑话呢! “管家哪里听她的?说她只是个客人,还没资格从大门进来。要她按规矩从角门那边进府,还说爱进不进。”对于管家的这态度,雪舞十分解气。 鱼鳞舞愉快地发出声轻笑。 管家是拓跋珪黑云三十骑里的人,那都是在战场上打滚过来的,什么没见过?怎会被杨雀那种手段吓到?杨雀,注定是踢到铁板了! “让他们去,咱们别管。”只要不闹到自己跟前,鱼鳞舞发誓就当自己是瞎子聋子。 可是她想要安静,现实却不让她这样安静下去。 “夫人,听雪楼那里叫请夫人您去一趟。”红绡今天请假去看她生病的娘去了,红罗上来服侍说话。 “知道是什么事吗?” “听说是为了杨大小姐。” “为她?”鱼鳞舞皱眉。杨雀与她有半毛钱的关系,她的事干嘛要叫她去? 鱼鳞舞不想在自己家里还受人挟制,再说她对杨氏她们也没有兴趣,遂摇手叫红罗去回复“不是有关的重要的事别打扰”! 红罗去了,却很快又回来:“那边说这件事就是与夫人您相干,而且重要。” 跟自己有关还很重要?鱼鳞舞听了就笑了,“这世上的事真是奇怪,还有人上赶着要当人小老婆的!” …… 杨氏还真是像鱼鳞舞说的那样,是为了杨雀嫁拓跋珪的事情。 “子韧身份不比常人,他是侯爷,是朝廷的官员。一个官员,还是有爵位身份的官员,断没有只守着一个正室的道理,那是要被人笑话死的。 如今他娶了你进门也有些时日,这后院总是这么空着太不好看。我想着,反正是要纳娶,这讨个外头不知根底的倒不如找个就近的,一来省得以后闹腾,二来也全了子韧和你的脸面。 本来呢,这应该是你这个做正室该办的事情,可我在旁看着你好像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我知道这也怪不得你,你原本就是农家出身没见识过多少大家门户的规矩,哪里知道我们这样人家的行事,所以我就来讨这个嫌来了。 你们既请了我搬进府来,那就是承认了我是你婆婆,既然如此,我这个做婆婆的来管这事也就不为过了。” 几次交锋下来,杨氏也摸清楚了鱼鳞舞的脾气,这次也不转弯抹角了,见她过来坐下便噼里啪啦把话说了个透。 说实话,这样的单刀直入要比那转弯抹角难应付的多! 不说别的,单她那句“我是你婆婆”就不好对付。 你心里不认她是一回事,但嘴上却不能这么直白的说,要不然传出去不好听外,第一个,拓跋英这个公爹就要闹腾。 换了以往鱼鳞舞自然不怕他们闹腾,可现在不行。 拓跋珪说了,杨朝明那个老家伙正派人盯着呢,还有那些跟随他的御史们,正卯足了劲要抓他们夫妻的错,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落入圈套的。 “就这事吗?行,我知道了。”鱼鳞舞看她一眼,点头,然后站起来准备走。 “哎,你怎么……你就没什么要说的了?”杨氏傻眼:这女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在杨氏的想象里,当她说了这些话后,鱼鳞舞应该是跟她争辩,吵闹,说些霸气狠话之类的,而不是像这样轻飘飘地丢下句弄不清真实意思的话起身就走。 “你想让我说什么?”鱼鳞舞心里猛翻白眼:话不都让你说了吗?难道还要我说,热烈欢迎你侄女来当我夫君的小老婆?别恶心人了! “可……可你是侯府的当家主母,是正室夫人啊,这是你夫君的事,你这个做妻子的怎么能商量都没一下,说走就走?”那可是你相公啊,你相公要娶别的女人,你竟然这样不咸不淡的,你还是不是女人啊? “您这话说的有道理。可是这会侯爷不在家,我该跟谁商量?要商量那也得侯爷回来吧?没有个我自己就拿主意的。” “你怎么就不能拿主意了?你是正室,是他妻子,这事原本就该你来。”杨氏急躁道。 她必须要在拓跋珪知道之前把这件事坐实了,要不真对上那个脾气莫测的冷面侯爷她可吃不准会不会吃亏。 “您这话就没道理了!”鱼鳞舞摊手,“这是侯爷要纳妾室又不是我要纳妾室,这当事人什么都不知道别人怎么可以就随便给他定下? 再说了,谁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这世上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那么多,总要可着他的心意挑吧?要是我给他找了个他不喜欢的嫌弃怎么办?那责任您担还是我担啊?”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不就是找个女人吗?至于搬出这么一篇大道理? “我看你分明就是嫉妒,是不贤!你就是个妒妇!”杨氏一着急,话就不经脑子顺嘴而出。 “拓跋大夫人,您慎言!”鱼鳞舞呱哒把脸一沉。“虽然名分上您是我夫君的继母,是我继婆婆,可是您别忘了,我除了是拓跋府的长孙媳妇还是朝廷封诰的一品慧夫人! 论品级我比你高,论国法你还得对我行拜见礼。如今是在家宅中,我不要求你完全讲究规矩礼仪,可是你也要自重身份些,说话之前好好想想哪些该你说,哪些该吞回去!” 这是鱼鳞舞第一次在杨氏面前摆开气势,说她是以势压人也好,拿国法规矩教训也好,反正她就是教训了杨氏一顿。而杨氏也被她这样的反击打的乱了阵脚。 对方拿国法来跟她说话,她能怎么反驳?是,名义上她是婆婆,可是婆婆这个家法再大能大的过国法吗? 杨氏郁闷的直想吐血!可她还得不情愿地向鱼鳞舞低头赔不是,说自己只是一心为了拓跋珪着想,说话急了没经过脑子,请慧夫人别生气云云。 鱼鳞舞毫不谦虚地接受了她的歉意,还郑重地告诫她:“我这人向来大量不爱跟人计较,这次就罢了,下次不可。 这是家里,私下这么一回两回的我也不会放在心上,但就怕你如果养成习惯在外头也这样没上没下,那我就不能轻易了了。你自己注意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抬脚,带着红罗转身就走,留下杨氏站在身后猛力喘气! “夫人您刚才可真痛快!”离开听雪楼,红罗回头看了眼身后,压不住兴奋地对鱼鳞舞说。 鱼鳞舞笑笑。 很多人都忘了她的另一重身份,所以动不动就想爬到她头上来,她不介意让这些人想起这件事。 第91章 欺人太甚 “我总觉得她这样做就跟明火执仗的强盗一样!”晚间,鱼鳞舞对晚归的拓跋珪说。 “哪有逼着人给自己夫君弄小老婆的?还大道理一套套的,欺负我是乡野村姑什么也不懂是不是?”鱼鳞舞在拓跋珪怀里恼怒地换了个方向,把后背丢给他。 背后拓跋珪一声闷笑! “你还笑?你很得意啊?你说你是不是就等着这茬,等着弄个别的女人进来跟我当姐妹呢?” 被他笑的有点恼火,鱼鳞舞突然发飙,转过身就不讲理地跟拓跋珪计较起来,就差没伸手拧他了。 “又胡说!想讨打是不是?”拓跋珪瞪她,然后又抱她。“你不想想,她这样对你是为了什么?无非是想把她那个侄女弄进咱们家里来!可是你要以为她真的是一心为她那侄女考虑,那你就错了。” “不为这个还为什么?”鱼鳞舞好奇。 她一直就以为杨氏这么积极就只是为了她侄女杨雀呢,“难不成还想跟我抢这侯府的管理权力?那也太可笑了吧?我才是这侯府的当家主母,是真正的主子,她有什么资格来争抢? 她一个继室,若是好好的大家相互客气敬重,我也就叫她一声婆婆也不难。可是她对你我都不好,处处想着为难,我还会对她客气啥?更不可能让她沾手侯府的一切大小事宜了!” “她倒未必稀罕府里的管理权力,她稀罕的只怕是你夫君我头上的这顶‘战威侯’的帽子!”拓跋珪哼了声。 “这话怎么说?” “你不知道咱们大魏朝有个祖宗传下来的规矩,那就是名位和财产可以兄终弟及。也就是说,如果你夫君我要是在这个侯爷位置上突然死了,那么按照朝廷祖制,这个战威侯就该给她的儿子拓跋瑢去坐!除了你,这个侯府的一切都归拓跋瑢所有!” 拓跋珪把下巴搁在鱼鳞舞的肩膀上,闷闷不乐——朝廷这个祖宗法度真的该丢掉了! 鱼鳞舞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傻愣了会才惊道:“这么说,就是你流血流汗打来的富贵很可能都不属于你和你的孩子,反而会给兄弟继承?” “就是这个道理。” “天啦,这样也太没道理了吧?”鱼鳞舞觉得不可思议。 “谁说不是呢?”说到这个拓跋珪就闷闷的。 “当初定下这个规矩也是因为,开国太祖看许多跟自己打天下的功臣因为战死沙场,而他们的家人除了拿一点体恤金就再得不到任何好处,心里过意不去,其实也是怕跟着他的人不肯卖力拼命,所以就在三军阵前亲口定了这个规矩,无非是为了激励士气。 后来就这么传下来了,许多年来,后世的皇帝都觉得这个规矩不成熟想要改掉,可每次都被些老臣和御史言官们大哭着跪拜劝谏搞的不了了之。” 拓跋珪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尾大不掉,真正是麻烦!” “看来我这个战威侯夫人的位置并不稳当啊!”鱼鳞舞摸摸头,自言自语。 “是啊,所以你千万不要大意。” “那你更要给我记住,保护好自己,不要给人可乘之机,我可是很稀罕你这个战威侯的。”鱼鳞舞抱着拓跋珪的脑袋,看着对方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 拓跋珪点头。 两人相互望着对方的眼睛,郑重地将手交握在一起,紧紧的。 这一刻,鱼鳞舞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更重了! …… 残雪消融,春回大地,终于到了春光明媚的天气,鱼鳞舞也正式开始了她做为贵夫人的社交。 刚成亲时,她还属于“红人”(青羊城这边泛指新婚,产育,也包括小产没满一个月的妇人),所以不能出去参加社交,那些人也不会找她参加。 但满月之后就络绎有来邀请她的,只是那时候年关将近,她也懒得应酬,所以能推的就都推辞了。如今却不能再这样躲懒了,选了两三家,选料子做衣服,鱼鳞舞开始带着人参加各类宴会。 杨雀就是在解夫人的宴会上跟鱼鳞舞碰上的。 自从因为秦梦的事被老太太扔出拓跋府,无奈屈身庄子后,杨雀每天都在盘算怎么对付鱼鳞舞。 在她看来,都是鱼鳞舞的不好,要不是她收留那个秦梦住在侯府,自己怎么也不会连过年都是在庄子上过的。 这个年,是她从小到大最委屈心酸冷清的一年。 好不容易盼到姑妈杨氏派人来接她回侯府,杨雀真是兴奋的不行——她终于又可以回去侯府了,终于又可以看到表哥了! 可是没等她高兴完,在府门前她又吃了一憋! 原本在得到回侯府的消息后,杨雀就盘算着自己要怎么高调地回去,毕竟上次她走的太委屈,这次说什么也得扳回面子来。 她想的是,姑姑这次是被表哥“诚心邀请”搬回侯府的,那就代表着姑姑从此就算侯府的主子,是可以说话算数的了。 那么自己这个侄女提一点小要求,姑姑说什么也会满足。她有面子不就代表姑姑有面子嘛! 所以她要从正门进府! 可没想到那个管家却一口拒绝了她,还扔下那句“爱进不进”的话,差点没把她给气晕过去。 哼,还不是欺负我不是正经主子吗?你这小人给我等着,等我成了侯府的二夫人后有你受的! 杨雀恨的牙痒痒,自然又把这件事记到了鱼鳞舞的头上,琢磨着要找个机会狠狠羞辱下鱼鳞舞这个讨厌的村姑。 田庄上四野开阔,比城里要冷,杨雀自小舒服惯了,这一下去本就心里不快,夜里不当心又受了点寒,等到来侯府的时候还没好利索。 她也不敢说,怕被用这个理由不许她进府。她知道,要是这次自己进不去,那以后就真的进不去了,所以她忍着没说。 进府后假说自己累了,需要好好调养身体,杨氏自然没有异议,于是杨雀就一直没跟鱼鳞舞和拓跋珪碰面。 但天气暖了,杨雀又是个年轻爱热闹的,以前在京城没少参加各类宴会,等收到邀请也没顾得上问问鱼鳞舞去不去,她自己就先去了。于是就碰上了。 轻巧地捏着枝刚绽开的迎春,杨雀心情颇好地跟许婧苇并肩同行在花径上。 这许婧苇老家是青羊城的,她父亲在京里做官,就是御史大夫一职。 许婧苇的父亲就是杨朝明尚书的人。长辈们在朝堂内外交好,两家小辈也在私下时常来往。 这次是许婧苇回青羊城看望祖母,被解夫人邀请了来。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杨雀,两人大半年没见,这时见了一时很是亲热。 在许婧苇自然是着意巴结,而杨雀纯粹是好容易在这里遇见个熟悉人,心里难免感到亲切,因此倒是比在京城时更加和睦。 杨雀正告诉许婧苇鱼鳞舞的各种“恶习”。 “你是没看见,那个乡下女人的样子有多恶心!我跟你说,她不但性子粗鄙霸道,就连相貌也……” 正说的起劲,杨雀忽然觉得周围诡异的安静下来,连自己的“好朋友”许婧苇也没有刚才那频频的附和声了! 猛抬头,就看见自己跟前三步远的地方,一个身穿镂金流云纹锦袄,外罩浅紫软毛织锦银鼠披风,乌黑的随云髻上别着喜鹊登梅的采胜簪,一支落英缤纷的点翠步摇随着主人的停步安静地垂在发髻一旁。 这人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她,嘴角似笑非笑地站在那里看着她,身后是一帮夫人小姐以及侍女丫头们。 “你,你怎么在这儿?” 杨雀被这情况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有些懵,不由指着鱼鳞舞问出了这句没水平的话。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鱼鳞舞微笑。“杨大小姐都能在这里,怎么做为青羊城一品诰命的慧夫人我就不能在这里吗?” “不是,你不是跟解夫人她……”杨雀想也没想地就要说鱼鳞舞跟解夫人有隙,怎么解夫人会请她来的话,幸好许婧苇在一旁看见她那呆样,知道这个杨雀又是没带脑子在身上了。 看在杨尚书和杨刺史的面上,许婧苇急忙在后面拉了下她,然后自己上前解围。 “原来是慧夫人!请恕婧苇刚回青羊,不识夫人金面,多有怠慢。”说着施了个标准的拜见礼。 鱼鳞舞看她一眼,心里对她倒是有些欣赏——反应够敏捷! 人家这样表示了,鱼鳞舞自然不好再揪着杨雀不放,于是便笑着夸奖了许婧苇两句,比如什么长的好啊,知书达礼教养好啊之类的话,然后又说既是初见,不可缺了礼数,吩咐身后跟着伺候的丫头拿了几色礼物赏给她。 许婧苇谢了,鱼鳞舞转身想走,却又看见呆呆站在一边的杨雀,觉得自己就这么放过她未免显得自己太过无能。 眨了下眼睛,鱼鳞舞转身慢慢地走,边闲话起家常:“最近常听人在本夫人背后嚼舌头,听得多了我也懒得多理会。我也知道,那些人不过是看不过眼我这个乡野村姑占了侯夫人的位置。” 已经完全投靠拓跋珪的魏晨起的夫人这次也跟着一起来了,这时笑着接话:“这眼热也是白眼热!其实要我说,这些人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这与她们什么相干?” “自然是她们觉得我配不上战威侯了,觉得侯爷娶了我是受委屈了。可是我就不明白了,我家夫君愿意娶我,我愿意嫁他,既然看不过,怎么不去找侯爷讨说道理,却一而再的来拿我出身说话!真正好笑!我就是出身乡野又怎么了?我不偷不抢,也不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轮得着说我闲话!” 魏夫人点头:“是!她们说再多侯爷也看不上她们,不过是红眼兔子罢了!” 杨雀已经紫胀了脸——她就是送上门来,还是送上门也没被接收的那一个! 鱼鳞舞,你欺人太甚! 第92章 保媒拉纤 这一搭一唱的,简直让杨雀羞怒欲狂! 对于鱼鳞舞,杨雀固然不愿接受对方是战威侯夫人,但最不愿意的却是慧夫人这个品级。 战威侯夫人不过是一个称号,是个谁都可能会拥有的称号,而慧夫人不是! 朝廷封诰的称号就如同官员的官职,它代表着一种固有的荣誉,代表着强制性的认同。且这个认同没有那么容易被摘除取代,这才是杨雀最难以接受的。 因为从没有把这个乡下女人放在眼里过,更是因为她曾经去过青川,有意无意的就抹杀了鱼鳞舞如今的真实身份。 或者说是,杨雀因为不能接受鱼鳞舞现在的身份,她下意识地选择了自欺欺人的忽略。 忽略掉鱼鳞舞现在真实的身份,就只留下她出身乡野的原本,杨雀才能找到一种心理上的平衡感,才能在对方面前保持自己的优越高贵。 就像某些病人的选择性失忆一样,杨雀目前就是这种病态心理。 这种心理剥开来其实也简单。就像是跟你一起长大的同伴,无论对方长大后有了什么荣耀成绩,但在你的心里,对方小时候的印象都会在你的心里扎根成为一个烙印,无法轻易去除掉。 只是杨雀是把鱼鳞舞当做对手,还是她打心里认为对方是抢了自己的东西的那种无耻对手。所以她才在见到许婧苇时毫不客气地就肆意诋毁起来。 没想到偏偏碰上鱼鳞舞,更没想到鱼鳞舞跟魏夫人搭起档来损她,杨雀当时就爆了! “你给我站住!”杨雀气愤之下扬声叫道。 跟随着的夫人小姐们都“嘶”了一声,为她的大胆牙疼,同时也兴奋起来。 鱼鳞舞嫁进侯府后的交际除了满庭芳那次外,其他都是或推或跟着拓跋府老太太去,偶然两次单独赴会也是匆匆来去,并没有真正的停留过。所以青羊城大部分的人对她依旧只是揣测的多。 像今天这场宴会的真实目的就是为了试探这位青羊城的第一夫人的,大家都想看看这位慧夫人的底线在哪里,因此杨雀的举动正合了众人心意。 鱼鳞舞目光一闪,眼底飞快地划过丝笑意,脚下却没停。 “站住!”想也没想,杨雀抢步上前拦住鱼鳞舞的路。“我叫你站住,听见没有?” “你叫我站住?”鱼鳞舞伸手一指自己的鼻子,哈地一声冷笑!“你凭什么叫我站住?我又凭什么要听你的?嗯?” “我,这……”杨雀语噎。半晌才道:“我是想要跟你说话。”原本高扬的气势已经瞬间跌落谷底。 鱼鳞舞却依旧冷笑:“你想跟我说话我就要跟你说话吗?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身后众人心中点头:是啊,人家一个一品的诰命夫人,凭什么你说想要说话人家就听你说话?那也太没面子了! 鱼鳞舞不像青羊城里的其他人那样,说话转弯抹角,她都是直接了当的来,这样的性子倒是让看惯了耍心眼斗机锋的众人耳目一新,有几个脾性耿直的更是觉得痛快。 别说其他人,就是杨雀自己也觉得跟鱼鳞舞说话爽快的多,当然前提是对象不是自己就更美好了。 鱼鳞舞这番话说完就不再理会杨雀,对身旁的魏夫人及其他人笑颜如花地继续说笑着往前走。 杨雀被她这一套不同于以往那些人的举止打击的失魂落魄,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走开却毫无办法——竟然吃了个哑巴亏,憋屈死她了! 许婧苇在一旁看的目光连闪——她也被这位慧夫人给震惊到了! 从小到大在夫人小姐们中间打滚煎熬过来的许婧苇,从来没见过像鱼鳞舞这样说话做事的人,意外之余,竟然起了浓浓的兴趣。 再看一眼呆怔的跟个木鸡般的杨雀,许婧苇心里叹了口气,为了父亲,她只好上去劝慰。 “她们走了,你没事吧?” “婧苇你看她你看她,竟然这样对我!果然是乡下人,粗鄙不堪!”被女友劝慰,杨雀像是从梦中猛然惊醒一般,语速迅快而无逻辑地诉说着。 许婧苇暗自摇头。这个杨雀亏她还是生活在京城里的,怎么连个尊卑高低都分不清?真不知道她以前是怎么混的。 “你太鲁莽了!你想想,咱们都是普通官家女子,而她呢?不管她以前怎样,现在可是货真价实的一品诰命夫人,就凭这个,她要你当场跪下请罪都是轻的,没有罚你还是她高抬贵手了。” 许婧苇的劝解却没让杨雀消气,反而更刺激了她。 “什么一品夫人,没有我表哥她什么都不是!哼,她就是一个土的掉渣的乡巴佬,不过是仗着从前救过我表哥的一点小事就挟恩以报,非让我表哥娶了她! 一个土包子能嫁进侯府就是老天瞎眼了,她竟然还忘了自己的根本,作威作福起来了!等着瞧,等我站稳脚跟了迟早把她从这个战威侯夫人的位置拉下来,到那时我看她还敢在我面前骄傲个什么劲!” 杨雀气愤愤地只顾嘴里乱说,许婧苇在一旁却听的一呆! 杨雀来青羊城是打着看望亲姑姑的名义来的,京里贵女谁都不知道她来这里的真实目的,就连跟她走的比较近的许婧苇都不知道。 如今她这一生气把话风露了出来,许婧苇又不是笨蛋,立刻就有些琢磨起来。 这一琢磨许婧苇心里就明白了几分,却也因此不大看得起杨雀了。 战威侯的确是了不起,倾慕他并不可耻,可是人家都成亲了你还在一旁觊觎,一门心思想要破坏人家的家庭这就有些过份了。 许婧苇的母亲是个很贤淑的女人,她对自己女儿的教育都是本着贤淑的方向去的,所以深受母亲教导的许婧苇就算跟杨雀走的近,那也是因为父亲的原因,她骨子里的东西却从不相同。 有了这想法的许婧苇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就有些疏离了,对于杨雀也不那么热情。 只是杨雀一门心思都沉浸在对鱼鳞舞的恼怒中,同时盘算着怎么跟鱼鳞舞斗心眼子,竟然没有发觉到。 大家在转了一圈后觉得有些累了,便找了个叫向阳亭的地方休息。 这向阳亭名副其实就是朝着太阳的,三面都围着防风的白色厚布幔,只把个向着阳光的一面单单留出,这设置原本就是为了在冷天用的。 众人齐聚向阳亭,人未免就多了些,除了鱼鳞舞的身份应该占据首位外,其他人大多按照各自喜欢交好的聚在一块。因魏夫人地位不高,许多人心里嫌她不够体面,倒是把她给落了单。 鱼鳞舞便叫魏夫人过来跟自己一处坐着说话,这举动惹得那些夫人明里暗里的看,鱼鳞舞只假装不知道。 今天的主人是解夫人,这次她却很安静,从头到尾几乎没说话,这让鱼鳞舞很是好奇。此刻见她分派仆妇安排果品,便笑着道辛苦。 解夫人回以浅淡一笑。“慧夫人客气了。能请到慧夫人来,是妾身的荣耀,慧夫人肯来更是给妾身脸面呢。”说着目光似不经意地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 鱼鳞舞听了只是觉得她比上次要客气,虽然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但也不愿意做个得理不饶人的人,便笑着回了一句“解夫人谦虚了”就罢。 解夫人抿嘴轻笑,继续安排事宜,只在低头的一刹那嘴角微微一挑,泄出一丝淡淡的嘲讽。 许是见鱼鳞舞态度和气好说话,这些夫人小姐们原本的谨慎矜持渐渐松了,三三两两的跟她谈笑起来。一开始大家不过是说些花草衣饰之类的话,慢慢的就开始往各家及侯府的后院上扯了。 在说了几件各家后院趣事后,见鱼鳞舞依旧笑容微微,这些人胆量就越发大了起来。 “前段时间恍惚听说侯府要办喜事,慧夫人,不知这喜事何时办啊?”詹从事的夫人微微往鱼鳞舞这边倾了倾身,微笑询问。 詹夫人这一开口,其他人立马竖起耳朵来倾听。 “哦?还有这样事?我怎么没听说过?”鱼鳞舞连眉头都没皱一皱就笑着反问过去。 詹夫人一脸惊奇:“夫人怎会不知?这满城人都知道侯爷要纳新人的事情,都在夸奖夫人您贤惠呢!夫人您还在我们跟前谦虚,这不是让我等羞愧吗?” 说着又笑靥如花地对着众人道:“大家看看,慧夫人为侯爷如此尽心尽力却毫不宣扬,这才是女子楷模呢!” 就有人附和:“是啊,值得我等学习敬佩!” 詹夫人扭脸对着鱼鳞舞微笑:“不知夫人钟意什么样的女子?我等虽然不及夫人贤惠,于这样挑选的事情上倒是有些眼光力量,或许可以帮的上夫人的忙,夫人若有什么差遣,还请不要客气才好。” 说着也不等鱼鳞舞表态,就头头是道地分析起谁家女儿才情好谁家姑娘相貌佳来。 又是谁的闺女面相是好生养的,讨了回去定能给侯府开枝散叶繁衍后代,又说谁谁的小姐闺训好教导好,可以帮着鱼鳞舞打理家事掌管府邸上下等等,说的口吐莲花一般,浑然不管鱼鳞舞这个正室有何话说。 “夫人您若是纳这几家的小姐回去,那可是能帮您分担许多的担子了,您以后定能过的轻轻松松的教人羡慕死呢!”詹夫人话语滔滔像河水一样。 鱼鳞舞从她开始说那些小姐们的时候就闭了嘴,面带微笑地听她说话,甚至还制止魏夫人要打断詹夫人的话。 这时听她终于说完,便叫了个服侍的丫头过去。 “难为詹夫人如此口才,你把这杯茶送过去与她,帮我多谢詹夫人一片欢喜帮人保媒拉纤的辛苦心。” 那丫头果然端了茶过去,且是凉冰冰的冷茶。众人都傻了眼。 这样冷天喝凉茶那不是肚子都要结冰了么?詹夫人自然不能接。 “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詹夫人皱眉。“莫非是嫌我多事,不该介绍那些好女子进侯府吗?” “你说呢?”鱼鳞舞冷笑。 “这事可稀奇,侯府的事我这个当家夫人不知道,倒是你这个外人比我还清楚更劳心呢!” 第93章 打抱不平 知道自己多事还问,这个詹从事的夫人也真是好笑! 正找不着谣言传播的开头人呢,她倒自己撞上枪口来了,鱼鳞舞都不知道该说她是傻还是天真了。 面对鱼鳞舞的反问,詹夫人却一副泪承双睫倍觉委屈的样子。 “慧夫人,妾身只是因为满城人都在这样传言,所以一时好奇,再加上真心倾慕夫人您的贤淑,这才询问一二的。 若是早知夫人您心里并不以为然,便是借妾身个胆子妾身也不敢多嘴半句。是妾身错了,慧夫人您大人大量,且恕了我这一遭儿罢!”说着,詹夫人扯出绣花帕子抹眼泪。 鱼鳞舞只觉恶心又想笑。 “詹从事的夫人是吧?本夫人倒是不晓得一个从事的娘子竟有这般本事,真叫我佩服了!”鱼鳞舞哼笑。 那詹夫人却扑地跪倒曼声哀求:“夫人饶命,是妾身错了!” 魏夫人在一旁看见她这样,顿时眉头大皱。“詹夫人您这番作为好奇怪!慧夫人又没说要你命,你做出这样的样子想干什么?” 詹夫人却不理她,只向着鱼鳞舞声声求饶。 亭中众人都拿眼瞧着鱼鳞舞和詹夫人,悄声议论着看她二人做何举动。 在詹夫人跪下求饶时,鱼鳞舞本是生气站了起来的,这时沉了下目光,又缓缓坐下了。 “既然詹夫人你喜欢跪,那就跪着吧!你们大家都看见了,这位詹夫人大概是膝盖有疾,不喜欢坐着。本夫人出身虽然不能比诸位,却也知道一句话叫做君子有成人之美,” 目光左右一扫,鱼鳞舞冷笑,“那就让她跪着吧,本夫人不会见怪的。想必各位也愿意给本夫人个薄面,不会见怪詹夫人如此行为吧?”想要挟她?做梦! 鱼鳞舞这话一说,不但詹夫人无言回答,就连其他人也没法回答了。 魏夫人笑道:“慧夫人素来体恤,如今不以詹夫人举止孟浪不检为怪,还善心容许她在我们面前随意,真真是我等学习的榜样。”这话却是袭用了之前詹夫人的那番话。 这詹夫人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下被鱼鳞舞给定了性只能跪着,把她气的够呛。有心想要分辩说自己不是膝盖有病,但自己那不由分说的下跪也确实找不到好的理由。 地上又冷又硬,她才跪了一小会儿就已经受不了了,身子摇摇欲坠地左右移动着,心里大骂鱼鳞舞不止,一面哭的更加哀伤。 这里鱼鳞舞的品级最高,众人就算是想要为詹夫人说话也得顾忌点,这些夫人小姐又不是傻的,谁肯为了别人让自己吃亏? 眼看着詹夫人这么跪着难受,就在这时,杨雀来了! “这是干什么?怎么还跪下了?三堂会审啊?”一眼看见眼前情景,杨雀愣了一下。 “杨大小姐,是妾身说错了话得罪了人,妾身这是在受罚呢。”看见她,詹夫人眼底闪过一丝亮光,随即委屈地说。 “得罪谁了?谁这么嚣张跋扈的?敢让一个官身夫人当着众人面下跪,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杨雀眉头一挑眼睛一挣,立着圆圆眼珠子就嚷嚷。可她那脸直冲着坐在上首的鱼鳞舞,明摆着对鱼鳞舞的怀疑。 瞧着杨雀这番举动,鱼鳞舞险些喷笑出来——这倒底是天真还是做作?一个动不动就把规矩挂在嘴上的人,却是明里暗里最不守规矩的人,也真是绝了。 杨雀这神情直指她,分明是要她接过话茬去。她就偏不顺杨雀的意,轻咳了一声低了眼帘边看茶杯中刚换上的热茶水汽袅袅,边跟魏夫人聊天。 慧夫人不开口其他人也都不愿随便开口。 她们又不是傻子,为了一个小小的从事夫人去挑一品夫人的刺,不管结果怎样,传出去都不好听,回到家还不得被公婆夫君骂死啊? 所以杨雀高声大气地嚷嚷了那么几句质问的话后,向阳亭里画面气氛十分诡异—— 有轻声细语扯闲篇的,有装模作样看他人帕子衣服绣花的,有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东南西北的,还有死盯着某个角落,好像那里会突然冒出朵花儿来的……唯独没有搭腔的,连眼神儿都没有飘一个过去的! 太丢人了这! 杨雀挂不住脸,陪在她身旁的许婧苇更是觉得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许婧苇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位所谓的闺中好友竟然是这么个没脑子没眼色的人! 瞧她说的话,还敢说别人嚣张跋扈不懂规矩,她都不知道自己才是那个不懂规矩嚣张跋扈的人吗?这样的草包,自己竟然能跟她来往多年,自己也算是草包一个了! 这种情况下是个人都会下意识地把自己隐藏起来,尽量低调不要冲到前头被人拿来当炮灰,何况是在京城贵妇圈子里打滚过来的许婧苇?她一见这样子立马微低了头,连眼皮子都不乱动一下。 可是她越是想躲越是被人给拎出来架上火! “婧苇你看她们这些人,一个个冷漠的真叫人寒心。”得不到他人的目光,杨雀只能自己寻台阶下,把视线转向身旁的好友寻求支持。 许婧苇心里大骂猪队友!可对方都问到自己头上了她也不能太扫了人家的面子,怎么说自己父亲在朝中还要看杨家那老头子的脸色。 抬起眼睛,许婧苇尴尬地笑了笑:“这个,是不是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啊?”转过头看向杨雀诚恳地道:“咱们刚到还不了解事情原委,不可妄下定论。” 许婧苇这话可算是不偏不倚情理之中了,在场的众位都不由得抬头看她,鱼鳞舞更是仔细打量了番这个像是片绿叶陪衬杨雀这朵艳花的女子。 白皙的椭圆脸儿上秀眉微弯,眼睛颇大。一管瑶鼻配朱唇,下颚上有个极罕有的美人沟,将原本极是温婉贤淑五官稍微带了些英气出来,竟然极是引人注目。 这个女子论相貌绝对是在杨雀之上,心思沉稳更是不用说,能甩杨雀几条街去。只是她刻意低调,无论妆扮还是言语举止都十分安静,再加上杨雀的张扬,这才让人经常地忽略了她。 鱼鳞舞心里暗自点头:这才像是京城里贵妇圈中打滚过来的人嘛,哪像杨大小姐那个咋咋呼呼的,看着厉害的不得了,其实根本就是一绣花枕头。 不过也庆幸自己遇到的对手是杨雀,要是这个许婧苇,那自己可就没法这么悠闲了。 许婧苇的话虽然不偏颇,但却不是杨雀需要的,她要的是有人对她无条件地支持,而且是大声的、坚定的、冲锋陷阵似的支持! 所以许婧苇的话让她很不高兴。 “婧苇你怎么能帮外人说话?怎么跟个墙头草一样?还有没有点是非对错的观念?倒底谁才是你好朋友啊!”杨雀立马忍不住气反问许婧苇。 在坐诸人都忍不住摇头——杨大小姐这性子往好里说是天真烂漫无城府,往不好说就是目空心大不懂做人! 你说你要当打抱不平的女侠也就罢了,干嘛还要把别人拖下水来? 更何况许婧苇和詹夫人,一个是多年闺中密友,另一个却只是个初见没几面的他乡妇人,为了个没甚交情的陌生人诘问自己好友,脑子进水啦? 许婧苇更没料到杨雀会这样当众诘问自己,脸色瞬间一白,心里浮起丝怒气。 就算是自己父亲要仰杨朝明这个尚书的鼻息,那也是男人们的事,你一个后院女人怎敢就狂妄自大起来?有什么话不好私下说偏要当众就给自己难堪,真把她许婧苇当成跟班了? 许婧苇脸色一冷,语气便淡了。 “婧苇只是一介没甚本事的闺中女子,对这些外间事也不上心,只能抱歉了。” 说着对鱼鳞舞等人敛衽施礼道:“走了这些时,婧苇有些脚乏且也有些冷,却是要寻个地方歇歇暖一暖去,还望慧夫人及诸位原谅婧苇行止粗疏。” 鱼鳞舞自然不会留难,其他人也点头纷纷抚慰两句,叫她只管去寻地方歇着。许婧苇便对杨雀点了下头,自带着随身丫头扬长而去。 自到青羊城后,每逢出来杨雀都是被人捧着的,她都已经习惯了,突然被许婧苇这么一下子,顿时气的脸色发青。 才转身打算追上去质问许婧苇,就听身后鱼鳞舞跟诸人笑道:“这位许姑娘举止有礼言谈大方,由其人想见其母,必是闺阁里一等一的贤淑之人。有道是妻贤夫祸少,许姑娘这样的好姑娘也不知将来谁有福气娶了去呢。” 魏夫人笑言跟随:“是啊。这样的好姑娘谁家娶到真是福气呢!” 另一位夫人就笑着接口:“慧夫人好眼力!这位姑娘我见了就欢喜,只可惜我家身份不够,否则我都想要请慧夫人您今天做个冰媒,给我家小叔求亲呢!” 随着这话,众人都笑开了,各种打趣声赞扬声充盈耳中,让杨雀心里更添几分怒气。 她霍地转身,目光如刀般地盯着鱼鳞舞冷冷地开口:“再怎么攀上高枝也洗不脱见识粗浅。一介乡野妇人也配谈贤淑二字,岂不笑掉人大牙!” 这话虽没有指着鱼鳞舞说,这些人中也并不是只有鱼鳞舞才是出身乡野的,但高攀这句话就只有鱼鳞舞才担得起了,因此杨雀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知道指的是谁,不由得就住了嘴,一齐安静下来。 鱼鳞舞目光往地上扫视了一圈,问身旁的魏夫人:“你可看见这地上有掉的牙么?” ……魏夫人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众人也都听了发怔。 不等诸人开口,鱼鳞舞懒洋洋地吩咐站在外边伺候的丫头们去拿扫帚簸箕来—— “把这地上仔仔细细地扫一扫,瞧瞧可有谁丢了大门牙,好交与她带回去补上,要不缺了门牙说话漏风是小,误了人将来终生可是罪过。”说着又紧念了句阿弥陀佛。 魏夫人“咭”地一声笑了出来,许多人都被逗笑了,纷纷拿袖子掩嘴。 “不知羞惭!眼前分明还在责罚无辜之人,却假惺惺地念佛号,也不怕天打雷劈吗?”杨雀大怒,满面青黑。 鱼鳞舞“嗤”地一声轻笑,带着满满的讥讽—— “我道是哪里跑来个打抱不平的江湖女侠,却还披着身京城闺阁的衣衫,不伦不类!” 第94章 许家姑娘 江湖女侠,不伦不类! 两个本不应该有联系的词语经由鱼鳞舞这个一品诰命夫人的嘴里吐出,瞬间就成了杨大小姐的标签。 在以后的日子里,但凡有举止嚣张言语疏狂,还自以为是打抱不平的姑娘都会被人拿这八个字来评判,这对杨雀来说实在不是件美丽的事。 在贵妇圈里,女侠可以有。但江湖女侠却绝对是讽刺,它指的是那些抛头露脸跑码头卖解的女子,可并不是指武艺高强为国为民的女子,这是两者之间严格的分界线。 总之在这次关于詹夫人的事件中杨雀和鱼鳞舞都扬了名,鱼鳞舞是让人仔细瞧清楚了她这个战威侯夫人是个怎样的人,杨雀则是被整个青羊城笑评。 对阵失败,杨雀的怒火自然熊熊,所以她在跟许婧苇后来的谈话中更加暴烈,一怒之下竟然丢下这位好友不顾,坐上车吩咐人就走了,完全不管许婧苇来时是被她邀请着坐了一辆车的。 许婧苇被气的半死。 仰望着昏暗的天空,许婧苇愁上眉头:这里离祖父家不近,自然不能徒步走回去,况且她也不敢。 青羊城毕竟不比京城,满大街的骡车都没几辆,总不能让她一个深闺女子坐在光秃秃没有遮拦的牛车上招摇过市吧? 天也有些要下雨的模样,许婧苇焦急,她身旁的丫头瑞儿更是着急的要跳脚。今天就是她一个跟随着出来服侍的,这万一小姐遇到点什么,她一家子都别想活了。 “这个杨大小姐做事如此不地道!平日里巴着小姐姐姐妹妹的好不亲热,不过是一时分歧就把咱们扔这里不管了!要不是她早上非要小姐你跟她同车,咱们这会儿至于受这份罪吗?”瘪着嘴,瑞儿气呼呼地说。 许婧苇叹气:“好了瑞儿你别说了,事情已经这样了再抱怨也没用,只怪咱们以前没看清楚人。” 瑞儿包子似的脸皱成了苦瓜状,闭了嘴略沉默了下又着急起来:“可是眼见得这天不早了,咱们被撂在这儿回不去呀!”说着努力踮了脚四处张望道:“这什么鬼地方啊,这么半天怎么连个车轿都没有经过的!” “青羊城不是京城,这里大部分人都习惯坐牛车,轿子这种东西这里是没有的。马车倒是有,可那是有官身的人才可以使用的。”说着,许婧苇叹了口气劝丫头也是劝自己:“再耐心等等吧,看有没有骡车经过……” 便是驴车也是好的……只要能让她主仆二人平安顺畅地赶紧回到祖父家中便好。 鱼鳞舞就是在这个时候瞧见了这对主仆的……“停一下。”托着下巴,鱼鳞舞看了两眼许婧苇主仆,立马明白她们是被杨雀那个没素质的给扔下了。 “这样的人若是归于我们,还怕她杨氏吗?”鱼鳞舞嘿嘿一笑——既然杨大小姐不要,那她就不客气要收归自己麾下了。 “红罗,你去那边请许家主仆过来。”叫过红罗,鱼鳞舞低声吩咐了一篇话,红罗立马答应着去了。 “夫人,您是要让那个许姑娘过来搭车吗?可是她是杨大小姐的朋友啊!奴婢听说她的父亲是跟杨尚书站一国的,而且人也不怎么好。”纫针说。 鱼鳞舞点头笑:“这个本夫人知道。” “那您还?” “纫针啊,这打倒敌人最好的办法不是你自己去赤膊上阵喊打喊杀,而是要学会借力打力,让敌人窝里斗才好。把别人变成自己的敌人是最笨的人,能把敌人的人变成自己的人才是有本事的人,你懂吗?” 纫针瞪着两眼脑袋直画圈圈:“夫人您这左一个敌人右一个人的,说绕口令吗?奴婢晕了!”说着就往车窗上啪叽一趴,逗得鱼鳞舞乐不可支。 红罗办事能力很强,尽管许婧苇拒绝,她还是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对方,让对方跟随而来。 “许姑娘,上车吧。”见许婧苇过来,鱼鳞舞端肃起面容,淡淡的说道。 她并没有寻三问四,也没有说什么“你看天晚了,你一个姑娘在外面不安全,不如就坐我的车”这样的话,更没有打探“你怎么了?被丢下了吗”这样的意思,只是那么淡淡地,甚至是漠然地说,而且连目光都没有多停留半点在对方身上。 这种近乎冷漠的态度反而让许婧苇松了口气。 朝堂上,许父是跟随兵部尚书杨朝明和其儿子登云州刺史杨景瑞的,官场复杂不是她一个闺中女子可以任意左右,她能做到的就是按照父亲的意思去攀附杨雀,以及更高权势的那些人——哪怕那并不是她愿意的。 而战威侯拓跋珪却是摆明了跟杨家不对付,身为绑在杨家一条船上的许家的人,尽管许婧苇并不那么看好杨尚书,可她也无能为力,她只能尽量避着,因为这才是后院闺阁该做的事。 战威侯夫人不多问最好不过,这样就避免了攀交情,她们之间也就变成了纯粹的搭个顺风车。 道了谢,许婧苇提着裙子上了车。眼风一扫,立刻将这辆全青羊城人都好奇的车辆看了个清楚。 此时天气尚冷,车厢里用了大面积的暖红色调绒布,让人一看就觉的从心里往外的暖和舒服。 不同于一般车辆只有一个小小窗口,这车上开了两个,而且比较大,外面是深色的竹帘用来遮雨雪寒风,里面还有一层缝了棉絮的厚实绒布帘,将行走间可能会有的寒风统统挡在了外头。 车厢内里大的有些让许婧苇吃惊。 早就听说战威侯疼爱这位慧夫人,不但迎亲时做了特别的迎亲车轿,就连日常出行的车辆也是特地打造的,绝不同于世面上的普通货色。 此时看到真相许婧苇除了点头外,心底升起的就是一丝丝羡慕和向往:若是将来,她的夫君也能够如此用心对她,哪怕只是一点点,只是战威侯对慧夫人的百分之一呢,她也心满意足了。 迎面悬着一幅泼墨山水画,题着《风雪夜归图》,虽看不出是哪个名家的手笔,但按照她的眼光来看,无论是字迹的雄健还是画的意境笔法,都不输于当世的书画名家。 画下面一张实木矮脚卷几稳稳地横在中间,上面有茶具茶点,还有一只插着白梅花的绿胆瓶。 最让许婧苇惊讶的是,竟然还有一卷书翻开在旁……不是说这位战威侯夫人,朝廷封诰的一品诰命慧夫人是个乡野女子,目不识丁不通规矩礼仪的粗俗妇人吗? 微瞄了眼,许婧苇发现那书竟然还是民生折略! 这,或许,应该是那位战威侯看的才对,一个夫人怎么会去看这种东西? 许婧苇暗自嘲笑自己看走了眼白吃惊一场。可是接下来就跌了她的下巴,慧夫人竟然拿起那本书低了头翻阅起来! 这,这不会是真的!绝对不会! 许婧苇心里否定着,这位慧夫人一定是在她面前摆谱,故意做出这幅样子来想洗清自己在他人眼中乡野女子的形象!对,一定是! 哼,想借由她的嘴巴去帮助宣传,这位慧夫人也未免太小看她了……许婧苇心里冷哼一声,转过了目光。 她以为鱼鳞舞一定会耐不住跟她说话,所以她一路也在盘算着要怎么说话,要说的委婉巧妙,既不得罪人又不应承任何事情。 可是出乎她意料,直到车辆停在了许家祖宅前,鱼鳞舞都没有抬头多看她一眼,就连她下车前跟对方礼貌的再次道谢,并邀请去许家“坐坐,喝杯热茶”的话都被对方浅笑着拒绝了! “天也不早了,许姑娘既然到家了就赶紧进去吧,外面风大寒冷。”说着,鱼鳞舞就放下了车帘吩咐人调转车头走了。 走了?她竟然就这么走了,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许婧苇站在门口寒风里发怔半天。 她一路上酝酿的一肚子对策就这么没施展出半点,这就像你憋足了劲准备挥拳打出去,结果却只打在了一缕清风上一样,软绵绵不受力,你却更受伤,而且还是说不出来的内伤。 “小姐。”看主子傻呆呆地站在原地半天不动,丫头瑞儿轻唤了一声。 许婧苇仿佛梦里醒来,“嗯”了一声挥手:“进去吧。” 瑞儿早冷的手脚冰凉,闻言欢喜地答应一声,扶着许婧苇的胳膊往里走。 一脚跨进大门,许婧苇忍不住回过头来往后看了一眼,那辆车子早已不见踪影,徒留两道辙痕印在浅浅的雪地上,却也印在了她的心里。 …… 拓跋珪站在门口等着鱼鳞舞,眼睛里带了点酒气,显得有些邪魅。那双眼看着鱼鳞舞微微地笑,让鱼鳞舞脸红起来——这家伙的这副神情她不要太熟悉了! 色胚!肚子里唾骂一句,心里却像有春天的花在绽开了,浓郁芬芳。 两人并肩经过庭院,鱼鳞舞眼角瞟到一个地方,突然停下脚步,倒退着往回走两步。 拓跋珪不懂她在搞什么,好奇地站在原地看她,然后又伸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目光前方是单独拨出来给黑云三十骑住的院落——其实只有几个人住在这里,大部分人都在外面——几个男子正在掰着手腕角力,是老五老九和四六七八跟十三。 老五正在跟十三掰腕子,老九在一旁给两人评判,老四站在一边手里拿着把刨刀呵呵地笑着看,六七八则在喊加油——好热闹的气氛,看的鱼鳞舞都有些眼热。 “娘子你看什么呢?”这么目不转睛的,甚至嘴角还漾起了笑。 拓跋珪忽然有些吃醋,觉得娘子竟然这么肆无忌惮地盯着别的男人看自己太没面子了。可是他又是知道娘子性情的人,这么看着还露出这么奇异地笑容,八成是在盘算着什么。 所以虽然心里不爽,但作为一个好夫君,首先就要信任自己娘子,不要随便闹脾气,更不能在人前丢了她的脸——于是拓跋珪忍着心里熊熊的邪火,耐心地等着。 鱼鳞舞没让他多等。 “我今儿遇见个姑娘……” 拓跋珪立即竖起了耳朵——好像有什么新鲜事要冒出来了哦! 第95章 其人之道 鱼鳞舞详细地说了一遍自己的遭遇,最重要的是关于许婧苇。 但是听到拓跋珪耳朵里的却只有一件事:他的娘子被人欺负了! 走哪都有这些人渣像个螃蟹似的横在前面挥爪子,这还了得! 拓跋珪怒了! “老九十三!”拓跋珪喊了声,拔脚就往那边院里去。 鱼鳞舞在后边俩眼傻呆呆地看着,完全不晓得这男人怎么忽然间就把自己给撇在后头了——他不是巴着她要回房的吗?别说她没瞧见他那两眼的欲求不满外带勾引她的样儿! 还有还有,她的话还没说完好不好? 她想要说的是,给人家许姑娘找个好男人啊啊啊……瞧着自家男人甩着衣摆大马金刀地跨坐在那里,跟黑云三十骑的兄弟们商谈着,怎么整治那些欺负了自家娘子的鱼鳞舞简直哭笑不得。 谁欺负了谁啊?敢情这人压根就没认为自己也会有打胜仗的时候!太小瞧她了! “纫针你去告诉侯爷。”鱼鳞舞懒得去解释,叫过纫针自己施施然往房里去了。 拓跋珪把自己娘子遇到的事告诉几个弟兄,“你们说,被人这么欺负到头上能不能忍?” 性子粗豪的老五瞪着眼一拍桌子:“谁爱忍谁忍,反正我不忍!奶奶的,我这就去把那个什么狗屁从事给揍顿去,连自己个老婆都管不好还当屁的从事,滚回家吃自己去!” “五哥莫急。”老九伸手拦住挽袖子撸胳膊的老五,细长的桃花眼微微上挑,露出算计人的邪笑。 黑云三十骑里老九是专门负责刑罚的,别看他长相偏于阴柔俊美,其实那心思可毒的很,上下的弟兄怕他的不少。 没办法,谁教这家伙一肚子整人的阴谋坏水呢? 老九眼珠子转了转,嘿嘿一笑,招手叫几个弟兄凑近,他嘁嘁嚓嚓地把自己的办法说了出来,老五听了眼睛一瞪就要嚷嚷,被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 “这事老大你去办最好,谁让你是侯爷呢!官大一级压死人,你不知道比那从事大到哪里去了,你出面包管那从事夫人屁都不敢放!” 老五瞪着老九:“老九你果然不是个好人!” …… 拓跋珪兴冲冲地回房没看见鱼鳞舞,“夫人呢?”红绡一指隔壁院子:“才刚叫了墨微去那边书房了。” 拓跋珪转头就往那里走,红绡立在后头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嘀咕:两个主子都这么忙叨叨的这是干嘛呢?转念又羡慕男女主子感情真好,简直片刻分不开的。 “但愿一直如此和睦,不要再起什么烦恼最好。”想起那边院里住着的杨氏几人,红绡皱了皱眉,她忘记告诉侯爷夫人,那位杨大小姐被杨氏夹带进来了! 书房里鱼鳞舞正跟墨微商量。 如今这些丫头里面,纫针和墨微渐渐被她引做了心腹,许多事情她都喜欢跟这两个丫头说。 并不是她不信任红绡她们,而是她觉得红绡她们毕竟是从那边府里过来的,又都是家生子,万一要她们做个跟那边府里有牵连的事,只怕会缚手缚脚不大痛快。 倒不如眼前这几个才买回来的,只要自己花点心思好好调教未必不能独挡一面,而且不跟那边有牵扯更加干净利落。 墨微尤其得鱼鳞舞的心。 这个丫头原本叫阿呆,可是鱼鳞舞发现她虽然不怎么爱声响,却是个心里精明的,又喜欢她会书写。 “你就写上要对方去蟠香寺。”鱼鳞舞在叫墨微写信。 墨微写完抬头看鱼鳞舞:“那位许姑娘会去吗?夫人跟她毕竟不熟啊,万一她包藏祸心怎么办?” “谁告诉你是夫人我要去的?”鱼鳞舞伸指弹了弹信纸。 她又不傻了,自己邀约许婧苇去蟠香寺,那接着下来的戏还怎么演?许婧苇又不傻,真到那时候会不怀疑她吗? “才刚回来又要去哪里?”拓跋珪在门外听的糊涂跨进来问。 墨微忙请了安告退,拓跋珪上来挽住鱼鳞舞的手跟她说刚才自己和老九他们商量的事,“你看怎样?够不够解气?” “哈,这样的招数你们都能想出来,实在是……”鱼鳞舞听了乐不可支,拍着手笑。 “哼,谁叫那从事夫人不长眼随意冒犯你的!既然她这么热心做媒,那就索性让她做个够!让所有跟她交好的夫人都‘感谢’她的热心!”拓跋珪冷冷地道。 鱼鳞舞偏头想了想:“我觉得这方法虽然好,可是牵连未免大了些。你想,得罪我的是她,与那些夫人们何干?若是以詹从事夫人的名义给那些男人送女人,苦的还不是那些女人吗?就算她们恨死了詹从事夫人,也不能伤到她多少。” “那你说该怎么办?” “不如把对象换成詹夫人自己,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包管更加精彩。” “那岂不是便宜了姓詹的?”拓跋珪耷拉下眉头。 “干嘛要去买良家女子呢?窑子里的姐儿们弄几个送过去不就得了,这样就便宜不着姓詹的吧?” 拓跋珪看着鱼鳞舞半天,然后竖大拇指:“这样恶心他们,你够狠!” 话虽然这么说,却毫不犹豫地要去跟老九他们商量具体操作。 鱼鳞舞拉住他:“你等下我有话想问你,你那些弟兄们可都成家了?” 拓跋珪一脚刚跨出门,闻言扭过头来问:“怎么,你要给他们打算成家?” “都是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兄弟,我自然也应该关心些,遇到好姑娘不惦记他们,难道要让肥水去流外人田啊?”鱼鳞舞理直气壮地说。 拓跋珪笑笑:“那愚夫就替兄弟们感谢夫人的高情厚谊,坐等佳人入怀成家立业了。” …… 詹从事昨晚被人拉了去喝了些小酒,醉意熏然间就热血上头了,将一个陪酒女子给就地办了。 当时他并没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所以等略微清醒了点后就回了家一觉睡到天亮。 谁知等他开门准备去街市上吃早点时,大门一打开,竟然看见一个女子楚楚可怜地站在门口。 詹从事吓了一跳。 “这位娘子你大清早站在我家门口做甚?” 那女子朝他嫣然一笑娇声呖呖:“大人!大人您不记得奴家了吗?” 这声音詹从事熟悉,也因为熟悉,立马把他吓到差点尿裤子。 “你你你……你怎么跑这来了?”詹从事一哆嗦,向来口齿灵便变成了口吃型,你了半天才压了口气低声质问女子。 女子含羞脉脉:“大人您怎么忘了?昨儿是您亲口说的,要奴跟了您。” 指了指脚边的包裹,女子又道:“您看,奴已经将所有事情都了结清楚,投奔您来了。大人,奴家以后就指靠着您了,您可千万不要辜负奴家一片心啊!” 詹从事恍惚想起,昨晚床榻之上尽兴之时的确是亲口许诺女子要她跟了自己的话。不过,那就是一时做戏之言,男人在那个时候不都是爱随口胡说的吗?怎么这女子还当真了呢? 本来留下这女子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男人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也是习惯,可是架不住家里有个母老虎啊,这要是让自家那婆娘知道了,那还不得把自己挠个满脸桃花开? 想到这个,詹从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偷偷扭头往后看了看。见通往里屋的门依旧紧关着这才松了口气,然后脸色就沉了下来。 “那个……你叫什么来着?”敢情,他压根没记住昨晚恩爱的对象姓名。 这在他自以为是男人风流习性,不以为然,可是那女子就怒了。 “大人真是健忘,奴家名唤紫鸢。”紫鸢眉眼低了,脸色淡了,红唇抿了,眼底也压下了。 詹从事没在意。“紫鸢?名字不错。”先习惯地夸了下,然后转过话题:“紫鸢呐,昨晚是我喝多了,说了些什么连自己也记不清了。不过呢,你也看见了,我是有家室的。所以不管我昨晚说了什么,还请你从哪来回哪去,咱们就当从未见过。” 詹从事说的理所当然,他本来就没当回事。但是紫鸢火了! “大人这话奴家不明白!昨晚您虽喝了酒可并没有真的醉的分不清方向,要不然您怎么还能不顾奴家反抗硬是……奴家可不是自愿的!”紫鸢说着,拿了帕子捂脸哭泣。 詹从事有些懵:是自己强了对方? 恍惚了下,又不耐烦地道:“不过逢场作戏,我不信你没遇见过。我晓得了,必是你要钱才肯走,我给你就是。” “大人您怎么这样说话?昨晚您……”紫鸢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门响给打断了! 詹从事脸色顿时灰白。 詹夫人横眉竖眼地几步走过来,扬手先是给了自己男人一记耳光,然后指着紫鸢破口大骂! “哪里来的小贱人,追男人竟然追到别人家里来了……”一边骂着一边就上前去撕扯。 当阳光撒遍青羊城的主街时,几乎全青羊城的人都知道了,詹从事夫人跟个上门追她男人的欢场女子厮打的事。 人们在看热闹的时候并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甚至女人们都站在了詹夫人的那一边声讨那个上门来破坏他人家庭的紫鸢,直到紫鸢告到了衙门,事情彻底翻转了——詹从事纳了紫鸢! 不提詹从事和紫鸢怎样,也不提詹从事夫人跟自己男人,以及男人的小老婆怎样水深火热,更不提满城男女老少在怎样热烈争论,鱼鳞舞和拓跋珪在自己屋子里正互相指着对方开玩笑。 “看不出来啊,我们堂堂的战威侯竟然是个这么,这么……”鱼鳞舞歪着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还说我咧,这主意不都是你出的?要是按照老九的主意,现在还平静着,也不会闹的这么大。娘子啊,我发觉你才是真人不露相啊!” 夫妻俩嘿嘿地笑着,颇有那么点狼狈为奸的感觉。 老九知道后只是跟老五几个说了句:“狠!没事都别随便招惹女人!”老五几个忙不急的点头,深表同意。 也是,原本老九是想用拓跋珪这个战威侯的品级去给詹从事送女人,好叫詹夫人哑巴吃黄连。 结果到了鱼鳞舞那里,给直接改成詹从事自己没节操强了人家欢场女,还亲手写下要纳对方的切结书,吞了人家的钱财……如此一来,紫鸢告上衙门,詹从事不输才有鬼! 于是詹夫人从此就多了个“姐妹”,每天生活在鸡声鹅斗里,妇人圈里则多了许多谈资。 第96章 蟠香寺 从那次自己被丢下后,许婧苇以为自己跟杨雀应该再无交集,所以她没想到,杨雀隔了半个月会给她来信邀约一起去城郊的蟠香寺。 拈着薄薄的纸片儿,许婧苇翻来覆去地思索了半天,愣是没找到杨雀邀约自己的意图。 为那次事情赔罪?似乎自己认识的杨大小姐压根就不是那种人。 要杨雀赔罪,除非是朝里比杨尚书和她爹杨刺史官更高权更重更得皇上青眼的人,要不然就只有宫里的红人,或是皇室成员——杨大小姐眼睛高着呢! 去呢还是不去? 许婧苇犹疑着,最终在眼前闪现过父亲和几位叔父的面庞后叹了口气——“瑞儿,准备回帖。” “小姐,上次她那样你还理她做什么!”瑞儿对杨大小姐没好印象。 “你当我想吗?可是父亲在朝不得不仰人鼻息啊!”许婧苇苦涩地笑,把一声声无尽的叹息吞进肚子里。 瑞儿不大明白,老爷做官跟小姐何干?竟然要连累小姐去看别人的鼻子眼睛! 看来当小姐并不容易,当个官家小姐更不容易啊! 俗谚云:清明断雪谷雨断霜,眼下正是春雨绵绵霏霏的清明时节。 闺中女子成天闷在家里,好容易遇到这种可以光明正大出去郊游踏青的时节,自然都心里欢喜。抛开了给亲人上坟的那丝忧伤,几乎没有人心底是不藏着心情愉悦的。 蟠香寺在青羊城三十里外的一座巍巍青山之中,暂且不去论香火是否鼎盛,单那里的风景就是绝佳的。 许婧苇踏上一百零八级台阶的时候,眼中是盛满了欢喜的。 “听闻寺左有一个放蜂亭,是寺中栽种桃花之处,每到花开时节两面青峰夹着一片粉色桃花,颇为壮观。” 撑着把青竹柄油纸伞,许婧苇一身简朴的粉色春装,亭亭玉立在台阶上微微仰着头,看向细雨中的蟠香寺对身旁的瑞儿说。 女子天生爱美也感性,瑞儿纵是个伺候人的丫头,在这样的青山环绕细雨蒙蒙的情境下,也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小姐口中描绘的那种美丽。 “那咱们上了香后就往那里去走走吧,反正都已经来了,总不能因为杨大小姐失约咱们就破坏自己的心情。”看着烟雨中的许婧苇,瑞儿说。 许婧苇点头。 是的,杨雀失约了,但自己不能因为她的失约都已经到了山脚下就掉头回去。杨雀,她不该是破坏自己心情的人,她不配。 本来约好了在蟠香寺山脚下汇合的,结果许婧苇到了这里,等了半天却只等来杨雀身边的一个婆子,手里拿着封便函,上面写着因为突发情况不能赴约了请见谅等话,还说下次再约。 下次?还有下次吗? 许婧苇冷哼。 连个道歉都没有,就那么大喇喇地来了个便函,甚至连具体情况都没说。在自己询问那婆子时,那老奴才竟然也跟她主子一样眼睛长在头顶上,对自己主仆爱理不理的。 杨雀,你好得很呐! 轻呼一口气,许婧苇把对杨雀的恼火都挤出脑海,专心一致地跟瑞儿两个欣赏起山景来。 放蜂亭的确是个好地方,清幽安静。中间一道清溪蜿蜒曲折,沿着溪流两边植满了桃树。可惜如今才进清明,这山里的温度要比外面来的低,所以两岸霞飞伴清流的风景还看不到。 空气清新可也比较冷,许婧苇拢了拢银蓝色绣素馨花的薄斗篷,撑着纸伞跟瑞儿两个指点着山水,一路悠闲自在。 如此风景中,两个妙龄少女真如画中人一样,将不远处的一个人也看的呆了。 三个男子,其中一个相貌粗豪的看见身边那个国字脸的男子怔怔的模样后,伸出钵大的拳头在他跟前晃了又晃。 “喂,醒醒!老十三,回魂了!” 一个眼睛狭长,俗称做桃花眼的男子在边上吃吃地笑:“十三这是被迷住了。红鸾星动了哦!” 沉醉在风景里的许婧苇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入别人的眼中,也并不知道自己在那人心中是如何的使之怦然心动,她正徜徉着,欢喜时还张开了双臂像只欲向天空飞翔的鸟儿。 她快活极了! 但乐极往往容易生悲。 “啊呀!”伴着一声脱口尖叫,许婧苇脚一滑,嗵地跌落进溪水中! 若是平时,这溪水并不深也不湍急,左右不过没到膝盖下方。但巧的是,如今正是容易发水的春季,而且还是雨纷纷的清明时节。 清明节似乎总是多雨,从山崖上一路垂落下来,途经多处山脚沟涧流过来的溪水,如今已经暴漫到了岸边桃树下,悠悠汤汤,极好看却也极危险。 许婧苇身量中等,这一落水加上惊吓,立刻忘了这里是溪流,竟然拼命扑打起来,瑞儿更是吓的面无人色狂喊救命。 一条人影像是离了弦的箭一般嗖地飞来,瑞儿只觉得眼前一花,自己小姐已经安然地落在了身边。 “小姐!”瑞儿抽抽噎噎地一把抱住许婧苇,连声道“吓死奴婢了!” 许婧苇骤惊之下头脑昏昏,耳边飘飘忽忽的只听有人说话:“别只管哭了。你家小姐衣裳湿了,赶紧去寺里给她找个地方换身干净衣裳去,要不这样天气得了风寒就麻烦了。” 瑞儿被一言惊醒,看着许婧苇贴在身体上冰湿的衣裳直犯难:“小姐这个样子可怎么过去呢?” 下一刻,一件黑色斗篷落进了瑞儿手中,连带着命令般的话语:“给你家小姐裹上,从后面绕进去。” …… 许婧苇迷迷糊糊地从后门进了蟠香寺,迷迷糊糊地进了禅房换了衣裳,又迷迷糊糊地喝了一大碗不知道哪里来的红糖姜茶,身上暖暖的她慢慢地回过神来。 “瑞儿。” “小姐你醒啦?”正忙活着在炭盆上烘烤衣裳的瑞儿欢喜道。 幸好世家女都流行出外必随身带着套衣物,以备不时之需,要不然在这山里寺中,许婧苇就要头疼了。 轻点着头,目光移向桌上的那只大碗:“麻烦寺里师父了,回头多舍些香油钱。” 瑞儿瞪大眼:“小姐,这姜汤不是寺庙师父熬的。” 那是谁? “那个男人,奴婢也不认识。”瑞儿低头。 许婧苇一窒,险些生气。 这个瑞儿,你不认识的人,还是个男人,怎么敢就接受他的姜汤和帮助?不知道人言可夺人命吗? 因为正当清明雨季,寺里炭火烧的足,衣裳虽然没有完全烤干可也不是湿哒哒的了,许婧苇便告辞。 走之前她特意去香积厨道谢,其实她心里还抱有幻想。 谁知香积厨的和尚一番话打灭了她的愿望,直言告诉她,所有一切都是由一位青年男子一手安排的,包括那晚姜汤。 许婧苇落荒而逃。 从小受的闺阁教育让她不敢再去打探,更害怕被人抓住把柄,急急地带着瑞儿下山坐了车回城去了。 “这个女子真是不识好歹,十三救了她,又帮着她忙前忙后的,生怕她受凉亲自去熬了红糖姜汤,她倒好,也不来拜谢下恩人,倒先跑了!”老五气愤愤地。 三个人正站在寺旁的一个夹角亭中,视线可以无遮无拦地看尽山下,对许婧苇的离去自然看得清楚明白。 “救人本分之事,何当一个谢字。”十三负着手不以为然。 “不要她谢,那你不就没机会了?”老五愣乎乎地说。 “你那叫挟恩索报,不叫机会。”老九为老五不会转弯的脑筋摇头。 …… 因为这天是清明,所以拓跋珪和鱼鳞舞去祭拜。 拓跋珪紧抿着嘴不吭声,脸上的线条有些紧绷,眼睛里更是像有压低的云雾。 “这是我娘的埋骨处。”走近那堆圆锥形的土墓,拓跋珪的嗓子有些暗哑。 薛慰娘,拓跋珪的亲生母亲,一个如同名字一般温柔的女子,在自己的儿子还没完全懂事时遽然撒手人寰。 拓跋珪记得那天自己正在跟祖母撒娇,吵着要去外面吃糖炒米粉,祖母还哄着他要乖点,说母亲带着三叔三婶去蟠香寺求子去了,马上就要回来了。 “蟠香寺里大和尚们做的酥油果子很好吃哦,子韧要是现在跑出去玩,回来那些酥油果子就被别人吃光了唷。”老太君笑眯眯地逗着他玩。 他是拓跋家的嫡长孙,自幼受到全家人的宠爱养成了跋扈的脾气,听祖母这么说立刻满屋子里闹了起来。 “不要!娘带的果子是我的,谁都不许吃!” 老太君看着孙子闹,笑的呵呵的,那时候他们正在开心着。就在这时,管家满脸惊慌地跑了进来。 “老太太,大事不好了!大少奶奶她,她出事了!” 老太君几乎是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连声问怎么回事? “还有老三他们夫妻俩怎么样了?三媳妇可是怀了身子的啊!老天爷!”老太君手抖的只能努力抓住身旁的椅子,努力镇定自己。 管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三婶被丫头扶着跌跌撞撞地,几乎像是爬一般地进来了。 “母亲,大嫂她……”三婶张氏满脸是泪泣不成声。 “你大嫂她倒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三儿呢?”老太太一连声地问。 张氏哭的站不住脚:“我们的车子在回家路上遇到倒塌的树木阻拦,夫君去清理的时候,突然不知道哪里跑出来一伙贼人。偏偏马又不知道什么原因发了狂,大嫂为了救我硬是扛住要掉下山崖的马车,让我从车里逃下来。结果就……” 老太君愣怔了,半晌摇头:“不,不可能,不会的!你大嫂不是普通女子,她怎么会躲不过呢?她舍弃马车就可以的啊,怎么会躲不过呢?我不信!” “母亲,大嫂她……”张氏咬唇,一缕血丝顺着唇瓣滴下——“大嫂她中毒了!” “什么?!”老太君蓦地瞪大了眼睛,忽地一声哀嚎:“这不争气的混账东西啊!你这是自找死路,给整个拓跋家寻死路啊!拓跋家要完了,慰娘辛苦要保住的拓跋家就要完了啊!” 大厅里一片哭声…… 第97章 失约勾引 “那时候我并不明白她们话里的意思,只知道我的母亲遭遇意外去世了,我只晓得大哭,只晓得要娘……” 拓跋珪蹲下,伸手去拔坟墓四周的野草。 “我没有告诉过你,我娘她,其实是个武功高强的人,她当年还曾是皇上的暗卫……” 鱼鳞舞愣呆:婆婆她竟然还有这么一重身份! 随着拓跋珪的话,鱼鳞舞走进了那个没见过面的婆婆生活中,遥想着当年那个风姿绰约女子的生活片段:一丈红绫、一柄青剑、一骑白马、一个浅笑盈盈的既温婉又刚烈的丽姿女子,在风霜雪雨中纵横来去,如风如电! 那是何等的风华绝代,如何的倾国倾城? 鱼鳞舞心中钦慕着,对那个不能再见面的婆婆满心的孺慕和向往。 失去这样一个亲人,想必是谁都会悲伤的,何况是拓跋珪这个儿子? 鱼鳞舞深觉得公公拓跋英眼睛有问题——那个杨氏,无论她怎么看也抵不上婆婆的百分之一,为何他却那么宠爱于她,甚至为了杨氏跟自己儿子势成水火?难道当初的他不爱婆婆吗? “这其中原因我也不知道。记忆中父母双亲曾是很和睦的,不知从何时起忽然就变了,变的陌生疏离,越来越像路人。”拓跋珪将拔下的野草团成一团,朝着远处用力扔去。 鱼鳞舞忽然想到一件事:“三婶说婆婆是因为先中了毒,所以才在最要紧的关头,失去力气被马车带着坠下山崖。那么,婆婆的毒是谁下的?又为什么要下毒呢?” “这个问题我一直都在找,经过这么多年查证,虽然不敢说有十分把握,但五六分还是有的。” “你怀疑是谁?” 拓跋珪折了一枝柳枝,缓缓地在地上一笔一划写出了一个人名。 “她?我倒是有些猜到。” “她你猜得到,可是还有一个人你就未必猜得到了。”拓跋珪眼神忽地一紧,冷冷地继续写下了一个人的名字。 这个名字一写出来,鱼鳞舞顿时大吃一惊:她的确是怎么也不会猜到,也根本不会去猜! 拓跋珪的神情因为写出的这个人名忽然颤抖了起来,眼底深处是强压的一丝绝望——他整个人忽然就如同风中的落叶一样。 山风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吹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梳理整齐的发被山风吹的纷乱飘摇,像标枪一样往后飞舞着。他就那么站在那里,痴痴地看着自己母亲的坟墓。 鱼鳞舞忽然觉得心疼,疼得像有十几把钝刀在切割她的心肺,疼得她只想将那个男人抱在自己怀中,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他,用自己的疼去代替他的疼。 于是她伸出双手,缓缓地,紧紧地从他的背后搂住了他,将自己的脸压在了他略嫌单薄的背上…… 山风寒凉,两个人紧紧地,静静地拥抱着,四下里只有一阵阵料峭的山风吹过…吹过…… …… 祭奠完毕后,拓跋珪告诉鱼鳞舞自己要去见一个人,叫她先去蟠香寺歇一歇吃点素食。 “蟠香寺其实是拓跋家的寺庙,外人都不知道,包括杨氏和……我父亲。寺里的酥油果子味道不错,你可以尝尝。老五老九和十三都留给你,你索性玩一玩再回家。”一边任由着鱼鳞舞帮他整理衣裳,拓跋珪一边告诉道。 蟠香寺竟然是拓跋家的,这倒是让鱼鳞舞很是高兴了一下。 “你就放心吧,自己注意安全。”殷殷地叮嘱着,鱼鳞舞目送着拓跋珪离开。 才走两步,拓跋珪忽然回过身来在她面颊上轻啄了一下,再次低声说了句:“那我先下山了。” “走吧走吧,我也要赶着去寺里吃酥油果子去呢。”见他依依不舍,鱼鳞舞心中也是舍不得,却又不能耽误他的事情,只好装起凶脸来赶他。 蟠香寺里的酥油果子果然味道佳,鱼鳞舞既已知道这座寺庙是拓跋家的,心里也就没有了负担,嘴里咔嚓着不停,一面叫墨微去看老九他们在哪里。 不一会老九三人的声音就在禅房外响起,鱼鳞舞忙擦干净嘴,又狠狠地喝了几口茶水漱了口,这才出门去见他们。 “那许姑娘你们三人都见过了?”鱼鳞舞边问边在心里嘲笑自己竟然做起了保媒拉纤的勾当。 三人点头,十三面色有些古怪,鱼鳞舞没有发觉继续问:“那你们谁有信心得到她的心?” “他!”老五老九同时指向十三。 十三先是红了脸,接着又泛白。 鱼鳞舞听完老五噼里啪啦的一顿“英雄救美”后不由乐了。 “哈哈,这真叫才想打瞌睡就有枕头递过来!看来我跟侯爷要准备喜事了。” 老五老九都笑的眉飞色舞连连点头,十三却摇头。鱼鳞舞看不懂了。 “怎么,你看不上许姑娘吗?”她可是觉得许婧苇跟十三很配的呢! 她原本只想让这三人悄悄地看看许婧苇,如果谁看上眼她就准备跟拓跋珪想法子制造机会,让许家和战威侯府联姻。 可是没想到还不等她想办法,这机会自己就跑出来了!这样更好,无意中的突然要比一切刻意安排好的多。 鱼鳞舞是非常满意的。你看,连老天都帮忙牵红线,还能说两人没有缘份么? 但十三摇头,是他看不上许婧苇吗?虽说她很想将许婧苇拉到自己这边,由此能带动许家站在战威侯这条船上,可是她不能罔顾十三的不愿意。 十三又摇头。 老五急了,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吼道:“你倒底是个啥意思不好直接说嘛?这总是摇头究竟是个啥意思?” 老九劝:“十三,这里没有外人,你倒底怎么想的就说出来吧,这么打哑谜难受的紧。” “就是,你个大男人又不是小娘子,扭捏个屁啊!”老五粗豪地嚷。 “许姑娘很好,我也没有不喜欢。”十三抬头看着众人郑重地说。 既然没有不喜欢那十三他在别扭些什么呢? “可是你们只知道问我喜不喜欢,却没有问人家许姑娘,她是不是喜欢啊!”十三有些臊,更多的是委屈地说。 婚姻这事也需要讲个两厢情愿吧?哪能只管自己高兴就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呢,那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嘛! 这么一讲大家都明白了,老五老九什么也没说,只是拍着他肩头,竖起一根大拇指。 他们是粗人没错,可不代表粗人就连心也是粗糙的。 鱼鳞舞认真地看了两眼十三,忽然就舍不得将这个国字脸的汉子配给许婧苇了。 她觉得自己身边的墨微纫针也应该有个这么贴心合意的好夫君才对……可惜,俩丫头还小……唉,世上不如意总是十之八九啊! …… 许婧苇到了家里后就派人去打听杨雀为了什么原因失约。 去的人很晚才回来,瑞儿在得到消息后简直气炸了肺。 “小姐,那个杨大小姐简直太不要脸了,小姐以后还是离她远些吧,别被她连累了!”瑞儿撩开梅花图案的门帘气嘟嘟地说。 “怎么?”许婧苇拿着卷书,眼睛看着书页,脑子里却总是闪现着别的景象,怎么也静不下心来,索性就扔了书抬头问。 “小姐你知道她为了什么没去吗?哼,说起来奴婢都觉得丢脸!她,杨大小姐她是为了……为了……”说到这儿瑞儿只觉难以启齿,吞吐起来。 许婧苇蹙起眉头:“你这丫头怎么也扭捏起来了?倒底是什么,这里没外人你只管说。” 瑞儿咽了咽唾沫,横着心,眼睛往下一垂飞快地就告诉许婧苇:“杨大小姐她之所以失约是因为她要留在战威侯府里趁着慧夫人出门好勾引战威侯!” 一口气把话说完,瑞儿羞的连目光都不敢跟小姐对上了。 自进了许府,许夫人的教诲和三令五申让瑞儿从心里觉得,一个女孩子若是不遵守世俗规矩是件多么可耻的事。 因为不识字,她甚至比许婧苇这个主子还要遵守许夫人的训诫,把许夫人的话奉为圭臬。 许婧苇愣了下。 她没想到杨雀失约是因为这个,不过她倒没有像瑞儿那样觉得丢脸,横竖那不是自己,于自己没有多大关系。 不过瑞儿说的对,自己以后真的不能跟杨雀同行了,要不然自己被人认为跟杨雀一个德行那就完了。 “既是如此,那以后她再有帖子来一律替我挡了。”想了想,许婧苇仍觉得不妥,便站起来去见祖母。 事关闺阁名节,祖母自然不会反对,只要祖母支持,那么几位叔父和父亲就应该不会再逼迫她去接近奉承杨雀了。 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她也实在是累了。 女人的考量自然细致,许老夫人一听孙女这话,先是吃惊不信,然后就是迅速派人出去仔细打听。 “这件事不能随便说,你们记住,以后无论听到谁议论这事都给我赶紧走远些。”许老夫人已经松弛的脸上布满了严肃,许婧苇跟瑞儿直点头。 许老夫人派出去的人是个老手,很快就把事情始末探的一清二楚。 原来杨雀本来是要去蟠香寺的,临到出门时她忽然听到红绡几个人在说拓跋珪心情不好,今天哪也不想去。 杨雀知道清明节扫墓,拓跋珪的心情十有八九是他跟去世的母亲有关。 杨雀本没在意,偏这时另一个小丫头担忧地说起了鱼鳞舞,说是侯爷不出去,可是夫人却早就约好了要去蟠香寺,没有侯爷陪着会不会让外人瞎猜什么。 “外面早就有闲话在传,如今又是夫人嫁进门来的第一个清明,偏又是给亲人扫墓的时节,夫人一个人去岂不是更加让外面那些人嚼舌头?” 这个小丫头杨雀认识,叫纫针,是鱼鳞舞新提拔起来管针线的,杨雀认为她跟那个叫墨微的都是鱼鳞舞的心腹。 姓鱼的那个乡巴佬要去蟠香寺,表哥却要留在家里?这个消息让杨雀心头一动,瞬间想到别的。 于是她当机立断草草写了张便函派个老婆子给许婧苇送去,告诉对方自己不能赴约了。 回到房里重新梳洗打扮,一边叫人去厨房要了几样精致小菜和一壶酒,耐心等到鱼鳞舞出了门便端着酒菜,支开别人往拓跋珪和鱼鳞舞的房里而来。 第98章 各安鬼胎 杨雀不知道拓跋珪是特地放出这种风声的,因为他要去秘密见方少云。 迈着碎步,杨雀袅袅婷婷地来到拈春堂,红罗正坐在门口做针线。 “杨大小姐,你来咱们夫人的院子做什么?”红罗警惕地看着她。 这些丫头都是可恨的! 杨雀瞪她一眼:“什么叫你们夫人的院子?分明是表哥的院子!我来表哥的院子要你管吗?”一步踩过去,意图挤开红罗。 红罗怎么可能让她过去?脚跟一转立刻又挡在了前面。 “杨大小姐,我们侯爷在屋里歇觉呢,您来晚了一步,夫人刚刚出门。不知杨大小姐有何事?若是有事可以告诉奴婢,等侯爷醒来或是夫人回转奴婢自然告诉。若是没有什么,还请您回转自己住处。” 红罗这话说的很不客气,就差没直接说“有事没事?有事留言没事滚蛋!” 杨雀横她一眼:“我找表哥有事,姓鱼的在不在干我何事!” 这个侯府真是被那姓鱼的女人给带坏了,没上下尊卑观念,连下人都敢如此无礼粗鄙,真不知道等自己接手后府里规矩会坏成怎样,自己要花多大的力气才能扭转过来! 红罗简直惊异,指了指杨雀手里托着的酒菜:“杨大小姐您找侯爷有事,难不成这事就是喝酒?”简直没听说过! 杨雀粉面微红,强自镇定地低喝:“多嘴!” 红罗伸手握着嘴呵呵地笑了:“杨大小姐您还是请回吧。我们侯爷说了,除了夫人任何人不得打扰他休息。奴婢只是一个下人,做不得主,您就不要为难奴婢了。” 说完再也不管杨雀如何,自己转身关了隔扇的门低头做活。 眼见有红罗在这里守着,自己是万万踏不进拈春堂的,杨雀跺跺脚,骂了一声“小贱人”,恨恨转身。 红罗在她背后撇嘴轻声冷笑:“啐!什么东西!” 好不容易遇到这个机会,杨雀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弃?回到屋里她琢磨了下,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帮手来把红罗调开。 可是红罗是大丫头,一般人是别想支使她的,除非是主子们。 但侯府里正经主子一个出了门另一个窝在房里,姑父姑姑也可算是主子,但杨雀并不认为这两位能调的动红罗。 即便是能,她也不能跟那两位明说“你们谁帮我支开红罗,好让我对表哥下手”的话,那还要不要脸了? 何况姑姑未必能支使鱼鳞舞的丫头,不是已经有了前车之鉴么? 这个帮手一定要是姓拓跋的,而且最好还是男主子,最最好的就是自己不需要藏掖着……眼前一亮,杨雀猛然想起一个人来:“我怎么竟把他给忘了?” …… 拓跋瑢养了很长时间的腿,所以错过了许多的风花雪月,这对习惯了流连酒肆青楼的拓跋瑢来说简直就是挖他的心。 他天生不是个安分的人,尽管被困在屋子里养伤,但却无时无刻不关注着,那个刚进拓跋府的大门就辣手敲断自己腿的女人。 他可不是闲着没事干。 断骨之痛他忘不了,整天卧在床上不得动弹的时候就是他盘算怎么对付鱼鳞舞的时候。 他听说了外间贵妇圈对于鱼鳞舞的议论,也知道了关于拓跋珪纳妾的议论,这些议论让他既兴奋又懊丧。 “光是说说说,怎么就不见有个真正行动的?这青羊城的人忒也无用!”捶着床板,拓跋瑢气恨不已。 好容易熬到百天过去,腿骨渐渐愈合可以下地行走了,拓跋瑢的心就像猫抓一样对外面的世界望眼欲穿,可是他惊恐地发现,自己那条被伤的腿好像有点残! 只要他一走快,或者是跑动,那条伤腿就非常的明显,这让他简直崩溃! 这样子的他还怎么做一个翩翩佳公子,怎么去哄那些女人?那不是要被嘲笑死吗? “贱女人!”拓跋瑢砸光了屋子里的东西,嘶吼着大骂鱼鳞舞。 他更恨她了,恨不得吃了那个女人的血肉才甘心。 日子就在他满腹的怨毒中滑过,他等来了杨雀。 杨雀是他的舅家表姐,关系自然要比拓跋珪亲近,只是拓跋瑢心里也看不大起杨家这个表姐,因为她放着京城里的公子哥儿不要,居然看上了拓跋珪那个混蛋! 拓跋珪有什么好的?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像逐香的蜜蜂似的盯着不放,就是看不见自己呢? 拓跋瑢不喜欢拓跋珪这个哥哥,很讨厌。有那个男人在的地方,他拓跋瑢就只能变成影子,凭什么? 他想毁掉拓跋珪,现在又加上了个鱼鳞舞。 “你说你要我配合你?怎么做?”拓跋瑢目光阴冷地看着杨雀,那眼光让杨雀很不舒服。 悄悄挪了下身体,杨雀避开拓跋瑢的目光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我只要你帮我引开那个死丫头就好,其他的我自有办法。” “你确定你能拿下?”拓跋瑢不是太相信这个表姐,他觉得这女人其实很蠢。 “筹谋了这么久,自然是有把握了。”杨雀信心满满。 这次,她的确是有把握,而且很高。 她要一举拿下拓跋珪,赶走那个乡下女人!她已经等了很久了,实在是再也不想等下去了。 她不再相信姑姑,她觉得还是靠自己才行,但是她又需要帮手。 好在还有一个跟那乡下女人有仇的拓跋瑢在,杨雀相信拓跋瑢这个志大才疏的绣花枕头会帮她,也一定能帮到她。 “我帮你我又有什么好处?”拓跋瑢心里盘算着如果成功了,自己该怎么从这个表姐身上挖到最大的利益。 “表弟的腿是谁伤的,我想你不会忘吧?那么这个仇人到时候交给你,随你怎样出气好不好?” 杨雀笑笑,带着一丝诱惑:“其实说起来这个女人还挺漂亮的,表弟有没有兴趣从她身上得到些补偿呢?” “这女人伤了我,自然是要交给我处理的。不过只是这点好处还不够啊!要知道事情一旦成功,表姐你不但是青羊城头一位夫人还是朝廷上威风闻名的侯夫人了。 据我所知,皇帝给那人的赏赐不少,再加上他这些年在战场上混过来,不知得了多少好东西。这些和那偌大一个侯府都落进表姐你的手里,才一个女人也未免太小气了。” 拓跋瑢拉过一只茶杯,在桌子上滴溜溜地转着圈,眼睛似有若无地瞟着杨雀。 还真是贪! 心里腹诽一句,杨雀笑吟吟地:“原来表弟还想要些黄白之物啊,你早说嘛!这个简单,只要表姐我顺利掌握住战威侯府,一切都不是问题。到时候开了库门随便你挑如何?” “可以!”拓跋瑢一挑眉头将茶杯推开,干脆地说道。 …… 红罗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将目光从绣品上挪开,蓦然发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站着拓跋瑢。 尽管心里不在意这个人,可是他毕竟是姓拓跋的,这个姓氏和血缘容不得任何人低看。 “二少爷。”红罗急忙走出来,恭敬地行礼,心里带着些惴惴不安——二少爷来侯府是为了什么又要干些什么呢? “嗯。”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嗯,拓跋瑢并没有像以前苛待丫头那样对待红罗,甚至都没有像以前那样非要丫头们跪下来对自己磕头行礼,这让红罗很吃惊。 拓跋瑢仰着头双眼微微眯起看着匾额上的三个字,许久没有动作。 他的安静让红罗觉得诡异,不自禁地就屏气息声起来。 许久,拓跋瑢才把目光移开看向她:“大少爷……我是说你们侯爷他人呢?” “侯爷在屋里歇着。”红罗照例回答。 “哦!既是如此,那你帮我通禀一声,就说我来探望兄长。” 好惊吓! 家生子出身的红罗自懂事起就只看见拓跋瑢这位二少爷对大少爷的各种不喜和厌恶,像这样说出兄长二字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红罗忍不住去看太阳,怀疑今天太阳是不是转错了方向。 “怎么还不去?”拓跋瑢催促,语气不同于以往尖利急躁,倒是有些缓和。 红罗有些慌——侯爷他,其实根本不在家啊,让她怎么去通禀? “侯爷他吩咐过,说除了夫人其他人一律不得打扰……”低着头,红罗把这个理由又搬了出来。 “哦?所有人都不可以吗?包括父亲在内?”拓跋瑢反问。 红罗呐呐着不敢随意回答,因为这个理由根本就是她自己编出来的。侯爷只是吩咐她想办法挡住所有可能来找他的人——自己想办法! 可是她怎么会知道真的有人来,还是拓跋瑢来? 拓跋瑢并没有发脾气,而是扭头往回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红罗:“你们侯爷既然歇着,那你就来帮我忙好了。也不是多麻烦的事,一点儿时鲜货,老太太叫我顺带过来的……快点跟上!” 二少爷吩咐,她就算是侯府的人也不能完全拒绝,因为拓跋瑢也是主子,虽然不是这里的。可自己的家人都在那边府里,自己不能拒绝也没有理由拒绝。 反正拈春堂的门关着,走开一会儿应该不碍事。计较了一番,觉得没多大问题后红罗跟着拓跋瑢去帮忙。 杨雀站在假山石后看着红罗离开,抿嘴笑了。 今天清明,红绡请了假去那边府里跟家人去祭扫祖先,纫针和墨微青纨随鱼鳞舞出去,剩下几个都是不重要的小丫头,比如那个莳花,根本还不懂多少规矩呢! 抚抚鬓发摸摸头上的插戴,又掸了掸衣裳,杨雀迈着好看的碎步走到了门前,伸手推开了拈春堂的门…… …… 拓跋珪秘密约见方少云,后者告诉他在青羊城里的贵妇圈有一股通番内奸,希望他能协助自己找出那个幕后人。 两人随后将青羊城贵妇圈的女人们排了个遍,看着谁都像又谁都不像,拓跋珪头大。 “这么些女人说多不多可说少也不少,而且她们都是后院妇人,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去查?” “说你笨还真笨,你不行你夫人也不行吗?那些女人成天的想办法发帖子要找你夫人不痛快,干嘛不将计就计?” 方少云鄙视着拓跋珪,那白眼就像他身上的白衣一样,让拓跋珪怎么看怎么刺眼。 第99章 厚颜无耻 “表哥。” 一声娇唤带着无限的羞涩和钦慕,只盼望那人能心动张开怀抱接纳自己。 房里寂静。 杨雀竖耳听了听——无声! 表哥难道是睡熟了还没醒吗?可都睡了这么长时间了! 莫不是病了?又或者被那姓鱼的女人啃勒的厉害? ——杨雀心里揣测,更是对鱼鳞舞恼恨的牙痒——这乡下女人就是不要脸,一点不懂得顾惜男人身体,只晓得缠着不放…… 再叩了叩,房里依旧无声。 杨雀等不及,也暗自窃喜:表哥若是睡着了,也许倒是省了自己一番手脚。 定了定心,杨雀伸手轻轻推门,房门应手而开。见此,不由得她既是心慌又是欢喜。 提着脚步跨进门,顾不得先看室内情况,先赶忙把门掩上了。 窗户被遮挡了,屋子里的光线暗的只能影影绰绰地分辨出各式家具和方向。 杨雀将手里重新换过的精致酒菜放到桌子上,手按着心口深深呼吸了下,这才试探着靠近床榻轻唤:“表哥,你醒了吗?” 床榻上垂挂着密实的竹布帐子,四角还挂着细绒布的外围子,两支半月形的紫铜帐钩静静地垂在那里,就像两只眼睛在瞪视着这个擅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杨雀撇撇嘴,目光极力从帐帷中透过去看那微微拱起的一团锦被——分明就是个人卧在其中! 果真是还没醒! 杨雀胆子大了些,踮着脚步慢慢地往那里凑,走几步就停一停看一看床上的动静,走几步就竖耳倾听下……幸好,她安然无事地直走到床边,那床上人依旧没有发觉。 眼前就是帐帷,只要自己一伸手就能拉开,只要自己一伸手……咽了口唾沫,杨雀按着自己狂烈的心跳,暗骂自己一句“没出息”,然后坚定地撩开了床帐……床上没人! 杨雀目瞪口呆! …… 拓跋珪跟方少云分开后径自回家,自然不能从大门进,依旧是走的墙角那扇密门。 上次方少云就告诉过他要注意杨氏,还告诉他发觉侯府四周有人盯着,“具体是哪方面的人,为什么盯着你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们绝对没安好心,你和你夫人都注意些,别落了人陷阱。” 为了找出真相,拓跋珪决定暂不打草惊蛇,就在紧靠着库门的墙角那里暗地里开了个小门,上面用爬山虎和凌霄花混着扇假木棱窗子遮掩。 这样简陋的掩饰拓跋珪自然不满意,就连鱼鳞舞都不满意:“这些草藤虽然好,可是架不住天冷它们就枯死了,能遮掩什么?掩耳盗铃还差不多!” “杨氏还在盯着咱们,一时半刻的不好大动手脚,先凑合着吧。”拓跋珪安慰她,然后保证一定会好好整修这座府邸,绝对交给她一座既牢固安全又精致好看的宅院,让她可以住的安心舒心。 轻轻推开窗形木门,拓跋珪细心地打量了下四周,见无人便迅快地闪身出来随手关上门。 在自己家都跟做贼一样,这日子过的……摇着头,迈开腿,拓跋珪快速地往自己房中走去。 被拓跋瑢叫去帮忙的红罗气鼓鼓地回到拈春堂外间隔扇里坐下,倒了碗温水仰头一气灌下。 “就算我是奴婢,可也不能拿我当男人使唤啊!那么重的东西竟也不叫人帮我,还说什么不多……是不多,可是沉啊!哼,就知道狼走天下吃肉狗走天下吃……侯爷!”牢骚的正欢的红罗一抬眼正看见拓跋珪进来,慌忙抹一把嘴上的水渍喊道。 拓跋珪摆摆手,随意问了句“你一个人在嘀咕什么?”也不等回答,径自往房里去。 红罗急忙回了声:“奴婢去厨下知会他们准备茶水热汤给侯爷净面。” 拓跋珪点点头:“去吧。哦,顺便预备下晚饭,昨晚的炸鸽子和煎小鱼再给预备一碟子,你们夫人这两天爱吃这个。” 红罗答应了,再站了站,见拓跋珪没有其他话就下去了。拓跋珪便伸手推门—— “你怎么在这儿?!”“表哥你怎么从外面进来?”“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表哥你去哪了?” 就是那么巧,拓跋珪伸手推门,里面杨雀开门,于是两人撞上,于是一齐开口,于是谁也没听清谁的话。 拓跋珪伸手就推杨雀,杨雀也同时伸手一把捞住他的衣袖……“表哥我……”“你……”看着死死抓住自己衣袖的杨雀,拓跋珪顿时黑了脸。 手腕一抖将这个女人弹开,看着那幅被碰触过的衣袖心中尤不解气,毫不犹豫地抬手“嗤啦”一声给撕了下来,往杨雀脸上恨恨一摔! 杨雀原本黯然的眼神忽然惊人的一亮,竟然紧随着做了个让拓跋珪既后悔又愤怒的动作——“嗤啦!”杨雀亲手撕裂了自己的衣裳,在拓跋珪惊讶的还没回过神来时纵身一扑,将拓跋珪紧紧地抱住了! “你干什么?放开!”拓跋珪怒喝。 “表哥,我是你的人了……”杨雀珠泪满面。 “放屁!”被杨雀抱住,拓跋珪寒毛倒竖,再听她这么说顿时恶心加恼怒竟有些恶心起来。 这个时候,拓跋瑢和杨氏拓跋英以及那些不知道从哪个地下钻出来的人就那么“恰好恰巧”地出现了,于是众人大大的吃惊了…… …… 故意走漏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的鸟,等鱼鳞舞得到消息,整个青羊城的人几乎没有不知道的了。 街头巷尾处,三姑六婆口沫横飞咬指低笑,痴汉愚夫挤眉弄眼肆意评说,更有那茶楼酒肆楚馆娼寮直将这件事当做一等一的轰天新闻。 纫针和青纨气的半死,老五老九老十三万分尴尬,墨微蹙了眉头不言语。 老五粗豪,对这件事没有太大的反应,老九则是在心里颠倒盘算,唯有十三压着嗓子劝慰鱼鳞舞。 “老大这个人我们兄弟都是知道的,他万万不是那种人。再说了,杨家姑娘追慕老大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保不齐这里面就有误会,说不定根本就是杨家那边的人编排出来的。” 鱼鳞舞看着他一笑:“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傻?” 呃……这是什么意思?摸摸头,众人不解,鱼鳞舞也不解释,坐着车下蟠香寺往城里赶。 车一进城,车辕上挂着的战威侯府标记立刻吸引了许多人,男男女女围着车子挪步,时不时地抬头盯一眼,希图能在风吹帘卷的时候看一看,就差没爬上去掀起车帘来瞧一瞧那位夫人此时俏脸气的怎生变色了。 鱼鳞舞微阖着眼,面上纹丝未动。青纨纫针都大气不敢喘,战战兢兢地偷睨着鱼鳞舞,不怕她暴跳如雷就怕她一个人暗自伤心。 墨微沉着眉眼轻轻撩开一丝帘子缝往外瞧了瞧,然后挪近鱼鳞舞:“夫人,外面议论纷纷,会不会是有人想要造成既成事实?” 鱼鳞舞眼一睁,眸光闪了闪。“怎么说?” “夫人您想,这种事不是光彩事,一般人捂还来不及,而且战威侯府虽不像戏文里唱的侯门似深海,可也不是平常门户,一般这样情况是不可能这么快就传的满城风雨的。”墨微条理分明地剖析。 “聪明!”鱼鳞舞赞了声。 三个丫头眼睛顿时亮了:“这么说夫人您有对策了?” 可鱼鳞舞却对她们摊摊手:“没有!不过要非说有也可以算是有。” 这话怎么解?三个丫头糊涂。 “人家不是生怕事情闹的不够大吗?那本夫人就助她一臂之力,帮她好好闹上一闹。”鱼鳞舞嘴角一挑,邪气地笑了。 车轻马快,很快到了侯府门前,此时看热闹的人挤着人,都恨不得前面没有遮挡好让自己看个过瘾。 侯府啊,可不是平常人家,这些高门大户的热闹轻易不能见,想起来就让人兴奋。 车停,帘卷,足落……众人瞪着眼睛……下来个青色锦袄的女子,端着张粉嫩的小脸——“欸!”众人一片失望——是个丫头,不是那大名鼎鼎的一品诰命慧夫人!没劲! 丫头走上前对着府门“啪啪啪”连拍三记:“开门!” 府门吱嘎一声响,门缝里露出张微黑的男人脸:“是夫人回来了吗?” “废话,夫人不回来我来叫门干嘛!”丫头横眉竖眼的,一看就是没好气。 众观众一片倒抽气:“嘶!这侯府的丫头怎这般泼辣?” 大门吱嘎打开,看门人满脸堆笑:“青纨姑娘莫要生气,夫人不是一向从仪门进出么?怎么要开大门了?” 青纨冷笑:“怎么?我们夫人堂堂的一品诰命,正正经经的战威侯夫人,又不是那见不得人的偏室外房,怎么就不能从大门进出了?” 这汹汹气势让看门人语塞,当下不敢再多话,急忙忙打开了大门。 青纨却不进,拿眼半看不看地乜着看门人:“夫人,不会就这么进去的。” 呃?看门的摸着头满脑子浆糊。 “外面的风言风语都快要淹死人了,我不信府里面不知道。夫人说了,既是如此那就赶紧的将人叫出来。咱们这里是大红花轿吹打着抬进门的正房,她既然执意要做小,那就该有做小的样子!去,叫她出来跪迎我们夫人!”青纨手一指叱道。 啊,终于要斗上了——围观人一阵开心。 话传进去了,青纨就回身走到车前往车辕上一坐,车里更是寂静无声。 不知杨雀是如何想的,反正她真的出来了,只是并不是来跪迎鱼鳞舞这个正室。 “还有脸说自己是堂堂一品夫人,家丑不可外扬都不知道,你这是要把战威侯府和表哥弄到身败名裂吗?”杨雀红着一双眼义正辞严地质问。 “家丑?杨大小姐这话说的可是你家?我却不知道我们战威侯府有什么家丑,自然也不怕外扬。”车帘一掀,鱼鳞舞跨步踏出车门走向杨雀。 “杨大小姐既知自家丑事就应该好好捂着些,还这么张扬是把我战威侯府当做专门给你杨家善后的了吗?” 鱼鳞舞秀眉轻挑,冷声质问。 第100章 栈道陈仓 “跪下!”走近杨雀后鱼鳞舞蓦地一声叱喝。 这叱喝威严满满! 杨雀一抖,膝盖不自禁地就要弯下去,猛然想起自己面对的并不是那些皇室家族,气的面色一变。 刷地挺直了脊背后杨雀怒眼质问:“你凭什么命我下跪?” 鱼鳞舞嗤声冷笑:“凭什么?凭我是朝廷封诰的一品外命妇,赏了旌表紫花的慧夫人!凭我是这战威侯府的侯夫人!凭我是侯府的女主人!你说,我凭的是什么?” 杨雀顿时语塞:是了,她怎么竟忘了这个女人是领了旌表紫花的一品诰命?自己没有品级,见了对方原本就是要下跪的,可是,如何能甘心? “就算……那也不能如此嚣张吧?”杨雀气势低落下来。 鱼鳞舞冷笑:“这样就叫嚣张?那我就让你瞧瞧我更大的嚣张!”话落,扬起手掌对着杨雀的面庞“啪”地就是一记大嘴巴! 杨雀顿时懵了,围观众人也都懵了下,随即有人喝彩:“打得好!这样才是一品诰命应该有的威严嘛!” 这人的话才出口,立刻引发了周边的纷纷议论,有人喊好有人指责,更有人摇头晃脑大谈什么“女子当娴宁贞静,不可作泼妇状”,又说道“此女凶悍无佳德实非为女子楷模。子曰,唯小人与女子为难养也,圣人之言诚不欺我……”吧啦吧啦,酸的像陈了七八十年的老咸菜缸。 这些议论让三个丫头很是恼火,鱼鳞舞却不在乎。 “你别说我为什么打你,又为什么敢打你!”见杨雀要张嘴,鱼鳞舞立刻抢先开口—— “我打你是因为你该打!我乃战威侯府的女主人,你未经我允许就擅自进我府中是何道理?你适才出得门来见我不说迎接施礼却横加指责妄言诞语,眼里还有我这个朝廷封诰的一品诰命夫人吗?如你这般不告而登堂入室,置朝廷法度礼数不顾,亲友不像亲友路人不像路人的人,我还打不得么?” “说得好!”三个丫头都不自禁地拍着巴掌喝起彩来,围观中人也有大声赞叹的。 杨雀张张嘴还没轮到开口的机会就被鱼鳞舞这一气呵成的责问说的哑口无言。 杨雀败阵杨氏救场。也不知道是刚得知了消息还是早就躲在门后边,杨氏掐着点地现身。 “雀儿是我的内侄女,我让她进来的怎样?你还要打我这个婆婆不成?”杨氏虎着脸先声夺人。 鱼鳞舞好好地正眼打量了她一打量,这才慢声慢气地反问:“你这是要先定我的罪吗?” 杨氏抬眉,嘴角傲然地微微上拉着:“……此话从何说起?你要是没错我又怎么会说你有错?”反言之,你就是错了! 鱼鳞舞呵呵笑了。拍拍手,淡定反问:“这里谁才是战威侯府的女主人?” 正经的女主人却被暂住者拦于门外百般挑剔,倒底是谁有理谁无礼? “……我是你婆婆,就算你是一品诰命夫人也不能越过长幼有序。”杨氏噎了下随即反驳。 两人第一次正式交锋在战威侯府大门外,当着青羊城民众,没想到这次依旧是在侯府大门外当着众人,不同的是那一次鱼鳞舞在府门内,这一次则跟杨氏整个对调了。 “国法大还是家法大?” “这个,自然是国法大。” “既知道国法比家法大,长幼之前是不是先论一论尊卑?”鱼鳞舞回击。 眼前这一幕重演昔日情景,鱼鳞舞一时不知该叹好还是笑好。 众人看的起劲,浑然不知原本跟鱼鳞舞一起进城的另外三人早就失了踪迹。 …… 屋子里很闷,不只是光线黯淡让人闷,还有气压,更是闷的让人想逃出去。 拓跋英和拓跋瑢父子两个正面对着拓跋珪,这本应该是父子血缘关系的三人之间呈现的却是一种仇人相见的感觉。 拓跋英拍桌子:“你今天不给个交代出来就别想走出这间屋子!” “交代?我要交代什么?又需要向你交代什么?”拓跋珪冷淡的连眼皮都懒得掀一掀。 在自己的家里被别人陷害进而逼迫,自己这个主人,堂堂的沙场战将,名动朝野上下的侯爷也真是个天大的笑话,要是再被逼着按照他们的路走,那他不如一头撞死好了。 丢人!拓跋珪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遍。 鱼鳞舞早就说过府里人手不够要多买些人进府,省得杨氏他们进来还拿着这个当理由自己带了人过来安插。虽说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使唤下人,可自己的人多了才可以从容应对,也好控制杨氏他们带人进来。 他没当回事。 他觉得府里这些人已经够用了,还有自己暗中布置的那些人,杨氏不过一妇人,怎么着也是绰绰有余。 再加上现在是非常时期,谁都知道战威侯府需要买人,这万一被别有居心的人利用,趁着府里买人将些桩子安进来可怎么办? 想要发现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暗桩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很可能就是三五年,在平时没有动作不会被发觉,一旦动作了那绝对是致命一击! 现在的他和战威侯府都还稚嫩,还经不起这样的风雨,他不能冒这个险。 他略微有些后悔:实在是没想到因为充实府邸的下人导致杨氏通过父亲理直气壮地带了这许多人进来,而这些人却又众口铄金……现在说什么都是晚了,但还能补救,关键是鱼鳞舞。 拓跋珪只担心鱼鳞舞知道了这件事会受蒙骗和伤心,其他不在乎。 拓跋珪的回答让拓跋英怒气勃发,一拍桌子他粗着脖子喊:“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你老子!” “我知道你是我老子,你不用申明!”瞅了一眼对方,拓跋珪不咸不淡地回答:“你要不是我老子你还能好好坐在这里?早扔你出去了!” 相比拓跋英的恼火,拓跋珪真的是淡漠的让人想抓狂。 旁边的拓跋瑢就觉得他很讨厌,讨厌到让自己忍不住:“自古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大哥是在朝堂上一言一行都受人关注的重臣,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父亲真的好吗?传出去御史大夫们又该如何看你和我们青羊城拓跋家族?这些大哥可曾考虑过?” 就是看不惯你那种轻飘飘什么都不在乎的德行,刺激你一下!拓跋瑢嘴角下塌眼底藏着人看不见的冷笑。 今天这出戏他早早就准备好了,在来的时候就派人找来些口舌灵便的人,就等事情一出来立刻让这些人四下散播出去。 他就不信这样还搞不垮这对讨厌的夫妻——至于杨雀会不会因为这个遭到伤害,他才不管。反正她既然早就打了这种主意,那就不能怪他利用下这机会。 姓鱼的那女人知道了这件事会怎样反应呢?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是跟杨雀对打?又或者是四处哭诉委屈寻找支持?拓跋瑢很好奇那女人怎么做。 其实他更愿意看到那女人跟拓跋珪吵闹。 自相残杀才好呢,这对男女都是他的敌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拓跋珪没想到拓跋瑢会说出这样一篇话来,很是诧异了一阵。 “看不出来啊,这些时日没见,向来流连花丛乐而忘返的拓跋二少爷竟然也懂得深明大义起来,这教训人的话一套套的,不清楚的还当是哪个书院出来的夫子,高风亮节的很呢!”拓跋珪讽笑道。 一个背后暗算他人的渣滓也配讲这些大道理?简直笑掉人大牙! 拓跋珪的不客气和对拓跋瑢的挖苦让拓跋英再次暴跳如雷。 “瑢哥儿说那些都是为你好,你不领情就算了还讥讽他,你心里还有血脉亲情,还有我们拓跋家吗?我看你就是个独人,三亲六眷都不要,独个住到山顶上去的货!” 对父亲的跳脚指责,拓跋珪只是懒洋洋地回答一句:“都是跟你学的。” “你……”拓跋英怒火中烧,手一扬就想打下去,忽然想到眼前这人不光是他儿子,同时也是朝廷的官员,是炙手可热的战威侯,这手就没敢下去了。 愤愤地丢了一句:“不孝的逆子!老天不长眼,把与你官做,不曾想你没丝毫进步还变的更加悖逆,真是,真是枉披了张人皮!” 拓跋珪冷着眼睛正想要回击他,突听门口有人冷哼一声:“我竟不知道有人敢在背后妄论朝廷官员的是非,这个事情倒是要跟暗夜公子讨教讨教,教他向皇上问一句是不是应该。” “老九!”拓跋珪欣喜不已。 老九大步走进门内,丝毫不管拓跋英和拓跋瑢的臭脸,上去拉着拓跋珪就皱眉:“你还是我们的侯爷呢,这样被人说也不知道走自己的,还死钉在这里惹自己不痛快!” 拓跋珪苦笑。 不是他不想走而是不能走。他要走自然是没人拦得住他,可是架不住拓跋英的威胁:“你要是敢不做交代就出这个门,你信不信你前脚出去我后脚就吊在你这侯府大门上,让所有人看看清楚你这个战威侯是怎样不敬不孝,连亲友家人都欺凌的。我看你脸往哪搁,你那宝贝夫人的脸又该往哪搁! 我可是听说了,你那岳家有一个读书不错的孩子,你还特地去他的书院关照过吧?想给他铺路,让他进仕途的吧?要是他的亲姐姐在得了朝廷封诰后还出了欺凌他人逼死他人的名头,我看那孩子就算神童下凡也别想跨进科考大门一步!” 这是死穴!他可以不在乎自己可是不能不在乎鱼鳞舞和她的家人。 老九听完皱着眉头,忽然眼珠子一转嘿嘿一笑:“不让走出拈春堂大门是吧?那行,咱就不走大门!”拽着拓跋珪突地对着旁边的窗户扑过去伸手就是一掌! 木屑横飞窗棂四散! 一掌打飞窗户,老九扭头对着拓跋英父子嘿嘿一乐:“瞧好了,咱们侯爷可没从大门走,没有违背你的意思哦!” 在身后两人的目瞪口呆中,老九一拉拓跋珪喊了声“走!” 跃出窗户时拓跋珪心里想:对嘛,不让走大门不是可以走窗子吗?我个笨蛋! 第101章 要打架吗 看杨氏占不到上风,杨雀很着急。 “姑姑,你跟她这般斗嘴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用婆婆的身份直接给她休书!” 杨氏用看白痴的眼神看杨雀:“你认为我这个六品安人的继婆婆可以休一品诰命夫人的鱼氏?”脑子进水了吧? 杨雀恍然想起鱼鳞舞的另一重身份,心中更是大恨。 “那怎么办?就任由着她在这里胡搅蛮缠?”她还急着回去看表哥是不是屈服了,好早点准备成婚呢! 杨氏也急。面对鱼鳞舞,她浑身都不舒服,都恨不得不要见到才好。 可是眼前这事她占不到理能怎么办?不让鱼氏进府?笑话,这府邸是鱼氏当家可不是她杨氏。再则,她也没那胆子真的挡住一品诰命慧夫人的路! “为今之计就是先拖住她,给你姑父争取时间。只要你姑父那边一成功,就算她鱼氏有通天本事也无可奈何。”盘算了下,杨氏安慰杨雀说。 杨雀没把握:“姑父他,真的能说服表哥吗?” 表哥的脾气倔的要死,姑父跟表哥两人的关系又那么僵冷,她实在没信心。可是目前除了指望姑父帮忙,她实在想不到其他办法。 那时她狠下心撕裂了自己衣裳扑上去,原本以为表哥会被她逼住,没想到自己却被无情地给推倒地上。 幸亏是姑姑他们来的快,要不然自己极有可能被扔出拈春堂。 可就算是这样,表哥也死咬着不肯松嘴说娶她,哪怕是她再哀求承诺一生对他好。 想起拓跋珪,杨雀满腹委屈。自己倒底是哪里不好? 论出身,自己是当朝重臣兵部尚书杨家的嫡长孙女,父亲管辖的登云州,更是藩镇重地。 论才学,她不敢说跟京城里那些才女公主等人比,最起码也不是垫底的。还有容貌,更是堪称美艳。 杨雀想不明白,这样的自己怎么就比不过鱼鳞舞那个乡下女人呢? 要是表哥他娶的是公主郡主这类人,她还能接受些,偏偏是什么都比不上她的乡下女人,这才叫她无比郁闷。 杨雀一直都觉得是鱼鳞舞挟恩逼迫拓跋珪娶的她,心里甚为表哥叫屈,更是存了救表哥出鱼氏这个水火牢笼的念头。 可是在看见表哥对鱼氏的百般宠爱后,杨雀崩溃了——表哥他竟然宁愿要那么个粗俗的乡野女子也不要大家闺秀的她! 心中起了怨念,慢慢的就变成了执念,杨雀入了魔。 “姑父跟表哥的关系……表哥怎么肯听姑父的?万一他要走,谁也拦不住啊!”杨雀忧心忡忡。 “傻瓜!”杨氏瞅她一眼轻笑。 “你当真以为他对你姑父没有血脉亲情吗?你仔细想想,那时候你姑父拦住他,以他的身手要是想走谁能挡的住?可是你姑父以死相逼他就坐在那里不动,这说明了什么?”杨氏叹了声:“血溶于水的事实,这是改变不了的。” 表哥对姑父竟然还是有父子情,还是孝顺的……杨雀仔细回忆发觉姑姑说的没错,顿时觉得前途光明了。 “只要你姑父一成功,咱们就马上逼着他写下娶你做平妻的字据,只要你做了平妻,那鱼氏就奈何不得你,到时候咱们再慢慢地消遣她,将她赶出侯府。那时候这府邸就只属于你啦!”杨氏鼓励杨雀。 …… 墨微靠近鱼鳞舞:“夫人,她们好像在拖时间。” 鱼鳞舞微微点头:“是的,她们的确就是在拖延时间。” “那咱们?” “她拖咱也拖。”鱼鳞舞说。“其实我巴不得她们拖延时间呢!” 纫针悄悄地扯了下鱼鳞舞的衣摆,向她示意看一个地方。 鱼鳞舞飞快地闪了下眼过去,只见老五在一间民房后面露出头来,对着她比了比手势。 “成了!”鱼鳞舞一喜,心里顿时安定了。 她最怕的不是跟杨氏她们面对面争吵,她最怕的是拓跋珪被人下黑手制住。如果拓跋珪被制住了,任她再闹也没办法。 所以她在下蟠香寺时就跟老九他们三个商量好,如果进了城到了门前府里看起来很安静,那老九就负责悄悄进去帮助拓跋珪脱身。 十三说他要去找人来声援,老五则给老九打掩护。 现在老五给她信号说拓跋珪已经脱身,鱼鳞舞的心里顿时就轻松了。 安然地坐在青纨搬过来的凳子上,鱼鳞舞愣是把一张小板凳给坐成了侯府里的太师椅,那架势气度,让人眼睛发亮。 杨氏正跟杨雀商量要怎么拖住鱼鳞舞,忽听脚步匆忙声传来,一个婆子气喘喘地跑了过来。 “大太太,小姐,事情不好了!” 杨氏眼睛一跳:“怎么了?” “侯爷他,他跑了!”婆子吞了口口水说。 “什么?!表哥跑了?他怎么跑的?姑父和瑢表弟不是看着他的吗?姑父不是说过只要他敢走出拈春堂大门一步就死给他看的吗?他怎么还能跑?”杨雀顿时急了,一把抓住婆子的袖口连声问。 刚才姑姑还告诉她表哥对姑父还有父子情,对姑父以命相逼束手无策,怎么才一会儿就已经转剧情了? 难道表哥就不怕姑父真的吊死在侯府大门上,不怕背上忤逆不孝的罪名吗? “侯爷是怎么跑的,你赶紧说!”杨氏在一旁心急火燎。 她不信拓跋珪敢真的走出门来! 拓跋英的脾气她最是清楚,既说了不许拓跋珪走出大门一步那就真的不会让拓跋珪走出去,这点,她知道拓跋珪也清楚,所以她才不担心拓跋英会吃不住那小子。可是现在…… “侯爷他,没走门,从窗户跑的……”婆子平了平气,说道。 窗户跑的?杨氏差点乐了——能把一个威名赫赫的侯爷逼的翻窗户,拓跋英也是够可以的了。 “表哥跑了,这事怎么办啊姑姑!”功亏一篑,杨雀眼泪都要跑出来了。 “这个,莫急莫急,且让我想想,好好想想……”杨氏一头乱麻,对着杨雀摆手思索。 “现在看来只有换个办法了。雀儿,要委屈你了。” “姑姑你要干什么?”杨雀不知杨氏打什么主意,愣愣地问。 “风声已经放出去了,这事不能就这么了结,杨家丢不起这脸。雀儿,拓跋珪跑了不要紧,这里还有鱼氏,只要让她接受了你,以后一切都可以徐徐图之。” “她恨我还来不及,怎么还可能接受我?”杨雀觉得姑姑昏头了。 “她自是恨你,但你现在就去给她跪下,求她接纳你。当着这些人的面,你就破下脸来,只说你已经是拓跋珪的人了,如果她不接纳你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杨氏推杨雀。 “相信我,在这些人面前她这个一品诰命慧夫人的头衔就是绑缚,由不得她不肯。要不然就是明着逼你去死,这些围观的人不会不说话。她就算不在乎自己也会在乎拓跋珪,还有她娘家的弟弟前程。”杨氏给杨雀分析。 杨雀瞠大了眼:姑姑她疯了吗?居然要自己在这么些人的面前给姓鱼的女人下跪,还要去求……“姑姑你明知道我做不到……”杨雀嘟嘴——这不是为难人吗? “做不到?想想你要不要嫁给拓跋珪,想想经过今天的事后你的名声,想想你的以后,你还做不到吗?”杨氏厉声道。 杨雀打了个哆嗦:若真是,以后自己……还有以后吗? “去吧,姑姑在这里,不会让你吃多大亏的。就是要受些委屈难堪。你撑住,咬咬牙就过去了,只要过了这一关,以后就是你的天下了。等你成了侯夫人,什么事不好做,有多少委屈脸面找不回的?”见杨雀意动,杨氏趁热打铁。 杨雀心里油煎水沸般,一时生了后悔心一时又觉得姑姑说的没错……千百个念头闪过后,杨雀终于决定豁出去求鱼鳞舞接纳自己。 一步一步,杨雀迈下台阶…… 第一步迈开后,杨雀终于横下心来:英雄不问出处,只要自己以后成了战威侯夫人,今天这些人哪里还会记得自己今天的丑态? 脚步加快,杨雀对着鱼鳞舞走了过来…… …… “夫人,她,杨大小姐她要干什么?”一直盯着杨氏姑侄的墨微首先发觉不对头。 鱼鳞舞也不明白:杨雀这般过来是要跟她打架吗? 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鱼鳞舞自觉自己还没有失去农家女的特色——肌肉紧实,应该有一战的能力! “拓跋珪你这混蛋,老娘今天竟然要为了你打一场风流仗了!”鱼鳞舞眼睛盯着越来越近的杨雀,肚子里把拓跋珪臭骂了一顿。 来吧,为了捍卫自己妻子的位置,为了保护自己夫君的身心和前途,她不怕丢脸,敢跟任何人打这一仗! 杨雀走过来了,三个丫头警觉地挡在了鱼鳞舞的前头,鱼鳞舞开始挽袖子撸胳膊……“姐姐!”杨雀双膝“噗通”落地! 哎哎哎,这是要玩什么? 鱼鳞舞蹭地跳开三步远,看着跪在地上的杨雀使劲眨眼——她眼睛没事吧?怎么好像看见杨大小姐给她跪下了?杨大小姐欸,那么高傲盛气凌人的,从京城里来的杨大小姐欸! 鱼鳞舞糊涂地连杨雀那声“姐姐”都没听见! 墨微却听的分明,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杨大小姐,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们夫人只有弟弟没有妹妹啊!” 杨雀狠剜墨微一眼,肚子里暗骂:“贱蹄子,等我成了侯府二夫人再慢慢消遣你!” 墨微的话及时叫醒了鱼鳞舞,她一琢磨杨雀这动作和那声姐姐,顿时大怒——当我是死人么? “杨大小姐,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亲更不可乱攀啊!”鱼鳞舞寒着脸冷冰冰地看着杨雀。 “我没有乱攀。姐姐,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我其实已经是……”杨雀含羞忍辱地就要说自己已经是拓跋珪的人。 “住口!”鱼鳞舞霹雳一喝! 第102章 群情汹汹 鱼鳞舞面如寒霜。 “已经?已经什么!你是不是要说你已经是战威侯的人了?要求我高抬贵手接纳你进战威侯府?” 被抢了先机,杨雀只能硬着头皮呐呐:“原本……就是如此,所以我才叫你姐姐……” “呵呵!”鱼鳞舞仰头冷然大笑,倏地俯视着她吐出四个字“无耻荒唐!” 杨雀急忙申辩,鱼鳞舞不等她说完便打断:“你说战威侯今天在府里?这更加可笑了!谁人不知今天是祭扫亡人的清明节,战威侯怎么会留在府里不去祭拜亡母?”鱼鳞舞语气咄咄。 杨雀简直无法招架,只是呐呐地辩解:“这个,我如何知道?或许他就是想在今天休息也未可知。” 这话一说出来,顿时引起周围一阵嘘声! 拓跋珪的逃脱让杨雀说话都没有底气,再加上鱼鳞舞句句在理,围观众人都开始觉得杨氏姑侄是在故意陷害战威侯了。再联系起杨雀来青羊城这一段时间的长度,众人更是疑心大起。 杨雀急的不知如何是好,鱼鳞舞根本不给她思考的机会,一句句有理有据的话说出口来。 “实与你说,今天战威侯是陪着本夫人一起去的蟠香寺,给他故去的母亲,本夫人的婆母大人祭扫坟墓去了。你若是不信只管去蟠香寺里寻问寺中师父们,本夫人还在那里点名要了酥油果子吃呢! 后来战威侯要处理公事,便先本夫人一步下山去见一位重要人物,就在刚才进城之时,战威侯还差遣了他麾下黑云三十骑中人来知会本夫人,说是要晚些回来。 我倒是奇了,战威侯明明不在府内,你是怎么成了他的人的?难道你会灵魂出窍不成?”鱼鳞舞讥讽地道。 她最后那句俏皮的话引得周围人一阵大笑。 “你,你胡说!”杨雀明知鱼鳞舞这话是假,想也不想地就反驳。 鱼鳞舞正要回击她就听有人替她回答道:“我可以作证!” 众人齐齐扭头……马蹄哒哒,显得马上人心情轻快,众人一见这人齐声“咦?噢!” 鱼鳞舞忍不住一个白眼,接着就是“噗嗤”一乐——这家伙逃脱美人投怀送抱就这么高兴吗?还巴巴的坐了高头大马来炫耀,这简直是在杨氏姑侄脸上甩一巴掌还再踹一脚,够狠的! 乍见拓跋珪出现,杨雀先是一喜接着就是绝望——最后一条路也没了,老天这是真的要毁了她吗? 杨雀瘫坐地上,杨氏也身子一栽歪靠在婆子的怀里。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管之前再怎么满城风雨,现在看见先是鱼鳞舞严厉驳斥,再是拓跋珪本人亲自出来,所有的围观者都倒向了夫妻俩。 “岂有此理,住在人家里做客还造谣诬陷主人,真是不要脸!都这样,这以后谁还敢留客人住在自己家?”有人骂。 “你没听之前慧夫人说吗?人家根本就没经过主人同意,是偷摸着进去住的。”有人提醒。 边上那人略一琢磨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敢情一早就打着这个主意呢!呸,不要脸!” “就是,谁不知道这个杨大小姐来青羊城就是奔着我们战威侯来的?前几个月的时候不是闹过一场吗?也是在这侯府门前和好几个姑娘打架来着。”有人翻出很久以前的旧账来分析。 “对对对,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那时候我们战威侯正在青川向慧夫人提亲呢!” 众口纷纷,你一言我一语瞬间就把杨雀给挖了个底朝天,引发更多的议论嘲笑,还有妇人恼火不耻杨雀行为,纷纷喊着叫她滚出青羊城。 “滚回去,青羊城不欢迎这种破坏别人家庭的狐狸精!” “滚,别留在这里,仔细连累了我们青羊城的名声,让女孩子们跟着学坏了去!” “什么京城里来的大家闺秀,简直道德败坏伤风败俗,应该立刻赶出去!” “浸猪笼才好呢!” “游街,让所有人看看这种不要脸的女人!” 有人提醒:“小声些,听说她家是大官。” “大官怎么了?大官就可以放任自己家的人破坏人家庭?就可以不要脸皮不要妇德?”有人反驳。 “就是,许她做还不许咱们说一说?” “……” 污言入耳嘲讽满身…… “不要说了!都不许再说了!”杨雀崩溃,尖声大叫着从地上爬起,瞪着双充血的眼睛狠狠地扫视着众人,神情可怖恍如饿狼——“都闭嘴!不许再说一个字,否则我就杀了你,杀了你们!” 她的精神已经恍惚,看着面前这些人嘴巴张张合合,只觉得他们都面目狰狞要生吃了她。 惊恐恍惚下,杨雀口中翻来覆去地念叨着威胁着:“谁敢说我?谁敢?是你说我吗?对不对?是你!我要杀了你,让我祖父对皇上说你家造反,让我爹爹领兵来抄了你们的家,砍了你们九族人头!” 众人被杨雀扭曲狰狞的面目吓到,心里发寒果然不敢再说。 杨雀摇摇晃晃地转身朝着杨氏走,呵呵笑着:“姑姑,这些人都欺负我,你告诉祖父,叫爷爷给他们都安上谋反的罪名,抄家问斩。” 杨氏听见这话心里大叫一声“不好!” “雀儿你受了刺激,在胡言乱语什么!”慌忙跑过来一把拉住杨雀,伸手捂住她还在喃喃不休的嘴上。 “嘿嘿,呵呵,哈哈!”突然有个清越的男子嗓音由低到高地笑了起来! 在这样的情境下,这笑声突兀之极。 众人视线落在了一辆被围得严严实实的马车上,那声音正从里面发出—— “杨尚书家好大的气魄,一个后院女子竟然就敢当着一城百姓堂而皇之地喊打喊杀,还要越过皇上行使朝廷的职责,好,好啊,真真是好的很!” 杨氏大寒! “你,是谁?”声色俱厉! 那人更是干脆:“你还不配知道我是谁!” 杨氏一噎,心中顿起杀意! 今天雀儿这话一旦传进皇上耳中,轻者父兄遭到训斥甚或贬谪,重者杨氏满门入牢抄斩! 此人,不可留! 可是还要先看看这人倒底是谁,才能安全布置不使脱漏。 杨氏不担心拓跋珪鱼鳞舞,因为在她眼里这两人的生死就是自己一念之间,何况她和战威侯不睦早就天下皆知,若是这夫妻俩告发,她完全可以说是他们挟嫌报复。 至于这些百姓,就更不是什么大事了,只要她动动嘴,有的是人帮她解决。 唯有这车中之人,不见真面目不知其身份才是最可惧的,因为不认识就不知道对方的弱点,就无法拿捏。 拓跋珪却不再给她琢磨时间,手一挥,黑云三十骑突地从他身后冒了出来。 “将那肆意诬陷本侯的女子拿下交于官衙,务必要问出是何人指使来污本侯清白!” “是!” 呼啦,杨雀被围住了。 “你们敢!放开我……姑姑救我!表哥……”杨雀挣扎着哀求拓跋珪,然而对方却早就扶着鱼鳞舞指挥将大门大开,请那始终未现身的男子马车直驶进府里! …… “你就是方家三郎少云?”鱼鳞舞将面前这个白衣胜雪,一身慵懒像只没骨头的猫一样,窝在暖座里的俊俏男子从头到脚打量了遍。 “然!”方少云点点头。 坐的太舒服了,他好想把腿架到茶几上,直接瘫进暖座里去。 可是对面还有个鱼鳞舞,当初大嫂给他介绍的那个险些成为自己娘子的女子。 “还是大名鼎鼎,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暗夜公子?”听到这回答,鱼鳞舞视线再次从左到右地审视他。 眼前这人分明就是一白面书生嘛,哪里像声镇朝野却无人见识其真面目的暗夜公子? 方少云连头都懒得点了,只是动了动嘴巴:“然。”然后看着一旁的拓跋珪,长眉一挑:“好歹我也是帮你解决了困境,还冒着被人看见真身的风险进驻你的侯府,怎么你们夫妻俩都没有点表示的?” 长臂一伸勾了下桌子上的茶壶,一脸的嫌弃状:“饿死了!连个果子都没有,这是招待客人的态度吗?喂,叫你娘子别用看怪物的眼神看我,我心慌!” “什么叫用看怪物的眼神?你本来就是怪物!”拓跋珪白他一眼。 “你才是怪物,你夫妻俩一对儿怪物!”方少云回瞪过去。 拓跋珪呼啦站起来一手夺过茶壶:“娘子,咱们走!” 鱼鳞舞站起来把手放进他伸过来的手掌中,紧跟在后往外走。 “喂喂喂喂,你们俩干啥去?把我这个客人扔在客厅里,连热茶也不给了,想叫我喝西北风啊!”方少云在后面直喊。 “我家客厅没风给你喝,去外面呆着去,那里有穿堂风能喂饱你!”拓跋珪头也不回。 “你们这对贼男女,下次再也不帮你们忙了!” 走出门外,鱼鳞舞听到里面方少云的咒骂问拓跋珪:“真给他撂那不管啊?” 暗夜公子欸,皇上的心腹欸,这样对他真的好吗?不会回头就把自己夫妻俩给谗言到皇上跟前去吧? 拓跋珪却毫不在意:“别理他,就是一疯子!” 夫君叫她别理她自然是不理了,不过,“叫人给他预备饭吧?总是帮了咱们的,不能叫人家饿着。” “你还真以为他会饿着?我敢说,这会说不定又在计算什么呢,那就是个嘴里没真话的家伙!”拓跋珪拉着她不许回头,然后对她的态度不满。 “你倒是管他饿不饿着,就不管你夫君我!前头受了那好大一场惊吓,这时候还心跳呢,不信你摸摸!”说着抓起鱼鳞舞的手就往心口按。 “别闹了,小心被人看见。”鱼鳞舞慌得赶紧四下查看,一面嗔他。 “不管,你都不管我,我心里不舒服,难受。”拓跋珪嘟嘴一脸不高兴。 “我怎么不管你了?还要怎么管?”鱼鳞舞给他一记眼刀子。 说她不管他,这不是昧良心吗? 她在府门外丢开脸皮那么耍嘴皮子跟杨氏姑侄俩斗,叫全城人都看着她是怎样的刁钻泼辣,毁了她之前辛苦竖起来的温婉形象,这损失大了,她还委屈呢! “你要真管我,就回房里去好好安慰安慰你夫君我。”拓跋珪把脑袋靠在她肩头,笑的像只偷了十七八只鸡的狐狸。 第103章 纯属恶心 “既然杨大小姐想男人了,那咱们就做做好事给她找个好了。” 拓跋珪手里把玩着青瓷杯子,食指一勾,在光洁照人的桌面上滴溜溜地一转,发出咄咄的响声,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也叫成人之美,对吧?” “呸!”坐他对面的方少云兜头呸他一脸! “成人之美不是这样用好不好?你个大老粗!人家那是冲着你这块肥肉来的,你要想成人之美那就是纳了她!” “方朗你个混蛋,本侯这么英伟不凡的人你比什么不好,要比成肥肉?本侯肥吗?”拓跋珪立马跟方少云呛声。 鱼鳞舞隔着帘子在一旁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人平时在外人面前不都是一本正经的吗?怎么在暗夜公子跟前这么泼皮无赖相? 看看他,简直是要满地打滚的节奏,这都什么鬼啊! “嗯…咳。”干咳两声提醒他不要太丢人。 俩男人都听见这明显意味的干咳,方少云看着拓跋珪呵呵直乐,后者一脸无所谓,明摆着就是习惯了。 给杨雀安排人,这是在面对那个不问是非,眼里只看见杨氏和小儿子拓跋瑢的父亲对他暴跳如雷的臭骂后起的想法。 “骂我也就罢了,横竖我也习惯了他眼里没我。可是他不该羞辱责骂我娘子!”拓跋珪眼底藏着风暴。 他的娘子他还没舍得说一句重话呢,那个人竟然当着众人的脸,跳脚辱骂说舞舞不守妇道败坏门风没脸没皮刁钻泼妇不敬长辈不友手足……诅咒舞舞要遭受天打雷劈云云。 拓跋珪很生气。 骂他可以,骂他的娘子不行! “既然在他眼里杨家人什么都好,他的宝贝小儿子又比我好,那就肥水不流外人田,索性凑成一家好了。”拓跋珪面色沉静,语气淡漠的像块冰。 方少云知道他这是被亲爹给伤狠了,以至于大悲无形了。 想起那个拓跋英方少云就想叹气摇头:这世间哪有那样的父亲,偏心偏宠到了让他这个外人都想上去揍一顿的地步了。 瞟了眼对面的男人,方少云忽然觉得顶着庶子身份的自己要比这家伙幸福的多——嗯,除了他还没能把自己看上的那个女人搞定外。 思绪飘远,方少云恍惚又到了那个被追杀的雨天,陷入绝境的狼狈自己,白衣飘飘的那个清冷女子…… 没人明白为何重伤痊愈后回来的他从此喜爱上了一切白色,连他自己的衣裳都由最爱的一袭青袍改成了白衣…… 金陵……这个名字在他的心中鼓荡着,每每想到都有破胸而出的冲动,让他恨不得立刻放下青羊城的所有事情奔去那个荒僻的山谷。 …… 拓跋珪说到做到,在跟柳老太君商议之后特地请了当地有名的媒婆上门。 对于这件事柳老太君一开始是不赞成的。 “冤冤相报何时了,何况她也只是想嫁与你并非要谋害,说到底也是因情而起,你又何必如此赶尽杀绝?”老太太摇头:“这不是男子汉所为的事!” “祖母,你觉得瑢哥儿会愿意娶杨大小姐吗?”拓跋珪反问。 老太太愣了下,摇头。“他俩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要有那心早就有了。” 拓跋瑢心高眼大,况且知道杨雀爱慕着拓跋珪,他怎会愿意? “那杨氏呢?她愿意瑢哥儿娶自己侄女吗?”拓跋珪又问。 “这个自然是不可能了。”要不然杨氏干嘛四处张罗着给自己儿子寻找亲事?干嘛不直接亲上加亲? 拓跋珪笑笑,接着问:“那京城杨尚书呢?登云州刺史杨景瑞呢?他们可会愿意么?” 老太太笑了起来:“这个更是别提了!杨家那一老一小都指望着将家中闺女拿出去换利益呢,怎么可能看得上瑢哥儿?换做是你他们才会举双手双脚赞同!” 拓跋珪意味深长地一笑,老太君猛然懂了,原来大孙子根本就只是在恶心那些人,只是为了出口恶气报复下而已! 这口气恐怕也不是为了他自己出的,多半还是因为他娘子被无辜责骂引起了他的恼怒。 想通了这个,老太太也就放手不管了,为了不当夹心饼,干脆丢下话说自己要去蟠香寺静心修养段时间,为逝去的老太爷拓跋敏之和第一位大媳妇薛氏上香,带着贴身丫头红莲红绫和两个婆子就出了门,将家里事务全托给三儿媳张氏以及大丫头红枫掌管。 老太太前脚一走拓跋珪请的媒婆就上了门。 “……令公子和令侄女这才叫一对妙人儿呢!自古这亲上加亲就是最好不过的,所谓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嘛!”媒婆一见人就先是把杨雀狠夸了一番,让杨氏等人都有些蒙圈。 接着媒婆话头一转就又夸起了拓跋瑢,一张嘴信口开河舌灿莲花,把所有人都说的云里雾里这才提出,她是来给杨大小姐和拓跋瑢做媒的,顺便还别有深意地暗示杨雀都已经不是清白身了,还不赶紧抓住机会回头就晚了! “谁,谁叫你来的?”杨雀气的直哆嗦,她要杀了那个人! “还能有谁?战威侯爷啊!嗳哟哟,连战威侯爷这么样的大人物都来亲自拜托老身,可见倒底是自己人就是贴心。”媒婆两手一合笑的颤巍巍地。 “姑姑!”杨雀一扭头就哭了。 她没法不哭,自己爱慕的人竟然帮她找来媒人说媒,还是把她说给别人!更可恨的是说的还是表弟瑢哥儿! 这个表弟是个什么东西她还能不清楚? 杨雀不愿意,杨氏就更不愿意了! 黄鼠狼从来不认为自己孩子臭,杨氏自然也不认为自己儿子不好,配不上侄女,她还觉得杨雀配不上自己儿子呢! “你这婆子不要满口胡言乱语,这里不是你能随便来的地方,赶紧走,再迟一会就有人拿大棍子轰你出去了!”杨氏板着脸冷声说。 婆子既是得了拓跋珪的特意指使,又怎么会怕杨氏? 在她心里,就算杨家厉害可那也是在京城,这里是青羊城,这里最大的官就是战威侯爷,县官不如现管,她放着现成的侯爷不靠还去靠谁? 杨家么?呵呵,一个官儿而已,又不能世袭,就算来这青羊城还强龙难压地头蛇呢! 媒婆不怕,媒婆有底气,所以她对杨氏的态度视若无睹,继续笑呵呵地往杨氏姑侄心里扎刀子。 …… 杨氏最终还是没忍住将媒婆赶出了大门,并扬言以后有说亲什么的绝不会叫她。 媒婆呸了声“稀罕!”,出了门转过墙角,脸色顿时换了。 “侯爷,老妇人已经按照您交代的办了,接下来还要老妇人做什么?” “干得好!这是给你的,下来你该干嘛干嘛去,就不用你再出头了。”将手里的钱袋递给媒婆,拓跋珪心情舒畅地说。 媒婆接过来在手里一掂:沉!立时眉眼更添几分喜色,道了谢后正要转身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侯爷,老妇人瞧那杨大小姐目光忿怒,隐隐有了恶意,侯爷须要小心暗算。” “我还怕她?”拓跋珪不屑。 “侯爷不怕,尊夫人却不得不小心。”媒婆好心提醒道。 “我娘子?找你来这事是我干的,关我娘子什么事!她恨我倒是应该的。”拓跋珪愣了下。 “这个,大约是柿子捡软的捏吧。”媒婆不好直接说便如此含糊了句。 得了媒婆的提醒,拓跋珪回府后就加了小心,结果第一个来找麻烦的却不是杨雀而是他爹和杨氏。 “你说什么?管家权和库房钥匙给她?”这才多久就又开始算计他的财产了?还真是不死心! “偌大一个侯府没有个正经管着的人岂不是都要翻天了!”拓跋英一开口就把枪头对起了鱼鳞舞。 “本以为你娶了亲后你的媳妇能管起来,我们也犯不着跟着操心费力还不落好。可是你看看你那个媳妇,她是能管侯府的人吗?就那么几个下人都没管好,成天闹的不像话,主不主仆不仆没上下尊卑的,简直丢人! 还有今天,分明有管门的,竟然还能放进些不三不四的人进来,连走街串巷的三姑六婆都能随便进了,这到底是侯府啊还是菜园子啊?” 这个才是迁怒吧? “就凭这些就要我交出侯府管家权和库房钥匙?”拓跋珪还没开口,鱼鳞舞先说话了。 “怎么,你敢不同意?”拓跋英眼睛一瞪。 这个女人真是越看越讨嫌,他都恨不得叫人把她扔出去。“公公训话,你一个妇道人家插的什么嘴,还有没有点女人样?没规矩!”拓跋英顺嘴又骂了句。 “我不同意。”这次拓跋珪开口了。“你不要忘了,这里是战威侯府,是我打拼下来的功劳,是皇上给我的赏赐,我想交给谁就交给谁管,就算你是我父亲也没有这个权利!” 冷眼扫了下对面装乖巧的杨氏,他冷哼:“何况我娘子才是侯府正经女主子,管这侯府才是天经地义的!这世上除了皇上和我,谁也没有权利要她交出来管家权,你也不能!” “逆子,我是你老子,你竟然敢这样忤逆我!”拓跋英就要跳脚。 鱼鳞舞忽然又开口:“婆婆你确定要侯府的管家权和库房钥匙吗?” “要!” “舞舞!” 鱼鳞舞朝拓跋珪笑笑,递给他一个安抚眼神,仿佛在告诉他放心。不知道妻子打什么主意,但他向来知道妻子并不是好欺负的人,想了想,拓跋珪收了声音。 杨氏这条毒蛇本就是养着给妻子练手的,要是自己怕妻子被杨氏暗算一直拦在前面,那就失去意义了。 想通这一层,拓跋珪选择了放手。 “既然你要,那好,我给你。但是……”见丈夫懂了,鱼鳞舞这才对杨氏说。 杨氏大喜,不等她说完就急切地接话顺便表白:“不是我非要抢你的权,实在是你这些时间管理的乱七八糟,我也是实在看不下去才……”她说着摇了摇头,一脸“都是你不争气,我也是为你好没办法”的神情。 鱼鳞舞差点恶心。 第104章 兵者之道 “好,我给你。”鱼鳞舞痛快地说。 轮到杨氏结舌:“你,你真的愿意交出钥匙?” 这么痛快的鱼鳞舞她可第一次见,心里顿时敲起了小鼓:不会是要坑她什么吧? “不就是钥匙吗?我还嫌整天拿着硌的慌呢!”鱼鳞舞毫不迟疑地叫墨微捧来匣子,当着众人面打开,露出里面的钥匙来,往杨氏面前一推:“除了拈春堂的,都在这呢!” 这,这就给她了?就这么简单的给她了? 杨氏看着推到她面前的钥匙,愣是没敢伸出手去拿。 “怎么?你不是心心念念想要这个的吗?现在送到你面前了怎么又不拿了?赶紧拿去吧!”鱼鳞舞微笑着劝她。 这更加让杨氏犹疑了。 很多人都是这样,你越是不肯他就越是想要抢夺,可当你痛快地送到他面前时,他就迟疑不决了,尤其是心思复杂的人越发如此,总认为自己抢掠来的才可靠。 鱼鳞舞再三劝说杨氏拿钥匙,杨氏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看个透穿,看到她心里去。 “呵呵……”杨氏一脸干笑:“那个,我想了想,这侯府本就该是你当家的,虽然管理上有疏漏,但总得给你时间去学习。 我若是因为担心和焦急替你管,只怕是更加不能让你学到东西,这个,不利于你成长……呵呵,毕竟我也有自己的事,而且也不能跟着看顾你们一辈子……夫君你说是不是?” 扭头看着自己丈夫惊诧的脸,杨氏猛使眼色。 拓跋英是完全被杨氏这前后不一的行为给闹懵了! 要侯府管家权和库房钥匙是她连讲道理带撒娇还加上哭闹他才答应的,怎么他豁出去后,那对忤逆不孝的小夫妻都答应了她又不肯了?早知如此他何必跑过来看着逆子的黑脸自找罪受?又不是有病! 拓跋英很不满,可是历来对杨氏的顺从让他尽管不高兴也依旧选择了跟杨氏站一条线。 “既然你们母亲这么说了……咳咳,那个,你们就自己收着吧,何况都已经是大人了,总不能什么事都让长辈来替你们操心……嗯,你们母亲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们这些做小辈的就是不懂大人的心……” 自知这些话打脸,拓跋英说的语无伦次,尤其是对上那小夫妻俩似笑非笑的眼神。 拓跋珪脸上带着嘲讽,慢悠悠地回了一句:“哦,是吗?” 拓跋英恨不得掉头就走,从此再也不跟这个儿子见面。 脸上的尴尬和心里的窝火让他对杨氏极为不满,想着回去后一定要好好跟杨氏“沟通沟通”。 暗暗瞪了眼杨氏,拓跋英冷哼了声,也不知道是对谁。 “既然如此,那媳妇就仍旧收着了。但请放心,媳妇一定会好好学习好好管理侯府的,毕竟这战威侯府是我和夫君的家对不对?”鱼鳞舞微微笑着,慢条斯理地将钥匙匣子收了回来。 杨氏眼睛直直地盯着那匣子,神色阴晴不定。 鱼鳞舞笑眯眯地收回钥匙再问还有何事,若是没有她便要退下了,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呢。 听她这么说,杨氏就说过两天有个赏春宴要参加,叫鱼鳞舞跟着一起去——“都想着要见见你呢。”杨氏如是说。 鱼鳞舞不禁皱眉头:又宴会?怎么这些高门大户人家的女人都很闲吗?三天两头的宴会! 鱼鳞舞实在是很不懂那些女人如此热衷“宴会”这一活动的热情。 在她看来没事呆在家里煮两壶热茶喝着,弄碟精致点心吃着,看看书跟丫头们斗斗嘴,或者实在无聊了种种花啊菜的,多好?干嘛没事弄这劳神费力的宴会! 她也很不懂那些因为今天园子里开了朵海棠花,明天田庄里新上来个鱼虾蟹就办个宴会的想法。 开花结果和新鲜东西上市这不都是很平常很正常的事情吗?这也值得开个宴会那也弄个啥,那农家人岂不是要天天摆酒庆祝? “见我?我有什么好见的,一样的鼻子眼睛,又不差她们多她们的。”鱼鳞舞兴致缺缺地回答。 杨氏顿时满心里的鄙视:果然是乡下人! “话不是这样说,你是青羊城的一品诰命,跟她们见面本是礼尚往来,况且本来你身份就引人兴趣。”杨氏脸上堆笑,话里却带着无尽的恶意嘲讽。 鱼鳞舞懒得跟她废话,只是点点头表示既然非去不可,那她就等着那天跟杨氏一起去,说完各自离开。 一场风波没有像意料中展开,拓跋珪很是纳闷。 “你怎么那么胆子大,真的就把钥匙交出去,就不怕杨氏真的拿去啊?”灌了碗茶水后拓跋珪斜躺在锦榻上说。 到了现在他想起来还是觉得后怕:舞舞胆太大了!幸好,幸好! “当然怕了,但是怕能有用吗?她觊觎咱们侯府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总这么玩躲猫猫的游戏我嫌累,不如来个干脆的。好在她的反应没有逃过我的想法,咱们这一局还是赢了。” “你的意思,你早就算好了她不会要?” “算是吧。杨氏是个心思复杂的人,而心思复杂的人必然不会轻易相信别人,我越是大方请她拿去,她就越是会怀疑我有什么后手等着阴她,所以就算把钥匙塞她手里她也不敢要。”鱼鳞舞微笑道。 “可是你就不怕算错了她?人心毕竟最难测。”拓跋珪觉得鱼鳞舞很冒险。 鱼鳞舞狡黠一笑:“算错了也没什么啊,左不过是将钥匙交给她罢了。” “那岂是简单的钥匙?那是整座战威侯府啊!” “你当真以为她拿了钥匙就能一手掌控这侯府?嘿嘿,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岂能没有准备?”鱼鳞舞嘿嘿地笑。“纫针和墨微两个可不是旁人眼睛里看到的那样,还有莳花雪舞,再加上老太太那边的几位姐姐,她想要掌控侯府,难着呢!” 说着弯了腰附在拓跋珪耳边轻笑:“亏得她没拿,要不然一个失窃御赐之物的罪名她就跑不了!” “你挖了坑给她?”拓跋珪睁大眼睛看着笑嘻嘻的娘子。他说呢,舞舞怎么就那么镇定! “坑呢,我是还没挖,但是如果她敢拿,那坑就随时给她挖好,到时候不但逼的她跳,我还要活埋了她!” “好一招实者虚之虚者实之!娘子,你已经进入兵法之道了!”拓跋珪嘴一咧,笑的捶桌子。 “谁叫她贼心不死,总是盯着咱们侯府不放,不给她点厉害瞧瞧,她哪记得住谁才是这侯府的主人!”鱼鳞舞傲然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 过了几天,杨氏果然打发了人给鱼鳞舞送帖子。 鱼鳞舞看了下,那帖子上是个陌生妇人的名字,她一时想不起来这人有没有见过。 “夫人您管他认不认识呢,反正也是跟着那边去。”纫针说。 鱼鳞舞点头说她说的对:“反正是她叫我跟着一起去的,不认识也不失礼。” 墨微看着那帖子沉默了半晌,忽然轻声道:“这位夫人是登云州蒋家的人,跟青羊城的节妇蒋氏是堂族。” 节妇蒋氏?鱼鳞舞歪着头很快想起了这个颇有些印象的人,立刻头疼起来——“怎么又是她?” 说实在的,她不怕杨氏,可对这节妇蒋氏还真有些怵头。 节妇,这个无品级无权势的称号,不知何时竟成了一种保护和榜样,让本是一种感情的追随,一种思念之情演变成了荣耀,既禁锢了女子的幸福将来也埋葬了一份真情真爱。 有多少被套上节妇名称的女人,在寂寞孤独的岁月流逝中耗尽了对亡故之人的爱,渐渐转变成了绵绵恨意和哀伤? 节妇,抛开外表冰冷的绚丽,内里只有沉重的荒芜和悲凉。 但社会却对这套着无形枷锁的囚牢和犯人极尽歌颂之能事,并号召所有女子去敬畏和模仿…… 鱼鳞舞头疼:节妇蒋氏,她既不能用品级去压制也不能视而不见,那样是对节妇的挑衅,更是对设置这个的朝廷不恭…… “啊啊啊……好烦恼!”她揪着桌布直挠桌子。 “可是夫人,这有什么好烦恼的呢?敬鬼神而远之,咱们惹不起就躲着好了!”纫针从描花样子上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鱼鳞舞说。 “对呀,我可以躲着她嘛!”一言提醒梦中人,鱼鳞舞顿时神清气爽。 “夫人,您的身份需要躲她吗?您那是避开,是不屑跟她计较!”进来换盆栽鲜花的莳花捂嘴笑道。 她的话得到所有丫头的一致赞同,青纨笑夸一句:“好个会说话的巧嘴。” …… 登云州蒋氏是节妇蒋氏的长房堂姐,与蒋氏不同的是,这个名唤陈蒋氏的堂姐一家早就是登云州刺史杨景瑞的人,不像青羊城的节妇蒋氏,杨氏还得哄着她给自己出头帮忙。 鱼鳞舞一进大堂就看见一个粉团团的圆脸妇人领头,身后簇拥着一群花团锦簇鲜衣丽服的女子迎上来。 杨氏告诉鱼鳞舞,那粉团脸的妇人就是陈蒋氏。 鱼鳞舞仔细地打量了对方一番,见那陈蒋氏一脸的和气富态相,两眼弯似月牙,一张元宝嘴,很是讨喜的相貌,倒像老人们常说的慈祥好性子的人。 这陈蒋氏的相貌让鱼鳞舞不自觉地就降低了警觉。见对方笑迎上来,便也带着笑缓缓走过去。 “大夫人安好。”陈蒋氏眼风飞快地掠过鱼鳞舞落在旁边的杨氏身上,笑吟吟地施了个大礼。 她竟是对一身一品诰命服饰妆扮的鱼鳞舞视而不见! 跟随在后的女人们抿嘴,四周的人们纷纷侧目。 杨氏恍是未觉,也不介绍鱼鳞舞跟那陈蒋氏认识,只笑拉着陈蒋氏的手说些分前别后的趣事,笑的咭咭咯咯的好不热闹! 鱼鳞舞看着那两人的热闹,长眉一挑:果然,这是在给她下马威呢! 第105章 多少尴尬 果然是不应该以貌取人的! 这个陈蒋氏一张好面相,任谁看了都会说是个与人为善的亲和人儿。 可现实是,她假做不认识鱼鳞舞,顾自拉着杨氏说笑个没完没了,对鱼鳞舞分明一身一品诰命的服饰瞧也不瞧! 又一个想给自己难堪的!这些人怎么就没有新花样了,这老一套一天天的也不嫌烦? 鱼鳞舞微微冷笑。 想给她难堪也要看她配不配合!心里冷笑,嘴角却漾着春风般的和煦微笑,鱼鳞舞目光直视前方,朝着厅中正上方走去。 她走了?她竟然没有一丝波动地从她们身边走过去了? 陈蒋氏大大地惊讶了。 照她想法和经验,遇到这种情况对方应该是生气,脸色青红,紧咬或者紧抿嘴唇,眼里带着冷飕飕的寒气才对。 可以有挑刺,可以有故作无意地寻问,但无论哪种都绝对不该是满脸笑容,脚步轻松地自己走过去——丫头婆子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那是用来引领客人的啊,谁见过客人自己找地方的?那不是打主人的脸吗? 可是那个女子她此时就自己找了个地方,还是最高位的地方端然就座了! 这下轮到陈蒋氏尴尬了,不只是她,就连杨氏,还有跟随着陈蒋氏看热闹的那群女人,通通都尴尬的眼睛不知该往哪里落。 鱼鳞舞居高临下,就那么笑微微地看着他们,不说话也不表态。 气氛一时僵硬着,谁都想躲在人后,都指望着别人先开口打破尴尬。 最终还是杨氏开口:“鱼氏,你……” 她话刚出口,鱼鳞舞身后就有个人转了出来截过话去:“见过慧夫人。” 这人穿着月白色绣红梅绽雪图的裙衫,乌黑的发髻上戴着两支色泽普通的玉色簪子,整个人低调,沉婉。 鱼鳞舞一看这人顿时由心底里高兴起来——“原来是许姑娘。来来来,这边坐!”说着将身旁的一张锦绣芙蓉椅指了指。 这要是经常参加宴会的人必定不会像鱼鳞舞这么盛情邀请,因为纵算你身份高,别人也可以婉言回绝,那样就尴尬了。 但是鱼鳞舞不是啊,她因为看见许婧苇,忽然就想起了十三来,顿时心里就激动起来,想拉着这许姑娘坐在旁边好跟人家套套口风什么的。 许婧苇也是一愣。 自小在人圈子里打滚,看习惯了许多尔虞我诈阴奉阳违,对于人她不自觉地就会带上七分警惕。 热情可以是假,亲切可以是假,关心可以是假,慈祥可以是假,就连那片刻感动也更能做得假。 别说是双面人,在贵妇圈里打滚过来的基本上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多面人! 因此鱼鳞舞自然而发的热情就让许婧苇愣怔,回过神来就是生出的一丝怀念——谁人不曾有过这样的纯粹纯真? 她看得出鱼鳞舞是真的开心,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 被人喜欢总是件让人高兴的事,许婧苇只是愣怔了片刻后就回过神来,口中谦逊了两句就没有再推脱,往那椅子上坐了。 这大花厅是用来招待前来宴会的客人的,此时宴会正在准备,一应来到的众人都在厅里呆着闲聊,将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 原来这位慧夫人并不是像外面传的那样粗鄙狂傲嘛——从没有跟鱼鳞舞打过交道的人有些在心里想。 “哼,不过是邀买人心!”这是对鱼鳞舞看不惯又拿她没办法的人。 “拍马屁!”这是对许婧苇获得慧夫人意外殊荣心里不平衡的人。 鱼鳞舞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已经跟许婧苇很快找到共同话题热聊起来了。 这下轮到杨氏尴尬了。 她本来想仗着自己是长辈,想在众人面前好好显摆下,借势压住鱼鳞舞,所以她才会喊鱼氏,而不是慧夫人和其他称呼。可是斜刺里杀出来个许婧苇,破坏了她的布局。 陈蒋氏是她闺中好友,在收到她的书信后就按照她的意思布起了局,她们早就把所有事情安排好了,就等着鱼鳞舞掉坑里。 对看一眼,杨氏跟陈蒋氏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接下来怎么办?”这句话。 陈蒋氏倒底是有备而来。转转眼珠她立刻扬起一脸和风般的笑容走向端坐尊位上的鱼鳞舞—— “原来这位就是我朝最新封诰的一品慧夫人啊!恕我眼拙,竟是没有瞧见,失敬失敬。”说着眼风扫了四周一圈,温温柔柔地继续笑言:“只怪今儿来的美人儿太多,花了我的眼,哈哈!” 花了你的眼?我看是瞎了你的眼才对!鱼鳞舞肚里一声暗骂。 “美人儿果真是多,本夫人也看的满心欢喜呢。哦,这位夫人您是哪位啊?”鱼鳞舞一本正经地问。 许婧苇正端了茶低头要喝,闻言手一抖差点把茶水翻在裙子上,忙稳了稳神努力压住了笑意——谁说这慧夫人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目不识丁的粗鄙乡野村姑的?说这话的人不但眼瞎,心更是瞎的厉害! 陈蒋氏的脸色顿变,粉团脸上的亲切和蔼也绷不大住。四周前来赴宴的人都拿了杯子或者其他东西掩嘴,生怕被人看出笑容发生龃龉。 鱼鳞舞自然是知道这位陈蒋氏的,因为今天这场宴会她就是主人,何况刚才迎上时,杨氏还特地大声笑说“有劳你这做主人的来亲迎,荣幸之至”的话,当时鱼鳞舞就在旁边又不是聋子! 见好友受窘,杨氏急忙出来解围——“这位,就是来自登云州的陈佐领家的夫人……” 鱼鳞舞不等她继续说就点头哦了声:“原来就是给我下帖子,说什么非常仰慕但求一见的那个陈蒋氏啊!呵呵,因我不认识你,得罪了莫生气。” 陈蒋氏脸色更是绷紧了起来,心里潮水一般地涌过痛骂——谁仰慕你了?谁想求见你了? 还有那个得罪的话,自己品级比她低的没边,怎么敢因为对方不认识自己就生气?你是一品夫人欸,除了那几个有限的人谁敢因为这小事生你的气? 诬陷,这是明目张胆的诬陷! 这时厅外下人来回禀,酒宴已齐备,请各家夫人小姐入席。 …… 陈蒋氏今天的宴会题目是——花! 没错,就是春天里最常见的那个杏花开了,所以邀了人来赏花! 既然是赏花,自然离不开美食美酒,还有美人。 女人虽然不能比男人美人入怀肆意调笑取乐,可也能看些歌舞助兴,间或吟两句诗啊弹两声琴什么的,比比个人的衣饰等等。 所以,即使女人的饮宴也有美人出场。 一番歌舞完毕,众人笑着打了赏,陈蒋氏在人夸赞那些美人之时便满面笑容地对着鱼鳞舞说了—— “久闻慧夫人贤淑,是个辅佐夫君的贤良人。战威侯爷又是咱们庆云朝的新贵,这朝野上下谁人不钦佩仰慕?莫说是那些热血男儿,就是那闺阁女子都有许多心慕侯爷威武为国扬威的呢!” 说着,她朝着鱼鳞舞微微地笑,满脸的慈祥和蔼,就像是在对自己的孩子一样亲切。 鱼鳞舞瞬间寒毛都竖了起来——果然,接下来陈蒋氏就开始大力推销起美人来—— “……给战威侯填充后院。你看,那么大那么尊贵的侯府人员如此冷落,不但外人看着不像,就是于侯爷和夫人您的名声也不好听。这不知道的还道是夫人不贤惠,多么拈酸吃醋不肯容人呢!” 陈蒋氏笑容满面,一副关怀鱼鳞舞妇德的模样。 她这话一出来,几乎所有的人都停下了说话动作,眼睛直盯盯地看着这边。 许婧苇就坐在鱼鳞舞身旁,对她的一举一动尤其关心。 虽是第二次见面,许婧苇却对鱼鳞舞的直爽颇有好感,尤其是在打探到前几天蟠香寺杨雀失约的真相后,许婧苇对杨家人几乎是从心里厌恶。 一个深闺小姐,平常口口声声把规矩挂在嘴上教训别人的人,背后却打着拆散别人恩爱夫妻,自己上位的丑事,真叫人唾弃。 偏偏姑姑是这样,侄女也是这样,也不知道是不是杨家本来的家教就这是这么肮脏还是怎么的。 一想到这,许婧苇就觉得自己身上像有蛇在爬,让她恶心不已。 “夫人您……”见鱼鳞舞听了这话后先是神情呆呆地不动,许婧苇生怕她一口气憋在心里出不来伤着,急忙轻声问。 “多谢你,我没事。”鱼鳞舞朝她缓缓地笑了笑,眉眼里有说不出的疲倦感,让许婧苇看的心酸。 做一个女人就这么难吗?嫁了个好夫君还要受尽别人的眼红挤兑,各种安排塞女人进去,不愿意就说你妇德不好,说你拈酸吃醋不容人不贤良,然后就怂恿着休妻…… 唉,分明都是女人,都是受过苦煎熬过来的,为什么还要帮着男人为难女人自己呢?难道说你站在水火里就不许别人站在岸上,非要拉着人家一起落进水火之中吗? 忽然想到自己将来的终身,势必也逃不出这样的结局,许婧苇的心都有些拧起来了。 目光扫向四周的人,许婧苇忽然觉得这些精致妆扮的女人面目狰狞,一张张红唇都像是张开了巨口想要吞噬别人的猛兽。 “呕……”胃里一阵翻涌,她急忙拿袖子去掩。 一方纯净的浅绿色手帕递了过来,鱼鳞舞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胳膊,借着身形掩住她此刻的狼狈不雅。 她感激地抬起头想要道谢,鱼鳞舞却轻声地开口:“如今春天,天气冷暖不定,许是你受了凉伤到胃了,喝点热热的姜糖水暖暖就好。” 热热的姜糖水?许婧苇忽然就想起了蟠香寺里的那碗姜糖水……还有瑞儿向她描绘的那个国字脸男子。 照顾好了许婧苇后,鱼鳞舞这才抬头,视线一扫四周然后落向陈蒋氏,嘴角微微挑了起来—— “原来陈夫人巴巴的从登云州来这里见我,是为了给你家女儿做媒啊,真是个好母亲!” 第106章 直言美人 “原来陈夫人巴巴的从登云州来这里见我,是为了给你家女儿做媒啊!真是位好母亲啊!” 话出,鱼鳞舞浅笑,眼里却带着无限嘲讽:想攀我战威侯府就直说,拿女儿来做交易,跟买卖有何不同? 陈蒋氏差点昏倒——她何时说了要将自己女儿送给战威侯做妾,给她鱼鳞舞当姐妹?何况,何况她小女儿今年已经许配人家定了亲事了啊! 天哪地啊,这传出去该如何了得?这分明就是歪派她诬陷她! “慧夫人您不乐意就直说,干什么要拉扯我?我何时说了要将自己女儿送进侯府了?”陈蒋氏沉下脸,做一副好心被雷劈的模样。 “你还知道我是慧夫人啊,我还以为你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朝庭赐封的一品诰命慧夫人呢!”鱼鳞舞神色不动,淡淡地说道。 这话不好接腔,陈蒋氏只能沉默。 鱼鳞舞视线落在她身上,又从她的身上延展向四周,冷清清地话语平静地落进每个人耳中。 “我家侯爷是皇上看重的战威侯,何为战威?那是要上沙场杀敌扬我庆云国威的!你道我拈酸吃醋不容人,百般讥讽逼迫于我,可你又知敌国有多少奸细等着往我侯府安插?若是一不小心进错了人,这些责任谁能替我承担?你吗? 莫说是他纳妾,就是我侯府后院里多添一名仆役也是需要各样严格审查规矩的,岂是任何人就能随便塞进去的? 我不妨在此明讲了,是,我不许侯府后院有其他女人,我就是拈酸吃醋不容人,那又怎样?又关你何事? 我知道有人在我背后说我出身乡野,既然知道我是乡野女子,那你们就该知道乡野人家实诚,最是不需要这些乱七八糟的所谓脸面好看。 我这人讲究实惠,脸面好看是虚的我没兴趣,谁想要谁拿去,别来烦我就好。 陈夫人,我不知道你怎么会对我侯府如此有心,我谢谢你了。不过我要告诉你,既然你有这闲心,不如回家去照顾好自己夫君儿女,胜过你浪费多少精力坑害人,小心自己后院多添了几个姐妹呢!” 这番话鱼鳞舞说的直裸裸的,毫不含糊其辞,不但让陈蒋氏脸红耳赤脖子粗,就是周围人也都听的心惊肉跳。 这样的话每个女人都想说,都想在自己被逼接受那些所谓姐妹时大声回一句“关你屁事!” 可是谁也不敢,因为她们头上身上都套着沉重的规矩,和所谓的贤良妇德! 庭中人一霎时都安静下来,连阳光透过萧疏的嫩叶缝隙都像是能听得到声音。 许婧苇就站在鱼鳞舞身边,她两眼激动,心里更是激动的如同涨潮的海水一样,奔腾呼啸。 慧夫人,您才是我的榜样啊! 心里暗暗说着,许婧苇只觉得人生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眼界触觉,那么的鲜活诱人。 …… 下了车,鱼鳞舞脚步不停地向着内院就走。 几个丫头看她沉着脸都不敢吱声。鱼鳞舞也确实脸色阴沉的跟深不见底的潭水一样,深黑中似乎还泛着绿。 脚步匆匆地进了拈春堂,鱼鳞舞一屁股坐在刚撤了厚褥子换成烟雨杏花的薄锦凳子上,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吐出一句:“嗳哟,可算是回家了!” “夫人可是累了?”雪舞看了看她的脸色,小心地问。 鱼鳞舞点头。 几个丫头急忙抬春凳铺褥子。 “别急,先给我弄些吃的来。”鱼鳞舞拦住她们忙活。 “是,马上就来。” 青纨一溜烟地跑向厨房,速度那叫个快,鱼鳞舞刚想叫住她再给煮碗酒糟蛋来,一抬手却见她已经跑没影了。 “咦?这丫头跑那么快做什么?谁撵着她去蒸馒头呢!”摇摇头,鱼鳞舞诧异地自语。 墨微认真地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阴沉之色没了,这才放心地回答:“青纨姐姐是怕夫人您等的心急更加生气。” “我生气?我生气了吗?”鱼鳞舞伸手摸摸自己的脸,诧异地问。 她并没有生气啊,这些丫头是从哪里看出她生气了? “嗯。”几个丫头都一齐用力点头证明鱼鳞舞的确是生气了。 纫针还补充:“夫人您刚进门那会,脸黑的跟马上要下暴雨似的,让人都觉得你身边嗖嗖地刮着冷风。” 愣了一下,鱼鳞舞伸手一拍桌子:“嗐,我那是饿了啊!” 饿了?丫头齐齐疑惑。 “你们想啊,那宴会说起来好听,可实际上你们是没有尝到那菜有多难吃,点心有多差。不说跟满庭芳那里的点心比吧,就是西大街那边的小零食铺子做的都比那个好。亏得她们还能吃下去,还夸奖个没完!呸,我反正是一口没吃!” 原来夫人她是饿的虚火上来所以黑脸啊!众丫头恍然。 “这不废话吗?搁你饿个半天还要跟那些人打嘴皮官司,你能高兴能不黑脸?反正我是饿的笑不出来。”鱼鳞舞嘟哝着,拎起桌子上的茶水就灌,一边还说倒底是自家的东西好,就连茶水都比较香。 这种论调引起众丫头的一致赞同:“俗话说得,金窝银窝不及自己的狗窝,外面纵是金碧辉煌的水晶宫也比不过自家舒适自在啊!” 厨房里大概被青纨催的紧,这里才闲聊了几句话,青纨就提着食盒走进来了。 一碟腌笋拌嫩嫩的莴苣,是为拌双笋,鲜嫩的绿配着乳白,上面浇着辣椒熬出来的辣油,又撒了些葱花在上面,看起来很诱人。 另两碟子是醋酱梅子和白萝卜丝,胡萝卜丝以及豆干丝拌就的香油三丝。青纨又端出一碗热腾腾的雪白豆腐来,就当着鱼鳞舞的面将带来的葱花搁在里头,顿时一阵香气扑鼻而来。 “厨房说时间紧,来不及准备其他,怕夫人饿着就先弄了些简单的来,夫人您先垫垫吧。” 鱼鳞舞咕咚咽了口口水,两眼放光地看着几碟菜和一盘白馒头,抓起筷子就开吃。 可是饿死她了,这才叫吃饭嘛!那些汤汤水水看着好看,其实压根没意思——吞下一口馒头,鱼鳞舞心情舒畅地想。 吃完了忽然想到一件事:“哎呀,我忘了大太太了!” 只顾着自己回家,当时完全没想起来杨氏没跟上来,幸好杨氏去时坐着自己的车,要不然回来还有些麻烦。 “等她做什么?气的你还不够啊?”随着话音,拓跋珪一步跨进门来。 …… “我真没生气,真的!”再三地保证后,才换来拓跋珪八分相信。 不过,“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只要不犯国法,这些明明暗暗的争斗你只管放开了手去,一切都有我给你兜着!” 嗳哟,这话听的人怎么那么窝心呢?鱼鳞舞抑制不住欢喜,扑过去对着他脸上“叭叽”就是一口! 一个平凡的女人最想要的是什么?自然是一个好归宿,一个疼宠自己的好男人,一个幸福的家——她是个平凡的女人,没有那些大世界和雄心壮志,她只想守着自己爱的人携手到老笑看夕阳…… “这边。”那人不满意地指着另一边脸。 鱼鳞舞毫不忸怩地对着那边脸又是一记亲! 这下可不得了,就见拓跋珪一根食指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地指点开了:“这里,这里,还有这边……这里也要……我还要……” “拓跋珪,你是在要糖吃呢?”撒娇的男人好可爱可也让人头疼心疼! “你就是我的糖啊!”男人说的脸都不红,鱼鳞舞却受不了,抖着手直喊鸡皮疙瘩都出来了,换来男人的哈哈大笑。 …… 本以为自己不留情面地一顿呛会让陈蒋氏罢手,没想到这天红绡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过来回话:“夫人,大太太叫您过去。” “她叫我?干嘛?”鱼鳞舞反手指着自己鼻子问。 红绡满脸的为难,迟疑着回答:“说是,让您过去领人。” 领人?领什么人?难不成她杨氏还想要管侯府,大喇喇地往里塞家下人来安桩子?哼,她要是真敢这么做,自己就敢三天寻个茬两天抓个错将那些人都赶出去! 有时候鱼鳞舞觉得很气闷,明明她是朝廷封诰的一品慧夫人,那杨氏不过是个六品安人,无论是品级还是称号上自己都比她高级压过她,可是偏偏一个“婆婆”的身份就制住了自己,即使是继婆婆,也束缚了自己不得舒展。 想想自己都是这样憋闷,那些普通人家的就更别提了——唉,女人苦哇! 幸好,她有拓跋珪这把能为她挡风雨的大伞。 “既然只是领个人,谁过去不行么,偏要我去!红绡你去把人领过来吧,以后就归你管着!”鱼鳞舞感慨完了对红绡说。 “夫人,这个人奴婢可不敢领更不敢管啊!” 鱼鳞舞扭回身瞪她:“怎么?你还怕她们造反啊?” “造反不会,但是使唤奴婢却是会的。”红绡低声嘀咕。 鱼鳞舞不耐烦:“说吧,倒底是什么了不得的人?” “是美人,还是两个送过来填院子暖被窝的美人!” “好哇!”鱼鳞舞顿时炸了,袖子往上一撸恶狠狠地:“敢情当我那些话是大风刮过是不是?红绡你留下看家,叫红罗莳花给我找你们侯爷!纫针墨微雪舞青纨你们都跟我去瞧瞧那能暖被窝的美人长了几只眼睛鼻子!” …… 落霞苑,杨雀住的地方,两个风姿妖娆的女子正在听杨雀给她们分析鱼鳞舞。 “你们别以为她是乡下村姑就小看她,我告诉你们,这个村姑厉害着呢,看着温和安静的,咬起人来下死嘴。”见两个美人完全没有把鱼鳞舞放在心上,还咭咭咯咯地互相斗心眼说笑,杨雀郑重地提醒她们。 “咬人?她怎么还咬人啊?”这杨大小姐说的是那个一品诰命慧夫人吗?怎么感觉在说条狗呢? “比喻,这是比喻你们懂不懂?”杨雀没好气地白她们一眼。 “哦!”两女一听原来只是比喻啊,顿时放了心,随意地哦了声又把心思转到怎么斗倒自己面前的这个对手,独得战威侯爷的宠爱上去了。 杨雀看着这两个智商完全不跟自己一条线的美人,心里不禁怀疑:父亲这招美人计真的管用吗? 第107章 闺房乐趣 “身为大妇就应当有大妇的风度,有容人的雅量!男人有几个妾室本就平常,你看谁家不是如此?” “我在青川乡下没见过!” “你……你那是乡下,我现在说的是青羊城!” “我是在青川乡下长大的,不是青羊城长大的。” “你,你不要扯歪了去,我们现在说的是妾室问题。就算是乡下地方,那有大门户的也不是只有正妻一个,一般的也有偏房外室。大妇若是不能容,定是会被说妇德有失,会被休妻的。” “我是乡下人,只知道真心率直不懂那些虚伪假情,只知道人敬我我敬人,便是自己夫君也是如此,倘若不能,宁可和离。” “和离?你当和离是嘴上说说那么容易的?” “不容易那又如何?一天不行就两天,一年不成就五年十年,我就不信我闹不死他!” 深深地盯了眼对面的杨氏,以及那两名妖娆风姿的美人,鱼鳞舞几乎是用后槽牙在说话——“我还要让所有跟这件事的人都不得安宁!扎他们小人,烧香拜佛四处求告四处去宣扬,定要让他们吃不安睡不稳!” 杨氏气的哆嗦,那两名美人也花容失色。 心里有恨有嫉妒的女人很多很多,背地里阴损算计的更是车载斗量,但那些都只是背后的事,如这般堂而皇之,甚至是咬牙切齿地宣于口外的,自古到今从未见过一个! 杨氏恼的拍桌子:“那是子韧的舅舅和外祖父赏下的,你敢如此是大不孝,是不敬是……” “是什么我都不管,我只知道谁敢破坏我的幸福,坏我夫妻之情,我就整死谁!”鱼鳞舞截断杨氏的话,毫不客气地说。 “你,你真是乡下村姑不懂规矩礼法!粗鄙,不堪教化!”杨氏跺脚。 鱼鳞舞冷冷回敬:“佛家都讲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更何况是坏人一场姻缘!我是乡野村姑,我更不懂心存歹念安心坏人婚姻的人能有什么规矩,这种见鬼的规矩我才不要!倒是想不通那种人这么热心破人婚姻能得到什么好处!举头三尺有神明,就不怕遭报应么?” 杨氏噔噔往后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呼呼直喘,双眼死死地瞪着鱼鳞舞——这泼辣货真发飙了!这可如何对付? 两个美人紧靠在一起瑟瑟发颤…… 落霞苑。 “看着那两个美人你就不吃醋?她们可是送来给我大哥的!” 拓跋瑢眼神古怪地审视着杨雀,不明白这个前几天还爱拓跋珪爱的不要脸皮的女人怎么忽然就转了性子。 当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就算是他这个流连花丛看多了脂粉香娃的人也看不清楚。 杨雀脸颊急速地抽动了下,抿着唇不吭声,眼睛望着对面被改了名字后的锦云楼,好半晌才淡淡地开口:“我累了。” 是的,她累了。从那次险些被抓进衙门时她就累了。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感觉到深深的悲哀和疲累……唯独没有后悔。 爱而不得,最伤人的莫过于此罢?只是她却没学会放手,而是选择了另一条路。 我既不能拥有你,那么,我就要你也不得幸福!我要拆散你们,看着你们跟我一样的痛苦……仰头,杨雀将眼眶里的湿热用力眨了回去。 …… 拓跋珪回来后,竟是不顾鱼鳞舞的反对和冷脸,很痛快地将两个美人领了回去! 杨氏暗自得意:就说男人过不了美人关,瞧瞧,这年少英雄的战威侯还不是一见到美人就挪不开脚了? 只可笑那鱼氏白发一场横,不但丢了脸还没管住男人。这一去,只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被男人抛在脑后了。唉,真是可惜了她呢,痴心错付喔! 望着拈春堂的方向她猜想着:这个时候那边会是个什么情况呢?是吵闹?哭骂?还是厮打? 她真的很好奇,很想去看看热闹,可惜,她不能让人看出她明显的幸灾乐祸。 只怪那边没有自己的人,要不然就不用在这里猜哑谜挠心肝了。 “嗯,我不用急,反正天长日久着呢,这热闹总有得看。”笑眯眯地伸了个懒腰,杨氏好心情地去休息了。 …… “你倒底在想什么?别告诉我你真的要让她们给你暖被窝!”脚步刚进房里,气还没喘匀,鱼鳞舞就霍地旋过身瞪视着拓跋珪。 如果他真敢留那两个美人暖被窝,她就…… “你就怎样?”对妻子的脸色视而不见,拓跋珪不怕死地凑过脸去笑嘻嘻地问。 “怎样?这样!”一伸手,鱼鳞舞就拧住了男人直挺的鼻子,就地一个旋转! “啊!好痛!放手,快放手!”拓跋珪一声惨嚎,吓的被扔在拈春堂门外不得进来的俩美人面面相觑。 屋里继续传来男人的哀叫和女人的质问声—— “不放!我就不放!谁叫你欺负我的?就不放!”“嗳哟嗳哟……” 俩美人心头既惧怕又升起希望——这慧夫人这么母老虎一个,那战威侯是何等英雄人物?岂能受得了自家娘子这般凶悍不知温柔? 这样,其实自己并不是没机会的,只要自己温柔体贴,谅那战威侯年纪轻轻,又是一直在边疆征战才回来的,能尝过多少温柔,见过几个美人旖旎风光?到时还不是手到擒来,从此受享富贵! 两个美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熊熊决心,于是她们跃跃欲试地往前走了一步…… “谁许你们走动了?站回原地去!”墨微冷冰冰地横在她们前方,堵了回去。 “这位姐姐,你听屋里头侯爷他……我们姐妹只是关心侯爷,还望姐姐赏个脸让我们进去伺候侯爷。” 穿着水红绫裙子的美人温婉地说,并抹下自己腕子上的一只翠玉镯子塞到墨微手里:“姐姐若让我们过去,将来有了好去处决忘不了姐姐的恩德。” 纫针在旁嗤笑一声,另一个水绿衣裙的美人急忙有眼色地拔下自己头上的金簪递给纫针,陪笑道:“些微礼物不成敬意,还望姐姐不要嫌弃。只要我们将来得了好处,定不会亏待姐姐今日成全之恩。” 墨微纫针两个都冷着脸要推回去,恰在这时莳花进来看见,哟了一声笑起来:“怎么在分好东西呢?是不是见者有份啊?” 俩美人对视一眼,心里暗自恼火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一人摘下一只珍珠戒指陪笑送上,嘴里还道:“姐姐不要嫌弃。” 莳花老实不客气地收了:“不嫌弃不嫌弃,礼轻情意重嘛!”说着顺手拿过那镯子和金簪强塞到纫针墨微手里,一边还道:“姐姐,既然人家诚心诚意的给,你们若是不要岂不是打人家脸?这多不好!来来,都是姐妹,都别客气,相互帮衬嘛!” 纫针皱眉,墨微大怒,两人抬头怒瞪莳花,正要斥骂,忽见莳花对着她们飞快地眨了眨眼,嘴角轻轻一歪做了个暗示。 纫针没明白莳花的意思,墨微沉吟了下顿时就懂了。 “莳花说的对,都是姐妹,初见面赠予些礼物相互亲近些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着就将镯子套进自己的手上。 纫针略一犹疑就被莳花强行将簪子插上了发髻。 两个美人见三人如此大方顿时心情大好,粉脸绽开美丽笑容套起了交情。 三个丫头不冷不热地敷衍着,直到里面又传来一声可怜兮兮的“哎呀”声,俩美人安稳不住了,开始试探。 “慧夫人她,是不是……性子很刚烈啊?”穿水红绫衣裳名叫玲玉的美人问。 三个丫头对视一眼,莳花狡黠地反问她怎么这么问,玲玉说:“你听这一会功夫侯爷他都惨叫了好几声了……” “那是我们侯爷和夫人的闺房乐趣。”墨微淡淡地回答。 乐……乐趣?闺房?俩美人顿时愣怔了,随即不知想到什么,脸又通红起来。 莳花歪着头感兴趣地打量着她们,忽然说:“其实这不算什么,比这……嘿嘿,你们只要呆久了就知道了。” 莳花这半清不楚的话让两美人脸色更红,忽而又有些发白,一会儿功夫就变换了好几种,看的墨微纫针俩十分稀奇:这两个美人莫不是唱戏的,会变脸? …… 两个美人好容易等到拓跋珪出来,又惊喜又羞涩,慌忙上去要行礼,谁知那人根本没看她们一眼,扭头跟身后的鱼鳞舞讨论晚上要吃炸鸽子。 “一天到晚油腻腻的还吃不够你啊?不行,吃竹荪炖鸡汤!”鱼鳞舞一口回绝。 几个丫头上来请示,鱼鳞舞一一分派好,正要扭头,忽然瞧见站在门口的两个美人,“叫什么?” “啊?”被问了个突然,两美人的眼睛心思都在年轻侯爷的身上,一时没转过神来。 “没有名字啊?那行,既然到了我这,那我就给你俩取个名好了。嗯,一个红一个绿,颜色倒是挺漂亮的,就跟那花似的,干脆就叫花红柳绿吧!青纨雪舞,你们几个受点累多教教她们,行了,你们退下。” 俩美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鱼鳞舞噼里啪啦的一顿打发走了,直到跟着雪舞走了好远俩人还愣愣地:怎么就这么让她们走了? “呵……哈哈!”拓跋珪忍不住的乐。“夫人,你这一手快刀斩乱麻玩的漂亮!我估计那两个还没回过神来呢!” “哼,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就敢随便跟着来,真当有她们福享呢!” 鱼鳞舞哼了声,又斜着眼睛看拓跋珪:“其实你才是面白心黑的那个!唉可怜啊,要是那花红柳绿知道,领她们来的战威侯其实只是把她们拿来当使唤下人,不知该多伤心呢!” 抚着心口,鱼鳞舞作出一副悲伤心碎的模样。 “她们心伤不伤关我何事,只要我们不伤就行了。”拓跋珪不在乎地说。 “好狠心的郎君啊……啊啊!”鱼鳞舞抬袖,遮面,翘起兰花指,扯出一声悠长的戏腔。 第108章 花红柳绿 早上墨微来回话说花红柳绿俩一大早就跪在拈春堂大门口。 “看来是醒过味来了啊!”鱼鳞舞正在梳头,拓跋珪坐在旁边看着她。 “再要想不明白那她们死了也是活该了。”拓跋珪笑笑。 昨天回来他就告诉鱼鳞舞,没必要为这个跟杨氏闹。 “她给你就领回来,随便叫个人看着她们,回头拿来当丫头使唤就是了。” “可是她们不是来当丫头的,那心里都长着勾人的钩子呢!”鱼鳞舞噘嘴。“我不放心。” “怕什么!大不了寻个错给撵了或者退回去,总不能人不好还非得强要你留下吧?”拓跋珪没当回事。 可是鱼鳞舞还是担心那俩美人会作妖,自己身边能不能有看住她们的人。 后来墨微纫针进来,交给她东西:“这是那俩人给的,原本奴婢们不敢要的,后来莳花来了就给接下了……这个是莳花的。”墨微把镯子金簪和珍珠戒指放在桌子上。 鱼鳞舞来了兴趣,问当时莳花怎么就让她们两人收下了? “莳花说,这是新来的姐妹间的见面礼,不收不好。”纫针回答。 鱼鳞舞一时还没想明白,拓跋珪已经笑了起来。 “这个莳花机灵啊!” 墨微浅笑:“侯爷说的是。” 鱼鳞舞眼珠转转,这才想明白,一拍手开心地笑了。“可不是吗?不就是你们新来的小姐妹间给个见面礼嘛!” 几样东西鱼鳞舞又让墨微纫针拿回去,又把莳花叫来先是敲打了几句,然后又夸奖她这事上办的好——“聪明是好事,但也不可自恃聪明就胆大妄为,犯了错一样是要领罚卖出去的。” 鱼鳞舞将三人教导了一番后又额外赏赐了些东西,然后让她们时刻注意着花红柳绿。 “你说你,又不是不会取名字,偏偏就给那俩取了这么个恶俗的名!你存心的是吧?”拓跋珪笑问道。 鱼鳞舞大方地点头:“是啊,我就是存心的,怎样?难道你不觉得她俩人就是一朵红花一树绿柳吗?多贴切!” 拓跋珪想着俩美人一身粉红一身绿的衣着,“噗嗤”一声笑了:“嗯,贴切,娘子取得好,名副其实!” …… 花红柳绿跪在门口大半天了,拈春堂里却鸦雀无声。 两人的膝盖都跪的生疼,可是却不敢挪动一下。 昨天跟着青纨雪舞后头,开始两人还以为是要给她们安排什么精致院落,直到走到下人房跟前…… “两位姐姐,这里是什么地方?”花红看着一排低矮平顶屋子,心里的狐疑乱蹦。 “你说呢?”青纨恶意地反问。 柳绿试探着问:“适才夫人教我们姐妹俩跟着两位姐姐过来,想是安排我们住处的?” “看来还是你聪明啊!”青纨夸奖她,“没错,这就是你们住的地方了。进去吧,别看普通,里面可是干净的很,只要再略微收拾下就可以住了。对了,收拾好了去那边厨房里拿饭,别去晚了,要不然没饭吃饿肚子可不许抱怨人。” 说完,青纨就叫雪舞留下看着她们,自己往厨房去吩咐夫人侯爷要的晚饭。 花红柳绿俩看着这眼前的屋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 她们,是来给侯爷做妾的,不是当使唤下人的啊,就算不给她们住精致的院落,也不应该住在这里啊,这分明就是下人房嘛! 再想询问,青纨已经走了,只剩下个离她们远远的雪舞,而且一脸的不耐烦,嘴里不停地催促她们手脚快点,不要误了她吃饭。 两人起火,待要转身回去寻侯爷夫人说话,却又想到刚才侯爷对二人的情形,只怕未必能得到好。想了想,罢了,明天再说吧。 不得已,两人只得先进屋子里收拾先将就一晚上。 屋子里的确像青纨说的,挺干净,只是也简陋。 能不干净吗?除了两张床就是条硬的硌人的木板凳,没有柔软华丽的凳袱,更没有锦榻绣床,空荡荡的连个茶壶碗都没有。 两人都是没有正经当过下人的,对这打扫收拾并不在行,幸好空荡,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两人挽起袖子,勉勉强强地归拢归拢,外面雪舞就喊该去拿饭了。 于是两人赶紧出来跟随着往厨房去。 住的地方简陋,想来吃的应该不至于差到哪去,毕竟听说侯爷和慧夫人两个都是对吃上心的人。 厨房里正在忙碌。侯府人不多,杨氏那边的饭食不归这边管,因此拈春堂里是一等大丫头红绡来端饭,青纨几个人则只要拿自己的饭就好了。 雪舞带着两人来到厨房就跑开了,花红柳绿俩一个人不认识,也不知道自己该领什么饭,傻傻地站在旁边半天,看着一个又一个人端着晚饭走开,两人饿的难受,心里更是难受。 幸好厨房的管事潘婶子不知道俩人身份,还以为是新进来的丫头,见两人在一旁手足无措的模样,便好心地问她们是不是来拿饭的。 两人急忙点头。 管事婶子就按照雪舞的待遇给她们装了饭,并指点两人要跟其他丫头打好关系,不然会收到排挤…… 这话太进两人的心了,想到这一会功夫就遭遇到的种种,两人都瞬间有想哭的冲动。 晚上两人商量,觉得自己既然是被战威侯领来的,想必自己的身份侯爷心知肚明,只是碍于慧夫人,侯爷不敢轻易动作。 “机会已经给我们了,能不能抓住就要看你我的本事了。虽然慧夫人是个凶恶的母老虎,可是毕竟这侯府是侯爷的,我们只要紧抱住侯爷的大腿就什么都不用怕了。”花红分析说。 柳绿不怎么乐观。 “慧夫人是朝廷封诰的,又跟侯爷正是新婚,想要等侯爷看到我们谈何容易。你没看见刚才侯爷出来都不敢看我们一眼吗?必定是在房里被慧夫人欺负的够狠。” “嘁,这都成亲多久了?年都过了大半了还新婚呢!”花红不屑地冷笑。“反正我是来做侯爷后院女人的,我才不要当使唤丫头呢!你看看这破屋子,哪里是能住人的地?你怎么想我不管,我怎么做希望你也别告密。”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咱们是一起来的,自然是患难与共,我又怎么会告密你?”柳绿急忙说。 花红高兴了:“这才是好姐妹嘛!其实我跟你说,侯爷未必对咱们无心,不过是因为那位太凶悍,侯爷不想闹出动静怕被人看笑话罢了。 你想想,这世上男人有谁不是喜欢温柔的?谁会喜欢凶的要死跟只老虎似的女人?何况咱们背后还有人,不比那些没有根基的立足艰难。只要我们自己争气,努力找机会,我就不信凭咱俩的容貌会上不去!” 花红的信心激励了柳绿,两个人也不睡觉了,挤在一起叽叽咕咕商量了大半夜,最终决定要多多的在拓跋珪跟前走动,让他注意到自己。 两人还约好,不管是谁先得到机会都不能忘记另一个,要拉拔对方。 商量完,两人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对视一笑埋头睡去。 …… 鱼鳞舞收拾妥当,这才随着拓跋珪走出屋子去饭厅用餐。 才走出门,就见两个干干净净的美人儿跪在地上,看见她夫妻俩出来声音袅袅地拜见:“给侯爷夫人请安。” 鱼鳞舞脚一顿:“你们两个挡在这里做什么?没活干了么?” “回夫人话,妾……”花红开口。 “打住!”鱼鳞舞拦住她,“你刚才说什么?妾?你是谁的妾?谁许你这么称呼自己的?” 花红愣了:“我……夫人……” 旁边柳绿急忙接话:“回夫人话,昨天大太太将我们姐妹许给侯爷他了……”悄悄抬眼溜了下鱼鳞舞,忍不住又偷看拓跋珪,见俩夫妻一脸沉静,心里不禁慌乱,话也说不下去了。 “对对。”花红急忙点头。“玲玉和……” “住口!”鱼鳞舞又是一声断喝,两人一齐哆嗦了下,觉得这个慧夫人实在是个性子阴晴不定的人。 鱼鳞舞慢慢踱到两人跟前,蹲下来看着她们的眼睛,问:“玲玉?谁让你自己改名了?我分明记得昨天赏了你们名字的,怎么,嫌本夫人赏给你们的名不好听?” 这话一出,两人顿时面面相觑:昨天赏名了吗?怎么她们不记得呢? “夫,夫人恕罪,我们不记得夫人有赏过名字。”花红硬着头皮说。 鱼鳞舞呵呵地笑了下站起身来:“青纨,你来告诉她们昨天本夫人有没有赏名字!” “是夫人!”青纨恭敬地答应一声,回过身看向两人:“你们两个记好了,昨天夫人赏了你们名字,你叫花红,她叫柳绿!” ……两人险些吐血! 这,这是什么破烂名字?俗的让人连厌恶都没心情。 再说了,她们是做妾,妾不是下人,根本不需要另取名,即便是取那也该取个优雅的有韵味的名啊,怎么能随便就给了这两个? 花红柳绿心中百般不甘,又不敢直接冲着鱼鳞舞去,呐呐地抬起眼睛一脸委屈地看向拓跋珪,希望他能替自己说话。 鱼鳞舞将两人举动都看在眼里,心里腾地就起了火!还敢当着她的面勾引,真当她是死的吗? “再回禀一次,你们叫什么?”脚步一挪,鱼鳞舞不动声色地阻挡住两个人的目光,冷冷地问。 两人急忙低头,楚楚可怜地回答:“花红,柳绿,见过侯爷夫人,侯爷夫人安。” “嗯,这才像样。家有家法国有国规,既然你们到了我战威侯府里,那就要守我侯府的规矩,要是错了可千万别怪本夫人不给你们机会,从哪来的给本夫人回哪去!” “是。”两人答应道。 “好了,你们起来吧,该干嘛干嘛去,有不懂的多请教青纨纫针她们。退下吧!”鱼鳞舞一甩袖子发话。 花红柳绿却不肯就这么走,两人对视一眼,急忙陪笑趋前:“让我们姐妹侍候侯爷夫人用饭吧。” “刚说了什么?怎么你们又忘了?”鱼鳞舞眉头大皱。 花红柳绿两人一脸茫然,不知道她这话指的是什么! 第109章 妾的定位 “请夫人明示。” “真是……”鱼鳞舞摇头,“红绡你来说。一大早的不消停,连吃个饭都麻烦,也不知道是真蠢还是假笨。” 红绡站在两人面前肃着脸:“在这里,你们要记住自己的身份,要自称奴婢。在侯爷夫人面前,没有‘我们’两个字。” 奴婢?两人顿时大吃一惊! “夫人,我二人不是奴婢啊!”花红焦急地辩白道。 “不是奴婢那是什么?主子么?”鱼鳞舞冷冷地笑。 花红柳绿急忙低了头,却不肯承认奴婢的身份,仍然辩解着:“大太太说,我姐妹二人是特地派来侍候侯爷的……” “呵呵!”鱼鳞舞笑了起来。“特地派来侍候侯爷?也就是说你们是来做妾的?可是我怎么不知道你们是妾?你说,你们是什么妾呢?” 对鱼鳞舞这话两人都愣了——妾就是妾,既在这战威侯府自然就是战威侯的妾了,还要问是什么妾? 鱼鳞舞冷笑一声:“不知道?那我就教教你们什么是妾,妾又分几种。” 竖起一根手指,鱼鳞舞语气轻缓:“这第一类是贵妾,虽比妻低却等同于平妻,是要经过婚书媒聘进门的。第二类是良妾,也叫平妾,一样需要媒聘,只是比之贵妾要低一品级。此二种皆需身家清白的女子才可以。 三类则是贱妾,又称婢妾,奴妾,是为最末等,此种一般都是从下人使唤中来,也有青楼楚馆或者来历不甚清楚的也勉强可为。这类妾等同奴婢,可以随意买卖使唤,便是被打死也不会被追究。 我且问你们,你们是什么妾?贵妾?良妾,还是奴妾呢?”鱼鳞舞眼灼灼地盯着她们,嘴角噙着笑问。 这番话简直就像把刀直直地,狠狠地插进花红柳绿的心房中! 婚书媒聘,她们没有,别说是贵妾,就是良妾都不是!那么,她们若是仍旧认为自己是战威侯的妾,就只能是奴妾贱妾了! 奴妾啊,等同可以随意买卖打杀的奴婢,如同货物一样,这难道是她们想要的吗? 两人都沉默了。 …… “娘子,你什么时候把本朝的《民生折略》都研究过了?”拓跋珪放下碗,接过红绡递上的手巾擦嘴,一面好奇地问。 早上鱼鳞舞那通关于妾的具体身份说的头头是道,让他大感吃惊。 他以为那样枯燥无味的国家民生策略女人不会感兴趣,更不会去细心研读。可事实是,他家娘子不但读了,还记得清楚明白,说起来更是条理分明。 这样的鱼鳞舞如果跟着自己去京城应该不会被人随意欺负了吧?皇上给的时间期限可不多了呢! 鱼鳞舞将碗里最后一口粳米粥吞下,这才慢条斯理地漱口擦嘴。 “还没嫁进侯府大门时,鱼潜就跟我说了本朝的许多法规法典,叫我多看看,好做到心中有数,不至于被人蒙骗。” 说到鱼潜这个弟弟,鱼鳞舞是打心里骄傲,那么小的年纪,书读的好不稀奇,难得的是不读死书,懂得活学活用。 平时除了应该读的四书五经,他还爱看些跟国家民生经济政事相关的各类书籍典史,更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鱼鳞舞相信,如果能给鱼潜机会,他一定会前途似锦。 鱼家有子初长成,一遇风云便化龙,指日可待啊! …… 花红柳绿两个去找杨氏哭诉委屈,把杨氏气的直跳脚。 “什么?他们竟敢如此对待你们?”她送过去的是侍妾不是低等丫头,可没想到那两人竟然真敢把这侍妾当成丫头下人用了。 这两个美人都是哥哥杨景瑞杨刺史选送过来的,不比自己送的人无法奈何鱼鳞舞他们,这可是朝廷官员赠送,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也不能这么做啊,这不是打登云州刺史杨景瑞的脸吗? 拓跋珪他疯了吗?他不想做官了,不想跻身朝堂了?难道就为了一个乡下女人竟置朝廷官员之间的潜规则不顾了吗?杨氏苦思不解。 杨雀安静地坐在一旁,对于花红柳绿的哭诉也好,还是姑姑杨氏的恼火不解也好,她都冷冷地安静地坐着不言不语。 直到众人安静了,她才缓缓地开口:“我早就说过了,不要小看那个姓鱼的女人,她奸诈着呢!你们偏不听,这下撞着墙也怪不了人。” 杨氏正生气,听了她这话顿时更加烦恼,没好气地冲她:“你倒是聪明,也没见你赢过她,把战威侯夫人的位置抢来啊,还不是一样大败亏输!” 杨雀脸庞倏然变的惨白,身子也嗦嗦颤抖,好半天才说出话来:“是啊,我也是个手下败将,还有什么资格在这评说对错。”惨笑一声,杨雀站起身来告退。 杨氏正因为一时气恼上头,随口刺了杨雀心里不自在,这时见她摇摇欲坠的模样,倒底是血缘关系,心里先生了三分可怜。 “雀儿,是姑姑说话不注意分寸,你别生姑姑的气。”杨氏呐呐半晌,对杨雀道歉道。 “姑姑客气了。再说姑姑也没说错,我本来就是一贯的愚笨,否则也不会落到今天这般地步。”杨雀惨然一笑,摆摆手道声:“原是我自作自受,怪不得旁人。”说着也不要人扶,站起来就走了。 杨氏看着她的背影愣了半天才嘀咕了句:“雀儿她,莫不是真的伤透心,心灰意冷了吧?” 杨氏觉得心惊——若真是如此,她可就要从新打算了。 “唉,可惜了这么好一枚棋子,白费力气!”心里感叹了一番,杨氏理好心绪开始再次想招。 …… 这天京城里来了人,是兵部尚书杨朝明的二管家,一起来的还有四个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女子。 杨府二管家杨忠坐着车直接到了战威侯府门外,大喇喇地通报名姓后就要求开门让他进去。自然,他被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管门的是新提拔上来的新人,归黑云三十骑的老二管辖。老二被拓跋珪特地选做管家是有原因的,因为他够圆滑够精明,同时又很有气节。 有老二在,拓跋珪才能放心地离开府邸外出,不用担心这座府邸因为自己偶然不在就变成他人的囊中之物。 老二也没有亏负拓跋珪的信任,把个府邸打理的外松内紧,是以杨氏搬进来这么久,折腾了这么多事情出来,却依旧一件也没成功。 如果说拓跋珪鱼鳞舞是明面上的,那么老二就是半明半暗,而老三则完全是在暗中了。 老三负责情报资讯,几乎所有的情报都由他收集整理,再报给拓跋珪。 而老三自有一套情报系统,手下的人员五花八门各个方面都有,所以当杨朝明尚书派的人刚出京城城门,这里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兵部尚书杨朝明吗?呵呵,竟然还是这么爱凑热闹,唯恐天下不乱啊!”看着手里老三送过来的信息,拓跋珪冷笑。 杨朝明,我跟你的旧怨可还没有结清呢,这么快你又上赶着来结新仇了,既然如此,那就莫怪我给你送上份大礼了! …… 杨雀也得到了祖父派人来的消息,她心里动了动。 对于花红柳绿这两个人她已经不报希望了,“但愿祖父派来的人能做到。”看着窗外即将凋零的碧桃花,杨雀眼中划过恨意。 “情况如何?”杨雀扭过脸看着奉命去前头探听消息的婆子问。 “回小姐话,杨二管家被拦在外头了。”婆子低着眼睛回答。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咋咋呼呼的杨雀突然就变了,变的安静,变的可怕。每当杨雀用那双静的看不到底的眼睛看她时,她就浑身冒冷汗。有时候她甚至感觉眼前这个杨雀不是个活的,她感受不到人的活气——譬如此刻,这让她十分害怕。 “哦。”杨雀淡淡地应了声,自语一般地说:“进不来啊!”随即站起来命令婆子跟上。 “小姐要去哪?” “战威侯府的大门外。祖父派的人来了却不能进来,我这个孙女怎么能安坐在这里不去迎接呢!”杨雀淡淡地说。 …… 杨雀出门会见杨家二管家的事自然送到了拈春堂。 “她又想干什么?”鱼鳞舞皱着眉头思索。 这段时间以来杨雀明显大变样,整个人安静了下来,也不见她时常往拓跋珪跟前凑了,也不给自己找麻烦了,鱼鳞舞想她是不是终于知难而退了。 如果杨雀真的知难而退,从此不再跟她作对的话,鱼鳞舞觉得就此放过她,好好送她离开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不过现在她忽然去见杨二管家倒底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傍晚时分,拓跋英亲自带着从京城来的四个美女来找拓跋珪。 “这是杨尚书向皇上讨来赏赐给你的。”拓跋英眼睛紧盯着鱼鳞舞对拓跋珪说。“皇上的恩泽不比寻常,你不要再胡闹了,不然会祸及家族,你忍心吗?” 皇上赏赐?杨尚书请赏?专门讨了这个赏来给自己男人?鱼鳞舞气炸了肺! 好啊,可真是好呢,知道自己再怎么横也不敢对皇上横,拓跋珪再怎么不在乎也不敢不在乎皇上的意思,所以就拿这个来压他们夫妻俩了,可是,他们还真就没办法! “我们夫妻倒底是干了什么有违天道的事了?怎么一个两个的就是不肯放过我们呢?”鱼鳞舞怒的第一次摔了个茶杯。 这边的消息传进杨氏耳中,杨氏开心地眯起了眼:“该,也有今天啊!叫你横,叫你不讲理,现在再横给我看啊! 哼,仗着有朝廷的封诰别人拿你没办法就肆无忌惮的,这次就让皇上让朝廷来,我看你还能翻上天去!” 落霞苑里,杨雀愣愣地独坐在窗台前,视线越过纷纷扬扬的桃花,不知落在了哪里。 忽然,她呵呵地笑了起来,笑的流下了眼泪。 第110章 谁坑了谁 “这次的事其实是姓杨的那老家伙给皇上下的套。”方少云和拓跋珪对面相坐,前者少有的一脸严肃。 “你也知道皇上一直对祖宗传下来的那个兄终弟及非常厌恶,总想废除。可是后宫中有明真太后,前朝有杨老头一班死硬派,每次皇上一露出废除的意思,那群家伙就搞哭祖庙跪朝堂绝食上吊那套把戏,还煽动不明真相的糊涂太学院书生闹抗议。 这次也是,皇上想找个人出来树立榜样,好为废除这条旧制铺路,结果这边刚找好人选,那边就知道了。也不知道那群人怎么做的,总之是之前明明答应了皇上的人选反水了,害的皇上又受了太后一顿委屈。 所以皇上也是恨的牙痒痒,对自己身边都有奸细的事火大的很,柔妃就出了个主意,让皇上以赏赐为名送几个美人过去。当然这里面有真美人也有皇上的人。 可谁想杨老头来了个反将,说要论功劳首推战威侯,而且战威侯只有一个夫人,正是后院空虚,不能亏了战威侯。逼的皇上没办法,只能给你送了个人来意思意思。 没想到那死老头又说什么他的女儿是你母亲,他就是你的外祖,当外祖的要爱护关心子孙,皇上都送人了他这个外祖不能看不见,所以就从自己府里又挑了三个出来给你一齐送来。” 方少云说着只是摇头,为拓跋珪遇到这样的“外祖”叹气。 “我就说皇上这次怎么会干这种事,果然又是姓杨的!哼,外祖?他也有脸说是我的外祖?我可没承认有这么个外祖!我只知道我的外祖姓薛不姓杨!” 拓跋珪一拳头擂在桌子上,让桌上的茶壶茶碗响成了一片。 方少云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膀,叹了口气劝道:“我知道你厌恶他们透顶,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按照世俗道理,他还就是你外祖,哪怕只是名义上的。长者赐不得辞,这是世俗规矩,避不了的。” 拓跋珪更火:“什么狗屁规矩,老子就是不遵守又怎样?” 方少云目光闪了闪,说:“这是现实,你若不肯遵守必定会遭受万人指骂,口诛笔伐。你想想,值得吗? 还是算了,不就是送几个女人过来吗?大不了你就眼睛一闭,全当她们是每天要穿的衣服,将就着算了!” “嘿,你说的这是什么屁话?什么叫每天穿的衣服?什么叫将就?那是能随便将就的吗? 就算是衣服,老子也只喜欢穿自己娘子那件,别的都没兴趣!”拓跋珪破口骂道。 这是什么烂比喻?衣服?惹急了他直接把姓杨的一家都拆成衣服碎片,嗯,还有眼前这个瞎比喻的家伙! 见他真生气,方少云急忙陪笑,然后又说:“其实皇上知道杨老头盯着你这个侯爷位置呢,他反正是没有兄弟的后患了,所以才蹦跶的这么欢畅。可怜那些被他拉拢过去的糊涂家伙们,还真当兄终弟及这条旧制会给他们带来多大好处。” 拓跋珪皱皱眉头:“这旧制还是得早点废除,要不然我都不放心。你说万一哪天边疆再起战事,我必定是要去的,可战场无情,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万一……我可不想自己流血流汗拼下来的家业落到别人手里,苦了自己娘子和孩子。” 对这话方少云十分支持:“是啊,这条旧制不除,就会滋养一大批蠹虫。咱们苦累,一个不小心就落进他们手里,就是死了也不能甘心。只可惜,”方少云话锋一转,无比失望地叹息—— “只可惜皇上千辛万苦才找到个愿意当一个吃螃蟹的人,结果只是昙花一现,白高兴一场……唉!” “那样的怂货没有便没有,再找个就是了。我就不信这大魏朝再找不出一个骨头硬脑筋清楚的人来!”拓跋珪不以为然。 方少云白他一眼:“你想的太简单了!要知道这件事关联多大,牵扯到多少人的利益,他们怎会就这么看着不动作?这是很危险的,送命都是轻的!能不能抵扛得住百姓口水还是两说呢!” 拓跋珪一拍桌子,愤愤地:“既然生而为人,自当顶天立地,要是怕什么口水流言性命威胁,还不如一刀抹了脖子算了!” “唉,枪打出头鸟啊!兄弟,我就叫你一声兄弟了,我劝你不要……”方少云拼命地劝,惹得拓跋珪冷笑连连。 “暗夜公子,我竟从来不知道大名鼎鼎的暗夜公子原来只是个……哼!” “只是个什么?普通俗人吗?我本来就是普通俗人!普通俗人爱惜自己性命,怕死又怎么了?碍着谁事了?”方少云也火了,站起身来恶狠狠地瞪着拓跋珪—— “是,你是大魏朝最年轻最有本事的侯爷,你武功高强,身边还有一帮子忠心赤胆的黑云三十骑,你自然不用怕。 可是那些普通人呢?他们有什么?赤手空拳跟朝野上下的死硬派斗,难道他们的命就不是命?流的血就不是红的吗?他们就没有至亲至爱的人,不需要珍惜吗? 你既然会说为什么你不干脆去做?有本事你去当这个出头鸟立这个榜样,我方少云第一个服你,当着别人的面给你下跪磕头都行!可是你敢吗?你能吗?不能就给我闭嘴!” “谁说我不敢?只要皇上愿意选我,我拓跋珪绝无二话!”被方少云这一番话逼怒的拓跋珪想也没想就跳了起来大声喊—— “我不稀罕你下跪磕头,只要你能帮我找出我娘的死亡真相,让我能报仇雪恨!还有就是舞舞,我要她平安,过的快乐不被人欺负!这些你要是能做到,我就跟皇上自请废除这条旧制的人选!” “砰”的一声,一只茶碗被他一拳砸成碎渣,他凶狠地瞪着眼发誓:“如有退缩,就如这茶碗!” 方少云忽然就缓了脸色,嘴角甚至噙了一抹微笑,缓缓地坐回了位置。 “战威侯,你确定吗?” “确定!” “你就不考虑下自己娘子的意见?说不定她反对呢!嗯,女人吗,总是胆小的,而且眼界就只在门前三尺远,要她们做破腐革新实在是为难了。 哎侯爷,我还是劝你不要冲动,你这里誓言旦旦,这一回去被娘子两句话就打消了,这个,呵呵,可不大好说呢!”方少云眨眨眼,微笑道。 拓跋珪白他一眼:“你说的那是别人家的娘子!我家娘子可不是那些庸人俗妇,她定会支持我的!” “这样啊……那好,我就代表皇上收下你这个请愿了!侯爷,你可不要退缩,教我和皇上失望啊!”方少云呵呵笑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卷黄绢来。 “战威侯拓跋珪接旨!” 啊?圣旨?蓦然地,他明白了! “方少云你这个狐狸精变的混蛋,竟然敢给老子下套,我要杀了你!”拓跋珪怒吼。 “哈哈,这可不是我逼你的,是你自己拍桌子打板凳自愿请求的!你放心,你所有的要求皇上都会答应,我保证!” “保证你奶奶个腿!” …… 拓跋珪唉声叹气。 “这是怎么了?”鱼鳞舞好奇。 “唉,别提了,丢人!”拓跋珪郁闷满满。 “丢什么人了?”鱼鳞舞问,忽然瞪大了眼睛:“你不会是出去吃霸王餐没给钱?”说着自己又摇头,“不对不对,你从来出去吃饭都不用给钱的,自有人愿意贴钱请你。那么就是,你调戏人被认出来了?” 看着鱼鳞舞一脸正经分析案情的样子,拓跋珪好无奈。 “你都在瞎琢磨些什么啊!我是被方少云那狐狸给坑了。是这么一回事。”拓跋珪把事情经过祥述一番。“最后逼的我当场发誓,还保证说你一定会支持我。” 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拓跋珪就像被抽去了骨头,软绵绵地向妻子哭诉委屈。“本来我就是一时冲动,想着也就我跟他两人知道,就算事后赖皮了他也拿我没办法。 谁晓得那狐狸等我发誓后忽然拿出圣旨来!我要是一早知道有这道圣旨,说什么也不随便说话啊!唉,都怪我嘴巴太松了,还连累了娘子你!” “你这是,被坑了?”鱼鳞舞有些不敢相信。 从来只有她被拓跋珪坑的份,怎么这么能坑人的人也会被人坑?想想好兴奋啊……呃,好像这情绪不大对啊,不过她怎么还是想笑呢? “嗯。娘子,你不会怪我吧?都是那个方狐狸,一直在拿话激将我,诱我上钩……该死的方狐狸,爷的一世英名全栽他身上了!”拓跋珪丧气又磨牙地说。 鱼鳞舞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喂娘子,你夫君我都已经这么惨了,你怎么还能笑的出来?”拓跋珪噘嘴,瞪眼,一脸的不满加受伤。 “哈哈,我,我也不想笑,只是忍不住嘛!”鱼鳞舞笑的花枝乱颤。“你看,一直都是你在坑我,你在我眼里那就是不能打败的大坑货,现在蹦出来另一个,能把你坑的只有瞪眼的份……哈哈,我觉得很解气啊!” “娘子,舞舞,你变了!你不再喜欢我了,你抛弃我了!呜呜……舞舞你好狠心啊!”拓跋珪把颗脑袋埋在鱼鳞舞怀里拱来拱去,一边哭丧着脸抱怨。 鱼鳞舞推开他:“好了你别给我演戏了!你当我不知道其实你早就想这么干了?只是皇上那头不发话你也不好动作,现在这样正好落你下怀!哼,说什么方狐狸给你下套,还不知道谁给谁下套呢!” 被拆穿,拓跋珪嘿嘿地一阵干笑。是的,他早就想这么干了,可是皇上那头一直压着,他也只能干瞪眼。 现在好了,皇上给他下了旨意,还是明文规定的,这下他就可以胆气壮壮地跟杨氏他们对着干了! 想到圣旨,拓跋珪对方少云心里甚是感激。他可以肯定,那道黄绢圣旨虽是皇上的本意,但其中定少不了方少云的大力促成,当然,里面也少不了柔妃的帮忙。 鱼鳞舞笑了一阵,忽然停下来:“我怎么觉得,这件事里不只是你跟暗夜公子两个对设圈套?皇上在这里面就没有设套吗?他怎么敢肯定你就一定会接这旨意呢?毕竟你是在青羊城,不是在京城啊!” 拓跋珪也愣住了。 是啊,自己又不是在京城,皇上怎么能断定自己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别告诉他方少云一推荐自己皇上就采纳了,他不信。 “唉,闹到头原来皇上才是抓着那根套绳的人,我们都只是他绳套上的木偶!” 拓跋珪长叹——真是人生处处皆是坑啊! 第111章 兄终弟及 手里有了皇上的圣旨,夫妻俩的气粗胆壮了。 要按鱼鳞舞怕麻烦的直性子,当时就要公布于众,给杨氏他们一个破灭打击。 拓跋珪拦住了。 “不急。你不觉得让他们继续做着美梦,直到还差一步时再给当头一击更痛快吗?” 鱼鳞舞看着他:“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侯爷,毒辣啊!” 意见通过,两人都决定暂时不吭声,就等最后关头。 最后关头是哪?自然是杨朝明尚书亲自来到战威侯府发威风的时候呗! 最新消息,大魏朝的兵部尚书杨朝明日前以“年纪老迈,体弱多病,不堪胜任尚书一职”自请辞职返乡养老。 自然这道奏折一上,顿时引起朝野上下一片悲号挽留。 太学院某些学生前去挽留,各级部门官员前去挽留,甚至皇室内部分子,当今皇上的堂兄弟端亲王也亲自前去挽留。 对此,杨尚书避而不见,只通过自己的左膀右臂传出话来。大概意思就是:老朽老矣,不堪再为皇上尽忠驱使,许多政见上更是思想陈腐,比不得新锐人士得皇上欢心了。 所以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这件事不是我能做主的,我也就是个端人饭碗的,人家皇上不喜欢我,想叫我滚蛋我也没办法啊! 你们就不要留我啦,让我赶紧的滚蛋,好给那些虎视眈眈盯着这个位置的其他人让位吧! 还有啊,我走人没关系,就怕你们被人欺负再没人帮忙说话了,所以你们都要好好保重自己,千万别得罪皇上,更别得罪皇上看重的那些人,不然给你们穿小鞋可就没辙了…… 懂了杨尚书这话的人纷纷改了方向: 太学院:捧着满纸墨黑的大字报跪朝阳门,头顶烈日为杨尚书请愿。 工部尚书杜却:托着厚厚一摞奏折跪请皇上留人。 礼部侍郎和工部、户部各有人出头上折子要求皇上出面挽留杨尚书。 奏折上说杨大人自当兵部尚书以来,为了国家兢兢业业,夙夜匪懈,实为百官之楷模,理当受百官小民之敬仰。 大魏朝目前还没完全安定富足,杨尚书也正还精壮,正是应该为国效劳之际,怎可以放他回乡荣养?希望皇上能看见百官祈求,听见小民呼唤,留下杨大人继续为国服务…… 六部之中就只有吏部和刑部没有掺合,其他三公九卿多多少少都有声音出来干涉,要皇上留杨尚书,驱奸邪小人。 庆云皇帝焦头烂额,气的半死! “这帮混蛋东西,倒底是当的谁的官吃的谁的俸禄,竟然敢要挟起朕来!” “砰!”一个白玉笔架被摔了个粉碎! “杨朝明你这老匹夫,总有一天朕要叫你知道谁才是皇上,是这大魏朝的主人!总有一天!”拳头捏的咔咔作响,庆云皇帝怒瞪着一双龙目咬牙切齿。 柔妃迈着轻悄的步伐,春风杨柳一样地走进屋子。 “皇上,您又生气了。”视线一扫地上被扔的四处都是的奏折,还有那粉碎性骨折的白玉笔架,柔妃柔声说道。然后她弯下腰来,将那些凌乱的奏折一本本捡起来,堆好。 “爱妃,你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可恶,他们竟然这么逼迫朕,逼朕向一个拿辞职来威胁朕的混蛋低头!他们的眼里心里,哪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庆云皇帝气愤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柔妃将那些奏折整齐地码好放在案头上,然后走到庆云皇帝身后伸出双手给他按摩起太阳穴。 “皇上,这些人都是因为您的背后有个不安稳的因素,他们的眼睛都看在那儿呢!”柔妃语音柔软,意有所指。 “朕知道,他们都想当开国功臣,想对朕的那个堂兄弟献忠心。兄终弟及,兄终弟及!嘿,好一个兄终弟及啊!他们竟是等不及朕死了呢!” 这就是他的臣子,他的亲人们,他们都只想要他快点死了好接任他的一切! 庆云皇帝的心中一片悲凉! 大魏朝可说是多灾多难。从一片人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大魏朝建立不到百年,前后就经历了几十起天灾人祸。 大旱,洪水,蝗灾,饥民造反,山匪横行,边境狼烟等等等等,让每一朝的大魏皇帝都疲于奔命。 因此前面几朝皇帝大多英年早逝,而当皇帝也成了苦差事,皇族内部甚至到了互相推辞,宁愿做布衣也不肯当皇帝的地步。 因为当布衣清闲,而当皇帝有日夜批不完的奏折,管不完的国事,操不完的心……大魏朝的皇帝们几乎都三十岁不到就满头白发,有些皇帝甚至忙的连个后代子嗣都没时间留下。 于是就有了兄终弟及这条旧制,而这条旧制也成了救国运挽狂澜的护身符。 直到前朝初期,前大魏皇帝,也就是庆云皇帝的老爹慧眼识英雄,在武将拓跋敏之和文官萧炎等人的帮助下,浴血奋战安定了边疆扫平内乱,又革新励志,采取了一系列的强国富民政策,历时多年艰苦终于使大魏朝摆脱了困苦艰难,实现了太平。 庆云皇帝的老爹皇位是他大哥推让的,老皇帝在平定国家后就封了个端王给哥哥世袭。 按说老皇帝算的上是仁至义尽了,可他哥哥看见国家安定了,竟然又眼热起自己本来不要的皇帝位置来,总觉得自己亏了,老皇帝抢了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老太后喜欢大儿子,毕竟老皇帝常年在外奔波,无法像大哥那样时常在母亲跟前承欢膝下,于是老太后的心自然而然地偏向了大儿子。 随后的几年里老端王总是鼓动老太后帮自己要皇位,每每逼的老皇帝要崩溃,幸而朝中武有拓跋敏之文有萧炎,替老皇帝稳稳地镇住了朝野上下。 老端王直到死都念叨着皇位,总也不肯闭眼。老太后就逼迫老皇帝将祖宗旧制再次拿出来,许诺如果老皇帝没有子嗣传承,就要将皇位再转回到端王这一支手里。 彼时老皇帝虽有个儿子,可却体弱多病,娶了亲后被太医诊断无法生育,且有寿夭之虞。 端王前面生了几个女儿,也是没有儿子,但他的一个偏妃怀了身孕,只不知是男是女。 老皇帝也是心冷了,一赌气就答应了。 没多久老皇帝的儿子死了,端王的那个偏妃却被诊断肚子里是个儿子,于是朝野上下异口同声地要求老皇帝遵守承诺将皇位让给端王的儿子。 可巧的是这时后宫里有个嫔妃也有了身孕了,并且也被诊断是个男胎。于是拓跋敏之和萧炎就力排众议说先看看倒底是谁先生儿子。 最后是萧炎使了计让宫里的早产了一刻钟,这兄终弟及的让位风波才被压了下来。 老皇帝死的时候把庆云皇帝叫到床前跟他说了这些过往,很是后悔当初一时冲动立下的那个誓言。 老皇帝对兄终弟及这条旧制深恶痛绝,要求庆云皇帝一定要废除了,再不遗患后代。 这些年庆云皇帝一直在为这个努力,无奈后宫里有老老太后,朝堂上有杨朝明等人激烈反对,让他总是想法刚一冒头就被打了回去。 老老太后以老皇帝有诺言为理由,杨朝明等人则是拿庆云皇帝至今还没有子嗣当靶子,再加上端王一脉暗地里动作,庆云皇帝实在是半点都不轻松。 “当初父皇有拓跋敏之和萧炎辅助才能撑住不倒,如今朕却一个臂膀也没有,豺狼倒是围得水泄不通。”庆云皇帝满脸苦涩。 “皇上你怎么忘了?老公爷虽然去了,可是他的孙子拓跋珪已经成长起来了,看他的造化不比老公爷低呢!”柔妃美丽的脸上泛起一片柔和光泽,微微地笑着说。 柔妃的话提醒了庆云皇帝:“对啊,父皇有拓跋老公爷,我也有战威侯啊!只可惜萧炎当年执意隐退,也不知去了何方,可有后人撑起萧家门楣。唉,若是能找到萧炎的后人,朕说不定又会得一臂助,也好跟拓跋家再成文武搭档。” 柔妃眼睛闪了闪,微笑道:“虽然萧太师不知所踪,也不知有无后人,但皇上也不用这么叹息。便是没有萧太师后人,您也还是有了一副文武搭档的人才啊!” “你说的是?”庆云皇帝微微仰了头看向柔妃询问。 “皇上真是忙的连自己人都不记得了,这可真是委屈死了人呢!皇上,您忘了暗夜公子了吗?” “方少云?” “是啊!暗夜公子难道不能比当年的萧太师?”柔妃歪了下头,调皮地问庆云皇帝。 “啊呀,朕还真是把他给忘记了!”庆云皇帝顿时眉目舒展起来。 的确,方少云这个暗夜公子丝毫不比当年的萧太师差,甚至他比萧太师还多了三分优秀。 而且,萧太师一直在明面上,很多事情没办法做,可是方少云就不同了,他在暗处,手段都要灵活很多。 想到这两个年轻人,庆云皇帝欣喜不已,忽然又暗暗叹了口气:“爱妃,你曾告诉过朕,说是朕有一个儿子,如今已经跟战威侯和暗夜公子一般大了。” “是的。”柔妃停下按摩的手,从皇上身后走出来,对皇上行了个君臣之礼。 庆云皇帝急忙离座上前扶起柔妃。 “皇上,当年老公爷和萧太师对皇上迟迟不能生育觉得怀疑,这才费尽心力找到杏林圣手金针度给皇上诊断,得知皇上原来是被人小时候就下了毒。 金针度受拓跋老公爷和萧太师求托,寻遍大江南北给皇上配得良药疗毒,就在毒性祛除的那晚皇上因为高兴喝醉了,宠幸了一名女子,那女子后来便有了皇上的骨血。 老公爷和萧太师得知后深怕皇上的血脉再遭不测,于是就瞒着皇上和外人,悄悄将那名女子藏了起来,直到产下龙子。 只可惜那女子身子娇弱,又心情郁结,诞下龙子后不久便撒手人寰。所以老公爷就和萧太师商量了,找了妥当人和地方悄悄将皇子养育起来,只等长大成人后再交于皇上。” 柔妃退后两步,对着庆云皇帝拜了一拜:“皇上,皇子如今已经成人,各方面都十分优秀。其实,皇上您已经见过他了。皇上且耐心等待些时日,臣妾定会教皇上欢喜。” 庆云皇帝双手哆嗦不止,好半晌才道:“柔妃,你说我已经见到过他,你告诉我实话,那个人,朕的皇子,是不是就是战威侯拓跋珪?” 第112章 荼蘼花事 庆云皇帝两眼饱含希望地看着柔妃,双手颤抖着紧握住对方的柔荑,只盼望柔妃能点个头,说声“是!” 可惜,柔妃只是缓缓摇了摇头,轻轻地告诉他:“皇上,为了皇子的安危,请恕臣妾现在不能告诉您。” “呵……”庆云皇帝颓然松手,后退了一步惨然一笑。“朕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朕不怪你。朕怎么能怪你呢?你是在帮朕保护朕的血脉啊!” 柔妃看着他失望的神情,嘴巴蠕动了下,最终还是吞回了话。 她现在不能说! 这宫里内外都有端王和老太后的人,还有杨朝明那一群人的奸细,她要是忍不住心软,下一刻看到的就该是皇子的尸体了。 这么多年,为了保护这个皇子,他们做了多少努力?尤其是姐姐薛慰娘,更是为此送了性命。她得忍,她不能说,不能让姐姐白白牺牲。 “皇上,请您相信时间不会太久的。但等那些人倒下,废除了那条捆绑在皇上身上的旧制,皇子就能跟您相认了。”柔妃柔声安慰着庆云皇帝。 “朕知道。这条旧制不除,端王那些人就不会安静。有这条旧制在,就算他再怎么动作也不能算他谋逆,朕也拿他没办法。”庆云皇帝迅速收起情绪,冷静地分析说。 “所以,朕要立一人出来当这个先锋!这个人要有勇有谋,不怕危险,还要是可靠的人。”庆云皇帝转过脸看向柔妃:“朕选了战威侯当这个先锋。柔娘,你不会怪朕吧?” 柔妃温婉地浅笑摇头:“不会。战威侯是姐姐的儿子,是臣妾的外甥,可他更是皇上的臣民。”所以,不可推卸! “朕真的很希望那小子是朕的儿子。”庆云皇帝小心翼翼地看着柔妃说。 柔妃浅笑:“皇上又来试探臣妾了。” “唉!好吧,朕不试探你了。”庆云皇帝叹了口气道。“其实,朕也希望跟你能有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朕都会宠着爱着护着。可惜,怎么就是不行呢?朕并不算老啊!” 柔妃抿抿嘴:“皇上,臣妾早就失去了生育能力。臣妾余生,只想陪伴着皇上,替皇上解忧除烦就是臣妾最大的愿望了。”便是有她也没想过要生育,她之所以在这里,大半原因是因为姐姐。 相依为命的姐妹,被人救养长大,为了报恩,姐姐用自己的幸福和性命交换,只为了保护她这个妹妹能得到幸福。 可是她怎么能一直享受姐姐的保护,不为姐姐做些事呢?姐姐不在了,可是姐姐的孩子还在,还需要她去帮助护航。 姐姐啊!柔妃心中一声喟叹。 …… 跟皇上的争斗再一次胜利,杨尚书得意地连胡子都翘了起来。 他就说嘛,那个孤独皇帝怎么能斗得过他这个朝廷重臣!瞧瞧,又碰了一鼻子灰不是? 唉,何苦呢,安心做你的皇帝,能做几天就享受几天不是很好吗?干嘛动不动就想要宣示自己的权力,多麻烦啊! 斗争赢了,杨尚书高兴之余就想起青羊城的女儿写给自己的信,于是就决定亲自去一趟青羊城,跟那个便宜外甥的乡下媳妇认识认识,看看她有多大本事竟让自己女儿孙女都吃瘪。 杨尚书想走就走,根本没有想皇帝愿不愿意。为了不被人找到攻击的由头,他还是写了个折子递上去,不等庆云皇帝批示下来,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往城外出发了。 得知杨尚书压根没等自己的批示,庆云皇帝骂了句“老匹夫”,随手撕了批准的折子。 柔妃劝他:“他要去就让他去好了。咱们正好看看战威侯和慧夫人怎么应对,也好做万全的打算。”微微笑了笑又说:“况且暗夜公子还在那边呢,有他们两个联手,皇上还怕那杨尚书折腾出什么新花样吗?” 庆云皇帝舒了口气:“你说的没错,就让他去碰头。他不在更好,朕还觉得舒坦些呢!哼,最好一去就再也别回来了!” 柔妃端了茶给他:“听暗夜公子得到的情报说,杨朝明和他那个刺史儿子都跟几处山匪有牵连,这一去未必不跟那些贼人联络,皇上不可不防。” “朕明白。准备笔墨,朕这就给暗夜拟旨,命他严密监视杨朝明和登云州刺史杨景瑞!” “是。”柔妃挽袖研墨,庆云皇帝提笔连下三道密旨,然后招来暗夜属下连夜送了出去。 …… 杨朝明到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战威侯府。 杨氏高兴的眉飞色舞。 父亲来了,她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哼,对上朝廷一品重臣,我看你还能神气到哪里去!”想象着鱼鳞舞吃瘪的情景,杨氏高兴的身体都打哆嗦。 她是没敢抱拓跋珪会对父亲低头的幻想,人家毕竟是侯爷嘛,而且血气方刚的,怎么可能轻易服输? 不过没关系,只要父亲来了,拓跋珪那死小子就不能再随意轻视她,顶撞她了。 为什么她敢如此肯定呢?因为杨尚书是朝廷缺少不了的重臣嘛,连皇上都得礼让三分呢! 杨氏只觉得自己的腰都粗壮了几分! “来人,去落霞苑看看小姐在干嘛,叫她来我这里商量事情。” “是,太太。”下人回答。 杨氏一皱眉:“什么太太?要叫夫人!叫我夫人!” 下人战战兢兢地抬眼看了看她,回道:“太太,侯爷说了,这府里只许有一位夫人,就是慧夫人。” “混蛋!”杨氏气的跺脚。 这个事她其实知道,以前也没怎么往心里去,觉得就一称呼,夫人不夫人的没多大重要。 但那不是以前嘛,现在父亲要来了,她总得要挺起腰来,哪怕只是称呼也该占鱼鳞舞的上风才对。 “她是慧夫人,我又不抢她的!叫声夫人怎么了?我本来就是拓跋府的大夫人,也是有品级的。”杨氏加重语气不满地说。 有品级才能被称为夫人,没有品级的只能喊太太奶奶。 在这侯府里,她已经当了很久的太太了,现在她要当回夫人! 下人听了这话只是抿着嘴不吭声,杨氏说了半天没有得到想要的,气的连连摆手叫滚! “滚滚滚!呆头呆脑的,看着就来气!” 下人一弯腰,没吱一声就退下了。 …… “姑姑叫我来商量何事?” 杨雀站在门口问,语气淡淡的。 “雀儿来啦?快快,过来坐。”杨氏高兴地对杨雀招手。 杨雀慢腾腾地走过来,却没有坐在杨氏指的位置上,而是跟杨氏坐在了对面。 杨氏愣了一下。 杨雀这个外甥女她其实不怎么上心,尤其是诬陷拓跋珪失败后,她更加没去注意她,倒是自己儿子拓跋瑢对她提过几回。 初时杨氏还以为自己儿子看上杨雀了,吓的她拉着拓跋瑢好一顿教训加劝告,说杨雀配不上,说拓跋瑢值得更好的。 幸好拓跋瑢并没看上杨雀,他只是觉得杨雀变了,变的有些古怪莫测。拓跋瑢担心杨雀的变化会妨碍到杨氏和自己。 杨氏听了这才放心,又把儿子狠狠夸奖了一番,自此就没有多留心杨雀了。 如果不是这次父亲要来,杨氏还想不起杨雀来。 杨雀是杨家嫡长孙女,嘴巴甜会哄人,深得杨尚书喜欢,再加上哥哥是登云州刺史,杨氏还是颇给杨雀面子的。 为了辖制拓跋珪,杨氏把主意打到了杨雀身上,先是用各种溢美之辞夸赞拓跋珪,然后又故意说杨雀配大魏朝最年轻俊帅的战威侯是多么美好神气的事,把杨雀生生的说活了心后,这才出主意叫杨雀给哥哥写信要求来青羊城。 接着她又百般诱使杨雀心里只认定了拓跋珪,从此跟她绑定一条船上。 可是没想到拓跋珪火速娶了鱼鳞舞,将她的计划破坏殆尽。杨雀又不给力,杨氏对此很是后悔和头疼。 现在看见杨雀这番变化,杨氏在诧异了一下后就抛到了一边。 “雀儿,你祖父要来了呢。”杨氏喜滋滋地说。 “哦。”杨雀淡淡地应了声,态度不冷不热的。 她这态度犹如一盆冷水淋头,让满心兴奋的杨氏顿时扫兴。 “雀儿啊,你祖父这次来为的是……”整理了下情绪,杨氏再次开口。 但不等她把话说完,杨雀就站了起来。 “祖父来青羊城自然一切都由姑姑打点,我什么也不懂,又蠢笨,就不妨碍姑姑迎接祖父了。”对着杨氏敛衽一礼,杨雀淡淡地道:“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说着便走出门去。 “你!”杨氏被她这般举动气的七窍生烟,指着她的背影你了半天才气愤愤地低声骂了句“贱丫头!” 杨雀走到院门口,正好听见杨氏那声低骂,她脚步一顿,却没有回过身来。看着院墙上缠绕着盛开的荼蘼,轻扯了下嘴角,划上一道隐约的弧形,抬脚快步走向落霞苑。 杨雀并没有太伤心。 事实上杨氏私底下骂她的许多话她前几天就知道了,初时很难过很悲愤,后来就麻木了。 那天午后她觉得心里委屈闷的慌,就去找杨氏说话。大概是杨氏觉得午后正是犯春困的时节,杨雀应该窝在自己的地方睡觉,所以说话声就没有多加遮掩。 杨雀走到锦云楼门边,看门的婆子也不在,心知定是姑姑要跟人说话特地打发下人们离开的。她自认为是杨氏这边的人,杨氏说话也不用避着自己,所以也就没打招呼径直往里走。 结果她就听到了杨氏跟拓跋瑢的对话! 杨氏说她配不上拓跋瑢,叫拓跋瑢不要被她勾引了! 杨雀当时就觉得头顶雷声轰轰! 这是她姑姑啊,竟然背后这么糟践她! 她配不上拓跋瑢?呵呵,姑姑啊! 杨雀转身就走了,从此杨氏不叫人请,她就一步也不跨进锦云楼! “心都空了,还会再受伤吗?”缓缓坐进窗前的椅子里,杨雀喃喃自语。 窗前的碧桃花已经凋零干净,热烈而芬芳的荼蘼正在开放,可是在杨雀眼里,春天已经落幕了。 落幕的,不仅是这一年的春天,也是她这一辈子的春天。 梦里花落知多少?开到荼蘼花事了。 第113章 尚书驾到 “尚书大人来了怎么办?” “凉拌!” “怎么迎接?” “不接!” “那,总得招待吧?这么大老远的,来者都是客嘛!” “哼哼,他算客吗?我有请他来吗?没说他非请自到已经很客气了!” “不算客能算亲戚不?” “狗屁亲戚!” “好吧,不算亲戚也不算客人,那就当是朝廷官员吧。朝廷一品官员驾到总得预备些吃喝,该给咱们这位大魏朝的兵部尚书吃啥喝啥呀?” “鸩酒一缸,狼心狗肺一碗!” “噗!”鱼鳞舞终于编不下去了。 在得到杨尚书明天就到青羊城的消息后,夫妻俩闲着无聊,就把杨尚书拿来说对口相声了。 鱼鳞舞负责发问,拓跋珪回答。 原本一开始俩人还编的有模有样,可到了后面拓跋珪越来越进情绪,最后简直就是咬牙切齿恶行恶状了。 鱼鳞舞相信,如果杨尚书现在他的面前,这家伙绝对的叠加火力各种攻击。 “唉娘子,你怎么可以笑场呢?你这么不专业怎么对得起杨大人呢?再来再来!”见鱼鳞舞笑,拓跋珪严肃地批评她。 “拉倒吧你!鸩酒和狼心狗肺都出来了,都想要人家死了,你还想怎么编?”鱼鳞舞拍开他的毛手毛脚。 拓跋珪嘿嘿地笑了笑,然后一本正经地问自己的表演能不能上大街上去卖艺混两个钱。 “你卖什么艺啊?就凭你这面皮子,这身胚子,卖艺多浪费?直接卖身得了!”鱼鳞舞呸他。 “我不是已经卖给你了吗?哪里还有人敢要!何况本侯爷可是贵的很呢,谁能买的起!”拓跋珪一脸惆帐的表情。 鱼鳞舞踢他一脚,笑骂不要胡说,便叫了人来吩咐事情。 …… 杨尚书是在第二天的中午到的。 一到青羊城,杨尚书就打发人来说话,意思是想叫拓跋英带着拓跋珪去城门口迎接他。 做为岳父和朝廷官员,他这么想这么做本都没错,只可惜拓跋珪根本不搭理他。 当他在城门口摆足架子,等到拓跋英和杨氏赶来时,被他堵住城门口不能进出的老百姓已经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没看见战威侯,杨尚书脸上下不来,顿时就黑了。 “你是怎么当爹的?连自个儿子都指不动?废物!”杨尚书丝毫不顾拓跋英的面子,开口就骂。 被老丈人骂,还是朝廷一品官员骂,拓跋英只有摸摸鼻子不吭声的份。还是杨氏心疼丈夫,急忙帮他解围。 “爹爹,你又不是不知道女儿我是继母,夫君他因为我也跟那孩子闹的不痛快。况且如今他是侯爷,夫君只是一介白身,怎么能命令他呢?” 拓跋英满心感激看向杨氏。 杨尚书听了女儿这话思索了下,觉得也有道理,便哼了声不再追究了,于是进城。 路上杨尚书把杨氏叫到身边低声问她:“我叫你打探的事情怎样?可有真相了?那孩子倒底是谁,现在哪里?” 杨氏目光扫了下在车队那头行走的丈夫,皱着眉轻声道:“没有。当年薛氏到死都没有露出半点口风,这些年我利用各种手段拉拢后院夫人们探听这事,都没有结果。爹,你确定那孩子是在青羊城这一带吗?” “自然,要不我让你来这里干什么?你不会以为我真的看中拓跋英那个窝囊废吧?哼,让他做我杨家女婿也真是够恶心的了。”杨尚书满脸厌恶地瞅了一眼那头的拓跋英,冷冷地说。 杨氏愣了下神,没有吭声。 “那拓跋珪呢?你有没有查过他的底细?我总觉得他不简单,而且皇上对他也非常特殊。去年他回朝,皇上都没让他在殿上露面,直接给叫进书房去了,然后不知怎么的就把黑云三十骑派给了他,还给他封了这个战威侯。 之后更是离谱!那小子留下封书信就跑了,皇上竟然不生气,也不追究,还说他急着回去娶亲,聘礼未必会有,特地从国库和别的国家进贡来的礼品里挑出一些派人送到青羊城。 你说,那小子要不是有猫腻,皇上怎么会这么对他?这哪里像对待臣子的态度?简直就是父亲对子女的宠溺了!”杨尚书阴沉着脸给杨氏分析。 “我也查过他,但是各种证据都表明那小子的的确确是拓跋英的儿子!拓跋府里人人都清楚,就是那个糊涂虫不清楚,还一直以为那小子真的是皇上跟薛氏生的私生子。”杨氏抬起眼睛瞟了下那头的丈夫,冷漠地说。 杨尚书很是失望,沉默了会才又说:“不管怎样你都要时刻关注他,一有动静就告诉我,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说着又皱起眉,冷厉地道:“别老把心思放在那个废物和拓跋府抢权上面,对交代的事情多上点心!看看你进拓跋府都多少年了,还是一事无成!我送你来这里可不是让你来享受天伦之乐的!” “是,女儿知道了。”杨氏低头答应道。 …… “老夫……”杨尚书拈着胡须,架子摆的足足的才开口。 他一开口就被拓跋珪拦住。 “慢着!杨大人,在本侯爷面前,你这声老夫不大合适吧?”拓跋珪冷冷地道。 “你!”杨尚书噎了下。 拓跋珪冷冷地看他一眼:“杨大人若是不愿在本侯爷面前自称下官,那么自称本官也是可以的。” 这死小子,跟他亲娘一样的讨厌! “老太君怎么不见出来啊?”避开话题,杨尚书左右顾盼了一番问。 拓跋珪没理他。 杨氏解释说老太君不住这里。杨尚书咳嗽一声,装模作样地教训起拓跋珪来。 “你这样可不好哇!为人子者当以孝字为先,敬父母亲友,何况是祖母呢?还是赶紧将老太君接了来吧!” 拓跋珪听他叽歪,心里不耐烦,正想讽刺两句,只听鱼鳞舞冷笑一声:“怎么?杨大人还想让祖母来拜见你啊?” 见鱼鳞舞出言顶撞杨尚书,拓跋英急忙厉喝一声:“鱼氏,休得放肆!” “你就是那个乡野村妇鱼氏?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果然是刁蛮泼辣,粗鄙不堪教化的俗妇!”闻言,杨尚书打量了下这个开口的女子一眼,随后冷笑一声说。 这些人怎么不管男的女的都是同样的话,怎么都没有点新意呢?翻来翻去老是这些,耳朵都生出老茧来了,真让人摇头。 “她是俗妇,那杨大人的女儿又是什么?杨府的女眷又都是什么?”拓跋珪替鱼鳞舞挡了回去。 “本官乃当朝一品,泽荫女眷。”杨尚书骄傲地翘起下巴上那把胡子。 “杨大人你是一品官员,本夫人也是一品诰命,论起来没什么高低吧?可是认真评起来,你只是个官员,本夫人还有个侯夫人的身份,你说这真的能比么?”鱼鳞舞笑着看他。 杨尚书哑口,杨氏无言。 拓跋英见状急忙呵斥:“妇人无状,大胆无礼!这里是接待客人之处,谁许你一个后院妇人来的?还不快下去!” 扭脸又对拓跋珪训斥管好自己妻子。 “这可奇了怪了!这里是我战威侯府,做主人的要去哪里还得客人允许,这是哪国的道理?”有拓跋珪撑着,有皇上的旨意靠着,鱼鳞舞闹起来胆气更壮,即使是拓跋英的话她都不需要买账。 拓跋珪跟她商量了,认为想要废除兄终弟及这个旧制,关键还是得找理由,然后往大里闹,这样才不会让拓跋珪在朝堂上说出废除旧制显得突兀,遭到口诛笔伐——因为自己妻子受了委屈闹腾嘛!因为想给自己妻子安全安心嘛!因为一个大丈夫连自己妻子都护不住很丢脸嘛!因为他爱自己的妻子嘛! 反正所有原因都在妻子身上,他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不能不,也必须得保护自己妻子。那么就只能让侯府单立出来,再不受兄终弟及的捆绑。 战威侯府要独立,势必跟那条旧制相悖,那么就到了废除的时候了。 皇上你不给废除吗?那好,朝廷再有战事我就不去了,干脆将这侯府侯位通通还你! 可是现在的大魏朝除了他战威侯还有谁能领兵挂帅?黑云三十骑倒是个个人才,可惜人家只认准拓跋不管其他啊! …… 这条路很凶险,一个不小心就会玩出大祸,所以一开始鱼鳞舞是坚决反对的。 废除旧制的确应该,可是要拿自己夫君的身家性命赌,甚至还很可能祸连九族,她不乐意。 拓跋珪劝她,说其实这局早在自己受封战威侯时就已经布下了,皇上是绝对不可能让他半途而废的。与其如此还不如拼了,一旦成功就可以彻底解除了后患。 “皇上为了加大筹谋,特地把黑云三十骑给我当亲兵,就是为了来压那些反对声音的。” 鱼鳞舞沉默了半天才说:“也就是说,咱们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嗯。” 鱼鳞舞又默不吭声了,半天才轻轻叹了口气同意:“既然如此,那就只好勇猛向前拼他一把了!反正我的名声在青川就不好,至多在青羊城继续不好下去吧。” 拓跋珪明白她心里难过,可他也没办法。既然注定了要这么干,牺牲总是要有的,牺牲名声总比丢掉性命强。 女人没有不在意自己名声好坏的,因为这会影响到鱼家和后代儿女,所以鱼鳞舞才是最冒险的那个。 紧紧抱着妻子,拓跋珪眼中熬出了血丝。 …… 跟杨尚书的战争是废除旧制的第一场仗,夫妻俩认为一定要赢得漂亮。 所以当拓跋英用公公这个身份来训斥鱼鳞舞时,拓跋珪不客气地反击了。 “侯府的主人除了我和娘子,其他人只有下人和客人之分,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 “一个客人有什么权利指责主人哪里该来哪里不该来?” “你说你们不是客人?谁承认过?你叫红绡她们来问问看你们是不是客人?” “不是客人,那为什么住在客人房?” “难道你们不知道锦云楼和毗邻的落霞苑这一带就是侯府的客房吗?” “让你们住是因为,我娘子看在你是她夫君的父亲份上,可不是什么狗屁应该。” 毫不留情的打击一连串吐出口,拓跋英杨氏等人都被轰了个措手不及! 拓跋英脸色铁青,攥着拳头好半天才克制住自己不朝着面前那个满嘴刻薄挖苦的人脸上挥去! “杨大人,他不但是朝廷官员也是你外祖!”好半天,他才重重地说出这句话。 不承认继母的话,当着他们可以说,但是当着杨尚书,这个逆子总该掂量下。入官员耳就等于入了皇上的耳,御史大夫们怎么弹劾都没错了。 拓跋英断定这个儿子不敢这么放肆,只要他不敢说,那么就是承认,之前的那些话都是放屁。 拓跋珪,他敢吗? 第114章 杨雀的痛 拓跋珪敢! “我只知道我的外祖姓薛!” 只此一句,胜过千万言辞。 杨尚书从侯府离开。 来时信心满满,自觉能压倒拓跋珪羞死鱼鳞舞,气倒柳太君,为女儿扬眉吐气掌握侯府。结果,连想住在侯府的客房都没办到! 灰溜溜地住进拓跋英和杨氏的别院后,杨尚书很是发了通脾气,然后安静下来叫来了杨氏和孙女杨雀。 杨尚书进侯府时杨雀没有出去,拓跋瑢也没有露面。杨氏只以为这两人都是因为怕看见拓跋珪和鱼鳞舞受刺激,于是也就没叫他们过来。 现在住在了别院里,杨尚书又叫她喊杨雀来,杨氏想了下就顺便把儿子拓跋瑢也带了来。 “祖父。”杨雀站在门口,跟所有人都保持着一段距离。 杨尚书见她面色憔悴形容消瘦,心里对杨氏有些不满。 “连自己的侄女都照顾不好,你这个姑姑怎么当的?”说着又对杨雀招手叫她过来。 听见祖父责备杨氏,杨雀心里舒服了些,便走了过来。 “雀儿,你怎么瘦成这样了?定是被那些人给欺负的!你放心,祖父一定会帮你讨回来。 可怜的孩子,瞧瞧你单薄的都能被风吹跑了!祖父带了些补品,回头叫厨下多炖些补品给你,养养壮才好看。”杨尚书话里带着一丝怜惜。 这触动了杨雀的心底。 “祖父!”哽着嗓子唤了一声,杨雀泪流满面。 这些时间以来,其实没人注意过她,更别提关心。 外人无所谓,但是身为姑姑的杨氏也是连句冷暖都没有,这才是真正伤了杨雀的心。更何况还有那背后难听的话,想起来每一件都是把刀子扎着她的心。 因为这些她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并不那么重要,也并不是真的被人在乎,这个认知实在是摧毁了她自出生起就堆积的自信。 可是她却没地方去说,只觉得很孤单很难过,只能都憋在了心里。 现在祖父的温情关心让她刻意冰封的心里裂开了条缝隙,流动出一丝汩汩的亲情之泉:或许,祖父还是在乎自己的吧?——杨雀如此想。 郁结打开,心情也因此轻松了,杨雀的心又活了起来,对姑姑杨氏的恨意也减淡了。 姑姑毕竟是嫁出去的人,又不是自己的父母,能指望她怎样呢?算了,不过是个亲戚,看清了以后远着点就是了。 “祖父,您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杨雀问。 她腻在杨尚书的身边,满眼的孺慕亲近,让杨氏纳罕不已。 “我来是想看看你们在这里好不好。尤其是你,好长时间没见着,也不知你有没有闯祸,暴脾气有没有收敛些。”提起这个,杨尚书心里着实不痛快,但他不能说,得顾着脸面。于是就哈哈一笑扯到别的地方去。 “那祖父看到雀儿了,可有觉得与在京城时的不同之处啊?”杨氏笑着打趣。 杨雀心里对她倒底有隔阂,见她凑过来说笑,脸色不由得就淡了,眼睛看向别处不吭声。 杨尚书何等精明?顿时就发现了这情况,眉头一皱,一双厉眼在杨氏和杨雀之间来回梭巡打探。 “雀儿来这里原本是为了战威侯来的,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结果?杨鸦,你这个姑姑怎么办事的?”杨尚书眼睛一瞪,严厉地看着杨氏,眼角余光却盯着杨雀。 如果他没猜错,杨雀跟女儿杨鸦之间必是起了什么矛盾。 这可不行,都是杨家人,本就应该同心协力对付外人,自己窝里斗那是作死,是绝不允许的。 杨氏一愣——这是她今天第二次被杨尚书训斥了! 好像,她也没做什么啊?对杨雀不是一直这样的吗?既没有打她也没有骂她,何至于父亲不问青红皂白就呵斥她? 杨尚书见杨氏一脸茫然,心里有了底。再看杨雀,脸色淡漠,也不看杨氏,分明就是对杨氏有怨念。 杨尚书摸了摸胡子,想了下就问杨雀对拓跋珪的看法,问她需不需要帮忙,搞定拓跋珪。 没想到杨雀视线扫了众人一圈,语气淡漠地说不需要,因为她已经对拓跋珪没感觉了。 “我已经不喜欢他了。”杨雀说,情绪很平静。 “不喜欢了?为什么?你怎么会不喜欢他了呢?”杨氏首先吃惊。 杨雀“嗤”地一声冷笑,反问:“姑姑这话问的奇怪!我为什么非要喜欢他?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需要什么原因!” “可,可是你之前不是非他不嫁的吗?”杨氏有些结巴。 “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非他不嫁了?”杨雀反驳。 杨氏回忆了下,杨雀的确是没有明确说过这种话。可是——“那你不是还为了他宁愿做妾过吗?” “呵呵。”杨雀呵呵地笑了起来。“做妾?姑姑是健忘了吧?这做妾的主意一开始不就是姑姑您说的,并且想办法的吗?” 怎么都成她的主意了?杨氏彻底懵了! “糊涂!”杨尚书听到这里怒火冲天,对着杨氏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 “我杨家嫡出的孙小姐,何时沦落到要给人做妾的地步了?杨鸦,这就是你在信里保证的话?你心里还有没有杨家?难道你嫁给拓跋英那废物后也跟着变成废物了吗?” 这顿骂,杨尚书毫不留情,杨氏面红耳赤,拓跋瑢尴尬不已,唯有杨雀心中痛快! 骂完了杨氏,杨尚书又问杨雀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是跟他回京城还是去登云州。 “不,我要继续留下。”杨雀说。 “为什么?”杨尚书很纳闷。“你不是已经不喜欢拓跋珪了吗?还留在这里干什么?”看人家恩爱,给自己白眼吗? 杨尚书想不通,杨氏也是如此,所以她劝—— “你是还对他有幻想吗?可是看现在情况只怕是不可能了。不如你跟着回京城去,那里年轻英俊的人很多,总能找到个合适的。 要不然就去你爹的任上,虽说登云州不比京城,繁华也差了些,但是那地方也是个山清水秀的去处,未必没有好人家。 何况你爹是那里的主事,也没有谁敢欺负你……” 杨氏还要继续说,杨雀兜头就打断了她的话:“我自有主意,无需姑姑费心。” 这话真是不客气,杨氏脸色顿时很难看,杨尚书也皱起眉头。拓跋瑢忍不住说杨雀:“表姐,我娘也是关心你。” “呵,关心吗?”杨雀扯扯嘴角,随后又很看了几眼拓跋瑢,点头道:“不错,表弟果然长大了,懂得维护自己母亲了。表弟,我忽然发觉你还挺不错的。” 被杨雀当着杨尚书的面夸,拓跋瑢有些得意,低了声音说了句“表姐夸奖”,有心想在外公跟前留个好印象。 杨雀看看他,忽然想起杨氏私下的话,心里就起了恶意。 轻移脚步,杨雀走近拓跋瑢,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娇娇软软地喊了声“表弟”。 她这举动顿时引得杨氏警觉。 “爹,我觉得雀儿年纪也不小了,该给她找个好归宿了。您跟哥哥商量下,看看身边都有哪些不错的人选让她挑挑吧。” 杨尚书“嗯”了一声,果然仔细地思索起来。 杨雀嫣然笑道:“不错的人选啊?这眼前不就有一个很不错的人么?”说着背对杨尚书给拓跋瑢飞了个媚眼。 拓跋瑢一愣,脸已经有些红了——他虽然纨绔,可那都是他去调戏别人,被人调戏这还真是第一次。一时间也不知道是生气恼怒还是觉得新奇刺激。 杨雀这个媚眼只是给杨氏看的! 果然杨氏就像被刺了一刀似的,差点没喊出来。 “雀儿别开玩笑,瑢儿算什么好!”她这话是为了打消杨雀的心思,却没想到惹火了儿子。 “娘,我怎么就不好了?”拓跋瑢气鼓鼓地。 “是啊姑姑,瑢哥儿是我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表弟,他怎样我还能不清楚吗?又不是外人不知道根底。”杨雀冲着杨氏笑的甜蜜,杨氏却像见了鬼一样唰地把头转了过去。 “瑢哥儿,娘不是那意思……”杨氏急忙解释。 “那你是什么意思啊?”拓跋瑢不依不饶。 “这……”杨氏为难。她总不能当着杨尚书和杨雀的面说她看不中杨雀,说杨雀配不上自己儿子吧?那还不得捅了马蜂窝? 偏偏拓跋瑢一心想在外公面前留好印象,对自己亲娘拆台行为大为不满,见杨氏说不出原因,更是觉得自己亲娘不帮自己太过分。 “表姐都说了我不错!表姐从小在京城长大,见识过许多人,她的眼光能错到哪去?” 杨氏气的不轻,心里暗骂儿子:死小子,胳膊肘往外拐起来了!你娘还不是为了你着想?她杨雀从小在京城长大,见识过很多人,难道你老娘就不是在京城里长大的,就没有见识过很多人? 杨雀在一旁抿着嘴笑。 杨尚书看了看拓跋瑢,又看了看杨雀,点头道:“唔,雀儿说的是。若是在外边选人,不知道根底,还真不如选个自己人来的放心。杨鸦,你看瑢儿他和杨雀……” “不行!”杨氏惊得差点跌倒,忍不住大喊一声拦住父亲的话。 杨尚书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问:“怎么不行了?” “爹,瑢儿从小被我宠坏了,到现在还跟个小孩子一样,他怎么配的上雀儿呢?再说了,雀儿可是咱们杨家的嫡长小姐,终身大事岂能草率?哥哥嫂子又不在这儿,若是贸然将两人配对,哥嫂知道了岂不要怪罪我?”杨氏陪笑道。 杨尚书拧着眉,诧异地问:“我何时说要将雀儿和瑢儿配成一对了?” “啊?爹您不是这个意思啊?”杨氏讶然。不是那个意思干嘛要那样说?不是摆明了要让人误会吗? “我想说雀儿和瑢儿年纪都不小了,这亲事上不能随便马虎了,最好是找个知道根底的自己人,免得有麻烦。”杨尚书看着杨氏意有所指。 想起自己的任务,想到杨家的身份,杨氏明白父亲这话说的对。外敌好挡家贼难防,要是娶进个不清楚底细的,那真可能会引来泼天大祸。 “原来这样,是我误会了。”杨氏松了口气。 “姑姑,怎么你很怕我看上表弟吗?”杨雀笑吟吟地看着杨氏问。 “雀儿别误会,姑姑只是……” “我没误会,姑姑只是看不起我,觉得我配不上你的儿子,对不对?”杨雀依旧笑着。 “你怎么这样想呢?你是我嫡亲的侄女,姑姑怎么会……”杨氏强笑着辩解。 “呵呵,嫡亲的侄女啊……”杨雀呵呵地笑,忽然脸色一转冷冷道:“你放心吧,我不会看上你儿子的。” “真的?”杨氏脱口而出,随即胀红了脸。 杨雀冷冷地看着她:“我发誓,我杨雀从没看上过拓跋瑢。就算是天下男人都死绝了,我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会看上他!” 第115章 山道救人 拈春堂。 “你怎么没有把圣旨拿出来?”鱼鳞舞问。 明明昨晚他们商量的计划不是这样的啊,怎么半道就改了呢? “你要改也跟我通个气吧,害的我差点就自豪感十足地爆出来了!”鱼鳞舞抱怨道。 她本来还想看杨尚书他们见到圣旨亮出来后的那一刻震惊、不信、以及崩溃的疯狂劲……多有劲啊,可惜,就这么没了! 典型的雷声大雨点小啊! “你给我个说法,要不然我就……”鱼鳞舞威胁。 “你就怎样?”拓跋珪偏了头朝她笑,笑的她脚底心都嗖嗖地冒热气。 一冲动,脱口就说了句让她自己羞的半死,后悔的半死,拓跋珪却开心的半死,疯狂的半死的话——“我就把你榨干了,让你走路都得扶着墙!” “真的?”拓跋珪眼睛唰地冒出贼亮的光,蹭地就站起来向她靠近。 “你你你,你给我站住,别动,不许动……你想干什么?拓跋珪你个混蛋!” 一个虎扑将娘子压倒,拓跋珪轻咬着对方的耳朵,邪气满满地笑着:“你不是说要榨干我,让我走路都扶着墙吗?本侯是来领受夫人惩罚的啊!” 在反抗无效,即将沦陷疆土时,鱼鳞舞只骂了自己一句:“叫你下次说话不经脑子!” …… 杨雀呵退跟随着她的下人,独自行走在路上。 风吹过来扰乱了她的发丝,就像她乱的找不到头的心情。 太阳当头照下来,她的影子缩成了一点点,藏在她的脚步下,四下安静的连虫鸣声都没有,仿佛所有一切生命都在这个中午被隔绝于世。 ……只剩下她。 安静,除了安静还是安静,安静的能让人发狂。 杨雀孑孓独行,面色平静,目光同样平静,静的跟死水一样——她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她很享受这种安静。 偏偏一阵脚步声打破了这安静! 杨雀皱眉——谁这么煞风景? “表姐!表姐你等一下!”拓跋瑢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浓烈的汗味和急促的喘气声。 杨雀心里厌恶。她没有回头,只是站在了原地,等拓跋瑢跑过来。 “有事?” 拓跋瑢站定,深吸口气,神情有些古怪地看着她。 “我脸上开花了?”杨雀语调平板,没有半点起伏。很明显,她对拓跋瑢不欢迎。 拓跋瑢忽地咧嘴笑:“表姐,你跟从前不一样了呢,好似有魅力了许多。” “没事我就走了。”杨雀懒得理他,丢下一句转身就走。 “哎哎,表姐你先别忙着走啊!”拓跋瑢急忙伸手拦她。 杨雀看着他嗤声轻笑:“我说瑢哥儿,瑢表弟,你娘对我担心死了,恨不得我离你八丈远。你这么纠缠,不怕你娘知道了着急上火吗?” 要是杨氏看见了这一幕,会不会急的跳脚呢?呵呵,还真是很想看到那一幕呢! 看着面庞肖似杨氏的拓跋瑢,杨雀眼底是恶意满满的笑。 “嗳!表姐,你一定是对我娘有了什么误会了。” 拓跋瑢不是瞎子,对方眼里的嘲弄他看的清楚。正因为如此,他才要解释,要努力调和不知道何时变化的关系,因为他接下来有求于杨雀。 杨雀对他这番话不置可否,只是看着他,嘴角噙着嘲笑。 拓跋瑢有些恼火。挪开眼睛定了定神,这才又转回来望着杨雀开口。 “表姐,我们也不要废话了,我就是想来问你,你对拓跋珪他真的死心了吗?”说完,他死死地盯着杨雀,试图不错过她任何一个轻微动作。 乍然听到这个问题,杨雀还是没完全淡定,身子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反问拓跋瑢什么意思? 她的后退落进拓跋瑢眼里,他微微笑了。 他就知道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嘴里说着决断的话,心里却始终放不下,即使已经被伤的体无完肤还抱着希望,哪怕只是一丝丝,就像萤火虫的光芒一样的希望也不肯撒手——这就是女人啊,愚蠢! 还幻想着希望就好!拓跋瑢笑笑。 “表姐,我明人不说暗话,我想要去京城,我希望你能在外祖跟前帮我美言几句。”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说?”杨雀仍旧不明白。 去京城而已,有那么难吗?还需要求她帮忙? “我爹娘不肯,最主要的是外祖他不肯带我去。”拓跋瑢很无奈地说。 “祖父既然不愿带你去,你找我有什么办法?” “你是杨家的嫡长孙女。” 杨雀呵呵一笑:“你娘还是杨家的嫡长小姐呐。” “我……”拓跋瑢噎住,望着杨雀似笑非笑的脸,一赌气喊道:“你就说你帮不帮我,愿不愿帮我吧!” 杨雀静静地看着他不吭声。 拓跋瑢为什么想去京城?祖父为什么不肯带他去?杨氏又为什么不答应他去?这些问题杨雀并不关心,她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她帮忙有什么好处。 她不再相信杨氏,甚至不再相信任何人,她只相信相互之间的利用。 “我可以帮忙,但我不想白帮。我能得到什么?” “你想要什么好处?”拓跋瑢问。 “应该是我问你能给我什么好处。”杨雀冷冷地反将。 拓跋瑢狡黠地看她:“比如,帮你除掉那个讨厌的女人,或是拆散他们的幸福?” 杨雀紧抿着唇,半天没说话。就在拓跋瑢觉得这个诱惑不了她时,杨雀开口了——“成交!帮我拆散他们!” “我要看着他们痛苦!”杨雀转身走开,丢下这句话在风里缠绕。 …… 这天鱼鳞舞约了魏夫人去蟠香寺。 魏夫人的丈夫魏晨起已经被拓跋珪提升为青羊城典狱长。 这是个看着不起眼,油水却足的差事,最主要的是适合魏晨起嗜睡的怪毛病。 牢狱里有狱卒,作为典狱长不需要时时刻刻的盯着,只要按时检查牢门和气窗结不结实,有没有被犯人翻越的可能隐患就行了,其他的自有手下和别人操心。 这样一来魏晨起就能避免因为嗜睡失误工作,还能有时间调理身体,只等找到那个杏林圣手金针度的嫡传弟子来给他治疗就行了。 魏夫人很感激鱼鳞舞,她知道这一切都是鱼鳞舞帮忙,否则人家堂堂的战威侯哪有闲心管一个不入流小吏的事?又不是没人用了! 魏夫人因此跟鱼鳞舞走的更近,时间久了,鱼鳞舞便开始跟她打听些事情,比如那个解夫人。 “解夫人姓曹,名叫曹菀,据说原本是随着家人流落到楚州的,后来就嫁给了解大人。在楚州时因为擅自用死囚换掉人犯被楚州秦家发现,被逼脱簪请罪,再然后随着解大人被贬到青羊城。可以说解大人的被贬缘于楚州秦家,因此解夫人恨秦家恨的不得了。” 魏夫人将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尽数告诉鱼鳞舞,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鱼鳞舞为什么要知道解夫人曹菀的事。 鱼鳞舞既然把她拉拢到自己的战线上来,当然有些事不会瞒她,况且她还需要魏夫人帮她继续监视曹菀。 “实不相瞒,皇上得到密报,说解大人和某些严重的事件可能有些牵扯,侯爷接了皇上旨意需要查一查。所以我才跟你打听下他们夫妻的事,咱们不能放过坏人,也不能随便冤枉了好人是不是?毕竟人命关天。”鱼鳞舞把话说七分留三分。 魏夫人却已经呆了,一些旧事倏地就袭上心头,一时间就走了神。 鱼鳞舞注意到她的异样却没问,她相信只要魏夫人真的愿意投靠,就一定会对自己全盘托出的。 慢慢沿着寺中的山道走着,鱼鳞舞假装看山中景色,没在继续打听。直到要下山分开时,鱼鳞舞拜托她替自己多多留意些青羊城各家夫人的情况,以防止青羊城被敌国奸细破坏后,魏夫人才下定决心说晚上她会和丈夫魏晨起一起来战威侯府拜访。 什么拜访不能白天来要选在夜里?鱼鳞舞了然地笑笑答应了,于是分开各自回去。 鱼鳞舞出来过很多次了,常带的人除了墨微纫针外,就是老五暗中跟随。 老五虽然外形粗豪,但一身功夫颇为过硬,况且这青羊城算是战威侯的地盘,拓跋家又是多年的名门望族,谁人不知道战威侯府的慧夫人? 所以要说有人敢在这青羊城对鱼鳞舞使坏,还真没谁肯相信,因为别的不说,光是黑云三十骑就能把整个青羊城外带周围一片给翻过来。 但鱼鳞舞和老五就是没想到真的就有人要对她使坏了! 马车转过山脚,前面有一群人在吵闹,甚至动起手来,吵吵嚷嚷的阻住了行路。 鱼鳞舞不喜欢管闲事,她叫车夫老李小心避开那些人只管从旁边绕过去。 老李答应一声,勒着缰绳缓慢地挨着那群人往前走。 正走到一半,突听一声哀嚎“救命啊,打死人了!”紧接着一个青年男子往后一倒,无巧不巧地正拦在马车前面! 这下子是没法走了,除非从那人身上碾过去。那些人一看出了人命,吆喝一声呼啦就跑光了! 老李下了车皱着眉头看向那人,穿着个普通的青色袍子,脸被抓的乱糟糟的头发遮盖住了,也看不清伤在哪里,是不是有性命之忧,只看见有鲜红的血从身体下流出来,渗透进泥土里去。 “夫人您看怎么办?” 人命面前总不能见死不救,鱼鳞舞便吩咐老李看看那人怎样,老李说气息很弱,看来是受了伤。 “这里离蟠香寺并不远,不如还是转回蟠香寺吧,寺里有大师傅们也方便些。”鱼鳞舞说。 于是老李就将那人扶到车座上,扯起缰绳往蟠香寺掉头而去。 第116章 夫人失踪 鱼潜书院里放了个特殊的假——春夏之交祭祀。 这是怀山书院自己制定的假,跟别处不一样。 这个春夏祭祀是为了春耕农忙,向上苍祈求一年风调雨顺,耕作能收获的节日,与其相对应的就是秋收假,让学生们可以回家帮忙收割作物。 这也是怀山书院希望学生们不要死读书,不要连基本的五谷都不分的想法。 不过真正愿意,能去地里干活的屈指可数,一般人家都是把读书的孩子看的特别重,莫说是下地干活了,一天三顿都恨不得喂到嘴里呢!所以这个假也就成了许多学生结伴出游的节日。 鱼潜在家里干了两天活后有些想姐姐了,于是就跟村里的张哥相约着去青羊城走一趟,看看姐姐最近过的怎样。 自鱼鳞舞嫁进侯府,她原本开的那个名叫“细柳”的编织铺子就给了鱼潜,里面的收入给鱼潜当学费,多余的就攒起来。 鱼潜没时间去看铺子,于是依旧请了张哥帮忙管理,好在张哥跟鱼潜也是熟悉的,倒不用多花时间去磨合。 细柳店铺离青羊城没多远,鱼潜照例去店里看了一圈后就准备去侯府,张哥不放心他一个人,就陪着一起去。 到侯府时正是午饭时间,鱼潜笑着说正好去打个秋风蹭顿饭吃。 张哥憨憨地跟着笑。 侯府的大门照例关着,鱼潜熟门熟路地拉着张哥转向旁边的仪门,一面跟他说侯府里怎样怎样,张哥只是笑着听着。 “哎,怎么今天这仪门都没人看着啊?这要是进来个贼可怎么办?太大意了,回头一定要给姐姐姐夫说说,预防为主啊!”本想敲门,谁想鱼潜一伸手那门就开了,门内连个人影都没有。 鱼潜在侯府呆过,对路径很熟,当下拉着张哥就往拈春堂方向走。才走到一半,就听匆忙的脚步声传来,还夹杂着说话声。 鱼潜就听见一句“现在人在哪儿?”是拓跋珪的声音! “咦?姐夫怎么知道我要来?”鱼潜以为拓跋珪是听说他来了,过来接他的,心里不禁纳闷拓跋珪怎么得到的消息。 正想着,前方已经出现了拓跋珪的身影,旁边还有好几个英武纠纠的汉子。 鱼潜一瞧,有两个认识,一个是老五,还有一个是十三,他最喜欢缠着学本事的那个大个儿。 鱼潜满心欢喜地冲他们打招呼:“姐夫,五哥,十三哥!” “小鱼儿!你怎么来了?难道也是接到了信息?”拓跋珪惊讶地看着鱼潜问。 消息?什么消息?怎么姐夫和老五十三哥这几位都神情凝重? 鱼潜敏锐地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要不然姐夫和五哥十三哥他们不至于这么沉重。 “姐夫发生什么事了吗?” 拓跋珪脸色有些灰败,看了看他,语气凝重地回答:“你姐不见了!” “啊?!”鱼潜只觉得头皮都炸了! 姐姐不见了!他可不会认为这个不见只是说鱼鳞舞去街上逛一圈儿,又或者是跟姐夫斗气故意躲起来的意思,他姐姐不是那样没分寸的矫情人! 姐夫说不见了,那就是真的不见了,找不到人了! 十三走过来安慰性质地握着鱼潜的手:“嫂夫人是早上坐着府里的马车上蟠香寺去的,原本说好了半个时辰后就回来的,结果直到巳时还不见人影,派人去蟠香寺问了,说是未交巳时就已经下了山。” “然后呢?”鱼潜紧紧地看着十三追问。 拓跋珪苦笑道:“然后我就想是不是她要买什么还是看到什么一时停住了脚,就决定再等等,结果直到午时还不见人,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派人出去找,却连个踪影也没,沿路打听了也说没见到挂着侯府标记的马车。” 鱼鳞舞就像凭空失踪了! “刚才门上有人悄悄送来张纸条,说是你姐姐在他们手里……”拓跋珪捏紧了拳头。 鱼潜明白了,难怪仪门没关上,也没有人看着,原来是刚接到消息送进去了,而随后拓跋珪就带着人赶了过来。 “姐夫你是想抓住那个送信的人查问姐姐被何人抓去是吗?”鱼潜想了下,冷静地问。 拓跋珪点头:“我想那人刚来,应该走的还不远,我和兄弟们分头去追应该追的到。” “如果是这样,那姐夫可以回去了。”鱼潜道:“不必去追了,因为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你说什么?没有这个人?小鱼儿,你姐姐现在下落不明,你可不要开玩笑!”拓跋珪脸色顿时白的没有半点血色。 本以为能抓到这个人后就能找到线索,可是鱼潜现在却告诉他根本就没这个人,他怎么也不肯相信。 鱼潜却已经从一开始的惊慌中迅速冷静下来,并且给众人做了分析。 “我没有开玩笑。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我和张哥刚才是一路走过来的。” 走过来的?什么意思?拓跋珪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压根就反应不过来。 鱼鳞舞失踪,他急的五内如焚,更是失去了平时的冷静,脑子里总是控制不住跳出鱼鳞舞此刻遭遇到什么悲惨事情……他快要急疯了! 张哥一直没有开口,这时才点头说:“是的。而且鱼潜为了让我熟悉青羊城的风景,一路上指点,连个普通小巷都没放过,尤其是在侯府门前这条路上,更是走了一刻多钟。” 十三眨眨眼,忽然就懂了。 “你是说你们俩在侯府门口晃悠了一刻钟?” 鱼潜点头。 十三立刻回头对拓跋珪说:“老大,我们上当了!” 是的,上当了! 如果那个人是刚来送信,那么他绝对避不开鱼潜和张哥的眼睛,而实际上鱼潜和张哥在这里晃了一刻钟压根就没见到半个人影! “该死!”拓跋珪也醒过味来,恨恨地低骂一声转身就往回走,一边叫人找那个门上送信的人来问话。 鱼潜跟在后面边走边想着事情,张哥紧随在他身边。 如果这时鱼潜留心的话,他就会发现老五十三他们对张哥这个陌生人没有半点警觉心,而从未来过侯府的张哥也没有半点第一次来到的生疏和紧张。 但鱼潜现在满心里只在思考姐姐的事,压根就没注意到。 拓跋珪快步回到拈春堂,叫了送信的人过来盘问。 那下人是个半老婆子,她说自己就是在门前地上捡到那封信的,但对什么时候,什么人用什么方法送进来的一概不知。 也就是说她压根就没见到送信的人! “既然没有亲眼见到,那刚才为何不实说?却诳我说是有人刚送来的?”拓跋珪大怒。 这该死的婆子,误他大事! 鱼潜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那婆子,这时忽然走过来问:“你说你在门前地上发现的那封信?” 婆子看他,见是一个半大孩子,长的眉目清秀,自己却不认识,对鱼潜的问话就有些不在意,随口嗯了一声。 拓跋珪眼睛一瞪:“这是夫人的家弟,好好的给我回答他的问话!” 婆子一惊,急忙又看向鱼潜,堆起谄媚的笑脸:“原来是亲家小少爷,婆子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恕罪。” 鱼潜嗯了一声,围着她转了转,问:“你是一直都守在门前还是中途离开过?” “哎呀亲家小少爷,这可是冤枉老婆子了!侯府仪门何等重要,老婆子岂能不懂得,敢不守在门前?” “你的意思是你一直都在门前,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吗?”鱼潜再问。 婆子恨不得赌咒发誓:“莫说是一刻钟,就是半步都不曾离开过!” “嗯。”鱼潜轻嗯一声,忽然站住脚对婆子道:“你撒谎!” 不等婆子辩解,鱼潜伸手拈起一片已经卷起来的白色花朵送到她眼前—— “这是玳玳花吧?我记得仪门前只有蓝紫色的绣球,还有红色的杜鹃,这个是从哪里来的?而且这花在这样热的天气里竟然才卷起来,说明刚掉下不久。”凑过去动了动鼻子:“瞧瞧,这还满身的玳玳花香气没散呢!定是躲在那株玳玳花树下染上的吧?” 婆子瞠目结舌。 “大胆贱奴,还不赶紧从实招来!”拓跋珪怒喝道。 “噗通”,婆子抖着身子跪倒。 “我,我说,我说,这信不是外面人送来的,是,是……” “是什么?讲!”拓跋珪厉声逼问道。 “侯爷饶命啊!不是婆子想要欺瞒侯爷,都是二少爷逼我的啊!他说我要是不帮他,我家的那几亩田他都要强买了去,还要把我家孙女卖进最下等的窑子里去啊!”婆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拓跋珪气的脸色铁青,恨不得一脚踢飞这婆子! 鱼潜急忙抱住他胳膊劝说不要打草惊蛇,先找到姐姐要紧,还说看看他们想耍什么花样——“我始终觉得他们还有后招。” 鱼潜感觉对了,很快那后招就来了。 “侯爷,杨大小姐门外求见。”红绡进来禀报。 拓跋珪皱眉:“她来干什么?不见!”烦都烦死了,谁还有心情见她? 鱼潜拦住红绡:“姐姐先去问问她有什么事,如果没有再打发了她。” 红绡答应一声出去了,很快就又转回来:“侯爷,杨大小姐说她有夫人的消息要告诉您。” “让她进来!” …… 杨雀抚了抚根本没有一丝褶皱的衣裙,对着这个自己曾经梦寐以求的地方一阵目光流连。 拈春堂,她曾经梦想能被邀请进去的地方,却在今天以这样一种方式踏进。 “若不是因为她,我恐怕连脚趾头都不能踩到拈春堂的地呢!呵,在你心里,果然是那个女人重要,看来这次找对了你的软肋了。”杨雀低声呵呵地笑着,自言自语道。 “杨大小姐请。” 红绡快步出来对着杨雀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杨雀忽然觉得喉咙发干,心里隐隐紧张起来:那个人,今天会答应她的要求或者说威胁吗? 深深地吸了口气,抬起头,杨雀抬脚跨进了大门。 第117章 听涛别院 “你知道本侯夫人的下落?” 杨雀一进门,拓跋珪就两眼紧盯着她问。 杨雀摇头笑了下:“怎么说咱们也是亲戚,我来了你都不问问我有没有用饭,就这么直通通地向我要慧夫人的消息,这不太好吧?” “杨大小姐,亲戚不亲戚的话先放一边,我就问你,你倒底是不是真知道我夫人的消息?有,就请讲,本侯自当感谢,没有,就请你离开,本侯也没有时间跟你废话!”拓跋珪一身的冷气凛凛。 “自然是有,要不然我来这里干嘛?”杨雀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平静而微笑地跟拓跋珪对耗时间。 “那就请讲吧!” “既然来了自然是要告诉你的。不过,你就这么招待向你提供消息的人吗?连个座位茶水都不给?”杨雀挑着描画的很细致的弯月眉,云淡风轻地笑着说。 拓跋珪真心想捏死这个悠闲自在的女人! 他要找舞舞,他怕时间的流逝会带来不可挽回的痛苦,他的时间真的很紧啊!而这个女人竟然还在跟他废话! 但他现在还不敢发火,因为他承担不起因自己生气造成的可能错失。 深吸口气,拓跋珪手一摆,红绡立刻奉上新茶,张哥在旁扯开张椅子往杨雀身前推了推。 杨雀浅笑盈盈地道声“多谢”,然后轻移脚步,姿态绰约地坐到椅子上,还很是细致地抚平裙子的折痕,这才端起茶碗翘着春葱似的兰花指撇茶沫,喝茶! 她这一套是京城里贵女的必备仪态,一番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堪称漂亮,只是现在落在心急如焚的众人眼里都只恨不得扇上一巴掌! 拓跋珪冷冷地看着她,等她优雅地喝了茶,放下茶碗后才开口:“这下你可以说了吧?” “呵,表哥,侯爷,你还真是着紧那位村姑啊!”杨雀轻声呵笑。 拓跋珪瞪着她,冷厉道:“你若是再不说,信不信本侯活拆了你,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杨雀脸色终于变了变,抿了下唇抬起眼睛:“我说。慧夫人被拓跋瑢绑走了,在城南别院里。” “你没骗我?”拓跋珪怀疑地打量着她。 “我以自己的性命保证如何?” “最好你没有骗我,否则后果你承担不起!”拓跋珪加重语气。 “这个我自然知道。”杨雀安静地看着他,目光不偏不移,安然与他对视。 “如此,本侯定会谢你!” 话声未落,眼前一阵风起,拓跋珪已经没了人影,只有空气中回荡着三个字余音袅袅:“多谢了!” “还真是,呵……”杨雀苦笑。 …… 城南,听涛别院。 这座占地并不很大的别院是拓跋英和杨氏的私产,也是杨尚书消息往来的中转站。 这里背靠着一片松林,一有风来就引起松涛阵阵,所以这听涛别院听的自然就是松涛。 在别院的另一间偏僻屋子里,鱼鳞舞和墨微纫针两个正被绳索捆绑的动弹不得。 幸好她们只是被绑,还没有受到其他伤害。 门吱地一声轻响,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随即响起一阵肆意的笑声。 “瞧瞧这是谁啊?哎哟,这不是朝廷封诰的一品诰命,大名鼎鼎的战威侯娘子,慧夫人吗?哈哈,怎的落到这地步了,你的战威侯还不见来救你啊?” 鱼鳞舞抬头一看,顿时气炸肺! “拓跋瑢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我卑鄙无耻?哈哈,我就卑鄙就无耻了,你能拿我怎么地?还能打我吗?” 拓跋瑢风骚地摇着身子,一步三晃地晃到鱼鳞舞跟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语气怨毒—— “你不是很厉害吗?敢打折了我的右腿,害的老子躺在床上那么长时间,你却屁事没有! 姓鱼的,你不过一个乡野村姑,这么猖狂仗的是什么?不就是拓跋珪那个死杂种吗?现在你倒是再叫他来给你仗腰子啊!我还真是很想看看那死杂种真的看见你时是怎样的模样!” 拓跋瑢仰头大笑。 他满心的怨毒啊,埋藏了多久的怨毒,终于让他找到机会来报复了! 他不但要一样打折这个女人的右腿,还要毁了她的清白,让她再也没办法站在人前炫耀她的一品诰命夫人身份,让她再也不能压在自己母亲的头上作威作福! 他更要让拓跋珪变成个乌龟,给他戴一顶绿到发光的大帽子! 哼,战威侯是吧?很威风是吧?那就叫你威风扫地,叫你一辈子贴上乌龟的标签,耻辱一世! 拓跋瑢越想越是痛快,看着被捆的像个粽子一样的鱼鳞舞,好像已经看到了这女人和那个像座山一样压在他头上男人的灰暗脸色。 痛快,真是痛快啊! “哈哈!姓鱼的,不可一世的战威侯夫人,你说我要怎样对你呢?要不,就让我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来好好伺候伺候你吧?我高贵的一品诰命慧夫人?”拓跋瑢嘿嘿狞笑着,果然开始伸手解起自己的衣服来。 鱼鳞舞和两个丫头大惊失色! 墨微颤着嗓子:“二少爷,你要是敢这么做侯爷一定不会饶过你的!” “呸!少跟我提那个死杂种!他饶不过我又怎样?他能知道吗?让我想想他现在在干嘛? 啊,一定是像掐了头的苍蝇一样正在四处乱找呢!呵呵,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你是落在了我的手里! 放心,等我爽快完了一定会把你们剥光衣裳挂到城门口去,让进出城门的人都能欣赏到我们青羊城战威侯府慧夫人的娇躯酮体!哈哈,想想那场景该多美妙!” 哈哈笑着,拓跋瑢一个猛扑向鱼鳞舞压来! 只听“蹬”的一声,三双脚同时踢中拓跋瑢的身体——却是纫针墨微和鱼鳞舞情急之下奋力挣扎。 因脚也被绑着没法发力,这踢得就不重,拓跋瑢也只是被踢得往后退了两步而已,可是这已经让他怒了! “你们敢踢我!贱人!”恶狠狠地对着鱼鳞舞扑去! …… 拓跋珪一脚踢飞听涛别院的大门,手一挥,身后立刻窜进十几号人,不等别院的仆人开口阻止,已经虎狼一般扑向每个屋子。 杨氏和拓跋英今天回了拓跋府,只有杨尚书吃了午饭后正在照例午睡,突然就被下人敲门叫醒了。 “大人,您快出来看看啊,有伙子人冲进来了!” 杨尚书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是惊慌:莫非是皇上发现了自己什么,特别派人来擒拿自己? 急忙捞起件衣袍披在身上,就想要逃跑,幸亏这时听见有人喊:“侯爷,你这是干什么?” 杨尚书停住了脚。 侯爷?这青羊城就只有一个侯爷,那就是战威侯,难道是他?可是他来这别院干什么呢?还带着人来! 杨尚书思索:战威侯不可能是皇上派来,要不然现在就该高喊自己出去接旨,宣布自己的罪状擒拿了,断然不会有好像要掀掉屋子这样大的动静气势。 想明白了,杨尚书心也就安定了:只要不是皇上派人来捉拿他,一切都不是问题。 将衣袍穿上,杨尚书也没系上带子,一拉门就走了出去。 “干什么?这么乱糟糟的,是要造反么!”粗而杂乱的眉毛一立,杨尚书站在门口厉声斥责,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拓跋珪不理他,他没心情理他,因为舞舞还没找到! 杨尚书却已经把目光移向他,冷冷地喝问:“战威侯,你带着人强闯本官落脚之处意欲何为?想刺杀本官吗?” 这帽子扣的,简直就是想直接让拓跋珪去死了算了! 刺杀朝廷官员,即便是侯爷,那也是形同谋逆的大罪,株连九族都是正常的。 拓跋珪冷哼一声:“杨尚书你戏文看多了,想象力真是丰富!” “那你带人闯进听涛别院做甚?” “本侯现在不想告诉你!”拓跋珪冷硬地呛回去。 舞舞没找到之前,他不能随便开口,否则就算舞舞回来也会被毁掉名声。 他其实知道舞舞很重视名声,以前那样不过是没办法,只能咬牙死扛着。 从嫁给他后,鱼鳞舞几乎是时刻在修补过去的遗憾,所以当他说要借用夫人闹腾来废除兄终弟及旧制的理由时,鱼鳞舞第一时间是沉默,是不愿意。 舞舞为了他受尽委屈,他知道。 也是因为想到这些,他才会在第二天跟杨尚书争斗时改了将圣旨拿出来的想法。 他是大魏朝的战威侯,可他更是个男人,是舞舞的丈夫,他要给舞舞的是保护,是疼爱,而不是借由她的名义踩着她的名声去达成自己的目的。 “给本侯仔细搜,掀了屋子挖地三尺也不能放过每一寸地方!”拓跋珪重重地挥手下令。 杨尚书气急败坏:“拓跋珪,你知道你这样是触犯国法吗?你要是不给本官一个交代,本官就立刻回京一本奏到龙案之前!” “你放心,交代一定会给你的,而且必会让你满意。只要你先耐心等待!”拓跋珪冷笑了下。 “老大快来!”十三叫他。 拓跋珪指着杨尚书和院中所有仆人下令:“除了杨大人,所有人一律关起来!杨大人,请你好好站在这里,暂时不要随意走动!” “你凭什么限制本官自由?战威侯,你没有资格,本官要告你私自监禁朝廷命官……”杨尚书跳脚大叫,拓跋珪却早已不见了影子。 “拓跋珪,老夫一定要让你丢掉战威侯的爵位,一定要让你……”杨尚书气喘喘地唠叨着。 老五冷嗤一声:“你当老大怕你?你当咱们兄弟都是吃干饭的?闭嘴吧你!” 什么意思?难道这些人要背地里算计自己?杨尚书后背冒汗。 不行,一定要趁他们不注意赶紧离开这里回到京城去,到了京城谅他拓跋珪也不敢肆意妄为。 杨尚书眼珠四处乱转,寻找逃跑的机会。 还没等他找到机会,就听一声震响,尘灰弥漫里,离主屋百步远的地方,一间屋子突然垮塌下来! 杨尚书一个哆嗦,瞪大了眼——拓跋珪他,他竟然真的把房子给掀了! 第118章 杨雀在后 拓跋瑢没想到会被鱼鳞舞的两个丫头咬个半死! 他要是知道女人的牙也是武器,而且还是凶狠的利器,一定会堵了她们的嘴。 “贱丫头,竟敢咬我!”看着胳膊和腿上深深的伤痕,拓跋瑢疼的直吸气。 “咬死你个畜生!”纫针倒在地上,痛的额头上冷汗直冒,却还咬牙切齿地骂着——她被拓跋瑢踢中了肚子! 纫针有一口白亮的好牙,平时最大爱好就是吃又脆又有嚼头的东西,比如炒豆子脆锅巴等等,也将牙齿磨得更加锋利。 现在她的牙上一片血污,有拓跋瑢的也有她自己的。 墨微歪着半边身子半躺在鱼鳞舞跟前。她的脸庞被拓跋瑢打肿了,高高的像个刚起锅的馒头。此时她也正张着一双美丽的眼睛冷冷地盯着拓跋瑢。 拓跋瑢觉得很疼,腿上被纫针咬的渗出血丝来,但却比不过胳膊上的那一口! 他真的想不通那个总是用双冷冷的眼睛看着他的丫头怎么会有那么狠,竟然在被他一拳轰飞的时候愣是咬下他一块皮肉来! “爷本来只想对付姓鱼的,既然你们俩要上赶着,那就别怪爷不客气先收拾了你们!”拓跋瑢面目狰狞地一把抓住墨微的脚腕往后拖,随即像条疯狗一样扑了上去又撕又咬又啃。 墨微只是不吭声,却悄悄地将双腿尽力慢慢弓起…… 她跟着爹看过也编写过很多话本子,那里面曾经有过一个少女惨遭侮辱,却在千钧一发时重创恶人的情节。 墨微对这个情节印象深刻,她曾经为了实验这个动作练习过很多次,只是因为好奇,但现在,她可以效仿。 就在鱼鳞舞急的不知该怎么办好,墨微将双腿弓起,纫针吐着血大骂时,有人过来伸手拎起了拓跋瑢的后脖子衣领。 “啧啧,亏你还是个男人,这么欺负女人你也好意思!” “九爷!”纫针欣喜地含糊喊道。 鱼鳞舞一口气顿时松了——老九来了,拓跋珪还会远吗? “嫂子受惊了,老大他们就在外头呢。”老九一双妖媚的桃花眼瞟着手里像只阉鸡崽子一样的拓跋瑢,对鱼鳞舞说。 就在这时,十三喊老大快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紧接着就听一阵风响,一个高大的身影闯了进来,不等她看清楚,手脚上捆绑的绳索已经尽断,随后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中! “舞舞,我来了!”拓跋珪死死地搂着鱼鳞舞,嘴里一遍遍地喃喃着。 鱼鳞舞拍拍他后背“嗯”了声。 …… 战威侯再次爆发了在战场上的狠劲! 听涛别院被毁了个彻底,等到拓跋英和杨氏闻讯赶到的时候,就只见一地瓦砾断木乱七八糟地横在地上,旁边一溜下人抱着脑袋缩成一堆不敢动一动。 问过之后才知道是拓跋珪临走时的命令,要他们抱头蹲在一边,不许走动不许离开直到拓跋英和杨氏到来。 “侯爷说了,要是我们敢不听话,敢偷偷逃走,他就把我们的骨头折成那样!”别院管家抖着嗓子指着一根被断成一节节的胳膊粗细的木头说。 “逆……逆子!”拓跋英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看着满地狼藉既心痛又恼怒的杨氏两眼通红,顾不上别的,先抓着人问杨尚书在哪? “杨大人?”被杨氏问起,下人才想起别院里本来还住着一尊大佛。 可是他们记得,在战威侯进来的时候杨大人是在睡午觉,再然后被吵醒了站在房门口跟战威侯吵架来着,至于后来,他们好像就再没看见杨大人了。 “杨大人他不会是被侯爷给带走了吧?”有人猜测。 立刻有人出来证明没有。“我亲眼看着战威侯一行人离开的,里面并没有杨大人!” 不在这里,又没有跟着拓跋珪走,那……杨氏惊恐地看向那些瓦砾,声音抖的都破了音了:“我爹他,不会是被埋在下面了吧?” 众人一愣:看这破坏的样子,被埋在里面的确是有可能啊! 所有人都像疯了一样扑向瓦砾堆,搬的搬刨的刨,一面大声喊着杨大人。 杨氏软的站都站不住了,拓跋英扶着她脸色铁青地安慰着。无奈杨氏这时已经被有可能的事震惊的毫无主意,边哭边骂着拓跋珪,捎带着把拓跋英也是骂的半死,压根就没听进去半句安慰。 下人们几乎把听涛别院再次翻了个遍,最终也没有找到杨尚书的一片衣角。杨氏终于放下半颗心,这才气势汹汹地和拓跋英冲向战威侯府准备质问。 到了侯府门口,却见所有门都紧闭着,任凭两人怎么喊叫都没人来开,倒是因为叫喊拍门的声音太大引来了看热闹的人。 夫妻两人又气又怒又狐疑,不知道拓跋珪要干什么。 拓跋珪要干什么?自然是要对他们的宝贝儿子拓跋瑢舒展筋骨咯!可惜两人根本就不知道。 …… 锦云楼里,拓跋珪端坐在中间位置上,两旁是黑云三十骑里的十来位兄弟,一个个杀气腾腾,怒目而视摊在地上的拓跋瑢。 “老九,拓跋二少爷骨头痒了,你帮他松松骨吧。”拓跋珪瞪着他许久,才哼笑一声,慢慢说道。 “是。”老九肃容答应。 “记住了,不能让他有性命危险,还要保护好他的一身皮完好,然后嘛帮助他成长的快一些,就这样吧。”拓跋珪轻飘飘地吩咐,众弟兄却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一齐看向拓跋瑢,心里为他哀悼。 侯爷是真的怒了,拓跋瑢惹到他了! 拓跋瑢自然不知道拓跋珪吩咐老九那些话的意思,他只听到拓跋珪叫老九不许伤他性命,以为拓跋珪是忌惮着杨尚书和父母,心里又洋洋自得起来。 侯爷怎么了?照样不敢要他命!至于松松骨,不就是挨顿打吗?可是既然不许伤了他的皮肉,那这顿打可想而知没有多少份量。 紧绷的心情松懈下来,他心里一这么想,脸上就不由自主地带了出来,落到众人眼里只觉得这人真是可怜——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那不是很可怜吗? 拓跋珪离开座位走到他跟前蹲下,两眼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得多谢自己也姓拓跋,否则……哼!” 站起身来,拓跋珪往门口走去。拓跋瑢在背后忽然问:“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是我劫走的?” “你更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在哪儿的吧?可是,我没打算告诉你!”拓跋珪冷笑。 老九掌管黑云三十骑里的刑罚,其实他在之前的军队里也是掌管的刑罚,在更久之前,他还曾经是很多人闻名丧胆的“邪徒”。他发明的刑罚,堪称绝技,那些打屁股杖脊背在他眼里都不值一提。 这也是黑云三十骑里的老五最怕他的缘故,其实很多知道他底细的人都怕他,但拓跋瑢不知道。 所以当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走出门外,只将老九一人留在屋里时,拓跋瑢真的很怀疑这个皮肤白净,手指修长如同女人,桃花眼一转就像在抛媚眼一样的漂亮男人能有什么本事。 拓跋瑢被老九的桃花眼迷住了。 “你这么漂亮的人怎么会跟那班粗莽汉子掺合在一起?不会是……嘿嘿……”拓跋瑢目光溜向老九的屁股,嘿嘿笑的一脸猥琐神情。 老九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误会他的人,但还是忍不住脾气,于是他二话没说,结结实实地给拓跋瑢“松了骨”,并且很实在地帮助他“成熟”! …… 拓跋珪回到拈春堂,鱼鳞舞正在跟弟弟鱼潜说话,看见他进来,鱼潜急忙问情况。 拓跋珪告诉他凶手是谁,鱼潜却摇了摇头。 “我后来又查看了下,觉得拓跋瑢被人当枪使了。” “嗯?怎么说?” “你们走后,我和张哥在园子里溜达了下,发现一个小丫头鬼鬼祟祟地跟踪那个杨大小姐,于是就生了好奇也跟过去看,结果发现杨大小姐跟之前那个说是受二少爷指使的婆子碰面。” 鱼潜微微侧了头思索道:“后来想起来,那个杨大小姐身上也有玳玳花的香味,只是她身上脂粉味浓遮盖住了,我当时没在意。” “你是说,杨雀也参与其中?”拓跋珪拧眉。 他还想不管之前怎样,在这次事件中杨雀的确是帮了他的忙,他应该感谢她,将之前在准备的方案停了。 可现在…… 鱼潜边思索边回答:“也许不只是这样……我觉得,杨大小姐是在一箭双雕。” “怎么讲?” “刚才我问了姐姐,还有张哥从那个跟踪杨大小姐的丫头那里听来的,原来杨大小姐跟她姑姑杨氏之间有了矛盾,好似还挺恨她姑姑的。 所以我有个大胆的猜测,会不会二少爷被杨大小姐利用了?” 鱼潜这么一分析,拓跋珪也冷静下来思考,鱼鳞舞叫人把弟弟说的那个小丫头找来。 不一会红绡带着张哥回来了,身后还跟着莳花。 “你就是那个跟踪杨大小姐的人?”鱼鳞舞和拓跋珪都有些诧异了。 莳花年纪太小了,才十一二岁的样子,种花倒是一把好手,据说她家以前是专门种植花木的,所以鱼鳞舞才将她派了去管理花草。 前几天鱼鳞舞在花红柳绿的事上面见识到了莳花的机灵,当时只不过认为是小丫头随心之举,怕她会仗着机灵劲误入歧途,便敲打了几句。没想到今天却又被弟弟和张哥发现这丫头不同于常人的行为,这下鱼鳞舞和拓跋珪都起了戒心。 “你老实讲,你为什么要跟踪杨大小姐?你又看见听见了什么?还有,你倒底是什么人?”鱼鳞舞没有疾言厉色,而是很和缓地问。 “欸,我就知道碰见这两个人,今天要露馅了!”莳花一反往日的恭敬举止,竟然大喇喇地地感叹一声,径直往一旁的椅子上一跳,坐了上去。 她的举动吓到了所有人,拓跋珪皱着眉头看她,她毫不回避地歪着头,一脸天真地回看拓跋珪,甚至还吐了吐舌头,挤了挤眼睛。 “我知道你是谁了!”拓跋珪忽然放松了戒备,笑着说道。 “总算你没笨到无可救药。”莳花大大咧咧地回答,再次吓了人一跳! 第119章 侯爷混蛋 “你是初几?”拓跋珪问。 “初一啊!”莳花歪着头回答。 “你怎么会是初一?不是骗我吧?”拓跋珪怀疑地打量着她,眼里写满了不信。 莳花蹭地跳下来,大步走到拓跋珪跟前,指着自己鼻子嚷:“我怎么不是初一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是初一了?”那语气神情竟然有拓跋珪欺负了她的味道。 拓跋珪绷着脸:“因为你太小了。” “我就知道又是因为这个!”莳花突然泄了气,嘀咕道。 她回身坐到椅子上,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端起面容:“我是一出生就在里面的,她们都是后来的,所以我真的是初一,她们都是根据我延续的排号。” “呵呵,”拓跋珪这才真的笑了。“我相信你真的是初一了。” 莳花白了他一眼。 “你是偷跑出来的吧?他知不知道你在我这里?” 莳花鼓起嘴:“谁管他知不知道!哼!” 拓跋珪想了想,很认真地说:“这段时间他事很多很忙乱,所以才没有注意到你原来在我这里。你也是任性,他上次在这里都住了一天,你也能忍着不去见他。” “哼,我为什么要去见他?我就在这里,他也在这里却没发现我,说明他根本就不在乎我是死是活!”说到这儿,莳花顿时委屈起来,越想越气越烦恼,索性往地上一蹲,双手捂着脸哭了起来。 这委屈,该有多大? 鱼鳞舞等人在一旁听了半天天书,此时更是目瞪口呆。 “你们认识?她是谁啊?你们的话怎么都听不懂呢?” 拓跋珪安抚地拍拍鱼鳞舞的手背,告诉她:“没事,她是方少云那家伙的人。” 鱼鳞舞刚“哦”了一声,莳花已经“嗷”地蹦了起来,一张小脸上还挂着泪痕就大声嚷道:“我才不是他的人!哼,那个小气鬼,每回出去都不肯带我,我讨厌他!”说的火起,一只脚就对着椅子腿乱踢着发泄。 椅子腿上的朱色漆皮被她几脚就踢下来几丝——唉,那是花梨木啊小姐! 鱼鳞舞只能无奈地看着。 拓跋珪和鱼鳞舞不好跟她个小丫头计较,旁边的鱼潜却看不顺眼了。 “喂,你干嘛拿那椅子撒气啊?它招你惹你了?踢坏了你赔啊?” 莳花嘴里正嘟囔着骂方少云的话,这时忽然转向鱼潜撒起气来:“就踢就踢,你能怎么样?” 她高昂着小小的下巴,活像昂着头要战斗的公鸡样,两眼狠狠地瞪着鱼潜,一副你敢把我怎么样的架势。 鱼潜也还是个孩子,本来只是看不惯这个小丫头在别人家里随意发泄情绪有失礼貌,这才说她一句。没想到反而引得这个小丫头对着他耍起横来,心里生了些厌恶,便随口吓唬她—— “再踢我就揍你了!” “你敢!”莳花昂着头。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鱼潜看她那样子就是血往头顶冲,真就伸手了! 幸好,他在扬起手后突然醒悟到自己是个男子,悻悻地收回了手来,咕哝一句“好男不与女斗!” “嘁!”莳花冷哼一声,爆出一句惊掉人下巴的话:“你们男的就是虚伪!” 瞬间,拓跋珪和鱼潜都黑了脸,鱼鳞舞掩着嘴忍笑不禁。 …… 莳花说,杨雀才是命令那婆子送信的正主,但同时她也是跟拓跋瑢共谋的帮凶! 这下可就奇怪了,既然她和拓跋瑢是同谋,那干嘛又卖了拓跋瑢呢? 鱼潜聪明,但他并不了解杨雀跟拓跋瑢之间有什么恩怨纠葛,他只知道这两个人都不好。 就是鱼鳞舞和拓跋珪都想不出原因,还是莳花一语道破天机——“因为杨氏对杨大小姐很不好。” 杨氏对杨雀不好?这不可能吧? “杨大小姐是杨氏的内侄女,而且还是杨氏亲自接来的,并且带着她在我进门之前住过这府里一段时间。”说到这里,鱼鳞舞瞟了一眼身旁的拓跋珪,后者只能挠挠头嘿然一笑。 “所以说杨氏原本是要让杨雀嫁给姐夫的,只是被姐姐你半道截了胡,叫她希望落空了。”鱼潜道。 “说什么呢?什么叫被我半道截了胡?正主在这儿,你问问他谁才是半道?哼!”鱼鳞舞抬手就给了弟弟一个爆栗。 当年拓跋珪走时跟鱼家二老求亲订婚,那是背后的事,而且那时鱼潜还小自然是不知道。 后来拓跋珪来提亲,鱼家二老和鱼鳞舞自然是心知肚明,就是大哥和大嫂慧娘也是听两个老人说起才知道一二,但同样因为鱼潜的年纪并没对他多说什么。 所以在鱼潜心里,他还以为是杨氏要给拓跋珪和杨雀定亲事,结果拓跋珪不愿意就跑去找救过自己的鱼鳞舞来挡灾。 想想也是,那杨氏本就跟拓跋珪不和,又是摆明了想要侵吞侯府,再要是娶了她家侄女,就凭杨雀那不在线上的智商,估计分分钟把自己卖给人家还帮着数钱呢! “杨氏一直致力于将杨雀嫁进侯府,甚至还为了完成她侄女的心愿百般的设计,硬是住进侯府来。你说她对杨雀不好,我真的无法相信。”鱼鳞舞摇头表示想不通。 莳花抓过桌上的茶碗一口气灌下大半,然后伸袖子抹着嘴上的水渍继续告诉众人其中的内幕。 “你们别看杨氏对杨雀好像既照顾又为她想尽办法就以为她对杨雀好了,我告诉你们,那都是假的! 那天我没事瞎逛,就逛到锦云楼那边去了,恰好看见杨雀站在锦云楼门口。当时她就一个人,站在那里进又不进出又不出的,我还骂她神经病呢! 红绡姐姐她们都嘱咐过,说没事别去锦云楼客房那边,当心被那边捏个错倒了霉会连累侯爷夫人。所以我一看见杨大小姐就急忙躲进紫藤花架下边,然后就听见头顶上的窗子里传来杨氏跟她儿子说话的声音。 大概是杨氏误会她儿子对杨大小姐有什么心思吧?就听她在那一边数落一边骂,你们是没听见,那骂的可难听了,搁我就要冲进去给她两记大嘴巴子再加上一个窝心脚才解恨!” 莳花嘴皮子利索地把事情叭叭叭说了一遍,众人这一听,全明白了! 敢情杨雀在她姑姑杨氏眼里竟是一文不值! 难怪莳花说要是她就冲进去揍杨氏一顿,鱼鳞舞想要是自己也会端起盆洗脚水泼她娘的一头一脸——什么玩意嘛! “唉,那杨雀还真是可怜,竟然就这么生生地受了一耳朵的辱骂,也没吭声就走了。原本以为的亲人背地里却原来是另一张脸孔,她这心该多凉啊!”鱼鳞舞叹息道。 想当初她被恶邻王玉翠泼脏水闹的名声尽毁,那时她也很受打击,甚至曾经有过自尽的念头,但她最终还是撑过来了,这里面固然有她倔傲的脾气,更多的是因为她身边的家人。 从父母到大哥姐姐弟弟,再到后来的大嫂慧娘,没有一个不是站在她身边跟她一起顶风挡雨的。大哥为了她跟多少人打过架,她都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一道道的伤痕刻在了她的心上。 还有弟弟鱼潜,这个第一次受到先生夸奖的孩子回来后的第一句话是——“姐姐,你等我考中了功名,看谁再敢欺负你!我一定要给你找个最好的男人,让他一辈子把你捧在手心上护着你!” ……往事如昨,鱼鳞舞泪下如雨…… 鱼鳞舞突然落泪吓坏了一干人。 鱼潜手忙脚乱:“姐!姐姐你别哭啊!” 莳花目瞪口呆外加百思不解:“她,慧夫人她这是怎么了?” 拓跋珪伸出手默默地将鱼鳞舞揽进怀里,紧紧地拥抱着她。 “是我害苦了你。”低低地叹息着,拓跋珪道歉:“舞舞,对不起,是我当时年轻不懂世事,以为那个承诺我很快就能实现,没想到后来遇到很多事,被人暗算差点没了性命,以致耽误了那么久才去找你。 我本来以为我最终实践了自己诺言,算是个大丈夫了,可我根本就没想过因为我的一个举动让岳父岳母坚守承诺不改,也没想到你那么死心眼,竟然真的等了那么多年,甚至都不知道我是死是活。 你被恶人污蔑,遭受那么多年的磨难,可你从没怪过我,依然在我去求亲时答允,甚至放弃了方少云。我知道,娘子你是因为遵守承诺,因为你不想我乘兴而来失望而归。 可是舞舞你知道吗?我离开你之后没过多久就后悔了,我后悔自己不该那么轻浮,不该只想到自己却不替你着想。女子的青春有限,我却在厮杀里挣命,今天不知道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可是人活着总要有个希望,要不然还有什么意思?舞舞你就是我的希望! 当我受伤时,痛苦时,在生命受到威胁时,甚至在跟凶悍的敌人拼命时,我的心里始终在想着你,想着你就是我的希望,所以我告诉自己,我拓跋珪决不能死,我还要活着去娶你,我不能让你空等让你虚耗了那些青春,我要给你一一找补回来! 于是,我赢了,我回来了!” 拓跋珪一向给人的印象是,有时冷酷,有时温情,偶尔还会痞气……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没有现在这种,沉静,淡淡的哀伤,许多的愧疚和疼惜! 鱼鳞舞很顽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决堤,从细雨绵绵转成暴雨如注!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那句话我受了多少委屈?我受委屈还罢了,可是还连累着全家人跟着受委屈。 我大姐二姐在婆家受气是因为我;大哥跟人打架打到骨折躺在床上差不多半年是因为我;鱼潜拼命地读书连玩一下都舍不得也是为了我! 他第一次得到先生的夸奖回来告诉我说,‘姐,等我有了功名就再也没人敢说你的坏话,在你背后丢石头泥巴了!到时候我一定要给你找个世上最好最好的男人,一个把你捧在手心里的男人!姐,我要让你受到的委屈都一一还回来,我要让你一辈子都活的开心幸福!’ 拓跋珪,你为什么那么久都不出现?为什么都没有给过我半点消息?既然你在乎我,为什么就不给我消息呢?难道你不知道我会担心会牵挂你的吗? 你知不知道我撑的有多累?我的家人有多累?每次看见爹娘的白发,听到他们的叹息,见到嫂子为了我四处打听奔波,贴尽笑脸想为我找个好归宿我有多难过? 你知道我整整有一年多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吗?我曾经站在大清河边想就此死了算了,让大清河的水把我淹死算了! 拓跋珪,你这个天字第一号的大混蛋!” 鱼鳞舞崩溃地捶着拓跋珪,鱼潜控制不住红了眼圈,只有莳花,愣了半晌才指着拓跋珪说了一句—— “原来战威侯是个混蛋!” 第120章 鱼家有子 一场郁积了多年的情绪散发,被弟弟的亲情,丈夫的拥抱融化干净! 鱼鳞舞顿时觉得像是大清洗了一番,整个人由里到外都轻松了。 于是接着就杨雀和杨氏的恩怨纠葛讨论她坑拓跋瑢,一箭双雕的前因后果。 “这么想来一定是杨雀对亲姑姑杨氏含恨于心,但她之前屡受打击人学的沉静了,也就没有像从前那样一听见就蹦进去吵闹。但是她把这些都压在了心底,等拓跋瑢跟她合谋时她就来了个釜底抽薪,反坑拓跋瑢一把!”几个人分析道。 呵呵,这就有趣了! “想必杨氏母子还不知道杨雀的心思转变,所以拓跋瑢这次栽她手里还真是冤得很!”鱼鳞舞道。 那么,绑架鱼鳞舞倒底是谁起的主意呢?真的是拓跋瑢吗?杨雀她在这个局里又充当了什么角色呢?她这么出卖拓跋瑢只是因为对杨氏的怨恨吗?还有,她就不怕杨氏母子知道这一切后自己的结局? 如今她是借由杨氏侄女的名义住在侯府的。 因为杨氏的厉害,拓跋珪夫妻俩的打算,所以就以看在拓跋英这个父亲的面上将就让杨氏等人住下,但是那不包括杨雀! 认真说来杨雀其实跟拓跋珪没有半点关系,只不过是跟着杨氏“顺便”住进府里而已,一旦她跟杨氏闹翻,得不到杨氏的支持,被撵出去是分分钟的事情。 住进战威侯府,贴近拓跋珪,这是杨雀来青羊城的最终目的,那她这么干岂不是自寻绝路吗? 几个人在这里分析了好久也没得出结论,老九却已经完成了任务过来汇报成绩。 “老大,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很漂亮地把二少爷给重新组装了一遍,你要不要去验收一下成果?” 老九掏出方雪白的手帕,一根一根地擦抹着十根手指——这是他的习惯,每次动真格的刑罚后他都要洗手,擦手,直把十根手指整理的更加白皙修长,让人羡慕。 “我倒是不想去看,只关心等杨氏看见她宝贝儿子的变化后会不会很惊喜呢!”拓跋珪嘴角一挑,邪邪地笑了起来,满脸都是兴趣盎然的恶意。 鱼鳞舞很好奇老九口中的“重新组装”,但她刚从那个人手底逃出生天,现在只觉得多看那人一眼都嫌恶心。况且墨微和纫针两个还养着伤呢! “嗯,我得去告诉那两个丫头去,就说侯爷和九爷已经为她们报仇雪恨了!”鱼鳞舞说着便对老九招呼一声,带着非要跟着一起去的莳花走了。 看着鱼鳞舞走远,拓跋珪才沉下脸对老九说:“派人盯着杨雀,我怀疑她有什么恶心思。” “杨大小姐?她不是救出嫂夫人的首功吗?”老九很惊讶。 “首功?哼哼,如果这个首功根本就是她一手策划的呢?你还会觉得她有功吗?”拓跋珪冷哼。 老九立时就怒了:“如果是她一手策划的,那真是该死了!我这就去安排,如果真被我发现是她,那就别怪我不怜香惜玉,少不得将那给拓跋二少爷用的活儿也用在她的身上!” 老九说完,气呼呼的就要走。拓跋珪又叫住了他。 “先等等。小鱼儿,你如今在学院里书念得怎样?”拓跋珪扭头问鱼潜。 一提起这个,鱼潜立刻漾起满脸自信,神采飞扬地告诉两人自己在学院里一直都是头一名,无论是文章还是诗词。 “诗词之道只是闲暇时用来陶冶情操的,于仕途上没有太大臂助。我听你姐姐说你在家时还爱看些民生方面的书,想来你不是那读死书的酸文人。 我觉得怀山书院已经不适合你了,我有意让你去苍鹭书院求学,那里有全国最好的院士先生,而且个个博学多才,不但文章名列全国第一,尤其是策论上更是有独到见解。 只是苍鹭书院离青川较远,便是青羊城也得两日来回,我只担心你能不能习惯一个人独住,也不知你意下如何?” 鱼潜一听苍鹭书院顿时两眼发亮,一把抓住拓跋珪的衣袖,声音有些颤抖地问:“苍鹭书院?是那个最容易出人才的苍鹭书院吗?” “是。”拓跋珪微笑道。 “啊啊啊啊!”鱼潜放开他的袖子,像着了魔一样在原地扑扇着两条胳膊啊啊直叫! 拓跋珪只是微笑着看着他撒欢。 老九有些奇怪:“老大,小鱼儿年纪还不大,离开家去那么远的地方念书,这个,有那必要吗?” “如果他有替他姐姐和鱼家做坚强后盾心的话,苍鹭书院最适合他!至于年纪,呵,我当年去苍鹭书院时还没有他大,就带着一个叫松儿的小书童……可惜,松儿后来死了……”想起曾经那段过往,拓跋珪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鱼潜在疯跑了一番后停下脚步,望着拓跋珪举起拳头坚定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去!我要去苍鹭书院!我要给姐姐找回以前受的委屈,要给鱼家当最坚实的有力后盾!” “好小子,有志气!”老九竖起大拇指,拓跋珪舒心地笑了。 舞舞,我会把你以前的所有悲伤都一一弥补抹平! 从此有我在,就不许再有人欺负你!谁都不能,包括你自己! …… 鱼鳞舞在得知弟弟鱼潜要去苍鹭书院时,半是欢喜半是担忧。 喜的是苍鹭书院的高规格必定会对鱼潜的学问大有帮助,而且以鱼潜的资质,进苍鹭书院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忧的是鱼潜还小,去那么远的地方能不能习惯,会不会受人欺负? 毕竟苍鹭书院不是青川的怀山书院,那里的先生一个不认识,必不能像怀山书院的先生一样维护鱼潜。而且听说那里人才辈出,鱼潜这样的那里一抓一大把,这会不会让一直名列第一的鱼潜受到打击呢? 鱼鳞舞焦虑的坐立不安——当个姐姐也是很劳心的事啊! 拓跋珪看不下去了,他按住鱼鳞舞强迫她坐下,又逼着她喝了碗银耳莲子后才劝:“这是鱼潜的未来,你做姐姐的只需要鼓励他就行了,这么担心做什么?不怕老的快啊?” “可是他还那么小……”鱼鳞舞咬唇。 “不小了,爷当年去的时候还没他大呢,不也是过来了?你看看如今的我,不是好好的?安心吧,那只是个高级书院,不是龙潭虎穴。” “你也去苍鹭书院念过书?”鱼鳞舞还是第一次听说,顿时好奇地问他。 “当然了,要不然你夫君我怎么能文武全才,玉树临风呢!”拓跋珪拍着自己的胸膛,得意地炫耀。 他不说还算了,一说更又提起鱼鳞舞的另一个担心——“对啊,那里还有武学科目呢!糟了糟了,鱼潜他除了骑过牛,连马缰绳都没摸过,更别说弓箭什么的了!还有他那身板,能受得了武学强压吗?万一受不住生病或者受伤怎么办?不行不行,还得再考虑考虑!”鱼鳞舞急的在凳子上来回移动着。 拓跋珪简直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没摸过马缰绳?那是她自己的以为!鱼潜那小子别说摸马缰绳了,连马都骑过了好不好? 还有啊,粗浅的拳脚也是耍的像模像样的,就是人家性子沉稳,不爱说罢了! “舞舞,我的娘子哎,我说你就少费这个心思吧!你只顾着在这里焦急,怎么不去问问他的想法?还有,你别替他着急不会骑马,我告诉你,那小子早就将马骑的溜熟了!” “什么?鱼潜会骑马?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鱼鳞舞很吃惊地转过头盯着拓跋珪问。 拓跋珪叹口气:“唉!你以为我娶你时没有骑着马吗?你以为那么多马在那里,鱼潜就没兴趣吗?还有咱们回门后,十三还留在青川为了什么?这些你都不想一想吗?” 拓跋珪说一句,鱼鳞舞的脑袋就歪一点,嘴巴就张大一些,等拓跋珪说完,鱼鳞舞是头也歪了脖子也扭了嘴巴也合不上了!就连那眼睛都能睁得跟铜铃一样了! “这小子,竟然瞒着我这么多!”在拓跋珪为她扳正脖子时,鱼鳞舞边喊疼边气呼呼地说了一句。 …… 杨氏和拓跋英直到近两个时辰后才从仪门进来。 一进来后俩人就气势汹汹地要往拈春堂去找拓跋珪鱼鳞舞的麻烦,结果被杨雀拦住了。 “姑姑,您不先去看一眼瑢表弟吗?”杨雀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表情,淡淡地说道。 看儿子?看儿子有什么好着急的? 杨雀脸上似笑似哭的表情,盯着杨氏看了半天,直把杨氏看的后脑勺冒凉气,这才淡淡地转身往回走,边走边说道:“我劝姑姑还是先去看看瑢表弟!再晚一会儿就不知道会不会又变成什么样了呢。” 忽然扭头看了杨氏一眼,丢下一句:“姑姑你可要稳住啊,不要被这惊喜刺激过头了!”说着脚步轻盈地走了。 杨氏被她这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弄的糊涂起来,站在原地看着杨雀渐去渐远的背影,狐疑道:“夫君,你说雀儿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有,你觉不觉得这丫头最近很反常?” 拓跋英在一旁点点头:“确实如此。我总感觉她好像哪里不对了,整个人怪怪的,有时候看着她我都觉得有些惊恐……你说,她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给附身了?毕竟这园子里人不多,阳气不足。” “有可能……算了,咱们先不要管她,还是先去拈春堂找说法吧!”杨氏说。 拓跋英自然没有异议,反正他也早憋了一肚子火气! 你说你拆了我的别院,连个理由都不给我,还把我关在大门外头,这是何道理?不管怎样,你毕竟还喊我声爹,还是我儿子,你这么做让我颜面何存? 是可忍孰不可忍,拓跋英觉得今天一定要逼着拓跋珪给个交代! 夫妻俩抬腿就往拈春堂走,这时只听一声哀嚎传来,惊破了两人的胆! 第121章 买卖亏了 那个声音从锦云楼发出,正是拓跋瑢的! 杨氏和拓跋英急慌慌地赶回锦云楼。 “怎么了怎么了?”脚还没进门,杨氏已经慌乱地问了起来。 刚才那声音很惨,这得是多大的痛才会发出那样的叫声?杨氏简直不敢再往下想了。 踏进门,就见拓跋瑢坐在梳妆镜前,杨氏急忙上去拉住他上上下下地仔细看,想找出让儿子发出刚才那样惨叫的原因。 但是,她没发现! 衣服完好,皮肤完好,手脚面庞都完好无损,甚至连头发丝都没掉一根——这是怎么回事? 杨氏惊疑不定,她不相信儿子那声惨叫是闲着无聊闹着玩的。 “瑢哥儿,你怎么啦?刚才那声是你发出的吗?”杨氏惊疑不定地问。 拓跋瑢却垂着眼睛不看她,连头也是垂着,也不开口。 杨氏急了,拽着他的袖子向丈夫喊:“瑢儿他这是怎么了?” 拓跋英一头雾水——儿子怎么了他怎么知道?他也是跟她一起刚进门的好不好? 倒底是心疼儿子,拓跋英走过来轻拍了下拓跋瑢的肩膀问他倒底发生什么了要那样叫? “啊!别碰我,疼啊!”拓跋瑢又是一声惨叫,声音尖锐刺耳。 拓跋英和吓了一跳,急忙缩回手,杨氏瞪他一眼,嗔道:“看你,粗手粗脚的都弄疼瑢儿了!”扭脸又对儿子嘘寒问暖:“瑢儿啊,告诉娘,你怎么了?是哪里疼,娘好给你请大夫来。” “娘,”拓跋瑢这才抬起眼睛惊恐地回答:“我哪里都疼,疼的像有很多很多的虫子在往骨头里钻。可是我不能看大夫……” 杨氏又惊又怒又慌张心疼:“胡说什么?病了就得看大夫,要不然怎么能好?”一面叫丈夫拓跋英赶紧去请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来。 拓跋英向来听杨氏的,果然就往外走,拓跋瑢在后面急声喊他回来,许是太着急了,那嗓音都叉了,变的又尖又细。 明明身上很疼,却又死活不肯找大夫来看,这下拓跋英和杨氏都觉得不对了。 忽然想起刚进门时儿子坐在镜子前,杨氏更加隐隐觉得不安。 “瑢儿,这屋子里只有你爹和娘,都是你最亲的人,倒底有什么原因你不能告诉我们呢?”杨氏苦口婆心地劝。 拓跋英也走回来附和:“是啊儿子,你有什么不能告诉爹娘的呢?如果连我们都不肯说,那你还能跟谁说啊?” 这番话打动了拓跋瑢,他抬起头看着爹娘,轻声细语地叫先把门关上。 拓跋英带着奇怪和不安去关好门,拓跋瑢这才抬起下巴,将脖子露了出来。 杨氏和拓跋英只当他是脖子那里受了伤,结果一看,很光滑,皮肉连个皱褶都没有! 见爹娘满脸的狐疑,拓跋瑢苦笑了下,伸手指向自己的喉结处——“这?瑢儿,这是怎么回事?你,你怎么会……”杨氏和拓跋英失声惊呼。 拓跋瑢的喉结没了!象征着男性特征的喉结没了! 杨氏只觉得天要塌了! 可是他们现在还没想到,失去喉结还只是第一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拓跋瑢先是突然长高,然后又突然停止,在这长高的时段里,他照样是疼的连哭都没有力气。 他声音开始变的像个女人,但是身体却又保持着男性,然后慢慢的,他的身体和面庞再次起了变化:身躯开始佝偻,像个年龄步入老年的人,脸上开始有了皱纹,一条条的横生在原本英俊的面庞上,煞是触目惊心! 同时,他的睾丸开始萎缩起了一半……直到三个月后真正的停止后,拓跋瑢已经整个变成了满脸苍老半男半女的畸形人! 杨氏和拓跋英心痛的几乎昏死过去,抱着儿子哭天喊地,四处求医问药,可是每个医者一听到这个症状都摇着头快速地走掉了。 这都是后话,只不过,拓跋瑢是彻底的毁了! …… 在拓跋瑢喉结消失的当天,拓跋英和杨氏怒气冲冲地去找拓跋珪算账,问他为什么要残害手足,为什么要摧毁听涛别院,又将杨尚书弄到哪里去了等等…… “杨尚书?”拓跋珪扯起一个嘲讽的笑,“我想你们要是骑着最快的马,应该还能在青羊城通往京城的路上遇到他。” 爹他走了?回京城了?可是,他不是说还要再住两天,给京城里坐龙案的那位再紧一紧的吗? 还有,就算是要走,你总得告诉女儿女婿一声吧?怎么就这样悄没声地走了!知道的是你回京城了,不知道的还当你是逃难去了呢! 杨氏和拓跋英心里郁闷。他们却没想到杨尚书真的就是逃难去的! “那听涛别院呢?”拓跋英问。 想起这个别院他就心里疼,那可是花了他大半积蓄才购下的,平常都用来休闲,每当在家觉得气闷无处发泄时,听涛别院就是他的避难所,是他的天堂。 可是现在他的天堂被毁了,而且还是毁在这个喊他“父亲大人”的“儿子”手里! 一想到这个被所有人都当做是自己骨肉的“儿子”,拓跋英就觉得恶心,痛恨! 薛氏,贱人! 拓跋英双眼火红,死死地盯着面前那张气韵神似薛氏的年青人,拳头攥的死紧,后槽牙咬的咯咯地响。 “听涛别院怎么惹着你了?要让我们大名鼎鼎的战威侯带着十几号人像土匪一样地去掀翻了它?给我个理由吧,威风八面的战威侯爷!” 杨氏站在丈夫身边,一言不发地盯着拓跋珪。 共同进退,一向是杨氏的思想,无论自己的丈夫在他人眼里是英雄或是狗熊,在她这里都只有一个称呼:夫君!这一点恰恰最深得拓跋英的心。 比如此刻,她只是站在旁边为丈夫打气,却不去抢他的风头,尽管她挂着儿子的伤心急如焚。 她知道,男人需要面子。 对于父亲的质问,拓跋珪只是黑着脸冷笑一声:“想知道这个,还是回去问问你的那个宝贝儿子吧!” “你休要将污水泼到他的身上!他如今受到重创,你说,是不是你干的?”拓跋英质问。 “是我干的!”拓跋珪很爽快地承认,让拓跋英更加气怒交加。 “你为什么要加害他?他倒底哪得罪你了?上次你的娘子打折了他的右腿,我们都没计较,这才几天啊?他不过是过来看了我们两三次而已,你不愿意他来你只管说啊,干嘛要动手伤他? 拓跋珪,我告诉你,如果你不能给出正当理由,不能治好瑢儿的伤,我就是头顶诉状一步一跪地爬到衙门去也要告你! 若是青羊城的衙门惧怕你的威势不敢拿你,我就再去京城上告,告到皇上面前去,我就不信皇上能容忍你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畜生站立在朝堂上,玷污大魏朝的万里江山!” 拓跋英是真的心痛了,也是真的激怒了,他两眼冒火恶狠狠地瞪着拓跋珪,恨不得一口将他生吞了才解恨! 这样的父亲,拓跋珪从未见过,更是没有对自己这般过。 “呵呵,”拓跋珪低声笑了,笑的苍凉笑的悲哀。 “一样的骨血至亲,为什么,为什么就从来不肯给我一点儿?告状?一步一跪?哈哈,好啊,真是个好慈父!可是为什么?你能为了他这么对我,却不能因为我被人暗算险些致死开一句口?哪怕是说一句安慰的话也好啊! 他是你儿子,难道我就不是吗?我就不是你儿子吗?!”拓跋珪一声嘶吼,如同苍凉荒野里受伤的孤狼! “你说的没错,对,瑢儿是我的儿子,而你不是!”拓跋英冷冰冰地瞪着拓跋珪,一字一句地回答道。 “我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是瑢儿!你这威风凛凛的战威侯爷,我拓跋英不敢高攀!” 拓跋珪猛地一震,两眼死死地盯着拓跋英:“你,说什么?” “我说,战威侯爷,我拓跋英高攀不起你这位威名赫赫的大人物!你不是我的儿子!”拓跋英冷静地,淡漠地,看着拓跋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 “噗通!”拓跋珪往后倒了下来! “夫君!”鱼鳞舞脸色发白,慌得一把抱住丈夫的身体。 …… 拓跋珪病了,很严重,比他在战场上受到的那些刀箭伤还要严重。因为刀箭伤可以对症下药去治疗,而这次的伤无人能治,无药能医。 鱼鳞舞火了! 她坐着车去了蟠香寺见柳老太君,回来后就亲自动手将杨氏和拓跋瑢赶了出去,连带着拓跋英也没放过。 无论侯府门口有多少人观看评说,也无论杨氏等人怎样的哭泣和告诉众人,她是怎样的跋扈不敬公婆,鱼鳞舞统统不管,她只是站在大门口,双手合在衣袖里,冷冷地看着众人。 杨氏被赶出来,依附于她的杨雀自然不能幸免。 不过杨雀似乎早有准备,在红罗带着人去落霞苑时,她只是轻轻地笑着说了一句:“这一天真的来了啊。”随后拎起床上早就收拾好的小小包袱,非常平静地跟着引路的青纨走出了侯府大门。 鱼鳞舞站在府门内看着下面的杨氏等人,目光一转忽然与杨雀对上。杨雀也看着她,忽然点头裂唇一笑,竟是带着丝得意还有解脱的神情。 鱼鳞舞心中一动,忽然就起了一个主意。招手叫过青纨低声说了一句话后,鱼鳞舞挥手叫“关门!” 厚重的大门吱吱嘎嘎地缓缓合上,从越来越小的门缝里还能看见杨氏恶毒而恼火的表情,拓跋英有些茫然的呆愣,还有杨雀神秘的笑…… “砰”大门合上,落栓! “让他们进来,也许本身就是个错误。”望着顿时显得寂寥很多的庭院,鱼鳞舞默默地想。 住在一起久了,就算是仇人也会生起一点感情,或许是讨厌,或许是别的,但依旧是感情。 感情,最难斩断。 “唉,可惜了,这么久还是没寻到暗夜公子要的线索,反而还伤了夫君,这笔买卖真是亏到家了!” 第122章 侯爷病了 “祖母说了,不管别人说什么,你要记住并相信,你是拓跋家的孩子!” 鱼鳞舞坐在床边看着拓跋珪,告诉他柳老太君要她转告的话。 拓跋珪目光有些呆呆地。他对着窗外那株老梅已经发了半个时辰的呆了,没有说话,没有动作,连声咳嗽都没有。 鱼鳞舞见他这样心里很难过。一直以来,这个男人什么样的表情都有过,就是没有现在这样的,似乎了无生趣一般。 窗外的梅树长满了苍绿的叶子,叶子间夹杂着一枚枚青色的长圆形果实,引得雀鸟飞过来啄食。 深吸了口气,鱼鳞舞又告诉他关于鱼潜要去苍鹭书院的事。 “那个小子回到家就告诉了爹娘他们,你不知道,平时他一本正经小大人似的,这次也失了态呢!听说兴奋的一夜没睡,天不亮就爬起来要去书院办理转院手续,亏得我娘把他骂了一顿才安静了下来。对了,我爹娘说什么时候你有空回去我们青川看看,他们都挺想你的。” 拓跋珪转了转眼珠。 “对了,九爷说拓跋瑢他……”鱼鳞舞顿了顿,心里盘算着该不该告诉他这些话。 “说。”拓跋珪忽然发出一声嘶哑的声音。 鱼鳞舞愣了一下,才醒悟过来原来是他在说话。 虽然声音嘶哑,但总算是肯开口了,这就很不错。 鱼鳞舞心里欢喜了下,把拓跋瑢的事告诉他。 “……听说瑢哥儿在那边很癫狂,吵的人阖夜不宁。三叔三婶他们搬到祖母以前住的地方去了。嗯,还有,公公他,”鱼鳞舞吸了口气,才道:“他很伤心,头发都白了许多了。” “呵呵。”拓跋珪忽然笑了起来,笑声里杂着悲凉。 他笑了一会,忽然开口说:“他果然心里只有那个儿子,为了担心他难过成这样。可是拓跋瑢并没有死啊,他还活着,老九只是教训他一下,原本就打算过个三五天去解了他的痛苦,可是他就急的那样。 我呢?当年我被杨氏几次三番的暗算,几次险些丢了性命,他却从来没有表示过半点担心,从来没有! 我闯祸,他不打我也不骂我,他只是冷漠地看着我,就像看一个毫不相干的人那样。 我宁愿他打我,骂我,甚至扎我两刀都可以,就是不要用那样冷漠的眼神看我。可是他…… 舞舞你知道吗?我有多羡慕你家,羡慕那种身旁围绕着自己亲人的感觉。所以你救下我后,其实我本来应该一好就走的,但是我没有,因为我贪慕你家的那种温暖,我舍不得走。 原本我以为他对我只是不喜欢,可是我没想到原来在他心里,我从来就不是他的儿子。舞舞你听到了吗?他说他高攀不起我,他说他从来就没有我这个儿子,他只承认那个纨绔是他的血脉! 那我是谁?我是谁呢?”拓跋珪喃喃着,干裂的嘴唇上被他咬出了血丝。 鱼鳞舞伸手抱住他,轻拍着他的后背,轻声道:“别难过,你还有我,还有祖母,还有三叔三婶和在外任上的二叔一家,还有黑云三十骑的兄弟们,他们每一个都承认你是拓跋家的人。” “舞舞,我好累,也好冷。”拓跋珪把头深深地埋进鱼鳞舞怀里,身躯微微地颤抖着。 这府里是他的心结,也许让他出去走走才好。鱼鳞舞抚着拓跋珪僵硬的后背,心里想着。 “夫君,爹娘他们想念你,我也好久没有回青川了,你陪我回去一趟看望爹娘可好?” “好。”许久,拓跋珪的声音才响起来。 这时红绡在外面回禀说九爷来了,正在外门等候。 “舞舞你去见他吧,我现在不想动。” 鱼鳞舞点点头,将他扶起来靠在床上,拿了两个大靠枕给他垫在后腰上,这才走出房门。 …… 老九先问拓跋珪怎样,鱼鳞舞告诉他心情比较低落。 老九听了叹了口气说,也怪不得老大如此,实在是太伤心了。 鱼鳞舞想了想,便趁着没有别人在一旁的时候问老九拓跋珪跟他父亲倒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就闹成这样呢?原先我只是听他说公公一味的听从杨氏,偏疼二少爷,听得我也对杨氏和公公生气。但是我还想究竟是血脉相连,一直想着要找个时间化解他们父子两人的关系。 我曾经说过两次,叫侯爷忍耐些,主动去亲近公公,可每次他脸色都很难看,然后都会跟我说别白费心,说公公永远不可能多看他一眼。更有今天,公公居然当着侯爷的面说他不是侯爷的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我也不是知道的太多,就只晓得侯爷曾经受过很致命的伤,几乎快要死了,可是拓跋老爷知道后竟然说早死早好,省得看见他就恶心,更是没有看过一眼。”老九沉默了下,然后说道。 鱼鳞舞十分震惊:就算是偏心,就算是父子间有矛盾,可这边都快要没命了,那边当父亲竟还说出这样话,这得是多大的仇恨? 鱼鳞舞想象着拓跋珪孤独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还两眼盼望父亲来看他一眼的情景,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嫂夫人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当年你在大清河救起侯爷,其实那时他是被人暗算的。那个暗算他的人一开始我们都以为是杨氏,后来才知道是拓跋老爷。” 什么?!鱼鳞舞只觉得头顶雷声轰轰,脚底发软! 心里想起自己去蟠香寺面见老太君,告诉她拓跋英说的那些话时,老太太先是气怒的摔了一桌子的茶壶茶碗,然后连手拐都狠狠地扔了出去! 老太太当时大骂拓跋英“这个眼瞎心也瞎的愚蠢至极的孽障!”然后又老泪纵横地哭老公爷哭拓跋珪的亲娘薛氏慰娘,还哭拓跋家列祖列宗…… 后来老太太平静了些就叫她告诉拓跋珪,别管他人怎么说,都要记住自己是拓跋家的孩子! 这次老太君去蟠香寺一是为了避开大儿子的那些事情,二来也是因为最近天气变化太快,老太太年纪大了受到些影响,想去蟠香寺修养一段时间。 第三,也是最主要的,拓跋老公爷的祭日要到了,老太君要给老公爷念《地藏菩萨本愿经》。也是因此老太太没有赶回来,只是吩咐鱼鳞舞该怎么做,并叫她好好照顾拓跋珪。 唉,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拓跋珪家的这本经也真的是太难念了。 “对了夫人,麻烦你告诉声侯爷,关于夫人被绑架那件事已经全部清楚了。这件事是二少爷想要跟着杨尚书去京城,不知道为什么杨尚书和杨氏都极力反对,二少爷就去求杨大小姐帮忙在杨尚书跟前帮自己说话,然后杨大小姐就向他要好处才肯答应。” 鱼鳞舞皱眉:“好处?杨大小姐想要的好处是什么?难道就是绑架我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为什么又去告诉拓跋珪自己的下落? 老九道:“虽然她没有要求二少爷绑架夫人,可是她却明确说了,要拆散你和侯爷。二少爷就是得了她这个要求才想到要去绑架夫人的,同时也有为自己上次报断脚之仇的意思。只是没想到他前脚掳了夫人,后脚杨大小姐就把他给卖了。” 听了老九的话鱼鳞舞更糊涂了! 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杨雀这么前后不一的做法倒底是为了什么? 想要拆散她和拓跋珪,这个她理解。拓跋瑢绑了她,按照道理杨雀已经达到目的了,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杨雀是想让她就此消失,或者背一个失去清白的名声被拓跋珪休弃。 但是她为什么又告诉拓跋珪是拓跋瑢绑了自己呢?为了报复杨氏?这个也说的通,可是那样不就破坏了她原先想要拆散自己和拓跋珪婚姻的愿望了吗? 鱼鳞舞百思不解。 老九摇头道:“这个我也不明白,我怎么想也想不出杨大小姐这么做的原因。也许只有等她自己说出来我们才能明白了。” 老九说的对,这件事也许真的只有等杨雀自己说出来了。 鱼鳞舞忽然想起自己叫青纨送给杨氏的“礼物”,忙问老九杨雀现在哪里? “杨大小姐回京城了。”老九说。 “这么快?”鱼鳞舞有些吃惊。她本以为还要过些时间呢! “不知道为什么,杨氏离开侯府后没多久就突然对杨大小姐大发雷霆,两个人大吵一架,杨氏还动手打了杨大小姐两个耳光。然后杨大小姐就带着两个丫头一个婆子租了车自己走了。” 鱼鳞舞听完默了默才说:“走了啊?也好,那就这样吧,看在她间接救了我的份上,我也不再去找她麻烦了,只愿从此山高水长,再不要见面。” “这个可说不定呢,山不转水转的,保不定哪天又遇上了……”老九笑道。 鱼鳞舞笑笑。 此刻的她没想到老九这话真是太有哲理了,她跟杨雀还真的是山不转水转。 说完了话,老九就转身走了,鱼鳞舞正准备回房里去看拓跋珪,忽然想起一件事急忙叫住刚走的老九。 “有件事我想问问你,二少爷的伤是你的手段对吗?” “是。”老九很骄傲地回答,然后问是不是拓跋珪让他去给拓跋瑢解除折磨 “不!”鱼鳞舞摇头。“恰恰相反,我要你不要再去管那个混蛋。”鱼鳞舞残忍地道。 老九愣了愣:“侯爷的意思?” “是我的意思。”见老九狐疑,鱼鳞舞干脆地说:“他们伤了侯爷,我总得讨回一些利息。况且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明白了。”老九点头。“嫂夫人放心,这次一定要叫他们后悔对侯爷这么多年的伤害。哼,能享受到我赤狸的独家刑术也算是他们的造化!” 第123章 苍鹭书院 不过是嫁进侯府几个月时间,可在看到熟悉的村庄田园风景时,鱼鳞舞顿时有一种离开家乡很久了的感觉。 “难怪人说落叶归根。在外面纵然多么富贵,也都常常觉得双脚是飘的,落不到实地。还得站在从小生长的地方,才能感觉到整个心都平静下来。”望着前方的大青山,鱼鳞舞忍不住感慨。 拓跋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问她是不是从嫁进侯府就没好好睡过安稳觉? 鱼鳞舞先是一怔,本想要说不是,在看到拓跋珪那带着“给爷说实话”的眼神时,到了嘴边的话改成了很老实的点头。 她的确是没有好好睡个安稳觉过。别觉得她矫情,任谁刚出嫁,而且还是地位差距那么大的夫家,一言一行都时刻有人盯着的地方,能保证自己不犯错不给人笑话就不错了,还想睡的舒心舒服?别做梦了! 拓跋家上层人员的复杂关系,和各种人的打交道,以及下面仆人的管理,没有一样是省心简单的。 这还幸亏她是个经历过磨难,胸怀宽广的,再加上拓跋珪给她的依仗,老太太的支持,三房上下的友善,这才没让侯府出乱子,自己才没丢脸。 这要是换了个稍微自卑点的人,别的不说,光是一个杨雀就能整死她,哪怕是有了个一品夫人的头衔也照样被人玩死。 高门大户的后宅并不是那么好住的,你需要超强的心理抗压能力,要不然光是那些眼神就能解决你。 队伍刚走到大清河,鱼家大哥鱼渊和鱼潜就已经闻讯赶来迎接了。 家人见面,自是热闹了一番,鱼潜爬上姐姐坐的车子兴奋地说起自己去怀山书院办理转学事宜的事情。 “姐,你是不知道,夫子听见我要去苍鹭书院,那眼睛瞪得能有这么大!”鱼潜两手各伸出拇食二指合了个圆。 鱼鳞舞笑打了他手一下:“又胡说,谁的眼睛能那么大?又不是妖怪!” “哎哎,我打个比方成不成?”鱼潜对着手背吹气,一面怨念道。 鱼鳞舞看着前方依旧情绪不高的拓跋珪,心里忽然起了个想法,她俯头凑近鱼潜耳边问:“你准备怎么去苍鹭书院?” 鱼潜眨眨眼很不解她的意思:“怎么去?自然是大哥送我去啊!总不能让我一个人背着那么重的东西赶远路吧?我听说苍鹭书院建在很高的山上,光是爬那个很长的阶梯就能累半死。” “如果我说,让你姐夫送你去,你觉得怎样?”鱼鳞舞笑看他。 鱼潜有些不敢信,转着眼珠子好半天才轻轻地问:“姐姐是说真的?” “自然。不过要你愿意才行。” 当然愿意!他怎么会不愿意?有个这么威风的姐夫送自己去苍鹭书院,别的不说,光是先生们对自己就会客气很多。 在寄宿书院,几乎没有哪个学生不会受到欺负,无论你书读的好不好。怀山书院是如此,苍鹭书院也未必能免俗。 “想让你姐夫送你去你就得听我的。”鱼鳞舞在他耳边窃窃私语了番,鱼潜点点头,爬下车子往拓跋珪那边去了。 …… 鱼家。 大大的八仙桌上摆满了时令小菜,尤其是拓跋珪最爱吃的炸小鱼和爆炒螺蛳。 这还是当年鱼鳞舞的拿手好菜,那半年里几乎每天都会有这两道菜,那是专为了拓跋珪解馋的。 炸小鱼选用一指来长两指宽的柳叶白鲦,先用盐水浸养着,等这些鱼喝饱了盐水时就捞出来挤去内脏抠掉鱼腮,再用蛋液滚了,粗米粉裹了下烧的旺旺的油锅里炸,见外皮变硬转成半焦黄色时快速捞出放在荷叶上沥油,等稍微凉些后就装盘,再配些如葱花,姜丝,蒜白就可以吃了。 拓跋珪曾经一个人干掉过一大盘子炸小鱼,还犹嫌不过瘾。 爆炒螺蛳却是将肉挑出来,用酒腌制半个时辰去腥,再用鸡胸脯肉,酸豆角,青红椒,白蘑菇切成丁,同螺蛳肉一起下旺油锅爆炒,出锅时淋少许醋翻炒均匀即成。此菜味道鲜香,是下酒的绝妙小菜。 鱼母深知这个女婿的喜好,一早就在灶上忙着,等拓跋珪到了后饭菜均已齐备,就等着开筷了。 “姑爷,你怎么看起来很憔悴啊?莫不是病了?舞舞,你怎么不仔细照顾着姑爷?男人们心里装着许多事,他们又不爱说,就要靠咱们女人多体贴了。”鱼母见拓跋珪精神不振的样子,顿时急了,也不管吃饭了,先把鱼鳞舞数落了一顿。 “娘!你好偏心!”鱼鳞舞嘟嘴,把脸往鱼母跟前凑:“你瞧瞧,我也瘦了啊,你怎么就瞧不见?两眼里就只看见你女婿!” 鱼母瞟她一眼,漫不经心地:“你是女人嘛,女人瘦点又没什么,还显得好看呢!再说了,那么大的侯府给你住着,家下人给你使唤着,你还会瘦,那只能说明你成天吃饱了瞎琢磨,瘦了也是活该!” 鱼鳞舞捏着筷子,两眼一闭:“娘你变了,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了!” 大嫂慧娘笑着打她:“好久没回来,这一回来就逗娘开心,连带着我们也乐呵。” 众人说笑一阵,然后几个男人先喝酒说些闲话,这边女人们另起一桌吃饭。一时饭罢,漱了口喝茶,鱼潜就问拓跋珪苍鹭书院的台阶倒底有多少级? “三百六十级,外加五块倚柱石,取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的意思。” “那么多啊?那上下个书院岂不就累的够呛?” “是啊,所以苍鹭书院的学生不只是要书念得好,身体也要好才行。”拓跋珪摸摸鱼潜的脑袋,微笑道。 鱼潜转转眼珠问拓跋珪苍鹭书院有什么特别要注意的事项,比如说某些禁忌之类,又问书院先生性格品性,然后又拉着拓跋珪讲一讲苍鹭书院的人文逸事,总之就没有让拓跋珪停下来过。 拓跋珪也是喜欢鱼潜这个小内弟,对他的提问一一回答,不肯敷衍半点。 当鱼潜问道苍鹭书院出过哪些名人时,拓跋珪忽然顿了下,微微地沉思起来。 鱼潜有些紧张。 姐姐告诉他姐夫心情不大好,叫他去找些话题引姐夫多说说话疏散心情,说如果他能做到就让姐夫陪他上苍鹭书院。 姐夫他不会是厌倦了吧?鱼潜心里惴惴。 好在拓跋珪也只是沉默了一小会,随后就告诉他一个令他惊喜的消息——“我也是苍鹭书院的学生,不知我算不算个名人呢?”拓跋珪笑道。 啊?!这一下全家人都吃惊了,鱼潜更是兴奋的小脸泛红。 “这么说,我要跟姐夫做……嗯,这个不能叫同窗……”鱼潜挠着头找不到贴切的词。 被他的举动逗得心情大好的拓跋珪当即决定,他要送鱼潜去苍鹭书院! “啊啊啊!”鱼潜再次张开双臂像个展翅欲飞的鸟儿般开心的啊啊大叫。这欢喜感染了拓跋珪,他那冰冻的心渐渐融化了。 …… 拓跋珪说到做到,果然就陪了鱼潜要去书院,大哥鱼渊同行。 鱼鳞舞嘟嘴不满:“凭什么你们男人就能去书院,我们就不能?连看一眼都不让,太过分了!” “你也想去?” “这不废话么?苍鹭书院欸,那是什么地方?谁不想去亲眼瞧瞧长长见识?就是听那些学生念两句书也是好的,清洗了多少俗气呢!”鱼鳞舞翘着嘴巴不高兴。 “好了,你不就是不放心小鱼儿吗?直说就是了,偏找了些有的没的理由来掩耳盗铃。”拓跋珪笑着瞅她一眼,“去收拾下,跟我走。” “你肯让我去?”鱼鳞舞惊喜地睁大眼睛看他,似乎生怕他下一刻就摇头。 “肯肯肯!我娘子要跟着我,自然是一千一万个肯了!”拓跋珪笑推她去整理,鱼鳞舞问他自己要不要扮个男人?被拓跋珪反对并批了一通! “你是我战威侯的妻子,是朝廷封诰的一品诰命夫人,那是有品级食国家俸禄的,你要去个书院还要改装什么!” 鱼鳞舞一想,也是喔,自己可是一品诰命夫人呢,不说让那些人迎接自己,最起码也不用怕被说闲话。再说了,这不是还有拓跋珪陪着吗?自己怕的什么! “是我糊涂了!”她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 苍鹭书院建在苍鹭山上,一座石牌楼高高矗立在山道口,让人还没进去就已经觉得很高大上的样子。 石牌上镌刻着“苍鹭书院”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下面还有提款人的姓名,可惜太高,鱼鳞舞看不清楚。 牌楼两边的立柱上题着楹联,鱼潜跑过去看,并喃喃诵读。 鱼鳞舞只仰着脖子往那三百六十个台阶尽头看,只见台阶绵延而上,呈一个“之”字形。 “为什么不直接筑成直线呢?”鱼鳞舞好奇。 “这苍鹭山道较陡,若是台阶筑成直线,一来会离峭壁太近,易发生危险。二来直线形走起来人容易累,筑成之字形就轻松多了。”拓跋珪解释道。 这个道理鱼鳞舞并不懂,不过她也不想求真,对于她来说,不管什么形状的路,只要是路都能走。 沿着台阶一路往上,鱼鳞舞和鱼渊都走的气喘吁吁,鱼潜较好,只是脸色更红了一些,拓跋珪则是让三人羡慕嫉妒恨了。 同样的路,人家不但不喘,还背着手挺着个笔直的脊背东看西看的跟他们介绍苍鹭山的风景,就跟在自己家院子里散步一样,悠闲自在的教人生恨。 好容易走完石阶,迎面又是一座石牌楼,上面没题字,倒是两边立柱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乍一看还以为是坑洼不平。 “小鱼儿,你平时除了功课外,要多往这里来,多看看这柱子上的东西,仔细揣摩领悟,切记切记!”拓跋珪严肃地对鱼潜说。 第124章 鱼潜入学 苍鹭书院的山长冷镜和监院带着掌祠跟掌书前来迎接。 当今最年轻有为,最风光本事的战威侯亲临苍鹭书院,这本身就是一件轰动兼激动人心的大事,何况也是出身于苍鹭书院的学生? 山长冷镜是苍鹭书院的第三代山长,跟苍鹭书院有关的许多人事也只有他最清楚。 看了一眼耸立在书院正中心的那块巨型水墨镜石,冷镜的心里划过一声喟叹和欣喜。 “战威侯携慧夫人来到苍鹭,苍鹭上下均感生辉啊!”监院满脸堆笑地拱着手打招呼。 拓跋珪朝他点点头,温和地回礼,然后看向山长冷镜:“一别经年,山长风采更胜从前了。” 冷镜拈着须,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拓跋珪,听到这话才笑着点头:“当年那个倔强的跟头牛似的小学生,如今成为国家栋梁,实在是可喜可贺,是我苍鹭的荣耀啊!” “山长,苍鹭出来的‘国之栋梁’如今站在朝堂上正炙手可热呢!”拓跋珪微微一笑,说了一句意有所指的话。 冷镜脸上没了笑,隐隐添了丝愤恨,缓缓道:“那人纵是只手遮天权倾天下,我苍鹭也不屑认这等贼子为学生!” “冷山长果然还是疾风烈火的性子。”拓跋珪这才真正地笑了起来。 一行人往书院待客的惠泽堂走。 此时关于战威侯来到苍鹭的消息已经散发开来,那些学生的激动就像海水涨潮一样,一波波压不住地涌动。等众人进入惠泽堂安坐后,惠泽堂周围已经乌压压地尽是人头了。 鱼渊老实,从未见过这样场景,忽然被这许多双眼睛盯着,顿时觉得浑身僵硬,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生怕一个失措丢了自己的脸事小,丢了妹夫妹妹和小弟鱼潜的脸事大。 因此他坐在那里,本因是轻松地喝个茶,听一听山长和拓跋珪说些逸闻趣事的心情,愣是给变成了一脸严肃认真的紧张劲,那态度比鱼潜这个要进学院的人还端正。 偏偏鱼鳞舞和鱼潜都是第一次来,除了一样的略微紧张外,就是对这里的人文典故新奇。 鱼潜尤其如此。当冷镜等人跟拓跋珪寒暄后说起苍鹭书院的轶事时,他耳朵恨不得竖起来,两眼更是一眨不眨地看着说话的人。 他本来相貌就出色,再加上他这认真劲,颇引的书院几位负责人注意。 “这位小朋友是否就是侯爷前次书信里面提到的鱼潜鱼隐之?”冷镜望着鱼潜微笑。 这孩子年纪不大,可是那气度却是很沉稳,比书院里许多高年级的学子还要显得稳重,就是跟那几个优秀学子比也不遑多让——嗯,若是好好栽培,将来的成就必定不会小,苍鹭书院又将会培养出一个人物。 鱼潜见问,先是站起来看了眼拓跋珪,见拓跋珪朝他微微点头,这才躬身一礼,声音清朗地回答:“回山长的话,小子正是青川怀山书院来的学子鱼潜鱼隐之。” 不卑不亢,眼神清亮,举止端方有礼——好! 冷镜在心里先给鱼潜叫了声好,然后又问:“听说你在怀山书院里成绩优等,次次都是第一,可是真的?” 冷镜说完,两眼紧盯着鱼潜,其他人也看着他,要听他如何回答。 拓跋珪忍不住嘴角漾起一丝笑意——这个冷山长,又开始给人挖坑了! 不要以为冷镜的这话只是随便说说,这回答的若是不让他满意,就算你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文曲星下凡,他也不会买账,自然更是不会收你了。 在座的众人里除了拓跋珪知道,就是苍鹭书院的山长和监院他们了,鱼鳞舞跟鱼渊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很随意的问话会直接影响鱼潜能不能入读苍鹭书院的事。 见山长这般问,鱼渊就有些忍不住想替弟弟证明,他刚稍稍移动了下身体想张嘴,就被旁边的拓跋珪不动声色地按住了。 拓跋珪一直暗自留意鱼渊和鱼鳞舞,见鱼渊一直绷紧的身子轻微移动了下便知道这位大内哥是想干什么。 拓跋珪朝他摇了摇头。 鱼渊尽管不解,可是他对这个有本事的妹夫很尊重,觉得既然妹夫不让自己说话,那自然是有不让自己说话的理由,是以虽然满腹疑惑,也吞了下去。 鱼鳞舞也留意到了这一切。 其实她也很想替弟弟说番话的,但是顾及到拓跋珪在这,自己又是个妇道人家,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时候开口不是明智之举,因此想了想就没动作。 这时看见大哥被拓跋珪制止,心里就更加觉得自己不开口是对的。 也是,这本来就是男人们的应酬交际,她一个女人夹在里面抢嘴夺舌的算什么?那不是丢自己男人的脸吗? 在男人的场合,女人还是少开口多沉默,把所有的权利都交给男人去行使才对。 鱼鳞舞安然地坐着看鱼潜如何回答。 鱼潜双手轻轻互搭着置于胸腹处,恭谨而不失自信地回答—— “承蒙怀山书院先生的悉心教诲,小子在先生教导和众同学的激励下,才懂得破痴昧愚顽,用心读书,方有了些许成绩。但那只是青川的书院,不是这里的苍鹭书院,所以青川的成绩就留在青川罢,小子正待从头开始。” 这话正合“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朝种种譬如今朝生”的意思,既是鱼潜对过去成绩的承认,也是对将来再次努力取得好成绩的自信,更有一番谦逊在内。 冷镜微笑点头,忽然问:“鱼隐之,你来时可见到书院前的石牌楼?” 鱼潜点头:“见的。” “那你告诉我,第二座牌楼有什么?它的立柱上又有什么?”冷镜问。 鱼鳞舞不懂冷镜问鱼潜这个干嘛,鱼渊自然更是莫名其妙。第二座牌楼的立柱?那上面有什么?不记得有楹联啊,也没看见有花纹雕饰,倒是麻癞癞难看的要死。 鱼潜不由望向拓跋珪,拓跋珪微笑。 “回山长的话,第二座牌楼上无字,旁边立柱上有蝇头小楷。”鱼潜回答。 “那你可知是什么?” “回山长,是……民生折略。” 鱼鳞舞一听“民生折略”四个字,眼睛顿时一亮! 冷镜拈着须欣然笑了! 监院笑了,掌祠掌书笑了,拓跋珪更是含着笑微微点头。 鱼鳞舞隐约揣测到一些,便轻舒了口气,这才真正安心地喝茶。 唯有鱼渊,他听了弟弟那番话,只觉得半明不明的,心里很是替弟弟着急:傻弟弟欸,你有那般好的成绩就该直接亮出来给山长他们看看,叫他们知道,要是不收你就会错过一个好苗子啊! 鱼渊急的心里像猫抓,可是妹夫不说话,妹妹不开口,他也没办法。他知道自己是个肚子里没几滴墨水的粗汉子,只怕自己开口反倒惹得先生们不高兴,坏了弟弟的前途。 鱼渊忍得好辛苦! …… “什么?山长他们同意了?啥时候同意的?我怎么不知道?”直等山长和监院掌书等人带着鱼潜出去填写入学的手续,鱼渊才一头雾水地问鱼鳞舞和拓跋珪。 “不就在刚才,在这里答应的吗?大哥难道你刚才什么都没听,去神游天外了?”鱼鳞舞奇怪地反问。 “那不是,”鱼渊挠挠头又抓了下耳朵,才老实地回答:“他们说话文绉绉的,我听不懂吗?” 鱼鳞舞:“……”大哥你真实在! 拓跋珪微笑着站起来:“大哥是耿直心肠,这些文人之间曲里拐弯的对话他如何能懂?小鱼儿填写手续还要有些时间,走吧,我先带你们出去转转,看看苍鹭书院的风景。” …… 苍鹭山外形像只展翅欲飞的鹭鸟,左右两座山峰恰似这鹭鸟的双翅,书院位置就在这鹭鸟的背脊上。 有了左右两峰的护卫,这里受到的山风就小了很多,花草树木也更加的繁盛。 山里的气温要比平地上低,往往平地上鲜花落尽,这里百花盛开的正灿烂。 三人沿着青石铺就的路往书院正中心走,拓跋珪一边走一边将苍鹭书院有名的景点指给两人看。 “那边是个莲花池,里面栽种了各色莲花,里面还有游鱼呢。”拓跋珪指着南面的莲池说。 不得不说拓跋珪对于介绍景致的形容力太单薄,明明很美丽的莲花池从他口中说出来就是那么干巴巴的提不起人兴趣。 鱼鳞舞听的直想打瞌睡,对于他说的莲花池听也没听见,倒是最后那个游鱼进了她耳朵。 “有鱼?在哪?”眨着星星眼,鱼鳞舞恨不得抱着拓跋珪的胳膊摇一摇。 拓跋珪懵:“那里啊!我不是说了吗?在莲池里。” “莲池又在哪儿?”鱼鳞舞继续问。 这下拓跋珪白眼了:“敢情你根本就没听我介绍啊?”太伤人自尊了好不好? 鱼鳞舞比他还委屈:“那也不能怪我啊,你那哪是介绍风景,根本就是指路嘛!”还是随心所欲地瞎指路! 拓跋珪:“……”娘子你要不要这么打击为夫我? 鱼渊看这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样,心里好笑又不敢,只能转了脸去假装眺望远处的山峰。 这一看就看见一方巨型的水墨石,平的像面镜子一样立在左方。 “欸,那是什么?怎么那么大啊!”鱼渊问。 “那个……是衣冠镜。”拓跋珪默了默,回答。 衣冠镜?这词新鲜!鱼鳞舞和鱼渊都起了兴趣,拉着拓跋珪要去看。 这方水墨石就像幅天然的画卷,上面的天然花纹极其美丽,黑白灰交错间织成了一幅巨大天然的水墨山水图画,仔细去看,好像上面还有许多的人和车辆骏马等。 鱼鳞舞没注意那天然的画,她的目光落在了水墨石的下方——那里有字。 她念着那上面的字,随即呆了—— “萧炎,拓跋敏之……” 第125章 一文一武 萧炎,字暖阳,别号从风,健康人氏。 二十一岁拜相,大魏朝最年轻的太师,官居正一品,大魏朝最美的男子! 拓跋敏之,祖居青羊城,少年时好游侠,三十岁始在军队中展露头角。 后屡立战功,尤其是在对陈国的大战中,大破敌军号称八十万的铁甲军,当场砍飞敌军副帅的头颅,将陈国最引以为傲的铁甲军杀的片甲不留! 胜利班师回朝后被封为定国公,掌管大魏兵马,统帅三军。 定国公拓跋敏之和太师萧炎,一文一武,两人相辅相成,共同辅佐前朝圣宗皇帝,为大魏朝撑起万里江山。 二十多年前,定国公被人下毒谋害,随后太师萧炎突然辞相,以江郎才尽,再无能力承担首相一职为由,坚决地离开了京城,随后便渺无踪迹。 那时,正是庆云皇帝刚刚登上皇位的第三年! 这一中一青,一文一武两个朝廷栋梁的突然离开,让新朝廷很是艰难了一阵子。 关于萧炎在年仅三十余岁就毅然自请离职一事,外间众说纷纭,各种猜测都有。 有人说萧太师是因为定国公的死有物伤其类的感慨和对暗里敌人的害怕和退让。 也有人说因为定国公跟萧太师是忘年知己,定国公死了,萧太师感觉自己独木难支,也心伤好友的不幸,便生了气馁心。 还有人说萧太师是为了给好友定国公报仇,辞职后专心找仇人去了…… 总之各种猜测莫衷一是,谁也分不清真假,而无论是萧太师还是青羊城的拓跋家都没有对这件事留下个明确交代,直到萧太师忽然失去了踪迹,这件事更是渐渐沉寂了下来。 此时鱼鳞舞看着水墨镜石上并排的两个名字,心里充满了狐疑。 萧太师的名讳她是不清楚,可是拓跋敏之是谁,她就一清二楚了。 想了想扭头问拓跋珪:“咱们大魏朝有几个叫拓跋,咳,跟祖父同名的人?” “这个我没办法回答你,毕竟大魏江山幅员辽阔,重名的数不胜数。”拓跋珪瞄了一眼水墨镜石,明了鱼鳞舞的疑惑:“跟你想的一样,这个上面的名字正是祖父。” 鱼鳞舞顿时有些结巴:“祖,祖父他老人家也是这个书院的?” “嗯,祖父曾经做过堂长,然后在这里结识了太师萧炎。”拓跋珪指着萧炎的名字:“就是他,大魏朝最年轻的太师,也是最美的男子。” 祖父和太师萧炎曾是忘年之交,还是师生,同僚关系……这,真是个神奇的存在。 …… 鱼潜的入学顺利办好,拓跋珪又交代了些需要注意的事项,跟山长冷镜私下密谈了一番后,这才拽着跟弟弟关照个没完的鱼鳞舞下山。 冷镜没有陪同,只让监院送到山下石牌楼前。 回去的路上因为牵挂弟弟,鱼鳞舞有些恹恹的没精神,拓跋珪开解了她两句,见她依旧是那副样子,索性也不去管她了。 一路顺畅,到了青川远远看见大青山时,拓跋珪忽然想起一件事。 “舞舞,我有件礼物要送给你。” “什么礼物啊?不会又是什么首饰衣服一类的吧?我说你还不如给我银子实惠些。”鱼鳞舞懒懒地道。 “你就记得银子,你这个财迷!”拓跋珪好笑。“我记得成亲那天是谁把个塞满了银票的软枕落在车里了,后来想起来只怕被人拿走,急的跟什么似的。” 鱼鳞舞用一种“你是傻瓜吗”的眼神看拓跋珪,理直气壮地辩驳:“那么大的一笔银子,搁谁身上能不急?你还怪我,要不是你把它放在车里我能塞在软枕里?我要不塞枕头里会忘记了? 害我那么担心你还笑!我说战威侯府那么大的地方你哪里藏不下几张银票,偏要拿个木匣子装了塞车里!你知不知道我光是数它就数的手酸!” “那是妹夫想给你个惊喜。”老实巴交默坐在一旁听着的鱼渊这时忽然来了句。 “还是大哥聪明。”拓跋珪笑道。 车子先不回鱼家,拓跋珪带着兄妹俩往大青山去,鱼鳞舞一路嘀咕大青山有什么好看的,她从小看到大,都快能数清山上有几棵树了。 这么嘀咕着,直到山脚下,鱼鳞舞才大吃一惊! 这,还是大青山吗? 原本被人们随意踩出来的杂乱山路已经被碾平,两旁的野草尽数拔光,种上了一溜的粉芙蓉。往上,是铺了掺着点点鹅卵石筑就的石子路,一路迤逦而上。 进出的山口本来的荆棘杂树都被砍掉或是移走,留出一片宽广的地坪,周围用白石围绕,并设有石桌石凳供人歇脚闲坐。 左面栽有一大片的各色果木,此时已经有青绿的果子悬挂在树叶间,像个玩捉迷藏的顽皮孩子,风一吹就是一闪。 右边本来有一口小小池塘,现在被挖开了,扩建成了跟大清河差不多大的河塘,里面放养着莲藕水红菱等作物,自然更是少不了鱼虾蟹和螺蛳这类。 河塘边上遍植着金丝柳,就是鱼鳞舞用来编织篮筐的那种柳树。此柳的特点是柔韧不易折,且皮色呈鹅黄色,很是美观——鱼鳞舞曾经的“细柳”铺子里卖的就是这种金丝柳编织品。 柳树下同样有石桌石凳,还有钓竿。 看到这些,不等再往上走,鱼鳞舞已经是满心欢喜了。 “这些,是你的?”鱼鳞舞两眼放光,直望着拓跋珪追问。 “不,是你的。”拓跋珪拉着她看那些铺设:“看看,可还喜欢?” 当然喜欢了!这座本来只有杂树野草和石头的荒山被整治的像座精致山庄一样,她怎么会不喜欢? “给我的?” “嗯,给你的。”拓跋珪点头。“山庄名字我想好了,就叫‘清波山庄’。你姓鱼,叫鳞舞,鱼有了荡漾清波才能跳跃飞舞,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没有煽情言语,没有深情对视,甚至连语调都平平无波,可是,谁能说这不是世间最美的情话? 鱼鳞舞眼睛顿时发酸鼻子发沉,心口那里乱糟糟地缠绕着一团理不清说不明的思绪,她只能用力的“嗯”了一声,和紧紧握住拓跋珪的手来表达自己的满腔欢喜和感谢。 是的,她感谢。 拓跋珪之所以要买下这座荒山,建造山庄,并根据自己的名字意义来命名,只不过是为了一件事,那就是他要昭告所有人,鱼鳞舞,曾经的那个名声烂大街,无人愿娶的大龄剩女,不是那些恶俗之人口中的没人要的坏女人! 她是他的妻,是他的家,是他手心里的宝! 有夫如此,今生何求? …… 鱼渊也是欣喜地这里摸摸那里坐坐,扭头对拓跋珪道:“去年妹子出门后不久,这里就被封了,我们都不知道什么原因,当时还很是抱怨了一通。 村民们不能自由进山都很生气,然后去青川县衙里打听,才知道是被个贵人给买了这一整座山,听说连那条大清河都算在里面。 只是因为我们吃水要靠大清河,所以那贵人就留了大清河在外供我们随意取用,并不限制为难。 我们当时还猜是哪个贵人这么大的手笔,原来是妹夫的大手笔啊!哈哈,我总算是放心了!”鱼渊乐呵呵地说。 拓跋珪微微歉意:“我想给舞舞一个惊喜,所以就叫老四严保秘密。想是他连你们都拦阻了不许上山。” 鱼渊摇头道:“其实我们也不是非要上山,只不过是因为这座山本来就在那里随便我们想去就去,都习惯了,忽然就不让了这心里难免有些不痛快,总有种自己的东西被人给抢了去的意思。 其实这山里除了捡两根枯树枝子回家烧火,也就是下了雨后可以捡些木耳蘑菇之类的东西,究竟不多,且浪费功夫。倒是孩子们喜欢钻进来玩。” 拓跋珪笑着点头。这座山他早就查探过,真的除了鱼渊说的外,基本就是座废山,没什么收益。所以他才干脆买下来,让村民们得些钱是正经。 “其实,鱼潜是知道这个的。”游目四顾,望着今非昔比的大青山,拓跋珪对兄妹俩说。 这下鱼渊懵了。 “鱼潜?他知道?哎呀这小子,他竟然看着我们发牢骚也不露半点口风!” 说着又气的牙痒,恨不能现在鱼潜就站在自己跟前,好好的挨他一顿削。 “是我关照他的,他小小年纪,却知道遵守承诺,难得!”拓跋珪夸道。 他这么一说,鱼渊也不好意思了,挠挠头,嘿嘿一笑了之。 三人在大青山里逛了逛,对各处的景点设置讨论了一番,然后下山。 才走到离鱼家一箭之地,就见对面一个人急匆匆地走来,转眼就到了跟前。 “十三,你怎么来了?出了什么事情?”拓跋珪诧异地问。 他离开侯府时交代如无要紧事一律不要来青川寻他,如今留守侯府的十三到了这里,莫不是又有了什么大事? “老大。” 尽管知道按照规矩应当喊拓跋珪侯爷,可是众兄弟一个死人坑里滚过来的,喊了那么久的老大,忽然就要人喊侯爷,莫说众兄弟们不自在,就是拓跋珪自己都觉得不舒服。 因此拓跋珪和他们商量好,只要不是官面上的公事,私下还是按照以前的交情来。 十三抹了把额头上的急汗:“老大,知府解道如密奏京城,告老大你不尊家长,忤逆不孝,纵容女眷横行跋扈,不守妇道等数条罪状。 另有兵部尚书杨朝明也上奏御前,状告老大和夫人言行种种不妥,有负君恩。 如今京里已是人言滔滔,那些御史言官们纷纷嚷着要皇上责罚老大,并要求……” 十三说到这里抬眼看了下旁边的鱼鳞舞,没有继续说下去。 鱼鳞舞朱唇一抿:“可是要求皇上撤去我的封号,并且令夫君休弃?” 十三诧然看她:“嫂夫人都知道了?” “哼,左不过是那些幺蛾子,还能有什么新鲜花样?”鱼鳞舞冷然轻哼。 第126章 言刀语剑 回到鱼家,正看见莳花跟在鱼母屁股后头撒娇要吃炸小鱼。 莳花人长得好看,嘴巴又甜,软软糯糯的嗓音把鱼母喜欢恨不能抱起她才好,对她的要求更是百依百顺。 鱼母正是当祖母的时候,家里有了孙子孙女,还有外孙外孙女,可她犹嫌不够。 那几个都还小,成天哭闹要比笑的时候多,这时候莳花跑过来拉着她衣襟,睁着双小鹿一样水汪汪的眼睛,别说鱼母,就是大嫂慧娘都喜欢这个干净乖巧的小丫头。 “这个酥酥脆脆的,还带着点辣,真好吃!”莳花把一条小鱼塞进嘴巴里,还不忘夸奖鱼母手艺好,简直比城里那些大酒楼的名厨手艺还要高——“他们跟您一比,那就是跟您后头打杂都嫌不利索。”舔着嘴唇又塞进一条! 没有谁不喜欢被人夸奖的,就算鱼母不是虚荣的人,听了这话也是打心眼里开心。一开心就更是把自己拿手的好菜一样样的推荐给莳花,还拉上拓跋珪打广告—— “来,你尝尝这个,还有这个……我跟你说,我的侯爷女婿可是最爱吃这个了,每次看他吃的开心我也跟着开心呢……唉,这次看他瘦了,不行,我得去抓只老母鸡炖了给他补补身体。” 鱼母说着就往外走,要去竹林那里抓鸡。莳花觉得好玩,也要跟着去。 才走到门口就见院门一推,拓跋珪等人走了进来,几个人眼睛两两相对——“莳花?你怎么也跑这来了?”鱼鳞舞看着满嘴是油,手里还抓着一把炸小鱼的莳花,满脸惊讶。 拓跋珪看十三,十三急忙摇手:“不是我,我没带她来,我也不知道!” “不是十三带我来的,是我跟在他后头悄悄跟来的。”莳花仰着粉嘟嘟的小油脸,挥着油手大喇喇地跟他们打招呼。 拓跋珪瞅十三:“黑云三十骑最近有些退步了,连个小丫头都能跟踪了。” 十三低头:“回头我就去。” “嗯,顺便把你手下那些都练练,居安思危,别到时候要拉出来都给我变成了软脚虾!丢我的脸事小,丢了黑云军的脸就事大了。” 十三冷汗——黑云军,他们的军队,每个都是水里火里闯出来的,把黑云荣誉看的比自己性命还要重,这要是真的成了软脚虾,别说跟着回来的三十个兄弟们,就是留守在边境的兄弟都能吃了他这个都统——到时候他就不是都统,而是被人骂饭桶了! 看见拓跋珪他们回来,莳花也不去看抓鸡了,跟着回到屋里。 “我来是要告诉你们俩一件事。”莳花放下手里的鱼干,边拿布巾擦手边说。 众人都看着她,静等下文。 莳花一指十三:“喏,他要告诉你们的事都知道了吧?我要说的就跟这个相关。” 莳花说,这次解道如写密折告拓跋珪夫妻俩的事是由他的夫人曹菀授意的,而曹菀跟杨氏又有那么点说不清楚的交情。 所以当杨氏对解夫人曹菀哭诉委屈时,曹菀便生了这个心,要丈夫以拓跋珪“目无尊长,忤逆和纵容内院妇人横行霸道”等为理由,请求革去鱼鳞舞的一品诰命,降为庶民。同时还要求战威侯拓跋珪向其父及继母杨氏跪地认错,休弃鱼鳞舞。 “呵呵。”听着莳花的解说,拓跋珪冷笑不断。 “这知府解道如自己早就走在死路上还不自知,如今还要来挑衅本侯,那本侯就叫他尝尝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想起鱼鳞舞失踪的那天魏夫人送来的密信,拓跋珪止不住的冷笑。 “其实解道如那道密折不用太理会,倒是另外一个人你们要上心才对。”莳花说。 另一个人?莳花这是指的谁? “杨尚书吗?”鱼鳞舞问。除了杨尚书她想不到还有谁要莳花特地跑来警示自己夫妻。 莳花摇摇头。“杨尚书固然也是个头疼的,尤其是他在京,身边又围了那么多的爪牙,那些御史啊什么的都爱为他摇旗呐喊,何况这次他占了理?那还不得帮的更凶? 不过,我说的不是他,而是拓跋府的大老爷,侯爷你的父亲呢!” 拓跋英?三个人都惊讶了——那人,又干了什么? 提到这个人,不但拓跋珪鱼鳞舞两人心里头堵得慌,就连十三心里都不痛快。 谁都看得出来,尽管拓跋珪嘴上凶,可是他心里其实很渴望能跟父亲关系融洽的,只是他曾经为之努力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连命都要搭上了,可是不但没见到和缓,反而更加伤心。 尤其是这次,为了拓跋瑢,拓跋英竟然说出那句不是他儿子的话,这让拓跋珪如何受得了? 不是他儿子,那么自己是谁的儿子?去世的娘在他眼里又是什么人? 打他骂他都可以,甚至冷落忽视当他不存在也都能忍,唯独侮辱亲娘不能忍! 狠狠地吸了口气,拓跋珪按住汹涌的情绪安静地问:“他,做了什么?” 莳花说,拓跋英亲自写了封请愿折子,托杨尚书替自己上呈皇上,告拓跋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肆意妄为目无尊长。 罔顾上有父母意愿,不用媒妁聘娶,却私纳一品行邪淫之女为妻,又为其粗鄙不堪不通教化之乡野蠢妻妄请圣恩,蒙骗君父封诰一品诰命慧夫人之名。 其后既得君恩却不思悔改更不图报效,与人言谈粗俗不堪,但有不顺其意者,一律以一品诰命之衔欺压他人,但逢人质疑便以目无君王之言谩骂殴打。 对此恶妇行径,战威侯不但不管束反蓄意纵容,先是于新婚内打伤手足,却坚不悔改还妄称圣意避其恶行。 后又听从恶妇言语拒尊长于门前,百般羞辱谩骂。战威侯不但不约束恶妇,反而百般讨好,惧内成病……如今青羊城内各高门贵妇皆受此恶妇荼毒,人人不能幸免。 望皇上能体察民意,削去鱼氏恶妇品级,将鱼氏一家赶出青川别居他处,勿再令此女祸害他人。再令战威侯休弃此恶妇旁娶贤惠,不再令青羊百姓受苦云云。 莳花说完,鱼鳞舞气的连话都不想说了。 拓跋珪呵地一声冷笑:“真是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样文采。听听这一大篇洋洋洒洒悲泣哭号的文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多么为国尽忠,不惜大义灭亲的慷慨之士呢! 休弃鱼氏,还要赶出青川,令我旁娶……呵呵,他倒是打的好算盘,真的为了青羊百姓为了国家,怎不干脆奏请皇上夺了我这战威侯的封号,收回府邸呢? 哼,这还都是在为他那个废物儿子留着后路呢!” 鱼鳞舞抚头:“我别的不想说,就想问凭什么说我是品行淫邪?他亲眼看过吗?我怎么淫邪了?竟然休弃我不算,还要将我一家全部赶出青川!便是我得罪了他,与我家人何干?便是这么狠毒么?”说着,想起从前种种委屈,不禁泪流满面。 莳花仰着小脸:“夫人你不要哭,你看你一哭,侯爷都难过的脸都白了呢。” 鱼鳞舞呜咽道:“我哪里愿意哭?可是这也太欺负人了!我从前还一直想要让他跟侯爷父子和好,谁知我在他心里竟是个没有媒聘,私纳入门的淫邪女子! 他如此辱我,我便能容忍,可也万万不能忍他断我鱼家的未来!我父母何屈?兄嫂何屈?姐妹何屈?小弟何屈?竟要为了我一人受此天大屈辱,我……这么颠倒黑白,真不怕报应么?”鱼鳞舞愤怒双眼,恨恨地嘶吼道。 “娘子,你放心,他侮辱你的痛苦,我会让他很快领受到。”拓跋珪扶着鱼鳞舞颤抖的肩头,冷声道。 扭头看向十三:“跟老九说一声,那个人不必救了,就让他好好替我‘报答’那对夫妻吧!” 沉了沉又道:“既然他们都等不得了,那我也只好亮出自己的武器了!十三,准备快马,我这就写折子送去京城。哼,他们不是说我目无尊长狂妄悖逆吗?那我就索性悖逆狂妄给他们瞧瞧!我要让他们断了这念头,以后都休想再打我战威侯的主意!” “老大你要做什么?” “请旨,立府!”拓跋珪眼中射出森冷寒光。 …… “这些混账们又想来逼朕了!” 庆云皇帝拍着桌子,恨恨地对旁边的柔妃说。 桌上的奏折内容柔妃都知道。 做为庆云皇帝身边最信任的,也是唯一可以自由进出御书房的妃子,这些奏折原本她可以扣下来的,但是想了想就由着人送到龙案上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柔妃淡淡道。“皇上不必生气。” “朕也不想生气,可是你看看他们都说的什么?” 庆云皇帝拿起一本奏折啪地拍在桌子上,指着那上面的内容愤怒道:“每一个都在说战威侯纵容妻子欺压凌虐那些贵妇,说他被妇人蒙蔽等等!都把矛头指向一个无辜妇人,他们也真是好意思!” 庆云皇帝哼了声:“有本事怎么不直接说战威侯的不是?怎不叫朕褫夺战威侯的封号?哼,别以为朕不知道,这都是杨朝明那老匹夫的授意,心里还是惦着兄终弟及呢!” 忽地目光落到一本折子上,见上面抬头署名,不禁“咦”了一声! 柔妃看他:“皇上看见什么了?” 庆云皇帝摇摇手,从折子堆里拿出那本来,仔细地看着。他先是皱眉,然后是不屑,最后竟笑了起来! “呵呵,这个人还真是……”摇摇头,庆云皇帝把一句粗话咽下去。 柔妃见他神情古怪稀奇,心里也纳罕,仔细回想了下自己看到的那些折子,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庆云皇帝兀自笑了一阵,这才拿起那本折子递给柔妃看:“你瞧瞧,世间竟有这样蠢笨如猪之人,朕真是大开眼界了!” 他摇着头重重地叹息:“真是可惜了定国公和老太君,还有她……” 第127章 后宫懿旨 柔妃低头看那奏折上抬头署名——“青羊拓跋英?” 柔妃讶然! 拓跋英又不是朝廷官员,他怎么会递折子?他又为什么递折子? 庆云皇帝伸出根食指朝那奏折点了点,满脸兴味地叫柔妃:“你继续看。”想着又摇头轻笑:“真乃一奇葩!有父如此,战威侯也真是可怜!” 柔妃轻颦柳眉,将那折子上的内容一气看完,忍不住星目喷火:“这拓跋英真正可恶至极!”“啪”地将那折子往桌子上一丢,紧咬下唇兀自生气。 姐姐,当初为了皇子,为了这大魏的将来,你执意嫁进拓跋家,可是,你为什么不能挑别人,偏偏就挑了拓跋英那么个混蛋呢? 柔妃心里为姐姐薛慰娘不值,更为姐姐难过。 生前恩爱未及数年,死后还要被人肆意侮辱,更牵连后代……姐姐,你好冤啊!若是你泉下有知,可会气煞心肺? 柔妃为姐姐叹息,哀婉…… “柔娘莫要生气伤心,朕知道这拓跋英必没有那胆,必是杨家那妇人在旁唆摆,杨朝明从旁协助。放心,朕不会对拓跋家如何,毕竟是定国公之后,慰娘的夫家,不看僧面看佛面,朕不会怎样他的。”庆云皇帝将那奏折扔到一边,宽慰柔妃说。 拓跋英那个人虽然蠢笨,可是他的两个兄弟都是机灵的,老太君也忠耿,尤其中间还横着战威侯拓跋珪,无论如何自己也不会去做那恶人。 柔妃只是点点头,没有吱声。 她无意识地拨动着案上的奏本,心里寻思着要怎样教训拓跋英和那杨氏一番。 忽然一阵嘀啾声传来,窗口落下一只羽毛金黄的小鸟,停驻在窗口的横杆上,歪着头用尖尖的喙梳理着漂亮的羽毛,俄而抬起头来,睁着双豆大的圆眼珠子看柔妃。 “是灵犀那丫头的小黄鸟!”柔妃绽开美丽的笑容走上去摊开玉白的手掌,那黄鸟歪着头瞅了瞅她,一展翅膀飞落进她的掌心中。 小黄鸟脚下有个小小的竹哨子模样的筒子,约莫拇指粗细,紧紧地绑在黄鸟的足上。 柔妃伸手解下,拧下筒子的帽子,一张暗褐色的小小竹油纸卷赫然在目! 柔妃取出展开先是“咦”了一声,转而又笑了起来,就跟庆云皇帝乍见拓跋英那份奏折时的表现一模一样。 庆云皇帝一脸兴趣地问柔妃怎么回事? “灵犀那丫头竟然瞒着我偷偷去追暗夜公子!皇上,您可知道这丫头如今身在何方?”柔妃边看边浅笑着回答。 庆云皇帝摇头。那丫头年纪小小,却机灵古怪,她去了何处自己哪里能猜得到? 柔妃快速看完,抬起头看着皇帝笑:“给您提个醒,青羊城!” “莫不是战威侯府?”略一思索,庆云皇帝登时睁大了眼。 “然也!”柔妃轻轻点头。“她不但混进了侯府,还在侯府里做了一个专门侍弄花草的小丫头,慧夫人还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做莳花。”柔妃满脸笑意盈盈。 庆云皇帝不禁大摇其头:“这个丫头啊!唉!” “皇上,灵犀可也不算是白去,这段时间青羊城发生的大小事宜她几乎都知道,尤其是战威侯跟拓跋英和杨氏等人的纠葛,更是看的一清二楚。喏,这是她写的密奏,嗯,真正的是密奏了。” “朕就说这参劾战威侯的事必有杨家人在里面作祟,果不其然!”庆云皇帝接过来迅速浏览一遍,将那竹油纸卷握在手中,满面气愤地道。 他气恼地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哼了声道:“兄终弟及,又是这个兄终弟及!除了一门心思地去谋夺别人的东西,他们还能不能有点出息,能不能靠自己的手脚去挣个光明前程?” 柔妃抿着嘴安静地听着他发泄恼火。 “不行,朕必须让拓跋珪及早立府,教那群狼子野心的蠹虫们早日清醒!”奔到桌案旁,抽出黄绢包裹的本章,提了笔便要写。 “皇上且慢。”柔妃急忙拦住他。 庆云皇帝满脸不解:“怎么,你反对吗?” “臣妾岂敢。”柔妃俯了俯头。“皇上如今正在气头上,臣妾希望皇上能先冷静一下,先批阅其他急件如何?” “你说的是,朕真的冲动了,险些分不清孰重孰轻来。”庆云皇帝从善如流。 庆云皇帝继续翻检案上奏章,将急需批示的先捡了出来批阅,待忙完后才又回过头来商量那些关于战威侯和其夫人的奏折。 “皇上,臣妾有一个想法,不知可不可行?”柔妃在一旁心里权衡再三,终是开口。 “柔娘且请讲来。”庆云皇帝亲昵地唤着柔妃的闺名说。 “臣妾先行谢过皇上恕臣妾僭越之罪。”倒身下拜,柔妃施了个礼说。 “臣妾方才思来想去,皇上若是不理睬这拓跋英,也不好,但要是真去理睬了他就更不好。所以臣妾想,不如这次皇上就让臣妾代皇上回旨如何?” “代朕回旨?这个……”庆云皇帝一时有些踌躇。 倒也不是他信不过柔妃,而是从未有后宫嫔妃代皇上回旨的,他怕被人传出去不但满朝文武议论指摘,更怕死赖在宫里不肯走的那位老太后跑过来撒野。 这要责骂两句就算了,可要是他们合起伙来逼他将柔妃赶出去或是赐死,那他这个皇帝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只是他也不想就这么拒绝柔妃,想了想便问柔妃打算如何应对这件事。 “臣妾想,别人的奏折还好办,唯有这定国公家这事不好办。若是轻了只恐助长其气焰,让战威侯夫妻受委屈,于皇上要办的事不利。 可若是重了,里头碍着活着的老太君和去了的定国公,只怕又要被人说皇上对功臣之后太过严苛,有人走茶凉之嫌,左右都是为难。 倒不如让臣妾以后宫妃嫔的位置拟一道手书,对那杨氏及拓跋英加以训斥更妥当。” 说到这里柔妃笑了笑道:“反正这宫里也没有皇后,除了臣妾是三妃之位外其他人都在臣妾之下,就算臣妾不是皇后也可临时担当一下皇后的职责了。即便安宁宫的那位怪罪,那也是臣妾的错,他们总不能为这个硬是按到皇上头上去。” 庆云皇帝不傻,他一思索就明白了柔妃的想法:既解脱他的为难,又教训了青羊城那个蠢才,还可通过杨氏来震慑杨朝明,更让人挑不出理来。 这真是一石三鸟! “如此,有劳爱妃了。”庆云皇帝抬抬手,满脸欢喜。 柔妃摇摇头,“幸好当年我在暗姐姐在明,外人都只知道薛慰娘,却无人知道还有个薛柔娘,更不知道那就是臣妾我!”因此她的训责不会给皇上和拓跋珪他们带来麻烦。 …… 杨氏万万没想到,她撺掇拓跋英以“父教子,奈何子仗功劳不服,忤逆不孝”的名义上奏朝廷,想跟杨尚书,解道如连成一气围攻拓跋珪和鱼鳞舞会得到这样的结果。 这天她等来了京里的消息。 “宣懿旨。跪!”袖着懿旨的黄门官背挺的笔直,好像要把在宫里时那种弯腰曲背不得舒展的心气全部散发干净。 这黄门来时让人隔开不相干的人,现在又只叫杨氏和拓跋英跪听,并没让其他人也跪下,因此除了杨氏院子里的丫头婆子跪下外,其他院里的人照旧干着自己的事,不去看热闹。 懿旨?怎么不是圣旨而是懿旨呢?杨氏跟拓跋英不由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不怪他们疑惑,后宫里没有皇后,老太后跟庆云皇上天天闹别扭,想让庆云皇帝这个孙子把皇位让给大儿子端王的后代。 庆云皇帝这个孙子呢,偏偏又跟老太后和大伯家的貌合神离,于是老太后赌气对立皇后一事三挑四捡,不是嫌这个身份够不上皇后的位置,就是嫌那个行止达不到皇后的标准。一来二去的,皇后之位始终空悬。 其实是怕皇帝有了皇后的势力帮衬会影响到让位的事。 庆云皇帝也狠。 你不让我设立中宫是吧?就想着自己在我的后宫里当大王是吧?仗着里面有端王,外面有大部分拉拢的官员给你摇旗呐喊是吧? 那行,我还就不设中宫皇后了!我就让那中宁宫空着,谁也别想在那上面动脑筋! 没有皇后的宫里,老太后想要揽权,庆云皇帝借口中宫之位还没定下,按制度不能分配各宫权力打回。 于是大魏朝第一个只有圣旨没有懿旨的朝代就这么出现了。 这么多年下来,大家都已习惯。现在忽然横空出世一道“懿旨”,真不异于惊雷! 杨氏拓跋英心中狐疑也只片刻,随即两人都联想到一个地方:莫不是老太后终于拿到了中宫权力的玉印? 老太后是端王的人,杨尚书也是端王的人,如此一来,那真是最好不过。 两人心一定,遂安心地跪下听旨。 “拓跋英,拓跋门妇杨氏跪听懿旨啦!”黄门官扯起特殊的调子宣旨。 “今有青羊人氏拓跋英……”黄门官唰啦展开黄绢装裱的卷轴,抑扬顿挫地大声念起懿旨来。 大声,这黄门真的是很大声,大到老太太的熙和院那边都能隐约听见。 杨氏等人初以为是老太后有意要给他们撑腰,所以让黄门这么近乎喊叫的宣读懿旨,为的是告诉众人:看,哀家支持他们呢,你们谁再敢妄动,瞧哀家不摘你的脑袋瓜子去! “……庸昧荒唐,使耳目无明,徒陷于妇人枕畔……致亲着痛而仇者快……” 等等,这懿旨内容怎么听着不对呢?——杨氏和拓跋英诧异地偷偷互瞄一眼,同时惊骇。 他们的动作都落入随行来的护卫眼中,一声叱喝毫不留情地响起:“跪好,不得相互动作!” 声如霹雳,吓的两人急忙低头。 黄门继续念着:“……杨氏妇人,本为京城贵女,叵奈其品行无端,先蓄意勾引他人之夫,不惜委身坏他人婚姻,继而又起口舌之恶戕害他人骨肉决裂,致家庭不和……” “咕咚”,杨氏晕过去了! 第128章 夫妻受罚 杨氏晕了,拓跋英傻了,四周人愣了——唯独黄门官没有停止,依旧抑扬顿挫地念着手里那份措词严厉,“意义深刻”到令人难忘的懿旨。 “……天下恶妇,舍汝其谁?若不戒示,则恐天下女子尽效其行也!着,褫夺原六品安人之品级,禁闭三月不得出户。 又,杨氏妇人之错其夫不可免也,盖为向日软耳顺心之过,罚同抄《涅槃经》一百篇,使尔今后能耳聪目明……俱用端正小楷认真临写,不得有误。” “噗通”,拓跋英瘫倒! 黄门官卷起懿旨,挺胸昂头,对这次的结果非常满意。 …… 杨氏一醒来还来不及看自己周围,先喊人要纸笔:“写书信即刻送往京城!” 喊了两遍没人应,这才觉得不对,抬眼打量起四周来,这一看,差点没崩溃! 昏暗的烛火,黑而厚重的幔布,一排跪垫……没有人,连半个声音也没有! 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目光所及之处一排刻着名字的黑色木牌,正与她冷冷相对! 这是……祠堂啊! 杨氏对这个再清楚不过了,她就是管祠堂的嘛! 祠堂的气氛没人能喜欢,沉闷厚重,夹杂着年深月久的气息以及呛人的烟火香烛和灰尘,合着那些死去亡人的感觉能让你胆颤,让你喘不过气来——尤其是独自一人被丢在里面。 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将自己送进这祠堂里来? 前思后想了一阵,杨氏只记得那前来宣读懿旨的黄门,和那懿旨上刺人心肺的话:品行无端,勾引他人之夫,委身,破坏,口舌…… 真是叫人咬碎牙根! 这份懿旨倒底是何人所发?皇上是否知晓?还有父亲,他是否得知?——杨氏心头思绪缠绕成结。 苦思无果,杨氏站起来往外走。不管怎样,她都得先吃饭再说,她饿了! 伸手拉门,一拉……咦? 杨氏眨眨眼,不肯相信自己被关在祠堂里面了,更加用力地去拉沉重的大门,但是教她失望了,那门依旧纹风未动。 她真的被关在里面了,关在这个只有死人的牌位,和压抑沉闷到能让人发疯的祠堂里了! 杨氏跟疯了一样扑在门上使劲拍门:“开门!放我出去!” 没有人应。 杨氏加大音量和拍门的力度:“人呢?来人,给我开门!都死了吗?回答我!” 回答她的只有风声。 拍门变成了擂门,呼喊改成了谩骂:“王八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关我?等我出去扒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头熬汤喂狗!” 依旧无人回应。 杨氏快要崩溃了! 她狠狠地擂着门,手红了也不顾,痛了也不管,连脚都用上了,踹的脚底发热发麻。 “来人啊,快来个人给我开门啊!放我出去!红霞,红霞你在吗?红云你答应我一声!何妈你在哪里?快来开门啊!” 喊了一圈无人答应,杨氏又骂起拓跋英来:“拓跋英你个混蛋,你死哪里去了?怎么任人把你娘子关进祠堂不管?你是死人吗?……夫君,你快来救我啊!” ……杨氏终于哭了。 …… 迷迷糊糊的,杨氏醒了,这才发现自己因为被关在祠堂里叫人无果下,又气又急又饿又害怕,结果哭了! 而哭着哭着,她就哭累了,然后睡着了。 哭?这可是她从来没有干过的事——除了用来要挟拓跋英,用过眼泪来做武器外,其他时候她没有掉过一滴泪,更别说那样的嚎啕了。 想起这个,杨氏先是觉得很丢脸,紧接着就被现实再次逼的要哭——她还是关在祠堂里,没有一个人在身边! 哭了一场,肚子倒是不觉得饿了,只是没力气——她想睡觉,回自己那个香香软软的大床上好好睡一觉。 可是,这里只有一排跪垫,和冷冰冰的死人牌位! “咯噔咯噔”,似乎有什么声音正在由远而近地传来。 “是谁?是谁来了?快快给我开门!”杨氏先以为是终于来了人,心里顿时高兴起来,急忙站起来继续拍门呼喊。 可是没有人回答。 祠堂里都是木头,而且蜡烛和香最多,怕祠堂会因为失火殃及宅院来不及救火,所以每个祠堂的大门都做的很厚重,厚重到关起来没有一丝缝隙! 杨氏扒着门使劲想往外瞅,怎么可能成功?她只能竖起耳朵贴在那看不见的门缝上听外面的动静。 “咯噔咯噔”,依旧是单调的声音,而且一直在那里响着。 这下杨氏才听出来,原来不是人的脚步声,而是祠堂院子里的那棵大雪松被风吹动,树枝刮着了檐角的青瓦。 满心希望瞬间失望,这绝对是打击! 杨氏只能继续拍门呼喊,除此她找不到任何方法。 终于,有声音应答了她。 “大太太,你醒啦?” 这声音干枯苍老,不是年轻女子的声音,也不是府里那些婆子的声音——婆子们虽然年纪大,可是生活的有滋有味,那声音里都透出一种圆滑世故,不像这个,干巴巴的就像块木头! 木头?杨氏悚然。 她忍不住回头去看身后,那里只有牌位! 空间的空寂加大了心里的恐惧,杨氏“妈呀”一声惊叫出来! “咳咳……大太太,你怎么啦?”那干枯的声音咳嗽了几声,问。 因为咳嗽,那声音终于变的正常,露出了些许人味来。 吓死我了!——杨氏瘫坐在地上,抚着自己心口喘气。 她总算是听出来了这个声音是谁! “翟老头,你是想吓死我啊!”杨氏没好气地骂。 翟老头是看管祠堂的人,对他杨氏很熟悉。 “给我开门!”见是翟老头,杨氏也就不客气了,直接命令。 可是翟老头却没来开,还从小窗口里丢进来一个小包裹。 “大太太,这是给您的东西,您收好了。” 什么东西?她要这个干嘛?她要的是出去! 拿脚拨了一下那包裹,杨氏不解。 包裹里是一本经文,一大卷宣纸,一方砚台和一支羊毫小楷笔,笔尖挺细的那种,一看就是用来写小楷小篆那种书法用的——不过,给她干嘛? “大太太,”翟老头没让她多猜,咳了几声就告诉了她答案。 “这是你要抄写的《涅槃经》。还有笔砚宣纸,都给你搁里面了。大太太你耐心点抄写吧,一百篇很快也就抄完了。嗯,被褥等晚饭时候一起送来。” 杨氏一懵,随即大怒! “混蛋!是哪个该死的叫我抄《涅槃经》?”杨氏大吼。 就算抄,抄那个《观自在菩萨多心经》不好吗?抄什么《涅槃经》!还是在这围绕着死人牌位的祠堂里! 翟老头很诧异:“怎么大太太你忘了吗?” “别废话,快说重点!”杨氏急躁地骂道。 “是,大太太。宫里来宣旨大太太还记得吧?”翟老头问。 杨氏“嗯”了声,表示知道。 “这就是那懿旨上说的,要大太太禁闭三个月不得外出,还有抄写《涅槃经》一百篇,要全部用小楷端正写好。”翟老头道。 什么?禁闭三月不得外出?抄写一百篇《涅槃经》,还要求是小楷?——杨氏差点再次昏倒! 这还让人活吗?干脆勒死她算了! 小楷啊,那是得一笔一划端端正正到稍微有些心浮气躁就不能成功的笔法啊,那根本就是用来磨练人心智的书法! “不!我不写!我不要关在这里抄什么鬼经文!我要出去,我要出去给我爹写信!你开门,让我出去!”杨氏此刻就像个崩溃的小女孩一样,踢打着大门,呼喊翟老头放她。 “大太太,这是宫里的意思,老奴不敢。”翟老头低声说。 杨氏不管,她只是拼命地踢打着门,拼命地骂拼命地喊。 “老爷呢?你叫老爷来,叫他来放我出去!” 翟老头很是为难地:“回大太太话,大老爷他,他也被罚抄《涅槃经》一百篇,同样必须用小楷端正抄写。” 好么,这才是同甘共苦的好夫妻呢! 杨氏险些瘫倒,深吸口气才又不情愿地问:“三房呢?你叫他们来给我开门!” 三房的张氏,一向不怎么言语,虽然跟自己不合,可是自己这个大房的话她总归还要听吧? 便是她不听,叫她帮自己传个信什么的总不会拒绝吧? 若是那张氏当真不肯帮忙,那就别怪她狠辣,等她出来后有的是张氏的好果子吃! 嗯,至少那拓跋璟就是张氏的命脉! 杨氏想起了拓跋珪,那个很小的时候被她派人欺负的只能死咬着唇不敢吭一声的战威侯! 真该死,当初怎么就没能弄死他呢? 杨氏的胡思乱想被翟老头拉回:“三房去了别院,如今不回这边了。” 哦,她想起来了。 “老太太呢?还没回来?” “是的,老太太还在蟠香寺守经。” 杨氏眼珠一转:“既然如此,那这府中就只有我在支撑了,如今把我关在这,谁来管家?没人管家那些迎来送往的应酬怎么办?岂不要乱套了!” 府里不能乱,既然这时没人管,那么她出来就顺理成章。 她不信颁那懿旨不知是后宫的那位能不顾别人家中事,硬是要她在此刻受罚。 受罚么,等她有空了也可以的是不是? 可是翟老头就好像是专门来扑灭她希望之火似的。 “回大太太,府中内院皆由熙和院里的红枫姑娘掌管,这是老太太走时关照的。外院三老爷代管着呢,乱不了!” 毕恭毕敬的声音,挑不出半点无礼的话,要不是杨氏知道这个翟老头并不是任何一方的人,她都要怀疑翟老头是在故意气她了。 “你!你给我滚!没用的东西!”气急败坏的杨氏终于忍不住大喊一声,撵走了唯一一个陪她说活的人。 …… 青川。 拓跋珪和鱼鳞舞正在听红绡传来的消息。 “哈哈,这招真是妙,谁想出来的?我要谢谢他!”鱼鳞舞心胸大快,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哈哈笑了起来。 “若我没猜错,应是柔妃。”拓跋珪敛着嘴角说。 这次的懿旨他既欢喜又悲伤,还有尴尬。 杨氏被斥,他自然高兴,可是因杨氏又想起自己亡故至今死因未明的母亲,心里难免悲伤。 更重要的,拓跋英终究是他的父亲,无论怎样生气,他也不想自己父亲受此羞辱。 因这事,拓跋珪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好在他的心情很快就大好了! “呕!” 欢笑着正要吃莳花端来鱼的鱼鳞舞,突然抚着心口剧烈呕吐起来! 第129章 呕吐呕吐 鱼鳞舞吐的脸色发白。 拓跋珪大惊失色。 “舞舞,你怎么了?可是病了?”然后焦急这里没有好大夫,便要说即刻回转青羊城。 鱼鳞舞摇手阻止:“你别慌!我就是突然一阵觉得胃里不舒服,吐出来就好了。” 接了莳花递过来的清水漱了口,掏出手帕擦干净嘴,鱼鳞舞兴致勃勃地要去看自己的小侄儿侄女。 大嫂慧娘生了个双胞胎,两个孩子正是粉嘟嘟惹人喜爱的时候,每次看见那俩小家伙挥舞着藕节一样的小胳膊腿,鱼鳞舞心里就化成了水,软的从里到外的温柔。 每当这时鱼母就偷瞄她,暗暗地问怎么还没有消息。 “消息?什么消息?”第一次被问时,鱼鳞舞一头雾水,莫名其妙的看着母亲问。 “你呀,只知道吃饭睡觉,全没有半点危机心理。”鱼母一指头戳在女儿那懵懵然的脸庞上,恨铁不成钢地骂。 待鱼母告诉鱼鳞舞所谓的“消息”是什么消息后,鱼鳞舞先是羞涩,继而也郁闷了。 是啊,她成亲时间也不算短,可是到现在肚子也没动静,杨氏就经常拿这个说话,言语间就是要她主动给拓跋珪纳妾——当然纳的是她家内侄女杨大小姐。 鱼鳞舞曾经怀疑杨氏出身大家,又是嫡长女,怎么也跟那些眼皮子浅的人一样盯着妾位。 杨雀又不是外人,是她的嫡亲侄女,而且还是杨家嫡长孙女,不光是祖父大官父亲更是一方重镇的刺史,手里掌握着多大的权力?连皇帝想要干个什么动作还得看杨家父子的脸色三分,这样的人家,怎么会教出来不是当人继室就是做人小老婆呢? 最后拓跋珪开导了她。 “你真以为杨氏只会让她侄女当妾室啊?别天真了!我敢说,如果你真的答应了她,等你帖子发出去了,客人临门了,她绝对要闹着让你将妾室给改成平妻!” 拓跋珪嗤鼻。这套路当年杨氏就已经用过一回,如今再用,不过是熟能生巧。 真坏!鱼鳞舞听了这解释,心里暗骂了杨氏一句。 …… 午饭的时候,鱼母炖了一砂锅鱼汤,奶白的汤水里点缀着点点葱绿,煞是好看。 “来,喝鱼汤。这可是咱们青川最好的鱼,大清河里的呢!”鱼母热情地招呼众人。 莳花欢叫一声“鱼婶婶最棒了”,冲了过去用力吸了吸鼻子,仰头闭眼,一副已经陶醉的模样。 鱼鳞舞笑她:“瞧你这样儿,跟个鱼鹰子似的,看见鱼就撒欢。” “鱼鹰子是什么?”莳花一边看着那鱼汤里面的鱼脊背,一边好奇地问。 “鱼鹰子是一种专门捕食鱼类的鸟,它的另一个名称叫鸬鹚,很多地方的渔人都用它来捉鱼。就是那种蹲在船头上,黑不溜秋的,跟鸭子似的东西。”鱼鳞舞解释道。 莳花顿时起了兴趣:“那它们怎么捉鱼啊?跳进水里吗?它们不会把鱼给吃下去吗?” 莳花像个好奇宝宝不停地发问。 拓跋珪扶着鱼鳞舞坐下,敲了敲莳花的椅子背:“好好吃饭吧,这么多问题等会问来得及。” “喔!”莳花答应一声,可随即就又忍不住悄悄地问鱼鳞舞刚才的问题。一边问一边还偷瞄拓跋珪,生怕对方又敲她。 看她那样子,要是自己不告诉她,估计这顿鲜美的鱼汤都治愈不了。 鱼鳞舞忍笑道:“不会的。渔人们在它们的下巴那里扎了个圈子,那鱼只要是大了就根本吞不下去,只能叼在嘴里上船,然后被拿下来再被赶进水里去。” “啊?”莳花掩着嘴眼睛滴溜溜地转:“那它们不能吃鱼,岂不是要活活饿死?哼,那些渔人真坏,给他们捉鱼还不让人吃,不,是让鸟吃,太过分了!” 忍不住哼了声,莳花扭着身体重重地往椅子上一坐,小脸绷的跟谁欠了她多少钱没还似的。 鱼鳞舞乐的只是笑。“不会的。渔人会在它们捉鱼累了饿了的时候喂给它们鱼吃,不过那都是小鱼,妨碍不了它们吞下去,所以你不用担心它们会饿死。” 莳花这才高兴了,一高兴她就主动去给鱼鳞舞盛汤:“来,这碗给你喝,鱼婶婶的手艺喔!” 莳花骄傲地说完这才发现自己说了句废话,脖子一缩,避开拓跋珪似笑非笑的眼神,乖乖地喝自己的汤。 嗯?今天的鱼汤怎么好像有股很重的腥气?鱼鳞舞拿勺子搅动了下碗里奶白的液体想。 鱼汤是母亲做的,母亲的手艺鱼鳞舞再清楚不过,干净,美味,只要是见识过鱼母厨艺的人就没有不夸的,所以这鱼汤会腥简直就是不可能。 鱼鳞舞宁愿相信自己鼻子出了问题也不相信鱼母的厨艺会倒退。 舀起一勺鱼汤,她低下头凑近唇……突然一阵恶心感上涌,直奔喉咙而来! “唔!”迅速地捂住嘴巴,鱼鳞舞立即离桌奔出去大吐特吐。 鱼鳞舞一个神色不对,拓跋珪就注意到了,推开碗筷,紧随在后。 “怎么了舞舞?胃里又不舒服吗?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还是受了凉?”拓跋珪紧张地轻拍着鱼鳞舞的背,一面把自己能想到的问题都提了出来。 “唔,我不知道,就是觉得恶心……呕!” 看着鱼鳞舞脸色由刚才的红润迅速转成惨白,拓跋珪真急了。 “不行,怎么也得去请大夫看看。”说着就喊备车备马,他要立刻赶回青羊城去 十三答应一声跳下地就去外面拉马备车。 这次纫针墨微两个身上伤还没养好都没跟来,红绡红罗两个大丫头要负责看门,青纨也留下了,鱼鳞舞就带了雪舞过来。此时也急忙从厨房间跑出来跟着十三去铺设车里的坐垫。 屋里的人先是被鱼鳞舞那下唬的一愣,随即又听见拓跋珪喊,纷纷离开桌子赶了过来。 “怎么了这是?刚还好好的呢!”大哥鱼渊挠着头担心地问。 鱼父看着鱼鳞舞在那吐只是转着眼珠想事情。 莳花一脸的茫然加忧虑。 鱼母却跟大嫂慧娘两个盯着连苦胆都快吐出来的鱼鳞舞咬指头商议。 “老大,车子备好了。”十三动作很快。 拓跋珪伸手就要去搀扶鱼鳞舞,雪舞急忙跑过来帮忙。 “先别忙!”鱼母忽然拦住众人,然后转头问女儿:“你这吐是压着难受想吐还是往上犯恶心想吐?” 咦?呕吐也有这么多讲究吗?众人疑惑。 “我也说不清楚,就是,就好像有什么往上顶……嗯,我一闻见那鱼汤就往上顶。娘,今天的鱼有什么问题吗?”鱼鳞舞抹抹眼角因呕吐导致的眼泪说。 “大清河里的鱼,你大哥亲手抓的,你娘亲自剖洗炖煮,你从小吃到大的,能有什么问题?”鱼父皱眉道。 说的也是,从小到大都喝惯了的,怎么可能有问题? “那,你们有没有觉得腥味?”鱼鳞舞问。 “没有啊!”莳花第一个摇头。 她对腥味可是厌恶至极,平常人做鱼肉等荤腥,只要她闻到一点腥味都不会吃。 可是鱼母的汤她只觉得很美味,没闻出半点腥气来,甚至,她还从汤里面闻到了淡淡的茉莉花香。 那就怪了,难道真的是自己病了?鱼鳞舞猜测。 “要是我没猜错,舞舞这是有喜了!”鱼母权衡再三,终于说。 这话恍如一个惊雷,咔嚓一声炸到拓跋珪的脑袋上,好半天没有转过神来! 有喜了?有什么喜了? 十三捅捅他:“老大!老大你怎么傻了?你当爹了!喂喂!嗨!”晃了半天手对方没反应,十三索性一巴掌拍到拓跋珪的后背上,震的他往前冲了两步。 “十三你干嘛?”拓跋珪懵懵然回头看十三,不懂他好好的为什么打自己一拳。 “这家伙乐傻了啊!”十三指着拓跋珪哈哈大笑。 鱼渊和鱼父也大笑起来,就连莳花雪舞也咯咯地娇笑着。 “恭喜侯爷贺喜侯爷,咱们侯府要添小少爷啦!”雪舞机灵地跑上去对拓跋珪贺喜,然后又回来搀扶鱼鳞舞。 小少爷?要添小少爷了?——“啊啊啊!我要当爹了?”拓跋珪这才回过神来,惊喜地啊啊大叫着,就跟当初鱼潜听说他要去苍鹭书院念书一样的傻劲。 “可算是明白了!”莳花飞他一记眼刀子,很不客气地说:“原来威风赫赫的战威侯也是个凡人呐!瞧刚才那样,就跟个傻瓜似的!” 拓跋珪顾不上莳花的嘲笑,急忙叫十三备马:“火速赶往蟠香寺告知祖母!哦,还有三叔三婶他们!” “得令!”十三跳起来双足啪地一个点正,行了个军队礼。 见他们这样着急,鱼母只得打断:“姑爷,还是先请个大夫来确诊一下吧?”免得不是空欢喜,还丢人。 “对对对,应该先请大夫!瞧我,竟欢喜糊涂了!”拓跋珪扶额大笑。 鱼渊道:“理解。当初我当爹时也跟你现在这样,什么都忘光了,就只记得自己要当爹了!”说的众人齐齐大笑起来。 …… 柳老太君心情很不好。 儿子跟孙子之间的矛盾因由她都知道,其中内情她更是清楚,但偏偏她不能明说。 这些年她对大儿子明示暗示了那么多,可那儿子就像被迷了心窍,完全领会不到她的意思,倒是每回都能对杨氏的话心领神会! 想到这个老太君就忍不住咬牙骂:“这女人倒底用了什么方法迷惑那蠢儿子?莫不是个狐狸精变的不成?” 那天鱼鳞舞匆匆上山,她一听见大儿子那话就气的眼前发黑! 这个笨蛋,你倒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是在找死,而且还是拉着全家人去死啊? 老公爷的苦心,萧太师的谋虑,先头媳妇薛氏慰娘的心血,自己的隐退青羊城部署,竟然都要被你葬送完了不成? “拓跋英,你这个蠢猪!”气狠了的柳老太君破口大骂儿子。 然后她叫鱼鳞舞带话,告诉孙子不要在意别人。 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也不知道家里是不是太平下来了?——对着面前翻开的《地藏菩萨本愿经》,老太太握着木鱼的手迟迟没有落下。 “老太太,大师傅要给老公爷颂经了。”门外随行丫头红绫道。 蟠香寺的大和尚给定国公拓跋敏之念超度经文是每年都要做的事,而每年柳老太君都会来寺里。 “候着。”老太太放下木鱼,站起身来。 心里实在烦闷,且去老公爷灵前诉一番吧! 如此想着,老太太抬脚出了禅房,往经堂走去。 第130章 恶邻王氏 “老太君,大喜啦!”一个婆子匆匆赶来,脸上洋溢着喜色。 老太君站住脚疑惑地回头看那婆子。 喜?她有什么喜事?糟心事倒是一大堆! 比方说她得到的那个关于老子亲手写奏折状告儿子的事情——简直就是在自杀嘛! 有这样蠢笨却不自知的主子所存在的拓跋府究竟能走多远,她都不知道了! ……唉!叹口气,老太君看向婆子问又发生什么了? “老太君,真的是大喜啊!”婆子气还没喘匀就张着手笑的满脸红霞——“慧夫人,就是孙少夫人,她有喜啦!” “什么?孙媳妇有身子了?”老太太一把拽住婆子的衣袖,生怕自己年纪大了听岔了音,急忙再追问了一句。 “是的是的,孙少夫人有身子了,老太君您要当太奶奶了!”婆子笑的嘴巴都合不上。 这可是第一个重孙子,还是长房重长孙呢,老太太高兴必是要打赏下人的,她这个跑来传信的自然更是不会少了。 果然,老太君稳了心神后大喜,随即喊红绫赏了婆子一块十足份量的银锭子,而且还是京城最流通的官银。 “十两!”婆子笑的俩眼睛都挤到一块去了。 “备车,我要下山!”老太君挥手。 红绫急忙提醒她:“老太太,老公爷的经文还没结束呢。” 纵算是有了嫡长重孙,活人也不能压过死人去,何况还是个不知男女未出世的晚辈。 老太君被红绫提醒,这才想起。沉吟了一下就吩咐红绫先去收拾行装,准备下山,她自己则往经堂走,心里打算着跟大师傅们说一声,这往后几天的经文就麻烦他们,自己要赶去看即将来临的嫡长重孙呢! 跟寺里的大师傅们商量好,老太君又去佛前上了香,默默祝祷了一番,这才走出寺门。 看着准备俱已妥当,单等着自己的红绫等人,老太太手一挥:“下山!”带着众人往青川而去。 鱼鳞舞正在因被拓跋珪等人当做易碎品,这也不行那也不能,逼的她忍不住心火乱蹦时,这时十三来报说,老太太往这边来了。 这下可把鱼鳞舞等人惊得不小,急忙慌地迎出门去。 没多远就看见从大清河方向浩浩荡荡地来了一队车马,看上面挂的标识正是拓跋府的。 虽然已经对鱼家来往的车马都习惯了,但老太君等人的到来还是轰动了村里。 有胆子大的便站在自己门前檐下看热闹,那羞怯些的则躲在自己屋子里,趴着窗户向外瞅,一边还纷纷乍舌闲聊。 有夸倒底是大户人家,行动就是气派的,也有羡慕鱼家攀上了个好亲家,鱼鳞舞走了狗屎运等等…… 这些人里,那些跟鱼家不大对付的自然嘴里没好话,尤其是王玉翠。 她本是鱼家隔邻,以前眼热鱼家的家产,想让鱼鳞舞进自己家门,然后再凭籍亲家的身份侵占鱼家家产,不料被鱼家拒绝。 于是心有不甘的王玉翠四处搬弄唇舌,肆意泼鱼鳞舞污水,最终害的鱼鳞舞名声尽毁。 本以为这样一来鱼鳞舞嫁不出去,她就能趁机占便宜了,偏偏拓跋珪来了,把这块就在嘴边的肥肉给抢走了。 想起这个,王玉翠就满心冒火。 此时看见拓跋府的人浩浩荡荡地往鱼家去,那些华丽的车子里也不知道藏了多少好东西,偏生自己连看都看不着,更别说摸了。 心里气不愤,王玉翠转着眼珠子开始想歪点子。 正在这时,只见鱼家的人迎了过来,那头前的车子停了下来,车帘一掀,先下来了个如花似玉的丫头,一身靓丽的衣裳险些闪瞎了王玉翠的眼。紧接着就看见车里一只年老的手伸出来,搭在丫头的胳膊上。 王玉翠的眼里什么都看不到了,她就只看见那只胳膊上戴着的闪着一汪绿莹莹的玉镯子! 好东西啊!王玉翠眼睛都直了! 都说财帛动人心,这只绿莹莹的镯子此时就动了王玉翠的心! 她心里盘算:当初拓跋珪娶鱼家三闺女时只有新姑爷带着一帮子兄弟,并不曾见过拓跋府的长辈——可怜那阵子她被压制的承受不住,跑去青川镇上的丈夫儿子那边呆了好长一段时间,等她再回来时,就只看见拓跋珪娶鱼鳞舞的事,其他压根没瞧见。 她的品行又不大好,专爱打听人隐私是非,然后到处搬弄,害人家里吵闹,她在一旁嗑着瓜子看热闹。 都是村里人,谁还能不了解谁?因此大多数人都不爱理她,见她凑上来就随便敷衍两句转身离开。 另外那些不怎样的人又都被拓跋珪的那帮气势震慑,不敢随意谈论,生怕落进拓跋珪耳中,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要知道拓跋珪是走了,但是他的那帮人可是有留下来的,不信你瞧瞧那三天两头送到鱼家的礼物! 因此王玉翠竟是完全不知道拓跋珪娶鱼鳞舞时,老太君曾经来过青川,而且还是带着三房的俩夫妻一起来的——只不过没到这村里来罢了! 她只当拓跋珪必然是瞒着家里长辈,仗着自己的身份或撒娇或强横娶的鱼鳞舞,这老太太定是不知道真实内情。 心里这么一盘算,王玉翠顿时有了主意,她悄悄跟在车子后面,暗暗寻找机会。 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见一个婆子被石子梗了一下,脚下突然一歪,恰恰向着她的方向倒了过来。 “哎哟这位嫂子,您可稳着点,咱们这穷乡下比不得你们城里,路可不平着呢!”王玉翠眼疾手快,一把扶住那婆子,顺嘴就嚷嚷。 跟着来的婆子是第一次到这里,见自己险些崴了脚,幸亏被人扶住,心里自是感激,便朝着王玉翠一笑,道了声多谢。 王玉翠是什么人?那就是个只要能给她一个机会,不管大小,哪怕是条裂缝,她都有本事给你整出个大壕沟来的角色! 当下见这婆子跟自己说话,立即贴心地跟在旁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套着话,先是夸奖果然是城里人,就是跟自己这种乡下人不一般,然后就睃着老太君询问婆子那老太太是谁? 婆子只当她真的是好奇,毕竟人之常情,也不以为意,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 “那是我们府里的老太君,身上可是有品级的。品级你知道是什么吗?就是朝廷封诰的外命妇,是可以享受国家俸禄的。”婆子带着丝炫耀,跟王玉翠说。 王玉翠眼睛立马瞪的老大失惊打怪地哎哟一声:“哎哟,原来你们老太君还是个吃朝廷皇粮的啊!那岂不是跟县太老爷一样了?” “县太老爷那算什么?我告诉你,县太老爷只是个正七品的官,咱们老太君那可是三品淑人!县太老爷见了咱们老太君还得赶上来见礼问安呢!”婆子骄傲地跟王玉翠解释道。 “啊?你们家老太太那么大的官啊?”王玉翠也不懂三品淑人跟七品县太老爷之间的分别,她只知道这些都是高高在上的,自己只能仰望的人。 心里羡慕嫉妒恨,暗骂鱼家真是走了狗屎运,竟然巴上了这么一个有权有势的人家。 那鱼鳞舞又不是什么天姿国色,名声更是烂大街,凭什么她就能那么好运,嫁进这样的豪门大户当少奶奶?自己就该窝在这破落穷村里像个老鼠似的过生活? 越想越不服气,王玉翠眼睛一转,挨近婆子身边,故意压低了声音问:“这位嫂子,我跟你真是一见投缘,竟也不知是那一世的缘份……只是我有些事情不大明白,不知能不能问问嫂子?” 婆子被她连番恭维,早就没了警戒心,又想她不过是个村妇,能有多大见识?定是见自己这一行人衣饰鲜亮心生羡慕,想接近弄些小便宜沾沾,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嫂子别客气,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问,我知道的都能告诉你。便是我不知道的,那还有我们老太太呢,我去问老太太就是了。”婆子状似随意地说。 这话果然引来王玉翠的惊呼和羡慕:“哎哟,原来嫂子你还是老太太跟前的红人呐!请恕我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 婆子微微抬着下巴,矜持地笑了笑。 王玉翠心喜:没想到自己随便一搭就搭上了个拓跋老太太跟前说得上话的人! 这样最好不过,自己要说的话才能更好地传进老太太耳中去。 “其实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事,就是我见你们家少爷,就是鱼家的姑爷,他来娶亲时就只带着一班兄弟,竟是没瞧见过你们太太老爷。怎么他们竟不来看看自己的亲家吗?就这么放心任由儿子娶个村姑?” 这话可不好说,毕竟是家丑不可外扬,婆子勉强地笑了笑,含糊地回答说太太老爷事多忙乱,所以就任由拓跋珪做主了。 婆子只是一点的勉强之色,立即被王玉翠捕捉到了。 看来这拓跋家根本就不赞同拓跋珪娶鱼鳞舞啊!这样实在是太好了! 王玉翠溜了眼前方跟鱼母闲话的柳老太君,压低声音道:“这样啊?唉,可惜了!”说着皱眉一叹。 婆子好奇心起忙问她可惜什么? “我是为你们少爷可惜啊!”王玉翠皱着眉苦着脸,一副深为拓跋珪抱憾的神情。 婆子被她引得连连追问倒底怎么了,王玉翠支支吾吾地,一副要说又不敢说,不说又不忍心的样子。 “这个,唉,我实在是不好说啊!这古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我虽然明知你们少爷上了当,可他毕竟已经娶了鱼家闺女去,要是因为我多嘴闹了不痛快,这这,唉,还是算了!嫂子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你什么也没听见吧!” 王玉翠唉声叹气。 见她这般,婆子更加好奇了,眼见已经到了鱼家门口,便伸手悄悄拉了下王玉翠的袖子—— “你住哪儿?回头我去找你说话!” 王玉翠大喜:鱼儿上钩了! 第131章 家在隔壁 “我家就在隔壁。”王玉翠手一指硬搭在鱼家山头墙上的低矮半瓦房。 婆子朝着她指的方向随便瞄了一眼,只看见鱼家的屋子,还只当就是王玉翠的,便点了点头赶忙伺候着老太君去了。 王玉翠站在原地眼热地看着老太君一行人热热闹闹地进了鱼家门,心里羡慕:啥时候我也能像那个老太婆一样,出入都有人扶着,还有那么漂亮的大车子坐着,就是三顿饭不吃我也高兴。 想了一阵,又啐了自己一口瞎做梦,忽然想起那婆子说晚些时候要来找她说话,可是自己家门那个狗窝实在是见不得人。 “不行,我得先赶着收拾收拾,别被那婆子看扁了去。” 这么想着,她急忙往自己家去了。 王玉翠的家论房子在青川这里还算是中等的,毕竟还有半拉瓦遮在头顶,不像许多人家还是全茅草屋,这点曾经让王玉翠在村里很是抖了一阵子威风。 曾经的鱼家都被她嗤笑过,那时鱼家也只有三间草房。 可是随着隔壁鱼家的儿女长大,鱼家二老的勤俭持家,大儿子鱼渊的忠厚肯干,再加上几个闺女都是勤快能干的人,很快就超过了王玉翠。 先是将宅基地扩大了一倍,紧接着又盖起了全瓦房,还都是一色的青瓦,衬着抹的雪白的墙壁,那叫一个好看,原先的三间草房就成了放置农具和饲养鸡鸭鹅跟堆柴禾的地方。 鱼家的崛起让王玉翠险些气死。 也是从那时候起,王玉翠的眼睛就只盯着鱼家这个邻居了。 为了不让鱼家舒服,王玉翠先是咬牙将自己的半瓦房往前挪了半间屋子的地,接着又不管不问地将自己跟鱼家之间的墙硬搭在了一起。 鱼家自然不愿意——谁愿意自家的墙壁被别人家合用啊?你又没付钱! 况且这房间挨着房间,中间就只隔着一堵墙,这头说个什么那边就能听见,想想就恶心。 鱼家跟王玉翠交涉几回都没结果,只得去找村长来。 可是王玉翠会闹会耍赖撒泼,无论村长怎么斥责说她这样不对,她就是拍着大腿在地上打滚干嚎,喊着鱼家欺负她,村长收了鱼家好处也帮着欺压人等等,闹的村长见了她头大如斗。 最后这件事也只能不了了之——鱼家二老也不愿因为自己家的事连累村长,毕竟都是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王玉翠因此更加蛮横起来,许多人见了她宁可绕道走也不想跟她多打交道,她还觉得那是人家怕了她。 王玉翠的丈夫说起来倒是个老实人,就是老实的让人更加恨的牙痒——无论你跟他怎么告状说他老婆欺负人,他就只会嘿嘿地笑着说对不起,但却并不去管束自家婆娘。 一来二去,村民们也领教了,索性都离这家人远一些也不想讨气受。 王玉翠开了门,迎面就是一张八仙桌——这是王玉翠的陪嫁。 当地人的传统,女儿出嫁娘家要给打一张八仙桌,一卷竹凉席,两只藤条衣箱。 王玉翠出嫁时,她爹娘并没有亏待她,照样给了这三样,而且还都是请的好匠人给做的,价钱自然不便宜。为此王玉翠很是得意了一阵。 八仙桌上,七八只粗瓷碗随意地搁在那,里面还有残余的菜汤,有些发黑了。 一条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的抹布团成一团扔在角落里,桌上隐隐有些灰绿色的可疑物,一块块的像是霉斑。 王玉翠随手将那抹布拖过来擦桌子,抹布一动,里面飞快地爬出来几只黑色扁体虫子,沿着桌子腿爬下,往四面墙角钻了进去。 王玉翠没在意。她将那些碗摞成一摞,抱着放进了厨房里,挽了袖子想洗,却发现水缸里已经没了水。 “算了,先搁这吧,回头再洗。”王玉翠自言自语道,随即放下衣袖去拿了扫帚扫地。 扫帚是一种叫做棒棒草的尾絮扎的,这东西跟芦苇絮子很像,当地人都是自己砍了回来扎扫帚的。 原本软软的尾絮经过时间的摧磨已经成了有些松散的尾子杆,在泥土地上划过,留下深浅不一的划痕。 墙角落里有些积年的污垢,混着蜘蛛网黏在那里。王玉翠拿扫帚刮了两下竟没有刮动,看样子还要她拿铲子来铲才行。 丢下扫帚,她去找铲子,找了半天也没找着,自己疑惑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家并没有那种小小的,用来挖野菜的铲子。 算了,反正在墙角落里,谁会吃饱了没事干往墙角落瞅?——这么想着,她索性就只将屋子中间一块地方扫了扫。 看着时间很快过去,王玉翠低头一瞅自己身上——“哎哟,这脏兮兮的怎么能见人啊?得赶紧换了!”于是转身进了房间找起了衣服。 …… 蔡婆子伺候着柳老太君跨进鱼家的院子,当先一眼就看见一株高大的木槿树上,粉红的花正开的热闹。 旁边有两棵桃树,已经结了婴儿拳头般大小的桃子,在青枝绿叶间显得累垂可爱。 院子的左边种着株叶片肥硕的芭蕉,在阳光下森绿阴凉。 芭蕉下,一方青石条桌,桌边是几把竹子制成的椅子。 老太太看了便笑:“亲家你这个地方好,走累了正好歇歇吹吹风。” 鱼母笑着谦虚了两句,拓跋珪两眼就盯着鱼鳞舞,怕她不当心崴了脚摔了什么的一直不停地啰嗦着,闹的鱼鳞舞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蔡婆子和红绫要扶着老太太往那里去,被她推开了。 “就这么几步路也不让我走,真当我是瓷娃娃,禁不得碰啊?” 说着忽然想起鱼鳞舞来,就回身一指:“不能碰的瓷娃娃倒是现成有一个,喏,就在那,你们可得给我注意点……欸,丫头,你别自己走个不停,让子韧扶着你点。臭小子,看好你媳妇,不许磕碰着!欸,你那手劲大,轻着点扶。” 众人都随着她的话去看鱼鳞舞,一边笑:“老太君,您瞧瞧您这忙乱紧张的,比要当爹的侯爷还过三分!” “这可是老婆子第一个重孙,能不紧张吗?”老太太白了一眼,然后又笑。 鱼渊从屋里搬出来一张竹躺椅,慧娘则拿了张自己嫁妆里的新薄毯过来——“老太太,这里阴凉可以歇歇,不过还是得铺上这个,防着被风吹寒了腿。” “欸,好,好!”老太君看着鱼渊夫妻俩满脸欢喜。 鱼家院子大,如今已经到了夏天,天气渐热,众人索性都搬了椅子凳子在院子里坐着乘凉说话。没一会,慧娘的双胞胎醒了,在屋子里啊啊地唱起了山歌。 “咦?有娃娃在哭呢!”老太太一下就听见了,立即惊喜地喊。 鱼母笑道:“是大儿子的两个孩子。还是舞舞嫁进侯府的那天生的呢!”说着叫慧娘去照看孩子。 慧娘答应一声。 “方便抱出来让我瞧瞧么?”老太太两眼放光地问。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老太太是长辈,又是这里寿数最大的,让孩子见见您也是增添福气。”鱼母笑着说,然后叫媳妇把孩子抱出来。 鱼渊便站起来跟着慧娘一起进去。 老太君看着小夫妻俩相跟着进了屋子,又扭脸瞧着拓跋珪和鱼鳞舞两人,对鱼母道:“我们家孩子都大了,这孩子一大了就不好玩了,可惜大的在外边,小的又太小,好多年都不见孩子的声音。 这一回子韧不但回来了,还给我立马娶了孙媳妇,现在孙媳妇又有了重孙子,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有重孙子玩了。欸,想想就开心。” 老太太这话说的甚有孩子气,周围人听的都笑了。 “祖母,敢情你让我娶媳妇生孩子就是为了给你玩啊?”拓跋珪一边强行给鱼鳞舞喂吃的,一边抬头对着老太太说。 “那可不?我告诉你啊,要把你媳妇养的好好的,不能教她受气。她好了我重孙子就跟着好了,我重孙子好了我就好了,我好了你也就好了!”老太太风趣地道。 众人被她这一套“你好我也好”的绑架逻辑给逗得哈哈大笑,院子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这时慧娘夫妻俩抱着孩子走了出来,两个小家伙养的白白胖胖的,粉嘟嘟水嫩嫩的皮肤,谁看了都爱,老太太更是眼睛发光。 “哎哟我的小宝贝儿喔!瞧瞧,他们冲我笑了呢!”老太太伸手逗了俩孩子几下,俩孩子都咯咯地笑了起来,老太太更加高兴。 “老太太慈祥福气,这样大的孩子最是能感应的到。”鱼母笑着说。 老太君点头:“亲家说的有理。我曾听人说,襁褓中的孩子最纯净,也最能用心去感受周围的善恶美丑。若是这样的孩子冲你笑,你的福气一定不会坏到哪去。” 说着伸出食指轻轻按了下两个孩子的小鼻子,微笑道:“今儿初见,我就给你们兄妹俩都添个寿吧!” 原来这边的习俗有给初生孩子添寿一说,且最好是年纪大的,辈分高的,富贵双全的那种。 老太太已经花甲,过两年就是古稀之年了,在这里她的年纪最大,辈分也最高。 尤其是她还是儿孙满堂,且刚刚又有了重孙子,自己也是享受朝廷俸禄的三品外命妇,可说是福禄寿喜双全之人,因此她给两个孩子添寿,鱼家人都十分感激。 鱼渊和慧娘急忙要跪下感谢,被老太太叫人拦着了。 “都是亲戚,不必如此。”说着又叫红绫将她随身带着的玉佩各取了一块来递给鱼渊夫妻:“这是我在蟠香寺佛座前供过的,大师傅念过了八十一天经文,给这俩孩子留着添福。” 老太君这手笔很大,不但鱼渊夫妻感激,就是鱼家二老也是心中欢喜。鱼鳞舞在一旁看了心里更是感动。 她知道老太太在向她表示尊重,尊重她更尊重她背后的娘家。 …… 蔡婆子直到老太太歇觉后才想起王玉翠来。 想着就在隔壁,若是这边老太太醒了叫一声就能听到,便放心地出门来找王玉翠。 她直走到门前才发现原来自己原先以为的那屋子并不是王玉翠的,这低矮的半拉子瓦房才是。 看不出那姓王的村妇身上穿的干净体面,住的屋子却不怎么好。 皱了下眉头,蔡婆子上去敲门。 “谁啊?”屋内传出王玉翠的声音,有些朦胧。 “王嫂子,是我。” 下一刻,屋门哗啦一声打开,王玉翠一身干净漂亮的衣裳站在面前热情相邀…… 第132章 王氏被抓 刚从鱼家那样的地方踏进王玉翠这样地方,蔡婆子一时真不习惯。 光线暗是一个原因,最让她受不了的是——脏! 眼风一扫,那些边边角角的垃圾都被她看在眼里,心里顿时对这个王嫂子没了多少好感。 一个女人,就算她把自己妆扮的再美丽动人,但要是她居住的地方都不愿收拾干净,再美也大打折扣。更何况王玉翠还不是美人。 屋子里充斥着一股怪味,像是腌的菜放坏了的那种味道,还有呛人的灰尘味。 蔡婆子收了收鼻子,被呛的打了个喷嚏。 王玉翠还没怎样,蔡婆子先觉得尴尬了,于是她也不肯再往里走了。 “王嫂子,你那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一直在好奇呢。” 蔡婆子踮着脚尖走到桌子旁,捡了张看起来还算凑合的凳子坐下半拉屁股,急急问道。 王玉翠便坐到了她的对面,也不再闪躲,直接就将自己曾经污蔑过的话再说了一遍,甚至这回还加上了新版本。 “你是不知道,那鱼家看着外表是个清高的,其实他家男的女的都不是好东西!你瞧见我家这山墙没? 原本我攒了几个钱想要盖个敞亮的新房子的,可是他家霸道啊,硬是强占了我家的宅基地,还把墙头搭在了我家墙上,害的我家屋子平白的矮了他家一半! 你瞧瞧,把我家的光线都给遮的看不见半点了!”王玉翠愤然地指着墙头诉苦。 蔡婆子眼睛朝那里一瞟,顿时就疑惑了:“王嫂子,你说他家搭了你家的墙头?可我怎么看去是你家墙搭了他家墙头啊?” 王玉翠一噎,险些呛咳出来——她觉得蔡婆子是城里人,断定不懂这谁搭谁家墙头的事,没想到蔡婆子却能看出来,把她气的暗里翻了个白眼,肚子里骂了句“老刁婆子!” 她倒底是跟人争闲气惯了的,闻言眼珠子滴溜一转,立马找到了理由。 “唉,嫂子你哪里知道这其中缘故!你看着这墙是我搭了他家的,其实啊,是他搭了我家墙之后,知道我要找他家讨个理由,怕我抓住他家尾巴,就硬是在我家原来的墙头上加砌了几块砖瓦,又拿白灰抹了,所以随人来看都只当是我家搭了他家的,再看不出其实是他家搭了我家的墙。” 她这一番歪曲,蔡婆子虽然不信,可也不好去跟她硬掰,便笑了笑含糊地嗯了声,说了句原来如此。 王玉翠却只当是她信了,顿时心里话如滔滔河水一发不可收拾,从鱼家怎么欺负她,到鱼家的钱财来的不大妥当,渐次说到了几个儿女身上。 “嫂子你不知道,那鱼家的门风着实有问题。不说别的,就那上面两个大闺女,那都是倒贴着嫁妆硬哄着人抬过去的,所以在夫家也不怎么受待见。 那个大儿子,傻里傻气的,就知道打架喝酒,那年还把我家孩子给打了一顿呢!哎哟我可怜的儿子,没招没惹他就白白挨了顿打,我连冤屈都没地方去诉哦!” 王玉翠扯起衣袖就抹那根本没有的泪。 蔡婆子听的不耐烦。 她觉得自己是上了当,这个村妇就是想找个人来听她闲聊天的。可是她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听她废话啊! “这样啊……”心里不耐烦,蔡婆子脸上就有些带了出来。 王玉翠见她心不在焉的就知道是不耐烦了,转了下眼珠,忽然凑近她耳边神秘地问:“欸,你们少爷娶了鱼家闺女过门,第二天可有验元帕?” 元帕指的是新人婚后第二天,男方家的女长辈们要派人来收取代表新妇贞洁的落红,通常都是由婆婆来做这件事。 拓跋珪是以战威侯的身份娶的鱼鳞舞,两人更是因为杨氏才在战威侯府里成的亲,杨氏不被承认,自然更没有资格去验新妇元帕。 而老太太因为拓跋珪的原因,也就没去掺合——自己管着这边的家,还要时刻注意着杨氏和那不争气的大儿子,也就干脆放开了不管。 三房的张氏更不是个爱管闲事的,因此家里人竟没有在意这个。反正拓跋珪又不是傻子,新娘子落不落红他还能不知道? 蔡婆子摇头:“这个我不知。”她一个下人也不该知道这个! 王玉翠拍着膝盖:“我告诉你啊……” …… 看着蔡婆子匆匆而去,王玉翠站在门边笑的十分开心。 鱼家,让你们得意,等你家那宝贝女儿被休弃时我看你们还有什么脸见人! 上午那阵笑声隔着院墙传来,真的是要把她憋出内伤来,心里早就窝着邪火呢。 蔡婆子此去会在老太太跟前怎么说鱼家那个“少奶奶”失贞事件,而后会因为这个引发多大的事情,王玉翠压根就没想过会跟自己有关。 她觉得,自己就是私下里跟人闲聊,说些“有趣”的事情寻寻开心而已,又没有跑到门上去讲,他们就算要怪也怪不到自己身上,又不是自己去拉蔡婆子来的! 心情大好,遂关了门去睡觉去了。 这一觉就睡到门被人“砰”地一脚踢开! “干嘛干嘛?强盗土匪啊!”王玉翠梦中惊醒,一骨碌爬起大喊道。 “王玉翠,你给我滚出来!”是鱼渊的声音。 王玉翠不怕鱼家的人,因为她会撒泼会闹,鱼家扛不住这个,所以每次都是她赢。 “叫叫叫,叫你娘的魂咧!”王玉翠蹭地跳下地开口就骂,“吵了老娘的好梦,你个王……”她突然愣住了,不敢再骂了。 门外,黑压压的人,除了鱼渊外,村长,村民们,齐齐挤在她的门口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她,看的她心里发毛。 “你们……干嘛?”她把视线转向村长,村长却恨恨地瞪她一眼,骂了句“作死!” “既然人已经出来了,各位差官你们看着办吧!”鱼渊后退一步,站在他身后的衙差抖着绑押犯人的工具就上来了。 “你就是王玉翠?”领头的衙差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厉声喝道:“王玉翠,你可知你犯了法了?来人,锁了带走!” 锁链哗啦一响,衙差们就奔着王玉翠过来了! “哎哎哎,你们干什么?给我站住!差官大人,我犯了什么王法了你们要拿我?”一指鱼渊:“是不是他胡说八道的?我跟你们说,他家跟我有仇,他那是报复,是仗势欺人!你们不能因为他家出了个少奶奶就跟着欺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啊!” “少啰嗦,有什么要说的只管到大老爷跟前去跪着慢慢说!”衙差喝了一声,劈面一枷就把正准备撒泼的王玉翠给打翻在地。 别看王玉翠敢对鱼家人撒泼,哪怕是知道鱼家的姑爷是个侯爷她也没怎么当回事,可遇上正经衙差她就怕了。 这就是县官不如现管的威力! 县太老爷早就在村里的祠堂那边等着了——原本县太爷是想到鱼家的,被鱼家和拓跋珪他们拒绝了,算是为了避嫌。 虽然拓跋珪并不在乎,可是为了鱼家未来的希望——鱼潜着想,拓跋珪还是收敛了自己的脾气。 村里轰动了。 挨挨挤挤的人头把祠堂门口堵的水泄不通,王玉翠被押着过来一路上更是没消停过,不停地哭骂,求情,诉冤,甚至踢打……每个都试过,可惜这次再也没人理她。 “呔!犯妇王氏下跪!”没有惊堂木,知县大人捞起块断砖代替了。 王玉翠膝盖一软,嗵地跪下——这一刻她才真的害怕起来。 要说她的心思想法也真的很奇怪,拓跋珪是侯爷,论身份高出青川县太爷不知道多少倍,可在她心里对拓跋珪这个侯爷并没有太多概念。 她甚至总觉得那什么侯爷也没有多长个鼻子眼睛嘛,跟村上汉子们都一样,而且还会哄老婆喊鱼家两个老的叫岳父岳母! 对,最重要的,最让她看不顺眼的就是这个侯爷竟然是隔壁鱼家的女婿! 这也太可气太普通了! 普通的她有时候都怀疑拓跋珪这个侯爷是不是编出来骗人的——毕竟除了那几个五大三粗的跟班外,到现在为止她都没有看过侯爷应该有的威风仪仗。 但县太爷不同,她没见过县太爷,在她的心里对县太爷的描画是:表情严肃冷漠,一身威严的官袍坐在书案后,旁边是点头哈腰的师爷和挺着杀威棒,威风凛凛的喊堂衙役,然后县太爷拿起朱红色的惊堂木重重一拍,下面的人就会抖的跟筛糠一样…… 这就是王玉翠对县太爷和侯爷的感觉——一个威风一个普通! 所以她对县太爷跪下了。 “王氏,你可知罪?”知县厉声喝问。 胆子不小,竟然敢妄议侯爷,尤其还是在侯爷的隔壁,跟侯爷的下人,简直是老寿星吃砒霜——活的不耐烦了! “青天大老爷,民妇好好在家,并没有干过违法勾当啊,老爷您是不是抓错人了?” 她是真不知自己犯了什么法,在她心里从来没觉得编排人家是犯法。 “嘟!大胆王氏,你在外肆意污蔑战威侯及其夫人,还不是犯法?还不从速招来!”知县甩了下手——他拍砖太用力,手掌被咯疼了。 “民妇并没有在外说啊!”王玉翠愣愣地回答。 她是在家里说的,哪有去外面说?根本就是污蔑她嘛! “噗!”周围人忍不住喷笑! 县太爷也忍不住想笑——这刁妇! 县太爷直接用拳头捶了捶桌子:“肃静!王氏,你这是承认自己乱说乱传他人坏话了?” 王玉翠奇怪地看着县太爷:“说个话怎么就犯法了?不就是闲聊嘛,民妇又没有干杀人放火的勾当,就是说说话闲聊而已,怎么就是犯法了?” 她不过就是对自己看不顺眼的鱼家发发牢骚而已,这要也算犯法,那这整个青川村的人都犯法了! “大胆王氏,你还敢狡辩!你对邻居鱼家肆意造谣,污蔑毁谤鱼家人的清白,这还不是犯法?” 王玉翠不服气:“大老爷,民妇就是说说他家闲话找个开心,怎么就是犯法?谁没有说过别人的闲话?那他们怎么就不算犯法了?” 呃?乍听,好有道理! 第133章 人心易变 “说些无关痛痒的闲话自然没有错,可是你污蔑他人清白,毁人清誉就是错了!” 县太爷一拍桌子,“王氏,多年前你因鱼家拒绝你的求亲,就含恨在心,从此肆意泼鱼家姑娘的污水,毁谤鱼家姑娘的名节,此事你可认?” “我……民妇就是不忿,说说而已,没那么严重吧?”不就是瞎说了鱼家姑娘几句来发泄下吗?又没死人,至于为了几年前的事来翻旧账?小气! “说说而已?你的说说而已却害的鱼家姑娘名声尽毁,嫁不出去!你竟然还觉得这只是说说而已!” 县太爷皱着眉头打量跪在下面的王玉翠,心里犯嘀咕——这刁妇倒底是真不明白还是假糊涂啊?这么严重的事她竟然毫不在乎! 舌上有龙泉,杀人不见血,难道她就一点不懂吗? 王玉翠觉得很冤枉。 “大老爷,我哪有害的鱼家姑娘嫁不出去啊?她不是已经嫁出去了吗?”而且还嫁的那么好那么的气人! “休得狡辩!”县太爷拍桌子:“本官指的是未嫁之前!” “那就更不能怪民妇了,明明是他鱼家自己挑三拣四才害的姑娘嫁不出去,怎好把这错让民妇背?” 王玉翠不服气地说,她指着周围看热闹的众人:“老爷不信只管问他们,是不是鱼家两个老的挑三拣四。明明就有人上门提亲,那两个老东西就是不肯。不说别人,就是民妇都提过七八次亲了,可是他们死咬着不肯,教我有什么办法?”要不然她现在都能住到鱼家那大房子里头了! “一派胡言!”县太爷都快气乐了! 合着你坏了人家闺女的名节,人家还要把自己闺女送给你当媳妇?脑子被驴踢了啊? “民妇没有一派胡言,民妇冤枉,大老爷给民妇申冤啊!”王玉翠喊着。 “你还冤枉?” 县太爷觉得自己耐心真好,到现在都没有叫人动手打板子。真心,要不是侯爷明确吩咐了不叫随便上刑,免得被人说屈打成招,他真的很想亲自抄起手板给这妇人俩大嘴巴子! “之前暂且按下不提,如今鱼家姑娘已经嫁进侯府,与你再无相干,王氏你为何还要造谣生事?” “民妇哪里造谣了?”王玉翠一头雾水。 “现有证人蔡婆子作证,你还敢抵赖?来人,传蔡婆子上来!”县太爷吩咐。 蔡婆子低着头进来跪下,她的脸上有个隐约的巴掌印! “下面跪的可是蔡婆子?”县太爷照例发问。 “回大人,小民正是蔡婆子。” “你以何为生?” “小民是青羊城拓跋家老太君手下的使唤下人。”蔡婆子说。 “嗯,且把你所知道的一一讲来。” 蔡婆子应了声是,抬起头指着身旁的王玉翠:“回大人,小民就是在这个妇人那里亲耳听到她对我家侯爷夫人的污蔑。”当下便把王玉翠怎么接近她,跟她套交情并约好了去王家找王玉翠的事说了一遍。 自然,关于王玉翠说鱼鳞舞新婚元帕以及一些隐私她没有详说,只是含糊带过。 可就是这样也把周围人都吓了一跳! 好大的胆子啊!竟然敢跟人家的下人嚼舌头,而且还是嚼其主子的舌头! 蔡婆子一说这个王玉翠就急了:“大老爷,我那就是跟她在自己屋子里瞎聊的,我没出去说啊!” “那你这是承认了?大胆王氏,你因何要故意污蔑他人清白?说!” “民妇不是故意的……大老爷,民妇真的只是随口说了玩的,不当真的!”王玉翠急的双手乱摇。 王玉翠觉得很委屈——村庄人家哪个不说人闲话,怎么就她不能说了?那么多说闲话的人也没怎么样,干嘛就偏咬着她不放? 不提王玉翠在这边跟县太爷和蔡婆子怎样搅缠,鱼家那边老太太却是一脸怒气。 “这样一个恶邻,留她在这里每天跟疯狗一样乱咬人,何时是个头?亏你还是战威侯,你战场上对敌的气势哪去了?就任由着旁人欺负你媳妇跟岳家? 要是你是第一次知道也还罢了,分明知道这么久了,你竟然都不处理了?你说你整天都在干些什么?要不是我今天在这里,你是不是还要等到那恶邻把你媳妇再气个好歹出来才算完?” 老太太指着拓跋珪的鼻子兜头盖脸的一通骂,拓跋珪低着头只是认错。 他也没想到那王玉翠胆子这么大,都已经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了,竟然还敢来欺负他娘子!而且还是拿贞洁来编排! 想起老太太午睡刚醒来没半刻钟就大发雷霆,还给了跟随她多年的蔡婆子一记耳光,拓跋珪就觉得祖母的火性一点都没有因为年纪大而消减,只是以前那些都没有压到她的底线而已。 老太太兀自怒气冲冲:“这样刁妇就该及早除了!敢编排到我拓跋府头上,胆子不小!红绫,你去跟那个葛县令说,一定要重重的罚,罚的她以后再也不敢乱开口乱说话!” 老太太是真的怒了,她看了下隔壁那座矮了鱼家半个墙头的房子,冷冷地道:“青川怎么能留这样的人来污秽这块好地方?我看,西北边那些地方很适合她,地方又大嘴巴也多,不如让她全家搬那里去算了!” 红绫听的一哆嗦——西北边都是野兽出没的高山荒漠,嘴巴多的都是吃人的野兽,这刁妇一家子去那里能得什么好? 红绫去后,老太太才叹口气,面色凝重地说:“这事瞒不过你娘子,不过她现在正是有了身子的时候,经不得刺激,你去跟你岳父母,还有你大舅哥夫妻俩说一下,都留意着别说漏嘴。” 拓跋珪答应:“祖母说的是。” “唉!其实啊,我也不瞒你说,我对鱼氏这个孙媳妇其实并不太愿意的。但是你说她救了你,又是你害的她落到这种地步,且你一意要娶她,我想了想咱们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既然如此娶了就娶了吧。 人都健忘,时间久了慢慢也就淡了,也就没事了。可谁知……这次阿蔡是真叫我失望了,她听了这话回来竟然不跟我说,反而先去找莳花那丫头来问,幸亏那丫头机灵,哄她说元帕的事我知道,借机拉了她过来。 要不然换了个傻的再嚷出去这可怎么得了?阿蔡的心思我知道,她有个外甥女儿,一直想嫁给你做妾,试探了我几回,只是我都装糊涂没搭理。 这次她大概是想趁这个理由再提这件事。唉,人心易变,阿蔡她跟了我这么久结果也……回头赏她些银子放她回家去安养吧!” 老太太满脸的失望和无奈。 蔡婆子年轻时就跟着老太太,一起风里雨里走过来的老人了,让她离开老太太感情上的确难受,可是想到自己身边的人居然动这样脑筋,她还是不能忍受。 今天还是第一次动手打她,老太君自己心里更是难过,这种感情拓跋珪了解,但他也想不出什么话安慰,只能默默地陪着一旁。 老太太沉默了一阵,忽然问:“子韧我问你,你可要再娶房贵妾?” 什么?拓跋珪往后退了一步:“祖母,你是气糊涂了吧?” “不是。你听我说。”老太太摆摆手:“你是侯爷,将来还要去京里,身边只有一个女人不大像话。你看那些人,哪个没有三两个妾室的?不为别的,为咱们拓跋家多开枝散叶也是好的。更何况鱼氏的出身实在是拿不出手,我怕你们将来去到京城你会为这个被人耻笑。” “祖母,您怎么会这样想?娘子的事您都知道那是因为我引起的,如今我既娶了她就更应该对她好,弥补以前才对,怎可以用这个理由去……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娶,让她嫁到方家更好呢!”拓跋珪生气更伤心。 老太太先是摇头叹气,后来又笑了起来:“欸,我就那么一说,你看你,竟然还生气起来了。好了好了,这事咱们不说了,阿蔡说的那个张哥就是几年前你跟我要过去那个张盛的儿子?” “嗯。张叔跟着祖父一生,结果落了个尸骨不全,张家就剩了这一个独苗苗,我就想留他过安稳些的日子,所以我离开的时候就把他安排在这里了。” “回头叫了他来我看看,一晃这么些年过去,我都快不记得他模样了。”老太太点点头。 正说着红绫回来了。 “回老太太,侯爷,葛大人说想请老太太和侯爷以及夫人往祠堂那里走一趟。” “叫我们去做什么?”老太君怕动,就想摇头拒绝。 红绫说葛大人想让这些村人好好的重新认识一番老太太和侯爷夫人。 这话红绫并不懂,但是老太太年老成精,略一琢磨便有些明白了。追问了一句:“是一定只要我们三个人去吗?” 红绫点点头。“葛大人说,不管老太太愿不愿去,侯爷夫人是一定该去这一趟的。” 葛大人的确就是这么再三关照的,叫她务必告诉老太太,侯爷夫人一定要过去一趟。 “唉,本还想着瞒着那丫头,现在看来是瞒不了了。你去跟你媳妇说吧,好好说,别让她生大气。” …… 祠堂里因为王玉翠的死活不认错,葛大人头很大。 其实这件事本来很好办,一顿板子下去,那泼妇就再也不会这么蛮泼了。 可是战威侯又交代了,叫不要用刑……这个这个,就很难办了啊! 红绫来传老太君的话让他眼睛一亮:王玉翠为什么死活不认为自己犯法呢? “请转告侯爷夫人,能否使用仪仗前来祠堂一趟?” 红绫蹙眉:“我们家侯爷夫人这次是回娘家来散心,并没有预备仪仗啊!” 没有仪仗啊……葛大人皱眉,忽然又生一计:“无妨,只管让侯爷夫人前来就是。啊,若是老夫人能来就更好了!” 葛大人再三再四地要红绫把话带到,务必让侯爷夫人前来。 红绫答应走了,他则看着下面撒泼的王玉翠想,这下烦恼解决了,自己也好早些回署衙了……欸,这天热了哟! 第134章 人生得失 “报!大人,拓跋老夫人、战威侯和慧夫人来了!”衙差跑进来大声喊。 果真来了!葛大人急忙站起来整肃衣装,从桌案后快步走出。 “老夫人驾临,本官未曾远迎,失敬失敬。”葛大人恭敬地朝着老太太鞠躬行礼。 “不敢劳烦大人亲迎。”老太太笑着抬了抬手。 这时只听见四周围有似牙疼的咝咝声发出。 “看呐,县太老爷给鱼家姑爷家的老太太行礼呢!那老太太是什么人物啊?县太老爷还给她行礼?”有人发出疑问。 “咳,人年纪都那么大了,给她行个礼又怎么了?说明咱县太爷他尊敬老人家么!”有人不以为然。 “呸,你家老母亲七十多了,你叫她来瞧瞧县太爷会不会给她见礼!”这人啐了一口说。 “嘘嘘,别乱说话,上头可是有官老爷的,仔细冲撞了被打板子!” “哎你们看,那不是鱼家姑爷吗?他也来了。听说他是侯爷呢!侯爷是多大的官?”有人问道,随即被旁边人耻笑。 “你真是个土老帽!侯爷那不是官,是爵位,皇帝老子给封赏的。” 前面那人还追问:“不是官?那侯爷跟县太爷谁大啊?” “这还用问?自然是侯爷大咯!” “可你不是说侯爷不是官吗?不是官怎么还能比县太爷大?”这人依旧糊涂。 被问的人烦了:“我说你蠢啊?皇帝老子是官吗?那么些文的武的还不是要跪皇帝?还不是被皇帝管着?” “哦!”这人似乎有些明白了。 拓跋珪背着手,身旁是莳花雪舞护着的鱼鳞舞,只不过俩人都没走过来。 葛知县往前疾走了两步,对着拓跋珪双膝跪下:“下官葛青峰参见战威侯!” 拓跋珪点点头:“葛大人不必客气,请起。” 这时四周的人已经有些沸腾了——“哎呀,你们瞧,县太爷竟然给鱼家姑爷跪下了呢!” “是啊是啊,看来鱼家姑爷是侯爷的话是真的啊!” “这不废话吗?人家早说了是侯爷啊,你才知道?” “这不能怪我啊!你看他几次来有过侯爷的气派么?县官老爷出来身边都有人开道肃静老百姓的,一个侯爷出来怎么的也该排场更大吧?可我又没看见过,谁知道真的假的!”这人咕嘟着嘴。 真的不能怪他,侯爷这种一辈子地未必能看见一回的人在普通人的心里就应该是:板着脸,头昂的高高的,说话瞟都不瞟你一眼,回答你话基本是“嗯”“哦”,同时拿下巴对着人……旁边再有一两个弯腰曲背,拍马屁帮递话顺带咋呼吓人的那种人。 可是你看看这鱼家姑爷,来这里没个开道吆喝的就算了,还成天笑呵呵的,谁看见了打声招呼他都能笑眯眯地跟你问好……这是侯爷该有的样子吗?一点都不神气神秘威风好不好? 对,在青川众人的心里,拓跋珪没有神秘感,也没有神气的表现,所以他们怎么也不能把这个在这住了半年时间的人和高高在上的侯爷联系起来。 葛知县站起身来,又转向了鱼鳞舞——周围的人仍然在议论纷纷…… “青川县令葛青峰拜见一品诰命慧夫人!”响亮的声音,深深的弯腰,重重的行礼——周围所有的声音刹那间全部消失! 安静,落针可闻的安静!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葛青峰笑了,拓跋珪笑了,老太君也笑了,唯有还不知道具体原因的鱼鳞舞在迷糊。 葛知县这声“拜见一品诰命慧夫人”和那弯腰行礼,从此以后深深地刻在了青川村民的心头! 王玉翠傻了! 知县大人竟然给鱼家姑娘鞠躬行礼?还有,知县大人叫的是什么?一品诰命慧夫人?一品夫人?哦,天啦! 王玉翠没见过真正的一品诰命夫人,但喜欢看戏文的她是知道一品诰命夫人是种什么样的存在! 这次,她终于知道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 如果惹的只是位太太奶奶,虽然结果也不美好,但最起码她不用下大牢,可是惹了夫人就得要挨板子了,而得罪了一品诰命夫人,那就不是简单的打顿板子就能了结的。 诰命是皇上封的,你说诰命的坏话那跟怀疑皇上的眼光能力有什么两样? 王玉翠瘫软着手脚,乖乖地认了罪,被掌嘴二十,只打得她双颊红肿,有口难张。 王玉翠的服罪让青川村民真正认识到,鱼鳞舞真的不再是当年那个嫁不出去的鱼家姑娘,也不是简单的嫁进侯府的女人。现在的她是皇帝封诰的一品诰命夫人,是拿着朝廷钱粮的“贵人”,是他们高不可攀,只能仰望着的人,更不能随意轻视亵渎! 鱼家,从此在青川人的心里真正的不一样了,再也没有人敢随意地跟鱼家人打招呼或者争吵了,就连走到鱼家门口三尺远的地方,村人们都会不自觉地放轻脚步压低声音。 这种变化鱼家人并不是很喜欢,他们都是普通人,习惯了普通人的喜怒哀乐,忽然被抬到高高的台子上,每个熟悉的人都不自觉地跟他们疏离起来,这让他们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拓跋珪之前不摆仪仗,就是因为知道鱼家人的这种心理,而且他也很喜欢这种乡邻间见面大声招呼说笑的随意,那跟他在青羊城家里的刻板生活完全不一样,这里更有人味儿。 可是这次王玉翠闹的过头了,又加上老太太恰好在这里,为了给鱼鳞舞证明,给鱼家撑腰,为了那肚子里刚孕育的生命,拓跋珪只能二选其一,牺牲掉了连他也不舍得的东西。 世间事就是这样残酷,你想要得到一样就必须失去一样,这就是生活的无奈。 王玉翠一家被押着赶出了青川,连同她的那间半拉瓦房也被拆除干净,从此不留下半点痕迹。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生活并不以人的增减就停下脚步。 天渐渐热起来了,眼看着就要进入夏天,清波山庄在老四这个建造大师级别的手下,一点点地改换着面貌。 这天鱼潜从苍鹭书院回来过端午节,拓跋珪就趁着人聚齐了带着往山庄去看看,顺便准备在山庄住一段时间。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往大青山走,老太太不肯坐软兜,非要跟着众人走路,鱼母慧娘等人就跟在她旁边说着话顺便照顾着。 “这就是大清河啊?这水看着真清爽,连眼睛都跟着清亮起来了。”柳老太君望着大清河水笑夸青川果然是人杰地灵的地方,连河水都比别处看着甘甜。 “可不是吗?侯爷还曾经在里面洗过澡呢!”听过拓跋珪跟鱼家的缘份后,莳花早就对这个差点淹死战威侯的大清河心向往之,只是每个人都不许她过来,说是危险。 拓跋珪更是威胁她说,要是她不听话偷偷跑过去,就立马告诉方少云将她打包拎走。 莳花年纪还小,正是贪玩的时候,来到这里只觉得特别的自在舒畅,连对方少云的牵挂都淡了几分。 鱼母又做的一手好吃的,还有慧娘两个白白胖胖的孩子玩,她哪里就肯走?于是只能忍下心里的躁动乖乖听话。 众人听了莳花对拓跋珪的嘲笑都很无奈。 这个顶着丫头外皮的小女孩性子活泼可爱,哪都好,就是爱记仇。 拓跋珪在前面听见,扭过脸冷笑一声:“这地方方少云认识……” 莳花立刻举手:“行行行,我不说了,我怕你了还不行吗?” 正在这时,突听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传来,一声声的就像踏在人的心上。 莳花好奇地扭过头看了一眼,瞬间变色:“拓跋珪,你说话不算话!” “你胡说什么?”拓跋珪皱着眉看向马蹄声处,听她这么指控很不解。 “你还装蒜!”莳花气愤地指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你别告诉我你不认识那标记!” 马上骑者头上扎着条天青色,上绣白云的头巾,那马脖子下面却挂着一个漆黑的布囊,里面有铃声随着马的跑动发出不甚悦耳的声音——这是暗夜的标志! 暗夜的人怎么跑这来了?而且还这么光明正大的! 拓跋珪看着一脸愤怒的莳花,心道,不会是方少云那家伙知道了莳花就是初一,而且在这里,所以派人追来了吧? “你别一副要咬死我的样子,我发誓我没告诉他!”受不了莳花那咬牙切齿还带着眼泪的模样,拓跋珪只好跟她解释。 莳花将信将疑。 眨眼间快马已经到了跟前,马上骑者利落地一勒马缰绳,轻吁一声停下。 “前方可是战威侯?”骑者扬声问道。 “正是本侯。不知你有何事找我?”拓跋珪走向骑者,询问道。 骑者一跃跳下马来,伸手递上一封书信。 “这是公子令我给你的。” 方少云给自己写封信,还让他的手下快马送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了吗? 拆开信件,拓跋珪一目十行地飞快看完,不禁皱起眉头。 果然是大事,还不止一件! 方少云说庆云皇帝决定了,要拓跋珪以战威侯府的名义向朝廷申请立府。 这就是说拓跋珪的战威侯府从此要站在所有守旧派的对立面,光明正大的跟他们对抗了。 以一府之力对抗整个朝野,这个担子,好重! 第二个消息是,京城里端王一派蠢蠢欲动,再一次提出兄终弟及这件事,以庆云皇帝年以四十余还没有子嗣为由,由杨朝明尚书领头,老太后在宫中呼应,太学院的学生发起跪在宫门外请求皇帝立诏传位给端王一脉。 方少云说此事京里正闹腾的厉害,他估计皇帝会要他去京城卫戍。 方少云告诫他要注意青羊城的解道如及其夫人曹菀,说怀疑曹菀是陈国的奸细,只是目前还没有足够证据。 另外方少云说已经证明杨氏是杨朝明安插在青羊城的人,而且当年拓跋珪亲娘薛氏的事情就是她干的,只是具体原因不只是为了当拓跋英的正妻这么简单,让拓跋珪再忍耐些,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除此之外,还有最后一个消息,却让拓跋珪差点没反应过来——“杨大小姐丢了?!” 第135章 杨雀失踪 杨雀在回京城的路上不见了! 京城里杨尚书直到收到杨氏给他的书信后,才知道杨雀已经离开了青羊城。 起先他也没太在意。 青羊城离京城快马也就一天半的路程,就算边走边玩,最多也就五六天。 可是杨雀三天过后仍然没有踪影,当时杨尚书还以为杨雀是不想走那么快,故意在路上的客栈里耽搁。 想着这一段路程是官道,人来人往的没有危险,杨尚书也就没管,心想就随她在路上多磨蹭两天。 可谁知这都快半个月了,杨雀还是没有回到京城,不仅如此,连个口信都没有! 这下杨尚书急了,忙派人出去打听,这一打听他就懵了! 打听的人回来说,沿路查过去,并没有杨雀走过的痕迹! 杨尚书不信,他接着又调派了擅长追踪的人手去查,一查就查到杨雀出了青羊城没多久就突然消失不见的消息! 好好一个大活人,还带着三个下人,怎么会就这样凭空消失? 杨尚书左思右想,最后想到拓跋珪就在青羊城,不如就责令他去追查这件事。 但他知道拓跋珪不可能听他调遣,便在早朝上向皇上提出这事。 不管皇帝对杨朝明这个兵部尚书再怎么讨厌,京郊附近的安全总是要抓的,不然人心惶惶的影响到京城就不好了。 于是皇帝就答应了杨尚书的请求,同意让拓跋珪查这件事。 庆云皇帝一下朝就直奔柔妃的于飞宫,跟她商量借由这件事要拓跋珪趁机提出单独立府的事。 柔妃随后就传消息给方少云,让他提前一步通知拓跋珪。 “皇上这手玩的挺绝啊!黑锅我背了,好人他做了,两边都赢了!”看完了方少云的信,拓跋珪在心里暗道。 不过不管怎样,这个锅他背的也算愿意。 “回复暗夜,就说我多谢他了。”随手将信件毁尸灭迹后,拓跋珪对暗夜信使道谢。 那信使点点头便转身要往回走,偏巧目光在鱼鳞舞那帮人里掠过,恰恰就看见一个暗夜公子叫他们寻找的人! “灵……”这信使诧异之下就抬手要打招呼。 不等他第二字出口,莳花已经抢先开口了! “您什么您!都说了我年纪小,不要对我用尊称,怎么就是记不住呢!” 莳花快速地跑了过去,拦住他要说的的话。 那信使眨眨眼,再看看这边的一群人,便笑着点点头说:“是我习惯了,一时忘记。” 莳花“嗯”了声,问:“公子好么?他现在哪里?” 信使道:“公子去了趟秀目山,现在京里。” 莳花脚尖碾着地嘟嘴:“又去秀目山!我就不明白那个破石头山有什么好玩的,一趟趟的去个没完!哼,我离开这么久也不说找我,估计早把我忘脑后头去了!” 说着,想到自己已经在青羊城这里这么久了,那个人却连派个人找她都没有,心里不禁又委屈又气愤,还带着些心冷。 信使并不懂她的小女儿心态,只是随意道:“没有,公子惦记着你呢,都吩咐我们平时都留意些,好顺便找找你。若是瞧见你了,叫我们顺便将你带回去。你瞧,你都出来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回去呢?” 他这话不说还好些,一说莳花顿时气炸了! “顺便?他竟然只是叫你们顺便找我,顺便把我带回去?我对他来说就只是一个可以‘顺便’的人吗?”恨恨地跺着脚,莳花眼睛里已经有了眼泪。 “我不回去!我回去干什么?反正他也不在乎我,随便我死在哪里好了,再也不用看见我生气了!”哼了一声,莳花转身就跑了。 信使莫名其妙的看着她飞跑的背影:“她怎么就生气了?我没说错什么啊!” 拓跋珪:“……”你是没说错什么,就是说了还不如不说! …… 拓跋珪手底下有黑云三十骑在,里面的能人一大把。 像老三,那是在黑云军里专门负责敌国情报的,找个失踪的人简直就是牛刀杀鸡。没两个时辰,杨雀的去向就已经摆在了拓跋珪的眼前。 “山贼?这片官道上何时出现了山贼?”拓跋珪看着眼前的线报皱眉。 青羊城治下一向清明,莫说是山贼,就是地痞流氓都不多见,这伙突然出现的山贼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背后有没有什么阴谋? 拓跋珪决定把这个思考的活扔给京城里的那些人去头疼,他还是好好陪着自己娘子安胎才是正经。 “把这个抄两份,一份用秘密渠道快速送给暗夜公子,一份走官道送往京城!”拓跋珪挥挥手,吩咐完就轻快地去找自己娘子,接着玩跟肚子里的孩子相互沟通感情的事去了。 信息传到京城,很快又传了回来! “侯爷,京里杨尚书派了家丁和守卫京城的兵士去救杨大小姐了。”老六报告说。 拓跋珪没在意:“他自家的人,自然该他去操心,咱们不用管他。” “可是侯爷,暗夜公子传出消息说,皇上不希望杨尚书能成功找到杨大小姐。” 皇上不希望杨尚书找到杨雀?这是为什么? “暗夜公子给的消息说,皇上要利用这件事反将杨尚书和端王他们一军。” 拓跋珪琢磨了一阵,恍然大悟。 “皇上这个人还真是……别说了,定是想叫爷当这个出头椽子,替他挡刀剑呢!”拓跋珪直咬牙——他的轻松快乐时间就快要没有了,怎叫他不生气? 果然,杨尚书派去的人灰头土脸地跑回了京城,还损失了好几个人的性命。 据逃回性命的人回报说,山贼占据了有利地形,而且人数不少更是狡猾诡诈,他们这些普通货色拿不下! 杨尚书没办法,只能又在早朝上把这个消息报给庆云皇帝。 庆云皇帝装糊涂,说原来这些贼人这么凶悍啊,那这该怎么办? 杨尚书便道,战威侯在青羊城,可命他协助剿匪事宜。 庆云皇帝顺水推舟说,既然这样,那战威侯就在青羊城,他又是武将出身的,不如让他来吧。 杨尚书自然没意见。 可是庆云皇帝眨眨眼睛又说了,这剿山贼的小事不该人战威侯管啊,他是大魏的边境守护神,责任是跟敌国打仗,可不是去干当地衙门才该干的抓贼缉捕。不如你们再想想其他办法吧,就别去打扰人战威侯了,毕竟新婚不久。 杨尚书听了这话心里那个骂:这都几个月了还新婚不久,皇上你的计算是管马的师父教的吧? 再说了,既然不叫打扰战威侯,你干嘛又答应?现在我们都赞同了,你又不答应了,你这不是耍人玩吗? “皇上,虽说抓贼缉捕不属于战威侯管,可是他毕竟住在青羊城,那伙贼人又是在青羊城官道上行的凶,为百姓安全计,还是劳烦战威侯出手的好。”杨尚书挺着腰板,两眼直视着庆云皇帝说。 庆云皇帝心里暗骂:这老匹夫,大胆逆贼! “这个……倒也不是不可,只是战威侯你们都晓得的,年纪轻,难免脾气就有些那个,急躁嘛。大家想,他在边境抗敌数年,好容易回来家乡跟亲人团聚,这要他抓贼剿匪总得给点儿好处嘛!” “皇上此言差矣!”杨尚书往前踏出一步,铿锵有力地反驳皇帝的话。 “战威侯本就是我大魏的臣民,为国家民生剿匪份属应当,何谈什么好处?若是朝上官员都如这般讨要好处,那国家还怎么运转?还能叫国家么?”杨尚书义正辞严,很是大义凛然。 众文武纷纷附和:“是啊皇上,战威侯是皇上的臣子,皇上令出,岂容他不尊!” 庆云皇帝撇撇嘴,暗自腹诽:这会你们说起别人来一套是一套的,怎么不见你们也这么要求自己? 戏演到这里,庆云皇帝就应百官的要求,当庭命杨尚书执笔拟旨,要战威侯拓跋珪去抓贼。 旨意到了青羊城侯府,侯府大门禁闭,宣旨的人四下打听才知道战威侯带着自己娘子回青川了,于是又往青川赶。 宣旨天使的到来又把青川村人惊动了一番,有人热情地指点了大青山,于是信使又往大青山追过去。 等到了大青山,守在还未完工的清波山庄里的老四招待天使歇脚,然后告诉他,战威侯带着娘子走亲戚去了! 走亲戚?这战威侯还真过起小老百姓的家常生活了! 天使忙问亲戚住在哪,能不能给找回来? 老四为难:“这亲戚在山那边呢,具体位置我也不知道!这要找最起码也得大半天时间。” 天使已经跑累了,表示自己可以在这里等,让老四快些去找。 “那您在这里耐心等待,我这就去山那边找侯爷回来。”老四说,果然立马就走了。 天使很满意,于是就在清波山庄里逛了逛,一边等拓跋珪回来。 可他这一等就是一天,别说战威侯了,就是那个去找拓跋珪的老四都没见回来! 天使呆不住了,叫过留在庄里的老八:“哎,你们侯爷倒底什么时候能回来?” 老八摊手:“这个,我也不知道啊!” “那个亲戚家倒底离这里多远?” 怎么去的人就跟掉进泥潭里似的,连个响动都没有?找没找到你好歹回来告诉声啊,干等人的滋味多难受知道不? 老八苦笑:“这个,我还是不知道啊!” “那你们侯爷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来不?这要是有急事找他该怎么办?”天使急躁的原地转圈子。 老八耸肩:“这我更加不知道了!” 天使急了:“哎你这人怎么一问三不知啊?那你倒底知道点什么?” “我就知道侯爷怎么吩咐我怎么做事,其他都不知道。”老八很干脆地回答。 天使火了:“赶紧想办法,这可是圣旨,耽误了圣旨你我都吃罪不起。” “那,要不您自个去山那边找找?”老八建议。 天使瞪眼! 他找?他知道去哪儿找吗? 就在这时,老四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回来了。 第136章 臣不知 “战威侯呢?”天使劈头就问,同时伸着脖子往老四的身后看。 身后,一片空旷,连个影子都没有。 老四喘气,搓手:“大人啊,我翻过半架山绕过大半条河赶到那里,可是那的人说侯爷带着人往北边山林更深处打猎去了。咱们夫人有身子了,侯爷想给夫人弄些野味,顺便也备几条好点的毛皮。” “那就是说你又没碰上了?” “是的。”老四很老实地回答。 “没碰上就直接说没碰上不就得了?你扯那么多废话干什么?”天使很生气。 老四低着头乖乖地听着。 天使发完火才发现天已经快要黑了,看来今天得在这里住一晚上了。可是瞧瞧这四周只有简陋的木头房,里面要啥没啥的样,他就待不下去。 青川县衙离这里不是太远,不如就先往那里去暂住一宿,等明天再过来好了。 主意打定,天使就告诉老四,一定、务必要把战威侯快点找到,旨意不能耽误! 见老四连连点头,天使这才匆匆下山而去。 见他走远了,老四才和老八两人对看一眼,发出嘿地一声笑:“想叫我们找侯爷?你慢慢等着吧!” 第二天天使果然又来了,没见到老四,老八说老四一大早就去山那边找侯爷去了。 于是天使又继续等。可这次等到天黑没见到战威侯不说,连老四都没影了! “大人息怒,必是我四哥往山里边去找了。大人你也知道的,这山高林密的,想找个人实在不容易,请大人耐心等等。” 天使一想,有道理啊,兵法上不是有句话叫“逢林莫入”吗?说的就是山高林密人难找,野兽毒虫赛千军,嗯,可以理解。 这时候的天使不理解也不行了,人家不在你有什么办法? 于是天使再次回青川县衙。 第三天晚上,天使实在受不了等待了! 战威侯没接圣旨不知道情有可原,他这个传信使来了这里这么多天没动静可就该遭罪了,这要是皇上发火,他十个脑袋也不够搬的。 “战威侯踪迹渺茫,本使也不能在这里多耽搁下去,还得赶紧回京复命呢!这样吧,圣旨我就留下了,你们赶紧的找人,找到了就赶紧按旨剿匪去。本使先行回京城复命去了。” 老八急了:“大人,这个可不行啊!咱们侯爷并没接旨,你把旨意搁这里那不就等于咱们侯爷已经接了吗?接了旨却没有立即办事,那不就成了抗旨不遵了吗?不行不行,大人你不能走!” 这句话提醒了天使:对啊!我干嘛要傻老婆等汉子似的傻等?直接把圣旨留下不就得了!剩下的事那都是他战威侯的事了,要打要罚跟我不相干了嘛! 想通这个,天使说什么也不肯待了,生怕老八纠缠不放,急忙丢下几句话飞快地下山去了。 老八在后面扯着嗓子连叫了几声“大人”,天使只装没听见,转眼跑的没了影。 这时老四才从后面转出来。 “行了别喊了,早跑的跟兔子似的了!” 老八嘿嘿地笑。 “可算是走清静了,要不咱们连正经事情都没法干,整天陪着累都累死了。”老四舒服地叹了一声。 “陪着他的是我好不好?”老八不服气。 “我躲着他也很累的好不好?”老四白眼。 这个还真的是很累。 老八没反驳,然后问老四,对于这道圣旨侯爷打算怎么办? “总不能就一直这么晾着,咱们老大本来就是他们的眼中钉,姓杨的那伙人该更有话说了。”老八担忧。 “放心吧,老大手里早就有皇上亲手写的,并且加盖了国玺和私章的密旨了。”老四指着木桌上那明黄的卷轴:“比这个出自杨老头手笔的东西有份量多了!” …… 京城里,杨尚书等到天使回转才知道压根没见到拓跋珪人,连那旨意也是留给了没名堂的人——老八本是负责情报传递的,属于老三的手下,这些人都是藏在暗里的隐形人,杨尚书哪里知道他去?他还以为老八就是一个下人呢! “这战威侯好大的胆子!”杨尚书火大的拍桌子。 可是拍完了他也没办法。人家又不知道你这边要去圣旨?人家是在圣旨到达之前就去的山里,这没法怪罪——当然,要是皇上执意降罪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不过杨尚书知道那不可能。 因为战威侯是回来娶亲的,并没有领任何官衔在身上。 也就是说,他名为侯爷,但没有任何皇上给予的实际权力,没有权力也就没有责任得乖乖呆在原地。 看来还是得弄个官衔把战威侯捆绑着才好,哪怕是虚衔也行啊! 战威侯没接旨不出手剿匪,杨尚书却不能等。 他并不是在乎杨雀的生死,说实话,在杨雀被掳去后杨尚书就不再抱着让杨雀回来的想法了。 一个被贼匪掳劫走的大家闺秀,还回来干嘛?给家族抹黑吗? 但是杨尚书却不能不做出要积极营救杨雀的样子,否则他就会被人指责说冷血,没有人味。 嗯,其实救出来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比如说当做礼物送到某处,总之不能浪费了……杨尚书琢磨着怎么利用好每一个人。 这个拓跋珪去了哪里呢?他什么时候才能接旨去剿匪? 其实杨尚书并不是真的在意,他只是想利用这次拓跋珪没有及时接旨造成的严重后果来逼迫某些人就范。 是的,他的着急,生气和怒火,通通都是在演戏! “最好是你七天过后再出现,那时所有事都由老夫说了算了,老夫要你亲自上门来求老夫高抬贵手!”灯影里,杨尚书拈着修剪整齐的胡须阴阴地笑。 第二天的早朝上,杨尚书就战威侯不接圣旨为由,展开了一场针对如何惩罚的议论。 但他没想到自己刚把这个题目抛出来,庆云皇帝就拿出一份奏折。 “战威侯请旨要单独立府,诸位怎么看?” 什么什么?战威侯要立府?这是要打破朝廷“兄终弟及”的祖制啊!这怎么能行?不可以,坚决不可以! 于是杨尚书忘了自己本来要告战威侯状,逼皇帝先惩罚,然后再给个不大而且还是受自己管辖的官衔将拓跋珪召回京城的事,面红脖子粗地争论起来。 不是所有的人都拥护祖制,比如说楚州秦太傅家出来的,在刑部任员外郎和在吏部任郎中的秦芳洲秦芳华哥俩,还有苑林编修荆朝华等一干人。 这些人一来都自有真才实学,羞耻凭借祖制白获好处,二来,他们的家教都极其端正,不屑于跟杨尚书等人同流合污。 “战威侯此举不妥!本朝立国以来,祖制一直就是国之根本仰仗,岂有随意破立的?更何况还是单为他一人!难道要朝野上下都学他破坏祖制吗?那跟废除有什么不同?” 礼部侍郎杜却当先反对。他是杨尚书一派的人,更是端王的拥护者。 “杜侍郎这话我不赞同。从古至今,无论哪朝哪代立国之初的条例法度都不可能完全适应下去。国家制度是应该根据实际情况进行改变的,而不是原地踏步墨守陈规,那样只会导致各部门的制度僵化,对国家民生的发展都极其不利。”苑林编修荆朝华说。 他的话得到秦氏兄弟的赞同。 “荆编修此言有理。此一时彼一时,规矩尺度都需要不断改良才能进步。这并不是破坏,而是竖立。”秦芳洲说。 “对,不破不立,破而后立,这才是保证自己不后退的根本。”秦芳华立刻声援哥哥。 “荆编修和贤昆仲这话乍听有理,可是,你们难道没有想过,如果不成功呢?引起民变怎么办?”杜却和拥护祖制的人说。 “咱们不能因为害怕不成功就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放弃,那样跟行尸走肉有什么两样!”秦芳华很不客气地直斥。 杜却抖手:“你!” 杨尚书一派怒目而视,对方傲然冷哼。 朝堂上吵吵嚷嚷各执一词,杨尚书派坚持要从严治战威侯的罪——抗旨,破坏祖制,二罪并罚,要庆云皇帝下令,一:保留战威侯爵位,但要将其拨到兵部任员外郎兼任招讨使,听自己的命令。 荆朝华和秦芳洲兄弟俩则坚决反对。 庆云皇帝端坐在上只是观看。 看看吵的差不多了,庆云皇帝暗里做了个手势。 不久,外边匆匆跑进黄门官来。 “启禀皇上,边境快马急报,南蔡北陈两国联合,欲再举战火侵我大魏!” 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殿里静无声! “可恨的陈国又贼心不死了,竟然还联合起南方的蔡国来了!”庆云皇帝一巴掌拍在龙案上! 两眼往下一扫:“诸位亲家,边境烽烟再起,诸位可有良策退敌?” “皇上,战威侯可退敌!”杨尚书反应最快,立即回禀。 庆云皇帝扯了扯嘴角,漾起一抹讽笑。 “杨尚书啊,你刚才不是要朕从严治战威侯的罪吗?这会怎么又推荐他来领军退敌呢?战威侯的确是将帅之才,可是他这抗旨不遵……这不妥当吧?” 杨尚书眼珠转转:“皇上,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国难当头,臣愿对战威侯既往不咎。” “那可不行!”庆云皇帝断然拒绝。“他还破坏祖制呢!” “这个……这不是只上了奏折吗?不能算……” 庆云皇帝叹气:“可是杨爱卿,战威侯这折子上说了,如果不给他立府,他就要辞去战威侯的爵位,带着他的娘子过田舍翁生活去了!” 啊?杨尚书傻眼! 战威侯有这意思皇上你刚才干嘛不直接说?害的他们这里争半天,却等到现在提出来! 皇上,你是故意的! “各位爱卿啊,若是不能满足战威侯这个要求,他就真的要甩手不干了啊!”庆云皇帝在上头瞄瞄这个又瞅瞅那个,叹气说。 “他要敢如此,皇上就该直接拿他治罪!”杜却大声说。 秦芳洲冷哼:“当初定国公被人毒杀,定国公夫人自动请退朝廷封赏,交还京中府邸及一切财产,带着全家人回到青羊城。当时皇上就曾赐定国公家人永远自由,除非自愿,否则不用领受朝廷命令的旨意。杜大人你这是想教皇上出尔反尔吗?” 杜却傻愣:“有这事?臣不知啊!” 杨尚书也愣怔:“臣也不知啊!” 第137章 老天安排 秦家兄弟俩齐齐冷哼一声——不屑! 荆编修一旁解说:“当初是秦太傅草拟,皇上亲笔执写的。” 楚州秦家的秦老爷子曾是庆云皇帝的老师,自然能跟随皇帝出入御书房,杨杜二人却无此权利。 杨尚书尤自不信:“皇上,此言当真?”这样的承诺怎可随便许出?这个皇帝也太轻率不负责任了! 庆云皇帝不好意思地握着拳头掩嘴轻咳一声:“咳,这个啊,若非几位爱卿提起,朕险些也忘记了……” 忘了才好啊,皇上你为什么不干脆忘了呢?——杨尚书在肚子里直翻白眼。 “既然这样,那皇上您看这事该如何了之?” “咳,这个嘛,杨爱卿你的意见呢?” 我的意见?我的意见自然是要把战威侯收到手底下狠狠折磨出口恶气了!可是现在不行了啊,皇上你确定这样问我不是故意嘲笑外加打击吗? 杨尚书绷脸:“臣,无议。” 杜却紧随:“臣也无议。” 见这二人如此,其他人纷纷表态:“臣等无议。” 庆云皇帝手摁龙案站起来万般无奈地看着下面众人:“那好吧。既然诸位没有异议,那朕就先应允了战威侯单独立府的请旨。” 说完一甩袖子,他退朝了! “欸,皇上怎么退朝了?缉捕贼匪的事,还有边境的事都还没做决断呢?”杨尚书傻傻地看着已无皇帝踪影的朝堂,半晌才回过神来问杜却:“我们是不是被皇上耍了?” 这次早朝议论气势汹汹开头,无波无澜结束,整个过程是稀里糊涂外加莫名其妙! 杨尚书只明白过来一件事,那就是,原本自己准备好的一切,忽然就乱了套,结果变成了被皇上牵着鼻子走! “去查,北陈和南蔡怎么突然就再起战火了!”他可没得到任何消息呢,这不正常! 杨尚书很快就得到消息,北陈南蔡的确是要起兵再犯大魏,但是,人家还只是在集结兵力,根本还没真正动作呢! “上当了!”杨尚书一拍大腿彻底明白了,那个早朝根本就是庆云皇帝要搅浑他的计划! “是我轻敌了!”来回走了两步,杨尚书瞬间再拟对策,一边又叫人给端王送信研究对付战威侯的事情。 端王很快回复:战威侯只可拉拢,不可剪除! 简单一句话就是,战威侯这个人不要动他,我要了! “好吧,为了将来,我先忍了!”思忖良久,杨尚书开始给女儿杨氏写信,告诉她拓跋珪立府,她可以去适当地闹一闹,但不要过头。 此时的他还根本不知道杨氏已经被关进祠堂,握着管兼毫笔在端端正正地抄写着《涅槃经》呢! 信才发出去不久,杨尚书就接到拓跋珪在打猎期间,无意中破获了掳劫贼匪的消息! 杨尚书眉头一动,忽然升起一个毒计! 招来心腹密议一番,杨尚书才觉得自己舒服了些。 “下手干净漂亮些,那毕竟是我杨家的人。”最后他说。 心腹点头。 “雀儿莫怪祖父心狠,你既生在杨家,就天生注定了要为杨家牺牲,这是你的命。况且你本来就不该再活了,现在用你的命换取战威侯身上的秘密,很值得!”杨尚书独自喃喃自语,手里抚摸着杨雀最喜爱的白玉马…… …… 杨雀没想过自己会在回京城的官道上被劫! 那天路上行人并不少,她身边又带着三个下人,一路车轻马快地往京城方向走,谁知道半路上跟一伙走商客蹭刮上了。 杨雀嚣张惯了,尽管在青羊城跌了那么大的跟头,还被亲姑姑杨氏伤透了心,可是面对外人时,她骨子里骄傲狂妄还是没半点掩藏。 也就是自己坐的车帘子在车子跑动时轻轻扬起,然后被同样方向前行的对方车夫手中鞭子无意中卷到了,那边一用力,结果给扯下半片来! 杨雀坐在车厢里面,前面是两个丫头,婆子则坐在最前面挡着人来人往的视线。 按理说,这事的确是对方有错,但如果杨雀是个低调的,或者是个胆小怕事的,她只需要叫丫头婆子们用随身带的针线给暂时缝上,等到了下一个客栈再收拾一下也就没事了。 偏偏杨雀心高气傲,再加上青羊城的一场遭遇,早让她埋了一腔怨火无处发泄,此时就借题发挥地训斥起来。 那帮客商一开始还道了歉,无奈杨雀得理不饶人,又仗着自己祖父父亲都是朝廷重臣,气势更是嚣张三分! 从一开始训斥不好好走路到眼瞎了啊?再到后来那句“你们做错事还敢这么强横,好,你们给我等着,到了前面就要你们好看!” 主子这样横,下面的人也不是肯消停让人的,两个丫头伸出头来就骂:“你们这班粗人,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吗?我家小姐可是当朝兵部尚书的孙女,登云州刺史杨大人的掌上明珠!你们就敢钩扯下我们的车帘子!哼,你们惊扰了我们小姐,不赶紧跪下赔礼还这样强霸,等着,到了前头就收拾你们!” 如果这两个丫头不报出杨家的名号,那帮客商最多就是骂两句也就算了,偏偏俩丫头想仗势,把杨尚书抬了出来。抬了一个不够,还把杨刺史也给搬出来,这下就闯了祸了! 登云州刺史杨景瑞独霸一方,手中的权力滔天,俨然就是登云州的土皇帝。他为人倒是有些才干的,到了登云州也把整个州治理的很好。 但是,这人贪婪成性,且性情暴躁易怒,一言不合他心意,就是一顿鞭子! 在他手下至今不知有多少人丢了半条命去,更有为了交付各种税赋倾家荡产的,所以虽然有能力却不被叫好。 杨刺史并不在意这些人怎么看他,他图的本就不是名声而是钱财,所以除了严格控制登云州那些苦主可能会逃出来进京告状外,对于路过的行人商号也是严苛到了变态的地步。 这班客商恰恰从登云州经过,在那里被狠狠地盘剥了一番不算,还送了两条人命! 这一行商人本是从西北边贩了些皮毛烈酒以及少量的珍稀物品想到京城卖个好价钱的。途经登云州时被守城官兵拦下检查,结果不但被搜走了藏在身上的玉石珠宝,连那些皮毛烈酒都没放过,只留下了一堆不怎么值钱的手工毡毯类和小玩意。 这行客商里有刚出门学着做生意的年轻人,没被世间苦难多磋磨过,血气一上头就忍不下去了,跟守兵撕扯起来。 杨刺史闻讯赶来,也不问青红皂白先给了这些商人一顿鞭子,打的他们抱头鼠窜。 而最后那批值钱的货物更是一样没还,说是当成过登云州交的人头税,过路费,辛苦费等等,以及跟守兵厮打的罚款! 这一通下来,客商们血本无归,自然急了眼,结果被杨刺史指挥人赶出城门。 这群人中两个年纪大些的受不了这刺激,更是想到自己这一趟出来借了许多钱,家中已是空空,如今这样,还能有什么活路? 一时想不开,一个瞅人不注意找了根树杈解了腰带挂上了,另一个则是气急攻心下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因此这行人对杨刺史恨不能吃其肉饮其血,一路上悲愤难以抒发,偏偏杨雀和俩丫头为了欺压吓唬人自报家门! 这下还有什么好的?直接被这群人使了个招,在官道转弯的地方故意将杨雀主仆挤上旁边的小道,然后全部活捉! 幸好这群人虽然恨杨刺史,但心地并不是真正狠毒的,见杨雀等人只是一帮女流之辈,也没有特别为难,而是堵了嘴,捆绑了手脚塞进杂七杂八的货物中赶到了下个歇脚点。 倒底是绑了人,这些客商稍稍出了口气后,冷静下来也后怕起来。 杨雀势必不能放的,自己这些人的脸那主仆几人都看过,放了后患无穷。 但要是杀了她们,又觉得下不去手,左右为难中,一个人提议,索性上积翠山去! 积翠山在青羊城的南边,那里不属于青羊城范围,离京城也远。山上地势险峻,悬崖峭壁很多,而且还是很有名的蛇窝。 据说山上蛇类很多,所以又有个别名叫蛇头山。 不知从何时开始,蛇头山上开始有了一帮人驻扎,他们几乎个个都有一身本事。 这群人很奇怪,你说他们是普通百姓吧,可他们说话行事都带着股狠劲,得罪了他们绝对没有好下场。但要说他们是匪盗,他们却又不扰民,甚至连拦路抢劫这样的事也不干。 但是,却没有一个敢去招惹他们,无论是普通人还是官府。 这样的地方,用来避祸自是最好不过,就是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接受自己。 提议的人说,反正也是这样了,左右逃不过一刀,还不如去试试运气,万一成了呢?那不是还能给家里留个希望吗?总比被查出来砍脑袋的强。 况且对杨雀无论是杀是放还是其他,自己这些人都难逃此劫,说不定还会连累家里。 “如果咱们去那里,这件事就成了无头案,官府查不到咱们,等过些时候事情平静了,咱们也好回家去了。”这人说。 大家正是没有头绪时,听了他的话觉得也有理,于是一行人带着杨雀主仆转道往南,直奔积翠山。 积翠山的山脉跟大青山相连,这些人不知道,积翠山上的那群古怪人不是别人,正是拓跋珪手下黑云三十骑里的十三秘密训练新兵的基地! 于是拓跋珪得到了准确消息后,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还有种“老天安排”的感觉。 这边京城里派人来青川传旨,那边拓跋珪早借口打猎,带着人从大青山里面往积翠山去了。 当初他差点淹死在大清河,就是因为被人追杀,不想暴露积翠山的事,所以才避开大本营往大青山方向跑,这才落入大清河里。 对于大青山和积翠山之间的路,拓跋珪敢说,除了他和十三再没有第二个人熟悉了! “唉,这杨大小姐在这里还真是有些麻烦啊!” 看着被关在石头筑就,形似洞穴的屋子里的杨雀主仆,拓跋珪在外面直揉眉头。 第138章 移祸江东 “这个人在这里还真是让人犯难呐!”拓跋珪揉着眉头说。 的确,杨雀现在是放不得,杀了又未免太过分,毕竟她只是嚣张跋扈了些,倒底也没真的害什么人。 最起码比起杨氏来,杨雀要干净的多,也纯粹的多了。 拓跋珪不是杀人狂魔,他没有为了自己的某些目的就随意夺人性命的嗜好,所以他才烦恼。 十三垂着眼帘思索了一会,忽然抬头:“老大,我倒有个计策,不知道可不可行?” 拓跋珪瞪他:“咱们是生死兄弟,有什么就直接说,整什么可行不可行的虚套路!” 十三嘿嘿笑了下,然后说:“我这个计策叫移祸江东!杨老贼不是四处宣扬咱们是贼匪,要剿灭吗?咱索性就给他来坐实了!” “十三,你不是想让兄弟们真的落草为寇吧?这可不行!”老五在一旁直摇头。 老九把手指骨捏的喀吧响:“五哥,我说你就不能先安静听着吗?再打岔就别怪兄弟动手了!” 老五一缩脖子,不吭声了。 十三笑道:“五哥误会了,我是黑云军的人,怎么会做这种落草为寇的事来抹黑老公爷和薛将军一手创立的黑云军呢?要是那样,老大就得一手捏死我!” 听十三提起祖父和母亲,拓跋珪眼眶有些酸,他微微仰了头看天上的流云飞卷。 祖父定国公拓跋敏之是黑云军大帅,母亲薛慰娘则是祖父手下的女将军,马上武器是一柄白银枪。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秘密武器,那是一卷名叫流云袖的一丈红丝,用来攀爬高处和锁拿敌人的头颅咽喉,十分的厉害。 黑云军就是这两人奉先皇密令创立出来,以应对大魏朝内部可能会突发的状况而准备的。 现在那些正在悬崖峭壁上,练习自由上下的将士们手里挥着的,由天蚕丝跟金铁混合锤炼出来的青色软云索,就是以母亲的流云袖为范本改成的。 眨了眨眼,拓跋珪问十三,他的移祸江东具体计策。 “我是这样想的。杨老贼既然说我们是贼匪,那么,咱们干脆就假装一次贼匪,往登云州去一趟,跟杨小贼杠一杠,也顺便试试这批孩子们的本领。都练了这么久了,总得拉出去遛遛,瞧瞧成不成材。” “那岂不更引得官府来打咱们?你可要知道,这次杨老贼的主意就是让老大带人来打咱们,这要是咱们演的这场戏让那老家伙逼着老大来打,咱们不成了自相残杀了吗?”老九说。 十三摇摇头:“九哥,我真能那么傻么?咱这里是积翠山,前头那一大片地方才是真正的蛇头山呢。我意思去抓些真正的贼匪过来,咱们跟他们换换装,放在前面代替咱们。” 十三话没说完,老九已经领悟。 “我知道你的想法了,你是要拿真贼匪来当靶子!咱们这边伪装成贼匪的样去攻击登云州,杨小贼必定会来报复,到时候老大就可以当着他的面跟那帮真贼匪打,然后就皆大欢喜了,对不对?” 十三点头:“正是如此。” “十三好计策啊!果然是咱黑云军里有勇有谋的大都统!”老九和拓跋珪齐声称赞。 十三被他们夸的微微红了脸。 “那这真贼匪哪里去找呢?”老九问。 十三胸有成竹:“九哥,难道你忘了那里,”他伸手虚虚一指北方,神秘道:“那不就是现成的吗?” 老九恍然大悟:“你是要拿那杨老贼的人来……” 十三微微点头:“然也!” “好兄弟,真有你的!”老九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十三肩膀上。 “这还得靠九哥的好东西才能凑奇效呢!”十三笑道,向老九伸出手掌。 “嗯,这事要办的漂亮,我看就给你梦仙吧!”老九略一思索,掏出一只细巧的小葫芦。 “这个一粒可以放倒五百左右的人,内力深厚的需要再加半粒,点上堆火,将这个扔进火里就成。不过你们得注意,要先用湿布蒙住口鼻,要不然连自己也撂倒那就笑话了!” …… 拓跋珪站在高高的崖上看着十三点兵,那些赳赳儿郎们一听要出任务,都兴奋的躁动起来,被十三绷着脸好一顿训斥。 “十三越来越有元帅的样子了!” “是啊,想不到当年那个热血上头,怀里揣着把菜刀就想给哥哥报仇的小孩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还成长的智勇双全。”拓跋珪叹息道。 十三是他曾经的书童松儿的弟弟,当年松儿被杨氏活活打死,尸体就随便扔在了苍鹭书院的山脚下,是新上任的山长冷镜帮着他给找来松儿的家人一起收殓。 松儿的父母是对老实人,也胆小,在听到大儿子的死因后,他们第一个念头不是报仇,而是藏躲,是保护好最后一个儿子。 可是小小年纪的十三不肯,他要为哥哥报仇。于是偷拿了家里的菜刀藏在怀里,十三找到了拓跋珪,逼他给自己带路去找杨氏报仇,要不然就要杀了他。 十三自然不是拓跋珪的对手,没两下就给撂倒地上,但十三一声不吭地摔倒了又爬起来,红着眼睛往上扑。 那一刻拓跋珪觉得十三跟自己很像,都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小兽,满心愤怒却束手无策。 于是拓跋珪问十三,是不是真心想要为松儿报仇? 十三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看着他说,谁拿走了他哥哥的命,他就要那人十倍地还回来! 拓跋珪说:“好,既然你有这样的决心,那么我成全你,但不是现在。你能吃得了苦吗?如果能,你从此就跟着我,我给你找师父,等你学好了本事,你就可以找你的仇人报仇了。” “我为什么要等到那个时候?太长了!”十三说。 “想要报仇你就必须先学习先忍耐,如果连这个你也做不到,我劝你还是回家好好的陪着父母过日子。不是我打击你,你连我都打不赢,怎么去打那个身边有许多人跟随的大人?” 拓跋珪冷漠地说。 十三最后答应了。 拓跋珪给了他一笔安家银子让他回家交给父母,将两位老人安顿好,跟着他走进了祖父创立的黑云三十骑。 十三很能吃苦,原来的性子也被打磨的更加圆润,等他们一齐去了黑云军后,十三的成就更加显现出来了。 拓跋珪发现十三很有训练新兵的本事,于是就将黑云军的后备力量交给了他。 看着这群气势轩昂的新兵们,拓跋珪很满意。这几十人将来就是几百、几千、和几万人的首领,他们每一个人都能为大魏培养出千千万万的优秀军人。 集结完毕,十三呼喝一声,一身黑衣装束的三十人队伍立刻一甩手中的软云索,右手执着匕首,沿着积翠山的峭壁飞快滑下,那速度简直迅若流星! …… 积翠山的北边,大约有百里之遥的地方,有座叫鹰嘴沟的寨坝子 这个寨坝子里的人一色都是青壮年,足有一百多人。 他们并不耕作,也不干其他的事情,白天基本上就是做跑步站立蹲卧甚至是走桩这一系列的事情,晚上则黑巾蒙脸去某些有钱人家里串串门,散散步。当然每次都会得到主人家的丰厚“馈赠”。 这天晚上,鹰嘴沟的人照样穿上了他们的工作服,扎紧绑带和必备工具,准备出门去五十里外那家姓孟的财主家逛逛。就在这时,他们闻到了一阵诱人的香味! “咦?这个时候谁还在烤野鸡兔子呢?”一个人说。 “不对,这分明是烤乳猪的香味!”有人反驳。 另一个人又摇头说,这明明就是烤鱼的味道!你们闻,上面还淋了上好的杏花春酒呢! 大家就使劲吸了吸鼻子,然后…… “嘿,九哥的玩意就是好使,瞧瞧,真的是梦仙了,梦里成仙呢!”十三瞅了眼一地横七竖八的人,踢了最前面的人一脚。 随后,他打了声呼哨,立时就蹭蹭地冒出一批人影来。 “你们手脚麻利点,把他们都装进袋子里。”十三手一挥吩咐。 跟着来的人一齐动手,三个一组,就跟割韭菜似的,很快就把躺了一地的人给收拾干净了。 十三又四处转了转,生怕有漏网的,连灶台锅底都没忘了检查一遍,见干干净净的再没半个人了,这才一声呼哨,带着人离开了。 三十人怎么扛这一百多人?这是个难题,但十三不为难,因为他有秘密武器。 “把袋子都塞进大桶里,扔这水里拿绳子拴上牵着拖下去!” 鹰嘴沟有一条水道直通积翠山,水势平滑,十三早就试过,只要拿绳子栓上,稍微用点力就能将一个数倍于本身体积和力量的物体轻松拖着走。 现在他们就在这么干。 木制的大圆桶,里面满满当当地塞了五六个人,跟塞玉米棒子似的摞成一摞,然后盖上,往水里一推,漾起一圈波纹。 三十个人兴高采烈地将绑着木桶的绳子往肩膀上一搭,沿着水道往积翠山奔去。 …… 登云州城墙很高,墙壁很厚,厚到除非用火器轰炸,否则根本别想打破它。 杨景瑞把这城墙建造的跟铜墙铁壁似的,这样他就能睡安稳了。 这天刚入夜,城墙的门还没完全关上,突然就听一阵嗖嗖风响,十几支利箭向守城士兵袭来! 登云州一时大乱! 这样的情景自杨景瑞来后已经很久没见过了,如今突然再现,杨刺史一时还没回过神来,直到一支利箭划破夜空,哚地一声射进他跟前的地里去,他才蓦然惊醒,然后迅速召集人马进行反攻。 杨景瑞是很有本事的人,在他的带领下,很快就将前来袭击的人击退。 “儿郎们,给我抓活的,本大人倒要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胆的敢来偷袭我登云州!”杨刺史振臂一呼,大声下令。 那批袭击登云州的人并不恋战,一见要吃亏立马转身就走。 杨刺史哪肯放过?带着人马随后就追,一直追到了蛇头山下! 第139章 后知后觉 杨刺史根本没仔细想过,为什么离他登云州几百里地的蛇头山贼匪会路远迢迢地奔袭自己的地盘! 要为了抢劫,青羊城离的不是更近吗? 但火气上头的杨刺史没想过这些,他只是一味的追击,一直追到了蛇头山下! 然后就是双方的一场混战! 杨刺史的人多,可是在追击的路上有些人没跟上,能跟上的大多都是有马骑的人。 这些骑着马的人却又不是多能打的,所以当乍然醒来的鹰嘴沟众匪突遇来犯,虽然还击仓促而且人少,但他们一向训练有素,竟跟杨刺史的人打了个难分难解。 十三早就借着地形的熟悉带着人隐藏起来看他们狗咬狗了,见鹰嘴沟方面有些吃力,十三等人就悄悄出手帮了几把,助他们压住了杨刺史的人。 打了一阵,杨刺史感到吃力,再一扫视周围,见自己带来的人几乎人人挂彩,战斗力下降到挨打的地步,顿时心焦起来。 这时,拓跋珪带着老五老九,手里提着几只野物说说笑笑地出现在山林里。 有眼利的人发现了,急忙报给杨刺史:“大人,那边有人!” 杨刺史正应付两个匪人吃力,闻言没好气地怒斥:“有人有什么奇怪?只管杀了就是!” “不是啊大人,他们看起来不像贼匪,像是猎户!”属下急忙辩解。 有猎户?杨刺史觉得贼匪还差不多! 百忙中目光往那边一扫,突然欢喜:“战威侯!” 这一嗓子喊的好大,所有人都听的清楚,贼匪们一怔,顿时手底下狠辣起来。 他们其实到现在都糊涂着。怎么会突然昏睡过去暂时管不了,一醒过来就遇上了标志着官府的士兵对他们痛下杀手才是让他们最不明白的事。 虽然上头有关照过,不能随便跟官府对上,可是人家都要杀你了,你总不能傻子一样地任人砍吧?于是就混战在一起了,连自己身处何地都没来得及看清。 如果说之前是糊涂账,那么现在听到“战威侯”三个字,贼匪们就确定自己是在跟谁打了。 战威侯,上头说过的,战威侯是他们的敌人!那就不能客气了,杀吧! 贼匪们齐都拼上了命! 杨刺史顿时感到压力大增,他招架不住,只能喊战威侯过来帮忙。 拓跋珪果然很仗义,扔下手里的野物,带着俩弟兄呼啸一声就冲了上来!恰是虎入羊群,手起刀落,嘁哩咔嚓,狠创贼匪! 没有悬念地,官兵赢了! 杨刺史谢过战威侯,押着寥寥数名活着的贼匪要下山,拓跋珪说登云州比较远,不如就近押往青羊城好了,也省得再起波折。 “这些贼匪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必然人多势大,若是有那漏网之鱼听闻风声半路劫掠怎么办?毕竟刺史大人你的兵士们都已负了伤,也急需包扎。” 拓跋珪很礼貌地对杨刺史拱手:“当然,这份功劳本侯是不会要的,刺史大人只管叫下面的人放心。” 杨刺史看看自己的人,一想也对,他也累了,万一在路上有个什么那才是吃亏呢。 于是点头:“那就有劳战威侯了。” 拓跋珪笑笑,带着老五老九头前带路直往青羊城去。 十三看着一群人走了,这才闪身出来,对着天空扯了抹讥讽的冷笑——姓杨的,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路上,杨刺史跟拓跋珪交谈,主要是他在说,拓跋珪负责听。 “一晃眼你都这般大了,还是侯爷了……哈哈,有志气,妹夫好福气呢!” 拓跋珪淡淡地笑,没吭声。 杨刺史说起自己的女儿来:“我家雀儿从小被我们娇惯坏了,她没有给你添麻烦吧?唉,我这闺女样样都好,就是性子烈了些,你多包涵。不是我自夸,你和她相处久了就会发现她的好。” 拓跋珪打断他话:“杨刺史这话本侯听不懂。” “你小子……”杨刺史才要说你小子给我装什么糊涂,突听身旁被捆着的贼匪“啊”地一声惊呼! 杨刺史扭头狠狠地瞪了眼过去:“好好走路,叫什么叫!等回头到了大牢里有你叫的时候!” 那贼匪却连连摇头:“不对不对,错了,错了!” 这次杨刺史没开口,老五就劈头暴喝一声:“错什么错?你是想说自己不是贼头没跟官兵对抗吗?都被逮住了还想抵赖,真是不揍你就不老实!” 说着,蒲扇般的巴掌就落了上去,将那贼匪揍的连话也说不清了。 青羊城在望,拓跋珪便跟杨刺史拱手作别,带着自己弟兄径直往自家去了。 杨刺史看着他背影,点头又摇摇头,许久才说了句“可惜”,众人也不懂他的意思。 匪人交给知府解道如收押后,两人对坐谈话,解道如告诉他京里要求战威侯剿匪的事。 “什么?你说我女儿落入贼手,皇上下旨让战威侯剿匪?”杨刺史一掌掀了茶碗,跳起身来问。 “是啊,大人难道不知道?”解道如奇怪。 杨雀是他杨家的女儿,没道理杨尚书不给消息登云州啊? 解道如却不知道,杨尚书向来做事小心,他自己身居高位,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不该被发现的某些事情,就连跟儿子之间的消息也大多是由杨氏转过去的。 这次杨尚书给杨氏写信告诉了这一切,但没想到杨氏和拓跋英都在受罚中,整天被关在祠堂里抄《涅槃经》,根本就接触不到外面的事,更因为听涛别院的被毁,信件都被老三给截了,落入了拓跋珪的手中! 身在京城的杨尚书只以为儿子已经知晓自己的意图,结果这边连自己女儿丢了都还不知道! 杨刺史又气又急,心知妹妹杨氏必是出了什么意外。 “准备下,本刺史要去战威侯府看望妹妹妹夫!”杨刺史迫不及待地吩咐。 解道如拦住他:“大人,令妹他们并不在侯府。” “不在侯府?那去了哪里?”杨刺史奇怪。 拓跋珪封了侯爷有了侯府,没道理不让自己父母居住啊,妹夫他们不搬进去干什么? “自然是在原来的拓跋府里。” 解道如给他解惑,将杨氏等人住进侯府,后来又被逼着离开的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杨刺史听的大怒! “好啊,那小子我看他长大懂礼了,原来背着我还敢这么欺负我妹妹和女儿!好大胆子,我杨家人岂是能由他个小鬼头欺负的!”杨刺史拔腿就往战威侯府冲去。 解道如没拦住,只好在后面看着叹气。“刺史大人你太鲁莽了!” 他妻子曹菀走出来:“你急什么?怕他们打起来吗?让他去闹一闹也好,这青羊城太安静了,甚没意思。” 解道如看了她一眼,没吭声。 …… 杨刺史气呼呼地跑到战威侯府,叫喊着要拓跋珪出来。 府里人告诉他,因侯爷这些天在外,刚才回来才知道有旨,这会拿了皇上旨意往知府衙门去了,现在就只有夫人在家中。 也就是说两人在路上错过了! 杨刺史掉头就走,要到门口时看见一群丫头簇拥着一位衣饰鲜亮的夫人在看廊檐下两只鹦鹉学舌。 那夫人身穿百合花图案的青色大衫子,纤腰楚楚。一头乌压压的黑发随意地挽了个家常髻,上面拿根沉香木簪别住,从侧面看,鼻梁圆润,下巴延至脖子的弧线紧致优美,皮肤甚是白皙。 这是个很标致的美人儿! 杨刺史从解道如的话里已经了解了一切,也立刻就知道了这个夫人是那个“欺压”他妹妹一家的村姑鱼鳞舞! 心里火起,杨刺史冷冷地咳嗽一声,大步往前,直冲鱼鳞舞走去。 他的咳嗽声惊动了众丫头和鱼鳞舞,只见四五个丫头燕翅排开,唰啦一下就将鱼鳞舞给挡在了身后!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模样的小女孩站在众丫头前面,单手掐腰,对着他厉喝一声:“站住!什么人如此放肆?” 这丫头声音清脆娇嫩,即便是呵斥也说不出的好听,更让杨刺史讶异的是,那女孩的气势颇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 杨刺史冷眼瞧了瞧她,再将视线转移到被丫头们遮挡着的鱼鳞舞那里,冷硬地问:“前面那位夫人可是侯府主母鱼氏鳞舞?” 他话刚落,只听众丫头齐声娇斥:“大胆狂徒,竟敢直呼慧夫人名讳!来人,将这狂徒叉了出去!” 四下里有人响应,眨眼间就见七八个婆子妇人手里拿着扫帚木棍等家伙,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杨刺史并不把她们放在眼里,只是自己堂堂一州刺史,朝廷的正四品大员,登云州的实际主子土皇帝,要是跟几个妇人动手,无论赢或不赢,都太丢脸了。 退后一步,杨刺史沉着脸冷笑:“慧夫人好大的气势,竟然对着朝廷四品官员也敢耀武扬威,难怪会将自己公婆小叔压倒!嘿嘿,战威侯真是娶的好贤妻啊!拓跋府得了个好孙媳妇!” “谢您夸赞了!”鱼鳞舞的声音慢悠悠地从人后传出。 这……皮厚! 站在人前的小女孩歪了头看他,眼睛忽闪着,忽然嗤地一笑。 “你笑什么!” 杨刺史被她那双带着狡黠的眼睛看的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自己在这小丫头跟前就像没穿衣服般,对方能看清自己,自己却完全摸不清对方底细。 小女孩歪着头打量着他:“四品官啊!”乜了眼他身上的服色,笑嘻嘻地道:“原来四品官的服色是这样的,我第一次看见,不怎么好看嘛!” 杨刺史冷笑:“好大口气!朝廷官服岂容你一个黄毛丫头随意评说!” 那女孩却不理他,扭了脸去跟几个好奇的丫头解说官员服饰等级。 彼时大魏的官员服饰等级森严,一至三品的皆是紫色系为主,服饰图案是仙鹤,并佩戴紫金鱼袋,四品至六品则是红袍,图案为云雁,戴银鱼袋。 正四品的红袍不是那种鲜艳的红,而是一种近似发黑的红,所以视觉上其实不怎么好看。 小女孩轻松地随口解说给众人听,杨刺史心下却是吃惊不小! 第140章 突变陡起 “你,是谁?”杨刺史忍不住试探。 “你问我啊?”小女孩反手指着自己娇俏的鼻子,顽皮地丢了个鬼脸:“我不就是那个……就不告诉你!” 一个小女孩子见过几个朝廷官员已经是很不得了的事情了,她竟然还能将朝廷官员的品级服饰说的头头是道,这就不是不得了,而是很危险的事情了。 杨刺史不得不在心里琢磨,这个小女孩的真实身份。 可惜这丫头看年纪只不过十一二岁,如果再大几岁,他倒会觉得是端王家的那位刁蛮郡主。 想不出这个小女孩的身份,杨刺史也不敢大意,他避开小女孩直接向鱼鳞舞发问。 “杨某想请教慧夫人,为何对自己公婆小叔如此无情苛待?难道就忘了为人子媳的本分了吗?” “杨大人,你这话恕我不明白。我怎么就苛待公婆小叔了?还请明示!”鱼鳞舞在众丫头的身后回答。 杨刺史冷笑:“你自己做的事已是满城皆知,你还问杨某?我且问你,是不是你把公婆小叔赶出侯府门外?是不是你对公婆不敬,欺压小叔?甚至将小叔的右腿打折了? 是不是你撵走了你婆母的侄女?你连你婆母娘家人都要欺负,你还要怎样苛待?难道要等到你逼着你公婆小叔给你端洗脚水才算苛待吗?” 杨刺史一连几个责问,而且听起来样样都属实,这要是不知内情的人绝对会认为鱼鳞舞是普天之下第一号坏媳妇! 鱼鳞舞不慌不忙地笑笑。 “杨刺史这话从何处听来?可是你亲眼所见?不要跟我说什么满城传遍,这满城传遍的可不只是我的‘苛待’公婆小叔,还有杨家大小姐的风流韵事呢!不知对此,杨大人又有何见解呢?” 杨刺史一噎! 他只顾着对鱼鳞舞欺压他杨家人的怒火了,压根就忘了自己女儿在青羊城里传遍的“求婚不遂,自荐枕席,当街跪求战威侯正室纳为妾”的笑谈,更有因为委身战威侯不成,遂污蔑战威侯占了自己清白的丑闻! 鱼鳞舞不管他心里怎样翻江倒海,只是笑吟吟地继续说下去—— “若按照杨大人的逻辑,这只要是被人传的满城风雨的就一定是事实,那么令爱妄行淫邪,玷污大人门楣之事杨大人可觉得也是事实呢?” 这反问更让杨刺史无法招架。 若他仍执意鱼鳞舞被外人传说是真,那么就要同意自己女儿也是外面传说那样,是个坏人婚姻,勾引有妇之夫的无耻淫荡贱人。 与自己女儿的传言相比,鱼鳞舞的行为倒是不值多少谈论了。 听话听音,杨刺史明白鱼鳞舞这番话是给自己台阶下,告诉他自己女儿的事传言不实,这也是为了保护他杨家的颜面。如果他再不识相继续逼迫鱼鳞舞,那么对方就有他接受不了的把柄抛出来了,到那时丢脸的绝对是他自己。 杨刺史不是蠢人,他立刻就势转了话题,三言两句的就把自己来寻晦气的事给转折成了受人蒙蔽。 于是干巴巴地打着哈哈,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战威侯府。 走在街上,杨刺史忍不住回头望向背后的战威侯府,心里嘀咕:谁说那鱼氏是个乡野粗贱村姑的?这手段根本就不输京城那些从小教出来的贵妇! 而且鱼鳞舞还有个更可怕的地方,就是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出身,不以出身乡野为耻,甚至还用自己的乡野出身当武器,打的自己妹妹她们无法招架! 如此妇人,再加上战威侯的撑腰,他妹妹怎能是其对手? 输的不冤啊! 杨刺史倒底是个男人,骨子里有着枭雄般的光棍精神,输了就是输了,也没继续琢磨什么阴暗手段去对付一个妇人,但不代表他不会对付拓跋珪! “这小子竟然如此羞辱我杨家人,哼!”杨刺史恨恨地哼了声,心里盘算起了对策。 这次破获的贼匪有拓跋珪的帮忙,如果能利用这次贼匪事件坑了他,未尝不是大快人心。 要怎么将两方敌对牵连在一起呢?杨刺史苦苦思索。 蛇头山不属于青羊城管辖,但离青羊城距离倒算不上很远,可不可以将这个贼匪栽在战威侯头上? 如果战威侯成了蛇头山贼匪的幕后,那么……杨刺史阴阴地笑了笑。 “你不是闹着单独立府吗?好,我就送你单独立府一个大礼!” …… 杨刺史的盘算终究没用上,因为他接到父亲的消息,要他立刻退回登云州去,将贼匪这件事全部交给战威侯! 杨尚书告诉儿子,自己自有安排,叫他不要因为舍不得区区功劳坏了自己的大事。 杨刺史虽然不大满意,可是他只能遵照而行——事实上打败贼匪,拿下他们的也真的不是自己。 如今父亲既然这么说了,他也只能忍着气,连跟拓跋珪见一面都没有,留下几句话就走了。 “杨老贼此举有猫腻啊!”拓跋珪跟弟兄们商量。“不过这也正好解决了杨大小姐的难题。” 弟兄几个商量,决定将杨雀悄悄放在官道上,等着行人,最好是杨家自己人来发现。 反正贼匪肯定会死光,到时候杨大小姐也指认不了人了,那些掳劫她的客商就可以安全地返回自己家乡了。 这样的解决皆大欢喜。 但突变却陡起! 这天拓跋珪正准备押着剩下的那两个不主要的贼匪进京城交差,杨尚书派的人到了。 “尚书大人说这次贼匪胆大妄为,皇上很生气,所以大人命我等前来与侯爷一起押送,以确保万无一失。”来的人说的没有半分客气。 老五性子急,当场就要发作,被老九按住了。 拓跋珪皱了下眉头,随即无所谓地笑了笑:“尚书大人考虑的是。不如索性将人犯全权交与你们如何?” 杨尚书的人吓了一跳,慌忙摆手:“这个不行!大人说了,我们只管随侯爷押送,不许抢功,更不能越权。侯爷别为难在下等人。” 拓跋珪深深地看了他们几眼,扯扯嘴角,淡淡地丢下一句:“那就随便吧!”然后掉头就走了。 来人看着他背影问老五老九他们该如何安置? 老五怪叫一声:“随便呗!”拔腿就走。 老九笑眯眯地回答:“既然杨尚书安排的如此周到,想来对各位的安顿也是早有准备了,我等就不去插手了。各位,回见!”举手摇了摇,他也离开了,丢下一干来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 杨雀坐在木板床边,很安静地看着对面斑驳的墙壁。 她的目光似要透过墙壁,看向遥远的地方。 不慎落入贼手,起初惊慌恐惧,后来见那些人并没有对自己主仆怎样,便也慢慢放下了心。只是被禁锢着不得自由,实在难忍。 窗口只有一点点小,而且开的往上斜出去,刚够看见一小块天空,除此外,什么也瞧不见。 咬着指头,她算自己来到这里有几天了。 自己失踪的事杨家应该已经都知道了吧?那个姑姑是不是很幸灾乐祸呢?毕竟自己在走前说了那么多压在心里的话。 而且拓跋瑢还是被自己出卖的,听说那小子已经变的不男不女了,夜夜的悲号不休,想想就知道有多痛苦。 姑姑是恨死了她的,所以那两记耳光打的那么重,连她的脸都肿了。 杨雀不后悔,她甚至因为回忆起姑姑在知道是自己出卖她儿子后的那种不信,惊惧,愤怒……心里高兴了起来。 “呵呵,还真是有趣的很呢!”她掩嘴发出一阵愉悦的笑声。 杨雀就这么坐着直到天渐渐变黑,然后她再次醒来时就发现已经被换了地方。 床依旧是木板的,但是上面多了一层厚稻草,铺上了还算干净的床单,一坐上去就发出“沙沙”地响声。 她猜想这是牢房,因为以前听人描绘过监牢里的陈设,跟这一切很像。 她开始犯愁和恐慌。 被关进牢里和关在屋里感觉不一样,这里充斥着一种窒息感,好像再也逃不出去的窒息感,而不是关在屋里时的那种“我就是偶尔不想出去,我要是想出去了那就是推开门的事”的感觉。 两个丫头和婆子都不在身边,她连说话商量的人都没有,这才是她最害怕的事。 “我会不会死在这里?还能不能出去?会不会被这帮强盗卖进妓院窑子里?又或者,被他们给欺凌?”杨雀的脑子里疯狂地蹦出这些念头,她想压也压不住。 “不,我不能死,我是杨家的大小姐,我还要回京城,还要……我不能就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跟只老鼠一样!” 杨雀蓦地站了起来,冲向门边使劲拍门呼喊! “有人吗?来人啊,快来个人啊!求求你们了,赶紧来个人啊!你们要什么我都答应你们,钱都给你们,首饰也给你们,求你们放我出去啊!” 她一遍又一遍地拍着门,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喊到嗓子发疼发哑! 门外果然有了动静,窸窸窣窣,像是猫儿在踮着脚步轻轻地走路。但杨雀听出来了,那是人的脚步声! 她嗓子已经疼痛的发不出声来,只能使劲地拍打着门,一下,又一下,希望引起那人的注意。 杨雀的希望没有落空,“吱嘎”一声,关着她的门被打开了,走进一个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黑幽幽眼睛的人来。 “救我!”杨雀向这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人伸出手。 这一刻她只想离开这座囚牢,她顾不上去想这个人是好还是坏,更顾不上管对方是男还是女。 生死关头,什么都不重要了! 来人是个男人。 “你是谁?为什么被关在这里?” “我姓杨,是好人家的女儿,被这群强盗掳劫在这里。好汉,你救我出去,我会酬谢你的。”杨雀急急地回答。 那人喉咙里咕哝一声,像是低笑,又像是在咒骂。然后他问:“你姓杨?可是兵部尚书的孙女,登云州刺史的女儿么?” “是的!”杨雀点头,眼里扬起希望。 “看来是找对地方了!” 那人古怪一笑,随即杨雀的眼里就印进一片寒冷的银光…… 第141章 必须要死 眼中闪起一片寒光时,杨雀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个人是来杀她的! 是谁要杀她?她并不清楚,她只知道凭着本能往后退! 但她退的速度比不过无情的刀光速度,当她后背抵着硬邦邦的墙壁时,她知道自己逃不了了! 不甘心! 哪怕是死,也应该让她知道是谁想要她的命吧? “告诉我,是谁要杀我?”退无可退后,杨雀镇定了。 反正也是逃不掉,何必不胆气一回?跪求哭饶,反倒叫人看不起。 杀手明显是被她的反常震住了! “你不害怕吗?” 怎么可能不怕?“但是怕你就会放过我吗?”杨雀冷冷地反问。 “不能!”杀手摇摇头。 “所以,在我死前告诉我是谁要我的命可以吗?” “不能!”杀手毫不犹豫地摇头。 杨雀绝望了! 刀光像清冷的月光一样滑了过来,杨雀闭上眼睛,安静地等它从自己身体的某个地方穿过…… “叮”地一声,刀子被打歪一旁! 杨雀睁开眼睛就只看见有几个人影在互相打斗,其中就有那个来杀她的黑衣人! 突然一阵喜悦涌上心头,杨雀知道自己眼下逃过了一劫! 当真的在生死线上走过一回后,任谁都会珍惜生命,杨雀便是如此。 此刻她再没有了刚才面对死亡的勇气,趁着厮杀正紧时,她悄悄地从一旁溜了! 不是没想过后来的人是来救她的,但她已经不敢再冒险,她害怕那后来的人是掳劫自己的贼匪! 跌跌撞撞地,杨雀沿着明显是被人踩出来的小路往前拼命地跑去。 “欸,人都走了还演戏给谁看啊?不打了!”眼见杨雀跑的没影了,原本厮打的人一齐住了手,互相对视着笑了起来。 “还是得派人跟着,要不她一个大小姐慌里慌张的再出了什么事,不是白费咱们一番功夫吗?”老九说道。 十三笑着扯去蒙脸的黑巾——刚才那个杀手就是他假扮的——“放心吧,老大亲自跟着去了,就怕出了意外,教杨老贼倒咬咱们一口。” 有拓跋珪跟着,想来是没有什么问题了,众人纷纷收拾干净,然后各自回去。 杨雀脚步匆匆,一路上顾不得辨别方向,只顺着小路往前跑。感觉自己已经跑了很长一段,方稍稍停下脚步来侧耳细听。 此时已经听不大清来处刀剑相击声了,杨雀喘了口气,抬头四顾,只见四周莽莽苍苍一脉茂密山林,看不见尽头。 她叫了声苦! 这样的一片高山密林,莫说她一个从未涉足山野过的深闺少女,便是那乡间砍材的樵夫,也未必能分辨出东西南北来。 四周除了鸟雀的叽啾,便是虫鸣风声,除此再无一人。 被山林危险逼迫的无可奈何,杨雀只能咬着牙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她精疲力尽时,眼前豁然开朗,一片通衢大道出现了! 地上的车辙印痕告诉她,这是官道! 一时间,杨雀几乎要跪倒地上——她终于是逃出来了! 手掌撑在地上好半天,杨雀才站起身来。 双腿酸软的似有千斤重,脚底也疼的厉害,她真的想就那么躺下去,躺到有人经过。 但规矩礼仪教导让她只能那么想想,最终还是选了棵树靠在了上面歇脚。 远远一阵銮铃声传来,运气似乎不错。 杨雀急忙勉强地站直了身体。 来的是一人一马,马上人一双利眼滴溜溜地打量着四周,看见路旁的杨雀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暗了脸色。 “可是登云州杨刺史家的小姐?”马上骑者发问。 杨雀怔了怔:这人是来寻自己的? 忽地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到口边的话生生地又咽了回去。 “你是哪位?寻那刺史小姐何事?”杨雀反问。 她自觉这话没疏漏,却不想她这话分明就是承认自己就是杨刺史家的小姐了! “果然是杨小姐!”那人一扯嘴角,泛出一抹古怪笑意,让杨雀莫名地打了个寒战! 像,太像了!就跟之前那个来杀自己的人感觉一模一样! 杨雀下意识地掉头就跑! “杨小姐,对不住了!”马上骑者轻喝一声,腾空而起,像老鹰捉小鸡一般,轻舒胳膊,将奔逃的杨雀提在了手中! …… “为什么非要杀我?”人迹罕至的山崖边,杨雀瘫坐在地,绝望又愤怒地瞪着那人。 “我和你有什么仇怨,你非要杀了我才甘心?” 那人似有些不忍,扭了脸叹息道:“抱歉了杨小姐,不是我非要杀你,而是你必须得死。” “给我个缘由。”杨雀恨恨地问。 她想要知道要自己命的人是谁,就算她死了,做鬼也要去找这个要她命的人问个清楚! “你确定要知道吗?”那人道。接着又劝:“反正你也是逃不过一死了,何必再增添自己的悲伤,干干脆脆地,我会给你个痛快,不会让你多受罪的。” “我要知道!”杨雀咬牙切齿。 “既然你非要知道,那好吧。要杀你的人是……你的祖父兵部尚书杨大人!”那人可怜地看了她一眼,终于说出了她想知道的东西! “不!这不可能!”杨雀瞪着眼,死死地瞪着那人,喉间发出急促的呼吸声——“我不信!祖父他怎么会要杀我?你在骗我!为了隐藏派你来的人骗我!真是笑话!” 攥着拳头,杨雀声嘶力竭地喊。 心里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是战威侯夫人对不对?那个村姑,只有她会恨我想要我死!对,一定是她!不对,杨鸦也有可能,还有她的宝贝儿子拓跋瑢,那小子本就不是东西,知道是我出卖了他,怎会不报复?你说,是不是他们三个?” 那人讶然地看着因愤怒恐惧而浑身发抖的杨雀,心里暗想:谁说杨大小姐只是个草包?看她的分析很有条理,一点都不像个草包小姐! 摇摇头,那人不无遗憾地告诉她:“虽然我知道你宁可是那几位,但真的跟他们无关。”伸手从腰间摸出一物件,在杨雀面前一晃:“你可看清楚了?” “木,木易……”杨雀轰然瘫倒! 很久以前的小杨雀曾问过祖父,为什么族谱有两本?为什么两本族谱上的姓氏不一样? 祖父说,因为他们的杨是由木易形转化而来。 当时杨雀不懂,后来母亲告诉她,杨字本身就是由木和易两字组成,而木和易原本是两个族姓—— “后来他们被灭了族,侥幸逃生的后代就将木和易二字组合成杨字用来纪念。”母亲说。 这人手里的就是那块用来发出特别密令的小牌子,两面分别刻着“木”和“易”,跟祠堂里的灵位牌相仿,一样的黑底红字,就跟血一样的红。 祖父是那两族遗民的外界执法者,杨雀看过这个牌子不止一次。 祖父他,真的要杀了她! 可是为什么呢? “长老说,你的行为玷辱了家族。”那人叹气。 他也是两族遗民,不得不遵守族规。 “我的行为?可是我来青羊城是祖父他答应的,而且他还……”杨雀急急开口,满眼的希翼。 “不是指来青羊城这件事,”那人摇头。“是指你落进贼匪手里的事。因为你落进贼匪手中,家族清白不能让你玷污,所以长老才下令……”其实,你的命也是扭转眼下僵局的一枚重要棋子,所以你不能不死! 所有疑问都得到解答,杨雀终于明白自己的唯一结局,她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 “呵呵……哈哈,这真是……”真是讽刺呢! “请小姐上路吧。”那人略低了下头,手中刀迅快地向她脖子劈来! 一声惨叫,却不是来自杨雀! 拓跋珪窜出来一脚踢飞了杀手的钢刀,抬掌一记黑虎掏心直捣杀手心窝,将毫无防备的杀手撂倒在地! 他不过就是看杨雀已经上了官道,心里放松去方便了下而已,结果就发生了这事。 “说,是谁叫你来杀杨大小姐的?为什么要杀她?”一脚踩在那人胸膛上,拓跋珪微弯了腰逼视着他。 这人是昨晚来的那几人中的一个,他认得,所以他才奇怪。 杨尚书的人要杀杨尚书的孙女,这让他怎么也想不通,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些人不是杨尚书派来的,或者是被混进来的。 如果是后一种还好,但要是前一种那就可怕了,他们完全可以杀了人,然后逃之夭夭,而所有的黑锅都得他拓跋珪去背。 他背锅固然冤枉,对皇帝正着手布的局更是重创。 如果他倒了,大魏的旧制废除就得停止,端王一脉和杨尚书等人就会加紧架空庆云皇帝。 敌国会趁机再燃烽火侵吞大魏疆域,他和暗夜公子查了这么久的内奸线索;母亲和祖父定国公的死;以及庆云皇帝密令他们寻找皇子的事……所有一切都会出现危机。 而要拓跋家和妻子承受的苦难,他不允许。 “我劝你不要嘴硬,否则我会让你后悔自己身上长了骨头。”拓跋珪语气森森地告诉他,自己的弟兄老九是个多么擅长人体构造的高手—— “……他会把你全身骨头都拆开,然后再给你组装好。当然能不能继续使用就看你自己的运气了。 他还能保证在你清醒的状态下取出你身上的某些物件,让你亲眼看着它们被洗刷干净或是整成别的形状后再放进去,比如说你的心肝肺,又或者是……”他的目光移向杀手的裆部,在那里游弋着冷笑。 这人简直是恶魔!杀手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衣服。 “你别逼问了,我都告诉杨大小姐了,你去问她吧。” “可是我不想问她,我就想问你,怎么办呢?”拓跋珪脚尖点点对方的心窝。 “我……是杨尚书!”死不可怕,可是被恶魔折磨的死去活来真的是很可怕,他不怕死,但他怕那种变态的疼。 咬牙,杀手说出真相。 第142章 不舍得 “大人怕你立府成功,所以想利用杨大小姐的死来弹劾你。” “也就是要让我背这个黑锅!只要我一被御史弹劾,朝野上下必然震动,那时候他再联合其他官员施压皇帝,我立府一事就无法顺利进行,兄终弟及的祖制也就不能废除。是也不是?”拓跋珪已经想到这个了。 杀手低头沉默。 “即便如此,他都不觉得这样对待自己的孙女太残忍了吗?” 总是自己的孙女,在自己膝前长那么大,怎么就能忍心? 拓跋珪想不通。 杨雀忽然颤颤抖抖地走了过来。 “你想不通很正常,因为你不是他,你不知道任何人在他的眼里只有可用不可用,没有其他。就像我那个好姑姑一样,所有的人都只是被利用来达到目的的棋子,比如,我!” 她突地抓起落在一旁的钢刀,手臂往前奋力一送,直直地扎进杀手的心口! “多……谢!”杀手轰然倒地! “你竟然杀了他!”拓跋珪被这一记突然吓了一大跳! 尽管讨厌杨雀,他也从未想过有一天杨雀会杀人,还是当着自己的面杀人! 杨雀握着刀,冷淡地看着他:“我不杀他,他也活不了。” “因为任务失败,你祖父会杀了他?” “不只是这个,因为,他说了不该说的话。” “什么不该说的话?你是指你祖父杀你这件事吗?”拓跋珪不解。 杨雀忽然朝他神秘一笑:“你想知道?” 当然想知道,要不他在这里浪费时间套话干什么?又不是傻了! “你若真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关于杨家的某些秘密,这个秘密绝对会让你震撼。”杨雀伸手撩起自己散在耳边的一缕碎发,风情妩媚地朝拓跋珪微笑道。 “你想要交换什么?”杨雀这话分明是要跟自己谈条件,他可不傻。 但她要的是什么?如果她要自己放条生路,那自然不在话下,可要是别的呢?比如说要自己去杀了杨尚书……他倒是很想去宰了那老贼,可惜目前不行,皇帝不允许,朝廷局势不允许…… “我要你娶我做平妻!”杨雀正色。 “换个条件再开口!”拓跋珪断然拒绝。 “难道你不想知道那些秘密了吗?”杨雀问。“要想知道秘密,就得要付出等同的价值去交换。相信我,这个秘密你换的不亏!” 拓跋珪摇头。 “你不信?” “不,我信,我相信你掌握的那些秘密足够惊人。若是我猜的没错,也许你的那些秘密足够动摇大魏国本,还有我拓跋珪家的兴亡。” “那你为什么还拒绝?” “因为我娘子。” 杨雀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看着他:“只是因为鱼氏吗?为了她一个人放弃所有,你就不觉得不值吗?” “或许是不值,但是我愿意。”拓跋珪回以微笑。“大魏朝没有我还有其他人,拓跋家如果因为这件事而亡,只能说是天意,况且也未必会亡。可是如果我答应你,我娘子就一定会生不如死。” “是吗?就算是生不如死,可也没真的死对不对?只要活着,给她荣华富贵地活着,即便是难过了些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杨雀嗤鼻。 人活世间,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开心快乐,不会难过? “可是我不舍得她难过。”拓跋珪淡淡地道。 “呵……”杨雀怔了下,忽地发出一阵惨然低笑。 不舍得,一个人不舍得另一个人难过,这世间还有什么比得过这个“不舍得”?所以,她注定是输了! 拓跋珪,你知道吗?在我心里真的是把你当表哥当亲人对待的。可是你啊,你却那么的不在乎我! “我一直想不通,你为什么舍弃那么多优秀的大家闺秀,反而选择一个村姑为妻,表哥,你能告诉我实话吗?” 这是她心头的一个结。 “因为诺言。”拓跋珪没有瞒她。“我曾经许给她诺言,而她也因为我的这个诺言苦苦守候,以至于荒废年华和名声,我不能毁诺,更不能辜负。” “诺言?”杨雀眼底忽然发出晶亮的光芒。“你只是因为诺言,并不是喜欢吗?” 拓跋珪摇摇头:“你错了。如果我不喜欢怎会许下诺言?既然许下诺言那就更加得实践。否则还是个男人吗?” “可是表哥,你只记得对她许下的诺言,就忘了我曾经对你许下的诺言吗?”杨雀凄凉着目光看着拓跋珪。 杨雀对自己有过诺言吗?怎么他不记得? 拓跋珪摇摇头表示自己不记得有这回事。 杨雀惨然一笑:“我就知道你不记得了。 表哥,当年我姑姑嫁进拓跋府的第二年,也就是瑢表弟出生办满月宴时,那时我第一次看见你,你一个人躲在花园的紫藤架下偷偷地哭。那时我瞧见你那样子就只觉得心疼,就很想站在你身边安慰你。 你当时好凶狠,我刚走近你,你就瞪着眼睛凶我,还骂我不许我走过去,你说,你们姓杨的都不是好人,你讨厌姓杨的! 那时候我想,要是自己不姓杨该多好。我不敢靠近你,可是我也舍不得离开你,我就一直躲在你背后的花架子后面看着你哭,看着你咬着牙恶狠狠地骂我姑姑……我看了你一天,连饭都没有吃。 后来我要走了,我怕再也看不见你了,就鼓起勇气跑到你的面前对你说,你要好好的,活的快快乐乐的,等我长大了一定来找你,跟你作伴,再也不让人欺负你了。” 杨雀伸手抚住自己的右脸,悲凉惨笑:“可是你当时打了我一巴掌,大声叫我滚。可是我还是对着你许诺说,我说话算数,表哥你一定要等着我来…… 这些年我很努力地长大,为了得到祖父的宠爱,我使尽了手段。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这么做,祖父就不会喜欢我,我就没有去你的身边,去保护你照顾你的机会。 你以为真的是我姑姑怂恿诱惑我的吗?其实那只是我故意演给他们看的,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提防我,我才能光明正大地走到你身边去。 可是我没想到,你根本就没有记得我对你说的话……呵,我还能说什么呢?天意,一切都是天意,天意弄人!” 杨雀忽然急速后退,她的身后就是万丈深崖…… “杨雀你想干什么?你站住!”拓跋珪猛然看清她的意图,大惊之下急忙猛扑过去。 杨雀抬手将手中钢刀朝着拓跋珪飞掷过去,拓跋珪一侧身,钢刀朝着他身后飞去! “表哥,对不起,杨家的秘密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也姓杨!” 杨雀借着飞刀脱手阻了一阻拓跋珪,立时就到了崖边,她背对着深崖朝着拓跋珪微笑。 “我不要知道了,你快过来!”拓跋珪大急。 他是不喜欢杨雀,可是这个女子终究是因为他走到了这一步,他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眼前消逝。 无关感情,只是良心。 杨雀仰头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双臂张开,忽地往后一仰,往身后深崖直坠下去! “拓跋珪,我在奈何桥边等着你!” 山风卷起,一声声的“等着你”回荡在崖壁之间…… 右手探出,却只抓到一缕风……拓跋珪愣愣地看着急速下落的杨雀,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然后一眨眼间就再也看不见了…… “该死!”狠狠地一拳砸在地面上,崩起泥土碎石,拓跋珪都不知道自己倒底骂的是谁。 心里一点都没有轻松,反而是沉甸甸的失落,和悲凉。 生命,原来就是一眨眼间的脆弱,等不及你去认真看清楚它的真相。 他已经想起来了,在拓跋府的紫藤架下,曾经有个穿着碎花裙子,扎着红绳小鬏的小女孩子,怯生生地想要靠近自己,却被他恶狠狠地骂哭了…… …… 庆云皇帝的旨意下达,战威侯府单独立府。 青羊城里一派热闹,百姓们都挤过来看热闹。 当大红的绸布掀开,露出“敕建战威侯府”六个大字时,众人一片欢腾议论,好像他们才是这座府邸的正主,他们才是今天的主角一样。 朝廷祖制什么的,普通百姓并不大关心,他们只要自己能吃饱穿暖,闲暇时看看这种热闹也就满足了。 所以战威侯府的立府代表着大魏朝多大的事件,他们并不知晓,也不关心——除了杨氏一家。 “怎么就被他给得逞了?”得知消息的杨氏生生掰断了手中的紫管兼毫笔,墨水染污了才抄好的一张《涅槃经》! 杨氏想不通,怎么才几天时间,朝廷风向就变了!她爹干什么去了?端王干什么去了?怎么就能容忍这事发生了? 侯府单立了,以后还有她什么事?她的儿子还怎么去得到那一切? 可恨! 杨氏眼底冒出阴冷的光芒:“既然你断了我儿子的后路,那我就断了你的后路!” 敲了敲门,三长两短,门外一个身影闪了过来…… 大魏朝上下被震荡的厉害,反对的人连日四处纠结同一派的人给庆云皇帝上书,阐述战威侯立府的种种害处,最主要的就是对朝廷祖制的大不敬和背叛,纷纷要求皇上查处战威侯。 庆云皇帝说他没有办法,因为朝中缺有本事的将才,“如今边境狼烟再起,敌国正虎视眈眈欲要侵吞我大魏,若是此时按你们所言撤了战威侯,那谁能代替他上战场杀敌御辱?” 庆云皇帝目光灼灼地在那些文武官员的身上一一扫过,那些人无一例外地躲开了他的目光。 庆云皇帝冷笑一声:“你们能给朕指个能代替战威侯的人选出来吗?是你,还是你呢?”他指点着站在人群里的兵部侍郎和工部尚书,以及那些挂着各种男伯侯公头衔的大臣们,嘴角蕴着冷笑。 “臣旧伤缠身,恐负皇上……”安定伯抖索着身子跪倒。 “老臣年事已高……”虞国公弯下腰,半天直不起来。 “臣……”靖边侯跪下…… 文臣低了眉眼,一声儿不言语。 杨尚书低着头,他心里却在想另外一件事:杨雀她去哪儿了? 第143章 一碗汤药 自己派出去的人不见回来,杨雀也下落不明! 那几个贼匪因为妄图逃跑袭杀官兵,结果被官衙的人给就地了结了。 杨尚书彻底失去了杨雀的消息,而拓跋珪却告诉他,根本就没见到过杨大小姐。 “那天贼匪被拿下,登云州刺史杨大人就在现场,说起来这原本该是杨大人的功劳,只是不知京里为何将这件事转交给了本侯。”拓跋珪对奉杨尚书之命赶到青羊城的礼部侍郎杜却如此说。 杜却倒是很想对拓跋珪发发威风,无奈脚底下站着的是人家的地盘,腰骨先自硬不起来,而且他也打不过拓跋珪。 于是杜大人只能暗憋着气,听拓跋珪那厮睁着眼睛满口胡言乱语,最后还只能连连陪笑点头,说道侯爷辛苦了。 杜却知道自己这样子很窝囊,可是他更知道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于是在路上就打好了腹稿,回京里告知杨尚书,杨雀的确是没在那些贼匪中出现过。 “大约是讹传了吧?大人再细细找找。”杜却说。 杨尚书没办法,只能接受了这个说法,心里却暗暗思量,杨雀她倒底去了哪里呢? 想着又生气,暗骂这丫头白养了这么大,竟然连点被利用的机会都没有留下就不见了。 “最好是你死了,要不然回来后瞧我怎么收拾你!”杨尚书暗暗地发狠。随即又想起以往杨雀在膝前欢喜旧事,心里又难免牵挂并暗伤老怀。 终究是自己嫡长孙女,在自己跟前长大的,虽说为了家族献身分所应当,可是这不明不白的就不见了,总是无法安心。 “回头还是再多多的派些人四处去找找,既然青羊城这边她使不上力气,索性找回来后直接送去训练吧,免得养娇惯了真成了废物一样的娇小姐。”杨尚书低着头思索。 “不知杨尚书对此事有何高见?……杨大人?杨大人!”庆云皇帝在上面几次看他,见他没有反应,心里也是奇怪,只怕这老贼又憋着什么坏心思,便喊他。 杨尚书懵然抬头,一脸的茫然:“皇上你叫老臣?” 废话,我不叫你难道是在对墙说话啊?庆云皇帝皱眉。 “杨大人看起来有些疲惫,是不是最近太过辛劳所致啊?杨大人乃是我大魏砥柱,可要好生保养自己啊!”庆云皇帝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一双利眼死死地盯着杨尚书,想从对方的神情里寻到些蛛丝马迹。 对皇帝的虚情假意,杨尚书自然是不会落后,照样虚假地表演了一番忠心为国的豪言壮语,然后在旁边人提示后,说出自己的意见。 “战威侯的确是戍卫边疆的不二人选。臣觉得,皇上应该封战威侯元帅之职,派他驻守边境之上,那样敌国就不敢轻举妄动了。”杨尚书诚心诚意地说。 庆云皇帝肚子里冷笑:这老贼,还是打着战威侯府的主意呢! 拓跋珪若是真封元帅,必然得长驻边境,那青羊城的一切还怎么看顾? 到时候他们使些手段,暗地里掏空侯府事小,影响了废除旧制的事大,更别说拓跋珪是不是他的皇子目前还不清楚,他又怎么舍得将那孩子轻易派出去? “朕倒也是这样想,只是战威侯的夫人刚刚有了身子,这个时候将战威侯派到边境驻守,朕这心里却是愧对战威侯和定国公的。”呵呵一笑,庆云皇帝驳回了杨尚书的建议。 …… 青羊城。 战威侯府。 莳花正捏着白瓷勺凑到鼻子上闻,鱼鳞舞和一干丫头们紧张地看着她。 地上,跪着个俊俏的青衣丫头,嗦嗦地打着颤,旁边地上一只木托盘,上面放着一碗安胎药汤。 莳花娇俏的鼻子在那白瓷勺上细细地闻了一遍,搁下勺子轻笑起来。 “我就知道逃不脱这些手段!” 自从前两天莳花偶然发现管厨房的潘婶回家一趟,再次回来时神情举止有些古怪后,莳花就留了个心眼。 她喜欢种花养草,所以在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后,鱼鳞舞自然是不敢教她再做服侍人的事,可这丫头却说什么也不肯走。 于是拓跋珪说,干脆随她吧,爱走爱留悉听尊便,就当府里养着位寄居的客人。 莳花却不愿闲着,她喜欢花草,依旧去侍弄花草去,众人都随她高兴。 莳花侍弄花草时最喜欢钻在那些花草树木底下,她说能听见花开叶落的声音。 那天午后,就在她在安静地倾听着一朵花开时,她听见了一个不安静的脚步声。 透过花叶间的缝隙,莳花看见厨房的潘婶神色紧张地朝着这边匆促地走了过来。 从小在暗夜中得到的耳濡目染让莳花立刻警觉起来,她不动声色地继续躺在花叶中,甚至连爬到自己手指上的蚂蚁都没有去动一动,只是视线犀利地盯着外面的人。 潘婶走到离莳花不足三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在一棵芙蓉木前取出铲子挖起了泥土。 等挖开一个深深的小坑后,莳花看见潘婶从衣袖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塞了进去,然后又飞快地盖上了土。 潘婶做的很仔细,她在覆盖好泥土后,还细心地将周围的落叶拢了过来遮盖上。 做好这一切后,潘婶长嘘了口气,嘴里低低地念叨着:“夫人您别怪我,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是我只是个下人,一家子的活路都捏在旁人手里,我也没办法啊! 好在夫人您和侯爷还年轻,没了这个还会有下一个,这一次就权当是救拔我一家的命吧,我回去给您和小主子立长生牌位烧香磕头念经……” 莳花眼睛眯了起来——她感觉自己嗅到了某种阴谋味道。 潘婶走后,莳花又等了一会,确定没人了才从花树间慢慢站了起来。 那棵芙蓉木潘婶做了记号,这表示里面埋着的东西会被再次取出来。 莳花没有去挖开来看是什么,但她却暗地里盯住了潘婶,看她跟什么人交接来往,什么时候取那埋藏的东西。 这天莳花照例绕到了芙蓉木这边,眼尖地发现那埋藏东西的泥土有了异样。 四顾无人,莳花飞快地拨开浮土,往里一看,坑里已经空空如也! 这是要动手了啊! 莳花三两下将泥土扒平,立马去厨房里逛了一圈。 厨房是最忙乱的地方,各种点心汤水乃至药品都要在这里煎熬炖煮,做成后送到众人眼前嘴边。 莳花逛了一圈后就盯上了小灶台上座着的砂锅,那里面正咕嘟着丝丝苦香,漫进人的鼻腔肺腑。 “这里面煮的是什么啊?闻着这么苦!”莳花横了根手指在鼻翼下,随口问厨房的人。 “哦,那个啊,是给夫人的安胎药。”一旁揉面准备蒸馒头的一个婆子说。 莳花点头“噢”了声。目光一转,忽然看见橱柜一个不惹眼的角落里,一只黑色的粗瓷碗里泡着半碗水,水里有一只白色细瓷汤勺! 这白瓷勺很精致,不同于红绡她们用的木勺,是专供主子们使用的。 莳花顺手去拿那勺子,才一动,就有一股细细的腥臭味飘散出来,莳花闻着只觉得有些头昏。 心里一动,莳花趁人不注意,飞快地捡起飘落在橱脚旁边的一枚树叶沾了沾那水,藏进自己的手帕里塞进袖子中出来。 暗夜是大魏皇帝的情报组织,里面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做为代号初一的莳花,因为身份特殊,她认识许多人,而许多人却不认识她。 但那些人几乎都从她的手里得到过药物,不管是治伤的还是害人的。 莳花是暗夜的药师,方少云曾经说过,她的本事可以排第三。除了她死去的爷爷和江湖中那个神秘的金针度外,几乎没有对手。 莳花喜欢花草,因为她要从花草树木里面提出可用的药物,这也就让她的嗅觉非常的灵敏。 在把那片沾了水的树叶带回去后,莳花先是跑去警告了一番鱼鳞舞,因为拓跋珪此时不在府里,莳花就只能先告诉鱼鳞舞小心。 “相信我。”莳花极为认真地说。 鱼鳞舞点头,没有二话地就答应了她。 莳花也顾不上多废话,她一头扎进自己屋里,研究那片树叶去了。 这期间厨房送来了安胎药,鱼鳞舞借口自己正犯恶心喝不下,让人端走了。 然后是各种点心汤水,她都一一拒绝,搞的厨房人人提心,不知是什么原因让夫人不喜欢。 夫人不进食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侯爷回来肯定要生气,怪她们手艺不好。这要是再寻了别人来辞了她们,她们去哪里找这么好的地方做活? “夫人不吃别的还可以,可这安胎药却不能不吃啊。”潘婶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说。 “是吖,那可是关系到侯府小主子。”众人附和。 众人正烦着,忽然看见一个身姿袅娜的身影走过。潘婶眼睛一亮,立刻喊住那人。 “花红,你过来下!” 这个花红正是当初杨氏硬塞给拓跋珪的两个美女中的一个。 随着杨氏的出府,花红柳绿两人也失去了依仗,柳绿见势不好就主动要求出府回家,鱼鳞舞也不想为难她们,于是就答应了,还送了些盘缠。 可是花红却说什么也不肯走,她甚至跪在地上哭诉自己无处可去,情愿留在府里当个下人使唤。 “我本是被买了来的,山高水远也不知家乡何处,夫人放我原是大恩德,可是我离开侯府却往哪里去?指不定才出门就被人再次骗卖了。夫人可怜我,留下我做个丫头使唤,赏我一口饭吃,我也是感激的。”说着,花红不住地磕头。 鱼鳞舞见她说的情真,想着她倒底也没做什么,于是就点头留下,只是告诫她不要再耍什么花样,“否则我就直接卖了你,别怪我心狠!” 花红忙不迭地答应,自此真的老实本分地做起了丫头,四处跑腿甚是勤快。 渐渐的,众人对她的印象也就改变了,厨房里的人也没有欺负她了。 此刻看见她经过,潘婶便喊住了她,教她帮着端了安胎药去。 花红自觉自己得罪不起谁,于是就很痛快地答应了,端起托盘就走,潘婶在后面追着叮嘱,一定要劝夫人喝下。 “那可关系到小主子呢!”潘婶说。 花红扭头笑:“放心吧婶子,我一定劝夫人喝下。” 第144章 厨房潘婶 花红没想到她替人背了黑锅! 莳花研究了半天,竟然奇迹般地没找出这倒底是种什么药物,只知道它的效用不是单一性的,必须要跟其他东西融合才能发挥效用。 “所以一开始潘婶埋在地下并不是因为怕被人发现,而是要借助芙蓉木的气味激发药物的药性。” 莳花思考许久才想通这个问题,然后就琢磨那被浸泡的白瓷勺。 “问题就只是那勺子了吧?”莳花想,然后她去找鱼鳞舞,恰好花红端了药过来。 莳花随意地瞟了她一眼,突然就看见那碗药,她顺手就拿了起来,也不管花红的责问,仔仔细细地将汤药和勺子都闻了一遍。 汤药没有异样,只能是勺子。 花红不是蠢人,见她这般,已经猜到了什么,顿时吓的瘫倒地上求饶。 鱼鳞舞喝令她不要出声。 “是不是你的错且等会儿再说,你先闭嘴!” 莳花检验完才告诉鱼鳞舞她这两天的发现,“花红还真的是被冤枉的。”莳花洗清花红的嫌疑。 “潘婶?怎么会是她啊!”鱼鳞舞皱眉。 潘婶在她的记忆中是个面相和善的人,而且自己和拓跋珪都没有苛待下人的习惯,这潘婶倒底是受什么人威胁,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可不管怎样,伤害她的孩子这都是不可以被容忍的。 “将潘婶悄悄拿下!” 因为潘婶并不是签了卖身契的家下人,鱼鳞舞吩咐不要惊动他人,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同时她也想看看潘婶背后的人是谁,可不能打草惊蛇了。 红绡点头,然后带着青纨雪舞直奔厨房。 潘婶正心不在焉地跟人聊天,见红绡红罗两个大丫头带着几个人直冲进来,心里先虚了。 “姑娘这会儿过来可是要些什么吗?”厨房的人问。 潘婶竭力地将自己往众人身后隐藏。 红绡笑着说:“是啊,夫人刚喝了安胎药,嘴巴里没味道,这会正想要个什么东西吃,偏又想不起来。这不,叫我们来请教一下各位婶子大娘们,可有什么可口的点心汤水献上?若是能教夫人高兴了,可是有重赏呢!” 厨下众人便笑着指缩在后面的潘婶:“姑娘这话可算是问着了!若说点心汤水,除了潘婶,再没有人敢当一个会字!” 红绡便对硬着头皮走出来的潘婶笑容微微地道:“婶子果真有这般好手艺,怎可以埋没在此?实不相瞒,因夫人有了身子,最近嘴里总觉得寡淡无味,口味也变的甚是刁了,侯爷外面买了来的东西连尝都不想尝。就是那满庭芳的点心,夫人也只是略略尝了两口就嫌腻的慌,侯爷为此甚是心忧呢! 婶子既有这般手艺,快快随了我们去见夫人,好生给夫人讲一讲都有些什么新鲜花样,回头夫人高兴赏了婶子,咱们看着也开心呢。”红罗点头称是,一边就来拉潘婶快走。 潘婶推辞:“姑娘们快莫说笑了,我那两下子不过是家常东西,哪里比的侯爷买回来的。连满庭芳的点心夫人尚嫌不称心,我那粗手笨脚的两下子怎么拿的出手?快别教夫人笑话,再带累了姑娘们可就是大过了。” 潘婶双手直摇。 红绡使个眼色,青纨雪舞等人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笑着道:“婶子说的哪里话!正是这家常味才亲切呢,想是怕夫人赏了您我们会抢么?” 说着就攀了手臂肩膀,热热闹闹地拥出了门,厨房里的其他人站在身后看了直羡慕潘婶要走运了。 红绡在厨房里转了转,随后就出来了,众人并未在意。 一路上众人依旧语笑纷纷,丝毫没有别的神情,潘婶的心便渐渐放松了——也许真的是夫人山珍海味吃多了想要换下家常的换换口味呢? 潘婶想起那人对她说的话:“你放心,这个药不会立时见效,它只是让肚子里的孩子慢慢儿地萎缩干瘪掉,然后会在某个时候自动滑落,谁也不会注意的。” 那人说这种药很奇特更稀少,所以只能一次成功。要说缺点,就是那药味太奇怪了,腥臭的能让人头发昏,所以不能直接下在汤药食物里。 那人给她出了个主意,教用水加芙蓉木树根的汁液化开了,把必须要用的调羹浸泡在里面就可以减轻气味。 既然不是立刻发作,那么夫人喝下那碗安胎药也不会发现。即便是发现了,她也可以推到花红身上去。毕竟她熬的那碗药是正常的。 一把汤勺,谁能断定半路没被人调换过? 潘婶这么一寻思后,心里就安定了许多,跟着这些丫头们也有说笑了。 直到走到拈春堂前,众人忽地都住了声,潘婶才恍然惊觉要见夫人了,心中不由得又跳了起来,连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 红绡进去回话,然后出来半笑不笑地叫潘婶进去。 潘婶拽了拽自己的衣裳,努力鼓起勇气朝大门内跨进去…… 门内,鱼鳞舞端坐在窗户下的长锦榻上,旁边站着莳花墨微等人——没有花红的影子! 潘婶来不及去想花红倒底有没有让鱼鳞舞喝下那碗药,她先赶紧跪下磕头请安。 “你就是潘婶?”鱼鳞舞的声音听起来很平和,这让潘婶的心情又松了两分。 堆着笑容,潘婶恭敬谦卑地回答了声“是”,问鱼鳞舞:“不知夫人想要吃些什么?” 鱼鳞舞笑笑:“我现在倒是不大想吃东西。听人说潘婶做的一手好汤水,倒是想要尝尝。” “夫人这话可算是说着了!若是别的,我还真不敢应承,唯有这汤水,我敢打包票,满青羊城能胜过我的没几个。”潘婶陪笑说。 她告诉鱼鳞舞,自己在进侯府之前就一直是做贩卖汤水为生计的,至今南大街那边还有她的潘家汤水铺子,且生意相当的好。 “自我进了侯府,那家铺子就交给了儿子媳妇掌管。”潘婶说起自己的儿女,一脸的幸福喜气。 鱼鳞舞不动声色地低头抿茶,随意地问她,如今家里生活怎样,可有什么难处?家人是否都健康等等。 潘婶只当她是长庭寂静觉得无聊,想要听自己闲话解闷,便笑呵呵地将自己家中事宜一一道来,并说些街上的新鲜趣事。 鱼鳞舞听到她说自己媳妇有孕在身,眼睛眨了眨,微微地笑了,对着旁边的莳花瞧了眼,莳花把嘴巴一抿,转身就出去了。 这里鱼鳞舞就跟潘婶扯些闲话家常,不知不觉中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潘婶站着觉得有些累,便笑着问鱼鳞舞是不是需要休息下?“夫人如今有了身子,最是不能受累的,这会儿也该歇着了。” “倒是难为你替我着想。”鱼鳞舞一笑,“可惜我便是想要歇着,也有人不肯让我安生的歇着呢!”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潘婶,一脸意味深长。 “潘婶你说,这些人为什么放着自己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整天去琢磨算计别人呢?他们都不觉得累吗?唉,我是想不通,潘婶你见多识广,可想的通么?” 潘婶心里猛地一突! “我知道你累了,急着想要回去。不过别急,且再等一等,给我再说完一件新鲜事再走不迟。”鱼鳞舞轻轻地拍了下手,门外花红走了进来。 “潘婶,今儿花红端了一碗汤药来,我本不想喝,但是她却再三再四地劝我喝下,你猜我是喝了还是没喝?” 潘婶脸色唰地纸白! 望了眼低着头不做声的花红,潘婶勉强笑道:“这个,我哪里猜得到。” 鱼鳞舞叹道:“是啊,我想你也猜不到。你若是能猜得到,也就不会给我下毒了!” 仿佛晴空一个霹雳,潘婶一下子站立不住,坐倒地上。 “……夫人你莫开玩笑,我,我可吃不起这罪过。” “哦?你也知道吃罪不起吗?”鱼鳞舞冷笑。 “夫人,我冤枉啊!那药既是花红端来的,又是她再三劝夫人的,如今怎么把罪名让我担着?”潘婶急忙喊冤。 “你不服?” “无凭无据,我自然不服!”潘婶咬牙。 “好吧,既然你不服,那我也只好……”鱼鳞舞看看墨微,墨微就过去拉起潘婶往旁边屋子里带。 潘婶莫名其妙,也不知道鱼鳞舞倒底是要干什么,边走边忍不住回头看。鱼鳞舞只是笑微微地坐在那里看着她。 等潘婶被关进旁边的屋子后,鱼鳞舞才开口:“进来吧!” 竹帘子掀开,莳花带着一对年轻夫妇走了进来。 “回夫人,潘婶的儿子儿媳请来了。” 鱼鳞舞抬手赏了两人坐下。 “你们母亲在我侯府甚是辛劳,本夫人很是感激她对我的‘关照’,为了宽解她想家人的心情,所以请了你们二位过来看望潘婶,陪她说说话。”鱼鳞舞一脸笑意道。 潘婶的儿子儿媳都有些腼腆,在这样围绕着许多花红柳绿的丫头屋子里,跟一个高高在上的贵夫人说话,这是他们做梦也没敢想过的事。 潘婶儿子连头都不敢抬,他的媳妇倒是鼓起勇气掀起眼帘飞快地扫视了下对面的鱼鳞舞,恭敬地陪笑说不敢。 “……婆婆能在侯府伺候侯爷夫人,也是我们家的荣耀。” 鱼鳞舞笑着点头,目光滑向对方微微浮起的小腹:“潘家娘子这是有身子了?” 潘婶媳妇羞怯地点头:“快五个月了。” “呀,你看我这人真是,竟然忘了有身子的人该多补补。来人,将方才的那碗补药……咳,端过来给潘家娘子用了!”鱼鳞舞轻呵一声,急忙叫人端来汤水给潘家媳妇,眼角余光瞅了眼旁边的屋子。 那屋子里没有窗户,能看到两扇门缝里有一只眼睛正焦急地看着外边。 潘家媳妇不好意思地推辞,鱼鳞舞再三相劝,并说这碗汤水还是她婆婆潘婶亲自炖煮的。 “你瞧,这白瓷勺配着这汤水多么好看,这可是潘婶特意为了我有食欲挑选的颜色呢。” 鱼鳞舞笑着,看潘家媳妇将那勺子舀了汤水送进口中…… 第145章 雪苍秘药 “不要啊!” 眼看着那白皙若雪的细瓷勺要送进潘家媳妇的口中,旁边屋里猛地发出一声惊天大吼! 是潘婶的声音! 潘家媳妇和儿子惊愕地站了起来,视线在那屋子和鱼鳞舞之间来回梭巡,满脸的狐疑。 鱼鳞舞点了下头,红绡快步过去将那屋门打开,潘婶从里面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 “不要,不要喝!” 潘婶顾不得别的,直扑向媳妇跟前,伸手要打掉那只白瓷勺,被眼明手快的莳花一把拿住—— “潘婶你这是干什么?夫人赏赐,你们不应该感谢吗?这般是想陷夫人不义,要闹到衙门去么?”莳花拿眼睛瞅着被惊住的潘家儿子和他媳妇对潘婶说。 “夫人!夫人您大人大量,饶了我们吧!我,我给您磕头了,磕头了啊!” 见红绡等人一副要逼着自己媳妇喝下那汤水的模样,潘婶扭身对着鱼鳞舞噗通跪下,连连磕头。 鱼鳞舞缓缓站起来:“潘婶,你这么着急,是想告诉我们些什么吗?” “我……”潘婶蠕动了下嘴唇。 “呵……看来潘婶还是觉得自己的孙子比不过那个指使你的人重要啊!”鱼鳞舞呵然轻笑朝潘家媳妇摊手:“这可怎么办呢?要不你们做子女的再问问她?” 纵然是没完全明白事情原委,潘家儿子媳妇也有些明白自己今天这趟来是因为潘婶做了什么错事了,而且这错事还不小。 “娘,你倒底瞒着夫人什么事啊?赶紧说出来吧!”潘婶儿子急的跺脚。 侯府势大,他们一介小小平民拿什么去跟人家碰?别说是犯了错,即便没犯错,人家要整他们还不是一句话?硬抗只能自己吃亏! 潘婶纠结着不知该如何启口,鱼鳞舞朝莳花丢了个眼色过去,莳花便呵呵笑着说:“既然潘婶不知道该怎么对你们说,那我就代劳吧!” 莳花口齿伶俐,当下就把潘婶所为说了一遍,尤其指出自己发现的那些事。 等莳花说完,不但潘婶瘫坐在地,就连潘家儿子媳妇也都抖了身体! 潘家儿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老娘竟然敢谋害侯府主母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潘家媳妇更是紧紧护住自己的肚子,惊恐地看着婆婆。 她也是孕妇,唯有孕妇才能更懂得孕妇的心,要是今天这事发生在她身上,她觉得自己会扑上去咬人! 婆婆怎么变的这么残忍了?难道都不想着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积德吗? 再一想到刚才那把白瓷勺,潘家媳妇顿时要昏倒——她刚才碰过了那把勺子,还喝下了那汤水,虽然不多! “婆婆,求你了,快点告诉夫人吧,想想你的孙子,可怜下我吧!”潘婶媳妇跪在潘婶跟前哭。 “娘!”潘婶儿子急的忙去搀扶媳妇,一边又哀求母亲。 潘婶颓然。 “夫人,不是我不愿告诉你,是我要是告诉了,我全家人命不保啊!” 石破天惊! 所有人惊愕! 鱼鳞舞肃起了眉眼:“那人拿你家人性命威胁吗?你说,那人会怎么做?” “那人说,若是我不照做这事,她就会叫人毁了我家的铺子,抓了我儿子吃官司,还要把我媳妇卖进窑子里去。”潘婶哭道。 “那人究竟是谁?竟有这么大的本事么?”鱼鳞舞越发好奇了。 这样大的口气,必不是一般人能说的出来的,她实在很想看看那人倒底是谁。 “是,知府夫人!” 众人都掉下巴! 鱼鳞舞也好,莳花红绡也好,大家都下意识地一致认为这个逼迫潘婶的人必定是杨氏,谁也没想到竟然是知府解道如的夫人曹菀! 好像自己跟曹菀八竿子打不着吧?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想不通这件事的鱼鳞舞告诉潘婶一家,关于那把被药浸泡过的汤勺早已经收了起来—— “潘家娘子你用的是干净的,放心吧!” 潘婶一家自然千恩万谢,鱼鳞舞说因为自己并没有受到伤害,所以也不打算追究潘婶的罪行,只是潘婶却不能再留在府里了。 还有,关于这件事,她希望潘婶自己能把话说圆了,免得给府里其他下人知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潘婶自然应承。 没被打死,没送她进大牢,她还要希望什么?尤其是自己的孙子好好的,没有受到伤害,这就足够了,所以她也不敢要求鱼鳞舞帮自己对付知府夫人,解决自己的危险。 潘婶很利索地回到厨房告知众人,她的媳妇儿子来要求自己回家—— “我媳妇有了身子,我再留在府里,没人伺候她,万一有个什么,我后悔都找不着地去。”潘婶对那些人说。 自然,她也得到旁人的祝福和酸话,说她要享福了,再也不用像自己这般听人差遣了等等,潘婶只是笑笑,佯装不懂。 等到拓跋珪回来知道了这件事,怒火攻心要捉拿潘婶责打并送大牢时,鱼鳞舞劝住了他。 “算了,我毕竟也没受到伤害,况且她也是受人胁迫,只要赶走她就是了。”说着又夸莳花,说今天要不是她,自己就中招了。 拓跋珪点点头没表示什么,坐在一旁边运气边琢磨,鱼鳞舞见他那样,知道他还没消气,便告诉他知府解道如夫人的事。 “你说可不可气?我又没跟她真正的结仇,她干嘛要这么毒辣,竟然想要害我的孩子!而且还不知道她弄的那药是什么玩意,莳花研究了好久都没闹明白!” 鱼鳞舞说起那药,恨的牙痒。 这个曹菀也忒恶毒,让孩子在母体腹中死亡,慢慢干瘪再流出,白白耗费了母亲的一番精血不说,还让母亲白喜欢很久。 这样的打击手段还不如一碗红花,当即流掉来的痛快,最起码不用随着孩子的成长欢喜了许多日子,突然一下子破灭来的打击大。 拓跋珪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时听见鱼鳞舞说到那药,突然抬头问:“是什么药连暗夜初一也查不出来?” 暗夜初一就是莳花,鱼鳞舞早已知道莳花的另一重身份,闻言点头:“是啊,莳花折腾了好久也没找出那是什么药,只说很恶毒。” “那药呢?给我!” “被莳花拿去了。”莳花说要继续研究,鱼鳞舞就叫红绡把在厨房里搜来的药碗都给了她。 …… “老九你瞧瞧,这是不是你们雪苍国的秘药回天?” 拓跋珪将手中的药碗和那把汤勺推向老九。 老九低头嗅了嗅,皱眉:“这是加了芙蓉木树根的回天……老大,你怎么会有这个?” 好奇怪,回天在雪苍国可是数量稀少的秘药,只在上层几个有限的人手里掌握着,怎么会流到大魏来? “我记得你说过,回天是你们雪苍国特有的一种罕异花炼制的,而且炼制不易,数量极其稀少对不对?” 老九点头。 “没错。回天要靠一种叫幽灵花,又叫沙漠魔鬼花的花心做成。” 老九出身的雪苍国是个很特殊的国家。 那里有绵延不绝的雪山,雪苍国的国民们就住在高高的雪山上,他们用千年不化的冰层建筑屋舍,在被四面包围着,阻挡寒风入侵的雪谷里种植食物,并猎狩雪域里生长的动物,如雪羊,雪兔等为生。 雪苍国的山下是大片荒漠,几乎寸草不生。 但是这样的地方只要有雨水光顾,那些埋藏在沙砾和贫瘠土壤里的植物种子,就会用一种令人惊悚的速度快速滋生成长。 雪苍国基本上没有春天,每年只有五月到七月中旬,一百多天的季节适合植物们生长繁衍。 植物们就在这短短的一百多天里,从发芽到开花结果,经历着自己的一生。 这样残酷的环境里,也孕育了与其他地方不同的特异品种,比如幽灵花。 幽灵花是一种附生在其他大中型植物根部的微型植物,高度只有人的手指长短,它没有叶子,甚至没有根系,有的就只是白色管子形状的茎干。 幽灵花植株很小,体型也极其纤弱,全身呈银白色,晶莹剔透极是漂亮,只有花心才有一点红,可是它的汁水却是黑的。 每一株幽灵花都只能榨出一小滴汁水,想要凑齐拇指大小的一瓶需要一牛车的幽灵花才行,因此用幽灵花制成的回天是雪苍国不外传的秘药。 “既是不外传的秘药,为何解道如的夫人曹菀手里会有这种药?”拓跋珪提醒老九。 老九沉思:“没有听说过雪苍国有其他人下山啊……” 拓跋珪拍拍他的肩膀:“赤焰,你可是雪苍国的小王子,将来雪苍国就是你的责任,我觉的你应该去好好了解一下,这个曹菀和雪苍国是什么关系,她的回天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雪苍国小,可不能有什么内奸才好,要不然雪苍国只有被灭国的下场。 …… 拓跋珪决定要去京城。 “皇上早就给了我旨意,希望我能去京城。只是因为怕你刚嫁给我就离开家乡会难过,所以我才迟迟没有答应皇上的要求。” 拓跋珪拿出庆云皇帝给他的密札,对鱼鳞舞说。 “我想着,如今侯府已经单立了,杨氏那边有祖母三叔三婶他们看着,我再留几个得力可靠的人在这边帮忙盯着,想来他们闹不出什么大动静。” 拓跋珪解释说,这一次选择上京城一是因为庆云皇帝的要求,二来也是为了鱼潜的将来铺路。 “小鱼儿现在苍鹭书院,那里离京城倒比咱们这边近,若是咱们去了京城,小鱼儿也能时常去家里休息,你们姐弟俩也能常见面。 况且小鱼儿既然定了主意要走仕途,就不能只在书院里闷头读书,这外边的人情世故都得接触了解,将来才不会吃亏。 我想凭他的机灵劲,要是在京城那种复杂的地方历练些时间,对他将来大有帮助。而且我也想为他介绍几个有前途品德好的人给他结交,将来也能当他臂助。” 鱼鳞舞听他为弟弟鱼潜的一番打算,心里早已是化开了漫天的温柔。 第146章 再见秦梦 要去京城了,鱼鳞舞就开始了跟家人好友告别。 好友目前就只有魏晨起的夫人章静芝。 鱼鳞舞邀了魏夫人一起坐车出游,顺便话别。 车行至南大街时,正和魏夫人说话的鱼鳞舞视线随意游转,忽然看见题着“潘家铺子”四个字的店铺,心里一动,便停住了说话往那边看去。 铺子门口支着大大的蒸笼,上面冒着袅袅蒸汽,旁边是一条长桌案,上面有整齐的碗碟等物。 尽管离的不近,可凭着那桌子上的整齐也可以想见很干净。 蒸笼后头,正是潘婶的脸。 这时的潘婶脸上虽然堆着笑,可总给人一种勉强的感觉。 站在她身边招呼客人的儿子媳妇也都给鱼鳞舞这种感觉,让人总是忍不住想去看看他们的头顶上,是不是笼罩着沉重的乌云。 “夫人您看什么?” 见鱼鳞舞入神地瞧着外面,魏夫人好奇地顺着她的视线方向看过去,见是一间小小的汤水铺子。心里好奇,忍不住问了声,心中暗想:莫不是慧夫人想要尝尝这潘家汤水? 正寻思着要不要叫人去买了来尝尝,只听鱼鳞舞淡淡地说道:“原来她家的铺子就在这里啊。” “夫人说谁?是那潘家铺子吗?” 魏夫人微微撩开车帘,朝外面张望。 “嗯。”鱼鳞舞点头。 魏夫人好奇:“听夫人这话,莫非认识?” “那个站在蒸笼后面的潘婶,她原是我侯府的厨房管事。”鱼鳞舞轻轻点头说。 “那既然如此,要不咱们去买她碗汤水来尝尝?”魏夫人眼珠转了转,提议道。 鱼鳞舞摇头。“算了,还是不见的好。” 忽然扭脸看向魏夫人说道:“我这一去京城,势必不能轻易来回,还请你在这里凡事帮我照料些。”说着冲着潘婶的地方抬了抬下巴,“那潘家铺子也帮我费心照顾着些,若是他们有什么事,你可以给我写信……” 说到这里,鱼鳞舞顿了顿,忽地又摇头叹口气:“罢了,京城离这里虽然不远可也不近,真要是有个什么,等我收到消息也晚了。静芝,你还是帮我注意点他们家吧,他们有个孕妇。” 魏夫人听到孕妇二字,视线由不住在鱼鳞舞小腹上一溜,随即点头。 都说怀孕的女人心最柔软,看来真是这样。 魏夫人心里有了数,暗自盘算着以后没事多往这潘家铺子来转转,也跟自己丈夫说一声,叫他跟一班朋友同事们没事往这里多走走。 他们是战威侯的人,战威侯夫人的喜恶也就是他们夫妻俩的喜恶。 “我去京城以后,你也注意点安全,那个知府解道如的夫人不是个好东西。”沉吟了会,鱼鳞舞又关照魏夫人。 解夫人的好坏,魏夫人要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她被威胁过生命! 咬了咬唇,魏夫人终于决定把一直压在心里的那件事告诉鱼鳞舞。 “这个解夫人,恐怕很不简单。夫人还记得满庭芳那次吗?我差一点就被她掐死。”魏夫人指着自己的脖子,心有余悸地道。 鱼鳞舞看了她的脖子一眼,那里早已白皙无痕,但是当初她在满庭芳瞧见过魏夫人刻意拉高的衣领下,那一圈紫红的印痕是多么的狰狞。 “这个,其实那时你进雅舍时我就发觉了,只是那时你我初识,你不说我也不好问。”点点头,鱼鳞舞表示自己知道。 “原来夫人看见了,我还当自己遮掩的好呢!”想起当时自己遮掩的情景,魏夫人失笑。 “夫人可知,当时那解夫人差点掐死我,是谁惊走了她救下我的?” “谁?” “就是跟着夫人一起来的那位楚州秦家姑娘!” “是她?”鱼鳞舞微微诧异,转念一想,拓跋珪说过,秦梦的真实身份是暗夜公子方少云的属下,那么也就没什么奇怪了。 直到现在,鱼鳞舞还没弄明白秦梦倒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跟丈夫拓跋珪又是怎样的一种关系。 既然拓跋珪证实了秦梦的确是他曾经的邻居,那么在举家迁离青羊城的途中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成了暗夜手下? 还有,她一直提起的妹妹秦瑶呢?她的爹娘呢?她既是暗夜手下,又怎么会去做了二姐夫徐家豪的小老婆?……所有的一切,都是个谜,秦梦就是这个谜中之谜。 那时秦梦住在侯府里,她曾想过秦梦的各种动机,甚至还派了机敏的墨微跟在身边监视。 可是没等她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忽然有一天秦梦就消失了,只留下一张书纸就那么飘然离开,让她满肚子的疑问猜想都硬生生地刹了脚步,慢慢地遗忘了曾经有个居心不良,名叫秦梦的女人。 因魏夫人的提起,鱼鳞舞突然想起秦梦来,这个似乎隔了半个世纪的谜样女子。 有句俗话说人经不得念,所以才有说曹操曹操就到的话。 鱼鳞舞没想到自己和魏夫人提到秦梦才两天,这个突然而来又突然而去的女人就再一次突然出现在她眼前,仿佛是从天上掉下来一般! “秦姑娘?”看着眼前梳着妇人头的秦梦,鱼鳞舞嘴巴差点没合上! 秦梦朝她行了礼,淡淡地点头招呼:“慧夫人一向安好?” 鱼鳞舞脑子里轰轰地,仿佛有千万只苍蝇飞舞——秦梦,竟然成了巡抚葛青峰的妻室! 看了看原本是青川知县,现在被新调任到青羊城的守寻道员葛青峰,再看了看秦梦,鱼鳞舞只觉得天下荒诞莫过如是。 葛青峰却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等问候过后,便向着别的人去寒暄了。 鱼鳞舞跟秦梦没有什么话好说,淡淡地客套两句,也各自散开。 魏夫人走了过来。 “那个葛夫人不是楚州秦家姑娘吗?前两天咱们还说起她,没想到今儿就见着了,这人可真是经不得念叨。” “是啊,要不怎么有说曹操曹操就到的俗话呢!”鱼鳞舞摇着头轻笑。 “不过我就不明白了,秦家姑娘怎么会嫁给葛大人,可惜了的……”魏夫人叹息道。 鱼鳞舞明白她的意思。 秦梦可说是个美人,那葛青峰别看名字很有清隽气质,可那人长的实在是不咋样。 一张大饼脸,偏偏两道眉毛往下耷拉着,再配上他那架着个脑袋略有些高耸的双肩,直跟个偷油老鼠似的,说不出的猥琐滑稽。 这两人站在一起,就跟一朵艳丽的花靠着根枯木桩子似的,说不出的惊心动魄。 “唉,这世上最多的就是骏马驼着痴汉走,巧妇伴着拙夫眠,上天注定好的,谁也没办法。”魏夫人叹息了一阵,又自己找理由开解。 因为葛青峰是被调任守寻道员,也就是民间百姓常说的巡抚,负有监察之职,算来是知府解道如的上司,因此解道如携带夫人一起出席了欢迎葛巡抚的宴会。 鱼鳞舞有了身子受不得累,跟人客套几句后就在魏夫人的邀请下闲话着往一旁找清静地方坐坐。 忽然顶头正遇上解夫人曹菀,三个人六只眼相互无声厮杀了一阵,曹菀才硬着嗓子问鱼鳞舞安。 “慧夫人,好久不见了。最近可都安好么?” 因为魏夫人和潘婶,鱼鳞舞知道了曹菀的真面目,以前对她还能马虎过去的心就再也忍不了了。看着对面的曹菀,鱼鳞舞眼里放出恨不得杀了她的光芒。 曹菀不蠢。 从看见潘婶被撵出侯府时她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失败了,再看到上面忽然调任了一个负责监察的巡抚过来,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青羊城何时需要巡抚过?这个巡抚还是从青川县过来的,分明就是来辖制监视自己夫君解道如的! 既然都已经知道了相互的底细,也就没有必要再假装了,对待鱼鳞舞,曹菀索性言语锋利起来。 鱼鳞舞浅笑:“谢解夫人的惦记,本夫人吃得睡得,好的不得了呢!不知解夫人最近是不是也很好,可曾在半夜梦回时受到过惊吓?本夫人瞧你面色苍白无华,还真是担心呢!” 曹菀一扯嘴角,飞起一抹冷笑,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鱼鳞舞平坦的腹部,语气幽幽地道:“劳夫人白担心,曹菀真是过意不去呢。倒是夫人您,我听说夫人有了身子了,这可是大喜事,毕竟母凭子贵嘛。 慧夫人,您可要好好保护好自己,千万别有什么长短啊!这万一不小心,麻雀的翅膀断了,可就变不成凤凰了! 啊对了,我听说您就要进京去了,京城人可不比咱们青羊城的妇人没见识,那里什么样的贵妇人都有,大到皇室宗亲,小到百官女眷……呵呵,您这个在青羊城排名第一的侯夫人可未必经看哦!” 曹菀冷呵呵地笑着,意有所指。 鱼鳞舞冷了脸——她最恨的就是拿自己的孩子来说事! 魏夫人忽然在一旁开口:“解夫人跟解大人成婚这么久,怎么还不见有动静啊?” 这刀补的,鱼鳞舞简直想要拍手叫好! 解道如跟曹菀成婚已经六个年头了,那时还在楚州,解道如跟曹菀感情也不错,怎知很快就出了曹菀以他人冒替,并且私放囚犯的事,引起了楚州秦太傅家的注意。 为此曹菀被逼的脱簪待罪,一步一跪地到秦府求饶,而解道如好好的官也因此被连累,降到青羊城当了个四品知府。 从那以后,解道如对这个夫人就有了怨言,开始不断地纳妾进门。曹菀吵过闹过,最终死了心。 说来也奇怪,曹菀自此后连怀孕都不曾有,解道如的那些后院妾室们也是一无所出。可检查后,他们又都是健康的,这件事遂成了疑案。 现在魏夫人拿这件事来问曹菀,简直就是在曹菀心上捅刀子! “魏夫人攀高枝的手段不错,不过,我奉劝魏夫人句,做人不要得意太早,更不要随便当人帮手,要不哪天走路不当心摔一跤断了脖子就不好玩了!” 曹菀凌厉地扫视了眼魏夫人,冷冷道。说完也不等魏夫人回击,一甩袖子往那边走去。 “又来威胁人了!”魏夫人看着她的背影,恨恨地哼道。 鱼鳞舞蹙眉:“不得不防!我回头跟侯爷说声,叫他想办法给你和魏大人派个护卫吧。” 忽然心中冒出一个念头:为什么不能将曹菀给直接解决掉呢? 第147章 冤家路窄 这个疑问直到拓跋珪给她解释完,鱼鳞舞才放下。 “曹菀身上有些秘密,而这些秘密又是关乎大魏的,在这些秘密没有被完全挖掘出来之前,她不能死,甚至不能抓她。” 好吧,曹菀那女人算是拥有了个强大护身符,暂时谁也动不了。 不过以后呢?那可就难说了! 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女人报仇,随时不晚。很不幸的,她鱼鳞舞不是君子,她只是个小心眼的女人,这笔算计她的黑账她是死也不会忘的。 该安排的安排了,该分派的也分派了,整个侯府里都在进行最后的忙碌,这时候,回家很久的二姐鱼鳞珑带着两个孩子来了。 姐姐外甥过来,鱼鳞舞自然高兴,可是在看到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个男人时,鱼鳞舞就不高兴了。 “姐,他怎么也来了?”目光往徐家豪身上一瞟,鱼鳞舞很不高兴地压低声音说。 当初那么对二姐,她本来是抱定了主意要坑徐家豪的,没想到二姐为了两个孩子执意再回徐家,鱼鳞舞只得算了。 后来又听说因为秦梦突然不告而别,徐家落得个人财两空,鱼鳞舞顿时就觉得出了口恶气,也就渐渐忘了徐家。 不过青川家里倒是有消息告诉她,说是如今徐家除了鱼鳞珑当家外,小叔徐家璁也是强硬地支持鱼鳞珑这个大嫂,甚至扬言如果徐家上下再欺负大嫂和侄儿侄女,他就要分家单过,并且将大嫂侄儿侄女都藏起来,让徐家人再也找不到。 徐家璁是徐家的读书人,而且成绩还不错,徐家二老都将希望寄在他身上,对他的分家单过其实害怕的很,至于将鱼鳞珑藏起来这话,徐家二老都一致表示没听到。 徐家璁硬是逼着姐姐徐小姑干活,把个徐小姑给气的直哭。 徐母来劝,徐家璁却很不留情面地说:“姐姐眼看着就到了出嫁年纪,可瞧瞧她如今都会些什么?针线,厨艺没有一样拿的出手的,就连下地干活都不行,她这样子将来怎么办?难不成等着被人娶回家当少奶奶吗?可也得有那个命!” 徐母弱弱地说:“等你将来考个状元做了官,给你姐姐找个好人家当少奶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徐家璁不等他母亲把话说完,鼻子里哼地一声笑:“等我做官?你们就等着吧!我自己都还不知道能不能读出前途来呢,你们还想等我?况且我也未必寻得到那好人家!” “那,不是还有你哥吗?等你哥他做官了也快的很……”徐母不安地搓着手。 徐家璁更是不客气:“我哥就更别指望了!他要是能读出来早就出来了,还等现在?不是我做弟弟的数落自己兄长,你看看他那软趴趴的样子,什么事都让大嫂一个女人去干,他也安的下心来! 整天抱着本破书摇头晃脑地装样子,当我不知道其实在偷懒呢!明明是个农家子弟,偏要装那清高样!背地里笑掉了人大牙,还只当是人家羡慕他!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读书人不像读书人,种地的不像种地的,偏还自命不凡到处显摆,也不嫌丢人!” 徐家璁这话说的极其难听,徐母登时就受不了,瞪了眼睛骂他对兄长不敬,“你这样要遭天打雷轰的!” “呵呵,如果老天真的因为他这样来劈我,我徐家璁绝无二话!”徐家璁冷笑。 这话把徐母吓坏了,她攥着拳头捶打儿子,直骂他混账胡说——“你是安心要我们的命吗?” 徐家璁叹气:“娘,我真的是为了这个家好啊!你自己看看,这个家除了大嫂,还有谁来支撑?你们只会怪大嫂强出头,可是你们有谁替她想过,这个头是不是她想要出的? 哪个女人不想被自己丈夫疼宠着,不想自己丈夫替自己遮挡风雨?可是大哥他做不到啊!大嫂她没办法,她只能咬着牙去出头。 娘,大嫂太累了,咱们都是一家人,该为大嫂分担点了,不要一面享受着她的付出一面却又骂她欺负她,甚至不把她当自家人对待。人心禁不得冷,真冷了就再也难暖回来了!” 这席话,徐家璁说的语重心长,徐母和徐小姑都哑口无言。 徐家豪自然受不了这个弟弟爬到自己头上去,尤其是被指责。他拿出兄长的派头来教训徐家璁,又用自己读书前途那一套去说话,被徐家璁毫不客气地打了脸。 “你天天捧着本书看,倒底看懂了些什么?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要考试要出头,那我今天就来出三道题,你要是做出来了,以后我再不说你一句,你的活我都替你干了。 可要是你做不出来,以后就老实的跟我们一起下地干活去,再也不要捧着你那本破书装模作样了,怎样?” 徐家豪被弟弟的话吓了一跳,本想一口回绝,转念一想,这小子才读了两年书,斗大的字都还未必认识一箩筐呢,他能出什么高深的题目?想来不过是背些三字经百家姓一类的入门功课,这有何难? 况且如果赢了他,以后自己说话更有份量不说,那下地干活的事也都可以推给这小子了。 他可不愿意下地里去,那些蚊虫蛇鼠他一看到就吓的半边身子发麻,更别说水田里那种能吸人血液,咬人又疼又痒的虫子了,想一想都觉得恶心的要死。 徐家豪一直认为自己是被关在匣子里的玉,只是还没等到掀开盒盖的那只手而已! 雄心勃勃的他当即一口答应下来:“好,一言为定!我若是答上来,以后地里该我的活都由你去干,你可不许反悔!” 徐家璁嗤鼻。 “我也不要你做文章了,就出一道画谜一道字谜题和一道对联,只要你能答上来,以后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绝无半句怨言!” “一言为定!”兄弟俩击掌为誓。 徐家璁画了一幅荷花图,一湾水泊中两支青翠的莲蓬,几张发黄干枯的荷叶,上面题着两句诗:莲子青青叶已少,尤慕三月春光好。猜字画含义。 然后是字谜,一行数字,分别是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对联则是从一到十的数字联:一把年纪,两分颜色,三四滴墨水,便吆五喝六,分不清七上八下,久而久之,十足的威风。 徐家豪傻眼! 这这这,不是考三字经百家姓里面的内容么?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是什么东西? 那些字啊画啊拆开来他都认识,可组在一起,就只剩它们认得他,他却一个都不认得了! 这叫他怎么办? “你这是耍诈!”徐家豪一口咬定弟弟使诈。 徐家璁冷笑,面带悲哀地摇头:“你成天的看书,竟然连这三道题一道都做不出来,还有什么脸说自己考状元出人头地?连这么简单的都答不上来,怎么去考那些关于民生策论的文章?醒醒吧,别再做梦了!” 徐家豪始终不服,直到他拿着那三道题跟村里的老夫子讨论,才明白了弟弟的意思。 “这画和诗分明就是说你是秋天已经干枯的残荷,不要再做阳春三月的美梦了,倒是你的两个孩子已经成长,好好养大扶持他们是正经。” 老夫子指着荷花图解说。 “这字谜缺一少十,明明就是告诉你,你再这么下去就要没饭吃没衣服穿了!至于这对联,你也不用对了,这是你弟弟告诉你,你一大把年纪,肚子里只有那么几句书,偏偏还装的自己什么似的到处摆威风……” 老夫子摇摇头,“唉”了声,劝他:“虽然你弟弟这题出的挺刻薄的,可他也真是为了你一家好,我劝你一句,爱听不听随你便。你压根就不是读书的料,早些歇了心思,好好种地养活两个孩子吧!” 徐家豪被自己弟弟打击的又羞又愤又不甘心,可是他却再也没办法在弟弟跟前装样子。 愿赌服输,尽管百般不愿,也只得下地去干活了。 鱼鳞舞听徐家璁将徐家上下一顿整理,心里大乐。 “看不出来呀,那个小孩子挺有魄力,也有手腕……是个人才呢!”鱼鳞舞大笑。 忽然想起拓跋珪对她说的,关于给鱼潜找些臂助的话,心里一动:这个徐家璁看着不错,如果他将来能帮着鱼潜,对鱼家和二姐外甥都是一件好事。 心里暗暗下了主意,一心想等到进了京城,跟鱼潜见面后提一提这个事。 鱼鳞珑本是听说妹妹要去京城了,所以过来看望,顺便送行,没想到这一来却教徐家豪险些发疯! 新任巡抚葛青峰带着秦梦来拜访战威侯,临走时很不巧地跟外边进来的徐家豪撞了个对脸! “梦梦!”一看到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徐家豪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秦梦的不告而别,让他又恨又念:这个女人花了他一笔不小的银子,可是他却连碰一下都没有! 秦梦进徐家连头带尾不到十天,一开始秦梦推拒他的求欢,说是要等徐家豪给她办个小小的仪式。 “虽然我如今成了你的妾,可我家原本也是大户人家,只不过是落了难,可这些规矩怎么也不能混过去的,要不然我地下的爹娘也饶不了我,我死了也没脸见他们。” 秦梦捂着脸哀哀地哭泣,哭的徐家豪心都化了。 “你若是真的喜欢我,就该给我一个仪式,我也不敢求大红花轿明媒正娶,但办个小小的宴席,请村里的邻居来吃喝一顿总还是可以的吧? 这也是为了你和你们家的脸面,让人看看徐家是个跟他们这些泥巴腿子不一样的人家。再来,也算是给我开个脸认认人,以后我出去见人也知道该怎么称呼。” 徐家豪觉得秦梦说的很有道理,果然不愧是城里大家出身的,于是就点头答应了。 这一答应就接连遇上各种事,先是在鱼家门口磕破了头,秦梦喊头昏,自然就不能圆房。 接着两个孩子不见了,鱼鳞珑也去了战威侯府,徐家豪心里忙乱乱的不着边,也就没了心思。 然后还没等他再起那个心思,秦梦就不见了,连个话都没留下。 从那以后,徐家豪就再也没看见过秦梦! 第148章 痛揍渣男 徐家豪和秦梦可算是冤家路窄了! “梦梦!”徐家豪一怔,随即失声大叫,完全忽略了秦梦旁边的葛巡抚! 不仅如此,他还伸手过去,试图去抓住秦梦。 秦梦怎么会让他抓住?碰也不会让他碰。 娇躯微微一扭,迅速避开了徐家豪的魔爪,同时蹙眉道:“你是何人?怎的如此大胆?” “梦梦,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相公啊!”徐家豪情急。 跟在后面送他们的鱼鳞舞险些没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这世上怎么有这么蠢的人?人家分明摆出了“我不认识你,你也最好不认识我”的路数,你还大喇喇地直称是人家“相公”,都不对人家身边站着的是谁看上一眼吗? 鱼鳞舞挪开眼睛——她不忍看接下来的场景! 果然,秦梦蛾眉倒竖杏目圆睁,手一扬,“啪”地一声给了徐家豪一记大嘴巴! “无耻之徒!”秦梦娇喝! “你打我?”徐家豪捧着自己的脸,愣愣地看着秦梦,不敢相信。 这个女人竟然打他?他可是她的男人,是她的金主啊!一个买来的小妾,竟然敢对买她的男人动手,反了天了! 这一巴掌,让徐家豪对秦梦的迷恋欢喜全部烟消云散! 徐家豪恶狠狠,气恨恨地瞪着一脸冷漠的秦梦,心里咆哮着要将这个该死的女人卖进最低暗的窑子里去,只有这样才能消他丢脸之痛! “你竟然打我!你竟然敢打我!你这个……”徐家豪咬牙切齿地瞪着秦梦,一声“贱人”就要脱口。 秦梦杏眼一冷,狠厉地逼视着徐家豪,嘴唇微挑:“你若是再敢胡言乱语,我就不只是打你了!” 被秦梦这从来没有过的狠厉表情镇住,徐家豪眨了眨眼,竟然真的不敢再做声了。 秦梦冷眼逼视着徐家豪:“我乃新任葛巡抚的女眷,你这登徒子不问青红便肆意诬攀,本来是要将你拿下问罪。但,今天是我夫妻二人前来战威侯府访客,不看僧面看佛面,你既是侯府客人,我便瞧在侯府的面上放你一马,下次再敢如此轻狂造次,就怪不得我了!” 她一字一句地说着,眼底闪动着的是浓郁的厌恶和不甘,只是旁人都没看见。 秦梦这番话出来,已经是给了徐家豪机会,若是个机灵的,现在就会借机自认看错了人,赔个罪,从此再无关联。 可是徐家豪从来不是那机灵的人,也可以说他的机灵都用在别的上面,比如说仗势欺人。 “对啊,还有侯爷三妹!”被秦梦提醒一般,徐家豪拍手大叫,指着秦梦气咻咻地逼问:“你说你不是我的小妾,你说我认错了人,那么战威侯呢?慧夫人呢?难道他们也会认错不成?” 扭头对送客的拓跋珪和鱼鳞舞喊:“侯爷,三妹妹,你们都见过我那小妾,你们来说说,她是不是梦梦?” “我真想打他一顿!”拓跋珪侧身对着鱼鳞舞说。 鱼鳞舞点头,很郑重地回答:“……我也想!”不但想揍他一顿,还想一脚把他踢到天边去——太丢人了! 拓跋珪咳了一声:“……那个,时间久了,本侯记不清了……” 鱼鳞舞却半点不客气:“徐姐夫,我知道你的小妾跑了你日思夜想的不甘心,毕竟你花了不少钱心疼嘛,可是也不能因为心疼白花了银子,就随便逮着个看起来差不多的就乱说人家是你那小妾吧? 你可看清楚了,这位夫人是新任巡抚的娘子,她那么高贵岂能是你那私逃小妾相比的?徐姐夫,你也不必心疼花掉的银子了,认真说来那银子还是我们侯爷给我二姐的,要心疼也该是二姐和我们心疼才对!” 鱼鳞舞才不管刻薄徐家豪没面子呢,这口气她憋了很久了,既然有这机会给她出,她为什么不要? 徐家豪没想到连鱼鳞舞和拓跋珪这两个“自己人”也这么说,登时愣了。好半天才磕绊着强辩:“可,可她分明就是……” 秦梦竖起了眼睛。 一旁一直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的葛青峰这时瞅着秦梦:“这是你的事,你自己解决好吧!” 说完,他竟然跟拓跋珪和鱼鳞舞打个招呼,背着手自己走了! 鱼鳞舞傻眼——这男人怎么这样啊? 怂货——肚子里暗骂着葛青峰,鱼鳞舞撇嘴想要制止徐家豪,却被拓跋珪一把拉住。 “葛大人,葛夫人,我夫妇还要收拾进京的东西,就送到这里,两位好走。”拓跋珪扬手。 葛青峰也朝着他扬手,笑眯眯地回答:“侯爷留步。” 拓跋珪一笑点头,随即硬拉着一肚子不明白的鱼鳞舞转回拈春堂。 “你怎么就把秦梦扔那了?再怎样她也是客人啊,这多不礼貌!”况且还有徐家豪那个混蛋在! 鱼鳞舞扭着身子,不解地问。 “你没瞧见连葛大人都不管吗?咱们又操的什么心!”拓跋珪拿指头点着她的头。 “就是啊,那个葛大人怎么这样子啊!怎么说秦梦如今也是他的夫人,他怎么能就这样丢下她不管呢!”鱼鳞舞很不理解。 “那是葛大人知道,这事根本就不需要他去管。” 拓跋珪扭头看了眼远处的秦梦和徐家豪,意味深长地笑道:“咱们走开了才好方便他们把事情解决利索,只不过这次,你那个二姐夫要受点罪了。”忽地一笑:“也好,正好帮我们也出一口气。” …… 所有人都走了个干净,只剩下秦梦和徐家豪面对面。 对此,徐家豪没有害怕反而喜不自胜。 有其他人在场,他还不敢对秦梦怎样,尤其是拓跋珪和鱼鳞舞在,他更不敢太过放肆。 可是如今他们都走了,连那个所谓的大人也丢下秦梦自个离开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根本不管秦梦,说明战威侯夫妇还是偏帮自己的! 倒底还是亲戚啊,明里不好说话,就暗地里帮他,要不然那个大人怎么会在自己说秦梦是自己的逃妾时,一声不敢吭?定是因为惧怕战威侯! 徐家豪自觉分析的有道理,也因此对拓跋珪这个连襟起了好感。 没有外人在,徐家豪胆子大了。 他踏前一步瞪着秦梦咬牙:“如今你没有依仗了,还敢再打我么?哼,明明就是我徐家豪的逃妾,却妄想攀高枝当官夫人,你也不瞧瞧你有没有那个命!老实点跟我回去,只要你以后听话不再乱跑,我还依旧疼你,否则我就打断你腿!” 秦梦对他的回答就是一记表示恶心的白眼外加一声冷嗤! “徐家豪,天还没黑呢你就做起春秋大梦来了?” “你终于承认你是秦梦了?”徐家豪听她叫出自己的名字,顿时精神振奋。 “是啊,我承认我是秦梦,不过那又怎样?就算我现在承认我是你买回家的那个梦梦,你又能如何?这儿有人听见吗?”秦梦鄙视地吐出俩字“白痴!” “你还敢骂我?你这贱人!”徐家豪被秦梦那鄙视气昏了头,想也不想地就破口大骂。 “贱人,是你自己不要机会的,别怪我无情无义!回头我就把你卖了,卖进窑子里去!” 秦梦眼神蓦地变了:“你说什么?你要把我卖进窑子?” “是!我要把你卖进最下等的窑子里去,让千人骑万人压……”徐家豪顺嘴说的痛快! “找死!” 一声低喝,秦梦如同变身的豹子,身子往前一倾,右手探出直扣徐家豪咽喉! 徐家豪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那个娇怯怯软绵绵的小妾,有一天会露出一身功夫! 被扣住咽喉的他,如同一只被主人拎在手中待宰的小鸡,一面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暗哑嘶吼,一面拼命地踢腾着双腿,想惊动人来救命! 此时的秦梦两眼血红,一张俏脸已经铁青而扭曲,落在徐家豪的眼里,直如地狱恶魔一般可怖。 “你竟然敢把我卖进窑子里!你这个该死的王八蛋!”秦梦一面怒骂一面挥起拳头又抓又掐又打,打的徐家豪疼痛难忍。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女人暴怒起来会这般凶残,更不知道女人一旦怒了会连杀人都敢! “放…放…救……”徐家豪断续地喊着求救。 无奈,此时此地除了他和秦梦,再也没有第三个人! 秦梦扬手反反正正地打了徐家豪十几个耳刮子,大声骂道:“你这个靠老婆养,没用的窝囊废假斯文,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还臭显摆自己是个文人,我呸!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敢占我便宜要卖了我?白披了张男人皮的草包怂货癞皮狗,就知道欺负自家娘子的不要脸的混账,鱼家二娘子怎么会瞎了眼嫁给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你真以为我是被你买回家的吗?呸!要不是有人命令我这么做,要我想办法接近鱼三娘子和战威侯,你以为就凭你那五十两银子就能买到我?一个连真假都分不清,连买人都不知道立契纸的蠢货,你也配买卖我?” 秦梦边骂边打,徐家豪一开始还叫喊两声,到了最后连叫都叫不出声来了。 秦梦把他往地上一扔,他就像个死狗一样瘫在了那里,鼻子里只有哼哼声了。 “我警告你,下次看见我给我绕道走,再要敢在我面前出现,胡扯些有的没的,就别怪我捏死你!” 秦梦拍拍手,像是拍掉手里什么脏东西一样,冷哼一声,高傲地扬着头踩着徐家豪的脚趾头走出大门。 身后,是徐家豪惊天动地的惨嚎! …… 鱼鳞舞一回到拈春堂就去找鱼鳞珑。 “二姐,你如今对徐姐夫他……”不着边际的胡扯了一通后,鱼鳞舞试探地问二姐现在对徐家豪的感情。 “他么?”鱼鳞珑出了下神,然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不在意地摇摇头。 “那,如果他被人欺负被人打,你会不会心疼?” “会死吗?会残吗?”鱼鳞珑反问。 鱼鳞舞摇头,肯定地回答:“不会,最多伤些皮肉,嗯,脸上应该不大好看。” “那就行了!”鱼鳞珑笑了起来。 见她如此,鱼鳞舞既放下了心又替她难过。 曾经,二姐对徐家豪是多么的紧张心疼,连对方吃饭呛着了都紧张地端水伺候,如今呢? 世间男人都爱说最毒妇人心,怪女人绝情,可是他们却没有去想一想,女人的绝情和狠毒从何而来? 女人心原本是世间最柔软的,只是因为伤透了冷够了,于是就变成了海底的石头。 心性最狠唯世人! 第149章 总是缘分 忙乱几日后,鱼鳞舞和拓跋珪往京城去了。 正值夏末,一路上凉风习习,路旁有的齐整稻田,一眼望去就像翠绿的毡毯,向着天边无边无际地蔓延着。 这条官道的一旁有山,山上有树有水,也有累垂可爱的花果和狡猾小兽……鱼鳞舞看的两眼都觉得不够用。 大青山虽然也有这些,但人都是贪新鲜的,所以即使觉得这些跟大青山没多大区别,鱼鳞舞也还是看的两眼圆睁。 或许是天气还热的很,官道上并没有多少人,拓跋珪也就不拦着鱼鳞舞时时像个小兔子一样把脑袋从车帘后面露出来。 行了一段路后,众人觉得口渴,于是靠在路边树荫下喝水休息,拓跋珪说他往林子里面去一下,鱼鳞舞点头。 拓跋珪刚离开,就只听的蹄声得得,一辆青碧色的清油骡车从后面赶了上来。 众人随意瞧了一眼,也没在意就继续喝自己的水说些闲话,等战威侯回来。 天热,鱼鳞舞也就没有窝在车子里焖痱子,跟红绡墨微等人在一起说话。那辆车走过他们跟前,车中忽地发出一声妇人的不屑冷哼声,还伴随着一句嘲讽:“抛头露脸,不识羞耻!” 嘢?这人有毛病吗?他们又没得罪她,好端端地干嘛就骂人? 红绡眉头一皱,打量着那骡车,开口道:“不知车里是哪家的女眷?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说话还请留些口德!” 那车上并没有标记,红绡自然也就认不出是谁家的人,她只能敲打了两句,警告对方不要挑衅。 听到红绡的警告,车里的人先是沉默了下,紧接着就冷冷地丢出句话来——“一个下人都这么嚣张,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说话间,这骡车就从众人跟前驶过去了! 红绡一句反驳没能及时说出,卡在嗓子口难受的要死。 “哼,这个车里是什么人?竟然如此可恶!”红绡跺着脚恨恨地说。 纫针也道:“就是!咱们走咱们的,又没抢她的道,又没得罪她,平白无故地就骂人,真是没教养!” 墨微轻蹙眉头定定地看着远去的骡车出神,许久才开口:“如果我没猜错,这车里的人跟咱们府还真的是有些过节。” 红绡纫针齐都看她。 鱼鳞舞微笑点头:“你也猜出来了?” 墨微嗯了声。 “她的那种尖酸刻薄,我第一次看见后就一直忘不掉……可怜又可恨的卑微和自傲,唉!”墨微轻轻叹了口气。 这话深得鱼鳞舞赞同。 “我也是这么觉得。按理说她是可怜的,可是偏偏她又是叫人讨厌的。而我觉得她最可恨的是,明明自己已经很不幸了,却还要把这种不幸无限放大,更用她自己的不幸做成一副枷锁,妄图锁住天底下所有的女子,想要将她们改变成她的样子!” 自己在水里,于是就看不得别人在岸上,甚至为了拉别人下水,连救她的人都不放过! 这样的人,鱼鳞舞无法给予尊敬,哪怕她是朝廷夸赞的节妇! 那个骡车里的人,就是曾经登侯府大门,用一套大道理压制鱼鳞舞的节妇蒋氏! “还真是有缘!”鱼鳞舞摇头苦笑。 她都已经离开青羊城去京城了,怎知这个节妇蒋氏竟然还能跟她在路上相遇,简直是打不散的孽缘! 墨微劝她:“咱们去京城,她总不至于也去京城吧?路上遇到,咱们就当是被疯狗咬了一口,犯不着一般见识。” 鱼鳞舞也的确没怎么放在心上,那七年的煎熬早将她的心性打磨的坚硬,蒋氏这样的还不够看。 拓跋珪回来后鱼鳞舞也没说什么,于是大家又起身赶路。 “咱们赶到下一个地方就找客栈落脚休息,明天一早再出发。” 夕阳渐渐在西边天空燃烧起热烈的火烧云,拓跋珪指着前方对众人说,大家一致答应。 有拓跋珪在,鱼鳞舞并不担心什么,悠然自得地坐在车里直到客栈的招牌在眼前晃荡,这才在丫头的请声里下了车。 大家很快安顿好住宿房间,红绡去催水来给鱼鳞舞洗漱,纫针则打开包袱给鱼鳞舞挑衣服,墨微在一旁给鱼鳞舞梳头,一切都那么安静美好,直到一声尖刻的声音传来—— “你是店大欺客还是嫌我的钱不是钱?凭什么我要热水就得等,她来要水就立刻给?” 嘶!鱼鳞舞觉得牙疼! “这个蒋氏,怎么又跟她碰上了?” 墨微抿着嘴笑:“大约还是孽缘吧!” 纫针将挑出来的衣裳叠好放在一旁,笑道:“夫人您只管等着沐浴,旁的事自有咱们去。”说着便往门外走,一边说:“我去帮红绡姐姐一把,她一个人只怕担不动水。” 鱼鳞舞知道纫针机灵,便点头,一面又叹息莳花没跟着来,要不然她一出头,就是十个蒋氏也不够她玩的。 莳花不肯来京城,她说自己还没玩够,也想留在青羊城替鱼鳞舞他们看守侯府。 “我还要监视着那个杨氏有没有好好抄《涅槃经》呢!还有,等她出来了,要是再趁着你们不在起什么幺蛾子,我也好及时告诉你们来治住她。” 莳花很认真地说,但是鱼鳞舞压根不信。 莳花为什么不走?还不是因为暗夜公子方少云吗?方少云既然还呆在青川地界,莳花又怎么可能离开? “我说你不如干脆去他家找他,你又不是不认识路!要不要我派人送你去啊?”鱼鳞舞怂恿她。 莳花跺着脚赌气扭头:“谁说人家是为了他了?我干嘛要去看他?他有什么好看的?难道多长了一个鼻子眼睛吗?” “嗯,他没有多长鼻子眼睛,就是多了半张面具!”鱼鳞舞取笑。 后来拓跋珪说莳花留下也有好处:“那个解道如的夫人曹菀有很大问题,你帮忙注意点,最好能探一探她的底细。” 莳花歪头:“这些事可不归我管,侯爷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拓跋珪看着她笑:“你知不知道我和暗夜公子想了多少招都没探出曹菀的底细?那女人可狡猾的很,你要是能探出来,我敬你是这个!” 拓跋珪竖起一只大拇指说。 莳花一听连方少云都没探出曹菀底细,顿时眼睛一亮! “那要是我探出来了呢?你别跟我竖大拇指,我不要那虚的,你给我来点实在的!” 拓跋珪想了想,很认真地说:“要是你真的探出来她的底细,我答应你一个条件,只要不违背国法。” “有期限吗?” “没有,你什么时候想兑现都行,不过要在我活着的时候,可别等我死了你再提,那就没用了!”拓跋珪笑道。 “呸呸呸!尽胡说八道,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莳花跳脚骂他。 此刻鱼鳞舞听见蒋氏的声音,不由感叹莳花不在,更是由此想念起了青羊城侯府。 “你说,咱们这一天下来跑了多远了?离青羊城有一半距离么?唉,也不知道府里现在怎样了。侯爷把老九也留下了,莳花那丫头性子冲动,可别跟老九吵架啊!” 墨微被鱼鳞舞叨咕的直笑。 “夫人啊,您这就是典型的恋家!这才第一天呢您就这样,往后在京城里要长久地住下去,您还不得恋家恋的吃不下饭啊?您不吃也就罢了,可您肚子里还有咱们小主子呢,他可经不得饿!” 墨微说着,将旁边的匣子打开,从里面挑出两块精致的玫瑰糕来:“这是侯爷一大早去满庭芳买来的,夫人您先垫垫肚子,奴婢去厨房里给你弄些干净可口的东西来。青纨姐姐没来,以后奴婢替她伺候,夫人您有什么想吃的就告诉奴婢。” “嗯,我想喝碗凉凉的薄荷绿豆汤……”鱼鳞舞很老实地说。 墨微脸一黑:“夫人您是在故意为难奴婢吗?” 都有了身子还敢喝凉性的东西?还薄荷绿豆汤!怎不干脆说要吃冰镇西瓜啊? 墨微觉得鱼鳞舞是在借机表达对青纨姐姐的怀念。 门外响起叩门声,墨微拉开门,只见纫针和红绡两人满头是汗地抬着热水进来。 “这家客栈里没有小二吗?怎么要你们俩干这么重的活!”鱼鳞舞不解地问,她有些生气。 明明花了那么多的钱,就是为了落个轻松,如今洗漱还得自己丫头抬水,那给那么多钱干嘛?烧的慌啊? 红绡抬手抹了把汗,笑道:“本来店里的小二哥是要送水上来的,那不是被那个蒋氏给缠住了脱不开身吗?奴婢怕耽搁夫人沐浴,所以就等不及自己动手了。” “那个蒋氏还在啰唣?”鱼鳞舞皱眉。 她不是节妇吗?不是最讲究妇人礼法规矩吗?连红罗小时候上街没戴帷帽都被她训的要死要活的,怎么这会她自己倒不讲究了,为了点水缠着店小二没完没了起来? 红绡点头:“可不是吗?自己不肯多掏钱,却偏又看不惯人家多给钱的,还非要强占别人的热水,也只有她做的出来!” 红绡撇嘴,眼里是说不出的轻蔑。 “她想强占的是谁?”鱼鳞舞不认为蒋氏想占的那个人会是自己! 毕竟拓跋珪是侯爷,自己是一品诰命夫人,无论是从哪个方面说,蒋氏这个节妇都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强占自己的,蒋氏又不是笨蛋。 那么就只能是另一个倒霉的家伙了。 “是许家姑娘。”纫针回答。 啊?鱼鳞舞腾地就站了起来,吓的几个丫头慌不迭地扶她,一边连声叫夫人慢些。 “许家姑娘?许婧苇?”缘份呐! 鱼鳞舞直想仰头大笑! “姑娘们,你们说,本夫人做个媒怎么样?”被三个丫头搀扶着的鱼鳞舞一脸的眉飞色舞。 第150章 看爷打架 “娘子你要给谁做媒?” 拓跋珪正进来,一只脚刚跨进门就看见自己娘子眉飞色舞的模样,和身旁三个丫头的满脸无奈。 “你不会是要给她们做媒吧?这两个还小,红绡倒是可以的。娘子心中有人选了?”指了指三个丫头,拓跋珪问。 “侯爷!”三个丫头一齐跺脚,红绡更是羞红了脸。 侯爷怎么也跟着夫人胡闹起来,这都什么跟什么嘛! 是不是当了父母的人都这样?可是小主子还在肚子里呢,您两位想过爹娘的瘾这也太着急了些。 鱼鳞舞听拓跋珪这么说,先是诧异,然后再扭脸去看红绡,然后就呵呵笑了起来。 “夫君不说我还真没注意,敢情咱们红绡都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嗯,的确要替她物色人家了!唔,我的红绡这么出色,可不能随便就许人,咱们得好好踅摸踅摸。夫君啊,你有没有好人选?” “是啊是啊,咱们红绡姐姐生的这般好模样,谁要是娶了去那可真是祖上烧了高香了!”火烧不到自己身上,纫针墨微两个顿时轻松了,齐声赞同鱼鳞舞的意思,拿红绡取笑起来。 红绡见拓跋珪的误会反倒给了鱼鳞舞提醒,顿时羞的满脸通红。又见纫针墨微两个也这么着,这屋里顿时就站不住脚了,丢下一句“不跟你们说话”扭身就出去了。 “红绡姐姐害羞呢!”纫针掩嘴笑。 鱼鳞舞瞅两个丫头一眼,笑嘻嘻地说:“莫急,很快就轮到你们俩,本夫人一定会给你们都找个好婆家的。” “夫人您越来越……哼,我们也不跟您说话了!”俩丫头一扭身,同样出去了,只留下背后鱼鳞舞在哈哈大笑。 拓跋珪见娘子笑的开心,他也跟着开心。 “娘子倒底是要给谁做媒啊?”见不是那三个丫头,拓跋珪好奇地再问。 鱼鳞舞伸出一根食指,指着东边一间上房:“那屋里的许婧苇许姑娘!” “她?”拓跋珪皱眉。“她许家与我们向来没有关系,你怎么会想起给她做媒来了?况且,她父亲许嵩山是杨老贼那一派的人,仗着是御史言官,三天两头的打我的小报告!” 拓跋珪噘嘴:“我不喜欢他!” 鱼鳞舞险些喷笑。 “谁要你去喜欢人家了?你要是喜欢人家我还要恼呢!行了别噘嘴了,都好挂只大油壶上去了。”俯身往他唇畔一啄,不等他情动便挪开了身子。 “我曾经跟这位许家姑娘打过交道,虽然时间很短,但我看得出这是个好姑娘。许御史或许不好,但不代表他闺女也不好啊!” 拓跋珪舔舔嘴唇,有些意犹未尽。听了这话冷哼道:“上梁不正下梁歪!那许嵩山那副贼模样,他闺女能好到哪去?” 娘子真讨厌,才给他那么点甜头,害他满身的发痒——盯着鱼鳞舞嫣红的嘴唇,拓跋珪在心里模拟着扑倒娘子的情景,却越发觉得心痒口干起来。 天可怜见,他都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跟自家娘子玩亲亲了? 忍不住摊开手,拓跋珪一根根地掰着指头数起天数来。 鱼鳞舞不知道他心里在想那些邪心思,还当他是在思考许家的问题呢,生怕他因为对杨家的恨意误了一对好姻缘,急忙为许婧苇说话。 “话可不是那么说!俗话还有歹竹出好笋,烂田长好苗呢,你怎么能因为人家爹娘就一杆子打翻?况且我听说许夫人也是个不错的人,就只是许御史他势利了些。 不过这赖不到人家许姑娘啊,她爹要那么着,她一个后院闺阁能怎样?你总不能教她跑去跟自己爹说,不要跟杨家来往,那杨老贼不是个好东西吧?那还不得被打个半死啊!” 唔,娘子说的也有道理——如果能让他“吃”上一口就更有道理了……拓跋珪不要脸地在心里说。 “那你看中了谁?”盯着鱼鳞舞的嘴巴,拓跋珪吞了口唾沫,问。 如果那许姑娘真的像娘子所说,倒也不是不可以。 “十三。”鱼鳞舞胸有成竹。 “十三?为什么是他?”拓跋珪诧异。 十三可是跟杨家有仇的,那许家又是跟杨家站一条船,十三能看上许婧苇? 拓跋珪可不愿意为了娘子喜欢做媒就委屈了自己兄弟。 “十三,只怕不妥。”拓跋珪摇摇头。 “为什么?”鱼鳞舞问。 蟠香寺那次,十三可是救了许婧苇的,而且据她所见,十三对这个许姑娘也是有好感的。 拓跋珪严肃起脸:“十三和杨家有仇,而且他还是掌管训练新兵的人。我们的新兵训练是保密的,不能让不属于自己的人探查到。” 要是许婧苇知道十三负责黑云军训练的事,再把这个告诉她爹许嵩山,那杨朝明和端王就会知道了。 一旦他们知道,大魏朝赖以生存的兵力就会全部暴露,那将是巨大的危险。这个危险,拓跋珪不能冒。 鱼鳞舞有些懂了,她觉得很可惜。 “可是如果我们能将许家转换到我们的阵线呢?” 拓跋珪摇头:“即便如此,我也不能放心。实话说,就算十三娶了许姑娘,许嵩山转投我们,我也不能相信。” 这下鱼鳞舞没办法了:政治,就是件麻烦的事! …… 第二天早上吃罢早饭,一行人准备着又要上路了。 因鱼鳞舞有身孕,不宜疾驰,再加上拓跋珪也不急着赶去京城,便吩咐慢慢走。 众人也真的就像拓跋珪说的那样,慢慢走。所以昨天蒋氏明明在他们后面,还是骡车,结果却比他们先进客栈。 今天一早鱼鳞舞出房门的时候,顶头正碰上蒋氏,对方冷眼瞅她一眼,连哼都没哼一声,昂然着头就走过去了,把红绡等人气的恨不得拿眼刀子凌迟了她。 鱼鳞舞倒没在意,她看见了一身浅蓝衣裙,打扮十分朴素的许婧苇。 “许姑娘,早啊!”鱼鳞舞冲细心提着裙角走出房门的许婧苇点头。 慧夫人竟然给自己打招呼,这让许婧苇心里惊了下,急忙回礼问安。 “慧夫人早。”许婧苇双手交叠轻揖,弯腰敛衽一礼。 鱼鳞舞笑嘻嘻地看她,越看越觉得许婧苇不错,也越是喜欢她。 许婧苇被她看的有些羞涩,也有点糊涂,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微笑问:“夫人这般看着,可是婧苇哪里有不妥?” “不是。”鱼鳞舞摇头,然后很认真地说:“我就是觉得许姑娘身上有一种气质,嗯,干净,很纯粹的那种干净,让人舒服的那种干净。” 她笑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这人性子直,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也学不来拐弯抹角,许姑娘别见怪啊!” 许婧苇急忙摇头说不敢。“夫人您那是夸奖我呢,婧苇哪里敢当?” 嘴里说着,心里却砰地一动! 干净,纯粹舒服的干净,这话竟然是从上流贵妇圈人人心中暗自鄙夷的战威侯夫人口中说出,许婧苇一时百感交集。 慧夫人这话说的没有半分修饰,简单朴素,却最真挚,直击她的心扉,让她忍不住的心颤。 谁说那些花团锦簇的精致修辞最美?要她说,这人世间最美最打动人心的话,恰恰是最简单最朴实没有经过半点雕琢的,因为真实。 “许姑娘这是回京城么?”鱼鳞舞问她。 许婧苇浅笑说是。“来青羊城已经有段时间了,家中来信说是家母身体微恙,所以婧苇赶回去侍奉。” 许夫人生病了?鱼鳞舞觉得这是个拉近关系的好时机。 “许姑娘真是孝顺。不知令堂身染何疾,如今可轻松了些?” 许婧苇浅笑道谢,说是时令所感,以致风邪入侵,不是什么要紧的病症。 正说着,拓跋珪进来喊鱼鳞舞上车,视线顺着一溜,将许婧苇看了个真切。 只见一个身材中等的年轻女子,容貌不是多艳丽,但却给人无比舒服的感觉。尤其是她装束简单却不寒酸,朴素却无俗气,眉眼间尽是一种干净的气质,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拓跋珪忽然就改了主意,觉得这许姑娘跟十三还真是相配的很。如果真能成功,就像娘子所说,将许嵩山拉到自己这边来也不是坏事,只要多防备着些就行。 许婧苇正和鱼鳞舞说话,猛不防看见拓跋珪进来,连忙低头微微侧了身。 她这个下意识动作更让拓跋珪点头。 拓跋珪觉得鱼鳞舞眼光不错,这许姑娘的确是值得争取。 转转眼珠,拓跋珪转身出去了,红绡等人扶着鱼鳞舞跟许婧苇告辞。 车粼粼,马得得,很快客栈就被甩在了后头。 鱼鳞舞坐在车里开始犯困——这是孕妇特有的迹象,红绡等人已经熟知,立刻给她预备好舒适的软枕和纱被,一面轮流给她打扇。不一会,鱼鳞舞就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一阵惊呼声传来,惊醒了她。 “发生什么事了?”眼睛还没睁开,鱼鳞舞就问。 旁边红绡急忙安慰她:“夫人莫怕,是前头有人遇了劫,墨微已经过去看了,等会就知道了。” 遇劫?还是在这官道上!鱼鳞舞觉得这贼肯定是眼瞎心也盲,要不怎么跑这官道上来打劫来了? 自己这边有拓跋珪和老五跟着,鱼鳞舞并不害怕,她甚至有些兴奋。 “总听说咱们侯爷如何本事,我从来就没见过。欸,红绡,你见过吗?” 红绡笑道:“侯爷小时奴婢更小,哪里见到?后来大了进了府里伺候,可那时侯爷早已经去了边疆杀敌,更是见不着了。” “那你们好不好奇?想不想看看咱们这位大名鼎鼎的战威侯怎么个威风法?”鱼鳞舞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红绡纫针,满眼期待。 可是两个丫头愣是气死人! “不……想!” “我讨厌你们了!”鱼鳞舞头一扭,鼓着嘴往窗外望。 红绡纫针俩对看一眼,“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忽然帘子一掀,墨微的脸探了进来——“夫人,侯爷叫您去那边看打架!” 哎哟我的好墨微啊,你简直就是大夏天的及时雨,打瞌睡时的软枕头啊,真是来的太好了! 鱼鳞舞欢乐的差点没蹦过去亲墨微一下,被两个丫头手疾眼快地一把抱住—— “夫人,您肚子里有小主子呢!” 你……我……讨厌! 第151章 京城新家 兴冲冲地要去看拓跋珪打架,结果…… 什么嘛,这也叫打架?根本就是欺负人好不好?而且跟侯爷有什么关系? 看着眼前的一幕,鱼鳞舞好郁闷。 遇劫的是蒋氏和许婧苇,打劫的人么?等等,十三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鱼鳞舞瞪大了眼睛! 她分明记得十三在某个隐秘的地方练兵吧?怎么会一眨眼就跑这儿来了?而且看他的模样,还是又救了许婧苇的样子! 鱼鳞舞转着眼珠左看右看,在看到那群打劫的人后,心里的诡异感更深了——她怎么觉得那群连头带脸蒙着黑布,只露俩眼睛的人身形那么有熟悉感呢? 晃晃头,鱼鳞舞压下心里的猜疑,告诉自己所想一定不是真的,要不然拓跋珪这家伙就真的是太坏了! “许姑娘,来这边。”看着在一旁被丫头瑞儿搀着微微颤抖的许婧苇,鱼鳞舞招呼道。 对于傻站在许婧苇身边,浑身哆嗦的蒋氏,她表示没看见。 红绡过去将许婧苇扶过来,姑娘虽然脸色发白,可神情还算是镇定,看见鱼鳞舞还是端庄有礼地问了好。 “怎么会遇上贼人了?你没受伤吧?”鱼鳞舞殷勤询问。 许婧苇摇摇头。 刚才她坐着车走到这里,不巧的是蒋氏的车出了些毛病,正好拦在了路中间,让她的车也走不过去。 昨天在客栈时许婧苇就被蒋氏闹的不痛快了一次,这次一见是她,立刻就下意识地想避开,于是就停在了路边等蒋氏的车修好。 谁知这一等就等出了问题。 也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伙蒙头蒙脸的人,一看到这里有几个女人登时就动了心思,叫喊着要钱也要人。 许婧苇自然吓的不轻,就连蒋氏也吓的半死。 她是节妇,深知这个“节”字对女人有多重要。 节,其实更是洁,在她眼里,一个不洁的女人就如同男人没有了男子气概一样重要。蒋氏向来把这个节字看的比命还要重,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可就在这时,十三从这里路过。 许婧苇的丫头瑞儿,对这个曾经救过自家主子的男人印象非常深刻,在别人还魂飞天外时,她一眼就看见了十三,立刻大喜叫起恩公来。 十三本是匆匆赶路,忽听有人声嘈杂,就随意地抬头去看,结果就看见了瑞儿朝他使劲挥手呼救。 十三对许婧苇可算是记在心里的,这时一见是她二话不说就冲了上来。 许婧苇本是吊着心,这时忽见十三,只觉好生熟悉,却又记不起在哪见过。 当日在蟠香寺落水,十三救她后随即抛过去黑袍遮盖住了她,许婧苇也只是在惊慌中看了那么一两眼,这些时间过去已经记不大清楚了。 不过十三给她的感觉却深深地刻在她心里,就像一种别样的味道,你只要闻过一次就能记住。 许婧苇现在就是这样,她认不出十三,却记得十三带给她的感觉,心中莫名地感到了安心。似乎只要这个男人在,天大的事情都不再成为事情。 等瑞儿告诉她,眼前这个跟一帮贼人打斗的英武男子,就是当初蟠香寺救她之人后,许婧苇的心欢乐地跳了起来。 恩人,这次她一定要看清楚他的相貌,认清楚他的眉眼,记住他的声音。 那些贼人很是狡猾,见十三厉害,都围着他打车轮战。 十三终究是一个人,很快就带了些伤出来,看的许婧苇十分忧心。 十三却毫无惧色,那些伤只让他越战越勇。等到拓跋珪一行人过来时,那群贼人已经被十三收拾的差不多了。 十三乍见拓跋珪,欢喜地叫了声“老大”。 那些贼人一听,忽然递了个眼色,突然一声呼哨,纷纷窜进路旁林子,往山林深处跑去。 十三还想追,被拓跋珪叫住。 “穷寇莫追,当心中计。” 十三一听有理,便住了脚,先过来给鱼鳞舞见礼,然后又去跟拓跋珪说话。 “老大急召我来有什么要紧事?” 拓跋珪急忙扭头看了鱼鳞舞一眼,见对方正跟许婧苇说话,好像没注意自己这边,才放了心。 咳嗽一声,拓跋珪说:“我想起来葛巡抚的那个夫人有些古怪,你回到青羊城去告诉莳花,叫她想办法探一探。” 十三不解:“莳花?那个种花草的小丫头?她有什么本事去探查?” “这个你就别管了,总之你把话带到就行了。” 十三却更诧异:“就这个事?” “嗯。” “老大,这事也需要巴巴地把我召来?你真是……”十三摇头。 还当是什么不得了的要紧事呢,原来就是这个!明明有更简便快捷的方法却不用,反而发信号急召,害的他差点跑断气! 十三很不满。 拓跋珪有些尴尬,他咳了声,眼睛不由自主地往鱼鳞舞那里瞄,很想对方来解围。 十三弄不懂拓跋珪的心思,另一批人就更加不懂! 一口气跑出七八里地后,带头的贼人才叫了停,然后大家纷纷扯下套头的黑巾,往地上一甩,噗通坐下呼哧喘气。 “欸,你们说侯爷这是玩的什么招?我怎么看不懂啊?”瘫坐在地上的圆脸男子问身旁靠着他肩膀喘气的男人。 “你问我我问谁去?”男人没好气地揪了根野草叼在嘴里。 他也不懂,他只是忽然接到侯爷的命令,叫他们一路急行军来到官道旁边,等看到有一辆青油骡车出了故障拦住后面的车辆时,就冒充贼人出来打劫。 而且还命令他们要怎么凶恶怎么来,越吓人越好! “到时候不管看见谁冲上来跟你们打,都要给我用心用力地打,绝对不许放水!”拓跋珪对他们这么说。 大家心里都嘀咕:打架自然得用心用力了,要是放水那还叫打架吗? 但是拓跋珪再三严令,说如果到时他们不遵从敢放水,他就要军法从事! 这么严厉?众人立刻认真起来。 “但是你们也不能把那人给打伤了,嗯,轻伤可以,重伤坚决不行,要不然一样军法从事!” 啊?这也太苛刻了吧?众人一片哀嚎。 “那要打到什么时候呢?”有人问。 又不许他们放水,又不许他们赢,这架打的也太麻烦了,那总不能一直打下去吧? “等我出现后你们就可以撤退了。”拓跋珪说。 于是他们按照拓跋珪的吩咐埋伏路旁,然后蹦出来各种恐吓,再然后真的有个人跑过来跟他们打架来了! 只是这个人一出现,所有人都傻了眼——这这这,这不是十三吗? 哎哟妈呀,侯爷竟然叫他们跟十三对打,这是搞的哪门子糊涂账? 可怜他们一面要努力掩藏自己的身手路数,以防被十三看出破绽,一面又要注意不要真伤了十三——倒不是因为怕侯爷的军法从事,而是怕十三,因为他们就在十三的手下训练,敢把十三打伤,就等着在积翠山的峭壁上连爬三十圈吧! 侯爷你这是欺负人啊啊啊……众人心里一片哀嚎! …… 蒋氏的车子拦在了路中,十三走过去伸手一抓一推,轻轻地就将那青油骡车推到了一边去。 路顿时就顺畅了,鱼鳞舞让许婧苇先上了车,这才爬进自己的车里。 “夫人,您看蒋氏她……”纫针趴在窗户上看着蒋氏孤零零地站在路边,好不可怜,心里有些不忍。 鱼鳞舞伸头瞧了瞧,本待不理,忽然想起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心里倒是有些不过意,便叫红绡去跟十三说一声,看能不能把蒋氏的车子给收拾好,让人赶紧坐了走人。 “死拓跋珪,你干了这一摊子的坏事,还要我给你擦屁股!”看着红绡的背影,鱼鳞舞嘟哝着。 十三听了红绡的话,果然去将蒋氏的车查看了一下,发现是个尖尖的小木头塞子不知怎么的卡在了齿轮里,于是给拔了出来。 看着这一切,蒋氏紧抿着嘴没说什么,眼底却不停地变幻着。等十三将她的车子推到路中说好了时,她才低声说了句“谢谢!” “不用谢我,是咱们夫人叫我帮你收拾的。”十三不在意地挥挥手。 蒋氏神色复杂地看了眼鱼鳞舞的车子,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一弯腰进了自己的车里。 “这什么人嘛!夫人帮了她,她连句道谢都没有,咱们真不该帮她。”红绡噘嘴。 “我又不是为了要她谢的!”鱼鳞舞放下车帘,往后一靠,又闭上了眼。 这次许婧苇的车没有单独走,她紧跟在鱼鳞舞后面,鱼鳞舞停她也停,鱼鳞舞走她也跟着走。 鱼鳞舞只当是她害怕了,想要借个势壮壮胆,所以也就没在意。 除了许婧苇,蒋氏的车也跟在了后面,不近不远地,既不上来打招呼,也不自己独走。 反正一个跟,两个也是跟,自己也没什么不方便的,鱼鳞舞也就不搭理,除了偶尔叫丫头给许婧苇送点吃喝外,其余时间都自顾自。 一路安然,这天车行不久,一抬头,京城那高大的门楼,厚重的城墙已经在望了。 进城要排队,还要验路引,拓跋珪是侯爷,自然是轻松过关。 许婧苇父亲是御史大夫,她的车子上绣着许府的标记,守城官兵也没为难她,验过路引后轻松地就进了城。 唯有蒋氏,她虽在青羊城有名气,但归根结底还是个普通百姓,被隔在了后面只能慢慢排队等待。 进了城后,许婧苇下来跟鱼鳞舞道别。 “我家就在白鹤街南头那座石牌楼前面,门口有株高大的红油香椿树。夫人等有空了,还请上我家去坐坐,婧苇等着夫人驾临。” 鱼鳞舞点点头,说自己忙完了一定找个时间去拜访,许婧苇连道不敢,又说等鱼鳞舞闲了,她会过来拜见等等。 说了几句话后,这才分别各自回家。 “娘子,咱们侯府到了!” 指着前面一座府邸,拓跋珪说。 鱼鳞舞掀开车帘缝:“新家,我们来了!红绡纫针墨微,咱们到家了!” “到家喽!”三个丫头齐声欢呼。 第152章 心苦相思 新府邸就在朱雀大街的北边。 坐北朝南,是每个权贵之家的屋宇格局,所以但凡北面的人家都是贵字当头。 战威侯府单立了,青羊城的侯府被敕封,这京城的府邸也被换了由庆云皇帝亲手书写的牌匾。 镶金的大字在阳光下折射出万点金光,跟朱油大门相互辉映。 众人下了车马,早就等候的仆人们跪了一地相迎两位主子。 夫妻俩照例赏了钱,在丫头下人的围随下从早就打开的大门进去,直入二门上。 这里的府邸要比青羊城大许多,内里也繁华许多,单看那修剪得宜的茂盛花木,和一间间精致的亭台楼阁就让人赞赏不绝。 拓跋珪告诉鱼鳞舞,这间府邸其实还是祖父定国公当年的产物。 定国公死后,老太君自动请降,去除国公封号不算,还坚拒了皇上想给个世安伯的位置,将这座府邸归还朝廷,自己带着一家大小回了青羊城故居。 本来这座府邸既然归还了,就不再属于拓跋家所有,皇上可以任意赏赐给别的人,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人打过这座府邸的主意,但都被皇帝一口回绝,没有丝毫商讨余地。 直到拓跋珪战胜归来,皇帝趁机封了他战威侯称号,顺理成章地将这座府邸交到了他的手中。 皇帝念定国公的旧情,明眼人都知道。 拓跋珪也知道。 只要看看这座没有主人,却依旧被保管的很好的府邸就能明白皇帝的心,那是希望定国公的东西仍旧由定国公一脉继承——无论是产业还是功勋。 “府邸大了,如今你又身子不便,家下人还得多采买些。好在红绡她们跟了来,过几天红罗她们几个也要上来,不如趁此买了人交给她们调教,也省得你费心辛苦。”拓跋珪亲自扶着鱼鳞舞边走边说。 鱼鳞舞点头,她也正有这个打算。 这里是京城是天子脚下,不比青羊城可以万事随心,别说如今府邸大了一倍不止,就算是跟青羊城的一样,她也不能就用这么几个人。 不为自己,只为了拓跋珪,她不能不顾及拓跋珪的颜面,让他在外被人嘲笑寒酸。 “那里有个小湖,里面种了些莲藕,如今正是可以吃的时候,等会我叫人下去挖些上来,叫厨房做了晚上配饭。” 拓跋珪指着一处对鱼鳞舞说,并问她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鱼鳞舞点头说好,于是众人往那池塘过去。 小湖颇大,岸旁竖着一块石碑,上面题着“新月湖”三个字。 湖体呈弯月形,正中间架着一座很漂亮的木板桥,象一泓秋水上卧着一道彩虹。 桥的这边是莲藕,那边除了岸边几丛青苇香蒿外,其他都是粼粼水波。 “这边为什么不种东西呢?” 鱼鳞舞站在桥上闻着莲叶荷花的清香,吹着夹带着水汽的湖风,顿觉热气全消。 “还没想好种什么。这片莲藕还是我回来时叫人种下的,当时匆忙,也没太在意,没想到如今已经莲藕满塘了。” 幸亏他那时弄了些藕来种下,要不现在还看不到这片美景,光秃秃的一片水,也实在乏味。 “要不这边种些菱角吧?江南那边有水红菱元宝菱,生吃清甜熟吃软糯可口,嗯,再弄点什么鱼虾蟹之类的放养在里面,啊,还可以养几只小鸭子呢!” 鱼鳞舞眯着眼看着潋滟水波,脑子里不停地转着各种可以吃的东西,随口说着。 拓跋珪忍笑。他家娘子只要一看见水,立马就想到了吃,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难道上辈子是渔民么? 鱼鳞舞没注意他,自顾自地边想边说:“……既然养鸭子,那就得弄些螺蛳进去,鸭子吃了生蛋就快,到时候我给你腌咸鸭蛋下酒……嗯,你不是喜欢吃酱爆螺蛳吗?这下想吃了可以随时去捞了来。对了,十三老五老九他们好像都爱吃酱爆螺蛳欸,得多多地养些……” 拓跋珪看着她陷入思索的侧脸,笑容从心里涌到脸上。 鱼鳞舞这些想法红绡她们几个早已熟悉,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但是落在第一次见面的其他下人眼中,只觉得这位女主子很是新奇。 大多数人都觉得这位女主子亲切自然不做作,对鱼鳞舞很有好感,但也有那么几个在心里嗤鼻,认为这个女人简直粗鄙不堪。 李春儿和香雾可心就是这几个人。 前俩都是拓跋珪刚接了这座府邸时从外面买来的,因为拓跋珪很快就回了青羊城,所以也没好好调教她们几个人,任由着她们自己发展。 拓跋珪当时想的是,不过是找几个人来看着屋子,又不是给她们放权,反正等自己成亲后回来让娘子再重新好好调教就是了。 可是他没想到,这几个丫头因为是第一批进来的,自觉的比别人要高一等,而且她们都是年轻丫头,长的又不错,说不定前途似锦。 主子不在,这几个人就在心里自封起姨娘来,充当起了半个主子,平时没少掐尖要强明争暗斗。 那些厨房的看门的也不懂这些,反正主子不在,既然把府邸交给这几个人,那自然是不能得罪。 因此李春儿几个更加被惯的完全忘了自己是谁了。 前两天接到信息,说是侯爷要带着新夫人回府,几个丫头又是欢喜又是吃醋,都觉得这个新夫人抢了自己宠爱,竟然少有的连成一气,打算共同对付新夫人。 “听说这位新夫人是个乡野村姑呢!”消息灵通的李春儿找到香雾可心两个说。 “不会吧?侯爷那么英俊潇洒,什么样的千金闺秀找不到,要去娶一个乡下女人?”香雾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什么不会!我听说那个女人长的不怎么地,家里也穷的很,而且最重要的是,她那名声烂臭的提都提不起来!”李春儿满脸不屑地翻着白眼说。 香雾呆呆地:“那,那咱们侯爷怎么还会娶她?” 她想不通,凭侯爷那样风采逼人的人,什么样的女人不好娶,为什么要去娶那么个女人?乡下人不说,还是名声臭烂的!香雾觉的自己都比那个乡下女人要强的多! 李春儿啧啧了两声,说着她打听来的消息。 “听说是侯爷好几年前因为什么事,那个乡下女人救过侯爷一把……哼,定是那女人看咱们侯爷是贵人,就想攀高枝,于是以此做要挟逼侯爷娶她! 要知道咱们侯爷可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对自己说的话向来算数,更何况还是个救过他的人呢,定然是不忍心的……哼,真不要脸!” 李春儿气愤地说,香雾也深表赞同,两个人一起痛声讨伐拓跋珪娶的新夫人,神情激昂。 可心在一旁抿着唇不吭声。 她跟李春儿香雾不同,她不是买来的,她是拓跋珪从路上带回来的。 当初她家不幸遭遇大火,全家人丧命,唯独她因为闹肚子逃出生天。 可是在看见全家人命丧火场后,她也万念俱灰地想跳进火海了结自己。 就在这时拓跋珪路过,看见她在火海中,想也没想就冲了进去一把抓住她拉了回来。 可心犹记得当时看见拓跋珪冲进火海时,那漫天飞舞的火焰映照着他那伟岸身躯,犹如天神下凡一般,瞬间俘虏了她的心! 当她的手落进拓跋珪手掌时,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再也不用害怕了…… 这个男人,她要跟着他,无论天涯海角,天堂还是地狱,只要他去,她就跟着,只要他在,任何地方都是她的天堂。 后来,无家可归的她就被拓跋珪留下了,她被带进了战威侯府。 自从进了这个府邸,拓跋珪对她说要她替自己好好看着这个府邸后,可心的心里就埋下了个愿望,一个她不想告诉任何人,不愿跟任何人分享的愿望。 拓跋珪回青羊城,可心舍不得,可还是留在了京城,因为拓跋珪说她是自己人。 她忠心地替他守护着这座没有主人的府邸,如同守护心里的那个人。 许多的夜晚,可心都在心里默默想念着那个人,想念到情不自禁地流泪。 她很想跑去青羊城找他,但又被自己强行压制住了。 他不喜欢她紧跟着他,他需要她替自己守候,那么她就守候着,等着他的回来,等着他转身看见自己。 她安静地沉默地守在这里,闭塞着消息地守在这里,心里热切焦灼地盼望他什么时候能回来,终于,她听到他要回来的消息。 可是她还没高兴起来就听说他娶了妻…… 心仿佛被一把钝刀狠狠地砍了下,硬生生地疼。 但她很快就想开了——他是威名赫赫的战威侯,是神,自己本就不可能站在他的身边,那么,能站在他的身后也可以的,能站在他的身后她也是愿意和满足的。 她能容忍他娶他人。 可是她不能容忍自己心里的那个神娶的是个什么都没有,不能帮助他还会连累他的乡野女人,尤其还是名声臭烂的坏女人! 可心的眼底涌起了风暴:她要维护自己心里的神! …… 对新夫人的相貌,可心没有挑剔,但她挑剔这位夫人的粗俗。 哪个女人看见这么片河塘不是赞美荷花好看,风景美丽?甚至还会即兴念两句诗词赞美,表示下自己的优雅高尚情操?谁见过看了这些东西后竟然只想到吃? 还不是只吃一样! 竟然连养鸭子生蛋腌蛋和什么螺蛳都蹦出来了,真是煞风景! 螺蛳那是什么鬼东西?那是侯爷这样的人能吃的东西吗?还要逼侯爷吃,真是……可心眉头打结,眼底盛满了怒意。 对鱼鳞舞的不满,让她下意识地剔除了鱼鳞舞话里的那句“喜欢吃”! 她觉得鱼鳞舞那句话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这时鱼鳞舞正站在桥边上,眯着眼享受着那荷花荷叶带来的清香,拓跋珪转了头去对跟来的红绡几人吩咐安置房舍等等,另外那些仆妇们正准备着下水挖藕…… 可心的心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要是,如果,这时候新夫人她不小心跌下湖里…… 第153章 痴心妄想 如果夫人掉下水…… 可心忍不住向贴靠在桥柱边上的鱼鳞舞慢慢走去…… 但是有一个人比可心更快! 李春儿几乎是在可心刚心有所动时就发现了鱼鳞舞站立之处的危险! 她眼珠一转,立即悄无声息地快速向上靠过去,在就要触到鱼鳞舞的胳膊时,猛地肩膀往前一撞,同时口里发出一声惊叫:“啊哟!” 只听“噗通”一声,水花溅起老高,瞬间湿了桥板。 拓跋珪耳边听得惊叫,刚扭过身来就听到一声水响,顿时吓的魂飞天外,失声大喊“舞舞!” 桥上众人一时都慌了! “夫君这般惊慌做什么?”却听鱼鳞舞悠悠淡淡地声音响起! 拓跋珪这才发现鱼鳞舞好好的站在一旁,她的身边是一个脸色有些发白,带着后怕表情的丫头。 这丫头穿着跟其他人不同,乌压压的黑发梳了个偏髻,戴着一枝白玉兰的簪子,细眉大眼容颜沉静。她身上穿着玫红色衫裙,衬得肤色更加白皙如玉。 这却不是丫头的妆扮! 拓跋珪仔细一瞧,恍然记起原来是自己回京时在路上随手救下的一个民女,好像叫什么可心的。 记得当时这个十四岁的女子正一脸绝望地陷身火海中,被他救出后,女子告诉他自己全家丧身火海,自己已无立足之处。 拓跋珪就想索性救人救到底,干脆把她带到京城来,等她找到合适的去处后再送些钱让她走。 谁知到了京城后这名叫可心的女子却不肯离开,只说拓跋珪是她的恩人,她甘愿为奴为婢报答救命之恩。 一来拓跋珪急着要回青羊城,实在没有时间再去为可心找去处,二来皇上赐下府邸也需要人打理,虽是买了几个人,但倒底不知道根底,若是没有个可以相信的人在,他还真担心哪天回到这里只看见遍地狼藉。 在这种情况下,拓跋珪就干脆把府邸交给了可心管,并对她说替自己看好侯府。 如今看来,可心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托付,将这座府邸看管的很好。 现在,可心好像又救了娘子,拓跋珪对可心万分感激。 “娘子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可心,多谢你了!”拓跋珪对可心微笑道。 可心微微点头:“侯爷,好久不见。” 鱼鳞舞一双眼睛在可心和拓跋珪之间转了转,随即往水里看去。 “那个丫头是谁?”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暗算她! 李春儿走过来时脚步虽然放的轻,可还是被她发觉了。 鱼鳞舞不知道这个丫头想要干什么,便假装没发觉,继续看着荷花,眼底却时刻留意着。 见那丫头先是靠近她,然后脸上突然浮起一抹得意和狰狞,鱼鳞舞瞬间觉得危险,脚步就开始往后退! 那丫头却猛地撞了过来,还发出一声尖叫! 要在平时鱼鳞舞自然不把这丫头的动作放在眼里,便是掉下水去她也不在乎,权当是洗了个澡。但是现在不行,她有身子了,如果落水万一突发抽筋什么的,那就危险了。 鱼鳞舞下意识地想避开,不料后面正是桥柱,被挡住了后路! 就在这时,忽然眼前一闪,一个粉红身影挟着风声扑了过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往旁边一带,只听一声水响,那个想要暗算她的丫头用力过猛,收不住劲,直直地冲着水里掉了下去! 指着在湖水里扑打着水面喊救命的李春儿,鱼鳞舞满脸寒霜。 今天她第一天进府,这就有人给她使绊子了,还真是等不及呢!看来自己真不能再像在青羊城时那样偷懒手软了,她得好好清理一下这个府邸,查一查有多少李春儿这样的人在。 拓跋珪早已经冷冽了面容,指着湖里的李春儿下令叫拉上来审问。 好好的游湖被煞了风景,吩咐人将李春儿押到慎思堂听候发落后,夫妻俩扫兴地回转主屋换衣裳歇息。 听到消息的红绡纫针墨微一齐迎出来。 拓跋珪不喜欢被人伺候,三个丫头便只围着伺候鱼鳞舞,先换了衣裳,再端上香茶点心后,红绡等人才问具体原因。 等鱼鳞舞简单地说完后,红绡的眉头皱的跟打了结一样。 “这个叫李春儿的,她跟夫人明明是第一次见,又没有深仇大恨,怎么会突然心生歹意?会不会是杨家那边?” 红绡想的并没错,杨家也在京城,而且离战威侯府只隔了一条半街,若是那边人有心使坏,收买了李春儿也未可知。 鱼鳞舞和拓跋珪也觉得有道理,毕竟杨氏因为自己夫妻被罚抄《涅槃经》,估计现在还没出祠堂呢。 而且杨雀又因为失意回京城时被贼人掳劫导致丢了性命,虽然杨家现在还不知道杨雀已经跳崖身死,但这么久还下落不明,杨家人自然不能不怪罪到自己夫妻头上。 还有就是立府的事,等于彻底断绝了杨氏独子拓跋瑢的希望,那拓跋瑢又被老九给折磨成了不男不女,林林总总加起来,不由杨家人不恨他们。 “京城不比青羊,这里各家关系错综复杂,就跟团乱麻一样,单看表面,谁也不知道哪个是朋友哪个是敌人。咱们在这里人单势孤,虽然有个侯府的名号,但不买账的人到处都是,想给咱们使绊子下暗套的也数不清。 以后咱们都要加强警觉,保护好夫人和你们自己,万万不能让那些人渗透进侯府里来。” 拓跋珪说的很严肃,红绡等人也听得很认真,她们认为侯爷想的很周全。 审问李春儿并没有多花时间,因为在被捆进慎思堂后,李春儿就害怕了。 再多的勇气也只是那一刹那间,过后就会随着时间烟消云散,留下的却是无尽的后悔和害怕。 “侯,侯爷,饶命!”李春儿一身湿透的衣裳被穿堂风一吹,已经半干,却也让她觉得很冷。 仰望着上座那个犹如神一般的男子,李春儿既倾慕又害怕,还有满满的不甘。 她长的不错啊,为什么这个男人都不愿正眼看她一下呢? 她不敢妄想良妾的位置,但是当个奴妾或者通房丫头她也愿意的。 侯府的人,即使是个丫头,那也比普通人家的正妻要强百倍去——这是李春儿的认知,所以她才冒险。 是的,她的本意并不是害鱼鳞舞,而是制造机会,一个救新夫人的机会,一个可以让她接近新夫人,接近侯爷,帮助她达到目的的机会。 可惜,机会跟她擦肩而过!可恨,她千方百计想制造的机会,却便宜了那个叫可心的贱人! 李春儿好不甘心! “饶命?你说说,本侯要怎么饶你一命?又为什么要饶你一命?”拓跋珪冷哼。 想害舞舞落水,还敢叫他饶命? “奴,奴婢并不是有意的……”李春儿哀求。 她真的不是有意的啊! “不是有意,那就是故意咯?”拓跋珪邪佞地扯起了嘴角。 “不不,不是这样的!”李春儿吓的双手直摇。 要是被定为故意陷害夫人,她还能活吗? “是不是,都不是你说了算,而是板子说了算的。”拓跋珪朝凳子踢了一脚,喝令:“上板子!” 上板子就是打屁股,那是要扒了裤子打的,而且每一板都要见血。 先不说疼不疼的话,单就这当着众人扒下裤子就够人受得了,那可是极大的羞辱啊! 看来侯爷是真生气了,要不然也不会由往常的罚跪变成打板子了! 站在廊檐下的众人心里都在默默想着,为李春儿的倒霉叹息。 也有那平时被她欺负的人心里暗自叫好,比如说厨房里的人。当然,也有对此滋味复杂的人,比如香雾。 香雾跟李春儿争斗已久,两个人谁也不肯服谁,都仗着自己是第一批来侯府的人掐尖要强。 不过香雾没有李春儿性子泼辣,所以时常都是被李春儿占了上风,对此香雾恨的牙痒。 可是在对付鱼鳞舞的事情上,两人却是一条战线的,如今李春儿倒霉,香雾也起了兔死狐悲之感。 由李春儿想到自己,香雾心中悚然,觉得自己不能像李春儿那么莽撞行事,一定要找个好机会才行。 李春儿一听要打板子,立时吓的魂飞天外,趴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 拓跋珪只逼着她说自己为什么要害夫人——“夫人第一天进府,以前跟你有仇还是有怨?你要这么黑心使坏!说,倒底是谁指使你干的?若不从实招来,休怪本侯叫你皮肉受苦!” “侯爷饶命啊!不是谁,没有谁指使,是我,是奴婢心高眼大妄想做侯爷的人……侯爷,奴婢真的没有想害夫人,就是想制造个机会好巴结上夫人,然后调到上房去伺候,好接近侯爷您……” 李春儿再也顾不得脸面,鬼哭狼嚎地将自己的打算全盘托出。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寂静! 拓跋珪先是发愣,接着就是大怒! “一派胡言!本侯岂是你这贱婢可以妄想的?” 人人都把他当成了一块肥肉,都恨不得上来咬一口,却根本不问他是不是愿意,如今连个买来的贱奴都敢打他的主意了,难道他就那么低贱便宜吗? 真是恶心! 不管慎思堂里如何,鱼鳞舞在房里休息过后就叫红绡来,问莲藕的事情。 “晚上想吃个酸辣藕片,嗯,还要一大碗酸汤。”说到这里,鱼鳞舞的口水忍不住泛滥成灾。“红绡,我想吃酸梅子!” 红绡连忙答应,又笑道:“我听老人们说酸儿辣女,夫人如今又想吃酸的又想吃辣的,莫不是肚子里是双胞胎呢?” 纫针拍手笑:“那敢情好,就跟夫人的大嫂一样,生个龙凤胎更好呢!” 鱼鳞舞笑着呸她:“你当生孩子是买东西呢?由得你选?还龙凤胎!生一个就够呛了!我听说,生孩子很疼的,可吓人了!” 三个丫头急忙安慰她:“唉呀您想的也太远了!俗话说瓜熟蒂落水到渠成,您只要好好养着,到时候侯爷再给您找几个手艺好本事高的接生婆来,没那么吓人啦!” “瞧你们这一个个的,都快赶上接生婆了,话一套一套的!” 第154章 狗奴欺人 李春儿的供词交到鱼鳞舞手里时,她先是诧异地微张了嘴,再然后就是看着拓跋珪呵呵地笑了起来。 “人家都要抢你夫君谋害你了,你还笑的出来!倒底有没有长心啊?”拓跋珪瞪她,被她笑的有些恼了。 “又不是第一次被人抢,习惯了就好。”鱼鳞舞撇撇嘴。 杨雀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吗?还有那什么金凤花银凤花的,多着呢,要是她每一个都生气,那还不得气死啊? 因为李春儿的事,拓跋珪将之前的那些下人丫头都交给鱼鳞舞,让她清理一下。 鱼鳞舞有了身子如今容易犯困,就将这事交给了红绡,连同采买新人通通都让红绡去干。 红绡一个人忙不过来,于是又拉了墨微纫针两人帮忙,这样一来,鱼鳞舞身边就少了人跟随伺候。 这时可心找了过来自荐。 拓跋珪对可心比较信任,就连鱼鳞舞也因为新月桥上的事对可心很有好感,于是就答应了下来。 可心做事果然很谨小慎微,真正是不该管的不管,不该问的一句都不会多问。没两天,连墨微等人都表示赞同,红绡还提议等安定下来后提可心做个一等大丫头。 “青纨雪绢雪舞留守青羊城,红罗过两天才到,如今算起来夫人身边大丫头除了奴婢和红罗外,再没有旁人。奴婢觉得墨微可以提上来,她识文断字比奴婢们要强许多。 再来就是这个可心了,她是这府里第一个进来的,而且还是侯爷救过命的,想来要比其他人更合适。纫针和雪舞提做二等,再从买来的人里面挑几个好的填了二等和三等的位置,其他再慢慢来……夫人您觉着这样可好?” 鱼鳞舞点头:“你分派的很好,就这样吧。”说着困倦起来转回房去睡了,自然是可心跟着服侍。 忙乱了两天后,渐渐的人事都安排妥当了,这天红罗也到了,大家正在热闹,忽然门房上传进来一张帖子。 墨微接了过去看,见那封皮上落款是端王府婉容郡主! “咦?侯爷说咱们跟那端王府并无交接,怎么这婉容郡主巴巴的给我下帖子来?”鱼鳞舞好奇。 墨微看帖子上写着:秋风起,蟹脚痒。又到执螯赏菊时节,适逢万菊园花开并桂子飘香,尊请战威侯府一品诰命慧夫人驾临万菊园,同赏菊桂云云。 “又是赏花啊?”鱼鳞舞听完很没兴趣地往旁边锦榻上一歪。 这些富贵人家,一天天的都是这些名堂,也不嫌腻。 要她说,与其赏那些花,还不如直接采了做成美食填嘴巴。 “那个什么螃蟹,我现在这样又不能吃,到时她们美美的吃喝着我却只能干看着,我傻不傻啊?不去!”鱼鳞舞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红绡几个都笑着点头,她们也觉得鱼鳞舞此时并不适合出去应酬这些。 可心看了看众人,轻声道:“其实,夫人只需要去坐坐,打个转就告辞回来也行。夫人有孕在身,那些人也不可能计较这些。她们不过是瞧着夫人新来京城,想要攀个交情熟悉一下,这是官场套路,最自然不过的。” “你的意思是,这样的应酬是跟官场挂钩的?”鱼鳞舞问。 可心点头。 鱼鳞舞沉思:“那么我要是不去,是不是她们就会在背后批驳我战威侯府?” “是,她们会说夫人您不通世故,以后再有什么就会避着您。其实这还不要紧,关键是朝廷有什么动静,官场有哪些暗流,从此以后您都不会及时知晓。说白了,这些夫人们就是朝廷官员的背后关系,跟她们打好交道很重要。” 可心仔细地分析给众人听,大家都由不住点头。 看来在京城里生活的人跟青羊城生活的人就是不一样啊,这份对于官场的机敏红绡等人都不如可心。 因为可心的点拨,鱼鳞舞最终还是决定去参加婉容郡主的赏菊宴。 拓跋珪见她执意要如此,虽然觉得以此时她的身体不宜出门,但看在她为了自己一番辛苦的情况下,还是答应了,只是再三叮嘱要注意安全。 九月初六,鱼鳞舞一大早就起来梳洗收拾妥当,照例由纫针抱着预备的衣物跟随。 鉴于这次是来京城的第一场露面,鱼鳞舞深怕自己有些地方不清楚,闹了笑话会给拓跋珪脸上抹黑,于是就带上了比较熟悉京城的可心,另外还跟了两个年纪大点的妇人跟车听传唤。 京城不比青羊城,在这里时刻都得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不容许行差踏错,更不能标新立异。 要不然一个不当心就被那些吃饱了饭没事干的御史言官们盯上,到时候吵吵的满京城皆知就不美妙了。 鱼鳞舞很喜欢拓跋珪叫老四给她做的那辆车,但是在这里她却不能坐了——因为太出风头,而风头这些东西在这里你得留给别的人,比如说端亲王府。 集芳园在清辉山庄里头。 清辉山庄是端亲王府的私家园林,一头紧挨着德胜门,另一头则靠着大魏皇家园林,其中还包括了两座不算大的山,但这规模也已经不小了,占地面积几乎占据了半个京城。 集芳园,顾名思义,就是指世间芳香集于一园的意思。 现实也是如此。 集芳园里有千百种花卉苗木,比如月季桃花芙蓉牡丹等,也有本身含有芳香性质的檀木香樟一类树木,进入园中鼻尖荡漾着各种芳香,人也觉得神清气爽。 万菊园就在集芳园里头。 万菊园的菊花多不胜数,虽然称个万字有些夸张了,但这里的菊花可说是汇集了整个大魏朝的精品,甚至还有其他国家引种过来。 玄墨,泥金香,十万金铃,玉翎管,瑶台玉凤,墨荷……等等,最稀罕的还有一种蓝紫色的菊花,花色艳丽呈深蓝色,与其他品种相比,显得非常高贵神秘,因此也最是吸引人。 鱼鳞舞车驾行到清辉山庄门口就被拦下—— “端亲王府私苑前,所有人等一律下马落轿!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体型彪悍的差人仆役厉声吆喝着,毫不容情地驱赶着不经意间走近来的平头百姓,有走的慢了点的还会挨上顿斥骂加上两脚。 两个婆子上去陪笑,想叫鱼鳞舞的车子驶进山庄里面一点,却被那仆役像挥赶苍蝇一样地赶开:“去去去,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什么人都想往里走的吗?下车下车!” 仆役梆梆地敲打着车辕不耐烦地催促着。 鱼鳞舞变了脸。 “这简直就是欺负人嘛!”纫针很气愤地说。 要是平时下车走两步自然没什么大不了,可现在是非常时期啊,这私苑门口车马纷纷,人挨着人的,万一一个不小心被撞了怎么办?要出人命的! “可惜五爷没来,要不然哪有这些人嚣张的份!”纫针噘嘴道。像这样的,五爷他只要一伸胳膊,能搂倒一片!“有五爷护着,包管夫人走的路顺当当的没有一丝障碍!” 纫针有些眉飞色舞,惹的鱼鳞舞瞧了又瞧她,纫针却没发觉。 可心说:“这也怪不得他们,来这里的人本来就多,还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尤其是端王府,那可是皇室宗亲,安全肯定要排第一位。”言下之意,如果人人都要将车马驶进山庄,那么不但拥挤,而且也给安全带来隐患。 话不错,理也是这个理,但是鱼鳞舞怎么就想不通:既然你怕危险,那干嘛没事要办这个宴会呢? 赏花?你自己一家人弄些吃的喝的边看边玩不好吗?何等逍遥自在?偏要叫别人过来,不过来吧又怕被说眼里没有人看不起,得罪了以后给穿小鞋——横竖都是为难! 正当鱼鳞舞在想要不要借着这个理由回头的时候,忽听车粼辘辘,原本不耐烦应付婆子们的仆役忽然都往后赶了过去。 纫针扒着狭小的车窗往外看,一边告诉鱼鳞舞:“是辆官家的车,挂着一个杨字……咦?”纫针忽然惊疑一声。 “怎么了?”鱼鳞舞好奇。 “夫人,”纫针回过头来,眼睛里溢满了猜疑之色:“我看见那辆车上坐着蒋氏!” 蒋氏?何方人物?鱼鳞舞一时没转过神来,愣愣地看着纫针。 “就是青羊城那个节妇蒋氏啊!她跟了我们一路进的京城!”纫针提醒。 鱼鳞舞“噢”了一声:“原来是她啊!” 吓她一跳,还以为什么神圣人物呢! 她记得在城门口蒋氏跟她们分开了的,没想到她竟然也来到清辉山庄,难道她特地上京就是因为这个吗? 要真是如此,那么端王府婉容郡主这张帖子就不是心血来潮给她的,而是早有准备——鱼鳞舞有些悚然:这些人的心机可真是深不可测啊! 眨眼间那挂着杨字的车辆已到近前。 鱼鳞舞正准备叫车夫往边上让让,忽然透过车帘看见那些仆役差人们点头哈腰地笑着给那车辆开道,一路护送着往山庄里面驶去!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鱼鳞舞刚刚也看清楚了,那挂着杨字的车子不是别家的,正是兵部尚书杨朝明杨尚书家的! 自己夫君是侯爷,杨朝明是尚书,按地位来说自然是自己夫君为尊,就是按功勋来讲,自己夫君也是高过杨朝明,凭什么自己的战威侯府外加一品诰命慧夫人被拦在外头,他杨尚书家的就可以由人开道护卫着进去? “可心,你去将那仆役叫过来,本夫人要问问这是个什么道理!”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何况鱼鳞舞这个大活人?当下就带上了严厉之色。 可心怔了下,随即领命下车。 车旁不远就有个仆役,可心过去叫了他,却被那人很不屑地甩了个白眼! “你眼瞎了认不出那是谁家的女眷?那可是杨家!杨家你不认识啊?兵部尚书杨大人家!”那人高傲地翻着白眼珠子,一管鼻孔都朝着天对可心嗤鼻。 “杨大人家的,你也敢跟他家比?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人,有没有那个资格!” 第155章 耀眼美人 这仆役并没有压低声音! 一字一句都落进鱼鳞舞耳中,她冷冽地笑了。 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素无往来的端亲王府婉容郡主会邀请自己,原来就是为了来羞辱她的! 这仆役根本就不会是误会,更不会是不知道她是谁! 每个车驾上都绣有府邸标志,而且都是悬挂在车前的,除非是瞎子才看不到! 一个下人,怎么敢有这么大的胆子得罪一个侯爷和其夫人?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下人得到了其主子的授意。 鱼鳞舞相信,如果自己闹,到时候端亲王府方面会假意对自己赔罪,再把所有过错都推到下人身上,然后再表示下自己的公正态度,将这个下人交给她“听凭发落!” 但是她能怎么发落?轻了,被人看不起,重了,被人说心胸狭隘没有气量,无论怎么做,都是被人嘲笑,而且还会顺理成章地跟端亲王府结下仇怨。 而这结果自然就会被拿来比较和排挤打击。 当这种情况发生后,一方是皇室家族,且有将来主宰大魏朝天下的可能,一方不过是普通侯爵,是个人都清楚应该站在哪一边。 京城里的人,果真是比青羊城的人更加阴险。 如今这情况,鱼鳞舞就算是想要回府都不行了,因为会被套个“不尊重皇室”的罪名! 想不到自己刚来京城,就被人盯上下了套,还是不能逃避的套! “这些人真是太看得起我啊!”鱼鳞舞苦笑。 纫针气愤,但无法可想:这里是京城,孟浪不得。 可心不安地搓着手问鱼鳞舞:“要不然,就下车走进去吧?反正也不算太远。” “这怎么可以?不说夫人现在不适宜走,就算是可以,咱们也丢不起那份!难道杨家还比咱们战威侯府高贵不成?”纫针立马反对,并建议回去。 “既然他们不给咱们面子,咱们又干嘛要给他们面子?不如回府,不高兴受他这鸟罪!”纫针火大地嚷。 面子?鱼鳞舞转了转眼珠。 京城人肯定是比青羊城人更加看重面子,想必她们也是这么看自己的,那如果自己反其道而行呢? 在青羊城,她并没有参加多少宴会,一来是不高兴去,二来,她是青羊城最尊贵的贵妇,谁都大不过她去,所以就算有人想要给她难堪,那也只是含糊偷摸的,并不敢像这般光明正大的来。 这也就导致了她在青羊城几乎没有花什么心思气力,就得到了一路畅通的情形。 想必京城人就是看见了这一点,觉得可以狠狠打击到她的自信心。 唉,想不到在青羊城没做成泼妇,到了京城倒是要实现了。 “可心,把战威侯府的标志给本夫人挂到车子正前方,叫车子只管往前走。”鱼鳞舞吩咐。 可心不明白什么意思,还愣愣地看着鱼鳞舞。 纫针跟鱼鳞舞相处久了,再加上她本身就是个机灵的,几乎转了下念头就明白了鱼鳞舞的意思。 推开可心,纫针自己去把府邸标志挪到了最显眼的位置上,然后又叫车夫把车直往山庄大门口赶——“给我堵在山庄进出的正中间位置上!”纫针恶狠狠地说。 鱼鳞舞嘴角一挑,飞起一抹满意的笑容。 可心神色惊慌地劝:“夫人,您快拦着纫针啊,她这样做是要得罪许多人的。” “得罪就得罪,难道我还得罪不起吗?”鱼鳞舞忽然露出一副蛮横的表情,看的可心完全愣掉了。 这种表情就像是一般的街坊吵架,一个横,另一个更横,然后双方互掐着腰朝对方骂“你以为你厉害啊?谁怕你啊?”的情形。 可心对这种感觉很熟悉,所以她当即傻掉——这还是那个战威侯府的一品诰命夫人吗?怎么跟个街头乡妇一样? 在纫针强硬的指挥下,战威侯府的马车稳稳当当地堵在了清辉山庄的大门口! 不管仆役如何呵斥,或是改成说好话,鱼鳞舞一概当做没听见,稳稳地坐在车里闭目养神。 仆役们先还威胁恐吓,见没有效果后就开始嘲讽,无奈车帘后面的主仆就像聋了一样,连头都不露。 最后仆役们火了,决定要召集人手来把这车子挪开。 他们刚准备动手,纫针就伸手拍拍侯府标记,笑微微地说:“我们侯爷可不喜欢自己府邸标志被那些下人触碰,但凡碰过都是要剁手的。”眼睛溜一圈众人,又补充:“这标志上的字,那可是皇上亲笔写的,保护皇上的御笔不被毁坏,剁个手不算严厉吧?” 的确不算严厉,砍头都够得上了! 众仆役束手无策,有人赶紧去庄内找办法去了。 鱼鳞舞听着纫针告诉她的情况,抿嘴笑:“这帮蠢蛋,早就该去了!” 她堵住大门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逼那个婉容郡主出来吗? 按照道理来说,婉容郡主给她下帖子就该到大门口来迎接才合规矩,但婉容郡主本来就只是打着羞辱她的目的去的,自然不会来迎接,同时也有仗着自己是皇家人的身份摆高贵冷艳。 鱼鳞舞就不懂了,虽说拓跋珪跟端王不是一路人,但有必要做的这么明显吗? 庄内忽然涌出一波人流,一群衣饰鲜亮的闪瞎人眼的女人簇拥着一个身穿黄裳的美貌女子出现。 这女子绾着飞仙髻,戴着挂珠钗,一支青鸾造型的翠玉簪别在黑油油的乌发间。 身穿鹅黄色织百蝶戏花的锦裙,裙下是一双缀着明珠的百蝶绣鞋,抬步行动间,只觉明珠光华流动,逼人眼帘。 胸前戴着用极细的金丝盘成的富贵如意图璎珞,如意中间是一块婴儿巴掌大,水头极好的白玉。 脸如明月,眼似流珠,瑶鼻朱唇,微笑时脸颊上隐约一酒窝,耳上悬着跟绣鞋一样的明珠,拇指般大小,越发衬得她肤白如玉,绝代风华。 这女子便是大魏朝的皇室女,端亲王府的婉容郡主! “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将车驾堵塞在端王府的山庄门口?”人还未到跟前,一声娇喝已经传来,如黄莺出谷,煞是好听。 “好个辉煌耀眼的美人!”鱼鳞舞由衷赞了声。 纫针微撩起车帘,鱼鳞舞端坐车里,看着对面的婉容郡主微笑:“敢问来的可是端王府中人?” “正是。你乃何人?因何将车马停于山庄门口,难道不知这里乃是端王府私家园林吗?”婉容郡主盯了她一眼,傲然答道。 “那么请问,婉容郡主可在山庄里面?”鱼鳞舞不答反问。 婉容郡主斜她一眼,不懂鱼鳞舞这话是真不知道她就是婉容郡主还是装假。 但问题总要回答。 “我便是端王府的婉容郡主。” “原来你就是婉容郡主啊!”鱼鳞舞语气微惊般地说。随即让可心拿出帖子交出去:“我是战威侯府的慧夫人,此来就是想询问一声,这张请帖可是有人冒充郡主所写?” 郡主的帖子怎么可能会有人冒充,嫌活的太长了还是怎么的? 众人都对鱼鳞舞这么没水准的话摇头——看来战威侯还真是娶了个没脑子的傻货! 唉,这战威侯府有这么一位主母,前途可想而知了。 婉容郡主怎么会不记得自己给刚进京城的慧夫人下的帖子呢?她断然否决被人假冒的可能。 “这么说,这张帖子的确是婉容郡主的意思了?”鱼鳞舞追问。 “自然。”婉容郡主有些不耐烦,抬着高贵的下巴冷哼一声。 鱼鳞舞扬扬帖子,脸色忽然一正,肃容道:“既然邀请本夫人是郡主的意思,那么敢问,为何端王府的下人会故意刁难我战威侯府?是他们不知道郡主邀请了本夫人,还是故意针对我战威侯府?亦或是其他原因?” “这个……”婉容郡主没想过会有人就这个问题来质问她,一时回不上话来。 若是顺势将问题推给下人,固然能解决问题,只是这样一来就会让人感觉端王府是怕了战威侯府,未免掉身价。 可要是不承认,那么这“其他原因”该怎么解释? 嘶……婉容郡主忽然觉得牙疼! 这一幕虽然还是按照她设定的剧情走,但是却又偏了那么点方向。可就是这一点点方向,却让她束手无策起来。 如果鱼鳞舞不直接问是不是自己邀请了她,那么自己就可以推脱说这事是交由下面人办的,所以自己也忘了跟门前的下人说一声,才导致这样结局。 又或者鱼鳞舞不说明仆役刁难她,哪怕只是委婉含蓄地暗示,她都可以对招,偏偏对方就直接挑明了说,这才是让她没办法的地方。 “这个,刁难我想并非故意,大约是夫人新来京城还没被人熟悉,这些仆役认不出夫人,只当是闲杂人员驱赶也未可知。 这本来不是夫人的错,只是他们也只是尽忠职守,夫人实在不必如此计较。何不放他们一马,既是给他们认识夫人的机会,也是给夫人自己积攒美德,何乐不为?” 见婉容郡主对不上话,一旁站着的一位身穿藕粉色衣裙的年轻女子开口道。 鱼鳞舞不认识她是谁,但这番话她却是听得出来这个女子是在讽刺自己小气,同时还在嘲笑自己没有名气,所以才会被人误会是“闲杂人”。 这话气人,但是鱼鳞舞却连眼角都没瞟她一下。她只是安静地看着婉容郡主,等她的回答。 鱼鳞舞就认准了一个道理,在这里,她除了婉容郡主,这些虾兵蟹将的话她都不必理睬,免得多说多错,被人拿住把柄。 自己刚来还不熟悉京城风俗人情,多少人都睁着眼睛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好抓小辫子呢,她可不能随了这些人想看热闹的心。 鱼鳞舞的不理睬,瞬间就将尴尬转移到了粉衣女子的身上,也让婉容郡主想逃避问题的愿望落空。 第156章 纯属本性 “若是郡主无意邀请,我自然也不会来凑这个热闹。可是郡主您下了帖子,我不来就是我不尊重您,对皇家轻慢。可是到了这儿却被人拦着不让进去,这个郡主就怪不得我啦。” 鱼鳞舞好心地跟婉容郡主一伙人讲“道理”。 婉容郡主刚想说这是规矩,鱼鳞舞就适时地提醒她亲眼看见有位姓杨的车子驶进去了。 “是他们眼睛不好吧?看得见那辆挂着杨字的车,却看不见我这挂着的战威侯府标志,郡主真的该好好给他们查一查视力了,万一哪天把人看颠倒了可就不好了。” 拨了下挂在车前的战威侯府标志,鱼鳞舞好心地提醒。 那些仆役都青了脸。 把人看颠倒?那不是在暗指他们是狗吗? “这个,是本郡主疏忽……” 婉容郡主的脸很难看。 真想当着这些人的脸狠狠修理下眼前这个村姑,让她知道什么叫尊卑有序,什么是皇家尊严。 可想到父亲的嘱咐,想到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她不得不咬着牙低头——即使只是一句含糊其辞,婉容郡主也是受不了的。 鱼鳞舞也并不得理不饶人,见对方含糊低头,她也就顺势下坡,笑着问自己是不是可以进去了?若是还不可以那她就干脆回家了。 她这话说的堂而皇之,丝毫没有难为情的样子,再次把所有人都闹的束手无策。 这大约就是乱拳打死老师傅。 这些贵人圈里的人都习惯了按照一定模式来说话行动,想法也是围着这个模式来,忽然遇到鱼鳞舞这么个不按套路出招的人,一个个都手忙脚乱。 婉容郡主尤其如此。 她第一次碰见这样说话不遮不掩的人,让她的千条计谋万般盘算都没有用武之地,还必须得自承失误,主动邀请鱼鳞舞进去。 她自然是不想这个女人这么风光进去的,可是人家明说了,是你下帖子邀请我来的,我给你面子来了,你却不让我进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既然不让我进,那我回去也不是我的错,所有的错都是你的。 真是要憋伤了! 咬着牙,婉容郡主阴沉着目光暗自握拳。 万菊园花开正好,高大的桂花树枝上缀满了星星点点的花朵。红色的丹桂,白色的银桂,芳香四溢的金桂,引得人还没喝酒就已经有了醺醺然的醉意。 既然是打着赏菊的名头,那酒席自然就设在了万菊园里。 雕刻着云纹的高脚卷边条桌一溜摆开,丫头男仆们络绎不绝地捧上新鲜的瓜果。 清洗的水灵灵的葡萄,青碧色的莲蓬,艳红的桃子,硕大的石榴,橙黄的秋梨,还有和着刚从树上採下的桂花混着铁砂炒熟的栗子,各种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婉容郡主一袭曳地锦斓长裙,在两个美貌宫娥的挽扶下徐步走上尊位。一个优雅利落的转身,如同孔雀开屏般将那袭锦斓裙摆铺满坐褥,这才满面春风地向着众人伸出双手虚虚一托,说了声:“诸位请坐!” 众人一齐微微俯首,道声:“谢郡主”,然后各自落座。 侍女捧着装满了美酒的银壶,先从婉容郡主开始一一挨次斟酒,渐渐到了鱼鳞舞这边。 战威侯毕竟是爵位,不管朝中官员如何权重,在这样的宴会上也依旧要居于下方。因此鱼鳞舞竟是挨婉容郡主最近的几人之一! 可也因为这个,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那些视线或虚或实,都在审视着她。 有时候鱼鳞舞都觉得那些目光如果有实质,估计自己浑身都成筛子了。 有什么好看的?难道我比你们多一只眼睛少一个耳朵吗?——鱼鳞舞在心里批判了下这些没礼貌的人。 侍女走到跟前,微微屈了屈身,执壶欲斟——“慢来。”鱼鳞舞伸手掩住白玉酒杯,看向诧异的侍女笑笑:“不是我扫郡主的兴致,实在是情况特殊,这酒还请免了。” 侍女扭脸看向婉容郡主。 “这是王府为了应节亲酿的菊花酒,并不醉人……夫人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婉容郡主问。 鱼鳞舞笑笑:“郡主恕罪。往日也可千杯同醉,如今嘛,只能滴酒不沾了。” 怀孕这种事并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下拿出来说,因此鱼鳞舞也就只能含糊其辞。 不过她如今穿了比较遮掩腹部的衣衫,如果有心还是能发现的,只是婉容郡主她们怎么可能去注意鱼鳞舞的肚子? 婉容郡主眉尖皱了皱,随即也不强求地点头,说道:“夫人随意。” 一巡酒过,众人在婉容郡主的带头下兴致勃勃地品评着那些千姿百态的菊花,争相奉承着。 “要说端王府的地气就是好,瞧瞧这些菊花开的多好。”一个妇人笑着道。 她的话虽是夸赞,但却直白的毫无修饰,婉容郡主也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就舒缓了脸色,微笑着并不做声。 “这养花就跟培养人才一样,可不是地气好就行的,更多的还是要靠人力精神。”穿着藕粉色衣裙的女子端庄地拿起酒杯,低头缓缓品了口酒,赞了声好酒。 婉容郡主朝她微笑着举了举杯子。 鱼鳞舞瞧了过去,发现就是那个在山庄门口暗讽自己小气的女子,不由微微勾了下嘴角——这女子分明就是个抱婉容郡主大腿,装清高的人。 小人!心里唾弃一句,鱼鳞舞懒得看这些人相互吹捧。 没想到她想低调清静,偏有人不愿让她如意。 “慧夫人怎么不说话?是因为我们说话冷落了你吗?”婉容郡主忽然移了目光看着鱼鳞舞。 鱼鳞舞才要回答,就听那藕粉衣裙的女子轻笑起来。 “郡主,你这个主人当的可不及格啊!明明知道慧夫人是乡下长大的,对于咱们这些花啊酒啊的从没接触过,也不事先准备些她熟悉的东西。看,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多孤单,真正是一人向隅了!” 说着,那女子掩嘴轻笑。 她这话一出,许多人都拿“原来如此”的眼神看着鱼鳞舞。 鱼鳞舞本不想搭理那女子,这时见了这些眼神,心里忽然起了一丝火气。 “这位小姐是谁家的千金?”她不答反问。 “夫人你不认得她么?她叫杨鹂,乃是兵部尚书杨大人家的孙小姐。”旁边有人赶忙介绍。 “杨鹂?杨尚书家的?原来是我那继婆母娘家的小姐啊!”鱼鳞舞恍然道。 杨鹂的脸唰地红了起来。 姑姑杨氏的下嫁并没有给杨家带来多好的利益,相反还遭到了无尽的嘲笑。 尤其是最近宫里发出的那道斥责杨氏的懿旨,不知怎么的流露出来,让朝野上下都暗地里笑歪了嘴。 姑姑杨氏是杨家小姐们心头的阴影,尤其以杨鹂杨鹃两位小姐最甚。 她们甚至不懂,姑姑一个好好的杨家嫡女,什么人不好嫁却偏偏要去嫁个娶过亲的男人做继室。 做继室也还罢了,倘若那男人是个有本事的,长的好的也不算太委屈,可偏偏不是,这才是最叫人窝火的。 这些年杨鹂杨鹃姐妹俩真是受够了姑姑带给她们的羞辱,幸好头上有个性子刁蛮泼辣的堂姐杨雀,许多人不敢当着面说闲话,害怕会被杨雀打,她们姐妹俩才能得到些安宁。 可前不久杨雀忽然失踪,她们姐妹俩只能再次站在人们的眼色和口水里。 她们不能比杨雀,这个堂姐再怎么样,身后还有个当朝廷大员的登云州刺史父亲,她们却只有一个祖父。 姐妹俩其实过的很难堪很不好,可是她们又必须掩藏好这种难堪不好,努力地在人前摆着笑脸和高傲。 这样一天天的煎熬,让杨鹂这个花季少女的心有些扭曲了,她开始努力结交权贵,一有机会就踩人。 比如现在。 “慧夫人嫁进侯府这么久,怎么还没学会说话吗?继婆母?啧啧!” 杨鹂啧啧摇头,以教导的口吻说道:“咱们京城里的人,从未听说过在称呼自己婆母前还要加上个亲或继的,都是一样叫母亲。这样的称呼莫非是慧夫人家乡的习俗?” 鱼鳞舞咧嘴一笑:“你真聪明!说对了,我的家乡向来对这些区分严格,我也没办法呢!” 杨鹂:“……”哪里有这样的人啊? 婉容郡主:“……”这慧夫人是滚刀肉? 众人:“……”怎么不按常理套路来啊?嗯,还挺新鲜! 只有鱼鳞舞悠闲自在地拿了水晶盘里的葡萄往嘴巴塞。 长长地呼出一口闷气,杨鹂咬牙暗自想招。 婉容郡主看看杨鹂,又看看鱼鳞舞,忽然问:“慧夫人从青羊城来,可见过杨大小姐?” 见鱼鳞舞诧异地看她,婉容郡主叹息一声,面上带着十分忧郁神情说:“本郡主跟杨大小姐本是闺中好友,一年前她去了青羊城探望姑姑……啊,就是拓跋府的大夫人,慧夫人你的婆母……” 说到这儿,她飞快地抬眼瞟了下鱼鳞舞,想看对方是不是要说些什么。 可鱼鳞舞却在吃葡萄,压根就不打算开口。 婉容郡主抿了下嘴,又接着说:“前月有消息说杨大小姐已经离开青羊城回转京里,可是本郡主直到如今也不曾看见她人。再一打听,竟听到一个惊恐的消息。” 说到这儿,婉容郡主顿了一下,又拿眼去瞅鱼鳞舞。 可再次教她气的要死的是,那女人竟然丢下葡萄,又去掰石榴开吃了! 吃吃吃,八辈子没吃过还是怎么的?连人家说话都不认真听,这算什么贵夫人?简直就是村妇! 婉容郡主在肚子气的直骂,她却忘了,鱼鳞舞本来就是村姑,而且也毫不忌讳这个,甚至,她在对待这些人时根本就没有想过掩饰自己的曾经。 在鱼鳞舞看来,无论怎么掩饰假扮,还不如本性来的真实痛快。所以,她现在所有的行为真的就是纯属本性! 可婉容郡主不懂啊,她只知道自己被这个女人气的够呛。 可更叫她气的半死的是,当她在那憋气的时候,鱼鳞舞正拿着银质小匙拨着晶亮的石榴籽玩,这时见她停了下来,竟然抬头对她说:“郡主怎么不说了?接下来呢?” ……婉容郡主的胸腔间瞬间云涌着千万句咒骂——合着本郡主是来给你说书的? 第157章 石榴皮 ……我是郡主,我是这世间最尊贵的皇室,我大度,我不跟你计较…… 呼气,再呼气……婉容郡主竭力压制住自己的脾气,催眠着自己不跟鱼鳞舞一般见识。 然后,抬头转移目光——实在是不想再多看那人一眼!再看一眼她真怕自己会拍桌子发火。 “据可靠消息说,杨大小姐半路遇害,就此生死不明了……本郡主想问下慧夫人,为何杨大小姐会半路失踪?” 这语气咄咄逼人,大有“这事分明就是你干的,你给我老实交代”的意思。 这样的话,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出来,婉容郡主这是在指责杨雀的事故是因为鱼鳞舞造成的,应该由她来负责任。 鱼鳞舞正在研究剥开的石榴皮里面那蜂巢般的“坑”,对婉容郡主的话似乎没仔细听,所以当婉容郡主扔下这样低气压的话后,她压根没接话,就这么直接晾起了婉容郡主。 婉容郡主耐心等了一会,见她依旧眼睛粘在石榴皮上,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心里的火气蹭蹭地上蹿。 “慧夫人!”提高了嗓音,婉容郡主几乎是在厉喝了。 鱼鳞舞恍然抬头,一脸的迷蒙:“嗯?郡主叫我?” “慧夫人,本郡主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对着个烂石榴皮那么感兴趣的。能否告诉本郡主,您看着那石榴皮有何新鲜想法?” 婉容郡主的眼里已经喷火,她美丽的面容有些扭曲,几乎是用恶狠狠的语气问。 一个石榴皮能有什么想法?还要是新鲜的,这根本就是想要发难的征兆。 在席的客人里面有些心地善良的开始为鱼鳞舞担忧。 毕竟说起来鱼鳞舞除了“霸占”了大魏朝最年轻俊帅,最有前途的战威侯外,其他也没什么仇怨。 再说了,如今敌国又在隐隐动作,不知何时边境烽火就会再起,要是战威侯夫人真的被欺负,惹的战威侯一怒之下不肯再上边境抗敌,那她们这些人的家人安全就没了保障,说不定谁的儿子丈夫就得去前线杀敌,然后从此分离,甚至永别……唔,那情景太可怕了! 于是有人冒险替鱼鳞舞打圆场。 “如今正是夏秋之交,慧夫人想是刚来京城还有些不适应,所以难免有些倦怠。疏忽了郡主的话,非是故意,郡主大人大量,莫要计较。” 鱼鳞舞听有人帮自己说话,好奇地抬头去看,只见是个面容清瘦的妇人,样貌并不特别,但一举一动却有着一种娴雅从容,让人莫名地觉得舒服。 这个妇人鱼鳞舞不认识,但她却隐隐觉得有些面熟,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想不出来,鱼鳞舞摇摇头不再去看,只是在心里记下这个妇人的样貌,准备回头去打听一下。 杨鹂呵呵一笑:“许夫人说的有些道理,不过,这也不至于就看着个石榴皮发傻的啊?莫非慧夫人身患隐疾?” 这话真是恶意! 鱼鳞舞很想回她一句:老娘看你才是有隐疾的,你全家人都有隐疾!要不然为啥一个两个的都想抢别人的男人? 忽然想起弟弟鱼潜曾跟她说过关于石榴皮的笑话,又想起秦梦的那句“一门鸟人”的冷诮,鱼鳞舞有些忍不住想笑。 “回郡主的话,我是看着这石榴皮想起以前听说过的一个挖苦人的玩笑话,一时觉得好玩就看入了神。”鱼鳞舞很认真地说。 “什么玩笑话?”什么玩笑话跟石榴皮扯上了?还想的入了神?婉容郡主心里不信,她只认准这是回避自己问题的托词。 “咳,这个有羞辱嫌疑,确是不大方便说。”鱼鳞舞迟疑道。 的确是有羞辱,她并没胡说,因此也并不想说。 婉容郡主越发肯定是托词了。 “石榴皮跟羞辱还扯上关系了?这倒是稀奇。慧夫人这么说了,本郡主倒是更加好奇了呢。” 鱼鳞舞再三推辞,婉容郡主再三逼问,无奈,鱼鳞舞便招手叫了个侍女过来,在她耳边附耳低语。 众人见那侍女先是犹疑,然后是诧异,忽然“噗嗤”一声喷笑出来,随即惊慌地掩住了嘴巴。 这样子就更让人好奇了,纷纷要求侍女说出慧夫人跟她说的是什么。 侍女只是摇头,转身走到婉容郡主跟前低头轻声转述。 就见婉容郡主神情先是不屑,然后轻轻蹙眉诧异,再然后也如同那侍女一般掩嘴喷笑出来! 众人眼巴巴地看着婉容郡主,都想知道鱼鳞舞倒底说了什么,能让她们俩这般神情。 可惜婉容郡主也知道这话不好当众说出来,毕竟谁也不知道谁家有符合石榴皮的人,万一图痛快顺口说了得罪了人,对父亲的大事可不好。 抬手往下压了压,婉容郡主示意众人安静,她也不提关于石榴皮的话了,只是将杨雀失踪一事再次捡起来发问。 “郡主这话我不大懂。杨大小姐她在青羊城是好好的,她要离开青羊城也是她自己的意愿,在路上遭遇什么也是我们管不了的。况且,我战威侯府跟她并没有什么关系,要说亲戚,她也是拓跋府杨大夫人的娘家侄女,与我们何干?” “既然杨大小姐跟拓跋府有亲,夫人又怎能说出与你无关的话来?不觉得寒人心么?”婉容郡主俏脸寒霜义正辞严。 鱼鳞舞听她一再的说杨雀之事与自己有关,心里动了动——她注意到一件事,婉容郡主两次说的都是杨雀失踪跟自己有关,而不提拓跋府和拓跋珪,甚至连战威侯府都没提到过! 这说明什么?说明婉容郡主只是想让她来背杨雀这口黑锅! 女人的感觉一向灵敏,尤其是对自己放在心上的人,简直就像神探。 鱼鳞舞就敏锐地感觉到了异样,只是她还有些不明白,婉容郡主怎么会忽然对拓跋珪动了心? 按说拓跋珪在没回青羊城之前,这婉容郡主若是执意要下嫁,估计也不是没机会,毕竟人家是皇室郡主,拓跋珪再脾气臭也不敢拿全家人的性命相抗。 至于自己,七年都过去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那一点点救命之恩,完全可以拿钱财打发。 至于自己因此耽误青春,害的名声尽毁,这也好办,用皇家的名号出面给正个名,不信还有人敢那么放肆。再给自己找户好人家,妥妥的报完了恩还留下好名声。 可是婉容郡主没有!她并没要求下嫁拓跋珪! 那么她现在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总不会是想在他们夫妻之间掺合上一脚吧? 一霎那间,鱼鳞舞脑子里翻过无数的推测,脸上却依旧带着笑容回答—— “我没觉得有什么好寒心的,毕竟这是事实。倒是听说杨大小姐回京城之前跟她的亲姑姑似乎发生了什么冲突。据当时亲眼目睹的人说,杨雀被她姑姑打了几个耳光,整张脸都红肿了……两人吵了一架,然后杨大小姐就负气回京城了,再然后的事郡主你也知道了。” 杨雀被杨氏打,原因自然是因为鱼鳞舞叫人悄悄的给杨氏露了口风,说拓跋瑢是被杨雀出卖的。 当时因为拓跋珪生气,叫老九用特殊手法折腾拓跋瑢,让他先是没了男性象征的喉结,接着又出现了各种说不出口的问题,活活的把拓跋瑢从一个长的还不错的年轻男人变成了不男不女的惨样。 宝贝儿子这么惨,杨氏怎么能放过害她儿子的人?只是她对拓跋珪一时没有办法,恰好听说杨雀在这里面出了力,她怎能不怒火攻心? 当下质问杨雀为什么要这么做,害自己的亲表弟? 杨雀已经不在乎杨氏了,尤其是杨氏那些话在她心里扎下的刺越来越深,越来越疼。 听杨氏质问她,还骂她忘恩负义的话,杨雀当时就激动起来,把自己听到的那些话原原本本地抛了出来,还反讽杨氏才是害拓跋瑢的真正凶手——因为她是被杨氏骗了,伤了,才这么做! 杨氏没料到自己私下的话被杨雀听到,恼羞成怒之下,狠狠的给了杨雀几个耳光,并赶她走。 杨雀早就不想再呆在杨氏身边了,她冷笑了下,当即带着人转身就走了。 其实,如果不是杨雀肚子里憋着股怨气,她在路上不会跟那群从登云州来的客商起冲突,也就没有后面的事情,但可惜…… 这些事杨氏自然不会告诉京城,随后又因为柔妃的申斥给罚进祠堂抄经,就更加没有告诉京城的娘家,导致杨尚书还以为杨雀仍在青羊城,杨氏却以为杨雀早已回了京里。 所以这些事京城里还是不知道的,包括杨鹂。 “你说大姐跟姑姑吵架还挨打?这怎么可能!”杨鹂听了这话,倏地站了起来,坚决不肯相信。 虽然杨雀跟她的关系并不好,但那是自己家的人,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怎么也不能听了消息没情绪的。 鱼鳞舞摊摊手:“我知道杨小姐你不愿相信,但是这事是在青羊城里发生的,许多人都看见了,杨小姐大可派人去仔细查问一下。” 鱼鳞舞既然敢这么说,那么必然是真有这事。也就是说,大姐真的是因为被姑姑打骂,一怒之下回的京城,结果不知为何在半路上失了下落。 杨鹂颓然坐下。 她心中想到的是,杨雀这位大姐失踪后,杨家最大的当权人,祖父杨朝明不冷不热的态度。 想起妹妹杨鹃对她说的,某天无意间听到祖父跟人商量,说要明着派人去青羊城协助战威侯捉拿那些贼匪,暗地里要他们秘密杀死杨雀的话。 记得当时杨鹃浑身哆嗦着跟她说这些话时,她说什么也不肯相信,还低声斥骂杨鹃不要胡说八道。 可是如今杨雀生死不明,祖父按兵不动,今天鱼鳞舞又这么说,杨鹂心中暗想,只怕大姐真的是被祖父给灭了口。 为了扳倒对手,为了阻止朝廷废除兄终弟及的祖制,为了自己的官位,为了所谓的杨家前途,难道她们这些女子就该去死吗? 杨鹂眼底暗涌着浓浓的恨意。 第158章 明真太后 侍女奉上螃蟹。 圆圆的绿色荷叶盘里,圆盖长螯的螃蟹被蒸的泛着红色,热气腾腾地上了桌。 侍女们细心地端上加了姜末,蒜泥和滴了新鲜水果汁调制成的食醋,供客人们蘸食。 吃着蟹喝着浅绿色的菊花酒,再看着千姿百态怒放的菊花,真的是一种享受——只除了鱼鳞舞! 螃蟹性寒,她是孕妇不能吃! 郁闷! 这世间还有什么是比面对着一桌美食,却只能看着别人大快朵颐自己只能干看着更郁闷的事吗? 没有!鱼鳞舞觉得这些张牙舞爪的螃蟹在盘子里嘲笑她只能干看着。 不能吃已经很郁闷了,偏偏婉容郡主还要火上加油! “慧夫人,怎么不用啊?莫不是嫌弃我端王府的螃蟹不及你青川的吗?” 婉容郡主举着镶金的银筷子挟着由侍女们剥好的蟹膏往嘴巴里送,忽然抬头见鱼鳞舞看着螃蟹没动,于是就问。 你大爷! 鱼鳞舞心里大骂一句! 是她不吃吗?是她不吃吗?啊?她是不能吃好不好?要是能吃,别说这盘子里的两只螃蟹,再来两只也照样拿下! 无奈地轻呵一声,鱼鳞舞摇头说自己现在不能吃这个。至于原因,她自然没说。 婉容郡主眉头跳了一下,忽然认真地打量起鱼鳞舞来,当她目光落到鱼鳞舞的肚子上时,看见对方一只手总是有意无意地轻抚在上面,仔细一想便有些了然了——呵,原来如此啊! 婉容郡主眼珠忽然滴溜一转,蓦地冒起一簇幽暗的光芒,抬手将身边的侍女叫来,低声嘀咕了两句,那侍女立刻点头离开了。 这一幕并没有人注意到,包括鱼鳞舞自己。 如果她注意到这个,如果她知道婉容郡主要干的是什么,如果她能及早避开,她就不会有后来那样深重的痛苦。 “唉,夫人来这一趟可见是受委屈了!本郡主原本是想借着万菊园花开邀请夫人前来认识一下,一来彼此熟悉,二来也想卖弄一下端王府里的美食,不曾想慧夫人今日到此,滴酒不沾,连这蟹也不肯品尝一口……” 婉容郡主愁眉,满脸忧郁地说,自然引得其他人纷纷关怀劝慰,还有些更是直接对鱼鳞舞说不就是吃点喝点吗?又没下毒,干嘛要把自己跟她们分隔开来? 还有人说是不是慧夫人不稀奇这些东西,所以懒得动嘴? “也是,慧夫人从小生长在乡下,这些东西只怕早就吃腻了,哪里像我们这些人只会图稀罕。”声浪中,不知是谁这么挑拨了一句。 吃个螃蟹也有这么多废话可以讲,真是佩服她们了! 悄悄翻了个白眼,鱼鳞舞忽然叫站在十数步外的纫针可心过来。 纫针可心两人急忙走了过来问有什么吩咐。 “看见这大螃蟹没?”鱼鳞舞伸手一指:“你们俩替我把它吃了,一人一只正好,不许有剩下。” “欸?”两丫头不明所以。 众人也一脸懵然。 “这螃蟹可是端王府里特产的,金贵着呢!可惜你们夫人我现在只能看着,这未免对端王府不敬。为了尊重端王府尊重郡主的盛情邀请,夫人我决定,由你们两个来代替夫人我品尝这美味,表达对端王府和婉容郡主的谢意。” 鱼鳞舞说完,就将那螃蟹盘子和醋往两人跟前推。 可心明显受了惊吓,半天不敢动,只是睁着双眼睛愣愣地看着鱼鳞舞,又瞧瞧四周的人们。 “夫人,这个,不好吧?”可心低喃道。 纫针在青羊城侯府时就跟着鱼鳞舞,对她的话和意思也最是理解和执行,见鱼鳞舞这么说了,果真上去拿了那螃蟹撕开蟹钳,掰开雪白的蟹肉,沾了姜醋就开吃起来。 她一边吃还一边点头表示赞美,速度飞快地就把一只蟹给解决了,这时众人还没回过神来。 “回禀夫人,奴婢已经完成任务,替您好好品尝了端王府的螃蟹,果然是肉质鲜美,不可多得。” 纫针拿帕子擦干净嘴,一本正经地向鱼鳞舞汇报,同时为端王府的螃蟹点赞。 鱼鳞舞点头:“很好。回去后有赏!” “谢夫人!”纫针清脆地谢赏,然后退过一旁。 “怎么样?你要不要来品尝下?”看着依旧愣愣的可心,鱼鳞舞提醒她。 “我,奴婢,还是不要了……”可心迟疑地摇着头退开。 鱼鳞舞皱眉——这个可心,这性格和做事一点也不可她的心! 没劲! 心里嘀咕一句,鱼鳞舞由着她退开,也不想再去叫她。 回过头来,笑吟吟地看着婉容郡主:“郡主盛情,我已经领受了。” 婉容郡主瞪着眼睛看着这一幕,怎么也不敢相信! 不仅是她,那些在坐的夫人小姐们也都是如此,各个觉得罕异。 她们从小到大参加过各种宴席,也见过各种事情,但像今天这样的却从没见过。 不说之前面对婉容郡主的威压和杨鹂的挑拨嘲弄,就是现在这番情景她们都闻所未闻。 向来知道男人们在宴席上有挡酒的,却从未见过女眷的宴会上有代吃的,而且还是让丫鬟代吃! 这个慧夫人不但让丫鬟代自己吃,更稀奇的是,那丫头也真的就吃了,竟然没有迟疑推脱,更没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 想来,即使这螃蟹里有毒,只要鱼鳞舞叫她吃,她也照样眼都不眨地就吃下去! 这丫头胆大,但更忠心! 这样忠心的丫头,她们都想要,也都在琢磨鱼鳞舞这个乡间出身的女人,是凭着什么手段将个丫头调教的如此伶俐忠心。 纫针压根就没想到,只因为自己这次的小举动,竟然给她集获了许多的夸赞和好感,从此在京城富贵人家里成了翘楚,每每被用来当样板训练丫头下人们。 “你……你竟然……”婉容郡主好容易才回过神来,指着鱼鳞舞半天说不全话。 鱼鳞舞有些累了,便想提出告辞,正在这时,只听一声尖声喝喊:“太后驾到!” 所有人立刻离桌,走到开阔的中心区迎接。 鱼鳞舞见走不了了,也只能跟随着众人前去迎接大魏朝唯一的一位太后。 靴履飒沓声想起,一群绯衣内侍捧着痰盂拂帚当前而来,紧接着是一群衣饰华丽的宫娥,手里提着焚着袅袅香气的香炉和净脸净手的香帕,香胰子,宫粉等物冉冉进来。 宫娥的后面,是四个体型壮硕的绯衣内侍抬着个软兜肩舆,上面坐着位锦绣黄裳的老妇人。 那老妇人头发已经斑白,一张皮肤松弛的脸上,露着冷漠的神情。 微微耷拉着的眼皮,偶然抬起间就是一道厉光,像刀子一样的刺过来,看起来着实厉害。 这位老妇人便是当今大魏朝的太后,庆云皇帝和端亲王的祖母——大魏明真太皇太后。 这位太皇太后可是厉害的很,愣是将坐在皇位上的两任大魏父子皇帝都辖制的死死的,端王一脉更是得她助益良多。 如果不是她,端王一脉哪敢如此嚣张地拉拢朝臣,搞的庆云皇帝身边得力的人都没几个。 明真太皇太后坚持兄终弟及的祖制,非逼着前朝那任皇帝,她的亲儿子立下誓言,假如没有子嗣,又或者下一任皇帝没有子嗣,就得按规矩将皇位传给大儿子端王那一脉继承。 这个老太后,就差没有一手遮天了。 见明真太后进来,所有的人都整齐下跪,口呼参见太皇太后,祝祷明真太后万寿无疆。 “起吧。”坐在高高的肩舆上,明真太后连眼皮都没撩一下,只是叫了起身。 “落轿!” 明真太后拍拍肩舆的栏杆,紧跟在旁伺候的内侍急忙高喊道,于是四名绯衣内侍缓缓下蹲,将肩舆徐徐放下。 旁边内侍急忙伸出胳膊,明真太后伸手搭着内侍的胳膊迈步下了肩舆。 四周围一片安静,鸦雀不闻。 “婉容。” 眼风一扫,明真太后向着婉容郡主招手。 婉容郡主立刻一脸乖巧的模样走上前,搀扶着明真太后的手,娇声喊皇太祖母。 “皇太祖母怎么来了?今儿婉容好容易宴请一回众家夫人,这还没过够主人的瘾呢,皇太祖母您就来了,这叫婉容还怎么装这主人威风啊?”婉容郡主嘟起了嘴巴。 “就知道你这丫头嫌我老婆子来搅局!”明真太后呵呵地笑了起来,伸手刮了下婉容郡主的鼻子,宠溺地说。 “哪有?皇太祖母您可不要冤枉婉容,婉容盼您来还不能够呢!” 婉容郡主抱着明真太后的胳膊撒娇,后者呵呵大笑。 笑着笑着,目光忽然一扫众人,下巴一抬,指着站在前面一排一位身穿紫色松鹤云纹衫的夫人问:“那位夫人是谁?好眼生!” 婉容郡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娇笑道:“皇太祖母不认得她,她原是刚来京城的,被皇上亲笔赏了个慧字的侯夫人。她的夫君皇太祖母想必不会陌生,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战威侯拓跋珪。” 明真太后听了这话,定了眼神死看了几眼鱼鳞舞,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哀家听说战威侯娶了个乡野贱女,而且这乡野女人还不守妇道,不敬公婆欺辱亲友相邻!哀家原本不信那战威侯年少俊彦,怎会这般荒唐糊涂,如今看到,竟然真是如此!” 鱼鳞舞懵然! 她这是第一次见这老太后吧?以前没跟她结过怨吧?怎么这老婆子一看见自己就跟看见生死仇敌一样? 听听这帽子扣的,一顶接着一顶,简直是不压死她就不甘心的节奏! 众人也都一片怔然! 她们想不通怎么这老太后才见到鱼鳞舞就这般不喜欢,甚至是厌恶。 如果说一开始这些夫人小姐们还对鱼鳞舞诸多不喜,在后来一连串的事情下,有些人已经对她改观了。她们许多人觉得,这个慧夫人虽然出身乡野,但是并不怯懦,也不目中无人。 甚至,有几个人还喜欢上了鱼鳞舞的性子,觉得她风趣,直率,有一种娇憨的风情。尤其是之前那位面容清瘦的许夫人。 “婧苇说的果真没错,这位慧夫人才真是当得上一个‘慧’字,难怪战威侯非她不娶!” 第159章 褫夺封号 没人愿意甘受他人肆意侮辱还肯忍的,尤其是鱼鳞舞!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脾气好! 不敬公婆她认,但欺辱相邻是什么鬼?还有那“乡野贱女,不守妇道”,她要是忍气吞声了那就不是人! 鱼鳞舞慢慢站直了脊背,眼底侵染了森寒。 “请问太后,您这话都是从哪个缺少家教的人嘴里听来的?” 嘶……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太大胆了,也太彪悍了! 倘若她问太后这话从何处听来,那倒是很正常,可是她直接就说是从哪个没教养的嘴里听来,这话就是暗骂太后就是那个没教养的人! 试想,假如这些话并非明真太后从别人嘴里听来,而是她自己特意要说的呢? 又或者,的确是从别人嘴里听来,可是一个皇宫内院的太后,竟然听信这种人言,不分青红皂白就对第一次见面的人斥骂,那么太后你自己同样不是好东西,同样的没教养! 这,才是所有人震惊的地方! 许夫人很是担忧。 这位许夫人正是许婧苇的母亲。 她在女儿回家后的聊天里稍微了解了点这位慧夫人,虽然对女儿一向信任,但对女儿推崇鱼鳞舞的话心中仍旧不以为然。 一个乡野村姑,能有多大见识?只怕是女儿感情用事,因为被帮助了那么一两次心生感激,所以就忽略了对方的缺点,只看见优点并放大了。 所以她看见鱼鳞舞时,并没有要上去打招呼的意思,甚至,她还远远地避开了。 直到鱼鳞舞叫纫针替她吃了那螃蟹! 许夫人见识过很多人家里的丫头仆妇,也听说过几个忠心赤胆的,但亲眼看见一个丫鬟对自己主子无条件地服从很少。 这是一种支持,全心信赖的支持。 能得个好丫头不难,但要得个无条件支持你的丫鬟,真的很难。 人心都是自私的,哪怕你再高贵,也别想让人把一颗心全部交给你,任由你支配。 可是鱼鳞舞和那个丫头之间却是这种感觉,这让许夫人惊讶之余,对鱼鳞舞生了浓厚的兴趣。 她打算回去后跟女儿商量一下,然后选个时间以感谢为名上门拜访。 可是看见鱼鳞舞现在这样对上明真太后,许夫人真的是担心自己能不能拜访到鱼鳞舞了。 果然,明真太后眉毛一竖,厉声呵斥—— “大胆,放肆!怪不得人那样说,哀家本还以为是有所误会,原来竟然是真的!你面对哀家尚且如此狂妄轻浮,何况是公婆亲邻?哀家晓得了,你敢如此大胆,必定是仗着封号才这么为所欲为!皇上不晓事,听信谗言给你一个乡野贱女封个‘慧’字,你不知感恩还这般轻狂,简直是枉费了皇上一片心意! 你道自己是一品诰命夫人,又是有了封号的,哀家就拿你没办法了吗?哼,哀家既然身为大魏太后,就应该为大魏朝肃清你这样的人,还归女子本来面目,还天下一个清朗风气!” 明真太后昂起萧萧白首,手指着鱼鳞舞下令:“来人,给哀家剥去这乡野贱女的品级服饰,罚跪不留园!” 不留园是清辉山庄一个园子,那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光秃秃的一片,是端王府用来惩罚丫头仆妇的地方。因为什么东西都没有,更因为进了不留园的人几乎没有活着出来的,所以称为“不留”。 明真太后要罚鱼鳞舞跪不留园,分明就是把她当做端王府的下人一般对待了! 众人更是吃惊加悚然! 到了这时候她们还是不大明白,为什么明真太后刚来这里就故意发作,寻鱼鳞舞的晦气。 按照一朝太后的威仪,明真太后这么做真的很恶心很丢人,但是大家不敢说,因为这个太后向来霸道惯了。 要是不霸道,怎么能硬逼着自己的皇帝儿子立那样的誓?怎么会偏心到让人发指的地步?又怎么会逼的现任皇帝如履薄冰,连个任免官员的权利都不能完全拥有? 不说别的,就连做为她亲孙子的当今庆云皇帝,因为她,愣是到现在都没有立皇后。因为明真太后不喜欢后宫里多出来个可以跟自己夺权的人。 现在明真太后再一次耍无赖,硬要给鱼鳞舞定罪,旁人也只能看着。 太后发令了,立刻就上来两个内侍要打下鱼鳞舞一品诰命的冠戴。 “谁敢动手!”鱼鳞舞后退一步,厉声喝道。 ——“本夫人的封诰是大魏朝皇上下的,除了皇上,谁敢摘下本夫人的冠戴?臣妇是乡野女子,从来只知道皇恩浩荡皇命如天,倒是从来不知道深宫太后也有这么大的权利,竟然凌驾在一国之君的头上了! 太后你一来到这里就电火雷霆,肆意侮辱臣妇,全然不给臣妇半点辩白机会,难道因为您是一朝太后,就可以罔顾国法肆意妄为吗?” 这番话鱼鳞舞同样说的义正辞严,众人中有在心里大声叫好的。 这些年来,这位太后仗着自己独特的身份,真的是没少欺负人。尽管她们在心里百般咒骂,可是却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当面对她如此的。 今天,慧夫人这个举动可说是痛快! 可是她们觉得痛快了,鱼鳞舞却痛快不起来,因为,明真太后竟然不顾自己的身份颜面,更不管大魏朝的法度规矩,连庆云皇帝的旨意都不屑一顾,执意地命令内侍们拿下鱼鳞舞! 太后竟然如此不要脸! 许夫人四下看看,见人不注意,悄悄地往后退避…… 太后来这里,众人迎接,纫针等人就只能留在宴席的那一边,此刻还不知道发生了事情。 纫针正在跟可心说话,忽见一个面容清瘦的夫人慌慌地走了过来,一把拉住她低声说:“快,快去找战威侯来救你们夫人!” “我们夫人怎么啦?”纫针惊问。 她不认识这个夫人是谁,也不敢随便相信,生怕是陷害鱼鳞舞的圈套。 那夫人跺脚:“太后要罚慧夫人下跪,还要褫夺她的封号,你快点去找战威侯,让他找皇上来救人!” “罚跪?”纫针吓傻了!“我们夫人有身子了啊!跪不得!” 她竟然掉头就往里面跑,许夫人想拦她都没来得及! “唉呀这傻丫头,你去了有什么用啊!” 跺着脚,许夫人就想跟上去,忽然看见可心站在原地,记起这个丫头也是战威侯府上的,便推她快去找战威侯来。 可心答应一声,转身就跑。 许夫人见可心很快跑的没影了,这才稍微舒了口气,忽然想起纫针说鱼鳞舞怀孕的事,慌忙又赶过去。 等许夫人赶到的时候,鱼鳞舞已经被几个内侍硬拽着往不留园押,纫针红着双眼跟那些人推搡着要去扶鱼鳞舞,被内侍们拳打脚踢的浑身是血。 许夫人见了这样,便悄悄靠近婉容郡主身旁,轻声道:“郡主帮着劝一劝太后吧,那战威侯夫人有身子了,可经不得折磨啊!”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婉容郡主斜瞟她一眼,半笑不笑地哼了声,凉凉地道:“许夫人知道的还真多啊,不知许嵩山许御史可知道夫人你原来是这么的侠肝义胆么?” 许夫人顿时明白,婉容郡主并非不知道鱼鳞舞有孕,而是故意。 那么太后这一番神经病般的发作,不用说里面有婉容郡主的手脚了。 许夫人顿时手脚冰凉。 她从没想过婉容郡主那鲜艳妩媚的外表下,藏着的是这样一颗心肠! 许夫人犹不死心,努力地劝:“郡主,不管怎样,慧夫人如今有了战威侯的孩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战威侯为国抗敌的份上……” 她还想要说下去,婉容郡主却不耐烦了! “许夫人这般热心肠,索性就跟着那女人一起去不留园享受下吧!来人,将许夫人带去不留园,让她跟那乡野女人做个伴!” 果然就有内侍上来要拉许夫人。 “郡主恕罪,是臣妇错了。”许夫人吓了一跳,慌忙请罪,心中暗恼自己明知婉容郡主骄横,却还感情用事往上面撞。 婉容郡主冷笑:“许夫人,别以为本郡主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老实告诉你,要么,站到我端王府这边,要么就是做我端王府的敌人,怎么做你自己拿主意,可别怪本郡主没提醒你!” “是,臣妇明白。”许夫人低头。 “明白就好。”婉容郡主哼笑一声,扭过脸去不再搭理她。 “皇太祖母帮你扫平障碍了,这下你开心了吧?”明真太后对着婉容郡主眨眼睛,后者回给她娇媚的笑容。 “我就知道皇太祖母最心疼婉容了!”抱着明真太后的胳膊,婉容郡主撒娇地摇了摇。 “不过婉容啊,你真的有把握摆平战威侯吗?要知道这女人可是他明媒正娶来的夫人,而且肚子里还有了他的骨肉,你这么办会不会有什么不妥啊?” 明真太后皱着眉头,有些担忧地问。 婉容郡主好看的鼻子一皱,哼了声:“我们哪里知道那女人肚子里有孩子了?她又没说!再说了,是她放肆狂妄,不把大魏的太皇太后放在眼里,出言顶撞,皇太祖母只是按照国法施以惩罚,说到天边都没错! 国法为大,难道说就因为她是一品诰命,是战威侯的夫人,就可以目无皇家威仪,不尊皇室尊严了吗?没砍了她已经是看在战威侯的面子上了,不过是罚跪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真有什么事,那也是她自己身体不争气,怪不得我们!” 婉容郡主理直气壮地说道,明真太后听了笑眯眯地点头:“婉容啊,哀家发现你比你爹更有魄力!可惜啊,你是个女儿身,要是男子,这皇位铁定就是你的了!” “皇太祖母您又打趣我!”婉容郡主一声娇笑。 拓跋珪在排队。 这家的桂花糕清甜可口,娘子的饭量大了,只吃主餐明显不够,他得给娘子多多的预备些垫肚子的零食。 其实他可以不用排队,只要亮出自己的身份,那些店家都会热情地先卖给他,只是在军队时习惯了排队,他抛不下那种感觉。 “八块甜糕。”递过去二十文钱,拿了糕,他转身又往街对面的蜜饯铺子里去。 忽然一个青衣妇人拦住了他:“侯爷,你怎么还在这里?” 拓跋珪定睛一瞧:“蒋节妇?” 第160章 两套方案 “蒋节妇?” 拓跋珪很纳闷节妇蒋氏怎么会拦住自己,还主动说话。 在他记忆中,这个蒋氏可是清高孤傲至极的人,轻易不跟人打交道,更别说跟个陌生男人,那更是不可以的事情。 这惊讶让他停下了脚步,向对方询问。 蒋氏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拓跋珪注意到,她甚至有些哆嗦。 是什么情况让她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态? 拓跋珪暗想。可是接下来就是他失态,并哆嗦了! “侯爷快去清辉山庄吧,慧夫人被太后问罪拿下了!” 晴天霹雳! 等蒋氏简单地说了两句话后,拓跋珪留下一句“多谢”,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地上热气腾腾的桂花糕还在泛着丝丝甜香。 “但愿还来得及!”看着早已不见踪影的长街那一头,蒋氏轻轻呼出一口气——“我这也算是报答了你们在路上的恩,以后不再相欠了。” …… 拓跋珪一路疾驰,两旁的街铺行人像是被风割裁成的一抹影像,飞速地往后倒退而去。 他已经将速度提到了最高,但这样他还是觉得不够快,恨不得能立刻长出翅膀来飞到清辉山庄! 他心里有把火在烤! 娘子,孩子,你们一定要等着我! 清辉山庄在望了! 拓跋珪舌尖一探,足尖猛地发力,像是一颗出膛的炮弹般对准山庄里面落去! 守在山庄门口的人只觉得一线黑影伴着风声掠过,再看,已经安静的什么也没有。 怪事!众人心中暗想自己眼花,依旧安分地严守在庄门前。 主子下令了,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他们谁也不敢违背。 主子们脾气暴烈,他们保命要紧。对于之前走出去的两个女人,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管紧嘴巴当做没发生过。 但那样的情况毕竟不算严重,只是两个女人而已,而且还是在命令到来之前。这命令之后,他们要是再敢让人随意进出,那就真的不用活了。 可是这次任凭他们瞪大了两眼,也依旧让人进去了! 婉容郡主陪着明真太后吃螃蟹。 “皇太祖母,这个蟹膏肥美,您多沾些姜醋。”婉容郡主亲手奉上一壳剥开的雪白蟹肉递给明真太后。 “好好,还是咱们婉容乖。”明真太后呵呵笑着,接过来蟹肉,拿了小银匙舀姜醋往上淋。 忽然有内侍慌张过来。 “回太后郡主,战威侯夫人她出事了!” 听到这话,婉容郡主脸上滑过一丝心愿达成的欣喜,随即跟明真太后对视了一眼。 “只是罚她个跪,能出什么事儿?不要大惊小怪的。” 内侍脸上淌汗:“不是。”他抬起眼看向端坐在高位上的两位大魏朝尊贵人物,带着丝瑟缩和惊惧:“战威侯夫人她,好像是要,小产了……” 婉容郡主眉头一跳,倏地扫视四周,见众人都低着头努力嚼食着面前的菊花糕,这才乜了眼内侍,低声叱道:“莫要胡说!” 说完顿了下又道:“那乡野贱女嫁进侯府半年之久,却从不见有喜,怎会在这时就有了?况且她若真的有了喜,方才为什么不说?分明是骗人,你不要被骗了!” 内侍张了张嘴,想提醒她,不是战威侯夫人不说,而是太后下令堵住她嘴不许说! 而且那个叫纫针的丫头分明哭喊过她家夫人是双身子的人,是你和太后假装没有听见而已! 假装?内侍心里蓦然一惊,他好像终于明白为什么郡主和太后要这么对待战威侯夫人了! 甚至在来时,太后还特地叫宫娥将自己平常用的檀香换成了麝香! 自知已经窥探到其中原因的内侍,背后冒出一层冷汗,赶忙改了口说大约是自己看错了。 婉容郡主这才欢喜地点头,夸奖他做事认真,当场赏了他一壶酒和螃蟹。 就在这时,拿着赏赐正要退下的内侍忽然被一阵狂烈的风卷起,手中酒壶直直地飞向婉容郡主的桌案上!他的人也向前飞起,正对着明真太后! “什么人如此大胆?啊……”婉容郡主刚一手按着桌子站起怒喝,随即就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拎离了桌子! “说,我夫人在哪?”一对燃着惊天怒火的冰眸,死死地瞪着她,那人俊逸的脸上蒸腾着乌云,仿佛是驾着黑暗之力来的地狱冥君。 婉容郡主当即哆嗦了。 她看过他许多种的样貌,唯独没有看见过这种,犹如死神降临的这种。 “不,不留园……”心里给自己打气说不要怕,自己是皇家宗亲身份,这人不敢对自己怎样,除非他想叛国或是株连九族。 可是嘴巴却不受半点控制,瑟缩着回答了他。 “回头我再跟你算账!”随手一扔,拓跋珪拔腿就往不留园跑,身后卷起一阵旋风。 “快,快拦住他!”被扔的七荤八素的婉容郡主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顾不得自己还在地上,慌忙喊着来人阻截。 可千万不能让他现在看见那女人,要不所有的计划,所有为此准备好的说辞统统都派不上用处,还会招来祸患。 做为端王府私家园林的清辉山庄,怎么可能没有负责安全的侍卫呢?在拓跋珪一出现时那些侍卫就围了上去,只是都赶不上他的速度。 不留园里,纫针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她一只手还死死地抓着一个内侍的脚,艰难而缓慢地移动着…… “不要伤我夫人,她怀孕了!求求你们,放过她,我来替她受罚……” 鱼鳞舞被两名体型健硕的内侍死死地强摁在地上,嘴里堵着一团麻布。 这时候的她已经后悔了。 不该前来清辉山庄,不该太过随心所欲,更加不该对婉容郡主和明真太后顶撞……可是,真的没有这些,真的俯首帖耳,甚至忍了太后那“不守妇道”的帽子就会逃脱这个劫难吗? 她脑子里一阵清楚一阵糊涂,隐隐地,她觉得这事情有什么不对劲,偏偏却抓不住线索。 耳边响起内侍的说话声,有些低,但就在耳边,所以她仍旧听得清楚—— “郡主的意思,等会将她丢进那池子里去泡一泡。” 另一个人迟疑:“那她还能活吗?” “你管她能不能活,先顾着咱们活好是真的。 “可是,这总不大好,一条人命呢。” “你想清楚,是咱们自己的命要紧还是她的命要紧?况且又不是要淹死她,只不过是让她坐下病根,再也不能生育而已!” 另一人惊诧地倒吸口冷气:“郡主她,倒底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这样去……”他把“害人”两字吞回去不敢再说。 沉默了会,只听一人道:“其实这事我隐约听说是端王吩咐的,因为端王要拉拢……” 剩下的话鱼鳞舞没来得及听,她脑子一阵眩晕,再也支撑不住,扑地栽倒! …… 拓跋珪冲过来时看到的就是鱼鳞舞倒在地上,正被两个内侍架起来往水池那边拖。 咔嚓!咔嚓!一连两声,两个内侍还没反应过来,双双丢了左右手! 等他们反应过来,只觉得钻心的疼痛袭遍全身,当即惨叫一声捧着手腕滚倒地上。 拓跋珪一把抱住妻子的身体,满心的怒火偏偏发不出半句声音! 他只能抱着她,看着她。 喉咙口似乎被压着千斤巨石,连呼吸都成了负担。 多年前,他亲眼看着书童松儿被活活打死,那鲜血淋漓的模样仿佛又在眼前浮现。 那时起,他发现自己遇到这样的事就完全说出话来,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后来去了军队,他的情况依旧没有改观,越是心里悲愤的时候,越是一言不发。 可唯有他身边的兄弟知道,每当这时,正是他怒火最高点,也是最凶狠的时候,因为他会控制不住的——杀人! 纫针张开被血迷蒙住的眼睛,看见了拓跋珪。 “侯爷您,终于来了……”侯爷来了,夫人有救了,她可以放心了……纫针闭上了眼睛。 …… 婉容郡主和太后慌了。 “怎么办怎么办?这下可糟了!”婉容郡主拽着明真太后的衣袖,惊慌地问。 那个人刚才的样子实在太可怕了,她发誓这一辈子都忘不掉。 可是父王却打着要拉拢对方的主意,甚至让自己嫁给他。 自己是郡主,怎么可以做妾?哪怕是平妻也不行! 她在想了很久后,想到一个办法——除掉那个乡下女人! 除掉她,自己就可以坐到正室的位置上,虽然继室的名气不大好听,但是父王的命令她不能违背,只有这个办法。 她原本打算的是邀请鱼鳞舞来,但不许她车子进入山庄,这样鱼鳞舞就只能下车走进去。 等鱼鳞舞到了这里,她就先羞辱对方,然后趁对方激怒的时候派人诱使进不留园…… 对,婉容郡主一开始要对付鱼鳞舞的地方就是不留园。因为不留园偏僻,而且是用来处罚府中下人的地方,最主要的是,那里形同迷宫,没人带领,根本就走不出来。 如果鱼鳞舞因为心情不好,“不小心”进入了不留园,又“不小心”发生了什么不测,便能堵住别人的嘴。就算是拓跋珪怨恨,总不能硬要端王府低头认罪吧? 当然,婉容郡主不止是设计了这一个,她还想到了,要是鱼鳞舞并不受激,没有“散心”,而是要回去怎么办? 自然是半路劫杀,而且不会让她走出清辉山庄的大门! 没有侯府标记的车辆进入,谁能证明鱼鳞舞来过?她完全可以不承认鱼鳞舞来过清辉山庄,谁能奈她何? 婉容郡主为了这个事,将所有步骤都考虑清楚了,但她没想到鱼鳞舞竟然不是下车进庄,而是堵在大门口,逼的她出面。 她露了面,之前的那两个方案就只能改变,在发现鱼鳞舞竟然有了身孕后,她灵机一动,想到了霸道的皇太祖母明真太后! 一个连自己亲儿子都可以逼迫,导致郁结而亡的太后,对付一个侯夫人算多大点事? 而且她也不相信拓跋珪敢对太后怎样。 可是现在,婉容郡主不确定了,因为这时她看见了拓跋珪…… 第161章 各方心思 给老五发了信号,要他来救纫针后,拓跋珪抱着妻子,一步步地走了进来。 他每走一步,都像是踏在婉容郡主的心脏上。 忽然觉得,这个只是有些爱慕,如今却要被拿来利用的男人这一刻似乎格外的让她心动。 可惜她对上男人的眼睛时,心里就沉了下去——那眼里没有任何波动! 平静如水,没有愤怒,没有哀伤,甚至没有情绪! 这个男人,他倒底是爱他的妻子还是不爱? 恍然间,婉容郡主觉得自己看不清了。 她之所以会答应父王的要求,固然是因为某些野心和家族利益,但也不乏真心倾慕这个男人。 可是现在,她忽然不知道自己喜欢这个男人是对是错了。 女人的心理很古怪,当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喜欢、娶了别的女人,并对其妻子呵护备至时,她会嫉妒,会吃醋,会千方百计想要把他夺过来。 可真当那个男人对自己的妻子冷漠,她又会替那个女人可怜,同时怀疑自己爱上这个男人是不是正确。 婉容郡主此时就是这样的心理,复杂而奇异。 看着拓跋珪抱着鱼鳞舞,看向她的目光里一片宁静,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该那么对付鱼鳞舞。 正陷入迷惘间,明真太后一拍桌子,怒喝一声:“战威侯,你好大胆子!你这是要刺杀哀家么?” 刺杀的大帽子一旦扣下来,那是要祸连九族的! 众人都以为拓跋珪会反驳,会争辩,也许还会发火! 但是都没有! 拓跋珪就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明真太后,连一个字都没说,就那么抱着妻子走出了山庄大门。 明真太后气的直咆哮,一叠声地喊着拓跋珪要造反了,她要回宫叫庆云皇帝下旨捉拿拓跋珪全家老小! “下大狱!哀家要让拓跋一家全部进大狱!”明真太后说着就喊人摆驾回宫。 婉容郡主略微劝了两句,见她执意要回去,便也由她了。 心里有些茫然,婉容郡主目光缓缓地在园中游弋,忽然看见地上有一滴红色印迹。 她注目一瞧,那红色一滴接着一滴,在地上蜿蜒而过,像一条游动的蛇……“血?”她怔了下,忽然就想起来这是什么了! 那个女人,那个刚刚被战威侯抱在怀里走过的乡下女人,她终究还是小产了! 呵!嘴角不自觉地咧了咧,她一时体会不出心里是喜还是别的什么,只是心里翻涌着一个念头:那女人真的流产了!战威侯的第一个孩子真的没有了! 那么,她是不是就有机会了?就可以顺利完成父王交给的任务了? 拉拢战威侯,让他来襄助端王上位,这是端王的主意,因为有情报说,战威侯手里掌握着一批神秘的人马。 端王暗自猜测,这批人马会不会就是前朝皇帝留下来,给自己儿子做后盾的秘密军队? 端王觉得,这批人马说什么也不能落到堂兄弟庆云皇帝的手里! 他本来想直接毁掉,谋士说,王爷与其去花心思毁掉它,还不如想办法拉拢过来,给自己添助力。 “本王也想拉过来,可是这些人马掌握在战威侯那小子手里,能怎么办?那小子的脾气就像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本王实在无法相信能将他收服。” 端王摇头叹气。 “王爷,您为什么不用美人计呢?”谋士说。 “美人计?他会上钩吗?” 谋士微笑:“世间哪个男人不喜欢钱权和美人?不喜欢的,那是诱惑还不够份量!那拓跋珪年少得志,正是风流年纪,一个乡野女子岂能拴得住他?下官觉得,如果王爷舍得下本钱,区区一个毛小子绝对抵挡不住!” 端王有些心动。 “美人儿王府里倒是多……” “王爷,”端王刚说到这就被谋士打断了。“府里的美人不够份量。” “王府的美人还不够份量,那要哪里的才够?宫苑里头的吗?可皇帝并没有亲女儿,唯一一个干女儿灵犀还是个半大孩子,况且她也不会听咱们的啊!”端王疑问。 “王爷啊,您怎么只晓得看着别处,却不知道看看自己身边呢?”谋士微笑着提醒他。 “你是说,婉容?”端王大悟,却有些舍不得。 毕竟是亲生女儿,让她去给人做妾,先不说心里不好受,就是这颜面也不允许。 谋士摇头:“王爷怎么就只想到做妾呢?那拓跋珪虽是个人才,但凭他还不配咱们郡主受那委屈。” “你的意思?” “下官的意思是,要郡主风风光光地嫁给战威侯,当一个光明正大的正室。” 端王还是没弄明白:“正室?可是那拓跋珪已经娶了妻子,郡主如何还能做正室?难道是平妻?” “为什么要做平妻?难道王爷觉得自己没有能力除掉一个乡野村姑,让郡主当上唯一的战威侯夫人吗?” 啊……端王恍然大悟。 但随即他又烦恼:“那乡野女人可不是一般的外命妇啊,那可是皇帝给赐了字的,极品呢!” 谋士冷笑:“那又如何?皇帝可以赐字,难道咱们就不可以收回吗?王爷莫非忘了宫里的太后?” 端王细细琢磨了下,觉得有道理。 皇祖母最偏疼他这一支,如果告诉她,自己看中了拓跋珪,想要将他收归自己身边,因此需要她帮忙褫夺鱼鳞舞的封号,帮助婉容嫁进侯府,想必不是难事。 端王想明白了,当即密见了明真太后,把自己的想法细说一遍。 “孙儿想婉容已到摽梅之年,这大魏朝满朝找下来,竟没有几个能叫我看的上眼的。万幸那战威侯年少英俊,婉容心里也对他一直爱慕,本想等着他从青羊城回来约谈婚事,没想到他却在那边就匆忙娶了亲,如今婉容正在伤心呢!” 端王边说边叹边责怪自己错失了良机,导致女儿如今抑郁寡欢。 明真太后对端王一脉向来偏疼,听了这话,便说这也没什么,不过是娶了个乡下女人而已,就算他拓跋珪娶的是大魏朝的公主,她也能教婉容达成所愿。 这话正中端王下怀! “可是那女人毕竟是战威侯亲自迎娶的,即使是婉容进门可以跟她平起平坐,但论起先后顺序,婉容还是得叫她声姐姐,这让她如何受得了?皇祖母您是知道婉容那孩子心气的,况且咱们是皇家,哪有皇室女倒过去喊一个乡野贱民为姐姐的?那不是自毁尊严嘛!” 明真太后听端王如此担心,呵呵地笑了。 “我说你呀,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那个女人既然碍眼,干嘛还要留着她?给咱们添堵吗?” 端王为难:“可是她有皇上赐的封号……” 明真太后不等他说完就截口:“那又怎样?一个封号而已,皇帝能给,哀家也能褫夺!我就不信,这大魏还有谁敢拦着哀家的,哪怕是庆云!” 明真太后双手按着扶手,一脸霸气地说道。 …… 拓跋珪抱着妻子回到侯府,先将她安置好,再召来太医诊视。 “唉!”常太医诊脉过后,叹息一声,“侯爷,你要撑住啊!” “孩子没了,是吗?”拓跋珪木着脸问,连声音也是木的。 其实他早就知道了,从他抱起鱼鳞舞时,他就看见了妻子衣裙下沾染的血色。 常太医点点头,心里为大魏朝这个最年轻的侯爷叹息。 第一个孩子啊,谁不珍惜着,期盼着?只怕是过去那些日子里,这对小夫妻没少为了这个孩子幻想过长大以后怎样吧? 可是如今,这个被期盼的孩子化为一滩血水,再也没有了。 常太医给鱼鳞舞配了药,拓跋珪将药交给了墨微,吩咐她按时煎好了喂鱼鳞舞服用。 “我要去皇宫见皇上!” 他交代一句,让墨微红绡等人守着鱼鳞舞,如果她醒了,就告诉她,他去为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报仇去了。 他要报仇,他再也等不得! …… 庆云皇帝砸了桌案,连同桌子上的洗笔砚壶! 柔妃咬着嘴唇,唇上细密地全是鲜红的齿痕! 拓跋珪跪在地上。 “好,好的很!朕这个皇帝还没死呢,他们就明目张胆地不把朕放在眼里了,连朕的臣子都可以随意欺负了!好啊,真是太好了!哈哈,这才是朕的好祖母,好兄弟啊!” 庆云皇帝气怒交加,怒极而笑。 他没法不怒! 慧夫人,那是他亲笔赐下的字号,是他封诰的一品外命妇,端王他们都敢随意地想要褫夺其封号,连个招呼都不打! 还有比这更直白,更讽刺的吗? 他才是大魏朝的皇帝,才是这大魏朝的一国之君,不是端王! 他们不顾他这个皇帝的颜面尊严,那么他为什么还要顾忌血脉亲情? 看着拓跋珪,庆云皇帝更是隐隐心疼。 虽然柔妃一直不肯承认拓跋珪是他的儿子,但他总是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儿子,是自己跟慰娘生的儿子! 每次看见拓跋珪那肖似慰娘的眉眼,庆云皇帝就觉得这是老天给他的恩赐,是老天给他失去挚爱的补偿。 他爱薛慰娘,爱那个外柔内刚的俏丽女子,那个有勇有谋,情义无双的女子……可惜,他却不能拥有她,反而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了那个窝囊废拓跋英! 慰娘,我对不起你——庆云皇帝心里满满的愧疚和怀念。 “你想怎么办,那就去办吧!朕支持你!”压下一口恶气,庆云皇帝对拓跋珪说。 这次他要给这个孩子支持,无论是什么代价! 他不想再忍了! 如果,这个孩子真的是自己的儿子,那么慧夫人失去的那个孩子就是自己的嫡长孙,这样的心痛别人无法体会,只有庆云皇帝自己能懂。 端王一直拿自己没有子嗣做文章,如果他们知道了自己不但有儿子,还有了孙子,那些拿兄终弟及这个旧制闹腾的人还怎么继续闹腾? 庆云皇帝知道,因为自己一直在暗中的探查引起了端王他们的警觉,也许他们也猜想到了拓跋珪是自己的儿子,所以才要痛下杀手。 庆云皇帝自认为分析有理,他万万没想到,端王如此做,其实并不知道这个,而是他们想拉拢拓跋珪帮助其登上皇位而已! 第162章 真正怒了 于飞宫,柔妃的宫室。 华贵的镜台上,倾翻了一匣子的金银珠玉,有一颗猫儿眼滚落下来,咕噜噜地滑到了窗台下面。 对那些稀珍之物,柔妃恍如不见。 她的眼里只有一支发簪,一支简单的,甚至是粗陋的木头发簪。 手指细细地摩挲着这发簪,柔妃泪如雨下。 “姐姐,柔娘对不起你,没有照顾好你的孩子,没有保护好你的孙子……” 这支木发簪是她年幼时姐姐给她做的,那时她们正四处乞讨。 有一天她从一家院子隙开的门缝里看见,一个女孩子在天井里洗头,那黑长柔亮的发丝用一根雕刻精致的木簪轻轻绾着,随着女孩抽出木簪,如云长发倾泻而下,惊艳了柔妃的眼睛。 柔妃也有一头长发,只是因为营养不良枯黄干涩,这让她十分羡慕那女孩的好头发。 她对姐姐说:“我想要根簪子。” 姐姐慰娘说,等攒够了钱一定去给她买根漂亮的簪子。 可是她当时就想要,非常非常的想。 于是姐姐就在山上生长的野桃树上折了根树枝,一刀一刀地给她和自己做了两根简陋的木簪。 这是手艺活,既需要腕力也需要巧劲,但是慰娘没学过,所以她做的十分粗陋,双手还为此遍布伤痕。 “妹妹乖,姐姐现在给你做根简单的,等以后姐姐挣到钱了,一定会给你买很多很多漂亮的簪子,各种各样的都有。” 慰娘给她绾起头发,用那根木簪别好。 “看啊,我的小妹妹多好看,简直就是个小仙女呢!”慰娘快乐地夸赞,对妹妹说:“这簪子是一棵树上,一根树枝上做出来的,就跟妹妹和我一样,咱们永远都在一起。” 慰娘说着,将另一支别进自己的头发里。 后来她们姐妹遇上了定国公拓跋敏之,从那以后,她们果然有了可以买很多很多漂亮发簪的钱,但是,在她们姐妹的心里,只有这个桃木发簪才是最值得珍藏的。 当年得到姐姐去世的消息,柔妃赶到姐姐的灵前,她向姐姐的亡灵保证,一定会照顾和保护好唯一的外甥拓跋珪,那时,她举着这根桃木簪起誓。 为了这个誓愿,柔妃下了嫁给庆云皇帝的决定。 她以为自己成了妃子,就可以好好保护姐姐的孩子,可是没想到,她还是疏漏了——姐姐失去了孙儿! “端王,婉容郡主,明真太后,你们今天敢伤我薛柔娘的亲人,我薛柔娘就叫你们尝尝被伤害的后果!” 恨恨地一拍镜台,啪地一声,柔妃拍断了一根玻璃种的玉田飘花手镯! “合欢,给我信号暗夜公子!晴好,你去把冬青树下的那卷东西取出来,亲自送给战威侯!” 走出卧室,柔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冷冷地给两个看护于飞宫大门的贴身宫娥下令。 合欢晴好都是她亲自挑选,并经过严酷训练的人,无论身体素质还是心理素质,都有别于大魏宫苑的宫娥。 合欢晴好两人明白一件事,柔妃娘娘平时都自称本宫,可如果她对她们自称“我”时,那代表一件事:娘娘发怒了!而且是不可平息的怒! 点头,两个宫娥迅速执行命令。 站在宫门口,柔妃遥遥看着另一方向,那里有座名叫安宁的宫殿,是明真太后的居所。 柔妃负手而立,看着安宁宫轻轻地笑了笑。 她知道这个时候明真太后还在跟庆云皇帝胡搅蛮缠,逼迫皇帝下旨捉拿拓跋珪一家。 不过这个问题她不担心,因为无论是从那一个方面,皇帝都不会听明真太后的话。 只是皇上会很头疼,更厌恶恼恨端王一脉。 皇上厌恶了,就会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收拾一下端王他们,要让他们知道,在这大魏朝,并不是只有他们说了算的。 …… 拓跋珪收了晴好给的一卷账簿。 他打开看了下,发现都是记载着端王和明真太后手底下的私产。 柔妃姨娘是想要自己干什么?抄家么? 他把特急令发出去了。除了老六继续守在青川,老二管理着青羊城的侯府,以及负责情报的老三不能暴露外,老四,老九,十三,七八十他们很快就能赶来。 这边,他已经让老五去叫十二十五和二十九过来。 这次拓跋珪不打算大事化小地过去,他甚至没想过要借舆论逼端王那边给自己赔罪。 既然端王他们敢这么做,那自己就不能辜负了对方的“苦心”是不是? “老大,兄弟们都到齐了!”老五脚步噔噔地从外面跑进来。 “好,去慎思堂!” 老五狠狠地一攥拳头,紧跟着往慎思堂走。 他之前去救回纫针时,看见那个小丫头一身鲜血淋漓时,心都快气炸了。 要不是没有得到拓跋珪的指令,他不敢轻举妄动,按他的脾气,早把那破庄子给拆成废墟了! 慎思堂里,老九正坐在桌旁喘气,在他身边的,竟然是莳花! “累死我了!”老九呼哧喘气。 从青羊城到京城,最快的马要半天,可是他却只用了两个时辰! 天知道这一路他是怎样脚不沾地,恨不能插上翅膀过来的!偏偏他还要照顾紧跟着他不放的莳花! 要不是知道莳花的真正身份是暗夜初一,同时还是柔妃娘娘的义女灵犀公主,老九真想拎起她一顿掼死算了——太耽误他事了! 可是谁叫他接到召令时,这个丫头恰好就在身边呢? “什么什么?夫人和纫针都被婉容郡主和那个死妖婆给欺负了?”得知详情的莳花立马炸了,比他还要怒火冲天。 “不行,我得去给夫人和纫针报仇去!”莳花说着,不管老九同不同意,她一把拽住老九的胳膊,死也不肯放。 老九无奈,只能带着她跑。 幸而这丫头不是娇怯的,而且在暗夜里也很是下过一番苦练,一般的困难真的吓不倒她,这才能让老九顺利赶到京城。 见老九喊累,莳花立马端了杯水递给老九,乖巧地赔罪。 十三在一旁沉思着,其他几个则摩拳擦掌。 脚步声响,拓跋珪和老五走了进来。 众人唰地站起。 拓跋珪一眼看见莳花,微微愣了下:“你怎么也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纫针都被那两个贱女人害成那样,我岂能不来?”莳花仰起头,霸气地说。 “敢伤害我灵犀的朋友,我就叫他们知道自己什么叫生不如死!”莳花狠狠地说。 “这次面对的是端王和太后他们,你不适合掺合进来。”拓跋珪劝。 莳花住在宫苑,虽然机敏,但毕竟年纪小,又跟明真太后天天都能碰见,明真太后真要怎么她,谁也没办法及时救护。 莳花傲然:“你是怕那老妖婆对付我,我无力自保吗?哼,如果我真的这么没用,这暗夜初一的排位也可以让人了!” 拓跋珪还想再劝,老九一气喝干茶水,抹着嘴巴上的水渍摆手:“老大你还是让她去吧!你是不知道这丫头有多倔,我那么一路又蹦又跳的翻着山过来,几次都踏在悬崖边上,愣是没把她给吓到。” 老九的家乡在雪苍国,那里最多的就是山,连绵不绝望不到尽头的雪山。 雪苍国也建在山里面,对于老九来说,出门走路串个门什么的就得翻山越岭,所以这些对于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对于莳花来说就不得了了。 他一路上赶时间,频频在山涧间跳跃腾挪,本以为这个小丫头就算不会吓的尖叫哭喊,也会腿脚发软。 可没想到她不但咬着牙一声不吭,还在他顾虑她,想要略微放慢一下,停顿一下时不断催促。 老九觉得,这丫头简直就是个催命鬼派来的,累死他了。 不过看在小丫头甜甜地喊他九哥的份上,他还是挺高兴的。 “小丫头,你今天叫了我一声哥,以后我就当你是妹子了。我不让你白叫,这个你拿着收好,以后要是遇到什么大麻烦,凭着这个,哥一定全力罩着你。” 老九摸出一块雪白的玉牌递给莳花:“你可别以为这是玉,它不是!它其实是一种木头,叫雪伽木。但是它比玉稀罕,因为这个只有我家乡才有,而且六十年才能生长到这么高。” 比了个手势,老九告诉莳花,这雪伽木要想长成到可以雕刻东西时,至少需要百年光景,而且数量还少的可怜。 莳花自然懂得这东西珍稀,但她却不知道,这东西生长之地极其危险——雪苍国那绵延不绝的雪山悬崖上! 雪苍国寒冷至极,植物本来生长就缓慢,雪伽木数量又少,为了这个,许多人丢了命。 可是这东西却不能不需要,因为,雪伽木雕刻的牌子是象征雪苍国的徽徵,是历代雪苍国国主的身份证明,等同玉玺。 老九现在还不是雪苍国国主,他身上带着的只是个用雪伽木的边角料雕成的牌子,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字样,等于是个人私章。 不过在雪苍国,雪伽木只能被皇室拥有,其他人是不可以的,所以尽管这牌子上面什么图样也没有,但它依旧具有证明身份的效用。 老九把这个给莳花,并且喊她妹子,就等于是认了莳花是雪苍国的公主——可惜莳花并不知道老九的真实身份,就连其他人也不知道,除了拓跋珪。 莳花把雪伽木牌子装进绣花袋子里贴身藏好,甜甜地道了谢。 拓跋珪见老九这么说,想了想也就没在劝阻。 “……人们都是善忘的,咱们不能错过时机。要是等到睡一觉过去,许多人就会不记得别人犯下的罪,还只会怪我们。”拓跋珪说明自己急召兄弟们前来京城的原因。 “老大你发话,咱们先往哪冲?”老五说。 其实他最想去的是清辉山庄,因为那里他特别的痛恨。 “端王府毕竟是皇家的宅邸,咱们不能随意进去,不然不只是百官,就是民间百姓也会骂咱们。”十三分析道。 拓跋珪点头:“十三说的对,咱们不管端王府,咱们去端王名下的私人园林——清辉山庄!” 第163章 山庄秘密 “老四,你对建筑精通,怎么保证在咱们走后让清辉山庄垮塌就靠你了。” 老四点头:“没问题!” “据可靠消息,清辉山庄里藏有端王一脉历年来积聚的财物,二十九,你对探查地穴寻脉气精通,就带着十二十五一起,只要是钱财,不管什么都给我拿了!”拓跋珪说道。 “好嘞!”二十九欢喜的直搓手。 二十九祖辈传下来的绝学就是看风水探查地脉,传到他这里不说出神入化,也是十拿九稳。 可以说,只要那地方有钱财珠宝,哪怕是藏在老鼠洞里,他也能给你找出来。 十二十五两个则是伸手敏捷的梁上客,特长是特别能塞东西。 拓跋珪有时候都在想,这俩明明就只穿了那些衣服,也不见有多奥妙,怎么就能从他们身上抖出座小山一样的财物来? 他曾经亲眼见过,十二十五两个钻进一家大户人家里,然后出来。之前进去什么样,出来后还是什么样,连丝臃肿都没有。 可是当他们从身上取出那些偷来的东西时,拓跋珪差点没把眼珠子掉下来! 从金银元宝,到女人的簪环饰物,从玉石珠宝到高档面料布匹,甚至还有精致点心——满满当当地铺了一张床,厚度足有三寸! 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藏的! “十三,端王一直都有秘密佣兵,只是以前都不知道藏在哪里,不久前我得到消息,说清辉山庄很有可疑,你一定要注意。” “老大放心,除非找不到,只要找到了,我一定会将这些人,”他手掌一翻,做了个往下切的动作。 “嗯,小心些,那些人身手不错,保护好自己。老七你跟着十三。”拓跋珪点头。 “是!”老七答应。 拓跋珪给老九的任务是——下毒! “咱们要抢时间,速战速决,所以就不能让那些讨厌的人束缚住咱们,要赶在他们的前头办完这件事。” 老九痛快答应了,莳花问:“我呢?我干什么?” “你给哥乖乖呆在侯府里,照顾好夫人还有你记挂的朋友就好。”老九说。 “不要!府里还有红绡墨微她们,用不着我在这,我也要去!”莳花反驳。 “别闹!”老九拒绝。 莳花把头一昂:“现在是侯爷分派又不是你,你反对什么?等哪天轮到哥哥你分派任务,再来管我去不去吧!” “你这丫头,哥这是为你好,你还不领情!”老九哭笑不得。 拓跋珪沉吟道:“还真有件事,非她不可。” “看吧看吧,我就知道我也能……”莳花嘻开了嘴。 老九凿了她一爆栗:“行,你能,我知道你能行了吧?” 拓跋珪说的是婉容郡主。 “那女人如此恶毒,不灭了她都已经对得起她了,怎么还能不惩罚?可是我们都是大男人,现在又还没到那个时候,咱们还须顾忌一二,想来也是憋屈。正好你在这,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最适合不过了。” 一一分派妥当,拓跋珪手一挥:“走!” 十一个人脚底生风地出了府门,往清辉山庄冲去。 莳花则从另一条路往端王府去。 离鱼鳞舞被罚跪不留园,到拓跋珪抱走妻子,直到现在刚刚过去三个时辰,此时正是傍晚时分。 天边的火烧云一片瑰丽,许多人家燃起了袅袅炊烟,空气中一派宁静祥和…… 清辉山庄的外墙边,三两闲人正在悄悄地说着闲话,话题正是今天发生在万菊园的事。 “你们当时是没看到,那战威侯的脸啊,啧啧,真的是冷的能掉冰渣子了,我看了都打哆嗦。”一个闲汉说。 他的话立刻遭到人吐口水。 “呸!你少吹了,我听说那侯爷就只是抱着自家娘子走回去了,对欺负他娘子的人连屁都没敢放一个,还脸冷的掉渣呢!那是掉灰渣吧?” “就是!自己娘子被人欺负,再怎么着都该吵一吵闹一顿吧?哪有像他那样一声不敢吭的?还说他是大英雄呢,我看是大狗熊还差不多!窝囊废一个!”另一个声援道。 有人不赞同。 “唉,你也别说这样话,你当那是一般人吗?那可是端王的亲闺女!还有太后,这两个人可是皇家人,是能轻易动的?别说闹了,连说一声只怕都会掉脑袋!为了个女人祸连全家,不划算啊!” “可那也不能就这么干咽着啊?”被欺负了不能打回去,想想都能委屈死人。 “那有什么办法?谁叫现在端王势大,而且得朝廷官员拥护,要做皇帝呢!” 那人两手一摊,很是无奈地说。就在这时,突然一阵疾风掠过,夹带着一路烟尘滚滚而来,直往清辉山庄冲去! “欸?那是什么?”闲汉们瞬间呆住。 好像是几个人走过……可是,哪有人走过速度那么快的?简直是飞了! 他们目力所及,只能看见一缕影子晃过,随后就听见看守庄门的侍卫惊叫一声,倒了! 闲汉们好奇心大盛,商量了下决定悄悄跟上去看看。 偷偷摸摸地,闲汉们走近门前,却是不敢再进去了,他们只能眼巴巴地伸长脖子往里面看。 拓跋珪带着人放倒看门侍卫后,飞速地进入了山庄里面。 “老四,都交给你了,给我利落点,不要留情!”拓跋珪咬牙切齿,“我要这片山庄化成废墟!” 老四点头,迅速地取出特制工具对着那大梁,门窗,檐柱动起了手。 十三跟老七一前一后扑向不留园——据消息称,光秃一片的不留园有问题! 十三觉得,如果要在清辉山庄藏下佣兵,不留园是个最佳地方。 首先它的背后就是山林,其次它荒凉。 因为在这里处罚而死的人比较多,所以这里大白天也会有阴森感,甚至在暗中有人传说不留园闹鬼。 闹鬼?十三嗤鼻。 鬼是有,只不过不是那些死去的阴魂,而是端王他们的秘密。 十三跟老七两人去了不留园,二十九则带着十二十五两人开始收罗财物。 山庄门口,老五守候着,在那里截断一切进出的人,山庄内,拓跋珪开始了大扫荡。 十一个人,动作迅速,不等护卫山庄的侍卫反应过来,他们都已经有了收获。 十二十五自然不用说,能拿多少就拿了多少,那些拿不了的他们也有办法,直接找了个地方,挖坑给埋下去了—— “等这里没什么人了,咱们再来取。” 二十九很兴奋。 “老大,我找到了一样东西!”他把拓跋珪带到一堵墙壁前,伸脚在某个地方用力地一踩,只听一阵暗哑的沙沙声响起,一座假山瞬间挪移了位置,露出一个能容一人通过的洞穴来。 拓跋珪看了下,发现那洞穴往下是一层阶梯,便亲自走了下去。 洞穴很长,刚进入时只能容一人弯腰走,行不到十步远就开始开阔起来,可以两人并行。 洞穴两边凿着方形的土台,那上面有盏琉璃灯笼。 拓跋珪想去拿那个灯笼来点亮照路,被二十九拦住了。 “这个灯笼是个机关,动不得!” 在这方面二十九堪称专家,拓跋珪便掏出火折子点亮了照路。 台阶顺着往下,忽然拐了个弯,两人脚步踏着了实地。 这时,前面隐约有朦胧亮光出现,两人放轻脚步,悄悄摸过去。 只见一扇黄铜皮包裹的大门横在路中,在门里的缝隙里,有光华熠熠,顺着门缝透了出来。 两人上去推了推,没推动,很重。 “这里也许是端王的地库,咱们暂时不要去动它,回头叫二十四过来,给它挖穿了直接搬回去!” 眯着眼从门缝里看了看里面,拓跋珪说。 如果这是端王的地库,那么搬走它,端王拉拢扶植势力就要吃力了,这正是他们和庆云皇帝希望的。 柔妃给的那卷账簿里还夹带着她亲手画的图形,就是这清辉山庄。 看来柔妃分析的方向没错,这里的确有猫腻,而且还是很大的猫腻。 以前柔妃没办法来查探事实,现在出了鱼鳞舞的事,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利用这事将计就计,让拓跋珪带着人好好翻寻一遍。 两人转身顺着台阶往上走,才到洞口,就看见老七来找他们。 “老大,十三发现了佣兵部队!” “有多少人?” 老七摇摇头:“还不清楚,只知道那个地下建有一座规模有城池大小的秘密训练场,那些武器和衣物堆积如山,想来人数没有十万也有八万。” 十万佣兵?大魏朝的皇城护卫也才不过两千多人,就算加上泉山那里的戍卫营也才五千多人,这里倒好,足足有近十倍的人数,那不是造反是什么? “人数太多,咱们不能力敌,只好智取了。”拓跋珪说。 智取,那就是老九的事情了。 给那些衣服上下点毒,那是分分钟的事情,而且不易发觉。 等那些佣兵发现不对劲了,他们也完了——这才是杀人无形呢! 出了洞穴,几人又把假山移回原位,还将地上的所有痕迹都抹去了。 这样等他们毁了清辉山庄后,端王也不知道他们其实已经发现这里,只当他们纯粹就是出口气。气出完了,这里也就安全了。 拓跋珪断定端王不会把这里的东西转移走,因为一来正在风口上,他会担心自己盯着他不放。 二来,端王只怕会受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想法左右,认为自己已经来过这里一次,不会再来了。 三来,也是最主要的,端王没有足够人手帮忙转移,也来不及建造其他地库。 所以在这一段时间里,这些东西端王会留在这里不搬走的。 端王不搬走,那么就轮到他来帮忙搬走了。 想到端王某天打开库门,发现他积累了几辈子的财富都不翼而飞时,那张脸上的精彩表情,拓跋珪心里就非常痛快。 ——我战威侯府的人不是谁都能欺负的,哪怕是一只猫一根草,也不许你们随意欺负! 谁敢,我就叫谁付出代价! 第164章 山庄塌了 老五跑过来报告说,有看见端王府的人出现在某个墙头上。 拓跋珪挥挥手:“他们来了正好给端王带份大礼,咱们撤!” 从进清辉山庄到现在,共花了一刻钟不到。 众兄弟齐聚,一起往庄门外疾掠而去! 到了离山庄一箭之地,拓跋珪随手往后一挥,一根被他捡来的胳膊粗细的木棍带着破风声往后倒飞而去,直直地插在了清辉山庄的大梁柱上! “咔啦……咔嚓……轰!” 刚刚跳落在山庄墙头上的众人耳边响起一连串奇异的声音,紧接着就看见清辉山庄在他们眼前,以令人惊悚的姿态缓缓崩塌! 由主殿带起的连锁反应就像堆积的积木一样,一间连着一间一座接着一座,在端王府的侍卫眼前垮塌! 这华丽而庞大的私家园林,如同皇宫内苑一样的山庄,就这么……完了! 众侍卫被扑了一头一身的灰! 端王府里,被怪异声响惊动的端王忽地站起:“快去外面打听一下,这声音是从哪里发出的?”他怎么老觉得像是来自清辉山庄那里呢? 端王妃劝他:“王爷不必惊慌,侍卫们很快就会来报告的。不过臣妾觉得,这或许是那条街上的店铺民居吧。” “可是本王总觉得这心里头不大对劲。”端王不安地踱着步,一手捏着黑亮的短须说。 端王妃听他这么说,也觉得心绪不宁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人报:“王爷,清辉山庄垮了!” “什么?”端王险些蹦起来! “什么情况?怎么会垮的?详细报来!” 不对啊,这清辉山庄还是当年父亲留下来的,到了自己手中又往四边扩大了些,而且完全是按着皇宫内殿的规格使用的材料和工匠,没有道理会垮塌的。 如果不是天灾那就是人祸,而自己这边毫无动静,那就表明这一定是人为的! “查,给本王查,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胆的!”端王暴怒。 被他查出来是谁,他非要剥了对方的皮不可! 端王以为这事要得到结果得需要些时间,谁知门外人回道:“王爷,是战威侯!” 拓跋珪可没想要掩盖踪迹,甚至他还为了让人看清楚是他,特意给了端王府的那些侍卫个正面,就怕他们认错了人白花功夫去找罪魁祸首。 “战威侯?”端王一愣,然后沉默,随即又暴怒起来! “不识好歹的东西!本王一心想拉拔他当个功臣,送他些世袭的功名富贵,他竟不给本王面子!” 指天骂地大骂着,端王忽然想起清辉山庄地底下的那些秘密,慌忙叫了人问可有什么异常。 底下人回话说除了屋舍垮塌,暂时未见任何异常。端王这才略微放了心。 也是,那些东西本是从父王手里传下来的,这么多年都好好的没人发现,怎么可能就被那拓跋小子给发现了! 再说了,侍卫们不是说看见他们就几个人吗?而且去的时间并不长,根本就来不及发现那些。 这么一想,端王心里安定多了——只要不被发现那些秘密,清辉山庄倒了就倒了吧,大不了再重新修一座。 端王打算等到天黑再去山庄那里查探一番,谋士告诉他说现在不行。 “白天刚发生事情,而且那战威侯定然因为生气正在怒头上,只怕还盯着不放呢!王爷若是现在就去,万一被发现了可就麻烦了。” 端王一听觉得有理,于是暂时按捺下来。 不过经此一事,端王对拓跋珪的映像坏透了,无论谋士如何劝说他,说人家被当着众人打了脸,丢了面子孩子,险些连娘子都丢了,还不允许人家生两天气吗? 不如就趁着这机会,王爷你亲自上门去赔罪,就说是婉容郡主钦慕侯爷太过,因为吃醋,导致一时冲动,害的侯爷失去了孩子,趁此机会提出郡主下嫁给他的事情。 但端王性子极拗,自觉自己如此心思,那战威侯不理解就算了,还拆了他的山庄,无论如何不愿忍。 谋士苦劝无果,只得不再开口。 退下后心里默想:一个想要坐上皇位的人,竟然如此没有心胸城府,连一点点的委屈都不肯受,还能有什么前途?就算是给他坐上皇位,也是个昏庸君主。 谋士第一次起了离开的心思。 其实对于清辉山庄藏着的那些秘密端王并不十分害怕被翻出来。 端王觉得,既然祖制上有了兄终弟及的规矩,现在慕容庆云这个堂兄弟又没有子嗣,不传给他还能传给谁? 只要自己控制住不让皇帝生下儿子,这大魏江山妥妥是自己的。 既然大魏江山铁定是自己的,那么他就算手里有那么些秘密又怎样?反正只是预防,只要慕容庆云乖乖地把皇位交给他,他也不会跟庆云这个堂兄弟过不去是不是? 所以端王恨拓跋珪的反而是自己的山庄被毁!那可是自己花了许多心血才建造起来的山庄啊,比皇帝的宫苑都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竖子无状,可恨可恼!”端王咬牙切齿一番,觉得自己要给拓跋珪那小子好看。 听到清辉山庄被毁,婉容郡主着实吓的不轻。 “没想到战威侯对那个乡野贱女如此看重!天啊,我借太后之手罚她下跪,让她失去了孩子,那个人会不会杀了我啊?” 婉容郡主不安地在卧房里来回走动,思考着对策。 这位郡主脾气不好,也不喜欢有人在自己眼前晃,所以服侍的下人除非必要,一般都躲在廊下听传唤,并没人敢凑上去。 这时屋内就只有婉容郡主一个人,丫头们安静地坐在廊下,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这时,忽听屋内发出一声模糊短促的叫喊声! 众丫头一时都没听清,于是竖着耳朵去听,却发现又安静无声了。 大概是郡主心情不好,又拿了什么东西撒气了——丫头们心里想着,一面对那些被砸坏的东西心疼——那可都是好东西啊,要是拿到外面去卖了,够一般家庭富足生活个好几年! 可惜了,有钱又有权的人家里就是这样任性,糟蹋银子也不心疼! 郡主房里再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丫头们安心了——看来郡主不需要人进去! 于是众人又安静地或坐或站,悄声闲话家常。 婉容郡主此刻却惊骇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莳花。 她不知道莳花倒底是怎么进来的——那些丫头下人们难道都是死的吗?这么个大活人进来竟然没一个人看见!——婉容郡主心里恨恨地把府中下人骂了个遍。 婉容郡主惊骇,是因为莳花现在并没有露出本来面目,她化了个男人妆,看容貌还挺清秀的。 可是婉容却对这个清秀的“小个子男人”恐惧至极! 因为对方手里轻巧地捏着把薄如蝉翼的柳叶刀! 那刀此时就贴在她漂亮的芙蓉脸上,随着拿刀主人手腕的移动,在她脸上横来竖去地游弋着。 “你,你是谁?有话好说,把刀拿开!”婉容郡主僵硬地斜着头,抖着嗓子说。 “嘘!”莳花左手食指竖在唇间轻嘘一声。 “声音可别高了,我手不大稳,万一你声音高了点,我这手这么一抖,郡主这漂亮如花的脸蛋可就留下伤了!啧啧,这么好看的脸要是留下疤,那多让人心疼!” 莳花满脸带笑,嘴巴里说着可惜的话,手里的刀却没有半点停留的意思,落在婉容郡主眼里,说不出的邪恶。 “你放心,我不高声。”婉容郡主想点头,才一动,那刀就在她脸上微微一刺,吓的她差点没尖叫出来,被莳花眼疾手快地伸手捂住! “你要是想让自己的脸变成花猫,就只管叫!”莳花冷声道。 婉容郡主顿时吓的一动也不敢动了。 “这才乖嘛!你放心,只要你乖乖的不乱动乱喊,我保证不会伤你的,美人儿。”莳花伸指勾了下婉容郡主的下巴,带着恶意的调戏。 婉容顿时羞的脸通红,心里把这个“男人”骂的死去活来。 “英雄,你想要什么只管开口,金银珠宝随便你拿,我决不喊。” ——希望你贪那些金银珠宝挪不动脚,到时候抓住你,一定要将你眼珠子挖出来,手脚筋脉都给你挑断掉,看你再怎么神出鬼没。 “金银珠宝么,我倒是不要的,银票多多益善。”莳花抹着鼻子上的画上去的黑色说。 婉容郡主瞧的恶心——她以为这个“男人”在挖鼻孔! “银票,有有。”婉容郡主说着眼珠一转,愁了眉道:“可是我这里银票不多,要不我叫丫头去账房多拿些来给你。你放心,我不离开这屋子。” 莳花嘿然一笑:“你当我傻啊?放老实点!” …… 拓跋珪等人回到侯府,立刻召来二十五。 “你从这里挖。”拓跋珪指着摊在桌子上的地图说。 二十五是黑云军里负责修壕沟堡垒的人才,但其实他最大的本事是挖地道。 二十五本来身份是个盗墓贼,他的父亲和爷爷,堂伯叔父们都是干的这个,算起来也是祖传手艺了。后来被拓跋珪看中,收拢到了身边。 “你本事虽高,但盗墓终究是有伤人道天和之事,那些死了的人也不会轻易饶你。要是哪天你失了手,你叫家中亲人怎么办?而且你担着臭名声也就算了,难道还要你的孩子将来也被人指着脊梁骂吗?”拓跋珪劝他。 ——“不如投靠我,我虽然不能保证你大富大贵,但是丰衣足食绝对能够。若是走运,或许还能得个一官半职。男子汉大丈夫行走世间,不想着博个功名封妻荫子,那活着也没多少意思。” 二十五干了那些年其实也有些累了。 盗墓很不安全,不知道哪趟出去就交代在死人墓里了,只是他没有别的门路,又不习惯在土地里刨食,更不会做小生意糊口,所以只能干着这个祖传的手艺。 如今既有拓跋珪引路,又得他如此保证,二十五也就没有多犹豫,痛快地答应了。 只不过他却不能上战场杀敌,因为多年的盗墓习惯,让他只要一看见阳光眼就晕。 幸好拓跋珪要他来也不是为了杀敌,而是建筑沟寨,和挖地道。 二十五还真派上用场,有好几场胜利都是因为他挖通了敌军那边的地道,拓跋珪这边带着人从地道过去,杀的敌人措手不及。 如今这清辉山庄底下藏着端王的钱财,拓跋珪便叫二十五挖个直通那里的地道,他要把端王的钱财搬个精光! 端王爷,我等着看你哭! 第165章 只是开始 二十五欢喜地去干老本行了,这里拓跋珪就跟众人商量起怎么对付端王。 你以为他毁了人端王的清辉山庄,搬走端王的金库,灭了那些藏匿起来的十万佣兵就是报仇了? 才不是呢!那只是开始! “这是端王府在京里的店铺。”拓跋珪把柔妃给他的账簿摊开在桌子上。 “从明天起,咱们就针对端王这些店铺,老九,这个就交由你负责。老七你依旧跟十三一起注意着那些佣兵,他们身上的毒一发作就必定会找人医治,我会派人给他们暗示,到时候你们就想办法收拢过来。 老三那里得盯着边境,咱们不能因为这事去打扰他,所以负责收集查探端王以及明真太后他们在全国各地店铺的事情就交给老八你了。他端王不是想夺大魏江山吗?我看他没了钱财拿什么去养那些佣兵和支持他的人!没有了那些人,他想要皇位,哼,咱们叫他只能看着就是摸不着!” 拓跋珪恨恨地说。 “其实我觉的,要想让他更憋屈一点的办法是,让他以为自己就要得到了,却在他最欢喜的时候把他拉下来,看着他那不甘心的死灰相,才叫痛快呢!”老九伸着食中二指边夹自己的鼻子边说。 他的主意得到赞同。 “老九你够损的啊,不过我喜欢。”老五嘿嘿地笑道。 “这事可得好好计较一番。”拓跋珪也点头。 老九说他觉得应该再找个人过来一起商量,拓跋珪问是谁? “自然是老大你的小舅子,小鱼潜啊!”老九怪笑道。 鱼潜那小子别看年纪小,鬼心眼却跟筛子似的,都是通透的呢! 老九这么一说,拓跋珪也觉得是时候把鱼潜接过来了。 苍鹭书院离京城本来就近,让鱼潜在京里多走动走动也有助于他的前途。 正在这时,一个皮肤有些黑的小个子男人走了进来。 “……!”众人都瞪大了眼睛! 好大的胆子! 这里是战威侯府啊,这人是谁?竟敢这么大喇喇地就走了进来,不怕被撕成碎片吗? 拓跋珪也皱起了眉头。 不过他不相信自己的侯府真的就那么好进,这男人能这么轻松地走进来,连半点警示声都没有,只能说明这人很不简单。 “这位兄弟,你到我侯府何事?” 先别管他私自闯进侯府的罪,先探听下他是谁和来意再说。 那黑小子一双晶亮的眼珠滴溜一转,粗声粗气地冲着拓跋珪等人抱拳:“某乃江湖一介游侠儿,路过京城,闻听战威侯年少威名,某不胜仰慕,特来会上一会。” 拓跋珪皱眉:“尊驾前来拜访,只该在府门前就是,怎么直接跑我这府里来了?你从哪里进来的,怎么没人通报拦阻?” 那黑小子指了指墙头:“翻墙而过,如履平地,自然不会惊动府中人。” 拓跋珪心道这不是摆明了是个贼吗?不过只要他没恶意,倒也不必跟他结仇,只是他这样轻易翻墙越脊的过来,总是很丢脸面,让人瞧轻了他战威侯的威望。 不过,这人倒是个人才,可以收拢为黑云军所用…… 正要训诫劝说这人一番,只听老九咳嗽了一声说:“行了别闹了!” 那黑小子瞅他一眼:“这位兄台你这话是何意?” 老九一捏指骨,嘎巴一声响,面上半笑不笑地瞅着他:“你说我是何意?小丫头,你还嘚瑟上了,没完了是吧?” 丫头?众人吃惊不小。 黑小子看着老九那一脸的嘲笑,心知自己被拆穿了。嘴巴一撇:“我扮的这么像,连侯爷都没看出来,哥你是怎么发现的?” 语音娇柔,又带着点小小的刁蛮,赫然是莳花的声音! 老九指了指她的脖子:“呶,雪伽木!” 莳花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老九送她的雪伽木牌子不知什么时候溜出了衣服外面。 “原来是它,我还以为自己的易容术真的退步了呢!”吁了口气,莳花拍拍自己心口。 不是自身的问题就好,要不然她又要被方少云往死里训练了。 门外红绡来请拓跋珪,说鱼鳞舞醒了。 拓跋珪跟众人交代了几句,急忙去看鱼鳞舞。 “我也要去看夫人,还有纫针,我要告诉她们我是怎么帮她们报仇的。”莳花紧跟着走。 “你就这样去啊?是想吓谁呢!”老九在后面喊。 莳花做了个鬼脸:“你不懂,我这是逗她们开心去呢!” “开心?我看是惊吓更多!别被人拿鞋子打出来就好。”老九嘟哝。 老九没料错,莳花这幅样子进去,果真就被墨微一顿鞋底子抽了出来,害的她抱头鼠窜。还是拓跋珪证实了她真的是莳花才行。 “你看你也不说清楚,猛地就往屋子里头钻,我怎么能不打你……疼了吧?我给你揉揉。”墨微边数落边问莳花疼不疼。 “不疼不疼,你也没真的打到我。”就凭墨微这样的,再来两个也打不到她,她就是喜欢闹一闹罢了。 “你说你去找那个婉容郡主晦气去了?” 墨微听莳花说起她去端王府的事,眼睛瞪的溜圆,一叠连声地问她怎么整治的婉容郡主。 “……我先假扮了个丫头进了她屋子,然后趁她没回来再改变成现在这样子躲在她床后面……你是没看见她突然看见我时那吓呆了的模样,哈哈,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莳花哈哈大笑道。 其实更让婉容郡主害怕的,是她拿着那把刀子在脸上划来划去。 “那你就只吓了她一顿就算了?”墨微噘嘴。 要是只吓一顿,那也太便宜她太不解恨了! 不说夫人和没了的小主子,就是被打的遍体鳞伤的纫针都不能轻饶她。 “哪有那么轻的!”莳花撇撇嘴。 “只是我想,夫人和纫针可能更愿意自己动手,所以我就没有动她太多,况且现在也还不能就把她怎样。总得慢慢玩才有意思是不是?不过就这样也够她喝一壶的了!” 接下来会很好玩的,莳花在心里嘿嘿地乐。 “咱们就慢慢地看着吧,绝对叫她……嘿嘿!” 见她如此神情,墨微也不追问了。 …… 拓跋珪进了屋里,只见鱼鳞舞正仰面躺着,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半天不动一动。 拓跋珪走到她跟前坐下,伸手握住她搁在床沿上的手——冰的很,像是没有了温度一般。 “舞舞。”拓跋珪轻声唤她。 鱼鳞舞没有动,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拓跋珪很想安慰她说没事,想告诉她虽然没了这个孩子,但是他们都年轻着,以后有的是机会,更想告诉她,自己在帮她和那个无缘的孩子报仇…… 可是看着妻子没有鲜活生机的面容,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那么握住她的手,紧紧地,轻轻地握着,贴在自己的胸膛上。 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都是呆呆的。室内空气低迷沉闷。 门忽然被叩响,莳花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侯爷,我来看看夫人。” 拓跋珪没有起身,他只是回应道:“进来吧。” 门被推开,莳花和墨微走了进来。 “夫人她一直都这样吗?”伸头看了下鱼鳞舞,莳花问拓跋珪。 “嗯,一直这样,不说话也不动,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拓跋珪点头。 妻子心里苦他知道,他也一样的苦,可是他却不愿看到妻子现在这个样子,他喜欢看见她活蹦乱跳跟水里的鱼一样自由。 他喜欢看见她笑,她骂,她打,甚至是哭也好,只要她不再这样跟死了一般的安静。 这样的安静,他害怕。 他很想劝慰,可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劝慰。 莳花细细地观察着鱼鳞舞,点头道:“夫人这是太过悲伤了,让她哭出来就好了。” “我也知道,可是无论我说什么她都像没有听见一样。”拓跋珪叹气。 莳花歪着头想了半天,看着鱼鳞舞对拓跋珪试探地问可不可以让她试试。 拓跋珪正愁没办法,见莳花如此岂有不肯的?连忙让出位置来。 莳花靠近鱼鳞舞,看着她的眼睛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随即,拓跋珪就惊喜地发现妻子的眼睛转动了,而且还透出一股生机来。 莳花倒底说了什么,竟然这么神奇? 拓跋珪心里有问号,但他更欢喜。 莳花说完后就静静地看着鱼鳞舞的眼睛,什么也不再说了。 鱼鳞舞转过了视线,盯着莳花看,半天,嗓子喑哑地开口:“真的?” “嗯,我保证。不过你不能再这样,要不然就没意思了。”莳花点头。 “好。”鱼鳞舞看向拓跋珪:“我想起来,你扶我一把。” 拓跋珪忙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帮助她缓慢地坐起身来,一边还要她慢一些,别起猛了会头晕。 墨微见夫人坐起,立刻走出门去,不一会和红绡两人端着净面水和一碗热腾腾的瘦肉粥走了进来。 “夫人半天没进水米,只怕胃虚,先喝点粥暖一暖。” 鱼鳞舞在拓跋珪的手里净面,喝完粥后,拓跋珪劝她再歇一歇。 “墨微留下。”见丫头们要退下,鱼鳞舞喊。 墨微便又走了回来。 “纫针她怎样了?”鱼鳞舞问。 她在昏过去之前还记得那个丫头一身是血……也不知道如今是死是活。 “大夫给她看过了,脾脏出血……但没有性命危险了。”拓跋珪回答道。 纫针被踢打的太厉害,她本身就只是个娇弱的小女孩,哪里经得起这样踢打? 幸亏婉容郡主要对付的是鱼鳞舞,那些内侍并没有对纫针多上心,要不然纫针就是死路一条了。 “是我连累了她。”鱼鳞舞低声说。 “不要担心,我会给她请最好的大夫来,咱们不缺好药,一定会治好她的。即便不能回复如初,咱们侯府也能养她一辈子。”拓跋珪忙安慰道。 鱼鳞舞轻轻摇头:“即便治好了身体,只怕也会落下个咯血的后症,终究是我害了她一辈子。” ——“是我轻狂不知厉害,还以为这京城也跟青羊城一样,自以为那些贵夫人最多只是动动嘴皮子,就算阴心害人也不会明目张胆。呵,看来还真是被曹菀说中了!”苦笑一声,鱼鳞舞满心的后悔。 仰头看着拓跋珪,鱼鳞舞悲伤歉疚:“对不起夫君,是我不好,害了我们的孩子,对不起。” “不怪你,这事不怪你。”拓跋珪紧紧搂住她。 “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的!我只是被明真太后说我不守妇道气到了,我怕我不反驳就会被人真的认为是不守妇道,会给夫君你蒙羞……我没想到她们原来是那样心思……” 鱼鳞舞眼泪滑落下来,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一片滚烫。 第166章 我要报仇 “我没想过他们会这么狠,他们,根本就是冲着我来的。” 鱼鳞舞泪水滚滚而下。 如果说在清辉山庄的万菊园她还不明白,第一次见面的明真太后为何对她如此恶劣的话,在不留园被内侍们强摁着跪在地上,甚至在纫针哭喊哀求说她怀有身孕,却依旧没被放开时她已经有些清楚了。 还有她昏倒之前听见两个内侍的那些话,这都是在说明一件事:婉容郡主和明真太后是故意的! 但是为什么呢? 她一直想不通。 虽然自己没有对婉容郡主和明真太后毕恭毕敬,甚至在跟她们对话时因为对方的无礼而气愤,以致回答冲动而显得轻狂了,可是这也不该是被这么处罚的原因啊! 毕竟自己不是白身,就算是皇室宗亲也不可以这样侮辱一个一品外命妇。 当时明真太后直斥她“不守妇道”,还要褫夺她一品诰命慧夫人的名号,她如果不反抗,那岂不是就默认了这些?那她以后还能见人吗? 自己如何倒也算了,可是拓跋珪呢?外面人会怎么看他?还有弟弟鱼潜将来的前途……这一切,都让她不能后退。 “我要报仇!我要亲自报了这个仇!”鱼鳞舞忽然抬头,瞪着眼睛狠狠地说。 “好,我们一起报仇!”亲吻着她的发顶,拓跋珪紧握着她的手说。 …… 麒麟街有一家“富来”绸缎庄,里面的绸缎衣料都是京城人最热捧的货物,自然价格也是贵的吓人。 不过人家店里也明文规定了,这店只对那些富户官家服务,也就是说他们只接待有钱人,你要是口袋里没点银子,就不要进去浪费人家的宝贵时间了。 这样恶劣的针对自然引起普通民众的愤怒,可是大家却对此毫无办法,因为这家店是端王的。 端王在大魏朝可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这个一人之下都是掺有水份的。 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太后支持端王,就连朝中许多大臣都是端王一派,庆云皇帝其实势弱孤单的很。 用只手遮天形容端王也许夸大了,但是说他权势滔天绝不为过。 所以就算是对这家“富来”绸缎庄有意见,也没谁有那个胆子敢跟这绸缎庄作对,那不是找死嘛! 因为“富来”绸缎庄的靠山太硬,麒麟街上其他的布庄都开不下去换了地方,眼下就只有“富来”一家独大。 这天早上,富来绸缎庄的老板孔明石像往常一样,一手掐着小巧玲珑的紫砂壶,一边哼着歌往店铺里走。 斜刺里忽然蹿出来个小男孩子,一头扎进他怀里! “小兔崽子你眼瞎啦?你他娘混撞些什么!” 孔明石险些被这股力道给撞了个屁股墩,一边急忙站稳脚跟一边骂,还伸手要推搡那孩子。 小男孩满脸脏兮兮的看不出本来模样,倒是两只眼睛滴溜乱转,显得机灵诡诈。 孔明石并没注意到这小男孩的眼睛,他只顾着心疼自己身上穿的新袍子—— “哎唷你个小兔崽子啊,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你哪里不好跑偏冲着你爷爷来?瞧瞧我这身新衣裳哦,都被弄废了!”看着自己衣摆上那个黑黄色的手印,孔明石跳脚。 孔明石今天的新袍子是今年刚上市的新品种,一两银子一尺的纱府绸,而且还是提花的。 这种料子因为垂坠感好,无需熨烫,又有透气吸汗冰凉滑爽的特点,夏秋季穿着最是舒服。而且因为是新品种数量不大,所以采买上来后都是上供给端王府的。 孔明石仗着自己管理富来绸缎庄,在暗中私自昧下了一段,紧紧凑凑地给自己做了身新衣裳,心里正美呢,没想到就被这不知哪来的小男孩给弄脏污了。 心里窝火,孔明石扬手就要打那孩子! 那孩子却滑溜之极,眼见要打他,竟然就势往地上一躺扯着嗓子就喊“打人了!杀人了!救命啊!” 这一嗓子嚎出来,立时惊动了许多人。孔明石手还没甩下去,就见一大波男女老少,忽然之间就冒了出来。 “哎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人家一个小孩子就算是撞了你一下,骂两句就算了,怎么还动上手了?”一个老汉当即就指责他。 孔明石正要说两句狠话,就见其他人七嘴八舌地指责他没人性,都把人家孩子给打倒地上爬不起来了还不肯放手。 “不就仗着有两个钱吗?就这么欺负人,不把咱们穷人当人看是不是?信不信咱们揍你?”人群中有人嚷嚷。 孔明石看了眼黑压压的十几号人,腿肚子有些发软。 他身处的这个位置偏僻了些,因为抄近道,走到这里时恰好是两堵墙形成的夹角处。如果他在这里真被打,外面还真的没人看见。 好汉不吃眼前亏,孔明石虚张声势了两句就想走。 可这时候他却被人拦住了! “怎么,打了人就想走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一个中年男人一把揪住他,挥拳头就是一记! 这一拳头正打在孔明石脸上,顿时就把他打懵了。可是还不等他叫喊出来,就有许多的人扑了上来拳打脚踢起来。 孔明石的钱袋被扒了,新纱府绸的衣袍被剥了,腰里系着的玉佩给解了,最后连他脚上的一双皂靴都被脱了……这哪是打人?分明就是抢劫啊! 可他却没法子,因为被包围了,根本跑不了! 尽管他扯着嗓子喊救命,可是这附近住的人就像聋子一样听不见。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拳头,只知道全身上下哪里都疼。 这帮人还没有停手的意思,孔明石不禁想,难道是自己平时得罪了人,现在人家来要他的命了么? 仗着端王府的权势,孔明石也确实干过很多欺行霸市,甚至是强取豪夺迫逼的人倾家荡产的事,所以他心生暗鬼,觉得今天是那些人早有预谋,想要致自己于死地。 心里正在发凉,突然听到有个男人在问:“你们一群人在干什么?” 这声音简直就是救命菩萨啊! 孔明石扯着嗓子喊:“救命啊!好汉救命!” 那人居然不负他的希望,果真大喝一声:“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们这些歹人竟敢害人性命,我况某既然遇见,岂能坐视不管!” 一边大喝,一边就挥舞着拳头冲了上来。 那些人原本还吓唬他两句,见这姓况的拳脚生风,挥动起来跟个车轮似的,显见得是有拳脚功夫的。 这些人对了个眼色,呼哨一声拔腿就四散跑了! “这位仁兄,你可有妨碍?”那姓况的见人都跑了,倒也不去追赶,折过身来到孔明石跟前蹲下来问。 孔明石一只眼睛被打肿了,视线模模糊糊的只看见自己跟前站着一个身材魁伟的大汉,一张国字脸十分的英武,正满脸关心地看着自己。 正落难中的孔明石心头一热,险些哭出来。 “多谢恩公相救之恩。我还好,就是……”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狼狈样,孔明石苦笑。 那姓况的眼睛一扫就知道了,丢下句“仁兄稍等”就转身离开。 孔明石急忙喊他,那姓况的脚步却快,三两下就不见了踪影。 孔明石顿时害怕——要是那些人见姓况的离开了,再回来打他怎么办? 现在他已经万分确定那群人就是冲着要他命来的,而且看情况应该就是被自己坑害过的那些人。 因为混乱中他听见有人在骂他是无良奸商,谋财害命等话,还说总算等到今天可以报仇雪恨了等等。 自己身上痛不可当,也站不起来。而且一只脚穿着布袜一只脚却光着,衣衫不整一身的狼狈相,像他这样子走出去不被当成疯子再打一顿就是好的了。 正在烦恼,只见姓况的又回来了,手里还拽着个小包袱。 “况某身无余银,买不了好衣衫,这是估衣铺子里买的,你将就穿了,也好见人。” 孔明石见他回来心里已经欢喜了,此时又见他是为自己买衣服去了,哪里还会怪这衣服是新是旧? 嘴里说着道谢话,忙忙打开包袱,扯了衣衫出来看时,却是件八九成新的直布长裰,并一双黑底白边的薄底布靴子。 孔明石心生感激。 他做生意多年,早就有一套看人的方法了。见这姓况的身上一身老葛布直裰,脚下鞋子也是灰土布的,裤子上还有个不大细致的补丁,显见不是个有钱人。 这人身上没多少钱,却还为了他这个陌生人却买了衣衫鞋子,比他自己穿的还要好,可见是个憨厚朴实的人。 这姓况的自称叫况天佑,是外省人,是无意中从这里经过才救下了孔明石。 况天佑?是个乡镇人爱取的名字! 况天佑伸手扶起孔明石,帮着他将衣衫穿好了,然后就拱手说要告辞。 “况兄大恩孔某还没相报,怎能就此别去?不知况兄如此匆忙要去哪里?”孔明石问他。 况天佑说自己要去平罗。 “我自小不爱念书,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倒是喜爱耍些拳脚棍棒。如今年纪老大却不文不武的,连种地也不会。今年春天时雨水太大,将仅有的三间草房也吹倒了两间,我索性就将剩下的一间抵给了相邻换了些钱,想着出来走走,寻些生计。 因我听人说平罗那里有两家镖局正四处招人,我就想着去碰碰运气。万一给留下来当个趟子手也算是有个着落了。”况天佑憨憨地说道,一边还很难为情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孔明石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见他皮肤呈麦色,一看就是被风吹雨打惯了的。 而且面相憨厚,双膀肌肉结实,是个耍刀弄棍很久的人,心里一动,有了个念头。 “况兄,我见你身量魁伟,拳脚不错,是个难得的人才。且心性忠厚侠肝义胆,若只是去平罗那里的镖局当个普通的趟子手,岂不是埋没了?何不另选他途,再觅良枝?” 况天佑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做个趟子手没什么前途,可是如今我除了做趟子手还能去哪里?说不定连趟子手都没有我的份呢!” “况兄何必自卑?凭你的品行为人,留在这京城岂不比去平罗那种小地方更好?” 孔明石劝道。 第167章 果然好货 “我也知道留在这京城好,可是我在这里两眼一抹黑,谁都不认识,如何生活呢?” 况天佑苦笑道。 孔明石微然一笑:“兄弟这是看不起我孔某吗?你救了我,我岂能连这点恩情都不报的?那我是什么人了!” 拍着自己的胸口,孔明石担保着,只要况天佑愿意跟随自己,就一定会让他在这京城扎下根来—— “不敢说给你天大富贵,但一般的温饱总不难的。而且如果你机缘好,只怕更能攀上高峰也说不定。到那时,兄弟不要忘了我才好。” 孔明石笑着道。他在心里盘算着,如果这个况天佑能得到端王的赏识,那么自己这个推荐人的功劳是不会小的。 况天佑一看就是个赳赳武夫,端王如今正在招兵买马,人手只嫌少不嫌多,尤其是缺少那种有本事肯听话又敢打敢拼的人。 这个况天佑一副憨厚老实相,只要自己能拿住他控制他,谅他不会不听话。而且他本来就是要奔个前程的,自己送他一个好前程,他只有感谢自己的。 况天佑见他实心实意地要留自己,便说也罢,反正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在哪里干不是干?只要让他有饱饭吃,不受冻挨饿就心满意足了。 孔明石大喜。 于是两人重新见过礼,一序齿,发现况天佑比孔明石小,于是两人就你兄我弟的喊了起来,甚是亲热。 “天佑兄弟,你既然来了这京城就是到了哥哥我的地盘了,走,哥哥请你吃酒楼去!” 孔明石开心,便拉着况天佑要去包个酒楼吃酒,也叫他看看自己的威风。 况天佑拦住他:“吃酒不急,孔兄先去把这脸面给收拾妥当了,这带着颜色可不好看。”况天佑说着笑了起来。 被他一提,孔明石顿时就觉得全身都疼痛起来,一边恨恨地咒骂着之前的那群人,千杀胚万砍头的痛骂了一顿,一边就着况天佑的搀扶先去了富来绸缎庄。 “原来孔兄有着这么大一片产业啊,怪道我看你与众不同,别有一番气概。”看着货架子上满满当当流光溢彩的各种面料,况天佑赞叹道。 孔明石留神看他,见他眼里只是露出钦佩,并无贪婪之色,心中更加放心——这个人不贪财! “兄弟这边来。”指引着况天佑穿过中堂,径直往后院走去,一边走一边简单地说了一遍自己的身份。 “我不会拳脚功夫,就只能给人做个店铺掌柜的,要是兄弟你能得到我上面那位的欣赏,留你在身边,别说刚才看到的那些,就是再多一些也不是难事。” 况天佑满脸的钦佩:“孔兄这样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我是做梦都不敢想的。” 说着又问上头那位是什么人? “那是个大人物,可了不得的人呢,以后你自会知道!”孔明石道。 从此况天佑就留在了孔明石身边,孔明石说先跟着他熟悉下京城,以后再给他引荐那位大人物。 况天佑也不急,他只要有饱饭吃,不睡大马路就满意了,平时帮着孔明石搬搬抬抬干些力气活逍遥自在的很。 在一起久了,难免就接触些布料生意,孔明石有几次将一天进出货物的账簿叫况天佑拿着,然后观察他。 见他手里拿着账簿,眼神却从不往上瞟一眼,这才相信他的确不认字,更不喜欢读书的话。 孔明石对此很高兴。 况天佑不识字最好,这样他才能更好地控制他。 慢慢的,孔明石有很多事也都不瞒况天佑了,尤其是账簿一类的东西——反正他也不认识,给他拿着也不会出问题。 这天,富来绸缎庄来了一行人,穿戴很是体面。 孔明石迎出去,相互交谈下得知这些人是从大北边来的,贩了些上好的皮毛想换些稀罕货物回北边去卖个高价。 因为就要到年底了,这一趟也是今年的最后一趟,大家都准备着换些好东西回家,一来能卖个好价钱,二来也是准备过年了。 因为麒麟街这边就只有富来绸缎庄一家,这些外地人对京城不是很熟悉,一打听谁家布庄有名,都指富来绸缎庄,于是他们就找了过来。 孔明石听了眼睛一亮——他正愁天气渐冷,端王府里屡次催要上好的皮毛做大衣裳而不得,被管家训斥了好几次了,害的他想让况天佑跟着自己送面料去王府,好顺便推荐的事都没办法进行。 孔明石倒是真心想要帮况天佑的,因为况天佑如果被看上重用,他也就跟着受到重视了——最起码不用再被人压着欺负还不敢吭声——比如说那个讨厌的管家! 朝里有人好做官,这个道理孔明石深深懂得,所以他一直在找机会,可惜一直都没有。 现在机会来了。 “你们手里还有多少皮毛?货色怎样?若是好,我这里愿意跟你们换货。” 大魏朝市场的流通除了金银青钱这些货币外,还施行以货易货,这种情况很寻常。 那群人里自称姓万俟的领头人说他们还有三大箱子皮毛,都是上好的货物,“但是我们要拿那个来交换最好的绸缎。”万俟领头说着一口蹩脚的大魏语言,比比划划地向孔明石表达。 这个自然没问题,自己这店里的绸缎满京城那是数一数二的,换对方最好的皮毛只有赚的。 孔明石当即表态可以,于是约定看货。 孔明石是商人,心眼难免就多,说定了后却又怕对方耍诈,便不肯另约时间,只说选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很好。 “可是我们的货物都在城的那一头,你不嫌远吗?”万俟领头说。 “再远能远过你们千里迢迢来到大魏京城吗?”孔明石哈哈笑道。 “掌柜的有气魄,好汉子!”万俟领头挑起大拇指夸赞。 孔明石谦虚几句,随口叫上况天佑跟着自己去验看万俟等人的皮货。 况天佑自然没有二话,痛快地跟着就走。 万俟等人的货物在一家被租来的宅第里,万俟解释说住客栈不安全,他们人也多,所以就索性花钱包了这家房屋暂住。 对于这个孔明石没意见,他在外面收货的时候也经常这么干。毕竟客栈人多眼杂的,谁也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人。再说了,住客栈费钱,短期住还可以,长了可吃不消,而且也不安静。 走进宅院里,万俟招呼两人坐下,他自己叫了两个人去搬箱子过来给孔明石验看。 况天佑看那两个人精瘦的,抬一个箱子哼唧半天才出来,心里不耐烦便说要帮一把。 万俟领头倒也没反对,孔明石也想让况天佑进去库房看看底细,便答应了。 况天佑果然力大,他进去后就两手抱着一个大木箱子走了出来,另外两个人只傻了眼地呆看着他,咋舌连说厉害。 孔明石自然觉得脸上有光。 况天佑连搬了七八箱后,万俟就不肯让他再进去了。孔明石没在意。 “孔哥,我才在里面发现……”见万俟等人去库房没在跟前,况天佑忙凑到孔明石身边,压低了声音说。 “你说真的?”孔明石心里一惊,随即大喜。 况天佑很严肃地点头。 孔明石大喜:看来自己要发财了哇! “这样,咱们先别动声色。”孔明石低声交待。 万俟领头出来后,孔明石跟他们闲话了一阵就告辞了,双方约定次日进行交易。 回到富来绸缎庄后院,孔明石关起门来问况天佑:“你确实看见了黄金?” 况天佑点头:“别的我不认得,金子银子和青钱我是认得的。那两个大箱子就挨在皮货旁边,是我误以为那是皮货箱错打开的,当时他们都没注意,还跟我说那里面都是皮货。” “如果是这样的话,咱们就要将他们所有的货都吃下来才行。” 孔明石来回踱着步,心里盘算着。 看来万俟等人之前的话是说了谎,这些皮货十有八九来历不干净,所以他们也不敢随意出手。 而且他们得到这批货物时估计就是随意翻看了一下,只看见了几大箱子的皮货,就以为都是皮货了,却没想到其中有两箱是黄金。 黄金是硬通货,无论哪个国家都流通,所以价格也高。 如果自己要求把这批货全部吃下,估计万俟等人会很高兴——因为他们的赃物脱手了! “等明天我请他们所有人吃酒,你趁机悄悄去再确定一下,如果是真的,咱们就盘点好店里的货物,不惜代价也一定要把这批货给吃下来!”孔明石下了决心。 况天佑点头。 第二天孔明石就带着况天佑来请万俟等人吃酒,说是合作愉快。 万俟等人却不肯去酒楼,只说连着几天奔波累了,既是吃酒就在这间住处吧,还拿来他们自己的酒要请孔明石况天佑尝一尝。 孔明石也没打算能将万俟等人调开,见如此也就答应了,于是一伙人就在这里吆五喝六地吃喝起来。 席间孔明石就表达了这批货物都要的意思,万俟等人果然很高兴。 一高兴万俟就拉着孔明石去看那些皮货:“我告诉你,这些皮货绝对是最顶级的,别的地方你都难买的到呢!要不是我运气好正好遇见,呃……” 万俟打了个大大的酒嗝,大着舌头说。 孔明石嘴上恭维着,随着他走进房间——“你们看,随便的看,看看我有没有骗你们!”万俟挥着手大咧咧地说。 孔明石一面答应着,一面冲况天佑递了个眼色。 后者心领神会,假装翻看那些皮货,趁机摸到了黄金箱子跟前,利用孔明石替自己遮掩住万俟的目光时,悄悄打开伸手进去摸了两块藏好。 等看完了皮货,孔明石一边赞着果然货色上佳,一边走出来。 “人有三急,孔某先去下茅房。”看见况天佑已经不在身边,孔明石对万俟说,后者笑着指了地方便自去酒席上了。 “孔哥你看。”早已等在茅房前的况天佑将怀里藏着的两方金块取出来给孔明石看。 孔明石刚接过来手里就是一沉——“果然好货!” 孔明石心花怒放。 第168章 货里乾坤 再回到酒桌上,孔明石就表示天气渐冷了,这批货他急等着要,希望万俟领头能马上交货。 “我店里的绸缎布匹都是上等品,咱们以货换货,两不吃亏。”孔明石抿了口酒,一边感受着那火辣辣的酒顺着自己的喉管一条线般的滑下,一边说。 万俟爽快答应。 这时却有人不大愿意。 “虽说是以货换货,可是你的是绸缎布匹,咱们的却是皮毛,这个价格嘛,我觉的高低太多。” 孔明石顺着声音看过去,见是个年纪有些大的男人,大约四十八九的年纪,面色黝黑,一双眼睛却是亮的摄人。 这人不好对付——这是孔明石的第一印象。 最怕的就是跟这种经历过风雨的人打交道,他们心硬而且不易被迷惑。老而弥辣,说的就是这种人。 “这位是?”孔明石问。 他要弄清楚这个团队倒底谁才是有份量说话算话的人。 “哦,这是我们老班叔。”万俟有些尴尬。 “老班叔好。”孔明石站起来略弯了弯腰以示尊敬,然后问:“原本说定的以货易货,现在……不知老班叔对此有何高见?” 皮肤黝黑的老班叔撩起眼皮瞧了瞧他:“我没有什么高见低见,就是觉得价格不大公道,提高些就行了,毕竟我们这么多人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里,不能白跑。” 孔明石轻舒口气:原来只是为了钱,这就好办了。 “那按老班叔你的意思呢?” “这个数。”老班叔竖起两根食指,“否则免谈!” “再加两百?”孔明石试探着问。如果是这样,他心甘情愿。 “是每箱再加两千两!” “两千两?这个,太高了!”孔明石摇头。 但他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 二十五箱货,每箱两千两也就是五万两,如果光是皮货确实价高了,但他知道另外两箱是黄金,而且他看过纯色很好。 这样纯色的金块,一箱足值十万两,花五万两买进二十万纯金,另加二十三箱价值三万多的皮货,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啊,是个人都会乐疯了。 但他还得稳住,不能露出半点高兴,还要故作不喜皱眉:“每箱两千两?这个太高了!咱们本来说好的以货易货,并没有提价,况且我的绸缎也是上等品,本来是两不吃亏的。如今你们提价也就算了,毕竟那么大老远来也不容易。可是两千就太高了,不行不行。最多每箱五百。” “就两千,不能少!”老班叔一口咬定。 “这样就没意思了。咱们以货易货我还得倒贴五万两银子,你们这是要让我倾家荡产啊?”孔明石坚决不肯。 “我承认你们的皮货是特级,但是我的绸缎同样是特级,谁也不比谁低。我只不过是占了地利的条件,补你们些差价做辛苦钱也愿意,但让我一下子拿五万两出来就太过了。 千做万做,赔本生意不做。你们非要这样,那我也只好忍痛割爱,另寻别处了。对不住了各位。”孔明石说着就站起来招呼一直不吭声的况天佑要走。 万俟领头急忙拦住他:“孔老板莫急,咱们有话好说嘛!” 他的目光在孔明石和老班叔之间来回梭巡,见一个坚持一个不肯,他也跟着犯难。 “孔老板,老班叔,咱们是做生意又不是来斗气的,这个,大家各退一步一千怎么样?” 老班叔貌似还不愿意,但被旁边的人连拉带拽地拖到一边说话去了。 见孔明石依旧沉吟,万俟领头道:“孔老板多多体谅,咱们这一趟来的实在不易,大家也都是挣几个辛苦钱。你看你把价格抬高一些,咱们也承你情,往后再有好货第一个找你,给你优惠怎么样?大家背后都有一大家子要养活,实在不易。” 孔明石半天才咬了咬牙:“罢了,既然你这么说了,我要是再咬着不放,未免显得我孔某太不够朋友。这样,每箱一千,我再额外多送些土产,权当是跟各位交个朋友,以后再有生意也好往来,怎么样?” “行,就按你说的办!”万俟领头爽快地答应。 经过这一出,孔明石生怕再起波折,急忙就叫况天佑带着几个人回店里准备双方交易。 万俟领头痛快答应了,跟孔明石又互相客套两句,然后这边准备抬了箱子往富来绸缎庄去。 孔明石急忙拦住:“不消劳烦。孔某店里有大车,等会伙计过来让他们搬吧。” 他哪敢让这些人搬箱子?万一搬动的时候一个不当心,将那两箱黄金露了出来,他不是白辛苦了? 还是等况天佑来搬他更放心。 况天佑速度很快,不一会就赶着车子过来了。 双方交易,一方搬皮货一方卸绸缎布匹。不一会又来了辆骡车,里面堆着许多的土产。 人多手快,一盏茶的时间,所有事情都利索结束,孔明石将两万五千两的大额银票给万俟领头。 “这是四海通钱庄的银票,就算是到了其他国家也是通兑的。” 万俟领头喜笑颜开,伸手接过银票数清楚了,然后揣进怀里。 孔明石还要请他们吃酒,万俟领头却不肯,只说离家太久,思乡心切大家伙都急等着赶回家。说着就叫人将那些土产并丝绸布匹一齐装了车子上,拱手告辞了。 孔明石巴不得他们快走,假做挽留了下就算了。 看万俟等人走远,连影子都看不见了,孔明石这才高兴地转身准备回店里,这时,他发现况天佑不在身边! 孔明石没在意,他以为况天佑是去方便了,于是就在原地等了一会。 但况天佑依旧没有出现。 “欸,你们几个看见天佑兄弟了吗?”孔明石习惯了况天佑在自己身边,现在看不见人总觉得浑身不对劲。 店里来的伙计摇头。又一个想了想说,好像是看见况天佑先往店里去了。 大概他是着急,想先回店里收拾好,等自己这边的东西回去就能摆放妥当。孔明石这么想。 看了看眼前一溜二十五个箱子,孔明石心里跟喝了蜜水一样,甜的直冒泡泡。 指挥人搬着东西往车上放,两个伙计抬起其中一个,忽然惊咦一声:“噫?这箱子有些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的?好好的抬上去就是了,就你们话多!”孔明石心里一跳,急忙喝住两个伙计不许乱动。 被他一骂,伙计们不敢吭声了,很快就把箱子装好,赶回了店里。 店里一片冷清,并不见况天佑。 孔明石急着将箱子放好,一时间也顾不上他了,忙指挥人把箱子搬进店堂后院屋里。 正搬完了,大家抹汗之时,突听前边传来一片嘈杂声! “快围起来,门窗四周都给看好,千万不要放他们跑了!” “掌柜的,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跟抓贼似的?众人惊诧地看着孔明石。 孔明石也是一头雾水。 “咱们出去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胆敢来咱们店里闹事!” 他并不害怕。 这店明面上是他在管,可背后却是端王府的产业,虽然不说,可是满京城人都心知肚明。 孔明石带着人走了出去,这一去,他就再没能回来。 …… 京城发生了件大事:麒麟街的富来绸缎庄掌柜被抓了! 原因是,偷盗皇宫库银,不,应该说是库金和藏匿火药! 偷盗皇宫库金就已经够灭门的了,竟然还私藏朝廷明令禁止的火药,富来绸缎庄的掌柜你想干什么? 蹲了秘牢的孔明石也是做梦都想不通这件事——分明是没有任何记号的金块,怎么就成了刻着皇宫御用的金块? 尤其是那些皮货,他是真正看过了的,不敢说每一箱都是从上到下地翻看检查过,但五六箱是有的,分明就是毛皮,怎么才运回店里,二十三箱全都变成了火药? 不过有件事他是明白了,那就是,况天佑这个人有问题! “王八蛋,我好心收留你,你竟然联合外人来坑我!”在看见况天佑的时候,孔明石跳着脚破口大骂。 要不是中间隔着铁栅栏,他都想冲上去掐住对方的脖子,狠狠捏死他。 “孔兄不要生气嘛,气大伤身。”况天佑气定神闲地放下食盒,往外拿着碗碟盘盏。 油光光的烧鸡,炸的酥脆的花生米,青白相间的小炒,焖的吸足了味道,汤汁浓厚的牛肉……还有一壶老酒。 “来,我敬你。”况天佑将两个杯子倒满了酒,举起一杯递给孔明石。 孔明石一把打翻,暴着眼珠大骂:“去你娘的,少给老子来这套!老子眼瞎白认得你了,算老子倒霉!来吧,给老子个痛快的,要杀要剐只管来!” ——“你说,我哪里对不起你了?我有亏待你吗?你竟然这样害我!”指着况天佑的鼻子,孔明石愤怒至极。 况天佑轻笑起来。 “你的确没有亏待我,但是你的靠山得罪了!”重新倒了杯酒,况天佑再次递给孔明石:“你想知道原因?可以,喝了这杯酒我就原原本本地告诉你。放心,这杯酒是我敬你这段时间来的相处,并不是要害你。” 靠山?端王吗?孔明石愣怔了下,随后接过酒杯一口喝下。 既然对方这么说,那就表示对方并不想要他的命。 “你的身份我们其实早就知道了,这次针对你其实是因为你的靠山端王。这么说吧,我是皇上的人,你该明白原因了。所以,对不住了。” 况天佑果然没有瞒他,很直接地告诉他,自己接近他就是为了扳倒端王。 “谁都知道端王有替代皇上的野心,但是皇上并不愿意,我们也不愿意,所以皇上下令开始斩断他的爪牙。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但看在你对我还算不错的份上,我会尽力保你的性命,你应该庆幸遇到的是我,别的人可就没你这么好运了。” 况天佑举了举一口喝干的酒杯,淡淡的说道。 原来如此! 这下孔明石没了力气了。 皇上针对一个想抢自己皇位的端王,这件事本来就没错。他做为端王的手下被人黑,也是活该。 成王败寇,自古如是,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回是死定了——仰头灌下一杯酒,孔明石只觉得无比苦涩。 “不想弃暗投明吗?”况天佑忽然说。 第169章 连锁轰炸 夜。 战威侯府。 况天佑一身黑衣站在拓跋珪面前,他递上一本厚厚的账册。 “侯爷,孔明石的供词和富来绸缎庄的账簿以及各处生意点都在这里了。” 拓跋珪伸手接过,打开略翻了翻:“做的很好,我会跟你们公子说的。” “侯爷夸奖。”况天佑迟疑了下,看着拓跋珪问:“侯爷,能不能饶了孔明石一命?” “你同情他?”拓跋珪眼神犀利。 “不,我只是觉得这个人还不该死。或许,咱们可以拉过来为我们所用。” “如果他能弃暗投明,也未尝不可。但他不能耍花招,更不能背叛,否则只有死。”拓跋珪语气严厉。“你能确定他会真心投靠咱们吗?” 况天佑微微迟疑——他不敢确定。 就是这一迟疑,拓跋珪便摇头了。 “看来你也不能确定,那么,咱们怎么敢留下他?” 见况天佑有些沮丧,拓跋珪想了想又说:“不过饶他一命还是可以的,只不过不能给他自由,最起码在大事成功之前他不能自由。” 这言下之意其实也就是说孔明石可以不用死了,这已经很让况天佑欢喜了。 “多谢侯爷,一切谨遵侯爷的命令去办。” 拓跋珪点点头,再说了几句话后,况天佑告辞了。 “没想到暗夜里还有这等耿直的人。”看着况天佑的背影,拓跋珪自言自语道。 富来绸缎庄掌柜被抓,等端王知道消息时已经找不到人了。 “怎么会这样?是谁这么大胆子,敢爬到本王的头上来?”端王烦躁地问身旁的谋士。 一个绸缎庄的掌柜被抓并不能引动端王的心,但这个掌柜手里掌握着全国上下店铺的名单,这就不能不牵动他的心了。 “要赶紧想办法找人,查一查倒底是谁做的这事。” 也是奇怪了,事后他派了人去打听,回来都说是一队官差上门拘捕的人,可是京城里所有能管这档子事的衙门都去问过了,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事。 甚至他们手底下的那些衙差都没出去过,更是连听也没听过。 不是九门提督,不是京畿道,不是戍卫营,不是……那倒底是谁? “王爷,会不会是皇上?”谋士在一旁思索了好久,才试探地问。 “不会!”端王摇头。“皇上手底下有什么人本王一清二楚,而且,那些人也根本没动。” “那,就只剩一个人了。” “谁?” “战威侯!”谋士伸出食指,往战威侯府的方向轻轻一点。 “拓跋珪?会是他?”端王愣了下,随即怀疑。 谋士点头。 “王爷请想,这大魏朝上下大多数都是王爷您的人,就算有楚州的秦家兄弟和苑林编修荆朝华等人,那也都是些文人,谁有那个胆子魄力来跟王爷这么干?即便是有,他们也没那个能力。可是战威侯就不同了,他是武将,本性就是直来直去的。况且,咱们还跟他刚结下仇。” 指了指清辉山庄的方向,谋士提醒端王。 一提起清辉山庄,端王就上火——这简直就是根心头刺! 山庄被毁,他原本想着去把那些东西转移了,可是每次出去他都发现有人盯着他。害得他是动也不敢动,生怕那些东西露了馅,到时候别被抢了就完了。 一直到今天,他都还没能去亲眼瞧一瞧山庄里面,每次都只能站在外围看上两眼,见没有什么异样就回来了。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那山庄的地底下早就有了一条地道,他秘藏的那些东西正顺着地道源源不断地往战威侯府流去,又经过战威侯府流向了另一个谁也没想到的地方。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极有可能!”端王赞同谋士的话。“那么本王该如何应对?”总不能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那小子在自己头上横行吧? “在下觉得,当务之急不是去跟战威侯硬磕,而是赶紧把分布在其他地方的人都清点一下,防备再次发生富来绸缎庄这样的事情。”谋士郑重地指出。 端王点头,然后又道:“本王手下的分布多不胜数,没有人指引,凭那小子,手脚想来没那么快。本王觉得,还是应该找到孔明石,彻底解决了才能安心。” 谋士正要劝说他杀孔明石不是当务之急,忽听门外有人回报说,鲜味斋和天香楼被人给端了! 鲜味斋专做烧烤卤味,天香楼则是知名酒楼,都是日进斗金的行业,也是端王手底最赚钱的行业之一。 端王正跳起来要问,就听外面又有人回报:“报王爷!食为先,知味轩被破!” 又是两家! 端王快疯了! “查,给本王查!倒底是谁胆敢断本王的财路抓本王的人!查到了本王要灭了他九族!” 外面侍卫答应着,不等他跳脚完,又有人急匆匆跑了进来禀报:“报王爷!春满楼,红袖招被毁!” “报王爷!金玉楼,百夜城被毁!” “报王爷!乐忘返,朵颐楼被毁!” “报王爷!四海通,千金坊被毁!” “报王爷……报王爷……” ——端王已经连跳脚都不会了! 他傻呆呆地站在那里,大张着嘴巴呼哧喘气,耳朵边只有此起彼伏的“报王爷!” 酒楼饭庄妓院赌馆,钱庄金铺珠宝行……所有赚钱的店铺买卖都被人给毁了,他的人都被抓了! 关键是谁抓的他还不知道! 原本他还怀疑是拓跋珪,可是现在他已经不相信了。 自己这些或明或暗的买卖行当,除了自己,就是明真太后知道,就连女儿婉容郡主都不完全清楚。 试问,凭拓跋珪那个青嫩的侯爷,能有这么大的能力,在这短短的数天内就拔了他的买卖吗? 端王不信。 莫说是拓跋珪,就是庆云皇帝,都不可能有这个能力!因为,两辈人数十年的努力,不是一星半点的,它已经庞大到端王自己都不能完全清楚的地步了。 倒底是谁?端王百思不解。 谋士也傻了眼。 同样的,他原先认定是战威侯的手段,可是接下来这一连串的连锁轰炸让他不敢确定了。 大魏朝江海辽阔,端王的买卖和人手散布在四面八方,仅凭一个战威侯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不说别的,没有花名册就是最大的难题…… “不好!”刚想到花名册,谋士猛然一惊!“王爷,快,快去清辉山庄!” “清辉山庄怎么了?不是早已经毁了吗?”端王还有些懵。 “唉呀王爷,那些东西只怕有危险!”谋士跺脚。 “为什么?”他几乎每隔两天就去看一遍,废墟依旧是废墟,没见有任何异动啊! “王爷,那不知道是谁的人既然能将王爷这么多年布下的心血摧毁,怎么就不可能知道清辉山庄底下的的东西?” 谋士看着端王,惊怕地说:“只怕,咱们已经上当了!” 端王遽然一惊! 是啊,自己的那些买卖有很多都不是挂在自己名下的,怎么那人就能一个不漏地全盘端掉?这里面必定是有奸细! 既然有奸细,那奸细又将这些都透露出去,谁敢保证清辉山庄底下的东西不被知道? 端王顿时急了——那可是他抢皇位的最有力保证,要是……他不敢再想下去! “备轿!不,快备马,本王要去山庄!” 端王急慌慌地下令,下人立刻给他备好马匹,扶了他坐上去,一夹马肚朝着清辉山庄疾驰而去! 马蹄生风!他几乎是用抢的,一路上不停地催着马速,一面嘶声怒吼着人闪开,引动街上许多人驻足观看。 但他管不了了!这回他是再也顾不得有没有人盯着他了! 清辉山庄很快在眼前出现,不等马完全停好,端王已经着急地跳下马来,把身后跟随的侍卫差点吓了个半死。 “王爷小心!”众侍卫纷纷呼喊。 端王没理会,他正踏着那些断枝土垣堆积成的废墟,拼了命地往不留园方向去。 不留园本来就不像其他地方繁华,在寥寥几座亭榭被毁之后,这里更加荒凉了。 端王边走边拿脚拨开路上的泥块砖石,一直走到一座假山跟前。 整个不留园里,唯有这座假山还完好无恙。 前几天他每次来看到这座假山,心里就安定了,可是现在他再看到这座假山,只觉得心里害怕的怦怦乱跳,后背上的冷汗止不住地往外冒。 但愿,一切都完好! 但愿,什么都没有改变! 但愿……老天,求求你,求求你保佑本王,不要再让本王受到打击了! 端王只觉得嗓子干涩地发疼,他死命地咽下一口口水,伸出颤抖的手…… “吱”地一声轻响,假山往一旁缓缓滑去,露出地面上一个仅供一人进入的洞穴。 端王撩起衣摆掖在腰带里,抬脚往洞穴里面走去,身后是护卫成一圈的侍卫们。 没有端王的命令,他们不敢跟着下去,只能守在这里。 所以,当他们听到洞穴中发出一声惊天嘶吼,慌忙下去时,看见的就是他们的王爷正面对着一座空空的密室,脸皮抽搐口眼歪斜——端王他中风了! …… “姐姐,端王那个老家伙被人抬着回去的。我一直跟在后面直到端王府,亲眼瞧见他躺在锦榻上被人抬进去,那眼睛嘴巴都歪成了这样。” 鱼潜在给鱼鳞舞学端王中风的模样。 “即便如此,也还是不能消我心头之恨!”鱼鳞舞恨恨地咬着牙。 莫说是中风,哪怕是那老家伙现在被砍头,她都不能释怀。 她的孩子,要不是端王那老东西指使,要不是他女儿婉容郡主计算,要不是明真太后那老妖婆加害,她怎么会失去自己的孩子? 自然,她以后还会有孩子,就像拓跋珪安慰的那样,他们都还年轻,有的是做父母的机会。 可是不一样啊!这是她和拓跋珪的第一个孩子,纵使以后她拥有许多的孩子,又怎么能一样? 鱼鳞舞咬牙。 “端王中风了,可是他女儿还好好的,宫里的那个老妖婆还是好好的,我又怎么能好好的?”鱼鳞舞瞪着眼睛。 她要报仇! 第170章 师徒宴请 鱼潜是上个月来京城的。 他来的时候路上恰好遇上方少云,在得知眼前这个英气又狡黠的少年是鱼鳞舞的弟弟后,方少云对鱼潜格外的感兴趣起来。 再然后,鱼潜就拜了方少云为师! 当他们一起进了战威侯府时,拓跋珪和鱼鳞舞都被震的说不出话来了——这样的两个人,竟然成了师徒! 他们都是怎么想的? “我需要一个好苗子,恰好安然合适。”方少云很正经地说。 夫妻俩觉得方少云这话应该没水分,因为他连鱼潜的字都给改了。 “本姓鱼,取的名又是潜,字再是隐之,这三样结合起来就成了龙潜于渊了。书上有鲤鱼逆流,跃过龙门化身成龙的故事,所以鱼也暗指为龙。龙,还是隐藏在潜流里的鱼龙,这是要招上位者忌讳的。” 方少云指的上位者,自然是皇帝。 鱼潜听得一身冷汗。 当初他的字还是书院的先生给取的,先生喜爱他的聪敏好学,特地给他取了这么个有意义的字,当时还受到不少学子的羡慕嫉妒恨。 方少云给鱼潜分析并告诫他,不要仗着自己的小聪明去跟权贵们硬碰,那样倒霉的只会是自己。 “过刚易折。你要懂得天外有天,更要懂得柔能克刚。要学会低调隐忍,不要随便就展露自己的锋芒。这句话你记住:当你没有实力的时候,不要轻易愤怒,因为那没有价值。” 于是方少云给鱼潜改了字:安然。 “安然随和,安然无忧,安然看待这世间的一切,冷静地去分析,尽量公平地对待。”方少云谆谆教诲,鱼潜频频点头。 多年以后,当方少云每每想起他为鱼潜改字,并说的那番话时都忍不住好笑——这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吗? 拓跋珪看着方少云气不打一处来。 “从前你打我娘子的主意,想要拉她去暗夜不成功,现在又盯上了我内弟,倒底是把我的人给划拉一个过去了啊!我说你怎么就这么喜欢跟我抢人呢?” 拓跋珪原来的打算就是给鱼潜在京城里铺路,让他多结识些人,然后考科举踏进仕途。 他为此将鱼潜送进苍鹭书院,又为此将鱼潜接来京城,并安排好了一系列的“偶遇”“相逢”和拜访。 谁知道,半路上被方少云给截了糊! 这还算了,毕竟只要鱼潜不愿意,方少云也不能勉强。可是偏偏鱼潜就是愿意了!不但愿意,还兴高采烈! 拓跋珪很怨念:小鱼儿,你就那么不看好你姐夫我的能力吗? “好了,别跟被抢了娘子似的!安然是你内弟也是我徒弟,咱们不是更加亲近了吗?再说了,我又没打算让他不参加科举。我知道,你们都希望他能光宗耀祖,将鱼家门户撑起来,我怎么会夺人希望呢?” 见拓跋珪怨念,方少云安慰道。 “我这不是怕吗?你不知道,我娘子对这个弟弟有多看重,我是深怕他进了暗夜后放弃科考,让他姐姐失望。” 拓跋珪想起还在青羊城时鱼鳞舞告诉他的话,鱼鳞舞说当初她受王玉翠的污蔑,鱼潜对她说,姐姐你等着我,等我将来给你撑腰!等我考上状元,看谁还敢欺负你…… 那时,鱼鳞舞在他怀里哭的不能自抑。 “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多多费心栽培了。我这个内弟是个聪敏的,我想,你是不会失望的。”拓跋珪笑道。 “这个自然,我是在培养接替我的人,怎能不用心?”方少云微笑点头。 鱼潜跟着鱼鳞舞去看望纫针。 “她拼死护着姐姐,这是义仆,值得我尊敬。”鱼潜说。 鱼鳞舞点头。 纫针伤养好了,但也留下了病根——每到季节交替时必会咳嗽,每咳嗽必会带血。 看诊的大夫说,这样的病一般叫做富贵病,民间称做“女儿痨”,做不得重活,只能养着。 鱼鳞舞心里很难过,为纫针的终身幸福。 “咱们侯府这么大,养着她不是难事。只是她将来怎么办?谁愿意娶她呢?难道要她一辈子孤苦无依吗?” 鱼潜对此也无能为力,他只能安慰姐姐:“姐姐不要这么忧心,我相信各人有各人的机缘,或许哪天就来了。” 纫针坐在桌旁边弄花样子,看见鱼鳞舞姐弟进来连忙站起。 “夫人,小公子。” 鱼鳞舞让她坐下:“好好歇着,怎么又弄这些起来?” 纫针腼腆地笑:“闷坐着也是无聊,习惯了拿这个打发时间。” “别老闷在房里,也出去走走。要不,哪天咱们出去秋游吧?”秋天已经到了尾巴上,再不出去就进冬天了。 纫针正要答话,忽听门外有人乐呵呵地嚷:“妹子,你瞧我给你弄什么好玩的来了!” 粗豪奔放,是老五的声音! 鱼鳞舞诧异地看看门外,又看看纫针——老五怎么跑到后院来了?还这么光明正大的! 纫针有些尴尬。 “五哥心肠热,因奴婢说自小没有哥哥,羡慕别人有哥哥疼爱,五哥才认了奴婢做妹子。他见奴婢不愿出去,怕奴婢闷,所以常寻些好玩的来给奴婢,夫人恕罪,奴婢再不叫他来了。”怕鱼鳞舞误会生气,纫针急忙解释。 鱼鳞舞忍住笑:“我有说要怪他吗?你就急的这样!” 伸手摸了摸纫针的头满心的欣慰:“五爷是个直肠子的人,他愿意像哥哥一样宠爱你,也是你的福气。要好好的珍惜,别弄丢了这份福气。” “夫人不怪奴婢?”纫针惴惴地看着鱼鳞舞。 “我怪你什么?你的忠心吗?”鱼鳞舞摇摇头,轻抚着她的手道:“五爷是侯爷的兄弟,既然五爷认了你做妹子,那你就不能再自称奴婢了。” “是,夫人。” 说着话,老五已经到了门前敲门。 门其实开着,但老五并没有直接就进来,而是选择敲门,这让鱼鳞舞对老五的好感瞬间飙升。 何为君子?此人便是! “我先走了。”鱼鳞舞站起来,带着鱼潜出门。 老五看见鱼鳞舞姐弟,惊了一下,脸色有些发红。 “嘿……那个,原来嫂夫人在啊?得罪了!”搓着手,老五有些窘迫。 “我来看看纫针,就走。”鱼鳞舞温和地笑笑。 “哦!我也是,来看看她……”老五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幸好鱼鳞舞毫不在意,只是跟他略招呼两句就真的走了。 “果然是你说的,各人有各人的机缘。” 鱼鳞舞走到一半,扭过头去看纫针的房门口,那里正蹲着两个人,是老五和纫针,他们正在玩什么,能听见纫针欢喜的笑声。 鱼潜也扭头去看,一边点头:“是啊。所以姐姐你不要过于担心,还是养好身体,再给我添个小外甥是真的。你不知道,爹娘哥嫂知道你的孩子没了,都有多难过。要不是姐夫说京城现在不安全,劝他们不要来,他们早按不住性子跑过来了。” 京城暗地里动荡不定,而且他们又是站在皇上那一边的,这个时候家人过来很不安全,所以拓跋珪劝他们不要来,就连青羊城老太君那里也是这么说的。 鱼家二老虽然不大懂朝廷政治,但他们老实,觉得女婿既然这么说,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自己帮不上其他的忙,不去添乱就是最好的帮忙。 何况又听说拓跋珪对他祖母也是这么说的,鱼家二老心里就更满意了——一碗水端平,谁也没偏着,这样就很好。 深秋过去,初冬来临。转眼间就到了霜露时节。 今年的京城自然跟往年不一样:新添了一家战威侯府。 京城的官员开始准备跟这个崭新的侯府打交道,而他们的宅院夫人也准备着跟战威侯府的女眷打交道。 上次的清辉山庄事件中,许家夫人帮过鱼鳞舞,只可惜回来报信的可心跟拓跋珪错过了,如果不是恰好遇到节妇蒋氏,拓跋珪没那么快跑去清辉山庄,估计鱼鳞舞真的就因为婉容郡主的“不当心”而因故身亡。 事后可心说起许家夫人帮助,鱼鳞舞就一直记在心里,想着什么时候邀请对方过府相聚表达谢意。 但她因为小产,一来需要将养身体,二来心情郁结,就没有行动。 如今端王已经中风,虽然端王府还没倒,不过她和拓跋珪也没打算一下子就能扳倒端王府,这事急不来,得慢慢来。 “墨微,你写张帖子送去许府,邀请许家夫人和小姐过来……”说到这里,鱼鳞舞顿住了——邀请对方的名目是什么呢? 赏花?初冬季节荷花残菊花败,梅花又还没开,哪里来的花?除了霜花,连雪花都没一片! 品尝时令美食?吃螃蟹的季节已经过去,鱼虾什么的不稀奇,连个新鲜瓜果都没有! 嗯,倒是大白菜上市了,可总不能跟人说,我家收有上品绝好的大白菜一筐,特请夫人小姐前来品尝吧? “哎呦,没想到请人的名目有这么难!”鱼鳞舞直叹气。 墨微说:“不是请人的名目难,是夫人您请人的季节不对。” 鱼鳞舞一想,的确。可是她就想趁着现在没事,赶紧把要见的人见了,该谢的情谢了,要不然总挂在心里她觉得难受。 还是青羊城的魏夫人好,她想见就见,根本不需要找理由。 想不出名目来,鱼鳞舞也烦了,叫墨微先扔在那边,她往前堂来找拓跋珪商量。 拓跋珪听了她的烦恼,忍不住哈哈笑了。 “为什么非要在家里找理由呢?你就不会把理由放到外面去吗?” “外面?外面有什么理由?”鱼鳞舞莫名其妙。 “你啊,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拓跋珪拿指头戳了戳她光洁的额头。“京城里有风景古迹,城郊也有青山秀水,不说别的,就苍鹭书院都是值得游玩的,这难道不是理由吗?” “你的意思,是叫我邀请她们出外游玩?” 拓跋珪抬抬眉毛反问:“不然呢?” “冷死人的,再要遇上个什么郡主太后的就讨厌了!”鱼鳞舞摇头。“不安全。” 拓跋珪眼中忽然射出一道晶亮的寒芒! 对啊,他怎么忘了婉容郡主和明真太后了呢! “准备进宫!” 拉起妻子,拓跋珪扬声吩咐准备车马。 第171章 出气珍藏 端王中风,明真太后十分激怒。 她的宝贝孙子,她那么努力的想要给他补偿,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发生这样的事? 她无法接受! “查,给哀家查!一查到底!”她砸了供案上的香炉,烟灰飞扬,弥漫了静室。 她的火气比这弥漫的烟灰还要呛人! 因为她看谁都不顺眼,吓的所有人都不敢随意上前,全都安静地各守各处。 柔妃脚步轻巧的跟只猫儿一般,在众内侍宫娥还没注意到的时候,她已经踏进了明真太后的静室。 “德馨雅室。”看着门楣上挂着的匾额,柔妃清清浅浅地笑,笑的无比嘲讽。 “你怎么进来的?”被柔妃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的太后瞪着眼睛看她,语气凶狠地质问。 柔妃娴雅地一摆袖子,指着大门:“你门又没关,本宫就从那里进来的啊!” “不是这个!哀家是问你,为何不经通报就肆意进出哀家的安宁宫!”明真太后沉下脸。 “那不能怪本宫,是太后你的安宁宫外没有人值守。没人值守,你要本宫叫谁来通报?”柔妃轻抚着衣服上因为走动产生的褶痕,漫不经心地回答。 明真太后忽然想起,因为自己发怒喝令那些内侍宫娥们都退下……叫你们退下,又不是叫你们都走的看不见人影! 这帮混账东西,不挨顿板子就不知道长记性! “那么敢问柔妃,你不好好待在你的于飞宫,跑来哀家的安宁宫做什么?” 自从这个柔妃进了宫被封妃后,这安宁宫她还是第二次踏进来,明真太后不懂她忽然不请自来为了何事。 柔妃笑了笑,轻启朱唇,缓缓地吐出两个字:“算账!” 算账?她跟柔妃有何账好算? “柔妃这话哀家不明白。哀家不记得跟柔妃有过什么账目!” 明真太后逼视着身段娇柔的柔妃,心里盘算着要怎么修理这个敢跑到她的地盘来挑战的狂妄妃嫔。 柔妃微笑:“自然不是本宫,而是,”她微微歪着头往门外看去,浅笑盈盈地道:“他们。嗯,来了!” 他们?他们是谁?谁又来了? 明真太后一头雾水,更有满腔火气! 她的安宁宫是菜园门吗?随便谁想进就进? “来人!”明真太后没看来的是谁,先厉声喊人。 “嘘!轻声!太后,可不要惊动了别人,要不然您的颜面可不好看呢!”柔妃竖起一根春葱般的食指压在唇上,轻声嘘道。 明真太后勃然大怒! “柔妃你好大胆!一个小小的妃嫔,竟敢不经通报肆意强闯太后宫室,还敢威胁当朝太后,是仗着皇帝偏宠,觉得哀家真的不敢拿下你吗?” “太后严重了!真要说大胆,本宫哪里比得上太后您呢! 您瞧,您连皇上的旨意都敢废除,将朝廷官员女眷的性命不当回事地肆意玩弄,这份胆量只怕寻遍四国六部也无人敢比得上太后你啊!” “原来你是给人撑腰抱不平来了!”明真太后忽然明白,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哀家当是谁呢,竟能请的动你这尊大佛,原来是战威侯府啊!哼,那无知村妇竟能找上你,也算她本事了!不过这又怎样?你能拿哀家怎样?他们又能对哀家怎样?哀家可是大魏朝的两朝太后,区区一个臣民也敢挑衅,是想造反吗?” 明真太后满嘴的无耻言论,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合不合适。 柔妃目光一闪,微微笑着往后退了退,让另外一人走过来。 “太后这话应该是在说你自己吧?”鱼鳞舞站在明真太后面前,眼底冰冷。 眼前这个老太婆,大魏朝高高在上的两朝太后,却是她的杀子仇人! 如今她还这般嚣张狂妄,看着她那嘴脸,真是恨不得上去一拳砸扁了她! “若论要造反的念头和行动,太后不觉得您自己已经在这么做了吗?做贼的喊捉贼,太后,做人不能这么无耻啊!” “原来是你这乡野贱妇啊!怎么,身子养全了?”看见鱼鳞舞出现在自己跟前,明真太后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阴森森地问。 这句乡野贱妇让鱼鳞舞彻底暴走! “不要以为你是太后我就不敢动你!”鱼鳞舞忽地身体前倾,一把就捏在了明真太后的喉咙上! 这速度,怎一个快字了得! 柔妃几乎没来得及开口,鱼鳞舞的手就已经掐在了明真太后的脖子上,让对方除了吃惊,还要很深的恐惧! 再富贵天下,再权势滔天,再嚣张跋扈的人,对于生死都是畏惧的——明真太后也不例外。 而且由于她有权势有富贵,所以她更加怕死的厉害。 “你,大胆,放……放……放手!” 明真太后被掐的眼睛翻白,一边由于恐惧而踮起了脚努力保持身体,一边拼命拍打着鱼鳞舞的手臂。 她甚至一只手开始抓挠! 鱼鳞舞却轻松地避过去,一手就叼住了她已经不那么圆润有力的手腕,轻松地一折,明真太后便惨嚎叫疼! “疼?这样你就叫疼了?那我呢?我被你的内侍强行按在地上跪倒的时候,被害的孩子没了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我也疼? 我的丫头只不过是为了护我,你的人就对她拳脚相加,害的她浑身鲜血淋漓,到如今落得个咯血痨的病根,你怎么就不觉得她会疼? 我初来京城,你就对我起了歹意,纵容着端王府的婉容郡主抢我夫君,暗算我的孩子,你怎么就不知道我也会疼?” 柔妃眼里有些湿,她轻轻地退了出去,将内室完全交给鱼鳞舞。 拓跋珪对她保证过,鱼鳞舞不是个没分寸的人。 “她想报仇,但是她也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只想先出了这口气。娘娘放心,她不会因为伤心怒火杀人的。” 听拓跋珪这么说,柔妃想,也好,让鱼鳞舞这个苦主折磨一番老妖婆,杀杀她的气焰,也能让宫里清静一下。 于是,她就派人调开了安宁宫的值班守卫,轻而易举地进了安宁宫。 可笑明真太后还真以为自己独霸后宫,却不知道柔妃的人早就渗透进了她的安宁宫。 之前只不过不愿引起朝野上下震动,不愿让端王有理由逼宫,否则她想要明真太后死都是轻松的事。 不过现在嘛,端王不是中风了嘛,没了端王,那些朝臣还能明目张胆地支持谁?端王那个患有间歇性羊癫疯的儿子吗? 柔妃冷笑。 皇上的儿子很优秀,而且这事除了当初的定国公拓跋敏之和萧太师萧炎,就是她和姐姐薛慰娘了。 如今定国公和姐姐惨死,萧太师不知所踪,就只剩下她一个人独守这个秘密,她就不信端王有办法找得到皇上的儿子! 太子已经成年,并且有勇有谋,比起端王的癫痫儿子不知道强到哪里去。 等到那一天来临,她倒要看看那帮人吵闹着皇上无嗣,必须遵守祖制传位给端王一脉人的嘴脸。 想必,非常的精彩吧? 柔妃和拓跋珪站在安宁宫门口等了盏茶时间,鱼鳞舞就走了出来。 “她吓晕过去了。”掏了帕子擦手,鱼鳞舞淡淡地说。 她没有要明真太后的命,虽然她很想。但是拓跋珪跟她说了,现在还不是时候,所以她不会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谢娘娘。”对柔妃深深一拜,鱼鳞舞真心实意地道谢。 如果不是柔妃,她不能这么轻松地出这口气,这口气不出,她的心情就不能真正地好起来,她的身体也不会真正地好起来。 柔妃摆摆手,有些俏皮地说:“既然如此,那么本宫就先回于飞宫了。你们俩也赶紧出宫去吧,别被人看见了,到时候不好赖皮。” 赖皮?鱼鳞舞有些不敢相信柔妃会说这两个字!她傻愣愣地瞧着柔妃,还是拓跋珪拉着她手跟柔妃告辞才转过神来。 两人从柔妃安排的路线秘密地出了宫。 “呼!轻松多了!”仰望着天空,鱼鳞舞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 “那么,娘子可以邀请许家女眷了吗?” “可以了!莫说是苍鹭书院,就是秃鹫书院我都可以了!” 拓跋珪咧嘴:秃鹫书院?真会想!真有这么个书院,他敢保证一个学子都不会有! 让鱼鳞舞没想到的是,她还没给许家夫人送帖子,许家夫人却带着女儿许婧苇先上门来了。 “此番前来一是为了感谢夫人在青羊城时对小女的帮助,二来,也是看望夫人。不知夫人可大安了?” 许夫人清瘦的面庞上一派温婉,跟许婧苇十分相像,叫人顿生好感。 鱼鳞舞客套两句。 因为是第一次见面,彼此间并不熟悉,而且许夫人自己也不是个爱扯闲篇的人,两人都很快就没了话说。 幸亏有许婧苇在,她把自己在青羊城遭遇过的事对母亲详细说了一遍,许夫人立刻就抓住了一个重点。 “你说你在蟠香寺跌落过溪涧?”许夫人紧张地问。 这个孩子,回到家后竟然没有跟她说起过这事,要不是今天来侯府道谢,估计自己还不知道呢! 想到这个,许夫人既紧张又生气。 “这个,我忘了告诉娘了。”许婧苇哑然。 她没想过要告诉母亲,只因为,那个救起她的人她还没完全打听清楚。 这个人和这件事都是她的秘密,是她的甜梦,她想自己珍藏在心里,不愿意与任何人分享,哪怕是亲生的母亲。 也许在以后的岁月里,只有这个人能让她枯燥乏味的生活里有那么一丝色彩,能让她慢慢回味,细细品尝那个春雨绵绵的季节,那个朦胧在烟雨中的青山溪涧,那一袭黑袍和一碗热腾腾的姜汤……还有那醉人心魂的声音…… ——你是我的方向,是我努力寻找的魂魄,尽管我们注定要擦肩而过。 ……想到父亲给她寻的那几门亲事,许婧苇脸色黯淡下来——也许,今生都不能再跟那人相遇了吧? 那人连救自己两次,可惜,自己却还没有亲自向他道过一声谢! 许夫人并没注意,她只是追问女儿当时可有伤到哪里,并担心是否会被陌生男子看到等等。 鱼鳞舞却看到了。 有戏啊! 眼睛一亮,鱼鳞舞顿时心生一计! 第172章 一个女人 借着红绡上茶的功夫,鱼鳞舞低声对墨微耳语了两句。 墨微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茶罢,几人再略微说了几句话后,许夫人就带着许婧苇告辞。 鱼鳞舞相送出去。 走到二门前,许夫人客气道:“慧夫人留步。” 鱼鳞舞回道:“好走。改日再聚。” 于是双方告别。 恰在这时,门外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匆匆进来,正对头撞上。 “九爷,十三爷。”旁边的墨微急忙问好。 “墨微姑娘好。”老九扬着一张颠倒众生的笑脸,回了一句。 紧跟在后的十三温和地笑笑,朝鱼鳞舞打招呼:“嫂夫人。” 忽然目光一转,正看见许家母女,登时愣了一下,脱口道:“许小姐!” 许婧苇没想到在门口碰上十三,更没想到是在母亲陪同的情况下,登时就紧张了。 轻嗯了一声后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想要多看对方一眼,又怕被母亲发觉,待要不看,却又舍不得。一双眼睛左右挪移,一时间不知该往何处着落才好。 十三一看见许婧苇,眼里瞬间就看不见别人了,愣愣地看着对方好半天没开口。 十三对敌人可算得上是有勇有谋,可对上自己喜欢的人就发憨起来。 前两次他都没好好的看过许婧苇,尤其是第二次在山道上,旁边有拓跋珪等人,许婧苇又是坐在车里的,所以也只是听见些声音,从被风吹开的缝隙中略略窥探一二容颜而已。像这样四目相对,面对面的情景从未有过。 许夫人正和鱼鳞舞客套,忽然就感觉气氛异常起来。 扭脸一看,只见女儿正面色绯红目光躲闪,而对面不远处是两个年轻男子。 一个面容如玉,眉眼堪称妖娆绝色的年轻男子,长身玉立跟一杆青竹似的,负手望着天空。 另一个身形伟岸,英气勃勃的国字脸男子两眼痴痴,面向女儿。 许夫人当即目光一沉,很不高兴。 这是谁人,这么大胆? 正要发作,只听鱼鳞舞招呼:“两位兄弟是来找侯爷吗?” 老九险些笑出来! 这个嫂夫人太会装了,分明是她叫墨微来告诉自己,叫拉着十三快点到二门上去,这会反装着不知道! 墨微来找他时,他还不明白是什么事,但听墨微说去了二门就知道了,而且再三说千万不要告诉十三,只管拉了他去就行。 等到了这里一瞧,他彻底明白了,原来慧夫人是想要做媒啊! 老九知道十三对许婧苇有意思,而且看对方对自家兄弟也颇有情意,他倒是十分赞同这桩姻缘。 此时见鱼鳞舞招呼,便扯了下十三的袖子,笑着回答是,然后问:“嫂夫人有客人啊?” 鱼鳞舞便点头笑答:“是啊。这位是许御史的夫人和小姐。” 老九便问了好。 十三一听许婧苇的母亲在这里,一颗心顿时乱跳起来,强行拢了心神,向前恭敬地见礼。 这就算是跟许婧苇的母亲正式打过照面了! 鱼鳞舞立刻对老九使眼色,老九便拉着十三的胳膊,说一句“我们找侯爷商量事情去!”便匆匆走了。 “这二位何人?”许夫人看着两人转眼不见了踪影,转回目光问鱼鳞舞。 “噢,那是侯爷的军中兄弟老九和十三,都是过命的交情。”言下之意,既是过命的交情,那就不当外人了。 “原来如此。”许夫人点点头。 鱼鳞舞趁机假装随意地谈论起十三和老九来,尤其是十三,说他如何勇猛,如何有智谋,而且性子温厚有情义有担当,足足夸奖了一番。 许夫人听得入神。 她对鱼鳞舞这番说法并无不快,只因为她刚刚亲眼瞧过那人。 如果许夫人没有见过十三,鱼鳞舞现在这样说就会让她反感。可是她刚刚才看见十三,而且十三对她的恭敬也让她一扫之前的不快。 忽然想起女儿的神情,许夫人问:“你认识他们?” “只见过十三爷。”许婧苇看着母亲迟疑地说。 又想了想,许婧苇决定豁出去了。 “娘,十三爷就是那个救了女儿两次的人。” “是他?”许夫人睁大了眼睛。 “唉呀你这孩子怎不早说?我该向人家道谢才是呢!”许夫人搓手:“太没礼貌了。” 鱼鳞舞满脸诧异:“怎么?十三救过许姑娘两次?”她微微偏了头想:“我记得,就是来京城的山道上那次啊,还有哪次?” “还有清明那天,在蟠香寺山后,婧苇不小心跌落溪涧。” 许婧苇羞涩道,将她因杨雀失信后独自带着丫头去蟠香寺山后游玩,不料失足落下涨了春水的溪涧中被十三救起,以及十三叫丫头瑞儿从寺庙后门扶她进去后,还特地去厨下煮了红糖姜汤给瑞儿等等详述了一遍。 “当时婧苇衣衫尽湿,生恐狼狈形状落入他人眼中不雅,亏得十三爷解了自己的外袍叫瑞儿给我披上,方才没有丢脸。只是待我回过神来想要感谢时,十三爷却走了。 若非后来山道相逢,瑞儿告诉我十三爷便是在蟠香寺救助婧苇的那个侠士,婧苇还不知道恩人相貌名姓呢!不巧今日侯府再遇,婧苇却依然没有道一声谢,心内愧疚之极。” 许婧苇徐徐说来,语气婉转温柔,虽是呈述事情经过,可她眼神中的温柔和言语之间的些微情意缠绵,却是瞒不过生养她的许夫人。 想起丈夫给女儿挑选的那些亲事,女儿却怎么也欢喜不起来,甚至还莫名伤心,许夫人顿时明白了。 脑子里再次回想了一遍十三的容貌气度,许夫人觉得女儿眼光不错,比起丈夫选的那些纨绔二世祖要好上百倍了。 不过这事重大,她还不能仅凭一面和女儿的片言只语就断定十三是个可靠的人。 许夫人在心里盘算了一番,然后带着女儿跟鱼鳞舞告辞了。 “夫人,您看许夫人对十三爷相中了吗?”目送两人出了仪门后,墨微急切地问鱼鳞舞。 “许夫人是个有城府的人,我一时还看不出。不过,应该没有恶感。” 墨微问为什么? 鱼鳞舞说:“你注意到没有?许夫人一开始脸上是有些愠色的,可是后来却没有了。不仅如此,在我说到十三爷的情况时,她还听得很认真。 还有许姑娘在说十三爷救她的时候,许夫人也是听得很认真,并且她的眼中还透露出一股沉思的神情。这一切都说明,许夫人对十三爷是没有恶感的。” 分析完毕,鱼鳞舞结论:“如果我猜的没错,许夫人很快就会有行动了,咱们耐心的等着瞧吧!” 晚上,拓跋珪回到内室指着鱼鳞舞笑:“好啊你,竟敢拿着我的名头做筏子,哄人来上钩。你说,你该怎么谢我?” “我为你的兄弟做媒,你不说感谢我,包我一份大大的红媒钱,还倒过来向我讨谢,这天下哪有这个道理?”鱼鳞舞拍掉他伸到自己跟前的手,笑答。 “又不是替我做媒,我感谢你什么?要谢,要媒人钱,都该找十三去,与我无关。” “真的与你无关?”鱼鳞舞逗他。 “假的!”拓跋珪干脆利落的回答。 果然不出鱼鳞舞的预料,许夫人回去后不久就开始打听十三的事情了。 鱼鳞舞跟拓跋珪知会了一声,让他把十三的资料弄的好看一些。 为了这个,拓跋珪特地跟皇上要来一道圣旨,准备将十三由暗转明。 “唉,好好的我就少了员得力大将了,这个损失有点大啊!”敲了敲明黄缎面的圣旨,拓跋珪哀叹。 “可你也不能因为自己就拖老了十三吧?要是他对许姑娘没意思我也不费那个心,可是既然两人有意,咱们要不帮忙那就太过分了。” 鱼鳞舞也知道十三调到明处后会有许多的不便,比如积翠山黑云储备军的训练就是如此。 在明处,他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关注,实在不适合管那些人员了。 拓跋珪正是为此头疼选谁接替十三。 黑云军不是大魏明面上的力量,绝对不能暴露出来,这个人选必须是自己信任的人,也必须是经历过残酷战场的人……好难! 十三被皇上赏赐了个御林军统领的职衔,但十三根本不会去守卫皇城,太屈才了。所以皇上又给了一道旨意,命他带领戍卫营。 说是带领,其实是让他摸一摸戍卫营的底,皇上怀疑戍卫营里有端王他们的人。 这个任务也不轻,所以拓跋珪就忍痛割爱了。 十三恢复了自己曾经的身份:白东城。 许夫人很快就打听到十三是战威侯力荐给皇上的人,也是很得皇上心的新宠人物。 皇上新不新宠许夫人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这个人的品性,以及前途。 顺着皇上和拓跋珪等人安排的身份,许夫人自认为样样都摸清了后,她开始阻止丈夫给女儿选择的那些婚事。 许夫人疼女儿,她不愿意自己的女儿沦为丈夫交换利益的商品,她不想看到女儿每天的愁眉不展。 许御史自然不肯,夫妻俩人在府里自有一番争斗。 安排好了十三的身份后,拓跋珪继续对付端王。 其实他从来没有停止过对付端王。 “端王的中风,会不会有假?”某一天,拓跋珪在聊天时忽然脑子里闪出这个念头。 这念头把他吓了一身冷汗。 要是端王做戏,他们不察之下,岂不就要翻了船? 越想越担心,拓跋珪急匆匆地去了宫里和庆云皇帝方少云碰了个头,三人商量了一阵。 出宫时天有些晚了,拓跋珪不急着赶路,就边走边想着事情,沿着回府的路往家走。 正走到一个墙角转弯处,忽然眼前一花,拓跋珪恍惚见到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女人! 解道如的夫人曹菀? 拓跋珪心中顿生疑惑,眼底起了一片阴郁。 第173章 不归守候 今晚是望日,月色正好。 拓跋珪的眼神更加明亮,所以,虽然只是一个侧面,他也认出了那个女人! 青羊城知府解道如的夫人曹菀?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晚上? 拓跋珪心里一动,瞬间闪身到了隐蔽处。见前方那女人往一条巷子里走去,他轻点脚尖,足下如风般地跟了过去。 不是他天生好奇,而是在青羊城时方少云就提醒过他,这个曹菀可疑。 而后,魏晨起的夫人章静芝也曾密信给鱼鳞舞,说过曹菀一些诡异的事情,包括在满庭芳里,自己险些被曹菀扼杀之事。 原本他离开青羊城来京城时,交代过老九注意曹菀,莳花当时也说过要留下监视查探。 可随后因为婉容郡主和明真太后的恶行,导致鱼鳞舞小产,他怒火之下急召老九等人,莳花也就跟了过来。青羊城里现在除了秦梦和葛青峰外,基本上没有看住曹菀的人了。 大约她就是趁着这个机会来的京城。 只是,她来京城为了何事? 前方的曹菀身上披了件观音兜的青灰色斗篷,在月色下并不显眼。再加上巷子里墙角屋瓦的阴影,不特别注意还真看不到她。 拓跋珪紧紧咬住对方的身影不放,眼看着对方在巷子里左拐右拐的,忽然在一座小小的宅院前停下了脚步。 曹菀并没有进去,而是站在原地往后望。 夜色里看不清她的神情,但跟在后面的拓跋珪敏感地觉得,对方大概是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在试探后方。 他紧贴着墙角凸起的暗影处,心里暗自庆幸自己今天穿了灰色的衣服,要是别的颜色,保不准会被看样子很是机警的曹菀发觉。 曹菀安静地站在原地足有半盏茶的功夫,拓跋珪连大气都没出一口。 幸好这巷子里人迹罕有,又是晚上,谁也没发现这里还有两个人。 曹菀站了一会,大约是觉得没有危险,她疾步往前走去。 她的速度非常快,简直就像是在奔跑一般,甚至还带出了些脚步声! 拓跋珪正要追过去,突然心生警觉,将跨出去的一只脚急速收了回来。 果然,曹菀很快又回转过来,再次站到了原地。 好个狡猾的女人!拓跋珪心里暗骂一句。 这次曹菀是真的放心了,她抬步向前,轻轻叩击门板。 一长三短! 须臾,门内传出脚步声,还有个苍老的妇人声音:“谁啊?” “西陵之木。”曹菀低声回答。 门内滞了一滞,才有人回答:“是桃之夭夭么?” “不,是灼灼其华。” 门吱嘎一声,打开了! 曹菀闪身进去,门内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妇人伸了头出来向四下张望了一番,这才缩回头去将门关上。 对于曹菀和门内人的对答,拓跋珪耳中听得不甚清楚,他只恍惚听见什么西陵木,还有什么夭夭和灼灼其华,其他便不清楚了。 有心走近去探听,但见了曹菀的机警诡谲,还有那门内老妇人的警惕,他觉得,今天只怕是不能靠近那宅院一探究竟。 初时想着就在这里守着,等曹菀出来,但又怕空等。 自己到这个时候还没回府,妻子定然牵挂着急,但要就这样放弃,他又不甘心。 曹菀的诡谲举止,让他隐隐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若是他不看个清楚,只怕会后悔。 左思右想了半天,拓跋珪一咬牙:罢了,就对不起娘子一次了! 他不能让曹菀就这么离开,不能丝毫不知对方在搞什么鬼。 找了个能很好地看见对面,又不容易被发觉的地方,拓跋珪忍着饿蹲守了下来。 这一等,他就等到了凌晨! 战威侯府乱了! 侯爷一夜未归,家下众人都慌了,鱼鳞舞更是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乱转。 “怎么样?侯爷在宫里吗?”鱼鳞舞顾不得其他,紧张地盯着十三问。 昨晚拓跋珪没有按时回府,鱼鳞舞先还以为他是留在宫里有事,要晚些回来。 鱼鳞舞不担心他,因为皇上倚重,拓跋珪自己身手又高强,二三十人是近不了他身的。 而且宫里的柔妃娘娘还是拓跋珪的姨娘! 对于这件事,鱼鳞舞很是惊讶了一番。 她没想到逝去的婆婆还有一个做了贵妃的妹子,夫君有一个这么硬的靠山。 那是不是她以后在京城的生活也能顺风顺水一些呢? 当然端王府和明真太后那几个例外,毕竟是皇家,她还不能随意放下警觉心。 宫里没有皇后,柔妃是所有嫔妃里位份最尊贵的,其实皇帝已经把后宫的管辖权交给了柔妃,只不过柔妃自己并不上心罢了。 宫里有柔妃在,拓跋珪在宫里是没什么危险的,鱼鳞舞很是耐心地等待着拓跋珪的回来。 可是这一等就等到了三更天,拓跋珪踪影全无,连个带话的人都没有! 这不对啊,就算是他有事晚回或者是回不来,那也该派人送信来,万不会这么一声不响。 难道是宫里发生了什么变故,他要留在那里? 鱼鳞舞跟老九打听,老九去找十三,十三回答说没看见宫里点紧急信号灯,这表示一切正常。 此时宫门已关,夜里除非是皇帝亲笔手谕,否则不管什么事都是不会开门的,鱼鳞舞再着急也只能等天明。 她心里还希翼着拓跋珪是有什么事去办,很快就会回来。可直等到五更天拓跋珪依旧没有影子! 这下鱼鳞舞真是急了!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鱼鳞舞一夜没睡,等到天色微明,急忙派墨微去找十三,让他进宫去打听拓跋珪的下落。 可是十三回来告诉她:“宫里说,昨晚戌时侯爷就出了宫,并不曾见他再回转。” “那他会去哪里?怎么会一夜不归呢,连个口信都没有!”鱼鳞舞急的眼睛发昏,强自支撑着自己跟十三等人商量拓跋珪会去哪里。 “只要他好好的,不管他在哪里都行。”鱼鳞舞急的几乎要哭,心里也在咬牙恨:混蛋家伙,最好你是有正当理由,否则等你回来看我怎么治你! 正忙乱着,忽听二门上下人惊喜地大喊一声:“侯爷回来了!夫人,侯爷回来啦!” 大家愣怔了一下,还有些不敢相信,随后又听见红罗欢喜的声音:“夫人,侯爷回来啦!” “呼啦”一下,众人一齐跑出了屋子,齐往二门上冲去。 拓跋珪两肩霜花,面容有些疲倦,但一双眼睛晶亮的吓人,正从二门上往里走。 红绡在一旁抱怨:“侯爷您这一夜都去哪了?连个口信都没有,夫人都快急死了!” 红绡还要唠叨,鱼鳞舞已经过来了。 翕动着嘴唇,鱼鳞舞看着眼前这个正在走过来的男人,满肚子的话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了。 她就那么傻呆呆地看着那个人一步步走过来,看见他肩膀上还没融化的霜花,和他眉毛上凝结的冰珠——这一晚上,他倒底受了什么苦啊? 满心的疼惜爱怜,压的鱼鳞舞几乎喘不过气来。 所有的焦急郁怒,在看到这个男人后都统统烟消云散。她的眼里,只看见他的辛苦,她的心里,只装满了对他的爱怜。 “你……回来啦!”千言万语,化作一声最简单的问候。 “嗯,我回来了。”拓跋珪望着明显一夜没睡的妻子,眼底一片柔波。 这个女人,为了他该是怎样的焦急,才会一夜之间面容如此憔悴?却在看见自己归来时,不吵不闹,也不哭诉委屈,只是简单的一声问候。 可是这最简单的问候,却是这世间最温情的告白,是最温暖的守候。 这,就是家的感觉。 吃完了饭后,拓跋珪摸着肚子舒服地叹了口气。 他昨晚到现在,一夜没有进食,连口水都没喝过,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还是家好啊! 见他吃饱了,老九十三再也等不及地问了:“侯爷,你一晚上都去哪了?怎么也不捎个信回来?”害的他们都急的不行。 “事发突然,我来不及送信回来,劳动兄弟们辛苦了。”拓跋珪歉意道。 “我们没啥,就是嫂夫人着急的不行。”十三说。 拓跋珪点点头,他知道妻子为了自己突然不归有多害怕,他会记在心里,好好的疼宠她,回报她对自己的这份深情。 “我昨晚戌时出了宫门,在路上看见一个女人,你们猜是谁?” 十三老九摇头。 “曹菀!青羊城知府解道如的夫人,曹菀!”拓跋珪敲着桌子,沉沉地说。 “她?没听说解道如来京城啊,她一个妇人丢下丈夫跑来这里做什么?”十三惊疑。 老九沉吟:“许是我和莳花都不在青羊城,没人盯着她,所以跑出来散心来了!” 老九说着,又觉得这实在不是理由,遂又笑着摇头。 “你们都猜不到一件事,那个曹菀,竟是身怀功夫的!”拓跋珪扔下一个重磅消息! 十三和老九都不敢相信。 曹菀他们见过,那样一个身娇体怯的妇人,看见只老鼠都会吓的大叫,怎么会是个有功夫的人呢? 简直比传奇故事还要传奇! “其实之前在青羊城时,魏晨起的夫人曾经告诉我们,说曹菀不简单。并且还说,因为她某次不当心,看见了曹菀害人,结果在满庭芳时,因为魏夫人出手帮了夫人,引起曹菀的杀心。当时要不是秦梦姑娘正好经过惊走了曹菀,魏夫人只怕会丧命在满庭芳。”拓跋珪告诉他们说。 ——“昨晚我就是因为看见了她,觉得她行迹可疑,所以就跟了上去看看,结果发现,这个女人不但机警狡猾,而且身手敏捷。我差点都跟丢了她!” 十三和老九瞪大了眼睛。 拓跋珪的身手他们是知道的,等闲人物根本接不了他三招,而多年战场的对敌经验,让他的追踪潜匿之术非同一般,至少老九十三两人就不认为自己能从他的眼皮底下逃脱。 可是现在,拓跋珪却说他差点跟丢了人,还是一个女人! 这消息真是足够炸他们一顿的了! 第174章 漩涡中心 “我一路跟着她,发现她的陆地提纵术相当高明,险些就跟丢了。” 拓跋珪告诉两人,自己直跟到曹菀到了城东的白衣庵才回来。 白衣庵是座尼庵,曹菀落脚此处,对她的行动极是便利,且不容易引人注意。 “老三要盯着边境不能动,你们找几个人去盯着白衣庵。还有,昨晚那个宅院也要派人盯着。” “那巷子在哪条路上?”十三问。 “甜水巷,紫珀路。” 十三掏出一卷京畿地图摊在桌子上查看,“在这里,交界麒麟街和朱雀门的拐脚点。咦?” 十三指点着地图上的标识,忽然惊咦一声,拓跋珪问他发现了什么? “若是卷宗司记载的没错,这甜水巷原本是兵部尚书杨朝明初进京城时的私宅。” 拓跋珪急问:“你确定?” “若是卷宗记载没错,我确定。”十三点头。 “如果是这样,那么曹菀进京城或许与杨朝明有所关联。”拓跋珪思索道。 “咱们别在这里打闷葫芦了,先去盯着防止人跑了。只要人不跑,就不愁找不到线索。”老九说。 这话说的是,他们在这里只管瞎猜一气,也不能确定真假,而且还会白耽误机会。 商议停当,三人各自行动去了。 晚间时候,老九先回来。 “老大,甜水巷那家宅院我查出来了,你猜是谁的?” “谁的?莫非还是杨朝明的?” “虽不中亦不远矣!”老九打了个响指。“是杨老头的儿子,登云州刺史杨景瑞……咳咳,小老婆的。” 拓跋珪不解。 杨景瑞在登云州就是个土皇帝,他的小老婆不带了登云州去,留在这京城干什么? “莫非是不得宠?”老九猜测。 可是,按照杨景瑞那个土霸王的大男子主义脾性,就算是不得他欢心的小老婆,他宁可带了去搁在屋子里头发霉,也不可能扔在这里不管。 要知道,京城离登云州可是距离不短的,要是小老婆按捺不住寂寞,给他带几顶绿帽子怎么办? “况且他没把那女人安置别处,却放在自己的旧宅中,而且跟杨老头的尚书府只隔着两条街,怎么看也不像是不得宠。”倒好像是保护还多些。 等等……保护? 拓跋珪想起昨夜那老妇的警惕性,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 昨晚曹菀的种种表现,无不是谨慎的态度,还有她敲门的暗号,以及对答…… 拓跋珪总觉得有什么在脑海里划过,灵光一现,可惜他抓不住。 “老九,你走过的地方多,稀奇古怪也见得多,你可知道什么叫‘西陵木’吗?” “西陵木?是一种木头吗?我没听说过这个。”老九摇头。“老大你从哪听来的?” “是我昨晚跟踪曹菀时,听到她和那宅院里的对答,只是隔得远,她们警惕心很高,声音又极低,只能听到片言只字。” “那还有其他的吗?不如写下来咱们研究研究。”老九提议。 拓跋珪觉得很对,忙叫人拿纸笔来。 恰好鱼鳞舞叫墨微端了盘水果来给拓跋珪,听见要纸笔,忙放下东西去取了来。又去揭开墨盒,见里面的墨还是前几天的,早已干了,便挽了袖子添水研墨。 墨微没有其他爱好,就喜欢笔墨纸砚,一笔柳体字写的极好,她也极爱写字,因此墨也磨的很有水平。 拓跋珪见她极是喜欢这个,便索性自己说叫她记下。 “夭夭?”墨微写下这两字后思索了下,问拓跋珪:“侯爷,这夭夭两字前面应该还有其他吧?” “应该是有,只是我没听清,所以不知道是什么。”拓跋珪点头。 墨微问后面是什么?拓跋珪便又把灼灼其华说出来。 “夭夭?灼灼其华?”墨微写好了,偏着头看那几个字,拿笔杆支着下巴猜测:“看后面四字,前面应该是桃之夭夭才对。” 拓跋珪一拍手,恍然大悟:“对啊,这不是《诗经》里面那首《周南-桃夭》么?我说怎么这么熟悉,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墨微抿嘴浅笑:“侯爷事多,脑子整天都在想着家国大事,这种诗文消遣哪能记得清楚?” 说完放下笔,回转后院去了。 “好字!想不到墨微姑娘纤纤弱质,竟能写出这样一笔风骨卓然的好字!”老九端详着墨微的字,啧啧称赞。 “这么欣赏她,要不就给了你如何?反正你将来要回雪苍国当国主,身边有个可以帮着写写画画的不是很好吗?况且雪苍国极是寒冷,正好于寒夜之中红袖添香随侍身旁,也是一段佳话呢。” 拓跋珪打趣老九道。 老九半睁着眼儿,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你敢把这话当着嫂夫人说一遍吗?” “不敢!”拓跋珪立刻漏底葫芦一样。 “就知道是这样。”老九笑着只是摇头。 鱼鳞舞对身边几个丫头关心那是有目共睹的,想打她丫头的主意,那也得经过她同意才行,要不然有得烦。 大概是因为她自身的遭遇,鱼鳞舞对于拿女人当礼物的事极其厌恶,府中人都知道她这近乎顽固的脾性。 笑过之后,两人继续分析。 “若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倒好像在说一件跟出嫁女子有关的事情了,难道杨景瑞的小老婆和曹菀是姐妹不成?”要不然怎么对这样的暗语? “现在关键是前面那个西陵木。老大,你确定是西陵木吗?”老九问。 拓跋珪也不敢确定,他只能说,他确定听见了“西陵木”三个字。 老九挠头:“这西陵木倒底是个什么东西?我也算是见多识广了,绿檀黑檀,铁桦木,胭脂木,沉香木,金丝楠木什么的大多见过,这什么西陵木还真是连听也不曾听过!” 只凭片言只语推测是由本就困难,两人陷入僵局中,这时十三回来了。 十三领了个御林军统领的职称,好处就是他进宫什么的方便许多。拓跋珪就是让他去宫里打探关于甜水巷和白衣庵的事宜。 这些事也只有十三打探最合适,不管别的,扯上为了皇城安危这杆大旗就能解释过去。 况且,像卷宗司这些设在宫里的衙门,一般人还真是进不去,因为那里面涉及很多秘密。 十三负责皇城安危,他说一句“查探可疑人员”,谁也不能说什么。最全的皇城地形图又在卷宗司里藏着,因此拓跋珪让他负责了这个。 “甜水巷原本是杨老头刚来京城那会买下来的,后来他升任了兵部尚书后就按照国家法度迁了尚书府,这宅子就搁置起来了。 但是奇怪的是,这宅子并不豪华或是精致,甚至还很破旧,而杨老头也并没有修葺的打算,可他也没肯卖掉。后来,大约是杨景瑞在任职登云州的时候,就把那宅子给安置了据说是他小老婆的一个女人。那女人名叫陶夭夭……” “停!”拓跋珪急忙喊停,追问十三:“你说他的小老婆叫什么名字?” “陶夭夭啊!”十三奇怪地说。 “你确定是这个名字,没记错吗?”拓跋珪问。 十三点头。陶夭夭这个名字很是古怪,他看了一眼后就记住了。 “老九,我明白了!”拓跋珪一拍桌子,兴奋地对老九嚷道。 “我也明白了。”老九眯着笑眼说。 “你们都明白了什么啊?”十三一头雾水。 他好像没说到什么重点啊,要真算有,那就是这个叫陶夭夭的女人名字了。可是这名字除了古怪奇特外,还有别的什么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若是我没猜错,这两句里面包含着两个人的名字!”拓跋珪顾不得跟十三解释,冲着老九道。 老九点头:“不仅如此,还很有可能是两个女人的名字。而这两个女人一个是杨景瑞的小老婆陶夭夭,另一个就是……” ——“曹菀!” 两人异口同声地脱口而出! “立刻命人去青羊城,不,去楚州,打探解道如夫人曹菀的底细,越详细越好!”拓跋珪火速下令。 “是!”老九利落地答应一声,转身就往外走了。 “十三,你继续盯着甜水巷,白衣庵我另外派人盯着。如果你看见甜水巷有什么人走动,记得一定要查清底细!但要注意自己安全。” 拓跋珪拍着十三的肩膀说。 十三点头。 虽然他还是没弄清楚老大和老九那些话的意思,但他是个好军人,军人的天职是服从。战威侯有令,他这个黑云军将领就遵令。 两人都离开了,拓跋珪独自坐在桌旁看着窗外思索—— 假如他们猜的没错,曹菀的真名,哪怕是小名叫其华或者灼灼,那么就可以肯定杨朝明一家和曹菀之间都有莫大的关系。 那么,在青羊城的杨氏跟曹菀就不可能像外界看见的那样,是曹菀随着丈夫解道如任职知府后才认识的。 如果是这样,那之前在青羊城,鱼鳞舞在蟠香寺山道上被曹菀派人劫持的理由就说的过去了。 因为她们本就相互认识,甚至中间还有一种很亲密的,胜似亲人的关系,所以杨氏不方便动手,曹菀就义不容辞地帮忙了。 那么,曹菀和杨家倒底是什么关系呢?曹菀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杨氏跟她勾结所图为何? 还有,杨氏做为京城贵女,容貌才学并不是嫁不出去,为什么偏偏要舍弃那些求婚人家的正室,跑去别人婚姻里掺合,当一个不光彩的继室? 杨朝明又为什么不禁止女儿如此作为,甚至还冒着被人戳脊梁骨笑话的风险支持? 还是拓跋府里有什么宝贝吗?值得杨朝明牺牲杨府的名声和自己女儿去交换? 想起青羊城家里,父亲的奇怪态度,杨氏的态度,甚至老太君的态度……拓跋珪深深觉得,这一切都像一个巨大的漩涡,而他就在这漩涡的正中心。 第175章 人在心在 “我一路跟着她,发现她的陆地提纵术相当高明,险些就跟丢了。” 拓跋珪告诉两人,自己直跟到曹菀到了城东的白衣庵才回来。 白衣庵是座尼庵,曹菀落脚此处,对她的行动极是便利,且不容易引人注意。 “老三要盯着边境不能动,你们找几个人去盯着白衣庵。还有,昨晚那个宅院也要派人盯着。” “那巷子在哪条路上?”十三问。 “甜水巷,紫珀路。” 十三掏出一卷京畿地图摊在桌子上查看,“在这里,交界麒麟街和朱雀门的拐脚点。咦?” 十三指点着地图上的标识,忽然惊咦一声,拓跋珪问他发现了什么? “若是卷宗司记载的没错,这甜水巷原本是兵部尚书杨朝明初进京城时的私宅。” 拓跋珪急问:“你确定?” “若是卷宗记载没错,我确定。”十三点头。 “如果是这样,那么曹菀进京城或许与杨朝明有所关联。”拓跋珪思索道。 “咱们别在这里打闷葫芦了,先去盯着防止人跑了。只要人不跑,就不愁找不到线索。”老九说。 这话说的是,他们在这里只管瞎猜一气,也不能确定真假,而且还会白耽误机会。 商议停当,三人各自行动去了。 晚间时候,老九先回来。 “老大,甜水巷那家宅院我查出来了,你猜是谁的?” “谁的?莫非还是杨朝明的?” “虽不中亦不远矣!”老九打了个响指。“是杨老头的儿子,登云州刺史杨景瑞……咳咳,小老婆的。” 拓跋珪不解。 杨景瑞在登云州就是个土皇帝,他的小老婆不带了登云州去,留在这京城干什么? “莫非是不得宠?”老九猜测。 可是,按照杨景瑞那个土霸王的大男子主义脾性,就算是不得他欢心的小老婆,他宁可带了去搁在屋子里头发霉,也不可能扔在这里不管。 要知道,京城离登云州可是距离不短的,要是小老婆按捺不住寂寞,给他带几顶绿帽子怎么办? “况且他没把那女人安置别处,却放在自己的旧宅中,而且跟杨老头的尚书府只隔着两条街,怎么看也不像是不得宠。”倒好像是保护还多些。 等等……保护? 拓跋珪想起昨夜那老妇的警惕性,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 昨晚曹菀的种种表现,无不是谨慎的态度,还有她敲门的暗号,以及对答…… 拓跋珪总觉得有什么在脑海里划过,灵光一现,可惜他抓不住。 “老九,你走过的地方多,稀奇古怪也见得多,你可知道什么叫‘西陵木’吗?” “西陵木?是一种木头吗?我没听说过这个。”老九摇头。“老大你从哪听来的?” “是我昨晚跟踪曹菀时,听到她和那宅院里的对答,只是隔得远,她们警惕心很高,声音又极低,只能听到片言只字。” “那还有其他的吗?不如写下来咱们研究研究。”老九提议。 拓跋珪觉得很对,忙叫人拿纸笔来。 恰好鱼鳞舞叫墨微端了盘水果来给拓跋珪,听见要纸笔,忙放下东西去取了来。又去揭开墨盒,见里面的墨还是前几天的,早已干了,便挽了袖子添水研墨。 墨微没有其他爱好,就喜欢笔墨纸砚,一笔柳体字写的极好,她也极爱写字,因此墨也磨的很有水平。 拓跋珪见她极是喜欢这个,便索性自己说叫她记下。 “夭夭?”墨微写下这两字后思索了下,问拓跋珪:“侯爷,这夭夭两字前面应该还有其他吧?” “应该是有,只是我没听清,所以不知道是什么。”拓跋珪点头。 墨微问后面是什么?拓跋珪便又把灼灼其华说出来。 “夭夭?灼灼其华?”墨微写好了,偏着头看那几个字,拿笔杆支着下巴猜测:“看后面四字,前面应该是桃之夭夭才对。” 拓跋珪一拍手,恍然大悟:“对啊,这不是《诗经》里面那首《周南-桃夭》么?我说怎么这么熟悉,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墨微抿嘴浅笑:“侯爷事多,脑子整天都在想着家国大事,这种诗文消遣哪能记得清楚?” 说完放下笔,回转后院去了。 “好字!想不到墨微姑娘纤纤弱质,竟能写出这样一笔风骨卓然的好字!”老九端详着墨微的字,啧啧称赞。 “这么欣赏她,要不就给了你如何?反正你将来要回雪苍国当国主,身边有个可以帮着写写画画的不是很好吗?况且雪苍国极是寒冷,正好于寒夜之中红袖添香随侍身旁,也是一段佳话呢。” 拓跋珪打趣老九道。 老九半睁着眼儿,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你敢把这话当着嫂夫人说一遍吗?” “不敢!”拓跋珪立刻漏底葫芦一样。 “就知道是这样。”老九笑着只是摇头。 鱼鳞舞对身边几个丫头关心那是有目共睹的,想打她丫头的主意,那也得经过她同意才行,要不然有得烦。 大概是因为她自身的遭遇,鱼鳞舞对于拿女人当礼物的事极其厌恶,府中人都知道她这近乎顽固的脾性。 笑过之后,两人继续分析。 “若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倒好像在说一件跟出嫁女子有关的事情了,难道杨景瑞的小老婆和曹菀是姐妹不成?”要不然怎么对这样的暗语? “现在关键是前面那个西陵木。老大,你确定是西陵木吗?”老九问。 拓跋珪也不敢确定,他只能说,他确定听见了“西陵木”三个字。 老九挠头:“这西陵木倒底是个什么东西?我也算是见多识广了,绿檀黑檀,铁桦木,胭脂木,沉香木,金丝楠木什么的大多见过,这什么西陵木还真是连听也不曾听过!” 只凭片言只语推测是由本就困难,两人陷入僵局中,这时十三回来了。 十三领了个御林军统领的职称,好处就是他进宫什么的方便许多。拓跋珪就是让他去宫里打探关于甜水巷和白衣庵的事宜。 这些事也只有十三打探最合适,不管别的,扯上为了皇城安危这杆大旗就能解释过去。 况且,像卷宗司这些设在宫里的衙门,一般人还真是进不去,因为那里面涉及很多秘密。 十三负责皇城安危,他说一句“查探可疑人员”,谁也不能说什么。最全的皇城地形图又在卷宗司里藏着,因此拓跋珪让他负责了这个。 “甜水巷原本是杨老头刚来京城那会买下来的,后来他升任了兵部尚书后就按照国家法度迁了尚书府,这宅子就搁置起来了。 但是奇怪的是,这宅子并不豪华或是精致,甚至还很破旧,而杨老头也并没有修葺的打算,可他也没肯卖掉。后来,大约是杨景瑞在任职登云州的时候,就把那宅子给安置了据说是他小老婆的一个女人。那女人名叫陶夭夭……” “停!”拓跋珪急忙喊停,追问十三:“你说他的小老婆叫什么名字?” “陶夭夭啊!”十三奇怪地说。 “你确定是这个名字,没记错吗?”拓跋珪问。 十三点头。陶夭夭这个名字很是古怪,他看了一眼后就记住了。 “老九,我明白了!”拓跋珪一拍桌子,兴奋地对老九嚷道。 “我也明白了。”老九眯着笑眼说。 “你们都明白了什么啊?”十三一头雾水。 他好像没说到什么重点啊,要真算有,那就是这个叫陶夭夭的女人名字了。可是这名字除了古怪奇特外,还有别的什么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若是我没猜错,这两句里面包含着两个人的名字!”拓跋珪顾不得跟十三解释,冲着老九道。 老九点头:“不仅如此,还很有可能是两个女人的名字。而这两个女人一个是杨景瑞的小老婆陶夭夭,另一个就是……” ——“曹菀!” 两人异口同声地脱口而出! “立刻命人去青羊城,不,去楚州,打探解道如夫人曹菀的底细,越详细越好!”拓跋珪火速下令。 “是!”老九利落地答应一声,转身就往外走了。 “十三,你继续盯着甜水巷,白衣庵我另外派人盯着。如果你看见甜水巷有什么人走动,记得一定要查清底细!但要注意自己安全。” 拓跋珪拍着十三的肩膀说。 十三点头。 虽然他还是没弄清楚老大和老九那些话的意思,但他是个好军人,军人的天职是服从。战威侯有令,他这个黑云军将领就遵令。 两人都离开了,拓跋珪独自坐在桌旁看着窗外思索—— 假如他们猜的没错,曹菀的真名,哪怕是小名叫其华或者灼灼,那么就可以肯定杨朝明一家和曹菀之间都有莫大的关系。 那么,在青羊城的杨氏跟曹菀就不可能像外界看见的那样,是曹菀随着丈夫解道如任职知府后才认识的。 如果是这样,那之前在青羊城,鱼鳞舞在蟠香寺山道上被曹菀派人劫持的理由就说的过去了。 因为她们本就相互认识,甚至中间还有一种很亲密的,胜似亲人的关系,所以杨氏不方便动手,曹菀就义不容辞地帮忙了。 那么,曹菀和杨家倒底是什么关系呢?曹菀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杨氏跟她勾结所图为何? 还有,杨氏做为京城贵女,容貌才学并不是嫁不出去,为什么偏偏要舍弃那些求婚人家的正室,跑去别人婚姻里掺合,当一个不光彩的继室? 杨朝明又为什么不禁止女儿如此作为,甚至还冒着被人戳脊梁骨笑话的风险支持? 还是拓跋府里有什么宝贝吗?值得杨朝明牺牲杨府的名声和自己女儿去交换? 想起青羊城家里,父亲的奇怪态度,杨氏的态度,甚至老太君的态度……拓跋珪深深觉得,这一切都像一个巨大的漩涡,而他就在这漩涡的正中心。 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拓跋珪一笔一划地写下《诗经》上的这首《桃夭》诗句。 然后,他拿笔在前两句下面画了一道粗粗的横线。 鱼鳞舞出来恰恰看见,“咦”了一声,打趣他:“侯爷思想何家女子了?说出来,为妻与你做主。” “吾日夜所思所想所念者,唯大青山下大清河畔鱼家三娘子是也!”拓跋珪将紫竹管毫在指尖滴溜一转,倒提笔杆轻点着妻子娇俏的鼻子笑答。 鱼鳞舞一皱鼻子:“念想鱼家三娘?那怎的一去七年音讯全无,害她苦苦等候?” 唷,这是秋后算账来了啊! “对不起,是我当时思虑不周。我以为我能很快回来,没想到后来遭遇到许多事情就耽搁了。不过,我知道你在等我,我很快乐。” 拓跋珪伸手环抱着妻子,在她耳旁轻言。 “战场讯息万变,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活着回来见你。但我得承认,那时的我很自私,我甚至不愿你喜欢上别的男人。所以,努力活着就是我那时的目标,而你,就是我的方向。” 你是我的方向……鱼鳞舞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说起情话来真的与众不同! “你就不怕我真的嫁给别人?”心里犹自不甘心,鱼鳞舞问。 拓跋珪笑了。 “我的亲亲娘子,难道你到这个时候都没发现一件事吗?” “什么?”难道他还有什么瞒着她不成? 拓跋珪弯了食指敲她额头:“你呀!你觉得像你夫君我这样深谋远虑的人会不早做准备吗?在我离开以后,你就没发觉身边多了什么吗?” “多了什么?”鱼鳞舞歪着头琢磨。 多了什么呢?好像没多什么呀! 等等……嗯,要真说起来,还真是多了一个……人! “张哥?是他?”鱼鳞舞问。“他是你安排的人?” 拓跋珪轻笑。 这就是默认了! 鱼鳞舞恍然。 张哥不是青川本地的人,在拓跋珪走后大约半个月后,突然出现在了村里。 据张哥自己说,他是因为打猎来到青川的,家中亲人全无,自己到处流浪。来到青川后,觉得青川不错,而他也流浪的累了,所以就找村长花了点钱留了下来。 张哥给人的感觉很实在,既不是那种老好人形式的,又不是奸猾的品性,而且乐于助人却又寡言少语不爱掺合。 这对于别人来说可能不讨喜,但对鱼家来说,却是愿意结交的——因为不用太担心。 后来张哥更是救了鱼鳞舞,且在后来恶邻王玉翠的儿子污蔑鱼鳞舞时,他站出来替鱼鳞舞说话,这让鱼家人对他更加有好感。 甚至一度让鱼家二老想过,要是没有拓跋珪的定亲,将张哥招来当女婿也很不错。 再后来,鱼鳞舞悄悄开起了“细柳”编织店,碍于自己是个女子不能自由行走,便把这件事托给了张哥,而对方也不负所托,将编织店打理的生意红火。 鱼鳞舞做梦没想到,原来这张哥竟是拓跋珪安排的人,难怪那么帮衬自己! 明白这一点,鱼鳞舞真的不知道该对拓跋珪怎样了。 半晌,她才闷闷地问拓跋珪:“我就是一个乡村女子,什么优秀背景都没有,值得你花那么大的心思吗?” 她是乡野村姑,他是名门望族之后; 她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他是众多名门淑媛们竞争的战威侯; 她是名声臭烂,没人肯正经娶回家的女子,他是年少成名,春风得意被挤破头想抢到手的朝廷重臣…… 两相比较,莫说别人,就是鱼鳞舞自己都认为自己是高攀了。 她不懂,为什么拓跋珪还会如约而来,更不懂自己那样拒绝,他却苦苦追求。 “因为我定下了你的一生,我对你有过了承诺。人无信不立,何况是对自己喜欢的人,怎么忍心失信,怎么忍心让自己喜欢的人难过?” 搂着妻子纤细的腰肢,拓跋珪附在鱼鳞舞的耳边轻语:“更因为,我的心里已经有了这一个女人,便不能再装其他女人了,哪怕再好也不行。”做人,不能贪心。 …… 隔了一天,老九十三来报告消息。 “老大,我发现白衣庵的尼姑们有些不对劲。”老九坐下伸手拿过茶杯,狠狠灌了一气后说。 “怎么说?” 老九推开杯子,伸手蘸着茶水在桌子上画:“你看啊,这白衣庵是供奉白衣观音大士的,向来是妇人小姐们求姻缘子嗣的第一去处,而且它又是在城里面,照道理香火应该鼎盛才是。 可是我蹲在那里守了一天,愣是没看见半个来上香求签的妇人小姐们。除了两只野狗跑进去过外,两条腿会走路说话的,连个母的都没看见。” “你的意思,女的没有,倒是看见有男人进出了?” 老九点头。 “都是哪些人?” “这就是我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了!”老九蹭地站起来,边屈指敲着桌子边回忆道:“我竟然看见四五个男人走进去,而且还都是朝廷官员!” 朝廷官员?还四五个! 有问题,绝对的有大问题啊! “可惜我对朝廷那些当官的都不认识,就只知道他们的官服是绯色的,品级大约在四品左右。”老九惋惜道。 四品?那不就是侍郎一级的吗? 朝廷官员的服色向来是一二三品著紫袍,四五品穿绯衣,六品及以下则是绿服,所以老九说这个四品应该不是假的。 朝里的四品官都有哪些人呢?首先就是侍郎! 一想到侍郎,拓跋珪就想到了那个奉杨朝明尚书命令,来到青羊城找自己交涉的礼部侍郎杜却! 这个杜却,正是四品,而且还是杨朝明一条船上的人! 那么,有没有可能这些人就是杨朝明那一伙的人呢? “后来如何?” 那些官员就这么大喇喇地进出一座庵堂,显然是有所凭恃。 不过拓跋珪不明白,端王都中风了,还有谁在为他们撑腰? 竟然都这么大胆,连官服都不换就进出尼庵,这在御史言官的嘴里,应该是伤风败俗之举。 但他们就穿着官服进出,可想而知并不在乎朝廷法度的。 诡异,处处都透着诡异! 拓跋珪觉得自己就像深陷迷雾中,摸不到方向。 “继续盯着,一有异常迅速来报。” 老九点头答应。 问完了老九,拓跋珪转过头看向十三。 “杨景瑞的那个小老婆陶夭夭并不在甜水巷家里,据周围的邻居说,最后一次看见她还是上个月的初六,后来就再没见到人影,连声音都没听到过,就只见一个老妇人进出。” 十三立刻说道。 拓跋珪努力回想,那晚他在一旁听见曹菀跟宅院内对话的片段好像是在对答。 先是那老妇人问,曹菀回答的是那什么西陵木,再然后老妇人就问桃之夭夭么?曹菀的回答是,灼灼其华! 鉴于十三查到的信息,说那小老婆名叫陶夭夭,那么这或许能说明,老妇人以为敲门的是陶夭夭,也就证实了陶夭夭早已离开了宅院。 那么,陶夭夭去哪里了,去干嘛? 曹菀知不知道陶夭夭不在呢?假如知道,那么她去宅院又是为了什么? 曹菀跟陶夭夭倒底是什么关系?跟杨景瑞,杨朝明又是什么关系? 这一切,只有等楚州那边的回复了,拓跋珪希望楚州那边能有实质性的发现。 “对了,有人怀疑杨家旧宅有暗道,只是不知道那暗道倒底在何处。”十三告诉拓跋珪。 暗道?好好的人家干嘛要挖暗道? “是谁说的?为何会怀疑而不是肯定?”拓跋珪问。 十三说是在卷宗司里一个负责看管卷宗的小吏。 “当初他曾经在杨家旧宅旁边租过房子,亲眼看见杨朝明早上出去后根本没回来,结果第二天却看见他好端端地出现在院子里。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错过了杨朝明回家的时间,可是后来好几次都是这样,他好奇心起,索性有一晚熬着没睡,一直等到天亮,结果又看见杨朝明不走大门,直接出现在院子里。” “这杨老头莫非是狐狸精变化的不成?竟然来无影去无踪了!”老九听了笑道。 杨朝明自然不可能是狐狸精,那么,十三说那小吏怀疑杨家旧宅有暗道也是真的可疑了。 方方面面都像一团乱麻,理不清剪不断,三人暂时也分析不出什么来,于是拓跋珪让他们继续盯着,一边等楚州那边的消息。 楚州那边的消息还没来,十三和老九那边也没什么进展,曹菀自从那晚出现后就再也没露过头,好像她从来没有出现在京城一样。 就连那白衣庵也是安静的跟一潭死水般,没有翻起半点水花。 拓跋珪有些急躁,鱼鳞舞安慰他耐心。 “一个好猎手最要紧的不是射杀到多少猎物,而是他能在情况不明时耐心等待。你耐着性子些,是狐狸总要露尾巴的,莫急。” 给拓跋珪倒了杯温的暖暖的酒,鱼鳞舞劝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这么沉不住气!”拓跋珪挠头。“我总是有一种感觉,好像这一切都跟我有关,跟我故去的母亲,跟拓跋府有关。舞舞,我有些害怕。” 他望着妻子,眼底是浓郁的担忧。 鱼鳞舞伸手握住他的大手,伸到嘴边呵气,微笑道:“怕什么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亲人们都在你的身边呢!” 她双手合握,将拓跋珪的手紧紧地包在掌心中,淡然道:“人在心在,没什么可怕的。最起码,你还有我,我一直都在。” 妻子的话让拓跋珪心底涌起一股暖流。 是啊,亲人们都在自己身边,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人在心在,有你有我!” 反手回握着妻子的小手,拓跋珪乱跳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 第176章 非进不可 楚州那边回报消息说,曹菀虽是在楚州嫁给的解道如,但并不是根生土长的楚州人,楚州查不到她多少资料。 曹菀本是随着家人来到楚州的客居,后来家人突遭厄运,在坐船过江时溺水而亡,于是曹菀就成了孤儿。 而后,楚州有户姓曹的人家,其主母正因失了一个女儿,心痛难当之际,偶遇曹菀,惊觉与其失踪女儿相像,遂认了作为女儿,因此改姓为曹。 那时曹菀年方六岁。 曹菀本姓什么,年深月久早已不知,而且她本人也从不说自己原姓本家,但逢人问,只答忘了。 拓跋珪烦恼。 曹菀是曹家收养的,而且这曹家查下来就是个普通小康之家,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但是这曹菀却的确是有问题。 这问题倒底是在曹菀出嫁后,还是之前?是在没收养前还是收养后?这都是问题啊! “继续深挖,挖到底!我就不信了,一个人来到这世上吃饭穿衣还能不留下一点儿蛛丝马迹。”拓跋珪下令。 恰好鱼潜从苍鹭书院下来看姐姐,见他在书房里跟个关在笼子里的狼一样,不停地走来走去,便问他什么事这么烦恼? 拓跋珪素知这个小妻舅是个不一般的人,便也不拿他当孩子,就跟他商量起来。 “姐夫,楚州是水网纵横的区域,那里的人要去外地都要靠坐船,她当初来到楚州必然也是坐船来的,何不查一查那些码头渡口的船只? 据我所知,一般像这样在渡口撑船吃饭的人都是祖辈父子,如今虽过了二十多年,但仔细查访未必没有人记得。还有他们的口音。初到时他们必然还保留着自己口音,而且解夫人那时还年幼,想来口音很重。” 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拓跋珪大喜:“对啊!只要查到她的口音是哪里人,再去那个地方查找,必能寻到线索,好过现在无头苍蝇一般!小鱼儿,你可真是个智多星,了不起!”拓跋珪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奖小妻舅。 随即又惋惜,这么聪敏的小妻舅竟被方少云那腹黑货给抢了去!“这混蛋家伙专爱突袭抢人,都不给我打声招呼!” 有了查探的方向,事情就好办多了。 没几天,楚州方面就查到了当年摆渡曹菀过江的船夫。 更巧的是,当年的船老大还活着,而当年他十几岁的儿子也在船上,如今正是壮年,记性非常的好。 这些撑船载客的人都是见多识广的,渡口上每天人来人往,各地的口音都听得八九不离十,于是很快就得知曹菀来时的方向和口音大约是雅江一带的。 雅江属于川省,在楚州的东北边,拓跋珪手里没太多的人,而且他还要留神京城和边境,实在是分身乏术。于是就跟方少云碰了个头,请求对方支援。 方少云这人就是个疯狂的,自他掌管暗夜以来,几乎是随时随地的挖掘人才进他的暗夜。无论男女老少,只要通过了他设置的重重考验,就被吸纳进去。 于是乎,暗夜的人几乎遍布天下。无论你是走在路上还是住进客店,跟你擦肩而过的人很可能就是暗夜的外围人员。 所以拓跋珪相信,雅江也会有方少云的人,哪怕是雅江没有,在靠近雅江的地方也会有。 方少云果然没叫他失望,立刻传令下去,围绕着雅江,四面查探起曹菀的来历。 雅江毕竟隔的远,就算是查到什么也不可能立刻收到消息,拓跋珪却不愿干等。 “娘子,咱们去外面走走,散散心如何?”拓跋珪支着下巴跟鱼鳞舞腻歪。 “去哪?”鱼鳞舞并不拒绝,只是,“这冷天冷地的,哪里有好玩的地方呢?可别叫我去什么苍鹭山,上次跟许家母女去了一趟,差点没把我冻死了!” 提起许家母女,鱼鳞舞兴致就起来了,拉过丈夫的手摇了摇,开心道:“我跟你说,我觉的十三爷跟许姑娘的事有戏!” 叫十三习惯了,尽管现在十三公开了正名:白东城,但是鱼鳞舞还是习惯称呼十三。 拓跋珪不反对,甚至支持。 因为十三亲近嘛! 十三是他拓跋珪的人,而白东城却是庆云皇帝的人,怎么辨别感情的亲近,就看称呼了。称呼一出,亲疏立分。 “哦?许夫人同意了?”拓跋珪同样关心自家兄弟的幸福,连忙追问。 “虽然没说同意,可是我看的出来,许夫人很疼自己女儿,而且也流露出意向来。说起来都要多亏你,要不是你去跟皇上要了十三爷的职衔,我估计这件事还不那么容易。” 说的也是,谁家当娘的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身份来历前途都一片模糊的人? 拓跋珪挺得意自己手脚够快。 外面备好了车,拓跋珪生怕鱼鳞舞冷着了,把她包裹的严严实实后还不放心,又捡了件厚实的大毛衣服交给跟随的墨微拿着。 墨微看着手里分明是大雪天才穿的大毛衣裳发呆。 “侯爷,现在是十月份。”她不得不提醒下侯爷。 十月份可是有小阳春之称的,早晚虽冷,可还没冷到要穿大毛衣裳的地步——侯爷你实在是太夸张了! 拓跋珪看她:“十月份怎么了?” “……”墨微无语。 好吧,侯爷您是做大事的人,这生活小事还是不麻烦您了。 跑了去放下大毛衣裳,改拿了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来抱着。 将要走出时,纫针在一旁叫她:“夫人要坐车,你再拿个素绒绣花软垫和张缠枝花的小被子去,路上可以盖着挡些风吹。” 墨微一拍额头,笑道:“还是你细心,我竟忘了。” 纫针微笑:“是你刚接手还没习惯,慢慢就好了。” 纫针自那次受伤后,虽然伤治好了,可是一遇到变天和节气交替,总还是不大舒服,尤其是咳血。 好在侯府全力将养她,老五更是四处收寻奇珍妙药,又逼着老九帮忙。 医毒不分家,老九本就是懂医的,也正在调配药方治疗,只是命令说用药期间不能随意出外,尤其是受寒。 老九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不许纫针乱跑了。 老五更是一天三四遍地关照:不要被风吹了,不要贪凉快着凉了,睡觉要盖好被子,要按时吃药,重活都不要干了……啰哩巴嗦地说了一大堆,闹的众人大笑老五变身成纫针的老娘了! 纫针也不愿辜负别人的好意,况且鱼鳞舞说了,要想再跟着她,只有养好身体,否则就不答应。 红绡红罗劝她说,夫人是为你好,一辈子的大事呢,马虎不得。 “我知道的。”纫针点头。 但她闲不住,而且鱼鳞舞出门要用什么东西也是她最清楚,所以见墨微拿衣裳,她就在一旁指点。 …… 上了车,鱼鳞舞靠在拓跋珪的肩膀上问要去的地方。 “你总得给我个方向,不然被你卖了我还帮着你数钱呢。” 拓跋珪逗她:“我要是真把你卖了,你该怎么办?” 鱼鳞舞歪头看他,眨眨眼说:“那我就记好方向,到时候跑回来找你算账!” “算什么账?”找他拼命倒是差不多! “当然是分赃啊!”鱼鳞舞伸手掐了他一把,随后又赶紧给他揉了揉。“你把我卖了,总得要拿钱吧?那钱可也有我的份,我不回来找你分赃,岂不便宜你了!” 拓跋珪无语……这财迷的娘子! 坐在车辕上的墨微更加无语:夫人侯爷,你们俩能正常一点吗? “吁!侯爷夫人,白衣庵到了!”马夫扯住缰绳招呼。 “原来你是要带我来这里啊!”踏出车门,看着眼前这座样式简朴的庵堂,鱼鳞舞噘嘴。 真是的,巴巴地叫她出来玩,还以为是去什么名胜古迹,或者青山秀水的地方呢,搞了半天就是这里,还是在城里面! 那还坐个车干嘛?多走个几步不就行了? “娘子,我听说这白衣庵里供奉的是白衣观音大士,求婚姻子嗣最是灵验了,不如咱们也进去上个香吧?”拓跋珪殷勤地问。 鱼鳞舞黯然。 看来上次的小产,不光是自己,在夫君心里的伤同样很重,所以才会让他看见这白衣庵也想起来要去拜拜。 孩子……鱼鳞舞下意识地将手按在了小腹上,自怀孕后的总总情景又浮现眼前…… 婉容郡主,明真太后……鱼鳞舞暗自咬牙:咱们的账可还没真正清算呢!可要耐心等着,千万别早死了! 深吸口气,鱼鳞舞浅笑着挽起丈夫的手臂:“好,既然如此灵验,咱们就进去拜一拜。” 白衣庵门楣不大,小小的七间房,一个半人多高的大院子将整个庵堂包围其中。 据说这座庵堂原本是一家大户人家的祠堂,专供家族里的寡妇居住养老的。 到了后来,有出嫁后夫妻不睦,或者被休弃回娘家来的,统统都被安置在了这里。时间一长,就变成了庵堂。 透过院墙能看见院内有高大的树木,有棵柿子树上还挂着小灯笼一样的熟柿子,不知为什么没被摘下来,在不甚疾烈的风里摇摇晃晃。 门关着,墨微上去敲门。 “什么人敲门?”院内立刻有脚步声走近,有人问道,是个年青女人的声音。 “上香的。”墨微隔着门回答。 本以为门会被打开,没想到里面的女声回绝道:“上香去别处吧,小庵恕不接待任何香客。” 嘢?还有不许人进去烧香的尼庵! 鱼鳞舞奇怪地盯着大门,想不明白。 墨微俏脸一沉:“请问这位师父,你这里可是供奉白衣观音大士的庵堂么?” “是又如何?”院内人回答,语气骄横冷漠。 “既是供奉观音大士的庵堂,岂有不许人上香求拜的道理?”墨微语气咄咄。 谁想,墨微语气逼人,院内那人更横,直接撵人起来—— “我便是不许,你又待怎地?赶快给我滚开,若再吵闹不休,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鱼鳞舞听到这里气上心头! 大踏步走上前去,冷冷开口:“哦?你待要怎么个不客气法?我倒要领教领教,这方外之人是怎样个蛮横无理!” 紧盯着门扇,鱼鳞舞叫墨微:“你去多叫些人来观看这白衣庵如何对香客不客气!今儿这白衣庵,本夫人还非进不可了!” 第177章 白衣庵 按照道理,鱼鳞舞都自称夫人了,庵堂的人怎么也得把门打开才对。 夫人一词可不是能随便叫的。 要当得起夫人这个称呼,首先得符合两点。 一是,丈夫是官身。二,女子本身受过朝廷的诰敕。 除了这两点,任何情况都不得自称夫人。普通人家,只能称呼为太太或者奶奶。称呼夫人,那可是要犯法的。 所以,鱼鳞舞自称夫人,其实也就是要告诉庵堂里的人,她不是普通的香客。 这也是为了震慑庵堂里的人,好叫她们不要随意欺凌香客们。 所以,自报身份后,鱼鳞舞就等着那门后人的出现。 然而,没有!那门后的人依旧没有开门,并且冷嗤一声。 “嘁!夫人?夫人算什么?莫说你是夫人,你就是大人也不行!我们白衣庵不接待香客,凭你是谁,哪怕是侯爷来了也恕不接待!” 哟呵,够拽的啊! 鱼鳞舞望着拓跋珪摊手,意思:你都瞧见了吧?别说我这位夫人了,人家连你这位侯爷都不买账! 拓跋珪看她:“不买账那怎么办?” 鱼鳞舞叹气:“既然人家不买账,那我就只好……把这门给撞开了!” 拓跋珪上前:“这样小事哪能劳累夫人?我来!”抬脚上前…… 鱼鳞舞后退一步,朝着院内喊:“门内的人注意了,有人要踹门了,赶紧闪开一边,被伤到了可没人替你疼!” “对,还没人给你钱去抓药!”唯恐事闹不大,拓跋珪还跟着喊了声帮腔! 墨微笑的只想捂脸:侯爷夫人,你们俩要不要这么欺负人啊? 白衣庵的人大约是做梦没想过会遇上这样的人,一时间竟然傻呆住了,好半天才回了一句:“你们敢!” “哼,就让你瞧瞧我敢不敢!”鱼鳞舞冷哼一声:“夫君,你估计下自己能几下踢开它?” 拓跋珪估量了下:“大概不超过三脚!” “那就用点力气,别舍不得!” “谨遵夫人所命!”拓跋珪答应一声,抬起脚“嘭”地就是一下! 白衣庵的门是用比一般实木要坚实的多的木料,拓跋珪这一脚下去少说也有六七十斤力气,虽说没有踢开,可也让门晃了几晃,门楣和墙上都撒下许多积年的灰尘来。 “你……你们真踹啊?”大概是没想到拓跋珪真的会踹,门内的人惊叫一声,一边发出扑打衣裳的声音,一边呸呸地吐着——显然是被落下的灰尘扑了! 鱼鳞舞嗤鼻:“当然是真的!你当我们吃饱了没事干跟你隔着门唱山歌玩儿啊!” 扭脸又问拓跋珪:“脚疼不疼?” 拓跋珪说不疼。 “不疼那就接着来!” 随着话落,拓跋珪腾地又是一脚上去! 这次门里的人闪开了,可那门也清楚地发出一声碎裂声! 看来再加上一脚后,这门真的就会飞了! 门内的人没想到今天遇到个既浑又横的,生怕外面再上来一脚,急忙喊:“停!住手,不,住脚!我这就来开门!” 鱼鳞舞叹气:“你早这样多好,偏偏要让我们浪费力气,多亏啊!” 大门吱嘎一声打开,门内站着个青灰色袍服,头戴帽子的年轻女尼,正一脸怨念地瞪着门外两个破坏狂。 鱼鳞舞噗嗤一笑:“小师傅,咱们没欠你家的香油米面,你别拿那样的眼神看人,我胆小,会害怕呢!” 女尼冷冷地瞪她一眼,木着脸硬声硬气地招呼:“进来吧!”转身往里走,一边说:“我这就去找师父来,你们不要乱跑!” 她要不说最后一句什么事都没有,偏偏多了这句话,反而让鱼鳞舞非要“乱跑”起来。 “这白衣庵倒底有什么灵验的?咱们去瞧瞧!” “夫人,人家刚才说了,不叫乱跑呢!”拓跋珪好心提醒。 “什么叫乱跑了?我就是随便看看不行么?它一个尼庵,又不是皇宫内苑,还不许人瞧了!我偏要乱跑能怎地?”鱼鳞舞耍横。 “行行行,你瞧,你只管瞧,为夫陪着你瞧吧!”拓跋珪狗腿地搀扶着她的胳膊,大摇大摆地四处溜达起来。 等到庵主匆匆赶来,夫妻俩已经将这七间房子的庵堂看了有五间,正朝着第六间肆虐过去。 “你们是谁?喂喂,站住,你们想干什么!”赶来的庵主第一眼就看见这让她惊慌恼火的一幕,慌不迭地大喊。 主人来了,夫妻俩也就不好再放肆了,要不然真的落个欺负出家人的名声就不好了。 夫妻俩变脸迅速。 “阿弥陀佛!”俩人同时对庵主点头念佛,一副虔诚样儿……这虚伪劲,鱼鳞舞自己都看不下去。 庵主脸似寒霜:“二位何人?因何不听我庵中弟子之言,执意要进白衣庵,甚至动粗毁我庵门?” 抬起冷眼看了看鱼鳞舞,冷然说道:“这位既然自称夫人,那么必是位官家娘子了。既是官家娘子,因何不懂道德礼法,在我庵门前肆意撒泼?老尼不才,却是要讨教一二。” 这庵主说话铿锵有力,毫无胆怯之意,若不是老九探知到这庵中诡异,只凭老尼这番话,拓跋珪和鱼鳞舞就要肃然起敬。 可惜,他们今天来就是为了闹事的,还会因为这番冠冕堂皇的话羞愧么? 鱼鳞舞嘻嘻一笑:“庵主先不要动气,本夫人也并不是那不讲道理的人。我夫妻二人向来听说这白衣庵供奉观音大士,所求甚是灵验,因此既然从这里路过,怎么能不进来参拜? 况且我曾发下誓愿,要见庙上香见佛就拜,既然遇见了这观音菩萨,又岂能因为小师傅怕麻烦不肯开门就避开?庵主,你是出家人,当知举头三尺有神明,这神佛是最不能欺的。本夫人也是没法,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说着,鱼鳞舞煞有介事地朝着庵主赔礼。 庵主被鱼鳞舞这话堵的开不了口! 人家说了,是因为发下了誓愿,不得不进来白衣庵,并不是非要闹。而且如果你早些干脆让人进来,人家也不会干砸门的混事,说起来还是你自己庵中弟子不好…… 庵主鼻子都快气歪了——见过不讲理的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简直就是抢她白衣庵的词夺她自己的理! 庵主不想跟鱼鳞舞多说话,把视线挪向一旁的拓跋珪。 “这位大人,不知您有何话说?” “我?呵呵。”拓跋珪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呵呵笑了起来,然后说了一句让庵主差点吐血的话:“我都听夫人的!” 真……不要脸! 庵主气的已经无话可说了。 “既是如此,那么两位就赶紧去上香吧,老尼承担不起夫人违背誓愿的罪过,就不陪着了。还请二位拜完之后赶紧离开,莫要打搅我庵中弟子们的清修。” 板着脸说完,庵主转身就气腾腾地走了,当真是干脆利落! 夫妻俩对视一眼,真的就往堂上走去。 白衣庵的观音塑像很传神。 手托杨枝净瓶,脚踏祥云莲花,一双慈悲慧眼看天下悲欢,一副宽容心肠怜世间疾苦……就算是只为了来打探情况的夫妻俩都不由得折服在这尊庄严塑像下,双双跪倒在蒲团上叩头默祝。 焚香既毕,祷告也完,鱼鳞舞在墨微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目光随意地浏览着这庵堂景致。 四周有厚重的黄布幔子遮掩,将前堂和后退区隔开来。香案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香灰,旁边有一尊木鱼,上面搁着铜罄儿。 一切都很正常。 忽然,鱼鳞舞觉得某个暗处有道阴冷的目光在看自己,她迅速地看了过去。 那里没人,只有一根刻着楹联的圆柱,和厚厚的黄幔。 可鱼鳞舞相信自己的第六感没错,她刚才就是感觉到有人在看她,而且是恶毒的眼神。 可是作怪,她一看过去,那像针一样扎人的感觉就不见了,等她移开视线,那感觉就又回来了! 这里绝对有古怪! 强忍着去掀开布幔查看一下的想法,鱼鳞舞招呼拓跋珪往外走。 那一直跟随在侧的女尼还以为他们要怎么胡闹,没想到人家拜完观音后真的就离开了,她站在那里傻呆呆地看了半晌,才自言自语:“难道真的是来拜拜的?是我多心了?” “你没多心,我也不相信他们只是来拜菩萨!”有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冷冷地说。 女尼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着这人:“唉呀你怎么跑出来了?要是被人瞧见可就糟糕了!” 看了看对方遮着头脸的斗篷,轻嘘了口气,又催促对方赶紧回去。“其华,长老可是交代了,叫你安静地待在这儿别乱跑,你可不要连累我们。” “放心,我自然不会连累你们。只是我来了这里好几天了,长老什么时候见我?我还等着问他夭夭去了哪里呢!”这个叫其华的女人冷声道。 “你别急嘛,长老事情多,而且还要注意安全,免得被人抓住首尾,你总得给他时间。”女尼说着,伸手推其华:“走吧走吧,别站在这里,太危险了,回屋子里去。” 其华跟着往回走。 女尼又问她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听你的话,好像认识他们?” “岂止认识,还打过几次交道呢!”其华冷淡地说。“你可知他们是谁?他们就是大名鼎鼎的战威侯和慧夫人啊!” “啊?原来就是他们?”女尼惊讶。 “没想到吧?其实我也没想到,他们在青羊城里那般行为,到了京城我只当会收敛些,谁想到竟然更加嚣张了!难道真的是因为失去了孩子,心急要求菩萨再赐一个吗?” 其华自言自语道,忽地冷笑一声:“就算是菩萨真的照顾你,让你有了孩子,我们也不会让你生下来!” 宁可错杀一千,也不错放一个! 鱼鳞舞,你莫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嫁错了人,嫁了不该嫁的人! 第178章 太祖旧事 拓跋珪在和鱼鳞舞商议,刚才两人合演的那一幕“霸道嚣张不讲理”的戏码合格几分。 “他们会上当吗?”鱼鳞舞绞着自己手帕折老鼠玩。 反正她自我感觉刚才演的蛮投入的,险些就以为自己真的就是那种人了。 “这个难说,毕竟人心是最无法估量的。在我们是感觉不错,在他们总是要多方猜疑才正常。没事,咱们尽力了。”拓跋珪揪住手帕老鼠的尾巴,轻轻一扯,就将布老鼠给拆回了手帕原型。 丢下手帕,鱼鳞舞站起来叹气:“做你的娘子真不容易,还得陪着你演戏。我累了,要去歇一会,晚饭你想吃什么早些告诉红罗她们。” 打了个呵欠,鱼鳞舞摇摇晃晃地往卧室走。拓跋珪答应一声,接着研究这件繁杂的事情去了。 等鱼鳞舞睡醒过来,墨微告诉她老九来了,正在跟侯爷说话。“侯爷叫奴婢来看着,夫人要是醒了也去书房里,有话要夫人听一听。” 男人们说话为什么要她一个女人去掺合?鱼鳞舞不懂,不过她还是迅速收拾妥当后往书房去了。 “嫂夫人。”看见她来,老九站起来打招呼。 拓跋珪这些兄弟们都是礼貌的,哪怕是老五那个粗豪汉子,对她也是十分尊敬,从没有轻慢过半分,这让鱼鳞舞很感动。 她对自己和拓跋珪之间的差距心知肚明,这些兄弟们能够不用异样的眼光看她,虽说是拓跋珪的功劳,可也离不开这些兄弟们的厚道。 鱼鳞舞觉得,这样就已经很好了。她很满足。 “九爷客气,请坐。”鱼鳞舞微笑着点头。 因为盯了几天都没动静,老九心急才跟拓跋珪商量出合演一场戏,夫妻俩站在明里硬闯白衣庵,老九负责暗里监视。 现在老九来了,说明他们强闯白衣庵的戏码多少有些收获,这让鱼鳞舞颇有些兴奋。 “……你们走后,我看见了一个女人。”老九说,“她全身都裹在一件斗篷里,声音很冷。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叫其华!”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拓跋珪拍案! 果然是这样! 老九点头:“不仅如此,我还听到庵内女尼对她说不要乱跑,说什么长老要见她。” 老九偏着头思索:“她好像并不知道陶夭夭去了哪里,在急等着那个什么长老给她答案。还有,” 老九说到这里看了鱼鳞舞一眼,很深沉的一眼,鱼鳞舞被他看的莫名其妙。 “可是跟我有关?” 老九沉重地点头:“跟嫂夫人,更与老大有关!” “何事?”夫妻二人同时发问。 老九舔舔嘴唇,有些艰难地说:“我听到那个其华说,嫂夫人你就算有了孩子,他们也不会让你生下来!” 什么?!夫妻俩同时站了起来! 惊讶,愤怒,不解! 鱼鳞舞更是不懂,她跟那什么其华并不认识啊,也没有仇吧?为什么要这样针对她? 到现在为止,她还不知道老九说的这个其华就是青羊城里的知府夫人曹菀! 不过就算她知道也一样不明白,为什么曹菀要这样对她。因为,她跟曹菀虽然有怨,但仇怨还没有达到要绝人子嗣的地步! 拓跋珪一巴掌碎裂了一张花梨木椅子! “谁借她的胆子,竟敢意图谋害我拓跋珪的孩子?” 拓跋珪很愤怒,这愤怒超过了杨氏曾经对他的伤害。 很好,曹菀不是想要绝他子嗣吗?那他就先要了她的命!他就不信,没了性命,她曹菀还能变成鬼来伤害他的孩子! 老九连忙拦住暴怒起来就要往白衣庵冲过去的拓跋珪——“老大先冷静下!” “冷静冷静!人家都在谋算我的孩子了,你还叫我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 拓跋珪咬牙切齿:“我要去杀了那个心肠歹毒的贱妇!” “老大,难道你就不想知道那女人为什么要谋算你们的孩子吗?难道你就不想弄明白这个谋算倒底是出于谁的主意吗?还有,你不想看看她等的那个长老是谁吗?” 老九一连串的问题让拓跋珪止住了脚步。 是啊,他总得弄清楚曹菀为什么要这样害他,害了他又有何好处! “你说的对,我的确是应该弄清楚这事的原委,万一这事不是她一个人的恩怨,而是别的什么……”拓跋珪打了个寒战。 如果不是曹菀的个人恩怨,那么他气怒之下杀了曹菀,也就断了线索,这样就更让妻子处于危险之中。 即便是将来安全生下孩子,也会有人继续谋害,他依旧会失去自己的孩子。 这个可能绝对不允许有! 安静下来,拓跋珪再次跟老九商量起来。他们要布置周密的计划,争取将曹菀背后的那些隐秘都摸清楚。 想到曹菀的谋算,拓跋珪看看身旁的妻子,心里郁闷不已。 他还想着再努力下,让妻子再次怀上宝贝呢,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唉,还是耐心等等吧,等到弄清楚这件事情,解决问题后再想孩子的事吧,那时也能安心些。 …… 雅江那边终于有了消息。 方少云带着鱼潜亲自来侯府送信,并跟拓跋珪商量。 “川省多山多林,里面各种部落不知凡几。这个曹菀就是其中一个部落的人,她的本姓是木,但没有名,听说她那个部落的女孩子都是不取名的。” 方少云将密函摊在桌子上给拓跋珪看。 “川省部落?是哪个部落?” 拓跋珪皱眉。 这些高山丛林里的部落一般都有其特异的规矩和本事,他们自给自足,几乎不下山,也不跟其他国家的人联姻。 尤其是女孩子,如果嫁给部落以外的人,那是要受惩罚的,不仅是女孩子自己,连同她的家人都要受罚,所以就导致了更多的神秘性。 但他们也是强悍的,无论男女老少。 那种强悍能让人打心底里畏惧。 拓跋珪记得曾看见过祖父定国公手写的一本关于某个部落的战争记事,那上面说曾经有一个部落被侵略,遭到了部落人的激烈反抗。 先是他们的青壮男人厮杀,当青壮男人们被杀完后,那些老年男子冲了上去,然后是老年妇人,最后是青年女人和孩子! 没有了武器,他们就用手撕,用牙咬,用头撞……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捍卫自己的家园部落。 据说那场侵略型战役很残酷,战事结束后的场面让负责打扫的铁血汉子都颤栗…… 那些抱着敌人,死死咬住对方鼻子眼睛,跟敌人撞的头颅破碎,抱着一起死去的惨烈景象,让兵士们过了很久都消除不去阴影。 因为这样的强悍,周边大国也就不愿轻易去动他们。 这些年来,无论是大魏还是周边的陈国等大国,几乎都不敢去搅扰他们,他们也不出来打扰,各自相安无事。 那么曹菀为何会离开自己的部落跑来大魏朝,不但嫁给了大魏朝的官员,还兴风作浪对付自己呢? “我怀疑她是西陵部落的后裔!”方少云说。 木?西陵部落? “西陵木!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拓跋珪一拍额头,恍然。 “可是有件事你不明白。”方少云幽幽地说。 拓跋珪看着他,眼神在问是什么? “刚才你不是说到曾经有个川省山林的部落被侵略吗?那就是西陵部落!而且侵略他们的就是我们大魏!” 石破天惊! 拓跋珪恍然有些明白,他努力压下颤抖问:“那个率军侵略的人是……我的祖父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曹菀的行为也就能理解了。 方少云摇头:“不是!这场侵略战发生在你祖父还很小的时候。” 呼!拓跋珪暗自轻吐了一口气! 他好怕曹菀针对他的孩子是因为复仇,因为那代表着累世冤仇,他必须得背起,不能再觉得对方狠毒没有人性。 战争很残酷,也的确讲不得太多的道德是非,但他还是希望自己的祖父,被大魏人称颂的定国公是个让人敬爱的元帅,而不是屠夫一样的人。 也许是因为失去了第一个孩子给他的刺激,拓跋珪现在的心柔软很多,他的心里更多的是希望美好。 “那当年带军侵略西陵部落的是谁?” “是太祖皇帝!”方少云说。 这就难怪了! 太祖皇帝时正值天下大乱,各处都在扯旗造反抢地盘抢人头抢资源,那么去侵略一个不问世事的部落,原因无非就是那几样,要么是人,要么是物资。 西陵部落地处高山密林,不太适合大面积耕种。那里的空气潮湿闷热,而且夏季多蚊虫蛇鼠,动不动还有瘴气,不是理想的地盘。 但那里的人凶悍,或许这才是太祖皇帝侵略的原因。毕竟打仗么,靠的就是拼人数,你手底下没人能闹出个什么名堂来? 但拓跋珪不明白了,既然那场侵略战与自己无关,曹菀这个西陵部落残存下来的后裔为什么要对付自己呢? 方少云也不明白。 “或许,这里面还有什么我们没掌握不知道的东西,这需要时间。” 拓跋珪点头。 方少云说的对,他们需要时间去找那些被掩藏起来的证据,这些急不来。 不过不管怎样,总还是有收获的,比如说曹菀的真实身份。 接下来就该查探她跟什么人碰面,尤其是那个所谓的长老又是谁?也许找到那个长老,这些谜团就能解决也说不定。 …… 天气迅速冷了下来。 天一冷,人们就不想动弹,总是爱围着烧的旺旺的炭盆边发懒。 鱼鳞舞听着外面呼啸而过的风声,笑着说:“你们听,这样的风,越发的让人感觉外面冷,也越发的让人舍不得离开屋子。” “是啊。一回到屋里,看着厚厚的被子,高软的枕头,再加上昏黄的的灯光,就让人打心底想,唉呀,还是自己的屋子里暖和舒服啊!于是就更不想出去,连床也不想起来了。”纫针笑道。 红绡嗤地一笑:“分明就是你懒,还找借口。行了行了,你只管渥在你的高床软枕里,要吃要喝你张嘴,咱们喂你行不?” 纫针嘻嘻地笑:“姐姐,咱们一起赖床吧?” “啊呸!” 红绡红罗墨微等人齐齐地呸了她一口! 第179章 云妃邀请 可心看着街上来去匆匆的行人慢慢走着,她手里提着几包炒货。 昨夜下了第一场雪,不大,但却冷。 街旁的低洼处有水,经过一夜风雪,冷凝成了形状各异的冰花。 可心痴痴地看着那冰花发呆。 在她的家乡,每到冬天,村后的那条小河沟里就会结上厚厚的冰层,村里的孩子就会拉着自家做的冰撬去河沟里溜冰。 哥哥的溜冰本事最好,每次都能赢来许多好吃好玩的东西,而每次哥哥都会把好吃的塞进她的花布口袋里,暖暖地笑着摸摸她的头,然后再对着另一波不服气的孩子露出嚣张的表情。 这京城虽然繁华,可是这里没有给她好吃东西的哥哥,也没有村子里那些吵闹的要把天给翻过来的伙伴声音。 就连这里结的冰花都没家乡的好看! 可心落下泪来。 她想家,想爹爹的闷不吭声和娘的念念叨叨,更想哥哥。 她原本可以幸福,可恨那一场大火,将她的幸福全部化成了灰烬! 恨恨地一脚跺进那结了冰花的地方,溅起一片小小的污水! “哎唷!”身旁忽然有女子的惊叫声! 可心吓了一跳,慌忙去看,发现一个锦衣罗衫的美貌女子正在抖着溅在衣服上的污水渍。 “姐姐,对不起啊,我没看见……我以为这会没人经过。”见那女子穿着打扮不是小姐的模样,可心急忙道歉。 那女子也是个丫头的打扮,气势却高傲逼人。虽然可心道歉,她依旧吊着眼梢怒瞪着可心骂:“怎么走路的!你眼瞎啦?” 可心自知理亏,只能一个劲地陪笑道歉。 那丫头还要发火,忽然瞧见可心悬挂在腰带上的侯府进出门牌,眼珠骨碌一转,突然变了脸,微笑起来。 “哎呀都是我性子急忍不住气,这位妹妹莫要见怪!”说着作势抬手轻拍了下自己的脸,表示自己打自己嘴巴。 可心被她这突然的转变弄的迷糊了! 那丫头却更加热情起来,拉着可心的手一盆火似的攀谈起来…… …… 蹲守了好几天后,老九再次来报,曹菀出现了! “她要去的地方是城南五里坡。”老九指着京畿地形图上五里坡的方位。 五里坡和长汀路都是用来送别时践行的地方,曹菀去那里是要离开京城吗? 不过也说的过去,毕竟她来京城也有数月了,况且又到了年底,快要过年了,她一个妇道人家独自羁留京城不归,只怕青羊城里会有闲言碎语。 “不管她去五里坡是为了什么,我们都要去查看一下。”敲着五里坡的位置,拓跋珪跟老九商量,先去打个埋伏。 天有些阴沉,没下雨雪,但是路很不好走。 拓跋珪一大早就跟老九去了五里坡,只关照鱼鳞舞不要等他,也不要担心。 不等还可以,不担心?怎么可能! 望着两个人的背影,鱼鳞舞没精打采地跟丫头们去烤火斗纸牌玩。 可心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像只猫一样。 鱼鳞舞不大喜欢可心,总觉得她有些怪怪的,但是哪里怪,她又说不出来。 上次清辉山庄的事情过后,鱼鳞舞并没有找可心继续跟在自己身边,她觉得可心不是自己想用的人。 在主子眼里,一个奴婢是升是降完全算不上什么事,就是其他下人也觉得很正常——不对眼嘛! 可是可心受不了。 “好歹我也是救过她的,怎么能如此凉薄?”暗地里,可心在心里咬牙恨着鱼鳞舞的不公,还有满满的情怨。 她只是想在上房里打出一片自己的天地,又妨碍不了多少,为什么夫人就不容许呢? 侯爷是男人,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吗?她要的又不多,只是个姨娘而已,很过分吗? 可心怨恨鱼鳞舞霸道,不肯将拓跋珪分享她半分! 不过她很懂得隐藏,她从不让任何人看出自己心里的那股欲望。 她在等,等一个机会,她相信自己一定会等到,毕竟,她不同于府里任何人——她不算是正经的奴婢。 拓跋珪答应过她的,只要她想,随时恢复她的良民身份。 “夫人,宫里来人传话。”可心恭敬地微弯着腰回话。 鱼鳞舞瞧了她一眼。 她很不喜欢可心这幅谦卑的样儿,憋闷! 可是几次下来,她发现自己无论是劝说还是命令,甚至让纫针墨微等人示范给她看,可是可心依旧故我,没有丝毫改变。 甚至,可心还觉得纫针等人太过放肆无礼,“咱们是侯府,侯府就要有侯府的规矩样子,这样没上下尊卑的,不是给侯爷脸上抹黑吗?”可心义正辞严地说。 鱼鳞舞很郁闷。 她才是战威侯府的女主人,才是拓跋珪的妻子好吗?该怎么样也是她的责任好吗?凭什么她这个原配夫人没有话说,她一个丫头倒是口口声声的担心拓跋珪脸上有没有光彩? 若是她这样要求的也就罢了,分明她又没这样要求过,可心这样就让她腻味了。 但最郁闷的是,她还找不到任何驳斥的理由! 鱼鳞舞发现,她对可心很怕,怕她的恭敬和对拓跋珪的一片忠心! 是的,可心的忠心只对拓跋珪,而不是她!这才是问题! 压下心里的不舒服,鱼鳞舞平淡地问是宫里哪个贵人。 宫里她认识的就只有一个柔妃。柔妃是拓跋珪的姨娘,也就是她的姨娘,鱼鳞舞对柔妃可是亲切的。 但是柔妃说过,她不会随意见鱼鳞舞,更不会明摆着为她说话,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现在还不能透露出去,否则更加危险。” 为什么被人知道了和柔妃的关系会危险,鱼鳞舞没去想这个问题,反正她知道柔妃很爱护拓跋珪,绝不会害他们夫妻就行了。 既然柔妃不会给她传话,那么来的是哪个? “回夫人话,是凌霄宫。” 凌霄宫?云妃?自己跟她从没有往来啊,连面都没见过,她派人来干什么? 起身整肃衣饰,鱼鳞舞带着可心和墨微去前边厅堂见人。 来人是个中年姑姑,粉团团的脸儿,肤色白净体态匀称,一开口先弯起一双笑眼,看起来很和善。 “慧夫人,我家娘娘邀请夫人前往凌霄宫一聚,请夫人赏光。”自称芳菲的姑姑笑着说。 鱼鳞舞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有些阴沉。这样的天气不是外出的好时候,况且她也不想动。 芳菲姑姑大约是看出了鱼鳞舞想拒绝的意思,抢先开了口:“夫人初到京城时,我们娘娘本就有意想要一会,只是因偶感时症不能就行。再后来夫人您又有事,所以就拖到了现在。这不,宫苑里的梅花开了,我们娘娘就动了兴致,给各家夫人下了帖子。” 芳菲姑姑这话说的高段啊,云妃请人赏梅,给别家下帖子,却派了人来战威侯府请鱼鳞舞,这说明什么?尊敬呗! 人家都那么尊敬你,拿你当个重要的人看,你要是再拒绝,那你这人就太没意思了! 这话堵住了鱼鳞舞想找理由拒绝的后路。鱼鳞舞没办法了,只得一边陪笑脸寒暄,一边叫人准备进宫。 她心里郁闷的要死。 这云妃是刚蒸下馒头怕冷了吗?这么急不可待地! 正常来说,邀请别人都得提前下帖子或是传话,从没有像这样当天传话就让去的,又不是十万火急的大事! 依旧是墨微抱着包袱跟随,红罗伶俐会说话交道,鱼鳞舞又点了她一起陪同。 主仆三人坐上车,紧跟在芳菲姑姑的车子后面,往宫里进发了。 天刚下了雪不久,地面上很是湿滑,车子走的小心翼翼,生怕速度快了会翻倒。 按照这个速度,什么时候才能进得了宫?鱼鳞舞很不耐烦。 红罗劝她先休息一下,免得坐车时间过长累了,等见到宫中贵人时失礼。 鱼鳞舞觉得这话很对,她还记着上次清辉山庄的事情,不想再有随性之举被人抓住把柄了。 叫两个丫头到了宫门口记得叫醒她后,鱼鳞舞就在墨微给她布置好的柔软温暖中闭目养神,没一会就睡着了。 迷糊中似乎车子速度缓了下,然后又启动了。 鱼鳞舞以为是路上遇到了积雪滑冰之类的事,所以车子才缓下速度,也就没在意。再加上身旁两个丫头都没出声,她就再次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时,却是墨微在紧张地推她! “夫人!夫人快醒醒啊,咱们上当了!” 鱼鳞舞原本还有些迷糊,被墨微这句话立刻惊得清醒了。 睁开眼,只见自己还在车上,墨微在身旁满脸的惊惶之色,红罗却不见踪影。 “怎么回事?”鱼鳞舞急问,“红罗呢?” “夫人,咱们被人骗了,那芳菲姑姑根本就不是云妃派来的!红罗姐姐在下面应付。”墨微低声快速地说。 鱼鳞舞脑子一懵:被骗了? 悄悄撩开车帘往外望,只见身周所处的位置是一个农家田庄的模样,不远处还有山脉绵延。 这决不是宫苑! 此时红罗气愤的声音正传进耳中:“你们的主子呢?叫她出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位宫中贵人如此胆大,竟然欺骗朝廷的一品诰命!” “就凭你一个奴婢也想见我们主子?还是赶紧把你家夫人给请下来吧!到了这里就不要给我们摆那一品夫人的架子了,谁还不知道她的根底!”芳菲姑姑的声音带着讥诮。 “慧夫人,你还是赶紧下来吧,要不我们一急躁,叫些田庄粗鲁汉子亲自去请你下车,那就不好看了!”芳菲姑姑扬声喊道。 红罗怒吼:“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芳菲姑姑冷笑,随即吆喝人:“兄弟们,慧夫人不给咱们面子,不肯露金脸呢,咱们上去帮帮她怎么样?” 有男人的声音哄然答应,还有人说他要瞧瞧这朝廷封诰的一品诰命慧夫人是怎么一副模样——“会不会比咱们这里的村姑妇人多只眼睛鼻子!” “多只眼睛那不是二郎神了!”有人笑骂。 芳菲姑姑笑道:“你们都想多了!这慧夫人呀,她原本也是个村姑乡妇呢!” 第180章 将计就计 这位芳菲姑姑是在刺激她吗? 如果是,那么对方要失算了! 因为她鱼鳞舞不是那娇生惯养,没经受过羞辱的人! 当初王玉翠当着前来求亲人的面,污蔑她跟张哥有染她都没有崩溃,今天还能被几句“乡野村姑”这样的话气到疯狂? 翘了翘嘴角,鱼鳞舞笑,然后对墨微说:“下去吧!省得人喊狗叫的闹腾。” 墨微给她打开车帘,鱼鳞舞稳稳当当地下了车,眼睛扫视了一圈那些吵吵的人,最后落在芳菲姑姑的身上,淡着眉眼问:“想来你也不是云妃宫里的姑姑吧?说吧,你是谁,诓骗本夫人到这里来又有何打算?” 芳菲姑姑讥讽一笑:“可算是舍得下来了,我还当你要摆夫人架子,需要我们去请呢!” “本夫人能站在这里,不就是你上门亲自‘请’来的吗?”鱼鳞舞浅笑着反击。 芳菲姑姑翻了个白眼,手一挥:“既然来了,那就进去拜见我家主子吧!”说着转身领头走进庄子里去。 要见她的主子啊!鱼鳞舞暗想,这个阴谋“请”她来的人会是谁? 这田庄上的农家收拾的很干净,鱼鳞舞跨步进去,捡了张比较舒适的椅子就坐,完全没有客气。 芳菲姑姑瞅她一眼,并没多说什么,这时门外脚步声响起,一个戴着观音兜的女人走了进来! “好久不见,慧夫人!”女人将斗篷一掀,露出真容来。 鱼鳞舞忽地站起:“怎么是你?” 这个女人竟然是青羊城知府解道如的夫人曹菀! “很吃惊?”曹菀微微地笑。“也是,你的丈夫心心念念要捉我,要不是我调虎离山,哄的他去城外五里坡伏守,现在我还不能见着你的金面呢!” 鱼鳞舞这才知道,原来这几天拓跋珪跟老九他们忙着找的就是曹菀! 看来是上次白衣庵的事没哄过去,被曹菀识破了,所以将计就计,设下了这个圈套。 那么,她骗自己来想干什么呢? 杀了自己?还是别有所图?鱼鳞舞紧张地思考着。 曹菀看她一眼,笑了笑,神情竟然有些温和。 “不要紧张,我没想要你的命,只是请你来商量个事情而已。” 请她来商量事情?哄鬼呢! 但嘴里还是依着对方的话问是什么事? “我们在找一个很重要的人,希望你能帮个忙……是这样的,我们怀疑要找的那个人是你的丈夫,但是这事情我们又不能去求证,所以想请你帮忙,回家后帮我们查看下战威侯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记号,比如说胎记,痣疤一类的。” 曹菀很爽快地说出自己的要求,然后看着鱼鳞舞保证:“我想,这个对于夫人你并不难。只要你答应了,我就立刻送你回去,如何?” 听起来很诱人的样子,好像也不严重,比起被绑架强留在这陌生田庄上要安全很多。况且,她回去了也好问拓跋珪,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鱼鳞舞几乎就要答应她。 曹菀忽然伸手指着墨微:“为了保证夫人你的可信度,我要留下这个丫头在此做客,我想依着夫人你的习惯,是不会置一个身边人生死不顾的,哪怕只是个丫头对吧?” ……鱼鳞舞想骂人! 这个曹菀,简直是把她给摸透了!这哪里是要留人做客,分明是威胁她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墨微的命就保不住了。 她刚想讨价还价,墨微淡淡地开口:“我愿意留下。” “我不愿意!”鱼鳞舞拒绝。“我习惯了她伺候我,要是没有她,我很多东西都找不到!不行!” “不行啊?那就换一个,她吧!我记得她是拓跋府的家生子,你们老太君赏了跟你的,也一样。”曹菀又指着红罗。 “我答应!”“不行!”三个人一齐拒绝! 曹菀脸一变:“就这样定了!” 手一挥,曹菀就叫人上来强行带红罗下去,墨微立刻扑上去死死抱住不肯让带走。 曹菀不耐烦:“小丫头,我劝你不要捣乱,要不然就换成你了。” “换就换,我才不怕你呢!”墨微少见地没有拿冷眼相对。 “不怕是吗?那好,就先打一顿再说!”曹菀冷笑。“再不然,就直接给她衣裳扒干净了丢给那些汉子们玩去!” “你真是不要脸!”墨微红罗都气红了脸。 曹菀懒得理她们,对着门外喊人进来。 门外的人一脚跨进门来,施施然地笑着:“解夫人是在叫我吗??” 曹菀一看,是战威侯府的车夫,帮鱼鳞舞赶车来的那个半百老头。 “糟老头子,谁叫你进来的?好吧,既然你要抢着上来送死,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曹菀手腕一翻,赫然多了一柄匕首,对着车夫的心口就扎了过去! 红罗等人惊叫声还没落,就见那车夫身子一扭,竟然极其灵活地闪开了曹菀的凌厉一刺! 曹菀也惊讶了下:“瞧不出原来还有两下子,怪不得敢一个人跑进来!”嘴里说着,手底却没有慢下来,反而更快地向车夫进攻。 扎,刺,撩,抹……一气呵成,攻势十分凌厉! 鱼鳞舞看的色变。 她想起魏夫人告诉她,在满庭芳时被曹菀险些掐死的事。 幸好那时曹菀有顾忌,没真正狠下杀手,要不然魏夫人早死了八百回了。 曹菀快,车夫更快! 就见他弯腰,斜身,后仰,侧步……曹菀那凌厉的攻势顿时都被他化解于无形。 墨微乐的拍手叫好。 曹菀数招无功,再傻也知道眼前这个车夫是假的了! “你是谁?”曹菀喝问。能接下她招数的人必然不是一般人。 那车夫嘿嘿一笑:“那你又是谁?” “我是曹菀!”曹菀盯了那人一眼,冷声道。 车夫呵呵地笑了。 “曹菀?为何不说你是西陵部落的木其华?” “你既知道的如此多,那就留不得你了!”曹菀赫然一惊,顿时杀气四溢! 她打了个手势,车夫却笑了——“你是在叫自己的那些手下吗?不用费心了,他们都来不了啦!” “你把他们怎样了?”曹菀惊问。 “那还用问吗?自然是全部撂倒了,要不碍手碍脚的多烦人!”车夫笑。 “我杀了你!” 车夫却一个扭身,轻轻松松地制住了她。 墨微拍手:“九哥好厉害!” 车夫朝她做了个鬼脸,笑骂:“臭丫头,看着你哥在这里累死累活的,你也不说上来帮帮忙,干站在那里看戏!” 墨微嘟嘴:“那不是我对你的信任吗?”说着跑了过去。 曹菀狠狠地瞪着车夫:“你是黑云老九?” 老九抹去自己脸上的伪装:“是啊,你奇怪吧?我应该跟侯爷去了城外五里坡伏击你的是吧?” “我亲眼看见你们去的!”曹菀不明白,自己明明是看见他们两个往五里坡去了,怎么老九还会在府里,并假扮车夫。 墨微皱皱鼻子,轻哼一声:“你不明白的多着呢!偏不告诉你!” “夫人,我怎么觉得墨微怪怪的?还有她竟然喊九爷做哥哥。”红罗傻呆呆地看着墨微对鱼鳞舞说。 鱼鳞舞笑着摇头:“傻丫头,她根本不是墨微,墨微还在府里呢!” “她是……莳花?”红罗怔了半天才恍然大悟。 “亏我还叫你姐姐,你到现在才知道是我!”墨微笑嘻嘻地抹去脸上的伪装,果然就是莳花那张机灵古怪的小脸。 红罗看看她又看看鱼鳞舞,立刻就知道这件事夫人也是知道的。 揉揉莳花的小脸,红罗笑骂她一句“鬼机灵!” 鱼鳞舞走到曹菀跟前:“说吧,为什么要对付我。” “我没有要对付你。”曹菀冷声道。 尽管被老九拿下,她依然面不改色,没有半点惧怕。 “没有?你当我傻子?”鱼鳞舞冷笑。“你说过,不许我有孩子对吧?这还不是对付我?我就不明白了,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对我孩子下手。” 曹菀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爱信不信,我要对付的从来不是你,你还不够格!” 不是她那是谁? 老九忽然出声:“你要对付的是我们侯爷对吗?” 曹菀看了他一眼,咬牙没吭声。 不否认那就是承认了! 几个人心头奇怪:曹菀为什么要对付拓跋珪? 有仇?什么仇? 鱼鳞舞问老九拓跋珪现在哪里?老九说,拓跋珪发现一个奇怪的人追踪下去了。 看来曹菀是和人约好了在这里碰头,大概来人发现了什么异常,所以没进来直接走掉了。 听着他们说话,曹菀还是忍不住问老九,为什么他们没上当。 “就不怕我是真的去了五里坡吗?” 老九笑笑:“你不会以为京城里就我们这几个人吧?” 还有人?曹菀都不懂了,皇帝怎么敢放心让那许多人跟着拓跋珪回来。 “皇帝他就不怕吗?” “怕什么?怕我们侯爷造反么?这真是最好笑的笑话了!别人都有可能造反,但我们侯爷绝对不会!” “不是不会,而是用不着吧?”曹菀忽然又问一句。 这话听着古怪,而且众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不理她。 曹菀却自得地一笑,笑的分外古怪,好像是她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什么东西,终于满足的样子。 “木其华,我劝你还是说实话吧,要不然我不能保证对你不动刑。我这个人吧,不是什么好人,而且心狠手毒。你应该知道拓跋二少爷吧?他现在怎样了你看见没有?” 老九继续逼问曹菀。 “拓跋瑢是你的手段?”曹菀盯着老九不放。 老九很大方地点头:“是我。”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好好,果然是够毒辣!”曹菀连连点头。“所以,为了不受你这番毒手,我也只能……” 她忽然咧嘴一笑,笑的既诡异又凶狠! “不好!”老九突然警觉,急忙伸手去卸她下巴,却已经来不及了! 一缕黑血顺着她的嘴角蜿蜒淌下……“你们永远都休想从我嘴里知道真相!” 她嘶声大吼:“会有人给我报仇的!我等着你们陪我下地狱!” 第181章 线索再断 曹菀死了! 众人都觉得可惜,好不容易抓到她,结果还是什么也没得到。 这女人可真是够狠的,难道西陵部落的人果真都这样,对敌人狠,对自己也同样狠吗? 拓跋珪泄气。 他本来追踪一个看起来有些熟悉的人去的,没想到那人甚是狡猾,一路上尽往人多的地方走不说,最后直接往官员居住区钻。 这些官员又不是普通人家,拓跋珪想追踪实在很难,最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翻墙进了一家人家里,他却没办法进去查了——因为那家人家是兵部尚书杨朝明的尚书府! 别说他跟杨老头不睦,就是没有,他手里没有皇帝下发的搜查令,也不能擅自闯进去搜人。 功亏一篑啊!拓跋珪跌跤叹气,只能灰溜溜地回来了。 心里不服气,商量了一阵后,拓跋珪提出去夜探尚书府。 老九反对拓跋珪亲自去。 “杨老头为人奸诈,万一被他发现了,谁知道他会给你扣什么帽子?况且这追踪的事根本就不能拿出来讲。”老九摇头,说要去也该是他去。 “反正我身上没有官府的差使,就算是被发现了我也可以说是跟江湖人动手,不注意踩了他家的地。他想告状也没办法,而且你还能帮我说话周旋。” 鱼鳞舞觉得老九的话有道理,也跟着劝。 权衡利弊下,拓跋珪终于答应换老九去。 仔细地策划了一番后,老九将地形图牢记在心,出了侯府后门,拐了几个弯,往杨朝明尚书府跑去。 看着老九背影融进夜色中,拓跋珪对鱼鳞舞说,但愿老天帮忙,能让老九查到些什么,同时也别惊动了杨朝明。 被抓到的芳菲姑姑等人关在慎思堂里,莳花去看了一眼回来告诉夫妻俩一个惊人的消息:这个芳菲跟凌霄宫里云妃身边的掌事姑姑很像! 鱼鳞舞问:“那位掌事姑姑叫什么?” “芬芳。” “这芳菲和芬芳不会是姐妹吧?”鱼鳞舞觉得很惊悚。 “应该不是吧?要不然她别的宫殿不冒充,偏冒充凌霄宫的,那得跟云妃是有多大的仇?”拓跋珪怀疑。 看来有必要去宫里走一趟见见这个芬芳,只是没有个名目。 “怎么就忘了这个假凌霄宫来骗咱们的理由了?”拓跋珪提点。 经他这么一提,鱼鳞舞一想,对啊,可以求柔妃帮个忙嘛,就用赏梅的借口就是了,多现成? 莳花就主动说由她去找柔妃。“我对宫里熟,而且也有自由进出的腰牌,比你们要快很多。” 拓跋珪会意,点头让她快去。 果然第二天柔妃就下了帖子,邀请各府的夫人小姐们去宫里。不过理由不完全是赏梅,而是因为年关到了,按照规矩这些外命妇要进宫朝见太后皇后的。 大魏朝的内苑没有皇后,在妃嫔中柔妃最得庆云皇帝宠爱,而且宫中事宜大多都是交给柔妃打理,所以宫中实际上由柔妃拔尖。 柔妃现在明面上的位份还是跟云妃她们一样平级,自然这外命妇朝见就不可能了。 往年是拜太后,今年据说太后受了端王中风的打击,也病倒了,所以各府夫人们都以为今年这觐见之礼或许会取消。 可是没想到柔妃却借了赏梅这个由头,照样将外命妇觐见的事提了上来。 “柔妃娘娘这样做更好,不容易引人注意,也更方便咱们查事情。”夫妻俩都认为柔妃这办法比只以赏梅的理由高。 三天后,鱼鳞舞四更天就收拾妥当,戴了满池娇金分心,压了玉梅花发簪镇发,换了紫色的一品诰命夫人服饰坐着车子去了宫里。 随车的自然是墨微红罗两个,拓跋珪骑着马陪同。 一路上车马渐渐多了起来,越到宫门前车轿就越多,排成了一长溜等着宫门开启。许多人坐在车轿里不耐烦就下来寻觅自己要好的友伴,说些闲话。 鱼鳞舞是年纪最轻的,偏偏在这群夫人里面她又是位份最高的。拉着她的车子一路上停也不停,直直地往前赶,引动许多人注目。 本朝跟皇室血缘关系最近的宗亲也就端王一脉。端王中风了,端王妃和婉容郡主却是不需要在宫门口等开门的,她们都有自由进出宫禁的腰牌,只需叫开门就行,不用在这里吃冷风。 至于宫里嫔妃的家眷,虽然说起来是贵人,可没有皇上的授封,也跟普通官员差不多,甚至还不如。 因此,这群长长的队伍头前一位就是鱼鳞舞的,她的车子也直接越过那些车轿往第一位驶过去。 众人的视线都被这辆车吸引,往前望过去。有些不认识的人就问旁边人那是谁的车子,怎么一直往前? “这个你都不知道?”被询问的人一脸“你真是没见识”的表情。“那是咱们大魏国庆云朝第一位侯夫人,被皇上旌表紫花封诰的一品外命妇慧夫人!” 经这人一说,旁边的人顿时齐声“哦”了一声,各人心里自有百般滋味和想法。 就在这样的目光和议论里,鱼鳞舞来到了队伍的前头,稳稳地停了车。 这还是鱼鳞舞第一次参加这种外命妇觐见的活动,明明没有睡好,脑子却兴奋地转个不停,一双眼珠只朝着紧闭的宫门望。 拓跋珪自然不能留在这里,自去了另一边,只再三关照墨微红罗两人照顾好鱼鳞舞。 “怎么还不开门?”坐在车里等的有些不耐烦的鱼鳞舞问红罗和墨微。 这俩丫头也是大姑娘坐轿——人生头一次,她们哪里知道?大眼瞪小眼了半天,红罗说要不奴婢去找个人问问吧? 鱼鳞舞也就是那么一说,纯粹是怕自己兴奋的心情放松了会睡着,所以才找些话题磨磨牙。此时听红罗这么说,急忙拦她,又笑她太认真了。 这时后面一个夫人走了过来。 “见过慧夫人。” 鱼鳞舞一瞧:“原来是许夫人啊!” 许夫人清瘦的脸上一派温和,笑着跟鱼鳞舞闲谈。 看见许夫人,鱼鳞舞就想起了许婧苇,她想问,又怕引起许夫人不高兴,不问又忍不住。正在煎熬时,只听吱嘎嘎地一阵响,宫墙的外城门开了! 许夫人急忙道别回去了自己的车里。 车轿并不是在这里就停下的,她们还要再往里走一小段,走到内宫门口的一箭之地才会停下来步行。 鱼鳞舞当先前行,经过宫门时照例递上牌子交给侍卫验看。侍卫检查无误后再递回,然后微微弯腰挥手放行。整个过程并无喧哗,查看一个就放行一个,很是快速。 “他们都不看看真人,就不怕被人冒充吗?”鱼鳞舞悄声跟墨微红罗说。 “瞧夫人您说的!这可是皇城宫门口,谁敢那么大胆子?”红罗说。 鱼鳞舞偷偷地撇嘴。 她才不信没有人敢这么干呢,比如那些造反的,只要事先买通了守城侍卫,要混进来还不是易如反掌? 车子停下来后,鱼鳞舞被两个丫头搀扶着走下车子——不是她要摆架子,实在是——“这头上的冠戴可真沉,压的我脖子都直不起来了。”微微转动了下脖子,鱼鳞舞嘶了声。 她的头上戴着顶凤冠,冠上装饰着点翠蓝的凤鸾紫玉,其下缀以真珠玉翠璎珞流苏,是为诰命夫人的礼冠,看起来着实华丽。 但份量也实在是很压人,而且因为这份量,走路就得端着,小心翼翼地不敢大步,不然一个不小心歪了礼冠或是歪了身子脚步,那笑话就大了。 努力端平着肩膀,鱼鳞舞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趁着人不注意偷偷问丫头:“你们帮我看看凤冠有没有歪?我怎么老觉得不对劲呢?” 两个丫头认真看了一眼,回答:“端正着呢,夫人放宽心。” 正说着,前头有黄门内侍上来询问并引路,鱼鳞舞跟随着往于飞宫走去。 今年是柔妃主持,但按规矩,所有的人仍旧是往长宁宫去,然后在那里等柔妃等宫妃到达。 但鱼鳞舞正式来宫里是第一次(上次那是偷摸着进来的,不能算),所以按惯例,第一次进宫的夫人要前去后宫掌权人的宫殿拜见,这也是属于外命妇的特殊荣耀。 在众人各种各样的目光心思里,鱼鳞舞跟着于飞宫的人走了。 转过一堵花墙,顺着月亮形的垂拱门进去,再走了数十步远后,于飞宫就出现在了眼前。 “夫人请。”内侍躬身道。 鱼鳞舞含笑道了声“有劳!” 身旁红罗立刻送上一个钱袋,那内侍假意推脱两句,见鱼鳞舞执意要给,便收了下来拢在袖子里,脸上笑意却是比刚才真心了几分。 于飞宫的大宫女合欢正站在宫门口迎接。 “给慧夫人请安,慧夫人请。”合欢微微弯腰,恭敬地施了一礼。 鱼鳞舞忙笑着扶起她,在她的引领下转过紫檀木边座嵌玉石,绣着山水图案的缂丝屏风,直往铺了织锦珊瑚毯的紫玉珊瑚榻边来。 珊瑚锦榻就设在窗户下面,人坐在榻上只要微微侧头就能看见窗外景致。 锦榻旁有个小巧的香露鼎,里面埋了一块宫制香,正袅袅地冒出氤氲的烟来,将整个宫室染的一片温暖舒适。 合欢将鱼鳞舞往锦榻旁的花梨木椅子上让。 鱼鳞舞瞧着锦榻上有一张如意云纹的锦被,心中暗想必是柔妃日常歇息之处,那么自己面前的这张座椅也就是待客的座位了,于是就道了谢,安然坐下静等柔妃来到。 鱼鳞舞进了于飞宫,红罗和墨微两个就守在了外面,另一个大宫女晴好请了两人去旁边的暖阁里坐,又叫了小宫女上来听传唤伺候,她自己则去服侍柔妃。 “红罗姐姐,没想到咱们还有进宫被人伺候的一天呐!”看着晴好离去的背影,墨微挨近红罗,小声说道。 红罗轻嘘一声:“我也没想到过。” 两人对视一眼,都一齐端起茶碗,装模作样地喝起茶来。 第182章 宫女暗香 正在这时,一个宫女走了进来,对着两人屈了屈身。 这宫女的衣饰显示,应该是个才进宫不久的新人,也就是说,她的品阶很低,属于那种干粗活的分类。 宫女也分品级,比如太后皇后身边的那些红人,就是正一品,干的自然也是有脸面可以支使下面人的轻松活计。 而像烧煤守夜打扫道路这些重活那就是八九品了,这些大多都是分派给新进宫的人来承担,除了极个别入了某位主子的眼,被要到身边使唤的人除外。 但这种好运不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所以大部分新人还是得从底层一步步往上爬。 眼前这宫女就是个底层的,穿着普通,就跟一般富裕人家使唤丫头没啥两样。 她进来后只是屈了屈身,脸上堆着笑,那笑容如果认真看,会看出有些僵硬。 可惜的是,墨微红罗两个没注意到,她们只注意到一点,就是这个宫女年龄似乎有些偏大。 大魏朝宫苑采选宫女都是有严格规定的,一般是十岁以上十五岁以下。 因为年龄小了不能较好地担起服侍主子的任务,年龄大了又到了青春年华,正是该嫁人的年纪,此时选了进来无疑是害了人家的一生幸福——那些不想嫁给普通人,抱着在宫里攀上皇帝,混个贵人的除外。 应该说大魏朝的采选宫女制度还是很人性化的。 可是眼前这个宫女不论怎么看都是十五以上,断然不可能会是新进宫的。可熬到现在还是一个九品,这就有些奇怪了。 “你叫什么名字?”红罗问。 因为那宫女进来行礼之后就站在了一边,除了添茶水,也不开口,红罗就想着跟她说说话打发下时间。 “暗香。”那大龄宫女说道。 红罗是侯府的大丫头,这个叫暗香的宫女只是个最低品的,所以红罗也无需对她太过客气。 但她直接问,那宫女也就直接答,答完了就再次闭上了嘴巴,不多说一个字。 这样的人红罗还是第一次见,不由得就好奇起来,有心再跟她套两句交情,却看见对方脸上虽然带着笑,可那笑一看就是敷衍的模样,瞬间没了兴致。 都是伺候人的,而且还是低品,谁又比谁高贵到哪去?至于摆着这种脸色吗? 红罗心里不舒服,便扭了脸跟墨微说话,不再搭理。 她没发现,看见她不再跟自己说话,暗香悄悄松了口气。 于飞宫里,柔妃对鱼鳞舞细细地嘱咐了一番后,合欢来请起驾长宁宫。 鱼鳞舞忙站起来先告退,在晴好的引领下出了于飞宫,带着红罗墨微两人往长宁宫去。 晴好怕她们不认识路,万一迷路了就不好办了,一抬眼正瞧见暗香在一旁,便指示她去带路。 暗香领命,在旁边引路。 一路迤逦行来,但见宫苑御园中积雪耀眼,廊檐下尺余长的冰凌柱子在寒风中闪耀着冷冽的寒光,杂以宫殿偶尔露出的半角飞檐,或是一抹朱栏,倒也别有一番风光。 鱼鳞舞拢了拢身上的织金云纹大氅,随意地问暗香些闲话。 几句话下来,鱼鳞舞就发现暗香这个宫女很与众不同。 她不多话,甚至你问三句她才回答你一句,而这一句又是干脆利落的。比如你问她在宫里当差苦不苦?她会回答你,比饿肚子好多了。 这样的回答让人无法继续下去,所以鱼鳞舞在看见她兴致索然后,便也懒得再跟她说话了。 这样一个人,真的很闷,幸好,身边还有红罗墨微两个,主仆三人说说走走,不一会儿,长宁宫就到了。 “这就是长宁宫了,慧夫人请,奴婢告退。”暗香指着长宁宫对鱼鳞舞说。 鱼鳞舞巴不得她赶快走。 跟这个暗香一路走过来,她只觉得无比尴尬。让红罗给了赏钱后,鱼鳞舞就点头让暗香离开了。 长宁宫里,各位夫人小姐们都三五一伙地聚在一起小声聊天,鱼鳞舞抖抖衣服,跨步走了进去。 看见她进来,所有人都停住了说话,一齐转过了视线看向她。这视线让她很不舒服,却还得强装淡定。 许夫人带着许婧苇向她走过来,鱼鳞舞也笑脸相迎,眼看着两边就要走到一起的时候,忽听一旁有人重重地冷哼一声! 鱼鳞舞扭脸去瞧——认识!还是刻骨铭心的认识! 婉容郡主! 鱼鳞舞瞬间就红了眼睛——这分明就是仇人相见! 但那仇人竟然还敢对自己冷哼,可见当初莳花对她的教训还不够彻底,那么,她不介意再让这位高贵的婉容郡主再得到一次深刻的教训! 心念电转间,许夫人和许婧苇却是没办法假做没看见婉容郡主,毕竟是皇室宗亲,也由不得她们轻忽怠慢。 许夫人对鱼鳞舞歉意地笑笑,随即转身向婉容郡主走过去:“原来郡主在这里啊。”说着拜了一拜,许婧苇紧跟着行了参拜礼。 许婧苇是京城长大的人,从前又是跟在杨雀身边的,于京城里这些贵女都有认识交道,跟婉容郡主自然更不陌生。 只是由于之前在青羊城里跟杨雀之间的不愉快,让她连带着对以往打过交道的那些人都有了厌烦情绪,再加上自己的心情起伏,所以回到京城后竟然没有像以前那样与众人再碰面。 这次柔妃娘娘宴请各府女眷,这还是许婧苇回到京城后的第一次露面,只觉得处处都陌生了起来。此刻看见婉容郡主,浅笑着问了安好后便立在母亲的身旁绞着手帕子玩,再不热情。 婉容郡主立刻就发现了许婧苇的异常,心里诧异了下,随即想起自己得到的一些消息,心里不由得冷哼一声:看来那些消息不是空穴来风啊! 暗自冷笑一声,婉容郡主半笑着看许婧苇:“婧苇回来多久啦?怎么一向不见?难道是去了趟青羊城发现了什么好宝贝,怕教我们知道了要抢夺了去?不过本郡主倒是奇怪,青羊城那种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值得婧苇珍藏密敛的。” 说着,婉容郡主掩嘴轻笑,还斜眼瞟了下鱼鳞舞。 许婧苇心里藏着事,被她这么一敲打,顿时中了心病,瞬间绯红起脸来。想要辩解两句又觉得犯不着,不开口又未免有落实对方调笑猜测之嫌,左右为难后,只得勉强笑嗔了句:“郡主又开玩笑了。” “我哪有玩笑?只怕是婧苇心中自己知道呢。”婉容郡主分毫不让地又刺了句。 许夫人在一旁听得分明,心里却对婉容郡主这么逼迫自己女儿很不高兴。 正酝酿着要怎样不落痕迹地反击回去,只听外面脚步声响,有内侍高喊道:“柔妃娘娘到!”随即又是几声,分别报说云妃,淑妃,姜贵嫔,徐良人到了。 时机不对,许夫人只能先收了自己的郁怒,带着许婧苇专心迎接宫中嫔妃贵人。 柔妃正跟云妃淑妃两个谦让着。 因为后宫没有皇后,这三个妃位上的都有机会晋升。不同的是,柔妃没在意自己会不会当上皇后,她觉得庆云皇帝能给她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也就可以了。 云妃淑妃两人就不同了,她们的目光就盯着皇后的位置,志在必得。 柔妃在这些妃嫔中无疑是得宠的,也因此就成了这些人眼里的敌人。 云妃淑妃紧跟在柔妃身边,对自己不能站在对方的前面心中不满。 “论品级,我们三个都是一样,凭什么她就能走在咱们前头?”望着前头的婀娜背影,淑妃愤愤然。 云妃轻挑了下好看的眉毛,劝说淑妃:“虽说咱们品级一样,可是架不住人家得皇上的心啊,这有什么办法呢!” “哼,不过是仗着自己几分姿色,狐媚霸道罢了,偏生皇上就吃她那一套……”瞅着那抹楚楚纤腰,淑妃嘀咕着:“你瞧她走个路把那腰扭的,也不怕折了!” 云妃抿唇,半天才轻咳一声:“你又这样不小心了!也不怕被她知道了找你麻烦。” 淑妃冷哼:“你们怕她,我可不怕!” 她这话说的很有底气,因为她的娘家是大魏朝三公之一的安国公府。 虽然安国公世袭到了第二代往下递减了一级,从安国公变成了靖安侯,可那也比云妃的太守府,姜贵嫔的司马府要高。至于什么背景都没有,就跟凭空掉下来一般的柔妃那就更别提了,简直都不是一个档次。 淑妃觉得,论进宫的时间,她比柔妃长,论晋位时间也比其他妃嫔都要早,这皇后位置说什么也该是她的,这行使中宫的权利也该是她才对,却偏偏叫个后来的柔妃给抢了去,怎不叫她生气? 至于比她更早的云妃,她选择看不见——都已经是黄花菜的年纪了,该安分荣养着才对,还跟自己争皇后位置,简直就是浪费! “说来也真是奇怪了,她倒底是从哪里来的?怎么那么查都查不到她的来处,挺神秘的样子。”发作了一通郁气后,淑妃又冷静下来,疑惑地问身旁的云妃。 云妃神情一怔,下意识地反问了句:“查不到她的来处吗?” “是啊!不瞒你说,我递信给家里人,让他们帮我好好查一查这个柔妃倒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可结果却是怎么也查不到她的底细,就连出生地都找不到,你说奇不奇怪?”淑妃点头。 一个人来到世间总要留下些痕迹,就算是飞鸟掠过天空还会留下一抹影子,一根羽毛呢,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完全查不到痕迹?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有人将那些痕迹都仔细地抹去了! 但是,谁有这么大的力量?抹去所有痕迹又是为了什么? 云妃凝视着柔妃的后背,眉头微微蹙起:这个柔妃,好像很不简单啊! 长宁宫漪兰殿里,众夫人小姐们对着宫中贵人齐身下拜,口颂吉祥致辞。 “各位免礼,都请起吧。”柔妃面含微笑,抬手虚虚一托。 她的这番动作其实真的没什么,可落在某些有心人眼里却是咯噔一下心跳! ——这个柔妃,会是将来的皇后吗? 第183章 人心如风 漪兰殿里,香设锦褥,瓶插长春。 上好的银霜炭暖烘烘的燃着,温暖的炭火将水果松柏本身蕴含的香味逼散出来,在大殿的空气中缭绕着。 这样的空气让人觉得很舒服,但是,气氛却让人无法舒服。 婉容郡主看着柔妃进来,看着那些夫人上前参拜,她却冷冷地笑着,骄矜地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柔妃算什么?不配她堂堂的端王府郡主给她见礼! 何况,这些人马上就要来给她见礼问安了,她可不想仓促地面对众人,她要好好的,稳稳的,姿态高贵的坐着等那些人前来参拜她——以前都是这样的。 视线扫过鱼鳞舞,婉容郡主心里忽然一动——等会那妇人给自己见礼时要不要动一下小手段,教她跪在自己面前? 若是能叫她跪在自己面前,找个借口惩治她一下子,也算是报了清辉山庄被毁的一小半仇。 骨碌着眼珠子,婉容郡主心里盘算该怎样让鱼鳞舞跪下并折磨她。 心思没转完,就听一声喝问:“你是谁家女子,为何不来拜见柔妃娘娘?” 这声喝问不是别人,正是出自一品诰命慧夫人的口中! 众人都惊住了。 慧夫人怎么可能不认识婉容郡主?九月菊黄蟹肥的时候,在清辉山庄里,两人明明面对面过,还结下了大仇,才导致了清辉山庄的被毁,慧夫人怎么可能才过了几十天就不认得婉容郡主了? 婉容郡主也是一愣,随即冷笑——她倒要看看这个村姑想演什么戏! 不在乎地瞧着众人,婉容郡主高坐在铺设着锦褥的椅子上,面带轻蔑一动不动。 鱼鳞舞走上两步,看着婉容郡主:“自我嫁进战威侯府,听够了人贬斥我的出身,总是笑话我是个乡野村姑,说我不懂礼法规矩,不知尊卑上下。我也只当自己的确做的不够好,所以才被那些人挑剔。可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子,我倒是有些糊涂了。” 转过脸瞧着四周围:“谁能给我解释下,这倒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本夫人言行举止都按照国法规矩来却还是有人肆意胡言,而有些人真正的不懂礼法规矩却被人捧上了天呢?” 她笑着,一脸的谦和,好像真的不懂,十分想要得到答案的样子。 但是所有人都掩着嘴巴轻笑了起来,不是对鱼鳞舞,而是对婉容郡主。 一个皇室郡主,本该是全民的礼仪规矩楷模,可是如今却倒过来,成了反面教材,尤其还是经由“众所周知的村姑”慧夫人口中,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 “你敢讽刺我?你有什么资格……”婉容郡主被那些眼光和轻笑声惹怒了,她冷着脸指着鱼鳞舞斥责。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鱼鳞舞就扭过头去不睬她了! 她居然不睬自己了,这个村姑! 这已经很尴尬了,可随后的情况让婉容郡主更觉得羞愤。 “慧夫人莫跟个不懂事的孩子计较,端王还病着呢,端王妃要照顾端王爷,想必是没有精力管理府中上下的。”柔妃微笑。 柔妃这话简直就是把刀子,直扎婉容郡主的心窝! 她竟然成了“不懂事的孩子”! 婉容郡主忽地站了起来,蹭蹭两步走近鱼鳞舞身边,就要发难。 许夫人却在这时走了过来,恰恰挡在了她和鱼鳞舞之间,只是,许夫人的眼睛却没看她一下。 “柔妃娘娘说的是。慧夫人,咱们落座吧,这么好的佳肴,若不趁着热品尝,岂不辜负了娘娘的恩意,也辜负了这美食。”转过视线瞧着宫娥们呈上来的盘碟,许夫人浅笑盈盈。 许夫人这话一出来,立刻得到众人的响应,柔妃也微笑着叫众人入席。 于是各自带着自己的人纷纷落座,竟是没人再去理睬婉容郡主,任由她僵在那里进退不得。 许夫人携着女儿对婉容郡主冷眼相对,面容平淡地从她眼前走过去,找着自己的座位落座,再不理睬婉容郡主。 婉容郡主气的直瞪眼。 这是打击!而且还是蔑视的打击! 这在以前从未有过。 以前,满京城的人谁不对她讨好巴结?谁不是削尖了脑袋想往她身前钻? 那些夫人小姐们,只要远远听见看见她来了,谁不是立马端起满脸笑容,颠颠儿的跑过来嘘寒问暖?何曾有过半分的冷落她? 如今只不过是清辉山庄被战威侯捣毁,她的父王被气的中了风,再加上各地的店铺受了破坏,这些人就立刻翻脸相向了! 果然人心似风,再抓不牢的。 可是如今这一切都是谁害的呢? 婉容郡主一下将视线移到了鱼鳞舞身上——是她,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不懂尊卑上下的粗鄙村妇造成的! 如果不是这个女人,她的父王不会病倒,大魏朝排名第一的清辉山庄不会被毁成一片瓦砾! 如果不是她,端王府依旧凌驾于皇宫之上,今天这样的场景就应该还是她们做主导,二不是那个什么柔妃娘娘! 以前的宫宴,尽管每次都是皇帝出钱出力,但每次的主人都会变成端王府,宴客的主人则成了装饰。 婉容郡主没想过以前皇帝伯父和后宫妃嫔对此有多么怨怼,她只晓得自己在这些宫宴上多么的荣耀光彩。可是如今…… “好好的呆在你该呆的地方,守在你的乡下多么好,为什么要出来,还要跑到这京城来?”婉容盯着鱼鳞舞,心里愤怒的直冒火焰。 心中愤然,自然没办法去享受这场丰盛的华宴,她更是被殿里这推杯换盏,相互逗趣开怀的情景闹的心情坏透了。 气呼呼地推开杯盏,婉容郡主起身就走,压根没向坐在上位的柔妃和其他妃嫔告声罪。 这于她本就不是大事,也并不是没有过的事,她早就习惯了。 柔妃目光朝她离去的方向斜了一斜,随后嘴角微勾,淡淡地笑了下。 婉容郡主离席,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 若是以前,少不得有许多人上赶着去安慰或是同仇敌忾。只是如今不比往时,端王中风了,后宫的明真太后也忽然病倒了,朝中众人都不是瞎子,隐隐感觉端王府有一种大厦将倾的趋势。 再加上京城属于端王府的店铺遭到各种原因的打击,关的关盘的盘,这都让官员们心生警惕,对自己的家眷再三提点。 也不能怪他们趋炎附势,端王中风,这意味着皇帝禅位这事并非像端王以前表现出来的那样十拿九稳。 兄终弟及虽是旧制,但庆云皇帝并不是蠢笨的,能隐忍不发到现在,委实是个心有城府的皇帝。如果他们再不识相,恐怕大祸临头就在明天了。 良禽择高枝本就是天底下的人性道理,自己都顾不过来了还怎么能管从前的旧主子去? 所以,今天婉容郡主第一次没有得到以前享受惯了的簇拥荣耀,也第一次没人在意她是否离开。 也不对,有一个人是在意的,那便是鱼鳞舞。 “酒太醇香,竟是有些醉了。娘娘恕罪,且容臣妇出去散一散酒气再进来。”鱼鳞舞站起身,对柔妃施礼笑道。 柔妃点头,和蔼地关切两句,又吩咐旁边的宫娥,说慧夫人带酒了,命领着往殿外走一走,莫教迷了路。 宫娥答应,遂引着鱼鳞舞离席往漪兰殿外走去。 长宁宫的花墙处有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道,隐蔽在花草树木下,沿着墙角一路往外延伸,那是可以快速到达其他宫殿的近路。 “夫人,从这里走拐两个弯就是凌霄宫。”宫娥目光定定地看着那条小道,面色平静地说。 鱼鳞舞听了她这句话,瞬间就明白这宫娥是暗夜的人了。 莳花说过,在宫里有暗夜的人,如果遇到了不多问什么,却直接告诉她某些答案的人,那就是暗夜的人——因为暗夜的人不许过分啰嗦,以防言多有失。 鱼鳞舞没说过自己要找凌霄宫,柔妃娘娘也没吩咐过,如今这宫娥直接告诉她凌霄宫的方向,还指引她走这么一条隐蔽又近便的路,可想而知是什么人了。 微笑了下,鱼鳞舞也不多话,迅速走上了那条小道。 凌霄宫里,掌事姑姑芬芳正在想事情。 她想的事情不能随便告诉人,哪怕是再欢喜或者悲伤的,都只能自己咽在肚子里。 想心事想的入了神,直到一个人影踏进了她的影子里,她才恍然惊醒过来。 “有事?”芬芳姑姑问来人。 面前是一个低品阶的宫女,穿着从九品的宫女服饰,低垂着头,芬芳看不清她的脸色和眉眼。 不过芬芳知道这人是谁,这人自进宫后,直到现在,她总共见了三回。 “你妹妹落入敌手了,只怕他们会顺藤摸瓜找到你。所以,你轻易别出现在人前,等这风声过去。”来人低着嗓子说。 芬芳身体震了一震,目光里有些哀伤。 “她,还活着吗?”这才是芬芳最关心的。 “据可靠消息,没死。”来人说。“只是免不了受些苦了。” 没死就好。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只是,可不可以跟长老说说,救出我妹妹来?”芬芳顿了顿,然后问。 “不可以!”来人很干脆地拒绝了她。“你该知道我们生存有多不易。当年一场大战,我们的族群死了那么多人,如今这些残留的后裔很珍稀。我们不能为了一个暂时还没有性命之忧的人去暴露,这会带来很大损失。我想你明白。” 芬芳低了头。 是的,她知道,他们这些因为当年赶山会而恰巧避过那场灾难的族人后裔,如今更是凋零的厉害。 “今天那位慧夫人来了宫里,长老交代你千万要避开她,更不要去长宁宫那边走动,免得被撞上。”来人说。 芬芳有些好奇:“那位慧夫人,她倒底是个怎样的人?”听说连长老的孙女都败在了她的手底下,这让芬芳很是好奇。 一个村姑,怎么就能打败从小生长在京城这种地方的长老孙女呢? “她么……是个不可轻视的人。”来人慢慢地说。 第184章 玥华宫 此人不知道,她嘴里那个不可轻视的人此刻就站在凌霄宫的不远处,一丛冬青树掩映着的角落里,安静地透过树叶的缝隙,仔细地观察着凌霄宫掌事姑姑芬芳以及,她! 这个角度极其的好,因为,除了芬芳外,那始终低着头不肯抬起的人的真面容,鱼鳞舞也能看个二三分。 “我好像记得这个低着头的宫娥就是给我带路的那个……她这般鬼祟模样做什么?”盯着那人打量了又打量,鱼鳞舞思索。 芬芳她是看的清楚了,的确跟莳花说的一样,跟那个骗她的芳菲相貌相同。 鱼鳞舞想,天下相同的人有,但是如此相同而且巧合总该有点什么关联吧? 然后她就被刻意低着头的另一个人吸引了注意。 鱼鳞舞想暗夜的那名属下给她找的这个地方肯定是再三挑选过的,要不然怎么就这么巧,能让她看到那个宫女? 观察了一番后,鱼鳞舞准备退回去,就在她要转身之际,忽然目光一转,瞧见远远走过来个女子。 她立刻就又停住了脚。 这个女子很年轻,也很貌美,最关键的是,鱼鳞舞还跟她有过一面之缘。 “杨鹂?她来这凌霄宫做什么?”鱼鳞舞努力回忆,好像并没在长宁宫的宴席上看见过杨鹂。 杨雀不在了,排在第二的杨鹂就成了杨尚书家代表未婚女眷出头的人,按道理,今天这样的宴会杨鹂是应该出席的,但是鱼鳞舞并没看见她。 仔细想想,好像杨尚书家没有一个人出现。 这该说是杨尚书太过骄纵跋扈,还是说杨家女眷愚昧无知? 鱼鳞舞不知道柔妃是否有请杨家的人,但她想,凭着柔妃那做事谨慎滴水不漏的态度,就算再厌恶杨家,也不可能在明面上来。 看着杨鹂走近,又看着她跟那两人说话,鱼鳞舞就只恨自己听不见她们说的是什么,否则就更能弄清楚一些事情了。 悄悄地退了回来,沿着那条隐蔽小道走的时候,鱼鳞舞还在思索着杨鹂为什么会去凌霄宫。 却在这时候,她听见有人说话,就在隔着一堵花墙的后面。 “别生气了!你的身份尊贵,跟她那种俗人生气值当什么?白气坏自己。”是一个柔和的女声在劝。 “哼,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小人得志的猖狂样!也不知她耍了什么手段,竟然叫她当了一品夫人,进出这宫廷与我们比肩起来……想到这个就觉得恶心!”这是婉容郡主的声音! 鱼鳞舞立刻站住了——这分明说的是自己啊! 大魏朝的一品夫人自然不是她一个,但说到“小人得志”,又跟婉容郡主结仇的,除了她,还真想不出来有谁。 自来到京城后,除了参加过一次清辉山庄的邀约,以及这次的宫宴外,她还没有正式跟外面打过交道,自然也就没有怎么听到这些诽谤的话,说起来还真是有些怀念在青羊城的那些日子。 花墙后的人继续发着牢骚和咒骂。 “你刚才也看到了,她竟然当着众人面呵责本郡主!她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这般对我羞辱,还从来没有过谁这么对我的呢!好大的狗胆!” 另一人唉声劝道:“谁叫她是京城新贵呢?赶着这样的机会,再不好好抓住了出一出风头,可有谁会知道她?只可惜她只想着要出风头,却不动脑子想想该找什么人。也是郡主你身份尊贵,所以才被她选中了做筏子,比如我们这样普通的,人家还瞧不上眼呢! 郡主就体谅些她想露脸,却抓错了对象的蠢笨行为吧!” 鱼鳞舞在花墙后听得险些笑出来——这个人倒底是劝人还是在火上浇油啊?她这么劝,原本婉容郡主只有三分的怒气也会被她劝出十分来! 她好奇起来,想看看这个巧舌如簧的高人是谁。 轻悄着脚步,鱼鳞舞蹑足走近花墙,寻了个缝隙一眼睁一眼闭,学着木匠单眼吊线往墙那边瞧去。 三个女子,一个气愤愤的是婉容郡主,另外两个,一个穿着梅花红的织锦缎镶毛斗篷,微微垂着眼,不大做声。 另一个是穿着大红羽纱衣裳,如意百褶裙的女子,正是那个在明着劝说,实则挑火的人。 由于三个人都侧面,除了婉容郡主外,另两个鱼鳞舞看不完整相貌,也就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见过,她只是牢牢记住了那两个女子的衣着妆扮,便回了头。 现在是在宫里,而且她还是借由散酒的名义出来,这里离凌霄宫那么近,若是自己气不过弄出点动静来,为难的只是柔妃。 柔妃是拓跋珪的小姨,也就是她鱼鳞舞的亲戚,她不能给柔妃招来麻烦。 先由着你蹦跶吧,看你还能蹦跶几天——鱼鳞舞在心里暗暗说,先忍了她! 缓步走到长宁宫,墨微红罗两人已经守候在原地,看见她来,立马将熏的暖洋洋的手炉递上,一面细声告诉她漪兰殿里正进行到哪一步了。 鱼鳞舞点点头,笼着手炉再次走进殿里,继续未完的宫宴。 一时热闹结束,众人散场之际,鱼鳞舞悄问红罗墨微两人,可还记得领她们来长宁宫的那位宫女姓名? “她说她叫暗香。”两个丫头不明白鱼鳞舞问这个干什么,忙回答道。 暗香啊?鱼鳞舞点点头,微笑了下:“倒是个好名字。”说完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两个丫头自然更是茫然不解。 这场宴会本就是为了看凌霄宫的掌事姑姑芬芳的,既然目的达到,鱼鳞舞也就告辞了。 不想她没想多事,却有人不肯放过。 “慧夫人留步!” 刚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往内宫门口走去的鱼鳞舞忽听身后有人唤道。 若是只叫夫人留步,鱼鳞舞自然不会回头,毕竟这里夫人多的很,又不是她一个。可是这人直呼她的尊号,那就不能不停下来了。 柔妃娘娘断然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叫住她,太引人注意了,那么会是谁呢? 回过头来,见是个圆脸庞肌肤微黄的高挑身材宫娥,并没见过。 “找我何事?”鱼鳞舞站住脚问。 那宫娥疾步走到跟前,弯腰施礼道:“我家娘娘有请夫人暂缓一步说话。” “你家娘娘是哪一宫的?” “回夫人话,我家娘娘是玥华宫的淑妃娘娘。” 鱼鳞舞奇怪:自己跟这个淑妃才见了一面,而且还是在宴会开始前的参拜,正经连话都没说上两句,为何这淑妃特地叫人赶来留自己,还说要跟自己说话? 彼此不熟,自己跟她能有什么话说? 那宫娥却道:“夫人无需犹疑,只管来便是,总不会害夫人。” 鱼鳞舞心中冷笑:害我?真要是想害我,只怕你们也得不了好去! 淑妃是宫内三大妃之一,她既然派人来请,鱼鳞舞自然不能不去——前车之鉴犹不远,鱼鳞舞是不会再犯清辉山庄那次的事了。 拓跋珪说过,无论是何事,总要先保护好自己才是主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做别的事啊!”拓跋珪说,还骂她傻,为了个虚名白白伤害了自己。 墨微忽然开口问:“不知这位姐姐在淑妃娘娘宫里担当何职,该如何称呼?” 那宫娥闻言瞧了一瞧墨微,微笑答道:“奴婢姓庞,娘娘赐名庞奴儿,乃是玥华宫的惠侍。” 大魏朝的后宫里,宫女等级是从正一品到正十品来划分的,五品以上大多是各宫殿主子跟前的红人,比如皇妃身边的惠人就是从三品,而惠侍则是正六品的等级,一般是各宫殿的女史,或者是掌管佛堂的主管宫女,权力还是蛮大的。 这个庞奴儿直言自己的姓名和品级,显然是因为墨微对她的怀疑,所以才直言不讳。 这里还有其他夫人,墨微问这话是为了留证据,而庞奴儿的回答则是为了显示心怀坦荡。 玥华宫不同于于飞宫的温暖柔和,也不同于凌霄宫的飞扬华丽,它给人的整个感觉就是明亮! 大块的东海白水晶雕刻成的屏风立在正厅里,上面同样有颜色鲜艳的图案,也不知道是刻上去的还是画上去的,只不过不同于别处那些泼墨山水人物风景,而是海底珊瑚游鱼之类,倒是别有风趣。 这样大的白水晶珍不珍贵鱼鳞舞不知道,她只知道这白水晶让人觉得有些寒冷,可也更让人觉得通透。 淑妃就坐在白水晶旁边的逍遥椅上,膝盖上搭着块宝相花的绵毯,一只手逗着只毛色雪白的小狗玩。看见她进来,便笑着作势要站起来。 鱼鳞舞怎么可能真让她起身,那不成了迎接她了吗?对方是皇妃,她是臣妇,规矩上也该是自己跟对方施礼问安的。 忙抢上前一步,鱼鳞舞口称“臣妇拓跋鱼氏参加淑妃娘娘,娘娘万安”的话,一面就行了君臣之礼。 淑妃笑眯眯地受了,嘴里假意谦逊礼让了两句,便命旁边的宫娥扶起赐座。 “不知娘娘唤臣妇前来所为何事?”略略用过茶后,鱼鳞舞寒暄两句便直接问淑妃。 淑妃看着她一笑:“早听人说慧夫人不同那些人,最是个性子直爽痛快的,今儿一见果真如此。夫人直率,甚合本宫的心意。” 还没告诉她为了什么,先把她夸奖一番,鱼鳞舞也只是含笑假装羞涩,自言自己来自乡野,只怕举止有所疏漏冒犯,请淑妃莫要计较等等。 淑妃言笑晏晏地连说客气,两人你来我往地试探了一番后,淑妃才道:“请夫人来我玥华宫,只为了一件事情想跟夫人商量,不知夫人能否答应?” 淑妃跟自己商量事情?那会是什么事情呢? 鱼鳞舞心里瞬间转开了心思…… 第185章 淑妃所谋 鱼鳞舞没想到这个淑妃娘娘竟然是想拉拢她,确切的说是拉拢战威侯府跟她站一条船。 淑妃说后宫没有皇后,中宫空悬许久,对大魏的朝廷不利—— “总这么让个妃嫔代替中宫行使权力可不像话,况且要是有他国来朝,没有皇后出列怎么行?别的不说,就是每年春耕祭祀就是一大麻烦。 没有皇后,朝野上下众女子该以谁为榜样?还有最重要的,没有嫡子,谁来当太子?将来谁是延续大魏江山的下一任?” 淑妃几乎是掰着指头,一条条一款款地跟鱼鳞舞分析,生怕她水平不够听不懂自己的话,好几次还特地用民间俗语来解释。 她做宫妃久了,早就习惯了讲一口地道的宫腔官韵,这乍然要用民间口语说话,不但怪模怪样别扭的半死,就连鱼鳞舞这个听的人都觉得好不尴尬。 可是她还得鼓起勇气认真地听着。 淑妃说,如今端王中风,端王的儿子也是病殃殃的,虽说还有其他儿子,但都嫌太小。 “按约定,皇上没有子嗣就得按照兄终弟及的旧制将皇位让给端王,如今皇上已经步入中年,太子却依旧遥遥无期,可这大魏江山难道就真的这么送给端王一脉吗?”淑妃气愤愤地说。 鱼鳞舞听她话里意思,似乎心有打算,便问该怎么解决这太子空无的事情。 淑妃压低了声音:“领养!” “领养?”鱼鳞舞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皇室领养非同儿戏,那可是要经过皇室宗亲的同意,还有祭告祖庙,并得到官员百姓的赞同才可以进行的。 这个淑妃,她以为领养个孩子来当皇子,甚至是太子这么容易吗? 鱼鳞舞真想摇头——想当皇后想疯了吧?竟然敢想出这么一个主意来! 鱼鳞舞委婉地告诫淑妃,这事只怕不易进行。 “所以本宫才要夫人的支持啊!”淑妃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想,若是战威侯肯支持本宫,那就代表了大魏朝一半以上的军队支持。有这个筹码在手,那些人还敢多说什么?”淑妃信心十足地说道。 ——“俗话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这自古以来,手里有兵才是真正的胜利者。掌握了军队,那些酸文假醋的家伙们哪里还敢再叽叽歪歪? 你家侯爷是个年少英雄,他的黑云军又是定国公一手创建出来的,那里的人自然更听你家侯爷的话,只要他一声令下,谁能阻挡?” 鱼鳞舞听她滔滔不绝地说着,心里只想摇头。 淑妃怎么会知道,黑云军虽然是定国公拓跋敏之一手创建出来的,可是那里面还有婆婆薛慰娘的功劳。而婆婆曾经是庆云皇帝的亲信护卫,更有前太师萧炎的规划,怎么可能任由拓跋珪胡乱瞎来? 拓跋珪说过,黑云军虽是亲近拓跋家,但军中首条律令就是忠于国家,而不是忠于拓跋家! 淑妃还继续说服鱼鳞舞,叫她回去劝拓跋珪,并许诺将来事成后封拓跋珪一个王号! 鱼鳞舞微笑……然后拒绝! “臣妇只是一介妇人,虽是嫁进侯府,又得了朝廷封诰,但臣妇终究还是乡野出身,本就是没有多少见识的人,这个只恐帮不了娘娘。 况且家父家母曾训诫臣妇,出嫁尊夫敬夫,只有臣妇听侯爷的,没有教侯爷反过来听臣妇这个乡野村姑的道理,那岂不是惹人笑话吗?” 鱼鳞舞说着,便站起来告辞,说自己约了人,还得赶回去。 淑妃还再三苦劝,一边又把战威侯帮了自己会对国家有多大好处,自己也会有多大功劳的事说了一遍,甚至说到名垂青史开国功臣等等。 鱼鳞舞听她越说越不像,心中既烦又忧,生恐再留下去会惹来什么祸端,不顾淑妃挽留,坚决辞别而去。 她一踏出玥华宫的大门,就听见身后哗啦一阵杯盘乱响,伴随着淑妃气急败坏的骂声:“好心送场天大的富贵却不领情,果然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乡野贱妇!” 鱼鳞舞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因这场会面涉及这般秘密,是以红罗墨微两人都被留在了玥华宫门外,此时鱼鳞舞独自一人,脚步匆匆只想快一点离开这个地方。 一脚跨出宫门,鱼鳞舞重重地呼了口气,便想叫红罗墨微,定睛一看,宫门外一片静寂,竟无两个丫头的踪迹! 这可奇了,这两个丫头素来是个谨慎的,自己没有出来,是绝对不会离开半步的,怎么会都不在这里? 鱼鳞舞心知有异,她想了下,淑妃叫自己来是为了要得到战威侯府的支持,在没有得到确切答案时,是不会对自己和手下的人下手的。 况且前车之鉴不远,清辉山庄被毁,淑妃想来还没有那个胆子害自己的人。 而领自己主仆三人来的那个惠侍庞奴儿,也确认是玥华宫的人,证实是淑妃派她去请的自己,那么同样庞奴儿不可能害红罗墨微。 既然玥华宫没有这种可能,那么其他人呢?会不会在这之前恰好有那么个跟自己作对的人过来,把两个丫头弄走了? 这么一想,鱼鳞舞顿时惊慌起来,她焦急地四处张望,一边寻找着一边心里盘算,若是这条路走到头还不见人,她就要去于飞宫请求柔妃娘娘出手了。 柔妃娘娘加上暗夜,她就不信找不到人! 就在这时,一阵风来,带来了红罗的声音:“你这是想干什么?” 鱼鳞舞大大的呼了一口气:只要两个丫头没有性命之忧,她也就放心了。 听红罗的话,似乎有什么人要做什么事,就是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鱼鳞舞当即蹑足潜行,悄悄去探听。 一丛披着雪粉,枝叶都被压的有些倾斜的竹子下面,红罗墨微两人正对面婉容郡主和另外两个女子。 红罗墨微一脸的警戒,婉容郡主则高傲的像只孔雀,带着施恩般的神情,还有威胁。 很显然,这不是什么友好的会面。 “郡主肯让你们为她办事,那是抬举你们俩,别不识抬举。”一个身穿大红羽纱衣裳,如意百褶裙的女子正竖着双描绘的极细的眉,带着威胁的口吻训斥着红罗墨微。 这女子十分美貌,即便是她恶行恶状地威胁着人,也是很美貌的,甚至比婉容郡主还要美三分。 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极其不舒服。 这女子就像一朵暗藏着毒刺的鲜花,在她艳丽的外表下,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要了人的命。 “奉劝你们乖乖听话办事,事成之后绝对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要是给脸不要脸……哼,自己掂量吧!”婉容郡主冷哼道,对那女子的话进行声援。 “听到了没有?郡主可是大魏朝端王爷的掌上明珠,要惩治你们两个小婢女还不是轻而易举的? 你们别以为你们那位夫人能帮你们,不过是个丫头,哪家主子会为了个丫头去得罪皇室,又不是疯了。”羽纱衣裳的女子半是威胁半是劝。 “郡主又怎样?端王爷又怎样?如今还不是病的病倒,散的散了!难道堂堂郡主竟落到连差遣的人也没有了,要胁迫别人的丫头来办事的地步了吗?”红罗讥讽道。 墨微只是冷冷地看着不言不语。 “胆敢讥刺我端王府,不识抬举的东西!”被红罗戳中痛脚,婉容郡主立刻火起。 抬起脚,婉容郡主就要往红罗身上踢! 墨微早就在注意着对面的人,见此拽着红罗的胳膊往旁就是一闪,躲开了! 她们速度躲开,婉容郡主却没能及时收住势,在一阵“欸吖”的惊呼声中,直直地往前出溜了过去,“啪嗒”一声,来了个一字马大背跨! “刺啦”,绣工繁复华丽的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发出一道裂帛声响——撕开了! 婉容郡主的大腿瞬间露在了寒冷的空气中,尽管穿着苏锦中裤,可还是丢大脸了! 这下乐子大了! 婉容郡主疼的脸发白,旁边那个大红羽纱衣裳的女子急忙去搀扶她,一边嘴里呼喝着斥骂红罗墨微两人。 另外那个穿着梅花红织锦缎镶毛斗篷的女子也慌忙上去搀扶,一面细声问婉容郡主可有大碍? “你们两个小贱蹄子死定了!”羽纱衣裳的女子骂道,一面喊另外那个女子:“婧若,去叫执金吾的人来,就说有两个胆大妄为的奴婢冲撞郡主,还暗害郡主。” 抬起眼瞧着一旁的红罗墨微,这女子幸灾乐祸地道:“你们死定了!等执金吾过来,就叫你们尝一尝宫禁刑罚!” 名叫婧若的女子蹙眉,脸上微微犹疑着:“不过是两个丫头,不必这样吧?再说了,若是执金吾过来,郡主岂不也要受连累?” 那女子嘿然一声:“婧若你太小心过头了吧?难道执金吾还会盘查郡主不成?两个不明来历不知动机的贱丫头,害的郡主受伤,怎么就不能直接抓起来反倒会连累郡主?许婧若,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许婧若皱眉:“杨鹃,你明知我是关心郡主,不想事态闹大……你想的太多了!” “是我想的多吗?”杨鹃嘿然。 “许婧若,我怎么发现你最近变了许多呢?好像再不是当初的那个许婧若了!是不是看着端王爷病了,你那个墙头草一样的爹又摇摆不定起来,教唆你们疏远郡主,亲近那战威侯夫人啊? 不过可惜啊,你是个没娘的庶女,哪里比得上许婧苇呢?她是嫡女,还有亲娘帮着,战威侯府的大门都已经进出过了,你呢,还在门外徘徊着呢!” “杨鹃!”许婧若怒瞪双眼:“你是不是觉得尚书府很了不起,所有人都能被你任意侮辱了?” 原来这个女子是杨尚书家的人! 鱼鳞舞恍然大悟,她就说嘛,怎么看着那么脸熟呢,可不就跟杨氏长的相像? 看起来这个许婧若倒是比杨鹃要好的多,也理智的多,而且还是许婧苇的姐妹。嗯,许家夫人的家教果然不错。 看了这么久,鱼鳞舞觉得自己该现身了——她还急着回去呢!外面冰天雪地的,就算是皇宫内苑也一样冷的要死,哪里比得上家里舒服? “唷,我侯府的丫头犯了什么罪了,竟要劳动执金吾来?且说给我听听,是杀人放火了还是叛国通敌了?” 挺直了腰,端正了头上的凤冠,鱼鳞舞踏步而出。 第186章 墨微说书 嘴角噙着意味飘忽的笑,鱼鳞舞一步步走了出来。 婉容郡主第一眼就看见了她! 两人对视,都怒瞪着双眼。眼中有火,若能化为实质,想必能把对方焚成灰烬。 仇人相见啊! “说吧,我的丫头怎么几位了?”伸手将两个见了她欢喜的丫头拦在身后,鱼鳞舞依旧嘴角噙笑问道。 她倒要看看婉容郡主编出个什么花儿来! 没想到先开口的不是婉容郡主,而是那个很会“劝人”的杨鹃。 “你就是那个慧夫人?”带着质疑的口吻。 鱼鳞舞点头,笑:“杨小姐好眼光。我不但就是那个高攀了侯府,从麻雀变凤凰的乡野村姑,还是那个被皇上封诰为一品诰命的慧夫人。请问杨小姐有何见教啊?” 这番话,鱼鳞舞用着一种调皮的轻松口吻说出,竟让原本打算用乡野村姑这类话来羞辱鱼鳞舞的杨鹃张口结舌! 人家都光明坦荡地把身份摊在你面前了,你再要拿这个当题目来挑刺,未免有些可笑。更何况对方此举分明是毫不介意。 一口气噎在喉咙口,上不来下不去,让杨鹃憋的好不难受。 狠狠咽了口唾沫,杨鹃才重组词语再次上阵。 “哼,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真是难为。”刻意放出不屑的神情,杨鹃冷诮。 鱼鳞舞“欸”了一声,浅笑:“我们乡下人从来不学那些假惺惺,自然都是有自知之明的,谁叫乡下人性格质朴无华呢?比不得有些挂着大家闺秀名头的人,长了好几副脸,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那才是真的难为呢。” 说着又回头看红罗墨微,满脸带着疑问:“你们说,这样人的脸是怎么长的?竟是个稀罕绝技呢!” 红罗抿嘴笑,墨微冷着脸一副很严肃认真样:“回夫人话,奴婢幼年看词话本子,有异域志上说,往东极远之处有汪洋大海,海外也有陆地,那里生有一类奇人。当着人前有一张笑脸,那后脑勺子上又另有一副凶恶嘴脸,时刻盘算着要如何吃人,便是多面人了。 想来这种人便是那多面人的子孙后代,亦或是其徒子徒孙,也未可知。” 墨微说的一本正经,而且是用一种讲奇闻异事的语气,倒让在场诸人听入了神。 尤其是杨鹃,她本就喜欢听这些稀奇古怪的故事,竟然一时没想起来墨微这是在嘲骂她。见墨微住了嘴不说了,她还追问:“后来呢?” 这话一出口,杨鹃立刻醒悟,顿时脸羞得火红,其他人也都诧异地看着她,似乎对她的慢反应有些接受不能。 鱼鳞舞忍不住笑了起来——看起来这个杨鹃还保留着些单纯,她一时倒对其减了两分嫌恶。 杨鹃从未遭遇过这样的事,羞窘之下只恨不得能有个地缝钻进去,也顾不得婉容郡主,急忙慌地掩脸就走。 就这么走了?鱼鳞舞诧异。 从在凌霄宫回长宁宫的路上,到这玥华宫,她只见了杨鹃两面,可这两面都是杨鹃心怀叵测,恶行恶状的模样,鱼鳞舞自然在心里将对方划为阴险恶毒的那类人。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样阴险恶毒的人竟然脸皮这么薄,只因为一个故事,一句话就羞窘的跑掉了! 摇摇头,鱼鳞舞也暗笑不已。 “杨鹃!欸,你怎么跑了?”婉容郡主措手不及,傻愣愣地看着杨鹃跑掉,好半天才呼喊道。 但杨鹃早已跑远了。 “莫名其妙的,她有毛病吧?”喊了两声没有结果,婉容郡主扭脸朝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许婧若皱眉说。 许婧若的脸颊控制不住地微微抽了抽,低头轻声道:“许是……忽然想起有什么要紧事情吧?” “有事?她能有什么要紧事!不过是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罢了,倒浪费我精力。杨朝明也是的,偌大杨府难道就没人了不成?将这么一个半吊子送了来。”婉容郡主郁闷地说。 她言者无心,许婧若却听者有意。 说倒底杨鹃跟她一样,也就是个十二三四岁的小姑娘,就算再怎样行事老练,脸皮终究还没那么厚。因羞而走,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婉容郡主这样说实在有些过分。 许婧苇心中生寒:杨家一向都唯端王府马首是瞻,杨家女眷更是跟端王妃和婉容郡主相处融洽,如今不过是一个小意外就遭到婉容郡主这般嫌弃,那自己这个许家的庶女又会有什么好评语? 回忆起嫡姐许婧苇从青羊城回家后的改变,还有她对杨雀的不屑,许婧若觉得嫡姐是聪慧的。 许夫人对自己并无苛待,一般的认真教育闺训,虽然不及对嫡姐许婧苇那样严厉,可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嫡母的话看来是有几分道理的,这个婉容郡主我还是尽量远着些的好,否则哪天被她卖了都不知道。”心里想着嫡母的告诫,许婧若暗自定下了主意。 杨鹃这个急先锋落跑了,另一个许婧若又跟个锯嘴葫芦似的,婉容郡主只能自己上阵。 “你来的正好,瞧瞧你教出来的好奴婢,嘴刁心奸还毒辣,竟敢出言顶撞本郡主,还害本郡主跌倒!你说,你该怎样给本郡主个交代?”婉容郡主气哼哼地说道。 鱼鳞舞瞄了她一眼,“噗嗤”一笑:“郡主,你的玉腿出来乘风凉了!” 婉容低头一看,顿时羞恼交加! 锦缎宫装很华丽,衬的人也高贵优雅,但是,撕裂到大腿上的宫装,无论如何也谈不上让人优雅高贵了。 唉,缎子衣服看起来流光溢彩很美,但真心禁不住力道大啊——鱼鳞舞在心里为婉容郡主默默念叨。 “你,欺人太甚!”大约是恼羞成怒了,婉容郡主指着鱼鳞舞怒声。 为了一举打掉对方的气势,婉容郡主下意识地捡了最能伤害到鱼鳞舞的话题。 “你,你神气什么?不就是个受到封诰的侯府夫人吗?你当得了封诰就能安稳做你侯夫人的位置了?别做梦了,就凭你那样,那夫人位置早晚也要被人给取代了去!” ——“瞧瞧你那干扁扁的身材,一看就是个不能生养的,偏还霸道,想断了侯府的子嗣脉息么?真是狠毒!” ——“大魏朝那么多女子,战威侯怎么会瞎了眼看上你?定是你不要脸的勾引威胁!你那么恶毒,难怪老天爷不给你孩子!” 婉容郡主只顾着骂的痛快,浑没注意到鱼鳞舞在她提起孩子时突变的脸色。 一旁许婧若听婉容郡主骂的恶毒也不像话,几次拉她想要制止,偏偏对方正骂的兴头,不但不理她,还嫌她多事。 甩开许婧若的手,婉容郡主不耐烦地斜睨着对方,正要说她两句,忽然一阵风声刮过脸庞,还没等她醒过神来,脖子已经被鱼鳞舞死死地一把卡住了! 这下真是一记惊变,许婧若想拦阻已经来不及,婉容郡主则是彻底地吓丢了魂,两只眼睛傻愣愣地看着眼前那张布满寒冰的脸,一时间连挣扎呼救都忘记了。 就连红罗墨微也惊住了。 实在是谁也没有想到过,身负两重身份,战威侯夫人,堂堂一品诰命的慧夫人会突然这样,简直就是……凶悍! 好半天红罗才恍惚想起,当初侯爷在求娶鱼鳞舞下聘时,因为一个龙娃鱼也这么干过……只是那时候的夫人可没现在这样……这样凶悍啊,看的她都忍不住腿肚子抽筋了。 “婉容郡主,你给人伤口上撒盐干的很漂亮啊!说的很痛快是吧?现在你就再给我说一遍听听啊!” 鱼鳞舞声音越发的淡而平静,她盯着对方,脸上甚至有一种很奇异的表情,像是在笑,又像是在磨牙,让婉容郡主莫名地联想到一种动物——狼! 浑身激灵一下,婉容郡主蓦地挣扎起来,一边使劲拍打着鱼鳞舞的手,一面嘶着嗓音恐吓对方。 无奈,这时的鱼鳞舞已经将她所威胁的,诸如“凌迟处死”“杀你满门”“株连九族”这种话毫不理睬了。她的眼里只有婉容郡主,脑子里只有那个在自己肚子里活了四月多一点的孩子…… 胸腔间溢满了沉重的悲伤愤懑,鱼鳞舞只觉得沉重的连呼吸都成了负担,急需找个发泄口嘶吼出来才行。 “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室女,可以看不起我,甚至是打骂我,因为谁叫我是大魏皇室的子民呢!可是,你不该害了我的孩子! 如果你不知情我还能谅解你,可你明明知道,却故意用那种手段折磨我,夺去我的孩子! 你想干什么?毁了我好让自己进战威侯府吗?好让你的父王拉拢战威侯帮你们抢夺那把椅子吗?所以不惜害人性命?” 鱼鳞舞右手狠狠一推,将被自己掐的有些双眼翻白说不出话来的婉容郡主狠狠推开——“你卑劣残忍,我却不屑学你。你给我记住,你欠我的债我会慢慢找你讨回来,哪怕你变成鱼虾藏进水底!” 婉容郡主被她这大力一推,踉踉跄跄地连退几步,站立不稳下,“啪嗒”一记跌坐地上。 可这时的她只剩下睁着眼睛,惊恐地看着那个一身一品紫色服饰的女人,被对方外溢的凶悍气完全压住了。 鱼鳞舞一推开人,就深深看了眼旁边呆若木鸡的许婧若一眼,立刻带着自己的两个丫头甩袖而去! 她走了很远很远后,瘫坐在地上的婉容郡主才慢慢回过神来,然后“哇”地一声哭了。紧接着就咬牙切齿地咒骂着,要找曾祖母明真太后给自己做主,一面又要许婧若赶回去叫她父亲御史大夫许嵩山准备朝堂上弹劾战威侯及其夫人,当然重点是战威侯夫人。 这还不够,她又哭着去找母亲端王妃,在听完她一番哭诉后火冒三丈的端王妃立刻拉着女儿去找庆云皇帝要公道。 庆云皇帝本就不想见端王一脉的人,直接叫人回了说自己正处理国事分身乏术,叫她们有事去后宫。 后宫有谁管这些呢?第一自然是明真太后,可明真太后现如今病倒了,就连她们这几次去探望都被掌事姑姑直言回绝了。 没有明真太后,那就只能找柔妃了。 端王妃一面咒骂着鱼鳞舞,一面心疼着女儿,两人匆匆往于飞宫过去。 第187章 套中有套 端王妃以为自己会得到柔妃的安抚,会叫鱼鳞舞受罚。 没想到,她们着急忙慌地跑到于飞宫告状却被吃了闭门羹——柔妃压根没见她们。 当然柔妃也没有完全晾着她们,而是派人传话说,大魏朝的边境不稳,自己正为着替皇上筹措粮饷之事忧心呢! 言下之意,你们这样鸡毛蒜皮的破事就别来烦扰本宫了! 端王妃母女一鼻子灰地回到了端王府,不免又把鱼鳞舞骂了个底朝天,顺带着又捎上柔妃和庆云皇帝。 在母女二人看来,要不是庆云皇帝死赖在皇位上不肯下来,她们早就是大魏朝的皇后和公主了,谁还敢得罪她们? 当然就更加没有端王中风一事的发生了。 想起端王爷中风,母女二人又愁上眉头:这王府前路茫茫,没有个当家做主的男人,可怎么走啊? 不管她们怎么郁闷怎么恼火,反正鱼鳞舞是欢喜的。 “你以为这就算报了仇吗?哪有那么容易!”说起婉容郡主丢脸的事,莳花问鱼鳞舞这算不算报了仇?鱼鳞舞毫不犹豫地否认了。 她自认不是君子而是真正的小人,做不到轻易原谅杀子仇人。 “我不会这么便宜了她的。”她说。 莳花转了转眼珠子,问她:“要她的命吗?” 杀子之仇似乎也应该要了仇人的命才能觉得公平吧?莳花在心里默默想,如果鱼鳞舞想要婉容郡主的命,似乎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我还没想好。”鱼鳞舞说,然后黯然地回房里去了。 看见了芬芳和芳菲相似的容貌后,拓跋珪再去审问了芳菲两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竟然挖出了两个女人是双胞姐妹的事。 “那可就奇了,她为什么要陷害自己的亲姐妹呢?”鱼鳞舞百思不解。 拓跋珪也不懂,想了半天才说:“也许是想反其道而行之?故意让我们知道她跟凌霄宫的芬芳长的相像,然后好让人不去怀疑云妃。” “可是,她并不知道我们这边有个莳花啊,而这莳花恰恰还是柔妃娘娘的义女,皇上封的灵犀公主。”鱼鳞舞提出疑问。 除非对方知道灵犀公主在这里来下这个套,否则以拓跋珪和鱼鳞舞都没见过芬芳,不可能往这方面想。 “不过,她不是一上来就打着凌霄宫的名义的吗?也许觉得咱们肯定会往凌霄宫走一趟呢?那要是见到了芬芳,不就怀疑了?”十三又提出问题。 老九笑了:“她们本来的目的是要嫂夫人,而要嫂夫人的人是木其华也就是曹菀。也就是说,她们没想到自己计划会失败。” 说到这里,老九又忽然摇头:“不对不对,这或许还真是个圈套。” 而且还是套里有套。 几个人都觉得脑子不够用了。 鱼鳞舞仔细地回想着在宫里发生的所有大小事情,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于飞宫里有个九品的宫女,看样子是刚进宫的,叫暗香。” 众人奇怪地看她,不明白她忽然扯到于飞宫一个宫女头上是什么意思。 “柔妃娘娘不可能是曹菀那边的人。”拓跋珪说。 “我没说柔妃娘娘是曹菀那边的人。”鱼鳞舞笑了下。“我是说,这个叫暗香的有些奇怪。” 接着她就将这个暗香怎么不爱说话以及自己在窥探凌霄宫时看见她的事情说了一遍,并且提到了杨鹂。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一般宫人都是爱打听奉承的人,一是为了拉近关系得点好处,二来也可能是别有用心。可是这个暗香却从头到尾不肯多说半个字,更别说奉承我了。” 几个人听得笑了起来,老九说:“嫂夫人要奉承,赶明儿让老大带你去黑云军里,三军将士齐打伙地奉承着,可要比一个小丫头奉承的感觉气势要强到天边去。” 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都说果然好主意。 鱼鳞舞知道他们是在开玩笑,也笑着顺口说:“那最好不过。我还真的很想见识下三军将士一声吼,大地也能抖三抖的宏伟气势呢!” 军队重地,除了军妓和俘虏,哪里有女人去的?几个人都只不过当是玩笑一场,谁也没当真。可是他们谁也没料到,有一天,鱼鳞舞真的去了黑云军,还在那里闹出了大动静。 “现在看来,无论那件事真相是什么,都跟杨朝明有关。唔,端王府也逃不了关系。”商量了一番后,几个人最终决定,严密监视杨朝明及端王府。 “别说端王中风了就可以放松警觉,端王手底下的人可不少,端王毕竟没死不是吗?”拓跋珪说。 只要不死,就有可能春风再生。 事实证明,拓跋珪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 几日过后,老九来报,说发现杨朝明的动静,且与端王勾结。 两人勾结倒也不是新鲜事,拓跋珪本不大在意,但老九说到的一件事情让他留了神。 “陶夭夭被送进宫去了?”拓跋珪很惊异。 他们四处寻找这个陶夭夭,却怎么也找不到,这无意中却得知那人竟然就在眼皮子底下! “是的,亲耳听见那老贼说道,‘叫陶夭夭多留些神,尤其是柔妃。皇子的下落只怕此女有些知晓也未可知’。老大,这怎么又扯到皇子了?庆云皇帝不是没有子嗣吗?这是谁的皇子啊?老贼这样寻找又是为了什么?” 老九觉得一脑袋的问题,缠绕的跟乱麻一样。 拓跋珪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他恍惚记起了某些事情,比如那个偏心的父亲偶尔漏出来的那些言语,和对他嫌恶的眼神,甚至是愤怒…… 还有祖母,甚至是方少云对他说到的一些话……皇子! 有什么在他脑子里飞快滑过,他想去抓,却找不到线索。 这位皇子,必定是皇上的,而看这些人的动作,必定不是宫里任何一位妃嫔所生,甚至妃嫔们都不知道。 娘子曾告诉过他淑妃娘娘的打算是抱养一个孩子,那么就说明庆云皇帝极有可能再不能生育,所以淑妃才会以延续大魏江山命脉的名义行此下策。 端王没中风时此策自然不能,但端王中风了,他的大儿子又是个痨病的,剩下两个庶子一个半岁,一个还在襁褓里,都不可能承继皇位。 也就是说,即使现在庆云皇帝真的把皇位让给端王一脉,也没有人能坐上那个位置。 陶夭夭进了宫,那么会在宫里哪一处呢? 不知为何,拓跋珪一想到这个问题,脑海里就泛出鱼鳞舞说到过的那个名叫暗香的宫女来。 仔细地排查了一番后,拓跋珪叫来莳花,让她立刻回宫里去查探一下那个叫暗香的宫女。“要悄悄的,注意别叫人瞧见你。”拓跋珪叮嘱道。 莳花对他比了个放心的手势,然后就出了慎思堂的门。 眼角余光忽然一飘,好像有个白色的人影在墙角边闪了一下,看那身影,恍惚是可心。 莳花好奇地歪着头琢磨:慎思堂是侯府用来商量重要事件的地方,侯爷夫人都下过严令,非经允许不得擅自靠近,违者重惩。 家里上下都知道这条严令,也都严守这条命令,那刚才那个人影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可心?如果是,她这番动作又是为何? 莳花转转眼珠,接着往外走,走了一段路后,她忽然折了回来——慎思堂门口依旧安静的只有两只麻雀在打架! 没有人,看来是自己眼花多心了。 莳花好笑地摇摇头,然后去办她的事情去了。 …… 鱼鳞舞坐在窗边看着纫针绣花。 纫针在给她做鞋子,正在绣一种名叫凤眼莲的蓝色小花。 鱼鳞舞就在一旁看着,边看边称赞她的手巧,又问她最近身体好些没有,给她配的那些荣养身体的补品有没有按时吃,又告诫她不要劳累,衣服鞋袜这些可以慢慢做,全当散闷等等,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堆。 纫针只是笑着点头,等她说完了才倒了杯水过来递上,一边打趣她:“难怪人说一个女人成了亲就学会爱惦记人,夫人这都快把整个府邸都惦记上了。多谢夫人惦记我,没有美酒不成敬意,就用这清水一杯聊表寸心吧!” “你这丫头话里的意思是嫌我啰嗦?”鱼鳞舞鼓着嘴说。 “没有没有。”纫针笑的双手连摇。 鱼鳞舞点点她额头正要说话,忽然可心走了进来。 她脚步很轻,就像一只猫儿一般,让人一个不注意就忽略了去。 “夫人,青羊城那边有人来送年礼,刚才已经接进去了。厨房问晚上加什么菜,客房安排在哪一处。”可心问安行礼后说。 她的声音也很轻,还有些暗哑。鱼鳞舞想起拓跋珪说的,想可心的嗓子大概是被烟火熏着,所以导致这样。 鱼鳞舞抬起眼睛看可心,见她不像家里别的下人那样穿分派好的服饰,而是穿着件雪白的衣裙,裙面上绣着点点散落的红梅花,像素净的雪地上洒落的鲜血一样,殷红抢眼。 她低垂着眉眼,安静地站在那里,连呼吸声都轻不可闻。 黑压压的头发绾着髻,也不像其他丫头那样戴着鲜艳的绒花金簪,只是别了根银钗在发上,耳朵上是小小一粒珍珠耳珰,越发衬的面皮白皙如玉,下巴光滑可爱。 这是鱼鳞舞第一次认真地看可心,她发现可心的相貌称得上是个美人,甚至超过自己和身边的其他人。 看其举止行动,是个安静的,虽然自己不大喜欢她,但不妨碍欣赏着。 三两句吩咐完事情安排,可心退下了,鱼鳞舞就跟纫针闲聊起可心来。 “我倒是没注意,原来侯爷随手救回来的可心还是个美人儿呢!可心,果然相貌可人心。” 纫针瞪大眼控诉她:“夫人,你又不是男子,怎这么喜欢看美人儿呢?这样是要被人误会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喜欢看美人有什么错?不看美人难道叫我看男人吗?那不是更叫人误会。”鱼鳞舞鼻子里嗤了声。 正说着,墨微高兴地走进来:“夫人,有新鲜红薯了,咱们做个拔丝吃好不好?” “小馋猫,又要费我的糖!”鱼鳞舞笑骂。 第188章 后宫暗流 莳花回到侯府的时候,可心正端着盆白梅往正房走,顶头正好跟莳花碰上。 可心似乎没料到会遇上莳花,神情微怔了下,然后朝她点头,打了声招呼。 莳花微微歪了头看着她,又看看她手里的白梅,问:“这是给夫人送去啊?” 可心神情安静地微笑了下:“是啊,给侯爷……夫人送过来的。” 莳花注意到,可心在说“侯爷夫人”四个字时,语速在侯爷上面略微重了些,停顿了下。 莳花的身份除了拓跋珪鱼鳞舞外,就是老九十三他们知道了,其他人,比如红绡红罗墨微纫针她们至今都不知道,可心自然也不知道。 莳花不想离开侯府,也不想自己身份暴露,所以大家就选择了继续当她是莳花,那个侯府里种花草的小丫头。 所以,她拥有随意出府的权力——因为要出去选花啊。 可心悄悄打量了下莳花,对这个种花的小丫头心里有些疑惑——对方看起来太自由了,一点儿也不像个当奴婢的。 可心在打量莳花,莳花也在琢磨可心。 这个可心在府里真的是个特殊的存在。 首先,她没有签死契。 当奴婢,尤其是像侯府这样地方的奴婢,一般都是要签死契的,也就是说世代为奴。 但也有签的活契。签活契的大多是家境较好,有父母兄弟依靠,卖身为奴不过是为了多挣几个钱,将来大了就让主子开恩,交了赎身银子就可以出去了,其实就跟乡下给地主种地的长工一样。 不过,签活契的奴婢是不会受到主子重用的,因为不算自己人,主子们信不过。 可心是侯爷救回来的,她也对侯爷死心塌地,是个忠心的人。按说莳花对她的感觉应该不会差到哪去才对,可是莳花看着她,心里就是没来由地不自在,总觉得看不清对方。 这种感觉莳花自己也觉得怪异。 两人遂变成了皮笑肉不笑的别扭样。 …… 拓跋珪问莳花:“你确定暗香就是陶夭夭?” “不确定。”莳花摇头。 她只是怀疑,猜测而已。 “那你怎么说她是陶夭夭?”拓跋珪有些气闷。 还以为捞到什么大鱼,原来只是怀疑! 随便怀疑人可不好,那是会死人地! “我都说了是怀疑啊,怀疑都不行啊?”莳花没好气地剜拓跋珪一眼,然后说了她怀疑的理由。 “我可是有证据的。你看啊,陶夭夭大概是三月中旬才不见的,而暗香正是四月初进的宫,这中间虽然高低那么几天,但我想,她总要受个几天训练才可以进宫吧?要不然宫里规矩大,她一个不当心触犯了,被赶出去小事,丢了命可是大事。 再说了,假如她是陶夭夭,身负使命进宫,被赶出去或者丢了命,任务不就做不成了吗?那不是白费了功夫?所以暗香在宫里不多话,不冒头可以理解;她的年纪这般大,却只是个九品的宫女可以理解;至于那进宫日期和陶夭夭前后的相差就更解释的通了。” 莳花掰着手指头一条条地说给众人听,言辞有理有据,拓跋珪竟是无法反驳。 莳花说,她在宫里暗中观察了几天,发现这暗香行为很鬼祟。 “比如?”拓跋珪问。 “她是于飞宫的宫女,却经常偷偷摸摸地去凌霄宫。”莳花竖起一根手指。 在宫里,被分派到哪个宫殿后,除非是得到主子允许,一般不许私自去别的宫殿串门,哪怕那里有你的亲娘也不行! “二,她只是个低阶宫女,按照道理来说,打扫道路看门巡夜是她的活计,她应该努力积极才对,尤其是在主子面前更加要好好表现,争取早一天出头。可是她却闷不吭声,在柔妃娘娘面前只有往后退缩的,从没往前凑的。” 莳花眨眨眼:“这不大符合一个正常的宫女追求啊!” “还有第三吗?”拓跋珪不置可否。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认识杨家人。”莳花竖起第三根指头,很严肃地说。 暗香认识杨家人,这话乍听很好笑,细一琢磨却极让人恐慌。因为莳花所说的“认识”不仅仅是认识,而是熟识,是旧识的意思。 一个被选进宫的宫女,第一次来到京城,她是怎么“认识”的杨家人?谁牵的线?她所“认识”的都有哪些人?是单指杨家女眷还是……包括杨尚书? 这都是问题。 “我觉得,玥华宫和凌霄宫都让人怀疑。”说完暗香,莳花又说到后宫两大宫殿。 庆云朝的后宫嫔妃不多,十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抛开那些什么嫔和良人不算,就数三大妃排头。 于飞宫的柔妃其实不是最早的,自然更不是资历最老的。论资历,最老的是凌霄宫的云妃,其次是淑妃,这两位妃子是庆云皇帝坐上皇位后就进的宫,算来已有近三十年了。 柔妃却是庆云二十一年进的宫,二十年还不到,比姜贵嫔都晚。 但是她却后来居上,封了妃位! 这件事让所有人都不懂,后宫女子们自然更不懂,姜贵嫔曾经因此气的哭了好几天。 后来庆云皇帝觉得有些愧疚,更是为了掩人耳目,便将姜贵嫔从嫔升到贵嫔,离妃就差半级。 但就算只差半级那也是差啊,姜贵嫔心里如何能舒服? 后宫其他人也怕这位以老大年纪进宫来的柔妃会再得恩宠,从妃变身为贵妃,最后成皇后,于是各种刁难暗算层出不穷。 可也奇怪,无论她们用什么方法,那柔妃就是轻轻柔柔地浅笑着,对别人的羞辱听而不闻,那些暗算也莫名其妙的全部失败。 许多次过后,众人既灰心又惊怕,更多的是痛恨。直到后来,庆云皇帝又收了徐良人等两三名新人,后宫才稍微安静了下来。 十多年来,后宫三妃平分天下,表面上倒也风平浪静,就是不知道背后怎样了。 现在莳花说她怀疑凌霄宫和玥华宫,拓跋珪等人就想听听她的看法,也顺便更深地了解下柔妃在后宫的处境——谁叫柔妃娘娘是他小姨呢? “我发现云妃淑妃两人表面上不怎么来往,可背后却经常让自己宫里的人相互帮衬。当然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你们知道吗?云妃淑妃两人暗地里都在调查柔妃娘娘!” 莳花咂咂嘴:“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默契了?”不但调查柔妃,连她这个灵犀公主也一起在被调查! 也就是说,凡是跟柔妃相关的人和事,凌霄宫玥华宫两处都没放过。 幸好,她的来历早就在那里,两宫都没有找出破绽来。 可是柔妃就不同了。柔妃一直都在暗处,她的身份成谜,旁人能查到的也仅是一个极其偏远的地方的女子,父母亲友俱无,庆云皇帝巡视疆土时遇上,两情相悦下进的宫,其他没有。 可越查不到越让凌霄宫和玥华宫觉得柔妃可疑,她们也就越想要查到底——“为什么她们那么想知道柔妃娘娘的来历呢?”莳花很不解地问柔妃,难道只是为了争宠吗? “因为,她们心里都有鬼。”柔妃淡淡地说。 柔妃伸出春葱般的食指,点破窗户上新糊上的白桑皮纸,一缕寒风立刻从那破洞里贯穿进来。顺着纸洞往外望,前方正是凌霄宫的地方。 “任何一个地方,最先到的人也最先拥有有利地盘,不只是明面上,更多的是暗地里。而那些地盘正可以帮助他们达到自己目的,比如说,杀人。”柔妃意味不明地望着凌霄宫方向说。 莳花不明白柔妃的意思,她就只安静地听着,她知道,柔妃一定会让她明白的。 “灵犀,你知道皇帝的后宫里为什么子嗣少的可怜吗?”柔妃望着窗外发了会呆,忽然问道。 后宫子嗣岂止是少,几乎可以说没有——就长大过一个孩子,还是个公主,而且还遇到意外病歪了。 莳花眨眨眼:“不是说皇上身体,那个……欠安吗?” “那是敌人说的话,能信吗?”柔妃呵呵一笑。 难道有假? “皇上,的确是身体‘欠安’,但这欠安却是人为的。因为,有人从皇上年幼时就下毒,本意是要让皇上以病逝的正常模样离开,没想到定国公和萧太师真的找来了金针度,救回了皇上。 那些人眼看功亏一篑怎么能甘心?于是才有了后宫子嗣稀少的事。”柔妃淡淡地笑。 下毒,在意料之中,但凌霄宫和玥华宫也参与此事就在意料之外了。 “她们是疯了吗?”莳花觉得很不理解。 的确是疯了,既不让别人孕育皇帝的血脉,自己也不生养,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因为那两个人都是在为别人卖命啊!”柔妃轻笑。 因为受命于人,所以不能自由,不能生育皇帝的儿子,那会让控制她们的人生气起疑心,对她们狠下毒手的。 这控制她们的人真可恨,皇上也真可怜。莳花心里默默为庆云皇帝叹息。 莳花觉得云妃淑妃两人应该是受控端王,因为这事的得利人只有端王了。 柔妃说,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他能来下毒,咱们自然也能用手段。不过是有样学样。”柔妃并不隐瞒莳花,因为莳花不仅是她的义女灵犀公主,还是暗夜初一。 所以端王的大儿子得了癫痫,至于其他那两个小的,就看端王的做法和他们的造化了。 后宫从来都不是个干净的地方,也不是讲仁义的处所,庆云皇帝和柔妃这么做并无过错,莳花也不是傻白,她理解。 老九忽然推门进来:“老大,杨氏来京城了!” 第189章 雪中密会 杨氏?这个名字似乎已经很遥远了,遥远的人险些记不起来。 但现在她又出现了。 “她来京城的名目是替儿子拓跋瑢看病。”老九说。 想起拓跋瑢那个可怜孩子,大家的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看着老九这个始作俑者笑。 老九撇嘴:“那能怪我吗?要不是他们自己作死,早就给他整回来了。” 当初拓跋珪跟他说的就是教训下那一家三口,等他们受些折磨后再给治回来——虽然整治的过程有些痛苦,但终究是重新正常。 可是偏偏那家人作死,害的侯爷病倒,惹的慧夫人盛怒,结果,自然只能让拓跋瑢那小子受苦受难了。 这算不算父债子还? 拓跋珪一家上京之后,杨氏夫妻在青羊城亲眼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一天天变化,一天天煎熬,他们险些崩溃掉。 失去了男性象征,变的不男不女而且苍老的拓跋瑢绝望而疯狂,对着身边所有人都凶恶暴虐,连他的亲生父母都不例外。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拓跋府二少爷的诡异变化最终慢慢地流了出去,成了青羊城的谈资——还是惊悚的那种。 大多数人都说是本人品行不良,被天罚。也有一些人说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拓跋瑢自己却把过错都怪在父母头上。 他怪罪的是,为什么不早点杀了拓跋珪那个野杂种,为什么要留下那个人让自己受罪。 老太君本来见他这样悲惨心里有些不忍,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自己的孙子,身上有一部分拓跋氏的血脉。 老太君甚至有些埋怨拓跋珪这事做的太绝了些。 于是,老太君想亲眼看看这个孙子的现状,她想给拓跋珪写信,让他饶了拓跋瑢——老太君相信,自己的大孙子不是那冷血无情的人,只要自己用血浓于水的亲情去开解,对方一定会听自己的。 “唉,其实那孩子心是很软的,只是这么些年来,生生被他那个没出息的老子给逼的冷硬了。”老太君对搀扶着她的两个得力大丫头红枫红莲说。 红枫点头赞同:“是啊,咱们大少爷从小就是菩萨心肠,街上看见那没饭吃的都会买米面馒头送给人家,看见穷苦人病了没钱治,他也会掏钱送去医馆。” “就是。要不然怎么有那么多的小姐想要嫁给咱们大少爷?实在是人见人爱嘛!”红莲在一旁打趣地附和道,引得老太君直笑。 老太君带着满心的关怀来看拓跋瑢,本来以为这个孙子虽然不像拓跋珪那样对自己亲,但好歹这么多年的祖孙下来,总是有感情的。她这么大年纪来看望,这个孙子就算再怎样,也会给个脸面。 老太君甚至在心里描画,拓跋瑢见到自己会哭诉,会委屈,会向她寻求帮助……自然,她不会袖手旁观。 可是任凭她设想了多少种情景,就是没想到会是被拓跋瑢骂出来的结果! 拓跋瑢一看见她就翻起白眼珠子,怪声怪气地唷了一声说:“这富贵老太太是谁啊?走错门了吧?” 老太君还只当他病痛折磨的情绪不好认不清人,便颤巍巍地站在地上拄着拐说:“瑢哥儿,是我来看你了。” 谁知接下来拓跋瑢就跳脚大骂起来,先是骂老太君假惺惺,不怀好意来看他笑话,接着又骂拓跋珪是野杂种,怎么就是祸害不死。最后更是骂老太君是老不死,怎么不跟老公爷一起死了干净! 老太君被他这通骂气的浑身哆嗦,举起拐拄要轮他一顿,却被他躲过去还拿脚来踢。 老太君年纪大了,哪里经得起他踢打?连闪躲都来不及,险些就被踢中! 幸亏红莲红枫两人见事不好,一个眼疾手快地扑了上去,硬生生替老太君受了那一踢,另一个则赶紧跑去喊杨氏和拓跋英来。 孙子打祖母,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老太君气的连话都不想说了,掉转头就回了自己的熙和院,请了大夫来看替她挨了一脚的红枫伤势后,就叫红莲传话给杨氏,叫她即刻带着自己的宝贝儿子滚出拓跋府,她再也不想看见这个悖逆癫狂的孙子了。 杨氏跟拓跋英犯了难。 老太君发话,他们不能不尊,可是听涛别院已经被拓跋珪毁了,他们能去哪儿? “既然已经这样了,不如咱们带着瑢儿去京城吧。京城名医多,还有宫里的御医,让爹爹帮忙请回来,或许瑢儿能救回来呢?”杨氏跟拓跋英商量。 拓跋英本来就是个没什么主意的,被老母亲愤怒之下赶了出来,正心下惶然,听了这话,立刻就同意了。 于是夫妻俩简单收拾了下,雇了舒适的车带着儿子就上京了。 听完这些事,拓跋珪先是暴怒,然后就是沉默。 “老九。”拓跋珪忽然叫了一声。 老九看着他:“我知道老大你想干嘛。但是我想提醒你想清楚,那个人值不值得。” 望着拓跋珪,他加重了语气:“想想你几次三番遭到的追杀;想想你差点淹死在大清河;想想你中毒差点没命;想想你浑身是血,就剩一口气的时候…… 还有,想想你的亲娘……老大,做兄弟的只盼望你好,只要你觉得好,水里火里兄弟我跟着你去绝不皱一皱眉头。但是,我不能原谅伤害自己兄弟的人。” 拓跋珪哑然。 …… 下雪了。 黛青色的山因为白雪,增添了许多的诗情画意。 尤其是那披着厚厚白雪的山头,让那些柔肠缱绻的感情生物们每每忍不住吟出一句“但得人间共白头”的感慨。 远处是风景,近处也同样是风景。 几株落光了叶子的树干被雪沾上后,毛茸茸的看起来真的成了银树,跟旁边的几竿修竹相映成趣。 简陋的木屋,檐角倒掉着玲珑剔透的冰凌,被树枝轻轻一碰就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像弹的琴一样悦耳。 木屋里有昏黄的灯光。此时天未晚,而且白雪反光,更胜白昼,实在不需要点灯。但是主人却没有节约,照旧点了用琉璃罩子罩住的灯台。 灯光在琉璃罩里被寻找缝隙的风侵入,有些微微的摇晃,一颤一颤的,在这寒冷的天气里平添一种温暖感。 杨氏踏出门来,戴起了竹笠大帽子,视线往四周扫视了一圈,见没有可疑人跟踪,才轻轻舒了口气。 她在等人。 山里,有风有雪,路也不好走,而且滴水成冰,这样的天气里谁会来这里呢? 远处有个身影出现了,行动很快,刚刚出现时还只是一抹模糊身影,转眼间就能看见清晰的轮廓了。再一会,那个人已经走到了杨氏的面前。 杨氏松了口气——她等的人来了! “数年不见,身手还是这么敏捷。”看着那人走进屋内,杨氏夸赞了句。 来人没吭声,只是将头上的雪帽往后拉了拉,露出光洁的额头来,那额上点着一朵绯红的花儿,像只眼睛——是个女子。 杨氏提了烧开的水壶给对方倒水,一边说没备茶叶,将就下。 “怎么约我到这来?”来者伸手接过在手掌心捂着取暖,一面问。 她想不通,为什么不在城里要巴巴跑来这荒凉的地方?难道是来看风景吗? 杨氏苦笑:“你以为我愿意?还不是因为城里人多眼杂,那人就在边上,万一被他发现了就糟糕透顶了。” 说着叹了口气,郁闷地说:“就这还是我打着给儿子请名医的幌子,要不然怎么走的脱!” 女子因她这话勾起了自己的恨事,默了默,忽然咬牙:“我要杀了他!” “我也想杀了他!”杨氏说。“不只是你姐姐死在他手里,我的瑢哥儿也毁在他的手里,没有人能比我更恨他!可是,现在还不行,我们还不能杀他!” “为什么?”女子拍案而起,怒目道。 “因为他身上有极大的秘密,还没有挖出来啊!”杨氏说。 “你是指他是不是皇子的身份?”要是这个,一刀杀了不是更干净? “不止。还有当初定国公留下的那支军队去向,以及,金库!”杨氏解释。 女子沉默,然后问:“你确定有秘密军队和金库?” “当然,要不我这些年不就真的是白混日子了吗?”杨氏笑了起来。 “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这支军队是真的有。这些年我调查过,每次黑云军在边境损失一些人手后,很快就会有新鲜血液补充上去。 你想,如果不是有那么支队伍,皇帝又没有招募兵丁,他哪来的士兵用? 既然有队伍,那么就要有粮饷供养,他名下的店铺田庄收益不低,却不见他上交府里。 柳素梅那老太婆也不收他的,还时常倒贴。还有那些丰厚的战利品都去了哪儿?自然是养了这些人。只是这些人也不知道被藏在哪里,我花了好多心思就是找不到,也真是可恨。” 女子沉默,手里玩着水碗,好半天才说:“既然长老和你都是这主意,那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一个要求,请转告长老,将我姐姐的尸身好好寻个地方安葬,等大事成功之时,我要手刃仇人告慰姐姐在天之灵。” 杨氏点头答应,随后两人拿出一卷竹油纸来,铺在木桌上商量起事情来。 直到天色渐渐昏黄下来,两人才收起竹油纸,相互告别。 “你快些走吧,晚了提防宫门被关。”杨氏关切地嘱咐道。 女子轻蔑一笑:“他关他的,还真能拦住我不成?” “是,我知道咱们夭夭是西陵族最有本事的人。”杨氏笑着拍了下她的肩膀。 第190章 爷烦白衣 拓跋珪直到近二更天时才回来。 他一回来就不言不语坐在一旁发呆,鱼鳞舞问了他两句都没得到回答。 鱼鳞舞也渐渐摸清楚了男人的脉搏,知道男人这种时候大多都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而且还是让他困惑烦恼,却又说不出的。 这个时候,女人就不要因为关心一个劲地追问原因了,而是在一旁陪着,或者干自己的事去,让男人自己静一静。等到他想清楚了想透彻了,他自然会回来找你。 所以鱼鳞舞叫了人准备宵夜给拓跋珪预备着,她自己就去铺了床,将被子熏的香香暖暖的,然后先躺下给拓跋珪暖被窝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鱼鳞舞正朦朦胧胧着,忽觉身旁被子角被轻手轻脚地掀开,一个温暖的身体靠了过来。不等她开口,男人手一伸,已经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 勉强睁起星眸,鱼鳞舞含糊着声音问他:“想通了?” 男人喉底发出一声闷声轻笑,将她搂的更紧了些,絮絮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烦恼?” “这有什么难猜?你这脸上都写着呢!”食指轻点在男人的俊颜上,从他的眉眼,鼻子到嘴唇……“三个字:爷烦的很!” “是四个字!”男人纠正她。 “一样一样。”她不去跟他争这个,转而问他烦恼什么,可不可以对她说说? “我并不是觉得自己能帮你解忧,而是你一个人烦恼我看不过去,不如我替你分一半,你我一起烦好了。要不然多不公平,显得你欺负我似的。”她嗓音慵懒地说。 好似有根羽毛从心头拂过,又如白云从蓝天飞过,男人忽然就觉得自己烦恼的事也并不是那么大了。 搂了搂她,将两个人的身子更近地贴靠在一起,他低声唤了声:“娘子,如果,你夫君我可能,也许是个皇子,你会怎么想?” “哪国的皇子?”鱼鳞舞偎在他暖暖的怀里,每根毛孔都在舒展着,使劲呼吸着男人身上的特有气息。 “大魏朝的。”男人说,声音沉甸甸的。 “那好啊,你去做了皇帝,让那个端王白忙一场。嗯,我就是皇后了,看婉容郡主怎么办!还有那些嘲笑欺负我和我家的人,吓死他们去。”咯咯地笑了一阵,鱼鳞舞解气地说。 拓跋珪鼻子蹭了蹭她的脸,语气带着宠溺:“是啊,到时候你出现在他们面前,摆着皇后的气派,那些人的腿都要吓软了,怕是只知道磕头喊皇后娘娘饶命了。” “那咱们要饶了他们吗?” “凭你高兴。” “吓吓他们就算了,叫他们知道口舌如刀会招来祸患就好了。我不喜欢杀人。”她想了下,说。 “好,都听你的,你说怎样就怎样。” 夫妻俩相拥着说些没边际的话,屋内暖气融融,屋外是呼啸而过的凛冽寒风,两个人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起发现夜里下了一夜大雪,夫妻二人起床洗漱净面,收拾好一切后红罗端上来早餐,鱼鳞舞鼻间忽然掠过一阵寒冽的香气,便问红罗谁换了梅花。 红罗说是纫针墨微两个:“墨微正在画美人画儿呢!” “她还有这个本事呢,我竟然只以为她字写的好。”鱼鳞舞放下碗,接过红罗递上的水漱口,又拿了热帕子擦干净嘴后笑着说。 “你没听过书画不分家吗?一般会画的人字也写的好,字好的人么,倒是未必会画,不过两者之间总是有相通之处的。”拓跋珪将帕子丢进盆里,笑道。 鱼鳞舞斜睨着他:“这样吗?我瞧侯爷字写的极好,想必画也不差吧?什么时候给露一手瞧瞧?” 拓跋珪笑:“行,我就在你脸上画只四脚乱爬的大乌龟!” 忽然朝着鱼鳞舞眨眨眼,语气暧昧地说:“说起龟,本侯倒是自觉养的最好。上次娘子见识过了,可觉得满意?” 这个坏家伙!鱼鳞舞顿时爆红了脸,碍着红罗在不好意思啐他,便扭了脸当没听到。 拓跋珪看着她红的像是要烧起来的脸庞,呵呵地笑。 忽然门外墨微来回:“侯爷夫人,鱼小公子来了。” 鱼潜来了?鱼鳞舞正欢喜地站起来,门外已经响起鱼潜的声音。 “姐姐姐夫,你们在家干什么呢?这么大雪,咱们出去逛逛好不好?” 红罗赶上去掀开帘子,鱼潜走了进来。 “你还晓得下雪啊,出来也不知道多穿点,瞧你这身,回头冻着怎么办?”鱼鳞舞瞧他身上就穿了件狐皮坎肩褂子,外面披了件夹毡斗篷,忍不住皱眉问:“你没衣服么?怎么就穿这个薄片子?” “姐,我不冷。”鱼潜笑着说。 鱼鳞舞不理他,只叫红罗去找大毛衣裳给鱼潜穿。 “这个啊,那可是纫针的事,我去叫她。”红罗笑着走出去喊纫针拿衣服。 一会儿纫针抱着两件衣裳走了进来:“这件是白狐皮的大氅,这个是棉衣裳。” “你比我想的周到。”鱼鳞舞笑着夸奖纫针。 鱼潜翻了下衣裳,指着那白狐皮大氅说:“这白毛的我不要,有黑的给我一件好了。” “为什么不要?这颜色多好看,穿上显得你更加俊气呢!”鱼鳞舞不明白。 “是因为方少云那家伙吧?”拓跋珪问。 鱼潜点头:“师傅他最喜欢穿白的,我再穿白,我俩站一起算怎么回事?” “怕什么?最多一对白狗熊!”拓跋珪懒洋洋地笑话道。 鱼鳞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鱼潜脸色更郁闷了。 “对了,你师傅他怎么这么爱穿白啊?”鱼鳞舞好奇。 红色才喜气,这老穿着一身白,多瘆得慌?虽然吧,她必须承认方少云那家伙穿一身白的确是玉树临风般的漂亮,简直就跟仙人似的,但是,白色毕竟算是哀色,是在丧服里面的,偶然穿一两次没什么,天天穿就让会人误会了。 “劝劝你师傅吧,换换别的颜色,青色,灰色也好啊,老是盯着白色穿,这……”鱼鳞舞摇摇头:“年底了,总不大好。” “他入魔了,我才懒得劝他呢!”谁想鱼潜根本不愿管。 “别胡说,他是你师傅,尊师重道懂不?”鱼鳞舞轻斥他。 拓跋珪笑道:“小鱼儿说的没错,那家伙就是入魔了!以前他可不是这样,什么颜色都穿的,并无偏爱。谁知道他被敌国追杀,受了伤遇到个山野医女后就魔怔了,回来后就只管盯着白衣裳穿,非白不要!” 鱼鳞舞瞠大眼睛:“莫不是那女子就是穿白衣裳的?” “可不就是?”拓跋珪两手一摊。 原来暗夜公子是喜欢上人家了啊,所以爱人及衣。 鱼鳞舞忽然很想知道那个能让方少云魂牵梦绕的白衣女子倒底是什么模样,有什么魔力吸引住了大魏朝神秘的暗夜公子。 …… 鱼潜一路踏着雪往“家”走。 他的“家”是方少云给他安排的地方,隐秘,清静,只是有些偏远。 不过他不怕,因为师傅说过,偏僻可以锻炼胆量,而远了正好给他锻炼走路的机会。 “你不要以为走路很平常,没什么难的。我告诉你,其实很多人并不会走路,或者说没有懂得怎么走路。”方少云很严肃地对他说。 鱼潜自然不明白,人人会走的路还有什么讲究,于是方少云解释给他听。 “做人要会走路。路在脚下,端看你怎么走。你是要正走歪走还是横着走,都看你自己的一颗心。” 方少云给他讲了开头,接下来就跟他详细说明走路的分类,比如,慢走,快走,奔走等等。 “无事时,人们大多数喜欢慢慢地走,遇到紧急才快速奔走,这本来没什么,但人们大多时候都是没要紧事的,所以就习惯了慢慢走,久而久之腿脚适应了慢慢走的模式,当遇到紧急时,这些人要么是爆发一下,但很快就力竭疲乏,要么就干脆是双股战战,根本无法奔走。” 说到这儿,方少云反问鱼潜这是为什么? “平时缺少锻炼呗!”鱼潜回答。 嘁,这么简单的事也值得师傅讲一篇大道理?鱼潜觉得方少云杀鸡用牛刀,正经过头了。 可是最后他才知道方少云的意思,是要他开始每天锻炼,而且还是叠加式的,就像今天你挑了二十斤的担子,明天就要加上五斤,以此类推。 这种锻炼很累人,最需要坚持和耐心。 方少云想要锻炼鱼潜的就是坚持和忍耐。 现在鱼潜正努力习惯这种锻炼,每天都坚持走路而不是坐车或者骑马。 松软的雪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周围越是安静,脚步声越是清晰入耳,也就越是让人觉得无边孤独。 方少云说过,要习惯适应这种孤独,因为暗夜的人就是跟孤独作伴的。 对面忽然跑过来一个人,速度太快,险些撞上鱼潜,幸亏鱼潜身手敏捷,脚跟支地滴溜一转,侧开半个身子,让了过去。 那个险些撞上来的人倒是被鱼潜这一下惊到了,很是注意地打量了他两眼。 鱼潜看向对方,见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便不打算难为人家——毕竟下着雪呢,路滑,他这么奔跑过来,撞上自己情有可原,何况也没撞上,犯不着吵闹。 那孩子死盯了鱼潜一眼后,转了转眼珠子,忽然又抬腿跑了。 连句道歉都没有,这小子也是没礼貌啊!鱼潜摇摇头,依旧往前走。 路旁有家面饭馆,热气腾腾的汤面盛在大海碗里,上面洒上碧绿的葱末,火红的辣椒油,再搁上几根白白的笋丝和咸菜碎,香气扑鼻。 这香味热气在鼻子尖打转,这样的天气里,来上一碗会让人感觉很暖心。 鱼潜忽然觉得饿了。 第191章 女孩易鹭 鱼潜跨步进去,挑了个干净的座头:“老板,一碗面,加些酸姜。” “好嘞,小公子稍等。”手脚麻利的老板答应一声,速度飞快地滚着面汤,往里面搁早就切好的面条。 南方不同于北边,南方的面条大多是细的,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银须面,又称龙须面。这样的面条不经煮,但却容易熟,客人等待的时间较短。 这面不比北方面条,没有多少嚼头,只是面粉里搁了点蛋清倒是有些筋道,再配上各种菜肉搭配,汤清面滑,极是爽口。 老板很快就端上面来,一大碗,热气腾腾,熏的鱼潜身体里的寒气都往外跑。喝了口汤,暖烘烘的一条直线从喉咙直往胃里钻,整个人都舒服多了。 一碗面很快下肚,鱼潜掏出小钱袋准备结账,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声音响了起来——“老板,我,我钱丢了……” 鱼潜转头去看,靠墙边的桌位上,一个穿着碎花布衣的小女孩正无措地绞着衣角,在她面前,是一个灰扑扑的小包袱。 老板皱了下眉头,很不满地说:“小姑娘别开玩笑,我这店小本薄,可经不起吃白食。” “我,我是真的丢了钱,不是吃白食。”小女孩咬着嘴唇,努力解释。 老板斜眼看她:“怎么就那么巧,你吃完了就钱丢了?进店之前怎么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钱呢?” 这话还是怀疑小女孩吃白食的意思。 小女孩脸皮薄,只是这么辩解了两句,就已经羞窘的脸都红了,既没钱付账又不能走,她讷讷地呆在原地听着周围人的言语。 小女孩衣裳虽简朴,但收拾的很干净整齐,人也长的很漂亮,于是就有那居心不良的人打她主意,调笑着顺便套话。 鱼潜本不想多管闲事,可是他在听到老板喋喋不休地大叹倒霉,有人在套小女孩的话后,忽然就从钱袋里掏出几枚青钱来,数了五枚扔给那老板:“别吵了,她的钱我给了,另外再来笼包子。” 有人付账就好,老板立马苦脸变笑脸,接了钱按照要求给装了一笼包子,殷勤地递给鱼潜:“小公子拿好。” 鱼潜接过包子,也不多话,走过去拉了那小女孩就走,让那伙打歪主意的家伙们气的直跳脚骂娘。 “这个给你。”鱼潜将纸包递给小女孩,包子的热气混合着香气,让四周空气都暖了起来。 “谢谢你。”小女孩细声细气地道谢。 “下次小心。”鱼潜说着回头看了眼那家面馆,沉着眉眼说:“还有,注意下,有人盯上你了,赶紧回家去。” 那些人通常都是些犯奸作恶的人,他们是干什么的,鱼潜很清楚。 小女孩哆嗦了下。 …… “我姓易,你叫什么?”女孩问。 她说要还钱,鱼潜也没有充大方说不要。 “你称呼我安然就是。” “安然公子,那我还钱要去哪里找你呢?”她问。 鱼潜不在意地说:“什么时候遇上就什么时候还吧。”说着他又笑:“不过你可要看好了钱袋,再不要丢了,免得遇上我时还不上,叫我白欢喜。” 女孩急忙保证说再也不会这样。 …… 雪还没停,鱼潜起床后洗漱完毕,照例练习了方少云要他完成的功课,直到整个身体都热烘烘的了,这才穿了姐姐鱼鳞舞给的大毛衣裳,抬脚往外面走。 “安然,给我带份芝麻糖球和三鲜包子回来。”方少云隔着窗户喊。 鱼潜背对着他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些天方少云正忙着些重要的事情,经常很早出去很晚都不回来,像这样能在早上看见他很稀罕。 街上很热闹,很多购买年货的人熙来攘往,各种吵闹笑骂声,盈盈于耳——因为年底到了,不管有钱没钱,都在忙活着过年。 鱼潜边看着街上风光,边往早点铺子去。 洪记的汤包很有名,皮薄馅鲜汁水多,轻轻一口咬破一点皮儿,里面热热的汤汁能鲜美的让人想吞下舌头去。 东西做的好,自然买的人就多,还是早晨时分,洪记门口那用油布搭起来的架子下就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伍。 鱼潜安安心心地按顺序排队,在心里默诵着昨晚的功课。 忽然有人嚷嚷一声:“让开让开,这是老子的位置!” 队伍前头忽然一阵惊呼和混乱,伴着指责叫骂声,还有个小女孩怯生生的辩解声音。 鱼潜耳朵动了动:这个女孩声音很熟! 他从队伍里侧身出来往前看,只见被人踩出来的脏污地上,一个青衣棉袄的小女孩跌倒在地上——那不是昨天遇上的那个姓易的小女孩吗? 鱼潜再往上看,一个黑皮下巴特别尖长的汉子正推攘开规矩排队的人,硬生生地站在了最前头。 听见后面有人不满地指责他,那汉子扭过头来挥了挥拳头,恶狠狠地瞪了众人一眼,霸道地说:“老子要抢个鲜头儿尝尝,怎么地?” 众人见他凶蛮,也不敢惹他,只得嘀咕着让他去,只可怜了那姓易的女孩,特地来那么早本来占了第一,眼看着就能买了东西走人,偏被他推倒地上,东西没买上就算了,衣服也被蹭的脏兮兮的。 那女孩正惨白着脸,心里凄惶着,忽然一只漂亮的手伸到眼前:“起来。” 干净的声音,还带着稚嫩,却隐隐藏着一丝威严。 这声音好熟悉!抬眼一看,只见鱼潜正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她。 “安然公子!” “起来。”鱼潜看着她。 女孩吸了吸鼻子,将手小心翼翼地递给鱼潜,后者一把抓住她手,用力将她拉起身来。 女孩子那一声惊喜的叫声清脆悦耳,引来众人注目,黑皮汉子也看了过来,这时就嘿嘿一笑,嘲弄道:“唷,瞧不出年纪这么小就知道怜香惜玉了,现在的孩子可真是不得了呢!” 队伍中有人就笑。 鱼潜面容清冷,根本不理会他。 那汉子见这样,脸上有些挂不住,又说歪话:“唷小子,你可轻着点拉,仔细拉脱了臼,被你的小媳妇揪耳朵!”他自以为很幽默地哈哈大笑着。 女孩顿时臊红了脸,鼓起勇气正要斥责那人胡说,鱼潜已经冷眼扫过去:“今天风大,小心闪了腰跌了下巴磕掉牙!” 这话没头没脑的,既像是在说那汉子又像是自言自语。 周围人都莫名其妙的看天:今天风不大啊! 啧,这孩子看着长的俊气沉稳的,原来眼神不大好。 那汉子也是哈哈大笑,正要说哪里风大,就听一阵风响,紧接着膝上的环跳穴一酸一痛,控制不住,噗地往前趴倒! 这一倒,他那尖长的下巴就直接跟坚硬的石板路来了个亲密接触,随后就觉得嘴巴一阵疼,两颗门牙就势飞了出去! “啊……我的牙!”汉子一声惨嚎,周围人瞬间呆愣了。 好……神奇! 人声沸腾…… 鱼潜看都不看一眼地上那人,径直走到前面交钱买了包子,顺带将姓易女孩的那一份也买了,这才回过身向易姓女孩招手叫走人。 …… “是你打倒他的吗?” 自称易鹭的小女孩仰着小脸望着比自己高一个头多的鱼潜,两眼闪着晶亮的光芒,那是敬佩和羡慕。 鱼潜笑笑没回答。 其实对付那人很简单,他的袖子里有老四给做的一筒暗器,就跟袖箭似的,只不过他用的是小石子,方便。 他只是利用机括偷偷射出了一枚小石子,打在了那汉子的环跳穴上,至于后来的磕掉牙,谁叫那汉子下巴太尖?又不怪他! “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看着易鹭手里抱着的东西,鱼潜问。 她有多大的胃,能吃的下这么多东西吗? “这些,是给我两个姐姐五个妹妹四个弟弟买的。”易鹭将双臂往上使劲抬了抬,抱紧往下滑的那些包子饼子等等。 两个姐姐五个妹妹四个弟弟?我的天,这得多少人啊?鱼潜觉得自己脑子都快不够用了! “既然你有两个姐姐,那她们为什么不来买却让你来?” 这么多人可见是个大家族,那为什么让她这么个单薄瘦弱的小女孩子出来跑腿?难道不知道这很危险吗?街上拍花的从来就没有缺少过! 易鹭低头:“我,是庶女。” 庶女怎么了?鱼潜一时没转过弯来。 “他们都有亲娘在,也有亲兄弟姐妹,就我没有……”易鹭咬唇,声音越发的低。 鱼潜明白了:哦,原来是有人疼的孩子欺负没人疼的! 还姐妹兄弟呢,一个家里的人都相互欺负压榨,柿子捡软的捏,什么东西! 鱼潜的家庭简单,从没有见过这种乱七八糟的事,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我娘身份很低,是个田庄上的农家丫头,被我爹看中硬收了做妾。我娘老实不会奉承人,我爹没过多久就又有了新人就不喜欢她了,然后那些人就欺负我娘。 我娘生了我后,我爹见是个女娃娃,更加不高兴,就再也没看过我和娘一眼,大娘就派人把我和娘赶回了田庄。 娘心里苦,也没人可以说都是闷在心里。后来我长到五岁的时候,我娘感染了风寒没人给请大夫治,就死了……” 易鹭低垂着头,鼻音嗡嗡的。 “那你爹呢?他也不管你娘?”鱼潜觉得易鹭的爹真是个天字一号的大混蛋! 只因为看中了人家姑娘就霸占了,可又不好好对人家,连人家病了都不闻不问,这不是人渣是什么?说是人渣都嫌抬举了! 易鹭苦笑着摇头:“我是直到昨天才见到我爹长什么样。” 啊?鱼潜彻底呆了! 易鹭的爹不是人渣,根本就不是人!称他是什么人渣真是侮辱了“人”这个字! 易鹭说,她从小就呆在田庄上,不但干遍了所有活计,还看惯了各样眼神听够了各样言语,都是讥嘲她和她娘的坏话。 “人活着可真难,难的恨不得去死了才好。”易鹭似叹息似哀怨地说。 第192章 想要哥哥 “人活着就是来受苦的,今天受了苦,明天才能品尝到甜。”鱼潜劝解。 “可是,我受的永远都只有苦,不知道甜是什么滋味。”易鹭苦笑。 这样空泛的安慰于她的真实艰苦有何用?能解救她的痛苦吗? 鱼潜会的从来都是讲道理,而不是安慰人,所以,面对易鹭的灰心绝望,他只能讲道理来鼓励她。 “人活着不能光看见不好的一面,你得换位思考,想想它的好处。祸福从来都是相依相伴,祸到极处就会转成福。 你需要的就是努力生活,好好生活,活出自己的精气神来,教你爹和那些欺负你的人看你是多么精彩。” 虽然鱼潜的话并不能解决易鹭的苦难,可是因为他的话,易鹭还是觉得心里舒服很多,因为终于除了娘外,这世上又有了个肯关心她一下的人。 鱼潜送易鹭回去,对方的东西太多,他看不过去,顺便也想认识下像那样没有亲情感情的是那家。 易鹭欣然答应,她正觉得很累,有个人能跟她说说话,肯听她讲一讲心里深埋的那些苦,她很开心。 不知不觉间,易鹭已经把鱼潜当成自己最亲近的人了。 “要是你是我哥哥多好。”易鹭忽然叹息道。 “为什么?”鱼潜不懂她说这话的意思。 “一个人孤独惯了,什么都自己扛,其实我都快忘了自己是个人了。”易鹭叹息道。 她定定地看着鱼潜的眼睛,眼中是无限的渴望:“你知道吗?我每次看见别的女孩子有哥哥是多么的羡慕。听到她们用娇娇软软的声音喊哥哥,冲着哥哥发脾气撒娇,我都好羡慕。 我羡慕她们有哥哥可以喊,可以吵架打闹,可以在被人欺负时说,你等着,我去叫我哥哥来! 我羡慕她们梳的很整齐的头发被哥哥给故意揉乱后追着打的那种热闹,羡慕当她们被惹急了生气后,哥哥又去哄她们笑的感觉。 更羡慕被欺负的时候,哥哥往那里一站,叉着腰或者撸袖子露胳膊警告别人说,这是我妹妹,不许你欺负她,不然我就揍你!” 易鹭眼里泛起泪花:“我是真的好想有一个哥哥,可以陪着我说话,做事。我会为他缝补清洗衣服,会为他做好吃的东西,两个人一起互相扶助互相依赖着长大。” 她太孤独了,孤独到即使身处最热闹的场合也觉得是置身空寂无人的荒凉野外。 鱼潜无言可对。 他不是她的哥哥,他做不了她的哥哥,所以他不能排遣她的孤独。 两人沉默着往前走,在一条巷子口易鹭说她到了,鱼潜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道珍重。 易鹭又恢复成了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她抱着一大堆东西跟鱼潜道别后艰难地往一座大宅院走去。 鱼潜站在原地看着她瘦小的背影,脑海一片空白,他也因此失去了警觉心。 …… 杨氏很诧异地看着前面的少年:这不是鱼鳞舞的那个宝贝弟弟鱼潜吗?他怎么会来京城,还站在尚书府的后门口?他站在那里干什么? 好像是在看人,那是在看谁呢? 杨氏勾着脖子往前一看,一个蹒跚着脚步的瘦小女孩身影进入眼帘——杨氏并不熟悉。 看那穿戴,不像是小姐,可也不像丫头,这人是谁? 杨氏不淡定了——这要是府里混进奸细那就糟糕了! 如果那女孩是奸细,那么绝对跟战威侯府脱不了干系,因为鱼潜站在这里。 杨氏知道鱼鳞舞这个弟弟很聪明,她想一个聪明人是不会无缘无故的做一件事的,所以她怀疑鱼潜是来打听消息的接头人! 决不能让鱼潜走掉! 杨氏悄悄地往后退了两步…… …… 鱼潜失踪了! 鱼鳞舞险些没昏过去! “好好的去买个早点怎么会不见了呢?”她抓着拓跋珪的衣袖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确认一般,一遍遍地追问着。 鱼潜很聪明,再经过暗夜公子方少云的调教,等闲人是对付不了他的。 可是这么聪明的人偏偏就是买个点心就买没了人影,到现在生死不明! 方少云焦急又懊恼,还带着惭愧的心情站在鱼鳞舞面前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好容易发现这根好苗子,没想到一顿早饭的时间这苗子就被人给拔了! “都怪我,好好的我叫他买什么汤包!”方少云懊恼着。 要不是他说要吃汤包,鱼潜就不会去洪记点心铺,原本鱼潜只是在家门口喝碗粥就两个烧饼的,只是因为他才跑那么远。 “你们别急,我想这个事有些蹊跷。”莳花舍不得方少云难过,于是也顾不上自己因为跟他赌气,故意避开不见的初衷,跑了出来帮忙。 “你们想啊,鱼潜是个聪明的,想算计他只怕很难,但如果背地里下黑手就难说了,毕竟人长前眼不长后眼。”莳花分析说。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偷袭了他?”方少云立刻抓住问题。 如果是背后偷袭,以鱼潜现在的本事还真的躲不了。 “对,一定是被人下黑手的!我暗夜的徒弟没有那么怂,能制住他必然是背后偷袭的,说不定还用了闷香一类下三滥的招数。”方少云转着圈子激动地说。 莳花张口结舌:她有这样说过吗?她好像就是假设了一下吧? 方少云认定了偷袭,其他人也没反对。 那么问题又来了,是谁偷袭了鱼潜?偷袭他为了什么?总要有个原因吧? “侯爷夫人,门外有人送来封书信。”红绡快步走进来禀报。 “拿来!”会不会是跟鱼潜有关呢? 红绡递上书信,方少云一把夺了过去,朝封皮上匆匆一瞅,见上面只有“慧夫人亲启”五个大字! 写给鱼鳞舞的,纵然是跟鱼潜有关,他也不好意思看了,赶忙递回给拓跋珪:“是给慧夫人您的。” 鱼鳞舞急忙接过来,抽出信纸从头细瞧了一遍,脸色顿变——“是青羊城魏晨起的夫人。” 跟鱼潜没关系!众人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加紧张。 “只能这样了,”方少云低头思索了下说:“咱们都出去找,你们侯府在明我们在暗,无论是民房寺庙还是酒肆茶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要找。” “不能找的地方也给我找!”拓跋珪满眼冷厉:“除非是人已经被送出京城,否则就是刨地三尺我也要把人给找出来!” …… 京城里的人只要是有心的,都能发现这一天有些气氛异样。 那些民宅巷弄,甚至庵堂寺庙都有人面色凝重地进出来往。 细心的人一打听,这才知道原来是战威侯府找人,还是找一个少年,据说是侯府夫人的弟弟。 全城都轰动了,见事情已经瞒不住人,拓跋珪索性写了悬赏张贴在各处,说只要有人找到送到侯府或是告知下落的,都有重赏,赏金额度从五百到三千两! 这下人们更加沸腾了,三五一个地加入了寻找的行列。 三千两啊,白花花的三千两,谁不想要?就算是不能亲自送去侯府,能知道下落报告一声也有五百两拿,不过是跑腿费些气力功夫而已,不要那就是傻子了! 发动起全民参与后,拓跋珪终于稍微喘了口气。 “我就不信,这么多人去搜寻,那抓走小鱼儿的人能躲进耗子洞里去!” 这话刚说完,就有人拿着封信进来报,说是门上有人送信来,是关于鱼潜下落的。 “快拿来!”想不到这千金买马骨的办法真的奏效了,拓跋珪和鱼鳞舞都很激动,方少云一旁也舒开了眉头。 拓跋珪接过信打开:“是端王府!” “什么?”众人惊问。 拓跋珪一目十行扫过,眉头皱成川字:“端王是想要拿小鱼儿来跟我们交换支持他登上皇位。” 众人不敢相信:端王不是中风了吗?难道……有假? “这么看来,只怕端王中风之事是另有蹊跷,他是在松懈我们的监视,好暗地里动作。”莳花说。 “不,他根本就不是暗地里动作,一直都是在光明正大的来!比如这个,”拓跋珪敲敲手里的信:“看来小鱼儿一进京城就已经被他们盯上了,早就准备着要动手。” 鱼鳞舞焦急万分:“那怎么办?我们要依着他的话做吗?”要真是投靠端王,鱼鳞舞觉得自己就算不跟婉容郡主争斗死也会被恶心死。 可是弟弟鱼潜在他们手上,她又做不到不答应,拓跋珪也疼爱鱼潜,更知道她的心,只怕也不能不管。 可是,让她和拓跋珪从此跟端王府站一条船,这想想就让人受不了啊! 拓跋珪和方少云对视一眼,齐声道:“虚与委蛇?” 一样都是询问,也都是回答。两人笑了起来。 “报侯爷夫人,门上又有一封信进来!”正要商量怎么行事,是先夜探下端王府看看虚实,还是先回封书信哄哄端王,门上人又拿着封信飞快地跑了进来。 拓跋珪接过,打开,愣了:“这?” “怎么了?”方少云问。 拓跋珪面色古怪地看着方少云又看鱼鳞舞,说出一个让两人都惊讶的话:“是淑妃娘娘。” 淑妃娘娘?她来信干什么? “她说,她知道鱼潜的下落,并且可以帮我们救出鱼潜,但是,她要我们投靠她,支持她当皇后以及,太后!” 鱼鳞舞一愣:“她还没打消这念头啊?” “什么念头?”众人都好奇问。 鱼鳞舞从赴宫宴回来后只简单告诉众人淑妃娘娘找过她,要求自己来说服战威侯府支持她当皇后的事,并没说淑妃还打算要抱养个孩子当太子。 “抱养个孩子当太子?”方少云拓跋珪和莳花都瞪起了眼睛:“难道她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吗?” 简直是笑话! 莫说抱养的孩子没有皇家血统很难得到认同,就说太子一事,庆云皇帝和柔妃,还有他们四个人可都是隐约知道皇上是有个儿子的,据说已经长大成人,而且还很聪明有本事。 放着这么个现成的亲骨血在,淑妃抱养来个孩子想让庆云皇帝立为太子,只怕连她自己都要给赶出去了。 众人不禁摇头,叹气淑妃的功利心和愚蠢。 这时,又是一阵脚步声飞跑传来:“报!侯爷夫人,又有信来!” 还来啊?这又是谁来凑热闹了? 第193章 鱼潜受难 不同于上两封直接署名的信函,这是封没头没尾,寥寥数字的信,说它是信,还不如说是纸条来的正确。 但是所有人都选择相信了这张纸条! 信很短,意思很明确,条件就两个:一,你们要找的鱼潜在我们手里。二,请战威侯你服下能断绝子嗣的药物。三,这药物必须在某个地方某家医馆购买。 最后附上了一句威胁:如果不答应鱼潜就要死! 这三封该信谁? 拓跋珪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三封! “原因?” “因为这封上面有这个刻薄缺德的要求!”屈指敲了下信纸上最后的那行字迹,拓跋珪不无嘲讽地说。 “可是为什么对方会提这个要求呢?”方少云还是不明白。 究竟是什么生死大仇,要逼人做这样残忍无道的决定? “因为,对方怀疑我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皇子。”拓跋珪认真地说。 鱼鳞舞瞠目:“原来,你那天晚上烦愁的事不是和我开玩笑?” 她一直以为那天晚上拓跋珪说的假如只是说笑,再没想过会是真的。 方少云皱眉:“我也确实得到过皇上亲口告诉的密令,说是有位皇子流落在外,皇上令我在外留心打探。奇怪的是,就连皇上都不知道这位皇子名姓相貌,只知道他已经成人,而且很优秀。” 还有这样事? “那岂不是这位皇子一生下来就没在皇宫里?”鱼鳞舞有些不明白,这能生下皇子的必定是宫中内苑的人才对,怎么皇上却连自己儿子的面都没见到过? “是从来就不在皇宫里。”方少云纠正道。 那就是说,这位皇子是在民间生养长大的! “那皇子的生母呢?皇上总不会连皇子生母都不记得吧?”要是连这个也不记得,那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庆云皇帝了。 “这事,是一个阴差阳错的事件。其实皇上那时正是中了毒恍惚迷离的时候,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的,也许就是这样才……毕竟皇上他也是人啊。”方少云努力解释着。 鱼鳞舞摇摇头没再就此事说什么,她转过头仔细打量了下拓跋珪,摇头:“我觉得,夫君你不是皇子。” “何以见得?”方少云和拓跋珪同时问。 “原因有二。一,长的不像,真是一点都不像。二,我相信婆婆决不是那软弱吞声的平常女子。如果夫君你真的是皇子,婆婆一定会选择光明正大地站在皇上身边共同面对风雨,而不是委屈旁嫁他人,给自己儿子带来痛苦和羞辱。” 鱼鳞舞铿锵有力地说,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无比相信婆婆薛慰娘不是皇帝暗地里的女人。 拓跋珪绽开了笑脸,心头乌云全部扫清。 拿起那封信函再推敲了一番,拓跋珪断定:“我想,我知道小鱼儿落在谁手里了。” “谁?”鱼鳞舞方少云急声追问。 “兵部尚书府,杨朝明!”伸手一指尚书府的方向,拓跋珪笃定地说。 “证据?”方少云问。 “因为杨氏来了!”鱼鳞舞恍然大悟。 杨氏来了,而且她认识鱼潜,恨鱼鳞舞夫妻俩,再加上白衣庵里那贼尼跟曹菀曾经说过的话…… “只凭这些吗?”方少云犹自提出疑问。 “杨氏跟曹菀还是密友!”鱼鳞舞提醒道。 方少云忽地站起:“夜探杨府!” …… “小鹭你过来!”杨鹃站在房门口叫易鹭,不,应该说是杨鹭——只是杨鹭心里不愿意要这个姓,所以在外她从不说自己姓杨。 见杨鹃喊,杨鹭拖着扫帚小步跑过去问什么事? “我想吃吉祥斋的梅花糕,你帮我买去。这是二十个钱,拿好了,快去快回。”杨鹃将一个旧手帕包放进杨鹭的手心里,催促道。 “可是,我还要扫院子……”杨鹭抿唇,轻轻地说。 “哎呀,不就是扫个地吗?回头我叫丫头替你扫了就是,你只管去吧。” 杨鹭略微迟疑了下,点头答应,将扫帚靠在墙角落里,扑打了几下身上的灰尘,拿井水拢了拢有些散乱的头发,便揣着二十个钱急匆匆地往外走去。 才走到辛夷花树下,只听杨鹂的丫头在喊她,扭脸看去,杨鹂站在院子前向她招手。 杨鹭急忙小跑着过去:“二小姐。” 杨鹂皱眉:“什么二小姐?我是你二姐姐!” 杨鹭低头不语。 杨鹂看她一眼,见她低眉顺眼的,心知这个堂妹子对杨家有心结,要不是祖父知道了有她这个人,命令她进杨府,估计这丫头宁可呆在那个简陋的田庄上也不肯进杨府。 想到杨鹭的父亲,自己的亲叔叔对杨鹭的不闻不问,想到那些任意欺负杨鹭的堂妹兄弟们,杨鹂暗自叹口气——这是杨府,很现实的地方,就连她不是也心情不好就拿对方撒气吗?只不过比起他人要少一些而已。 其实自己也不是好人呐——杨鹂暗自嘲笑了下自己。 可是她也没办法,因为这是杨府。在这里只有你有利用价值才会得到一些表面上的尊敬,否则,哪怕你是个千金小姐,也跟普通婢女没多大区别。 “这天冷的很了,你怎么还只穿着这个,冻着了怎么办?”看着杨鹭身上那身灰扑扑看不出颜色的旧棉袄,杨鹂皱眉。 杨鹭低声细气地回答:“我不冷。” 杨鹂回头叫丫头翠枝:“去把那包袱拿来。” 翠枝答应一声,进屋里抱出来个花布包袱,杨鹂接过来打开,是两件半新不旧的雪褂子和夹毛的短氅。她抖开那件夹毛短氅给杨鹭披上,并将帽子给戴好,细细地结了带子。 杨鹭浑身不自在地站在她面前,几次低声开口说不用,但杨鹂却像是没听见。 “去吧,这两件雪褂子我先叫翠枝给你送到房里去。”杨鹂拍拍杨鹭的头,温和地说道。 杨鹭道了谢,转身急忙往外走。 赶时间,她决定走角门。 杨鹂的院子在东面,角门却在西北角上,要走近道自然是从角门走,不过那边没什么人经过,很空旷。 杨鹭没有迟疑地就转了方向,往西北角上走去。 西北角靠墙有一排石头房子,不同于杨府别的地方,这里不许下人经过逗留,连打扫都是杨朝明亲自看着人来,一扫完立刻命令人走掉。 杨鹭不知道这一排石头房子是干嘛用的,她也不关心,杨府所有的一切人和事她都不关心。 脚下踏着青石方砖铺成的甬道,杨鹭几乎是贴着石头房子的墙壁走,忽然一声闷哼,随着冷冽的寒风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杨鹭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侧耳细听。 又是一声闷哼,好像就在一墙之隔的那面。 这杨府有许多秘密,只是都不该她管,她也管不了,哪怕是隔墙听到的那古怪声音。 摇摇头,杨鹭脚步放的更轻了,往已经在望的角门迅速走去…… …… 杨氏看着面前被捆绑在柱子上的英俊少年,呵呵笑了起来。 “这张脸,长的还真是漂亮呢!我都舍不得弄坏它了,你说该怎么办?” 鱼潜冷睨了对方一眼,没吱声。 反正已经是落在她的手上,皮肉之苦肯定是跑不了的,自己就算骂上两句也不过是给自己浪费些精力,让对方更加凶狠些罢了,他才懒得做那等蠢事。 “唷,瞧这样子骨头还有些硬,只是不知道等会是我的皮鞭能熬还是你的骨头能熬。” 杨氏围着鱼潜转了一圈,笑眯眯地说。然后她拿起面前摆放的各种刑具,兴致勃勃地跟鱼潜介绍了起来。 “听说你想要考功名走仕途,那么可不能不知道刑罚啊,因为说不定你就会进刑部呢!来,趁着时间宽裕,我心情也好,就教教你认识领略一下这各种刑具的名称特点吧。” 她拿起一根皮鞭,在旁边的水盆里一拖而过,空气中立时染上了一丝咸味。 “这是最简单的,咱们就先从简单的认识开始。”杨氏笑道,手一扬,皮鞭带着一串水珠,“啪”地一声,结结实实地抽在了鱼潜的身上——连胳膊带腿,飞起一层破碎的布片,印下一道很快就肿起发紫的血痕! 鱼潜闷哼了一声——疼,真的很疼! 伤口因为盐水的侵染,更是疼的火辣钻心! 鱼潜很想大骂,是哪个王八蛋发明的这种皮鞭蘸盐水的打法?太他妈没人性了! 杨氏丢下皮鞭,又拿起夹棍看了看,随后又丢下,改拿了一根长长的针来。 “你瞧,这针多漂亮,就跟纳鞋底子的那个差不多。这样的东西要是扎在手指甲里,或是脚趾甲里,啧啧,那滋味肯定很难忘呢!你要不要试试?” 你才要试这玩意呢,你全家都要试试!——鱼潜咬牙! 杨氏微笑着看他:“乖,别怕,我会很小心的扎你一下子……嗯,扎哪里好呢?”她捏着那尖利的针,在鱼潜的皮肤上四处游弋着。 一会欢呼道:“就这里吧,皮肉嫩,不会弄坏了这针……”说着,她将针扎进了鱼潜的腰间…… 鱼潜痛哼一声,险些晕过去。 虽然生在农家,但从小到大他没有受过任何伤害,就连被螃蟹夹了,家人都要紧张呵护半天,像这样的痛,鱼潜第一次尝到。 “这针的滋味怎样?还行吧?能坚持住吗?现在,我们要选哪一种呢?”杨氏手指在各种刑具上划过,苦恼地说:“真是难选呢,要不你来挑一个吧?” 视线忽然落在了烙铁上,杨氏高兴地道:“哎呀我怎么忘了这个了?我告诉你,这个叫烙铁,要在炭火里烧到通红时才可以用。你瞧见没有?这里有各种形式的烙铁,长形的,三角的……咱们就从三角的开始吧。” 她将那烙铁放进炭火中轻轻翻转着,一边解释道:“这个需要受热均匀,到时候拿出来往你身上一按,就会发出‘滋’地一声响,然后会冒出白烟来,再然后就能闻到一股子焦肉香了……对了,要不要我拿把刀子割下来喂你吃啊?” “呕!”鱼潜终于忍不住泛起了恶心。 杨氏哈哈大笑,笑声未停,忽听屋外“咚”地一声响! “什么人在外面?”杨氏皱眉喝问。 屋外无人答应,杨氏冷冷地瞪了鱼潜一眼:“莫急,等会我再来继续教你!” 转身,她走出门去。 第194章 快跑快跑 杨鹭悄悄地闪身进来。 她是亲眼看着杨氏出来,被杨尚书派人叫了去后才溜进来的。 鱼潜听见门响了下,以为是杨氏回来了,心里叹着气把眼睛闭上了——反正就是打么,疼就是了,看不看都一样。 “安然公子!”耳边忽然想起小女孩的声音,鱼潜记起这是易鹭的声音。 他忙睁开眼睛,易鹭正在给他费力地解绳索。 “用那个。”见她费力,鱼潜把视线投在那些刑具上,示意杨鹭。 刚才杨氏摆弄那些刑具时他就注意到,这里有把剥皮刀! 杨氏很随意地说过,那是专门用来剥人皮的利器,可以很完整地将人皮剥下,而不让人断气。 许是杨氏也觉得活剥人皮有些接受不了,因此即便是故意要折磨鱼潜的杨氏也对这东西满心恶寒,懒得多说多看,甚至将它扔到了一边。 “这是什么刀?怪怪的。”杨鹭拿起那把剥皮刀,瞧了瞧那特制的手柄及刀刃,嘀咕了一句。 鱼潜没敢告诉她,怕她知道会扔到很远的角落去——他还要用那东西呢! 幸好杨氏因为鱼潜年纪小没有用牛筋索,要不然杨鹭还没办法。 杨鹭三两下割断绳索,将鱼潜放下来,顾不上多说话,拉着他就往外走。 “趁着现在没人,赶紧离开,我知道这里有条近道。”杨鹭带路,鱼潜趁她不注意将那把剥皮刀藏进袖子里。 两人脚步匆匆,往角门而去。 将要到角门前,杨鹭忽然发现有人在,还是跟自己作对的所谓兄弟。 杨鹭皱眉。 鱼潜身上被打过,衣碎带伤,这样说什么也混不出去的。 怎么办?时间久了杨氏回来发现鱼潜跑了,势必会关闭杨府各处门户,那时候鱼潜更是插翅难逃了。 “你跟我来。”杨鹭琢磨了下,在看到鱼潜的脸时眼睛一亮,飞快地拉着他往另一边疾步走去。 “你先藏在这儿,等我回去拿些东西过来给你改扮下。”杨鹭让鱼潜在柴房里藏好,她转身匆匆地往自己居住处去。 透过缝隙看着她的背影,鱼潜心里转着一个从看见她后就一直存在的疑惑:易鹭,她怎么会在杨府里?她跟杨家是什么关系? 想过许多疑问,唯独没有想过易鹭会害自己,他相信,小鹭不是那样的人。 杨鹭很快回来。 “把这个穿上。”杨鹭让鱼潜把衣服穿上,她则给鱼潜梳头。 那是件女子的外衣。 “你要我假扮女的?” “是,只有这样才能混出去。” 杨鹭手指不停,很快就给他梳了个丫丫髻,穿上外衣,完全就是个俊俏的丫头——只是看着身材稍微丰满高了些,不过小心点能哄过去。 杨鹭关照他,等会轻易不要开口,一切由她来应付。两人又套好了词,并借用了个丫头的名字。 “反正杨府这么大下人那么多,他们外院的未必都认识。”杨鹭给鱼潜更是给自己打气。 杨杰站在角门上跟小厮闲磕牙。 “少爷,小的真没骗您,不信你哪天去瞧瞧就知道了,真正的花容月貌沉鱼那个落雁呢!” 小厮说的是宜春楼新来的妓女暖玉。小厮说,那天他在街上偶然那么一回头,就瞧见那暖玉的轿帘儿被风吹起,露出张光洁水嫩的脸儿来,当时就把他的魂灵给勾飞了! “您是没瞧见,她那弯弯的眉毛那么一挑,眼角儿这么一飘,红唇儿再这么一抿……哎呀我的娘哎,要是能让小的搂着她睡上一夜,就是死也是甘心的。” 小厮涎皮赖脸地边说边吸溜着口水,杨杰被他那猥琐相逗笑,抬手打了他一下,骂道:“瞧你出息的!一个妓女就把你勾的这样,浑身骨头轻的没四两重的样子,又欠你老娘捶你了!” 小厮陪着笑:“小的那不是见少爷您闷吗?所以说些街上的趣闻给您解解闷。” “哄你娘的鬼咧,分明是你想起那什么暖玉浑身发痒了,故意的说了来解馋。你要有这孝心,你爹娘也不会见你一次就打骂你一次了!” 小厮被杨杰拆台,有些尴尬,忽然瞧见一高一矮两个丫头走了过来,头前那个正是杨鹭。 小厮看不起杨鹭,虽然对方姓杨,也的确是杨家的骨血,但是一个没有亲娘疼爱,爹爹照拂的小丫头片子,只有被欺负的份。 “少爷你看。”小厮示意杨杰看向杨鹭。 按排行,杨鹭在杨府女孩子里排在第九位,所以府里人大多喊她小九,下人按照规矩该喊她一声“九小姐”! 但是,杨府下人几乎没有谁这么喊过她,大家不约而同地用“她”“那个人”或者“啊”来代替。 比如说碰面了,下人们会这样说话:“啊,你是要去哪里吗?”远远看见了则会这么说:“那不是府里刚来的那个人吗?她在干什么?”诸如此类。 小厮本来也是要说“那个人来了”,但是杨杰是主子,在他面前却不好这么说,于是他就省略了。 杨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小九?她怎么跑这来了?” 对于这个堂妹,杨杰跟其他人一样,毫不上心。他不无故欺负她,更不关心她,甚至见了面也只是冷漠地瞥一眼,他对小厮的态度都比对杨鹭热情。 杨杰不想跟杨鹭说话,于是转身就往另一边走去,只剩下小厮一个人。 杨杰一走,小厮顿时神气活现起来。 “那个,你干嘛去?” “给四小姐买梅花糕。”杨鹭小脸上冷冷淡淡的。 四小姐就是杨鹃,脾气挺暴烈的一个人。小厮敢欺负杨鹭,但不敢惹杨鹃这个四小姐。 悻悻地闪开了路,让杨鹭走,忽然目光落到身后那个身材有些高壮的丫头身上,小厮伸手一拦:“哎,你又是谁啊?” 瞧模样长的不错,皮肤虽然不是白皙如玉,但却有另一种风情韵味,而且也不比杨鹭一天到晚冷漠着个脸——小厮起了调笑勾引这个丫头的念头。 鱼潜半低着头,不言语。 杨鹭往鱼潜身前挡了挡:“你想干嘛?” “没想干嘛啊,就是看这位姐姐好相貌想跟她认识下,以后得闲了好说说话。”小厮嬉皮笑脸,“哎,这跟你没什么吧?你不是要给四小姐买糕吗?快去快去,我不拦你。” 杨鹭冷哼一声,伸手一拉鱼潜的手,带着他就往外走。 “哎,你出去就行了,她留下。”那小厮慌忙拦住。 杨鹭生怕杨氏会发现追来,心急如火下不知不觉脸上就带了焦灼出来。 她毕竟只是个没经历过什么事情的小女孩,哪里懂不动声色四个字该怎么做?这一焦急,顿时就引起了小厮的疑心。 那小厮是在外面打滚过来的人,对于看人脸色揣摩主子心思比杨鹭不知道高多少段位,立时就发觉有鬼。 “九小姐,不是小的对你不敬啊,实在是你这样做对不起府里。对不住了,这个丫头得给我留下,回头小的自会给九小姐你道歉。”自觉抓住把柄的小厮洋洋得意,有意诈杨鹭一下试探虚实。 他这声“九小姐”让鱼潜大吃一惊,不禁脱口而出:“你是杨家人?” 这一句出口,三人都愣了,杨鹭更是叫苦不迭。 “竟然是个男人?”小厮惊愕之下,反应极快地意识到杨鹭定是干了什么吃里扒外的事了,要是他揪住了就是大功一件! “好啊你,竟然敢私会男人,还带进府里来!这下被我抓住了吧!哼,看不出你平时装一副冷清模样,原来跟你那个娘一样不要脸会勾引人……” “啪!”杨鹭抬手就给了正嘚瑟着嘴皮子没完的小厮一巴掌! “你,你敢打我?”小厮捂着脸发懵。 这是那个受尽欺负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走路都怕被树叶子砸破头,老是弓着腰的、胆小如鼠不受喜欢的九小姐杨鹭吗? “我想你忘了,我该提醒你,我也姓杨!”杨鹭冷笑。 趁着小厮没转过神来,杨鹭就带着鱼潜迅速往门外急走。 恰在这时,杨氏的厉喝声传来:“给我拦住他们!” 杨氏正带着一帮人向这边跑过来,看到杨鹭鱼潜即将出门,急忙大喊道。 那小厮蓦地惊醒,一把拽住鱼潜的后衣摆伸出另一只胳膊就抱住了鱼潜的腰! 这小厮身形颇壮,又是常年在外跑的,竟然有两把子力气,又是安心要立功下了死劲的,鱼潜挣了两下竟然没挣脱开。 杨鹭急了,张口就咬在那小厮胳膊上。 小厮惨叫一声,却忍住痛死也不松手! 眼看着杨氏已经不到五步远的距离了,鱼潜一咬牙摸出了袖子里的那把剥皮刀:“你可别怪我了!”手起刀落,小厮一只手指被切断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到了杨氏的脚下! “啊,我的手啊!”小厮捂着丢了一根手指的伤口惨嚎打滚。 杨氏也被吓了一跳,但马上就指着鱼潜喝令众人上去抓住。 众下人哄然直扑上来,有两个的手已经捞住了鱼潜的衣摆将他往回拖! 鱼潜的力气怎能是两个粗壮家丁的对手?被对方拽的往后直退。 杨鹭扑了过来,连抓带挠硬是让那两人吃痛略微松了松手。 借着这一松劲的机会,杨鹭一把将鱼潜推了出去,自己拦在角门上,两只手死死地抓住门框,对着鱼潜大喊:“安然公子你快跑,快跑!” 鱼潜看她一眼,有心想拉着她一起,却发现根本不可能。 一咬牙,鱼潜对杨鹭道了声:“多谢!”掉头往人流密集的大街上跑去。 两个家丁死命去掰杨鹭的手,这丫头却跟手生在了门框上一样,任凭家丁如何掐挠死也不放! 杨氏怒火冲天,夺过旁边家丁手里的木棍,对着杨鹭的后脑勺敲了下去! 鲜红的血液瞬间流了出来,杨鹭软软地倒下。她的视线却仍在追随着鱼潜的背影,嘴里喃喃重复着:“快跑,快跑!” 鱼潜在冲进人群中的一刹那扭头看了一下,印入他眼里的,是杨鹭正软倒下去的身体,和那道始终追随着自己的目光…… 第195章 念殇逝 杨鹭被抓回杨氏祠堂。 杨氏气的不轻,口口声声地骂杨鹭是小白眼狼,吃里扒外。 杨尚书阴沉着脸。 “老夫本以为你是杨家血脉,不忍让你一个人流落在外,所以才接了你来。不指望你为杨家做什么奉献,但也没想到你竟然会为了外敌倒过来伤害自家人。杨鹭,你真是让老夫失望!” 闭了闭眼,杨尚书叹了口气:“你触犯了家规,老夫也救不得你了。莫要怨人,且安心受着吧,这是你应得的。”挥手交给杨氏,他背着手慢慢踱步往屋里去。 在杨氏下令要执行家法时,杨尚书站住脚但没回身,只是淡漠地说:“年纪大了,听不得人叫喊,把嘴给堵上。” 杨鹭挨了一顿毒打,而全府的女眷都被叫了来观看,就连那个因身体原因矢志出家的三小姐杨鸰都没逃过,被强令了出来。 打完了杨鹭,杨尚书在书房门口对着站在瑟瑟寒风里的杨府众女训话:“知道我为什么给你们取名字都是从鸟旁吗?那是因为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要像只鸟儿那样,恋家护窝……” 杨鹂站在人群中低着头,心里却在翻涌:像只鸟儿那样?无非是希望她们这些女子都是有翅膀也飞不了的笼中鸟罢了!是鸟儿又怎样?不过玩物! …… 鱼潜拼命跑到了大街上,正在四处搜寻他的老五几个很快就发现了他。众人大喜,急忙护着他往战威侯府去。 鱼潜想要老五去救杨鹭出来,老五却不愿意。 “杨老贼老奸巨猾,那样的人家能有什么好人?小鱼儿你别被骗了。先回府吧,老大和你姐姐都急死了,嫂夫人都几顿没吃了。”边说边簇拥着鱼潜往侯府走。 刚跨进仪门,得到消息的鱼鳞舞和拓跋珪就已经匆匆赶来,伴随着他们的正是方少云。 才不过短短两天时间,几个人再见面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各自拉着对方的手,千言万语在心头翻涌,却只说出两句话:“吓死我了!回来了就好!” 鱼潜看向姐姐姐夫和师傅,发觉他们都消瘦了,看来是很担心自己。 进了花厅坐定,鱼鳞舞一叠连声地喊上洗面水和饭食,几个丫头忙的脚不点地。拓跋珪和方少云则询问鱼潜事情经过。 “果然是杨家!”拓跋珪一拳砸在桌子上,震的桌子发出“吱嘎”一声响。 方少云沉吟:“你说救你的是杨家一个小女孩?” 鱼潜点头。“她叫杨鹭,我听小厮喊她九小姐,不过看起来她在杨府并不受喜欢,而且连下人都敢欺负她。” “不会有诈吧?”方少云皱眉。 不怪他如此想,像他这样整天跟人斗心眼,需要各种揣摩对方心思才好做出正确判断任务的人,多思考多怀疑总比盲目相信,送掉小命耽误任务更加应该。 鱼潜摇头。他觉得杨鹭不是那样的人。 当他把跟杨鹭认识的点滴都告诉后,鱼鳞舞也觉得杨鹭的确跟杨家其他人不一样,而拓跋珪和方少云仍然保持着怀疑态度。 然而这种怀疑在一天后就烟消云散了,因为,他们都看到了杨鹭。 杨鹭躺在马车上,她浑身伤痕累累,就算是上了药也止不住那些痛。 但跟这些伤痛比起来,她的心更痛,因为,她被杨尚书送出京城,要送到别的国家去。 她清楚记得杨尚书看着她的那张冷漠脸庞,和冷漠的语调。 “但凡生在我杨家,就得为杨家奉献自己。你既心肠绵软,又不懂得规矩,我就只好送你去学习规矩,锻炼心肠的地方去。你莫要怪我,谁叫你身上流着我杨家的血呢!放心,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杨鹭听了这话还是懵懵的,不明白杨尚书话里的意思,还是杨鹂来看她才知道,原来杨尚书要将她送给某个人,让那人训练她。 “为什么要训练我?训练我做什么?”杨鹭不懂。 杨鹂看着她叹口气,隐晦地暗示:“这是我们杨家的规矩,谁都逃不过,嗯,老三倒是逃过了,可那也是因为她身体很不好加拼死争来的,其他人可就没那么好命了。” 杨鹂安慰她,说生在杨家,本就该时刻做好准备要献出自己的心理,无论是嫡是庶,谁都别想逃过。 杨鹭心死,身上的疼痛倒不觉得多难熬了。 “死了也好,死了就再也不用受欺凌了,就可以去陪娘,再也不怕孤单了。” 躺在车里,随着车子的晃动,杨鹭渐渐觉得自己神思恍惚起来,身体也开始变冷。 就在这时,马车被人拦住了。 鱼潜一直都关注着杨府,这边车子出来没多久,他就跟上了。 鱼潜求了老九帮忙,打探到杨鹭挨了顿打并被送出京城,他以为是杨家迁怒杨鹭,要赶她回乡下,于是就在城外给拦住了。 掀开车帘,奄奄一息的杨鹭落进鱼潜眼中,让他瞬间酸了眼睛压了心口。 才不过一天时间,那个瑟缩却鲜活的生命就这般的枯萎,一幅将要凋零的模样。杨家,倒底是个怎样魔鬼般的存在? 鱼潜不敢搬动她,将车子平缓地驶进附近一家民居后,老九忙着给杨鹭治伤,却最终摇头。 “她身体太弱了,身上还有旧伤未愈,现在又添新伤,而且除了药粉外也没有好好治过,小鱼儿,她只怕是好不了了。”老九摇头。 他其实还想告诉鱼潜,杨鹭的潜意识里已经放弃了生存下去的想法,她自己不想活了,所以,他没法救一个立意去死的人。 鱼潜惶然悲伤,回想起相遇相识的点点滴滴,眼泪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砸在杨鹭枯干瘦小的手掌上。 杨鹭便是被这灼热给唤醒过来。 “安然公子。”睁开眼睛看见鱼潜,杨鹭还有些不敢相信。 鱼潜忙抹了把眼泪,挤出笑脸:“是我。别怕,你已经被我们救出来了。” 杨鹭转转眼珠,微笑:“我不怕。安然公子,谢谢你救我。” 傻瓜,要谢也该是他谢她才对。 “别叫我安然公子,别扭。”鱼潜说。 杨鹭犯难:“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你不是说想要个哥哥吗?叫我哥哥吧,我当你哥哥。我没有妹妹,你当我妹妹,不嫌弃吧?”鱼潜故意逗乐。 杨鹭腼腆地笑,脸色微微泛起了红霞。 她怎么会嫌弃呢?她做梦都想要个哥哥,一个可以保护她的哥哥。如今这个哥哥有了,她已经满足了。 “好。”杨鹭甜甜地答应。 “那叫声哥哥来听听。” “安然……哥哥。”习惯性地要喊安然公子,却在鱼潜重重的一声“嗯?”后改了口,有些羞涩地喊了声哥哥。 “欸。你记住,我以后就是你哥哥了,你有什么委屈,被谁欺负了都要告诉我,哥哥给你找回场子。想要什么也都告诉我,哥哥给你买,知道吗?不许委屈自己,哥哥要你快快乐乐的,每一天都是开心的笑……” 鱼潜一本正经地说着,杨鹭认真地听着,一边轻声答应。 但幸福终究太短,杨鹭终于累了,她看着鱼潜努力地笑:“安然哥哥,我想看晚霞。我记得娘还在的时候,她每到有晚霞的时候就会拉着我坐在水塘边上看晚霞。红红的晚霞一半在天上,一半在水里,好看极了。” 晚霞要在夏秋季节的晴朗傍晚才有,如今正是天寒地冻时节,哪里有晚霞可看?可是鱼潜不愿意让她失望,依旧答应了她。 “好,哥带你去水边看晚霞。” 老九在一旁惊悚地看着鱼潜,他很想提醒鱼潜,现在是冬天,冰天雪地的冬天,哪里有见鬼的晚霞看? 可是看到鱼潜恳求的眼神,老九只能叹气:罢了罢了,还是他吃下亏,把珍藏的特别武器拿出来哄那小丫头在临死前开心下吧。 老九驾车往玉带河赶,鱼潜坐在车厢里攥着杨鹭渐渐冰凉的手。他不停地给她揉搓着,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对方。 杨鹭忽然精神了些,她目光晶亮地看着鱼潜:“安然哥哥,你肯做我哥哥我好高兴。娘死的时候我很害怕,觉得这世间从此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可是现在安然哥哥来了,小鹭就不怕了。 安然哥哥,你是除了娘以外,对小鹭最好最好的人,比杨二小姐还要好。其实我知道杨二小姐对我的好是假的,她想让我代替她,就是这次去陈国……终于遂了她的愿了,我竟然看见她哭了。 安然哥哥,你说她是哭谁呢?”她问着鱼潜,却又不需要鱼潜回答,自己又接着说了些顺序混乱的话,有小时候的事,也有在杨府的事,更夹着跟鱼潜认识的事。 “安然哥哥,谢谢你当我哥哥。我知道我不行了,我好想留在你身边看着你跟着你,可是不行了……” 她忽然死命地抓着鱼潜的手,用尽了全身力气:“如果有下辈子,我要当你真正的妹妹,做你永远的亲人。安然哥哥,你会……忘了我吗?” 杨鹭目光灼灼,鱼潜刚来得及点头,她目光里的神采就暗了下去,紧抓住鱼潜的手也渐渐松开,最后变的僵直冷硬…… 鱼潜怔怔地看着她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的眼睛,轻轻点头:“小鹭,哥会记得你的,永远都会记得你的。哥答应你,如果有下辈子,哥一定要跟你当世间最好的兄妹,好好照顾你,再不让你受人欺负……” 马车停了下来,玉带河到了…… 鱼潜撩开车帘,望向天空。 远远的西方天空中,密布的阴云下,有一抹绚丽的色彩悄悄划过缝隙,划破深重的乌云,将乌云染成了暗红色。 天要下雪了! 第196章 十三提亲 趁着新年气氛,十三准备去许家求亲。 因为杨鹭的死,鱼潜不开心,鱼鳞舞见弟弟难过她也跟着不开心,拓跋珪心疼自己娘子,也舒展不了眉头。 主子们都不舒展,红绡红罗几个自然也跟着高兴不起来。 纫针有老五陪着哄着,墨微则是天生面瘫状,倒也没什么,唯独莳花是个乐天派,见了众人这样,只觉得压抑的要命。 “大过年的一个个这样没精打采怎么行?闹腾些欢喜出来吧?”莳花撑着下巴说。 再这么闷下去人都要发霉了! 众人眨巴着眼睛想闹腾什么欢喜出来,鱼鳞舞忽然想起好久没看见许婧苇了,手一拍说:“喜事怎么样?” 喜事自然是好啦,不过谁的喜事呢? “自然是咱们十三爷娶亲的喜事啊!” “许家小姐吗?”红绡问。 “自然。”鱼鳞舞说。 鱼鳞舞说的高兴,她没有发现墨微抿紧了嘴,本就平淡的神情更淡了几分。 根据前几次与许夫人的接触,鱼鳞舞觉得许夫人是愿意的,最主要的是许夫人真心疼自己女儿,许婧苇既然对十三有意思,许夫人就不反对了。 对于许婧苇这个姑娘,鱼鳞舞是感觉很不错的,十三有勇有谋,许婧苇端庄沉静,两人正是良配。 于是准备了礼品,十三用御林军统领,协领京城戍卫营的新身份前去许府求亲。 老九陪着一起去的,回来时两人都一脸寒霜。 “怎么了?”拓跋珪正在跟鱼鳞舞商量青羊城那边府里的事,看见两人这样都好奇地问。 是去提亲又不是斗气,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别提了,许老头简直能气死人!”老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伸手拿过茶壶直接往嘴里倒。 “不成功吗?”拓跋珪转头问十三。 十三闷闷地“嗯”了声。 “什么原因?” 十三现在身份不低,而且又是年轻有前途的人,许老头为什么看不上?许夫人又怎么说?——夫妻俩都满肚子疑问。 “那许老头看不起十三,说十三是个大老粗还想娶他家嫡女,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老九抹了把嘴巴上的水渍,气愤愤地嚷。 “许老头一定是眼瞎了,我们十三是粗人吗?明明智勇双全的人才!”拓跋珪很生气。 鱼鳞舞更关心许夫人怎么说。 “许夫人跟许老头吵了一架,许夫人说许老头不关心女儿的终身幸福。”老九说。 看来许夫人仍然是赞同女儿和十三的,那样就还有机会。 鱼鳞舞在这边琢磨着要怎么破这个僵局,许府里,许夫人正跟御史许嵩山吵的不可开交。 “那姓白的有什么好?”许嵩山质问。 许夫人反问:“白统领又有什么不好?” 她掰着手指头一一数着:“白统领相貌堂堂,有一身好武艺,又是御林军统领,还协管戍卫营,这两样可都是最靠近皇上身边的,前途似锦,况且为人侠肝义胆,哪一点让你看不上?” “靠近皇上?嘁!”许嵩山嗤鼻。“正是靠近皇上才是最不好的呢!你以为如今的皇上能坐稳他屁股下的那把椅子?妇道人家没见识!” “你看不起我妇道人家,我还看不上你目光短浅呢!”许夫人反唇相讥。“当今皇上才是大魏朝的正统,其他那些不过是妄想。” “正统?哼,都是姓慕容的,谁不是正统?”许嵩山低了声音冷哼。 许夫人冷着脸打断丈夫想要继续的滔滔不绝,“我不管什么正统不正统,我就只知道我女儿要幸福,我这个当娘的要她过的快乐,我要让她嫁个有前途的人!” “姓白的能有什么前途?要说前途,谁能跟端王府比?那可是未来的……” 许嵩山及时吞回了要说的话,冷哼道:“反正我看不上姓白的,也不许婧苇嫁给他!我说你个妇道人家好好相夫教子就行了,管那么多干啥?三从四德懂不懂?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懂不懂?这家是我当家,你就得听我的!” 许夫人冷笑:“听你的?听你的早晚把全家人带沟里去,全部完蛋是吗?许嵩山,清醒些吧,别再做你的开国功臣春秋大梦了!” 许夫人气愤地拂袖而去,直接就去了女儿的闺房。 许婧苇正烦心着。 十三来提亲她知道了,一颗心欢喜的都飘到了天上去,本以为父亲看在十三现在是御林军统领和协领戍卫营的双重身份上,不说一口答应,最起码也不会拒绝。 可没想到父亲竟然对十三冷嘲热讽了一顿,说什么一个大老粗还想娶他家名门闺秀,真是不自量力,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结果十三被气走了! 许婧苇很怨念。 她知道父亲的眼睛盯在哪里,但是那不是她所要的。 “娘。”看见许夫人进来,许婧苇忙站起来问安。 “婧苇,你对娘说句实话,对于白统领你自己心里怎么想的?”许夫人开门见山。 许婧苇脸庞绯红。 “婧苇啊,你爹的意思我想你知道的,娘就是想知道你的确切想法,如果你对那白统领没太大意思,那么就不要多添烦恼了。可如果……娘希望你过的幸福快乐,而不是只有虚壳子的好看外表。你懂吗?”许夫人郑重地说。 母亲的想法恰是许婧苇的想法,她低了头低声却坚定地回答:“娘,女儿不愿意嫁进端王府。” “那白统领呢?”许夫人追问。 “他对女儿很好。” 只此一句足矣! 许夫人轻舒眉头,笑了。 许嵩山没想到自己夫人第二天早上就不见了踪影,连带着女儿许婧苇一起走了。 下人回报说许夫人带着女儿回了娘家,如今早已出了京城,估计已经百里之遥了,他就是想追也追不上了。 许嵩山气的跳脚,大骂许夫人不贤惠。可是他骂归骂,可却不敢真的去追许夫人,因为许夫人的娘家哥哥特别宠爱这个唯一的妹子,他要是敢去,估计会被几个妻兄揍个半死。 况且许夫人娘家在飘竹,那里民风彪悍,根本不讲什么女人要三从四德的狗屁规矩,那里的女人反而是宝。 许夫人留话说,许嵩山不改变想法她就跟女儿住在娘家不回来了。 不回来也就罢了,可是自己已经答应了端王府的亲事,这可怎么办? 许嵩山不愿意放弃这段联姻,他把目光转向了庶女许婧若。 许婧若长的不比许婧苇差,甚至还更多三分风情。庶女也没什么,从小就是在许夫人跟前长大的,受到的教导也跟嫡女无二,自己将她改成嫡女想必没太大问题。 反正跟端王府联姻嘛,只要这姻亲联系上了就行,嫡女不嫡女的也没多大差别,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许嵩山想的很透彻。 他以为许婧若这个庶女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毕竟既成了嫡女,还能嫁进端王府当世子妃,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该乐昏了头才对。 可许婧若听了他的话,却当场跪下来哭着求他。 “父亲,端王的儿子是个病人啊!”你怎么忍心将我送进火坑? “不就是偶尔发发癫吗?又不是什么大毛病。”许嵩山不以为然。 许婧若苦笑:“如果真的只是偶尔发癫痫女儿也认了,可是,父亲,你难道真的不知道端王世子是得的什么病吗?” 许嵩山看着许婧若,脑子里忽然划过偶然听来的消息……不,不,那不会是真的——许嵩山摇头。 端王世子多么高贵的身份,怎么可能会得那种脏病呢?只要端王坐上皇位,他可就是未来的皇太子了,怎么会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一定是谣言诬陷! 要是他真的信了,那到手的富贵荣华就飞了,还会得罪端王……他承担不起。 许嵩山丢下一句:“就这么定了!”然后就走了。 许婧若瘫坐在地…… 为什么许夫人走不带上自己?为什么她要来承受这个噩梦? 端王世子的病情她清楚,那是因为婉容郡主在某次醉酒后亲口说的,婉容郡主还说,与其让那个浑身恶臭的人来当太子,还不如让她来当。 “他能不能熬到父王登位的那天都难说呢!”婉容郡主醉醺醺地说。 许婧若相信,婉容郡主没有骗她,因为没好处。 庶女不是人啊!——摇摇晃晃地,许婧若爬起身,两眼一片空洞。 …… 一夜醒来,飞雪再降。 漫天的雪花洁白的仿佛要遮盖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肮脏丑陋,要给人留下一片洁净。 新年头上,人们大多都在家里团聚或者走亲友,下雪的京城其实是安静的。 但是今天京城不安静了,因为御史大夫许嵩山大人家里有人死了! 许家庶女许婧若自缢身亡! “听说许大人要将庶女嫁给端王世子。本来这门亲事是定给嫡女许婧苇的,因为许夫人生气把许婧苇带回飘竹娘家去了,许大人就想让庶女代替嫁进王府,结果却送了许婧若的性命。”红罗边摆弄着果盘边告诉鱼鳞舞。 “端王世子不好吗?”想起那个不大言语的女子,鱼鳞舞叹息了一番后奇怪地问。 端王世子欸,那是多么荣耀的一门亲事,大概除了心里只有十三的许婧苇不愿意外,没有人不愿意的吧?许婧若一个庶女能嫁进王府该欢喜才是,怎么反而宁死也不愿意呢? 这不符合剧情嘛! 莳花将一个石榴上下抛着玩,闻言嗤鼻冷笑:“什么好亲事,那样的人谁眼瞎了嫁过去都是生不如死!” “为什么?”鱼鳞舞好奇地问。 “谁叫他寻花问柳的,惹上那样的脏病怪得了谁?不说好好治病还成天想着祸害人,这样的人不知道还留在这世上干嘛,浪费粮食吗?”莳花恶毒地说。 莳花是柔妃娘娘收的义女,庆云皇帝赐封为灵犀公主,她进出宫禁是平常事,所以得到的信息应该也比外面要真实。 真是可怜了许婧若!鱼鳞舞叹息着。 谁也没想到,许婧若的死也让许嵩山倒了霉。 第197章 开科取士 生而为人,女之何苦。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但有来世,宁不为人! 这是许婧若死前留下的二十四个字! 这二十四个字让许嵩山跪在金殿上满面羞惭,面对吏部郎中秦芳华刑部员外郎秦芳洲两兄弟的指摘哑口无言。 虽说子女婚配属于家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是本分,可这样逼的一个鲜活生命以死相抗也太过惨烈,更何况还是因为要配婚端王世子! 许嵩山其实也挺冤的,如果男方不是端王世子,秦家兄弟也未必会咬着这件事不放,而庆云皇帝也不会太在意。 可谁叫他偏偏是端王世子呢?庆云皇帝厌恶打压还来不及呢,还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所以,许嵩山除了受到一通申斥以及官员的嘲讽外,还被庆云皇帝拿这个当理由,直接撸了他御史大夫的官衔,撵出京城发往甘省的西吉县去当县令去了! 甘省是个荒凉穷苦之地,而且民风也强悍,对于耍惯了嘴皮子的许嵩山来说,简直是要命。 庆云皇帝当然是故意的,他早就对这班不干实事,只会把嘴巴架在别人身上,指摘攻击他人为乐的家伙们厌烦透顶了,像前几次这帮人的闹绝食跪宫门抗议这些事,他就被逼的灰头土脸,早憋了一肚子的火了。 最重要的,是许嵩山他是端王的人啊! 哼,你处处帮端王摇旗呐喊,还想朕对你多宽宏大量吗?朕又不是泥人!即便是泥人,也还有三分土性儿呢,岂能饶你? 可惜许嵩山的事并没有让其他人警觉,他们还以为许嵩山被贬真的是因为许婧若死亡的事牵累。 于是在叹息之余,更多的却是对死去的许婧若的指责,说她辜负养育之恩,连累父亲等等,更有甚者拿这件事来要求后院闺阁们,千万不许学许婧若的行为——“在家从父,这般行为就是大不孝!” “一群蠢蛋!”听到这些报告的拓跋珪和方少云同时冷笑着骂了一句。 皇上会因为一个闺中女子的死亡迁怒自己的臣子?这些人想的也太多了! “皇上已经开始要拿端王的人开刀了,许嵩山就是个开头。我们都要做好准备,京城未来一段时间恐怕会腥风血雨。”方少云说。 “皇上终于要动手了吗?那批新人潜伏了这么久,也该让他们露头了。”拓跋珪很兴奋。 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也为这一天辛苦很久了。 “是。皇上正准备趁春祭提拔一批人上来,所以要举行春试,好让他们中的一批人先有理由出现在人前。”方少云点头。 “既然准备让他们出来,那么就得先把朝廷里占着位置的一些蠹虫给清理出来,好给他们挪位置。”拓跋珪思索着说。 方少云笑了起来:“所以接下来我的暗夜和你的黑云要有的忙了。” “还是老规矩,我明你暗?”拓跋珪问。 “这不废话吗?你见过暗夜什么时候跑到光天化日之下的?”方少云白他一眼。 …… 大魏庆云二十九年春,皇帝颁布恩旨要开设春科,为朝廷广选天下有志之士为国效力,并隆重鼓励寒门学子积极参与报效朝廷。 主考官是苑林编修荆朝华,副考官是吏部郎中秦芳华,监考官则由刑部员外郎秦芳洲担任,维护考场秩序的则是大魏朝最年轻的战威侯拓跋珪! 这个消息一出,朝野上下炸开了锅,寒门学子奔走相告,都雄心勃勃地准备一飞冲天。 苍鹭书院里,山长冷镜正在拟着这次春科的人选。 “你们觉得,这次鱼安然能否去参加应试?”笔尖在鱼潜的名字上停留了好久,冷镜还是拿不定主意,便问身边的监院慕云平和掌书安梦溪。 “自然是能了。”慕云平说。 安梦溪停了手里翻阅的文卷,略略思索了下:“凭鱼安然的学问,去应试不是问题。山长如此疑惑,是不是觉得他现在最好不要去应试啊?” 慕云平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他既有这本事,为什么不去?况且我们苍鹭书院本就是为了国家选立人才的地方,放着这样罕有的人才不用,那不是跟谋杀人命没两样了吗?” 冷镜摇摇头,他把目光转向安梦溪:“梦溪,说说你的想法。” “学生的想法是,这次不要鱼安然应试。”安梦溪合上文卷,思索了下徐徐道来。 “梦溪,你是不是觉得他年纪小,怕他万一失败会承受不住打击,会从此一蹶不振啊?”慕云平不解地问。 安梦溪摇摇头:“他的确是年纪小了些,但我并不是怕他承受不住打击。这个孩子这些日子以来的表现我相信大家都有目共睹,他绝不是那种受不住打击的人,反而他身上有股韧性,越挫折越勇猛。 我反对他应试的原因是,这次皇上开科取士,为的是什么我们都明白,可是外面那些人不会明白。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的读书人,也有许许多多自命不凡的酸文人,他们不懂皇上开科取士的希望,只会抱着考中后从此飞黄腾达的美梦。 倘若安然也去参考,我相信凭他的本事考个前三名不在话下,可是那些年纪老大却考不中的人会怎么想?他们必然认为这里面有污秽隐私。 若是安然只是个普通学子也就罢了,偏偏他是战威侯的妻舅,偏偏这次维护考场的就是战威侯!你觉得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安然还应该去参加科考吗?他该考中还是考不中呢?” 安梦溪缓缓道出自己的看法,慕云平这才恍然大悟! 是啊,倘若鱼潜考中了,那些考不中的必然会质疑,在经有心人的挑拨,又是一场大乱。 闹腾下其实也不怕,但是谁愿意清清白白的被人污蔑?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老夫也是担心这孩子考中之后遭人侮辱诟病,就算是他之后再怎么证明自己,也于事无补。这世间人太多的自以为是,也太多的先入为主了。”冷镜道。 安梦溪点头:“的确是这样。可要是他去了却不让考中,那他去了干嘛?不是白浪费时间吗?” “尤其是这次皇上开科取士意义重大,不能出一丝纰漏,我们不能因小失大,乱了皇上的布局啊!”冷镜道。 慕云平皱眉:“可是那孩子心心念念都是参加科考,我们不让他去,他能理解吗?” 这倒是个问题,毕竟三年一次的春闱科考是多少读书人的期盼,要是被他们强硬地压制,鱼安然觉得委屈,引起反弹怎么办?他们可不想让一个罕见奇才就此陨落。 “寻个机会好好开导下他吧,把其中利害关系跟他讲明白,我相信那孩子不是死脑筋的人。”冷镜沉吟道。 鱼潜也正在为了这次春科琢磨。 他也的确是想参加科考,毕竟念了这些年的书,夫子们又都夸奖他学的好,这要是不去试试手,怎么能知道自己学的究竟有几分?他又怎能甘心? 更何况他早就盼望着这一天,因为他始终记得自己许下的誓言,要做姐姐和家人的坚强后盾,要洗刷从前家人所受到的屈辱。 可是他也不笨,在收到姐夫拓跋珪是今年春科的维护人时,他就犯起了嘀咕。 这个春科不大好参加啊! 考砸了,会让家人失望,会让某些小人嘲笑,考中了,又会让人质疑是不是有内幕——进退两难! 这时,拓跋珪和方少云的信函都到了! 两人在信中详细讲了当前朝廷的局势,分析了这次春科皇上的意图,以及利弊,最后两人说,主意他自己拿,他们不干涉。但如果鱼潜执意要参加,那么他们就是天塌下来也会帮他顶着,他只需要考出好成绩来就行。 鱼潜咬着嘴唇心中翻江倒海。 姐夫师傅的话他明白,也知道该怎么做,可是心里始终放不下,始终觉得对不起家人,对不起为了他费尽心力的姐姐鱼鳞舞。 “叩叩”,门忽然被敲响了,鱼潜站起来开了门,惊讶地发现莳花站在门口。 “你怎么来了?” 好像他跟莳花没有太多交集吧?要说有,也就是那次莳花在青羊城侯府的拈春堂闹脾气,拿脚踢椅子时自己说了她两句,还险些动了手。 “我是来替你姐姐送信的。”莳花伸手推开他,跨步进了房间。 鱼潜急忙将房门大开,又去将唯一的一扇窗户打开,这才回过身来拎水壶给莳花倒水。 莳花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你才几岁,就学的避起嫌疑来了!” 鱼潜正色道:“这世间人们对女子原本就比对男子苛刻,舌上有龙泉,杀人不见血。你来为我送信,我岂能置你于为难之境?身为男子,本就该体谅护着你们这些无辜女子才是。” 莳花一怔,不由认真地打量起鱼潜来。 这样的话,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说,尤其还是从一个男子的口中说出。 莳花相信,不止是她,就是比她大上许多年纪的都未必听到过。 若世间男子都如鱼安然,何来许多无辜悲惨女子? 信是鱼鳞舞口述,墨微代笔的。鱼鳞舞在信里说,她知道这次春科鱼潜必然看中,但是她希望鱼潜不要参加。 “世人刻薄者多,宽容者少,若你考中,势必会引起那些庸碌之人的猜忌谩骂。弟尚年幼,前途远大,实在不必为这朝夕之功趟这趟浑水,误了自己大好将来。” 鱼鳞舞细细分析说,她知道鱼潜想为她为家人出口气的心,但是在她和家人的心中,鱼潜的将来才是最重要的。 “过去已经过去,譬如昨日种种已死。何不放眼将来,让明日重生锦绣,开遍灿烂芳华?舍今日之燕羽,筑明朝之鹏举,岂非更公平更意气?” 鱼鳞舞最后说,她虽然这样建议,但一切仍旧由鱼潜自己决定,无论他怎么选择,她和家人都站在鱼潜的身边支持他。 如果说之前拓跋珪方少云的信让鱼潜难下取舍,现在鱼鳞舞的信则是让他豁然开朗,放下了心中的那点执念。 “我不参加这次春科了!”鱼潜对山长冷镜说。 “大善!”冷镜拈须笑了。 第198章 考场闹事 朝廷开春科,并不是所有读书人都欢迎,比如太学院里披着太学生外皮的一帮人。 “好端端的,皇上干嘛要开春科?”有人疑问。 旁边一人冷哼:“穷折腾呗!要不怎么显得能干?” “这话说的没错,就是折腾。”另一人笑道。 他们的话得到许多人的赞同。 “大魏朝官员向来是在士族中取优秀的人做,皇上这么开春科,是不是打算着要让那帮子穷酸们挤进朝堂啊?噫,我可不要跟那帮浑身土腥味的穷酸们站在一起!”一个长脸削腮的学子皱着眉,拿衣袖掩鼻子说。 旁边有人嗤笑他:“皇上想用谁就用谁,哪里轮得到你来嫌弃?” 长脸削腮学子站起身来决然道:“若是皇上执意如此,在下宁愿不立朝堂,也不屑与这般人共事!” 他的话得到一些人的响应,还有人在叫好。 “独玉兄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咱们是士族子弟,岂能跟那帮泥腿子们一起科考,那不是自贬身价吗?要我说,咱们就该集结起来,一起去上书皇上,宫门跪请废除这次的春科。你们以为如何?” “志仁兄这话说的很是,我认同。大路不平有人铲,人间不平则需鸣,咱们这就磨墨写上请折子,求杨尚书杜大人他们上呈帝听。”圆脸的学子拍手叫好,并且行动迅速地执行起来。 铺纸,研墨,挥笔,题名……一系列下来,满满三大张宣纸上墨迹淋漓,学子们一番传看,也是心血翻涌,激动的不能自抑。 谁也没发现,之前那个鼓动写上书折子的“志仁兄”此刻正悄悄溜进了另一间雅室内。 “事情成了!”他踏进房间,对坐在锦榻上捧着书本看的入神的另一个年轻男子说。 这男子眉浓如墨,眼凝冷光,有一副好相貌,听见这话,只是将眼皮掀了掀,面容无波地问了句:“那帮蠢才没有发现吧?” 志仁摇头,得意地道:“他们都被皇上这道开科圣旨搅得心慌意乱,哪里还有心思注意到这个?” 男子冷笑一声:“不过一道旨意就把他们吓成这样,这些所谓的士族子弟不过如此。哼,要不是我们要对付庆云皇帝,才懒得搭理他们。要我说,直接都给赶了出去,在这里混吃混喝冒充学子,也真是丢人!” 志仁陪笑。男子又叹气道:“这大魏江山气数衰败,也真的要好好整理一番了。乱世用重典,如今的大魏虽不是乱世,可也不能心活手软。志仁,你多留点心,遇到那有些才干的,千万要拉到咱们这边来,将来这天下还需要好好整治,缺少人才的很呢!” “是。爷放心,小的时刻留意着。等将来这天下在爷掌握之中,爷登上那九五之尊后,再好好收拾这帮废物不迟。现在么,咱们还需要这帮废物帮着闹一闹呢!” 男子听了轻笑起来。他一笑,两颊旁便露出个小小的酒窝来。 …… 太学院学子联名上书皇帝,请求废除春科考试,说那出身乡野寒门的书生不懂治国之道,还会污染了士族风气……总而言之,他们不愿意跟这些穷酸们拱手相见,觉得那是侮辱了他们的身份。 “就知道会来这一手!”御书房里,庆云皇帝随手将这本长长的,记录了太学生激扬澎湃心情的联名书往旁一扔,冷笑一声。 这一套不知闹过多少回了,他都看腻了。这些人怎么都不改改方式呢?就算是演戏,戏的内容也该改改了,最起码还能看个新鲜不是? “还不是背后有端王撑着,再加上以前这样一闹皇上最终都会让步,所以他们就形成惯例了,什么事不合他们心意就想着闹一闹……真是蠢的可怜!”柔妃在一旁剥桔子,闻言浅笑道。 橙黄的桔皮被扔进炭盆中,很快就散发出一阵清香。 柔妃将白玉碟上的桔瓣递给庆云皇帝,见对方要撕掉桔瓣上的白筋络,急忙阻止:“别撕那白筋络,对眼睛好。” “还有这话?”庆云皇帝笑着问。话虽如此,他却听从了柔妃的意见,将那带着白筋络的桔瓣塞进了嘴里。 “今年这桔子倒好,甜的很。”甘甜的汁水溢满口腔,庆云皇帝赞道。 今年桔子的确比往年要好,往年那些果子简直就不是人吃的,要么酸的牙疼,要么苦涩的要命。 说来可怜,庆云皇帝这些年竟是没有吃过多好的东西,这回遇见这样可口的桔子,忍不住端了过来,三口两口给吃了大半去。 柔妃浅笑道:“这桔子是战威侯府送进来的。说是慧夫人青川娘家送的田产,慧夫人觉得味道不错就献上了一些给皇上尝尝。” “慧夫人娘家的?”庆云皇帝再吃了一个后才拿布巾擦手,一边好奇地问。 柔妃点头。 “慧夫人娘家在青川,那里有座大青山,原本山上除了一些山石和杂树荆棘外,没有什么东西。战威侯求娶慧夫人时就给买了下来,打造了座清波山庄送给慧夫人,于是就在山上种了些果树花木,也养了鱼虾莲藕等等,没想到竟然很成功。” 柔妃的话引起了庆云皇帝的兴趣:“等什么时候朕和你去那里看看,也享受下乡野风光。” 柔妃浅笑道:“臣妾荣幸之至。”忽然想起莳花说的一件趣事来,忍不住嫣然一笑。 柔妃本就美貌,且一向性情温柔如水,她平时几乎都是浅笑微笑,从来没有这般笑过。这一笑如同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只把正看着她的庆云皇帝险些笑丢了魂去。 “柔娘笑什么?”庆云皇帝痴痴地问。 “臣妾是想起灵犀那丫头说的一件趣事,说是战威侯带着夫人刚进府时,看见院子里的大荷塘上荷叶田田,配着小桥流水极是清雅。可是这慧夫人看了却盘算着要在那荷塘里养鸭子和鱼虾蟹。”柔妃掩嘴笑个不住。 “养鸭子干嘛?”庆云皇帝被勾起兴趣。 养鱼虾蟹他能理解,无非是想看荷塘月色中银鱼翻浪,虾蟹横行的趣味。但养鸭子,难道是怕鱼虾蟹数量多了泛滥成灾,所以要鸭子去吃掉一些来均衡下吗? “慧夫人她啊,她是想养鸭子下蛋,然后腌制成咸鸭蛋给战威侯下酒呢!”柔妃咯咯笑道。 养鸭子就为了给自己男人当下酒菜?庆云皇帝瞠目。 可是忽然间他就羡慕起战威侯来,羡慕对方有那么一个满心里都装着自己夫君的妻子。 新剥莲藕,时鲜炒蔬,一壶暖酒,再配着红黄流油的咸鸭蛋,身边是妻儿作伴,晚霞流觞……庆云皇帝觉得,这真是一副绝美的画卷,让他忍不住的心向往之。 唉,人说做皇帝好,其实做皇帝哪有那么好,整天批阅不完的奏折,跟那些文武百官们斗心眼子,既要让他们低头,又不能折了他们的志向,变成于国于民无用的庸碌蠢夫……难啊!累啊! 可是谁能知道呢?他每天的生活就是上朝,下朝,进御书房批阅奏章,召见那些动不动就发脾气的大臣们,要打压,要安抚,要拉拢,有时候还要向他们低头……连睡觉都是皱着眉头,心里盘算着家国天下事,何曾有花前月下红袖添香的风雅韵味? 可就这样枯燥乏味的煎熬生活,也有人拼了命地抢,拼了命地算计! 要不是父皇临终时再三叮咛,甚至逼他对天发誓,他真的想扔了这个皇位给端王,自己带着柔妃逍遥江湖去。 如果自己没做这个皇上,估计慰娘她也不会嫁给拓跋英,更不会死吧? 庆云皇帝深深叹气,心中一片黯然。 …… 二月龙抬头。 春寒料峭的时节,也是鱼跃龙门的时节。 鲤鱼化龙需要逆流而上跃过高高的龙门,学子们要想成龙也要跃过高高的科考门槛,做一篇锦绣文章实现梦想。 这次春科的地点设在朱雀门外飞鸿殿里,这里原本是皇家宴请外宾来客的地方,如今被整理出来做了春科考场。 秦氏兄弟和苑林编修荆朝华官服鲜明,整肃干净地踏进考场,对早已到场正带着人整肃秩序的拓跋珪拱手问好。 “侯爷辛苦了。”荆朝华笑道。 拓跋珪拱手还礼:“荆大人今天是负责选拔人才的主考官,责任重大,本侯一定会负责好场内外的秩序,绝不让任何想捣乱的人来打扰大人和秦家二位贤昆仲。” 秦氏兄弟和荆朝华都拱手相谢。 今天考场不会平静,这是三个人心中早就料定的事,只怕一个不好,他们三个都逃不了被下黑手,所以他们的安全都托付给了拓跋珪。 几个人都明白今天会有人闹事,但他们没想到还不等正式开始,就已经有人闹上了。 “为什么主考官不是杨尚书杨大人?不是杜侍郎?一个苑林编修来当什么主考官,他行吗?有那个资格吗?看得懂文章策论吗?” 飞鸿殿外,一伙人高举拳头,甚至是书本笔砚高声呼喝抗议。 苑林编修管的是历朝历代的年史书籍,以及修撰皇室宗亲的宗谱等等,国家民生这些政事上的确是没有苑林编修的事。 这些人鬼的很,之前那上书折子被庆云皇帝无视,他们见那方法行不通,庆云皇帝少有的强硬,于是就改变了方向方式,拿荆朝华这个主考官来做文章了。 当今朝廷上的官员几乎都是杨尚书和端王那边的,庆云皇帝手里能用的人屈指可数,荆朝华就是一个。 如果不用荆朝华,势必只能用杨尚书或者端王的人,这对想借机提拔自己人上来的庆云皇帝大不利,自然庆云皇帝也不愿做那蠢事。 这些人于是就抓住了这个理由闹腾起来,一片声地呼喊要换主考官,表示不信任荆朝华。 他们对于秦氏兄弟倒是不敢这样,只因为秦氏兄弟可是来自楚州秦家的人,秦老太傅他们还不敢明着得罪。 荆朝华脸色很不好看——任谁被这样质疑污蔑都好看不到哪去。 秦氏兄弟冷哼一声,就要往外走去斥责,拓跋珪伸手将他们拦住了。 “何劳二位贤昆仲出马?难道你们信不过本侯吗?” 第199章 对阵杀人 拓跋珪冷眼看着面前这黑压压的人群。 他们面色潮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嘴巴里讲着语速极快的话,夹杂着忿怒和激昂——好一副慷慨悲歌的壮士模样! 见拓跋珪出来,这些人略微安静了下,随即又大声喧哗起来。 拓跋珪是侯爷,也是武将,负责管考场的秩序,而且也没有他的人应试,这些人也找不到可以攻击的地方,所以他们仍旧把矛头指向荆朝华,要求换杨尚书和杜侍郎来当这个主考官。 拓跋珪也没有他们想的那样横刀怒目,叫喊威胁,甚至是把他们抓起来。 拓跋珪只是看着他们轻笑,冷笑,最后哈哈大笑! 他笑的张扬笑的轻蔑笑的不屑一顾!众人被他笑的摸不着头脑。 “战威侯何故如此发笑?难道是看不起我等学子么?”人群中志仁语气咄咄。 他的话立刻受到众人的声援。 “对,战威侯是看不起我们吗?难道你是侯爷就能这般藐视太学生吗?” “自古读书人最清贵,一介只知道砍杀性命,与屠夫无异的武夫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们读书人?” 群情汹汹,有人更是愤怒地开扒起拓跋珪的老底来,从他“不遵父母之命,执意私娶乡野女子”到“不孝父母不友爱弟兄,迷惑于一个女人残害手足”,连他在青羊城跟父亲争吵冷战的事都给扒了出来。 自然是只说他不好。 “战威侯为国家表率,竟然如此荒唐,还有什么资格做这个侯爷?不如让贤!”有人趁机将兄终弟及这个祖制抬了出来,嚷嚷着拓跋珪把所有一切都交给拓跋瑢。 维护考场的人自然除了十三带的一部分御林军外,其他就是黑云军里的人,听了这个顿时上火,暴起眼珠就要骂人。 拓跋珪伸手阻挡住他们。 “本侯一直以为太学院是大魏最高最让人敬慕的学府,里面定是聚集了最优秀的人才。可今日这一看,不过如此,还不如一个乡间书院呢!”拓跋珪目光在那些人脸上扫过,满脸的鄙夷。 读书人最好面子,尤其是这些被优待惯了的士族子弟,更是把面子看的比天还大。现在一听这话,都不乐意了,齐齐声讨拓跋珪污蔑,要他拿出证据来。 “证据?还要证据吗?你们现在不就是活生生的证据!”拓跋珪冷笑。“本次春科是皇上为国选才,你们不去认真考试,却在这里哄闹,难道这就是太学院的风格?文才不是靠读书出来的,而是靠吵架骂人出来的吗?” “不是我们不去考试,实在是这次春科太让人受不了。”有人说。 “哦?你们指的是什么?”拓跋珪反问。 “自然是那些穷酸们!我们乃士族子弟,身份何等高贵,岂能跟那帮穷酸一样应试?那不是侮辱是什么?”志仁在人群中振臂高呼,立刻得到众人的支持。 “对,我们不要跟那帮穷酸一起考试!” “赶走他们!他们没资格参加科考!” “一身的土腥味儿,我怕被熏坏了!” “让他们老实种地就行了,出什么幺蛾子!” “……” 七嘴八舌…… “都给本侯闭嘴!”拓跋珪气运丹田,蓦地一声大喝! 他这一声犹如半天响起一声霹雳,登时震的这些人噤了声。 “不愿意跟寒门学子一起应试?自以为士族子弟就高贵?呵呵!”拓跋珪冷冽的地看着他们,笑容说不出的不屑。 “本侯看,你们是怕自己学了一肚子草包,跟那些寒门学子们对比会露馅吧? 别跟本侯说寒门学子一身土腥味,你们身上未必比他们好闻多少!不信吗?那就自己闻闻,闻闻自己身上有多少脂粉味,有多少花酒气…… 呵呵,嫌寒门学子是种地的,可是本侯来问你们,你们吃的饭喝的水穿的衣住的屋,都是哪来的?天上掉下来的吗?还不都是由这些你们嫌弃的寒门供给? 问一问你们自己,区分的开麦苗和韭菜吗?分辨的出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吗?那些丝麻绸缎你们分得清,知道是怎么织成布做成衣衫的吗?你们不知道!因为,你们根本就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 不要怪本侯说话难听,想想你们自己,刚才对寒门学子是怎样刻薄的?你们不是自认为出身比寒门学子高贵,所以就能肆意侮辱他们吗?那么本侯身份也比你们要高贵,本侯自然也能刻薄你们!若是你们觉得本侯没有资格,那么,你们又有什么资格去辱骂寒门学子们?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本侯责骂你们呢?” 拓跋珪一番嘲讽让这些人红了脸,想要驳斥,无奈战威侯说的条理分明,竟是驳斥不得。 “真要有本事就给本侯回到考场上去,拿出你们的真才实学来比拼,那才是英雄是大丈夫!像这般闹腾,本侯只当是不战先败,是心底发虚不敢应战,是懦夫逃兵,是狗熊行为!” 拓跋珪伸手一指众人,大声问道:“现在你们大声告诉本侯,你们倒底是英雄还是狗熊?是要做大丈夫还是可耻的逃兵懦夫?” 人群中起了骚动,是幡然醒悟的学子们开始反省。这帮人开始了分裂。 志仁焦急万分。 他好不容易鼓动起来的学子闹事,要是还没闹出个名堂就被浇熄了火苗,可怎么跟上面交代? 志仁一急,他就站了出来指着拓跋珪大喊:“大家别听他的……” 他话还没说完,早就盯着他的老九合身扑上,一伸手就扣住了他。 “早就发现是你小子在鼓动闹事了,你竟然还敢指着咱们侯爷大喊大叫!不听我们侯爷的,那听谁的?难道要听你的,让这些人都送了命你才高兴,好从中渔利是不是?” 老九有意提高了声音,将自己这番话散发出去。 果然,边上的人顿时就疑心起来。仔细一想,自己等人的确是被这个人怂恿的,而他这么怂恿不可能没有目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人绝对的有问题。 这么一想,纷扰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拓跋珪目光灼灼,振臂高挥:“是英雄的,就给本侯上战场比试高低,是狗熊的就给本侯爬地上当踏脚石!大门就在那里,现在就看你们的选择了!” 学子们静默了下,拓跋珪也不催促,安静地等着。 没让他失望,当第一个学子毅然向考场大门走去时,其他人也纷纷行动了,先是零星断续地走过去一个,紧接着就是一个挨着一个,往考场大门内走去。 他们也有梦想,他们并不想当狗熊当踏脚石! 考场里,荆朝华和秦氏兄弟点头:“想不到战威侯还有这般口才!” 学子闹事平息,这消息传到宫中,也传到端王府和杨尚书府。 “该死!”杨尚书砸了个瓷壶。 杨杰走了进来:“书生造反三年不成,爹爹不必为了这群乌合之众生气。” 杨尚书看着他一叹:“唉,你不知道我为了阻止这件事花了多少心血,结果竟然被那拓跋小儿三言两语给破了,为父怎能不郁闷!唉,小看他了!” 杨杰紧抿着嘴,半晌:“是我的错。” 杨尚书看着他缓缓摇头:“不,是我错了,我错在当初的轻视……不过还不晚,还来得及。”他说着就去拿紫貂大氅穿上:“走,咱们去趟端王府。” …… 下人来报,说杨尚书前来拜访。 没有丝毫中风迹象的端王懒懒地抬头问:“就他一人?” “回王爷,还有一个少年。” 端王倏地坐正了身体:“快,快请他们进来……不,还是本王去迎接吧!” 说着,端王就站了起来,往外匆匆走去。 下人很糊涂:王爷怎么忽然这么激动?不就是杨尚书来了吗,怎么竟然像是要去抢宝贝似的! 还没走到地方,端王就看见杨尚书身边的那个少年了。 模样大约是在十六七的样子,身形修长,颇有玉树临风的感觉。浓眉,一双眼睛看得出晶亮有神,此时那少年正在看着王府四周的景致,没有半分局促不安的神情。 好,果然长的很好,杨朝明没有骗他,没有辜负他!端王从心底发出一声满意的喟叹。 “杨大人。”端王满脸欢喜,第一次先招呼起别人来。 “王爷安好,下官给王爷请安。”杨尚书拱了拱手,弯腰一揖,被端王拦住。 “杨大人客气了,不必不必。”说着,他的视线就转向了旁边的少年:“这位是?” “小儿杨杰。”杨尚书回答,一面示意杨杰给端王问好。 “见过王爷!”杨杰踏前一步,屈膝跪地,左手按着右手,拱手于地……对着端王行了稽首礼! 这是最庄重的礼仪。 这种礼仪只有对自己的长辈至亲或是恩师这些人时才可见,几乎等同于臣子见皇帝的礼仪。 端王眼神激动,受了他这礼后,伸出双手扶了起来细细打量着:“好好,这么大了,出息了……”然后又扭脸对着一旁拈须而笑的杨尚书说:“杨大人辛苦了。” “为王爷效劳,分所应当,不敢当王爷谢字。”杨尚书拱手道。 “走,随本王屋内叙话。”端王攥着杨杰的手,径直往屋里走去,杨尚书紧随在后。 杨杰扭头看了杨尚书一眼,对方朝他报以莫测高深的一笑,杨杰抿了嘴,随即也微笑了下,露出两颊深深的酒窝来。 …… 春试结束,很快就到了放榜时候。 今年的春科前二十名几乎都是出自寒门,或是已经湮没无闻的名门望族。 士族子弟们也曾闹过,但是成绩在那里摆着,终究也不大好意思,所以没等拓跋珪出手,这些人就偃旗息鼓了。 因为春试,京城各大小酒楼茶坊都客人爆满,那些打着同年名号的,每天拿着张帖子四处拜会这个那个,拉关系请吃饭,无非是想沾点光什么的。 当然也有趁机混吃喝的,揎拳掳袖,高喊低喝,卖弄自己肚子里的那点儿文墨,你兄我弟的热闹个不休。 寒门学子也是人,也有私心杂念,所以也不为奇。这些人里面鱼龙混杂,一时间也分不清楚谁鱼谁龙了。 这天晚上,榜单上第十名的范朱颜正从酒楼出来,摇摇晃晃地走向他住的地方。 天上出了月亮,月光清冷,照着他蹒跚的脚步——他有些醉了。 忽然一阵风过,范朱颜的人头落了地,鲜血箭一般地飙射出来,染红了巷道…… 第200章 前情保护 京城仿佛随着范朱颜的死亡拉开了序幕。 接连三天,就有两人被杀,一人受到重创,侥幸逃生不久也因为伤重不治而亡。 这三人分别是科考榜中排名第五的杜耀祖,第十一的江春山和第十六的江春水! 最后这两位是亲兄弟,一齐赶考,一起中榜,也一起殒命! 于飞宫里,柔妃满脸寒霜,她的对面正是半张面具遮脸的白衣方少云。 “他们终于还是动手了!”只是没想到会动作这般利落,才几天功夫就死了四人。 “娘娘放心,皇上的人不在其列。”方少云说。 “虽然不是皇上的人,可也是无辜性命,就这般……本宫这心恨难平。”柔妃摇头。 这些人都是冲着朝廷选拔人才来赴考的,山长水远的过来,一路辛苦不说,就是那家里人也是惦念的。如今命丧他乡,家里人还不知道在怎样盼望呢。 想一想他们的家人在得到消息后,那种天塌地陷的惊恐悲哀,柔妃觉得要是换了自己简直不敢想。 方少云向来知道柔妃心软,否则也不会将暗夜交给他了。 当年拓跋珪的亲娘薛氏慰娘跟柔妃娘娘是一对亲姐妹,一起被定国公拓跋敏之发掘培养,要说本事,姐妹俩其实不分伯仲,只可惜妹妹柔娘心肠太软,实在不适合做那些见血的事。 于是姐姐慰娘就承担了妹妹的任务,她选择站在明处,而让妹妹藏在身后,这样,别人就只会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而不知道妹妹的存在。 薛慰娘选择了这种方式保护妹妹,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快死去,更没想到在自己死后,那个心软到连抓个蝴蝶都怕弄疼了它们,宁愿放飞掉的妹妹,竟然勇敢承担起了她在暗夜中的位置,并且还选择以嫁给皇帝的方式来保护她唯一的孩子。 薛柔娘成了柔妃,也多了许多杀伐决断,但骨子里的那种悲天悯人始终存在,这时就显露出来了。 决定开春科的时候庆云皇帝和拓跋珪方少云等人就料定了会有流血,他们并不是没有准备,只不过他们准备的是保护好那几个混在学子中,利用春科走进人们眼中的人,他们是皇上培养的人,是大魏江山的支柱,他们不能有事。 “不管怎样,他们也是无辜性命,尽量分出一些人手去保护吧。”柔妃说。 方少云自然只能答应。 “还有,将那几个遭遇不幸的人收殓好,派人送回他们故里。落叶归根人死还乡,不能叫他们做个无根鬼。”叹了口气,柔妃又叫拿些钱出来给那几个人家里安顿:“好歹也算是朝廷尽点心吧。” 方少云答应了,然后见没有别的事就准备出宫了。 “对了,你去战威侯府上一趟,让拓跋珪调些人手出来与你配合……暗夜的人不能暴露在人前,许多明面上的事还是交给他去做更好。” “是,属下这就去战威侯府。” 柔妃挥挥手:“你且去吧,千万注意安全。如今他们开始了反扑,必然惨烈凶险,你和战威侯都要注意。尤其是战威侯,他的位置更显眼,而且家人都在明面上……你知道我的意思,去转告他千万小心。” 方少云点头离宫,从暗夜专属的密道离开后,直接就去了战威侯府。 拓跋珪正在磨剑,就是那把在新婚当天被鱼鳞舞拿来敲断了拓跋瑢右腿骨的剑。 鱼鳞舞站在一旁看他认真地磨着剑。 砂石和剑身的相互磨砺中,暗黄的污水顺着砂石往下淌,在地上汪成一圈水涡。 “这把剑还是方少云那家伙给我送去的呢!当时我在战场上,刚结束了一场战斗……你想象不到战场有多酷烈,那些死去的人一个个横叠在那里,残肢断头铺满了地面,血污四处蔓延如同河流……空中飞旋着哇哇叫的乌鸦,趁人不注意就俯冲下来啄食人的眼睛……” 拓跋珪停下了动作,抬头望向遥远的虚空,似乎眼前又出现了那残酷悲壮的杀戮。 在那片血海中,有一个人背着一把剑,戴着半张面具,就那么一步步地向他走来,任由脚底下的血水横流,身旁的尸体如山,他却面色无波地走了过来。 “你是拓跋珪?”那人开口第一句就是问他。 他点头。拼命厮杀后,紧张已经被疲累替代,此时的他完全没有了力气去拼命。 那人点点头:“我找的就是你。我叫方少云,你可以叫我暗夜公子。”然后他解下背着的剑,连着那灰扑扑的布囊一起递给拓跋珪。 “这是皇上要我交给你的。记住了,这是御剑,可以行先斩后奏行使皇令的御剑,你要小心保护,还不能让人随意知道。”方少云说。 接过沉甸甸的剑,他疲累的脑神经这才有些清醒:“皇上为什么要给我这个?”还巴巴的派了人送到这里? “因为皇上想要保护你。”方少云神秘地笑。 “我在军队,除了对面的敌人,还有危险吗?”他有些糊涂。 “自然有。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将来,危险都会有……也许过不久那危险就会来到了,那时候你千万记得用这把剑。”方少云丢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就走了。 果然没几天就有从朝廷来的人,还带着圣旨,来的目的竟然是要他的命! 拓跋珪想起方少云的话,没有半分犹豫地杀了那个人,然后写了密信上呈皇帝。 皇帝的回复很久才到,说那人并不是他派去的,还说如今朝廷举步维艰,连他这个皇帝都被人监视着,要送出一封书信都得想尽办法,所以希望他不要犯糊涂,误信所谓的旨意害了自己。 拓跋珪这才明白,皇上派方少云送来这把剑的意思,就是怕他没有依仗,被人拿圣旨逼迫丢了性命。 不能怪,黑云军是定国公创立的,军规里面就有要绝对忠于大魏皇帝的话,简直就是君要臣死,臣一定得死,不死就是不忠的话——目前皇帝怕的就是这个,因为他手里没几个可用的人。 “那小子当时也就跟我一般大,我毕竟是早就经历过的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他是第一次去战场,还是在刚打完仗,还没来得及清理战场的情况下到的,竟然能面不改色,就那么从容地从尸体间走过……这份胆量,我佩服的很。” 拓跋珪竖起大拇指。 “谁让侯爷佩服啊?”这边话音未落,院门前就出现了个白衣似雪的俊美男子,正跨步进来,一边扬声问道。 鱼鳞舞掩嘴直笑: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拓跋珪也笑了起来:“你这家伙,难道是个顺风耳吗?” 方少云一愣,这才知道拓跋珪刚才说的人正是他。 “我倒不知道原来得到侯爷这般敬佩,受宠若惊啊!喂,你可别爱上我,我可是只喜欢女人的。”他一本正经地说,惹得鱼鳞舞失笑。 拓跋珪伸手就是一拳,笑骂道:“你这家伙,还是这样没正形,说不到两句话就开始歪缠胡说。我告诉你可小心了,要是被你那位金针圣手金姑娘听到了,你可别哭!” 提起金陵,方少云就愁眉:“你说她怎么就那么看不上我呢?我哪里不好了?她说出来我改还不成吗?” “哈哈,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暗夜公子也有栽在女人手里的一天啊!真是……活该!”拓跋珪幸灾乐祸。 “你这个没人性的家伙!”方少云咬牙切齿。 拓跋珪冷哼:“我没人性?倒底谁才是没人性?明知道我这边千辛万苦地追着娘子,你倒好,还来给我破坏!别当我不知道那连家母女是被你派来的,还有秦梦……哼哼,你倒还真舍得花钱啊!” 方少云瞧了旁边瞪大眼睛的鱼鳞舞一眼,有些尴尬地挠头,嘿嘿地陪笑着:“那不是我想给暗夜找个好苗子嘛?这好不容易遇见了怎么能轻易放手?” “所以呢?你就给我捣乱?”拓跋珪白眼。 “我那不也没有真的抢走吗?你至于这么小气,每次见我都要骂我两句才高兴!”方少云撇嘴。 真是的,他不过就是试探了一下,又没真的给他造成危害,相反还给他的新婚增添了些乐趣,不感谢他就算了,还老是抱怨个没完。小气鬼! “我谢你?我谢你大爷!”拓跋珪怪叫一声。 ——“你是没抢走我娘子,可你还不是抢走了我小舅子?那可是个天纵英才,我一门心思地为他铺路,你倒好,半路给我截胡!”拓跋珪气哼哼地道。 “我说你怎么就那么爱盯着我不放?这天底下就没有旁人了?偏要跟我抢!”娘子他要抢,小舅子他也要抢,这姓方的跟他是有仇吧? 方少云嗤鼻:“什么叫我盯着你不放?我是盯着你的吗?我盯得是人鱼家的人,不是你拓跋家!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听着两人互损,鱼鳞舞才弄明白,原来当初的秦梦和连家母女的行为都是方少云指派的,目的只是因为看中了她身上那种隐忍强韧的劲,想要收她进暗夜! 就说嘛,好好的连家母女来那么一手恶心人,之后却又无声无息了,敢情根子在这啊! “你们慢慢吵,我去厨房看着她们弄酒菜。”害她琢磨了那么久,真相原来是这样,真没劲!鱼鳞舞一甩手,走了。 方少云喊了声:“可别生我气啊!” 鱼鳞舞摆摆手,头也没回。 拓跋珪说:“娘子,我要吃醋溜藕和糟凤爪。” “行,再给你备一坛子青梅酒。”鱼鳞舞笑着答应。 “哇,好羡慕啊!”方少云作怪道。 “行了,你可以说说你来的目的了。”拓跋珪白他一眼,催促。 方少云立刻正色:“杜耀祖,江春山江春水兄弟俩也被杀了。柔妃娘娘令你我联手,你明我暗,一起对付敌人并保护剩下来的那些人。” “那几个人不是有保护了吗?”拓跋珪不解。 “柔妃娘娘说,其他人也无辜,尽量保全他们性命。” 拓跋珪沉默了下,然后点头:“好,我这就下令,再调一批人上来。” 第201章 侯爷出征 细心的人发现,京城里忽然多了很多生面孔,也注意到,整个气氛忽然紧张了起来。 人们自然联想到是前些日子发生的那些命案,不过因为杀的都是这次春科中榜的人,所以在惊慌了一阵后,老百姓们又安定下来了。 反正自己不是读书人,家里更没有参加科考并中榜的人,这些杀人凶手找不上自己。 大雪的遮盖力很强,很快就将前些天的血腥给掩盖掉了,人们行走街头巷尾,似乎也再闻不到那些漂浮在空气中的血腥味。 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祥和。 与此相反的是,朝廷上却风起云涌。 “回禀皇上,昨日臣在视察自己的田庄时,偶然发现一件强占他人田地,导致一家农户死亡事件。”掌管祭祀典礼的江碧瑜呈上奏折。 黄门官接过去送到御前。 庆云皇帝迅速浏览一番,顿时眉头皱起,面色沉暗。 “江典礼叙述一遍,让殿中百官们也听听!” 江碧瑜应了声“是”,然后就说起自己的所见所闻。 他说昨天在自己那个小小的田庄上,有家农户吊死在另一家人门前——“可怜啊,全家老小五口人,就那么直邦邦地挂在寒风里……唉!”江碧瑜叹息道。 ——“为何要走此绝路呢?臣打听到,原来是那户农家辛苦垦荒三年,好不容易养熟的土地竟然被人强行占去! 不仅如此,还倒过来要这家农户上交这三年来的租子,说是那被开垦出来的荒地是他们家的,被农户私占了…… 臣认真地打探过,那荒地原本是无主之地,在农户未开垦之前荆棘遍地野草丛生,而且还多有石子。” 江碧瑜还没说完,杜却就翻了脸! “江典礼,朝堂之上,何等庄严?多少国家大事等着皇上裁决,你拿这等小民因闲气而折腾的闲事来搅扰朝廷大事,不大好吧?” 江碧瑜冷哼:“小民?闲事?杜侍郎,你似乎忘了这些小民正是我大魏的子民,这样的闲事也正是我大魏的根本民生! 何为国家大事?难道大魏朝的子民受屈,大魏朝的民生资源被人肆意掠夺,便不是大事了吗?难道要等到这些小民因为不公揭竿而起才算是大事不成?” 江碧瑜字字句句在理,杜却竟然无言可对。 朝堂上有些人点头赞同,比如秦氏兄弟,比如苑林编修荆朝华。 “江典礼所言极是。萧太师在位时曾撰录《民生折略》,扉页上即注明国需民养,民需国护,民生之事绝不可轻忽怠慢之言。 杜大人是礼部侍郎,大约整天眼里只看见高门大户讲究的那些规矩礼仪,却看不到那些辛劳耕作,供养国家官员的子民了!”荆朝华语带讥讽。 秦芳洲笑了笑,看着杜却问:“看这模样,杜侍郎对那抢占耕地,逼人致死的人不陌生啊!不如说出来我们听听,是哪位如此本事?” 杜却面如猪肝,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秦芳洲转头问江碧瑜:“我是刑部员外郎,正想好好理一理刑部,江典礼索性就告诉我,正好给刑部些工作。” 刑部尚书正在告老,秦芳洲是最有机会升任尚书职位的人,其实皇上已经拟定了由他来坐刑部尚书这个位置,只不过想等春科结束后,随同朝廷新贵们一起挪动地方罢了。 对于这件事,江碧瑜心知肚明。 于是他也不推辞,果断地指出那个侵吞农户垦荒,逼的人自尽的人是谁——“巧的很,我那天在那里亲眼看见了来逼迫农户的人,”他伸手一指:“就是他,礼部侍郎杜却杜大人家中的二管家!” 此言一出,朝堂一片安静,随即响起窃窃嘈嘈声。 杜却面色紫红,正欲要分辨,庆云皇帝已经将那奏折对着他扔了下来! 今天的朝堂直到巳时才结束,而今天朝堂上也刮起了风暴:以礼部侍郎杜却为首,一大批官员被查出问题,然后被盛怒又痛心的庆云皇帝贬的贬,革的革,竟然一下子去了一大批官员,空下了许多位置。 紧接着,庆云皇帝就让选荐人才,秦芳洲当即由刑部员外郎升任刑部尚书,原来的尚书准了辞呈,赏赐了若干金银后恩准返乡去了。 秦芳华也由吏部郎中改任礼部侍郎,接的就是杜却的位置,杜却自然被盛怒之中的庆云皇帝给革了职,好在还没有拿他问罪下狱。 江碧瑜和荆朝华没动地方,还有那些空缺没人填补怎么办?秦芳洲便建议说,本次春科已经放榜,那些考中的人也正在京中等待。 “何不趁此机会将那些人选拔上来锻炼一番?若是可用便留待重用,若是不行,我大魏朝还有许多城镇需要人管理,何不派了他们去锻炼一番?说不定打磨几年后又是一个栋梁之材呢。” 庆云皇帝听了这话眼睛一亮,拍案赞赏,然后就派出捧旨黄门和御林军前去宣那些中榜之人。 如此一番大动作后,谢雪飞、南云清、何一楼、景云深,还有个西门爱国,这几个前十名的学子顺利通过金殿面试,被授了官位。 其他人也有留下在京中任职的,也有被派往外省其他地方的,总之忙碌完了后,庆云皇帝饥肠辘辘,看见柔妃送来的蒸饺时,差点没扑上去把盘子都给吞下去。 朝堂上的这一连串动作可谓迅雷不及掩耳,自然招来以杨尚书为首的激烈反对,不过没用。这一次庆云皇帝格外强硬,杨尚书只能暂屈下风。 不过他们也没闲着,暗地里的动作不断,可这次也频繁碰到硬茬,损失了不少人手。最后在商量过后,杨尚书决定由明转暗,暂时低调隐忍。 在拓跋珪的黑云军和方少云的暗夜配合下,击杀了数十个杀手后,京城很快就安定了,这时已经进了四月阳春季节。 春耕早就结束,乡野间一片春色盎然。鱼鳞舞呆在府里没劲,整天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昏昏欲睡,红绡几个多番逗趣都不见效,急的她们不行。 “难道你们没听说过吗?春困秋乏夏打盹冬藏眠,你们夫人我这是在犯春困,正常的很。”看几个丫头为了这么点小事烦愁,鱼鳞舞看不过去了,直接点醒她们。 真是的,犯春困而已,又不是生病,值得大惊小怪? 但很快她的春困就没了,因为,边境烽烟再起了! “皇上派你出兵?”接到旨意的拓跋珪整理起了行装,鱼鳞舞在一旁寸步不离。 自成亲以来,还从来没有真正的分离过,如今真的要别离了,鱼鳞舞心里酸涩涩的,眼睛也是酸涩涩的——她舍不得。 “陈国突然进攻,朝廷又是刚经历过一场动乱,正是内外交困的时候。况且也没个领兵的人,我在边境七年,对那里也熟悉。”拓跋珪伸手轻抚妻子的面庞,温言安慰。 “你别担心,你夫君这个战威侯可不是浪得虚名,我有自保的能力。而且还有黑云军,里面都是我的弟兄,最是安全不过了。倒是你,我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一个人在京城里,我真的很不放心。” 鱼鳞舞只是摇头:“我好好待在家里,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反而是你,在那样的地方,纵然是你本领高强,又有黑云军在,可战场就是战场,刀剑无眼,哪里认得你是谁?” 她伸手抱住拓跋珪,嗡着鼻音说:“我好害怕,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夫君,你答应我,万事小心,以安全为上,切不可贸然。要记得这里还有个我在等你回来……你不许再像上次那样,抛下我不管,不然,不然……”她咬咬牙,恨恨地,狠狠地说:“不然我就改嫁别人,再也不见你一面!” 拓跋珪被她说的既心酸又好笑,伸手捏了捏她鼻子,恐吓道:“你要敢改嫁别人,我就扰的你坐卧不宁!你是我的,这辈子,下辈子都是我的,谁也别想从我手中抢走你!方少云抢不走,别人也休想!” “你还在吃暗夜公子的醋呢?”鱼鳞舞很不解,明明人家暗夜公子说明了是为了拉她进暗夜,并不是真的看中了她,怎么这人还吃这干醋? “傻瓜!”拓跋珪笑了下,没有多说什么。 “皇上怎么说?”鱼鳞舞想起宫里的柔妃娘娘,问拓跋珪。 拓跋珪说,皇上许诺,在他出征边境的时间里,会拼尽一切力量保护鱼鳞舞安全,让他放心。 柔妃也答应他,会在他走后时刻关注战威侯府,还会派人暗中保护。 “青羊城侯府就交给老二管着。有他在,我放心。至于拓跋府,祖母不是吃素的,三叔三婶也谨慎的很,况且葛青峰和秦梦都在那里,不会出什么事。 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这样复杂的情况真的怕你应付不了。要是再发生婉容郡主那样的事,谁能及时救你?万一有什么,我怎么去见小鱼儿和你爹娘大哥他们?” 拓跋珪抱着妻子,满心的担忧。 “所以我向柔妃娘娘要了几个人进府,让他们保护你。还有莳花,那丫头年纪虽小,但机灵,而且还有一身好本事,你若要出去千万要带上她。” 拓跋珪想起一个问题就忙着叮嘱一句,鱼鳞舞安静地缩在他怀里,听他说一句她就答一声。 出征的日子就定在七天后,一转眼间,就到了这一天。 一大早鱼鳞舞就爬起来下厨给拓跋珪做早餐。 众人都知道这对小夫妻即将分别,心里定然是千般不舍,于是也不去打扰,只帮着打下手。 鱼鳞舞取了面加鸡蛋和炖煮了一晚上的骨头汤和面,等揉好搁在面板上盖上干净的湿布巾发酵,她就用剩下的面粉混合鸡蛋液裹了小鱼下油锅炸,一面又用才冒头的红油香椿芽焯水,加香油盐等拌匀,再合着鸡脯子肉爆炒…… 厨房里没有人说话,只有菜刀在案板上切菜的声音,还有锅里煮的咕嘟作响的水声…… 红红的火焰映照着鱼鳞舞忙碌的身影,这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祥和……拓跋珪依着门框,安静地看着她…… 第202章 送行造反 宿雨初停,天气很好。 阳光刺破天际,洒下万点金芒。 拓跋珪坐在骏马上,微仰起头看向街边那座高楼。 楼上临街开着大大的窗户,那里有个人正倚在窗棂上望着他。 鱼鳞舞不肯跑到他跟前来送行,她说怕自己会忍不住会哭,会因为舍不得而给拓跋珪丢脸。 所以她不肯持酒相赠送英雄。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交缠在一起,许久,许久…… 兵将点齐,庆云皇帝亲自送行壮军威,一番激励言辞后,是赐壮行酒,然后,点炮,出发。 城门大开,无数百姓目送着这支军队向城门行进,这里面自然也有他们的子弟亲人。 旌旗飘扬,混合着踏踏马蹄声渐渐远去,终于再也看不见踪影。 鱼鳞舞没忍住,终于掉了眼泪,她急忙给擦了。丫头们假装没看见。 转身回府,脸上还带着明显的泪痕上了车。有几人在人群中看着鱼鳞舞上车,又扭头去看那支已经看不见踪影的军队,然后慢慢离开。 街上人还没完全散去,那种激动的情绪还在人们的眼中和心底发酵,他们还不肯就这样离开。 车子缓缓地往侯府驶去,车里车外的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就这样,一路安静地回到侯府。刚下车,就看见有两名青衣女子站在仪门前等候。 “你们是?” 两名女子对看一眼,忽然一齐上来搂住她的胳膊,亲热地喊:“表姐,分别几年,你都不认得我们啦?” 鱼鳞舞疑惑,她哪里来的表妹? 瞬间在心里过了一遍,从父亲到母亲,远近亲戚都筛选完了,依旧是想不起来这两位是什么关系的表妹。 两个女子却不等她再疑问,连拉带拽地就拥着她进了仪门,一路上喧嚷个不休,还没到一盏茶的功夫,全府上下都知道夫人来了两个年轻却不通规矩礼仪的表妹! “好了,现在这里没外人了,你们两位就说明白吧!” 将所有人都打发出去,鱼鳞舞关了门严肃地问。 两个女子对看一眼,这回不再吵嚷了,低声回答:“我们姐妹是柔妃娘娘派来的。她叫紫菀我叫紫薇,奉命保护夫人。” 紫菀点头:“请夫人这段时间不要出门,让下人赶紧多采买些米面菜蔬存着,接下来侯府所有的门窗都要关严,禁止下人随意外出。” “最好不要外出。”紫薇追加一句。 “是不是要出什么事了?”鱼鳞舞心里一阵跳。 拓跋珪才带着兵将奔赴边境,这京城就立刻不安稳了吗? “皇上说,有备无患。”紫菀道。 既然是皇帝这么说的,那不管别的,先照着做好了。 鱼鳞舞急忙叫人出去采买食物储存,她对下人说,因为侯爷去边境了,以后侯府要关门落锁,无事不得外出。 下人自然不解,还劝她菜蔬新鲜的才好,应该每天采买。 “都不要说了,就这么决定了。如果你们不愿意,那就现在走,我还你们卖身契。” 下人被鱼鳞舞从来没有的严肃和强硬镇住,寻思了下,觉得这是她因为刚跟拓跋珪分别,心里难受,所以这样。 算了,是人分别总是难过的,谅解吧。 京城里看起来照样正常过着日子,但鱼鳞舞知道其实已经不同了。 等待最是煎熬人,幸好这等待并不太久。 这天吃完晚饭没多久,莳花就慌张地跑了过来。 小丫头一向都是嘻笑自若没有惧怕的样子,像现在这样神色紧张,甚至到脸色有些发白地步的样子,鱼鳞舞真的是第一次看见。因此,导致鱼鳞舞也跟着莫名地慌张了起来。 “外面怎样了?”没等鱼鳞舞开口,紫菀紫薇两个先问了。 鱼鳞舞先是诧异了下,随即就明白了——紫菀紫薇两个是暗夜的人,莳花又是暗夜初一,她们三个自然是认识的。 于是她就不开口了,只听她们三个人说。 “公子说,十有八九就在今天晚上。娘娘叫我来告诉你们,千万保护好夫人,要寸步不离。”莳花停顿了下,然后看了两人一眼,端肃起神色继续说:“如果有意外,就是你们死也要保证夫人安全。” 鱼鳞舞一惊! 这个命令很严重啊,难道说今天晚上要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吗? 她想了又想,就是想不出会有什么惊天大事发生。 紫菀紫薇两个神情更加严肃,两个人的手都下意识地按在腰间,似乎那里有什么利器,就等在最关键的时候一挥而出。 莳花让鱼鳞舞将所有丫头下人们都集中起来,严令众人不许随便走动,又叫将所有的门窗都仔细检查一遍,认真关好并上了闩。 众人见她如此郑重,都惊疑不定,问她,她却不肯说,只告诉众人不要惊慌。 鱼鳞舞心里暗笑,明明是她自己行动带出来惊慌,却还叫别人不要慌,谁能信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内院的丫头仆妇们都围着鱼鳞舞坐在堂屋里,桌上一盏清油灯闪烁着火焰,照的人脸上神情明明灭灭的,让气氛平添三分紧张。 墨微先听见声音。 脚步声先是远远的,忽然间就到了附近。 踏踏的脚步声很整齐,震的地皮都在颤动。 紫菀紫薇两个微微变了脸色:“这?竟然是军队吗?” 莳花皱着眉:“清辉山庄地底下的那支队伍不是被侯爷给端掉了吗?怎么还有?” 小瞧了敌人啊,没想到对方狡兔三窟,还留着一手呢! 三个人嘀嘀咕咕,鱼鳞舞在旁边听了大半天总算是弄明白最近两天发生的事了。 其实很简单,就是端王造反了! 端王选择边境烽烟再起,拓跋珪带着队伍开拔前线后发起了夺宫,要强行逼迫庆云皇帝下台,将皇位让给他。 不过看这情形,庆云皇帝也早就料到了,要不然也不会派人来保护她了。毕竟比起其他府邸来说,战威侯府是最虚弱的——没有护院府兵,下人里面大多都是妇人,尤其女孩子居多。 鱼鳞舞苦笑。 习惯了由拓跋珪和他那帮兄弟住在侯府,竟然完全想不起来应该多买些青壮男子,更没想过培养些府兵护院出来,如今拓跋珪带着兄弟们一走,这整座府邸就成了一座空城! 现在这座空城还只有她一个城主,还是个没有半点战斗经验和能力的城主,真出事了她连怎么做都不会。 不等她多想,大街上突然跑动起来,紧接着,就听大门被撞的咣咣声传来。 这个时候就算紫菀莳花她们不说,下人们也明白发生了暴乱,墨微纫针和红绡红罗几个紧紧围绕在鱼鳞舞身边,其他人也都面色苍白瑟缩在一起,仔细听还能听见有人牙齿相碰发出的得得声,甚至还有低低的哭泣声。 他们害怕,这情有可原,鱼鳞舞并不责怪,就是她也一样害怕。 咣咣的撞门声依旧,而且激烈,大有不撞开决不罢休的气势。 “他们不应该是去闯宫门吗?”鱼鳞舞问莳花等人。 夺宫啊,自然应该是往宫里闯,跑来闯她的侯府做什么? “他们是想要抓夫人您做人质。”莳花看了下墙头上亮起的火把,回答。 鱼鳞舞更不懂了:“侯爷出征了,我又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抓我做人质有什么用?”抓她还不如去抓后宫的哪位妃子有用呢。 “夫人您小看自己了。您想想侯爷手里有什么?兵啊!如果夺宫成了,不是也需要军队来帮助安定天下吗?虽然侯爷领兵出征了,可如果抓住您跟侯爷谈条件换取支持,您想想看,这天下不是少很多波折吗?” 莳花分析给她听,紫菀紫薇两个也一旁连连点头。 “他们好像要从墙头上进来!”墨微指着墙头上的火把和隐隐绰绰的人头提醒。 众人都面带惊慌,鱼鳞舞忽然笑了起来:“想翻墙头?让他们翻!” 随着话落,果然就有人爬了上来——“啊!”先上来的人还没稳住身体,忽然发出一声惨叫,又从墙头上跌了下去。 众人都好奇原因。 “侯爷说过,这墙头上老公爷动过手脚,看来是真的。”看着人掉下去,鱼鳞舞说,“当年老公爷从边境一个沙漠里带回来几种植物,其中有两个浑身都是细密的尖刺,老公爷起初种在院子里,却总把好奇心大的孩子们扎的乱叫。 后来一生气就给拔了,给扔到了房顶和墙头上。没想到这些东西实在是容易活,竟然就那么生长了起来,还帮着挡过几次盗贼。老公爷一瞧,原来还有这样的用处,索性就给四周墙头都种上了。这帮人想翻墙头,那不正是给刺了吗?” 忽然四周的窗户猛烈响起来,听那动静分明是有人拿刀在砍斫。 窗棂不比门坚固,被砍了几十下后,就有窗框松动了,墙壁也跟着簌簌往下掉灰尘。 “夫人这怎么办?”红绡指着窗户急问。 鱼鳞舞视线扫过桌椅:“拿东西抵住。”想了想又道:“大家都拿些武器守着窗户,如果他们真的打破了窗户钻进来,咱们就盯住了脑袋使劲揍他!” 这倒是个办法,反正窗户也就那么大,外面那些人要进来也只能一个个来,自己这些人只要守在边上,看见一个就搂头给他一下子,谅他们也别想轻松进来。 众人打起精神,各自寻找趁手的武器,有寻到鸡毛掸子的,有抱着板凳的,还有抓着脸盆枕头的……墨微纫针两人却各自拿了针和一把切水果的刀在手里。 莳花看着两人,好奇:“墨微拿的刀虽然太短但我还能理解,纫针你拿着几根针能有什么用?” 纫针眨眨眼:“我又没有其他东西趁手,唯有这针是我用惯了的。你可别小看了,趁人不备,扎他一下子也够受呢!” 紫菀笑道:“这话有道理。我建议你别扎其他地方,就对着敌人的眼睛来,或者是……”说到这儿,忽然想起屋里大多都是没出嫁的女孩子,自己那话却不好说,便一笑住口。 大家也没心思追问紫菀没说出口的是什么,相互鼓励着,绷着神经两眼都不眨地盯着那窗户,就等窗破敌来。 就在这时,突听院门嘎吱一声,竟然开了! 第203章 射杀夺宫 当那脚步声在鱼鳞舞面前停下时,众人还在发愣:门怎么会开的? 来的人是端王的手下,穿着一身黑衣,望着聚集在一屋子的人,粗而杂乱的眉毛乐的直跳:“以为把门窗都关严了老子就进不来吗?哼哼,还在墙头上栽刺,乡下来的女人就是鬼花样多!” 莳花喝问他是怎么进来的?那人盯着她认真地看了两眼,忽然指着莳花哈哈大笑起来。 “这不是灵犀公主吗?竟然跑到这里来了,好好好,又多了一个,看来这老天都让我立功啊!” 此言一出,除了鱼鳞舞紫菀紫薇三个外,所有人都惊讶极了! 灵犀公主,柔妃娘娘的义女,唯一一个被皇上认可并赐封的义女,没想到竟然就在她们身边,还跟她们称姐道妹地打闹玩笑过。 见被认出,莳花也不躲闪了,索性站了出来:“既然你认识我,那我也不废话,我就是好奇谁给你开的门?” 侯府这几天都是戒严期间,那些大小门早就关严实了,每道门最起码有三道闩,另外还加了粗笨的木头抵住。 这样情况下,要想进来不花点力气时间,那是不可能的。 这里是内院,那些杂役男仆都在外院,而外院和内院之间的门早已关闭,可是这人竟然轻松地进来了,没有半分困难,这只能是一种情况——有人给他开门,不但开了外院的门还开了内院的! 侯府有内奸! 鱼鳞舞自然也想到了这个,视线开始在自己身边游弋。 红绡红罗?不,这两个是老太君给的,而且还是拓跋府的家生子,如果她们背叛自己,在青羊城拓跋府的一大家子就会倒霉。 墨微纫针?更不可能!纫针不用说,她在清辉山庄为了自己险些丢了命,决不可能! 墨微虽然少言寡语,但为人却很分得清是非,而且她跟纫针一起进的侯府,感情很好人也机敏。 莳花?谁要是怀疑她那鱼鳞舞就只能仰天“哈哈”两声了! 排除了这几个人后,剩下的就是香雾,可心和一些刚进府没多久的新人,这些人中她还没完全摸透,真不敢断定是谁……等等……鱼鳞舞忽然发现这些人里面少了两个人! 丫头们外面穿的都是一色的浅青褙子,这是侯府的下人服饰,是规矩。但这些人里面又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可心。 可心家人全部亡故,按照风俗她要穿三年孝。 本来她是下人是没有权力这么做的,但因为是拓跋珪救回来的,拓跋珪又明确说了,可心不算下人,等她有了去处就自由她去,所以她穿白也没人怪她。 之前她还来过上房伺候夫妻俩,但清辉山庄事件过后,鱼鳞舞觉得可心不合她的脾性,便婉转地让她去管茶水点心去了。 这是个轻活,鱼鳞舞是打算着把可心当做半个客人养着的。客人只是暂住,早晚要走,自然不能当她下人使唤,那样也说不过去。 可心并没有反对,只是听了安排后道了声谢,然后就离开了上房。 可是现在,鱼鳞舞忽然发现自己对可心半点都不了解,就像现在她去了何处,做了什么,为什么不在这些丫头中间她都不知道。 望着笑的张狂的黑衣人,鱼鳞舞决定诈他一下子:“得意什么!要不是那丫头给你开门你能进来吗?” “你知道是她?”黑衣人诧异。 只这一句,让鱼鳞舞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有一半对了。 忽听阴影里有人接腔:“就算是那丫头给你开了门又怎样?你认为自己还能走出去吗?” 是个少年的声音。 鱼鳞舞一惊随后就是大喜! 黑衣人哈哈一笑,刚说了句“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就听一声弓弦响,“嗖”地一声,一支羽箭直向这黑衣人射了过来! 猝不及防下,黑衣人被一箭穿心! 鱼潜拎着弓一步步走了出来,他的背后悬挂着箭袋,里面还有四五枝箭。 “你以为战威侯不在家,你就可以欺负人了?”拿弓拨了拨黑衣人的脖子,鱼潜又道:“教你个乖,别看不起乳臭未干的孩子,孩子也能要你命,何况我还不是孩子……哦,我忘了你要去黄泉路了,学习了也没用。” 鱼鳞舞迎着鱼潜打量:“没想到你的箭术练的这么好了。” “书院有弓马练习,又有姐夫九哥十三哥和师傅他们,我要是再学不好也真是对不起人了。对了,姐夫已经到宫里了,他叫我守在这里,怕你担心。”鱼潜边说边看向四面墙头,利箭搭在弓上随时预备着。 紫菀紫薇都对着鱼潜很恭敬地招呼:“小公子。” 鱼潜冲她们点点头,然后看向莳花:“咱们联手怎么样?” “行啊,把这里处理了,赶紧去宫里。”莳花点头说。 紫菀问鱼潜:“小公子,要不要先把那个内奸抓起来,免得她趁乱跑了。” 鱼潜让她去抓可心,并说不要伤害到她,尤其是不能让她自寻短见什么的:“我姐夫还有话要问她呢!” 鱼鳞舞点头:“我也想先问问她。” 正说着,忽听脚步匆匆传来,红罗跑过来告诉他们,“可心跟香雾打起来了!” 可心竟然还敢跟人打架?是因为想要逃跑吗?鱼鳞舞一皱眉头,决定亲自过去看看,鱼潜还有其他事便没跟着去。 鱼鳞舞到的时候,可心跟香雾两个人已经扭打的衣衫纷乱头发乱飞。 “住手!”鱼鳞舞冷喝。 见她来了,两个人都停下了,只是依旧怒目而视,恨不得咬死对方的模样。 “说吧,为什么打架?”鱼鳞舞视线在两人身上溜了一圈,然后落在可心身上。 “夫人,她是内奸!”谁也没想到,可心率先发难,伸手一指香雾抢先告状。 香雾自然不肯落后,紧跟着就喊冤,然后愤怒地告诉众人,可心才是内奸——“奴婢亲眼瞧见她给开的角门!” 香雾说,她因为肚子疼跑了趟茅房,结果出来时恰好看见可心鬼鬼祟祟的往角门走去,自己心生好奇,就跟在后面,想看看她到底干什么,结果就看见可心给外面的人开门。 “当时我看见那些人带着刀剑凶神恶煞的,就吓得没敢吱声,一直躲在一旁看着可心跟那领头的人说话,还给指方向。等他们走了后我就跑出来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结果她却一把抓住我,先是威胁我不许乱说话,后来见夫人您派人来找她,大概是她见事迹败露,竟然一把拽住我就打我,还口口声声地质问我为什么要给敌人开门!” “夫人,香雾她说谎!分明是她吃里扒外,让我给碰上了,她还反咬我一口。夫人您想,可心是侯爷救回来的,就算我再怎样也不会对侯爷恩将仇报啊! 反而是她,夫人您大概不知道,香雾跟那个被撵走的李春儿是好友,她们在夫人您还没进京之前,总是咒骂您,说您抢了侯爷……夫人,香雾跟李春儿一样,都想着要当侯府的半个主子。 夫人若不信,只管问原本守侯府的那些人,都知道香雾和李春儿在这府里自称姨娘,整天掐架,直到得知夫人要来才连成一气,共谋对付夫人您。 后来因为李春儿事败,这香雾才收敛了,我还以为她死了心从此不再有歪心思,万没料到她竟然勾结外敌!夫人,可心被诬陷也没什么,反正我自认问心无愧,但是可心却担心夫人被她欺骗,这次逃过了劫难,万一再有下次该怎么办?不是每一次都能被人发现的啊!” 要说这个可心说话比香雾有条理的多了,她不仅指认香雾跟李春儿曾经的关系和心思,就连人证都有。反而是香雾,只是急的乱骂,说可心胡说,却提不出一个人证来。 这样的情况出乎鱼鳞舞意料,她想可心终究是拓跋珪救回来的,该怎么处置似乎由他来更为妥当。 不过这个香雾也让她恶心,只要一想到当初李春儿的行为和供词,鱼鳞舞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看见香雾了。 “都先关进慎思堂里好生看守,等侯爷回来审问吧。”说着鱼鳞舞转身就要离开,众人上来就捆绑两个人。 可心很配合。香雾大呼:“夫人,可心才是最坏的那个!当初她也参与我们的,她也想要当姨娘!” 鱼鳞舞听得一阵恶寒:“带下去!” 被关进慎思堂的香雾并没有等到拓跋珪审问,因为她受不了众人的辱骂撞死了! 尽管鱼鳞舞心生怀疑,但是已经死无对证,再加上可心在下人中间的人缘很好,最后鱼鳞舞也只能放了她。 …… 宫里,庆云皇帝正跟端王对峙着。 这间御书房里已经被端王和他带来的人团团围困,刀枪深列在灯火下闪着耀眼的寒光。 “端王你这是要造反吗?”庆云皇帝孤身只影地站在包围圈里,脸色发白。 全都是端王的人,而他的人却不见踪影! “不,本王这是要夺宫!”端王微笑——“这皇位本来就是本王的,让你坐了这么多年,已经够便宜你的了。”抚摸着龙案后雕刻着云龙盘旋花纹的金交椅,端王淡淡地道。 “这皇位不是你的,是朕的!是朕父子两代平定下来的,凭什么要让你?”庆云皇帝气的浑身颤抖。 端王旋身:“凭什么?凭祖宗旧制,凭我父王的推让,凭你父亲的亲口许诺!庆云,你不要忘了,这皇位是我父王让给你父亲的,是时候交还了。” 他指了指四周那些人:“你以为今天本王还会再让你含糊过去吗?痛快答应了,本王会给你一个好安排,否则,别怪本王不念亲情将你就地斩杀!”端王恶狠狠地道。 “你敢!”庆云皇帝面色苍白,厉声道。 “本王敢!”端王毫不客气地打断皇帝的话。“这大魏江山是慕容家的,可姓慕容的不是只有你一个!” 第204章 一局棋 “这皇位让你们父子坐了这么些年也该还给我了,我看拣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你写下禅位诏书,说明你甘愿将皇位让给我。”端王手按着刀柄说。 “不,朕不干!朕不会给你写禅位诏书!”庆云皇帝后退。 “不写也得写!”端王厉声。“劝你好好看看自己的情况,你觉得你还有其他机会吗?”端王逼向他。 ——“别舍不得,那本来就不是你的。别说有兄终弟及的旧制在,就是你父亲的誓言也该遵守,难道你想背弃祖宗毁掉你父亲的信誉吗?既然到了现在又岂能由得你再推脱!不管怎样你都该让位给我,不要再装聋作哑了!况且也是你让拓跋珪毁了我的心血,逼的我不得不如此!既然这样,你就怪不得我了。”端王愤愤地道。 想起他清辉山庄里面的东西他的心就滴血,简直恨不得将拓跋珪扒皮抽筋! 那些倾城财富,那些花费了他父子两代人打造起来的军事力量,竟然轻而易举地被拓跋珪给连锅端了,他怎能不急不气? 不是他不想再忍耐,而是真的忍耐不下去了。没有钱,谁跟你干?没有好处,谁愿意听你使唤?看看最近一段时间那些人对端王府的嘴脸,端王既心寒又心慌。 所以,他只能出其不意地给庆云皇帝致命一击! “如今拓跋珪带着兵去了边境,这京城防卫又大部分是本王的人,宫禁空虚,你还有什么能指望?”端王将桌案上的诏书摊开,催促:“写吧。你放心,只要你好好的照我说的做,我不会伤害你的,毕竟我们都是姓慕容,同一个血脉。” 庆云皇帝冷笑。 他神色淡淡,对于端王的话只有一丝嘲讽:“不会伤害朕?你觉得朕会相信吗?这些年下来,从你父王到你,你们时时刻刻都在惦记着这个皇位,口口声声说是我们父子抢的你们父子的。 可是朕想问你,当年大魏江山破败凋敝内外交困时,你的父王在干什么?当我父皇为了大魏江山四处奔波浴血奋战时,你的父王在干什么?当我父皇为了民生民计日夜筹谋焦虑不安时,你的父王又在哪里? 朕父子两代为了大魏强壮付出了多少心血,放弃了多少大好时光,牺牲了多少,这些你们父子都看不到,你们只看到这皇位本该是你们的,只看到朕父子坐在这个皇位上的威风!” 庆云皇帝摇头。 这些年端王父子在他和父皇的眼皮底下堂而皇之地搞动作,甚至欺凌到他们头上,他们却因为那条兄终弟及的旧制不得不忍着,也真的是够了。 为了这天,他和父皇做了多少牺牲,忍受了多少尴尬委屈,现在,终于可以搬开这个障碍了。 “慕容威,你以为你带人来逼宫,逼朕将皇位让给你你就能坐稳吗?呵呵,天真!”庆云皇帝冷笑。 如果端王不来夺宫这一招,他还真的拿他没办法,还得继续忍受他,因为明真太后在,兄终弟及的旧制在,父皇发下的誓言在,他真的只能忍。 如果他对端王动手,势必会招来朝野上下的言论指责,再被那些有心的煽动无知的,大魏朝廷定然风雨飘摇难以稳定。 “说来真的要多谢你这么迫不及待,要不然朕还不知道得忍受你到何年何月!”庆云皇帝笑着说。 端王心中惶惑:“你的意思,是早就知道本王要夺宫?”如果真是这样就可怕了。 “不然你以为呢?难道你以为,这么多年朕的忍让甚至是纵容是闲得无聊吗?”庆云皇帝哈哈大笑。 端王不安地扫视了下自己四周,在看到那些兵士们手中的锋利兵器直直地指向庆云皇帝后,他才舒了口气。 “就算是你早就知道那又怎样?现在这里都是本王的人,而你,光棍一个!不要虚张声势了,本王不会再被你唬弄过去的。” 呛啷一声,端王拔刀出鞘! “真的吗?你真的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呵呵,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样天真!”庆云皇帝微笑道。 第一次,他这么痛快,第一次,他不需要半点掩饰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尽管时间太久,但终究还是等到了。 “朕十九岁登基,至今已有二十九年,朕忍受了你们父子二十九年!二十九年啊!”庆云皇帝感慨,眼底一片冰冷。 ——“这二十九年朕忍着你让着你,纵容着你,只为了今天这步棋!慕容威,你已经输了,再无翻身可能!” 他拍了拍手,忽然四下里就涌出来一批黑衣人,粗看跟端王夺宫的那些人没有两样,但是端王却白了脸——“黑云骑!怎么可能?” 黑云骑不是被拓跋珪带到边境去了吗?这京城里怎么还会有黑云骑? 看着那些人黑衣上面醒目的刺绣白云,端王百思不解。 “那是因为,我根本就没去边境!”拓跋珪从人后缓步而出,锃亮的甲胄在灯火下发出耀眼的光芒,他整个人就好像一杆锋芒毕露的标枪。 “不要因为亲眼看见我离开京城就放心大胆了,你应该懂得一句话叫‘兵不厌诈’!” 他指了指那些从他出现就调转枪头的由端王带来的人:“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这些你以为属于你的人,其实,他们是我黑云军的人,也就是皇上的人。” “所以端王你输了!”庆云皇帝神准地补刀。 端王脸色灰败不甘:“你,你们,使诈!” 拓跋珪勾唇嘲讽一笑:“我刚才不是教过你了吗?兵不厌诈啊!” “朕也告诉过你,朕花了二十九年来下这盘棋。”庆云皇帝再次补刀。 端王愤怒而颓然:“二十九年,你竟然花了二十九年来布一局棋,真是好耐心。” 庆云皇帝摇头:“不,这局棋不是朕布的,而是定国公和萧太师布下的,所以,你该认输。毕竟输在这两位惊才绝艳的人手里,你不亏。” “竟然是他们……哈哈!”端王仰天大笑。“父王,咱们竟然还是输在他们两个人手里!” 为了搬掉这两个人,他的父王用尽了力气,可结果呢?却还是被那两个人算计了! “噗!”端王一口鲜血喷出! “投降吧,朕看在同姓慕容的血缘关系上饶过你,只要你从此安分守己,朕会让你和你的端王一脉永远延续下去。”庆云皇帝平静地说,这也是他对端王最后的容忍和情分。 “安分守已?呵呵!”端王嘴角挂着血线,嘶声惨笑。 “成王败寇,本王没有什么好说的,但是你想让本王束手就擒,还早得很呢!”他舛舛地笑。 门忽然被推开了,明真太后,淑妃,云妃和柔妃一起走了进来。 “你们几个这是……?”庆云皇帝被弄懵了,就连拓跋珪也是如此。 “皇上,臣妾是前来救驾的。”云妃恭敬地说。 “皇上,臣妾也是。”淑妃满脸温柔地看着庆云皇帝。 庆云皇帝看向明真太后:“那您呢?也是来救驾的吗?” 明真太后紧绷着脸,目光冷飕飕地扫过他:“皇上身边有这么些能干的帮忙,为了你连哀家都敢给绑了来,还需要哀家救驾吗?哼,哀家倒是需要皇上来高抬贵手救上一救呢!” “是谁绑了太后来的?”庆云皇帝皱眉,看向几个妃嫔。 明真太后是皇帝和端王的祖母,绑她那可是忤逆大罪,那可是要受天下人唾骂的,就算是皇帝都不行。 众人的目光在这几个女人身上来回梭巡,只有端王一脸冷笑。 “回皇上,是臣妾。臣妾虽知这么做不对,可是皇上身在危险之中,臣妾纵知不该也顾不得了。”云妃说,同时将明真太后往前推了推,冷眼看向端王:“端王爷,你身为大魏朝的宗室竟然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对得起皇上对你们端王府的情分吗?” “就是,皇上对你们难道还不好,你竟然跑来夺宫,真是……气的本宫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淑妃接腔。 端王嘿嘿冷笑:“庆云,这就是你的好妃子,连绑太后祖母这样的事都敢做,你这个皇帝当的还真是了不起。呵呵,你刚才说本王大逆不道?本王倒是要问问,现在是谁大逆不道!” 不等庆云皇帝说话,云妃抢先开口:“这事是臣妾做的,你休要攀扯到皇上身上……” 她站在庆云皇帝身边,指着端王斥责,回过身对庆云皇帝柔声道:“皇上,这件事的确是臣妾做的不对,臣妾先给皇上赔罪了。”她俯下身去,弯腰——“皇上,对不起了!” 一把雪亮的短剑稳稳地握在云妃手中,短剑的锋刃冷冽地指着庆云皇帝的心口! “都不要动!战威侯,本宫知道你武功高强,本宫也自然不是你的对手。可本宫胆子也小,你要是乱动,本宫可不敢保证这手不会抖,这剑会不会往前送那么一寸半分的。”云妃笑着看向拓跋珪,语气满满的威胁。 “原来你是端王的人!”庆云皇帝脸色一白。 “是。臣妾不敢欺瞒皇上,臣妾是老王爷派进宫来的。”云妃恭谨地道。 “你是老端王派进宫来的,那么她们呢?”庆云皇帝指着淑妃柔妃说。 “她们啊,”看向柔妃等人,云妃笑的温柔:“淑妃娘娘是安宁侯家的小姐,臣妾不能不防。至于柔妃娘娘,她的身份太过神秘,臣妾为了以防万一只好给她们俩下了那么点儿东西,还有姜贵嫔徐良人等人。没别的意思,只是为了让她们乖乖听话。” 她又看向庆云皇帝:“臣妾忘了告诉皇上,您的茶水里臣妾也下了点东西。这会儿皇上应该感觉到半身发麻了对吧?” 庆云皇帝早就觉得身体有异了,只是他没怎么在意,现在才知道原来中了云妃的毒。 御书房除了他和柔妃,云妃这些人是不许进来的,柔妃自然是不会,那么就是那负责烧水的宫娥了。 庆云皇帝忽然想起,那烧水宫娥也是于飞宫的……难道说柔妃宫里也被渗透了?这,很可怕。 “你竟然有这种药!朕明白了。这些年朕子嗣稀薄总查不到原因,想必也是你下的手了。”庆云皇帝恍然。 云妃笑笑:“谁叫臣妾是最先进宫来的呢,自然只能是臣妾做这样的事了。” 第205章 志在必得 她这么一问一答的,神色镇定自若,丝毫没有恐慌心虚的样子,更没有半点愧疚感,让庆云皇帝简直要气炸肺。 “朕对你不薄吧?你竟然对朕的子嗣,对那些孩子下此毒手,你如何忍心?” 云妃神情轻松:“为什么下不了手?又不是臣妾的孩子。啊对了,臣妾这些年没有生育,并不是臣妾不能生养,而是臣妾不愿。臣妾都没有孩子,这后宫里后来的女人怎么可以有孩子?所以臣妾就帮她们一把,让她们不用受那生养的苦痛。” 云妃此言一出,淑妃眼睛瞪得几乎要滚落出来。 “你,你竟然……云妃,你真是好狠毒的心肠!”淑妃颤抖着手指,眼里几欲喷出火来。 云妃瞅她一眼,没搭理她。 她转向庆云皇帝:“皇上的疑问臣妾都回答了,现在,就请皇上按照端王爷的要求写诏书吧。臣妾知道皇上恨臣妾,皇上放心,只要皇上写了禅位诏书,将皇位让给王爷后,臣妾听凭皇上发落,要杀要剐绝无二话。 可要是皇上不写,那就别怪臣妾逾越,说不得让皇上受些皮肉之苦了。”她将手里的短剑往上送了送,笑盈盈地威胁道。 “刺啦”一声轻响,庆云皇帝的龙袍被剑尖的锋利割破一道口子,那些金银线交织成的云纹被割裂的支离破碎——显然云妃的话不是说着哄人的。 庆云皇帝脸色铁青,冷冷地瞪着云妃:“好,很好!”手一伸拿过空白诏书,喝令道:“磨墨,拿纸笔来,朕写!” 柔妃低着头过来打开墨盒研墨,庆云皇帝执笔在手,唰唰一阵龙飞凤舞,一气写完,将那诏书用力往端王脚下一掷:“拿去!” 端王弯腰拾起,哈哈大笑:“皇帝,怎么说你我也是兄弟,不要这么凶嘛,这位置又不是让给外人,不还是姓慕容么?” “假惺惺。”庆云皇帝冷哼。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本王知道你心情不好,本王体谅你。”看完诏书无异,端王满不在乎地说。 “你要的诏书也给你了,现在可以放了她们吧?”指着柔妃淑妃,庆云问一直手握短剑威胁着他的云妃。 云妃嗤地一笑:“皇上还真是深情。好吧,这是解药。”她掏出一只细腰小葫芦,递给庆云皇帝。 庆云皇帝伸手去接,一个不当心,那葫芦落到了地上! 庆云皇帝皱着眉弯腰去捡,就在这一瞬间,离云妃最近的柔妃忽然胳膊一沉,一个手拐狠狠地撞向云妃的腰间! 云妃没提防,被这一记撞的腰间一阵发麻。 “你自己要找死,可怪不得我了!”云妃大怒,短剑顺势抹向柔妃的心口。 毒素发作,柔妃半截身体发麻,动作已经慢慢僵硬起来,那一撞已经是用尽了全力,云妃这一剑眼看是躲不过去了,拓跋珪正急忙扑上,对着云妃后脑勺就是一拳! 云妃怎么经得住拓跋珪这一拳?身体一歪,噗通倒地。 “小姨你怎么样了?”情急之下拓跋珪脱口而出。 小姨?除了庆云皇帝,所有人都呆住了! “原来你竟是……哈哈,我总算是知道了!”云妃惊愕片刻后仰头大笑起来。“我说怎么查不到你的身份来历呢,原来你竟然是流云袖薛慰娘的妹子!好,本宫认输了!” 听着云妃的话,淑妃和明真太后两人都面色惊讶,看着柔妃,淑妃转了转眼珠子。 云妃忽然扑向明真太后! “都给我站到一边去,谁敢乱动,我就……”她将手中短剑往明真太后脖子上一架,做出抹杀的动作。 庆云皇帝皱眉:“你疯了吗?” 明真太后分明跟庆云皇帝不和,云妃劫持她的确是疯了。 “皇上,臣妾可清醒的很呢。”云妃咯咯笑道。“虽然皇上和太后是相看两相厌,但是,皇上总还要顾忌个孝字。若是臣妾因为皇上您的原因把太后怎样了,臣妾想,皇上对天下百姓不是太好交代吧!” 庆云皇帝冷笑:“你劫持太后,凭什么是朕不好交代?” 云妃妩媚一笑:“因为皇上和太后不和全天下都知道呀,所以皇上看见的和天下人知道的会完全不一样,他们只会知道这所有一切都是皇上的错。” “算你狠!”庆云皇帝咬牙。 真是没想到这个在宫里近三十年,平时不声不响的女人竟然是个如此心机深沉的。 “放他们走。”挥挥手,庆云皇帝满脸厌恶。 “臣妾谢过皇上。”云妃依旧笑颜微微,手底下却毫不松动地架着明真太后往外退去,端王紧跟在她的后面。 “庆云,等本王出了宫再回来,就该轮到你给本王跪拜见礼了!哈哈,你早点做好准备啊,不要到时候怪我不给你时间。”扬扬手里的诏书,端王得意道。 庆云皇帝朝他冷笑一声:“等你走出去后再说吧!”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是京城的四座外城门,就属青龙门人流最少,因为那是帝王专门的通道,平时是不开放的,而青龙门又跟宫中端和门相接,端王决定从端和门出宫。 “速速打开宫门,本王和太后要出宫。”端王对着看守宫门的侍卫喝令。 本以为守门侍卫会盘咭一二,没想到对方竟然只是看见他们就立马打开了门,还点头哈腰地送行。 “嘿,庆云的人也不过如此嘛!”顺利出了宫门,端王回望了眼黄檐飞角宫墙,得意地笑道。 云妃只是蹙着眉尖沉思,没有多说什么,明真太后却催促他:“好了,已经出来了,你赶紧把人召集起来,然后去正阳门那里当众宣读诏书,早点把皇位坐上才是真的。” “皇祖母放心,孙儿一定照办。”端王讨好地搀扶着明真太后的胳膊,向她道受惊。 “既然早就计划好了,哪还有什么受惊不受惊的话。只是哀家还是想对你说一句,庆云既然将皇位让给你了,愿意的话给他个闲散王爷当着,不想看见他就直接给块封地打发开就好。终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别下手太狠。” 明真太后叹气道:“说起来都是我的孙子,可哀家亏负了你父亲的,只好委屈庆云了。” 端王脸色变了变,随即又满脸笑容地点头应和:“皇祖母放心,我和他是兄弟,怎么也不会向对外人那样的。” “如此最好。”明真太后点头。 …… 正阳门是百官上朝之路,现在这里聚集了许多人,从文武官员到平民百姓,分左右相对而立,中间空出一方大道,将两边人隔离的泾渭分明。 但这些人都在议论,或者说是不明白他们被端王派人或召唤或强逼到这里来干什么? 所以他们都在四处相互打听。 马蹄踏踏,十二骑者身穿绛红衣袍并马而来,紧接着是九对宫灯提炉和羽扇,后面是一顶黄顶子缀琉璃宝珠的三十六人抬大轿,轿子缓缓落地,轿帘掀开,端王头戴光华灿烂的五爪金龙朝天冠端坐其中。 两旁观众吃惊不小! 三十六人抬轿,九对十八人的仪仗,以及那五爪金龙朝天冠,按规制只能是皇上才许使用,亲王仪仗都是例行减半,戴的冠子和衣袍上的龙也都是四爪,如今端王公然戴起了皇上才能戴的朝天冠,还摆出了皇帝才能用的仪仗,这,难道是表明要换天了吗? 虽然不明白原委,但见端王在此,他们也只有先下跪拜见,一面在心里嘀咕:不是说端王中风了吗?怎么看起来没有半点异样呢? 侍卫官扬声叫开宫门,守门官问端王此来何事,宫里现在非常时期,这宫门非皇上下令不得擅开。 “诏书拿出来给他们看看。”端王抬着下巴,示意跟随在侧的谋臣参将们。 得到指示,参将捧出诏书就要大声喝喊宣读,宫门忽然吱嘎一声开了,庆云皇帝领头走了出来。 众人齐跪山呼万岁,唯有端王安然端坐轿中。 “端王,见到皇上你因何不来参拜?”紧跟在后的拓跋珪大喝道。 端王咧嘴一笑:“皇上?现在他还是皇上吗?” “一派胡言!”拓跋珪叱责。“皇上怎么不是皇上?端王此话无礼悖逆!” “他都已经让位给本王了,怎么还能自称皇上要本王拜见?若是本王拜见了他,那岂不更是形同叛逆?战威侯,你这是要让本王,不,是朕还没登位就开始启用刑罚吗?”端王呵呵地嘲笑。 困兽犹斗,何必呢,浪费时间。 谋臣在旁见端王因为兴奋急切,章法混乱的实在不像话,急忙开口:“战威侯爷,皇上已经按照大魏祖制写下诏书将皇位让给端王爷了,现在王爷是按规矩进宫来接受皇位和玉玺的。” 仿如惊雷炸起,众人都震惊了,随即嗡嗡地议论起来,自然是有人认为是真,更多人却觉得这是假的,因为以己度人,谁会真的傻到主动让位给他人? 虽然这几年朝野内外一直纷纷扰扰,吵着兄终弟及的祖制,端王更是权势滔天,明里暗里摆出一副他就是未来大魏皇帝的架势,但说归说,事实还是事实,只要庆云皇帝一天没有当众承认并写下诏书,这端王再怎么蹦跶也都只能是蹦跶。 可是现在,他们却亲眼看见,亲耳听见端王说皇上让位给他了! 事前丝毫没有风声,也没听见朝野上下的讨论,忽然就说让位的事,这么草率怎么可能? 拓跋珪瞠大眼睛,满脸的诧异:“皇上让位端王爷?这怎么可能!皇上,您什么时候写下的诏书,这样大的事怎么没有一个人知晓呢?” 端王听得分明,不由得大怒:“战威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暗指本王假造诏书篡位不成?” 拓跋珪嘿然一笑:“王爷,本侯可没这么说。王爷如此急躁,难道是心虚了吗?” “本王懒怠跟你废话!庆云,你来告诉他们,这诏书是不是你亲笔写下的?”端王钻出轿子,抢过谋臣手中的诏书问庆云皇帝。 庆云皇帝看他一眼,未说话先“唉”了一声! 第206章 朕有儿子 这一声叹气真是丝丝缕缕连绵不绝,其中意味简直是个人都能懂得了——皇上这是可怜端王想坐皇位想得发癔症了! 也是啊,端王之前不是传出中风的吗?估计这就是中风引起的后遗症——哎呀,真可怜啊! “庆云,你倒底是什么意思?”这些人的议论和神色惹的端王很恼火。“诏书是你亲自写的,难道你堂堂一个皇帝要出尔反尔吗?” 庆云皇帝伸出一根指头弯了弯,很是可怜地看着他:“端王,你我本是同根兄弟,你的急迫心思朕也理解。可,再怎么样你也不能当众说胡话啊!”他看着端王,很好心地提醒一句:“矫诏可是死罪啊!” 端王气的跳脚:“谁矫诏了?这不就是你亲笔写下的诏书!哼,就知道你会不承认,不过没什么,诏书在本王手里,本王就给众人看看,倒底是本王矫诏还是你出尔反尔。” 气恨恨地打开诏书,端王开口就念:“大魏皇帝诏,曰:朕……”他忽然瞪直了眼珠,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念不下去了。 所有人都在安静地听他念诏书,听他忽然停住,都疑惑地看着他。 庆云皇帝微笑着冲端王点头:“朕如何了?端王继续念啊!” “卑鄙,无耻!庆云你这个小人,竟敢耍本王!”端王两手死死地攥着那诏书,呼哧呼哧地喘了好半天气,猛地将诏书往地下一摔,怒骂道。 “大胆!”端王才骂了两句,拓跋珪就大喝一声打断了他。 庆云皇帝面无波澜,安静地瞅着端王温言细语地:“朕怎么卑鄙无耻,还是小人了?端王不妨当众说一说,给众人论上一论。” “你竟然给本王假诏书,还敢说不是卑鄙无耻的小人?”端王气红了眼珠子。 “这倒奇了,朕不记得,也没承认给你写什么诏书,是你一上来就口口声声说手里拿着朕亲笔写下的诏书,如今让你念你又不肯念出来,反而还辱骂朕是小人……端王,你是觉得自己是亲王,朕不能动你所以便不把朕放在眼里,不把大魏官员百姓放在眼里么?” 庆云皇帝冷下脸来,眼神冷飕飕地看着端王说。 ——“不要以为朕顾念亲情不忍心办你你就可以肆无忌惮目无王法!须要知道,纵然你是亲王可也是臣子,目无君王一样是大罪。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朕希望你不要挑衅朕的耐心!” 端王气的要吐血! “你,你倒打一耙!明明就是你亲笔写下的诏书,不知道你弄了什么手脚,竟让那些字迹全无,却哄骗了本王还故作无辜……庆云,本王真是小看了你,竟从来不知你是这样奸诈小人无耻嘴脸!” “你说朕写下诏书,朕问你,朕写的是什么诏书?”庆云皇帝板脸。 “禅位诏书!”端王大声道。 “一派胡言!朕好好的,为何要写下这让位诏书?” 端王嘿然怪笑:“你好好的?嘿嘿,你真的一切都好好的吗?祖宗旧制,兄终弟及,你登基在位二十九年,你的孩子却只有一个公主,儿子半个没有,你还敢说你好好的?” 他怨毒地瞪着庆云皇帝:“这皇位本就是本王的,由着你坐了这么久还不够吗?别忘了,祖制说过没有子嗣继位就得按兄终弟及的旧制来。本王可是有儿子的,你呢?年近五旬子嗣皆无,你还不按照祖制让位本王,还要霸占这皇位到何时?” 他大摆仪仗兴高采烈的来了,说什么也不能再空手而归,今天是一定要逼着庆云皇帝将皇位让给他——他今天一定要坐上那把椅子! “谁说朕没有儿子?”冷不丁地,庆云皇帝爆出了这个消息,震倒了一片人! 皇上有儿子?在哪?是谁?今年多大?是否成人有没有能力继任皇位?还有这皇子的生母是谁,为何从未听说过啊? 嗡嗡……一片议论声。 端王惊骇,更是解了心头疑问:“什么?你有儿子?他在哪几岁了?”目光灼灼地转向了旁边站着的拓跋珪,越看,端王就越觉得这两人相像。 心里大悔:早该听杨朝明的话将此子杀掉以绝后患的! “是,朕有儿子,而且已经长大成人了。怎么,你不为朕高兴吗?”庆云皇帝带着得意的心情说。 藏了这么多年,也是该让他和儿子相认了吧? 皇帝盘算着,等端王这事一解决,他就要柔妃告诉他真相,他要见自己的儿子,跟儿子相认。 目光不由自主地溜向旁边的拓跋珪,庆云皇帝暗想,或许自己儿子也还不知道自己身世,若是知道了不知会如何……他真的很希望拓跋珪就是那个孩子,甚至他老觉得拓跋珪长的跟他相像。 端王一口老血鯁在喉间——为他高兴?他恨不能提把刀杀了庆云的那个儿子才是真的! 不过,就算皇帝他藏有一个儿子又能怎样?他手里还有牌不是吗? “庆云,难道你忘了太后?”忽然想起被自己“带走”的明真太后,端王别有意味地笑着威胁道。 庆云皇帝却只是浅笑了笑,云淡风轻地反问:“太后怎么了?” 这是吃定了自己不敢在人前说出劫持太后的事啊……“太后可在本王手里,难道你要背负全天下人的指责,骂你不孝吗?”走近两步,端王咬牙切齿地低声说。 “朕如何不孝了?太后在宫里锦衣玉食,宫娥内侍们服侍着,不知过的多么开心,什么时候跑到你端王府去了,朕怎么不知道?”庆云皇帝同样压低了声音,带着满满的嘲弄反问。 “你,使诈!”端王忽然就明白了。 “不,朕是营救太后于水火。”庆云皇帝微笑:“太后她老人家会感谢朕的。” …… 两个人言来语去地斗着,旁边那些官员百姓不知道,还当两人是在商量。 没有比较就不知道分辨黑白。 众人见端王气势汹汹,甚至几度恶行恶状,庆云皇帝却始终面带微笑不疾不徐,都觉得这个皇帝大气,是个掌握天下的人。反观端王,总给人一种盛气凌人小家子气的感觉。 众人心中不由暗想,其实庆云皇帝登基这些年来,大魏朝算得上是平安祥和的,要是真换了端王,未必就能比现在好。 看现在情景,庆云皇帝明显有备而来,反而是端王显得仓促,而且没有胜算。 反正再怎么样这江山都是他慕容家的,又轮不到自己,何必跟着趟那浑水?万一好处没捞到,先闹个祸连九族就后悔不及了…… 众心纷纷间,不知是谁先开了口,指责端王擅用皇帝仪仗以及冠冕,是目无君王以下犯上之罪。 此言一开,顿时就有人附和,言之滔滔,到了最后竟有许多人指责唾骂端王狼子野心来,齐呼该将这样大逆不道的罪人拿下。 端王暴跳如雷。 他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安排的这一切,到了最后竟成了送他去绝境的一把刀! 成王败寇,往往就只是一线之间,端王再怎么不甘愿,在被拓跋珪绑缚住手脚后也只剩下大骂的本事了。 “端王意图不轨,朕实在是痛心疾首。但,国家社稷容不得半丝退让情面,朕只能……唉!”挥挥手,庆云皇帝面色颓然地吩咐:“将端王押下去,即刻搜拿端王府余者,着严加看管。端王择日送交执金吾审问,你们都退下吧!” 坐在金殿上,庆云皇帝公布了端王的逼宫作为,沉痛地宣布了对端王的处理结果。 他说的时候一直在看一个人——杨朝明。 他以为做为端王一国的杨朝明会在金殿上为端王辩护,会拿祖制压他,甚至是咆哮指责等等,就是没想到杨朝明居然一言未发! “这个老东西倒会看风向转舵啊,可惜了端王对他的信任了。”于飞宫里,庆云皇帝对柔妃摇头叹息道。 “人走茶凉,自古如是。君子尚做不到一成不变,何况杨朝明这种小人?皇上不必感慨。”柔妃温言劝解。 庆云皇帝摇摇头没再说什么,转而问起自己一直想知道的事:“现在,你可以告诉朕,那个孩子在哪里了吧?” 柔妃微笑:“皇上心急臣妾能理解,不过臣妾还是要劝皇上再等一等。” “还要等?朕都已经等了二十四年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庆云皇帝急火都上来了,他来回踱了两圈后站定在柔妃面前,面色严肃且有微微怒意—— “柔妃,你老实告诉朕,是不是根本就没有那个孩子的事?是不是这件事只是你在诓骗朕安慰朕?” 柔妃双膝跪下:“皇上,臣妾纵有天大胆子也不敢诓骗皇上啊!那孩子确实存在,也确实已经长大成人,并且十分优秀。请皇上放心,假以时日他定会……” “朕不要听这些,朕只要知道那孩子现在何处,倒底是谁!”庆云皇帝怒道。 他一把攫住柔妃的下颚,眼神凌厉地逼视着柔妃:“你说,那孩子是不是战威侯?是不是他?” 柔妃缓缓摇头。 “朕不信!如果他不是,那么谁是?你说过的,那孩子今年已经二十四岁,很优秀,最重要的是朕见过他,还不止一次!这样年纪,又优秀,朕还见过的除了战威侯还能有谁? 对,一定是他!当年朕被端王府派人下毒,定国公和萧太师请来金针度给朕医治,当时就只有你姐姐慰娘在旁照顾朕,朕药性发作迷糊间宠幸的女人除了她还能有谁? 后来定是她知道朝廷遍布端王的爪牙,担心会害了朕的孩子,所以才下嫁给拓跋英那个废物,为了保全朕的骨血,说不定这件事还是定国公和萧太师安排的,否则怎么那么巧,她谁家不嫁偏嫁进定国公家?” 庆云皇帝越想越觉得真相就是这样,想起那个卫护自己,也让自己怀念了许多年的红颜女子,忍不住潸然泪下。 “你不告诉朕是想保护他吧?大约这也是慰娘要求的。朕不怪你,朕,很感谢你们。但是,如今端王已倒,朕不想再跟自己的孩子对面相见却不相识。” 第207章 成王败寇 他忽地转过身就往外走,一面道:“朕已年近半百,朕再也等不得了!朕这就去跟他相认,朕要弥补他这些年的亏欠,给他风光的身份。朕要封他当大魏朝的太子,继承大魏江山的未来皇帝位置!哼,朕看还有何人敢再欺负他!” 见他情绪激动,柔妃只得站起身来拦阻:“皇上,你不要去找战威侯了,臣妾告诉你皇子是谁。” 庆云皇帝大笑:“朕已经知道是谁了,柔娘还要继续隐瞒吗?” “不,战威侯不是皇上的孩子,他的的确确是姐姐跟拓跋英的孩子。”柔妃望着庆云皇帝的眼睛,柔声而坚定地说。 “什么?不可能!”如同轰然一记雷霆,庆云皇帝被打击的摇晃了下身体,一颗满怀期待的心被轰的四分五裂。 伸手抓住门框稳住心神,他满脸不信的表情:“不是他,还能有谁?” 想来想去他也想不到还会有谁,又会是谁。 柔妃叹息:“皇上啊,你的眼中心里就只看见一个战威侯吗?难道就看不见另一个同样年纪优秀俊帅的孩子吗?他,其实一直都在你的身边啊!” “他倒底是谁?”庆云皇帝急切又紧张地问,右手不由自主抓紧了自己的心口衣襟。 “那个孩子就是……” 眼看着柔妃就要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庆云皇帝也紧张的全身肌肉紧绷,死死地盯着柔妃的嘴巴,偏偏就在这时,门外内侍急报:“皇上,太后要求见皇上最后一面。” 自从趁端王去忙着布置正阳门的事情,悄悄将明真太后“请”回来顺便解决了那个云妃后,这位老太后就是又哭又闹,庆云皇帝不理她,她就闹自杀那一套。 皇帝被闹烦了,直接叫人看着她,将她住的安宁宫变成了软禁地。 见庆云皇帝不搭理她,明真太后也不闹腾了,众人还以为她终于消停了,没想到她又出幺蛾子! “不见!”庆云皇帝很没好气地驳回内侍的话。 “皇上,太后这次是真的不行了……”内侍提着心回禀。 真不行了?要死了吗?庆云皇帝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回禀皇上,太后不知从哪里知道了端王的事,气急之下突发心痛之症,因奴婢们都被太后赶出门外不能及时得知,所以……后来还是宫娥听见室内声音不对冒险进去才发现,急召了太医来看,说是已经不行了。” 内侍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不管明真太后怎样偏心怎样逼过他,毕竟都是两朝的太后,是自己的亲祖母,人伦孝道是天大的事,说什么也不能不管的,要不然天下人的口诛笔伐就算他是皇帝也承受不住。 柔妃劝他:“皇上,她虽然对皇上不公,但毕竟是长辈,皇上赶紧去吧,迟了只怕来不及。” 朝他递了个眼神,示意皇子的事不用着急,她一定会告诉的。 也罢,活人不能挡死人的路,何况还是个即将要死的长辈?庆云皇帝跺跺脚,拔腿往安宁宫疾步走去。 “合欢晴好,吩咐下去,宫中上下人等换下锦衣华服,全部改成素衣,饮食减半为老太后祈福。”柔妃下令。 合欢晴好立刻领命分头往宫里各处传令。 宫中各人接到命令后急忙忙换下素服不久,安宁宫方向就传来了丧钟声——明真太后薨逝了! 不管真情假意,后宫诸人都立刻改了孝服,整个宫苑在柔妃的命令下一片雪白冷肃。 忙乱了好几天,将明真太后下葬皇陵,牌位供奉进了皇家寺庙后,宫廷内外才算是缓了口气。 朝臣们开始关注端王的处理结果,各自猜测庆云皇帝会怎样对付端王。 可这时候的庆云皇帝心情很不好,所以他喝了些酒,然后他来到了关押端王的大牢里。 终究是皇室,即使是坐牢,端王坐的也是最豪华的大牢。 单独的一间密室,没有平常囚犯用的稻草,而是柔软的织素绒毯,被褥也是崭新的压花被,且用的花纹图案还是皇室富贵们最喜欢的牡丹仙鹤……只是这一切落在庆云皇帝眼中只有说不出的讽刺。 端王背靠着墙壁盘腿坐在床上,数日未曾好好梳洗的头发蓬在脸颊上,连眼睛都遮住了大半。 听见脚步声响,端王没睁开眼睛,只是吼了句:“滚开,别来打扰本王清静!” 陪伴而来的人正要呵斥,庆云皇帝抬手阻止了,然后示意众人离开。 “是朕。”庆云皇帝声音平和没有半丝高低起伏,却让端王像被烫了下般倏地睁开眼睛,望了过来。 “你来做甚!”端王目光凶狠。“来看本王的笑话吗?” “不过就是世俗间的成王败寇,有什么笑话好看?”庆云皇帝撩起衣摆坐到垫着锦褥的椅子上,言语淡淡地说。 ——“朕来见你,是为了告诉你,太后薨逝了。”苦笑了下,庆云皇帝又道:“还有,她临终前最关心的依旧是你,最讨厌的也依旧是朕。” 想起明真太后躺在床上,瞪着那双恨不能吃了自己的眼光,还有她最后那些话,庆云皇帝的心里溢满了苦涩。 他自问这些年来对明真太后这位祖母虽然说不上多么好多么亲近,可是他也能无愧于心地告诉所有人,他没有苛待过半点,也尽到了一个孙子辈应尽的孝道。可是为什么,他依旧被嫌恶甚至是诅咒? “你违背先皇的誓言,违背祖宗制度,抢夺端王的皇位,如此不孝不义不守诺言,哀家就在地下看着你能得什么好处去!”明真太后恶狠狠地咒骂着。 心寒!庆云皇帝觉得自己的心破成了筛子,四面八方地漏风。 “分明你我都是慕容氏的后人,朕自认对她并不亏欠,为什么她就偏心到这样地步?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 端王面色有些诧然,然后嘿嘿笑了。 “没有为什么,这就是命。”他受太后的宠是命,被夺了皇位也是命,只是后者他不愿接受。 走出密牢的时候,庆云皇帝心情比来之前更不好了。 端王的声音就在耳边回荡,纠缠着他怎么也不肯消失—— “你以为除掉我你的皇位就能坐的长久,就能让你的儿子继承吗?嘿嘿,未必呢。别以为只有你留着后手,本王也有,可本王不会告诉你!本王就是要你日夜不安,时时担忧! 庆云,这一轮本王输了,本王认。可是别高兴的太早,咱们还有下一轮,看最后是谁输谁赢!庆云,本王等着你呢!哈哈……” 庆云皇帝懊恼,他竟然没有料到端王也预备了后招,而他却毫无头绪……该死! 满心苦恼的庆云皇帝回到宫中,早就守候着的柔妃立刻察觉了他的忧闷。 “皇上,可是端王出言不逊?”浅笑了下,柔妃安静地说:“昔日高高在上的亲王,满心以为自己将是坐拥大魏江山的人,突然希望落空心情难免恶劣,皇上恰又于此时见他,他怎能好言相对?这也是人之常情,皇上莫要在意。” 庆云皇帝摇摇头:“这个朕岂能不知,又怎会计较这个?朕烦闷的是,端王他竟然也留了后手!柔妃,端王还有一个儿子,可我们竟然从不知晓!” 真是细思极恐啊! 柔妃皱眉:“端王还有其他儿子?”藏的好深啊! “当务之急是要将端王的这个儿子找出来……朕并没想要斩草除根,只是他不在朕的眼皮底下总是不安。”庆云皇帝解释道。 “这件事就交给臣妾去办吧,皇上且把心神放到朝廷大事上……陈国联合东离侵犯我大魏边境了,四国六部里面有一国三部落也有蠢蠢欲动的迹象。”柔妃奉上边境急报。 上一次借用这陈国侵犯哄骗端王跳坑,现在这烽烟是真的起来了,好在所有一切都准备妥当,倒是不必急慌。 “传朕旨意,宣战威侯拓跋珪进宫议事!” 小黄门答应一声,急匆匆出宫往朱雀大街的战威侯府而去。 拓跋珪此时却跟鱼鳞舞站在了端王府邸前。 端王下狱了,明真太后薨逝了,端王府也跟着没落了。 “这里也曾车水马龙宾客如云可如今不过短短数日,就已经凋敝到如此萧条模样,真让人不敢相信这是曾经那个权势滔天的端王府。” 下了车子,环顾着四周冷清,在寒风瑟瑟中的端王府邸,鱼鳞舞感慨世事如棋。 她今天是来见婉容郡主的。 端王下狱后,庆云皇帝并没有赶尽杀绝地将端王家眷全部下狱,而是选择了就地圈禁。 这其实已经是最好的对待了。自古成王败寇,端王的家眷受端王的连累,也怪不到谁,只是婉容郡主却屡次三番地递出消息,吵着要见拓跋珪。 鱼鳞舞就不懂了,都这个时候了她还要见拓跋珪干什么? “难道是想拿你当救命稻草?”鱼鳞舞猜测。 “哼,她想拿我当救命稻草,我只会先绑住她手脚沉进水底去!”拓跋珪冷冷地哼道。 杀子之仇,岂能轻易消掉?他还没找这个婉容郡主算账呢,她倒先找上门来了! “我本不耐烦见她,但她如此总不是个了局。咱们就去看看这个女人耍什么花招!”拓跋珪说。 于是鱼鳞舞就跟着他一起站在了端王府的大门前。 向看管的人员出示过令牌后,夫妻俩踏进门来。 寒风瑟瑟,阔大豪华的庭院地上落满了枯叶,混合着苍白的积雪,显得肮脏不堪。精致的花窗和雕栏玉砌依旧安静地伫立在原处,昔日的花木扶疏如今已是断枝枯叶破败不堪,再也寻找不到当初的蓊郁气象。 两人站在门口默然片刻,然后向着婉容郡主居住的琼瑶苑走去。 自从被圈禁后,婉容郡主就暴躁的很,府中奴婢虽然大大减少,但贴身使唤的还在,府中用来跑腿的也都没被赶走,这也是庆云皇帝不想太过为难的意思。 但是婉容郡主不领情,除了大骂就是摔砸发脾气,让本就受够了她脾气的仆人们现在更是离她八丈远,有些甚至自动选择离开王府另谋他处。 婉容郡主很生气,大骂那些人落进下石不是好玩意,骂了又哭。等她哭完了骂完了忽然就思考起自己的前途来。 父亲已经入狱,就算不被处决,被圈禁是跑不了的。做为端王的家眷,她和母亲兄弟们都一样下场,甚至更加凄惨。 她不要这样的结局! “本郡主要见战威侯!”婉容郡主忽然就想起拓跋珪来,于是吵着闹着要见对方。 第208章 诱惑条件 看管的人虽然不耐烦,可是现在端王一家也只是被圈禁,皇上还没有下最后的命令,端王也还活着,这些人的封号也都还没被褫夺,他们也不敢怎样。 被烦的受不了,看管的人只好上报皇上,皇上说这事交给战威侯自己处理,他一概不管。看管的人只好又跑去战威侯府。 拓跋珪本是一口回绝的,好奇的鱼鳞舞说想要去看看婉容郡主还有什么花招,于是宠妻入骨的拓跋珪就答应了。 “我可是陪着你来的,要是我,我才懒得理她!”拓跋珪郑重地说。 鱼鳞舞把头点的跟拨浪鼓似的,不住地说:“知道知道,夫君是怕我被委屈了,特地陪我解闷来的呢。” “知道就好。”拓跋珪悄悄捏了把她的手,嘟哝道:“为夫为你委屈自己,你可要好好报答我才行。” 鱼鳞舞假装没听见。 看管的人上去敲门:“战威侯到。” “豁朗”一声,房门被打开,露出婉容郡主憔悴又欣喜的面容来。 “你怎么把她带来了?”才要跟拓跋珪打招呼,忽然瞧见旁边站着的鱼鳞舞,婉容郡主想都没想就冲口而出。 鱼鳞舞失笑。 婉容郡主这语气怎么那么滑稽?整的自己像是拓跋珪的什么至要亲人一样——被关糊涂了吧? 鱼鳞舞翘翘嘴角,朝着拓跋珪飘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没开口。 拓跋珪面色一沉:“郡主屡次三番要求见本侯,不知所为何事?” 开门见山,单刀直入,这充分说明了拓跋珪的不耐烦。 婉容郡主如果够聪明,就该立刻告诉拓跋珪自己要他来的目的。可是,她现在的目光完全放在了鱼鳞舞身上,为自己明明只要求拓跋珪来,他却带了鱼鳞舞过来而不快。 “我只是要见你,可没有要见她,你带她来做什么?”眼底闪动着小火苗,婉容郡主气愤愤说。“端王府不欢迎她,让她走,本郡主不想看见她。” “噗嗤!”鱼鳞舞禁不住乐了。 拓跋珪脸色黑沉,冷冷地盯了眼对方,伸手揽住鱼鳞舞的肩膀,冷声道:“娘子,我们走。” 鱼鳞舞自然乖乖地听话,夫妻俩转身就往外走,连多看婉容郡主一眼的欲望都欠奉。 都落魄到这样地步了,还摆她端王府郡主的架子,她以为如今的端王府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皇室王府吗? 见自己好不容易盼来的人就要离开,婉容郡主急了。 “哎,你怎么走了?回来!战威侯,本郡主叫你回来没听到吗?” 回答她的只是一声冷哼! 眼看两人很快就走到了院门口,只要再走两步,她就失去机会了,婉容郡主只好放软了声音哀求——“请侯爷留步,婉容有话要说。” 拓跋珪站住脚,缓缓回头,冷声问:“何事?” “还请侯爷移步过来。此事不能高声,恐为外人得知……”婉容郡主压住了声音,递给拓跋珪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夫妻俩却齐齐的一阵恶寒。 自从认识以来,婉容郡主一直是高贵冷傲不可直视的,像这样的细声恳求还是第一次听到,鱼鳞舞觉得有些新鲜。 “来都来了,咱们就听听她想说什么吧。”拉拉拓跋珪的胳膊,鱼鳞舞说。 拓跋珪皱着眉头,勉为其难地转身:“看在夫人面上,本侯就耐心一些。” 婉容郡主狠狠咬唇——得意个什么劲?若不是父王失败端王府没落,此时的自己就是大魏朝的公主了,这两个人也就只能跪在自己跟前当一条狗! 狠狠地吸了口气,婉容郡主压下满腔的不甘和怒火,堆上一丝羞怯的笑容来——“侯爷,今日婉容请您来是想送您一场泼天富贵,不知侯爷可有兴趣?” “富贵?”拓跋珪呵呵一笑,“郡主觉得本侯有那个兴趣吗?” 婉容郡主眨眨眼,神秘笑道:“男儿在世,无非是求名利二字。我想,侯爷是不会拒绝的。” 拓跋珪笑笑,没有表示赞同还是反对,但他也没有掉头就走,这让婉容郡主吃不准他心里想法。 仔细地看了看他面上神情,婉容郡主试探道:“按理说侯爷少年成名,弱冠之年就被封为侯爷,这名自然是有了,想来侯爷也不稀罕罢。可是侯爷,自古名利二字相连,这光有名无利可不行啊,无利之名只是个好看的空壳子没多少用处。何况,公侯伯子男,侯爷就不想再升一级,像你的祖父那样,从侯变成一国之公吗?” 她语气委婉,带着诱惑的意味。 拓跋珪目光闪烁了下,不动声色地问她:“郡主有办法?”语气已经软了下来。 有戏! 婉容郡主心里乐开了花——她就知道,这世间男人都是一样,无非是贪财好色争闲气……哼,什么最年轻有前途的战威侯,也不过如此——婉容郡主心中讥诮地冷哼一声。 “我既然请侯爷来,自然是有办法的。不过,我送了侯爷一场富贵,侯爷也不能让婉容白忙是不是?”婉容郡主伸手掠了下耳边的碎发,妩媚地飘了拓跋珪一记媚眼。 鱼鳞舞看呆了眼:哟哟哟,自己这个侯夫人还站在这里,这女人就敢对她男人飞媚眼儿了,这不是活脱脱的勾引又是什么? 鱼鳞舞刚想喷她一顿不知羞耻,却发觉拓跋珪暗地里拉她衣摆——夫君要给婉容郡主下套——她心里一动,便忍耐住了。 “什么条件?郡主请讲,只要本侯做得到。” 婉容郡主柔媚地朝他一笑:“自然不会要侯爷上天摘星星。这个条件其实于侯爷是举手之劳,更是一桩美事。” 她一双妙目闪着盈盈秋波,红着脸儿深情地瞧着拓跋珪,微启朱唇:“实不相瞒,婉容心悦侯爷久矣,此生但求能与侯爷共结连理。” “无耻!”鱼鳞舞忍不住骂了出来。 人家觊觎她男人,都在自荐枕席了,要是她还能忍住,那真就不是人而是神了! ——“亏你还是皇室贵女,名闻天下的大魏郡主,竟然连这样不要脸的事都做的出来,你好意思么?”想起明真太后骂自己乡野贱妇,不守妇道的话,鱼鳞舞气就不打一处来。 如果她都能被戴上不守妇道的帽子,那婉容郡主现在的行为又是什么?墙头马上,私相授受吗? “本郡主在跟侯爷说话,请你不要多嘴。”对上鱼鳞舞,婉容郡主就不客气了,直接摆出从前的高傲脸孔来,下巴朝天冷冷说道。 “是吗?”鱼鳞舞气不打一处来,冷笑回敬:“郡主大概是忘了,你口中的侯爷是本夫人的夫君!如今的你不过是一个阶下囚,有什么资格再摆脸色?” “那又如何?”没想到婉容郡主更傲,而且更说出一句气死人也不要脸的话——“只要本郡主愿意,你的夫君也能成为本郡主的夫君,而你,却未必是唯一的战威侯夫人。” 这般公然勾引肆意挑衅,简直让鱼鳞舞火往脑门上撞! 鱼鳞舞气的冷笑一声:“你可以试试!”真想脱下鞋子,一鞋底子抽上去! 婉容郡主冷哼一声,却瞧也不瞧她,只管追问拓跋珪:“婉容心诚意足,侯爷意下如何?” 见拓跋珪目光闪烁面沉似水并不回答,她又加重语气诱惑:“侯爷,这个条件可是再好不过的了。我也不瞒侯爷,婉容的确是想要借助侯爷之力脱离圈禁,可是婉容心悦侯爷也是真心实意。 而且婉容用来交换之物也不是小事,无论侯爷是自己留着还是献出去都是大利,进可以再升一级,成为国公,受万人敬重;退能富甲天下为一方巨豪,甚至侯爷若想坐拥天下也未尝不可。” 男人最喜欢的是什么?无非是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婉容郡主可说是对男人心性摸的透熟,所以她的言辞也格外的有诱惑力。 用一个女人来换取这样一份泼天富贵,想必是人都不会拒绝。 鱼鳞舞看着拓跋珪目光闪动,心里也有些吃不住劲了——这个男人显然也是心动了啊,那么她该怎么办?支持,默认婉容郡主进侯府跟她争抢丈夫?还是坚守自己的幸福坚决反对?但是反对有用吗? 鱼鳞舞忽然有些悲哀——因为她发现,无论她是支持还是反对都没有多大份量,最终的决定权不在她这儿,而是在拓跋珪手上。 咬着唇,她默默地退后一步,没有了再跟婉容郡主争辩的心情。 拓跋珪显然在思考,他眼神闪烁着,好半天才问婉容郡主:“说了这么多,你并没有告诉我究竟是怎样的一场富贵,本侯又怎能随便答应你。” 婉容郡主大喜——拓跋珪这是心思松动了! 得意地瞟了眼站在一旁显得落寞的鱼鳞舞,婉容郡主眼底泄出一丝讥笑:救命之恩又怎样?患难真情又怎样?明媒正娶了又怎样?还不是敌不过名利二字!呵呵,这就是男人的本相,傻女人! 轻咳一声,婉容郡主道:“假如我告诉你是一个倾城的财富,和强悍的兵将,这两个条件对侯爷你可有吸引力?” 拓跋珪目光一闪:“此言当真?” “自然。”婉容郡主傲然道。 “地点呢?” “呵呵,侯爷,你还没有娶本郡主进门呢,现在就想知道是不是太着急了些?”婉容郡主狡黠道。 “好,本侯答应你。”略略思忖了下,拓跋珪果断答应了,婉容郡主喜上眉梢。 “夫君!”鱼鳞舞失色低呼。 拓跋珪扭过脸,这才发现她脸色发白,眼底充斥的满满不敢置信和伤心。 “夫人,我觉得婉容郡主她……反正侯府那么空旷,多一个人陪伴你也没什么不好。”拓跋珪徐徐说道。 “我不嫌空旷也不要陪伴!”鱼鳞舞抢声道。 拓跋珪脸色一沉,看向她的目光竟有些森冷,半晌才徐徐道:“女子,当遵三从四德,以贞静为宜。”说完这话,他就转过了头去,似自言自语地说道:“三妻四妾原本就很正常,本侯并不比别的男人差。” 鱼鳞舞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拓跋珪的嘴里说出来的! 她呆呆地看着拓跋珪好久好久,直到确定拓跋珪并不是开玩笑,顿时垮了精神颓然了神色。 婉容郡主微笑:她已经看见了那个乡下女人眼底积蓄的悲苦泪水。 第209章 侯府要乱了 战威侯府,战威侯拓跋珪第一次跟慧夫人发生了争吵,而且还是非常剧烈的。 “拓跋珪,你倒底想怎样?” “我没想怎样,倒是你,你想怎样?” “我……我反对你娶她!” “我是男人,该娶谁由我说了算而不是你!鱼氏,你别忘了,这侯府爷才是主子!况且我也没许诺过除了你就不会要别的女人。” “可是,可是……”鱼鳞舞被堵的话都说不顺畅了。 “可是什么?你是想说婉容郡主是导致你小产的罪魁祸首吗?可是鱼氏,你敢说这件事你没有责任?要不是你轻狂顶撞太后,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何况处罚你的是太后,并非婉容郡主。如今她愿意做这样交换,固然是利用,但对侯府没有好处吗?你的地位又不会改变,为什么不能接受?” “我就是不能接受怎么样?”鱼鳞舞跺脚大喊。 “那可由不得你!我是男人是侯爷,娶两个女人算得什么?倒是你,再这样吵闹不休本侯就休了你!”拓跋珪冷冷地说。 “你说什么?休了我?”鱼鳞舞被这沉重的一击,险些昏倒。 她浑身打颤看着拓跋珪,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男人——“你要休了我?就为了那个婉容郡主,为了那个杀子仇人?呵呵!”她惨笑:“好,好得很!这才是我鱼三娘的好夫君呐!哈哈!”她仰天大笑,泪水滚滚而下。 见她如此,拓跋珪心中生起一丝不忍,放柔了声音劝道:“你何必如此呢?你我毕竟是原配夫妻,我又怎会为了别人完全不顾你?男人生当建功立业,博取富贵封妻荫子才是正理。如今婉容郡主愿意低嫁于我,说起来还是我赚到了。我答应你,那些钱财我统统都交给你保管如何?就算她进了门,也会让她在你跟前小心不许放肆,这样你可放心了?” 鱼鳞舞冷眼看他,一字一顿:“我、不、稀、罕!” “你倒底想要怎样?”拓跋珪焦躁起来。 “我只要我的夫君心中只有我,他的女人只有我一个,其他什么都不要!”鱼鳞舞咬着嘴唇静静地看着他。 “你明知道……就算没有她,将来也未必就没有别人。你这么小心眼,要是将来皇上赐我妾室你该怎样?难道还要杀了那些女人,违抗皇命不成?”拓跋珪跺脚。 “若是有那一天,我鱼鳞舞自请下堂成全你!”鱼鳞舞恨声。 “你!不可理喻!”拓跋珪一摔门抬腿就走。 “你要去哪?”鱼鳞舞追出来。 “我去静静,懒得理你!”拓跋珪哼道。 “静静?你是要静到端王府婉容郡主那里去吧?”鱼鳞舞冷笑。 “随你怎么说!”拓跋珪沉着脸很不耐烦。 “你若是敢去她那里,就不要再回来了!”鱼鳞舞带着哭腔。 拓跋珪停下脚,转身看她,冷哼:“这里是爷的府邸,回不回来不是你说了算的!” “我,我要去宫里求见柔妃娘娘讨要说法!” “呵呵,莫非你忘了柔妃娘娘还是我的小姨?你要去就去,爷倒要看看你能折腾出什么花来!说不定由着你这一去,倒是省了我的麻烦,皇上直接下旨赐婚呢!毕竟郡主是皇亲,可比你高贵多了!” “王八蛋!”鱼鳞舞抓起一只瓷杯砸了过来,落在拓跋珪脚底碎的四分五裂。 “疯妇!”拓跋珪脸色顿时黑冷如同锅底,骂了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鱼鳞舞嚎啕大哭,下人们躲在角落里惊惶议论:“侯爷跟夫人这是怎么了?”吵的这么凶,这可是第一次啊! “侯爷要娶婉容郡主。”墨微黑着脸说。 众人惊呆:这,侯府要变天了? 京城里爆出了一件新鲜事情:战威侯拓跋珪要娶新妇了! 注意,是娶不是纳! 这就是说,战威侯是很看重这位新人的,而且不愿委屈了对方为妾! 这是什么样的女人,竟然能让一贯宠妻入骨的战威侯舍弃原配夫人不顾,坚持如此? 各种传言遍布了京城角落,有说风凉话的,有叹息和不平的,也有看穿“世间男人都不过如此”而绝望悲凉的。 墨微纫针很是气愤,就连出身拓跋府的红绡红罗也满心不是滋味。 做为家生子,她们自然不敢妄评主子是非,可是亲眼看着自己这位年轻主子从追妻到娶妻这一路过程的经历者,她们还是感觉心里发堵。 “难道天下男人真的都是一个样吗?”红罗叹息道。 红绡抿着嘴不吭声。 “以前我看到侯爷跟夫人的相处,心里真的不知有多么羡慕。不怕你笑话,我曾经也梦想过将来要找个像侯爷那般的夫君,我不求功名富贵,只求他疼我宠我怜我惜我,一生一世携手白头,哪怕是粗茶淡饭也甘之如饴。可是……唉,为什么美梦总是易碎呢?” 红罗梦呓一般地低声絮絮,红绡却只能报以一个苦笑。 她何尝不是如此?看着侯爷夫人恩爱,钦羡之余便是暗中祈祷上天,让自己将来也能得个这般对自己的夫君,哪怕只是侯爷的一半呢,她也满足了。 从青川到青羊城,再到京城,从杨雀金凤花到李春儿,她是亲眼看着这对小夫妻怎样走过来的。 “没想到侯爷也这样,真是的!夫人不知该多么伤心呢……闹的我现在看见侯爷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他了!”红罗愤愤地说。 红绡低叹一声,劝告心直口快的红罗:“那都是主子们的事,咱们当奴婢的还是不要多言了。” 红罗噘嘴:“许他做得还不许咱们说得?”见红绡皱眉,连忙讨饶:“好好好,我再不说了如何?” 转了下眼珠,红罗压低声音说:“红绡姐姐,我听说皇上和柔妃娘娘都斥责了侯爷,可是侯爷还是坚持,夫人生气了,正恨着要给侯爷再加点‘热闹’,赌气一下呢!” 红绡诧异:“什么热闹?” “就是给侯爷纳妾啊!”红罗鼓着嘴说。“你说夫人是不是气傻了啊?这一个不够,还要再折腾一个妾出来……我竟是看不懂了,姐姐你懂得夫人的想法吗?” “我也不懂。”红绡摇头。“只是我怎么感觉,这府里要乱了呢?” “一个平妻再加一个妾,能不乱吗?可是我们只是奴婢,干着急也没办法啊!” “那,夫人要选谁呢?”红绡皱眉。 红罗拍手:“正是说到这个才气人呢!姐姐你道是谁?就是那个……”正在这时,忽听脚步声响,一袭白衣的可心向她们走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红罗生气地悄声道。 “是她?”红绡诧然。 夫人竟然要把一直觊觎侯爷的可心给纳为妾? 红绡惊讶之余,忍不住想,夫人是不是被气的已经彻底的伤心绝望了? 那天侯府被端王的人围攻,明明就是可心给开的门,可恨她狡猾,竟然拿香雾做了替罪羊。 所以香雾气怒交加下也曝出了可心的暗心思:想当侯爷的女人! 红绡等人是看不起可心的,但当时证据不足,再加上香雾本身也不正,她说出的话可信度也不高,而且可心毕竟不同于府里其他下人,在没有经过拓跋珪之前,鱼鳞舞也不好擅自处理她。 后来又是七拉八杂的事情,整天都没有消停过,这件事也就被搁置起来了,没想到这次夫人竟然要选可心当妾,这不是正好遂了她的心吗? 看着可心脚步轻盈地走近,红绡只觉得犯恶心。 “两位姐姐做什么呢?”可心朝两人轻点了个头,随意地打了个招呼,不等两人回答便走过去了。 ……她竟然就这么走过去了! 红罗瞠目:“红绡姐姐你看她啊!轻狂样儿,她定是知道了自己被选为姨娘的消息,这就摆起半个主子款来了!” 红罗恨恨地摔着手帕子,恼火地说。 红绡只能劝她:“这是主子的事,咱们管不了那许多,只做好自己的本分事就行了。” 红罗泄气地噘嘴巴。 可心的心中满满地欢喜——她从墨微和纫针背地里的谈话中知道,自己被夫人选为妾了,还是个名正言顺的姨娘! 而后,夫人也私下叫了她去,对她暗示了意思。 可心的脚步轻快的像是踩在云中——以后她就是这侯府的半个主子了,就连红绡等人都不能随意给她脸色看了,最主要的是,她终于能成为心中那个神一般的男子的女人了,能光明正大地伺候他,享受他的笑脸温言了。 “总算是苦尽甘来。”仰头看着天空中的浮云,可心长长地舒了口气,满脸藏不住的微笑。 不过心里还是有点儿不舒服,因为自己是作为陪衬,主角是那个端王府的婉容郡主……总感觉自己是被人当做了踏脚石。 微微皱了皱眉,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会让那个男人眼里心里只有自己的。 抬头看见题着“拈春堂”三个大字的主屋,可心踌躇了下——听说夫人现在的心情十分不好,自己若是前去请安,只怕会被误会得意反而遭到厌烦。 自己一天没有正式进侯府大门,成为侯府姨娘,就一天轻忽不得。自己是夫人气愤下选的,万一她再一气愤,又丢弃自己改选他人该怎么办?侯府里可不缺美貌如花的年轻女子。 心下徘徊一番后,可心转身往别处走去。 隔着窗户,鱼鳞舞冷冷地看着她的举动,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嘲讽。 端王府邸琼瑶苑。 “你说的都是真的?”听得拓跋珪为了娶自己跟皇帝杠上,甚至是拿带兵做要挟,婉容郡主不禁露出得意的笑。 “那皇帝最后怎么回答的?”她挺好奇。 边境战火已经燃起,出征是迫在眉睫的大事,拓跋珪这个时候撂挑子,估计那庆云皇帝恨死了他吧?这对君臣大约从此心生嫌隙,再也回不到过去的那般信任了——这真是最大快人心的事情了! “皇上生气了,竟然真的撤了他的元帅之职,让新上任不久的御林军统领白东城领兵挂帅出征陈国了。”来通消息的这个女人戴着顶超大的斗篷,将整张脸遮的只剩一双眼睛,她压低着声音说。 婉容郡主“嘁”了一声,低声嗤笑:“白东城?那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才刚冒头的新人罢了,让他去带兵那不是找败仗吃?看来皇帝果然是没人用了啊!” “可是,”来人提醒道:“这个白东城是战威侯的人呢!” 第210章 退离京城 “怎么说?” 婉容郡主以前对白东城并没在意过,也并不知晓这个新冒头的御林军统领跟战威侯是什么关系——就连战威侯她都没有太在意何况是别人? “我见过他,就在侯府里,他们喊他十三爷。”来人说。 “哦?难道这件事其实是皇帝跟战威侯做的圈套?”婉容郡主皱眉,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地想。 如果这是个圈套,那她可要注意了,别一不留神上了对方的当还把自己赔进去。 “这个不会吧?听说侯爷为了娶郡主您,跟夫人闹的很不愉快,想去宫里讨要一份明媒正娶郡主您的旨意,结果还被皇帝斥责了一顿,就连柔妃娘娘都生气了。可是侯爷他愣是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对皇上柔妃说他非要娶郡主您不可…… 现在皇上和柔妃娘娘都对侯爷有意见呢。郡主您想,要是演戏,侯爷他至于去惹恼宫里两位大人物丢掉自己的兵权吗?而且皇上生气好像是真的。” “怎么讲?”婉容郡主问。她倒是有些好奇这个女人能说出什么让人信服的理由来。 “皇帝撤了侯爷的兵权提拔白东城,还要撤销侯爷爵位,降为末等。” “那降了吗?” “降了,不过柔妃娘娘说情,没成末等,改成战威伯了。”来人点头。 婉容郡主默默思索了下,忽地冷笑:“伯就伯吧,反正本郡主也从来没想过要当什么侯夫人!别人把个公侯夫人当香饽饽,本郡主可不看在眼里。只是难为了他竟然这么一通折腾,只是,他为的无非也是自己,跟本郡主其实并不相干。” 再问了几句后,见没有其他有用的消息,婉容郡主就令来人离开:“注意好他们的动向,有情况速来报与我知道。” 来人刚离开不久,就有另一个同样蒙着头脸身形高挑的女子前来。 看见她,婉容郡主轻笑了下。 “我算着你也该来了。可有什么新鲜事?” 女子微微拉开头上的斗篷,是杨尚书府的杨鹂,她面容不见悲喜地说道:“最大的新鲜事想必你已经知道,就不用我多言了。我此来是跟你告别的。” “什么?你要走?要去哪里?干什么去?”婉容郡主睁大眼睛,惊讶道。 杨鹂苦笑一声,幽幽地回答:“这些问题我也想知道,但是,我是真的不知道,所以也没法告诉你。不只是我,几乎府里的女子都要走,就连男子也都要离开大半。” 婉容郡主皱眉道:“我端王府正遭劫难,正是需要你们的时候,这个时候你们离开,不觉得太不近情义了吗?” “郡主息怒,我也不想这样,可是祖父命令,我等也不敢不听啊。”杨鹂道。 “杨尚书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何目的?”婉容郡主简直咬牙切齿了。 她敢跟拓跋珪提要求,不就是因为背后还有杨朝明这个兵部尚书在吗?如果杨尚书不再帮她,她该怎么继续下面的行动? 端王府的人被圈禁,那些下人走的走死的死,她手底实在无人可用啊。 杨鹂安抚她:“郡主莫急,祖父叫我带话给你,郡主想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虽然我们走了,但祖父依旧在,他也依旧支持郡主的。” 这还差不多!心里嘀咕了下,婉容郡主只得接受,并祝福杨鹂好运。 告别婉容郡主,杨鹂回转尚书府,杨朝明正站在庭院里仰着头看天,见她进来,便问:“都说了?” “是,都说了。”杨鹂恭谨地低头回答。 杨尚书嗯了声,然后叫杨鹂下去收拾准备。 “祖父,咱们必须要走吗?”杨鹂不死心,在背后追问道。 “必须要走。”杨尚书没有回头。 “可是,我们这么些人该去哪里呢?祖父,您总得告知我们一二吧?”光叫他们走,其他却一无所知,让他们心里怎么不惴惴难安呢? 何况他们自小的生活不说是金奴银婢地使唤,可也是娇贵的,要是去的地方繁华还罢了,要是贫瘠怎么办?他们这些早已习惯京城繁华的公子小姐们该怎么生活? “这些,等会我会告诉你们,现在先去收拾好,尽快离开京城。”杨尚书背着手边说边往书房走,一面吩咐叫杨杰去书房见他。 “……杨鹂杨鹃你们几个都要听杨杰的话,跟他一起走,不得有违。”看着都到齐的众人,杨朝明严肃着脸说。 杨鹂等人不解,急于想知道倒底是什么原因,祖父要强行命令他们离开京城,去那不知方向也不知目标的地方。 杨朝明看了他们一眼,心中明白,捻着须他淡淡地,却异常严肃地说出了原因—— “端王下狱,代表他那一方的势力眼看着是不行了。众人都知道我杨家是跟端王站一条船的,端王既倒,你们觉得庆云皇帝会放过我杨家吗?如果没料错,皇帝估计很快就会对我动手了。 所以,我不能让你们留下,那是等死!你们都正是年轻时候,这条命不应该被这场夺位的战争消耗掉,我也不允许!所以,你们得走,走的远远的,走的没有半点痕迹,不能让皇帝发觉和找到你们。都明白了吗?” 杨鹂等人有些明白了:祖父这是要保护他们! 可是,“既然这样,祖父为什么还要留下呢?”杨鹃问。 杨朝明笑笑:“祖父留下才能牵制住皇帝的视线,否则你们能走的平安吗?” “祖父!”杨鹃等人都为祖父对他们的爱护心中感动。 杨鹂垂下眼帘,她心里却对祖父的话不是很相信。 当然,祖父说要保存他们的性命这点,她认为是真的,但是理由却不一定就像他说的那样简单。 众人下去后,杨杰留下了。 “这一路山高水长,少主要多多保重。”无人在旁,杨朝明褪去了那副老于世故的精明奸猾相,对着年轻的杨杰满眼期盼,泪水纵横。 杨杰伸手扶住他胳膊:“放心,我一定会把他们带回去的。” “少主是我们的希望,老朽希望少主万事都要以保护好自己为重。杨鹂杨鹃几个丫头都已长大,少主也该繁衍子嗣了,可以选择其中一个或者全部收下都行,这是老朽为少主特地准备的。”杨朝明道。 “这个……”杨杰有些为难,“毕竟生活在一起这么久,她们心里早就认为我是她们的堂叔兄弟,只怕不肯呢。” “她们敢!”杨朝明撅着胡子瞪眼。“我养育她们本就是为了扶助少主,能伺候少主是她们的福气!就算她们几个是外面这些女人生的,可身体里终究流淌着我们部族的血液,敢不听少主的,处决了也不必可惜。” 杨杰微微点了点头,问杨朝明:“我就要走了,要不要见一见端王?” 杨朝明摇头:“不必了,就让那老东西以为你是他那个儿子好了。不要小看他,虽然坐了大牢,可外面还有他的人呢!你不见他那个宝贝女儿正忙乎的很有劲吗?” 杨杰笑了起来:“的确是。” “等那老东西死的那一天,我会告诉他实情送他一程……哈哈,我想他的神情一定很精彩。” 杨朝明哈哈大笑。 …… 京城里忽然就冷清了起来,不过这只是指上层的那些富贵人家,老百姓反而更热闹了许多。 可心站在街上看着那些川流的人群,发了会呆,直到双脚有些麻木了才往侯府走。 她习惯了脚步如猫般轻悄,生怕惊动了谁的样子,但早有人被惊动并候着她了。 “这样冷天,府里也呆不住吗?”身后忽然响起鱼鳞舞的声音,把可心吓了一跳。 “夫人。” 鱼鳞舞看着她只是淡淡地问:“去了哪儿?” “回夫人话,我心里觉得有些闷,就去街上走了走。”可心低眉回答,话里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是吗?”鱼鳞舞“呵”地一声轻笑,可心心一跳,顿时觉得有些不好。 果然,鱼鳞舞就问了:“心里闷,所以就出去走走,这一走就走到了端王府,还顺便走进去参观了下端王府邸是吗?” 接过墨微递上的手炉,鱼鳞舞烘着手漫不经心地笑:“走到端王府本夫人不奇怪,倒是好奇你一个挂着我侯府丫头身份的普通民女是怎样走进端王府大门的。不如你来告诉我们知道,下次也好让墨微她们也进去瞧瞧大名鼎鼎的端王府是什么模样,让她们也开开眼界。” 可心陡地心一沉:难道夫人派人盯着她?可是,她一路已经非常小心了,并没发现有人跟踪啊! 或许还是因为上次自己给端王的人开门,虽然自己设计嫁祸给了香雾,但还是引起了夫人的怀疑? 可心有些心慌。 她慌的不是被鱼鳞舞怀疑,而是拓跋珪。如果拓跋珪也这么怀疑她,那她还怎么能守在他的身边,成为他的女人? 就算拓跋珪不杀她,肯定也会赶她走,那她还有希望吗? 心中飞快地衡量了一遍后,可心觉得就算鱼鳞舞看见了她进端王府,自己也要咬紧牙关不承认。 只要自己不承认,她总不能硬给自己安个罪名吧? 心一横,可心堆起满脸的诧异惊惶状:“夫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懂吗?” “是,可心不懂。”可心低头垂眉。 可心的这幅样子让鱼鳞舞很皱眉——好像是她在欺负对方似的。 “还是说实话吧,你是什么时候,怎样认识婉容郡主的,她又要你做什么?可心,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也就不必兜圈子了,咱们干脆一些不好么?”鱼鳞舞直接了当地问,她不耐烦那些上流贵妇们说话的腔调套路。 “夫人,我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可心坚持着。 第211章 争吵失望 鱼鳞舞沉脸:“我倒有心想放过你,可你却不领情……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了。墨微,去叫你红绡姐姐传人来,将可心押到慎思堂接受责罚吧。” 墨微答应一声,转身去找红绡去了。 可心不相信地瞪大眼睛看鱼鳞舞,后者却不再看她一眼。 慎思堂是侯府专门用来刑罚问事的地方,上一次使用刑罚还是众人刚进府时用在胆大妄为的李春儿身上。可心还记得李春儿被打板子时那撕心裂肺的求饶声,以及鲜血淋漓的骇人模样……她的心惊惶地像头走到绝路的小鹿般乱跳起来。 “夫人,可心倒底犯了什么错?凭什么要受罚?”咬着嘴唇,可心颤颤地道。 “有没有错不是你说了算的,受不受罚更不是你说算的,而是我,战威侯府的主母,朝廷封诰的一品诰命夫人说了算的!”鱼鳞舞气势凌人地讥讽道。 “夫人你这是刑讯逼供,就不怕侯爷知道吗?”可心怒目。 她不提拓跋珪尤可,一提拓跋珪鱼鳞舞更加心火上撞!“哈,刑讯逼供?我就刑讯逼供你了怎么样?别以为你得到侯爷的允许,就可以比别人高贵多少,只要你一天在这侯府里,我就还是能管得了你的。” 鱼鳞舞弯腰对她冷笑:“你以为我选你当姨娘是为了什么?你既这样不跟本夫人贴心,竟然还跟我的敌人串通一气,我还留你干什么?想当侯爷的姨娘?哼,等下辈子吧!” 这番话鱼鳞舞说的阴狠狠的,让可心听出了满满的杀机。 到了现在可心才恍然明白自己跟鱼鳞舞争斗,似乎还不够看,她惊慌地四顾,想要寻找个能帮自己的人。 大约是老天帮她,就在这时有脚步声传来,听声音不是一个人。可心还只当是墨微喊来了红绡等人。 正惊惶间,只听拓跋珪在问:“你们在干嘛?” 这声音无异于久旱逢甘霖! “侯爷!侯爷救我!”可心几乎没有半点迟疑就扑向了刚进来的拓跋珪。 “侯爷,夫人要打杀可心,求侯爷为可心说说情,让夫人饶可心一命吧!”攥着拓跋珪的袍尾,可心仰着一张苍白小脸,哭的泪如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拓跋珪皱眉,目光严厉地看向鱼鳞舞,质问:“可心她犯了什么错了,你就要打杀她?” “哼!”鱼鳞舞冷哼:“她犯了什么错?大错!”咬着牙对可心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侯府哪里亏待你了,你要这样回报?我倒好心选你当个姨娘,你竟然串通外人,如今还敢挑唆!” “夫人,可心是侯爷救回来的,侯爷对于可心来说是比自己命还要重要的恩人啊,可心维护疼惜都来不及,怎么还会做对不起侯爷的事情?侯爷,可心冤枉!”可心哭的哀声切切。 “你还敢喊冤?”看着她楚楚可怜,死拽着拓跋珪衣摆不放手的样子,鱼鳞舞火气腾地窜到了脑门,扬手摔了手炉就去拉她。 可心惊慌失措地躲闪着,一面求饶一面又辩驳:“可心知道夫人看不惯我,我也的确没有墨微纫针她们几个姐姐得夫人喜欢,可是可心对侯府对侯爷的忠心不是假的,更不比她们少。夫人为什么就是看不惯我呢?” 似乎喃喃自语地提出这个问题,然后又自己思索一般地低语道:“莫非是因为可心是被侯爷救回来的,只对侯爷忠心,所以夫人您……啊!不不,可心乱说话了,夫人怎么会因为这个故意找我晦气?定然是可心哪里做的不好,让夫人看不上眼。” 扭了身体冲着鱼鳞舞就砰砰地磕头,边磕边道:“夫人恕罪,可心自知愚钝惹您讨厌。可是可心一片真心苍天可鉴,求夫人饶了我,给可心个机会吧!” 拓跋珪眉头越皱越紧,突地暴喝一声:“你给爷起来!你是爷带回来的,要打要撵也是爷说了算,旁人还轮不到!” 说着,便伸手要拉可心起来。 可心还不敢,颤颤地抬头瞧一眼他又去看着鱼鳞舞,跪在地上没动。 鱼鳞舞看着这些只是冷笑。 拓跋珪脸色一沉:“怎么,爷在这府里说话还算不上话了?一点小事还要看人眼色不成?” 鱼鳞舞笑的更冷,瞧着两人半天,才慢悠悠地道:“我竟然不知道,原来你还是个人才!这叫什么?反攻为守?” “你这叫什么话?她一个小丫头纯良惯了的,懂什么攻啊守的,你以为她跟你一样,心眼多的跟筛子一样吗?”拓跋珪冷眼相向鱼鳞舞。 “侯爷这是跟我说话?我记得上次侯爷摔门出去时还发过狠,说是婉容郡主不进门你就再也不跟我说一个字!怎么,那边的新欢还没进门,这边又怜惜上旧爱了?你就不怕你的婉容郡主知道了会吃醋吗?”鱼鳞舞冷笑。 拓跋珪脸色越发的阴沉,看向鱼鳞舞的目光竟带着无比的嫌弃和阴狠:“婉容郡主是何等高贵的人,怎么会做这样没脸皮的争风吃醋事情? 难怪当时人都劝我,说娶妻娶贤,就连那杨氏都认为我要娶个门户相当好名声的。我只不听,结果……哼,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就娶了杨雀,也好过如今这般由战威侯降为战威伯,惹人嘲笑!” “你竟然这么说!”鱼鳞舞如遭重击!身子一晃险些跌倒,面上一片惨白之色。 “你后悔了!你后悔娶我了,是吗?”眼中含泪,鱼鳞舞摇摇晃晃地看着拓跋珪声声质问。 ——“就为了个婉容郡主,为了她你跟我翻脸吵架,一去数日不回府中,完全不念我半点好处。如今你又为了个丫头这般……拓跋珪,当初是你下定求娶,是你坚持,并不是我求着要嫁你的!”鱼鳞舞愤怒叫道。 “当日是我坚持要求娶于你,那是因为我觉得你救过我,对我有恩,我拓跋珪不能做那不懂恩情的无耻小人!况且也因为我的失误害你年纪老大还待字闺中,我若不娶你谁肯娶你? 可是我本来想的是,你进了我府门之后能知书达礼,能善待家人,能帮我管好里外各种事宜,能扶助我。 可我没想到你成亲第一天就闯祸,打断了我弟弟的腿骨,害的我父亲更加恨我!好容易等到你有了身孕,我以为你能安静下来,从此能好好学习些淑女风范,再不要那么疯癫作势,让我丢脸,可你竟然才参加个宴会就能把孩子给折腾没了! 鱼氏,你可真是能折腾!你那乡下出身难道是什么光彩事吗?一次次地拿出来说事,显得你多么能干一样,你知不知道我藏还来不及啊?你知不知道在青羊城的一年里我受了多少嘲笑啊?你还觉得很有本事对不对?” 拓跋珪一口气说道,他仰头长长地吐了口气,又道:“原本我想你总是对我有恩,而且我也娶了你,再如何也不能弃你不顾。只盼你知道些好歹,慢慢地改过来就好。可是我不过是想要娶个平妻而已,你竟然那样骂我!爷是男人,岂有你一个女人可以指着鼻子骂的道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娶郡主只是为了利益,你就不能容忍些吗?骂她还算了,竟然还告到宫里柔妃娘娘跟前去,叫他们斥责爷! 你还是我的娘子吗?怎么都不为我行点好呢?还是爷过去太宠着你,把你宠惯了,忘了你自己原来身份?鱼三娘子,你可别忘了,要是没有我拓跋珪,你现在还在青川那个乡下窝着当你的老姑娘想法子赚钱养你自己的下半辈子呢!” “你住口!”拓跋珪话音刚落,一个还很稚嫩的嗓音尖声怒吼道。 “弟弟!”鱼鳞舞看见大步走过来的鱼潜,眼泪再也没忍住,唰地掉了下来。 鱼潜本来就是为了最近京城四起的流言来找拓跋珪说话的,因为方少云正好也有事情找拓跋珪商量,师徒两人就一起过来了,没想到才进来就看见这一幕。 看见姐姐面容憔悴,双眼含泪的模样,鱼潜心里止不住地疼。 “姐夫,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姐姐?”鱼潜看着面前的拓跋珪,这个曾经让自己十分尊敬的人,脸色既难看又扭曲。 刚才的话他听见了大半,实在是没想到拓跋珪背地里会这么对自己姐姐——“难道当初姐夫说的那些话都是做戏吗?” 看见鱼潜过来,拓跋珪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再看见方少云也跟在后面,脸色更是像要下雨的天空一般,乌黑阴沉。 此刻见鱼潜指责自己,他很没好气地回答道:“鱼安然,你别忘了你只是我的小舅子,这里是我侯府,可不是你青川的鱼家,谁让你通报都没有一声就进来的?你当这是哪里,随便你进出吗?一点规矩礼仪都不懂,你在苍鹭书院学的就是擅闯别人的家宅,指责主人的本事吗?” 鱼潜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你说什么?我进来要通报?” 要讲规矩就该一开始就讲啊,干什么以前任由他随意进府,现在就不许就讲起规矩来? “我说什么你听不明白?年纪轻轻的难道就耳背了?要不要我给你找大夫来治治啊?”拓跋珪讥讽道。 见拓跋珪句句刻薄不留情面,方少云坐不住了:“哎我说拓跋珪,你够了啊!安然可是我的徒弟,你这么削他都不顾我的脸好不好看吗?” 拓跋珪冷笑:“你的脸?很大吗?有我府里的桌面大吗?”斜睨了鱼潜一眼,冷笑道:“这样一个乡下来的孩子,不过是仗着有些小聪明,你竟然还沾沾自喜地收他当徒弟,也不怕笑掉人大牙! 方少云,你好歹也是个有名头的人物,什么样的人找不到,偏收他一个小毛孩子当徒弟,也不嫌累吗?我说他能懂你的那些东西吗?可不要费尽心血,教出来一个天下第一的废物来才好!” “我的徒弟轮得到你说?”“拓跋珪,你说我可以,不许说我弟弟!”方少云暴怒,跟鱼鳞舞异口同声道。 鱼潜满脸失望,摇着头不地后退:“姐夫,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姐夫吗?一个女人就能让你改变成这样,你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是吗?失望?你们也配?”拓跋珪冷笑一声。 第212章 混打一气 这话拓跋珪说的真是过份了,方少云第一个没忍住,挥着拳头冲上来对着他面门就是一拳直捣出去! “就你那几下子还敢跟我动手?莫非都忘了我战威侯的名号了吗?”快速闪过,拓跋珪嘴里说着,手上却不停,已经跟方少云砰砰嗙嗙地对上了几招。 方少云还真不是拓跋珪的对手——没他那个狠劲,很快就挨了一拳头。 鱼潜一看急了,那可是他师傅啊,师徒如父子,师傅吃了亏他这个徒弟不帮忙那不是欺师灭祖吗?也顾不得这是姐夫了——反正这姐夫如今鬼迷心窍,对姐姐一点都不好,还要休了——哼,这样欺负他鱼家人,当他是死的吗? 鱼潜瞪眼拧眉,一摆架势就冲了上去,仗着自己身材没有拓跋珪高,对方又被师傅给缠住,两只小拳头甚是刁钻地袭击起了拓跋珪最难防御的下盘。还别说,拓跋珪还真就被他狠擂了好几下,一下子火气更大了。 “姓方的,这是我姓拓跋的家事,你一个外人来插什么手?”拓跋珪气咻咻地。 “你以为我稀罕管你家的闲事?要不是你欺负我徒弟,我还懒得多看你一眼呢!”方少云回嘴。 “我欺负他又怎么了?那也是他自找的!他不来我侯府,不乱说话我会管他?自己的姐姐脾气一团糟不说劝着,还倒过来指责我,简直岂有此理!”拓跋珪一巴掌盖在方少云的肩膀上! 方少云疼的眉头一皱,随即回敬了一脚过去,正踢在对方的小腿骨上,一边回骂:“放屁!那是他姐姐,他不心疼谁心疼?你吗?哼,我算是看错你了,当初你求娶人家的时候那话说的多好听啊?简直石头上都能被你说的长出花来! 可是现在呢?瞧瞧你把人家欺负的,我徒弟替他姐姐出气说你几句怎么了?像你这样,按我说的就该死揍一顿! 我说拓跋珪你还是不是男人啊?你要是不喜欢人家当初就不该死乞白赖的求人家嫁给你,怎么着?人家带着黄的白的坐着大红花轿嫁过来了,还没三五年呢,你就看腻了嫌弃了,眼睛又看着别的女人了?你可真是个渣的捞不起来的东西!” 鱼潜听了师傅这样说甚觉解气,边打冷拳边附和:“就是的!你要不死赖在咱家非要娶我姐,我姐才不要嫁给你呢!嫁你有什么好的?成天受你家那对活宝爹娘的气,现在还要受你的委屈,有天理吗?” 说着一拳头砸在拓跋珪肚子上! 拓跋珪大怒,正要对他下手,方少云又缠了上来:“想欺负我徒弟,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拓跋珪被两人缠的有些手忙脚乱,顿时火往顶梁撞:“姓方的你别说的那样冠冕堂皇的,当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当初去青川求亲的不就是你家大嫂吗?不就是替你去相亲下定的吗?你不是明知道我已经定下鱼三娘子后还不死心,偷偷摸摸地跑到青川去弄手脚的吗? 哼哼,你倒是说说,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还敢说我?我揍死你!”嘭的一声,一拳头砸在方少云下巴上! “我卑鄙无耻?你才是那个无耻混蛋的东西!你不霸着人家,人家指不定现在过的多幸福美满呢,还轮到你在这里满嘴喷粪!”啪地一个大嘴巴子,正扇在拓跋珪腮帮子上,顿时鼻血长流! 三个人这一通混战,只把侯府的各种摆设都砸的满天乱飞,碎片溅的到处都是,家下人吓的谁也不敢靠近,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被殃及池鱼。 可心早已经站了起来,看着拓跋珪被方少云师徒两人围殴,心里好不焦急,急慌慌地喊了几声不要打了,见那三人压根就不听她的,急忙扭头去看鱼鳞舞。 “夫人夫人,您快劝劝吧,别让他们打了,这样会出人命的!” 鱼鳞舞早已收了眼泪,只是神情木木的,就那么看着场中三个人的厮打也不吭声。 这时见可心对她说话,鱼鳞舞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劝?” “夫人,那可是侯爷啊,他们两个这么打他怎么可以?”可心急道。 “侯爷又怎么了?他无情我无义,他都为了别的女人骂我要休我了,我为什么要帮他?哼,打死了才好呢,打死了清静!”鱼鳞舞咬牙切齿。 “夫人您怎么可以这样?”可心没想到鱼鳞舞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吓了一跳,急忙拉着她衣袖求情。 鱼鳞舞盯着她的手,冷冷地命令道:“放开!谁许你拉我衣裳了?就算我鱼鳞舞被休,那也是朝廷封诰的一品慧夫人!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拉扯我的衣裳?信不信我剁了它?” 可心一吓,急忙缩回了手。 鱼鳞舞朝着她微微冷笑:“你看起来很急嘛!怎么,心疼了?还没进门呢就已经心疼上了,你还真是个……呵呵!”说到这里,她看着可心不停地呵呵冷笑,笑的可心浑身鸡皮疙瘩往外冒。 “噗通!”可心对着鱼鳞舞跪下了。 “夫人,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可以不要当姨娘,我可以的。但是侯爷毕竟跟夫人过了这么久,往日恩爱都是有目共睹的,侯爷对夫人那不是假的啊! 如今虽然……可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您就念在从前侯爷对您的好份上,让他们住手了吧!夫人,可心求您了!您看,侯爷都已经受伤了呀!” 或许是可心那句“一日夫妻百日恩”打动了鱼鳞舞,她紧咬了下牙,然后缓缓走了上去。 鱼潜虽然在偷袭拓跋珪,但那心神仍旧是放在自己姐姐身上的,见她冒着四散飞溅的杂物碎片走过来,顿时急了。 “姐姐不要过来,危险!” 鱼鳞舞果然听他的,走到离三人十步远的地方站住了,淡淡地道:“都住手吧,不要打了。” 鱼鳞舞发话,鱼潜第一个听命,抽身往后一跃退出了战圈,一面喊方少云停手。 大概两个人都受了伤都疼的慌,鱼潜才一喊,两人都停了手,各自往旁挪开数步。 可心急忙爬起来冲了过去,抓着拓跋珪的胳膊满脸疼惜:“侯爷你受伤了!疼不疼?哎呀都流血了!”一面说一面跺脚,很着急地四下寻找人来帮忙。 此时除了他们几个,其他人都还躲在较远的地方没赶过来。见没人可用,可心一咬牙,刺啦一声就撕开了自己的一截衣袖,哀求着拓跋珪要帮他包扎。 “侯爷你受伤了,得包起来,要不然再磕着碰着伤上加伤可怎么得了?” 拓跋珪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眼睛一抬却看向鱼鳞舞:“做为妻子,自己丈夫受伤了都不晓得过来帮忙包扎,连慰问都没有一句,你这是为人妻子的模样吗?还不如个丫头懂得知恩图报!” 一面说一面负气地将胳膊伸向可心,任由她帮自己包裹伤口。 鱼鳞舞冷笑:“我当然不如她!我又没得你恩,又不用日思夜谋地想着要以身相报捞个姨娘当,那么殷勤干什么?索性都留给她去不是更趁了你们的心?” 拓跋珪正要开口,可心抢先对她哭着跪倒:“夫人您怪我我不怨,都是可心不知天高地厚,妄想一辈子伺候恩人身旁……夫人,您别怪侯爷,都是可心不好,不干侯爷的事。” “你可别哭,我也当不起。这么梨花带雨的多惹你侯爷心疼啊!可是你哭给我看没用啊,我这人心硬,不懂怜惜你,更不会让你当小老婆。”鱼鳞舞恶意地嘲笑。 可心霎时红了脸:鱼鳞舞这话分明就是讥笑她是个爬主子床,当小老婆的贱人。 可是事实她也的确是如此,因此即使是知道鱼鳞舞在嘲讽她,她也只能不做声,竟连反驳都没勇气。 拓跋珪包好了伤,看着对面的鱼潜冷眼相对,对方也毫不客气地回瞪他。 “真是没教养!”被瞪的火起,拓跋珪骂道。 “我这没教养的倒知道爱护家人,对自己的亲人包容忍让。倒是你这样有教养的,反而还为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贱女人就辱骂自己的妻子,也不嫌害臊!”鱼潜半分不让。 方少云轻拍着鱼潜的脑袋劝:“安然别生气,他就是鬼上身中邪了,你是我最得意的徒弟,咱们是如玉的翩翩君子,不跟他一介粗鲁武夫计较啊。” 这宠溺的语气,活像鱼潜是他的小宠物一般,要不是气氛不对,都能让人喷笑。 拓跋珪不怒反笑:“我中邪?放你的千秋大臭屁!鱼潜,你还有没有点恩义心?忘了当初是谁让你进的苍鹭书院了?是谁帮你谋划将来了?这才几天,拜了个狗屁不通的师傅就过来跟我对仗起来了,你真是好本事啊!” 方少云不等鱼潜开口,冷笑着截住:“你少拿那点子小恩情说事!要真说起来,你还是被他姐姐救的呢,这救命之恩大如天,你怎么不说你自己恩将仇报更不是个东西?” “你还想打架不成?”拓跋珪指着方少云。 “打就打,我还怕你不成?”一扯鱼潜:“走,咱们别在这里打,免得你姐姐看见了左右为难。拓跋珪,你敢不敢跟咱们出府去,找个清静地方再打一架?这次要不揍的你满地找牙我就不姓方!” “走就走,我还怕你在这里趁势毁坏我府里的东西呢!”拓跋珪说着抬脚就走。 可心慌忙拦他:“侯爷,你才受了伤正该好好歇着,怎么还去打架?” “爷也不想,可那两个东西逼着爷,爷不能丢了这脸去。你放心,且安心在房里呆着,等爷回来就找好日子抬举你进上房。”拓跋珪一边说一边就大踏步走出去了。 见他走了,方少云鱼潜也不多待,对鱼鳞舞安慰两句,鱼潜叫她不要担心,她的身后有他这个弟弟和整个鱼家,谁都不要怕。 “慧夫人,你是朝廷封诰皇上亲自赐了封号的一品外命妇,就算他拓跋珪再混账也不敢真的休了你。只要你守住这个家,不管是什么郡主都高不过你去,更别提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方少云盯了眼站在一旁的可心,别有深意地提醒说。 可心脸色更加灰白。 第213章 可心送消息 “他们不但吵架还打起来了?”婉容郡主觉得有些不可相信。 要说拓跋珪会因为娶她的原因跟鱼鳞舞置气她信,毕竟男人么,有几个是脾气好的?更何况她所代表的那么大的利益,只要拓跋珪想拥有,跟鱼鳞舞的争吵就不可避免——因为她不是白送,前提条件就是得娶她! 世间女人多情也专情,无论本来怎样,心里一旦住进了某个人,就只想独占对方,从此既看不见别的人,更不能容忍被分享。 而且大多数都会随着时间越来越深,跟男人恰好是反过来的,所以理念不同看法不同感觉不同,意见自然就会不同,引发矛盾也就在所难免。 拓跋珪出身名门,祖父是国公爷,母亲又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先天上就比旁人要高很多。再加上他年少成名,可谓春风得意,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权威随便被人挑衅?尤其还是自己的妻子。 拓跋珪是个大男子主义者——婉容郡主觉得自己调查的很清楚,分析的也很在理,所以她才敢当着鱼鳞舞的面提要求,去诱惑拓跋珪。 她认为拓跋珪这样的大男人必定是野心极大的人,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就会无限的膨大。 这个机会她给了,所以她不怕拓跋珪不上钩。 进可以称霸一方,退可以逍遥一世,是个人都会想要这样的好处,拓跋珪不过就是个凡人,还能多与众不同? 婉容郡主心中冷笑。 乔装一番偷偷溜出来见婉容郡主的可心点头,神情凝重:“三个人打的一团糟,而且还挂了彩。”为了证实自己的话是真的,她又补上一句:“我都亲眼见的,那血流的……”她缓缓摇头,表示无法直视。 “还真的打起来了啊?呵呵,这些男人们一遇到利益各各都原形毕露,哼!”婉容郡主冷哼,语气带着讥诮。 “上次我来见你被发现了,要不是我死咬着不肯承认,再加上侯爷恰好回来,这次你未必能看见我来。就是这次也是费尽周折的,郡主,我想我可能没办法再来见你了。”可心道。 “你若不来,谁给我送消息?”婉容郡主拧眉,有些不悦。 可心的死活她才不放在心上,她放在心上的只有拓跋珪的动静。如果没有可心帮她传递准确消息,她就无法在这个出不去的地方甄别外面事态的发展和真假。 而这些对于她相当重要,重要到关乎生死。 “可心啊,自从你那天被我的婢女领过来后,我就觉得很喜欢你,你对战威侯的忠心是最让我感动的,这就是知恩图报啊。我最喜欢和欣赏的就是懂得知恩图报的人。 所以我才给了你自由进出王府的令牌,要知道我端王府可不是能随便进出的,就连皇帝都不能呢!当初背地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嫉妒你,还有很多人对我说你坏话,我都没听,还把他们打了一顿。” 婉容郡主表情怀念地道。 可心垂头:“我知道郡主对我很好,不说别的,就连自称都不让我改口,以示尊重……可心不是那没心肝的人,郡主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 婉容郡主微笑:“你我之间还说这些干什么?对了,你不是一直都怀念自己被烧掉的屋子,感叹自己没有个家吗?我叫人给你在郊外五里坡的田庄上建了一座,就按你说的那样造的,改天你去看一下满不满意。” 可心忽地抬头,眼里既是感激又是不敢相信:“真,真的?”她的声音都发起抖来。 “傻丫头,我还骗你不成?记住了,是郊外五里坡。我想着你一个女孩子家没有弟兄姐妹的帮扶总是艰难,而且你也要生活,所以就做主将那里大概有十七八亩的田地都送给你了,你或租或请人耕种都方便。” 说着,婉容郡主回身从梳妆匣子里掏出一卷纸来递给可心:“这是地契,都已经过了户,你收好了。千万不要给人知道,这可是你的依仗。无论你将来怎样,都不必慌张更不必向人伸手讨要吃穿。” 婉容郡主这番话算是说到了可心的心中。 被拓跋珪救回来后,虽然她梦想自己能嫁给拓跋珪,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自然只能是做小的命。 旁人做小还有爹娘亲人可以依靠,而她却是孤身一人。若是男人疼爱,大妇容忍还好,若是不能,她该去往何处? 到时候莫说过的多么好了,只怕吃饭看病都成问题。可是她既不能跟拓跋珪开口说这些,又没钱置办自己的家产,每每深夜无眠想起这个,心中着实忧虑。 没想到婉容郡主竟然深知她意,悄没声的就给她弄好了一切,这让她感动的不知要如何感谢才好。 “郡主放心,可心一定会帮郡主达成心愿。”可心紧紧握住那张写了自己名字的地契,眼底一片坚决。 婉容郡主不在意地笑了笑:“傻丫头,我进了侯府,你也就不必担心会离开了。你就是我妹妹,只要有我在,看谁敢欺负你。我们两个齐心合力,用不着怕那个鱼氏。” 可心点头。 她最近也对鱼鳞舞生了惧怕之心,也总是担心自己就算被侯爷抬举开了脸做姨娘,但鱼鳞舞要是不容她,自己仍旧是生死难测。 鱼鳞舞的性子她现在也算是摸到点了,那就是个眼睛里不容沙子的,她敢相信这个同样是乡下身份的大妇甘愿将侯爷分享她一点吗? 不,她不敢相信。鱼鳞舞,那就是个吃独食的货! 但婉容郡主进门后就不同了,她跟郡主关系亲近,有什么事两个人也能有商量对策,比自己单打独斗要可靠的多。 想到这个,可心热切了起来,恨不得婉容郡主能立马就嫁进侯府才好。 “郡主,我有个事要告诉你,你拿好主意。”可心在心里盘桓了一遍后,终于忍不住说出个消息来。 “什么事?”婉容郡主很好奇这可心会说什么重要的事,还叫她拿好主意? “侯爷跟夫人吵过后不是还跟夫人的兄弟打了一架吗?侯爷被惹恼了,说,”她望了眼婉容郡主,吞了口口水,才慎重地继续道:“侯爷说,他这两天就要来接郡主进侯府先住着,等挑好了时辰就迎娶你,而且还要办的比第一次热闹。” 听了可心这话,婉容郡主先是有些懵,随即醒悟过来:“你说的是真的?”她一把抓住可心的手,眼中是藏不住的狂喜。 可心很郑重地点头。 “好,真是太好了!本郡主终于要等到这天了!”婉容郡主止不住大笑,狂喜自己终于可以逃脱樊笼。 看着她笑的张狂,可心犹豫了下问她:“郡主,你告诉我实话,你是真心要嫁给侯爷的吗?” “你怎么这么问?”婉容郡主收了笑声,诧异地反问。 “郡主莫要怪可心放肆。”咬了咬牙,可心忽然跪下,不理婉容郡主的拦阻直视着对方肃容问:“是真心吗?” 婉容郡主点头:“自然是真心的。” “那郡主你发个誓,保证自己不会做出伤害侯爷的事,保证爱护侯爷一辈子!” “可心你这是怎么啦?怎么好端端的……” “请郡主发誓。”可心坚持道。 婉容郡主眉头微微跳了下,眼底涌起不快,但她很好地掩藏了下去,笑吟吟地道:“可心妹妹真是个忠心赤胆的人。好,我发誓自己不会伤害侯爷,如若违背天诛地灭,如何?” 可心这才放下心来,不好意思地笑着道歉。 “傻妹妹,你这一片为侯爷的心,我怎么能生你气呢?”婉容郡主笑吟吟地道。 …… 可心没说错,拓跋珪果然就准备了要接婉容郡主进门。 “先住下,等选好了良辰吉日,我为你办个盛大的婚礼。”拓跋珪对婉容郡主道。 他是特地来告诉婉容郡主自己的打算的,还生怕对方不愿意,说了许多软话,并解释了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那鱼氏就是一个乡野村姑,从没见过大家富贵人家的行动,出去行走仍旧不改乡野之风,让我白被人笑话。 若是你过去了,不说别的,但就衣食住行这些就可以让她好好看看,这才是咱们这样人家该做的,也好少给我招惹些笑话。” “既然你不满意,为什么不干脆休了她?”婉容郡主问。 拓跋珪叹气:“哪有那么容易呀!唉,只怪我当初决定的太匆忙,没有好好考虑下。本来我以为,只要她进了我的侯府大门,这天长日久耳濡目染的,定能改变她本身的乡野举止。谁想到她在青羊城这样,如今到了京城还是这样,无论我怎样教导劝说,她完全不听不改……我也累了,不想再当教导先生了。” 婉容郡主描画的柳眉高高地一挑,抿嘴轻声哼笑:“原来侯爷是累了想推卸责任,让我去背这个锅啊!哼,亏婉容还当侯爷是为了自己早点脱离这禁锢想到这样办法的,原来不是!唉,是婉容自作多情了!” 甩着盘丝锦绣的手帕子,婉容郡主袅袅婷婷地回过身往屋里走。 拓跋珪在后温声道:“也不单是为了她,更主要的还是你。你被圈禁在这里不得出去,好好的人关久了可对身体不好。我可不愿意要个病殃殃的病美人。” 婉容郡主回眸一笑,娇嗔:“知道啦!逗你玩呢就认真!” “那就说好了,明天我派人来接你,你今天先收拾一下,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拓跋珪道,然后就要走。 婉容郡主拦住他:“明天急了些。你看,我现在没有了那些侍女,这些东西又多,样样都要我亲自动手,只一天时间怎么能够?” 拓跋珪目光扫过她指的那些,皱眉道:“这些东西我府里又不是没有,再不然还可以出去买,带这些累赘做什么?扔了!” “我用习惯这些了,舍不得。”婉容郡主撒娇道。 “那好吧。就给你多一天,怎么样?”拓跋珪让步。 “好。”婉容郡主痛快答应。 第214章 演戏闹腾 端王府的婉容郡主被接进以前的战威侯,现在的战威伯府了! 这条劲爆的消息就像是凭空一记惊雷,炸响在人们的头顶,也将众人炸的人仰马翻。 说什么的都有,最多的自然是三姑六婆的“恨铁不成钢”,以及“男人就是这个德性,不出所料吧?”这一类的言辞。 还有一些则是可怜鱼鳞舞刚当了几天舒服的侯夫人,这么快就被赶下台的感慨。 “果然还是要门当户对啊!”后院女眷们叹息。 当初许多人嫉妒鱼鳞舞一个乡野村姑能嫁进侯府,并独得男人的宠爱,这叫她们都眼红的跟病了一般,感叹对方的狗屎运。 可如今,她们又都觉得鱼鳞舞真的好倒霉,好可怜,好悲惨…… 唉,这个世界本就是男人的世界,一个女人再怎样还是脱离不了男人的绑缚的。喜欢你时,就算你早晨起来没洗脸梳头都别有韵味,不喜欢你时,就算你九天仙女下凡也能找出一箩筐的缺点—— “所以你们要记住,要很努力很努力地把自己修持的美美的,趁着年轻和男人对你们的热乎劲上赶紧的向他要东西,搂钱。 要不然哪天他不要你了,你就人财两空,哭都没地哭去。男人的喜欢啊,那就是风中云水中花,追不上抓不住的,还是钱最保险,钱不会背叛你。 千万不要学那些蠢女子,只要有爱情就不要别的,就一颗心系死在男人身上,跟着他喝风饮水也觉得甜蜜!这种女子最蠢了,简直就不值得同情。” 后院闺阁中,某些奶娘和妈妈这么告诫身边的女孩子们,就连秦楼楚馆中的老鸨儿也这么训诫手底下对爱情无比憧憬的花娘们。 一时间,鱼鳞舞成了京城女人们的样板教材。 所有人都在可怜着这位朝廷封诰的一品外命妇慧夫人,可是她们不知道,这个可怜的样板教材这时正躲在某个隐秘的地方,对着自己男人拳打脚踢地撒娇。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看看,现在我都成了全天下最大的笑话和可怜虫了!” 鱼鳞舞噘着嘴,拿过拓跋珪亲手剥好了皮的核桃仁往嘴里丢。 “那不都是皇上要求的吗?还有方少云那家伙,对了,最可气的就是小鱼儿,就是他说的,演戏要演全套要逼真,要不然就骗不倒婉容郡主和她背后的人。” 拓跋珪讨好地帮鱼鳞舞揉肩膀,一面委屈地抱怨:“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说起来我才是最委屈的那个好不好?不但不能光明正大地抱自己娘子,还要整天地跟你反目成仇。 你看看,现在连想好好的见个面说个话还要找个隐秘地方躲起来,跟贼似的!最受不了的是,我还得去假装被那个女人诱惑了……你知道我每次看见她那张脸,有多么想一拳头挥上去吗?” 鱼鳞舞斜睨他:“别不知足了啊,那样一个大美人在你面前,你不动心就算了,还想揍人家,你是不是男人啊?” 拓跋珪眼睛很危险地一眯:“娘子你这话可是伤我心啊!我是不是男人你还不知道吗?” 鱼鳞舞警觉地后退:“你想干嘛?我警告你啊,你不许……喂,放手!拓跋珪!” 话没说完,已经被男人一把捞进怀里,嘴角眉梢都是邪笑:“你说我会干什么,亲亲的娘子?” …… 婉容郡主被拓跋珪派人接进了府邸。 当她看见拓跋珪并没有亲自来时,心里还是很不高兴了一阵。不过因为大局要紧,她最终还是忍了。 “欸,你们这是什么茶,怎么苦了吧唧的?跟树叶子似的!”端起茶碗,婉容郡主刚喝了一口就吐了,然后手拿帕子优雅地抹着嘴上的茶渍横眉竖目。 “回郡主,这是府里今年刚进的新茶。”伺候的丫头红芍回答。 婉容冷笑一声:“新茶?别是特意用来招待本郡主的‘新茶’吧?说吧,是不是你们夫人吩咐的?” 说着又拿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轻启贝齿咬下一口——“呸!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难吃!” “咕噜噜”,一碗茶水倒进嘴里,一顿猛漱。 红芍看着她,不想说话。 “你们给本郡主弄这样东西,是不是故意针对我啊?”一把将碟子里盛的点心推撒在桌子上,婉容郡主倒竖蛾眉杏目圆瞪。 “郡主,这些茶点都是厨房里特别精心制作的,府里只有郡主以及夫人伯爷才能享用。”红芍一板一眼地回答。 这话的意思就是告诉婉容郡主,您别挑刺了,咱们的正经主子跟您吃喝的一样,别闹腾说这是咱们夫人故意针对你行不? 可婉容郡主哪里是那么好对付的? “特别精心制作?这个特别精心怕是只有我吧?你们夫人会吃这个?打量我是傻子呢!” 见丫头不吱声只拿眼看她,伸手一拍桌子:“你还敢瞪我?反了你了!”捞起茶杯就朝丫头砸去! 这丫头早经红绡等人教过要怎样对待婉容郡主,见对方拿东西砸她,她也不傻站着,拔腿就往外跑。 婉容郡主没砸到她,本来就气不顺了,见她还敢跑,自然是要出去告诉人自己怎样嚣张,那火更大。 本就是抱着来闹事的想法,见此正中下怀,也跟着追了出去,边追边骂贱丫头,给她站住等语。 那丫头见她追出来,跑的更欢,更是扯着嗓子喊救命起来,说婉容郡主故意挑刺拿她出气。 这一追一喊,立刻将府里的下人给聚拢到了一起,大家瞧着热闹,心中暗自摇头。 可心也在其中,她只觉得奇怪。 这婉容郡主心心念念要进府中来,嘴里明明说的是想嫁拓跋珪,可是现在看这情形,可心怎么也瞧不出她有嫁给拓跋珪的意思。 你刚进府,而且还没举行婚礼,正该是装贤良四处结人缘的时候,怎么反过来跟人结怨起来? 红绡听见喊闹匆匆赶来——“不知郡主为了什么这样气大,要追打红芍?” 红绡是老太君给的,鱼鳞舞尊重老太君,即使到了京城,也依旧让红绡做了第一等的大丫头,管着府里的下人们。 可以说,红绡就等于是府中内院的一把手大管家,她的面子就连鱼鳞舞拓跋珪都尊三分,更别说其他人了,自然更是尊敬。 此时她站出来询问,这要是别人,早就站住脚回答了。可婉容郡主压根不理她,见她拦在自己面前,竟然抬手就是一巴掌挥过去,还骂道:“下贱玩意儿,也敢挡我的路?” 红绡这还真是第一次被人这么骂。看着对方要打她,她眉头一皱,明明可以避开,却反而往上走近一步,自己凑了上去。 “啪”地一声脆响,红绡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上了婉容郡主的巴掌! 嘶——周围人倒抽一口冷气! 可心大皱眉头——这婉容郡主是不是昏了头了,竟然敢打红绡? 她在这府里时间久了,也早就打听清楚这些跟随来京的丫头们各自背景,知道墨微纫针两个是鱼鳞舞心腹,而 红绡红罗则是青羊城老太君给的,比府里任何人的地位都尊贵,就连侯爷夫妻都对二红客气有礼。得罪了二红其中任何一个,都是得罪侯爷,是不尊老太君,是忤逆叛上,莫说赶出去,就是打死都没人说不对的。 这婉容郡主既然要嫁拓跋珪,就该拉拢人心才对,尤其是二红,怎可以对红绡如此? 红绡挨打,早有人飞跑去报给鱼鳞舞,这边众人还没从愣神中回过神来,鱼鳞舞已经到了。 “婉容郡主,虽说你是皇室身份,但也不能如此放肆吧?连老太君的人都打,你叫我怎么跟老太君交代?” 鱼鳞舞看着对方,沉着脸说。 “你怎么交代那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婉容郡主冷哼。“难不成我堂堂一个皇室郡主,连个丫头都不能教训不成?老太君再怎样尊贵,还能尊贵过皇家去?慧夫人,你可要知道逾越皇室血脉那可是叛逆,是要问罪的!” “呵呵,郡主想的很好,但是郡主是不是忘了,你现在这个郡主可还没得到皇上的赦免,还是待罪之人。” 皇室宗亲怎样?犯了谋逆大罪杀头都不为过,还敢嚣张! “是吗?那好啊,现在我就进宫去见皇上,就叫你看看皇上会不会赦免我,依旧还我皇室宗亲的身份!”婉容郡主昂着下巴高傲地说。 鱼鳞舞微微眯了眼,定定地瞧着她心念电转:也许,这就是她千方百计要进侯府的目的吧? 如果她被圈禁在端王府,就没有了行动上的自由,可要是嫁进侯府,那她就能得个官眷的名义,莫说在外自由行走,就是想进宫也方便许多。 只是,她这样千方百计的想要进宫,倒底是为了什么呢? 鱼鳞舞自然不会相信婉容郡主是真的为了见皇帝,求皇帝赦免她。借机行刺皇帝她还相信点。 况且皇上也绝对不会见她的。 那么她进宫是要见谁呢?不知为何,鱼鳞舞脑海里忽然闪出个人来,一个低品阶的宫女,她都快忘记的那个暗香! 暗香是于飞宫的洒扫宫女,按理说鱼鳞舞不该怀疑她,可是那次在云妃的凌霄宫,鱼鳞舞见到她行止鬼祟地跟芬芳见面。 云妃是端王的人,还为了帮端王给柔妃下毒,最后还“挟持”太后出宫——虽然在皇帝的布局下,云妃死在了端王府,但皇帝被一重接一重的事情牵绊,还没解散凌霄宫里的宫人们,那个掌事姑姑芬芳还在。 可是鱼鳞舞偏偏在这个时候第一个想起的不是芬芳,而是暗香,只能说这是直觉。 婉容郡主吵闹着要进宫,鱼鳞舞懒得理睬她,这事情就推给了拓跋珪去处理。 “你招惹的你自己管去,我懒得看她嘴脸。” 鱼鳞舞叫墨微拿药给红绡抹,一边对拓跋珪说。 “给她两份颜色就开起染坊来了,竟然还敢打人!”见红绡脸上一大片火红,拓跋珪怒道:“我这就去见她,看她倒底要搞什么鬼花样!” 红绡木愣愣地看着拓跋珪的背影,傻傻地问鱼鳞舞:“夫人,你们不是闹僵了吗?”原来没事啊?那她这凑上去挨的一巴掌不是白挨的么? “傻瓜!”鱼鳞舞噗嗤一乐。 “傻的又不只是红绡姐姐一个,咱们都是呢!”墨微一旁慢条斯理地说。 第215章 暗桩谣言 “听说婉容郡主进宫来了?” 于飞宫里,柔妃问大宫女晴好。 晴好撇撇嘴:“她这么闹腾还不就是想求皇上赦免了她的罪,好再风光吗?” “你也想的太简单了。”柔妃摇头。“不信你仔细看着,她一定是有所图谋。” 晴好犹不信,这时合欢匆匆进来:“娘娘,婉容郡主她说要去安宁宫给故太后磕头上香。” “答应她。”柔妃点头,而后又关照合欢,不要跟着她,但要暗地里看着她动作,不许被发现惊动到对方。“我倒要看看她耍什么花招。” 婉容郡主自然是没见到庆云皇帝,可她也没闲着,对名为陪伴实为监视的宫娥说自己要去太后的安宁宫走一趟。 “太后素来疼我,可是她老人家仙去,我这个重孙女却不在身旁,真是罪过。不能来就罢了,如今既来了岂有不祭拜的理?”说着,她就往安宁宫方向走。 宫娥得到合欢带来的指示,便不拦阻,随着她去。 “我去祭拜,你们这么多人跟着,太后会嫌弃闹腾,还是留在门口,让我自己一人进去吧。”婉容郡主很委婉地说。 在这里她可不敢再像侯府一样,口口声声自称本郡主了,因为她父亲是囚犯,她是囚犯家属,也是应该被囚禁的人。 只要拓跋珪一天没正式娶她,她这个郡主随时都有被继续圈禁的可能——朝廷规定,凡谋逆大罪,官员百姓均株连九族,皇室则是出嫁女可以不算在内,但已经许婚还没嫁到夫家的照样得跟着倒霉。 但此刻皇上也好,宫妃也好,都没有一个正经能管她的人在,婉容郡主就稍稍端起了架势。 她本来还怕那些宫娥们不会买账,或者是假意奉承两句表示关心,没想到这些人一听,连个吱声的都没有,纷纷转了身留在宫门外了。 世态炎凉啊——婉容郡主苦笑一声,抬步走进安宁宫。 明真太后的宫室仍旧保持原样,只是添了几幅白烛素帏。 上了香,婉容郡主跪下磕了几个头,嘴中念叨祝祷了几句,想起明真太后对自己的疼爱,若是太后还活着,定然是不会让自己受这样罪的……这样想着,眼里不由滚下泪来。 明真太后对端王一脉可说得上是真宠,婉容郡主如今落魄,自然更是怀念从前的好处。 烛火微微摇了摇,一个宫女出现在婉容郡主侧边,她压低了声音唤:“郡主。” “有没有人注意到你?”婉容郡主视线往外面看,一面略微紧张地问。 “郡主放心。”宫女道,然后问有什么指示? “我要你在宫中散播拓跋珪意图造反的谣言,让皇帝跟拓跋珪之间起矛盾。”婉容郡主压低声音道。 “是。”宫女答应,又问可以用来作证的证据是哪些。 “就说拓跋珪坚持要娶我,是冲着我端王府的秘密宝藏和一支隐藏起来的军队来的。”婉容郡主将事情迅速交待了一番,宫女点头表示一定会办好。 “你赶紧去吧,仔细被人瞧见。如今我行动都不能自由,一时又找不到可以递话给你的人,只好想了这个方法自己来了。还是得寻个可以用的人才好,要不然太麻烦也太危险了。” “郡主放心,我会很快找到这样的人。郡主自己小心,那府里的乡下女人不是好惹的,郡主切不可大意。”宫女叮嘱道。 “我省得。”婉容郡主点头。于是宫女闪身悄悄地走了。 这里婉容郡主祭拜过后,洒了几把辛酸泪,这才慢步走出安宁宫大门,见那些宫娥们倒是很规矩地守在门口,见她出来,立刻上来伺候。 婉容郡主心里稍微舒服了些,随意说了几句话,然后问皇帝可有召见她的话来。 宫娥摇头。 “看来是皇上是真忙啊,那算了,我下次再来吧。”婉容郡主噘着嘴,很是委屈地说。 于飞宫。 “可都看清了?” “是,看清也听清了。”合欢点头。 “没想到对方竟然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埋了个钉子,要不是这次她没人用又着急了,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呢!”晴好肃着脸说。 她真觉得后怕。要是一直没发觉,让暗香一直埋伏在于飞宫里,哪天暗算起娘娘来,那不是轻而易举吗? “我去把她抓来!”晴好说。 “不。”柔妃制止,“现在还不到时候,咱们别打草惊蛇,且先由着她刮些妖风出来,也好哄哄外面某些人的眼睛。” “可是皇上会不会真的相信战威侯造反呢?”合欢担心道。 毕竟三人成虎,人言如刀啊!一件事说一遍两遍没人信,但说上百八十遍,还是很多人都在说,就算心智再沉稳的人都难免会动摇,何况是坐在高位上,天生敏感多疑的皇帝? 要是皇上真信了,把战威侯杀了或是怎样,那不是正中了敌人的奸计,太冤枉了吗? “你们也担心太过了,难道咱们的皇上就那么笨吗?”柔妃笑。 她没有告诉两个侍女,这件事其实从头到尾都是庆云皇帝一手策划的,拓跋珪夫妻也好,方少云师徒也罢,甚至是她,都是按照皇上的意思在演戏,演一场深入虎穴的大戏。 那个不知名姓不知下落的端王儿子,若是不把他挖出来,皇上怎能安心? 皇上也有儿子,将来这皇位要传给皇子,可是如果不把端王儿子这个隐患解决掉,他怎么能放心将皇位传给儿子,又怎能再让儿子继续承受“兄终弟及”这条旧制的压制? 所以庆云皇帝决定,不管是端王儿子也好,还是兄终弟及这个旧制也罢,都要在他手里干干净净地解决掉,决不能留下半点可能会燃烧的星火。 …… 没过几天,宫中内外就流传开了一股谣言,说拓跋珪不满自己的侯位被降,觉得皇上亏负他太多,有了不恭之心。 这些话言辞凿凿,从拓跋珪怎么探听到端王府还留有一笔倾城财富,到威逼利诱婉容郡主,继而又怀疑端王还藏有一支精锐之师,于是才会铁了心要娶婉容郡主,目的就是为了私藏这些东西。 又是钱财又是军队的,而且不上报给皇上却一心想独吞,那不是生了异心想造反是什么? 御史们闻风启奏,纷纷弹劾拓跋珪,要求皇帝下令彻查,并夺去拓跋珪的所有,将其关进牢狱。 “空穴来风,自有其因。如果战威伯是清白无辜的,也正好趁这个机会查清楚后还他个公道。若是真如那些话说的,更是要趁此机会解了他的所有兵权,收回黑云军,将他控制起来。”兵部尚书杨朝明说。 庆云皇帝看了他半天,问:“要是真的,那可就是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大罪。杨尚书,你的亲女儿可还是拓跋府的媳妇呢,你就不心疼,不暗自报信吗?” “回皇上。老臣心中只有大魏江山,只要大魏江山永固,天下太平,就算是要牺牲掉小女,老臣也绝不会有半点私心。”杨朝明神情庄严地说,就差对天发誓了。 庆云皇帝笑了笑,表扬了下杨尚书大义灭亲的壮烈之举,随即退了朝,不管身后那些大臣如何的呼唤,泣血请求拿下拓跋珪。 这些朝臣的毅力可是执着,见皇帝不理,分明是看在柔妃娘娘的脸上有意包庇,就有人跑进宫里跪呈上奏,说柔妃娘娘只怕有跟拓跋珪同流合污之嫌。所以,应该先控制起柔妃。 这样的话别人信不信的都还算委婉,独有玥华宫的淑妃可乐坏了,她早就想扳倒柔妃,除去自己的对手。 自从上次柔妃的身份曝出后,淑妃惊诧之余,真的灰心了很长一段时间。她自问自己不管是哪一样都斗不过柔妃的,不提别的,光是柔妃是流云袖薛慰娘的亲妹妹这一桩,她就赢不了。 薛慰娘是谁?那是庆云皇帝的红颜知己,是皇帝的忠诚护卫,更是皇帝藏在心头的一抹朱砂泪啊! 得不到才更不舍,才更珍惜怀念,对于一个死人,她淑妃拿什么去争? 做为薛慰娘的妹子,先不说皇帝爱不爱她,光是爱屋及乌就能坚若磐石了,更何况那柔妃也是个貌美的,还是个跟自己姐姐有几分相像容颜的人,这样的对手,她淑妃又怎么斗得过? “唉,罢了,都是命,命不由人啊!”淑妃感叹。 她正不甘不愿地准备放弃时,忽然拓跋珪心生反意的流言就跟瘟疫一样四散开来,淑妃顿时大喜。 “那柔妃不是拓跋珪的小姨吗?本宫就不信拓跋珪起了歪心思那柔妃能摘干净!就算她是干净的,本宫也要想办法让她沾染上无法脱身!” 淑妃积极地推动起了这件事,于是后来就演变成,柔妃暗中支持外甥拓跋珪,在宫内邪肆专宠蛊惑皇帝,所以才导致皇上听不进诸位大臣的良言! 事情有了开头,自有人会按照这个线路去发现追究和填补,所以在一天的朝堂上,终于有人挺身而出,直言皇上应该立刻杀了祸患柔妃娘娘! 庆云皇帝摔了笔墨纸砚! “你们可真是想象力丰富啊,这才几天,战威伯就从单打独斗变成了有人暗中支持,早有谋划了!朕竟然不知道我大魏朝堂上还有这般人才,怎么不干脆去编写传奇戏文,简直是埋没人才呢!” 庆云皇帝看着手里那厚厚的,密密麻麻的所谓证据,简直是暴怒。 看看,这上面的证据多么充分啊,人证物证都齐全的找不出错漏来,连他都差点要相信了。 幸亏这件事情是他这个皇帝一手导演的,拓跋珪他们都是按照自己的要求在做。这要是换了个脑子不清楚的,还真的会当真了。 “你们真是当朕昏庸无能了吗?这样炮制证据,是不是早就打算好要屈打成招了?” 拍着桌子,庆云皇帝怒声问。 下面一片跪倒磕头声,伴随着“微臣不敢,皇上明鉴”的话。 第216章 愤怒的可心 “你不是答应我,不会害侯爷的吗?为什么说话不算话?”可心站在婉容郡主面前,愤怒地责问。 婉容郡主眨眨眼,很无辜的样子:“你这说的什么话啊?我怎么不明白。” “你少跟我装了!不要告诉我现在满京城传的飞起来的流言不是你的杰作!”可心怒道。 她真是既伤心又恐慌。 本来是出门逛下街买点儿东西的,没想到走到哪都听见说朝中大臣泣血跪求皇上杀了拓跋珪的消息,差点没把她吓死。 好端端的皇上为什么要杀侯爷呢?这一打听,人告诉她——因为拓跋珪要造反! 这怎么可能?她自然是不信。于是再仔细一打听下来,才发现,原来从皇宫到民间,已经是流言纷纷,都是说拓跋珪不满皇上降了自己的侯爷位置,又分了自己的兵权——这就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要整战威侯的节奏啊! 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说,而且有鼻子有眼的,连后宫的柔妃娘娘都牵扯进来了,说是拓跋珪之所以如此胆大,一是仗着自己是定国公的嫡长孙,跟威名赫赫的黑云军将士们关系匪浅,再就是柔妃娘娘在背后给他出谋划策做后盾。 所以那些大臣们要求皇上把柔妃也干掉,以除后患! 可心听得惊慌失措。 可是她越听越觉得可疑——这流言中提到的那些证据,不正是当初婉容郡主对她说的那些吗?怎么会由嫁进侯府的条件变成了拓跋珪造反的原因? 而这些事情外人是怎么会知道的?还把这些嫁到了造反的上头?不能不说婉容郡主有最大嫌疑! 越想越觉得自己上了婉容郡主当的可心连东西也不买了,气冲冲地赶回府里就去找婉容郡主要说法。 “当初是你说钦慕侯爷很久,一心只想嫁给侯爷,还百般……所以我才帮你。可是你现在这样做是钦慕侯爷,想要嫁给侯爷的举动吗?你这是在陷害侯爷,想让侯爷他背负乱臣贼子的骂名,杀头的大罪啊!” “可心啊,你是不是被人骗了,误会我了啊?”婉容郡主去拉可心的手,被她狠狠地甩开。 “误会?那我问你,你告诉我的那些事情外面怎么会知道的?”可心质问。 婉容郡主对她说过,端王府还藏着一大批财宝,以及一些“有本事”的人。婉容郡主说,这些都是她的嫁妆—— “你知道的,我现在虽然名义上还是皇家郡主,可是我父王下了大狱,只怕是生还无望。这也没办法,谁叫他想抢皇位却斗不过皇上失败了呢!成王败寇,自古如是,没什么好抱怨的。 幸而皇上仁慈,不以死罪累及家人,我是女儿家,又不曾参与过这些事,只要我嫁出去便可脱身自由了。只是这也多亏了我不是男儿,否则……你看我母妃也只有陪着一起的,还有一个病秧子的兄长和刚生下不久的弟弟,他们可都是逃不过的。 唉,如今我也无能为力,就算有那些财富又能如何?交给皇上也不过是开脱我一人罢了。可我没了这个端王府郡主的身份,将来拿什么过活? 侯府不是平常百姓家,我要想嫁进去,嫁妆是绝对不能缺少的,而且还不能凑合含糊,要不然侯爷也会被外人嘲笑死,我如何能忍心看他被人欺负? 况且有了这些,我将来在侯府也能站住脚,直起腰帮你说话……我听说了,当初那鱼氏嫁进侯府的嫁妆可是绵延数里,足足装了三座库房呢!咱们怎么也不能被她给比下去,你说是不是?” 可心就在婉容郡主这番为自己并为她着想的话中感动的不知如何是好,便一口答应了替她在拓跋珪跟前说话。 可是现在,事情完全不是当初说的那样子了! “郡主,你也别把我当傻瓜继续骗了,你就告诉我你倒底要干什么吧!”可心冷笑,掏出那张郊外五里坡田庄的地契拍在桌子上:“不要想再骗我了,这张地契都是假的,我已经去查证过了……郡主,你连这个都作假,还有什么好说的?” 婉容郡主没想到可心会去查这张地契,这下是真的哄骗不下去了。 冷笑一声,她索性坐了下来:“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也好,本郡主就不瞒着你了。这整天跟你演戏废话其实我也挺累的。” 她端起茶低头慢慢地品了口,又道:“没错,这张地契的确是假的。哼,本郡主的东西哪有随便给人的?便是给人也要给个有价值的人。你这样的,配吗?” “那么你是承认利用我帮你进府了?”可心险些把后槽牙咬碎。 “当然是利用你啊,要不然本郡主跟你废话干什么?你很美吗?嘁!”婉容郡主甩了个白眼。 真是傻瓜!她堂堂一个郡主,不是有所图谋的话,跟她一个为人奴婢的下贱民女称姐道妹,那不是脑子进水了吗? 可心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坐倒地上。 尽管早已猜到自己是被利用,对方压根就没把自己当人看,可对方真的说出来了,她还是觉得异常的愤怒和悲伤。 如果婉容郡主一直都那么高高在上,对她不屑一顾,甚至是更加恶毒一些,她都只会生气而不会悲伤。 这就像一个原本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害,而把自己紧紧包裹起来,跟任何人都保持距离的人一样。当好不容易因为感情的温暖,一点点的放开了自己的心怀,接纳了那个给予自己温暖的人后,忽然某天,那个人背叛了你,你会觉得比没有这个人时更加的冷,更加的失落和痛苦。 这时候的你会感觉,这个感动你、温暖你的人比那些对你冷漠的人可恨千万倍!哪怕对方只是一个表情,你都会觉得像一把钝刀子在割你的心脏,那么的难以忍受,刺痛的你想要咆哮爆发。 可心现在就是这种心情。她觉得这世间最可恨的就是眼前这个郡主,比不喜欢她,不让她跟在拓跋珪身边,不愿跟她分享拓跋珪的鱼鳞舞还要可恨三分! “你,发过誓的!”可心费力地撑住自己不让倒下去,声音因为愤怒带着颤抖。“你发过誓的,你说你不会伤害侯爷的!” “是啊,我是发过誓,可是本郡主发的誓言是保证不伤害战威侯爷,如有违背天诛地灭。可是,我那誓言是对战威侯爷发的,如今的拓跋珪可不是战威侯,而是战威伯!你觉得那誓言还有效用吗?”婉容笑吟吟地看着满脸寒霜的可心道。 “你,使诈!”可心简直要气炸了! 原来对方是利用了自己的习惯来钻空子! 她喊惯了侯爷,就像府里的其他人一样,尽管皇上降了拓跋珪的侯,改为伯,可是府中人依旧习惯性地喊他侯爷,就连鱼鳞舞都没改口。 外面那些人也一样,提起拓跋珪,也还是说战威侯怎么怎么的,没有人刻意地去更正。 可是婉容郡主就利用了这个习惯,耍了自己! 果然不愧是端王的女儿,一样的卑鄙! 可心扶着桌子,摇摇晃晃地怒瞪着婉容郡主,恨不得上去挠花对方那张漂亮的芙蓉脸。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难道还想打我不成?”婉容郡主好笑地瞧着可心,嘴里毫不客气地继续刻薄着对方。 “你是不是很恨我,觉得我欺骗了你?蠢才,难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叫兵不厌诈吗?我也不想欺负你,可是你自己太蠢,怎么能怪本郡主呢!” 婉容郡主洋洋得意地摇着头笑,忽然可心扑了过来,一巴掌打在了她的嘴巴上! 可心竟敢打她?婉容郡主完全惊住了! 可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可心已经一把抓住她梳的繁复高贵的发髻,抓挠了起来。 “骗子!你敢骗我!我让你骗我!”可心疯了一般,扯着婉容郡主头发不放,对她拳打脚踢。 完全被动的婉容郡主只剩下哀哀叫疼和怒骂,再被不知道是挨了几巴掌后,她才醒悟过来,连忙扯起嗓子喊人。 “可心把婉容郡主打了!”这个消息迅速传播开来,所有听到的人第一反应就是:天啊,可心怎么敢打郡主,她不是疯了吧? “可心跟婉容打起来了?”鱼鳞舞忽地站起身,眼睛瞪得老大。 真是不敢置信啊,那个可心不是一直都在帮婉容郡主说好话的吗?怎么会打起来了呢? “是啊是啊,奴婢刚听说时也不敢相信呢!”红罗把头点的跟鸡啄米一样。“红绡姐姐已经赶过去了,叫奴婢来告诉夫人斟酌着办。” 鱼鳞舞一听这话就笑了。 斟酌着办?这分明是红绡暗示她不必去趟这个浑水,让那俩女人狗咬狗去。 不过红绡说的对,她们俩都把自己当对头,现在她们打架,她也犯不着急吼吼地赶上去劝架,还不如安静地继续看戏来的好。否则到了那里,一个是郡主,一个是说起来总是救过自己一命的可心,这帮谁不帮谁还真不大好办。 “你去告诉你红绡姐姐,就说我睡着了不敢叫醒。”鱼鳞舞领了红绡的好意,慢悠悠地坐回椅子上。 红罗转了转眼珠:“不如奴婢就说没找到夫人,您带着纫针墨微两人去街上了岂不更好?也省得那个郡主到时候跑到上房来吵闹要夫人您给她做主什么的啰嗦烦人。” 这话说的是,要是婉容郡主真的跑过来砸门,她还真的没办法躲着不出去。 “那就依你的主意,我就出去逛逛。” 墨微纫针两个噘嘴:“好不容易遇见场大戏,姐姐你不让我们看,还叫夫人把我们俩带出去逛街,真是太不厚道了!” 红罗哈哈大笑:“这个热闹大戏姐姐我帮你们看了,回头一定原滋原味地告诉你们俩,保证比你们自己看还精彩过瘾,如何?” 第217章 有发现 等鱼鳞舞回来的时候,拓跋珪也已经回到了府里。 “娘子跑出去躲麻烦也不跟为夫通风报信一下,害的我摊上麻烦。”拓跋珪抱怨道。 “怎么?你被抓差了?”鱼鳞舞将手腕上的暖玉镯子褪下来搁在梳妆台上,偏了头问。 “可不是嘛!我才进来府里就听大吵大闹声,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赶过去瞧,结果就……哼!”拓跋珪发出一声不满的鼻音。 “哈哈,让你一个沙场点兵征战的人劝两个女人打架,这可真成了杀鸡用牛刀。”鱼鳞舞笑的花枝乱颤。 “我劝她们?你觉得我有那好脾气吗?”拓跋珪霸气地道:“我直接就拿脚踹开了!什么玩意,吵的人头疼!” 鱼鳞舞瞅着他啧啧连声:“啧啧啧,太粗鲁了!我的侯爷呀,人家那是俩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不是你那些糙爷们的兵士,你不呵护着竟然还拿脚踹……可真是不懂怜香惜玉没情调啊!” 拓跋珪一扭头:“她们又不是我娘子,我怜惜她们做啥?”怜惜了后再被各种纠缠吗?他又不傻了! “那还不容易?你不是就要娶她们了吗?很快就是你的女人了,你现在提前怜惜下她们才会更感动啊!”鱼鳞舞语气酸酸地说。 即使知道是假,自己也参与其中演了这场戏,可是只要一想到拓跋珪对着那婉容郡主温柔的场景,她心里还是酸的直冒泡泡。 拓跋珪瞅着她那副酸劲嘿嘿直笑,笑的鱼鳞舞不好意思了才道:“你别说,我还真是去‘怜惜’了那个郡主一趟。” 说着就将自己去跟婉容郡主怎样斗智斗勇,逼的她终于拿出了一部分干货告诉了一遍。 “喏,这就是那张藏着倾城财富的图。”拓跋珪从怀里掏出一卷硝的薄薄的羊皮卷来,朝鱼鳞舞晃了晃。 鱼鳞舞看那上面画着各种弯弯曲曲的线条和圆点三角形,半天没懂。 “这是要你猜谜啊!” 拓跋珪点头:“她说她只知道这张图里藏有玄机,具体得我自己揣摩。不过这也够了,你夫君这么聪明,还会被难到吗?”他得意洋洋地自吹自擂道。 “还是交给皇上吧,要不然这么久没结果,皇上恐怕……你也知道的,越是坐高位的人越多疑,虽说这件事是皇上他一手策划的,但保不住人心隔肚皮,疑心生暗鬼。”鱼鳞舞劝道。 鱼鳞舞说的对,自古能当上皇帝的都没有一个真正好相处的,皇帝们的心肠子深着呢。 拓跋珪把这卷地图交给了庆云皇帝,皇帝又还给了他,命令他和方少云一起研究。 方少云遵令,又带来了鱼潜这个小机灵鬼,拓跋珪想到老九走过的地方多,见识比他们广,索性将老九也找了来,四个人躲在京城一处僻静的宅院里研究商量。 鱼潜说这些图分明就是画的山脉流水,老九点头道:“我也这么认为。你们看,这弯弯曲曲的线应该就是表示流水,这三角形不出所料代表的应该是山,山顶不都是尖的吗?就是这圆点,我还没相通是什么。” “是湖。”方少云道。 “那这看起来像要捅破天的三个叉叉是什么玩意?”拓跋珪指着图上三个极其难看的,像是鬼爪一样黑褐色直线问。 这问题把另外三人都问住了,大家皱着眉头琢磨这三个叉倒底是什么鬼。 方少云说应该是树——“那树不都是有树枝树杈的吗?” “不不,我觉得应该是某样特别的建筑物。你们看,三个叉都朝着天空,但它们的脚都在一个点上,哪有树长这样的?”老九摇头。 方少云说那是树干树根,三个叉就是树枝,那树枝不都是同长在一个树干树根上的么?。老九不同意,两个人在一旁争论不休。 鱼潜盯着那图不吱声。 琢磨了三天没结果,拓跋珪有些郁闷。“你说我也不是笨的人,那三个更是长着筛子心的,怎么就看不出来是什么呢?”他对鱼鳞舞叨咕道。 “再聪明的人也不是神啊!再说了,人家都说这是宝藏了,你想想,宝藏要是那么容易就勘破,那还能算宝藏吗?”鱼鳞舞劝。 拓跋珪直皱眉:这都什么逻辑?谁规定的是宝藏就要烧人脑子? 这天老九把二十五带了过来:“老大,我觉得二十五应该是这方面的人才,他或许能看明白。” 拓跋珪一拍脑袋:“瞧我这笨的,眼跟前就放着个看风水藏宝局的大家,自己还在这瞎琢磨!” 二十五没进黑云军前是个专门挖坑盗墓的,他祖传的绝技就是看风水,看哪里有宝藏,极少有失手过。 像上次去端王的清辉山庄就是他找到端王藏的很深很隐秘的那些财宝,然后挖了地道,拓跋珪带着兄弟们给端王来了个连锅端。 这次他竟然没想起二十五来,也是人忙昏了,幸亏老九想起来。 二十五果然是大行家,他只将那图横竖颠倒地看了几遍,就指出来那三个叉是什么。 “这就是宝藏点。你们看,这三个叉的交集点都在一个地方,这是给人留的记号,要不然这样大的地方,得找到什么时候?” “那这交集点上分开的叉呢?不会没有半点意思吧?”鱼潜问。 二十五点头:“这三个叉其实是指三样东西。”他掰着手指头数:“太阳,月亮,还有树。正确的说,是树的影子。” 他这么一解释,众人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意思就是,要等太阳月亮的光芒点都在这一个点上,还要树影也正好拉到这个地方,对不对?” “就是这样的。”二十五点头。 “可树影子倒好办,可是太阳白天出来,月亮却是晚上,要怎样才能让这三个同时出现,并且还共同照在一个点上呢?”方少云问。 “这个就要去实地查看了。你们知道的,有些地方古怪,会发生很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我想,这个藏宝的地方应该也是如此。”二十五说。 “那好,我这就进宫回禀皇上,咱们去找这个藏宝的山啊水的。”拓跋珪一拍桌子,立刻表示。 …… 不几日,二十五那边去寻找宝藏的传信回来说,已经找到那片山谷,更惊喜的是,他发现那里有座金矿——但不是婉容郡主给的那个。 二十五说,婉容郡主给的那张图得需要时间等天时地利都齐全了才能找到,也就是说寻宝藏还有得等。 不过幸好没白费功夫,要不然拓跋珪捏死婉容郡主的心都会有。 这几天婉容郡主更加闹腾的欢——她吵着要去郊外田庄上住一段时间,说是在府里呆的憋闷。 拓跋珪当没听到——他在找那支婉容郡主说什么也不肯再透露的军队。 在皇上看来,钱财自然是重要,但那批隐匿踪迹的军队更危险——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冲杀出来?庆云皇帝可不想傻傻地等待,所以他命令拓跋珪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那支军队。 拓跋珪被这重任压的都快喘不过气来,哪里还有精神去敷衍存心闹腾的婉容郡主? 鱼鳞舞主动接了过来:“再怎么说我也是府里的女主人,就算她是郡主,那也别想欺压了我去。你只管专心做你的事,这边就交给我了。” “那你要防着她暗害你……我跟柔妃娘娘说一声,叫把上次的紫菀紫薇两人再借给你用用,要不然我不放心。”拓跋珪说。 鱼鳞舞想了想觉得可行,便点头。很快紫菀紫薇就又来到府里,一明一暗地保护着鱼鳞舞。 见一切妥当了,拓跋珪才放心地去追查端王的暗军去了。 “你们说皇上干嘛要这样费力气?反正端王已经捉拿下狱,那军队他不能光明正大地逼问出来吗?”鱼鳞舞有些想不通,皇帝为什么不拿手里那些人跟端王谈条件?别的不说,那两个小儿子,端王总不会舍得不管吧? “皇上是仁者之君,端王终究是皇室血脉,也不好太过火。” 紫菀这话说的含蓄,鱼鳞舞琢磨了一番后认为,庆云皇帝要做给世人看,即使是端王那样欺压逼迫他,甚至是犯下了逼宫的大罪,但他对端王一脉还是宽容忍让——庆云皇帝这是在断端王的后路。 即使有一天谁打着端王的旗号来叫嚷,也只会让天下人反感,而没有人拥戴。 嗯,果然是当皇帝的人,下的一手好棋! “夫人,红芍说郡主又在闹了。”红罗道。 “还是闹着要去田庄?”真不知道那田庄上有什么宝贝,值得她这么三番五次地闹着要去。 要不是许多事还要从她身上找线索,鱼鳞舞真想现在就把她扔回端王府去继续圈禁。 “既然如此,那就按她要求的,放她出府去田庄。”鱼鳞舞吩咐说。红绡问不怕她趁机逃跑吗? “哈,她要真是趁机逃跑了我还要谢谢她呢,可以耳根清净了。放心吧,她现在还要利用侯府做掩护,在没有达到她的目的之前,你撵她走她都会死赖着的。” “夫人,不如让我暗中跟去瞧瞧她倒底耍什么鬼花招。”紫薇提议。 鱼鳞舞想了想觉得也好,于是点头。 傍晚时分,紫薇回来报告,说亲眼瞧见婉容郡主密会了一些人——“他们都拿大斗篷把脸捂的严严实实的,我不敢太靠前,怕被发现了。” “男人女人?”鱼鳞舞问。 “看他们的身形走路的样子,应该都是男的,而且青壮居多。”紫薇回忆道。 “大概多少人?”鱼鳞舞警觉心顿起。 “有七八个呢!” 七八个,还都是青壮男人?鱼鳞舞转着眼珠,她想到了一个很可能是真相的事情。 “火速将侯爷找回来,就说我有重要事情相告。”鱼鳞舞琢磨了好一会,越琢磨越觉得自己猜测没错后,赶忙叫紫菀去找拓跋珪。 “如果是真的,那么婉容郡主这位大神咱们就可以请她滚出去了!”鱼鳞舞有些兴奋。 她实在是受够了,再也不想忍受婉容郡主的闹腾了。 第218章 本侯很记仇 夜色暗昏,很冷。 这样的冷天如果一动不动,只需要喝杯水的时间就能让人手脚僵硬起来。 枯萎的草丛沟里、冰冷的大石后、挂满霜花的树木旁,此时却有人趴伏着,隐匿着。 不知道他们究竟在那里有多久,只是他们的身上已经覆盖上了一层白雾一样的霜花。 ……有风吹过草丛,很轻的“莎莎”声混在风声里,不留神根本听不见。 在两株相临的树后,隐身紧靠着树干的两个人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其中一人摇了摇头。 “莎莎”声整齐而紧密,树后的两人都紧紧皱起了眉头——只有他们听得出这声音透露出来的意思。 忽而风止,莎莎声也迅速停下,好像这声音原本就是风吹草动发出的声响。 树后的人眉头越皱越紧,几乎要拧成个山字形。尽管夜色昏暗,旁边那树后的人还是发现了他的神情变化,心中诧异之余,也不由得微微担心起来。 他往那声音来处望去,有黑色人影,数目约在五十人上下。 五十人不算多,但他却知道这个人数正是军队里一支“队”的数目。 彼时朝廷任命的统帅实行编制是,委派若干将军分领几个作战集群,集群下则将各地征发的士兵按其地域集中编制,号为“部”,由校尉指挥。 而部下又分为若干个“曲”,大约一千人,由军侯指挥。曲以下按平时基本编制,整编为伍,有伍长,什有什长,队则有队率,人数五十到一百人左右。屯的数目为五百人,领头的叫屯长。 无论是曲还是队,这里面都会有一些人被各级将领拿来当做勤务兵,干些跑腿警卫的活。 还有就是喂马炊事等又分掉一些,所以其实真正会上战场能上战场的也就在五十人左右,但这几十个人却正是最精锐凶猛的部分。 眼前这支人数恰是一队中最精锐的数量! 观其人数,视其行止,无一不显示出一个重要信息,那就是,这五十人是队中的精锐部分。 婉容郡主好大的手笔啊,竟然将端王藏匿的精锐都能召唤过来。 可是婉容郡主却不这样想。 此刻她站在这群人跟前,一双秀眉拧的差点倒竖起来。 “这怎么就来你们这几个?其他人呢?”她可是很明白地说了要至少三百人过来见她的,而且必须是校尉以上的将领。 可眼前这些人她就只看见队率的标识,别说将军了,连校尉都没看见! 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她这个郡主吗?还是,他们的眼里只有那个不知道是谁生养的,不知躲在哪里长什么样的“弟弟”? “郡主,军中有规定,万望郡主谅解。”领头的队率拱手道,态度不卑不亢。 婉容郡主心中冷笑了下。 请她谅解?就算不谅解她又能怎样?如今她不过是个失去了庇佑的落魄郡主罢了,而且还不能算是他们的正经主子——该死的男尊女卑,凭什么同样是端王的孩子,她就只能做牺牲自己的名声脸皮,装疯卖傻去勾引男人的事情?为什么就不能指挥这些男人为自己去厮杀拼命?真是可恨! 捏了捏拳头,婉容郡主挤出温婉动人的笑容,柔声道:“原来如此,是婉容不懂,冒犯了。” 她的态度让对方大起好感——骄傲惯了的郡主不懂军队制度,所以说了一些刁蛮的命令,但知道后就立即改正并认错了,这就很好了。 队率的脸色轻松了许多,那些跟着来的人神色也都由僵冷转变成舒缓。 这样的冷天,不说原因,随便发个命令就叫他们匆匆赶来,他们也很不满。最关键的是,命令他们来的人并不是他们要听从的主子,而是个女人! 叫他们一帮子大男人听一个女人的号令,怎么想怎么别扭,所以他们心里憋着气脸上挂着霜。 好在,这个女人不是张狂的,让他们松了口气。 “郡主召唤我们可是王爷有所指示?”队率问。 “是的。”婉容郡主点头。“我父王要你们查清三件事。一,清辉山庄下面的金库倒底是谁动的手脚?二,那些训练的人都去哪里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三,令你们一个月内挖出一条密道。” “是通往大牢的吗?”队率问。 “是。父王不能就这样被关在里面,还没过招就这么着,太冤屈了。” 队率眼睛一亮:“王爷这是要决定举旗了?”早就该如此了,他们也该正经地见见天日了,老是这么猫着,士气都快消磨光了。 婉容郡主点头。她也觉得父王放着这些人不用,简直是白养闲人不干活,太浪费。 这大魏江山又不只是庆云皇帝一个人姓慕容,他们端王府也姓慕容,凭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夺回来? “郡主放心,密道保证会在一个月内挖好,只等救出老王爷来我们就举事。只是山庄底下的金库和那些失踪的训练兵,这个恐怕有难度。”队率迟疑道。 ——“我们怀疑是战威侯的手脚,但费尽心力也没有找到金库和那些人的去向。连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到,好像是飞天遁地了一般。”他摊着手很无奈地说。 “父王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令我混进侯府去打探。可是我无论怎样闹腾,借故在府里四下转悠都没有发现。我在想,是不是这件事的方向压根就错了?”婉容郡主皱眉,说出自己的结论。 队率问她,是不是怀疑是庆云皇帝的手脚? 婉容郡主点头:“他毕竟是皇上,手底下怎么可能没有人?况且清辉山庄与宫苑本就临近,他若要令人动手脚比谁都方便。” 婉容郡主这话很有道理,队率也觉得不能光把眼睛盯在战威侯身上,而忽略了庆云皇帝这个真正的对手。 商议妥当后,队率告辞。婉容郡主叮嘱他一定要把密道快速地挖好:“那侯府我真的是一天都不想呆了!” 队率刚要开口说请郡主暂且耐着心点,就听一人笑道:“真的吗?太好了,本侯也是一天都不想再看见你了!” “拓跋珪!”“战威侯!”婉容郡主和队率齐声惊呼! “正是本侯!”一声长笑,拓跋珪从树影后面长身而起,对着他们缓步行来。 “保护郡主,警戒!”队率反应迅速,“呛”地一声,拔刀出鞘。 五十人的队伍迅速将婉容郡主围在中心,人人手中握着雪亮的钢刀,寒光闪烁逼的人眼疼。 拓跋珪边缓步而行边笑:“现在警戒还来得及吗?”他拍拍手,队率等人惊恐地发现,四周的草丛里,树丛中,岩石后,无声无息地冒出一圈人影,将他们团团包围了。 但这并不是让队率心惊的,他自信自己带来的这队人即使面对多于自己两倍的人数也能狠拼一场。但是,面对密集的弓箭,他无能为力。 围着他们的人并不靠近他们,显然是不打算跟他们硬拼。他们手中整齐划一地扬起弓箭,锋利的箭镞正对准了自己这五十人的心窝。 “自从郡主你拿那些秘密来谈条件时,本侯就一直在想,为什么你会找上我,非要进我战威侯府,而且还那么闹腾。现在我终于是明白了,原来你是在找东西啊!”看着婉容郡主苍白的脸,拓跋珪说。 “你早就怀疑我?”婉容郡主瞪着拓跋珪。 “郡主忘了一件事,本侯是个非常记仇的人。” “你还记着鱼氏失掉的那个孩子?” 拓跋珪脸色一寒:“那是本侯的第一个孩子,是本侯夫妻俩期盼了许久的孩子,难道本侯不该记着吗?” “那就是说,你跟她的吵架不合等等都是做戏?”不知道是不是天太冷,婉容郡主身体颤抖了下。 拓跋珪轻哼一声:“郡主何尝不是在演戏?咱们不过是彼此而已。” “果然是做戏!呵呵……你们可真舍得下血本。”婉容郡主低呵。 “郡主何尝不是呢?” …… 仰望着夜空,拓跋珪总算是舒了口气——虽然端王的那个神秘孩子还是没有找到,但是总算是解决了最严重的两件事:端王用来造反的财力和人力! 没有了这重要的两样,哪怕是端王自己也别想成功了。 将婉容郡主重新送回王府圈禁后,府里的空气顿时一片清新,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娘子,皇上交代的事算是办完了,可是我也要赶去边境了。我,还是不能陪你过这个年……”燕飞小筑里,拓跋珪脸色严肃,不忍地对鱼鳞舞说。 鱼鳞舞脸色白了白,随即微笑:“好的,我知道了,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她攥着手里温热的酒杯,强笑道:“上次已经送过一回出征了,这次可没有那么盛大的送行场面,你不会觉得孤单吧?” 她支着下巴,目光向别处飘来荡去,就是不看拓跋珪,嘴里喃喃道:“端王这个麻烦解决了,京城里也安静了,不会再有危险了。你放心吧,我在家里好吃好喝的待着,哪都不去,等你回来就会看见一个大胖子霸占着你的府邸。我可告诉你啊,不许嫌弃我!” 拓跋珪黯然。 他何尝不知道妻子不看他,是因为那双眼中正蓄满了不舍的泪水,生怕被他看出来,更怕面对他忍不住落下来——她不想他担心。 抓过妻子的手,拓跋珪紧握在手中贴向自己脸颊:“你放心,我也会好好吃饭努力休息,把自己晒得黑一点,像你说的黑泥鳅一样浑身闪光,保证你再见到我大吃一惊……你也不许嫌弃,知道吗?” 鱼鳞舞笑了起来,笑的泪水滚滚而下。 “祝你一路平安,一切顺利,早日归来!”端起酒杯,鱼鳞舞跟拓跋珪的酒杯“当”地一碰。 “一定!” 两杯酒顺着喉咙滑下腹中,燃起的是滔天火焰,和依依惜别的愁肠。 第219章 恨不得你死 新年第几场雪了?记不大清了。 只知道寒梅已经开过,天上的风不再刮的那么凛冽,春燕的归期也即将到来。 墨微在试香,一种用梅花混合调制出来的合香,是鱼鳞舞为了打发时间跟她和莳花一起琢磨出来的,她们给取名叫“回忆”。 “梅花,甘松、零陵香各一两,檀香半两,茴香半两,丁香一百枚,龙脑少许别研。右为细末炼蜜合和,干湿皆可焚。”墨微嘴里念念有词,手中的小竹匙舀起一勺粉末倒入盒中。 鱼鳞舞歪在榻上漫不经心地看着她动作,目光却已经穿过她落向了别处。 “侯爷走了多久了?”鱼鳞舞忽然问,好像只是随口而已。 墨微停了手里的活计,微侧了头计算了下:“三十二天零三个时辰。” “才三十二天啊!”鱼鳞舞梦呓一般地说,随即叹了声:“可我怎么老觉得有好几年了似的呢!”这时光流淌太慢,这日子可真难过。 “那是夫人牵挂侯爷,相思太过。”墨微抿嘴浅笑。 鱼鳞舞并不在意墨微的打趣,悠悠地道:“是啊。我这般牵挂他,也不知他是否也这般的牵挂我?墨微你说,他会想我吗?” “自然会的。”墨微点头,然后又宽慰鱼鳞舞:“不过夫人您也知道的,战场上风云变幻很凶险,侯爷纵然是牵挂夫人,也只能放在心里藏着压着,要不然就没法带兵打仗了。” 鱼鳞舞正想说什么,门外可心的声音响起:“夫人,可心求见。” 鱼鳞舞奇怪:“咦?她怎么这样说话?” 墨微也奇怪。身为侯府下人,要见夫人回话只会说“来回禀夫人话”,断没有这般说“求见”的,说求见这是一种外人式的客气。 “叫她进来吧。”鱼鳞舞懒懒地吩咐,墨微便放下手里的小竹匙,去门外招手叫可心进来回话。 可心的脚步依旧是那么轻悄如同猫儿,只是衣裳换了藕粉色,不再是从前的白。 鱼鳞舞有些惊异:她发现可心的变化,好像不是衣着而是神态。 微微的躬身,但不再低垂眉眼,神色间也不再见往日执着的那种恭敬,而是很平常平淡的模样。 “可心见过夫人。”可心没有行以往参见主子的规矩礼仪,而是跟平常百姓家的女子一样,双手互交于身侧,敛衽一礼道了个万福。 鱼鳞舞看着她不说话——她知道可心这般必是有话要说,她不急。 可心也没让她多等,甚至不等她发问直接开门见山——“夫人,可心今日来不为别事,乃是前来向夫人告辞的。可心承蒙侯爷相救,又怜我孤苦无依带至京城侯府中,为我遮蔽许多风雨,可心不是那没有心肝的人,可心很感激。 但可心终究不是侯府中人,也并未卖身侯府为奴,如今也到了告别的时候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望向鱼鳞舞,神情郑重地道:“还望夫人准许可心离开侯府,自寻归宿。可心感激不尽。” 鱼鳞舞瞪大眼睛。 对于可心来的目的她想了很多,就是没想到对方会是来辞别的! 这个可心不是恋慕拓跋珪,为了当拓跋珪身边的女人,心甘情愿地为奴为婢吗?怎么现在会趁着拓跋珪不在来告别呢? 在鱼鳞舞想来,可心就算要走那也该等到拓跋珪回来再走,因为拓跋珪这个人念旧情,可心毕竟没真正伤害到他,就算对方要走拓跋珪也会送上盘费,甚至还会给安排的更加周到。 可是她就不同了。她对可心从来就没有喜欢过,甚至连好脸色都给的很少。最近这段时间她更是因为可心勾连婉容郡主的事一直冷脸相对,要不是因为拓跋珪说可心父母双亡无家可归,她都恨不得将对方打包扔出门去。 可心来向这样的她辞别,无疑是捞不到半点好处的。最重要的是,可心她就不想再看一眼拓跋珪吗? 鱼鳞舞胡思乱想着,一时倒看着可心发起怔来。对方说完了,她还是愣愣地没开口。 墨微见她又神游,便悄悄扽了下她的衣角。 鱼鳞舞这才恍然回神:“啊?那个,可心,你说你要走是吧?” “是的。”可心就站在那里,神态安静,没有半丝不自在。 “侯爷不在,你看要不等侯爷班师回朝后你再走怎样?也可以当面跟他告别,毕竟他救过你,拜谢一声总是应该的吧?”鱼鳞舞心里迅速盘算了一番后,神色不动地审视着可心,劝道。 她不知道可心为什么突然要走,更不知道她的走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对方毕竟在侯府待的时间不短,她不能冒这个险。 可心忽地抬眼看着她,嘴角边慢慢泄出一丝嘲讽的笑,慢慢地道:“夫人这是不舍得可心走,还是不放心让可心就这么走呢?” “你想多了。”鱼鳞舞皱眉:她很不喜欢可心这幅样子,感觉嚣张狂妄的很。 “是吗?那我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心笑,很放肆又很沉郁的那种,总之是给人很不舒服的笑。 鱼鳞舞沉静着脸不做声。对于这样的可心,她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怎么说,对方都会回以各种讥刺嘲讽。 自然她是侯府的主母,是一品诰命夫人,对于小小的可心,她完全有力量弹压。 可是,她不想。 她不想因为一个小小的可心就失了自己的安静心态,更不想因为对方的几句言语让别人看笑话。 墨微沉脸:“可心姑娘,就算你今天会走出侯府大门,从此与侯府再无关联,但这样说话也不是你该有的。” 顿了下,墨微又道:“况且你现在站在侯府的地上,在夫人没有点头之前,你也还是侯府的人,怎样说话不用我教你吧?” 可心斜睨她,嗤地笑了声,然后扭过脸去慢慢地说:“别把人跟你比,你比不起,永远都比不起。” 可心这是挑衅她吗?墨微黑了脸。 “你不是要走吗?怎么还在这里?”鱼鳞舞忽然说。 可心怔了下,随即微笑:“自然是要走的,只是走之前总得让人把话说完了。要不然憋着一肚子话不说明白,那滋味可不好受。” 鱼鳞舞点点头,让墨微先出去:“我想可心姑娘一肚子的话必定是只想对我说的,犯不着让你也在这里陪着耳朵受罪。” 可心脸色蓦地黑了下来,紧咬着嘴唇死死地瞪着鱼鳞舞。 墨微退了出去,鱼鳞舞换了个坐姿,对可心扬了扬下巴:“现在就你我两个,你有什么就说吧!” “夫人这是有先见之明,知道可心要说什么,怕在别人面前丢了脸么?”可心恢复了脸色,讥诮道。 “我是想要看看你倒底能说出个什么花来,可又怕脏了墨微的耳朵!墨微那丫头是个干净人,我得保护着她不受污染。”鱼鳞舞微笑,不软不硬地回敬。 “呵,没想到夫人还有这般好心肠呢!那怎么不见对侯爷好一点呢?” 鱼鳞舞瞧着她失笑:“你想说的不是这个吧?而是为什么不对你好一点,对不对?可是你要我对你怎么好?你又有哪点值得我对你好?” 她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可心跟前,打量着对方:“是因为初进府时桥上李春儿的那个算计?还是我和纫针在清辉山庄受难时,许夫人要你快点跑回来叫侯爷去救我,而你明明看见侯爷在街上却装作没看见跑回府里,然后忽然身娇体弱地累倒在地昏迷不醒而无法去找侯爷? 又或者是跟婉容郡主早有勾结,利用曹莞冒充凌霄宫云妃的名义引我出去,意图不轨?还是煽动侯爷跟我吵架,借娶婉容郡主的机会休弃我?” 鱼鳞舞一句句说着,她说一句就往可心面前走一步,可心就忍不住后退一步。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不懂!”可心脸色发白,微微有些颤抖。 鱼鳞舞微笑:“你不懂吗?那要不要我再说的明白点?比如在那桥上其实你也想做跟李春儿一样的事,只是被李春儿给抢了先,于是你顺水推舟?” 鱼鳞舞瞧着她发白的脸,问:“要不要我把李春儿香雾都找来跟你说说话,看看她们是怎么描述在侯府还没有主子时,三个人是怎样勾心斗角抢着想当侯府第一位姨娘的? 对了,还有几位被可心姑娘你借故辞退的厨房下人呢!啧啧,我竟不知道在侯府里可心姑娘的权力比我这个正牌夫人还厉害,竟能决定其他人的去留了。” 可心脸色苍白了一会,忽然冷笑起来:“是那样又怎样?别人只知道那都是夫人您的片面之言和栽赃陷害罢了!” “那要是侯爷不那么认为呢?”看着可心的得意不惧,鱼鳞舞淡淡地补上一句。 这话果然让她神色巨变! “侯爷他……”她没敢说出口。 但鱼鳞舞替她说了:“没错,侯爷都知道了。李春儿和香雾的供词,许夫人的话,还有那个假凌霄宫掌事姑姑芳菲的供词,以及婉容郡主的……如果这些还不够的话,还有一个人,她是个节妇,当天在清辉山庄她看见过你,随后更是亲眼瞧见你的一切举动。 你一定很好奇侯爷是怎么会知道我在清辉山庄受苦,及时赶到的吧?我可以告诉你,也是这位节妇,是她看见你明明看见了侯爷,却在原地挣扎了会就掉头跑回府里,她才上去告诉的。 一个朝廷嘉赏的节妇,或许她脾气古怪冷漠,但是她却不说谎。你说,这样的对比下,侯爷会相信谁的?” 可心摇晃了下身体,忽地哈哈大笑起来,她指着鱼鳞舞:“没错,这些都是我干的,怎么样!” 鱼鳞舞很认真地看着她:“说出心里话来了?只是我不明白,我跟你没仇没怨,你为何这样恨我?” “恨你?哈哈,我岂止是恨你,更是恨不得你死!”可心指着鱼鳞舞昂然狂笑。 第220章 春游五里坡 “你也不过跟我一样,是个乡下女子,凭什么你就能嫁进侯府做他的正室夫人,还被朝廷封诰? 慧?呵呵,你配的上这个字吗?你配得上他吗?不懂得为他谋求前途,交际官员圈子,却总是莽撞冲动,连累他跟在你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你对得起他吗?”可心毫无顾忌地叱责起鱼鳞舞来。 ——“就知道逞口舌之利,不懂得退步缩身,害的他连自己的孩子都失去了,你还有什么脸说自己是他的夫人?他救了我,给了我希望,可是你却狠心地夺走我的希望!希望是他给我的,你凭什么夺走? 你高高的坐在大妇的位置上,可却一点儿也不懂得为他分担愁烦,就连容人的雅量都没有,你也配称一个慧字?” 可心连连冷笑。她就是不服气,比起这个女人,她哪点差了?为什么拓跋珪就该为了这个女人拒绝自己的爱慕? 鱼鳞舞先是惊诧,而后就是冷笑。 “不要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你不过是在掩盖自己的丑陋私心而已。他给你希望?不!你的希望从来就不是他给的,而是你自己幻想出来的!”鱼鳞舞反唇相讥。 ——“就如同你对他的感情一样。你以为你喜欢他,他就得接受了你,我就得高高兴兴地收下你当好姐妹吗?别说笑话了! 你以为你的感情是爱吗?错!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你一厢情愿地爱上他,却不管他是不是也爱你,你又凭什么要求我成全你? 同理,你的希望也不是我夺走的,而是你的希望本来就不是真实的。一个不真实的希望,就像是镜中花水中月,只需要伸出根指头就能完全破碎,还需要谁来夺走吗?” 指着可心,鱼鳞舞不屑地冷笑:“不要说我配不配,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的,而是他的认为。他心里认定我,就算全天下人觉得我不配又怎样? 至于你说的为他谋求前途,那就更是可笑了!他是个男人,他的功名富贵都需要自己去挣,他也只愿意自己去挣。难道在你心里,他战威侯还需要靠个后院妇人来帮着博取前途?你也太小看他了! 你觉得我逞口舌之利,你认为他帮我收拾烂摊子,你替他委屈……可是你想过没有?这些事都是他愿意,他喜欢做的。没有他的默许和支持,你觉得我会蠢到自寻烦恼吗?” 鱼鳞舞笑着摇头。 对方真是傻,怎么会认为那些事都是自己惹的祸呢?可心她压根就不知道拓跋珪是怎样的乐在其中啊! 能帮自己妻子做这些事,说明这个男人是个有担当靠得住的人,会赢得尊敬和爱慕,可笑这个可心根本不懂男女之情间的游戏规则,还妄自批评对错。 她很想拍着对方的肩膀说:小丫头,你还小呢!且等你真正懂得什么叫“情”再来说吧! “你,你强词夺理!”可心身体摇晃了下,她伸手扶着桌子稳住了自己。 ——“你说谎!怎么可能有人喜欢管这些麻烦事?他是大英雄大人物,怎么会愿意管这些破事情?我不信,你在撒谎,是为自己开脱辩驳!”可心摇头。 可是她的心里却犯起了迟疑:真的是这个女人撒谎吗? 曾经的那些情景在她眼前一一晃过,让她不由自主地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这一切真的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我有没有撒谎,问问你自己的心,你的心会告诉你。但是我依然要对你说,你对他的只是单恋,不是相爱,所以没有我夺走你的希望和不能容忍的话。 问问你自己,他可曾对你有过表示?哪怕只是暗示也行,有吗?没有吧?他对你从来就没有过任何想法,他只是怜悯你遭遇大难,想帮你一把而已! 这种帮助不是只对你,任何人遇到这样的事他都会去帮忙,这是他小时候就有的品质,如果你不信大可以叫红绡红罗来,她们俩是家生子,对这些很熟悉。 他并不喜欢你,你只是自己编织了一个美梦,自己把自己套在了里面,你被自己编织的梦给迷惑了。” “不!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像你说的这样!”可心使劲抓着桌子沿,抓的那么用力,以至于她的指甲断进了桌子那微小的缝隙里。 ——“分明就是你嫉妒,是你独占,是你自私没有容人的度量,是你不愿意分享……” “你又错了!”鱼鳞舞抬手打断可心的叫嚷:“真正爱一个人就是独占,就是会嫉妒!因为自己的心里眼里只有对方,也希望对方与自己一样,眼里心里只有自己。爱本来就是自私就是独占,而不是分享!” 她看着可心,语气深沉:“如果能被分享愿意被分享的,那一定不是爱,而是喜欢,只是最初的喜欢而已。” 可心怔怔地看着她,又呆愣地看向屋子里其他的地方,忽然呵呵地低笑,轻轻地点头:“是啊,我承认你说的都对,可是那就代表你配得上他吗?你的名声怎样你不知道吗?怕是到了这京城以为没人知道,所以你也忘记了吧?” 她的笑容充满了恶意。 “一个名声烂的捡不起来的女人,你真的以为能斗过所有人?” “我从没有想要去斗别的人,但别人欺负过来我也不会轻易忍让。” “是吗?那婉容郡主呢?你怎么去跟她争?你又争得过她吗?”可心勾着嘴角冷笑。 鱼鳞舞不懂她为什么又提到婉容郡主,那个女人不是已经送回端王府继续圈禁了吗? “你就是嘴巴,其实你根本就斗不过婉容郡主。别说斗了,就连她欺负你你也只能忍着。以前是这样,以后也会是这样,因为她是皇家人而你不是。” 可心看着鱼鳞舞,语带嘲弄:“你看,她把你的孩子害没了,你不是一样乖乖地认了,连她在这府里闹了这么久还不是一声都不敢吭?”她不屑地翘起嘴巴,鄙夷满满:“就只会说大话欺负我这样的人!” 她丢了个白眼和一堆话后,竟然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就往外走。 “你站住!”鱼鳞舞被她弄的莫名其妙。 “怎么夫人还有话要说?不过我可不想再听了,不过就是欺软怕硬呗!” 她一边说一边脚不停地走出了大门,走向府外,从此离开。 鱼鳞舞却被憋的不轻。 可心要跟她吵还是闹都没什么大不了,但是对方上来先是气势汹汹地把她一顿谴责抱怨,然后又扯到婉容郡主身上,还笑话了她一场,然后不等弄个结果出来拔腿就走了,丢下她一个人满头雾水地猜:可心倒底是来干嘛的? 一切都显得可心好像就是赶在离开前来气气她的。 “气我一场她能长块肉么?”嘟哝了一句,鱼鳞舞翻身过去睡午觉。 …… “还是不行,我睡不着!” 鱼鳞舞一个翻身坐起,苦恼地手捧着头。 “要不奴婢再点一支安眠香?”墨微捧着香盒问。 “还是不要了,我起来算了。对了墨微,外面天气好吗?”鱼鳞舞摆手,爬起来穿衣裳,一边隔着窗户纸往外看。 已经是初春时节,院墙外面的柳树枝上绽出了浅浅的新绿,正爬过墙头探进院里来,毛茸茸的很可爱。 墨微点头:“外面天气很好呢,不很冷,风也不大。” 鱼鳞舞想了想就说要不出去走走吧:“这样好的天气窝在家里实在是浪费了。” 墨微听了很高兴,她也很想出去走走,闻一闻外面早开的花朵香味。 “纫针身体好多了,也让她出去散散,对她的身体有帮助。嗯,红绡红罗两位姐姐也要叫上……”墨微掰着手指头算人数。 “红绡红罗两个怕是只能跟着出去一个,这府里离不了人。我这个主子不在,要是她们俩也一个没有,万一有什么事找该怎么办?”鱼鳞舞寻思着摇头。 墨微犯难了:“那该谁去谁不去呢?” “你叫她们自己拿主意不就得了,犯得着自己在这里烦恼。”纫针抱着包袱进来说。 墨微拍拍脑袋,笑:“可不是?我这傻子!”边说边急忙跑去找红绡红罗两个人去了。 纫针问鱼鳞舞要不要准备些吃喝——“野炊很有趣呢!” 野炊多有趣,鱼鳞舞自然知道,她小时候不就经常这么干的吗? 抓把粗糙的岩盐,有辣椒时还会带上点辣椒,然后就在水边石上,拿剥了皮的柳枝儿串上洗干净的鱼虾之类的上火烤,等烤到油脂泛出光亮并滋滋作响时,抹上盐就是美味了。 “我记得我还抓过田鸡来烤呢!”鱼鳞舞笑说。 纫针嘴巴半天合不上:“夫人……原来您小时候也这样淘气啊?” “是啊,上树掏鸟下河摸鱼,甚至是燎野蜂挖蜂蜜……凡是男孩子干过的我几乎都干过。我跟你说,你们侯爷会爬树还是我教的呢!当时他爬的那叫一个难看啊,就跟那猪上树似的。”鱼鳞舞摇着头啧啧,把拓跋珪贬了个一文不值。 纫针差点笑岔气,扶着桌子说夫人您怎么可以这样形容侯爷?况且猪怎么可能爬上树呢? 鱼鳞舞一本正经地点头:“你别不信,猪真的能上树的。” 正说着,墨微红罗两个进来说红绡不去,要留在府里看家。 收拾停当,鱼鳞舞带着几个丫头坐车出门。 “欸,咱们去哪儿?”鱼鳞舞透过车帘缝隙往外面看,一边问。 她的话把几个丫头问了个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夫人,您这么急忙忙地跑出来,原来还没想好去哪儿啊?” 鱼鳞舞撑着下巴:“那不是有你们吗?我操的什么心。” 瞧这话说的理所当然的样子!众丫头好无奈。 “不如咱们去郊外五里坡那里逛逛吧?听说那里是人们用来饯别的地方,还有长汀路也是,路边有很多很好看的野花呢!”纫针歪着头想了想,建议说。 “听说?纫针,你这听说是听哪个说的啊?别告诉咱们是你那五哥说的吧?”红罗打趣。 纫针正红了脸要说红罗,墨微忽然轻咦一声:“那不是蒋节妇吗?” 第221章 路遇嚣张女 蒋节妇?好像隔了几百年的人名进入耳中,鱼鳞舞还愣了一下。 恍然记起上次清辉山庄之事还没谢过她呢,虽然她那人刻板讨厌,可是救命之恩不比别的,如果不道谢实在难以心安。 鱼鳞舞也不知道蒋节妇倒底是上来京城后就没回青羊城,还是回去后又来的,她撩开帘子就看见蒋节妇正在跟人说话。 鱼鳞舞想了一下,叫人把外面战威侯府的标识给摘下来,然后命马车轻缓地靠近蒋节妇,尽量不要惊动到她们。 蒋节妇正在跟人借经卷。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从白衣庵师傅手里借来的,说是前朝孤本,珍贵着哪。”蓝霞衣裳的妇人摩挲着经卷的封皮,不舍地说。 蒋节妇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珍而重之,绝不损毁半点去。 “不是前几日听说白衣庵被官衙搜查的吗?怎么现在没事了?”蒋节妇好奇地问。 前几天听说白衣庵里尽是些男人进出,有人怀疑白衣庵名为庵堂,其实里面暗藏春色,于是便上官衙去举报,引来官差搜查。此事闹的动静不小,蒋节妇虽然不怎么出门,但也听到些风声。 当然她是不信的,否则也不会求白衣庵的《地藏菩萨本愿经》来观摩了。 借经卷给她的妇人皱起鼻子:“也不知道是谁瞎嚼舌头,污蔑那些出家人……阿弥陀佛,真是罪过。” 她合手念了几句佛号,然后又道:“官差已经搜过了,并不曾见什么污秽男人,想来定是有人嫉妒生了暗心欺负。”说着,她又诅咒了几句,无外乎那个乱举报的人将来要遭报应,死后下十八层地狱的话。 说了一番话后,两人作别,那妇人自往南而去,蒋节妇却贪看经卷,急不可待地翻开了阅读。 只见那经卷上第一开篇便是《香赞》,上云:炉香乍爇,法界蒙熏。诸佛海会悉遥闻。随处结祥云,诚意方殷,诸佛现全身。 后面是三称南无香云盖菩萨摩诃萨。 蒋节妇见了这经文如同渴饮甘露一般,不由得就默默诵读起来。因后面就是净口业真言,却是要净身焚香沐浴后才可打开诵读的,这才恋恋不舍地合上经卷,在心里犹自喃喃默诵。 忽然一个丫头装束的女子走到她跟前,只问了声可是青羊城来的蒋节妇? 蒋节妇抬眼看她,并不认得,就点了点头道:“我正是青羊城的蒋节妇。你是何人府上的使女,找我何事?” 那丫头笑颜如花:“我叫红芍,我家主母有请蒋节妇。”说着伸手遥遥一指。 蒋节妇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却正好见到一张熟悉的脸孔。 “原来是她。”蒋节妇笑了下,随即拒绝。“烦请回复你家夫人,就说我身份低微不敢高攀。前尘往事就此一笔勾销了罢,莫再记于心间。”说着,她站起身来收拾好经卷准备离开。 红芍没办法,只得跑回去告诉鱼鳞舞:“她不肯来。” 听了蒋节妇让红芍转达的话,鱼鳞舞默然,随后叹了声:“既然如此,那罢了,且不去强求吧。” 纫针却跳下车子:“夫人您坐着,等我去谢一谢她。” 鱼鳞舞点头。 纫针快步走过去拦住蒋节妇,对方有些不悦地看着她不作声。 “不管从前怎样,您毕竟是救了我家夫人和我的。夫人说了,援手之恩不可轻忘,既然您不愿相见,那么就由我,战威侯府的丫头纫针给您磕头了。” 纫针快言快语地说完,不等蒋节妇反应,立刻跪倒地上,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来又敛衽一拜。 “这三个头是我的,这一拜是替我们夫人的。”纫针说完,转身就走。 蒋节妇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才微微翘起了嘴角,泛起一丝若隐若现的笑容。 …… 五里坡地如其名,就是一个大土坡,只是上面覆盖着大片的花草。春夏时节满地芳菲,十分悦目。秋冬时候又是衰草连绵,倍添离愁,是以这里就被人当做离开京城后的送别第一站。 五里坡上离别的人多了,于是就有人在这里盖上了亭子,做为歇脚话别时可以坐一坐饮两杯水酒清茶的地方。 众人下了车,先是围随着鱼鳞舞在那亭子里坐了坐,领略了一番离人心上秋的意境,然后就往五里坡上面走,寻找水源和可以野炊的好地方。 在靠近水源的地方,众人铺好毡毯拿出食盒各种器皿,鱼鳞舞兴起,说要去水边摸鱼虾,吓的众丫头一把抱住,连喊饶了她们。 “这样天气那水还是冰冷的,这要是侯爷知道了,我们就该死了!”红罗说。 “就是啊!您不为自己想想也可怜下我们吧!”纫针噘嘴。 “我们都知道夫人您不是那矫情的人,但是,这里终究是有人来往,要是被人看见了您一个一品诰命夫人挽着袖子在水里踅摸,那些烂嘴巴的又该说的天下人尽知了。何苦呢!”墨微拧着眉头。 红芍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一个劲地点头附和着:“就是就是。” 红罗劝:“墨微说的对。就是夫人您不在乎,可是这离青羊城也没多少路,传到那边老太君脸上终究不好看,倒底是大户名门,还需注意点好。” 鱼鳞舞没辙:“我就那么一高兴,瞧你们一个两个的劝,我要是再不听真成了罪人了。好吧好吧,你们忙着,我就在一旁看着,这总行了吧?” 众丫头齐声答应:“正该如此!” 鱼鳞舞噘噘嘴,索性不理她们。游目四顾,自在地看着花开蝶舞。 因为纫针和墨微都是乡下生长的,于野外生火很拿手,火很快就生了起来。大家七手八脚地将一些在家就切好的食材上火烤制,红芍还拿出几片馒头片来要刷上调料烤,被红罗笑个半死。 “家里没其他东西了吗?竟然拿白馒头来,让人看的咱们就这样穷,连个肉也吃不起似的!” 红芍不好意思,嗫嚅着:“我是小时候有回饿极了,家里又没有大人在,够不上灶台,于是就把死硬疙瘩一般的冷馒头丢在了火里烤了下……一直记着那个味道……” 红罗红了脸。她是拓跋府的家生子,自小有爹娘兄长姐姐们照顾着,虽然是奴婢,可真的没吃过什么苦,更别说这样饿肚子的事。 火焰热烈地舔舐着食物,不一会就有甜香散发出来。 “纫针你带了红薯啊?”红罗吸着鼻子问。 纫针点头,墨微手里正拿着树枝拨埋着红薯的热灰。 大家笑嘻嘻地扒拉开热灰,从里面滚出几个黑黢黢的红薯。墨微捡了一个细心剥开外面的皮,露出里面金黄色的肉来送给鱼鳞舞。 鱼鳞舞拿帕子托着在嘴边嘘嘘吹气,一边笑:“这个东西这样做最好吃……” 话犹未落,突听一阵马蹄响,正冲着她们过来。 众人惊讶地看去,只见一骑火红的骏马上面,一个脸上蒙着遮挡沙尘面纱的红衣女子手提缰绳,勒的骏马前蹄昂起,嘴里发出唏哩哩一声长鸣,堪堪停在鱼鳞舞等人的面前! 纫针面色苍白:那马停的甚险!若再往前半分,纫针就会被马踏到。 鱼鳞舞皱眉:这是谁家女眷,好没教养! 她正打量着对方,那马上的女子却将手中马鞭一指鱼鳞舞,娇声命令道:“我饿了,你那红薯给我!” ……鱼鳞舞嗔目结舌! 见过霸道的,没见过这么霸道的!你的马险些踩了人,你不说道歉,倒过来要人给你吃的! 要吃的也就罢了,语气还那么骄横——鱼鳞舞很想问:这位小姐,你是不是出门忘了带脑子,以为天下的人都是你爹娘得惯着你? 鱼鳞舞心中有气,冷冷地看了那女子一眼,一声没哼,只把那剥好皮的红薯送进嘴里,大口慢嚼起来。 红薯的甜香丝丝入鼻,直把那饥肠辘辘的女子勾的馋涎欲滴,就是那马都不耐烦地打着喷鼻刨蹶子,也跟自家主子一样想要凑过去咬上一口。 见鱼鳞舞不搭理她,那女子勃然变色:“喂!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这人怎么这样!” 呵呵……鱼鳞舞好想笑。 她怎样?她很正常好不好?倒是这个女子,才想让人问声怎么这样! 其实那女子也是第一次来京城,一来是不会看京城人们出行所持有的标记,二则也是鱼鳞舞因为想野炊并没有穿华丽的服饰,只简单地装束了下,还将车上的侯府标识给摘下了,要不然这女子绝对不会如此轻慢。 只因这女子认为鱼鳞舞只是一普通人家的妇人,所以这骑马女子自恃身份,竟然也没想过先问一问对方是谁,一心想着自己正饿着,向对方讨食对方就该快点呈上。 她在自己的地方习惯了这样,那里的人也几乎都奉承着她,让她忘了这里已经不是她生长的地方,却依然像在自己的地盘一样地行事。 这时见鱼鳞舞没有顺着她,心中顿时起火,扬起眉毛怒道:“你这妇人好不晓事,我向你要些吃食你竟然不给还戏弄我!” 她扬起手中皮鞭,对着鱼鳞舞就挥了下来,嘴里还叫道:“你敢对我不尊?那我就好好教训教训你!” 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子训斥就已经够诡异的了,现在竟然还被对方打骂,鱼鳞舞简直觉得自己出门没看黄历,倒大霉了! 那女子说打就打,不讲分毫道理,自己却是个不会功夫的,就是墨微红罗等人也是娇弱女子,就算是捆一起都不是对方的对手。 眼看着那一鞭挟着风声劈头打来,鱼鳞舞自知躲不过,只能努力抬起胳膊护住自己头脸,一面失声惊喊“哎唷”,一面在心里大骂这是谁家的疯子! 红罗等人没想到玩个野炊也能玩出命案来,一时间来不及抢救鱼鳞舞,都懵住了。 第222章 疑云红衣女 正当所有人都觉得鱼鳞舞逃不过这场劫难时,莳花的声音响起—— “青天白日什么人如此大胆行凶!” “咻”地一声,一柄柳叶飞刀破风而来,正中骑马女子的马鞭中间,将那马鞭从中截断一分为二! 红罗等人都齐声欢呼起来。 眨眼间莳花就到了跟前,跟着她的是双紫之一的紫菀。 鱼鳞舞早就吓出了一身冷汗,这时见到莳花紫菀,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莳花只当自己来晚了,让那女子伤了鱼鳞舞,顿时大怒。 “你是谁家小姐,这般凶悍没有教养,你爹娘怎么就把你放出来祸害人?”莳花和紫菀也骑着马,此时拦在女子马头前,指着对方厉声叱责道。 那女子自小被骄纵惯了,没想到才到京城就接连被人下了脸,她不知道是自己一上来就态度不好,还以为是这些人看她是个外乡人故意欺负。 心里有气,就想仗着自己的本事给这些京城的人看看,好教她们不要轻看自己,也为即将去见那个人时的自己多加几分勇气。 她柳眉一竖,对莳花娇声喝道:“你是何人?敢拦我马头!” “你又是何人,胆敢白昼行凶?”莳花不答反问。 女子冷哼一声,高昂起下巴傲然回答:“我是孟香珑!你又是何人?” 莳花冷声:“我乃灵犀……” 孟香珑不等莳花说完,抢声嗤笑:“我当什么大人物,原来是姓林的!哼,大魏朝上下可没有姓林的高门望族,你必是哪个小地方来的,不知我孟香珑的名号!也罢,我念你没见过多少人物,就不计较你冲撞之罪了,只要你跪下向我磕三个响头我便饶了你!” 啊?莳花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紫菀满脸的懵懂,心里还在一个劲的嘀咕:这孟香珑是哪号人物,竟敢叫灵犀公主给她下跪磕头? 鱼鳞舞等人更是险些笑破肚皮! 看这孟香珑一副眼高于顶得意洋洋的劲,必然不是京城的人,就连京城附近的城镇都不是。 鱼鳞舞打量着孟香珑。看她一身红衣沾满灰尘,那马又是个神骏的,而且孟香珑的骑术又好,举止言谈更没有常见之人的礼数。鱼鳞舞觉得,孟香珑应该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而且还是离京城千里之遥的地方。 孟香珑见莳花只睁着滴溜圆的大眼睛上下打量她,迟迟不下马,顿时火大。 “喂,姓林的,本小姐都已经对你宽宏大量了你怎么还不领情?非要吃我一鞭子么?”说到这里,忽然想起自己的马鞭已经被对方削断了,心里更是生气。 她一生气就从腰间解开一条特制的银链子,哗啦一声抖的笔直! “你再要给脸不要,本小姐就对你不客气了,倒要教教你怎么下马磕头!” 孟香珑银链子一抖一圈,一个乌云盖顶就朝着莳花抽去! 孟香珑的这条银链子还是她过十四岁生日时,她的父亲给她定制的,平时系在腰间当衣饰用,对敌时可拿出来当武器,远攻近守回环如意,能收奇效。 据她父亲说,这银链子的招数还是二十年前跟一个女英雄学来的。 此时她就将父亲从女英雄那里学来的招数对莳花使了出来:杨柳轻风,双龙夺位,毒蛇探穴,一连三招,招招不离莳花的头脸双眼,端的狠辣。 莳花在对方出手之时忽然惊咦了声,随即她也举起手里的马鞭回击过去。 只见她也是杨柳轻风,双龙夺位,毒蛇探穴三招,跟孟香珑使的招数一模一样! 孟香珑也咦了一声,忽然一带马疆往旁边闪了一下,伸手指着莳花厉声喝问:“你倒底是谁?怎么会这流云袖的功夫?” “这也正是我要问你的,你又怎么会这功夫?”莳花一脸严肃地反问。 孟香珑傲然道:“我么自然是我爹爹教的!你却又是谁教的?” 爹爹?莳花蹙眉。 她分明记得柔妃娘娘说过,这流云袖是女人的功夫,孟香珑的爹爹怎么会呢?柔妃娘娘还说过,这流云袖最好不要出现在人前,免得引麻烦。 那么她要不要告诉这个孟香珑,关于她的流云袖是怎么回事呢?莳花一时踌躇,她不敢判定孟香珑是好人。 孟香珑见莳花不回答,面上更是隐隐有难言之隐一般,自己寻思了一番后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必是你偷学来的,是也不是?” 她咬牙道:“你这个无耻小偷,竟然敢偷学这门功夫,看我不好好收拾你!”手中链子挂起一溜银光,对着莳花劈头盖脸地打去。 莳花一拉马缰躲过去,忽然抽出紫菀的佩剑来:“我就领教领教你的流云袖有几成火候,值得你说这样大话!” 鞭影剑光交织成一片水泄不通的光网,两个人迅速战到了一起。 鱼鳞舞摸着自己下巴只是拼命地想:流云袖?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熟悉呢?倒底是在哪里听过,是谁告诉她的? 她想啊想啊,从自己的爹娘哥嫂到所有认识的人都想了一遍,就是没想出是谁告诉过她。 红罗正走过来,鱼鳞舞看见她于是便问有没有听过流云袖这个名字? 红罗歪着头想了半天,摇摇头说她不记得。 “唉,我分明记得在哪里听过,可就是一时间想不起来!”鱼鳞舞叹气道。 “夫人为什么不问问紫菀呢?或许她知道。”墨微说。 “对啊,我怎么忘了去问她,只管自己在这里猜笨谜,可是笨了!”鱼鳞舞笑道。 没想到紫菀也不知道。 “现在看来只有莳花和那个孟香珑才知道了。算了,干脆等她们打完了咱们再问吧!”鱼鳞舞摆摆手。 莳花跟孟香珑打了好半天,却谁也没胜过谁。 孟香珑胜在年长,力气大,而莳花则是招数精绝,可惜莳花平时不怎么爱练功夫,她更喜欢的是琢磨那些花花草草和药物,所以竟然没分出个高下来。 但尽管如此,也把孟香珑吓的够呛。 她本来以为京城的女子都是身娇肉贵,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娇小姐,自己从小到大练的都是真正刀下抢命的本事,那些娇小姐怎么能是自己对手? 孟香珑觉得,自己到了京城,不敢说横着走,最起码也没人能惹她——敢惹她就直接揍回去! 可是没想到这还没真正踏进京城呢,就在这五里坡遇到莳花这个硬手,自己没打赢不说,还被对方看出了自己的招数!最叫她憋气的是,对方还比她小! “等我回去后一定要好好问问爹爹这流云袖的事!”孟香珑在心里嘀咕着。 眼看也分不出高下,莳花也不想打了——反正她也猜到对方是谁了! “累死了,不打了!”莳花往后一撤身,跳出了战圈。 孟香珑大松一口气:对方要是还打下去,她都不知道该怎么结束了。现在她的肚子很饿,她的人也很疲累,就连她的马儿火云也是需要好好休息下。 最要紧的是,她还要赶着去见那个女人呢!如果继续打下去,万一受个伤什么的,她还怎么上门去宣战? 虽然早就巴不得不打了,可是场面话她还是得交代:“看在你这般年纪竟然也能跟我斗这么久的份上,今日我就饶了你。我还有要紧事,就不奉陪了!山高水长,后会有期!”一抱拳,孟香珑抖开缰绳催马离去。 “哎哎,我还没说话呢!”莳花傻呆呆地看着绝尘而去的孟香珑,一只胳膊伸在半空中半天没收回来,一脸受伤的模样。 “算了吧,这样刁蛮没礼貌的女子走了就走了,你还要留她下来八拜结交不成?”墨微拉着她的手坐下来,纫针忙捡了两根烤的油香四溢的肉串递给她。 果然是吃货!两根肉串在手,莳花顿时就不想孟香珑了,飞快地解决掉两串后,她伸手:“我还要!” “给给给,这些都给你!”纫针拢起一把肉串,统统塞到莳花的手里,对方立即低头大吃个不停。 “你们怎么跑来了?”鱼鳞舞问紫菀。 因为柔妃娘娘前几日在御花园受了点寒,莳花最近都在宫里陪柔妃娘娘,鱼鳞舞便没惊动她。没想到她还是赶来了,更在孟香珑的鞭子下救了自己。 “我去府里找纫针玩,结果红绡说您带着她们出城野炊来了。我一听就急了,野炊这么好玩又好吃的事怎么可以不叫上我呢?所以我就逼着紫菀带我过来了。”莳花一口气干掉了几根肉串后,鼓着油腻的小嘴道。 紫菀却毫不客气地戳穿她:“什么是你逼我来的?明明就是你怕抢不过她们,怕自己少吃了拉我过来帮你抢吃的!” 莳花笑着打了紫菀一下:“非给我戳穿了,帮我圆个谎会死啊?” “嗯,会死。”紫菀一本正经地点头。 鱼鳞舞笑了起来:“当初看见紫菀紫薇时,两个人还是整天不言不笑的样子,如今活泼多了,也漂亮多了!这可都是莳花的功劳啊,得谢谢你!” 莳花伸手:“谢我就不必,多来几串好吃的就行!” “你个吃货!”众人一阵大笑。 玩笑一阵后,鱼鳞舞想起那个问题,于是问莳花:“我怎么听着流云袖这三个字很熟悉啊?就是想不起在哪听到过!” 莳花瞪大眼睛看她,一副不知该说你什么才好的表情。 “干什么这样看我?”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鱼鳞舞摸了摸自己的脸问。 “唉!我真是替你这记性着急啊!”莳花叹气,她摸了摸鱼鳞舞的头,很是感伤地道:“流云袖薛慰娘,自己的婆婆都不记得了吗?” 原来……鱼鳞舞恍然大悟! “既然如此,那个孟香珑又跟我婆婆是什么关系,她怎么会使流云袖的呢?”鱼鳞舞疑惑道。 “这个啊,你就该问孟香珑自己了!” 莳花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对鱼鳞舞别有深意地道:“赶快回去吧,大概很快就有客人要登门拜访了!” 第223章 娘娘会帮谁 莳花一回到宫里就去见柔妃。 柔妃正看着桌子上的信函发愁。 信函是边关孟凡孟总兵寄来的,说道是自己的独生爱女孟香珑私自离开驻地,据可靠消息,偷偷前来了京城。 来京城干嘛?找战威侯拓跋珪的夫人鱼鳞舞! 这事说起来话长,孟总兵说,他的女儿孟香珑自幼习武,时常女扮男装进出军营,所以养成了有些骄纵的性子。 孟总兵知道这样不好,有违军纪,可是自己就这么一个独女,自小又没有亲生母亲在旁教导,自己一个大老粗,又是个男人,对于女儿家的事不好管,幸好女儿一向也挺乖巧不给他惹事。 谁知道这宝贝女儿是要么不惹事,要惹就往大里惹! 这不,一个多月前陈国发动袭击边关城镇,孟总兵披挂上阵指挥着杀敌,他身先士卒冲进敌队,跟着他的人受到鼓舞,人人争先杀敌。 由于孟总兵勇猛,且指挥得当,敌人很快就被击退。但不等他们高兴,敌人就偷偷射出来一支暗箭,正中孟总兵的右臂! 这下他没办法拿刀了,敌人又发起了第二波攻击,且兵力更强。 孟总兵咬牙坚持,却力有不逮,眼看要吃败仗,孟总兵只能命令后撤暂避敌人锋芒。 可是谁也没想到,孟香珑得知自己父亲被敌人暗箭射伤,一怒之下抢了个兵卒的战衣穿了,改了男孩子装扮冲上了战场。 孟香珑武艺马术都不错,但这是战场啊,双手难敌众拳的地方,别说她武艺不错,就算是一流高手也难敌千军万马! 所以孟香珑很快就陷进敌人的包围圈中无法脱身,把孟总兵急的差点没吐血。 此时众兵士已经按令回撤了,独留孟香珑还在包围圈里拼死厮杀。 要按感情上来说,孟总兵自然想要派兵杀回去救自己女儿,可他是总兵是军人,他得按照军规行事。纵然是再怎么不舍,他也只能坚持执行后撤的命令,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独女就要力竭落进敌人手里。 看到女儿被敌人一枪扎在腿上,孟总兵的心都要碎了,一边忍着眼泪让兵士们退回关内,一边徘徊在关墙下不肯走。 就在这时,带着老九的拓跋珪来了——他要经由孟总兵的天门关往北走三百多里地才是黑云军的营地。 孟总兵和拓跋珪早年就认识,当初拓跋珪带着十三几个人悄悄进军营还是孟总兵护送去的。 拓跋珪看见孟总兵骑在马上辗转的样子,顿时就觉得对方有大为难事。他再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立即就发现了陷在敌人包围圈里的孟香珑。 拓跋珪早就听说了孟总兵的女儿喜欢女扮男装,这时见孟总兵明明下令众将士退回关内,他自己却始终不肯回去,顿时就明白那个陷在敌人中的人是谁。 拓跋珪也没惊动孟总兵,他仔细查看了下敌情后就跟老九商量好怎么救孟香珑。 拓跋珪可不是那种嘴巴上挂着单打独斗,明人不做暗事等等高大上调子的人,他认为打仗就是要想尽一切办法保住自己和干掉敌人。所以对于下毒偷袭这些从来不反对。 老九正是下毒的高手,不过拓跋珪不舍得随便用老九那些珍贵的毒药,他跟老九商量的只是让他想办法拦住后援的敌人罢了。 “你想办法截断,我负责去救人,一得手就后退,不可恋战。”拓跋珪说。 老九自然听令。于是二人分头行事,这边老九一见拓跋珪冲进敌军,他就立即截断了敌人的支援——自然是在地上撒了让马儿怎么也不肯走的药粉。 孟香珑正全身酸软力不能支,眼看着就要被生擒之时,忽见一骑如龙抢来,马上人一柄长剑上下翻飞,耳朵里就听一片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那些包围她的敌人瞬间散开了。 孟香珑顿感压力大减,知道这人是来救自己的,于是也奋起精神一通砍杀,跟着来人往回冲。 因为有老九的帮助,拓跋珪带着孟香珑很顺利地就回到了天门关下,孟总兵一看宝贝女儿安全回来,欢喜的老泪纵横,拉着拓跋珪说什么也不肯轻易放了,直喊要好好感谢一番。 孟总兵一大把年纪了,拓跋珪也不好拒绝,再说黑云军就在不远,吃顿饭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最重要的,他们一路疾驰,也的确是人困马乏需要略微歇歇了。 孟总兵很高兴,他一高兴就喝了点酒,然后就将自己女儿叫出来拜谢拓跋珪老九两人。 孟香珑本来就不是那娇羞不敢见人的,听了老爹的话,立刻收拾干净了大大方方地出来见拓跋珪。 这一见就见出事情来了! 孟香珑从小就生长在天门关,眼睛里见的耳朵里听的都是跟战场有关的事,酒席间听着拓跋珪说的京城琐事,只觉得很新鲜有意思。再加上知道这个人是救自己的,而且她老爹孟总兵还说起年轻时得到过拓跋珪亲娘的指点帮助,心里对拓跋珪顿时生了一点微妙心思。 可惜孟总兵粗枝大叶惯了,压根就没看出自己女儿对拓跋珪动了心,否则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她三天两头借着送东西,或是替他探望的名义去看拓跋珪。 等到孟总兵得知女儿的心思时,孟香珑已经对拓跋珪情根深种,立誓非君不嫁了! 孟总兵那个急啊!拓跋珪是娶了娘子的,而且还是受到朝廷封诰的,自己女儿这么做岂不是只有妾室的身份吗? 最要命的还不是妾室这个问题,问题是,人家战威侯要不要的问题。 孟总兵只好死命地劝女儿,好话坏话说尽了,愣是劝不住孟香珑。 孟总兵也是病急乱投医,竟然对女儿说,有本事就去京城找慧夫人,只要她能让慧夫人答应,自己就亲自去跟拓跋珪提亲。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了,孟香珑竟然真的在他巡营时跑了,留下书信说自己去京城找鱼鳞舞会上一会! 孟总兵又急又气又担心,他也不敢跟拓跋珪说是自己说错了话,让女儿真的去找鱼鳞舞。想了想,外面都传宫里的柔妃娘娘是拓跋珪的姨母,也就是流云袖薛慰娘的亲妹子,那么自己何不求柔妃娘娘帮忙呢? 于是他赶忙写了书信,派人快马送到京城。孟香珑是提前走的,但因为路不熟耽误了点时间,因此孟总兵的书信倒是比她还先进京城到达柔妃的手上。 孟总兵此举其实也有让柔妃帮忙的意思。毕竟柔妃是手握权力的宫妃,又是拓跋珪的姨母,要是她肯帮忙,只需要出头去跟鱼鳞舞说,孟总兵估计那慧夫人也不敢违抗。这样一来也就全了自己女儿的心愿,自己也得到了个乘龙快婿,可谓一举两得。 但孟总兵没想到,宫里还有个莳花这个灵犀公主,这个灵犀公主还是柔妃娘娘的义女和暗夜初一,更与鱼鳞舞等人交好。 他的信函才送到柔妃手里,莳花就知道了,当即就反对。 “天下男人那么多,她有的是机会好好挑选个,干嘛非要抢别人的丈夫?真不要脸!” 在青羊城侯府,莳花是亲眼看见杨雀为了跟鱼鳞舞抢人使得手段的,她对这样的事很厌恶。 柔妃笑着问她如果孟香珑跟鱼鳞舞正式见面,鱼鳞舞会不会败? 莳花摇头:“我觉得败得只会是孟香珑!” “你就对慧夫人这么有信心?”柔妃微笑着看自己的义女。 莳花点头说,她亲眼见过鱼鳞舞如何对付那些跟自己抢男人的女人,她坚信鱼鳞舞不会败。 柔妃笑了笑:“可是这次的人不一样。以前那些人都是战威侯讨厌不喜欢的,甚至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而且慧夫人是诰命,那些女子是普通白身,手无缚鸡之力的,光是这个就不在一个层次上,慧夫人自然能轻松打败她们。 可是这次不同,孟总兵是防守天门关的将军,他的女儿又是个巾帼不让须眉有本事的人,跟战威侯正好可以并肩携手。跟她比,慧夫人可没有半点优势啊!” 莳花没话反驳,她也为鱼鳞舞担心起来,于是便匆忙跑到战威侯府找鱼鳞舞,想跟她通个气。 谁知红绡说鱼鳞舞带着人去五里坡野炊去了! “敌人都要杀上门了她还有心情去野炊,这个人心可真大!”莳花跺脚。 红绡不明所以,莳花也顾不上跟她详说,急忙就去五里坡找鱼鳞舞。 紫菀怕她一个人横冲直撞的,再要是出点什么自己可没法跟暗夜公子和柔妃娘娘交待,于是便也跟着去了。 谁想才到五里坡就看见孟香珑对鱼鳞舞动手。莳花并不知道这个红衣红马的女子就是让孟总兵和柔妃都头疼的孟香珑,她只是觉得这个女子太嚣张太讨厌,所以就跟她打一架再说。 等一动上手,莳花才发现对方竟然会使流云袖! 这流云袖是谁的功夫,莳花心里清楚的很,根据柔妃告诉她的一些事,再联系眼前这女子一身风尘仆仆,以及她对京城风俗人情完全不熟悉的样子,莳花立刻就断定,这个女子就是那个孟香珑! 所以她在送鱼鳞舞回到府里后,立刻进宫去找柔妃。 “娘娘,我见到那个孟香珑了!”莳花一脚踏进于飞宫就立刻喊。 晴好迎了出来,先给她行了礼,然后说柔妃娘娘正在小书房里,叫她直接进去。 莳花笑嘻嘻地跟晴好道谢,将手里忘了放下的马鞭交给她收好,就往小书房去了。 “在这里就听见你大喊大叫的声音了!说吧,你吵吵什么呢?”见莳花进来,柔妃目光离开桌子上的书信,含笑望着她问。 “我见到那个孟香珑了!”莳花说。 “哦?你在哪见到的?战威侯府吗?她长什么样?性情如何?”柔妃眼睛一亮,忙问。 莳花却被柔妃眼中的亮光惊了一下,心里暗暗嘀咕:娘娘不会真的要给慧夫人找个“姐妹”吧? 第224章 骄傲孟香珑 “你跟她打架了?”柔妃很纳闷,怎么才见面就能打上? “又不是我要打,是她太嚣张狂妄了!娘娘您不知道,她拿鞭子抽慧夫人呢,那狠劲……幸亏我去的及时,要不然慧夫人非给她打伤不可。”莳花嘟嘴。 想起那个刁蛮的孟香珑她就一肚子气。就这样的,还想挤走人家正室夫人自己抢位置?那拓跋珪要是能看中她,那双眼睛该有多瞎啊? “对了娘娘,她用的是流云袖!”莳花说。 “姐姐的功夫?”柔妃惊愣了下,随即想起孟总兵信里的话,便理解地笑了下,然后问莳花,她用的是什么? “我当然用娘娘你教的飞瀑剑法啦!”莳花将自己跟孟香珑打了个平手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又解释说自己力气不及对方,要不然不会平手。 “也不只是力气方面,对敌的经验你也没有人家足,否则凭你的功夫赢她绰绰有余。”柔妃道。 她的飞瀑剑是参照了姐姐的流云袖创出来的,里面融合了流云袖和剑法的所有精髓,单凭流云袖,孟香珑是不可能胜过莳花的。 “你跟她打了一场,对她的印象怎样?”柔妃问。 莳花一皱眉:“不好!” “怎么个不好法?说来听听。” “刁蛮,任性,不讲理,无脑!”莳花一口气说出自己对孟香珑的看法。 柔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来你对她的怨气不小啊!”转转眼珠,柔妃又问莳花,如果孟香珑对上鱼鳞舞会怎样? “孟香珑不会是慧夫人对手的。”莳花很肯定地说。 “你就这么相信慧夫人不会被打败?” 莳花点头:“我肯定!因为在这世间能打败慧夫人的绝对不是这样的外人,能打败慧夫人的事也不会是这样的事。” “那是什么事呢?不会是皇上赐婚吧?”柔妃听她说的头头是道,心里起了兴趣,也想从莳花的嘴里好好的重新认识一下鱼鳞舞这个外甥媳妇。 “不是。”莳花摇摇头。她竖起一根指头:“这世间只有两件事可以打败慧夫人。一,是慧夫人的家人遭到受制来要挟她。二,是战威侯变心!除此两条,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能打败慧夫人。” 听了莳花这话,柔妃默默地思索起来。 孟香珑在离那座庄严府邸十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黑底描金的大字,听说是当今皇上亲笔御题的,那用来做匾额的木料是紫檀硬木,衬的“敕造战威侯府”六个大字更加的庄严肃穆。 她千里迢迢跑了过来要找的那个女人就在这座庄严大门的后面,就在眼前这座府邸里,可是她忽然有些胆怯了。 那个女人可是皇上封诰的一品外命妇呢,自己虽然是总兵的女儿,可是论起来还是个白身,自己这么大喇喇地登门,会不会还没见到本尊就被人家的下人给轰出来啊? 如果被下人们轰出来,那她多没面子,以后还怎么见拓跋珪怎么面对这府里的人?不说别的,就连面对那个女人都没脸。 孟香珑在战威侯府的外面徘徊,一会儿想,管他呢,就这么冲上去,那慧夫人总不敢真的把她扔出来。一会儿又想,要是鱼鳞舞真是不怕别人的言语把自己扔出来又该怎么办? 孟香珑只顾着想鱼鳞舞会不会不顾外人的眼光评说,她却压根没想到,自己是跑上门来跟鱼鳞舞抢丈夫的,就算鱼鳞舞把她扔出去,丢脸的也是她而不是鱼鳞舞! 左思右想了一番后,孟香珑跺跺脚,终于拿定主意登门再说。 才走了两步,她忽然瞧见自己身上的衣着,只见原本鲜艳的红衣因为长途跋涉,早已经沾满了灰尘。再闻了闻自己身上,孟香珑皱起了眉头——“臭死了!” 这样灰头土脸的她怎么好去见鱼鳞舞,怎么跟人家谈条件抢人?气势上就先输一大截了! 不行,得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歇息一晚,养足精神再来。最要紧的,自己真的该好好泡个澡,收拾下自己了——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可不能还没交手就被对方比下去啊! 打定主意,孟香珑转身离开了。 她刚离开,鱼鳞舞的车子就到了府门口。家人打开仪门,众人鱼贯而入。 回到家里,鱼鳞舞略做梳洗便叫了红绡上来问自己不在家中可有什么人来找? 红绡一脸茫然:“没有啊!” 夫人难道会未卜先知,算出会有人来找她吗?侯爷去了边关,外面那些人也都理解夫人心情,并没有没事跑上门来坐着闲磕牙的,况且夫人与她们的交往也不深厚。 见红绡说没有,鱼鳞舞也疑惑:难道是莳花开自己玩笑? 既然没有,鱼鳞舞也就不纠结这事了,过问了一番府里的大小事情后,转眼也就到了晚上,照例吃了晚饭,又跟几个丫头说笑一阵消了食,于是倒头就睡。 大概是白天出去散了心,这一夜竟然好睡,连一个梦也没有,这可是自拓跋珪走后难得的一次好觉,醒来后鱼鳞舞只觉得神清气爽。 “看来没事时应该经常出去走走散散心,对身体好。”鱼鳞舞对纫针等人说。 大家笑说,夫人您想出去玩就直说,还用得着找理由吗?鱼鳞舞笑骂了她们几句。 “昨天那个烤肉虽然好吃,但嫌油腻了,而且味道也不及家里。今天我只想弄个清淡点的汤水吃吃,换换口味。”鱼鳞舞对上来询问想吃什么的厨房管事说。 “现在是春天,外面榆钱儿正起的好,不如撸些下来做榆钱饺子吃吧?”管事提议说。 鱼鳞舞眼睛一亮:“欸,这个好。正是好久都没吃过这东西了,还挺想的。我看多撸些,除了饺子,再蒸些榆钱面窝头什么的出来好了,回头叫人送给莳花尝尝,那丫头最爱尝新鲜。” 这席话让众人想起昨天莳花那嘴里吃着,手里还不忘搂着,眼睛还直勾勾地看着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上人来回话,说有客人到来拜访! “是个什么样的人?”鱼鳞舞问。她心里嘀咕着,还真是有人来啊,这个莳花能掐会算吗? “回夫人,是个年轻女客,还长的很好看。”下人回道。 “可有拜帖?”墨微问。 京城里的人去别家拜访都会做一个拜帖的,上面写明自己是谁家人来此见谁,为了何事等等,都会简单说一点,其实这也是给主人一个要不要见对方的思考时间。 一般这种拜帖会提前下,但也有随身携带着前来的。但不管是哪样,拜帖是一定要有的,不然就是失礼了。 门上回答说没有,那个女客就是只身前来,既没人陪同也没有拜帖,更别说礼物。 什么都没有,这算哪门子的拜访?找茬还差不多! 鱼鳞舞微微皱起眉头,心里若有所思。 “将客人让到明翠轩,上茶水点心伺候着,我这就去换件见客的衣裳。”鱼鳞舞吩咐红罗红芍两人前去招呼,自己随后就到。 红罗红芍两人领命去仪门上引领客人进门——“怎么是你?!”两丫头一瞧来人,同时愣住了! 孟香珑也愣住了:“是你们!” 红罗简直好笑。 昨天还为了个烤红薯对自己夫人要打要杀的,今天就登门拜访来了——这是闹的什么把戏? “你来干嘛?登门谢罪啊?”红芍快言快语地道。 “少胡说,我谢什么罪?我是来见你家慧夫人的,她在哪?快叫她出来!”孟香珑昂着下巴骄傲地冷哼一声,冲两个丫头命令道。 红芍忍不住气,当即就沉了脸:“你是什么人,敢跑到我们战威侯府来撒野?我们夫人是朝廷封诰的一品诰命,岂是你说见就见的?还敢直呼叫夫人出来,好大的口气!” 孟香珑斜睨她:“一品诰命又怎么了?难道就成了玉皇大帝的女儿吗?还是她不敢见我躲起来了?” 红罗听的好笑:“这位小姐……啊对了,我想起来了,你叫孟香珑!孟小姐,我家夫人去换见客的衣裳了,随后就来。夫人命我等先来领孟小姐去明翠轩待客。孟小姐,请。”红罗伸手做了个请孟香珑前行的动作。 孟香珑哼了一声,昂头挺胸地大步走在前头。 红罗看了更是忍不住笑。 这个孟小姐一看就是个从来没有去别人家拜访过的,哪有自己在前头大模大样地走的?来引领的丫头是干嘛的?你一个外人不要人引路能找得到地方吗? 红芍扯扯红罗的衣裳,歪歪嘴示意只管跟在后面,让孟香珑碰头去。 红罗摇摇头:“她既上门来就是客人,在没有明了她的来意之前,咱们还是要尽好待客之道。”见红芍嘟着嘴不以为然,她又道:“况且咱们也不能落她口实,出去说咱们战威侯府的人不懂礼数,坏了夫人的名声。” “那好吧。”红芍这才不甘愿地点头。 红罗赶上两步:“孟小姐,明翠轩在那边,请往这里走。” 孟香珑正得意洋洋地大步走着,没走两步她就迷糊了——这眼前三条路,她该走哪条啊? 想要问红罗,又怕自己被嘲笑拉不下脸来,正踌躇间,红罗的及时指明帮了大忙。 但她自到了这里后就一直摆着高傲的架子,这时想要说多谢也说不出口,索性骄傲到底,哼了声:“不用你说,我晓得!”脚下一拐,继续往前。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红芍偷偷骂了句,红罗急忙制止她。 进了明翠轩,红芍便去厨房拿茶水点心上来,红罗在旁侍立伺候着。 孟香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客厅,只觉得光辉明亮耀人眼目,心里既赞叹羡慕,又暗嗤奢侈。心道这必是那出身乡野的慧夫人铺排的,像拓跋珪这样的大英雄真男儿是绝对不会有这闲心功夫浪费的。 孟香珑先入为主地就给鱼鳞舞定了性:对方一定是个外表妍丽,实则没有内涵的女人! 想起自己昨天在客栈打听到的消息,孟香珑翘起了嘴角——此番前来她志在必得,也定能马到成功! 第225章 侯爷的腰带 鱼鳞舞觉得老天真是会开玩笑! 昨天才对她动手的人今天就跑到她家里来“做客”,还是趾高气扬地来。 这也就算了,可对方这个“客”做的也不是善客,竟然是跑来对她说什么,我看中你男人了,我觉得你不配当正室夫人,你给我乖乖地让位吧! 抢人抢到正室夫人的头上,还大喇喇地登门来宣战,还有比这更荒唐可笑的事情吗? 鱼鳞舞忍不住想抬头看看自己的头顶,是不是有一群乌鸦嘎嘎飞过。 “孟小姐,”鱼鳞舞深吸口气,强压下想拿起桌上杯子朝着对方那张带着“本就该如此”表情的脸上扔去的冲动,缓缓开口—— “你确定你是醒着的吗?”不会是还睡在梦里没醒过来说梦话吧? 孟香珑秀丽的眉毛一横:“怎么,你觉得本小姐是在开玩笑?” 她这话出口,站在一旁的红罗红芍两个丫头都不停地点头。 可不是吗?青天白日的跑来人家里坐着,开口不是先问好,而是说你男人我要了,你自动下堂吧!这不是说梦话就该是有病,还病的不轻! 鱼鳞舞看着孟香珑的眼睛,缓声道:“孟小姐你认为呢?” “我认为?我认为你就该答应了马上写自请下堂的书信交给我带回去给战威侯!”孟香珑一口气说道。 她白了鱼鳞舞一眼,面带轻视:“不过我也知道你是不会这么痛快答应的,毕竟从一个乡下丫头爬到侯夫人的位置真的不容易,享受了这样的富贵后你怎么舍得轻易放弃?你说吧,想要什么样的补偿,我会酌情答应你。不过我警告你,可不要狮子大开口!” 鱼鳞舞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红罗红芍两人也是听的目瞪口呆! 这这这,还有天理吗?这个孟香珑她怎么说的出这样奇葩的话来的? 主仆三人都觉得太佩服这位孟小姐了,简直佩服的恨不得给她跪下。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比起这位孟小姐,鱼鳞舞觉得以前的金凤花啊杨雀啊,甚至是婉容郡主可心李春儿之流都不够看。 前头那几位不管是拿感情还是权势压人,多少都还遮盖着点,哪像这位,直接就要赶她这个正室夫人滚蛋,还要给点补偿打发她。 鱼鳞舞气乐了:“这么说本夫人还要感谢孟小姐你了?” “你知道就好。”孟香珑回答的一本正经。 “可是,孟小姐好像忘了一件事情,我们侯爷怎样想的?孟小姐有问过他吗?”鱼鳞舞好笑地看着她说。 孟香珑愣了一下。鱼鳞舞立刻从她眼里发现了一闪而过的困惑。 “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这个无需你来操心。”孟香珑迟疑了下,然后强硬地说。 顿了顿又道:“你当我空口白话吗?实话告诉你,这也是侯爷的意思。只是他远在关外抗敌,军规沉重不得轻易回来跟你说。再者,毕竟跟你夫妻一场,他也不忍心当面对你说,怕伤了你心。” “你的意思是,侯爷他喜欢上你了,但不敢面对我,所以要你来做这个劝我离去的说客?”鱼鳞舞盯着她问。 “正是如此!” 鱼鳞舞微微笑了:“既是如此,那就请孟小姐拿出凭据来吧。” “什么凭据?”孟香珑瞠目。 她是来要求对方自请下堂的,又不是来谈生意买卖讨债的,需要什么凭据? “孟小姐不会以为单凭你口中说说,本夫人就会照着做吧?那岂不是侮辱了侯爷和我,也侮辱了孟小姐你的智商?”鱼鳞舞摸了摸帕子上绣的茉莉花,语气闲闲地道。 孟香珑怔了怔,然后问:“是不是非得拿出凭据来?” “不见凭据恕我无法相信这是我夫君的意思。” 孟香珑目光忽闪了下,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既然你非要不见棺材不落泪,那香珑也就顾不上你伤心了……你瞧,这是什么?”她伸手入怀,取出一件物事来,递到鱼鳞舞的面前。 鱼鳞舞瞳孔紧缩了下——那是一条绣着如意花纹的宝蓝色腰带,两头坠着鲜黄色的流苏。鱼鳞舞清楚记得,在那腰带的正中央,缝着她从佛前求来的平安符。 她还记得,这是拓跋珪临行前,她亲自给系上的。当时她说,这两根流苏就是你我,你在那头我在这头,虽是隔着山高水长,但会日夜思念牵挂。她说,唯愿你安好,我会在家里安静地等你回来…… 腰带,是私人物件,怎么会落到孟香珑的手里? 鱼鳞舞蹙起眉头,心下起了犹疑。 “……你也别想哄我,我都打听明白了,前段时间你和他是不是吵架来着?闹的满城风雨,他还要休了你……要我说,反正你也知道侯爷并不是真喜欢你,何苦还恋在这个位置上教人心烦?不如自己走了,还感谢你记得你最后一点好。” 孟香珑不管不顾地说完要说的话,起身就走,说是为了赶到京城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休息,她要回客栈歇歇,希望鱼鳞舞能快点做出决断,不要磨磨蹭蹭的耽误她时间——“我可不比你们这些京城女子,整天吃饱了饭没事干。我还要赶着回边关呢,侯爷还在那里等着我。” 等她干什么?孟香珑故意不说清楚,留给鱼鳞舞自己去琢磨了。 “这个孟香珑太过分太不要脸了!”孟香珑前脚出了侯府的门,红芍等人就忍不住大骂起来。 众人议论纷纷,都是劝鱼鳞舞不要相信孟香珑的,并说拓跋珪绝不是那样见异思迁的人。红罗更是建议把孟香珑赶出京城,不许她再登侯府大门。 鱼鳞舞苦笑:不许上门赶出京城?你以为人家怕这个吗?孟香珑又不是京城那些深锁闺阁的女子,她可是敢单人独骑从边关千里迢迢跑来京城的人,你来这一手根本吓不倒人家。 众人无奈:“那可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看着她嚣张?” 耳边听着众人的议论,鱼鳞舞心里更加觉得烦闷,在府里走来走去都在想这事,猜测拓跋珪的腰带怎么会到了孟香珑的手里,拓跋珪知不知道孟香珑来京城找她?“还是,这件事真的就是他指使的?” 站在燕飞小筑门前,鱼鳞舞仰头看着门楣上拓跋珪题的四个字,心里乱糟糟的抓不到头绪。 他曾说过,这燕飞代表着夫妻二人如同勤劳和谐的燕子,恩爱一世。但是,“燕飞,也可以是代表劳燕分飞的比喻啊!” 咬着唇,鱼鳞舞忽然恨恨地跺了下脚:“墨微,出去叫备车!” “夫人要出去哪里?”墨微问。 “不知道。我就想随便走走,散散心。”再待下去她就要被自己的胡思乱想给逼疯了! 上了车,鱼鳞舞也不看方向,只对赶车的老李说:“朝着你鼻子的方向随便走吧!” 老李愣了一下:自己鼻子的方向?那是什么方向? 墨微朝他使了个眼色,说:“夫人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办,不要多问了。只要慢慢地,不赶时间。” 老李没办法,只得胡乱选了个方向,轻轻扬起鞭子吆喝一声,驾着车缓缓往前行使。 正是初春时节,街道两边的杨柳垂着长长的枝条在风里摇曳着。枝条上,绽金摇黄,被春风催吐出了嫩绿的叶芽,十分的好看。 不知谁家的院子里种着迎春花,鹅黄的花朵从栅栏里探出来,鲜亮悦目的可爱。 鱼鳞舞闭着眼睛靠在车厢里,随着轻微的摇晃和辘辘的车轮声缓缓放松了情绪。 她将孟香珑说的话和所有动作眼神都拢在一起思索起来:对方初上门来气势汹汹,但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拓跋珪亲口告诉要她自请下堂的话。 按照自己了解的拓跋珪脾气,如果他真的不要自己了,就算不能亲自回来,最起码也有书信,而且还会派自己也认识的人送来才对,不该是这样糊里糊涂的。 孟香珑手里虽然有拓跋珪的腰带,但也不能说明这腰带就是拓跋珪送给对方的。 况且,听说过定情之物有手帕香袋镯子发钗的,还真没听过有拿腰带来当定情信物的。用腰带定情,那也太下流太不要脸了些。拓跋珪又不是蠢人,不会想不到这个含义。 要是那腰带镶金砌玉很值钱也还说的过去,但那腰带实际上并不值钱,就连那布料都是一般的粗布。如果说有点价值的,那就是腰带里自己为拓跋珪求的平安符了。 鱼鳞舞觉得孟香珑是在诈她,或许她此次来拓跋珪压根就不知道,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而已。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鱼鳞舞决定等孟香珑再上门时就给对方设个绊子,先哄了她回去再说。要不这么闹腾,这京城里的人都是精的跟鬼一样,迟早会爆发出来让人看笑话。 拓跋珪不在京城,她不能任由旁人侮辱了丈夫的名声,更不能让人随便欺负到自己头上。 这么一想,鱼鳞舞觉得心里舒服了,顿时就觉得车子里有些闷,伸手撩开车帘的缝隙往外看,一边问:“到哪儿了?” 只见眼前一座府邸,翘角飞檐,青灰色的瓦覆盖着刷成黄色的墙。墙内有森森的大树,高大的辛夷花枝正探出墙外,伴着的还有早开的雪白玉兰。 青松翠柏伴着修篁摇曳婆娑,风一过,悉悉索索地发出阵阵声响——犹如一座巍峨庄严的寺庙。 鱼鳞舞呆愣了下:“这是哪里?我怎么瞧着很眼熟?” 老李告诉她:“夫人,这里是端王府,这里是端王府的后门。” 走了半天,怎么走到端王府来了?端王府里可还是有个跟她作对的婉容郡主呢! 好久不见了,还挺想她的,既然凑巧走到这里,干脆去瞧瞧这位当初高贵无双的皇室郡主如今怎样了。 吩咐老李赶着车转到正门去,鱼鳞舞整了整衣裳,掀开车帘走下车,向门上递了手牌验明身份后,带着墨微往端王府里走去。 第226章 求死的郡主 春天是公平的,哪怕是寂静如死一般的端王府,也依旧挡不住春天的脚步。 琼瑶苑里种有琼花,故此名为琼瑶。 琼花本是四月左右开放,但端王府里的琼花培育的很好,也比其他地方开的要早。 散聚成球形状的雪白花朵在绿叶陪衬下,如同高山白雪般晶莹可爱,花间也有了些飞舞的昆虫。 地上有些凌乱的落花,婉容郡主一袭简单的素白衣裳,正披散着乌黑的长发倚在窗户旁看着那落花发呆。 鱼鳞舞站在五步远的地方看着她,发现婉容郡主清瘦了,倒有了些仙气飘飘的气质。 鱼鳞舞轻咳了声。 “你来这里干什么?滚出去!”受到惊动的婉容郡主倏地抬起眼睛,目光冷冽地看向鱼鳞舞。 “偶然间经过这里,便来瞧瞧。”鱼鳞舞没动气,她走近两步,打量着对方:“郡主清减了,可也多了些以前没有的风韵。” 婉容郡主冷笑:“清减?风韵?这不都是拜你们所赐吗?被关在这里不得自由,你竟然还说有风韵?说风凉话真的不嫌风大。” 鱼鳞舞摇摇头:“我不是来跟你说风凉话的,只是路过。已经看过郡主了,现在我告辞。” 她转身往回走,那些琼花的花瓣被风吹的簌簌摇曳,又飘落了一些雪白。 婉容郡主看着鱼鳞舞的背影渐行渐远,忽然扬声叫道:“等一下!” “郡主还有事吗?”鱼鳞舞停下脚步,微微扭了身望她。 婉容郡主看着她半天不开口,鱼鳞舞便站在那里也半天没说话。 许久,婉容郡主才道:“我想问你个问题,你们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话没头没脑的,但鱼鳞舞却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那天跨进你这琼瑶苑时就知道了。”鱼鳞舞淡淡地为她解惑。 “那天就……呵,原来你们俩一开始就在演戏。亏我还以为是真的……你当时真的很委屈的样子,竟然只是演给我看的,可笑我还当了真……”婉容郡主怔了下,忽然笑了出来。 鱼鳞舞抿抿嘴:“郡主不会以为他和我会坐看杀子仇人就那么逍遥吧?” “可我以为他只是个男人。”婉容郡主摇头。 “男人?”鱼鳞舞不解。 婉容郡主轻笑了笑:“是啊,男人。我以为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样,都是眼里心里只有功名利禄的人。我以为他也就是个男人,虽然是因为我才失去了孩子,可是孩子总会再有,但那些功名利禄却过时不候。所以我才会以为他忘了过去……原来我错了。” 鱼鳞舞点点头:“你的确是错了。固然有很多男人醉心于追逐天下,但是他是一个心里藏着对家庭热爱的单纯大孩子。你不了解他,所以你才会输。” 婉容郡主低头不语。 鱼鳞舞转身——“可是你能,你敢保证他一辈子不会改变吗?”婉容郡主忽然道。 ——“人都是善变的,是人都逃不过这样的轨迹。我相信他也不会例外,或许会在将来,也或许就在眼下,谁也不知道会在哪一刻。鱼鳞舞,我期待着到了那一天,你还能继续保持着你的好心情。”婉容郡主嘲讽地轻声笑道。 她就不信眼前这个让她嫉妒欲狂的女人会一辈子幸福,会一辈子受到宠爱,不会伤心。 真的好期待看到这个女人伤心欲绝的样子啊!如果能看到,她的枯燥生活会变的有滋味很多。 “你很恨我?”鱼鳞舞望着她,平静地问。 “是,我很恨你!我恨你明明就只是一个乡野村姑,为什么会得到他的真心宠爱。我恨你什么都不如我,为什么他偏偏把你当宝一样捧在手心里。我更恨你,他竟然为了你拒绝我,拒绝那些诱惑。 我最最恨你的,是你跟他站在这里对我演戏,配合的那么默契逼真,连我都在心里可怜你嘲笑你……呵呵,原来我才是那个傻瓜,才是被你们在背后笑话的人!你说,我能不恨你吗?” 婉容郡主狠狠地瞪着鱼鳞舞,目光里有千万把锋利的刀子寸寸碎割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你疯了。”摇摇头,鱼鳞舞有些悲悯她。 “我才没疯!鱼鳞舞,你大概不知道吧,原本我是想让你流掉孩子后再将你丢进不留园那个冰冷的池塘里的。那个池塘死过很多人,所以那里的水比别处要冷很多,我想把你丢进去,让你这辈子都再也怀不上他的孩子! 可恨有人帮你,让他那么迅速地跑了过来,要不然,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如此轻松地跟我说话吗?怕是他不休你也不成了吧?那样的话你该多伤心欲绝啊!我真是很想看看你哭的样子呢,会不会很丑啊?哈哈!”婉容郡主仰头大笑起来。 鱼鳞舞竖起了眉:“你说你原本就是打算着要我终身不育?” “是,我就是不想看见你幸福的样子,我就是不想要你有孩子,不管是谁的!”婉容郡主狠狠地说。 “为什么?我跟你有很大的仇吗?” “因为我讨厌你,讨厌你在山庄门前给我难堪!鱼鳞舞,我真的很讨厌你,讨厌到恨不得你死!”婉容郡主恶狠狠地望着鱼鳞舞咬牙切齿。 ——“为什么你就不能跟别人一样,按照我划好的路线走,不能跟别人一样对我巴结奉承呢?为什么你偏要跟别人不同,偏要特立独行? 你知不知道自从你来到京城,所有人的话题都是你,就连你的丫头都成了那些人家里训练家仆忠心的榜样?原本,这些都该是我,是我婉容郡主才对!” 她恶狠狠地瞪着鱼鳞舞:“所以,我恨你!” “就因为这些,你就这样恨我对我,甚至是害死我的孩子?”太疯狂了,鱼鳞舞怀疑面前的婉容郡主还是不是个精神正常的人。 “对,就因为这些,我才要让你流掉孩子,还要让你永远都生不出孩子!”婉容郡主眼睛有些发红,低声地嘶吼道。 鱼鳞舞再也忍不住,她冲上去一把掐住了婉容郡主的脖子! “就为了这个,你竟然如此狠毒!”鱼鳞舞扼住婉容郡主的喉咙,一点点地收紧,看着对方在自己的手里眼睛翻白。 婉容郡主竟然没有挣扎,半点都没有,她只是发出干干的难听笑声,艰难地嘟哝着什么。 鱼鳞舞恍惚听见她在叫自己杀了她! 脑海中忽然一震,鱼鳞舞清醒了过来:婉容郡主竟然是在故意激怒自己,想让自己杀了她! 她松手,婉容郡主立刻委顿在地上。 “为什么?”鱼鳞舞蹲下身,直直地看进对方的眼睛里。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想死,想要借由我的手杀死自己?”鱼鳞舞逼视着她。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如果你不老实告诉我,那我就在这里大喊你想要死!”鱼鳞舞威胁。 “你!”婉容郡主气的指着她说不出话。 “想要不让人知道,就老实告诉我原因。” “没有原因。”婉容郡主避开她的目光。“我只是嫉妒你,嫉妒他爱你不爱我而已,就这么简单。” “是吗?那你告诉我,你爱他吗?” “我,我喜欢他……” “我说的是爱不是喜欢。喜欢可以有很多,爱只能是唯一一个。告诉我,你爱他吗?” “我……爱……”婉容郡主迟疑着,慢慢说道。 “不,你并不爱他!让我告诉你什么才是爱。 如果你真的爱他,你就不会亲手杀死他的孩子,因为你知道那样会让他非常痛苦。如果你爱他,你会爱屋及乌,而不是让他伤心。 如果你爱他,你不会对别的男人言笑晏晏,大放自己的风情,因为你只想把最好的自己留给他,除了他,谁都别想看到你的美丽。 如果你爱他,你的眼里心里就只会看见他一个,别的男人再好再优秀你也视而不见,因为你爱他你就再也看不见别的男人!现在,你还敢说你爱他吗?” 婉容郡主咬唇,她的眼中闪过很复杂的东西。鱼鳞舞发现,对方有害怕,很深很深的害怕,尤其是当她的视线落在某个地方时,她似乎害怕的浑身发抖。 是什么让这个嚣张狂妄的郡主这样恐惧?鱼鳞舞眼风飞快地往那个地方扫了下,她发现那里的地上有道影子。 心念一动,鱼鳞舞抬高了声音:“所以,如果你是因为爱他,怎么跟我争抢我都不会太生气,因为我也爱他。可是你明明不爱,你只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伤害我和他的孩子,却打着爱他的旗号,这样的你我不能原谅!所以,你必须死,给我的孩子偿命!” 她说着,又将手指扣向婉容郡主的脖子。 忽然一个嘶哑难听的男人声音响起:“就算她该死,也还轮不到你来动手!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鱼鳞舞只觉得自己如同被狂风吹起,身不由己地松开了手,被一阵劲风扔到了琼瑶苑外。 苑门咣当一声关了! 眼看要摔个嘴啃泥,幸好墨微就站在苑门外,见鱼鳞舞很不走寻常路地出来,她想也没想,冲上去双手死死地抱住了鱼鳞舞,这才让两人险险地没摔倒地上。 墨微刚要问怎么回事,鱼鳞舞伸手止住她,竖着耳朵倾听了起来。 墨微莫名其妙。 “走吧。”也不知道鱼鳞舞倒底听没听见什么,她只是沉了脸,拉着墨微匆匆离开了。 琼瑶苑里,婉容郡主一脸惨白地望着向自己一步步走来的男人,心里无数遍的呼号: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 男人弯下腰向她凑了过来,婉容郡主忍不住地颤抖,她往后面拼命地后退着。 “你怕我?不要怕,我会好好疼爱你的,亲爱的姐姐。”男人舛舛地怪笑起来,一把抓住婉容郡主,扛上自己的肩头! 第227章 我就是那支镖 鱼鳞舞回到侯府就四处寻找莳花。 莳花匆匆赶来:“你找我?” 鱼鳞舞拉着她往内室走,一边板着脸命令其他人不要靠近。 莳花被她严肃的样子吓住了,边随着她走边不安地瞅她——可别是孟香珑真的赢了,要不自己该很失望了! “什么事啊?你可别吓我。”莳花不安地东张西望。 “你是灵犀公主,对皇室的事情应该要熟悉的多。你告诉我,婉容郡主,应该说端王府里都有些什么特别的事情,我是指人。”鱼鳞舞等不及坐下,就问莳花。 莳花转了下眼珠:“夫人找我就是为了这个?”关心的方向好像不对啊! “我实话告诉你吧,我今天因为孟小姐……就是昨天跟你打架的那个孟香珑,我因为她心情不大好就出去走走散散心,结果就走到了端王府后门。 我一想,反正也到了这里,干脆就进去看看那个嚣张跋扈的婉容郡主。结果……”鱼鳞舞摇摇头,把自己看到和猜测的告诉了莳花。 ——“那个男人,他是谁?为什么婉容郡主听见他的声音会害怕,甚至连想死都要借助我的手……我想,只要是愿意杀她能杀了她的人,婉容郡主都不会拒绝吧?”鱼鳞舞提出自己的疑问。 莳花脸色白了下,忽然摇头:“你还是不要问了,我不能告诉你。那个地方你也不要再去了,离那个地方越远越好。” 鱼鳞舞还想再说话,莳花却匆忙站起跟她告辞,说柔妃那里还有事情要找她。不等鱼鳞舞多说什么,她就急忙地走了。 “奇怪。”望着莳花匆忙的背影,鱼鳞舞隐隐觉得,端王府里一定有个不能宣扬的丑恶,而婉容郡主很悲惨地就深陷在这个丑恶之中。 莳花匆忙回到宫里去见柔妃。 “娘娘,那个慕容疯子真的是疯了,竟然当着外人的面就,就……”她连说了几个就字,却怎么也说不出下面的话来。 柔妃皱着眉:“那个肮脏的东西这次又干什么了?” “这次恐怕是婉容郡主。”莳花犹豫着说。 “婉容郡主?那可是他的亲姐姐啊!他真的要把皇家的脸皮都撕掉吗?”柔妃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明知道自己不好了,破罐子破摔呗!”莳花撇撇嘴。 柔妃来回踱步,想了半天才停住脚:“虽说起因是端王自己造孽,但这件事跟我们终究脱不了关系。婉容虽然不好,可也不能让她如此悲惨。莳花,你悄悄进去看看,要是婉容的身体健康还没坏,就先给她吃些药。” “娘娘想怎样做?”莳花问。 柔妃笑笑:“皇上不是正为四国六部的事烦恼吗?如果跟他们其中一些国家联姻能化解边关危机,岂不是要比动刀兵好的多?” “您是要让郡主她和亲?”莳花恍然。“可是她如果已经……四国中谁能愿意?到时候反会惹下灾祸来。” 柔妃笑道:“你的眼睛不要只看见四国,那还有六部呢!” 莳花明白了,柔妃这是要将婉容郡主送去那些偏僻荒凉的部落联姻。虽然觉得让一个皇家郡主下嫁那些小部落,实在是委屈了婉容郡主,但对比起端王府里的那个龌龊疯子,莳花想,这还算是个好归宿。 “我这就去端王府。”莳花转身去了端王府。 “唉,但愿还能挽回一些罪孽。”柔妃看着莳花的背影,轻轻一叹。 …… 孟香珑二上侯府。 这次她没有向之前那样顺利进门,而是被拦在了门外。 “怎么,你们夫人就是这样待客的?”孟香珑满心的不高兴。 “孟小姐既没有为客之道,咱们又为什么要有待客之道。”墨微冷冷地看着她,声音平静的丝毫不起波澜。 “就是。依礼而来依礼而往,无礼而来无礼而往,天公地道,谁也说不出个不字。”红罗附和。 “什么礼不礼的,两个丫头也学的酸文假醋的书生样!”孟香珑鄙夷地给了个白眼——“不会是你们夫人怕了吧?” “我们夫人会怕你?”笑话!这是侯府,是夫人的家,要怕也是你怕好不好?红罗嘲笑着孟香珑。 “不怕为什么不敢露头也不敢让我进去?”孟香珑冷笑。才不过一条腰带而已,那慧夫人就慌了心神,这样的女人怎么能当战威侯夫人,怎么能为拓跋珪守护住家当好他的后盾? 墨微冷漠地回答:“因为我们怕放进一个贼。” 红罗忍不住一笑。 墨微这话分明就是说孟香珑手里的那条腰带是偷拓跋珪的——其实红罗也这样想,包括红绡纫针等人。她们觉得侯爷再怎样也不可能送女人腰带的,那也太恶心了。 孟香珑不耐烦:“别跟我这叽歪,就说你们夫人出不出来见我吧!” “笑话了,我们夫人干嘛要见你?”墨微冷冰冰地挡了回去。 “不见?不见我就打进去!”孟香珑不屑地看着两个身材娇弱的丫头:“你以为就凭你们两个就能拦得住我吗?还是赶紧让开,不然我的拳头可不认人!” 孟香珑放出威胁的话,以为两个丫头就算不害怕也定会生气跟她对骂。没想到两个丫头只是冷冷地望了她一眼,然后齐齐往后一退——孟香珑正要高兴,抬起脚来就要跨进去,嘴里还道:“早这样不就好了?非要本小姐……哎你们干嘛?” 墨微看她一眼,冰冷地说了两个字:“关门!” 吱嘎一声,两个丫头同时动手,外加仪门上的守门人一起将扇门砰地就关上了! 关门,她们竟然关门了……孟香珑只来得及收回脚,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门在自己眼前阖上了! 不理门外孟香珑什么反应,墨微红罗两个拍拍手,嘱咐守门人两句后就往里走。 “你说夫人会怎么应对这个孟小姐?”红罗问。 墨微摇头。 “要是我,我就给那个孟小姐打回去!”红罗愤愤地说。抢男人都抢到登门了,不打还留着过年吗? “孟小姐的父亲是天门关总兵。”墨微轻声说。 “总兵又怎样?总兵就能纵容自己女儿抢别人丈夫吗?也太不要脸了!”红罗依旧气愤地说着。 墨微摇摇头:“孟总兵守护天门关,那里正是朝廷的门户,如果天门关被破,敌国就能不受阻碍地直接攻打进来。”所以这个孟小姐不能轻易得罪,因为她老爹很宠爱自己女儿,万一怎样就麻烦了。 “赶也不能赶打也不能打,难道就由着她三天两头往咱们侯府来‘登门拜访’?”红罗跺脚。要是那样,不出三天,满京城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她们侯爷夫人就会真正的成为一个大笑话。 红罗更担心的是,万一宫里的谁为了所谓的朝廷大事,下一道旨意强逼着夫人怎样,那就真的是讨厌了。 不但红罗在想鱼鳞舞会怎样应对,墨微也在想,但是她们谁都没想到鱼鳞舞会做了个让她们都掉下巴的决定。 “我决定亲自去一趟边关,见见你们侯爷,问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鱼鳞舞对几个心腹丫头说。 红绡第一个反对。 “不过就是个觊觎侯爷的女人,夫人不理睬她就是了,去边关可不行。”红绡说。 “是啊。边关离这里千里迢迢的,一路上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万一有个闪失不是玩的。”红罗附和。 纫针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什么也不说。墨微则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红绡继续劝:“咱们府里又没有养护院府兵,夫人一路前去路远迢迢的,没有人护送怎么行?就咱们这几个女的,先不说别的,遇到紧急情况都是软脚虾,连跑都未必跑得过人家。” 鱼鳞舞不吭声。她知道红绡说的话对,可是她的心火煎火燎的真的很难受。只要一想到孟香珑说的那些话,什么一个不能跟男人并肩携手的女人永远都走不进男人心里,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男人倒底想要什么。 孟香珑说,她在边关跟拓跋珪并肩杀敌,两人之间生死与共默契无双。 孟香珑还说,她和拓跋珪两人之间只需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思。 她给鱼鳞舞描画出了一副在沙场上,一对并肩作战的男女,偶尔的一扬眉一微笑都心领神会的画面……“所以我比你更适合他。”孟香珑对她这么说。 刚开始听孟香珑这么说的时候鱼鳞舞还冷静地嗤之以鼻,但夜里躺在床上孤枕独眠时,孟香珑说的那些话都不停地在脑海里闪现,让她倍觉煎熬。 她忽然就发现自己真的跟孟香珑说的那样,对于拓跋珪并不真正了解。 从两人重逢到现在,一直都是拓跋珪在宠着她让着她,几乎所有事都是拓跋珪帮她办好。她的喜怒哀乐,所有一切心思拓跋珪都了如指掌,并为她铺好路。 她发现,一直以来,竟然都是拓跋珪在为她付出,而她,从未回报。 她有些慌乱了。 身为妻子,怎么可以对自己枕边的人不关心,糊涂至此?鱼鳞舞生了愧疚。 “你们都不要说了,我已经决定了,边关我非去不可。至于红绡你说的那些情况,我也认真想过,京城里不是有镖局吗?我请他们为我保这趟镖!”鱼鳞舞斩钉截铁地告诉众人她的决定。 保镖?好像也是个办法…… 鱼鳞舞的心情很急迫,所以她的行动也很雷厉风行。 …… 平安镖局不做风险太大的生意,不做没有把握的生意,不做钱太少的生意,不做……他们只做能赚钱没太大风险有把握而且不会有麻烦的生意。 恰好,鱼鳞舞这个生意正适合他们。 “这里是一百两定金,最多三天后就出发。我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但你们也要保证我一行人的安全到达。”改扮了男装的鱼鳞舞将定金轻轻推向镖头安德芳。 “你就是要托的镖?” “对,我就是那支镖。” “成交!三天后城门南碰头。”安德芳上下打量了客户一眼,很爽快地收了定金定下合约。 第228章 求救的女人 孟香珑第三次上战威侯府的时候,连门都没敲开。 她气愤又郁闷。 这算什么嘛?两军交战,一方催马城下,另一方却高挂免战牌? “喂,开门!你们给我开门!”孟香珑伸手把门拍的“啪啪”响,惊动了四周的乡邻和经过的路人,大家都好奇地围过来看稀奇。 孟香珑不管别人怎样看她议论她,她只知道要进侯府里去,要找鱼鳞舞。 她这几天走了很多地方打听了很多关于战威侯府的事情,然后想了整整一晚上,最后认为对鱼鳞舞不能一味的硬碰硬,还需要来软的。 她想,如果她换个策略,去哀恳,让鱼鳞舞知道她除了拓跋珪谁都不会嫁,也许能打动对方的心——不是说女人心肠都柔软吗? 如果这还不行,她决定再走自己想好的另一步棋——虽然要撒谎,但是,比起可以嫁给拓跋珪,撒点谎算不得什么。 孟香珑想了很多很多,给鱼鳞舞的各种反应策划了相对应的办法,她觉得自己这次应该不至于再白来一趟。 但是她没想到,上次她还能敲开门,这次连门都敲不开了。 孟香珑气的大骂:“姓鱼的,亏你还是个一品诰命夫人,怎么遇事就知道躲起来当缩头乌龟了?我看不起你!”骂完了还不解气,抬起脚对着门上“咣咣”就是两脚! 她自幼长在边关,身边都是些新老兵丁,这些人里面自然少不了老油子,满口浑话污言随口就来,压根没人去注意边关总兵家里是个女儿不是儿子。 孟香珑在这样的环境中也养成了粗豪的性子,虽然不至于像那些男人一样说浑话,但像这样骂人的话于她压根没有忌讳。因此她一气之下也不管身边有人看着,张口就骂上了。 身边看热闹的人却被她给吓住了——我的乖乖,这姑娘长的千娇百媚的,怎么性子这么火爆,还敢当着人这么大嗓门骂人是缩头乌龟?而且骂的还是侯府的一品夫人! 众人都被她吓的不轻,孟香珑才不管那些,她就觉得鱼鳞舞这样把她关在门外是没胆量。 这样没胆量的女人怎么能配得上那样英伟不凡的战威侯?那不是一有点小事就吓的只有哇哇哭,往战威侯身后躲的份吗?这样见不得世面的女人,肯定是要拖累死战威侯的! 不行,她一定要解救战威侯于鱼鳞舞这个水火之中! …… 紫菀看着又踢又敲的孟香珑,问莳花要不要上去。 莳花也在想这个问题,不过她想的更多的是孟香珑这么敲门打户的,怎么鱼鳞舞就能忍住不出来。 按理说,鱼鳞舞是主孟香珑是客,这客人如此无礼,鱼鳞舞完全可以将孟香珑给训斥一顿赶走甚至报官。可是她站在这里老半天了,就是不见鱼鳞舞出来。不仅如此,连墨微都不见面。 “咱们从后门进吧!”莳花说。 前门这么多人,而且她还跟孟香珑见过,要是她从前门进,那孟香珑非要跟着进去该怎么办?她是让还是不让?侯府的人是放还是不放呢? 莳花不想给鱼鳞舞惹烦恼,她觉得鱼鳞舞应该是抱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心态,不想跟孟香珑吵架争辩,毕竟吵大街真的很失身份。 莳花觉得自己这么想完全没错,所以她拉着紫菀就准备悄悄地往后门走。 就在这时,门却忽然开了。红绡站在门口,脸上不见半点喜怒之色,只是淡淡地看着孟香珑:“孟小姐来的不巧,我家夫人出去不在家。孟小姐还是请回去吧!” 鱼鳞舞不在家?那她去了哪里?莳花想问的这个问题,孟香珑帮她问了。 “我们夫人啊,她不就是去了,嗯……我们侯爷那里啊!”红绡漫不经心地说,好像在说不就是去隔壁串个门吗这样简单无所谓。 孟香珑却当时就愣了:“她,她去了哪里?你,你莫要哄我。”怎么可能?那慧夫人一看就是没出过远门没吃过苦,既不会骑马射箭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娇气满身连走个路都要人扶着的人,她去千里之外的边关?别讲笑话了! 孟香珑不信,莳花却信! “糟糕了!”莳花跺脚。 紫菀不明白地望着她,不懂这有什么值得这位灵犀公主焦急的。 “你呀你呀,你也不想想,端王的那个儿子还没找到,慧夫人要是在京城还好,反正在自己府里又有人跟着,就算是暗地里的那些人想要做什么也找不到机会。 可是她出了京城后谁来保护她?你敢保证端王的余孽不会趁机挟持她,用来要挟战威侯?别的不说,咱们那位小公子他第一个会蹦起来!”莳花点着紫菀的额头,小大人似的说。 紫菀这才想起除了战威侯,还有个鱼安然! 这位小公子可不是一般人,他要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她和暗夜里的其他人都能被暗夜公子给拆了。 “我这就追上去劝慧夫人。”紫菀说着就要动身。 莳花拉住她:“劝,我看是不必了,你劝不回的,不如你索性暗中跟随着保护倒是有把握些。你先去,我这边也回去禀告柔妃娘娘,再派几个人跟上去策应。” 紫菀点头,立刻就出城追踪鱼鳞舞去了。 …… “我们现在走到哪里了?”鱼鳞舞围裹着大大的蒙脸巾,只露着两只眼睛,她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绵延低矮的一簇簇红色灌木丛问镖局的人。 平安镖局共出动了十三个人,都改装成了贩卖药材的商人。安德芳也在其中。 鱼鳞舞自称叫于清波,身边有两个小厮,一个叫墨微一个叫认真——安德芳一直觉得那个叫认真的小厮名字很古怪,在心里猜测是不是因为那个小厮做事情太马虎,所以他的主子才给他取这么个名。 “于公子,咱们刚走过双架山,这里是红柳沟,再往前一百多里就是风沙坡了。风沙坡都是沙子和风,没有水,干热干热的,所以大家在这里赶紧的把水装满,不然可熬不过将近三百里的风沙坡去。” 安德芳催促众人尽量将水囊灌满马匹喂饱,除了人们的饮用水,还有马匹的食水都不能少了。 “走了大半天了,现在快中午了,天也热了,咱们干脆找个干净地方歇息一下吧?”安德芳建议道。 鱼鳞舞看着没精打采的纫针和墨微,想了下就点头。于是众人寻了个阴凉地方纷纷下马下车,就地收集了干柴来引火做饭。 “咱们不是有干粮吗?为啥还要做饭啊?”鱼鳞舞问安德芳。 “于公子你不知道,这人整天只吃干粮是不行的。况且出了这红柳沟前面就是风沙坡,那里又没水也没吃的,这些干粮要留到那里用。”安德芳很耐心地解释。 原来这样……鱼鳞舞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红柳沟到处生长着高低不齐的红柳树,说它是树都嫌夸大其词了,其实就是矮矮的一丛丛灌木,跟大青山脚下砍下来当柴烧的那些荆棘刺木桩子没啥两样。 这时正是五月时节,红柳正在开花,细小的花穗在风里摇曳着,别有一番野趣。 马儿都在啃食着红柳,纫针见这里的土地都是沙土,便用手拨了拨,不小心被风吹起,嘴里落进一点儿,她惊奇地叫起来:“咦?这里的土有点咸呢!” 安德芳笑道:“这里是盐碱地,有咸味不奇怪。” “有盐的地?那为什么那树还长的这么茂盛?不是应该都被盐齁死吗?”纫针好奇。 她想起小时候家里腌菜,都是放了盐把鲜灵灵的菜给弄“死”的,还有院子里的一棵枣树,因为她把盐水倒在了根下,结果死掉了。外婆说,那是被盐给齁死的。 安德芳笑着跟她解释,说这红柳树跟其他的树不一样,就是喜欢长在这样带点盐的地方。 红柳一丛丛的很茂密,有的地方密到躲进个人你都看不到,不过这样的地方通常都有野兔山鸡一类的小动物。 众人坐下没多久,就从旁边树丛里跑出来一只灰野兔,扑闪着两只圆眼睛,既是好奇又警觉地望着众人。 众人都齐声叫了起来:“嘿,瞧有兔子呢,这精乖家伙!” 那兔子被这一惊,立刻钻进树丛里不见了。这只兔子引诱了众人的兴奋,有人就站起来准备去猎个几只来烤着吃。 这次连墨微也兴奋起来:“我听说烤野兔肉很好吃……我从没有吃过呢!” 纫针点头附和:“我也没有。” 鱼鳞舞好笑地看着她们:“你们这意思就是要逮只兔子尝尝了?” “能养就更好了。公子,咱们家里为什么不养兔子啊?毛茸茸软乎乎的看着多可爱!”墨微问。 鱼鳞舞摇头:“可爱?它打起洞来能叫你恨的牙痒痒!” 正说着,只听几声弓弦响,不一会就有人拎着几只灰毛野兔走了回来,还说这里看着树丛茂密,其实没多少野物。 洗剥干净的兔子串在树枝上翻转着,动物的油脂落在火上,发出哧哧啦啦的声响,香味四散十分的诱人。 纫针看着那灰兔皮在盘算着做点什么东西,一边抽着鼻子闻香味一边问好了没有?墨微站起身来看着四周蔓延的红柳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德芳拿刀切割下比较好的兔腿一类的肉递给鱼鳞舞,后者又将其分割成三小块分给墨微纫针两个馋猫。 “果然是香,闻着竟然比飘香楼的味道还要好。”纫针闻了闻香气,笑着说。 “嗯。”墨微咬了一口,点头:“幸亏跟着公子出来了,要不然一辈子也见不到这样稀奇的风景尝不到这样的美味。” 安德芳听了哈哈大笑,正要说话,忽听左边不远处的红柳丛里有人低声呻吟:“求求你们,给我一口吃的吧。” 是个女人的声音! 第229章 逃命的杨鹂 女人一身褴褛,伏在红柳丛里奄奄一息。 她一头长发乱的像深冬季节里的干枯茅草,贴附在脸上,随着风吹瑟瑟地抖动着。 身上和脸上都有刮伤的痕迹,灰暗的脸色跟这带着盐碱的土地可以相比了,不过那依稀精致的眉眼能看出她曾经生活的优渥。 此时她原本应该是粉色的唇瓣已经干裂,上面纵横着几道印痕,一双眼睛更是连睁开都没有力气。 “救我。”她的嘴里断续地发出低弱的求救声,一只手无意识地蜷曲着想要努力握住什么。或许,她是想要握住自己的生命。 安德芳看着鱼鳞舞。 她才是这次旅行中的话语权人,要不要救该不该救,都需要鱼鳞舞发话,他们做护镖的并没有权利决定。 鱼鳞舞皱着眉头。 说实话,在这样的地方,遇上这样的人其实很危险,因为你不知道这人倒底是善是恶,是真还是假,即使是个女人或者孩子。 安德芳跟她说过,红柳沟往西就是四国六部其中的一国——武栭国。 这是一个嗜杀和掠夺成性的国家,也是一个狡诈如狐的国家。这个国家崇尚武力,鄙视弱小。甚至他们在灾难年会吞吃那些弱小。他们说,这些弱小只会浪费粮食,却没有半点用处,所以活着也是浪费。 武栭国是个贫穷的国家,为了生存,这个国家无论男女老幼都被迫学会了一切能生存下去的方法和计谋,比如使诈。 如果眼前这个悲惨的女人是武栭国的,那么她极有可能是假装,救她就是在害自己。 所以鱼鳞舞皱眉。 她想了许久,这才对安德芳说,先给她喝点水吧,我看她很渴。 安德芳招呼一声,立刻有个假扮家丁的趟子手跑了过来。 “喂她喝点水。”安德芳说。 清凉的水灌进女人的嘴里,她贪婪地吞咽着。有水流了出来,沾湿了她的面庞和头发,她也顾不上去撩开。 纫针将手里剩下的兔肉拿过去——本来像那女人这样虚弱是不该进肉食的,可是这里荒凉,没有米粥可给。 纫针见她脸上灰尘发丝混在一起,甚是肮脏,于是就取出手帕给她擦了擦脸,这一擦,登时就惊咦一声! “公子,你快过来瞧瞧。”纫针喊鱼鳞舞。 鱼鳞舞心知有异,急忙过去。 “你看她是谁?”纫针将那女人的脸轻轻托起,转向鱼鳞舞。 两道柳叶眉,一对杏核眼,鼻似琼瑶玉柱,唇若元宝菱角,只是那脸瘦的太厉害,完全凹陷了下去。若是养好了圆润起来,活脱脱就是三分杨氏的样子。 这,不是尚书府杨朝明家的杨鹂吗?她怎么会在这里,还落魄成这般模样? 鱼鳞舞诧异之极。 杨府的女眷不是说都回老家了吗?怎么这杨鹂会在这里,还落魄到这样的境地?她倒底遭遇了什么? “于公子,我们要带上她吗?”安德芳见鱼鳞舞对这个女人似乎很熟悉的样子,于是问。 当然他是不赞同的,因为这种地方多一个人就要多一份食水,而且这人还是个遍体鳞伤的女人,谁知道会不会半道上死了呢?带着她,未免晦气。 不过他是拿钱办事的,如果主家要带上,他也不好多嘴。 鱼鳞舞也在想要不要带上杨鹂。 杨鹂现在这样子,要是不管她,下场肯定是个死字,可要是带上她鱼鳞舞却不愿意。 不是她记仇小心眼,而是她此行本就改装,就怕被人认出来,偏偏这杨鹂就认识她和纫针。 再者,她要去的地方是边关,是军营,自己都还不知道能不能进去能不能到达呢,哪里还敢带上杨鹂?边关军营又是军事重地,万一这杨鹂是什么人,害了拓跋珪可怎么办? 她不能冒险。 但她又不能真的狠心不管,任其死活。 “前面风沙坡过去可有村镇?”鱼鳞舞问安德芳。 “过去后的左边倒是有个小村子,就是穷的很。”安德芳点头。 鱼鳞舞点头:“那这样吧,我们就带上她走过风沙坡,将她留在那个村子里,再给些钱就是了,也算是咱们尽了点心。” 安德芳自然没意见,不过他提醒鱼鳞舞,这风沙坡不是很好过的:“沙地里有毒蝎子和沙蛇,咱们却没有多余的马匹驮她。” 鱼鳞舞和纫针墨微三个坐的是辆车子,不大,没办法再塞个人。而她们是主顾,安德芳也不能让鱼鳞舞下车让杨鹂坐上去。但是没有代步工具,就凭杨鹂那半死不活的样子,三天都走不出风沙坡。 讨厌的是,她还是个女人,不能让镖局的人带着她骑马。 这也是个麻烦事——鱼鳞舞可没好心地想把自己的车让给杨鹂,自己或者两个丫头中的谁走路——她护短的很,杨鹂跟她又不亲,犯不着。 正在烦恼间,杨鹂被食物和水养活了精神,慢慢睁开了眼睛。 鱼鳞舞对墨微打了个眼神,自己拉着纫针背转身躲在了一边。 墨微走过去:“这位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杨鹂没有见过墨微,她精神也很不好,眼睛也朦胧,墨微又是刻意学的粗声粗气,她也分辨不出来。 “我,还活着?”杨鹂喃喃地问。 墨微点头:“本来是要死了,但又被我们救活了,估计一时半会是死不了了。” 杨鹂无神的视线从墨微身上扫过,勉强点了个头,道了声多谢。 墨微摆摆手:“谢就免了。只是我们马上就要走,你准备怎么办?” “你们要去哪里?带上我可好?”杨鹂生怕被丢下,急急地拉着墨微的衣摆乞求道。 “我们要往天门关那边去收购药材,带上你只怕不方便。要不这样,前面是风沙坡,过了风沙坡有个小村子,等到了那里我们将你放下,再给你点钱,你自己好好养伤怎么样?” “什么?你们要过风沙坡?”杨鹂眼神一阵惊慌。 墨微点头,然后问她:“怎么了?可是风沙坡有什么不妥之处?” 杨鹂拼命摇头:“别,你们别过去,千万不要过风沙坡!” “为什么?”连安德芳都凑了过来问。 杨鹂艰难地支起身子,墨微扶着她靠着棵枯树桩子坐下。杨鹂说,她跟家人一行十余人从丹城过来,翻过双架山要往巴林去,然后再从那里去雅江。在到达武栭国的都城禾火时,被武栭国的人劫掠。 “原本家里的大人说过跟武栭国的国君有交情,所以才叫我们从那里走。谁知道上个月武栭国发生了一场暴乱,旧武栭国国君被杀了,新上去的这位国君根本不买我们的账,不但抢劫我们的钱财食水,还俘虏我们为奴婢……我们一群人就这样被冲散了,我和一个弟弟慌乱中逃到了风沙坡,结果他死了。” 杨鹂难过地低了头,眼睛里滚出泪水来。“我逃了三天,然后爬到了这里,再也没了力气只能等死了,幸好遇上你们……” “你的弟弟,他怎么死的?”安德芳安慰了两句,询问。 “那沙坡里不但有毒虫,还有沙狼,更有很深很深的沙坑。我弟弟就是陷进了沙坑里……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我面前一点点地没顶,却无力去救……” 想起当时情景,杨鹂浑身颤抖。 安德芳皱眉:“这风沙坡还有沙狼吗?我怎么不知道。” 就算是有沙狼有毒虫,鱼鳞舞也还是要去边关要找拓跋珪的,所以尽管杨鹂的话让她听的不寒而栗,可是脚步依旧没停。 杨鹂很为难。 她既不想留在这个鬼地方又不愿跟随大家再进风沙坡受那番罪——那简直不能算受罪,都应该算是送死了,还不是好好的死。 她想回京城,最不济回到丹城也好,总之是不想再留在这个地方了。 鱼鳞舞自然不会劝她,既然她想走那就走呗,也省得累赘。 鱼鳞舞叫墨微给了些干粮和食水,她早早地上了车等候出发。 杨鹂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车队继续前行,神色几番变幻。 鱼鳞舞叫墨微纫针两个把头包好:“我听说沙尘很大,别呛进鼻子眼里去。你们看平安镖局的师父们都裹着呢。” 纫针笑:“这么一裹上倒像那些异域的人了……”她话还没说完,忽听后面杨鹂呼喊声传来:“等一下!请等一下!” “她又要干什么?”墨微皱眉。 鱼鳞舞叫墨微下去瞧瞧,墨微才掀了车帘要下车,杨鹂已经扑了上来,气喘喘地道:“我,我想过了,还是跟你们一起走,过了这风沙坡再分开。” 她一边说一边抬头往车里看,这一看就恰好看见鱼鳞舞还没包裹起来的脸,顿时瞪大了眼睛,指着结巴起来:“你,你不是……” 墨微手疾眼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在她耳边低声喝道:“你要不想被丢下来喂狼,就给我闭嘴!” 杨鹂被墨微眼睛里的狠戾吓了一大跳,急忙唔唔地点头,表示自己不会乱开口。 鱼鳞舞朝墨微示意放开她,并将她拉了上来:“车里太小坐不下了,委屈你坐在车辕上行吗?” 杨鹂哪敢说不,何况她也真的不想留在这个地方,急忙点头道谢,自己爬在车辕上乖乖地坐好。 墨微问她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 “我想过了,凭我一个人,又是受了伤的,就算半个月都走不到丹城,半路上不是被劫就是死在狼嘴里。况且,”她抬头看了下鱼鳞舞,咬了咬唇:“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了,我们是被祖父命令出来的,京城我怕是回不去了。索性翻过这座风沙坡,去巴林算了。到那里再好好打算下是继续走,还是干脆就在那里生活。” “就你一个人吗?”鱼鳞舞不是看不起杨鹂,她觉得像杨鹂这样的大小姐,孤身一人在巴林那个从没有去过的地方想生存很难。 杨鹂低着头好半天,才说:“我也想守在那里看看,会不会有逃出来的其他家里人。如果有就最好了,可以相互扶持照顾,我也不用一个人孤单了。” 第230章 行走风沙坡 在这样的陌生地方,没有比遇到认识的人更让人感觉到安慰的了。 也许正是这种安慰,让杨鹂这个跟鱼鳞舞并不交好的人无意识地向着鱼鳞舞靠拢。 虽然她有很多的实话并没有说。 众人在走到红柳沟的尽头时就已经感觉到了漫天沙尘所特有的那种感觉——干燥,酷热,让人分分钟想要喝水的冲动。 安德芳警告大家一定要节约用水,因为谁也不知道在这样的地方会发生什么,如果迷了路就更加危险。风一起,沙丘随时都会更改模样,迷路简直毫无新意。 “饿肚子还可以熬一熬,但如果缺水是一定会要人命的。所以现在把你们的水囊都给我收紧了,别老想着去打开它……喂,张柱子,说你呢,把你的眼睛给我从水囊上挪开!”安德芳吼道。 张柱子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众人也都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这么热啊?”纫针伸着手给自己扇风。 才五月份的天气,在京城正是舒适的时候,这里却已经热浪滚滚了。 墨微看了看天,天空中悬着一轮炽烈的太阳。“可能是这里沙子多,太阳光照在上面给晒烫了吧?”她说。 “那晚上没有太阳,咱们晚上走不就凉快了?”纫针也去看天空。 “晚上有沙狼,而且会很冷。”杨鹂道。 几个人听了都愣神——“白天这么热死,晚上又很冷……这是什么鬼地方啊?” “是啊,这就是个要人命的鬼地方。”杨鹂面色灰暗地望着前面一望无垠的沙坡,喃喃道。 车子正式进入了风沙坡。 就在他们消失在风沙坡的路上时,一骑红衣红马的孟香珑赶到了! “哎呀,她怎么跑这里来了?笨死了!进了这里还有的活命吗?” 紧跟在后的紫菀冷冷地道:“这样不是正好趁了你的心?” 孟香珑眉毛一竖,想要反驳,忽然又停住,望着紫菀点头笑:“你不说我还真忘了。的确,她自己走进死路也正好帮了我,我也省了麻烦侯爷也省了烦恼。” 她又望了眼面前的绵延沙坡,调转马头说:“是她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一策马缰,孟香珑往另一条路跑去,边跑边喊紫菀:“你是要跟着她进那个鬼地方还是跟着我走活路,随便你,我走了!” 马蹄哒哒,她一袭似火的红衣很快就消失在了另一个地方。 紫菀看着面前的沙坡,左右为难。 这样的地方她只是听暗夜的同伴们说过,见到还是第一次。 同伴们说,沙漠和沼泽是最可怕的地方,因为它们上面的形状几乎都是一样的,你根本就分辨不出来哪里有要人命的坑,哪里是实在的路。 去边关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只是另外那条属于军道,是从前大魏将士用血肉之躯开辟出来的,一般人并不知道。就连那孟香珑也是因为偷拿了她爹孟总兵的地图才知道的,要不然也一样得从这风沙坡走。 不过如果那样的话,估计孟香珑就不会去京城,也就没有眼下这样为难的事情了。 紫菀倒底是没敢单身闯进风沙坡去,她留了记号,改走了孟香珑给她指的道路。 于是接下来莳花派来的人都走了军道,也就没有人及时寻到鱼鳞舞。 鱼鳞舞一干人进入风沙坡后,很快就被眼前一片黄茫茫的景象弄花了眼,完全分不出东南西北了。 “安师父,这里是哪个方向啊?”墨微问安德芳。 安德芳抹了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子,眯缝着眼睛四下打量了好久才指着一个方向说:“那边是西……那是武栭国的方向,咱们要避开那边。” 武栭国好战且奸猾,这在安德芳,尤其是杨鹂的嘴里已经得到了充分的说明,鱼鳞舞自然没有那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豪情和好奇心。 太阳已经开始偏向,安德芳指挥大家往一处比较高的沙丘赶,说要趁着天黑赶紧找好歇脚的地方。 墨微很好奇,问他天色还早,为什么不多走点路却要这么早就找落脚点。 安德芳说在这里千万不能看天色早就贪赶路,因为谁也不知道一场风暴会什么时候来,更不知道来风暴后眼前这片沙丘会变成什么样子——“它们就像是长了腿般会移动,你现在看着是这样,一阵风过就变成了另一个样,也可能是所有的都成了一个样,你辨别不出来。” 他指着走过的路叫墨微看:“你现在还能看到自己刚走过的脚印,可是再往前一点,根本就没有痕迹了。” 他又看了看鱼鳞舞坐的那辆车:“幸好这里只是一片沙坡,要是在真正的沙漠里,你们这车能慢的跟蜗牛爬一样,而且还未必能进的来。” 在到达安德芳说的那座沙丘时,太阳已经西斜的厉害了。或许是错觉吧,鱼鳞舞等人总觉得那太阳落下的地方不是西边,而是其他方向。 安德芳告诉她们,这是因为她们的眼睛被这一模一样的沙给弄昏了头,所以失去了方向感。 “不管怎样,我们只要记住,太阳落下的地方就是西面,这样就不会迷路了。”安德芳说。 众人到了沙丘前面,鱼鳞舞下车正准备往沙丘背后走,安德芳急忙喊住她:“于公子,那里是不能歇人的。” “为什么?”鱼鳞舞看了看那高高的沙丘,正好形成一个背风的洼地,用来歇息露宿是最佳之处。 她记得在家乡大青山下拾柴或者捡蘑菇时,遇到下雨都是选择这种形式的岩石下面躲雨的。 安德芳很严肃地告诉她,这样的沙丘很危险,因为它极有可能倾塌下来,如果人在它的下面,就会被埋进沙里,直到窒息。 安德芳说的很严肃,鱼鳞舞吓了一跳。望着那看起来很有安全感的沙丘,众人只觉得这里的一切都跟自己以往所认知的东西不同。 安德芳带着人绕过沙丘,去了迎风面。 纫针很不懂:“都是沙,这里跟那里有什么区别吗?” 安德芳解释,由于风向的问题,沙丘的迎风面比较硬实,而且坡度也小很多。 纫针不大信,亲自爬了上去试了试,惊奇地发现果然跟安德芳说的一样。 “其实这里不能算纯粹的沙漠,这里的沙还是比较大和硬的,真正的沙漠要往西北面再走个两千多里,那里就有很大一片沙海了。”他指着脚下这片沙地笑道:“这个跟那比,简直就是小河沟跟大海,不是一个级别。” 纫针听的新鲜,问那沙海是怎样的,跟现在这个又有怎样的区别。 安德芳说,沙海里的沙都很细密,而且柔软,不小心走错了地方一脚踩进去能陷进半个身子去,而且那下面多的是能要人命的暗沙流。 “暗沙流是什么?”纫针问,感觉很神秘的样子。 “就是表面上是沙,下面却是很深的空洞,人一脚上去就会被淹没。据说那下面原本是河流,后来干了就形成了暗沙流。”安德芳解释道。“这里比沙海好的地方就是你们还可以坐在车里,要是在沙海,都得下来,最好的也就是骑那种高高大大的骆驼。” 虽然这里荒凉,但因为面积不大,又有安德芳这个老经验在,众人倒也不是太担忧。纫针甚至还因为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地方而兴奋,和墨微两个相互抓着沙子打闹了一小会。 安德芳让鱼鳞舞把车子停在硬实的沙坡地上,拿毡布盖好了,又将马匹拴在外围一圈,同时告诫众人小心毒蝎子和沙蛇:“它们多数藏在红柳丛和梭梭柴这些东西里面。” 鱼鳞舞走到沙丘上面去看天空,西边的地方有一层很炫丽的云彩,红黄交错着。 杨鹂慢慢走了过来,也望着那片天空,好半天才说:“这里的天空看起来和京城那边也没有太大差别,一样的有晚霞,只是没有炊烟和人流。可是为什么却让人感觉那么的茫然呢?” 她伸手捂着心口,神色忧伤:“这里,沉的很,就跟压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一样。”她摇摇头:“我无法形容自己的那种感觉。” 鱼鳞舞指指天空刚飞过去的一只大雁:“是比别处更加有孤独感觉对吗?” 杨鹂的视线追着那只孤雁,半晌点了点头。 鱼鳞舞拉着她坐下,两人肩并肩地靠坐在一起望着天边发呆。许久,杨鹂忽然笑了一下,说自己跟鱼鳞舞现在的样子,在以前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的。 “所以说人是地上仙嘛,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跟谁在哪里遇上。”鱼鳞舞笑笑。 杨鹂点头沉默了下,忽然又问鱼鳞舞京城后来的情况怎样了。 “我们走的早,也不知道后来如何,我祖父他们是不是都安好。”她叹气,说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再回到京城,再见到父母。 “你倒是不用担心你们杨家,只要你祖父那个老祸害活着,你杨家就在。”鱼鳞舞嘲讽道。 杨鹂并没有跟鱼鳞舞吵,甚至她还叹了口气,低声说了句什么。鱼鳞舞没听清,只隐约听见有最苦,和女子这两个词。 “对了,你们好好的为什么突然离开京城呢?”鱼鳞舞问。 一提到这个问题,杨鹂的脸就变幻起来。她咬着嘴唇似要说又不想说的样子,迟疑了半天才说:“这是我们的家事,祖父这么吩咐的。” 见她依旧不肯说实话,鱼鳞舞也没再追问,这时墨微喊她,说到了喝水的时候了。 按照安德芳的交代,众人没有吃肉,而是吃了干粮,饱饱地喝了顿水。给马匹也喂过食水后,鱼鳞舞杨鹂墨微纫针四人靠着车子坐在最里面,安德芳带着兄弟围着外面。 大家无聊,就拉着安德芳讲关于沙海的故事。安德芳说其实他也没走过沙海,那些经验其实都是听别人告诉的。 “我真正走过的,其实就是这风沙坡。还是很小的时候,大约六七岁吧?我跟着父亲逃难经过这里。一起的人死了大半,大多数都是渴死的。 那时候我也渴的快要死了,我父亲艰难地拖着我一点点在沙地上爬…… 我们迷了路,原本最多三天可以走出去的,结果过了五天还在这里打转。 太阳很热,热的我以为自己下一刻就会死掉,一起同行的人甚至开始了杀人喝血,就为了支撑着多活一天。 我父亲护着我躲避他们,可是那些人还是逼过来了……就在我以为自己就要死掉的时候,有一个人出现了……” 第231章 蜃龙的幻境 安德芳说,当年他还幼小时跟随父亲一起逃难,路过这片风沙坡。 当时又饿又渴,已经濒临死亡,而那些强壮的人们为了活命,对着同行的人举起了屠刀,安德芳父子就是其中即将被杀掉的两个。 由于没有食水,父子两人都已经跑不动了,眼看就要丧命在他人手中,这时有一个年轻男人出现了。 这个男人怀里抱着个婴儿,长相非常英俊,甚至说英俊都是对他的亵渎。 安德芳说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俊美的男人,从前没有,后来也没有。 那个人出现的时候,安德芳甚至以为是神仙下凡,他挣扎着爬过去,拉着对方长袍下摆磕头微弱地喊神仙救命。 那个人真的救了他,还将自己的水囊给他喝。安德芳年纪小不懂事,又加上渴了很久,接过那人的水囊后竟然给喝了大半。 但是那人并没生气,见他喂自己父亲喝水,还微笑着夸奖他孝顺。 可惜安德芳的父亲还是没有救过来,死在了这风沙坡里。 将父亲葬在刨出来的沙坑里后,那人问安德芳,要不要跟着他走。 安德芳自然是点头,于是那人就带着他往风沙坡外面走,路上他看见男人很温柔地哄着怀里的小娃娃,看的他十分羡慕。 那人说他姓萧,告诉安德芳前面会有人来接他。 在他这话说了没多久,果然就有人来迎接这位姓萧的男人了,只是安德芳没想到,来的人是来杀这个姓萧的杀手。 然后他们就逃跑,结果偏离了方向,往风沙坡里面走进去了。 不过这个姓萧的男人很了不起,他竟然能在这样的沙地里寻找到水源,还教给安德芳怎样去辨别地底下有没有水,和怎样将水弄出来。 在这期间,那个小娃娃饿了哇哇直哭,姓萧的男人就割破了手指喂小娃娃吸自己的血,他说已经没有可以喂食的羊奶了。 安德芳眼看着这个男人一天天地憔悴下去,而他们还没有走出这片沙地,他的心里都绝望了,只是硬忍着不吭声。 这天夜里,安德芳被惊醒过来,他听见远远的有长啸声传来。 “是不是那些杀手又追过来了?”安德芳很惊恐地抓住萧姓男人的衣摆。 男人却轻轻拍拍他的手,安慰说不要怕,然后叫他躲在挖出来的隐蔽物后面,将小娃娃交给他,说一定要躲藏好,等着他回来。 安德芳很听话地抱着那娃娃躲了起来,他眼巴巴地盼着男人回来,连眼睛都不敢眨一眨。可是直到天亮也没见那男人回来,来的反而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那个女人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衣裳,看见他的时候连说老天保佑。 女人说她是奉姓萧男人的命令来找安德芳和小娃娃的。 “你跟我走吧。”女人说。 安德芳却很想继续等姓萧的男人回来,他怕自己走了那男人回来找不到他和娃娃会着急。 “他叫我藏在这里乖乖地等他,他不来我不走。”安德芳固执道。 女人忽然就红了眼眶:“你不用等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为什么?” “他死了。”女人说,然后安德芳看见女人哭了。他发觉自己也在掉眼泪的时候,早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安德芳跟着女人走出了风沙坡,然后看见了一群看起来很有钱的人。 女人将小娃娃交给了那群人里面的一个老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老头抱着孩子跪下磕头,那些人都跪下了,并且神情郑重地举手向天发誓。 女人并没有带安德芳走,而是在半路上将他托付给了一个走江湖的人,又给了些钱,说是让他们去做些小买卖。 女人对安德芳说,忘了在风沙坡里发生的一切,无论是那个姓萧的还是她。 “你要发誓,忘记它,再不许提起。否则我会杀了你。”女人并没有对他凶狠,但是安德芳却直觉这个女人一定会这么做。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并且用自己死去的父亲起了誓。 女人看了看他,忽然又说,等过了二十年后他就可以说了。 安德芳不懂她为什么又要这样关照一句。那女人也没解释,之后他们就分开了。 “这一转眼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我信守誓言,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而且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见过曾经遇见的那些人,一个都没有。他们好像从来就没有出现过,有时候我都认为那只是我在做梦。”安德芳说。 安德芳说的这个往事,对于不相干的众人来说,不过就是个听来打发时间的故事而已,听过也就算了。 众人收拾好后各自休息,安德芳还准备了夜里会有沙狼来袭的方案。 在这样一个地方夜宿,大家几乎都是睁一眼闭一眼地过了一夜。这一夜鱼鳞舞自然没有休息好,她跟大家一样,都提着一颗心。 好在一夜平安无事,大家收拾好东西,又饱饱地喝了顿水后就开始上路了。 早上天凉快,大家都说要趁着这凉快劲多走几步路。鱼鳞舞等人刚吃过早饭,也不想立刻就上车里面坐着,索性先走一段再说。 纫针问安德芳,既然白天那么晒,为什么不干脆夜里走路白天休息? 这个问题也是鱼鳞舞等人想要问的。 “这里毕竟不是沙海,也就三两天的路,犯不着昼伏夜行。再说了,夜里也并不安全,沙狼习惯夜里出来。那家伙的眼睛在夜里就跟灯笼似的,贼亮。而且夜里人的视线不是很好,沙地里有什么毒蝎子之类的爬过来咱们也看不清……” 他正说到毒蝎子,就听纫针惊叫一声:“那那那……蛇啊!” 所有的女人都觉得头皮一紧,全身发麻起了鸡皮疙瘩! 对于蛇这个东西,女人对它的恐惧有时候远超过凶猛的虎豹,原因自然是它那无骨冰滑凉的身体。 杨鹂吓的尖叫一声,慌手忙脚地往车上爬去。 安德芳眼疾手快,一刀过去立刻给那条刚钻出沙洞来透口气的蛇身体分了家。 “没事,这是条小蛇。”安德芳笑道。 墨微却看着前方满脸疑惑:“咦,难道我们已经走出来了吗?” “哪有那么快!”走在她旁边的那个叫张柱子的趟子手说。 “那为什么前面会有个镇子?”墨微指着左前方说。 大家顺着方向看过去,果然有个看起来很繁华的城池,里面来往的人络绎不绝,店铺前的店招在微风里摆动,卖馒头包子的大蒸笼腾腾地冒着袅袅白汽,更有车牛驴骡慢慢行走,鸡鸭鹅兔满地扑腾……众人恍惚能听见那里的各种声音。 大家都很惊奇地看着那城池,墨微疑惑地说:“明明这里没有风啊,为什么那青布店招会轻轻摆动呢?” 杨鹂看怔了神:“难道这就是书上说的蜃龙吐气?” “什么蜃龙吐气?”墨微问。 杨鹂对她解释:“我在书上看过,说是天地间有一种龙,名叫蜃龙,它呼吸出来的气息能够幻化出各种城池人物,不过它有剧毒,所以有些人走进去再也没回来过,因为都被毒死了。” “你的意思是说,这是蜃龙吐气变的城池吗?”鱼鳞舞问。 “是的。我们看着很近,但其实很遥远,你根本就走不到。我瞧书上说,能走进去的人要么被毒死,要么就是成仙了。总之这蜃龙神奇的很。”杨鹂道。 “我只听过龙有九子,这蜃龙还从来没有听过。”纫针很感兴趣地说。 “你不看书所以不知道,不奇怪。”杨鹂微笑,笑容里又夹带着一丝的轻视。 听了杨鹂的解释,大家算是明白了,这突然冒出来的城池其实就是场虚幻。 墨微盯着那城池看,忽然摇头:“不对,那不像是假的。” 不等人说话,她抬腿就往那个地方跑去。 杨鹂看着她的背影直摇头:“她是永远跑不到的,用不了多久她就会累的趴在地上了。我们要过去吗?” 鱼鳞舞和纫针已经往那边走了过去。安德芳叫人跟上,他也迅速地追着去了。 杨鹂心里骂了句蠢货,只得也跟着往前走。 鱼鳞舞纫针就跟在墨微的身后十几步远,眼看着她跌跌撞撞地爬过沙丘,一路连滚带爬地往那幻境跑去,忽然眼一花,墨微竟然不见了! 鱼鳞舞纫针大吃一惊! 两人急切地喊叫着四处搜寻,忽然瞧见墨微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那幻境之中! 跟在后面的人都震惊地看着这情景:这是怎么回事? 幻境能进去,以前听说过但从来没见过,如今竟然在自己眼前活生生地出现了,怎能不叫人惊讶。 杨鹂在后面大声喊叫不要进去,鱼鳞舞没理她,带着纫针直往那里面走去。安德芳急忙跑过来劝阻。 “那里面很凶险,于公子你千万不要进去。” “我的人已经进去了,你看见了吗?我要进去找她。”鱼鳞舞看着安德芳,取出一个绣袋放进对方的手里郑重地道:“安师父,请你们暂时留在这里,如果我们进去三个时辰后还没出来,你就带着人离开这里去天门关找孟总兵,然后把这个交给他。” 安德芳犯了难。 鱼鳞舞是他的主顾,他负责保护对方主仆三人的安全,按理他应该跟着进去,可是那些关于蜃龙的传说又让他畏惧的很。 鱼鳞舞却不等他犹豫,带着纫针冲下沙丘,一头扎进了幻境之中。 众人都被她这行为惊得呆住,站在那里好半天没动弹。 杨鹂又急又气,追过来只是跺脚。 鱼鳞舞不在,她一个女人,还带着伤,这些男人会对她怎样,她完全不知道。 想起杨杰杨鹃等人不知生死的遭遇,还有死在这片沙地的堂弟,杨鹂心慌意乱:在没有了鱼鳞舞后自己能不能活着出去很难说,就算真的走出去了,武栭国只怕很快就能找到自己,在这片沙地周围想活下去是很难的。 她之所以放弃返回丹城,选择了跟着鱼鳞舞走,不就是想要依靠着对方的特殊身份求一个安全吗? 她要去巴林,单凭她自己是绝对到不了的,可是她知道拓跋珪就在天门关附近。 鱼鳞舞千里迢迢赶来的原因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鱼鳞舞肯定是为了拓跋珪来的。那么她多哀求鱼鳞舞,让鱼鳞舞帮她说些好话,求拓跋珪派个人送她一程想来不是难事。 她打算好了,这一路上她要想尽一切办法让鱼鳞舞对她没有恶感,要让对方感觉到她的可怜。甚至她还做好了万一打动不了鱼鳞舞,就把自己那些遭遇讲出来。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开始,鱼鳞舞就已经从她眼前消失了! 这怎么可以?这绝对不可以! 第232章 神秘的墨微 杨鹂一咬牙,也紧跟着追了下去——她就算是死也要粘着鱼鳞舞! 安德芳看着这几个人从沙丘上连滚带爬地翻下去,真是急死。可是他也没办法,他的主顾太任性了。 鱼鳞舞对他说过,要他在外面等过了三个时辰之后还不见她回来就自己带人走出风沙坡,直接去天门关找孟总兵。 安德芳不知道这个于公子倒底是什么来头,但他想,能跟镇守边关的总兵拉上关系,肯定不是一般人。 这样的人,如果在自己眼前出了什么事,只怕他逃脱不了责任——要知道那些当兵的脾气大多直冲,万一惹得对方不痛快了,把他怎么地,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要是这位于公子是孟总兵的什么至亲,那事情就更麻烦了。 看了眼赶来的张柱子等人,安德芳将鱼鳞舞给他的绣袋放在了张柱子手里——“你跟他们都在这里守着,我去找于公子他们。如果三个时辰后我还没回来,你就带着这些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去天门关找孟总兵。” “镖头,要找于公子也是我们去找,您应该在这里守着才对。”张柱子不肯接绣袋。 “拿着!”安德芳将绣袋硬塞到张柱子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地说了句“保重”后,头也不回地冲下了沙丘。 “镖头!一定要安全回来啊!”张柱子和众人大喊。 也不知道安德芳有没有听到,只看见他没有回头,从沙丘上横切而下,迅速地不见了。 “现在起,我们就在这里耐心等着,或者是镖头他们回来,或者是……我们去天门关。”张柱子伸出一只手掌对着东方的天际蜷起大拇指,微眯了眼看:“现在是寅时,到辰时二刻后如果镖头还没出现咱们就按他说的,以最快速度走出风沙坡到天门关去找那孟总兵。” “柱子哥,咱们就这么丢下镖头不管吗?是不是该多等些时间啊?反正天门关就在那又跑不了,找孟总兵不用那么急吧?”有人说。 “你知道什么!”张柱子严肃地说:“我是想既然那于公子跟孟总兵有关系,正好借着这个由头请孟总兵帮忙寻找镖头。 你们想想,孟总兵在这一带生活了很多年,对这里的地形肯定要比我们熟悉,他手底下又有兵,找起人来不是比我们有把握的多吗?” 他望着那已经在渐渐消失的幻境,慢慢地道:“我总觉得这蜃龙幻境很奇怪,好像跟别处的不大一样。也许,镖头他们都能活着回来也说不定。” …… 鱼鳞舞带着纫针冲进幻境后,忽然就发觉身边的一切都那么的真实。 她仰头看着那高高的城门,问纫针现在觉得这幻境是真是假? 纫针也望着城门:“我觉得,这不是幻境。” 的确不是幻境! 因为,她们在进入城门时很清晰地看到守城人的惊讶表情,还有他们的说话:“这两天怎么总有人掉下来?” 掉下来?鱼鳞舞脑海里忽然划过一丝亮光,有什么东西要隐隐地浮现出来。 这里的城门不需要缴纳进城费用,连路引也不需要,只是问了她们是怎么来的就放行了。 鱼鳞舞顺势说自己和纫针是踏空了,失足掉下来的。那两个守城人点头,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这里你们可以自由行走,但是不要在里面闹事,否则严惩不贷。”严肃地警告了鱼鳞舞和纫针后,守城人就摆手让她们走。 鱼鳞舞道谢,拉着纫针正要走进镇子里去,忽听后面有人喊:“鱼……公子,且等一等我!” 鱼鳞舞回头,诧异:“杨小姐,你怎么也掉下来了?” 杨鹂微微愣了下,见对方定定地看着她,心中一动,便顺着鱼鳞舞的语气说:“我见你们俩掉下去,心里着急,想要拉住你,结果自己也踩空了……”她低头,很抱歉的神态:“真是对不起,没拉住你。” 鱼鳞舞忍住笑:“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也没受伤,你不用难过了。” 杨鹂欢喜道:“鱼公子果然没受伤么?” “自然。”鱼鳞舞张开双臂,朝她显示了下自己完好无损的样子。 守城人见两人有问有答,显然是一起的,便也没多问什么就让杨鹂进镇。杨鹂急忙道谢,正要说些别的,忽听又一个人喊:“于公子,等一等我!” 鱼鳞舞傻眼:“安师父?你怎么也……” 安德芳呼了口气,正要说话,那守城的两人先乐了:“嘿嘿,今儿个是什么日子?竟然接二连三地有人掉进咱们这月勾沙堡。” 另一人道:“这不稀奇,自然是这几天暗沙流出现,所以他们才会失足落下来,这也算是缘分。” 第一个人点头,然后忽然又叹息起来:“唉,咱们月勾沙堡每年都会复出一次,可是那该回来的人怎么总也不回来呢?都过去二十多年了,也不知道她如今是不是还活着,知不知道堡主已经仙去。” 说到这里,两个守城人都沉默了。 这是人家的私事,鱼鳞舞等人就算是好奇的心里长树苗,也不敢多嘴去问。 几人互相递了个眼色,一起进了镇。 “我真的是没想到,这蜃龙幻境竟然是真的。”安德芳看着身边来往的人流和叫卖声,感慨道。 杨鹂默默地看着周围一切,好半天才说:“我觉得,这不是蜃龙幻境。”她望着蒸笼里袅袅升起的蒸汽说:“蜃龙幻境是虚的,最是经不得风吹。可是你们看,这里不但有风,而且还挺大。” 她走上两步,微微闭了眼闻着刚出锅的食物香气,喃喃道:“还有这香气,跟咱们那里的都一模一样。” 在她的心里忽然浮起一个想法——或许,敏弟弟也还活着? 纫针去向路人打听墨微的去向,倒是有许多人告诉她,的确在不久前见到一个很漂亮的少年从这里过去——“看他行色匆匆的像是在寻找什么,我们也不知道他倒底在找什么。”路边的人指着方向对纫针说。 纫针好奇:没听过墨微要找什么东西啊,为什么她会行色匆匆,给所有人的印象都是在找东西呢? “会不会,墨微她发现了或是看见了什么?”鱼鳞舞沉思。 仔细回忆了下从进入这片风沙坡后墨微的言行举止,鱼鳞舞忽然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看透过墨微。而且墨微是第一个看见蜃龙幻境的,也是第一个否定杨鹂的说法,不管不顾冲进这里的。 似乎墨微对这个蜃龙幻境有着不一样的见识。 可是她不就是个亲人俱亡,无依无靠卖身为奴的普通女子吗?为什么她会对这风沙坡那么感兴趣?好像一直都是她在缠着安德芳讲述关于沙海的一切事情。 这个墨微,是个谜。 鱼鳞舞忽然吃不准墨微倒底是什么人了。 “公子你看,那不是墨微吗?”纫针忽然扯着鱼鳞舞的袖子指着前方说。 鱼鳞舞望过去,果然看见墨微正站在前方。她似乎在想什么,呆呆地出神着。 鱼鳞舞阻止纫针喊她,她想好好地看一看这个在自己身边当了将近两年时间的婢女,倒底是谁。 纫针不知道鱼鳞舞的心思,还以为她是好奇,想要看看墨微在找的是什么。 墨微的面前是一座半塌的土墙,里面长满了野草,甚至还有鲜艳的野花在杂草丛里探出娇美的容颜,让人十分惊艳。 墨微泪流满面。 这个地方,在她的记忆深处不知徘徊了多少遍。可是时间太久,久到她都以为那不是真实的。 “阿爹,我回来了。”她喃喃自语。 她回来了,可惜阿爹却回不来了,连骨头都不能带回来。 旁边的一间土屋窗户忽然打开了,有个老婆婆朝着这里看了下,她忽然瞪大了眼睛,然后她急急忙忙地打开门,拄着拐棍儿从家里走出来,一直走到墨微的跟前。 “你是……寒家的小傲蝶吗?”老婆婆颤颤巍巍地问道。 墨微转过身看向她,流着泪笑:“六婆。” “啊啊,真的,真的是小傲蝶啊!老婆子眼睛没花呐!”六婆激动地拿拐棍儿捣着地,向着家里大喊:“铃铛儿,你快出来瞧瞧,是谁来了!” 屋里有个年轻女孩的声音脆脆地答应了声,并问是谁。接着脚步声响,一个编着粗麻花辫子十五六岁的大姑娘快步走了出来。 “阿嬷,是谁吖?” 六婆拐棍儿越发敲的欢快:“铃铛儿,是傲蝶,是小傲蝶啊!你瞧瞧,是小傲蝶回来了!” 铃铛儿笑着去扶她:“阿嬷,你又在想念傲蝶他们啦?可是他们离开这里那么久了,怎么可能还记得回家的路呢?” 六婆着急道:“真的是吖,铃铛儿,真的是。” 墨微看着铃铛儿,微微地笑:“叮叮当当,你还记得我吗?” 铃铛大吃一惊! 她瞪着眼前的墨微,好半晌才抖着手指着墨微说出话来:“你,你真的是蝴蝶,小蝴蝶?” “除了我,还有谁会叫你叮叮当当吗?”墨微微笑。 铃铛儿哎呀一声,扑到墨微跟前握起拳头就往她身上乱打,一边骂道:“死蝴蝶臭蝴蝶,你还晓得回来啊?为什么一出去就再也不回来了?外面就那么好玩,让你舍不得回来吗?你知不知道我天天等你,天天的跑去城门口看你,可你就是再也不出现!说话不算话的臭蝴蝶,我讨厌你恨死你啦!” 她打着骂着,忽然就嚎啕大哭起来。 墨微任凭她捶打着自己,只是浅笑着轻声哄着她。 铃铛儿发泄了一通,情绪安稳了,这才又拉着墨微的手上下地看,一面心疼她太瘦了一面又问她在外面这几年过的怎么样,有没有吃苦。忽然又想起来,急忙问:“怎么是你一个人回来?寒老爹呢?” 墨微黯了脸色:“阿爹他前两年就过世了。” “啊?那你岂不是一个人在外面飘零了这么久?你怎么熬过来的啊?”铃铛儿叹息着,然后又心疼道:“傻蝴蝶,为什么不回来呢?这里是你的家是你的根,这里有我们啊!” “我也想回来,可是我找不到回来的路,也走不了这么远。”墨微道。 第233章 墨微的往事 纫针咬手指:“原来墨微她……” 鱼鳞舞点头。 怪不得她总感觉墨微跟一般年纪的女孩子不大一样,想不到这其中还有这番曲折。 要不是这次自己受孟香珑的挑衅,一怒之下决定来边关找拓跋珪,估计直到老死她都不会知道自己身边有个如此神奇经历的女孩子。 那边墨微正跟六婆铃铛说自己这些年经历过的事情,六婆铃铛听得唏嘘不已。 “这些年可真是苦了你了,孤零零的,也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六婆说,她比着高度:“当初你跟着出堡的时候还只有这么高,大约是五六岁吧?这一晃就过去了十多年,长成大姑娘了,要是在别处六婆都不敢认了。” 铃铛抱着墨微:“你可真狠心,出去了就再不见回来,连个消息都没有,害我天天扒着窗口朝你家看。可是我一直等一直等,等到你家的屋子都垮塌了,台阶上都长出一人高的草来了,你都没回来。我还以为你这辈子再也不会回来了呢!” “不是我不想回来,只是没办法。当年我跟阿爹出去后四处寻找堡主夫人,可是都一无所得。后来阿爹为了继续寻找,就带着我进了个戏班子写戏本子,我们随着戏班子东游西荡几乎跑遍了四国六部,可是始终没听到确切消息。 在路上阿爹救了个少年,认了干亲。本来阿爹说在找完大魏,要是还是找不到人的话就带着我回来,可谁知后来……阿爹死后,就是认的那个哥哥在照顾我。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我的来历,我怕给月勾沙堡带来祸患,就想再等等,看一看。 直到前年,我觉得这位哥哥应该能相信了,想要告诉他,让他跟我一起回来的时候,哥哥却病倒了。阿爹走了后我们就被戏班子撵出来了,也没钱抓药治病。 哥哥怕我受到伤害,怕我一个人没办法生活,他就劝我说不如卖身为奴,找一家有权势的人家当丫头,免得被外面的坏人欺负。也是他帮我找的人牙子签了卖身契,没要多少钱,只求那个人牙子给我找个好人家当差。 我当时不知道哥哥他就要死了,他是强撑着帮我做了最后一件事,我还怪他来着……”墨微眼睛湿湿的。 她想起那个骨瘦如柴的少年在最后的日子里怎样为她担忧,一遍遍地教着她到了人家里当差,千万要记住多干活少说话,要记住祸从口出,不要争锋要强——“我只要你好好的,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就好。”他说。 可惜自己那时不懂对方对自己的好,一心恨他把自己卖身为奴。她骂他忘恩负义,是天底下最坏的大坏蛋,会遭天打雷劈。 “如果我遭受天打雷劈能为你换来一生安好,我情愿受天打雷劈。”少年惨白着笑脸说。 直到他死了,她因为恨怨咒骂他终于受到老天的惩罚时,那个良心还没完全死掉的人牙子看不过去,才告诉她少年都为她做了什么。 她恍然大悟,抱着少年冰冷的尸身大哭喊着哥哥,可是却再也唤不回对方笑着揉乱她头发的宠溺动作。 “我进了战威侯府,府里的两位主子都是好人,尤其是夫人,对我非常的好。从进府到现在,从来没有骂过我一句打过我一下。我终于懂了哥哥的良苦用心,可惜……”墨微凄凄地苦笑着。 铃铛儿听的泪眼汪汪,使劲地搂着她,不住地安慰着:“不哭,不哭啊小蝴蝶。虽然没了疼爱你的阿爹和哥哥,但是还有我叮叮当当和六婆,还有我阿爹阿娘和哥哥他们,大家都会疼爱你照顾你的。” 六婆撩起衣襟抹眼泪,一边附和着:“是啊,不要难过。如今回来了就好,以后你就跟我们一起过活吧,咱们都是一家人,都会好好照顾你的。” 墨微摇摇头:“谢谢六婆和叮叮当当。但是我不能留下来。” “为什么?”叮叮当当惊问。 “你忘了,我已经卖身为奴了,是死契,这一辈子都是战威侯府的婢女。” 铃铛儿气愤:“那什么破府有什么稀奇?你既然已经回来咱们月勾沙堡,就再也不要回去了,我瞧他们还敢到这里来抓你不成?” 她勾着墨微的胳膊使劲地摇着。 墨微轻笑着摇头:“叮叮当当,不是这样说法。” 铃铛儿情绪激动:“不是这样又是哪样?难道说做个自由自在的人不好,倒是去当伺候人看人眉高眼低的奴婢好吗? 哦,我晓得了,定是那家人拿着你那卖身契不肯放人对不对?你放心,如今我哥哥也在慎思堂当差,你又是因为被派出去找堡主夫人的,你的这些麻烦堡里一定会给你解决掉。” 铃铛儿拍着胸口保证,情绪激动,墨微几次想要开口都被她抢了先去。墨微只能无奈地苦笑。 六婆嗔她:“铃铛儿,你不要瞎胡闹,先听你妹妹把话说完。” 铃铛儿噘嘴:“我又没不让她说……”她还要继续嘟囔,被六婆狠瞪了一眼,这才吐了吐舌头不吭声了。 墨微笑着安慰了她两句,这才告诉两人自己是随着夫人前来的,因为当初跟随阿爹走的时候年纪小,并不太记得清月勾沙堡的确切地方,只记得是在一片很大的沙地中。 “直到我看见熟悉的城镇出现才知道自己竟然又回到了家乡。只是我来的时候心情急迫,没有跟主子说一声,只怕她会急得不得了。而且还有个好姐妹,也肯定急的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刚说到这里,就听背后鱼鳞舞的埋怨声响起:“你还知道我们会担心你啊?我还以为你要来捡宝丢下我们不管了呢!” 墨微倏地回头,满脸惊讶地看着向她走过来的众人:“夫人,你们怎么也……?” 鱼鳞舞叹气:“有什么办法呢?我身边那个小丫头忽然一声不吭地就跳下沙丘,冲进据说很凶险的蜃龙幻境里去了,做为她的主子,我要不把她找回来,可怎么甘心?” 纫针跑上来一把抱住墨微,噘嘴道:“你都快要把我们给吓死了!” “喂喂喂,你是谁啊?怎么一跑上来就抢我的小蝴蝶?”铃铛儿在一旁看见纫针对墨微亲近,顿时心里不满,伸手就拨拉纫针嚷道。 纫针不甘示弱地回击:“我不知道谁是你的小蝴蝶,我只知道这是我们的墨微,我跟她在一起两年了。” “哼,才两年有什么稀罕的?我可是跟蝴蝶从小玩到大的!喏,这就是她家,那就是我家,我们是近邻,近邻你懂不懂?”铃铛儿指着面前的房屋得意洋洋。 “那又怎样?墨微刚才说过了,她五六岁就离开了你,能记得你已经是给你面子了!哪像我和她,我们是一起被人牙子买下来的,也是一起进的侯府,吃饭一个桌子睡觉一张床,合盖一条被子……早超过你的小时候了!”纫针不服气地把墨微拉回到自己身边。 铃铛儿跺脚:“我们一起采过花捉过蜻蜓!” 纫针叉腰:“我们一起打过水画过画烤过红薯!” 铃铛儿:“我们……” 纫针:“我们……” 两人言来语去,竟然完全忘了还有鱼鳞舞安德芳几个人! 众人险些掉了下巴,都一脸见鬼了的神情看着两个为了争墨微,吵的热火朝天的女孩子。 “墨微,你确定你是女的,不是男子吧?”好半天,鱼鳞舞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幽幽地问同样瞠目结舌的墨微。 墨微哭笑不得:“夫人!” “你不是男子,那难道是她们上辈子结了仇?怎么见面就吵呢?”鱼鳞舞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摇摇头又点点头地叹气道。 墨微只剩苦笑。 她也不明白,纫针和铃铛儿两个素未谋面的人,怎么才见面,连对方名字还不知道呢,就能吵的这么“亲热”,也真是看掉她的眼珠子了。 六婆见自己孙女跟纫针吵的实在不像话,便拿拐棍在地上敲了敲,咳嗽一声喝道:“铃铛,你又闹腾什么?还不乖乖的给我安静点,小心回头告诉你娘知道,叫她揍你,别喊我救命!” 说着又对鱼鳞舞等人笑着赔罪:“我这个孙女性子就是这样,喜欢热闹,客人们别笑话。你们别看她现在吵的凶,回头包管她跟那小姑娘玩到一处去。” 寒暄几句后,六婆热情地邀请鱼鳞舞等人去她家。铃铛受了自己阿嬷的训斥也不吵了,乖乖地站在了她的身后。 鱼鳞舞笑道:“多谢六婆相邀。不过咱们都是为了墨微来的,既到了这里就是她是主我们是客了,客随主便,随她安排就是了。” 墨微低头想了想,对鱼鳞舞说:“我离开这么久才回来,也要见一见过去的一些人。还有,当初我是随着阿爹一起被派出去办事的,如今虽然事情没有完成,但阿爹过世了,我也得跟沙堡的各位长老们说一声。 夫人,不如就先在六婆家暂住,等我去见过长老们回复了任务后再去天门关好不好?” 鱼鳞舞微笑:“既是到了你的地方,岂有让你这么匆忙来回,连家也不好好住一晚的?况且小时候的亲友们这么多年未见,想必也是牵挂的很。你且安心去做你的事,天门关就在眼前了,不急在一时。” 转过脸对六婆笑道:“只是要打扰六婆了,我们这一行人暂住几日,还请供给些吃食,回头折算些钱钞可行?” 因为不知道这个神秘的月勾沙堡倒底属于哪一国,更不知道它的流通货币是不是也跟大魏一样,鱼鳞舞只能询问六婆。 六婆呵呵地笑着摇手:“不消得不消得,不过是粗茶淡饭,添几双筷子的事,不需钱钞。” 说罢喊铃铛去家里打扫安置客人的房间,搬干净铺盖出来,又叫她去喊儿子媳妇回来,鱼鳞舞急忙拦住,说不要如此客气,否则他们就不敢承受了。 墨微也跟着劝六婆,说自己主子是个随和的人,不讲究那些,又商量是不是现在就去沙堡的慎思堂。 纫针奇怪:“这里也有个慎思堂哎!” 侯府里有个慎思堂,据说是老公爷取的名,还是跟他的好朋友,大魏的年轻太师萧炎萧暖阳一起商量出来的名字。 鱼鳞舞轻轻点头:“一个名字罢了,没什么稀奇的。” 第234章 第一任堡主 墨微要去沙堡的慎思堂。 离开月勾沙堡这么多年,阿爹又死了,可是当初派他们父女出去执行的任务还是没完成,墨微觉得既然回来了怎么也该汇报长老们。 “水长老还在么?”当初派她和阿爹出去的就是水长老。 六婆点头说还在,就是身子骨不行了,看着也是没几年的样子了。 “当初建这个沙堡,就属他最卖力。老堡主当时误入这里,完全就是个外来人,要不是有水长老他全力支持,老堡主没有那么快就建好沙堡。你知道的,咱们这里很多的老顽固……脖子上那颗脑袋在二十多年可要比冷青石还死硬够呛……”六婆指着自己的脑袋,摇摇头。 鱼鳞舞一旁听的疑惑:“怎么,你们这沙堡建立不是祖上流传下来的么?”她可是一直以为这月勾沙堡是年代很久远的一个神秘国度或者部落呢! 可是现在听起来,好像没有多少年头,而且还是由外来人误入此处建立起来的。 是什么人这样大本事? 提起这个,六婆的脸上满是骄傲,那布满了岁月风霜的皱纹都舒展的像是五月田野间盛开的最美丽的花朵。 “我们月勾沙堡原本是一帮子没了家四处流浪的人,后来祖上的人走到这里时,见这里很不错……那时还不是这样子,我们都还是住在地面上的,只是后来发生过一次地牛翻身就成了这样子。” 地牛翻身就是地震。六婆说,因为地牛翻身,一部分没来得及逃出去的人被埋到了地下,结果却发现地底下是一大段空洞,他们并没死。 既然没死那就要想办法活。后来的祖先们就开始想尽办法要回到地面上来,他们不停地挖掘向上的路。 而在这样的挖掘中,时间又过去了很久。终于有一天他们再次回到了地面上,结果却大失所望。他们曾经富饶的田庄都已经化为一片沙砾,除了一些生命力顽强的植物,简直就是寸草不生。 一开始他们还不死心,还试着种植些随着他们陷落的粮食种子,但结果都是活不了——因为土层少的可怜,而且还带着盐分。 在这样的失望中,他们意外发现,自己辛苦挖掘出来的路竟然成了最适合他们生活的地方——能种粮食,有干净水源。 此时外面正值兵荒马乱的时候,月勾沙堡的人觉得出去未必有继续在这里生活的安稳,况且这里已经成了不毛之地,也没有人想抢夺它了,倒是可以活的逍遥自在。 于是在经过几天几夜的商量后,月勾沙堡的祖先们离开了一批坚持要回到地面的人,其他的则选择了留下,努力发展这片乱世中的地下桃源。 事实证明,选择留下的人是对的,他们不但没有受到外面的那些刀兵伤害,甚至还隐然有逍遥世外的方便和得意。 只是任何地方都一样有不安心,想要挣富贵功名的人。在后来,又有一些年轻人嫌弃这里闷而无聊,想要去外面看看大千世界,于是他们悄悄的溜走了。 这引起了那些老人们的气愤,大家商量后决定把这个沙堡和外界的通道给封闭起来,直到二十多年前,突然有一天,一个年青男子失足落进了暗沙流里,然后顺着那条路走到了月勾沙堡。 年青男子很聪明,而且长的很俊美,丰神俊朗的简直就像天上的神仙一般。他一出现在这里,顿时就把所有人都惊呆了。 人们纷纷以为他是天上的神仙,对他顶礼膜拜,甚至要把他给供起来。 后来这男人说他不是神仙,只是遇到了危险,被敌人逼的失足落进来。 那男人身上带着很严重的伤,蔓延着浓浓的血腥味。人们见他温文有礼气度不凡,于是就细心地照料着他,直到伤好。 那男人本来是要等伤好了回到地面上去的,他说自己还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办。 可是世间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奇特,比如说感情,你根本就不知道它会什么时候怎么来到你的身边——男人喜欢上了奉命照顾他的女子,当他的伤好了大半的时候,不但两人的感情深到无法离舍的地步,那个女子还怀了身孕。 男人最后决定暂时留下来,直到孩子出生。他说他还是要出去一趟,将他心里记挂的那件要紧事办妥当后就再回来,以后都不会离开了。 男人天纵英才,见这月勾沙堡和外界连通实在不方便,就想要造一条路出来,却遭到了大家的反对。 后来他知道了原因,就想了个办法,建造一种可以随意关闭或开启的机关来控制,同时将这座沙堡打造成个既安全又神秘的地下部落。 男人的意思很简单,就是为了将来万一有什么紧急,或者是这里不适合再居住了,可以迅速而顺利地离开这里,另谋他处生存。 但是他的想法遭到了当时那些人大部分的反对,他们都认为这是男人想要离开这里的借口。而他们最怕的还不是这个,而是男人出去后会不会带着外人来攻打掠夺他们。 当然,也有一些人觉得男人说的有道理,应该居安思危,早点做到未雨绸缪,水长老就是其中之一,而且还是最支持的人。 巧的是,男人爱上的那个女人就是水长老的亲妹妹,水长老用全家人的性命为男人保证,最后才通过。 于是男人就带着人开始建筑这座很简陋的地下城堡。 但悲剧往往也是让人措不及防。 就在建造沙堡半年后,男人突然有天大口地吐起了血,吓坏了所有人。 沙堡里没有医术高明的大夫,幸好男人自己会一些,给自己诊断后告诉众人,他中了毒,是一种慢性的毒药。也许是上次被人追杀时中的,直到现在才发作了出来。 水长老一家很焦急,尤其是水长老的妹妹。她无意中听到男人跟自己的哥哥说,他中的那毒有个地方有个人可以治,于是就悄悄地留下书信亲自出去寻找了。 可是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男人自然很着急,可是现在他根本就动不了,只能让别人出去寻找。 一开始派了几名年轻力壮的年轻人出去,但这些人出去后无一例外地没有再回来,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愿意再回来还是出了什么不测,又或者是没找到觉得没脸回来,反正就是黄鹤一去了无踪。 男人没有等到妻儿回来,也没有坚持到这月勾沙堡的建好,他死了。 但是经由他设计建造的许多东西都开始了运行。人们在使用那些方便时都不由得感激男人给他们带来的福祉,于是经过讨论,大家一致决定将男人当做月勾沙堡第一任的堡主,画了他的遗像供奉瞻仰。 堡主是有妻儿的,沙堡的人觉得堡主的妻儿不能任由流落在外,要想办法带回来。 虽然堡主去世了,但堡主的香火需要传承,他的灵位前需要子嗣的供奉祭祀,这是大事。 鉴于上几次派了年轻人出去却再也不见回来的情况,这次堡里的人商量,不再派年轻人出去,怕他们经不住外面花花世界的引诱,改选已经成家有了孩子的中年人。 这个人选就是墨微和她的阿爹,因为墨微阿爹是个非常不愿意离开沙堡的人,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一去不复返的。 可是人们没想到一去不回的事再次发生了,墨微和她的阿爹也是一去不复返。于是沙堡的人也绝了念头。 “我们都以为你们是被外面世界给迷住了,再不想回来了,没想到原来你阿爹他……唉!”六婆叹息道:“害得你还成了伺候人生活的奴婢。” 六婆说着,悄眼去看鱼鳞舞。鱼鳞舞分明看见,只是微微笑着移开视线假装没听到。 时间还早,这个沙堡又不是很大,也不繁华,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鱼鳞舞也不想现在就去六婆家蹲着发霉,想着墨微要去沙堡的慎思堂,觉得要是那些什么长老不肯相信墨微的话,自己还可以帮忙做个见证。 纫针见鱼鳞舞要跟着去,自然不肯留下,她本来就很担心墨微,跟墨微的感情向来又好,于是也要跟着去。 才得知自己保护的于公子原来是个女人,还是京城最有名的战威侯,一品诰命慧夫人的安德芳自然更不可能留下。 他的任务就是保护鱼鳞舞,此时见她们主仆俩要跟着去,他也就说也要跟着去。 他们都去了,杨鹂一个人更是不肯单独留下,也便跟着去。 鱼鳞舞询问过六婆,说没问题,只是到了那里需要站在外面,不经传唤不可以进去后,于是就决定大家一起去。 从六婆家到沙堡正中心的慎思堂只有半刻钟的路程,几个人边走边看着周围的风景,边闲话。 其他人只不过是随便看看,并没往心里去,就算看到了什么值得惊讶的也没觉得很不得了。 鱼鳞舞却越看越是惊疑不定,看到后来,不由得眉头都皱了起来。 “六婆,我想请教一下,这些东西是你们祖先留下的还是那个后来的堡主建造的?”鱼鳞舞指着一个大大的石磨盘模样的东西问。 那个磨盘中央有个长长的慈星针,和围绕在周围的一系列同心圆圈组成一个大大的圆。 这是罗盘,而且还是军队上用的那种罗盘——只是在这里被整成了巨无霸形状。 这样的随军罗盘,鱼鳞舞在拓跋珪那里见过,所以她印象很深——因为她完全不认识,更是被那上面密密麻麻的符号文字给弄的头昏。当初为了这事,她还被拓跋珪联合弟弟鱼潜狠狠地嘲笑了一通。 鱼鳞舞不是诧异这里有罗盘,而是诧异这个罗盘不是平常勘查风水的那种普通货! 这个罗盘是随军罗盘,而且还是大魏朝才使用的随军罗盘! 那上面的文字正是大魏朝的文字! 鱼鳞舞想,除非这月勾沙堡的祖先就是大魏朝的人,而且还要是大魏军队里的高官将领,要不然无法解释。 六婆朝那个罗盘看了看:“哦,那个啊,那是第一任的堡主打造的,据说是他一个好朋友的东西,他用来怀念那个好友。” “你们堡主可有说那个好友是谁?”鱼鳞舞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连她都没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了异样。 “这个就不知道了。只是听堡主说,他那个好友死了,被人给毒害死了。”六婆道。 鱼鳞舞不由得往后倒退了下:她的脑海中仿佛有雷声轰然滚过…… 第235章 昔日人安在 “六婆,你们的那位堡主姓什么?”鱼鳞舞问。 然后她就紧张地盯着六婆那干瘪的嘴巴,生怕一个疏忽漏听了一个字去。 她紧张地绞扭着自己的衣袖,自己却浑然不觉,但是紧跟在一旁的安德芳却注意到了。 “奇怪,这位慧夫人神情为什么如此紧张?”安德芳在心里琢磨。 他把鱼鳞舞进来这里后所有的言行举止都筛选了一遍,发现这位夫人一直都是云淡风轻的镇定模样,并没有过什么慌张。 钦佩之余,安德芳更加寻思了:好像慧夫人的情绪波动是在看见了那个石磨盘后。 一个石磨盘,为什么会引起慧夫人的紧张? 安德芳想,应该是建造石磨盘的那个人让鱼鳞舞有紧张感。 慧夫人为什么会紧张?因为她认识那个人?还是,她跟那个人有什么关联? 安德芳不能直视着鱼鳞舞,那样不礼貌也不尊重,他假装看着路边的房屋,悄悄地把眼角余光都放在了鱼鳞舞身上。 六婆见鱼鳞舞对他们的第一任堡主好奇,也没往心里去,很痛快地笑着说:“我们那位神仙堡主啊,他说他姓萧!” 萧?姓萧!二十多年前、突然失踪、原因不明、相貌俊美无双、气度不凡像神仙下凡、随军罗盘、有一身的本领……鱼鳞舞简直激动的心都要蹦出来! 那个男人,那个月勾沙堡的第一任堡主,那个俊美无双的姓萧的那个男人——他的真实身份在鱼鳞舞心中简直要呼之欲出! 深深地吸了口气,鱼鳞舞强压下心跳,暗暗告诫自己不能随便错认。 “光凭这些还不够,我还不能就这样断定是那个人。嗯,最好能看见他的真正相貌,等见了拓跋珪再问他才对。”鱼鳞舞心里暗自思量着。 想到这,她笑着对六婆试探:“这位堡主真的是位大能人,听您这么说着,我都钦羡的不得了呢!六婆,可有他的遗像?咱们既然被老天送到这里来,自然是有缘分的,面对如此大贤若是不拜,那不是太不尊敬了吗?” 六婆不疑有他,呵呵地笑道:“有的有的。当初还是堡主自己亲笔画下来的呢,见过的人都说活脱脱就是堡主自己,真是太像了!咱们这位堡主啊,真的就是神仙下凡,是这个!”她翘起大拇指真心实意地夸赞道。 鱼鳞舞听了欢喜:“既是如此,等会可否请六婆帮忙陈情一二,就说我等心中十分敬慕萧堡主,要给他敬一炷香,瞻仰瞻仰神仙姿容。” 六婆略微迟疑了下,鱼鳞舞忙保证:“放心,我们就是瞻仰一番,绝不会做出任何有损萧堡主之事。”看了看身旁众人,略一思索,又道:“若是觉得我们这些人嫌多了,也可以选派一个人进去,其他人留在外面也行。” 六婆点了点头:“长老们对先堡主的遗像的确看护很紧,寻常人等不能接近。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你,且去试上一试。若成,是你的造化缘分,也不必谢我。若是不成,也不要埋怨老婆子不使力。” “哪能呢!您老肯帮忙递句话就已经是帮忙了。”鱼鳞舞急忙点头。 说着已经到了沙堡的中心处,长老们聚集处理事务的慎思堂前。 众人仰头瞧去,只见一座三联排的屋子,虽然不华丽辉煌,可是在四周民居的映衬下,一样显得庄严高大。 这三间屋子的特别之处在于,它没有一砖一瓦,也没有粘土砌墙,而是全部采用的木头——这就是一座三间的木头房子。 大门两旁刻着楹联,上书:心藏天下事,事事随缘从容。静观人生路,路路自有穷通。 顶头门楣上挂一匾额,上书慎思堂三个笔走龙蛇的刚劲大字——跟京城侯府里的一模一样! 这次不光是鱼鳞舞,就连墨微纫针都惊讶起来了。 “夫人这?”纫针指着那字和屋子目瞪口呆。墨微也是一脸的震惊加迷惑。 鱼鳞舞微微点了点头。 她的心里已经又多加了七分把握,还缺画像的那三分,如果证实了,那么一直以来拓跋家和庆云皇帝等人的猜测都会解开。 鱼鳞舞对墨微投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墨微深吸了口气,朝她点点头——不管怎样,她都要先见过沙堡的各位长老们,告诉众人她和阿爹出去这几年的情况——她不能让阿爹死了还被人误会。 六婆先上去招呼:“黎娃子,我家立勋在不在?” 立勋就是六婆的孙子,铃铛儿的大哥,如今在慎思堂里做事。 看门的黎娃子见是六婆,立刻嘻啦着嘴巴笑开了:“原来是六婆啊!您又来看立勋哥啦?立勋哥刚回来,我帮你叫他!”说着噔噔地跑开了。 一会儿又跑了回来,气喘喘地对六婆笑说立勋哥就来了。 刚说完,就见一个身材修长,浓眉大眼的年轻男子迈着稳健的步伐,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 六婆一看见对方,一张溢满了岁月的脸上顿时绽开了笑颜。 “阿嬷。”立勋亲昵地喊着,抢上两步来搀扶六婆。 六婆笑的合不拢嘴,连连拍着自己孙子的手背,对鱼鳞舞等人介绍:“喏,这就是我大孙子立勋。” 立勋早就看见了跟他阿嬷站在一起的另外几个男女,也敏锐地发觉到这些人不是月勾沙堡的原住民。不过他并没有立刻询问,而是顺着六婆的介绍,很平静地抬眼看了过来。 鱼鳞舞等人报以微笑。 任何时候任何地方,言语或许不通或许会引发误会,但饱含着善意的微笑绝对不会让人误会。 “立勋哥。”墨微轻声唤道。 立勋一愣:“你是何人?” 他有些糊涂:眼前这个女子依稀仿佛似曾在哪里见过,那清秀的眉眼,那如水沉静的性格,都好像曾经远走的某位故人。 只是,那个故人还在孩提时就被沙堡长老们派了出去,至今未归。他自然认为那个故人想必是觉得外界繁华,再也不愿回来这荒凉逼仄的地底古堡了。 他没想过故人会死。 因为他不愿意这么想,他宁愿对方是贪恋外界繁华,是嫌弃这里,也不愿设想是遭遇不幸。 “只要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就算不回来也没什么。”他这样想。 但是眼前这个喊他立勋哥的女子——“你是?” 墨微浅浅地笑:“立勋哥,我是傲蝶啊,你隔壁寒家的傲蝶啊!” 立勋眼睛瞪得滚圆:“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是谁?” 是不是他听错了?她说她是傲蝶,那个从小就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喊他立勋哥哥的小姑娘寒傲蝶? 墨微看着他笑,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说,我是,寒傲蝶!” 立勋把视线转向他阿嬷。六婆笑着拍了一下孙子的胳膊:“傻小子,她就是你寒叔家的傲蝶,那个跟着你寒叔一去数年的小蝴蝶!” “傲,傲蝶?”立勋犹自不敢相信,迟疑地看向墨微问。 “是,立勋哥。我回来了。” 立勋愣愣地对墨微看了又看,还咬了咬自己的手指,在发现不是自己做梦后,他哇地一声大叫,再无刚才的沉稳风度,像个乍然得了糖果的傻小子一般调转头往屋里跑去,还边跑边喊:“傲蝶回来了!长老,傲蝶她回来了!” “这毛小子!”六婆傻眼了下,随即呵呵地笑了起来。 墨微的回来惊动了月勾沙堡的所有人,长老们一个不落地齐聚慎思堂——他们要先审问寒傲蝶,问问她为什么一去不回,问问她这些年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当年的任务有没有完成? 墨微很顺从地跪在慎思堂的地上,微垂着头安静地等候长老们的盘问。 “咱们在府里都没有跪过,没想到在这里墨微还要跪下。”纫针心疼墨微,咕嘟着嘴巴轻声嘀咕。 鱼鳞舞止住她的不满,轻声告诫她不要让人看出任何情绪:“我们是客,客随主便,不能随便干涉主人的事。墨微既是他们的人,回到这里自然该遵守他们这里的规矩。不可多言,以防祸从口出。” 好在月勾沙堡的长老们并不是那不讲理的人,在听了墨微详细叙述出去的一切事情后,他们让墨微起来,并对墨微父亲的身亡很是唏嘘了一番。 水长老道:“看来是我们不懂外面的世界,只以为专心去寻找必定会找到。更不知道外界有多大,又有多么艰难。你能回来,正说明你们父女没有背离沙堡的心思。”他看着墨微,温和地道:“丫头,辛苦你了。” “傲蝶有负长老们的托付,没有找到先堡主的夫人孩子,傲蝶和父亲都深感有愧。傲蝶愿领责罚。”墨微磕了个头说。 水长老叹口气:“还说什么罚不罚的,原本就是我们坐井观天,不知道天高地厚,还害的你父亲客死异乡,尸骨不得回转家乡落土。要说对不起,是我们对不起老寒叔对不起你啊。” 月勾沙堡共有五位长老,分别是金木水火土,按照五行来安排的,六婆说这也是当年那位萧堡主的主意。 此时一旁的木长老接过话问:“那么这些年就一点消息也没有吗?当年堡主夫人怀着孩子离开沙堡,是直奔着大魏朝去的,你们父女就没有在大魏朝好好寻访寻访?或许堡主夫人她在哪家平民农户也未可知。” 墨微回答说,当年她跟着父亲跟随戏班子四处流浪,每到一处就四下打听,但就是一直没听说有过一个怀着身子,出行以纱巾裹面的异族女子。 火长老性子有些急躁,听了墨微这话,忍不住道:“不是我说那不吉祥的话,这里那么荒凉,还有野兽毒虫出没,她一个妇人还怀着身子,能走出多远去?后来那样找也没找着,只怕是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 他说完,一抬眼看见对面的水长老,想起那恐怕不在世上的堡主夫人正是对方的亲妹子,自己这么说未免太那个,急忙又对水长老道歉。 水长老缓缓摇头,表示自己不怪他直言。 “其实我也有想到这个,只是没有证实之前,总是不愿相信。”水长老苦笑。 鱼鳞舞在门外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屋内的对话,越听,心里就越是有一种激动要破开她的心口直冲出来。 于是她忽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吃惊,让沙堡的长老们愤怒的举动—— 第236章 此像是彼相 鱼鳞舞一步跨了进去! 众长老先是一愣,继而大怒! “兀那女子,你是何人?竟敢不经通报擅自闯进我月勾沙堡慎思堂中!” 纫针也是愣了:夫人不是再三告诫她不要轻举妄动吗?怎么她自己反倒沉不住气了? 六婆等人则是暗自叫苦不迭,对鱼鳞舞也生了气。 金长老大喝一声:“来人,将这狂妄女子拿下!” 旁边立刻涌上扈从来。 墨微急了,慌忙拦阻:“启禀各位长老,她不是坏人,她正是方才我提到的那位买了我去的主家夫人。” 墨微话没说完,火长老更是愤怒:“原来你就是那个驱使奴役我月勾沙堡的人啊!好大胆子,你买卖我们的族人,还敢跑到这里来,真当我们月勾族人没有血性么?” 火长老顿着拳头嗙嗙地擂着桌子。 金长老更是一迭连声地喊:“拿下!还不快快拿下,还等什么?” 门外的纫针急了,扑身就要往屋里冲,被杨鹂一把拉住:“你干什么?还嫌不够乱吗?” 纫针扭头对她怒道:“那是我家夫人,我不管谁管?杨二小姐,我知道你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你放心,待会我自会说明,总不教连累你就是!” 杨鹂冷笑:“说的轻巧,你觉得咱们一起来的,那些人会听你说,会相信你说的吗?” “放开!你倒底想要怎样?”死劲挣了两下没挣脱,纫针又急又气直跺脚。 安德芳拦住两人争吵:“好了,你们两个都不要吵闹了,再引得人注意就更不好了。我是负责保护慧夫人的镖头,她是我平安镖局的主顾,她的安危自有我来想办法。你们两个仔细听着,若是等会我和他们打起来,你们就赶紧拉了慧夫人往外跑,知道吗?” 屋里。 眼看着那些奉命的人就到了鱼鳞舞跟前,墨微返身护在鱼鳞舞身前,急声道:“各位长老且慢,且听傲蝶言语。傲蝶虽是被我家夫人买卖,但夫人对我甚好,从不曾有过打骂。况且,即使夫人不买卖我,我也会被其他人买去,那时我未必能受到这样好的待遇呢!” 金长老怒道:“不管怎样说,她敢买卖我月勾族的人为奴婢,就是大罪!” 鱼鳞舞伸手拦住墨微,挺身而出:“各位长老且慢动怒,能否听我一言?我有一事想要向各位说清问明,问清楚之后要打要拿悉听尊便。” 水长老点头:“你说。” 鱼鳞舞看了看诸人,很恭敬地说道:“我想请教一件事情,这件事情非常重要,不仅是对于我,也对于你们。它或许能帮助你们和我都解决一个问题。” 金长老皱皱眉:“有话就直说,不要跟咱们拐弯抹角的,咱们不喜欢那一套。” 这话说的真是没有半分客气,纫针都忍不住变了脸色。鱼鳞舞却像是没听到金长老对她的轻视和不客气,依旧浅笑盈盈地—— “我想请求诸位长老准许,请出你们那位萧堡主的遗像一观。” 火长老勃然大怒,正拍着桌子想要斥责她不知好歹,一直没有开口的土长老轻缓地开口问:“你为何要看我们萧堡主的遗像?莫非,你认识他?” “这怎么可能?你看看她的年纪,左不过二十余岁,萧堡主若是还在,倒好做他女儿差不多。”金长老抢先瞪眼。 鱼鳞舞摇头,然后又点头。 她这一动作将所有人都闹糊涂了。 土长老问:“你摇头又点头,这是什么意思?” “我摇头,是因为我的确不曾见过萧堡主的仙姿。我点头,是因为,也许我认识他。” 她这话让众人更加糊涂了——既然不曾见过,那就是陌生人。可既然是陌生人,那又哪来的认识? 金火两位长老皆认为这女子是个脑子不清楚的人,所以才会说话前后颠倒,言语无伦。 没好气地挥挥手,金长老像赶苍蝇一样地轰赶鱼鳞舞:“不知所谓!下去下去!” 鱼鳞舞怎肯就此放弃?她不退反更进一步:“长老莫要急着赶我走,等我把话说明白了,长老们就懂了。” 土长老一双眼睛沉沉地审视着她好半天,才点点头:“各位兄弟且等等,先听听她说什么。” 水长老支持土长老的话,木长老不置可否,于是金火两位长老也耐下性子来。 鱼鳞舞轻咳一声:“首先我要解释的是,你们的这位萧堡主我的确是没有看过真人,但是,我曾看见过他的画像……如果我看到的那张画像上的人与你们的萧堡主是同一个人的话,那么我就可以确定他是谁了。” 她看着众长老微笑道:“这就是我要请求萧堡主遗像一观的原因。我想,如果确认这两者是同一人的话,那么你们的问题也就是我的问题,我也可以帮助你们……要知道我可是大魏朝的人,还是个有些地位的人。如果我来帮你们,不是比你们这样漫无头绪地瞎找更加有效吗?” 她的话很有说服力,水长老第一个赞成,土长老思索了下也点了头。 “我觉得她说的话有道理。”木长老慢吞吞地说道。“你们看,咱们这些年派出去那么些人,到现在也没见一个确切消息回来,连人都不见了……嗯,不算寒家父女。所以我觉得,可以一试,反正又不要钱!” 土长老最后一句话把众人给逗笑了。 金火两位长老于是也答应了,立刻派了立勋去已故堡主的从风馆取画来。 立勋答应一声,匆匆地过去了,不一会就双手捧着一卷长长的画轴赶了过来。那画轴已经有了风霜之色,纸边隐隐地泛出了些微黄。 立勋神情郑重地交给水长老,水长老双手接过,轻轻抚摸着那画轴上还沾着的细微沙尘,叹息了一声:“时光如水,一转眼已经是二十二年了。遥想当初,萧堡主如同仙人一般从天而降,丰神仙姿深刻我的脑海。即使已经过去这些年,仍觉鲜活历历在目。” 他感慨一番后,这才珍而重之地将那画轴交到鱼鳞舞手中,却又再三叮嘱轻拿轻放,小心不要碰坏了哪里。 鱼鳞舞被他这样的态度闹的差点没把那画轴给掉在地上——她真的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如此珍重,只觉得自己稍微有点随意就成了亵渎,手脚都觉得快要僵硬了。 幸好墨微在一旁接替了她的活:“夫人,还是我来拿着,您慢慢的看吧!” 鱼鳞舞朝墨微感激一笑。 她知道这个心细如发的丫头定是发觉到自己的紧张,怕自己一个错手真的弄出什么来那就完蛋了——毕竟自己是手脚放开惯了的,这样小心谨慎的细致活真的不适合。 墨微一手托住画轴的轴管,一手缓缓地将画打开。随着画轴徐徐拉开,一个一袭青布长衣,长眉秀目的玉面男子口角噙笑,眉眼栩栩如生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只见那男子乌发如墨丝丝分明,一双冷眼犹如夜空中的寒星,熠熠生辉。他静静地在那画中,可众人的感觉却是对方正在审视剖析着自己。 他脚上穿着双普通的青布云鞋,脚尖微微点着地,好像是要前行一般。 这画像画的极是传神,纵然只是一帧画像,可却给人一种仿佛下一刻就会从那绢本上走下来的感觉。 鱼鳞舞倒吸一口凉气! 这人,分明就是藏在侯府书房里的那幅太师萧炎萧暖阳画像! 鱼鳞舞再凑近去看那上面左下角的落款题跋,只见那上面用极小的行书写道:因中剧毒,自知命不久矣,遂于月勾沙堡自描小像以留后人观睹,庆云四年春末,萧暖阳手稿。 砰砰乱跳的心突然就落了地,想起拓跋珪在侯府书房和苍鹭书院里对她说的那些往事,鱼鳞舞不知不觉间泪悬眼睫。 缓缓转身,鱼鳞舞笑中有泪:“我知道了,我确定了,你们的这位萧堡主他就是我见过的那画像上的人。” 五位长老倏地站了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把目光都转向鱼鳞舞,眼中带着三分惊喜,三分怀疑,三分迷茫,还有一分的悲怆。 “你,你确定?”颤抖着嘴唇,水长老好半天才追问。 鱼鳞舞点头:“我确定。” “证据!” 鱼鳞舞移步上前,伸手指着那行小字:“除了他的相貌,这上面他还亲笔写下了他的名字。” 众长老却一脸茫然:“名字?那不是堡主画的花纹么?” 鱼鳞舞一愣,在看到他们的神色不是作伪时,忽然就想明白了——原来他们并不认识大魏的文字! 想来也是,这月勾族自己从未听过,书上也不见有半点记载,想来定是一支远离中原文化又偏离其他大国部落的族群。他们自然有属于自己的文字,这大魏文字不识也不奇怪。 太师萧炎误打误撞之下,到了这里后,定然是想过要教学他们认识大魏文字的,只是没想到会突然毒发,不能实现希望。 相通了这其中关节,鱼鳞舞便对墨微招呼,叫她把那文字念给众人听。 墨微随着她父亲出堡寻找堡主夫人,为了能跟人打交道,于是就学习了许多国家的文字,不光是大魏朝的。 墨微看着那字慢慢念道出来,众人一听这才知道,原来萧堡主除了名叫萧炎,还有个字叫做暖阳。 嗯,果然是个仙人般的大人物,连名字都跟他们不同,特别的有意义。 杨鹂在外面听到里面的话,也是大吃一惊! 她记得祖父曾不止一次地说过,定国公拓跋敏之和太师萧炎都是他的死对头,还说幸好自己真正站在朝堂上的时候这俩人都死了,要不然绝不是他们其中之一的对手。 祖父还说过,对于定国公拓跋敏之还能勉强过过招,但对大魏朝最年轻的太师萧炎,他连半分的胜算都没有,甚至都不敢跟他正面对上。 一个让自己那狡猾如狐的祖父都惧怕的人,可以想见有多么才华惊艳。但这个人后来失踪了,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祖父也只是根据这么久还不见其人出现来判断是死了。 但说到底,其实祖父的心里是不确定的,更是害怕的。 没想到,这个人原来真的死了,还是死在这样一个荒凉寂寥没有人知道的地下城中。 杨鹂忍不住叹息。 安德芳伸着脖子看里面众人的神情精彩,不由好奇那画像上倒底是谁。 恰在这时,墨微转过身去跟长老说话,手里拿的那画便转了过来,正正对着门外。 第237章 萧炎萧暖阳 安德芳正好看见那画像! 他陡然两眼发直,愣愣地走了过去盯着那画像看了起来。 “这个人是……萧堡主?”指着画像,安德芳问墨微。 墨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点头。 安德芳围着那画像左看右看,边看边喃喃自语着:“原来他就是大魏朝最传奇的太师萧炎!呵呵,我怎么忘了,他本来就告诉过我他姓萧的啊!” 鱼鳞舞耳尖地听到他的自语,略略思索了片刻,忽然眼睛一亮:“安师父,你昨天说的二十多年前你在风沙坡遇到的那个人,他就是萧堡主对不对?” “他还是你们大魏朝的传奇太师!”安德芳点头,神情激动地说。 没想到他在京城天天听到谈论当年的萧太师如何如何的俊美,怎样怎样的才华惊艳,原来就是他在风沙坡遇到的那个神仙般的男子! 可笑的是,自己每逢听人说起太师萧炎,无限惋惜时就撇嘴说那是他们没有见到自己曾经遇见过的人,“那才真正称得上是神仙之姿呢!”他骄傲地说,带着对那些人的鄙视。 搞了半天,原来这仙人和那萧太师是同一个人! 安德芳既感伤怀念又好笑。 众人听完安德芳的讲述,都觉得世事如棋。谁能想到当年萧炎救过的少年时隔二十二年后,又带着故乡的人到了这里,并将所有的前因后果都一一剖析明白? “这么看来,当初萧夫人是为了给丈夫找解药,才悄悄出了沙堡前往大魏朝。只是她从来没有在外面行走过,也不知道大魏朝的方向,只怕走错了也不一定呢。”鱼鳞舞分析说。 水长老摇头:“不,萧堡主曾经在从风馆里画过许多的地图,虽然我看不懂也不知道他的想法,但是那里面有从这里前往大魏朝的路线图。 我妹妹她跟着萧堡主学过认字,也是带着那份地图走的,而且她的痕迹也是向着大魏的方向,只是后来失了踪迹,我们也没找到。” 安德芳想了想:“我觉得萧夫人可能半路上遇到了什么,所以她并没有走到大魏去……或许她的确是到了大魏,只是并没有去京城。 我在京城也呆了十七八年了,不说有多熟悉,最起码哪里出点新鲜事都是瞒不过我的。但我真的从没见过也没听过有这样一个女子。” 水长老叹气:“我只愿妹妹能平安将孩子生下,太平一世就够了,回不回来倒也不是多计较。” 鱼鳞舞请求了去参观从风馆,长老们答应了,派了立勋跟随在侧。 “墨微,你画画挺不错的,能将萧堡主的遗像复制一份出来吗?”鱼鳞舞问墨微。 墨微点头:“夫人想要做什么?” “我想带着去见侯爷,让他寄回京城给皇上。” “给皇上?那还需要寄吗?夫人回去的时候顺带着不就行了?”墨微不解。 “你不明白,我是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鱼鳞舞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她转过话头:“这件事关系重大,只能是侯爷来,我不可以。” 墨微仍旧不懂,不过她并不多问。 从风馆布置的很雅致,推开木门,迎面就是一幅一人多高的立轴,上面画着劲竹披雪,除了墨没有其他颜色。 画面只用了黑白二色做对比衬托,浓淡干湿皴擦各法使用,将一幅明明只有黑白二色的图画,愣是给画成了予人无穷想像色彩的画面。 灰土色的大肚陶罐里放着一卷卷的纸,很多都已经变成了苍黄色,看来是不懂得保养造成的结果。 立勋介绍说,这个屋子自从萧堡主去世后就被原样不动地封存了下来,每天除了打扫,基本上没有人进去。立勋说他就是负责打扫并看管的人。 “那些东西水长老都不让动,所以还保持原样。”立勋指着屋里的所有陈设说。 鱼鳞舞一边听他说话,一边仔细地在那些桌案纸堆中搜寻——她要找的,是关于庆云皇帝的儿子,大魏朝太子的痕迹。 在确定了这个萧堡主就是太师萧炎,更是得到安德芳的意外指认后,鱼鳞舞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安德芳对她说过的,第一次遇见萧炎时,对方怀里抱着个婴儿的事情。 如果她没猜错,这个婴儿应该就是庆云皇帝的儿子,当年为了躲避端王一伙人的毒手,定国公拓跋敏之和萧炎决定悄悄送出宫的那个孩子。 如果找到这个孩子,就能彻底解决端王那边的祸患,也能解决拓跋珪和柔妃娘娘他们的烦恼。 鱼鳞舞一边听着立勋的解说,一边眼光四下梭巡着。 “屋子里头霉味儿有些大,我去开窗通通风。”听见墨微的咳嗽声,立勋立刻跑去开窗户。 窗外一阵清风吹来,果然冲散了屋子里霉灰味,空气清新多了。 立勋解释说,因为这沙堡地处风沙坡,一年四季都有大小不同的风挟裹着沙尘四处飘散,为了保护好从风馆,所以就干脆关闭了门窗。 沙堡这种做法没错,只是这样一来虽然是隔绝了沙尘,可也造成了空气沉闷不流通。 墨微正仔细端详着萧炎的自画像,在心里一笔一画地描摹着。鱼鳞舞看见有一卷画满了木头做成的工具图纸,好奇地问立勋那是什么? “那个啊,是我们萧堡主给沙堡设计制作的机关。”立勋骄傲地说。 ——“你瞧,这个就是让咱们的月勾沙堡可以自由升降的机关,只要两个人一起用力压下这根柱子,沙堡就会出现在地面上。反之,往上推就能将沙堡隐退回地下。”立勋指着图纸上的那些杠杆和齿轮一样的东西说。 鱼鳞舞想起初见这座沙堡时,的确是隐隐约约地慢慢从地面升起的,所以安德芳也好杨鹂也罢,都认为这是蜃龙幻境,是虚无的城镇。 如果不是墨微,可能他们到死都不知道,在这样一片沙地下面,原来还有这样的一座城堡,当然更不会找到太师萧炎的线索了。 看来冥冥中自有天意,偏偏她买了墨微,偏偏又带了墨微同来天门关,又偏偏墨微正是这月勾沙堡的人。 鱼鳞舞心中感慨,忽然一阵微风拂过,一卷画纸下露出一叠信封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直觉,鱼鳞舞下意识地看了立勋一眼,见他正扭过头去跟墨微说话,手一动,飞快地将那信封顺在了自己的袖子里,然后轻捏着袖口假装继续观看。 她心底觉得,这信跟大魏朝有关,鉴于月勾沙堡的长老们对萧炎遗留下的一草一木都视若珍宝的情况,鱼鳞舞觉得自己没有把握能从根本不认识大魏朝文字的长老们手里要到这些信件。 所谓三求不如一偷,她现在就是做了这个小偷。 鱼鳞舞和墨微在从风馆里浏览萧炎的遗物,杨鹂在慎思堂门外却发现了一个人! “咦?那人好像是敏堂弟!”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的杨鹂,视线忽然扫过一座墙角,发现一个身穿团花锦袍的少年。 这身衣服不是月勾沙堡里的人穿着,虽然已经破烂不堪,但仍然能看得出曾经是怎样的好面料——这是大魏朝富贵人家才买得起的面料,而且还是京城的出产。 那少年正背对着杨鹂,腰背微微弓着面对自己面前的一个老者,好像在跟人乞讨什么的样子。 杨鹂记得堂弟杨敏原本穿的是件宝蓝色的宝相花锦袍,这个少年的衣服款式虽然极像,但颜色不同,而是青灰色的——所以她也不敢确定是不是杨敏。 看了一小会,杨鹂终于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是不是的,她总要亲眼见一见才能安心。 那少年正在向一位老者求食。 “老丈,我无意中落于此处,人生地不熟,已经饿了三天了。” 杨鹂听到这声音,已经确定就是那失踪在风沙坡的堂弟杨敏了。 杨敏正含羞带辱地面对老者乞食,忽听身后有女子唤道:“敏弟,是你吗?” “鹂堂姐!”杨敏惊讶地转回身。 都以为对方早已不在人世,却不料在这里又能相逢。 这对姐弟看着对方,都有恍如隔世之感。 杨鹂问杨敏,怎么会流落在这里?“那天看见你陷落暗沙流没顶,我只以为你遭遇不幸,万没想到还能重逢,真是老天保佑。” 杨敏告诉她,自己被流沙没顶后直往下坠,心中自以为必死无疑。他闭着眼睛,抱着决死的心就这么一直往下落往下落……忽然间,双脚竟然落到了实处。 杨敏初时只以为自己已死,又或者是幻觉,直到站在地面上双腿都有些发麻僵疼了才敢睁开眼睛。 这一睁眼,他才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一个奇妙的地方——四面都是沙土,却又不见往下坍塌,脚底下却是一条很长的通道。看那整齐形状,不像是天然形成,倒像是被人工挖凿出来的。 前方隐约有亮光传来,尽管他心中狐疑,但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越往前,前方越亮堂。风从四方吹来,渐渐吹清醒了杨敏的脑筋,他也终于相信自己没死。 可是他是外地人,自幼又是在尚书府的庇荫下长大的,虽然不能完全算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日常生活大多都是由奴婢伺候的。 所以他到了这里因为腼腆,竟然直直的饿了三天找不到吃的。今天实在是饿的受不了了,看见个面目慈祥的老者过来,终于忍着羞向对方乞食。 没想到却遇见了杨鹂。 “堂姐,你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么,也是历经艰难。虽然逃脱了风沙坡,可却差点死在红柳沟……幸而遇见有人经过才救了我一命。” 姐弟两人想起各自经历,都不禁唏嘘不已。 杨鹂问堂弟,要不要跟她一起走:“我想去巴林,你打算怎么办?” “咱们不是要去西陵吗?” 祖父严命要他们跟着杨杰,服从对方的指示,如今杨杰下落不明,但之前杨杰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大家一起前往西陵。 杨鹂摇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再去那个从没去过的西陵,她要去巴林,然后在巴林生活。 “堂弟,其实有件事我很不懂,为什么祖父要我们一定要听从杨杰的话?杨杰他,倒底是什么人?”杨鹂问出自己心里憋了很久的疑问。 杨敏摇头:“我也想知道。” 第238章 离开的道路 对于祖父杨朝明的话,杨鹂也好杨敏也好,甚至是被冲散,现在还不知生死下落的杨鹃及其他人,都不懂。 “所以我才想去巴林,不想再跟着杨杰去那个什么西陵。”杨鹂很认真地看着堂弟,第一次严正地诉说着自己的想法。“我总觉得去西陵不是什么好事情……我不想自己的下半辈子还被掌控不得自由。” 杨敏回忆着一路上杨杰对他们的言行,仿佛高高在上的主人一样用着命令的口吻对他们发号施令……真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尤其是杨杰看向杨鹂杨鹃等杨家女子时的眼神,杨敏总觉得杨杰像是在看自己的所有物,满眼的不怀好意。 “那,我跟你一起去巴林吧,咱们姐弟俩也好有个照应。”考虑再三后,杨敏选择了跟杨鹂并肩作战。 杨敏不知道,正是因为他的这个决定,才拯救了他和杨鹂的性命。 杨鹂很高兴——有亲人在身旁,她不用害怕孤单了。 “你跟我去见慧夫人,她来天门关找战威侯,咱们摒弃前嫌一块儿走,到时候还能托她帮忙说个情送咱们一程。”杨鹂将自己的打算告诉杨敏。 杨家跟战威侯府结怨的除了杨朝明外,就是杨氏一些长辈,对于杨鹂杨敏来说,他们只是听长辈的命令去做事,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跟战威侯府作对。 现在远离了京城,远离了祖父等人,姐弟俩都不想再跟鱼鳞舞对着干,而是采取了低头和依赖。 姐弟俩商量好后,一起回到慎思堂,这时候鱼鳞舞等人也正好跟诸长老告辞。 “因我等还有同伴们在上面等待搜寻,只怕久了会让他们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们就告辞了。”鱼鳞舞客气地说。 众长老点头,水长老又取出一卷纸来递给鱼鳞舞:“上天既叫你们走进我们月勾沙堡,那就是表明了缘分。这卷地图是我们的萧堡主……就是你说的萧太师亲手绘制的,这里是月勾沙堡的路线图,万望夫人找到我们堡主夫人和孩子……如果他们都安在的话,还请夫人将这个交予他们,让他们早日归来。” 众长老齐齐抱拳:“多多有劳!” 鱼鳞舞收下地图,郑重地回礼:“各位长老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寻找太师夫人他们,只要有一点蛛丝马迹都不会放过。若得上天庇佑,寻到人时定然会护送前来沙堡,让他们回归月勾族。” 双方话毕,拱手相别。 墨微看看长老们又看看鱼鳞舞,好半天才期期艾艾地说道:“傲蝶没有完成任务,愧对长老和族人,而且傲蝶也签下卖身契,做了战威侯府的奴婢。所以傲蝶想,我还是跟着我家夫人一起离开这里吧。” “什么?”墨微这话却震惊了所有人。 长老们自然反对,六婆立勋都强烈要求她留下。 “你是我们月勾族人,怎能流落在外?况且你亲人都亡故了,你既然回来了正该好好修葺自家的房屋,重新立起你们寒家的门户才是。”金长老说。 六婆劝:“是啊!你都说是奴婢了,这做奴婢都是不得已,况且做奴婢怎么好的过做自由人?是不是要赎身钱才可以?要多少?” 她转向鱼鳞舞,脸带笑容地恭维:“我看这位夫人慈眉善目,定然不是那种为了点卖身钱就不肯放人的人。傲蝶你说两句好话,我想你们夫人只怕会连赎身钱也赏给你了呢!” 鱼鳞舞险些笑出来:这六婆马屁拍的,是生怕自己拿着墨微的卖身契不放人吗? “墨微自进了我府邸,我一向都喜爱她,也将她倚为心腹。说实话,她要走我真的是舍不得,但是我更舍不得因为我让她远离家乡亲人。 所以,墨微你要跟随还是留下,你自己拿主意,不管你怎样决定我都尊重和应允。我也不用你赎身钱,只要你答应我,快乐生活好好照顾自己努力的幸福就行了。” 说到这里,鱼鳞舞有些动感情,眼眶微微地红了。 六婆立勋不舍墨微离开,纫针更是不舍得墨微跟自己分离。 两个人是一齐买进侯府的,在没进侯府之前两人也是前后脚到的牙婆手中,可以说是患难之交。这份情一点都不比幼时的玩伴铃铛差,甚至因为受过了外面世界的风雨,更加的深刻。 “墨微。”拉着墨微的袖子,纫针恋恋不舍地看着对方。 墨微跟纫针相处的久了,对方的一个眼神她都能懂得,现在纫针满眼都是不舍,她又怎会看不出来? “长老,六婆,立勋哥,我知道我是月勾沙堡的人,理当留在月勾沙堡。可是,我如今已经是侯府的奴婢,况且这么多年下来,我也习惯了身边有夫人和姐妹们,如果我留下,只怕我反而不会习惯了。” 她看向众人,眼里带着祈求:“就让我跟着夫人一起出去吧,我也好继续帮着寻找堡主夫人,完成我爹没完成的任务。” 水长老沉吟,木长老不语,金长老皱眉,土长老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唯有火长老大摇其头。 “话不是这样说。你是我月勾沙堡的人,又曾辛苦这么些年,而且你父亲还为此命丧他乡,你正该回归月勾族,将你父亲的遗骨迁移回来祭拜洒扫才是,怎可又跟随他人离开?那不是叫人觉得我们月勾族人太过薄情,竟不肯留下本族的遗孤吗?” 火长老说着又连摇了好几下头,连连说道:“不妥不妥,这万万不能!” “火长老说的对啊!”六婆和立勋相劝。 墨微正为难,忽然有族人匆忙赶来:“报长老,外面发现有一伙人,正鬼鬼祟祟地朝咱们沙堡而来。请问众长老们,咱们的沙堡是不是要关闭掉?” 金长老腾地站起:“看清是什么打扮吗?” “他们头上裹着黑色的包头,半边脸上画着赤眉涂着油彩……”禀报的人话还没说完,杨鹂杨敏已经失声惊呼出来:“是武栭国的人!” 武栭国人好斗而且凶狠狡诈,杨氏姐弟俩已经是领教过了的,就是他们将由杨杰带领的杨家诸人给冲散掉的。 杨鹂至今还记得当她连滚带爬地找地方藏躲时,杨鹃撕心裂肺一样的哭喊声里带着多少惊慌恐惧…… 杨鹃只怕是落入了武栭国人的手中,她的下场恐怕……杨鹂打了个哆嗦。 其实武栭国是月勾沙堡的近邻,只是月勾沙堡一向藏于风沙坡下,上面又是让人惧怕的暗沙流,轻易没人敢来也就没人发现。 月勾沙堡每次出现在地面上的时间又都是天色很早的时候,而且每次也只留很短的时间,所以武栭国的人就算是看见过也只当突兀出现的城堡是海市蜃楼,并没在意过。 今天因为墨微,鱼鳞舞纫针等人紧跟着闯进沙堡中,而后又因为发现建筑月勾沙堡的前堡主竟然是二十多年前,大魏朝最传奇的美男子,无故失踪的年轻太师萧炎萧暖阳,所以长老们就忘了时辰。 长老们没有下达关闭的命令,负责看管沙堡机关的人自然就不会去关掉沙堡的通道,这就导致了因为时间过长,终于引起了四处抢掠的武栭国人的注意。 见自己的附近忽然有这么一座城堡,可想而知劫掠成性的武栭国人是怎样的惊喜若狂。他们在细心和耐心地观察了好一番后,终于忍不住向着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城堡迂回试探了过来。 地面上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守护城堡机关的月勾族人。可是月勾族人向来只是安心于过自己的日子,不跟人争抢,忽然看见这股明显不安好心的陌生人,自然是惊慌失措。 就是五位长老听到这个消息后都慌了。 “赶紧关闭通道,迅速下沉沙堡!”土长老急忙发令。 沙堡一旦关闭,没有个把月是不可能再出现在地面上的。可是鱼鳞舞等人却经不起等待——他们还要去天门关,最要紧的是,平安镖局的张柱子等人还在外面呢,万一跟武栭国的人遭遇上,后果只怕难以想象。 “长老,请让我们立刻离开这里。”鱼鳞舞当机立断。 五位长老都很吃惊:“你知不知道,如果这时候你们出去,定然会吸引那些人的注意,成了他们的目标啊?” 那样的话,沙堡可以平安脱身,但鱼鳞舞等人就是死路一条! 鱼鳞舞自然也想到了这个,但她还是不得不走——因为时间不等她。 万一张柱子遇上武栭国的人,自然结局很凶险,就是没遇上,张柱子等人去了天门关必然会招来拓跋珪,那时候拓跋珪见不到自己,误以为自己遇难,造成的后果她同样不愿意看到。 五位长老见鱼鳞舞坚持要现在就离开,只能让她走。她要走,墨微也说什么都要跟随。这个时候情况紧急,却容不得长老们细劝墨微了。 水长老率先点头,带着众人往沙堡通道处疾行而去。 沙堡的主要通道其实就是看起来十分凶险的暗沙流,从上面下来倒容易,一脚踩下去就能往下落,可是要出去却不容易。 因为风沙坡毕竟是沙多土少,那些松软的沙就算是堆积的像座小山,人爬上去还是会垮塌,而且还能顺便将人给活埋了。 水长老带着众人来到沙堡通道口,指着左右排开的,像屏风一样的沙丘告诉鱼鳞舞等人:“这就是出去的通道,但是要往前走很长一段路,因为这里上不去。萧堡主原本是想建造个沙梯的,用木板夹合着沙子一层层地往上去……可惜还没开始就因为中毒……” 水长老神色暗了暗,指着一堆木料说,那就是萧炎留下的东西。 众人朝那里看了看,只见已经有两个大木盒子一样的东西静静地躺在那里,好像还在等待曾经建造它们的大师过来亲手塑造它们。 “从这里走。”不等鱼鳞舞多看,水长老已经指着另外一条蜿蜒小路告诉他们,这是一条沙堡原住民才知道的密道,只是很不好走,也很凶险—— “你们要时刻注意沙蛇和毒蝎子,边上的任何植物都不要去碰,就连脚下身旁的沙土都要提防。” 第239章 搜寻鱼鳞舞 “你没有跟铃铛打个招呼就走,她会不会很生气很伤心啊?”走在路上,纫针问墨微。 墨微站住脚,回头望着背后已经关闭的月勾沙堡,默然良久。 时间紧急,来不及跟铃铛道别,可想而知对方肯定会生气难过的,可是她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措手不及啊! “现在咱们有了这份地图,再来这里就容易多了。等事情了了,墨微你再回来好好跟铃铛赔罪,陪着她一段时间。”鱼鳞舞拍了拍墨微的肩膀,安慰说。 别看墨微铁了心要跟随她,可再怎么样,一个人要离开自己的故土家园总是会难过的,墨微现在更沉默的表情正是说明了这点。 对鱼鳞舞的安慰,墨微浅浅地笑了笑,然后继续走路。 故乡家园,留在背后也永留在心中,不论身在何方,永远都是魂牵梦萦的地方。人生能有个思念和牵挂,也是种幸福。 路旁的沙土里有低矮的丛生灌木,比如红柳和骆驼刺,偶尔也会看见一两根芦苇。安德芳告诉众人说,凡是有芦苇的地方,往下深挖到一定地方就会有水出现,这水是沙海地带里最珍稀的东西,是老天爷的恩赐,决不能糟蹋半点。 红柳大家已经见过,芦苇更是熟悉,但是胡杨和骆驼刺众人听着还是很新鲜。 纫针问骆驼刺长什么样子?安德芳游目四顾了一回,指着远处一丛矮矮的,趴伏在沙地里生长的绿色植物说,那就是骆驼刺。 安德芳说,骆驼刺是耐旱的植物,也是行走在沙海里的骆驼吃的食物——“它下面的沙土里也能挖到水,不过深度要比芦苇的多很多。” 正说着,一只翘着尖尖毒尾,面目狰狞的蝎子从沙土里钻了出来,正落在杨鹂的脚旁,把她吓的尖叫起来。 她的堂弟杨敏就在身旁,见状抬脚就要去踩死那只蝎子,被墨微给拦住了。 “我抓了它回去送给莳花。”墨微说着,从腰间取出一个小小的竹筒,将筒口倾斜过来对准蝎子,嘴里轻轻地发出一声短促哨声。 可煞作怪,那蝎子竟然愣了下神,然后摇头摆尾地乖乖爬进了竹筒里,被墨微拿塞子塞好并蒙上了一层黑布。 杨鹂看的浑身直冒鸡皮疙瘩。“要那个干什么?你不怕它咬你吗?” 墨微轻轻地摇了摇竹筒,“它在这里面出不来的。” 杨鹂瞪眼——文不对题鸡同鸭讲! 这一路上因为有水长老预先的警告和那只蝎子突然的出现,大家除了更加的小心翼翼外,对于随后又出现过的沙蛇和硕大到惊人的毒蚁等都从一开始的惊慌到最后的习惯。幸好有个出身月勾族的墨微在一旁,这些东西出来拦路“打劫”众人才没有成功。 “啊!终于走出来了!”眼前刚冒出一片开阔,和看见头顶那片天空时,杨鹂第一个欢喜地喊了出来。 沙丘下面的暗沙流毕竟空气沉闷不新鲜,众人走这一路又是提着心在走,所以乍见这一方真正的天空后都有种死而复生的感觉,尤其是不习惯灰暗的地下城堡生活的杨鹂等人。 但不等杨鹂欢喜完,就听四周一阵沙沙的声响传来,接着就听怪腔怪调的声音在喊,紧随着就是一片乱糟糟的声音,虽然不懂说的是什么,但那声音里包含的肆意狂笑却能清晰感受到。 杨鹂杨敏对这声音最熟悉了,当下就白了脸:“这,这是武栭国的人……” 想不到刚离开沙堡就遇上武栭国的人,这运气也太糟糕了。 杨鹂暗暗叫苦,心道早知如此,还不如就留在月勾沙堡里躲避一阵呢!虽然会因此失去鱼鳞舞的帮忙,可能这一辈子都去不了巴林,但生命总是无需担忧的。 此时众人已经看见有武栭国的人包围了上来,安德芳急道:“咱们这些人聚在一起反倒会被他们一网成擒,不如分开了跑更好,能跑出去一个是一个。” 杨鹂杨敏刚要反对,鱼鳞舞也说安德芳的话对,因为他们之间除了一个安德芳外,其他人可以说都是手无缚鸡之力,而且大多都是女人,怎么能是那凶狠彪悍的武栭国人对手? “……倒不如分头逃跑,反正天门关离这里不远了,大家只管往天门关方向跑,只要跑到那里就得救了。”鱼鳞舞说,不管是谁先到天门关,都要报上她的名字,请求孟总兵出兵救援其他人。 天门关孟总兵可能不会搭理别人,但对战威侯的夫人,想来是不敢拖延怠慢的。 再加上张柱子等人已经按照安德芳的吩咐去了天门关,也许这时候战威侯已经知道了也不一定。如果运气好,能在那里遇到就更有把握了。 众人也明白,这是鱼鳞舞在安定大家的心,告诉众人她不会丢下任何人,即使是杨家姐弟俩。 杨家姐弟俩本来心中不安,听了这话才舒了口气——只要鱼鳞舞不丢下他们,那么他们只要坚持住就有生的希望。 但显然,他们都没有想到一个实在问题,那就是,谁跟谁一路? 墨微蹙眉:“这里只有安师父一个会本事的,自然该是护着夫人。我和纫针都是侯府的人,又是跟随夫人出来的,当然该跟着夫人一起。” “哦,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姐弟俩该做一路?”杨鹂立马不愿意了。“可是我们姐弟俩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小姐,身边又没有个卫护的人,怎么能跑的出去?这样不是让我们姐弟明摆着去送死吗?” 杨敏也点头:“就是!” 安德芳皱眉:“我是慧夫人雇来护镖的,这关乎到我平安镖局的名誉,所以不管怎样我都是要护卫慧夫人的。” 纫针附和说她是侯府的婢女,更没有丢开自己主子的道理。 实情如此,杨家姐弟也没有话好反驳,但他们也不肯就这样分散——有个安德芳在,心里多少有些安稳。 杨家姐弟不肯走,情势又危急,鱼鳞舞没有办法,只得决定先跑路再说。 安德芳断后,六个人认准了天门关的方向拼了命地跑,那些武栭国的人立刻跟打了鸡血一样,兴致高昂地追赶了上来,直把六个人追的跟老鹰捉小鸡一般狼狈。 “要是带着紫菀紫薇她们就好了!”纫针边跑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哪怕只有其中一个呢,也不用这么无助。 …… “阿嚏!”此时正身在天门关的紫菀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她一边揉着鼻子一边自言自语:“谁在背后念叨我呢?” “肯定是骂你的!”孟香珑很没好气地说。 她骑着马跑回天门关后就急着找老爹孟总兵说自己跟鱼鳞舞过招的事,没想到这个紫菀竟然一点不比她慢,偏偏赶在她要说这些事情之前过来了。 而且一过来就将她老爹孟总兵召了去——没错,就是命令一样地召过去,因为她手里有庆云皇帝的手令! 孟香珑傻眼了,她还想说几句小谎骗骗自家老爹呢,这下没了辙,被紫菀逼着全部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了,结果就被她老爹给罚了。 到现在为止,孟香珑已经在自己屋子里呆了将近一天时间了,她都快要闷死了!可是旁边有个紫菀看着她,她还打不过人家。 “骂我?我又没干什么离谱的事情,谁会骂我?倒是你孟大小姐,你可要小心点,战威侯这一去要是找不到他夫人,嘿嘿,你就等着从关门外跪行三百步请罪吧!”紫菀嘲讽道。 孟香珑一听她说这个,脸色更黑了。 她是真没想到,原来威风凛凛的战威侯会对那个普通到跟路人一个档次的村妇那么上心,那么的紧张……瞧他在听说自己偷偷上京城侯府去挑衅时,那跟雷神似的黑脸,喷火的眼神——真是吓死她了! 后来又听到那个村妇竟然敢千里迢迢地赶来边境时,对方那既担心又自豪的样子,真让她心里泛足了酸涩味。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跑到边境来吗?想她孟香珑,一个从没离开过天门关,从来不知道京城在哪个方向的娇弱女孩子,还不是照样单身匹马地跑到京城去了?哪里就比那姓鱼的村妇差了? 孟香珑很不懂,为什么知道她跑去京城没有人夸赞她,知道了那个姓鱼的女人来天门关倒是一个两个的竖起大拇指,一副既惊讶又赞叹的表情! 哼,那黑云军里的人定然都是眼瞎的,根本看不出谁好谁坏,还夸赞那女人当得起什么女英雄——我呸!她女英雄,萝卜缨子还差不多! 孟香珑越想越气,越想越烦,抬腿就踢向旁边的紫菀。对方轻松地闪过去,轻飘飘地回报她一句话:“回头告诉孟总兵,他家闺女火气太大,得再加一百步败败火!” “你敢要挟我?卑鄙无耻!”孟香珑怒目。 紫菀掏掏耳朵,压根不理她。 她现在担心着鱼鳞舞等人,哪里有心情理睬孟香珑这个烦人精? 夫人啊,你们可要一切平安,要不然我可怎么向小公子交代?他会活拆了我的! 想起京城里那个有着一潭深水般眼眸的小小少年,紫菀觉得自己没有跟着进风沙坡其实就是个大错误! 心中焦躁了许久,紫菀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趁早将功补过才对。只要自己找到了慧夫人,就算是自己没有在第一时间跟进风沙坡去,小公子也不会太过责罚自己。 而且慧夫人心善,自己再求求她,小公子又是特别尊重这位姐姐的,必然会饶过自己。 这么一想,紫菀立马站不住了。 “我现在要去找慧夫人他们,你给我乖乖的呆在这里别再惹事了,要不然谁都救不了你。”瞪着孟香珑,紫菀威吓了一番。 孟香珑翻了个白眼,紫菀也顾不上跟她烦,急匆匆地离开天门关,往风沙坡方向疾驰而去。 她要将功补过,但愿老天保佑,她还来得及! 第240章 孟总兵的苦恼 纫针拼了命地跑…… 眼前是绵延不绝的沙丘,身后是挥舞着弯刀,大声呵叱笑骂追逐的人,凶悍的武栭国人。 纫针不敢回头,她生怕自己一回头就再也没有逃跑的力气——那些脸上画着怪异花纹,嘴里吐着听起来半懂不懂的各种污言秽语,两眼里冒着凶戾光芒的男人实在是让她胆颤。 她现在一个人,她与大家被冲散了! 原本定好往天门关跑的方向也在惊慌失措中偏离了,现在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朝着哪个方向,更不知道自己还要跑多久,能不能逃出一条命去。 身后的追赶声越来越近,近到她都能感觉到那些人喷出的热气贴向她的后背脖颈,让她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身后传来一阵哇哩哇啦的叫喊和呵叱声,大约是喝命她站住不许跑的意思。 纫针腿肚子忽然就有些抽筋起来,一抬脚没跑出去,扑地趴倒在了沙地上,身后追赶的男人们哈哈大笑,放肆而狂浪。 要逃不掉了吗? 纫针闭眼,忽然咬牙拔下自己发髻上的银簪,将那尖利的一头对准自己的脖子…… “驾!吁嗬嗬!” 忽然一阵嘹亮高亢的叱马声响起,耳边只听见马蹄踏沙的声音逼近,很快的,就有追赶她的武栭国人的惊惶声。 纫针听不懂他们那哇哩哇啦的话,只能感觉到他们的惊慌和怯意。 来的是什么人,竟然让凶悍的武栭国人害怕了? 纫针努力地去看,发现不是自己熟悉的大魏人衣着,看来这又是哪个国家或者部落的人吧? 来的人马足有三十多人,比追赶她的武栭国人多了二十多个,而且对方手里也拿着武器,寒亮的刀刃在阳光下泛着杀气。 人数悬殊这么大,难怪武栭国人会害怕! 但纫针更害怕! 这些骑着马的,明显不是大魏朝的人,如果他们要捉拿自己那不是易如反掌吗? 自己能跑这么久,除了武栭国人喜欢追逐猎物的好胜心外,还得力于他们也是步行。在这样深浅不一的沙丘上,靠着两条腿行走本就艰难,何况是奔跑? 纫针打定主意,如果这两方能打起来,那她就趁机偷偷地溜走,或者是找个隐蔽的地方先躲起来再说,总之不能才离狼口又入虎穴。 两拨人马隔着纫针一递一声地问答,然后不知道哪句话说不对了哪方人说重了,引起了怒骂声,随即各自挥舞着兵器拼斗起来。 纫针心中窃喜,望了望四周,见只有左手方向没人,而且此时也没人注意到她。 更欢喜的是,就在不远处有一座被风吹堆积起来的高大沙丘,只要自己到了那里,就可以利用沙丘的遮挡视线逃跑,于是她压低了身体悄悄往左边半挪动着退去。 许是老天保佑,竟然让她有惊无险地溜到了沙丘旁边,没等喘口气,她就地打了个滚,直接滚到了沙丘的后面。 “唉,可算是逃出半条命了!”重重地吐了口气,纫针捶了捶自己酸疼的腿,就要爬起来继续逃。 忽然一个人影从沙丘的另一边斜了过来,顿时把她吓的动弹不得。 那人速度很快,才一晃眼就已经站在了纫针面前。纫针看见对方,立刻欢喜的几乎跳起来——“紫菀,怎么是你啊?!” “嘘!轻声,别惊动了他们!”紫菀压低声音说。 纫针点头低声问紫菀怎么会这么巧出现在这里? “我是跟着你们一路过来的,后来见你们走错了路进了风沙坡,我又没有这里行走的经验,不敢贸然跟随进去,就想着先赶去天门关找侯爷。 刚才我瞧见这里有人打架,就悄悄躲起来了,谁知正好看见你。对了,侯爷已经带人出来找你们了……欸,怎么就你一个?她们呢?” “被冲散了,是武栭国的人。”想了想,纫针选择不告诉紫菀关于月勾沙堡的事情。 月勾沙堡是墨微的家乡,在没有得到墨微的准许下,她不能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而且她也不想让人惊扰了那个安静的地下城堡。 紫菀不疑有他,将腰间系着的水囊递给纫针后勾着头悄悄查探了下沙丘那边拼杀的人群,找准方向带着纫针逃命去了。 有了紫菀这个生力军,纫针的胆气壮了,腿脚也有力气多了,再加上紫菀身手不凡,一边奔跑一边携带着纫针,脚程竟然不慢,很快就到了风沙坡的边界上。 “歇口气吧,累死了!”望着已经遥遥在望的天门关,紫菀放下纫针说道。 纫针其实早就累的双腿跟棉花一样,巴不得歇歇,但害怕敌人会追来,所以才一声不吭咬着牙不要命地跑。这会听紫菀这么说,当即一口气泄了出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再也没力气爬起来。 狠狠喘了两口气才缓过来后,纫针抬眼打量四周的景物。眼前是一片绵延逶迤的山岗,青碧色的野草间夹杂着零星野花,像一张美丽柔软的毡毯,一路铺过土地和山坡,直向天边蔓延过去,看着就让人心中舒畅。 这样美的地方,却又时时都经历着流血厮杀,让人想起来都觉得可惜。 紫菀往草地上一躺,对纫针说这里靠近天门关,谅那武栭国的人也没那么大胆子跑到这里来,“你就放心歇一歇,等会儿我带你进关,然后我再出来找慧夫人他们。” 纫针觉得紫菀这个主意很好,她已经累的手脚都酸软到动不了了,虽然心急夫人墨微,更想跟着去寻找,但自己的实际情况只会拖紫菀后腿,还不如让她一个人轻便些呢。 “也不知道夫人现在怎样了,侯爷现在又在哪里,有没有找到夫人他们。”但愿老天保佑,教夫人墨微等人平安顺利。纫针仰头看着天空,心中默默祈祷着。 两个人都不知道,就在她们从风沙坡一路狂奔到这里之前,拓跋珪刚带着老九从这里经过。 见到平安镖局的张柱子带来的绣袋,再听了经过后,拓跋珪也顾不得先找孟香珑仔细询问经过,焦灼地带着老九等人就出来找人。 紫菀跟他算是擦肩而过,没赶上见拓跋珪,倒正好赶上孟香珑赶回来跟自己老爹诉说原委。 紫菀手上有庆云皇帝的手令,孟总兵自然不敢怠慢,恭敬地迎接进关,于是就跟孟香珑顶头撞上。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孟香珑才问紫菀怎么能跑进她天门关的总兵府来。 “自然是你爹孟总兵他迎接我进来的。怎么,你有意见?”紫菀傲气地抬着下巴斜睨孟香珑。 总兵府又怎样?慢说是你总兵府,就是那宫禁深苑本姑娘也是来去自如呢——心里冷笑着,紫菀轻嗤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屑。 孟香珑可不这样想,她觉得总兵府是个最庄严肃穆,最守卫森严的要紧地方,怎么能让个不清不楚的人随便进入? “你少胡说!我爹是总兵,对军规铁律一向严格遵守,怎么会迎接你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人进关?而且还跑到我总兵府来!喂,你知不知道这总兵府有多么重要?这里又有多少军情机密?”孟香珑眼带怀疑地上下打量着紫菀,“你不会是敌国的密探吧?或者就是奸细!” “你才奸细呢!你见过有这样大摇大摆的密探奸细吗?你那脖子上挂的不是脑子是葫芦瓢啊?”紫菀气的不轻,瞪着对方骂。 真是个没脑子的,她要是手里没有过硬的凭据,那孟总兵能放她进来?“就凭你这样,还想跟慧夫人抢侯爷?侯爷要是看上你,那才是真的眼瞎心盲了呢!” 紫菀鄙夷地瞅着孟香珑,在孟总兵跟前毫不客气地将有关孟香珑为了抢块烤红薯就对慧夫人挥鞭相向,又怎样跟灵犀公主打了一架,以及对公主不敬,还有杀上战威侯府的总总经过都详述了一番。 孟总兵没等听完就险些气昏过去! 你说你这丫头看上人战威侯老爹我不拦着,谁叫人战威侯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俊杰人材呢?能有这么个女婿,也是孟家祖坟冒青烟了。 可你私自跑去京城,跑到人家府里去挑衅就不对了。好吧,就算你跑去人战威侯府,那也还算是胆气可嘉,但你好好的抢人家东西干嘛?还是抢块不值钱的破红薯! 抢东西也就罢了,你还打人,打人也就算了,你打谁不好你偏打了慧夫人又打灵犀公主? 灵犀公主是谁?那是柔妃娘娘的义女啊!满朝谁不知道柔妃娘娘因为没有孩子,把这灵犀公主当做亲生的一样看待,疼宠的都快没边了!你倒好,上去就跟人动手,还傲慢骄横到天理不容! 那慧夫人再怎样都是战威侯明媒正娶回来的正室夫人,又是经过皇上封诰的一品外命妇,你打她不就是打战威侯的脸,打皇上的脸吗?在这样的情况下,人家战威侯会要你才有鬼! 孟总兵抚着额头哀叹不绝。他还写书信给柔妃娘娘,想借由对方的手帮自己女儿一把呢,现在看来,简直就是笑话。那柔妃不恼火办自己父女的罪就该谢天谢地了,还敢妄想当战威侯的岳丈?拉倒吧! “都怪老夫心疼你从小没有亲娘,对你宠溺太过,才让你这般的骄横狂妄!从今天起,你给我禁足在自己房中,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你出来,违令者斩!”气怒过后,孟总兵下达了惩罚孟香珑的命令。 孟香珑一脸的懵懂状。 怎么回事?自己这还没开口呢,老爹就已经对她做出决定了,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爹,你怎么能听信一个外人的话?”孟香珑恼恨地瞪着一旁闲看房顶的紫菀,噘嘴道:“这个女人来历不明,说不定是敌人的奸细密探呢!爹你可不要上当!” 紫菀白她一眼,不开口。 孟总兵怒喝:“住口!她是什么人你爹我比你清楚明白,别在这里给我丢人了,还不快滚回自己房间去,难道要我派人押着你走吗?” 紫菀是暗夜的人,暗夜公子的属下,听说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暗夜公子极其护短,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女儿冤枉他的手下是敌国奸细,呵呵,那后果可不敢想。 孟香珑见她老爹不给撑腰,顿时生气了,把脖子一扭,气呼呼地说了句:“走就走,就知道欺负我!” 紫菀瞧着她微微冷笑——这个傻姑娘,她爹分明是在保护她,她竟然还不领情。要是她知道了自己的莽撞惹下的是什么人,只怕哭都来不及。 想起遥远的京城里,那个明明只是个小小少年,却冷凝如一个久经人生风云般的暗夜小公子鱼潜…… 紫菀在心里默默为孟香珑点了根蜡。 第241章 落魄的杨杰 这间屋里除了有很重的霉味,还有四处张网的蜘蛛爬满墙面。 一只蜘蛛爬过杨鹂的鞋面,把她吓的哇地一声尖叫,也将鱼鳞舞等人给顺带着吓了一跳。 “不过是个小蜘蛛,也能让你吓成这样,回头那些凶恶的人你怎么面对?”安德芳皱眉。 他就知道带上这个女人会麻烦,果然如此。 本来大家商量好了分开跑的,这个叫杨鹂的女人死活不肯,于是就一起跑了,结果也被一起抓了。 除了因为意外滚下沙丘被挡住而侥幸逃掉的纫针外,他和鱼鳞舞墨微以及杨家这对姐弟无一漏网。 说起来原因只是因为杨鹂身上有伤没好,而且之前饿了好几天,体力压根没恢复。你说这样的人能不拖累大家吗? 偏偏她生怕被丢掉,一路上死拽着鱼鳞舞的胳膊不放手,搞的大家根本跑不快。 安德芳甚至觉得这个杨鹂是不是武栭国的人,跑来他们这里卧底来了。 对于安德芳的不满,杨家姐弟心知肚明,但也不敢犟,谁叫他们虎落平阳只能被犬欺呢? 而鱼鳞舞和墨微则是没时间去管他们,两人正在紧张地商量着有可能发生的万一。 武栭国的人抓了他们会做什么? “当奴婢使唤?”墨微说。 鱼鳞舞摇头,杨敏惊恐地说:“会不会杀了我们啊?听说他们最爱玩的游戏就是比赛砍人头,还有翻杀人新花样。” 众人都一阵鸡皮疙瘩。 安德芳瞧了瞧几个人,声音沉重:“只怕比这还要屈辱。” “难道是……卖进窑子?”鱼鳞舞迟疑着问。 安德芳点头。 这群人里面,三个女的都是有姿色的,就是杨敏虽然是个男的,可是自小在京城富裕人家长大,养的皮肉光滑水嫩,别有一番风流景象,在这样地方,只怕也是逃不脱被人当玩物的下场。 倒是自己,粗黑夯壮的,反而安全很多。安德芳估计自己如果不被砍脑袋,那么就一定是被用来当苦工做奴隶,毕竟他那么大个块头,有些人是不愿意白浪费掉的。 “所以真正危险的是你们几个人。” 听了安德芳的分析,几个女的还没怎样,杨敏先吓哭了。 “堂姐,我不要受那样苦……我怎么能受那样的苦啊!堂姐我该怎么办啊?”他拉着杨鹂的衣袖呜呜地哭。 墨微皱眉头,横眼瞪了下杨敏,想要训斥他两句,被鱼鳞舞拦住了。 “也不能怪他,毕竟他娇生惯养的,年纪又不大。”说来说去,要怪的就是他们杨家那个祖父杨朝明,好好的将他们打发出京城,去什么老家,还是从来没去过的老家。 你说你一个兵部尚书,你要家人回老家好歹也派些府兵护送啊,就是多请几个有本事的高手也行,偏偏什么也不准备,就让一帮子十几岁的少年男女跟着个同样年轻的杨杰跋山涉水地往那么远的雅江去,当真一点都不担心吗? 鱼鳞舞都想不通杨朝明那脑子里到底想什么。 关他们的屋子是用粗大的木料钉起来的一间间平顶木板房,四面用生牛皮围裹着,那早已干涸的血腥虽然已经不重,但还是能隐约闻到。如今正是天气渐热的五月,苍蝇嗡嗡地围着这牛皮板房乱飞,吵的人脑袋发昏,杨鹂杨敏和鱼鳞舞险些都呕吐了。 一阵脚镣拖地声传来,还有人不耐烦的吆喝驱赶声:“快点快点,别磨磨蹭蹭的。”这声音竟然是众人能听的懂的。 安德芳眼睛一亮:“既然有能说咱们话的人在,沟通就不是问题了。咱们或许可以找他们谈谈,说不定能逃出这里呢。” 鱼鳞舞也觉得有道理。 武栭国的人抓他们虽有掠夺成性的原因,但最根本的原因应该还是为了钱财。如果自己答应给他们多多的钱财来换取几个人的自由,说不定能化险为夷。 脚镣声拖地,经过一间间明显是用来做囚牢的板房,最后落在了他们的隔壁。 只听见铁勺跟碗碰触的声音,然后是一个男人的说话声:“这是你们俩的晚饭。” 这声音入耳,鱼鳞舞和墨微安德芳都没什么感觉,杨家姐弟俩却是如同惊雷乍起! “杨杰?!”杨鹂和堂弟杨敏双目互视,都看见对方眼中惊疑的目光。 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呢! 两人都看见过杨杰的高傲,那种目无下尘唯我独尊的劲,在他们跟着杨杰离开京城一路跋涉前往雅江的路上就好好领教过了。 在两人心里,杨杰是个宁死都不会弯腰受屈辱的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还是拖着脚镣被人呵斥的囚犯? 杨家姐弟俩心中惴惴,都紧张地盯着门口…… 脚镣声再次响起,拖动着走向他们这间,一个人出现在他们眼前。 凌乱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脸庞上,遮盖住了大半张脸。他始终低垂着头微微弯着腰,像个佝偻的老头儿般用左手的铁勺去舀右手拎着的木桶,从那里面舀出让人看了第一眼就毫无食欲的饭食。 “这是你们的。”他敲敲木栅栏说。 然后在跟随着监视的人的嘲笑跟殴打中往另一个监舍走去。 虽然头发遮盖了他大半的脸,杨鹂杨敏姐弟俩还是看清楚了,这个人正是杨杰! 那么英俊清秀的一个青年落到这样的境地,就是一般认识的人都会感慨,何况还是同族的杨家姐弟俩? “原来他也被武栭国的人给抓来了,我还以为他跑掉了呢!”杨鹂语气凄然地说。 杨敏点头,然后说既然杨杰被抓到这里了,那其他人想必也没逃得掉。他记得当时杨家兄弟姐妹中除了他和杨鹂外,其他人都是死跟着杨杰不肯离开的。 杨鹂也想到了:“不知道杨鹃是不是也在这里?可惜刚才没有叫住他,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们。” 突然响起人摔倒的声音,伴着铁镣的哗啦声,监视的人放肆地邪笑道:“臭小子,老子就摸你下屁股怎么了?还敢躲!这几天都被捅烂了还给老子在这装清高呢! 我告诉你说,乖乖地听话,回头好好侍候老子快活了,有你好处。要是敢给老子拿乔,看老子不拿刀把子捅烂你屁眼!” 这话粗俗肮脏,不仅鱼鳞舞墨微杨鹂羞红了脸,就是安德芳杨敏都难堪地垂下了头。 杨敏则更加心惊胆战。 要是一开始他还没有充分意识到自己的危险,这会听到这话已经是再清楚不过了。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杨敏的脸煞白。 他目光闪躲着看向堂姐,蠕动着嘴唇好半天才带着哭声说:“姐,如果,那个,你帮忙杀了我吧!” 杨鹂摇摇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一个夜晚就在众人这样的惊恐中度过,第二天上午就有人来押着鱼鳞舞等人去见上面的大头领。 从旁边人那里断续听到,他们要见的这个大头领是个脾气暴躁,极其容易发怒的人,而且淫荡无耻,据说是个男女通吃的货。 这话让众人想到了昨晚欺辱杨杰那人说的话,心中都是一紧。杨鹂杨敏更是要哭出来了。 “你怕吗?”鱼鳞舞问身旁的墨微。 虽然知道这个丫头一直都是个面瘫脸,但是现在这样的处境下竟然还是一副面瘫脸就让人好奇了。鱼鳞舞都不知道墨微现在到底是怕还是麻木了。 “怕也没用啊!”墨微说了句大实话。 的确,怕也没用,倒不如冷静点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逃脱灾厄。 安德芳看看杨鹂姐弟,又看向鱼鳞舞:“如果只是夫人您,德芳奋力一战也能保护着夫人逃离。就算是加上墨微姑娘,豁出命去也有三分把握。但是再加上他们,”他摇摇头,“连一分把握都没有。” 杨敏一听这话,更加害怕了。毕竟年纪小,忍不住呜呜地哭泣起来。 墨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低喝一声:“吵死了,闭嘴!” 安德芳也皱眉说道:“哭也没用,谁叫你们当初不肯分头跑的?要不然这时候还有个人去天门关报信来救我们。” 见杨敏还是止不住哭声,只得又道:“别再哭了,当心惹得人更加注意你,先拿你开刀。没听说吗?那个大头领男女通吃,尤其最爱长相清俊的男人。你长得这样,再哭的跟梨花带雨似的,是想要第一个被他宠幸还是怎么的?” 安德芳这话说的极不客气,杨敏却立刻就不哭了,连抽泣声都不发出半点,还主动把眼泪抹的干干净净。 鱼鳞舞见了又是好笑又是可怜他。说到底也就是个半大孩子,离开京城杨府那样优渥生活,落到这样地步也的确是可怜。 “好了安师父,你也别吓他了,咱们还是想想办法怎么逃走吧。” 安德芳点头:“现在就希望纫针姑娘能给咱们带来好运。” “可是那毕竟渺茫,咱们不能把命运完全托付在那上面,万一纫针没能到天门关呢?”鱼鳞舞摇头,“我觉得还是应该钱财铺路。幸好他们有会说大魏话的人,咱们可以省了交流麻烦。 安师父,我和墨微现在都是男装,但墨微形容只要是有点经验的人都能看出是个女孩子,所以还请你保护着她点。”她看了眼杨鹂杨敏,见对方眼巴巴地看着她,眼中充满了乞求,只得又道:“还有他们两个,都得让你担待了。” “那夫人您呢?”安德芳问。 “我么,”鱼鳞舞按了按自己身上的男装,昂起头来傲然一笑:“既然我是这趟贩卖药材的金主,就让我这个于公子来跟这位武栭国的大头领会上一会!” 第242章 武栭国大头领 武栭国并不大。 它所有的土地面积加在一起,还及不上大魏朝的一个青羊城。 武栭国的都城名叫禾火城,人数加起来也就二三十万人,称它为国实在是名不副实。 这么个弹丸之地却因为其彪悍的作风,及凶蛮的抢掠行为而恶名远扬。同时也因为这个国家人的贪婪性格,为其他国家所厌恶。 这就造成了它虽然位列于四国六部之中,却被游离于四国六部之外。 武栭国的国主姓松吉,手下有着大大小小十数个头领。 武栭国的国策与他国不太一样,它不设立诸如丞相、尚书、郎中这些职位,它的大小头领们就相当于国家的有司衙门,根据谁的地盘大谁的拳头硬来分大小高低尊卑。 武栭国虽然是姓松吉,但这些大小头领们却并不怎么臣服松吉国主,甚至一些脾气不好的还反过来欺压国主,对于松吉国主的命令更是阳奉阴违,更甚者公然反抗,所以各自为政的事情毫不新鲜。 这样一个散沙般的国家,如果不是因为地处风沙坡这样的地方,估计早被其他国家给灭了。 武栭国的人都知道国主松吉是个被架空的傀儡,手中真正有权力的是那些头领们,尤其是众人正要去见的这个大头领。 大头领名叫布赖,为人凶狠且多疑狡诈。 布赖其实早就有将武栭国的松吉国主赶下台自己来当这个国主的想法,但是他的祖上曾对松吉祖上立过效忠的誓言,被这个誓言捆绑着,布赖心里烦透了却没办法。 他并不是为了遵守誓言,而是武栭国人信奉誓言的威力,都觉得如果背弃誓言就会有灾难降临——这可真是一件奇怪的事,一方面狡诈无信一方面却又惧怕苍天鬼神。 武栭国的其他头领也在旁虎视眈眈,如果布赖大头领敢妄动,这些同样心存不良的家伙们极有可能趁机吃掉他。所以,布赖心中虽然想要造反,可实际上并不太敢,尤其是他还没多少钱财——武栭国贫瘠的很,商贸不繁荣,农牧也不发达。 他现在手上不缺人,但缺钱缺粮食的厉害,所以这样的险他暂时不能冒——以上就是鱼鳞舞和安德芳舍了自己的一份饭食打听到的消息。 这个消息很重要,鱼鳞舞和安德芳墨微悄悄商量后,决定要冒险一试。 鱼鳞舞等人被推搡着进门的时候,布赖正从一个被掳劫来的女人身上下来,一面随便地披了件外袍一面得意地粗鲁大笑着。 “莫要哭丧着张死人脸!额(我)跟呢(你)锁(说),直(只)要把老子额(我)服侍桶亏(痛快)了,老子亏不了呢(你)。可要是惹老子不高兴了,就把呢(你)扔到那群狼兵里头去!” 他舌头僵硬地说着大魏话,那个女人只顾着一面四处抓自己被扯烂的衣服往身上盖一面哭的嗓子发哑。 被女人哭的很不耐烦的布赖正要给女人一巴掌,这时外面报告说有新犯人押到。 布赖事前听说过这次抓到的新犯人里面有几个姿色上佳的女子,还有个稚嫩的男孩子——这正是他喜好的。 现在听说人来了,顿时心痒难耐,也顾不得教训那个啼哭的女人了,忙叫押进来。 安德芳第一个跨进门,他一进门就冲鼻闻到一股男女交媾的气味,顿时大皱眉头。 布赖正眼巴巴地等着看美男美女呢,没提防先进来的是个脸色阴沉的黑脸大汉,顿时就败了兴头,抄起身边一只水碗就扔了过去,一边还骂:“混账王八羔子,给老子弄个大黑熊进来干嘛?” 水碗冲着安德芳直飞过来,安德芳如果要躲,只需要偏一下脑袋就可以,可是如果那样一来,跟在他身后的鱼鳞舞就得遭殃。 眼看着水碗飞近,安德芳冷笑一声,伸出被捆绑的双手一张一合,就把那水碗给合在了双手之间。 “呀,还是个练家子啊!”布赖愣了一下,随即兴奋起来,嘴里怪叫一声“再来!”也不管是什么东西,随手抓起来就向着安德芳砸过去。 这时候他扔的东西可不像刚才那样了,刚才不过是他一时生气随手扔的而已,现在知道了对方会功夫,手上就加上了力道和各种技巧。 粗陶碗、笨笨的陶罐、烧水的铁茶壶、擦脸的布巾、粗糙的黄色纸张,甚至是凳子都从各种角度扔了过来。 他扔一样安德芳就接一样,他扔的快安德芳就接的更快,到了最后已经没有东西可扔了,布赖一时找不着东西,竟然将床上那女人给拎起来向着安德芳扔过来! 那女人本来就衣衫不整了,被布赖这么一抓一拎,那破碎的衣衫更加裹不住身体,几乎就是赤~裸~着被当成武器抛了过来,吓的尖叫连连。 安德芳本来也顺了手,这时只见一道白光对着自己扔来,顺手就要去接,却在这时听见女人的尖叫声,蓦地呆了一呆。 鱼鳞舞就在他身旁,也是看的眼花缭乱。但她终究是个旁观者,而且还因为分心躲闪那些砸过来的东西,所以倒是比安德芳清晰地看清楚了布赖扔过来的是个裸~体~女人。 “无耻下流!”肚子里骂了句,鱼鳞舞也顾不上别的了,一胳膊肘将傻在原地的安德芳拐到边上,自己就站成了第一位置。 布赖扔过来的力气很大,鱼鳞舞自然知道仅凭自己想要接住对方那女人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但她也不能就让那女人这么摔地上。布赖扔过来的力气那么大,那女人不被摔死才怪呢! 虽然跟自己不相干,可是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女人摔死在自己面前,她无论如何接受不了。 紧张时刻,鱼鳞舞对紧跟着自己的墨微丢了个眼色,被捆绑着的双手做了个向天的手势。 后者立刻就懂了她的意思,紧往前走了两步,绑着的双手努力撑开,和鱼鳞舞形成前后左右夹击之势,看准了那女人即将摔下来的时刻,两手一合,和鱼鳞舞一起死死地抓住了那女人光溜溜的一条胳膊! 冲劲实在是太大了,尽管墨微和鱼鳞舞使尽了全身力气,还是被那女人的冲劲给拽的噔噔抢了几步。 幸好杨鹂就站在第四位上,那女人冲到她跟前时已经势末,被她下意识地一伸手就给拦住了。 杨鹂拦住那女人只是因为她的后面是那个才十三岁的堂弟杨敏,做为堂姐,她总有些保护对方的义务,不能让堂弟跟这个裸~女撞在一起。 她这么一拦顺便就看了一眼那女人,却登时脸色大变! “鹃,鹃儿!” 听她这一惊呼,一直躲在后面的杨敏忍不住伸了头来看,果然就是被冲散后的杨鹃! 杨鹃此时身无寸缕,被吓的惨白的脸上还带着各种被折磨的痕迹,那些青紫交错的印痕让她看起来加倍憔悴,也让杨鹂等人看的分外悲伤及难堪。 杨敏几乎是没有多想就脱下了身上的外袍,给杨鹃裹上了。 杨鹃此时缓缓地回过神来,看见自家两位亲人,既愧又悲,一时间面色惨然心如死灰一般。 杨敏这一露脸,顿时就被布赖看见了,见这男孩子面庞清秀,竟比之前抓来的那几个还要好看三分,顿时乐的淫~心大作,嘿嘿地笑了起来。 “呀,果然是好货色啊!”他一面荡笑着一面就大步走过来,完全不再理会安德芳和其他几个女人。 看来这个大头领是个偏爱男色的无耻恶棍,鱼鳞舞和安德芳都为杨敏担忧——那样一个一点惊吓都会呜呜哭泣的男孩子,能忍受得了布赖这个恶棍的欺辱吗? 杨敏自然是受不了的,所以在看见壮的跟个大黑熊一样,跨着腾腾的脚步走过来的布赖,杨敏当即恐惧地要掉下泪来。 尤其是他看见对方裸~露的胸膛上,那黑黢黢卷曲浓密的毛发时,顿时恶心的嘴一张,哇哇地干呕起来。 这简直就是对布赖的侮辱不敬! 布赖脸一沉,更加黑了。 他把手一招,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大概是武栭国本族的语言吧,门外立刻进来四五个壮汉。布赖指了指安德芳,这些人立刻冲上去跟叠罗汉一样地将安德芳扑倒,然后五花大绑起来。 然后他视线扫了一圈众人,伸手一指鱼鳞舞,生硬地命令道:“你,出来,讲话。” 鱼鳞舞往前踏上一步。 她努力忽视对方那让她感觉恶心的凶恶外型,强迫着自己镇定。 “说,你们这些,都是什么人?”布赖拿手指着众人划了个大圈子问。 鱼鳞舞鼓起勇气,微笑回答:“那要看大头领你的需要了。” 这回答新鲜! 布赖起了兴趣:“怎么讲?” “如果大头领需要的只是囚犯,那么我们无疑就是毫无用处的囚犯。如果需要的是帮手,那么我们就会成为您的得力帮手。”鱼鳞舞微笑着回答。 她的回答让布赖惊奇,更让杨家姐弟惊疑不已,都不知道她心里打着什么盘算。 布赖兴致勃勃:“哦?那么我要是需要的是别的呢?你们也会变吗?” 鱼鳞舞微笑:“这就要看大头领您了。” 布赖走回到座位上,伸出左手叉着自己的下巴,一双狼眼将鱼鳞舞从上到下打量了个彻底,忽然嘿地一笑:“原来是个女人!喂,女人,你不知道你刚才说的话口气太大了吗?” 他对鱼鳞舞淫邪地眨着眼笑:“我需要什么?哈哈,老子需要的就是女人,各种各样的女人!” 他仰头哈哈狂笑,却又用眼角余光冷冷地看着鱼鳞舞的表情和动作。 听了布赖这样放肆粗俗的话,鱼鳞舞心里先是跳了一跳,随即就硬按着心中惧怕强迫自己面带微笑昂起下巴。 布赖笑了一阵,见鱼鳞舞面不改色,心里微微一动,对这个女人倒是有些佩服了。 见他不笑了,鱼鳞舞才问:“我想女人对于大头领来说,并不稀罕吧?大头领何不选择更加需要的东西呢?” “老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权有权要人有人,还需要什么?”布赖冷笑道。 “既然都已经是万人之上了,为什么不更进一步,把那个压在头上的一人去掉呢?”鱼鳞舞大胆地说道。 她这话一出口,布赖便厉声一喝:“大胆女人,竟然敢干涉我武栭国的国事!来人,推出去给我砍了!” 那几个扑倒安德芳的人立刻大声答应,走了过来。 第243章 布赖与阿利那 墨微一听鱼鳞舞要被砍头,顿时急了。 她刚要开口说话,就被鱼鳞舞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之前商量时鱼鳞舞说过,如果她咳嗽,就代表不要随便开口,也代表她心里有数。 可是,这都要没命了,还有什么数啊?输了才是真的! 但不管她怎样着急,鱼鳞舞既然这么说了现在又这么做了,墨微也就只好不再吭声,只睁着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鱼鳞舞。 那几个武栭国的壮汉听了布赖的吩咐,果然就走过来要押着鱼鳞舞往外走。鱼鳞舞却依旧面带微笑,似乎毫不在意的样子,只在转身的一瞬间叹了口气,连道两声:“可惜,可惜!” “你站住!你可惜什么?”就在鱼鳞舞一只脚要跨出门外的时候,布赖喊住了她。 鱼鳞舞扭头对他看看,摇摇头:“没什么。” 布赖皱着眉头看她,半天:“你这女人狡猾,有话又不说,是想要被砍头吗?” 鱼鳞舞呵呵一笑:“大头领,您忘了您刚才已经下令要砍我的头了,难道我还有第二颗头颅给您砍吗?” 布赖愣了下,忽地咧嘴一笑:“你这个女人有点意思。好吧,老子暂时不砍你的头,你先回来把话说明白。” 那几个人又立马扯着鱼鳞舞往回走。 鱼鳞舞站定,这次却不说了。 布赖等了半天,见她不开口,登时竖起粗浓纷乱的眉毛:“怎么还不说?难道要老子拿刀子撬开你嘴才肯讲吗?” 鱼鳞舞摊摊手:“不是我不肯讲,而是怕大头领您不敢听啊。” “放屁,有什么是我不敢听的?你只管讲来!”布赖吼道。 他的声音极大,震的众人耳膜发疼,连四周黄褐色的墙壁和房顶都窸窸窣窣地落下一层土灰来。 鱼鳞舞依旧微笑,半点没有惊怕的模样:“可就算是敢听,大头领不敢做也是白说。既然注定是白费口舌,还不如不要开口,免得浪费时间。” “你激我?嘿嘿,胆子不小!”布赖眯了眯眼,盯着鱼鳞舞嘿嘿地笑,那声音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笑了两声,他忽然挥手:“先把他们带下去好好看押,等我想出怎么处置他们的方法再说。” 众人都被他这话弄的有些糊涂,但他既然这么吩咐了,下面的人自然只有照办的。 于是鱼鳞舞等人又被押了回去,成为第一次没有被立即卖掉或者是做其他事情的一批人。 布赖好像忘记了杨鹃,连她也被一起押了下来。 鱼鳞舞并没有多说什么,其实她也想借助杨鹃多了解些布赖的情况,对不久后的谈判多些把握和筹码。 “您真的就吃准了这个大头领会主动来找咱们吗?”安德芳听了她的话,并不敢相信。 鱼鳞舞摇摇头又点点头,然后她看着被自己弄糊涂的众人笑了起来:“我又不是神仙,当然不可能确定大头领会来找咱们谈判。但是总要试一试,多做些准备不是吗?况且他既然没有杀了咱们,更没有留下杨家公子,这就说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安德芳问。 “大头领现在的心乱了。”鱼鳞舞微笑道。“他的心浮动了,所以他才没有留下杨家公子,甚至他都没有再去注意到杨公子。” 诸人仔细一回忆,还真是。自从鱼鳞舞说那句去掉头上一人时,布赖这位大头领的眼睛就没有在杨敏和其他人身上停留过。 看来这位大头领心里的确是跟他们打听到的那些消息一样,早就对武栭国起了篡夺之心。 “按他那性格,很显然并不是忌讳什么祖上效忠的誓言,而是因为钱粮不够支持他造反。”鱼鳞舞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留下这位杨小姐,定然是想利用她来传话……”墨微也分析道,随即她微微歪了头猜测:“按理说他性格狂傲,根本不把武栭国国主放在眼里,那么他又为什么这么小心翼翼呢?难道是……”她看向鱼鳞舞。 鱼鳞舞眼睛一亮:“他屋子里有国主的人!” “还有其他头领的人!”一直不吭声的杨鹃,这时弱弱地插话。 ——“他们彼此狗咬狗,都内斗的厉害。可是又碍着松吉国主,只能私底下斗,如果他们谁敢明目张胆地造反,其他头领就会联合一起,打着为国主清理叛贼的名头来对付……”杨鹃喘了口气继续说,“所以,他们都不敢明着来。” “果然跟我们想的差不多。”鱼鳞舞终于松了口气,“现在,只要我们够份量,就没有性命之忧了。只不过,咱们要舍些有价值的东西出去,钓钓鱼!” 她看向杨鹃:“这件事还得有劳杨小姐你了。” 杨鹃苦笑:“说什么有劳,我被留下不就是派这个用处的吗?” 鱼鳞舞以为来找她的第一个人会是布赖,可没想到却错了。 “你就是那个敢公然迷惑大头领造反的女人?” 阿利那一身葛青长袍,却衬的原本就不高大修长的身材显得越发的五短,站在鱼鳞舞的面前,面色阴冷地盯视着这个被手下偷偷搬运出来的女人。 在得到密报后,阿利那很不解,什么样的女人敢有那么大的勇气当着布赖大头领的面鼓动对方去造反。 “我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了不起的人物,原来就是一个不男不女的妇人!”阿利那眼中阴冷,语气鄙薄。 老娘这是女扮男装,你眼瞎了还有俩窟窿呢!说我不男不女,你才是不男不女呢,你全家都是不男不女! 鱼鳞舞心里把对方骂了个底朝天! 她也不懂这个阿利那为什么会把她偷运出来,还对她说这样气死人的话。不知来由,于是她也就不吭一声。 阿利那见她不开口,神色更是阴沉了三分。“怎么不说话,是舌头被天上的鹰叼了还是被地上的狼啃了?或者是个哑巴?” 鱼鳞舞那个气啊! 这个阿利那是什么鬼东西?怎么跟她见面说了三次话,每一句都是在诅咒她?她是跟他上辈子有仇还是这辈子有怨呐? 憋着气,鱼鳞舞硬邦邦地道:“请恕我不懂阁下的话,更不知道阁下要我说些什么,还请阁下明言吧。” 阿利那眉头皱了皱,语气依旧阴沉:“不懂?不懂那你在布赖大头领的房间里说的是什么?还需要我再说一遍来提醒你吗?” 鱼鳞舞一个激灵:这个阿利那是要杀她还是别有目的? 都怪她当时只顾着打听布赖的情况,对于其他人没太上心,要不然也不会有现在狗咬刺猬无处下嘴的感觉了。 定了定神,鱼鳞舞抬头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慢慢地问:“那您的意思呢?” 不清楚对方的意图之前,绝对不可以贸然交出自己的底细,模棱两可,含糊其辞最佳。 好个大胆的女人——阿利那审视了她好半天,见对方丝毫不惧地直对着自己的眼神,心里微微惊异之余,也生起一丝赞赏。 时间紧迫,他也不能一直这么纠缠下去,要是被布赖发觉了可大不妙。 阿利那鼻腔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嗤声,忽然就说:“支持我。” 嗯?啥意思? 难道这个阿利那也想造反却缺少钱粮? 这也是有可能的,毕竟武栭国可以耕种的土地极少,粮食是第一大稀缺资源,否则他们国家的人也不会为了口吃的各种抢夺堕落了。 但是,人心难测,自己还得稳住,不可轻易信了对方。 “您要我怎样支持?又支持您什么?我这人笨的很,不会打闷葫芦,大人不如明说。” “明人不说暗话,你想怎么支持布赖的就怎么支持我。怎么样?”阿利那脸上神情微微缓和了下来。 鱼鳞舞笑笑:“大人大概忘了,我之所以支持大头领,是因为我和同伴的生死都在大头领手上。大人您想要我的支持不难,可是,我又为什么要舍弃大头领来支持您呢?” 想要我支持你,最起码你也得拿出点诚意和实力来吧,什么都没有,我凭啥支持你?凭你一张嘴吗? 阿利那盯了她两眼,点头:“你是要我帮你把那些人都救出来对吗?”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和帮手,没有他们在,我也无能为力。”鱼鳞舞摊摊手,故作轻松地说道。 她不敢轻信阿利那,如果对方不帮她把墨微安德芳他们救出来,她怎么敢相信这个人不是布赖派出来试探她的? 掉脑袋可不好玩! 好在阿利那没有让她多等:“你放心,既然我要你的支持,自然就会满足你的愿望。现在你先回去吧,等我消息。”说完,阿利那也不管鱼鳞舞的意见,直接挥手叫人过来带了她就走。 她被带来时是被人敲晕了扛来的,现在后脑勺上还隐隐作痛呢,心里自然对把她打晕的人耿耿于怀。 此时见前来带她走的人站在面前,便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心中咬牙:老娘记住你了! 来时她昏着不知道路径,回来的时候就留意了下,发现根本就没有离开被关押的地方多远,也就是说这里依旧是布赖的地盘。 鱼鳞舞心里再起狐疑:这个阿利那到底是真心想要得到她的支持来造反,还是布赖设的圈套来试探她? 墨微等人正昏昏睡着,谁也没有发现她被人劫走又送回来了。 鱼鳞舞一直在想阿利那的问题,她吃不准阿利那到底是什么心。 在这样一个群狼环绕的地方,她如果不小心再小心,不但会送了自己的性命,还会连累安德芳墨微他们。此刻她都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近在咫尺却相隔天涯的拓跋珪了。 烦恼她的问题直到回到囚牢里躺下时都没有找到答案。 不过接下来,她也不需要再劳神费力地寻找答案了,因为,松吉国主也来找她了,还是亲自来见的她。 第244章 合作松吉国主 不同于阿利那将鱼鳞舞掳走的形式,松吉国主是亲自来到囚牢的,而且还是经过乔装改扮。 当他一身褴褛地出现在鱼鳞舞面前时,鱼鳞舞还以为他也是被抓来的。 这布赖大头领真是残暴啊,连乞丐都不放过——鱼鳞舞在心里默念着。 那乞丐走过她面前,忽然就停了下来,一张脏污的脸上只剩下一双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鱼鳞舞。 任谁在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被这么一双眼睛看着,那心里也是不好受的,何况现在还是深夜时分? 鱼鳞舞险些以为这人因为太饿要吃了她呢! “你,你干嘛?”她往后缩了缩,瞪着对方。 对方的眼睛实在是幽深的怕人,鱼鳞舞明知道对方跟她之间还隔着坚实的木栅栏,还是禁不住生了一丝寒意。 这种感觉是她在阿利那和布赖那里所没有感受到的,她心里顿时起了警戒。 深夜,其他人都在昏睡,就连她身边的墨微安德芳等人都因为阿利那的人动了手脚昏睡了过去,只有鱼鳞舞清醒着,现在又加上栅栏外的这个古怪乞丐。 “你是布赖抓回来的那个女人?”乞丐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居然是字正腔圆的大魏朝口音。 在这样的地方能听到本国的语言,无异于他乡遇故知,鱼鳞舞立刻就对他生了两分亲切感。 “我是。你是?”她试探着问。 “我是松吉。”乞丐毫不隐瞒,更没有半分犹豫。 松吉?鱼鳞舞心里打个问号。 在打听到的消息里面,武栭国国主叫松吉,眼前这个松吉难道就是那个松吉国主?可是堂堂国主,怎么会跑来看她,还是在半夜三更弄的跟个叫花子一样? “你是,武栭国的国主松吉吗?”如果不是松吉国主,鱼鳞舞想不通对方这么告诉她有什么意思。 乞丐点点头,严正地说道:“是的,我就是武栭国国主松吉。” 天!她白天才怂恿布赖造这个松吉的反,晚上又被阿利那带过去商量造这位国主的反,现在竟然就跟这位国主面对面了! 鱼鳞舞简直想拍昏自己——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刺激人的吗? 既然这位国主能来到这里,想必自己所做的一切,他都已经心知肚明。那么,自己也就不必再强辩了。 “你是来杀我的吗?”她直问。 自己怂恿别人造他的反,那么他来杀自己也不为过——鱼鳞舞这么想。 “不,我不是来杀你的。”出乎意料,松吉国主竟然摇了摇头。“我是来寻求合作的。” “合作?和我吗?”鱼鳞舞反手指着自己问。 这个答案,让她觉得很惊讶。 “是的,我来寻求和你合作。”松吉国主点了点头说。 “可是……”鱼鳞舞疑问。 松吉国主打断她的话:“你不必怀疑,更不必惊恐,本国主的确就是来寻求与你合作的。”他指了指昏睡过去的那些人,“他们,你也放心,我自会派人将他们救出去。这样,你可满意,可愿意与我合作了?” 鱼鳞舞转转眼珠:“国主,您的诚意我懂了。但是,武栭国的国力实在是……”她轻轻摇了摇头,很是抱歉地说:“请恕我不敢拿自己和亲朋们的生命来随意做赌。” 在这片土地上,是个人都知道大头领布赖才是掌管武栭国最高权力的人,就算是其他头领也都比国主松吉要可靠有利益的多,她鱼鳞舞虽然不是精明的生意人,可这趋吉避凶的判断力和本能还是有的。 如果要合作,不管她是选择布赖还是阿利那,都明显要比选择松吉国主强。 对于她的拒绝,松吉国主却只是笑了笑,然后说出一番话来。 “我们国家有一句谚语,叫做:落地的桃子不是烂的就是有虫的。就好比大头领布赖和阿利那他们,乍看起来他们的确是比我更有合作利益,但是他们就像已经掉在地上的桃子,即使你去帮忙捡起来也卖不上好价钱了。而且还会因为本身虫烂的原因,反过来害了辛苦捡桃子的人。 可我就不同了,我还是生的,还需要卖桃人好好的呵护照顾,这样的桃子才会又大又甜,才能叫的上好价钱。”松吉国主微笑着,脸上充满了自信。 鱼鳞舞仔细一琢磨,顿时就懂了对方的话。 他这是把自己选择帮谁比做桃子,把会得到的好处比做价钱。布赖和阿利那都是手里有实权的,自己就算是帮助了他们,能得到的好处也不多,甚至还可能因为对方的翻脸无情而害了自己。 而松吉国主就不同了,他现在步履维艰,可以说已经到了绝境。如果这时候选择了帮他,那么他不但会感激,还会遵守承诺报答自己。 想通了这些关节,鱼鳞舞承认,她心动了。 再看了看这个年轻的国主,虽然一脸脏污遮住了他的真正颜容,但是那双晶亮的眼睛却不容小觑——这是一个有野心和抱负的年轻国主,他的心里有着重新收回国土主权,统一并壮大的决心。 这样的人很吸引人,鱼鳞舞想不出自己拒绝的理由,于是她答应了。 松吉国主很高兴,但脸上却依旧波澜不惊。这份沉着也让鱼鳞舞对他更加刮目相看和信赖。 为了让成功率更加的大,鱼鳞舞决定告诉对方一点点实话。 “我不知道国主您手上还有多少可用的兵将,但我想告诉你,如果你需要更加快速的成功,光靠你那些人恐怕远远不够。” “你有更好的办法吗?”松吉国主认真地问道。 鱼鳞舞微笑:“自然。不过这要国主先帮个忙,让我的这位朋友出去,他能帮你带来你最需要的东西。”她指着仍然在昏睡的安德芳说,“就是不知道国主能不能,敢不敢相信。” “呵呵。”松吉轻笑,“与统一自己的国家相比,一个人又算得了什么?”他点点头,很利落地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就来了三四个人,都是简单的葛衣麻服,看起来就是做最低等活计的那种人。但是他们手脚极其轻便,很快就将木栅栏锯开,其中一人弯腰钻了进来。 进来的人将安德芳仔细地看了一遍后,点点头,将手伸向栅栏外面。外面的同伴将一个皮袋子打开,那人伸手进去翻捡了一阵,摸出几个盒子来,打开后背对着众人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等他再转身过来后,鱼鳞舞不由倒吸一口气! 太像了,简直就跟安德芳一模一样! “请将他叫醒过来,我要听听他说话的口音。”那人说。 “他是被人弄晕了,我没有办法。”鱼鳞舞摇摇头。 “这样啊……不难。”那人说,又将手伸向木栅栏,说了句什么话,就见其中一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细腰葫芦,很是不舍的递给这人,一面还轻声咕哝着什么。 鱼鳞舞从他神情上猜度,大约是不舍得,要对方省着用的意思。 改做安德芳人的人却不理他,只将那细腰葫芦拔去塞子,在安德芳鼻子下转了两转。 不一会儿,安德芳就悠悠醒转了过来。 鱼鳞舞怕他乍见这些人会控制不住惊叫出来,顾不上忌讳,急忙先伸手拉住他的袖子,低声说:“安师父,莫要吃惊。” 即使是被预告过,在看见这些人后,尤其是那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后,安德芳还是险些失声惊呼。幸好他及时按住了嘴巴,才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惊动别人。 鱼鳞舞急忙将事情前后简略地说了一遍,又将自己的打算和决定告诉安德芳,要他带上自己的信物去找拓跋珪。 “那绣袋你给了张柱子,可是现在我们也不知道张柱子有没有到达天门关,所以我这里再给你一样东西,你跟他们出去后以最快速度去找侯爷来助一臂之力。”鱼鳞舞将一个叠成三角形的黄符用随身带着的绣花手帕包好,交给安德芳。 ——“这是我的信物,你见了我们侯爷交给他看,他只要看了就会相信你的。记住,千万要亲手交到侯爷手里,不能丢失了。” “夫人放心,安某就是拼了这条命去,也要将信物交到侯爷手中!”安德芳郑重地接过,藏在了怀里,随手又压了压。 随后他对着那假冒自己的人一抱拳,说道:“烦劳这位好汉多多照顾我们夫人!” 那人也朝他抱了抱拳,说道:“无妨。壮士只管去,还请早些回来就是。” 安德芳点头,不再多言,弯腰钻出了栅栏,外面那几个人立即动手修复栅栏,务必使其看不出半点破绽来。 直到安德芳的脚步声彻底听不到了,鱼鳞舞才回身躺下,抬眼望着简陋的屋顶,心中暗暗祈祷:“但愿一切都顺利,让我们早日逃脱牢笼之灾。” 鱼鳞舞和安德芳等人都不知道,就在这个简陋的监舍里,一直有一双阴沉的眼睛盯着这间囚牢,看着鱼鳞舞出去,进来,再看着松吉国主进来出去,然后又看着松吉国主的人进来,和带着安德芳出去。 “看来是有一场好戏要上演呢!没想到在这里能遇上她,更没想到,她到了这里还能起手翻浪!”那双眼睛盯着这里,许久后才收了回去,阴沉地笑了。 第二天上午。 布赖再次命人将鱼鳞舞等人押过去。 这次屋子里再没有第二个人,更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布赖变的客气了许多,看见鱼鳞舞进来,居然还站了起来,对她打起了招呼。 “哈,我的客人,昨晚休息的还好么?”布赖的脸大概是从来没有笑过,此时他笑起来竟然有些滑稽。 他继续用自以为幽默的表情和语调开着玩笑:“我想,我们武栭国的老鼠和虱子一定没有让客人屈服吧?要知道,它们可是很好客的哦。” 他眨眨眼,竟然抛了个媚眼出来,险些没把鱼鳞舞看吐了。 看了看被留在门外面的其他人,鱼鳞舞苦笑:大概这布赖想明白了,现在要巴结自己了,所以连这么恶心的表情也敢做出来了。 她忽然就明白,为什么今天布赖只让她一个人进来了,因为他自己也知道他做的一切有多么丢脸。 第245章 疯狗般的杨杰 看布赖连做媚眼这么恶心的动作都有了,看来对方是想好了要跟她合作了。 如果这是昨天鱼鳞舞会很高兴,那现在嘛,当然是不会了。 “见过大头领。”鱼鳞舞笑的很勉强。 她在心里盘算着,如果布赖提出合作的事,她该怎么敷衍拖延过去,还要让对方不起疑心并相信自己。 对于布赖这样的人,鱼鳞舞没有多大的信心。 布赖却没看出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笑容勉强,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和蔼可亲”态度得到了对方的好感,为此心中有些兴奋。 一个男人,想要获得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女欢心不难,但想获得一个见识过了世间风雨的女人笑容,很不容易。 布赖觉得,他做到了。 为此,他兴奋莫名。 “咳,那个……你叫什么来着?”一本正经地开口,却忽然卡了壳,布赖粗糙的古铜脸上可疑地浮起一丝红色。 他想跟鱼鳞舞提起合作的事情,却蓦然发觉自己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姓。 这真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饶是布赖这样一个掠杀成性的莽汉,也不由得囧了起来。 但好在他是个唯我独尊惯了的人,很快就将这份囧状丢到了九霄云外,继续说了下去。“关于你昨天说的那些,我仔细想了一下,觉得还是很有道理的。” 说到这里,布赖略微停顿了一下,抬眼打量着鱼鳞舞,随即他就发现了某些不对劲的地方。 按理说,合作是这个女人提出来的,自己答应了,这个女人应该感到很欣喜才对。不说高兴的满面笑容,最起码也应该是发自于内心的欢喜。 可是他现在看过去,这个女人没有! 完全没有一点高兴的感觉。甚至,他还隐隐觉得这个女人有了退缩的意图。 不过一夜之间,为什么这个女人的改变如此之大?难道她不想和她的亲朋们一起脱离自己的囚笼了吗? 在布赖大头领的心里,在这武栭国的土地上,他就是神,只有他拒绝别人的,绝不允许有人敢拒绝他的,连一丝犹疑都不许有! 他愿意跟这个女人合作那是看得起她,对方就该巴结着他才对,哪里轮得到对方犹豫不决的? 不错,他手上确实没有充裕的钱粮,也的确很需要这个女人的合作,更对她的提议动心。可那不代表对方能予取予求,敢跟他玩心眼子。 如果这个女人敢跟他玩心眼,他绝对不会吝惜亲手砍下那颗漂亮的人头! 布赖心情不好,眉头也皱了起来脸色也沉了下去,说话就更不客气了。 “女人,说吧,你有什么办法跟老子合作?要是掏不出点干货来让老子满意,可别怪老子立马把你扔进窑子里让千百号人骑你!” 这话粗俗的既让鱼鳞舞恶心又浑身冒冷汗。 她相信这个布赖大头领说的出做得到,可是自己要怎么应付他不激怒他呢? 就在鱼鳞舞转动脑筋想招时,一个人走了进来,还是个面目清秀的男人。 布赖看见男人走进来,顿时眼睛一瞪跟铜铃一样,凶狠地骂道:“谁许你个卖屁股的不经通报就进来老子房里的?滚出去!” 那人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砰砰地磕起了响头,边磕边说:“大头领息怒,小的是有重要消息来报告给大头领的。” 布赖怒目横眉,粗俗不堪地指着那人骂:“有什么屁话快点跟老子说,说完就滚!告诉你,要是说不出重要的消息,老子就把你裤子扒了,先捅烂你屁股,再剁成烂茄瓜丢出去喂狗!” 鱼鳞舞听那人的声音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在哪听过,便好奇地偏过脸去看。 只见地上跪着一个十七八岁模样的青年,一身灰扑扑的囚犯衣服,容貌倒是很俊秀。 这个人她不认识啊! 不认识,鱼鳞舞也就没当回事,扭过脸去继续着急自己的事情。 可那人接下来的话立刻惊住了她! “回禀大头领,这个女人是骗你的,你千万不要上当!”那人倏地抬起头,伸手指着鱼鳞舞大喊起来! 这……什么情况? 鱼鳞舞和布赖都有些懵,尤其是鱼鳞舞。 “喂,我跟你认识吗?“这么害她,是前世有仇还是今生有怨啊? 那人冷笑:“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大魏朝鼎鼎大名的战威侯正室夫人,朝廷封诰的一品外命妇慧夫人!” 吓……鱼鳞舞被他这话惊得蓦然一呆! 那人显然对鱼鳞舞被震惊到的表情很满意,他微微偏起额头,直视着鱼鳞舞,嘴角带着半笑不笑的得意表情,“是不是很吃惊?呵呵,我昨天看见你时也是很吃惊的呢!当时我就在想,大魏朝尊贵的慧夫人怎么也会沦落到为人囚犯的地步了! 说实话,当时我真的很是高兴了一下。这可是自我来到这里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高兴了!只要我一想到咱们大魏朝尊贵的慧夫人沦落到要跟我一样趴在地上舔人的脚换条命,我就高兴的连睡着了也会笑起来。” 他自顾自地说的高兴,鱼鳞舞却听的一头雾水。 恨她的女人她见过也记得,更不奇怪,但是恨她的男人,还是个这么年轻俊秀的男人,她就真的不记得了。 难道这也是拓跋珪那家伙惹下的风流债,让我来背锅?——鱼鳞舞心中嘀咕。 拓跋珪身上有种男子汉大丈夫的英凛风姿,的确除了女人外,某些心理偏女性化的男人也会着迷恋上他,这个她能理解,反正只要自己夫君不是那样的人,别人恋不恋迷不迷的她犯不着管。 她再细看这个男人,却又并没有从对方身上发现什么异于其本身的地方,心里更加疑惑了。 “你……也是因为嫉妒我吗?”她比较委婉地说道。 可这话已经把男人鼻子给气歪了! “哈,嫉妒?我杨杰会嫉妒你一个三绺梳头两截穿衣的女人?笑话!”他愤怒异常,近乎是在吼。 杨杰?鱼鳞舞一愣,随即就想起了昨天囚牢里杨家姐弟俩说的话:“原来你是昨天那个打饭的!” 怪不得她听他的声音有些熟悉,却又不认识呢! “别嚎了!你不是说这女人是骗子吗?赶紧给老子说明白了!”布赖不耐烦地打断杨杰的嘶吼。 “是,大头领。”对上布赖,杨杰立马变了一副乖表情,指着鱼鳞舞说:“大头领,这个女人她是大魏朝的一品诰命夫人,虽然名分上尊贵但却是个实打实的穷酸乡下妇人。这样的人大头领敢相信她能帮助您实现愿望吗?” 杨杰幸灾乐祸的看着鱼鳞舞,继续兜她老底。“而且她的男人就在不远处的天门关。头领您想想,要是您真的相信了她,她一转头去引了她男人来,到时候您不是白吃亏了吗?” 布赖眉头沉了下去,眼神变的阴冷起来。他盯着鱼鳞舞,一字一字地问:“他说的,都是真的?” 鱼鳞舞没法回答。 杨杰这话说的八分真两分假,她要分辨的话绝不是三两句就能够说的清的,况且她也不能把自己的所有底细都摊在这两个家伙面前。 这个杨杰,真是跟个乱咬人的疯狗一样!鱼鳞舞心中恼恨不已。 点头摇头都不行,鱼鳞舞陷入了危机。 杨杰还在因为害怕布赖不相信他,继续努力地证明着自己的话。 “大头领,她真的会害你的,你千万不要相信她的鬼话……” “你他妈给老子闭嘴,再叨叨老子就一刀砍死你!”布赖凶狠地喝骂杨杰,后者立刻闭紧了嘴巴,不敢再吭一声。 “说,他说的是不是都是真的?”布赖一伸手扼住了鱼鳞舞的下颚,强迫着她抬起下巴来,恶狠狠地逼问道。 那架势,如果鱼鳞舞回答的一个不满他意,绝对有立马杀了她的可能。 情急之下,鱼鳞舞反而大睁着眼睛,表情上气冲冲地直视着布赖,语气却慢悠悠地道:“大头领心里既然已经选择了相信他不信我,那么我说什么说再多有用吗?,如果没用,我说不说又有什么意思?” “信不信,信谁是老子的事情,你只要乖乖说实话就行,别给老子耍花招!”顿了顿他又道:“你不说又怎么知道老子信不信?”布赖狡猾地道。 但他也松开了掐住鱼鳞舞下颚的手。 得了自由的鱼鳞舞强忍住去摸自己疼的钻心的下巴,继续用慢悠悠的语气说着:“如果我说这个人说的话有一部分是真的,一部分是假的,大头领您该怎么选择?” “真就是真,假就是假,怎么还有半真半假?”布赖皱眉头。 他的人生中,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从来还没有一半是一半不是的事情,顿时就觉得这些外来人真的心思狡诈好麻烦。 “是的。他刚才说的话里,我是大魏朝的一品诰命夫人是真,是乡下妇人也是真。但他说我帮不了您,甚至是会引来天门关的驻兵前来攻打大头领您是假。” “怎么说?” “我不知道贵国对于女人是怎样安排的,但在我的国家,女人是不能干预国家大事的。天门关驻兵是为了防守边境安危,为了保卫大魏江山而驻扎在此处的,纵然是小妇人的丈夫是天门关的官员,也断没有为了小妇人而不顾国家安危,不尊皇帝命令擅自对不相干的国家动刀兵的,那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所以,大头领您觉得我能引来军队对付您吗?我有那个本事吗?况且我还在您的地盘上,还是个没有自由的囚犯,如何去引军队来攻打大头领您?” 鱼鳞舞不疾不徐地分析给布赖听,对方边听边点头觉得有道理。 一旁看着的杨杰顿时急了。 “头领您千万别信她。她的男人是战威侯,那个战威侯对这个女人可是宠爱入骨的,为了她连大魏的皇太后和皇室王爷郡主都敢打呢! 您想想,她男人要是知道了自己女人在您手里,还能不领兵前来攻打吗?再说了,就算是不敢带兵前来,可是只要带上他自己的私家军就够呛了。 头领,您想想,她男人为了她连皇帝的祖母兄弟都敢得罪,还会怕什么皇命吗?而且还离的这么远,到时候他编造个理由就可以混过去的。 大魏的皇帝暂时还要仰仗她男人保卫边境,跟陈国打仗,怎么可能为了这点小事惩处?” 布赖又觉得杨杰说的有道理,转而又对鱼鳞舞瞪起了眼睛。 第246章 鱼鳞舞成人质 “杨公子,你是读书人,应当知道此一时彼一时的道理。以前皇上的确是对我夫君多方忍让,那是因为朝中除了我夫君外再没有可以打仗的将领。可是现在出来个白东城,你还觉得皇上会容忍我夫君吗?” 杨杰冷笑:“白东城?那一个无名小卒,皇上怎么可能因为他放弃拓跋珪!你当我不知道,那不过是皇上为了迷惑端王的把戏而已!” 鱼鳞舞轻笑了下:“杨公子倒是知道些内情。不过你只知道其一,却并不知道你离开京城后发生了什么,我又因何来到这里。杨公子,你都不好奇吗?” 鱼鳞舞像个最耐心的先生教导最顽劣的学生般,循循善诱着杨杰。 “为了什么?”杨杰果然追问。 “因为,我的夫君要娶别人了,而我是追来这里讨要说法的!”鱼鳞舞淡然又凄楚地说。 “你骗人!”杨杰一愣。 “我骗你?呵呵,我也想是骗你的,可惜这是真的。天门关总兵的独女孟香珑千里迢迢跑去京城侯府,对我挑衅说我夫君要娶她,叫我自请下堂。否则,我好好的京城不呆侯府不住,跑这陌生蛮荒之地来干什么?” 杨杰愣住——好像有道理。 不过他犹不死心,仍然努力想从两人的对话中寻找到击败鱼鳞舞的地方。 布赖看看杨杰又看看鱼鳞舞,很有些不解:“老子都被你们搞糊涂了!之前你们是不认识的对吧?” 鱼鳞舞点头:“在这之前我的确没有见过他。” “那他为什么揪扯住你不放?” 鱼鳞舞浅笑:“那是因为我跟他有仇啊!” 布赖更糊涂了:“连见都没见过,怎么就会有仇了?你又怎么知道跟他有仇了呢?” “大头领,这件事我需要更正一下,不是我跟他有仇,而是他跟我有仇。或许这么说吧,他觉得他跟我有仇。”鱼鳞舞解释。 布赖被这话搅得更加迷糊。 没等他继续迷糊久,杨杰就又曝出一个让他彻底激怒的消息——“大头领,这个女人她,她跟其他人也有联系!” 杨杰将自己夜里看到的一切都告诉布赖,最后提醒,“这个女人很不简单,大头领提防有诈。” 布赖疑虑地看着两人不言不语,他脸色阴沉的像要下暴雨前的天空,气压低的让人连呼吸都不敢。 有个这么可怕的人,鱼鳞舞自然是不敢吭声,就是杨杰也不敢再开口,两人都在不安地等待布赖的举动。 良久,“你说,该怎么处置她?”布赖对杨杰说,自然是指对付鱼鳞舞。 鱼鳞舞的心顿时沉了下去,杨杰则脸庞亮了起来。 “大头领,这个女人虽然是个出身乡野的村妇,可是来头却颇大。小的前面说过了,她是大魏朝的一品诰命夫人,她男人更是有名的战威侯拓跋珪。所以大头领,这么个有价值的人在手上,可千万不要轻易放过,要好好利用才对得起老天爷的赏赐呢。” 杨杰为布赖出谋划策道:“这就是个最上佳的人质,有她在手,金银、土地、人口,大头领想要什么还能没有筹码吗?” 他的话很得布赖的心。 “你小子说的对,有这个女人在手,老子还怕什么没有?”布赖一张粗硬的如同铁板一样的巴掌拍着杨杰瘦瘦的肩头,将对方拍的跟风里面摇摆的树叶一样,哈哈大笑着说。 杨杰忍着疼,附和着谄笑。 因为杨杰,布赖吩咐将鱼鳞舞等人重新换了个地方严密看押起来,等他好好寻思下怎么跟天门关的拓跋珪谈条件后再说。 鱼鳞舞等人也因此从老鼠蚊虫肆虐的囚牢里搬到了比较好的囚牢,说起来倒算是走运了。 杨鹂姐弟却并没有因为杨杰得到释放,就连杨鹃都没有,这让众人很不解。 “这有什么好不明白的,在他的心里,他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别的人算什么?何况还是女人呢!”面对大家的不解,杨鹃苦笑道。 她告诉众人,自己之所以落到这样地步,其实大半还是杨杰的“功劳”。 “我们被抓,原本他是想要拿我献给大头领换自己自由的,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大头领男女通吃,会喜欢男色,结果他逼着我,把我送上来,却连他自己也没能逃过。呵呵,这也真是报应!”杨鹃苦涩地冷笑道。 杨鹂姐弟骇然,鱼鳞舞等人直摇头。 本是血脉相融的一家人,结果出了事情却只顾着自己,这样的人真的让人没法不鄙视。 杨鹂杨敏更是后怕,“幸好当初我们被冲散了,没有跟着杨杰一起,要不然现在……”姐弟俩想着自己会遭遇到的事情,都不觉打了个寒颤。 “杨家的人不都是那样吗?不管男的女的,在乎的永远是自己。平时再怎么姐妹兄弟喊的亲热,有了事都恨不得让旁人替代了去,好让自己逍遥,哪管别人死活。”杨鹃冷笑着,视线冷冷地在杨鹂杨敏俩身上扫过,眼中满满的嘲讽。 杨鹂的脸突然就红了,她想起一个已经过了很久的事情,和一个死了很久的小女孩…… …… 安德芳被松吉国主的人顺利带出了布赖的地盘。 “还请阁下快点,晚了要是被布赖发觉了就不妙了。”护送的人对安德芳说。 安德芳点头。 这个他自然知道,要是布赖发觉鱼鳞舞跟松吉国主合作,不知道那个像野牛一样的大头领会对慧夫人她们干出什么事情来。 他是护送慧夫人的镖头,决不能让客人因为自己砸了平安镖局的招牌。况且战威侯是他尊敬的人,不管从哪个方面他都不愿意出事。 道了谢,又托护送的人转告松吉国主,要他照顾好鱼鳞舞后,安德芳辨明方向,立即往天门关疾奔而去。 一路上脚不沾地般,安德芳恨不能长出一双翅膀一下子就飞到天门关。脚底下的沙子被炽烈的太阳照射的发烫,脚底跟沙子摩擦后更是觉得脚底板要着火了一样。 正埋头苦奔,忽听一声马嘶,有两匹骏马冲着他的方向疾驰而来。 安德芳没有时间和心情去多管别人闲事,他一听见马叫声就准备避开免得会起纠葛。 抬眼四望,见前方左手边有座看起来形成不久的沙丘,当下便拔腿往那里奔去。 安德芳的意思是想等这两骑过去后自己再继续走,免得被撞上问东问西的耽误时间。再要是倒霉,又遇见武栭国的人,那就更加糟糕了。 不想他自认为反应迅速躲的及时,却不料早就落了行迹在别人眼里。 “站住!是什么人如此鬼祟?”两匹骏马上一个男子扬声喝问。 他声音浑厚,即使是还隔着百米远的地方,那内力也将声音传送的就像在安德芳的耳朵边说话一般,震得安德芳耳中嗡嗡一片大响。 安德芳心中骇然:“好厉害的功夫,这人是谁?” 就在他略一停顿间,那两骑马一声嘶鸣,马上骑手一掣缰绳,泼喇喇撒开四蹄迅捷如风一般,瞬间就到了他的跟前! 马上是两个英俊的青年男子,其中一个眼眉细长如带桃花,面容竟比女子还要秀美。 只见他双手交握,将指骨捏的咔吧直响,面上带笑,嘴里却说着狠戾的话:“这厮鬼鬼祟祟的,谅必不是什么好人。老大,要不要我拆了他?” 另外一人剑眉虎目,生的英气勃勃,此时面上却带着焦虑之色,闻言说道:“老九,你别动不动就要拆了人家,说不定是个无辜人呢!”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得到张柱子的信息,跑出来寻找鱼鳞舞的拓跋珪和雪苍国王子赤狸,黑云军里的老九! 两人从得到张柱子带来的信息后,也顾不上找孟总兵的女儿孟香珑多问,只跟孟总兵说了一声,要借用他的天门关士兵帮忙,然后就急匆匆地跑出去亲自寻找了。 也因此他们没有遇到紧跟而来的紫菀,更与后来的紫菀和纫针擦肩而过。 安德芳虽然被这两个人惊住,但对方说的是大魏话,这却让他无比高兴。 是大魏人,那就算是老乡啊!正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嘛,有了这两个人,自己借他们的马代足,那不是能更加快速走到天门关了吗? 安德芳满心欢喜地想要跟这两个人解释,他一抬头,顿时嘴巴长大的合不住,差点儿要尖叫欢呼起来。 这这这,这个满脸焦虑的男人,不就是那次庆云皇帝亲自送行远征的战威侯拓跋珪吗?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自己还正在烦恼怎么在最短时间里见到战威侯呢,战威侯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安德芳欢喜激动,一时竟然就那么张着嘴巴看着拓跋珪说不出话来。 拓跋珪皱眉看他,觉得这人有些古怪,但他心里挂虑着鱼鳞舞的生死,这会实在是没有心情管这个。 老九看了眼傻乎乎的安德芳,阴险地笑对拓跋珪道:“老大,你瞧这个人这般看着你,像是着迷了一般,莫非是爱上你了么?” “别胡说!”拓跋珪皱眉,“咱们办正经事要紧,不必跟个不相干的人计较。” 拓跋珪说着就要老九走,老九却不愿就这么放过安德芳:“他敢这般看着老大你,说明胆子不小。你瞧他贼忒兮兮的眼睛多讨厌,等我先剜了去再找夫人不迟!” 说着他就跃下马来,拓跋珪急忙制止他:“老九,别闹了。这风沙坡虽然不是沙海,可也凶险的很,再耽搁下去,只怕娘子她……”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那个傻乎乎看着他“流口水”的狼狈男人满是欢喜之情地啊的一声大叫。 这一声大叫惊得马很不安了下,拓跋珪迅速拢住了马,很生气地看向安德芳,正要呵斥,只见那男人一脸兴奋地急声问道:“请问,您就是战威侯拓跋珪吗?” “你是谁?”竟然认识自己? “战威侯,我是平安镖局的镖头安德芳啊!” 第247章 杨杰的恶毒 平安镖局?安德芳镖头?这不是张柱子口中说的那两个关键词吗? 拓跋珪从马上一跃而下,落在安德芳跟前,伸手就抓住了对方的衣襟:“你说什么?你就是平安镖局的镖头安德芳?” “是啊是啊,我就是负责保护尊夫人前来天门关的安德芳。”安德芳头点的跟鸡啄米一般。 “你在这儿,那我夫人呢?”听张柱子说过,娘子跟这个人都陷进风沙坡的暗沙流里面去了,现在这个人出现在这里,那么自己娘子呢?是不是…… 拓跋珪既希望又怕失望,他努力往前面看,却只看见一片黄沙漫漫。 老九厉声质问:“好你个安镖头,你既护送战威侯夫人来边关,为何你平安在此慧夫人却不见?敢是你丢弃她不顾?又或者是害了她不成?你若不从实招来,我赤狸老九可是不认得你是谁,少不得要教你尝一尝我的绝技,将你从内到外好好清洗一番,重新组装一遍!” 安德芳双手急摇:“不是不是,在下是奉慧夫人之命前去天门关找侯爷报信的,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也算天意。” 拓跋珪止住老九发威,耐了心问安德芳经过。 安德芳便将自己跟随鱼鳞舞怎样去了月勾沙堡,又因为发现武栭国的人要攻击月勾沙堡,所以鱼鳞舞决定出堡以保护月勾沙堡,谁知到了外面却正好遭遇到武栭国人的围袭,导致被俘虏并囚禁的事一一说明。 “如今夫人还在武栭国布赖大头领的手中,因为武栭国国主松吉想要跟夫人合作,借由侯爷的力量帮助他复国,重掌武栭国,所以就将我偷偷放出,教我前来找侯爷援手。”安德芳说着,将怀里将鱼鳞舞给他的手帕拿了出来,交给拓跋珪。 ——“这是临行前夫人交给我的,要我务必亲手交到侯爷的手中。” 拓跋珪接过去,见是一方绣着雪白茉莉的浅绿色手帕,正是鱼鳞舞最爱用的东西。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枚叠成三角形的黄符纸,却是当初他要来边关时,鱼鳞舞去寺庙给他求的平安符其中之一。 看着这手帕和这黄纸符,拓跋珪再无疑惑,急忙对着安德芳拱手,口称“安师父辛苦。” 安德芳摇头:“在下也是尽自己的职责,无所谓辛苦。只是尊夫人落入贼人手里,却是在下的无能和罪过,还请侯爷治罪。” 拓跋珪岂会真的怪罪他?当下客气两句又说些道谢的话,仔细听完对方的叙述。拓跋珪与老九商议,通知其他在外寻找的兄弟们来,一起去那武栭国寻晦气去。 老九扬手发了信号,不久就见十数骑出现,迅若飓风般疾奔而来。 “老大,九哥,九弟!”马上骑手见了拓跋珪和老九,纷纷拱手扬声招呼。 “兄弟们来的快速,咱们这就去那武栭国,寻一寻他的晦气去!”老九兴奋地道。 老五向来性情粗豪,一听事情原由就急了:“走啊,咱们去揍那武栭国的一帮老小子去!” 拓跋珪摇手阻止:“不可大意。那武栭国虽然不大,可到底是个国家,咱们就这么十几个人想要冲进去杀他个措手不及没有问题,可别忘了,咱们还要救人。 安师父刚才不是说过吗?那武栭国国主松吉要寻求帮助,咱们是不是也趁机帮上他一帮,也好师出有名,免得传回朝里,会被小人找到借口生事。” 虽说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话,但大多时候这话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就算皇帝是个清明的,可也架不住围在他周围的那些人除了挑拨外,还会炮制各种所谓的证据。 皇帝们又都是疑心病重的人,对于可能会威胁到自己皇位的人,都是采取宁可信其有不信其无。哪怕是自己亲爹娘子女都不会轻易相信,何况是外人?自然更加该防着了。 众人都听从拓跋珪的话,也认为既然要出兵武栭国,就不能悄没声地行事。反正这事是捂不住的,倒不如想个好办法,打着为了国家的旗号行事,到时候就不怕有后患了。 “咱们这样,干脆去天门关找孟总兵,在他那里备个案,就说是武栭国四处抢掠,威胁到了咱们大魏军队,叫孟总兵写个折子上奏京城。”老九提议说。 “这个主意好。不过我觉得咱们应该再加上武栭国国主松吉求助之事,就说他受国中大小头领的裹挟,但因为仰慕我大魏皇帝的天威,并不敢冒犯。” “打个仗还要这么多叽歪,真不痛快!”老五嘟哝说。 他心里惦记纫针跟鱼鳞舞等人冲散,如今还不知道生死,实在是着急的不得了,就想着快点冲去那武栭国,打完了好去找纫针。 商议停当,老九领命往天门关找孟总兵写备案和折子,老五则回去召集人马过来,拓跋珪带着其他人跟安德芳一起先潜往武栭国埋伏,等老五带着人过来就发起进攻。 大家分头行事,拓跋珪让人带安德芳骑了马,悄悄地往武栭国而去。 “安师父,咱们想个法子,怎么悄悄溜进去才好。”眼看着目标就在前方,偏偏不能进去,拓跋珪心中很急躁。 那里有他的妻子,不知道现在会怎样结果,身在狼窝里,多停留一刻都是无尽的危险,他实在无法安下心来。 他的这种心情安德芳理解,但他也没办法。当时他出来是武栭国国主松吉的人护送的,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跟拓跋珪汇合,所以也就没有约定如果白天想要进去的办法。 “侯爷,你耐心等等吧,到了晚上就好办了。”他跟松吉国主的人约过晚上进去的方法,现在,太早了! “要不等五哥他们来了,咱们直接冲杀进去?”旁边的兄弟提议说。 拓跋珪摇摇头:“别小看这么个小国家,他们的人凶悍着呢,咱们犯不着拿弟兄的性命去硬碰,还是按照跟松吉国主的约定,里应外合的好。” 黑云军的每一个人都如同自己的亲兄弟,他可不舍得让他们白浪费一滴血汗,更别说生命了。 时间就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等老五和老九都来了后,拓跋珪又跟几个核心弟兄们好好商量了下接下来要进行的事宜。 “老五你跟安师父一起负责去救人……”拓跋珪说。 老五不乐意:“老大,你觉得像我这样的大老粗适合干那精细活吗?砍人脑壳才最适合我!”他指了指老九:“他才最适合干这个,又细心又风骚又毒辣,保管谁也不会挡他的道——不是被迷的挪不动脚就是敢挡的都是死人!” 大家都笑了,一边频频点头说这话说的还真是有道理,就凭老九那张脸,简直就是最畅通的天字第一号招牌。 拓跋珪也笑,说:“这话很对。但是老九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那个什么布赖大头领,还有什么七七八八的头领们,要是一个个的砍,那要砍到什么时候?况且也不知道他们的身手怎样。咱们主要是救人,次要的就是协助武栭国国主松吉抢夺回掌国大权,老九手够快,能省咱们不少力气呢!” 拓跋珪话说的含糊,别人不懂,老九却明白,这是怕那武栭国国主松吉会反复,所以要自己出面用非常手段控制住对方,倘若那松吉国主没有花样,自然一切都好。如果对方敢动什么花花肠子,那就不客气,给他喂点儿好东西。 …… 入夜时分。 鱼鳞舞仰望着星空,跟墨微悄声商议不知安德芳现在到了哪里,是不是见到了拓跋珪。 “你说侯爷会不会生气啊?”鱼鳞舞有些担心拓跋珪会因为自己的任性带来的麻烦而生气。 这要是以前,她绝对不会有这样想法,但经过孟香珑一事,她有些不太确定了。 男人们应该更喜欢孟香珑这种可以和自己并肩作战,能互为依靠的女人吧? 自己在前面打仗,不用担心后面自己的女人会拖后腿,还可以帮助自己,别说是男人了,就是她都更愿意选择这样的女人。 鱼鳞舞忽然就自卑了起来。 “你看,我除了会做一手好饭菜,其他一样本事没有,别说跟他并肩作战了,就连来看他一眼还落到这种地步,还要麻烦他来救我……感觉自己好废物啊!” 墨微先是惊诧,接着就是无语,最后只能安慰:“夫人,我是对男女之情不懂,但是我却在戏文里听过一句最多的话,那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一个男人是不是喜欢你在乎你,关键是他看对你有没有情。有情,你就算丑比谟母无盐,什么都不会,他照样喜欢。要是无情,你就是天仙下凡,天纵英才他有的也只是欣赏。 夫人,难道您跟侯爷成亲这么久,侯爷对您是有情无情您还分不清吗?” 鱼鳞舞被墨微说的发怔。 拓跋珪对自己有情吗?似乎是有。 比如说他拒绝其他女人,时隔七年还记得遵守承诺去求娶自己,在遭到自己的拒绝后仍然死缠着不放,以及平常生活里的疼宠,这些都可以说他对自己是有情的。 可这情她又总觉得不够,总觉得差那么一点点,到底差哪里,她自己又说不清。 墨微直摇头:“夫人,根本就不是不够,而是您现在患得患失了!” 她正要跟鱼鳞舞好好分析下,忽听门响,杨杰跟着布赖一起走了进来。 看见他们进来,不但是鱼鳞舞墨微,就是杨鹂杨敏都紧张起来,只有杨鹃依旧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睁着双干巴巴的眼睛就那么看着众人,似乎死活她都不在放在心上了。 布赖看着鱼鳞舞发出一阵嘿嘿地笑声,“杨杰,你说的,只要我占了这什么夫人的身子,她就会乖乖听话,给咱们办事了?” “是的大头领。您毁了她清白,她要想不被人知道,就只能随你要求。不管是钱财还是土地,她都得想办法给你弄来。” 杨杰瞅着面色发白的鱼鳞舞,不怀好意地说,“要知道她可不是普通人,她还有一个弟弟要走仕途呢,她就算舍得了自己,也舍不了她那个弟弟的前途的。” “那好,那老子就先睡了她再说!”布赖嘿地一声笑,就朝着鱼鳞舞扑了过来! 第248章 松吉要联姻 谁都没想到这布赖会这么做,众人齐都大惊。 眼看着对方饿狼一样地扑过来,鱼鳞舞慌忙往后退——她是女人,不要说被对方怎么了,就是被挨着身体也是不该的。 墨微忽然斜刺里冲了过来,她本来就在鱼鳞舞身边,鱼鳞舞往后一退,她就露在了前面。按说她应该也往后退才对,可是她不退反进,拦在了正中间。 墨微是个极美丽的女孩子,换了任何男人都会被吸引住目光,但是布赖没有。 他甚至看都不看墨微一眼,只伸手一推,骂了句“滚一边去!” 布赖是个孔武有力的男人,这一推力气自然不小,直接就把墨微给推的险些飞出去。 嘭的一声,墨微直接倒在了一边! 鱼鳞舞刚要喊她,就见气势凶狠的布赖忽地大叫一声蹦了起来——他的左手上,一只狰狞的紫红色蝎子正叮在上面,那只尖翘的毒尾正死死地扎在布赖的食指皮肉中! 是那只离开月勾沙堡时遇上的沙蝎,只是本来是灰色的,怎么现在成了紫红了? 鱼鳞舞记得当时墨微拿竹筒收了,说是要带给莳花的,没想到现在却咬在了布赖的手上,看来是墨微刚才就盘算着要利用这只蝎子对付布赖脱困。 可是一只小小的沙蝎真的能拦住布赖逞凶吗? 布赖已经一把捏住那沙蝎,狠狠掼在地上一脚碾死,一边恶狠狠地冷笑:“一只破蝎子就想要老子的命?差的远呢!” 他话刚一说完,众人就看见他左手食指以闪电般的速度肿胀了起来,并且黑的发亮! 这蝎子不普通! 众人惊讶还没完,就又看见更吃惊的事——布赖手腕一翻,举起一把牛耳尖刀,对着自己的左手食指就切了下去! 血淋淋的场景就在眼前,杨鹂姐弟忍不住一声尖叫! 布赖却好像浑不在意,连断指都不包扎一下,狞笑着骂墨微:“贱丫头,竟然敢用火蝎子暗算老子!既然你想死,老子就成全你!” 他暂时舍弃鱼鳞舞,转向了墨微。 杨杰在一旁急声劝说:“大头领,那贱丫头回头收拾不迟,先对付了这个女人再说!” 杨杰这番话让众人在惊慌恐惧下,又多了一丝疑惑——为什么这杨杰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布赖对付鱼鳞舞? 鱼鳞舞当然更不明白,所以她怒视着杨杰,恨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针对我?” 杨杰回给她冷眼和冷笑:“想知道?哼,等大魏朝换了皇帝就告诉你!不过你恐怕是等不到那天了!” 布赖就在身前,自己背后就是墙壁,已经是退无可退,鱼鳞舞急怒交加,恨不得自己忽然拥有一身好武艺,能跟眼前这个凶顽拼死搏斗一场! 这时她脑子里忽然就划过孟香珑的身影,以及对方说过的话:我可以和侯爷跃马沙场并肩杀敌,你能吗? 呵,果然自己才是最没用,只能拖拓跋珪后腿的那个! 墙角暗处忽然有人暴起,左手横护,右手箕张,如同鹰爪一样对着布赖迎面抓下! 却是那个一直躲在暗处不言不动,假冒安德芳的人! 他之前一直避在角落里,导致众人都忘记了还有这么个人,这时他一出手,众人才惊觉,喔,原来这里还有个大男人在呢——至于杨敏,估计连他自己都没想过自己也是男的,只顾着紧抓住堂姐杨鹂的衣摆,吓的瞪大眼睛直哆嗦了。 可是这人一出现,布赖就发觉了异常。 “咦?你不是那个人!”嘴里说着话,手上已经跟对方过了两招。两招过后,布赖就大悟:“原来你是那窝囊废的人!”他看向鱼鳞舞,森然冷笑:“怪道这小子说你不可信,说你跟其他人勾结要暗算老子,果然是真的。” 事已至此,鱼鳞舞也不想抵赖,“是真的又怎样?难道只许你害人,就不许我反抗吗?” 布赖怔了下,“哈”地一声怪笑起来,边笑边说:“不错不错,老子就喜欢这样性子的女人!喂,我说你这女人,干脆丢了那什么鸟夫人的身份,跟了老子怎么样?在这武栭国,老子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要是跟了老子我,包管就跟皇后娘娘一样。要是你愿意,就弄个皇后玩玩都行!” 布赖这话说的极大,但众人没有怀疑的。 鱼鳞舞气的哼了声。 就在这几句话间,那个假冒安德芳的人已经被布赖狠狠地撂倒,口喷鲜血爬不起来了。 “现在可再没人能护着你了……怎么样,要不要跟着老子?”布赖洋洋得意地问。 鱼鳞舞冷眼:“你做梦!” “这么好的机会给你不要,真的是想要死吗?”布赖瞪着铜铃大眼,嗬了一声,伸手一指杨杰,命令:“你去,把那几个碍眼的都丢出去,老子不喜欢办事的时候有旁人在一旁看着。” 杨杰跟条狗一样哈着腰,点头不迭,回过头就要杨鹂等人出去,“别碍着大头领办事!” 杨鹂杨敏如今是砧板上的鱼肉,哪敢反抗?架着一直躺在木板床上的杨鹃起来,摇摇晃晃地往门口走。 经过杨杰身边,杨鹂杨敏都板着脸。他们心里虽然害怕,可也真的看不起杨杰。 杨鹃一直低着头任杨鹂搀扶着她慢慢地走,在走过杨杰跟前时,她忽然一甩手挣开杨鹂,对着杨杰就扑了上去。 杨鹂杨敏吓了一跳,一伸手没拉住,杨鹃已经扑到了杨杰身上,只见她张口就对着杨杰的脸咬了下去! 杨杰没提防,被她正咬在左边脸上,疼的哎哟一声惨叫起来,抬手就是一巴掌呼了过去。 这一巴掌把杨鹃给拍飞了,杨杰捂着脸气恨恨地骂:“你是狗吗?咬人都不分亲疏的!” 杨鹂杨敏赶忙过去扶起杨鹃,她的嘴角流着血,原本苍白的唇瓣上更是鲜红一片,也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杨杰的。她看着杨杰,目光带着丝疯狂的恨,摇晃着站起来笑:“我是狗,你连狗都不是!你猪狗不如!” 她看着杨杰脸上的牙印,笑的更加欢畅:“你这张脸皮还要了干什么?不如撕了的好!像你这样的东西,有一张脸简直就是侮辱人。” 杨鹃话中带着明显的恨意,可是杨鹂等人除了知道杨杰为了脱身将她送给布赖当礼物外,其他并不清楚,杨鹃也根本没说。 这时候看她这样,杨鹂下意识地觉得杨杰对杨鹃做的事情,恐怕不仅仅只有这么一桩。 杨鹃这么一闹,众人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了过来,就连布赖也转过了头,兴致勃勃地看着杨杰的笑话。 被摔在地上的假安德芳对着鱼鳞舞猛打了个眼色,忽地扑向布赖,一把抱住了对方的腿,冲着鱼鳞舞大叫一声“快跑!” 鱼鳞舞早就在寻找逃跑的机会,立刻反应迅速地冲向门口,一边道:“你们国主在哪儿?” “南街,在南街!” “好,我这就去带他们过来救你们!”鱼鳞舞头也不回地说。 外面一人应声接话:“是嫂夫人吗?我们来了!” 这一声简直如同久渴遇甘霖一般,鱼鳞舞欢喜的险些蹦起来:“老五!” 老五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回答:“嗯,是我呢!” 老五来的可真是时候,鱼鳞舞这下不慌着逃跑了,她返回身准备救墨微出来被老五拦住了。 “嫂夫人别进去了,老大正在南街跟那个什么国主说话呢,你直接去那边吧,老大惦记你的慌。”老五直肠直肚地说,让鱼鳞舞微红了脸。 但她也想见到拓跋珪,再听老五说他们已经摸进这里,并且跟武栭国的人会面了,想必掌控住这里不算太难。 老五又指着不远处说:“那个什么平安镖局的镖头在那儿,让他陪着你去南街吧,这里就交给我了。” 鱼鳞舞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果然看见安德芳的身影,正在对一个人询问着什么。 于是点头,告诉老五,“那里面有个叫杨杰的恶心家伙,我总感觉他身上有什么秘密……千万别放跑了他,也别弄死了,回头交给侯爷好好审审。” “好嘞!”老五爽快地回答,往她逃出来的屋子里扑过去,鱼鳞舞则朝着安德芳的方向走去。 …… 拓跋珪带着老九跟松吉国主商谈了一番后,两人决定合作事宜。 松吉国主不笨,他知道自己目前要仰仗这个大魏人帮自己安定国家虽然危险,但目前除了对方自己毫无办法,就算再危险也只能冒险一试。 但他也心有盘算,觉得以后想要壮大武栭国的国力,压制住那些大大小小的头领们,收紧自己的权力,光靠眼前这个大魏侯爷还是不够的。 于是他想到了一个办法,“我有一个心愿,不知道侯爷能不能成全。” “请讲。”拓跋珪温和地道。 初次见面下来,这个松吉国主还是个比较识趣有眼色的人。对于这样一个人,能用武力帮忙他坐稳国家,让他欠自己一个人情不是坏事。虽然他不会狮子大开口要好处,可有些举手之劳的事,将来就能轻松些了——比如说要借个道偷袭陈国。 陈国一直跟个跳蚤一样,时不时地在边境上蹦跶,你一认真打他,他就缩了脑袋不出来。可等你一放松,他就冒头来搅和你不得安生。 拓跋珪来到这里几个月了,可是正经仗一场没打过,倒是跟在人家陈国屁股后面跟满山撵兔子一样闹了好几回,他简直厌烦透了。 况且眼看着就要大热了,陈国国境内正是草茂林密的地区,蚊虫极多。蚊虫一多就容易发生疟疾,如果陈国趁此机会要偷袭,自己简直防不胜防。 他最恨的是陈国的不要脸战术,因为知道是他来领兵,陈国改了骚扰战术。他集结了兵将去骂战,陈国就高挂免战牌不出来,等他收兵回去休息了,那陈国的倒跑出来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零敲起来。 这样的打仗,不管是谁都忍不住,何况是憋了一肚子火气的黑云军? 所以拓跋珪筹划着要搞个袭击,悄悄摸到敌人的后背去黑他一下。 但要袭击陈国,武栭国就横在了中间。 武栭国人狡诈贪婪,这个是人都知道,拓跋珪也真心不想跟他打交道,但人家有求于己,送上门来的机会不要那就是傻了。 “我想要跟贵国做个姻亲,恳请侯爷修书向贵国皇帝陈情,选一个女子嫁到我国来。”松吉面皮泛红,似乎有些害羞地说。 松吉国主这一开口,拓跋珪心里就乐开了花——他的偷袭大计可成了! 第249章 早就死了的人 对于松吉国主的要求,拓跋珪略做思考就答应下来:“国主愿结秦晋之好,实在是贵我两国之幸。等本侯回去就修书上呈我国皇帝,表达国主的君子好逑之心。” 正说着,只见老五大步走过来,手里抓着一根绳,绳子的那头像拴蚱蜢一样,拴着个人,后面还跟着几个男女。 老五远远地望见他就喊:“老大,我把那杨家小子给抓来了,你快审审吧!” 拓跋珪诧异:“哪个杨家小子?审他做什么?” 老五奇怪道:“咦!嫂夫人没告诉你吗?就是她关照要我抓住杨家小子的,说是他身上有古怪,叫我拿了来交给你好好审问。”他转着头朝四下打量,边问鱼鳞舞去了哪里。 拓跋珪一听这话不对,急忙站起:“娘子没来找我啊!” 老五瞪眼,满脸的不信:“不可能!我遇见嫂夫人时,她正好跑出来,是她告诉我要抓了这杨家小子的。我告诉说老大你在南街,嫂夫人她……”说到这里,老五拍了下头,恍然道:“看来是安镖头有事耽搁了,所以没有送嫂夫人过来。这个安镖头也真是,什么事不能先放下,就急成这样。” 身后安德芳接话:“我不曾耽搁什么啊,早就到了这里了。” 老五回头看,只见安德芳手里拎着个铜嘴壶,里面正泛着热腾腾的白汽,显然是去烧水过来的。 老五慌忙问他鱼鳞舞在哪,是不是跟着他一起过来的,安德芳摇头:“我没瞧见慧夫人啊!怎么她找我吗?” 老五傻眼了:“我指你给她看,叫她去找你,让你带到这儿来……” 余下的话也不用多说了,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件事——鱼鳞舞又不见了! 老五不明白,当时跟安德芳就相隔那么一段短短的路,鱼鳞舞怎么会又不见了? “莫非是布赖动的手脚?”松吉提醒,“那家伙看着粗豪,可内里却阴着呢!还有阿利那这些人,都有可能。” 不管是布赖还是阿利那,鱼鳞舞对于他们都是一件利器,也都是他们要抢夺的人质。 老五说他没抓住布赖,墨微告诉拓跋珪布赖本欲强暴鱼鳞舞的事。拓跋珪听的心头火起,“那个布赖的老巢在哪里?本侯这就去会会他!” 他嘴里说着会会,可是一双眼睛里放出的煞气,除了瞎子,谁都看出来他动了杀心。 松吉国主自然更是清楚,心中暗自高兴。原本他就想要拓跋珪帮忙给铲除布赖等人,只是求助别人自然要付出求助的价钱,难免要讨价还价,而自己目前也未必能给得起好价钱。 现在好了,战威侯自己怒了,就不必自己浪费口舌去想办法说服对方了。他急忙站起来,边往外走边说:“我知道在哪里,侯爷跟我来!” 拓跋珪命令老九即刻召人搜索鱼鳞舞,务必要找到——“就这么大的地方,我不信就能飞了!定是被人暗地里弄走了藏在哪里,仔细搜查,不要放过一寸地方。”拓跋珪说,那什么阿利那等等头领处都要更加小心谨慎,免得打草惊蛇了对方反而下黑手害了鱼鳞舞。 老九问,如果那些人不肯交出来,或者鱼鳞舞并不在他们手中该怎么办? 拓跋珪两眼含煞:“若是找不到,那就给我血洗了这里!” 正走在前面的松吉闻言一个踉跄——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会不会反而引狼入室呢? 只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还得继续硬着头皮下去,但愿这个大魏侯爷不会滥杀武栭国的人——松吉国主心里祈祷着,只觉脚下的路走的好生艰难。 …… 鱼鳞舞缓缓醒了过来,睁眼就看见眼睛前面是一张雪白粉墙,跟自己在武栭国看习惯的那些黄褐色土石结构的墙壁完全不一样。 这不是武栭国,武栭国绝没有这样精致。 见识过了布赖大头领都明显不如这里的房子,是鱼鳞舞飞快地判断出这里不是武栭国的原因。 动了动,她发现自己被绑着双手捆在一张木椅上。 自己现在是在哪里呢?她恍惚记得,当时自己正往对街的安德芳那边走,忽然背后伸出来一只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口鼻,然后,就是现在这样了。 是谁绑架了她?绑架她又是为了什么?对方认不认识?……一系列的问题涌进她的脑海里。 她打量着身处的地方,除了墙壁白的很干净,还在左边窗下看见一张梳妆台,上面有张圆形的可以翻转的立镜。立镜下是一只长形的盒子,里面微微透出些香气,鱼鳞舞猜测,那盒子里许是女子用的脂粉面霜类。 木梳和一些绢花随意地搁在桌上,并没有什么值钱的金银钗环等物,可见这屋子的主人若是姑娘,必定不是个有钱的。若是已经嫁做人妇,只怕也不大受宠爱。 再偏头看向右边,一张简单的木板床,没有花纹雕漆,上面悬着一张简单素净的青色帐幔,同样的没有半点花纹。 床上堆叠着两床水红绫被子,倒是叠的整整齐齐,配着同样颜色水波纹的枕头,给这个屋子里增添了一丝鲜活色彩。 鱼鳞舞只能努力看到这些,再往后和其他地方,她就不能了。 看完了,她在心里估算,这屋子的主人看起来应该是个没出嫁的姑娘,因为床上并没有鸳鸯枕。 再穷的人家,女儿出嫁都会有一对绣着鸳鸯的枕头,和一床百子闹春的被子,而那床上并没有这些东西,所以鱼鳞舞断定,这屋子还是个姑娘住的。 鱼鳞舞安了心——只要是女人就好。 肚子忽然“咕”地叫了一声,她才想起自己还没吃过东西。这么一想,肚子顿时就饿的更加受不了起来,绑坐在椅子上只觉的分外难熬。 门外忽然响起哒哒的脚步声,不一会就到了门前,有人推门,吱嘎一声,门开了,一个女人走了进来,鱼鳞舞抬头望去…… 如果不是被绑在椅子上,鱼鳞舞绝对会蹦起来,说不定还会找个地方,比如床底下衣柜里躲起来——因为,她看见了一个早就死去的人! 即使没蹦起来,鱼鳞舞也吓的大叫了出来——不管是谁,在看见一个早就死了的人时,都会这样反应的。 那女人有一张清瘦的脸,长的很好看,但鱼鳞舞知道,这张脸原本的样子是圆润的鹅蛋脸,而不是现在的瓜子脸。 她看着鱼鳞舞的惊恐万状,鼻子里发出一丝悠长的嗤笑声,犹如叹息一般,“战威侯夫人,鱼氏,咱们又见面了!”她抿嘴,微微闭了闭眼睛,然后又睁开,直直地望进鱼鳞舞的眼睛里,轻笑着问:“见到我,很惊讶吧?” 鱼鳞舞差点脱口而出——岂止是惊讶,老娘都已经是惊恐了好不好? “你,你不是死了吗?”鱼鳞舞问,“我记得侯爷说的,你就是在他面前跳的悬崖,他想救都没来得及!”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对方,问:“杨雀,你倒底是人还是鬼?” 这个女人,正是在青阳城外,当着拓跋珪的面跳崖而亡,杨氏的内侄女,兵部尚书杨朝明的嫡长孙女,登云州刺史杨锦瑞的大女儿杨雀! 当日拓跋珪说的很清楚,这杨雀跳下了万丈深渊,那是连老九这样的高手都不敢随便下去的地方。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还有活命?即便是不死,那山中的虎狼野兽,也会吃的她尸骨无存。 正是因为这个认知,夫妻俩一致认定,杨雀已经死了! 可是谁来告诉她,眼前这个杨雀,为什么会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而且看起来毫发无损! 杨雀见鱼鳞舞看着自己的眼珠转动,微微勾了嘴角浅笑:“我猜,你心中此时定是在想,为什么我能死而复生,而且看起来没有半点损伤,对不对?” 的确是如此,所以鱼鳞舞也没有辩解,直接点头承认。 “呵!”杨雀轻声呵笑。“你看见的只是表面,其实……罢了,这些也不必与你说。嗯,想必你饿了吧?你瞧,这是我给你的晚饭,瞧我对你多好?” 她说着,举起手里的一只白色粗布手帕,那里面有两只微黄色的素面馒头,但是干的! 不过鱼鳞舞已经顾不上计较这个了,她饿的前胸贴后背,现在一看见这馒头,更是觉得饥火烧心。 看着杨雀走过来,像是要喂她的模样,鱼鳞舞忽然警觉:“你那么恨我,不是要趁机毒死我吧?” “毒你?”杨雀怔了下,忽然噗地一声轻笑,“我从来不知道你的想象力竟然这么丰富。” 她撕开干馒头,一片片地往鱼鳞舞嘴里硬塞,一边说:“既然你这么想,那我就告诉你,这馒头的确是有毒的,而我这个死而复生的仇人正是来找你报仇的……怎么样?你敢吃吗?” 鱼鳞舞想骂:你都硬塞进我嘴里了,还问我敢不敢,不嫌太迟了吗? 算了,既然落在她的手里也算是天道循环,逃不了的,那还不如做个饱死鬼。 想清楚这个,鱼鳞舞也不再问有毒无毒,杨雀送过来她就张口吃下,丝毫不躲避。 看她这么爽快,杨雀倒是有些发愣,而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笑了起来。 “你还真是心大,难怪他会选你。” 鱼鳞舞不吭声,一口气将两个馒头吃完了,便要水喝。“干的要死,想毒死我,总不能连口水都不舍得吧?再说了,有水下肚死的更快。” 杨雀果然提壶倒了碗水给她,还说:“是啊,干馒头配上水一泡,倒也能饱肚子,可以不用做饿死鬼了!” 鱼鳞舞一口气喝干水,忽地一笑:“我知道那馒头是没毒的!” 杨雀忽然就变了脸。 她将手里收回去的碗往桌子上一扔,恶狠狠地道:“自然是没毒!你以为,我会让你这么轻松地去死吗?我告诉你,你欠我的,我要一分一厘都不差地讨回来,不只是你,还有他!你们谁都逃不掉!” 她掉头就往外走,走到门边扭了脸阴狠地看着鱼鳞舞,“我死过了一遍,这滋味,我也会让你尝一尝,这才不枉费我千辛万苦地把你弄到这里来! 鱼鳞舞,咱们的债,慢慢儿地算!” 第250章 男声女相红将军 杨雀要怎样算账,鱼鳞舞不知道,她只知道接下来的几天内,自己着实受了折磨。 可是这折磨却又不是鞭打之类的,反而更像大户人家的主子使唤下人一般。 比如说,杨雀睡在床上,鱼鳞舞就被扔在地下的铺上,然后时不时地叫她起来倒茶递水,甚至是站在一旁打扇子给杨雀扇凉。 手脚自然是解开了,可鱼鳞舞也根本跑不出去——因为出了房门不到三步远就是站岗放哨的士兵。 鱼鳞舞都糊涂了——这杨雀到底是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士兵站岗放哨呢? 她偷偷看过,杨雀从那些士兵前面经过,那些士兵并没有轻视,可也没有很尊重的样子,但她又能畅行无阻。 鱼鳞舞曾经怀疑这里是军营,但她又没有听见过士兵操练的集合声,甚至连外面站岗换哨看起来也不严谨——这不像军营! 鱼鳞舞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最后干脆放弃了。反正杨雀现在并没有要杀她的想法,那么自己就先保住性命,安心在这里住下,趁机观察观察,等到有适合机会再逃不迟。 就是想起拓跋珪现在定然是着急万分,自己却不能通知,有些无奈。 杨雀警告她,不要妄图逃跑,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你敢跑,我保证你不但跑不出去,还会遭受沉重的刑罚。”她说,看着鱼鳞舞眼神森冷,说出的话更加的冷,“你会被挑断脚筋,从此就只能瘫在地上爬着走。而且还会被人牵了去,在街上乞讨。” 鱼鳞舞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幕场景:自己瘫软在地上,脖子上被套着根绳索,爬在地上向过往行人磕头要钱,背后还有个凶狠的人手里挥着鞭子,不时地抽打着自己……她打了个寒颤:太可怕了! “我不逃跑。”她举手保证。 杨雀冷哼一声:“谅你也不敢!” 在这里别的还好,就是对于外界的事情接触不到,好在杨雀每天都会给她带来一些消息,也不知道杨雀是什么心理,带给她的消息无一例外的都跟拓跋珪有关。 “武栭国被他血洗了,除了国主松吉的人外,其他几个头领无一逃脱。”杨雀盯了她一眼,冷冰冰地说:“这都是因为你!” 鱼鳞舞反瞪她:“不行吗?” “哼!”杨雀丢下一声冷哼,摔门而去。 隔天。 “他在到处找你,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连军营都是匆忙来去。”杨雀板着脸,教人看不清她心中所想。 鱼鳞舞毫不客气地:“这一切不都是拜你所赐吗?要不是你把我弄这里来,他会这样?” 偏了头打量着杨雀,鱼鳞舞不解地问:“你怎么会去武栭国,还把我弄这里来的?你把我弄过来不杀不放的到底想干嘛?” “我说了要报仇,你耳朵聋了还是得了健忘症了?”杨雀眼神冰冷,表情也冰冷。 “既然你要报仇,那就有个报仇的样子好不好?你看看你现在,是在报仇吗?我看,你根本就是在拿我当丫鬟使唤!是不是你没有丫鬟,所以才留下我的?”鱼鳞舞试探。 杨雀:“怎样对你是我的事,你管不着!”继续摔门离开。 这样的日子一眨眼就过了一个月,鱼鳞舞仍旧是没有找到可以逃跑的方法,甚至她都不知道杨雀到底是干嘛的。 这真是个令人充满了挫败感的地方! 这天,杨雀忽然给她拿了套干净衣服来,浅青色的,不鲜艳打眼,往她面前一扔,语气依旧冷冰冰地:“换上这个!” “干嘛?”鱼鳞舞翻了翻那些衣服,问。“难道要杀头前不是给碗好饭吃,而是换身衣服吗?” “你身上臭死了,我嫌脏。” 鱼鳞舞白眼:脏?难道是她的错吗? 换了衣服,杨雀带着她往外走。鱼鳞舞好奇,问她,她却懒得搭理。 没想到死一回后倒变得高冷起来了——看着杨雀的后背,鱼鳞舞在心里嘀咕着。 杨雀肯带她出去,这是个好时机,正好趁此观察下周围,筹谋逃跑的办法。 也不知道杨雀究竟要带自己去哪里,鱼鳞舞一路上就装成好奇的的样子,左瞟右看的。杨雀分明看见,却假装不知道,一声不吭。 可是没走之前鱼鳞舞还抱着乐观的想法,觉得自己能找到离开的办法,走了一半路后她就绝望了——两边高山,夹着她们正在行走的这个峡谷——原来这里进出只有一条路,根本就是个天然的牢狱嘛! 怪不得那些站岗的士兵并不很严谨,原来是这样! 泄气地跟着后面,她都不想再看了,直到杨雀叫她上车。 上车?去哪还要上车,路程很远吗? 看着眼前的马车,鱼鳞舞心里又充满了疑问。 上了车,鱼鳞舞才发现,那拉车的马好像比普通马神骏了些,脚力相当棒,虽然只是匹不出色的青花马。 马好,车好,唯一不好的是路,颠簸的要命,鱼鳞舞被晃的头晕。 “我们去哪儿?”她问杨雀。 杨雀懒懒地回答说到了就知道了,鱼鳞舞气的对她翻了个白眼。 然后又不死心地问干什么去?这次杨雀看着她回答了,还回答的一本正经:“去杀你!” 鱼鳞舞偏了头,不再看杨雀——反正是掏不出真话来的,不浪费力气了。 车子拐了几个弯后停下了,杨雀掀开薄薄的竹编车帘先下了车,鱼鳞舞赶紧跟随着下来。 她以为这就到了地方,正舒展了下四肢想要看一看四周情况,就见杨雀抬脚继续往前走了,一边还低声警告她:“不要乱看,否则被拉去砍头我可不管!” 这一次杨雀的语气和神情都严肃了,鱼鳞舞知道这是到了真正戒严的地方了。 路好走了很多,也没有那些颠簸车子的石块等物,两人速度不慢。这时鱼鳞舞发现,走在这条路上的除了她们,还多了其他人——但都是女的! 那些女的几乎都跟杨雀一样,低着头走路,不言不语,眼睛只盯着自己的脚底下,连身边的人都不招呼和看一眼。 奇怪,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鱼鳞舞心中揣测,有些打鼓。 又转过一道弯,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被压的紧实的土坪,有一连排的房屋,还有各种肤色,高矮胖瘦的男人,此刻他们都站在屋子外面看着这群走过来的女人们,脸上嘴角带着笑,只是那笑明显不是好意。 看见杨雀过来,有两个男人迎了上来,一边还叫着:“雀儿小姐,今天该轮到我了吧?” 旁边另一个男人不满,一脸怒意地瞪着对方:“上次我就约好了,应该是我!” 鱼鳞舞看着这两个男人为了杨雀争执,再瞧瞧四周那些女人现在都被那些男人们或是抢夺或是搂抱调笑,脑子里嗡地一声! 这个时候她要是还不明白,那就真是死了也活该了! 这地方,分明就是用来安慰士兵身体和生理的后营之一——军妓营! 杨雀果然是要报复她的,还是用这种恶毒的方式! 鱼鳞舞心中惨然。她悄悄伸手摸了摸发髻上的银簪…… 杨雀冷着脸看那两个男人争执,许久才冷漠地说了一句:“我是带人来见洪将军的。” 两个男人霍地闪开路,规矩的跟只小猫一样站在两旁:“怎不早说?请!” 杨雀从他们身边走过,微微昂起了头。鱼鳞舞轻嘘一口气,将手藏进了袖子里。 木头栅栏,围成一个小圈,比别处那种直接的大板房看起来要别致许多,这就是杨雀要来的地方,自然也是鱼鳞舞要来的地方。 木栅栏开着,杨雀径直走到门前,伸手敲门,然后低声细语地说:“洪将军,木青鸾求见。” 鱼鳞舞正奇怪她怎么自称叫木青鸾,就听屋里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进来!” 声音听起来很威严,鱼鳞舞暗忖这位洪将军是不是个性格古板不好相与的人。 杨雀扭头关照鱼鳞舞站在原地不要乱跑,更别想着趁机逃跑,“你看见的,你要是敢跑会遭遇到什么,可别怪我没告诉你。”杨雀冷冷地说,更像是威胁。 鱼鳞舞朝她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不蠢。 也不知道杨雀在屋里跟那位洪将军说了些什么,不一会杨雀就出来喊她进去拜见洪将军。 没进屋之前,鱼鳞舞听过了洪将军的声音,脑补出对方定是个身强体壮,说不定还很凶悍的男人——要不那两个男人一听杨雀说是来见洪将军的,为什么就恭敬起来呢? 在男人的世界,尤其是军营这种地方,谁的拳头大、硬,谁才能压服住人,这是任何地方任何国家都常见的事情。这里的男人听见洪将军三个字那么恭敬,定然是吃了这位将军不少的拳头,被打服了。 踏进屋里,鱼鳞舞先低头拜了拜,等对方叫起后,她才站直腰,微微掀了眼帘偷看。 这一看,她立刻惊讶的忘记了掩饰自己,直接惊咦出声。 杨雀皱眉,呵叱了她一句,那洪将军却笑眯眯地回望着她,问:“很惊讶?” “我,我以为……”鱼鳞舞有些结巴。 洪将军接过话去:“以为我是个男人,对不对?” 说着,她又呵呵地笑了起来,带着一种自嘲的语气说道:“以为我是男人的,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呵,我早已习惯了。” 这位洪将军,竟然不是男人,而是一位女子,还是个眉清目秀的女子! “我名叫红妆,是红将军,而不是洪将军!”这位男嗓音的女将军说。 她指着外面那些人:“她们都是归我管的,没有我同意,那些臭男人休想沾一沾衣角。”她像是自豪又像是厌恶一般地说道。 而后她就问鱼鳞舞:“你的伤都养好了?” 伤?鱼鳞舞诧异地看向杨雀,对方却声色不动。 或许是福至心灵,鱼鳞舞几乎是脱口而出:“外伤好了,内里还有些。”说着顺势咳嗽了几声。 红妆皱了皱眉头:“都养了这么久了还没好啊……这可不行,我的人不能被磋磨死。青鸾,你还是先带她回去继续养伤吧,等完全好了再来这里当差。” “是。”杨雀恭敬地弯腰。 第251章 杨雀病倒 “你干嘛老盯着我瞧?不认识吗?”坐在车里,见鱼鳞舞又看着自己,杨雀皱眉,不耐烦地说。 鱼鳞舞点头:“的确是不认识你。” 她想了想,说:“一开始我觉得落在你手上肯定是不死也会脱层皮。而后我又觉得你不会那样,尤其是你说你要报仇,要跟我算账,我真的以为你会那样做。但是后来我又推翻了这种想法,觉得你其实只是在吓唬我。 可是在来这里后我又发现自己错了,你果然是要报仇,还是用最卑劣狠毒的方式来报复我。我甚至做好了必死的决心。 可是,接下来我发现自己又猜错了,你不仅没有报复我的想法,似乎还在努力保护我……杨雀,你告诉我,你倒底在想些什么?我怎么就看不懂你了呢!” “哼!”杨雀只回她一记冷哼。 鱼鳞舞凑了过去,压低声音:“如果我想的没错,你其实是在保护我的对吧?” 如果杨雀真的要报复她,在刚才红将军那里,她只要证明自己根本没有受伤就可以了。甚至,鱼鳞舞怀疑,自己受伤的话,会不会就是杨雀自己编造出来哄红将军的话。 可是为什么呢?杨雀应该是恨她的,为什么会反过来保护她呢?如果不是要报复她,那为什么又将她绑架到了这里? 鱼鳞舞觉得自己真的是看不懂杨雀。她琢磨来琢磨去,唯一能解释的就是,杨雀对拓跋珪还没死心,或者说是还抱着爱,所以才会爱屋及乌。 当然这些都是鱼鳞舞将情况设定在杨雀真的不会害她的情况下,如果杨雀最终还是要报复她,那么就另当别论了。 车子颠簸着,一路往回走,杨雀说了一句“自以为是”后就扭了头往车子外面看,对于鱼鳞舞,她似乎连多看一眼都嫌烦。 杨雀不搭理,鱼鳞舞也觉得闷的很,便也悄悄掀开了车帘往外面瞧。她只顾着看那巍峨的高山,和郁郁苍苍的树木,浑然不觉在那树木高山间,有一个人正看着她。 方少云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下面那个坐在马车里,看起来优哉游哉的女人,不是拓跋珪正找的天翻地覆死去活来的鱼鳞舞吗?她怎么会在这里,而且看起来并没有受到伤害的样子! “你在看什么?”白衣女子从他身后转出来,左肩背着个小竹筐,右手握着把小药锄,见他望着山下发呆,便问,随即也往下面看去。 山下是一辆马车在行走,白衣女子看了一眼就转开了视线,淡淡地说:“是东离国的女备营。” “女备营是什么?”方少云问。 “就是军妓啊!”白衣女子轻描淡写地回答,随即视线搜索到一棵药材,也不管方少云了,自己腾身而起,右手药锄一挥一搭,勾住旁边一株歪脖子松树,脚尖微微踏着崖壁往上翻去。 方少云却被这话吓了一跳! 军妓,还是东离国的,这要是被拓跋珪知道了那还了得?忽然想起自己那个小徒弟,顿时感觉更加不得了了。 “金陵,下面那个车里好像有我朋友的妻子……”他急忙跟白衣女子金陵说,想商量着去看看真伪,如果是鱼鳞舞,就赶紧救出来。 谁知身边无人应答,再一瞧,金陵早就攀上了一堵崖壁,空中只剩下她白衣翩飞的影子。 方少云再往下看去,那辆马车已经拐过弯,看不见了。但是,他却因为站的高看得远,将那些潜伏在路旁的人看的七七八八。 罢了,先跟上金陵再说,要不然单凭自己想闯东离国的军营,绝对是讨不了好去。 跺跺脚,方少云紧追着金陵的白衣而去。 在回到住处的时候,鱼鳞舞发现门口站岗的士兵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了些不同,好像是松动了些,不像之前的那般严厉谨慎了。 她想了想,大约是自己去过了女备营,这些士兵显然以为自己也成为了女备营中的一员被断了后路,所以才放松了警惕。 这就好像那些被拐卖进窑子青楼的良家女子一样,没接客之前必定是要闹着想逃跑的,但被逼着接了客后,心死了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虽然心里犯膈应,但能放松对自己的看管,也未尝不是好事,最起码想多看点什么要方便很多,说不定哪天就能逃出去呢——鱼鳞舞安慰着自己。 杨雀依旧是将她当做丫鬟来使用,也依旧没有半分好脸色,不过鱼鳞舞不介意了。 甚至,她还有些可怜杨雀。曾经的京城名媛大家闺秀,祖父父亲都是朝廷的重臣,可有谁知道,他们的孙女女儿却沦落为一名低贱的军妓? 这样的起落遭遇,鱼鳞舞觉得要是自己,估计会疯。看杨雀对这些冷冷淡淡的,想也知道她的心是死了,要不怎么也不会这么安静的。她可是清楚记得当初在青阳城,杨雀是怎样的闹腾。 六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本就是片云可行雨的山中,午饭过后,天空忽地起了一卷乌云,随后大雨倾盆落下。 杨雀早上就出去了,鱼鳞舞无聊地看着窗户外面哗哗大响的大雨,心里盘算着自己来这里多久了,还要等多久才能逃出去。 现在她已经知道这里是离天门关一千多里的东离国,单凭自己一个人,没有任何借助想要回到天门关,实在是件困难的事情。 而且在这片区域内,各国部落的争斗势力都在游弋着,就算自己真的好运逃出去了,只怕也会落进另一个国家或者部落的手里,那时可未必再有个杨雀来护着自己一些。 即便自己不会落进别国手里,这些地方多有虎狼野兽,被吞了也不稀奇。 鱼鳞舞越琢磨越泄气,当初那种一定要逃出去,宁可饿死葬身兽腹也要逃出去的决心和勇气,似乎慢慢地消失了。这让她感到悲哀。 门忽然响了下,她扭头看去,见杨雀一身是水地回来了。 “给我烧热水,我要洗澡。”杨雀命令道。 鱼鳞舞丝毫也没反驳,快速地烧水去了。等她烧好水拎过来时,杨雀已经换了干衣服,坐在大开的窗户前发呆。 “你刚淋了雨,该喝碗热热的姜茶,好好睡一觉,怎么还吹风,想做病还是怎么的?”鱼鳞舞边把水倒进木盆中,边唠叨。 “我高兴,要你管!”杨雀冷睨她一眼,冷冰冰硬板板地说。 “不管就不管,谁还稀罕!”鱼鳞舞拎着木桶转身出去。 晚上,杨雀果然是病倒了,浑身发烫,抖的跟风里的叶子一样,尽管盖了所有的被子,她还是觉得冷。 鱼鳞舞打了盆冷水,拿布巾浸湿拧干了给她敷额头。看着对方烧的迷迷糊糊的样子,鱼鳞舞咕哝:“叫你嘴硬,生病了吧?还说不要我管,还不是要我来照顾你。” 杨雀烧的昏昏沉沉,鱼鳞舞琢磨着等挨到天亮得去给她抓服药来,要不然好的慢,人受罪。不过在这里,就算是病了要抓药,也得跟外面的人说,让他们上报才行。 床上杨雀忽然呻~吟着叫了声:“娘!” 鱼鳞舞将布巾拿下来在盆里洗了下拧干,再次给她敷上,杨雀忽然手一翻,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呢喃着又喊了声“娘。” 鱼鳞舞拍了拍她,轻声细语地哄着:“乖,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会好了。” 杨雀忽然哭了起来:“娘,雀儿疼,雀儿想娘想回家。娘,你来带雀儿回家好不好?别丢下雀儿,不要雀儿好不好?娘,雀儿再也不会不听话了,再也……”她哭的断断续续,声音低而细长,鱼鳞舞很努力很努力才听见模糊的几句。 心里有些酸涩:这杨雀清醒时总是对人冷漠疏离的,还以为她真的心硬冷如石了,原来最深处还是个女孩子,有着深深的柔软和恐惧的。也难怪,终究是个女人,还是个离家这么远的地方。 想一想,杨雀落到这样地步,除了杨氏和她自己的原因外,拓跋珪和自己也有责任。 如果自己能离开这里,那就把她也带走吧,就算不能给她想要的,最起码也要保证她比现在过的好一些,舒适一些,不那么孤独恐惧一些。 折腾了一夜之后,到黎明时分,杨雀的烧降了下来,慢慢地睡安稳了。 “呼!总算是安静了,累死我了。”鱼鳞舞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下身体。 人一放松,疲倦感立刻袭来,她等不及收拾就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杨雀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半靠在床前,胳膊垫在床帮上睡的正香的鱼鳞舞,对方的一只手还握着自己的手。 杨雀瞧了眼旁边桌上的水盆,将手轻轻地从鱼鳞舞手中抽了回来,悄悄起身,安静地穿好衣服后,给鱼鳞舞盖了件衣服身上,然后开了门走出去。 “等里面的人醒了,给她送碗肉粥进去。”杨雀冷着脸对站岗的士兵说。 “是。”士兵很恭敬地回答,然后带着些讨好的神情问:“木姑娘是要去哪里?要不要护送?” “做好你自己的事,别的不用你操~心。”杨雀冷着脸说。 “是是是,木姑娘教训的对。”士兵急忙点头。 杨雀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往远处走去。 看着她走远,那士兵才吐了口气,对着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呸了声:“什么玩意!不就是搭上了灵王子吗?还没当上侧王妃就这么拽。能不能真的当上还两说呢,哼,可不要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到时我看你只能跟那些女备营的贱货一样时再拽!” 心里意~淫~着,等杨雀被灵王子抛弃后,自己也要去女备营尝一尝她的滋味,好好欺负下对方。 想着她在自己~身~下婉转娇柔叫唤的模样,士兵的身体顿时软了,某个部位却刚硬滚烫起来。 第252章 来自当街的刺杀 月中的时候,杨雀收到一张邀请函。 邀请函是东离皇宫发出的,邀请人却不详。 “收拾一下自己,我要带你去。”杨雀说,然后看了看鱼鳞舞,又叫她不要打扮的惹人眼,只要干净就好,“普通点,省得招麻烦。” 她说。 鱼鳞舞撇撇嘴——说的好像是她求着非要去似的。 麻烦,她更怕好不好? 最后,杨雀还是不放心,亲自盯着鱼鳞舞收拾自己。 就为了这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的宴会,鱼鳞舞被杨雀折腾的差点没疯掉——“这个不好,太艳丽了!”杨雀坐在唯一的一张椅子上说。 鱼鳞舞看看手里的水红绫衣服,也觉得艳了些,而且她也不大喜欢这种颜色,于是扔下拿起另一件换上。 “太土了。灰不拉叽的,跟烧火丫头似的,丢脸。”杨雀摇头。 鱼鳞舞点点头,脱下,再拿起另一件浅青色的。 “太素,跟老太太一样,沉闷了。”杨雀皱眉。 鱼鳞舞不吭声,接着换。 “白的?干净倒是干净,就是太扎眼。”杨雀又说。 鱼鳞舞想起方少云那家伙,就爱穿件白色衣服,的确是走在哪都是最扎眼的那个,对杨雀的话深感赞同。 但是……“就这些了,还能挑什么?”鱼鳞舞看着摊在桌子上的全部衣服,摊手。 挑了半天,最后还是换上了那身浅青色的。 这场宴会据说是为了东离国的灵王子选妃举办的,鱼鳞舞不明白,做为军妓的杨雀,她怎么会有资格参加,那不是丢东离皇宫的脸吗? 想了半天,鱼鳞舞只找到一个理由,那就是,杨雀估计被人暗算了,要在宴会上出她的丑。 这不能怪她想象力丰富,身份就是天与地的差别,就算那个灵王子喜欢杨雀,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军妓来跟自己的家族做对。 所以这张邀请函必然不是灵王子给的,而是某个,或者某几个人为了针对杨雀而做出的决定,很可能那个灵王子都不知道。 自认为想明白了这件事的鱼鳞舞于是为杨雀着急了。说到底都是大魏人,大魏人自己相斗那是家务事,是内乱,但要在别的国家,被别国的人欺负,那就不可以了。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去参加那个什么宴会吧。”坐在一旁看着杨雀精致梳妆的鱼鳞舞说。 杨雀正对着镜子在描眉,将一双原本就秀美的双眉描画的细细的、长长的,配上那双深潭般的眼,犹如远山烟雾笼春水一般。 听了鱼鳞舞的话,她停下手中的画笔,微微偏了脸,视线却从镜子里面看鱼鳞舞,淡淡地问:“为什么?” 鱼鳞舞站起来走上两步,视线也透过镜子与她对视:“我觉得,这场宴会可能对你不利。” 杨雀垂了下眼帘,嘴角微微上翘了下,扯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也不知道那是嘲讽还是别的,“难为你替我着想。”随后她就又抬起手接着描眉。 见她好似浑不在意,鱼鳞舞急了,将自己琢磨出来的意思全盘托出,并加以各种佐证。 她在一旁说的费心费力,杨雀却听而不闻,画好了眉又去修自己的面容,给两腮打上淡淡的粉红,最后打开个瓷盒,从里面拿出张红色的胭纸,含在嘴里抿了抿。 “你看我这样妆扮可鲜艳?”杨雀放下梳妆工具,站起来转向鱼鳞舞,问道。 乌发如云似瀑,衬着张白皙清瘦的瓜子脸儿,加上那远山眉春水眼和瑶鼻朱唇,再配上那袭蓝色孔雀翎尾形式的大摆衫裙,的确是鲜艳夺目。 鱼鳞舞不由自主地赞了句好,然后问:“你还是要去?” “我都妆扮好了,为什么不去?”杨雀对着镜子抚了抚自己的飞仙髻,淡淡地回答。 鱼鳞舞泄气。 临出门时鱼鳞舞给她拿披风。本来杨雀穿着蓝色,配上白色披风最配不过,可是杨雀拒绝了,她说要那件大红色的。 大红披风颜色是最纯正的红,红的就跟一团火似的,这样的颜色压在蓝色衣裙上,其实真不大好看。但是杨雀坚持,鱼鳞舞没办法只能随她。 谁叫自己身在人家的屋檐下呢,只有低头的份。 “如果我是火,就要烧毁掉这个天地。”披上披风时,杨雀忽然低声说了句。 鱼鳞舞没注意,只模糊听见什么火,烧毁的话,她以为杨雀是在拿这件红色披风比喻能烧毁东西的火,于是点头笑说杨雀说的对,这件披风的确就像一团烧着的火焰。 杨雀往前走,鱼鳞舞抱了包袱紧跟在后。 在跟着上了马车时,忽然想起自己在京城时,每逢出门都是纫针和墨微抱着包袱跟随。如今自己却做了跟纫针墨微相同的事,可对象却是杨雀这个曾经的情敌,想想也真是感慨。 杨雀一上了马车就靠着车窗闭上眼睛,鱼鳞舞却没法安心下来。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女备营的管辖范围,如果不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看看,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机会。 瞄了眼杨雀,见对方微蹙眉头阖着双眼,除了眼睫儿偶尔轻颤了颤,丝毫没有想睁开眼睛的样子。于是她伸出食指,悄悄挑开一条缝隙往外偷看。 无论哪个国家,都城肯定都是最繁华热闹的地方,东离国自然也是这样。 在这条标记为“琉璃”的大街上,人流来往不断,买卖吆喝声此起彼伏,至于呼朋唤友的叫喊声更是喧闹鼎沸的吵死人。 鱼鳞舞看了一会就觉得没多大意思——一样的酒楼茶肆布店钱庄,就跟大魏的京城一模一样,除了衣着服饰,简直就是大魏京城的翻版。 在这样的地方逃跑,估计被抓到的机会也很高——没看见有随时经过的巡城士兵吗? 也许是第六感,在放下车帘的一瞬间,鱼鳞舞忽然寒毛一奓,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扑向杨雀,一把将对方扑倒在车厢里! 一支利箭嗖地划破空间,从车帘上穿过,“哚”地一声钉在了车厢壁上,箭尾犹自颤颤地发出一声嗡鸣。 鱼鳞舞白着脸,侧着身子急速撩开车帘往外看,只见对面有一匹白马,马上高高地坐着个一个漂亮的粉衣女子,正左手执弓右手挽箭,对着这辆马车瞄准。 当利箭破空飞来时,街上游人已经惊骇地发出声声嘶喊,抱头四处躲避。女子跟前,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对于自己引发起来的骚乱,那女子面不改色,对自己身处闹市之中做出这样的举动,更是没有一点惊扰到他人的歉意。 而且看她模样,是抱着定要置这辆马车里的人于死地的决心。 “怎么办?”鱼鳞舞急问,“她有弓箭在手,咱们这样肯定是躲不开的。” 杨雀也面色发白,但却没有多少慌乱的样子。 “让车停下,还有,你到我后面躲起来。”杨雀说。 鱼鳞舞一愣——杨雀这是要用自己来为她遮挡伤害吗? “你别想多了,那个女人是冲着我来的,你要是在我前面,她还要以为我是怕她,向她低头认输了呢!”杨雀冷哼道。“输人不输阵,就算再怎样,我也不会向她满海蓝认输的!” 真是……咸鸭子肉烂了嘴还硬啊! 鱼鳞舞无语。 反正她还不想死,也怕死,既然让她躲后面那就躲后面呗,反正她向来没有那个大义凛然的气节。 哑巴车夫早就跳下车,站在了一旁。杨雀亲自将车帘缓缓拉开,迎面正视着对面马上的满海蓝。 “满小姐好弓箭。”杨雀淡然地道,伸手拔下钉在车厢壁上的利箭,勾了勾嘴角,微笑:“就可惜,臂力还不够火候,连我都能拔下来。” 这话说的,简直就是暗讽对方只是仗着有副好弓箭才射中她的车子,而不是本领高强一样。 满海蓝想必也是被激怒了,手里原本就在进行瞄准的弓箭渐渐拉满,同时扬声冷笑:“那也比你个女备营出来的强!” 话落,弦响,箭出! 躲在杨雀身后的鱼鳞舞耳中听着弓弦声,看着杨雀还是端坐不动的端庄样儿,心里急的跟几千只猫在抓一样——你倒是快点躲开呀!这个要命的时候,你装的哪门子端庄高贵啊! 箭来如风,很快就到了眼前,这时杨雀才忽然把脖子一缩,好像被惊吓到一样,而那支箭却被忽然横空出现的一管长笛磕开了! 鱼鳞舞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对面那个满海蓝怒骂一句:“红妆将军,你也要跟我作对吗?” 红妆那如同男人一样的声音响起:“满海蓝,你都欺负到我的头上了,我要还是干看着,那我红妆以后还怎么混?谁还会服我?” 满海蓝很不服气地嚷:“都说你护短,可你也护的太没道理了!我只是针对她,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了?” 鱼鳞舞听着满海蓝的声音,心里诧异了下:这个满海蓝敢当街杀人,可见身份背景不一般。 可是现在听她对红妆说的话,虽然话的意思是在责问,但明显是底气不足的样子——难道这个女备营的男声女相红妆将军,有什么更厉害的来头吗? 红妆冷哼了声:“你刚才说过什么,难道忘了?” 满海蓝一呆:“我说过什么了?” “哈哈,想不到东离国有名的一枝花满海蓝满小姐,竟然年纪轻轻就患了健忘症啊!”红妆粗豪地大笑起来。 ——“既然满小姐不记得,那我就慈悲为怀告诉你吧,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你说你比我女备营出来的强!满小姐,我女备营怎么你了,就被你这样看待? 呵呵,我也是女备营出来的,满小姐这还不是欺负我那是欺负谁?” 满海蓝哑口无言。 她只顾着骂杨雀,竟然就忘了这个红妆将军也是女备营的人,还是管辖女备营的。 红妆将军,她满海蓝真的不敢得罪,因为如果得罪了对方,她满家一家子都得不了好去,更别说想要嫁给灵王子了! 可恨!为什么那么完美的灵王子,偏偏身边就有这么个讨厌至极,却又深得王子信任倚赖的臂膀? 第253章 贵女弄唇舌 满海蓝,东离国成英公的爱女,东离王宫看好并内定给七王子的,灵王世子妃人选……之一。 这位满小姐芳龄十八,正是花一般的年华,容貌也是花一般,美丽明媚。 满小姐别的特长不显眼,但弓马很娴熟,这都多亏了她自小就跟着喜欢狩猎的灵王子后面一起锻炼的结果。 本来她跟灵王子真算得上是天作之合,谁知一年前灵王子因为狩猎,经过了一次女备营后,满小姐就发现她的灵王子变了。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没脑子,可恋爱中的女人智商同样可怕——这取决于自己爱的那个男人是不是有了异动。 满海蓝只从灵王子三次躲开她的情况上就分析判断出,自己这个内定的王妃位置有了威胁对象,于是她化身成了断案的专业人士,从各种蛛丝马迹上找到了罪魁祸首——在女备营养伤的杨雀——彼时,杨雀隐姓埋名,自称为木青鸾,小名,雀儿。 祸首虽然找到,但满海蓝很不理解,灵王子为什么会对一个年纪比他大,还是军妓的女人动心。 接下来的事自然就是老掉牙的套路,什么威逼利诱真情告白,什么苦口婆心寻死觅活等等等等,一一试过,可惜无论是灵王子还是这个木青鸾,都让她铩羽而归。 满海蓝毕竟不是那种心机深沉的人,做不到假意接受杨雀,然后再挑拨离间,伺机除掉情敌的事,她一怒之下,就采取了最激烈也是最直接粗暴的办法——杀了杨雀以绝后患! 但杨雀住的地方太隐秘,除了有站岗放哨的士兵外,身边明里暗里都有高手护卫,据说还是灵王子特地安排的,把满海蓝气的牙疼。 在数次碰壁后,满海蓝只能先放下杀杨雀的事,听从家人的办法,讨好拉拢皇宫里的人支持自己。 满海蓝其实人不错,性子也是爽直明媚的,所以皇宫里的人大多与她交好,也都支持她,有关于灵王子的什么消息也会及时通知她。 比如这次要举办明里是东离王宫帝妃邀请国中大臣和家眷参加宴会,实则是借机相看朝臣的儿女,为王宫的王子王女们选拔另一半,满海蓝第一时间就接到了消息。 然后她眼珠一转,就想到了一个引蛇出洞,然后借机杀人的办法。 以她跟宫中贵人的交情,要多拿一张请柬不在话下,于是就有了杨雀收到份不具名的邀请函事件。 发出请柬后,满海蓝也是担心杨雀不会上钩,还急的很,谁知杨雀真的来了。 满海蓝大喜:这女人真是蠢的很,这样就会上钩,看来是对巴上灵王子的事不放手啊!既然这样,那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了。 就在杨雀的车子走进城里的第一时间,满海蓝偷偷拿了她父亲成英公的弓箭,骑着马赶到了琉璃大街前拦住了杨雀。 她的第一箭其实不是要杀人,而是警告。如果杨雀识相,立刻掉头离去并从此离开灵王子,那么她可以大度一些,将这个女人卖到外地去,而不要她的性命。 但是,杨雀竟然没走,不但没走,还跟她正面杠上了。 满海蓝杀心顿起,第二箭便不再客气了,立心要将杨雀射杀在这琉璃大街上。 可惜,偏偏红妆出现了! 东离国上层人物都知道这个男声女相的红妆将军,也都并不真的知道她。 他们知道的是,这个红妆将军是个嗓子被烟火熏坏,从此失去美妙声音的秀美女子,也是一个手段狠辣,护短的令人发指的女人。 有人说,这个红妆将军出身女备营,机缘巧合救了东离国帝君,所以受到了格外的器重,轻易没人敢动她一动。 事实如何,除了东离帝君和红妆将军本人,谁都不清楚。 那些传说谁都是听说,谁也都没有确切证据。但能证明的是,在这东离国,这位奇特的红妆将军也正以她奇特的方式生活在人们的眼中。 但满海蓝怕她。因为她的父亲成英公也怕她。 此刻面对明摆着护短的红妆将军,满海蓝除了气怒委屈,没有一点办法。 红妆将手中笛子耍了个帅气的动作,悠哉游哉地走向她:“满小姐,你这样跑来大街上杀人行凶,令尊成英公未必知道吧?要不要我陪着你回去,免得令尊面前你不好交待。” 这哪是怕她回去无法交待,分明就是要去告黑状! 满海蓝委屈地噘着嘴,瓮声瓮气地说了句不敢劳烦,调转马头就跑。 “小样,还想跟我较劲儿!”红妆嗤笑一声。 车厢里,鱼鳞舞拍拍心口,呼出一口长气:“吓死我了!” 还以为今天要血染长街呢,幸好红妆将军及时赶来解救。鱼鳞舞觉得,这位红妆将军好像也蛮可爱的。 杨雀一直端坐在她前方,耳中听见鱼鳞舞的动静,也不回头,只是淡漠地说:“这还是小的,等到了王宫只怕比这个更阴险狠毒的事都有,你可要小心点,要是被人算计了去,我可保不了你。” 鱼鳞舞气闷。 你既然知道那王宫中有针对你的机谋,那干嘛还要巴巴地上赶着去?你自己去也就罢了,干嘛还非要拉着我? 我又不是你丫鬟!鱼鳞舞郁闷。 “你不是我丫鬟吗?”杨雀冷眼瞅她,“那你现在这身打扮是什么?” 鱼鳞舞瞪眼:“你以为我愿意?” “不愿意那就走啊,脚长你身上,我又没有拿绳子拴住你。”杨雀说。 鱼鳞舞腾地站起来,只听嗵的一声,头顶跟车顶亲密了下。她捂着头,嘶着声又坐下,往前挪了挪:“走就走,你当我怕啊!让开点,我下车!” 杨雀果然挪开身子,让她走。 鱼鳞舞绷着脸,毫不犹豫地跳下车,就要离开——“你要去哪儿?”冷不丁的,红妆将军的声音响起。 鱼鳞舞顿住脚:“我……” 红妆将军站在她面前,双眼带着冷厉煞气,“你今天的任务就是陪着青鸾小姐去王宫。要是敢私自走掉,哼!”她将手腕翻转,那管磕飞满海蓝利箭的笛子直直地抵在鱼鳞舞心口上,语气森凉地道:“就别怪我不客气!” …… 东离王宫内,衣香鬓影语笑盈盈,男男女女们各自寻找到自己交好的朋友聊着天。 既然是聊天,自然就少不了八卦,而且八卦的内容又通常离不开中心人物。比如灵王子和他的妃子人选。 “听说没?今天的宴会其实是给灵王子相看王妃的。”某大臣的女儿说。 “这谁不知道!”另一位大臣女儿撇嘴嗤鼻,表示这个事全天下人都心知肚明了。 “可是之前不是已经定下了成英公的千金满海蓝了吗?还相看什么?”某个不太清楚内情的甲女问。 “嗐,那不是半道杀出个程咬金吗?所以得重新相看呗!”乙女理所当然的回答。 于是她的话遭到了其他人的反驳:“那都是哪年月的老黄历了?这次相看的又不是指正妃,是侧妃好不好?”某女摆出副一看你就是离核心人物圈八丈远的表情。 某女的话吸引了众女:“侧妃?确定吗?” 某女洋洋得意:“自然!我告诉你们啊,这次不仅仅是灵王子选侧妃,还是……”她瞧了瞧四周,压低声音说:“其他王子公主们选良配呢!” 众女眼睛一亮:这表示,大家都有机会啊! 谈论间,只听殿外人喊:“成英公到!” 被谈论的中心人物之一的相关联人物到场了,众人纷纷闭嘴,有些则上去迎接。 成英公是个年纪五十的人,精神头倍好,面色红润腿脚利索,满脸带笑地携着其夫人子女在众人的欢迎声中健步走来。 满海蓝乌发高绾,穿一身粉红衣裙,手腕上扎着箭袖,别有一种飒爽英姿。芙蓉面,樱唇流朱,丹颊染粉,整个人如含露荷花般明媚且娇艳。 她紧跟在父母身边,对着众人绽开笑脸,显得落落大方。 这样的满海蓝是很受好评的,许多人都对成英公这个幺女被选为灵王子正妃服气——人家有资格嘛! 不过满海蓝出现了,人们的议论就围着她展开了,除了灵王子外,自然那个横里杀出来的程咬金——木青鸾也被理所当然地提起。 提起木青鸾,众人并没见过面,据说其人是女备营的,这简直让人感觉惊悚和不可思议。 女备营是什么地方?那就是军妓营啊,是供兵将们消遣的玩物,那种地方出来的女人能有什么好的,竟然敢跟成英公这样的重臣之女抢夺男人,也真是脑子进水了。 有人假想道:“那样的女人无非是想巴着棵大树,贪图富贵而已,终究上不了台面的。其实要我说,像这样的女人,只要让她来看看咱们的聚会,她就会明白自己根本不属于这个圈子,自动就打退堂鼓了。” “这话怎么解释?”有人不明白。 “这还不懂吗?像她那样的人,没有见识过咱们这种场面,来了定是会缩手缩脚,行动就惹人笑话。你想谁不爱面子?谁被人嗤笑还能呆的住?肯定是只想躲起来啊! 到时候她那么一自卑退缩,灵王子就算是喜欢她也不行,脸上难堪挂不住啊!其实这男人啊,他们对自己的脸面看的比天还要大,要是自己身边的人不给他争脸,再喜欢也会扔掉的。” “所以说,满小姐其实根本不必紧张那个木青鸾,只要从这些地方打击她就行了,对吗?”有人领悟。 此女点头。 “你想法倒是很好,可是那个木青鸾也不是傻子,别说没有邀请她来,就是邀请了,她又怎么肯来?躲还来不及呢!”有女撇嘴说。 便在这时,门外有人高喊:“灵王子到!” 众女呼啦一下就去迎接,却又听见一声微微变异的声音喊了句:“木青鸾小姐到!” 第254章 遭暗算裂裙尾 这木青鸾和灵王子前脚跟后脚地进来,是什么意思? 众人都不由自主的去看成英公和满海蓝。 成英公脸色很不好看,满海蓝更是双目喷火,成英公夫人和其他子女则是一脸的尴尬。面对众人那或探寻,或可怜或看笑话的眼光,都只能强打精神勉强着自己跟别人说笑。 于是很多人也跟着尴尬起来。就在这样的气氛中,灵王子和杨雀缓步走了进来。 灵王子墨发结髻,白玉冠收拢,横插一支翠玉竹节簪,两道微微斜飞入鬓的浓眉,一双让人感觉如沐春风的笑眼,笑起来颊上还有隐约的酒窝。 穿着一身银白长袍,腰束软黄流金绣云纹的腰封,正中间镶嵌着一颗碧绿的玺石,更显得他身材挺拔修长,面如冠玉。 此刻他正面带微笑缓步而来,登时就迷倒了一片青春少女心。 这灵王子是东离王的第七子,其生母并没有多大背景,在后宫一群女人里也并不得东离王的特别宠爱。但灵王子却很争气,不但长的相貌俊秀超过其他兄弟姐妹,就是文才武略也是佼佼者。 唯一的缺点就是,灵王子酷爱狩猎,能为了狩猎丢下东离王交付的任务,所以至今并没得到多少重用,但这不妨碍东离王对他的疼爱。 这样的一个人,在皇宫里自然就会成为靶子,尤其是争夺皇位继承人这件事情上,更是被人时刻惦记着想要灭掉的首选。 所以东离王为了这个儿子,费尽心思给他找强硬的靠山——利用联姻成英公来为其保驾护航。 本来一切都很圆满,可谁知道这个灵王子却作死起来,放着成英公这个未来泰山大人的粗腿不抱,却去跟女备营的那个红妆将军来往热闹,更是舍弃成英公的爱女,自己的未婚妻不顾,反而去围着一个身份低贱的军妓打转! 这无异于打成英公的脸! 成英公自然很气愤,也暗地里策划过给这个不着调的灵王子几分颜色看看。但也奇怪,无论是成英公自己,还是那些王子们,不论怎样去谋划,最后都是无功而返。就连灵王子自己都不明白,他曾经很多次的遭到暗算,却总是能在最关键时化险为夷。 灵王子觉得,这是老天在保佑他。可这就更让争抢皇位的其他人视他为眼中钉,急欲拔之而后快了。 比如现在,就有人在东离王面前说他的闲话。 “七弟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样庄严重要的宫廷宴会,来的都是朝臣大员官宦之家,怎么可以将个低贱女人也邀请来?那不是让皇家脸上蒙羞吗?”在高高的逐鹿台上,二王子俯瞰着脚下大殿里的人流动静,脸上带着愤然之色说道。 东离王面沉似水。 二王子朝五王子看了一眼,后者立马机警地补刀。 “是啊父王。”他指着大门前正紧随着灵王子的步伐迤逦而来的女人,“您看那女人,一脸的妖媚相,这样的地方,这个时候竟然还披着一袭大红披风!这分明就是觊觎正妃位置的心思。此女心思深沉,不可不妨啊!” 东离王看了眼大门外的那个一袭火红的女人,又瞟了瞟自己的五儿子,问:“心思深沉?觊觎正妃之位?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他语气不重,看不出是什么意思,所以五王子就指着杨雀的衣裳颜色说事:“您看,她里面穿着蓝色的衣裳,那是什么意思?成英公的千金闺名就是海蓝,她却毫不避讳,这不是暗喻满小姐就如同一件衣裳,没有半点价值吗? 您再看她,又在蓝色衣裳上面加了红色披风。这正红色向来只有尊贵的人和正室才能穿,她却既穿了蓝又配了个正红,这不明摆着是要抢夺成英公小姐的正妃之位,要压倒满小姐嘛!” 东离王很认真地看了看自己的五儿子,点头:“很不错,联想力丰富,可以去刑狱司当个小官儿了。” 五王子直眨眼:老爹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东离王站在高高的逐鹿台上,借着地形之便盯着下方徐步走近的木青鸾——杨雀。 只见那女人乌发高绾飞仙髻,明月珰悬双耳珠,蓝色衣裙外罩大红披风,头不动肩不摇,一步一步行来,端庄高贵的让人觉得她脚底下一刻就会生出莲花一般。 这是个别样的女人! “呵!”东离王忍不住轻笑了下。他想起之前听到的那些话,说这个木青鸾如果敢来这宴会,定然会处处尴尬步步出丑,定然会掩面羞愧而逃。 可是现在呢?他眼中看到的却是一个浸泡在各种宴会里早就习以为常的女人。 看来老七没有骗他,红妆也没有骗他,这个女人真的深藏不露,是个可以辅佐男人的女人。 再看了一眼那些从看见杨雀进来后就抱着看好戏,结果却被震的目瞪口呆的贵女们,东离王眉头挑了挑,悠悠地叨咕了一句:“这真是一鸟进林百鸟压音啊!”他转身下了逐鹿台,往下面大殿走去。 杨雀的出场很惊艳。 当她拖曳着长长的裙尾行走在红毯上时,那些嘈杂的声音都像被卡住了脖子的鸬鹚一样,发不出声来。 鱼鳞舞紧跟在后。 她看着那些人的表情和来不及掩饰的目光,心里明白这些人在前一刻还在怎样的嘲笑和期待着看杨雀的出丑。 可怜的人,你们要是知道眼前这个女人自小就在另一个国家的京城长大,跟那国家的深宫皇室贵女们交好,出席过的宴会数都数不过来的话,不知道会不会给自己两耳光,骂自己一句眼瞎? 现在的杨雀已经脱胎换骨,在东离王宫这个宴会上无疑是高贵冷艳的,鱼鳞舞几乎可以断定,这场宴会后,她的光芒将耀眼的让人睁不开眼睛。只是,必定会招人嫉恨而麻烦不断了。 想必杨雀也早就想到这个,所以才会有路上对她的叮嘱。 杨雀的裙摆很大,在红毯上迤逦开来,就像孔雀那硕大的尾羽一样,十足的气势惊人,于是就有人动了心眼。 “樱姐姐。”人群中一个身穿娟纱绣花裙的女子向站在对面的穿云锦宫装的女子招呼,一边叫着对方一边走了过去,然后像是不经意地,一脚踩向杨雀那大摆裙尾。 这女子的小动作被鱼鳞舞全部看在眼里。 自己是跟着杨雀来的,祸福与共,鱼鳞舞自然不能干看着。她往前一步,抢先站在了那女子要落足的地方,直接挡开了这一暗招。 没达到目的,那女子很不高兴地嘟着嘴,瞪了鱼鳞舞一眼,悻悻地离开。 鱼鳞舞面带恭敬地微笑着。 “嗳哟!”好像是被谁挤到了站立不住,忽然一个女人低声惊呼一声,从人群中踉跄而出,直扑杨雀的蓝色孔雀尾裙裾。 这一下要是真扑倒了,杨雀固然会因为突然的遭遇被人看衣裳被拉扯的笑话,那个女子也同样会因为跌倒丢脸。 鱼鳞舞看的明白,这个女子是被人暗算的。“算了,就当我是帮你个忙吧。”她伸出手扶了把那个女子,轻声说了句“小心。” “谢谢。”被暗算的女子是太史公文家的女儿文秀,站在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被谁算计推了她一把。本以为自己这一下定要出丑了,没想到被鱼鳞舞挽回,心中不由感激。 就在鱼鳞舞与文秀这一对一答之时,有人再次朝杨雀出手了。 “灵王子,上次狩猎去了哪里?我听说收获丰厚的很呢,不知道有没有上好的猎物分赏些,让我拿回去腌好风干了,等到雨雪天下酒,跟王子你一起赏雪啊!”成英公的大儿子满茂笑着向灵王子拱手。 灵王子笑答说都是些野兔山鸡等普通货色,如果满茂喜欢可以去他府上拿。 满茂跟灵王子算是自小到大的玩伴,所以两人之间是没有多大拘束的,两人又对狩猎相同爱好,这一聊起来就忘了别人了。 杨雀是跟着灵王子进来的,对方停下来并挡在了她的前方,她也只能停下来站在一旁安静地等待。于是满海蓝和她的好友及姐妹就挤了上去,将杨雀跟灵王子之间硬生生地隔开了距离。 看着前面被自己哥哥缠住的灵王子,后面被文秀耽搁的鱼鳞舞,满海蓝得意地笑了:现在木青鸾这个女人就是孤零零一人夹在正中间了,她可以好好报下仇了! “你过来。”招手叫过一个侍女,满海蓝说自己要那边桌上的红果酿造的酒水,侍女急忙给她端了过来。 “哎呀,你怎么不端好?看,都洒了!”满海蓝瞪着那侍女,指着倾翻在地的酒杯怒气冲冲。 侍女明知是对方故意没接住的原因,也不敢申辩,只能拼命求原谅。 “一点小事情,我也犯不着罚你,可是这酒水打翻在这里终究不好。这样吧,你赶紧把它擦干净,免得一会帝后过来生气责罚你,到时后果难料。”满海蓝好心地告诉侍女说。 “是是,奴婢这就擦拭干净。”侍女急忙点头,也顾不得再去寻找抹布,直接蹲下掏出手帕来擦抹污渍。 满海蓝的姐姐就勾起脚尖,轻松地一点侍女的脚弯处,噗地一下,侍女趴在了杨雀的裙尾上! “哎呀你看你这人,做点事都这么不利索,看看,都压着人的衣裳了。”满海蓝的姐姐捂着嘴笑了起来。 满海蓝得意地看着杨雀,“这位侍女也是不小心,木姑娘这么端庄美丽,想必是不会责罚的哦。” 杨雀静静地看着满家姐妹,不笑不语。 侍女慌忙爬起,低头一看,因为自己的跌倒,将那地上的酒水污渍也带到了杨雀的裙子上,将蓝色孔雀翎羽裙沾污成一团暗褐色,十分的难看。 鱼鳞舞赶上来,看着那脏污皱眉,心中更是觉得可惜。 她带的有换穿的衣服,只是不及这件漂亮,而且这件衣服杨雀穿上真的很有气势。 况且酒宴还没开始,东离帝后还没出现就换了衣裳,实在是亏的很。 “你看?”鱼鳞舞看向杨雀,向她讨要决定。 “去那边果盘上取把刀来。”杨雀淡淡地说。 鱼鳞舞照办,立即走到招待客人的长桌上,不管周围人的眼光,径直拿了那切水果的刀,回来交给杨雀。 杨雀并不接,而是对鱼鳞舞发话:“把那段裙尾给割了!” 啊?鱼鳞舞忍不住看她一眼,想问是不是真的。 这孔雀翎羽的裙尾多么漂亮华丽,割掉它可就成了残缺了,多么可惜。 杨雀却冷漠地再次发话:“割掉它!” 第255章 受谁的邀请 哧啦——清脆的裂帛声入耳,惊呆了一群人! 裂口处露出的绣线,更加让众人瞠目结舌——那一条条亮闪闪的是什么?金丝银线吗?还有那一片片的,好像是玉片金箔…… 定然是灵王子给她置办的,定然是这个女人不要脸求着灵王子给她置办的……众人胸中闪过滚滚的气愤。 这样的女人简直就是个祸水是个妖女,如果让她当选为妃,哪怕只是个侧妃是个妾,都会害了灵王子啊! 众人眼中的怒火鱼鳞舞看得到,心中哀叹:杨大小姐啊,你这是在拉仇恨招祸患知不知道啊? 没等她哀叹完,杨雀接下来的一步连她也有些嫉妒了。 “这个给你吧,上面的东西拆下来卖,估计能值千金。”杨雀轻描淡写地对那个侍女说。 侍女惊呆。这简直就是天外飞来的一笔财富,是她一辈子都未必能挣到的财富! 噗通一声,侍女跪下,也不管别人怎么看她怎么议论她,她只管紧紧地攥着那片精致到极点的布帛磕头道谢,欢喜地忘了其他。 杨雀这动作可算是张扬,不但整个大殿中诸人都看的呆住,就连正在说话的满茂和灵王子都回过头来看着杨雀。 有细心的人发现灵王子似乎皱了下眉头,心中不由暗喜:这个嚣张的木青鸾看来是触到王子的底线了,你看王子都不大高兴了呢。 东离国国库并不充裕,即使是王子公主们过的都没有多么奢华,像杨雀这样用金丝银线织成衣服,玉片金箔当做装饰的,东离国不说没有,但也极其罕见。 诸人眼红心热之时,不由更加嫉妒杨雀,一致认为这是她迷惑灵王子得到的好处,尤其是满海蓝。 见杨雀将那价值千金的裙尾随意割下送人,满海蓝坐不住了:那可是灵王子的钱,也就是她将来的钱啊!就这么被杨雀拿去白白地送人情,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木青鸾你这妖女,你竟敢哄骗王子为你做如此奢华的衣裳,难道不知道我们东离国向来以节俭为荣吗?”她伸手指了指四周的众人,气愤地说:“你看看在场诸位,上至王子公主下到王侯贵族,谁像你如此奢靡?你这样张狂轻浮,可有把帝后放在眼里,把众人放在眼里?” 满海蓝这话触动了众人心里的那根线,点头附和着说满小姐说的对,这木青鸾的确是奢华过了头。 大家七嘴八舌地指责杨雀,鱼鳞舞想要帮忙说话,被杨雀给拦住了。 她就安静地看着众人的指点责骂,脸上是无所谓的表情,眼里是冰冷的锋芒。 等到众人的声音低了下去,杨雀才淡漠地开口:“怎么?我用自己的钱还要得到你们的允许吗?” 这话将众人渐趋降低的议论声再次点燃,引来更大更烈的指责和斥骂声。 “你的钱,你的钱从哪来的?还不是哄骗……得来的!” “这样的话也说得出,真真是恬不知耻!” “太放肆,太嚣张了!应该马上把这妖女赶出去。” “对,她在这里简直就是玷污了这里的土地,会带坏咱们东离国的好姑娘的。” “赶出去赶出去!” 和满茂站在一旁的灵王子沉了脸,甩开拽着他不放的满茂,大步走了过来,扫视着群情激昂的众人:“你们要赶谁出去?” “灵王子,你不要再护着这个妖女了,像她这样的人只会败坏朝纲国法……”护都尉使李大人说道。 他的话引来一片赞同,都劝说灵王子不要被木青鸾这个妖女蛊惑等等。 整个大殿里嘈杂声就像海水涨潮一样,一波接一波地往杨雀身上砸,恨不能一下子就把她给淹死掉。 鱼鳞舞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一切,恍然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何其类似的情景! 原来在这个世上,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会遭受到这样的为难啊! 心里忽然就顺畅起来,过去受过的那些委屈也消逝无踪,心胸是前所未有的旷达,好像连眼睛也明亮了。 大殿中发生的这一切都落进正走进来的东离王和王后眼中。 “荒唐!”东离王说了一句。 旁边的王后跟着点头:“不错,的确是荒唐。” 她的视线从灵王子身上扫过,然后落在了明明站在热闹的场合中,却给人一副孑孓独立于世之感的杨雀身上,皱起尖细的眉头说:“这个女人很不老实。分明用着七王子的钱,却说是自己的。哼,她一个不知来处无依无靠的孤女,自己尚要托庇于女备营那种肮脏污秽的地方生存,何来的财富?” 东离王瞧了她一眼,笑了下没说什么。 王后没有发觉东离王的神情,她仍旧在心里盘算着怎么用这个女人来扳倒灵王子。 灵王子不是她生的,可是却比她的孩子们更得王上的欢心,这可不大妙啊! 眼珠转了转,王后忽然想起那张没有具名的邀请函,心头顿时有了主意,于是紧跟着东离王后面往大殿中走去。 众人本来正吵吵的热闹,见东离王和王后出来了,急忙闭了嘴,朝着走上高位坐下的东离王和王后起身下拜,口呼:“参见我王,参见王后。祝我王与王后万寿无疆。” 东离王抬起双手,温和的说道:“诸位卿家请起吧!” 众人站起,王后率先发话,她看向灵王子,面带宠溺和微微的责备说:“老七,这么久没见你,你怎么越来越喜欢胡闹了?” 她指着杨雀:“你看你,怎么不经同意,擅自将这样的女人带来王宫赴宴?你这不是让你父王和满朝文武大臣们难堪吗?赶紧把人送走吧,别扫了大家的兴。” 众人听了王后的话,女的掩嘴偷笑,男的一脸意味深长。他们都看向杨雀,心想着才来还没坐一坐就被打发走,还是被王后撵出去,这脸可真是丢的捡都捡不起来了。 王后情真意切地对着灵王子说,灵王子却浅笑:“王后您误会了,木姑娘不是我邀请来的。” 啊?众人再次惊讶。 都以为灵王子会为了这个姓木的女人跟王后杠上,怎么王后才只是说了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他就不战自败,认输了呢? 灵王子这番态度,有人高兴,也有人鄙夷。 那个被人暗算,却被鱼鳞舞帮忙免去尴尬的太史公小姐文秀就在心里鄙夷地轻哼:“亏得外面一直在传说这个灵王子如何痴心真情呢,原来不过如此! 这位木姑娘自是受他邀约才会来赴宴,如今屡被人算计,他不但没有维护,就连王后才指名道姓地申斥两句就认怂怕了,连自己做的事情也不肯承认了。 可见这个灵王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幸亏爹爹没有让我参加选妃的心思,我也不喜欢他,要不然真的是两难呢!” 文秀悄悄看着杨雀,心里为她不值。 一个孤女,还是流落到女备营的,要站在这里任人品头论足,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文秀自认做不到,要是她的话,只怕没进门就落荒而逃了。 众人的讥讽,不屑的目光,杨雀全都接受了,她静静地站在那里,高昂着头,像个真正的女王一般,睥睨着那些对她指点嘲笑的人。 鱼鳞舞看着她,忽然就觉得杨雀勇敢的就像一个战士。 这个战士此时并没有因为王后的训斥,和灵王子的袖手旁观而有任何表情,她只是看向王后,浅浅淡淡地说道:“我的确不是灵王子邀请来的……” 她话还没说完,二王子就嗤笑她:“既然没人邀请你,那你跑这里来干什么?这里又是你能来的地方吗?”他伸手在鼻子旁边扇了扇,问五王子:“五弟,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啊?” 五王子没明白过来,一脸迷茫地摇头。“没有味道啊……哦,你是说香味吗?哈哈,这里这么多美人,自然就脂粉香浓了。” “不是这个。五弟你仔细闻闻,是不是有股子狐狸味啊?哎呀,熏的我头疼的慌!”二王子按着自己的额头,装模作样道。 被他这么点醒,五王子立马懂了,立刻附和道:“二哥你不说我还真没察觉到。还真是,这仔细一闻,还真有股腥臊的狐狸味……真是连累了各位前来赴宴的美女们的香味了。” “那还不赶出去吗?”二王子说。 “对对,应该赶出去,立刻,马上!要不然熏坏了我们事小,熏坏了父王母后就是我们做儿女的不孝了。”五王子接腔,眼睛看着灵王子笑。 灵王子也笑:“我发现两位哥哥都有个很特殊的爱好,就是喜欢打断别人的话。两位哥哥,难道你们不知道打断别人说话很不礼貌吗?” 众人有些糊涂:这灵王子是什么意思? 前面刚刚跟木青鸾那女人撇清关系,现在怎么又帮着说上话了?他这到底是站在哪一边啊? 二王子五王子也迷糊:“七弟,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麻烦你们能学会耐心地听人说话。”灵王子一笑,然后对杨雀点头示意:“现在你可以说了。” “多谢。”杨雀回以微笑,然后看向众人:“我的确不是灵王子邀请来的,因为邀请我来的另有他人。”她转身看向东离王和王后,浅笑着问:“请问,我可以直言告诉大家吗?” 王后冷笑:“你看着本宫干什么?难不成想要告诉大家,是本宫邀请你来的不成?哈,那么荒唐也要大家相信才好。” “就是,你要说谎也挑个像样的,拉扯王后,呵呵,可真是……”人们摇着头讥笑,然后一致要求将这个满嘴谎言的女人赶出去。 “好了。”东离王按了下椅子扶手,站起来:“她说的不是谎话,是你们的王,朕邀请她来的!” 什么?!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第256章 话说的太早了 “我王,您这是在开玩笑吗?”王后第一个发问。 然后就是王子和大臣们。 他们的王,竟然给一个女备营的女人发邀请函,这怎么可能! “王,我知道你素来疼爱七王子,但是你也不能将他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啊,这让东离国的国民们怎么看?”王后苦口婆心地劝说。 “朕才是这东离国的王,如果事事都要顾忌别人怎么看,那朕做这个王还有什么意思?”东离王霸气地说。 王后被他说的无法招架,急忙给殿中的大臣和王子们递眼色。 成英公站了出来:“我王,不是臣子们不相信您的话,而是有些事情它必须讲究个证据。您说邀请函是您给的,那么能不能请这位木姑娘出示出来给大家看看清楚呢?” “可以。”东离王点点头,对杨雀吩咐叫拿出邀请函来。 杨雀向鱼鳞舞伸手,鱼鳞舞急忙将邀请函递上——“她骗人!这张邀请函明明就没有署名,怎么可以当做是王给的?”王后一看见那张橙色帖子就喊了起来。 杨雀看向她,微微地笑:“尊敬的王后,请问你是从哪里看出我的邀请函上没有署名呢?”她扬起那硬纸本,让众人很清晰地看到那上面有黑色的人名——虽然被她手遮挡看的不清楚,但决不像王后之前说的,是没有署名的。 “你,你骗人!”王后站了起来,指着杨雀,目光落在满海蓝身上:“蓝丫头,你来告诉大家,这个女人她是骗子!” 满海蓝也早就按耐不住了,听了这话再也顾不得其他,站出来指认:“王后说的没错,她的邀请函的确是造假。” 杨雀看着她问:“刚刚这位大人说过,凡事要讲究证据。现在我也想提下这句话,满小姐,你的证据呢?” “证据就是我!”满海蓝脑袋一热,冲口而出。“因为你那张邀请函就是我给的。” “啪啪。”杨雀拍手。“所以说,这次骗我来赴宴的无名人士就是满小姐你了?骗我过来,然后在大街上准备射杀我,对吗?” 众人目光瞬间落到满海蓝身上,那目光中,有惊讶,有鄙夷,有嘲笑,更多的是防备。 成英公家的这个女儿一向给人的印象就是,乖巧可爱和单纯,可是这件事却打破了人们对她一直以来的观点。 众人均想: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单纯的女子竟然也有这么深的心机,看她对待敌人的手法多么的娴熟老辣,这绝不是第一次做这事的模样,她单纯的外表背后恐怕有更多没被发现的东西。 王后在满海蓝说出那句话后就松了口气:总算是把这个不光彩的问题抛出去了。 二王子见大家转移了目标,忙咳嗽一声:“这么说,你是承认自己是骗子了?”他指了指邀请函上的字迹:“上面的字想必是你伪造的吧!” 王后看向东离王却对灵王子说话:“你看,那个女人撒谎,王却为了你袒护她。王说谎,都是因为你犯下的罪孽。” “王后,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木姑娘是撒谎,父王是偏袒了她呢?”灵王子嘲笑地看着王后和一门心思等着看戏的众人,对杨雀点头:“既然他们都不相信,那么还是请你将邀请函呈上来,让我们尊贵的王后以及诸位大人们好好验看下吧!” “正有此意。”杨雀将邀请函递给鱼鳞舞,叫她呈上去。 鱼鳞舞特意拿起一个透明的水晶盘子,将那邀请函放在里面托上,从众人眼前缓缓地一路走过。 众人不是瞎子,都看的分明,那上面的落款果然是他们的王。 这怎么可能? 就在众人这样想着也这样说出来的时候,红妆将军的声音响起:“这为什么不可能?” 她大步走进殿来,手中捏着同样的邀请函,冲着满海蓝晃了晃:“满小姐说的是这张吧?它在我这里!” 不等满海蓝和众人发问,她又开口:“我听说你们都在质疑木小姐该不该来这里,那么我现在就来替我王告诉大家,这里,木小姐不但可以来,还应该来!” “为什么?!”满海蓝被红妆将军的话说的急怒交加,等不及地怒问。 红妆将军瞟她一眼,不甚在意地笑:“这个,就要王来亲自告诉大家了。” 东离王扶着椅子站起来,走下了座位,向杨雀走去。 众人都是既不明白又充满了猜疑。 一开始,他们以为这女人跟灵王子有关,她来这里,肯定是为了选妃。 可是接下来灵王子又跟她撇清,这又不像是为情所迷的态度。 现在东离王又为了这个女人竟然亲自走过来,而不是叫她上去跪拜……众人简直糊涂的一脑袋浆糊。 东离王走到杨雀面前,伸手拉起对方的手,众人看的心头嘭的一跳! 王这是干嘛?难道说之前他们都看错了,喜欢这个女人,要选了这个女人的不是灵王子,反而是东离王自己吗? 如果是这样,那么之前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满海蓝露出了轻松的笑容,王后阴沉了脸,二王子五王子愕然相顾,灵王子只是在一旁微笑着看着,好像与他毫不相干。 这一切,不要说别人,就是一直跟随在侧的鱼鳞舞都是满脑袋雾水。 东离王牵着杨雀的手,一步一步向着高位上走去……下面众人回过神来顿时一片惊恐——“我王,不可以呀!”“是啊,这会玷污了王室啊!” 眼看着两人走近前来,王后再也忍不住,腾地站起来拦在东离王面前,两眼喷火,粉面带煞:“我王,这个女人不能、也不许进王宫!” “王后这话说的太早了!”回答王后话的不是东离王,也不是杨雀,而是红妆将军。 王后朝她怒斥:“红妆将军,这里是王宫,这是王宫的家务事,与你无关,请不要多嘴!” 被这样叱责,红妆将军却丝毫也不见生气,依旧挂着张面具般的脸回答王后:“王后这话还是说得早了。” “你!”王后的火气瞬间转移到了红妆身上,她一拍桌子,怒声喊道:“殿前侍卫何在?” 哗啦一阵锁子甲响,跑进来两名护卫,叉手行礼:“王后有何吩咐?” 王后一指神情倨傲的红妆,厉声道:“女备营都统红妆将军目无王权,肆意妄为,对王后大不敬,速将其拿下,押进大牢候审!” 两名护卫吆喝一声遵命,上来就要抓红妆将军。 红妆冷冷地看着他们,手里玩着笛子,若不经意地问:“你们真的要抓我?在我王在场,却没有开口的情况下?请问,你们尊奉的到底是王还是王后?” “这……”两个侍卫对看一眼,一低头退下。 王后大怒:“红妆,本宫知道你一直为这王后的位置不是你姐姐,心中气愤不平。可这是先王和先王后当年做的决定,你姐姐自己福薄命浅,因此丧命,这岂能怪本宫? 你这些年时时处处跟本宫作对,本宫都看在跟你姐姐过去的情分上不追究你,你却愈发放肆悖逆起来,敢插手王宫事务,还敢胁迫起宫廷侍卫来了! 诸位大人,像她这样视王室尊严如无物,大胆妄为之人,该不该治罪?要不要严惩,以儆效尤?” 王后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鱼鳞舞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她是真的很想为王后拍掌叫好! 想起自己在清辉山庄被婉容郡主和明真太后暗算时,对方也是找了说她不好的借口,可是那明真太后说的话跟眼前这东离王后一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明真太后是死了,要不然真的很想叫她来这里看看,好好观摩一下,人家是怎么把想要杀人的理由说的冠冕堂皇让人心服口服的。 王后发怒,虽然不是直接指向杨雀,鱼鳞舞心中也是不安的要命。 现在她已经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杨雀是被这个男人声音的红妆将军罩着的,如果红妆将军有什么事,杨雀估计就完了。杨雀一完,她也就跟着玩完! 想明白这个道理的鱼鳞舞,两眼紧张的盯着杨雀,东离王,和红妆将军,心里紧张地盘算着一旦万一自己该怎么办。 相比于她的紧张,杨雀却是气定神闲的样子。她跟随着东离王走上王座,对王后的怒目而视视若无睹。 东离王转过身,朝着大殿里抗议的众大臣抬了抬手:“诸位卿家,朕知道你们心里的想法,不过都不要急嘛!你们都知道今天是为王子选妃的日子,可是你们不知道的是,今天也是我东离王宫迎回王室血脉的日子。” 他将手搭上杨雀的肩头,满脸高兴地对众大臣说。 可是这话更是让众人大吃一惊,尤其是王后,简直是尖声惊叫了出来! “王,你还要继续进行这个荒诞笑话到何时?不要再开玩笑了,您看众大臣都被王您给惊吓了啊!”王后铁青着脸,紧握着拳头说。 东离王奇怪地看着王后:“朕没有开玩笑啊!这位木青鸾木姑娘她的确是……” 王后嘭的一声跪下了:“请我王三思!” 王后跪倒,二王子五王子也紧跟着跪倒,口呼:“请父王三思!” 大殿里呼啦一声响,众人齐声碰头大喊:“请我王三思啊!” 红妆将军忽然笑了起来,她看向灵王子:“怎么说句话总是会有人急不可待地打断呢?” “利益呗!”灵王子摊手说。 两人的对答清楚地落进众人耳中,把那些人恨的直咬牙。 东离王却慢悠悠地说:“啊,你们怎么都跪下了?好吧,朕就当你们这是欢迎咱们东离国的大长公主归来的拜礼吧!” 什么?! 众人倏地抬头,惊愕地看向王座上的东离王,和那个被他牵在手里的女人——杨雀! 大长公主?鱼鳞舞同样险些被这句话给打了个趔趄! 什么情况这是?怎么好好的从迷惑灵王子的狐狸精女人,转身变成了东离王宫的公主,还是大长公主? 公主是王的女儿,大长公主却是王的姊妹,这里面的区别虽然只有两个字,但相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杨雀即使是公主,见了王后也得下拜,照样能被王后捏在手上。可是大长公主就呵呵了,王后看见她,只怕还要站着听她训话呢! 鱼鳞舞第一次心服口服地佩服一个女人,还是自己的对头,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只是这杨雀别人不知道她的底细,自己却是最清楚不过的,她怎么可能会是东离王宫的大长公主呢? 鱼鳞舞怎么想也想不通,不过她倒是想通了一件很危险的事——“唉呀,杨雀知道我清楚她的底细,她会不会杀了我灭口啊?” 第257章 轻描淡写地挑拨 杨雀自然没有把鱼鳞舞灭口。 “我说过,我要报复你。如果就为了这个把你一刀杀了,那岂不是太便宜你了?”杨雀阴冷地说。 “所以,你现在不会要我的命?”鱼鳞舞还是觉得不安心。 “是。我既然要报仇,自然是要慢慢的来。要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成,日日都活在痛苦中,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鱼鳞舞打了个寒颤——好重的怨气啊! 话说,她真的那么招人恨吗?竟然想要她求生不能求死不成。 两个人现在正走在东离王宫的花园之中,身旁偶有经过的侍女向她们鞠躬问安,对此杨雀只是淡淡的抬个下巴,或是点点头就算了,丝毫没有刚来这里需要收买人心的觉悟。 鱼鳞舞问她,怎么会成为了东离王宫的大长公主的? 既然杨雀说了不会让她死的痛快,要慢慢折磨她,要她生死两难,那么她现在提不提这个都没什么大问题,索性就问了,省得藏在心里压的慌。 她以为杨雀不会回答,毕竟这是个极大极严重的隐私。在她记忆里,大魏朝里那些贵妇们是最讨厌被人揭老底的。曾经她不就是被这样认为,结果那些人却频频载倒在她的“厚脸皮”下吗? 这世上总不可能会有第二个自己吧? 可是出乎意料,杨雀居然回答了:“大长公主?嘁!”她不屑地嗤笑一声,淡淡地说,“不过是拿着半座金山和一些机缘凑巧的谎话堆起来的。” 杨雀没有真正说明,但鱼鳞舞已经猜到几分。 刚刚转了个弯,就见前面侍女一叠声地喊:“给大公主请安。给大王子请安。” 鱼鳞舞抬头看去,只见两个年轻男女,身后簇拥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往她们这边走来。 “找茬的来了,你小心应付吧。”鱼鳞舞提醒道。 杨雀瞟了一眼,对她说,应该担心的是她自己,“我再怎么着,这身上还有个大长公主的身份头衔戴着,他们未必敢拿我怎样。倒是你,很可能就会成为出气筒拿来撒气打我的脸。” 鱼鳞舞刚想说,你知道在这里我是你的脸,那你还能干看着不管吗?这时那大公主和大王子已经到了。 “大长公主?”大公主双手抱胸,将杨雀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满脸的鄙夷不屑。“就你这样,也不知道是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也想充当我东离王宫的大长公主?” 杨雀扭头看着鱼鳞舞:“我不喜欢跟看不上眼的人说话,你来。” 呃……鱼鳞舞很想骂杨雀,你这不是故意要把我往人刀口上送吗?亏得之前还感激你提醒,原来你根本不是好心。 杨雀现在代表着她的主子,鱼鳞舞心里就算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这位,是大公主吧?你母亲是哪位?”鱼鳞舞开口,却把众人都问的一愣。 大公主皱眉,脸上带着傲慢:“我母亲是东离国正经的王后!” “哦,这样啊!”鱼鳞舞哦了一声,竟然不再开口了。 大公主等了半天,等不到她的话,很好奇地问:“哎,你怎么不说话了?” 鱼鳞舞一摊手,满脸都是无奈表情:“你教我说什么?难道要说王后对于大公主的教导很失败吗?” “……”大公主噎的半死。 一旁的大王子见此情况开口:“我母亲是东离王宫最得宠的妃子……” 他话还没说完,鱼鳞舞就双手摇的跟无法控制住一样:“停停停!你母亲都不是王后,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找大长公主的晦气?” 啊?大王子呆了! 好像怎么说都没道理似的,两个人都有点懵。 大王子正要发脾气,鱼鳞舞却瞅了他一眼,语气幽幽地说:“唉,真是可怜啊!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有心情来帮忙,真不知该同情还是该说蠢。” 她说完大王子,又将目光移向大公主:“亏你还长着一副花容月貌的脸,身边危机四伏了都还不知道,还有心情在这里找毫无意义的茬。真担心你将来寻不到好归宿。”说着连连摇头,很是为两人叹息的样子。 大公主大王子再次被整懵了,不由自主地回味起鱼鳞舞说的话,越回味越觉得里面有深意,也越觉得不安。 但既然来了,总不能刚交手,连正主都没开口,自己就落荒而逃的,那样多丢脸? 大公主打起精神:“你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喂,你倒底是谁啊?” 闹了半天,跟他们对招的这个女人他们还不知道叫什么呢! “我是……”“小鱼!”杨雀在鱼鳞舞刚开口要介绍自己的大名时,淡淡地接过话头。 鱼鳞舞一噎:该你说话你不说,不该你说的时候你等不及张嘴,不就是不愿意她露了真实姓名,怕被人找到吗? 真是个坏人! 大公主嗤鼻:“小鱼?真难听!”她伸手在鼻子边扇了扇,作势道:“难怪一股子腥味!” 鱼鳞舞瞧她一眼,没吭声。 大公主以为她怕了,顿时得意起来,有心要拿这个叫小鱼的丫鬟打杨雀这位新鲜大长公主的脸来长威风,指着鱼鳞舞骂:“看你那股子风骚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还敢在我们面前搬弄唇舌!来人,给本公主先掌嘴二十!” 鱼鳞舞暗翻白眼:所有的深宫内院都这么的可怕,一言不合就打嘴巴! 她看向杨雀:“我要挨打你管不管?” 杨雀冷笑一声,乜她一眼:“你自己没手吗?” 鱼鳞舞点点头:“明白了。既然你无所谓,我就更无所谓了。” 杨雀悠悠地追了一句:“别给我这个大长公主丢脸,别舍不得力气!” 鱼鳞舞:“……” 这个杨雀,确定不是来搞事的吗?怎么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她这边还没想清楚,那边大公主已经命人来揍她了。 这段时间以来,鱼鳞舞被杨雀折腾的够呛,可是不知觉间她的双臂要比以前更加结实有力气一些,见对方的使唤侍女真的抡起巴掌打过来,想也没想就伸手一抓对方的手腕,使劲一扭…… “啊!哎哟哟,快放手,要断了啊……”侍女白了脸惨嚎着。 侍女叫的声音实在是太惨了,把大公主和大王子都吓了一跳,腾地往旁跳开几步,惊慌地看着鱼鳞舞:“反,反了你了!再不快松手,就将你砍了!” 杨雀冷哼:“好大的口气!砍我的人,你问过我这个大长公主了吗?问过王了吗?” 她看着大公主不屑:“就知道王后那个人教导不出好人才,我看我要跟王说一下,设个育书局,好好教导一番这些王子公主们,省得将来联姻的时候嫁出去了给东离国丢脸。” 她这话说的漫不经心,神情更是轻描淡写,偏偏就把大公主吓的脸色惨白,双眼发直。愣怔了一下,忽然转身就走了。 大王子见她走了,也转身要走。杨雀在他背后冷笑着对鱼鳞舞说:“这世上什么人最窝囊你知道吗?就是被人利用,拿来当枪使的笨蛋最窝囊!自己的母亲在别人面前跟条狗一样,做儿子的却还有脸跟着别人到处跑,都不知道自己亲娘过的什么日子!” 杨雀这话说的没头没脑,鱼鳞舞不懂,但是大王子却像是想起了什么,整个人的脊背都变的僵硬起来。站在他身边的侍女看见,大王子的脸色很难看。 他站在原地,脊背僵硬,一双垂在腰间的手张开又握紧,似乎在挣扎,但始终没有转过身来,可也没有走。 杨雀继续淡淡地说道:“我劝那做儿子的回去先看看自己的亲娘,最好是请一个靠得住信得过的大夫来,好好给自己的亲娘诊断一下身体,到底是什么小毛病久治难愈,还连带着咳血!” 大王子忽然低了头急急地走开了。 “你好像知道很多隐情啊?”鱼鳞舞看着大王子匆忙的背影说。 杨雀也看着大王子的背影,冷笑:“这有什么稀奇?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有争斗就会有阴谋诡计,全天下都一个样。” “就算是这样,你初来乍到就能知道这些,真的很了不起。我看,经过今天,大王子和大公主之间只怕要有隔阂了。” “不过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所以我才能轻描淡写地挑拨!”杨雀甩了甩手,理直气壮又漫不经心地说。 东离王要留杨雀住在王宫,被杨雀拒绝了。她说自己不喜欢王宫的气氛和感觉,因为觉得到处都是恨不得要吃了她的目光。 东离王有些尴尬,想要解释一下,又深知杨雀说的都是实情,只得表示了下自己的关怀之情。 然后,他暗示性地提了下王宫最近的开支紧张问题。 杨雀很痛快地跟他说,叫灵王子跟自己去取东西。东离王立刻开心的嘴都合不上,直夸杨雀是东离王宫之福。 杨雀笑笑,没多话。 回去的路上,鱼鳞舞又试探了杨雀几句,没想到一出王宫,杨雀就恢复到之前那种不理不睬的高冷状态,直接把鱼鳞舞撂在一边,自己闭了眼睛假寐。 鱼鳞舞撇撇嘴,只得自己打闷葫芦。 走到门口时,那站岗的士兵看见杨雀回来,刚要开口说话,就见后面紧跟着灵王子,急忙撇下杨雀,赶上去给灵王子鞠躬问安。 “你怎么敢不给大长公主问安?”灵王子斥责道。 士兵一愣:“大长公主?谁啊?” “不好意思,正是我!”杨雀缓缓转身,看着士兵说。 噗通,士兵跪下了:他是不是要死了?会不会被砍头啊? 第258章 初遇红妆将军 这个杨雀,真的全身上下都是迷——鱼鳞舞满脑子的好奇。 因为好奇,所以她不知不觉地就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杨雀身上。别说,还真给她发现了点东西。 “你跟红妆将军和灵王子是一伙的。”在看见杨雀和灵王子以及红妆的秘密碰头后,鱼鳞舞仗着杨雀现在不会杀自己,大着胆子说。 说完后她就紧盯着杨雀看,看她的表情有没有什么异样。无论是惊讶还是其他,她相信都能找到答案。 她本来以为杨雀会不承认,没想到杨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是表示承认吗?现在的杨雀,鱼鳞舞忽然很有些吃不准,于是她也不敢再继续问下去了。 可是她不问,杨雀却主动回答她了,不但是关于自己是跟灵王子和红妆将军一伙的事,连鱼鳞舞一直想知道的事情通通都告诉了——也许是她忽然想跟鱼鳞舞说话,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她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将自己从跳崖开始到成为东离国大长公主的现在,一一说了个明白。 “当日在那悬崖上,我跳崖,原本是绝望了,不想再活了。可是谁知老天不愿收我,偏要我继续受这人世间的苦楚。” 看着窗外那爬满了栅栏,粉白相间的野蔷薇,杨雀浅浅淡淡地叙说。 她抱着必死的决心跳下悬崖,没想到却没死成,落到了崖下的河流中。 幸好那河流不急,杨雀坠落的地方又是靠近岸边的一株歪脖子老树旁,她奋力挣扎爬上了岸。 原本是想死的心因为被冰凉的河水一激,在下意识地求生爬上岸后,她反而不想死了。 其实在她的心里,拓跋珪的无情固然让她心冷如死,但还不到让她放弃生命的地步。真正让她起了求死之心的,是她一直认为疼爱自己的祖父派人来杀她的命令! 家人是她最后的依仗和保护,如果连这个都没有了,那她还活着干嘛,还有什么意思?所以她才会万念俱灰。 但如今她跳下悬崖没死,可从心理上来说却像是死了一遍。现在的她,是重生,重生在一个不知道地点,也没有人认识她,更不会利用她的地方。她觉得既然如此,不如就再活一次。 当时她想的很乐观,可是上岸不久她就发现了要命的问题——找不到吃的! 除此之外,没有衣服换洗,没有住宿的地方,这些都是致命的问题——对于一个从小生活在锦绣丛中的大小姐来说,离开了家就真的成了个废物。 在寻找吃和晚上可以住的地方时,杨雀意外发现,在这个崖底竟然有座宝藏! 说是宝藏可能夸张了,但那财富却是真的多到令人乍舌。 看着眼前的祖母绿,猫儿眼,以及金银等物,杨雀只有苦笑:她要这些有什么用?不能吃也不能穿,更不能当做房屋住宿。 她将这些财宝拨拉了下,手指却碰触到一个铁皮包裹的箱子,心中好奇,于是扒开上面的珠宝玉石,露出下面的箱子来。 箱子上的铜锁已经泛绿,但箱子还是完好的。杨雀找来石块使劲地敲砸了好一阵,才把那箱子上的铜锁给砸掉,自己也累的半死,手掌更是被磨的鲜血淋漓。 她也顾不上手疼,将箱子打开,发现里面竟然有成匹的上等布料,这可把她乐的不轻——有了这些布料,最起码可以勉强当做衣衫裹一裹了。 “唉,要是有针线就好了,我还可以自己缝制衣衫。”高兴过后,杨雀又情绪低落下来。 她饿,这些布匹虽然解了她的衣服问题,可最关键的吃还是没解决,这才是最要命的。 拿了卷布出来,杨雀在一堆的财宝中找到了一把银制小刀,一看就是大富之家用来削水果用的,好看,但不是很锋利,她家就有这样的东西。 费力地用那小刀将布匹割了一段披在身上后,杨雀站起来准备四处走走,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能找到些吃的。 老天还是眷顾她的,在搜索中她发现,除了那堆财宝外,周边还有散落的其他东西,比如一些制作精致的皮囊,因为破损而腐烂了大半的肉类,甚至还有女人用的钗环脂粉等物。 杨雀已经开始怀疑,这个崖底曾经发生过什么。 她继续往前走,又惊喜地发现了一些肉干,因为储存在兽皮制作的包裹里,竟然还没有坏掉。 欣喜若狂的杨雀顾不上脏不脏了,将那些肉干先掏出来喂饱了自己乱叫的肚子后,才满足地一边想问题一边四处走动。 在一面的方向再也没有发现后,她折了个方向,然后就看见一架车辆。 车辕已经开始腐烂,但车厢看起来还是好的。杨雀心中欢喜,觉得自己的住宿暂时找到了地方。 被这样荒凉环境逼迫的杨雀,也顾不上害怕,折了根树枝远远地挑开暗红色的车帘,发现里面有一具坐化的白骨! 这可把她吓的险些疯掉,在尖声狂叫了好一阵后,她才手脚发软地逃开了这个让她恐惧的车辆。 好不容易找到的住处就这么没了,杨雀心中悲哀。同时因为看见了那具白骨,更增添了她的害怕,她边哭边后悔,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直接摔死好了。本以为老天给自己一个生的机会,却原来比死还残酷。 她走了大半天,早已经累了,眼看天又要黑下来了,自己却没有住的地方,她更加着急和害怕。 山里有野兽,她甚至听到了某种野兽的嚎叫声。 强拖着两条酸软的腿,杨雀走回那堆财宝跟前,边哭边去那箱子里拿布出来,想把自己再裹紧些,看这样能不能扛过这一夜。 她只顾着边哭边扯那布匹,等布匹全被拿出来后,自己身边已经成了座小小的布山。 无奈地眼神扫过那口空掉的箱子时,杨雀蓦然一震:这箱子好大,就算装个人都绰绰有余。 天无绝人之路啊!杨雀开心地扔下布匹,爬进那箱子里试了试,果然,只要她稍微蜷着点腿,完全可以睡在里面。至于坐,就更是没有问题。 杨雀喜的眉开眼笑,忙将那些布匹再拽回到箱子边上——她总觉得很冷,是从骨子里泛起来的那种冷——将箱子四边围住,又拉了些到箱子里准备当被子盖。 等她忙完了,天也完全黑下来了,山谷里除了呼啸的风声,还有狼嚎和其他没有听过的声音。 杨雀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坐在箱子里——她不敢睡觉,害怕睡着了会遇到什么危险,自己来不及发现逃跑。 而且那具白骨给她的冲击太大,她也害怕是不是有鬼来抓她。 就这么哆嗦着煎熬了一夜,天亮后,她的心理也稍微坚强了些——最起码没有鬼来找她。 “可能那鬼也是个好人。”杨雀这么安慰自己,然后用冷的要死的河水勉强洗漱了一番。 “唉,还是要找吃的啊!”她发愁地捂着自己肚子,视线向着四周梭巡,希望能有所发现。 但今天却是个让她失望的日子,昨天的肉干已经没有,她也没有再找到任何可以吃的东西。即便山里有野兔子山鸡从她眼前飞过,但她也只能干看着。 不但如此,期间还有蛇和像蛇一样的蜥蜴爬来爬去地在她身边游动,每次都吓的她惊叫连连。 这时还只是初夏季节,山里花开的不少,果实一个没有,想要填饱肚子真的比上天还难。 杨雀很绝望:难道自己大难不死后,最终还是躲不过饿死这条路吗? 这一天是她最难受的一天,在这一天里她尝到了饥饿的滋味,真的很难受。这难受到她后来看见老鼠和蛇的时候,第一感觉不再是害怕尖叫,而是吞咽口水。 第三天,在清早就被饿醒的时候,她去河边,企图用喝一肚子水来压住饥饿,却在河水里意外发现了一些虾,不知什么原因躺在河边的泥地上一动不动。 这要是以前,杨雀会觉得这些虾已经死亡,不可以再食用,但是现在不会,她饿的恨不能连树皮都给啃了。 急慌慌地脱下身上的外裳,杨雀小心翼翼地凑近河水,将那些虾一只只捞了起来,竟然有三十多只。期间还抓到两只刚脱了壳的螃蟹,软软的蟹体让杨雀既惊奇又更加饿的慌。 她不会生火,对于这些好不容易得到的虾没办法去弄熟。最后实在饿的受不住,咬牙将那些虾壳强行剥去,闭着眼睛扔进了嘴里一通乱嚼后强咽了下去。 将三十多只虾都吞下去后,杨雀胃里泛起一阵恶心,想要呕吐,被她强行用喝水给压住了,然后她忍不住放声大哭。 这哭声惊飞了山谷里的鸟雀,也惊动了一个人。 那人循着哭声找到了杨雀,第一眼看见却是问她:“你就是失踪的大长公主?” 这个人有着一张清秀的脸庞,可声音却像个男人,这个人就是红妆将军。 杨雀自然不是大长公主,她也没有承认。 本来那个红妆将军在知道她不是大长公主后,丢了些干粮和火石,并简单地教给了一些生火和烧烤的常识后就要离开,连杨雀请求带她走都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既然只是萍水相逢的陌路,那就更加不需要以后的牵绊纠缠,就此别过,全当我从未来过,你也从未见过我。”红妆将军冷酷地说。 杨雀绝望又无奈。 对方不愿带她走,而且看对方的模样就是个厉害的人,她能有什么办法? 别说打不过人家,就看对方看着眼前一地的财宝,连眉毛都不多动一下的情况,就说明这个女人既冷酷无情,又不受任何诱惑。 杨雀无奈地道了谢,忽然觉得胳膊上一阵痒,便撸起袖子去抓。 袖子一撩,却发现原来是只蚂蚁,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进了衣服里,在她的胳膊上啃咬着。 杨雀从来就没有被虫子爬上身过,这时忍不住就尖叫了一声。 那红妆将军正要离开,听见叫声就回了下头,然后,她忽然就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杨雀的胳膊,不顾对方的叫喊,将袖子一下撸到了肩头! 阳光下,杨雀雪白圆润的肩头上,一道弯曲的印痕蜿蜒着直到肘部,那是一朵盛开的黑色荼蘼花。 “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姓什么来自哪里?”红妆将军紧紧盯着杨雀,厉声逼问。 第259章 到底想干什么 初次见面的红妆将军很凶,她抓住杨雀的胳膊很用力,杨雀完全被她吓住了。 “这,这是我家族的徽记。”杨家的女人肩头从小就会被刻上一朵黑色荼蘼,男的反而没有任何记号。 这样做的原因大抵是因为女人要出嫁,怕她们会忘记了自己的家族,不为自己的家族利益做奉献,也预防着这些女人们山高水远后隐藏自己身份,没有证据认出她们。 “其实说白了,这就是一种禁锢,一种要求女人必须对家族奉献的禁锢。”杨雀对听的目瞪口呆的鱼鳞舞说。 “真是……好可怜……”好半天,鱼鳞舞才说出这句话。 鱼鳞舞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到自己生在乡下,生在鱼家的幸福。 爹娘虽然不识字,但是却很懂得做人的道理,对自己的孩子,无论是男还是女,都一样的疼爱。虽然是乡下,可是跟杨雀比,自己真的就是生活在蜜中。 难怪拓跋珪说他最喜欢和羡慕的就是她的娘家,不止一次地跟她说将来要回到青川住,还特地将大青山修筑成清波山庄。 “我觉得好幸福。”鱼鳞舞对杨雀说。 “你的确是很幸福,你的幸福,甚至让我羡慕嫉妒恨。”杨雀看了她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说。 “那么后来呢?红妆将军她……如何对待你的?”鱼鳞舞想了下,又问。 杨雀的脸上涌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慢慢地继续说了下去—— “她么,自然是把我带回这女备营了。”杨雀低笑道。 红妆将她带回来后不久,就是灵王子前来狩猎,于是见到了她。再然后,就是三个人的合作了。 “我们的合作是什么,我想不用我说明白吧?”杨雀偏了脸问鱼鳞舞。 鱼鳞舞点头。 的确,不用杨雀说的更明白了,无非就是她被套上东离王宫大长公主的帽子,然后一步步走进王宫的励志,或者说是阴谋故事罢了。 至于帮衬最有力的道具,自然就是那些金银珠宝开道了。 只是鱼鳞舞还有些不明白:“红妆将军,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个人做任何一件事,都不会无缘无故的,势必会跟自己有些关系,才会舍得花精神力气。红妆将军如此费心布局,鱼鳞舞不相信就只是因为杨雀跟那什么大长公主长的相像。 想起这个问题,鱼鳞舞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你跌落的那个地方,是曾经的大长公主呆过的地方对不对?还有那些金银,想必都是这位大长公主所留下的。 那么,那辆车里的白骨,是不是就是那位大长公主的遗骸?她既然贵为一国公主,又怎么会独自留在那荒凉的山谷里?” 鱼鳞舞边想边问,她觉得这里面的问题像河里的沙子一样多。 杨雀笑笑,问她有没有听过关于东离国公主们的故事?她问完了又好笑起来,对鱼鳞舞说你哪里能知道,你成天就只呆在这里,根本就没出去过。 鱼鳞舞心中暗骂:你把我圈在这里就跟坐牢差不多,我哪里去听这些公主啊王子的趣闻轶事去? 杨雀转过话头,又问鱼鳞舞,在东离王宫的花园,她曾对前来挑衅的大公主说过一句话,结果让大公主白了脸。 “你还记得是哪句话吗?”杨雀问。 那天杨雀说的话并不多,鱼鳞舞将那些话和大公主的脸色变化一一对照过滤,“是那句,你说你要跟王说一下,设个育书局,好好教导他们这些王子公主们,省得将来嫁出去联姻给东离国丢脸。” “记得很清楚。”杨雀点头。 鱼鳞舞一回味,瞬间明白了这句话里的意思:“你是说,东离王宫的公主们都是被拿来做联姻作用的?” “不然呢?”杨雀冷笑着轻嗤了声。 得到这样的消息,鱼鳞舞立刻脑补起情节来:如此说来,那位死去的大长公主恐怕也是因为联姻出了事故,才流落在那荒山野谷中,最后孤独地死去的。 到底是失足落下山崖,还是遭人谋害,又或者是那大长公主心甘情愿地呆在那里?鱼鳞舞想不出来。不过她想,既然那些财宝都落在山谷里,十有八九是大长公主有意为之。 反正人已经死了,所有的谜都只能埋藏地下了。 “那灵王子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东离王他对你好像很维护呢。” “维护?哈,他那是维护我吗?他是为了骗我将宝藏交出来!”杨雀冷笑道。“你以为他看不出我是假冒的大长公主吗?当皇帝坐高位的,自古以来有几个是傻子!” 她转身去桌子边倒水喝,长长的裙裾拖在地上,显得既华丽又异常的孤独。 鱼鳞舞很担心她,“既然东离王知道你是假的,那你岂不很危险?你还留在这里跟他们周旋什么,不如走了算了。有了那些钱财,你到哪里过不好?” 鱼鳞舞劝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忙说:“啊,我忘了告诉你了,你的弟弟妹妹们也离开了京城,据说是你祖父的命令,要他们去什么老家。只可惜遭遇到武栭国的抢掠,如今除了杨鹂和杨敏外,其他人都……” 鱼鳞舞摇摇头,她没办法告诉杨雀,有关杨鹃悲惨的遭遇。她只能告诉对方,杨鹂杨敏要去的地方。 “他们说要去巴林,想要在那里重新生活。你看,要不要跟他们会合,然后一起快乐生活下去?” 听了鱼鳞舞的叙述,杨雀呆了好半天,才叹息般地说道:“他们也出来了啊……唉,都不过是他人棋盘上的一粒棋子罢了,谁能去同情谁呢!”对于鱼鳞舞的话,她没有更多表示。 鱼鳞舞猜不透她的想法,为了免得引起不快,也只得算了。 杨雀说她和红妆将军要扶灵王子夺王位,并且因为红妆将军跟王后的恩怨,以及跟东离王的某些纠葛,所以下了决心要继续走下去。 “我说过,如果我是火,就要烧毁这天地。”杨雀冷冷地,狠狠地说。 事情原委差不多也清楚了,无非是红妆将军的姐姐被东离王始乱终弃,转而娶了王后,红妆将军的姐姐则郁结于心,最终死亡。 于是红妆将军恨上了东离王和王后,矢志不嫁并装作效忠的样子接近东离王,然后在一场火灾中救了东离王,却毁了自己的嗓子,让东离王欠下她的人情。 至于红妆将军会遇到杨雀,纯属意外。 因为她去那里只是为了寻找一下传说中失踪的公主,因为那片山谷就是大长公主最后出现过的地方。所以才会在遇见杨雀时,红妆惊讶地把杨雀误认做那位大长公主。 红妆将军为什么要去那里寻找大长公主呢?其实还是为了报复东离王的薄情寡义,和王后害的她姐姐死亡的仇。 所以才有后来一系列的动作,包括引灵王子来,说服本就有野心的灵王子,然后三人合谋设局,将东离王牵引进来。 东离王宫缺钱,很缺。原因据说是当年大长公主手里掌握着全国最大份额的钱财,结果她失踪前,将那批钱财也带走了,至今不知下落。 东离王虽然不相信杨雀是大长公主,可是看在对方的钱上,再加上红妆和灵王子力证,说杨雀只是因为这几年受了辛苦,所以改变了容貌等等,东离王也就别有目的的装起了糊涂。 “这根本就是一场相互欺骗相互利用,和相互提防的戏码,拼的不过是谁的运气好,谁演的更像一些而已。”杨雀喝了口水说。 鱼鳞舞点头,她承认杨雀的话,活着,有时候就是在演戏。 看着安静喝水的杨雀,鱼鳞舞忽然想,杨雀怎么忽然想要把这些事情告诉她? 对方把这些一直埋藏在心里的事都告诉了她,会不会,是准备要杀她?因为当对方的秘密你都知道了后,那么对方也就有了杀你的理由,不是吗? “你让我知道这些,是准备要杀我吗?”鱼鳞舞盯着杨雀,试图从她眼中看出真正的想法。 “还是那句话,我要杀你,但绝不是现在。在杀你之前,我要的是好好的折磨你,让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杨雀阴冷地回答。 “那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杀我?干脆一点,给我个时间,好让我在这之前做好心理准备,不至于事到临头,徒增慌乱。”鱼鳞舞负气地说。 “日期么,”杨雀看向窗外,目光在那片野蔷薇上流连许久,才慢慢地说:“我想应该快了。” 鱼鳞舞顿时觉得自己的后脑勺子上冒起一股凉气——唉,快要死了呢,也不知道拓跋珪那家伙现在还在不在找她,估计会找的吧? 如果自己死了,那么,他会不会再娶?定然是要再娶的,可是她不想拓跋珪娶那个孟香珑。 “我能不能求你帮个忙?” “你竟然也有求我的一天?说吧,什么事?”杨雀看向她,眼底有着一丝莫名的复杂,嘴角微微翘起,带着嘲弄问。“看在你要死的份上,我会尽量满足你。” 鱼鳞舞撇撇嘴——“你都不能说点好话吗?死呀死的!” 杨雀呵地一声冷哼,反问:“我不说你就不会死了吗?反正要死,何必避讳矫情!” “你!”鱼鳞舞气的无语。转头看向窗外,用力地呼吸了几口气,这才努力压平了火气,说道:“我就想要你给拓跋珪他带句话,我死之后,随他娶谁,只不许娶孟总兵的女儿孟香珑!” 说着又狠狠地咬了下牙,恶狠狠地加上一句:“他若是敢娶那个孟香珑,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好深的怨气啊,我想你死了后,他要是真的娶了那个女人,估计你会成为最烈性凶狠的怨鬼。”杨雀嗤地笑了声,嘲笑道。 她轻声地笑了一会,然后叫鱼鳞舞不要担心:“我会让你在临死之前看见他的。到时候你有什么话就直接对他说吧!想让我传话,免了!” 说着,她站起身来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说了句“累了”,然后爬到床上踢掉鞋子,扯过薄被就闭上眼睛睡起觉来。 鱼鳞舞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味来,然后就是更加的糊涂。 杨雀会让自己在死前见拓跋珪一面,那么,拓跋珪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去死? 这个杨雀,她到底想要干什么呀? 第260章 可以安心的走了 杨雀真的没有骗她,这一天真的很快来到了…… 一大早被杨雀从睡梦中叫醒,揉着困倦的朦胧睡眼,鱼鳞舞口齿不清地嘟哝问干嘛? “能干嘛?自然是到了要杀你的时候了!”杨雀冷冰冰地看着她,却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 鱼鳞舞一惊,顿时没了睡意。 她抬眼看着杨雀,发现今天的杨雀果然与别日不同,那眼里释放着无穷无尽的森寒杀意,连这酷热的天气都遮挡不住。 鱼鳞舞不由自主地踉跄着后退一步,心底涌上一股悲凉——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怎么,害怕了?”杨雀冷声道。 这不废话么?谁大清早听人告诉说,今天要宰你了,还能云淡风轻的不当回事?又不是傻子! 见鱼鳞舞不吭声,杨雀冷冷一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命令她好好洗漱,还要穿上她从王宫里拿来的一件新衣服。 “看在你跟了我这么久的份上,这件新衣服就当是我送你离开这个世间的新衣吧。听说那下面很冷,你可要多穿点,冷着了可再没人管你,更别想有人宠爱你了!” 仿佛怕她不够伤心一般,杨雀句句话都像刀子一样往她心里扎。 鱼鳞舞苦笑:“多谢你替我着想。”低了头去盆子里洗漱,然后又按照杨雀的命令仔细梳妆。 镜子很明亮,里面映照着她的面容,连脸上细微的汗毛都清晰地纤毫毕现。 鱼鳞舞拿起墨黛,细细地描画起眉毛来。 弯弯柳眉,清清杏眼,黑白分明的眼珠,以及那略有些淡青色的眼白…… 多么好的年华,如今却要逝去,还是在知晓的时间期限内。 不过她不悔。 今生能遇到拓跋珪,她不悔! 能嫁给拓跋珪,她不悔!! 能爱上拓跋珪,她不悔!!! 即使要失去很多,即使嫁给拓跋珪后的路再难走,现在她都不会后悔。 这辈子,爱过,也被爱过,值了! 哒……一滴眼泪滑落眼眶,落到了镜台上,溅开一瓣小小的花朵。 看着她梳妆,落泪,杨雀只是安静地坐在对面看着,整个人却无动于衷,甚至眼中没有一丝的波动。 “好了。”按照杨雀的命令,将最后一朵珠花戴上发髻后,鱼鳞舞缓缓地说道,然后站了起来。 杨雀也站了起来,走向她,然后端详着她。 “唔,好像还是素了些。”杨雀打量了一番后说,然后就打开自己的首饰盒,从里面挑出一根青凤衔珠钗来,给鱼鳞舞插在鬓边。 “都要死了,还妆扮的那么鲜丽做什么。”摸了摸发间的华丽珠钗,鱼鳞舞苦笑道。 “正是因为反正要死了,所以才更要打扮的漂亮。难道你想走在黄泉路上吓死鬼,跪在阎王殿前吓昏阎王吗?”杨雀恶毒地嘲笑她。 鱼鳞舞抿紧嘴,她不想在自己人生的最后时刻还跟杨雀斗气。 杨雀看了她一眼,忽然道:“我要你打扮的好一点,也是为了不辱没他,不能让人说他战威侯拓跋珪的娘子,是个邋遢不打扮,难看到能吓死鬼的人!” 这话说的真是让人想笑。可惜鱼鳞舞笑不出来,杨雀则是不想笑。 “上车吧!”杨雀走到马车前,第一次没有先上,而是等鱼鳞舞来到,然后催促对方先上车。 鱼鳞舞默然地踏着脚凳上了车,靠坐在车窗前默默看着外面的景色。 杨雀也上了车,哑巴车夫一甩鞭子,花青马得得地跑了起来。 看着自己住了两个多月的屋子渐渐远去,鱼鳞舞忽然分外怀念曾经在这里的一切,即使是跟杨雀的斗气,都在这一刻鲜活起来。 “如果有下辈子,咱们不要爱上同一个人,那时候,你跟我会不会成为朋友?”杨雀忽然问。 鱼鳞舞默然片刻,摇头:“不,如果真有下辈子,我不想再遇见你。” “呵!”杨雀轻笑了下。 “你说要让我再见拓跋珪一面的,什么时候,在哪里?”车行半路,鱼鳞舞问。 她不知道杨雀要带她去哪里,也不知道杨雀会用怎样的方式方法来杀死她,但是她发现车子的行使路线竟然是往东离王宫的方向。 难不成要在东离国大臣的面前杀死自己,好来立威,或是立功吗? 杨雀没告诉她具体,只说到了就知道了,便开始沉默下来。 她沉默,鱼鳞舞便也沉默——现在除了想再见拓跋珪一面,她心里已经没有其他想法了,也更加没有了说话的心思。 但杨雀看她也沉默,却又主动跟她说起话来:“我很好奇,明知道我要杀你,你为什么都不想着逃跑呢?这跟你的性格可不像。 我记得在青羊城的时候,你可不是个能容忍的人,那时候的你我行我素,不管谁对你嘲讽打击,你都会毫不手软地还回去。 怎么现在……难道是年纪越大胆子越小?还是,你本来就跟别人不一样?” 杨雀相信,这事情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像鱼鳞舞这样的态度。无论是逃跑还是拼命,哪怕是哭闹求情,都是最正常不过的。可是像鱼鳞舞这样,好像是认命一般的表现,真的很不正常。 想起鱼鳞舞以前对待谢夫人曹宛和自己以及姑姑杨氏的态度,杨雀觉得,那样的鱼鳞舞才是个正常人。 难道是后来发生过什么吗?要不然鱼鳞舞怎么变的这般沉静陌生了? 杨雀觉得,只有一个人经历过什么,才会改变曾经的性格态度。 她很好奇在自己“死”后,鱼鳞舞经历过什么,于是她就这样问了。 经不住对方追着不放,鱼鳞舞想了想,还是把自己后来进京后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杨雀,尤其是婉容郡主和明真太后暗算,害的自己失去孩子的事。 事情过了这么久,明真太后已经死了,婉容郡主也被圈禁了,但心里的痛还在,只要一想起就疼的钻心。 “在这以前,我一直以为你很可恶,可是经过婉容郡主之事后,我发现你比她善良多了。因为你只是爱一个人,却还没有到害人性命的地步。”鱼鳞舞指着自己心口,蜷着身子对杨雀说:“你知道我这里有多痛吗?日日夜夜,万针穿心的疼!” 杨雀的脸色随着鱼鳞舞的诉说转变,到了最后已经十分阴沉。她忽然就大怒:“你怎么这样窝囊,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那婉容郡主害了你的孩子,你竟然还能有那烂好心去担心她是不是受罪,你真该死!” 她越说越气,挥起拳头猛地砸在车窗上,发出“嘭”地一声沉重声响! 鱼鳞舞被她这神情吓了一跳! 怎么这杨雀比她还要愤怒?她不是自己的仇人吗?不是恨自己,想要折磨她,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成吗?,怎么现在又这样态度? 鱼鳞舞很不懂杨雀。 所以当她听到杨雀阴狠地问她,有没有针对婉容郡主的报复时,她还愣愣地看着对方,完全回不过神来。 杨雀对她的表现很不满意,在将她狠狠骂了一顿后,自己就沉吟着想了一遍,然后做了决定。 “婉容郡主不是喜欢玩心眼子暗算人吗?那好,我就送她去一个专门玩心眼子各种暗算争斗的地方,保证她每天都过的异常刺激!” 鱼鳞舞忙问她打算怎么做,被她恶狠狠地训斥了一句“不要你管!”然后又冷嘲:“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管别人,真是不知死活。” 鱼鳞舞发现,今天的杨雀似乎格外的脾气不好,好像要送命的不是自己,倒像是她一样。气闷不已的鱼鳞舞扭过头不想再跟她说话,却又被杨雀追着问之前的问题。 “喂,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不想逃跑呢!” 鱼鳞舞异常恼火! 她一把掏出自己怀里藏着的东西,噼里啪啦地全扔在杨雀面前,一面怒冲冲地吼:“逃跑逃跑,也要我逃得掉!你那里门前三步远就有站岗的士兵不说,就连暗地里都有人盯着,你觉得我能跑的掉吗?你警告过我的,说如果我敢跑就会挑断我的脚筋,那我还跑了干嘛?脑子进水吗?” 杨雀看着自己面前的东西,先是诧异,接着就有些好笑起来——“这都是什么啊?”她拿起一把银制小刀,“这不是切水果的刀吗?好像还是在王宫时,我叫你拿来割断我裙摆的那把,你什么时候藏起来了?” 鱼鳞舞不理她。杨雀也不管她,又兴致勃勃地捏起一根针,“这又是什么?缝衣针?哈哈,你逃跑途中还要缝补衣裳吗?”她放肆地大笑起来。 鱼鳞舞愈加气闷。 看着笑的张狂的杨雀,鱼鳞舞问:“如果我现在拿着刀架在你的脖子上,我能逃得出去吗?” “不能!”杨雀倏地收了笑,冷冷地说道,“因为我的哑巴车夫,会让你连三步远的距离都跑不到。” “既然这样,那还说什么!”鱼鳞舞没好气地甩手。 “可是你总可以想想的啊!”杨雀说。 简直就是存心来气她的! 鱼鳞舞苦笑了下。 其实她之所以不逃,一是知道自己逃不掉,二是,她还想要见到拓跋珪。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逃跑,反而导致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告诉拓跋珪。她的弟弟鱼潜,还需要拓跋珪帮衬,她的爹娘家人,还需要拓跋珪去看顾……还有,她还要将萧太师和月勾沙堡的关系告诉拓跋珪,那个下落不明的皇子线索,她得告诉。 墨微,纫针……这些人,她都放不下,都想要交待清楚,所以,她怎么能,怎么敢冒险去逃? 车子果然是去的王宫。 在外殿前,杨雀下了车,鱼鳞舞撩起裙摆正要钻出车门,杨雀忽然扭头看着她,定定地说道:“你知道吗?我很羡慕你。其实很多人都羡慕你。因为,你有一个那么宠爱你的男人,有关心你的家人。如果没有他们的宠爱和关心,你绝对没有这么幸福,让人嫉妒的幸福。” 她转过身,看着一个方向,大声道:“所以,如果你不珍惜这种幸福,你将会遭到最狠戾的报应!” 她忽然勾起唇角,扭头对鱼鳞舞道:“我就送你到这了。现在,你可以下车,安心地走了。” 第261章 端王的西贝儿子 鱼鳞舞心情沉的跟装了几万斤的铅块一样,移动脚步弯腰出了车门…… 杨雀早已闪开一边,将她的路给让开了。 头顶烈日正酷热难耐,鱼鳞舞却感觉不到半分。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笼罩了过来,将她的身影完全地罩在阴影里。 鼻尖忽然闻到一股熟悉至极的味道,还有那久违的如同隔了无数个天涯般的唤声:“舞舞!” 鱼鳞舞倏地抬头! 那个人,那个日思夜想的人,他竟然就站在自己的眼前!他离她那么的近,近到她能清晰看见他嘴角眉梢间的疲倦和温暖笑容…… 心中设想过的无数场景和话语,一样都没有实现,她就那么傻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对方,似乎永远看不够一般。 杨雀在一旁不耐烦:“喂,你之前不是说要是见了他会怎样怎样的吗?怎么还不动手!看鼻子看脸的,再看能看出朵花来?” 鱼鳞舞向她怒目而视:“你骗了我这么久,害我担了这么久的心,你还好意思说!” 现在她要是还不明白杨雀其实就是吓唬她,她就真的该去买块豆腐撞死得了! 什么要报仇杀她,什么折磨她,要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等等等等,根本就是杨雀这女人故意在整她。 要说报仇,也的确可以算报仇,只不过杨雀的那所谓报仇实在是更像恶作剧。 这个女人,终究还是深爱着拓跋珪,以至于爱屋及乌,对她的情敌都不忍心杀害。 鱼鳞舞忽然转身,来到杨雀跟前张开双手就是一个拥抱,不管对方怎样骂她怎样挣扎,只是紧紧地拥抱着。 “谢谢你。真心的。”鱼鳞舞在杨雀的耳边说。 后者白了她一眼,很嫌弃地:“谁稀罕!”然后就像赶苍蝇一样地挥着手赶他们走,“赶紧从我眼前消失,不想看见你们!” “表妹。”拓跋珪忽然唤道。 杨雀为这一声先是身体一震,继而微微颤抖了起来。 她望着拓跋珪,那个自己从小就放在了心里的人,眼中不觉带泪,却笑着说:“哦,你终于愿意喊我一声表妹啦?不过我现在可是这东离国的大长公主,你当我表哥,可是赚到了呢!” 拓跋珪点点头,“的确是我赚到了呢!谢谢你,表妹。” “谢我?你要怎么谢?光是嘴巴上说说可不能算数!”杨雀眼珠一转,忽然说道。 鱼鳞舞看见她转悠眼珠,心中就是一抖:这个杨雀,不会又有什么花样了吧? 她发现这次见到的杨雀真的跟以前大不相同,变的狡猾许多。不过也不能怪她,现在这样的处境,如果她不能学的狡猾,只怕分分钟被人干掉! 其实杨雀的这种改变,鱼鳞舞觉得还很有些喜欢——只要不抢她的男人,她可以从心底去欣赏。 拓跋珪沉稳地笑了笑,问杨雀有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做到就答应你,绝不反悔!” “好!”杨雀紧跟着回答。“我要你支持我掌控这东离国,我要成为真正的东离国大长公主!” 拓跋珪和鱼鳞舞都是一愣:这个要求,好像有些……古怪啊! 拓跋珪皱着眉头望着杨雀好半天,对方则是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双手轻拢胸前,看着夫妻俩淡然而笑。 鱼鳞舞转了下眼珠,问:“你现在已经得到东离王的承认,还有灵王子和红妆将军的扶助,难道还不能算是真正的大长公主吗?” “我要的,不是名义上的。我要的是实际的权力!”杨雀不屑地嗤鼻。“我会扶助灵王子当上下一任的东离王,但是,我不能信任他们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还会对我像现在这样。我必须有危机感,你懂吗?” 鱼鳞舞恍然。 杨雀的意思她明白了,就是不想被利用完了后被丢弃掉!所以,她想真正掌控这个国家,成为比当上王的灵王子还要厉害和强硬的人。而这个身份她已经拥有,现在不过是需要一个坚强后盾,可以压制住东离国任何力量的后盾。 恰好,拓跋珪可以。因为拓跋珪是大魏的侯爷,是卫护在几国边境上的强大力量。 如果拓跋珪支持她,鱼鳞舞相信,这整个东离国没有人能成为杨雀的对手,无论是红妆将军和灵王子,还是现在的东离王自己。 杨雀好大的野心,也下的好大一盘棋! 拓跋珪仔细考虑了下,觉得这么做并不触犯大魏的利益,也不违背做人的良心,充其量自己就是做个保护伞罢了。 “好,我答应你。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有任何危难,我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帮助你,但不代表大魏,更不会不经皇上同意,擅自动用兵力助你。这点我希望你能谅解。” “我要的,原本就是这样。”杨雀轻笑了笑,然后两人定下盟约并击掌为誓。 “既然你想掌控这个国家,那么为什么不干脆当个女皇帝呢?”鱼鳞舞很好奇。 “这你就不懂了。这个世界是男人制定规则的世界,不管女人怎么做,也不管做的好或者是坏,在他们眼里都是错误。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去自讨苦吃?就做个隐在幕后的摄政王岂不更好?”杨雀满脸的嘲讽笑容。 鱼鳞舞默然——她承认杨雀说的很对。 在跨上马之前,杨雀忽然凑近鱼鳞舞,在她耳边恶狠狠地说道:“你要是以为我的报复就这么简单,那你就死定了!鱼鳞舞,咱们的账还没完呢!”随即不等鱼鳞舞反应就挥挥手,先转身走了。 “她刚跟你说什么?我看你脸色都变了。”看着杨雀看起来很潇洒的背影,拓跋珪问鱼鳞舞。 鱼鳞舞苦笑了下,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我们走吧。”被拓跋珪抱着跨上马背,鱼鳞舞再看了眼这个待了两个多月的地方,然后离开。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路上,鱼鳞舞好奇地问。 “其实不是我找到你的,是杨雀送了信过来。”拓跋珪说。 他告诉鱼鳞舞,本来方少云去找他,告诉他在东离国境内发现了疑是鱼鳞舞的踪迹,他当时就要赶过来看个究竟,不料想陈国突然发动袭击,双方一场大战。 拓跋珪火了,当即决定向武栭国借道,转到陈国背后给对方一记狠手。 借道很成功,偷袭也很成功,唯一不成功的是,那个被抓来的杨杰不知怎么跑掉了,而且还是跑进了陈国。 拓跋珪记得老五说过,说是鱼鳞舞关照过,这个杨杰身上有大问题,需要好好审问将秘密挖出来。 于是拓跋珪只得一面指挥跟陈国的作战,一面亲自去抓杨杰。 杨杰鬼的很,好几次都要抓到了又被他逃掉。 最后还是让老九弄了点药,撒在杨杰经常出现地方的水井里,然后将对方擒获。 “你知道那杨杰身上有什么秘密吗?我告诉你,简直就是天大的事。”拓跋珪说。 他告诉鱼鳞舞,当初端王造反被拿下,庆云皇帝曾去大牢看过端王,结果端王告诉皇帝说,自己也有儿子,并且庆云皇帝永远也猜不到找不着。 端王有儿子在逃,这自然就成了庆云皇帝的心头患,所以才有了后来利用婉容郡主的一场戏。 婉容郡主吐出来的宝藏地点是找到了,就连那些兵将也剿灭了十之七八,仅剩的那些人手已经不足为虑。 可是庆云皇帝还是不放心,每次想到端王的儿子就心里犯膈应,于是密令拓跋珪,在外边要时刻注意,有没有跟端王相关联的人和事。 偏巧这杨杰被掳进武栭国,又因为急不可耐地针对鱼鳞舞,引起了鱼鳞舞的怀疑。 原本拓跋珪是打算着抓到这个杨杰狠狠教训一顿,没想到他的逃跑惹怒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杨鹃。 杨鹃是从出来京城后就一直跟随着杨杰的,即使是在面临武栭国的掳劫时,都是跟随着一起被抓。 一开始杨家几个被抓的人关在一起,有人因为害怕就起了抱怨,数说杨朝明硬要他们出京城,又抱怨杨杰这个领头的带他们走错路,落到这般境地。 于是杨杰因为年轻气盛忍不住教训了那些人,在他们的质问中,他傲慢地说出了为什么杨朝明要杨家这些人都必须听从自己命令的原因,还说杨朝明说过,这些杨家的女子都将是他的妻妾,而男子们都要做他的下属,听从他使唤。 想想看,大家都是在一个家族里生活的,彼此间早就默认了兄弟姐妹的关系,忽然间听说这个平日里的弟兄竟然成了自己的主人,谁能甘心? 尤其是杨家的女子们,她们各自心中有心上人的标准,都幻想着将来跟夫君的甜蜜幸福。 忽然间你告诉她们,这一辈子她们不能嫁给别人,只能共同跟随这个男人,要与自己的姐妹分享……杨家女孩们都受不了了,于是就发生了争吵厮打。 杨杰为了震慑这些人,便又说出了自己的另一个身份:端王的儿子! 他说,端王把自己认作是儿子,端王手里所有的一切都将属于自己,大魏的天下将来也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如今返回西陵旧地,不过是暂时潜伏的权宜之计,只要等到收到自己消息的端王旧部赶来,他就要在西陵举兵,然后杀向大魏京城,一举夺取皇位。 不得不说杨杰的这些话很有诱惑力,杨家那些人中就立刻有几个决定臣服于他了。 杨鹃就是其中一个,于是她成了杨杰的第一个女人! 就在杨鹃喜滋滋地做着未来皇后娘娘的美梦时,布赖大头领看见了杨杰。 杨杰自然是不好男风的,也很厌恶男风,为了逃避布赖的魔爪,他将杨鹃献了上去,并哄骗杨鹃说,是为了将来的大业。 杨杰还许诺,只要杨鹃哄的布赖高兴,让他逃离囚笼,他就一辈子敬爱杨鹃,一辈子只将杨鹃一人放在心里疼宠。 杨鹃毕竟年轻,又觉得自己已经是杨杰的人了,为了自己男人的前途安危,不得已做出牺牲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深信杨杰指天画地的毒誓,和对方说的那些甜言蜜语,于是只能委屈地被杨杰送进了布赖的房间。 可是没想到,布赖对她的兴趣远远不及对杨杰的大,最终杨杰也没能逃脱,和她两人一起被布赖绑在床上,玩了一场双性~游戏! 这在从未见过如此肮脏情景的杨鹃心里,打击实在是大,而杨杰却再也不肯安慰她半点,甚至在她被酷爱玩~性~虐待的布赖抽打的遍体鳞伤时,更是连看一眼都懒得看。 最后,杨杰嫌弃她肮脏的话彻底击毁了杨鹃心中最后一点希望,她恨起了杨杰。 杨杰的秘密,就是由杨鹃亲口告诉的拓跋珪。 “原来闹了半天,他就是那个端王儿子啊!”鱼鳞舞震惊地说。 当日她觉得杨杰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很有问题,但她根本没想过,原来这个杨杰竟然是端王的儿子! “可惜是个西贝货!”拓跋珪笑道。 不知道要把牢底坐穿的端王,在知道自己的所谓儿子,根本就是杨朝明设下的一个局后,会不会崩溃掉? 第262章 来了 “恭喜侯爷抓到端王的‘儿子’,并且掌握了杨朝明的罪证。” 鱼鳞舞对拓跋珪说:“我也有件大事情呢,是关于二十多年前太师萧炎和皇上龙子的,你想不想听?” “果真?”拓跋珪惊愕之后顿时大喜。 太师萧炎和庆云皇帝的儿子,这两件事一直都是拓跋家的心头病,也是皇帝的心头病,如今能有线索,这比什么都好,甚至比杨杰那个西贝货端王儿子更好。 鱼鳞舞将她因为误入风沙坡,追踪墨微而进入月勾沙堡的事一一道来,听的拓跋珪津津有味,又叹息不已。 “萧太师是个世间少有的奇男子,当年他在祖父毒发身亡后挂冠而去。谁都以为他是心灰意冷,又或者是觉得自己独木难支,谁知道他竟然是为了保护小皇子,更为此埋骨异乡。” 拓跋珪叹息道。 鱼鳞舞心中同样恻然。 “对了,萧太师在月勾沙堡里娶了亲,还有了孩子。可惜他的夫人因为想帮他解毒,偷偷出了沙堡,前往大魏,却不料再也不见踪迹。也不知她是否还活着,太师的孩子是否也在人世。” 鱼鳞舞将月勾沙堡这二十几年来,屡次派人出来寻找萧太师夫人,却始终无果的事告诉拓跋珪,并说自己答应过沙堡的五位长老们,一定会在外面帮忙继续寻找。 “夫人既然许诺,我们便不可失信于人。何况萧太师与祖父情如兄弟,他的事我们自然更该尽心竭力。等回到天门关,我便写奏书上呈皇上说明此事,咱们也加派人手去寻找。我想举倾国之力,总能找到的。”拓跋珪说。 鱼鳞舞点头:“我也正是如此想。哦,对了,我这里还有几封萧太师写的信函,应该是还没来得及寄出,结果就……当日我在沙堡中太师的从风馆看见,便悄悄藏了起来,想着等见了你交给你瞧瞧。” 她伸手在怀里掏摸了好大一会,才从最里面的中衣夹缝中摸出一个系着绳子的小小皮袋来。 “我怕丢了,所以就放在这里,平时就拴在胳膊上或是挂在脖子里……嗯,天气热,都有些味道了。”她不好意思地将那个带着自己体味和着汗水味的皮袋递给拓跋珪。 想想还真是多亏绑架她的是杨雀,这要是换了个人,说不定这些东西就没了。 “对了,杨雀她,到底是怎么跟你说的?”忽然想起这个问题,鱼鳞舞忙问。 她在马上看不到拓跋珪的脸,便微微往后弯了腰仰起头来看对方。 拓跋珪被她这个孩子气的动作逗笑了,俯头往她脸上一啄,亲了下才解释说,杨雀派人送信给他,说鱼鳞舞在东离国,在她的手里。 她要求拓跋珪单人匹马前来东离国接回鱼鳞舞,但必须要答应她的条件,就是不得向任何人说出她现在的身份和地方。 “她这个要求有些奇怪,好像是很怕再跟杨家有牵缠。”拓跋珪说。 鱼鳞舞沉默了半晌,才慢慢说道:“其实她很可怜。而且,她很爱你。” 杨雀是深爱拓跋珪的,所以她才没有杀鱼鳞舞,因为她知道如果鱼鳞舞死了,拓跋珪会很伤心,而她舍不得他伤心。 那些所谓的折磨报复,现在看来无非就是一种对过去的眷念出口气而已,虽然恶了些,但是没有真正的伤害。 想起杨雀在临别时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句话,鱼鳞舞苦笑摇头——这个杨雀,至始至终都不肯露出服输的劲,哪怕是要天各一方了还不忘威胁她。 “你知道杨雀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她叫我别高兴的太早了,她的报复还没结束,她跟我的账还没完……你看她,纯粹就是嘴巴硬。”轻笑了一声,对拓跋珪说。 拓跋珪也觉得杨雀说这句话就是为了吓唬鱼鳞舞,要她跟自己好好生活,不许生气吵架。 可是他们都没想到,杨雀说的话是真的,而且很快就摆在了他们的面前,让他们好好经历了一场痛苦的试验。 回到天门关,老远就看见一大群人守在关门外,踮着脚伸着脖子在看。 清一色的黑衣中,有两个白衣飘飘的身影,还有一个红衣女子,只不过那女子是矮了半截的。 “咦,那是方少云吗?”鱼鳞舞指着前方问。 拓跋珪点头:“不光是他,还有他追了这么久的心上人呢!” “你是说那个号称金针度的金陵姑娘?她怎么也在这里?”鱼鳞舞顿时兴奋起来,恨不得一步就走到关门前,好好看一看方少云喜欢的姑娘长什么样。 “那个金陵姑娘漂亮吗?” 拓跋珪想了下:“怎么说呢……她长相其实只能称得上清秀,要真比,她还不如墨微好看。但是她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就像不沾人间烟火的仙女一样,给人的感觉是清冷,疏离和干净。” 鱼鳞舞眼睛瞪得老大,对这个金陵更加兴趣浓厚了。 眼睛忽然扫到那袭红衣,鱼鳞舞嘟了嘴:“她怎么也跑出来了?不会是为了来迎接你吧?”她不高兴地耷拉下眼皮,说自己不喜欢孟香珑。 “我对杨雀说过,要她在我死后千万要告诉你,你可以娶任何人,就是不能娶这个孟香珑,要不我做鬼都不放过你。”鱼鳞舞狠狠地说。 她很讨厌孟香珑,不是因为对方找上门去要抢她男人,更不是因为对方让自己遭遇这些事,而是孟香珑说的那句可以跟拓跋珪并肩作战,而她鱼鳞舞只有拖后腿的份! 这句话让她心中暗暗自卑,总觉得自己的确就是个废物。 拓跋珪听她恶狠狠地语气里带着的满满酸意,不由得笑了起来。 “傻瓜,她害你身遭险境几番坎坷,差点没了性命,我怎么可能娶她呢?没杀了她还是看在孟总兵的面子上!” 说话间,已经到了天门关下。 早已等在这里多时的黑云军兄弟们看见两人同骑而来,都嗷地一嗓子发出一阵欢呼声。老五老九和十三更是跑了过来,笑嘻嘻地跟鱼鳞舞打招呼。 “嫂夫人,你这趟可算是扬名了,看将来那些京城贵妇们谁还敢欺负你!” 鱼鳞舞诧异。 她就是来了一趟边境而已,而且还是这么狼狈,众人不嫌她冒失,反而还夸奖她,好像还有些得意的样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等她疑惑完,拓跋珪已经跳下马来,然后直接将她抱了下来,又惹得众弟兄笑闹了一阵。 众人簇拥着夫妻二人前行,忽然孟香珑挡在前面,对着鱼鳞舞跪倒,口称“慧夫人恕罪”的话。 鱼鳞舞皱眉问拓跋珪:“她这是干嘛?” “哦,这是孟总兵要求她这样做的,是为了向嫂夫人你赔罪。孟总兵说了,要是得不到你的原谅,就不许她起来,要一直跪在这里。”老五回答说。 原来如此。 鱼鳞舞倒是没想到孟总兵会这么做,看孟香珑一个大姑娘家,当众跪在地上,总是有些难堪。再说对方虽然过分,可自己也没有真的受到损伤。 鱼鳞舞叹口气,拓跋珪还要在这里驻营,要是自己不肯原谅孟香珑,就是下孟总兵的脸了。 孟总兵在这里驻扎多年,早就熟悉了这里的一切,要是因为自己让对方跟拓跋珪之间起隔阂,势必对大魏不利,更对拓跋珪和他的黑云军兄弟们不利。 她只是个女人,对于大魏怎样还不算太关心,可是对于拓跋珪,还有那些熟悉的黑云兄弟们,她不能任由着自己的随性。 “起来吧孟姑娘。”略一踌躇,鱼鳞舞上前伸出手搀扶起孟香珑,“我不怪你了。” 孟香珑睁大眼睛望着她:“你真的原谅我了?” “是,我原谅你了。”低笑了声,她又说:“其实你也没做什么,也根本无需我的原谅,是孟总兵太客气了。” 在黑云兄弟的耳中,鱼鳞舞这话分明就是给孟香珑开脱,为孟总兵挽回面子,可是孟香珑不这样认为。 她听了鱼鳞舞这话,很干脆地爬起来,拍拍自己膝盖上的灰,扬着脸说:“我就说嘛,我又没干什么,是你自己要来的,凭什么怪我啊?你自己瞎跑,惹得许多人去找你,根本就是你自己不好。你要是不来这里,或者跟我一样会功夫,不就没这回事了吗?说来说去,还是你太无能,连累大家还连累我……” 这个不知好歹的孟香珑! 鱼鳞舞险些气的喷血! 黑云兄弟们更是黑了脸,拓跋珪竖起了眉,看着就要发火。 站在一旁的方少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唉呀,我瞧这孟总兵真的是肩膀沉重啊!”他摇着头,啧啧地说。 他走上来对鱼鳞舞笑说:“慧夫人脱险归来,正是天大的喜事,咱们就不必为些无伤大雅的事情动火了。来,我给你引见一个人。”他返身对着站在一旁的金陵招手:“你过来,见见我徒弟的姐姐。” 金陵一身白衣飘飘地走了过来,脚底下轻盈的跟不沾尘土一般。走到鱼鳞舞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面上带着浅浅微笑:“你就是少云那宝贝徒弟小鱼儿的姐姐,大魏朝一品诰命慧夫人?你好,我叫金陵。” 她言笑微微,眉眼间是一片超脱世间俗物的清韵,态度不卑不亢,虽然疏离清冷,却让鱼鳞舞莫名的喜欢。 “金姑娘你好,早就听闻你的大名了,某人经常念念不忘呢,惹得我也是向往姑娘许久了。今天总算是见着了,果然是个清雅脱俗,不同于一般的女子。” 鱼鳞舞说着,笑看方少云,取笑道:“我怎么觉得你不大配得上金姑娘呢?” 方少云嘿嘿笑着挠头,十足的一副呆相,让看惯了他风度翩翩心机聪敏的众人傻眼。 “走吧走吧,一见到人金姑娘,你就忘了我这个夫君,也不怕我吃醋。”拓跋珪揽着鱼鳞舞的肩膀,笑着说。 众人哈哈大笑 “咦,怎么墨微纫针她们不见?是没来吗?”走了两步,鱼鳞舞忽然想起这两个丫头来,急忙问。 金陵浅笑说:“夫人只管往里走吧,有惊喜在后面呢!” 惊喜?会是什么?鱼鳞舞心中好奇。 第263章 不服气的孟香珑 进入关内,迎面就是安德芳的迎候。 “夫人。”安德芳面带愧疚,冲着鱼鳞舞抱拳,“恭喜夫人脱离困厄,返回大魏。” 鱼鳞舞点头报以微笑:“安师父,辛苦你了。” “不不,是在下保护不力,致使夫人频受困境,是在下的失责。夫人和侯爷不怪在下,在下感激不尽。夫人一路劳苦,请!”安德芳连忙摆手说。 鱼鳞舞客气两句,便接着往里走。 安德芳驻足人后,遥遥望着她在众人的簇拥下前行,心中涌起一丝火热暗生起羡慕。忽然一眼扫到伴在她身边的拓跋珪,心头顿如一盆冰水扑上,登时打消了绮丽妄念。 轻笑着摇了摇头,安德芳举步欲行,却见同样落在人后的孟香珑正一脸愤恨不平的嫉妒脸色,鼓着嘴巴死死地盯着前面的鱼鳞舞。 安德芳皱了下眉头,便从她身边走过,同时自言自语地说道:“不是自己的东西,还是不要贪恋的好,省得害人害己。”说完也不等孟香珑反应,加快脚步走了。 为了欢迎鱼鳞舞的到来,孟总兵特地将自己的住处让了出来,并好好布置了一番,此时正背着手站在门口看。 忽然看见黑衣玄裳的黑云军弟兄簇拥而来,中间正是拓跋珪,而在拓跋珪身旁的则是一位秀丽的锦服女子,看那气派,想必就是那位大魏第一诰命慧夫人了。 孟总兵先在心里将这慧夫人与自己的女儿做了个比对,然后就急忙迎了下来,满脸笑容地对拓跋珪拱手:“侯爷回来啦。这位夫人想必就是慧夫人吧?” 拓跋珪点头:“正是我家娘子。” 孟总兵忙趋前两步,抱拳赔罪:“天门关总兵孟凡恭迎慧夫人。都怪在下管教不严,让女儿骄纵任性,害的夫人受了一番苦楚。孟凡请罪。”说着就作势要跪下去。 鱼鳞舞自然知道这孟总兵不可能真跪,不过是人前做做样子,而她也不能让孟总兵跪——人家毕竟是官身,还是驻守边境重要关卡的总兵,她又不是脑子进水不知轻重,怎敢让对方向自己跪下请罪? 于是急忙让人拦住,含笑道:“孟大人客气了。贵千金直率活泼,勇气可嘉,我还很羡慕她呢,岂有怪罪之理?请起请起。” 鱼鳞舞这话说的冠冕堂皇,拓跋珪和老九十三等人在一旁却听的心中狂笑不止:女人不可小觑啊!瞧瞧这一番明褒暗贬的话说的多么精彩,偏还无法反驳。 孟总兵也不是呆子,听得对方话中带刺,虽然心中不大舒服,可是对方毕竟没有下他的脸。 而且再怎么说都是自己女儿惹得祸,害的人家遭受一场困苦,更是险些丢了性命,能不跟他计较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否则人家只要在众人面前稍微宣扬几句,自己女儿如何上门逼亲抢男人的话,他的脸没有了小事,女儿这一辈子就毁了——谁还会娶一个敢跟人正室夫人抢男人的女子为妻? 想的通透的孟总兵强挤笑容,敷衍了两句,便请鱼鳞舞进屋。 鱼鳞舞道谢后就继续往里走,一边还四处望着,心中嘀咕:不是说有惊喜的吗?在哪?总不会就是孟总兵吧?那叫什么惊喜! 孟总兵站在原地望着前面的身影,面沉如水,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时孟香珑走了过来。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仗着侯爷的宠爱吗?要没有侯爷,她不过就是个乡下女人!瞧把她得意的,连名姓都忘了,还敢要爹爹你给她请罪,她配么?” 孟总兵正在想事情,冷不防听见女儿这么说,顿时气的跳脚。 “住口!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竟敢背后批驳起诰命夫人来,眼里还有规矩吗?”他这边陪着老脸给自己女儿填窟窿,可自己女儿倒好,还敢继续惹事。 孟香珑被老爹训斥,她只觉得委屈,更是不服气。 “爹,你怎么帮别人不帮我?到底谁才是你女儿啊!” 孟总兵跺脚:“你要不是我女儿,我才懒得管你死活!为了你,你爹我陪着这张老脸容易吗?你就不能给我消停点啊!”孟总兵气的拍着自己的脸低吼道。 孟香珑噘嘴:“你还说呢!谁叫你给她赔笑脸了?连着我都低她一头了,以后还怎么在她面前大声说话!” 孟总兵被她这话气的半死! “你到现在还不肯放弃妄想?我可告诉你,这次我帮你,要是下次你再这么胡闹,别怪你爹我不管你了!哼,你以为就凭你能跟人家斗?少做梦了!人家随便说句话就能压死你,你还做梦呢!” 孟香珑不信:“她不过就是一个运气好些的乡下妇人,哪有爹你说的那么厉害?她要真厉害,怎么我上门去她也只敢避开,却不敢跟我面对面的争呢?” 见女儿还是不明白,孟总兵彻底没了力气:就自己这女儿那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的心性,想打败慧夫人夺得拓跋珪,这辈子是不要想了! 有心不想管她,又怕她闹出更大的事情来,到时候自己没了脸,女儿更是毁了终身。 想了想,孟总兵决定把话跟女儿说明,免得她糊里糊涂的,还当自己有多了不起。 “你以为我为什么低声下气地跟人家赔笑脸?那还不是为了你吗?你生在天门关,这里都是些大老爷们,没人跟你多计较,你就真的以为自己很厉害了? 我告诉你,这世间最厉害的永远不是武功,而是这个,”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用脑袋杀人,杀人于无形,这才是最厉害的人。 那慧夫人性子是个温良淳厚的,所以你现在才能这般安生。 倘若你遇到的是个刻薄的,睚眦必报的人,她只要在京城诸位夫人面前说你几句,也不用添油加醋,只需要将你单人独骑上京城侯府去逼她自请下堂的事说出来,你想想,你以后还能见人吗? 到那时,你爹我成了笑话,你更是成了笑柄,再也没有谁愿意娶你了!懂不懂?” 孟香珑倒吸一口冷气——她从来没想过会这样。 “可是,那些人只在京城,她们当真会相信吗?会让所有人都知道吗?”孟香珑犹自挣扎。 “我的傻女儿!难道你没听过‘只有坛子口封的住,人的嘴封不住’这句话吗?只要有了风声出来,用不了多久就会传的天下皆知了!”孟总兵点了点女儿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孟香珑彻底傻了! 她只知道喜欢就去争取去抢夺,为此流汗流血都无所谓。但她从来不知道世间最锋利的不是刀剑,而是言语。 诚如父亲所言,如果这慧夫人对她心怀愤恨,只需要在人前背后提一提自己做的事,那么这世上就再也没有她孟香珑的立足之地。 “爹,是女儿不懂事,是女儿错了!”想清楚了的孟香珑哇地一声,哭着给孟总兵跪下了。 “你知道就好,以后不犯了就好。”孟总兵双眼含泪,扶起女儿,既欣慰又酸涩地轻抚着她的头发。 女儿能懂这其中的厉害就好,总算是不枉费自己一番苦口婆心。看着痛哭的女儿,孟总兵想,是时候给自己女儿踅摸个好归宿了。 …… 屋子布置的虽不精致,但很舒心,一看就是用了心的。鱼鳞舞心里对孟总兵的怨气减掉了几分。 “夫人!”门背后忽然跳出墨微纫针两人,朝她大喊一声就扑了上来,一边一个抱住了鱼鳞舞的腰身胳膊。 “夫人您终于回来了,真是太好了!您知不知道这些天我们有多想您,可恨自己没有本事,不能出去找您。夫人您受苦了……” 两个丫头抱着鱼鳞舞不撒手,一边哭着笑着,一边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个不停。 “我也想你们。”鱼鳞舞笑了出来,然后又哭了。 这两个被自己提上来的丫头跟自己经历过很多事,在鱼鳞舞心中,俨然就跟妹妹一样,在杨雀身边的那些日子里,除了拓跋珪和弟弟鱼潜爹娘外,她想的最多的就是这两个丫头。 三个人笑着哭着说着,乱的跟枝头聊天的麻雀一样。这时一个人走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鱼鳞舞面前。 “夫人。紫菀保护不周害夫人受苦,请夫人责罚。” 鱼鳞舞一瞧:“欸,是紫菀啊!我出城本就没有告诉你,怎么能怪你呢?快起来!” 紫菀却不肯起来:“夫人不责罚紫菀,紫菀不敢起来。” 啊?鱼鳞舞有些摸不着头脑——见过求赏求情的,还没见过求罚的。 见紫菀低着头,很坚决的样子,鱼鳞舞手足无措。 “真的跟你不相干啊,我总不能牵连无辜,随便拿人出气吧?” 鱼鳞舞很无奈地看向四周——谁能给她说明一下这是什么情况啊? 忽然看见方少云在一旁,急忙向他求助:“别干站着瞧热闹,你倒是帮着劝劝啊。她是你的人,你的话她总是听的。” 方少云腾地往旁边一跳,双手急摇:“她怎么会是我的人呢?你可别胡说!”说着又去对身旁一直淡着脸的金陵赔笑解释。 鱼鳞舞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忍不住噗嗤一笑。“我的意思是,她是你的下属……瞧你想到哪去了!” “哎哟我说大姐啊,说话不说明白,是会害死人的知道吗?”方少云拍着自己的心口,一副后怕的样子。然后又说紫菀不关他的事,“可别说是我的下属了,如今我已经转交给别人了。我呀,就准备向皇上交差卸任,然后跟金陵一起采采药治治病,平淡安静地过一辈子就心满意足了。” 他指着跪在地上的紫菀告诉鱼鳞舞:“我劝你还是惩罚她一下吧,要不她会受到更严厉的责罚的。我那个徒弟你又不是不知道,简直就是个小魔王!” 方少云这话深得人心,不但紫菀点头,就连墨微纫针都点头不迭。 鱼鳞舞讶然。方少云的徒弟不就是自己的弟弟鱼潜吗?分明就是个温厚聪敏的孩子好不好,至于说的这么可怕么! 紫菀还在求她:“请夫人垂怜,责罚紫菀。” 鱼鳞舞没办法,只得劝她说不用怕,反正鱼潜也不在这里,只要大家不说,他隔的那么远怎么能知道自己是不是罚过紫菀呢! 她这话刚说完,身边忽然就鸦雀无声了,所有人的脸色都极其怪异起来。 正在奇怪这些人怎么了,只听门口一声轻轻的咳嗽—— 第264章 欢聚天门关 这咳嗽声分明是个少年! 鱼鳞舞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就先看见紫菀突然一脸的惧怕,以及身边两个丫头的肃静。 什么情况?难道是来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吗? 鱼鳞舞飞快地转过头——“姐姐!”那来人已经对着她绽开了大大的笑脸! “弟弟?!” 鱼鳞舞先是惊讶随即狂喜! 她做梦都没想到,弟弟鱼潜竟然也来到了天门关。 鱼潜迈着小方步走过来,面上一副沉稳从容的样子,只有他的那双眼睛里才透露出压抑不住的欢喜。 鱼鳞舞更是高兴——在这样的地方,能见到牵挂的家人,任谁都会喜不自禁。 鱼潜长高了些,已经能跟鱼鳞舞平视了。他看着姐姐,淡淡地笑:“欢迎姐姐平安归来。” 鱼鳞舞拉着鱼潜的手说了一阵话,又问了问对方的近况以及其他家人的事情后,这才稍微平静下来。 平静后,她立马发现了还跪在地上的紫菀,想起方少云说的话,忙问鱼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是惩罚她怯懦失责之罪。”鱼潜说。 鱼鳞舞不明白。 鱼潜便告诉她,紫菀追着她的步伐到了风沙坡,却因为没有涉足过风沙坡这样的地方,心生害怕没有继续追踪下去—— “她对自己的任务没有尽力,明知道你误进风沙坡却没有及时追上去阻止你,这是一罪。 在看见你进了风沙坡后却不立刻追进去,反而只是留下记号,从另一条路来天门关,这是胆怯,是为二罪。 既然留下记号来到这天门关后却不立刻想办法找人去救援,反而陪着那个孟香珑聊天,这是失责,是第三罪。 有此三罪,你说我该不该罚她,要不要严惩?”鱼潜很严肃地说。 “所以你就要求她来让我惩罚请求原谅?”鱼鳞舞恍然大悟。 “她本来就是承担着护佑你的责任,不但是我,还有灵犀公主的命令,可是她却因为胆怯丢失了护佑你的任务,难道还不该罚吗?”鱼潜眉眼冷凌,句句在理。 鱼鳞舞没办法。 若是紫菀只是因为她而遭受责罚,那她还能做主将此事掀过去,想必鱼潜也要给自己这个姐姐面子的。 可是现在是人家暗夜组织里面,关于对任务的态度问题勇气问题,她就不能多嘴了,要不然弟弟将来很难领导暗夜。 暗夜的人都是有本事的,他们自然会更服从一个比他们还要强大的人的领导,方少云是个人才,所以他手下的人没有对命令不遵从和轻忽怠慢的。 现在方少云将暗夜交给鱼潜,并慢慢转移权力,那些人势必不会真心实意地服从。而鱼潜要想令他们认同自己服从自己,必须要严格。 想明白这其中关窍,鱼鳞舞好一阵头疼。 她跟紫菀紫薇俩姐妹相处不错,又是经历过端王谋反的,感情自然不一般。如果要她顺势责罚紫菀,她心里过意不去。可要是不责罚她,弟弟鱼潜就很难压服住暗夜里的那些人。 想了半天,鱼鳞舞想到一个主意,“听你这么说,紫菀的确是该罚,毕竟执行任务时谁也不知道风险。可如果大家都因为惧怕未知风险不肯用心尽力,那么就会令不严行不果,就会成为一盘散沙。那时不用敌人攻打,自己就会不攻自破了。 这样吧,我这里有个任务安排你去做,就当做是责罚了。这个任务虽然不严苛,可一个不小心也会送命。” 她转脸问鱼潜这方法可不可行? 鱼潜点头,说你是主持这次责罚的人,一切都听你的。 鱼鳞舞便从发髻上拔下那支青凤衔珠钗递给紫菀:“你拿着这个信物,去东离国求见他们的大长公主,就说我说的,叫你去保护她。你可明白了?” 紫菀一愣,狐疑地看看鱼鳞舞又去瞧鱼潜。 鱼潜小脸一板:“还不接命令,难道是想被扔到千龙潭去再训练吗?” 紫菀脸一白,慌忙接了珠钗,给鱼鳞舞磕头后领命而去。 眼见弟弟成长的如此令重威严,鱼鳞舞替他欢喜不已。 她笑向方少云说:“看来方公子真的找到接手的人了,可以心想事成,跟着金姑娘去笑傲山林遨游四海了。” “你想夸赞自家弟弟就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拉上本座。”方少云啪地打开折扇,转过身去给金陵扇风,一边不留情面地说。 “你这家伙,小鱼儿难道不是你唯一的徒弟?舞舞夸奖他不就是夸奖你慧眼识珠吗?别不识好歹!”拓跋珪踢了他一脚,笑骂。 “这么久,都该饿了吧?饭厅已经摆好,赶紧去入席吧。”门口忽然有女子声音传来。 鱼鳞舞听这声音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是谁,忙转头去看。 只见门口俏生生地站着个美人,一身淡绿衫子,让人见了顿消暑热烦闷,正面带微笑地看着众人。见鱼鳞舞转头看过来,便朝她福了一福,道了个万安:“一向与夫人久别,今日一见,夫人神采更胜从前了。” 鱼鳞舞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许姑娘!怎么是你?你怎么会来这里的?令堂呢?这一向你们可好?” 她问的急切,许婧苇笑颜如花地一一回答,说自己随母亲回了飘竹外祖家,因为父亲被派往他乡任职,母亲怕父亲无人照顾,所以便带着她离开飘竹,准备去父亲许嵩山的任上。 “因父亲任所跟这里临近,又听说夫人您遇到灾厄,所以母亲就带我来天门关看望,看能不能帮上忙。” 许嵩山因为逼迫庶女许婧若嫁给端王世子而自尽,被朝中大臣上奏指责趋炎附势,庆云皇帝一怒之下将他贬谪做了一个偏远地方的小县令,这件事大魏朝文武百官都知道。 许婧苇这么说,无非是给自己父亲留脸面,鱼鳞舞自然不会去戳穿,于是笑嘻嘻地上去拉了对方的手,说些别后思念的话。 众人一起往饭厅走去。 鱼鳞舞眼尖地发现,十三总是悄悄看许婧苇,而许婧苇也总是回以羞涩一笑。 鱼鳞舞眨眨眼:看来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很多有趣的事啊。 男女隔开用餐,鱼潜很久没有跟鱼鳞舞见面,老想着要跑到这桌来,被方少云严厉地呵责了一顿,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来。 拓跋珪想起鱼鳞舞交给他的东西,对两人说饭后找个地方商量事情。 “姐姐出来这么久,要不要回家?”鱼潜问。 拓跋珪点头说自然是要回的,这里毕竟是边关,不大安全。 隔着一座屏风的鱼鳞舞听见这话,便问鱼潜是不是一起回去?鱼潜说自己还要在这里呆两天,因为方少云还有些事情要教他。 鱼鳞舞想了想,就说自己也再呆两天,跟鱼潜一块走,路上也好互相照应一二,鱼潜立刻高兴地答应了。 方少云看着这个小徒弟摇摇头,有些担心自己能不能走的掉。 拓跋珪取笑他,想的很美好,未必能成功。方少云付之一笑,说事在人为,况且皇上也不是那样硬扭的人。 拓跋珪摇头:“那可不见得!你忘了当年太师萧炎的挂冠离职吗?当初萧太师也是跟皇上请辞的,皇上只是不肯,萧太师无奈,只能来了这招。我想,你说不定也要走这一招呢!” “当年皇上登基不久,羽翼未丰,萧太师就要走自然不能放他。可是现在不同啊,端王这颗毒瘤已经铲除,暗夜也找到了合适的接班人。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好不容易找到个自己喜欢的人,总该让我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吧?”方少云反驳。 他其实性格淡泊,并不愿意过这样的生活。要不是当初父亲逼着他,说祖上曾在一个贵人跟前发过誓,他才不愿意干这个呢。 此时方少云和拓跋珪都没想到,方少云的逍遥山河生活,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欸对了,杨家的几个人呢?我怎么都没看见他们?”吃完了饭,喝茶休息时,鱼鳞舞忽然想起,她来了这么久,竟然没有看见杨鹂杨敏他们。 “哦,他们想去巴林,我就派人送他们去了。”拓跋珪回答。 鱼鳞舞一阵可惜:“我还想要告诉他们,要不要去东离国呢!虽然大长公主的意思是不想再跟杨家人有牵连,但我想,身边有家人在,总比孤身一人要好的多。 况且我看杨鹂杨敏两个还是不错的,让他们去东离互相也有个照应,岂不是好?谁知他们竟然走了,这也是天意难违了。” 正说着话,忽然孟总兵派了人来报信,说是关门外面来了个人,说是要见战威侯及其夫人,而且那人还不肯进关,只要夫妻俩出去见面。 拓跋珪和鱼鳞舞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这是谁要来见他们俩。 “走吧,咱们去瞧瞧。”拓跋珪伸手挽扶起鱼鳞舞的胳膊,无视众人的眼光往前面走去。 “侯爷和夫人真是恩爱。”许婧苇站在后面望着俩人的背影,无比羡慕地说。 “许小姐不用羡慕咱们侯爷夫人,等你嫁给十三爷后,十三爷也会对许小姐这般的。”纫针笑着打趣许婧苇。 许婧苇立马红了脸,忍不住悄悄地往十三那边溜了一眼过去。巧的很,十三也正躲着人视线,悄悄地往她这边看过来。 两人视线就这么突然相遇交缠,都羞涩着想要避开,又都舍不得,各自你一眼我一眼地相互看着,竟然忘了其他。 两人的小动作怎么可能不被发觉?老九吃吃地笑了起来,拉着鱼潜一旁咬耳朵,还不时地向两人投来暧昧的目光,让十三和许婧苇更加红了脸。 “欸我说,要不就在这里给十三和许小姐把婚事办了吧?趁着现在许大人不反对了,早办早了,省得夜长梦多。”老九建议。 十三自然愿意,可他又怕这边境比不上京城繁华,怕委屈了许婧苇。老九就说等拓跋珪夫妻俩回来后商量下,毕竟女方那边需要媒人,而鱼鳞舞正合适。 “欸,侯爷他们出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老五挠挠头,问。 众人也不清楚,为什么只是见个人的事,两人竟然这么久都没回转。 “不会是又遇见什么事了吧?”老五猜测。 “不可能!”老九十三齐声回答。“这里是我们大魏的地盘,又是驻守重兵的天门关,谁敢来这里搅事?”又不是活腻了! 但他们都没想到,拓跋珪和鱼鳞舞还就真的遇上事了,还是件推脱不了的事! 第265章 雀巢被鸠占 拓跋珪和鱼鳞舞好为难。 因为来的人是杨雀派来的,还是派来求亲的! 真是,自己这边刚派了个紫菀过去护她,她倒好,直接给自己夫妻俩出了个难题! “要求亲婉容郡主?”拓跋珪皱眉,鱼鳞舞傻呆。 她记得自己告诉过杨雀,因为婉容郡主的暗算,导致自己失去腹中孩子的事,当时杨雀大怒,还说要给婉容郡主安排个每天都过的“很刺激”的婚事。 当时自己只以为杨雀是随口说说而已,毕竟曾经两人在京城是好友。没想到是真的,而且这么快就来了。 夫妻俩想将来人先接进天门关,找个地方住下,然后再慢慢商议这件事。 可是来人拒绝了! 拒绝的理由还让夫妻俩觉得很有道理,无法反驳! “大长公主说了,我只需要在这里传达她的命令就行,不必进关。而且天门关是大魏国的兵家重地,我做为他国使者,没有经过正式邦交派遣,是不能进关的,以防惹起不必要的麻烦,既连累贤伉俪也连累我们大长公主。” 夫妻俩面面相觑,齐都无语。 这个杨雀替他们考虑的太周到了,他们根本就没有理由拒绝。 既然来使不肯进关,那么这个问题就势必要立刻回答,否则这关门外没有住宿,人家来使往哪儿住? 于是夫妻俩第一次被人逼的就站在关门外商量事情,然后给答案。 “其实我本来是想上奏皇上,将婉容郡主嫁到武栭国的。”拓跋珪说。 鱼鳞舞一愣! 武栭国,那国家的生存环境和秩序,鱼鳞舞早就领教过,实在是没有好印象。 拓跋珪这家伙是存着心要报仇呢! 不过鱼鳞舞也觉得,如果将婉容郡主嫁进武栭国,也确实挺解恨的。而且她还觉得,就婉容郡主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其实还是帮了她逃离苦海。 不过现在杨雀先下手了,他们欠杨雀一份情,哪怕不是欠人情吧,还有承诺在呢,总不能毁约是不是? 两人想了想,觉得还是答应杨雀的要求——“反正东离国要比武栭国好很多,婉容郡主到底是大魏朝的皇室人员,这样也不算辱没她,咱们又能还人情,何乐不为。” 拓跋珪当下答应了来使,说自己马上就去写奏折,快马上报京城。 来使点点头,说了两句客气话,然后再次拒绝了夫妻俩的留客,直接转身离开回东离国了。 这个杨雀还真是干脆的与众不同!夫妻俩望着来使的背影,半天回过神来后对视着苦笑摇头。 因为突然多了杨雀这件事,鱼鳞舞就不能在天门关多呆了,“我觉得这事光是你一封奏折说不大清楚。只怕皇上娘娘要问,不如我回去,要是皇上娘娘问起,我也好挑拣着回答些。” 鱼鳞舞的话得到方少云的赞同,拓跋珪想过之后也承认这样更加稳妥。 于是决定歇息一夜后,明早就出发回京。 入夜。 夏夜的温度高,但是屋内的温度更高。 粗木打造的硬板床上,尽量布置的柔软,就是怕睡惯了高床软枕的娘子睡不安稳。 但是现在鱼鳞舞照样没法安稳——因为分别了几个月的男人正如同饿极了虎狼一般,恨不得将她连皮带骨地吞吃入腹。 “行了行了,可以了。”鱼鳞舞第七次气喘吁吁地阻止拓跋珪,“这里到底是人孟总兵的家,你这么折腾,传出去多不好听。”她也很丢脸好不好?明天还要给人包个祛晦气的大红包……想想这个,她就觉得恨不能钻到地缝去。 “我注意着呢,怕什么!”拓跋珪精赤着被太阳晒的呈现麦色的身躯,一面继续缠绵着不放,一面在妻子的耳朵边轻声说。 他呼出的热气惹得鱼鳞舞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身体的最深处,更是颤颤的涌起一波波极乐高~潮,让她忍不住发出醉人的低吟浅唱。 拓跋珪轻咬着她的耳垂,低低地调着情,“你晓得我总是想跟你在哪里做吗?你莫要笑话我,其实我很想和你在无人的野外,席天幕地肆意放纵……我很想你大声地喊叫,而不是这般隐忍……太委屈了,嗯……”用力推送了下,将女人惹出一声低喊,却又被强行吞咽了下去。 女人早已被这放浪邪肆的话羞得像烧熟的虾一样,从头到脚趾尖都是一片通红…… “最大的隐患已经去除,该是给我生个孩子的时候了。咱们……生个孩子吧?” 这个问题得到了女人的同意。他们成亲已经快要三年了,该添个小生命了。 得到了同意的男人异常的快乐满足,在女人娇媚的身体上奋力驰骋着,忽地发出一声沉沉的低吼,倾尽了全力在女人身体最深处释放了自己的炙热…… ……沐浴在夏夜的月色中,天门关一片静谧。 “唉,本来十三还想趁着你在这,让你帮忙去许嵩山那边说亲事呢,想就在这里将婚事给办了,免得夜长梦多。”缠绵过后,拓跋珪搂着鱼鳞舞说起十三和许婧苇的事,惋惜道。 “在这里办婚事是不是有些潦草了?对许小姐好像不大尊重呢。我觉得要不让他们俩先把婚事定下来,办个热闹的订婚宴倒是很好,正经婚事还是回京城再办的好。 而且十三爷身上有御林军统领的职衔,以后恐怕是会留在京城的。他在京城办婚事,正好给他打开人际圈子,又给了许小姐尊重,岂不是两全其美?”鱼鳞舞建议说。 拓跋珪想了想觉得鱼鳞舞说的对,于是就将这事放过一边,两人商议起回京城之后面对皇上的应对。直到四更时分,两人才朦胧睡去。 第二天,为了避开酷烈的天气,众人起了个大早,收拾妥当,各自殷殷话别,不免又是执手相看泪盈眼眶。而后,挥泪而别。 望着渐渐远去的天门关,鱼鳞舞情绪低落,恹恹地打不起精神。 墨微也望着外面倒退的景物,默然不语,只剩下纫针跟安德芳等人说些闲话打发时间。 这次走的路自然是兵道,一路上再也没有了风险,于是也就很快的回到了京城。 “才不过离开三个多月,怎么这会看见京城倒像是有半辈子没见了似的,竟然生了些胆怯心肠出来,可是好笑?”望着京城内熟悉的种种,众人都有种半生飘零天涯,如今落叶归根的感觉。 安德芳笑道:“这个很正常。当初我第一次随着镖队出行,才走了半个多月,再回来时就有近乡情怯的感觉呢!” 鱼鳞舞总结说,还是出门的太少了,要是经常出门,习惯了,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纫针问为什么?鱼鳞舞说:“因为累都累死了,谁还有那闲情逸致去想感受?”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笑了。 既到了京城,安德芳就带着自己人回去镖局,鱼鳞舞道了谢,又说等拓跋珪回京后邀请他吃顿饭。安德芳客气了两句,于是众人摆手作别,各自归家。 她们回来是临时决定的,所以并没有派人来通知府中,这一去三四月,也不知道府中怎么样了。 “府里有红绡红罗几位姐姐在,不会有什么事的。”纫针说。 墨微点头,也说还有灵犀公主莳花的照应,谁敢那么大胆子来侯府找事? 鱼鳞舞笑说自己这也是近乡情怯的一种表现。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府门前。 侯府正门照例是关着的。拓跋珪这个男主人不在家,鱼鳞舞就吩咐直接关门落栓,连看门人都不用了,所有人进出一律走仪门和角门。 于是三人又转去仪门。 到了仪门前,纫针上去拍门,里面好半天没动静。 “咦?难道是看门的婆子睡着了,又或者是恰好走开不成?”纫针疑惑道。 鱼鳞舞说也有可能,毕竟主子不在家,红绡红罗虽说是青羊城那边府里过来的大丫鬟,但毕竟不是正经主子,只怕有些眼大心高的仆妇不把她们的话放在心里也说不定。 这段时间想必红绡红罗两人也是很累,现在自己回来了,府中家事很快就能继续正常起来了,两个丫头也得放她们假,好好歇歇。 “反正已经回到家了,就再等等也不要紧。”鱼鳞舞见纫针急躁,便笑着安抚她。 大约过了盏茶时间,墨微耳尖地听到门内有脚步声响,便上去拍门,说夫人回来了,快开门。 门内脚步声顿了下,三人都等着里面会发出惊喜呼喊,然后将门打开的情景,不想那脚步声一顿之后,竟然急匆匆地转身跑了! 跑了?跑了…… 这是什么情况?好好的自己回家来,家人不是欢呼迎接,怎么倒还跑开了? 纫针跺脚生气:“这些婆子真是没眼力劲,听到夫人回来不说开门迎接,她倒跑了!难道我们是老虎,会吃了她不成?” 墨微皱眉,许久才慢慢地对鱼鳞舞说:“夫人,只怕府中……有变!” “不会吧?不就是一个拎不清的看门婆子吗?回头教训一顿打发走就是,哪里有那么……墨微你别吓唬我。”纫针缩了下身子,苦着脸说。 她们一路风餐露宿地颠簸回家,这才刚到,家里就出了状况,谁受的了? 墨微垂下眼帘:“但愿是我多想了。” 墨微到底没有多想,很快,鱼鳞舞就知道府里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在这?”看着站在门口的杨氏,鱼鳞舞有一种被雷劈了的感觉!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这里可是老公爷在世时皇上赏下的府邸,是姓拓跋的。我也是拓跋家的人,怎么就不能在这儿?”杨氏抬着下巴,高傲地看着鱼鳞舞,没有一点让开的意思。 鱼鳞舞气的险些破口大骂她不要脸! 但是冷静一想,杨氏说的话却也没错,这府邸的确是老公爷拓跋敏之的,如今虽然被庆云皇帝给了拓跋珪,可圣旨上说的是归还,而不是另外赏赐。 这样一来,自己固然是这座府邸的主人,杨氏做为拓跋府的长媳,也同样拥有住进这座府邸的权力。 兴兴头头地回来,没想到临头就是一盆冷水,鱼鳞舞气的够呛。 好在现在的她也不是刚嫁进侯府的新媳妇,脸皮也早就打磨的圆滑许多,对于杨氏这种钻空子的机巧行为,她也没有暴跳如雷。 “你说的好像有些道理。”鱼鳞舞冷静下来,轻笑了下。 旁边墨微纫针都急的不得了——夫人这是要低头认输吗?那怎么行! 第266章 两个慧夫人 “虽然你说的有些道理,可是现在我回来了,你是不是该让开,让我这个主人进自己的家啊?” 看着挡在门口堵住自己去路的杨氏,鱼鳞舞说。 不管怎样,先进家门休息下再说,等自己歇好吃饱,才有力气精神管这件事对不对? 杨氏把眉头一扬,很是诧异地说:“什么?你的家?怎么会是你的家呢!你不要搞笑了,这里可是战威侯府,哪里是你这叫花子的家!赶紧给我滚开,别脏了我门前三尺地。否则等我那好媳妇来了,有你好看的!” 叫花子?不是自己家?还好媳妇?这都什么鬼!鱼鳞舞有些懵。 杨氏却不管她懵不懵,喊了人过来拿扫帚撵她们滚。 墨微纫针气炸了肺,都要上去拼命讲理,被对方的下人伸手推倒。 鱼鳞舞忽然发现,杨氏身边的这些仆人里,没有一个是认识的! “我们走。”鱼鳞舞没有再说要进家门,她直接转身走了。 走了?她怎么走了呢?不是应该跟自己大吵大闹一场才对吗?——望着鱼鳞舞主仆三人的背影,杨氏不解。 这件事换了任何一个人,在远途回来后,发现自家被不欢迎的人占据,都该怒火万丈的不是吗?就算不打一架,也该争吵才对,毕竟一山不容二虎,一府不容二主,而且还是假主对正主。 鱼鳞舞心里自然是有火气,但是她知道现在发作于事无补,她得想办法彻底解决这件事才对。刚才的事让她本就疲累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想不通哪里不对,但直觉就是不对了。 她现在好累,累的真想往这大街上一躺,再不要醒来。 两个丫头问她准备去哪里? “去哪?”她茫然了下。 刚回来,正是累的半死,就想躺在床上好好歇息,尝一尝自家的饭菜,闻一闻自家的空气……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她被关在自己的家门外,像个丧家之犬无处可去。 看看自己和两个丫头,鱼鳞舞觉得该先去找间客栈歇歇,毕竟她们现在又累又饿,嗓子眼更是渴的冒烟。 街边有茶水摊子,专卖酸梅汤凉草茶和那种一文钱一大海碗的大碗茶。 这个摊子以前她们都光顾过,而且还跟卖茶老板聊过天。 三人走过去,纫针喊:“老伯,来三碗凉茶!” “好嘞!”老板是个面相厚道的老头,他正埋头煮茶,听了喊声随口回答,然后叫他的老伴来招呼客人。 “三位姑娘要喝什么茶啊?我跟你们说,我家的酸梅汤是最好的,好多人都喜欢呢。那个战威侯夫人你们知道吧?一到夏天她最喜欢来我家买酸梅汤了……”老婆婆叨咕着,一边手脚麻利地给主仆三人推荐要不要搭配点茶食。 听她提起自己,鱼鳞舞心中一动,便假装不经意地问那侯府的慧夫人最近怎样? “人家住着那么大的侯府,又有金奴玉婢使唤着在家里好吃好喝的,会怎么样呢?”老婆婆说,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 鱼鳞舞不懂她为什么生气,于是试探。 “您刚才不是说一到夏天她就会来你这里买酸梅汤么?那她这段时间有没有来光顾您老的生意啊?” 鱼鳞舞这话让老婆婆叹了口气:“唉,别提了!原先那夫人特地跟我说过的,说是到了天热时候,让老婆子给她送酸梅汤去。我倒当真,六月底的时候就巴巴的上门去送汤,结果被撵出来了……唉,这些大户人家说的话再不能轻信的!” 主仆三人交换了个眼色,墨微问老婆婆有没有见到慧夫人本人? “见什么见啊!人家身边有个满脸凶相的婆子跑出来把我骂了一顿,说我吵着她家夫人歇午觉,还把我的汤给洒了……咱们平头百姓,能跟谁说理去?”提起这个,老婆婆就是一肚子火。 卖茶老伯听老伴抱怨,急忙喝止她不要胡说了。“谁叫你把人家说的玩笑当真了?你也不想想,人家那样的富贵人家,吃喝精致着呢,会喜欢你酸梅汤喝?” 老婆婆不服气,咕哝道:“当时她是一本正经说的呀,我怎么知道这种高门大户的人都是把说话当放屁的!” 主仆三人听她说了这些,心里更是惊悚:当初鱼鳞舞的确是对卖茶的老婆婆说过这句话,并且再三确定不是开玩笑。可如今这老婆婆却说她上门送汤,结果反被自己赶了出来! 这怎么可能! 六月底,那时她正在东离国杨雀那里,怎么会回到京城侯府,还蛮横无理地赶走早就说好的卖茶老婆婆? 况且,她一向深知做小本经营艰难,对家下人都是要求与人为善,就算没有跟这老婆婆约好,也不会撵人洒了汤去。 府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纫针不解地嘀咕:“这府里这样了,怎么红绡红罗两位姐姐却鸦雀无声的?还有莳花,她是公主,她怎么也不看护着点呢!”难道真的是人走茶凉吗? 莳花?鱼鳞舞心中闪过一道亮光! “咱们去宫里。”鱼鳞舞说。 墨微质疑:“咱们这样子进宫?”她看了看三人满面风尘的样子,觉得不妥。 皇宫不是随便能进的,要先香汤沐浴整肃仪容,然后再递牌子求见,等宫里恩准了才可以进。 像她们现在这跟土里钻出来的样子,进宫那不是不尊重皇上娘娘,亵渎皇家天颜威仪吗? 那可是要杀头的! 可是鱼鳞舞很有把握——其实她也只能这么做,因为时间不等人,万一等杨氏有了准备,她的招很可能就没那么大效果了。 主仆三人一气喝完茶,给了茶资后转身往皇宫方向走去,一路上几乎是用跑的,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她们的举动自然都被杨氏派来跟踪的人看的一清二楚,随即反馈给了杨氏。 “她要进宫?就这样跟个土耗子似的去见皇上?脑子进水了吧!她这个样子门禁上怎么可能让她进宫,只怕靠近十步远就被轰走了!”杨氏先是诧异,接着就哈哈大笑起来。 真是够蠢的!你要进宫最起码也该先洗漱收拾干净了吧?哪怕是先找个客栈歇下来,明天再去求见皇上娘娘们也行啊! 笃定鱼鳞舞会被赶走的杨氏不急不躁地叫人给她炖燕窝粥。 她的奶娘在一旁担心鱼鳞舞会不会真的进了宫,求皇上给她做主,毕竟那柔妃可是拓跋珪的亲小姨,总归会帮忙的。 “怕什么!”杨氏哼笑一声。“莫说她进不去宫里,就算是她真的能进去见着了皇上娘娘,那也不能拿我怎样! 这府邸是老公爷留下的,皇上归还给拓跋家,可不是说赐给拓跋珪那小子独享的。 她姓鱼的是拓跋家的长孙媳妇,我还是拓跋家的嫡长媳呢,凭什么她能住我不能住?皇上当初大意,自己错了,现在还能自打嘴巴,承认自己错了不成? 更何况这是婆媳之间的家事,皇上也不能硬帮忙,出面给做媳妇的对付婆婆,那不成了偏袒吗?天下人该怎么看他? 再说了,她说她是慧夫人就是啊?咱们这里可是有个现成的慧夫人,满京城谁不知道?她这个慧夫人现在人眼里那就是个西贝货!”杨氏得意洋洋地道。 奶娘听她说的头头是道,急忙竖起大拇指夸赞她是女诸葛。 “你就等着吧,用不了半个时辰,那鱼氏就得灰头土脸地滚回来求我了。哼,这样天大的好笑话怎能不告诉人分享?”杨氏眼珠一转,叫奶娘提上几盒点心,去那些官员家下走一走,跟他们家的仆妇们去说话解闷。 奶娘懂她的意思,立刻就去照办了。 果然就像杨氏说的那样,鱼鳞舞和墨微纫针三人刚走到皇宫的大道上,还没等靠近宫门呢,立刻就有巡城的士兵走了过来赶她们。 “去去去,哪里来的讨饭婆,竟然跑到皇宫门前来了,难道是想遇见宫里的贵人好讨些银钱吗?”士兵调笑道,一边手摁着腰间的腰刀吓唬她们。 鱼鳞舞叫墨微上去说话,墨微刚想掸掸身上的灰尘,却被鱼鳞舞拦住了。 “慢着,就这么去。” 墨微虽不明白,但却执行了。 “这位大人,我们夫人有要事需要进宫面见皇上娘娘……”墨微刚说了这几句话,就被那兵士打断,并且嘲讽起来。 “你们夫人?哈哈,你们这三个土里钻出来的臭叫花子还有夫人?哈哈,真是笑死我了!来来来,你给爷爷我说说,你们夫人是哪个,叫什么名字?”士兵见墨微虽然满脸灰尘一身肮脏,但那脸庞却是极其俊美,立刻就生了调戏的心,涎皮赖脸地凑近。 墨微皱眉,往后退开一步躲过那士兵的动手动脚,肃着脸说:“那位就是我们夫人。她乃是当朝一品诰命,战威侯的夫人,慧夫人!” 士兵瞟了鱼鳞舞一眼,根本不相信。 “妹妹你可别骗我了,慧夫人好好的在侯府呆着呢,怎么会这样子跑出来?难道是遇到打劫的不成?我看你不如嫁给我,将来做个夫人还有些可能。”说着伸手就去摸墨微的脸。 墨微啪地一声打掉他的毛手,冰着脸怒斥:“动手动脚的想干什么?” 士兵被墨微扫了面子,顿时不高兴了。他把腰间的刀噌地一声拔了出来,指着鱼鳞舞三人的脸骂:“臭讨饭花子快给我滚,再不走小爷我就活劈了你们!” 墨微纫针都气的瞪眼,鱼鳞舞缓步上前,面对着那寒光闪闪的刀尖,冷笑道:“好大的气势!慢说我不是叫花子,就是,你也没那个权力来草菅人命!” 她把眼一瞪,一双寒冰厉眸瞧着那士兵,淡淡地道:“我就是慧夫人!请你立刻、马上,去报告宫里,就说我一品诰命慧夫人有天大的事情要禀告皇上!此事乃十万火急,若是你耽搁半点,定让皇上摘了你的脑袋!” 她言辞锋利,气势犹如雷霆,竟将那士兵镇的往后连退几步! 鱼鳞舞不等他回神,再次竖眉厉声喝道:“还不快去!” 士兵被她雷霆之势震慑,竟然不敢再多说什么,调转头往宫门口跑去,竟是真的通报去了。 远远的只见那士兵叫开宫门,对着里面的黄门指手划脚了一番,又几次回头指指鱼鳞舞她们,最终那黄门一脸狐疑地跟了过来。 “你们刚才说什么?你是慧夫人?要进宫求见皇上娘娘?”黄门一脸异色地打量着鱼鳞舞三人。 第267章 日月双燕玦 鱼鳞舞不懂这黄门为什么这样看她们。 照理说自己也在这宫门经过几次,这些黄门不说都认得自己,但也不至于没有一点印象。 但是现在看来,那黄门分明就是怀疑自己是假慧夫人的样子。 这到底怎么回事?想起茶摊老婆婆的话,还有刚才那士兵说的,说慧夫人好好的呆在侯府,鱼鳞舞心中更是确定侯府中有问题。 自己一走数月,虽然离开京城时乔装改扮没有惊动别人,但是京城没有自己,自然就不可能出现在别人面前。天长日久,京里的人岂有不察觉的?又怎么会有自己还在府中的说法呢? 而且紫菀是受莳花的命令去追踪自己的,莳花既然知道自己离开了京城,皇上和柔妃娘娘就一定也会知道。可是看现在情形,竟然是自己就在府中,一派风平浪静的模样。 鱼鳞舞忽然就想起了杨氏突然的鸠占鹊巢,心里猛地一突:难道,那府中真的还有个自己? 如果是这样,那么杨氏进府,红绡红罗二人没有动静,莳花也没有动静,就说的通了! 难怪杨氏见自己回来还敢堵在仪门上不让自己进,原来早就设好局,根本是有底气了啊! 这可真是一家人!那边杨雀在东离国当了个假大长公主,这边她姑姑就给自己弄了个假鱼鳞舞出来,好,真的是好! 有些清醒了的鱼鳞舞心里顿时燃起一团火,暗自咬牙:只要自己见到皇上和柔妃娘娘,就要让杨氏吃不了兜着走! “原本我想看在你是拓跋家的长媳份上,看在杨雀的面上放过你,可是你偏要来招惹我,偏要来寻死,那就别怪我心狠,这次绝不容情半点了!” 什么婆媳孝顺,都去他妈的吧!对杨氏,她鱼鳞舞忍够了,再也不想忍了! 见黄门眼中犹疑,鱼鳞舞上前,掏出一块玉玦来,光华璀璨——正是当初拓跋珪前去青川求亲,给的定亲信物——日月双燕玦! 这玉玦分红白二色,合起来就是日月玦,分开则是双燕玦,是拓跋家的祖传至宝。 当初拓跋珪求亲时曾说过,这日月双燕玦只有得到家中份量最重,辈分最高的掌权人认同,方可得到。 成亲后,拓跋珪才告诉她,这玉玦不仅是拓跋家的祖传至宝,更是当年老皇帝给庆云皇帝的。后来庆云皇帝赏赐给了他的暗卫,拓跋珪的亲娘流云袖薛慰娘姐妹俩。 拓跋珪出生后,他亲娘就将这玉玦给儿子挂在了脖子上,也因此引发了拓跋英的猜疑。 现在鱼鳞舞身上除了这个,再没有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了,只得将这至宝玉玦交给黄门,让他给皇上或是柔妃娘娘。这两位只要看见这个,定然会相信自己是真正的慧夫人。 日月双燕玦落进黄门眼中,他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在宫里混的,都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什么东西好什么不好,很快就能看出来。 眼前这个妇人虽然有些憔悴,而且一身灰尘,但既然能拿出这样的宝贝,想必不是假的。 黄门想到这里,顿时觉得要有大事发生了! 慌慌地说了声“请稍等”,便匆忙往宫中跑去。 士兵看着黄门匆忙的背影,心中起了嘀咕:这叫花子莫不真是那慧夫人? 想到这里,心中顿时一凛:自己刚才对人不敬,而且还威胁和意图调戏人家的侍女,这这,要倒霉了哇! 士兵心中惶惶不安。 鱼鳞舞只是傲然站着,墨微纫针伴在左右,三个人都肃着脸一言不发,竟有些凌人的震慑气势,不知不觉地吸引了周围人的旁观。 黄门去后不久,跑出来迎接的却是莳花。 “你,真的是慧夫人?”莳花上下打量着鱼鳞舞,满脸震惊加疑惑。 鱼鳞舞没开口,纫针却忍不住嚷:“不是夫人是哪个?” “纫针?”看见纫针,莳花更是一脸惊吓的样子,然后她的目光又挪到一旁的墨微身上,直接手指着对方往后退了好几步,连说话声音都变了! “你你,你们俩还活着?” 墨微先眯眼看她,然后再睁眼看她,然后再指了指地上自己的影子。 纫针则是一脸暴怒和委屈:“亏我们在外面还老惦记你,你竟然当我们死了……呜呜,莳花,我不喜欢你了!” 莳花“啊”地一声大叫,上去就抱住纫针,语带颤抖:“是的是的,你们有影子……嗯,身体也是软的热的……是真人!” 墨微翻了下白眼:“不但是热的,还是快要熟了的!”站在这里老半天,都快热死了好不好? 既然证明了墨微纫针的真实,鱼鳞舞就更不要说了,这俩丫头简直就是她的哼哈二将,一时半刻都不离的。 “快点进宫吧。你们不知道,娘娘听说你们来了,吓了好大一跳呢!” 莳花左手拉着纫针右手挽着墨微,被后者嫌弃地甩开后,又腆着脸去挽鱼鳞舞的胳臂,边走边告诉三人前段时间发生的事。 原来六月中旬的时候,另一个鱼鳞舞忽然出现在众人眼中。当她坐着车进了京城在侯府门前下车时,莳花得到消息赶了过去,却只遥遥看见对方的面容。 接着就传出消息说,因为慧夫人在路上痛失两个心腹侍女,所以导致心情沉痛郁结——病了,现在回来要安静地养病! 听见鱼鳞舞生病,莳花当然要去探望。 府里人将她迎进去,却没让她跟鱼鳞舞见面,只是派人过来跟她问了好,并说不想把病气过给公主,所以就不见面了。还说了些多谢莳花惦记等等的话,然后就把她送出了侯府。 莳花是一心探望,结果糊里糊涂地出来,当时她也没多想,总以为鱼鳞舞太难过了。 想想墨微纫针两人,别说人家慧夫人难过,就是自己何尝不是伤心的半死?罢了,等过一段时间缓解了伤心再来看望吧——望着侯府的大门,莳花黯然。 但后来莳花再也没有见过鱼鳞舞,府里传出的消息是,慧夫人心结难好,只在静养。 于此同时,杨氏被接进了侯府,说是慧夫人没有精力管理侯府,身边又没有可用的可靠人,所以摒弃前嫌,将自己这个继婆婆接了过去。 莳花听了这消息不信,她想进府去打听,却发现自己根本就进不去了——门上一听是她的声音,要么装不在,要么就是说大夫人杨氏命令,说这段时间侯府关门谢客,所有人一概不见,直到鱼鳞舞身体养好了。 而府中的大丫鬟红绡红罗两人,也被杨氏打发去了白衣庵,说是为鱼鳞舞跪经祈福,为墨微纫针两个死去的丫头祭奠——至今两人还在那庵里没有出来。 莳花见不到鱼鳞舞,又进不去侯府,便想去白衣庵打听。 去了那里后,果然看见红绡红罗两人认认真真地做着被交代的事情。 莳花跟她们打听,两人都说的确是主子病了,也的确是被鱼鳞舞派来这白衣庵的。 两人言辞凿凿,不由得莳花不信,于是就将这件事放下了。 “谁知道今天黄门来报,说又出来个慧夫人!起初我们不信,可是黄门拿着那玉玦,娘娘一看就急了,说你有这个东西,定然是真的,所以就派我来了。”莳花将事情原委说完,很生气自己被骗,皱着张小脸自己生闷气。 莳花生气,墨微纫针两人则是惊惶:“夫人,那府里有个假冒的您,这件事可怎么办?” 鱼鳞舞指指头,说自己现在脑子有些乱,假夫人的事暂时搁一边,先见了皇上和娘娘要紧。 四人说话间脚步不停,很快就到了柔妃的于飞宫。 “你们这样子,要不要先去换洗一下再来见娘娘?”大宫女晴好站在门口迎接她们,看见鱼鳞舞主仆三人的模样,吓了一跳——真是够脏的! 鱼鳞舞摇头,语气很急地:“等不及洗漱再拜见了,事情很紧急。” 晴好有些不以为然,心中嘀咕:不就是侯府出了个假冒慧夫人吗?这也值得不洗脸换衣服,冒冒失失就进宫吵着见娘娘的?看来这慧夫人还是小家子气,没真正学会稳重。 但鱼鳞舞却不是她能说话的,心中嘀咕,还是将几人引到地方坐下,奉上茶水糕点,然后去请柔妃娘娘。 只听脚步声响,一阵香风袭来,柔妃在合欢晴好的搀扶下走了进来,鱼鳞舞忙站起来带着两个丫头下跪迎接。 “真的是慧夫人啊!你们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柔妃看着灰头土脸的鱼鳞舞主仆,诧异地问。 知道你为了假夫人心里着急,但也不必急成这样吧? “娘娘,事关江山社稷,臣妾不得不急啊。” 柔妃更不明白了——不就是出了个假冒的慧夫人吗?回头只要自己这边派人跟了去侯府,揪出那个西贝货,还个公道不就行了?这怎么还牵扯上江山社稷了? 柔妃坐下,让主仆三人起来说话。 鱼鳞舞磕了头站起来,先伸手从怀里掏出拓跋珪写的信函递呈上去,说东离国要求娶婉容郡主。 柔妃接了,见上面火漆封好,知道是给皇上的,便叫晴好去御书房请皇上过来。 晴好领命,一会庆云皇帝满头是汗的走了进来,一边说道:“怎么朕听说出来两个慧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皇上万安。”柔妃站起,迎着庆云皇帝道了万福,等对方坐下,忙亲手去将冰镇的薄荷乌梅汁倒了一盅来递给庆云皇帝。 此时正是初秋时分,正是秋老虎发威的时节,庆云皇帝年纪渐大,身体也渐渐发福起来。 有道是胖人怕热,这皇帝本来就为了仪容仪表要穿戴严谨,这下更是热的不行。一路走来于飞宫,虽然头上有遮阳,依旧额头淌汗。见了柔妃递来的乌梅汁,顿时眉开眼笑地直夸还是柔妃最懂他。 柔妃浅浅地笑着谦逊几句,等皇帝喝完了,便将拓跋珪的信递过去,“战威侯托慧夫人带来的信函。” 庆云皇帝接过一看,见上面火漆完好,心中会意一笑,冲着柔妃点点头便拆开了—— “东离国要求娶婉容郡主?”庆云皇帝皱起眉头。 “是的皇上。”鱼鳞舞将东离国大长公主派人去天门关求亲,不肯进关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为了少惹麻烦,话里有所添减。 “婉容那丫头嫁去东离,爱妃你看这合适吗?”庆云皇帝想了半天,扭脸问柔妃。 第268章 上天给予的天意 婉容郡主嫁到东离国好不好?这是个问题。 问题的关键,其实在天门关时拓跋珪和方少云几个人商讨过,觉得皇上可能会担心端王一脉借此积攒实力,再杀回大魏夺江山。 对此众人想了几个说辞给鱼鳞舞,以备皇上问话时回答。 此时皇上就问起鱼鳞舞,说婉容郡主是端王家属,只怕不便。 鱼鳞舞便说那边东离国的大长公主与东离王和王后不对付,之所以要大魏这边的人嫁进去,其实也是为了得到大魏这边的助力,好让自己能掌控东离国。 然后鱼鳞舞又告诉皇上和柔妃娘娘,说这大长公主其实是个很有野心的女人,所以婉容郡主嫁过去,只会受到她的监控,想要拉拢人只怕难比登天。 “那东离国内其实一团乱,几位王子都想要抢王位,整天斗得跟乌眼鸡似的。东离王无能,且国库空虚的很,婉容郡主就算嫁进去也威胁不到大魏。” “不知道嫁的是谁?”庆云皇帝想了想问。 “是老东离王。” 庆云皇帝瞬间放心了。 一个土埋了半截的老皇帝,嫁给他能有多少做为?就算婉容郡主再能干,也不可能干的过那几个王子。更何况旁边还有个王后,和野心家大长公主。 皇上安心了,于是就讨论起婉容郡主出嫁的事宜——“婉容虽然是皇室郡主,可毕竟是牵涉谋逆大罪,就算是嫁到东离国王室,也不能张扬了。” 言下之意就是,要悄悄的来。不能有锣鼓喧天红妆十里,甚至不能有前来迎亲的队伍。 这样可真是够苛刻的,可是皇上的话也有道理,而且鱼鳞舞也没想过要让婉容郡主风光大嫁。 这样一来,皇上的话正中下怀,鱼鳞舞就顺水推舟,说自己和拓跋珪跟那东离国的大长公主提过这事,对方没意见。 于是当即定下婉容远嫁东离国的事情,柔妃问要不要现在去通知身在端王府的婉容郡主,皇上说不必,等到自己这边都安排好了再告诉对方不迟。 这分明就是要绑着婉容郡主远嫁出去!鱼鳞舞抿抿嘴,没有多言。 说完了这件事,鱼鳞舞才又慎重地给皇上讲述起自己前去天门关一路上发生的事,并提到武栭国国主松吉要跟大魏联姻的事。 “什么?武栭国也要求联姻?”庆云皇帝皱眉。 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一个个的,都想要来娶他大魏的女子?还都是最高的等级。 “你看那武栭国怎样?”皇上问鱼鳞舞。 鱼鳞舞摇摇头,说出自己的印象:“糟糕之极!那里常年受着风沙侵袭,雨水少气候极其干燥,而且粮食极度缺乏,所以那个国家的人都狡诈贪婪,掠夺成性。 如今松吉国主虽然灭了其他头领,但是环境还没有大改善。侯爷他们商量后觉得松吉国主的联姻之举,其实是想借由姻亲的关系,得到我大魏的帮助。” 当时拓跋珪和方少云鱼潜老九几个人为这事讨论,方少云说,只怕那松吉国主也不是善类,想借着联姻,日后好顺理成章不断地索取大魏这边的粮食等等。 这话得到鱼潜的赞同,所以对于松吉国主的求亲,众人拿不定主意,索性就交给皇上自己来选择。 这件事情庆云皇帝也暂时没有好的办法,于是决定先放一边。 鱼鳞舞见这两件外交之事都基本定下,于是再次跪下了。 “欸,慧夫人你怎么又……”庆云皇帝奇怪。 鱼鳞舞磕了个头,抬起头来双眼坚定地望着皇上:“臣妾冒死请求皇上抓捕兵部尚书杨大人及其家人!” 这句话简直就像一块千斤巨石扔进深潭中,“嘭”地溅起冲天巨浪! 庆云皇帝忽地站起,脸色一阵变幻后,才阴沉沉发话:“慧夫人,你可知大魏朝制度,后宫和后院都不得干政?” 皇上的气压放开,周围的人都噤若寒蝉,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就连柔妃脸色也微变。 幸亏鱼鳞舞早有了心理准备,这才能扛着压力硬着头皮继续回答。“回皇上,臣妾知道。但是这件事关乎大魏江山社稷,臣妾不敢为了自惜性命而知情不报。” 庆云皇帝盯着她好半天,才沉沉地,带着明显的不信任语气“哦”了一声,让她先说一说。 庆云皇帝没让她站起来,鱼鳞舞只能跪着,墨微纫针自然也只能陪跪。膝盖下并没有软垫,三人的膝盖都火辣辣的生疼,也只能咬牙忍着。 再次在心里组织了下语言,鱼鳞舞将自己误进风沙坡,意外发现了月勾沙堡,以及太师萧炎的踪迹一事先说了出来。 在天门关时鱼鳞舞问过墨微,能不能将月勾沙堡告诉皇上? 墨微说既然第一任堡主是大魏朝的太师,那么就必须让皇上知道,否则接下来想让皇上帮忙寻找堡主夫人就没有理由。 拓跋珪觉得墨微说的对,鱼鳞舞这才放下心来。 听到太师萧炎的信息,不但庆云皇帝很惊讶激动,就是柔妃也激动的手都颤抖了。 “太师他,竟然是流落在了那里……唉!”皇上惊喜地说道,随后就发出一声长叹,“可惜太师惊才绝艳,结果却是埋骨他乡,永葬荒凉……朕心里真的……”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哽着嗓子摇了摇头。 与皇上的激动不同,柔妃更有急切。“太师他,可有留下什么?当初姐姐收到消息去接应太师,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师陷落暗沙流没顶,连之前说要给的东西都没有来得及。” 鱼鳞舞一愣,下意识地去摸自己袖子里藏着的东西。 “难道当年那个去了风沙坡的女子,就是臣妾的婆婆侯爷的母亲吗?”压着剧烈的心跳,鱼鳞舞问柔妃。 柔妃点头说,她只知道姐姐去接应太师,但具体地点不知道。如今看来,应该没错。 鱼鳞舞简直想磕头大喊苍天有眼! 要不是她受了孟香珑的刺激,想去天门关,就不会去找平安镖局。没有安德芳带她走风沙坡,就不会看见月勾沙堡,就不会知道,原来天底下还有这么个地方,更不会知道原来太师萧炎最后的脚步停在这里! 如果说这不是天意,她真的不知道什么叫天意了。 “皇上,娘娘,臣妾在沙堡萧太师的书房从风馆里发现了几封书信,却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当时只想着或许皇上会想要这个……”她从袖袋里掏出信函呈上去,“因为沙堡的长老们对太师很敬重,书房的东西连张纸片都不许人碰,臣妾就只好私自偷拿了……” 她朝墨微愧疚地笑着道歉:“我知道这样做无异于偷盗,但是想这些对于沙堡的意义其实没有对皇上和娘娘的重要,所以就……对不住的很。” 墨微很无语——你拿都拿了,现在再说这个还有什么用? 不过她也知道这东西对于大魏朝的份量和意义的确是要大于沙堡,自己又是鱼鳞舞的侍女,倒也不便苛责。于是淡笑了下,摇摇头。 鱼鳞舞看她的样子心知自己这事做的不地道,心中有些后悔当时没跟她商量下。只是如今木已成舟,只能但愿墨微不要跟她起了隔阂才好,她是真的舍不得这个侍女离开自己的。 皇上那边早已急急地接过并打开了——“原来如此,原来竟然是这样的!” 庆云皇帝边看边说,等他将所有信函看完,啪地一声将信函重重拍在了桌子上! “原来太师和定国公都是被毒害的,原来朕的孩子朕的江山……朕竟然容忍了他们这么久,可恨,可恼!” 他这话说的不明不白,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在说谁。鱼鳞舞心中疑惑,柔妃早已忍不住问起皇上来。 “爱妃你自己看。”庆云皇帝没有直接说,而是将那信函交给了柔妃,才对鱼鳞舞主仆道:“夫人千里奔波,给朕带回这么重要的消息,朕感激莫名。夫人快快请起!” 旁边晴好莳花忙上去搀扶鱼鳞舞主仆三人起来。三人早就膝盖疼痛双腿发麻,站起来后在裙裾中还不住地颤抖。 那边柔妃娘娘已经是一目十行将信看完,脸上带着深重的沉痛看向庆云皇帝:“臣妾觉得,这是上天给予的天意。如此贼子,对我大魏实在是危险,皇上还请早做决断。” “朕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人,以前只当他只是有野心,相当个开国功臣。可万万没想到,原来他真正的目的是这个!可笑端王还将他当做知己,真的以为他是为自己尽心竭力呢!” 庆云皇帝说着,想起跟自己同一血脉的端王被人一直蒙在鼓里,竟成了他人手里被利用的刀,不由得直摇头,然后又苦笑。 他要去告诉端王,告诉他只顾着跟自己争江山抢皇位,却不知道在他们父子两代人跟自己父子两代人窝里斗的不亦乐乎时,却是在给别人做嫁衣! 眼看皇上和柔妃娘娘都被那信函吸引,只顾着说些不完全明白的话,鱼鳞舞心中着急。 两位不继续听她说话,她要怎么将武栭国发生的事情讲出来?不讲出来怎么扳倒兵部尚书杨朝明那老贼,怎么让杨氏再也打扰不了自己? 就在她想怎么让皇上娘娘再次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时,忽听宫门外合欢厉喝一声:“站住!” 鱼鳞舞是带着事情来的,而且还将皇上请来了这里,于飞宫早就被柔妃命令严防死守,不许一个人进出。 合欢就是在宫门口负责看管的人,她向来是个谨慎的,没有大事一般不会惊动人。现在她这么大声,而且语气又这么严厉,可想而知是真有什么事情。 柔妃娘娘眉头一皱,看向晴好:“你去瞧瞧!” 第269章 暗香陶夭夭 晴好迅速出去,很快回来。 “皇上,娘娘,是暗香。” 柔妃眉头挑起:“她?呵呵,这是等不及了吗?”转过脸看向鱼鳞舞,“这一向她都隐藏的好,很能沉住气,本宫正愁抓不住她把柄呢,她倒等不及出头了,可见这还是夫人到来的功劳。” 暗香?不就是那个陶夭夭吗?怎么柔妃还留着她呢?鱼鳞舞还以为暗香早就被柔妃给拔掉了呢! “带她进来吧。既然她那么好奇,索性就让她进来看个明白。”向皇上询问过后,柔妃说。 晴好领命,很快就将暗香带了进来。 “奴婢见过皇上,见过柔妃娘娘。”暗香进来,噗通跪倒,然后就磕头求饶。 柔妃语气闲闲:“暗香,你说吧,究竟是什么让你对本宫这里如此好奇,才能让你不顾本宫的严令,意图偷窥消息。” 暗香磕头喊冤,辩白说自己只是经过门口,见合欢站在那里一个人无聊,于是就想上去说话。 谁知道她刚走到那边滴水檐下就被合欢看见,误以为自己是想偷看什么——“娘娘,奴婢冤枉,奴婢真的没有啊!” 暗香带着哭声不住地磕头,不住地喊着冤枉求饶。 她脸色看起来苍白,再加上眼中的泪水,活脱脱就是个无意中走错了路,结果被人陷害的胆小宫女模样。 可惜的是,合欢不是一般的宫女,而是暗夜的人。对于合欢,柔妃自然信任。 当然最重要的是,柔妃已经知道暗香是谁的人了! “冤枉吗?的确是挺冤枉的!”柔妃嘴角含笑看着暗香,“抛开安稳的富贵日子,从一个被人伺候的侧室落到伺候人的宫女,还得提着心收集消息,怎能不冤枉?” 柔妃娘娘向着暗香微微弯下腰来,两眼直直地逼视着对方:“本宫说的可对?杨家大少爷的侧夫人陶夭夭?” 暗香脸色唰地白了——这次是真的白了,而不是用内力逼出来的假象。 她也光棍的很,见被挖了老底,索性也不磕头求饶了,直着脊背,淡淡地望向柔妃娘娘:“娘娘果然神通广大,不愧是流云袖薛慰娘的亲妹子,佩服!” 柔妃呵呵一笑,回了句好说。 庆云皇帝怒视着暗香:“你是杨锦瑞的妾室,竟然冒名进宫,想必也是杨朝明那个老东西安排的吧?只是朕不明白,宫里对选进来的宫女都有严格的要求,你一个已经嫁了人的妇人,是怎么绕过那些检查环节的?” 大魏朝选宫女,年纪十二以上二十以下,必须是处子之身。先用大车将各州县府的良家子一齐拉到京城,然后在进宫之前由宫里的女官来进行体检。 体检非常严苛。像腋下生有毛发,体臭,胸部发育是否对称均匀,牙齿的形状颜色,尤其是隐秘私处更是不会马虎。 这陶夭夭嫁了杨锦瑞,虽然年纪没过二十,但是已经不是处子身,怎么能逃过体选?自然是有了内贼暗鬼。 庆云皇帝想要知道的,就是这个内贼暗鬼是谁。 陶夭夭岂能不晓得皇帝的想法?她偏不说! 凛凛冷笑了下,陶夭夭说自己知道逃不过,所以她认了。但是想从她嘴里掏出东西来,休想! “你这宫里有多少人是内贼暗鬼,皇上你自己去慢慢找吧,我倒要看看皇上你怎么大海捞针。”她瞟了眼气的脸色铁青的庆云皇帝,咯咯低笑,“等到人人自危,宫里一团混乱时,哈哈,那才真的好玩呢!” “好玩吗?朕就先让你尝尝朕的天牢里各种刑具的好玩!”庆云皇帝被她嚣张的挑衅气昏了,怒吼着叫人去传执金吾来,要将她交给执金吾们严刑拷打。 皇帝气头上,雷霆电怒的连柔妃也不敢随便说话,鱼鳞舞奓着胆子拦阻:“皇上息怒。臣妾觉得要撬开这陶夭夭的嘴巴或许并不难。” “你有办法?”庆云皇帝看着她,不大相信。 “臣妾可以试试。” 庆云皇帝点头应允,鱼鳞舞绕着陶夭夭转了两圈,对方则是回以不屑的冷笑,大有我就是不开口,你能拿我怎样的架势。 鱼鳞舞盯着她看了半天,就在大家都不耐烦时,她突然劈头问了句:“你觉得武栭国怎样?” 呃……?这什么跟什么?简直牛头不对马嘴嘛。 陶夭夭自然也是糊涂,她眨着眼睛看鱼鳞舞,对方也正盯着她的眼睛看。愣了下,她自觉于己无关,于是回答:“那个破地方,穷的连鬼都不肯留下,能怎么样!” 鱼鳞舞点头:“看来你还挺有见识的,连武栭国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都知道,我可是第一次知道还有这地方呢,你比我强多了!”她朝着陶夭夭竖起大拇指,真心实意地夸赞道。 陶夭夭把头一扬,满脸的骄傲:“那是自然!我告诉你说,别看你我都是女人,我见过的事物可比你要多得多!莫说是武栭国,就是比它再小的那些部落族群我都知道呢!” 鱼鳞舞为她鼓了鼓掌,然后问:“如果有女的要嫁进那武栭国,你觉得怎样?” “嫁进武栭国?哪个女的这么没脑子,竟然想要嫁进那个鬼地方!那根本就不是正常人能呆的地方。我跟你说,那里的男人酷好男色,且大多男女通吃,淫邪无耻之极,对女人尤其不当人看。”陶夭夭嗤鼻,然后又加重语气说了一遍,“完全不当人看!” “是吗?”鱼鳞舞一笑,“那么,如果这个要嫁进武栭国的女人就是你,那该怎么办呢?” “你说什么?!”陶夭夭眼睛猛然瞪得老大,差点都从地上蹦起来! 她瞪着眼睛死死地,狠狠地盯着鱼鳞舞,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问:“你开玩笑!” “不是啊!武栭国国主松吉想要跟大魏联姻,皇上和娘娘正在为嫁谁过去而头疼。你也知道的,那武栭国地处沙海边缘,一年四季风沙不断,干旱酷热雨水少,为了点吃的他们连自己的家人都下的去手。 可是咱们大魏物产丰饶繁华,所以那松吉国主才想要跟大魏联姻,以获取咱们这边的援助。”鱼鳞舞很正经地道。 “可就算这样,那为什么要我去?”陶夭夭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忍不住跟鱼鳞舞辩驳起来。 “因为实在没人肯去啊。皇上仁厚之君,自然是做不出那强逼之事的。” “难道让我去就不是强逼?”陶夭夭气愤地吼。 “你不同,因为你是罪人嘛!一个罪人还有什么资格愿不愿意呢!”鱼鳞舞闲闲地道。 这一句,彻底打击了陶夭夭,她倔傲的脊背瞬间垮了下去。 然后她再次开口时,竟然有了哭腔:“我,请皇上杀了我吧!” 这个时候无论是庆云皇帝还是柔妃娘娘都已经明白鱼鳞舞这么做的意思了——那武栭国的确就是个女人的悲惨世界,宁愿死也不愿去的悲惨国度! 大魏对武栭国没有邦交,所以知道的也不多,只从片言只语里面知道一点,就是那里的女人就跟牲畜一样,被人随意买卖玩弄。各种变态的折磨数不胜数,死去的女人要比男人多上数倍,所以这就更助长了他们的掠夺。 庆云皇帝摇头叹息:“朕也不想如此,可是你实在是太不懂事了,你既然宁死也要护着那内贼,朕又该怎么办呢?反正是一条要死的命,何不多些价值?也算还了你欠下的恩情了!” 陶夭夭茫然:“恩情?我欠谁的恩情了?”她都要被逼着去武栭国那鬼地方,怎么还说恩情! “怎么没有?”庆云皇帝眉头一竖,厉声道:“你住在我大魏,吃的喝的穿的住的,哪样不是我大魏子民供养着你?可你呢?却还要反过来想毁掉他们的家园,你简直就是恩将仇报!” 柔妃适时开口:“你想不去也可以,将背后那个人招认出来就行。” 她柔和的声音带着一种诱惑,“其实你不说我们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实话告诉你吧,早在太后薨逝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注意到你了,只是那时还不想打草惊蛇而已。如果你不信可以问一问合欢,你在安宁宫跟婉容郡主私下碰头说的什么她都知道。” 柔妃这话半真半假,不过这样也够吓得陶夭夭魂飞天外了! 早就知道她了?亏她还以为自己手脚够利落呢! 那么造谣战威侯要造反这些事也早就清楚了——陶夭夭出了一身冷汗! 仿佛嫌她还不够受打击的,鱼鳞舞又加上一句:“当初在云妃的凌霄宫外,那个低着头将脸遮没跟凌霄宫掌事姑姑芳菲说话的人不就是你吗?” 陶夭夭颓然——就连这个她们也知道了,那还有什么是她们不知道的? 陶夭夭低下了头…… …… 陶夭夭被秘密押下去后,庆云皇帝早已经因为气怒,暴躁的跟只被挑衅的炸毛狮子一样! 柔妃怕他忍不住误了大事,忙安慰他,“那杨锦瑞是登云州刺史,这些年早已把登云州那边修的跟个铁桶一般。 皇上若是贸然下旨去捉拿他,只怕狗急跳墙,会让他撕破脸皮兴兵作乱。到那时,岂不是又让我大魏子民们再遭受兵祸之苦? 况且战威侯还在边境,就是方少云也没有回来,依臣妾看,皇上先密诏两人回京。 对了,慧夫人不是说战威侯借道武栭国,将那陈国打败了吗?不如就让孟总兵在那里接收降书顺表,让白东城将军也回来保护皇城安危。皇上你看此策可行吗?” 庆云皇帝想了想,觉得柔妃这建议不错。于是决定,让黑云军的老五暂代元帅之职,协同天门关总兵孟凡一起坐镇边关,将十三拓跋珪和方少云一起召回。 “那侯府中的假慧夫人该怎么办?”柔妃问庆云皇帝。 “这个好办。慧夫人先在宫里住下,朕先派人去那府里查探一下,看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假冒朝廷的一品外命妇,然后再来个连锅端。这样如何?”他问鱼鳞舞。 皇帝都这么说了,鱼鳞舞就算心急想要回自己家,也只能先忍耐了。 何况她也很想知道,那个假鱼鳞舞倒底是谁! “一切全凭皇上做主。” 第270章 预备苦守一夜 柔妃令紫薇去侯府查探,莳花自告奋勇也要跟着去。 “我倒要瞧瞧是谁这么大胆子!”她一手叉腰,明明只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却努力装作小大人的气势。 鱼鳞舞想起侯府的墙头,忙告诉两人说那墙头上不能去——“当年老公爷从沙海带回来几种带刺的植物,给种在墙头上了。上次端王谋逆时他的部下就曾吃过亏。” 侯府现在是杨氏当家,莳花她们根本就进不去,要是不走墙头,那还走哪里? “我记得后院墙边有一棵大榆树的,就是那种叶子特别肥大,风一吹哗啦乱响的那种。不如就上那树上蹲一蹲,也能看的清楚。”紫薇说。 被她这么一提,鱼鳞舞也想起来了,“可是那树叶不茂密,白天人来人往是不行的,你们只能晚上去了。” 晚上去,府中情况未必能看清楚,就只能在树上蹲一晚,等到天明时查看了。 紫薇莳花两人商量了一遍后就换了身容易隐藏身形的衣服,然后就出宫去了。 两人来到战威侯府门外,先远远地观察了一番。只见那朱红大门依旧紧闭,门前更是冷落的只有麻雀三两只踱步打架。 两人又转到后院墙边看了看,紫薇手搭凉棚仰起脖子:“公主啊,这大榆树叶子稀少,咱们这上去必定是会被人看清楚的。还是等到晚上再来吧。” 莳花也去看那榆树,只见巴掌大的叶片只聚在枝头上,且仍旧能看见树干——的确是藏不住人的。 “老公爷当年弄的这个什么仙人刺,真是既防了贼人也挡了我们。”再瞧瞧墙头那密密麻麻,一看就觉得浑身不自在的针状植物,莳花郁闷地瘪嘴道。 天色这么早,总不能在外面这么转悠吧,万一被府中的杨氏等人发觉,那就打草惊蛇了。 两人寻思该找个什么地方去坐坐。 “哎,咱们去白衣庵吧!那里离得不远,而且也有好一阵没看见红绡红罗俩人了,咱们去瞧瞧她们去,顺便也告诉她们府里的那个是假货,真正的慧夫人已经回来了。”莳花提议。 紫薇赞同:“嗯,而且她们还不知道墨微纫针两人还活着,也该撤了那祭奠供奉了。” 莳花说对,这活着的人受死人的香,简直就是晦气。 两人于是说定,离开侯府,往白衣庵去。 白衣庵就在城东头,两人脚力轻便,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就到了。 这白衣庵自从曹宛死后倒也安静了下来,尤其是不知被哪家妇人告了记刁状后,更是低调到了尘埃里。每天除了采买日用杂品,等闲不见半个人影。 这种状况直到六月底,那个“慧夫人”回来侯府的时候。 当时那个慧夫人是戴着帷帽进的城,路上也偶尔掀开帽纱看一看京城的繁华,叫人去那些经常去的店铺买些以前爱吃的东西。 于是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战威侯府的一品诰命慧夫人回来了! 红绡红罗得到消息时,很是欢喜的。只是她们迎出来后,却只是匆匆见了夫人一面,随后不久就被打发来了白衣庵。 当时夫人神情疲惫地说,由于路上走错了路,误进了风沙坡,导致墨微纫针两个贴身丫头都被暗沙流给吞了。 夫人为一路上伤亡了很多人伤心,更为两个丫头悲痛欲绝,所以她很自责,觉得都是自己不好,如果自己不去边关,就不会死这么多人。 红绡红罗看陪着夫人回来的没有平安镖局的人,只当那些人要么是遭了难,要么就是已经回了镖局,于是就问要不要拿些钱去平安镖局慰问一二,毕竟镖局的人也有伤亡的。 夫人说不用了,镖局的那些人还没进城,他们还有些事情没办,比如一些不住在京城的伙计,要去人家里报信等等。 红绡想想,觉得夫人说的对,便没有多言。 但没过多久,夫人就派人去接杨氏过来了,对她们的解释是,自己这一路经历过来也病了,府里没有个人帮着管事,很不方便。 红绡红罗觉得奇怪。夫人出去时明明将府中一切都交给她们两人管,那时也没说不方便的,怎么如今本尊回来了,反而不方便了呢? 更何况夫人跟那杨氏根本不对付,怎么现在会想起要接对方过来管家事?她们什么时候冰释前嫌了? 红罗壮着胆子,隔着帘子问夫人,请拓跋大夫人来会不会有什么不愉快? 结果被训斥了一顿。 夫人教训她们说,不管从前怎样,到底是一个家里的,总比外面人要靠的住。 还说自己以前年轻气盛不懂事,只怕这次失去墨微纫针两个丫头,自己也险些死在那风沙坡里正是老天爷给她的惩罚,如今她险境逃生,正该洗心革面,好好做个孝顺公婆,尊敬对方的好媳妇。 红绡红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偏偏这话真的就是出自她们夫人的口中! 两人私下谈论,夫人这次出去回来怎的行为举止与以前大为不同,莫不是撞了邪? 红绡说也许是墨微纫针的死,还有亲眼看见了那些人的死亡这事刺激了夫人,所以才导致性情大变。 两人商议不出什么来,最后就只能接受了这个解释。 杨氏很快就来了,她一来就命令红绡红罗两人去白衣庵跪经祈福——“怎么说那俩丫头也跟你们相处了这么久,她们死了,你们总不能无动于衷吧?那样教外人看着会觉得你们夫人是无情无义的人!便是你们自己,不也该去给她们念一卷超度苦海的经文,祭奠祭奠吗? 而且你们夫人现在病着,只怕是那俩丫头不舍得,所以还留在你们夫人身边不肯走。你们去白衣庵给她们念念经,烧些纸钱元宝,也好教她们早日投胎,也救了你们夫人于水火,方显得你们是忠心呢。” 红绡红罗没办法,于是就在杨氏的指派下,收拾了个包袱住进了白衣庵。 莳花紫薇来到白衣庵时,正值红罗来跪经。两人悄悄地从墙头跃下,躲闪着身形来到佛堂。 透过姜黄色的布幔,红罗敲木鱼的笃笃声混合着她喃喃低念经文的声音在狭小逼仄的佛堂里回荡,让人有一种惊悚的感觉。 莳花让紫薇看着人,自己悄悄地掩身过去——“红罗!” 第一次红罗没听见,莳花再叫时她才惊喜地回过头来:“莳花……公主!”随即爬起身来要给莳花磕头。 莳花忙拦住她,牵着她手背靠着佛案,坐在蒲团上。 “红罗,你们上当了!”莳花劈头就是这句,让红罗莫名其妙。 “我们怎么上当了?上什么当?谁的当?”红罗满脸问号。 “上了现在住在侯府的那个所谓夫人的当了!”莳花说,然后就将鱼鳞舞回来了,墨微纫针两个还活着的消息告诉红罗,并且说她们主仆三个现在已经见过皇上和柔妃娘娘,“此时正在宫里住着呢。” “当真?”红罗大吃一惊。 “比珍珠还真!”莳花对天竖起两根手指发誓道。 “可恨!”红罗恼怒地站起来,一把推翻了供奉着写有墨微纫针名字的两个牌位,拔了香炉里的香,一把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上去。 正在这时,红绡走了过来,看见这一切顿时大惊失色,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劈手夺过红罗手里正要往地上砸的香炉,厉声喝问:“红罗你这是干什么?疯了吗?” “姐姐,咱们被骗了!”红罗气呼呼地拽过香炉,对红绡嚷。 “你在胡说什么!什么被骗了?谁骗我们了?”红绡皱眉。她看看红罗又看看一旁的莳花,满脸不解。 红罗气愤地说:“还能有谁?就是那个先前回来的好‘夫人’!”不等红绡再问,红罗噼里啪啦将莳花刚刚告诉她的话复述了一遍,末了满脸怒火地说:“你看,这可不是被她骗了么?好好的人还活着,却教我们来烧元宝纸钱,这不是摆明了咒她们么?” 红绡惊愕。她眨着眼睛看向莳花:“这是真的?” 莳花举起手:“要我发誓?” “不敢。”红绡忙说。 既然莳花都这么说了,那这件事就是真的了。红绡也是气愤满胸——“既然如此,那我们还在这里干嘛?收拾了这就回去!我倒要看看那个假货到底是什么精怪!” 莳花忙拦住两人:“我来告诉你们这个,并不是叫你们现在就回去算账的。慧夫人和墨微纫针她们现在住在宫里,安全是有保证的。而且这次夫人和皇上娘娘他们决定……”莳花压低了声音,凑在两人耳朵旁将宫里的事说了一遍。 “这么说我们俩还要继续呆在这里了?”红罗苦着脸问——闻了这么长时间的香灰味,她觉得自己鼻子也不通了舌头也麻木了,就连骨头缝里都是香灰气了。 “是。你们还要再呆一段时间。如果你们现在就回去,那就打草惊蛇了,会破坏娘娘他们的大计的。”莳花郑重点头。 “好吧。既然如此,我们俩就继续在这里躲一段清闲。”两人无奈地道。 “放心,不会太久的。” 从白衣庵出来后,暮色开始四合。莳花和紫薇两人寻了个干净的小摊上吃了两碗馄饨,又去卖馒头的铺子上买了几个大馒头揣在了怀里。 “晚上守夜容易饿,咱们带着这个就不怕饿肚子了。”紫薇说。 莳花说你有经验我都听你的。于是两人付了饭钱,抱着馒头往战威侯府那边慢慢走去。 两人的这番对答落在卖馄饨的老板耳中,误以为这两个丫头是谁家的下人,不由惋惜说这些大户人家明明家财万贯的,还这么苛待下人,连个夜宵都不给人吃,真是可怜。 惋惜完了一回头对着自己那六七岁,正在淘气的小丫头教训:“看见了没?你要是不听话,就把你卖到那样的人家去。天天不让你睡觉,还不让你吃饱。”把个半懂不懂的小丫头吓唬的当场哭了起来,又招来了他婆娘一顿臭骂。 莳花紫薇走到侯府后墙边时,天色已经黑了,两人轻笑说今晚要辛苦了,得互相挤着取取暖才行。 如今已是秋天,白天热晚上则夜凉如水,蹲在那树上一夜的确不是好受的。两人也做好了苦守一夜的打算。 可是没想到她们根本就不用一夜,很快就发现了端倪。 第271章 住在上房的人 秋天的夜晚,月亮似乎总比其他季节要清冷很多,明亮很多。 两人等到一片云过,正好遮住明月时,飞快地拔身而起,像两只鸟儿一样往树上落去。 两人选了个叶子比较多的地方,缩起双腿透过树叶往下面望去。 这榆树虽然叶子太少不是藏身的好去处,但难得的是它一点轻风吹过也会哗啦乱响的特性,这让人不会去多注意它——因为它根本就不是个藏身的好地方,除非脑子进水了才选择这样的树藏身! 高度正好看清下面府里的情况,两人边看边轻声聊天。 “夫人说紫菀那丫头被她派去东离国了,要去保护那什么大长公主。”莳花问紫薇,为什么鱼鳞舞要让紫菀去他国保护他人? “这个问题啊,”紫薇想了下,然后说是因为紫菀自己犯了错,被小公子给惩罚了。但因为负责惩罚的人是慧夫人,而慧夫人又不肯随便罚紫菀,所以就想了这个办法——“其实这也是为了救紫菀那丫头。你不知道,那小公子有多可怕,比大公子厉害多了!” 莳花撇嘴:“嘁,不就是那个鱼潜鱼安然吗?小屁孩儿一个,能厉害到哪去?我告诉你,在青羊城的时候,我还打过他呢!” 紫薇对她投来既佩服又惊悚的眼神:“公主你威武!可是我们不敢啊!” “那么怕他干嘛?你等着,等哪天我帮你跟紫菀出气,好好的教训一顿那小子!”莳花翘着嘴,霸气地说。 紫薇正要说话,忽听下面传来门扇开合声,和丫头的说话声,急忙轻嘘一声,透过树叶往下看去。 只见上房的门口,一个陌生面孔的小丫头战战兢兢地立在那里,然后从屋子里面走出一个人来。 紫薇一看,顿时惊咦一声:“公主你看,那个人,她不是那个早就离开了侯府的可心吗?” 莳花忙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就是可心! 奇怪,这个可心怎么会出现在侯府里?她是什么时候进去的? 自那个假鱼鳞舞回来后,这府里的动静紫薇时时都在留意着——因为她没看见紫菀回来,也没有得到任何关于紫菀的消息。 因为留心,所以就发觉侯府打发出去了一批人,各种发送的理由都有,像是什么打碎了碗啊,地没扫干净啊,吵架拌嘴让夫人不安静啦。还有更稀奇的理由,说是剪坏了花园里的花…… 紫薇既然也被拒之门外,当然就不能进府去问,她只能找到那些人打听。 但是那些被撵出来的人统一摇头说,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夫人一面,听对方说过一句话。 侯府所有的事情和命令都是杨氏在发布,这分明就是被架空权力的节奏! 但是慧夫人自己不开口,这些仆人也没有办法,只能摸着鼻子暗叹自己倒霉而已。 紫薇接连找了几批被发落的人,最后才在一个小丫头的嘴里探听到一丝有用的信息。 那个小丫头被撵的理由是,没经传唤,擅自去上房问慧夫人要不要上燕窝! “因为头天晚上上房发话说要吃燕窝,所以第二天厨房的婶子就叫我跑一趟,问问夫人要什么时候用,谁知道却……”小丫头委屈地直掉眼泪。“那天我就站在门口问了声,结果房里就发出一声摔东西的声音,好像夫人还吼了什么,我没听清。” 紫薇觉得奇怪,鱼鳞舞从来不是那种装模作样的人,更不是无理取闹,肆意欺压下人的人。她性情温厚,喜欢跟身边几个丫头一起热闹,也爱开玩笑,府里的人从来没有说她脾气不好的。 如今忽然这样转变,未免太过匪夷所思。就算是失去了墨微纫针,遭遇了一场惊魂,也不该发脾气摔东西啊! 紫薇问小丫头,夫人发火的声音正不正常? 小丫头想了想,说,好像声音变的很古怪,既不像男的声音也不像女的。 这个事情被紫薇放在了心里,但除此之外,她也再没找到半点有用的线索消息。 这些人被发落出来后,侯府很快就又买了一批人进去。紫薇发现这些被买进去的人统一都是外地来的新手,连在京城呆了超过三个月的都没有。 但这里面没有可心!至始至终都没有她。 紫薇和莳花两人满心不解:那杨氏既然将府里的旧人全都打发走,那么怎么会又让可心这个旧人留下呢? 两人正在疑惑,只见下面可心脸色阴沉地走出来,对着小丫头发脾气,将那小丫头吓的当即跪倒在地,哭着求饶起来。 就是这一哭,让紫薇莳花大惊失色! “夫人,求求您饶了奴婢这一遭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树上两人如遭雷击! 夫人?!可心竟然被称为夫人! 难道?两人隐约有些明白了。 上房门口的可心训斥了两句,让那小丫头去给她端晚饭来。小丫头忙答应着爬起来,顾不得拍一拍膝盖上的灰,慌忙去了。 可心仰头看着夜空,脸色阴沉的跟要下雨一样。这时屋子里传来一声嚎叫,伴随着一声巨响,是什么东西被摔倒的声音。 可心皱了下眉头,满脸厌恶地转身走了回去。 她没有关门,从那侧对着门的窗户里,隐约可见她的身形慢慢地走到床前,然后弯腰,不知道在干什么。 莳花看的焦急:“唉,偏偏就差这么一点儿!” 紫薇安慰她说,不管怎样,现在是知道了这个假鱼鳞舞是谁了,其他也不急。 “紫薇,你瞧那可心的姿势,怎么那么怪呢?”莳花指着房中明亮的灯火下,可心做出的动作。 紫薇细看了眼:“她是在抱什么东西……好像是个人。” 人?可心冒充鱼鳞舞住在上房里,怎么还会有一个人在那里? 莳花一时玩笑:“她冒充慧夫人,总不会再来个假冒战威侯的人吧?” 这话说完,忽然心中一凛,觉得未必不可能。 都知道战威侯拓跋珪去了战场,要是哪天府里传出消息,说战威侯在战场上受了极严重的伤,重到瘫痪在床不能出来见人的地步,那么外面的人也一定会相信的——“幸好慧夫人回来了!”想到这个可能,莳花忍不住抹了把冷汗。 她大约能猜出假慧夫人这件事是要干什么了。 “如果真的慧夫人被杀了,真的战威侯也被杀了,那么这府里的西贝货还有谁会去怀疑?”莳花分析给紫薇听。 紫薇打个寒噤:这太可怕了! 可怕之处不在于假冒鱼鳞舞夫妻二人,而是那假冒的战威侯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份来掌控黑云军,号令他们! 黑云军原本是大魏朝的秘密武器,在上一次端王谋逆时已经露出了水面,大魏朝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一支军队了,尽管到底有多少人还不清楚,可是做为领导黑云军的首领战威侯拓跋珪知道啊! 所以打蛇打七寸,只要有人能顶替了战威侯,到那时,拓跋珪发出什么号令谁也不知道,黑云军照样执行,而他们也根本就分不清是真还是假。 房中忽然发出一声嘶吼,难听至极! 紫薇留神听了,觉得真的像那个小丫头告诉她的,不男不女! 这上房里绝对还有一个人在! 两人正商量着,要是能亲眼看一下就好了,这时只见杨氏脚步匆匆地往上房走过来。 两人知道这杨氏也是个警醒狡诈的,怕被发现,急忙缩回到树叶子后面,还把身体再努力缩了缩。 幸好杨氏并没有往这边看,她好像有什么心事,直接就进了上房里。 不一会,杨氏跟可心两人又走了出来,两人就站在门前的滴水檐下说话。 杨氏一脸的严厉:“我告诉你多少次了,把那张皮给我戴好了再出来,你总不听!这要是出了纰漏,别怪我不客气!”杨氏声色俱厉。 可心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那么小心干嘛!这府里的旧人都被清理出去了,现在都是些新人,谁认识我?谁又知道我是真夫人还是假夫人?而且那张皮戴的真不舒服,你瞧,我脖子上都被捂出疹子来了!” 她说着,伸手去抓了两下。 杨氏往她脖子上看了一眼,眼神忽然闪烁了下,但没有做声。 屋子里又发出一声大叫,随即是摔碎茶碗的声音! 可心瞧了眼屋子的方向,很不耐烦地问杨氏:“我说大夫人,他这样子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这一天天的不是骂人就是摔东西,每天光是碎碗渣子都能扫一筐子了!” “怎么?你替人家心疼了?”杨氏阴沉沉地盯着她说,然后冷笑。“哼,就算你替人家心疼,人家也不会领你的情!要不怎么会不收你做偏房还赶出去呢?” “我是自己要求出府的,不是被撵!”可心涨红了脸争辩。 “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有什么区别?”杨氏冷冷一笑。 可心气的咬唇。 杨氏看了看她,放缓语气:“我许诺过你的,只要你听我的话照着做,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可心苦笑了下:“好处?还能有什么好处!能让我真的变成这侯府的夫人吗?” 杨氏转了转眼珠,忽然诡谲一笑:“想做这侯府的夫人,也不是难事!” 她靠近可心,在对方身边细语了几句什么话,只见可心突地红了脸,表情却是十分的气愤:“大夫人您,您怎么可以这样?不,我不同意!我不愿意!” 她摔着手恨恨地说。 杨氏嘿嘿冷笑:“不愿意不同意?哼,只怕由不得你!如今你这个假夫人已经进府已经坐在了这个位置上,你不干也得干,干也得干!否则休怪我不讲情面!” 她一甩袖子,丢下一句话:“好好给我照顾好他,有你的好处!要是他有半点闪失,我就把你卖到下等窑子里去接最肮脏最下三滥的客人!” 可心噗通一声,跪跌在地,双眼泪流成河。 树上两人眼中看着,耳里听着这一切,只觉得毛骨悚然。 “紫薇,我想,我知道那房里的人是谁了!”莳花看着紫薇,脸色难看到有些扭曲。 第272章 又吐了 两个人看到这里,都觉得不需要再继续守下去了。 从树上跃下,两人悄悄地回了宫。 宫门已经落锁,两人却心急如火等不得敲开宫门了,索性就走了暗夜专属的路。 长长的一段地下通道后,是一间看起来就跟马房一样的屋子,莳花对着那里看了几眼,撇嘴说:“真搞不懂他们师徒俩是怎么想的,这样破烂的屋子也能住的下去,也不嫌臊气熏得慌!” 紫薇噗嗤一笑,拉了拉莳花的袖子,示意她赶紧走。 莳花当然不知道,这间看起来就跟马房一样的屋子,其实就是她最喜欢的那个人的卧室。 紫薇想,要是让莳花知道,方少云那个看起来白衣飘飘跟个神仙一样的人,他住的地方其实简陋的跟狗窝没多少区别的话,不知道对方的心会碎成多少片。 没有多少人知道,神仙一样的方少云其实有多懒! 那家伙可以懒到为了不起床连饭都不吃,也可以为了追自己的心上人,把自己从头到脚收拾的跟不食人间烟火一样。 当然,方少云懒归懒,他的屋子里可不脏乱——因为有他们这些下属去打扫嘛! 紫薇记得自己第一次犯了个小错时,方少云给她的惩罚就是给他整理屋子,把她累的跟狗似的——因为那家伙变态到连墙缝里都不许有一丝灰尘——反正不是他自己花力气,所以不用白不用! 幸好啊,现在这位接任的小公子跟他不一样。这位小公子反过来,最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哪怕是张纸。 安然小公子喜欢自己把屋子整理的一尘不染,喜欢让所有的东西看起来都整整齐齐,对来找他的下属们都一律挡在门外说话——这俩师徒,就是俩极端! 回到于飞宫的时候,柔妃娘娘还没安歇,正在灯下看着什么。见莳花紫薇两个人进来,先是惊奇了下,然后就问有没有吃饭。 莳花拉过张锦凳一屁股坐下,又扯过另一张叫紫薇坐。 紫薇却是不敢。 “公主叫你坐就坐下吧,只要不犯错,我这于飞宫里没那么多规矩。”柔妃说。 紫薇这才敢道谢坐下。 “瞧你们的样子,这次出去是有所收获了?”柔妃问,声音依旧温温柔柔的,让人如沐春风。 莳花点头:“娘娘,我告诉你啊,我们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大秘密!”她将可心冒充鱼鳞舞,那上房里还有另一个人的事情详述一遍。 “我猜想,他们是要用假慧夫人来配合,好顺理成章地推出个假战威侯。”莳花说。 柔妃皱眉:“若真是如此,那么战威侯只怕有危险。他们定会派出杀手暗杀战威侯的……呵,真是下的好大一盘棋。” “娘娘,慧夫人在哪里休息?”莳花问,她想去告诉鱼鳞舞那个上房里的人是谁。 柔妃看她一眼,温柔的拦住她:“慧夫人长途跋涉回京,可却接连遭逢这些变故,早就累的心神俱疲了。咱们就让她好好歇歇吧,要不然她知道了这些心里更加着急上火,就更睡不好了。” 莳花仔细一想,觉得也对。这要是换了她,自己家进不了还得干看着,估计她别说睡觉了,连饭都是没法吃的。 莳花打消了去找鱼鳞舞的心思,可是鱼鳞舞那边却没法消停了。 “呕……”趴在床边上,纫针端着漱盂接着,鱼鳞舞吐的天翻地覆。 “夫人你再忍忍啊,墨微已经去禀报娘娘去了。”纫针看她吐的很辛苦,又是着急又是担心。 毕竟在路上一个月吃不好睡不好的,能坚持回到京里就很不错了。可是原本以为回到家能好好休养生息,谁知道却是连门都进不了,这不能不让人生气。 况且鱼鳞舞习惯饮食清淡,像这样远途归来更是要先用清淡的食物,比如小米粥之类的好好养两天,等肠胃适应了再恢复正常饮食才对。 可是她们进了宫,宫里的饮食可不随着她们的习惯,照旧是口味厚重的浓油白汤。别说鱼鳞舞了,就是她和墨微两个人都嫌腻的慌。 但那又是皇上赐下的,还不能不吃。 没想到回到京城的第一顿饭是在宫里,还是吃的这么不舒坦。 外面脚步声响,墨微带着太医脚步匆匆地进来,纫针急忙让开。 “夫人,娘娘马上就过来了。”墨微提醒说。 鱼鳞舞急忙从床上下来,准备整理自己迎接柔妃,恰在这时柔妃已经带着晴好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放心不下的纫针。 “娘娘万安。惊动娘娘,妾身罪该万死。”鱼鳞舞跪下向柔妃请安。后者急忙扶起,连说不必如此客套,身体要紧。 鱼鳞舞抬头,忽然看见莳花在一旁,顿时就忘了自己身体,想要问莳花侯府那边打探的怎样,为什么现在就回来了? 柔妃按住她:“你现在什么都别问,先让太医给你诊治一下再说。”一面回头令太医用心诊治,不要马虎出现差错。 太医战战兢兢地答应了,从医箱取出药枕,让鱼鳞舞将手腕放在药枕上。墨微在一旁取了块干净的细布手帕搭在鱼鳞舞腕上,太医方伸出食中二指,轻轻覆于手帕上,闭着眼凝神诊脉。 一会儿又叫换右手,照样切脉完毕,又让看了看舌苔和眼睛,这才说鱼鳞舞是一路劳累了,且很长一段时间饮食不规律,又饱受惊吓,导致一股燥热郁气淤积在脏腑之中没有好好疏解出来。 “没有什么大事,只消煎两剂汤药下去发散出来就好。这几天饮食要清淡,小米粥做正餐,再用老冰糖炖秋梨服用就好。”太医说着,刷刷两笔写好药方,向柔妃请了安,抱手而去。 一番折腾下来,众人已经乏了。鱼鳞舞有心想问莳花,侯府那边怎样?但又顾虑着柔妃娘娘要休息,便忍住了没开口。 柔妃安慰了她几句,然后才带着人告辞,莳花自然也被她带走了。 墨微去廊下煎药,纫针收拾好屋子,坐在床边陪鱼鳞舞说话。 “才刚看见夫人那样吐法,我还以为夫人是有了小主子,心中还高兴呢。说知道……”她鼓着嘴泄气地耷拉着头。 鱼鳞舞笑她比自己还心急。“孩子也要看老天给不给缘分,急是急不来的。”她安慰纫针说,不用急,早晚会有孩子烦死她。 “等我们纫针嫁了夫婿,那时儿女成群,我看你再心急去。”鱼鳞舞取笑道,把纫针羞了一通。 “欸,才看见莳花也在。她不是跟紫薇姑娘一起去打探侯府去了吗?怎么这会就回来了?还没交二更呢!” 鱼鳞舞点头:“是啊,我也奇怪呢。本想问一问她,可是娘娘在。算了,今天也晚了,娘娘她们也该歇下了,等明天再问也不迟。” 听她这么说,纫针也只得打消去找莳花的想法。一会药煎好了,墨微拿细滤布过滤掉药渣,将药略晾了晾端进来给鱼鳞舞喝下,纫针递上话梅给她含在嘴里,主仆三人又闲话几句,方收拾好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鱼鳞舞刚梳洗好,准备去于飞宫给柔妃娘娘请安,莳花已经走了进来。 “夫人一夜可还安稳?” “多谢公主惦记。吃了太医开的药,已经好了。”鱼鳞舞忙笑道。 墨微端了茶上来给莳花:“昨晚我瞧见你跟在娘娘身旁,本想问你侯府那边的事是不是有了眉目,可是那会夫人病着,太医又在诊断,我就不好开口。 等我再想问时,偏偏你又被娘娘叫走了,害我一夜没睡好,翻来覆去地想你怎么这会就回来了,可是发现了什么!” 莳花噗嗤一笑:“我就知道你要惦记睡不好觉!偏娘娘还不许我告诉你们,说怕你们知道了会睡不着。可是看看,我不说你们不还是一样的睡不着?” 纫针无奈地望着她:“我的好公主,你既然知道我们心里煎熬,就不要再耽搁了,早点告诉我们早点了不好么?” “你呀,就是急!”莳花伸手点了点纫针脑门,然后严肃起神情:“夫人,我知道那个假冒你的人是谁了!” “谁啊?”主仆三人齐声问。 “可心!” “什么?怎么会是她?”三个人都惊讶地长大了嘴,相互看着呆了好半天。 “这贱蹄子,可算是被她逮着机会,过一把夫人的瘾了!”纫针气的呸了一声,骂道。 莳花说纫针你不要急着骂她,还有更让人想骂的事呢。她又将自己看见的,和猜想的事情一一告诉主仆三人,这次纫针连骂都嫌不够发泄,恨不得拿起把刀砍进侯府去才好了。 “呵呵!我还只当杨氏是想强住侯府,原来他们的真正目的李代桃僵啊!”许久,鱼鳞舞才呵呵笑了起来。 对方已经准备好要杀了他们夫妻俩,那自己还需要顾虑退让吗? 这次,就算是天王老子来,她也不会退让半分,放过杨家人了! “去跟皇上说,端王的儿子已经找到了!”鱼鳞舞对莳花说。 本来这个消息她想等拓跋珪押着杨杰回京后,由拓跋珪上呈,现在,她等不及了! 她要在拓跋珪还没回京时就将杨家人拿下! 第273章 两封信 从京城发出了两封密信,一封是直发边关给拓跋珪的,另一封则是给登云州刺史杨锦瑞的。 这两封信的发信人都是同一个:鱼鳞舞! 只不过给登云州刺史杨锦瑞的信,那笔迹则是杨朝明的! “你们说那杨锦瑞会看破吗?”鱼鳞舞有些不放心。 墨微让她安心,说自己仔细揣摩过杨朝明和杨氏他们的笔迹,只要把他们所有的信息往来通道截断,就绝对能以假乱真骗过那杨锦瑞。 要截断杨家父子兄妹之间的通道,这个事就不是鱼鳞舞能做到的了,不过谁叫她有个做暗夜接班人的弟弟呢?这点事根本不成问题。 “很多时候,怕的不是敌人动手,而是对方不动。如果对手一直潜伏,你就得一直提心吊胆,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像只饿狼一样突然暴起,直扑你的咽喉!”鱼鳞舞对大家解释她要如此做的原因——“与其被动,不如咱们主动!只要他们动了,就不怕找不到缺口。” 这话得到了柔妃娘娘的肯定,然后由她去向庆云皇帝建议,最后通过。 不过相比拿下杨家父子的事情,庆云皇帝更着急的事情却是端王的儿子。 “慧夫人,你说端王那个隐匿的儿子你知道?是谁?”庆云皇帝得到鱼鳞舞派人来禀报的消息后,急匆匆地将人召到了御书房。 鱼鳞舞早想好了对策,她面对急躁的皇帝,缓缓说道:“那人一直潜藏在杨家,以杨家子弟出面,其实许多人都见过他。他就是杨杰!” 杨杰?庆云皇帝偏了头想了半天,记忆中并没有这个叫杨杰的印象。 “皇上莫急,侯爷已经将他抓获,正准备派人押送回京。”鱼鳞舞说。 庆云皇帝点点头,然后又觉得就这么押回来只恐会有风险,“万一被人劫走怎么办?还是朕下道谕旨,着令战威侯亲自押送回京好了。对了,要秘密的,千万不能惊动人。” 此时庆云皇帝还以为杨杰真的就是端王的儿子,心中高兴,所以他就忍不住去了大牢一趟,看望自己的兄弟端王。 “最近怎么样?”看着牢门内的昔日兄弟,庆云皇帝问候道。 端王双眼朝天白了他一眼,哼了声。 庆云皇帝不以为意,喝退跟随在后的侍卫,靠近了些坐下,一副打算谈心的架势。 “端王,朕最近事务繁忙,许久都没来看望你了。今天偷了个闲,前来看看你。” “看我?呵呵,我看你是想我死但又没办法吧?”端王挖苦道。 “没办法?你还真是天真!朕是一国之君,你现在是朕的阶下囚,朕要想杀你还烦心用什么办法,那朕养着的那些文武大臣要来干嘛?”庆云皇帝觉得好笑。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跟自己争江山的堂兄弟,原来脑子竟然那么单一! 对于庆云皇帝的话,端王却自有说法:“别夸张自己多能耐了!你要是敢杀我早就杀了,现在还让我活着,不就是因为朝野上下真服你的没有几个,想用我来牵制他们吗?别以为我关在这里就不知道,他们都在等机会呢!等机会来到,哼,我看你到时候再有心情跟我说笑。” 庆云皇帝这次是真的大笑了。 这个端王,该说他是单纯还是呆蠢?他竟然到了现在还以为自己用钱收买拉拢来的那些人会继续为他卖命,摇旗呐喊! 看来这些年端王的确是过的很舒心,以至于忘记了世间有一句话叫作“人走茶凉!” 摇摇头,庆云皇帝为自己这么些年来的忍辱负重感到既可笑又悲哀。 亏他小心翼翼地将端王当做对手,却原来对方根本就不是。杨朝明,那个暗地里掌控着端王的老狐狸才是真正敌人! 他忽然就没了跟端王斗下去的心情了。站起来,他神色淡漠地看着依旧得意的端王,淡淡地说了最后两句话:“原来你根本不是朕的对手,你只是杨朝明手里的提线傀儡!” 说完,他转身往外面走去,再也没有回头看过冲着他背影咆哮的端王一眼。 …… “朕真是可笑,竟然还想要去刺激刺激他。”御书房里,庆云皇帝对柔妃摇头,嘲笑自己的幼稚举动。 “所以皇上就打消了告诉他杨杰的事。”柔妃点点头,表示理解。 “嗯,一切都开始起来吧。现在既然已经明白谁才是真正的对手,就不能跟以前那样继续等了。慧夫人那句话说得对,与其被动地等对方动手,不如咱们来掌握主动。” 柔妃轻舒口气,微笑着点头遵命。就在这时,书房外晴好的声音响起:“淑妃娘娘,皇上和我们娘娘在里面说话,请娘娘稍待。” 淑妃来了?自从上次被训斥后,她可是再不轻易来书房的,这会她来做什么? 书房里,皇上和柔妃对看一眼,皇上摇了摇头,示意先不要管,听听对方来意再说。 外面淑妃声音响起,带着些不高兴——“哦,柔妃妹妹也在啊,那本宫就只能先等等了。”酸气四溢! 这么好说话?柔妃眉头打了个结:这不像淑妃的性格啊! 她还记得上次淑妃也是在她跟皇上说话的时候跑了过来,然后被挡在外面是怎样的吵闹,言语里都是指责自己霸道,独占皇上宠爱的话。就算后来被皇上训斥了,也依然不服气,找了自己好几次麻烦。 “皇上,既然淑妃来了,臣妾就先告退了。”柔妃向皇上告退。事情已经谈完,也没必要再耽搁,免得再被淑妃闹腾的后宫不安。 走出书房,迎面正看见淑妃阴沉着张脸,晴好则守在门口。看起来两人倒有点对峙的感觉。 “淑妃娘娘。”柔妃微笑着先跟淑妃打招呼。 “哟,柔妃妹妹这就走了啊,怎么不再多呆一会呢。”后者满眼敌意地看了她一眼,先是冷哼一声,然后又阴阳怪气地说。 柔妃也不介意,只浅笑着回答说跟皇上谈论的事情都已谈完,就不必打扰皇上了。 她这话引来淑妃更大的反弹——“呵呵,柔妃妹妹就是咱们大魏朝的后宫女智囊,连皇上都离不得妹妹半步,真是叫我们这样的蠢人羡慕钦佩呢!好妹妹,咱们姐妹一生的安危荣辱可都靠妹妹你了,姐姐在这里先替后宫众姐妹跟你道谢啦!” 说着,她真的就向柔妃福礼下来! 柔妃眉头微微蹙起,闪到一边:“淑妃娘娘你这是干什么?” “本宫这不是跟你道谢嘛!”淑妃一脸正经地说。 果然就是来找茬的! 看着对方那张修饰艳丽的脸,柔妃很想上去给她一耳光,质问她这样挑拨离间是何居心? 可是想到刚才谈论的那些事情,柔妃忍下了——现在还不是时候,她不能让暗中窥探的敌人有半点察觉到异常而引起变数。 浅笑了笑,柔妃含糊了句“姐姐说笑了”,然后就带着晴好转身往自己宫里走去。 “呸,什么东西!不过仗着自己是那流云袖薛慰娘的妹子,皇上多看顾两眼,就张口闭口地跟皇上谈事!你一个女人能跟皇上谈什么大事,显能耐的你!”淑妃朝着柔妃的背影狠狠呸了一口,低声骂道。 这是御书房门口,她虽然心里有气,可也不敢真的让皇上听见。 淑妃这次来是想跟皇上要求同意自己收养个孩子的,她不知道皇上对这事怎么看法,心中惴惴不安。 可是她在书房外面等了许久,最终也没被庆云皇帝召见,这让她更加火上浇油。 “都是柔妃那个贱人搅扰了本宫的大事!”回到玥华宫,淑妃气的破口大骂。 伺候她的宫女庞奴儿劝她不要太急躁,也被她骂了个狗血喷头。 “不急?本宫怎能不急!端王垮了,皇上又没有儿子继承皇位,将来这江山的继承会落到谁的头上?现在柔妃得宠,皇上定会将她那个外甥拓跋珪给定为继承人的。到那时候,这后宫还有本宫的地位吗?” 淑妃气愤地骂一阵柔妃狐媚惑主居心不良,又骂一阵早已死掉的云妃,说都是那个女人害的,要不然自己也不会落得这样孤清下场。 “可惜本宫当年的那个孩子了,还是个龙子呢……该死的云妃!” 骂的不解恨,淑妃忽然想起云妃住过的凌霄宫,顿时有了发泄怒气的地方——“奴儿,你跟本宫去凌霄宫!” 庞奴儿有心想劝她不要在这个时候去,但是淑妃一脸谁也别拦着她,她今天就是要去那里发发火的样子,庞奴儿又把嘴闭上了。 …… “你说淑妃去了凌霄宫?”得到消息的柔妃跟鱼鳞舞先讶异了下,奇怪淑妃去那个早就没了主子的荒凉宫殿做什么? 墨微在一旁提醒:“娘娘,夫人,那里虽然没了云妃,但是曾经伺候云妃的那些宫人还在呢。” 经她提醒,鱼鳞舞恍然大悟:“对啊,那个芳菲姑姑不是还在的嘛!” 柔妃对合欢命令:“去看下,她又在弄什么鬼把戏!” 合欢答应一声,领命而去。 鱼鳞舞问柔妃,是不是淑妃的问题已经有了发现? 在云妃的事件发生后,庆云皇帝对除了柔妃的人外,几乎对宫里任何人都不相信了,尤其是那些在他登基前就陪伴身边的。于是他密令柔妃调查,看看后宫还有多少个云妃这样的人。 这一查不要紧,查到的结果险些把柔妃都吓住了——不但云妃是端王的人,就是这淑妃都跟端王有瓜葛! 而且莳花还发现淑妃有个秘密,就是她懂药,还是个高手! 柔妃报给皇上知道,皇上听了大惊,随后命令柔妃继续严查到底——“朕倒要看看,朕这后宫都有些什么样牛鬼蛇神!” 第274章 淑妃与芬芳 淑妃带着庞奴儿气势汹汹地赶到凌霄宫。 枯守着这座没了主人宫殿的众人见状心中暗惊,都瑟缩着不敢向前。 他们已经没了庇护,如今的他们只是在混吃等死而已——在皇上还没有想起如何发落他们之前,他们哪里都不敢去。 主子谋逆,在她宫里的这些人都逃不了干系,有些胆小的甚至选择了自尽,但芬芳这个凌霄宫掌事姑姑没有。 或许是看到有个领头羊在,宫人们也渐渐放下了,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想法,过一天算一天。 但恐惧仍在,就像影子,每到天黑就会出现一样,他们依旧经不起半点风吹草动。 淑妃的来到就像是被故意忘记的恐惧,随着她的出现,轰然炸响在众人的头顶。 “娘娘万安。”众人惊惶地匍匐地上,给淑妃问安。 “万安?有你们那位该死一千遍一万遍的主子,本宫根本就是难安!”淑妃气势汹汹地开口就骂。 她指着匍匐一地的众宫人,将早已死的不知到了哪个角落的云妃又骂了一顿,然后怒气不消地又连累起众人,将凌霄宫从上到下所有人骂了一遍。 众人趴在地上不敢吭声,硬着头皮听她劈头盖脸的臭骂,噤若寒蝉。 许是骂累了,淑妃终于停下,指着跪在最前面的芬芳命令:“你给本宫过来,其他人滚!” 众宫人如逢大赦,忙不迭地叩头谢恩然后爬起四散而去。 只有芬芳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原地。 “娘娘叫奴婢所为何事?”孤单的芬芳硬着头皮问淑妃。 淑妃脸上一片冰冷肃杀,眼中更是煞气四溢,好像下一刻就会要了芬芳的命一样。 幸好只是好像——“去打开内室门,本宫要好好瞧一瞧云妃姐姐当初的风光!” 芬芳做梦也没想到淑妃杀气腾腾地过来的目的是这个,惊讶地抬起头望着对方,一时忘记了回答。 见芬芳失态地看着自己,淑妃眼睛一瞪:“看什么看?小心本宫挖了你的眼珠!” 芬芳赶紧低头:“奴婢知错,娘娘饶命。” “嗯。”淑妃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然后说:“看你这么识相,本宫就暂且饶了你这一回!还不去开门,要本宫亲自动手吗?” 芬芳连说几声不敢,掏了钥匙去开了内宫的门。 淑妃叫庞奴儿留下:“给本宫看着,不许人进来!” 庞奴儿不明白淑妃这是要干什么,只能点头答应。 芬芳小心恭谨地请淑妃进去,淑妃昂着头大步往里走,她那乌黑发髻上的紫玉钗轻晃着,在阳光下闪耀出一片光芒。 云妃的卧榻依旧盖着明黄色的锦袱,桌案上的长春花已经凋谢,空气中有隐约的刺鼻灰尘味。 淑妃冷笑一下,看着那明黄色的锦袱:“云妃姐姐果然是心高啊,这样的颜色也敢用,呵呵,佩服!” 她伸出手指,指尖轻触那枯萎的长春花,语带嘲讽:“可惜心再高也没用,还不是人走茶凉。如今皇上事多无心管到这里,等哪天有空了,这凌霄宫也就到了该换新主子的时候了。” 芬芳听淑妃这话分明就是说给自己听的,咬着唇,她垂下头不吭声。 见她这样,淑妃冷笑:“怎么,本宫说句实话你心里就不高兴了?还在替你那该下十八层地狱的死鬼主子惋惜?哼,本宫劝你不要再呆守了,识时务点,趁早换个主子跟随是正经。” “淑妃娘娘!”芬芳倏地抬头,“我们娘娘已经死了。不管怎样,人死为大,请淑妃娘娘您自重身份,就不要再……” “放肆!你一个宫婢也敢教训本宫?”淑妃立起峨眉。 …… 庞奴儿无聊地看着宫门外一米多远的地方,两只同样无聊的麻雀在打架。 她想不明白,在这个荒凉的只剩下麻雀的地方,还有什么值得去看守的。 “娘娘也真是的,这里谁还会来,偏还要我守着……真是无聊透顶,呵……”她伸手掩住嘴巴打了个哈欠。 突然内室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她一愣,就听见淑妃厉声骂了句:“本宫就骂了怎么样?本宫还要打你呢!”然后就是什么被撞倒的声音。 庞奴儿慌忙高声问了句娘娘怎么了?内室传来淑妃冷厉的回答:“给本宫站好门口不许进来!” 庞奴儿一只脚已经跨出,急忙又悄悄地缩回,心里却忍不住嘀咕:“娘娘这么大气是为什么呢?” …… “你都瞧清楚了?淑妃她的确就是打骂了一顿宫人?”柔妃问合欢。 合欢点头:“是。奴婢潜藏在凌霄花下面瞧的清楚,淑妃娘娘先是骂云妃,后来芬芳不服气就犟了几句嘴,结果淑妃娘娘就怒了,扇了对方一巴掌还推了她一把,然后芬芳就摔倒了。” “你怎么看?”听完合欢的话,柔妃转过脸去问鱼鳞舞。 鱼鳞舞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两遍,始终觉得淑妃这么做有些古怪。 “臣妾不知道淑妃娘娘到底对云妃娘娘有多大的仇恨,才会让她不顾身份地亲自去凌霄宫欺辱一个掌事姑姑。”鱼鳞舞斟酌了一番,隐晦地说出自己的观点。 柔妃听她在“不顾身份”和“亲自”两个词上加重了语气,心里明白她的想法,顿时笑了。 鱼鳞舞的想法,其实也正是她的想法。 在这宫里,目前就只有淑妃和她的位分最高,淑妃想要教训人只要派人去传唤一声,那凌霄宫里没了主子庇护,谁敢不来? 等到了自己的宫里,想怎么折磨岂不是更比在凌霄宫要方便许多?可是淑妃偏就倒过来,自己去了一趟,还又打又骂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这样一个明明身怀炼药绝技,却隐伏了这么多年不被发现的人,要说对方心思简单,说什么柔妃都不会信。 “本宫有时候觉得,在这宫里,最厉害的人反而是这个看起来咋咋呼呼的淑妃。”柔妃说着自己的感觉。 “嗯。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可事实上很多会咬人的狗都是既叫的响亮又咬的凶狠。”鱼鳞舞点点头。 柔妃正在喝水,听了她这话,噗地一笑,险些将茶水喷出去,急忙拿帕子掩住,笑的像风中摇曳的花朵一样,指着鱼鳞舞点了点:“你呀!” 将淑妃比做咬人的狗,估计大魏朝也就只有鱼鳞舞一个人了。 笑过之后,柔妃命令合欢:“继续监视,不要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是。”合欢领命。 现在是布局的时候,千万不能出现纰漏,哪怕是一点点。 果然柔妃的感觉没错,傍晚时分合欢来报说,凌霄宫的那个芬芳悄悄去了两个地方。 “一个是御膳房,还有一个是……”合欢表情纠结,迟疑着没说出来。 柔妃看她一眼:“还有一个是哪?” “是……净房!”合欢脸色扭曲。 净房?!这去的地方真是……众人险些反了胃。 皇宫里没有茅厕,贵人们出恭用的都是特制的便器,叫做官房。将这些污秽存放起来的房间就叫做净房。 难怪合欢这么纠结! 奇怪了,这芬芳去御膳房还能理解,巴巴的跑去臭烘烘的净房干什么? “她见了什么人?”柔妃问。 合欢说芬芳先是跟御膳房负责采买肉菜的人说了几句话,意思是要求着这人帮忙在宫外给自己买一些治伤的药——“白药、三七、止血藤……,对了,还有一味黑心姜。”合欢列举了药名。 这些药果真是治外伤的药材,但是……“黑心姜?不就是乌姜吗?”柔妃皱眉,竭力想要从这看起来很正常的药材里找到线索。 大魏朝从来不把乌姜喊黑心姜,因为嫌名字难听。可芳菲偏偏就把这个称作黑心姜,是有什么暗喻吗? “那去净房呢?”柔妃问。 “去那里倒是没找什么人,就是要了些手纸……我还以为她要在那里出恭呢!”合欢说。 当时真的把她奇怪的半死。贵人们出恭是在自己的卧室里面隔开的地方,宫女们也都有便盆在自个屋子里解决,这跑到净房来还真是第一次见。 合欢总归是女子,爱干净,对于这种污秽地方心理不大适应,所以就离的有些远,只能看见芬芳讨要手纸,至于真正意图她看不出来。 柔妃自然也是明白她的,虽说合欢这种行为其实已经是犯了暗夜的规矩,但柔妃不是管她们的方少云,更不是鱼潜,所以也只是问过话后就算了。 合欢出去后,柔妃继续跟鱼鳞舞讨论芬芳这件事情。 按理说芬芳被淑妃打骂了一顿,心里是憋气的,如果她来找后宫实际掌权人柔妃诉苦倒是正常,这跑去两个不相干的地方怎么看怎么不对。 “就算是她要治伤,后宫有太医,不管现在她们多么被冷落,抓两副平常的药总还能够,她巴巴的去求人,这有点过了。”柔妃说。 “会不会是她不想受那个气呢?”鱼鳞舞问。毕竟后宫跟红踩白很正常,万一药房的人看不起她,也有可能导致她宁可花钱去外面买。 柔妃却摇头。 她告诉鱼鳞舞,虽然云妃谋逆,凌霄宫确实没有了势力受冷落了,但自己曾严令后宫各管事房不得随意欺负和侵占凌霄宫众人的东西,因为皇上还没有给她们定罪,她们就还是清白的。 柔妃此举只是为了安定后宫,但她的杀伐决断却又很能镇住人,所以凡是她的命令都是被遵从的。 鱼鳞舞又想,既然不是这样,那么芬芳这样一番动作是为了什么? “我总觉得她这么做好像是有意吸引人注意。”一旁的墨微忽然说。 柔妃看着她,“怎么讲?” 墨微看了眼鱼鳞舞,见对方鼓励她,于是就大胆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云妃虽然不在了,但凌霄宫还有其他人,她又是唯一一个领头的,如果她要做什么,用不着自己去吧?打个比方,在侯府里,如果夫人不在家,红绡红罗两位姐姐想要买个什么,肯定不是自己亲自去跑腿,定是叫下面的小丫头去,除非是她想要出去……” 墨微话没说完,柔妃忽然一拍桌子:“本宫猜到了,这个芬芳只怕是要溜出宫去见什么人!” 第275章 药出恭=要出宫 好像就是一种感觉,让柔妃忽然就碰到了门缝里透露出来的一丝光线,判断出芬芳要溜出宫的企图。 不知道对方会选择那个通道,柔妃也没有时间去查证,于是她干脆地下了命令,让合欢知会每个宫门口,所有进出的人一律严查。 这不是问题,问题是,既要查到又不能让对方发现自己被查到——因为柔妃想要顺藤摸瓜。 这真是个麻烦事,合欢苦着脸去布置了。 “今夜注定是难眠了,但愿能有所收获。”看着不远处的宫殿翘起的檐角,柔妃说。 宫苑采买都是四更天的时候就要出宫去,称之为赶头朝或是抢鲜儿,跟采买同样要很早就起来的就是运水车和倒泔水的,再有就是送米田共的了。 东直门的运水车没什么,后两种就叫人吃不消了,每当西偏门有这两种车辆经过的时候,守宫门的侍卫和黄门都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偏门上,大青骡子拉着一大车的泔水桶晃晃悠悠地过来了,合欢做了个手势,侍卫们捏着鼻子上去拦住检查。 一般像这样运污秽物的车子都是隔开送的,但今天却是一前一后——粪车也到了。 侍卫们将两趟车子都拦住,合欢也走了过来,一双锐利的凤眼在跟车人里面扫视。 西偏门一下子就被堵塞了。 “靠边靠边!”“你,出来!看一下腰牌!”“叫什么?”——侍卫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东直门送水车那边的情况一样如此。与之相反的,南边负责出宫采买的人却没有这么喧闹,大家都屏气息声,规规矩矩地排队在侍卫检查腰牌后有序地走出去。 “你的腰牌!”侍卫拦住一个中等身材的人,那人将腰间挂着的木牌递了上去。 侍卫看了下木牌,见无异状便挥了挥手叫走。 这是个男人,他穿着褐色的衣裳,微微勾着头,大概是因为起早了还在犯困,连话也懒得说,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接了腰牌也没吭声。 随着众人的脚步一起出了内宫门,这个男人才稍稍抬起了头,望着前面的大正门舒了口气,然后继续往前走。 一步,两步,三步……眼看就到了外宫门,忽然一阵衣袂掠风声,眼前多了一人。 “淑妃娘娘,您这是准备往哪儿去啊?”紫薇笑模悠悠地拦在面前。 “姑娘你拦我做什么?”男人抬头,哑着嗓子看向紫薇,语音颤抖惶恐。 “噗!真难为,装的还挺像。”紫薇轻笑一声。 男子连身体都哆嗦起来:“我,我不懂你说什么。我就是采买房跑腿的,御膳房大师傅要给皇上娘娘们做饭,还等着我去抢头道新鲜菜呢,晚了可不得了。姑娘你就让开路,我赶时间呢。”他说着,向紫薇直拱手作揖。 紫薇转头看向左手方向,那里正走来一群人,“我不跟您说了,您自己跟柔妃娘娘解释去吧。” 柔妃娘娘和鱼鳞舞等人很快走了过来,望着那眼神躲闪的男子,柔妃浅笑盈盈:“淑妃姐姐,您怎么不在自己的玥华宫睡觉,这四更天就往宫外跑是为了什么啊?”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摇头:“姐姐天姿国色,为了出宫竟然打扮成这样一个粗鄙的男子,真是委屈了姐姐了。不过,姐姐的手太细嫩白皙了,跟这幅打扮可不像啊!” “算你厉害!”见她看破自己身份,假扮男子的淑妃直起了腰,也没了哆嗦和闪躲了。 柔妃浅笑:“不是本宫厉害,是姐姐你太心急露了痕迹。” “本宫不懂哪里露了破绽。”淑妃不明白自己精心布的局怎么会被看破。 “姐姐的破绽并不是本宫看出来的,其实是慧夫人和她的侍女。”柔妃微笑道。 她的确没有看出来,她以为想要出宫的是芬芳,还是墨微说了自己的疑惑,她才明白。 当时鱼鳞舞在合欢领命去后,说总觉得这件事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她说芬芳先去御膳房却要求人帮忙买药,然后又去净房让合欢误以为是要出恭,这连起来就是药、出恭,就是要出宫的意思,这个好理解。但是那药材有古怪。 “治疗外伤有白药就够了,为什么还要加上其他几味?尤其是那个黑心姜,怎么想怎么觉得有问题。”鱼鳞舞说。 柔妃说黑心姜又叫乌姜,主治风湿痛腹泻和跌打损伤淤血肿痛。 鱼鳞舞嘴里翻来覆去地将几味药材念了几遍,在念叨黑心姜乌姜的时候,墨微说为什么芬芳要把大魏口语化的乌姜说是黑心姜? 墨微的话惊醒了柔妃和鱼鳞舞:“会不会这是个人名或者地名?” 柔妃觉得人名要更准确些,当即下令去查跟黑心姜有关的人,最后得到的消息是只有采买房里一个负责跑腿的人跟这个有点关系,“但是他叫吴疆,是疆土的疆。” 吴疆,乌姜?柔妃恍然——这分明就是谐音! “芬芳故意去净房,其实是为了吸引住我们的视线,让我们以为是她要出宫,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她和净房的上面。其实,她是在掩护你,对吧淑妃娘娘?”鱼鳞舞看着已经铁青了脸色,对着自己咬牙切齿的淑妃说。 “你真该死!你怎么不去死!”淑妃瞪着鱼鳞舞,眼神冷厉面容狰狞。 柔妃下令:“把淑妃娘娘带下去严加看管,不得走漏一丝风声。”晴好领命堵了淑妃的嘴,将她押回玥华宫软禁起来。 “娘娘,那个吴疆已经被拿下了,还有芬芳,都暂时关押在秘牢里了。”莳花带着紫薇过来说。 “好,今晚大家都累了,先回去休息,明天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呢。”柔妃点头说道,众人这才各自散去休息。 …… 庆云皇帝亲自去玥华宫审问淑妃,“你说你要去见谁?杨朝明?”他有些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追问道。 想不到自己的后宫里,真正潜藏的黑手不是已经死了的云妃,而是看起来咋咋呼呼的淑妃。 “原来你是那杨老贼的人!”看着跪在眼前的淑妃,庆云皇帝摇头,第一次为自己的人生感到悲哀。 “是,臣妾的确是杨大人派到皇上身边来的。”淑妃很光棍地回答。 “他把你派到朕的身边是什么目的?这些年你又都做了些什么?朕不信你什么都没做。” 淑妃低下头去,好半天才又抬起来,慢慢地回答:“臣妾不会抵赖。他要臣妾做的事,其实跟云妃是一样的,就是杀了你的所有孩子,不管是出生还是没有的,一律不许他们降生。” “什么?”庆云皇帝瞪大了眼睛。 云妃是端王的人,来到这宫里是为了绝掉他的子嗣,淑妃她竟然也是一样! “端王要这么做朕理解,可是他杨朝明为什么也要这样做?”庆云皇帝气怒交加。 这一个个的都来算计他,他这个皇帝就当的这么天怒人怨吗? 淑妃看了他一眼,冷笑着:“皇上难道忘了您的祖上杀过人家的祖先,侵占过人家的土地财产吗?不过是报应循环,皇上又有什么好生气的?难道就只许你大魏掠夺人命,就不许人家的后人来报灭族之恨吗?” “是西陵部落吧?可是那场战争并不是朕干的,为什么要算在朕的头上?为什么要这么心狠手辣?”庆云皇帝有些崩溃。 报仇他可以理解,明刀明枪的来就是了,无论输赢他都不会怨人。可是这背地里暗算他,还是暗算他的子嗣,他真的无法忍受。 要不是登云州那边还没有消息,庆云皇帝真想现在就先杀了淑妃,再提着剑冲到杨朝明的府上去,将那老贼砍成肉酱才解心头之恨。 “咯咯!”淑妃声音尖利地笑了起来,她看着庆云皇帝,满眼的嘲讽,“这就是报应!你的祖父辈杀了西陵的祖父辈,西陵的后人就要杀了你的后人。你大魏毁了西陵的种族,西陵的后人就要灭了你慕容家族!一报还一报,这不是很公平吗? 你现在抱怨不公平骂我们心狠手辣,可当初我们族人妨碍谁了?守在自己贫瘠的土地上努力生存,我们并没有去抢夺别人的东西,为什么就要遭受到灭族之祸?谁又给过我们公平?” 淑妃仰头大笑,嘲讽着庆云皇帝:“只是我们没想到,你们姓慕容的自己窝里斗的那么厉害,竟然帮我们省了不少力气。不错,一开始下毒是我干的,后来就是云妃接过去了……只可恨那贱人竟然连我的孩子也没放过……”她咬牙切齿地咒骂着。 当年她在奉命下毒时,其实是藏了私,对自己留了情,所以后来别的宫嫔纷纷小产或是不孕,只有她不但怀上了,还生下来了。 可惜不到两岁,她的儿子就突然死了,死在毒上。 她一开始以为是误碰,虽然后悔的要死可也没办法,谁叫那毒是自己下的呢? 直到那次端王造反,云妃说出真相,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儿子的死是云妃下的手! 她恨,恨不得将云妃生吞活剥了……“呵,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谁都逃不过,包括我。”淑妃笑的十分惨烈。 庆云皇帝浑身颤抖,他抬起手,狠狠地给了淑妃一个嘴巴,却再也没有力气继续审问下去了。 “将淑妃暂时囚禁玥华宫,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一步,违令者斩!” 下完这道命令,庆云皇帝拖着异常疲累的身体,下令不许人跟随,昏昏沉沉地离开了玥华宫。 他一路跌跌撞撞地走着,一路在心里不断地问自己,是不是他的上辈子做了天怒人怨的事,惹来老天的惩罚? 昏沉中耳边忽然听到有人喊他皇上,问他怎么了?他抬头一看,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来到了柔妃的于飞宫。 “柔娘,朕好累,朕好冷。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心脏位置,“好冷,冷的结满了冰。” “皇上您怎么了?来,臣妾扶您先进去歇一歇。”柔妃扶着他,满脸担忧。 “朕冷,累……朕要先睡一觉,太累了……”庆云皇帝无意识地喃喃自语,“慰娘,他们都欺负我,你帮我打他们……慰娘,不要离开,保护我……”他头一歪,闭上了眼睛。 柔妃吓的不轻,连呼快去传太医,一面又不停地呼喊庆云皇帝醒醒。 莳花急忙跑了过来,先给庆云皇帝翻了翻眼皮又把了把脉,然后说皇上就是累了,睡着了,叫柔妃不要担心。 一会太医赶了过来,一番诊断后也说皇上就是累的厉害,而且看起来受了不小的打击,所以才导致忽然昏睡过去——“娘娘不用担心,皇上的精神已经濒临界点,让他好好的睡上一觉只会对皇上身体有益处。” “皇上受到打击?淑妃她到底说了什么?”望着沉睡中犹不时喃喃自语的庆云皇帝,柔妃疑惑道。 第276章 伏击双架山 皇上醒来后众人感觉他好像变了,眼神中有了更加狠戾的表情。 “登云州那边怎样了?”托着茶碗,手指在碗盖上徘徊着,就是不去揭开,看起来就是盘算事情的样子。 “信已经发出两天了,走的秘密通道,估计明天中午能到杨刺史手中。”柔妃安静地回答。 “好,等他接到信,咱们就动手。杨府那边叫暗夜的人严密监视,不许任何可疑人进出。”庆云皇帝点点头。 柔妃说已经安排了,就连周边卖茶水小菜的都安排了自己的人,保证一天十二个时辰不眨眼地盯着。 庆云皇帝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沉着眉眼看茶碗中浮沉的绿叶,室内空气一瞬间变的沉重压抑。 许久,碗盖和茶碗碰撞发出一声清脆声响,庆云皇帝站起来:“让战威侯他们先解决了登云州再回京城。” “是,皇上。”柔妃恭敬道。 “对了,你之前说过皇子的事情……”庆云皇帝走了两步忽然又站住问道。 “是,皇上。这次皇子会跟随着一起回来,皇上很快就能跟皇子相认了。”柔妃微笑着,很认真地说。 庆云皇帝神情恍惚,“终于是要见面了吗?为什么朕竟然有些害怕?”他说,然后自己也失笑起来,“看朕,竟然也做此妇人之态了。” 柔妃表示理解,毕竟皇上与皇子相隔二十五年了,而且皇子自己也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知道皇子知道皇上才是他的父亲后,会有怎样的反应。但愿都是欢喜。”看着庆云皇帝走出于飞宫大门的背影,柔妃在心中默默说道。 …… 登云州,杨刺史府。 “大人,京城老太爷有书信到。”下人向正在跟小妾说笑的杨锦瑞报告。 杨锦瑞坐正身体:“老太爷有信?快呈上来。” 下人忙去门外将信取来递上。杨锦瑞接了,推开在一旁直往他身上腻歪着撒娇要东西的小妾,对着光亮照了照这才撕开封口。 “嘶!”看完书信,杨锦瑞将信纸翻转过来按在左手心里,牙疼似的嘶了声。 小妾妖娆地走了过来,满身风情地依偎到他的身边,娇嗲地问:“看你这样子,老太爷信上说什么了?” 这句话顿时像点着了炸药的引线,引得杨锦瑞竖起眉毛:“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小妾没有察觉到空气中隐含的风暴,依然一脸媚笑地凑过去:“奴家就是关心一下嘛……” 她话没说完,突然脖子一紧,人已经被杨锦瑞高高叉起! “关心?这是该你关心的事吗?我看你是别有用心才对!” 将已经双眼翻白,不住地踢蹬着手脚拍打自己松手的小妾往地上随手一扔,他厉声喝令人来将这小妾拉出府去处置了。 被他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小妾惊吓的连哭声都忘了,傻呆呆被外面的护卫押走,魂灵还飘在半空中没有归位。 打发了小妾,杨锦瑞派人叫来自己的师爷,跟对方关起门来商量了半天,然后下令集结了一千五百名士兵带好武器,第二天要全部跟随他出城。 士兵们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都集结好了还在相互打听,是不是大人要带他们去哪里狩猎。 说起狩猎这帮人特别的起劲,说道哪里有獐子野鹿,哪座山有老虎野猪,正聊的起劲,杨锦瑞一身戎装过来,身后跟着为他牵马的侍卫。 “今天我们要出城去进行一次特殊的狩猎,把你们的武器都给磨锋利带好了,到时候别给本大人尥蹶子拖后腿,否则杀无赦!”随后他翻身上马,喝令众人各自上马,跟随着他出城而去。 将士们紧随在后,一口气跑出三十里多地去,见刺史大人并没有下马歇息的意思,于是又跟着跑动起来。 渐渐的,离开了熟悉的道路,两旁多了树林山脉……“大人,咱们这是要去哪啊?”紧跟在后的副将催马赶上去问。 “双架山。” 副将吃惊:“双架山?那里当天可是来不及赶回来的,而且双架山呈双峰夹击之势,如果被人伏击,有死无生。大人,您去那里干什么?” 不是说打猎吗?哪里不好打猎要去那么远又凶险的地方? 杨锦瑞嘿嘿一笑:“有死无生好啊,要的就是有死无生!” 他笑的意味深长,副将满头雾水一脸莫名。 双架山是边关回京城的必经之路,山虽然不算太高,但险峻异常。 尤其是双峰之间的夹板道,跟一线天差不多,只能容三匹马并排走过。就像副将说的那样,如果事先在夹板道两旁的山峰上埋伏,下面经过的人真的就是有死无生。 看着眼前险恶的地形,杨锦瑞暗赞还是自己老爹厉害,能选出这么个地方进行伏击。 他坐在马上,将蜂飞蝶舞鸟声嘀啾的山谷仔细观察了一番后,这才转过马头,对兴冲冲地跟随着他跑过来累的半死,至今还不明白的将士们说出了自己要来这里的打算。 “你们都是我杨家的人,我杨锦瑞待你们不薄。现在,是需要你们拼命的时候了!”他挥舞着胳膊,对一千五百名将士说。 这些人都是他选拔出来的精锐,个个都能以一敌十,只要再占据地形优势,就算是面对拓跋珪的十万大军也不用惧怕兵力悬殊。 况且那拓跋小子奉皇帝的命令率军凯旋归来,从天门关到这里三四千里地,走到这里不说人困马乏,也定然是警惕心松懈,所以也断断不会想到在大魏朝的国土上会突遭袭击。 父亲的意思不是要他灭掉所有凯旋归来的兵将,而是一定要杀掉拓跋珪! 不过如果能灭掉十万大军也未尝不是件让他高兴的事情,那庆云皇帝的军力最起码会受到重创。 拓跋珪那小子他早看不顺眼了,能干掉那小子,他很乐意。 跟来的都是他杨家的人,虽然刚听到原来不是打猎而是伏击,还是伏击大名鼎鼎的战威侯时都有一霎那的震惊和惶恐,但很快就安静了下来,拿出了他们该有的态度——整肃和杀气! 杨锦瑞命令一千五百人分成三拨,一千人各占据两边山头,五百人除了他自己带着二十个人外,其他都安排在夹板道的岩壁下隐藏。 “等那小子进了这夹板道,你们在上面的就往下扔石头木头,有什么给我扔什么,砸不死他也要砸趴他。如果他命大躲过这一波袭击,你们守在岩壁下的人就冲出来,趁着他阵脚大乱的时候给我使劲砍。别的人不要多管,只给我盯住那小子,千万不要让他跑掉。” “我就不信这次还能让他逃出命去!”杨锦瑞指挥完,单手叉腰,自信满满地说。 训练有素的一千五百人很快按照分工各就各位,山顶上的石块木头也收集的很多,就堆在峰口,只需要轻轻一推就会从半空中落下,绝对能将下面的人砸成肉泥。 杨锦瑞看着眼前的一切,胜券在握地笑了——一切都安排好了,拓跋珪你赶快来吧,我等着你来送死! 山谷里忽然传来马蹄敲打着山路的声音,眨眼间大队人马走路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杨锦瑞手一挥,众人立刻潜伏下身体,安静而紧张地盯着下面的山路,等班师回朝的拓跋珪来到。 “啪嗒,啪嗒”,好像是风吹动旗帜的声音……杨锦瑞微微觉得奇怪:这旗帜声怎么比千匹骏马的铁蹄踏地声还要响? 夹板道外,拓跋珪勒住马缰绳,微微眯了眼看着这凶险的山谷。鱼潜也骑着匹马,紧跟在他的身旁。 “姐夫,这山谷形势险恶,须得小心。” 拓跋珪点头:“嗯。这里是双架山的夹板道,要是在这里设伏,后果不可想像。” “那咱们要不改道吧?宁走十步远不走一步险。”鱼潜提议说。 拓跋珪笑着摇摇头:“大军已经走到这里,若是再掉头走别的路,只怕一个月都回不到京城,皇上可等不及的。” 他扭头看了眼身后军容整齐的将士们又说:“况且军队之中最讲究的就是士气军魂,如果带头的人遇见个凶险之处就要避开,那样会在军士心中造成逃避心理,这是万万不行的。” 听了他的话,鱼潜点头表示自己受教了。 “莫说是夹板道,就是再凶险十倍百倍的地方,我黑云军也不会惧怕退让半步!传令下去,前面方队改为双雁阵,护住俘虏辎重,后面换成一字长蛇阵,第一排两人后面变三人,以此类推。兄弟们,随我进夹板道!”拓跋珪一番安排后,手臂一挥,当先行去。 藏在暗处紧盯着他的杨锦瑞暗自心喜:进来了,快到伏击圈了,他将手举起,就等着那个马上的人再往前走几步。 三、二、咦?……他忽然觉得自己脖子凉了下,伸手一摸,潮乎乎的像是水滴,但又有些黏糊……他心头蓦地一跳,噌地扭过头去…… 老九正在擦嘴,见他回头,嘿嘿地一乐:“不好意思啊杨大人,喉咙不舒服吐了口痰。” 杨锦瑞顾不上恶心,慌忙抬起左手往下狠狠一掷,“当”地一声,一枚石子砸在岩壁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手一挥下,右手握着的刀立即向老九当胸劈去。 “晚啦杨大人,你还是束手就擒吧!”老九哈地一笑,对着他就是一刀砍过来。 几乎是在杨锦瑞跟老九动上手的时候,只听山头上一阵呐喊,那些埋伏的兵士还没来得及推下石块木头,就被身后的人扑上来就地撂倒。 伏击完全失去了作用,杨锦瑞的人也不管其他了,纷纷拔出刀剑跟敌人拼斗起来,一时间丁零当啷的兵器碰撞声响彻山谷。 夹板道上,拓跋珪一边指挥着人作战一边迅速通过夹板道。 “除了杨刺史,其他人一个不留!” 第277章 杨刺史被抓 杨锦瑞拼死杀出重围,往登云州逃。 登云州是他的地盘,只要他回到自己的地盘,谁都拿他没办法。 老九在后面追着,不紧不慢不近不远地追着,那情形看起来更像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仗着马好速度快,杨锦瑞终于气喘如牛地跑到了登云州的地界。远远望见自己高筑起来的城墙,他呼呼大喘了两口气。 回头一看,自己带去的人无一跟来,想必真的是全部被灭了。 “拓跋珪你这该死的野种,这次算你狠!哼,等老子回了自己的地盘,定要想尽办法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杨锦瑞破口大骂,忽然听见空气中传来了脚步声,吓的他慌忙对马抽了一鞭子,马蹄哒哒一股劲地朝着登云州城门跑去。 “开门,快开门,本大人要回城,快把城门给大人我打开!”他边跑边喊一边还不住地回头紧张看着后面追逐的人。 城门却没有丝毫动静! “岂有此理!本大人说的话你们听到没有?快开门让我进城!喂!你们的耳朵都聋了吗?”等他累的半死跑到城门口,大声喝令快开城门时,才蓦然发现了不对劲。 守城的士兵人人端着一张冷漠脸,对他的喊叫不但没理睬,还对着跑过来的他端起了长枪,锐利的枪头直直地对准他,“不许过来!再走一步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这帮人竟然敢不听他的命令还想对他动手,简直是反了天了! “你们是谁?赵大能呢?他怎么不在?”杨锦瑞气的七窍生烟,怒喝道。 赵大能是他提拔起来的守城护卫官,没有大本事,但会拍他马屁,对进出城门的交税任务也做的极好,给他的内库增长了不少收益。 还有就是,赵大能对于城门也非常尽忠职守,从不懈怠,这很得杨锦瑞的欣赏——能给上司揽钱工作又认真,换了谁都会喜欢吧,至于是不是欺压普通人,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但现在赵大能不在!守城的士兵也一个不认识,这就有事了! 杨锦瑞不敢进城了,实际上也根本进不了城了,因为城墙上呼啦一阵脚步声响,出来了一伙人。 “杨大人,久违了!”站在墙头上的十三笑眯眯地对着城下的杨锦瑞拱手,“你回来晚了,这登云州如今已经是我白东城的了!” “上当了!”杨锦瑞一拍大腿,立刻意识到错了。 很显然,拓跋珪是早有准备,否则不会在他带着兵跑去双架山伏击,结果反而被全歼,这个白东城更不会抄了他后路占领了自己的登云州! 前面是被强占了去的登云州,后面是紧追上来的拓跋珪的十万大军,杨锦瑞成了个夹心饼干。如果不逃,只会死路一条!他一咬牙,拨转马头朝着京城方向跑去。 十三站在城墙上看见,只笑的开怀:这杨锦瑞还以为京城的路太平呢,要是他知道皇上的人就守在那里等着他,估计会哭了。 这时老九出现在城下,“喂,十三!”老九冲着城墙上的十三招手。十三对他挥了挥手,命令下面的人开门放老九进来。 两人见面,先是张开双臂拥抱了下对方,然后十三问拓跋珪现在到了哪里了? “老大不放心,他带着人去协助皇上的人抓杨锦瑞去了。” “这下那姓杨的兔崽子是插翅难逃了!”十三高兴地大笑。 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哥,兄弟终于能为你保仇了!哥哥,你就耐心地在天上看着,看那姓杨的一家怎样倒霉,那姓杨的女人怎样落魄! …… 单人独骑的杨锦瑞落荒而逃! 他越想越觉得父亲给他的那封信出了问题。但他想到的只是这信的内容被泄露了,压根没想过是不是真的。 父亲位高权重,而且开出来的秘密通道只有父亲和他知道,就连跟妹妹杨氏之间的通信渠道都是另外一条,为的就是绝对保密。 所以他不信渠道会出问题,问题只能是在父亲写下这封信寄出之前。 杨府里定是出了内奸!一帮小的都已经离开京城了,剩下的只有下人和那些姓杨和半姓杨的叔婶及小妾们。 杨家有严格的规矩,所有下人一律不得靠近父亲书房半步,违者杀! 而像这样重要的事,父亲也从来不会在除了书房以外的地方提起,下人们绝对无法得知,那么内奸就只能是那些叔婶,或者是小妾们了! 真是该死,等他回去查明后定要将这内奸剥皮抽筋,折磨而死! 他边跑边想着,忽然胯下骏马惊嘶一声,前蹄被什么勒住往前栽倒下去! 绊马索!有人暗算! 杨锦瑞在不受控制地随着马的栽倒跟着一起扑跌落地的时候,心里闪过的唯一念头就是这个! 他从马背上滑倒,从马头上飞过,重重地摔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等他能爬起来时,已经被人倒剪双手捆着押到拓跋珪面前了。 “拓跋珪,你敢绑我!”杨锦瑞鼻骨被摔裂,鼻腔中更是有血流出,和着脸上的灰尘,十分狼狈。但他站在拓跋珪面前时,依然嚣张地咆哮着。 “为什么不敢?”拓跋珪坐在高高的马背上,俯视着这个嚣张的人,笑容灿烂。 “我是登云州刺史,是朝廷重臣!你敢绑我,就是意图谋反!”杨锦瑞瞪着发红的眼睛咆哮。 拓跋珪歪了歪头,哈地一声笑:“谋反?你以为你是谁?皇上吗?哦,我忘了,你杨大人在登云州这个地界的确就是皇上,土皇上!你暗中招兵买马当皇上不知道吗?你横征暴敛弄的民怨沸腾却血腥镇压,强取豪夺他人财物罔顾天理草菅人命陷皇上于不义,你说,究竟谁才更像谋反?” 杨锦瑞心突地一跳! 拓跋珪说的这几句简单却沉重的话,都是他在登云州习以为常的。但他觉得自己一直都做的很严密,怎么会被拓跋珪知道了呢? 这在以前,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可是在今天发生了一系列的事后,他突然惊觉到,他杨锦瑞是在做着大魏朝的刺史,头上不是只有他父亲杨朝明一个人,更有大魏皇帝! “战威侯,你我毕竟同朝为官,何必如此苦苦相逼呢?各让一步,杨某永远记得侯爷恩情。”杨锦瑞软下态度,挣扎着身体求情。 这样的杨锦瑞还是第一次见,拓跋珪真想多看几眼——“杨大人,你竟然还能想起自己是大魏朝的官员,难得啊!只是本侯就算想让杨大人你一步,也找不到理由啊!” 他伸手指了指身后跟随的五百名将士,“他们可都是亲眼看见了你杨大人亲自出马,在双架山设伏,意图杀害我苦守边境保卫国家安全凯旋归来的大魏英雄们。你说这样众目睽睽之下,我要怎样让你一步呢?” “他们都是你的部下,你说一句话他们敢不听?”杨锦瑞怒道。 拓跋珪也不多说,只是将身体稍微错开,让他和自己身后的将士们直接对视上。 “意图害我等将士性命,绝不能放过!”五百将士怒目圆睁,瞪着杨锦瑞挥起手臂高喊。 拓跋珪对着杨锦瑞摊摊手,意思你看到了吧? “子韧,你我可是亲戚啊!”杨锦瑞一见这招行不通,赶忙换了亲情牌,带着哀求的语气,“我可是你舅舅,你胳膊肘不能往外拐。” “哈哈,舅舅?”听他说到这个,拓跋珪原本微笑的脸突然就黑了下来。“你跟我说舅舅?你是那拓跋瑢的舅舅,可不是我的!我母亲姓薛,不姓杨!” “我妹妹既然嫁进你拓跋家,哪怕是继母那也是你的母亲,我就是你的舅舅!你这样不尊长辈是不孝是忤逆……”杨锦瑞气的鼻子里都要喷火。 他火,拓跋珪比他还要火:“休跟我提你那个好妹妹!她是怎样嫁进我拓跋家的,是怎样一而再再而三暗算我的,难道要我在这一一道来吗?” 他往前微微弯腰,绷起了全身的神经,冷笑,“你杨家自恃是京城名门,却纵容自己家的闺女做出无耻之事,还有脸跟我在这里攀亲戚? 呵,本侯自认还不是那种能忘记亲仇没廉耻心的猪狗,你这亲戚,本侯不屑!” 他挥手下令:“押下去,等大军赶上来汇合后一起回京复命!” 立刻冲上两三个校尉,亲自动手将已经捆绑的杨锦瑞再绳捆索绑了一番,这才推过一辆密封着油布的黑骡车,三人抬头抱脚,将身躯肥壮的杨锦瑞,犹如塞一头猪般塞进骡车里。 “要不是顾忌着皇上的布局,谁高兴抬你!跟头肥猪一样死沉……哎哟我的胳膊哎!”校尉们夸张地甩着胳膊,嘲弄地大笑着。 …… 京城,于飞宫。 “娘娘,战威侯完成任务了!”晴好进来回禀。 柔妃满脸喜色:“果真?太好了,这下皇上可以除掉心腹大患了!”她笑开了颜容,如同一朵刚刚绽开在枝头上的芙蓉,临风摇曳顾盼生姿,说不出的美丽。 “对了,方少云回来没有?”欢喜过后,柔妃问。 听她问起暗夜公子,坐在一旁的莳花立刻打起了精神,两只眼睛瞪得溜圆,直直地盯着晴好。 晴好说方少云带着徒弟鱼潜已经到了京城,但是因为要带着鱼潜学习如何处理暗夜里的事情,暂时还不能过来见柔妃。 “他回来就好,暂时倒也不需要相见。”柔妃点头,随后又说叫去告诉方少云一声,让他只管先处理事情,不忙着进宫,等战威侯回来后再一起进宫来就行。 晴好只当柔妃娘娘这是体恤方少云辛苦,便笑着答应告诉去了。 见晴好去了,莳花却依旧呆在自己宫里,柔妃不觉奇怪:“你怎么不一起去看看少云?” 这孩子不是最爱跟在少云身边转的吗?听见对方回来,应该是满心欢喜蹦跳欢呼着去找对方才是,怎么反而安静地坐在这里? “我现在不想见他。”莳花闷闷地说。 “还在生他气啊?”柔妃微笑着问,带着宠溺的语气伸手帮莳花拢了拢耳边的碎发,“他掌管暗夜,事务繁多,而且又是个大男人难免心思不够细腻周到,就是委屈了你也得担待些。” 莳花小脸微红,满眼的倔强:“娘娘你说什么呀!我哪是为了这个……” “是是是,咱们的灵犀岂是那小家子气的姑娘,都是方少云那家伙不好,是他白长了眼睛看不见咱们的小美人生气了。”柔妃掩嘴打趣起来。 莳花先是被说的低头,然后又鼓着嘴想要辩解,这时外面合欢说刚得到消息,战威侯府和兵部尚书府都有了异动。 第278章 废物拓跋瑢 战威侯府。 “她竟然真的入了宫?”杨氏很诧异。 自己这边早就放出来个慧夫人,而且各种情节她都安排妥当,绝不会出现漏洞,宫里怎么还会相信鱼鳞舞呢? “淑妃不是说她会在宫里做好准备,就算鱼氏回来也别想进宫见着任何人的吗?现在这是在搞什么鬼?”杨氏很生气。 明明这假夫人的主意还是淑妃她自己先提出来的,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她却没动静了? 她也想不明白鱼鳞舞是怎么进的宫,就她那身脏的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样子,谁这么厉害能认出她是真的? 来告诉她消息的人说,好像是鱼鳞舞有块玉,柔妃娘娘看见了后就一眼认定鱼鳞舞是真的慧夫人,然后派了人出来接进宫里。 玉?杨氏歪着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能证明鱼鳞舞身份的是什么玉。“那玉长啥样?” “这么大,一半红一半白,据说是战威侯的亲娘留下来的。”来人比划着。 杨氏嘴里念叨着一半红一半白的玉,一边手上也比划着大小形状,忽然想起一件过了很久很久,足有二十年的旧事——“是不是能分开的?”她一把抓住来人的手,紧张地问。 来人想了下宫里那人告诉她的话,点点头:“好像是可以分开的。” “噗通”,杨氏跌坐回藤椅上! 她知道那是什么玉了! 日月双燕玦,流云袖薛慰娘的遗物,本是他们母子一人一块挂在脖子上的。在青羊城的蟠香寺山道上,被受惊的马车带着坠下悬崖时,薛慰娘从脖子上扯下来给了三房的张氏,托她带回来给自己的儿子拓跋珪。 原来是那块自己费尽了力气也找不到的日月双燕玦! 难怪柔妃会相信鱼鳞舞是真的了,那玉玦本就是她跟薛慰娘共同拥有,后来拓跋珪出生后又转给拓跋珪的礼物! “功亏一篑啊!”杨氏瘫坐在椅子上,两眼直瞪瞪地看着眼前的水墨石地面,浑身没了力气。 来报消息的人看见她这样吓了一跳,正要叫人,忽然杨氏腾地一下站起,扬声叫人。 “来人,准备车子去尚书府!” 下人答应,匆匆下去准备。杨氏便也略做收拾,准备去坐车回娘家找父亲商量对策。 她还没走两步,下去准备车辆的下人更加脚步匆忙地跑了进来——“大夫人,咱们出不去了!” 杨氏拧眉:“出不去?什么意思?” 下人急慌慌地告诉她,府邸进出的仪门已经被人给封死了。 “封门?谁封的?”杨氏眼睛一厉。 下人低头支吾半天才说:“据说是,是那天来的那个假慧夫人!” 是鱼鳞舞?杨氏一愣:她竟然给自己来了这么一招,真的是不按套路出牌啊! 她忽然就发现,自己每次设计好的局,无论多么精密遇到鱼鳞舞都会溃败的一塌糊涂。而对方的招数也完全跟她所熟知的那些不一样,更像是随心所欲出乱拳,偏偏就能打的她这个老师傅口吐鲜血得内伤! 这次,还会这样吗? “走,我去看看,她倒底要泼皮无赖到怎样地步!”不甘心不战就败的杨氏抬脚就往仪门上去。 下人心里嘀咕,人家既然敢在外面封门,就算你去了又能怎样?还能飞出去跟人讲理吗? 想到理,下人心中忽然一抖:那封门的说自己才是真正的侯府慧夫人,莫非是真的?要不然谁有那么大胆子敢封侯府的门? 想到这个,下人忍不住悄悄看走在前面的杨氏,心中更加不安了——他们这些下人,会不会跟着倒霉啊? 杨氏快步走到仪门上,果然只见门被从外面关上了,看守仪门的婆子脸孔憋的通红,嘴里发着“咿欸”声,正使足了劲在拉那门。 看见杨氏过来,婆子收了手,既惶恐又难堪地站在一边给她请安,然后指着门说:“大夫人,这个门小的打不开它!” 杨氏上去拉了拉,果然那门只是发出响声但根本打不开!她扒着门想从门缝里看一看外面的情况,却发现连门缝也没有给她留一线! 这个鱼鳞舞也太狠了,你要封门拿把锁给锁上就是了,为什么还拿东西把门都给堵起来? 杨氏忿忿地骂:“果然是个乡下人出身的,真是小家子气!这样的人竟然还能被赐封慧字,都不知道究竟哪里聪慧了!开门,鱼氏你给我开门!” 她拍门喊鱼鳞舞的名字,完全忘了自己在下人面前说的那些话。 守门婆子和跑腿的人听着这些,心里顿时明白了:眼前这个大夫人真的干了坏事,还是件大坏事! 糟糕了,自己帮着她对付那个真正的慧夫人过,会不会杀头啊?人家可是皇上封的一品诰命呢,要他们这些低贱奴婢的小命,那不是小菜一碟吗? 你看,人家说封门就封门,连招呼都不用打,自己眼前的这个大夫人却只能拍着门干喊叫没辙!这么对比下来,高下立判啊……哎呀,被这位大夫人给害死了! 婆子跟下人眼神来去地交流着,越交流越觉得害怕。 “太可恶了!你们去叫几个力气大的人来,拿些劈材用的斧头什么的过来,给本夫人劈了这门……我就不信弄不开它!”拍门喊了半天也没人理睬的杨氏气愤地对着门踢了一脚,吩咐跟在她身边的两个下人。 两个下人对看一眼,谁都不肯去——听说破坏达官显贵家的门都是要坐牢的——就是平民百姓家也不许有破坏人家大门的习俗,何况是侯府这种地方?她们可不想坐牢。 “大夫人,这门结实,只怕斧头也劈不动它,倒是有木工的锯子可以用用。”婆子壮着胆子说。 杨氏瞪她:“既然知道为什么还不去啊?去找锯子来!” “可是大夫人,木工都是住在外院的,咱们这内院没有哇!” 杨氏很想给这婆子俩大嘴巴子!没有你跟我说这个干吗?找刺激啊? 正头顶冒火想要拿这婆子出一出自己的郁气,这个时候,上房里突然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嘭……哐!” 杨氏脸色一变:“去上房瞧瞧!” …… 上房里,可心黑着脸死盯着床上的拓跋瑢,对方也两眼冒着阴森恐怖的目光回瞪着她。 “呼……呼!”可心急速地喘了几口气,才按耐下自己想要将这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从床上拖下来扔进厨房后面的污水沟去的冲动。 “二公子,你倒底想要怎样?”可心压低声音,冷冷地瞪着对方问。 “桀桀……”拓跋瑢歪歪斜斜地躺在床上,对可心的话发出一阵如同来自地狱之底的阴森笑声,“不怎样,就是高兴要把这里的东西都毁掉,你有意见?” 可心忍气:“这都是很值钱的东西,你这样不觉得……很浪费吗?” “浪费?桀桀,再浪费也不关你的事,你心疼什么劲?莫不是你还妄想着拓跋珪那野种能回来,看在你帮他保护家产的面上,收了你做小老婆?桀桀,别做梦了,那野种回不来了!” “你说什么?”可心大惊。 “我说他死定了,回不来了!听明白没有?”拓跋瑢死鱼一样的眼睛往外凸起着,恶狠狠地瞪着可心。 忽然他眼睛眯了眯,怪笑起来:“看来你果然是心里惦记着他啊!那个野杂种有什么好,让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围着他转?你说,他有什么好什么好!”他忽然就情绪激动起来,拍着床沿大吼。 他那难听的声音尖利如刺,让可心觉得耳朵都疼,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耳朵。 拓跋瑢见她这样,眼中更是冒火,突然抓起床上的竹枕对着可心就砸了过来,一面大骂:“贱人,臭~婊~子,你是什么下贱货色,竟然敢在我的面前想着那野种,还敢嫌我不听我说话……我砸死你个贱货!” 可心猝不及防,被那竹枕头嘭的一下正中额头,当即流下血来! 幸好那竹枕是用竹子削成片后拿穿线连结起来的,本是夏季睡觉时用来降温的,并不很坚硬。 这也是原先鱼鳞舞嫌瓷枕睡着虽然凉快,可是容易闷着头发里的汗,所以换了这竹枕。要是以前的瓷枕,这次可心不被砸死也会砸昏过去。 可心骇的惊叫一声,用手一摸,满满的鲜红,顿时心底发凉怒气上冲! “拓跋瑢,不要以为你也姓拓跋就可以在我面前充大爷!你个死废物,整天除了吃和睡就只会发脾气,打砸这些哑巴物件当大爷! 呸!有本事你站起来跟侯爷一样啊,也去拼个前程出来啊,我也不要你封侯拜相,你只要弄个县太爷就算你本事! 自己废物一个还欺负女人,你算什么男人?哦,我还忘了,你现在压根就不是男人了!你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可心气昏了头,完全忘了忌讳,口无遮拦地将拓跋瑢的底细兜了出来! 她一口气喊完,呼呼喘了两下,忽觉房中安静的吓人。抬眼一看,只见拓跋瑢正看着她,眼里是一种绿幽幽的,令她害怕到连呼吸都止不住停顿的目光。 这目光让她如同被兜头浇了盆冷水,瞬间脑袋清醒了。 “二,二公子……”她瑟缩着脖子。 “桀桀……”拓跋瑢忽然就笑了,笑的比冷着脸还要恐怖。“我是废物,不是男人?对吗?”他忽然从床上翻身起来,赤着脚一步步地向可心走过来。 可心脸色发白,看着他的可怖神情不住地往后退,“二公子,你怎么会……?你,你要干什么?别过来!” “你不是说我是个废物吗?我就让你好好见识见识我这个废物的手段……”拓跋瑢逼近她,桀桀的怪笑声压住了可心惊恐的喊声。 第279章 行凶兽 杨氏赶到上房的时候,就只听见可心撕心裂肺的喊救命声,和自己儿子那恶魔般的狞笑! 那两极分化的声音让听的人心里发怵。 房里正在发生的是什么,是个正常人都能明白。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对着跟随来的两个下人挥手:“你们先下去!” “是。”两个下人对视一眼,都一齐答应着就要离开。 “等一下!”杨氏忽然又叫住她们,“吩咐下去,不许任何人来这里!还有,忘记这里听到的一切!”她眉眼忽然凌厉的充满了杀气,看着两人,低沉着声音带着无形的威压,“如果有一丝风声传出去,小心本夫人要了你们全家人的性命!” “是是,懂了懂了,小的们绝对不会记得任何事情。”两个下人吓的脸色发白,慌忙点头保证绝不会泄露半点出去。 杨氏点点头:“嗯,下去吧!” 两人如逢大赦一般,恨不能多长两条腿能跑的更快一些。 杨氏站在门口,侧耳听着屋里的动静——瘆人的动静! 拓跋瑢的声音转成了粗喘,很像那种燕尔欢好时发出的春声,但又带着些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在里面。可心的就只是惨嘶,甚至是嚎叫。 很明显,拓跋瑢在行凶! 杨氏并没有进去阻拦,她一边听着屋子里头的声音,一边脸上渐渐溢出希望之色,喃喃低语着:“若是能够因此恢复瑢儿男子本色,就算是毁了可心这个棋子也还是值得的……”她双手合十对着空中拜了几拜,低声求着漫天神佛能保佑自己梦想成真。 屋里可心的声音已经嘶哑,渐渐的没了…… 杨氏心中一跳:瑢儿他莫不是真的将可心给弄死了吧? 虽说可心只是一枚棋子,但现在还有她的用处,若是死了,一时半会却找不到这样好的人来替代,尤其是现在门被封起来了。 没有可心就没有了假慧夫人,那么也就没办法推出假拓跋珪——真拓跋瑢了!那么她所筹划的一切岂不都是一场白忙? 想到这里她咬咬牙,咳嗽了一声。 屋里的拓跋瑢显然是正陷在癫狂的兴奋中,根本就听不到杨氏提醒他的咳嗽声,他大声地狞笑着:“贱人!大爷我是不是男人又怎么样?就算爷没了***,也照样能弄死你!” 杨氏的心一凉:儿子并没有恢复男儿雄风! 老天,你为什么就不开眼,保佑我的瑢儿呢?为什么要折磨我的瑢儿呢?他还那样年轻,就这样被毁了……老天,不公平啊! 为什么不干脆让我来替他承受,我宁愿为瑢儿承受所有苦难……没有瑢儿,我再多谋划又有什么用? 杨氏仰起头看向天空,两行泪沿着眼角滑下……这一刻她的心完全乱了。 …… 兵部尚书府里,杨朝明瞪着眼睛又问了一遍管家杨二,“你说门口有不明身份的人在监视尚书府?” “是的老爷。”杨二毕恭毕敬地垂着手,站在他面前回答。 “什么时候发现的?”杨朝明追问道。 “是今早上小的准备出去街角那边买两笼汤包时,无意中看见在咱们附近做小买卖的人都有些不对劲儿,小的仔细一看,原来是多了人。” “多个人不奇怪吧?会不会是人家里的孩子还是谁,你可不要多心,自乱了阵脚。” 杨二直摇手:“不是的老爷。别家小的不敢说,但是老李头那家分明就只有个丫头,还是个有些傻的丫头,从来没有儿子的,怎么会多出个帮忙的年轻男子来呢? 小的上个月还在他家摊子上喝过豆腐脑,听老李头自己说过逃难来到京城,亲戚家人都失散不见了许多年了。 老爷您想想,一个跟亲戚家人失散了很多年的人,怎么会一夜之间就冒出个青壮男子来?而且看那体格也根本不像是逃难出来的。” “有些道理。”杨朝明沉吟着点点头,“那后来呢?” “后来小的就留了心,这么一看啊,真的就看出了问题……小的发现,这人总是借着拿东西或者转身干什么的时候偷看咱们府邸。” 杨二说他因为这个就悄悄往四周看了看,结果就发现了很多生面孔。 杨朝明皱眉:这段时间朝堂上好像很平静,平静的有些让人不安,他总以为是自己多想了。现在看来也许真的是有事情要发生,甚至已经发生了。 想起自己提前将杨家那帮小一辈的人送走,杨朝明觉得自己做的预防差不多都可以了——“京里只有杨鸦和府里的一班人,这些天也正准备让他们离开京城,剩下的也就是锦瑞了……锦瑞?不好!” 杨朝明想起自己的大儿子,猛然一惊,急忙令杨二传自己手令给看管秘密渠道的人,看那里有没有登云州的最新动态。 杨二疑惑:“大少爷在登云州是万人之上,那里谁敢惹他?老爷您是不是多虑了?” 他觉得京城这里才是最危险的,因为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稍有不慎就会跌跤。而登云州那里根本就是个世外桃源,别说皇上没干什么,就是想对那边干点什么也不能够,因为那里已经被大少爷经营的像个铁桶一般。 杨二不大信老爷的话,觉得他担忧的方向不对。 “老爷,小的觉得登云州那边倒不大会出纰漏,反而是那里,”他指着朱雀大街的方向示意:“大小姐那边倒是有大麻烦。” 不是说那个乡下女人已经回京了吗?而且还进了宫去告状。不管结果怎样,大小姐那边危险是绝对逃不了的。 说到杨氏,杨朝明有些恼火。 “那丫头这些年在青羊城自在惯了,竟然不把老夫的话放在心上了!我明明叫她不要对战威侯府轻举妄动,她偏不听,竟然背着我去找淑妃帮忙……哼,她现在心里眼里都只有拓跋瑢那个废物儿子,忘记了报西陵灭族之仇了!” 杨朝明对自己这个女儿如今很不满意。 当初他派还是闺中少女的杨氏去勾引刚成亲不久的拓跋英,为的只是从拓跋英身上打开缺口,套出当年定国公拓跋敏之和萧太师定下的计策,更是为了打探庆云皇帝襁褓中的那个儿子下落。 据他得到的消息说,当初庆云皇帝在遭到受他指使的淑妃下毒后,定国公拓跋敏之和萧太师想尽办法寻来有着“金针在手,阎王逃走”之誉的世外高人金针度,为刚登基的皇上秘密解毒。 在解毒期间,庆云皇帝误将一名伺候他的普通民女当成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薛慰娘,并强行与之欢好。 未料只是这春风一度,却让那女子暗结珠胎。 定国公和萧太师对朝野中的汹涌暗流心知肚明,担心年轻皇帝的这个孩子也会遭人毒手。 于是两人商议,由定国公拓跋敏之将那女子藏了起来,等她生产之后,若是个女孩就亲自收养,若是男孩就为孩子找个秘密的地方养大,等成人之后再领入皇宫,与庆云皇帝父子相认。 为了这个原因,庆云皇帝的贴身暗卫,也是他心爱的女人流云袖薛慰娘,竟自愿嫁给了定国公拓跋敏之的长子拓跋英为妻。其目的无非是为了更好的照顾皇上的血脉。 这本来是个为了保住大魏血脉的最好办法,但随后定国公毒发身亡,太师萧炎心伤知己的死,竟然不愿在朝为官,执意离开了朝堂。 外界自然是传说纷纭,大多数都是说萧太师是为了给知己好友报仇,寻访仇人去了。也有说法是,太师萧炎觉得定国公死了,大魏朝的一个擎天柱倒了,只凭他一人是万万撑不住了,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索性不干了! 但杨朝明不信,他压根就不信! 果然,几个月后他收到消息,说太师萧炎在某地出现,身边带着个婴儿! 他立刻觉得这个婴儿就是定国公丢了性命也要保护的那个皇上血脉,于是他报告给正在四处打探消息的端王,借用端王之手去扑杀太师萧炎和那个皇子。 最终侥幸逃回来的人报告说,他们将那萧太师逼的陷落进了风沙坡的暗沙流中,亲眼看见对方被流沙吞没,绝无活命。 只是任务也依旧没有完成,因为那个孩子不见了! 萧炎一直抱在怀里拼命保护的那个皇子失踪了,就在风沙坡里失去了踪影! 杀手说,他们最后遇到的人是流云袖薛慰娘,看那样子应该是去接应太师萧炎的,只是等她赶到时,恰好遇到对方失足落下暗沙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在眼前消失。 因为萧太师的死,流云袖薛慰娘大为愤怒,将端王和他派去的人杀的只剩下一人,还是靠着装死才逃脱的性命。 杨朝明认为皇子还活着,应该是被流云袖薛慰娘带走了。即使不是她,她也知道皇子的下落。 于是他就指使自己的女儿杨鸦,故意勾引拓跋英,让其生了爱慕之情后,再挑拨夫妻二人的关系。 彼时流云袖薛慰娘已经有孕在身,拓跋英本就是感到床笫间清冷空虚,被杨鸦一勾引,竟然背着怀孕的妻子与杨鸦勾搭上了。 杨朝明的本意是让杨鸦利用拓跋英的迷恋套取老公爷和萧太师,以及流云袖薛慰娘之间关于皇子的消息,谁知在来往中,杨鸦竟然爱上了拓跋英,假戏真做动了真情。 爱上拓跋英的杨鸦对薛慰娘这个正室心生嫉妒,在拓跋英耳朵旁不停地挑拨,污蔑她跟庆云皇帝有染,薛慰娘的孩子也不是拓跋英的,而是庆云皇帝的。 拓跋英本来不信,但杨鸦告诉他说,因为皇上的孩子屡次被人暗算,定国公和萧太师怕薛慰娘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也保不住,所以就商量了这个办法,明面上嫁给拓跋英为妻,实际上是为了掩饰腹中孩子的真实身份! 杨鸦的话合情合理,拓跋英想到妻子对他不甚热情的态度,心中终于起了怀疑。 而杨鸦也就利用拓跋英的怀疑,引导着他跟薛慰娘一次次地争吵,冷战,最后成为一对怨侣。杨鸦也就乘势怀了拓跋英的孩子,以死相逼着他娶了自己。 没几年,杨鸦忍受不了自己头上压着薛慰娘这个正室的帽子,终于唆使拓跋英下毒害死了带着三房夫妻俩去蟠香寺进香,祈祷生产顺利的薛慰娘,翻身做了正室。 第280章 老爷不好了 杨朝明对杨氏不满的是,他本来以为杨氏嫁进拓跋家会继续尽心竭力地帮他办事。 可没想到那丫头自从有了孩子后,就转变了心思,对自己的命令时常阴奉阳违,也不积极了。 “这个逆女,她的心里就只一门心思地想要为自己儿子夺取拓跋家的财产,完全忘了自己血脉里流淌的是西陵部落的血液,忘了为部族报仇!”杨朝明生气地说。 他真的不明白拓跋瑢那个废物有什么好的,值得杨氏一次次地为了他背叛自己。 杨朝明是看不上拓跋瑢的,即使对方是他的外孙。那次他去青羊城,拓跋瑢请求他带自己上京,他就询问了下对方,为什么要去京城? 那废物是怎么回答自己的?他说,“因为京城比青羊城繁华,有更多玩乐的好东西!” 听了拓跋瑢这回答,杨朝明险些破口大骂这个外孙是个什么东西!但他忍住了,又问对方去了京城有什么打算? 拓跋瑢说他打算在京城多认识些有权势的人,跟他们来往。 杨朝明觉得这回答还算不错,于是就继续问,跟他们来往后怎样? 拓跋瑢当时就瞪着俩死鱼般的眼睛,很奇怪地反问他:“外祖,跟他们来往不就是吃喝玩乐吗?还要怎样啊?” 杨朝明:“……”于是他拒绝了这个外孙的请求! “就知道吃喝玩乐,连点正经想法都没有,真不知道杨鸦是怎么教养他的!”杨朝明恼火地想。 他觉得拓跋瑢这个外孙还不如杨雀,最起码杨雀对于自己要做的事心里很清楚,也一直朝着这个方向努力,这种韧劲是他欣赏的。 哪像拓跋瑢这个废物,口里嚷嚷着要夺取战威侯拓跋珪的一切,却一看见自己过去就把自己说的话发的誓给扔到了一边,满脑子就是玩乐! 没长进的东西! 心里暗骂了句,对杨氏,杨朝明虽然很失望,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也不能真的就不管,于是叫杨二去那边打探一下。如果真的有什么,他也要做好应对,不能因为谁坏了大事。 杨二出去没多会就跑回来告诉他,说战威侯府的门被鱼鳞舞给堵了! “现在大小姐他们都被堵在府里,出不来。”杨二问杨朝明该怎么办? 杨朝明眨了下厚重的肿泡眼,说出口的第一句话险些让杨二掉了下巴——“被堵了门?活该!” 杨二呐呐着:“老爷,那毕竟是大小姐……” 杨朝明捋了把胡子:“当初我就叫她不要莽撞不要莽撞,她偏不听,现在看看,惹出祸来了吧?当冒充人家是那么容易的啊? 你要冒充,好歹等那正主儿死了再行此事,人家那不过是暂时失踪而已,又没死又不是失踪了七八年,你就急不可待地去冒充人家。现在好了,正主儿回来了,人家就堵了门你能怎么着?笨!” 发了通牢骚,给杨氏下了定语后,杨朝明才又说等他上朝后看看朝堂上的动静再做打算,反正那边府里有吃有喝,被堵上两三天死不了人。 因为杨氏那边出了事,杨朝明就把杨二发现自己府前有陌生人的事情简化了,觉得那肯定是鱼鳞舞派的人,目的是监视他,不让他帮杨氏的忙插手侯府的事情。 杨朝明觉得,鱼鳞舞这么做情有可原,毕竟拓跋珪不在,就她一个女人想跟扎根京城这么多年的杨府斗,肯定是很吃力。一个杨氏就让她够呛了,要是自己也插手进去,肯定是扛不住劲的。 这么一想,杨朝明也就没再继续思考,让杨二下去后,自己也钻进书房去了。 杨朝明不知道,他的这种想法,正是鱼鳞舞想要的。 在柔妃截断杨朝明跟登云州那边的秘密通道时,鱼鳞舞就想,要是杨朝明派人去登云州怎么办?又或者他发现了自己周围有人监视怎么办? “那就是个老狐狸,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做动作,咱们不能让他在登云州的事情定下来之前察觉到任何不妙。” 鱼鳞舞跟柔妃娘娘等人商量后,决定就用自己跟杨氏的矛盾做饵,吸引住杨朝明的视线,让他想不到别的地方去。 “不敢指望多久,只要能支撑到侯爷抓了杨锦瑞,拿下登云州后就行了。”鱼鳞舞说。 柔妃点头,“我们尽全力演场戏,吸引住杨老贼,为战威侯争取时间。” “既然如此,那么臣妾就要行些非常手段了,娘娘可会责怪臣妾?”鱼鳞舞问。 她必须得到安稳而强大的后盾,这样跟杨朝明他们斗起来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柔妃说有什么好办法只管去使,其他都有她来承担。“非常时期就该使用非常手段,你只管放心向前,一切都有本宫给你撑腰。” 得了柔妃的支持,鱼鳞舞果断出手,做出了堵门这件十足吸引人目光,又引得人评说笑骂的事。 鱼鳞舞这手段不高明,甚至可以说粗俗,最起码在京城那些高门大户人家眼里是如此,但这却十分有效。 此事不但引得京城众人议论,就是朝堂上也被人提了出来。 “皇上,这堵门一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实在是……”说这话的御史大夫司空范直摇头,表示自己不能接受。 杨朝明不吭声。 苑林编修荆朝华冲司空范笑:“司空大人可是觉得此举不妥么?” “岂止是不妥,根本就是大大的不妥!简直就是侮辱斯文,败坏纲常!”司空范大声说,颔下稀疏的花白胡须抖嗦的像风里的枯草。 “司空大人,你这话说的的确有理。但大人是否真的了解了事情的始末真相呢?”荆朝华好像跟司空范较上了劲,逮着他不放。 “荆大人,难道你不觉得堵门是件很没德行的事吗?就是在民间,这样的事情也是不许发生的,何况还是京城?老夫想,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该这么做,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商量,非要闹的如此轰动,丢人现眼徒添笑话?”司空范黄褐色的眼珠转了转,岔开了话题。 他盯了眼荆朝华,带着鄙夷的眼神逼问:“荆大人如此为之说话,莫不是很赞同这种行为?” 刑部尚书秦芳洲咳嗽一声,打断司空范的话:“司空大人,堵门的确是不好,不过再不好总也比鸠占鹊巢的好,对吧杨大人?”他将话题直接抛给了一旁一直装哑巴的杨朝明。 杨朝明不开口就是为了躲避这个事情,偏偏司空范提起来了,还跟荆朝华为这个争论起来,杨朝明就觉得这事自己恐怕避不开。果然,秦芳洲一插手就把他直接拖下了水! 秦芳洲是楚州秦太傅家的人,杨朝明对秦家多少有些忌惮,对于秦芳洲的话,他也只能呵呵干笑了两声,然后才说:“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这里头的是非黑白,你我这等外人是不能了解的,不宜多说,不说也罢!” “杨大人这话我却不赞同。虽说是家务事,可这真假主人的事又该怎么解释?”秦芳洲盯住不放。 “秦大人,现在也只是耳闻,谁也不知道内里情节究竟是什么,你我怎好妄言,做此妇人之态?别的老夫不知道,老夫只知道那前一个慧夫人先回的京城,也是她主动派人来我府上请的人,并不是老夫的女儿主动上的门。 即便这其中有些什么,那也是真假两位慧夫人自己的事,与老夫女儿何干?更与老夫我何干?” 杨朝明一甩袖子,反问秦芳洲,那话里的意思是,这事你要理论就该去找鱼鳞舞本人,问问她自己怎么就弄出这场笑话,还连累了我。 秦芳洲冷笑:“杨大人下的一手好棋啊!这一招颠倒乾坤不知是哪本上古棋谱上的,可否借在下看看,研究研究,也好向杨大人你学习一二。” 庆云皇帝高坐在龙案后看着底下这些大臣过招,心中暗笑:任你杨老贼奸似鬼,也要喝了洗脚水!哈哈,有趣! 眼看争执不休,朝堂即将向菜市场演变,庆云皇帝这才抬起手来往下压:“好了!这是朝堂,不是争论家长里短的街头茶馆。这些事情就暂时不要结论,等当事人自己先弄出个子丑寅卯来,再说不迟!” 杨朝明暗吁一口气:皇帝要是再不阻止,他真的要败在秦芳洲这个刑部尚书的手上了! 都是杨鸦那死丫头不听话,才搞出这些事情来,回头定然要好好责罚她,叫她记住自己姓什么! 因为这场争辩,更让杨朝明认定,自己府前的那些人就是鱼鳞舞的人,他放下了大半的心。 再等到被柔妃娘娘特地派人捎来的信息后,杨朝明就完全放下心来——只要秘密通道没有被破坏,登云州那边没事,他在这京城就安全——庆云皇帝投鼠忌器,绝对不敢动他! 时间就在他这种心思里转眼过去了三天! 三天后,等杨朝明发现一切不对时,已经晚了! 那天他照例坐在庭院里看着树上的叶子被风吹落,心中琢磨,杨杰带着杨家一帮小的去西陵旧地,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了,为何还没有书信寄来? 他之所以对杨家杰这行人放心,就因为通往西陵部落的道路是他经营了多年的通道,从丹城到雅江,这中间每个环节他都打通了,包括那个以掠夺成性的武栭国。 他跟武栭国国主有交情,以每三年奉上的钱粮做交换,换得武栭国松吉老国主的一句承诺,当某一天他的人手里持着自己的信函和信物找到武栭国时,武栭国国主要保护他的人,并予以护送到巴林。 杨朝明设想的很周到,他就是想要借武栭国这个国家的特殊性来掩盖住痕迹,以防被人发觉。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杨杰的运气太差了,竟然不早不晚,偏偏赶在了武栭国老国主死了,新国主想收拢大权,跟几个头领争夺权力的时候。 更没想到的是,会多了个突然想去边关的鱼鳞舞,因为被掳劫的原因,导致杨杰不但没有得到武栭国的保护,反而为此被拓跋珪给抓住! 而他惦念的杨杰,也很快就有了消息传来——“老爷,不好了!” 杨二穿过庭院,脚步匆忙地跑了过来。 第281章 我是她哥哥 “慌张什么?”杨朝明很不喜欢自己的人动不动就喊不好了。 他觉得一个人要学会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涵养,只有这样,才能经得起事,做得了大人物。 杨二却再顾不得他家老爷经常耳提面命的教导,惊慌苍白着脸急急地说:“老爷,大少爷出事了!” “什么?”杨朝明忍不住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没听清楚。他问:“你说大小姐出事了?她出事就出事吧,反正嫁出门的女儿泼出门的水。再说了,就她现在那心智,出事也是情理之中,不必惊慌。” 杨二跺脚:“老爷您怎么还没明白啊?不是大小姐,是大少爷!是登云州出事了!” “砰!”杨朝明脚一软,险些栽倒,幸亏身旁就是棵大树,将他的身体给挡住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谁出事了?”他手扶着树,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杨二的嘴巴,唯恐听差一个字。 “登云州出事了,大少爷他出事了!”杨二带着哭腔。 “不可能!登云州固若金汤,怎么可能出事?你说,你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把揪住杨二的前襟,手背上青筋暴起,急声追问道。 “老爷您听小的说。”杨二把自己出去看见的事用最快最简短的话说了出来。 今天杨二是想去朱雀大街那边看看战威侯府堵门事件的进展如何,当他快要走到侯府的时候,顶头看见慧夫人和几个女子带着人也走向侯府。 杨二想鱼鳞舞应该是要去侯府跟他家大小姐继续闹,于是就悄悄跟了上去,准备关键时可以帮杨氏一把。 他跟着鱼鳞舞到了侯府,结果看见对方叫把那些堵门的东西都搬开。 杨二还以为鱼鳞舞这是没办法,屈服了,想要跟杨氏面对面的谈一谈较量一番了,他心里忍不住暗自嗤笑鱼鳞舞,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女人,连点稳劲都没有。 就在他嘲笑对方的时候,他听见一个丫头模样的女子满脸笑容地说,夫人,侯爷回来了,咱们这是真正的赢了对吧?大夫人她不能再欺负咱们了吧? 杨二心里当时就一咯噔,心里隐隐觉得不妙! 他的感觉没错,因为接下来另外一个女子的话将他顿时打落地狱! “纫针你这话说的是不是傻?登云州的事情彻底解决了,你觉得就凭大夫人她能翻什么浪?”说这话的是墨微,她白了眼纫针说。 纫针笑嘻嘻地吐了下舌头,鱼鳞舞在一旁微笑点头:“是啊,从此以后这大夫人再也别想给我找麻烦,彻底解决她了!” 几个人都频频点头。 偷听的杨二还以为自己做梦,死劲掐了自己腰一把,疼痛让他瞬间明白,自己听到的话没错。 他拔腿就往杨府跑,恨不得多长出两条腿来。 “老爷,小的听到的就是这些了。”杨二说完,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喘嘘嘘地说。 杨朝明稳了稳神:“速去准备朝服,老夫要进宫!” 杨二答应一声刚要去,杨朝明又叫住他:“慢着!不,还是不要了。杨二,你速去外面再打听个详细。”他仰头看着庭院的上空,悠悠地说道:“咱们也该准备下了。” 杨二不懂他话里的真正意思,但他知道现在要赶紧打听情况,急忙跑出去了。 杨朝明看着他的背影,心头涌起很不好的预感,他皱着眉自语:“看来这次是要经历一场大事了!”想起书房里藏着的许多东西,虽然都藏在暗格里,但万一……架不住被搜寻出来,得毁了才行。 他抬起脚步,往书房疾步走去,顾不得先召集家人跟他们说安排。 他刚走了十来步距离,就听见前院一声嘶喊夹杂着哭喊声,随即就是一片桌椅板凳乱撞的大乱声! 他一怔:难道,这么快? 就在这一怔之间,就见杨二去的快回来的更快,简直就是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老爷,大事不好了,御林军来抄家了!” 什么?! 杨二满脸汗水浑身哆嗦着:“大少爷被抓了,已经押进大牢!老爷,皇上派人进府了,要老爷去接旨,来了好多御林军都拿着刀子来抄家了!老爷咱们怎么办啊?”杨二语无伦次地问。 杨朝明顾不上其他,他拉着杨二急声:“快跟我去书房!” 杨二不懂老爷要他去书房干嘛,他心里奇怪,觉得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先去前面接旨吗?但是杨朝明手劲出奇的大,他根本来不及说话就已经被拉的跟着疾走了。 书房在东南角上,门口有修竹芭蕉相依,环境甚是优雅,一看就是个读书习字的好地方。 只是现在这个地方已经有了另外的人——两个带着半张面具的人,一大一小,一个白衣飘飘一个寻常衣裳。唯一相同的是,这两人露出眼睛里都带着冷漠。 杨朝明吓地顿住脚,看着一副悠然自得坐在他书房中的两人,目光在白衣男子身上转了两圈,又挪到那个小一点的人身上,试探着:“你们两位是谁?是不是走错了地方了?” 两个面具男子互看一眼,小的绷着脸一言不发,大的则哈哈笑了起来。 “大魏朝兵部尚书杨朝明杨大人,你觉得我们是走错门了吗?” 他对身边那个小的瞧了眼,笑问:“欸,你说我们有没有走错地方?” 小的白眼一翻,没理他。 白衣男子被对方鄙视也不生气,他摸摸对方的头,笑骂一声“人小鬼大!” 杨朝明将手缩回衣袖中,紧紧握住,“这么说,两位是冲着老夫来的?你们是皇上的人?” “显而易见。”仍旧是白衣男子回答。 “那老夫可否请教下二位身份?” 这次白衣男子没开口,那个小的回答了,“哼,你还不够格!”口气是十分的冷漠加嚣张。 杨朝明怒气上头。“就算是要拿老夫,总也得让老夫知道下是被谁拿下的吧?” “你这是还想报仇怎么的?”白衣男子斜他一眼,嘲讽道。 小的那个却突然冷凌地回答了句:“他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来替人索命的。” “谁?” “易鹭!也叫,杨……鹭!”磨后槽牙的声音在优雅的书房里咯咯地响,那个小的冷冰冰地瞪着杨朝明,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杨鹭?”杨朝明吃惊。 杨鹭不是他杨家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庶女吗?还是个早就死了的庶女……“你是杨鹭的什么人?”为什么会因为杨鹭来找他?杨鹭的那个村姑母亲,并没有给她留下兄弟啊! “我是她的……哥、哥!她的安然哥哥!”半张面具下,是鱼潜喷着冰凌一样目光。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杨朝明现在会变成满身血洞! 他在杨鹭坟前发过誓的,一定会为她报仇,以哥哥的名义为小鹭报仇! 现在,他来报仇了! 方少云能感觉到身旁的鱼潜那身体里蕴藏的滔天恨意,他也不由得为此感到吃惊。 这个小徒弟一向都是喜笑不形于色,小小年纪就有了很深的城府,让人既敬又怕。但这样的性格,无疑是暗夜最好的接班人选。方少云几乎没在这个小徒弟身上看到过恨,他看的最多的是不属于这样年龄的沉稳和手段。 他几乎要以为这个小徒弟永远都不会把恨意显露出来,会永远像口深不可测的水潭一样。 但现在,他看见了,看见了那滔天的恨,蔓延的恨。 原来我这个小徒弟也不是神啊——方少云轻舒口气,为终于能看见鱼潜的情绪竟感到一些兴奋。 与方少云感受到的反应不同,杨朝明则是觉得恐惧,对眼前这个戴着半张面具,明显还是个少年的人感到害怕。 看着那眼睛里的幽冷光芒,他竟然不敢再问下去——他选择了逃! 只是他刚一后退,转身,就立刻停住了——一个身穿牡丹紫的小姑娘,手里握着把长剑,剑尖正对着他的心口! “杨老头,你别乱跑,乖乖的站在那里,要不然我这手往前一送……”她笑了起来,跟朵盛开的紫牡丹一样明艳动人,只是那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冷的打颤——“也可能会砍断你的一条腿,那你就只能跟狗一样在地上爬了,还是条瘸腿狗。啧啧,那多难看啊!” 杨朝明闭眼——罢了,他跑不掉了! “你就是灵犀公主?”重新镇定下来的杨朝明对莳花拱了拱手,问。 这个灵犀公主他早有耳闻,也曾远远见过,但从没真正去近距离接触过,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只要不是流淌着大魏皇室血脉的男丁,他不会太在意。 莳花歪歪头:“杨老头眼神挺好。” 她一招手,上来两个御林军,“别啰唆啦,抓起来!” 杨朝明束手就擒,连同杨二。方少云晃了过来,“你别担心你书房的东西,我们一定会仔仔细细替你找出来的。唉,这样的天藏起来的东西容易发霉啊!”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敲了敲墙壁,那里发出“空空”的声音,笑眯眯地说。 杨朝明顿时脸如白纸! 这场抓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成功,当杨朝明被押上木笼时,战威侯府的杨氏还不知道。 杨氏正在跟鱼鳞舞对峙。 “你说你是真就是真吗?如果你是真的,那这府里住在上房的慧夫人又是谁?请我来这这府里帮忙管家的又是谁?” 杨氏挡着鱼鳞舞的路,说什么也不让开,口口声声只说自己分不清楚真假,但现在慧夫人正在病中,她有责任和义务替侯府挡下任何骚扰及麻烦。 “都这样了你还这么嘴硬,也真是佩服!”纫针直摇头。 杨氏对她冷眼:“你们这假做的果然够本事,竟然连死了的人也能找出个假货来!不过那样又能怎样,假的就是假的,就算你找到两个早就死在风沙坡里的人的替代品,也不能证明你们是真的!” 她往前踏上一步:“这侯府既然有我在,谁也别想占了便宜去!” 第282章 杨氏可心拓跋瑢 这话说的让鱼鳞舞都想拍掌叫好! 如果杨氏跟她的关系融洽,她们两个就是普通的婆媳关系,那么鱼鳞舞真的会为了有这么个好婆婆感到万分感激。 只可惜,两人注定是对头! “这是我的家不是你的。主人已经回来了,请你立刻离开这里!”鱼鳞舞忍住想骂人的冲动,尽力平静着语气说。 杨氏嗤笑:“你的?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谁能证明?这座府邸原本就是老定国公爷留下的,就算你真的是拓跋家的长孙媳,这府邸也不能就说是你的!” 她斜一眼鱼鳞舞,“何况你还是个冒牌货!没把你抓起来就够对你客气的了,还敢跑来在这里招摇撞骗。来人,把她赶出去,不要让这不相干的人来搅扰了你们夫人的休养。” 仆人轰然答应,举起扫帚鸡毛掸子就往外轰赶鱼鳞舞主仆。 墨微护着鱼鳞舞后退几步,建议找御林军来。 她们自然知道此刻御林军正在抄兵部尚书杨朝明的家,这里离兵部尚书府也没多远,快跑的话也就半刻钟时间。 如果御林军来了,这杨氏也就不敢仗着在侯府里面外人看不见,来光明正大地欺负鱼鳞舞了。 没错,杨氏就是在光明正大地欺负她们主仆,因为在侯府里,无论你是真是假有没有道理,她杨氏就是一口咬定你是假的,你能怎样? 墨微觉得她们这次来的失策就是应该带着人来,而不是只有她们主仆三人进府里。 鱼鳞舞没有那种猫玩老鼠的兴致,她一向喜欢单刀直入,用最简短方式解决问题,所以现在她也同样懒得花时间去逗弄杨氏玩。 “别再闹了,你们杨家已经完了!”她简洁明了的说。 杨氏却没反应过来,或者是她从没有认为自己的娘家会垮。 所以鱼鳞舞说了这话后,杨氏还是在继续坚持阻挡对方进入府中,甚至喊来了仆人们准备对抗鱼鳞舞。 仆人们手里拿着扫帚、鸡毛掸子等物,气势汹汹地瞪着鱼鳞舞等人,叫嚣着——“你要是再敢上前一步,咱们就不客气了!”“哪条腿进来就打哪条腿!”“出去出去,这里是侯府,哪是你们可以撒野的地方?也不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清楚!” 更有人趁机卖乖讨好,“别以为咱们夫人病中就上门来欺负!告诉你说,咱们都是忠仆,宁死也不会让你们进来欺负我们夫人的!” 纫针看着这些人,向着墨微皱眉:“他们是不是都不长脑子的?” “他们那只是摆设。”墨微扯扯嘴角,淡漠地回答。 这喧嚣声太大,鱼鳞舞想再大声点对杨氏说话都不行,不由愁眉:对方听不见自己的话,难道真的要开打一场才行? 不是她怕打架,她是不愿。这侯府里每一根草每一寸地都是她和拓跋珪的,要是混打起来,毁坏肯定避免不了。杨氏不会心疼,但她会啊! 她做过小生意,知道那钱赚来有多么不易,也习惯了爱惜自己家的东西,如果因此毁坏了,那真是够心疼一阵子的。 正在想着要不要让人跑去把御林军叫几个过来仗势欺人一下,忽听有人惊恐地大喊了一声:“不好了,杀人了!” 一个丫头跌跌撞撞地向这边跑了过来,也不管是谁,就近抓住了一个人就喊:“杀人了,杀人了!” 杨氏还没太注意,那个被丫头抓住的人问谁被杀了?丫头哆嗦着说:“夫人,杀了……”她话没说完,两眼一翻白,“咕咚”一声昏倒了下去! 这下众人都不吵吵了,一齐被这昏倒的丫头吸引住了目光。 “怎么回事?”杨氏锐利的目光在那站在丫头身旁的人身上扫过。 “大夫人,刚刚这丫头说,夫人她杀人了!”这人还有些懵。 上房不就只有夫人一个人住吗?她会杀了谁? “什么?”杨氏脸色大变,顾不上再跟众人说句话,拔腿就跑。 仆人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位总是雍容华贵的大夫人这般失措过,见她连奔跑这样的举动都出现了,也都变了脸色紧张起来——看来真出大事了! 仆人们也顾不上再挡鱼鳞舞了,纷纷跟随着往上房跑。 “咱们也去看看。”鱼鳞舞说。 莳花说过,上房住的是冒牌慧夫人可心,除她之外,可能拓跋瑢也住在那里。 如果可心杀了人,那么她杀的必然是拓跋瑢。 只是好好的,可心为什么会杀拓跋瑢呢?不是说她和拓跋瑢是冒充自己和拓跋珪的主要人选吗? 墨微提醒:“咱们还是应该叫几个御林军来吧?万一到时候被反咬一口,虽然不怕,可是倒底麻烦。”她看着杨氏急跑的背影,说道,“咱们要提防狗急跳墙。” 墨微这话说的有道理,自己是来收回府邸赶杨氏他们滚出去的,犯不着再沾上点晦气。 “就按你说的办。”鱼鳞舞点头,墨微转身出去,很快就让人去喊了几个御林军过来。 “刚刚有个丫头说府里有人杀人了,这是人命案子,还需要几位大人帮忙看一看,镇镇场子。”鱼鳞舞说的隐晦客气。 这几个御林军也不是傻子,自然听出这是鱼鳞舞要他们帮忙在一旁看着,万一有什么好作证的意思。 这位慧夫人还真是谨慎的很,连在自己家发生的事都这么小心。 几个御林军对视一眼,都点点头,不约而同地向鱼鳞舞保证。 “咱们去看看。”鱼鳞舞挥挥手,两个御林军跟上一起往内院去。 上房里一片狼藉,血污混合着破碎的瓷器片,倒塌的花架桌椅等,还有诸如纸张衣服等等的东西,从房里一直蔓延到房外。 拓跋瑢倒在血污里抽搐着,旁边的可心手里握着根长而尖利的金簪,簪子上正一滴滴地往下滴答着血水。 杨氏一过来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当场崩溃。 她就跟个母豹子一样,嗷地一嗓子,窜进房里一把将可心摔倒地上,连声喊着把可心抓起来,一面又骂小贱人将她儿子怎么了,一面又去试探拓跋瑢是死是活。 拓跋瑢还没死,只是被可心的金簪扎中了心口,也只剩了一口气了。 杨氏心疼的险些昏过去,她大声哭喊着叫仆人快去请大夫来,刚跑去一个人,她又喊还是快去宫里请太医,快去尚书府报信,让那府里的老太爷拿帖子去宫里请御医……下面的仆人被她支使的团团转,刚答应了这个又要应承那个,乱的不可开交。 “夫人,咱们要过去帮忙吗?”鱼鳞舞几人远远地站在一旁看着这团乱,纫针问。 墨微瞟她一眼:“我怎么发觉你今天特别的祥和慈悲啊?” 纫针噘嘴:“你看他们那么折腾,都把这家给折腾成什么样了?咱们上去帮个忙,赶紧让他们滚蛋了好收拾。” “我说呢,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墨微险些笑出来。 她还以为纫针是因为心软同情,原来这丫头只是心疼侯府被杨氏等人给弄乱了,想让他们赶紧滚蛋。 “其实咱们这会上去根本就帮不了忙。”鱼鳞舞看了会,说。 “我觉得可以把可心先救出来。”墨微看着被杨氏疯狂抓挠着的可心说,“再让她在那里,她会被大夫人给弄死的。” 的确,杨氏现在就跟疯了一样,对可心又抓又咬,而可心却跟木头一样,面色苍白双眼发直,对于杨氏的伤害既不反抗也不躲避。 这样的可心让鱼鳞舞诧异:“可心她怎么了?你们看,她怎么好像有些心如死灰的样子?” 她这话刚落音,突然就听见可心尖利地大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杨氏究竟说了些什么,让她突然如此。 “哈哈,我是贱人我是该死,大夫人你呢?”可心指着地上的拓跋瑢,满脸的狞戾:“他呢?你们就不该死就不是贱人吗?你们一样是,你们母子都是都该死!” 她忽然张口,对着杨氏的胳膊就是一口! “啊!”杨氏惨叫。她没想到可心在这么多人的包围下还敢咬她! “给我打,打她,往死里打!”气急败坏的杨氏一巴掌甩在可心脸上,兜头盖脸地一顿揍。 看这团乱,鱼鳞舞实在忍不住了,“住手!两位军爷,麻烦上去把人给弄开带走吧!” 原本乐的看戏的两名御林军听了这话,虽然不是很愿意,但也不能不给战威侯面子,吆喝一声,走了过去将疯子一样的杨氏拉开。 杨氏发髻散乱,双眼通红指着可心还在喊着:“把这贱人抓起来砍了!凌迟,剥了她的皮……我的瑢儿啊!呜呜……” 御林军不耐烦,呛地一声拔刀出鞘,喝道:“闭嘴!” 还是男人混合着钢刀的声音够有威势,杨氏等人瞬间被惊醒过来,愣愣地看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御林军。 “你们怎么进来的?谁许你们进来了?这里是内院,赶快出去!”杨氏端起身份,满脸恼怒地呵叱道。 御林军哪里把她放在眼里,对她的做派更是嗤鼻嘲笑:“还在摆尚书府大小姐的架子呐?该醒醒了,你娘家已经倒了!” 娘家已经倒了……这话就像惊雷掣电,轰然炸在杨氏耳中,也炸在一帮仆人的脑子里! 可心在这时却再次大笑起来——“哈哈,尚书府完了!哈哈,你娘家完了!你们都完了,再也不能欺负我了!哈哈!” 她忽然一眼看见了鱼鳞舞,蓦然一呆,随即又笑了起来,只不过这次却是苦涩的自嘲。 “夫人您终于还是回来了,老天终于还是清楚的。假的就是假的,怎么可能光靠着一张皮就变成另一个人呢?是我蠢啊!” 她忽然对鱼鳞舞大声喊:“夫人,杨氏让我假冒夫人您,意图用自己的儿子拓跋瑢来冒充侯爷,她想要刺杀侯爷霸占侯府。夫人您要小心她,要告诉侯爷小心她!” 众人正在诧异可心忽然说出这话,就见她忽然一低头,对着墙壁猛撞了过去——“侯爷,我欠你的,来世再还了!对不起……” “砰!”殷红的血顺着可心的额头滑落,她软软地倒下了。 第283章 他就是您的儿子 杨朝明倒了! 显赫一时,甚至是凌驾在大魏朝皇帝头上的兵部尚书府杨家,以土崩雪融一般的速度,萎缩在了人们的眼前。 一年前,杨朝明还置庆云皇帝的尊严不顾,擅自离开京城前往青羊城,把皇帝气了个半死。 半年前,他还在朝堂上对庆云皇帝“直言不讳”,直指战威侯拓跋珪有造反之心,后宫柔妃娘娘有勾结外臣祸乱朝廷之嫌,“建议”要杀了这两个人。 三个月前,他虽然收敛起了端王在时的凌人气势,但还是京城的头一号人物,皇上也依旧对他礼让三分。 一个月前他开始安静,但依旧没有变的卑微谦让,也依旧没有真的低头。 即使是三天前,三个时辰前,他也依然是那个权倾朝野的兵部尚书,皇上不敢轻易动他的杨大人。 而现在,他是阶下囚笼中犯。 看着锁在囚笼里的杨朝明,庆云皇帝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比之前斗倒端王还要满足。 他背着手,围着囚笼转了一圈,打量着里面那个皓首白发的人,这个时候才猛然惊觉,原来对方竟然已经是个老人了。 杨朝明闭着眼睛不说话,也不看周围。 扑进鼻腔里的龙涎香让他明白,皇帝来了,就在自己跟前。于是他更加不高兴睁开眼了。 他知道皇上现在很兴奋,因为赢了他。 但是,这赢就是真的吗?他心里微微冷笑。 对于自己被抓,其实他早已做好了准备。他知道自己在端王时期心太急了举动太大了,早已被皇上记在心里了,所以他就算收敛也来不及了。 那么,干嘛还要委屈自己呢?反正他这一生早就献给了部族,只要部族重新繁衍强盛起来,他就无所憾了。 西陵的少主已经被他送走,还有那些用来繁衍部族后代,壮大部族的生命力的女子们,他们才是西陵部落的未来,而不是他这个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头儿。 所以他无悔。 庆云皇帝围着杨朝明看了又看,想从他身上看出点颓败感来,可惜,对方连眼睛都不睁开一下,就是不如他愿。 真没劲! 心里嘀咕了一句,庆云皇帝有些意兴阑珊。这时,拓跋珪走了过来。 “皇上。”拓跋珪一身甲胄无法行跪拜礼,于是就按照军中规矩给皇上抱拳。 “子韧来啦。”看见拓跋珪,皇上很高兴,他的视线立刻从杨朝明转向了面前这个英气勃勃的青年男人。 柔妃告诉他说,皇子已经回京了,今天就会进宫,他们父子今天就可以相认了。 庆云皇帝觉得柔妃这话分明就是说的拓跋珪,因为现在他看到的就是拓跋珪回京了,今天也进宫了! “早就猜到子韧是朕的儿子,柔妃还偏偏要遮掩着不肯告诉朕。朕能连这个都看不出来,朕有那么笨么?”庆云皇帝边打量拓跋珪,边在心里腹诽柔妃的多此一举。 拓跋珪长的很像他母亲,庆云皇帝虽然惋惜找不到像自己的地方,但是这是他的儿子,不管长的怎样,他都是喜欢的。 拓跋珪见皇帝只管盯着他上上下下地看,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摸着自己的脸,很疑惑地问:“皇上,敢是臣哪里不妥么?” “不不,很好,非常的好。”庆云皇帝摇头,忽然大笑着拉起对方的手,又加重了语气说道:“出乎意料的好!哈哈。” 皇帝这是怎么了?拓跋珪心里嘀咕,视线扫过囚笼里的杨朝明,心中暗忖:难道杨老贼被抓让皇上这么开心吗?那么,等会他见到那个假端王世子又该如何高兴呢?对了,还有皇子! 柔妃小姨对他说,今天是皇上和皇子相认的时候,他们大魏朝有了太子的一天……“不知道皇上跟皇子相认后会欢喜的怎样忘形呢!”拓跋珪在心中暗自猜测。 “皇上,柔妃娘娘让臣来请皇上去于飞宫,说是有要事相告。”拓跋珪说。 庆云皇帝心中更加笃定,柔妃让拓跋珪来请自己,分明就是在告诉他,瞧,你的儿子我早就送到你身边了! “好,朕明白,朕这就去。”再瞧了一眼拓跋珪,庆云皇帝笑呵呵地抬脚往于飞宫方向走去。 拓跋珪招手叫过几个御林军,吩咐他们看好囚笼,“等皇上下旨意。”他说完便要跟随皇上去。 杨朝明忽然睁开眼睛看着他:“战威侯,皇上好像很开心。” 拓跋珪正抬起的脚轻轻落下,他转身看着杨朝明,意味深长地微笑:“皇上开心是自然的。因为,今天是皇上,也是我大魏朝最值得欢喜的一天。天下大赦是肯定的,而尚书大人你不会被赦免也是肯定的。” “呵。”杨朝明不屑地笑了下,“皇帝是觉得自己终于赢了所以这么开心吗?竟然还要大赦天下!哈哈,我杨朝明竟然让一国之君重视到这样的地步,虽败犹荣了!” 拓跋珪诧异了下,随即就笑了:“原来杨大人是属孔雀的!” 他轻笑一声,不再多说一句就走了。 杨朝明微微皱眉:“竟然没有套到他的话,可恨!” 边上御林军抬起手里的腰刀在囚笼上敲了敲:“给我安静点,不要东张西望!” …… 离于飞宫越近,庆云皇帝的心就越欢喜的跟小鹿一样。 回头一看,拓跋珪没在后面跟着,他咦了声,自语:“这孩子,怎么都不知道跟着一起来呢?难道还要让朕再等他来了相认吗?” 摇摇头,他笑着先往于飞宫里去,决定等就等吧,这么多年都等过了,不差这会儿。 “给皇上请安。”晴好合欢两个大宫女正站在宫门口,看见皇帝过来,急忙屈膝行礼。 庆云皇帝心情很好地叫她们平身,然后不等通报就走了进去。 “柔妃,朕来了……”他忽然站住了,看着里面两个对视微笑的人狐疑地扫视着。 “皇上来了?怎么也没通报一声。”柔妃微笑着向他请安,然后走到他跟前去扶他。 庆云皇帝看着对面那个年轻男人,心里涌起一丝怒意:“柔妃,没有朕的允许,后宫之中不得随意见外男,你可知道?” 心中有一丝酸意飘过,很轻,很快。 柔妃依旧笑的婉约:“是,臣妾知道。” “既是知道,那么他为什么在这里?没有朕的旨意,他怎么敢在你的宫殿里?”庆云皇帝怒指对方,质问柔妃。 “皇上,难道您不认识他吗?”柔妃道。 “朕当然认识!如果朕不认识,你觉得他现在还能站在那里?”庆云皇帝很生气地甩开柔妃的搀扶,气愤地大步走到桌旁坐下。 今天是他跟儿子相认的日子,怎么可以让个不相干的外人出现在这里?哪怕这人是他器重的暗夜公子也不可以! 方少云也很不明白,为什么柔妃娘娘要叫自己进宫来,还要自己到她的于飞宫来。 他是外男,跟柔妃娘娘只是前任后任的关系,不是亲属。没有任务,他是不应该来宫里,更不可以在后宫嫔妃的宫中的。 可是柔妃说,她有重要的事需要他来,必须要来! 于是他只好来了。 柔妃是暗夜的第二任首领,代号是零,在她之前,代号也是零的第一任首领则是大魏朝最年轻的太师萧炎。 他是第三任,代号依旧是零。所以,按照规矩来说,他是柔妃的徒弟。柔妃既然让他留在宫里,他也不能不留下。 “皇上万安。”尽管骨子里其实很骄傲,方少云也不敢对庆云皇帝轻视半分,急忙赶上去给对方行跪礼。 总算这个人是自己的得力臂膀,庆云皇帝一时的恼怒过后也就算了——毕竟人是柔妃叫来,也是柔妃留下的,实在不该乱吃醋……等等,他在吃醋吗? 庆云皇帝一愣,忍不住去看柔妃——这个女子,在一开始就明白告诉过他,因为知道皇上心里的人是姐姐,所以她来也只是为了姐姐。 她没具体说明,但庆云皇帝觉得柔妃这话的意思就是,你是喜欢我姐姐的,那么我不会跟姐姐抢夺你的爱,我只是为了姐姐来守护你——所以,她说自己只有喜欢。 庆云皇帝也知道自己爱的始终不是这个女人,只是这么多年过来了,他习惯了她。如今这酸意,难道是表示他开始爱上她了吗? 呵呵,怎么可能!摇了摇头,庆云皇帝暗自嘲笑了下自己。 “柔妃,你说的,今天是……” “是的皇上,今天是皇上与皇子相认的日子。”柔妃温柔地说。 “既是如此,那么怎么还不叫人将皇子请进来?”他看向方少云,“暗夜公子,不如你去跑一趟吧,把皇子带过来。” 方少云:“……”我说呢,感情留下我是为了当引路人的啊! “臣遵旨。”方少云低头。 柔妃看着两人笑:“皇子已经在这里了,还要到哪里去请?” “你说什么?!”庆云皇帝倏地站起,动作太大,将坐着的锦凳带翻了,发出咕咚一声响。 方少云也木愣愣的。 柔妃说皇子已经在这里?那在哪里?自己来到这里已经一盏茶的时间了,并没看见还有其他人在啊! “皇上啊!”柔妃上去搀扶住庆云皇帝,温柔地道:“您怎么还没明白?少云他就是皇上您的儿子啊!” “什么?!”这一次不仅是庆云皇帝,连同方少云都懵了! 两人大眼对小眼,然后又看向柔妃:“柔妃(娘娘),你(您)是在开玩笑吗?” 两人互相一指对方:“他(臣)怎么可能是朕(皇上)的儿子?” 柔妃坚定点头:“他就是皇上您的儿子!” 第284章 曾经旧事今分明 二十五年的相隔,如今父子二人真正相对,却没有想象中的欢喜! 俩人都愣愣地看着柔妃。 方少云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娘娘,臣是青羊城方家的庶子,怎么会是皇上的儿子?娘娘您弄错了吧?”说他是皇上的儿子,还不如说拓跋珪是皇上的儿子更让人信服。 自己从小就生长在方家,而且还是不太受宠的那个。 他的记忆里,母亲因为生他的时候意外死亡,所以父亲对他不是很喜欢——他能感觉到父亲和祖父都对他很疏离,表面看起来很尊敬他的样子,但那不是他要的。 他要的亲近,始终没有。 父亲对他很严格,祖父更加严格。 小时候他背书,因为顽皮没有背好,父亲罚他跪在庭院里,不许任何人进来看他。 后来他去跟祖父告状,意图寻求宠爱,结果又被训责了一番。那些深长的大道理他已经不记得了,但他记得那时的委屈,记得那时心底的冷。 真正对他好的人是嫁进方家的大嫂,那个性明媚爽快的女子,不扭捏做作,对方家所有人一视同仁,对他更是怜惜。 他记得自己爱喝茶,四处收罗好茶叶,父亲知道了骂他是“玩物丧志”,祖父则大摇其头,说他不该沉溺于小道,应该胸怀大志。 他不懂,自己只是甘于淡泊喜欢喝茶弹琴而已,怎么就成了玩物丧志,怎么就应该胸怀大志? 他只是个庶子不是吗?为什么要搞的一副他要肩挑天下的架势? 他郁闷,委屈,不解……但没人为他解释,只有大嫂来劝慰他,说长辈们其实是为了他好,希望他将来能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他六岁的时候,有人来方家带他走,说要训练他。 他从没有离开过家,对外界未知的害怕,让他抵抗着不肯走,他哭闹着向父亲祖父乞求,结果被他们狠心地推到了门外。 那时候他恨死了他们,咬了牙真的跟人走了。在后来的训练中他受过多少苦,他自己都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一边无声地哭着一边给自己上药的情景。 那时候他依然是恨。 这恨支撑着他努力,最终成功。他回到方家,以为方家会对自己另眼相看,可结果比起小时候更加冷漠。 他形成了单人独处的性格,方家也很痛快地给他划拨了一座宅院,只有他一人独住。 再后来是某一天祖父喝醉了,来看他时说了他不明白的两句话,祖父说他跟方家所有人不同,他生来就是要承担更多的苦痛的,不然对不起那个把他托付给方家的人。 方少云一直以为,那个托付自己的人指的是因为生产而亡的母亲。 现在……他好像有些明白了,但又不敢去相信。 比起方少云,庆云皇帝更加不敢相信。 不敢,是因为这个年轻人就是在他的手里被训练着长大的。这个年轻人吃的每一分苦,受的每一寸伤,都是他的意思,甚至说是杰作。 当年暗夜的人四处选拔可用的人才,这个孩子被带到他的面前,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冷冷地布置了训练任务,没有问过对方一点的想法,更没有动过一点的怜惜之心,哪怕是看见对方一身是伤,哭着躲在角落里自己给自己上药。 那时他还很嫌弃地对负责训练的人说,这个孩子这么爱哭,怕是没什么大出息,如果扛不住训练就扔出去算了! 负责的人说孩子还小,需要慢慢来。他冷冰冰地说这世上没有太多的时间给人慢慢来,如果这个孩子只能慢慢来,那么不如就丢弃——“朕需要的是刀锋一样的战士,不是只会哭泣的废物!”他这么说。 后来,柔妃再一次将这个孩子领到了自己的面前,告诉他,这个正在长大的孩子将是暗夜的下一任领导人。 他当时很挑剔地将对方为难了一番,很不客气地打击了对方一番,所幸对方都扛下来了,最后成了他的臂膀和战士,还是冲在前锋的战士。 他没有顾虑过半点对方的生死,他认为自己是皇上,而对方是他手里的刀,必须为自己服务,哪怕是死。 所以他派对方单身独行去边境送剑给拓跋珪,他让对方去敌国探听情报,遭到追杀伤痕累累险些没命……他却没有疼惜过半点。 在他的心里,拓跋珪才是他最看重的人,也是他坚定地认为是自己骨血的人,他对其细心呵护百般关怀,生怕拓跋珪受到半点伤害。 而方少云在他心里,不过就是个暗夜接班人,是个必须遵照自己旨意办事的臣子而已。 所以他也问柔妃:“你是不是弄错了?他怎么可能是朕的孩子?” 柔妃依旧坚定地点头,告诉这两个都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的人:“没有错。当年是姐姐接应萧太师的,也是她从萧太师那里接过皇子,并交给早就找来的方家抚养。 臣妾已经请得方家两位家长前来,此时就在宫外候旨,如果皇上不信,可以召方家的老太爷方旭和大家长方正清来询问。” “宣!” 晴好领命,疾步匆匆前去领人。 不一会,方家两位家长到来,正是方旭和他的儿子方正清。 “草民参见皇上、娘娘,皇上万岁万万岁!娘娘万福万安!” 两人磕了头,随即又看向一旁的方少云,老泪纵横:“草民给皇子请安了。今日皇上父子相认,骨肉终得团聚,草民一家总算是不辜负萧太师所托了!” “噗通!”方少云先软了脚,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方家父子两人既然敢这么说,那么必定是真的了。 庆云皇帝犹不死心:“你们方家真的没有撒谎?或者是暗藏私心?” 方旭向天举手:“草民以方家上下三十五口性命做保,若有欺君,愿死无葬身之地!” 柔妃摇头:“皇上,姐姐是按照萧太师的意思办的,而这方家也是萧太师找来的。方家受过萧太师的恩情,所以干冒危险,不惜变卖家产离开老家搬到青羊城居住,就是为了皇子。 皇上,您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您不能不信萧太师。从皇子出现在这个世间时,萧太师就在为皇子做着最周密的部署。 甚至为了迷惑敌人,萧太师和老定国公以及姐姐商量好,故意让姐姐下嫁拓跋府,用自己的孩子来吸引住敌人的视线,以保全皇子能安全长大。” 一件件陈年旧事,被柔妃缓缓道来,其中的秘密,都在她的温柔眉眼里被剖析清楚。 “当初宫里的孩子都容易早夭,太师就心生怀疑,只是一时查不出是谁。后来皇上您毒发昏倒,太医们也只是查出您早在幼年时就已经被人暗算,但却无法驱毒。可若是毒不驱除,皇上您性命难保。 所以定国公和萧太师打听到江湖中有个号称‘金针在手阎王逃走’的杏林高人金针度,于是姐姐出去寻找,费尽心力才将此人找到。 为求得此人来,定国公和萧太师轮番去他住处,甚至跪拜再三。好在那金针度也不是浪得虚名之人,果然就将皇上您的毒给驱除干净。 也就是在驱毒期间,皇上因为毒素未清,误将定国公找来伺候您的一民女临幸了,然后就有了皇子。 萧太师说宫里黑手没查出来之前,皇子之母不能出现在人前,更不能让人知道有皇子的存在,所以就决定姐姐嫁给拓跋英,搅乱敌人的视线。暗地里,萧太师秘密寻找到方家,为皇子将来做准备。 原本皇子的事情都是由定国公萧太师和姐姐三人负责的,谁知定国公和姐姐先后被人害死。萧太师在定国公中毒时就觉得,如果他还留在朝廷不走,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他怕自己万一也遭了毒手,将来皇子无人教导,无法与皇上相认,所以在临行前将此事秘密告知臣妾知道,并要臣妾继续坚持下去。 而后,太师失踪,姐姐遭人暗算死亡,这世间除了方家两位家长,就只剩下臣妾一人知道皇子的事情了。” 方家父子被领下去后,柔妃向庆云皇帝跪下:“皇上几次想要知道皇子的事情,臣妾都不肯相告,实在是因为萧太师曾再三告诫臣妾,说是在没有揪出后宫里的黑手前千万不能说,一定要保证皇子的安全。皇上,臣妾并非故意欺瞒,实在是不能。还请皇上恕罪。” 庆云皇帝看看柔妃,再看看异常出色的方少云,想起为了保住自己这一点血脉,定国公的死,流云袖薛慰娘的牺牲,以及年纪轻轻正是大好年华却远走他乡,最后埋骨异域的萧太师…… 还有眼前这个为了他们父子,一直守在他身边,无怨无悔的女人,以及那个同样为了他们父子,被敌人当做靶子频频遇险的拓跋珪…… 庆云皇帝眼眶泛红,他摇摇头,弯腰下去扶起柔妃:“爱妃何罪之有?为了朕父子,你们牺牲太多……朕,感激涕零。” 他忽然向着柔妃拱手弯腰下拜:“昔日故人如今只剩爱妃一人,朕无法表达感激之情,只有向爱妃一拜以表朕之谢意了。” 柔妃吓的慌忙扶住他:“皇上万万不可!保护皇子本就是臣妾的责任,是为大魏江山社稷所谋。何况臣妾也并没做什么,都是按照太师定国公他们的办法来行事的,若要谢,皇上也当是谢他们,臣妾当不得这谢。” “不,爱妃当得。”庆云皇帝深深地望着柔妃,满心满眼的愧疚和感激。然后他转身:“今日是朕重获天伦的大日子,传令下去,立刻召文武百官上殿,朕有旨意。” 他看着柔妃和方少云:“朕今日要宣布大事,爱妃和皇儿都随朕上殿去。” 柔妃急忙领旨,方少云浑浑噩噩地跟着领了旨意,庆云皇帝大步往金殿而去。 第285章 骄傲朕的儿子 大魏朝的百官被捧着圣旨快马来召的御林军搅得头昏,谁也不知道皇上突然在这个时候召集他们干什么。 心里揣着猜测,急慌慌换了朝服坐轿的坐轿骑马的骑马,纷纷赶到了宫中。 金殿上,庆云皇帝端坐,众大臣三呼万岁结束后,皇帝开始说出自己的意思:皇子回归,大赦天下。 不等惊诧的众臣反应过来,皇帝就开始连降恩旨——“……着令礼部选出黄道吉日为皇子上皇家宗谱玉牒,祭祀宗庙并举行册封太子大典。令执金吾颁发恩旨,昭告天下。 再,宣布柔妃为大魏中宫皇后,执掌后宫。赐凤印玉玺和金花紫裱。命礼部择吉日吉时行封后大典,朝中六品以上外命妇共同参与。 再又,太师萧炎和定国公拓跋敏之为了大魏皇室血脉殚精竭虑并牺牲自己,功在江山社稷,加恩配享皇家宗庙祭祀,各处建立祠堂庙宇令人供奉香火。 战威侯拓跋珪延享国公封号,赐封为威国公,其夫人原配享不变。青羊城拓跋府诸人除杨氏外,其余人等一律赐锦缎若干金银若干以示恩宠嘉奖。” 他想了想,然后神情凝重地再颁下一道旨意:“战威侯之母薛氏,为了大魏血脉不惜以自己的亲生之子做饵,导致战威侯幼年失恃,又频遭恶人陷害,几次险些送命。 今加封流云袖薛氏为一等红颜大将军,追号恩德侯,令各处选地建祠供善男信女祭祀供奉。” 这一道道的旨意下的异常快速,让众大臣震惊的手忙脚乱,礼部尚书更是站在大臣的前头一声接一声地答应着领旨。 等庆云皇帝又嘉奖了方家的功劳,赏了良田美宅等等后,众大臣才缓过劲来。 他们一缓过劲就是追问皇帝皇子事情的始末真相。 在端王造反时,曾有大臣听到过皇上亲口说自己有儿子的话,而关于皇上有儿子的事,这些年私底下也是传的纷纷扬扬,只是谁都没有真的相信,哪怕是皇上自己说的。 他们觉得皇上那些话只是为了压制端王,而私底下的那些传说就更加不必提了,分明就是防备端王整出来的谣言,也只有端王和杨朝明他们信。 但是现在,这个一直存在于传说中的皇子真的出现了,众人没法不惊奇。 “皇上,皇子是谁?”工部侍郎问。 庆云皇帝伸手一指站立一旁的方少云:“他便是皇子!”这些人都是瞎子吗?他那么优秀的儿子站在一旁,他们都看不见? 众臣抬头:“……”嗯,好吧。 “皇上,皇室血脉关系重大,此事不可随意,尚需好好查证,以免混淆皇室血脉祸连江山啊!”这是礼部员外郎,一个五品的官儿,墙头草性格的人。 “是啊皇上,皇子身份何等重大,要慎重三思。”这是姜贵嫔的父亲姜司马,一个总想让自己女儿领养姜家子孙做子嗣的人。 还不知道女儿淑妃已经被圈禁起来的靖安侯心里急的很。 女儿说过,皇上没有养育的能力了,但大魏江山不能没有继承人,所以她想抱养一个孩子,将来继承大魏江山。 端王倒了台,云妃又死了,那么这后宫里就是自己女儿最大了,靖安侯想皇上怎么也要给自己几分面子,到时候让自己家里的几个小孩子进宫来给皇上过过目,好好挑一挑…… 他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找个时间见一见淑妃,跟她提一提,谁知现在突然杀出个皇子来,自己女儿也被那个柔妃后来居上了。 靖安侯在心里骂女儿怎么那么不争气,都到嘴的肥肉还能飞了! 他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得到淑妃的消息了,连玥华宫里的宫女们都没看见半个! 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难道女儿出了什么事吗? 可怜靖安侯丝毫不知自己的女儿早就成了杨朝明手里的棋子,现在更是被皇上发现圈禁起来了。 如果不是为了抓捕杨朝明,彻底解决背后那些可能存在的隐患,淑妃现在早就该死了,就连他靖安侯府都要连坐。 因为不知,所以他就往刀口上撞了。 “皇上,皇室血脉何等尊贵,皇子身份何等重要,怎能就由着个妇人口草民嘴确定?臣建议滴血认亲,以防有人贪图富贵,做出冒名顶替的大逆之事。”靖安侯义正辞严地说。 他不冒头庆云皇帝还想不起他这号人,他这一开口,庆云皇帝立刻就想起给自己下毒的淑妃了! 呵呵一声冷笑,庆云皇帝当场翻脸了—— “靖安侯,朕本来不想在这样的日子里找你,但你实在是养了个好女儿,朕不得不找你了!” 啊?靖安侯有些呆——皇上这话什么意思啊?听着怎么不像是夸他呢? 没等他发呆完,庆云皇帝一声喝令,执金吾上来就将靖安侯给拿下了! 此举让众大臣惊疑不定,大家还以为是靖安侯说错了话,让皇帝不高兴了,心中不由暗自惊悚:皇上有了儿子,怎么倒变的不讲理了呢? 靖安侯更是大喊冤枉。 庆云皇帝冷笑一声:“冤枉?你也配喊冤枉这两个字!朕幼年遭端王下毒,定国公和萧太师为了救朕请来金针度为朕驱毒。好不容易治好了,可你那好女儿竟然又给朕下了毒,还是绝嗣之毒! 你说,你还有什么脸面理由喊冤枉?嗯?!”说的气愤,庆云皇帝重重一拍龙案,愤然站起,指着靖安侯的脸厉声责问。 靖安侯傻眼——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女儿会做这种事情,简直都不敢相信。 如此自绝后路的事,真的是他女儿淑妃干的吗?这,她难道是傻了不成? “不,皇上,臣相信淑妃娘娘定是被人陷害的!淑妃娘娘在家时性情温淑端庄,怎么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臣不信!定是遭人陷害了,求皇上明察!” 挣脱执金吾,靖安侯爬在地上连连磕头,那方砖被他磕的咚咚作响。 “陷害?淑妃自己都承认了你说是陷害?谁陷害她?难道是朕陷害她吗?”庆云皇帝怒喝。 靖安侯磕头:“臣不敢!但臣知道后宫之中争宠历来有之,这本不稀罕,可是这陷害之人手段太毒,竟然以绝皇上子嗣来做文章,这个臣不服。” “那你说陷害淑妃的会是谁?”庆云皇帝看着靖安侯,冷冷地问。 都到这时候了这个老匹夫还不肯承认,当他真的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吗? 想着之前淑妃亲口说的话,庆云皇帝心中冷哼:抱养靖安侯府的孩子来当皇子养……呵呵,靖安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靖安侯磕头道:“臣虽不敢妄言,但臣心中明白陷害的人是谁。皇上,淑妃在皇上还是太子时进的宫,这么多年下来皇上还不清楚她的品性为人吗?云妃谋逆处死后,这后宫本来就是淑妃头一位,自然是碍着某些人的路了。” 他抬头看了眼庆云皇帝,又拿眼去瞟隐在帘子后面的柔妃,语带双关地说:“扳倒淑妃娘娘,能得到最大好处的人是谁?求皇上圣明!” “靖安侯,你这话是暗指柔妃,朕的未来皇后吗?”庆云皇帝勃然大怒。 如果靖安侯说别的人,比如姜贵嫔徐良人她们,他都不会这么生气。但对方偏偏说的是柔妃! 先不说柔妃是薛慰娘的妹子,单就她为了自己父子做了这么多的事,庆云皇帝也不愿别人去侮辱柔妃。 靖安侯猛磕头,只是喊着皇上圣明,其他话却不再讲了。 庆云皇帝恼火,他一拍桌子就想叫人去玥华宫将淑妃押来跟靖安侯当面,柔妃在帘子后轻咳了一声。 荆朝华和秦氏兄弟对看一眼,秦芳洲出班劝说:“皇上,如今正逢天家血脉团聚,正是大喜之时,只该尽快将皇子身份昭告天下,举行太子册封和册立中宫等大事,其他可押后缓缓办理。” 荆朝华立即附议,其他新提拔上来的大臣也纷纷启奏附议,都劝说皇上该先举办册立大典,早日让太子和皇后名正言顺。 这话深得皇帝欢心,却让靖安侯气的半死,指着朝堂上的百官大骂阿谀逢迎,不伸张正理。 众人被他骂的很气愤,但也无法。 方少云忽然走了过去,他站在靖安侯的身前,冷漠地看着对方:“靖安侯,你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你自己做的那些事当真能瞒过天下人的眼睛吗?” 他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竹纸来,往靖安侯跟前一扔,“你是自己看呢还是让人给你念出来?” 众人好奇地看着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的皇子,只觉得这人有些熟悉。 靖安侯捡起那竹纸飞快地看了一眼后,立刻脸色大变,他死攥着那纸,哆嗦着嘴唇声如蚊蝇一般地说:“这个,你怎么会有?你倒底是谁?” “我么,现在自然是大魏朝的皇子,不久以后的太子。而在这之前的我,则是……”他弯了腰凑近靖安侯,嘴唇动了动,只见靖安侯瞬间脸白如纸。 “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吧?还有疑问吗?”方少云负手而立,一身白衣如雪,让靖安侯睁不开眼睛。 “臣知错了!”靖安侯咚地对方少云磕了个头,随即被执金吾拖了下去。 众臣都有些惊悚:这个皇子刚一现身人前就将一个顽固的质疑者折服,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魄力?又是什么样的本事? 众人似乎已经看见未来的大魏在这位皇子的手中壮大,蓬勃,四海来朝的盛大景象。 众臣既不解疑惑,又心生折服,再没人敢胡言乱语质疑了。 庆云皇帝看在眼里,眼底闪出隐隐的得意:瞧,这就是朕的儿子,多么聪敏厉害! 第286章 不愿当皇子的方少云 一级,两级…… 随着台阶往下,脚镣的拖地声也越来越清晰。 端王一直都闭着眼睛,听着这脚镣声不觉有些诧异。 这是深宫地牢,不是一般的囚犯可以进来的,如今这进来的会是谁?谁又能跟他一个等级? 端王想半天都想不出这大魏朝还有谁能享受这个“待遇”,所以他睁开眼睛瞪着,等着看是谁。 “呛啷呛啷”,铁镣声走到了跟前,端王凑过去看——“杨尚书?”他心中一紧,随即就惊骇的全身发抖起来。 杨朝明被抓了! 这是不是说明,他真的没有机会了,再也出不去了呢? 端王努力忍着没有叫喊出来,他努力地想着所有的可能,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个很好的儿子,心里稍微放下点心来——有儿子在外边,自己迟早还是能出去的! “老实点!”狱卒凶狠地敲打着牢门,训斥了几句后走开了。 看着狱卒的背影消失后,端王立刻扒着牢门朝自己的隔壁喊:“杨大人,是你吗杨大人?” 杨朝明心里一惊:自己怎么跟端王关一块了? “是我,王爷。” “哎呀杨大人,你怎么也被关进来了?难道是……?”端王忧心忡忡地试探着问。 他最怕的是杨杰那个儿子出事。 在被关进这里后,除了庆云那个混蛋皇帝来过两次后,其他人一次都没来过,就连他的王妃都没有。 他想这肯定是庆云不许,定是害怕他从别人的嘴里得知外面的实情,怕他跟外面联络上。 后来他的女儿婉容收买了一个狱卒,跟他通了信息,他要求女儿想办法将自己救出去,还将手里握着的一些东西交给了女儿,谁知道在那以后却再也没见过动静。 “定是那死丫头怕死不肯救本王!养女儿果然是没用的。”他在心里骂了无数遍婉容郡主。 现在杨尚书也被抓进来了,自己儿子会不会也……?他不敢也不愿想下去。 “王爷,下官失手了。”杨朝明含糊道。 他不能告诉对方,自己被抓其实跟对方没有直接关系,他怕刺激到对方影响了少主。 只要少主还在西陵,还没有完全掌握端王的兵力打进大魏来,他就不能说出实情,免得坏了大事。 端王误会对方这话是说帮自己失手,也顾不上别的,先问:“那杰儿呢?” “王爷放心,他没事。”杨朝明说。 他告诉对方,在那之前他就安排小王爷出了京城,去了个秘密地方,“下官早有安排,皇上是找不到他的。” “那就好那就好!”端王松了口气,对杨朝明道谢几句后,又安慰对方说自己手里还攥有几样“法宝”,以后交给杨杰,他们必定会胜利。 杨朝明暗暗舒了口气——幸亏自己没有说出真相。 另一边——“他们就说了这么几句?”庆云皇帝问旁边的侍卫。 侍卫点头:“是的皇上。那杨朝明说话含糊,端王则是有些糊涂的样子,竟然也不深问。” 他在一旁听的满头雾水,完全不明白牢里那两个隔邻而坐的人是怎么隔着一堵墙互相明白对方不清不楚的意思的。 反正他不明白。 “他们当然不会深问,要不然怎么能哄人呢!”庆云皇帝嘲讽地轻笑了声。 端王和杨朝明之所以如此对答,无非是各自利用罢了,可笑两人都还以为自己有价值。 他们各自认为的价值,自然是杨杰。只是不知道如果他们知道杨杰早就落在了自己的手里,还有没有那自以为得计的想法。 “至少有一个人会崩溃的吧?”庆云皇帝这么想着。 于是他吩咐:“来人,把那个西陵少主也押进大牢。” “关进哪间?”侍卫问。 “不,给朕吊起来,行刑。”庆云皇帝一勾嘴角,忽然邪邪地笑了笑,让恰好看见他这表情的侍卫打了个哆嗦,慌忙低了头。 侍卫押着杨杰再次进入大牢,庆云皇帝背着手看着那个年轻的背影,很是开心地想:这下地牢里面该热闹了吧? 但愿这个西陵少主能够熬得住打,不要一下子就将所有事情都吐出来,要不然会少很多乐趣的。 心里恶劣地想着,庆云皇帝掸掸龙袍,迈步跟了过去——他很想看看那牢里的一对老狐狸谁最先崩溃。 拓跋珪和方少云正在对喷。 没错,就是对喷。 “你说你,隐藏了这么多年,让我替你担了多少责任?”拓跋珪瞪眼。 真是没想到,原本是朋友的两人,只不过半天时间,就一个是君另一个是臣了。 一直都在奉命寻找皇子,找了半天,这皇子原来就在自己身边,自己还替他顶了那么多罪,想想真是可怜自己。 “说实话,我真的不想放过你。”拓跋珪说。 方少云满脸无奈:“我也说实话,我真没想过要当这个皇子,而且到现在我也没想要当。” 他摸摸自己的肩膀,叹气:“我的个性你是知道的,喜欢喝茶弹琴种花草,只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安静平淡地过着……可是现在,唉,肩膀好重啊!” 想起自己在天门关时说,等把暗夜的担子交给鱼潜后,他就要跟金陵两个人去秀目山隐居,过逍遥世外的日子,现在却…… “那天你们还说我未必走的成,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他瞅了瞅拓跋珪,神情无比的哀怨:“真是乌鸦嘴!” “行了,别做出这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了!想想看,你从一个为皇上服役的暗夜首领一跃成为下一任皇上,从此高高在上,我们看见你只得仰视,还要跪拜,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难道要像我这样才高兴吗?”拓跋珪翻了翻白眼。 他才是最可怜的那个好不好?给人误以为是皇子了二十多年,到最后才发现自己就只是个箭靶,搁谁身上不郁闷? 说实话,当自己听到皇上的宣告后,心里的确是不大舒服的。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别的,反正心情不是很好。 幸亏妻子说这下好了,公公再也不会因为相信这些继续误会冷漠他了,一家人终于是骨肉天伦重相聚,能好好弥补下过去的缺憾了……他才放下那些不快。 方少云叹气:“唉,你不知道,金陵知道我是皇子后,她要跟我分手。” “为什么?”拓跋珪很诧异。 找到一个喜欢你,你也喜欢的人,那人还是一国的未来帝王,是个女人都会欢喜的要疯了吧?怎么这个金陵姑娘反而要跟对方分手呢? “她说她只喜欢当初那个能随着她上山下海,自在如风的我,而不是现在这个扛着大魏皇子,未来太子和皇上旗帜的我。”方少云很郁闷地说。“她嫌宫里像个囚笼一样无聊,她不喜欢这么沉闷的地方。” 金陵说,她爱的是山野是最清新的大自然,是那种自由自在的地方和生活。而不是戴着华丽繁重的头饰,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穿着繁复沉重的精致衣服,端着架子困守着这座宫殿,每天除了眼巴巴地等着他过来外,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的日子。 “那样跟个困守囚笼的鸟儿有什么区别?”她说。“是鸟,就要用有力的翅膀飞翔在天空上。是兽,就要用强壮的四肢奔跑在山野间。如果没有自由,我宁可死宁可失去你。” 金陵说的很认真,认真到让方少云既羡慕她又害怕她,因为他觉得,自己在这个姑娘的面前毫无吸引对方的优势。 “你知道吗?我觉得我竟然妒嫉那些陪伴着她的花草医书。因为它们可以陪伴着她成长的足迹和情绪,看着她的笑脸,听着她的声音,感受着她翻阅时指尖的温度……而我,却只能孤独地思念着。”方少云幽幽叹了口气,落寞的目光穿过空间,不知落到了何处。 被一个你深爱的人忽视,是谁都没办法忍受的事,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拓跋珪看了他好半天,才拍拍对方的肩膀:“皇子,你坠入爱情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方少云在背后问他干什么去? “回家看着我的娘子去,我可不想也受到跟你一样的遭遇。要知道女人多情,可一旦伤了会更加绝情,我得修补好,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他摇摇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人家难过他偏偏就往上面扎针,这都什么人啊!”方少云气的跳脚。 他拓跋珪的娘子都已经娶到手了,现在还来这么一套,分明就是刺激他! 要是金陵也像鱼鳞舞那样对自己,方少云想,他做梦都会笑醒了。 可惜,自己在金陵的心里,还不如那些药材重要……叹口气,方少云垂头丧气地往宫里走。 “师父,我姐夫呢?” 鱼潜正过来跟方少云学习处理暗夜的事务,听说拓跋珪也在这里便走过来。谁知却只看见自己师父一副被霜打了的茄子般,蔫头耷脑的走过来。 方少云正被拓跋珪刺激的没好气,这时看见自己的小徒弟,眼珠一转,顿时起了坏心眼。 “那个,安然啊,你觉得师父对你怎么样啊?” 鱼潜眉毛挑了挑,望着他半天,然后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师父你是不是又想要坑我了?” 这徒弟真不可爱! “你怎么这么说话呢?师父什么时候坑过你?”方少云伸手就敲鱼潜的脑袋,后者机敏地往旁边一闪,让他落了空。 “你坑我的地方还少吗?比如说打着为了我姐的名头骗我去天门关,实际上是为了趁机把暗夜的事丢给我,好自己去找我未来师母。 再比如,为了让自己早点脱身,在皇上面前把我夸的天上有地上无,害的我现在就要替你管暗夜的事。 再再比如,你想留住师母,哄我去偷师母的……” “停停停!”眼看着鱼潜一件件都要给他抖出来,方少云急忙阻止,“行行行,我认输行了吧?真是,什么徒弟啊,跟那个拓跋珪一样没有同情心还专门落井下石。喂,你那什么眼神?这么看着我干嘛?” “我这不是看,是审视!”鱼潜高傲地抬着头,迈着小方步往回走,一边说:“对了,刚才师母说她出宫回山上去了,叫你不要去找她,她想冷静冷静,好好想想跟你的事,也叫你冷静想想。嗯,还有封信留给你了。” “你怎么不早说!”方少云一声怒吼,一阵风样地刮过鱼潜身边,往宫外跑去。 “欸……那封信在我这啊,你乱跑什么呀!”看着已经没影的方少云,鱼潜晃了晃手里的信,阴险地笑了—— “哼,叫你坑我!” 第287章 都疯了 地牢里。 杨杰被高高地吊在架子上,双手双脚被撑开,形成一个“大”字形。 短短月余,刚进入风华正茂的杨杰已经憔悴的怕人,整个人完全不像十七八岁,而是半百之年的面貌。 此时他的面容是扭曲的,眼底是藏也藏不住的恐惧——他毕竟太年轻,没有经历过磨难坎坷——杨朝明把他保护的太好,因为他是西陵部落的少主,杨朝明不舍得他吃一点儿苦。 可这样也就导致了他的心理抗压能力实在是低的可怜,不过是被绑在架子上,他就已经怕的浑身颤抖了。 “啧啧。”看着杨杰这个样子,庆云皇帝直摇头。 他不懂杨朝明是怎么想的,竟然肯拥护这么个没用的人当少主! 庆云皇帝觉得,哪怕是他看过的十岁孩子都比这个杨杰要强的多。 皮鞭沾了盐水抽在身上疼的钻心,杨杰忍不住疼,大声叫喊着。 庆云皇帝需要的正是他的叫唤。 于是他示意行刑的狱卒问话,要杨杰交代自己究竟是什么人,跟杨朝明和端王是什么关系等等。 杨杰扛不住,一一招认了。他也觉得自己反正已经落在了庆云皇帝手里,招不招都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少受些罪。 可是他不知道端王和杨朝明也在这里,更不知道自己的招认给满心希望的杨朝明和端王带来多大的毁灭,尤其是端王。 一直都以为杨杰是自己的儿子,一直都在向天祈祷,保佑这个“儿子”能顺利起兵,将他早点救出去的端王,就在前一刻还在梦想着,自己出去后夺了庆云的皇位,然后当众宣布将杨杰封为太子,在自己百年后继承大魏江山…… 可是没想到,这个“儿子”已经被抓,还不是自己的儿子! “杨朝明,你这个卑鄙无耻的老奸贼老混蛋!你竟然骗了本王这么久,竟然拿你们杨家的人来欺骗本王!你怎么敢!” 端王咆哮着,不停地捶打着牢门和墙壁,仿佛那就是隔壁的杨朝明。 杨朝明不吭声。 他也没想到会是这结局——他只觉得天都塌了,没希望了,灰心了! 少主都被抓进来了,西陵还有希望重新崛起吗? “想不到老夫筹谋一生,到最后还是输了!”杨朝明老泪纵横,仰天长叹。 端王疯了! 庆云皇帝在跟柔妃说起这事时,心里也是万分感慨。 “朕没想到,这个假儿子的事对他刺激那么大,竟然让他承受不住。”庆云皇帝叹息道。 柔妃陪着他叹了两声,然后劝:“这也是他的命。人的命天注定,他偏要逆天而行,怪得了谁呢?如果他肯安分地当着他的王爷,皇上向来仁慈友爱,对待他必定会很亲近,那样岂不是好?偏偏他要痴心妄想,才会有这样的结果,也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庆云皇帝听了柔妃这话,心里顿时高兴了。他表情依旧带着些惋惜悲伤,但眼底的喜悦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的出来。 柔妃不蠢,自然是看的清楚。心中微微冷笑了下,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也真的是虚伪。不过,这世间有几个是真诚的? 她在心里嗤笑自己还是那么天真——姐姐就是知道我这个缺点,所以才会那么保护我,可惜这么多年过去,我也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柔娘,也变的虚伪了——她在心里自语着。 大牢里的端王疯了,外面的杨氏也疯了! 眼看着自家人被抓下狱,父亲兄长都已经定下了问斩的日期,杨氏回头再看看自己虽然没死,但跟死已经没有区别的宝贝儿子,本想跟丈夫拓跋英哭诉,找点儿支撑,没想到那个一向宠爱她的丈夫突然就冷漠和暴戾了。 “你还有脸来找我?”拓跋英甩开杨氏的手,冷冷地看着她,那眼神陌生的让杨氏心口抽搐。 “你听我解释啊!”杨氏哀求道。 不管怎样,她做那些绝大的部分还是因为爱他,而并非只有利用。如果只是想利用他,她不会赔掉自己一生的青春和幸福来当个被人指点说笑的继室。 “解释?你还要解释什么?自从我娶了你进门,我拓跋英除了被母亲骂被弟兄们瞧不起,还得到了什么?我什么也没得到! 你看看拓跋家的每个人,他们都因为太子的事情得到了奖赏,就连老三夫妻俩也都有,唯独我没有! 这是为什么?保护太子的事明明是我拓跋家功劳最大,为什么我这个做为长子的却什么好处也没捞着,反而便宜了别人?” 他狠狠地瞪着杨氏,脸上阴云密布,“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我才一无所有,才没有得到半点圣恩!都是你连累了我!” 杨氏愣住,然后放开了手。 她还能说什么呢?这个男人,她用尽了心机抢来的男人,费尽心思力气去爱的男人,在这种时候,就是这么对待的她! “呵呵……”杨氏垂手惨笑。这个窝囊的男人根本不知道,如果不是她爱上了他,拼命嫁给了他,他早就死在父亲的手里了! 是她用自己的性命做担保,保住了他的性命,是她用自己更好的前途和幸福做赌注,选择了爱护他……只因为那个冬天在自己失足时,他那顺手的搀扶和温情言语,让自己动了情动了心而已。 可是,现在他却只会怨她,再也不会感激地说谢谢她的来到,才让他感受到身为男人的骄傲和幸福! 多么可笑! 杨氏哈哈大笑,笑的泪水滚滚。 拓跋英皱眉,满脸厌恶地喝道:“你疯了么?” 疯了么?是啊,她疯了! “我疯了!我早在二十五年前就疯了!所以我才会看上你,才会不顾一切地嫁给你!拓跋英,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流云袖薛慰娘对你的态度那么平淡了,是因为她早就看出来你就是个窝囊废,是个只会躲在女人背后,却还要摆大老爷架子的废物!” 杨氏指着拓跋英破口大骂,后者顿时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最后变的一片阴沉。 “你闭嘴!我拓跋英怎么样还轮不到你个谋逆之臣的女儿来评说!识相的快点走,别再来纠缠我。我念在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上就不告诉官衙来抓你了,但你也别再来了!” 拓跋英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威胁着杨氏。 “呵呵,你怕?可我就要来纠缠你,你要告官就去告啊,到了官衙我就实话实说,告诉他们你曾经怎样的诅咒过流云袖薛慰娘,怎样的侮辱过当今皇上,怎样的陷害过战威侯! 对了,那次战威侯险些死在大清河里的事不就是你做的吗?因为你以为战威侯是皇上的儿子,所以你想杀了他……哈哈,我想这个消息一定会让很多人都有兴趣的。” 杨氏冷冷地笑,冷冷地看着对方,眼中闪着可怕的疯狂,让拓跋英不由得相信,这个女人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拖他一起下水。 他心里不由得恨怒交加。 曾经他因为薛慰娘对自己不冷不热很不高兴,在遇见有意勾引的杨氏后,被对方那笑语温柔的款款情意吸引,再加上对方的家庭背景,他忍不住做梦自己能凭借这个女人登上更高的山峰。 可是没想到,他曲意逢迎终于将她弄到手后,不但没有得到母亲执意归还给朝廷的各种风光和爵位,反而还更不如——彻底离开了京城这个权力富贵圈。 做这些决定的是他的母亲,柳老太君,但他不敢对老太君说个不字,就想借着杨氏这个女人重返京城。 可惜,这个愿望终于成了奢望,杨朝明压根就没把他当回事,自然也没想过要帮他实现满腔的“热血抱负”——他终于是淹没在平常人里面,籍籍无闻了。 这些年,所有人都说他太过宠信杨氏,其实谁知道他的苦衷?他只是想有个方便的阶梯,好让他离开这偏僻平淡的青羊城,好挤进热闹繁华的富贵圈中去而已。 情爱?那是什么东西,能当饭吃当衣穿吗?能给他带来荣华富贵和尊贵地位吗? 呵呵,不过是演了一场戏而已! 只是杨氏真正进入了角色,而他并没有,就这么简单。 “你果真是疯了!”拓跋英咬牙切齿地说,随即叫了人过来,让他们将杨氏赶出去。 于是,杨氏也疯了! “我还以为公爹他对杨氏是真心,原来也不过如此……”得到消息的鱼鳞舞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幽幽地对拓跋珪叹息道。 她的心里,实在是看不起这位公爹了,可惜碍于拓跋珪的脸,她只能忍着。 可是这口气实在忍的难受,于是她对拓跋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赶紧转移了话题。 “东离国那边派了人来迎接婉容郡主,皇上和娘娘都已经定下了日期,准备在册封太子和封后大典后就送婉容郡主出嫁。”鱼鳞舞问拓跋珪,可知道东离国来的人是谁? 拓跋珪摇头说他不知道,只听说是个女的。 “女的?”鱼鳞舞疑惑。 这自古以来迎亲的还没有女的呢,东离国怎么会别出心裁派个女的来? “如果派来的是个女的,我想,这个人选可能我知道是谁。”鱼鳞舞侧着头,将杨雀的心思过滤了一遍后说。 拓跋珪好奇地问会是谁?鱼鳞舞说,定然是那位男声女相的红妆将军。 “在东离国,这位红妆将军是跟杨雀还有灵王子是一伙的,既然让婉容郡主嫁到东离国是杨雀的主意,那么派红妆将军来就在情理之中了。”鱼鳞舞分析的头头是道。 拓跋珪听了她的分析,也觉得很有道理。 但是他们都猜错了,来的人并不是那位红妆将军,而是一个来拆散他们的人。 第288章 怀孕输了 初六,吉日。 经历过明真太后活着时候的把持作梗后,大魏朝终于在其死后的第二年迎来了有正宫皇后的日子。 这对大魏朝来说,无疑是举国欢庆的。 大臣们的欢庆自然跟小老百姓不同,老百姓们其实是不关心朝廷里有没有皇后的,他们只关心这一任的皇帝能不能给他们安全富足的生活。 但是这次朝廷的动静实在是大,所以就连不大关心朝廷的小老百姓们也沸腾起来——任谁在接连度过两个大节日的时候也会情绪激昂的,更何况皇上大赦天下啊! 这个大赦天下跟别的可不一样,这是双重的,因为封后大典之后就是册封太子的典礼。 老百姓们乐的高兴,文武大臣们却累的半死,尤其是负责典礼的礼部,从上到下,简直就没有闲着的。 杜却被赶下台后,换了叫沈勐的新尚书,这位新尚书也是恩科里面出头的,自然也是庆云皇帝的人。 这个沈勐是方少云选拔并支助的寒门学子,所以方少云对于沈勐是有知遇之恩的。现在这个恩人竟然一跃成了太子,沈勐实在是太兴奋了。 所以,他对这两次的大典那真的是尽心竭力,还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不时的跑去请教秦家兄弟以及苑林编修荆朝华等人,生怕因为自己的不妥当给这两场大典带来瑕疵和遗憾。 秦家兄弟和荆朝华本就是皇上的人,自然乐的帮衬,于是在辛苦了半月之后,庄严热闹的封后大典先开始了。 一大早,于飞宫里就人流来往不断,柔妃在晴好合欢的巧手下,梳起端庄大气的元宝髻,戴上贵妃身份所配有的紫色琉璃七尾凤冠,一侧的紫色流苏直垂肩头。 另有金步摇明月珠,压在乌黑的发髻上熠熠生辉。 身上是正紫色的绣芍药锦绣襦裙,足蹬绣满流云纹的仙人履,鞋头镶着硕大一颗明珠。 这一身耀眼华丽只是贵妃的妆扮,是为了到达典礼场所的服饰。等到了典礼上还要再换上皇后的服饰,真正繁琐的很。 鱼鳞舞也在于飞宫里帮忙。 柔妃是拓跋珪的小姨,于情于理,他们两口子都不能袖手旁观当个看客,所以她也跟着帮忙,专门负责招待前来参拜贺喜的外命妇们。 跟众人寒暄了一回后,鱼鳞舞只觉得自己的腮帮子都发酸,双腿更是沉甸甸的只想找个地方坐下。 墨微在一旁看见,便去拿锦垫,纫针则端了杯姜茶过来给她:“说了这半天话,嗓子该疼了,夫人喝口茶润润吧。” “还是你们俩心疼我啊!”鱼鳞舞笑着接过茶来,心中感激这两个丫头的贴心。 旁边有夫人笑道:“慧夫人就是会调教人,瞧这俩丫头机灵的。这个就是纫针吧?我可是一上京城就听说了你的大名呢!” 纫针腼腆笑着说夫人您夸赞了,我一个小丫头哪有什么大名啊! 纫针说的是真心话,那个夫人却直摇头。 “难道你还不知道吗?现在各家各府里采买来的丫头们,不管是干什么的,都会统一要求以纫针姑娘你为榜样呢!”她伸手指着其他的夫人说,“不信问问她们,就可知我没有说谎。” 纫针诧异地看着鱼鳞舞,鱼鳞舞也莫名其妙,她看着那夫人问:“以纫针为榜样?什么榜样啊?” 几位夫人哎哟一声笑了起来:“我说慧夫人呐,您自己的丫头这么大名气您都不知道,真不知道该羡慕您还是嫉妒您呢!” 鱼鳞舞双手一摊:“我从回来就一大摊子事,还没跟京城各家夫人碰过头呢,是真的不知道。各位好心,还是赶紧告诉我吧,要不然我这心里藏不住事,憋的难受。” 几位夫人掩嘴笑着一齐推先头的那位夫人,说,“都是你闹出来的,你说,你说!” “我说就我说。”那位夫人也很爽快,当下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了个明白。 原来自清辉山庄一事后,纫针毫不迟疑地就吃了鱼鳞舞让她替吃的螃蟹,后来又为了保护鱼鳞舞,被明真太后和婉容郡主的人打的昏死过去,这件事被众家夫人看在眼里,都心生震撼和感动。 所以她们回去后就说起这个事,感叹纫针的忠心世间无二,一时间就兴起了用纫针做榜样,调教家中下人的风气来。 “如今各家采买下人回家,第一件事不是考验他们是否机灵,而是讲纫针姑娘的故事,来教育那些人怎样做个忠心赤胆的人。” 鱼鳞舞听完这番话,不由就偏了头去看纫针:“我好像捡到宝了……哎哟!”她忽然觉得头有些晕心中烦恶,忍不住轻哼出来。 墨微正走过来,见状急忙扶住她问怎么了? 如今不比往常,见鱼鳞舞一不舒服早就有人跑去喊了太医来,还有人要去告诉柔妃。 鱼鳞舞嗔道:“不过是一时不舒服而已,娘娘今日大喜,怎可为这点小事惊动他人?” 正说着太医来到,鱼鳞舞刚想拒绝,柔妃就赶来了。 “怎么不舒服了?要不要紧?快叫太医看看,若是需要,本宫叫战威侯来。” 鱼鳞舞连忙摇手阻止,说自己只是点小问题,估计是这段时间事情多了人累了些,若是为这点小事去叫拓跋珪来,未免矫情了。 然后又给柔妃赔罪,说自己行止失当,惊动了娘娘,给娘娘的大喜之日添了忌讳。 柔妃按着她坐到锦凳上,嗔道:“人吃五谷杂粮岂能不生点毛病?本就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有什么好忌讳的!”一面就吩咐太医赶紧给瞧一瞧,不能因小失大。 太医忙答应了,拿出药枕给鱼鳞舞诊断起来。 宫中一时鸦雀无声。 众人见柔妃如此看重鱼鳞舞,心中都不由得既艳羡又警惕,暗自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得罪了这个慧夫人,更不能在她面前提起乡下一类的话,免得对方心中不自在起了膈应。 太医细细地切了会脉,众人只见他眉头皱了下,心里也跟着咯噔一下。随即又换了另一只手再诊,好半天才收了手,咳嗽一声。 柔妃手里绞着帕子,急声问太医慧夫人身体可有异状? 太医点点头又摇摇头。 众人糊涂,晴好问:“太医,你又摇头又点头的倒底是什么意思?” “呵呵。”太医呵呵一笑。“晴好姑娘莫要心急,慧夫人身体是有些异状,但不是坏事,而是喜事啊!” “请太医说明白些!”墨微皱眉。她最见不得人卖关子。 她天生的冰冷语气将太医震了一下,竟然有些害怕,急忙点头回答:“是是。慧夫人是有喜了!” 有喜了?怀孕了? 所有人都一瞬间呆愣住,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祝贺和欢笑声。 柔妃一把抓住鱼鳞舞,满眼的兴奋和激动:“你有身子了?多久的事了?” 鱼鳞舞也懵,她有身孕自己也不知道,更何况还问多久的事,她哪知道? 墨微看向太医,刚要张口问,那太医急忙回答:“是是,慧夫人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子了。” 说完了,他还不住地对着墨微点头哈腰,额头上隐约可见细密的汗水,可是在墨微的视线下,他竟然都没有掏出手帕来擦一擦的想法。 纫针靠近墨微:“怎么我觉得这个太医有些怕你呢?” 墨微无语——她有这么可怕吗? 鱼鳞舞有孕,柔妃高兴的比自己封后还要欢喜,一面叫人去喊拓跋珪来,一面吩咐众人有赏。 大家自然是欢喜,更因为柔妃的态度对鱼鳞舞多添了三分敬意。 跟红顶白追热闹繁华避清冷疏淡,人就是这样,鱼鳞舞尽管高兴,也是心生一丝恻然。 这边忙乱热闹,宫中另一处的玥华宫则冷清清的,只有麻雀三两只在门前跳跃。 淑妃散乱着头发,呆坐在锦榻上,身旁只有庞奴儿在伺候。 “这么热闹,是宫里有什么喜事吗?”侧耳听了听随风传来的喧闹声,淑妃懒懒地问。 庞奴儿咬了咬唇,怕柔妃封后的事会刺激到她,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自己就该死了。 衡量了一番后,庞奴儿捡了太子的事告诉她:“是皇上要封太子了。” “太子?”淑妃一惊,随即一愣,“哪里来的太子?哦,本宫知道了,定然是那战威侯拓跋珪吧?呵呵,想不到柔妃这么厉害,争斗一场,最后还是她赢了。” 她站起来走到窗户边,伸出细长的手指戳着桑皮纸糊的窗棂,嗤笑道:“真是难为她了,活在自己姐姐的影子下,还这么为姐姐的孩子着想。本宫就是不明白,她怎么就那么心甘情愿,那么没有嫉妒心呢?” 庆云皇帝对流云袖薛慰娘的感情,只要不是瞎子,后宫里没有看不出来的。淑妃不懂柔妃怎么就能二十年如一日地站在皇上面前,却没有半点争宠的心思。 “不过本宫现在也明白了,这柔妃啊,就是个最精明的人。她知道皇上是不能再生育的了,索性就小心贴意地捧着皇上,哄的皇上立她外甥当皇子,她这个小姨也就跟着再无后顾之忧了。 瞧瞧,现在不就如愿了吗?她的外甥要被封为太子了!呵呵。”她轻声低笑着。 庞奴儿摇头:“娘娘您误会了,被封为太子的不是战威侯,而是另一个叫方少云的人。” 淑妃赫然回头:“你说什么?太子不是拓跋珪,是另一个人?” 她惊诧极了! 这个方少云是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怎么会打败了柔妃和拓跋珪,被皇上直接选为太子? “是的娘娘。”庞奴儿告诉她,方少云被封为太子的经过,“说是很多年前皇上和一个民女生的,被定国公和萧太师,还有柔妃娘娘的姐姐给保护起来,一直到现在才让皇上父子相认。” “原来那些传说,竟然是真的!”淑妃颓然坐倒。 可笑她还一直在拼命想办法要弄个皇子出来,谁知道人家暗地里早就有了孩子,而且都那么大了! “流云袖啊流云袖,你果然是厉害的!不但让皇上对你念念不忘,还让你的亲妹子替你保密至今……呵呵,我拿什么跟你斗?二十年前斗不过你,二十年后还是输给你……呵呵,我们都输了!” 淑妃惨笑着摇头。 庞奴儿听她意思是认为这个方少云也是流云袖薛慰娘的孩子,心里直摇头:她都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怎么淑妃娘娘就是不肯信呢? 无奈地看着对方,庞奴儿不想再费口舌。 这时外面远远传来乐器声,封后大典即将开始了。 第289章 前情往事 高高的台阶上,是气象恢宏的皇家宗庙。 宗庙旁边是天坛,用来祭拜祖先天地和祈祷神佛的地方。这里也将是柔妃登上皇后之位后,每年要率领着五品以上的外命妇们来祭拜春神的地方。 “咚嘡!”三声炮响后,激昂雄壮的锣鼓声停了下来,轻快悦耳的丝竹管弦响了起来。 在这丝竹声中,柔妃身披曳地的大摆尾海棠红披风,缓缓地从台阶下一步步走了上来。在她的身后,是晴好合欢两位大宫女分两旁站立伺候。 众人屏息敛声,目光紧紧地锁在柔妃身上,视线随着她一寸寸地移动着。 一级,两级……一步,两步…… 台阶的最高处,庆云皇帝一身明黄龙袍,正等在那里。 柔妃抬头看了看,阳光好像太过耀眼,她微微收缩了下瞳孔,继续往上走。 当她踏上最高一级台阶时,庆云皇帝向她伸出了手。柔妃浅浅地笑着,将手放进对方的手掌中,后者微微用力,拉着她一起站在了高台之上。 四周围响起一阵欢呼声,比七月的天气还要热烈。 晴好合欢两人端着皇后所该有的头饰上来,庆云皇帝亲手取下柔妃发髻上的紫色琉璃七尾凤冠和流苏,给她戴上象征着国母身份的九尾凤冠,两旁的鹅黄色流苏直坠肩膀处。 再将那海棠红的披风解去,换上一袭明黄色绣凤穿牡丹图案的披风,然后牵着柔妃的手,走到天坛前。 合欢捧上拇指粗的黄色棒香,庆云皇帝和柔妃各自拈起一支,望天拜了一拜,然后点燃插~进已经点有一支棒香的青铜炉中,再次望天拜倒并行了礼。 一旁的礼部尚书沈勐急忙高喊一声:“祭祀完毕,众臣参拜皇上皇后!跪!” 随着这一声喊,台阶四周无论上下的人,全都哗啦一声跪拜下来,山呼万岁皇后的声音如同大海上涌起的海啸震人耳膜。 身穿一袭绣着云龙纹银白袍服,腰束金黄腰封,头戴金黄色双龙抢珠束发金冠的方少云从台阶下踏步而上,跪倒在庆云皇帝和柔妃跟前,口称:“儿臣拜见父皇母后!” “好!好!”庆云皇帝哈哈大笑,伸手扶起方少云,看向对方的眼中流淌着满满的欢喜。 柔妃温婉依旧,带头祝贺皇帝父子团聚后,众人又在沈勐的喊声中再一次跪拜,这次拜见的是皇子,即将成为太子的方少云。 望着站在高台上的方少云,拓跋珪直撇嘴:“这家伙怎么都到这时候了还舍不得换了他那一身白?他就那么喜欢白啊!” 因为太医刚查出鱼鳞舞有了身孕,拓跋珪担心在这样的环境下会有闪失,干脆自己跑了过来亲自照顾着。 鱼鳞舞说他这样会让人笑话,拓跋珪毫不在意地回答,“谁爱笑谁笑去!本侯爱惜自己娘子孩子,关他们屁事!” “国公爷,您都已经被封为威国公了怎么还自称本侯啊?”纫针在旁提醒。 拓跋珪一拍后脑勺:“还真是!本侯,不,本公……啊呸,真难听!” 大典过后,朝廷迅速回归安宁,但后宫里的淑妃才真正的无法安宁。 “你说什么?你现在是中宫皇后?”看着一身明黄色皇后服饰,带着十几名宫人前来的柔妃,淑妃猛烈摇头,说什么都不肯相信。 即使是拓跋珪被封为太子她都不会觉得难受,唯独柔妃被封皇后,她接受不了。 “皇后之位本该是我的,怎么可以给你?”她扑上来,伸手就去抓扯柔妃身上的袍服。 身旁的宫人急忙喝制,纷纷上去要拉开她。 柔妃可怜地看了她一眼,挥退众人:“你们都先下去,本宫有几句话要对淑妃说。” 柔妃向来在后宫中恩威并重,众人也早就习惯了她的命令,就算是有那想要拍马屁的也被其他人拉走了。 “好了别装了,我才不信你真的那么想要这个皇后位置呢!”见人都走了,柔妃伸手轻轻一拍,就将淑妃给拍开,淡淡地说道。 淑妃的目标从来就不是皇后,而是皇太后,或者该说是摄政皇太后。她抢夺皇后之位也不过是为了迷惑外面的人,比如杨朝明和端王他们。 因为淑妃知道端王和杨朝明的野心,如果被他们看出来,自己就只有死路一条! 她其实已经厌烦了跟杨朝明和端王的合作,更惧怕这两个人的心狠手辣。她只是一个深宫妇人,想要保有自己的权力而已。 而那两个人很明显是要改朝换代,那么她除了会成为一颗注定被丢弃的棋子外,还能有什么好处? 所以,她只能演戏,演给所有看着她的人看。 淑妃直起身子,看着柔妃冷笑:“真没看出来,大魏朝的后宫里还有你这么号厉害人物。” “我只是比较清醒。”柔妃轻笑一声,自己找了个座坐下。 淑妃也随便坐了,两眼紧盯着对方:“说吧,你巴巴的跑来我玥华宫,倒底想干什么?丑话说在前头,想要我恭贺你当上皇后那是不可能的。” “我还没那么无聊。”柔妃抚了抚裙摆上的褶子,问:“我来,只是为了一些没怎么想通的事情,所以想来向你请教请教。” “比如呢?” “比如,战威侯拓跋珪是皇上私生子的谣言,是谁散播出去的?再比如,给杨氏毒杀我姐姐的药又是谁的?再再比如,我姐姐根本就没有得罪过你,为什么你那么狠,竟然要毒杀她!”柔妃眼神如寒冰利剪,盯着淑妃。 淑妃怔了下,随即笑了。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啊?也罢,我就不妨全部告诉你吧,也省得你这么追究多年不得结果。 没错,这些都是我干的!战威侯的谣言是我派人传给杨氏的,也是我给的她毒药,甚至连定国公和萧太师所中的毒也都是我的。 你问我为什么对你姐姐那么狠?呵呵,你为什么不问问她,为何要勾住皇上的心?明明都已经嫁做他人妇了,还跟皇上鬼鬼祟祟不清不楚? 知道我的孩子是怎么没的吗?就是你的好姐姐,是她那一脚,让我失去自己的孩子!你说,我为什么会这么对她?” 淑妃仰头,微微冷笑着。 她的孩子,在整个后宫已经被她控制后,自觉再也没有别的孩子可以跟自己的孩子争抢皇位时,是流云袖薛慰娘的那一脚,将她的孩子硬生生给撞没了! 可怜她小心翼翼地保护了七个多月的孩子,就那么没了! “你明知道那是个误会,我姐姐并非有意。何况,如果不是你先下毒害了宫里的那些孩子和萧太师定国公,我姐姐也不会来调查,自然也就不会查到你的身上,更不会因为你要趁她不注意下毒,而被她一脚踢倒。”柔妃皱眉。 姐姐当时也有了孩子,见对方施毒,自然会习惯性地去保护自己,那一脚,其实已经很给淑妃面子了,否则按姐姐的本事,一刀杀了也不难。 而且因为这个,姐姐动了胎气,险些丢了性命,结果外甥还是早产了! 也就因为这个原因,杨氏趁机造谣,说姐姐跟皇上有染,生下的孩子是皇上的。 拓跋英那个男人毫无气节雅量,更没有头脑,就凭着杨氏那么一说,竟然就信了还拿这个当把柄,要挟姐姐,这才导致姐姐跟他本来就不浓的感情完全破灭。 “有句话不知淑妃你听过没有?天作孽犹可恕,人做孽不可活。本是你先造下的罪孽,你却因此恨上无辜的人,制造了这一出出的连环命案,从定国公萧太师到我姐姐再到战威侯,你步步紧逼丝毫不肯放过。 那个给陈国送密信的也是你吧?你本想害死战威侯,没想到皇上会派方少云去边境送剑帮他,让你一连两个阴谋都失败了。” 柔妃面色平静,语气也同样平静,唯有一双眼眸闪着火星。 淑妃又愣了下,忽然指着对方失声笑了起来:“原来勘破我那连环杀的就是你?枉我这么多年一直在想,当年是谁救了那拓跋珪,竟然想到提醒皇上,让他赐剑的主意!” 她拍着巴掌,叫好:“好啊,真是好。我一直自负在这后宫无人能及,却想不到最厉害的人竟然会是你。” 她是真的没想到,当年她定下计策,先派人送密信给陈国,将自己偷看到的军事布局告知陈国,导致拓跋珪被陈国围困,险些全军覆没。 再然后,她又为了断绝拓跋珪的后路,授意杨朝明派人假扮朝中特使,用一道假圣旨去宣判拓跋珪的战败之罪,试图在那种信息不能及时传到京城的遥远地方,将拓跋珪一刀杀了! 可是她没想到,皇上竟然在没有得到任何军情战报的情况下,鬼使神差地提前派了人去边境赐尚方宝剑,并交代了一句极为重要的话:任何人来,不管是不是奉旨的,只要是来宣布罪状要他命的人,通通都是假的,可以用所赐之剑立斩不赦! 所以,她谋划好的一切都做了白用功! 拓跋珪打赢了,然后回京授了封,成了战威侯! “呵呵,原来是你,原来竟是你啊!”淑妃哈哈大笑。“你们薛氏姐妹,一个个生来就是为了克我的!” 柔妃看着她,缓缓摇头。 淑妃本来是喜欢皇上的,只因为皇上对姐姐情有独钟,让这个女人心生怨恨主动投靠了杨朝明。不过那时的杨朝明打的旗号是端王一派,所以这淑妃才自以为选了个好去处。 如果那时她就知道杨朝明才是最狡猾的幕后黑手,自己和端王都是对方的棋子,估计她就不会跟对方站到一起吧? 爱而不得,人之悲情,不能放开,就只能入魔。淑妃就是那个入了魔的可怜又可恨的人。 柔妃站起来往外走——淑妃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她并不想在这里看着对方咽下最后一口气。 将要走到门边,淑妃在后面问柔妃,可曾爱过皇上? “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冷静,我在你身上看不到一点点嫉妒和冲动。这完全不像一个心中有爱的女人。” 柔妃转过身看向她:“这重要吗?” “对于我很重要。”淑妃点头。 “嫁给一个皇帝,首要条件就不能是爱,而是这个。”柔妃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头,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在她身后,是捧着匕首白绫和鹤顶红的宫人,他们正小心翼翼地走进玥华宫…… 第290章 几个女人一台戏 东离国派人来迎亲了,拓跋珪奉命去迎接。 鱼鳞舞跟墨微等人猜想东离国来的人倒底是不是红妆将军,结果等到很晚拓跋珪才回来。 “怎么看起来很累的样子?”鱼鳞舞迎上去帮忙接过披风,给他掸了灰挂起来。 这些事本来都可以让丫头干,但是鱼鳞舞习惯亲自动手。在她看来,为自己心爱的人做些事情,那是很快乐的。 拓跋珪伸手托着自己的后脖子左右转了转,僵硬的脖子酸的很,让他很不舒服。 “可不是,来的可是位公主呢!”拓跋珪直叹气。 东离国派来的人不是红妆将军,而是他们的大公主。这位大公主端着架子,对拓跋珪这个威国公都挑三挑四的,很不放在眼里。 拓跋珪很不懂,东离国论国土没有大魏的大,论人口没有大魏的多,虽然国家地理位置还不错,可是经济流通性能却不高。这样的一个国度,这大公主这么挑剔是哪来的勇气? “她都挑剔什么?”鱼鳞舞没想到来的人不是红妆将军,反而是那个在东离王宫的花园里找杨雀晦气,结果反而被杨雀挑拨走的大公主。 这位大公主可是东离王宫正经王后的女儿呢,杨雀怎么会派她来大魏做迎亲的使者?她又为什么会听从杨雀的差遣?东离王后和东离王又怎么会答应的? 鱼鳞舞觉得这真是一个个解不开的谜团。要是非要找理由,那就只有一个,就是,杨雀太厉害了! 拓跋珪告诉她,这位东离大公主对于大魏给安排的食宿行都意见多多——“嫌住的地方不够豪华,比不上她的东离王宫。又嫌吃的不够精致,说是她在东离王宫一顿平常饭食里的胭脂醉鸡,光是一小盘子就要用掉一百多只。” “一顿饭要一百多只鸡,她到底在吃什么?鸡舌头吗?暴殄天物!”拓跋珪很没好气地说。 鱼鳞舞想起看到的东离王宫饮食:胭脂醉鸡用的是鸡脯肉,每只鸡上只取最嫩的那三片,只许三片,多一片都不行。 将这些片下来的鸡脯肉用最好的糯米酒清洗过后,再用桃花、玫瑰和胭脂红米酿成的糟卤继续腌制入味,最后用红曲上色上锅蒸,上面还要加盖鲜嫩的荷叶做盖——十分的烦琐。 连吃个鸡肉都这么折腾,难怪那东离王宫缺钱缺的要死! 拓跋珪抱怨完吃的又说到出行——“嫌咱们拉车的马毛色不好不纯种,又嫌不是千里马……我呸!千里马那是能用来给你拉车的吗?那都是应该在战场上驮着将士杀敌奔驰的好不好?想要这样的马给她拉车,怎么没把她给摔下去!” “噗嗤!”看着拓跋珪发泄满肚子的怨气和牢骚,鱼鳞舞忍不住笑了起来。 拓跋珪的抱怨她自然明白。男人是战场上的男子汉大丈夫,对将士和战马最是看重和爱惜,那东离国大公主这样的要求,难怪会引得他大发脾气。 眼见男人气不顺,鱼鳞舞忙安慰了一番,还拿肚子里的孩子来哄对方高兴。拓跋珪果然很快就忘记了把自己气的七窍冒烟的东离大公主。 幸好这位大公主在这大魏呆的时间长不了,很快的,就到了婉容郡主出嫁的日子。 鱼鳞舞有几次想要去端王府看一眼婉容郡主,想知道她对自己嫁到东离国是什么心情? 后来一想,自己这样子倒有些幸灾乐祸的嫌疑,若是平时倒也不在乎被人这么看,反正她也的确是想报仇——失子之痛她并没有忘记。 但是现在不行,她有了孩子,再经不起清辉山庄那一幕了。于是就放弃了去刺叨两句,报复一下的小心思。 婉容郡主还有两天时间就要离开大魏了,鱼鳞舞也没出去凑热闹,只安心在家养胎。 偏偏这天门上来报,说有客人登门拜访。 鱼鳞舞奇怪,现在这个时候大家不都是去凑婉容郡主出嫁的热闹吗?怎么还会有人来拜访她? 问了门上,回答说并不认识,也不是京城里谁家的女眷。 鱼鳞舞想,莫非是青川娘家那边有人来? 当初府里的一批人都被杨氏打发走了,等这府邸重新回到她手里的时候,她又将那些杨氏买来的人发卖了出去。 也曾寻找过以前的那批人,但有些人已经卖身别家为奴婢,有些则干脆去了很远的地方找不到,所以她只能重新再买。 再加上战威侯府被皇帝改封了威国公府,无论是下人还规格都要改变,以前的那些人明显不够用,索性重买也干脆。 但这样的结果就是,门上的人对于府中经常来往的客人不认识,尤其是对于青川娘家那边。 鱼鳞舞叫红罗去看看是谁,顺便领客人到客厅。红罗去了,很快又返回。 “夫人,是东离国来的大公主。” 她?鱼鳞舞一呆。 东离国大公主其实只见了一面,而且对方那时根本就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鱼鳞舞想,当时杨雀既然不让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那么也不会在后来告诉这位大公主的。 那么,她来自己府中干什么? “会不会是因为这几天害的国公爷辛苦,心中过意不去,这眼看着就要走了,所以登门来道声谢?”纫针猜测说。 墨微嗤地一声冷笑:“你觉得像她那种人会有过意不去?她要真懂得过意不去四个字,就不会挑三拣四,把咱们国公爷折腾的够呛了!” 红罗赞同墨微的话,说自己看来看去,也没看出对方有道谢的意思——“看她进了府后俩眼珠子滴溜乱转的样子,我倒觉得她像是不安好心,好像要偷什么似的。” 鱼鳞舞站起来:“好啦,咱们也别在这里胡乱猜疑了,倒底是什么来意,只有见了才知道。兴许啊,人家是对咱们国公爷有兴趣呢!”鱼鳞舞随口开了句玩笑。 东离大公主坐在客厅里,一双眼睛真的就像红罗说的那样,滴溜乱转。猛不防看见鱼鳞舞,顿时惊讶地站了起来:“你……怎么是你?” 她指着鱼鳞舞结结巴巴地问,看样子惊的不小。 看来杨雀果然没有告诉她自己的身份——鱼鳞舞想,随后又疑惑:既然杨雀没说,那么这位大公主来自己家是为了什么? “大公主,好久不见啊!”鱼鳞舞摆手请对方落座,自己也在墨微的搀扶下小心地走到一旁坐下。 东离大公主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而鱼鳞舞怀孕也才两个多月,她不说,根本就看不出来是双身子的人。 所以东离大公主也没在意,只管盯着鱼鳞舞白皙如玉的脸瞧了又瞧,眼神中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真的是你?小……鱼?” 她迟疑着试探。 鱼鳞舞洒脱一笑:“真的是我,那个腥气扑鼻的小鱼!” 东离大公主听她提起自己在东离王宫的侮辱言词,脸上不由得红了,坐在椅子上不自在地挪了挪,才呐呐地说了句“请恕瑞玛失礼,那时真的不该……” 鱼鳞舞这才知道,对方的闺名原来叫做瑞玛。既然对方是客,又道歉了,鱼鳞舞也不想横生枝节,当下一笑,将过去的那件事抛过一边。 这瑞玛公主倒也小心,陪着鱼鳞舞说了会话,然后就告辞了。 “奇怪,她来咱们家倒底是为了什么?”看着瑞玛的背影,鱼鳞舞百思不解。 在这之前对方明显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不会是来登门道歉的。 但她后来的说话也纯粹是瞎聊,没有什么真实意义。 坐在这里半天时间,既没有提到即将嫁到东离国的婉容郡主半点事情,也没有说杨雀怎样,就连对拓跋珪负责迎接受了她的刁难都没提,这就让人猜不透了。 “可能她就是闲逛着路过咱们家,忽然心血来潮想进来参观一下吧?毕竟她东离国跟咱们大魏朝很多地方不一样,难免好奇。”纫针说,红罗点头,表示有道理。 鱼鳞舞看墨微:“你有什么想法?” 墨微冷静,知性,甚至是智慧。这几年墨微的表现让鱼鳞舞不知不觉地将她当做了智囊,很多事情都会询问她,而墨微的看法也每每会被验证。 墨微蹙眉半天,摇头:“我也想不出。” 鱼鳞舞讶异——连墨微都想不出来,看来这个东离国的瑞玛大公主,要么是心机太深沉,要么就是真的像纫针说的那样,随意走了进来参观一下。 反正想不通,鱼鳞舞也不高兴费那脑子,当下就将这事抛到脑后,说反正对方明天就启程回东离国了,这一别后再无相见之期,也犯不着去多想。 “我们吃饭。吃完了放你们出去看看热闹,毕竟是两国联姻,总比乡下嫁娶要热闹。”鱼鳞舞挥着手说。 纫针红罗几个顿时满面笑容,七嘴八舌地议论起婉容郡主出嫁的格局,和嫁到东离国后的生活。 女人的脑子就是活跃,哪怕这几个人只是女孩子,也八卦的不得了。 从婉容郡主出嫁要经过哪里,她心里会怎样想,到她进了东离王宫后发现自己嫁的是个老王上会不会伤心,再到跟那些王后妃嫔们怎样争斗等等等等,你一句我一句的相互补充又相互辩驳,简直跟一部传奇小说般精彩。 鱼鳞舞看着她们直笑。 墨微皱眉:“你们真应该改行。” “改什么行?”其余人齐声问。 “改去天桥下面说书。”墨微看了她们几个一眼,很严肃地说:“保证精彩。” “臭墨微,坏死了你!”几个丫头跺脚娇嗔。 院子里充满了愉快的笑声…… 第291章 青羊城 婉容郡主终于出嫁了,还是嫁到很远的边陲小国东离,谁也不知道她心中是悲是喜。 总之,从此她就跟大魏朝没有了瓜葛,也再也没有了回头路——因为庆云皇帝并不欢迎她回来,无论是用什么方式。 显然,婉容郡主也心知肚明,所以这趟出嫁,说白了自己就是那买卖的货物,她在东离那边是死是活,都要看自己的造化。 “大长公主毕竟是她曾经好友,应该不会不照顾些吧?”鱼鳞舞迟疑着问拓跋珪,对方要做为护嫁使者跟着过去。 不管怎样,面子工程还是要的,所以庆云皇帝才让拓跋珪担当了护送任务——如果在路上就发生什么,大魏也很没脸,而且也怕对方借机生事。 能不打,还是不打的好。 “这个就要问杨雀自己了。”对于鱼鳞舞的问题,拓跋珪没法回答。 拓跋珪送嫁之后,鱼鳞舞在家无聊,忽然想起娘家青川来,又想起青羊城里的府邸以及老太君等人,都好久不见了。因此一时动念,想要回青羊城看看,再回娘家住一段时间。 她现在怀孕,心情起伏不定,拓跋珪又不在家,难免觉得郁闷。几个心腹丫头看她闷闷不乐,也觉得出去走走会更好。 反正现在京城里杨家倒台,端王疯了,婉容远嫁,太子被封柔妃定位中宫,大局都已定了下来,自己也不用再害怕谁躲着谁了。 “当年国公爷命令四爷建造的清波山庄也全部造好,咱们不如就回那里去住着,又安静又舒心,岂不比在这京城里吵闹的好?”墨微提议道。 她这说法得到大家的赞同,纷纷说想要跟着回青川去。 上次杨氏谋夺府邸,红绡红罗两人吃了不少苦头,鱼鳞舞也有心带她们回去散散心,也趁便让二人回去见见各自的家人。 于是经过商量,鱼鳞舞给宫里递了牌子,求见柔妃。 “臣妾自从跟随国公爷来到京城,时间虽然不长,可其间经历过的事却是惊心动魄。如今臣妾又有了孩子,青羊城那边的老太君早就念叨着,来了信说想要来京城看望。 臣妾想,自己是晚辈,老人家想念儿孙辈,正该是臣妾去膝前尽孝才是,岂有反让长辈跋涉之理? 再者,臣妾的爹娘也许久不见,也不知二老身体如何。羔羊尚且知道跪乳之恩,臣妾岂能不懂孝道之义?所以,臣妾斗胆请求娘娘能否派些人手看顾威国公府邸一二,臣妾也省得悬心了。” 柔妃听完她这话,知道她是怕自己离开京城再有什么变故。 现在的国公府听着气派,其实里面没有多少可用的人,也确实没法放心。 因为柔妃是拓跋珪的小姨,鱼鳞舞这样说,其实也是向柔妃表明,大家是一家人的亲近意思。 “你只管放心去吧,这里都有本宫给你看着,看谁敢再放肆。”柔妃说。 她说这话是因为,杨氏还在京城,拓跋瑢也没死,拓跋英现在也证实了是拓跋珪的亲生父亲,如果这一家三口又起了什么幺蛾子,没有柔妃坐镇还真不行。 拓跋英跟杨氏之间的事外人并不知道,所以鱼鳞舞也好,柔妃也好,都还只当那一家三口依旧跟以前一样,随时随地想要合起伙来坑他们。 正说着,庆云皇帝进来,见鱼鳞舞在这便随口问何事? 柔妃将鱼鳞舞想要回娘家去住一段时间,好养养胎的话说了,庆云皇帝起了兴趣。 “说起这个,朕还记得当初你们刚进京的时候,皇后跟朕说起慧夫人要在府里的湖里养鱼虾蟹和鸭子。当时皇后告诉朕,说慧夫人养鸭子是为了腌制鸭蛋给威国公下酒。 朕当时还好一阵羡慕,曾对皇后说,等一切安定下来,定要带上皇后去夫人的家乡青川看看,去威国公建造的清波山庄住上一住呢!” 柔妃温婉笑道:“是啊,当时皇上满脸艳羡,说威国公好福气。” 当朝两位大佬都这么说了,鱼鳞舞要是还木头一样没有表示,那就真的是蠢了。 “皇上日理万机,娘娘辛苦后宫,也着实辛苦了。若是皇上和娘娘肯光降青川,臣妾也替青川百姓欢喜感激呢。青川虽然不是很富庶,但也还山清水秀,不至于污眼扫了皇上娘娘的兴。” 庆云皇帝哈哈大笑,对柔妃说:“你看,慧夫人邀请咱们呢!” 柔妃点头微笑,说既然如此,倒不该拂了慧夫人的盛情,不如择日去那青川一游。 为了尽快培养太子管理国事的能力,庆云皇帝现在已经将国事渐渐转移到方少云手里,而这位曾经的暗夜公子本就聪敏,凡事稍微点拨一二就能领会,更甚者举一反三,让庆云皇帝十分满意。 因此庆云皇帝也空闲了许多,有了出去走走的时间和精力。 柔妃这么一说,庆云皇帝岂有不顺着杆子爬的?当即就拍板定案,等拓跋珪送嫁回来后就去青川。 于是鱼鳞舞就顺理成章地先返回家乡,做皇帝娘娘前来的准备。 依旧是那辆来京时的马车,里面被墨微纫针铺的厚厚的,什么软枕香茶零食等等都准备的妥妥当当,选了个风轻日丽的天气,鱼鳞舞带着几个贴身丫头浩浩荡荡地离开京城,往青羊城的路上行来。 路依旧是那条路,只是经历过一番起伏后,众人的心理却不再是当初那样。 “我还记得在这条路上,你们国公爷为了成全十三爷和许姑娘的事,自导自演了一出贼匪拦路打劫的把戏。”看着车窗外掠过的风景,鱼鳞舞怀念道。 鱼鳞舞这话勾起了众人的回忆,纫针笑道:“想不到咱们国公爷也这么使坏。” “你想不到的多着呢!咱们国公爷追着求娶夫人时的花招还要多,你们都没看见。”红绡想起当初拓跋珪为了娶鱼鳞舞,假装跳河的事,忍不住咯咯地笑。 听到提起十三和许婧苇的事,墨微顿时沉默了,众人也没注意,她悄悄地把脸转向了车窗外往远处看。 道路两边有低矮的丛林和疏朗的树木,再远一点,有蔓延的山脉——那是积翠山。 墨微目光忽然一顿,轻咦了一声:“你们看,那边的两个人是不是金姑娘和莳花……灵犀公主啊?” 听见墨微这话,众人纷纷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株高大的白杨树下,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手中握着小巧的药锄,肩上还背着个竹篓。在她的对面,是个鹅黄衣衫身量略矮的娇俏女子,正是金陵和莳花! “金姑娘不是走了吗?怎么会在这里?”纫针疑惑地说。 “她是走了啊,离开京城了可不就是走了嘛。”红罗说。 纫针也对自己这话的语病感到好笑,便又说莳花怎么会也在这里,还是跟金陵在一起——“怪不得咱们走的时候就没看见她,原来跑咱们前头来了。可是她跟金陵姑娘在说什么呢?怎么感觉像是在吵嘴。” 众人仔细地观察着,发觉还真有点像纫针说的那样——莳花的动作是很明显的情绪有些激动,因为她手不停地握起还挥舞着,从她身体的幅度波动也能看出,她还时常跺脚。 熟悉莳花的人都知道这位公主的性格是那种容易冲动型的,而且一激动就会有动作——完全就是小孩子的性格脾气。 与她比较起来,金陵就显得很沉稳。无论对方怎样做,就只看见她手里握着药锄,安静地垂手站在那里,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不用到跟前去,众人都能判断出莳花在金陵面前相当吃瘪。 “咱们要不要过去?”红绡问鱼鳞舞。 这两个人都是大家认识的,尤其是莳花,相处的时间久,感情也深,既然在这里遇见了,如果当做不知道实在说不过去。 鱼鳞舞想莳花是柔妃的义女,而且和她还有纫针她们的感情都好,于是点头:“咱们停车,等她们那边话说完了再过去招呼。” 谁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万一是不好被人知道的事,自己这伙人呼啦一下跑过去,那不是尴尬死?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特别感应,莳花和金陵说着话,忽然就扭头往官道这边看了一眼! 然后她就愣了下,略一沉默忽然就离开金陵往这边跑了过来。 金陵也往这边望过来,见马车上显眼地挂着一面黑底绣金边的半卷旗,旗边是白色的海牙图案,正中一个大大的威字! 正是威国公府的标识。 她手里依旧握着药锄,脚底下没有丝毫踌躇,紧跟着莳花,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 鱼鳞舞忙下了车,“公主,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 “你们这是要去哪?青羊城吗?”莳花跟众人一一打过招呼,问鱼鳞舞。 “是啊,离青羊城已经一年多了,回来看看老太君和三叔三婶他们,再就是想回青川住一段时间,看望下爹娘。”鱼鳞舞点头说。 莳花低了头琢磨了下,然后说自己也正想四处走走,既然鱼鳞舞要回青川,那她干脆也跟着去吧,“说实话,我挺想念鱼妈妈做的饭菜,京城里的菜口味偏重,我还是喜欢你家乡的那种口味。” 说起吃,莳花立马变身小吃货一枚,一边回忆着鱼母做的炸小鱼莲花白,一边流口水起来。 莳花向来是自由惯了的,她说要去青川,鱼鳞舞岂敢说不行?便笑着点头说公主能下降青川,是青川之福。这时,金陵也走了过来。 “夫人这是往哪去?”金陵闲闲地站在一旁,一身白衣飘飘如同不沾半点尘埃的仙人一样。 鱼鳞舞对这金姑娘是很佩服的。 一个女子,在面对泼天富贵荣华时能不动心,没有几个人能做到。鱼鳞舞自认自己就做不到这样洒脱。 况且太子对她情有独钟,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是皇后?不管怎样,她都不愿得罪金陵。 “我要回青羊城去看望老太君他们。不知金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看了眼对方手里的药锄,问:“是采药吗?” 金陵点头:“从前遇到过一个病人,这次在青羊城碰见他,想起他的病症,索性就帮他治一治,解了他多年的痛苦。” 鱼鳞舞忽然想起魏晨起来,急忙问金陵可不可以帮自己个忙,为一位朋友的夫君治一治? 金陵很爽快地答应了,并说自己反正也是四处走走,而且那个病人也在青羊城,干脆就一起走好了,“我也偷个懒,坐一坐夫人的顺风车。” “荣幸之至。”鱼鳞舞笑答。 第292章 要娶东离国大公主 看见金陵也上了车要跟着,莳花很不高兴。 “你干嘛也跟着?” “我去青羊城给人治病。”面对莳花的气势汹汹,金陵浅笑着,不急不缓地回答道。 “你不会自己走吗?” “有车坐为什么要自己走?”金陵给自己找了坐的地方,安然坐下。 她这话说的很实在,莳花也没办法回答,气的扭头哼了一声。 她这样的动作落在金陵眼中,却是十足的小女孩脾气。笑了笑,金陵也不跟她计较,转头关心起鱼鳞舞来。 “夫人有孕在身,一切都宜缓着来,莫要性急生气。”她敲了敲车辕,“即使这车子很好,也不要一直坐着,还需时常下来走动走动,对胎位好,将来生产也顺利。” 当下将孕期需要注意的事项一一道来,提点鱼鳞舞和众位丫头们——“孕妇容易疲累,要适当休息。早晨空气好,早些起来做些吐纳。午饭后歇息一刻钟模样……要经常散步,尤其是产期来临时。 心情要保持舒畅,不可生气,更不能郁结于心。饮食要营养,但也不能大鱼大肉的油腻,否则孩子在腹中过大,对生产不利。” 她将各项事宜一一列举,不但鱼鳞舞听的认真,就是红绡墨微等人也听的频频点头。 莳花在一旁受了无形冷落,心中更是郁闷。 她追着这个女人出来是为了争一争两人在方少云心里地位的高下,可是不管她怎样做,这个女人始终是一副不在乎的表情,这让莳花心中憋气。 她想不明白的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很普通,而且用情程度明显跟方少云不在一个段位的女人,为什么方少云会对其那般痴迷? 平心而论,莳花觉得自己对方少云的感情要比金陵上心的多,可是那个瞎了眼的方少云就是看不见自己! 比如这次,方少云成了太子,这要是别的女人绝对会为了心上人欢呼。可是这个女人呢?她不但没有半点高兴,倒过来还很不高兴,甚至觉得自己受到了束缚,留下封信就走了! 不过一山野草脚大夫,纵然是有些治病手段,也犯不着这么傲气凌人的吧? 莳花为方少云委屈,所以她追过来质问金陵,可是这个女人却说这是她跟方少云之间的事,与莳花无关。 与你无关!就是这句话,让莳花又羞又气又恨,又倍感凄凉。 转过头,莳花看向窗外沉默起来。 青羊城很快就到了,金陵拒绝了鱼鳞舞请她去府中做客的邀请,跳下车去掸了掸衣服:“我那位病人还等着,我就辜负你的好意了。” “金姑娘,这是我那位朋友的地址,麻烦你了。”鱼鳞舞将写了魏晨起家住地址的纸条递给金陵,道谢说。 金陵将纸条打开,一看上面的地址,噗嗤乐了。“这可真是……原来你的那位朋友就是我要医治的那位病人啊!” 鱼鳞舞这才知道,原来对方的病人竟然就是魏晨起。 “我要先去拜见我们老太君,有劳金陵姑娘去告诉魏夫人一声,就说我明天去看望他们。” 金陵点头,然后双方作别。 “夫人,咱们是先回府还是先去那边府里?”红绡问。 很长时间没回来了,红绡红罗自然是很想见到自己家人的,但是鱼鳞舞这边刚回来,府中很多事还要安排一下。 鱼鳞舞却深懂两个丫头的心,笑着说老太君是长辈,自然是先去那边府里。 鱼鳞舞问莳花,要不要先去国公府休息,莳花摇头说老太君是长辈,自己也该去见见。红绡红罗两人顿时喜上眉梢,一行人转过车头往拓跋府走。 路上早有眼尖的人看见,飞跑着去拓跋府报信,等鱼鳞舞到了门口,老太君已经被红枫和三婶张氏扶着来到了大门口。 鱼鳞舞慌忙上前拜见,口称“孙媳惊动老太君,实在不孝”等语,老太君一边说她怀有身子不需要多礼,一面忙叫红枫去拦住。张氏笑着凑趣两句,又问了鱼鳞舞路上安全,随后大家进入府中。 “这个姑娘是?”老太君眼睛有些花了,看着站在面前的莳花有些迟疑。 一干丫头们都过来拜见磕头,唯有这个十几岁的女孩子站在一旁没动。老太君吃不准是谁,见她既不上来磕头,也不见礼,心中微微有些不快。 鱼鳞舞忙介绍:“老太君,这位是灵犀公主。” 府中没见过莳花的众人一惊,老太君和张氏等人急忙要跪下行国礼,莳花轻抬手拦住:“本宫这次只是跟随慧夫人前来游玩,并不曾准备仪仗,老太君不用多礼了。” 正说着,门上有人来报,说是青羊城的一干贵妇女眷们前来登门拜访。 “她们的消息倒灵通。”张氏笑了起来。 这些人都是眼酸势利的,当初鱼鳞舞刚嫁进青羊城时,没少受她们的白眼耻笑,如今看见鱼鳞舞荣归,又立刻赶上来巴结,莫说是鱼鳞舞了,就是红绡等丫头都嫌她们势利。 鱼鳞舞一路归来,其实很累,自然不愿见,但是人家登门,她要是不见却又不好。正踌躇,莳花淡淡开口:“去告诉她们,本宫一路奔波,正感劳累要歇一歇,叫她们都散去,不要吵扰到本宫休息。” 门上把话传出,青羊城贵妇们齐齐吃了一惊——没想到公主竟然来了! 公主开口赶人,那些妇人怎敢不满?留下礼物说了两句客气话,各自散去了。 莳花解释说,鱼鳞舞有孕,不宜劳心费力,所以这些不相干的人她帮忙打发掉。鱼鳞舞和老太君自然只有感激的,毕竟成亲这么久了,又失掉过一个孩子,现在阖府人都重视的不得了。 等回到威国公府后,莳花更是自作主张让人以自己目前只想休息,不愿被人打扰的理由拦下所有想要登门拜访的人。青羊城的夫人们屡次登门被拒,心中悻悻却也没办法。 “我可是帮你在转移嫉恨。”莳花笑言。 鱼鳞舞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莳花是为了自己好。不说别的,拓跋珪被封为威国公,这青羊城的夫人们只怕又有人动了歪脑筋,想趁着自己有孕往府里塞人。 这天下本就是男人掌握着绝对话语权的,对女人本就苛刻的很,可是还有这些脑残女人跟着添材加火,女人又怎能不苦? 第二天,鱼鳞舞想要去看望魏夫人,没想到对方却先来了。 魏夫人过来,鱼鳞舞自然是要见的,即使知道外面有很多双眼睛看着。不过她也打好了主意,只等魏夫人走了,她们也就要离开青羊往青川去——毕竟还有给皇上娘娘们准备行程打前站的这个理由在,谁敢说不对? 于是青羊城的夫人们眼巴巴地看着她回来,还没等见上一面说句客气话,就又眼巴巴地看着人家走了,让很多打着送闺女进国公府跟鱼鳞舞做“好姐妹”的人无可奈何。 “还是青川这里舒服。”离青川越来越近了,鱼鳞舞掀开车帘狠狠地呼吸了一口空气,叹着气说。 她的骨子里终究还是那个清淡的鱼三娘子,无论是青羊城还是京城,那些繁华对于她来说,还是感觉到压力。 “在外边心里只是想家,可是眼看要到了,我怎么竟有些害怕起来了?”眼看着青川村就在眼前,鱼鳞舞忽然生了一种近乡情怯的心理。 “夫人这是很久没回来,所以兴奋的有些忐忑,这是正常的。”墨微说。 她说自己在发现月勾沙堡的时候,心情跟鱼鳞舞现在一样,既欢喜又害怕,害怕物是人非,害怕一些未知的变数。 “不过夫人您其实不用这样的,因为有我们陪着您,您只需要欢欢喜喜的就好。”墨微伸手指着前方,“您瞧,老爷和老夫人都赶过来接您了。” 可不是?前方鱼母鱼父正满脸笑容一眼泪花地迎接了过来,在他们身旁,还各有两个粉嘟嘟的小包子跟随着。 怀孕的鱼鳞舞母爱比起平时更加爆棚,看见两个小侄儿侄女,怎么也坐不住了,急忙叫停车,被墨微等人扶着下来,朝父母迎了过去。 家人见面,免不得一场带泪欢喜,鱼母直说女儿瘦了,要给她好好补补身体。 “我们是上个月才知道你跑去了边关,还被……”鱼母说到这顿了下,改口说:“贼人冲散流离异国,幸好老天保佑无灾无难地回来……我说你这个丫头啊,怎么还是那么胆大包天,就不怕出个什么意外,叫你爹娘心疼死?”她拿指头戳了下鱼鳞舞的额头,鱼鳞舞只是笑。 “姑姑。”两个小包子被鱼父教着喊姑姑,对这位姑姑的车满脸的兴趣,吵着要往上爬。 红绡红罗两人急忙上去一人一个将他们抱上去,一伙人慢慢地往家走,路边自有村上的人看见了上来招呼,鱼鳞舞也一一客气地回答,惹得村人大加赞赏,说鱼鳞舞富贵了也没小瞧人。 到了家里,大嫂慧娘和大哥鱼渊早将饭菜准备好,众人也不讲究外面的那些规矩了,团团而坐,欢笑着吃饭。 吃完饭后大家在一起聊天。旁人还好,唯有莳花是来过一次,且和鱼母熟络了的,当下就亲亲热热地坐在鱼母身边,两人有说有笑地聊起天来。 鱼母还不知道这莳花是公主,莳花也不愿意告诉,怕因为身份生了隔阂,这是她不愿意的事情。 慧娘见莳花和鱼母亲近,随口玩笑道:“这莳花姑娘跟娘倒是亲热,不知道还当是亲母女呢!” “可不是,我一瞧见她就心里喜欢,也不知道是哪辈子的缘分。”鱼母笑答道。 “娘你这么喜欢,要不干脆认了做个女儿吧?”慧娘开玩笑。 鱼母却一本正经地摇头,“只做女儿多可惜。” 慧娘诧异,仔细看了婆婆一眼,忽然心里一动:莫非婆婆是看中了这位姑娘,想要了给小叔做娘子么? 她心里这样想,却也没说出来,只是笑着说婆婆你这样子,媳妇可是要吃醋的。 “妹子,四爷来了。”鱼渊从门外走进来,身后跟着的正是老四。 “嫂夫人。”老四脸上还带着细细的汗,很明显是从大青山跑过来的。 “你来的好快啊,我才刚回来呢。”鱼鳞舞笑道。 老四却没笑,他脸色很不好地看着鱼鳞舞,“嫂夫人,国公爷回朝了。” 拓跋珪回来了?鱼鳞舞心中欢喜的蹦了下,随即又疑惑,“四爷你脸色这么难看,难道是夫君他发生了什么吗?” “的确是发生了点事。嫂夫人不要担心,不是老大,是……东离国的大公主也跟着一起来了。” 鱼鳞舞听了更不明白,东离国大公主不是回国了吗?怎么又跟着来?她来又跟拓跋珪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老四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 老四不是个会说话的人,他只知道把自己得到的消息直筒筒地告诉鱼鳞舞,却压根没想过鱼鳞舞会不会受得了—— “老大要娶那东离国大公主!” 第293章 皇上的威压 一众人等刚刚回来,又匆匆往京城而去。 在听了老四的消息后,鱼鳞舞险些昏倒,被莳花墨微眼疾手快地奋力抱住,这才没有出事。 但就算这样,她也因这打击焦虑憔悴了。莳花把老四数落了一顿,后者也愧疚自己缺心眼,险些害了鱼鳞舞。 “我并不知道嫂夫人原来有了孩子。”老四给自己扇了一大嘴巴后,万分后悔地说。 当地风俗,孕妇在头三个月是不能告诉外人的,否则会不吉利。再加上鱼鳞舞现在月份小,根本就看不出来。老四因为不知道,只以为鱼鳞舞还是好好的,他心中焦急,所以就没顾得上其他。 这正是他性格鲁莽耿直的地方,却也最为率真。在收到这个消息时,他心中只是想要告诉鱼鳞舞,想让她知道,免得措手不及。 但他完全没有想到,鱼鳞舞会因此险些再次失去孩子。 多亏鱼鳞舞从前经受过那些磨难,这才没有倒下更没有啼哭,而是立马带着原班人马再次杀回京城! “我倒要看看,那个瑞玛大公主打的什么主意!”鱼鳞舞横眉冷眼。 想起上次对方莫名其妙跑来国公府的事,这次她是完全明白了,敢情人家就是来相看家宅来的啊! 只是,倒底是来了之后才做的决定,还是之前就打的主意呢? 还有最重要的,拓跋珪对于这事倒底是什么态度? 鱼鳞舞隐隐有些担忧。 做为妻子,她了解拓跋珪的性子,如果这件事只是那瑞玛公主一厢情愿,拓跋珪定然是毫不客气地一口回绝,绝对不会容忍对方还跟着他再次回到大魏,老四也不会那样难看着脸跑来告诉她。 “拓跋珪,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手里绞着帕子,鱼鳞舞心中默默说道。 她不怕任何流言蜚语,也不怕再多的艰苦磨难,唯一怕的,就是自己重视的人背叛,自己的亲人离开她遗弃她。 车子在路上走的很快,但还是比不上鱼鳞舞焦灼的心绪快。 尽管知道自己目前的状况不适合这么快速赶路,但她还是瞒过了青羊城的老太君他们,只悄悄找了金陵,让对方给她弄了些急救和以防万一的东西。 金陵对她这样匆匆来去很是反对,但在听说了事情后却又催促她赶快去。 “若是无情便也罢,可若是被胁迫的,我希望你能冷静,更要支持国公爷。”金陵说,这就是她不愿跟方少云在一起的根本原因。 “想那些高位者,谁不是妻妾成群拥新抱旧?更何况他还是太子,将来的一国之君。三宫六院自然是少不了的,到时候我又该怎样自处? 不愿意,必然会被朝野上下指责妒妇,说我没有容人雅量,配不起君后之位。可要是愿意,我又根本做不到。到时候还是苦恼了自己,也未必能落得个好。 何苦来呢,不如我离开,他爱怎样便怎样去,放了他也饶了我,各自安生岂不更好?” 金陵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莳花的,所以莳花也好鱼鳞舞也罢,她们都懂了金陵这话的意思。 “看来倒是我错怪她了。”莳花闷闷地对鱼鳞舞说。 鱼鳞舞点头:“金陵姑娘实在是个心思通透的人,把所有事情都看的入木三分。” 莳花默默点头,然后又担心地问鱼鳞舞,如果这件事是拓跋珪负了她,她该如何? “若当真是他要娶那东离国大公主,我……”她狠狠地咬了咬唇,横着眉凌然道:“我便成全了他,自请下堂就是!” “啊?”莳花惊呆。 “其实,我更担心皇上那边。”说完了狠话,鱼鳞舞心思又转到了庆云皇帝身上。“我更担心的是,国公爷并没有那意思,可是皇上却要如此。” 皇上是一国之君,如果他要因为国家的某种权益,强行下令要拓跋珪娶东离国大公主,那么无论是她还是拓跋珪,都只有听令的份。 因为事君者,必须忠心不二,莫说是娶个异国公主,就是让你背叛自己的父母,你也得照做,否则就是叛逆,是不忠。 鱼鳞舞没有信心可以让拓跋珪为了自己背负不忠的罪名,因为她也知道,如果选择了皇帝那一方,牺牲的只是自己一人。可若是选择了自己,牺牲的会是两家人:拓跋家和鱼家,谁也不能幸免。 在这种矛盾中,她们又回到了京城。 京城里,拓跋珪正怨气冲天。 “大魏朝这么多人,凭什么就要我来担这个责任?难道我征战沙场不够,还要做两国联姻的事情吗?” 他实在是不明白,婉容郡主出嫁东离,不也是联姻吗?干嘛还要搭上他? “皇上也不想,可是谁叫那东离国大公主只看上你了呢?”柔妃很无奈地说。 原本是让拓跋珪护送婉容郡主出嫁东离国的,谁知道那东离国大公主瑞玛竟然因为一路跟随,对拓跋珪产生了感情。等到婉容郡主大婚后便对东离王和王后说,自己要嫁给拓跋珪,更是不由分说地跟着拓跋珪的脚步,悄悄地再次来到大魏。 拓跋珪不知道这事,对于瑞玛再次来到大魏没太在意,可是对方忽然跑去皇宫求见庆云皇帝,开口就说自己要嫁给拓跋珪,还拿出了东离王要求两国友好,亲上加亲的联姻书信。 东离国论国力的确是比不上大魏,但是架不住人家的地理位置好啊,既跟武栭国接壤,又与陈国相邻,还与姜国一衣带水遥遥相望。 四国六部中,陈国是大魏最强劲,也是最麻烦头疼的对手,两国国力相当不说,陈国的人口更是比大魏多。而且陈国不但有富饶的丘陵平原,更有高山峡谷能做屏障,要是东离国再跟陈国连起手来,大魏绝对不是对手。 大魏经过了这些年的内斗外扰,其实内里很虚弱,庆云皇帝心里比谁都清楚,现在的大魏经不起折腾,怀柔和亲和之术才是目前可行的外交国策。 出于对国家的考虑,于是庆云皇帝就答应了东离国大公主的请求,令拓跋珪娶了这位异国公主。 在庆云皇帝看来,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况且又是为了大魏江山,那东离国大公主又是一位美人儿,拓跋珪该是捡到宝,满心欢喜才对。 没想到他兴致勃勃地将人传到跟前,带着打趣的口吻说了这件事后,拓跋珪当时就炸了。 “皇上,臣已经娶了妻室。”拓跋珪一口拒绝。 “欸,朕自然知道你娶了妻室,不过是再添一个平妻罢了,朕又不曾叫你休妻再娶,你这么急着拒绝干什么?”庆云皇帝笑着拍拍拓跋珪的肩膀,不甚在意地说。 “可是皇上,臣并没有娶平妻的想法,也从来没有娶别人的打算。” “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不能没有,更不代表不可以有啊。现在你可以有,而且朕特许你再娶平妻。”庆云皇帝有些不高兴了。 拓跋珪依旧坚拒:“可是臣的妻子已经有了身孕……”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庆云皇帝打断:“正是因为慧夫人有了身孕,你身边自然是没了贴心伺候的人,所以才更要娶了。 你想想,女人十月怀胎,这中间没人伺候怎么可以?咱们是男人,身边多添两个嘘寒问暖递茶暖酒的可心人儿岂不更好?既安慰了你的寂寞,也缓解了慧夫人的烦忧,能让她安心养胎,这不是一举两得的美事吗?” 他说着顿了顿,又道:“还不止是一举两得。你看,你娶了那东离国大公主,这一呢,可以解了你妻子的重任,能让她心无旁骛地安静养胎,给你生个健康的孩子。 这第二,你是大魏朝的威国公,是朝野上下眼中的楷模。若是你一个堂堂国公爷,身边却只有一个妻室,那看起来像什么样子?岂不让人小瞧了你?便是外面也该怪朕不体贴臣子了。 三则,东离国虽然不是什么大国,但是它跟陈国是邻居,如果咱们不接受这门婚事,难道要让他们选择陈国吗?那陈国岂不是如虎添翼,更加对我大魏强攻猛打了? 威国公,你也应当知道大魏朝经历了两朝内斗,外表看着强盛,实际上内里虚的很,真的经不起外患了。 所以,就请你看在大魏百姓的份上,答应了这场联姻,解决了外患的可能,让大魏子民有个好好休养生息的几年时间。” 庆云皇帝说到这,竟然站了起来对着拓跋珪拱手。 皇帝的这个动作把所有人都吓得半死,纷纷看着拓跋珪,希望他赶紧答应下来,要不然皇上被扫了面子,恐怕很不妙。 不管庆云皇帝平常对人怎样和善,但皇帝就是皇帝,他的威严是绝对不能容许人违背的,否则后果难料。 因此当皇上说了这么一大通话后,又对拓跋珪做了这个动作,所有人都觉得皇上真的是仁至义尽,如果拓跋珪还坚拒,那真的是不识好歹了。 不说别人,就连柔妃都在想,就是娶个女人而已,只要拓跋珪心中只有鱼鳞舞,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她不明白拓跋珪这么拒绝有什么意义。 “慧夫人是你的妻子,既然是妻子,自当体谅你的难处,你又再三推拒做什么呢?” 柔妃觉得,如果因为拓跋珪的拒绝让外面的人认为是鱼鳞舞不肯,而得了个善妒的名头,那实在是对不起鱼鳞舞的。 “你的心里不要只顾着自己,这样置慧夫人于何地?外人又要怎么看她怎么评说她?你让她以后怎么在京城贵妇圈中立足? 她毕竟不是平常妇人,而是大魏朝的一品外命妇,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那些人有几个是好的?一个不当心就会被人嘲笑是善妒没雅量,况且她又是乡村出来的,那些人都在时刻准备着要抓她的错处看她笑话呢!” 柔妃满脸疼爱地帮拓跋珪折了折衣袖,给他分析了遍世人的卑劣心理后,又劝道:“女人活在这个世上太艰难,很多男人犯下的错不敢承担,却总是推到女人的头上,让女人替他们背黑锅受尽后人唾骂。 你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你不能学那些虚伪人的行为,不能太自私了。况且这又是于国于民的正经大事,你不做又要给谁呢?” 她抿嘴笑了下:“那东离国大公主还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呢,有她在身边,你的后院也增了一株有颜色的鲜花,外面人也再不能随意轻看你了。” 拓跋珪听了柔妃的话,险些无语。 “娘娘,难道您认为臣的脸面是要靠女人来给予的吗?” 第294章 困坐孤室计筹谋 拓跋珪很生气。 这些年他的浴血奋战,难道他们都看不见吗?竟然还觉得自己要靠一个女人来找回尊严! 他知道,这话的意思还是指自己娶了鱼鳞舞,而不是京城的某家闺秀,所以才会被人轻看——柔妃的意思让他觉得好笑又很哀怜。 男人在世上要拼搏要脸面,只应该自己去挣,怎么可以将这些跟女人挂钩?那样还是男人吗? 柔妃看他脸色不好,也知道自己一时心急把话说的孟浪了,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便笑着安慰了两句。拓跋珪也不做声,绷着脸要告辞出宫。 “威国公刚回京,难免一路奔波劳累。况且慧夫人已经回返家乡,此刻府邸中没有人伺候,自然是处处不方便的。依朕看来,威国公索性就不要回府了,暂且在宫中安住些时日。一则慰劳辛苦,二来也有人服侍。又可以与皇后好好叙叙骨肉亲情,说话聊天打发些时间。” 见他要走,庆云皇帝脸上带笑,却说了这一番言辞。 柔妃的脸顿时白了,拓跋珪却青了脸色。 什么慰劳辛苦话叙亲情,这分明就是要软禁他! 柔妃觉得过分了,刚张口想要劝说,庆云皇帝就拦住她的话:“皇后身为大魏朝的国母,一直都在为朕为这大魏朝分忧解劳,朕心中感激的很。威国公对国家有功,且又是皇后的内侄,平常也没时间团聚,索性就趁着这机会好好说说骨肉家常。朕前朝还有要事处理,就不打扰皇后和威国公了。” 说着,庆云皇帝迈着龙步就走了。 “这……皇上他也是为了大魏,你不要往心里去……”柔妃满脸的尴尬笑容。 她根本没想到庆云皇帝忽然来了这一手! 拓跋珪自然更是没有想到过。在他的记忆中,庆云皇帝虽然是皇帝,可是对他一直都是十分包容的,甚至可说是宠爱有加。 无论是以前自己拒绝皇上给介绍的婚事,还是任性地跑回青羊城,甚至自己在这宫中来去自如,庆云皇帝都没有皱一皱眉头。 有时候他都会生出错觉,觉得皇上对自己的好超出了世间任何一个人,让他有一种依赖和孺慕的感情。 可是今天,不过就是一桩利益亲事,皇上却对他做了软禁的动作! 看来之前的那些保护,真的都是建立在对方误以为自己是皇子的份上啊!如今一被证实自己不是,对方又找回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自己这个替代品就从皇上的心里跌了出来,成了一个纯粹的,只有利用价值的臣子! 拓跋珪脸色阴沉似水。 柔妃心思灵透,又岂能不懂?这样大起大落的对比,的确是个人都难以接受。只是庆云皇帝终究是掌握着最高生杀大权的皇帝,就是她这个皇后也没有办法。 姑侄俩尴尬又沉默地相对了一会,拓跋珪才开口让柔妃给他安排住处。 “既然皇上这么热情留臣,臣若再不领情就是不知好歹了。就是皇上再仁慈大度,臣也不敢领受这份天恩隆眷,要被雷劈的。” 他呵呵地笑着,脸上眼底却殊无笑意,只淡淡地对着柔妃跪下:“臣,领旨谢恩。” 柔妃被他那满是嘲讽和失落的话语神情刺痛,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连劝说也张不开嘴,只得给他安排了个宫室后,草草地打发去了。 “只以为一切都是苦尽甘来,却原来还是不能处处如意。”看着拓跋珪离开的背影,柔妃觉得这个侄儿的身影第一次显得那么孤单,她不由叹了声,心中对庆云皇帝有了很大的不满。 合欢劝她:“既然身为臣子,总得有些约束,况且为君解忧原本就是为人臣子的本分,娘娘莫要如此愁闷。” 晴好却嘟嘴说皇上此举不念旧情有些伤人,被合欢厉声喝止,不许她胡言乱语——“你是嫌皇上不够威压还是嫌娘娘太过清闲?” 晴好被她训责地垂了头,不敢再多言。 于飞宫中,三个人相互沉默着,只觉得连空气都沉重几分。 鱼鳞舞马不停蹄地回到京城,本想立刻就进宫去,莳花劝住她,说先打听清楚再说。 “毕竟只是四爷那么一说,谁敢断定他得到的不是假消息?就算是真的,这几天下来,谁又知道这里面没有发生其他变故?或者皇上改变了主意呢?如果不知道就这么冒失地进宫了,万一那件事已经解决,你该怎么说? 况且深宫不比别处,能任由你来去,万一得罪了皇上该怎么办?皇上毕竟是皇上,万人之上的人,他的尊严在那里,岂能让人轻慢半分。 他亲和是他的事,但我们不能真的就当他是自己隔壁的老伯那样对待,那样就离死不远了。”莳花苦口婆心地劝说。 墨微点头,说莳花说的有道理,既然已经回到京城,再心急也不过这一会儿,索性休息下找个好理由进宫才是。 其他人都点头赞同莳花和墨微的话,鱼鳞舞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而且自己毕竟是双身子的人了,不比从前,这么奔波过后只觉得疲累不堪,还是应该好好休息下才对。 等鱼鳞舞睡下,莳花悄悄告诉墨微等人,自己先去宫中打听一下事情虚实,要她们安静地等消息,“尤其是夫人,不要让她轻易进宫,一切都等我回来再说。” 墨微等人见莳花说的郑重,都严肃地频频点头,要她只管去,又叫她小心,说不要触怒了皇上。 莳花回答自己晓得,于是先往宫里去了。 等鱼鳞舞睡了一觉醒来,天色已黑,众人服侍她用过晚饭后,围坐在她身边各自心事重重。 拓跋珪没有回来。 都知道拓跋珪已经回了大魏,但却没有回家,这说明了什么? 莳花说去宫中打听,可到现在也一样没有出现,众人都不由觉得这件事只怕是有七分真的了。 红罗的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国公爷有家不回,只可能是两件事,要么是被皇上留下了——但那怎么可能?皇上一向宠爱国公爷,大魏朝谁人不知? 那么就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国公爷他去陪伴那位东离国的大公主了! 因为新人在旁,所以忘了要回家,更忘了自己的结发糟糠。 “想不到孙少爷也是这般无情,枉他曾经为了娶夫人费了那么大的心思,如今夫人又有了身孕,他却只顾着讨新人欢喜,忘了旧人了!”红罗心中忿忿地想着。 红绡劝鱼鳞舞不要再干坐着了,不如还去床上躺着。鱼鳞舞摇头,说自己已经睡了一下午,现在已经没有睡意。 红绡心中懊恼,早知如此,还不如那时不让夫人休息,也好过这样的夜里枯守静室孤灯,格外的凄凉冷清。 这样枯坐了将近二更天时,门上忽然有敲门声,众人心中都是一喜,只当是国公爷夜归。 虽然回来晚了,可是倒底是回来了,只要能回来,一切都可以商量不是吗? 打开门一看,却不是拓跋珪,而是莳花。 众人泄了气,随即又担心起来。 红绡问莳花去宫中打听情况如何? 莳花摇摇头,面色很沉重地说道:“我并没有见到国公爷,就连皇后娘娘也不曾见到,倒是跟合欢见了一面。只是那合欢向来是个心思缜密不肯随便言语的,任凭我怎么问,她都只是摇头,只叫我去问皇上。” 众人听她这么说,只觉得事情更加麻烦。 “那宫里就没有半点风声露出来吗?”墨微问。 “我去的时间不巧,于飞宫里就只看见个合欢,其他知事的人竟一个没遇上。倒是扫地的一个小宫女说过一点儿。” “是什么?”墨微急问。 莳花张口欲言,忽然又看向鱼鳞舞,“夫人,这个消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无论如何,还都请夫人您不要着急,否则我不敢说。” 鱼鳞舞沉沉地点头保证:“你只管说,我还不至于那么没用。” 莳花点头,然后告诉众人,她在那负责洒扫的小宫女那里听到一些话,“说是皇上要求国公爷娶那东离国大公主为平妻,如今将国公爷留住宫中,为了跟东离国大公主好好相处,生发些感情。” 众人听了这话又惊又怒。 “生发感情?她一个异国公主放着自己国家的男人不选,非要千里迢迢地跑来大魏,脸皮厚的都可以转弯了还需要生发什么感情!”红罗气的怒骂—— “我真是不明白,她东离国的男人都死绝了吗?非要跑到我们这来嫁人!嫁人也就罢了,天下那么大,她谁不好选偏要来抢咱们国公爷,还是趁着夫人有孕的时候,她的脸皮倒底有多厚,是铁打的还是钢铸的?” “大晚上的,别这么乱嚷嚷了。”红绡拦住她,悄悄给她使眼色,示意注意点鱼鳞舞的心情,不要火上浇油。 红罗这才想起鱼鳞舞这个当事人还怀着孕,而且心情本就不好,便忙住了嘴,想了半天又忍不住劝,说国公爷不是那种人,这其中必是有什么误会——“公主回去的时间短,也打听不出什么详细的事情,不如暂放宽了心,等明天再好好去打听一番。” 鱼鳞舞勉强笑了下,“说的也是,咱们在这里再怎么胡猜乱想,也抵不过还是去宫中问清楚的好。” 她站起来摆手,叫众人都下去各自安歇,不要担心她,说自己有事会叫人的。 众人见她坚持,只得散了,唯有墨微一动不动。 “你怎么还不去休息?如今我怀孕,就跟傻子一样,一切都还要靠你。你是我的智囊,明天还要带你进宫呢。若是休息不好,脑子难免发昏,到时候我要分析靠谁去?”鱼鳞舞强笑着打趣墨微。 墨微垂眉抿嘴,好半天才说:“夫人,我想咱们应该让公主去找一个人,从他那里打听消息会可靠很多,也比咱们瞎琢磨的强。” “是谁?” “太子!” “对啊!我怎么把他给忘了!”一言惊醒梦中人,鱼鳞舞顿时想起了方少云。 太子跟自己的弟弟是师徒关系,跟拓跋珪又是嘴毒心善的损友,不管皇上怎样,方少云这个人应该不会骗她。 “对了,我弟弟那里也该寻一寻,别人不可信,我自己的亲弟弟却是绝对可信的。若是真有什么,他知道了必不会瞒我。”鱼鳞舞振作起精神,忽然又觉得自己有了力气。 墨微建议,不如索性明天不要进宫,依旧让莳花去帮忙打听情况—— “夫人毕竟有孕在身,此时更是不能劳累的时候,不妨让公主将所有情况探听明白,咱们再商量个对策进宫,争取一击必中!” 第295章 大魏朝的女人 莳花去找的方少云,对方来的也很快。 “太子。”鱼鳞舞行了国礼。 方少云急忙拦住她,说又不是不认识,而且还有身孕呢,用不着这样讲大规矩。 一身明黄衣袍的方少云比起白衣来,少了些仙气多了几分人间权贵气势,不过也衬的他面如冠玉,越发的俊帅。加上他温文有礼的态度,不但莳花看的挪不开眼睛,就连红绡等人也是面庞飞起红霞,眼底闪着耀眼的小星星。 既然对方用好友的态度来相对,鱼鳞舞也就没有继续坚持,何况她现在心里乱的很。 “太子,臣妾请您来国公府,想必太子已经知道是为了什么了,臣妾也就不多饶舌,只求太子明白告诉臣妾,皇上……和威国公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咬了咬唇,“还有,威国公此刻又在哪里?” 她不想去追究昨晚没有回来的拓跋珪是因为什么原因,她只想知道,自己的夫君此刻在干什么,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方少云苦笑:“我自然是知道你找我来的原因。就是子韧他的情况我也是知道的,不瞒你说,威国公他就在宫里,哪儿也没去。” 拓跋珪被皇上要求娶东离国公主,他是知道的,也为此去劝过自己那个皇帝父亲,只是他说了一大堆分析和恳求的话,庆云皇帝却只用几句话就把他给堵住了。 “不就是娶个女人吗?朕又不是要威国公的命,你们一个个的至于这样么?”面对方少云的说情,庆云皇帝很不高兴很不满意地说。 “他既然是我大魏的臣民,享受着我大魏的佑护和福祉,为大魏解忧尽心有什么可为难的?难道在他心里,大魏的安危还不如一个女子重要么?”庆云皇帝板着脸。 方少云劝他说,威国公夫人正身怀有孕,这个时候让威国公另娶新人,未免伤人,也不体面。 “慧夫人是个烈性子的人,倘若因为这事伤了他们夫妻感情,岂不是罪过?况且那东离国是个小国,他们既然打着联姻的主意,必然是有所求。只该咱们做主才是,哪由得他们来捡三挑四,随意我大魏男儿?”方少云竭力地劝说庆云皇帝。 在他看来,东离国虽然应该争取,可也不必跌了自己大国的身份,让一个小国来指手划脚说怎样就怎样。何况在他看来,东离国就算不跟大魏交好,对大魏也没有太大损失,因为大魏有黑云军,有什么好怕的呢? 将帅之中,除了拓跋珪,如今的白东城也足以独当一面,还有他手里握着的暗夜,他不信凭着这些还搞不定一个边陲小国。 可是如果因为这事寒了拓跋珪的心,后果才是严重的——别的不说,鱼潜那个孩子根本就是第二个萧太师,要是引起了那孩子的不满和反弹,方少云不敢想会发生什么事。 当然,他可以将鱼潜扼杀在还没成气候之前,以此来解除后患。但是他是方少云,骨子里是那个喜欢简单,追求纯粹的人,并不是个合格的,真正的帝王,他还没有那么冷血。 庆云皇帝对方少云的话极不赞同:“糊涂!男子汉大丈夫就该事君主尽忠心,岂能为一个女人徘徊犹豫的?那慧夫人既然嫁给了威国公,又是我大魏封诰的一品外命妇,就该比别人多些大义,多些理解支持才对。 如果她不能,那么她也就无权享受朝廷给她的荣宠。这世间难道只有索取而不该回报的吗?” 他看着方少云,教训道:“你既然是大魏太子,将来的皇帝,就不能还停留在过去那种身份位置上,用以前的那种思维心态去考虑事情。儿女情长妇人之仁都是要不得的软弱,是阻挡你成长步伐的毒药,必须丢弃。 太子,父皇已经老了,精力也有限了,这大魏万里江山的重担还需你来挑,你可千万不能耳软心活……你要记住,每个皇帝都是孤独的,不可以有朋友,也不许有朋友。” 他盯着方少云,神情极为严肃地说道:“你记住,帝王的心里只能有利益权衡,不能有朋友情义,否则,就是自取灭亡!” 帝王只能有利益权衡,不能有情义——就是这两句话,庆云皇帝将方少云这位年轻热血太子的所有请求都给驳回了! “我很惭愧,身为太子竟然也帮不了你们。”方少云道歉说。 鱼鳞舞颓然。 连太子都说不动皇帝,那么还有谁能帮助自己? 这样的坏消息里唯一庆幸的是,拓跋珪终究没有辜负她,终究还是那个爱着自己,也被自己深爱的男人。 方少云告辞后,鱼鳞舞想了很多种办法,但每一个都还没成型就被她掐灭。 “现在看来,只怕皇后娘娘也被约束着不许见我吧?就算我求见皇后娘娘,也只会被驳回。那么……墨微,咱们明天进宫!” 墨微一愣:“夫人您不是说皇后娘娘也不会见您吗?”又见不到人,那还进宫干嘛? “谁说进宫只能见皇后娘娘的?除了皇后娘娘,不是还有皇上吗?可以见他啊!堂堂皇帝,总不至于连个臣子的夫人求见都不敢吧?还有那个什么东离国大公主,我也得好好见见她,跟她认真说说话。” 鱼鳞舞冷笑:“我要问问她,她有什么资格来跟我鱼鳞舞抢男人!” 大魏朝四大主街,除了朱雀大街外还有青龙和长春及玄阳。瑞玛公主就在玄阳街上闲逛,陪着她的是来自东离国的宫中使女。 庆云皇帝对她这个异国公主很不错,不但尽量给予自由,还派了宫娥伺候。无奈人家公主不习惯用大魏朝的后宫侍女,所以出门什么的都只带着自己的人。 带着自己人的好处自然不用多说,可是坏处也显而易见,比如说现在——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哎哎,不要乱动手脚啊!”使女荷风看着对方一男一女两个人,想威吓却找不准地方,想求救却不会说大魏的言语。 荷风急的直跳脚,大街上的行人还只当她们主仆是遇到故旧高兴说话而已。 瑞玛会大魏的话,只是不大流利,此刻她硬着舌头问拦住她们去路的两个人:“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墨微冷着脸:“公主不必惊慌,我们不是坏人。来找你只是想请你去那边茶楼上坐坐,有个人想要见你。” “谁要见本公主?”瑞玛公主奇怪,自己在这大魏认识的人并不多,而且都是没有交情的,谁会巴巴的想要见她? 何况她是公主,别人要见也该是自己前来才对,怎么反倒让她去见对方? “是谁要见本公主?你让他自己来,本公主可不是能随意招呼来去的!”瑞玛公主端起一国公主的架子,高傲着下巴说。 安德芳皱了下眉头,对这个所谓的异国公主很不感冒。 当墨微去找他来帮忙时,安德芳是惊讶的。他以为自己跟慧夫人,如今更是高高在上的威国公夫人所有的交集都终止于上一次的保护远行后,此生再不可能有任何相遇。 没想到慧夫人又来找他了! 墨微说,慧夫人需要他的帮忙,“咱们府中多是女子,就算有几个男仆也不顶用,所以还要请安师父帮忙。” 墨微说的很隐晦,但安德芳想起鱼鳞舞身边的人,心中有了几分明白。 国公府的男仆定然是惧怕什么,最主要的是,既然鱼鳞舞来请自己,必然跟武力值有关。 果然,当墨微带着他来到这玄阳大街,拦住那个一身鹅黄衫裙,项戴琉璃紫玉璎珞的主仆两人时,安德芳就明白了鱼鳞舞请自己的原因。 墨微没有武力,定然扛不住对方主仆两人,而自己的作用就是威吓震慑。 安德芳往前踏上一步,板着一张硬邦邦的脸,特地瓮起着声音:“你们东离国的公主在这里不起趟儿,就别提了,还是赶紧的去茶楼吧。” 安德芳常年被风雨侵染的脸上别有一股严肃的味道,瑞玛公主这个向来被娇惯的人还真是挺怕他那张硬气的脸庞,见对方对自己不客气,下意识地往墨微身边靠。 虽然墨微也是一张天生的冷脸,可到底是如花似玉的女子,压力和危险感要少很多。 墨微却没耐性再跟瑞玛公主叽歪,趁着对方向自己靠拢,一把拽住对方的胳膊,“公主请吧!” 茶楼上,鱼鳞舞安静地坐着。她今天戴起了一品诰命的穿戴——正紫色的诰命服,绶带,流苏,以及头上的单尾双凤紫玉钗步摇。 红罗在放茶果,纫针在一旁细细地煮着茶,袅袅茶香在斗室氤氲开来,让人格外沉静。 瑞玛公主被胁迫着踏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云淡风轻的场景。但是,对方那身郑重的穿戴和端坐着垂眉品茗的姿态,却让她心里沉重。 “本公主还以为是谁请,原来是你啊。”努力甩开那股无形的气压,瑞玛公主抖起精神傲然地先开口。 “坐。” 回应对方的,是鱼鳞舞淡然又简单的一个字。 但就是这最简单的一个字,却让瑞玛公主感到无穷的威压,更是乖乖地坐下了。 想要摆脱这种威压的瑞玛公主打定主意,对方不开口,她就不开口。于是她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的鱼鳞舞,安静地等对方开口。 但好像鱼鳞舞根本就想不起有她似的,将纫针端上来的茶慢慢地品了一番后,又指点对方关于煮茶还该注意些什么。 随后,她又拈起一块雪白的桂花云片糕,轻轻送进嘴里细细咀嚼着——“嗯,这次糖的份量正好,只是粉不够细,口感稍嫌粗糙了些。” 红罗在一旁接过一片塞进嘴里,仔细感觉了下点头:“夫人说的是,果然这粉粗糙了,吃起来有些沙。” “喂!你请本公主来就是为了看你卖弄茶水点心的吗?幼稚!”瑞玛公主见对方主仆只管议论茶食糕点,只是不理她,心里郁闷,终于忍不住喂了一声。 红罗纫针对她怒目相向。鱼鳞舞掀起眼皮看她:“桌上有茶也有点心,你为什么不用?” “我……本公主对这没胃口!”瑞玛公主被堵了下,气哼哼地说。 “没胃口怪不了你,因为,你毕竟不是大魏的人。以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 放下茶杯,鱼鳞舞抬头看瑞玛公主,声音很轻语气却很重地说。 这简直就是个警告! 瑞玛公主冷笑:“都说大魏朝的女人向来贤淑大度,原本本公主还以为是真的。今日一见,当真是虚名之下其实难副!” 第296章 抢来的不会幸福 “大魏的女人怎么了?你还没有资格呢!”红罗脾气暴,顿时忍不住回嘴。 鱼鳞舞拦住她,朝瑞玛公主微微浅笑:“不管大魏朝的女人怎样,你都没资格来评说。因为,你不正在削尖了脑袋想成为大魏朝的女人吗?” 这嘲讽就像根无形的鞭子,啪啪地抽在瑞玛公主的脸上,让她顿时胀红了脸。 她的侍女荷风虽然不会说大魏话,可是听得懂,心中急乱着想要帮腔。咿咿呀呀外加手舞足蹈了半天,可是除了瑞玛公主,其他人一律以看疯子的表情瞧着她,让她既郁闷又伤心。 “公主,咱们干嘛要留在这里听任他们欺负?”荷风不明白,大公主好好的干嘛想要嫁到大魏朝来,还是嫁给一个有妇之夫! 看看,人家的正室出来打脸了,就算你是一国公主又怎样?还不是只能干听着? 她承认那个什么国公爷长的好看,但是,再好看那也是有了主的,是别人的,硬抢真的不会伤筋动骨吗? 最叫荷风不明白的是,那个国公爷分明不喜欢大公主,走路遇见了不是鼻子朝天就是看不见一样地径直走过去,这样的男人,大公主就算抢到手了,就能幸福吗? 荷风很担心,她现在更担心的是对方那个一身贵气的夫人,会不会被惹火了上来揍她们主仆——在东离国,打架是很正常的事,比如说那个灵王子的未婚妻满海蓝就在大街上对侯家的姑娘动了手,然而并没人说满海蓝小姐不好。 因为大家都认为,侯家的小姐敢去抢被定下来的灵王子,本身就不要脸就该打。 现在她的公主也在干着抢别人的男人这样不要脸的事,如果被打,真的是活该。 荷风紧张的连呼吸都快停止了,两眼死死地盯着对面的鱼鳞舞。 鱼鳞舞被她看的莫名其妙,认真地瞧了她一眼,发现对方眼中有着浓浓的惧意,心里不禁一动。 这瑞玛公主来到大魏还带着这个侍女,两人之间的感情必然不浅,那么相互间也比较知道根底。这个侍女这么害怕,是不是代表着,其实瑞玛公主心底也是害怕的?只是,她会害怕什么呢? 鱼鳞舞一时想不明白。 听着荷风的话,瑞玛公主心中苦笑。 她也知道坐在这里听着对方的羞辱很蠢,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她根本就离不开! 安德芳就微闭着眼守在门口,看起来像是在打瞌睡,但那偶然一闪的晶亮目光和如刀割肉般的视线让她明白,在鱼鳞舞没发话之前,这个男人不会让她走出去。 “你说吧,把本公主请到这里来到底要干什么?”老这么猜谜似的很没意思,也煎熬人。瑞玛索性振起精神发问。 “很简单,离开京城,回你的东离去!”鱼鳞舞也不绕圈子,直接回答。 “那不可能!”瑞玛公主一口拒绝。“本公主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威国公,你以为就凭你一句话就能让本公主退却吗?” “那你想怎样?” “很简单,按照你们皇帝的承诺,让威国公娶本公主,与你平起平坐。”瑞玛盯了鱼鳞舞一眼,带着满满的傲气,“本公主知道你的出身,能愿意跟你平起平坐已经是给你脸面了,否则按照一般人的情况该是把你休了的。 念着你有了孩子,本公主也不太过为难你,只要婚后你少出现在我们面前就是。” 她撇嘴:“别当本公主不知道,其实你根本配不上威国公。你瞧,要不怎么连你们的皇帝也支持联姻呢,所以,别不识趣!” 鱼鳞舞笑。她慢慢站起来,走近,然后扬手,“啪”地给了瑞玛公主一个大嘴巴! “别以为你是公主我就不敢打你!想进我威国公府的大门,没有我点头,就算太阳西边升起也休想!” 鱼鳞舞直起身,冷峻着眉眼看着捂住脸庞一脸惊愕的瑞玛公主,和那个惊慌失措,一边不知喊着什么,一边手忙脚乱地想要去给瑞玛瞧伤痕的荷风,用不容置喙的口气说道。 “你竟然敢打我?”瑞玛捂着脸,一手指着鱼鳞舞,不敢相信地问。 她记得那个什么郡主对自己说过的,这个慧夫人是个小山村里出来的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只要自己抬出皇帝来,就算对方再凶悍也只能忍着。 她还记得那个她不喜欢的,却被父王承认甚至是巴结的大长公主也对她说过,说这个慧夫人就是个纸老虎,不用怕。只要跟对方硬磕到底,最后就会打败这个女人。 大长公主说的,只要自己能从这个女人手里把威国公抢过来,自己就不用被当做礼物送到那个一年到头都住在水上面的姜国,更不用去武栭国吃沙子。 她亲眼看见了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大长公主的厉害和威势,就连她的母后都被压了下去。如今在东离国,真正掌权的人其实不是她的父王,也不是那个即将登上王位的灵王子,而是大长公主。 瑞玛公主不知道大长公主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控制住了东离王宫,她觉得就跟做梦一样,一觉醒来,眼前的天地都变了颜色。 父王再没有话语权,母后也好,那些姐妹兄弟也好,通通在一夜间失去了权势,成为一个面上看起来无异,实际内里是个空壳子的王室子孙。 在亲眼看到几位姐妹甚至是弟兄被胁迫着当了礼物后,瑞玛相信了大长公主能左右她命运的话。她只有低头,跪倒了。 于是当大长公主对她说,去勾引那个大魏的威国公,去把他抢过来时,她没有二话地照做了。只是任凭她对这个年轻的国公爷怎样动作,对方都没有上钩的迹象。 瑞玛急了,于是想到了联姻。 她把这个方法告诉了大长公主,得到了对方的赞同。而她又在嫁过去的那位郡主口中得到了详细的消息和指点,告诉她要怎样对症下药,将威国公抢到手。 “你放心,你是异国公主,又是带着两国交好的任务去联姻的,大魏皇帝肯定不会拒绝你的要求,毕竟那个皇帝,内里是个极有野心的人。”婉容郡主顿了顿,然后微微冷笑着说。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瑞玛好奇地看着这个一脸怨恨,刚嫁给自己父王的女人。 “因为我恨她。”婉容郡主没有遮掩。 她的直言得到了瑞玛的信任,于是就认真地向她讨教起来。 “容贵嫔,你为什么要嫁到东离国来,还是嫁给我父王?”瑞玛对这个问题一直很好奇。 她并不知道求娶婉容郡主是大长公主的意思,她还天真地以为是婉容郡主自己愿意嫁过来,毕竟在看见她那老态毕露的父王时,对方并没有哭。 瑞玛觉得,这位容贵嫔肯定是自己愿意的,要不怎么不像自己和那些姐妹一样,对不愿意的事情又哭又闹,寻死觅活? 容贵嫔并没有告诉瑞玛自己嫁到这里的原因,她敷衍了两句,把话题再次引到怎样抢夺威国公身上。 “我告诉你,那个女人出身低贱的很,而且脑子也不是多灵光。以往那些人斗不过她,不过就是她的身份比较高。但公主你不同,你是公主,还是东离国的,只要说动皇帝,由他出头,那个女人根本没有办法阻挡你嫁进国公府。” 容贵嫔对瑞玛诱惑道:“你想想大魏的风情繁华,你舍得那样的好地方吗?不是我瞧不起东离,单说大街上吃的东西都没有大魏的多,更何况还有那些漂亮的绸缎衣裳和首饰,要是公主你穿戴上那些,肯定美的跟天仙一样。 到时候你在众姐妹中间,也是最有面子的,他们谁不会巴结着你?还有那个大长公主,她不就是仗着自己有钱才能拿捏你们吗?要是你嫁到大魏,她还敢拿捏你吗?只怕是会倒过来巴结你呢!” 最后这句话戳中了瑞玛公主的心思。 她现在这样都是谁害的?还不是大长公主吗?因为王宫没钱,因为东离国穷,所以大长公主才能用钱打败所有人! 看看大长公主在街上开的那些店铺,每天进出的钱跟流水似的哗哗淌,她真的很眼红,可惜却没办法——她不会这些赚钱的门道。 “你身为一个公主,自然不能学那低贱去赚钱,但是你可以利用自己的优点去挣个将来啊!” 容贵嫔凑近她身边,低声道。“机会就在你眼前了,就看你抓不抓的住,肯不肯去抓住。如果公主抓住机会了,从此就能凌驾在大长公主头上,她就再也不敢欺负你了。还有王后,也不会被她欺压的不敢反抗了。 想想看,当王后和你的那些姐妹兄弟们因为公主你得到救赎,他们会怎么感激你?这可都是你的功劳呢!” “对,我要把大长公主打倒,不许她再欺压我们!” 瑞玛想起自己的母亲,曾经的一国王后,现在却只能缩居在后宫一个狭小的宫室里,没有了王后该有的荣耀,连最起码的自由都失去了,她的心顿时滚烫起来。 “对嘛,这才是有志气的好孩子。你放心,王后我会照顾她的,我会拼命地保护她不被大长公主欺负,你只要认真地去做好自己的事就行。公主啊,到时候你成功了可别忘了我。” 容贵嫔向瑞玛展示自己身上的衣饰,“我也不要求太多,把那个女人的私房给我,好让我能多添几身好看衣裳就行了。” 瑞玛并不懂婉容郡主说的有关鱼鳞舞的私房是个什么数目。 在她的眼里,女人的私房无非就是几件好首饰几段好衣料,再加上若干银钱而已——她和姐妹们就是这样的——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并且立了誓。 婉容郡主心中暗笑这个公主就是个傻瓜! 鱼鳞舞有多少私房,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当初她借机进侯府,有心套可心的话,得知拓跋珪的财产几乎有三分之二是给了鱼鳞舞。 可心说从红罗她们嘴里漏出的话,在鱼鳞舞的家乡青川有座大青山,那里藏着拓跋珪给鱼鳞舞的所有东西。 “你是没看见,那么大的珠子她都不稀罕,随手就赏给人玩,还说侯爷给她的比这个要大很多呢!”可心比着珠子的大小告诉她。 婉容郡主听了心中暗惊:可心给她形容的那颗珠子,她分明记得是自己王府的。她还记得父王当时给她看过,还说这个要收起来以后派用处。 这珠子怎么会落到鱼鳞舞手里的?婉容郡主想了半天,终于想起让她父王差点中风的那件事,不由咬牙——“原来搬空清辉山庄地底下金库的就是你们!” 她曾经想要夺回那批财物,怎知到头来自己原来是被耍了,不但赔掉了自己的嫁妆,还连累了那些佣兵。 “别给我找到机会,否则我一定会报这个仇!”婉容郡主在被再次圈禁时对天发誓。 现在,就是她报仇的最好机会了! 第297章 早说过慧夫人性烈 被当枪使的瑞玛公主绝对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落进新来的容贵嫔设下的陷阱里。 所以就连她挨了打时还在诧异:不是说这个女人只要抬出皇帝就可以制住的吗? 还有,她没有听说这个女人也会打人啊!毕竟那时在东离王宫的御花园中,这个女人表现出来的也仅仅是有几分狡诈而已。 瑞玛公主被这一巴掌打的要哭了——太丢脸了! 所以在羞愧和委屈下,她也忘了自己能不能走出去,愤然地起身:“你竟然敢打我?本公主要去告诉你们的皇帝!” 她气哼哼地转身就走,奇怪的是,鱼鳞舞并没拦她,甚至还示意安德芳让她走,只是在背后冷笑着放话说,别以为搬出皇帝来就能吓住她,天大地大,总是该有讲理的天下——“本夫人就等着公主你的告状,可别叫我失望了!” “夫人,您真的就这么放她走了?”安德芳有些担忧。 墨微笑了笑:“如果不这样,夫人想见皇上得等到什么时候?” 鱼鳞舞叹气:“是啊,我这也是逼不得已,因为皇上果然不肯见我!”说到这里,她忍不住苦涩,呵呵笑了两声。 原本她是想先进宫求见皇上的,怎知庆云皇帝竟然不肯见她,她的求见牌子在宫门口就被挡了回来! “想不到一个皇帝竟然也这么耍起了无赖!”看着手中被退回的牌子,天不亮就在宫门口等着召见,已经三个多时辰的鱼鳞舞心中大骂庆云皇帝的不要脸。 守宫门的黄门认识她,也许是同情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那个黄门小声告诉她,不要再等下去了,皇帝早就吩咐下来,凡是慧夫人的求见一律不许接下——“皇上这是打定了主意,夫人您还是回去吧。” 鱼鳞舞气的肝疼。 墨微想了想说,既然皇帝不肯见她,那么必是想借用这段时间压迫威国公同意婚事,在这之前是别想见到任何一个可以帮助的人了。 “听莳花说小公子都被皇上找人给困住了,就连太子上次出来一趟被发现后,这如今也被困在了宫里。”墨微皱着眉头,“皇上这是要对夫人和国公爷围追堵截啊!” “那该怎么办?墨微,我现在脑子一团乱,什么也想不出来。”鱼鳞舞愁眉不展。 “非常时期得用非常手段。夫人,不知道你敢不敢豁出去跟皇上闹?”墨微琢磨了一阵后认真地看着鱼鳞舞问。 “我现在还有什么敢不敢的?不敢难道他们就会放过我们夫妻,放过我的家人吗?”鱼鳞舞苦笑,然后说墨微你有什么主意只管说。 墨微便对她说,既然皇上把跟鱼鳞舞相关的人都困住了,不许他们帮忙,再怎么想求恳皇帝也是枉然,“还不如另找缺口下手。”墨微说。 “另找缺口?”鱼鳞舞发愣——所有人都被皇帝控制,哪里还有缺口可以给她找? “还有一个人。”墨微说。“夫人您忘了?那个不要脸的东离国大公主,她不就是那个缺口?” “瑞玛公主?” “是。瑞玛公主是东离国的人,她又是带着两国交好的使命来联姻的,所以皇上对她必然不会控制,也就是说她是自由的。” 鱼鳞舞眼睛一亮:“对啊!瑞玛公主是自由身,她又是客人,也不可能成天守在宫里,定是要来街上走走逛逛的。可是墨微,难道你觉得我去恳求她有用吗?” 墨微失笑:“夫人,谁说让您去恳求她了?她敢跑来抢您的夫君,您还去恳求她,那也太没骨气了!” “哦,原来不是求她啊!”鱼鳞舞讪讪地笑。“我好像变蠢了。” 都说女人一怀孕就会变傻,好像真的是这样,她现在就完全没有了以前会动脑筋的精神头,要不是有墨微莳花在,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过来。 “夫人您是关心则乱,也是思虑太多没休息好,所以才会这样。”墨微安慰了她两句,然后说,“等瑞玛公主出来逛街时,咱们就去把她请过来,夫人您找个地方安静地等着她就是了。” “她毕竟是个公主,脾气大的,岂会随便咱们招呼来去?”鱼鳞舞担忧,万一那瑞玛公主说什么也不肯来见她该怎么办?“咱们总不能打她吧?” “咱们去把安师父再请过来吧?”墨微建议道。“莳花是公主,咱们还得指望着她悄悄溜进宫里找国公爷,所以她是不能露面的。可是咱们这帮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只怕吓唬不住那个瑞玛公主,所以还得请安师父来镇一镇场子。 如果她不肯来,到时候就还得安师父他帮忙,少不得用点强了。”墨微详细地分析给鱼鳞舞听,又说这次需要她来点狠的。 “最好是给那个瑞玛公主一巴掌!能打跑她最好,就是不能,她也定会去找皇上告状,到时候皇上就没有理由不再见您了。”墨微翘起嘴角,微笑道:“有瑞玛公主闹腾着,也好给夫人您分担些压力去。” “她要是忍了呢?”鱼鳞舞仍旧担心。 “她要是忍了,咱们就只能另想办法了。不过我觉得,像她那样身份的人,说什么也忍不下去的。毕竟是打脸啊!”墨微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想一想瑞玛公主被打脸后会怎样反应,又摇摇头,觉得自己猜想的方向不会错。 现在的情况就跟墨微想的一样,瑞玛公主挨了鱼鳞舞一记大嘴巴,果然暴怒着回去找庆云皇帝帮她出头了。 “但愿这把火能烧起来,烧的旺一些久一些才好!”依着窗户,看着瑞玛公主气呼呼地带着荷风脚步生风地往皇宫去,鱼鳞舞双手合十喃喃祈祷。 瑞玛公主不管不顾地冲到庆云皇帝跟前,“噗通”跪倒:“尊敬的大魏皇上,请您给瑞玛做主。” 庆云皇帝正在练字,被她这一跪吓了一跳,手一抖,一滴墨汁落在雪白的宣纸上,溅出一朵墨花来。 “瑞玛公主?你这是怎么了?来人,快将公主扶起来。”庆云皇帝对宫娥们命令道。 宫娥不敢怠慢,急忙上去一左一右将瑞玛公主半是搀扶半是硬架起来。 瑞玛露出半张脸:“皇上您瞧!” 她乌黑的发撩起,露出半张雪白的脸,只是那脸上高高肿起,一个巴掌印赫然落进众人眼中。 被庆云皇帝发现偷溜出宫后,就一直被禁足在皇帝跟前的方少云隔着书桌投过来一瞥,嘴角翘了翘,假装没看见又低下头去。只是他那耳朵却竖了起来,留心着动静。 今早莳花偷偷溜进宫来告诉他,鱼鳞舞要打瑞玛公主。那时他还不大相信,现在看来这慧夫人果然豁得出去。 瞧瞧瑞玛公主脸上那个巴掌印,方少云心中啧啧:这个慧夫人还真是下手挺狠的! 想起莳花要求他介时帮腔的话,方少云忍住了笑容,再次往那边瞟了一眼,心中想着徒弟鱼潜说的釜底抽薪——“不知道紫薇现在可到了东离国?”他默默地想。 鱼潜说,紫菀奉鱼鳞舞的命令在东离国保护杨雀那个假大长公主,定然会知道些情况,比如这个瑞玛公主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看中了拓跋珪,为什么非要嫁给威国公。 “只有找到原因,才能彻底解决问题。”鱼潜背着手,气度沉稳地说。 方少云忍不住赞叹他这样小的年纪,遇事不慌不躁,心思还这样缜密。 庆云皇帝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以为自己用皇权压制,拓跋珪夫妻俩就不能奈何,却没想到,不但鱼潜直接给他来了个断根计,就连鱼鳞舞也是这般的难搞定! “你说你这脸上是慧夫人打的?”庆云皇帝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 “是啊皇上。”瑞玛一边任由宫娥给她敷脸,一边哭诉。“您是没瞧见那个慧夫人有多凶悍!她不但打我,还对皇上您出言不逊呢!”瑞玛适时地给鱼鳞舞捅刀子。 庆云皇帝眼底一沉,涌起一丝风暴:“哦?她还对朕出言不逊?公主说来听听,她都怎么不逊了。” 瑞玛眨眨眼,仔细搜索着跟鱼鳞舞的对话,最后总结了下:“她说,她说皇上您不识好歹……” 她这话一出,方少云噗嗤就是一乐! 瑞玛一脸茫然地看向方少云,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惹得这位太子笑话。 其实说起来,瑞玛更喜欢方少云,不为别的,就为对方好看而且没有娶妻。 况且这位还是太子,是将来大魏朝的皇帝,瑞玛觉得,方少云这个筹码要比那威国公好很多。 只是可惜,方少云根本就跟条泥鳅一样滑不溜手,她费尽了力气却连对方的影子都抓不到。 大长公主和容贵嫔又一直灌输她只有威国公才是最佳夫君的思想,说,你看他对那个乡下女人都那么好,如果是出身高贵的公主你,那不更是宠上天了吗? 何况太子将来要做皇帝,做了皇帝就要娶很多的女人,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什么的,到时你一个异国公主,拿什么去跟那些根生土长的妃嫔们斗? 说的瑞玛公主想了又想,最后恋恋不舍地丢下了太子,转而死磕威国公去了。 此时见方少云笑,瑞玛公主顿时又犯了花痴,傻乎乎地问起对方来:“太子,您笑什么?” 方少云握拳抵着下唇,咳嗽一声:“我笑了吗?公主看错了吧?” 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坏人!瑞玛公主委屈地噘起嘴,很想说太子你真是太欺负人了! 庆云皇帝瞅了方少云一眼:“太子,你说公主脸上这伤是不是慧夫人干的?” 方少云看了他皇帝老爹一眼,很正经地回答:“依儿臣对慧夫人的了解,的确是她打的!” 瑞玛公主没想到太子竟然会帮她说话,眼睛一亮,急忙点头:“是的是的,太子果然英明!” 庆云皇帝斜了瑞玛公主一眼,依旧问方少云:“何以见得?朕看她虽然是乡下妇人,但性格向来开朗,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呢?” 瑞玛一听庆云皇帝这话急了:“皇上,是真的!慧夫人真的打了我!皇上我没有说谎!” 她转而又瞧着方少云,楚楚可怜地道:“太子,您帮瑞玛跟皇上说清楚,瑞玛没有骗人。” 方少云点头:“父皇,儿臣极其相信瑞玛公主没有说谎,慧夫人真的打了她。” “太子!”庆云皇帝皱眉,低声喝喊,“你是一国太子,说话做事要三思而行!” “儿臣早已三思过了。”方少云好像看不懂庆云皇帝的眼神,也听不懂他的话,依旧固执地说。 庆云皇帝气的险些喷血! 这个太子是非要跟他做对吗?难道他就看不出自己其实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太子啊,瑞玛公主再怎么那也只是个异国公主,利用下联姻是可以的,但是不代表为了她去得罪威国公啊!要知道,威国公不但是个国公将帅,他还是黑云军的领头人。 更重要的是,他是流云袖薛慰娘的独子啊! 被方少云和瑞玛公主步步紧逼的庆云皇帝满脸的怒气,他往锦凳上一坐,带着赌气的口吻问方少云:“太子为什么这么肯定?” “儿臣早说过,慧夫人是个性烈之人。” 第298章 让天下人看她和离 庆云皇帝气结。 瞪着自己这个好不容易回到身边的儿子,好半天才问:“那依着太子的意思该怎么办?” “召见慧夫人啊,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不顾脸面’地痛打瑞玛公主。”方少云理所当然地说。 庆云皇帝:“……”这还用去问吗?傻子才会不知道原因好吧? 他本来就在躲着那慧夫人,这太子倒好,还建议他召见对方问原因,这是嫌他不够头疼太清闲了是不是? “除了召见,太子就没有其他好的建议了吗?”庆云皇帝沉着脸。 方少云一脸懵懂样:“建议?不就是一个打人事件吗?只要把双方当事人传来对质,不就一清二楚了,还需什么其他建议?” 庆云皇帝再次气结。 好吧,这个儿子是指望不上的,还是自己挨了这记耳光算了! “来人,速去威国公府召慧夫人前来见驾。” 庆云皇帝狠狠地瞪着方少云:这下可趁了你的心了吧? 再瞪一眼瑞玛公主:这个什么东离大公主,也真是个蠢货。朕这么想办法帮她,她倒好,一个巴掌就把朕给卖了! 你好好的呆在给你安排的房间里不行吗?干嘛非要跑出去逛?出去逛也就算了,朕那么多条街道你哪条不好去,偏往人家身上撞。 撞上了挨了打也就罢了,你忍忍不就什么事也没了吗?偏偏还要来告状,告状吧还编瞎话……你说你长的不错,怎么连撒谎都不会呢? 庆云皇帝真是满心怨念,方少云低头忍笑忍的差点内伤。 鱼鳞舞来的很快,庆云皇帝看见她一身正式一品诰命的服饰,立马证实了自己就是被陷害掉进坑里了。 “臣妇拜见皇上。”鱼鳞舞行了国礼,庆云皇帝却在狠狠瞪着方少云。 方少云假装没看见他皇帝老爹要吃人的眼神,还在那提醒他:“父皇,慧夫人有身孕了,不能久跪。” “朕知道!”气呼呼地脱口而出这句话后,庆云皇帝才惊觉自己的语气异常,急忙将声音委婉下来,“慧夫人快请起。你们都不带眼睛的吗?不知道将人扶起来的?” 目光扫向周围的宫娥,庆云皇帝发着脾气。 周围的宫娥无辜躺枪,一面慌忙去搀扶鱼鳞舞起来,一面心中抱怨:这怎么又是我们的错了?皇上您不开口叫起,我们这些奴婢哪敢擅自将人扶起来? 定了定神,庆云皇帝才开口问鱼鳞舞,关于瑞玛公主告状一事是什么看法? “回皇上,瑞玛公主脸上的那一巴掌的确是臣妇打的。”没有半点推脱,鱼鳞舞干干脆脆地就承认了。 “皇上您看,她也承认了。”瑞玛公主在一旁急忙~插~嘴。 庆云皇帝看她一眼,连说声稍安勿躁的客套话都懒得讲了,只向鱼鳞舞问话。 “为何打她?瑞玛公主可是他国来客,不管对方对错如何,只该呈到朕前来分辨,怎可私下妄自动手?慧夫人此举未免有失我大魏国体了。”庆云皇帝沉下脸说。 鱼鳞舞缓缓摇头:“臣妇的出身皇上也是知道的,本是一山村普通村姑。有幸嫁与威国公为妻,又得皇上恩赐一品诰命,臣妇心中对上恩感激涕零。 但臣妇终究只是一介后院妇人,只知在家时父母劝导要敬重丈夫维护家庭,对国家体面却实在是没有那本事教导。所以臣妇只知道在我们那里,当有人欲破坏你的家庭时,就要狠狠地回击过去,打到对方怕了,再也不敢妄想为止。 这瑞玛公主一个堂堂公主,那么多人她不选不嫁,却偏偏要抢臣妇的丈夫,还是趁着臣妇有孕在身时,这分明就是要离间臣妇与丈夫的感情。 她知道皇上心地仁慈,对他国来使向来尊敬有礼,便用两国交好来迷惑要挟。可是面对臣妇时又用皇上来压制。 想皇上乃是不世出的一代明君,怎会因为她这点私心做出强拆人家庭,使妻子失去丈夫,孩子没了父亲这样的人伦惨事?她这行为与强盗贼匪何异?如此寡廉鲜耻,难道臣妇不该打她吗?” 鱼鳞舞洋洋洒洒地说完一大篇回答,不仅瑞玛公主张口结舌,就是庆云皇帝都不得不叹一句:谁说山村出来的人就比不过出身高贵的?瞧,眼前不就有最好的一对证明吗? 庆云皇帝有些灰心不想再管这事,可是一想到自己答应瑞玛公主的话,他又不能不硬着头皮继续坚持。 “慧夫人言重了。不过就是给威国公再娶一房妻子而已,也是为了帮夫人你分忧……威国公身居高位,后院怎可能只有夫人一位?即便现在没有,那将来也是要有的嘛!难道夫人便不许,坚持要做个妒妇不成?” 鱼鳞舞听他依旧拿这话说事,心头火起,一面心中大骂对方不要脸,一面昂然道:“将来事谁也说不定,那就留待将来再说。但不管怎样,眼下这门亲事臣妇却是不愿的。” 她看了眼瑞玛公主,然后又看向庆云皇帝,语气诚恳地说:“若是瑞玛公主当真除了臣妇的丈夫不嫁的话,可以等……” “等什么?”瑞玛公主先急着问。 “等我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后。那时,我可以考虑瑞玛公主嫁进国公府的事情,现在,不行!” “为什么?”瑞玛再问。“那也太久了吧?” “因为我是孕妇啊!孕妇最大。难道你不知道孕妇的情绪很容易受到刺激,会被伤害到腹中孩子的吗?”鱼鳞舞一脸“你是白痴啊”的表情,“只是一年而已,这样的时间你都嫌长。我等了七年,都没有嫌长呢!” “可是……”瑞玛忍不住想挠自己的脖子。她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该怎样去反驳。 人家正室怀有身孕是事实,容易情绪波动,受到刺激伤害孩子也是事实,尤其是人家说了,可以等孩子生下来后再商量这事……但是,她等不起,她也没时间等。 如果她不能尽快嫁给威国公,那么她就没有理由呆在大魏,势必得回去东离。 可是回东离后瞬息万变的情况她却不能掌控,如果在这一年的等待期间,她依旧被当做礼物送到某个国家或者部落了呢?那时谁来解救她? 最最重要的,她见识过了大魏的繁华景象,再也不想回到自己那个连大魏的十分之一都赶不上的家园故国。 “皇上,您可是答应了我东离国联姻的。这日期怎能随便改换?那我这堂堂公主还有脸面吗?我东离国岂不成了笑柄,失笑于四国六部中?就是皇上您,也会被人闲话。”瑞玛转向庆云皇帝,半是祈求半是施压。 庆云皇帝很为难。 他知道鱼鳞舞的话有道理,但人家瑞玛公主同样有道理——“这个,一年的时间的确是有些长了,毕竟瑞玛公主千里迢迢而来,大魏不能失信于人……慧夫人,你何不退一步,反正早晚要办这事,何不早办早了,你也好早些休养待产?” 鱼鳞舞缓缓站起:“皇上,这是您的旨意吗?” “可以算是。”庆云皇帝摸不清她的意思,含糊回答。 “如果这就是皇上您的旨意,那么臣妇请求皇上再下一道旨意。” “什么?”庆云皇帝越发糊涂。 “臣妇请求皇上您颁下旨意,判臣妇与威国公和离!”鱼鳞舞眼含冷光,缓缓说道。 “什么?”庆云皇帝失声惊呼。“你要跟威国公和离?慧夫人,你莫非是病了吧?” 又不是感情不好,怎能说出和离二字?庆云皇帝觉得鱼鳞舞真是病了,还病的不轻。 “臣妇很清醒。臣妇请求皇上昭告天下,判臣妇和离。臣妇,自请下堂,成全新人!”鱼鳞舞一字一字地说着,最后两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口中往外蹦。 “荒唐!”庆云皇帝有些懵,他毫不犹豫地拒绝,并且有些气急败坏。“你是我大魏封诰的一品诰命,并无过错还有身孕,怎能就判和离?况且还是昭告天下?你想让朕被天下人指着后脊梁责骂吗?” “臣妇不敢。臣妇只是想要安生地生养下自己的孩子,不敢再妄想其他。”鱼鳞舞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道。“而且皇上,您在让东离国大公主于臣妇怀有身孕时嫁进威国公府,还是平妻,这难道不是说臣妇有错吗?” 她冷冷地说,嘴角带着淡淡的嘲讽。 这事如果是自己丈夫拓跋珪要娶,那么她没办法,只能自认命苦,然后去选择其他的路。 可是现在是一国之君的皇上要这么做,她除了自请下堂,还能怎样? 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天下人看到那纸圣旨,让天下人都看见她是为了什么和丈夫和离。 她只是个女人,她的反抗只能采用这样卑微而强烈的手段。 庆云皇帝没想到鱼鳞舞这么倔强,心中大怒,却又碍于拓跋珪和死去的定国公薛慰娘的恩情,尤其后宫还有个皇后,他要是真的惩办鱼鳞舞,只怕会寒了拓跋珪的心,伤了皇后的感情脸面。 这时的庆云皇帝已经深深后悔自己的鲁莽行事了,正烦恼这事怎么摆平,门外黄门官前来禀报,说青羊城老定国公的遗孀柳老太君来了,正在宫外递了牌子等候皇上召见。 “老太君怎么来了?”庆云皇帝吃了一惊! 第299章 假如威国公造反了 老太君自从二十多年前坚决交还朝廷给定国公的封赏,自动归隐回老家青羊城后,这些年来从未踏足京城半步。 像今天递牌子求见,更是头一回。 庆云皇帝急忙命令快请进来。 黄门匆匆过去,不一会就领着白发苍苍的柳老太君走了进来。 “拓跋门柳氏参见皇上,皇上万岁。”柳老太君拄着拐,颤颤巍巍地要向庆云皇帝下跪,被庆云皇帝一把扶住,急令老太君免礼平身。 定国公也曾教过庆云皇帝一些功夫和行军知识,而且又曾是大魏朝的中流砥柱,算起来也可当庆云皇帝的半个师父。如今定国公早逝,他的遗孀柳氏又是个傲骨凌云之人,庆云皇帝更加不愿怠慢。 柳老太君顺着庆云皇帝的搀扶站起身来,又转向方少云。对方早已快步过来,笑着招呼:“老太君好。” “太子好。” 见方少云依旧是以前的举止,并没有因为成了太子而改变态度,柳老太君很高兴,不由自主地和缓起神情,也用亲切的口吻招呼道。 君臣见罢,鱼鳞舞便上前给老太君见礼,一面问老太君怎么来了京城? 因为这一问,柳老太君原本和缓的神情一下子又严肃起来。 “皇上,老身听说皇上要给威国公再娶妻室,这消息是不是真的?”她转向庆云皇帝,脸上带着谦卑,眼底却压着质询。 “呃……” 庆云皇帝摸了摸后脖子,有些脸红。因为他忽然想起,自己就这事根本就没跟人柳老太君通过气,连个消息都没想起来去告诉下。 他这次做的事真的太不地道,也太不像话了! “老太君,朕国事繁忙,一时没想起来告诉,得罪了。”庆云皇帝道歉。然后他又一转话头,“朕以为威国公会告诉,所以就……” 鱼鳞舞和方少云听了这明显就是撒谎的话,心中都嗤鼻:你把人家关在宫里,看的跟个囚犯没有差别,你倒是叫人怎么去告诉啊? 柳老太君笑了笑,并不揪住这事不放,她继续直奔主题:“那么看来这件事是真的了。皇上,老身可以动问一声,那个据说对威国公一见倾心执意要嫁的东离公主是哪位?可否让老身一见?” 庆云皇帝急忙指着一旁的瑞玛公主:“老太君,这位就是东离国的瑞玛公主。” 柳老太君一上来只是称呼拓跋珪的官号,并不提自己跟拓跋珪的关系。在场众人知道并没在意,但瑞玛公主不认识,所以她还没弄清这个老太婆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自己嫁威国公的事说话。 此时见对方要见自己,想着自己是东离大公主,对方看衣饰,听她自称老身,好像并没有多大来头,于是便要端起身为公主的架势,对着庆云皇帝的指见只是微笑着点头,说了句“老太君好。” 她并不知道这位老太君跟整个大魏朝的关系,所以也不觉得自己这样招呼有什么不对。再加上东离的风俗本来就跟大魏不一样,所以瑞玛公主觉得,自己已经很给庆云皇帝面子了。 见对方站在原地不动,连走过来都不肯,柳老太君脸上顿时起了乌云,庆云皇帝有些尴尬,急忙解释说,对方不懂大魏的人情世故,所以才会如此云云。 老太君得给皇上面子,于是就点点头哦了一声,说原来如此。 看着皇帝跟老太君的互动,瑞玛公主隐约悟到一点什么,但她还是吃不准怕自己太过主动热情丢了东离国的脸,便只是微笑着问柳老太君为什么要见自己? “你要嫁的那人就是老身的嫡长孙,你说我为什么要见你?”老太君不客气地反问,然后不等瑞玛公主反应过来就继续询问,为何要嫁给威国公,“你看上了他什么?东离公主,老身是他祖母,问一问这个还是可以的吧?” 老太君这个态度绝对不算好,甚至有些气势凌人,瑞玛公主怎么愿意忍受?况且她觉得自己的身份是公主,嫁给威国公那属于下嫁,无论是按照大魏还是东离国的规矩,夫家的人见了自己都得先行国礼,也就是说老太君都得先拜见她才行。 瑞玛公主眉头皱了皱,语气生硬起来:“老太君,本公主与威国公的婚事是大魏和东离两国的邦交联姻,这已经属于国家大事而非单纯的家事了,这个决定不该是家中长辈做主的吧?” “两国邦交联姻?那么老身请问公主,你东离国的使臣何在?为何使臣不出头,却让你一个深宫女子顶着公主的身份亲自说话?这是不是太过儿戏了?”老太君直言快语。 这话让所有人心中都一震:对啊,他们怎么就没想到这个问题? 方少云暗赞还是老太君厉害,一说就说到点子上。 瑞玛公主红了脸,她看向庆云皇帝:“皇上,所有情况我父王在信中都有说明,东离国并不是没有使臣,而是等我先过来跟威国公相处一段时间。况且还要准备嫁妆,那时才会派使臣一起前来。” 庆云皇帝点头:“没错,东离王的确是这么说的。”所以他也没太在意。 嫁一个公主而已,又是因为一见钟情,这个东离国不富足,所以准备嫁妆什么的难免延迟些日子。只是这瑞玛公主自己等不及要先过来,那东离王太宠溺女儿,所以才这般……不像话了些。 但是,“东离王有派人陪同前来,那一千三百多人现住在宫外的清英殿呢!”庆云皇帝急忙帮着证实。 老太君眼睛眨了眨:“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老身自然不敢违背皇上的意思。只是,” 她顿了顿,看着脸露得色的瑞玛公主,缓缓说道:“老身要先请皇上撤去威国公所有的实权,只保留一个国公的爵位就好。还有,让他回到青羊城去,不得逗留京城,不得再与他认识的那些将领兵士有任何联系。 皇上,这个条件可能应允么?如果皇上照办,这位东离国大公主老身就做主,替他答应下来。皇上放心,老身对自己的孙子还是很清楚的,只要老身发话,他断断不敢违背。” 老太君说完,又看向瑞玛:“老身的话公主可都听清楚了?如果没有其他意见,就这么办了如何?” 谁也没想到老太君会这么说,所有人都懵了。 鱼鳞舞更是傻了眼。 她本以为老太君前来是为了帮她,毕竟她肚子里已经有了拓跋珪的骨肉,况且看老太君之前的意思,真的是不大喜欢这个东离大公主的。 但是现在怎么却不反对了,还要催着皇帝答应起来? “老太君……”鱼鳞舞摇摇欲坠,伸手按住了身旁的桌子,才稳住身形。 “你坐那吧。”老太君对她看了眼,说。语气寡淡冷漠,脸上也并没有多余表情,甚至连一丝的关心都没有,就跟个不相干的人没有两样。 鱼鳞舞只觉得兜头一盆冷水浇的她透心凉! 看着老太君眼睛望着庆云皇帝等回答的样子,鱼鳞舞手指甲死死地抠着桌子面,心中一遍遍地对着自己说:如果皇上答应了,自己就立刻自请下堂!哪怕是下跪磕头,她也要离开这里,离开拓跋家! 心中所爱不能与人分享,这是她在东离国时对杨雀说的,现在她依然这么认为和坚持。 庆云皇帝却作了难。 老太君答应这门亲事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但是她提出的要求却又实在苛刻,简直就是不近人情了。 “老太君,威国公对国家多有功劳,怎可以……老太君三思。”庆云皇帝劝道。 老太君微笑自如:“回皇上的话,自从老身得知这个消息后,心中就一直在思考这事,还就此事跟儿孙辈认真商量过。正是因为认真商量过,所以老身此时才会如此要求。” “可是,你总得给朕一个理由吧?这么莫名其妙地就将一个领军抗敌的功臣抹去所有功劳,还要赶回故园,这与贬谪有何区别?又教朝野上下如何评说此事?朕又有何脸面立足四国六部之中?”庆云皇帝头疼地道。 他心中大起烦恼:早知如此麻烦,才不会贪图东离国给的那点小利,给自己揽下这么摊子破事! “理由么,自然是有的。皇上,可否先请这位瑞玛公主暂避?”老太君道。 庆云皇帝狐疑,对一旁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瑞玛示意:“朕与老太君商量些家国大事,请公主暂退一时。” 不等瑞玛开口,他向侍立一旁的宫娥递了个眼色,那些宫娥立刻上来半哄半拉地将瑞玛公主扶了下去。 “老太君请说吧。”看着瑞玛不甘愿的背影,庆云皇帝道。 “皇上,在老身说这话之前,还请皇上恕老身不恭之罪。”老太君站起来对着庆云皇帝弯腰。 “自然。” “多谢皇上。” 老太君伸手捋了捋衣裳褶子,缓慢地问起皇帝来:“皇上,如果有一天威国公起了野心,发生了谋叛该当如何?” 老太君的话犹如千钧巨石投进深潭,瞬间击起冲天巨浪! 第300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庆云皇帝,方少云,鱼鳞舞三个人的表情和心情几乎都一样,那就是:惊恐! 方少云惊恐的是:老太君这是中邪了吗?怎么干起这种自杀行为的事来?还是,她跟拓跋珪有仇啊? 鱼鳞舞则是莫名其妙外加愤怒! 老太君这是怎么了?不是在讨论娶不娶东离国大公主的事吗?为什么转变成了揣测拓跋珪造反? 在皇帝和未来皇帝的面前说自己孙子有野心会造反,只怕天底下除了她柳老太君再没旁人! “老太君!”鱼鳞舞不满地低唤了声。 柳老太君却连眼神也没飘向她,只是很严肃地看着面前的庆云皇帝,一面继续追问:“皇上,假如会有那么一天,皇上你该如何?” 还能如何?当然是杀了啊!难不成还将自己的江山拱手相让,还再说一句“多谢”吗? 庆云皇帝很不懂老太君这是要干什么,他皱着眉头,双眼中射出鹰隼般的眼神审视着老太君,一字一句极其缓慢地问:“老太君这话,是何意?莫非是朕哪里错了,让老太君不满意么?” “不,老身不敢。”老太君不慌不急地继续说:“老身之所以这么问,正是因为皇上您过于爱惜威国公,甚至到了将国家安危置之脑后的地步。” 这话让众人更加不解。 老太君也没跟他们兜圈子,直言道:“皇上为威国公再娶平妻,还是身份贵重的异国公主,这份殊荣可说是旷古难见。但是皇上,您难道忘了威国公手中握有兵权,您就不怕哪天他生了异心时,这异国公主恰好是他最得力的臂助吗? 到时候威国公手中掌握的兵权,再加上东离国的襄助,大魏江山还能安稳吗?” 老太君的话让庆云皇帝犹如当头一棒,想到这极有可能的事情,他的后背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只是口中犹自迟疑道:“威国公向来忠心耿耿,这个,应该不会吧?老太君是否多虑了?” “是不是老身多虑,皇上仔细想想就知道了。只是老身在定国公身边多年,别的没有懂得,却是懂得两个词:人心易变,未雨绸缪。老国公曾说过,这天下间所有的事情都不可能一直不变,要想不让这种变化发生,就只有防范于未然。 皇上英明神武,如今老身还在,威国公与太子又曾交好,加上孙媳鱼氏又是个只喜欢平静的,所以现在没有变化。 但是谁敢保证娶了那瑞玛公主后还能保持这种情况?瑞玛公主进了门就是新欢,有道是旧爱难敌新欢,就算现在威国公还念着当初鱼氏救他的恩情不会怎样,但架不住瑞玛公主的枕头风啊! 再等到老身故去,威国公难保不会眼热权势,在瑞玛公主的煽动下生起谋逆之心。 所以老身为了不让拓跋氏一家的清誉蒙尘,不让老公爷拿命拼下来的一世清名受辱,不想我拓跋氏全族的人命收到牵连,恳请皇上收回威国公的兵权,令他回到青羊城,从此断绝青云路,做个安分田舍翁。” 老太君洋洋洒洒一篇话说完,当即拄着拐杖就对庆云皇帝跪下了。 庆云皇帝心头如同被敲响暮鼓晨钟一般,脑子中轰然炸响——对啊,如果拓跋珪当真有一天起了谋叛心,那瑞玛公主那么爱着他,定然会全力襄助的。 太子虽然聪敏,但是从没掌管过军权,更没有学过行军布阵,要是真动起手来,他可不是拓跋珪的对手。 这时他可不再想拓跋珪会不会有这个野心了。在他心里,男人天生就是追逐权力的,没有哪个男人会放着能当上皇帝的机会不要,安分守已做个臣子的。 以己度人,庆云皇帝觉得换了自己是拓跋珪,绝对会在自己和老太君死后,毫不迟疑地造反。 庆云皇帝打了个冷战——不行,他不能容许这事发生,决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再次承受兵火连天,颠沛流离的日子了! 他亏欠这个儿子太多,他要用尽自己余生的全部力气给儿子一个安稳繁华。 可是如果真的按照老太君所说,将拓跋珪撤去兵权,并赶回青羊城,庆云皇帝又觉得他做不到。 不光是因为拓跋珪的生母流云袖薛慰娘,就是对死去的定国公,活着的皇后,他都没办法这么做——太绝情了! 还有朝野上下的声音,他们会怎么想怎么看这事?只会认为自己这个皇帝是个心机深重过河拆桥的无信小人! 如果天下人都这么看,那么自己这个皇帝还会有威信吗? 即便这些顾虑通通抛开,但就大魏现在的军队来说,拓跋珪现在也不能离开。只怕他前脚撤了拓跋珪的职,后脚就被边境告急的烽火奏折打的焦头烂额,还得继续去请回拓跋珪! 真那样了,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说不定拓跋珪会因为委屈产生不满,进而在瑞玛公主的唆使下,干脆跑到东离国去帮他们了…… 不行不行,这种自毁城墙的蠢事绝对不能做! “老太君请起。”庆云皇帝伸手扶起老太君,抱拳深深一躬,“多谢老太君点醒朕,否则朕就是大魏的罪人了!请受朕一拜!” 老太君忙伸手托住,微笑道:“不敢当皇上的礼。老身也并没做什么,只是遵循老公爷为了大魏的一片赤胆忠心而已。” 庆云皇帝重重地点了点头,“老公爷于我大魏江山,功勋彪炳史贯千秋。 朕在此发誓,我慕容皇室后代,无论是谁,都不许轻慢青羊拓跋家。所有文武官员以及皇室子孙经过拓跋门前都必须下马落轿,步行而过以示尊敬。” 他转向方少云,面容严肃:“包括太子,和朕!” …… “老太君,您怎么会想到这么一招?我差点没被吓死。” 回到国公府,鱼鳞舞扶着老太君坐好,又端上茶水后才说道。 老太君微笑:“别看皇上没有什么架子,可是那脾气固执着呢,当年子韧他娘还在的时候就详细说过。老公爷和萧太师也证实,说如果遇到皇上固执一件事情时,千万不要跟他吵闹,那只会让他下不来台。 这会逼的他哪怕知道自己错了,也会将错误进行下去。这个时候就只有从侧面下手,抓住他最担心的人和事来做文章。” 她抿了口茶,笑了笑说:“皇上最担心的人和事是什么?除了太子不就是大魏江山么?” “所以您就来了这么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鱼鳞舞点头,“老太君果然高明!” “唉,其实这招也不是我想出来的。”老太君叹了口气。 “那是谁啊?太子吗?”鱼鳞舞好奇。 老太君摇头,她看着鱼鳞舞,定定地说:“孙媳妇啊,以前子韧坚持要娶你,我还有些意见。后来看见你的所作所为,虽然不符合大家闺秀的做派,但是效果竟然出奇的好。而且你这爽利性格也实在是对我胃口,你比那些大家闺秀好多了。” 她拍拍鱼鳞舞的肩膀,点头赞许道。 鱼鳞舞被她这忽然而来的赞扬弄的有些懵,傻乎乎地站在那里看着老太君发呆。 老太君被她这呆样逗得哈哈大笑起来,一面叫她坐下,一面又说:“虽说我对你满意了,但我还是担心你将来对孩子的教育上会偏了方向。 你莫怪我多想,祖母这一生别的丢脸事没有,就只出了子韧他爹那个孽子。因为他是第一个孩子,我就多疼宠了些,结果……唉,文不成武不就,眼大心高还耳朵软,害的子韧他娘惨死,子韧也受尽孤苦。 我就怕将来你走了我的老路,所以才担心。可是现在我不担心啦。” 她忽然笑眯眯地看着鱼鳞舞直点头:“因为你有个了不起的兄弟!有他在,我拓跋氏子孙必然只会一代强似一代!” 老太君自顾自说的高兴,鱼鳞舞却越听越糊涂。 担心她会太宠溺孩子怎么跟弟弟鱼潜扯上了? 老太君想是看出她的迷糊,笑了阵后给她指点迷津。 “你道我怎么会知道皇上要给子韧娶亲,并且还用了那记狠招吗?实话告诉你吧,这都是你弟弟的计谋啊!” 老太君将自己收到鱼潜派人悄悄送来的信函,并在信函上告诉老太君应该怎么做,让皇上自己撤去旨意一一说了一遍,然后再三地夸赞鱼潜少年有才,简直就是萧太师重生。 将鱼潜跟那个埋骨风沙坡,一身惊才绝艳的萧太师相提并论的话,这是第二次了,鱼鳞舞记得皇后娘娘就曾这么夸赞过。 兄弟被人夸赞,鱼鳞舞自然感到面上有光,她也不想假客气,便跟着嘿嘿地笑了。 老太君见她毫不矫情,心中更是喜欢。 “可是皇上虽然撤回了自己的旨意,那个瑞玛公主还在啊,这个脸面,皇上该如何找回来呢?”笑过之后,鱼鳞舞忽然想起这个问题,又有些担心。 她怕瑞玛公主拿着庆云皇帝曾经的许诺纠缠。虽然现在看来问题已经解决了,但这个人在这里,始终是个隐患。 想想看,要是那瑞玛公主起了个歹心,哪天弄一出邂逅,然后再来一出被拓跋珪强占玷污了清白的戏码,那么就算庆云皇帝再怎么顾虑,也只能让瑞玛公主嫁给拓跋珪了。 当然,拓跋珪的兵权也绝对是要交上去的。 鱼鳞舞不贪恋权势,但她不愿自己的丈夫受这陷害吞了窝囊气! 在她心里,自然是更愿意拓跋珪离开京城这个权力漩涡中心,回到青羊城去过逍遥日子。但是,这样的情况她只许是由拓跋珪自己做的决定,而不是任何外在因素,不是被逼迫如此。 老太君微笑点头:“你有这想法不足为奇,毕竟人心难测。瑞玛公主滞留大魏只会夜长梦多。不过我相信你弟弟已经做了对策,你且好生养胎,耐心等候一两日吧,估计很快就有结果了。” 见老太君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鱼鳞舞就算没真的放心,也只有安心等待了。 她没等很久,老太君说的结果很快就来了。 第301章 淘气的新皇帝 瑞玛公主推开拦阻她的黄门宫娥们,气急败坏地跑到庆云皇帝面前。 “皇上,您怎么说话不算话?” 庆云皇帝正在看信函,闻言抬头看她,一脸的莫名其妙。 “公主何出此言?朕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 “怎么没有?您明明答应瑞玛跟威国公成亲一事的,现在为什么又取消了?这不是说话不算话,又是什么?”瑞玛气呼呼地说。 提起这个她就火往头顶上撞! 本来她在为自己安排的住处,安心地等着庆云皇帝跟老太君商量完了国事后,就召见她去说亲事的,结果直到天黑了也没见宫里有人来。 她也没往心里去,想着既然没人来传召自己,那么她跟威国公的亲事就是定了,她只要等着嫁进威国公府就行了。 想起白天鱼鳞那副恨不得吃了自己的模样,瑞玛暗暗得意,觉得这个慧夫人倒底还是输给了自己。 她抱着满怀的美梦入睡,一觉醒来,就接到了庆云皇帝下的新命令:她跟威国公的亲事取消,两国联姻之事当做没有发生过! 瑞玛公主差点气疯了! 她千里迢迢来到大魏,在这里呆了这么长时间了,而且全天下人都知道她要嫁给威国公的事了,这会怎么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皇上,您是大魏的皇帝,一言九鼎,您不能这么做啊!”瑞玛激动的险些哭了出来。 只要一想到嫁不成威国公后会遭遇到的结局,她就没法不哭! 紧紧拉着自己的衣角,瑞玛公主恨不得上去抱住庆云皇帝的胳膊哀求。 “原来公主说的是这个啊!”庆云皇帝朝她扬了扬手里的信函,一脸无奈抱憾的表情:“这个问题也怪不了朕啊!瞧瞧,这是你东离国送来的信函,上面说了,因为某些原因,大魏和东离两国邦交联姻之事作废。” 他很无奈地摊手:“朕本想着跟东离世代友好,再加上见公主对威国公一片深情,东离王言辞恳切,所以才答应了这门亲事。 可谁知你们东离做事太不地道,朕千辛万苦的刚说服威国公他们,你东离国倒好,干脆给朕来了盆冷水,扯起腿子来了!” 他说着说着,气就上来了:“朕就不明白了,既然没有那份真心实意跟大魏联姻,为何又要让公主你千里迢迢来到大魏,还让朕做主……你们东离这是在耍着朕玩吗?” 瑞玛公主听的傻眼:“我东离国的来信?这怎么可能!父王明明是答应了我的,绝无可能更改!” “是吗?那公主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庆云皇帝把信函往桌子上一拍,冷声道。 瑞玛公主急忙拿起信函,两眼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心头顿时一惊! “这……怎么可能?”她犹自怀疑,又将信函从头到尾,一字一字地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娇躯摇晃着噗通坐倒在地上。 “不,不可能!父王他怎么可能出尔反尔,怎么可能……”瑞玛公主只觉得浑身冰冷,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那封信函的笔迹的确是她父王的,只是那内容却是与她当初来大魏时,东离王说的天差地别! 东离王在信函上说,由于自己没考虑清楚,又加上瑞玛公主的胡搅蛮缠,所以一时心软纵容了她。其实他已经将瑞玛公主许给了武栭国的国主松吉,如今武栭国那里就要派人来迎娶了。所以东离王希望大魏皇帝能够帮忙劝劝瑞玛公主,要么回到东离,要么就直接嫁到武栭国去。 瑞玛公主正是不愿意被嫁进武栭国去,这才拼了命地要嫁给威国公的,没想到她的父王却在自己眼看着就要跟威国公成亲时来了这么一手! “不!父王不可能这么做,这定是大长公主那贱人使的坏!”瑞玛公主哭了一阵后,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大长公主控制住了东离国王宫,如今灵王子接位,父王没了实权,明面上是灵王子当东离的王,实际上可以说是被大长公主背地里~操~控,这样的信函完全可以被逼着写出来! 不行!自己决不能回去东离,更不能嫁到武栭国去!想通了这关节的瑞玛公主急忙将目光投向庆云皇帝寻求帮助—— “皇上,这封信有诈,皇上不可轻信!” “有诈?此话有何凭据?”庆云皇帝很好奇地问。 “皇上,瑞玛来大魏联姻是父王准许的,先不谈父王对瑞玛的宠爱,就说做为一国之王,父王也断断不可能做出这种自毁诺言的举动!”瑞玛坚定地说。 “所以呢?”方少云适时地追问了句。 “所以这封信函有假,它必不是我父王所写,而是另有其人。” “这么大胆子啊……那会是谁?”方少云继续追问道。 “如果瑞玛没有猜错,这个人就是我东离国的大长公主,那个最新冒出来的莫名其妙的大长公主!”瑞玛肯定道。 庆云皇帝捋捋修理整洁美观的胡子,接话道:“即便是大长公主所为,那也依旧是你东离国的事,却与我大魏无关,我大魏自然也不该过多~插~手。” 他看向瑞玛,面无表情地:“所以,还是请公主即刻回到清英殿去收拾好,或者是朕这里派人送公主返回东离,或者是直接嫁去武栭国,随公主决定。 当然,公主既然来我大魏做客,这些时日也是宾主尽欢了,朕就代表大魏送些薄礼,以表对公主大婚的祝贺。” 说着他张口唤人:“来人,将朕给东离国瑞玛大公主准备的礼物单呈上来给公主过目,瞧瞧还需要些什么,朕可酌情添加。” 黄门立刻将一张礼物单呈上,庆云皇帝示意对方递给瑞玛公主。 “不不!我不要礼物,我只要嫁给威国公,留在大魏!”瑞玛两眼盯着那张薄薄的纸札,像那上面涂上了剧毒一般,不断地后退,惊恐万状地直摇头。 “东离公主,我大魏对公主和东离都已经是仁至义尽,请别继续让我们大魏为难。”方少云板着脸提醒瑞玛。 瑞玛呆呆地站住了,她微微闭上眼睛,颤抖着伸出了双手,睫毛下是如雨般的泪水…… 方少云抽了下嘴角,随即转过了头。 …… 八年后。 “皇上,天门关如今固若金汤,东离国与大魏交好,武栭国自请成为大魏的附属国,陈国三五十年内不会恢复元气,这仗终于是可以暂停了。白东城他们各位将领也都成长起来了,请皇上允许臣携带家眷返回青羊故居。” 朝堂上,拓跋珪出班跪奏。 高坐皇位的方少云让黄门上去接下拓跋珪的奏折,打开后翻阅了一遍,先是照例劝留,在对方再三恳求下,终于勉为其难地点了头,“准奏!” “谢皇上隆恩!” 拓跋珪这个头磕的真心实意,众人都能听见地砖发出的声响,心里都暗暗嘶了一声,替他疼了下。 方少云看着拓跋珪藏不住的欢喜,不由撇了撇嘴:他也好想离开京城啊! 心中对好友的欢喜起了恶作剧心理,方少云咳嗽一声,“威国公,你好像很高兴啊?说说,辞去职务,真的让你那么轻松开心吗?” 呃……皇上这个问题好刁钻,这叫人怎么回答? 说是吧,皇上该问了,难道替大魏尽忠职守就那么痛苦?你怎么回答都是在找刺激。 如果说不是,皇上又该说了,既然不是那你那么开心快乐的干嘛?既然不快乐,那干脆留下继续效忠朝廷吧……那不是更找刺激吗? 众大臣都觉得这个新皇帝比他爹老皇帝还要难缠! 老皇帝虽然难搞,但不会在朝堂上想一出是一出,更不会太出格,就算是有什么招数也都在大范围里面,至少还是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可这个新皇帝就不同了,完全不按套路来,简直就是怪招乱出,把众大臣打击的昏天黑地七零八落。 比如现在,他就又心血来潮的跟威国公斗起脾气来了! 众臣缩了缩脖子,望着威国公心中暗说:威国公啊,不是我们这些同僚没同情心侠义道不来帮你,实在是这个新皇帝我们也搞不定啊,威国公你倒是可以走了,咱们还要在这里煎熬着呢,可不敢得罪上头那位,您就自求多福吧! 拓跋珪没好气地瞪了眼方少云:这家伙当了皇帝也是这般没有正行,哪有在大殿上就这么开玩笑的! 拓跋珪见对方朝着他坏笑,便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这个问题,臣想安然他或许能够更好的解答……” “行行行,算你狠!”他话没说完,方少云双手连摇,对着他一顿咬牙切齿。 拓跋珪微微一笑,对着方少云弯腰一躬,扯开嗓子来了声高喊:“臣,拓跋珪,谢主隆恩!” 回答他的是皇帝的一声——“哼!” 众臣低头: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第302章 再见京城 “爹爹,咱们要回家了吗?” 八岁的小女孩扯了扯她父亲的裤脚,仰起粉嘟嘟的小脸软软地问。 “是啊,咱们要回家了!回家看祖奶奶,还有三爷爷三奶奶……” “那子璟哥哥也看见吗?”小女孩说。 男子笑了,弯腰将小女孩抱在怀里,点着对方娇俏的小鼻子说:“子璟是你的叔叔,不是哥哥哦!还有啊,他是长辈,青瑶是不能直呼名字的。” 屋里忽然噼里啪啦的跑出来个小男孩,一眼看见女孩子在父亲怀里,顿时眼红了。 “爹爹,纾言也要抱抱!”他跳着脚,不住地去够父亲那高大的怀抱。 “嘻嘻,哥哥羞羞!”青瑶伸出嫩嫩的手指头刮着脸,嘻嘻地笑。 “好,爹爹也抱纾言。”男子弯下腰,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松松就将儿子抱在了怀里,一对小兄妹在父亲的怀里互相看着对方的粉脸,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鱼鳞舞正让墨微和红罗收字画,听见笑声扭头一看,见一双龙凤胎都被丈夫抱着,瞪眼:“你们这对淘气孩子,就不怕把你们爹累着啊?” 拓跋珪摇头笑:“不累。” “夫人,您就别管国公爷了,国公爷再累,只要一看见少爷和小姐,再累也不觉得累了,恨不得成天搂着乐呵呢!”红罗抱着卷画轴出来掸灰,看见一家四口便笑着打趣。 “说的也是,你们国公爷啊,那俩眼里成天除了他的一双宝贝,就再也看不见旁人了!唉,可怜我啊,就这么被丢在脑后了!”她噘嘴做委屈状,“这还真是有了孩子就忘了孩子他娘!” “哈哈!”众人大笑起来。 “皇上来了。”忽然门外人报。 众人急看时,方少云已经一身白衣飘飘地走了进来。 “参见皇上。”众人跪倒。 “得了得了,又不是不认识,搞那套虚把式干嘛?”方少云直摆手,然后看着已经准备就绪的行李问,“你们这就准备走了?” “是啊,祖母她身体不大好,我们要赶回去侍疾。”拓跋珪含蓄地说。 方少云点点头:“是啊,老太君年纪大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众人也都明白,一时空气有些沉闷起来。 鱼鳞舞打破沉闷说:“也许是老人家想念两个孩子了,等回家了每天看见两个孩子跑来跑去的,没准很快就好了。” “夫人说的有理。”众人点头。 方少云拉了拉拓跋珪怀里纾言伸来的小手,最后忍不住将孩子抢了一个过来抱着,“还是我们小纾言可爱又漂亮。” “皇帝伯伯,青瑶也漂亮的!”不甘心哥哥被夸的青瑶扭着小身子说。 “是是,我们青瑶也漂亮。青瑶和纾言都是大魏朝最漂亮的孩子!”方少云哈哈大笑。 “金陵姑娘她还没醒吗?”鱼鳞舞问。 方少云摇摇头,脸上有了一丝怅然。 “皇上,我知道这句话不该说,但是你是大魏朝的皇上,这后宫一直空着总不行啊!都已经八年了,要不是太上皇被太后劝着出宫游玩天下,这事还不定怎么闹腾呢。我说,要不你先娶个嫔妃挡挡?”拓跋珪劝道。 “不!金陵是为了我才中毒昏迷不醒的,我说什么也不能负了她另娶旁人。”方少云坚决地摇头。 想起那个白衣的冷清女子,明明喊着不喜欢他,却在听说他中了毒后跑来了京城,衣不解带地照顾不说,还亲自试药,结果…… 拓跋珪还想再劝,鱼鳞舞朝他摇了摇头。 “对了,你们两口子回去青羊后可有什么打算?”方少云缓了缓神情后问。 “打算啊,我想回去看望过祖母后再说。不过我不会留在青羊城的,我决定跟舞舞和孩子去青川,那里建了座清波山庄,到现在都没有认真住过呢!” “真是羡慕死你了!”方少云捶了拓跋珪一拳,忽然嘿嘿地笑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拓跋珪太熟悉他了,顿时警觉地倒退了一步。 “朕没想干啥,就是想把青羊城周围一带划归为青羊大郡,由你来掌管!”方少云嘿嘿地奸笑。 “我不要!”拓跋珪一口拒绝! 开玩笑,他好不容易清闲下来,想跟家人团聚共享天伦的,还弄个大郡来管着,那不是跟当土皇帝一样吗?那他还有什么轻松自由? “不要也得要!朕已经下了旨意送去青羊城国公府以及各州县衙门了,以后这青羊郡就归你管了!”方少云才不管拓跋珪拒绝,不容置喙地说道。 “皇上,方少云,你现在是皇上不是那个暗夜公子了,你不能再这么随心所欲了!”拓跋珪哀号。 有这么个皇帝真是不省心啊! “朕是皇上,朕要怎样就怎样,谁敢妄言?”方少云虎起脸,随即又道:“这点算什么?其实要按我心思,恨不得将这皇位让给你坐了呢!喂,我说子韧啊,你要不要考虑下……” “不要!臣什么都没听见!”拓跋珪不等他说完,拔腿就跑,方少云在后骂了句“胆小鬼”,然后大笑起来。 “皇上,刚才宫里传来消息,说金姑娘的手指动了动,好像有些舒醒的迹象。”黄门匆忙赶来报告。 方少云蓦地睁大眼睛:“当真?” “来传话的就是这么说的,说请皇上快赶回去!”黄门擦着头上的汗水说。 “威国公,朕就不送你们了!”话落,方少云抬脚就往外跑。 “哎哎,你先把我儿子放下!”拓跋珪急的在后跳脚喊。 方少云低头一看,小纾言还在自己怀里,急忙哦了声,将孩子放下,“纾言,皇帝伯伯有急事赶回去,以后再找你玩啊!” “嗯,我知道是皇上伯伯那个睡了八年的妻子醒了对吧?你快回去吧,婶婶等着皇上伯伯呢!”纾言很认真地回答,还直摇手催促,说等婶婶醒了下次记得带婶婶过来玩。 “好,伯伯下次就带婶婶过来找纾言玩。”摸摸纾言的头,方少云笑眼带泪地走了。 “唉,金陵姑娘总算是要醒了,不枉皇上对她一片痴情。但愿老天保佑,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鱼鳞舞合手向天祷告。 “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分,缘分到了就得抓住,要不然就是一辈子的错过和苦等。舞舞,当年我离开,让你等了我七年,以后的岁月里,我会更好的补偿你,宠你入骨的。”拓跋珪伸手搂住妻子的肩头,后者依偎在他宽阔的怀抱里。 四周的空气都是那么的甜。 “走喽!” 鞭子挥起一个漂亮的鞭花,马儿蹄声得得,沿着朱雀大街往城门跑去。 鱼鳞舞跟青瑶说话,指着外面的东西告诉她那是什么,这又是什么。 “娘,后面有个疯子跟着我们!”扒着窗户看外面风景的纾言忽然扭头喊鱼鳞舞。 “哪里有个疯子?”鱼鳞舞顺着儿子的手往外看去。 “停!老李,去前头喊老爷过来有话说。” “哎!”老李答应一声,跳下车赶到前头去了。 不一会拓跋珪就走了过来。 “怎么了?” “夫君你看!”鱼鳞舞指着那跟在自己车后一边傻笑一边咕哝着什么的疯女人说。 “杨氏?怎么是她!” 拓跋珪没料到看见这样的杨氏,面皮焦黑头发乱的跟冬天的枯草一样,身体更是如同干柴。 从庆云皇帝把杨朝明父子抓进大狱后,这个杨氏就再也没看见踪迹,就连杨家押赴刑场砍头的时候,这个杨氏都没有出现过,拓跋珪还以为她要么逃离了京城,要么就是死了。没想到原来是疯了! 看着这个斗了半生的继母,拓跋珪唏嘘不已。 事已至此,他也懒得再赶尽杀绝了,况且对方这样比死好不了多少。 “我去找人帮忙照应着点她吧,毕竟她是嫁进拓跋家。”拓跋珪说。 鱼鳞舞点头。拓跋瑢死后,拓跋英回到青羊城,在拓跋府门外跪了三天三夜,求老太君原谅,还说自己是受了杨氏的蒙骗……总之所有的过错他都推给了杨氏。 拓跋英毕竟是老太君的亲生儿子,就是为了拓跋家的脸面也不能让这个儿子继续在外面丢人现眼,于是老太君心软了,让拓跋英又进了门。 可是对于杨氏老太君就没这么客气了,不但拒之门外,还点点桩桩地说了杨氏做的那些坏事,然后命人将其赶走。 其实很多事并不是杨氏一人所为,甚至有些事根本就不是杨氏做的,比如说拓跋珪在青川差点淹死的事,那根本就是拓跋英干的。 但是家丑不可外扬,况且老太君还是希望自己的孙子儿子能父子合好,所以就假装不知道,顺着拓跋英的诬陷,将所有罪责都推给了杨氏。 家族倒了,儿子死了,自己深爱的男人又这般无情,杨氏的神经经受不起这样的打击,瞬间崩溃,疯了! 她一路疯跑,竟又沿着官道跑回了京城。 也许只有在这里,她才能找回一点那个曾经的自己,曾经的青春幸福和贵为名门闺秀的骄傲影子。 拓跋珪花了些钱,给杨氏找了个善堂,算是给她安顿下来,至于以后如何,那真的不是他们该关心的事了。 “其实我恨的不是她。”坐上车后,拓跋珪沉默许久忽然说道。 鱼鳞舞点点头。 她知道丈夫最恨的其实是自己的父亲,因为他的母亲是死在父亲的手里,就连他自己也险些……可是对方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不能逆天伦大道。 这种痛苦远远要比对杨氏的恨重的多,因为杨氏毕竟是外人,而拓跋英却是他一辈子甩不开的血肉至亲。 拍拍丈夫的肩膀,鱼鳞舞朝着他温暖地笑着:“不要担心,不要难过。有你,有我,有孩子,咱们是一家人。你说过的,心在人在,没有什么好怕的。” “对,心在人在,没有什么好怕!”拓跋珪回应她一个灿烂的笑容,和深情长吻。 车马奔驰,迅速地往城门奔去,一晃眼间又出了城,沿着大道往青羊城的方向疾驰。 鱼鳞舞掀开车帘望着越来越远的京城城墙,挥了挥手,轻声道别:“再见,京城!” (终) 第303章 番外篇杨雀和婉容 杨雀站在一株艳丽如火一样的凤凰花下,安静地听紫菀的报告。 “你说,是容贵嫔挑唆瑞玛大公主执意嫁给威国公?”她眉头掀了掀。 “是的。”紫菀点头。 “呵,这个婉容郡主还真是不消停呢,到了这里还想着兴风作浪!”杨雀呵呵笑了,然后她看着紫菀,很认真地说:“但是有件事你不知道,挑唆瑞玛大公主的不光是婉容郡主,还有我!” “什么……还有你?”紫菀惊诧万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慧夫人为了保护你,特地把我派来这里帮着你,你怎么还……”她气愤地咬着唇,手按在剑柄上,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拔剑砍人的模样。 杨雀瞟了一眼紫菀的手,笑了笑:“我怎么还恩将仇报,对吗?” 紫菀冷哼一声,心中暗道:岂止是恩将仇报,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杨雀低笑了声:“瞧不出你倒是很有侠义心的。不过你先不要生气,听我把话说完。我唆使瑞玛大公主去大魏勾引威国公,并不是真的要她嫁给威国公,不过是闹一闹他们罢了。 你也不想想,王后跟我不对付,她瑞玛又不是我的人,我干嘛要帮着她?”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想什么我哪知道!”紫菀没好气地咕哝道。 “当然了,我也的确没安好心。我让瑞玛去勾引威国公,就是为了给他们夫妻二人找点不痛快,让他们俩吵闹一场。你莫要瞪我,我做这些其实都是为了报点小仇而已。”杨雀看着气鼓鼓的紫菀,抿嘴一笑。 紫菀横眉竖眼:“我真的不懂你脑子里都想的些什么!” “除了让他们俩吵吵,也没别的了。”杨雀笑的十分灿烂,就跟身旁那艳红的凤凰花一样。“傻丫头,我要不给他们找点事考验考验,他们俩怎么会懂得更加珍惜对方?” 伸指戳了戳紫菀的额头,杨雀又笑又叹。 “可就算是这样,你也看个好时候啊,怎么挑慧夫人有身孕的时候?你就没想过,万一慧夫人因为这个受到刺激,再没了孩子怎么办?”紫菀瞪了杨雀一眼,心中暗骂:用这种方法去试验人家夫妻,真是变态! 杨雀眉一皱:“鱼鳞舞怀孕了?” “可不是嘛,正是最危险的头三个月内呢,你还找事!” “好大胆的婉容郡主!”杨雀忽然怒了,她用力一拍身边的凤凰花树,树上花朵簌簌地抖动一阵,飘落下来几朵红云。 她面容变的肃杀起来,吩咐紫菀立即准备传消息去大魏,叫瑞玛大公主回来。紫菀问,瑞玛大公主肯听话回来吗? “不回来那就直接嫁到武栭国去吃沙子吧!”杨雀冷厉地说。 说完,她迈步往王宫的一个偏殿走去,紫菀问她干什么去,杨雀回答,“我去找那个尊贵的婉容郡主,如今的容贵嫔好好聊聊!哼,敢跟我玩心眼,她够胆,我就去瞧瞧她的胆子到底有多大!” 紫菀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这才露出真心的笑容,自语道:“果然还是咱们的小公子厉害,连这都安排到了!嗯,我赶紧去找人模仿东离王的笔迹写信,早点帮夫人打发掉瑞玛那个狗皮膏药去!” …… “容贵嫔好清闲啊!” 看到婉容郡主这个昔日的“闺中好友”,此刻正蹲在地上费力地拔着杂草,杨雀笑容更加的灿烂了。 婉容郡主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她,“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怎么不能来这里?难道你忘了,我现在是东离国的大长公主吗?” 杨雀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宽大的红色锦缎衣袖和裙摆像金孔雀展开的尾羽——“在这王宫里,本宫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莫说是这小小的藤萝院,就是王后住的蘅芷宫也照样拦不住本宫!”她傲气地说。 “本宫?大长公主?呵呵!杨雀,别人不知道你的底细,你可瞒不了我!我是不知道东离王是哪里有问题,竟然认了你是东离国那位失踪的大长公主,但是你以为就能瞒过所有人吗? 麻雀就是麻雀,就算飞上枝头也成不了凤凰,你还真以为自己就是公主了?哼,也不好好照照镜子,你是那块料吗?” 婉容郡主冷笑着讽刺,杨雀却毫不动气,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叫她继续说。 “我知道你憋了许多话,说吧,继续说。”她眨了眨眼睛,妩媚地一笑,道:“不管你说我是凤凰还是麻雀,现在的事实就是,我就是东离国的大长公主,而你,就只是东离王的容贵嫔。” 她往前走了两步,靠近婉容郡主,微微倾过头去在对方的耳朵边轻笑:“我可以让你当容贵嫔,也可以叫你做容宫人,甚至,我还可以让你当专门洗马桶的容掌厕。”她往后退回一步,继续轻笑:“专门管理茅房,大小也算是个官儿呢!这还是我看在跟你曾经相识的情分上,一般人可没有这样的照顾。” 婉容郡主气的嘴唇哆嗦。 “杨雀!” “嘘!请叫我大长公主!”杨雀伸出一根食指压在嘴唇正中,轻声说。 “我们好歹也曾是好友,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婉容郡主红了眼睛。 婉容郡主不想再跟她斗嘴皮子,她就是想问清楚,为什么杨雀坚持要自己嫁到东离国,却是让她嫁给东离王那个糟老头子,而不是新王的灵王子。 “就算是你失踪了,我也还为了你出头过,可你竟然这么对我……杨雀,你真的心好狠啊!”她红着眼睛质问。 自己本是满心欢喜地嫁过来,以为终于可以摆脱噩梦了,没想到却又掉进了另一个更深的噩梦里,这个噩梦还是杨雀这个昔日好友一手策划出来的……想起这个,婉容郡主就连哭也哭不出来。 杨雀冷笑:“想知道原因?好,我就告诉你,因为,你动了不该动的人!” “谁?” 婉容郡主茫然。 她不记得自己动过杨家的任何人啊,在杨雀失踪后,杨鹂杨鹃接替了她的位置,自己也跟杨家两个女子很好啊! “那个人就是鱼鳞舞!”杨雀回答。 婉容郡主蓦地瞪大眼睛,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杨雀:“你说什么?鱼鳞舞?那个抢了你心上人的村姑?” 什么时候杨雀跟自己的情敌和好了,还为对方出头起来? 婉容郡主觉得自己肯定是在做梦,要不就是杨雀被人换了脑子。 杨雀勾唇:“你很惊讶?也对,你的心里自然是以为我该恨那女人的,事实上我也的确是恨她,现在都恨着。但是,那是我的事,只有我才能去对付她,你凭什么? 尤其是,你害的是她肚里的孩子,是我爱的人的孩子!你知道吗!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你竟然害的他失去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婉容,我不管你是为了抢他还是为了别的什么,甚至你可以杀了鱼鳞舞,但是你不该,你不能害了他的孩子!” 杨雀激动地低声咆哮,她眼睛发红,瞪得很大很大,神情是婉容从来没见过的狰狞,好像要吃了她一样! 婉容郡主不由自主地往后噔噔退了几步,惊恐地张大嘴巴望着眼前这个昔日好友,只觉得既陌生又恐怖。 “你,你难道是,爱屋及乌?”好半天,她才哆嗦着嘴唇吐出这一句。 这句话出口,她就好像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落到现在这般地步了。 “对,我就是爱屋及乌,如何?”杨雀傲人道。 她抬着下巴,用一种俯视的姿态看着婉容郡主,艳红的嘴唇缓缓开合着:“我杨雀不是你,我爱一个人,我可以不择手段去抢夺,但决不会牺牲所爱之人的孩子!我宁可等她鱼鳞舞生下孩子后继续跟她抢,跟她拼,也不会在她有孕的时候下黑手!这,就是我跟你的不同之处!” 她冷眼看着婉容郡主一脸的不可置信,慢慢转过身:“所以这次你又在明知鱼鳞舞有了身孕后,挑唆瑞玛背着我动手脚,我就不能再这么轻易地饶过你了。必须给你长点记性,让你知道什么事可做,什么事连想都不能想。” “你要干什么?” “也不干什么,就是,”杨雀顿了下,微微偏转身体看向婉容郡主,邪魅一笑:“让你跟一百只老鼠住上一段时间!”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婉容郡主在听到老鼠时,脸色顿时吓的惨白,她扑上去想要伸手抓住杨雀,却被对方轻松闪开。 “淄河!”她扬声喊,从暗影里立刻跑出来一个穿着宫女服饰的少女,对着她交手一礼:“大长公主有何吩咐?” “容贵嫔远嫁到东离实在是太寂寞了,本宫心中好生不忍。去给她的藤萝院添点儿活气,送一百只老鼠进去跟容贵嫔一起玩吧。”杨雀轻描淡写地说。 淄河立刻点头照办,不一会就提着个笼子走了过来。 杨雀叫淄河先去关严了藤萝院的所有门窗后再放出老鼠,淄河立刻听话地照办了。 “杨雀,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被关严的藤萝院里传来婉容郡主的哭喊。 “本宫不是杨雀!容贵嫔你记住了,本宫是掌握东离国经济命脉的大长公主,而你,只是一个贵嫔,还没有资格来问本宫!” 她说完这番话后就听见婉容郡主歇斯底里的咒骂和呐喊:“杨雀,大长公主,我恨你!我婉容发誓,只要我不死,一定会找你们报仇的!” “有志气,本宫等着!” 噙着嘴角的一抹笑,杨雀火红的衣裙一路迤逦开来,如同树上盛开的凤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