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长赖上门:萌妻束手就擒》 第1章 小家碧玉 就算是谈恋爱,也不该找这样的小家碧玉:那件白裙子简直俗气到令人发指。 还有那双平底凉鞋,杜太太几乎怀疑是八十年代的旧款。 不过,出于礼貌,杜太太还是多问了一句:“苏小姐家里是做什么的?还有些什么人?都在哪里?” 苏致函轻声轻气地回答,“还有母亲和一个妹妹,妹妹在英国上学,母亲……因为多年患病,所以有一半时间在医院,一半时间在家。” 杜太太皱眉。 杜海川唯恐母亲再说什么伤人心的话,连忙转开话题道:“家里是不是来了客人?我刚才回来的时候,见外面停了一辆车,车牌不是这里的。” “嗯,是你爸爸的贵客,还有他的一双儿女都在。从京城来的,这几天暂时住在我们家。——那位柳小姐今年刚从耶鲁毕业,比你小一岁,长得很俊,北方的女孩鲜少那么灵秀的,等会你们认识一下。” 说这话的时候,杜太太似乎已经把苏致函忘到了一边。 杜海川的脸色有点窘迫。 苏致函却好像没有听见一样,仍然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只是脸色有点发红。 杜太太想:这个女孩的脸皮还真厚。 也是,脸皮不厚的人,怎么会攀上自己的儿子? 杜家在杭州,也算有头有脸的大户。 “行了,赶紧去换衣服见客吧,至于这位苏小姐,不知道有没有其他的住处?我让司机送你过去?”杜太太继续道。 显然没打算留苏致函在这里住。 “我住旅馆就好了。”苏致函很知趣地应了一声。 杜海川终于听不下去了,他伸手拉起苏致函,大步朝客厅那边走去,“致函,我们先去和爸爸打招呼。” 杜太太急了,想叫住儿子,但一时也没拉住。 杜海川已经拉着苏致函,穿过门廊,停在了客厅入口那里。 沙发上,杜海川的父亲正在与一位穿着军装的中年男人下着围棋,杜海川的父亲本是围棋国手,很多人慕名而来,只是为了与他对弈一局。 这位贵客,大概也是冲着“国手”之名来的。 听到脚步声,杜父抬起头,见到儿子,当然高兴,“海川,你怎么回来了?” 儿子出国留学也有两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回家。 “爸。”杜海川叫了他一声,目光已经扫向其他的人。 除了那位正在与父亲对弈的客人,沙发上还坐着两个人:一位穿着便装的年轻人,一位正当妙龄的女孩,男的英俊,女的秀敏,大概就是母亲口中的“那双儿女”了。 “来,见过你柳伯伯。”杜海川已经站了起来,过来拉着儿子的胳膊,很殷切地介绍道:“这位是柳伯伯的儿子,柳青岩。这位是柳伯伯的女儿,柳青萍。比你小一岁。” 杜海川礼貌地向他们点点头。 杜父又指着他,介绍说:“我儿海川,这两年在英国。刚回来。这位——”杜父的目光移向苏致函,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探寻地望向杜海川。 杜海川赶紧将苏致函拉到身边,很坚定地说:“这位是我的女朋友,苏致函。” 杜父愣了愣,随即礼貌地笑笑,“苏小姐,欢迎欢迎。” 苏致函低头打招呼,“伯父好。” 她的声音一响起,原本坐在沙发上,显得一脸百无聊赖的柳青岩朝这边望了一眼。 他的目光扫过苏致函,在她的脸上停了停,又淡淡地收了回去。 苏致函却在他转过脸时,有种雪水淋身的感觉。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手更紧地握住了杜海川。 第2章 腿都软了 “怎么了?没事的,我爸人很好。”察觉到苏致函的窘迫,杜海川转过头,很温柔地安慰了一句。 “不是,我突然觉得不舒服,想先回旅馆。”苏致函勉强笑着回答。 “不舒服,哪里不舒服?”杜海川立刻紧张了起来,伸手就要探苏致函的额头。 “就是累了,想先回去休息。”苏致函连忙躲开杜海川的手。 杜海川本想说:“那我送你回去。”原本坐在沙发上的柳青岩,已经站了起来,“正好我有事要走,青萍,你留在这里陪爸吧。苏小姐,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回去。” 苏致函听到这番话,腿都软了。 偏偏杜太太此时走了进来,闻言,喜开眉笑的敷衍着,“这位苏小姐,既是海川的同学,怎么能麻烦柳公子呢?” “无妨,苏小姐定的是哪家酒店?” “锦湖。”苏致函只得硬着头皮回答。 “我知道那里,刚好顺道。”柳青岩很自然地回答,又向父亲打过招呼,便往门外走去。 苏致函只得亦步亦趋地跟了出去。 到了门外,之前守在屋檐下的警卫员走上前,为柳青岩打开车门。 他看着苏致函先上了副驾驶舱,这才坐了上去。 在车拐上大道的时候,柳青岩都没有说什么,苏致函在心底暗暗的松了口气。 他忘记了吧。 他果然忘记她了吧。 想一想,也过了三年了,三年时间足够发生多少事,柳青岩又是一个不缺女人的主,怎么还会记得她。 可是,车刚拐过去,柳青岩便猛地踩住了刹车,将车停在了路边。 “苏、致、函。”他玩味一样重复着她的名字,唇角勾上去,笑容很熟悉,带着痞痞的感觉。 苏致函心口一跳,呆坐在远处,动弹不得。 “怎么样,是你去那里,还是去我那里?”他又问。 苏致函攥着手,装糊涂道:“不知道柳先生你在说什么。” “当然是重温旧梦。”柳青岩很无-耻地回答,嘴角仍然噙着笑。 苏致函的眸色微黯,然后一言不发地推开车门,“我自己打车过去吧,不劳烦柳公子相送了。” “坐好!”柳青岩的神色一凛,方才的笑容已经无影无踪,“你跟过我,应该知道我的脾气,我奉劝你,最好听话一点。” 苏致函僵在原地,手按在车门上,但确实不敢动弹了。 “那个杜海川,傻头傻脑的,你喜欢他哪一点了?”柳青岩的神色微缓,又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几年没见,眼光越发差了。” “海川很好。”苏致函终于没有忍住,为杜海川辩白了一句。 “哦,好在哪里?”柳青岩侧过身,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柳青岩有一双很假象的桃花眼,眸色很深,平时觉得深不可测,但是笑的时候,花枝摇曳,花团锦簇的感觉。 苏致函又闭嘴了。 她是疯了,才会与柳青岩讲理。 “是技巧好呢,还是长相好?或者是床-上会玩花样?能收服你这样的小妖精,也算是真人不露相。”柳青岩继续道。 苏致函的脸色微白,手指都要抠入掌肉里了。 “柳少爷,请送我回去。”她一字一句地打断他。 “那就去你那里吧。”柳青岩擅自下了决定,重新启动了汽车。 到了锦湖大酒店,门童快步跑了过来,为柳青岩将车停好。 看着牌照上军A开头的字样,门童赶紧把车又往前停了停。 苏致函的房间是杜海川早就订好的,在前台上报了名字,就可以直接入住了。 第3章 苏致函终于反抗 柳青岩和她一起上了电梯,到了房间门口,苏致函并不急着刷房卡,而是转过身,抵着门,低着声道:“谢谢你送我到这里,我就不请你进去坐了。” 柳青岩伸出一只手,抵在苏致函的身侧,将她困在门与自己之前,“难道你在期待我用强?” “柳青岩。”苏致函终于反抗了,“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而且,我现在有男朋友了。” “那就把他甩了。”柳青岩疏疏淡淡地回答,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头,“那个人,哪里值得你嫁,只怕吓一吓他,他就会马上抛弃你。——我倒是觉得,他家相中柳青萍了。” 苏致函不想再理他,她勉强转身,用门卡刷开门,正要闪进去,柳青岩已经跻身进来,顺手将门合上。 “出去!”苏致函将门重新拉开,咬着唇,不留情面地说。 “出去也行,不如我现在就去找杜海川,告诉他,他的女朋友,十六岁的时候就脱衣服,往男人床-上爬,而且床-技还非常好,不知道他享受过没有……” 柳青岩的手指挲着下巴,慢条斯理地说着。 苏致函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黑。 “他未必会信你。”踌躇了许久,苏致函才找到了这样一个堪称虚弱的反驳理由。 “那么……”柳青岩打开钱包,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有点同情地看着她,“这张照片,你又该怎么解释呢?” 那是一张合影。 苏致函和柳青岩的合影。 照片里,柳青岩坐在办公桌前,正在用电脑,苏致函则站在他的身后,做捶背按摩的样子,整张照片的色调是温馨的。柳青岩的侧影看上去英俊而认真,苏致函则梳着马尾,穿着睡衣,一脸俏皮。 “你怎么还留着这张照片?”苏致函愣了愣。 “忘记拿出来了而已。”柳青岩说着,直接将它糅成团,丢在旁边的垃圾桶里,“还有底片。” “……那也不能代表什么。”苏致函还在嘴硬。 “哦,男人可不会这么想。”柳青岩慢悠悠地说着,人已经逼到了苏致函的面前,“乖乖配合一点,我也不舍得让你难堪。” 苏致函垂在身侧的手又握起了拳。 她没有说话了,也没有再动。 她的乖顺,终于让柳青岩满意。 他伸出手,撩起她的头发,苏致函的头发很柔软,从指间里划过,宛如在温水里捋过。让人爱不释手。 “怎么把头发留那么长?”他问。 都要齐腰了。 “海川喜欢。”苏致函生硬地回了一句。 柳青岩的手指顿了顿,然后开始直接脱-她的衣服。 “你这是从什么二手店里淘来的衣服,杜海川就这个眼光?”他不耐烦地扯开苏致函背后的拉链,直接将衣服扒了下来,因为动作太过粗鲁,苏致函的胳膊上留下一条长长的青痕。 苏致函皱了皱眉,却什么都没说。 裙子落下后,苏致函便只剩下一套三点式-了。 很旧款的内内,什么时代了,居然还穿全棉的短-裤,颜色也老旧得很,居然是米白色的,看着就倒胃口。 “就算杜海川学的是历史,你也不用把自己打扮成老姑婆吧?”柳青岩哂然,将她直接翻转过来,伸手去解胸衣后面的搭扣。 他的速度很快,苏致函下意识地抱起双臂,想遮住胸口的春-光。 柳青岩却又让她转过来,还留下最后一件暂且给她留着。 “现在,轮到你了。”他高高在上地说。 苏致函疑惑地望着他。 第4章 慢条斯理地说 “难道还要我自己脱?”柳青岩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目光是热的,可是唇角的笑却凉凉的。 苏致函咬着唇,还是没有动。 柳青岩也不催她,而是拿起手机,慢条斯理地说:“不如我现在给杜家打个电话,告诉他们,现在西关监狱里,还住着一位姓苏的毒贩子,搞不好,以后会是他们的亲家。” 苏致函猛地抬起头,她的唇动了动,然后,趋行上前。 手已经放在了柳青岩的衬衣纽扣上。 柳青岩唇角一勾,“你果然没告诉他们,你还有一个坐牢的爸爸。——杜海川也不知道?” 苏致函不做声,只是专心致志地为他解扣子。 “他以为你是什么善良纯洁的灰姑娘?那蠢蛋,还真把自己当白马王子了?”柳青岩继续调侃着。 苏致函还是没有理他,她低着头,隐忍而平静。 等她解完扣子,矮身,为他解皮带扣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什么人敲了一下。 苏致函的手一顿,然后,她听到了杜海川的声音,“致函,睡了没有?” 杜海川还是不放心苏致函一个人在这里,所以特意过来看看她。 柳青岩一脸好玩的样子,他看好戏一样看着苏致函,“男朋友来了,你还不去开门?” 苏致函抬起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在装小家碧玉,不过,这个眼神倒是有以前苏致函的风采了。 “你如果不方便,我去帮你开好了。”柳青岩说着,就要往房门那边走。苏致函连忙从后面拽住他,她靠在他的肩膀上,近乎哀求地说:“别开门。” 柳青岩转头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外面,杜海川还在敲门,“致函,致函,你没事吧? 喂,你别吓我,再不开门,我就要叫服务员了。” 杜海川有自己的担忧,刚才母亲那种态度,他怕苏致函会想不开。 听他说要叫服务员来开门,苏致函这才急了。 她环视了房间一圈,似乎除了洗手间,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躲人了。一念至此,苏致函赶紧将柳青岩拖到洗手间的门口,“在这里躲一会,不要被海川发现了。求你。” 柳青岩本来没打算配合,不过,苏致函的那一声“求你”,让他来了兴致,“那我有什么好处?”他很无-赖地问。 “等会你想怎样就怎样!”苏致函一咬牙,豁出去了。 柳青岩满意了。 苏致函开了门。 外面的杜海川已经焦急万分了,见到苏致函,他连忙握住她的肩膀,问:“你没事吧?怎么那么晚才开门?” “我正打算洗澡……”苏致函弱弱地回答。 杜海川这才注意到:她只穿着件宽大的浴衣,而浴衣下面,似乎……什么都没有。 他的喉咙莫名地紧了紧。 “你来有事吗?”苏致函又问。 “没事,就是过来看看你。——你去洗澡吧,我在外面坐一会,等你睡了后再走。”杜海川有点不舍得离开,他走进来,很端正地坐在椅子上,顺手把电视打开了。 他得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杜海川已经决定,在没有结婚之前,是绝对不碰苏致函的。 她在他的心里无比美好纯洁。 苏致函本来打算三言两语先让他回去,可是,杜海川自己进来了,她也不好赶人。 “那你看看电视……”她本来想陪他一起看会电视,可是,洗手间那边已经传来轻微的噼啪声。 柳青岩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 她必须进去了。 第5章 浴缸旁边试水温 等进了后,苏致函很快反锁了浴室的门,这才转过身,去看等在里面的柳青岩。 柳青岩正蹲在浴缸旁边试水温。 苏致函愣了愣,她几乎下意识就想出去,可是,杜海川就在外面,如果她这样出去了,怎么解释? “水温刚好。我们有多久没在浴缸里做过了?”柳青岩头也未回地问她。 苏致函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海川在外面。” “所以,等会你一定要记得,千万不能发出声音。”柳青岩坏坏地一笑,已经走了过来,伸手拉起苏致函,将她带到浴缸边,“怎么还穿着衣服?” 苏致函木头人一样站在那里。 柳青岩也不介意,他很细心地为她褪下浴袍,又弯下腰,将那件纯棉平角裤也一并褪下。他的动作几乎称得上温柔了,而且,确实很小心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然后,柳青岩抱起她,将她慢慢地放进浴缸里,水漫了出来,她的长发海藻一般浮在水面上。 “成熟了,好像比以前更甜美了,不知道尝起来怎么样?”他俯身子,在她的耳边这样说着。苏致函只是咬着牙,闭上眼,不搭理他。 柳青岩也不介意,他很快将自己也脱-干净,也进了浴缸,水里已经放了浴盐,很多泡泡浮了起来,他手下的皮肤滑腻腻的,健康而诱-惑。 她总之不迎合,也不反抗,死鱼一样,任由他胡作非为。 因为有水的缘故,她的肌肤倒不至于太干,但是太紧。 柳青岩蹙了蹙眉,看着她无动于衷的脸,稍微往后退了一些,正在苏致函暗暗松气的时候,他却猛地往前,搂住她的腰身。 ——他比任何人都熟悉她的身体。 真是奇怪,经历过那么多女人,却唯独对她,始终记忆犹新。 苏致函猝不及防,一声“啊”字冲出喉咙,又生生地咽了下去。 柳青岩坏笑着,手下越发的放肆。 苏致函的全身都在,而那不可控制的战栗,也让柳青岩兴-奋了起来。 他的唇则游在她的耳边,调侃道:“真的忍不住,就叫出来吧,他在看电视,未必能听见,就算听见了,你反正要跟我,刚好把他甩了。” 有点暗哑的声音,因为染上了情-欲,声线都性-感得很。 苏致函却没有回答。 他以为她顾不上说话了,或者在那里独自生气,可是,脸一偏,却瞥到了苏致函满面的泪痕。 不是洗澡水,而是眼泪,从眼角渗出来,唇咬得紧紧的,显得脆弱而无助。 柳青岩愣了一下,动作顿时慢了下来。 可是,没办法停下来。 “哭什么?”他有点扫兴地问。 苏致函本来只是默默地流泪,柳青岩一问,她立刻哭出声来,很压抑的哭声,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害得他兴致缺缺,只得暂且退出来。 “乖,别嫁给杜海川了。跟我吧。那个男人有什么值得你嫁?”他难得哄她一次。 “我想像一个普通女孩那样谈恋爱,结婚,为什么你要来破坏? 不管海川怎么样,他是真心想娶我,他对我好,他帮我照顾我家人,他是我认识的最好的男人,为什么我不能嫁给他?”苏致函一面哽咽着,一面反问他。 柳青岩愣了愣,随即哂笑,倾过身,重新撩起她的头发,低头在她的耳根处吻了吻,满语轻佻,“亲爱的,那关我什么事?” 第6章 他才懒得在意 她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她想嫁什么人,他才懒得在意。 他只是重新对她有兴趣了,所以,在自己腻烦之前,就不会让其他男人对她染指。 苏致函愣了愣,然后,手撑着浴缸沿壁,直接从里面站了起来,她看也不看柳青岩,直接走到了盥洗室那边。 镜子里,她的脸柔美里透着冷艳,虽然平时被刘海和神情掩饰得很好,可是,被水汽一氤,唇红齿白,五官分明,那仍然是绝色的颜。 只是看着那张脸,便让人血脉愤-张。 柳青岩从后面靠了过来,双臂将她环在身前,还没有消失的感觉,抵着她的,挲着,游离着,并且慢慢地移到他方才流连的腰部位置。 这个姿势却也不错,苏致函挑的好地方。 不过,正在他要进放肆的时候,一直匍匐着很配合的苏致函猛地转过身,柳青岩的动作一空,顿时想骂娘。 下一刻,一个冰冷的利刃就抵到了他颈部的大动脉上。 那是刀片。 盥洗室上,旅馆为客人准备的临时刀片,不知道苏致函是何时拿到手的。 柳青岩眸光微垂,瞥了一眼那冰冷的刀刃,薄薄的刃几乎切破他的皮肤了,不过,他并不觉得恐惧,只是笑了笑,兴致盎然,“为了他,你要杀我?” “……我不敢,杀了你,柳家会让所有人为你陪葬。你他妈就一恶-魔。” 苏致函愤愤地爆了一句粗口。手腕一翻,刀刃转而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你再逼我,我就死给你看。” 柳青岩睨着眼望着她。 “我只想嫁个好人家,你成全我,求你。”苏致函的态度很快又软了下来,方才还凛凛的目光,又柔弱得宛如小白兔了。 柳青岩又是一哂,他抱着双臂后退了一些,终于服软道:“你以为杜海川是真的喜欢你?等他知道你的身世和过去,只怕会跑得比谁都快,致函,别自欺欺人了。他不适合你。” “他不会的,他是好人!”苏致函笃定地反驳他。 柳青岩心底一阵不舒服,脸上却无动于衷,冷淡得很。 “好,我成全你,如果杜海川真的愿意和你结婚,我不仅会祝福你,还会送你一份大礼,不过,打个赌吧,他不会坚持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你千万别哭着来找我。”柳青岩好整以暇地丢下一句话,然后唇角勾上去,很无-耻地说:“可是现在没做完的事情,还是得做完的,不然——我不介意为你收尸。” 苏致函咬着牙,将刀片放了下来。 柳青岩已经将她重新翻了过去,直接抵在了盥洗室上,镜子里,两个交叠的身影,居然异常……合拍? 杜海川仍然在外面看电视。 苏致函去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异常的潮红,杜海川看了一眼,不知为何,心莫名地动了动,他赶紧站起来,尝试着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我送你下去吧。”苏致函当然不会让他一直等到自己睡着——浴室里还有一个男人,她怎么能睡得着! 还是先送走一位比较放心一些。 杜海川点点头,他也觉得自己继续呆下去并不妥当。 苏致函随便披了一件外套,换上衣服,将杜海川一直送到电梯前,在电梯口那边。 杜海川说:“明天柳家的人想去西湖,你也没来过杭州吧?明天一起去吧。就几个年轻人,爸妈不来。” 苏致函想了想,谨慎道:“明天我可能还有其他事,可不可以不去?” 她不得不谨慎,如果柳青岩也要去,她就避开好了。 第7章 那个阴魂不散 杜海川有点失望,但没说什么,他又为自己母亲的言行解释了几句,这才离开。 苏致函等着电梯门合上后,赶紧回到房间。 门是开着的,浴室门同样大敞,屋里已空无一人。 柳青岩已经离开了。 苏致函先是一愣,然后赶紧进房,将铁链扣上,把门反锁。 唯恐那个阴魂不散的人又挤了进来。 那一觉睡得并不安稳,苏致函一直在梦以前的事情。 自从认识了杜海川,她已经很久没有梦以前的事情了,而现在,所有的梦靥纷至杳来。 动荡的童年,一直神出鬼没的父亲,母亲的哭泣。 高二那年,母亲有一天突然对她和妹妹说:“你们的爸爸……可能,要判死刑了。” 她其实并不吃惊,苏致函早已经偷偷知道父亲的职业:毒-贩子,最低级不过的毒-贩子,她知道,他迟早会出事。 爸爸活该坐牢,苏致函想。 可是,冷不丁听到他可能死,她还是觉得吃惊,她很明白,爸爸就是一个小混混,底下跑腿的,他不可能参与那起重大的交易,他是给人顶罪的。——然而她们孤儿寡母三人,没有背景,没有钱,没有任何可以求助的人。 苏致函就是在那个时候找上柳青岩。 爸爸的一个狐朋狗友在母亲跪地哀求的时候,一面打麻将,一面漫不经心地说:“求我也没用。除非你能找到柳青岩帮忙,不然,绝对会判死刑。”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心,陪母亲去求人的苏致函扶起母亲,低声问:“柳青岩是谁?” “你居然不知道柳青岩?”那人嗤笑,“连他都不知道,你还想上京去捞人?——大-法-官就是他爷爷的警卫员!” 那是苏致函第一次听到柳青岩的名字,也明白,在司法界,柳青岩是怎样一个手眼通天的天之骄子。 她躲在他平时会去的夜总会或者餐厅,她观察着他的习惯与爱好,她在他一次招待朋友的时候,求着妈妈桑把自己送进柳青岩呆着的包厢。 然后,她望着他,问:“你想要我吗?” 彼时,她画着浓妆,却难掩清纯,目光莹然如猫,宛如凯撒面前的克娄巴特拉。 苏致函被电话铃声惊醒的时候,床单已经被汗水湿透。 电话卡是回国时刚办理的,甚至连妈妈都没有来得及通知,她抓起手机,想也不想地叫出对方的名字,“海川。” 一定是杜海川。 对方沉默了一会,然后,一个极其不善的声音,异常危险地说:“你再叫错一次,我就毁了他。 ——杜家虽然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可也不是什么干净的商人。让杜海川那个蠢蛋家毁人亡,不过就是小菜一碟。” 柳青岩说这样的话,绝对不是威吓那么简单。 他绝对做得出来。 苏致函一个激灵,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她问。 她不记得自己把号码给他了。 “你真是太久没跟我了。想知道一个人的号码,难道是什么难事吗?”柳青岩轻笑,“不仅是你的号码,这三年你在哪里,都干了些什么,我都知道——不赖啊,致函,居然去留学了,不过,女孩子家,学什么法律?法律这个玩意儿,你可玩不起。” “——起码可以给你们这些玩得起的人、当个合手的工具。”苏致函有点冷淡地回了一句。 柳青岩很开怀,“你一向是个聪明的女孩,不然,当初我也不会要你。——起床没有?” 第8章 说谎就是找死 他说话一向随心而至,突然就转开话题,还只能让别人跟着他的思路。 “还没。”苏致函老实回答。 在柳青岩面前,说谎就是找死,她很清楚。 “给你十分钟,穿漂亮一点,不要再用昨天那种裙子来污我的眼。我十分钟后在酒店楼下等你。”柳青岩根本就是陈述句,这是他的决定,不需要征询苏致函的意见。 苏致函咬咬唇,还是问,“去哪?” “去西湖啊,放心,我说了给你一个星期的时候,就会给你一个星期。你什么时候见我说话不算数了?”柳青岩还觉得自己很高风亮节似的,“青萍和杜海川都去。” 苏致函这才记起:杜海川昨儿提起过。 她还以为自己拒绝就没事了,没想到柳青岩压根不给她回避的机会。 “……你只有九分钟了。”柳青岩又倒计时了一声,果断地挂了电话。 苏致函蒙了一会,然后赶紧跳起来刷牙洗脸,打开随行的箱子,将衣服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她很清楚柳青岩喜欢什么类型的妆容。他曾说过,女孩子如果不妩媚,至少要可爱,再不济,还能装一装性-感,总而言之,他排斥一些中性与古板的模样,觉得那是浪费女性的权利。 可是杜海川却喜欢古典朴素的女孩,大方的,随性的,牛仔T恤或者棉布长裙就很好。 她纠结了两分钟,才找出折中的装扮。 小吊带,针织衫,白色的合身长裤,高矮均匀的凉鞋。头发随意地挽成一个发髻,松松地垂在脑后,有几缕飘在额前,虽然显老,但也有点妩媚的意思。 再速度地画了一个淡妆,一看手表,刚好九分钟。 苏致函百米赛跑般冲了下去。 她宁愿这个时候多顺着点他,也不想节外生枝。——柳青岩的脾气真的不算好。 苏致函冲到楼下的时候,柳青岩也堪堪把车停好。 他倚着车门,好整以暇地看着慢慢走近的苏致函,等她站在他的面前后,柳青岩打量了她一番,然后伸出手,直接将她脑后发髻上的簪子拿了下来。 瀑布般的长发一泻而下。 “干什么?”苏致函怔怔地问。 “头发挽起来太老气。”柳青岩很不客气地评价道。 苏致函没有反驳,她想将发簪从柳青岩的手中拿过来,柳青岩的手往后一缩,将发簪直接放进了车里。 “我喜欢这个簪子,送我吧。”他淡淡道。 “这个不行。”苏致函急了,没怎么考虑就冲口而出。 “……他送的?”柳青岩是何等聪明之人,见苏致函着急的样子,便已经猜到了簪子的来历。 细想一下,那簪子是檀木制的,上面雕饰的花纹清雅秀美,上面还吊着一粒翠绿的滴水观音,这种古色古香的簪子,一看就是杜海川的眼光。 果然,苏致函抿着嘴不说话了。 那个簪子确实是杜海川送的,上一个情人节的礼物,送礼物的时候,杜海川还亲自绕过桌子,为她挽起长发,在琴声悠悠的西餐厅,当他为她挽起青丝的时候,苏致函想:自己是喜欢这个大男孩的。 这个历史系‘国宝’、说话斯斯文文、修养甚好、从不嫌弃她穷的大男生。 他对她如珠如宝。 “我要了。如果你想把它要回去,也可以,今晚你来找我。——这可不算违约,你可以自主选择。”柳青岩勾起唇角,毫无商量余地丢下一句。 苏致函忍着气,扭头道:“你喜欢就留着吧。” 第9章 别让他们久等 柳青岩就不客气了,他信手打开车门,“上车吧,别让他们久等。” 苏致函钻了进来,这才意识到一个棘手的问题:自己昨天刚刚拒绝了杜海川的请求,今天又巴巴地去了,该怎么自圆其说才好。 ……就说事情临时取消了? 正琢磨呢,不妨柳青岩的脸凑过来,在她的发丝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柠檬味。”他笑,“你用的洗发水还是没变。” 苏致函不得不往旁边躲了躲,免得他再次揩油。 可是,接下来的路程,柳青岩再也没有做什么越-轨的事情,连看都没多看她一眼。他很认真地开着车,……很认真地超了一辆又一辆的车,闯过了一盏又一盏的红灯,真当马路是他家修的。 这个不知规矩为何物的人! 苏致函一头黑线。 好容易到了西湖边,杜海川已经和柳青萍在那里等着了,见苏致函从柳青岩的车里下来,杜海川也觉得奇怪,但是,还是惊喜多了一些。 “我来的时候顺道接了苏小姐。”柳青岩率先解释了一句,又深深地看了苏致函一眼,苏致函咬了咬唇,走到杜海川的面前,轻声道:“因为之前的约会临时取消了,刚好柳先生在楼下打电话来问要不要坐顺风车,所以……”她温温地笑,杜海川其实根本没多想,他上前拉着苏致函的手,道:“来了就好。我正遗憾你来不了呢。” 苏致函心里狠狠地歉疚了一下:海川……真的单纯得紧。 看着杜海川拥着苏致函走在了前面,柳青萍慢了一步,和哥哥走在后面。 “怎么回事?”那么拙劣的理由,或许能骗过杜海川,可是,柳青萍从小和柳青岩一起长大的,怎么会相信哥哥会无缘无故去“顺道去接”一个女人? “青萍,帮我一个忙。”柳青岩唇角勾上去,视线始终停在苏致函的背影上,“帮我搞定杜海川。” 柳青萍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他不是我的菜。还有,爸爸现在正迷围棋,如果你搅得人家门第不宁,小心回去后被爸爸惩罚,你不会忘记上次的事吧?” 老实说,杜海川长得不赖,很干净清秀的五官,虽然杜家经商,但是杜老算是儒商,杜海川也是算诗书门第,骨子里透着很难得的儒雅。——可是,太守旧了,他们一起相约游湖,杜海川居然还带上了几瓶从家里注灌的白开水。他觉得国内的矿泉水不够干净。 “你帮我搞定杜海川,回京城后,我帮你追景之图。”柳青岩好像根本没听见柳青萍的话,他头也没回地丢下一个条件。 柳青萍考虑了几分钟,然后,利落地扔下两字,“成交。” 她快走了几步,追上了杜海川,“杜先生,请问,那就是断桥吗?” 柳青岩在后面略微汗了汗:他们兄妹来杭州的次数不知多少了,柳青萍怎么会不知道那是不是断桥,不过,这一招居然还很奏效,杜海川很耐心地解释,断桥在另一边,然后,就着断桥的典故,又讲了不少传说。 杜海川是学历史的,连最老版的白蛇传也能如数家珍,那则凄美的爱情故事,最开始的原型,只是警戒世人不要被妖精所惑而已。 第10章 颇为投机 柳青萍原本只是随便找话题,没想到杜海川能说那么多有趣的东西,她也渐渐听入迷了,两人一来一去,颇为投机。 苏致函倒被冷落了下来,她松开杜海川的手,慢慢地跟在后面。 柳青岩慢慢地走到苏致函的身边,他步伐未减,径直就越了过去,只是在交叉的那一瞬间,他在她的耳边低声说:“就算有了许仙,你也是蛇精,再装下去,小心被抛弃后永镇高塔。” 苏致函目光一冷,伶伶地看了他一眼。 他们在西湖边的一间茶室落了坐,顺便吃了茶点。 桌上有很多益智游戏,譬如九连环之类,这个季节的荷叶甚美,从落地窗户望过去,可以看见田田荷景,粉色的花点缀其间。 柳青萍和杜海川关于西湖的故事已经告一段落了,他们不知怎么讲到了小时候。柳青萍说起小时候被逼着练钢琴是的情景,“那个时候,真的不觉得音乐是艺术,当然,现在想来,却是值得的。”柳青萍说。 杜海川也深有同感。 他们的童年很相似,钢琴书法,严苛的家教,贵族学校,暑假在海外旅行……很多很多的共同点。 在说话当口,柳青萍转头问苏致函,“听海川说,苏小姐是上海人,不知上海那边是怎样的?” 苏致函微笑着敷衍,“好一些吧。” 她还能怎么回答? 难道说,“不是的,我从小就不停地搬家,因为一直没有自己的房子,赶上学业都很吃力,又怎么可能去学习钢琴之类……何况那玩意儿那么贵。” 柳青岩只是坐在对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海川说苏小姐的妹妹在英国读书,你们是全家移民过去的吗?”柳青萍继续问。 苏致函低着头,咬住果汁的吸管,含糊地“嗯”了声。 不是移民,而是在国内呆不下去,爸爸入狱之后,她和妹妹一直在学校里抬不起头来,她还好,可是妹妹当时还那么小。 每次回来妹妹就拉着她的衣角哭,说自己的课本被同学们涂鸦,说她的血都是脏的。 还有周围的人异样的目光。 所以,在苏致函跟了柳青岩后的第一个请求,就是帮她的母亲和妹妹移民。柳青岩应允了,派人去处理这件事,可是,他没有关心她的家人都移民去了哪里。 “苏小姐的爸爸是做什么的?海川没有提呢。”柳青萍很自然地继续问。 “柳小姐,致函的父亲已经过世了。”杜海川闻言,忙忙地插了一句,唯恐引起苏致函的伤心事。 “啊,抱歉……”柳青萍捂着嘴,很是尴尬。 苏致函垂眸。 柳青岩却觉得好笑,“过世了吗?”他看着苏致函,慢条斯理地重复着这四个字,不过,没揭穿她。 装吧装吧。 当初那个用眼神就能勾-住他的小丫头,突然变成良家妇女,还真是……有趣得很。 谈话很快告了一段落,苏致函好像对他们说的展览会、名画古董鉴赏之类都没有兴趣,她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玩着手中的九连环。 可是,真的太不可爱了。 杜海川方才解了半天没有解开的九连环,苏致函拿起来,三下五除二就解开了,他知道她在走神,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好在杜海川也没注意到这边。 柳青岩则伸手把被解开的铁环拿了过去,又重新连在了一起,再递给她。 这一次,苏致函花了很长的时间,解着解着,她才回过神,抬起头看了柳青岩一眼。 第11章 柳青岩噙着笑意 柳青岩噙着笑意,若无其事地转头说:“青萍,我们转一圈早点回去吧,杜阿姨交代晚上回杜家吃饭。我们是客,可不能让主人家久等。” 柳青萍闻言,也没有继续在茶馆久待,他们按计划游湖,在湖心泛舟的时候,柳青岩只是坐在船尾上,手中把玩着那枚簪子,苏致函不得不挡在他的面前,唯恐杜海川看见了。游一次湖,便仿佛短寿了好几岁一般。 回去的时候,苏致函本想着就不一起吃晚餐了,可是耐不住杜海川的坚持,她还是坐上了杜海川的车。 柳青岩带着柳青萍开车跟在其后,柳青萍问:“明天爸爸去上海见朋友,我刚好也要去上海有事。你是回京城还是?” “你去上海有什么事?”柳青岩不答反问。 “听说宇文欣来上海了。”柳青萍笑着说。 柳青岩奇问:“宇文家的人难得来内地,他来上海有什么事?” “似乎是将一副宋代的云子棋送来,赠给慈善拍卖,爸爸最近迷围棋,我想买来送他老人家。”柳青萍很冠冕堂皇地回答。 柳青岩看了她一眼,“别拿爸爸做借口,你只是想去见见那个宇文欣吧?——怎么,又不喜欢景之图了?” “怎么会,景哥哥一直是我最喜欢的。只是对那个宇文欣很好奇而已,你知不知道,当初我读书的时候,就听说两个女生为他自杀,又是那个赫赫有名的宇文家继承人,这么妖孽的人,我如果不去见一见,怎么对得起自己,你忘了,你老妹就是做时尚的,八卦是我的本职工作。”柳青萍毕业后,便代理了一家海外杂志,推广它的中文版,那本杂志的定位就是高端时尚。 柳青岩懒得和她辨,他还在考虑要不要继续留在杭州。 “还有,杜海川和苏小姐也会去。”柳青萍又加了一句。 如此一听,柳青岩当即做下决定,“我陪爸爸一起去上海吧,这次说好要陪他老人家在南方走一圈,怎么能中途离开?” 柳青萍撇撇嘴,懒得揭穿他。 回到杜家,杜太太早早地站在门口迎接两位贵客了,见到柳青萍的时候,脸上还堆满了笑,可是,一件苏致函从杜海川的车里走下来,她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眼中不可掩饰地滑过不屑。 这个女孩难道都没有自尊吗? 昨天杜家的意思已经那么明显了,今晚她居然还不要-脸地不请自到? 可是,当着客人的面,杜太太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淡淡地打了声招呼,“苏小姐,你又来了?” 那一声“又”字,自然刺耳至极。 可是,苏致函还是如昨日那样,仿佛少了一根神经一样,仍然温温浅浅地笑着,不过穿着比昨日好了一些,但还是觉得土得慌。 这衣服都是从哪个大众卖场买的打折货? 小外衫都有点褪色了。 “致函,进去吧,就要开饭了。”杜海川当然不会让自己的女朋友在门口被老妈质问,他赶紧走过来,拖着苏致函的手,便往屋里走。 第12章 标准的高高在上 进了屋之后,杜先生看见她之后,倒没怎么在意,他的涵养显然比他的女人深,或者说……这种麻烦本就应该由女人来解决,他根本懒得管。 柳青岩的父亲也还在,他很得体地向苏致函点了点头,不过,大概连苏致函的样子都没有看清楚。 标准的高高在上,偏偏又做得如此稀松自如,那是长年上位者的从容与冷淡。 苏致函很熟悉。 柳青岩便是其中一位。 既然进来了,杜太太当然也不好直接将她往外赶,毕竟还有贵客在这里。 等会就要开饭了,她让杜海川去催催厨房,自己则走到苏致函的身边,平心静气道:“苏小姐,能不能和我进来一下。” 苏致函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站起身,非常温顺地跟着杜太太进了书房。 后面的桥段,她大概猜都能猜到。 大概是“需要多少钱,你才肯离开我儿子”或者说“我不管你们是不是真心相爱,可是,你们的生活环境不一样,在一起也不会幸福的”,再不济,还有杀手锏,“如果我们断掉了杜海川的经济来源,你认为他会给你什么?” 如果是第三个解决方案,那确实很棘手:杜海川是学历史的,从历史系毕业的人,要么本身就是有钱人,要么,大概真的会很穷。——就算留校任教,也不可能是有钱人。 不是有钱人,就负担不了妈妈的医药费,负担不了妹妹的学费,负担不了他们在英国最基本的开销。 好在,杜太太还不至于那么无情,她的条件,是最最俗套不过的第一个方案。 “苏小姐喜欢海川,想必也是因为钱吧,看苏小姐的样子,家境大概不怎么好,我家海川为人善良,未必就是喜欢你,他从小就爱施舍路边的乞丐,兴许是同情你。与其以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如见好就收?你说个价吧,需要多少钱?”其实杜太太之前没打算用钱收买她,只是,她实在属意柳青萍小姐,如果能攀上柳家,她出去脸上也有面子,不是么? 柳青萍小姐,可是五岁的时候就和别国元首吃饭的天之骄女,在她身边,这个苏致函,虽然长相不错,为人也不跋扈,但实在太碍眼了。 她不能让儿子错失良机。 苏致函当然不会如言情小说那样喊一句,“我们是真心相爱!你以为钱算什么!” 事实上,她很爱钱,穷过的人,小时候经常交不起课本费被老师罚站的人,怎么会不爱钱。 所以,她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异常诚恳地建议道:“那……一千万怎么样?” 杜太太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苏致函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她抿抿嘴,小心地减了一半,“那五百万?” 杜太太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她盯着苏致函,看了半天,然后突然站了起来,一巴掌抽了过去,“无耻的女人!” 苏致函没有躲开,只是脸略微往旁偏了偏,唇角勾了一下,又放了下去。 第13章 一闪即逝 一个极无所谓而讥嘲的笑容,一闪即逝。 杜太太打了那一巴掌后,大概也觉得有失仪态,自己倒是一怔,然后气冲冲地出去了。 苏致函则留在屋里,先坐了一会,然后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化妆镜,用粉扑掩饰了一下脸颊。确定杜海川看不出来后,她打开书房的门,正要出去:柳青岩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靠着门框,双臂交叉抱胸,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苏致函的门才拉到一半,他已经将手放在了门上,径直将门推开,走了进去。 顺便将她也拉了进来。 苏致函本来不想那么听话,可是抬头一看,不远处就是客厅,大家都在客厅里侃白,如果这个时候将事情闹大,她也讨不到好。 很快地权衡了一下利弊,苏致函跟着他进去了,柳青岩随便找个一个位置,很舒服地坐了下来,方慢条斯理地望向她:“我还以为你们真的要上演现代版的梁祝呢,没想到你的开价只是五百万。不过,开价的时候就知道她不会答应吧,何必还要开这个口?” 他真的想不通苏致函到底想干什么。 倘若真的是为了钱,他对女人也一向慷慨,当初苏致函断断续续地跟过他两年,只要她开口,他并不会拒绝,可是除了最开始对她父亲的缓刑,还有将家人移民的要求外,苏致函没有再提过其它要求了。 也许,这才是柳青岩在重遇她之后,没办法释怀的原因。 她安安静静地跟了他两年,又安安静静地离开了,没吵没闹,连赡养费都没有提过,虽然柳青岩明白她是想去寻找新生活,一个女人不可能总是没名没分地跟着一个男人,他是肯定不会娶她的。 不过,当时可还是觉得奇怪。 “杜海川到底有什么好,让你宁愿挨一巴掌,也要死皮赖脸地呆在杜家?这两年,就混得连自尊都没有了?”柳青岩又问。 这个问题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因为他会娶我。”苏致函还是这么一个简单的理由。 “嫁人就那么重要?”柳青岩哂然。 一纸文书而已,况且离婚率那么高,就算结婚了,转头就能离,如果男人变心了,结婚不结婚,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柳青岩实在想不通,她那么执着嫁给杜海川的原因是什么。——其实看得出来,苏致函也不见得多喜欢杜海川。在那个人面前,她的伪装显得过于冷静了。 柳青岩是谁,风月场里走出来的,眼睛毒得能让人牙痒痒。 “很重要,非嫁不可。”苏致函非常笃定地回答了一句,然后退开一步,淡淡道:“柳公子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出去了。” “等一下。”柳青岩叫住她,施施然地站了起来,在苏致函的注视下,停在了她的面前。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看着有点紧张。 柳青岩笑:昨晚才装完小白兔,今天已经开始慢慢地露獠牙了。 善变的女人。 “粉擦得太多,难看死了。”他伸手拭掉一些她脸颊上的细粉,闲闲地说。 苏致函吃痛的蹙着眉,克制着,等他的手拿开,她才沉默地出了这个房间。 见苏致函走了出来,苏太太只是抬眼瞥了她一下,目光中的警示,她当然明白。 第14章 立刻噤若寒蝉了 杜海川已经从厨房里出来了,正在找她呢,见到苏致函,他连忙迎了过来,拖着她的手问:“刚才去哪了?” “洗手间。”苏致函淡淡道。 那个方向,确实是洗手间的方向。 杜海川也没怀疑,过了一会,帮佣的阿姨出来招呼大家吃饭,饭桌上倒也其乐融融。柳青岩的母亲去世多年,他和柳青萍常年不在家,平时也鲜少家宴,柳父吃得高兴,随口说了一句,“这才是一家人的感觉。” 说者无心,杜太太却看了看儿子和柳青萍,越发觉得苏致函碍眼了。 苏致函只是埋头吃饭,也不怎么夹菜,几乎就吃了一碗白饭。等晚饭结束,杜太太高声道:“陈妈,叫司机送少爷的同学回去。” 苏致函的身份就这样被定为成同学了。 杜海川脸色微红,沉着声叫道:“妈。” 杜太太睨了他一眼,杜海川立刻噤若寒蝉了。 苏致函微微叹气,只得反而安慰杜海川,“正好我也累了,先回去休息也好。” 见苏致函如此说,杜海川才算安心。他本想亲自送苏致函,奈何家里客人实在太多,柳青萍又问起家里那套青花瓷器的来历,在这些方面,杜海川是专家。 到最后,苏致函还是独自回去了。 一整晚都没什么事,明天约好大家一起去上海,上海是苏致函的老家,也有一些老朋友和亲戚需要探望。 第二天早晨八点多钟,几辆车就等在了酒店楼下,柳青岩一家有两辆车随行,苏致函则随杜海川的车一起。 她的行李不算多,可是,上车的时候,杜海川看了看她的包,嘴唇轻抿着,也不说伸手帮她一把。 苏致函只得自己哼哧哼哧地将小箱子放进了行李箱,杜海川很沉默地启动了汽车,一路上,他也没说几句话,这样略显尴尬地开了一个多小时,等进了上海市区,他突然将车停在了路边,转向苏致函,“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苏致函心中哀叹。 来了来了,就知道杜海川今天有事。 “嗯。”她抬眸,鼓励地看着他,模样仍然是清纯,且无辜的。 “……你很缺钱?”杜海川有点艰难地望着她问。 “……”苏致函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你要五百万有什么用?”杜海川的目光划过受伤的刻痕,“妈妈已经告诉我了。我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苏致函向窗外望出去,想着措辞。 在他们说话的当口,柳青岩他们的车已经越了过去,在两车交会的时候,柳青岩朝这边看了一眼,表情淡淡。 “那你信她,还是信我?”苏致函将脸扭了过来,平视着杜海川,安静地问。 “我想信你,可是……我看到了录像。”杜海川的表情,几乎是痛心疾首的。 在妈妈把那段片段给他看的时候,他宁愿相信那是假的。——他最后如百合花般的女孩,不过如此而已。 苏致函听到“录像”两字的时候,也觉吃惊。 她没想到,那位看着养尊处优的杜太太,原来还有这样的心机和手段。——居然会事先安排摄影。 不过,如果杜海川真的看到了那段录像,对于他妈妈打她一巴掌的事情,为什么只言不提? 或者说,他就是认为她该打? “致函,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只要你肯解释,我会听你的。 你是不是,只是想气一气妈妈,或者……”杜海川见苏致函沉默以对,反而有点怯意了,他近乎哀求地看着她。 第15章 想要拉住她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样一朵纯洁无染的民间百合,怎么能在眨眼间就面目全非呢? 苏致函转过头,看着他受伤而殷切的目光,突然哂然。 是她想得太幼稚了,这个男人,果然还是不足以依靠的。 固然是好人,也是一个绝佳的结婚对象。 “我没什么要说的。”将目光淡淡地收了回来,苏致函转身推开车门,直接下了车。 杜海川一愣,想要拉住她,可是手伸到半空中,又似想起什么,终究没有伸出去。苏致函往路边回走了几步,身后的汽车停了一会,然后,发动机启动。 杜海川走了。 他也很烦乱,苏致函的表现,分明是默认。 而且,她在他的面前,一直乖巧纯白如小白兔一样,很少这样强硬而冷淡的时候,这让杜海川觉得陌生。 所以,他的离去,更多的是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他需要时间去仔细地考虑消化。 苏致函又走了几步,转过头,堪堪只看到杜海川那辆汽车的尾部,她还是怔了怔,不免失落,随即想起什么,眉毛一挑,顿时想骂人。 ——她的行李还在杜海川的行李箱里! 还有随身的小包包。 方才那样“净身出户”,当然没有想起去拿包,翻遍全身,除了几块钱的零钱,再也找不到多余的钱了。不过,倒是可以用零钱打求助电话。 然而她在上海是举目无亲的,当年爸爸出事,就算从前的亲朋好友,也与他们划断了关系。 至于打给杜海川……还是算了吧。 既然柳青岩已经注意到她,杜海川那里,早已经不再是安身立命之所了。 苏致函郁闷了几秒钟,然后低下头,踢踏着,沿着马路慢慢地往前走。 她对这一带不算陌生,不过上海的变化日新月异,她离开了许多年,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了,从这里走到她的目的地,尚需要大半天的时间。 好容易离开了繁华地带,到了一段略显荒凉的国道上,天色陡黯,风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灌来的,呼啦啦地卷着路边的落叶,直往苏致函的脸上扑来。 眼见着就要落急雨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很无语。 她停下脚步,想找一个暂时能躲雨的地方,可是目光逡巡了一圈,只看到几间零星的汽修店,还都关着门。 这真的是一条太过偏僻的路段。 苏致函正犹豫着,雨已经稀稀落落地下了起来,很稀疏很大的雨滴,仿佛噼里啪啦倒下的豆子。 见不远处似乎有一个废弃的保安亭,她下意识地朝前跑了几步,刚到街心,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刺啦”,一辆黑色的、没有任何标志的轿车陡然冲了过来,车速奇快,苏致函根本来不及避开,她堪堪转过身,那辆车便骤停在她的面前。她差点软倒,好在手及时地扶住了车身,居然还站得很稳。 保险杠已经蹭到苏致函的白色棉布裙上,溅起的雨水让她的衣服斑斑点点,好在,刹车系统极好,并没有真正撞上,不过是一场虚惊。 苏致函呆了几秒钟,然后抬头透过前视窗,看了里面一眼。 里面的司机也探寻地望着她,在司机身后,尚有一个模糊的人影,看不清脸。 她摇摇头,举起手,做了一个“我没事”的手势,然后慢慢地退到了一边,让那辆车先走。 这件事,其实错在对方,这是国道,居然开到一百七八十的码数,完全视路边限速七十的路牌如无物。 第16章 就懒得计较 可是,当初在京城的时候,柳青岩他们那群人-渣就是这样干的,苏致函见怪不怪。 她并不想招惹那些人。 反正闹将起来,顶罪的也是司机,他们才不用负责任。 而且,雨越来越大了,她站在马路中间被淋得像只落汤鸡似的,实在太狼狈。 人一狼狈起来,就懒得计较。 那辆车的主人也没说什么,他们甚至没有下车,司机重新发动车子。从苏致函让开的地方滑行而过。 车已经离开十多米了,汽车后座上的那个人往后视镜看了一眼:方才那个貌似很好脾气的女孩正顺着马路慢慢地往前走着,雨势越来越大,直至倾盆。 “停车。”他突然开口,淡淡地吩咐了一声。 清越的声音,平静中带着生人勿近的冷淡,可不让人反感,好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脾性。 “送把伞给她。”他对司机说。 谈不上关切,就好像在说一件很小很随意的事情,就好像,有的人会随手给乞丐施舍一块钱,但并不是因为慈悲或者同情,只是兴起。 他一时兴起。 这么大的雨,就是前不挨村后不挨店的地方,她再这样走下去,只怕会更狼狈。 司机闻言,很快从车里取下一柄伞,冒着雨,跑步回到苏致函的面前。 “小姐,这是我家少爷让我给你的,拿着吧。”司机的态度很客气,几乎称得上友善。 苏致函方才的宽容,也算保住了他的饭碗。 宇文欣,俺的宇文欣终于出来了。 “哦。”苏致函没想到对方会去而复返,她懵懵懂懂地接了过来,然后扬唇微笑,“谢谢了。” 司机欠欠身,大概是苏致函的笑实在太过可爱,他不由得地多嘴了一句,“这一带没有出租车,小姐你要去哪里?” 苏致函说出一个地名来。 司机“哦”了一声,他知道那个地方,那是上海的老区,这些年,很多地方都发展得极好,只有那个地方,一年比一年地颓败了下去,小小的巷弄里,聚集着外来打工做苦力的,和一些不得志的本地居民。说它是贫民区也不为过。 “……可惜我们不顺路。”司机又道。 不过,就算顺道,他也不敢擅作主张让这位小姐搭顺风车。少爷的品性,他又不是不清楚。 宇文家的人,虽然是有名的慈善家,但并不热心。 ——慈善于他们而言,只是一种义务。 “没关系。”苏致函摇头,反而宽慰着他。 对方肯送伞来,已经算有诚意了。 她对陌生人的要求不高。 司机却觉得很不好意思,他说了一句“等一等”,然后鼓起勇气,回到车边,向后车座的人请示。 他突然很想帮一帮这位小姐。 在这样的大雨里,还笑得这样干净纯美的女孩,真的太少了,况且,也很漂亮。 苏致函撑着伞站在原地,看着对方在远处交涉,不一会,司机又跑了过来,乐冲冲道:“少爷答应送你一程了,请上车吧。” 苏致函略作考虑,也没有推辞。 她并不想和自己过不去。 苏致函过去的时候,司机已经打开了副驾驶的位置,她小心地拎起裙摆,尽量不把对方的车弄脏。 后面的乘客是沉默的,并不开口,既然如此,苏致函也不好回头看他。 她直视前方,说了声,“谢谢。” 这一声谢谢也如泥牛入海,毫无声息了。 车内没开灯,天色黯黯的,司机大哥很贴心,一路小心地驾驶,车速也明显慢了一些。 第17章 突然被车撞了 大概是车内太过沉寂了,走了一半路途后,苏致函冷不丁地开口道:“这里发生过车祸。” 司机一愣,“啊?” “前天,豆沙包在马路上走着,突然被车撞了,肚皮被撞破了,临死前,他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说:‘哦,原来我是豆沙包。’” 司机一头黑线。 他转过头看苏致函,苏致函却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好像在讲什么正儿八经的事情似的。 “还有一天,我看见有一个软糖在路边走路。她走着走着,突然说:‘啊呀!我的腿好软啊!’,然后,就倒掉了。”苏致函继续说这话,用那种喜闻乐见的语气。 司机继续黑线,实在没法搭腔。 “还有我的一个叫小蔡的同学,他在那边走着走着,突然就被端起来了。”苏致函指着路边,继续说。 …… “那天香蕉先生和女朋友约会,走在街上,天气很热,香蕉先生就把衣服脱掉了,之后,你猜怎么着,他的女朋友就摔倒了。” …… 车内的气氛凉飕飕的。 阴风一阵一阵吹过,冰渣掉了一地。 好容易到了目的地,苏致函从车里钻了出来,然后弯下腰,朝司机甜甜地笑了笑,“真的很感谢你们,小心驾驶,祝开心。” 当大人物的司机,压力真的很大啊。 司机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那些拐来拐去的巷道里,不由得擦了擦冷汗。 没想到那位小姐会在车里胡说八道了这么一通,不知道少爷会不会生气? 他拿余光去瞥少爷的反应,却不妨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刚开始,真的只是很轻很淡的笑,到后来,笑声越来越大,几乎捧腹。 好像他现在才回味过来,那一路来的废话,其实是笑话。 “少爷?”司机很少见到他那么开心的样子,好像从当他的司机开始,印象里,就只有一张过于沉静,近乎苍白的清冷的脸。 不苟言笑,泰山崩于前,也维持着宇文家举重如轻的气度与疏离。 不过,他笑的时候,让身为同-性的司机也有一瞬的恍惚失神。 过了一会,秀美的男子勉力忍住笑,目光投向潇潇雨幕的窗外,清清淡淡地吩咐:“回去吧。” 很有趣的下午。很有趣的人。 ……许久没有遇见过了。 苏致函熟门熟路地穿过狭窄的巷子,掀开那些已经快晾到路中间的衣服,弯弯绕绕,终于停在了一间古旧的阁楼前。 她爬上楼梯,上前敲了敲门,高声喊着,“莫小蚁!”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穿拖鞋的声音。 没一会,油漆剖落的铁门依依呀呀地拉开了,一个乱蓬蓬的脑袋从门内探了出来,见到苏致函,对方顿时惊喜地叫了一声,“致函?你回国了?” 苏致函点头,人已经挤了进来。 屋檐上滴落的水珠正啪嗒啪嗒落在她身上。 屋里的人、莫小蚁顺手拿起门后挂着的毛巾,递给苏致函,让她赶紧擦擦湿漉漉的头发。 “你是来接元宝的?事情都办妥了吧?”她看着苏致函,信口问。 “不知道,我可能不能嫁给杜海川了。倘若拿不到结婚证,证明不了我的经济实力,他们不会把元宝交给我。”苏致函的表情立刻沮丧了起来,“什么混账孤儿院。” “谁让你当初把元宝送进孤儿院?要么别生,要么就自己养,送了后又反悔,你当人家孤儿院是什么地方?临时托儿所啊?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莫小蚁一点都不想安慰朋友,反而在旁边火上浇油。 第18章 陡然黯淡了下去 “我当时……不能要他。”苏致函的神色陡然黯淡了下去,神色楚楚,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家碧玉样。 柳元宝的存在,这世上只有两个人知道,便是母亲和妹妹都不知情。——更加不能让柳家人知道。 莫小蚁先是叹了一声气,然后一脚踹了过去,“少在我面前装可怜,你的演技,在男人面前发挥就行了!靠!” 苏致函抬眸,仍然楚楚地望着她,“……我遇见柳青岩了。” 莫小蚁愣了愣,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又蹦出一个“靠”字。 这算什么事? 苏致函则自顾自地脱下衣服,拿起莫小蚁的大T恤,蒙头套了上去,刚刚穿戴好,她就听见莫小蚁在身后幽幽地问:“你有没有打算……重新跟他?” “当他后宫之一,等着他从形形色色的女人怀中迷途知返?抱歉,没兴趣。”苏致函头也不回地说:“别提那个扫兴的人了,卖-身也就算了,难道还要当苦情女主?——还是想想,怎么把元宝要回来再说。” 莫小蚁白了她一眼,轻飘飘地问:“你若真的只是当他是金主,当初怎么死活都要保下孩子。” “……我怕疼!”苏致函的手一滞,然后很理直气壮地瞪了回去。 莫小蚁撇嘴,懒得再说。 莫小蚁认识苏致函很久了,她们是高中同学。 其实读高中的时候,两人并不熟,苏致函高二就辍学了,当时学校风传她爸爸的事情,所以,她的辍学并没有让大家吃惊。 当时莫小蚁对苏致函的印象,只是一个白白净净,长相甜美,总是独来独往的女孩,不怎么搭理其他人,安静得有点早熟了,然而成绩很好。 再见的时候,已经是两年后。 莫小蚁因为家里的缘故,也没有上大学,高中毕业后,直接进了公司当职员,有天晚上和同事唱歌得很晚,回去迟了,在路上撞见一个坏人在围堵一个女孩。 她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多管闲事,那个女孩却直接发飙,冲着小流-氓的裤裆里就是一脚,勇猛且彪悍,“我靠!老娘正衰着,你居然也来找晦气!” 莫小蚁反而被吓了一跳,刚好有一辆车迎面开来,灯光一扫,她这才发现,那个爆粗口打人的女孩,居然是……苏致函! 小流-氓猝不及防,中招后先是哀嚎了一阵,然后从袖子里甩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来。 莫小蚁见状不妙,先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抓住苏致函,也不管对方如何吃惊,拉着她扭头就跑。 两个女孩的友谊,是在那狂奔的一晚里突然建立的。在城市复杂如迷宫的小巷子里,她们躲迷藏一样,甩掉了紧追不舍的流-氓,最后,停在一个废弃的操场上,对视了几秒钟,然后哈哈大笑。 “我没想过你也会骂人。”莫小蚁指着苏致函,笑得肚子疼。 苏致函在高中的时候,算得上是冷美人了,自矜而淡漠,但其实挺受欢迎的,她爸爸出事之后,多少男生深感惋惜啊。 苏致函也捂着肚子,脸色惨白,只是,并不是笑疼的,“……我肚子疼。”她说。 莫小蚁一愣。 又听见苏致函继续道:“难道要早产了?” 莫小蚁这才注意到,那大大的黑色风衣下,隆起的腹部。 这是她们重逢后的第一次对话,简直要有多狗血就有多狗血,莫小蚁居然也挺住了,还冷静地扶着她,“走,我送你去医院。” 那个时候的苏致函,真是狼狈得无以复加。 第19章 苏致函就去了英国 元宝就是在这种极度混乱的情况下出生的,可是出生后没多久,莫小蚁去看她,便看见苏致函眼睛红彤彤地坐在简陋的出租屋里,而元宝已经不在了。 “我不能把他交出去,也受够了被别人摆弄。”苏致函咬着牙,这样对莫小蚁说。 又过了三个月,苏致函就去了英国,期间,她们一直保持着联系。 她知道苏致函找到了早年移民国外的母亲和妹妹,知道她打了好几份工,也知道她考进了一座极好的大学,并且修习法律,然后,认识了杜海川…… “难道你就真的没喜欢过杜海川吗?”收回思绪,莫小蚁轻声问。 其实,莫小蚁对杜海川的印象还蛮好的,虽然没有亲见过,可从苏致函的只言片语里,也能感觉到:那个男孩不坏。 不然,苏致函也不会接受他。 虽说只打算把他当成冤大头吧,可是,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可以当这个冤大头的。 苏致函也是下了决心。 就这样说吹就吹,也太……可惜了吧? 苏致函沉默了片刻,然后偏过头,淡淡道:“算了,那孩子很眷恋他妈,真的嫁过去,就算他对我不离不弃,也不嫌弃元宝,只怕他家也不会罢休。我不想让他为难。” 杜海川是个好孩子,即便他这样把她甩在了半道上,苏致函还是不想否决这个事实。 也因此,她突然不想继续下去了。 “致函。”莫小蚁拉起她的手,轻声道:“别轻易放弃,这世上,好男人并不多了。你何必拿自己的一生和那个恶魔一样的男人周旋?回头被啃得尸骨不存,还没人同情你。——不管怎样,再去见见杜海川?” “知道了,我还要向他拿回行李呢,我的护照证件都在他那里。”苏致函不置可否地回了一句,并不表态。 莫小蚁也懒得细说什么了。 晚上睡觉,两个女人挤在一张床上,自然闲话八卦不少,不过,大多数是莫小蚁在说。 新公司啊,新员工啊,还有前几天却孤儿院见到元宝的情景,最后,莫小蚁话音一转,问苏致函,“如果你和杜海川真的没有缘分,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苏致函的身体缩了缩,声音变得冷而淡漠,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时冷美人的模样,“无非是再卖一次身。既然无人可靠,就只能充分靠自己了。” 无论如何,她都要把元宝要回来,孩子已经两岁了,如果这个时候他还不能回到母亲的身边,他就真的是孤儿了。 “……睡吧,明天我请假,陪你一起去看元宝。”莫小蚁莫名觉得心酸,顿了顿,安慰了一句,然后按灭了台灯。 屋外雨声萧萧,一夜未停。 这位莫小蚁与《契约关系》一文里莫家的关系,以后会提到,但不是主线故事,so,现在就不解释了。 柳青岩到了酒店后才发现,杜海川已经被他们甩得很远了。 他知道杜海川和苏致函之间可能有点私房话要说,也不着急,他可以大方地给他们空间。 柳青萍则貌似很着急的样子,下了车,向柳父小声说了些什么,就要往外跑。 柳青岩正从外面走进来,见状,随口问她,“去哪?” 第20章 沉吟了片刻 “刚得到消息,这次来上海的,除了宇文欣外,还有另一个宇文家的人。我朋友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我得去抢第一手资料。”柳青萍很敬业地回答道:“宇文南的私人泳衣派对,据说名流影星云集,想一想吧,随便拍几张照片,都可以成为头版头条。” “宇文南?”柳青岩沉吟了片刻,“他怎么也来上海了?” 宇文家新一代的年轻人有许多,每个都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可是,风头正劲的只有两个。 一个是宇文欣,史上最低调的传人,一直到现在,甚至都没有人拍到他的正面照,唯一流传出去的几张,都只是一个淡淡的侧影,修长清俊。大家只知道是一个极漂亮的男子,见过他的人都说,如果宇文家的继承标准是选颜,他当之无愧。 另一个就是宇文南,史上最高调的第二顺位者。 从海外到香港到澳门,关于他的花边消息层出不穷:包-养明星,放浪形骸、一掷千金,为博千金一笑、不惜包下皇家音乐大厅只为表演二人转,大俗大雅,永远不按常理出牌。可是,他却是媒体的宠儿,他的一举一动,都可以牢牢地抓住公众的眼球。 多少小报,就靠专门八卦他的情-史而苟存于世。 可是,宇文南并没有因玩废业,事实上,他从小到大的运气都极好,无论投资什么,都会赚得盆满钵满,是宇文家最头疼、也最放任的“福将。” ——他怎么也来上海了? 两位继承人同时来上海,柳青岩总觉得事情不比寻常。当初就听说宇文家的老太太身体不好,她的祖籍便是上海…… 至于第三位继承人宇文玉,似乎因为过于平庸,很少他的消息。而且,他的年纪偏小,大家很自然地将关注力转移到他的那两位同父异母的哥哥身上了。 而宇文家庞大的资产,媒体,赌业,地产,将会在前三位继承人之中产生,那第一第二第三的排名,只是一个虚设,其实彼此的地位相当,此时在家族里担任的职位、所行使的职权也是一样。 而谁能在同等基础上给家族带来最大的利益,谁就是下一任的当家人。 “一个花花公子而已,也值得你这样大动干戈?”柳青岩嗤了一声,“你与其在宇文南身上下功夫,不如好好去琢磨那个宇文欣。” “嗯,为什么?”柳青萍一面查看自己随身带来的微型相机,一面问。 既是私人派对,对与会人员的身份稽查很严,是不可能让媒体进去采访拍摄的,所以,柳青萍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谁让她现在兼任《风尚》杂志的主编呢。 “信息时代,低调……才是最难的高调。”柳青岩淡淡道:“宇文欣能躲开那么多明枪暗箭,始终藏在暗处,岂是泛泛之辈?” 柳青萍还鲜少见大哥这样认真地去评价一个人,先是一怔,随后笑道:“还用你说,宇文欣本来就是我的目标啊,我就是要把这个最神秘的宇文家传人给扒出来,到时候,杂志的销量还不得刷刷刷刷的。” 宇文南的花边新闻虽多,但是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想要一本新的高端杂志迅速在这个圈子里站稳脚跟,爆冷门才是柳青萍的终极目标。 所以说,她这次主要就是来接近宇文欣的。至于宇文南嘛,既然碰见了,当然不会放过。 柳青岩无语地看了妹妹一眼,不明白她一好好的牛津高材生,为什么会对那种八卦小道消息如此着迷。 “时间来不及了,我快去快回。”柳青萍也不想继续耽搁下去,她向柳青岩打过招呼,便冲进了车里。 柳青岩则坐在大厅里,闲闲地翻着报纸,杜海川在两个多小时后才抵达酒店,那时已经起风了,眼见着就要下大雨。 柳青岩抬起头,看着快步走进来的杜海川。 他身后没有人。 “我把致函弄丢了。”不等柳青岩开口,杜海川便慌乱地说:“怎么办,她一个人,身上什么都没有,会不会出事?” 柳青岩眉梢一挑,将报纸放了下来,“怎么回事?” 杜海川沉默了一会,终于将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当然,他只是说“和致函有一些争吵”,但是具体争吵什么内容,杜海川只字不提。 柳青岩也不追问,闻言,他只是将目光淡淡地移向外面。 风雨大作,地面转瞬便湿透了。 “也许她只是自己想走了。”起身,柳青岩丢下一句话,兀自回房了。 留下杜海川站在原地,懵懵懂懂,失魂落魄。 莫小蚁是在晚上十点多钟的时候接到电话的。 反正那个时候,她和苏致函都没有睡着,所以不算被吵醒,莫小蚁抓起手机,还没说话,对方就连珠炮一样冲出口道:“小蚁,快来救场!赶紧来赶紧来!尹伊生病了,客人点名要“烈焰红唇”,这种酒,就你和阿伊能调得出来。” 莫小蚁是调酒师,碧朝皇宫的实习调酒师。 不过,她选这个专业,倒不是因为爱好,而是因为,这是一个既不用学历,又超级赚钱的行当。为了能做到调酒师的位置,莫小蚁当服务员的时候,就天天站在碧朝皇宫王牌调酒师尹伊旁边偷学,现在终于出师,可以独当一面了。 ——但她还没正式调岗,所以白天还是服务员,晚上偶尔客串一下。 而烈焰红唇,是尹伊的招牌酒。除了他,就莫小蚁尝试着调过。 “很急吗?”莫小蚁其实是工作狂,但是,苏致函刚刚到这里,她不好将朋友丢下。 “急,限你二十分钟之内,赶来酒店二楼的贵宾大厅。”经理下了死命令,“如果迟到,小心你饭碗不保。” 挂了电话,莫小蚁连忙起来换衣服,顺便问苏致函,“我有紧急工作,你是在这里呆着,还是和我一起去?” 苏致函翻了个身,坐起来,“一起吧。” 这么晚了,莫小蚁一个人出去,她也不放心。 第21章 难道是攒嫁妆 苏致函身上穿的衣服已经全部淋透了,只得找了莫小蚁的衣服来穿,她们的身形差不多,都是高高瘦瘦的类型,还算合身。 只是,莫小蚁是一个抠门到家的丫头,从她一直住在这小阁楼这点上就知道了,但凡有一丁点钱,也会攒进银行里,平时恨不得连吃饭都省掉,晚上下班的时候,会故意晚走一个多小时,这样就可以跟着酒店的夜班员工蹭盒饭了。 苏致函总在想:这么省,她到底存了多少? 难道是攒嫁妆? ——也因此,莫小蚁的“衣服”,就是这些年酒店发的制服。 苏致函混不在意,她们在楼下找到了停在路边拉私活的“黑的”,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下车的时候,莫小蚁还不忘记向司机索要发票。 “这三十块钱必须报销。”她握着拳说。 苏致函一乐。 看着莫小蚁斤斤计较的样子,就觉得生活很可爱,值得很认真地去争取。 到了大厅门口,之前火急火燎叫莫小蚁过去的经理正等在外面,负着手,走来走去,真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见到莫小蚁,他赶紧迎了上来,还没走近,就开口喷道,“小祖宗诶,你怎么才到啊,客人都等半天了。” “尹伊到底怎么了?”莫小蚁问。 下班的时候都没见他生病啊。 “……不知道闹什么情绪,反正就说人不舒服,先不说他了。里面那位客人可是酒店的金主,万万不能得罪的,他说什么都得应着,务必要把他伺候好了。”经理哪里有时间和莫小蚁啰嗦,他已经打开门,把莫小蚁推了进去了,推到一半,这才注意到苏致函,“这位是?” “我助手,致函,一起进来吧。”莫小蚁赶紧把苏致函的手一拉,不等经理反对,两人已经溜了进去。 苏致函本意只想将莫小蚁送到门口就好了,没想到被她扯了进来。 “里面是自助餐啊,哪有到了门口不好好吃一顿的道理?”一踏进去,莫小蚁就嚷嚷出她的真实目的来,看苏致函的样子,就知道她今天没怎么吃饭,现在有免费的现成的,不吃白不吃! 苏致函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道:“行了,我自己吃吧,你赶紧去工作。我估计这个人肯定很难伺候。” 如果那人是好相与的,经理怎么会巴巴地把莫小蚁从被窝里拉出来呢? 莫小蚁也不敢怠慢,嘱咐了几句,便匆匆往吧台走了去。苏致函则转向食品供应柜那边,只是还没走几步,便有人将空杯子塞到了她的手里。 ——敢情她被当成服务员了。 苏致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随即笑眯眯地拿起一个盘子,将空杯子摆在上面,索性客串了一把服务员。离开的时候,她听见递杯子给她的女孩嗲嗲地抱怨:“我都穿成这样了,怎么宇文南还是看都不看我一眼?” 苏致函的脚步略微顿了顿。 宇文南? 这个名字,好像经常听过啊。 她不由得起了好奇心,又往说话的女孩那边多看了一眼:三点式泳装,确实穿得很“清凉”,除了重点部位那一点点位置外,其他近乎全-裸。 可这本来就是泳装派对,这样的装束并不足以引起别人注意。苏致函举目望去,竟然还看见了不少颇为熟悉的面庞,大概是常常在广告海报亮相的什么小明星吧。 这又是什么恶趣味的名流派对? 苏致函一面唏嘘,一面托着空酒杯,慢悠悠地踱到大厅旁边,速度极块地端起长桌上一盘精致的小脆饼,用一张大的餐巾包了,放进托盘上,然后继续端着酒杯,神色坦然地往吧台走了去。 她是要去告诉莫小蚁一声,自己想提前离开了。——宵夜也已打包带好。 莫小蚁正在为大家调制“烈焰红唇”,也是碧朝皇宫最负盛名的鸡尾酒,据说酒量再好的人,喝了那杯酒,都会有种微醺的感觉,仿佛刚刚被人热吻过,故名“烈焰红唇”。 这种酒显然大受欢迎,不少人专门过去排队领取,苏致函远远地看了一眼:莫小蚁已经被人围住了,看来一时半刻抽不了身。 她想了想,决定不去打搅她,回头再给她打个电话吧。 这样打定主意,苏致函将饼干拿在手里,转身,顺手就将托盘塞给了旁边经过的一个人,“我有事先走了,这个麻烦拿一下。” 那个人没有像场内的其他男宾那样穿着T恤泳裤,而是穿着正儿八经的衬衣和长裤,苏致函以为,他八成也是服务员。 将手中的东西交出去之后,苏致函已经瞅准机会从后面的消防通道溜了,等出了那乐器喧天的正厅后,她正要舒气,转过头,这才发现后面居然一直跟着一个人。 就是那个帮她那盘子的男服务员。 他手中还拿着那个盘子,根本就没有放下来的意思。 苏致函顿时一囧,心想:是不是对方认出自己不是正式的服务员,所以特意来盯梢的? 她故意放慢脚步,等对方快走近的时候,她连忙伸出手,拉住他的胳膊,便往旁边的楼道上拖。 对方一愣,也没有多大防备,竟然就这样被拖到了一边。 “你……”苏致函一站稳,就要为自己辩解,可是头抬起头,看清对方的长相的时候,却有点晃神。 ……这果然是名流派对啊,为什么服务员都能长得这般——绝-色? 用绝-色来形容男人其实并不太合适,可面前这个人是真的很漂亮,漂亮得过分了,皮肤很白,有点贵族般得瓷净,其实并不太健康,可是眉睫乌黑清晰,鼻梁尤其好看,直挺匀称,人中淡淡,唇色也偏橘,仿佛从油画里走出来的人。 身材也好,硬是把一件普通得没有一点装饰花纹的衬衣穿出了别样的气质,华贵逼人。 “你……”苏致函赶紧移开目光,一面在心底唏嘘,一面板着脸问:“你跟着我干嘛?” 那人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低下头,看了看被她抓紧的手腕。 苏致函这才发现,自己正牢牢地攥着他呢。 第22章 探寻地望着他 见状,苏致函赶紧松手,往后退了一步,探寻地望着他。 “我没有跟踪你。”对方将手臂放下,淡淡道:“只是想出来透透气。” 苏致函眉毛一挑,“偷懒?” 身为服务员,那满场的宾客不去管,却跟着她一起溜出来“透气”,那岂不是“偷懒”? 对方随意地看了她一眼,很自然地反问她,“你为什么出来?” 苏致函这才意识到,自己也穿着服务员的制服啊。 那就是一起偷懒了。 一念至此,她突然觉得好笑,反正已经离开了那个声色场所,她也不着急走了,苏致函索性一屁股坐在了楼梯口边,然后拍了拍身边的座位,“那一起呆会呗,放心,我不会告发你。” 告发? 对方的眼中划过困惑,随即漾过略显疏离的笑意,依着她的邀请,也坐了下来。 他已经明白了她的误会,可是,不想点破。 “吃饼干吗?”苏致函很大方地将刚才打包的饼干递到对方的面前,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那人看了饼干一眼,摇头,反应挺平静的,苏致函不知道他到底是脑子里少了一根弦呢,还是真的喜怒不形于色。 “别客气,不算共犯。这些东西,客人们都不吃,回头就全扔掉,很可惜的。”苏致函以为他是怕惹麻烦,又劝了一句。 那人见她执意,只得勉为其难地拿了一块,但并不往嘴里送,只是用手指拈着。不知为何,明明只是一个最闲暇不过的动作,苏致函居然觉得很优雅。 ——高素质的服务员啊,她暗自感叹。 “里面很吵,是不是?”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一句。一面嘎嘣嘎嘣地吃着饼干。 “嗯。” “这次来的美人真多,还都是穿泳衣的,这次的工作赚到了吧?你该不会是看花眼了,所以出来清一下零,然后回去再接再厉吧?”随着苏致函八卦的问话,又是一声“嘎嘣”的脆响,像偷食的小老鼠一样。 “……嗯。” 这家伙,仿佛除了“嗯”字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词回答似的。 大概是因为双方还不太熟吧。 “我是苏致函,你叫什么?”等把饼干吃掉了一半,将肚子填饱后,苏致函拍拍手站了起来,将手在身上擦了擦,然后落落大方伸了过去,自我介绍道。 他犹豫了一下,用另一只没有拿饼干的手,与她握了握,“阿欣。” 非常漂亮的手。 修长,整洁,骨节分明,握在手里,仿佛握了一块玉似的,只不过,是寒玉。 “你的脸色不好,手也太冷了,应该多注意身体。”苏致函缩回手,挺诚恳地建议道:“所以,下次有人请你吃东西,就不要推却了,多吃点。” 那块饼干,他一直捏在手里,根本连动都没有动一口。 还真经得起诱-惑啊。 阿欣闻言,低下头看了看饼干,终于放在嘴边咬了一小口。姿势仍然优雅得浑然天成,让人眼热。 苏致函见他的样子,不免好笑,当然,也没有再强迫他继续吃下去了。 他看上去并不太喜欢这种过于油腻的糕点。 “行了,今天就说到这里,我真的要走了。”苏致函也不继续耽搁下去,她横竖留下来也没事,看这场晚会的架势,大概会通宵。 阿欣也随之站了起来,淡淡地看着她。 正要走的时候,苏致函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她没钱坐车。 挠挠头,纠结了半天,她终于可怜巴巴地问道,“那个,阿欣,能不能……借我五十块,回头我一定还你。” 第一次见面,就找别人借钱,实在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啊,不过,她一时间也找不到其他人。 这位阿欣看上去人很好。 对方并没有觉得不悦或者为难,只是稍微迟凝了一下,然后侧身,取出一只黑色的钱包,钱包的样式同样简单得很,没有任何标志,但是看上去,倒像是上好的小牛皮,他拿出一百,递给她,“够了吗?” “够了,谢谢。”苏致函没想到对方这样爽快,反而有点受宠若惊,“我该怎么还你?”她接过来问。 只是萍水相逢,出手就拿了对方的一百块,她几乎要相信“世上还是好人多”那句老话了。 “不用还。”他还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样,从刚开始到现在,似乎就没什么能真正惊动到他。 ……还真是,人淡如菊啊。 苏致函发现,自己总在用形容女人的语言在形容他,偏偏用在他身上,无比恰当,一点都不觉唐突。当然,也不觉得太娘。 “还是必须还的,你是这里的服务员,那我知道你的工作地点了,过两天我拿回自己的东西后,就把钱给你送过来。现在先走了啊。”她摆摆手,转身,顺着楼梯口,蹬蹬蹬蹬地跑远。 她倒不担心找不到阿欣,以他出众的质素,她回头问问莫小蚁,便清楚了。 阿欣没有应声,他站在原地,看着苏致函跑远的身影,低下头,看了看手中残留的一大半的小脆饼,又看了看身侧的垃圾筒,本想将它随手丢掉,可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动作。 过了没多会,从里面又走出一个人来,一见到他,来人似略松了口气,赶紧收住脚步,站在不远处,“少爷,这里人多事杂,还是尽早离开吧。” “二哥呢?”他略略侧过身,很随意地问。 “南少爷很……忙,大概今天整晚都没有时间。”那人很隐晦地回答道。 宇文南又不知道抓到了哪个小明星,正在包房里腻歪呢。不过,也许他根本就是故意躲开,不想见宇文欣。 他并未生气,只是眉心微拧,透着疏冷,“那走吧。” 这个派对的喧嚣让他反感。 “我去准备车。”对方就要转身,瞥见他手中拿着的饼干,不由愣了愣。 三少爷可从来就不喜欢吃甜食,尤其是糕点之类。 他也注意到对面的视线,低头看了饼干一眼,然后将它递给对方,“给你吧。”说完,也不去管对方的表情,兀自朝大厅里走了去。 莫小蚁果然通宵未归。 第23章 拖长的抱怨声 苏致函自己洗了睡了,到了第二天七点多钟,才听到莫小蚁开门的声音,然后,一个热烘烘的身体就滚到了床上,还有莫小蚁拖长的抱怨声,“累死我了。” “懒虫,先洗了再睡。”苏致函想拖她起来,可是话音还没落,就听到了对方的呼呼声,只能作罢。 今天去孤儿院看元宝的计划看来要搁浅了,她必须先找杜海川拿回证件和行李。 昨天找阿欣借的一百块还剩下六十多,打车到杜海川下榻的酒店绰绰有余,她用冰箱里的食材煲好粥,放在保温箱里暖着,又给莫小蚁留了张纸条,这才出门。 到了酒店楼下,苏致函先用前台的总机给杜海川打了一个电话,杜海川几乎很快就下来了,他的脸色看上去并不好,似乎昨晚没有休息好。 苏致函在心中暗叹一声,突然觉得内疚。 当初虽说是杜海川追她,可是,她接受他的理由,更多是基于现实的考虑。因为用情比他浅,所以觉得亏负。 “致函,你没事就好!急死我了!”哪知杜海川一下楼,根本就不讨论昨天的事情,而是直接上来,给了苏致函一个大大的、紧紧的拥抱。 苏致函猝不及防,就这样被他抱在怀里,杜海川抱得太紧,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她心底一暖,就这样站在原地,任由他抱着。 “你再不出现,我都要报警了。”好半天,他才松开她,不过,仍然紧紧地攥着她的手,一脸忧惧。 “……我能出什么事。”她低头勉强地笑笑,想起昨晚莫小蚁说的话,突然想:也许,她真的应该再给杜海川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好男人确实越来越少啊。 “别再走了,好不好?以后再也不要这样无缘无故地消失了,我真的不能失去你。”杜海川还有点心有余悸,攥着她的手,几乎把苏致函攥疼了。 “海川,我有话对你讲。”她叹口气,想对他说几句实话。 将爸爸的事情,元宝的事情,都告诉他,如果杜海川仍然如此时那样珍惜着自己,她可以……尝试着珍惜他。 苏致函也不是那么铁石心肠的人啊。 “什么都不用说了。”杜海川打断她的话,仍然拉着她的手,道:“看你的样子,昨晚一定过得不好,先回房吧。” 苏致函的话只得先卡在喉咙里,他拉着她上了电梯,电梯门滑开,却发现柳青岩也在里面,他往里面靠了靠,让出一块位置来。 在电梯上去的时候,柳青岩的神色一直淡淡的,好像对苏致函的去而复返并无什么感慨,只是在低头的时候,看着他们交握的手,唇角不知怎么勾了上去,掠过不易察觉的嘲意。 苏致函也靠着电梯壁,离柳青岩远远的。好在气氛虽僵,但也相安无事,等到了杜海川所在的楼层,苏致函被杜海川拉了出去,柳青岩则始终留在电梯里,并没有出来的意思。 苏致函也没怎么留意,她随着杜海川走了几步,到了走廊拐角的地方,她拉住杜海川道:“我真的有话想说。” 既然不打算欺骗了,那有些话,早说总比晚说好。 莫小蚁还在等她的消息,她不想拖延。 杜海川却执意不肯让她开口似的,他扶着她的肩膀,柔声道:“今晚有一个慈善拍卖,爸爸想拍下云子棋送给柳伯伯,你和我一起去吧。有什么话,我们在拍卖会后再说。” 他很少这样郑重其事地祈求她,苏致函自然不好拒绝。 “……那我先去准备晚上的衣服。”想了会,苏致函这样道。 晚上就晚上吧,总不能影响他晚上慈善拍卖会的心情。 杜海川已经打开了苏致函的房间,低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好好休息,等会一起吃饭。” 很绅士体贴的样子。 苏致函又在心底微微叹气,不过,也还是有些许憧憬的。 ——如果杜海川真的能接受她的一切,未尝不是一件幸运的事啊。 一整天都过得很平静,柳青岩真的兑现了诺言,一直没来找她的麻烦。他这个人一向喜欢猎奇,但对所有事情的关注力都不长久,这次重逢给他带来的新鲜感,也许就那么一天而已。 搞不好,他已经在酒店找到新猎物了。 苏致函并不觉得遗憾,她对柳青岩的品性知道得很清楚,她更从没奢望过、去改变他:一来,她没有这个宏图伟志。二来,她也很明白,柳青岩并不爱自己。 他只是不希望自己的玩具落到别人手里而已,哪怕是一个早已经不要了的旧玩具。他也宁愿自己亲自将它丢进垃圾桶。 ——倘若当初她察觉到他一星半点的爱意,她也不会走了。既然得不到,那就放了自己。 苏致函对自己一向不错。 到了晚上,大家一起聚餐,柳老头去会他的战友了,四个年轻人则准备去拍卖现场。柳青萍好像在房间里睡了一天,一副初醒的慵懒样,下楼的时候还在整理衣服,到了杜海川的身前,她很随意地转过身,道:“帮忙拉一下拉链。” 杜海川一愣,几乎有点慌乱地将拉链拉了上去。柳青萍的背很美,凝白如玉,毫无瑕疵。 苏致函朝那边看了一眼,并没有表现得多不高兴,她先走到了柳青岩的对面,坐了下来,还没有将餐巾铺好,柳青岩已经欠过身,噙着笑,低声道:“如果你真的一走了之了,说不定我还会对你刮目相看。” 不过,到底贪慕虚荣,做作了一晚上,还是跑回来了。 苏致函抬眸看了他一眼,也将唇角一弯,“老实说柳少爷,你怎么看我,……关我屁-事。” 柳青岩先是一愣,也不恼,唇角的笑意反而变浓了。 这样强硬起来的苏致函,反而有了点以前的影子。 对苏致函而言,道理却很简单了:她已经向杜海川摊牌,自然就不在乎柳青岩的要挟,而且,以柳青岩的个性,她如果强硬了起来,他反而不着急了。他就喜欢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感兴趣并不是老鼠,而是“捕捉”的过程。 第24章 脾性是摸不透的 跟了他两年,只要有心,有什么脾性是摸不透的? 另一边,杜海川与柳青萍已经将衣服弄好,一起坐了过来,柳青萍打了个呵欠,说起了昨晚的聚会,“那个宇文南,根本就没露面,一直在房间里鬼混。还亏得我专门跑过去。——不过名人倒是不少,也拍了些照片,累死我了。” 苏致函愣了愣,先是觉得“宇文南”很耳熟,想了想,才意识到是自己昨晚去的地方。 她没有接腔,只是低头喝饮料。 杜海川则有点怔怔的样子,好像在想着什么心思。 吃过晚餐,他们直接赶往拍卖现场。柳青萍还不知道杜海川的目的也是那副云子棋,还以为他只是带苏致函去凑热闹,见一见世面。 到了拍卖的会场,那里已经云集了不少名流贵人,柳青岩他们早拿到了邀请卡,杜海川也有,苏致函则作为杜海川的女伴入场的。 她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点惊奇,在上海居然也有老京城四合院一样的建筑,会场应该属于一个私人宅邸,院子被重新布置一新,四周是围成一圈的二层阁楼。又有点像福建的土楼。 拍卖品都摆在院子里,宾客则在阁楼上的回廊,挨着栏杆设了桌椅,奉了茶和糕点,每个位置上都标有宾客的名字,还有叫价用的牌子。 柳青岩和杜海川他们还是在一桌上,苏致函看着自己面前的名字,上面只写着一个“杜”字,显然,就她一个人算是附属了。 她也没往心里去,只是倚着栏杆,饶有兴致地看着下方。 这次慈善募捐的规模很大,最受人瞩目的,当然是由宇文欣亲自送来的云子棋,据说是由仙人用过,从上古古墓里流传出来的。 因为太过珍贵,云子棋便成为了压轴的。 前面的东西虽然珍贵,可是,杜海川似乎也没多大兴趣,拍卖是断断续续开始的,一次只拍两件,这样走了几轮,杜海川终于转向苏致函,道:“致函,我有话想对你说。” 苏致函一整晚都在等杜海川开这个口,她点点头,站了起来,和杜海川一起进了阁楼的内屋。 那里面已经装修成休息室,对着巷子那边的窗户上摆着几盆幽兰,杜海川走到床边,看着面前的盆栽,好像考虑了很久,终于开口道:“致函,你是不是真的……需要那五百万?” 苏致函哂然:他怎么还在纠结那个问题? “我有话想先说。”她叹口气,道。 “不,让我先说话。”杜海川转过头,有点艰难地望着她,“我想了想,如果是你,我愿意给。” 苏致函“啊”了一声,杜海川突然这样慷慨,她反而有点无所适从了。 无端端的,真的给她几百万花花? 杜家也没有那么富有吧。 “我给你五百万,你就不要再离开我了,可不可以?”杜海川继续道,唇角还扯出一缕苦笑来,“这样也好。也许用这种方式在一起,大家都好过一些。你放心,我不会因此而看不起你……” 苏致函先是一愣,随即了然。 “你是说,你想包-养我?” 她开了那个价,然后,杜海川想用这个加码来包-养她? 还真是……慷慨啊。 她想笑,但是怎么都笑不起来。 之前真是白内疚了。 “怎么能说是包-养呢……”杜海川却慌乱了起来,似乎不太喜欢这个词,“致函,我很喜欢你。我是真的喜欢你。” “可是,你不想娶我了,就因为我对你母亲说的那句话?”苏致函抬起头,看着他,目光先是凛凛的,又很快淡了下去。 杜海川默然。 “……这个价很高了。我该谢谢你。”她看了他一会,终于只是在心底深深一叹,并不觉得被侮辱,或者多伤心。 杜海川肯用这种折中的办法,已经是他的善意了。 “那我先走了。”她又站了一会,然后转身就往楼下的出口走去。 杜海川连忙伸手拉住她的胳膊,“致函,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还没给答复呢。 “这么大一笔交易,你怎么着都要让我好好想一想,是不是?”苏致函突然粲然一笑,刚才一直笑不出来,此时却觉得笑很容易。 释然真的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这样也好,她不用将自己的过去托盘而出了,也不用再去面对其他人的歧视啊或者偏见啊,更不用装贤妻良母了。 杜海川一愣,手松开了。 苏致函于是推开楼道口的门,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对还在屋里发愣的杜海川道:“你别有心理负担,我被人包过,是惯犯。也别觉得对不起我,你挺对得起我的。”’ 说完,她也不看杜海川的表情,这次真的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可是一面走,泪水就簌簌地往下滴,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又不是失恋,本来也是打算要走的,而且,人家也算仁至义尽了,哭个什么,哭毛啊! 五百万,多少小女生哭着喊着求包-养呢。 ……想嫁个好人家还真TNN难啊。 还没走到楼下呢,她就听见身后有人追过来的声音,她以为是杜海川,直到那个人叫住她,苏致函才意识到,居然是柳青岩。 他一见到失魂落魄回去的杜海川,便知道事情不对,几乎马上就追出来了。 “苏致函!”某人好整以暇地叫住她,“这么快就回去?” 苏致函站住脚,用手背将眼睛擦干,然后转过身,下巴一挑,冷冷地问:“干嘛?” “哭了?”柳青岩看着她有点微红的眼睛,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变得更欢畅,“你这是喜极而泣呢?还是嫌钱太少了?” 苏致函从来没觉得柳青岩脸上的笑有那么可恶过,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淡淡地说:“自然是嫌钱少。” 柳青岩哂然道:“那是,杜海川也太不会算账了,他妈妈给你五百万,你就稳赚,如果换做他给,你还要赔上你的下半辈子,这钱是少了点。” “……你早知道?”苏致函突然觉得不对劲起来。 难怪柳青岩今天一整天都气定神闲,原来,他就等着看好戏呢。 第25章 你这样的女人 “那小子在想什么,全部写在脸上,稍微套套话就知道了。他那么追求纯粹的人,怎么可能容得下一点沙子?从你在杜太太面前原形毕露的那一刻,你就不可能嫁到杜家了。所以,你还是死心吧,你这样的女人,也只有我会要。”柳青岩抱着双臂,非常大方道。 “你会娶我?”苏致函顺口接了一句。 柳青岩顿觉好笑,“你十六岁的时候也不会说这种幼稚的话,现在怎么反而孩子气了?” 苏致函抿嘴,也笑。 是啊,在她脱-下衣服的那一刻起,她对他而言,就只是一个玩具。 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连尊严也是她亲手丢到他脚下的,她还指望着被尊重呵护,那就是白痴。 苏致函十二岁就没有梦过童话了,她知道这个世界是不公平也是公平的,你舍弃什么,得到什么,从无例外。 “没事,我看柳少爷对我又穷追不舍,还以为你旧情复燃,红鸾星动,说不定我就能鲤鱼跃龙门,当不成杜太太,结果当了个柳太太。”苏致函歪着头,半真半假地感叹道。 柳青岩仍然站在原地看着她。 很有意思的丫头,不枉费他还记得她。当初单枪匹马,为了那个毒贩子一个人来京城找他,这种豁出去的勇气,就不是平常十六岁女孩能有的。 说起来,她的第一次也是他的。 明明流了那么多血,倔丫头却仍然咬牙说不疼,还曲意逢迎,那眼神媚得柳青岩根本没办法把持。他承认那一次他很粗鲁,不过,也是她自作自受。 女人在床-上是要服软的,不然肯定会吃亏。 柳青岩也不知道为何,反正突然就想起苏致函第一次的情形,他的喉咙突然发紧,几乎想现在就直接压倒她。 “没其他事情,我先走了。”闲话完毕,苏致函也不想与柳青岩继续纠缠下去,她要回旅馆拿上行李,然后尽快从他的视线里消失。 以柳青岩的忘性,大概一两周的事情,自己便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很快被他抛之脑后。 ……在过去的三年里,他也从未尝试过联系自己。而以柳青岩的能耐,他是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自己的。 除了当初在上海隐藏行踪的那段时间外,苏致函并没有刻意躲藏。 “着急什么,等拍卖会结束后再走吧。”见苏致函转身,柳青岩叫住她,“你妹妹的学费我已经派人交了,至于你妈妈的医药费,以后也不用操心,等你毕业,这国内的公司,只要你瞧得上,我都能让你进去,顺便给你挂十个八个法律顾问的虚职,不用工作也能一月拿几万工资,选好了房子,告诉我一声。我的条件,可比杜海川的买断人性化多了。” “那是,他哪有你熟能生巧。”苏致函嗤了一声,还是扭头就走。 柳青岩根本不理会她话语里的嘲弄,仍然噙着笑,慢慢地走到她的面前,手撑着她身侧的墙壁,挡住了苏致函的路,“你以为,放弃杜海川,就可以不受我威胁了吗?” 虽然不太喜欢胁迫女人,可是,对她,柳青岩却不觉得自己卑劣。 ——这也怪不得他,谁让苏致函总是一副完全不受伤害的模样,不过,重遇时挤出来的那几滴泪,倒着实让他慌了慌。 还好,那就是鳄鱼的眼泪,做不得真。 苏致函闻言,挑眉望向他。 古人有一句话,绝对是至理名言,曰之:无欲则刚。 她现在对杜海川,对柳青岩,都是无心无欲的,他还能拿什么来威胁自己? “你妹妹,是不是一直以为,你在京城的那两年,只是来京打工?”柳青岩慢条斯理地看着她说。 苏致函的脸色微变。 “如果她知道她一直崇敬的姐姐,当初就是用这种方法给她寄生活费和学费,不知道她会怎么想……”柳青岩说着,已经拿出电话,口中念着一串数字,“你家的电话号码似乎就是……尾数是八还是九呢?” 苏致函直接伸手拿掉他的手机,咬咬牙,突然旋过身,脚跟一转,反而将他压在了墙上。 柳青岩先是一愣,然后松开手,贴着墙壁,饶有兴趣地望着她,自然,也没有推开她的意思。 “好玩吗?”她将身体靠近一些,踮起脚尖,脸几乎靠在了他的鼻尖上。 柳青岩扬唇,那双总是玩世不恭的眼睛里划过戏谑与精芒,“很好玩——” 他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苏致函已经直接吻了下去,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咬了下去,柳青岩只觉得唇瓣一痛,舌尖尝到了血的腥味。 苏致函移开,她的唇角亦有血渍。 “我说过,我想要一个正常的生活。要么你娶我,要么有多远走多远,不然,把我惹急了,无非鱼死网破,大家谁都不要好过。”她的唇游离在他的耳侧,轻声说:“就算我玩不起你们,至少也能给你们惹一身腥,要不要试一试?” 柳青岩一愣,身前的人已经抽身离开,蹬蹬蹬蹬地跑下了楼。 其实下楼的时候,苏致函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手心捏的全是冷汗。她当然不想真的鱼死网破,方才那句话虽然硬气十足,苏致函却很明白:如果柳青岩真的翻脸,他捏死她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再随便往颐和园湖底一扔,十年八载都不会有人发现。 她只是在赌博,赌柳青岩不会真的翻脸。 那个人喜欢新奇的东西,也喜欢所有的挑战,自然不会在女人面前示弱。 所以,她只要现在摆脱他,然后收拾东西逃之夭夭。 柳青岩总不会追到英国去,他没那么长情。 柳青岩果然没有再追来,等苏致函走下一楼的时候,她听见大厅里的主持人说:“接下来,就是万众瞩目的云子棋了,关于这副云子棋,有一个很美丽的传说。有谣言说,这也是当年宇文家掌门人与夫人的定情之物……” 主持人的声音曼妙优美,将那副晶莹通透的玉石棋盘嫁接在两段神仙眷侣般的爱情故事里去,楼上人声攒攒,似乎很多人都对这副棋盘有意向。 第26章 宇文家一向神秘低调 ——当然,大多数人并不是对棋盘本身有兴趣,只是觉得,这是一个能搭上宇文家的绝好机会。 宇文家一向神秘低调,好不容易才在公益活动里正经地露一次面,如果能借机缔结什么关系,当然再好不过。 苏致函远远地看了那棋盘一眼,只觉得阳光从天井射下来,映出一片炫目的碧色,明明是固体,却清透得仿佛深潭的水一般,上品寒玉,即便是不懂行的人,都觉得震撼。 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不免多看了一眼,从苏致函的角度,想观全貌是不可能的,何况,在天井的周围,还围着七八名保安,她只能透过保安的空隙看见其中的一角而已。 杜家决定将这样贵重的东西拍下来、送给柳将军,手笔也算不小了。 难道,杜家想去京城发展?或者,想与军方做生意? 漫漫然地想着,苏致函转身,正要离开的时候,她听见有人在身后叫了她一声,“苏、致、函。” 一字一顿,挺安静的声音,与这个热闹的会场格格不入,就好像乍然吹来的风。 苏致函狐疑地抓过头,然后,就看见了那个白衣黑裤、清爽优美的男人站在不远处的楼梯口下,正看着她。 他方才似乎也在看那副正在拍卖的云子棋。 苏致函先是一愣,然后很是惊喜,“阿欣?” 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就是昨天在宇文南的派对上见到的“金牌服务员”,阿欣同学。 他怎么也来会场了? “你不是服务员吧?”苏致函看了看台上的云子棋,想了想派对和拍卖品与宇文家的关系,终于恍然,“你是为宇文家做事的?” 他微笑,算是默认。 “司机?”苏致函问。 “……嗯,类似。”阿欣终于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苏致函深以为然:难怪素质那么高,也许是宇文南的私人管家之类,不过,看他的气质,倒更像一名贵少爷,然而贵家少爷哪里会像他一样谦逊安静的?况且衣饰太过简洁,连最起码的手表都没有,横看竖看都看不出来历。 “对了,我说过要还你钱的,正好碰上。”苏致函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赶紧将钱包拿了出来,抽出一百,递给他,“谢谢,万分感谢。” 阿欣并没有马上接过来,而是指了指自己的唇角,问,“怎么了?” 苏致函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和柳青岩的一番纠缠,貌似把自己也咬伤了。 “吃东西嗑的。”她赶紧低下头,掩饰地抹了抹血痕。 “可以帮个忙吗?”他没有再追问她血迹的事情,也没有将钱接过去,而是转开话题,径直问。 苏致函歪着头看向他,“请说。” 上次人家慷慨解囊,这次,她也没有理由拒绝。 “帮我拍下这副棋。”他转向场内,轻声道。 苏致函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回味过来后,不禁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她晃了晃那张一百的钞票,摸着鼻尖道:“那个,我觉得,一百多似乎买不下来吧……” 就算她愿意为他垫钱,可是天杀的,那是云子棋啊,起价就是一百多万啊,她拿什么去垫? 阿欣先是一愣,随即莞尔,太过平静淡雅的眼睛里划过柔和的笑意,“自然是……我的老板买单。” “你的老板,宇文南?”苏致函知道昨天的派对是宇文南举行的,所以,阿欣的老板,自然就是宇文南了。 这样一想,好像也说得通:云子棋是宇文家贡出来的,可是,其实据刚才主持人所说,这个棋对现在的宇文掌门人来说非同小可,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拿出来拍卖,之后,保不定会舍不得。 既然如此,不如由自家人再将它买回来好。——也算是为慈善做了贡献。 宇文南的这个做法,想必是想讨家里的长辈欢心吧。 阿欣仍然微笑。 每次他笑的时候,苏致函便当他是默认了,他的笑容实在太惹眼,晃得她眼花。 “行,我知道你们的意图了,就是想借一个不相干的人之手,来买下它,对不对?”既然有了金主在后面撑腰,苏致函也不推辞了。 她欠了对方一个人情,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还给他,天经地义。 “不过,多少钱是上限?”答应后,苏致函还是谨慎地问了一句。 阿欣想了想,走在最近的桌子边,拿起纸笔,写下一串数字,递给她。 苏致函接过来,用手指数着后面的零,越数越觉得那个宇文南脑子进水了。——花那么多钱把自己家的东西买回来,可不是抽风吗! 当然,这数字也让苏致函安心了。 她可以放心地举牌。 抬起头,从这个地方,可以很容易看到二楼那些宾客的脸,苏致函又看见了杜海川,他已经坐回到位置上,和柳青萍闲闲地交谈着什么,对场内的拍卖品势在必得。 柳青岩也在原位上,并未执着方才的事情,此刻谈笑依旧。 对他们而言,刚刚离去的苏致函只是一个插曲罢了,自然不足以影响他们的心情吧。就连方才还口口声声说多喜欢她的杜海川,也不见纠结或者伤怀。 男人若薄情起来,也实在够薄情的。 等她举牌的时候,不知道对方会是什么心情,只是想想,就觉得有意思。 苏致函收回目光,望着阿欣、随口说:“第一次花钱花得这么爽,不如等会一起去喝一杯?” 阿欣略作思索,然后,说了一个“好”字。 他好像说任何话都是深思熟虑的,虽然清清淡淡,但没有一点冲动的成分在里面。真是少年老成啊。 叫价终于开始,一百万起价,每次增价的幅度是五万元。现场自然是反响一片,转瞬间就冲到两百万了。 到两百七十的时候,杜海川和柳青萍几乎是一起举牌,然后,两人相视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没想到目的是一样的。 第27章 她重新举了牌 现场的很多人都盯着这边的桌子,更准确地说,是盯着柳青岩所在的桌子。柳家出手了,许多商人便不太敢出价了,只有几个还搞不清情况的,七嘴八舌,又将价格哄抬到了三百万。 柳青岩却好像对这场拍卖并无多大兴趣,只是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手指无意识地挲着方才被咬过的地方,唇角噙着一抹笑,出神里带着邪气。 柳青萍和杜海川似乎在私下里打成了协议,这一次,只有柳青萍举牌了。 三百二十万。 老实说,这个价格真的不高,可是,之前抢价的人都已经别人提醒了:“那边坐着的男人是柳青岩。柳家想要这个东西。” 为了攀结宇文家,而得罪柳家,实在不划算。 所以,柳青萍举牌后,会场顿时一片沉寂,主持人正要拍板,却听见身后一个声音很嚣张地响起道:“三百二十五万。” 众人循着声音望过去,想知道是哪个莫名冲出来的竞价者,结果,却在一口天井下的栏杆后,看见了苏致函。 眼尖的人,已经发现,她是跟杜海川他们一起来的。 这算什么事? 众人皆茫然,面面相觑,手快的人,已经开始调查这个女人的背景了。 当然,最后的结果是:没有背景,完全没有背景。就是杜海川的同学。 楼上的三人也是一愣,柳青萍看了杜海川一眼,见杜海川怔怔的模样,便知道他不知情。 她重新举了牌。 三百三十万。 “三百三十五万。”苏致函不紧不慢,只是五万五万地加,柳青萍终于失去耐心,开始加大幅码,苏致函还是堪堪比她多五万。 不过,她真没打算和柳青萍争锋相对,着实是想省钱而已。少花点钱,阿欣的任务也完成得漂亮一点,不是么? 现在,全场的注意力都在两个女人身上,有些人已经很自然地想到“争风吃醋”上面去了。 等最后几乎快冲到六百万的时候,柳青岩终于转身,压住了柳青萍还要举起的牌子。 柳青萍是真的被惹恼了,她蹙眉转向杜海川,“怎么回事,你女朋友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杜海川也是一脸迷惑。 他真的看不懂苏致函,到今早的时候,他已经以为她是那种来淘金的穷学生,现在,她却一掷千金,与他们一起争一副毫无用处的云子棋? 柳青萍偃旗息鼓,最后到手的当然是苏致函,不过,她溜得很快,几乎等锤子一落,她就拉着阿欣的手,口中念叨着,“赶紧走赶紧走。” 耍帅这种事,当然要神龙见首不见尾才好玩。 反正后面付款的事情,之后主办方会再打电话来的,宇文南自己会处理。 阿欣几乎没有反抗,就这样被苏致函拖了出去,跳上了她拦下的第一辆出租车里。 苏致函让车在中途停了停,先去旅馆拿了行李,趁着众人还没返回,迅速撤离。她在车里给莫小蚁打了个电话,大概说了晚上回去的时间,然后抠下电话卡,从车窗扔了出去。 阿欣很安静地坐在她的旁边,看着她忙东忙西,不过,一句话都没问。 他真的很有涵养啊。 苏致函有点拐骗纯良少年的感觉了。 不过,纯良少年最终没有陪她喝酒,在拿下行李没多久,阿欣接到电话,他淡淡地“嗯”了几声,然后颇感歉意地望向苏致函,“我现在有事,可以改日吗?我会再约你。” “哦,好,你的事情要紧。”苏致函点头。 车被停在了路边,苏致函看着他下车,不远处,另一辆车已经靠了过来,正在等他。在出租车重新启动之后,苏致函意识到两件事,第一,他们互相不知道通讯方式,她也会很快离开上海,再见只怕不容易。第二,那辆接走阿欣的车,似乎有点眼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回去的时候,莫小蚁还没到家,之前藏在门外的钥匙昨晚丢进屋了,她既进不了门,也联络不到莫小蚁。苏致函开始后悔自己将电话卡丢得太早了。 她只能将箱子扔到门口,坐在地上等着莫小蚁回来,这里的晚上并不太平,不远处就是著名的红灯区,这个时间,很多酒足饭饱的猥-琐男都会来此猎-艳。 所以,这里的房租才能便宜到让莫小蚁欣喜若狂的地步啊。 只是,一个女孩住在这里,到底不安全。 苏致函想,得快点劝莫小蚁换地方才好啊,虽然是同学,又在一起相依为命了几个月,不过,她并不了解莫小蚁,也实在弄不懂,这个孩子怎么那么爱钱。 正琢磨着,阁楼下方突然传来罕见的汽笛声,这里的巷子又窄又深,一般不会有人开车进来,苏致函趴着栏杆,往楼下瞧了一眼:她看到了莫小蚁。 莫小蚁一路疾行,后面那辆银色的单门跑车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车篷是敞开的,苏致函可以看见驾驶员的全貌。 很英俊的男人,也就二十多岁,典型花花公子的打扮,苏致函一直不喜欢男人穿紧身衣,可是,能把这样紧窄的衬衣穿得自然倜傥,让人生不出反感的,也属不易。 “宇文南,你有完没完!我都说我不认识你了!”莫小蚁终于驻足,猛地转身,瞪着身后的人吼道。 宇文南? 苏致函一愣,不防宇文南竟然开门走下来,将大呼小叫的莫小蚁直接压在车上,然后,低下头,堵住了她一直大呼小叫的嘴。 他吻了她。 准确地说,是强吻啊。 苏致函眨了眨眼,然后猛地转过身,心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苏致函一直等到车开走后,才转过身,莫小蚁已经顺着楼梯慢慢地爬了上来,走到一半的时候,她抬起头看见了苏致函,先是一愣,然后,颇有点不自然地问:“你都看到了?” 苏致函点头,用两只指头捏了捏,“一点点。 还有,是,是那个宇文南吗?” “嗯。”莫小蚁点头。 “你,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苏致函惊奇地问。 第28章 宇文家不是暴发户 难道是昨晚?不过,如果是昨晚才认识,这也进展得太快了吧,而且,听他们的对话,仿佛是旧识一样。 “哦,小时候一起玩过。”莫小蚁淡淡道,显然不打算多聊。 苏致函顿时抹汗啊抹汗:宇文家不是暴发户,他们从小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时候能和他们一起玩,那莫小蚁的家庭到底是什么背景啊。 为什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不过,既是人家的家事,苏致函也不好多问,她指了指自己的行李,摊手道:“我又一无所有地回来了,求收留。” “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进来吧。”莫小蚁很利落地开了门,然后帮她把箱子拎了进去。 两个女孩各怀心思,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洗过澡,便一起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把天花板上的几格方块都数完了,最后,还是苏致函先开口,“你喜欢宇文南?” 刚才虽然是强吻,可是,莫小蚁的纠结,苏致函能体察得出。他们以前一定有过故事。 “你喜欢柳青岩?”莫小蚁没有回答,而是来了一句反问。 “谁喜欢那种混账。”苏致函愤愤。 “是啊,谁喜欢那种混账。”莫小蚁也附和了一句。 然后气氛诡异地一静,两人同时翻身,背对着背,“睡觉!” 心底却在同时一凉。 那样的混账,也不是她们喜欢得起的,无论有过什么样的过往,他们始终在两个世界。 苏致函和莫小蚁都是那么清醒的人。 不幻想,不奢求,实际得令人发指。 为美人不要江山的情-种,几百年才出那么一两个,大多数时候,女人只是公子哥们用来追忆的艳-事而已。 一夜无事,早起的时候,见莫小蚁还在睡觉,苏致函决定先出去买早餐。 她寄住在这里,总不能什么事都不干吧。 早点铺一般在巷口的大街上,她慢慢地踱出去,刚刚一踏上主街,便听见身侧鸣笛的声音。 头一转,苏致函的脸都吓白了。 车牌号很熟悉。 车上的人更熟悉。 眉目俊朗,薄唇微抿,那双眼睛总好像比别人深一分似的。 柳青岩。 柳青岩怎么会追在这里? 她心思电转,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关节:昨晚的出租车,她就是在这里下车的。他一定是找到了出租车的司机。然后,就在这里守株待兔了。 苏致函怔了怔,然后赶紧低下头,正想逃之夭夭,车已经滑行到她的身边,柳青岩的手从车窗伸出来,直接抓住她的胳膊,力气很大,几乎将她扯疼了。 “上车。”他冷冷地说了两个字。 根本不给她丝毫违逆的余地。 她咬咬牙,还是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如果此时反抗,天知道会是什么局面,她还想着快点脱身,等会和莫小蚁一起去孤儿院看元宝。 柳青岩直接将车开走了,脸色凉凉的,一副很不善的样子。 她敛了敛心神,问他,“什么事?” “是宇文南吧?” “啊?” “昨天见你哭的时候,我还在想,也许你真的想要一个平静的生活。原来,早就攀上宇文南了。我查过那笔拍卖的资金来源,是宇文家的账户,还有,昨晚,我看见了他的车,从巷子里出来。”柳青岩的唇角又凉凉地勾了上去,“我从不相信巧合。” 苏致函沉默了一会,不解释,反而笑了起来,“我本来就是一个虚荣的女人,既然年轻,还有几分姿色,当然要待价而沽。你不用把我想得多与众不同。” “只要对你有利,谁都可以吗?”柳青岩几乎将油门踩到了底,风驰电掣里,他这样问。 苏致函抿唇,“是。” “很好。”柳青岩闻言,并没有觉得失望,反而很是释然,“我就喜欢你识时务的样子。” 苏致函诧异地望向他,柳青岩已经打转方向盘,朝市区外的过道驶了去,路上的时候,他给一个人打了电话,苏致函听见他简单地吩咐对方:“把房子准备好,嗯,……不用,只住几天。” 通完电话,他将手机递给苏致函,“你这几天都不能回去了,需不需要对谁说一声?” “我们去哪?”苏致函悚然。 “听闻现在荷花正妍,想让你陪我去赏荷而已。”柳青岩若无其事地说,语气淡淡,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恶劣或者偏于常理。 苏致函不想与他争,反正争也争不赢,他肯让她打电话,已经是厚待了。 好歹没有随便弄到什么山沟沟里,发泄完就直接扔掉。 她拿过手机,想了想,给莫小蚁打了电话。 莫小蚁的存在,柳青岩迟早也是会知道的,瞒不住。只要他没察觉到元宝的存在就行。 “致函……”那边的莫小蚁迷迷糊糊地接过电话,问她在哪。 “小蚁,我现在被……老朋友邀请去一个地方,大概几天不能回来了,你帮忙……多留点心。”她含糊地说完,很快挂断了电话。 以莫小蚁的聪慧,应该能很快明白她是被谁带走的吧。 当然,她是不可能救自己了,可万一自己真的遇到什么好歹,至少莫小蚁会知道真相,总好过在荒郊野外做个无名女-尸吧? 柳青岩还没意识到,苏致函已经把自己想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将电话放在车架上,手顺势放了下来,握住苏致函还没有来得及抽离的手背。 “和我说说你这三年都做了什么吧。”他和颜悦色。 苏致函却早已一身寒栗。 “我这三年做过什么,难道柳少爷没有查出来吗?”苏致函不咸不淡地反问道,“也没什么特别值得称道的。” 柳青岩并不是真的手眼通天,短短几天,他能查到的,只是她的一个脉络。 诚如所说,确实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称道的地方,那简直就是一个贫穷少女海外发奋记,中规中矩,整理一下能拍成一个励志的教育片——可是,那不是苏致函。 那不是他印象里的苏致函。 第29章 觉得心底怅怅的 柳青岩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也许是五年前她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脸上那轮笑实在太过妖娆而聪慧,以至于他总认为她就应该与众不同。 当然,也许是另外一个伪装罢了。 想到这里,柳青岩笑了笑,“那算了。” 她不说,他也没什么心情听。 反正他现在迷恋的,只是这具美丽的躯体罢了。 苏致函暗暗地松了口气:柳青岩果然没什么耐心,这样很好,他很快就会再一次对自己腻烦。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松气的同时,苏致函又觉得心底怅怅的……失落? 柳青岩仍然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则腾出来握着方向盘。 苏致函并没有反抗,她倚着靠背,索性欣赏起沿途的风景来,她看得很仔细,连路过的公交路牌都不放过,待渐渐离开市区的时候,柳青岩的手忽而一紧。他恼人的声音戏谑而极有把握地问她,“记路呢?” 苏致函抿嘴,将目光收了回来。 “没关系,记吧,不过那里没有公交车,也不会有司机听你的话,你记了也是白记。”柳青岩不以为意道,声音轻松得有点欠揍了。 “你如果有心想找我,当然哪里都找得到。”苏致函自嘲地笑笑,放弃了那个企图,“只怕你没心。” “……嗯?”柳青岩在装傻。 苏致函顿觉得自己搞笑,这一句感叹,弄得自己和个怨妇似的。 他有心还是没心,关自己屁事。 柳青岩的唇角却重新勾了上去,原本握住她的手慢慢松开,也放在方向盘上,从高速下来,又经过一段人烟罕至的草地,翻过山坡,果然在半山腰里发现了一栋别墅。 很小巧的三栋楼,前面的花园打理得平平整整,柳青岩在铁门外鸣了一声笛,有门房快步跑过来,极恭敬地问:“是柳先生?” “嗯。” “这是大门的钥匙,您收好。有什么需求,按一下客厅里的按钮就行。”门房显然之前就收到了指示,态度极其殷勤。 苏致函哂然:这八成又是哪个腐-败分子的销-金窟。 屋后面那一望无际的草地,应该是私人高尔夫球场了。 铁门滑开,柳青岩直接将车开到了大门口,等熄了火,他一面开门,一面熟络地招呼苏致函,“下来进屋吧。” 那情形,好像他们本就是刚刚从外面回来的夫妻似的。 苏致函深吸了一口气,非常配合地走了下来。 柳青岩已经打开了门,庄重古典的朱色木门,推开来,里面的摆设也华贵恢弘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与外观的古朴并不搭调。 这里的一楼应该常常会办宴会吧,头顶一盏硕大的水晶吊灯,客厅极大,估计能容纳一百多人了,中间还有一个舞台大小的阶梯,摆着一架黑色的钢琴。 所有的东西都一尘不染,显然常常有人打理吧,苏致函正想着,二楼已经走下一位佣人,低着头,看也不看他们,非常懂事得体地回禀道:“卧室已经整理好了。” “知道了,你出去吧。”柳青岩顺手将钥匙扔在钢琴的盒盖上,另一只手已经拉起苏致函,径直向二楼的房间走去。 苏致函的脸色有些红。 被男人带来这里作乐的女人,只怕有一打了吧,在经过那位佣人身侧时,苏致函能看到对方眼角不动声色的鄙夷。 她握紧拳头,却并不觉得委屈。 她本来就活该。 柳青岩并没有留意到苏致函的萎靡,等他们进了房,柳青岩直接将她压在墙上,咬住了她的脖子,动作急切得近乎粗鲁。 这也难怪,谁让她昨天挑他了呢。 苏致函没有反抗,这一次,她温顺得就像一只小绵羊。 大概是苏致函表现得太安静了,柳青岩反而觉得索然,不过,他还是做了很久,身下的躯体温润柔软,一想到杜海川和宇文南都可能染指过她,就让柳青岩觉得无名火起。 恨不得用自己的痕迹将那两个人存在过的阴影全部抹掉似的。 苏致函总之很配合,该出声的时候就出声,但没多少激-情。‘ 等结束之后,柳青岩侧身躺在床上,蹙着眉,看了她半天也没看出端倪。 “我还以为你多少会反抗一下。”他说。 “抱歉,没能给你助兴,让你失望了。”苏致函将薄毯往身上一扯,转过身,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柳青岩忍了忍,没有将她的脸扳过来。他赤-身起来,先去冲澡。 苏致函则将身体蜷了起来,继续在床-上挺尸。 这样的日子,还要维持几天呢? 只要她不再轻举妄动,也许再过两三天,柳青岩就会放自己回去了吧。 正想着,柳青岩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苏致函本来没打算接,可是抬头一看,发现是莫小蚁的号码。 她吃了一惊,赶紧将手机抓了过来。 浴室里正传出哗哗的水声,柳青岩正在洗澡,应该没听见。 “小蚁?” “致函,不好了,元宝突然发高烧,被送进急诊室了!”莫小蚁那边一阵慌乱。 上海,宇文公馆。 “少爷,东西已经拿回来了。”一个穿着管家服的老人将云子棋小心地放在桌上。 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纤瘦的背影,非常普通宽松的休闲服,可是穿在他身上,分外好看而清雅。 “嗯。”对方应了声,清清淡淡的,带着与生俱来的疏冷,“包起来吧,我要送人。” “难道不是送给老爷吗?”管家怔了怔,小心地问道。 现在继承权问题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此时将这个东西重新送还给老爷,绝对能够讨到他的欢心。——外人或许不知道,可是,老爷这次忍痛将云子棋捐出来,本来就只是为了博女人一笑,其实心底是不舍的。 “交给不珍惜它的主人,岂不是明珠暗投?”男子噙着淡淡的嘲弄,道:“这本是我母亲的东西,并不是他的。” “少爷想将云子棋送给谁?”管家顿了顿,恭声问。 第30章 从不与人争 他并未试图去更改少爷的想法,别人或许不清楚这位继承人,可是,他伺候了他十几年,心底明白:三少爷宇文欣虽然话不多,从不与人争,可是骨子里却是那种说一不二的个性。 而他所作的决定,也从来不是因为冲动或者一时兴起,有时候,管家先生会怀疑他的年纪:他真的只有二十三岁吗? 这个岁数的年轻人,大多刚刚大学毕业,哪里有他这样老成冷静的,几乎到了荣宠不惊的地步了。 “一个……朋友。”男子、宇文欣抬眸,模拟两可地回答。 “少爷,请不要怪白叔多嘴,最近很多人想对少爷不利,所以,那些平白无故出现在少爷旁边的人,还请少爷多留个心眼……” “你是问,拍卖会的那个女孩?”宇文欣打断管家的碎碎念,很直接地点破道。 管家、也就是白叔、顿时默然。 “你既然把她提出来,应该已经查过她的底细了吧。”宇文欣神色淡淡,眉眼沉寂,看不出端倪。 白叔翻开总是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按部就班地念道:“此人本名苏致函,今年二十一岁,原籍上海,父亲为一名低级毒贩,主要在酒吧或者夜总会联络生意,于五年前被捕,现在囚禁于天津的西关监狱。母亲是一名普通的家庭主妇,无职业。还有一名妹妹,现龄十八岁,高三学生。苏致函于高二辍学,也就是她父亲被捕的那年,然后……” “嗯?”见白叔的叙述停住了,宇文欣下意识地抬起头,探寻地望着他。 白叔这才继续道,“然后,她做了柳青岩两年的情-妇。于三年前离开京城,在国内游历过几月,后与英国的家人会合,现在正攻读S大的法律专业。” “情-妇吗?”宇文欣沉吟。 对这个称谓,他并不陌生。 老头子身边就有一堆的情-妇。 “原本有一些媒体想报道上次拍卖会的事情,因为与少爷有关,我已叫人将消息全部压了下来。可是,有心之人还是可以查到其中的关节。少爷您一向谨慎,犯不着在这个人身上授人口实。”白叔继续苦口婆心。 宇文欣没有再说什么,他直接转开话题,问,“二哥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突然说要与华小姐悔婚?” “听说,是遇见失踪多年的莫家千金了。” “莫小蚁?” “是。” “……有趣。” 宇文欣轻轻地应着,不过,对那个莫小蚁的印象其实并不太深,小时候他和二哥宇文南住的地方本来就不一样,一个是正室的孩子,一个是三姨太生的二哥,双方简直是势如水火,而莫小蚁显然与三姨娘那边的关系近一些。 反而是白叔方才说的话,让他很介意。 情-妇? 那个神经兮兮、看起来极端粗线条,笑起来却出奇聪透的苏致函,曾经给另外一个男人当过情-妇?因为钱?权势?便利?还是……生活所迫? 他突然觉得心里很不痛快,不过,并不是恼怒,说不出的感觉。 苏致函在接到电话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冲出去,马上去见元宝。 可是下一刻,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她知道冲出去是不明智的,柳青岩只会认为自己是想逃开,他既然不由分说地将自己带了来,又怎么会轻易放手让自己走? 而她不能让柳青岩知道元宝的存在,不然,柳青岩只会从自己手中将孩子抢走。 柳家怎么会允许自己的血脉在她这种身份的人手中养大? 正想着该用什么合理的借口尽快脱身,浴室的门终于打开,柳青岩只围了一条浴巾,从里面大步走了出来。 苏致函抬头看了他一眼,虽然心底别扭,但不得不承认,柳青岩的身形是极好的,大概因为出身军人世家,他的坐行起立都比寻常人家更加规范硬朗,身姿笔挺,流畅的曲线健康而强韧。 苏致函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心想:其实男人的身体也很好看,就像古希腊的雕塑,并不觉得丑-陋。 那副景象,在很大程度上,减少了她当时的恐惧。 …… “喜欢看?”见苏致函一眼不眨、出神地望着自己,柳青岩唇角一勾,扬起一轮邪得有点痞气的笑容。 苏致函哂然,将目光收了回来。懒得嘲笑他的自-恋。 她也从床-上站了起来,捡起地上的衣服,就要一件一件地穿回去。 “衣柜里有新衣服。”柳青岩提醒道。 方才他的动作太过粗鲁了,苏致函身上的那件衬衣被崩坏了好几粒扣子。 “不用。”她摇头,轻声拒绝。 柳青岩也不做声了,就这样双臂抱胸,靠着浴室的门,看着苏致函穿戴得整整齐齐,就要往房外走去。 “去哪?”他问。 “买药。”苏致函回答。 这是她唯一想到的理由。不过,这也不能称之为理由,而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柳青岩纯粹是一时兴趣,他又没有随身携带计-生用品的习惯。 “危险期?”他挑眉问。 “嗯。”苏致函点头,人已经走到门口了。 “你别去了,我叫人买。”柳青岩迟疑了一下,声音变得缓和了起来,倒有点体贴。 这一次确实是他不对,柳青岩是不太喜欢让女人吃药的,他很明白,任何药对身体都有伤害。所以,柳青岩平时都会很注意,可是,这一次是真的没有忍住。 谁让苏致函在他面前惹火。 “不用,这种事情,还是亲力亲为好。”苏致函还是执拗地往外走,心里已经开始琢磨着,等会拿走他的车钥匙独自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她很清楚,他永远不会对她说“如果有了,就生下来”这样的话。 女人是女人,孩子是孩子,有资格为柳青岩生孩子的女人,只能是柳太太。 所以,她并不觉得他多么冷酷无情,心很平静、了无波澜。 如果她没记错,车钥匙被柳青岩随手放在了钢琴盒盖上吧。 柳青岩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想了想,开始换衣服。他打算和苏致函一起出去。 第31章 搞什么鬼 不过,他的衣服还没换完,楼下已经响起了发动机的声音。 搞什么鬼,苏致函自己开车先走了? 柳青岩走到窗边,堪堪看见苏致函一骑绝尘的影子,那门卫也不明就里,见是柳少爷的车,当然巴巴地开门放行。根本没有难为的意思。 见她这样独断专行,柳青岩自然是生气的,他本想打电话让人把车截下来,可是转念,忽而想起她刚才说“买药”时的神情,莫名其妙的,他并没有打那个电话,而是抽出一根烟,站在窗前,兀自点燃。 苏致函。 当年她离开时的情景,其实柳青岩一直记得,他并不是不想找她,只是觉得,他们彼此都没有义务和权力去限对方。她要离开,他也没有干涉的权力。 可是那日推开门,看着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的包包、衣服、首饰,钥匙,还有那张极其简单的便笺,“我走了。谢谢你为我家人所做的一切。致函。” 两年的相处,只换得这一句话。 自然,这两年也不能算是交往,他只是将她安排在海淀的一栋房子里,一星期只去几次,因为懒得介绍她的身份,况且她年纪小,他也不怎么带苏致函抛头露面。 他去她那里,无外乎三件事:吃饭,睡觉,带她买东西。 苏致函则一直安安静静的,从不抱怨或者要求什么,很聪明,也会挖空心思取悦他。是个不会让人操心、感觉很舒服的丫头。 然后,突然就这样离开了,他三天后去那栋房子时,才知道她走了。 人去楼空的景象让他的心脏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没想过还会再见到她,甚至也一度忘记过这个人的存在,不过,既然又遇见了—— “从来都是我甩女人,丫头。这一次,别指望你能先走了。” 迷蒙的薄雾里,修长的手指弹落烟灰。他漠然地想。 直到车驶上了大道,苏致函才算松了口气,她只是借着买药出来的,就算柳青岩发现她驾车离开后有那么点郁闷,但也不至于会发飙吧。 不过,苏致函也很明白,他会很容易追踪到自己的下落。 挂着军队车牌的奥迪实在不多,况且车牌号还那么拉风。 所以,她真的只是老老实实地将车停在了药店门口,冲进去,先买了药,然后在马路上拦的,先去找莫小蚁。 方才电话里说得匆匆忙忙,莫小蚁也没明说元宝在哪家医院。 在出租车上,苏致函借了司机的手机给小蚁打了电话,说,“我出来了,你们现在在哪?” “东环的国立医院。你先别急,就是急性肺炎,只是发现得有点晚,所以凶险了一些。”莫小蚁在那边安慰道。 “他-娘的,那些人怎么照顾小孩的!”苏致函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可是更多的,还是内疚。如果当初不是她送元宝去孤儿院,现在他又怎么会住院? “……还有一件事,你上次对院方说要结婚了,他们这次问起你的情况,我没敢说你又吹了。你看,能不能随便找个男人,先骗过他们,看能不能趁机将元宝要回去?他们也不想承担医药费。这次的口风很松。”莫小蚁继续道。 苏致函“嗯”了声,挂了电话才觉得头大。 这么短的时间,让她哪里去找一个“代爸爸”,还要人家配合自己“假结婚”? 莫小蚁接到苏致函的电话后,一直在医院外面等着。好容易等到火速奔来的苏致函,莫小蚁下意识地望她身后一看。 苏致函确实没有食言,真的带了一个人来。 只是,那个人真是怎么看怎么别扭,站在那里局促不安,且不说长相气质平平,好像那衣服也不怎么合身,至少感觉不搭,再仔细一看,才发现西装的标签都没有撕掉。 莫小蚁赶紧把苏致函扯到一边,沉声问:“从哪找的?” “劳工市场。”苏致函实话实说道:“谈好价了,五百块加一身行头。他说他从前在村里客串过舞台剧。” 莫小蚁简直想掐死她,“你丫比我还省,这个时候怎么能随便找人应付,就算找演员,好歹也要去戏剧学院找个科班的吧!” “我不是没考虑过,可是来不及啊,那些学生一张口就要签合同,我现在哪里有空整这个流程。拼了,起码这位的职业态度好。”苏致函咬牙,一脸豁出去的样子。 莫小蚁也没有办法,时间确实太紧,只能冒险一试了。 他们三人一行往医院里走去,进大门的时候,莫小蚁赶紧伸手将对方衣领上的商标扯了下来,上面还挂着价格牌,三千多的西装,啧啧,苏致函还确实没敢省。 元宝正在挂针,刚刚睡着没多久,孤儿院的两位老师则守在走廊那里。 苏致函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又转身替临时“抓丁”的男人抹了抹领带,郑重其事地强调道:“到时候,你一定要一口咬定,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你……你家是山西开煤矿的。家里三栋房子两部宝马。” 莫小蚁在旁边擦汗:为什么要是煤老板? 不过,抬头看看这个矮个子老板过于……咳咳,朴素的脸,似乎只有这个说法,才容易被取信。 反正院方只是想确信她的经济能力,顺便再要一笔赞助费而已。 “对了,赞助费的事,其实我这些年也存了一些,十几二十万的,还能拿得出来,你如果需要,直接开口。”莫小蚁凑到苏致函的耳边,轻声道。 现在主要是把元宝“赎”回来,其他都可以容后再说。 苏致函心底一暖。 从莫小蚁口中听到这番话,简直意义重大啊,她自己平时都不舍得乱花一分的。 “放心,我做好准备了,这两年我也攒了点钱。”她宽慰着莫小蚁,牵起那个男人的手,终于朝孤儿院的两位老师走了去。 第32章 难得地簇了起来 宇文欣将病房的窗帘拉好,然后转过身,秀气的眉难得地簇了起来,“奶奶,你仍然要坚持住这样的普通病房吗?不肯在澳门接受疗养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专门跑来上海,还是公立医院。白叔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昨天丢下苏致函,便是听到了宇文家老太太,也就是他的奶奶,将于今天下午秘密抵泸的消息。 “这里可是你奶奶当年工作的地方,奶奶和你爷爷第一次见面也在这里。”老太太笑眯眯地回答了孙子的话。 宇文欣不说话了。 他当然知道奶奶和爷爷的那段往事。奶奶从前是这里的护士,而爷爷恰巧隐名来到这里,那时候,这间医院还只是矮矮的三层楼…… 爷爷已经去世多年,这些年奶奶身体也不好,越是感知到自己时日不多,人就越怀旧。他们这辈子富贵加身,儿孙满堂,并没有什么遗憾的,可是老了老了,真正觉得怀念的,还是年轻时相遇的那段时光。 宇文欣和宇文南此番来上海,便是因为老太太的一句话:真希望你们能早点成家立业,只要你们谁能在奶奶有生之年结婚,奶奶名下的股份,就当是贺礼了。 宇文南有一个未婚妻,就是华家的千金华玲了,不过,这段关系本来就是政治婚姻。华玲从不管他在外面沾-花-惹草,老太太放出这样的话后,宇文南直接向华玲求婚了。 因为当年爷爷奶奶就是在上海的小教堂私定终身的,为了取悦老人,宇文南决定在上海成婚。 宇文欣本来只是想观礼,顺便送云子棋过来。或者听从白叔的建议,想法子抢先一步。他并没有特别喜欢的人,也不知道恋爱为何物,可是,既然总是要结婚的,随便新娘是谁都无妨。 可现在,既然宇文南毁约,杀出莫小蚁这匹黑马来,他也不着急了。 想到这里,宇文欣微微一笑,轻声道:“那就随奶奶吧,最好奶奶心情一好,病能不治而愈,长命百岁。——不过,这里的保卫堪忧,我还是要安排一些人在暗处的,奶奶千万别任性。这点得听我的。” 那语气,活像哄小孩子。 殊不知在老太太的眼里,他才是小孩子。 老太太看着站在窗帘边的宇文欣,阳光从缝隙里透进来一点,映着少年过于清澈的脸,当真是美好倾城。她不禁笑着唏嘘,“这么多子孙中,阿欣是最漂亮的。其实你妈妈也不算什么大美人,怎么生的儿子这么出色?” 宇文欣最恨别人说他漂亮,也讨厌自己男生女相的事实。可是老太太从小说到大,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闻言,他只是哂了一下,转身道:“那我先去安排了。晚上再来看奶奶。晚上二哥可能也会来。” “别来,我可不希望自己的行踪被人发现,你来就算了,你二哥那个人太招摇,我不爱他来。”老太太撒娇一般嗔了一句。 宇文欣“嗯”了下,终于走了出去。 老太太住的是特护病房,也是这间国立医院的顶楼。宇文欣一出病房,白叔便迎了过去,“老太太没说什么吧?” “没有,安排人留意这边,别泄露老太太的行踪,尤其要提防媒体。”宇文欣摇头,淡淡地嘱咐了一句。 “是。电梯在这边。车已经准备好了。”白叔绝对是世上最称职的管家,各种小细节都会亲自过问。 宇文欣顺着他的手臂走进电梯里,中途停过几次,都是上上下下的病人。宇文欣并不希望引人注意,当然不至于情场,或者不让人搭乘。 到三楼的时候,电梯再一次停了下来。 电梯门滑开,宇文欣下意识地往后面靠了靠,为来人让出位置。 也确实有两个人走了进来,只是,电梯门也在同时被另外一个人按住,根本关不上。 电梯里的乘客自然望向此人,宇文欣也抬起头,虽然视线被前面站着的人挡住了一些,可是,他还是惊异地发现,那人竟是苏致函。 又遇见她了。 宇文欣先是一愣,心底莫名的,涌出一丝淡淡的喜悦,无法言说。 苏致函却没看见他,她只是盯着面前两位孤儿院的老师,很执拗地说:“就算我以前真的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妈妈,可是,我现在想弥补,我也相信自己能做到最好。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元宝是我生的,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他,你们不能用婚姻来否定我,就算我骗你们是我不对,可是……那也是被你们逼的。为什么我一定要嫁个有钱人才能把元宝带回去。那个人——”苏致函一转头,手指着站在不远处、仍然局促不安的男人,发狠心道:“那个人就算没有钱,就算是个打零工的,可是,他心眼好,他会用肩膀去负担自己的家庭,我们一起养活元宝。我们为人父母的都有信心,你们凭什么质疑?照你们的理论,那些穷人都不要生孩子了!” “那个,苏小姐……”听苏致函这样说,“临时演员”有点发慌,赶紧辩白道:“我们之前可没说还要负担养孩子……” 五百块似乎做不来那么多。 苏致函头都大了,扭头就一句狮子吼,“闭嘴!” 这是造什么孽啊,眼见着就要成功,没想到那么快就露陷——护士将收费单递给男人的时候,男人当时就愣了,睁大眼睛用一句方言嘀咕道:“嘛子病啊,要一万多介们贵……”——然后,孤儿院的两位老师紧问了一句,“您到底是干什么的。”于是,东窗事发。 她们完全不听苏致函的解释,一面说院里还有事,一面转头就走,当然,元宝的事情也一并耽搁了。 苏致函一直追到了电梯口,这才有了这一幕。 第33章 随即觉得无力 “苏小姐,难道你还不明白,我们不能将元宝小朋友交给你,是因为你人-品有问题。单身母亲,未婚有子,没有经济能力,甚至还会找人来演戏愚弄我们,我们怎么知道,你将元宝小朋友带回去后,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悔过?会不会因为其他利益而重新抛弃他或者利用他?万一你不能好好地教他,那就会毁了这个孩子。”那两名老师被苏致函这样纠缠,也觉得很为难,其中一名硬着头皮道。 苏致函怔了怔,随即觉得无力。 她该怎么证明自己?身份证件不行,学历证书不行,保证书不行,把心剖出来行不行?她在两年多前放弃元宝,是不得不放弃。 那时她一无所有,她养不起,也没有把握能顺利去英国还不被柳家的人发现。 不然,哪个女人会辛辛苦苦十月怀胎后,再狠心丢孩子的?何况,她那时还那么小,才十九岁,要生下元宝,还有多大的勇气和毅力,这些都能被一句“怀疑”抹杀么? “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要回元宝?”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地心平气和地问。 “充裕的经济能力,和一个正常的婚姻。当然,最好还有一个适合小朋友生活的环境。”老师按部就班地回答。 “……我会努力去争取,可是,我听说,有个有钱人想领养元宝,他还给了院里不少的赞助费,你们能保证在我实现这些条件之前,他不会被别人领养走吗?”苏致函已经没有力气了,她的语气,更像是哀求,“我愿意出双倍的赞助费保住他,求你们。” 老师却眼睛都不眨,而是极冷淡地回答道:“恕我直言,苏小姐,那笔赞助费,你还真给不起。其实那个人家境很好,元宝小朋友能被那人看中,也是他的福气。你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一生挨饿受穷,被人欺负吧?他被有钱人家收养,起码这辈子就能过得比别人好,也不会顶着一个私-生子的头衔。如果你真的爱你儿子,这个时候,就应该放手,而不是死缠烂打。——还有,今天探病就算了,以后如果没有正规的许可证,你是不能随便接近元宝小朋友的。” 苏致函脸色惨白,可是,手指仍然抓着电梯的门缝,并无丝毫的妥协与心虚。 “告诉我多少钱,我付得起,就算我真的付不起,也不会因此把元宝让给任何人,至于为他着想的狗屁话,别对我说。我才是他的亲生妈妈。我才是最会为他着想的人!” 那两名老师终于不耐烦了,其中一个甚至开始剥苏致函的手指,“苏小姐,你的行为已经影响其他人了!” 电梯里的人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神情已经明显有点不耐烦。 苏致函的手指被阪得反向翘起来,不禁吃痛地一松。电梯门也在此时合了起来,苏致函还有点怔忪,手就放在厚重的铁门中间,根本没有将它抽回去的打算。 “不好意思,我在这层下。”宇文欣也在此时拨开面前的人,按下开门的键,然后,不动声色地抓起苏致函的手,拉着她一起离开众人的视线。 白叔眼睁睁地看着少爷出了电梯门,脸色实在不怎么好。 那两位老师也是面面相觑,莫名其妙。 苏致函冷不丁地被人牵走,也是一脸的雾水,转头见那人竟是最想不到的阿欣,原本想甩开的手也僵在原处,仍然被他紧紧地握着。 而那些看热闹的人,也随着电梯一起降到了一楼。 “你……”苏致函脸色依然煞白,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其实想问,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可是,自己的事情就是一团糟,苏致函并没有闲暇去过问别人。 何况,她和阿欣不算很熟,虽然见过两面,每次的际遇都极有趣。但他也是陌生的人。 她不可能向一个陌生人大诉苦水。那和借钱是两码事。 宇文欣已经很自觉地放开了她的手,然后指了指楼梯口那边,“我在那边等你。”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自己一定要等她,大概只是觉得,不能如此离开。 “嗯,请等我一下下。”苏致函也勉强调整自己情绪,歉意地说。 宇文欣转身往楼梯口那边走去,很快,他就听见背后苏致函极疲惫的声音,对之前的中年男人道:“刚才吼你,对不起,我也是急了。这是报酬。 算了,没关系,总之是我强人所难了。您……慢走吧。” 又等了一会,苏致函终于从后面追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虚弱地问:“你怎么就出现了?” “有朋友在这里住院。嗯,小病。”宇文欣淡淡道,凝眸去看她,“你呢?” 苏致函沉默了一会,随即粲然笑道:“带你去见我儿子。” “你儿子?” 宇文欣虽然早有准备,可是冷不丁从苏致函的嘴中听见,还是有点始料未及。 她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 分明那么年轻,目光纯彻,笑的时候无忧无虑的样子,却有一个那样的童年,那样的父亲,不堪的两年,现在,还有一个私-生子。 “很漂亮呢,保证你一见到他就会喜欢他。”苏致函已经不由分说地拉起宇文欣的胳膊,将他往三楼纵深处的病房去拖了去。 宇文欣还是任由她牵引着,他好像从未试图反抗过她的行为。 他们停在一间病房外,莫小蚁正在外面等着消息,抬头看见苏致函的表情,便知道失败了。 “……这位是谁?”目光越过苏致函的肩膀,莫小蚁顿时一怔。 宇文欣让她觉得眼熟。 “我朋友,阿欣。”苏致函回答着,手已经松开宇文欣,而是转而贴在玻璃门上,透过玻璃,看着里面正在挂针的元宝。 “哦,你好。”莫小蚁点点头,先不忙着招呼他。她本来还想问苏致函那件事的详情,可是一扭头,却发现苏致函只是出神地望着元宝,怔怔然的模样,似乎不想再谈。 第34章 又是一脸笑靥 宇文欣也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在小小的病床上,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穿着条纹的睡衣,正窝在被褥里,从外面看不清全貌,不过,脸却能看得很清楚。真的是一个很漂亮的男孩,和苏致函长得很像,确实是个讨喜的孩子。 里面有护士正在忙碌,好像,还请了专门的看护。——没想到那个孤儿院还蛮大方的。这让宇文欣颇感意外。 ……这孩子应该是柳青岩的吧,算算年纪和时间,似乎很清楚了。 宇文欣莫名觉得心口微堵,他转向苏致函,却只来得及看见她用手背快速擦过脸颊上堪堪落下的泪痕,然后,她又是一脸笑靥,“很漂亮,是吧?” “嗯,眼睛和嘴巴和你很像。”鼻子大概像父亲吧。 “医生不许我们进去吵他,不然,近点看更漂亮。”苏致函的声音很得意,好像在炫耀自己珍藏的宝贝一样。 宇文欣只是微笑。 他的脑子里不住地回放着方才苏致函擦泪的模样,低垂的眼帘,微颤的睫毛和抬眸时淡淡的哀伤和无奈。她真的掩饰得太好,如果不是他的洞察力一向比旁人敏锐许多,根本捕捉不到这一幕。 正说着,里面的看护走过来,“唰”的一下合上了帘子。 视线顿时被阻隔。 “好了,致函,我们出去再想想办法吧。医生说让元宝好好休息,等晚一些他醒来后再来看他。”莫小蚁怕苏致函伤感,赶紧打岔道。 苏致函点点头,又想起什么,她对宇文欣说:“我好像还欠你一顿饭,不嫌弃的话,一起喝点什么吧。” 宇文欣看了她一眼,然后点头,“好。” 苏致函现在已经习惯他的神情,事实上,听着他说“好”字的时候,她觉得特别安心。 虽然相交不深,可是,他似乎会应允她所有的请求似的。 以后如果再回想起阿欣,就称他为“有求必应先生”好了。 她自娱地想。 从医院走出来的时候,在大厅里等了很久的白叔见到宇文欣,他本想迎过来,可是,才走了几步,便见到宇文欣轻轻地摇了摇头。 白叔停在了原地,没有再走过来。虽然知道少爷一向有分寸,但是,这次他真的无法理解。 ……这个女人还有什么值得少爷去探究的? 他们最后决定去莫小蚁工作的地方坐一坐。 莫小蚁也到了上班时间。她渐渐开始接触调酒师的职业,所以下午晚上都应该在酒店里。 苏致函送她过去,顺便请阿欣喝一杯酒,然后,……她还得把柳青岩的车还回去。 如果那个人等得不耐烦,指不定又会有什么把戏。 苏致函永远也没办法猜透他的想法,柳青岩做事,常常靠着一时兴起,完全不顾后果。 “方才在医院的事情,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等莫小蚁换上工作服离开后,苏致函为宇文欣叫了一杯烈焰红唇,自己则点了一杯果汁。 “嗯……”宇文欣沉吟了片刻,然后很谨慎地问:“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苏致函苦笑道:“是啊,很大的麻烦。” “如果……孩子是你的,为什么你不可以带走他?”他淡淡问,修长的手指捏着杯沿。红色的酒夜映着他的皮肤如玉般清透。 “因为手续不全。手续被压,元宝就永远不可能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我甚至不能合法地拥有他,原本打算,如果我背后有靠山,或者有足够多的钱,他们就不敢继续为难我。可是……看来找靠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苏致函苦笑,神色黯黯的。 舞台的灯光打过来,反而让她的脸显得更为晦暗,仿佛镀了一层蜜色。 “他们为什么会为难你?”宇文欣轻声问,声音越低。这样安静的苏致函,有种宁和的味道。 他移不开眼。 “不是为难我,而是为难所有人。那个孤儿院的背景很复杂,那里的孩子很多被送到海外,或者让有钱人家收养,以收取领养费。将孩子送进孤儿院的父母,大多无权无势,即便知道也没办法。”苏致函握紧面前的杯子,咬唇道,“可恨我那时不懂这些道理。吃了那么多亏,还是笨得像个白痴。元宝,是被我送进虎口的。” 宇文欣有点惊疑。 这些内幕,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不可思议。”过了一会,他才低声评价道。 “你在宇文家做事,当然不知道底层的黑暗。”苏致函抬起头,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气横秋道:“不过,这样也好,永远不知道这些事情,活着会幸福得多。” 宇文欣哂然。 可是,等她的手移开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讨厌她的碰触。 她总是这样冷不丁地接近自己,却不会让人反感,真是奇怪,宇文欣原是最讨厌与别人近距离接触的,即便是白叔,也会严守着双方的距离。 “不说这些事情了。上次你走后,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还能重见,老实说,看见你挺开心的。”苏致函举起杯,与他碰了碰,然后若有所思地一个人酌了起来。 “……孩子现在还好吧?”他也喝了一口,转而问。 “嗯,医生说没事了。只是还要观察几天。”苏致函轻轻地吐气道。 倘若没有确保这一点,她今天是绝对不会离开医院的。 “你有什么打算?”见苏致函并没有久留的意思,宇文欣最后问道。 “另找靠山,或者……去求那个人。”苏致函低头道。 “那个人?” “嗯,我爸以前的朋友。他在上海有点路子。”苏致函含糊地解释了一句,正想向阿欣告辞、说自己有事要早点走,一转身,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柳青岩? 柳青岩怎么来了? 她确实耽误了几个小时,可是,他怎么知道在这里找到自己? 准确地说,柳青岩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不认识的男人。 “致函,好巧。”他停在她的不远处,唇边又是一缕邪笑,只是眸光冷冷的,让她心底一渗。 第35章 手无缚鸡之力 “你怎么会来这里……”她讷讷地问他,话音未落,原本站在柳青岩身后的两个男人不由分说地踏上前,其中一个,直接揪起宇文欣的领子,将他扯了起来。 宇文欣蹙眉,却没有反抗。 明明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可是,对方在他眼里看不到一丝惊慌。那样的淡然,让抓住他的男人有一瞬的困惑。 不过,困惑很快就在看清宇文欣的长相时烟消云散了。 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而已。而且,居然还敢泡柳少的女人。 “长得不赖。”柳青岩已经慢慢地踱到了宇文欣的面前,扫视了他一眼,然后转向苏致函。 苏致函握着桌沿,忍着声道:“我可以解释,还有,他是一个无关的人,你放了他。” “无关的人?”柳青岩仍然在笑,优哉游哉的,“那我怎么打她,也应该与你无关,对不对?” 苏致函脸色一变,后面的男人则很配合地将宇文欣往前推了推,几乎送到柳青岩的面前。 “都别动!”宇文欣突然沉声冒了一句,威严莫名。 也不知道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下一刻,柳青岩的拳头已经砸了下去。 伴随着苏致函愤怒的叫声,“柳青岩!你有-病!” 柳青岩的那一拳到底砸了下去。 冲击之下,宇文欣的脸往旁边偏了偏。他并没有呼痛,只是很克制地抬起手,指背擦过唇角,有咸涩的味道,手垂下来的时候,指尖也沾染了血渍。 那一拳打得着实不轻。 苏致函已经冲到了宇文欣的旁边,赶紧伸手扶住他,“你没事吧?” “还好。”他转向她,竟然还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似在宽慰她,“如果需要人帮忙,开口就可以了。” “我会处理。 你看你都流血了,哪里还好。” 苏致函更觉内疚,偏偏柳青岩还在那边不知死活地问道,“心疼吗?一个不相关的人,也让你那么紧张?” “柳青岩!”她的拳头终于握紧,蓦地转身,直视着面前那个带着一脸可恶笑容的男人,“你不就是针对我吗,我跟你之间的事情,不要再牵扯其他人。我们出去。” 说着,她已经松开宇文欣,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大步往外走了去。 继续留在这里,她担心阿欣会吃更多的亏。 他们都是小人物,即便是阿欣,也是给人打工的,他不能为了她得罪柳青岩,这场无妄之灾,已经很对不起他了。 “维护他吗?”柳青岩并不是轻易被转开话题的人,他之前倒没怎么认真留意宇文欣,可是,苏致函的态度,反而让他警觉了。 看来,不是酒吧随意搭-讪的男人啊。 “致函!”在不远处工作的莫小蚁也留意到这边的骚动,正匆匆地赶了来。在她身后,是一个穿着制服、高大帅气的男生,大概就是那位王牌调酒师尹伊了。 酒吧的保安也在试图控制场面。 柳父在上海,柳青岩不会将事情闹大,可是,那并不代表他不会轻而易举地砸场。 到时候,也许莫小蚁的工作也会被牵累,她本是小蚁带来的客人。 “如果五分钟之内你不追出来,我就开着你的车,直接冲进黄浦江。你是不是想当明天的头条!”苏致函狠狠地甩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莫小蚁见状,本想追过去,却见已经走到门口的苏致函转向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并且做了一个手势。 大抵是“帮我照顾阿欣”之类的话吧。 动作很快,不过,她们之间本有默契,莫小蚁能懂。 “要不要我去帮你朋友?”莫小蚁身后的尹伊低声问。 “……她说不用,何况,我们也帮不了她。”莫小蚁回答着,在苏致函气势汹汹地出门口,她的目光很快转向柳青岩那边。 原来那个人就是柳青岩。 莫小蚁久闻大名,此番却是第一次见面,她原以为对方是一个顽劣成性、纵-欲过度的纨绔子弟,或许有点小-帅,但肯定面目可憎。 如今才知,原来柳青岩……是这个样子的。 怎么说呢,有点意外。 他太过卓尔不群了。 如果他穿上正装,不苟言笑地站在人群之前,大概就会让众人心甘情愿去听他讲话——那种奇异的领-袖般的气质,需要多久的锤炼才能修成? 而在莫小蚁打量柳青岩的时候,柳青岩很多看了宇文欣一眼。 那个人在示弱。 不知道为什么,柳青岩会有这样的感觉。 虽然对方没有反击,甚至连最起码的抗议声都没有,可是,他的反应太过淡然了,一点都不像酒吧里那种普通的食客。就算无端端地被人打了一拳,神情姿态间也未见狼狈,仿佛有种将世人隔开的疏离。 而是,容貌也确实惹人注意,如果他去混娱乐圈,大概只是在灯光下一站,便能大红大紫吧。 柳青岩承认自己对此人很好奇,可是,苏致函临走时甩下的那句话,他也不能不管。 苏致函一向说得出做得到。 “今天就放过你吧,不过,那个女人……你不要打主意。”他很少郑重其事地对别人说话,此人算例外了。 换做别人,大概已经冷汗涔涔。 宇文欣淡淡抬眸,在面临柳青岩几乎霸道的压力之下,仍然笑得风轻云淡,“这应该是我的事吧。” 他要不要对什么人打主意,哪里轮得上柳青岩帮他决定? 柳青岩眉头一拧:他到底露了峥嵘,这个人什么来历? 就在气氛陡然紧张之时,原本守在外面的人已经冲了进来,在门口就高声喊道:“柳少,苏小姐她……” “死丫头!”柳青岩脸色微变,不再与宇文欣纠缠,而是转身,疾步出了门。 苏致函很守时,她认真地等了他五分钟。 和所料无差,柳青岩是通过这辆车找到自己的,苏致函到酒吧的时候,特意将车挪了过来,本是打算直接给柳青岩送回去的,现在,却成了路标。 她坐上驾驶位,然后,盯着手表,等五分钟一过,苏致函直接踩下油门。飙行的车身堪堪擦过走出门口的柳青岩。 第36章 也没带保镖 他脸色一沉,不由分说地上了另一辆车,也没带保镖,就这样笔直地追了出去。 两辆车,一前一后,风驰电掣,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酒吧那边,宇文欣回身,仿佛没事人一般喝完面前的那杯酒,然后极礼貌地对赶过来的莫小蚁道谢,“很独特的味道,谢谢招待。” “你真的没事吧?”莫小蚁反而很担心地问。 她都为阿欣觉得不值当……你说,他是招谁惹谁了,那个柳青岩虽然外形不赖,可是品行实在太渣啊。 “没事,那么,告辞了。”他欠欠身,在众人的注视下就这样离开了。还好,大家对他的存在倒不怎么感兴趣,反而对之前气势汹汹过来的柳青岩很是好奇,底下正在猜测他的身份。 等宇文欣一出门,客人中也有几名在随后离开,他们赶上宇文欣,在他身后低声问:“少爷,刚才为什么不让我们出手?” 少爷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别人这样打,未免太憋屈了。 宇文欣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极随意道,“这件事别告诉白管家。” 不然,白叔指不定又是一顿絮叨。 其实柳青岩那一拳看似凶猛,却留了许多余地,避开了要害,唇角的血,也只是猝不及防之下,撞破嘴角才渗出的。他并不像传闻中那样蛮横啊。 很有意思的人。 还有……他和苏致函,仍然在一起吗?既然在一起,为什么又不知道元宝的所在? “还有,现在去查一件事。”在步入黑色汽车之前,宇文欣顿了顿,转头吩咐,“国立医院307病房有一个叫元宝的小孩,查查他所在的孤儿院,还有,是谁想领养他。” 其中一人点点头,站得笔直,目视着宇文欣的车如鬼魅般消失在暮色的车流里。 柳青岩很快追上了苏致函。 苏致函并不习惯在闹市区开快车,也不习惯闯红灯,所以,在第三个红绿灯路口时,柳青岩停在了她的旁边的车道,使劲地按了按喇叭,“靠边,停车。” 他滑下车窗,脸色不善地命令苏致函。 苏致函转头看了他一眼,在红灯转绿的时候,还是果断地踩下了油门,直接飙了出去。 柳青岩这次气得够呛,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难道她以为仅凭一辆车,就可以逃到天涯海角吗? 不过,这次苏致函开得很慢,就在柳青岩考虑要不要直接拦在她前面时,苏致函慢慢地停在了旁边。再右边,就是一条绿荫绵延的人行道,临江而建,江面的风湿润宜人,许多附近的居民和情侣在这里散步。 她走下车,看着停在不远处的柳青岩也在同时走了下来。 等柳青岩走近,迎着他仍然带着怒容的脸,苏致函嘟着嘴,弱弱地说:“我饿了。” 这句话简直突兀到柳青岩不知道如何接话。 “那边有小吃铺,我请你吃宵夜吧。”苏致函指了指他身后一个小小的店铺,很热情地邀请道。 “苏,致,函。”眼见着她就要转移话题、逃之夭夭,柳青岩终于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困在原地,“别玩花招。” 苏致函抬头看着他,凝视了许久,忽而微笑,“那怎样做才不算耍花招呢?你其实什么都不想要……” 柳青岩只是觉得她很好玩而已,其实他对她根本没有兴趣,难道她还要老老实实,乖乖地配合他? “我要你的心。”柳青岩打断她的话,伸手捏起她的下巴,抬高,另一只手则放在她的胸口,用很娴熟的力道画着圈,“这里,只能装我。” “哦,为什么?” “没有原因。”柳青岩蛮不讲理地回答道:“在此之前,不准再这样无辜逃开,不准随便接触别的男人。如果你不希望给对方添麻烦的话。” “……你还真是不懂得追女人。”苏致函无语了片刻,苦笑。 柳青岩握住她腕部的手一紧,随即嗤笑道:“我想你误会了,对你,还不需要我下功夫追。” 苏致函又不是什么良-家妇女,自己送上门的货-色,她的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他哪部分没看过? 连最起码的新鲜感都没有了,自然乏陈猎奇的兴趣。 如果他此时无法放手,也只是源于不甘心而已。 跟着他的女人都不想离开,惟独她,走得那么干脆,那么彻底,仿佛两年的时间是个屁。 柳青岩当时觉得不爽。 而那种不爽的心情,在重遇到她之后,铺天盖地地卷回来,甚至比以前更强烈——他现在的行为,就是这样简单的动机。 苏致函闻言,也不觉得生气或者失望,她极平静地“哦”了一声,然后扬起唇角,自嘲道,“还好我只误会了这一次。” 柳青岩看着她眼底一闪即过的落寞,突然觉得烦躁。 “明天跟我回京城。”他很利落地说了一句,那语气并不是征询,只是单纯的通知而已。 云子棋的事情告一段落,柳青萍也始终追踪不到宇文欣的人,何况京城还有一大堆的事情。 苏致函惊愕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神色漠漠的,也说不上是什么表情,“不行。” 她径自拒绝。 这个时候,她是绝对不能离开上海的,元宝的事情就在这段时间有个结果,她得时时刻刻去那边盯着。 “不行?”柳青岩没料到她居然否定得如此干脆,不免微恼,“你似乎没有权力拒绝。” “为什么没权力,我并不是你的囚犯,不是吗?”苏致函终于强硬了起来,江风拂起额前的短发,他又看到那双倔强的眼睛。 她很少露出倔强的表情,可是每次露出时,定然是极认真的。 “谁说你不是我的囚犯?本来想对你好一点,不过,你辜负我的信任了。以后,你连偶尔放风的自由也没有了。”见状,柳青岩反而兴致盎然起来,他伸出手指,缠上她垂在肩头的发丝,在指甲上绕了一圈,将脸压向她,“我给你父亲减了几十年的囚刑,你说,你该不该为他还给我几年?” 第37章 眼睛蓦然深邃 苏致函的父亲从最初的死刑到无期,从无期又到二十年刑期,柳青岩确实下了一番功夫。 “我已经还了两年,还不够吗?”苏致函冷冷地驳了回去。 放做以前,她不会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情,惹怒柳青岩对她有什么好处? 可是,现在的时机却不一样,她一步都不能让,一旦让了,她就会被带回京城,到时候,她就真的永远失去元宝了。 果然,柳青岩的脸色沉了下去,原本就有点偏于欧化的眼睛蓦然深邃。 “那两年对你,如同刑期吗?” 他一字一句地问。 手指的力气太大,她听到了发丝崩断的触感。 苏致函咬了咬着,然后抬头,望着他漠然道:“是,度日如年。你既不肯带我出去见你朋友,又从不为我的以后打算,连钱都不肯主动给,那样见不得光又没有前途的日子,怎么不是刑期?” 柳青岩眸色愈深,怒火几乎耀了出来,她以为他要生气,可是,到最后,他反而笑了起来,“好像也不无道理,既然如此,那我也不需要再客气。明天你跟我走,……如果你不想让人把你绑过去的话,最好识相听话点。” 他的声音很温柔,脸上带着笑意,可是眸光冷冷的。 “柳青岩,我说了,我不会和你回京城!”苏致函硬生生地退了一步,绕在他指尖的发丝也断了几根。 柳青岩低头,看了会指间的断发,方慢悠悠道:“你是不可能违抗我的,除非你死。致函,你敢死吗?” 她到底有多不愿意跟他走? 在酒吧还可以对另一个男人和颜悦色,怎么在他面前,不是装模作样,就是剑拔弩张呢? 如果这些都是花招,现在差不多该玩够了,他没多少耐性和一个女人玩游戏。 苏致函深吸一口气,其实,柳青岩不说,她也已经意识到这件事:除非她死,不然,他真的不会轻易放手,至少短期内是不会放了。 既然如此—— “如果我真的敢死,无论我之后是人是鬼,求你放了我。”她看着他,极平静地吐出这句话,然后快步穿过江边的小道,在柳青岩愕然的注视下,翻过栏杆,直接跳了下去。 “砰!” 溅水的声音在黑夜的江面回荡得格外惊心。 他先是一愣,然后急怒,恨得几乎想掐死她,可是人已经奔了过去,根本想都没想,就随之跳了下去。 苏致函不会游泳,她很怕水。 柳青岩记得从前带她去过一次度假村,后面便有一个小小的私人游泳池,她说他不会游泳,可是柳青岩不信,还是将她丢了下去,那一次,苏致函差点溺水。 他将她拖上游泳池的时候,苏致函还在使劲地颤抖,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后来他才知道,苏致函小时候被淹过水,几个人压着她按在水底,差点死掉,爬起来后,她就完全不能碰水了。 那还只是游泳池,可现在这个,是黄浦江! 柳青岩一口气沉到了水底,在黑暗的水里寻找一个人是困难的,还好两人跳下去的时间相差不大,地点也差不多,在他潜到第三口气的时候,终于看见半漂浮在水里的苏致函。 苏致函的眼睛已经阖上了,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口水,他迅速游过去,双手叉在她的腋下,将她带出水面。长发湿漉漉地贴着脸,瓷器一般,路灯映着水面,星星点点,魅-惑而魔幻,他突然惊恐,自己怀中的身体已经没有生机了,它太冷,他感受不到她的一点热力。 “苏致函!你如果真的敢死,我就让你家人的日子都不好过!”他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 苏致函才不理他,继续闭着眼睛装死。 ……当然,其实她是真的快把自己淹死了。 还有,明明是夏天,为什么江水那么冷? 岸边早已聚集了一堆看热闹的人,只道是情-侣吵架,等柳青岩将苏致函一带上岸,岸边就有人问,要不要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我自己带她去医院。”柳青岩已经迅速抱起她,跑向停着的车那边。 上了车,他将她平躺着放在后车位上,不太放心,又去控她胸腔的水,柳青岩的手法极专业,力气也大,苏致函一口气没憋住,大声地咳嗽了起来,也确实咳出了不少水。 他那么聪明的人,苏致函一开始就没打算骗他。只是她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恐水了,所以情况比上一次好了很多。 见她醒转,柳青岩这才松了口气,可是心底却蓦然疑虑:“你故意的?”他沉声问。 她知道他会马上跳下去救自己,所以,才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寻死吗? 他真的很讨厌女人玩心计。 苏致函没做声。 她确实料定柳青岩会去救自己,可是,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也是因为被他逼狠了。 不然,苏致函不至于做这样冒险的事情。还有那么大堆人指靠着她呢。 “万一我不救你呢?”柳青岩的态度突然平静了下来。 他大概真的生气了。 “你只是问我敢不敢,我已经做到了,希望你兑现诺言,放我走。”苏致函好容易咳嗽完,却不知好歹地提出了方才的话。 “好。”柳青岩转过身,从车内取出一支烟来,点燃。低头时,他应允了。 柳青岩身上也全部湿漉漉的,车内的地板上一大滩积水。 苏致函沉默了一会,然后挣扎着爬起来,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她不敢再久留,柳青岩平静的时候是最危险的,她曾亲眼目睹过他在最平静时做下最冷酷的决定。 柳青岩也没有叫住她。 等苏致函走出了好几步,柳青岩这才开口道:“等一等。” 苏致函扭头望着他,心在打鼓,悸得厉害,她不知道柳青岩是不是反悔了。 “这几次的报酬,我总不能白上你。”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叠钱来,手臂扬起,轻飘飘地丢在她的脚边。 苏致函怔了怔,盯着一张落在自己脚边的钞票,然后,眼睫微垂,真的半跪在地上,开始捡地上的钱。 第38章 湿漉漉的裤管 ……并没有什么不可以要的,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交易,现在还是用交易的方式解决掉,双方互不亏欠,这本是世上最轻松不过的关系了。 柳青岩的手却握了起来,在苏致函捡起最后一张钱的时候,他已经停在她的面前。 苏致函看着面前那双黑皮鞋,再顺着湿漉漉的裤管,一路抬起头,望向他,在看清柳青岩冷若冰霜的脸时,他突然抬起手。 “啪。” 他居然打了她。 她猝不及防,直接跌到了右边,额头撞到了地面。长发掩了下来,遮住了她的脸,也不知道在此时此刻,苏致函是什么表情。 “你何必要做到这样?”他望着匍匐在地上的苏致函,冷冷地问。 他丢钱是侮-辱她。可是她将钱捡起来的时候,他却觉得自己也深受侮辱。 真的,真的……很、恼、火。 苏致函却一直躺在那里,无声无息,似乎……没有了知觉。 柳青岩皱了皱眉。 她一会一个面孔,柳青岩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相信她了。 “起来。”他伸腿踢了踢她,苏致函却还是没有动,柳青岩这才觉得不对劲来,他蹲下了身,将苏致函坂过来,却见她牙关紧合,竟是真的晕了过去。 在她的额头则高高地隆起一块,看来刚才真的撞得不轻。 柳青岩怔了怔,不敢再轻忽,而是迅速将她抱回车内,直接驶离。 苏致函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晕了过去,可是,这一晕,就是一整夜,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额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手腕上挂着点滴,她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看了一会,才认出,她又回到那栋房子里了。 那栋在山腰上的别墅。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苏致函刚想勉强想坐起来,便听到旁边一个不咸不淡的声音道:“别动,再出一个什么好歹,哥又要拿旁人撒气了。” 苏致函怔住,转头一看,才发现是柳青萍。 上次拍卖会,她抢了柳青萍的风头,在她的手中硬生生地拍走了云子棋,柳青萍本来对她就没什么好印象,现在更是没来由地反感。 这样一个女人,天知道勾-搭了多少男人,现在,又躺在她哥的床上要死要活。 “……柳青岩呢?”苏致函想了一会,大抵也回想起之前的事情了,她开口问。 这一开口,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嗓子沙哑得厉害,就好像破风箱一样,嘶嘶地响。 “还真是烧坏了声带,没事,过几天就好了。”柳青萍站了起来,在旁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知不知道,你发了一整夜的烧,我还是第一次看哥这样伺候人,你现在是不是觉得特得意,这招苦肉计,使得不错吧?” 苏致函没有理会她言语里的嘲弄,只是在心里暗暗着急,她使不出力气,脑袋也如压了块磐石一般,抬了几次,还是软软地陷在枕头里。 可是,她不能继续在这里耽误时间了,她得想办法解决元宝的事情。 “告诉你别动!”见苏致函还在奋力起身,柳青萍有点不耐烦了,她走过来,直接将苏致函的肩膀压了压,“医生吩咐了,让你好好静养。” “……柳青岩呢?”苏致函不想和柳青萍起冲突,只是哑着嗓子,继续问。 这两句问话,仿佛都能耗尽她全部力气似的。 怎么突然病得那么严重? “你对他就这么牵肠挂肚啊?”柳青萍哂笑一声,“我记得,在几天前,你还是杜海川的女朋友吧?” 才刚刚被杜海川甩掉,这么快就对其他的男人投怀送抱,还真是极-品。 苏致函神色未动,也没有羞赧的意思,就是定定地望着她。 柳青萍则抢在她第三次开口的时候,回答道:“不用再问了,哥刚刚送医生下楼,马上就回来。” 柳青萍的话刚一落,就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很重的声音,但是干净利落,柳青萍不用看便知道是谁来了,她站起来,转向门口。 果然是柳青岩走了进来,他先看到柳青萍,神色颇不耐烦,“你怎么还在?” 柳青萍嘟嘟嘴,不悦道:“有了女人就不要妹妹啊,如果不是见你那么着急找医生,我才懒得管你。” 当然,现在柳青萍知道了,敢情柳青岩找医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苏致函啊。 柳青岩并不想和柳青萍争,事实上,他对这个妹妹一向是宠溺的。 换做是其他人,哪敢将他的话当耳边风。 兄妹俩说了一阵,柳青岩的目光一转,停在了床上的苏致函身上。 苏致函正睁着眼睛,很识趣地看着他们。 “你醒了?”他的态度刻意地冷淡了下来,“怎么不吭声?” “算了,你们聊。”柳青萍打了一句岔,在苏致函回答之前,先走了出去,走到柳青岩身侧的时候,柳青萍很好心地提醒兄长道:“爸还在上海呢,哥玩归玩,别玩出火来了。要时刻记得对方是什么身份。” 不过,柳青萍其实并不是真的担心。 男人嘛,有那么一次两次绕指柔并不稀奇。 这种档次的女人,骗骗杜海川那种单纯-男也就算了,如果能骗到像哥这样的人精,那就真的笑死个人。 柳青岩未语,但眼中显然有着不屑。 青萍在担心什么?可笑! 等柳青萍出门后,他的注意力也重新移到苏致函身上,脸色依旧冷淡而低沉,“病好之前,你就在这里老老实实呆着,不要再动什么心思。” 苏致函一不做声,他就觉得那个人在动什么歪心思。 让人拿不准。 宇文欣很快找到了来自元宝那边的反馈消息,而那则消息,实在让他都觉得吃惊。 元宝已经出院了。 苏致函前脚刚踏走,后脚就有人将他接出了医院。 听说,他已经由他的领养人转到了另一间更好的医院。至于那间医院的名字,因为转移过程太过迅速而隐秘,宇文欣一时间也查不出来。 且元宝的领养手续都是正规而合法的。 至于那位收养人…… 第39章 被别人领养走 宇文欣拿起底下的人送来的报告,望着报告上写着的名字,沉默许久,才轻声自语,“怎么会是他?” 那个人收养元宝,到底是偶然,还是……知道了元宝的身份? 不过,此刻真正让他担心的,反而不是这个人,而是——苏致函。 倘若苏致函知道元宝已经被别人领养走了,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他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她? “少爷,我知道这件事不该我多嘴,可是,如果已经牵扯到那个人,还请少爷三思而后行。”负责交报告的那个人,犹豫再三后,还是代替那位还不知情的白管家,弱弱地提了一句。 宇文欣沉吟片刻,将报告放在桌上,“出去吧,这件事就这样了,不要再告诉别人。” 那人松了口气,心道:还好,少爷仍然是少爷。他永远不会做出错误的判断。 等人全部退出去后,偌大的房间,只剩下宇文欣一个人,他坐在椅子上,旋转椅往右边移了移,然后,看见了已经被白管家包装妥当的那副云子棋。 宇文欣将包装打开,把棋子挨个摆在棋盘上。 手指按在上面,也分不清手指与棋子,到底哪一个更剔透柔美些。 等手挪开,却见上面莫名地摆出了一个“苏”字,只是这个字没有停留多久,就被宇文欣伸手抹到了一边,唯剩下一堆散乱的棋子。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元宝如果真的被那个人领养,想要回来,似乎不太容易。 而且,对方也断不会亏待他的。 可,为什么她仍然还与柳青岩纠缠,这本身就有点古怪。更古怪的是,他居然……有那么点介意,介意苏致函的‘旧情复燃’。 她肯为柳青岩生孩子,到底,还是喜欢的吧。 苏致函咽了咽口水,让喉咙稍微湿润了一些,然后迎着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柳青岩,吃力道:“我没事,你不是回京城吗?” “我变主意了,想在这里多呆几天。”柳青岩淡淡道,头略微低了一些,不咸不淡地问:“你就那么希望我走?” 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催着柳青岩离开。 苏致函垂下眼眸,哑着嗓子回答,“走不走是你的事情。” 不过,她是断断不能在这里耽误下去了。 柳青岩已经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神色再次骤冷,“你还是想走?” 都病成这个样子了,难道就不能安安生生地躺几天吗? 他将京城那一大摊子事丢在一边,留在这里陪着她,换做其他女人,早就感激涕零,受宠若惊了。 他果然还是对她太好了。 “嗯,我真的有事。”苏致函说着,便挣扎着想爬起来,她方才回了一会神,身上也有了力气,这一挣扎,居然真的坐了起来。抬起头,见点滴瓶还剩下一大半,苏致函狠狠心,直接将针头从血管里抽了出来。 柳青岩没有动,就站在那里冷眼看着她爬起床,穿好鞋子,就要站起来。 “苏致函。” 一直等她扶着墙走到了房门那边,他才叫住她,声音有点阴沉。 苏致函也走累了,扶着门直喘气。 “别再挑战我的耐性,上一次我会救你,这一次……我未必还会救你。”他在身后冷冷道。 结果,他的话音还没落,站在门口的那个人又直接栽倒了下去。柳青岩根本来不及考虑,人已经冲了过去,堪堪来得及抱住她的双臂,没让她的头砸在地上。 可是,抱住后,柳青岩又想给自己一枪——靠,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苏致函这次是真的领略到病来如山倒的意思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就是重感冒,所以头重脚轻发点高烧很正常,可是这来势汹汹的病况,显然比感冒严重许多。到最后,苏致函也没弄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据说是出了一堆的并发症。 又是高烧,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床边讲话,似乎是医生在诊断,吊针自然又挂上了,这一次,苏致函乖了很多,由着他们折腾。她则迷迷瞪瞪的,一面想着元宝,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到了半夜的时候,才算清醒一点,她的喉咙干得厉害,下意识地喊了声“水。” 有人将水送到了她的嘴边,苏致函稍微欠了欠身,想喝下去,却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结果一口水根本没喝进多少,几乎全部喷了出来。 她深觉抱歉,对方已经将水杯端了过去,苏致函还以为那人是不耐烦了,下一刻,她的唇上一凉,冰凉的液体顺着已经脱皮的唇瓣,还有仿佛要裂口的喉咙,涌了进来。 沁凉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吸了起来,手下意识地抬起,环住了对方的肩。 呼吸声加重了许多,在她的耳侧急剧地起伏着。 苏致函却在事后心满意足地躺了回去,浑不知自己刚才的样子实在让人抓狂。 她又睡了。 中途似乎又醒过一次,朦胧中,觉得有人把自己搂在怀里,手臂搭放在腰上,用一种极保护的姿态,将她整个人圈在双臂间,又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还挂着点滴的手。 她下意识地往那个似乎熟悉的怀里靠了靠,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觉。 可是醒来时,床上已经空无一人,苏致函抬起手扶了扶额头,仔细地回想着昨晚的细节,又觉得挺不真实,不太确定那到底是真的发生了,还是一场过于真实的梦? 正想着呢,有穿着水蓝制服的看护走了进来,进门就拿出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苏致函腋下的温度计,甩了甩,一看,“好了,退烧了。” 苏致函也觉得整个人轻松了许多,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 只是仍然使不出力气来。 “昨晚我房里的人……”想起那朦朦胧胧的记忆,苏致函试探性地问她。 “昨晚?没人在房里啊。哦,要不就是陈医生过来查房。”看护很随意地回答道。 苏致函“哦”了一声。 那个人,当然不可能是医生,医生不会喂她喝水,不会抱着她睡觉——果然是梦么? 因为病得太糟糕了,所以才会产生幻觉。 第40章 果然是幻觉 亦或者…… “他呢?”苏致函在提到柳青岩的时候,语气难得那么柔,虽然还是嘶哑得厉害,可是,舌尖抵出来的时候,也有种别样的感觉。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柳青岩…… 她知道自己不能指望什么,但是心底却实实在在地一暖,差点烫到自己。 “你是问柳先生吗?”看护先是一愣,随即很快醒悟过来,“他回京城了。” 苏致函张了张嘴,有一瞬的失重,随即自嘲,“哦。” 果然是幻觉。 柳青岩到底还是走了,这一出苦肉计虽然让自己遭了不少罪,但好歹脱身了不是。 苏致函这样一想,心底着实轻松了不少,她也知道自己的情况并不太好,考虑了一会,苏致函问那位正在为她换点滴的看护,“我可以用一下电话吗?” 最起码,要告诉莫小蚁一声。 她是在莫小蚁的酒吧里被人带走的,小蚁一定担心死了。 “电话可以用,不过,最好不要乱动。”看护按部就班地回答着,出去找了一部手机递给苏致函。 苏致函没体味看护说的话,先接通了莫小蚁,果然,莫小蚁刚一提起话筒,就是一顿牢骚,“姑奶奶,你还活着啊,我还以为那个坏蛋把你生吞活剥了呢。” “……也差不多了。”苏致函汗了汗道,“元宝怎么样了?” “我急着找你,就是说元宝的事情。”莫小蚁的声音顿时严肃了起来,“他出院了。” 苏致函不解地“嗯?”了声。 出院是好事的,证明元宝已经完全康复了,可是,为什么莫小蚁的语气如此凝重? “主要是出院太仓促了,我总觉得不对劲。“对了,你的嗓子怎么哑了?听着怪怪的。”莫小蚁这才意识到苏致函的不同来。 “病了。”她简单地解释了两字,继续追问小宝的事情,“那边怎么说?” “我还没去问,这两天尽在担心你了。”莫小蚁还有一句话没有说。 因为担心苏致函,她甚至还求助了另外一个本不该求助的人。 宇文南。 “抱歉,我没事,很好。”苏致函也满心歉意,“我晚上回去找你。” “好。”听苏致函这样说,莫小蚁也算放心了。 可是挂了电话,那看护才没什么情绪地提醒她道:“苏小姐是想离开这里吗?” “嗯,我没发烧了,就算有什么事情,自己再去医院瞧瞧就好。”她可不想继续留在这间大宅子里。总觉得这栋别墅,这个房间,仍然留着柳青岩的气息。 而他的气息,让她觉得危险。 “可是柳先生交代过,在苏小姐彻底康复之前,是不能离开这里的。”看护的态度还是不温不火的,但隐约能感觉出冷淡来。 苏致函怔了怔。 “这附近没有公车和出租车,苏小姐的身体也不能支撑长时间的徒步,就算是有朋友过来接,这个地方也不是随便能进来的,所以,小姐还是安心养病吧。需要什么,告诉我们一声,柳先生交代了,无论小姐要什么,我们都要尽量满足您。”看护似乎看出了苏致函的心思,先将她的企图打消在襁褓里。 苏致函只觉得当头一盆雪水淋下来,背后滑过寒意。 柳青岩……果然还是不肯放过她。 “我知道了。”她有点颓然地应了声,“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睡会。” 看护退了出去。 待房间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苏致函还是果断地拔掉了针头。 她才不是被困住的金丝雀,朗朗乾坤,难道一个宅子还真能把一个人给关住不成? 苏致函自然说到做到,不过,那看护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倘若没有交通工具,就算能出得了房子,只怕也回不了市区。 手机已经被看护拿走了,苏致函不能再联系莫小蚁。正一筹莫展呢,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嚣。 伴随着争论,还有汽车鸣笛的声音,似乎有人不小心开车闯了进来。 苏致函赶紧跑到房间外的阳台边,趴着栏杆,望向楼下。 果然是有人来了,而且,堪堪将车停在院子里。 苏致函只瞧了一眼,便觉得是那辆车分外眼熟,仔细一想,不禁愕然:这不是宇文南当初停在莫小蚁楼下的车吗? 果不其然,再看看那个正将身体探出车窗的男人,帅气而漫不经心的脸,好像对什么都浑不在意的表情,可不就是宇文南么? 保镖正在不厌其烦地解释道:“先生,这是私人领地,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就算您迷路了,也不能在这里停留,我们可以为你指明回市区的路。” “可是我累了,难道进去喝一杯水都不行?大不了我付钱,一杯水能要多少钱?”宇文南似乎有点无理取闹。 “先生,这并不是钱的问题。这是私人领地!”保镖不得不将话重复了一遍。 那辆车价值不菲,也不知道此人有什么背景与来路,所以,保镖也算努力克制了。 “这里的园林弄得不错,随便看看外面总可以吧。”宇文南一面不为所动地胡诌着,一面抬起头,快速地看了那栋房子一眼,然后,他的目光停留在苏致函的身上。 在此之前,他并没有见过苏致函,不过莫小蚁给他看过苏致函的照片,所以,宇文南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果然在这里啊。 他也只是偶然间听说柳青岩将这个别墅租下来了,猜想着,大抵就是金屋藏娇用得吧。 本来不想惹柳青岩,但是莫小蚁第一次开口…… 宇文南朝她笑了笑,又很快移开视线,投向门外。 苏致函当然懂得他的意思。 她的心脏都要跳出胸腔了。 虽然不明白宇文南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帮自己,可此时来一个人,对苏致函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她来不及深想。 楼下,宇文南与保镖又胡搅蛮缠了一番,然后,他终于离开院子,当然,并没有离开,而是将车停在外面的一个树荫处,很耐心地等着。 果不其然,大概半小时后,就有人喘着气匆匆地跑了来,敲着他的车窗。 第41章 他的胡侃 宇文南将车窗滑下,外面那个人,正是顺着床单一路滑到后面花园、再悄悄溜出来的苏致函,她昨晚刚刚发了烧,本来就不太好,加上剧烈运动,脸色惨白惨白的,可居然比平日还美上几分,就像画里出来的人。 宇文南一面为她开车门,一面吹了声口哨,“没想到小蚁的朋友是个大美人,难怪花丛中过的柳大少也要把你藏起来。” “是小蚁让你来的?”苏致函顾不上他的胡侃,坐好后,问。 “自然,除了莫小蚁,这世上还有谁能请得动我。”宇文南随口道。 苏致函其实很好奇,她认识莫小蚁的时候,莫小蚁已经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了,她到底是怎么和宇文南认识的。她和宇文南之间,之后又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 如果只是小时候的友情,只怕……也不会出现那天晚上的一幕吧。 “你喜欢小蚁?”等汽车飞奔离那栋别墅后,苏致函又问。 不能怪她八卦,实在有关好朋友的终身大事,她不得不谨慎。 “佛曰,不可说。”宇文南居然拽了一句文,漫不经心地笑笑,那表情很暧-昧,让人看不出深浅。 苏致函真正为莫小蚁担心起来了。 就算喜欢,这个男人,也给不出百分之百的真心。 “你现在是去找小蚁呢,还是先去医院看一看,你的脸色看上去不好,”宇文南一面开车,一面建议道。 “把我送到小蚁那里吧。”苏致函咳了声,道:“我还有其他事,等下自己去医院好了。” 宇文南也没劝说什么,只是又露出那漫不经心、胡乱放电的笑容,转头看着她,“我有一个疑问。其实柳青岩的条件不错,你为什么不肯跟着他,还要千方百计地逃出来?” “……这是我的私事吧。”苏致函不想深谈。 宇文南笑了笑,“我只是在想,如果柳青岩还不能让你满意,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 苏致函知道他是开玩笑,不过,听着还是觉得不舒服。自己好歹是莫小蚁的朋友,他这种行为,实在让人反感。 虽然此人刚刚给她解围。 “不要乱说。”她沉下脸,冷若冰霜地回了一句。 宇文南顿觉无趣,“一点机会都不给别人吗?我也不错啊,至少不会像柳青岩那么粗鲁。” “宇文先生,我现在坐在这里,是因为你是莫小蚁的朋友,别逼着我下车。”苏致函不得不打断他。她很感谢他今天的救援行为,可是宇文南此时说这些,将莫小蚁置于何地。 他前几天才刚刚吻过她! “生气了?”大概察觉到苏致函不像开玩笑,宇文南笑着问,仍然是浑不在意的样子。 苏致函抿着嘴。默认。 “我很好奇,被柳青岩看中的女人是什么滋味。”宇文南继续道:“这个世上,没多少人敢动他,更别提他的女人了,所以,其实跟着我也不错,好歹我能罩着你。——你和小蚁是朋友,看在她的面子上,难道我还会亏待你不成?” 苏致函眸光暗沉,极冷极冷地吐出两个字,“停车。” 刚刚将父亲送上飞机的柳青岩从机场走了出来,电话打了进来,他拾起话筒,那边的保镖很小心地汇报道:“柳少,苏小姐被人接走了。” “谁?”不怒而威的一个字。 “查过车号,是……宇文南。” 那边沉默很久,最后,才用鼻音“嗯”了一下。 低沉得可怕。 苏致函眸光暗沉,极冷极冷地吐出两个字,“停车。” “好了,只是开个玩笑。”宇文南的唇角勾上去,还是笑得讳莫如深。 其实他的颜很好,唇角上挑,有着富家公子典型的贵气与清俊,只是他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自然给人一种花花公子的感觉。 苏致函突然有一种感觉:也许这样一副表情,只是宇文南的面具而已。 面具下面的真颜,谁又能知道呢? 他并没有停车,而是更迅疾地滑过市区,最后,停在了一座小区前。苏致函却反而不急着下车了,而是望着那个陌生的小区,谨慎地问:“这是哪里?” 为什么不把她送到莫小蚁那里? 她现在对男人和房子已经有点惧怕了,当然不会傻乎乎地跟着他进去。 “就是一套房子,我让小蚁来这里找你。她现在住的地方,根本不是人呆的。”宇文南淡淡解释道。 “你已经通知小蚁了吗?” “说了。” 闻言,苏致函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下来。 她并不想将宇文南想得太坏,说到底,莫小蚁还是喜欢他的。那种喜欢,潜在女孩的眉梢眼角里,真是藏都藏不住。 可是,一走出电梯,到了这栋房子的顶层,苏致函看着几乎空无一人的楼层,还有狭长暗沉的走廊,又有点后悔了。 宇文南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并不了解。他刚才还在车上肆无忌惮地调-戏自己,难道真的如他所说,只是开玩笑么? “算了,我还是在楼下等小蚁吧。或者,我自己打车过去,今天真的谢谢你了。”一念至此,苏致函收住脚,转身重新按下往下的电梯。 “你怕了?”宇文南眸光微动,颇为戏谑地望着她。 “害人之心不可有,可是防人之心,也是断断不可无的……”苏致函的话音还未全落,肩膀一紧,人已经被压在了电梯右侧的墙壁上,宇文南低下头,还是噙着笑,看着她。 “你干什么?”苏致函挣了挣,没能挣脱他的桎梏。神色顿时严肃了起来。 搞什么鬼,男人都是禽-兽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既然你已经冤枉我了,我也不能白担这个名。再说了,我从那里把你接走,反正柳青岩也认为我抢了他的人,如果不做点什么,我也太吃亏了。”他居然一本正经地说出了这种话,那张明明很帅气的脸,实在有点欠揍的感觉。 苏致函已经分不清他哪一句话是实话,哪一句话是开玩笑。 不过,现在的姿势很危险,她确是明白的。 第42章 我最讨厌你什么 “麻烦你放开。”她伸手去推他的胸口,还没怎么用力,宇文南放在她肩膀上的力道却稍微松了松,他的目光也从苏致函的脸上,略微侧向走道的尽头。 “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要回避一下吗?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就是讨厌你这种装模作样的没眼力见。”宇文南陡然发话,当然,说话的对象并不是苏致函。 苏致函也是一愣,她顺着宇文南的视线望过去,果然,在幽暗的走廊尽头,真的站了一个人,只是,那个人的气质太过淡然,以至于,与窗口映进来的黑白光线糅合在一起,刚出电梯的时候,苏致函甚至没有留意到他。 “你还想站在那里继续看?”宇文南的眸底划过阴鸷,突然抓起苏致函的胳膊,将他带到自己的怀里,头一歪,便埋在了她的脖颈间。 苏致函大惊,膝盖一提,就撞向了宇文南的胯下。 这一招其实也很阴损,可是宇文南的反应居然奇快,居然侧身躲开了,一点都不像寻常的酒-色公子哥儿。 苏致函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正想趁机用手肘撞过去。 宇文南的手也在同时抬了起来,大概是想抓住她不安分的胳膊,免得她继续折腾吧。 但是,他到底没有付诸行动,因为,宇文南扬在半空中的手反而被别人拉住了。 那个人已经走了过来,伸手拦住了宇文南,淡声道:“请适可而止。” 宇文南的嘴角翘起来,“怎么,看不惯?阿欣,其实我一直在怀疑,你不会还是个雏吧?” 苏致函也已经看清来人,竟然是阿欣。 她先是觉得吃惊,随后又觉释然。 阿欣本来就在为宇文南工作,他出现在这里,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只是听他们的言论,两人的关系似乎并不太融洽,与其他的上司与下属的关系不尽相同。 可是宇文家的事情,本来就千头万绪,谁说得清呢。 “我是与不是,与你无关。奶……老夫人想见你,大概是想问你和华玲的婚事,她身体不好,你悔婚的事情,先不要告诉她。”阿欣还是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清淡而素白。 “谁说我悔婚了?”宇文南似笑非笑道:“这种自毁长城的事情,我会做吗?” 阿欣没有再搭腔,而是径直转身,拉起苏致函的手,带着她一起走进了电梯。 每次都是苏致函拉着他离开,这还是阿欣第一次主动拉她。 苏致函这才意识到,那个人的手虽然很冷,冰凉如玉,力气却并不小,仿佛不容人违逆一般。 真是奇怪。 宇文南也没有拦着他,只是有点惊异地看着宇文欣拉着自己的女伴离开,不明白他今天是哪根神经搭错线了。 等电梯门合上后,苏致函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她与阿欣不过是萍水相逢,却总是在各种各样奇怪的场合下邂逅,这算什么缘分呢。 “上次……抱歉。”想了想,苏致函这样开口。 上次明明是好心想请他喝一杯,结果,却害得他被柳青岩打。她还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呢。 “不用。并不是你的错。”他轻声回答。 言外之意,打人的是柳青岩,苏致函犯不着为了柳青岩的过错来道歉。 苏致函随意笑笑,并没有再说什么。 她突然觉得,自己对阿欣似乎不用太过生硬,从第一次见面开口借钱开始,彼此间就存在着微妙的信任,简直是莫名其妙。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等电梯到了一楼的时候,宇文欣问她,“你去哪里?我送你。” 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他似乎没什么想问的,苏致函当然也没打算主动解释什么。 “没关系,我自己打车就好了,这次又谢谢你,下次我定要好好补偿你。”苏致函哪敢麻烦宇文欣继续帮自己,忙不迭地推却着。 “我刚好有空。”宇文欣淡淡说。并不是特别坚持,可是,言外之意也非常明显。 苏致函哂笑,“我还有一些事要办……” “不方便?”他淡淡问。 “也不是。”苏致函微汗,有点哭笑不得地望着阿欣。 虽说两人一起吃过饼干,喝过酒,挨过打也砸过钱,可是,她是想去处理私事诶,阿欣身为宇文家的工作人员,难道连最起码的人情世故都不懂么? 可是抬起头,望着他清明无垢的眼睛,苏致函叹了一声,决定宠他了。 “那一起去吧。”她笑着,改口。 也许阿欣真的是无聊了,想和朋友呆一会,她也没有必要避开他。 阿欣本来要去拿车,却被苏致函拉住了,既然是她的私事,就不要动用宇文家的车了。 两人最后还是上了出租车。 苏致函坐在前排。 阿欣则安静地坐在后面,在整个路途中,他一句话都没有问,只是侧身面向着窗外,手肘支着窗户,下巴轻轻地靠上去,若有所思。一副任由她把自己带到天涯海角的姿态。就好像亲戚家寄放在她这里的小孩子,安静,敏感,……疏淡。 其实,宇文欣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跟着她。 这种行为本身就幼稚得可笑。 把苏致函从宇文南身边带走后,他未尝不好奇,苏致函怎么会与二哥扯在一块。 那之后,她和柳青岩怎样了? 元宝的事情,知道了么? 她身上到底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情。 可是……不想问。 固然好奇,却不想追问她,也不想去刨根问底,譬如此时,就这样坐在这辆不算舒适的出租车上,偶尔抬眸,透过后视镜,看着副驾驶位上的她的镜像。 心静如水。 他只想旁观着她的生活,视线忍不住被吸引,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可是,却没有参与其中的冲动。 待下了车。是莫小蚁居所的巷子外。 “苏致函小姐。”她走得很快,宇文欣在后面叫了她一声。 “直接叫我致函就行了。”苏致函大大咧咧地招呼道。 宇文欣微微沉寂了片刻,“致函。” 那两个字在舌尖上走了一圈,蓦然染上了奇怪的情愫,变得鲜亮了起来。 心口微悸。 第43章 察言观色的本领 苏致函笑着应了声,继续往前走。宇文欣本已经想告辞了,他刚才叫住她,也是因为萌生了去意。 他当然不是人际白痴,察言观色的本领,是在那种大家族里生活的最起码生存之道。 何况是赫赫有名,本身就复杂如墨汁的宇文家。 方才的行为,归根结底,只是一种……任性而已。 他实在很少有任性的时候,如果被白管家知道,只怕会张大嘴巴,不敢相信这是最冷静自持的少爷所为。 ——不过,在叫出那个名字后,宇文欣突然又不想走了。 反正苏致函并没有逐客的意思,那就姑且去看看吧。 两人一同绕过那弯弯曲曲的小巷子,宇文欣极少来这种地方,对于道路的狭窄逼仄,有点叹为观止。 而且,还有一个现象很奇怪。 “这里的发廊真的很多,是美发基地吗?”他很随意地问。 一路走来,都是各种小型的美容美发店,门面小小的,装饰着一圈粉色的小花,或者放着一张很大的女子的海报。 品味自然是谈不上,可是那么聚集,却显得不太寻常。 宇文欣对上海不熟,却也没听说这里有一个专业市场。 苏致函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想捧腹。 他到底是从哪个星球里过来的人,居然连这种“发廊”都不懂。 “不是美发的啦。”她一面忍着笑,一面回答道,“这是……休闲场所。” “休闲?” “就是,民间夜总会。你跟宇文南做事,总去过夜总会吧。”苏致函尽可能含蓄地解释。 宇文欣沉默了。 他确实没见过这样的门店,可并不傻,现在已经大抵知道它们是干什么的了。 苏致函就住在这种地方吗? 但凡有这种性-交易的地方,都不会很安全。 他略微沉吟。 苏致函见他没作声了,也没继续说什么,只是在心里暗暗嘀咕:没想到阿欣那么纯…… 到了阁楼,才发现莫小蚁并不在家,兴许还在酒吧工作吧。 好在备用钥匙还在老地方,她打开门,先走了进去,从医药箱里取出一粒感冒药,先就着冷水喝了。 虽然没有什么大不适,可还是觉得背后冷汗涔涔,头昏眼花的。 宇文欣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看着面前这间简陋的阁楼房。 这只是一个小单间,看着只有二十多平米,不过,带着一厨一卫,也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 家具很少,除了床,便只有一个书柜还像模像样。桌上摆着一本翻开的杂志,衣服则挂在床头,但是摆放得很整齐,所以不觉得乱,但整个房间给人的感觉,仍然简陋得令人发指,一点都不能相信这是女孩子住的地方。 “你……住在这里?”简单地扫了一眼,宇文欣平平淡淡地问。 并没有轻视的意思,单纯的一个问题而已。 “不是我,是小蚁,就是上次你见过的女孩,在酒吧调酒的那位。”苏致函不好意思道:“我现在寄居在这里。” “莫小蚁?”宇文欣心中一动,很自然地突出一个名字来。 “你怎么知道她姓莫?”苏致函先是一愣,随即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了。 上次他们在一起从医院去酒吧,这一路上,兴许他听到了莫小蚁的名字也说不定。 宇文欣默然,如此一来,他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宇文南会与苏致函有所交集。 原来,莫小蚁是她的朋友。 当年堂堂莫家千金,没想到,现在住在这样的地方。 “我等会还要去一个地方,你还和我一起去吗?”苏致函猜莫小蚁一时半刻是回不了了,索性先去办正事。 元宝出院的那件事,她仍然是在意的。 宇文欣抬起头,想了想,很文雅地回答道:“如果你不介意。” 他还想与她留待一段时间,安安静静地待在旁边就好。 “不介意。稍等我一下。”苏致函摇头,先起身去洗手间另换一件衣服。 宇文欣也已经走了进来,他停在桌边,拿起苏致函方才吃的那盒药,仔细看了看药品的名字,见是寻常感冒药,他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刚才便觉得她脸色不好。 苏致函还没有出来,大概在整理头发,到底是去见儿子的,总不能这样蓬头垢面就跑了去。 宇文欣正要从桌边离开,一低头,发现苏致函的钱包方才不小心落在了地上,他弯腰将它拾起来,钱包是展开的,露出里面一张合影。照片里是母女三人,样貌有点相似,当然,尤以苏致函更为出众一些,另外两位,应该是她的母亲和妹妹吧。只是母亲带着愁容,妹妹的眉宇间有点冷意,整张照片里,似乎也只有苏致函笑得最为灿烂。 像独角戏似的。 联想起白管家提供的资料,宇文欣一阵了然,心疼一闪即逝。 她很努力吧,维持着那样一个家庭。 刚把钱包放回去,苏致函已经走了出来,她刚刚洗过脸,额发湿漉漉地贴在裸-色的皮肤上,愈显清丽,宇文欣有一丝怔然,然后很快移开视线,“走吧。” 苏致函赶紧追了过去。 一路上又是沉默,阿欣的话真的不多,大多数时候都安安静静,可以一直专注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如果不是知道他确实挺正常,苏致函都要怀疑他有自闭症了。 等出租车停下来,宇文欣抬起头,看着大门上方挂着的“孤儿院”的字样,这才明白苏致函并不知道元宝被收养的事情。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苏致函已经率先走了进去。 他只能继续沉默着,站在门口等着她。 果不其然,二十分钟后,苏致函便出来了,只是神色慌张得厉害,就好像突然被家长扔在路边的孩子一样。 “元宝不在这里了。”她讷讷地说,自语般。 宇文欣没料到她的反应会那么大,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也没办法表现出吃惊。 “他们不肯告诉我那个人是谁。”苏致函的嘴唇抿了抿,那神情,就好像就要哭出来似的。 “……别哭。”宇文欣几乎想也未想,莫名地蹦出两个字来。 第44章 递到宇文欣的面前 苏致函的嘴唇又抿了抿,却并没有哭出来,她的目光反而澄澈了起来,异常明确,“不行,我得把元宝要回来,一定要让他们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不好意思,我这边乱七八糟的,要不,你先回去吧,等我处理好后,定然会联系你。你的电话号码抄给我。” 说着,她拿出包里随身的纸笔,递到宇文欣的面前。 宇文欣将它们接了过来,提笔顿了顿,写下一串号码交给她。 “赶紧回去吧。”她又不放心地交代他,这才重新折回孤儿院里面。 敢情她这次出来,便是担心阿欣会在外面久等,所以特意来告诉他一声。 宇文欣当然没有走,他也没有呆在外面等着她,犹豫了一会,他走了进去。 他不知道苏致函会用什么法子让对方将收养人的名字说出来。 隐隐的……担心她会吃亏。 问过里面的工作人员,宇文欣径直走到了院长办公室,还在门外,就听见里面争论的声音。其中一个自然是苏致函,另一名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吧。 “苏小姐,你还需要我说多少遍,这里不是托儿所,就算告上法庭,也是你理亏,我们是按照章程办事的,不过,就算你真的告了,只怕也不会有法院愿意受理。”男人的声音不紧不慢,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苏致函语噎。 宇文欣则站在门外。 “无论我怎么做都不行吗?”等了一会,苏致函的声音蓦然柔-媚起来,慵-懒而诱-惑。那是宇文欣极陌生的语调,让人砰然。 果然,对方也沉默了,显然沉浸于苏致函的声调里。 “这样行不行?”她的声音继续传来。 缓缓的,慢悠悠的,磨死人的魅-惑。 宇文欣的眉头蹙了起来。 他不喜欢……不喜欢她用这种声音对别人说话。 屋里的院长大人吞了吞口水,“你一点都不像生过孩子的人。不过,那么年轻就有了孩子,当年苏小姐,一定……很豪放吧。” 他尽可能说得按部就班,气定神闲,可是,那调侃而试探的态度已经昭然若揭。 “我到底豪放不豪放,院长试一试不就知道了?”苏致函娇笑。 宇文欣听到了椅子倒下的声音,还有文件啪嗒啪嗒落在地上的响动。 他心口一紧,几乎想推门而入了。 可还是被奇怪的自矜牢牢地钉在原地。 如果五年前,她会用身体去救父亲,为什么今天不可以用身体去换回她的儿子。这是苏致函一直以来的态度,她生存的方式,他没有资格去置喙什么。 他之所以会站在这里,只是因为无聊的好奇而已,他自制太久了,偶尔,也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宇文欣虽然这样想着,却仍然,没办法保持平静。 无法平静。 无法漠视。 也在这时,屋里猴急猴急的男人突然闷哼一声,什么人“砰”地倒地。 宇文欣一怔,此时再也顾不上衡量什么了,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冲了进去。 宇文欣一怔,此时再也顾不上衡量什么了,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冲了进去。 看见门推开,里面拿着烟灰缸的人也吃了一惊。见来人是宇文欣,这才松了口气。 “赶紧关门。”苏致函连忙说。 方才没有锁门,真是大失误。 不等她开口,宇文欣已经将门合上了。 这样的苏致函,他可不希望被其他人看见。 她此时手中拿着一个大大的玻璃烟灰缸,刚刚换的衬衣已经解开了半截,露出文胸的图案,头发散乱,地上则躺着一个人,额头上渗着血,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的。 “还有气。”似乎看出了宇文欣的担忧,苏致函肯定地丢下一句话,人已经坐到了院长大人的位置上,打开了电脑上的文档。 这些资料虽然是绝密,但是院长的电脑里应该有备份的。 宇文欣微汗,蹲下来,试了试男人的鼻息,还好,只是被烟灰缸砸晕了,但确实还有气。 再看看苏致函,已经开始专注地查资料了。 “找到了。”等了一会,苏致函终于雀跃了起来。 宇文欣并未应声,他早就知道了那个人是谁。 相反,他只是介意那个倒下的男人的装容。男人是侧躺在地上的,脑满肠肥的模样,下面的西装裤拉链已经拉下了半截,极不雅地凸起着。 他们到底进行到什么阶段了呢? 对着这样一个男人,难道苏致函心里不觉得恶心么? “柳史言。”苏致函慢慢地念出那个人的名字。脸色怔怔。似乎有点不敢相信。 她当然认得那个人是谁。 事实上,她前几天甚至还见过那个人,柳青岩的父亲,柳史言。 那个极其低调,几乎不怎么露面,对儿子的纵-情-声色不闻不问的老首长。 为什么偏偏是他? 巧合吗? 苏致函按在鼠标上的手僵在那里,完全不能动弹,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脊椎处渗了出来。 原来,她这样一个小-情-妇的存在,也是在别人的掌控中的。 知道有了元宝后,她仓皇离开,也不过是担心柳青岩让她把孩子打掉,或者将元宝夺走。她那么辛苦,处心积虑地隐藏自己的行踪,甚至不得不将元宝送进孤儿院,到头来,还是一场笑话。 柳家根本就知道元宝! 那柳青岩知道吗?如果柳青岩知道,为什么元宝还会在孤儿院待上两年? 还有,柳史言这次来上海,到底是拜望老朋友,还是……根本就为了元宝? 苏致函想不通,她只觉得手脚发凉,仿佛自己是被人豢养的小老鼠,拼命地踩着风轮,以为自己已经跑的很远,却只是在别人眼皮子底下打转的玩偶。 “怎么办?”她凄惶地抬起头,第一次,用那种近乎无助的目光瞧着他。 宇文欣神色微动,几乎想开口应承什么了,只要她不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他可以用所有的东西去换。可是,话到了嘴边,却硬生生地变成了一个稍显冷淡的建议,“先出去吧。” 这里还躺着一个额头流血的院长,万一有人闯进来,情况总不好解释。 第45章 更觉厌恶 苏致函低头“嗯”了声,她关上电脑,从座位后站了起来,要出门的时候,宇文欣不得不指着自己的领口,低声提醒,“衣服。” 她得前胸处仍然敞开着。 苏致函低头看了看自己,似乎这才晓得脸红,连忙神色窘迫地将扣子扣上。 宇文欣也不自然地将视线移开,移到地上的那个人时,更觉厌恶。 倘若不是苏致函下手已经蛮狠,他也许,也想做点什么了。 “他先放在这里,等会出了门,我再去公话亭给医院打个电话。”苏致函整理好衣服,手麻利地将发髻挽起来,回头见阿欣正看着地上的院长大人发呆,她赶紧宽慰道。 阿欣那么单纯,现在,会不会以为她是个色-情-狂加杀人犯了呢? 苏致函很汗地想。 宇文欣这才抬起头,也意识到另一件事,“他会报警吧。” 上海的警方,宇文欣不太熟,但是白管家会搞定。这件事的善后工作,他来做好了。 不管怎样,他也算一半的参与者。 “他不敢报警,我录像了。如果他敢闹大,大不了鱼死网破,把视频捅出去。”苏致函的脸上划过决断,并没有半丝惧怕。 这种打着慈善幌子做事的人,当然会惧怕这种丑闻,而且,真的闹大起来,孤儿院的猫腻都会曝光,还扯出后面的幕后者,这种结果,小小的院长大人根本担当不起。 如非有这层考虑,苏致函也不会先色-诱,只怕会直接冲过去就将他敲昏。 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自保方法。 宇文欣微微一愣,分明是反感这种要挟行为的,可是看着此时一脸坚毅的苏致函,却莫名觉得心疼。 不过只是想要回自己的孩子,原来也会那么难,而现在,更是无望了。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一位孤儿院的老师在门外高声问:“院长,你没事吧?” 那人一面问,一面尝试推了推。院长大人很少白天锁门。而此时,门是锁着的。 “院长!”敲门声更急了,一阵追着一阵。 显然,方才的响动还是惊动了一些人。 苏致函怔了怔。 如果里面迟迟不回答,他们也许会破门而入,倘若他们现在直接报警,事情就麻烦了。 电光石火间,苏致函的目光猛然一转,停在了宇文欣的身上。 “阿欣,陪我演一场戏。”她压低声音道。 宇文欣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还未答复呢,就见苏致函将桌上本就剩余不多的书也啪嗒啪嗒地扫在了地上,随着书本落地的声音,还有一个急促而仓皇的求饶声,“不要。” 外面的敲门声戛然停住。 宇文欣已经明白她的意思,白皙的脸上莫名地浮出一层红晕。 苏致函见他发呆,赶紧用手肘撞了撞他,让他随便发出一点声响来。 可是,这个阿欣,明明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却仍然有点无措地站在那里,哪里还有平时的气定神闲? 苏致函也越发笃定了最开始的猜想。 这绝对是个单纯的孩子啊。 不知道发-廊为何物,甚至连做戏都不会,难道他就没碰过女人么? “院长?”苏致函的那一声“不要”的功效显然没有坚持太久,在外面的老师先是一阵面红耳赤,随即又狐疑了起来。 为什么只有女人的声音。 苏致函也从那声“院长”的探寻里听出了对方的怀疑,她知道不能再拖,情况紧急,自然也不可能再给阿欣消化时间。 她突然走上前,停在宇文欣的面前,脚一掂,那张清丽的脸就放大凑在了他的面前。 宇文欣骇了一跳,就算一天操控上亿资金的投资运转,也没有让他遭受如此大的惊吓。 苏致函径直吻了下去。 他低呼了一声。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下一刻,一个软软的东西便贴在了他的唇上。不过,并不是她的唇,而是……苏致函的手。 纤细柔软的手隔在两人中间,她亲到了自己的手背,眼角划过笑意。 阿欣的模样,就好像被什么人欺负了似的,如果她真的吻了他,不知道会不会被要求负责。 ——不会,是初吻吧? 短暂的惊乱后,宇文欣也安静了下来,他站在原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苏致函的脸,口鼻前是绵软的手心,还有一股淡淡的体香。 他突然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砰,然。 那声男子的低呼,显然有点效用,这诡异的场景听在外面那人的耳里,便是另一番景象了——一定是院长大人按捺不住,霸王硬上弓了。 说起来,那位年轻的单身妈妈还是很有姿色的。 这种事情显然经常发生,他们已经见惯不惯,带着心照不宣的笑容,外面那人讪笑着离开了,屋里一片沉静,苏致函稍微挪开了一些,也同时将手拿来。 阿欣也很快垂下眼眸,将脸扭开。 漂亮如清玉般的眼睛里,有着优美的茫然,无辜得很。 “我们走吧。”苏致函也觉得不太自在了,轻咳了一声,轻声招呼道。 阿欣点头。 两人打开门,走廊外已经空无一人,那些人只怕都已经知趣地避开了,从办公室那边一直走到前面的院子,都没有遇见什么为难的事情,只是快出大门的时候,听见后面一位女老师高声叫了句,“前面的两位,等一等!” 苏致函哪里会等,对方话音没落,她便拉起阿欣的手,就是一阵狂奔。 宇文欣被苏致函攥着,越过大门的栅栏,穿过长街,跑得气喘吁吁,心跳的声音也越显清晰。 后面的人并没有追上来。 显然,他们并不是发现了院长,只是单纯觉得这两人很可疑而已。 第46章 略显苍白的脸 苏致函回头,确认他们安全了之后,这才拍着胸口停了下来。 “抱歉,又把你搅进了奇怪的事情里。”看着阿欣略显苍白的脸,苏致函歉意地说。 宇文欣摇头,“你有什么打算?” 知道了带走元宝的人是柳史言,她还能做什么? 回去质问柳青岩吗? 可是,既然柳家只带着孩子,并没有知会她,那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柳家是不会承认这个女人的,只是要孩子而已。 苏致函一脸疲惫,“我不知道。可是——” 可是,她不能就这样放弃。 宇文欣明白她的未尽之意,沉默半响,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能说出来。 孩子已经到了柳史言手里,柳史言也必然猜出了元宝是自己的孙子,就算没猜出,只怕这个时候已经做了DNA测试。 可是,由退休许久,似乎当上逍遥太上皇的柳史言专门出面接走他,也证明了一件事:他并不打算让儿子知道元宝的存在。 柳家在官面上,更加不会承认这个私-生-子。 既然不会认祖归宗,那将元宝讨回来,还是有转圜余地,可……对方是柳史言。 父亲曾一再告诫自己,澳门的地盘,可以随便宇文家的子弟折腾,可是来到大陆,就必须谨慎行之,尤其是朝里的那几个人,是碰都不能碰的,其中一名,就是最为低调不过的柳史言。 宇文欣甚至为刚才的冲动觉得心惊。 他到底是怎么了。 这次的行为,似乎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没事,我自然会有法子。”苏致函也沉默了一会,到最后,反而去宽慰他,“你跟我出来好久了,再不回去,搞不好还会出现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到时候,我就真的过意不去了。你回去吧,不要担心我,我再和你联系。” 宇文欣并没有理会她的逐客之意,而是极敏锐地读出她语气里的隐情,不免警醒,“你还打算去什么地方?” “和你说不清楚,回去吧回去吧。改天我请你吃饭,还请务必赏脸。”苏致函一面说着,一面抬手为宇文欣叫来出租车。 她既然已经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宇文欣如果再不走,未免耍无赖。 而他天生就不是这种无赖的人。 等出租车停在身边,宇文欣还是走了上去,见他妥协,苏致函也微微松了口气。目送宇文欣离开后,第二辆出租车很快停了过来,苏致函钻了进去,对司机说:“麻烦,去理想-国际大厦。” 拐角处,明明已经离开的宇文欣不知何时换上了另外一辆黑色的、没有任何标志的轿车,见苏致函离开,他靠着后座,淡淡地吩咐道:“跟着前面那辆车。” 汽车轻巧地滑了过去,牢牢地咬着前面的出租车。 苏致函当然不知道自己被跟踪了,那辆黑色如鬼魅的车始终与她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到了大厦门口,苏致函付了车钱,走了下来。她并没有急着走进去,而是抬起头,看了看大厦的顶楼,深深地吸了口气,好像下定了偌大的决心,这才抬起脚,踏向大门。 “少爷,要跟踪吗?”黑色汽车里的司机低声问身后那个一直没有下达进一步指令的人。 宇文欣沉吟了片刻,终于摇头,“算了,去医院。叫个人留意这边。” 二哥这个时候也该在医院了,他可不希望二哥言语不慎,惹奶奶生气。 还是去看看才能安心。 至于苏致函…… 宇文欣不知道自己到底存着什么期待,这样的女子,于他而言,本就只是此番上海之行的调剂品,或许给了自己太多惊喜与新奇,但是,不该为她去打乱步伐。 可是留她在这里断然不管,又做不到。 姑且让人先盯着吧。 宇文南并没有去医院。 他遇到麻烦了。 方才眼睁睁地看着苏致函被宇文欣给拉走,因为太过吃惊而困惑,所以,竟没有拦住她。 等那两人坐电梯走了后,他一阵苦笑,靠着墙壁,掏出手机慢悠悠地给莫小蚁打了一个电话。 莫小蚁正在跟着尹伊学调酒,见来电显示上那个“混蛋一号”的字样,神色要有多复杂,就有多复杂。 又是宇文南。 他到底还想干什么,上次不是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了么?他们现在早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何况,对他那样的花花公子而言,哪里懂得什么叫做长情。 她可不是那种随便用来给宇文少爷消遣的玩意儿。 “是谁啊?”见莫小蚁神色微变,旁边的尹伊随口问道。 “无聊人士。”莫小蚁本来不打算接电话,可是,宇文南却不知疲倦地拨了一遍又一遍。就算将手机调成无声状态,可是,一直闪烁的指示灯,也让尹伊面露狐疑。 莫小蚁没办法,尴尬地说了一声“我出去接个电话”,这才抓着手机跑了出来。 宇文南似乎很耐心,等莫小蚁拿起话筒后,他也没追问她为什么要那么长时间才接电话,只是悠悠然地劈口道:“我找到你的小姐妹了,她现在很安全,别太担心。” 莫小蚁一怔。 她没想到宇文南是来对自己说这件事的,关于苏致函的事情,她也只是向他提过一次,根本没细说,之后还后悔,觉得自己真是病急乱投医。 没想到宇文南还真的放心上了。 “……谢谢。她现在在哪?”既然对方没有恶意,莫小蚁也不好意思再生硬。 “请我吃饭,我就告诉你。”结果,某人马上故态复苏起来。 莫小蚁气结。 “反正不在柳青岩那里了。”他又追了一句。 莫小蚁听他说起柳青岩,便知道宇文南不是诳她。考虑了几分钟,莫小蚁还是妥协了,“在哪见面?” 反正也快到午饭时间了,她并不想欠着宇文南的人情。 当时人情当时销。不然,日子久了,就不那么容易还人情债了。 宇文南笑了笑,“我知道一家不错的法国餐厅……” “两、百、块、以、内。”莫小蚁咬牙切齿地提醒道。 法国餐厅,一顿就是几千块,她现在一个月的工资才三千多! 第47章 省了很多 宇文南也没抗议什么,努力地思索了片刻,似乎实在想不出两百块能吃什么,最后,终于琢磨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这样吧,你去市场买点食材,自己下厨做一顿给我吃。”他这样建议。 莫小蚁本想马上拒绝,可是转念一想:餐饮店本是最黑的地方,无论去任何餐厅,都是让别人赚钱,如果是自己买菜做饭,确实节省了很多。 但是做饭给他吃……想来想去都不乐意。 天人交战了很久,莫小蚁终于决定向金钱妥协了。 “那我现在买菜回家,你知道我住的地方吧。一小时后过来。”她快速地说下时间,赶紧挂断电话,回到了酒吧。 尹伊那边似乎也有顾客,金碧皇朝白天的生意并不太好,特别是上午,不过是开门应个景而已,不过,因为尹伊偶尔会在此时过来教莫小蚁调酒,所以,最近上午也多了一些客人。 几乎是全部冲着尹伊来的贵妇人。 底下已经有风言说,尹伊本来就是被人包-养的,也对,在酒吧工作,英俊,寡言少语,受欢迎,又常常会有很多奢侈品冷不丁地冒出来,无论哪个方面,都符合“隐形牛-郎”的形象。 莫小蚁走过去的时候,那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正端详着尹伊摇酒的手,目光痴迷,用意昭然若揭。 “我有点事先走了,可不可以下次再继续学?”莫小蚁向客人点了点头,然后转头问他。 他冷淡地“嗯”了声。 莫小蚁赶紧收拾东西,临走时,尹伊突然开口道:“上次那个闹的人,没再来找你麻烦吧。” “没有。”她怔了怔,如实道。 柳青岩的目标是苏致函,并没有针对她。 “那就好。那个人最好不要招惹。”尹伊说着,低下头专心看着酒色,好像也没其它话了。 莫小蚁“哦”了声,满心狐疑地走出大门,在去市场的时候,她还在想:真是破天荒了,难道尹伊是在担心她? 在市场买了洋葱、牛肉、和一些配菜,莫小蚁很肉痛地提着几乎能媲美自己一周饭量的食物,慢吞吞地往回走。 到了家,远远地就看见宇文南那辆特别拉风而骚-包的跑车。 那家伙,吃饭倒是积极。 莫小蚁在心底默默地鄙视了他一通。 待走近,便看见那个正靠着车门,一脸轻浮的宇文南了。 她顺势看了看车里,见里面没有其他人,不禁问道:“致函呢?” “走了。”宇文南挺诚实地回答,“不过,和一个很安全的人在一起,所以不会出什么事。” 莫小蚁皱眉。还想继续追问,宇文南已经凑了过来,看着她拎着的购物袋,很感兴趣地问:“都买了什么菜?” “等会不就知道了。”莫小蚁没什么好气地回答,然后上楼,开门。 宇文南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进屋后,莫小蚁先将那条新鲜的鱼放在洗手间的水盆里,门推开,便看见洗衣间里被苏致函刚刚换下来的衣服。 苏致函回来过。 她心中稍安,也就不和宇文南计较什么了。 可是刚将鱼放好,一转身,就看见某只少爷正堵在洗手间的门口,阴沉着脸,“你就住在这种地方?” “怎么?如果污了宇文少爷的眼,大可以出去。”莫小蚁剑拔弩张地顶了一句。 宇文南的眸色暗了暗,但没说什么。 他退到了单间的客厅里,在那个称之为饭桌的小桌子边坐了下来。 房间极简陋,一目了然,这在之前,简直是无法想象的,不过,上次来到楼下的时候,大概也猜到了莫小蚁的境况,然而亲眼看见,又是另一番感觉。 “……那年莫伯伯出事,你和阿姨失踪后,其实我找过你。”莫小蚁正在厨房里收拾食材,冷不丁听见宇文南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洗菜的手顿了顿,然后,继续放在了水龙头下。 “找我干什么?”她漫不经心地问。 “自然是重温旧梦,某人当初口口声声说会嫁给我,却那样一言不发地消失掉了,对我的打击有多大。我当时还是一纯-情小男生呢。”宇文南说得委屈,脸上却满是欠揍的笑,“我现在都没办法交正经的女友,也是拜你所赐,所以,你要负责。” “……听说你订婚了。”莫小蚁懒得和他胡搅蛮缠,径直说到。 宇文南订婚的事情并不低调,随便翻一翻八卦杂志,就能知道。外界对他未婚妻的评价很高,想一想,要容忍自己的未婚夫处处留-情,那个女人需要多大的胸襟。 何况自身条件还那么好。 宇文南果然没有继续胡侃了,他安静了一会,然后,又痞痞地笑问:“难道你在吃醋?” 莫小蚁这次是真的懒得理他了。 屋子里很快只剩下莫小蚁剁菜的声音。 等她终于将准备工作做完,正要开火的时候,外面传出敲门的声音。莫小蚁心中一喜,只道是苏致函回来了,她扭头就对宇文南喊了声,“快去开门。” 宇文南站起来,慢慢地走过去,门一拉开,外面自然不是苏致函,而是一张俊朗却冷凝的脸。 柳青岩。 从机场赶回来的柳青岩。 他根本没有回京城,只是送父亲回京城而已。 两人就这样站在了门口。 番外-那年初见 柳青岩其实并不喜欢那种场合,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你不喜欢,就可以不做。倘若和别人显得太不一样,没有人会认为你是道德高洁,而只是觉得你不合群。 他并不喜欢麻烦,也就学会了敷衍。 这家夜总会开业没多久,背景也弯弯绕绕,无比复杂。柳青岩百无聊赖地看着同行的人在女人面前各式的丑态,手里执着酒杯,淡淡地饮。 见他兴致不高,旁边的房间经理很小心地问:“是不是不合柳少心意?” 他是指此时坐在柳青岩身边的那位小姐。 平心而论,那个女孩很漂亮,虽然在这种灯红酒绿的场合,可是浑身上下,一点风尘气都没有没,甚至还觉得蛮清楚,据说是某电影学院表演系的班花。近乎校花级别的尤-物了。 第48章 这种场合上混出来 柳青岩其实连对方的长相都没看清楚,他将手胡乱地放在女孩的腰上,不咸不淡道:“不错啊。” 经理到底是这种场合上混出来的,即便柳青岩这样说,可是,看他的表情,还是觉得兴致不高。 想了想,经理退了出来。 柳青岩来这里也有好几次了,每次他们都给他送上这里的极-品女孩,不过,换来换去,也就那么几个,最近确实没有多少优质的新货,看来,想要挑起柳少的兴致,还是要一张新鲜的面孔。 最好是那种鲜嫩得能掐出水的面孔。 他想起来妈妈桑之前说起的、前两天刚来的丫头,因为年纪太小,还没满十八岁,所以,他们不敢将她明面推出来,此时送给柳青岩,是最好不过了。 女孩很快被叫来了,经理满意地看了看那张素白清雅的脸,然后推开房门,指着在沙发上端着酒杯,一脸索然的男人道:“你去招呼他,务必让他满意,不然……” “我知道了。”女孩截口打断他得话,目光始终停留在柳青岩的脸上。 那张英俊硬朗而略显冷淡的脸。 爸爸的判决已经下来了,离最后的上诉时间只有一月,她已经没有时间。 经理正在感叹:是不是女人一看到柳青岩,就会飞蛾扑火地扑过去,就连这样一个小丫头,都看得一眼不眨。 经理正腹诽着,女孩已经推开房门,慢慢地走进了包厢里。 她的动作不大,轻轻巧巧的,步伐和猫一样柔软,等她停在他的面前时,柳青岩才注意到她。 她慢慢地弯下腰,曲着膝盖,迎着他的视线,慢慢地靠到他的面前,那双晶莹的,桃杏般的眼睛,也在灯光里映射得如猫眼一样复杂华美。 头发从两颊滑落,撩过他拿着酒杯的手背,她抬眸盈盈的望了他一眼,然后含住高脚杯的杯沿,借着牙齿的力量,一点点,让杯倾泻,红色的液体从齿缝流入口内,有一缕从唇角滑了下来。 苏致函伸出舌头吃了吃,轻轻一笑:“口渴,不介意吧?” “这是我的酒。”柳青岩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道。 “可是已经喝了……”苏致函很是无辜,“要还钱吗?” “不用。我不缺那东西。” “那么,你想要我吗?”她望着他,问。 柳青岩的眸色蓦然深邃,噙着沉沉的笑意,暗不见底。 莫小蚁在厨房里等了一会,见外面客厅里一直没有动静,不免惊奇,她从厨房那边探出头来,朝客厅这边望了一眼,看见柳青岩,她也吃了一惊。 柳青岩却没有怎么注意她,而是盯着宇文南,目光稍显阴沉。 阴沉而探究。 “她在哪?”一阵难耐的沉寂后,柳青岩开口问。 那个她,当然不是指莫小蚁。 宇文南勾唇微笑,漫不经心地瞧了过去,“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柳青岩并不理会他的态度,继续问道。 “这也没必要告诉你吧。”宇文南抱着双臂,继续道,语气也开始不善了。 莫小蚁在旁边听得一怔一怔的,她直觉发现,柳青岩已经误会了,不过,奇怪的是,宇文南竟然不解释,而是任由他误会下去。 “柳先生……”见两人的气氛明显变得不对劲,莫小蚁也走了出来,她本来就不待见柳青岩,此时更加谈不上多友善。莫小蚁本来是想说:“致函现在和你没什么瓜葛了,你干嘛还要缠着别人不放。” 可是,她说话的节奏慢了一拍,率先开口的人是宇文南。 而宇文南说的话,简直让莫小蚁吓了一跳。 宇文南继续道:“还有,虽然我对女人一向不专-情,也许明天后天就会甩掉对方,不过,现在她是我的人,柳先生就算真的对致函有兴趣,也得讲一个先来后到吧。大家都是男人,后面的话就不用说了。” 这番言论,分明是将苏致函置于自己的羽翼下。 莫小蚁怔怔地望着他,不明白宇文南为什么要这样说。 宇文南则一脸坦然,典型的说谎不打草稿。 柳青岩目光微沉,专注地看了他很久,薄唇微抿,什么都没说。 也不知道两人僵持了多久,末了,莫小蚁本以为柳青岩会生气,可是,他居然勾起唇角,露出一轮绝对危险的笑来,“如果你没有承认,说不定我会揍你一顿,也会瞧不起你。不过,既然你肯担当……”狭长的眸抬起来,仍然是锐利而危险的光芒,居然有那么点妖-冶。“我还是要打你一顿。” 宇文南哂然。 这算什么霸王逻辑? 这世上居然还有比他更不讲理的人。 然而柳青岩确实是说到做到,他一句话刚说完,人已经让开了一条道,在柳青岩身后,居然还有几个人,莫小蚁认得,就是上次去酒吧闹时,跟在柳青岩背后的那几名保镖,他们冲进去,不由分说地抓起宇文南,果然伦拳就打,真是一点废话都没有。 莫小蚁惊呼一声,就要冲过去拦住众人,胳膊一紧,却是被柳青岩给拉住了。 “你是她朋友,我不希望误伤你。”柳青岩有点冷淡道。 莫小蚁转头,恨恨地看着那个看着人模狗样,其实简直无法沟通的将门子弟。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苏致函会躲他如躲蛇蝎:这个男人简直是不可理喻! “我要你住手!”见宇文南已经被揍得趴到地上,莫小蚁一面挣扎着,一面高声喊道。 “我要你住手!”见宇文南已经被揍得趴到地上,莫小蚁一面挣扎着,一面高声喊道。 柳青岩转眸,看着如此激动的莫小蚁,眉心微蹙。 可是手上的力道仍然很大,根本没有松开的意思。 莫小蚁眼睁睁地看着宇文南在自己面前,被人揍倒在地。那个人平时出门都吆五喝六的,论打架,却根本不行。 小时候,因为他是三姨太的儿子,自然比不得正房那边。说好听点是庶子。法律那边,仍然不过就是私-生-子。 第49章 并不太得宠 三姨太有段时间并不太得宠,所以他也常常会被宇文家的其他人欺负,莫小蚁第一次看见他,便是跟着爸爸一起去宇文伯伯家,她在花园里看见被大孩子围攻的他,男孩漂亮的小脸上满是瑟瑟的表情,委屈而克制。因为看不惯,莫小蚁很仗义地走过去,挡在他身前,叉着腰,义正言辞地呵斥对方,还特别强势地推搡了对方几下。 顶着莫家千金的称谓,倒没人敢对她怎么样。那时候,莫小蚁的父亲在莫氏的地位与莫博石是同等的。 那是莫小蚁第一次认识宇文南,小美女救小美少年。 小时候的宇文南已经初现清秀俊气了。当然,当时可看不出来,长大后,他居然成为了一个花花蝴蝶。 但还是不擅长打架啊…… “住手!我让你们住手!再不住手我报警了!”莫小蚁不知为何,一直在想宇文南小时候的样子,心莫名地慌了起来,那声音也更是凄厉。 柳青岩这才抬起手,让那些保镖先停下来。 不过,自然,不是因为莫小蚁的那句“报警”。 “不是他,对不对?”柳青岩凝眸望着莫小蚁,淡淡问。 莫小蚁的反应实在太大了点,就算苏致函真的和宇文南在一起,他那种名声的人,身为苏致函的朋友,莫小蚁也不应该会维护他。——看她的模样,这种“关心”,未免太过。 莫小蚁咬着嘴,正不知怎么回答。 地上的宇文南慢慢地爬了起来,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可是,却仍然噙着那缕该死的笑,漫不经心,不以为意。好像也没有将方才的挨打放在心上。 “自然是我。不然,我为什么会让你打这一顿。这一次我横刀夺爱,于情于理,你确实有生气的理由。可你打也打了,我们两清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缠着苏致函,不然……”宇文南带着笑意的桃花眼蓦然变得深邃而冷冽,“不然,纵然你是柳青岩,我也未必不敢动你。” 声音不高,可是语气却分外坚定决绝。 即便是此时的狼狈,也没让宇文南的气势少几分。 柳青岩看了他一会,又看了看身边脸色惨白的莫小蚁,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宇文南竟是情-种。” 他略微调侃地说了一句,却再也不去管宇文南,而是径直转向莫小蚁,“她在哪?” 那个人,果然不是宇文南。 莫小蚁瞪了他一眼,手臂使劲一挣,甩开了柳青岩,冲过去查看宇文南的伤势。 柳青岩也没再说什么,他已经瞥到了洗手间微敞的门后、露出的衣服。 苏致函穿过的衣服。他自然认得。 她回来过。 他获知了这个信息后,突然没有之前那么烦躁了,转头,又看了一眼宇文南。宇文南已经被莫小蚁扶着,勉强站起。 “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是不是也想把我也打一顿。”莫小蚁见柳青岩望过来,一股无明业火腾得冒出来。 “做个朋友吧。”他突然将手伸到了宇文南的面前,由衷地说。 刚刚才把人家一顿胖揍,现在却想言归于好。莫小蚁差点气绝:这个人的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宇文南也是一愣,随即落落大方地伸出手,与柳青岩握了握,“你这人果然如传言般不可理喻。” 柳青岩并不反驳。 他又转向莫小蚁,似乎歉意道:“打搅了。”然后,居然就这样走了。 居然就这样走了! 莫小蚁瞠目结舌地看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柳大少爷,突然极其地为苏致函担忧——此人的行为简直是鬼神莫测,除非他真心想放过你,不然,该有怎样的智慧,才能与他斗? 柳青岩上了车,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让人将车停在另一个巷子的拐角,然后,给柳青萍打了一个电话。 “怎么那么着急就走了?”柳青萍拿起话筒就是一顿唠叨,“不是说好和杜海川一起吃个饭吗?” “你还和杜家那小子在一起?”柳青岩蹙眉,语气不善地问。 “你抢了人家的未婚妻,就算是人道义务,我也要帮你善后对不对,你还不赶紧感谢我。”柳青萍谴责他道。 柳青岩横插一腿,将苏致函拐走的事情,柳青萍现在都还耿耿于怀。 总觉得自己的老哥这次实在做得太恶劣。 当然,苏致函也不是什么好-鸟。 “安慰归安慰,别把自己赔进去了。”柳青萍也懒得和妹妹争这种伦-理道德问题,很快略过这个问题,“你上次不是想做宇文南的专题,所以特意调查了他吗?” “是啊,怎么了?”柳青萍提起工作,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难道你有什么爆料?喂喂,如果你有独家新闻,一定要告诉老妹啊,回头杂志热销,我请你吃饭。” 爆料? 柳青岩抬起头,远远地看了那阁楼一眼:如果真的要说爆料的话,那个莫小蚁的身份真该好好查一查。 那两人的关系,分明非比寻常。 不过—— “哪里有什么爆料。”他淡淡道:“只是单纯对这个人感兴趣,把你调查的资料给一份我吧。” “哥真奇怪,上次还说宇文欣比较神秘,让我别盯着宇文南,这次自个儿又对宇文南感兴趣了……” “哥真奇怪,上次还说宇文欣比较神秘,让我别盯着宇文南,这次自个儿又对宇文南感兴趣了……”柳青萍不解地嘀咕道。” 柳青岩并不解释。 从前对宇文家那几个小辈的关注并不多,毕竟,宇文家真正当家作主的,还是他们的父亲宇文释。 可现在,权力即将交替,那三位继承人里,风头最健的两人宇文欣与宇文南,以后势必不能共处,倘若希望在这次权力游戏里押对最大的宝,这个时候就应该选一方了。 不然,等结局一分,对方就并不需要锦上添花的人了。 柳青岩当然不需要去刻意笼络宇文家,毕竟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双方利益并不冲突,可既然遇见了,稍微结交一下总没坏处。 第50章 苏致函她们移民后 他已经觉得宇文南不简单——至少,外面的传言与宇文南本人给柳青岩的感觉并不一样。一个懂得隐藏自己的人,都是不容忽视的。 可是,能让宇文南这样不遗余力隐藏自己的另一个人,宇文欣,又是什么样子? 柳青岩很好奇。 苏致函走了进去。 她曾以为,自己可以永远不用再踏足这里,可是,到头来,还是不得不求助此人的力量。 这里有父亲从前的朋友,说“朋友”,大概也玷-污了朋友这个称谓。 从前他和父亲一样,不过是在社团里混着的小混混,后来,父亲坐-牢,他却越混越好,最后,竟顶替了之前老大的位置,俨然是上海市某些暗黑势力的头了。 当然,他的对外身份,是个商人。 坐拥这座寸土寸金大都市的高层写字楼。 苏致函她们移民后,本来已决心和过去彻底斩断,可知道了孤儿院的内幕,追查之下,才发现,里面也有此人的身影。她想从柳史言手里将元宝要回来,只能采用非常手段。 倘若这个人还念旧的话……好歹苏致函从前也叫他一声叔叔。 坐直达电梯,一路停到了二十六层,苏致函走到前台,对前台那个小姑娘说:“不好意思,能不能告诉雷总一声,就说,苏家的小侄女过来拜访他。” 前台本想顶一句“你以为老总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不过,听苏致函说话语气熟络,也没敢怠慢。 她给总裁办那边挂了一个电话。 几乎没有等多久,苏致函便听见男人的笑声,一个四十多岁、保养甚好的中年男人从里面的办公室快步迎出,“难道是我的小致函回来了?” 苏致函微微蹙眉,脸上却不动声色地笑了起来,“雷叔叔好。” 那天他和爸爸明明是一起出事,可是,最后所有的罪责都在爸爸身上,他却在这里油光满面、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 苏致函没办法不多想。 当年的真相到底如何,只怕,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吧。 柳青岩走后,莫小蚁很快转向宇文南,又是心疼又是好气,“你胡乱应承什么,致函什么时候成你的女人了?” 宇文南但笑不答。 莫小蚁叹了一声,神色落寞道:“其实我也知道,你是担心柳青岩不肯放过致函,所以,想帮她把事情摆平。——可是,为什么?” 他现在本来就是紧要时期,选择在这个时候得罪柳青岩,是多么不明智的事情。 难道,是因为她的缘故吗? “没办法,我看不惯美人受难。谁叫你朋友苏致函是个美人。”宇文南呲牙咧嘴道。 莫小蚁脸色一沉,本来扶着他的手,顿时一松。 宇文南没有防备,差点跌在地上,虽然勉强扶好,可是撞到了手腕上的伤口,也痛得够呛。 可是真的痛的时候,他反而没出声了。 莫小蚁这才发现他的腕部高高地鼓起来,那几个人下手也没这么留情。 “说实话你会死啊!”见状,莫小蚁又不忍了,重新扶起他,让他在床上坐下来,自己则弯腰在床底找医药箱。 不知道前几月买的云南白药还有没有剩余的…… 莫小蚁正专心地在床底下搜寻着云南白药的影子,脸颊突然一暖,她抬头,却见宇文南正抚着她的脸,静静地望着他。 宇文南从来就是一副不正经的模样,口中鬼话连篇,莫小蚁每次看见他就有想揍他的冲动,所以,冷不丁见他这样正经,她反而不习惯了。 也不得不承认,宇文南的五官极好,他母亲本来就是美人,不然,也当不了宇文释的三姨太,宇文南便像妈妈,眉宇间夹着春意,可是不笑的时候,那双微褐的眼睛却是极冷的,冰魄一样的冷冽感。 “怎么了?” 见他这样一言不发地,只是牢牢地望着自己,莫小蚁心慌意乱,她掩饰地问他,就想将头重新低下去。 宇文南却在此时俯下了身,一寸一寸,靠近她。 他身上有淡淡的男式香水味,但并不浓烈,近点看,眉眼更是精致,也映得那眼底的冰魄愈冷愈艳。 莫小蚁一阵恍惚。 下一刻,唇已被咬住。 温柔的吻。 房间静悄悄的,灰尘穿过光柱,在半空里漂浮游荡。 苏致函看着面前的雷叔叔,就算换了西装,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衣冠楚楚,可是看向自己的眼神却总是复杂得紧。 她读初中那会,那时爸爸还没出事,这个男人就经常过来玩,每次玩都会感叹一句,“致函真是越来越标致。” 长辈夸奖晚辈,本来是司空常见的事情,然而从他嘴里听到这些话,却只觉得别扭。那种别扭的感觉,在此时尤其强烈。 不过,对方倒是很热情的,见到她,又是打招呼,又是训斥在旁边呆着的前台,“怎么能让致函在门口等!她是我的干女儿,也是你们的大小姐!还不快去倒茶!” 苏致函心想:我什么时候成你干女儿了。 只是现在是来求人的,既然人家来攀交情,她也就打蛇随棒上了。 等两人一起在雷叔叔偌大的办公室里坐好,办公室内那张几乎堪比小床的沙发也让苏致函觉得不自在,她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在面对着雷叔叔的办公椅端正坐好。 “你爸爸出事后,你们家也很快移民了,我当时还去打听你们的下落,不过,这移民的速度也特快了,连点线索都没留。”雷叔叔一脸的痛心疾首,好像自己是被抛弃了似的。 苏致函只能顺势抱歉,说,“当时爸出事,我和妹妹在学校经常被人欺负,妈妈也是情非得已。” “还好你爸爸只是判了二十年,听说还是京城的大人物亲自打的招呼,你们什么时候和京城那边的人有交情了?”既然谈到往事,雷叔叔话题一转,漫不经心地提了提。 苏致函眼眸微垂,淡淡道:“哦,巧合,爸爸曾经帮过一个人,没想到人家还有点背景,后来突然又说要帮我们,我和妈当时也走投无路,就听他安排了。” 第51章 其实很是隐秘 关于柳青岩的事情,其实很是隐秘,即便是柳青岩那边,知道她存在的人,也不过四五个,还都是口风特别紧的人,如景之图。至于苏致函这边,就连妈妈和妹妹,也只以为她当初是在京城打工。 他查不出柳青岩的存在,也很正常。 果然,听到苏致函这样回答,雷叔叔只是狐疑地“哦”了声,然后笑,“吉人自有天相嘛,老苏是个好人,老天爷怎么会让他死呢。” 苏致函面上带着微笑,心中却不停地冷笑。 如果不是她去京城,只怕尸骨都已经寒了,本来就是让别人去做替罪羔羊,做就做了,还在这里假惺惺的,恶心得紧。 然而五年也已经过去了,再说这个没劲,苏致函还指望他能帮忙呢。 “你这次来,是专门来探望叔叔的?”雷叔叔很快将话题一转,目光牢牢地盯在苏致函,看着她极休闲普通的衣服下难以掩藏的曲线,视线有点热了。 “恩,就是来拜访雷叔叔,还有,侄女最近遇见一件棘手的事情,想请叔叔帮忙参详一下。”苏致函甜甜道。 “哦,说来听听。”雷叔叔很快来了兴致。 她有求于他就好,至少和当初那个小屁孩的感觉不一样了,从前的苏致函很冷很傲,在学校里也是有名的冰美人,每次他去她们家的时候,苏致函根本就对他不冷不淡,可是,偏偏这丫头长得实在漂亮,甩了她妈妈和妹妹好几条街,真是让人不挂心都难。 “我有一个朋友的小孩,放在城南那边的孤儿院,最近想带回去,可是,前几天,已经有其他人将孩子领走了。——叔叔有办法再将孩子要回来么?”苏致函很诚恳地问。 “唔。”对方沉吟片刻,问:“想明着要回来,还是暗着要回来。” “……暗着。”苏致函低声道。 明着来,只怕他也不敢招惹柳史言。 “你那个朋友,是你的什么人。”对方又谨慎地问。 他得先判断,这次帮忙,能不能收到应有的回报。 苏致函明白他的意思,事实上,想让这个人从柳史言手中抢人,必须有更重的筹码才行,而单单一段故旧的交情,显然不够。 “……叔叔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爸爸承认了所有的罪责,但是警察一直没有找到,那批货在哪吗?”苏致函抬眸,静静地望着他,“如果我说,它在我手上。你帮不帮我?” 雷老大登时愣住,脸色也不禁变了变。 他们确实丢了一批货,除了被海关没收的海洛因外,还有一个体积很小,但是价值几乎可以等同那批海-洛-因的货,——那是一批钻石,一批完美的、重达五十克拉的粉红钻石。每一粒都可以是天价。 然而那顿大整治,死的死,坐牢的坐牢,本来以为再无希望,没想到货居然还在! 当时出事的时候,现场太过混乱,原本拿着钻石的小头目被乱枪打死,他也可能将货给了老苏,可是,老苏又是怎么交给自己女儿的? “爸爸把它藏了起来,我几年前探望他的时候,他告诉我了。”苏致函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率先说到。 雷老大狐疑地看着苏致函。 几年前,苏致函还是一个小女孩,一个小女孩冷不丁获得如此大的财富,还不赶紧将它换成美-金,出去逍遥一辈子,怎么会完全没有动? “我不想使用不义之财,之所以没交出去,只是不希望加重爸爸的刑罚。现在,我可以将它还给你们,条件就是,帮我将那孩子带回来。而且要完全免掉后顾之忧。” 苏致函的态度很强硬,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雷老大点燃一支香烟,放在唇边慢慢地吸着,在吐出几口眼圈后,他望着苏致函,慢慢问:“该不会是你的小孩吧?” 用这么大的代价,怎么可能是朋友。 苏致函抿了抿嘴。 “如果真是你的小孩,我当然要去要回来,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外孙,只是,那批货……我现在就要。”雷老大继续慢悠悠道。 那神情,早已经没有了刚才叙旧的感觉,冷静得就仿佛与大毒-枭谈生意一样。 不过,苏致函本就是看着这种人长大的,爸爸是个小喽啰,也许气势不够,可是,他上面的人,几乎都是大混账。苏致函的冷淡性子,其实未尝不是逼出来的。 倘若不那样,在这些虎视眈眈的人里混,正值花季的苏致函,根本不可能保护自己。冷一点,总可以安全点。所以才有了学校里冰美人的花-名。 “我既然能藏几年,当然是很安全的地方,如果雷叔叔是担心这个,大可以不必。”苏致函似明白又似不明白地说:“如果真的出了事,自然会有人将它交给妥善的人保管。” 雷老大也不说什么,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看着那个冰雪可人的小丫头出落得更加清丽,眉眼间也比以前更觉睿智,他当然明白,对方不会傻得自投罗网,当年她匆匆移民,只怕也是想躲着从前的那些人。 “……至少一粒,我得先验一验,是不是那批货。”雷老大终于妥协,“晚上将它带给我。然后告诉我那个孩子的位置。” 苏致函点头,就要起身,雷老大却慢悠悠地叫住她,“急什么?多坐一会。” 苏致函仍然站了起来,并没有停下的意思。 “等这件事解决后,致函再给叔叔好好斟茶道谢。”她甜甜地笑着,然后将椅子推回原地,眼见着就要离开。 对方神色微凝,也不说什么,但是沉沉的眉目,显得并不太开心。 苏致函只做没看见,就这样大喇喇地走了出去,到电梯门口的时候,里面却有人追了出来,“大小姐。” 听他的称谓,苏致函便能猜到是雷叔叔派来跟着她的,她转身,正想着怎么把这个人打发回去。电梯门便在此时滑开,而出现在电梯里的人,也让苏致函始料未及。 “你怎么……”她一愣。 “进来。”电梯里的人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将她带了进去。 第52章 有点私人话题 而那个追出来的人也在此时追到了门口。 “不好意思,我们有点私人话题想说,请你等下一班。”苏致函旁边那个人淡淡地说出一句话,电梯门也在此时合上。 苏致函简直不能说话,只是转身,呆呆怔怔地看着旁边的……阿欣。 是的,来人正是宇文欣。 宇文欣嘴唇微抿,样子看上去实在冷淡得很,虽然将苏致函一把扯了进来,但却有种爱理不理的疏离感。 苏致函一头雾水,心道:你这是从哪里钻出来的钻出来的。 “你知道你求助的人有什么背景吗?”等电梯快到一楼的时候,阿欣突然开口道。 语气依旧是冷淡的。 苏致函微哂,“既然来求,自然知道。——倒是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没回去吗?” 他总是这样不经意地出现,苏致函已经完全弄不清他的底细了。 好吧,宇文家的人…… 都是是这样神神叨叨的。 “你如果真的知道他的底细,就应该知道,他的风评有多差,和你做交易,无异于与魔鬼做交易。以后也会有很多隐患。”阿欣继续沉声道,仍然是冷冷淡淡的语气,似乎是生气了。 苏致函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柳史言的名头实在太大,她能有什么法子呢? 还有,阿欣在生什么气。 这到底是她的事情吧。 “……你还没回答,你怎么也在这里?”先不讨论雷老大这件事,这才是苏致函真正好奇的问题。 阿欣还未回答,电梯停了。 他们到了一楼。 宇文欣也觉得自己神经病,他为什么要跑来呢? 原本都快到医院了,也告诉奶奶,马上就要到了,中途,却接到白管家的电话。 他交代白管家将那栋楼的主人略微查了查。 白管家大致地说了雷老大的身份。简而言之,就是上海一隐形恶霸,背景很深,五年前突然发迹,也挺难查深浅。不过……好-色却是出了名的。 宇文欣已经能想到苏致函去找他的原因。 不知道为何,莫名觉得生气,那情绪来得莫名其妙,以至于他中途又转了回来。 而现在,苏致函问起,他也不知如何回答,只能闷着声沉吟。 两人刚一沉寂,电梯却在此时停了下来。 宇文欣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然而那口气还没有吐尽,很快就遇见了另外一个问题。 对方的动作显然比他快。 电梯外站了两个人,高头大马,脸色不善。 电梯里的宇文欣几乎下意识地挡在苏致函的面前,正犹豫着怎样才不能不露痕迹地摆平这件事,苏致函的反应却更为迅敏一些,已经不由分说地拉起宇文欣,直接将面前的人一推,然后带着他,越过那两人,快走了几步,突然间,便跑了起来。 宇文欣都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拽到了门外。 那两人也是一愣,第一反应,当然是追。 可是,别看苏致函个子小小的,仿佛弱不禁风的样子,真的跑起来,速度却是奇快,宇文欣平时的运动量并不大,谈不上运动健将,甚至还有点轻微气喘,所以,等他们冲到大街的时候,他已经有点招架不住,原本就白得近乎透明的脸更加苍白。 却也映得眸色清亮逼人,更显神韵。 “为什么要跑?”他回过气后,问。 就算要跑,好歹也先打一个招呼吧,这样冷不丁地来一出,万一那两人想武力留人,伤到了她怎么办? “你也说他很麻烦,你何苦还要搅进去?”苏致函吹鼻子瞪眼,反而比宇文欣先发难。 宇文欣怔了怔。 原来苏致函是不希望对方知道他的身份,免得给他惹麻烦。 “……我既然来了,自然就有准备。”顿了一会,宇文欣淡淡道。 也许来的时候,只是一时冲动,可是,他从不觉得冲动是借口。既然发生了,他就会想一个妥善的方法处理。 既然不能丢下她不管,那就直接管到底吧。 只能如此了。 办好这件事后,再回澳门,以后想起,心中大概也不会有遗憾。 苏致函却并不理会某人“一言九鼎”的良苦用心,反而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利落地丢下两个字,“少来。” 这可不是逞强的时候。 宇文欣哂然,一回头,见后面那两人已经追了过来,他也不说什么,反而将苏致函一拉,转身,往身侧那个地下停车场跑了去。 他们一直跑到一辆车前,他直接拉开车门,对车里的人说,“车借一下。” 里面的人居然赶紧下了,近乎恭敬地将钥匙递到了宇文欣的手里。 苏致函一头黑线。 难不成,别人认为他们是抢-劫犯吗? 不过,她还来不及细想,人已经被阿欣塞到了副驾驶位上,他则很快启动了汽车。等他们开出停车场入口的时候,恰恰与那两个追兵擦肩而过。 苏致函趴在车窗上,看着被甩在身后的那两人,心里连连叫苦。 有了这落跑的一出,再来谈元宝的事情,不知道会不会像预期那样顺利。 不过,她也没有怪阿欣的意思,事实上,不管他到底是不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的出现本身,就给了她极大的温暖。 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了。 苏致函想。 阿欣很专心地开着车,苏致函也没将任何情绪表露出来,只是以手托腮,倚着窗户,侧身看着他。 正是下午,光沉西方,逆向的光芒带着幽黄的橘,扫在他的脸颊一侧,连细节都精致得颤动,果然是倾城美人。 她心底一软,声音也不由得放轻柔了,“在路边停车吧,车主该着急了。” 阿欣却连动都未动,仍然很专心地开着车,越过上海车水马的大街。最后停在了一座医院的前面。 就是元宝之前住院的那一间。 苏致函抬头看了看医院的大门,狐疑地望着阿欣。 “怎么到这里了?”说完,她又着急了起来,“是不是刚才哪里碰伤了?” 如此一想,她赶紧抬起宇文欣的手,便开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宇文欣却顺势握住她此时捏着自己胳膊的手,直接往医院里面走去,“你不是想要回元宝吗?” 第53章 从床上撑起身 苏致函一愣。 难道阿欣会有法子? 阁楼,小屋。 宇文南从床上撑起身,看着自己身边仍然兀自熟睡的女孩,还有床单上并不太多,可是却异常清晰的血-迹。 他没有想到,这是莫小蚁的第一次。 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了过了那么久,为什么还是第一次呢?难道这些年,她就连一个男友都没交过? 宇文南承认自己被惊到,只是发现的时候,已经停不下来了。 莫小蚁是隐忍的,他的极致温柔,也有抚慰的效用。等一切停歇,她躺在他的臂弯里沉睡,宇文南却始终无法真正入睡。 他看着那张熟悉而略显陌生的脸,十三岁时,她说要当他的新娘。十五岁的时候,他觉得这个泼辣的女孩是世上最美的事物。 可到底,已经过了九年了。 女人对他而言,已经不复当初纯净的感觉,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再美的女人也是一个包装过度的皮囊。然而此时望着莫小蚁,还是觉得心底温柔难抑,如温暖的潮水般涌动的柔意,让他几不可持。 低下头,在莫小蚁的唇上轻轻地吻了吻。 宇文南离开了。 他在桌上留下一张信用卡的副卡。 等莫小蚁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房间里人去楼空,床单很乱,还昭示着方才的慌乱,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仍然烫得厉害,没有照镜子,但是也能想象得到,只怕红得厉害。 她看见了桌上的信用卡,在床上躺了一会,她伸手将卡拿到手里,因为动作太急,将下面的抽屉拉开,上面的螺丝本来就有点松动,这一下子,居然砸在了地上。 抽屉里的东西落了一地。 那放在抽屉最底层的相框也翻了过来,露出两张清秀而青葱的脸,十三岁的莫小蚁与十五岁的宇文南,就像两滴露珠一样,笑容清新如早春的阳光。 莫小蚁盯着盯着,眼睛一红,莫名哭了起来。 苏致函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跟着宇文欣进了医院。 一路上,她都在犯嘀咕,阿欣到底知不知道状况。 可是,到底不忍心弗了他的好意,而且,雷老大那边确实不太好办。 ——她并不介意将那个东西交出来,虽然,那包东西是爸爸舍命换来的,在爸爸入狱后,他交代给她,让她好好地用这一笔钱照顾妈妈和妹妹。 苏致函哭得一塌糊涂,只记得摇头。 柳青岩已是后话了。 就这样在一半迷糊一半莫名的境况下,跟着阿欣上了电梯,也上了楼。 等到了一间加护病房前,却意外地看见了房间前还有另外两个人。 一个,苏致函认识,事实上,他们上午才刚刚分开。 宇文南。 另一个,却是一位不太认识的小姐,但是仪态优雅,容颜甚美,一看就是那种极好的家庭调-教出来的闺秀,落落大方,又不失端庄。 “又见面了?”宇文南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笑容坏坏的,只是,不知为何,他的唇角多了一块乌青,也不知道是在哪里碰的。 宇文欣冷淡地点了点头,反而转向了那名女子,“华小姐,你也来看奶奶?” “是啊,听说奶奶在这里住院,有点担心,所以想过来看看。——这位是?”被称为华小姐的女子敛蓄地笑了笑,目光已经转向了苏致函。 宇文欣仍然握着苏致函,这幅画面,无论怎么看,都显得那么不寻常吧。 可是,没听说宇文欣交女朋友啊? “哦,我朋友。苏致函。”宇文欣淡淡回答,不过,手并没有因为想避嫌而松开。 反而是苏致函,见对方眼神怪异,便知道被误会了,她赶紧将手抽了回来,目光也在宇文南与那位华小姐身上逡巡。 “我未婚妻,华玲。”宇文南看出了苏致函的疑问,手已经环到了那位华小姐的腰上,介绍道:“原来你和阿欣是朋友,早知如此,我就不逞强了。” 让阿欣和柳青岩争起来多好,他在旁边凑什么热闹。 宇文南真觉得自个儿多此一举。——不过,心底又觉得有趣:看阿欣的行为,怕是很在乎这位苏致函,难道真的……动心了? 有趣啊有趣。 阿欣谨慎矜持了小半辈子,最后居然栽到了女人身上。 宇文欣听出了二哥话语中的额外之意,却并不想解释什么,只是抿着嘴,继续冷淡地站在一边。 苏致函却只觉得满头雾水,眼睛则不住地瞟向华玲。 心里,却想着莫小蚁。 她突然觉得悲哀。这位华玲,真的很不错很不错,宇文南既然这样公开介绍她,那莫小蚁的位置又在哪里呢?之前在楼下的那个吻,又有什么意义? 果然如莫小蚁所说,对于他们那样的人,婚姻从来都是与家世背景有关的? “既然遇见了,就一起进去吧。”见大家都沉默了下来,华玲在旁边很得体地打招呼道。 苏致函正想问,他们这是要去看谁,嘴一张,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 她一直处于绷紧的状态,此时突然松懈下来,自然觉得头昏眼花。 还是宇文欣眼疾手快,已经扶住了她的胳膊,大概是他的动作太过及时而灵犀,华玲抿嘴笑了笑,转而推搡宇文南的胳膊。很亲昵地暗示了一下。 宇文南则转过身,顺势将华玲捞在怀里,“算了,我们就不打搅人家了,先进去吧。” 华玲依偎着他,一道,先走进了病房。 倘若有人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大概会觉得,之前关于宇文南与未婚妻之间的传言并不属实,大家都知道这是一桩利益婚姻,一个是宇文家的少爷,一个是执政官的女儿,而且,华玲从不过问他的风-流-韵-事,两人之间大概是没有感情的吧,而事实上,他们的感觉很合拍。有种老夫老妻般的默契。 苏致函当然也将这份默契看在眼里。 她在心底哀叹一声:还是劝着小蚁把这个人忘记吧,宇文南显然是要与华玲结婚的。 等那一对先进去后,苏致函与宇文欣也便留在了走廊外。苏致函抬头看了看宇文欣,微微蹙眉,问道:“你和宇文家……” 第54章 竟是宇文南的奶奶 其实她从方才就觉得奇怪了,如果他只是为宇文家工作的,那态度未免倨傲了一些。阿欣对宇文南还有他未婚妻的态度,更像是很熟识的朋友或者亲人。 而且,他带自己来见的这个人,竟是宇文南的奶奶! “我姓宇文。全名,宇文欣。”阿欣停了停,疏疏淡淡地丢下一句话。 苏致函“啊”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抱歉,无意瞒你。”他继续道。 苏致函好半天才摇摇手,扶着额道:“没事,是我先入为主。那个……那我先走了。” 她倒没有责怪宇文欣的意思,只是觉得一片混乱。 为什么阿欣也成了宇文家的少爷? 宇文欣却在她就要逃跑的时候握住了她的胳膊,另一只手则径直推开病房的门,“奶奶。” 他叫着屋里的人。 苏致函已经被带了进去,也不好意思再跑了,只能硬着头皮转向房里的人,尴尬地笑了笑。 正躺在床上与华玲唠嗑的老太太抬起了头,看着紧接着走进来的苏致函与宇文欣,先是一怔,然后,笑得极其会心。 “我还在想,怎么阿欣今天把我这个老太婆丢在了一边不管,原来是为了这位小姐。很漂亮的丫头,不知是哪家的?”宇文老太太笑吟吟地问。语气和蔼,慈眉善目。 这可是宇文欣第一次带异性来给她看,她自然觉得惊喜。 况且,女孩子的面貌不错,挺清纯的样子,也讨喜。 苏致函一听这问话,便知道老太太误会了,她脸色一红,连忙摇头道:“我们其实不熟……” “她叫苏致函。”宇文欣截口打断她,很自然地回答道:“我朋友。” 固然没有承认女朋友,但是,从他口中说出“朋友”两字已属不易。老太太的笑容更深,更是上上下下地将苏致函打量了一个遍。 看衣服的材质,也不算什么太好,许是小家碧玉。 不过,小家碧玉也好,千金小姐像华玲这么懂事的可不多呢。 事已至此,苏致函也不好再忸怩什么了,她腼腆地笑了笑,也打着招呼,“您好。” 本来也应该叫奶奶,可总觉得别扭,那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却是怎么都叫不出来。 老太太也没有强求,笑容更深了。 苏致函的羞怯显然很合她的意。 “二哥,我有点事想单独对奶奶说,可不可以请你和华玲姐先出去?”宇文欣也不兜圈子,先将苏致函介绍给老太太后,便直入主题。 宇文南正坐在床边削苹果,闻言,二话不说就站了起来,“我正好想去买点东西,华玲,你陪我一起去。” 他这次没有再如平时那样拆宇文欣的台,而是无比配合。 事实上,宇文南已经猜到了宇文欣会说什么事,他既然带苏致函来见奶奶,便是打算和这个女孩玩真的,以这个女孩如此复杂的背景和经历。宇文南自然乐见其成。 阿欣这辈子都没有瑕疵,临了临了,却惹了那么大一个麻烦。真是有趣。 等他们出去后,宇文欣看了看苏致函,声音也放柔了一些,“致函,可不可以也在外面等一下?” 苏致函先是一怔,然后点头,“哦。” 她几乎很快就退了出来。 事实上,当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那种见家长的感觉让她觉得无比别扭。 出门的时候,苏致函顺势将病房门给带上了。 她不知道宇文欣会说什么,可是,如果阿欣就是宇文欣的话……也许,真的可以要回元宝也说不定。 这个想法让她心存希望。不管怎样,能得到别人的帮助并不是坏事。 在这一点上,苏致函并不迂腐。 因为等着消息,她也不敢走远,只是在医院走廊附近的地方流连,这样慢慢踱步,不知不觉到了紧急通道这边,这里没有什么人,楼梯口空旷而干净。 苏致函抬头看了看exit的字样,正想退回去,却听见那边隐隐约约传来谈话声,她稍微留了点心眼,略顿了顿,很快辨出来,那是宇文南和华玲的声音。 非常冷静的声音,似乎两人在商谈什么,只听到华玲冷冷地笑道:“我还真以为南少爷要为真爱放弃前程了,原来只是放出来的烟雾弹。说说那个女孩吧,你给了人家那么大的希望,又拍拍屁股闪人,真的好吗?” “跟我的女人那么多,你怎么单单只对她感兴趣?”宇文南漫不经心地回答她,“当初说想取消婚姻的人不是你吗?八百年不吃醋,现在平白无故的,跟一个小丫头吃什么醋?” “她不是那些艳-星模特,也不是那些倒贴你的什么社会名媛。”华玲说,“她和那些人不一样。我不在乎你和多少女人上-床,但是——就是不准再和她来往。” 宇文南哂然。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还真是敏锐得可怕。 只是,他可不打算助长女人的这种情绪。 沉吟片刻,他极不以为意道:“我不想知道,为什么你会偏偏对小蚁有意见,但是,在此之前,我想你必须搞清楚一件事,当初我们已经有言在先,这不过是一个互惠互利的关系,谁也没有资格去干涉谁。我愿意和哪个女人是我的自由,同样,你愿意天天泡牛-郎店。或者和你父亲的秘书打-情-骂-俏,我也绝对不会说一个字。” “我会遵守我们的约定,但就是她,就是她,你不可以碰!”华玲的态度也异常强硬,与宇文南的指控,并没有辩解分说。 “为什么?”宇文南也不耐烦了。 “因为你喜欢她!”华玲有点气急败坏地说:“我宁愿你天天在女人堆里厮-混,也不愿意你喜欢别的女人!” 宇文南沉默了许久。 站在外面的苏致函也沉默了。 然后,她听到他的一声轻笑,又恢复了典型的、花花公子的腔调,“谁说我喜欢那个黄毛丫头了,平板身材,又不懂风-情。只是我们小时候认识,好奇心一重,就想尝一尝她现在的滋味。你何必要将她放在心上。我现在已经腻烦她了。” 第55章 我喜欢的男人 华玲这才没再说什么,而是心平气和地提醒道:“那就好,你不要忘了,如果没有和我联姻,你根本就不可能在宇文家出人头地。我喜欢的男人,是那个野心勃勃的宇文南,而不是什么情圣。这种初-恋游戏,到此为止。” “初恋游戏?哈哈。这世上居然还真的有人相信初恋。”宇文南笑得乐不可支,以至于那隐藏的一丝寂寥,也在笑声里粉碎无形。 苏致函则在楼梯口那里极静默地站着,不知为何,心底涌出凉凉的悲伤。 ……这些人,确实是她和小蚁要不起的。 宇文欣等苏致函退出去后,慢慢地转向了正在病床上含笑看着他的奶奶。 “说吧,什么事。”宇文老太太还是第一次看自己最宠爱的孙儿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 宇文欣虽是释的第三个儿子,却是唯一的正室嫡孙。释的几个姨太太身份全部不堪入目,然而宇文欣的母亲却是真正的贵族,最后,也是因为不满丈夫的花心,终日郁郁寡欢。最后病逝。 因着这个背景,其实他才是全家最得宠的孩子。也是真正的太子爷。如宇文南与宇文玉都是后来因为各种原因而崛起的。 然而,因为母亲的关系,宇文欣与其他人的关系并不太热络,父亲和父亲的姨太太们,何况他的性子本来就偏冷,所以,似乎没有真正为什么事情开口过。 所以,老太太很好奇,他到底为什么事情妥协了。 宇文欣也没有卖关子,既然奶奶已经开口问了,他很直接地回答道:“我想请奶奶出面,帮我一个忙。” “嗯。”老太太等着。 “因为对方是柳史言,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可是,这件事却很重要。”他继续道:“柳史言手里有一个孩子,我想将他要回来。” “孩子?” “是,致函的孩子。”他说。 “那丫头都已经有孩子了?”老太太一惊,似乎觉得不可思议。方才看见苏致函,只觉得纯纯净净一小家碧玉,看年纪也不大,顶多二十出头,怎么就有孩子呢,“你和那孩子是什么关系?” “暂时没有关系。”宇文欣很诚实地回答。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没有任何关系的小孩去得罪柳史言?” “致函是我的朋友。” “就这个原因?” “嗯。” “……那小孩和柳家是什么关系?”沉吟了片刻,老太太继续问。 “虽然还没有求证,但应该是柳青岩的儿子。”宇文欣还是据实回答着。 老太太抬头看着他,看着自己丰神毓秀的孙子。他还是一副古井无波的表情,经常让人猜不透心里在想什么。 …… “你喜欢那丫头?” 在一段长长的寂静后,老太太慢悠悠地问他。或者,那语气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那已经是老太太的一个结论。 宇文欣抿了抿唇。 “她不同。” 半天,才回答了这三个字。 老太太已经心领神会,她并没有过问苏致函的身份或者经历,即便中间牵扯到了柳青岩,她同样没有置喙一句。这是她最爱的孙子,也是她最信任的接班人。 “我只想提醒你,在这场争斗中,我不会帮你们任何一个人,阿南有华玲,阿玉有他的母亲,唯有你,什么都没有,白管家虽是你母亲带过来的老人,但毕竟只是底下的人。你想帮致函,就是把本来就毫无援助的道路,变得更加艰难。我知道你不在乎,你太傲,也总能掌控全局,只是……奶奶还是希望你能慎重考虑。” “嗯。” 宇文欣并不觉得这番话很刺耳,反而觉得有一瞬的暖意。 “我试试,只是不知道,柳史言还会不会给我这个老太婆面子。而且,我们要为致函出头,总得给致函一个身份。出师无名,是兵法大忌。”老太太继续道。 “我明白。”宇文欣也深知此事棘手,他垂眸静思片刻,然后,轻声道:“我不知道现在应该给她一个什么身份,只是想帮她这一次。” “我懂了,这件事就交给奶奶。”老太太对宇文欣显然是宠爱的,这样一个不可理喻的请求,她居然也应下了。 交谈至此结束。 苏致函没有再继续听下去,宇文南与华玲之间的事情,到底是他们的私事,她只是为莫小蚁感到担心,好在,莫小蚁是清醒的,她从一开始就没期望与宇文南发生什么,所以,受的伤害大概也会小一些。 ——苏致函还不知道宇文南在莫小蚁那里留宿的事情,倘若知道,只怕现在已经冲过去抡起拳头先揍那丫一顿了。 她退了回来,在门口的时候,遇见了也刚刚从病房里走出来的宇文欣。 两人对望了一眼,苏致函蓦然觉得尴尬起来。 阿欣不再是阿欣,而是宇文家的那个宇文欣……这种感觉实在奇怪得很。 宇文欣并没有说元宝的事情,不过,苏致函想:这件事大概不太容易,应该还蛮棘手的。即便是宇文欣,也总不能公然找柳史言要人吧,何况,他们的交情也没有那么深刻。 “还是没有办法吧?”她挠头问:“没关系,你那么认真地想帮我,就已经很好了,真的。” 宇文欣轻轻地看着她,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苏致函会突然觉得不安。 因为他是宇文欣吗? “已经够了,剩下的事情我自己想办法吧。”苏致函继续安慰道。 她并不指望能与宇文欣深交,两个世界的人,如果没有更紧密的联系,只会慢慢渐行渐远,所以,今天的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他的态度已经让她觉得温暖。 “恩,暂时先等消息。”宇文欣淡淡回答。 他现在还不能承诺什么,他也不喜欢在事情没有把握之前提前保证。 苏致函笑,“好。我本该请你吃一顿饭当做答谢,但是,这个谢礼显然太轻了,只怕你也不稀罕。” “我饿了。”他截口打断她,然后,径直往电梯那边走了去。 苏致函愣了愣,抹掉满头的黑线,也小跑着跟了过去。 第56章 虽然微不足道 好吧,虽然微不足道,还是一起吃顿饭吧。 那之后,阿欣也不存在了,这世上,便只剩下宇文欣。 陌生的名字。 苏致函带他去吃了一顿便饭,既然宇文欣的身份已经曝光,她自然不会傻兮兮地叫出租了。等他们一出医院大门,便已经有车等在了外面。黑色的,低调的,没有任何标志的车。 苏致函不免多看了几眼,实在觉得眼熟,等看到车里的司机的时候,当即“啊啊”地叫了两声。 她想起那个雨夜。 司机则笑吟吟地向她打了声招呼,“小姐好。” 苏致函忙点头,又回头看着宇文欣,“那天晚上,坐在后面的人……” 宇文欣并不回答,手已经拉开了后车座的车门,“进来吧。” 两人一道上了车,宽敞的车内空间反而让气氛变得无比诡异,苏致函呆坐了一会,然后建议道:“既然是我请客,就去一个你平时不会去的地方吧。你不要嫌弃太脏才好。” “没关系。随你。”他轻声道。 苏致函最终带他去了莫小蚁居所附近的地方,那里有一家不错的小吃店,从前苏致函经常和莫小蚁来这里吃饭,而且,估摸着莫小蚁的下班时间也到了,她还打算吃完后再给莫小蚁打包一份。 司机本来是想等在车内的,但还是被苏致函硬拉来了,三人坐在靠窗的一张小圆桌边,宇文欣则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等着店主给他拿菜单。苏致函捂着嘴笑,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然后,赶紧跑到柜台那边点东西。 这里算是川式小吃,诸如麻辣烫或者麻辣香锅。或者凉粉。糯米圆子。既然是她请客,也不能太寒碜,苏致函啪啪地点了一桌,将桌面挤得满满当当。 卖相自然谈不上精致,不过,味道却极其不错。宇文欣并没有半点别扭或者不习惯的样子,只是吃得着实不多,那姿势也过于优雅,与人声喧闹的小吃店这个背景极其不搭调,但也显得分外有趣。 其他的顾客总是会偷偷瞟过眼来偷看他。 吃到一半,苏致函见宇文欣原本过于白皙的脸上蒙了潮红,便知道他被辣到了,那人平时一定很少吃川菜。店里除了那种一块钱一小瓶的饮料,也没有其他,苏致函记得不远处有一家鲜榨的果汁不错。她向另外两人说了一声,便起身去买果汁。 等苏致函离开后,司机才略微担忧道:“少爷,医生嘱咐不能吃过于油腻和辛辣的,您还是少吃点。” “无妨。”宇文欣一面淡淡地应着,一面慢慢地解决掉一段粉条,想了想,又交代了一句,“别在她的面前说。” 如果苏致函知道自己好容易请一次客,还带人家去吃了不能吃的东西,估计够郁闷了。 她现在本来就莫名觉得不安。 司机点头,有点担忧地看着自家少爷,继续用极慢腾腾,但是优雅得发指的姿势,解决面前的、满是油辣子的……麻辣烫。 苏致函穿过马路,好容易找到那家鲜榨果汁店,那里已经有几名顾客正在等了,苏致函乖乖地排在后面,等着等着,才记起自己忘记问宇文欣他们喜欢什么口味。 ……不管了,那就多买几杯回去吧。 苏致函不得不很囧地发现,自己对阿欣其实一无所知,可是莫名其妙的,却欠了人家那么多人情。她兀自感叹着,突然听到后面鸣起了汽笛声。几乎就响在了她的身侧。 苏致函转头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人,结果一扭头,就看见某张放大的俊脸,极其不善地盯着自己。 苏致函同样觉得吃惊,过了一会,才能问:“你怎么没回京城?” 对方不客气地蹙眉,摆着扑克脸,面无表情地反问:“谁说我回京城了?” 那个来人,自然是柳青岩无疑。 在莫小蚁那里看见苏致函换下来的衣服后,他反而不着急找她了,而是极耐心地等着巷子口这边。苏致函和宇文欣吃饭的地方在马路的对方,所以之前柳青岩并没有发现,可是,等苏致函一过马路,他就看见了她的踪影。 已经一整天没看到她了,他也找了她一整天,可是,现在终于看见,发现某人的状态居然还不错,一点大病初愈的样子都没有,柳青岩莫名觉得很气恼。 反正就是不爽。 “别墅里的人说你去机场……”苏致函正要辨说,柳青岩已经伸出手,直接按在了她的额头上。 后面的话被那只手的热度捂到了喉咙里。她咬住唇。 “没发烧了。”某人的声音仍然谈不上多温柔体贴,甚至有点不耐烦的感觉,手也是一触即闪。 苏致函低下头,极冷淡地应了声,“嗯,好了。” “好了也不能到处乱跑,我不是交代那些人了吗,有什么事情,你吩咐他们就行了。”柳青岩继续道,眉心依旧微微蹙着,让那张原本就过于线条感的脸显得更为俊毅。 熟悉的表情。 苏致函忍了片刻,终于尽可能克制地反问道:“我用什么身份去吩咐他们?” 这个人,总是将任何事情都说得理所当然。 仿佛整个世界都围着他转似的。 柳青岩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了她一会,然后直接问道,“你想要什么?” 苏致函当即觉得可笑。 “我想和你结婚,当柳太太,还想和你有很多孩子。”将脸扭向一边,她似认真又似开玩笑般地说道。 柳青岩仍然神色不动地望着她。 “从今以后,除了我之外,你更加不能有其他女人。”她继续道。 柳青岩再次伸出手,抚摸着她细腻如瓷器的脸颊,非常温柔的动作,语气却满是戏谑,“果然是病没有大好吧?” 苏致函的唇角勾了上去,露出一个极其无所谓的笑容,可是眼睛却冷不丁地潮了一下,只是恰好起了风,她用手揉了揉沙子,抬头,仍然是一脸笑靥。妩-媚娇艳。 第57章 我想得太有趣 “那算了,既然我们都互相给不起对方想要的,何必还要纠缠。你在我的身上花的心思也够多了,也可以很容易得到我,实在不用把我想得太有趣。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走了。”她随意地说着,心里已经想着仍在餐馆的宇文欣他们,她不能让自己的客人等那么久。 和自己与柳青岩,早已无话可说。 “致函。”柳青岩突然很认真地叫住她。 苏致函抬眸,淡淡地瞧着他。 她等着他的后文。 “三年前你离开,是因为我们谈到孩子吗?”他问。 “三年前你离开,是因为我们谈到孩子吗?”他问。 苏致函先是大惊,随后,又觉得哂然。柳青岩口中的孩子,自然不是元宝。在医院得知了元宝存在之后,她不是没有试探过的,也曾满怀希冀,以为那是他们关系的一个契机。她记得那是一个黄昏,柳青岩出席一场饭局回来,嘴里还残留着淡淡酒味。 苏致函做了一整桌的菜,然后在吃饭途中,若无其事地提道:“如果我怀孕了……” “没按时吃药?”柳青岩几乎不等她说完,便用另一个问题截口打断了她。 苏致函将头低了下去,继续扒着饭,等快吃完的时候,她才重新说到这个话题,“我是怕万一。” “没有万一,除了柳太太,我不会让其他女人为我生孩子。”柳青岩近乎漠然地说:“倘若真有万一,就去打掉。” 苏致函没有再接话了,她很安静地将这顿饭吃完。 那一晚,柳青岩并没有留宿,仿佛他驾车一个多小时过来,只是为了吃这顿饭,然后,说下那句残酷的话。 几天后,他再回到这间屋子,已是人去楼空。 让他郁结了很久。 此时听苏致函说起孩子的事情,柳青岩不免疑惑,当初苏致函会一声不吭地离开,是因为,她想要一个孩子了吗? 如果是因为这个理由,他确实没有再留住她的必要了。 未来这种东西,他确实给不了。 ——不过,那晚,他原本不想那么生硬的,只是在过来吃饭之前,刚刚被一个小明星讹诈说怀孕,他不过是醉酒后被安排在那个小星那里逗留了一晚,但是柳青岩并没有真正醉过,不过是半真半假的游戏,他知道那晚什么事都没发生,无非是逢场作戏,不想让主办方难堪,才勉为其难在那张床上呆了一晚。这怀孕之说,简直可笑。 大概是气恼对方的卑劣,以至于苏致函提起孩子时,他顿觉反感。 孩子是筹码吗? 他更愿意相信那是上帝的礼物,可是女人却通常将这么神圣的礼物当成绑住男人的筹码,让人齿寒。 如果苏致函因为这次谈话而走,他也并不是全无责任,不过,却也没多少愧疚。 给不了的东西就不会轻易许诺,骗女人的行为是最可-耻的。 “是,我想要一个孩子了,还有一个会陪在我和孩子身边的父亲,但显然,你不是,所以,我选择离开,是为了我自己的前程。柳大少,你对女人一向不赖,这一次,就请成全我,好不好。我不想……不想……再当谁的情-妇。”苏致函咬着唇,好容易才将这句话说出来。 柳青岩看了她许久,似乎终于妥协。 他后退了一步,正想说点什么,身后又是一阵极刺耳的刹车声,不过,这次离得不算很近,苏致函忍不住抬头去看,只看一辆白色的中巴停在三米开外的地方,车门被豁地拉开,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从车里一涌而出。 苏致函先是一怔,随后了然。 雷老大还是派人来找她了,元宝的紧急联系人是莫小蚁,他们很容易就能找到莫小蚁的住址。苏致函第一反应就是想将柳青岩先打发走。 柳史言已经够难应付了,倘若柳青岩知道了元宝,她就真的只有净身出户的结局了。 比起失去元宝,苏致函宁愿和魔鬼打交道。 “青岩,我现在有点急事要处理,你先走,我会去找你的。”将柳青岩往他的车内推搡了一步,苏致函急促地说道。 柳青岩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顺着她的余光,很敏锐地捕捉到那些越走越近的男人们。 “他们是谁?”柳青岩问。 苏致函自然无法回答,只能耐着头皮说:“几个朋友。” “朋友?”柳青岩的目光突然凛冽了起来,他已经看见那几人遮在衣服下面的器械,他是军旅出身,刀和枪的气息,没有人比他更为熟悉。 倘若是朋友,又怎么会带凶-器来见对方? “很难说清楚,但确实是朋友。”苏致函一面敷衍着,一面继续将他往车里塞。可是,她使劲地推了几推,柳青岩却根本没有动。反而往前走了几步,朝那几个人走了去。 他们很快走到了一起。 苏致函心底一声哀叹,紧跟在柳青岩的身后,并且抢在双方开口之前道:“我不是答应雷叔叔晚些时候去找他吗?难道雷叔叔怕我辛苦,特意派你们来迎接我?” “老大是担心小姐,让我们来贴身保护小姐你。”那几人的态度还算客气,毕竟苏致函一口一个叔叔,也不知道她和老大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虽然老大的命令分明是:监视这个女人,别让她玩什么花样。 “有心了。”苏致函有礼地应了声,又赶紧转向柳青岩,“我都说了,他们是朋友。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为什么带枪,难道你们不知道,私人持有枪-械是非-法的吗?”柳青岩并没有理会苏致函,而是盯着那几人,冷冷地问。 心底却早已经气得爆炸:苏致函都在和哪些人打交道? 难道,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囚犯的女儿就一定会和这种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这就是一个口口声声说想要一个正常生活、的女人的生活态度??! 那些人没想到这个男人开口就是要找茬,态度自然也谈不上好。 “你又是哪里蹦出来的小子?” 柳青岩眉心轻蹙。 第58章 却也做不到 他长这么大,除了被老爹骂过臭小子,还没有人敢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 苏致函见柳青岩神色微紧,便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她不想将事情闹大,只得在旁边打圆场,“他也是我朋友。青岩,没事你就先回去吧。” “你和我一起走。”柳青岩冷冷地睨了她一眼,不由分说道。 虽然她的生活是她的自由,可是,让他放任不管,却也做不到。他能从这些人身上闻到危险的气息,又怎么放心让苏致函一个人留着。 那些人本来还有点忌惮柳青岩的来头,毕竟,这个男人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炉火浇灌出来的冷冽感,并不像那种寻常的街头纨绔。 然而,此时听柳青岩如此横插一脚,似乎管定了这个闲事,也不禁恼火了起来。 几个人迅速向前,转眼便将柳青岩围在了中间,柳青岩神色未动,只是冷眼看着他们,苏致函根本就没看清双方是怎么动手的,她的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柳青岩吃亏,正想着如何解围,其中一人已经挥拳打向了柳青岩,但见柳青岩稍一侧身,那拳头便从他的身侧擦了过去,对方还没有来得及收回,手腕已经被一个铁钳般的手握紧了,想抽回来,却也动弹不得。 他抬目望去,那个男人的神情依旧淡淡的,好像根本不曾动手似的。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让苏致函目瞪口呆,柳青岩似乎根本没有怎么动,但凡一动,便有一个人倒下,不一会,那几个人个个或捂着肚子,或蜷着身子,倒在地上哀嚎。 而柳青岩却毫发无伤,仍然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连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 这样的小伎俩,在他的眼里,确实只能称得上可笑了。 “这样可以走了吧?”他转头问苏致函,便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苏致函神色一松,正要回答,又冷不丁地尖叫了一声。 柳青岩情知不对,马上转身,不过,动作还是慢了一步,那几个人还没有胆大到当街用枪的地步,但是,腰中的长刀已经抽了出来,方才倒地的一个汉子奋力一跃,柳青岩正分神,那长刀居然伤了他的手臂。 臂上的剧痛让他勃然大怒,柳青岩再也懒得克制,一脚将对方踹倒在地,倒地了之后,似乎还不解气,冲着对方的胸口,又踹了好几脚。 每一脚都如岳山压顶,毫不留情。 那人几乎连叫声都没有,头一歪,直接晕了过去。 苏致函看得惊魂失魄,先是担心柳青岩的伤势,而后又担心那人的死活,她蹲下腰,赶紧试了试那人的呼吸,还好,仍然活着。 只是柳青岩下脚贼毒,就算活着,只怕也断了好几根肋骨了。 “我们走。”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柳青岩也不想将事情闹大,他倒不怕惹事,不过,这种事万一传到老头子耳里,免不了又是一顿训斥。 苏致函也不敢耽搁,反转身进了驾驶舱,让柳青岩在副驾驶位上坐着。 “我来开车。”她不由分说道。 柳青岩的手臂受伤了,此时开车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柳青岩没有反驳。 他们就这样扬长而去。 等开出一段距离后,苏致函的胸口还是起伏不定,她倒不担心警察,毕竟,那几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不会报警,只是担心会给柳青岩带着剧烈的报复,徒徒让他陷入麻烦。 可是,转念一想,对方并不知道柳青岩是谁,便是查到了他的身份,只怕也会避而远之。 所以,与其担心那些长远的,反而是他此时的伤口更让她揪心。 ……是的,揪心。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他身上的伤,还是可以轻易扯动她的感觉。 “你不要紧吧?”一面寻思着最近的医院在哪里,苏致函一面问。 “小伤。”柳青岩却并不想小题大做,这种伤口对他而言,确实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已经随手脱下了衣服,朝伤口那边看了一眼:伤口虽深,但并没有伤到筋骨,回头止血就行了。只是将袖子染了一大半,看着很触目惊心而已。 “怎么会是小伤,明明流了那么多血……”苏致函的声音都有点发颤了。 “你怎么会和那些人扯上关系?难道你也想步你父亲的后尘?”柳青岩已经截口打断她,很轻易地转开话题。 苏致函咬了咬唇。 “别玩花样,我要听实话。”柳青岩的态度重新严肃起来,不容苏致函打花枪。 苏致函沉默了一会,然后低声道:“我爸爸不是那么坏的人。” “我知道你始终有心结,那次的事情,未必有你爸爸参与,他也许真的是个小喽啰,可是,苏致函,你要知道,什么是毒-品,多少人为了毒品家破人亡,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十恶不赦的事情,即便是个小喽啰,因为参与了其中,不管功能是大是小,都不能称之为好人。——行了,这个问题我们不用讨论了。”柳青岩有点不耐烦地否定了苏致函的话。 苏致函不做声了。 柳青岩发狠的时候,真的像一个欠揍的恶霸,可是,骨子里的是非观,却执着得厉害。她不知道他到底算是好人还是坏人。 可是,苏致函也承认,柳青岩的话是不容置疑的。 只是,人在局中,与人在局外,是两个感觉。 对苏致函,她看到的,是努力维持妻女生活,总是唯唯诺诺,总是身不由己的父亲。而现在,他在坐牢,还有十七年,十七年后,人生已经彻底完了。 “……继续刚才的话题吧。”柳青岩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说重了,语气稍缓,轻声道。 苏致函抿了抿嘴,照着路牌的指示,转向了一家小医院,口中则很诚实地回答了柳青岩的话。 “有些事情,我想印证一下,而且,还有另外一个契机,所以,才重新找了他们,之前并没有打交道。而这次,我既然会去找他们,自然做好了准备,你放心。”她尽可能简短而不打诳语。 第59章 你已经回国了 “放心你个头!”柳青岩如果不是手臂受伤了,真想敲一敲这个榆木脑袋。 她还真以为自己是感天动地的大孝女了?真实的人,其实是很脆弱的生物。 “你是想为你爸翻案吧,你已经回国了,肯定知道他最近的情况并不好。”他继续道。 苏致函专心致志地开着车,“你怎么知道他的情况不好?” 柳青岩专门去了解过吗? 为什么? 柳青岩却并不回答,似乎也不准备回答。 苏致函已经将车拐进了医院后面的停车场,待熄了发动机,她这才转向柳青岩,盯着那张俊朗依旧的侧颜,几番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诉诸于口。 那句在心里千回百转,也明知问出来自讨无趣的话,还是……问了。 “你,至少,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喜欢我吧?”她的神色很平静,斟字酌句,一句话问完,便极快地移开视线,好像对答案好无所谓的样子。 ——然而心底却蓬发着希望,如被春风催着的种子。他担心着她,他会去主动关心她的父亲,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许是有温情在的,柳青岩或许真的喜欢着自己,哪怕只是一点点,苏致函都会觉得无比开心。 最起码,那两年对她而言,从来,不仅仅是交易。 正是因为发现了这一点,她才不得不离开,在自己尊严尽失之前。 柳青岩蹙眉,扭头看向苏致函。苏致函属于清丽型,与莫小蚁的浓眉大眼各有千秋,侧面尤其显得楚楚,可是眼神却不够软,总是太亮太硬,让人无法将她归类为柔软的女子。 他是想回答一句的,其实说出喜欢两个字并不难,虽然女人总是问这种问题实在讨厌——不过,大概还是说不出口,柳青岩将头扭回头,车门一推,兀自下去了。 “你就在外面等我。”他说。 苏致函还是进去了,不过,很快,她就明白,柳青岩那句“你在外面等我”其实有另外一层含义。伤口很深,需要缝针,麻药当然是没有的,苏致函在旁边看得惊心动魄,到中途的时候,硬是被柳青岩瞪着眼睛赶出来了。 她也没坚持,出了外科病房,扶着面向花园的栏杆,深深地吸了口气。 柳青岩到底没有回答。 不过,他也没有如往常一样讥嘲讽刺,她已经该庆幸了。 也在这时,苏致函才想起另一件很严重很严重的事情,严重到她想直接去撞墙。 ……宇文欣。 她居然把自己的客人就那样丢在了小店里! 翻遍了全身,终于从小包包里找到了在孤儿院门口,宇文欣留给自己的电话号码。苏致函透过门缝看了一眼柳青岩,他仍然在医生手底缝着针,额头已经疼得沁出冷汗,表情却极沉静,那样硬气,估计医生心底都在犯嘀咕了。果然打架的人都是不要命的。 这边一时半刻应该不会结束,苏致函看了看时间,很快离开这里,去外面买了一张临时的电话卡,然后,拨通了宇文欣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长时间,终于被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一个温润而又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轻声道:“你好。” 苏致函几乎很快就能认出,他确实是宇文欣无疑,只是透过电话线,少了平时的冷淡,有如少年般稚嫩。 “是我,苏致函。”她极羞赧地自报家门。 自己去买一杯饮料,结果无缘无故地消失了几小时,到头来,连麻辣烫的钱都没有付,这种行为,简直是令人发指啊发指。 宇文欣如果生气,她是很能理解的,也做好了接受雷霆大怒的准备。 可是,宇文欣并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语调仍然是极温润的,“我知道。” 苏致函更觉得羞赧,不知对方等电话等了多久,“真的对不起,临时出了点事,我一急,就把你给忘了。我知道这个时候道歉肯定特虚伪……” “现在怎么样了?”他淡淡问。 “嗯?” “你说,临时出了事,已经处理好了吗?”他反而关心起苏致函来,虽然声音还是淡淡的。 苏致函心口一暖,越发自责。 “已经没事了。你……现在还在那家店吗?”她特心虚地问。 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了,阿欣……不,宇文欣其实是个蛮死心眼的人,他不会还等着原地吧。 “没有,我有点事,所以先离开了。”宇文欣的回答,多少让苏致函松了口气。 “那……回头我再向你赔罪。” “嗯。” 本来还蛮过分的一件事,因为宇文欣的态度,好像变得不那么尴尬了,苏致函挂了电话后,还是不免吐了吐舌头。 改天,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 只是,他到底是宇文家的三少爷,下次真的可以随便约出来吗? 苏致函正想着,身后很快响起柳青岩的声音。 “和谁打电话?” 她打电话时的表情过于温情了,还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直觉,对方是个男的。 苏致函赶紧回头:柳青岩的手臂已经包扎好了,绷带让衬衣鼓起高高的一块,那人的脸色也比平时惨白了些,但是精神不错,问话的时候,依然颐指气使,公子味十足。 “一个朋友。”苏致函敷衍着,又问他,“伤口不要紧吧,医生有没有说什么?” “小伤。”柳青岩不以为意,“现在打算去哪?” “回我朋友家。”苏致函回答。 “莫小蚁?” “……嗯。” “那里安全吗?那些人还会不会来找麻烦?”柳青岩皱眉问。 刚才那批人,非但不是善类,还是那种很有背景的黑道,他们既然能找到苏致函,只怕莫小蚁的情况,也被对方摸透了。 那个住址,只怕已经不安全了。 苏致函深知自己对不住莫小蚁,不过,关于这个问题,她也和莫小蚁讨论过,莫小蚁的态度很坚持,她不介意陪着苏致函冒险,万一有什么事,就搬家。 ……特别在宇文南在酒会上发现了她的行踪后,莫小蚁也不想继续留在上海了。以宇文南的本事,只要她在上海一天,他总能找到她。 第60章 略作思忖后 “可能我们会换地方住吧。”想了想,苏致函这样回答。 没有了元宝做牵绊,这个城市也不再足以吸引她。 柳青岩却并不满意这个回答,略作思忖后,他说:“我送你回去。” 苏致函瞧着他。 “不放心?”她问。 柳青岩唇形冷硬,不作回答。不过,此时不做回答,便如同默认了。 苏致函低头,苦笑。他突然这样温情,还真是让人不习惯。 “我倒宁愿不再管我。”她说。 “不可能不管。”他回答说。 “哦,为什么?” “……你到底跟过我。”柳青岩并没有多余的情感外露,丢下这句话,就要转身,手臂蓦然被苏致函抓住了。 因为力道过大,牵扯了方才刚刚包扎好的伤,柳青岩眉心微蹙,转头莫名而探寻地望了她一眼,却只觉得面前的人已经迎了过来,柔腻的手臂已经绕上他的脖子,然后,是如布丁般的嘴唇。芳香温醇。 苏致函吻了他。 毫无预防,毫无章法,就这样众目睽睽之下,他总是猜不出她的行为,自然,也一向懒得去猜。 他喜欢她的出人意料,也很乐意接受了送上门的软玉温香。 然而一吻结束,她的额头贴着他的颈,苏致函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地响起,“要么说喜欢我,要么,别再管我。” 柳青岩再这样拖泥带水下去,她会不知道怎么应对,也许真的会输得很惨。 柳青岩怔了怔,手托起她的下巴,让自己能看清楚她的眼睛。 “就算我说出来又怎样?你知道,我不可能娶你。”他答非所问。 “为什么?” “不为什么,犯不着为你和老头子闹翻而已。”他随口道,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像对这种伤害的言行满不在乎。 苏致函的手松开了。 “你该不会一直都喜欢我吧?那之前怎么扭扭捏捏?欲擒故纵?”柳青岩这次不着急岔开话题了,反而极有兴致地问。 苏致函方才的表情分明是殷切的,如果三年前她是为了她的父亲爬上他的床,那现在,她又为了什么取悦于他?还有,宇文南分明就是一个烟雾弹,她当初承认下来,是不是只为了让他吃醋? “已经没有回答的必要了吧。”她丢下这句话,退开几步,转身,“麻烦你送我回去。” 柳青岩也没再追问,可是苏致函转身时眼底的落寞,却让他的心口莫名一紧。 其实自己也将近而立,家里的老妈不停地催着他结婚,他倒不在意苏致函的身份,可是——她到底只是情-妇。 他始终无法将她当妻子对待。 但话又说回来,所谓妻子,其实也是一个女人而已。他是无所谓的,或许能向老头子略提一句? 至于前面那个丫头…… 能让她惊喜一次似乎也挺好玩。 苏致函走得很快,不知道身后的男人都琢磨了一些什么,她只是默默地念着那个人的名字,柳青岩这辈子最敬重也最忌惮的那个人。 柳史言。 他既然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承认元宝,为什么还要处心积虑地将元宝接走呢? 柳青岩对他言听计从,倘若知道真相,他会选择相信谁? 三年前—— 三年前她的猝然离开,自然,不仅仅是因为柳青岩的那番话。 这其中的曲折关节,她不能说给柳青岩听,即便说了,他也不会站在她这边。 苏致函心中苦笑,似乎又想起那个自称律师的人,拿着文件,在她面前冠冕堂皇说的话。他们说柳家是不承认私-生子的,如果她仍然有意生一个两个,首长也会出面将他们养大,但是,终身不得见天日,更谈不上入柳家的门了。他们还说,苏小姐如此聪明,应该知道,你父亲之所以没死,可并不是全因为柳少的周旋,如果没有老首长点头,谁敢接这个硬茬,特别是事涉那包东西…… 苏致函只觉得,当初的感觉如雪水淋头,好像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知道真相,而最后的真相,仍然让她猝不及防。 律师只是口误,他能来做这种不入流的事情,显然是柳史言的心腹。 而,那包东西…… 那包东西,她已经猜到了,便是那笔数目惊人的钻石了,当日在她的连番追问下,父亲才战战兢兢地说:“这个东西一定要收好,如果不是老大临死前信不过你雷叔,也不会交给我。警方那边没有人知道钻石的存在,知道它的人不多,他们也不敢明着追查,你收好,和妈妈妹妹好好过日子……” 苏致函很明白。那是当事人和幕后者才知道的东西。 为什么……与那件事毫无关系的柳史言,会知道? 所有的事情,全部电光石火地聚集在了一起。 那个大胆的设想,直到现在,还能让苏致函遍体生寒。 也许,也许,被卷入其中的,并不仅仅是,毒-贩子而已。 正是因为事关重大,所以他们才会一朝出事,死了那么多人,还将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人投入了大牢,然后审也未审,就草草地走了个过场,便直接判了死刑。 可是,她没有证据,她只是觉得,当初没有出事的人,譬如雷叔之流,非但没有受牵连,反而扶摇直上,他们一定与那些“高层”有联系。他们在找那包东西,现在,她将东西的线索放了出去…… 会钓到什么呢? 会钓到,元宝的爷爷便是将外公置于死地的元谋之一吗? 柳史言会用元宝来与自己做交易吗? 如果真的是那样,苏致函不会吝啬,她要用那包钻石换到自己和元宝真正的自由,还要换到父亲的无罪释放。就像柳青岩所说的那样,她从不认为自己是大孝女,也从不觉得自己是正义感很强的007。 从很久以前,她的愿望便变得无比自私而卑微。 她要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不问是非! 当然,这种火中取栗的事情,她要慢慢地筹划,仔细的,详尽的,小心的…… 两人一前一后,就这样想着各自的心思,然而谁也没有诉诸于口。 第61章 蜷缩在床上 柳青岩只用一只手掌方向盘,好歹还是将苏致函送了回去,到了门口的巷子,他仔细地观察了周围的人,似乎还很安全,并没有出现暗哨或者其他图谋不轨的人,只是这个地方,鱼龙混杂的,不管有没有危险,两个女人都应该早早地离开才是。 “我见你上去后,我再离开。”见苏致函打开车门,正欲说什么,柳青岩很果断地将她的话堵了回去。苏致函并没有反驳,长睫微垂,轻声嘱咐了一句“记得换药。”然后上了阁楼。 站在门口,她原本还想着找钥匙,可是手刚刚放在上面,还没用力呢,门就推开了。 似乎本来就是虚掩的。 苏致函心中一惊,担心莫小蚁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口。下一刻,就看着莫小蚁抱着膝盖,蜷缩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只是盯着桌上的一张照片发呆。 时日已晚,黄昏西斜,屋里的光线本来就不好,此时看着更是昏黄昏黄,如一张泡过水的老照片。 “怎么不开灯?”苏致函吐出一口气,低声问。 在她打开灯的那一刻,她听到了柳青岩驾车离去的声音。 莫小蚁被灯光刺得眯了眯眼,她抬头看了看苏致函,然后苦笑了一下,“忘了。” 苏致函还是第一次看到莫小蚁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微微一愕,很快走到了莫小蚁的面前,顺着床沿坐下的时候,她看到了床单上的血渍,还有欢过后的折痕。 苏致函是何等精明之刃,何况,也被柳青岩缠得、对此事不得不“熟悉”。 她张了张嘴,终于还是问了出来,“难道是……是……” 这个时候,苏致函也看到了照片。 照片里的莫小蚁不过十三四岁,衣着华丽,大气漂亮,眉眼跳脱全是飞扬的自信与华彩。而她旁边的宇文南,表情更是少见的……温柔。 温柔得近乎宠溺了,倒有点像宇文欣的感觉。 如果不是那张一模一样的、漂亮的脸。她几乎难以相信,这个人竟是宇文南。 “不说了,反正破功了。”莫小蚁大手一挥,拥着睡衣就要下床,满脸自嘲。 她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任何秘密,两个女孩现在相依为命,莫小蚁并没有打算瞒着苏致函,她现在乱的很,反而很需要很需要一个过来人来指点她。 在莫小蚁下床之前,苏致函已经按住了她的肩膀,她看了她半晌,然而柔声道:“我帮你放洗澡水。你等等。” 这是莫小蚁的第一次吧。 她该怎么告诉小蚁,她在医院外听到的那些话,又该怎么让莫小蚁明白,那个男人……是不可能和她在一起的。 宇文南,就要和华玲结婚了。 大概是察觉到苏致函刻意躲开的视线,莫小蚁反而抓住她的手,按住了正要去洗手间的她。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苏致函惊愕地望向小蚁。 小蚁的脸上依旧有着笑容,甚至堪称灿烂,明亮的眼睛和苍白的脸让她此时比任何时候都美。她继续道:“我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苏致函闻言,胸口一哽,泪都差点流了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这个时候,似乎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唯有沉默。 柳青岩看着屋里的灯光亮了起来,这才离开。 这里应该还是安全的,那些人可能以为苏致函就是一个孤独无依的女孩,所以没有下太多的本钱,刚才吃了一次亏,还没有缓过神来吧。 再怎么说,他们也会多少忌惮一下他的身份。 稍觉放心后,柳青岩又回想起方才做下的那个不大不小的决定,他勾唇笑了笑,似乎觉得这个决定很有趣,如果青萍知道后,搞不好会吃里扒外,拿着老哥的婚事做上一整版的文章。他只顾着想那些调侃,却不知道,此时后视镜里映出的笑颜,其实未尝没有一丝幸福的痕迹。 几乎有点迫不及待,他塞上耳机,直接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从上海到京城的飞机已经抵达了,这个时候,父亲大概在家了吧。 电话过了许久才被接起,柳史言低沉而迟缓的声音,不显而威地响起,“什么事?”他问儿子。 柳青岩主动向他打电话的次数可不多。 “我想结婚了。”对方单刀直入。 柳史言“嗯”了一声,没显露出吃惊或者欢喜来,只是淡淡地问:“谁家的姑娘?” “姓苏,上海的,还是个学生。”他尽可能轻描淡写,心底存着蒙混过关的主意。 “唔。”柳史言竟出奇地没有细问,就吩咐了句,“我现在有点事情,回京城再说吧。先别告诉你妈。” 柳青岩应了声,挂断电话后,还在奇怪,为何父亲听到这么爆炸性的消息后,态度竟是如此平和? 房间里,两个女孩依旧沉默以对。过了一会,还是苏致函先站了起来,“我先去放洗澡水吧。” “嗯。”莫小蚁轻轻点头。 第62章 难以入眠 等洗澡水放好,莫小蚁去洗澡的时候,苏致函则留在房间里收拾,她重新将那张照片塞进了抽屉里,想了想,又找了一些书压在上面。 眼不见为净。 待莫小蚁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精神气也好了很多,两人都没有谈及宇文南,苏致函本来想说一说宇文欣的事情,可一想到“宇文”这个姓氏,便忍住了。 下次有机会再说吧,她默默地想。 一夜无话,只是身侧的人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到了凌晨三点钟的时候,苏致函道:“我去找了雷叔,这里估计不安全了。搬家吧,费用我出。” 莫小蚁没推却,也不觉得惊异,只是轻声嘱咐道:“小心点。” “嗯。” “……你回来的时候,我好像听见车响了。谁送你回来的?”莫小蚁问。 “柳青岩。”苏致函轻描淡写地回答。 莫小蚁“哦”了声。 这一次,真的再也无话。 天快破晓的时候,苏致函迷迷糊糊睡了一会,等再醒来时,却发现莫小蚁并不在床上,枕头理得整整齐齐,不知道是不是出去买早餐了。 她将家里的东西地归了类,那些大件的东西先丢在这里,只管紧要的收拾了一箱,等做完了这些后,莫小蚁还是没有回来。 苏致函这才担心了起来。 她不会想不开去寻短见吧? 虽然知道莫小蚁并不是那种经不起打击的人,可是,眼见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们在这里耽搁的时间越长,就越不安全。 柳青岩的身份大概会将雷老大他们唬住一刻,然而,等他们知道柳青岩并不会为自己出头后,他们很快就会有其他花招了,她是做好了准备,却不想牵累莫小蚁。 那丫头到底死哪里去了,打电话也不接,如果真的是去买早餐,等她买回来,大概就要变成午餐了。 又等了十分多钟,苏致函渐渐坐不住了,她先将箱子拖出去,寄存在一家店里,然后出去找莫小蚁。 最先去的地方,当然是莫小蚁工作的地方。 因为是上午,酒吧的人并不多,只有尹伊一个人在吧台后独自品着酒。两人见过几面,也算熟悉,苏致函很自然地问他,“小蚁上午有没有来过?” “来过了。”尹伊的回答刚让苏致函松了一口气,可是,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她更为担心。“她是来辞职的。” “啊?哦。”苏致函明知这份工作也不会长久,可是见莫小蚁如此匆忙,她还是觉得吃惊。 “小蚁,出了什么事吗?我问她,但是她什么都不肯说。”这一次,反而换做尹伊来问苏致函了。 苏致函也不知该怎么开口,倒是旁边的一个女招待很快地接茬道:“能有什么事,攀上高枝了呗。八成是被哪个有钱的老板看上了。” 苏致函无名火起,转头瞪了那个女孩一眼,“请注意言辞!” 哪知,面对苏致函的怒火,对方却一点觉悟都没有,反而撇撇嘴,一脸不屑道:“我也不是随便诋毁小蚁,不过,方才,我可是亲眼看见她上了一辆豪华跑车,那车的价格,我看,起码在一千万以上。你说,这样算不算有钱的大老板?” 女孩的表情似乎又羡又嫉,还有一丝莫名其妙的愤愤不平。 也是,莫小蚁的容色不算最出色的,浓眉大眼,总像刚刚进入大学的女大学生,透着一股子干净利落的意气。至少,与妩媚是沾不上边的。 那些有钱人的眼光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 闻言,尹伊的眉头微微一簇,却没有说什么。 苏致函已经本能地想起宇文南。 这个名字,已经足够让她火冒三丈了。 那个宇文南怎么回事!占了便宜还不够吗?都要结婚的人了,干嘛还要三番五次地招惹小蚁?难道还打着吃着碗里看锅里的主意? “那个是小蚁的朋友,不是你说的大老板!就算是,那也是人家的命,你管得着吗?”苏致函不甘示弱地顶了一句,然后匆忙道了别,急着去找宇文南算账了。 这一次,她得骂得他再也不敢来招惹为止。 宇文南的住址,苏致函昨儿去过一次,还有印象,既然双方都不接电话,她就不客气地杀上门了,果然,到了楼下,她便看见了宇文南那辆特别拉风的跑车。 他们果然在这里。 苏致函记着楼层,好在这里一层楼只有两位住户,她的运气也不错,先在右边那间敲了敲门,便很快有人将门打开了。 不过,开门的并不是宇文南,也不是莫小蚁,而是……华玲。 华玲见到苏致函,似乎也吃了一惊,不过,到底是大家闺秀,她掩饰得很好,“苏小姐,你怎么会来这里?” 苏致函也摸不清状况了,正不知怎么回答,莫小蚁的声音已经从屋里响了起来,“哦,致函肯定是来找我的。我给她留言了。” 莫小蚁居然也在? 苏致函惊愕异常,又不好表现出什么,只能尴尬地笑笑,先进了屋。 宇文南也在,只是脸色淡淡的,看着并不太开心,但也没太失态,那种感觉,就好像他和莫小蚁并不太熟一样。 两人对坐在沙发上,中间的茶桌则摆放着刚泡好的新茶,茶香四溢,可是真正闻进去的,似乎只有苦味。 “正好大家都碰上了,那就一起喝杯茶吧。对了,苏小姐,怎么阿欣没有和你在一起?”华玲一副女人的架势,又去厨房里拿出一个茶杯来。 莫小蚁则低着头,脸色通红。 那情形,就好像被正室抓到的……小-三一样。 苏致函略作思索,已经想通了前后关节。 想必,是宇文南邀请了莫小蚁,想交代一下或者叙旧情,可是,却不妨华玲突然造访。 这个地方是宇文南的私宅,华玲应该不知道地址,如果她会来,只说明一件事:她就是来抓-奸的。 那个对未婚夫处处忍让的名门闺秀,也终于到了忍无可忍的一天。 第63章 苏小姐与莫小姐 不过,华玲问到了阿欣,苏致函也不能装没听见,她含糊地回答道:“我们之后就没见面了。”然后,在华玲进一步追问之前,苏致函转向莫小蚁道:“你说来和小时候的朋友道别,怎么道别了那么长的时间,害得我一直担心你,还以为你在路上遇到什么事了呢。既然没事,我们就早点回去吧,家里一堆事等着呢。” 莫小蚁抬头怔怔地看了苏致函一眼,迷茫里夹杂着一丝感激,然后,之前略显木讷的眼神突然闪了闪,蕴满笑意,似乎又恢复成原来的莫小蚁了。 “好,等会就一起走。”她回答道。 苏致函的出现,无疑为莫小蚁解了围。方才客厅里三人锯坐的架势,分明就是一场鸿门宴。 “先喝口茶再走吧,怎么苏小姐与莫小姐也是认识的?”华玲听苏致函这样说,也不好挽留什么,在旁边接口问。 “嗯,我们住在一起。”苏致函点头,人已经靠了过去,坐在莫小蚁的旁边,顺便毫不客气地盯了宇文南一眼。 宇文南却好像完全没有知觉一样,照样是那张几乎看不出太多情绪的脸,甚至还有点生闷气的感觉。 大概在生华玲的气吧。 任何男人被自己的未婚妻捉-奸,那感觉一定很不好受。 等华玲落座之后,四人继续喝茶,席间只有华玲淡淡地问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客套话,再也没有人开口了,好容易将掌中的茶饮完,苏致函再也不想久留,拉起莫小蚁的手,就要不识时务地告辞。 华玲没做挽留,反而是宇文南站了起来,道:“我送你们。” “我会叫司机送两位小姐回去的,阿南,我还有点其他话要对你说。是关于你父亲宇文伯伯的。”华玲哪肯给宇文南与莫小蚁单独相处的机会,在旁边略带威胁地提醒道。 宇文南的脚步略顿了顿,却还是毫不犹豫地跨了出去,“我送你们。” 他似乎根本没听见华玲的话。 华玲抿了抿嘴,虽然还想维持着风范,但是当着小三的面被当众驳回的感觉,实在让她觉得屈辱,而且,还有苏致函在场。两个试图通过男人上-位的小丫头……为什么她一个堂堂正室反而要如此难-堪? “你别忘了,伯母还在澳门等着我们的好消息。我爸也不希望我们拖得太久,所以,你送完这两位小姐后,我们还要赶着去看礼堂。”华玲尽可能平静地说道。 可是,这言外之意,便是聋子也听得出来。 宇文南在华玲听到自己母亲的时候,脸色略微变得苍白了一些,但脚步还是未听。他“嗯”了一声,人已经和莫小蚁她们一道走到门口了。 苏致函其实压根不希望宇文南送出来,可是,看了看莫小蚁的表情,她暗叹一声,没有阻止。 还是由当事人自己来决定吧。 三人一起走到电梯前,莫小蚁停下脚步,转向宇文南,叹息般道:“好了,你回去吧。别让华小姐久等。” “我不知道她怎么会来。”宇文南却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莫小蚁知道宇文南是在解释,早晨宇文南的车突然停在店门外的时候,其实她很惊喜,她以为他走了,可是,他还是回来找她了。 然而两人根本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华玲就上了门。而一进门,就全然一副女主人的气场。 从那时,莫小蚁就想笑,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什么。 青梅竹马,一夜对象,还是旧情-人新情-妇? 她一直不赞同苏致函与柳青岩的关系,可是,最起码柳青岩没有未婚妻,苏致函也不是第三者,而自己现在的行为,却十足十是个插足别人婚姻的小三。 那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也让她更清醒地知道,其实自己真的不该再期盼什么。 “这也是她的家,她本来就可以来。”莫小蚁低下头,很平静地为华玲辩解了一句。 她并不觉得华玲多么咄咄逼人,任何女人都有维护自己领土的权利。 “小蚁……”宇文南居然也有欲言又止的时候。 苏致函见状,赶紧寻了一个借口,与他们离了好几步远,一直到楼梯的拐角那里才算停下。 她正想顺着楼梯下楼算了,隐约听见莫小蚁那边已经开始说话了。 先是宇文南的声音,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苏致函听见莫小蚁道:“我明白,我见过父亲的下场,莫博石最后能上位,也是因为后面有上官家。我爸是真心喜欢我妈,可是最后……他什么都给不了我妈。我真的懂,我也没怪你。阿南,小时候,我说要保护你,就算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可是,最起码我不能拖累你。” 那段话莫名其妙,苏致函却听懂了。 莫小蚁对自己的家世背景绝口不提,但是,以她与宇文南的关系来看,小蚁家从前是极富贵的,大概后来破产了。而在苏致函的记忆里,莫小蚁一直是一个人,也没见过她的父母。想必,在那场从云端跌下的风暴里,两位老人也…… 苏致函正唏嘘呢,宇文南似乎又说了什么。 不管他说什么,还算这个男人有点良心,起码没有真的装作不认识,拍拍屁股走人。 “好,你回答我,你是想要我,还是想要宇文家?”莫小蚁的态度突然殷切起来,虽然刚才说的有理有据,然而,心中未尝没有期待。 这一次,宇文南许久没有回答。 苏致函低下头,心底又是一声轻叹,也没有再听下去了。 她顺着楼梯走到了一层,在大厅里等了没一会,莫小蚁也乘电梯下来了。 宇文南没有下来。 他已经做了选择。 苏致函心底生涩,正想过去安慰她几句,莫小蚁却抬起头,平静地望着她,幽幽地问:“致函,你有没有试过,死心塌地喜欢一个人?” 苏致函怔住,半天,才摇头道:“我不知道。” 第64章 总是擅长控制自己 她总是擅长控制自己,即便是柳青岩,也能做到拿得起放得下。还有对杜海川,也不是全然没感情,然而放下时,却也容易得很。她知道自己凉薄,所以,也不敢妄称死心塌地。 “我十二岁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一个人,现在,我二十二岁了。”莫小蚁唇角微勾,露出一缕极其无奈的笑,“可还是喜欢他喜欢得不可救药,怎么办呢?” 苏致函张了张嘴,没能接话。 那个名字已经呼之欲出了。 宇文南。 可是,宇文南已经放弃你了啊,在他心中,纵然有你的影子,你却不是最重要的存在。 这些话,苏致函并没有说出来,因为,即便她不说,莫小蚁也是懂的。 既然已懂,却仍然在爱着,岂不是最大的悲哀? 苏致函几乎庆幸起自己的凉薄了。 至少,在知道柳青岩的不爱后,她可以决然转身。 然而莫小蚁却算栽了,她根本无法转身。“……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沉默了一会,苏致函很诚恳道:“但是我知道,与其求不得,不如别离吧。” “你一向比我聪明。”莫小蚁的笑容很虚弱,眼睛里,也没有丝毫笑意。 “根本不是聪明,只是,因为家庭的关系,我小时候经常转学,即便交到朋友,也会在知道我的家境后远离,所以,大概我习惯失去了。也习惯从不去求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可是,不管怎么样,我看宇文南对你还是有感情的,把这份感情留在心里吧,偶尔能追忆也不错。”她尽量轻描淡写,生怕一不小心就打击到莫小蚁。 莫小蚁仍然只是笑,没有再说什么。 可是神色已经有点游离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人一道坐出租车回去的时候,说到莫小蚁辞职的事情,苏致函很自然地建议道:“不如和我一起去英国吧,大家在一起,还能有个照应,我也不舍得与你分开……” “我已经想好下一份工作做什么了。”莫小蚁的回答很笃定。 “哦,是什么?”苏致函倒有点吃惊。 “就是普通文职,已经找好了,今天下班前就得去报道,不然,也不会辞职辞得那么匆忙了。可能最开始的工作会很忙,也会住在公司。致函,很抱歉在这个时候帮不到你。”莫小蚁好像已经彻底恢复正常了。 苏致函推了她的胳膊一下,嗔怪道:“别说那样的傻话。你能向前看,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你放心,我这边出不了什么事。” “我信你。我刚说了,你一向聪明。”莫小蚁微笑道。 说着话,两人已经到了苏致函寄存行李的地方,莫小蚁将自己的东西拎了一包,两人在一起吃了便饭,莫小蚁便以去公司报道的名义离开了。 苏致函其实很想问:“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找好的工作,怎么都没有听你提起过?” 可是,见莫小蚁神色恹恹,不怎么想说的样子,她也没问。 还是等事情解决好后,再找个时间,好好地聚聚说说吧。 那时的苏致函没有想到,再聚之时,却已是物是人非,各为人妇了。 苏致函一直目送着莫小蚁离开,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脚边的箱子,琢磨着去哪个旅馆对付一晚上再说。 可是,这个想法还没有诉诸行动呢,手机便响了。这个电话卡是新买的,知道号码的人只有莫小蚁一人……哦,还有柳青岩。 之前在医院,她用手机给宇文欣打电话,被柳青岩看见,然后非常霸道地把号码要走了。 果不其然,一接起话筒,那边就响起了柳青岩颐指气使的声音,“在哪?” “……干嘛?”苏致函楞了几分钟,也没好气地顶了一句。 “回答就行了,问那边多干什么。有件事想告诉你。”柳青岩还是一贯的调调,不知真假深浅。 苏致函抿了抿嘴,居然没有生气。 事实上,在莫小蚁离开后,接到柳青岩的电话,哪怕是这样的语气,她仍然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动,无比轻柔。 莫小蚁问:你有没有死心塌地地喜欢一个人? 对柳青岩,在那小屋里毫无怨言等待他的两年里,未尝没有死心塌地过。 不过,已是往事了。 她抬头看了看身边的招牌,报出了一个地址,然后将箱子拖到路边,靠着栏杆坐了下来,安安静静地等着那个说“二十分钟后就到”的男人。 她不知道他还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可是见一面少一面吧。就当是最后的告别了。 然而最先到苏致函身前的,却并不是柳青岩。 一个普通白领模样的清秀男人走到了苏致函面前,突然停住,欠了欠身。 苏致函本以为他是要捡东西,却不妨对方轻声问道:“你不是想要回你的儿子吗?” 苏致函全身僵住。 “等会配合一场戏,孩子就还给你。不然,你永远都不可能再见到他。”清秀男人面目表情,轻轻柔柔地说。 苏致函抬起头,一眼不眨地瞪着对方。目光也不可说不凌厉,可是,对方好像根本没有知觉一样,继续道:“先生知道你找雷老大的目的,也佩服苏小姐的冰雪聪明和胆识过人。不过,就算你知道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做不出什么,想找证据,苏小姐还是嫩了点。看在少爷的面子上,只要苏小姐将那包东西留下来,就会得到一笔不菲的支票,你父亲虽然不会减刑,但会受到很好的照顾。带上你的儿子,再也不要回国了。这个条件,应该不错了吧。” “是,不菲了。”苏致函垂眸,冷笑道。 这些东西,原本都是她的,别人从她手中夺走,再用交换的方式还给她,难道她还要感恩戴德不成? 不过,柳史言会这样明明白白地与自己交易,而且,还放了那么大的水,也实属难得。 他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真的是为了那包东西么? 还是…… 第65章 已经直起身 苏致函正想着,之前传话的男人已经直起身,若无其事地离开了。而马路对面,柳青岩已经停好车,逆着黄昏的阳光,快步向她走了来。 橘色将他的脚步染得轻快。 苏致函没有动,就这样坐在冰凉凉脏兮兮的石阶上,看着那个笔挺修长的身影越走越近,终于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抬起头,看着他的脸,逆光中,他的容颜并不清晰,就好像水墨泼出来的画,只有黑白余韵。苏致函的鼻子莫名地酸了酸,又很快忍了回去。 “你要告诉我什么事?”她很快低下头问。 脑子里,却琢磨着方才听到的那番话。 与柳史言的交易,做还是不做? 还有,柳史言让她演戏,演什么戏? “这个,拿着。”柳青岩的手往前一伸,将一个貌不惊人的小盒子递到了她的面前。 “是什么?”苏致函莫名其妙地将盒子接了过来,然后打开盖子,里面是一枚式样很简单的白金戒指,钻石并不大,然而精致得很。她盯着戒指看了半天,脑子乱轰轰的,想问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不是喊着要嫁人吗,嫁给我也不是不行,反正我们相处了两年,你也很乖,没给我惹什么事,以后也那样在家呆着就行,做做家务,看看电视,至于其他事情,我会想办法解决。——怎么了?高兴傻了?”柳青岩眉毛一挑,那求婚的态度实在别扭得很。换做其他女孩,只怕早把戒指一摔,气呼呼地跑了。 苏致函却只觉得喜悦,连他此刻蹙眉的姿势,都让她觉得无比喜悦,她并不介意柳青岩的语气。事实上,柳青岩从未像现在这样可爱过,甚至于这枚不怎么起眼的戒指,在苏致函的眼里,也胜过世上所有的珍宝财富。 她从未见过那么美的东西。 赌气也好,坚强也罢,甚至凉薄的天性,终究抵不过对一份承诺的渴望。 她终于将戒指抓到了手里,本想笑笑,可是泪却先滚了出来。 “青岩,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她仰起脸,不让泪从眼眶里滚出来,也努力让自己的笑容自然灿烂。 元宝的事情,告诉他吧。 不管怎样,这个男人,也许是自己共度一生的伴侣了。至少,此时,此刻,在他拿出戒指,用那种满不在乎的语气求婚的时候,她听到了自己的心沦陷的坠落。 死心塌地。 再一次,死心塌地。 没出息的很。 “什么事?”柳青岩自然将她的欣喜收之眼底,大概是被感染了,他也觉得开心起来,如果一开始做下这个决定,只是出于一种玩乐的态度,觉得有趣,也觉得婚姻本来就无所谓,然而苏致函的喜悦却超过了他的想象之外,他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希望她能一直笑下去,她此时的样子光彩照人,让人错不开眼。 不过,面子上,他仍然端得很稳,一如往常地摆酷。 对女人可不能太好啊。 “我们……有一个儿子。”她轻轻地说,“他叫元宝。” 柳青岩抬眸。 他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在苏致函开口的时候,马路突然喧嚣了起来,汽笛声此起彼伏,将她后面的话隐藏在鸣笛与凌乱的招呼背后。几个人已经走了过来,一靠近,就不由分说地拎起苏致函放在脚边的箱子,“小姐久等了,老大让我们来接小姐。小少爷也在老大那里。” “老大?”柳青岩蹙眉,不解地望着那几人。 难道还是昨天那几个找茬的?他们回去后,就没查一查他的身份吗? 苏致函还没想那么多,听到“小少爷”三个字的时候,她就有点失神了。 元宝在雷老大那里? “这位小姐哪里都不会去。”见那些人拎了箱子不说,居然还来扯苏致函,柳青岩也不免动怒,他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不容置疑道。 难道又让他今天活动活动筋骨不成?这一次,他可不能保证,会不会把对方打残。 “你是小姐什么人?”见柳青岩多管闲事,他们也动了怒。 “你那个老大又是致函什么人?”柳青岩沉声问。 “老大是小姐的干爹,这年头,什么是干-女儿,你该明白吧,干-女儿就是被那个的女儿,其实就是情-妇。你小子不知死活,难道想动老大的女人不成?”其中一个小混混模样的人瞪着眼质问柳青岩。 苏致函只觉这句话荒诞可笑,正想反驳,却在电光石火之间,想起了刚刚收到的警告。 原来,这就言让她演的戏。 他已经知道,他儿子突然动了娶她的心思,所以,才会妥协,将元宝还给自己,只求自己能离开他的儿子? “我凭什么信你们?”柳青岩冷笑,并没有打算相信。 苏致函松了口气。事实上,她也不准备演这场戏了。 将元宝的存在告诉青岩吧。 青岩会将元宝要回来的。 对方是他的父亲,虎毒尚且不食子呢,柳史言会成全他们的。 “凭小姐和老大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对方瞪了柳青岩一眼,不知道他是从哪个旮旯角落里窜出来搞笑的。 柳青岩怔住,他看向苏致函。 “不是的,青岩,那是你的——”苏致函想也不想,话已经冲口而出,她不要失去这份已近在咫尺的幸福,她不要再一次失去柳青岩。 “小姐,老大知道你动了心思想离开他,他说他愿意成全你,只是小少爷年纪还小,离了妈妈会吃很多苦。这万一残了或者养不大,小姐你忍心吗?”不等苏致函将那句话说出来,另一人不冷不淡地提了一句。 苏致函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是啊,元宝现在不在她的身边,就算柳青岩最终能将孩子要回来,谁也不能保证,在这期间,他们会对他做什么。 他还那么小。 “你有孩子了?”柳青岩有点不可思议地望着苏致函,嗓子艰涩。 苏致函抿了抿嘴,她不能回答。 “……杜海川知道吗?”他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很快冷静了下来,想了想,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第66章 杜海川也是受害者 “不知道。”苏致函已经低下头,她不敢再看柳青岩的表情。 失望透顶的表情。 “这么说,杜海川也是受害者了?”柳青岩突然笑了笑,笑容里满是嘲弄。这样一个惯犯,他居然还想着娶她。真是疯了。 原来这两年,人家孩子都有了。 难怪,难怪期间有近一年不知所向,还会平白无故被黑道纠缠,藤蔓一样的女人,离了男人就不能活么? 还口口声声说要一份普通的婚姻生活…… 苏致函哽了哽。 柳青岩用了“受害者”这个字眼,大概是说她满嘴没有实话了,她嗫嚅了一下,不知该怎么说,那个扯住她胳膊的小混混已经开始催促了,“小姐快点跟我们走吧,老大都说放您走了,难道还怕老大为难你不成?再怎么说,一日夫妻还百日恩,何况看在小少爷的面子上,老大对你宠都来不及。” “你放手!”苏致函虽然嘴不能言,然而被这样拉拉扯扯,她也觉得无比气愤。 那人自然没有真正将苏致函放在眼里,手中的劲道一点都没有松。 “她让你放手。”反而是柳青岩,在嘲弄了一番之后,还是没有眼睁睁地看着苏致函被欺负。 “你这小子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难道又是那种为了小姐不要命的傻瓜?你这种人,我们早就见多了。被这个女人利用了都不清楚,看你也是被蒙骗的,实在可怜,就别来送死了。”那些人接到的命令,就是对柳青岩也不必客气,甚至越狠越好。柳史言恼儿子的不知所谓,也想让他好好地吃一次教训。 这种语气,当然不会让柳青岩知难而退,反而更加恼火。 原来他也就是一凯-子。 苏致函原本就是一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从认识初始,就别有用心。他既然知道,居然还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她吸引,可不就是个凯-子么! 对苏致函的怒火,自然不好直接发在女人身上,这几个男人倒霉,正好给他泄愤。 “那就看看谁先死好了。”他沉沉地说着,仍然试图维护她。 柳青岩先伸手拉开那个正拽着苏致函的人,原本以为对方像上次一样不堪一击,这次,柳青岩却走眼了。 儿子是什么样的身手,柳史言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他很清楚,想让柳青岩吃一次亏,也杀杀他的傲气,让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靠几个小喽啰是肯定行不通的。 所以,这几个貌不惊人的“小混混”,柳青岩一拽之下,居然没有拉动。 他直觉不对劲,对方已经先下手了,刚刚还分开站着的四个人,突然全部聚拢来,将他围在中间。动作整齐利落,分明是经过训练的好手,柳青岩敛眸,已经察觉到那几人身上方才一直隐藏的危险。 血的气息。 还有他们的眼睛,哪里还有半点猥琐,几乎是职业杀手般冷厉而毫无感情的墨黑。 一对四,还是四个身经百战的危险分子。 柳青岩只权衡了一瞬,然后转向苏致函,吩咐道:“你站远一点。” 苏致函哪里肯躲,她从柳青岩的表情,已经猜到他这次会吃亏。 “青岩,别和他们打,你先走吧。别管我了。”她一时心急,这句话几乎冲口而出,关切焦急的表情也溢于言表。 柳青岩本来还全神贯注地看着那四人,听见苏致函的话,他抬头看向她。那张清丽的脸与记忆里的模样其实已有出入,从十六岁到二十一岁,本是女孩变化很大的年级段,何况,又经历了那么多事。从最开始的精怪与灵动,到而今的成熟,他忽而恍然:这个女孩到底是谁? 一开始,不过是玩而已,连娶她也不过是玩而已,可是在此时看着这张脸的时候,突然有一闪即过的扯痛与陌生。 就在柳青岩走神的时候,其中一人的拳头已经挥了过来。速度,力量,准确度,都不是常人所能及。柳青岩的视线还在苏致函那里,这一拳没有躲过,居然直接被击倒在地。 苏致函“啊”了一声,就要过去扶他,可不知又从哪里钻出两个人,一左一右,抓住她的胳膊,就把她往后面的车里带。 其中一人则再次提醒她,“苏小姐,你儿子正在等你,希望你不要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行为。” 苏致函凉凉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望向柳青岩,这次柳青岩吃亏吃大了,一旦被击倒,想反击似乎并不太容易,对方下手狠辣利落,他现在几乎只有挨打的份。 她不敢再做声,也不能让柳青岩分神,只是在柳青岩好不容易站起,又再次被击倒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青岩!”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不知道自己的喊声里带着哭腔,柳青岩终于又望了她一眼,却是极陌生的目光。 “滚。”他低声道。 并不高,却堪堪能让她听到。 这幅景象,算是平生最丢脸的景象,无论谁看到,他都会忍不住迁怒旁人,尤其是苏致函。 然而对苏致函来说,那道目光,比“滚”本身更让她寒冷,力气全无。 后面那两人稍一用力,苏致函也已经被带离,她不知道柳青岩后来怎么样了,直到被塞进车里,她仍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只是,手拽得太紧,有什么刺伤了她的手心,异常疼痛。她伸开手掌。 掌心处,那枚钻戒已经染了淡淡的血色,静静地躺在这里。 依然是世上最美的事物。 苏致函的唇角尝到咸涩,可是哭颜上又绽出笑来,她重新合上手心,转过头,窗外掠过那群人最后的身影,又很快被车水马龙所掩盖。 我要嫁给你,青岩。 无论花多长时间,无论还要花费多少代价,我要嫁给你。 对不起。 她的目光渐渐坚定,也不似刚才那样癫狂了,笑容柔美,可是眼泪却始终止不住。 很奇怪的画面,但是异常宁和。 第67章 气质还好 将她绑上来的那两人透过后视镜,只见她又哭又笑,心中犯嘀咕:这姑娘不是被逼疯了吧?如果真的疯了,回去还真的不好交代…… 莫小蚁坐上出租车,向司机报出了一个地名。司机闻言,忍不住转头打量了她一眼。 那是上海最高端的酒店,住一晚的费用就是多少人一年的收入,可是,莫小蚁看着衣不惊人,不像会住那种酒店的地方。不过,气质还好,也没有小户人家的那种怯意。 算了,这年头,一向是人不可貌相,兴许后面真是一个亿万富翁的女儿呢。 等到了酒店门口,司机留了个心眼,在离开的时候,开得慢了些,也多看了几眼。 果然,酒店里一个穿着职业米色西装的女子迎了出来,顺手便将莫小蚁的行李接了过去。 看那女子的妆容仪态,只怕也是个身份不浅的。 司机心底一面唏嘘,一面佩服自己的眼光来了。 等会添油加醋,又多了一桩可以用来吹水的经历…… 莫小蚁见对方接过自己那个在夜市买的大皮箱,也觉得不好意思,连忙将皮箱抢了过来,“宋秘书,我自己来就好了。” 被称为宋秘书的女子微微一笑,往旁边一瞟,早有门童迎了过来,将行李先拖进酒店。 两人谁都不用争了,正好腾空双手,可以说话。 “宇文先生知道你的消息后,不知道多开心。当初你父亲出事后,先生就想找你,后来听说你被亲戚家收留了,这才没有打搅你的生活。不知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宋秘书一面走,一面问。 “后来亲戚家也出了点麻烦,我就自己搬出去住了。”莫小蚁很乖巧地回答道:“因为学历不高,这些年的工作都不如意,本来存着试一试的心理,才求助于宇文伯伯的,没想到宇文伯伯竟然让我来当他的助理,真的很谢谢。” “别这样说,都是一家人。”宋秘书很亲昵地拉了拉她的手,将她带进装饰成罗马落柱模样的电梯里。 这间酒店的大厅太大,装修也精巧别致,不熟悉的人,肯定会闹不少笑话。 莫小蚁知道,这位宋秘书,虽然名义上是宇文释的秘书,但与宇文释的关系匪浅,应该是没有名分的六姨太了。只是性子太傲,不肯当小,宁愿这样耗着。所以她从不叫宇文释为董事长,只是叫先生。 既然她亲自来迎接自己,看来,宇文伯伯也一定在这座酒店里。 这些年来,莫小蚁一直不肯求助于父亲从前的关系,这个世上的跟红踩白,她已经体会了很多,就连当初收留她的亲戚,当年她母亲还是莫家太太的时候,不知道多巴结他们,出事后,母亲过世,她在亲戚家也受尽了白眼,后来实在受不了冷言冷语,这才在高中一毕业就终止了学业出去工作,独立生活。 而在她读书的时候,她知道,有两个人曾经打听过她的消息。 一个是斯冠群,另一个,就是宇文家的当家,宇文释了。 斯冠群其人,之前也和爸爸一起见过他几次,可是很少人能弄懂他的想法,何况,他与莫博石的关系很好,莫小蚁实在不清楚他为什么要找自己。 不过,宇文释找自己,她还是多少能理解的。当初父亲与他的关系不错,两家时常走动。自己也算是他的侄女,况且,以宇文家的实力,大概连跟红踩白这种事也不屑于做。 可是,当时的莫小蚁是铁了心不想再进这个圈子,所以也没联系宇文释。 然而现在…… 莫小蚁驻足,和宋秘书一起站在美轮美奂的电梯里,透过半透明的玻璃墙,看着脚下渐渐变小的车流和楼房,她心中苦笑:她还是回来了。 如果不能和他在一起,至少要在同一个世界。华玲能用行政官女儿的身份帮他,她也可以帮他得到宇文家,用自己的力量。 就这样,死心塌地地喜欢一个人,像十二岁那年一样,保护他不被其他人欺负。 倘若苏致函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不知道会不会失望难过,表示理解不能。 她一定会骂:莫小蚁你怎么那么笨那么笨。 像个笨蛋。 正想着,电梯已经停了下来,宋秘书让出门口,微笑提醒道:“先生正在等你,顺着这条路直走,你就能看到先生的房间。我还有点其他事情要处理,就不进去了。待会餐厅见。” “哦,谢谢。”莫小蚁点头。 其实,不用宋秘书专门指点,莫小蚁也能找到房间的位置,因为整个顶楼,只有一个房间。顺着红地毯铺满的走廊一直往里走,两侧的壁画让人恍惚置身于艺术博物馆,金色的大门也雕刻得古色古香,门是半掩的,露出里面长桌的一角亚麻桌布。 也露出了一个男人的背影,魁梧,从容,休闲而又不失威仪。 莫小蚁在门口站定,低低地叫了声,“宇文伯伯。” 里面的人,正是宇文释。 宇文南的父亲。 那个传说中无比好-色花心,既爱江山也爱美人的传奇老头。他身上有多国血统,性格也诡测难辨,放在古代,就是一个喜怒无常的暴君。 可是,等他转过身,在莫小蚁眼中的宇文释,却只是一个仍然英俊的男人。虽然皮肤已经开始松弛,法令纹渐深,隐约能闻到老朽与纵-欲过度的气息,可是五官极其分明深邃,既有东方人的神秘,也有西方的立体热情。 宇文释年轻时的帅气,只怕可媲美国际超模了。名下又拥有一整个宇文王国。 也难怪他年轻时那么多的桃花运了。 至今不衰。 宇文释的长相,参见澳门赌王……很心水的颜啊。 “宇文伯伯。”莫小蚁很快垂下眼眸,不过,态度却很平和,并没有受宠若惊或者讨好的意思。 第68章 当我的助理 宇文释显然很满意莫小蚁的反应,他站起来,一面打量着故友的女儿,一面问她,“你向我求职,我就会把你当一位求职者来看。现在,我给你两条路,第一条,我收你为义女,也会给你一笔基金,足够你衣食无忧一辈子。也算对得起当年和你父亲的一场相交。另一条路,当我的助理,不过,这个职位很多人争,你唯一的优势,是我们之间有一层私底下的关系,我可以信任你。可是对于一个能力不强的人,我不会一直信任下去,做不好照样会被炒掉。现在,你告诉我,你还想继续当这个助理吗?” 莫小蚁会在这么多年后重新找自己,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可是宇文释也不是假公济私之人,公是公,私是私,全部搅合在一起,宇文家迟早会垮。 “也许我一开始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不过,我会胜任这个职位的。”莫小蚁重新抬起头,目光是恭敬的,但是,也充溢着自信与坚定,没有一点乞-怜。 宇文释点点头,随口吩咐道:“阿南和华玲本月结婚,你先协助宋秘书将这件事处理好吧,需要做什么,她会教你。不过,只教一次。” “好的,董事长。”莫小蚁欠欠身,已经不再叫他伯伯了。 长睫垂下,掩着眸色,也不知道此时是什么表情,大概是平和的吧。 从现在开始,他是她的老板。 父亲的面子,只能为她开一扇门,而门后面的那条路,还要自己走下去。 宇文释凝视了她一会,莫小蚁的冷静多少让他觉得意外。声音终于从方才公事公办的冷硬转柔了一些,“好好干。” 他收留她来公司,是有私心的。 没有背景的故人之女,和几个小辈也认识,而且“关系匪浅”,真能培养出来,自己便多了一个心腹,回头他将公司给了那几个小子,内部也还有年轻人帮自己盯着。 如此也放心一些。 “我会加油的。”莫小蚁很快将自己的位置调整到工作者的状态,比起方才的恭顺,更觉利落。 宇文释微微一笑。 好吧,他现在倒有点喜欢她了。 装载苏致函的那辆车终于在大厦前面停了下来。 找她的人,确实是雷老大。 经过了这近半小时的车程,苏致函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既没有哭,也没有笑,表情淡淡的,反而不知道心里在琢磨什么了。 她将戒指贴身放好,打开车门,也不等别人催,而是自己兀自走了进去。 反而让那两个男人面面相觑,对视了一眼,跟在苏致函身后。 死丫头早这么配合,不知道能省多少麻烦。 不过,这些话他们没有说出来,苏致函与老大的关系到底怎么样,底下的人也看不明白。 苏致函就这样顶着一个不明不白的名头,将众人全部吓在了那里,自己则若无其事,目中无人地走了进去。 她一直到了顶楼。 这一次,秘书台的那位小美女可没有敢拦着她,而是眼睁睁地看着她径直走向总经理的办公室,推门走了进去。 雷老大正在办公室里,听到推门的声音,他略略抬起头,看见苏致函,脸上离开堆出笑来。 “原来是致函啊。”那表情,就好像苏致函只是顺道来拜访他似的。 苏致函也懒得和他敷衍,就那么大喇喇地往他面前的椅子上一坐,然后拿起雷老大放在桌上的烟,自己抽了一根,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我答应了。”她说。 胸腔里恶心欲吐,可是心底已经一派平静。烟雾让她的脸显得格外朦胧,有隐约的风情。 “我接受柳史言的建议,那包东西,我给你们。你们将元宝还给我,然后,我马上离开这里,这辈子都不会回国。”她继续道。 雷老大倒觉得可惜了。 怎么妥协得那么快? 既然是柳史言亲自交代下来的,他也不好再为难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了。——真是不舍得啊,从以前就觊觎着的美人。已经到嘴边的肥肉…… “元宝还请叔叔亲自送过来,既然要走了,致函也想和雷叔叔吃一顿饭,叙一下旧。我会在酒店订一间套房,亲自下厨。不知明天晚上,雷叔叔方不方便?”苏致函话音一转,态度却蓦然柔和了起来,她起身摁灭香烟的时候,眼神一瞟,莫名生媚。 雷老大直看得心旌动摇。 看来,这丫头也懂得些人情世故,知道怎么样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了。 “你回来是客,怎么能让你住旅馆,我有一套房……”他正要说什么,苏致函却已经笑着打断了他,“还是旅馆好,我亲自布置,明晚雷叔叔来的时候,才会有惊喜啊。——不过,叔叔可别忘记自己的小外孙。见不到元宝,我可不会开门。”她似真似假地威胁加撒娇,对方哪里有说“不”的能力。 说下这句话,苏致函站起来,道了声“明晚见”,然后慢条斯理地离开了。 这个房间,她一刻都不想多呆。 脸上的笑容在进去电梯的时候,就已经消失无踪。楼下守着的人,看着苏致函大摇大摆地上去了,又大摇大摆地出来了,更加摸不准她的身份,自然不会拦着她离去。 不过,跟踪的人还是派出去了。 回报给雷老大的消息是:苏小姐去订了一间四星级酒店的行政套房,然后,去了超市买东西,后来回酒店,没见到她再出门。 雷老大收到这个消息当然很欣慰。 苏致函应该不会玩花样了吧。 他真的开始期待明晚的约会。 至于元宝…… 雷老大的笑容突然深邃了起来。 苏致函确实定好了房间,也买了一些明天需要用到的东西,回到旅馆后,她戴上假发和墨镜,又换了一身衣服,重新出了门。这一次,雷老大没有收到线报。 仍然担心着柳青岩的情况,虽然知道柳史言不会真的把自己儿子怎么样,可是,柳青岩长这么大,第一次吃那么大的亏,大概也蛮郁闷的。 第69章 晶莹璀璨的珠宝 她先回老房子,把之前藏在那里的钻石拿了出来,他们移民之后,房子一直空在那里,苏致函这次回来,本也想将它卖掉,用那笔钱来换元宝的。虽是空房子,但是残余的家具全部推翻在地,也不知道被多少人搜查过,好在那包东西还在,苏致函当初将它藏在墙角的砖头里,又重新粉刷做旧了,外面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打开黑色的小包袱,看着里面晶莹璀璨的珠宝,她皱了皱眉,眼睛里划过一丝厌恶。 收好东西,苏致函不着急回旅馆,她沿着江边找到一条长椅坐下,拿着手机看了许久,终于还是拨通了给柳青岩的电话。 虽然很多话在电话里说并不合适,可是,她不能坐视不理。 电话响了很久,第一次无人接听,苏致函也不气馁,仍然不停地拨打着那个号码,也不知道到第几次的时候,终于有人将电话接了起来。 苏致函心口一松,低低地叫了一声,“青岩。” 只要他肯接电话,很多事情都可以解释清楚。 “哟,叫得那么亲密,请问你是我哥的谁啊,青岩也是你能叫的吗?”那边却传来一个女子的冷嘲热讽,她叫柳青岩为哥,苏致函用脚指头猜,也能明白那是柳青萍。 她没有接话,只是沉默了一会后,问柳青萍,“他现在在哪里?” 柳青岩和妹妹在一起,至少,他并没有出什么事。 “还能在哪里?拜你所赐,我哥在医院。”柳青萍用鼻子哼了一声,对苏致函显然已经厌恶到了极点,“我还真看不出来,你居然还是一祸-水,长得就那样,先抛弃杜海川攀上我哥,又攀上另外一个人,把我哥给揍一顿,你还真是能耐啊,上次在别墅里,还装成一副楚楚动人的样子。——以后不要再给我哥打电话了,如果你继续纠缠不清,别怪我不客气!” 柳青萍也确实是气了个不轻,接到医院电话后,她急急忙忙地赶来医院,一眼看到包扎得像个木-乃伊的柳青岩,眼泪都差点掉了下来。 柳青岩在她这个妹妹眼里,一向是无所不能,神气活现的,虽然有时候霸道了一点,那也是因为没人惹得起他。除了家境之外,柳青岩本身也不是个好惹的人,军校历届的散打冠军,岂是那些绣花枕头、纨绔子弟能比的? 这是柳青岩第一次被人打得那么惨,而原因,居然是因为争风吃醋! 奇耻大辱啊。 传出去,哥只怕会被人当成笑柄。 柳青萍并不想追究打架的那些人麻烦,输了就是输掉,柳家的人也不是输不起,可是对苏致函—— 她真的厌恶到了极点。 苏致函并不在乎柳青萍的态度,只是在听到医院两字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 能让柳青岩进医院的伤,肯定不轻,可是,他不是很能打么,怎么就……这一转念,苏致函自然想到了他胳膊上的刀伤。那个伤势,只怕也很大程度上限制了柳青岩的发挥,而他又是一个逞强的人,不可能示弱或者求饶。柳史言也没料到,儿子会吃那么大的亏。 “哪家医院?”苏致函屏息问。 “你还想来看他?少在这里猫哭耗子了。”柳青萍几乎用鼻子哼出一个不屑的声音来,她见过无耻的,但是,没见过像苏致函这样无耻的。 都把人害成这样了,她居然还有脸过来探病? 苏致函能理解柳青萍的心情,心中一黯,正想先挂断电话,却不料柳青萍临时改了口,没什么好气地报出了一个医院的名字来。 苏致函赶紧道谢,不过,柳青萍不等她再说什么,已经挂断了电话。 那个医院离苏致函此时所在的地方还有点远,打车过去都要半个多小时,苏致函犹豫了一会,还是去街上买了一个果篮,坐车赶了过去。 只要见面就好。 只要再见一面,无论柳青岩怎么生气怎么辱骂她,都没关系,她可以当面说清楚,不然,过了明天,明天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柳青萍将电话放了回去,脸上带着一丝奇怪的笑,她转过身,看着刚刚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柳青岩,“哥。” “刚才和谁讲话?”柳青岩扶着支架,一面走向床边,一面顺口问道。 “没人。哦,刚才护士进来查房。”柳青萍若无其事地回答了一句,然后,又提到让柳青岩更为头疼的问题,“要不要告诉爸爸?你这个样子,没有几个月根本好不了,反正回京城也是要被爸爸知道的。” “谁也不准说!”柳青岩瞪了她一眼,极威严地吩咐道。 柳青萍撇嘴。 就算她不说,难道别人都是瞎子么?肋骨断了两根,肩膀和背都是青痕,胳膊上还有刀伤,脑后也挨了一棍,还不知道有没有后遗症,也亏着是他,这个时候还能自己去洗手间,拒绝看护的帮忙,换做其他人,就只能在床上哎哎叫唤了。 “知道你要面子,如果不是你晕倒,医生需要亲属在场,你八成也不希望联系我。”柳青萍知道哥哥的个性,也没有坚持。她抬腕看了看时间,告辞道:“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啊,有事你再给我打电话。” “恩,你赶紧走吧。”柳青岩似乎早就希望她快点走了。 “你自个儿先休息,别胡思乱想,那个女人……”柳青萍看着他虽然还在逞强,但明显已经白得没有血色的脸,本想再安慰几句,去不妨柳青岩直接翻脸,目光一沉,直接逐客。 “还不赶紧走!” 柳青萍吐吐舌头,没继续刺激他了,反正,她也是要走的。 看哥的态度,虽然气恼那个女人,却没打算做什么,这次吃亏,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可是,柳青岩可以不在乎,她却忍不住,特别在苏致函提出要来医院看柳青岩的时候,柳青萍突然意识到:如果不给这个女人一次教训,只怕,她还会继续缠着哥不放。 哥哥一世英名,没有理由栽在这么一个女人身上。 第70章 没有理由 思虑及此,柳青萍几乎下意识地报出了一个医院的名字。 而那间医院,自然,不是柳青岩所在的这间。 等柳青萍离开之后,柳青岩先在床-上躺了一会,方才虽只是小动了一下,却还是疼得厉害,他自制力或许比别人呢强一些,可到底不是铁人,等身体稍微觉得好一些后,柳青岩的目光也停留在桌上的手机上了。 虽然柳青萍说与护士交谈了两句,可是,他分明只听到了柳青萍一个人的声音。 会是谁呢? 她为什么要瞒着自己? 想了想,柳青岩还是费力地将手机拿了过来,翻开通话记录,那里是一片空白。他正觉自己过于敏感,合上盖子的时候,忽然又谨慎了一会,重新拿起,给一个人打了个电话。 “帮我查查通话记录。”他吩咐对方。 结论很快就发来了,并不太熟悉的号码,可是,柳青岩认得。那是苏致函的新号。 苏致函打电话来了吗? 说什么了? 他心念微动,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将那一瞬的悸动压了下去。 管她说什么呢,青萍既然不想告诉自己,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事,算了。 他没有再深究这个问题。 而是合上眼睛,似睡非睡地养起了神。 苏致函火速地赶到了那间医院,这是一间私人医院,以高昂的医药费而闻名,一个感冒都可以花掉上万块的地方。 不过,你走进去的时候,常常会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医院呢,还是在星级酒店。 所以,苏致函并没有怀疑这个地址的真假,柳青岩会住进这种医院并不稀奇,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当然住得起这种坑爹的地方。 她先去前台问柳青岩的病房,前台护士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电脑屏幕,给出了一个病房号。 苏致函谢过了护士,想了想,又折出去买了一个果篮,这才走向了电梯的方向。 而在电梯的上方,柳青萍则对电话那头的人含着笑道了声,“谢谢秦叔叔。”然后挂断了电话。 她口中的秦叔叔,自然是这个秦家源私人医院的老板。 对方只是随口打了声招呼,更没有往心里去。年轻人总是爱玩这种捉弄人的把戏。 只要不闹出事就行。柳史言女儿的面子,是一定要给的。 苏致函望着电梯里跳动的数字,没来由开始紧张起来。她伸手在那件连衣裙里的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了那个用黑色小绒袋仔细装着的戒指,小心地套进手指里。 她要将这个信息传达给柳青岩:收到这个戒指,她是开心的。她愿意戴着它,一直戴着它。 至于墨镜和假发,也被苏致函拿下来塞进了随身的包里,在电梯到达的时候,她还对着镜子涂了唇彩,将头发捋了捋。 然后,门打开,笑容可掬的护士小姐如礼仪小姐般,亲切地为她引路。 等到了房间,将门推开后,里面却是两个世界:走廊上的光线充足明亮,没有一点医院的阴鸷,而房间里却暗暗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一点昏暗的余晕,隐约映出床上病人的轮廓。 等护士小姐贴心地将门合上后,房间里更暗了,苏致函的眼睛不适应,在前几分钟,什么都看不清。 她下意识地去摸索开关,却听见床上那人嘶哑着声音道:“别开灯。” 那过于粗噶的嗓音,将苏致函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柳小姐呢?”她还没有起什么疑心,反而很担心柳青岩此时的情况。 怎么屋里只有柳青岩一个人? “你来了,还要什么柳小姐,我让她先走了。”对方这样回答,仍然是受伤后显得过于粗噶的声线,如摩擦着玻璃的砂纸。 苏致函“嗯”了一声。 柳青岩肯这样心平气和地对她解释,这让她松了口气,这就说明,至少两人还有可以沟通的余地。 不过,在此之前…… “我可不可以靠近一点看看你?”她低低地问。 她想看看柳青岩到底伤成什么样了。 “嗯。你过来。”对方应允了,还蛮期待的样子。 苏致函等眼睛完全适应此时的昏暗后,终于摸着椅子,慢慢地走向了床边。 柳青岩的情况看着很糟糕,隔着老远,都能看到高高绑起的绷带。 她的心又忍不住揪了起来。 病房外,隔着一扇玻璃门,柳青萍一面看着里面的情形,一面拿出手机。 那是一面特制的玻璃,从房间里面看,不过是一面穿衣镜,而这边却能清楚地看见房间里的一切。这间病房本来就是设计来,以观察精神失常的病人的,而里面的那个人……自然,也是一个病人。 更妙的是,那还是一种很奇妙的病,上次柳青萍不小心听说了,因为记忆深刻,这一次,就直接借用了。 “海川,过来一起看戏。”柳青萍似乎觉得此等精彩的节目,只有自己一个人实在可惜,忍不住,又叫来了另外一个人。 杜海川还在为苏致函的消失而黯然神伤,如果看见即将发生的那一幕,不知道还会不会对她念念不忘? 仍然是病房,不过,却是另外一个模样。 窗帘已被拉开,灿烂的阳光从窗外泄了进来,盈盈如水纹,宇文欣索性将窗户也一并推开了,先判断了一下风速,然后转头探寻地望着身后的人。 老太太则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并没有注意到宇文欣的动作,似乎在想什么心思。 “那件事……是不是很棘手?”宇文欣已经猜到了原因。 能让奶奶也觉得为难的事情,大概就是自己上次提出的那个任性要求了。 “柳史言不肯卖我这张老脸面子。”老太太摇头道:“他不肯放人,甚至还丢下一句话,苏致函的事情,如果没有太休戚相关的原因,我们就不要插手了。” “休戚相关吗?”宇文欣沉吟片刻,然后抬眸,淡淡道:“如果她是宇文家未来的媳妇,这层关系算不算休戚相关?” 老太太并不吃惊,目光反而亮了起来,她很认真地看着孙儿,问:“你想好了?” 第71章 我想我是喜欢她 “嗯。”宇文欣很表情很平静很平静,所以,这个决定并不是一时冲动。 “你是真的喜欢她?”老太太继续问。 对于自己最宠爱的孙子,要娶一个来历不明还有私生子的野丫头,身为宇文家的长辈,她居然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有点欣喜。 宇文家死气沉沉了那么久,终于有一个人是正常人了。——还是那个本来最不像正常人的阿欣。老太太心中甚慰。 “喜欢。”宇文欣极肯定地回答,“如果喜欢,是意味着只想见到她,只要在一起,做什么都觉得喜悦,无论她做任何事情,都可以不计较,希望她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不希望她再活得那么辛苦。那么,我想我是喜欢她。” 老太太的笑容更深。 “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喜欢哪个女生,没想到,你比阿南那小子开窍。他居然真的要和华玲结婚了,奶奶很欣慰,你没有娶第二个华玲。” “华玲姐不错。”宇文欣滴水不漏地回答。 “我并不是说华玲不好。她也是个好孩子,只是太执着。”老太太也没有多说,毕竟,那个女子,即将成为自己的孙媳妇了。 宇文欣其实懂得老太太的意思,可是,他不好说什么。 那是宇文南和华玲两个人的选择,其他人都是外人。 “莫小蚁其实也是个好孩子,可惜了。”老太太又感叹了一句。 宇文欣抬起头,看着奶奶慈祥而明慧的容颜,不易察觉地怔了怔,随即低头,很轻地笑了笑。 老太太果然是老太太,他还以为莫小蚁的事情,没有多少人知道,没想到,老太太全部看在眼里。 “听说莫小蚁现在为父亲工作。”宇文欣仍然本着一直以来的谨慎,对任何事情都不做评价,只是陈述事实。 哪知老太太听到这句话,脸色却变黯了下来,宇文欣本来以为她累了,正想找个理由退出去,却听见老太太低低地吐出两个字,如无可奈何至极的喟叹。 “造孽。” 宇文欣吃惊地望向奶奶,不明白奶奶为何要发出这样的感叹。 老太太的神思却已经飘远,飘到二十多年前,宇文释还年轻的时候……那时候,他和他的朋友,喜欢上同一个女孩,而那个女孩,并没有嫁给他。 对宇文释来说,这是他一生中唯一的败笔。 以自己对儿子的了解,老太太几乎可以肯定,宇文释让莫小蚁为自己工作,未尝没有其他的想法。 倘若她的猜想成真,宇文家只怕要翻天覆地了。这不是造孽是什么? “奶奶?”宇文欣见老太太发呆,不免有点担心,在旁边低唤了一声。 老太太这才回过神,笑着摆摆手,解嘲道:“老了,喜欢走神了。对了,你说想娶苏小姐,人家苏小姐愿意吗?” 宇文欣一向自制冷淡的脸上,居然划过红晕,似乎羞涩了起来。 “我还没问。”他赧然道。 还真是自以为是啊,只顾着自己在这里做决定,却忘记了问女方到底愿意还是不愿意。 宇文欣仿佛是第一次意识到:也许苏致函会拒绝。 毕竟,她喜欢柳青岩,对自己也不冷不热。 如果她真的拒绝了…… 他好像生平第一次觉得心慌,因为事局已不在掌握之中。不确定感让他患得患失起来。 老太太见宇文欣的模样,心中一叹。 虽然少年老成,也是宇文家历届最为优秀的继承人,可是,在情-爱一事上,却是一个真正的新手啊。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你还是先问问苏小姐的意思吧,虽然在奶奶眼里,你是世上最好的男人,可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人家苏小姐,未必喜欢你这型的,搞不好她会觉得你太闷。”老太太很尽责地在旁边提点孙子道。 这孩子母亲过世得早,老爸又是个不负责任的,这种事,白管家也不好教他,还得让她这个做奶奶操心啊。 宇文欣却在短暂的局促与困惑后,很正经地反驳道,“我并不闷。只是很多时候,万言不如一默。” 老太太哈哈大笑。 宇文欣却已经在认真思考那个问题了。 也许,他该去问一问苏致函:愿不愿意,与他一起生活? 第72章 短暂的惊乱后 苏致函又朝病床那边走了几步,可是,还没有真正靠近,她又停住了脚步。 “你……真的是柳青岩吗?”仿佛一瞬的心念急转,她莫名狐疑起来。 感觉,太不像。 那种陌生的感觉,越是靠近,越是强烈,面前这个人是个陌生人,这种强烈的意识仿佛第六感般不住地侵袭着苏致函。 也让苏致函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为什么柳青萍会突然变卦,要告诉自己这个地址? 她的后脊有点发凉,那种来自暗处的恶意让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而那句问话,对方并没有回答。 苏致函已经肯定自己的判断了,她转过身,就要开门出去,手放在门把上,才发现门已经上锁了,苏致函努力地拉了几下,门始终没有动。 这是一个局。 她如坠冰窖,在短暂的惊乱后,突然又冷静了下来。 柳青萍想整她。 这件事,柳青岩知道吗? 她尚能想着这个问题,手已经摸到开关,啪嗒一声,将灯拨亮了。 面前这个人,果然是一个陌生人,奇瘦的脸,还有过于晶亮的眼睛,那种组合让人觉得病-态,既然毛骨悚然。 “你是谁?”苏致函已经靠向了墙壁,手下意识地摸索着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可是,房间太空,竟然连一个钢制的水杯都没有。她手无寸铁。 床上的男人已经站了起来,只是笑,奇异地笑,然后,慢慢地靠了过去。 玻璃外,柳青萍双臂交叉,放在胸前,重新回想着那个人的病史:他好像特别享受吓人的感觉,兴许是恐怖片看多了,而且花样还蛮多,智商奇高,听说,差点把几名护士都吓成了精-神病。 苏致函被吓得屁滚尿流,拼命求饶的样子……想一想都觉得可乐。 果不其然,在惨白的灯光下,苏致函的脸色都已经变成白纸了,她看着那一步一步逼近的男人,他脸上的笑容几乎让她发疯。 怎么会有人那样笑,只是笑容本身,就让人觉得渗人。 她忽然转过身,又使劲地拉了拉门,门还是没有动,这本是一个特质的病房。 苏致函觉得自己都要疯了,眼见着对方越来越近,她不敢再留在原地,而是绕着墙壁,迅速地转移到了另一边。 他们在狭窄的空间里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男人并不着急抓到苏致函,只是不住地捉弄着她,每次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从自己面前逃走,不过,每次都能靠近一分,而脸上始终带着那种让人极其不舒服的笑容。 等杜海川来的时候,游戏已经进行到了一半,苏致函几乎濒临崩溃了,封闭的空间,隐藏的恶意,不正常的男人,和一次又一次的紧逼,这本身就让人神经紧张。 所以,杜海川从镜子里看到的景象,是一个面色煞白、惊慌失措的女人,杜海川当然能认出她是苏致函,不过,他似乎并不高兴,反而皱着眉,有点克制地问柳青萍,“怎么回事?” “就是看戏呗,她不是一直很能装吗?现在装不了了。再等等,马上就有更好的戏了。”柳青萍撇嘴道。 杜海川忍了忍,看着柳青萍兴致盎然的样子,终究没有阻止这一切。 不过,苏致函又是怎么得罪柳青萍了? 杜海川想不明白。 “怎么样,解气不?”正琢磨着,身边的柳青萍冷不丁地问道。 这句问话,却让杜海川一愣:难道柳青萍这样欺负苏致函,竟是为自己解-气?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有点惊讶,也有点……惊喜,可是,这样对待苏致函,还是觉得于心不忍…… 正犹豫着,屋里的追逐戏码终于告了一个段落,苏致函已经被逼到了床边,她的手紧紧地拽着枕头,不安地望着对面的人。 表情虽然慌乱,但是,眸底仍然残着一丝警惕与冷静。 她从小到大,就是被吓大的,心理素质本来就比其他的女孩强许多。 而那个男人也停下了脚步,曲下了身,在床底摸索了片刻,然后,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个装着透明液体的玻璃瓶子,苏致函还没反应过来,一阵刺鼻的气味,伴随着炽烈的痛感,一并扑到了她的脸上,她听见了男人得意的笑声,仿佛毒蛇吐信般的嘶嘶,“毁了你这张脸,看你还怎么勾男人!” 她尖叫一声,捂着脸蹲了下来,心已经沉到了谷底。脑子里只回荡着一个词,“浓硫酸。” 她被泼硫酸了。 毁容了。 脸毁了。 巨大的恐惧,不再是任何心理素质所能控制的范围,苏致函忍不住地尖叫,倘若她自己在旁边,一定不敢相信,这竟是自己发出的声音。绝望。惊-悚,无措,一直以来伪装的坚强与冷静,似乎真的被生生地撕开了一个口子,此时捂着脸吓个半死的苏致函,终于像一个正常的女孩的,无助得很。 杜海川并不觉得自己是在看热闹,事实上,在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他居然觉得心疼。 几乎想忍不住冲进去。 那个柔弱的女孩,正是他当初爱上的苏致函。 “那真的是浓硫酸?” 第73章 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假的啦,吓吓她而已。”柳青萍听见男人的声音沉沉的问,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句,可是,回答完之后,才发现,问话的人并不是杜海川。 而是另一个声音。 一个危险的、沉凝的,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柳青萍迅速转身,不出所料,在她面前,是一张决计没有想到的脸。 因为伤势的原因,那张英俊硬朗的脸上已毫无血色,但反而增加了他的冷酷感,让人心寒。 “……哥。”好半天,柳青萍才怯生生地叫出了这个字。 有种小时候做错事后被当场逮住的感觉。 来人正是柳青岩。 他始终觉得不对劲,大概是柳青萍离开得太匆匆了,所以,还是打听了一下柳青萍的动向,结果,便从秦叔叔口中得知了这场恶作剧。 医院,精-神病患者,封闭的房间,挂断的电话,他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柳青萍想整的谁。 顾不上医生的强烈反对,柳青岩还是来了。他告诉自己,他并不是想维护苏致函,而是不希望柳青萍搞-出事。 何况,一个大老爷们吃了亏,却让一个女人为自己出头,这种丢人的事情,柳青岩可不屑于做。 来的路上,确实已有怒气,但并不算太强烈。 他对妹妹一向是宠爱的。 当初柳青萍不肯留在军队里,想出国留学,便是柳青岩帮着她先斩后奏。 柳青萍被男人欺负的时候,也是他第一次冲过去揍了那个美国人一顿,还差点酿成国际事件。 后来柳青萍喜欢景之图,他连朋友都出卖给了妹妹。 ——如果就哥哥这个职位来看,他是绝对称职的,甚至绰绰有余。 可是,等他看到眼前那一幕,却只觉得怒火中烧,几乎有点控制不住。如果当时柳青萍的回答说:“那就是硫酸。”柳青岩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可即便那不是真的硫酸,他也觉得愤怒。 莫名的。 不知所起的愤怒。 门是直接被踹开的,苏致函只听到了“砰”的一声,门砸在了墙壁上,然后,是那个男人吃痛的惊呼声和示弱的求饶。再然后,便是急速的脚步。 她原本捂在脸上的手被拉了起来,然后,整个人都被撞进一个宽厚的胸膛,那个人的身形歪了歪,却又很快站稳。 “跟我出去。”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这样说。 苏致函跟着他踉跄地走了几步,似乎嫌她走得太慢,来人几乎是半抱着将她带出去,如果不是身体实在不方便,他是不介意将她直接抱出去,可是,从医院赶过来,已经让他疼得厉害了。 柳青萍和杜海川只是站在走廊那里呆呆地看着,哪里还敢阻止他。 可是,柳青萍不明白,为什么哥哥还要护着那个女人? 将苏致函带出去的人,当然是柳青岩,他先不客气地揍了那疯子一顿,然后,一直将苏致函带到走廊上,在众人惊诧的目光里,推开洗手间门的,将她拽了进去。 这一层本是特殊病房,洗手间也没有人,巨大明镜的镜子里映射着大理石地板幽贵的光芒。 苏致函还是捂着脸,有点梦游的感觉。混乱,恐惧,无助,以及……发自内心的疲倦。 她太累了。 一直以来,无人可帮。无人可求助。甚至连一个疯子,都能轻易给她致命的打击。 那种深深的疲倦,几乎让她厌世。 她不想再坚持了。 放弃吧,放弃吧,放弃好了。 那种茫然的感觉,直到柳青岩扯过她的手臂,将她送到盥洗盆前,然后,扭开水龙头,在哗哗的水中,去冲洗她的脸。 那种火辣辣的感觉,并不是硫酸,只是一种颜料而已。 脸上的感觉,因为流水的作用,而慢慢地舒缓,等洗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伸手抬起她的脸,对着镜子里那张同样苍白如纸的女孩说:“看,你并没有毁容。别怕。” 最后两个字说得无比别扭,可是,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苏致函的手扣着洗手台,呆呆地看着镜子里依旧清丽如初的脸,明明应该开心的,可是,方才一直没有流下来的泪,却在此时簌簌地流了下来,怎么停也停不住。 “还哭什么,都说没事了。”柳青岩有点慌乱地安慰道,语气也终于变得很柔很柔。 他实在对哭泣的女人没有辙。 尤其是苏致函哭的时候,那种被扯动的疼痛感,直接让他受伤的地方疼得更为加剧,他冷汗都要沁出来了。 苏致函还是哭,目光却死死地盯着镜子,望着那张总是让她意想不到的脸,口里只能低低叫着他的名字,“青岩。” 青岩。 青岩。 从来不知道,这两个字,也有让人安慰的力量,她突然不怕了,而是慢慢地转过身,伸出手臂,牢牢地抱着他的腰,将脸贴上去,抱得很紧很紧。 鼻子里有浓郁的药水味,柳青岩身上的绷带虽然已被他强行扯掉了不少,但也余下不少,苏致函的手指触摸到一些,鼻子一酸,哭得更加厉害。 她全身都没有力气了,也不想再移开,只想这样抱着一个人。可以依赖,可以停息,可以将自己的一生一世,死心塌地地,全部给他。 而柳青岩的胸口是宽阔结实的,即便遍体鳞伤,也仍然笔挺熟悉,在药水背后,还是她念念不忘的味道,宛如宿命。 柳青岩没有动,就这样任由苏致函将自己搂紧,在自己的怀里低低地啜泣,他先是僵直地站了一会,然后,终于抬起手,慢慢地,抚上她柔软的头发上,手指在发丝间慢慢地穿过。 “好了,没事了。” 这一次的安慰,没有别扭的感觉,没有刻意的冷漠与疏远,那是温柔的,温柔得让这个小小的盥洗室都变得无比温暖起来。 苏致函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只是加重了柳青岩吸冷气的动作。 她终于松开他,然后转身,自己洗了一把脸,拿出纸巾来擦了,这才算收拾好。 第74章 小鸟依人一般 等两人都冷静下来后,刚才那一瞬的柔情蜜意反而变淡了,柳青岩扶着大理石的沿边,等刚才的一阵剧痛过了之后,才白着脸,望着苏致函问:“你怎么来这里了?” “你怎么样?”苏致函反问。 “没事。”某人逞强地回答。 苏致函抿了抿嘴,手臂一伸,重新抱住了他的腰,只是,这一次的动作是温和的,也尽量不弄疼他。 柳青岩怔了怔,却并没有推开她。 苏致函此时的模样,小鸟依人一般,分外弱小无助。 “……以后没什么事,就不要来找我了。青萍那丫头小时候被宠惯了,做事没有分寸。”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毕竟是自己的妹妹,柳青岩虽然恼苏致函的行为,可是,这件事是自己人的错,他还是替妹妹道了歉。 “没关系,能见到你就好。”苏致函深吸一口气,将方才的不愉快全部抛之脑后,她只想把握现在。现在,柳青岩已经在她面前了,而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解释清楚的机会。 “青岩,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她又急急地仰起头,语速极快地说。 “嗯?”柳青岩本想继续冷淡,可是,声音还是没办法硬起来。 “那孩子……”她刚刚提到这三个字,就发现柳青岩的脸色变了。显然,这勾起了他那段不愉快的经历,可是,苏致函还是要继续说下去,“那孩子,是你的。” 柳青岩怔怔地看着她。 “三年前,我离开你,是因为那个孩子。我很怕……”她忍了忍,没有说柳史言的事情。 对柳青岩来说,这个消息已经足够巨大了,如果此时再提到柳史言,也许他反而难以接受。 那就一件一件地告诉他,让他慢慢消化。 “你说小孩是我的?”柳青岩自语般重复了这一句话,可是,震惊之余,又觉得狐疑,“如果是我的?为什么不早说?三年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我害怕,我害怕因为那个孩子,我反而会失去你。”苏致函摇着头,低低地说,她现在没办法解释,自能如此含糊地回答, 柳青岩并没有再问什么,只是有点难以置信地、在脑海里重复着那句话。 他有一个孩子吗? 即便他没有再质疑苏致函的话,可这个事实,仍然显得那么没有真实感。 “那他现在在哪里?”过了半天,他才想起这个问题。 倘若她真的有个儿子,这段时间都在哪里藏着? 太离奇,太不可思议。 他并不是十分相信那些混混说的话,可是,苏致函的话却比那些人的更难以取信旁人。 他要眼见为实。 “明天晚上,明天晚上,我带他来见你。你等我们,好不好?”苏致函抓住柳青岩的袖口,低低地说。 其他的,她还不敢多说,正如雷老大威胁的一般,到了此时,元宝的安危全部在别人的手里,已经是最后一步了,她用那包东西将元宝换回来,然后,再让柳青岩带他们走,从今以后,她的丈夫,元宝的爸爸,会保护着他们,她什么都不用担心,也自然不需要再去信守与柳史言的诺言。 柳青岩的目光重新变得审慎而冷淡,他不明白苏致函言语中的躲闪,也不明白她欲言又止的苦衷。 “我现在要走了,记住那个地方,晚上十二点,不要迟到。”苏致函抬腕看了看时间,她已经在这里耽搁太久了,再迟点回去,就会引人注目了,而明天,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能不能顺利要回元宝,能不能顺利拿到柳史言与雷老大有勾结的证据,都是明天——可是,等过了那天,一切都尘埃落定。 所有的不堪都会结束,他们一家三口,会很幸福很幸福。 柳青岩没有说什么,只是靠着大理石的沿边,很安静地看着她。 苍白的脸色让他的眸色越深,如深井一般,不知里面的浅纹暗涌。 苏致函的手摸过自己的手指,脸色也突是一变,她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低下头,异常焦急地在地板上摸索着。 “怎么了?”柳青岩见她神色有异,忍不住问道。 “……不见了。”苏致函的样子又似乎要哭了出来,也不顾地板上的冰凉冷硬,一直不停地摸索着,甚至连边边角角都找到了。 “到底什么不见了?”柳青岩也蹲了下来,看着她此刻慌乱的脸。 真是该死。 他又觉得心疼了。 理智总是一次次回来,又一次次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而飘远,她的焦急几乎能让他感同身受,以至于柳青岩也低下头,在地板上看了看,然后,他在自己的脚边,看见了那枚戒指。 柳青岩心念微动,在短暂的、近乎窒息的悸痛后,他将戒指拾起来,递到苏致函的面前。 苏致函赶紧接过来,睫毛微颤,神色重新变得落寞。 “青岩。”她低着头,叫着他。 “嗯?”柳青岩盯着她低垂的容颜,缓缓地应着。 “你说你要娶我,还作数吗?”她将戒指紧紧地握在手里,刚才一着急,声音里又带着哭腔了。 柳青岩凝视了她片刻,然后,几乎情不自禁地搂住她,低下头,下巴蹭着她的发丝。 苏致函身上有种淡淡的奶油香,如以前一样。 “作数。”他低声说。 不能拒绝,即便满心狐疑,却无法拒绝她此时夹杂着期盼与哀求的询问。 他对她没辙。 这个发现,让柳青岩自己也觉得心惊。随即,认命地,一声叹息。 罢了,即便她全身都是秘密,即便从她嘴里听不到几句真话,即便她与那么多男人纠缠不清,可是,仍然不想就这样放手。 那就……不放手好了。 苏致函的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再一次,强调着方才的那句话,“明晚,你一定要来,一定要来。” 柳青岩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抱着她。 苏致函还是走了,她没有解释原因,柳青岩也没问。 事实上,他的情况也并不好,方才一直忍着痛,等苏致函离开之后,他才捂着伤口,靠着墙壁,半蹲了下来。 第75章 几乎是善意的 柳青萍一直远远地看着,她本担心老哥又被那个女人骗,看见那女人走了后,她才算安心了。 苏致函走向电梯的时候,刚好与柳青萍擦身,柳青萍抿抿嘴,斜睨了她一眼,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说:“你别太得意。” 苏致函什么都没有说,甚至连怨气都没有,只是抬起头,轻轻地看了柳青萍一眼。 目光却出奇的明净,几乎是善意的。 这让柳青萍怔了怔。 好容易等她离开,柳青萍冲到柳青岩身边,一边查看他的伤势,一面嗔怪道:“哥怎么还维护那个女人,还一起呆那么久。她不会又花言巧语骗哥了吧?” 柳青岩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手扶着敞开的窗户,从楼上望了下去。 他自己也不明白,对于苏致函的话,到底是相信呢,还是不相信。他也不明白,对苏致函,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只是疼痛的感觉汹涌如潮,他没有办法抗拒——也许是受伤的缘故,虚弱让人变得脆弱。 明晚…… 真的会见到那个孩子吗? 他的……儿子? 柳青岩正在发怔走神,却听见一直沉默着望着窗外的杜海川指着一个人影,转头问:“那是……致函?” 柳青岩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确实见到一个女人的背影,可是,又不太敢肯定是苏致函。 那个女人戴着墨镜,发型也变了。苏致函是顺直的黑色长发,而刚刚离开医院的那个女人,却是一头大波浪卷,可是,衣服确实是苏致函穿的,那个背影,柳青岩也绝对不会认错。 “搞什么鬼,这个女人还真是没一个部位是真的。哥,刚才你真不该救她。”柳青萍在旁边很适度地评价了一句。 现场一阵沉默。 柳青岩没说话,杜海川也没有说话。 事实上,杜海川即便再傻,也能明白,柳青岩和苏致函之间,有点什么。而且,那种羁绊还很深。 柳青萍找苏致函出气,并不是仅仅因为自己,更大一部分程度上,是与柳青岩有关。 大家都是男人,那种属于情-敌之间的气场,稍做点拨,便能猜到一二。 杜海川突然觉得郁闷。 如果柳青岩和苏致函……那他算什么? 难道那两个人,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勾搭上的么? “我先回去了。”柳青岩也察觉到杜海川的情绪,可是他并不想多费口舌。事实上,柳青岩对杜海川的态度,一向有点不屑一顾,反而是柳青萍烂好人,总想着安慰人家。 “哦,我送你回医院。刚才真是乱来。”柳青萍后知后觉,担心着哥哥的伤势,连忙截口道。 “不用,我自己回去。”柳青岩有点冷淡地打断柳青萍,这件事,他还没有找她算账,可是,那些责怪的话,当看到柳青萍担心的脸庞时,又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青萍到底是担心他,她在为自己打抱不平。 柳青岩还是没有说出什么重话,只是有点疲累地揉了揉太阳穴,没什么情绪地交代道:“以后我的事情,你不要管了。还有,不要再碰她。” 柳青萍抿了抿嘴,显然不高兴,可是,也不忍心顶撞柳青岩。 他的脸色那么白,额上全是薄汗,这个时候,只怕也不好受。 “不管就不管,只要哥不真的栽在这个女人手里就行了。”她也生了闷气,不再管柳青岩。 柳青岩的目光已经掠过柳青萍,向她身后的杜海川点了点头,兀自离开了。 两个当事人都离开了,反而留下两个看戏的,不尴不尬地留在原地。 杜海川的神色也不太好,他有种被深深玩弄后的感觉。 等柳青岩离开后没多久,他也转过身,有点冷淡道:“我也先回去了。” “海川。”柳青萍赶紧拉住他。 可是拉住了之后,她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扣紧手指,站在那里僵持着。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知道致函和你大哥之间的事?”最后,还是杜海川打破了沉默,闷闷地问。 柳青萍轻叹,心底不免又将苏致函腹诽了一通。 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怎么让她身边的男人一个接着一个失常,真是可恨。 “其实我知道的时候也不长,我哥他……他这次真的是……鬼迷心窍,你别生气。”她情知柳青岩这次的行为实在有欠光明。 不管苏致函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这次,确实是柳青岩挖了杜海川的墙角。 “我哪里敢跟你们生气?我爸让我讨好柳青岩,别说他还瞒着我,就算明着开口,我也不敢和他抢。”杜海川也不知道是不是气糊涂了,已经有点口不择言了。 可是这番话,反而让柳青萍更加觉得过意不去,她赶紧扯住杜海川,连忙道:“你别这样说。那种女人不值得我哥和你抢来抢去,他就是贪玩,并没有针对你的意思……你别怪他。” “我哪里敢怪他。你们兄妹两是天之骄子,就算只是因为贪玩,别人也得陪着你们玩,我不过就是一个小户人家的穷大学生,什么本事都没有。柳小姐这几天都陪着我解闷,我还以为我们之间真的友谊,原来也只是来看笑话的。以你的身份,又怎么可能真心想和我做朋友……”杜海川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凭着一股书生意气,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 柳青萍却越听越不舒服。 她本来就最讨厌别人因为自己家世的原因而高看自己,当初出国,就是受不了朋友们一手一个柳大小姐的称呼,她做杂志,也都是凭着自己的本领,所以,柳青萍倒不觉得自己比杜海川高一等。 事实上,杜海川的温雅和学识的深广,还蛮吸引她的。 “我当然是真心想和你交往。我挺喜欢你的。”大概是被杜海川逼急了,柳青萍冲口就说出了一句话来。 结果,这句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住了。 杜海川的脸色有点发红。 柳青萍也觉得窘迫。 一阵尴尬的沉寂之后,柳青萍低下头,拎着包包,就往电梯那边走了去,“我先回去了。” 不过,她走了还没几步,胳膊便被一个人拉住。 第76章 糟糕至极 转头,却见到杜海川突然及近的脸,还有急促而粗重的呼吸…… 气息拂面。 …… 柳青岩离开医院的时候,情况确实已是糟糕至极,也亏着是他,若是换做其他人,只怕早已经倒下了,他的意志力本就比旁人强一些。 勉力将车启动,沿着路边驶了没多久,他就看见了苏致函。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租车并不是那么容易。 柳青岩没有惊动她,而是将车远远地停在另一侧,看着苏致函终于拦上一辆出租车,又乘车往另一个方向驶了去。他慢慢地跟在后面,中间尚隔着另一辆车,所以,并不引人注目。 他看见她停在了一家高档宾馆前。 柳青岩也停了车,打开车窗,夜风从外面灌了进来,他的手肘支着窗架,手背贴着嘴唇,目光沉静,一阵一阵的剧痛还是让他冷汗直沁,可是心底却空白得很。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想发现什么,只是就这样站在等着,无法离开。 天色已经慢慢亮了。 苏致函一整天都没有离开旅馆。 直到晚上八点钟的时候,门终于被敲响,她一袭酒红色晚裙,桌上蜡烛红酒,摇曳生辉。 站在外面的,果然是久候一天的雷老大。 “雷叔叔。”苏致函巧笑嫣然,甜甜地叫了他一声。 雷老大在看见她的时候,眼中已划过激赏。 果然是个美人。 他当初的眼光并没有欺骗自己。 “雷叔叔是一个人来的吗?”苏致函很自然地往他身后望了过去,期待中的元宝,并没有出现。 “哦,元宝在楼下的车里,我想,致函应该希望我们单独相处一会吧。”对方笑得别有深意。 苏致函也没有掩饰自己的失望,不过,很快,就重新换上笑脸了。 “也好,反正那包东西也不在我这里,过一会也是要下楼的。”她不动声色地回答,然后指了指桌上的菜肴,“菜都冷了,我们先用晚餐吧。” 晚餐确实是苏致函亲自下厨,丰盛得很,前菜,沙拉,牛排,甜点,每一样都精致美味,苏致函的手艺很不错,色香味俱全,又有美人相陪,雷老大自然觉得身心愉悦,当然,更为愉悦的是,在作为甜点的蛋糕上,还镶嵌着一枚特别好看的……钻石。 他的眼睛是练出来的,钻石的真与假,一眼就能看出来。 显然,这是苏致函给他的信物,证明那包东西确实在自己手里。 很精巧的信物,非常别致的方法。 聪慧的女子啊。 雷老大越发喜欢自己这个小世侄了,心底也不免感叹:就老苏那个几榔头都打不出一个屁的窝囊货,居然会有这样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儿,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 “还要再喝一杯吗?”正感叹着,面前的苏致函已经端起一杯红酒,将雷老大面前的空酒杯倾满。她本来就穿着一件低领的礼服,倾身倒酒的时候,前面春光大露,实在是很养眼。 雷老大眼睛都看得发指,不过,他到底不是那种没见过女人的雏。虽然心中痒痒的,却还是很快敛住了心神,“致函不会是想灌醉我,然后,从我嘴里撬出什么话吧?” “哪敢,真的拼起酒来,致函哪里是叔叔的对手?再说了,致函如果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叔叔就好了,何必还要灌醉您?”苏致函巧笑嫣然,那笑容明显就甜腻得太假,但是让人看着很舒服。 才不过二十一岁,到底是从哪里历练来的成熟世故? 这句恭维,自然让雷老大很受用,那杯酒,就当仁不让了。 苏致函也陪了一杯。 等放下酒杯,苏致函的视线也有意无意地瞟向了身后那张硕大的床上,“我好像喝多了,头晕得很,可不可以请叔叔扶我过那边休息一下?” 雷老大倒没想到苏致函会那么上道,不需要明言,就已经知道该做什么了。 他当然欣喜若狂,在扶着苏致函过去的时候,朝门口看了看,似乎略想了想,不过,没有做出什么指示。 苏致函心里已经开始骂娘。 老狐狸还真TNN谨慎。 她很明白,此刻站在门口的,一定有雷老大的保镖。 人在高位呆久了,就会越来越胆小。 她一直没找到机会,便是忌惮外面的那几个保镖,既然时机未到,苏致函只能硬着头皮,任由对方般是搂抱,半是揩油地将自己一路送到了床边。 她扶着额头,佯装不支地倒了下去,雷老大则赶紧欺身上来,装作很关心的样子,去摸了摸她的额头。 “不能喝酒,怎么还喝那么多。”他口中这样说着,不过,神情却恨不得苏致函再多喝一点。 苏致函仰躺在床上,一只手勾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似乎想从抽屉里拿出什么东西来,只是,大概真的喝多了,她的手一摆,居然碰到了桌上的台灯。 台灯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不过,苏致函已经将东西从抽屉里拿了出来。 一根皮鞭。 雷老大倒不介意倒下的台灯,反而是苏致函手中的那个物事,让他大脑充血,瞬间兴奋了起来。看来,这丫头还确实花了一番心思,想好好地取悦自己,连自己这点小“爱好”,居然也打听到了。 “不如,叔叔这次和致函换一换角色?”苏致函一面说,勾住他脖子上的手也就势一掐。 男人一时不妨,吃痛地“哎哟”了一声。 这一次,原本就在门外满心狐疑的两个保镖终于按捺不住,撞门而入。 先是台灯倒下的声音,接着又是老板的惊呼,这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吧。 雷老大本来正在兴致上,他此时恨不得将苏致函揉成团吃了,冷不丁听见撞门和人进来的声音,不免觉得扫兴兼气恼,他转过头,没好气地冲着那两个没眼力见的人喊道:“滚出去!滚远点!” 两个保镖看见眼前旖-旎的一幕,已经猜到了,事实上,不等老板喊出来,他们已经灰溜溜地闪人了。 苏致函看着他们合上房门,然后转过头,眯着眼睛,笑吟吟地望向“雷叔叔”…… 半个小时后,苏致函出来了。 第77章 都面面相觑 那场“战斗”显然很激烈,叫声让躲在走廊那头的两名保镖都面面相觑,只是,大概是叫声太尖利,男人女人夹杂在一起,已经分不清是痛苦呢,还是欢愉。 不过,对于那个老色鬼来说,痛苦便是欢愉,两者无差。 外面的人只当没有听见。见怪不怪。 苏致函出来的时候,也似乎筋疲力竭,头发乱蓬蓬的,衣服还半敞着,仍然露出许多,直把那两人眼睛都看直了。 “不好意思,我下去买点东西。”她的神情很闪躲,总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些暧-昧的东西上去。 难道是去买什么情-趣工具? 两人眼睁睁地看着苏致函客客气气地下了楼,又过了几分钟,突然觉得有那么点不对劲来。 就算真的要买什么东西,也应该由老板吩咐底下的人去买了,怎么能让苏小姐亲自下去呢? “还是,进去看看吧。”其中一个人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另一人点头附和。 他们先敲了门,“老板,我们进来了。”里面并没有声音,门也上锁了,这种情况实在太不寻常,他们也顾不上其他,直接将门踹开来。 里面的雷老大,被绑成粽子一样,又恼又羞地困在床上。 他身上有很多伤痕,苏致函下手也是一个狠厉的角色。——雷老大没想到她会在床上直接翻脸,多少英雄最后都死在女人身上,这句话果然不假。 那个时候,他的双手已经被绑住了。 然后,被制服,被盘问,被待……关键是,她待他的时候居然都是风情万种的,一直噙着笑,简直是柔情蜜意。 这总是让他忘记反抗,心理对那个丫头恨得牙痒痒,又渴望得心痒痒。 妖精一样的女人。 手机、钱包,自然全部被拿走了。衣服也被放在了浴缸里,全部用水泡着。 “还不把那个女人给我抓回来!”等嘴里的枕巾一旦被扯出来,他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句,那两个保镖已经追了出去,不过,等他们追到楼下,只看到了一脸茫然的司机,站在路边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 车已经被苏致函开走了。 苏致函行事也确实果断,刚一脱身,便离开冲下楼去,她其实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元宝并不在车里,就证明柳史言根本没有交换的诚意,那么,她也索性撕开脸皮,指望柳青岩了。 不过,等她让司机下了车,自己一脚油门驶远之后,苏致函转过头,果然见到后座上有一个侧躺着身,面朝着座位里,正憨憨大睡的小孩。 元宝。 她心底一柔,连呼吸都有点屏住了,唯恐惊扰了正在梦乡里的孩子。 终于,终于…… 苏致函的胸口还在急速地跳动着,笑容却已经温柔了许多,她下意识地放慢车速,平稳着车身,一路驶到了她与柳青岩约好的地点。 柳青岩的车已经等在了那里。 昨晚还是一个月朗星稀的日子,今天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来,苏致函踩下刹车,在如梦雨雾里静静地看着柳青岩的车,又转头看了看仍然在熟睡中的元宝。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 全身似已脱力,连再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按了按喇叭,告诉青岩,她们来了。 她和他们的儿子。 这个时候,就算有追兵,她也不怕了,她相信那个男人,即便在遍体鳞伤的时候,也有保护她们母子的能力。 前面那辆车的门推开来,确实是柳青岩,他没有带伞,甚至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苏致函看着他穿过雨幕,走到了她的车前,他的脸色比起昨天更显苍白。 “我来了。”她微笑,几乎想伸出手去抚摸那张脸。 心底柔柔的,仿佛没有加糖的奶油一样,软得发渗,她突然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错过也好,误会也罢,这么多年的苦,甚至父亲的事情,都是值得的,因为最终的结果,是让自己走向他,是这样一大一小的两个男孩,在这样一个清冷的雨夜,让她觉得完满如一整个世界。 “……是他吗?”柳青岩却在离苏致函很近的时候守住了脚步,苏致函也没有将手伸出去。 他的目光已经停在了后车座上的那个小孩身上。 他的儿子? 柳青岩觉得心跳加速,连雨点打在脸上的感觉都察觉不到了,他看着后车座上那个小小的人儿,好像凝视着一个美丽至极的海市蜃楼。 他的,儿子? 还是那么没有真实感,以至于他觉得手足无措。 苏致函微笑着看着他有点慌乱的反应,将手闸拉好,然后转过身,推了推身后的睡美人,“元宝,元宝。” 不知道元宝还认不认得自己,这么多年,都没有尽自己身为母亲的责任。 苏致函已经开始自责了。 孩子被推了几下,也从睡梦中醒了来,他翻了个身,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 柳青岩本来心跳如擂,可是,等真正看到那孩子的脸时,却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陌生的脸。 虽然也算漂亮,可是五官眉眼,慢说不像他,便是苏致函的也不像,而且——这个孩子的眼睛是玻璃般的蓝色,分明是个混血儿。 他可不知道自己还有欧美那边的血统。 “你说,他是我的儿子?”他过了好半天,才能开口。 苏致函的神色也是大惊,她有点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的孩子,心中忽而慢慢明白。 原来,从一开始,柳史言就没打算将元宝还给自己。 是啊,那到底是柳家的孙子,他怎么会让自己带走他? 搞不好,以后她还会利用那个孩子兴风作浪。 两人正僵持着,那孩子突然咧了咧嘴,“哇啦”一声大哭了起来。 苏致函终究不能坐视不管,她下车,先将那个小孩抱了出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是……”她只能,先否认。 “苏致函,你到底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柳青岩在往后退了一步,那苍白的脸在雨幕之后显得更为朦胧,好像随时都能化成一阵烟飘走似的。 孩子还在继续哭。 她已无言。 第78章 怀疑他会摔倒 “不是这样的……”她想向他走近一步,她的手已经伸到令他的面前,柳青岩看着那么虚弱,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如此虚弱的样子,就好像一整夜没有休息似的,她都要怀疑他会摔倒。 柳青岩却伸出手,直接将她伸过去的手打开了。 他真的不知道她是谁。 可以口口声声说要嫁给他,可是表现得如一个坠入爱河的小女孩,可是,转眼,就能去宾馆等另外一个男人,再带着一个不知所谓的小孩来骗他。 他的头疼得厉害。 本来就是重伤员,又一整晚在车里耗,便是铁人也经不住。 应该发高烧了吧。 苏致函的手被打在了一边,不知为何,火辣辣地疼,其实柳青岩的力气并不大,可是,她疼得厉害。 “青岩,你听我说。”她咬了咬唇,终于决定将一切托盘而出。他信或者不信,便是他的选择了。 然而,苏致函剩下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柳青岩的身体晃了两晃,然后,在苏致函惊诧的地呼声里,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雨水溅了一地。 奶奶话,让宇文欣想与苏致函好好谈一谈,至少,要问出那个问题。 他不知道那到底算不算求婚,不过,当然不算吧,他的求婚,自然不会那么草率。 那必然要经过精心策划的。 他还有她的号码。 上次苏致函不辞而别之后,曾给他打电话道过歉。 到了第二天,办完留在上海的最后一件事,宇文欣在坐车回别馆的时候,白管家着人来问他,“老爷也来上海了,要不要去见一见?” 宇文释这次来,便是为了宇文南和华玲的婚事。 儿子结婚,做父亲的不可能不出席。 因为云子棋的事情,其实宇文欣与父亲的关系还是很紧张,可是想了想,宇文欣还是决定去见父亲。 他决定要苏致函的事情,还是向他打声招呼吧,宇文欣不希望再横生枝节。 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想一想,与苏致函自那天离开后,已有近三天没有见面了。 昨晚下过小雨,平时繁杂喧嚣的街道,显得格外静谧干净,湿气逼人。 他拿出手机,望着上面存着的号码,几番犹豫,却始终没有拨下去。 他还是不习惯主动联系别人啊。 而且,接通后,该说什么好呢? 难不成,直接问:“致函,我想了一下,如果想要回元宝,你得嫁到宇文家来。” 这似乎是威胁吧。 总觉得不对劲。 然而“喜欢”或者“爱”这种字眼,他根本说不出口,也没有想过去说出来。 宇文欣正经历着平生最为难的纠结,他从来没有因为一个电话如此犹豫过,这实在是……糟糕的感觉。 糟糕而新鲜。 到了最后,连司机都看不过眼了,几乎想当场揭穿自家少爷的矜持。 电话铃声却在此时响了起来。 号码,却是他方才一直纠结不定的那一串数字。 苏致函的数字。 她主动联系自己了。 是问元宝的事情吗? 宇文欣怔了怔,反而盯着响个不停的飞机发了一会呆,直到响到第四声的时候,他才接了起来,“喂。” 还是清清淡淡的声线,一点都听不出他刚才的局促与迷惑。 那边,却先传来苏致函近乎哽咽的呼吸,然后,才是她的声音。 “阿欣……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她低声问。 羞涩,不安,而又无可奈何。 “发生了什么事?”宇文欣也不由得坐直了一些。 以苏致函的性格,她能主动向他求助,真是难得。 便是元宝的事情,也是他主动开口说帮忙的。 “我现在,在警局。我在上海已经没有其他人了,也联系不上小蚁,……他们要担保人。”苏致函的声音里满是无助。 “别挂电话,我马上到那边。”宇文欣几乎想都未想,直接说出了这句话。 不过,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不让苏致函挂电话。 大概是,她的声音真的疲倦,几不可支的感觉,好像一旦挂断电话,她就会因为找不到支点而倒下,他要在此时知道她那边的动向,即便只是呼吸,哪怕只是呼吸,也会觉得安心。 苏致函虽然觉得这个要求有点奇怪,但却很听话的拿着话筒,她没有挂电话。 司机已经将汽车转头,往警察局驶了去。 他并没有问苏致函为什么会在警察局那种奇怪的地方,也没有问她这几天都去哪里了,只是秉着呼吸,倾听者话筒那头的动静。 警局的喧嚣。 她的呼吸。 来来往往行人的脚步,他们谁都没有再讲话,苏致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宇文欣却是不想讲话。 白皙俊美的面庞如一副凝固的画作。 这样就够了。 也许回答奶奶时候,他还不够确定,可是,现在,他已经肯定,自己确实是喜欢这个女子的,哪怕只是这样倾听着她那边的任何风吹草动,也会觉得如斯宁静,好像可以拿着话筒,一直一直地听下去,其他事情,反而变得不再重要。 如果这就是喜欢…… 那么,似乎是一种极美好的感觉,值得用心呵护珍惜。 十五分钟后,他停在了警局门口。然后,他在问询室的外面,看到了苏致函。 苏致函的样子很是狼狈,穿着一件酒红色的低胸礼服,其实很美艳,但是头发湿漉漉的,纠结在一起,脸上的浓妆也花了一半,脸色又苍白得厉害,虽然不至于吓人,但绝对称不上美-感。 然而在宇文欣眼中,却格外楚楚,让人心疼。 “发生了什么事?”他并没有问苏致函,而是转而问旁边的工作人员。 “拐-带儿童。”那个女警司有点惊-艳地看了看宇文欣,比平日更加和颜悦色地回答道。 很少见到这样漂亮的美少年了啊。 “拐-带儿童?”宇文欣怔了怔,实在没想到是这个罪名,不过,他也没有细问,而是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司机。 “我可以和苏小姐单独谈一谈吗?”他又问。 女警司本来是不许的,但不知为何,就是没办法拒绝宇文欣。 第79章 总是战战兢兢 那样的从容与自若,本身就带着一种绵里藏针的威严,那时常年发号司令的人与生俱来的东西,即便没有华衣名车,也让人明白,他的背景不浅。 因为,没有怯意,没有一丝一毫的怯意。 他在这个世界里游刃有余,不若苏致函,总是战战兢兢,总是如履薄冰,即便那样,也免不了失足落水的结局。 他终于如愿与苏致函呆在了一间房里,至于其他的事情,已经不用宇文欣操心了,自然会有其他人帮忙解决,再怎么不靠谱的罪名,只要有钱,都能解决。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着,等着事情解决后,再和她一起离开。 “先洗个脸吧。”关上房门,宇文欣轻声道,顺便拿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了她。 苏致函低下头,将手帕接了过去,然后进了房间里配套的那个小洗手间,她的速度很快,出来的时候,那张素净的脸上已如出水芙蓉,再没有半点污垢,不过,也露出了大大的黑眼圈,分外憔悴。 “可以告诉我吗?到底怎么回事?”宇文欣很小心地问。 当然,如果她不愿意说,他也绝对不会强求。 苏致函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 她尽可能轻描淡写地说出了那一切,从柳史言的威胁,到与雷老大的交易,只是,钻石的存在,还有柳青岩的求婚,她没有说,有些事情,终归还是不能与人分享。苏致函只是说,柳青岩去接自己了,然后,孩子被掉包了,再然后,柳青岩晕倒,她送他到医院,警察突然来了,孩子的父母刚刚报案…… 她就这样进了警察局。 在离开之前,柳青岩仍然昏迷不醒,不过,医生已经通知了柳青萍。 据说,情况很危险。 “你可不可以,帮我打听一下,他现在怎么样?他们不会告诉我了,青岩会这样,都是我害的。”苏致函讷讷地说。 她很明白,这一次分开之后,再见面已是奢望。 不管柳青岩最后是选择相信她还是不相信她,他到底在死亡线上走了一圈,这条坎在这里,最起码,柳家的人,如柳青萍,是永远不会原谅她了。 可是,仍然担心着。 “他不会有事。”宇文欣安慰了一句,已经给白管家打了个电话。 最后的结果很明显,其实苏致函已经猜到了。 柳青岩已经被转回了京城,听说有专机过来接的,他的情况确实不好,有少量内出血,当时没有查出来,高烧,发炎,一堆并发症。 他已经不在上海了。 雷老大和柳史言之所以现在还没有来找她的麻烦,大概也是想先解决好柳青岩的事情。 柳史言也被柳青岩这么严重的状况给惊到了。 原本只是想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哪知,竟然危及了生命。 如果柳青岩真的有什么好歹,柳史言也会吃不消——他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苏致函听完这一切之后,只是呆呆愣愣的,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在上一刻,她还拥有很多东西,青岩,元宝,还有小蚁,而现在,他们都走远了,小蚁换了手机号码,她已经联系不到,青岩回京城了,生死未卜,元宝在柳史言的手里,他是绝对不会还给自己了。 特别在经过了这件事后,连交易的可能都没有了。 她还树了一堆敌。 也许,从这里出去后,她就会被雷老大算账,而还账的方式,只有……只有一个。她不能逃,已经没有了逃走的必要,没有了元宝,没有了青岩,她能逃到哪里去? 总不能将这些麻烦,一并转嫁到妈妈和妹妹那里。 还有在牢里的父亲。 最坏最坏的可能,大概,就是……当雷老大的……玩-物吧。 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她突然觉得全身发冷,她几乎能想象,那个人得到自己后,会如何地泄愤。雷老大本来就是有一些恶趣味的,这些年,死在他手里的女孩,也有三四个了。 之后都是用钱摆平的。 大概是真的太冷,苏致函竟然没有发现自己在发抖,她扶着桌子,抖得厉害。 仿佛一个人,置身在冰天雪地里,她都要冻死了,可是抬头望去,目之所及,却仍然见不到一个人影。 这种濒死的感觉,直到手被握住,直到一丝浅淡的温暖,顺着交握的手,传到了她的掌心里。 苏致函抬起头。 宇文欣不知合适已经站在了她的身侧,拿起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放在左手上,然后,将右手覆在上面。其实宇文欣的体温也比正常人偏冷,可是,在此时,传到到苏致函心底的,确是冬日暖阳般的温暖。 “致函,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他轻声道。 那个问题,在心底彷徨很久了。 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道如何开口,可是,在察觉到苏致函的颤抖后,宇文欣突然决定,就在此时开口吧。 苏致函看着他。 宇文欣又短暂地沉默了一会,似乎在准备,然后,他笔直地望向她,很认真地问:“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苏致函怔住。 “和我在一起,然后,把你的一切问题都交给我。我会接受你所有的情况,你原本的样子,包括你的儿子。”他继续道,很平静,也很认真。很可爱的认真,如少年般的坚定。 苏致函的嘴张了张,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突然。 而且,宇文欣的条件也是极好的,他何必要向自己开口。 不过,她也知道,宇文欣并不是开玩笑,开玩笑的人,不可能有如此真诚的表情。 “你不一定要现在回答。” 见苏致函那么久不做声,宇文欣反而有点担心起来,他解嘲般补充道。 闻言,苏致函微微吐出一口气来。 “谢谢。” 她说。 还有…… 对不起。 这样让他失望。 两人的交谈刚告一段落,门就被推开,还是刚才那个女警司,用又羡又嫉的目光瞟了苏致函一眼,然后,按部就班地宣布道:“你可以走了。” 那对父母撤诉了。 苏致函道了谢,又向宇文欣说了声“谢谢。” 宇文欣垂眸,微微一笑,可是笑容里,未尝没有失意。 第80章 还是自己理亏 苏致函还是坐着宇文欣的车回去了。她现在已经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宇文欣也取消了自己今天所有的行程。 在回去的路上,他们一道坐在后车位上,大概是气氛太过安静了,反而是前面的司机说了一句,“上次苏小姐请得麻辣烫,真的很好吃,有机会再去吃吧。” 司机本来是想缓解气氛,结果,苏致函却闹了一个大红脸。 这件事,说到底,还是自己理亏啊。 明明是请客的人,却事到临头,把自己的客人丢到了一边。 “下次一定补顿大的。” 她讪讪地回答。 可是,说完后,又觉得不太合适。一来,宇文欣这次又帮了自己一次大忙,那就不是一顿大餐能替代的了。二来……宇文欣刚才的那句话……苏致函好像现在才回过味来:那是表白吧? 那其实算是表白吧? “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就和“我们交往吧”一样? 如此一想,苏致函更觉局促,她略转过头,偷偷地打量着身侧的宇文欣,仍然是一张漂亮到极点的脸,像温玉雕刻出的一般。陌生的贵气,和熟悉的淡然。 不是不心动,任何人,男男女女,在面对这样的绝-色时,都不可能全然无动于衷,可是—— 除了青岩,她不想要任何其他人。 这是她的命。 而宇文欣,实在太过完美,完美得好像不是这世间的人。 既然不能回应,那还是保持距离好,苏致函做下决定,正要开口,请司机将自己放在其他地方,这个时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恬不知耻地住在宇文欣那里的。 似乎堪透了她的心思,宇文欣倒提前开口了。 “宇文别馆其实有很多空房,可是,平时太清净了。奶奶最近总是说没有人陪着她聊天,那些看护也笨手笨脚,不能伺候她老人家。致函,如果不麻烦的话,你能不能帮我照顾几天奶奶?” 苏致函怔了怔。 宇文欣说得轻描淡写,可是,苏致函何尝不知道,对方是在给自己台阶下。 他知道,自己是不会赖在宇文别馆的,也不会在这种不清不楚的情况下与他在一起,所以,宇文欣让自己去陪他奶奶。 其实,堂堂宇文家的老太太,如果真的觉得无聊,抢着来陪她的名门淑女们,只怕会络绎不绝,那些看护更是具备专业素质,哪里需要她这样一个野丫头陪护? 苏致函不是不知好歹之人,她明白宇文欣的苦心,心里只有感激。 “如果奶奶不嫌我笨手笨脚,当然最好。”她说。 还是,不能拒绝宇文欣的帮助。 能留在宇文家,哪怕是以老太太陪护的身份留在宇文家,也会得到宇文家的庇佑,至少,雷老大暂时不敢找自己的麻烦,也不会动自己身边的人。 苏致函懂得这个道理。 “那我们直接去医院吧。”宇文欣又道。 他能察觉出她的局促和不安,所以,现在只想让她觉得自在一些。 司机得令,驾轻就熟地将车开往医院。 到了医院,老太太知道了这件事,当然对苏致函欢迎至极,而且,还别有意味地、深深地看了孙儿一眼。 看他们的样子,阿欣那个傻小子似乎已经说出口了,不过,人家苏小姐没答应呢。 倘若答应了,他们之间的气氛不可能如此别扭。 不管怎样,先得替阿欣将苏小姐留下来才好。 “我正想着谁来帮我这个老太婆解闷呢,苏小姐能来,那真是太好了。”老太太极其欢迎道,然后,又瞪了宇文欣一眼,直接开口逐客,“老白不是说你去见你爹地吗?怎么还杵在这里?赶紧走赶紧走,别耽误我和苏小姐说话。” 宇文欣于是告了辞,也不啰嗦,直接转身出了门,留下苏致函和奶奶两个人呆在病房里。 至于苏致函的生活方面,奶奶会考虑周到的,将她放在奶奶身边,他是最放心不过了。 等他走出医院,才发现白管家已经闻讯赶了来。 之前在警察局的事情,显然已经惊动了管家大人。 宇文欣的母亲过世很早,这位白管家,便如同他的半个父母一样,这次宇文欣为苏致函出头,白管家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也猜到了少爷的决定。 老实说,他很失望。 没想到少爷千年不动情,一动心就是这种低档次的货-色,这让他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夫人? 不过,反对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来,宇文欣抢先开口道:“帮我联系那位雷老板,我想与他见一面。” “因为苏小姐的事情?”白管家下意识地问。 宇文欣转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可是那一眼的意义很明确:这已是他做下的决定,所以,别质疑,也别再废话。 白管家跟了宇文欣那么多年,自然明白在家少爷的个性,他微叹一声,不怎么抱希望地、兀自劝谏道:“就算少爷要帮苏小姐,但是像这种恶霸,一旦牵扯起来,会很棘手,搞不好还会将自己卷入麻烦之中,少爷还请三思。” “约个时间,尽快。”宇文欣的决定并没有因为他的劝谏而退缩分毫。语气越发强硬了起来。 白管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转开话题道:“老爷正等着少爷呢。” “嗯,什么事?”宇文欣一面往外走,一面问。 虽然答应今天去看爹地,那也不过是寻常的问候,以宇文释的习惯,是绝对不会专程等他的。 “听说是因为宋秘书的事情,宋秘书把老爷新来的助理给打了一巴掌,老爷恼了,直接将宋秘书辞了,宋秘书大概会怀恨在心,她跟了老爷那么久,应该知道很多机密,老爷希望少爷能帮忙处理一下。”白管家言简意赅地说。 宇文欣脸色微沉。 自己玩女人玩出了问题,竟然还要儿子帮自己擦屁股,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父亲。 “毕竟宋秘书跟了老爷那么久,老爷不方便出面。”白管家替老爷解释道。 “这种事情,不是一向由二哥帮着处理的吗?这次怎么不找二哥了?”宇文欣有点嫌恶地问。 第81章 二少爷马上要结婚了 宇文南最开始得到宇文释的欢心,便是能“驾轻就熟”地为他解决掉各色麻烦的女人。 这也是宇文欣一直不怎么待见宇文南的原因。 为虎作伥。 “二少爷马上要结婚了,也不方面出面。其实老爷也不希望麻烦到少爷,可是,宋秘书指明要与少爷你谈条件,她说,她不相信宇文家的其他人,只相信少爷您。”白管家也不知道这句话算不算恭维,说出来的时候,不免小心翼翼的。 听到这样的肯定,宇文欣却并不觉得开心,反而蹙了蹙眉。 白管家则担心地等着他的回答。 他知道少爷最近对老爷的意见很大,已经忤逆老爷很多次了,如果这次能帮到老爷,父子间的关系说不定还能缓和一些。希望少爷这次不要拒绝才好。 还好,宇文欣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厌恶反感,反而有点兴趣地问道:“爹地新来的助理,是不是……莫小蚁?” “是的,就是那位莫小蚁。”白管家的回答也意味深长。 “我记得宋秘书是一个很温和得体的人,她为什么会打莫小蚁一巴掌?”宇文欣又问。 他已经觉察出一些不寻常的事情来了。 白管家也佩服少爷的敏锐。 事实上,他也已经通过老爷身边的人,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打听清楚了。 “据说,是因为宋秘书,撞见了……撞见了老爷和这位莫小姐……在一起。”白管家到底是个文雅人,那些不雅的话,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宇文欣却好像不懂得管家的苦心,仍然在刨根问底,“在一起干什么?” “好像老爷想侵-犯莫小姐。”白管家一狠心,虽然觉得这句话说出来对老爷的名誉不好,可是,他的老板从来就不是宇文释。他是跟着夫人过来的,他服务的对方也只有宇文欣。既然少爷想知道,索性将话说明白好了。 宇文欣虽然想到了两人之间会有猫腻,闻言,还是有点吃惊。 “可是莫小蚁是二哥喜欢的人。”他自语般说完,又觉得惘然。 连他都知道,莫小蚁是二哥喜欢的人,爹地又怎会不知? 所以,这次的事情,才那么不方便让宇文南出面处理。他到底还是照顾到了儿子的情绪。 真是一个……好父亲啊。 宇文欣冷冷一笑,随口回答,“让宋秘书来见我吧,我也想知道,她到底想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来?是要钱,还是要股份?” 无论对方要什么,他都会给。 难道宇文释以为,风情-债的价格还便宜么? 虽然知道少爷心中别扭,可好歹是答应了,白管家稍微松了口气,心底也在嘀咕:老爷这是转性了还是人老眼花了,怎么就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做出那种事了呢? 宇文释那边也确实很棘手,他自然没有如白管家所说的那样,“试图侵-犯莫小蚁”,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屑于做这种事。如果他喜欢一个女人,他会有很多手段,让那个女人心甘情愿跟着自己,而不是用这种档次最低的、下三滥的手法。 这件事,纯粹是一个误会,而误会的真正起因,大概源自,他是真的对莫小蚁有兴趣,而宋秘书,发现了。 最初见面,其实宇文释是失望的。 莫小蚁小时候倒是像她母亲,可是长大之后,却越发像她父亲了,浓眉大眼,虽然阳光清爽,但是,并没有半丝她母亲从前的余韵。 宇文释承认,自己喜欢过莫小蚁的母亲。 那时候,大家都年轻,他也不过是个意气风发的世家子弟,一群年轻人难免会玩在一块儿,于是,一起遇见了当时还只是普通大学生的、莫小蚁的母亲。 那是一位真正的古典美人,黑色长发,白色长裙,当她飘着裙角从橱窗外走过来的时候,大家的眼睛都看直了。 可是,那时的追求也不过是个下意识的行为,谈不上多么刻骨铭心,他这辈子,就没有为哪个女人刻骨铭心过。 真正让宇文释久久不能释怀的,是那个女孩居然没有选择他,而是跟了莫家那个其貌不扬的小子。不过,莫家那小子也硬气,居然真的娶了她。 在那个时候,门当户对的理念比现在更为强烈,这场婚礼曾经被多少人诟病。 他们结婚之后,宇文释反而更加对她不能忘怀。女孩在岁月的历练下越发美丽动人,夫妻恩爱,每次与他们见面,宇文释能从他们的眉梢眼底里读出幸福的痕迹。 相比之下,自己的婚姻是如此平淡,虽然一个姨太两个姨太地娶了不少,但是,他永远尝不到那种知足的感觉。大概是自己始终不如意,潜意识里,提升了那个女子的地位。 有时候,宇文释会想,如果当初是自己娶了她…… 也许此时幸福的人就是自己。 这个假设让他坐立不安,也在此时,莫博石借着与上官家的联姻横空出世,次年莫梵亚出生。莫小蚁这一支很快失势,又是一场争权夺利,最后男人落败,抑郁而亡,他美丽的妻子也在不久后病死。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快。 再以后,莫小蚁下落不明。 宇文释也承认,他想找到莫小蚁的动机并不是那么单纯,很大程度上,是看在她母亲的面子上,可是,当莫小蚁地一次站在他面前时,干练,简单,自力。他已经意识到,他不应该将莫小蚁与她的母亲混为一谈。 事实上,她母亲已经在记忆里成为了一团模糊的印记,而面前这个像薄荷一样的少女,则更加鲜活,如封闭的房间里吹进来的一阵风。 宇文释并不掩饰自己的喜欢,但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只是,宋秘书不知从哪里得知了自己与莫小蚁母亲的那段历史,以她对宇文释的了解,大概已经断定了,宇文释接纳莫小蚁为助理,是别有所图。 她能从他的眼中看见宇文释对莫小蚁的欣赏。 各自心里都有鬼,以至于宋秘书在一次送材料的时候,看见莫小蚁倒在桌子上,宇文释的手撑在莫小蚁的身体两侧,当即妒火中烧,上前就给了莫小蚁一巴掌。 第82章 跌在了桌上 而那副场景,不过是因为莫小蚁没有站稳,跌在了桌上,宇文释想去扶她,然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突然想去仔细地看看她的脸。 所以他并没有马上将她拉起来,而是从上而下,俯视着那张洋溢着青春朝气的脸。 也许是有那么一点悱恻,但确实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是,这件事在莫小蚁挨了一巴掌后,马上变质了。 宇文释没有解释。 他怎么可能向一个女人去解释? 这种争风吃醋的事情,他本是极其厌恶的,宋秘书能跟她那么多年,也是因为她够大方,不介意他与其他女人的交往。但是很奇怪,她可以容得下所有的人,就是容不下这个刚刚来了没两天的莫小蚁。 ——大概,在每个女人心中,都会认为自己深爱的男人是情-痴。 宋秘书已经认定莫小蚁的母亲是宇文释的终身挚爱,又怎么会不抓狂? 可宇文释的不解释,却给莫小蚁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各种传言越来越真,最后,就演化成了白管家口中的版本。 “老爷侵-犯了莫小姐,所以宋秘书才会失常。” 当莫小题听到这个谣言的时候,她便知道,自己在宇文家已经呆不下去了。 她身上已经打上了“宇文释女人”的印签。 没想到这次尝试,居然会用如此无稽可笑的方式结束。 辞呈已经递到了宇文释的案前。 她平静地站在他的面前,很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我本以为自己会坚持得更久一些。” “所以说,你想走?”宇文释低下头,看了看桌上的信封,又抬头看着莫小蚁。 虽然经受了这个无妄之灾,可是女孩的脊背还是停止的,脸上也没有半丝阴霾,她真的是一个很难得的人,在经过了那么大的变故之后,还能如莫小蚁一般积极明亮的人格,确实不多了。 “是,很抱歉,给董事长添了麻烦。还有,宋秘书只是有一些事情误会了,所以才会做出那种举动,其实小蚁并没有责怪宋秘书,还请董事长不要辞掉她。”莫小蚁很诚恳地说。 不然,她会觉得自己对不起宋秘书。 人家明明过得好好的,结果自己一来,就让人家丢了工作还丢了情-人,这无论怎么说,似乎都说不过去啊。 “不用管她。”宇文释却极冷淡地丢下一句话。 好像那个跟了自己许多年的女人,只是一个无关轻重的人似的。 莫小蚁顿时觉得心寒,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是啊,对于这样的男人,女人确实都是无足轻重的,他们的眼中,只有权势,只有他们坚守的江山。 譬如宇文南。 “……反正,我并不怪宋秘书。”莫小蚁也说不出其他的话了,只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来宇文家工作,你应该是为了阿南吧。”宇文释却并不想继续纠缠宋秘书的事情,他双手交叉,撑在桌面上,看着莫小蚁,慢条斯理地点破道。 莫小蚁脸色一愕,随即又坦然了。 “是,也不是。” “哦?” “我只是觉得,通过自己的努力,自己可以得到更多。” “包括男人?” “……包括男人。” 莫小蚁回答。 宇文释往后面的靠背上挪了挪,嘴唇勾了上去。 他喜欢这个回答。 “那就留下来。这个世上,机会并不多,你能得到这个机会,也是因为你父母的关系。下一次,就未必有这种运气了。有机会就得抓紧。就当是为你自己。”他如一个长辈般告诫着她。 莫小蚁抿了抿嘴,还是不得不承认,这句话很有道理。 非常现实。因为,这确实是现实。 多少人等了一辈子,也等不来一个机会,她确实不应该因为这样一件乌龙,而轻易放弃。 “收回去吧,既然宋秘书辞职了,我也缺一个真正的秘书,也许你愿意从零开始学起。”宇文释示意了一下面前的信封,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谈话,整个人的姿势非常放松随意,好像要休息了。 莫小蚁也不敢打搅,只能将信封拿了回来,轻巧地退了出去。 在走出套房后,莫小题停在电梯旁边的垃圾桶一侧,将那封辞职信慢慢撕碎,再撒进手边的那个垃圾桶里。 等最后一丝碎屑落入桶内,电梯门打开。 宇文南的手搂着华玲的腰,一起出现在电梯的里面。 莫小蚁抬起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很快移开视线。 “南少爷,董事长在房里。”她很公事公办地丢下这句话,然后一低头,快速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宇文南也似与她根本不熟一样,继续带着华玲往宇文释的房间走了去。 反而是华玲,忍不住转头,朝莫小蚁的背影看了一眼。 那个小小的身躯里,总有一些让她心惊的力量,仿佛一个隐形的漩涡,将她未来的生活,带入深渊…… 苏致函就这样安心地住了下来,其实前两天还是很不安的,总觉得自己像一个寄居者,不过,奶奶态度,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她的不安。 宇文老太太并没有一点豪门大家长的不通人情或者冷酷,她非常风趣,而且平易近人,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老太太也很少问苏致函家里的情况,反而会讲一些宇文欣小时候的囧事,甚至自己当年怎么与阿欣爷爷认识的情景,她也不避讳。 回忆那些的时候,脸色居然还会泛红。 真的是很可爱的老太太,苏致函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慢慢喜欢她了。 “别人都以为宇文家是个多么神秘的地方,其实,就是媳妇多一点,孙子孙女多一点,这人一多,就会闹,说到底,也是家事。”对于宇文家现在已经硝烟弥漫的夺权之事,老太太的回答也实在妙得很。 苏致函在旁边笑了笑,将削好皮的苹果递给老太太。 “其实,有时候,我倒是羡慕你们小户人家。”老太太继续道。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苏致函很巧妙地回答了一句,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倾听者,很少讲自个儿的事情。 老太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很得体的女孩,也聪慧。 第83章 眼光却也不错 虽说背景复杂了一些,不过,阿欣这次的眼光却也不错。 “还有元宝,虽然柳史言不肯给我面子,不过,孩子的情况,我还是打听到了一些。柳史言倒没有亏待他,而是将他送到了国外,好像进了一个军方的精英学校,苦虽然苦点,可孩子长大了,可堪大才,你也别担心。”见苏致函动不动就魂不守舍的样子,老太太明白她在担心什么,索性主动告诉她道。 果然,苏致函的目光先是亮了一阵,随即又黯了下去。 她并不希望元宝成什么精英,她只希望孩子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如今看来,已是奢求了。 这次一别,还有什么机会能再见呢? 那种学校的管理,也一定很严格,才两岁多得孩子,何必非要当精英? 柳史言根本不是对孙子好,只是想培养一个得力干将,就像他当初培养柳青岩一样。 “还有那位柳少。”老太太继续笑眯眯地说:“已经脱离危险期了,据说康复得很好,每天去医院探病的女孩子络绎不绝。” 言外之意,就是,柳青岩身边不缺女人。 他知道苏致函的电话号码,却一直没有联系她,大概,连她的存在都快忘记了。 苏致函并没有做什么评价,只是谢过奶奶,“奶奶还专程为我打听这些……” “老太婆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哪里有空去打听这个,都是阿欣帮你打听的,可是,他每次都来去匆匆,没时间跟你细说。”老太太轻描淡写地为自己的孙子邀功。 不过,她说的确实是实话。 自从苏致函在这里住下后,宇文欣却是来去匆匆,每次来,也只是问候过老太太,又和苏致函简单地打过招呼,并不深谈。 如此,已经过了近半月了。 雷老大始终没有来找自己的麻烦,家里也很平静,她知道是宇文家的名头起了震慑效果。 当然,并不知道宇文欣与雷老大之间达成的协议。 宇文家这边也是喜事将近,宇文南与华玲的婚事被大肆报道,地点和时间都已定好了,就是接下来的周六。 这也是苏致函通过看报纸得来的消息。 不过,还有一个好消息,牢狱里父亲的病情似乎得到了控制,她不用那么着急想办法保释他出来了。 日子突然平静了下来,好像之前的惊心动魄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固然心有不甘,可是,苏致函还是得承认,她正被宇文欣保护着。 而自己,也心安理得地接受这种保护。 想一想,似乎有点无-耻啊。 摇摇头,苏致函决定让自己再无耻一段时间,她真的需要好好地休息,现在每天陪着老太太喝茶,听着她讲那些好玩的陈年往事,譬如阿欣的摆酷,那个叫宇文玉的神秘人物其实如何如何精灵古怪,还有赌场里的浮世绘……病房里的阳光流转中,会觉得整个人慢慢平静,平静得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 而时光的那头,她爱着的人,都在做什么? 京城。 柳青岩刚被送回京城的时候,着实吓倒了一批人,首先是柳妈妈,哭得就像死了儿子那么惨,柳青萍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她虽然担心哥哥,但更多的是气愤。 这一次,居然还是苏致函将他送到医院的。 在同一个女人身上栽了两个跟头,哥还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啊。 不过,这些事情,柳青萍当然不会说,对外的说法,只是说遇到了劫匪。不过,即便是劫匪,将柳少打成这样,也足可以早春轩然波浪了。 倘若不是柳史言不动声色地将事情压了下来,只怕上海这段时间都要严-打了。 柳少一受伤,京城的其他人也很快受到了消息,探望的人确实络绎不绝,柳青岩的反应却只是淡淡的,一直不怎么说话,对这次入院的事情也绝口不提,大家都会察言观色,见主人的面色不佳,也都不久留,多是坐一坐就走了。 至于那些专程赶过来,想趁着柳少住院的时间,献献殷勤,表现表现女性温柔的女人们,也个个被冷眼弄得扫兴而过。 景之图来探望柳青岩的时候,已经是一周后了,他在门外刚好与一个悻悻归去的某小明星擦身,看着对面精致的妆容上吃瘪后的表情,便知道柳青岩那小子又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不过,上海倒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居然能把当年军校的散打冠军直接打进了重症病房。 “方便进来吗?”到门口的时候,景之图作势敲了敲房门,笑着问道。 房间里,只有柳青岩一个人。 柳青萍和柳伯母都被他赶了回去,那家伙最近的脾气实在不好,只有触霉头的人才会在这个时候来看他。 刚才那个小明星悲剧了。 不过,景之图倒不怕柳青岩的臭脾气,一个大学宿舍里混出来的,大不了再打一架,直接把他重新打到生命垂危。 “有什么不方便。”果然,对其他人不冷不热的柳青岩,在看见这个朋友的时候,脸色难得变柔和了一些。 景之图将花和果篮放在了窗台上,然后拉了一把椅子,靠着病床坐了下来。 他也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的死党看,看着明显瘦了一圈,脸色憔悴的柳青岩,非但没有觉得可怜,反而很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劫匪?” 他的眼睛里满是戏谑,傻子都看得出来。景之图并不相信这个说辞。 柳青岩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 景之图本是一个清秀有余,硬朗不足的男人,不过,身形却是高挑结实,很有杀伤力。他一向不苟言笑,和苏致函当年一样,被学校里的女生称为冰美人。然而,在柳青岩的面前,他却常常变得很可恶。 任何知根知底的死党,笑的时候都很可恶。 “行了,有什么好笑了,不过就是吃了一次亏。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的?”柳青岩已经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第84章 居然还病危 “这一次真的湿大了,居然还病危,万一你真的挺不过,就这样交代了,我可不会在你的葬礼上哭。因为实在可笑。说说吧,到底什么情况?当年实战演戏也没见你这么惨。”景之图说着,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一副好整以暇,等着听好戏的模样,直把柳青岩很得牙痒痒。 “没什么,其实是几件事夹在了一起,伤倒不是很重,不过后来淋了雨,也不知道怎么就变得严重了。死不了。”柳青岩却好像根本不愿意细说,说了一句话,却和废话差不多。 景之图狭长的眼睛极洞悉地瞧着他。唇瓣轻启,从那张好看的、曾经让多少女人神魂颠倒的嘴里,吐出两个字来,“女人?” 柳青岩现在真的想杀了他了。 是谁说景之图是青年才俊之典范的? 他根本就是一个拿着盐往伤口洒的恶劣鬼! 不行,自个儿的妹妹死活不能嫁给他,以后再也不撮合他们了…… 柳青岩还在腹诽,景之图的笑容已经越发深邃了。 “果然是女人。还是南方女人有手段啊,这才几天,就能把柳大少爷折磨成这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景之图的表情可一点都不像同情,而是满脸的幸灾乐祸。 “那个女人,你也见过。”闷了一会,柳青岩终于还是坦言相告。 对面前这个男人,他一向是没有秘密的。 就像女人之间需要闺蜜一样,男人也需要死党。景之图于柳青岩,便如同莫小蚁于苏致函。 “我见过?”景之图微微一怔,开始在脑海里搜素任何与柳青岩有关的女人。 可是,关于那些人的记忆都是模糊的,柳青岩并不是什么专情的种子,跟过他的女人很多,一-夜情的也不是没有,但是那种逢场作戏的事情,谁还会记得那么清楚。 然后,在最后,他还是想到了一个人。 景之图目光微动,然后,试探地念出那个人的名字。 “苏,致,函?” 柳青岩的眼角跳了跳。 虽然没有回答,不过,景之图知道自己猜对了。 果然是那个女人。 其实,对于苏致函的模样,景之图也已经记不清了,毕竟只见过三面而已,柳青岩将苏致函藏得那么深,生怕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把他的小姑娘带坏了,也亏着自己与柳青岩的关系好,这才得睹真颜啊。 一次是在一起吃饭,还有两次,好像是打保龄球。 第一次的印象不是很深,柳青岩对她也谈不上多体贴,很随便的感觉,当时只觉得,那女孩真的干净啊,一点都不像傍-大款的那种淘-金者,反而觉得像学生,而且,年纪也太小。反而是之后的一次,苏致函不会玩保龄球,所以安静地坐在旁边,翻阅球场上的杂志。 柳青岩以前明明是很喜欢打球的,那天却推说不舒服,只是陪在女孩的旁边坐着,两人虽然不怎么说话,气氛也不够亲昵,但景之图鲜少看见柳青岩会如此不动声色地照顾一个女孩的感受。 简直是匪夷所思。 而且,即便他自己没有察觉,他看向她的目光,是极轻柔的。如一层上好的绢纱。 当时景之图就在想:难道柳青岩这次真的栽了。 然而没过多久,柳青岩就告诉他,苏致函走了。 那天晚上,他喝了不少酒,也玩得很high,至始至终,也只说了那五个字,“苏致函走了。” 景之图还觉得有点惋惜,也搞不清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如今想来,也已经很久了,三年了,他们分开也有三年了,为什么会在上海重遇? 他又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德行的? “……你别告诉我,你这一身伤,是用来和别人争风吃醋了。”景之图换了一个轻松的语调,问他,“这世上还有谁泡妞比你厉害?就算你不招手,女人们不是也会前仆后继,飞蛾扑火吗?” “……我不知道。”柳青岩这次没有和他继续贫,而是闷闷地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景之图没有笑了。 情况似乎有点不太寻常。 第一次看见那么疲惫而困惑的柳青岩,几乎让他觉得陌生了。 那么,还是栽了吗? 果然,还是栽在一个女人手里了么? “不知道什么?”沉默了一会,他问他。 “我不知道自己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不知道她的真假,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回事。”柳青岩苦笑,一直以为,在女人方面,自己是运筹帷幄的,什么都能在掌控之中,自己也可以不受她们的影响,没想到,到头来,自己才是一无所知的白痴笨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景之图的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没有了刚才的嬉皮笑脸。 他知道,自己的朋友,这次是真的遇到了大麻烦。 柳青岩并不避讳,他将这几天在上海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 “青萍说,我是被一个路人送到医院的。”柳青岩最后苦笑道:“我甚至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或者,在哪里。” 景之图想了想,问他,“你想知道吗?” 柳青岩没有做声。 “如果你想知道,我现在可以帮你去查一查她的情况。”说着,景之图已经站了起来。 “算了。”不过,没等他走出去,柳青岩已经开口叫住了他,“就这样吧。” 他累了。不想再和苏致函玩那个游戏了。 那个雨夜里的头疼实在太刻骨铭心,他明明很能忍痛,可是,那天晚上却觉得脑子都要炸掉。 从来没有这样混乱过。 这样的女人……他何必还要去执着? 至于什么儿子…… 就更是可笑了。 如果真的是他的孩子,当初她一个人是怎么养大的?为什么杜海川不知道? 至于是不是雷老大的儿子?那个人也是中国人吧,哪里来蓝眼珠,这都是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么蹩脚的谎言,为什么他居然会相信。 柳青岩越想越觉得自己可笑,满满的,都是自嘲。 一个可以忽然失踪,再次见面后,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真实的女人,他何必还要执着!笨死一次不够吗,难道还要笨死第二次去? 第85章 等病完全好了之后 所以,算了吧。 这件事就这样了,他不希望再有后续了。 回到京城,他还是柳青岩,世上的女子那么多,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景之图看了柳青岩一眼,没有说什么。 也没有再坚持。 这样也好,如果柳青岩自己都能过得了这个坎,身为朋友,当然要帮他,哪里有将他往火坑里推的道理? “你先好好养伤吧,等病完全好了之后,要记得去部里报道,你已经迟到很久了。”丢下这句话,景之图也不多打搅,很快离开了。 下楼的时候,他与柳青萍擦身而过,那个总是缠着自己的小丫头,似乎正在和什么人打电话,笑容欢畅,显然和电话那头的人详谈甚欢。 似乎是……恋爱了? 宇文南的婚礼,老实说,苏致函是不想参加的,她反而挺担心莫小蚁的,自从上次莫小蚁和自己分开后,很久都没有她的消息了,她也不好让宇文欣帮自己查。 想了想,苏致函只好存着碰运气一样的想法,决定去莫小蚁之前工作的地方去看看。 她现在的任务就是陪着老太太。 所以,苏致函也没有单独去,而是询问老太太,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去。 老实讲,老太太的精神气儿很不错,一点都不像生病的样子,可是,所有人都对她小心翼翼地,每天都有一堆医生过来查血压啊查脉搏啊查心电图啊,也不知道到底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病。 苏致函也不好直接问,只能更加小心地照顾她了。 半个月的相处,怎么着也有感情了。 “是去酒吧吗?好啊,老太婆也很久没出去逛了,带我一起去吧。”没想到苏致函一提,老太太的兴致立刻高涨,等苏致函想到其中的可操作性的时候,她已经开始转身换衣服了。 苏致函只得先去征求医生的同意,那医生也没为难她们,交代了几句就让她们出门了。 老太太有专门的司机,苏致函也不敢让她打出租,就借着便利,两人一道去了莫小蚁之前工作的地方,壁朝皇宫。 苏致函直接去找尹伊,尹伊是莫小蚁的师傅,关系本来就比旁人更为亲近一些。 哪知到了吧台,才被人告知,尹伊也辞职了,就在前几天。 “你还不知道吧,原来尹伊竟是一个富家公子哥呢。来接他的车有那么长……”吧台上工作的小妹啧啧地称奇道。 苏致函也有点意外,不过,更多的是失望。 如果尹伊也不在这里工作了,那莫小蚁应该不会与这边联系了——那个该死的小蚁! 苏致函心里埋怨,也顺口将这句话说了出来,老太太这才意识到,原来苏致函火急火燎要找的人,竟是莫小蚁。 她和莫小蚁的朋友关系,倒是听宇文欣提起过。 “原来你要找小蚁,怎么不问奶奶呢,小蚁就在宇文家啊。”她笑眯眯地说,而这个消息,着实让苏致函大吃了一惊。 莫小蚁居然也跑到宇文家来工作了。 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啊。 “不过,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布置婚礼现场吧。小蚁现在时释的助理,人很能干。你若想见她,我们顺道过去,我也想去看看阿南那小子的婚礼到底在哪里举行。”老太太今天的兴致仿佛出奇地高,在酒吧里坐了一会后,还是不累,又想着去跑一跑婚礼现场了。 苏致函当然迫不及待,不过,有点担心老太太的身体吃不消。 或者,改天再去? 可她还没有来得及提出建议呢,老太太已经颠颠地往车那边走了去。 苏致函看着她的背影,也就随她了。 反正,她也急着想见见莫小蚁。自己在上海耽搁的时间太长了,既然雷老大的事情没有后续,柳史言也没有再联系自己,元宝索回无望,这次和莫小蚁告了别,再向宇文欣正式道谢,也是时候返回英国了。 总不能一直这样寄居下去吧。 家里的事情,乱七八糟的,还有开支,都还指靠着她呢。 如此一想,苏致函紧走了几步,跟在了老太太的身后。 婚礼的酒店本是市中心,但是花园的占地面积不小,楼上便是宇文释现在居住的套房。底下的拱门,彩带,还有宾客的椅子,临时的舞台,都已经搭建出模型来了。 因为是包场,所有酒店里没有其他人,他们进去的时候,门卫认出了老太太的身份,也没有拦着。 来得突然,自然没有通知任何人,苏致函搀着奶奶,一路走过金碧辉煌的大厅,在经过走廊的时候,那里已经被布置成新郎新娘的展示台,左右两边全是宇文南与华玲的照片。 结婚照很漂亮,堪比顶级模特了,两个新人,一个英俊一个美丽,而且摄影师也是专业的,所以,经过那里的时候,直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听说这些都是小蚁亲自布置的,这孩子很能干吧?”奶奶在旁边说明了一句。 苏致函的心脏却在此时如针扎一般地疼了疼。 莫小蚁亲自布置的吗? 在挂这些照片的时候,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还有,为什么莫小蚁会专门跑到宇文家来工作,是因为宇文南,还是,纯粹的巧合? 她有太多疑问,想去问一问那个人。 正想着莫小蚁呢,她很快就听见了莫小蚁的声音,在舞台那边,正利落地吩咐工作人员,“对,这个花盆拿过来一点,靠着墙,左边,左边……再右一点……” 苏致函停下脚步,站在门口朝花园那边望了过去。 一身套装的莫小蚁很敬业地逡巡着全场,随时纠正着工人们可能犯的错误,力求让这场婚礼的各个方面尽善尽美,那个样子,俨然一位掌控全场的将军。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布置谁的婚礼? 为什么仍然能做到如此的气定神闲? 苏致函胸口添堵,正想喊一声莫小蚁,却见花园的另一边斜插出一个人来,大步走上舞台,一把抓住了莫小蚁的手腕,便将她拖到了一边。 虽然速度很快,苏致函还是认出了,来人正是宇文南。 第86章 显然刚刚试完礼服 穿着白色衬衣与深色西装的宇文南,显然刚刚试完礼服,领结已经被他烦躁地扯开,脸上的表情则极其凝重。 苏致函的喊声卡了下来,此时的工作人员并不多,也没有人留意到她和宇文老太太。 她看了老太太一眼。 不过,老太太好像一点都不吃惊似的,反而饶有兴致地,等着看事态的最新发展。 摆明了……是要听墙角! 苏致函见老太太的模样,也是一头黑线,不过,她同样很好奇,到了今时今日,宇文南还有什么好说的。 可惜那两人已经走到了舞台的另一侧,离他们太远,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苏致函正想算了,却不妨袖口被老太太扯了扯,她转过头,便听老太太压低声音地说:“去那边的走廊就能听见了,走,我们去听听他们都说什么了。”她一脸好奇加雀跃。 苏致函简直是哭笑不得。 明明已经是七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是小孩心性? 不过,苏致函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稍作犹豫,便同意和老太太一起‘狼狈为奸’了。他们绕到了另一条走廊上,那里与舞台另一边只隔着一层窗帘,所以,宇文南与莫小蚁的谈话,他们能听得清清楚楚。 等他们过去的时候,两人的谈话已经进行了一会,只听见宇文南有点气急败坏地问莫小蚁,“我不是已经给你买好机票了吗?为什么不走?你到底想干什么!非要亲眼看见我和华玲结婚后才算死心?小蚁,你是不是还在期待什么?” 莫小蚁简直说不出话来,半天才闷声道:“我没有期待你什么。” “那就走!离开宇文家!”宇文南的态度异常强硬,听他刚才说话的内容,他让小蚁离开,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竟然连机票都给小蚁买好了。 “……我不走。”莫小蚁终于表态,仍然是闷闷的嗓音,但是掷地有声,没有一点转圜余地。 莫小蚁骨子里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如果连这样的坚守都没有,又怎么可能在那样简陋的地方呆上五年? “为什么不走?别说你贪图这份工作,你知道当他的秘书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他看上你了!莫小蚁,你不是真的想当我后妈吧?——因为我不肯娶你,所以,你要这样恶心我?”宇文南的措辞也有点过激,不过,他也确实是急了,上次的流言仍然风风雨雨,可流言中的两个主人翁,非但没有避嫌,反而走得越来越近。 前几天宇文释飞到夏威夷岛开会,也只带了莫小蚁一个人。 莫小蚁虽然来了没多久,不过,她刻苦聪明,与那些名牌大学毕业的高级人才都不一样,高中毕业的她,反而比任何人都善于学习,自从宋秘书离开后,莫小蚁已经俨然取代了宋秘书的位置。 她与宇文释的关系,也被大家猜测讨论。 好几次,这种讨论都传到了宇文释的耳中,可是,他什么都没说,甚至还笑了笑,简直是默认。 宇文南已经不能再坐视下去。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莫小蚁当自己的后妈! 其实莫小蚁倒没那种想法,宇文释说过,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让她不用理会那些流言蜚语,他欣赏的,只是她的工作能力。 上次他带自己去夏威夷,也规规矩矩,还介绍了许多人给自己认识,但态度也冷淡,并没有别人所说的暧-昧。 况且…… 轮不到自己吧。 宇文释今年虽然年近五十,然而保养甚好,看着也不过四十上下,英俊,多金,举手投足,都是高人一等的魅力,那些十几岁的小姑娘简直前仆后继,在夏威夷的时候,自荐枕席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莫小蚁并不认为自己是美人,她和苏致函不一样,苏致函对男人是有吸引力的,而莫小蚁,更像一个穿着裙子的大男孩。 所以听到那个流言,其实莫小蚁也没有往心里去,她甚至还觉得蛮好笑的——那些人都是怎么想的?宇文释何必放着那些惹火的模特不要,跑来亲睐她? 那些进了门的姨太太们,哪个不是天香国色,倾城之姿? 可是,全世界都可以不相信她,她不介意,也不在乎,唯独宇文南,为什么宇文南也不相信她? 她只是希望自己变得更强大一些,只是希望自己能够有足够的力量,再次站到与他比肩的位置,并不是贪图宇文家的财富,也更不是想当宇文释的姨太太! “你觉得……我的存在,恶心你了吗?”她好半天都喘不过气来,再开口的时候,那满腔的愤怒,突然变成无以言说的委屈,后面的话几乎哽咽了。 宇文南怔了怔,也明白自己的话说重了,他望着莫小蚁,看着她努力想维持冷静、眼眶却还是噙满泪的模样,他的眼中划过怜惜,但很快就被烦躁所取代。 “反正我不想再看到你出现在这个家里,你不是一直想读书吗?当年因为家境的缘故,也没有机会深造,我出钱送你去留学,你想读多久都行,学费生活费全部不用操心,等毕业后,你还能找到更好的工作。这样总可以吧?”宇文南的建议其实并不差,可是,用那种不耐烦的语气说出来,却觉得异常的伤。 如果不是老太太在旁边,连苏致函都想冲过去狠狠地抽丫的脑袋一下了。 他以为他是谁? 他又是她的谁? 凭什么对她的去留指手画脚的? 虽然苏致函也希望莫小蚁离开宇文家,这样亲自策划爱着的男人与其他女人的婚礼,任何女人都受不了。苏致函便没有这样的气度。 她不会目睹着柳青岩娶别人。 绝对绝对,不会! “不可以!”莫小蚁的回答也坚定了起来,“我不需要你的施舍,如果我想要什么,我会自己挣钱。” 第87章 靠当秘书的工资 “怎么挣?靠当秘书的工资?他开给你多少的工资,让你可以死皮赖脸留在这里?一万?两万,还是三万、五万、十万!”宇文南实在不懂得莫小蚁的坚持。 她为什么一定要呆在宇文家? 就那样分开,拿着那张不限额度的信用卡,去过自己的日子,留给彼此一个美好记忆不好吗? 每天看着她的脸,宇文南总是会想起从前,而从前的回忆,让他无比焦躁。 他不希望再回到从前,不希望再回到那个被人欺负的日子。 所以,他只能和华玲结婚。 对莫小蚁…… 喜欢或者不喜欢,爱或者不爱,宇文南不想知道,也懒得知道,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注定不可能再走回头路。然而莫小蚁就是一面镜子,一次又一次地照着他背后真正的样子。 真的不想再见到她! 再这样下去,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莫小蚁却因为宇文南的一席话,脸色霎时没有了血色。 死皮赖脸吗? 是啊,她这样巴巴地跟了过来,可不是死皮赖脸么? “我的工资,是八千块,过了三个月,就会翻倍。”她低低地回答他,很认真地反驳着,她的工资不高,只是平均水平。她没有要宇文释支付她额外的钱。现在的所做,所得,都是她应得的。 可是,如果她的存在,真的恶心到了宇文南…… 莫小蚁自嘲地笑。 她是不是真的该安静地走开? “既然工资不过如此,为什么你还要留在这里?是为了我,还是,为了爹地?”宇文南直接问。 莫小蚁抿了抿嘴,不能回答,神情反而显得倔强倨傲。 “我们已经做过了,难道你还能再上我爹地的床?你到底想要向我证明什么?”宇文南又忍不住尖刻起来。 只要一想想这种可能,他就觉得憋闷。 三人成虎,这种流言实在太多,已容不得他不信。他甚至觉得,也许这就是莫小蚁的报复。 报复他的始乱终弃。 他要了她的第一次,却因为她的家世不肯娶她,所以,她就嫁给他的父亲,来讥嘲自己。 莫小蚁苍白的脸色又刹那嫣红。她盯着面前那张漂亮的脸,嘴唇颤了颤,终于开始反击。 再不反击,她都要不能呼吸了。 “我就是要证明,我可以堂堂正正嫁入你们宇文家,我可以靠着自己的力量,做得比你还要好!”莫小蚁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说的时候,大概觉得痛快得很,看着他暴怒而失望的脸,那奇异的快意利剑一般穿过心肺,既然又剧痛起来。 一把双刃剑。 仿佛现在他们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一柄又一柄的双刃剑,伤己伤人。 宇文南终于没有再说什么,他牢牢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拂袖而去。 看得出来,他很生气,非常生气。 莫小蚁则留在原地,身体微颤着,直到宇文南进了屋,再也看不见了,她才蹲下来,双臂抱着膝盖,这样呆了一会,然后,站起身,强撑着自己,继续去布置现场。 她还有今天的任务没有完成。 也不能哭。 一旦哭了,自有多嘴的工人将这次的争吵传得面目全非。到时候,华玲也免不了多心…… 阿南真是不谨慎啊,居然会在公众场合与她争吵。 一切好像没有发生过似的,他们的对话虽然激烈,但是远离了众人,也没有多少人听到,除了后面这两位听墙角的,莫小蚁重新开始工作,仍然干练、高效,让人信服。 当事人离开后,苏致函与老太太对视了一眼。她不知道在听到这番话后,老太太会有什么感想,不过,老太太的表情有点出乎苏致函意料。 她很平静,好像一早就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甚至在听到宇文释与莫小蚁的那些不负责任的话,脸色也着实平静得很。 苏致函突然觉得旁边这个人深不可测。 是啊,就算再怎么平易近人,她到底是宇文家的老太太,当初和自己的丈夫守着一整个王国,怎么可能只会谈天说地呢? “我们……先回医院吧。”苏致函也不好当着老太太的面,和莫小蚁再说什么,现在只想赶紧把老太太送回去。 至于莫小蚁,既然知道了她的下落,改天再来找她就好。 “唔。”老太太对刚才那一出戏也没有什么评价,点点头,很配合地转了身。 两人才走了没几步,刚到门口,就迎面遇见了正从外面走过来的宇文欣。 还有白管家。 宇文欣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苏致函,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转身对白管家说了一句什么,然后,迎面朝他们走了来。 老太太满面含笑地看着孙儿。 “奶奶怎么来这里了?” “这不是想看看阿南的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小心身体。” “这把老骨头,再不走动走动,就真的走不了了。” 宇文欣并不率先给苏致函打招呼,而是与老太太絮叨了几句,这才将视线转到了苏致函身上。 那双漂亮如琉璃般的眼睛往这边一瞟,苏致函立刻觉得不自在起来。 宇文欣最近对她的疏远实在很明显,好像一直没有什么机会再单独相处似的。她虽然不太明白,却能理解一些。 大概是为了避免尴尬吧。 毕竟是表白被拒绝了。 “我会照顾奶奶,你放心。”不等宇文欣开口,苏致函已经表了态,就要和老太太先离开。 不过,这次宇文欣却和在医院的表现并不一样,他叫住了她,“致函。” 很清润的声音,少年般干脆而多-情。 苏致函“啊”地应了声,探询地望着他。 也好,是得找个机会说清楚,先道谢,再道别。她再继续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宇文欣的庇佑,那未免太无耻了,太无耻了。 “等会有空吗?”他却并不深谈,只是问。 苏致函望向老太太,老太太则笑眯眯地点点头,指着宇文欣后面的白管家道:“让白管家送我回去就行了,正好,我还有点事想和白管家说一说。” 她当然是要尽力成全的。 老太太都这样说了,苏致函自然没有回绝的余地。 点点头,她轻声道:“有空。什么事?” 第88章 挽住白管家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上去处理一点事,十五分钟后下来。”宇文欣听她应允,几不可察地吐出一口气来,这样说。 苏致函又点点头,很乖顺的样子。 老太太也不想继续呆在这里惹年轻人烦了,她过去挽住白管家的手臂,催了几句,先行离开了。 大厅里很快只剩下苏致函一个人,还有几个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 宇文欣先上了楼。 十五分钟? 苏致函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后面的花园,正琢磨着,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先和莫小蚁打一声招呼。 可是走到后面,透过落地窗户往花园那边望了一眼,莫小蚁却已经不在那里了。 不知道是不是去了其他地方。 酒店那么大,想在几分钟之内找到莫小蚁并不容易,苏致函略觉惋惜,想了想,索性放弃了,重新回到了大厅里。 待她走回大厅,宇文欣也刚刚从楼上下来。 仍然是很夺人眼球的颜,不过苏致函看着看着,总觉得和刚才不一样,过了一会,才发现,他居然换了衣服。 刚才他说有一些事情要处理,竟然是跑去换衣服了! 这让苏致函有点啼笑皆非。 宇文欣方才进来的时候,是一身很得体的西装,清贵得很。而现在,他已经换上了寻常的休闲服,衬衣,休闲裤,仍然觉得清贵,却没有了方才疏冷的气息。平易近人了不少。 “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大概是苏致函盯着宇文欣看了太久,他很直接地问。别人问这种问题,难免会流于自恋,可是,这句话从宇文欣口里说出来,却觉得纯净得很。 “很好看。”苏致函笑着,由衷地说。 如果走在大街上,回头率应该是百分之两百啊,看一眼不够,看第二眼才算不枉此生。 宇文欣愣了愣,头很快低下去,目光移开的时候,虽自然,但又有点近乎尴尬的余韵。 被女人赞誉好看,总归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 “走吧。”他已经转身,招呼着苏致函,往酒店外面走了去。 “去哪里?”苏致函赶紧追了几步,到了他身侧,忙忙地问。 “陪我逛街。”宇文欣这样回答。 苏致函的脚就好像突然被钉子钉住,倏地停下,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宇文欣……要逛街? “怎么,没空吗?”意识到苏致函停下脚步,宇文欣转过头,问她。 “不是,就是有点意外。”苏致函呵呵地笑,“我没办法想象你逛街的样子。” “偶尔也会。”宇文欣已经将脸转了回去,闷声回答着。 心里,却已经开始腹诽白管家了。 这真的是什么好主意吗? 白管家打了一个大喷嚏,对于一向重视仪态礼节的他来说,打喷嚏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行为,还是在老太太面前的喷嚏,简直是个大事件。 “说起来,阿欣找致函有什么事?”老太太看着他憋红了脸,不免暗骂这老东西迂腐,她很随意地转开他的注意力。 事实上,老太太自己也好奇。 这段时间,阿欣一直没有什么举措,她几乎以为宇文欣已经放弃了。 毕竟,第一次就被拒绝,对于男人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打击。 “应该是逛街吧。”白管家有点得意地说。 “逛街?”老太太正想转头看窗外,闻言,又很快望向了白管家。 “就是压马路。”白管家肯定了老太太的想法。 她有没有听错? 阿欣长这么大,根本就没有逛过街,一来,他有太多事情要做,一直很忙,也根本没有时间。二来,身为宇文家的嫡孙,他需要任何东西,都有人双手捧着送到他面前来,就算是真的需要买衣服,也会有专门裁缝上门定制,哪里需要在那三教九流的人海里穿来穿去? “是啊,少爷既然已经认定她了,我总要帮一帮少爷。他没有追过女孩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上次居然就这样直接地问了,也难怪苏小姐没答应。所以,我就告诉少爷,如果真的想让一个女孩子答应和你在一起,你就得多做一点事情,譬如,至少得先约会几次。”白管家摇头晃脑道。 他是真的不喜欢苏致函啊,那种女孩,给少爷提鞋都不配啊,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少爷喜欢! 他就算满心不愿,可到底是看着宇文欣长大的,只要是宇文欣想要的东西,他总得想办法帮他弄到手。 包括女人。 苏致函这样的女孩,虽然不上台面,不过,她没有答应宇文欣的请求,倒是让白管家着实意外了一下。这世上能拒绝宇文欣的女孩可不多。 就怕是欲擒故纵啊。 不过,如果真的是欲擒故纵的手段,白管家不得不承认,这个手段很成功。至少,少爷是真的情绪低落,这段时间,明显喜欢走神,有时候会一个人坐在暗处,端着酒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管家到底是过来人。他当然看得出来,少爷这次是真的恋爱了。 没办法,恋爱这种玩意儿,可大可小,不过,得不到的都是好的。得到了就会发现,女人都是那么一回事。——他不如帮少爷得到她。也许反而以毒攻毒,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在这个并不太单纯的动机下,白管家决定帮宇文欣了。 所以,他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 老太太哭笑不得,带着碧玉指环的手指,指着白管家,想说什么,终究只能笑。 好吧,也许,这真的是一个不错的方法。 年轻人,总要相互了解嘛。了解深了,致函就会知道,阿欣绝对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 至于那个柳青岩,在老太太心目中,可从来不是阿欣的威胁。 “买衣服,选珠宝,吃冰激凌,看电影,烛光晚餐。” 宇文欣在心里将这几件事重复了几遍。 这都是白管家一再叮咛他要做的事情。 虽然在白管家说这些的时候,宇文欣只是冷冷淡淡地看着他,好像自己完全没兴趣似的,可是,今天在大厅里遇见苏致函,他却突然想试一试。 第89章 一瞬的明丽 陪着奶奶在医院里住了这么几天,苏致函的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仿佛初识时的模样,他迎面走过去,在看见那样的笑颜时,莫名其妙地,就想起了白管家说的那些话。 也许,只是想留住那一瞬的明丽吧。 清晨的阳光从落地窗户洒进酒店大厅,让大厅里的一切,所有人所有物体,都变得明镜光亮。 特意换了衣服,特意准备了零钱和现金,也特意想好了名目,可是,等司机将他们放在熙熙攘攘的上海街头时,宇文欣还是觉得停茫然。 怎么开始呢? “那么,你是想买一件结婚礼物,送给你的二哥?”反而是苏致函,很仔细地向他确认问。 大概是不满意底下的人准备的东西吧,想在大街上找找灵感。苏致函当然觉得这样也挺好,不过,她并不认为,他们真的能挑到合适的。 也许只是宇文欣一时兴起,想来逛一逛上海吧,毕竟,这次婚礼结束后,他们就要回澳门了。 “恩。”宇文欣一本正经地点头。 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想出来的由头。 当然,事实是,给宇文南的礼物,早就由白管家准备妥当了,那都是特别定制的东西,如此,才能保证独一无二。 “那我们……”苏致函蹙眉想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身为宇文家二公子的宇文南和行政官女儿的华玲,还需要什么。最后,只得提了一个保守的建议,“看看家具或者灯饰之类?或者……珠宝?” “看珠宝吧。”闻言,宇文欣也算松了口气。 好歹提到了一个之前有所准备的地方。 “没有女人不爱珠宝,不爱珠宝的女人都不是女人。”白管家的话犹在耳侧,其实宇文欣之前对这种言辞很不屑,不过,再想一想,似乎爹地每次想要哪个女人的时候,都会先送一堆珠宝。 想必,那确实是女人的最爱。 如果苏致函真的喜欢那些东西,他也不会觉得她拜金,反而很欣喜,自己能找到她喜欢的东西。 苏致函见宇文欣同意,赶紧凭着记忆,往蒂凡尼的专卖店那边走去。这里已是人行道,车辆禁止通行,他们只能步行过两个街口。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一步远的样子。宇文欣并没有想趁机拉近关系,事实上,只要这样在一起,他便觉得挺好,那种平静的感觉,带着些微的欣喜。 目光无法流连在两侧琳琅满目的商店,只能停在她的身上,苏致函走得不算快,深蓝色的连衣裙堪堪过膝,随着她的动作,拂着她的小腿。 他也许真的是老太太口中的怪物,大概从小接受的教育有问题,就算从青春期里走过,也很少对女性有什么幻想——事实上,他也不需要幻想,幻想是留给那些没有条件的男生们的,只要他想要,开开口,以宇文释的性格,只怕会叫一大打模特来伺候自己的儿子。 偶尔也会有感觉,但都在刻意控制的范围内,也能很轻易地转移注意力,对女性的躯体,也鲜少好奇心,他学过生物,也知道构造原理,不过如此而已。 然而此刻走在路上,宇文欣却发现,自己总是被她的任何一个曲线皱褶所吸引,便是这拂过腿侧的裙摆,都觉得鲜活的很。那种好奇与敏锐,其实与欲-念无关,但是纤动而细腻,让他觉得新奇。 可是,视线在收回的那一刻,却又瞥见了她手指上的那一枚银亮的光芒。 那是一枚戒指。 苏致函一直没有解释过这枚戒指从何而来,宇文欣当然也不会问,可即便不问,他也知道,苏致函只会为一个人戴戒指。 柳青岩。 应该是柳青岩送的吧。 他突觉一阵落寞,脚步一快,走到了苏致函的身侧。 “致函。” “恩?”苏致函侧过头,望向他。 “……吃冰激凌吗?”宇文欣问了一个绝对让苏致函啼笑皆非的问题。 太冷不丁了。 其实宇文欣也不想问的,可是刚好看见路边有一个DQ冰激凌的专卖店,白管家那填鸭式的灌输法,再次发挥它强大的功力。 他只是想努力将这次逛街,变得和寻常人约会一样。 如果苏致函的疏远,是忌惮着他的身份,或者两人之间财富的悬殊,他可以努力拉近,努力让她将这种不自在的感觉减到最少。而冰激凌……“逛街的时候,男生都会买给女生吃!”白管家如此信誓旦旦。 可真的问出口后,宇文欣又觉得自己很傻。 “只是看见了,所以问一下。”他不等苏致函回答,已经开始自我解嘲。今天的自己,真是笨得可以,如果这是常态,只怕宇文欣的位置早已经让位给宇文南了。 苏致函当然察觉出他的窘迫,与那一闪即逝的,宛如少年般的青涩。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冰激凌?”她笑了起来,很热情地回应着他,“我去买吧。你要什么口味?” “不,你在这里等着,我去买。”宇文欣松了口气,苏致函的态度确定很大程度缓解了他的生涩。 “行,我要草莓。大杯。”苏致函笑眯眯地说。 宇文欣很快过去了。 今天不是周末,不过,在这样的大都市,即便不是周末,也有很多很多人,DQ窗口前面已经排上了四五个女孩。宇文欣过去的时候,那些原本正在排队的女孩忍不住侧过身,偷偷地打量着他,甚至还有几个年纪小的,脸都红了。 宇文欣却浑然不自知,只是长身玉立地站在冰激凌的柜台前,看着后面那几张大的宣传图。 草莓口味。 巧克力。 芒果。 …… 他的饮食一向由白管家安排,好像也没有特别中意的,那就买两个草莓吧,不过——这里似乎没有坐下来吃东西的地方,只能外卖,边走边吃。 在大街上边走边吃…… 他正觉得别扭,前面的女孩已经侧身闪来一个位置,很友好地对他说,“你先买吧。” 他一脸迷茫的样子,让人不由得想为他做点什么。 两只草莓冰激凌,价格实在便宜得有点意想不到,以至于他有点怀疑上面奶油和果汁的纯正性。 第90章 衣冠楚楚 等他捧着冰激凌,往苏致函那边走去的时候,苏致函很理所当然地收到了一堆嫉妒的目光。 她只当没看见,道过谢,接过来,然后一口咬了下去,草莓的甜香溢满口腔,极是享受,食物果然是能带给人幸福的东西,一个冰激凌,就能让她觉得幸福了。 宇文欣见她如此开心投入,也拿起自己手中的冰激凌,小小地咬了一口,虽是不经意,但仍然优雅好看。 味道谈不上多好,也过于甜腻了,可是,奇怪的是,他居然觉得很好吃,好像是这段时间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而原本以为很难的事情,譬如在大街上吃东西,原来也简单得很。 两人就这样衣冠楚楚地站在马路边啃冰激凌。 而阳光正好。 “喏,妈说你喜欢吃草莓,让我给你送了一些来。”柳青萍走进病房,将一包水果放在了桌子上。 经过了半个月的调养,柳青岩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是柳妈妈再三言明,要住到本周末,只怕柳青岩已经出院回家了。 他实在不喜欢医院那种气氛,成天呆在床上,就算没病就会呆出病来。 “景之图这几天来医院,怎么没见到你?”柳青岩一面翻身从床上下来,一面问自己的妹妹,“放做以前,你不是巴巴地跑来献殷勤了吗?” “你说谁献殷勤呢。”柳青萍眼睛一瞪,看了老哥一眼,“我是喜欢之图哥,不过,只是把他当哥哥。没其它想法。” 柳青岩“呵”了一声,转头好奇地看着妹妹。 怎么改口了? 之前她可不是这样说的。 “再说了,之图哥哥也不喜欢我。”柳青萍继续说,不过,好像并不为这个事实而觉得遗憾。 柳青岩这才觉出不对劲来。 “有男友了?”他直接问。 能让女人放弃一个暗恋的对象,最大的理由,就是有了另外一个明恋的对象,这几天青萍的气色好得出奇,即便是来医院看自己,也常常捧着电话要煲电话粥。种种迹象表明,自己的妹妹芳心大动,有男人了! “还没确定……”果然,柳青萍也没否认,但是,也似乎不想明说。 柳青岩笑笑,没有追问。 “等确定了,带给我见见。”他随口叮嘱完,人已经从床边站了起来。舒展一下快要僵硬的身体。骨折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不过习惯了,也不觉得怎样了。 “你见过的。”柳青萍嘀咕了一句,不过,声音不高,好像根本没打算让柳青岩听见。 她还是不能在这个时候把自己与杜海川的事情告诉他,万一勾起哥哥对那个女人的记忆,事情也就棘手了。 而且,柳青萍也知道,哥哥一向不待见杜海川。 “对了,爸爸说今晚过来看你,顺便抽空一起在旁边的山野酒店吃个饭。”好像生怕柳青岩追着这个问题不放,柳青萍赶紧转移话题道。 柳青岩“哦”了一声。 这次住院的事情,虽然是柳史言一手安排的,但是,在柳青岩住院的这段时间,柳史言一次都没有露过面。 柳青岩其实还挺感谢父亲的“冷淡”,他一直是柳史言的骄傲,从小到大,柳青岩都会尽可能地做到最好,这一次,实在不想在父亲面前丢脸。 他不来,便是照顾到自己的面子了。 这次一起在外面吃饭,也算是爸爸为自己洗尘了。 “关于这次晚餐,我有一个小道消息,你想不想知道?”柳青萍突然变得神秘兮兮,压低声音,吊足胃口地问他。 “快说。”柳青岩看似温和,实则威胁力十足地看了她一眼。 柳青萍没辙,也不敢继续卖关子,只得老实交代道:“据说,今晚,是一场鸿门宴。” “嗯?” “……不是打打杀杀的鸿门宴,是相亲啊,笨蛋。”柳青萍见他困惑,笑着取乐道,“不过,我看你宁愿那是打打杀杀的那种鸿门宴,对不对?” 柳青岩没有回答。 脸色微沉。 柳青萍见他的样子,也不敢继续说什么,而是吐吐舌头,赶紧逃离现场,“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新一期的杂志就要出来了,我还得决定放哪张照片当封面。” 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柳青萍见好就溜。 不过,这也并不完全是借口。《风尚》入驻的第一期,头条新闻当然要轰动,现在在上流圈子最轰动的事情,莫过于宇文南与华玲的婚礼。 可是。这种婚讯,不够独家,就算深度挖掘,也不过是人云亦云的玩意儿。柳青萍只想一鸣惊人,实在不想接受这种保守策略。 可是,这段时间能与宇文南婚礼想媲美的大事件,好像也没有。 圈子一片风平浪静。 如果柳青岩不是自己哥哥,柳青萍倒是想将这次柳青岩受伤的事情写出来,“柳少为情所伤,一度生命垂危”,想想,这个标题,多么震撼,多么耸动——不过,真的这样写了出来,只怕大哥第二天就会与自己断绝关系。 在出医院的时候,柳青萍一面琢磨这件事,几乎下意识地,就想起了那个苏致函。 大哥似乎已经放下那个女人了,可是,她总觉得,如果就这样算了,那个女人便会成为一枚定时炸弹。 还有海川那边…… 虽然杜海川对自己很好,也是一个超级称职的男朋友。不过,他到底和苏致函有过一段。 一想到这里,柳青萍便觉得不舒服。 好吧,离这期杂志还有一段时间,说不定能从苏致函身上找到一些有趣的故事。 柳青萍很快为自己找好了一个理由,一个重回上海,好好查查这个女人的理由。 苏致函很快就解决掉了手中的冰激凌,抬头看过去,才发现宇文欣仍然捧着大半个,文质彬彬地吃着,分明是人来车往的大马路,看他的模样,倒觉得到了什么格调高雅的高级餐厅。 第91章 大喇喇 “你真慢。”她笑他。 宇文欣尴尬地看着手中的冰激凌,面露难色。 他并不太习惯吃这种甜腻的东西,因为胃不太好,也不能吃太凉,剩下的大半个,似乎怎么也吃不完了。换做平时,不过往旁边一推,不吃就好,可是,这样当着她的面,浪费食物。宇文欣总觉得不太合适。 只能慢慢地,一口一口继续吃掉,就像上次吃麻辣烫一样。 他想陪着她吃遍她喜欢的东西。 他固然有心,苏致函也不是傻子,看他的表情,便猜到了宇文欣似乎吃不完。她笑了笑,伸手直接将宇文欣的冰激凌给接了过来,大喇喇道:“剩下的给我吧,我还没吃够呢。” 然后,丝毫不介意地咬了一口,很快就将它全部解决完了。 宇文欣在旁边有点发怔。 他刚才吃过一半,现在,她吃剩下的一半,这是不是…… 间接接吻? 他莫名地开始不自在,脸颊发热,眼神一躲,态度又有点冷淡了。 “继续走吧。”他说。 走在了苏致函的前面。 苏致函吃了吃手指,不明白宇文欣为什么会突然变脸。不过,宇文欣向来的性子都偏冷,他这样平易近人的时候反而挺少见,苏致函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将包装纸扔进垃圾桶,很快追了过去。 待到了蒂凡尼的门口,苏致函说:“对了,有一件事,我正好想告诉你的。” “嗯?” “等这次婚礼结束后,我就要回英国了,这段时间,谢谢你和奶奶照顾。我会记住这份恩情的。”苏致函一口气将话说完。也不去看宇文欣的表情。 就当是普通朋友的告别吧。 宇文欣的脚步略微顿了顿,然后,低下头,继续脚下的步伐,“嗯。” 没有说什么。 苏致函倒觉得有点意外了。她还以为,会是一场很艰难的告别,现在看来,比想象中的容易多了。 重要的话已经说完,那剩下的事情,便是继续逛街了。 他们已经进了店铺,大堂经理虽然不认得宇文欣,但还是很快迎了出来。 气场这东西,果然很有作用。 迎进贵宾房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宇文欣看上去兴趣缺缺,并不怎么积极,只是一句“你做主”,便将全部决定权推到了苏致函的身上。 苏致函只得打起精神,挑选一件合适的礼物送给华玲。 等经理拿出几件压箱的东西后,苏致函终于看中了一个手镯,很秀气,上面错落地镶嵌着红色的宝石,将白金与宝石能融合得如此浑然一体,也算精致。 她将它送到宇文欣的面前,问:“这个可以吗?” “可以为我戴一下吗?”他并不看手镯,只是看着她。 苏致函愣了愣,还是将手镯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皓白的手腕,璀璨的金属,她很适合那个饰品。 宇文欣凝视了片刻,然后转头对经理道:“包起来吧。” 苏致函赶紧将手镯取下来,小心翼翼地递给经理。价格不菲呢,她可不敢将它碰坏碰伤了。 选礼物的过程很快,自从苏致函说出道别的话之后,宇文欣也一直保持着沉默,最开始出来时那种新奇与生涩已经不见了,他很安静,如从前一般安静,安静得都让人心疼了。 苏致函叹气。 她也不能说什么。 这个时候,保持沉默,其实是对两人的慈悲。 气氛没有了,礼物也买好了,逛街自然没法子继续下去了。 两人又闲走了一会,宇文欣便打电话让司机来接他们。 他一直将苏致函送到医院,又一起下车,陪着她进了病房大门。不过,并没有去见奶奶,他在门口收住了脚步,转身看向苏致函,“我还有点事情,就不进去看奶奶了。婚礼是下周……如果可以的话,那天,当我的女伴吧。” 这已是他的最后要求。 苏致函没有拒绝的力气。 面对那样一双眼睛,谁也无法拒绝。 “好。”她点头。 宇文欣又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然而在转身的那一瞬,在她的脸在他面前消失的那一刻,他觉得一阵空茫。 柳青岩在傍晚的时候,还是如约到了那个酒店。位置已经订好了,服务生将他领到了后面的卡座上,确实是四个人的位置,显然,除了他和柳史言,还有另外两个人。 不过,另外两人还没来,现在座位上,只有柳史言一个人。 柳青岩拉开椅子,坐下,叫了一声“爸”。 柳史言抬头看了看儿子。柳青岩最近确实瘦了很多,两颊都凹下去了,唇边有刚刚长出来的青荏,看着颇为落魄,衣服也极随意,松松垮垮的,好像刚刚在哪里通宵了回来一样。 这个形象让柳史言略微皱了皱眉,“怎么不收拾一下?” 柳青岩并不回答,而是看着身侧的两个空位,沉默了一会,终于决定开门见山,“爸,你还记得,我在上海时曾给你打过一个电话吗?” “嗯。” “我说,我想结婚,对方是个姓苏的女孩。”柳青岩继续道,神色无波。 “嗯。” 柳史言很耐心地听着。 “……爸的意见如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柳青岩很执拗地看着他。 柳史言蹙眉,他无言地看着儿子,不太确定,柳青岩难道仍然对那个苏致函没有死心? “我听青萍说了,其实今晚,你是想介绍其他女孩给我认识。这次我回京城,爸根本不问苏致函的事情,还这么着急给我介绍新人,应该是知道了在上海发生的事情。”柳青岩终于不再咄咄逼人,而是自嘲道:“是青萍告诉爸的,还是爸专门找人查过?” “我是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柳史言的手指扣着桌面,淡淡道:“不过,有过这次教训也好,谁都会走这么一遭。” 柳青岩冷着脸坐在那里,没有接话。 第92章 更加局促 “你年纪也不小了,明年就三十,所谓三十而立,多认识几个女孩也没坏处。等会要来的是你姜伯伯的侄女,刚毕业两年,在报社工作,人很好,可以试着交往一下。如果不合适,也不勉强。”柳史言其实也不想管柳青岩的情感问题,可是,老婆催得紧,他也希望儿子早日从苏致函的阴影里走出来。 所以,才安排了今天的饭局。 “不用了,我不缺女人。”柳青岩的态度极为冷淡,说完,便要站起来。可还没来得及完全站起,便看见一个穿着驼色休闲服的中年男人与一位小姐迎面走了来。 柳青岩只得迎了出去,“姜伯伯。” 旁边的女孩则抬头瞟了他一眼,脸色一红,又赶紧低下头去。秀气的嘴唇抿出一轮笑来。 柳青岩见惯了大方豪-放的女人,还真不知道怎么应付这样羞涩的小家碧玉,见对方腼腆,他也不好打招呼了,只是引着两人一起入座。 现在再走,便是不礼貌了。 一顿饭,吃得还算融洽,既然是相-亲,双方长辈都心照不宣,自己聊自己的,说说以前的老战友啊,说说当今的局势啊,也说这次去上海会国手的收获。 至于两位年轻人,就让他们自己去聊。 柳青岩却似不懂风情,完全不与女孩说话,甚至连名字都懒得问。 女孩能察觉到他的冷淡,更加局促,一直低着头,默默地吃东西。 好容易等这顿饭吃完,姜伯伯却只当两人不好意思当着长辈的面交流,随便找了一个借口,便让柳青岩送自己的侄女回报社。 柳青岩并不愿意,可是,看着柳史言的目光,还是答应了。 不管怎样,送女孩子回去,是男人应该做的事情,并不算什么承诺。 至于柳史言和姜老将军,则打算找个地方手谈一句,很快去了其他地方。 待他们离开后,柳青岩吩咐女孩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开车。” 他的车还停在后面的停车场里。 女孩点点头,很乖顺的样子。 这样乖巧的样子,倒让他想起另外一个人来,不知道是不是触动了回忆的缘故,他不由得多看了那个女孩一眼,其实长得很漂亮,大眼琼鼻,充满古典气质。 她说她叫什么来着? “姜巧儿?”他试探地叫了声对方的名字。 女孩欣喜地抬起头,目光里满是喜悦。 柳青岩倒觉得有点歉疚了,声音放软一些,重复了刚才的话,“在这里等我。别自己走了。” 方才冷落对方,并不是对这个女孩有什么意见,只是有点反感父亲的安排——不过,想一想,似乎让这位巧儿小姐难堪了。实非君子所为。 姜巧儿重重地点点头,眼底的喜悦让那张本来就很清秀的脸光彩照人。 这幅景象,也让他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那样的光彩。 真是该死。 柳青岩转过身,强迫自己谁都不要想,只是离开。 一直走到停车场,他才算冷静下来,一面又在心底不住地鄙视自己。原本只是想玩一玩,到头来,却把自己也玩了进去。 他回京城后,苏致函那边再无一丝消息,她再次失踪了。和第一次一样。 他的电话二十四小时开机。她却连一通电话也不曾打来。 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没理由他在女人堆里混了那么久,最后还要像怨-妇一样去等待一个当场被揭穿骗局的女人吧。 ……苏致函,如果你真的有隐情,为什么,连一个解释都吝啬于给我? 在医院里醒来时,当他第一次睁开眼,却只看见柳青萍,而找不到苏致函的身影时,柳青岩不能否认,自己是失望的,那种失望如此清晰,仿佛仍然置身在那个冰冷的雨夜,看着雷老大进去她的房间,看着她衣衫不整地出来,看着指着一个不相干的孩子,告诉他,那是他儿子的那个雨夜! 他还能怎么相信她? 当一次傻瓜不够,还要当第二次,第三次! 柳青岩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可是,在不自觉地想起这些的时候,握住方向盘的手,仍然无意识地攥紧,大概太用力,扯动了肋骨的旧伤,一阵抽痛。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要再想那些没必要的事情,电话却在此时响了起来。 拿起来一看,是柳青萍。 柳青岩顿时叹气:这个老妹,八成是想来看自己的笑话了,这么八卦,去做杂志果然超级合适。 “怎么了?”他还是接了起来,不等她开口问,便直接说道:“让你失望了,什么都没发生。” “我没想问你相亲的事情,早就知道肯定没戏,那个女孩也可怜,偏巧在这个时候被推给你。”柳青萍感叹了一句,话音一转,非常严肃地说:“我有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告诉你,你做好心理准备。” “说吧。”柳青岩最讨厌这种卖关子的事情,口气也变得不耐烦起来。 “关于苏致函的……”柳青萍慢慢地说。 拿着话筒的手微微一僵,“嗯。” “哥,幸亏你没有被那个女人骗,她还真不是一般的骗子,我告诉你,原来,苏致函连孩子都有了!”柳青萍的声音一惊一乍,显然,自己也被这个消息给惊到了。 她确实一时兴起,想去查查那个女人,没想到,还真让她碰对了运气,查到了这么劲爆的消息。 柳青岩却觉得自己心脏一停,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 “说详细一点。”他不动声色地要求道。 停下的心脏,重新开始动了起来,然而这一次,却动如鼓槌。每一声,都仿佛击在了耳边。 “我有一个朋友,是在上海户籍处工作的,他告诉我,这个苏致函曾经在去办过一份户籍证明,是为个小孩办的没,那孩子好像叫做元宝,在母亲那一栏上,是写着苏致函自己的名字。听说,苏致函在两年前生下他,之后便将他丢在了孤儿院。未婚生子!还随意抛弃自己的亲生儿子,这种女人,哥,你应该知道她的真面目了吧!” 柳青萍是真的义愤填膺,苏致函骗感情也就算了,居然还有私生子。 第93章 孩子仍进孤儿院 她刚才打电话告诉杜海川的时候,杜海川也很吃惊,显然,从一开始,她就打算骗杜海川。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女人呢。 柳青萍越想越觉得气愤,和杜海川一通完电话,就迫不及待地将这个消息告诉柳青岩。她看的出来,其实哥对那个女人还没有完全放下。不过,等知道了这些真相,他就会发现,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是多么不值得了。 果然,柳青岩沉默了。 过了好半天,柳青萍才听见他低低地应了声,“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 柳青岩仍然坐在车内,一只手也始终握着方向盘,肋骨那抽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让人几不可持。那么,确实有一个孩子,两年前……她离开后的几个月? 至少,在这一点上,苏致函并没有骗他。 可,为什么要把孩子仍进孤儿院?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想去弄清楚,至少,他要重新回一趟上海,离回队报到的时间还有一周,他还来得及。 柳青岩几乎想都未想,直接开车驾驶往机场。 最快一班到上海的班机是几点? …… 一直到开出了一段距离后,柳青岩才冷静下来,将车靠在了路边。 他到底在干什么。 即便苏致函真的有过一个孩子,又怎么能证明,那是他的?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就算他真的赶到了上海,又能怎么样? 还什么都没有查清楚,在去之前,至少他要弄清楚那家孤儿院的名字吧。 查这些东西,还是找景之图最快最便捷。 主意打定,柳青岩调转车头,直接回家。他也不想回医院了,在医院里继续待下去,无非是浪费时间。 窗外华灯点点,繁华而空寂。 虽是初秋,风已经多了起来,这几天都是沙尘滚滚。糟糕的城市。 柳青岩打开车窗,一只手握方向盘,另一只手抵着窗框,将头靠在了微拢的拳头上,从方才的激烈暴躁,到现在,大概,已慢慢平复了。 她是一个谜。 关于她的一切,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不知道。谜还未看透,如何能够抽身? 这次,又让景之图那个家伙看笑话了。 柳家住的地方,并不是什么高级别墅,而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四合院,那四合院一看就有些年头了,青瓦白墙,像极了明清时的建筑。 当然,虽然看着其貌不扬,但这套四合院的价值,也许比那些所谓的高档别墅高许多。 柳青岩回家,当然让柳妈妈欣喜若狂,她赶紧吩咐月嫂将晚饭热一热,重新端上来,给儿子当宵夜。 “你爸今晚不是和你一起吃饭吗,怎么你回来了,你爸还没有回来?”柳妈妈在上下打量儿子的途中,顺口问。 柳青岩本来已经开始脱衣服,闻言,当场楞在了那里。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忘记了一个人。 那个叫姜巧儿的小姑娘。 不过,从自己取车,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京城太大,随便兜一圈就花费不少时间,等他再开车回去,估计还需要半个多小时。 她应该已经自己走了吧。 柳青岩这才开始后悔,当时怎么没有留下对方的电话号码。 到底觉得不放心,等月嫂将热好的饭菜端上来的时候,柳青岩重新穿上自己的衣服,大步往外走去,“我突然想起一件急事,要马上出门一趟。” 见儿子刚刚回来,马上又要离开,柳妈妈立刻不乐意了,“什么事要这么晚做,你看,都起风了。” 柳青岩闻言,往外面看了去。 确实起大风了。 刚刚还不过是四级左右,红旗招展的程度,现在已经吹得窗户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这种天气,开车也会很危险,柳妈妈当然不肯放人。 柳青岩却开始担心起那位姜小姐来。 突然起了这么大的风,万一她真的还在那里等,岂不是被吹得够呛……不过,应该没有等了吧,再等下去,岂不是傻瓜? 毕竟等了两个多小时,夜也渐渐深了。 无论如何,柳青岩还是觉得先过去看一看,不然,睡觉都不安心。 安抚了母亲一句,柳青岩又重新开车出去了,现在已经快十一点,大街上的车流明显少了许多,他索性加大油门,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往酒店门口,远远的,见门口的平台上是空的,并没有什么人等在那里,柳青岩正待松气,等车再往前看过一段,却发现酒店前面的花坛上,姜巧儿正双臂抱肩,瑟瑟缩缩地坐在那里,显然已经冷极,可是,仍然在等着,神色平静而耐心,没有一点不耐烦或者幽怨,好像她可以这样一直等下去,等上十年八载似的。 柳青岩顿觉内疚,他很快停好车,快步从车上走了下来,一面走,一面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 待走到姜巧儿身侧,她看着停在她眼前的裤腿,慢慢地抬起头,看清是柳青岩,她只是微微一笑,小巧的唇抿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你来了。” “风大,穿上这个。”柳青岩本来想道歉,可是他生平就没有给人说过对不起,说对不起三个字,比砍他三刀还要难。 他将外套递到了姜巧儿的面前,态度还算温和。 姜巧儿正待退却,他已经不由分说地将她拉了起来,强行把衣服披到了她削瘦的肩膀上,然后,揽着她的肩膀,挡在风前,带着她往车那边走去。 “我送你回家。” “不行啊,我今天还要加班。”姜巧儿赶紧摆摆手,道:“你送我回报社吧。” “这么晚还加班?”柳青岩皱了皱眉,只得改口,“那我请你吃宵夜吧。” 在这么冷的地方等了两个多小时,回去还要继续工作,他起码要请对方喝点热腾腾的东西才好。 这一次,姜巧儿没有拒绝。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甜甜地笑。 都市也有都市的好处,譬如二十四小时的餐饮店。 不过大多数店都已经关门了,剩下的多是快餐,选来选去,最后选了一家永和豆浆。 第94章 柳青岩总是忙 柳青岩和姜巧儿走进去的时候,忽然想起,苏致函当初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也经常会在午夜一起出来找东西吃。因为柳青岩总是忙,每次去她那里的时候,都是深夜。 ……那个时候,在那个小屋里,她是不是也这样,等着自己呢? 柳青岩和姜巧儿的第二顿饭显然比第一顿和谐多了,虽然青岩的态度还是不怎么热忱,不过,姜小姐浑不在意,也很少主动找他说话惹人厌烦。 柳青岩渐渐觉得,其实这么好的女孩,做朋友也不错。 手机号码自然是交换了,简单地吃完之后,柳青岩送她去报社。报社通宵加班的人还有一些,他也不必担心姜巧儿的安全问题,所以,送至楼下,柳青岩也没久留,简单寒暄后,很快离开。 这个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柳青岩也不想回家了,回家还要打搅老人家不能休息。至于自己的家,空了这么多日,冷冰冰的,也不想回去。一番思忖之后,柳青岩终于调转车头,去找景之图求收留。 反正,苏致函的事情,他还要找景之图帮忙调查。 凌晨后的街道空旷得近乎美丽了,街灯如辰。等柳青岩慢慢地耗到景之图门外时,天都快亮了。 他敲了敲门。 景之图睡觉很轻,几乎很快就起来开了门,本来还有一点起床气,在看到柳青岩的时候,立刻变成了无可奈何的表情。 “你不在医院老老实实呆着,一大清早跑我家干什么?难道是抓-奸?”景之图转身,随手披了一件外套在睡衣上,柳青岩不和他贫嘴,顺着门缝跻身进来,很自来熟地换鞋,跟着景之图来到客厅右侧那个小吧台边。 这个时间,也不可能继续睡觉了。 两个大男人,唯一能在一起做的事情,自然是喝酒。 景之图已经为他倒了一杯威士忌,递到柳青岩的面前。 “听说你昨晚相亲了。” 柳青岩正待喝酒,闻言,差点把自己呛住。 这种八卦的消息,怎么传得那么快? “不算相亲——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青萍那个丫头?”柳青岩一头黑线,很是郁闷。 “不是,有人在餐厅见到你们了。柳少相亲,这么轰动的消息,当然传得人尽皆知。我的手机上还有现场照片,你要不要看,那女孩看着不错,听说家世也好。”景之图有点幸灾乐祸地看着柳青岩。 最近柳青岩真是绯闻缠身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真不知道是该羡慕他呢,还是该同情。 “……”柳青岩无语了一会,索性承认了,“就是老爷子担心抱不到孙子,给我介绍了一个,姓姜,姜巧儿,是报社编辑,人确实挺好,不过……” “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景之图不用他开口,已经猜到结局了。 倘若柳青岩真的对那个女孩有兴趣,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巴巴地跑来找自己了。 柳青岩没有反驳。 他承认姜巧儿是个好女孩,不过,这样的好女孩,也许更适合当妹妹吧,他暂时生不出其他的感情来。 “你若有兴趣,我可以介绍给你。”柳青岩开始做顺水人情了。 景之图赶紧摆手,为自己冲了一杯咖啡,又抬头望了望客厅的时钟,“有什么事快说吧,我八点钟还有一个训练。” “什么训练?” “你知道是什么训练。”景之图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决定好没有?” 柳青岩的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与平日的吊儿郎当极不相同,“一周后,我会去报道。到时候,你就知道我的决定了。不过这一周,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说。”景之图非常慨然地应允,连那件事是什么都不会去问。 “苏致函……”柳青岩刚说出这三个字来,景之图手中的咖啡便顿了顿,不过,他没有说什么,更没有像在医院那样调侃自己的好友。 “苏致函,确实有一个孩子。”柳青岩将一句话说完,“我想知道,他是不是我的。” “行啊,沧海遗珠?”景之图促狭地打趣。见柳青岩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也很快收敛了笑容,“如果真的查到是你的,你会怎么做?” “当然要负责。”柳青岩淡淡道,并无半丝犹疑。 景之图哂然,“那你是希望这件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告诉我结果就行了,其他的别多问。”柳青岩不客气地打消了景之图的好奇心,不过,即便他不说,景之图也能猜到答案了。 哎,还是放不下吧。 “我明天也会飞上海。正好周六宇文南的婚礼,上次我误打了他,这一次,就算赔罪。”柳青岩继续道,“我也想借机多接触一下他。我知道你们最近在调查宇文家,也许,这次会是一个突破口。” 景之图点头,“这次当心点,别又弄得半死不活回来。至于苏致函的事情,一有消息,我马上告诉你。” 两人这样闲闲地聊了几句,天色也很快亮了,景之图还要准备八点钟的特训,见钥匙留给柳青岩,自己则先出门了。 柳青岩也没久留,他用电话定好了中午的机票,在景之图家里小憩了片刻,然后赶往机场,在离开景之图家的时候,柳青岩看见卧室的电脑似乎没有关机,他走过去,却见屏幕上有一份很简单的资料,两张图。 一张,是一个写着S标志的卡片。 另一张,则是一个人的头像,有点眼熟。 柳青岩没有多想,直到到了机场,才突然记起,那个人是在莫小蚁酒吧里见过的,似乎是一名调酒师,叫做尹什么的。 他的照片怎么会在景之图的电脑里? 那可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因为—— 景之图。 隶属,国安局。 苏致函答应宇文欣做他的女伴,其实也有其他的考虑,原因之一,当然是莫小蚁。 马上就是宇文南的婚礼,这两天莫小蚁都很忙,苏致函根本找不到她的人,看来,只能在婚礼当天碰面了。 第95章 自己相识一场 更退一步,宇文南也算与自己相识一场,不管是厌恶还是什么样的感情,他结婚,自己总可以去看看的。 而转眼,便是周六。 到周五晚上的时候,宇文欣的礼服便送到了病房,老太太一个劲地让苏致函穿上礼服试一试,苏致函只得先穿给老太太看了,结果,自然是惊-艳的。宇文欣的眼光很好,而定制的衣服,也有让人气质毕显的作用。老太太其实有点奇怪,苏致函不过是小家小户出生,可是气质却出奇地好,譬如此时穿上这套衣服,也完全没有一点怯场的感觉。 落落大方,甜美可人。 这个女孩,应该经历过许多事情吧。 “关于阿欣,我知道你已经决定离开,不过,老太婆还是有一些话,想对你啰嗦一下。”不等苏致函将衣服换回来,老太太已经拉着她的手,让她靠着床沿边坐下来。她有一些话想对苏致函说。 那些话,宇文欣是一定没有说出口的。 苏致函神色微赧,她知道自己与宇文欣的事情肯定瞒不住老太太,老太太对小辈其实一直洞若观火。不过被当场点破,还是觉得尴尬。 “我知道三少爷很好,这件事,纯粹是我自己的问题。”苏致函抢先封住了老太太的嘴。 她并不是不想知道老太太要说什么,正是因为她已经猜到她的内容,所以,更加不想让老太太说出口。 宇文欣真的很好,好得她都要妥协了。 倘若在一月前,甚至在大半月前,有这样一个人,可以如此不计过往地娶她,她一定嫁,不仅会嫁,还会嫁得很开心,尤其对方是宇文欣这样的钻石王老五,苏致函还不得高兴得泪流满面。 可是,现在…… 她只有一个想嫁的人,那就是柳青岩。在确定柳青岩也喜欢自己后,她怎么可能再放弃? 她也只有一件想做的事,那就是再次见到元宝。然后,一家人!在一起! 其他的,已经不想再考虑。 更何况,潜意识里,苏致函觉得……其实自己配不上宇文欣,他真的太纯洁太美好,美好得让她不敢造次。也让她总忍不住缩手缩脚。 “奶奶知道你心里有人,不过,奶奶不是要为自己的孙子说好话,只是单纯想让你知道……”老太太叹息一声,神色微黯道:“阿欣,喜欢一个人并不太容易。他——这孩子,其实——其实有缺陷。所以,从小就不喜欢与人深入交往,更加不会主动去追求谁。如果你就这样一走了之,我很担心,他这辈子再也不会喜欢上第二个人。” 苏致函讶异地望着老太太。 宇文欣有缺陷? 她怎么没发觉?也许,他唯一的缺陷,就是长得太过漂亮,有点都不像男生。性子有时也过于冷淡,不过,对于世家子弟来讲,这个缺陷几等于无。 “这是宇文家的秘密,除了他爹地妈咪,便只有我知道。你是第四个人。”老太太的语气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苏致函见奶奶这幅情形,便知道奶奶确实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当下,也不敢继续插嘴,只能正襟危坐。 奶奶又稍微犹豫了片刻,终于继续道:“其实阿欣小时候得过一场病,发高烧,大家都以为活不了,最后还是活了下来。这些年,阿欣一直处事低调,便是因为那场高烧的后遗症——他,其实听不到。” 苏致函怔住。 “可是……” 宇文欣是聋子? 怎么可能! 他看着与正常人无疑,并没有一点觉得异常的感觉,她和宇文欣相处的那段时间,真是一点都没感觉到他在听力上有什么问题。 “是唇语。”奶奶叹口气道:“他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会将这件事说出来,自从聋了后,他父亲便请了一位唇语专家教他怎么读懂别人说话,这也是他看人一向比别人准的缘故。因为他只能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可我有时候是背着他说话……”苏致函仍然不能相信。 太不可思议。 “你的面前必然有镜子吧。他会很注重站立的位置,如果实在听不到,他就会不理人。其实阿欣并不是真的那种冷淡的人。我知道,这个时候告诉你这种事很没有意义,但是,还请苏小姐在做下决定的时候,好好想一想。他能为你做那么多,不仅仅是因为喜欢,更是一份勇气。即便你不珍惜他的感情,也请珍惜他的勇气。作为奶奶,我不希望他第一次主动与女孩子接触就受挫折。” 苏致函渐渐有点知觉了,是了,第一次乘宇文欣的车时,她就觉得有点奇怪,别人的后视镜只能看见后车,可是,她一抬起头,却能看见坐在后座上的乘客,想必,他便是通过那面镜子,知道司机在说什么。 “可是他能接电话!”苏致函终于想起一个很重要的反驳理由。 她和宇文欣通过电话,一个听不见的人,又是如何能与人正常通话的? “阿欣的电话,是特制的。”老太太叹了声,“可以将声音转化为文字。不过,并不太准确,所以他很少用电话。” 苏致函怔住。 想一想,她与宇文欣对话的时候,他一直寡言,大概是很艰难了。 可即便如此,上次他帮自己的时候,为什么仍然不肯挂断电话。他听不到自己这边的声音,屏幕上划过的,也许只有一些杂乱的乱码。 “……那是几岁的事情?”苏致函的嗓音终于有点生涩了。 “五岁。就是他母亲去世的那一年。那孩子受到太大的打击。”老太太说完,然后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苏致函的手背,仍然是极慈祥的模样,“我不求你接受他,感情的事情无法勉强,只是,想请你让阿欣开心一些,学会敞开心怀,再试着多接受一些人。至于这个秘密……我想,苏小姐会帮我保守秘密吧。” 苏致函重重地点点头,“我不会说出去。” 第96章 不能松懈下来 这么大的秘密,宇文欣又是如何保持了近二十年,却一次都没有被被人发现过? 他一定活得很辛苦,随时随地,不能松懈下来。 难怪性子显得那么冷。 “好了,老太婆的话也啰嗦完了,穿上这么漂亮的衣服,怎么样也得化一个美美的妆。宇文南结婚,一定有很多记者,阿欣第一次在媒体面前亮相,他的女伴可不能丢人。”老太太的神情很快转成平常的样子,将苏致函推到了另一间房。 彩妆师与造型师早已经等在那里了。 苏致函不能拒绝老太太的好意,何况,她还没有从那个震惊中回过神来。 到现在都完全没有真实感。 他那么美好,美好而自然。 ——那么,阿欣的世界,是完全无声的吗? 等苏致函离开自己房间后,老太太含笑的脸也渐渐敛了起来,原本慈祥的目光也蓦然深沉了起来。 将这个秘密告诉苏致函,到底是明招还是险招? 不过,阿欣那小子,是肯定不会赞成的。 搞不好,还会与她翻脸,顺便连苏致函一起迁怒,以后再也不出现在苏致函的面前了。 可是老太太是女人,即便年纪一大把,可是她很明白女人的心思——同情分,是最容易转化为爱意的。 她必须帮宇文欣留住苏致函。不管这个女孩到底是好还是坏,她是阿欣看中的。 她的孙子想要什么东西,一向都能得到。 其实,最好留住她的方法,还是……那个孩子啊。 思忖了一会,老太太终于拿出电话,拨给了她实在不愿意再打交道的那个人…… …… …… …… 苏致函任凭那些人在她的脸上头发上胡乱折腾,神思早已飘远,好容易等他们折腾完毕,苏致函摇了摇发髻,顿时觉得脑袋都重了好几份。 这样的盛装,还真是不习惯。 正想着,外面一个化妆师欢欣地跑了进来,目光盈盈的,好像刚刚被打了桃花针一样,“三少爷来了。苏小姐,你就这样出去见见三少爷。” 这些人都是老太太的御用化妆师,所以,大多数认识宇文欣,也知道苏致函与宇文欣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个时候,当然会起哄。 苏致函脸色一红,还没有站起来,宇文欣已经被外面的人请了进来。 明镜摇曳中,苏致函转身望向他。 宇文欣还是从前的宇文欣,漂亮,优雅,疏冷,像一块玉。 可是她看着他,却忍不住心生怜意,他的从容,也只会加深她呼吸的迟凝。他真的听不见吗? 这样完美的人,真的不知道声音为何物吗? 苏致函觉得鼻子都 宇文欣不知道苏致函此时在想什么,他本只是来将明天婚礼的时间去安排告诉致函与奶奶一声,没想到苏致函已经换上了礼服,在进门的那一瞬,只觉眼前光线陡亮,又陡然地黯了下去,因为所有的光芒,都在她的身上。 他有点失神,目光在苏致函身上胶着了好几秒,终于不自然地移开。 “三少爷,苏小姐漂亮么?”化妆师在旁边问。 “唔。”宇文欣有点含糊地应了声,就要转身出去,“如果你现在不方便……” “方便。”苏致函赶紧站了起来,顺便对着镜子瞅了一眼。 镜子里的人,确实连她自己都有点惊-艳了。 那些化妆师的专业水平自然不容小觑,苏致函本来就底子极好,稍作修饰,将长发盘起,簪上简单的珠花,清雅至极,如一株白莲。 宇文欣顿住脚步。 其他人则很知趣,纷纷找了借口,说伺候老太太换衣服什么的,一个接着一个出去了。 屋里很快只剩下宇文欣和苏致函两个人。 宇文欣于是将明天的行程简单地对她说了几句,目光总是偶尔放在她身上,又极快地移开,神色克制而平静,就好像情窦初开的初中生。 苏致函却完全没听见他在说什么,脑子里仍然在想老太太说的那番话,而越是想,越觉得那个事实难以取信。面前的宇文欣……真的,看不出一点痕迹。 她突然想验证一下。 就是刹那间的冲动,她想验证一下,宇文欣,是不是,真的,听不见? “有点冷,可不可以帮我把门关一下?”礼服是露肩膀的,此时已是初秋,风从外面灌进来,确实有点凉意。 宇文欣很体贴,他转回门前,将房门掩上了。 正在他转身的那一刻,苏致函将手边的化妆品,“不小心地”推到了地上。 “啪” 很响的声动。 可是,正在关门的阿欣,却依旧安然,连身体都没有侧一下。 他没发觉,或者说……他是真的听不见。 “还冷吗?先把外套穿上吧,这里没有开暖气。”宇文欣将门合上后,又转向她,很细致地提醒道。 苏致函在看见他温浅的笑靥时,却只觉得心中大恸,泪都差点落下来。 “怎么了?”大概觉得苏致函神色有异,宇文欣探寻地问,人也往她走了几步。 苏致函赶紧低下头,告诫自己别露马脚,可是,难过,很难过,她没办法忍住眼泪。 “……没事,我突然想起元宝了。”苏致函只得找到另外一个蹩脚的借口,用手背抹去方才没能憋住的泪痕。 宇文欣怔了怔,停在她面前,望着她低垂的脸,犹豫片刻,终于伸出双臂,抱住她的肩膀,将她搂进怀里。 “我会帮你把元宝带回来的。”他淡淡道。 不过,任何话从他口里说出来,便如同许诺了。 苏致函不做声,只是将额头靠在他略显单薄的肩膀上,刚刚忍住情绪,瞬间如河水决堤,她哭得不行。 上帝果然公平的很,绝不肯给人百分之百。 宇文欣也不明白,为什么苏致函会如此伤心,不过,他知道她哭得厉害,他的衬衣全部湿透了,温热的泪渗过肩膀的衣料,没有变冷,反而变得出奇地热,灼伤了他。 放在苏致函背上的手臂,轻轻地收拢,怀中的人软玉温香,连哭泣的颤抖,都宛如动在心弦。 第97章 衣服上的污渍 苏致函反正找了一个合适的借口,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部加在一起,这一哭,确实一发不可收拾,手臂也紧紧地扣着宇文欣的腰。仍然难过,还是难过,越哭越难过。 没有声音的世界,该有多可怕。 他们也不知道这样持续了多久,好容易等苏致函停了下来,妆容自然哭花了,她不好意思说,“我先去洗脸……”眼角瞥到宇文欣的衣服,肩头上一片花花绿绿,都是被她蹭的。 “嗯。”宇文欣也注意到了衣服上的污渍,不过,看他的表情,似乎浑不在意。“我先去看奶奶。” “哦,好。”两人分开。 苏致函冲去了洗手间,宇文欣则退到了老太太的病房,老太太正在听那些叽叽喳喳的美容师们说隔壁房间的动静,一抬头,见当事人来了,她顿时笑得意味深长。 “奶奶。”宇文欣打过招呼,然后,看了众人一眼。 大概意思,是想与奶奶单独相处一会吧。 其他人赶紧出去了。 老太太则将枕头垫高一点,好整以暇地等着宇文欣的后文。 “我还是决定……为致函把孩子要回来。”宇文欣单刀直入,“不惜代价。” “真的不惜代价?”老太太望着他。 “嗯。” “即便她马上就要离你而去?”老太太继续问。 “嗯。” 依旧是清清淡淡的一应,未尝没有惆怅,不过,并没有不甘。 “好,我尽力。”老太太满口应允。 宇文欣低眸,“谢谢奶奶。”其实未尝没有内疚。奶奶一大把年纪,却还是为他的事情担劳。 “不用谢,奶奶日子不多了,当然希望在闭眼之前,看你们都过得好。别怪奶奶偏心,这些孙子中,奶奶最喜欢你。明天就是阿南的婚礼,他到底抢在了你的前面,你也要加紧。不然他势力坐大,以后未必有你的容身之地。”宇文老太太好像不欲多说,挥挥手,让宇文欣先回去了。 宇文欣听她说得直白,更觉黯然。 宇文南的婚礼终于在万众瞩目中来临,到了五点多钟的时候,宇文欣的车便停在了医院门口。老太太有自 己的司机,他只是来接苏致函而已。 虽然昨天已经见过了苏致函的礼服装,可是,今晚再见,仍然移不开眼。 好不容易收回目光,他往旁边挪了挪位置,“鞋子合适吗?” 昨天发现自己只送了礼服,却忘记送相配的鞋子,今天又另送了一双鞋来,不过,他不知道她的脚穿 多大的码,只能多选了几双。 “挺好。谢谢。”苏致函翘起脚,脚上有一双银色的高跟鞋,镶着水钻,熠熠生辉。 一言已毕,两人似乎也没有其他话要讲了。 苏致函知道他听人说话其实很费力,索性也少言起来,她还是不太敢看宇文欣,怕自己又忍不住失控 ,等车开始行驶之后,她侧身转向了窗外,看着外面华灯初上,七彩霓虹,一轮一轮地扫过来,滑过她的 脸,也染上了宇文欣静谧的颜。 终究,还是没能憋住。 在汽车抵达的时候,苏致函霍然转身,看着宇文欣道:“其实——我这次回英国,也是想继续完成学 业,并不是想躲你。就算……我们不能在一起,可还是朋友吧?” 宇文欣探寻地望着她。 “还有,我已经订好了后天的飞机,本来打算宴会之后告诉你的。”苏致函伸出手,按住宇文欣的手 背,一字一句,尽可能让自己的口型清晰可见,“不过,以后等有空,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还会去澳门 看你。” 宇文欣凝视了她片刻,然后温和地笑笑,如初漾的春水,“知道了。” 虽然这些话,对她即将要离开的事实于事无补,可是,因为有了这番话,他会觉得,其实自己还没有 完全失去她。 还有时间。他也有足够的耐心。 两人谈妥后,气氛顿时变得融洽许多,苏致函松了口气,蓦然也开心了起来。 看见他这样的笑容,真好。 汽车很快抵达现场,宇文南的婚宴,规模自然不可小觑,远远就看见迎宾的人站在了酒店的大门口, 从大门到大堂,两侧全是身穿礼服的迎宾人员,宾客在酒店大门下了车,新郎新娘还没有露面,不过,唱 礼官已经扯开嗓子喊着名号了。 媒体签到的地方也全被涂满,摄影机,照相机,在后面列了好几排,几乎每个人从门口走过,都会亮 起一片刺目的闪光灯。 苏致函虽然早料到场面会很大,但是,踏上红地毯的时候,还是被那种万人期待的阵势吓到了。 宇文欣也是这场婚礼的亮点之一,一直以来,他的存在都过于神秘,甚至连一张私照都没有传出来过 ,这次宇文南结婚,他身为弟弟,是一定会出席的。 大家也都等着看这位宇文家最受长辈宠爱、呼声最高的继承人庐山真面目。 果不其然,记者原本分散着采访那些乡绅名媛,一听到工作人员嘀咕了一句“三少爷来了”,立刻喧 嚣起来,一面招呼同伴,“宇文欣来了”,一面拿着相机,到处搜寻任何“疑似”宇文欣的来宾。 他们几乎立刻找到了宇文欣。 由不得他们找不到。 那两个人,实在太过耀眼,从进入酒店匍始,就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下一秒,菲林便被谋杀了不少 ——就算他不是宇文欣,这幅画面,也不容错过。 苏致函自是美人,姣好的五官,还有一双即便是鲜艳的唇彩也无法夺去光亮的明净双眸,高高的发髻 更显出颈部的优美修长,宛如白天鹅。一套修身的米色礼裙,腰上则系着一条同色的腰带,在后面束成丝 绦,皮肤光洁无暇,银色高跟鞋在荷叶边般的裙摆下若隐若现,高贵清雅,很是惊-艳。 宇文欣更是一袭白色西装,除了手表,别无配饰,可是俊美疏冷,顿时让人想起一句古文,“如珠如 第98章 便惊为天人 玉,如琢如磨”,从前只道古人过于夸张,见到长相美的男子便惊为天人,未免不符实情,今天才觉得, 其实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人物。倘若潘安、宋玉复活,也不过如此了。然而,即便是潘安、宋玉,也未必有 他那举手投足里清冷的贵气。 如隔云端。 这两人看上去惊人地相配,都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清冷,但并不觉得高傲。 “他就是宇文欣?”镁光灯下,有人已开始交头接耳,“他旁边的人是谁?” “应该是哪位神秘的名门闺秀吧,宇文家的媳妇,怎么可能是小人物,赶紧叫人去查。这可是明日的 头条。”另一个看上去似乎是娱乐版主任的小领导敲了他一下。 …… “都说宇文欣是宇文家历年来容颜最盛的继承人,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是啊,宇文南和他比起来,还是差了一筹。这下子,那些女人只怕全得发疯了。今年最想嫁的钻石 王老五,第一名只怕要让贤。” “可惜,名花有主啊。” “……谁知道是不是女友呢?” …… 这一次,是女人们的八卦。 这些言论,苏致函全部一字不落地听了下去,她维持着脸上的微笑,手依旧紧紧地挽着宇文欣,心中 则已经在嘀咕:早知道如此高调,她或许不该当这个女伴啊。 万一真的有人费尽苦心去八卦她的家世——当然,这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她不希望自己不光彩 的往事,影响到宇文欣的形象。 就算苏致函再不关心时事,也知道最近宇文家的继承权问题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而今,宇文南又刚刚娶了华玲,风头正健。 还好那个宇文玉才不过十七岁,暂时够不上什么威胁。只是母家的后台够硬,才能一直与这两位齐名 抗衡。 ……一想到这里,苏致函更加不敢乱来,脸上保持着迷人的微笑,刚好在矜持与神秘之间,让人猜不 到她的身份。 至于宇文欣,则好似根本没有听到那些人的议论,只是在镁光灯此起彼伏的时候,脸上一闪即逝些许 的厌倦,又很快被长久以来养成的风度与优雅所取代。 等进了大厅,他就轻轻按住苏致函挽在他胳膊上的手背,好像对这样的场面深感歉意。 邀请她当自己的女伴,只是一时感觉,宇文欣并不希望给苏致函带来什么麻烦。 苏致函明白他的意思,转头,朝他轻轻地笑了笑。 两人不过在做一些最简单的交流,可是,在别人眼中,却觉得小动作繁多,神情悱恻,动作亲昵,宇文欣与这位神秘的“小姐”,关系自是不菲。 议论声,打电话声,相机的卡擦卡擦声,依旧络绎不绝。 而焦点那端的两位年轻人,已经轻轻地落了座。 有大胆的记者已经靠了过去,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采访一下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欣少爷,顺便套一套这位小姐的身份…… 大厅的另一端,挂着《风尚》工作牌的柳青萍,手臂抱着胸口,远远地看着方才那一幕。 她想,她已经有头条新闻了。 真是意想不到啊,居然是苏致函! 那个女人太厉害了,先甩了杜海川,搭上了大哥,紧接着,又甩了大哥,搭上了宇文欣! 连宇文家的人都勾-搭上了! 不过,在最初的义愤填膺后,柳青萍又觉得得意,这么所有人都不知道苏致函的身份来历,即便他们要去查苏致函,也只会在名门闺秀的范围里找,又有谁知道,其实苏致函,不过是一个罪犯的女儿! 一个周旋在男人中间的淘金者! 她也许是场内唯一知道苏致函身份的人,看着她刚才如一位公主一般走进来,柳青萍只想冷笑。 这世道还真的滑稽的很。 也许,她还可以把这个新闻制造得更轰动一点…… 想了想,柳青萍转身,吩咐今天和自己一起来的小记者道:“你过去采访一下宇文欣还有他身边那位小姐。” “好。马上就去。”小记者早就蠢蠢欲动了。 就算套不出什么一手消息,能近一点看看宇文欣也不错啊。那对俊男美女实在太吸引人。 “慢着,你知道要问什么问题吗?”柳青萍瞪了她一眼,不明白现在的女孩子,怎么一看到帅哥,就变得急急躁躁的。 诚然,宇文欣的容貌确实惊人,可是,看他挑选女人的眼光,只怕骨子里也是个笨蛋,至少不是一个聪明人。 ——当然,在下这个判断时,柳大小姐显然忘记了自己的现任男朋友杜海川,还有自己英明神武的大哥,柳青岩。 也忘记了,自己毕业之后,第一次看见景之图,也似乎很急躁很急躁啊。 “当然是问……那位小姐的身份啊,他对宇文南大婚的看法啊,兴趣爱好……什么都要问!”小记者也不知道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呢,还是为报道做准备,一脸的雀雀欲试。 柳青萍无语地看着她,然后让她走近一些,压低声音道:“你过去,尽量,用最大声音,问宇文欣身边那位小姐,一个问题。” “主编想问什么问题?”小记者赶紧拿出纸笔,打算将这个重要的任务记下来。 “你问她,苏小姐是不是正在与宇文欣交往?如果结婚,孩子怎么办?宇文家会不会因为孩子的事情而为难她,还是决定全部接受?”柳青萍抬起头,看着远处已被埋在人海中的那张美丽干净的脸,几乎有点幸灾乐祸了,“你再问她,她牢里的爸爸,知道她要嫁入豪门,是不是很开心?” 小记者蓦地抬起头来,有点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的主编。 主编大人也太神通广大了吧! 这么快就查到了这位小姐的底细? 不过,一个在牢里的父亲,一个私生子,天啦,这个消息太劲爆了! “我这就去。”眼见着那边的媒体越聚越多,宾客也越来越多,小记者不敢耽误,转身就跑了过去。 她今天提出的问题,将震惊全场啊,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被留名。 第99章 同样闭得很紧 小记者开始后悔,今天出来工作,没有买一件好一点的礼服了…… 苏致函和宇文欣一落座,就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许多问题几乎一股脑地推了出来,宇文欣并不作答,只是在最开始的时候说了一句,“今天是二哥的婚礼,请大家只提与婚礼有关的问题,其他问题,我不会回答。”然后,只是坐在那里,不发一言。 苏致函则歉意地朝那些涌动的人潮笑笑,嘴巴同样闭得很紧。 等再过一会,白管家会出来清场,处理这些事情,宇文欣这次只是亮相,并不是选举,没必要装得平易近人的样子。 也在这时,苏致函听见一位记者尖着嗓音问:“苏小姐,请问你的小孩怎么办?” 苏致函讶然地抬起头,越过众多人头,看见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陌生的年轻女人,短发,挂着工作牌,她并不认识,可是对方的表情,却显得那么……恶意。 这个问题,苏致函没有回答。 其他人显然还没有注意到这个话题,很快,她又听见那位记者继续问:“对于你与宇文先生的事情,你还在牢里的父亲有什么看法?是不是对你有机会走入上-流社会、草鸡变凤凰的能耐感到非常欣慰?” 这一次,她的问话终于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力,大家的目光刷刷地投向了苏致函。 原来她姓苏? 还有,牢里的父亲,难道不是什么名门闺秀? 这些话,乍听见显得那么匪夷所思,可是,看见苏致函的表情,大家又觉得,其实这些问题,还是可信的。 苏致函没有回答。 她的脸色在刹那间失去了血色。 方才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还是有人认出了她,可是,是谁呢?还用这样的方式来揭穿她。 她不在乎自己丢不丢脸,反正这个圈子,这个世界,她不过是个过客,走走场,很快就会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她也不在乎别人的冷嘲热讽或者各种目光。她已经习惯。 可是,不能连累宇文欣,这是宇文欣第一次在媒体面前亮相,她不能这样拖累他。 宇文欣在小记者提第一个问题的时候,还没有留意,可是,第二个问题,他已经清清楚楚看见了,自然,也看见了苏致函的反应。 他的手从桌上垂了下来,握住了苏致函的手。苏致函的手已经冷得没有了一点温度,这让宇文欣在短暂的心疼后,顿觉愤怒。 这是宇文家的地方,谁敢在这里,让自己的女人难堪? 俊美无匹的脸已经冷了下来,青玉般的眸里划过丝丝的凉意。 他站了起来,看似平常,却犀利莫名地看了那位记者一眼,然后拉着苏致函,往看台那边走了去。 “她什么问题都不会回答你们。” 宇文欣淡淡道。 不过,语气虽然淡淡,却并不是无害的那种,就好像方才看向那位记者的一眼,虽然云淡风轻至极,却让小记者将下一句未尽的话,生生地吞了回去,哪里还敢拿出来聒噪。 脊背后莫名地浮起寒栗。 也许,这位宇文欣,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温雅美好。 绵里藏针。 她今天才算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绵里藏针! “苏小姐!宇文先生!”虽然被宇文欣的态度短暂地震慑住了,可是,这么劲爆的消息,大家当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见他们转身离开,一大堆人紧随其后,有一个人甚至扯住了苏致函的衣服。 苏致函本来就走得过于匆匆,裙摆被人扯住,只听见“哧拉”一声,后面的拉链不知怎么裂开了一块,露出一片光洁的背部,她仓皇转身,想捂住,可是,破裂的地方是后背,她又如何遮掩得住? 宇文欣见状,已经脱下外套,直接披在了她的身后。手揽住她的肩膀,几乎将她抱在了怀里。 而这一次,他是真的真的……生气了。 即便是此时自顾不暇的苏致函,也能感受到他的怒气。 她反而着急起来,怕宇文欣为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经过刚才那么一折腾,苏致函反而可以冷静了,她及时扯住宇文欣,然后深吸一口气,转过身。 镁光灯如期亮起了一片,大家纷纷对这个绯闻女主角做了特写。 “我想大家误会了,我与宇文欣并没有谈婚论嫁的关系,至于我的私事,请恕我无可奉告。”先丢下这句话,苏致函一抬眸,原本是想找那个记者的身影,可是,目光却在经由楼上的时候,停住了。 刚刚恢复的脸色,再一次,没有了颜色。 她看见了一个人。 虽然他很快离开了二楼的栏杆,可是,只凭背影,苏致函就能将他认出来。 柳青岩…… 刚才站在二楼,看着楼下的人,正是让她担心了那么久的柳青岩! …… 苏致函先是震惊,随即又觉欢喜,可是,到最后,心底只剩下一片冰凉。 孩子,牢房,爸爸。 就算别人有心,要去查自己的底细,短时间内,也不可能知道得那么清楚。只有柳青岩,只有柳青岩知道…… 是他指使别人来问的? 为什么? 苏致函想不通,也想不明白,她整个人都呆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周围那些记者的追问与越来越刺耳的评论,好像刹那间变成了嘈杂的背景,再也听不见。 还好,几个人带着保安快步地走了过来,白管家安抚着记者,先让人护送宇文欣与苏致函护送到了大厅后面的贵宾休息室。苏致函耳边也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关切而焦急地问:“致函。你不要紧吧?” 是莫小蚁。 刚刚从二楼离开的人,确实是柳青岩。 他回到上海后曾找过苏致函,可是,她就这样消失了。他也去找过那个雷老大,可是,那个人居然出国散心了,这么巧,傻子都知道,这其中有猫腻。 不过,苏致函的消息就这样断掉了,没有人知道,在那天他们见面后,她去了哪里。 第100章 消失得没有痕迹 医院那边,也说没有见过这个女人,护士一口咬定,柳青岩当初是被一个过路人送进来的。 苏致函就这样,和三年前一样,消失得没有痕迹。 柳青岩没有头绪,只能先等景之图那边的消息。再说,宇文南的婚礼,他也要过来看看。 柳青岩是忽然造访,并不在宾客名单上。 他算是宇文南的贵宾。 其实宇文南很早就到了酒店,正在楼上的房间等着。 新娘还在化妆,华玲一向注重形象,何况今天是她这辈子最重要的日子,她一定要隆重打扮了。 柳青岩懒得和其他人周旋,索性陪着宇文南一起在楼上坐坐,这也是苏致函进去为什么没能第一时间见到他的原因。 宇文欣来之前,两人正一边品酒,一边闲聊。 现在,话也说开了,即便之前有什么误会,柳少亲自登门道歉,宇文南也不是迂腐的人,大家一笑泯恩仇,也算不打不相识了。 “结婚是小登科,你喝那么多,不怕晚上被老婆骂?”见宇文南一杯接着一杯,喝个不停,柳青岩随口调侃了一句。 “华玲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宇文南在提到自己的新娘妻子时,还是很满意她的贤惠。不过,也显得过于疏远。 柳青岩没有多问。宇文南和莫小蚁的那点事,他上次是亲眼目睹的,猜也猜得出原因。 这不过是一场你情我愿的利益婚姻。 “柳少去而复返,应该不是专程来参加我的婚礼吧?柳家和宇文家,一南一北,好像一直没什么交情。”宇文南再次将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斜着眼看向柳青岩,“说吧,到底什么事。” 宇文南今天是新郎,当然穿得衣冠楚楚,不过还是一副花花公子做派,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的样子。 不过,目光却很明澈,极其洞悉。 柳青岩也不隐瞒。 何况,宇文南早就知道了他和苏致函的关系,也根本没必要隐瞒。 “我想找一个人。” “苏致函?”宇文南的笑容突然变得很可乐,好像等着好戏开场。 “嗯。我已经知道莫小蚁为宇文家工作的事情,不过,她们两人好像也没有联系。”柳青岩见他笑得不怀好意,也飘飘忽忽地把莫小蚁的名字给带了出来。 大家各有各的痛脚,谁也别惹谁。 果然,听柳青岩提及莫小蚁,宇文南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不少,低下头,再次闷闷地喝了一杯酒,不过,再抬头时,又是一脸的若无其事。 “苏致函和我三弟在一起了,你不知道吗?”他直接将方才的郁闷报复了回去。 柳青岩愣住,“你三弟?” “别以为我实在消遣你,今晚的婚礼,三弟的女伴就是苏致函,苏致函在奶奶那里住了近一月,三弟也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如此上心。如果说他们没在一起,我都不信。”宇文南好整以暇地看着柳青岩的表情,哪知,柳青岩的克制力也极强,只是沉着脸,不露情绪。 “啊,说曹担,曹担到。”宇文南已经先听到了楼下的声响,他站了起来,走向了栏杆那边。柳青岩也随着他一起走了出来。 进来的,确实是苏致函。 一个月不见的苏致函。 更加光彩照人的苏致函。 笑语嫣然,美丽依旧。 她的手臂挽着另一个男人,宇文家的三少爷,宇文欣,也是……那次在酒吧里遇见的男人。 柳青岩握住栏杆的手攥得很紧很紧。 她一早,就为自己铺好后路了? “怎么样,很般配吧?”宇文南好像根本没注意到柳青岩此时深邃如井的目光,还在旁边漫不经心地问他。 柳青岩沉默地看着楼下的那一幕,看着他们被镁光灯包围,看着苏致函紧紧地依偎在宇文欣的身侧,——只是青萍这次实在闹得太过分。柳青岩看着宇文欣按住了她的手背,看着她被追问,看着他毫不在意的维护…… 孩子,牢狱,父亲,在苏致函被仓促追问的时候,宇文欣的关切与包容,柳青岩不是瞎子,他能看得到。 是了,这样一个男人,确实是她最好的归宿。 他还有什么好查的? 从京城巴巴地赶过来,原来只是为了看到这一幕? 他生死未卜,为一个女人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人家却已经谈情说爱,直接住进了宇文家。 很好。非常好。 柳青岩没有继续看下去,手松开栏杆,转身回到了房间。 而楼下,莫小蚁和白管家已经过去处理了,苏致函与宇文欣,也会很快离开这场骚乱。 白管家到底是宇文家的老人,这样的场面也见识了不少,他几乎很快就拖住了媒体,直接派发利是,正好,里面的人通知说新娘快出来了。 这次到底是宇文南和华玲的婚礼,那两位才是真正的主角。 众媒体面面相觑,不过,已经萌生了退意。 他们也不想逼得太急,得罪这个底细不明的宇文欣。 可就在事情就要偃旗息鼓时,门口一个人高声喊了句“苏小姐”。 苏致函转头朝声音的源头望过去。 又是一个陌生人。看上去眉目很善的中年妇女。 “苏小姐,有人请我将这个孩子送到你这里。说是你的亲戚。”那妇女似乎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她刚才被拦在了门口,说了半天好话,才被允许在门口叫一声。 当然,嗓音也非洪亮。 洪亮到全场的人都能听见。 苏致函怔住,越过妇女的衣襟,看着被她牵着的那个小孩。很可爱的小孩,目光涩涩的,而且瘦,好像发育不良似的。 苏致函只看了一眼,便挣开了被宇文欣握住的手。 她几乎是个莫小蚁一起冲过去的。 元宝。 这次,是真的元宝。 等苏致函冲到孩子面前,根本来不及说其他的话,只是紧紧地抱着他,就好像抱着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她怕再一松手,孩子就会从自己面前消失。 莫小蚁则稍微理智一些,她拉住那位中年妇女,沉住气问:“孩子是谁送来的?” 元宝明明已经被柳史言带走了,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这里,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第101章 一脸惊恐地回答 元宝对苏致函还很陌生,虽然被抱住,但还是呆呆愣愣的,好像没反应过来似的。 “我又不知道,我刚才走在街上,一个人给了我一千块,让我把孩子送到这里。我看有钱赚,就答应了。——这孩子有什么事,跟我可没有关系。”那中年妇女似乎真的不知道什么情况,见被追问,一脸惊恐地回答。 苏致函已经完全失去了判断能力,闻言,也觉得满心困惑。 柳史言到底在玩什么? 他不是将元宝送去什么精英教育了吗?怎么又还了回来,还用这种方式还回来? 不过,此时此刻,苏致函也不想继续追究这个问题,回来就好,她只要元宝回来就够了。无论什么样的理由。 “那给你一千块钱的人,又是怎么样的?”莫小蚁还在追问。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把钱还给你们好不好?”那妇女似乎受到了惊吓,一甩手,丢下几张零钱,就匆匆离开了。 莫小蚁总不能拖着她不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苏致函已经将元宝抱了起来,到了此刻,其他的事情都顾及不到了,她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地看看元宝,检查他有没有受伤,没有有受苦。 反正,不能是这里。 这里的人太多,身后又是一片卡擦卡擦声,元宝似乎也被这种大场面吓到了,就傻乎乎地呆在妈妈的怀里,动也不动。 “苏小姐,这位就是你的孩子吗?请问孩子的父亲是谁?”果然,反应过来的记者再次冲了过来。 事情的峰回路转,可以堪比八点档的电视连续剧了。 灰姑娘,豪门,私生子。还都是用这种戏剧的方式被揭穿的。 苏致函不能回答,她只是将元宝牢牢地抱在怀里,莫小蚁帮她推开记者,招呼那些保安过来,先护送苏致函回后面再说。 宇文欣则站在那里看着又惊又喜的苏致函,脑子里,已想起昨天他与奶奶对话。 …… …… “……你确定要不惜代价要回孩子吗?” “是。” “其实,元宝还在上海。” “奶奶?” “送去接受教育的,是孤儿院的另外一个孩子。因为资质的缘故,柳史言并没有选择元宝。而是将他寄养在一户人家。他愿意将孩子还给致函,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苏致函一辈子不能说出元宝的真正身世。所以,元宝必须有另外一个对公众宣布的父亲,一个能让柳青岩深信不疑的人,那个人……” “是我。”宇文欣淡淡道。“我答应。” …… …… 楼上,柳青岩将烟摁灭,从吸烟室里走出来时,接到了景之图的电话。 “查得怎么样?”他问。 “确实有一个孩子,可是,根据孤儿院留下来血液报告,血型不符。他应该不是你的。”景之图很遗憾地回答他,末了,也谨慎地加了一句,“当然,不排除有人调换过血样。我还会再确认。” “……不用了。”柳青岩闷声说完,掐断了电话。 柳青岩合上手机,从吸烟室走了出来,只是,他并没有再回大厅,而是径直走了出去,站在还没有人的花园里。——这是宴会的####第二场,现在,大多数嘉宾和媒体,都集中在前厅。 花影婆娑,月色如凉。 他突然觉得,自己来上海的举动本身就很可笑。既然已经对宇文南说了恭喜,继续留下去,似乎没什么必要了。 先离开吧。 不然,他自己都不确定,会不会直接冲进大厅,将她从宇文欣身边拖出来。 按照他以前的脾气,当然不可能目睹她就这样跟别的男人。可是,现在…… 如果她最终的选择,是宇文欣。 那就这样吧。 至于孩子…… 柳青岩终究没办法一走了之,在花园里一个人站了一会,还是折返了回去。 就算孩子不是自己的,他仍然想听苏致函亲口说出来。 两年前,与苏致函离开自己的日子那么相近,除了自己,那个人还可能是谁? …… …… …… 大厅里,一楼早已经乱成了一团,苏致函抱着元宝,被莫小蚁护在怀里,记者重新将她围得水泄不通,各式各样的问题此起彼伏。 苏致函只是不回答,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保护元宝。 孩子似乎被这种阵势吓到了。 也在这时,宇文欣已经越众而出,便是记者,见到宇文欣走近,也纷纷让开了道路。 他们想知道,对于这位有私生子的女伴,宇文家最具实力的继承人,会有什么反应。 是会失望,还是会护短? 看他的表情,实在猜不出端倪,他只是望着苏致函,对周遭的动静置若罔闻,仿佛在此刻,他的眼里,这满堂宾客,只剩下苏致函一人而已。那样的专注,几乎让在场的其他人,觉得自己的存在是多么不必要了。他一路走,大家一路让行,刚才还围着的圈,不知不觉地出现了一条道路。 在宇文欣的脚下。 他终于走到她的面前,莫小蚁本正护着苏致函,见到宇文欣,似有所悟地松开了她,宇文欣也在此时伸出手,抱住了苏致函的手臂,另一只手则按在了元宝的肩膀上。 苏致函有点仓皇地抬起头,方才被那样追问,她也不曾害怕过,可是,现在,因为不再是她一个人,她需要保护元宝,可无论她怎么抱着元宝,那些讨厌的追问和恶意的猜测,还是一阵一阵传了来。 苏致函不希望元宝听到这些。这些言论,会给孩子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 刚从孤儿院被领走,又被陌生人如丢垃圾一样仍过来,如果她再给不了他一定安定的生活环境,孩子太可怜了。她现在都要内疚死了。 宇文欣迎着这样的目光,先是怔了怔,随即,又觉一片平静。 这就是他的决定了,无论之后会面临什么,至少,他可以保护她,保护着她永远不要再露出这样的眼神。 第102章 也穿得衣冠楚楚 “今天到此为止,如果大家还有什么问题想问我的未婚妻和我们的儿子,我会举报记者招待会,一次性让大家问个够。”宇文欣放在元宝肩膀上的手已经慢慢滑了下来,握住了那只小小软软的手,捏紧。另一只手,则从苏致函的手臂,一直滑到了她的腰侧。 那副情形,确实是一家三口的模样。 元宝虽然是被人这样随随便便带进来的,可是,也穿得衣冠楚楚,小衬衣,背带裤,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况且,那张脸像极了苏致函,秀气而漂亮,说他是苏致函与宇文欣的儿子,大家只会觉得,这是赏心悦目的一家人。人们对于美好的事物,总会莫名地心生好感。 何况,宇文欣也亲口承认了…… 这可真是大新闻啊,原来这位神秘的继承人,不仅有了未婚妻,居然连孩子都有了,两人分明是先上车后补票,那么说,这个小男孩,便是宇文家的长孙,####第三代继承人么? 这枚重磅炸弹将全场都打得震在了原地,苏致函也一脸惊愕,仰起脸,困惑地看着宇文欣。 宇文欣并不理会她的表情,而是从容地带着她和元宝,很稳很稳地穿过那些缠人的媒体,还有那些恶意的、幸灾乐祸的、别有用心的,或者纯粹看热闹的人们,走出了大家的视线。 白管家也顾不上照顾媒体朋友了,硬着头皮地交代道:“我们会在近期举办新闻发布会,还请各位在事情明了之前不要乱写。”然后,紧紧地追了过去。 莫小蚁则停在了原地,看着宇文欣用罕见的、强势的姿态,带走了他心爱的女孩。她初初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回过神的时候,却并不觉得生气。 元宝当然不是宇文欣的儿子,可是,无论是谁,如果有幸当上他的儿子,都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有了宇文欣的担当,致函和元宝,也算苦尽甘来了。 她不想点破,这个结果,虽然意外,却是意外中的惊喜。 可…… 莫小蚁心思电转,很快想起另外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她抬起头,正好与上面看热闹的宇文南四目相对。宇文南仍然端着一杯红酒,事不关己地看着底下发生的一切。 在莫小蚁的视线投过去的时候,他将酒杯冲着她举了举,勾出一轮意味颇长的笑,然后,转身走向了楼梯那边。 华玲终于化妆妥当,准备正式亮相了。 司仪刻意将灯光黯了下来,安抚住还在骚动不安的人群,然后高声宣布,新郎新娘即将莅临。 大家这才安静下来。 不管怎样,这是宇文南的婚宴,不能因为那个意外而毁掉了这场精心准备的婚礼。 莫小蚁也在灯光黯下的那一刻,隐入了阴影之中。 她只是幕后人员。 只怕,之前等着看好戏的宇文南,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程度,苏致函虽然身份不够,与华玲不可同日而语,可是,她有一个儿子。 宇文欣的‘儿子’,会不会,也将成为这次继承权争夺的重要筹码? 莫小蚁突然又觉得,今天的这件事,对苏致函来说,是福是祸,也许,尚未可知。 华玲的亮相确实能压得住全场,长达几小时的梳妆准备,效国立竿见影,灯光打在她的身上,每一个细节,都是那么无可挑剔。华玲原本就属于大方高挑的类型,此时的妆容,也尽显简约华美。 洁白的婚纱逶迤至地,后面的裙摆由两位像天使一般的小花童举着,网状的面罩遮住了她的一般面孔,不过,那半隐半露的五官反而更觉高贵矜持,不容侵犯。 华玲是由她的父亲扶着胳膊,一步一步送出来的,华玲的父亲,身为高级行政官,气质同样不同凡响。 宇文南已经先一步下了楼,也是一身礼服,笔挺地站在楼下,望着从楼上缓缓走下来的、自己的新娘。 从岳父手中将华玲的手接过来的时候,华玲的父亲稍微顿了顿,“好好待她,不然,我怎么让你上去,就怎么让你下来。” 当然,声音不高,只有站在楼梯口的那三人能听见而已。 华玲脸色微变,嗔怪道:“爸,我大喜的日子,你说什么呢?” 宇文南却浑不在意,脸上依旧是那轮迷人的,却又实在显得满不在乎的笑容。 “放心,我对自己的老婆一向最好。”说着,宇文南望向华玲,眼神专注,也能称得上专情了,而那一声“老婆”,也让华玲脸色绯红,喜上眉梢。 终于,还是嫁给他了。 费了那么多心思,忍了那么多女人,可是,她是他的妻,这不是任何其他女人能取代的。 方才的那段小插曲,根本没有影响他们的心情,至少,在此时,他们还是这里的主角。 婚礼继续进行。 在大厅后方,宽敞的贵宾间内,宇文欣已经松开了苏致函,站在她的对面,等着她说话。 刚才自作主张,宣布了那样的话,苏致函应该生气了吧。 她分明没有答应自己,又怎么成为自己的未婚妻了? 所以,无论苏致函此时说什么,甚至决定宣布反悔,他也打算照单全收,不过,苏致函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帮元宝整理衣服。 元宝对她却极陌生,刚才被苏致函抱住,加上受惊吓,所以没有什么抗拒,而现在,元宝也回神了,苏致函的手一挨到他的衣领,他就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一直躲到了门口那边。 苏致函原本还算冷静,见状,立刻有种痛彻心扉的感觉。 元宝不认识她。 她是他的母亲,可是,他却不认识她。 也难怪,生下他后没多久,苏致函就去了英国,这期间,只去看过他几次,还只能远远地看着,在孩子的记忆里,根本没有妈妈这个角色。 相比之下,他对莫小蚁倒是熟悉很多,小蚁毕竟经常提着东西去看他。 待莫小蚁一进屋,元宝就扑进了莫小蚁的怀里,头也不再抬。 “没关系,以后慢慢就熟了。”莫小蚁见苏致函眼里的伤痛与自责,赶紧安慰道,“小孩子都这样。” 第103章 避开一些好 苏致函没有应声,仍然坐在原地。 宇文欣同样站在原处。 “我先带元宝下去洗个脸,吃点东西,等会再带他过来。你给他一点时间。”莫小蚁已经察觉到气氛有异,况且,刚才宇文欣宣布了那么大一件事,总得给他们时间消化吧。 在大人谈事的时候,元宝还是避开一些好。 苏致函自然明白莫小蚁的苦衷,她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莫小蚁却不等她开口,已率先带元宝下去洗脸吃点心了。 元宝被莫小蚁牵着,已经比方才活泛了一些,等那两人到了门口,苏致函听见莫小蚁说:“那是元宝的妈妈呢,元宝不希望有自己的妈妈吗?” 妈妈两个字,又让苏致函难过起来。 对这两个字,不仅元宝觉得陌生,她也觉得陌生,虽然十月怀胎生下他,可是,这两年,自己何曾尽过做母亲的责任? 在元宝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躲开了,这段缺失,又该怎么来补偿? “致函。”见苏致函的心思又跑到了元宝身上,宇文欣不得不先开口,“刚才的事情……” “我知道你是为我,只是权宜之计。”苏致函也回过头,感激地望着他,“元宝这次能回来,也一定是因为你和奶奶。真的很谢谢你,欠了你那么多,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还。” “那不是权宜之计。”宇文欣很轻地打断她道:“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希望能照顾你们母子俩。” 苏致函怔怔地望着他,“你不需要这样做。你是宇文家的嫡孙,这样做对你没什么好处,而且,元宝也不是你的……” “不,元宝就是我的儿子,我们三年前在京城有过一段,之后分开了两年多,最近才重遇。”宇文欣异常肯定道:“元宝不是私生子,他是我们宇文家的血脉。” 他既然决定要照顾她们母子两,就一定会给他们一个能见得了台面的身份。 还有元宝,既然不能进柳家的门,宇文欣也绝对不允许他顶着一个私生子的名头。 他说会认下他。就要给正大光明地认下他。 苏致函先是不明白,不过,很快都懂得宇文欣的意思。能这样背黑锅,为另一个男人去承担父亲的责任,这样的承担,她不可能不懂,不可能不知好歹。 到了现在,苏致函心理也明白,柳史言将元宝送还回来,也一定是有条件的。 他不会再让自己去接近柳青岩。 宇文欣是想保护自己。 可是—— “你真的不需要……”她终究过意不去,仍想拒绝。 “三年前,我去京城办事,只是用了化名,你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们在餐厅认识,因为一见投缘,所以,在一起呆了七天。之后,我有急事返回澳门,却忘了找你要联系方式。再回京城的时候,你已经随家人出国了。前不久,我们才重遇,你已经有了我的儿子。因为再见时,当初的感情非但没有变淡,反而变得更加浓烈,我深知自己已非你不可,决定正式向你求婚。”宇文欣慢慢地说出一番话来。这番话,也是他准备对外界公布的故事。 抹掉了苏致函的过往,也让元宝的出生,不再那么低微而无奈。 孩子,更应该是两人爱情的结晶。 苏致函闻言,又是感动,又是好笑,还觉有点点滑稽,“这个故事,说出去谁会信呢?” “如果加上一些细节呢?”宇文欣继续道,“我会安排一些知爱人放出消息来,所有人都会相信,不过,就算不是所有人,宇文家的人相信就可以了。你不用担心其他事情。” 也只有这样,元宝才能真正入驻宇文家,以后,也不会有任何人敢欺负他或者轻视他。 苏致函渐渐敛起笑容,她知道宇文欣是来真的了。 如果他已经着手去安排那些细节问题,就说明,整件事,都是他深思熟虑过的,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 “……他会误会。”沉默了片刻,苏致函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虽然,明知,这句话说出口,便会伤到宇文欣。 她原是最不想伤他的。 这里的他,当然是柳青岩。 这个消息一旦被公之于众,柳青岩会怎么想? 他会觉得,苏致函当初离开,只是因为怀上了宇文欣的孩子,只是因为她在外面红-杏-出-墙了。 她倒不在乎柳青岩怎么想自己,可是,元宝是青岩的儿子!她想让青岩知道! 宇文欣自然能听懂她的意思,他的脸色略微变白了一些,神情依然清淡如初,声音也一如平常,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太克制的缘故,显得疏冷了一些。“那只是对外的说法。你可以不用相信。如果柳青岩真的可以承认元宝。——你再带他走。我也会开记者招待会辟谣。不会耽误你们。” “阿欣,你不要这样说。”听宇文欣说得决断,苏致函也觉自己过分,几乎想把自己打一拳。何必要这样不知好歹呢,能得到他如此倾心相待,她还要再别扭什么? 他明显会受伤。退让了那么多,还被她指责随便散布谣言…… “没关系,这个反应也在我预料之中。”宇文欣垂眸,似宽慰般地微微一笑,目光又从苏致函手指上的戒指滑了过去。 她心里是谁,他不是不懂。可是,如果那个人连最起码的保护都做不到,他也没什么好退让的。 “我需要再确认一件事……”苏致函突然站了起来,很果断地说:“你给我五分钟。” 柳青岩是在现场的。 无论刚才那些记者是不是柳青岩指使,她会找到他,说出全部的事情。 她和元宝都在这里。 剩下的事情,交给他去决断。 她不想再一个人承担,更不希望,将这个烂摊子交给宇文欣去承担。 宇文欣没有反对,只是在苏致函出去的时候,他轻声叫住她,“衣服。” 第104章 孩子的纠纷 苏致函的礼服拉链刚才就被崩开了,刚才她又将他的外套褪了下来。苏致函听他提醒,才想起这一出,脸色微红,宇文欣已经走到了她的背后,将拉链重新拉上去。手则挨了挨她的肩膀,道,“去吧,我等你。” 苏致函眼眶一热,鼻子都酸了,低头闷闷地道了声“谢谢。” 可惜她是背对着他的,那一声谢谢,宇文欣并没有看到。 柳青岩重新走进了大厅,孩子的纠纷刚刚告一段落,大家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那对新人身上。柳青岩并没有看到宇文欣与苏致函,想一想,大概为了躲避媒体,已到后方了。 他正想走到后面去,柳青萍眼尖,已经瞧见了自己哥哥,她先是惊讶,随即高声喊着柳青岩。“哥!” 哥是什么时候来上海的? 难道,又是来找那个苏致函? 柳青萍一想到这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人家已经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又怎么会再走回头路? “刚才的记者,是你派出去的吧?”柳青岩走了过来,径直问她。 知道苏致函那么多底细的人,只有柳青萍一个人,也只有柳青萍,会这样针对于她。 “怎么,心疼了?”柳青萍见他一见面,就来兴师问罪,心中也不悦,语气不免变得讥嘲起来。 “这件事回头再说,我现在还有事。”柳青岩也不打算与妹妹多费口舌,反正从小到大,他都不会真的与柳青萍争论什么。 兄妹兄妹,做兄长的,哪有不让妹妹的? “你还要去找她?”柳青萍顾不上柳青岩的退让,在后面高声问道。 看柳青岩行色匆匆的样子,用脚趾头猜,也能猜到他要着谁。 “青萍,这是我的事情。”柳青岩转过头,沉着声警告了一句。 “人家连孩子都有了,你跑过去搀和个什么劲。”柳青萍也知道柳青岩生气了,可是,她实在看不过眼。她可不希望,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兄长,最后成为一个花前败北的笑话。 “什么孩子?”柳青岩转头凝视着她。 “就是刚才无端端冒出来的那个小孩罗。我们已经打听好了,那个小孩原来就是宇文欣的,听说三年前就勾搭上了,现在旧爱复燃,宇文欣也承认了她和那个孩子,你还过去搅合什么。堂堂柳少,京城那么多美人随便给你玩,犯不着和别人争这种残花败柳吧!”柳青萍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哥一向会处理这种麻烦的男女关系,怎么就在苏致函的事情上那么执迷不悟了。 “孩子是……宇文欣的?”柳青岩怔了怔。 这个事实,未免太匪夷所思。 “好像三年前苏致函也在京城,然后,和宇文欣有过一段。这件事,你得相信我,据说连入住的酒店登记册都有,我刚让狗仔去核实过了。”柳青萍到底是做媒体的,查这种小道消息,有时候比景之图的国安局还迅猛。毕竟,国安局的精英力量不可能去追查这种男女之事。 那些手脚,原本是宇文欣昨天安排好,防止有宇文家的人过来追查的。苏致函孩子的真实身份,除了奶奶之外,他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 当然,也可以堵住大家的悠悠之口。 “三年前,京城。”柳青岩重复着这两个字眼,什么都没有说。 “不知道她去京城干什么,难怪她迫不及待地变心,原来遇见了自己的旧爱人,又发现旧爱人居然是宇文欣!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苏致函一定是祖坟冒烟了。”柳青萍还在继续说。 柳青岩只是沉默,脸色沉沉的,沉得见不到底。 柳青萍的感叹却是真心的:苏致函的运气也未免太好了,来个几夜-情,对方竟然是大财团继承人,狗血言情也不带这样玩的。 现在人家一家三口,借着私生子的存在,正式上位。居然还真让她当成了宇文家的媳妇。 当然,宇文欣也是一个好男人,要容貌有容貌,要家世有家世,要人品有人品。 这则消息传出去,不知道多少少女会将苏致函树为羡慕嫉妒恨的榜样。 狗屎运的代言人。 柳青岩还是什么都没说,依旧沉默着站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听到苏致函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青岩。” 柳青萍顺着声音看了苏致函一眼,也有点意外。大厅的灯光黯得很,即便有人发现苏致函重新走了出来,可是,华玲的父亲正在讲话,一对新人在敬辞,大家也没有喧宾夺主。 ——毕竟,谁也不想得罪这对新权贵夫妇。 所以,除了部分人望过来之外,没有人刻意留意这边。 “你来干什么?有了新欢,来探望旧爱。还是来看看,上次重伤被你丢下的人,为什么还没有死?”柳青萍其实不是那种尖酸刻薄的人,可是,就是看苏致函不过眼。 她抢了自己最重要的两个男人的心,怎么可能看顺眼? 上次苏致函被警察带走问话,将柳青萍的联系方式聪明交给医生,柳青萍来到医院的时候,苏致函确实已经不在那里了,这是事实。 护士只说,有人将他送到医院,很快就离开了。 所以,柳青萍的怒火,并不是全无道理。 苏致函并不与柳青萍做口舌之争,她看着柳青岩的背影,重新叫着他,“青岩。” 柳青岩终于回过头来。 脸上带着笑。 漫不经心的,无所谓的笑容。 “真巧。”他说。 放在身体两侧的拳头已经慢慢地握紧了。 原来他还真被人戴绿帽子了,三年前,她的离开,确实因为怀孕了,然而,怀的却是别人的孩子。 ——倘若那孩子不是宇文欣的,哪个男人会背上这种事。 何况还是宇文家。 既然她现在已经功德圆满了,自己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吧。宇文欣,很好,比杜海川好了不少啊。 “你……还好吧?”苏致函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俊朗依旧,只是瘦的厉害。 真的,瘦了许多。 她涩涩地想。 第105章 仍然少得可怜 “嗯,如你所见,没什么不好。”柳青岩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将前段时间在死亡线前走了一圈的经历,全部抹杀干净。他似乎不想再提及那件事。 “青岩,我有话要对你讲,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苏致函看了看柳青萍,低声道。 柳青岩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身朝花园外面走了去。 那里的宾客仍然少得可怜。 “哥!”柳青萍急了,追了几步,拖住柳青岩的胳膊,“你干嘛还要听她的话。都到了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苏致函,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不能再我面前说?” 苏致函看了两人一眼,见柳青岩什么都没说,她深吸一口气,然后,一字一句地说:“元宝,是你的儿子。你爸爸也知道他的存在,他并不希望你知道这件事,也不希望元宝进入柳家,上次是他掉包的,还有很多事情,也是他指使的。青岩,你信不信我?只要你说一声信,我立刻跟你走。” 阿欣,对不起。 可是,她不想再拖泥带水。宇文欣,值得更好的女人,而不是她这样的坏人。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机会。 柳青岩看着她,目光中并不是没有惊讶,只是他的克制力甚好,所以,还能维持着原状。 而柳青萍看向苏致函的目光,却如同看向疯子一样了。 “你失心疯吧?”果然,冷笑一声后,柳青萍终于发难,“就算撒谎也要有一个限度。我爸会参与这种事?难道你不知道,他已经退休很久了吗?还有,什么掉包?你知道我爸是什么人,他至于和你这种小角色为难吗?” 这个女人简直是疯子,疯狗,难道还贪心地想拥有两个人,所以随便攀着人乱咬? 柳青岩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看他的神情,也应该是不信的。 他承认,爸爸前段时间干涉了他的婚事,可是,一直视为英雄一样的父亲,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致函。”见柳青萍还有更过分的话要说,柳青岩开口阻止了自己的妹妹,他望向苏致函,淡淡道:“我很想信你,可是……” “可是,你不相信。”苏致函代替他说了出来。 意料之中的回答。 这也是她一直无法诉诸于口的原因。 “你可以不相信你爸爸的事情,可是,你相信元宝的事情吗?如果我说,他是你的孩子,你相信吗?”苏致函的心已经往下沉,可是,仍然追问着,追问着这个最起码的问题。 柳青岩目光如水。 他还没有回答。 也在此时,本来灯火辉煌的讲台那边,水晶吊灯突然闪了闪,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只听到“刺啦”一声,全场的灯光都黯了下来。 这么重要的场合,居然出现了电力故障! 低下顿时出现一阵骚乱。 这陡然黑下来,又没有夜光,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台面上,司仪的应变速度也很快,正在那里扯着嗓子喊:“大家安静,安静,只是小故障,很快就会来电。” 可是,一分钟,两分钟,甚至三分钟都过去了,电始终没有来。 来的,反而是门口的另一场骚乱。 几辆蒙着车牌的中巴已不由分说地停在了酒店门口,车门拉开,一群蒙着脸,不明身份的人拿着棍棒和长刀,先击倒了外面的保安,从外面一轰而入,进去的途中,就推搡了不少宾客,女人们的尖叫和男人们愤怒的叱喝,还有保镖迅速集合部署的动响,将原本华美如宫廷般的婚礼现场,变成了一次大规模械斗。 儿子结婚,宇文释当然也出席了。 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露面,之前,一直在等着宇文南的母亲从澳门赶过来,因为儿子有出息,宇文南的母亲,宇文释的三太太最近还算得宠,虽然谈不上伉俪情深,但宇文释已经对她尊重了很多。 宇文家的其他人,也不敢太轻视她。万一宇文南上位,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那边的天气不好,班机延迟了,不然,她应该是昨天赶到才对,等她姗姗来迟,正在换装,有人进来,在宇文释耳边匆匆地说了几句话。 宇文释只得先出去处理。 这场婚礼真是波折重重。 先是苏致函的出现,不过,对于苏致函的存在,宇文释一向是知道的。他一生风-流,儿子有一个两个女人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在这一点,看他对宇文南的纵容态度便知道了。 只是,最后居然闹出了一个孩子,这让宇文释觉得恼火。 这种便宜爷爷,他当得不开心! 不过,还没有机会去好好处理“飞来孙子”的事情,他就遇到了另外一件紧急的事情。 那个人在宇文释耳边说的话是:“宋秘书来了。” 之前因为莫小蚁的关系,被宇文释炒掉的宋秘书,带着礼物来了。 宇文释闻言,并没有再见旧爱人的欣喜,原本就看不出端倪,深如幽海般的脸,变得更加喜怒不显,他淡淡地“唔”了声,问:“现在谁在招待宋秘书?” “是莫助理。”那人回答。 莫小蚁。 莫小蚁原本正在照顾元宝,听见宋秘书来,她便知道事情有点不寻常,刚好宇文欣就在旁边,莫小蚁只得将元宝交给宇文欣。 反正,那一大一小,刚才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天,也看得出来,元宝对宇文欣不排斥。 待处理好这些后,莫小蚁便匆忙出了偏门,去见此时正被工作人员带到候客厅的宋秘书。 上次的事情,莫小蚁其实心怀内疚。总觉得自己抢了对方的位置。 后来,也不知道宇文欣与宋秘书达成了什么协议,宋秘书也没有再来找麻烦,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消失了,不料她现在又突然出现。 “宋秘书。”莫小蚁走过去,与她打了声招呼,“你是专程来参加二少爷的婚礼吗?有心了。” 宋秘书看着越发干练利落的莫小蚁,只是淡淡一笑,“当然不是,我没有那么念旧情,我是来见释的。” 释,自然就是宇文释。 第106章 看着还憔悴了 莫小蚁探寻地望着她,“请问你找总经理有什么事?” “都已经爬了他的床,还叫什么总经理。”宋秘书嗤笑了一声,“不过,别人上位后都意气风发,你怎么看着还憔悴了。” 莫小蚁的容色看上去并不太好,好像很多天没睡好觉一样。 “……还是,这些晚上都太‘辛苦’了?”宋秘书别有所指地调侃。 莫小蚁也懒得辩解,正想去问问宇文释的看法,宇文释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见到来人,宋秘书也直起身,原本还冷静的脸,在宇文释一步一步走近时,越来越濒于崩塌,几乎不能自持。 即便没有她,这个男人,也依然过得很好。 不露表情的冷然,含而不露的威仪,举手投足,似自然至极,却又气场惊人。 在宇文释身边呆了那么久,再看看其他男人,都不过是猥琐的小丑而已。 她好不容易才移开目光,脸上则渐渐露出一轮冷笑来。 可惜,又不是她的。 “什么事?”他眉头微蹙,一点不客气地直接问道。态度谈不上友好,也没有什么恶意,只是疏远,就好像两个陌生人一样疏远。 宇文释决定放弃一个女人,真的可以放弃得很彻底,绝对不拖泥带水。 “没什么事,只是二少爷大婚,我想送一份厚礼给二少爷。”宋秘书听到这样的语气,只觉一盆雪水当头淋下,她确实不该对宇文释有什么幻想,跟了他那么久,难道还不能明白他有多冷酷无情吗? “你到底想玩什么把戏?”宇文释懒得和她打花腔,他自己的女人,自己清楚。 小宋跟了他那么多年,左膀右臂,当然不是那种被你打了脸、还问你手疼不疼的蠢蛋。 “急什么,还有五分钟。”宋秘书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然后抬头笑吟吟地说:“别人只道宇文家多么不可一世,其实,这个家族延续了上百年,早已经成个空架子了。宇文南与华玲联姻,对宇文南固然重要,对整个宇文家,何尝不重要。最近风声那么紧,没有华长官的默许,很多生意都会被搁浅。——你说,如果这场婚事出了什么意外,或者新娘子有了什么状况,他还会不会给你开那个方便之门?” 宇文释眸色变深,他沉声吩咐莫小蚁道:“多派点人手,加强警备。” “不用忙了,还有三分钟。”宋秘书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继续看了看手表。 她是守法公民,当然不会太乱来,而且,会场在开始之前就检查了很多遍,还是莫小蚁亲自带人检查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还能出什么变故? 莫小蚁正在困惑,整个酒店的灯都蓦地暗了下来,先是一瞬的寂静,然后,前面立刻开始响起了喧嚣。 “我过去看看情况。”莫小蚁说着,拿出手机,先用手机的光暂且照亮道路。 “留在这里。”宇文释不由分说地命令道。视线就着莫小蚁手机的微光,重新挪到了宋秘书的身上。 宋秘书微微一笑,似乎很赞赏宇文释的英明决断。 如果莫小蚁此刻出去,一定会被她公报私仇啊。 “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外面的骚动,他似乎充耳不闻,宇文释仍然沉着而且冷静,并没有流露一点慌乱或者怯意。 “不是我的主意,我也是被人当枪使。”宋秘书耸耸肩,很无辜道:“他给了我想要的东西,我就帮他做这件事。我跟了你太久,你肯定已经忘记了,其实我家在黑道上也有点背景,叫上百来个小混混砸场子并不是什么难事。——我可不是其他那些你想甩就随便能甩的女人。” “是谁?”宇文释皱眉,簇起一道深刻而严肃的川字纹。危险的讯息。 “你身边的人。”宋秘书说完,拍拍手站了起来,“我知道你马上就会摆平这件事,我先走一步。你放心,没有第二次了,从今往后,我们恩怨两清。” 宇文释没有强留她,虽然,他此时完全可以将她留下来。 他们就这样看着宋秘书大喇喇地离开,莫小蚁在期间一直没有插嘴的机会,等宋秘书离开后,她才试探地叫了声,“董事长?” “你跟在我旁边。”宇文释简短地丢下一句话,也往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宇文释的私人保镖已经聚了过来,拿着手电,正等待他的指示。 “前面什么情况?”他问。 “很乱,正在处理。”保镖中,一个貌似小头目的人站出来回答道,“还请宇文先生暂且回避。” “过去看看。”宇文释却好像根本没听见他的警告,依旧往最混乱的地方走了去。 莫小蚁则跟在他的身侧,一道走了过去。 灯光突然黯下来的那一刻,苏致函也吓了一跳,心中那块石头,也彻底地砸了下来,空落落的,没有着陆点。 柳青萍吓得抓住了柳青岩的胳膊,“哥。” “没事,等会就会来电了。”柳青岩只得先转头安慰妹妹,可是,这安慰还没有起什么效用,那些人已经拿着东西冲了进来,现场一片混乱,这些与会的社会名流们,在交杯换盏里勾心斗角还可以,真的遇到了这种最为原始的械斗,也只有被吓得屁股尿流的份儿。 而且,现场有一半女性,全部踩着至少七厘米的高跟鞋,没有灯光,谁也看不见谁,在仓皇逃避的时候,摔倒的人不计其数。一旦有人摔倒,就会有人被绊倒,咒骂声和哎呀声此起彼伏,整个会场乱极了。那些人已经冲了过来,谁也不知道此时自己背上或者肩膀上甚至头上,突然热辣辣的疼,到底是被别人不小心撞上了,还是,被别人用棍子打了? 反正黑灯瞎火,大家也都顾不上绅士风度或者淑女风仪。互相推搡,拥挤,苏致函站立的地方也不例外。 第107章 便伸手去拉苏致函 柳青岩还好,他到底受过训练,这种程度不至于让他失去控制,虽然在灯光陡暗时,他也失去了视力,可是,超乎常人的反应力与纤细的敏锐度,还是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他避开扑向他的那些人,下一刻,便伸手去拉苏致函,想将她拉到一个稍微安全一点的地方。 可是,手还没挨到苏致函,原本站在他旁边的柳青萍却被别人撞倒在地,柳青萍也穿着高跟鞋,这一撞,她的脚踝也歪了歪,好像扭伤了,坐在地上站不起来。 身边全是凌乱的脚步声,还有人被踩到的哭骂,也有人拿出了手机准备照明,可是微弱的灯光,在这个偌大的大厅里,根本照不到什么,唯一能照到的,只有行色匆匆,换乱不堪的人群。 而且,一旦有人拿出手机,他就会成为那些拿着木棍器械的、小混混的目标,所有,那些光只闪了几闪,便会在惊叫声里熄灭。 柳青萍生平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当即吓得够呛,她嘴巴一瘪,又高声喊了声,“哥!” 就像小时候,每次向柳青岩求助一样。 柳青岩转过头,朝柳青萍的声音来处望了过去,黑暗里,他还能在混乱中看清楚各自的轮廓,他很快看到了跌在地上的柳青萍,见其他几个人已经如无头苍蝇一般冲了过来,眼见着就要踩到她…… 柳青岩也没办法再顾忌苏致函了,他赶紧转身,去扶自己的妹妹。 柳青萍的脚确实扭到了,站起来的时候,痛得呲牙咧嘴,这个时候,他不可能丢下自己的妹妹不管。 等将柳青萍靠墙的、人少的一边先坐下后,柳青岩再折返回来,可是找遍了方才的那块地方,却始终没有找到苏致函的下落。 不知道是不是混在人群里,一起被挤出了? 柳青萍行动不便,柳青岩没敢离开她太久,只得折返回去,先将妹妹送出这个地方。 苏致函仍然站在原地,她没有往门口冲去,她仍然在等,等一个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结果。 直到手臂被不知谁给推了一下,她往右踉跄了几步,却又碰到了桌沿。 尖锐的桌角,刚好戳在了她的腹部,苏致函疼得冷汗都渗了出来,几乎下意识地想着一个可以攀附的手,可是,方才还在咫尺的柳青岩,现在,却隔在重重人影与浓重的黑暗后,突然变得那么遥不可及。 她不敢再动,只是牢牢地扶着长桌,尽可能地贴这桌边,一只手则按着刚刚被撞到的地方,无数人从她身上擦了过去,她好像又回到了之前被柳青萍整蛊过的那个房间。 黑暗,恐惧,该死的无助。 她怎么会想去指望柳青岩呢? 在这样的黑暗与混乱里,她仍然只能靠自己。而,柳青岩,又在哪里? 苏致函的背又被撞了几次,无论她怎么躲避,还是会不断地被撞倒,苏致函其实很怕黑,她的视线始终无法适应这样的黑暗。身上已经碰伤了不少地方,耳边全是乱轰轰的声音,她扶着桌子,试图往墙壁的方向挪了几步,可是障碍物太多,苏致函还是放弃了。 到最后,她突然有了一个主意,身体一矮,直接缩到了长桌底下。 桌下狭小的空间,在此时,反而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苏致函蜷缩着,手臂抱着膝盖,身体莫名地发冷。 那是从心底涌出的寒意,不知何所起,却冷如极地的风。 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借声音,却猜测外面的动静,宾客似乎走了不少,可是混乱依旧,她听到了各式各样陌生的声音,却没有一个与自己有关。柳青岩也许已经出去了。她想着,情绪是麻木的,已经没有了什么感触。 这种事情,她一早就该想到。 有些人,一生下来,就由很多很多人帮着他护着他。 有些人,从小到大,从来只能靠自己。 世界就是这样,苏致函一向懂得,也从不因此怨天尤人。所以,即便不被信任,即便被抛弃,她也没什么可说的。什么又是公平的呢?无所谓公平,无所谓值得或者不值得。 这就是现实。 她不知道自己都在乱七八糟地想些什么,只觉得心底的凉风一阵一阵,嗖嗖的,越来越冷清。 而那样的冷,一直持续到,她听到一个声音。 一个即便在那么焦急的状况下,依然悦耳如山泉溅松般的声音。 “致函!” 宇文欣的声音。 “致函!” 一声紧着一声,近乎失措了。 惊慌失措。 苏致函的头从膝盖上抬了起来,她趴在地上,掀开桌布的一角,朝声音的来处望过去。 经过刚才的冷静,人似乎也少了一些,在大厅的另一端,隐隐约约有一团光射了过来,好像有几人拿着手电进来了。苏致函已能隐约看见一些轮廓,然后,她看见的宇文欣。 挤过人群,正在场内着急寻找的宇文欣,他的情况也并不好,一直被人推着,好几次都差点被撞到一边,身上在场内的桌椅上擦过,估计也擦了不少淤青。 苏致函怔怔地看着他,眼眶莫名地酸痛起来。 他听不见的。 在这样的地方,在这样的黑夜里,也许她失去的,只不过是视力,而是宇文欣失去的,却是自己全部的感官。 听不见,看不见,在如此的混乱里,在这最最彻底的黑暗里,他何必还要出来找她? 她值得他这样倾心对待吗? “致函!”他依旧在叫她的名字,可是,即便苏致函回答,其实他也是听不到的。他只不过想告诉她,他在这里,所以,不要害怕,不要再露出那样的眼神,那样无依无靠、找不到庇护的眼神。 苏致函突然不害怕了。 她从桌底爬出来,奋力地推开众人,一直挤到宇文欣的面前,然后,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手,转身,将宇文欣一起扯到了桌子底下。 在她的手挨到宇文欣的手时,宇文欣已经松了口气。 她还好好的。 没有被误伤,没有离开,也没有躲在角落里哭。 而且,致函似乎还找了一个好地方呢。 桌子底下。 第108章 又固执又自私 果然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 这似乎是宇文欣第一次钻桌子。 “你不要紧吧?”他问。 苏致函摇摇头,并没有说话。这样的光线,他是看不到自己的口型的,所以,何必让他为难呢? “我刚才在里面,发现停电了,所以出来看看。”宇文欣的语气还是平静的,那张俊雅倾城的脸,在暗色里显得如此朦胧而美好。他的手背上有几道青痕,鞋上也有被人踩过的脚印,可是,这一切,在他的表述里,却好像根本没有发生似的,宇文欣只是很轻松地解释着他为什么来找她的理由,他说:“我出来的时候,将元宝交给了房间里的阿姨,然后让他们锁上了门,那里很安全,你别担心。” 苏致函的嘴唇动了动。 她想问他,既然那里很安全,为什么你还要出来? 在失去了视力的情况下,会不会有其他人发现你失聪的事情?你已经将这个秘密隐藏了二十多年,现在,又有什么必要去冒这个险? 值得吗? 为自己这样一个女人,又固执又自私,不纯洁也不善良,这样一个人,宇文欣,你值得吗! 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的表情越是轻松,她就越发觉得眼睛酸涩得厉害。 “致函?”见苏致函的表情几乎有点呆傻,宇文欣还以为她被吓到了,他伸出手,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贴在了她的脸颊上,“没事的。马上就会平息下来。已经没事了。” 苏致函将脸微微一偏,在他的手里蹭了蹭,柔腻的肌肤,挲着他的掌心。痒痒的,涩涩的,像一朵花瓣飘然落下的气息。 他的指尖已触摸到一滴温热。 然后,苏致函直起身,膝盖跪在地上,手臂却伸过来,抱住宇文欣的肩膀,紧紧地,紧紧地,抱着他。 外面的声音确实越来越小了,宇文释已经出来,他身边的保镖都是千里挑一的能手,对付几个小混混,绝对绰绰有余。 酒店正在紧急抢修线路,没有人在这里捣乱,剩下的人,也开始慢慢恢复秩序。 外面的光线也越来越明亮,虽然灯还没有亮,但是蜡烛已经点燃了,服务员们鱼贯而去,捧着蜡烛,站在了大厅的四周。 小混混们吃了大亏,早就散了,当然,宾客也已走得差不多了。 而这一切,苏致函都没有去理会,她仍然在桌子底下,和宇文欣一起,就这样抱着他,他瘦削然而温热的躯体,从未像此时一样真实过。 当阿欣变成宇文欣,苏致函看到的,只是一个过于美好的世家子弟,而现在,宇文欣重新变成了阿欣。 她可以这样拥抱他。 带着一颗渐渐平稳的心,越发趋于平静的心跳,这样拥着他,在看不到也听不到的世界里,他来找她了,所以。她也要抱着他。 “我答应你。”她的脸靠着他的肩膀,声音很轻,也许他听不见,可是,她自己能听见,“我们在一起。” 而那个人…… 她决定放了他,放他回到他自己的世界里。由着他父慈子孝,周游花丛,他当他的柳青岩,她依旧是她的苏致函。 各自……保重。 宇文欣虽然听不到苏致函的话,可是,她把自己抱得那么紧,多多少少,他是能感知一些的。他的手也抬了起来,轻轻地放在她的背后,安静地拥着她。 外面的情况已经稳定了,被破坏的电力也在工作人员的抢修下恢复,灯火陡灿,却映出了大厅里的一片狼藉:倾洒的酒杯,歪斜的桌椅,还有几只断根的高跟鞋,受伤的宾客…… 宇文释看了一眼,眉头蹙得更紧。 莫小蚁已经走上前,安排工作人员清理打扫,送受伤的客人去医院。 那些小混混也被抓到了一些,保镖将他们押了上来,问,“要不要交送给警方。” “打一顿,让他们爬回去。”宇文释眸色晦暗,轻描淡写地命令道。 不过,既然让他们爬回去,就不是简单打一顿的问题了,最起码,也要打得他们再也站不起来。 保镖拖着那些人下去了。 宇文释正要找华玲他们的下落,白管家已经带人走进了大厅,焦急地吩咐那些人,“快找出三少爷。” 他也是刚刚才知道,宇文欣居然在最混乱的时候闯进了会场。 “阿欣在这里?”宇文释闻言,也不免露出担忧。 阿欣的听力,白管家不清楚,宇文释却很清楚,当初请老师过来教他唇语,也是宇文释秘密安排的。 所以,这个状况远比白管家担心的还要严重。 好在,大家还没有怎么找,宇文欣已经拉着苏致函一起出现,他们身上有点小伤,看着也颇觉狼狈,但总体还好,而且,宇文欣的状态也挺好,仿佛这一场乱,非但没有让他损失什么,反而让他因祸得福。 “先去后面换衣服吧。”宇文释看了看那两人,没有说什么。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阿欣的事情暂且押后,况且,从小到大,阿欣都是最不需要他担心的孩子,这件事就算突兀,他也应该是深思熟虑过的,而不是感觉为之。 宇文欣没有违逆父亲,拉着苏致函,便往后面走了去。 莫小蚁则站在不远处,望着那两名堪堪走进去的人,突然意识到,也许致函已经做了决定。 可是,在经过这件事之后,致函嫁入宇文家,到底是苦尽甘来,还是,又一段磨难的开始? 她无法去想,也根本没有机会与苏致函详细交流什么。 莫小蚁也有自己的工作。 当宇文释的助理,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现场已经打扫干净,酒店负责任已经专程过来道了歉,华玲和她的父亲都被保护得很好,事情一出现异常,宇文南便将他们带到了最近的休息室里,并且锁上门,所以,那些想对新娘不利的小混混,甚至连新娘的影子都没有找到。 宇文南在这件事上表现出来的果决与担当,反而让华玲的父亲对这个女婿好感剧升。 第109章 决口不提 之前还以为就是一个靠着脸蛋、迷惑自己女儿,吃软饭的家伙,如今看来,在关键的时候,宇文南还算靠得住的。 如此一来,华长官心中一喜,反而没有怎么太追究这件事。 宇文释也亲自出面解释了,他只说是自己失察,不过是女人的报复,至于宋秘书所说:其实背后另有人指使。宇文释决口不提。 华玲他们也没多想。 大家都知道宇文释身上有许多风情债,也知道他最近为了一个新人辞了旧人。 恼火肯定是恼火的,唯一一场婚礼,结果,却变成了一场闹剧。 可是,这种理由,总不能迁怒宇文释吧,大不了回头把那些保安全部骂一通,顺便向酒店施施压。 谈话刚到一段落,正在安抚自己未婚妻的宇文南突然问道:“妈咪呢?” 宇文南的母亲,刚才一直在大厅里,事后,也没有人问一下她的下落。 宇文释转头望向身后的保镖,莫小蚁也是一惊,转过身,就要重新回到大厅那边,去找三太太的下落。 “不用你去,我自己去找。”宇文南脸色微变,急步越过莫小蚁,在经过她的时候,甚至还撞上了她的胳膊。 也由不得他不生气,这样的场合,宇文释应该陪着自己妈咪的,可是,他一直到昨天才让妈咪过来,而在整个婚礼现场,他一直让莫小蚁跟在左右,对自己的妻子却漠不关心。 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莫小蚁知道他着急,宇文南看似对什么人都不上心,对谁都不在乎,可是,唯独对自己的母亲,却是真正的孝子,莫小蚁还记得小时候,三太太因为失宠,一直被别人欺负,宇文南总是为自己的母亲出头,明明打不过,却还是宁愿被揍得脸青鼻肿,也坚持让她们为自己母亲道歉。 宇文南小时候被欺负得那么狠,也多少因为维护三太太的关系。 所以,即便他现在对她满脸不善,莫小蚁也不生气。 她紧追着宇文南出去了。 大厅已经被整理得很干净,那些工作人员的效率非同小可,只不过片刻功夫,便恢复了窗明几净的一派盛世,如果不是宾客走了一大半,那模样,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婚礼当然进行不下去了,剩下的人,也纷纷告辞,只剩下一些亲眷聚在一起,等着新人发话。 可是,那些人当中,并没有三太太。 “会不会刚刚混乱的时候,被挤出去了?” 宇文南仍然在焦急地寻找着,恨不得连椅子底下都翻找一个遍,莫小蚁很少见到他这样紧张的时候,在他的脸上根本看不到任何花花公子的模样,异常认真而又……略显阴沉。 莫小蚁见自己说话,他根本没有理会,也不再多说,而是折身,自个儿往酒店外面走了去。 外面停放的车已经少了一大半,不过,除了车之外,也没见到其他人。问过保安,保安也没有在外面看见三太太的踪影。 莫小蚁正要重新回去,目光却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柳青岩。 柳青岩也看见了她。 他离开车门,径直向莫小蚁走了过来。莫小蚁只得在原地等了等。 “致函她……”等到了她的面前,柳青岩迟疑地问。 “她很好。”莫小蚁对柳青岩实在谈不上什么好感,态度也冷淡得很,她直接打断他道:“柳先生如果没什么真心,以后就不要招惹致函了。三少爷是也好人,致函跟着他会很幸福,至少好过跟着你。” 柳青岩沉默。 在他的身后,柳青萍已经推开车门,高声地呼了声“哥!”,她的脚疼得厉害,要马上去医院。 也许骨折了呢。 柳青岩回头看了妹妹一眼,又转回来,望向莫小蚁,“你帮我告诉她,她说的话,我会去调查的。给我一点时间。” 莫小蚁不置可否。 柳青萍又在后面催促了几句,柳青岩只得先回车里去,在他转身的时候,他听见莫小蚁幽幽地说:“为什么一定要让女人等你呢?都这么多年了,她不会再等你了。” 他的脚步微微一滞,却未曾停留。 莫小蚁目送着柳青岩的离开。可是,脑子里回想着的,却是方才自己说的话。 是啊,这么多年了,还要继续等吗? 她转过头,透过敞开的大门,望向仍然在大厅里努力寻找的宇文南。 三太太还是不在。 除了离开的人,剩下的人都在这里,三太太如果真的不在这里,便只有一种可能,有人趁乱将她带走了。 可是,为什么? 她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既不是宇文释的新宠,也没有什么家世背景,当年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发牌员,只是恰好被宇文释看上了,可是,新鲜感只维持了一个月,本来连当姨太太的资格都没有。不过她运气好,居然怀了孕,还生下一名男丁。 可以说,除了宇文南,她没有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 那个带走三太太的人,大概是想用她来要挟宇文南么? “你先别着急,三太太不会有事的。”见宇文南的脸色都变了,莫小蚁轻叹一声,还是不由自主地安慰他。 “她本来就不该出事!宇文释身边那么多保镖,但凡他把妈咪放在心上,妈咪也不会被人带走!”宇文南又气又急,明知道这件事其实与莫小蚁真的没关系,可是,还是忍不住迁怒于她,“妈咪一进门,就问你是不是宇文释要娶的六姨太,她胆小,生怕打搅了你们,惹得你们不高兴,所以根本不敢靠近。今天是我结婚!你为什么要出现!宇文家那么大,多的是博士教授高材生,如果按照能力,怎么轮也轮不到你当他的助理。他到底安了什么心,你是傻子吗?怎么可能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莫小蚁站在原地。告诉自己不要生气。 他只是着急了。 “为什么你一定要赖在这里?不甘心?被甩掉,你觉得不甘心,是不是?”这与三太太的事情完全是两件事了,可是,既然已经吵开了,他无法不提这个问题。 第110章 竟然跟了你爹地 原本已经打算无视莫小蚁的存在,她愿意跟着宇文释就跟,她自己的人生,自己随便选,可是——心里还是有疙瘩,就算隐藏得再好,也会有爆发的时候。 特别在母亲指着莫小蚁,向宇文南感叹道,“那不是小蚁吗?我当初还以为她会嫁给你,没想到,竟然跟了你爹地。” 宇文南当时只觉得心脏被针刺了一下,全身都不舒服。 “是,我就是不甘心,你明明喜欢我,为什么要跟华玲结婚,你可以为了自己的前途娶一个不喜欢的人,为什么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前途,嫁一个敢娶我的人,你爹地比你不知道好多少,至少他看上的女人,就会努力争取,不会像你一样——”莫小蚁也觉得恼恨,不过,这样的恼恨,并不是因为宇文南的误解,而是——她恨她自己。 是自己犯-贱,才会被宇文南这样冷嘲热讽,还死皮赖脸地呆在宇文家。 可是,真的,不想再回到底层了…… 不想再那样仰望着他的世界。 她要回去,回去属于她的地方。 至少,不会被人轻视,至少,她正正当当工作,不会被人看做要攀龙附凤。 宇文南没料到莫小蚁在隐忍了那么久之后,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他先是一怔,突然伸出手,搂住莫小蚁的腰,脚步一挪,直接将她的腰往下压了下去,顺便,堵住了她方才实在恶毒不过的嘴。 莫小蚁剩下的话都被堵在喉咙里,脑子轰的一声,一阵空白。 激烈而不留余地的吻,一开始,就吻走了她全部的呼吸。 莫小蚁全身僵硬,可是,在他的手捏在她的腰肢上时,却激灵一下,立刻回过神来。左手使劲地推开他,右手已经不由分说地甩了过去,“宇文南!今天你结婚!” 既然已经做好了选择,这世上,又怎么会有鱼与熊掌兼得的美事? 莫小蚁的那一巴掌用尽了全力,宇文南的脸被甩到了一边,白皙俊秀的脸上很快出现了红色的手指印,而原本在屋里聊天的人,知道三太太失踪,也全部走了出来。 堪堪,看见了莫小蚁甩宇文南巴掌的那一幕。 华玲的脸色微白,方才被自己未婚夫保护的喜悦,在见到那一幕的时候,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华玲的父亲,则极为困惑地看着前面,又转头探寻地望向宇文释:一个小小的助理,竟然敢打二少爷。到底什么个情况? 宇文释眸色渐深,脸上却不动声色,他很从容地道了声,“抱歉,我去处理一件家事。”然后,越过众人,快步走向莫小蚁和宇文南。 莫小蚁也看见了后面走出来的那些人,她知道自己闯祸了,正呆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宇文释已在此时走到了她的面前。 “阿南,你妈咪失踪,应该马上去找,而不是随便迁怒别人。另外,莫小姐以后很有可能是你的长辈,以后,不准再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他的声音淡淡的,可是目光却如泰山压顶,投在宇文南身上,那种强烈的、颐指气使般的命令与压力,即便是莫小蚁,也能感觉得出来。 她望向宇文释。 宇文释刚才那番话,即便是傻子,也能听得出潜台词。 他说:莫小姐以后可能是你的长辈。 他们同龄,莫小蚁怎么可能成为宇文南的长辈,如果要成长辈,便只有一个可能,一个途径,那就是,嫁给他。 宇文南不是傻子,他听得出这个言外之意,低垂的脸上,慢慢地,绽出一缕讥嘲至极的笑来,映着方才被莫小蚁甩出来的红印,颜色鲜艳,居然美得出奇,堪称艳丽了。 男人的艳丽,也灿若繁花般惊心动魄,……或者,是樱花吧。莫小蚁只觉得那样的笑,让她生寒。好像随时都要凋谢一般。 “那恭喜爹地和莫小姐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摆酒?”他抬起头,看向莫小蚁,神色轻佻,又恢复了一贯的神情。 好像什么都可以不放在心上,什么都能无所谓。 莫小蚁的嘴张了张,说不出话来。 宇文释已经伸出手,很自然地搭在莫小蚁的肩膀上,“这也不是你这个晚辈该关心的事情。你的新娘和岳父还在后面,先过去和他们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你,至于你妈咪,我会安全将她带回来的。” “那就劳烦爹地用心了。”宇文南很礼貌地道了谢,转身,朝华玲那边走了去。 华玲的脸色稍缓,可是,眼底的担忧仍然不散。 华玲的父亲倒安下心来了,在旁边感叹道:“原来是宇文释又要迎娶姨太太了,宇文南是为自己母亲出气呢,哎,其实他母亲也是个姨太太,半斤八两的,有什么好说的。这女孩的年纪真小,能当宇文释的女儿了吧?真是艳福不浅……” 他兀自玩笑般调侃着。华玲也不答话,只是脸色越来越沉。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还是努力万字更吧,拆开看内容会觉得不连贯。囧。以后仍然是凌晨一更,大家白天不要等了。 (三太太的事情暂且放在一边。 既然宋秘书敢露面,宇文释相信,他们不会真的把三姨太怎么样。那些人应该很清楚,如果真的惹恼了宇文释,后果也会很严重。 警察很快就来了,却找不到一点线索,只能按部就班地走了一会程序。 好在,宇文家也没有为难他们。 大厅那边的事情很快就告了一段落。 宇文欣和苏致函则没有再到前面来,他们到了后面,现在白管家的安排下,简单地收拾了一通,然后,自然先去见元宝。 刚才乱糟糟的,孩子肯定受到了惊吓。 不过,等见到元宝,才发现元宝好像比大人还要镇定,刚才停电的时候,便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完全没有惊慌的意思,好像他挺安然于黑暗之中似的。 见他无恙,苏致函也松了口气,她在他的椅子前蹲了下来,伸出手,拉住元宝柔软的小手,轻声教他:“元宝,我是妈妈。以后,元宝就和妈妈一起过,好不好?” 第111章 不肯开口 元宝将手抽了回去,嘴巴闭得很紧,不肯开口。 苏致函一阵黯然,却不能怪孩子,自己冷不丁地出现,就让他叫妈妈,他当然会认生。 “没事,慢慢来,我们有时间。”站在身后的宇文欣也走了过来,单膝蹲在苏致函的旁边,望着元宝那张酷似苏致函的脸。 男孩小时候总是像极了母亲,不过,鼻梁与眼睛,还是有柳青岩的痕迹。 很漂亮的小家伙。 “你好,元宝。”他笑着向他打招呼。 元宝的眼睛眨了眨,仔细地看了宇文欣一会,一直怯生生的脸,也终于舒缓了一些。可是,嘴巴还是闭得很紧很紧,不肯讲话。 好像从开始到现在,元宝一直没有开口。 苏致函突然担心起来,她执拗地将孩子的手拖到了手心里,“元宝?就算你不想叫妈妈,至少,也应一声。你饿不饿?要不要吃蛋糕?” 元宝终于有了反应,这一次,也没有将手抽回来了。 “饿。”他低低地说。 虽然只有一个字,不过,却让苏致函悬着的心落到了实地,她承认,在刚才的那一刻,她有一些很不好的预感。 不过,事实证明,是她多心了。 既然元宝说饿,宇文欣也站了起来,着人去准备餐点。经过刚才那么一闹,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吃饭,苏致函同样没有吃饭。 只是,出了门,就听说了三太太失踪的消息。 苏致函知道自己算宇文家的一个外人,这个时候,搀和在其中反而不好,寻了一个机会,她扯了扯宇文欣,等他回头,她低声道:“我先带元宝回医院。奶奶那边可能也需要人。” 今天晚上,最为幸运的是,老天太还没有怎么着,一直在屋里呢。 只是这么一闹,老太太的情绪也受到影响,随行的医生建议先回医院观察观察。 苏致函正好陪着她回去。 宇文欣点点头,“我送你们回去。等一会。” 苏致函听他说等,便抱着元宝,乖乖地等在走廊上。她其实很想与莫小蚁打一声招呼,好歹说几句话,可是,但凡往大厅那边看一眼,便知道莫小蚁很忙。 算了,下次吧,还有机会。 华玲和她的父亲已经被宇文南派人先护送回酒店了。他本来应该亲自送的,奈何失踪的人是他的母亲,他此时根本不可能脱身。 华玲也能理解他的处境,虽然她仍然忌惮莫小蚁的存在,可是,看莫小蚁后期一直与宇文释出双入对的,她也不好说什么。 难道莫小蚁真的移情别恋,喜欢上宇文南的爹地了? 实在匪夷所思的很。 待将华玲送走之后,宇文南他们也开始着手三太太失踪的消息了,莫小蚁已经将宋秘书的事情简单地告诉了宇文南。 “我去找她。”宇文南听完,根本不想其他,拿着车钥匙就冲了出去。 莫小蚁赶紧叫住他,“别一个人去,多带一些人,他们肯定有所准备。” 宇文南本来已经走出了一截,闻言,他转头,望着她,突然笑了笑,极不正经的笑,“那你和我一起去?” 莫小蚁怔住,还未回答,宇文释已经走过来,将莫小蚁带到了身侧,顺便转身,慢慢然地吩咐左右,“你们陪二少爷一起去,如果二少爷少了一根毫毛……你们知道后果。” 那几位保镖一脸凛然。宇文南也转回身,脸上的笑容,在转身的那一刻,变成了暗暗的阴沉。 莫小蚁目送着他们一起离开,等周围没有了其他人,莫小蚁犹豫了半天,还是问了出来,“董事长,刚才真的抱歉,我……我差点把事情搞砸。谢谢你帮我圆场。” “我没有帮你圆场。”宇文释转眸,那双黑沉如墨的眼,有种引人深陷的魔力。让莫小蚁无法将视线移开。 “董事长……” “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宇文释淡淡道:“其实阿欣的母亲过世后,宇文夫人的位置一直空着,这个名分,我可以给你。” 莫小蚁一怔。 宇文家正夫人的名分,那些姨太太抢破脑袋,等了几十年,也没有等到手,她何德何能,怎么才短短时日,就得到了宇文释这样的亲睐? “为什么要给我?”她问。 他们之间,在今天之前,也不过是普通的上司下属的关系,甚至连喜欢两个字都没有谈起过,她敬重他,当他是老板,是长辈,就算谣言满天飞,她也没有想过两人之间会有什么。 反而是宇文南,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起这件事,让她颇为恼火。 没想到,宇文释会这样直接说出来,而且,一开始就给了最高的价码。 “追女人总要投其所好,你虽爱钱,钱却不足以收买你。至于权力,你现在时我的助理,权力已经不小,所以,你真正需要的,是一个身份。这个身份对你来说很重要,对我来说,却无所谓。”宇文释的表情仍然沉静得很,好像他们现在,不过在谈一场生意罢了,而这场生意,他势在必得。 “为什么是我?”莫小蚁重复了那个问题,不过,已是另外一个意思。 她其实也能察觉得到,宇文释对自己是喜欢的,不然,也不会如此器重,她也很努力地工作来回报他了,可是,这样的喜欢,不足以支撑如此的厚爱——毕竟,在宇文释身边行走的美女,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随便拉一个出来,要胸有胸,要脸蛋有脸蛋,就算比不上致函的水平,怎么着也比她这个平板身材好。 “你很聪明,可以帮我看着这个摊子,而且,和你在一起,我会觉得自己变得年轻。这年头,既年轻又聪明的女孩子很少了。”宇文释给了一个答案,然后,也不等莫小蚁回答,已经结束了这个话题,“好好考虑一下,想好了后,告诉我答案。你现在是我的助理,而这也是你职业发展的最后位置。这个位置,你可以学到很多,也会有丰厚的回报,但并不能让你拥有你想要的身份和实力,看看宋秘书就知道了。” 这个道理,莫小蚁当然明白。 第112章 脸颊烧得发烫 从上面掉下来轻而易举,就像自己的父亲,一夜之间,便可以众叛亲离,一无所有。 而从下面重新爬上去,那几乎难以登天,倘若是男人,也许还奋斗十年二十年,可是,女人呢?十年二十年后,青春不在,年华不在,大家不会羡慕你,只会唏嘘你的骄傲与孤苦。连成功都显得虚妄。 最便利的方法,便是嫁人了。 而嫁给宇文释,无疑是一步登天的途径。甚至比嫁给宇文家的那三位继承人还要立竿见影。 莫小蚁心跳加速,脸颊烧得发烫。 宇文释则微微一笑,先转身回去了,留下她一个人好好地想想。 他有自信,莫小蚁会答应。 因为,这个女孩……其实是有野心的。 任何从上面摔下来的人,无论装得多淡定,无论在下面适应了多久,她们还是会怀念高处的位置。 很可爱的野心,他喜欢,也愿意给她这个机会。 当年未遂的心愿,在她女儿身上得回来,似乎,也不错。 苏致函没有等多久,宇文欣几乎很快就回来了。他手上多了一包用饭盒装着的糕点和一瓶牛奶,“在路上给元宝吃吧。”一起去取车的时候,宇文欣顺手便给了苏致函。 苏致函接了过来,入手的饭盒,还是温热的,牛奶自然也是温的,他一定让人先在微波炉加热了。 这样的细心……苏致函自愧不如。 她本打算在路上找地方带孩子吃饭的。 而这样的事情,宇文欣之前本也有人帮他打点,可是,他居然想得比她还要周到。大概,是因为他确实用心了。 一旦用心,就会很自然地为对方考虑到方方面面。 司机已经待命很久了,宇文欣本来想坐在前座,苏致函却拉了一下他的袖子,他看了看她,然后,和苏致函一起坐在了后方。元宝则坐在两人之间,车内空间很大,拉开前面的小餐板,便当就摆放在上面,元宝显然是真的饿了,等苏致函为他摆好,他便开始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不过,元宝吃东西的仪态还是不错的,虽然没有宇文欣那样赏心悦目,但是,也没有胡吃海喝,还算礼貌文雅。 苏致函心疼地嘱咐他,“慢点吃”,回头,看见宇文欣,更觉感激。 如果不是他准备了这些点心,孩子还要挨更久的饿呢。 他到底多久没吃? 在被柳史言带走的那些日子里,元宝又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 太多疑问,太多困惑,可是,苏致函无法直接去问元宝。她不希望勾起他任何不好的回忆。 罢了,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现在,元宝已经在她身边了,日子还很长,她得珍惜以后。 以后…… 苏致函的目光又望向宇文欣,若有所思, 宇文欣本来正看着元宝,目光很静,静得清冷,但是安宁,如秋夜的月。似乎察觉到什么,他一抬头,与她的目光相撞,苏致函顿时大囧,赶紧将脸扭向窗外。 窗外街灯如梦,晚上的雾让尘世变得迷离。 她的手慢慢地被握了起来。 放在元宝身后的手,被另一只手叠在了上面,修长的手指慢慢地合拢,握紧她的手掌。 坚定,没有犹豫。 苏致函还是没有回头,她的唇角勾出轻笑,视线却觉模糊,不知道是不是雾气变浓了,那灯火如融化开的墨晕,点点星光,城市如画,她的笑容是这光怪陆离的都市里最写意的一抹,苏致函也慢慢地拢起手指,去回应他的坚定。 在元宝身后,那双交握的手,如彼此签订的契约,从此羁绊。 她知道,她的旅途已经靠岸了。 也许,并不是一开始想要停靠的码头,可是,这样就好,这样已经够了,她不会觉得不甘心,也不会再为遗憾而难过,苏致函是知足的,在这一刻,被宇文欣捧在手心里,坐在元宝身边,她别无所求。 “……一起去英国吧。”他说。 “嗯。”苏致函点头,轻应,灯光滑过她的明亮双眸,潋滟如星。 柳青岩一路疾行,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将柳青萍送到了医院,检查的结果很客观,并没有骨折,只是单纯的扭伤,贴了膏药后,被安排留院观察一晚。 又过了半小时,收到消息的杜海川匆匆赶到。 柳青岩其实已经猜到了那两人的关系,此时见到杜海川,更是心知肚明,其实心中不喜,可是,看柳青萍此时躺在病床上,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对杜海川淡淡地交代了一句,“照顾好她”,然后,自己则走出门去。 他并不习惯当电灯泡。 已是深夜,医院很安静,柳青岩一直走到楼下那个小花园里,在花坛边坐下,为自己点燃一支烟,然后,开始仔细想苏致函的那番话。 那番话,在初听到的时候,只觉得不可思议,直觉便是否认,拒绝相信。 然而此时,在如水的凉夜里,柳青岩想不到苏致函栽赃父亲的理由。 无论是哪一方,他都不想去怀疑,尤其是父亲。 从小到大,虽然他也叛逆过,也曾厌恶过自己严厉的家教和那些别样的眼神,可是,父亲却一直是他的英雄。柳史言的睿智与决断,在很多年里,都影响着他对男人和军人的看法。 就算他不是他的儿子,他也绝对不会去怀疑柳史言。 柳家世代军旅,可是,柳史言确实靠着自己的实力站稳脚跟的,当初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从一小兵开始,屡立奇功,直到当上团长,别人才发现他的身世。 到最后,做上司令,最后转到国防部,这期间,也全是他用一桩一桩大大小小的功劳,出生入死挣来的。在柳青岩的记忆里,父亲一直很忙,废寝忘食。——这样一位将全部精力与青春都贡献给军队的老军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苏致函说的那种事? 更何况,哪有爷爷不爱自己的孙子的!他就算不喜欢苏致函,也不至于将元宝往外推。 第113章 谈不上友善 太不合常理,简直是毫无道理可言。 柳青岩蹙起眉头,继续想下去,只会让自己更为混乱。 而现在,他只想知道事实。 到底,什么才是事实? ——得到事实的唯一办法,就是查下去。 虽然知道已经很晚了,柳青岩还是拨通了景之图的电话,因为工作的关系,景之图二十四小时不能关机,现在,正好给了柳青岩前去骚扰他的机会。 电话倒是很快被接听了,不过,景之图的声音实在谈不上友善。 “你知道现在是几点吗?是凌晨两点!说,除非你正在被人追杀,急着留遗言,不然,我不会放过你。”景之图平时的脾气其实还好,可是,起床气却很惊人。简直有点变-态的地步。 柳青岩还能清晰地记得,当初一起在军校的时候,一位教官不知死活地。想将正在睡觉的景之图推醒,结果,某人奋起一个过肩摔,堂堂长官硬是被那个半睡半醒的人给摆平了。这件事当初被传了好长时间,至今仍是那所军校的一桩笑谈。 景之图也得到了“玉面罗刹”的雅号。 不过,柳青岩经常扰他好梦,已经习惯了景之图的咆哮。 将话筒拿远一些,等他抱怨完,柳青岩才继续自己的话,“我想,请你,再帮我查一个人。” “恩,说。”景之图抱怨归抱怨,真的遇见事,却也不含糊。 “柳史言。” “……你确定不是第二个柳史言?”景之图几乎以为自己没睡醒,所以将名字听错了。 哪里有儿子查老子的? “就是我爸。”柳青岩肯定道:“我也知道,应该查不到什么东西,不过,还是帮我查一下吧,也不用太深入,我只想知道,他近期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或者,接触过什么样的人,还有,这边有个地痞,姓雷的,他和我爸,有没有过什么交易?” 要说出这番话,对柳青岩而言,也异常艰难。 他宁愿相信实际有鬼,也不想去质疑父亲。 然而,心底一旦有了结,最好的办法,不是将它埋起来,而是将它解开。 “……抱歉,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查柳老将军,不过,这件事我不能帮你。”景之图也认真了起来,他很正式地拒绝道:“我没有权限。” “国安局也没有权限?”柳青岩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情况。 “国安局也是国防部的下属单位。我们不能越级查上面的人。”景之图很耐心地解释道,“何况,下属对上级,如果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工作也没办法开展了,就算柳老将军已经退了下来,在我心目中,他也是我永远的长官。” 景之图如果再继续说下去,几乎就要耍官腔了。 不过,柳青岩知道,其实景之图句句出自真心。 景之图的父亲为国殉职,死得很早,这么多年,反而是柳家一直在帮衬他们母子两。对景之图而言,柳史言也如同半个父亲。 他对柳史言的崇敬,并不比柳青岩少。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怀疑我爸?”柳青岩知道景之图心中的疑问,索性帮他点破,道。 景之图哼了一声,算是默认这个问题。 “因为,现在有两个人,他们各站一边,我两个都不想怀疑。”柳青岩无奈道:“所以,更加需要知道真相。” “另一个人是谁?”景之图问。 “苏致函。” 那边沉默了。 柳青岩大概也觉得自己很可笑,为了一个女人的三言两语,他居然去怀疑与自己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近三十年的老父,也难怪景之图都觉得无语了。 他自嘲了片刻,正想挂电话算了,却听见景之图在电话那头轻声道:“好,我帮你查。” 柳青岩愣住。 “不过,因为很多资源都不能用,可能需要的时间会长一点。慢慢等吧,有结果我通知你。”景之图抛下这句话,便迫不及待地挂了电话。 估计,已经钻回被窝补眠去了。 柳青岩望着嘟嘟响的手机,不明白为什么景之图子在得知是苏致函之后,竟然改了口。 不过,他答应就好。 剩下的,便是等待答案了。 在结果出来之前,柳青岩不会做出任何判断。 不过,致函的孩子,他是不是,应该去看看? 算了,还是再等两天吧,光天化日之下,宇文家刚刚在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上海只怕就要闹翻天了…… 柳青岩的猜测并没有错,因为这件事,警察局找到由头,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严打活动,只是,这项严打整来整去,那晚事件的幕后主脑是谁,仍然毫无头绪。 喽啰倒是抓了不少,可是,他们都只是听命令行事。至于那些管事的老大,好像一夜间全部消失了似的,不知道是不是知道要严打,所以躲了出去。 好在宇文家并没有太追究这件事,宾客们虽然受到了惊吓,但也没什么重伤的,大多数都只是轻微挂彩而已。那些远道而来的客人纷纷回到各自的地盘,这件事眼见着就要不了了之了。 苏致函也不知道后续到底如何,那天她与宇文欣一起离开现场后,便没有再听闻这些事,只听说有了三太太的消息,宇文家甚至没有将三太太失踪的消息报告给警方,想必已经成竹于胸。 苏致函原本是婚礼后的第三天回英国,只是,现在,又多了两个人同行。 宇文欣和元宝。 等到了英国,妈妈看到这一幕,肯定又惊又喜,至于元宝的事,因为宇文欣在,妈妈大概不会太失望或者难过。 未婚生子,无论怎么说,都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至少,家长会担心。 苏致函一直被妈妈视为苏家的希望呢。 只是委屈了阿欣,去承担另一半‘未婚生子’的责任。 ——还有,这一次,算不算女婿第一次见岳母? 苏致函竟然有点忐忑了。 第114章 两张头等舱 相比之下,身为当事人的宇文欣却沉着了许多,他本来想让苏致函坐专机回去,可是苏致函说,她已经将航班信息高速妈妈和妹妹了,她们到时候会去机场接自己,所以,还是“正常”一点回去比较好。 坐专机太夸张了,苏致函还不希望她们知道宇文欣的身份。 宇文欣没有说反对,只是让白管家又订了两张头等舱。 宇文释也一直没有来过问苏致函的事情,好像已经默认了宇文欣的选择,但是,也没表现出喜悦或者惊奇的情绪,甚至,也没有来看他这个便宜孙子。 这几天宇文释也很忙,大概真的顾不上。 反而是奶奶,对他们在一起的事实很是欢喜,精神头都好了很多,这次宇文欣陪苏致函回英国,她还把宇文欣拖到房间,叮嘱了一大堆见女方家长该注意的地方,让宇文欣囧了很久。 苏致函终于决定了与宇文欣的英国之行,在登机的前一晚,她给监狱打了一个电话,苏致函告诉爸爸,“也许过一段时间,我会带一个人来看你。” 苏爸爸当然很开心,“我们致函长大了。” 苏致函只是在电话这头傻傻地笑。 她该怎么告诉他们,其实她的成人礼,在十六岁就已经完成了。或许,更早。 不管怎样,这个消息无疑让爸爸很开心,妈妈那边还没有什么反应,也许狐疑多一些吧。 明明回国的时候,苏致函是和杜海川在一起的,怎么回去的时候,又换了一个人? 而且,苏致函在电话里说,还有一个孩子? 不过,女儿就要回来了,苏妈妈也没有多问, 三太太的事情据说圆满解决了,好像只是混乱中走失了而已,宇文南在街上将她接了回来。不过,这只是宇文南的说辞,真相如何,谁也不知道。 宇文欣也没有怎么关心过。 有时候,苏致函也不得不感叹,其实宇文家的亲情真的很淡漠。 而宇文欣也与其他几房的人,包括宇文南在内,都谈不上什么多深的交情,在一起的时候,都冷淡得很。 苏致函还是一直没能与莫小蚁说上话,她好像突然变得很忙很忙,在与奶奶告别,和宇文欣一起去机场的时候,苏致函在楼下的车里远远地见了莫小蚁一眼。 她没有下车,也不过是回望着苏致函,欲言又止,终于归于沉默。 后来,苏致函想到这一幕,已经猜到:那是莫小蚁因为已经做下了决定的吧。 她想告诉自己,但是说不出口。 而自己也沉溺在这乍然得到的幸福里,竟没有去关心莫小蚁。以至于,在不久以后,听到莫小蚁与宇文释的婚讯,苏致函只有瞠目结舌的份。 当然,那已是后话。 宇文欣已经顺便将苏致函的经济舱调成了头等舱,他们三人一块儿登机,他很少搭乘民用机,显然对这里狭小而公开的空间并不太适应,不过,并没有流露出什么不自在或者不悦的情绪来。 元宝还是很少讲话,异常寡言,但是孩子很乖,安安静静的,不吵不闹。 苏致函给他买了一本绘图故事书,他便捧着故事书一个人从早晨看到晚上。他好像已经开始认字了,并不需要大人在旁边讲解。 对苏致函,也不像最开始那么排斥了。仍然不肯叫“妈妈”,但是,一起走在路上时,他会下意识地牵苏致函的手。 一只手,牵苏致函,一只手,则牵着宇文欣。 元宝走在中间。 乖巧漂亮。 在机场时,这样的一家三口,是回头率最高的画面。 这次去英国,白管家他们没有随行,宇文欣只是陪苏致函过去见见她的家人,不过几天,便会再一起回澳门,整个行程都是临时决定的,也很隐秘,除了宇文家内部的那些人之外,并无外人知晓。 宇文欣也不希望太过隆重,打搅到苏致函的家人。 十多个小时的飞行。 因为座位的缘故,苏致函和元宝在一排,宇文欣则在同排的另一边,靠着窗口。 她只是小心地照顾着元宝,偶尔抬头看了看宇文欣,他似乎有点累,这两天,宇文欣一直很忙的样子,苏致函和元宝在医院陪奶奶,他则一直来来去去,每次都行色匆匆,在医院的看她们的时候,也会打起精神来陪他们。 仿佛根本没有休息时间似的。 所以,这次上了飞机,他几乎很快就睡着了,头靠着椅背,正在小寐,偶尔歪到窗户上,又下意识地挪正身体,将身上的毛毯裹了裹,睡相极好,近乎纯真了,像在课堂上打瞌睡的学生一样,霎是可爱。 苏致函坐在那一侧,隔着元宝,看着那一幕,脸上漾出淡淡的笑意。 想一想,真的,很神奇。 在一月多前,她和杜海川回国,原来,是想随便嫁给一个可以帮到自己的人,然后安安分分过日子。 可现在,她与柳青岩重遇又分开,元宝失而复得,而身边的这个人,已不仅仅是将就。 还是,喜欢宇文欣的。 那样的喜欢,或许不够激烈,但是,他是一个……你越是接触,越是沉迷的人,那样完美,完美得让人心疼,由不得人不喜欢。 苏致函收回目光,低头轻理了一下元宝的头发,元宝还是埋着头,专心致志地看着面前的小人书,连头都没有抬。 太安静了,而且,这么大的孩子,应该是闹腾的时候,可是,元宝却乖巧得让空姐都叹为观止。 他好像能轻易地投入到书里面去。 这到底是他本来的性格,还是,在孤儿院里发生过什么? 苏致函开始慎重地琢磨这个问题,一抬头,又瞥见宇文欣的头往旁边歪了歪。她觉得好笑,本想请空姐过来,帮忙将宇文欣的椅子调平一些。不过,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自己亲力亲为了。 这样坐着睡觉,本来就很受罪。 想必,宇文家的私人飞机里,比这里舒适得多。 为什么一定要坚持与自己同一班飞机呢? 苏致函其实深知原因,正因为知道,所以心才会觉得那么柔软,她低下头,轻声对元宝道:“妈妈过那边一会,元宝乖乖地看书哦。” 第115章 又继续看他的书 元宝转过去,朝宇文欣那边望了一眼,点点头。又继续看他的书。 苏致函于是解开安全带,走到了宇文欣身侧,他旁边的位置是空着的,白管家细心,在为宇文欣订座位的时候,便将旁边的座位一道给定了,只是连座的位置坐不了三个人,苏致函和小宝才去了另一侧。 坐在他身边,扭过腰,将宇文欣的座位调平,虽然她的的动作已经很轻很轻,在推动椅背的时候,还是惊醒了宇文欣。 彼时,苏致函一只手绕过他,压在座椅另一侧的按钮上,身体也半倾在他的身上,她垂下的发丝,几乎拂在了他的脖颈侧。 苏致函也没料到他会突然睁开眼睛,除了最开始的困惑外,那双琉璃般的眼睛清明而幽深,仿佛南国最神秘的水晶。而水晶里,映出的全是她的倒影。 苏致函突然有点脸红了,她讷讷道:“你可以把椅子调低一点……” 他的唇勾了上去,眼角眸底,全部逸出笑意来。 “原来醒来后看见一个人,是这么开心的事。”他自语般嘀咕了一句,不过,这个声音,苏致函堪堪能听见。 她又是一囧,已经离开宇文欣的上面,坐回到位置上。 不过,某人却似没有了继续睡下去的兴致,只是倚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她。 苏致函只做不知,很快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陪着元宝看书。 元宝很快也累了,坐在位置上打起盹来。苏致函将他的头挪到自己的膝盖上,用毯子帮他盖好。回头望过去,宇文欣仍然在望着她,好整以暇的,不过大概太疲倦了,脸色有点黯淡。 苏致函胡乱想了一会,手拍着元宝的背,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三太太确实接了回来,对外的说法,便如苏致函听到的那样:三太太只是在混乱中走失了,又不太熟悉上海的路况,刚好在路上遇见了宇文南,所以……结果皆大欢喜。 而事实,自然不是那么简单。 宇文南拿到宋秘书的电话,便火急火燎地冲了出去,同行的,还是宇文释吩咐下去的那几名保镖。 在开车的途中,宇文南给宋秘书拨通了电话,对方一接通,他便很直接地问道:“你想要什么?” 宇文释大概不会为了三太太妥协什么,那个女人对他而言,早已经可有可无,可是,对宇文南而言,他可以为救出母亲付出全部代价。 宋秘书跟了宇文释那么久,当然清楚宇文南对母亲的维护与依恋。 “什么都不想要,只是请三太太过来做做客而已。……二少爷是不是也想过来坐坐?”宋秘书也直认不讳。 她既然敢直接上门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就不会藏着掖着。 “地址。”宇文南也爽利,直接问道。 宋秘书报出一个位置,然后,慢条斯理道:“一个人来。你知道,这里地方小,如果客人多了,我恐怕会招待不周。” 宇文南恨极,却不得不妥协。 关心则乱,这个时候,他什么都可以妥协。 将车停在了一边,宇文南推开车门,让所有人下去,然后吩咐那几位保镖道:“你们就在这里等着,保持开机,有事我随时call你们。” “可是董事长要我们……”其中一个保镖正要反驳,宇文南却根本不等他说完,油门一踩到底,汽车顿时如离弦的箭般,冲进了茫茫黑夜。 宇文南驱车到了宋秘书说的那个地方,不过是一间寻常的民房,在还没有拆迁建设的小巷子里,老旧的二层楼,外观虽然不怎么样,但是进去后,里面的装修还是颇为古朴雅致。 宋秘书已经坐在客厅里,开着一瓶好酒,和耐心地等着他。 见到宇文南进来,她抬起头,很优雅地笑笑,“二少爷。” 宇文南见到她,反而镇定了下来,他慢慢走过去,却并不是坐在宋秘书的对方,而是坐在她的旁边,一只手拿起放在桌上的酒杯,另一只手,则绕过宋秘书的腰,姿势异常亲昵,好像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这样并排坐在一起。 宋秘书也不吵不闹,身子一斜,顺势就歪在了宇文南的肩膀上。 “这件事真的能栽赃到三少爷吗?”宋秘书美艳的脸上露出魅人的笑,“不过,你也太坏了,竟然连自己的母亲都牺牲。” “这样的小牺牲,比起日后被人轻视,孰轻孰重,我有分寸。”宇文南拿起酒杯,在唇边微微沾了沾,不过,还是不甚放心地问道:“妈咪没事吗?” “你的母亲,我当然会好好对待,放心,只是睡了一觉,什么事都没有。不过,她睡着之前,我故意让她听见我给“宇文欣”打电话的声音。怎么样,聪明吧?”宋秘书一面说,一面转过身,凑到宇文南的身前,近乎邀宠地粘着他,“我为了你立了那么大的功,你该怎么奖赏我?” “你想要什么奖赏,反正今晚是不用洞房了,要不……你来当这个新娘子?”宇文南将酒杯放了下来,伸手勾起宋秘书的下巴,又露出那样满不正经、又漂亮轻佻至极的笑容来。 宋秘书赶紧伸出手,挡住他就要吻下来的嘴,水蛇一样滑开了。 “行了,办正事吧。我担心宇文释太过相信三少爷,未必会怀疑这件事是三少爷主使的。虽然上次和我洽谈的人是三少爷,三太太也听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不过,宇文释是只老狐狸,我们必须制造一些其他的证据——对了,那个莫小蚁,真的和宇文释在一起了吗?” “怎么,吃醋了?”宇文南的神色微敛,端起酒杯,重新喝了一口,笑容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英俊,精致,但是平淡得无情。 第116章 谋事在人 “有什么好吃醋的,就算我跟着他的那些年,他的女人也没有断过。早习惯了。”宋秘书哂笑一声,不过,声音里还是弥漫着隐藏不住的浓浓酸意。“我只是担心你吃醋,你和莫小蚁之间,瞎子都看得出来有问题。你还真舍得,竟然把自己的心上人送给自己的父亲。” 宇文南的唇角扯了扯,冷淡地笑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是暗示过她的身份低微,不过,选择来宇文家工作,最后和爹地牵扯不清的人,是她自己,我可没强迫她。” “……不是你一再刺激她,莫小蚁那么心高气傲的人,怎么会答应?”宋秘书白了他一眼,不过,口中说着怨憎,心里却并不觉得怎样,甚至,隐隐觉得喜欢。 这样冷酷无情的宇文南,远比那个花花公子,更让人觉得魅力啊。 宇文释虽然也是一个无情之人,却始终比不过他儿子,至少,宇文释在女人这方面,还是过于慈悲了。 “行了,不说莫小蚁了,说说下一场部署吧。——话说回来,我们两人半斤八两,谁也没必要说谁,我舍弃了莫小蚁,你不也舍弃了我爹地,对我们来说,这些情情爱爱,似乎本来就是无足轻重的事情吧?”宇文南似乎厌烦于再讨论这个话题,截口打断了宋秘书。 宋秘书眯着眼睛猫一样地笑,“你怎么知道,我舍弃你爹地,不是因为爱上你了?老狐狸,小狐狸,还是又狠又坏的小狐狸更招人喜欢点。” 宇文南嗤笑了一声,“如果你真的喜欢上我,那我只能同情你了。” 宋秘书嗔了他一眼,“没正经,我真替华大小姐和莫小蚁伤心。……好了,不扯了。宇文欣最近被那个苏致函迷得什么都顾不上,如果你想做点什么,现在确实是大好时机。” “他陪苏致函去英国了。”宇文南突然说到。 “你的意思是……” “宇文释其实不太喜欢这种婚事,他对阿欣寄望很高,就算阿欣承认了那个孩子,外界的人或许会相信,可是,宇文释不会相信。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产,最后给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所以,我觉得,宇文释应该会采取行动。”宇文南淡淡道:“他不在乎苏致函,但是,会忌惮元宝。” “你的意思是说……”宋秘书似有所悟。 “宇文释当然不会笨得与自己儿子反目,他应该会以前办理法律程序,剥夺元宝的继承权。不过,真的出了事情,他也百口难辨。宇文欣与他的关系本来一直紧张,倘若反目成仇……你认为,宇文释会会把自己辛辛苦苦打来的江山,交给一个对自己有敌意的儿子吗?”宇文南慢条斯理地提醒道。 到了此刻,宋秘书当然明白宇文南的意思了。 元宝出事,确实有很充分的理由,嫁祸给宇文释。 到时候,以宇文欣的脾性,当然不会善罢甘休,那两父子的关系一崩,宇文南自然就会上位。 “只是,孩子多无辜。”宋秘书是唏嘘道。 宇文南冷笑,“在我面前,别装善良。” 宋秘书于是又笑了起来,重新依偎在宇文南的臂弯之中,将两人酒杯填满,然后,碰了一下杯。 “为了我们的王国,cheers” 飞机终于抵达伦敦Heathrow机场,苏致函叫醒元宝,又将他的衣服好好地整理了一番,牵着他的手,和宇文欣一道,向出机口那边走了去。 妈妈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不过,妹妹苏致雅的学校要举办新学晚会,她是主办人员之一,所以,没有和妈妈一起来机场接姐姐。 宇文欣见过苏致函的很多面,大多数时候,都过于强硬,可是,在苏妈妈出现的那一刻,他面前似乎只有一个小女孩了,一个普普通通、二十一月,好像根本没做好准备脱离家庭的小女孩。 苏致函已经上前,抱起妈妈的肩膀,然后,望着窗外的天气,嗔怪道:“下雨呢,怎么穿得那么少。等很久了吧?我不是告诉你说,我自己能回去吗?” “妈反正在家也没什么事。”苏妈妈和照片的感觉很像,或者,比照片里更觉得温和可亲一些,黑色的头发整整齐齐地盘着一个发髻,一身简单的休闲套装,单皮鞋,就像任何一位朴素的四十多岁的妇女一样。 她的容色是比不上苏致函的,而且,吃了那么多年苦,也显得过于憔悴,但是笑容很亲善,让人想亲近。 应该是一位好母亲吧。 宇文欣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却并没有主动过去打招呼。 他需要给苏致函一点解说的时间,而且,这确实是宇文欣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合。 “他是?” “他就是我在电话里说的阿欣了。这是元宝,元宝,叫外婆。”苏致函已经将元宝举了起来,送到苏妈妈的面前。 突然多了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外孙,苏妈妈百感交集,也不是不开心,不过,更多的还是生疏陌生。 元宝也是一个冷性子,他看了苏妈妈一眼,头一低,将头重新埋在了苏致函的肩膀里。 “先回去再说。”苏妈妈也知道,此时再提杜海川的事情未免有点不知趣,可是,苏妈妈满心疑虑,等会还是将女儿单独拉到一边后再问吧。 “好。”苏致函好像对母亲格外仔细,在母亲面前,她全部的锋芒都收敛得平和乖顺。连笑容都变得无比阳光灿烂,仿佛从未经历过阴霾。 宇文欣心中微动。视线一直无法从她的脸上移开。就像正在融化的冰雪无法离开阳光的普照。 这样的致函,无法不喜欢。 回去自然是坐出租车,其实宇文家在伦敦也有资产,如果他愿意,大概能在半小时内叫来十辆八辆车。不过,很喜欢这样平平淡淡的感觉,在这个时候,可以不用考虑宇文家,更加不能用排场来示威,他只是,陪着苏致函回来见母亲的男子而已。 出租车的空间当然小了许多,苏致函抱着元宝坐在前排,留点交流空间,给妈妈和阿欣。 第117章 英语还是不溜顺 从机场开始,他们就没有交流过。 果然,两人坐在一起后,总不能继续保持沉默吧。苏妈妈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阿欣,你是说中文还是说英文?” “都可以。”宇文欣很温和地回答,带着一丝人畜无害的微笑。 苏妈妈松了口气。 她在英国那么久,其实英语还是不溜顺,所以,骨子里,妈妈当然希望苏致函未来的老公,是一个正统的中国人。虽然在学校的时候,苏致函也蛮受本地人欢迎。 “你和致函……认识多久了?”她继续问。 不知道这位阿欣,知不知道杜海川的事情? 闪婚可要不得。 “认识很久了。”宇文欣似看出了苏妈妈担心的事情,他看了前面的苏致函一眼,脸不红心不跳地信口回答道:“我们在三年前,就在京城交往过。只是后来我家里有点事,回家后失去了联系。” 小宝的事情,宇文欣显然打算保护到底了。 不仅是对外界。 看苏致函与妈妈的相处,便能猜到,苏致函与柳青岩的事情,她的家人是不知情的。 那就让她继续能够在妈妈面前当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吧。 这个世上,还能有几个、能让你露出孩子般笑容的港湾呢? “三年前,就在一起过?我怎么从未听致函提起过?”苏妈妈一愣。 “大概,她以为最终不会和我在一起吧。”宇文欣仍然保持着宜人的微笑,他本来就长了一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脸,笑起来的时候,亲和的气场简直是无敌的。平日流露的那种冷淡已经被刻意收敛了,苏妈妈被那样俊脸晃得眼花,对宇文欣也是没来由地好感。 “不过,我以后会对致函很好,不会再让她一个人了。”宇文欣继续道,目光再次瞥向了苏致函那边。 苏致函只听得一头黑线。 这孩子,撒谎完全不用打草稿啊。 还以为他是一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世家公子哥呢,其实,错觉,绝对是错觉啊,撒起谎时,道行可比自己高多了。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致函一个人吃了很多苦。”苏妈妈被他的话绕进去了,也跟着说了一句,说完后,次啊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没有问啊。 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呢? 孩子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三年前我们是打算结婚的,所以要了孩子。可惜,当时我走得太急,让致函误会。——总之,都是我我的疏忽,还请苏阿姨不要为难致函。”宇文欣又流露出一脸歉疚的样子,大包大揽,将元宝的事情也一笔带过去了。 倘若不这样做,回头苏致函被追问的时候,总免不了要说谎吧。 她和母亲那么亲密,说谎骗自己心爱的人,其实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所以,索性,他帮她介绍了。 果然,苏致函紧紧地闭着嘴,坐在前面,不应声不肯定。 心里未尝没有感激,还有……安心。 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用再担心,连说谎这种小事,他也勉为其难地全部应承下去了。 奈何宇文欣实在长了一张过于天使的脸,说话是气定神闲,就算他说地球是方的,只怕都没有人怀疑。 苏妈妈没有再问什么,没想到女儿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不过,也是,当年她爸爸出事,为了生计,苏致函辍学,去京城打了两年多的工。工作很辛苦,也很能干,还赚钱让她和妹妹一起移了民。——苏妈妈每次想到那段往事,就觉得心疼,两年多后,当苏致函第一次出现在苏妈妈面前时,苏致函的变化几乎吓了她一跳。 太瘦,气色太差,异常憔悴。 如今想想,大概也是因为失恋的缘故吧。 不过,那么早就有了孩子…… 还是没办法释怀。 苏妈妈又是唏嘘又是欢喜,又觉感慨,心中五味杂陈,再看看坐在苏致函怀里的元宝,怜爱之意油然而生。 好吧,在这么漂亮的孙子面前,什么都可以不计较了。 “那阿欣,你的全名是?” “宇文欣。”他很礼貌而及时地回答。 “那宇文欣的工作是?” 苏妈妈不怎么理会时事,当然不知道,宇文这个姓氏意味着什么。 “……打理一些生意。主要是贸易之类。”宇文欣斟酌着。 “像那种外贸公司?”苏妈妈了然。 “也有。”宇文欣微笑。 “那宇文先生主要在哪里住?就是家在哪里?准备在哪里定居?”这也是苏妈妈要关心的问题。 女儿要嫁人了,好歹要知道嫁到哪里吧。 苏致函可一直是家里的主心骨,这些年,整个家都是苏致函一个人撑起来的。 苏妈妈当然希望,女儿能够嫁个好人家,日子越来越好,可是,如果真的嫁远了,到底舍不得。 “家在澳门。如果阿姨愿意,以后可以一起住在那边。至于,致函的妹妹,完成学业后,同样能住在那边。我会……我们会安排妥当的。”宇文欣的回答无疑敲在了苏妈妈的心坎上。她舒心地点点头,不住地说,“好,好。” “可是,不知道澳门的消费怎么样?宇文先生的薪资够不够养家呢?苏阿姨不是势利,是致函吃了太多苦,我就是喜欢……” “妈!”苏致函终于听不下去了。 这都是一些什么话题了。 宇文欣却全然不在意,甚至还觉得很有趣,好像苏致函答应他的时候,便一种有一种不真实的虚无感,而那些琐碎的问题,反而让他觉得真实。 他现在已经不再是旁观者。 而是,真实地,触摸着她的生活,她的家人,她的过往,她的一切。 他的致函。 “应该足够养家吧。当然,还得取决于致函想要什么,不过,只要是她想要的,我都会尽量满足。”他的回答很中肯,也没有自大的意思。 他并不是万能的,可是,这个世上,如果他都得不到的东西,别人只怕更加得不到了。 苏妈妈听得很中意,这孩子很实在,不浮夸。 “放心,致函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女孩,她也会持家,这些年就她一个人打工赚钱,还是可以把家里打理得整整齐齐……”苏妈妈说起女儿,未尝没有骄傲的意思。 “妈!”苏致函不得不又叫了一句,无语至极。 第118章 居然有点掉泪 “我知道。她很好。”宇文欣轻声道,安静地看着苏致函的侧颜,几乎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来。 苏妈妈本来还想问什么,可是,在看到那一抹笑容的时候,瞬间安心。 这么大年纪,或许不像时下的年轻人那样换男友如换衣服,可是,已经能洞悉,那些真情与假意,这样的眼神,也只有真心的人,才会拥有。 宇文欣,是真的喜欢苏致函啊。 苏妈妈很是宽慰,心头一喜,居然有点掉泪的感觉。 另一段机场高速上,从首都机场开出的轿车里,柳青萍的脚被裹成一个大团,靠在后车座上,手中则拿着一大堆的照片,都是在宇文南的婚礼上拍摄的。 这一次的头条,已经有了。 宇文南的婚礼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她又亲历现场,还光荣挂彩,这次的报道一定能很生动。 还有苏致函的事情…… 也是大新闻啊。 标题就是:宇文家族内斗白热化,欣南秘事深度解析 至于到底又能捕到什么样的深度消息,这些天,那边的线人应该能买到一些吧,就算没有最新进展,就苏致函的故事,她都可以写上一整版。 不过,宇文欣真是帅啊。 如果他早点亮相,宇文南又怎么会当上摄像头的宠儿?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柳青萍一面想着,已经拿出两张照片来,举起来,冲着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柳青岩,问:“哥,哪一张做头版图片好?” 柳青岩看也不看,不咸不淡地应了两声,“随便。” 一副毫无兴致的样子。 柳青萍嗤了声,也没有继续追问。 她知道,上次苏致函说的话,还是给哥留下的心结,不过,柳青萍不会主动去追问什么。她知道,大哥会自己做出判断。 柳青岩确实在走神,只是,并不是想父亲的事情。 景之图既然答应了去调查,他就不该再插手,只要静等结果就行。这样,也会避免自己干涉调查。 他走神,是因为他在几天后,给宇文南打电话时,宇文南在电话里告诉他的那件事。 “阿欣已经和苏致函回英国见岳母大人了。等见过家长,只怕也好事将近。柳少很快就会参加第二场婚礼。不过,他们是奉子结婚,可以省掉一顿满月酒了。” 宇文南似乎很幸灾乐祸的样子。 柳青岩挂了电话,突然想到,苏致函的父母,即便是他,也没有见过。 虽然他安排了苏妈妈他们的移民,也帮了监狱的那位苏先生,可是,以柳青岩的身份与傲气,怎么会专门跑去看他们几位?不过是吩咐下面的人,顺便打了几个电话而已。 ……是不是,正因为如此,所以,苏致函选择的,是宇文欣。 他给了致函、很多人给不了的东西。 柳青萍继续翻看自己手中的照片,时不时地给杜海川发几条短信,好容易到了家,柳母早就收到了消息,和帮佣的阿姨在院子门口候着。 上次就是过门不入,柳青岩也不好放下柳青萍就离开,只得答应母亲,留下来吃顿晚餐再走。 现在离晚饭时间还有几小时,柳母和帮佣一起在厨房里忙活,柳青萍则打开了电脑处理工作,柳青岩处理了几条电话留言,然后站起身,去厨房看母亲做饭。 因为早知道他们要回来,柳母准备了一大堆菜,当然,下厨的还是帮佣,她只是在旁边看一看鸡汤炖得如何。 柳青岩一进去,柳母便将手中的勺子递到他的面前,“来,尝一下。还要不要再加点盐?” 柳青岩就势抿了口,很自然地拍着马屁,“妈的厨艺又进步了。” 对老人家,当然要哄,何况,他十年八年不在家里吃一顿饭。 柳母果然很开心,不过,并没有抢占功能,而是朝柳青岩挤了挤眼,抿着笑道:“因为有一个厨艺很好的女孩教了我一些诀窍。这年头,会做饭的女孩真的很少,像她这样精通厨艺的女孩,更是少之又少了。” “是吗?”柳青岩漫不经心地应着,蓦然间,又想起苏致函。 苏致函的厨艺很好。 他第一次吃她做的饭时,还是有点意外的。那时的她,还不过是一个稚嫩的学生,同龄的女孩只怕天天在麦当劳里混,可是,她却能烧一手很正宗的上海菜。后来,发现上海菜的甜腻绵软并不和柳青岩的胃口,苏致函又学会了一手地道的川菜和湘菜。 “那个女孩,你认识。我可是刚给人家打了电话,约人家晚上一起来我们家吃饭。”柳母还是笑眯眯地看着他,继续道。 柳青岩有点意外,将自己认识的异性朋友都想了一遍,那些大小姐,让她们说几国外语或者品鉴艺术品、言古论今,或者还行,但是,一进厨房,全部歇菜。 他实在想不到,那个人会是谁。 “就是上次你爸给你介绍的那位秦小姐,秦巧儿。记得吧?”柳母见儿子的神情犯惑,便知道这个大头虾,早已经将人家秦小姐丢到九霄云外了。 “她?”柳青岩怔了怔。 他确实已经忘记这个人了,这段时间的事情太多,他脑子里全部被苏致函填得满满的,那种相亲认识的女孩,自然不会往心里去。 不过,柳青岩对这位秦巧儿的印象还是挺好的,乖巧,文静,没想到,还能烧得一手好菜。 “这女孩不错,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总玩下去,遇见合适的,趁早将婚事给了了,也省得我这个老太婆一直在你耳边聒噪。”柳母也不绕弯子。 儿子年纪也不小了,婚姻这个话题,已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她还想趁着自己活着,多抱几年孙子呢。 柳青岩哂然,也没有太刻意地驳母亲的面子。 “再说吧。”他敷衍了一句,赶紧从厨房躲了出去。 第119章 带了一瓶好酒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秦巧儿果然来了,带了一瓶好酒,又给柳母从市场带了一些家里正缺的作料,还有一些水果,她很麻利地将东西提进了厨房,顺便便将水果切成了一个果盘,先放进冰箱里镇着。 看她的模样,对柳家应该还是很熟吧。 柳青岩倒没有其他想法,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很勤快,而且,母亲是真的喜欢她。秦巧儿一来,柳母便笑得合不拢嘴。 柳青萍也离了电脑,乖乖地坐在餐桌前,见秦巧儿帮着母亲忙进忙出,她用手肘撞了撞柳青岩,压低声音笑道:“嫂子真的贤惠,你若将她娶了回来,妈只怕连你这个儿子都不要了。” 柳青岩看了她一眼,很有兄长威严地斥了一句,“吃饭,别说话。” 柳青萍咋舌。 那顿饭吃得还是和谐,虽然柳史言再一次、不在家,不过,因为有巧儿的缘故,倒不觉得缺失什么。其实巧儿吃饭时的礼仪很到位,食不言、坐姿端正,可是她会很细心地照顾到每个人,盛饭啊,拿东西啊,你一个眼神还没有瞟过去,她已经先想到了。 偏偏还能做得那么自然而然,不动声色。 柳母真是越看越喜欢,脸帮佣的阿姨都在感叹,“秦小姐真是细心,以后谁能娶到秦小姐这样贤惠的人,后半辈子有福了。”说着,也望向了柳青岩。 大家好像都已经默认了秦巧儿的身份。 反而是巧儿自己很难为情,脸色一红,低下头闷闷地吃着饭,“阿姨说笑了。” 这些对话,隐隐约约,都是和柳青岩有关的,不过,身为隐形主人公的柳青岩,却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在吃完饭搁碗的时候,他顺便问了一句,“爸这几天都在忙什么?” “谁知道,明明已经退下来了,怎么觉得比以前还忙。瞎忙!”柳母埋怨了一句。 不过,其实心里也没多大怨气,反正这些年都是聚少离多,老了老了,有儿有女的,也不会像小夫妻那样黏糊。 “哦,见老战友吧。”柳青岩反而为自己父亲辩护了一句,略觉自嘲。 难道他还真的去调查自己的父亲不成? 就算真的要查,也不能让自己母亲知情,算了,在家里就别想这种事了。 柳母也没将儿子的问题往心里去,反而是柳青萍,忍不住抬起头,看了自己哥哥一眼。 等晚饭结束,送姜巧儿回家的任务,自然落到了柳青岩身上。 柳青岩要回自己的住处,不然,一整晚呆在家里,保不准要被妈妈唠叨得发疯。 这一次,姜巧儿不用值班,而是直接回家,在路上遭遇了大堵车,内环全部被车流塞得水泄不通,柳青岩这才想起今天是周末。 赶着出去玩的人应该很多吧。 既然堵车,他只好慢慢地跟着前车蹭,原本半小时的车程,突然变得无比漫长。 姜巧儿就坐在他的身侧,当然不能一直沉默,柳青岩想了想,随便找了一个话题,“你和我妈很熟吗?” 这才多久啊,柳母对姜巧儿的态度,简直比亲生女儿还亲。 其实,柳青岩问这个问题,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姜巧儿的脸却莫名地红了起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叔叔让我来送过几次东西,柳伯母刚好想学习煲汤,我在南方待过一段时间,对这些有点经验……其实我就来过三次。”她解释得眼睛都快红了,好像柳青岩再追问一句,姜巧儿就会直接哭出来。 柳青岩讶异地看着她的表情,随即笑笑,“我没有其他意思,事实上,我很谢谢你抽出时间陪我母亲,她很少这样开心了。也谢谢你教她煮汤。” “伯母也教了我不少东西。”姜巧儿这才神色稍缓一些。也更加腼腆了。 刚好道路疏通,柳青岩重新恢复车速,两人的对话也告一段落,等到了姜巧儿住所的楼下,却发现,她家居然那么豪华,在这个地段的一座独立宅院,几乎是天价了。 姜伯伯只是爸爸的同僚,巧儿是他的侄女,想必,他的这位兄弟,应该是位商人。 家世这么好,竟然那么懂事。这让柳青岩又小小地吃惊了一下——他本以为姜巧儿是一位小家碧玉。 不过,其实无所谓。他也不在意这些。 “上次,你请我喝了豆浆,我一直想回请你……”下车的时候,姜巧儿却好像想起什么,捏着衣角,犹豫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道。 那张秀气文静的脸憋得红彤彤的,非常可爱而娴雅。 柳青岩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后天,可不可以来报社的楼下,那里有一间不错的餐厅,味道挺好。当然,如果你没时间,就算了。”要说出这句话来,好像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一说完,脸已经红得让人生怜了。 “后天你下班后,我来接你。”柳青岩本来没多大兴趣,可是,在这个情况下,还能开口拒绝的人,肯定不是男人。 他不至于那么不懂人情世故。 就当朋友一样交往吧,也许还能把景之图一并叫上。 见他答应,姜巧儿露出欣慰的笑来,推开车门,很快走进了那座宅院,远远听见开门的人道:“小姐,你回来了……” 柳青岩没有多留。等姜巧儿一进栅栏门,他便驱车离去。顺便拨通了景之图的电话。 “回京城了?”景之图拿起话筒便直接问道。 “嗯。” “见一面吧。” “……查到什么了吗?”柳青岩的心突然提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暂时什么都查不到,不过,青岩,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有个最简单的方法,来分辨苏致函那番话的真伪。”景之图顿了顿,继续道:“找到那个孩子,然后,验DNA.” 柳青岩沉默了。 这确实是一个很直接的方法。 可是—— “也许你应该去一趟英国。”景之图继续建议道。 他也已经听说了一些关于苏致函与宇文欣的事情,毕竟,这件事闹得那么大,身为国安局半个负责人,不可能没得到风声。 时间已经不多,他不希望自己的朋友在以后后悔。 “……再说吧。”柳青岩没有直接回答。 景之图没有再提什么了,剩下的事情,明天见面再说吧。 第120章 苏致函正有点发愁 英国。 伦敦。 出租车终于停了下来,这里也算城区,不过,应该算是很老的城区了。建筑略显破旧,苏致函一家人租住着临街的一间小公寓。小小的两室一厅,同样是有些年头的房子,不过,里面布置得很温馨,一看便是有女主人的房子。 那样的房子,即便简陋,也透着一股温暖的味道。 是你午夜梦回、魂牵梦萦的家。 宇文欣几乎一踏进去,便觉得喜欢,尤其对苏致函自己的房间,他是好奇的。 四个人刚把行李放好,苏致函正有点发愁,只有两个房间,晚上怎么安置宇文欣的事情,刚刚合上的大门再次打开,一位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拿着钥匙,站在门口。 “致雅。”苏致函笑着走过去,拉起少女的手,将她一直拉到宇文欣的面前来,“这是我的妹妹,苏致雅。致雅,这位是……阿欣。” “你好,姐夫。”苏致函的介绍扭扭捏捏,苏致雅却比她利落大方多了。她朝宇文欣伸出手来。 宇文欣也礼貌地与她握了握,“你好。” 虽然已经努力去迎合她的环境了,不过,宇文欣与生俱来的气质,还是让苏致雅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眼睛亮得出奇。 “姐夫太帅,刚才进门的时候,都不太敢认。”她很直白地夸赞了宇文欣的样貌。 宇文欣只是微笑。 苏致函的妹妹,和那张照片已经有很大不同了,女大十八变,苏致雅无疑也是美丽的,但是,那种漂亮与苏致函并不一样,事实上,两姐妹站在一起,其实相似的地方并不多。 苏致函是优美的,聪慧狡黠,不经意间的风情万种。是工笔的水墨。 苏致雅则热烈了许多,容貌也艳丽了不少,眉睫分明,仿佛油画。 “这个孩子就是?”苏致雅很快注意到了元宝的存在,她低下头,看着元宝,有点迟疑地问:“我侄子?呵呵,像我姐多一点,不怎么像姐夫呢。” 苏致雅的直白无疑让苏致函与宇文欣都觉无言,最后,还是苏妈妈在旁边解围道:“男孩子都像妈妈,不过,你看那嘴巴,和阿欣一个样。” 至于像与不像,反正看久了,自然也是相似的。 苏致函尴尬地笑笑,望了一眼宇文欣,宇文欣却好像根本不介意,仍然随意而和善。 苏妈妈很快就去厨房忙碌晚餐,苏致雅则在客厅里逗元宝,不过,见元宝不怎么理人的样子,她也觉得没趣。虽然是侄子,可是,这样冷不丁地冒出来,还是没什么太深的感情。 “不过,姐三年前居然偷偷生了一个孩子,这也太酷了吧。”苏致雅还是忍不住拿这件事来调笑。 还好孩子的父亲和孩子一道出现,不然,妈妈一定会觉得世界末日到了。 ——家里最有出息的女儿未婚生子,可不是世界末日么? 现在结局还不错,也算都松了口气,皆大欢喜。 苏致函又觉窘迫,这些事情,她都没办法向妈妈和妹妹明说。虽在同一个屋檐下,可是,其实她们生活的是两个世界。 苏致函努力去保护她们的世界纯洁而简单。 “是我考虑不周。”宇文欣为苏致函解围道,“致函,元宝好像有点累了,要不要先让他睡一会?” 虽然在飞机上睡过不少时间,可是,在座位上睡觉,到底不舒服,元宝现在确实困乏得厉害,不住地打呵欠。 苏致函这才站了起来,避免被妹妹继续追问细节。她将元宝抱进母亲的房里——苏致函上大学之后,大多数时候都住在学校的宿舍,家很小,只有两个房间,妹妹现在正在青春期,有自己的隐-私,当然需要一间独立的房。 所以,苏致函偶尔回来,都会睡在妈妈的房间里。 那里有她的一张小小的单人床。做儿童床正合适。 不过,阿欣等会住哪里呢? 她是决计不会让他住在自己家的,这里太简陋太狭小,如果阿欣留下来,未免太委屈了。 出去住旅馆么? 是他一个人出去住,还是,她陪着他一起出去? 这个问题让苏致函很是为难,也由此想到了另外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他们也算是确定关系了吧,可是,除了牵手之外,似乎一直没有再进一步的发展,现在,他都已准女婿的身份见过母亲了,是不是应该……更进一步? 单是想想,苏致函便觉得脸颊发烫,一面拍着元宝,哄他入睡,一面纠结啊纠结,越纠结,越是一团乱麻。 客厅的沙发上,只剩下苏致雅与宇文欣两个人。宇文欣没有与小姨子相处的经验,而他自己,虽是过来人,但老实说,其实没经历什么青春期。 他十五六岁的时候,已经能担控上亿资金,应付那数不清的抉择和训练了。 所以,宇文欣虽不想冷场,但实在不知道该和苏致雅说什么。 两人相对着喝了一会茶,还是苏致雅先打破沉默道:“你是真心喜欢我姐么?喜欢她什么?长得漂亮?还是喜欢她懂事?你确定你不是迷恋她的美貌?” 宇文欣正在喝茶,差点被致雅的直白噎得呛了一口。 明明是两姐妹,怎么性格差那么多? 苏致雅还真的不懂得委婉。 “全部,喜欢。”他想了想,给了一个很中肯的答案,虽然这个答案很是俗套。 不过,苏致雅相信。 她能从宇文欣的眼中看到真诚。 不屑于撒谎的真诚。 “那就好。对了,你这件衣服是cinafranceferre的吗?我好像在杂志上看过照片?” “也许吧。”宇文欣的衣服,一向由白管家在打理,而且,大多数是定制的,只是有几件,白管家觉得不错,便会为他买回来、宇文欣很少关心品牌,也没有那个心思去打听衣服的来处。 第121章 是他的运气 “这件衣服很贵呢,你竟然不能肯定。还有,你的手表,好像也是VacheronConstantin的全球限量版。 你是不是很有钱?”苏致雅还是一如既往地直接。眼睛亮晶晶的,兴致勃勃地问道。 “不少吧。”宇文欣实话实说。 “哇塞,那我姐岂不是钓了一个金龟婿。我的姐的运气真好。”苏致雅笑了起来,虽然言辞有那么点拜金的偏向,但并让人讨厌,反而觉得率真可爱。 宇文欣微笑,想反驳,又无从说起。 对他来说—— 遇见致函,其实,是他的运气。 不过这些话,就没有必要对小女孩说了。他重新低头喝了口茶,然后扭过头,望向苏致函那边的方向。 房门是半敞的,空间很小,坐在沙发上,也能将房子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到挂在墙上的奖状:似乎全是苏致函得到的嘉奖,被苏妈妈骄傲地挂了出来,想必每次看到,都会觉得安慰。 他还看到苏致函的照片:从小到大,站在各式的讲台上,或者运动场上的苏致函,都是别人拍来,邮寄给她的,苏妈妈也一并将它们挂了出来,还做了一整面照片墙。苏致函一直是优秀的,神采飞扬,如果展翅的天鹅,如果她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也许,她能走得很远很远。 也看到一脸纠结、自己和自己较劲的苏致函。苏致函也不知道在纠结什么,手拍着元宝的背,又蹙眉又抓狂、时而苦恼时而窃喜的样子。 宇文欣顿觉好笑,即便是苏致函这样神经质的模样,也能这样吸引他,没有任何缘由地、让他微笑不止。 只要和她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觉得喜悦。好像世界蒙上了一层粉色的纱帐。如梦似幻。 “姐夫?”苏致雅在身后叫了他一声,不过,宇文欣似乎在走神,并没有回应。 苏致雅抿了抿嘴。 好吧,她确实有点嫉妒了。 姐姐的运气真的很好……上次那位杜海川已经有点高攀了,苏致雅还没有佩服姐姐的能耐,这下可好,回老家转了一圈,直接带了一位王子回来,连儿子都现成了。 不过,还是为姐姐感到高兴。这样的好事,落在自己家,总比落在别人家强。 “我进厨房看看菜做得怎样了。”苏致雅见宇文欣没有继续交谈下去的意思,很快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溜进了厨房。 苏致函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顺便合上房门。 元宝已经睡下了。 “会不会无聊?”见宇文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苏致函担忧地问。 家里什么都没有,唯一的电视,也因为全是英文台的缘故,妈妈并不爱看,所以处理掉了。 “不会,我很喜欢这里。”宇文欣往旁边让出一个位置,示意苏致函坐过去。 “姐,你进来一下。”苏致函正要过去,妹妹站在门口叫了一声,她没法子,只能说了声“抱歉”,先去厨房看看怎么回事。 宇文欣则继续留在客厅里,很耐心地坐在那里,并没有无聊的痕迹。 …… …… “姐夫借给我当舞伴吧。”厨房里,致雅在厨房里缠着苏致函,道:“明天晚上的学校舞会,我还一直没找到舞伴,姐夫长得那么帅,如果我和他一起去,她们一定会嫉妒死了。” 苏致函没想到,妹妹火急火燎地叫自己过来,竟是说这件事,她有点哭笑不得。 “我没意见,你去问问他吧。不过,他可能不会跳舞。”实在被苏致雅缠不过了,苏致函只等弃械投降。 苏致雅得到许可,又跑去客厅征求宇文欣的意见了。 苏致函则留在厨房里帮妈妈看着汤。 等汤快要好的时候,苏妈妈突然开口道:“你们今晚住旅馆吧,这房子太小,阿欣住在这里肯定受委屈。” “妈?” “婚礼也尽早办了吧,赶快领个证。也算是了了妈的一桩心思。”苏妈妈用一贯的慈爱与隐忍,将这件事告一段落。 苏致函低下头,“嗯”了一声。 这一次,无论遇到什么,她都不会退缩了。 她已经得到了家人的祝福,而这份祝福,是她在世上最为珍惜的东西。 那么,就今晚吧。 苏致函扭过头,又看了一眼,在沙发上,被致雅的请求弄得进退维谷的宇文欣,脸色又莫名地烫了起来。 柳青岩在第二天上午见到了景之图。 在景之图工作的办公室。 景之图抬起头,推了推那副可有可无、纯粹用来装儒雅的眼镜,看了一眼面前的人,然后,面无表情地示意道:“坐。” 柳青岩在他的对面坐下来。 “我查过雷老大,他的背景确实很深。”景之图重新低下头,翻阅手中的资料道:“从五年前的一个小混混,先是一跃成为龙头老大,然后迅速洗白。这种发迹史,实在不比寻常,运气也好得非比寻常,不过,并没有柳将军……就是你爸、与他直接接触的证据。” “也就是说,我爸没问题?”柳青岩问。 心底暗暗地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这些日子,关于柳史言的疑问,一直如石头般压在心上,现在怀疑解除,他几乎想开瓶庆祝了。 可是,也说不上欣喜。 如果爸没问题,那么,苏致函便说谎了。这也是一个……不怎么令人愉悦的结果。 “不能这么快回答,事实上,我怀疑这位雷老大与一个组织有关,他就像被组织派出去的棋子。所以,虽然没有直接接触,他们也有可能是在同一个组织里。”景之图其实也不想做这个猜测,不过,私人感情是私人感情,一旦涉及工作,他仍然是个十足十的“工作狂”。绝不会掺杂自己的情感进去。 “什么组织?”柳青岩怔了怔,还是问了。 “Silence,很隐秘的组织,但是实力惊人,它就像一个黑洞一样,我们明明知道它存在,可无论投入多少人力物力,最后还是一无所获。”景之图用最精简的表述了那个组织的特征,“我怀疑,有军方的高层卷进去,如果苏致函没有骗你……也许,你父亲,是一个绝好的突破口。” 第122章 父亲戎马一生 “什么意思?”柳青岩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意思就是……我会专门去查柳将军,成立一个特别小组去调查。”景之图慢慢地,慢慢地,回答。 柳青岩没有做声了。 他确实想知道真相,可是,父亲戎马一生,为国家做出了那么大的贡献,倘若知道自己晚年还因为儿子的质疑,而被立案调查,不知道会不会失望透顶? 这本身就是一种嘲讽。 “不要惊动他老人家了。 我去英国。”想了一会,柳青岩终于坐下了决定,“如果这件事是苏致函提出来的,我想,先听听她的解释。” “也好。你不是申请从国际关系科转到国安局吗?这就是你的第一个任务。”景之图已经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模样,“今天办理入职手续吧。不过,你对外的身份,仍然是挂着少将的名头,在京城混吃混吃的柳大少。没问题吧?” “那个角色,我一出生就在扮演,能出什么问题?”柳青岩哂然。 景之图凝视了他片刻,然后,郑重其事地说出四个字来,“委屈你了。” “还有,我父亲的事情……” “明白,柳伯伯也是我最敬重的人。”景之图给了他一个安心的手势,“赶快去英国吧,不要让自己终生抱憾。” 柳青岩起身离开。 他绝口未提苏致函的时期。 可无论他提还是不提,景之图,或者任何关注过宇文家或者那场婚礼的人,都已经知道,宇文家又要娶媳妇了,只是这一次,是一个真正的灰姑娘,八点档狗血浪漫言情。奉子成婚的淘金者。 苏致函与宇文欣。 他们一起在婚礼上亮相的照片,美得让人忘记他们身份的悬殊,只余下祝福。 这本是一个全民狂欢的世代。 在婚礼的第二天,这样的新闻就已经见报了,主人公已经躲去了英国,宇文家到底神通广大,苏致函的真正身世并没有被完全扒出来,至少,她在英国的地址无人能知。可是,在宇文欣与苏致函还在飞机上时,白管家就已经就此事举办了一场新闻发布会。 还是宇文欣之前准备的那个故事,浪漫,梦幻,将元宝的事情也全部揽在了身上。保全着苏致函的声誉。 这则新闻,应该是最近互联网点击最高的一则了。 底下则是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留言。 她真的要嫁人了。 从此以后,成为宇文太太,不再与他柳青岩又任何关系。 这些铺天盖地的新闻,柳青岩当然能看见,能听见,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他仍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好像强迫自己放下这件事,苏致函的事情,父亲的事情,他都拒绝去想。 在结果出来之前,他不会做这种杞人忧天的事情。 可是,那个人已经给不起时间了。她不会继续等下去。 至于英国之行…… 柳青岩从景之图的办公室里出来后,心中也知,倘若不往英国去一趟,也许他真的会抱憾终身。并不是试图争取什么,而是……他需要一个答案。 一个能彻底放下来的答案。 英国,势在必行。 将三太太接回来后,宇文南的说辞,是“好像是什么人想警告我,那个人请宋秘书代为传说‘不要以为攀上华家,就有什么筹码,他照样可以将一切置于控制之中。’”。 而三太太苏醒后,在又惊又吓的情况下,断断续续说的话,也直指宇文欣。 可是,对于这件事,宇文释不置一词,当然,更没有试图去查真相。 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宇文南虽然有点恼火,恼火宇文释对阿欣的偏袒已经到了公然的地步,不过,他也没有明着说出来,而是借着与华玲蜜月的由头,提出请假一月。还主动提出,将自己名下正在打理的生意,全部给宇文欣,请“三弟”代为看着。 好像经过三太太那件事之后,宇文南确实被威胁了,所以,现在正在放权。 宇文家的其他人也看在眼里,纷纷猜测:“宇文南到底不是宇文欣的对手。……不过,没想到一向低调神秘的三少爷,居然那么腹黑。还有,那个什么孩子,是不是也是个阴谋?” 上层的权力交涉,让下面的员工人心惶惶。 家族夺权和古时的夺嫡差不多,以前跟着宇文南的那些人,生怕以后宇文欣上位,对自己进行清洗,也都在默默地打点后路。 而本该在风口浪尖的宇文南,居然真的拍拍屁股,和华玲去蜜月了。 整个宇文家,都在一种极其不安的情绪下,大家全部眼巴巴地望着宇文欣,可是,三少爷在那次露面之后,再次失去了踪迹。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两位继承人同时示弱,宇文释却好像根本没注意到事情的严重性,任由他们一个两个离开权力中心,在这个时候,他甚至宣布,他要再婚。 宇文家将迎来新的女主人。 他的助理,莫小蚁。 这样意气风发,可一点都不像就要退下来的人。 于是又有猜测,宇文南与宇文欣两人的同时离席,难道是太上皇故意打压的? 太上皇突然又不想让位了? 所有情况,顿时扑朔迷离。 一大堆专家学者分析了半天,还是没有得出结论来。 而彼时,大洋彼岸,宇文欣听完白管家的汇报,简单地“嗯”了几声,没做什么指示,便挂断了电话。苏致函见他神色有异,不禁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事。”宇文欣摇头,随即关切地问:“元宝不要紧吧,刚才他吃得很少。” “大概还在倒时差吧,刚才看了一会书,和妈妈呆了会,现在又睡了。”苏致函看了看妈妈的房间,回答道。 晚饭已经结束了,苏妈妈的厨艺也是首屈一指,宇文欣吃了很多,比平时多得多,这让苏妈妈看在眼里、乐在心里,都快笑得很不拢嘴了。 做厨师的,最开心的事,莫过于客人赏面子。 她已经知道宇文欣的家世应该不错,还以为他会吃不惯这种小家小户的食物,不过,没想到他那么好打发。脾气也异常随和,有贵气却没有傲气。 第123章 大户人家的孩子 丈母娘看女婿,本来就是越看越喜欢的,何况那个女婿还是宇文欣。 等元宝睡着之后,剩余的四个人在客厅里边吃水果边聊天。 其实,所谓的聊天,无非就是苏妈妈问问题,宇文欣负责回答。 譬如,“家里几兄弟啊?”“在哪里毕业的?” 宇文欣尽可能实话实。 不过,他毕业的院校,还有兄弟姐妹的人数,还是让苏妈妈吃了一惊。 学校太好,兄妹太多。 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难得。 “好了,妈,有什么问题改天再问吧。”见苏妈妈连对方的病史都要问到了,苏致函唯恐她提到宇文欣小时候发烧的事情,赶紧制止了母亲。 “哦哦,改天。”苏妈妈妥协。 “没关系。”宇文欣始终维持着友好而耐心的姿态,即便被狂轰乱炸了那么久,他的条理依旧清晰得很。 “对了,阿欣,晚上……我们两个出去住。”眼见着时间已临午夜,致雅明天还要去学校,不能睡得太晚,妈妈也要休息了,苏致函不能在屋里赖下去,只能先提醒宇文欣一声。 宇文欣先是一怔,随即,也意识到什么。 耳后跟居然红了起来。 并不比苏致函好多少。 宇文欣还没有来得及表态,已经被苏妈妈连着苏致函一起推了出去。他们也坐了十几小时的飞机,何况还有时差,只怕早已经困得不行。 旅馆是一早就定好的,在这一点上,苏妈妈比苏致函细心,也选了附近最好的酒店。 苏致函和宇文欣乘车过去,在前台拿了门卡,可是站在门口的时候,门卡却怎么也插不进去,宇文欣看着苏致函的慌乱,终于一笑,“我再去订一间房。” 虽然一直以来,急进的人是他,可是有些事情,他宁愿慢慢来。 而且,他能感觉到,苏致函没有准备好。 至于自己…… 宇文欣安抚地笑笑,暗示自己没意见,对苏致函说了那句话,也不等苏致函回答,已经转身,就要往电梯那边走去,准备重回前台,额外订一间房,可是,宇文欣才走了两步,手臂一紧,他已被苏致函拉住了。 “别走。”她等他回过头,方轻声道。 宇文欣迟疑了一会,门终于被折腾开了,苏致函已经走了进去,也顺便将他拉了进去。 这个时候,如果再离开,未免显得矫情了。 苏妈妈定的是双人房,而且,订房的时候,显然是用过心思的,这间房有一个很漂亮的阳台,阳台外面,是一个不算很大,但是宁静美丽的街心公园。 苏致函将行李放在柜子里,然后转身,站在宇文欣的面前,很正经地问:“你先洗澡,还是我先洗澡?” 宇文欣汗了汗,然后正式地回答她,“你先吧。” 等苏致函头发湿漉漉地出来时,宇文欣并不在房间里,而是站在阳台上,整个人靠在栏杆上,望着外面的夜景,神色很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致函已经换上了睡袍,她用大毛巾将头发擦得不再滴水,这才走向阳台那边,宇文欣似有察觉,等苏致函站在他背后时,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在迎上苏致函清汤挂面的素颜时,脸上漾出一缕浅浅的、欣赏的笑,“洗完了?” “嗯。”苏致函点点头,莫名地,又不自在起来。 一男一女在一起,洗澡,总有种其他的暗示意味。 宇文欣的神态却很平静,并不觉得暧-昧,他几乎无意识地伸出手,捋起苏致函半湿的头发,又将她的浴袍拢了拢,手便顺势滑到她的腰上,搂着她,一起看着这里的夜色。 就好像他们已经在一起很久很久了。自然而服帖。 “你能在这里呆几天?”苏致函顿时觉得自己有点过敏,她陪着他站了一会,然后开始找话题。 宇文欣虽然放下自己的事情,过来见自己的父母,可是,苏致函知道,他不可能呆太久。 她也不会允许他呆得太久。 “明天晚上,参加完致雅的舞会,我就会离开。……你是和我一起走,还是,再留几天,然后我来接你?”宇文欣有点不舍地说。 他也想一直陪着她,就这样,平静琐碎,好像呆多久都不够似的。可是。他没有那么多时间,还有太多事情等着他处理,此时的案头,大概已经摆满了等着他签字决断的文件。 白管家只是关心他的生活,并不参与决策。 苏致函“哦”了一声,也觉得惘然。 这些日子一直在一起,乍然说到分开,也是不舍的,而且,她真的喜欢他坐在客厅里,和妈妈侃白的感觉。——那是一种很真实的幸福,单单只是那副画面,就让她的心装得满满的,一直满到现在。 可他明晚就会离开了…… 不过,其实很快就能再见,等她处理好英国这边的事情,就可以去澳门与他会和,从此以后,三个人在一起。她真的很满足。小小的别离不算什么的。 可还是伤感,而伤感让人沮丧。 苏致函努力让自己不要那么敏感,她仰起脸,露出一个灿烂而调侃的笑,“答应致雅那丫头,当她的舞伴了么?” 宇文欣哂然。 苏致雅那么执着,他根本没办法拒绝,而且,她的妹妹,便是他的妹妹,这不过是一个无伤大雅的请求,他只能答应。 “真期待看你跳舞的样子。”苏致函很憧憬地感叹,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 宇文欣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可我不会跳舞。也许明天,会让致雅扫兴。” “难道你没有学过交际舞?”苏致函诧异地问。 这应该是上流社会必学项目之一吧? “学过一些,可是没有实践过,没有机会,也一直没有女伴。”宇文欣诚实地解释道:“应该说,对理论很精通。” 苏致函看了他一会,忽而笑了起来,刚才的惴惴也霎时轻松,“我教你。” 说着,她返回房间,打开电视,将自己的手机用数据线插在了电视上,里面有一首她用来做铃声的歌曲,刚好适合跳舞。 可是,等她做完这些后,苏致函突然想起一件事,当下,恨不得找块豆腐将自己撞死,至少,好好地敲一下自己这个榆木脑袋。 第124章 隐藏二十多年之久 宇文欣当然不会跳舞,他根本听不到音乐,又如何能踩到节拍? 她总是会轻易忘记这个事实,只怪他表现得太从容,根本与健全人毫无两样——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将这个秘密,隐藏二十多年之久。 很厉害。也很……累。 真是的,在致雅提出那个要求时,她就应该阻止才是。明知道宇文欣是不会拒绝的。 拿着遥控呆了一会,苏致函摁响了音乐,然后,掩饰好自己的情绪。 宇文欣仍然留在阳台上,等她到阳台,他的视线瞥过电视亮起的屏幕,微笑依旧。 “我真的不会跳,如果等会跳得乱七八糟,你不要笑。”他淡淡道。 他先提前为自己解了围。 “没事,其实交谊舞很简单,你跟着我的拍子就行了。”苏致函很随意道,然后,拎起睡袍的一角,向宇文欣欠了欠身,“mayI?” 宇文欣已经抬起她的手,直接用行动来回答了。 正如他所说,他是精通理论的。 至少,姿势完美无缺,相当绅士。 苏致函攀着他的肩膀,嘴中念着,“一、二、三、四。” 他遵循着她的节拍。 宇文欣的动作是完美的,精准得就像机器设定的程序,但是并不生硬,苏致函只是在口中喃喃着节奏,舞步,几乎全部由他带着的,悠扬的音乐若有若无,渐渐变得模糊而遥远,她靠在他的身上,在他流畅的带动下,几乎有点微醺的感觉。 她抬起头,突然发现宇文欣的脸已近在咫尺,眼眸明亮,在这样一个淡月朦胧的夜晚,干净得就像滴落凡间的……星。 她的呼吸一窒,几乎毫无预期的,踮起了脚。 宇文欣的脸也在同时低了下来。 一切,都发生得如此自然。 宇文欣吻了她,或者说,苏致函吻了他。 很轻柔的吻,也带着微醺的味道。 舌尖冰凉,如果冻一般,软软的,甜甜的,在她的唇瓣慢慢地扫过,欲进还退,像窥探的小动物。 她被撩得生痒,几乎要笑出来,可是那种酥软,又从唇上一直传到心里,也痒痒的,并没有和柳青岩在一起的激动或者失控,它很平静,是一片静谧的海。 而海水温柔。 她想温柔地对他,倾尽所有。 可是,宇文欣已经很温柔了,他捧起她的脸,吻开始变得若即若离,游离在她的气息里,好像太深太快,都会让她觉得不适。他有足够的耐心,足够的耐心熨暖这整片的、冰凉的海。 苏致函能感觉到幸福,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幸福,如薄纱一般,将她裹住,让尘世变得不真实。 大概是太过美好,以至于,她突然不确定起来,甚至不安。 阿欣的动作轻柔得过分,却也说明,他并不擅长于此。上一次,他去莫小蚁的家,甚至连发廊的含义都不太清楚,没有过女友,也不曾接近过其他女人。 这样的阿欣,是纯洁的。 毫无瑕疵。 可她不是什么好女人。 这么多年,也许和她走到最后一步的人,只有柳青岩,可是,这期间纠缠过的男人,自然,不止柳青岩,也不止杜海川。世事艰难,很多时候,聪慧也办不了任何事情。 那个孤儿院的院子,甚至雷老大,哪个又没有吃过她的豆腐呢? 她并不觉得有苦衷,就要标榜自己多伟大多无辜。从钻进柳青岩被窝的那天开始,她就是一个可以用身体去换取所需的那种女人,比妓-女高贵不到哪里去。 所以,她真的不需要他如此温柔。 也许是自惭,也许,只是想掩饰那一闪即逝的不安,苏致函突然变得粗鲁了起来,在宇文欣再一次退开的时候,她勾住了他的脖子,将那个吻加深。 唇齿厮磨,她能听到他变重的呼吸声,苏致函身上有香波的味道,仿佛是柠檬,浴袍滑下,里面只有一件短短的衬裙,掌心的皮肤细腻得仿佛官窑的瓷器,仿佛松手就会摔碎。 他终于将她抱了起来。 然后大步走向床铺…… 苏致函和宇文欣离开后,苏妈妈并没有马上睡觉,她先去房间里看了看元宝,坐在床边仔细地端详着元宝的样子,元宝长得和苏致函很像,苏妈妈当然是越看越喜欢。 致雅洗完澡,看见妈妈还在元宝的床边看着,不禁走了过去,抱着苏妈妈的肩膀,先撒娇一样摇了摇,见苏妈妈没有理自己,不禁嘟着嘴道:“别看了,再漂亮,那也是别人的外孙。” “就算你姐嫁人了,她也是我的女儿,怎么会是别人的外孙。”苏妈妈转头敲了敲小女儿的额头,嗔怪她不会讲话。 苏致雅吐吐舌头,不过,并不想认错,而是幽幽地说了一句,“姐又不是你亲生的……” 苏妈妈脸色一变,猛地转头望向苏致雅,“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说,姐又不是妈亲生的。”苏致雅理直气壮道:“上次妈和爸讲电话时,我在旁边全听见了。你们觉得对不起我姐,说这几年都靠着她在撑着家。说早知道她来我们家是受苦的,当初不如不要拣她回来。” 苏妈妈听得全身发抖,却不能反驳,等苏致雅说完,她已经板起脸,很严肃地说:“不管你听到什么,这些话,你不能当着你姐的面说。无论你姐是不是妈亲生的,你们一辈子都是姐妹,知道不知道!” 到后面,苏妈妈几乎有点严厉了。 大人们瞒了那么久的秘密,素质眼怎么能那么轻松地说出来? 而且,一边说还一边笑,好像完全不在乎似的。 “行了,我肯定不会当着姐的面说这些话,你和爸有一句话是对的,这些年,家里全部靠姐来撑着,我们能移民,我可以继续读书,也都是因为她。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就算要说,也会等到大学毕业之后……万一姐想不开,甩手不管我们了怎么办?再何况,她现在就要嫁给有钱人了,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们还是得巴结好她。” 第125章 会突然翻案 “致雅!住嘴!”一向温和的苏妈妈突然站了起来,手一挥,结结实实地给了苏致雅一巴掌。 苏致函正说到兴头上,没料到自己的母亲会突然翻案,就这样打了自己,她怔怔地看了苏妈妈了一会,然后,嘴一咧,大哭了起来,“妈,我是你亲生女儿,你怎么能打我?我刚才说错什么了?是,这些年是靠着她,可是你难道对她不好?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好穿的,你全部让给她,我只能要她剩下来的,你一和别人聊天,每次就说自己的大女儿,说她怎么懂事怎么聪明,你当我是什么,我就样样不如她?好,就算我不如,那我也是你生的!妈你怎么能那么偏心! 难道姐又是什么好人,她背着你生了一个儿子,她有跟你说过吗?你对人家掏心掏费,指不定人家在心里怎么防着我们呢!” 苏妈妈刚才也是急了,她其实很少打苏致雅,更别提打得那么重了,眼见着苏致雅的脸颊肿起了一块,她也心疼。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再怎么混蛋,打在她身上,也是疼在自己心里。 “妈不是偏心,只是教你做人,妈对你姐好,是因为你姐这些年确实很辛苦。所以才把好吃的好喝的都给她,你爸出事的时候,你还小,根本什么都不懂,也没吃什么苦,你的那些苦,都是你姐帮你吃了,就凭这一点,你就不能这样诋毁她。她对你有恩!致雅,就算她不是你亲姐,人也是要感恩的。——刚才那些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千万不要当着你姐的面说。”她也想好言相劝,伸出手,想去看看苏致雅的脸上到底伤得如何了。 苏致雅的手一挥,将苏妈妈伸出去的手打开,然后扭头,气呼呼地走回了自己的房。 留下苏妈妈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关于致函的身世,其实,她没有想瞒着她,在很早的时候,她和老公就决定,等致函满十八岁,就把真相告诉她——可是,现在致函都二十一岁了,苏妈妈却越来越说不出口。 也许,真的如致雅所说,她并不是怕伤害致函,而是……怕她会离开。 这个家,现在全靠她来撑着,如果致函离开,家就散了。 她和致雅两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过。 只能靠着亲情的维系,不住地拖累她。 是不是,其实她才是最自私的那个人?又自私又虚伪,甚至比不上致雅的直白? 苏妈妈越想越觉得对不住自己大女儿,正内疚自责呢,家里的座机突然响了起来。 致雅的朋友都会打她的手机,这个座机,本来就是苏致函专门为妈妈装的,妈妈常常一个人在家,身体又不太好,苏致函总担心她会出意外,所以,在经济特别拮据的时候,仍然花钱装了这个电话。 应该是致函打来报平安的吧。 苏妈妈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赶紧去客厅拿起话筒,“致函吗?” 那边沉默了一会,然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彼端响起,“请问,是苏致函的家吧?” “请问,是苏致函的家吗?” 电话那头的男人问。 苏妈妈怔了怔,很自然地回答了一个“是”。 “……致函在吗?”那人又问。 显然,他和致函的关系不错,苏妈妈注意到,他直接叫了她的名字。 “请问,你是?”谨慎起见,苏妈妈还是多问了一句。 “她的朋友。”那边含糊地回答。 “哦,她不在。”苏妈妈突然警觉,一个午夜打来电话的男人,而且,开口就叫苏致函的名讳,两人的关系,肯定不比寻常。 她其实知道,女孩子单身在外面打拼并不容易,可是,现在女儿已经收获幸福了,从前的关系,当断则断。 一念至此,苏妈妈又加了一句话,“致函和她的丈夫一起出去住了,现在应该在酒店。” 果然,这句话之后,对方立刻不做声了。 过了一会,才听见他问:“哪家酒店。” 苏妈妈将酒店的名字报给他,希望对方在查到苏致函的名字后,能够彻底死心。 阿欣这孩子不错,还是不要横生枝节的好。 果然,在听到确切信息后,那人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直接挂断了电话。 之后也一直没有再打来。 苏妈妈看了一会话筒,却又想起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其实这个男人的声音……听着也不错。非常利落而磁性。致函一直很少提及自己的事情,十六岁那年,她退学去京城,真的只是简单地打工吗? 如果只是打工,又怎么有足够的钱,让她和致雅移民呢? 苏妈妈一直拒绝让自己去深想,然而,这个问题,也越来越成为了她的心结。 她该不该去弄清楚? 苏致函被放在了床上,松软的被褥压了下去,她有种深陷的感觉。 宇文欣已经随之俯下了身,手臂撑在她的身体两侧,目光始终凝聚在她的脸上,专注而仔细,仿佛在观摩着一件值得用全心爱惜的珍宝。 在这样的注视下,苏致函自己也会有种错觉,或者,有所感知。那种被重视的感知。 她迎着他的视线,第一次庆幸自己有一张美丽的脸。 原来女为悦己者容,还有这样一层意思:能够愉悦对方,也是一件那么开心的事情。 不过,还是,有点自卑…… 她不太确定,自己和宇文欣,到底谁更漂亮一些。 苏致函居然因为这个无聊的问题而走神,直到他的吻羽毛般落在她的额头上…… 他的吻已轻轻地印在了她的额头上,然后,顺着她的鼻梁,游离到冰凉凉的鼻尖,人中,嘴唇……在触到她的唇瓣时,他略微顿了顿,用极轻极轻、近乎耳语的声音问道:“可以吗?” 苏致函没有回答,而是抬起身,抱着他的肩膀,用身体来迎合他。 浴袍本是宽松至极的,在苏致函起身的时候,已有一半从肩膀上滑下,露出胸衣的肩带,还有凝脂般的肌肤,他的吻也已落在她的肩头,只是,不复方才的若即若离。 第126章 也是精通理论 它烫到了她。 是一路燎烧的火苗。 宇文欣的动作不能算是娴熟,可是,出奇坚定,没有片刻犹豫,他只问了她一次,而她的答复,已经足够让他走到最后。 只要她走出一步,剩下的路程,都是他的。 即便是……现在。 这样的坚定,也让苏致函有点恍然:难道,阿欣其实是有经验的? 她总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男人,可是,对他,她始终无法看透。他的青涩与生疏,似乎是第一次,可是,第一次的人,总会有少许的怯意,可是宇文欣没有。 他没有怯意,也没有迷惑,直接而精通。 就像,他方才的舞步。 苏致函突然又觉得哂然了:难道,也是精通理论,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实践过? 他的知识,果然很杂、……很精深。 或者说,实用能力惊人。 然而,即便他如此熟练而认真,她还是忍不住分神,去想了这些实在有点无聊的话题。而得出的结论,让苏致函几乎失笑。 在他开始慢慢、温柔地为她褪下衣服时,苏致函终于笑了起来。 “阿欣……”她捧起他的脸,凝视着他的眼睛,慢慢地说:“不一定要将所有事情都做得那么完美。” 关于这件事,无论他是多么天才的理论者和实践者,无论他多用心多想做到最好,可是,第一次就是第一次,她不需要他这样的过分呵护,“互相坦诚就好。”纤细的手指滑过他的脸颊,细细地挲着宇文欣那让人爱不释手的肌肤,在触到他的耳垂时,他发烫的耳根仍然红得可爱。 其实,阿欣也在不安吧。 真是的,分明只比她大一岁,却要处处表现得什么都尽在掌握的样子,偶尔示弱,偶尔说出自己真实的感觉,真的那么难吗? 从她决定和他在一起的那一刻开始,苏致函便已经决定与他共同承担了。 他的一切,只要他愿意分享,她都会承担。可是,宇文欣什么都不说,他留给她的,永远是完全不用担心的世界。 可是,在此刻…… 苏致函仍然紧紧地抱住宇文欣的肩膀,将他拉低一点,温热的肌肤透过衬衣,贴着他。她让他躺在自己身边,头动了动,苏致函挪在了他的臂弯里,发丝缭着他的颈侧。 她举起仍然被宇文欣握住的手,缠的十指,在灯光下宛如透明。 宇文欣不由得动了动,手扣紧,指腹在苏致函的手背上挠了挠,好像调皮的小猫,调皮且无辜。 “我好像真的要爱上你了。”她躲开他的视线,喃喃自语了一句,兀自笑笑,笑容很甜,然后,她将他的手拉到自己嘴边,吻了吻他骨结分明的手指,翻过身,反而将他压在了她的肩侧。 她不是什么良家淑女,也没必要装什么矜持高贵。 所以,即便他不想让她做什么,苏致函还是觉得自己可以……主动一下。 至少,她要让他知道,她并不是需要他那么用心去保护的人。 苏致函微笑着迎向宇文欣略带困惑的脸,也学着他方才的样子,从他的额头,慢慢地吻至鼻尖。那张脸漂亮得出奇,越是近看,越觉无暇,几乎让人产生疑惑了:凡夫俗子真的可以清俊如此吗? 不过,这样的可人,从此以后,是她的了。 他原本过于白皙的脸,已经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情已动,却仍然显得无辜得很。 仿佛这幅画面,都足以撩拨心底的柔软。 苏致函突然间觉得开心,好像藏起了一个很美妙的玩具,此时的宇文欣,只有她一个人能看见。 她重新低下头去,他一向冷静而自持,将一切握于手心,即便对着她,宇文欣已经够人性了,却仍然比寻常人更为冷淡自制一些。 其实少年老成,并不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每个人都不希望自己提早成熟或者稳重,只是缺乏了任性的条件而已。 苏致函想看到他失控的一面。 那日在宇文南的婚宴,宇文欣从屋里冲出来找她,也许,便是他的第一次失控,可是,还不够呢,她想看到更多,想看到他将所有伪装的冷静和周全,全部抛掷在地。 在那些背后,真实的宇文欣,到底,是什么模样? 青涩的……处-男? 好吧,她真的是坏人。 苏致函的手已经触到了他的唇瓣,他以为会是一个吻,未料,她的手却很快移开了,蜻蜓点水般,波纹还没漾开,却只留下余影。 苏致函开始解他的衣服,从第一粒扣子,解到一半时,宇文欣已经觉得局促,他抬起手,似乎想自己来,可是,手腕一紧,反被苏致函压在了两侧。她的头越来越低,既然双方的手都不能自由,也只能用身体来行动了,舌尖卷起衣襟,将它稍微扯开了一点,锁骨已经露了出来。 宇文欣偏瘦,锁骨也似乎比寻常人深刻一些,不过,反而增加一种纤弱的优美,可其实他的体型,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纤弱,瘦,但匀称,有着极细腻健康的机理。 苏致函的牙齿在他的锁骨上坏心思地咬了咬,看着宇文欣脸色微变,她勾唇笑笑,一点一点,用磨死人的缓慢,又挪到了……。 苏致函用鼻尖轻轻地碰了碰,它很快了起来,根本不受主人控制,宇文欣倒吸了一口凉气,被苏致函压制的手终于挣脱了桎梏,转而摁住了苏致函的肩膀,“致函……” 声音是嘶哑的,带着无奈,或者些微的窘迫。 方才宛如电流般的感觉,是宇文欣所陌生的领域,他没有把握,还能保持冷静,努力去迎合她。 ……他还没有发现苏致函的小心思。 也没发现,其实自己未来的妻子,骨子里,真的不是什么好人啊。 苏致函没有回答,她低着头,她知道他看不见她的唇形,何况,这个时候,何需要语言? 第127章 苏致函重新俯身 仍然将他的手重新压在了身侧,身体稍微抬高一点,用毋庸置疑的目光重重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苏致函重新俯身,这一次,她亲住了他的脸颊。 细微地感觉着那些让宇文欣猝不及防的变化,他的呼吸已经很重,自然不会反感,可是,又不太确定,如果她还不移开,会发生什么。 偏生苏致函好像对他极有兴趣,轻轻地啃噬着,吸着,偶尔会挪开一会,看着他冲着她那游离的眼神。 她仿佛发现了一件极有趣的东西,更是孜孜不倦起来。 宇文欣终于被撩拨得不行,不过,还不至于到失控的地步,只不过,他不太清楚继续下去会发生什么事情,纠结了一会后,他还是决定将主动权拿回来。 可是,这一次,还没有等宇文欣反抗,苏致函好像预先得到消息似的,早已提前松开。 先放过他吧,原本只在脸上的红晕,已经蔓延到了胸口,实在让人……于心不忍啊。 她“于心不忍”地松开他。 “于心不忍”地继续为他解扣子,留下最后几颗,先放着。 “于心不忍”地将手一点一点地挪下,一直挪到他的皮带扣上,再很自然很无辜地,将皮带解开…… “致函。”宇文欣几乎要被她看着清纯无害的动作逼得无措,此时的苏致函,无疑是诱人的,半湿的头发极风情地披在右肩侧,有睡袍早已经逶迤在地,那具匀称纤细的身体上,唯有一套黑色的内而已。 当她俯下了身时,基本全露,况且,两人还贴得那么近。 他也是很正常的男人,怎么会全无反应? “怎么?”她稍微将脸扬起来,笑着问着他,手中的动作却完全不减。 隔着衣服,她已经能感觉到他的感觉了。 很真实的,而且…… 喂喂,是不是人越瘦,什么什么就越成反比? 苏致函的脸也是一红,已经探下去的手,不知怎么收了回来。 她正想解嘲地哂笑一声,只觉腰间一紧,原本已被她吃得死死的宇文欣,突然发难,反而将她压在了身下。 主动权强势逆转。 苏致函还没有想到重新夺回政权的是主意,她的上身一轻,已经被扶着坐了起来。 然后,宇文欣的手臂举起,将衬衣如T恤一般脱了下来,在苏致函的目光还停留在他光洁细韧的小腹上时,他的手已经绕到了苏致函的身后,解开了她后面的搭扣。 方才一直若隐若现,让人遐想连篇的身段,终于露在他面前,结实,匀称,很美好的形状。 堪堪能容在他的掌心里,仿佛有生命一般,他几乎能感觉到血液的汩汩流动。 她的血液,他的血液。 那正在激烈涌动,仿佛就要沸腾燃烧的血液。 这确实是一个陌生的领域。 可是,他从不会被任何陌生的领域所吓到,如果连无声的领域都可以适应,还有什么,是他不能驾驭的。 苏致函明显感到自己的气场变弱,原本是想将宇文欣逼得失控,只是,逼是逼了,人家并没有失控,反而变得出奇强硬起来。 他埋下首,很快就以其人之道,还治了其人之身。 苏致函哭笑不得,不知道是该赞誉某人的学习能力呢,还是该象征性地挣扎一下……怎么着,主动权应该在她这里吧? 她都是孩子他妈了,一个过来人,难道还没一个纯理论生给吃死了? 最后的防线还在弱弱地发挥着效用,策划的反攻战还没有实施,宇文欣已经果断地结束了前戏,他突然站了起来,然后,将苏致函拉到了自己身上。 ……看她灵动慧黠的眼神,就知道苏致函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宇文欣又怎肯给她机会? 那就直接釜底抽薪吧,将她赖以生存的“根据地”先剥夺掉。 苏致函吓了一跳,又担心掉下去,只能将手臂则紧紧地环住他的脖子,半吊半挂着,依在他的身上,整个人都悬空着。 没想到宇文欣的力气会那么大。她虽然不胖,可是不穿鞋身高一米六六,怎么着也有九十多斤吧。宇文欣看着斯斯文文的…… 她的脸色变得很红。 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声,那样强烈。 苏致函的脸色已经发烫,也渐渐意识到,自己好像完全处于劣势了。 处于劣势的原因,并不是宇文欣真的那么强势,而是…这时的他很诱-人,诱得她已不想反抗,不想再多做其它。 她的手臂慢慢地收了回来,轻轻地挪在他的脸上,捧住,然后,身体往前稍倾。安静地吻住了他。 宇文欣的背已经靠着旅馆的墙壁上,仍然将她抱在怀里,她从上而下的吻,悠长而深刻,好像在细细地品茗彼此的味道,从陌生到熟悉,从熟悉到眷念,天旋地转里,他转过身,反将苏致函压在了墙上,在他们的右侧,那面大的玻璃门,门外的街心花园静谧柔美。 她的手顺着他的肩颈一点一点地滑了下去,滑过他让人惊叹的肌肤,滑过他紧窄的腰线,然后,在长裤的扣子上停了停,轻巧地解开…… 电话铃声是在此时响起的,苏致函怔了怔,手的动作也略微一滞,却刚好碰到了此时最火热的地方,宇文欣脸色微囧,虽然哭笑不得,“先接电话吧,可能是你母亲打来的。” 元宝还在家里,如果苏妈妈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极有可能是元宝出了什么状况。 苏致函也想到了这一层,虽然觉得这样被生生地打断实在有点……那什么,可是,孩子为大。 他已经放下苏致函,这样赤着脚站在地上的苏致函,只余下最后一件内,曲线毕露,肌肤似雪,宇文欣好容易才转开视线,他并不想去干涉致函的私人空间,索性走到了阳台那边,靠着栏杆,让午夜的凉风,将刚才燃起的激-情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冷下来。 第128章 他肯定会发疯 不然,他肯定会发疯。 被中途打断所需要的自制力,即便是宇文欣,也吃不消。 苏致函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兀自笑笑,然后退到了床边,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电话。 也顺便瞥了一下来电显示。 不是家里的号码。 带着狐疑,她还是将话筒接了起来,“hello?” 那边在短暂的电流声后,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致函。” 苏致函坐在那里,好像突然被一盆雪水淋头,身体残留的余温,也刹那变得冷静而瑟然。 “什么事?”她的声音同样变得生冷疏远。 柳青岩。 在此时此刻打电话来,他到底想干什么? 柳青岩当然注意到苏致函拒人千里之外的语气,他也语气同样变得冷淡起来。 “我想见见元宝。” 他单刀直入。 “为什么要见他?”苏致函好像根本不愿配合,仍然只是冷冷地问。她的身体越发的冷,越过玻璃门,宇文欣的背影还在咫尺,融在外面那浓稠的夜色里,美好,安心。 “……上次在婚礼上,你对我说的话,我想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柳青岩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轻灵,就好像呼气一样,几乎让人有种温柔的错觉。 苏致函抿了抿嘴,仍然只是笑,只是那笑容,并没有一点喜悦的意思。满满的,全是自嘲。 “当然是骗你的。”她的笑声传了过去,他好像能看见她一脸不在乎的模样,或者,嘲弄的笑。 “你不会连这种低级的笑话就当真吧,元宝不是你的儿子,他是我和宇文欣的,我当时不太确定他会娶我,所以想栽赃给你,可是现在,我就要嫁人了,所以,柳少,忘记那些谎言吧。”苏致函将那些话一口气说完,也根本不等他接话,已经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去会有什么反应,也无法想象,电话那头的柳青岩,是什么反应。 在她挂断电话后,电话铃声几乎是紧接着响起,苏致函却不再接,而是直接拔掉了电话插头,在插头断开的那一瞬,她觉得一阵抽痛,只是不知道为何而痛。 宇文欣静静地倚着栏杆,看着窗外越来越浓的夜色,他没有回头,自然不知道苏致函在说些什么,可是,在苏致函接起电话的时候,他看到了她的表情。 他知道,那个电话,一定不是苏妈妈打来的。 几乎是直觉吧,他好像知道了那个人是谁。 柳青岩吗? 除了柳青岩,还有谁,能够让她露出那样的表情呢? 他没有继续看下去,也不想知道苏致函和柳青岩之间聊了些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宇文欣只是靠着栏杆,安静地等着。 他不能否认自己的不安,这世上,原来还有这样的不安。好像在等待判决的囚徒。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风已将他的身体彻底凉透的时候,一双温润的手臂,从他的背后,缓缓地,绕到了宇文欣的腰前,孩子般扣紧。 苏致函从背后抱住了他。 宇文欣低下头,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两人维持了这个姿势,大概几分钟,然后,几乎是在同时,宇文欣转过头,苏致函踮起了脚,他们拥抱,亲吻,谁也不开口,谁也不说话,刚才暂停消褪的情,仿佛以更猛烈的势头回归。 苏致函刚才费尽心思,也未能让宇文欣失控,而现在,她能感觉到他的失控,那激烈的,好像要将自己的呼吸都抛之脑后的吻,让她目眩神迷,眼前只余下一片空白,只能随着他的动作于载于沉。 她几乎忘记了他们是如何回到床上,衣衫早已褪尽,他的生疏早已被海潮般的浇灭无形,她吻着他的胸口,仿佛沉溺在大海中,抱着的最后一根浮木。 然后,宇文欣欺身过去。 明明已经准备好了,可是仍然有些异样的感觉。 苏致函的眉心微蹙,宇文欣于是停了下来,用更宣泄的吻去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轻轻地出来一些,再更轻地进去一点,如此反复了几次,直到她的表情没有了丝毫为难,他才抱着她的肩膀,彻底地进去。 在直抵的那一刻,两人同时发出轻吟。 他的动作,也在此时,变得出奇地慢,好像在用新奇的态度去探索,而他的探索,并不是这几乎把他击垮的、海啸般的快意,而是,她。他的致函。 她真的很不可思议,好像有无数张脸,而此时,在他身下的女子,更是美得出奇,让他挪不开眼。色-相这东西,其实很唯心吧。他这辈子都不曾注意说那些所谓的美女,却独独被她的美所惑。 虽是第一次,宇文欣却是耐心的,耐心到苏致函都觉得不可思议了,当激情慢慢平息,所有的动作,开始变得温柔,都缓慢得挠心挠肺。 苏致函又是新奇又是抹汗,其实宇文欣也是一个坏人啊坏人。 丫真的是第一次吗? 就算是学习能力惊人,也不带这样天才的。 她断断续续地想着,思路也断断续续地被打断,到最后,只能沉迷在他艳极的容颜里,无从再想。 …… …… 床头柜上,被拔掉电话线的话筒悄无声息,仿佛一个沉默的旁观者。 而在电话线的那头,苏妈妈神色紧张,不住地拨打着电话,得到的答案,却是一遍又一遍的,“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冰冷的机器音,又是苏妈妈并不擅长的英文,在夜色里显得分外无情。 第129章 她并没有睡多久 苏致函是被敲门声惊醒的,她略微抬起头,看了看此时正躺在身侧的宇文欣,宇文欣睡得正熟,睡容恬静,就好像无忧的小猫。她往前挪了挪,在他的嘴上浅浅地亲了亲,在没有惊醒他的情况下,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从床上下来的时候,苏致函顺便将电话线接通了,上面显示着当地时间。不过是凌晨四点多。 她并没有睡多久。 ……会是谁呢? 苏致函满心困惑,又担心出了什么状况,还是过去开了门。房门只来得及开一个缝,苏致函的动作蓦然卡住,几乎想马上就将门合上,可惜,门外的人眼疾手快,在苏致函就要合上房门的时候,手已经抵住了门把,将门强行推开。 “是你出来,还是我进去?”外面的男人,柳青岩,冷冷地问。 在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已经透过敞开的房门,望向了房间里面。 床单凌乱。 他看见了宇文欣,虽然拥着薄毯,但还是能看出他身上并没有穿衣服,即便是面前的苏致函,也不过随便披着一件浴袍。 柳青岩同样猜到,在那件浴袍下,什么都没有。 刚刚结束的战场? 柳青岩敛了敛了眸,唇边挂着笑,好像浑不在意的样子,可是目光却冷得就要射出冰箭来。 “看来你的兴致不错,才几天而已,这么快就能和别人的男人上了?”柳青岩下意识地往房间里面走了一步,随口调侃道。 苏致函却已经先他一步,抓起他的胳膊,将他带到了外面的走廊上,顺便合上房门。 她不希望惊扰宇文欣。 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收拾就好。 “你来干什么?”等房门关上后,苏致函转身,冷淡地看着柳青岩,“我想,我们之间的事情,我在电话里已经说清楚了吧?” “是么?我怎么觉得没说清楚,电话好像被某些人挂断了。”柳青岩唇上的笑容慢慢地收了起来,凝视着苏致函的眼睛,只觉得胸口怒火中烧,几乎到了让他无法把持的地步,“你就那么急着和男人上,居然连和我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好吧,他做不到。 那天在婚礼,看着他们的时候,他已经决定放手了。让自己不要再去纠缠这个女人,可是,现在他却发现,放手两个字,实在太难。 至少,在看到宇文欣的那一刹那,柳青岩生平第一次感觉到嫉妒。 让人发疯的嫉妒。 在那张床上,这两个人,是怎么纠缠在一起的?翻云覆雨,颠倒反复,那么,宇文欣也看到了那样的苏致函吗?她也为他做过从前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吗? 想象一件事,和亲眼看见一件的感觉,居然那么不同,如果不是苏致函及时关上门,他真的有杀了两人的感觉。 虽然只有一瞬,可是感觉如此清晰而真切。 他好像突然有点明白情杀的意思了。 不过,现在,面对她冷淡寡情的表情时,柳青岩反而冷静了下来。 “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就算我和别的男人上-床,也应该不关柳少的事情了吧?”苏致函见柳青岩说得直白,她也没什么好委婉的,“何况,我也没有义务必须听你讲话了,你又不是我的谁。” 柳青岩好似根本没注意到苏致函的态度,反而趋前一步,用手指挽起她的发梢,“我刚下飞机就过来看你,你不该对我温柔一点吗?” “你到底想干什么?”苏致函仍然不假颜色,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顺便将头发从柳青岩的指间抽了出来。 “我说过,我要见元宝。”柳青岩的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他到底是不是我的儿子,不是你说的算。我要知道真相。” “你想知道真相?”苏致函好像听见了一句什么笑话,嗤了一声,然后,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真相就是,其实你根本不在乎。你现在想知道元宝是不是你儿子,不过是让你自己心安理得而已,那么,我再告诉你一声,抱歉之前说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来扰乱你,我们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在一起两年,也是一场交易,现在,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你不要再去追寻什么真相了,没必要。” “必要或者不必要,似乎不是你说了算吧。”柳青岩沉默了一会,然后,略显冷淡地说。 苏致函很想笑,心底蓦然觉得生凉。 好吧,他又变成了最初那个混蛋了。可是,上海的那几天,她曾以为,她居然以为,也许他们是相亲相爱的。 “我没有什么和你说,元宝的父亲,是宇文欣。现在是,以后永远都是。请不要再来找我了。”丢下这句话,苏致函似乎不欲多说什么,她转过身,就要从前回到房内。 她在外面与柳青岩交涉的时间太久了,如果阿欣醒来,看不见她,也许会担心。 可是,苏致函刚一转身,手臂便被柳青岩抓住了。 她根本来不及将手抽出来,柳青岩的另一只手已经箍在了她的腰间,牢牢地钳住了她。 他将她扣进自己的怀里,英俊的脸贴近她,两人的鼻尖几乎要靠在一起。 “在我没有弄清楚这件事之前,你不能嫁给宇文欣。” 他近乎强硬地说。 不想成全了。 在苏致函如此冷淡如此疏远,仿佛陌生人一样将自己推走的时候,柳青岩再也不想成全了。 “你他妈是我的谁啊!”苏致函似乎也恼了,一张口,就爆出了一句让柳青岩几乎措手不及的粗话,“我要嫁给谁,关你屁-事!你丫这样有劲吗——” 柳青岩怔了怔,眸光微动,好像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低下头,堵住了苏致函似乎还要继续骂下去的嘴。 好像蓦然间炸开,她的声音仍然牵动着他,莫名地砰然。情不能自禁。 然后,“啪”的一声。 苏致函抬起另一只没有钳住的手,几乎想也不想,就朝柳青岩的脸上甩了下去。 果断,利落,毫无犹豫。 柳青岩的脸偏向了一边。 房门也在此时打开来,已经简单穿上衣服的宇文欣,站在门后面,有点困惑地看了看他们。 第130章 斜睨着宇文欣 苏致函也在柳青岩此时松懈的那一刻,挣开了柳青岩的桎梏,一溜烟跑到了宇文欣的背后,好像寻求他的庇护似的。 “柳、青、岩?”宇文欣很自然地握住苏致函的手,安慰地拍了拍,然后,蹙眉望着面前这位不速之客。 柳青岩抚摸着有点微肿的唇角,斜睨着宇文欣,无所谓地笑了笑。 “宇文先生,又见面了,真巧。” 苏妈妈在接连拨了三个电话后,终于颓然地放弃了,也许是致函那边的话筒没有放好。所以才会一直占线。 苏致函的手机因为没电,也丢在家里,至于宇文欣的手机号码,苏妈妈还没有来得及问。 她现在根本没有第二个方法来联系苏致函,唯一的法子,就是亲自去旅馆一趟。 念及此,苏妈妈只得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近乎祈求地看着客厅里的那几位“客人”。 “几位先坐一坐,等我大女儿回来后,一定会把钱还给你们,家里都是她在管账。”苏妈妈一面争取时间,一面责备地望向苏致雅。 苏致雅穿着睡衣,坐在沙发对面的椅子上,双臂抱胸。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好像这几个催帐的人,根本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行,大家都是华人,这点情面还是给的。我们等着,不过,如果天亮前还收不到帐,就别怪我们把你女儿带走抵债了。”那几位似乎还好商量,其中一个中年男人道。 “拿我抵债?我才拿了你们多少货,那些根本就不值什么钱!”苏致雅有点气急败坏道。 “致雅,你跟我进来一下。”苏妈妈见小女儿还不知悔改,不免气恼,沉声呵了一句。 苏致雅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先跟着母亲进了自己的房间。 元宝睡的那个房间则被苏妈妈细心地合上了,这个时候,总不能吵醒孩子。 “到底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抽大麻的!”苏妈妈简直气得发抖,如果今天不是这些人找上门,也许苏妈妈至今都被蒙在骨子里。 她一直以为,苏致雅是个好学生,又是学生干部,积极分子。——可是,她竟然找别人拿大-麻! 他们一家人好不容易才摆脱毒-品的阴影,苏致雅的这个行为,实在是伤透了苏妈妈的心。 “这也不能怪我,大家都在抽,如果我不参与,肯定会被排斥的。我是找他们拿了几次货,可是,介绍他们给我的那个朋友说很便宜,我也想过打工还钱,哪里想到,他们居然还收利息!”苏致雅好像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反而觉得对方不仗义。 苏妈妈气得说不出话来,可是,要教育女儿,此时肯定不是什么好时机,她写下一个房间号交给苏致雅道:“我不放心你和他们呆在一个房间,也担心元宝。你去旅馆找你姐,和你姐好好说一说,别气到她。——最好别让你姐夫知道。你姐夫第一次来我们家,就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不是摆明了让你姐夫轻视你姐吗!” 娘家人不争气,当然是会连累嫁出去的女儿的。 有一个不争气的爸爸就算了,居然还有一个不争气的妹妹,和一个没用的妈妈。 致函上辈子一定是造了孽,才会被他们拣回来。 苏致雅闻言,嘟了嘟嘴,随便换了一件衣服,很快出门去了。 苏妈妈则继续陪着那几个凶神恶煞的“追债人”,在客厅里慢慢地等着…… 旅馆房间外,柳青岩和宇文欣两人貌似平静,但气场绝对诡异地对峙着。 苏致函只是挽着宇文欣的胳膊,站在他的身后。 她的动作,已经那么明确地表明了亲与疏。 她是站在宇文欣这一边的。 柳青岩笑着向他打招呼,“好巧。” 废话中的废话,简直是挑衅了。 宇文欣并没有发飙,甚至连“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没有问,他只是紧紧地握住苏致函,在柳青岩打完招呼后,宇文欣略低下头,很体贴地对苏致函道:“外面太凉,你穿得太少,先进屋吧。” 苏致函现在只穿着睡袍,头发也蓬乱不堪,她这样慵懒的形象,宇文欣可不希望被柳青岩看得太久。那可是他的妻子。 何况,剩下的事情,应该是男人的事情了。 他不希望苏致函在卷入其中。 苏致函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又担心两人之间会发生冲突,迟迟未敢动。 她很明白柳青岩的脾气,那个人从不克制自己的行为,万一真的动起手来,阿欣只有吃亏的份。 柳青岩毕竟是很能打的。 “放心,没事。”似乎看出了苏致函的疑虑,宇文欣又笑着追加了一句,将她推到了屋里。 苏致函这才不怎么情愿地返回旅馆房间,但是,并没有关门。 走廊上,很快只剩下两个男人。 穿着军短风衣休闲裤的柳青岩,和衬衣西裤的宇文欣。一个灰色,一个白色,其实画面环肥燕瘦,赏心悦目,但是气氛古怪得很,好像绷紧的弦,随时都要断开似的。 偏偏两人的语气,又全部云淡风轻,与气氛格格不入。 “听说柳少回京城了,这么晚,从京城飞到英国来拜访,应该不是路过吧。”宇文欣单刀直入。明明清秀儒雅的模样,此时却犀利得很。 柳青岩仍然只是笑,“看来我上次把你打轻了,早知道有今日,我应该把你打残才行。” 残到上不了苏致函的床,就最好不过了。——想到这里,柳青岩是真的想揍他了。 “今天你还有机会。”宇文欣似乎并不怀恨在心,甚至还好心地提醒他。 “今天你还有机会。”宇文欣似乎并不怀恨在心,甚至还好心地提醒他。 “我怕我打了你,里面的女人会冲出来和我拼命,而我一向不打女人。”柳青岩目光一挪,看到了站在屋里,却仍然望着他们的苏致函,这句话,虽然是笑着说出来的,可是说出来后,却是一阵深深的怅惘。 第131章 一阵深深的怅惘 她只是要确保她的男人无恙,而那个男人,已经不再是他。 而是面前的宇文欣。 好像在此时此刻,柳青岩才那么深刻地感受到了失去。他失去她了,从此以后……她不会再等着自己,不会再为自己的事情而喜乐。 很好。 怅惘终于变成了深深的自嘲,他收回目光,望向宇文欣,“我不是过来和你抢女人的,只是想见一见元宝。” “为什么你要见我儿子?”宇文欣淡淡问:“我不记得宇文家与柳家有什么交情。” “你确定是你儿子?”柳青岩好整以暇地笑。 不管三年前,苏致函与宇文欣到底有没有过一段,元宝的生父是谁,他要眼见为实。如果连父亲都可以怀疑,他又怎么会继续听别人的一面之词? “我确定他的母亲是我的妻子,而我妻子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宇文欣的回答颇为技巧,他很清楚,那套说辞,可以骗尽天下人,但是,不可能骗到柳青岩。 如果柳青岩要查,就会发现,三年前,他根本没去过京城。 柳青岩自然能清楚宇文欣隐藏的意思,他既然认下了元宝,就不会在乎元宝的生父是谁。而元宝也只会有他这一个父亲。 他突然无言,然后低头,微笑。 “你很好。”柳青岩含着笑,低声道,可是笑容很淡,抬头时,就已不见。 宇文欣笔直地望着他,依然淡定而从容。 柳青岩也望向宇文欣,并没有敌意,也没多少善意。 三个人里,当然只有一个人是多余的,而多余的那个人,自然是他。 苏致函已经按捺不住,他们单独在一起的情况,实在让她觉得担心,她几乎要走出来结束这次会面了,电梯“叮”了一声,柳青岩下意识地往电梯那边望了过去,却见一个靓丽少女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姐夫。”少女还在远处的时候,便叫了宇文欣一声。 正是苏致雅。 宇文欣刚好顺着柳青岩的视线望向那边,也看见了苏致雅,他先是一愣,然后问她:“你怎么来了?家里没事吧?” 苏致雅凌晨造访,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没什么大事,就是妈让姐姐回去一趟,有点……有点话要说。”苏致雅也不想在姐夫面前自毁形象,吞吐了片刻,非常含蓄地回答道。 一边说着,苏致函的视线已经转向了柳青岩那边,“这位是?” 又是一个让人无法忽视的男人啊。 “朋友。你是,致函的妹妹?”柳青岩抢先回答了这个问题,然后,饶有兴趣地看向苏致雅。他一直知道这个妹妹的存在,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 是个美人,不过,和致函一点都不像。 “你好,我叫苏致雅。”苏致雅也不忸怩,落落大方地伸出手去,自我介绍道。 柳青岩笑了笑,接住了苏致雅的手,然后,看了屋里的苏致函一眼。 “最好尽快安排我们见一面。不然,也许我会乐意向这位可爱的小妹妹,讲一些你的故事。”他真的重新变成了当初那个混蛋,苏致函神色一黯,眸光却越发亮得出奇,倔强而无畏。 “什么故事?”苏致雅却好奇了起来,巴巴地望着柳青岩。 听柳青岩的语气,似乎不是什么很好的事情,真是好奇啊,一向完美懂事的姐姐,会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的手里? “改天告诉你。”柳青岩微微一笑,已经将手抽了回来,“今天就不打搅你们了。我会再联系你。” 他果然没有久留。 人家一口一个姐姐姐夫,一家人亲亲热热,他不过是个外人。——或者,他真的鲜少将苏致函与她的家人联系在一起。乍然见到她的妹妹,感觉实在古怪得很。 好像从前那个人更加鲜活起来。 柳青岩要走,苏致函当然没有挽留,她已经走了出来,只是,仍然站在宇文欣的身侧,极冷淡地目送着了他离开,直到他的最后一角衣袂,隐入楼梯的转口处。宇文欣也就势握住苏致函的手,只是,她的手,不知为何,比往日凉了许多。 直到柳青岩离开后,苏致雅才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姐,妈让你回去一趟。” “是出什么事了吗?”苏致函收拾好心情,很快关注起妹妹的情况来。 “没什么事,……这不,姐就要出嫁了,妈有几句私房话想对你说。”苏致雅先找了一个蹩脚的借口。 苏致函很是困惑。 现在已经是凌晨五点了,就算妈妈真的有话要对自己说,何必要致雅专门来叫自己,难道……家里出了什么事情,而妈妈不想让阿欣知道? 心念一转,苏致函已经明白了究竟,她转而对宇文欣道:“那我回去一趟,明天再来这里,大家一起吃饭。” “一起回去好了。”宇文欣很自然地说。 苏致函探寻地看向致雅,致雅的头拨浪鼓一样摇动,示意不行。 宇文欣当然也看到了苏致雅的动作,他虽然担心有什么情况,可是,宇文欣生平最讨厌强迫别人,当然不会那么不知趣。 见状,他不等苏致函继续劝说,已经率先妥协道:“好吧,我在旅馆等你,不过,你得答应我,无论遇见任何事情,你都给我打电话。我的手机会一直保持开机状态。” “好。”苏致函点头,她让苏致雅在门外等了一会,自己换了一身衣服,在临出门的时候,苏致函突然转身,抱住宇文欣,“我很快回来。” 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地说话,苏致函本来还打算早晨腻在床-上,将宇文欣的童年囧事全部搜刮出来,免得他一直藏得那么深,让自己看不透……不过,时机未到,他们好像总是会被别人打断。 宇文欣笑笑,低头在她的头顶上吻了吻,“自己小心点。……柳青岩那边,我会来处理,你别太担心。” 苏致函抬起头,其实很想问他:你打算和柳青岩怎么“处理”? 不过,苏致雅已经在门外催了,她没来得及细问,便和致雅先行离开。 待出了旅馆大门,苏致函已经迫不及待地问起了情况。 第132章 又不是国内 这一次,致雅没有再藏着掖着,将家里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苏致函蓦地停住脚步,难以置信地望着致雅,“你抽大麻?” “你不会也要像妈妈一样唠叨吧?”苏致雅瞪了她一眼,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一个两个全部大惊小怪的。 拜托,这里可是英国,又不是国内。 这里的高中生,有几个没有接触那个东西的?再说了,大麻和毒-品还是有区别的。 “致雅,你到底知不知道,爸爸当年是怎么进监狱的!你不记得爸爸对我们说过什么,他说,让我们一辈子不要碰那种东西!”苏致函火冒三丈,对这个妹妹,苏致函一直是宠爱的,这还是她第一次对致雅发那么大的火。 苏致雅显然也吓了一跳,随即委屈了起来。“大家都那样,我能怎么样?我们家本来就没背景,你知道我多艰难才能混进她们的圈子,如果再不入乡随俗,她们肯定会把我赶出去——” “致雅,这些都不是理由!”苏致函怒气冲冲地打断她,“我送你去读书,是让你学知识,不是让你去结交权贵。是,我们家是没有背景,可是这些年,我有没有在吃的穿的上面委屈你?你哪里让人瞧不起了?你只不过是一个学生,犯得着和别人比么?” “都说这里和国内不一样!只知道傻读书有什么用!没有别人拉你一把,你辛辛苦苦工作一辈子,都是一个下等人!我们家都是下等人,比下等还要下等,你倒是争气,却考了个学位,可毕业后,也是个律师所打杂的,多少年才能当上真正的律师?搞不好一辈子都是打杂的。爸爸又是牢里,妈妈也没什么用,是个根本指靠不上的人。我不靠自己往上爬,还能靠谁?”苏致雅也恼了,妈妈骂自己也就罢了,凭什么苏致函也要这样骂自己,她根本不是自己的姐姐,不过是个外人而已! 现在,苏致函好了,自己嫁给了有钱人,就冠冕堂皇地挡她的路么? 听苏致雅竟然连母亲都嫌弃,苏致函顿时怒极,致雅的话音未落,她已经一耳光打了过去,不过,打得很轻,在挨到苏致雅的脸颊时,还是硬生生地收住了。 最后连响声都听不到。 可是,苏致雅还是一脸煞白,怨恨地瞪了苏致函一眼。扭头就跑。 苏致函没有动,而是深深地呼吸了几口,被夜风一激,她才想起将致雅给找回来。这里的晚上并不安全,尤其是黎明时刻。一时间,也顾不上回家,而是朝致雅跑开的方向追了去。 这里的凌晨总是喜欢起雾,苏致函追了好几条街道,都没有看见苏致雅的人。路上的行人很少,只有在外通宵狂欢后晚归的闲人,还有清扫大街的清洁工。 苏致函几乎要泄气了,看了看渐亮的天色,也只能作罢。 算了,致雅也那么大的人了,就算生气,也不会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 待会气消了,肯定会自己回去吧。 再说了,方才致雅确实错了,她动手是她不对,但是,骂是一定要骂的。 妈妈性子柔弱,只能靠着她来管教妹妹。 主意打定,苏致函也没继续找下去了,她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跑到了很偏僻的小巷,这里只怕叫不到出租车。 正想着,一辆车在她旁边倏地停了下来。 车窗摇下。 露出本该早已离去的、柳青岩的脸。 “上来吧,我送你。”他说着,已经将车门推开了。 苏致函警惕地望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总不会是路过吧?” “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我从刚才就一直跟着你。”柳青岩倒也坦承,非常直接地说:“我说过,我是一定要见一见元宝的。——这里没有出租车,你到底上不上来?” 苏致函抿了抿嘴。 她已按经不想再和柳青岩有任何瓜葛了,那对阿欣不公平,可是,想到妈妈一个人在家里和那些坏人在一起,还有元宝,苏致函同样无法拒绝。 犹豫片刻后,她跳上了他的车。 “谢谢,地址是……” “我知道。”柳青岩已经打断了她的话,径直往苏致函家的方向驶了去。 车内很安静,柳青岩也闭上了嘴,什么也没说,只是专心地开着车,苏致函只是担心着家里的变故,也顾不上和柳青岩再说什么,两人都沉默了一会,柳青岩突然丢过来一部手机,道,“如果真的担心,就先给家里打个电话。” 苏致雅那么晚来找致函,即便是柳青岩,也觉得有点不对劲。 苏致函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受了他的好意。 反正便车都坐了,这个时候继续拒绝他的帮忙,未免矫情。她接过柳青岩的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可是铃声响了好几下,就是没有人接听。 苏致函渐渐觉得不安起来:如果按照苏致雅所说的情况,那些人应该都在家等着才是。听到电话声,没理由这么久都不接的。 她又试着拨了好几个电话,全部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苏致函脸色微白,抬起头,看了一眼柳青岩。 柳青岩早已经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了端倪。 “怎么了?没人接?”他问。 “嗯。”苏致函弱弱地应了声。 柳青岩想了想,道:“把家里的情况告诉我一下。我等会和你一起上去。” “不用……” “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元宝。”柳青岩不耐烦地打断苏致函,都这个时候了,难道还要和他泾渭分明吗? 苏致函哽了哽,权衡之下,终于还是决定依赖柳青岩。 这种事情,他到底有经验一些。 苏致雅的事情,还有屋里的格局之类,苏致函尽可能详细地告诉了他,柳青岩没有说什么,只是蹙着眉,很仔细地听,听完后,他打开车前的储物柜,从里面拿出一把短小而冰冷的手枪,放进了外套的口袋里。 苏致函看得目瞪口呆,“你带枪了?” “以防万一。”他轻描淡写地解释。 第133章 不希望苏致函去冒险 车已经停在了苏致函的楼下,柳青岩先跳下车,苏致函本想紧跟着下车,却被柳青岩制止了。“你在车内等我,我先上去看看情况。手机你拿着。如果安全,我会打电话让你上去。” “不行,万一他们问起你和我什么关系,你怎么回答?如果我不上去,他们反而会生疑。”苏致函执拗地下了车,不肯安安分分地在车里等着。 楼上是她最重要的两个人,她的母亲和她的儿子,苏致函怎么能安心地坐在楼下呢? 柳青岩显然有点不悦,他并不希望苏致函去冒险,可是,他同样清楚苏致函的脾气,恼归恼,还是应允了她的同行。 “那站在我后面,没有我的指示,不要轻举妄动。”简单地交代了一句后,两人一道上了楼。苏致函租住的地方本来是一个老式楼房,并没有电梯,只有一圈圈环绕上去的木制扶梯。 快接近房门的时候,柳青岩让苏致函先停了下来,自己则贴着墙角,慢慢地挪了过去,动作轻巧,分外专业。 他已经到了门前,先倾听了一会,然后,试探地将门推了推。 没想到,门居然轻而易举地被推开了。 柳青岩的手扣紧枪柄,在旁边等了一会,里面却并没有人出来,甚至连轻微的声响都没有。 苏致函在不远处看得心急,已经忍不住想走进去了,柳青岩见状,先瞪了她一眼,然后比她抢先一步冲进屋内。 没有人。 致雅口中那几个讨债的人,苏妈妈,都不在客厅。两个房间的门也是敞开的,其中一个房间有点凌乱,地板上甚至还有一摊鲜红的血。并不算大,不过,在此时,显得分外触目。 苏致函早已经跟着柳青岩冲了进来,在看到眼前那一幕的时候,她的身体颤了颤,然后,讷讷地问:“元宝呢?” 难道妈妈和元宝都被那伙人绑架了? 可是,致雅欠下的金额并不算多啊,两千多英镑,她们是还得起的,这个家一看便是拮据的小户人家,他们又什么理由,去冒险绑架他们?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去找致雅,让致雅带我去见他们。”苏致函呆了呆后,很快想到了对策。不管对方的动机是什么,她需要马上找到他们。 “应该是另一伙人。而且,不是为了钱。”柳青岩没有动,而是弯下腰,捡起被苏妈妈落在床边的钱包,钱包里还有一些积蓄,显然是苏妈妈打算还给那些人的,可是,这些钱就被丢在这里,并没有人将它带走,可见,那些人根本不是寻财。 他们别有目的。 “不是为了钱,那是为了什么?”苏致函怔了怔,困惑地问。 她家又没与什么人结仇,又不是什么多么重要的社会人士,那些人有什么道理来挟持他们? 柳青岩抬起头,凝视着苏致函,虽然不想说,但还是忍不住地提醒道:“你就要嫁到宇文家了。” 苏致函怔住。 “树欲静而风不止。如果我没猜错,应该和宇文家有关系,但是不知道是那个家里的谁。”柳青岩淡淡道:“豪门之家,往往藏污纳垢,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光鲜亮丽。” “他们是想抓了元宝,……去威胁阿欣吗?”苏致函福至心灵,脸色却更白了一分。 倘若真的是讨债的那群人,也许事情还好办一些,不过是拿些钱出来。 可是,如果他们根本就是冲着元宝去的,事情又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收尾呢? 她已经觉得自己拖累了阿欣,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为了他的弱点。 “看地上的血迹情况,他们离开应该没有多久,我还能追踪到。”柳青岩接下来的话,又让苏致函燃起了一丝希望。 “那我们赶快去追,如果是妈妈或者元宝出了什么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青岩,你再帮我一次。”苏致函心中一急,声音几乎带着哭腔了。地上的这摊血迹,她没有办法不介意。 而且,极有可能是妈妈的。 他们要带走元宝,妈妈不可能袖手旁观,她一定会去护着元宝,也许就被那些人打了…… 苏致函越想越害怕,以至于,现在的柳青岩完全成为了她的救命稻草。柳青岩转过头,看着急得就要哭出来的苏致函,突然想起,那天青萍整她,她在自己怀里哭的模样。 心微微一动。仿佛被轻轻地扯了一下。涩疼。 “走吧。——在没有确定元宝是不是我的儿子之前,我也不会允许别人捷足先登。”他很快转过脸,冷冷淡淡地解释了一句,大步跨出门外。 苏致函不与他争什么,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柳青岩先打了几个电话,请朋友查了查刚才半小时里从这个路口开出去的车。——老式的居住楼,楼梯口并没有安装摄像头,所以,最近的摄像头,便是从停车场出去的那个路口了。 那边需要几分钟核实车牌号,柳青岩则和苏致函先顺着楼梯一路往下,他时不时地停下来,观察楼梯上留下来的蛛丝马迹,大概猜测有多少人,等到了楼下的时候,柳青岩装作不经意道:“没有血迹了,就算有人受伤,也应该被及时包扎了。” 苏致函“嗯”了声,也算稍微松了口气。 她抬起头,看着柳青岩仍然冷若陌生的脸,轻声道了句,“谢谢。” 不管是不是因为元宝,因为柳青岩在这里,她才可以不那么惊慌失措。 柳青岩好像根本没听见她的道谢,刚好朋友那边的车牌号已经查出来了,他站在旁边与对方通电话,苏致函则一个人立在晨曦渐明的街道口。 她想起阿欣,自己这么久不回去,阿欣也许该着急了。 还有致雅,那丫头,也不知道赌气跑到哪里去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己根本顾不上去找她。等会致雅回到家,看到家里那种状况,不知道会不会害怕? 正想着,柳青岩已经拿到了号码,结束了通话。 “你的手机,再借我一下。”苏致函伸手请求道。 第134章 一面轻描淡 柳青岩一面将手机给她,一面轻描淡写道:“如果拿我的手机给宇文欣打电话,也许他会误会,如果我是你,就不干这么愚蠢的事情。当然,对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苏致函本来是想给宇文欣发短信的,闻言,手指顿在了键盘上。 柳青岩说的话虽然讨厌,但是,并不无道理。 她本意是不希望他担心,只怕这条短信一发过去,阿欣会更担心。 想了想,苏致函索性给致雅发了一条短信,那丫头就算不接电话,好歹会看短信吧。 “家里出事,我去处理,你去旅馆告诉姐夫一声。” 苏致雅其实没有跑远。 之前被致函打了一巴掌,她确实赌气冲了出去,毕竟,从小到大,就连苏妈妈也舍不得动她的一根手指头,她们一直觉得致雅吃了很多苦,一个不争气的老爹就算了,结果,年纪小小的,爸爸还进了监狱,最后被同学们欺负。 致函虽然也苦,可那个时候,她到底大她四岁,也懂事了。 一家人都潜移默化地照顾致雅,未免多宠了一些,这一巴掌,算是苏致雅长那么大,受到的最大的委屈了。 她几乎都要恨苏致函了。 口口声声装什么道学淑女呢,自己还不是未婚生子,居然瞒了家里三年。难道致函的所作所为,就比自己高贵到哪里去? 只是姐姐的运气好,居然遇见了那么好的姐夫,不仅肯负责,条件还好得出奇。 她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凌晨的街道很是清冷,她抱住了双臂,想回去,又总觉得拉不下面子,指望苏致函将自己拉回去吧,可是,那个人居然真的不管她死活,一直没有追过来。 苏致雅坐在路边等了半天,越等越觉得委屈,到最后,她本来已经妥协,打算乖乖地回家了。 面前却突然多了一双鞋,然后,一个男人蹲了下来,笑吟吟地望着她。 苏致雅也望了过去。 本来吧,在这里人烟罕至的时候,一个男人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你面前,并不是一件安全的事情,可是,面对那张一张脸,苏致雅可生气不出来。 这两天见到的男人都很极-品啊。 姐夫就不用说了,倾国倾城也不外于是。方才的那位“朋友”,也是英气逼人,俊朗无匹,至于面前这位男子,则是眉眼里都透出漂亮的邪气,几乎可以用光彩夺目来形容。 “小妹妹,一个人?”他好心地问。 苏致雅虽然惊叹,但还是不发警惕心的,“关你什么事?”她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 男人微笑。 “你这点倒是和你姐很像。” “你认识我姐?”苏致雅怔了怔。 “我不仅认识你姐,还知道你。你叫苏致雅,高三学生,学生会组织干部。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漂亮。” 苏致雅被称赞后,自然很是受用,不过,她到底十七岁了,并不是七岁。 “你到底是谁?”她沉声问,眼睛已经开始四处寻找警察了。 男人伸出手,落落大方道:“宇文南。你姐要嫁给我弟弟,我们应该算是亲戚了吧。” 男人伸出手,落落大方道:“宇文南。你姐要嫁给我弟弟,我们应该算是亲戚了吧。” 苏致雅愣了愣,再看看面前的男人,虽然神色可疑,但是,气质出众,身上这套衣服更是做工精良,价格不菲。 说他是坏人,似乎也不太像。这世上哪里有如此帅的坏人? “你是姐夫的哥哥?”致雅在短暂的犹豫后,终于也将手伸了过去,与宇文南握了握,“可是,你怎么在这里?” “哦,没什么,恰巧路过英国,本来打算去看望弟弟弟妹,没想到看见你和弟妹一起出来,见你们吵架,所以没有过去打招呼。——怎么了,姐妹俩有什么矛盾不能解决?不能告诉我吗?”宇文南顺势坐在了苏致雅的旁边,很亲切地问。 苏致雅听他这样说,早已经放下了一半防备,不过,和姐姐吵架的原因,还是决定隐瞒下来。 “没什么事,就是普通的拌嘴而已。难道你和你弟弟从来不吵架吗?”她反问。 “我们连见面的时间都少,大概没什么机会吵架。”宇文南笑了笑,“何况,我和阿欣的关系,与其说是兄弟,不如说是竞争对手。——好了,不说了,我还有事,很高兴认识你。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我会在英国留三天左右,如果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们到底是亲戚。” 苏致函接过宇文南递过去的名片,上面写着宇寰国际贸易公司总经理,这个名头显然让苏致雅吃了一惊,她抬起头探寻地望着他,宇文南仍然很友好地微笑道:“当然,也欢迎你毕业后来我公司就职,我会直接给你安排一个重要的职位。” “……怎么好意思。”苏致雅一面客套,手却慢慢地合拢起来,将那张名片攥紧。 心里却在欣喜的同时,略微划过嫉妒。 从见姐夫的第一面,就知道姐夫很有钱,可是,没想到竟然有钱到这种地步。如果宇文南自己有一间那么大的跨国公司,姐夫又是他的竞争对手,那姐夫的身价,岂不是…… 可那么优异的条件,怎么会和姐姐这样的小家小户联姻呢。 连苏致雅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先走了,希望能尽快再见到你。——有没有对你说过,你比你姐漂亮许多。”宇文南的恭维不动声色,也不觉得轻-佻,但是,停在心里却甜甜的,极其受用。 “……你不去见姐夫了吗?或者,我们一起过去。”苏致雅突然不希望他那么快离开了,忍不住邀请到。 “算了,因为……好吧,其实告诉你也无妨,其实,因为阿欣与你姐的婚事,我和他吵过一次,他现在肯定不想见到我,我还是不要影响他们的心情了。”宇文南很是遗憾地感叹道,“你也不要向他们透露见过我的事情。” “为什么会吵架?”苏致雅怔了怔。 第135章 越发觉得诚意 “别误会,我不是说你姐不好,而是觉得阿欣的决定太过草率,你也知道,他们之所以结婚,完全是因为有了孩子,阿欣就是那样的人,认死理,就算做错了事情,也会负责到底,很容易就被女人骗。当然,我也不是说你姐算计他,致函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真是糟糕,好像越描越黑了。我们现在都是一家人了,没必要再说什么,总之是我不好。”宇文南有点窘迫,反而越发觉得诚意。 苏致雅并没有责怪他的乱想,而是颇为理解地点点头,“也不怪你这样想,其实这次姐姐突然说结婚,我们也吓了一跳呢。” 现在想来,就算当初真的有了小孩,人工流-产又不是多难的事情,为什么苏致函还要执拗地将他生下来? 难道,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宇文欣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打算借着孩子上位。 简直是深谋远虑啊。 而姐夫的个性,很容易被孩子所蛊惑,这才娶了姐姐——携子逼婚的招数确实很俗,不过,对于那些极有责任心的人来说,确实最有效的法子。 姐姐啊姐姐,刚才还那么义正言辞,说她虚荣,和别人攀比,其实自己呢?为了嫁入豪门,连自己的孩子都能利用。 苏致雅越想越觉得可笑,也没注意到宇文南在旁边玩究的眼神,噙着轻蔑的笑意。 给苏致雅发了那条短信后,苏致函将手机重新还给了柳青岩。柳青岩也没说什么,顺手将手机放了回去。 “我再重申一遍,等会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听我的安排。如果你再像刚才那样擅自主张,别怪我……” “怎样?”苏致函心不在焉地问,她仍然在担心着元宝他们,根本没将柳青岩的话往心里去。 “狠狠打你一顿屁-股。”柳青岩正儿八经地回答。 苏致函睁大眼睛,如看神经病一样看了他一眼。 这算什么威胁? 不过,这个时候懒得争这种蝇头琐事了,苏致函无语地转回头,没有接茬。 车牌号查到后,车辆的行踪也一目了然,柳青岩打开车里的定位系统,根据朋友提供的信息,确定最近的追踪路线。 苏致函则坐在他的旁边,看着熟练在城市的街道上东拐西弯的柳青岩,她突然冷不丁地,想问他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来过这里?” 如果这是柳青岩第一次来英国,为什么他可以对那些地图上没有显示的小道都如此了如指掌? “没有。”柳青岩头也不转地回答,神色素淡。 苏致函没有说什么,她知道自己想多了。 ——这里并不是闹区,他更加不可能为自己来过。 也许他的地图比别人更精确一些。 有了地图,再加上他们抄了不少近道,在四十多分钟后,柳青岩终于在驶出城区的大道上发现了那辆目标车辆。 车牌号是符合的,黑色的多功能车,应该能容纳十二人,柳青岩不清楚对方的人数,还有武器装备,也不敢贸然靠近,只是隔着两辆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如此尾随了近一个小时,那辆车终于驶进了一个废弃的垃圾车,里面堆积着已经报废的汽车,还有部分集装箱。苏致函从未来过这里,也不知道它的具体位置。 她的注意力全部在那辆车上面,渐渐的,她越发相信元宝和母亲就在车里。 这个设想让她心烦意乱。 苏致函承认,她做不到柳青岩这般冷静。 一路过来,柳青岩的表现都是堪称专业的,他很小心地跟着对方,完全不给别人发现自己的机会,只是在转入这个垃圾场的时候,因为地理实在太过偏僻,柳青岩不得不将车速放得更慢一些。 眼见着前面的黑色多功能车就要消失在自己视线里,柳青岩非但没有追过去,反而将车停在恶劣路边。苏致函急了,下意识地去推车门,“我先跟着他们。” 她其实明白柳青岩的顾虑,大清早,垃圾车的工作人员都还没有上班,此时开车进去,反而引人注目,弃车是正确的行为。 可是,她真的很怕自己会跟丢。那辆车一离开她的视线,苏致函就觉得心神不宁。 柳青岩伸出手,抓住正要下次的苏致函的胳膊,语气微沉,“你还记得在出发之前,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先放开我。”苏致函怔了怔,也没理他,手臂使劲地想挣脱他的桎梏。 柳青岩把她拽得太紧了,几乎把她的手臂拽疼了。 “早知道你是这种蠢女人,我根本不会带上你。”他有点气恼地抱怨,手劲一点都没有松开,反而觉得更紧了些。 苏致函也停止了挣扎,而是坐在那里,心平气和道:“我知道你担心我,不过,如果真的要和他们面对面谈判,一个女人总会方便些。他们不会防备我。你放心,我会保护我自己。” “只怕他们根本不想谈判。”柳青岩冷冷地打断她。 不明白这丫头脑袋里哪里来的那么多幻想。 难道她以为,电视里的谈判专家都是真事么? 那都是戏说! 真正的战场,根本不给你开口的时间,苏致函如果过去了,万一被发现,只怕别人的第一反应,就是灭口,然后转移。他们敢动元宝,就是摆明了不怕宇文欣,连宇文欣都不怕的人,行事风格,不可能温吞慈悲。 “就算他们不想谈,我也要去谈。”苏致函咬着唇道:“难道你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我母亲和我儿子,在他们手里生死不明吗?” 有些道理,不是不懂,可是为了一些人,是可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 对苏致函而言,那些人,就是自己的家人。 “你留在这里,我去。”柳青岩懒得和她扯,直接简短地丢下一句话。说着,他已经将衣服里的手枪拿出来,扣在自己的手里。 苏致函先是一愣,然后赶紧拉住他的衣角。 他带着武器下去,这幅画面,让她很是不安,而且,以柳青岩的脾气,又哪里是肯妥协的主,只怕他见到那些绑架的人后,三言两语不合,就会火-拼起来。 第136章 不肯撒手的苏致函 他可是单枪匹马,就算是007,也吃不消这样乱来的。 再何况…… “你把我送到这里,我已经很感激你了,就我们的交情,做到这样就够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他们如果真的是冲着宇文欣来的,就不会把我怎么样。还是我去好。”苏致函很理性地阻止了他。 柳青岩转过头,看着仍然攥着他的衣角不肯撒手的苏致函,目光莫名地一柔。 他真的喜欢她攥着衣角的模样。小动物一样,仿佛回到了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每次他要离开,她都会恋恋不舍地攥一攥他的衣角。 虽然很快就会松开,但不知为何,那个小动作,一直让他记得很清楚。 记得她低头的模样,她轻抬的眼眸,和微抿的唇。 就像此时。 “致函……”柳青岩低下头,唇角往上一扬,好像极温柔地,去触摸她的手。仿佛要将她攥着自己衣角的手指掰开。 苏致函可没打算松手,这件事本身就扑朔迷离,柳青岩这个外人冒冒失失地撞进来,真的闯进去了,十有不会出好事。 她欠不起这么大的人情。 反正,说什么也不会让柳青岩一个人去。 打定主意,苏致函将衣角攥得更紧,不过,柳青岩并没有如她预料的那样去掰她的手指,他的手轻轻地落在她的手腕上,就在苏致函刚觉讶异的时候,只觉腕部一凉,柳青岩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了一副精钢手铐,一边铐住了苏致函,另一边,直接锁在了方向盘上。 苏致函被弄得目瞪口呆,只来得及问了一句。“你干什么?” “让你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某人很理所当然地回答着,顺便将被苏致函扯出的风衣给脱了下来,只剩下一件灰白色的条纹长T恤,配上合体的休闲裤,分外运动而修长。 “你何必要做到这个地步!”眼见着柳青岩就这样大摇大摆地离开,苏致函气极,在他身后喊了一句。 “因为元宝很有可能是我的儿子啊。”柳青岩回头,给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的儿子被人掠走,这件事可大可小的,他是绝对不会吃这个哑巴亏的。 苏致函怔了怔,然后气急败坏地冲着他道:“如果你只是为了你的儿子去冒险,那我告诉你,元宝不是你的,不是,不是不是!” 简直乱来,简直气死个人。 还当这里是京城么?可以天大地大,由着他个人英雄主义? 她真想咬死他。 “……我知道。”柳青岩这次破天荒地没与她争论什么,反而停下脚步,很大发慈悲地退了回来,刚好退到苏致函抓不到的地方,“他是你的儿子,我不会和你抢,我只想知道真相,等我找到答案后,无论答案是什么。我都不会为难你。” 苏致函抿了抿嘴,沉默地看着他。 “既然此行有那么点危险,我是不是还应该做点什么事情,才不算吃亏?”说完那番让苏致函无言以对的话之后,他一本正经,宽厚待人的状态根本没有维持多久,几乎转眼间,又换上了满口痞痞的味道。 苏致函警觉地望着他,“你想干什么?” 别又玩什么强-吻的戏码。太老套太无聊了。 她虽然有一只手被铐住,可是,另一只手是自由的,万一柳青岩敢乱来,苏致函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在他另一张脸上,再加一点“印章”。 反正柳青岩现在就是半边脸红一些,半边脸白一些,将另一边也打红了,刚好对称。 不过,柳青岩显然不想再领教她的如来佛掌了,他涎着脸凑近过来,在苏致函采取行动之前,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捞起苏致函的腰,将她从座位上直接拖起来,变成了身体朝下,屁股朝上的姿势。 苏致函正要挣扎,只听到“啪啪”两声。 那混蛋,居然真的打她屁-股了。 而且,下手还很重,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一边一掌,直打得苏致函的屁-股火辣辣地疼。 “让你长点记性,以后别把我的话不当一回事。”他好整以暇地收回手,神色泰然地很,甚至还将手抬起头,放在自己面前,兀自感叹道:“还是那么有弹性啊,这么好的手感,不知道宇文欣有没有格外‘照顾’这里?” 还是,不能释怀。 他自己都觉得,像一个吃醋的毛头小伙子,丢脸至极。 “算了,那个人的审美奇怪得很,不然,怎么会看上你?”一面解嘲,柳青岩已经转身离开,果然是头也没回,走得无比硬汉无比潇洒。 留下生平第一次被人打了屁-股的苏致函,被锁在车里,憋得满脸通红,“柳青岩!等这件事完了,我一定找你算账!” 柳青岩没有理她。 他已经沿着那辆车消失的地方,走了进去…… 苏致雅在宇文南离开后没多久,就收到了苏致函的短信,她并没有怀疑什么,只是觉得,大概姐姐也本着家丑不外扬的原则,并不肯让宇文欣知道那件事吧。 反正苏致雅也想与姐夫多相处一段时间,顺便去探一探宇文欣的底细,看看他到底是各方神圣。 如此一想,苏致雅乐得当这个信使,又慢慢地走回了旅馆。 手里则攥着宇文南给她的名片,一面走,一面想着刚才那个奇怪的宇文南,想着他最后的那一句恭维,笑容不由自主地浮了上来。 宇文南其实并没有走远,他站在另一个街角的拐口处,遥遥地望着渐渐走远的苏致雅的背影,直到背后出现一个棕色皮肤黑头发的男人,用英语汇报道:“事情已经办妥了,但是老太太太碍事,底下的人问,要不要将老太太……” 单单一个元宝,其实已经足以惹怒宇文欣,可是,当他们抓元宝的时候,苏妈妈一直紧拉着他们不放,她又看见了那些人的脸,所以,没法子,只能将她一并带走。 不然,留下一个隐患总不太好。 至于那群收债的人,早就拿到钱走人了,他们才不管到底是谁给的钱。 第137章 杀人灭尸 可是,一个小孩是容易控制的,一个如苏妈妈那般有过人生阅历的老太太,想控制却并不是那么容易。所以,手下的人过来咨询宇文南:要不要直接将这个隐患消除? ……就是,杀人灭尸。 反正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宇文家也没少干过这种事。 宇文南闻言,略作思索,还是摇了摇头:“好好照顾老太太,别伤到她。” “是。还有华小姐,好像已经醒来,在问二少爷的行踪。”那人也不问缘由,直接应承了下来,很快又转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上。 宇文南瞪了他一眼,道:“还叫什么华小姐,她现在是你们的少奶奶。以后称呼注意点。” 说完,他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大步向停在路边的汽车走去。 和华玲的蜜月之行,第一站便是英国,他承认自己是有私心的,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打算和华玲去蜜月。 从一开始就是合约婚姻,似乎没什么必要装柔情蜜意吧? 他以为华玲是清醒的,没想到,那个女人居然很缠人,无时无刻不追问他的行踪。他做过什么事情,他见过什么人,这实在让宇文南觉得为难,许多事都变得不便利了。 所以,宇文南用了一个其实并不想用的方法。 在华玲每晚喝的红酒里,其实搀了一点点安眠药,这样,她才可以安安静静地让他单独呆上十小时。平时都是近中午才醒,怎么今天醒得那么早? 真是麻烦啊。 柳青岩将苏致函锁在那里,自己则走向了那座废弃的垃圾场。他当然不可能是大摇大摆地过去,而是握紧枪柄,利用路上的掩体,在尽量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循着刚才汽车的轨迹,朝那群人紧追而去。 这里应该就是他们的目的地,里面是一个封闭的广场,所以,暂时不用担心会跟丢他们。 果然,在垃圾场右侧的一间废弃仓库前,柳青岩看到了那辆车。 车里的人都已经不在那里了,应该转移去了别的地方。 他低头检查了一下弹夹,再根据之前目测的影子,猜测着里面到底有多少人。如果真的到了不得不拔枪的时刻,柳青岩不能给对方反应的时间。 不然,他们会拿元宝和苏阿姨当人质。 准备妥当后,柳青岩贴着墙角,从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滑了进去,他的动作很快,里面的人应该还没有察觉,他几乎很快就看见了那群人,他们没想到会那么快就被查到踪影,所以,根本没有做什么防备。一共五人,三个人守着那两名人质,另外两个则站得稍微远一些,其中一位刚刚结束电话,转头对那边说:“老板说了,这个老家伙先别动,等事情结束后就放她走。你们仔细点,别伤到她。” “可是她看到了我们的脸。”其中一个抗议道:“以后会很棘手。这个情况你告诉老板了没有?” “说了。算了,反正干完这一票,我们也会跑路,再说了,她年纪那么大了,就算看见了我们的脸,也未必记住。”那人无可奈何。 毕竟是上面的命令,他虽然知道不妥,但也只能执行下去。 不然,就收不到剩下的钱了。 柳青岩侧身藏在一个集物箱后面,听见他们的谈话,他也略微松了口气。 至少他们还没有乱来,而且,苏阿姨和元宝都还是安全的。 不过,那个老板是谁? 宇文家的谁呢? 还有,他们到底打算拿元宝怎么样? 正想着,那边的人好像知道他的疑虑似的,其中一个已经开口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那这孩子怎么处理,是直接做掉,还是?” 柳青岩心脏砰砰乱跳,手指一紧,几乎打算直接冲出去了。 而他现在唯一没有冲出去的顾忌,是苏妈妈和元宝离他们太近:他们就站在椅子旁边,而苏妈妈和元宝则坐在椅子上。 他怕自己会误伤。 毕竟,那种百里穿杨的神枪手,只有文艺作品里才有,大多数人,就算是世界冠军,也做不到百发百中。他不能冒险,这两位,都是致函最重要的人。 无论其中的谁受伤或者出事,都能要了苏致函的命。 柳青岩很清楚这个利害关系。 “不急,老板交代,要先等一个电话。”那边回答。 柳青岩的手心都渗了冷汗,全身紧绷,几乎一触即发。 宇文欣在苏致函离开后,并没有如苏致函希望的那样,重新回去休息,乖乖地等。他知道,苏家肯定出事了,大概是一些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他会尊重她们的意愿,但并不代表,自己真的保持不知情的状态。 给白管家打了一个电话,自然会有人跟着苏致函,去探明情况。宇文欣虽然是“独自”与苏致函来英国的,可是,有了那个好像妈妈般的白管家,宇文欣就算真心想“一个人”,却也并不容易。 他知道,他的一举一动,肯定有白管家安排的保镖暗暗护航。 果然,在接到宇文欣的电话后,白管家先是觉得尴尬,但还是供认不讳。 “就三位而已,而且,我已经交代他们,绝对绝对不能打搅少爷的日常生活。”白管家信誓旦旦。 宇文欣哂然。 派去跟踪苏致函的那个人几乎很快返回了,宇文欣的命令,原本就不是真的跟踪,而是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苏致函与苏致雅在大厅里的争吵,声音并不算低,以至于后面的保镖将那些话一字不落地听了回去,他返回房间,一丝不苟地向宇文欣汇报了楼下的情况。 宇文欣安静的听完,然后挥挥手,让那人先出去了。 他并不过问他们一般藏在哪里,那些人既然是白管家选的,自然有分寸。知道什么时候该回避,什么时候站远一点。 不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事情。 追债么? 为什么致函不能明着告诉他?大概,是觉得难为情吧。 第138章 恢复一贯的平和 她已经常常强调两人的悬殊,如果现在,还让他去帮着处理债务问题,致函确实会觉得窘迫。——宇文欣虽然有心帮忙,但此时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不过,致雅的事情确实是个问题。他还是另外找法子帮一帮致函才好。 这个妹妹颇为头疼呢。 宇文欣正想着苏致雅的问题,虚掩的房门被人轻轻地推开,宇文欣抬起头,恰恰见到苏致雅拿着手机,很乖巧地站在那里。 “致雅?”宇文欣怔了怔,随即很快恢复一贯的平和,“你怎么来了?致函呢?” “我姐有点事要处理,先回去了。她让我来告诉姐夫,也许会迟一些才回来。姐让我先陪姐夫呆会。” 现在天色渐白,马上就是早餐时间了。 宇文欣其实有点疑惑,但并没有当着苏致雅的面表现出来,他礼貌地道了谢,让苏致雅先坐了下来。 他没有什么心思与她交谈什么,只是在一边心神不宁。 致函一个人回去了? 那房间里全是凶神恶煞追债务的人,她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或者,他还是亲自去看看比较好。 一念及此,宇文欣转向苏致雅,装作漫不经心道:“其实我也不喜欢旅馆,不如我们一起回去吧,就在家里等你姐姐忙完。” 苏致雅赶紧摆了摆手道:“不行不行,家里现在乱七八糟的……” 她真的不希望给姐夫留下不好的印象。 “没关系,都是一家人了。——等会如果实在不方便,我可以在外面等一会。”宇文欣并没有被苏致雅的拒绝所左右,已经拿起放在椅背上的外套,就要出去。 哪怕等会只能站在楼下,至少离得近,也许不至于像此时这样不安了吧。 苏致雅急了,几乎想都未想,就上前来拉住宇文欣的胳膊。 “姐夫。” 宇文欣探寻地看着她。 “姐夫,其实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苏致雅开始没话找话。 不管怎样,她都要拖住宇文欣。 “嗯。”宇文欣探询地看着她。 致雅是苏致函的妹妹,他便会将她当妹妹一样看待——其实宇文欣自己也是有妹妹的,宇文释一生风情,除了那几位正式纳入的姨太外,私生子女也有不少,但是,他们都没有宇文家的继承权而已,更加没有与宇文欣他们生活在一起的机会。 虽有妹妹,但只是名义上,一年见一次面,见面也如同陌生人。 宇文家的血亲关系,其实比旁人更加淡漠。 所以,他当致雅是妹妹的那一刻,还是想如致函那样宠爱她。 也自然会耐着性子听她说话。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姐呢?”苏致雅问了一个俗之又俗的问题。 宇文欣被这个问题拦在门口,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可是苏致雅却很认真的样子,一直眼巴巴地望着他,他只得笑笑,道:“只是喜欢。” 至于为什么,他真的不知道。 甚至已经不记得,是从何时喜欢起她的。 好像一切都发生得水到渠成,从相识到相处,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的事情,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觉得自己非她不可了。 既然已非她不可,那就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争取她。这就是宇文欣的想法。 苏致雅显然不太满意他的回答,仍然在旁边孜孜不倦地问道:“这个答案不接受,姐夫,到底是喜欢姐姐的哪些方面呢?是长相呢,还是性格,还是……因为你们之间有了个孩子?” 宇文欣又笑笑,伸手摸了摸苏致雅的头顶,“你还小,以后就知道了。” 苏致雅莫名怔住。 她怔住的原因,其实连她自己都不太清楚,也许是宇文欣在微笑的那一刻,太过美好而耀眼,好像在温房里,被一夜催生的繁花。也许是因为,他不经意拍她头顶的动作,让苏致雅有种触电般一闪即过的悸动。 天,她是真的开始嫉妒姐姐了。 为什么姐姐会有那样好的运气,她何德何能,可以得到姐夫的钟爱? 好容易才结束了这个缠人的话题,宇文欣正待出去,手机却在此时振动起来,他看了看来电显示,然后对苏致雅说了一声“抱歉,我接个电话”,然后快步走向了阳台。 电话是宇文释打来的。 他会主动联系自己,让宇文欣颇觉诧异。 上一次父子之间通话是什么时候了呢? 就算宇文释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儿子,大多数时候,也会让白管家传话。父子俩通电话,老实说,真的很容易冷场。 “爹地。”他将手机调成了视频状态,直接与他面对面交谈。 他需要对所有人都加以掩饰,唯独不需要对宇文释掩饰什么。 屏幕后面,宇文释还是一贯风平浪静、泰山压于顶而不变色的脸。 “我需要你签署一份文件。”宇文释和儿子从不说废话,一上来,就是单刀直入的一句话。 直接,威严,不容违逆。 “什么文件?”宇文欣问。 什么文件,还需要宇文释亲自打电话来说。 “苏致函的长子会放弃宇文家所有的继承权。”宇文释直接道:“如果你们婚后还会有其他的孩子,我不会继续反对,但是元宝,不行。” 宇文欣其实已经猜到了原因,却还是淡淡地、执拗地驳了一句,“元宝是我的儿子。” 不管事实如何,他已经承认了,就会将元宝当亲生儿子一样对待,绝对绝对不会让他受到不对等的待遇。 他不会学着父亲,宇文释的子女,其实都是不对等的。 所以那个家,从来都不像一个真正的家。他不想重蹈覆辙,他希望有一个温暖的、彼此不猜忌不算计的家庭,而元宝,已经是那个家庭的成员了。 所以,宇文欣不会签署那个文件。 宇文释眉心微蹙。 此时的宇文释,应该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的手边,放着一份翻开的文件。宇文欣能猜到,那应该是一份亲子鉴定书。 也不知道是谁送过去的,或者说,是宇文释自己调查的。 不过,好吧,他也没打算能骗得了爹地。 “我不可能将自己的产业交给一个外人。或者,你签署这份文件,或者,连你也一毛钱都得不到。”他一字一句道,已与威胁无异。 第139章 挂断了电话 宇文欣仍然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他安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终于说出两个字来,“随您。” 宇文释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显然也恼了。 儿子这种臭脾气,到底是跟谁学的!——不过,似乎也像自己啊。 被宇文释挂了电话,宇文欣显然也没怎么往心里去。他也收了线,转头看向还在屋里的苏致雅。 苏致雅好像已经累了,在宇文欣打电话的时候,她等得百无聊赖,索性躺在床上小寐一会,毕竟,昨晚并没有休息好,没想到,小寐慢慢变成了沉睡,她在床上睡着了。 宇文欣见她睡得正香,也不好叫醒她,只是提起苏致雅脚边的被子,为她盖好,然后轻轻走了出去,合上房门。 被这个电话打断,宇文欣也只能打消了去苏家的念头。他不能不请自去,那会让致函和她的母亲觉得尴尬。也许致函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也说不定。 ……先让底下的人再去探探好了。 宇文欣留在了大厅,而之前折返的保镖,再次前往苏致函的住所。 宇文释将电话掐断,拿起手边的文件,只是瞟了一眼,但是,没有细看。 那份文件到他手里时,他便知道里面的内容。 元宝当然不是他的孙子,他根本不需要这些证据,也能知道。宇文欣的个性,别人不清楚,他这个做父亲的,不可能不清楚。 也许平时是对儿子关心甚少,可是,他是这世上唯一知晓宇文欣秘密的人之一,也很明白,他绝对不会和一个女人有什么一夜然后再生一个私生子。 如果宇文欣是这种没有计划没有担当的人,他就不会那么倾向于他,将他当成集团的真正接班人来培养。 不过,送这份文件来的人又是谁呢? 是其他的好事之徒,还是阿南? 也许,他给了阿南太多的希望,这些希望,到底是让阿南走得更远,还是最终毁掉他,宇文释已经有点把握不住了——在他心里,继承人的位置,从来没有竞争者。 只有宇文欣。 扶持了另外两位,不过是一种平衡,他不希望底下的人在自己还没退下来之前,就去巴结太子爷,他必须让所有人的凝聚力还在自己这里。 ……现在,那个元宝,确实是个问题。 利害关系,他已经告诉阿欣了,剩下的解决方法,还是交给老太太去处理吧——老太太钟爱那个孙子,是不会让他自毁长城的。 其实宇文释并不为这种事情担心。 反而是老太太…… 他在位置上坐了一会,然后拿起话筒,拨通了外面的连线,“小蚁,老太太的情况怎么样了?” “不是很好,医生说要马上做手术。手术之前,需不需要将二少爷和三少爷都叫回来。——医生说,成功的几率并不太高。”莫小蚁在电话那头遗憾地回答。 她现在代替宇文释,正在医院照顾老太太。 在宇文欣与苏致函前往英国的那天,老太太的病情突然恶化,只是在她个人的意愿下,仍然对外封了消息,即便是白管家也没有将这个情况告诉宇文欣。 宇文南同样不知道。 这两位都是新婚燕尔,老太太不希望自己的事情打搅到他们。 “我随后就到。帮我照顾好她。”宇文释又看了一眼那份亲子鉴定书,沉声道。 …… …… …… 医院。 莫小蚁陪着已经换好衣服,躺在床上的老太太,她已经被宇文释正式引荐给老太太了,而引荐的身份,并不是助理,而是……未婚妻。 老太太并不惊异,这是她已经预料到的事情。 可是,即便已经预料到了,莫小蚁的年轻,还是让她颇为吃惊——她看上去那么小,甚至比本来的年纪还要小,和她一比,原本并不显老的宇文释,只是一位父亲。 他们相差整整一倍。 她并不想问,为什么莫小蚁会答应嫁给自己的儿子,原因会有很多,而且,自己的儿子,她很明白他的魅力。这世上能拒绝他的女人实在不多,尤其是这样涉世未深的小女生。 以为靠着一个承诺或者一个名分就能过一辈子。 而与莫小蚁一起在医院等着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莫小蚁亲自去机场接的他,当她站在接机口外面,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那个少年时,几乎有点失神。好像自己突然穿越到漫画中一样。 纤细俊美的少年握住她的手,“你好,小妈,我就是宇文玉。” 莫小蚁当时的想法就是:宇文家的基因真是好。 也难怪,宇文释的长相本来就很出众,几位姨太太也全是天仙美人,便是想生一个丑的,只怕也不容易。 这位宇文玉也是呼声蛮高的继承人,只是,他的呼声,并不是因为他本身的能力,而是因为他母亲那边的实力。 以他母亲的身份,当初嫁给文释当四姨太,也引起了轩然波浪。 其实莫小蚁一直想问,为什么没有将四太太扶正呢,而是将这个位置给了她这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野丫头? 不过,宇文释的想法,从来没有人猜得中。 …… …… …… 宇文玉坐在床边,正和老太太说自己在环球旅行里遇到的故事,很难想象,他十五岁就背着包去徒步旅行了,并且在外面呆了整整两年,最近也刚被召回。 自己打工,坐便车,露宿……就像那些贫穷的大学生一样,只怕与他同行的人,都无法相信他几十亿的身价。这样的宇文玉显然会让大家大吃一惊,他身上没有傲气,没有矜持,没有野心,与宇文欣和宇文南那么不同,他就像……就像……一个正常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 在宇文家,一个正常的孩子显得那么不正常。他母亲一定将他保护得很好,所以,他的笑容才可以那么灿烂吧。 老太太显然也喜欢他,一直很注意倾听只着他的话,时而微笑,时而捧腹,心情一直不错。 直到老太太累了,医生建议她先休息一会,为即将的手术做准备,他们才从病房里退了出来。 第140章 身上移开须臾 宇文玉的笑容在出门的那一刻收敛,他望向莫小蚁,低低地问:“她会死吗?”那双漂亮的。清澈的。如小鹿般的眼睛,让莫小蚁心生怜意。 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在宇文家长大的? 就好像从未被玷污一样,毫无防备。单纯而阳光。 “不会的,她会没事的。”莫小蚁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慰。 “为什么爹地没有来?”宇文释从机场出来后,便直奔这里,还没有见到宇文释i。 “很快就到。你爹地还有一些其他事情要处理,不过,他一定会来的。”莫小蚁安慰他。 “他总是这样,一直有事忙。 小妈,你为什么要嫁给我爹地?”那孩子很快甩出了另一个问题。 莫小蚁无言。 这个问题,很复杂,她无法向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解释。 “算了。只要你愿意就好。”宇文玉似乎也善解人意,并没有咄咄逼人地去追问结局,可是,将手抽出来,靠着墙壁,兀自站了一会,又道:“听说欣哥哥也要结婚了,而且,还有一个儿子,是吗?” “是。” “……真好,我多了一个小妈,两个嫂子,还有一个侄子。”宇文玉笑着感叹了一句,眸光清正,依旧澄澈而纯粹。 莫小蚁也抿着嘴笑笑:她好像开始喜欢这孩子了。 柳青岩全身紧绷,视线没有从对方身上移开须臾,他不知道他们在等什么电话,但是已经清楚,那些人并不是想用元宝来威胁宇文欣,而是想……除掉元宝。 这让柳青岩很是疑惑: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个小孩,又能威胁到谁的利益? 不管怎样,他是绝对不会让那些人得逞的。那通电话随时都会打来,他必须马上动手了。 枪里有六颗子弹,对面有五个人,他只有一次失手的机会。 计算好角度和步骤,柳青岩决定不再拖下去。 也在同时,那边传来手机的鸣响。 他们等待的信号终于到了。 几乎在第一声响铃骤起的时候,柳青岩已从藏身之处跃了出来,他并没有参加过实战,可是模拟训练,却做过无数次。在尽量不死人的情况下,第一颗子弹已经射进了离元宝最近的那个人的腰部。只有那人的手枪是开了保险栓的,显然,他是执行者。 那人一声低呼,捂着伤口倒了下去,其他人也吓了一跳,事情太过突然,几乎毫无预兆,等他们反映过来的时候,靠近人质的另外两个人也应声而倒,柳青岩已经冲到了另外两人面前,高旋腿踢掉了其中一人正端过来的枪,然后拧住对方的手腕,“卡擦”一声,对方的手腕在惨叫中骨折。 只是,这也给了最后一个人时机。柳青岩只觉右肩一热,连枪都差点掉在了地上,低头看时,才发现右肩多了一个小小的窟窿,还好,子弹是洞穿而过,并没有卡在骨头里。 他用闪电般的速度估算了自己的伤势,在痛感还没有蔓延开时,已经是转身,将手枪换到了左手,直接将枪口抵到了那人的脑袋上。 大概很少人知道,他其实是左撇子吧。 枪口放在太阳穴上,方才开枪的人也吓得不敢动,双手举起来,尽可能冷静地望着柳青岩。 “你是谁?” 他应该不是三少爷的人,三少爷分明还在旅馆,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可是,除了三少爷,还有谁会为那个女人出头? 明明就是一个无权无势无背景的灰姑娘。 “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吧。你们的老板是谁?”柳青岩的手指在扳机上紧了紧,似乎在威胁。 可事实上,他并没有指望得到答案,只不过想拖延时间而已。 他受伤了,不可能将两个昏迷中的人质带出去。然而,因为某些还无法克服的原则,那些刚才被他制服的人,并不会致死,只是被放倒了而已,万一他们其中一个醒来,局势立刻就会逆转。 他得马上找到解决之法。 不管了,先求助吧。 一面逼问着幕后的老板分散那人的注意力,柳青岩已经取出手机,刚要拨电话。天生对危险的第六感让他突然警觉,他蓦地转身,却见到刚被他折断手腕的那个人,不知何时已经爬了起来,虽然额头疼得渗出冷汗,可是,另一只完好的手上已多出了一把匕首,抵在了元宝的喉咙前。 “放下枪。不然,你知道会发生什么。”那人咬着牙对柳青岩道,眼睛煞红,剧痛和惊恐已经让他失控。柳青岩知道他并不是开玩笑。 如果他速度够快,或许能将他一刀毙命,可是,倘若速度不够快呢? 柳青岩真的开始后悔,后悔为什么刚才没有杀掉他。 对敌人仁慈,果然是一件很愚蠢很愚蠢的事情。 他恨得牙痒,却也只能蹲下了身,乖乖地将枪放在地上,然后举起手。 刚才被他抵着太阳穴的人终于能够泄愤,在柳青岩还没有站起来的时候,他一脚踢在了柳青岩的伤口上。鞋尖几乎戳进了伤口里。 “我劝你不要伤这个孩子,我能来这里,就证明还有很多人能找到你们,活的人质总比死的有用。”柳青岩闷哼一声,额上冷汗一激,还是先冷静地安抚面前那个人。 他的视线无法从刀口上移开。目光,也顺着刀刃,移到了孩子昏迷的脸上。 那就是元宝吗? 刚才离得太远,他根本看不清他的脸,而此时,生死关头,这么近距离,当柳青岩看清他的时候,好像蓦然升起一份责任。 他可以为这个孩子付出所有,甚至生命。 所以,他绝对绝对,不会让他们任何一个人出事。 柳青岩的威胁显然还是起了作用,那个人没有继续将元宝怎么样,而是气急败坏地对另外一个人道:“给老板打个电话。”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许命令有变。 那人便是刚才一直与另一边保持通话的那位,他拿出手机,想了想,还是用枪柄击在了柳青岩的后颈,将他击晕后,才向那边申请指示。 第141章 他真正晕倒 柳青岩不能反抗,在那人击过来的时候,他只是不易察觉地偏了偏,躲开了紧要的位置,所以那一击,并没有让他真正晕倒。他倒在地上,却能很清晰地听见那些人的一举一动。 那个幕后的老板显然犹豫了,最后做出的指令是放弃这次行动,将他们留在仓库里自生自灭。 那几人很快清理了现场,留下柳青岩和元宝,还有苏妈妈,他们合上仓库大门,从外面将仓库锁上,将受伤的同伴搬上车,然后撤离。 离开的时候,那些被柳青岩打伤的人,还不甚甘心地踢了他几脚,还有一个甚至想至他于死地,枪已经拔出来了,却被打电话的那位制止了。 “这个人身份可疑,还是不要将事情惹大了。” 听他的语气,似乎知道了柳青岩的来头,所以,并不想真的惹怒柳家。 闻言,本想借机报复的几人只能作罢。 柳青岩听见仓库大门锁上的声音。 他这才睁开眼,可是仍然觉得晕眩,肩膀上的伤口在不住地流血,而失血过多,同样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 柳青岩下意识地去摸手机,才发现手机已经被那伙人踩坏了,不过,他们只知道破坏手机,不知道他的手机上有全球定位系统。 只是刚才拨出去的电话被打断,他不确定,朋友那边何时才发现不对劲。 苏致函又被锁在车里,见他迟迟不出去,应该也会着急得很。 柳青岩正在自责自己考虑欠缺,突然听见“哇啦”一声哭泣。 元宝醒了。 柳青岩心中一动,人已站了起来,他朝元宝那边走了过去,元宝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一般,仍然只是哭。柳青岩几乎不作考虑地将他抱了起来,口中哄着,“没事,没事。” 他并不擅长应付小孩,说来说去,也只有这两个字,元宝完全不吃这一招,扯着嗓子,还是自顾自地哭,哭得柳青岩手足无措,小家伙的闹腾,徒徒让柳青岩的伤口疼得更加难以忍受,结果,两个全无经验的人,就这样僵持了。 一个哄得精力憔悴,一个哭得肝肠寸断。 苏妈妈还没有醒来,她的年纪到底大了,何况在刚才那些人进来带走元宝的时候,苏妈妈的额头上受了伤,就是苏致函看到的、那摊血迹的来由。她还在昏睡中,一时半刻醒不来。 柳青岩只能自己想办法摸索,他寻了一个角落先坐下来,让自己受伤的胳膊能稍微舒缓一些。元宝则坐在他的怀里,还是眼泪婆娑的样子,而且呆呆的,似乎真的吓惨了。 可是,照理说,他应该没有见到刚才火拼的样子才是。 柳青岩先不纠结这个问题,现在首要的是,他得哄住孩子。 “讲故事给你听。元宝乖乖睡觉,别哭了好不好?” 他终于从让人心慌意乱的哭泣里冷静下来——对柳青岩而言,刚才元宝的哭闹,简直比枪林弹雨还让人如临大敌,他情愿去面对一整支全面武装的毒-枭——不过,他对哄孩子唯一知道的脊梁,似乎就是讲故事。 似乎奏了一点效,当然,也许是元宝真的哭累了。 柳青岩只得耐着头皮讲下去。 “从前……从前……你知道德国吧?不如我们讲一讲第二次世界大战?”他终于寻到了一个自己拿手的。 元宝还在抽抽噎噎。 缩在他的怀里,小小的,软软的。 “事情呢,从一个法-西-斯组织说起……1939年9月1日,德国出动62个师共160万人进攻波兰……苏军28个师被击溃,70个师人员、武器损失过半……墨索里尼垮台……” 柳青岩对这样的军中历史如数家珍,信手拈来,说着说着,自己也忘记如何收口了,而且,这似乎有止痛的功效,他渐渐觉得安宁,也许,安宁并不是因为这场第二次世界大战,而是怀中那个闹人的小子,终于慢慢地进入了梦想。 元宝倚在柳青岩的胳膊上,身体则靠着他的膝盖,蜷缩着,像一只小小狗一般,紧贴着他睡着了。这么小的孩子,也许真的很缺乏安全感吧,手指捏着柳青岩的袖子,即便睡着了,也不肯松开。 柳青岩没有动,即便元宝的姿势让他痛苦不堪,他也根本没有想过将他推醒。 柳青岩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他这一生中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就好像捧着昂贵的水晶走钢丝一样。 元宝的睫毛很长,像她妈妈,皮肤也好,睡着的时候,就像一幅年画,只是眼角还残着刚才的泪痕。 柳青岩伸出手指,将那滴还挂在脸颊上的泪抹去。 而一旦接触,就舍不得放开了。 他的手指一只停留在元宝的脸上。 心底突然滑过很奇异的感觉。 我的,儿子? 这是我的儿子? 好像在这一刻,已经不需要再额外的证明什么,柳青岩知道,元宝是他的。他就是知道。 可就在知道的这一瞬,这一切好像都不重要了。 他希望元宝和致函都能好好的。 这样就好。 还有致函…… 她一个人在车里,不知道会不会危险。 将她锁在那里,也许不是明智之举吧。 正想着,铁门外传来一阵猛烈的敲门声,他听见了苏致函的大喊大叫,“青岩!妈!元宝!你们在不在里面!青岩!元宝!元宝!” 柳青岩先是一愣,随即释然。 其实手铐是随手在车里拿的,钥匙也在车前的小储物柜里,以苏致函的个性,待他走后,肯定会翻箱倒柜加砸车,当然不会在那里乖乖地等着。 幸亏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找到钥匙。 “在里面。他们没事。”他勉力提高声音,回答了苏致函。 外面安静了一会,显然是苏致函听到了柳青岩的回答,已经松了口气。 不过,很快,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不要紧吧?有没有事?我看见外面有血迹……谁受伤了?” 那些人虽然清理了现场,但总有一些残余的血点没有清干净。 苏致函也是根据这些蛛丝马迹找到这里的。 柳青岩正要回答,一口气刚提上来,突然一阵头晕目眩,身体一歪,直接晕了过去。 第142章 浓腥的褐色 苏致函在外面久久等不到答案,更是着急,在外面使劲地拍着门,“青岩!你怎么了?你别吓我,这个时候别玩啊,青岩!” 苏致函还在使劲地敲门,里面变得越发安静,这样的寂静,对苏致函来说,无疑是一种凌迟,好在她没有担心太久,就在几分钟之后,门口突然停下一辆车,几个陌生的男人,有英国本地人,也有华裔,他们从车上跳下,走到那扇铁门前,用一种类似于起子的工具,麻利地撬开了底下的门锁,卷门缩了上去,苏致函看见的第一眼画面,就是昏迷在椅子上的苏妈妈,还有……坐在地上,抱着元宝,脸色苍白如纸,神智已经不太清醒的柳青岩。 而柳青岩的右臂袖子,早已被血濡湿,变成了浓腥的褐色。 苏致函眼睛一热,下意识地向柳青岩走了几步,才意识到,自己要先去看过妈妈,至于刚才出现在门口的那些人,则明显是冲着柳青岩来的,已经比她先一步地聚了过去。苏致函转向椅子那边,知道母亲无恙后,转头,柳青岩早已经被同行的那些人围住了,她不知道他们是谁,不过,看他们紧张的态度,便知道是柳青岩的朋友。 至少不是敌人。 柳青岩只是暂时休克,在他们的一番急救后,还能勉强地说上几句话。伤口已经处理好,苏致函抱起仍然睡得正香的元宝,有点怔忪地望着面前的人。 她插不上手,只能在旁边等着,看着那张俊朗而憔悴的脸,苏致函顿觉五味杂陈。 柳青岩,你真的是个……混蛋。 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她该怎么办? 不敢想,不能想。 她已经决定放下了!决定和阿欣好好地过日子了,为什么还要发生这一切,为什么还是那么轻易让她欠着他,欠得一塌糊涂。 柳青岩睁开眼,越过面前的人,同样看向苏致函。 然后,他微微一笑,“你找到钥匙了?” 很吃力的声音,但还是一贯的吊儿郎当,毫无正经。 苏致函突然火冒三丈,她走上前,直接将他推了一下,“你下次再锁我试一试!” 当她被他烤在车里时,天知道她有多么生气,简直是气炸了。 柳青岩被她推得脸色一白,旁边刚为柳青岩包扎的人看不过眼了,正想责难苏致函一声,柳青岩却已经伸出双臂,顺势地,将她,连同苏致函怀中的元宝,一起搂进了怀里。 结结实实的拥抱,好像他此时抱住的,是全世界。 她闻到了满鼻的血腥味,还有,宛如旷野干草般的气息。 “他们都没事。”他在她的耳边说。 苏致函的泪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滑了下来。流到唇间,尝到涩味,她才发现。 却已经怎么止也止不住。 心疼得就要痉挛,痉挛而麻木,她不明白眼泪的意义,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好了,先送你们回家。”柳青岩终于松开她,示意旁边的人扶起她。 “先去医院。”苏致函不由分说地反驳道。 “……算了,枪伤去医院会很麻烦。这件事,你先不要声张,最好暗地里查。”柳青岩淡淡道。声音不高,但又是一贯的姿态:我决定好的事情不需要反驳。 虽然他不太清楚幕后的人到底存了什么心,但是,显然他们是别有目的的,与其打草惊蛇,不如静观其变的好。 这样,也会让对方摸不清底细。 真的逼急了,搞不好对方狗急跳墙,反而对苏致函他们不利。 苏致函没有再说话,她很清楚柳青岩的性格。只是很快地转过头去。 她不希望自己哭泣的模样被柳青岩看见,徒徒让他心烦。 其他的人已经用英语催促着离开了,柳青岩的样子不容他继续耽搁下去。苏致函站起来,看着他们将柳青岩扶上了车。那是一辆黑色的保姆车,车内的空间很大,设备很齐全,苏妈妈自然也被送了上去,其中一个医生模样的人给苏妈妈简单地检查了一番,然后告诉苏致函:“没事,她很好。” 苏致函这才算完全地放下心来,手拍了拍元宝的背,将他搂在怀里。 回去的路上,柳青岩的情况还好,他只是失血过多,伤口其实为伤及筋骨,在车内,柳青岩只是向那些人简单地说了一下那些人的特征和当时的情况。 苏致函则在旁边很注意地听着,并没有打断他或者追问。柳青岩也没有刻意与她交谈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在死亡线上走了一圈的缘故,柳青岩甚至没有再提元宝的事情。 之前纠缠着她不放的柳青岩,好像又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总是时而混蛋,时而让人琢磨不透。 两人一直保持着莫名的疏离,直到车终于停在了苏致函的楼下。 苏致函将元宝抱起来,其中一人则背起苏妈妈,打算帮着她,将他们送进屋去。 直到苏致函下了车,就要离开,柳青岩才终于叫住了她。 “致函。” 苏致函转头望向他。 刚刚停住的泪痕,在看见他的那一瞬,又有用婆娑的感觉。 今天真是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吓狠了,怎么那么容易哭呢? “对不起。”柳青岩良久地凝视着她的脸,许久以后,却只是说了这三个字。 简直莫名其妙的很。 苏致函的嘴唇嗫嚅了一下,哽了半天,然后轻声,道,“别说傻话。” 柳青岩笑了笑。目光在那一刻是温柔的。 车门合了上来。 然后,那辆载着柳青岩的车就那样驶远,苏致函留在原地,看着渐渐模糊的车尾,似乎隐约明白了什么。 也许柳青岩不再执着元宝的生父是谁了。 那声对不起,就是真正的结束。 他们总是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选择放手。 汽车里,柳青岩从担架上坐了起来,转身,透过后面的车窗,同样望向被留在身后的苏致函。 这次一别,应该有很长时间不能见面了。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确认。 查……柳史言。 如果宇文家已经如此风谲云诡,他又能给苏致函什么呢? 父亲的事情,仍然云遮雾绕,在肯定了元宝是自己的儿子后,他反而觉得迷惑。 那么,关于父亲的那些说辞,难道是真的吗? 第143章 怔在了原地 他无法深想,哪怕只是假设,都让他头痛不已。 所以,先这样吧,他还需要时间去处理很多事情,可她已经等不起了。 苏致函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视线之外,柳青岩垂下眼,自嘲地笑笑,怅然而忧伤。 苏致函已经上了楼,她不能让妈妈这样一直陪着自己站在楼下,待推开仍然虚掩的大门,苏致函顿时怔在了原地。 宇文欣在家里。 宇文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抬起头,静静地看向她。他总是给人一种很安然的美,让周围的环境都显得静谧起来。 客厅的窗户是洞开的,从这里,能清楚地看见外面的街道。他应该看见了那辆车,还有车内的人。 苏致函的嘴唇抿了抿,想向他说刚才的事情,像个正常的女人一样,扑在他怀里哭诉。 或者解释柳青岩的事情。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做。 将苏妈妈送上来的人也出奇低调,将苏妈妈放回床上后,便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苏致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背景,但和柳青岩扯上关系,大概也是什么官方机构。 他们并不方便深谈。 所以,见对方离开,苏致函只能道了声谢谢,很知趣地,什么都没问。 等那人离开后,苏致函重新回到屋里,坐在宇文欣的身边,将元宝也小心地放在沙发上,让元宝的头靠着自己的膝盖。 元宝身上也染了一些血迹,柳青岩的血迹。 她的手在那团污迹上停了停,又很快移开,拉起毯子,为元宝盖上。 “致雅在旅馆,正在睡觉。”不等苏致函开口,宇文欣已经先说到。 苏致函“哦”了一声,心中石头稍落一小截,突然开始后怕。 刚才,他们都是在死亡线上走了一圈么? 那些人,是冲着宇文欣来的,倘若元宝或者妈妈真的出了什么事,或者,青岩出了事,自己和宇文欣还能在一起吗? 答案,是否定的。 如果真的那样,她会一辈子责备自己,也许,甚至会迁怒阿欣。 真可怕。 原来感情可以那么脆弱,原来那些恶意,真的可以轻易地摧毁她所憧憬的一切。 苏致函全身泛凉,不知为何,冷得彻骨。 “致函……”宇文欣还想说什么。 发现家里没有人之后,他就知道出事了,柳青岩查到的资料,他也很快查了出来,只是,还没有采取行动,便看见了她被柳青岩送回来的一幕。 他并不想问她,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实上,宇文欣更多的,是内疚。 内疚,在她需要自己的时候,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刚才苏致函离开旅馆的时候,明明是有事的,为什么还要装什么绅士呢? “抱着我。”苏致函未等他说话,在宇文欣叫她之后,她抬起头,望着他,低声说。 宇文欣怔了怔,然后伸出手臂,搂着苏致函的肩膀,将她带进自己的怀里。 紧紧地搂着她。 “我们一起回澳门。”他说,“以后不要离开我身边。” 这是他要保护的人,这是他要保护的家,所以,这样的事情,他绝对不允许发生第二遍。 至于这一次…… 他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可是现在,宇文欣不想说那些毫无意义的话,话语的承诺,永远比不上行动的力量,许多决定,只是他的决定,不需要诉诸于口。 “嗯。”苏致函点头。 她真的太累,也经不起如此三番两次的惊吓,她想找个港湾,一个可以为她支撑一切的男人。这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所有女人所希冀的幸福,归根到底,不过都是如此而已。她很普通,她不是女强人,她也会软弱。 而青岩…… 那声“对不起”犹在耳侧,身体越发的寒冷,她反手抱住宇文欣,将自己埋在他干净清爽的气息里,呼吸,再呼吸,终于恢复平静。 所以,青岩,也允许我也说一声,对不起。 这件事还是告了一段落,他们决定暂时不告诉苏致雅,原因很复杂,苏致雅未必明白。 她才是高中生,也许最大的麻烦,就是这次抽大麻的事情,家族之间的利益纷争,她未必懂,宇文欣也不希望将他们卷入其中。 等元宝睡醒,苏致函带着元宝先去冲凉,换一身干爽的衣服。 好在孩子没有看到什么太过血腥的事情,只是困惑了一些而已,而且,元宝似乎比别的孩子更安静一些,并没有什么后遗症的样子。 这让苏致函松了口气。 在他们洗澡的时候,宇文欣则留在屋里照顾苏阿姨。苏阿姨的情况还好,虽然被乙醚迷晕了,但是在车上的时候,那里的医生为她注射了解毒剂,醒来只是时间问题。 待浴室的水声响起后,宇文欣再次拨通了宇文释的电话。 他想问他。 元宝的事情,是不是和他有关? 这是宇文释的一贯行事作风,雷厉风行,心狠手辣。 如果他不能说服宇文欣放弃元宝的继承权,最有效的方法,当时是直接做掉元宝。——倘若没有柳青岩,也许他们已经失去元宝了。 不过,宇文欣并没有肯定是他,大概是这件事实在太有宇文释的风格了,以至于反而变得不太寻常。 他知道,宇文家有很多人都眼巴巴地盯着他们父子反目。 他不是傻子,也不可能轻易被人陷害利用,可是,他要宇文释亲口否认。 只要他否认,他就不会怀疑。 可是,电话拨了好几通,都被直接掐断了,宇文释好像根本不想接电话。 甚至连留在宇文释身边的白管家,同样,没有接听自己最心爱的三少爷的电话。 实在反常得很。 难道……真的是他吗? 宇文释确实没有接电话,他根本没有心情接电话。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宇文释也好,莫小蚁也好,还有白管家,全部等着手术室外面,老太太推去才半小时,里面就传出病危的消息。 第144章 心脏一度停止了搏动 好像病情突然恶化,心脏一度停止了搏动。 宇文释要求进入手术室,在大夫试图阻止的时候,他沉着声、冷冷道:“如果我不进去,你们却又不能保证她安全出来,这个责任,你们能不能负得起?仔细考虑好后,再来回答我。” 这是莫小蚁第一次看见宇文释发怒,虽然克制,却让在场的人都全身一寒。 好像身上都起了寒栗似的。 原来不怒而威,是真的可以实质化的。 医生不敢再阻止,只能将他带进了消毒室,换上衣服。 等宇文释进去后,一直在旁边没有做声的宇文玉突然推了推莫小蚁,道:“小妈,你也进去吧。” 莫小蚁转头望向他。 宇文玉一脸伤感,那双明玉般的眼睛里似乎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奶奶这次只怕过不了关了,她早知道自己挺不过去,才会坚持回上海,这是她的故乡,她想落叶归根。——爹地和奶奶关系一直很好,爹地这个人,除了奶奶,谁也不在乎。如果真的……真的出了事……我怕爹地一个人受不了。” 所以,他才要莫小蚁进去陪宇文释。 莫小蚁怔了怔,然后急步走过去,向医生说了一些话。医生似乎被宇文释刚才的气势吓怕了,他没有为难莫小蚁,而是任由莫小蚁也进了手术室。 这是莫小蚁第一次进手术后,她的父母都去得很快,甚至没有机会进去,就已经过世了。所以,乍进去的时候,莫小蚁还是被那些冰冷的器械。跳动的仪器,还有那浓浓的消毒水味,弄得心底生凉。 这里是生与死离得最近的地方,生命在这里成为了仪器的数字。无足轻重。 莫小蚁带护士的带领下进了正在做手术的内室,她第一眼就看见了宇文释。宇文释正坐在床边,握着母亲的手,脸色沉沉的,宛如深潭。 老太太麻醉未消,当然不可能清醒,面色也很安详。 而在老太太的身前,隔着白布临时搭建的帘子,帘子后,刀口还没有缝合,医生正在往外取出大量的血肉模糊体,莫小蚁猝然看见,不免吓得不轻,手术室的一切,都那么触目惊心。 她知道,老太太是癌症晚期,现在,癌细胞突然扩散,只能将那些硬化的器脏取出。这不过是手术的一部分。 莫小蚁深吸一口气,努力移开视线,将注意力慢慢地移到了宇文释身上。 宇文释也发觉她来了,他朝这边看了一眼,淡淡的,没有说什么,但也没有赶她出去。 他的目光是哀伤的,虽然依旧深邃而沉静,可是,莫小蚁能在里面发现无助。 即便他可呼风唤雨,可是面对生命的无常,强势如宇文释,也只能无可奈何而已。 陌生的宇文释。 莫小蚁心底一柔,终于走过去,站在了他的旁边。 对宇文释的感情,其实莫小蚁并不太清楚,她可以很肯定,自己并不爱他。或者说,从以前到现在,他对她而言,仍然是一位世叔。 答应宇文释的求婚,原因有很多。而且,宇文释其实从未对她表现得多么亲密,他要娶她,好像同样有许多原因,即便定下了婚约,他们不曾牵手,不曾接吻,也从来不说那些浪漫的,让人面红心跳的甜言蜜语。 也许宇文释对她说过的最浪漫的话,是,“我给你名分。” 莫小蚁嫁给他,最终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那个名分。 这就是他们的关系。 似乎亲密,早已缔约了羁绊,但其实,仍如陌生人一样的疏远,何况,莫小蚁从不认为宇文释需要她。 她的工作能力并不是最强的,没有她,仍然有数以万计的年轻女孩能够取代她,甚至个个比她漂亮。 至于其他方面,宇文释更加没有需要自己的理由。 他谁都不需要。 在宇文王国里,他是高高在上的王者。 两个彼此不需要的人,又怎么会有多么亲昵的情感呢?感情,很多时候,是建立在需要的时候。 需要,或者被需要。 然而在此时,在莫小蚁站在宇文释身边时,莫小蚁突然意识到,其实宇文释需要自己。 他的一只手,仍然紧紧地握着老太太,另一只手,则缓缓地抬起来,找到了莫小蚁垂在身边的手掌。小小的,软软的手掌。 宇文释的手很大,指节宽厚,掌心的皮肤有点粗糙,以至于被他握住的时候,她能感受到那么深刻的质感。 还有冰冷。 “她会没事的。”莫小蚁轻声道。 其实也明白,这一句话,是多么多么多么的无力。 看那些医生几乎要擦汗的表情,便知道情况比之前预料的复杂得多,也许,老太太再也不能醒来了。 宇文释并没有理会她的宽慰,只是握住她的手,不易察觉地紧了紧,然后,他松开老太太,慢慢地站了起来。 “情况怎么样,告诉我实情。”他沉着地问。 “很糟糕,几乎所有的内脏器官都被感染,癌细胞扩散的速度实在太快,我们只能尽可能地切除大面积感染的部分,可是,就算侥幸成功,也只能靠维生系统再坚持半月左右。” “……那样活着,会很疼吧?”宇文释沉默了片刻,问。 “必须不间断地注射吗啡。”医生不敢欺瞒宇文释,不过,还是,尽可能乐观地回答了。 莫小蚁顿时也觉得伤心起来,她和老太太不熟,基本没有什么交流,可是,在短短的相处里,还是能感觉到,老太太是好人,明明已经病入膏肓了,还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 她的离去,不仅是对宇文释,对整个宇文家,都是一个不可估算的损失。 “让她……安乐地去吧。”过了好一会,宇文释终于做出反应,他扭过头,一字一句,很慢很慢地说。 莫小蚁抬头望着他,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是还有半个月么? 怎么能在这时放弃治疗? “当然,这是一个很人道的决定。”医生似乎也愣了愣,通常家属都会不遗余力地抢救,没想到他会在此时放弃。“那么,还请宇文先生填写一份家属意见……” “不行!”莫小蚁几乎下意识地反驳道,“明明还有希望,为什么要放弃。董事长……宇文释,她可是你的母亲!” 第145章 冷酷果决 虽然一直知道他的冷酷果决,可是,在这个时候,难道生命也可以如此“果决”地抛弃吗? “她享了一世的福,为什么不在最后时刻给她一个圆满。”宇文释没有与她争辩什么,只是淡淡地,说出这句话来,然后,接过护士递过来的文件,拿着笔,稳稳地,稳稳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只是动作,很慢很慢。 然后,宇文释转回头,最后凝视了母亲一眼,低下了身,亲吻了她的额头。 “再见,妈妈。” 莫小蚁早已经泪流满面,她无法理解,不能理解。 她不知道面前这个人,到底是个孝子,还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家伙。 医生过来,请宇文释出去。 宇文释摇了摇头,仍然坚持地留在原地。 莫小蚁不再说什么,她没有反驳的立场,她的那只手始终被宇文释握在手心里,几乎渗出汗来。可是汗也是冷的,却不知是她太冷,还是宇文释太冷。 刀口已经被缝合,医生最后示意地看了宇文释一眼。 见宇文释神色平静,并没有回避的意思,医生点了点头。 护士拿出了针管。 药剂进入体内。 老太太的呼吸突然变得深沉起来,她的面色依旧是和煦的,和刚刚推到去时一样,莫小蚁还记得,在刚进手术台的时候,她还对及时赶到的宇文释开玩笑道:“真怕见不到你们最后一面。”等了一会,又问:“小家伙们都还好吧?” “不用担心,他们都是人精。”宇文释当时的回答堪称风趣,但是,也是实情。 能在宇文家里混出头的,可不都是人精么? 除了这位被保护过度的宇文玉。 老太太于是笑,笑得心满意足。就像此时的表情。 莫小蚁悲从心来。 方才还滴滴响个不停的仪器,也在发出了一声悠长的“滴”声后,慢慢地,归于了平静。 心脏停止了跳动。 医护人员安静地退了出去。 宇文释低下来,将老太太的手举在额前,抵着他的头。 莫小蚁捂住嘴巴,她已经无法说出任何指责的话了,因为,宇文释也哭了,无声的、深沉的,因为无声,才更伤人。 他也是难过的吧。 既然那么难过,为什么还要做出那样的决定?真的是冷血吗,还是,…… 莫小蚁不敢再想下去,她突然觉得,其实宇文释也很可怜,他并不能如他表现的那样无所不能。 手术室外,宇文玉和白管家早已经泣不成声。 白管家最终接了电话。那时已是晚上了。 第一句话便是,“老太太去了。” 宇文欣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很久,好半天,才能接受这个事实。 之前想质问宇文释的那些事情,都无法再开口,甚至已经忘记去提及,整个家族都笼罩在伤感的氛围内,苏致函同样很伤心,她是喜欢老太太的。 那个总是笑嘻嘻,还有点八卦的老太太,是苏致函在宇文家感受到的最初的温暖。 元宝的事情,她已经不想去追究了。 ——死者为大,所有生者的事情,都要靠边等一等。 而且,老太太尸骨未寒,她又怎么希望看见宇文家内部相残的事情? 宇文欣要马上赶回澳门。老太太的遗体也将运到澳门,和已故的宇文老爷葬在一起。 死讯发布出去,所有在外面的宇文家子弟都将被召回,媒体更如打了鸡血一般,在那场婚礼之后,居然紧接着又是一场葬礼。 多事之秋。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真正大暴风雨前的序曲? 苏致雅在旅馆里睡了很长时间,下午才醒来,房间已被宇文欣自动续费,午餐之类,在宇文欣离开旅馆,前往苏家的时候,就已经安排妥当。 她心安理得地在房间里享受了客房服务,就在房间里等着家里的电话。 其实,她已经决定好了,只要姐姐打电话来,她们就和好。——苏致雅也不希望真的与姐姐闹崩,毕竟,家里还靠着苏致函,而且,她也喜欢现在这个姐夫。 可是,她从中午一直等到黄昏,却始终没有接到电话。 这也确实是苏致函的疏忽,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她已经彻底忙晕了,何况,在知道苏致雅很安全的情况下,自然不会考虑到她的情况。 先是为元宝洗澡,将元宝收拾得干干净净后,还编了一套谎话告诉他,说之前发生的事情,只是一位叔叔和她们玩。 她不希望这些事情在孩子心中留下什么阴影。 元宝却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仍然继续看自己的小人书,看上去什么事都没有,比大人镇定多了。 苏致函刚放下心来,苏妈妈便醒了。 苏致函又是一番解释,好在苏妈妈也没多问什么,只是一个劲地嘱咐,“自己多要当心啊。这世道坏人多。” 她只当成是入室抢劫的人了。 “不过,你说救我们出来的人是谁?”苏妈妈对“柳青岩”这个名字显然有点印象,但是不太熟。 “……就是一个朋友,在警察局有点关系。”苏致函愣了愣,没有再提那个名字,而是有点含糊地解释道。 苏妈妈“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再然后,便是白管家的电话。 老太太过世。 宇文欣伤痛欲绝。 …… 所有的这些全部接踵而来,苏致函又怎么还会有精力去管苏致雅的事情? 苏致雅就在旅馆一直等,一直等到华灯初上,她仅有的耐心已经全部用完了,可是,让她主动给家里打电话,她也落不下这个面子。 眼见着傍晚学校的宴会就要开始,她为了举办这场宴会花了那么精力,不可能不去,但是,原先预定的舞伴,大概是来不了了。 姐夫应该正在姐姐身边。 她得找到另外一个人,来代替姐夫。 几乎在下一刻,苏致雅便想到了替代的人。 宇文南。 那个自称是姐夫哥哥的宇文南,虽然不知道他的底细,可是,那样的颜,那样的风度,如果带去舞会,一定会大出风头。 何况,她现在也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苏致雅才不屑于学校里那些嘴上没长毛的高中生呢,一个个,都幼稚得很。 第146章 不情之请 打定主意后,苏致雅找出宇文南给她的名片,拨通了上面的电话。 宇文南很快接了电话。 他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格外迷人。 “你好。” “你好,……是我,我是,苏致函的妹妹。” “哦,是致雅啊。”宇文南的态度很好,甚至可以说亲切。 而宇文南的态度,也在某一方面说,鼓励了苏致雅。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如果你觉得唐突……” “没关系,都是一家人,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宇文南谆谆善诱道。 苏致雅慢慢地说出自己的事情,“是这个的,学校晚上有一场舞会,而我还缺一个舞伴,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乐意之极。”宇文南几乎很快就回答了,“你现在在哪里?十五分钟后,我开车来接你。” 这句话显然让苏致雅心花怒放。 她很快说出了自己的地址。 宇文南说了一声“收到”,挂断了电话。 “老太太去世了,听说宇文欣已经安排了飞机,直飞澳门,宇文家所有人都会到场,这个时候,你应该火速回澳门,扮演一个孝顺的孙子,一个得体的继承人,而不是和一个小丫头去参加什么校园舞会。”等宇文南挂断电话,坐在宇文南对面的一个人不高兴地说道。 “怎么,吃醋了?”宇文南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那个人。 宇文释的前女人,差点成为宇文家六姨太的宋秘书。 宋秘书与宇文南只是秘密会晤,趁着华玲去扫货的时候,他们才匆忙见了一面。 而见面的原因,便是老太太这次猝然去世。 “笑话,我会吃这么一个小丫头的醋?我只是觉得她可怜,年纪还那么小,怎么就招惹了你这个祸害?和你有关系的女人,哪个有好下场的?”宋秘书颇为惋惜道。 宇文南并不反驳,只是笑笑,“那你是我的女人吗?” “想得美。”宋秘书白了他一眼,忽而将话题一转,“我在想,老太太的过世,到底是正常的呢,还是不正常?你说,这时机也太巧了吧,老太太刚想将名下的股份转给宇文欣和苏致函,就病逝了,结果,按照之前的约定,这些股份,还是留给了你和华玲。——是不是老天开始额外眷顾你了?” “时来运转呗。老家伙一直偏爱宇文欣。现在死得正是时候。”宇文南俊秀的脸上滑过狠厉,好像这真的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宋秘书却洞悉地望着他,调侃道:“真的没感觉?” 这一次,宇文南没有做声了。 宇文家的人,其实没有谁真的讨厌老太太,宇文释为人冷漠,这么大的家族,都是老太太一个人照顾,谁谁被冷落,谁谁出了什么事,老太太比谁都清楚,宇文南母子两当初被人欺负的时候,也多是老太太出面调停。 对她,宇文南是有感情的。 可是—— 末了,宇文南仍然只是笑笑,拿起沙发上的外套,起身道:“约小妹妹要迟到了。你先什么都不要动,看看再说。” 宋秘书倚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提醒道:“你好像和华玲约好了一起晚餐吧,难道要放新婚妻子的鸽子?” “哦,她之后会发现那条街上有两间同样名字的餐厅,我在另一间苦等了她一晚上,怎么能算爽约呢?”宇文南狡黠地笑笑,“何况,等她回来的时候,就要和我一起赶往澳门了,怎么还会有追究这种小事的心思?” 宋秘书哂然,“原来你早就设计好了,真是……太坏了。还好我没有爱上你。” “没有吗?”宇文南促狭地反问她。 不过,没有等到宋秘书的回答,他已经走了出去。 还有一位十七岁天真无邪很容易被坏人骗的小姑娘,正等着他这只狼外婆呢。 宇文欣啊宇文欣,当你决定将一个人放在心上的时候,一直完美无缺的你,好像一夜之间,多了很多弱点呢。 我就用这些弱点慢慢和你玩吧。 真是,想一想,都觉得兴奋啊。 至于老太太…… 宇文南抬起头,看着头顶灰蒙蒙的天,深深地吸了口气。 未来,终究属于年轻人的,奶奶。 你在天国,多保重。 还有……对不起。 如果不是你那么偏爱宇文欣,我也不想……让你走得那么快。这一场战役,我付出了太多,早已经输不起了,所以,只能继续付出,直到彻底落败的那一天。 可是那一天不会来到。 宇文南到达旅馆楼下的时候,苏致雅已经收拾妥当,背着手,等在路边了。 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换舞会的衣服,方才出来的匆忙,随手穿了一套运动衫,专门为舞会准备的裙子则放在了家里。 苏致雅并不想回家,她已经能想象,妈妈和姐姐正守在家里,等着兴师问罪。 搞不好,姐夫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她就不该相信,姐姐会为自己保密。 那副画面,只要想一想,就觉得丢脸,反正苏致雅不想回去。 宇文南按了按喇叭,摇下车窗,探出头看她,果然,也注意到服饰问题,“难道你们的舞会是跳街舞吗?” 苏致雅脸色微红,嗫嗫的,不能回答。 宇文南笑笑,已经将门推开了,“上来吧,我带你去买衣服。” 苏致雅怔了怔,但还是上去了。 毕竟,宇文南开的那辆车真的很拉风啊,她好像在汽车杂志上见过,对它的价格同样了如指掌。 一个能开得起这辆车的人,肯定不会骗小女孩。 ——苏致雅开始更好奇,那姐夫的身价,到底又有多少? 宇文南真的带她去买衣服了。 那些店,苏致雅每次陪同学过来,都不敢进去,因为她知道,她连里面的一条丝巾都买不起,可是,宇文南就那样拖着她进去了,店员迎了出来。 他递过去一张卡,随口道:“给这位小姐最好最适合她的衣服。” 店员一看见那张VIP金卡,态度立刻变得奇好,连苏致雅身上那套廉价的运动衫都变得可爱了起来。苏致雅怔怔的,已被店内美轮美奂的装饰和辉煌的灯光耀得眼花。 第147章 囊中羞涩的高中生涯 这才是她憧憬的世界。 不是那个小阁楼,不是囊中羞涩的高中生涯,不是那些幼稚的,嘴里只有足球的男生,而是……这里! 高级定制的衣服,金卡,殷勤的店员,门外停着的跑车,水晶一般的地板。 连普通的导购员,都是那些堪比模特的美人儿,一举一动,宛如贵族小姐般优雅。 苏致雅有种置身梦幻的感觉。 导购员已经拿出了全套的武装,从内到礼服,丝巾,手套,甚至配套的发带,在试衣间后面,还有一个vip化妆间,苏致雅原来的妆容,只是典型的“高中生少女”彩妆,而等她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她从镜子里看到了一个高贵的淑女。妆容更是服帖得,宛如另一张脸。 这是真正的她么? 这才是真正的她么? 苏致雅咽了咽口水,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白色礼服的公主,心中砰然。 是的,她要这样的生活。 毋庸置疑。 宇文南也已经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到她身后,手从她的背后探过来,为她稍微整理了一下腰带,然后慢慢地挪到她的手臂上,轻轻地握着,和她一起,凝视着镜子里的人,“你真的很美。” “……可是,很贵吧?”苏致雅试探地说。 这里东西,她可负担不起。 “留着吧,当见面礼。”宇文南很慷慨地说,然后,将之前试的几套也指了指,“这些也包起来。” 苏致雅没有拒绝。 反正这个男人有钱,而且,她是真的很想要那些衣服。 这些衣服,将她从她原来的生活隔开,而且…… 是的,她很美。 比苏致函美。 到底舞会的时候,苏致雅的出现确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虽然是高中生按,但是识货的很多,苏致雅身上那一套装备的价值,让人不得不注意。 女孩子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讨论着苏致雅的突然暴富,还有她身边那个帅得不像话的中国男人。宇文南虽然平时轻浮不堪,可是,他是真正的party生物。 何况这种小儿科的高中生聚会。 只是他的年纪比在场的都大一些,所以,宇文南也没有太出风头,只是低调而绅士地,当好男伴的形象。陪着苏致雅从会场的这头,炫耀到会场的那头。 待舞会中途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过来找苏致雅,递给她一个小袋子。 “你上次要的货。” 那人神秘兮兮地说。 苏致雅有点尴尬,她还不希望宇文南看见她这一方面,这个晚上,她只想当一位公主。 哪知,宇文南根本没有介意的意思,他只是瞥了一眼,然后淡淡道,“我们有更高级的玩法,有没有兴趣?” “更高级的?你们也……也玩这个?”苏致雅松了口气,但很快警惕起来。 “不错的玩意儿,为什么不玩?毕竟,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不是吗?”宇文南笑着说:“这里很无聊,我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 苏致雅当然雀跃。 她的这个高中不算贵族高中,里面的人都大多是普通中产阶级,已经没什么可炫耀了。 而且,她很好奇,宇文南的圈子是什么样的。 是不是非富即贵? 宇文南说到做到,很快将苏致雅带离了那个地方,他们到了市中心一间高级俱乐部前,苏致雅听说过这个俱乐部,据说很难拿到这里的邀请函,而且,进去的人还要经过严格审查,从容貌到服饰,当然,还有财产。 可是,宇文南进去的时候,根本没有人拦着他。自然,也没有人拦着他的女伴。 里面的布置不过就是一个酒吧,酒吧的舞台上有表演,裸-体表演。 男男女女都有。 苏致雅只看了一眼,脸便红了,赶紧移开目光。 她虽然不是什么听话的学生,也爱慕虚荣,可是,到底家教还好,起码,长到十七岁,苏致雅还没有和男生出去过过夜。——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她根本就看不起那些男生。 “不会是第一次看吧?”见状,宇文南笑着问。 苏致雅逞强道:“第一次看真人而已,CD倒是看了不少。” 不过,宇文南阅人无数,她话语里的真假,他一眼就能看明白。 还是处呢。 这倒让他觉得有点意外了,在国外生活,抽大麻,喜欢鬼混,十七岁还是处,有点不可思议。 他突然有点不想下手了。 不知为何。 她刚才晕红的脸,让他,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其实她们一点都不像,完全不像。 小蚁,不是苏致雅,小蚁比面前这个少女不知道好多少倍,无人能比。 他自嘲于自己的联想力,脚却已经转了回去,“算了,你还小,再过几年,我再带你玩……” 他已决定放过她了。 苏致雅却牢牢地站在原地,反而拉住了宇文南,“我想看看。” 她好不容易才能进这里,如果什么都不做,实在太遗憾了。 虽然,其实苏致雅也看出了一点端倪,来这里,只怕不能全身而退,不过,有什么所谓呢,这里的每个男人都年少多金,任何一个都比学校里的那个嘴上没长毛的家伙好。如果苏致函可以运气那么好地钓到姐夫,为什么她不可以? 宇文南正在犹豫,里面的包厢,传出一个声音来,“Vincent!” Vincent是宇文南的英文名。 他举起手,与那边的朋友打过招呼,然后,拉着苏致雅走了过去。 ……不过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已经没什么可说了吧。 …… …… …… 苏致雅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失去记忆的,她只记得摇曳的灯光,那些将香槟酒当水一样喝的人,宇文南向他介绍某某公子某某先生,全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人物。 他们喜欢她,他们和她喝酒,他们吃迷幻药……酒吧迷离而魅-惑的灯光。 醒来时,她在一间高级套房里,床单凌乱,衣服到处都是,宇文南不在身边,桌边则留着一叠现金,还有一个不知道是哪个男人留下来的笔迹。 “先走了,多睡会,宝贝。” 第148章 从得知死讯后 宇文欣收到消息,马上便要赶回去。 苏致函和元宝同行,那些人是针对他来的,只要他们不在,便不会为难苏妈妈他们。 致雅那边还好,打电话给学校,说她已经去参加舞会了,她的电话也一直是开机状态。苏致函实在担心不来,等大小姐气消了,自然会乖乖回来。 宇文欣这次没有等班机,而是直接安排了直飞的私人飞机,他没有时间耽搁。 老太太是整个家里对宇文欣最好的人,他的母亲过世得很早,宇文释也不管他,除了白管家,便是老太太了。 从得知死讯后,阿欣一直沉默不语,虽然他没哭没闹,可是,那样方寸大乱的宇文欣,还是苏致函第一次见到。 这个时候,她必须陪着宇文欣。 元宝已经完全没事,苏妈妈也一再催促着他们赶快走,奶奶去世,是一件大事,她不敢留女儿女婿再吃饭什么的。 一行人很快去了机场,一小时后,他们已在飞往澳门的上空。 宇文欣还是沉默不语,坐在窗边,一直望着窗外的层层云海,底下的风景已经被云遮蔽。苏致函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踌躇了许久,才说了四个最无力的词,“节哀顺变。” 她还没有尝试过失去亲人,所以不能感同身受,可是……她是明白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的。 何况,也是因为她,阿欣才没能见到老太太最后一面。 阿欣会为此抱憾终身吧。 宇文欣转过头,看着她,然后伸出手,握住苏致函。 手心是温暖的。 苏致函将另一只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不再说话。 待他们抵达澳门,早已车等在了机场,老太太还没有下葬,仍然在教堂里停灵。 “孩子就别跟着去了,致函,你先陪元宝安顿好。”在奔赴教堂的时候,宇文欣轻声道。 他的神情是哀伤的,可是极克制,这是他沉默了十几个小时候说出的第一句话,莫名嘶哑,但是温柔。 这是大人的事情,小孩还不懂得死亡与离别,宇文欣是为元宝考虑。 苏致函点头。 她和元宝转到了另一辆车上,在下车的时候,她欠过身,抱了抱宇文欣,挪开的时候,她说:“别太难过,你还有我,我绝对绝对、不会先你离开。” 宇文欣神色微动,在那一刻,几乎不想放开她的手。 他们还是分道扬镳了。 宇文欣直接去教堂。 苏致函则和元宝被司机带到了宇文家。 准备地说,是宇文释的家。——那是宇文家的祖宅。宇文欣也是唯一在那里长大的子嗣。 至于宇文南他们,则各有自己的家。 通俗点讲,就是外室了。 苏致函原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可是,隔得远远地,她就被眼前的那一幕所震到。 面前的房子,确定,不是一座城堡吗? 一直知道宇文家有钱,但是不知道,已经有钱到这种地步,车进了大门,还要开了十多分钟,才绕到正门前,英式管家打扮的仆从上前开了门,然后,一位四十多岁举止优雅的女性走了过来,“你就是苏小姐吧?房间已经准备好,请跟我来。” 宛如皇室的女官。 苏致函顿时恍惚。 她与宇文欣,也许,真的是,两个世界。虽然一度走得很近,可是,当她踏足这里的时候,她还是很清晰地感觉到这点。 在最初的最初,她确实想嫁给一个家道殷实的男人,如杜海川,但是,从未想过要入豪门。 苏致函在短暂的唏嘘后,还是很得体地收起了惊诧。她习惯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也习惯了被这样出乎意料的事情所震惊。 当初跟着柳青岩的时候,苏致函便常常想:为什么人和人之间的区别那么大呢? 柳青岩在京城,真的可以用作威作福来形容,而她初来京城的时候,只觉得步履维艰,万事不顺。 所以,她已经习惯了,这些繁华,还不足以让她失态。 然而,宇文家仍然是华美的,整个建筑,都充溢着拜占庭宫廷风格,宏伟,壮美,单单一个客厅,便有两层楼高,仰望着天花板上美轮美奂的枝形灯,苏致函却突然想到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住在这里,就算在同一个屋檐下,只怕也能做到十天半月不见面吧。 它实在太大,太过考究,以至于,一点都不像一个家。 前面的女管事仍然走在前面,为苏致函引路,苏致函牵着元宝,很安静地踏过明鉴照人的地板,穿过挂满艺术品的走廊,绕过门厅,又拐了两个弯,这才停在了最里面的一间房里。 “时间有点仓促,所以准备得不够充分,还请苏小姐不要介意。”将那扇雕刻得仿佛精美艺术品的房门推开后,女管事很诚挚地道歉说。 苏致函忙说,“没关系,是我们来得太仓促了。” 原本没有来澳门的计划的,不过是老太太过世的消息,临时改变了决定,从上飞机到抵达,不过十个小时的时间,短短十个小时,确实不足以准备什么。 可是,等苏致函看见里面的时候,她顿时有点哭笑不得。 这还叫做“准备得不够充分”? 她很好奇,他们“准备充分”的情况是什么样子的。 房间很大,因为是给苏致函和元宝一起准备的客房,所以,里面摆放着两张床,床是红木雕成,寝具华美柔软,然后,新衣柜,新书柜,一整柜的书,新的笔记本电脑,化妆镜,满桌的化妆品,拖鞋,各式的鞋,饰品,果篮,零食箱,甚至元宝的玩具。 她丝毫不怀疑,洗手间里也应该摆满了洗漱用具。 所有的一切都是全新的,高档而精致。 “请问还需要什么吗?”女管事客客气气地问。 苏致函实在想不到,他们还需要什么。 “够了,谢谢。恩,我等会要去教堂,不知道方不方便……”她本来是想问,不知道方不方便和谁同去。 第149章 始终没有家的感觉 “我现在就让司机准备好车。”管事恭敬地说,“先不打搅苏小姐休息了,如果有事叫我,请按床前的门铃,或者拨打门厅的电话。直接拨零就可以。” 说着,她已经退了出去,顺便为苏致函合上了门。 苏致函站在驼毛地毯上,看了看元宝,又看了看面前这间华丽出奇的大房间,半天才道:“元宝,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可是,口里说着家,心里却始终没有家的感觉。 这些东西都太完美,完美得像展览品一样。而家,是一个包容残缺的地方。 好在,元宝的性子是典型的随遇而安,好像周遭的环境对他毫无影响。苏致函将他牵在书桌边坐下,他便坐了下来。苏致函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吃什么?” 元宝则只是摇摇头,从包里取出看了一半的小人书,仔细地翻到中间的一页,然后,继续看了起来。 他们在一起也有好几天了,元宝对苏致函不再如最初那么排斥,但是,两人却始终无法亲密。 无论苏致函用尽什么办法,他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那张与自己酷似的小脸上,总是有种迷茫而陌生的感觉。 这孩子的性格到底像谁呢? 不过,这样的孩子,其实也是最省心的。不吵不闹,连哭的次数都少得可怜。 见元宝又自顾自地看书了,苏致函也不吵他,而是将桌上的水果削了一盘,放在了他的旁边。 虽然还想多陪一陪元宝,可是,她不能将宇文欣一个人丢在教堂里去面对老太太的遗体。 想了想,苏致函还是打电话给了女管事,没多一会,就有一个长相甜美的女佣赶了过来,待进了门,她便自我介绍道:“我是专攻幼儿心理学的,也在有孩子的家庭做过两年的保姆,请苏小姐放心将小少爷交给我吧。” 想必,女管事之前说的“仓促准备”,本来便包括了这位“保姆姐姐”。 苏致函并不怀疑对方的专业能力,事实上,她只需要一个人与元宝呆在一起就够了。 虽然元宝总是一副不需要任何人的模样,可是苏致函还是不希望他继续孤单。 向那位女孩交代了几句,苏致函过去向元宝告别。元宝还是和以前一样随口应着,好像并不关心苏致函什么时候回来。 还是有点沮丧吧,不过,苏致函并不着急。他们确实的两年多时间,她有足够的耐心,将它慢慢地、补回来。 再给彼此多一点时间好了。 苏致函赶到教堂的时候,宾客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但凡和宇文家相关的人,都会放下手中的一切,火急火燎地赶来。 教堂外停满了车,里面更是攒挤不堪的人头,苏致函站在外面,杂在人群里,大家都穿着一色的黑衣服,现场的人真的太多,她根本找不到宇文欣在哪里。 这个时候,也不方便打电话,苏致函只能顺着人群,一个劲地往前挤。 不管怎样,家属都应该在最前方。 ——走到一半,苏致函终于能踮起脚看见灵堂的所在了,在一顶硕大华美的水晶棺木前,安放着老太太病逝前拍的一张照片,慈眉善目,仪态雍容。 苏致函有点惘然,亦觉感伤。 和老太太相处了一月余,其实是最平静快乐的,只是在那时,她心中有事,也未能与老太太深交,而今想来,真的很遗憾。失去老太太,不仅是宇文家的损失,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不可估量的损失。 而比损失更严重的,是动-乱。 宇文家的乱糟糟。 这场继承人的纷争,由于老太太的突然去世,将很快演变成白热化的境况。——老太太生前,并不是颐养天年、一无所有的老人,她手中的股份,其实是一个很惊人的数量。宇文老太爷临终时,留给妻子足够她挥霍的财产,即便她决定改嫁,那些股份和财产,都能随她离开宇文家。 所以,一直以来,老太太名下的一切都是独立存在的,甚至宇文释都无权干涉。 现在,她走了。 这笔庞大的财产,又该花落何人呢? 宇文欣,宇文南,还是,……宇文玉? 毋庸置疑的是,无论谁得到这笔财富,都将成为争夺继承人之位一个强有力的棋子。 这个问题,其实苏致函还没有想到,她只是直觉地感到不安,所以,才想尽快找到宇文欣。不过,来这里的其他人,却全部明白这个道理,都眼巴巴地等着这场戏该如何演下去。 葬礼已经变得无足轻重了。 大家等待的,是这场葬礼的赢家。 老太太的病情恶化得很古怪,而且,毫无预兆,据说,根本没来得及准备任何遗嘱。 三个人的机会是平等的。 不过,按照老太太之前的承诺,先结婚的人先得,宇文南的可能性似乎大一些…… 宇文欣虽然没有结婚,但已经有一个儿子了,他会不会捷足先登?…… 大家在下面议论纷纷,擅自揣测。 苏致函却已经排开众人,终于挤到了灵堂前。 她看到了宇文欣,他与宇文释都在灵堂前方,还有很多苏致函没有见过面的人,有男有女,都有着冷漠的神色,出众的容貌。 应该是宇文欣的兄弟姐妹吧,宇文释这一生有二十多位子女,但夭折的居多,至于夭折的原因,谁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最后存活下来的,只是十六个,这次,应该全部来齐了。 十六个兄弟姐妹,还大多是不同母亲,指望他们全部相亲相爱,似乎有点难度。 苏致函有点理解了,似乎也为宇文释觉得头疼。 也怪不得他没有做父亲的意识,实在是当过太多次父亲,他已经毫无感觉了——凡事都要有一个度,过了那个度,便会麻木。宇文释大概就是这种情况。 看见宇文释,自然看见了莫小蚁。 莫小蚁穿着黑色的套裙,显得干练而高贵,她正和宇文释并排站在一起,手放在身前,垂着眼眸,气色不太好,似乎心事重重的感觉。 第150章 非常低调 苏致函正在犹豫,她到底有没有身份立场走到那个家庭里去,目光一扫,却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她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他。 ……柳史言。 柳史言竟然也来了,不过,比起其他人,他相对来说非常低调,只是坐在下面的位置上,手搭着膝盖,静静地望着面前的照片。谈不上哀伤,但是也有点怅然。 他似乎真心为宇文老太太的死感到难过。 这两人之间,又有什么交情呢? 还有元宝的事情,至今,其实仍然是一个谜。 苏致函正在困惑,宇文南已携爱妻华玲姗姗来迟,他们好像也是刚刚下飞机,不过,衣服什么都已经装换妥当。宇文南一身黑色西服,华玲则是黑色丝质连衣裙,胸前别着一朵白色的花,盘着发髻。两人走过来的时候,堪称金童玉女,赏心悦目。 他们一起走向宇文家呆着的地方,在经过宇文释身侧时,宇文南抬起头,看了莫小蚁一眼,手则搀着华玲的胳膊,很快越了过去。 什么都没说。 柳青岩转回头。 他很清楚,这次之后,如果还有下次见面,她便彻底属于宇文欣了。 可是,他什么都不能做。 在有些事情确认之前,他不可能再做什么。 包扎过后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这次来的人,都是景之图安排的下属,应该从属于国安局。国安局的人在英国,他们从事的工作,当然不方便公之于众。 所以,医院是肯定不能去的,只能在车里简单地处理了。 还好子弹没有卡在体内,不然,肯定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柳少是打算直接回国,还是在英国养伤?”等开出一截路后,前面的司机这样问他。 “回国。”柳青岩虚弱道。 他不能继续呆在英国,呆在英国,看着她和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柳青岩自认自己做不到。 而且,他要回国,与景之图面对面地核实一些事情。 元宝是他的儿子。 致函没有说谎。 那么,有问题的人,真的是爸吗? 为什么? 在柳青岩的记忆里,爸一不贪财,二不贪权,就连柳家的那个老房子,也是当年妈陪嫁过来的祖宅,柳家确是在京里有那么点威望,柳青岩承认自己是个纨绔子弟,也享有很多特权,他同样很乐意使用这些特权。可是,那全是靠着爸真枪实弹打出来的。 他不需要去臣服于任何一个组织。 那个什么silence,到底是什么东西? 还有,爸那么嫉恶如仇的人,又怎么会和那些毒-枭扯上关系? 柳青岩简直不能想这些事情,但凡只是想一想,便觉得头疼欲裂。他快要被逼疯了,被这些天所有接踵而来的事情。 可是,不管他愿不愿意面对,他都要去面对。 最起码,他要对苏致函负责。 “这样回国没问题吗?毕竟是枪伤。”车内另外一个人小心地提醒道。 虽然问题不大,可是,到底不是什么摔了蹭了的皮外伤,是枪伤!难道让他带着一个这么严重的枪伤去赶飞机吗? “没事,绑紧一点。”柳青岩毫不介意地回答,虽然脸色已经发白,额前的散发都被冷汗濡湿,更显得五官深刻,苍白而俊朗。 他没有时间休养,在一切事情没有明了之前,柳青岩甚至怀疑,自己也许根本无法入睡。 如针刺骨。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他生活了二十九年的世界,会不会,在一夕间,分崩离析? …… …… 这一次回京,他没有动用军用飞机,而是直接搭乘了直飞的民航,在飞机上,伤口仍然疼得厉害,以至于空姐都过来询问了好几次,“先生,你是不是不舒服?” 他的脸色真的很不好,憔悴得很。 柳青岩摇头,只是要了一杯温开水,吃了一点消炎的药。 这次来英国,行程一直很匆忙,妈妈和妹妹她们根本不知道他出境的事情,景之图倒是知道,他自告奋勇说来机场接他。 好歹柳青岩现在也是一个病人,万一晕在机场总不太好。 柳青岩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他同样急着见到景之图。 下飞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他从出机口走出来,远远便看见景之图鹤立鸡群的身影,清俊修长,站姿标准得让普通人嫉恨了。当然,也很招女人的眼,一路走过去的女孩子,总是频频回头偷看不已。 景之图则目不斜视,很‘专情’地望着出机口。 正在女孩子们猜测是哪个女人那么幸运,能得到这位帅哥的“如斯专注”时,便看见了一脸憔悴,穿着风衣,宛如病美人般的柳青岩大步走了过去。 两人见面,景之图伸出手,扶住他,一脸关切。 那动作,那神情,果然很亲密很悱恻很有……奸-情。 原来帅哥都是gay。 机场碎掉了一地芳心。 景之图还不知道自己糟蹋了多少初开的情窦,又在京城的gay圈里写下了多么浓墨重彩的一笔。他只是担忧地看着柳青岩微白的脸,哭笑不得道:“真不知道你们两个是缘还是孽,怎么你每次和她见面,都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上次从鬼门关里走了一圈还不说,这一次,再次负伤而回。 柳青岩不会在哪天死在这个女人手里吧? 景之图胡乱地想着,自己先寒了寒。 “和她没关系,应该是宇文家内部的事。”柳青岩淡淡道:“我刚才收到消息……” “宇文老太太病故了。”景之图先他一步道:“那边只怕要出大事了。——不过其实也没什么,说来说去就是争遗产,反正再怎么争,也争不到外人手里。” “……元宝是我儿子。”柳青岩突然道。 这话题转得突兀,简直莫名其妙。 景之图竟然不觉得惊奇,好像他早就预料到这个结局。 听到柳青岩这样说,他只是“哦”了一声,然后嘻嘻一笑,“恭喜,你算是我们这一批里最早当爸爸的,是不是该请客庆祝?” “我没有认。”柳青岩苦笑着,继续道。 景之图怔住,“没认?” 没认是什么意思? 第151章 非常低调 他这次去英国,不就是要争取苏致函吗,现在,儿子也是自己的,理应一家三口在一起才对。皆大欢喜。 那才是景之图想看到的结局。 “之图,如果我这个时候认了元宝,就是坐实了爸的罪行。可我不想那样做,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承认任何事情,倘若那一切都是真的,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我也不敢认。而且,也许她想要一份自己的生活……算了,先不说这件事——我知道你正在查我父亲,从今天开始,我能不能也加入这个项目?反正等我明天报道后,我就会正式成为国安局的一员。这就当成我的第一个任务吧。”柳青岩如此要求。 “你这种情况,明天还怎么去报道,还是先养好身体再说吧。”景之图听完柳青岩的话,无声地叹息了一声,心底不无遗憾。 他是一直赞同柳青岩和苏致函的,柳青岩这种性子的人,也许需要一个他真正动心的女人,才能收得住他。 可是,柳青岩的顾忌,也并无道理。 苏致函已经有宇文欣了,而且,显然,她已经做好了决定。那样的女子,一旦决定了,大概难以回心转意吧。 只能错过了。 至于元宝,想必柳青岩也不忍心将他从苏致函身边抢过来。 苏致函和宇文欣的事情又闹得如此沸沸扬扬,再等下去,她肯定会嫁入宇文家。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有缘无分? “这种小伤,没事。”柳青岩突然有了开玩笑的兴致,见景之图一副悻悻的样子,他调侃道:“难道你心疼?” “我倒是不心疼,但是,有人心疼。”景之图也顺势打趣。 既然苏致函已经没戏了,他也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好兄弟被情所困。 而想摆脱一份旧的感情,最快的方法,就是新人吧。 “你不会告诉我妈了吧?”柳青岩的神色严肃了起来。 这件事,他当然不希望家里人知道。 “不是柳阿姨,而是……一位很关心你的小姐,似乎你答应别人一起吃晚饭,结果放了别人的鸽子。于是,那个别人不知怎么找到了我,我为了敷衍她,说你今天会去我那里。她现在在我家。这位小姐好像真的很关心你。”景之图慢条斯理道。 柳青岩蹙眉想了半天,终于记起。 自己好像真的答应一个人,一起吃晚饭什么的。 “姜巧儿?”他下意识地叫出一个名字来。 “不错嘛,还记得人家的名字。这位巧儿姑娘挺不错的,你不在的时候,柳阿姨找你,她还帮你掩饰了。”景之图由衷道,“不如好好地处一处?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何况,那支花,马上就要成为别人的妻了。 景之图的话,柳青岩似乎根本没有听进心里去,他扭头转向窗外,神色漠漠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是,等景之图快到家的时候,柳青岩忽而道:“随便找个其他地方坐一坐吧。” 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自然包括姜巧儿。 这个女孩不错,柳青岩知道,可是现在,他没心情敷衍她。 “你这种情况,最好的地方就是医院。——不过,这种伤,一去医院,肯定会被别人知道,还是去我家吧,我家有医药箱。”景之图回答道:“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见到姜巧儿,如果你真的不喜欢人家,也不要拖着,直接告诉她。她可不是你以前的那些女人,真的伤到姜小姐,你妈首先不放过你。” 柳青岩一脸无奈。 姜巧儿确实有点麻烦,一来,她是姜叔叔的侄女,两家也算世交,二来,妈妈也喜欢她,恨不得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疼爱,他得小心处理才好。不过,景之图说的也是,倘若自己真的不喜欢她,那就直接拒绝好了,就算他有心将她当妹妹,可是,就怕姜巧儿误会。 主意打定,柳青岩也没有方才那么排斥了,他按了按太阳穴道:“还是去你家吧,等会让我们单独呆一会。” “考虑好了?”景之图转头,望着他问。 就这样放弃一个好女孩,还是蛮可惜的。 其实姜家也是有名望的,在那种富豪之家出来的女孩,不仅靠自己的本事工作,还能如此谦逊得体的大家闺秀着实不多。 “嗯,现在没心情,还是不要耽误人家了。”柳青岩点头。 姜巧儿的年纪也不算大,但也谈不上多小,二十五岁,最好的年华,他何必用个悱恻不清的态度将人家拖着。 景之图没有再说什么了。 柳青岩此时确实没有多少心情,柳史言的事情晦暗不明。自己的女人要嫁给别人,连孩子此刻都不能相认——这位姜巧儿的运气实在不怎样。只能说,她出现的时机不对。 景之图兀自惋惜了片刻,车很快驶入了他居住的小区。 从楼下望上去,灯光还是亮的,姜巧儿肯定已经等了很久了。 景之图想了想,决定不去蹚这摊浑水。 “我还是在下面等等吧,给你半个小时时间,够不够?”景之图并不和柳青岩一起上去,而是指了指楼梯后面的小区活动室,“我在那里等你。” “……没义气。”柳青岩无语地鄙视了他一眼,并没有坚持。 到底是拒绝一个女孩子,如果景之图在场,巧儿也会觉得尴尬,此时景之图确实应该回避一下。 “说话委婉点,不要伤到人家小姑娘了。别拿你平时对女人的那一套对她。”景之图又不放心地交代道。 柳青岩从小就不缺投怀送抱的女人,属于典型地、被女人宠坏的男生,虽然家教不错,貌似绅士,但骨子里……景之图不敢恭维。 所以,他才不得不啰嗦这一句。 柳青岩心不在焉地应着“知道”,心里只想速战速决。 他实在没心思玩这种感情游戏,一次就已经让他元气大伤了。 景之图离开了,柳青岩则乘坐电梯,一直到了景之图居住的七楼,防盗门没有锁,姜巧儿应该正等着他们回来吧。 第152章 到低头的温婉 敲了敲门,果然,里面传出拖鞋快步跑近的声音,门很快被拉开,姜巧儿的脸也出现在门口,从最开始的惊喜,到羞涩,到低头的温婉,她垂着眼,下意识地瞟了柳青岩身后,“景先生呢?” “他去买点东西,大概不会那么快回来。”柳青岩已经走了进去,见她的模样,已经到嘴边的话先咽了下去。 总不能站在门口,对着一个等了你那么久的女人说:“喂,我又不喜欢你,你赶紧走吧。” 他得想一个更好的措辞。 姜巧儿“哦”了一声,慢慢地掩上门,然后弯腰给柳青岩拿替换的拖鞋。 景之图的家一直收拾得很干净,不过,今天格外干净一些,连地板都光滑得能照到人影了。 柳青岩当然不会心安理得让她来服侍自己,他赶紧退了一步,也弯下腰来,“别,我自己换就好了。” 两人同时低头,一个不妨,额头便撞在了一起,柳青岩倒不觉得什么,姜巧儿却迅速站了起来,捂着额头,脸色绯红。 “对不起。”她嗫嚅道。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柳青岩蹙眉,她这样小心翼翼,会让他觉得为难,“巧儿,我有话想对你说。” “先吃了饭再说吧。”姜巧儿却破天荒地打断了他,微笑着,指着面前满桌菜肴道。“菜都冷了。” 在景之图去接柳青岩的时候,她在家里闲着没事,不仅为景之图将地板拖得干干净净,东西收拾整齐,还冰箱里还能有限的食材,做了一桌子香喷喷的菜。不得不说,姜巧儿很贤惠。 只是,目光撞见那一桌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后,柳青岩非但没有感谢或者面露喜色,反而更觉得无可奈何,以及……一点点不耐烦。 “姜小姐。”这一次,他连“巧儿”都不想叫了。 快刀斩乱麻吧。 在这样下去,他肯定受不了,搞不好会心一软,选择不说的。可是如果现在不说,以后她会更受伤。姜巧儿的种种迹象表明:她没把自己当普通朋友。普通朋友会因为地方几天不在城市里,就寻找他的行踪吗? 姜巧儿怯怯地抬起头,看着他的表情,不知为何,脸色率先一白,眼泪几乎很快涌了出来,她的嘴唇抖了抖,然后蹲下来,轻声道,“不要说出来。” 柳青岩怔了怔。 他还没开口呢,怎么对方先反应了。 难道姜巧儿知道他要说什么? “你怎么了?”见她簌簌地流起了眼泪,柳青岩也不好继续说下去,他走近一步,问她。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要说出来。”姜巧儿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柳青岩,神色哀婉,那满目的无助,让柳青岩也呆了呆,不能动弹,“我承认,是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我缠着大伯,死皮赖脸,求他介绍我认识你,是我主动接触柳阿姨。青岩,是我处心积虑,不知廉耻地接近你,我知道你认为我贱,所以你不喜欢我……你讨厌我……” 柳青岩还没想到后面有这些隐情,在那里愣了一会,“所以说,我们的相亲不是意外?” 并不是爸爸心血来潮来、为自己安排一个女孩,而是这个女孩死活求着姜伯伯,这才有了那次乌龙的“相亲。” 他倒错怪父亲了。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们很早就见过面的。只是,那时你身边有很多女人,你几乎不用正眼看我。”姜巧儿凝视着他,眼中有种梦幻的神采,声音也出奇温柔,温柔得能挤出水来,亦如此深情,“三年前,我刚毕业。进去报社,然后,我和几位新同事去三里屯酒吧玩,回来得很晚,遇见了几个小混混想占我们便宜,那时旁边都没有人,我们也没带手机,他们人又很多,那时候,就是你出现救了我们。你一个人,把他们全部打趴下了,真的好威风,就好像,就好像小时候常常想的超级英雄一样。横扫千军,所向披靡。” 柳青岩的唇角抽了抽:超级英雄? 难道姜巧儿还是小孩子么? 不过,这种充满童趣的描述,还是让他对她添了一丝好感。 “你把他们打走之后,也没留名字,更加没问我们的名字,不过,你走了几步后,又突然折了回来,冲着我叫了一个奇怪的名字,你叫我,“致函?”。我说我不是致函。你就走了,这一次,再也没有回头。”姜巧儿平静地,将当时的情况简单地描述了一遍。 柳青岩有点发怔。 他完全没有丝毫印象,如果真的为一群女孩子解围,那只是顺手之事,何况,又是三年前的往事了,他当然不会事事记得那么清楚。不过,姜巧儿说的话也是有点靠谱的,三年前,正是苏致函不告而别的时候,那时他确实玩得很凶,也常常晚上独自走在酒吧外面的那条街上。 至于错认姜巧儿是苏致函…… 他低头仔细地看着面前梨花带雨,清丽婉约的姜巧儿,不得不承认,除了那骨子里散出来的一股子硬气,她们确实很像,眉眼也有点相似,难道自己还真的闹过这种乌龙事? 真是丢脸啊。 “你已经不记得了。”见柳青岩一脸迷惑,姜巧儿苦笑了一下,自嘲道:“这三年来,我想方设法找出你是谁,一直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我知道你去年还有一个女人,是位演员,过完年后才分手,因为她跟了制片人。我等你分手几个月后,才敢来认识你,就是怕你会拒绝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结果还是一样?” 她那么耐心,那么煞费苦心,等着他身边的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好不容易,在他最孤单的时候,她来了,小心翼翼的,生怕惊扰他似的,却还是那么快被判了死刑。 为什么? “并不是你不好,而是……”柳青岩也有点慌了,倘若只是寻常相亲认识的,说清楚就没事了,想必也没什么深刻的感情,可是,面前这位女孩,关注了他整整三年。三年累计出来的情绪,柳青岩不敢拿来开玩笑。 看似那么柔软,怎么骨子里,也如此坚定? 这一点,和苏致函,似乎,也很像。 第153章 努力露出一丝笑来 “不用说了,我明白,我懂。”柳青岩还在为合理的措辞纠结的时候,姜巧儿已经提前打断了他,努力露出一丝笑来,“你先吃饭吧,现在很晚了,我也要回去了。” 柳青岩有点傻愣愣地“哦”了一声。 他还没劝说呢,这样就行了? 好吧,伤害肯定是难免不了的,难得姜巧儿如此通情达理,拿得起放得下。 “我开车送你吧。”等姜巧儿走到门口,柳青岩才后知后觉地加了一句。 这么晚了,总不能让人家女孩子独自一人回去。 “不用了,我会叫司机来接我。”姜巧儿的脸上露出内疚的表情来,“其实我家的司机一直停在不远的地方。” 言外之意,前几次柳青岩送她,其实也是没什么必要的。 她只是想与他多相处一会而已。 柳青岩闻言,倒没责怪她的意思,反而也觉得内疚起来,“对不起,巧儿。”他说。 姜巧儿只是低着头“嗯”了声,头垂得太低,只看到额前散落的刘海,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 姜巧儿离开后,柳青岩便打电话叫景之图上来。 景之图一面进门,一面看表,随即很佩服地望着柳青岩,“才二十分钟,二十分钟你就甩了人家小姑娘,你说你没伤到人家,鬼都不信。” “一言两语说不清楚。”柳青岩无视好友的调侃,人已经坐在了沙发上。 姜巧儿做的一桌子菜还在面前。 柳青岩当然不想去动,景之图却本着绝对不铺张浪费的原则,自顾自地坐在了桌边,拿着筷子吃了几口,吃完后,当即赞不绝口,为柳青岩觉得惋惜。 “现在厨艺这么好的女孩可不多了,哎,如果你们真的在一起,我不就可以经常去蹭饭了么?”他摇头感慨。 单身汉的伙食很悲剧啊。 “少来,只要你开口,肯为你做饭的美人从一环排到五环。”柳青岩瞪了他一眼,心里却想:会做饭的女孩,其实也有很多。 譬如致函。 …… 该死,怎么又想到她了。 他很快打住了这个话题,和景之图言归正传,“先说说那个silence吧,你们都查到什么了?” “这个问题我明天再说。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只需要做三件事,吃药,换绷带,睡觉。”景之图放下筷子,强硬地命令道:“别和自己身体过不去,如果你想加入进来,以后吃苦的日子还很多。当务之急,你得先把身体养好。起码今晚别在我这里出事,不然,柳阿姨和你父亲肯定会砍了我。” 柳青岩当然是想尽快知道的,这些事情揣在心里,便是他想睡觉,只怕也睡不着。 景之图当然想到了这一层,所以,给柳青岩准备的消炎药里,还加了一片促进睡眠的安定。 柳青岩几乎很快睡着了。就躺在沙发上,蹙着的眉心还没有舒展。 景之图则解开他手臂上的绷带,看着那块已经开始愈合,却依旧狰狞的伤疤,摇了摇头,然后,用极专业的手法为他换好药,再为他盖好毯子。 然后,景之图走进书房,合上门。 屏幕上有一个视频会议的邀请。 他点了接受。 屏幕里出现了几个人。 “柳青岩已经知道了吗?”右上首的一个中年男人问。 “知道了一些。 我还是坚持不要将他卷进来。”景之图的态度很坚定,神色凝重,“这件事牵涉甚广,几乎每个人都与柳青岩有一定的关系,将他扯进来,他会处于两难的境地。到时候,该怎么选择,何去何从,对青岩来讲,太过残忍了。” “你关心你的朋友是好事,可是——”另一个梳着发髻的女性轻叹道:“可是,没有比柳青岩很适合的人选了。如果他肯帮我们,我们就有机会将对方一网打尽。” 景之图神色微抿,显然,还是有点不太乐意。 他知道这些黑幕也就罢了,实在不希望柳青岩也知道这些,哪怕他花心一点,浪荡一点,纨绔一点,可是,骨子里却是极是非分明的。这样一个人,怎么能进入这种灰色地带? “柳青岩的事情押后再说,宇文家那边,有没有派探员过去?”还是右首的那位先发言,看他的语气,应该是景之图的上司吧。 “派了一位。正盯着柳史言。”景之图回答道。 “恩。” …… 电话会议进行到很晚,柳青岩则在沙发上一觉睡到了天亮,直到大清晨的时候,他被刺耳的电话铃惊醒,景之图打着呵欠,披着睡衣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接起电话,没一会,又重新放下话筒,有点怔忪地对柳青岩道:“姜巧儿昨晚割脉了,现在正在医院。” 澳门。 葬礼现场。 苏致函看着自己前面的柳史言,踌躇了片刻,终于还是走了过去。 他们之间有过过节,但是那些过节,并不是她对不起他,所以,自己没有什么可怯场的。 相反,苏致函还有一些问题想问他。 主意打定,苏致函扬了扬头,径直朝柳史言那边走了去,柳史言的旁边刚好有一个空位,她也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柳伯伯好。”柳史言也察觉到来人,他转头时,恰见到苏致函很得体的招呼声。 柳史言也微微一笑,“是致函啊。” 居然很亲切的样子。 柳史言的态度如此自然亲切,苏致函也不至于不通情面。她转回头,望着前方停放的灵堂,淡淡问:“柳伯伯原来认识奶奶吗?” 他的来访,实在是个谜。 柳家和宇文家,似乎从未有过交集。 “我认识你。”柳史言微笑道:“苏小姐,我听说你与宇文欣订婚的事情了,恭喜。” 说这番话的时候,柳史言的表情几乎是真挚的。 苏致函只能道“谢谢”。 顿了顿,她还是决定不再继续这种虚伪的敷衍了。 索性单刀直入。 “为什么最后决定将元宝还给我?”她没看着他,仍然望着前面的灵台问。 第154章 他原本就是你的 柳史言仍然微笑,“他原本就是你的,和柳家没有一点关系。我不过是完璧归赵。” 苏致函怔了怔,似乎对柳史言的这个回答并无准备,可是转念,又觉释然,“再次多谢。” 然后,苏致函站了起来。 她不是傻子,柳史言的话里行间,全部是对她留情的意思,他打算放过她,为了元宝,为了阿欣,这个时候也没有必要争锋相对。 虽然父亲的事情仍然悬疑不定,可是,柳青岩说的也不错:就算主使人并不是父亲,父亲到底参与了,只要参与到贩-毒这件事里,就是罪行。 关于这点,苏致函并不想狡辩什么。这确实是实情。 只要父亲那边现在还算安然,她不会主动搅事。 苏致函一向知道自己的斤两。 柳史言和煦地看着她,“客气。” 见苏致函的退让,柳史言倒有点喜欢这个女孩了,她很懂分寸,即便被欺负得那么厉害,也不会抱着对方的大腿死缠硬打。很自知之明。很好。 两人的交谈正告一段落,前方的宇文欣已经看见了苏致函,他向白管家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朝苏致函走了过来,“致函,到这边来。” 他说的‘这边’,指的是亲属席。 苏致函还有点犹豫,如果现在走过去,便是正式承认自己是宇文家的一员了。她虽然已经做好了融入这个家族的准备,可是,现在还是……太仓促。 何况底下还有那么多人盯着。 正想着,宇文欣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他有点冷淡地像柳史言点点头,已经握住了苏致函,带着她往那边走去。 宇文欣的手冰凉修长,却将她扣得很紧。 在他握住自己的时候,苏致函突然又安心了。 好吧,既然已经决定了,便没有什么可怕的。从此以后,他的事情便是她的事情,他的家人,也就是她的家人。更何况,在苏致函心里,确实已经将老太太当自个儿的奶奶看。 两人重新穿过人群,走到了前面的亲属席。这个多出来的女孩,当然很快成为了人们议论的焦点。 毕竟,这段时间,苏致函与宇文欣本来就处在风口浪尖上。 柳史言望着他们一起离去的背影,视线一转,在台前那张遗照上停留了一会,然后站了起来,似乎就要离开现场。 ——他并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但是行踪低调,此时离开,也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力。 等苏致函与宇文欣回到台上时,她在朝柳史言方才入座的地方望过去,只留下了空荡荡的座椅。 人已经不见了。 而柳史言为何而来的谜语,也许将永远成谜。 老太太去得仓促,元宝是怎么回来的秘密,也许真的无人能知了。 柳史言的事情很快告了一片段,剩下的时间,苏致函一直站在宇文欣的身边,陪着他一起应付那些宾客。整个仪式短而精炼,无非是牧师对老太太一生的功德加以评点。以及对死者的追悼。 作为一家之长的宇文释并没有坚持到发言结束,几乎在苏致函刚上去不久,宇文释就带着莫小蚁离开了,以至于苏致函想和莫小蚁说一句话,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与自己擦肩。 莫小蚁只能冲着她微弱地笑笑,气色还算不错,苏致函也稍微安心了一些。 等前台的发言结束,那些拜祭的人也可以先行离开了,只有一些自愿留下来守灵的人,还在会场里徘徊。至于那些闻讯而来的媒体,则被安排在后面的花园里,等会直接有一场新闻发布会,正式公布老太太的死讯,顺便解答一些记者的问题。 宇文一家人在旁边有各自的休息室,他们是需要全体守灵的。等散了后,其他人都回休息室,等待着稍后的家庭聚会,还有一整晚的守灵。宇文南与华玲也先行离开了。这期间,一家人甚至没有任何攀谈,连最起码的寒暄都没有。 宇文欣并没有回休息室的意思,苏致函自然也没有,他们仍然留在大堂里,而随着宾客的减少,大堂很快变得空荡荡。 留下满场的空座椅,看着未免凄惶。那种人去楼空的感觉,实在让人觉得触目。 苏致函一整天的情绪都莫名低落,此时更是觉得凄凄。 “致函。”等他们身边再无其他人的时候,宇文欣突然叫了苏致函一声。 苏致函忙转头望向他。 宇文欣还是站在原处,整整两个小时,甚至都没有移动自己的位置,就像一尊雕塑一样。 “奶奶……不应该走得那么快。”他继续道,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凝重得几乎阴郁,“有人做了手脚。” 苏致函怔住。 老太太的过世,确实太仓促了,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还有人做手脚。 谁会对一个已经病入膏肓的老人做手脚? “谁?”苏致函下意识地反问。 “我不太确定是谁,只能肯定一点,他一定是宇文家的。”宇文欣垂下眼眸,垂在身体一侧的手轻轻地拢了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查还是不该查。——她在世的时候,一直希望我们能和睦共处,现在她尸骨未寒,我不能同室担戈。” 苏致函的身体冷了几分。 “是怎么做的手脚?你有证据吗?”她又问。 她想起了元宝的事情,如果没有柳青岩,元宝现在是不是也和奶奶一样,躺在棺木里,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个家的盛世繁华,背地里,却充满了冷漠与算计、残忍以及无情。 能在这个家长大的人,该有多强悍啊。 “没有证据。”宇文欣道:“可我知道。” 他并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在离开上海,和苏致函一起回英国之前,宇文欣曾仔细询问过老太太的情况,医生说很稳定,绝对不会有突然恶化的可能。事情实在太仓促,而且,那么巧,就在老太太即将把名下的股份转给宇文欣的时候,她却突然恶化。——这世上最不可信的两个字,便是巧合。尤其是在这个家里,任何相信巧合的人,最后都会死得尸骨无存。 第155章 当然是宇文南 他不需要证据,因为,这就是宇文家的风格。 嫌疑人有很多,排在最前面的,当然是宇文南。 可是,到底是宇文南动手,还是那些赞同宇文南的人动手?甚至还有可能是宇文玉背后的家族……或者,爹地。 他不能相信任何人。 苏致函沉默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会保护你们。”末了,宇文欣又冷不丁地甩出一句话来,神色坚定,眸色很亮很亮。 仿佛这句话,不是说给苏致函听的,而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不会再允许自己身边的人受到伤害,奶奶死……他也不会罢休。只是,不是现在,现在,他只希望奶奶能入土为安。 苏致函点点头,“嗯”了声。 然而心里,却在想一个截然相反的话。 如果这种种的安排与罪恶都是针对着宇文欣,那么,她也要好好地保护他,保护他和元宝,保护他们不受伤害。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就一定不能退缩。 楼上,先行退席的宇文释几乎是疾步走回房间,一进屋,他就站在了窗前,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直到浓重的烟雾在肺腔里盘旋了一圈,他才冷静下来,没有让自己失控。 莫小蚁一直紧随在宇文释其后,自从老太太去世后,宇文释也变得奇怪起来。他原本给人的感觉就偏于阴沉,而现在,那种阴沉的感觉更浓了。莫小蚁知道他为老太太的死感到难过。虽然表面上,宇文释并没有丝毫难过伤心的表现。 可是她知道的,他比谁都难过。 那天在病床边,她看见他流泪了,即便很快被掩饰了过去,但是,莫小蚁还是没办法忘记那一幕。 “你怎么了?”她一路追着宇文释,一直追到楼上的贵宾室里,莫小蚁稍微犹豫了一下,先合上房门,然后走到宇文释的背后,担忧地问。 他的反应真的很反常。 身为一家之主,却没有坚持到葬礼结束,而且,方才站在那里的时候,宇文释的态度就是极克制的,她能在他的眼睛里看见怒火。 “没什么。”宇文释好像已经恢复正常,他掐灭才刚刚吸了一口的烟,淡淡道。 莫小蚁当然不信。 其实,刚刚失去母亲,会有各种各样负面的情绪很正常,何必一定要将自己掩饰得那么好? 再强势的人,不也是人吗? “人死不能复生,你要想开一点,就像你在……你在手术室里说的那样,老太太享了一辈子的福……去得也快,没感觉到什么痛苦,其实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莫小蚁有点笨拙地安慰道。 她实在不太善于安慰人啊,尤其那个人是宇文释。 那个强大的,冷漠的,仿佛永远不需要别人去安慰的大人物。 “我不得不让她去得快一些,只有这样,她才不需要再看到那班兔崽子!”宇文释的目光一寒,冷冷地说:“既然下了狠心,就要做得干净一点,留那么多蛛丝马迹,找死。” 莫小蚁怔了怔。 她有点听不懂宇文释的话了。 宇文释并没有解释,只是脸上露出一缕罕见的疲倦,好像终于对什么东西厌倦了似的。 “也许,是我把他们逼得太狠了。”他兀自喟叹,那种深深的厌弃与疲倦,愈加明显。 莫小蚁听得似懂非懂,隐约醒悟到什么,却又不敢深想。 那么,那天,宇文释决心让医生为老太太安乐死的原因,……其实……其实是想维护某个人吗? 虽然心里已经将那个人痛恨到极点,可是,因为那个人是……他的儿子,所以,他不得不去维护他。 老太太的病危,根本不是偶然。 那是人为的。 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儿子,宇文释在那一刻的踌躇,其实是要做下选择,即便他气极恨极,也只能选择为活着的那位掩饰。 那个人,是谁? “董事长……”莫小蚁遍体生寒,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这样的事情,如果在普通人家,简直无法可想。 “算了,他们会争,也是我一手造成的。只要不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宇文释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莫小蚁不必说什么。莫小蚁只得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等会的记者招待会,势必会问到老太太的遗产问题,到时候,不知董事长准备怎么安排。”等了一会,莫小蚁略过这个问题,提到了另一个火烧眉头的情况。 老太太的遗产。 那笔庞大的、游离在宇文家之外的股份与势力,一旦它的所有人确定,便代表,那个人将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机会继承整个宇文家。宇文释不会允许这两个势力继续分离下去,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确定同一个继承人。 其实,无论是宇文释还是老太太,他们心中的继承人,只有一位,那就是宇文欣。 可是,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模样,不知道结果是不是还能如他们预料得那么如愿? 在没有遗嘱的情况下,那些东西,还能顺利转移到宇文欣的名下吗? 还有……元宝。 那个没有宇文家血统的元宝,也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以阿欣的性格,大概真的会将自己的一切拱手给外人。这同样不是宇文释希望见到的事情。 “……由着他们吧,谁争到谁得。”过了好久,宇文释终于回答。因为宇文欣在元宝事情上的强硬,他的天平,已经不可能完全倾向于宇文欣了。“我累了,不想管了。” 莫小蚁“哦”了一声。 心底却在想着一个很隐约的猜想。 那个对老太太下手的人,是宇文南吧。 老太太的猝然去世,对宇文南是最有好处的。 他真的,做出了这么可怕的事情吗? 其实是与不是,很快就能有分晓:在待会的记者招待会上,倘若宇文南有备而来,那便是代表,他一早就知道老太太活不长的事情。 莫小蚁正心烦意乱,忽而听见宇文释堪称轻柔的声音,唤着她,“小蚁。” 莫小蚁抬起头。 宇文释正背对着窗户,逆着光,他的脸拢在暗影里,看不清表情。 第156章 莫小蚁汗了汗 “等这件事结束后,我们去旅行吧,你喜欢哪里?欧洲,美洲,还是非洲?”他这样问。 莫小蚁汗了汗。 这话题也转得太快了吧。 怎么突然提到旅行了呢? “我不想亲眼看到他们斗得你死我活。”宇文释似乎看出了莫小蚁的心思,他这样解释。 莫小蚁顿时无语。 宇文释的意思,是不是,他根本不打算管小辈们的花招,即便他们已经到了这样白热化的地步,即便他们已经快到兄弟阋墙的程度,他也不打算干涉? “你心里是不是在骂我冷血?”见莫小蚁生硬地站在那里,一脸严肃,宇文释蓦然笑问。 她还是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啊,心里想着什么,根本就是一目了然。 “是。”莫小蚁也不想再忍了,她对宇文释本来就很有意见,今天老太太的悲剧,虽然有它的偶然性,但是,正如宇文释所说,根本就是宇文释自己一手造成的。 在宇文家,根本没有所谓的亲情,一向是能者生存,尔虞我诈,欺软怕硬。 譬如宇文南,当年被欺负得那么狠,可是,所有人都认为理所当然。——谁让你又没能力又没背景!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人,就算他们真的不择手段,却也不能怪他们。 “哦,说来听听。”宇文释饶有兴趣地望着她。好整以暇。 莫小蚁隐忍太久了,他知道。 即便是答应嫁给他,那种感觉,也是一种隐忍的妥协。他不稀罕女人的妥协,这也是他一直没有动她的原因。 宇文释要的,是女人的心甘情愿。 “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如果你心里已经确定了继承人,就不该给其他人希望,一方面给人希望,一方面从不给那些人机会,现在情况失控了,你就甩手不管,让他们争个你死我活——他们是你的儿子!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你养的蛐蛐,老太太已经死了,你还要看着多少无辜的人死在你面前你才甘心?把人这样玩在掌心里,好玩吗?有趣吗?”莫小蚁越说越气,其实自己也不知道气什么。 如果真的是宇文南做的……可是,将宇文南一步一步逼到现在这个样子的人,又是谁? 倘若他们是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倘若他小时候不吃那么多苦,不被那么多人嘲笑,宇文南会有今时今日吗? “唔。”宇文释并不辩解,仍然安静地看着莫小蚁。 看着那张憋红的脸。 突然觉得有趣。 明明跟了他那么久,明明亲自经历过这个圈子的残酷与无情,为什么心里还有那么愚蠢的温情? 年轻,真好啊。 还能相信那么多幼稚的东西。 “这是文明社会,你面前的都是人,又不是狼!”莫小蚁见宇文释还是一副淡淡然的模样,终于愤愤地控诉道。 “他们现在不变成狼,以后,就会被别的狼吃掉。”宇文释终于回答了一句,“我也没有选择。这就是命。他们的命。” 莫小蚁哽住。 “不过,我喜欢你生气的样子。”宇文释伸出手,轻轻地抚过莫小蚁的脸,“你不需要变,跟着我就好。不过,……不要卷进去。那不是你该管的事。你也管不了。” 莫小蚁没作声。 “阿南不会为一个女人放弃什么。”他继续道。 莫小蚁惊疑地抬起头,宇文释却已经转过身去,仍然面对着窗户。 窗外,记者招待会的台子已经搭建完毕,各地的媒体全部严正以待,如果真的有什么要发生,那里……就是即将的战场了。 他很想看看,那些他一手逼大的兔崽子们,到底都学了一些什么本领? 记者招待会就要开始,白管家到前面来,请宇文欣过去。这种场合,宇文欣不能缺席。 苏致函就不怎么方便露面了,她提出先去休息室等着,等宇文欣离开后,她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方才一直行事匆匆,也没来得及给妈妈报个平安。 还有妈妈额头上的伤怎么样。 那边很快接了电话,苏妈妈的语气很平静,显然,那件事已经平息了。 “致雅回去没有?”这件事也一直挂在苏致函的心上。 “大清早才回来,说在同学家里住了一晚。”苏妈妈的语气变得担忧起来,“她看上去心事重重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可能还在生气吧。”苏致函只能将自己打了致雅一巴掌的事情告诉了妈妈。 苏妈妈没有责怪苏致函,只是宽慰道:“两姐妹,没有隔夜仇的,你别担心我们这边的事情,好好陪阿欣。如果有必要,我和致雅也能过去。” 对方到底是亲家,其实按照习俗,她们是应该过去露下面的。 可是,苏妈妈也明白,阿欣那边的亲戚都是非富即贵,她怕自己土里土气的,真的出现在葬礼上,反而给女婿丢脸。 再说,致雅也不让人省心。 彻夜不过不说,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也不知道和谁赌气。 其实,苏妈妈还有一件事情很担忧,但是,她没有在电话里告诉苏致函。 她发现,致雅的包里有一笔钱,虽然不知道多少,可是,在致雅上洗手间的时候,苏妈妈帮她收拾房间,冷不丁看见了那厚厚的一大叠。 看厚度,应该不少。 她是从哪里来的这么一大笔钱? 不过,见致雅不耐烦的神情,苏妈妈不敢问。——会不会是女婿给的呢? …… …… 挂断电话,苏致函也算安下心来,只要致雅乖乖回家,其他事情都好商量。 至于大麻的事情,可以慢慢地教育,毕竟,致雅还小。 ——致函似乎忘记了,十七岁的苏致雅其实已经不小了。当年她十六岁的时候,已经为了父亲的事情,独自去了京城。 外面记者招待会好像已经开始了,因为备受瞩目,这场招待会是现场直播的。 苏致函没有出门,而是留在房间里,打开电视,看着电视里的画面。 先是入席。 第157章 谋杀菲林无数 最先入席的当然是宇文释。他和莫小蚁一起亮相,在进场的时候,苏致函能看得出来,莫小蚁是想离开的,可是,宇文释却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她的手,将她困在了自己身边,莫小蚁没法子,总不能众目睽睽下推开他,只能跟着过去坐了下来。 然后,是宇文南也华玲。 这对夫妻一亮相,就谋杀菲林无数。宇文南因为这场婚事,风头正健,而且,按照老太太之前的承诺,他是最先结婚的人,极有可能得到老太太的遗产。 华玲没有入座,而是和宇文南一起走过去后,她吻了吻宇文南的脸颊,然后退到了一边。恩爱之情溢于言表。 再接着,就是宇文家的其他兄弟姐妹,年纪小的没有去,还有几位与宇文欣差不多年纪的,也各自有自己的事业,只是势力没那么大呼声那么高而已,所以没引起多少关注。 他们在等着另外两个人。 直到最后,宇文欣和宇文玉才姗姗来迟。 两人虽然同时出现,但各坐一边,并没有多亲密,只是在一起进来的时候,简单地交谈了数句。 大抵是问了宇文玉在外面旅行的一些境况,宇文玉又问了一些关于新嫂子的事情,不咸不淡的,然后,在分开的时候,宇文欣问:“奶奶去的时候……” “很快,进手术室的时候状态也很好,和我有说有笑的。”宇文玉轻声回答。 宇文欣没有做声了,不过,知道这些,他确实欣慰了一些。 至少,奶奶什么都不知道。她走得很安详。 两人走到了前台那边,便分开了,宇文玉坐在左席上,宇文欣则在右席。 待他们一入座,新闻发布会便正式开始。 第一项内容,自然是对已故的老太太进行吊唁,无非是病情的恶化,老太太在慈善活动上做的贡献,宇文家全体人员的哀悼,云云云云,如此之类。按部就班。 大家也没有怎么关注细节,好容易挨到自由提问的时间,现场顿时如炸了锅一样,呼啦一下全部站了起来。 果然,大家关心的问题,仍然是遗产的继承权。 这是那些记者蹲在这里守了整夜的关键。 其中一位记者提到了老太太之前的戏言,“谁结婚最早,就将自己名下的股份送给谁当嫁妆”,——“那么,请问,是不是由刚刚新婚不久的宇文南先生,接受老夫人名下的产业呢?” 这个问题,很快将宇文南推到了风口浪尖。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宇文南身上。 宇文南却只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淡淡然地坐在那里,并不回答。 因为,在这个场上,唯一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的,是宇文释。 老太太去得仓促,根本没有来得及留下遗嘱,宇文释作为一家之主,有监管这笔财产的权力。 只是,老太太之前就放了话,这些钱,她是要给孙儿的,所以,宇文释也不能将它保太久。 今天花落谁家,必须有个分晓。 所以,大家见宇文南这样的表情,目光一转,又定定地看向了宇文释。 然而宇文释便和他儿子一样,表情完全看不出丝毫端倪,咸咸淡淡,仿佛根本就不在意这个问题似的。 所以,这个问题砸在了空中,却无人回答。 记者也不是好糊弄的,就算他们避而不答,他们还是锲而不舍,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到这个问题,而且,是直接向宇文释提问。 情况发展成这样,当然不可能继续回避,就在大家猜想这个记者招待会将怎么继续下去的时候,宇文释终于在万众瞩目下,缓缓地站了起来。 场面为之一静。 即便是台上的众人,也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投在了他的身上。 大家都在等着他的回答。 即便是宇文欣,也转过头,向宇文释那边望过去。 他同样很想知道,爹地会说什么? 不过,因为元宝的事情,他应该不会将这些轻易给自己了吧,况且,宇文南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 “关于大家多关心的遗产所属问题——” “这应该是宇文家的家事吧。”正在宇文释就要说什么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宇文玉突然站了起来,神色冷淡,几乎激愤地望着众人,“奶奶尸骨未寒,你们却只关心她的遗产会给谁。奶奶这一生做了那么多事,她资助了多少学生,她建了多少希望小学,她创立了多少基金会,她临死时是什么样子的,这些,你们统统不在乎!——可是我们在乎,我们失去的,并不是一位不关己事的公众人物,她是我奶奶!是我的亲人!难道就不能体谅一下失去亲人的心情,不要再纠缠这种无聊的问题了吗!” 宇文玉的神色显得很激动,而他的突然发飙,也让众人一怔。 诚然,宇文老夫人尸骨未寒,还在前面的教堂停灵。 后面,却已经开始分她的家产了。 这样被宇文玉点出来,大家都不免觉得尴尬,可是,尴尬归尴尬,该问的问题还是要问,不然,明天的版面怎么办? 主编责怪下来,倘若下岗了,那一家老小,谁来养活? 在短暂的沉寂后,底下照样炸开了,大家仍然纠缠宇文释,“宇文先生,还请将话继续讲完。” 没有人关心宇文玉的愤怒,更加没有人在意他的话。 其实,如果不是摊上这件事,宇文玉这次亮相,其实还算惊-艳的。虽然年纪小,但是,宇文玉的母亲那赫赫的名字,早就给他罩上了无形的光环。他理应成为场内的焦点。 何况,在见识过宇文欣的容貌后,宇文玉仍然能让人眼前一亮,这样英俊的程度,只怕在小女生中也能引起轰动—— 然而,这些东西,在巨大遗产前面,都得靠边。 老太太留下的东西,才是重点中的重点。 宇文释没有接着往下说,只是堪称慈爱地看了一眼宇文玉。 慈爱,一向是他眼中最少出现的表情,但是,对着宇文玉,他却一点都不吝啬。 莫小蚁感觉得没有错。 宇文玉真的是被宠大的。 能在这个家庭里受宠,真是奇迹。 宇文玉却似气极,从座位上站起来,转身便离开了现场。 也没有人敢拦着他。 第158章 遗产分配问题 宇文释没有责怪宇文玉的无礼,只是顿了顿,等宇文玉离开后,他才继续方才的话题,“关于大家所关心的遗产分配问题,在这里,我可以代表已故的母亲回答大家。这笔钱,将不会留给宇文家的任何人,而是,以我母亲的名义,全部捐给国际残障儿童协会。这也是她老人家生前的愿望。我想,在座的宇文家子孙,也不会对这个决定有丝毫异议吧。” 宇文释此言一出,举世哗然。 这并不是一项随随便便的慈善之举。老太太的遗产,也许比不上宇文释所拥有的那么庞大,可是,众所周知,老太爷对自己的妻子一向是慷慨的。 他当初将这些分离出去,也是怕宇文家出现什么变故,所以,才用这些财产来牵制那些子孙众人。能牵制住那么庞大的宇文家的产业,自然,不是一个小数目。 所以,这不能仅仅说是一项义举,这种行为,几乎能称得上一项壮举。 可是,宇文释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说了出来,轻轻松松地捐了出来,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即便是宇文家自己的人,也被这一招,弄得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宇文南的脸色尤其难看了一些。 居然……捐了。 如果结局那么简单,当初他们争得死去活来,又有什么意思? 然而,在这些众人当中,莫小蚁却着实地松了口气,她望着自己前面的男人,神色微舒:还是干涉了呢。 虽然口口声声说,由着那些小辈争个你死我活,可是,宇文释到底出面将这件事,用最雷霆万钧的速度解决了。 损失不可谓不小,但是比起提前那些争斗,比起这些遗产引发的一切恶果,这个损失,其实是值得的。 反正宇文家,从来不需要两个帝国。 这里,从现在开始,只能有一个帝国,而他宇文释,才是这个帝国真正的王者。 这种行为,自然也有警戒的作用,他要告诉那些小辈:悠着点。 这个世上的东西,除非是他想给,否则,任你怎么争,你都会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底下的记者已经如打了鸡血一般沸腾了起来。这些并不是现金,捐赠的时候会有一套繁复的手续,宇文释并未细说,只是淡淡道:“等葬礼结束后,基金会的人会介入进来,具体会怎么担作,会另外有一场记者招待会说明,大家还请稍安勿躁。” 言已至此,这个话题便算结束了。 大家不再缠着宇文释,而是将镁光灯卡擦卡擦地对准了其他人,尤其是宇文南和宇文欣,这两位最有可能得到遗产的人,在面临这个突然的结局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宇文欣虽然觉得愕然,但是,很明显能看出来,他松了一口气。 这样也好,奶奶在天之灵,只怕也会很开心这个决定。 爹地总算做了一件让宇文欣刮目相看的事情。 这样的手笔和胆识,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 至于宇文南,脸上却带着一缕浅浅的笑意,笑意侵入俊美的眉眼里,却有一种冰魄般的质感。 那么,他情愿将它捐掉,也不肯给自己吗? 宇文释,难道我就不是你儿子? 两人的表情都隐藏得那么深,任凭镁光灯再如何闪烁,也无法看出他们的真实想法。 宇文释却连看也不看他们,他的发言已经结束。这个记者会,也没有更多的、值得他停留的话题了。 也在宇文释转身之时,宇文南突然开口,很随意地道:“我赞成将奶奶东西捐给慈善基金,但是,奶奶住的祖宅,对我有特别意义,而且,奶奶在病床前曾说过,这是她送给我和华玲的结婚礼物。我想留下它,爹地,你没意见吧?” 想比刚才捐出去的这一切,一个宅子,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底下的人也觉得无可厚非。 宇文释的脸色却冷了冷,尽可能轻描淡写道:“我会着人翻新,留给你。” “为什么要翻新?我就喜欢旧的那一套。”宇文南笑了笑,站起身道:“我就喜欢那里面阴沉沉的味道,喜欢里面发生过的一切事。哦,对了,阿欣,你不会也赞同将它翻新吧?毕竟,你小时候可在那里度过了两年呢。这辈子……”他顿了顿,目光别有深意地留在宇文欣的身上,唇角上勾。明明是很好看的笑,却总是觉得透着那么浓的恶意,让人心生戒备,“这辈子,最安静的两年。” 宇文欣眉头微蹙。 也在这时,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的两个工作人员,手中居然拿着两个吹大的气球,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哪里有葬礼上放气球的? 正有人想出言提醒那两名不合时宜的人,他们已经停在了宇文欣的身后,在宇文南话音刚落的时候,细针扎入,气球“啪嗒”一声,破了。 气球破了。 巨大的声响。 坐在前面的人本来没注意到身后多出来的这两个人,听到这个声音,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往后望去,只有宇文欣,在短暂的犹豫后,终于随着众人的视线一起望了过去。 他看见了自己身后破裂的气球,他看了看宇文南。 他什么都没有说。 苏致函是现场直播看见了这一幕。 她的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口。 下一刻,苏致函已经从房间里冲了出去,往后面花园的现场跑了去。 宇文南知道了。 那些别有用意的话,这太过巧合的安排,无不证明,宇文南知道了宇文欣藏了那么久的秘密。 而他口中的那栋老宅子,一定是宇文欣刚刚失聪的时候,呆过的地方。 难怪宇文南会刻意地提到它。 他今天来,本来就是打算毁掉阿欣的。——明明是兄弟,为什么能在众目睽睽下,在对方最痛的伤口上撒上一把盐呢? 第159章 又是哪一出戏 那些记者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件事本来就过于匪夷所思,而大多数人,显然没有当小说家的潜质。在苏致函冲进会场时,底下只是议论纷纷,满头雾水,搞不清这到底演的又是哪一出戏。 苏致函不能给机会让他们反应过来。她已经上了台,假意俯身在宇文欣的耳朵旁说了些什么,手却放了下去,找到宇文欣藏在台下的掌心,用手指在上面一笔一划道:“跟我走。” 她知道,一旦等宇文南点破,记者的提问会如潮水般涌来。 到时候,场面会彻底失控,到时便是想掩饰想否认,只怕也会事与愿违。 所以,为今之计,就是先离开这里。 在宇文南得逞之前,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宇文欣抬眸望着她,还未回答,苏致函已经擅做主张,凑在话筒前,不好意思地告诉大家,“既然提问已经告一段落了,大家不介意我先带走我的未婚夫吧?” 她神色如常,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好像这个行为非常自然而然。 而苏致函的乍然出现,也成功过地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宇文南的发言让大家根本搞不清状况,不过,一座宅子的吸引力,自然比不上这位“活生生的灰姑娘。” 借着儿子上位,豪门,一夜-情。 这所有的因素,都保证了杂志的销售量。他们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所以,苏致函确实出现得恰到好处。 大家不再追究宇文南的问题,而是转向了苏致函,在苏致函拉着宇文欣,就要离开的时候,已有人高声叫住她,“苏小姐请留步,还请与宇文欣先生问答我们几个问题。” “可以。但是要快点。你们知道,孩子现在要爸爸,正在家里哭呢。”苏致函无可奈何地笑,随口便解释了为什么要将宇文欣临时拉走的原因。 这个理由不算完美,但是,也并不牵强。 何况,现在宇文欣与苏致函的这个小孩,也是大家所关注的焦点。 “请问苏小姐,你和宇文先生的婚期定下没有?”其中一人问。 苏致函微笑着看着宇文欣,一脸幸福地回答,“自然定了。” “请问定的什么时候?”又有人问。 苏致函望向宇文欣,宇文欣正想接口。 “具体事宜,大家请问我就可以了,少爷和少奶奶还要回去哄小少爷。大家可不可以让他们先行一步?”白管家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为苏致函他们解围道。 苏致函顿时松了口气。 以白管家的八面玲珑,剩下的事情,他一定会摆平。 果然,面对记者那些轮番轰炸般的问题,白管家回答得井井有条,非常利落而笃定。 苏致函则趁着这个机会,拉着宇文欣,就要离开现场。 宇文南却在此时慢慢地走了过来,依旧噙着笑,从背后,靠近苏致函。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他是在宇文欣背后开的口,这句话,也是说给苏致函听的。 苏致函冷冷地望着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宇文南笑了笑,继续道:“不过,我奉劝你,不要插手宇文家的事情。……对了,我有一样好玩的东西,想给你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没兴趣。”苏致函回答得斩钉截铁。 本来对宇文南的印象就谈不上好,这个时候,苏致函自然不会与他客气。 “即便是关于你妹妹的……有趣的‘电影’,你也不想看吗?”宇文南已经绕到了宇文欣的旁边,宇文欣正看着他,脸色很平静,并没有秘密被发现后的慌乱或者难堪。 他还是一贯的模样。 在他们身后,白管家还在回答着接踵而来的问题。 留下这个暂时没人注意的角落。 安静而沉郁。 宇文南已经拿出了手机,放在苏致函他们面前,然后,调出一个视频文件,按下了播放键。 他将手机静音了。 因为,这部电影,不需要声音,只要画面就已经足够了。——画面里,一丝不挂的苏致雅,正和两个面目不清的男人,躺在一张床上…… 姜巧儿割脉自杀了。 在景之图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柳青岩着实有点没反应过来。 其实以前,也不是没有女人为柳青岩自杀过,然而那些女人,总是一开始就闹得很凶,不像姜巧儿,居然就那么不声不响的……自杀了? 昨天离开的时候,她看上去那么正常,好像已经完全释然,完全放下似的。 再说了,他们根本没有什么深入的交流,就算她三年来一直关注自己,这也不至于会产生那么浓重的感情,以至于需要用自戮来解脱吧? “还愣着干什么,换衣服,我们去医院。”景之图见柳青岩发呆,语气不善地催促道。 人家女孩生死未卜,他这个始作俑者,难道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不成? 柳青岩赶紧起身,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便和景之图一起走了出去。 仍然是景之图开车。 可是,这个时候正是上班高峰期,路上全部堵得水泄不通,等他们磨磨蹭蹭到了医院的时候,柳阿姨、柳青萍、姜伯伯还有发现巧儿的女佣阿姨,已经在外面等了半天了。 除了这些认识的人之外,现场还有另外一位温婉美丽的妇人,与姜巧儿长相很相似,应该是她的母亲。 见到柳青岩,柳阿姨当时便冲了去,一巴掌帼了过来。 换做平时,她一定舍不得动自己儿子一根手指头。 可是,现在人家闺女已经进了急诊室,她如果不好好教训一下柳青岩,怎么向在场的姜妇人和姜老将军交代! 别人将巧儿介绍给他,可不是将她送上一条不归路。 而且,巧儿会那么想不开,天知道自己这个混账儿子做了一些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情。 柳阿姨越想越气,打了一巴掌还不解气,手握成拳头,就往柳青岩的身上捶了过来,“你自己说,你自己交代,你到底做什么了,你怎么欺负巧儿了,我告诉你,如果巧儿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也别想活!” 柳阿姨本来气极,下手也没有轻重,好几下都打在了柳青岩的伤口上。 第160章 声音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痛得脸色发白,几乎能感觉到伤口崩裂,纱布被鲜血慢慢侵染的过程。 可也只能抿着嘴,将吃痛的声音生生地咽了回去。 景之图在旁边看着都倒吸凉气。 可是,这个时候,他不能劝。这件事闹大了,就算柳青岩无辜,他也要为自己的风-流债付出代价。 谁说被女孩子喜欢,就一定是福气的? 待柳阿姨打了好一阵,柳青萍终于看不过眼,赶紧上前拉住母亲,柔声道:“好了,妈。巧儿妹妹不会出事的。等她安全出来后,我们再来好好地审一审哥,你这样闹,不是让大家心里添堵么?” 柳阿姨这才想起另外两位当事人。 不过,那两位当事人,显然不想与柳青岩说话,仍然站在原地,就好像根本没看见柳青岩这个人似的。 把人家女儿害得那么惨,当然不可能给他好脸色。 “你还不快滚到一边呆着去,别让我看着生气。”柳阿姨瞪了儿子一样,虽然也气也恨,可到底血浓于水,这个时候,她还是会维护儿子的。 姜巧儿还在手术室,能不能醒来还是一个问题,如果真的醒不过来,柳青岩留在这里,保不准被姜老将军掏出枪,一枪给崩了。 她很清楚,老将军手里都是有枪的。 柳史言手中便有一把。 所以,这个时候,还是让柳青岩避一避风头好了。 柳青岩看了看姜将军,又看了看姜巧儿的母亲,想说什么,景之图却在后面扯了扯他,道:“我们先去前面呆一会。等这边有了消息再过来。” 他同样能感觉到气氛很诡异,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沉。 那两位明显是憋着气呢。 柳青岩也不是不懂得察言观色,他心底喟叹了一声,决定先装哑巴,在巧儿情况明朗之前,什么都不要说了。 反正说什么都是错。 柳青岩就这样被扯了出来,柳青萍本来想跟着出来,可是看了看母亲的情况,还是决定留在母亲身边。 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祝老哥自求多福了。 希望这位姜巧儿不会真出什么事。 不然,这件事还真是棘手。 柳青岩同样不希望姜巧儿出事,他不讨厌这个女孩,她现在这样,反而让他心怀内疚,在去大厅的时候,柳青岩一面嘶嘶地疼,一面自语般问景之图,“你说,她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 景之图没有如预料的那样、对他冷嘲热讽一番,而是抬起头,看着大厅里的那台等离子电视。 好像被电视里的内容吸引了。 柳青岩也抬起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电视里,正在重播着宇文家记者招待会的片段,宇文释的捐赠之举,以及,那位突然亮相的三少奶奶,苏致函。 屏幕中的苏致函美丽而嫣然。 “自然定了。” 她回答的,是他们的婚期。 晚安章 看到这则新闻,景之图下意识地望向柳青岩。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身为好友,他很清楚柳青岩这次对苏致函用了多少心。 现在柳青岩放手,不是因为他想放,而是因为,他有不得不放的理由。 可是放手是一回事,看着她在大庭广众下说着与别人的婚期,又是另外一回事。 而姜巧儿还在急救室里,柳青岩此时不能有丝毫失态。 但是看清柳青岩的神情后,景之图的心又慢慢地放回了原地。柳青岩好像没有多少反应,等那则新闻结束后,他的视线便慢慢地挪了回来。好像方才那则新闻与自己毫无关系。 他隐忍了,景之图也不好说什么。 两人沉默了一会,手术室那边还没有消息,景之图到底没有按捺住,他主动开口道:“等会巧儿醒来,你打算怎么办?” 不管怎样,事情还得往最好的方向想。 姜巧儿发现得很及时,虽然失血过多,但是,并没有其他致命伤,现在医学那么发达,她会没事的。 可是,接下来呢? 这同样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姜巧儿的自杀,将原本应该在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提升到了两个家庭。无论对姜家,还是柳家,他们都不会再听之任之。就算姜巧儿不说什么,柳青岩也不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一想到这里,景之图都有点同情自己的好友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不知道。就当我欠她的。”柳青岩有点头疼地回答。 “话又说回来,这个世上,又有几个人肯为你而死呢?”景之图轻声感叹。 在这个真心越来越难得的世界里,有这样一个女孩,默默地喜欢你,不吵不闹,却能为你死,这未尝不是一份难得。 姜巧儿其实是个不错的女孩,就是对感情偏执了一点。 柳青岩无言。 他当然明白,也不是没有触动,可是,即便如此,他仍然不能承诺什么。 两人刚交谈了几句,手术室那边终于传来消息,柳青萍过来叫柳青岩过去,“哥,巧儿出来了,平安。” 柳青岩这才算真正松了口气。 两人很快走了出去,景之图则稍慢一步,两兄妹走得稍快些,快到病房门口时,柳青萍低声道:“妈说了,只要这次姜小姐无恙,你就得娶她。” 柳青岩脚步一顿,有点无语地看了柳青萍一眼。 “不过,我不赞成你娶她当嫂子,闹自杀太吓人了,我可不想以后家宅不宁。”柳青萍难得站在大哥的立场一次,虽然柳青岩不能赞同她的话,但是,还是觉得心中宽慰。 起码不是所有人都逼着他娶姜巧儿。 柳青萍的话刚落没多久,两人已经到了病房,姜巧儿已经醒来,手腕上束着绷带,正半倚在床上,歉意地看着众人。 “真的没事,就是不小心划伤了手腕,……我当时在洗澡,都没感觉。哪知惊动了大家,真过意不去。”姜巧儿的声音很虚弱,但是神色还好,她怯怯地望着大家,脸色因为失血而显得苍白,但颊边却染了一丝红晕,似乎真的很难为情的模样。 众人一怔,面面相觑了一番:难道真的是乌龙? 第161章 水全部被染红 不过,听最先发现巧儿的那位阿姨说,她确实是在浴室里发现小姐的,小姐洗澡的时间太长,她觉得不放心,所以推门进去看了看,结果就看到姜巧儿躺在浴缸里,而浴缸里的水全部被染红。 阿姨当时就大叫起来。 ……现在想想,也许未必就是自杀,姜巧儿手腕上的伤并不平整,地板上有一个打碎的玻璃杯。可是,那么深的伤口,难道真的就没有一点痛感吗? “对不起,我一直笨手笨脚的,还喜欢走神。”姜巧儿还在自责。 大家也不揭穿她,或者,根本不想去追究这件事的真相。 对方毕竟是个女孩子,出了这种事,当然会觉得尴尬。 “……怎么你也来了?”待解释完后,姜巧儿这才发现柳青岩,脸色更红,还下意识地理了理额边的鬓角。 怎么办,蓬头垢面的。 她应该先梳洗一下…… 其实姜巧儿此时的模样并不难看,凄楚柔弱,我见犹怜。 连景之图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哦,我——”柳青岩正踌躇着怎么回答,姜巧儿已经打断他道:“谢谢你专程来医院看我,我没事了,真的只是意外。说不定下午就能出院了。晚上我还有约会呢。妈,可不可以帮我问一下什么时候能出院?” 她对柳青岩的态度很冷淡,好像只是普通朋友,客气而疏远,既没有怨气,也没有惊喜。 景之图是知道事情缘由的,他更不会相信“意外”这种鬼话,不过,原本得知姜巧儿自杀时,其实景之图也觉得为难,甚至有点搞不懂那个女孩到底在想什么,可是,此时见到完完整整的姜巧儿,那么微弱地为柳青岩辩解,丝毫不提柳青岩的事情,甚至主动划清界限,他反而有点看好姜巧儿了。 不管怎样,是个好女孩。 “你晚上有什么约会?这孩子,刚才吓死妈了,怎么还想着约会?”姜妇人坐在床头,握着姜巧儿的手,又爱又疼地埋怨女儿。 “就是高中同学,后来出国了,听说刚回来。他说想聚一聚。”姜巧儿含蓄地回答。 姜夫人没有说话了。 言外之意,就是和另外一个男人的约会了。 巧儿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自己总不能继续揪着柳青岩不放。而且,女儿的意思,明显是不想给人家看笑话。 柳夫人本来是想逼着自己的臭儿子就范的,但是见到这种情况,也暂时放弃了这个打算。 大家都找了个台阶,闲坐了一会,便以让病人好好休息的理由,各自回去了。 柳青岩本来还想溜到景之图那里避难的,哪知一到门口,就被柳青萍逮了回去。 “还想闹失踪啊你,妈要你马上跟她回家,她有话对你说。” 柳青岩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母亲要对自己说什么。 无非是老大不小了啊,不能晃荡了啊,找个好女孩结婚吧,巧儿不错啊…… 自然,他很感谢姜巧儿今天所做的掩饰。 可是,感激是一回事,感动是一回事,感谢更是一回事。这些,都不等于感情。 柳青岩求助地望向景之图。 可是,景之图却很没有义气地望了望天,兀自往外面走了去,“哎呀,要下雨了,我好像忘记收被子了……” 柳青岩吐血。 这家伙什么时候晒了被子的? 等柳家的人走了后,姜夫人过去将病房门关上,然后重新回到了床边。 “我知道根本没有什么约会,巧儿,都是柳青岩那个混小子将你害成这样,你怎么还要为他掩饰?”姜夫人有点恨铁不成钢地问。 女儿一直对柳青岩死心塌地,她当然知道。不然,她也不会特意去请巧儿的叔叔,介绍他们两人认识。 这次进医院,傻子都知道不是意外。 可为什么不承认呢? “因为我不想真正失去他。”姜巧儿知道自己瞒不过母亲,也没有再坚持原先的说辞,她低下头,苦笑道:“起码这样,他会记得我。” “如果你真的死了,他记不记得你有什么区别!”姜夫人简直恨铁不成钢,她怎么生了一个这么笨的女儿,为男人自杀也就罢了,自杀不成,不去争取,反而主动地走远了。 “好了,弟妹。让巧儿好好休息。”姜老将军也一直在旁边,儿女私情他并不太懂,所以插不上嘴,但是,病人需要休息,这是最起码的常识。 “……只要他还记得我,我便还有希望,不是么?”姜巧儿并没有与母亲顶撞,而是幽幽地说了一句。 姜夫人低头看着姜巧儿,忽而觉得,其实女儿未必就那么傻。 就在宇文南将他私藏的电影放过一遍,就要收起来的时候,苏致函却冷不丁地伸出手,将宇文南的手机从他手里抢了过来。 “不着急,备份很多。”宇文南以为苏致函是想毁尸灭迹,他也不着急将手机要回来,只是慢条斯理地提醒了一句。 难道苏致函以为就只有手机里这一份视频资料吗? “我知道备份很多。”苏致函忍住怒火,抬起眼,冷冷地。看了宇文南一眼,“不需要二少爷提点。” “哦,难道是对我的手机有兴趣?”宇文南好玩地看着她。 既然知道这个举动毫无意义,为什么还要抢过去? 苏致函没有理他,而是将手机丢在了地上,用脚重重地踩了上去。高跟鞋的鞋跟碾碎了机壳,那台价格昂贵的手机就这样成为了破烂。 宇文南有点吃惊,他看着苏致函,却看见一张愠怒的,几乎冰寒的脸。 苏致函生气了。 她是真的真的生气了。 这些年,她一直在努力地保护苏致雅,无论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苏致函都希望不会影响到致雅,而现在,她那样在乎、那么珍视的人,却被他们任意玩弄!她可以忍受很多事情,唯独致雅的事情,她不可以忍! 宇文南没想到苏致函突然这么暴力,他看着地上已经完全报废的手机,哂然道:“这可不便宜。” 第162章 起码能够和平共处 “我赔你。”一直没有做声的宇文欣终于开了一次口,清淡而冷漠。 在看到那段视频的时候,生气的人,当然不止苏致函。 宇文欣的眸光,也在同时,一点一点冷成了冰点。 奶奶事情还没有结束,元宝的事情本来就已让他疑心,再加上苏致雅的。 宇文南,难道你连掩饰一下都不愿意么? 你就那么急着跳出来宣战? 原以为,就算没有兄弟之谊,但起码能够和平共处,而现在,在这个葬礼上,宇文欣已经放弃了那个可笑的愿望。 “你想斗,冲着我来就行。”宇文欣已伸出手,将苏致函拉到自己身后,转身,面向着宇文南,一字一句道:“从今天开始,我不会手下留情。” 宇文南怔了怔,随即一笑。 不可否认,在宇文欣说话时,那全身散发的冷意,让人不得不介意——那种宛如实质的气势,倒有点宇文释的真传。 难怪老头子喜欢他。 不过——“难道你以前就手下留情过吗?”宇文南不以为意地看着他,道:“从宇文释把我一手扶上位那天起,我们就必须敌对。收起你假惺惺的面具吧,既然决定开战了,就都别装。”说完,宇文南又别有深意地望了苏致函一眼,“不过,这些视频文件,你知道,如果放在网络上,一定会很受欢迎的,我不太确定,会不会哪天觉得无聊,将它发布出去……” “你想要什么?”宇文欣牢牢地按住几乎要冲出去的苏致函,沉着声问。 “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还有,既然你们要结婚了,我先提前祝你们一家三口幸福美满。”宇文南欠了欠身,也不再追究手机的事情,转身从另一端离开。 苏致函憋得脸色发红,如果不是宇文欣一直握紧她的手,将她困在自己身边,她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些视频,她当然不能让它流入网络。 致雅还年轻。 谁年轻不会犯错?可是这个错误,不应该毁掉她整个人生。 无论这件事的真相是如何,她都不能断了妹妹的路。她仍然要保护她,要比以前更用心更努力地保护她,可如果,这种不堪的视频流了出去,以苏致雅的性子,绝对会崩溃,甚至自暴自弃,也许从此以后真的就毁了。 可是,她同样不会允许自己或者自己的家人,成为宇文南威胁阿欣的棋子。 “先回去,我们再说这件事,不要引起别人注意。”宇文欣能看出苏致函的愤愤不平,他柔声抚慰她道。 苏致函“嗯”了一声。 现在是大庭广众,不远的地方,还有那么多记者和媒体,如果闹起来,反而对致雅不利。 在这件事情上,宇文欣的表现,显然比苏致函冷静许多。 两人终于退回了休息室。 那边的记者招待会,则由白管家全面接手,只是几位重量级的人物全部退场了,大家都有点兴致缺缺,接下来的问题也越来越少了。 宇文释同样已经退场,他并不是没有注意到两个儿子的争执,却只是扫了一眼,仍然离去。 阿欣的秘密,看来守不了多久了。 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从来没有指望能守一辈子,纸终究包不住火,而且,阿欣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在过去的二十几年,他一直处理得很好,即便这个秘密被揭穿,他同样是宇文欣,并不会有丝毫改变。 事实上,宇文释反而会很期待。在人生最大的秘密被揭穿后,宇文欣会有什么举动? 是让他赞赏,还是让他失望? 因为心里想着这件事,宇文释的表情显然有点走神,莫小蚁默默地跟在旁边,在进屋的时候,她冷不丁地说:“你不是说不管吗?” 宇文释一时没反应过来,转头“嗯?”了一声,询问地望着她。 莫小蚁却摆摆手,连忙道:“没什么。” 宇文释却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眼角的皱纹会变得很明显,但是并不觉得老态,反而会让一贯冷静的面容显得生动,几乎觉得亲切了。 尤其在他的眸底真的噙着笑意时。 “你是在说捐赠的事情?”他见她不说话了,便知道自己没有理解错,他兴味地看着她,微笑道:“宇文南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你觉得失望吗?” “当然不会。”莫小蚁几乎下意识地回答道。 回答完后,自己也愣了。 她不是一直想帮宇文南吗,她不是一直希望阿南能够心想事成,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吗,为什么在宇文南失利之时,她一点都不觉得难过,反而觉得很庆幸? “很好,你还有自己的判断。”宇文释仍然笑着望着她,明明是无害的表情,莫小蚁却有种被洞悉的感觉。她觉得不自在。 “不过,我确实没有管,我只是做出了对自己最有利的决定。接下来的事情,仍然是他们小辈自己的事情,我不会插手。”宇文释继续道,态度冷漠得很。 莫小蚁却没有再往心里去,而是驻足,看着已经走在自己前面的、宇文释的背影。很稳健的步伐,从容,挺直。她忽而觉得,其实这个男人并不像外界说的那么无情。 苏致函与宇文欣回到了休息室,宇文欣合上门,转头的时候,苏致函已经在给家里拨电话了。 不管怎样,她要先向致雅核实一下。 那段视频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已至此,起码她要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不然,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应对。 还有,那三个男人是谁?不管视频怎么样,那三个人这么欺负致雅,苏致函也绝对不会姑息他们。 “致函。”电话还没有接通,宇文欣却走了过去,伸手合上她翻开的手机盖,挂断了电话,“我有话想对你说。” 宇文欣的语气虽然依旧温和得近乎温柔,可是,神色却不容拒绝。 苏致函只能先放下手机,望向他,“阿欣,不要接受宇文南的威胁,这件事,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 第163章 他开的价码 自己和元宝的存在,已经拖累他很多了,苏致函不想再继续当这个拖油瓶。所以,致雅的事情,她要自己想办法。 宇文南既然处心积虑地得到了这个视频,他开的价码,肯定不会小。 而且,现在的情况已到了白热化的地步,任何一点退让,都能造成满盘皆落索的结局。 “现在还需要分你我吗?致雅你是你的妹妹,便是我的妹妹,我不可能坐视不管,以后,不要再说这种逞能的话。”宇文欣淡然地责备道。 苏致函赧然。 她可以毫不计较地去为宇文欣做事,却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好意,这确实……显得生分了点。 “还有,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宇文欣话题一转,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苏致函先是一怔,很快便明白了宇文欣的意思。 他问她,她是什么时候知道他耳聪的事实? 如若不知道,就不可能那么巧地出现,不可能这么急于为他解围。——苏致函是知道宇文南的言外之意的。 宇文欣从未想过要刻意隐瞒这件事,或者骗苏致函,只是,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状态,也并不觉得需要额外地去说明。难道让他但凡遇见一个人,就对别人说:“喂,你知道吗,我是个聋子。” 而这二十几年来,也从来没有人发现过这件事。 致函,又是从何时发现的呢? “奶奶在世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苏致函只能坦白道:“是奶奶告诉我的,就在……医院的时候。” 宇文欣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沉默了一会,终于问:“你会介意吗?” 一直以来,他并不觉得自己的人生有多缺失,可是,他的世界确实是残缺的,在没有点破之前,也许一切还有粉饰的可能,而现在,他即将要直面一切。也必须直面这个事实:他,宇文欣,其实是一名残障。 高高在上的宇文家嫡孙,那么骄傲,那么自矜的一个人,不过是个自卑自怜的聋子而已。 宇文欣几乎能想象,在这个消息传出去后,外界那些恶意的、幸灾乐祸的、说风凉话的种种情况。 这些,他都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他,别人的诋毁谩骂揣测或者嫉妒,宇文欣从未将它放在心上。他就是在万众瞩目里长大的,而那些瞩目,大多数都是恶意的,他已经习惯。 他只在乎,她是不是介意。 苏致函摇摇头,温润地凝视着他,“怎么可能会介意?如果我真的介意,今天又如何会在这里?” 宇文欣抿着嘴微微一笑,眼睫微垂,“是啊,你今天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因为,同情吗? 宇文欣是何等聪明之人,在苏致函说出“奶奶告诉我”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奶奶用心。她想必,是想用这件事来留住苏致函吧。——奶奶那么聪慧的人,从不会多说一句无用的话。她当然更不会像其他的老人一样,拿着孙子的隐私来闲侃。她的一言一行,都会有自己预期达到的目的。 而现在,苏致函确实留下来了。 他一直没有问她,她留下来的理由。 ……不是不想问,是他宁愿不知道答案,可是,他可以容忍里面的很多因素,唯独,容忍不了同情。 苏致函先是一愣,随后苦笑了起来,她没有辩解,也懒得辩解,只是抬起手,朝宇文欣的额头毫不客气地拍了下去。 “啪”的一下,毫不客气。 宇文欣猝不及防,按住了自己的额头,很是无辜地望着她。 他不明白苏致函怎么突然动手了。 古话还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你在想什么呢。”苏致函打了他一下不说,还连带着瞪了他一眼,好像恨不得再打他一下,“我已经站在这里了,这难道不可以说明一切?” 不是同情,没有强求,更没有将就。 她选择他,并不是……并不是好像市场上挑白菜,因为这株不行,就去选另一株。她和他在一起,是因为,她想和他在一起。 遇见宇文欣,是她的运气。她很惜福。 宇文欣仍然在揉着额头,覆在额前的手刚好遮住了他的眼睛,所以,她没有看见他眼里如水的温柔,似要渗出来,是风满春回的轻涌。 是啊,他在想什么呢。 不管什么原因,她现在已经在这里。 在一起,就是一切。比所有的所有都重要。 “不过,宇文南现在也知道了这件事,他应该会有所行动,阿欣,你有什么打算没有?”苏致函有点心疼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宇文欣失聪的事情一旦公之于众,他要面对的压力,将会是从前的千倍百倍。 “无妨。”宇文欣却好像根本不在意,他放下手,摇摇头,很快转到了另一个更重要的话题,“致雅的事情,交给我处理吧,我会保全她。” “怎么保全,向宇文南妥协吗?”苏致函问。 除了这个方法,还有什么方法能让宇文南放过致雅? 可是,这是苏致函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 “当然不会妥协。”宇文欣的回答却让苏致函有点意外,他的神色重新变得从容起来,也许,只有在面对苏致函的时候,他才变得不确定或者不知所措。而除了苏致函之外的所有事,他都可以冷静地处理,理智地判断。 包括,苏致雅的事情。 “妥协从来不能换得和平,只是将败局推迟而已。他已经宣战,唯一的办法,便是迎战。不过,你放心,致雅绝对不会受一点伤害。”宇文欣笃定地看着她,仿佛又恢复到他最初的模样,气定神闲,运筹于心。 “我不太明白……”苏致函有点不确定。 宇文南手中有那个视频,现在,任何激怒他的事情,都可能会促使宇文南将那些视频文件放出来。而这种文件,一旦面世,很快就会以不可预料的速度传播出去。 宇文欣再神通广大,难道能将这亿万传播者尽数封口么? “切断他所有通往外界的渠道。互联网,纸媒,广播,电视,一切可能造成巨大影响的渠道,我都会对宇文南加以封锁。请放心,既然我承诺了,便不会让最坏的情况发生。”宇文欣是自信的,而他的自信,并不会让人觉得吹牛皮,而是觉得无比安心。 第164章 可以全心全意 那就……相信他吧。 正如宇文欣所说的那样,既然已经在一起了,何必还要见外呢?如果他能解决,她就依赖他好了。 身边有一个男人可以全心全意、心安理得地去依赖,本来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她愿意去体会这份幸福。 只是,宇文南不会反抗吗? 难道他真的会乖乖地被宇文欣封锁而无所作为? 他连奶奶都可以下手,如果真的逼急了,会对宇文欣不利么? 苏致函越想越惊心,虽然面前仍然是宇文欣温润的脸,仍然是静谧华美的房间,她却仿佛已看到一个战场,硝烟弥漫,风雨满楼。 这一场成王败寇的游戏,已经开启。 无论谁胜谁败,最后的一幕,必然是激烈甚至惨烈的。 她莫名地打了一个寒战,无意识地踏前一步,慢慢地拥住宇文欣,手臂箍着他的腰,那么紧。 柳青岩到底被老妈给带回去了,回去的路上,伤口就如同被小鸟啄食一样,一阵一阵地抽痛着,这让他分神,可是,在柳妈妈眼里,却显得太过于心不在焉。 真是不知悔改的小子,刚刚把人家姑娘家害得进了医院,现在就像没事人一样了。 简直没良心。 “青岩。你告诉妈,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她没好气地审问自己的儿子道:“姜小姐哪里不好了?家世好,人又漂亮,对你也专情,这样好的女孩,现在提着灯笼都难找了,你怎么就不能接受人家?” “妈,这是哥的私事,就让他自己决定好了。”柳青萍赶紧帮大哥解围道。 女人的直觉,她反正不太喜欢那位姜巧儿。 “他自己决定?他自己能决定就好了!都快三十的人了,成天还不知道在干什么,你爸在你这个年纪时,青萍都已经两岁了!”柳妈妈兀自控诉,柳青岩也只能耐着性子听,目光却早已游离在窗外,脑中却仍然在回想着一句不相干的话。 “自然定了。” 定了是吗? 他该去贺喜了。 A与Silence(上) 柳青萍好容易才安抚好柳妈妈,等到了家,柳青岩看着依旧空荡荡的客厅,随口问道:“爸呢?” 自从上次吃过饭后,他们父子两又有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 柳妈妈嗔怨道:“你爸还不是瞎忙,真不知道他成天在做什么,退下来后反而比没有退之前更忙了。” 柳青岩默然。 他一直没有留意,毕竟,父子不比母女,两个男人之间的关系本来就不可能多亲密,如今一想,爸真的很忙,而且,也时常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明明已经退休了…… 真的有那么多老战友,要成天去应酬吗? 也许真的是有了心思的缘故,平日里觉得很不起眼的事情,突然变得可疑了起来,柳青岩很是自嘲,自己到底怎么了,难道真的到了杯弓蛇影的地步么? 在没有证据之前,为什么要凭空怀疑父亲。如果在这个时候,他都不能坚定自己的立场,还能指望调查可以公正吗? 柳妈妈没有注意到儿子的神情,进门后,又开始念叨方才的话题。 “我不管你最近有没有事,我看巧儿还会在医院里呆上几天,你必须天天去探望下人家,哪怕说几句话也行。”柳妈妈不容违逆地给儿子下了命令。 柳青岩在外面的那些荒唐事,什么包小明星,混迹声色场所,其实柳妈妈也听说过,只是,年轻人荒唐一点,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柳青岩是个有分寸的人。 可现在,他已经不年轻了,三十而立,再任由他浪荡下去,她何年何月才能抱上孙子? “知道了。”柳青岩也不想与母亲多费口舌,随口敷衍了一句。但是心底,却压根没有再去的打算。 也许是无情了一些。 可是,这个时候,拖拖拉拉,才是最恶劣的事情。他既然答应不了姜巧儿,又何必再给她希望? 柳妈妈见儿子这么听话,也算放心了,又絮叨地说了一会话,还是张罗着给儿子准备饭菜。 好歹又有几日不见了。 这爷俩,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 等妈妈出去后,柳青萍将柳青岩往自己房间里一拉,门一合上,便劈头问道:“你不会真的听老妈的话,那个姜巧儿,明显就是有心计的女人,哪有女孩没过门就先讨好婆婆的……” “青萍,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可是,确实是我对不住人家女孩,其他话你就不要说了。”柳青岩打断妹妹的话,似乎不想听她说姜巧儿的坏话。 柳青萍的道理,他何尝不懂?可是,对一个钟情了三年的人,便是使出一点小心计小手段,又算什么呢? 那些都是情有可原的,相反,自己不能回应,反而是一种辜负。 柳青萍撇撇嘴,没有继续说下去。 “对了,苏致函要嫁人了,你知道吗?新闻上都播了。”柳青萍岔开了话题。 “知道。”柳青岩淡淡应了两个字,波澜不惊的模样,“你和杜海川的事情,有进展吗?” 见话题扯到了自己身上,柳青萍脸色一红,有点拘谨了。 “如果定下来,就早点让爸妈过目,商量一下婚事。杜海川那个人……我不太喜欢,但应该不是坏人。你自己想好就行。”柳青岩实话实说。他对杜海川确实没有太多的好感,可是,他希望柳青萍早点定下来。 爸爸的事情悬而未决,一旦……最坏的情况出现,对自己的家庭,将是一个致命的打击。柳青岩不希望看见自己一手毁掉妹妹的幸福,还是……妈妈的。如果青萍能早点找到自己的另一半,有自己的小家庭,也许到时候伤害不会那么深。 这样一想,柳青岩突然觉得内疚起来,好像自己已经伤害了自己最重视的家人。 而那本是他这辈子最不愿意做的事情。 为什么……偏偏是爸? 柳青萍没有留意到大哥的神情,只是被大哥这样直接点破,略觉得羞赧,她嘟着嘴,嗔怪道:“哥就那么急着把我嫁过去啊?” 柳青岩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是啊,该嫁了。” 第165章 都要参加守夜 眼神是宠溺的,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柳青萍的错觉,她为什么觉得,大哥的眼神里,还有一丝忧郁的哀伤,以及……决绝。 到了傍晚的时候,全体家族成员都要参加守夜,只是,宇文释的几位姨太太就没有守夜的资格了,灵堂里都是宇文家的子嗣。宇文南虽然和宇文欣刚吵了一架,但是表面功夫是要做的。 一眼望去,仍然是和睦有爱的大家庭。 宇文释也在场,但只是独自坐在前排的位置上,并不与其中任何一个人表现得过于亲近——他现在的一举一动,就将成为别人捕风捉影的依据,而宇文释如此不动声色,反而让人看不透端倪。 到后半夜的时候,宇文玉也出来了,磨蹭磨蹭地挪到了宇文释旁边,低头道:“对不起,爹地。” 刚才他离席而去,确实很不妥当。 而事实证明,是他错怪宇文释了。其实宇文释早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宇文释拍了怕他的手,淡淡道:“没关系,如果奶奶在世,她会觉得欣慰的。” 宇文玉点点头,正要离开,却被宇文释拉住了手,“阿玉,陪爹地坐一会,给我讲讲你这些日子都做了哪些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发生?” 他居然和宇文玉拉起了家常。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众人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心中却同时响起了警钟。 难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宇文释心中真正的继承人,是宇文玉? 二少爷和三少爷,都是他故意放出来的烟雾弹? 事情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了,宇文释行事,真正让人看不透啊看不透。 就在众人兀自揣测的当口,身为当事人的宇文南,也慢慢地走到了宇文欣身边,他朝宇文释和宇文玉两人所在的方向努努嘴,嘲弄道:“还是老头子厉害,轻而易举,就能转移别人的注意力。把我们利用完了,回头又去利用阿玉了。只是不知道阿玉背后的那位大人物,肯不肯这么心甘情愿被利用?” 他宇文南没权没势,他现在的这点东西,都是宇文释给的,他高兴给一点,不高兴能随时收回去,当然会将自己玩于鼓掌。可是宇文玉不一样,谁不知道宇文玉的母亲是那个人的妹妹,放在古代,便是与和亲公主差不多的身份。 宇文玉的背后,是一个不逊于宇文家的帝国。他们若是要扶宇文玉上位,便是宇文释,只怕也觉得棘手得很。 他现在在葬礼上公然对宇文玉热情有加,难道不怕别人借机上位么? “这些事情,爹地自会考量,不需要我们在旁边指手画脚。”宇文欣冷淡地回了一句,转眸望向宇文南,“我有话对你说。” “应该是苏致函有话对我说吧。”宇文南笑着说:“她来不了,所以请你代为转达?” 苏致函还没有正式进宇文家,所以,也不能出现在守灵的现场。 华玲倒是有资格,可是她说太困,先回房睡觉了。 “关于苏致雅的视频,如果你此时立刻毁掉母本,并且交出那三个人,也许我们还有可以商量的余地。不然,这件事,我会彻查到底,所有牵涉相关的人员,只能强行令他们‘安守本分’了。”宇文欣的声音很低,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也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而已。 而外人看他们的神情,只觉得平静自然,根本看不出一点火药味。 “真是好笑,怎么被威胁的人反而来威胁别人了?”宇文南哂然,有点好奇地看着宇文欣,“我原以为苏致函对你的意义会更重要一些,这样看来,我们都是同一类人,为了赢,没有什么不可以放弃。” “我会赢,但并不会放弃什么。两个,我都要。”宇文欣气定神闲地说,俊雅的脸上一派平和。这句话本身狂傲至极,可是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好像最自然不过的事。 宇文南笑容愈深,好像浑不在意宇文欣的态度。 “那么,你是打算硬来了?” “是。” 得到肯定答复,宇文南微微一笑,“很好,我原本以为事情会很无趣,你知道,那种肮脏的地下交易虽然省心省力,但确实无聊得很。你若真的那么快妥协了,兴许我还觉得失望。而你现在的反应,老实说,阿欣,我很开心。起码我的对手值得我用心。那么……现在,我们是不是已经开战了?” “在你意图伤害元宝、害死奶奶、设计致雅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开战了。”宇文欣安静地看着他,“在此之前,我当你是兄长,而现在,你是我的对手。” “荣幸之极。我终于有资格成你的对手了。”宇文南做了一个很受宠若惊的手势,唇角勾上去,笑得越发灿烂,“我真想看看苏致函哭着埋怨你的样子啊。哦,不好意思,我刚刚一不小心,好像把文件的在线观看地址,给了一个朋友。你知道,那种视频网站,都喜欢这种类型的资源。” “嗯。”宇文欣却好像浑不在意的样子,神色淡然得很。 而他的淡然,让宇文南不免心生疑惑。 为什么宇文欣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难道他就不怕,等苏致雅的视频真的传播出去后,苏致函会与他没完吗? 或者,即便是致函,也决定牺牲自己的妹妹了? 倘若真是那样,那就真的有趣了…… 苏致函留在了屋里。 她拿起话筒,按着宇文欣留给她的号码,还是拨了过去。 并不是不信任阿欣,只是,她还是会担心,媒体方面还好说一些,毕竟不是即时通讯,她相信宇文欣有控制它的能力。可是,网络上,苏致函真的没有把握。 任何一点小的缺口或者漏洞,都可以造成喧天波浪,她很明白现在网民的力量,也很清楚,那种视频文件的传播率能有多广。 所以,苏致函想要确认一下,纯粹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宇文欣也是看出了她的担心,所以才会留下这个号码吧。 第166章 黑帝老A 电话响了几声后,很快被接了起来。 “你好。” 那边,是一个清润干净的男声,和阿欣的声音有点像,但是比阿欣的更加澄澈一些,宛如一泓泉水般的感觉。让人莫名地心生好感。 “你好,请问你是……老A吗?”苏致函犹豫地问。 原以为是一个七老八十的智者,再不然,也应该有三四十多岁了吧,可是,听声音,还那么年轻,小男生一般。 说对方是高中生,只怕苏致函都不会怀疑。 这个人,真的就是freesu的老大,君临整个黑客网络的传奇,黑帝老A? “叫我Alex就好了,你应该是苏小姐吧?宇文欣已经向我说过你了。你也姓苏,真巧。”那边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伴着清浅的笑意,对方直接点破道。 “……恩,我是苏致函。” “视频的事情不会出纰漏,我会亲自处理,还请放心。”Alex继续道,“我们会根据信息来源追踪到装载视频的电脑,并且毁掉母本,当然,不排除他有其他的拷贝,不过,只要有我在,这些东西都不会流入网路。请放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Alex的声音过于清澈,苏致函选择了相信他。 “恩,打搅你了。”她歉意道。 “没关系。”对方很温和地回答,等了一会,见苏致函没有再说什么,这才挂了电话。 苏致函则盯着话筒发了一会呆。 不管怎样,如果宇文欣真的请动了黑帝老A,网络方面确实不足为挂了。可是,事情真的会如预期的那样进展顺利么? 还有,致雅那个丫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这边的葬礼结束后,还是回一趟英国,她要当面问清楚才好。 现在,要不要先打电话向致雅确认呢? 可万一刺激到她,妈一个人在英国,又看不住致雅。是不是应该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自己回了英国再说? 苏致函又是担心又是心烦,乱七八糟地想了一整夜,到了凌晨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会。直到早晨宇文欣走进来,为她盖上被子时,苏致函才被惊醒。 “已经天亮了吗?”苏致函望着面前的人,怔怔地问。 宇文欣一夜未睡,看上去很是憔悴,但是神情依旧平和宁静,宛如一方上好的美玉。有着岁月冲刷不走的温润与光泽。 “嗯,天亮了,奶奶已经入土了。我们回去看元宝吧。”宇文欣伸手抚过她颊边的散发,轻声道:“他一个人在陌生的家里呆了一整夜,应该不太习惯。” 苏致函摇头,“没有,管家说,元宝一个人呆着很好,我昨晚打电话过去的时候,说已经睡下了。我总觉得,其实……他并不需要我。” 一个人在孤儿院里呆了两年多,元宝大概真的适应一个人的生活了,他对苏致函并没有太多的依恋。 这让苏致函有点伤心。并且自责。 “慢慢来吧,没事的。”宇文欣安慰着她,本想伸手将她从床上拉起来,可是低头的时候,却忍不住吻了吻她的唇,然后,侧身躺在了她的旁边。 手寻到苏致函的,握紧。 原来两人都大清早躺在床上,静静握着手的感觉,也能那么幸福。 苏致函没有起身,只是往旁边让了让,给宇文欣让出一块位置来。 她其实也想快点回去看元宝,但是,苏致函能察觉到宇文欣情绪的低落。奶奶刚刚入土,人非草木,不可能没有丝毫感触,何况,阿欣和奶奶感情本来就很深。 “我做了一件很坏的事情。”就在苏致函想安慰安慰宇文欣的时候,宇文欣却突然开口了。 他的视线凝视着床上方的天花板,并没有看向苏致函,所以,更像是一种自言自语。 苏致函耐心地听着。 当然,也很好奇,阿欣能做什么坏事呢? “其实我很喜欢华玲姐,这次,却只能伤到她了。”他轻叹。 “……你要对付宇文南?怎么对付?”苏致函福至心灵,翻过身,俯在宇文欣的身前,问。 宇文欣静静地看着她。清晨氤氲的曦光让他的脸美得惊人。 宇文欣静静的看着她,手伸出来,轻轻地抚过苏致函的脸颊,将她颊边的散发拢到耳后,温柔而绵长,如这场晨曦。 “虽是我不愿,但是,我不想让自己后悔。” 他既然已经娶了苏致函,便不再是从前的宇文欣了,有些事,他要提前想到提前做,元宝和致雅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对宇文欣来说,这几乎是不可容忍了。 所以,阿南,被怪我狠心。 你不该触我的逆鳞。 苏致函见他说得淡然,更加弄不懂他在说什么了。想了想,苏致函放弃了追问,而是坐了起来,道:“我们先回去看元宝吧。” 宇文欣“嗯”了声,也坐了起来,苏致函本来就坐在他身前,两人一起坐起的时候,脸蓦然离得很近,宇文欣先是一怔,然后,很自然地吻了下去。 轻若羽毛的吻,舌尖扫过唇瓣,还欲深入,已经退出。 “好了,走吧。” 移开时,他微笑道。 苏致函眨眨眼,虽然已不是第一次,可是,还是觉得有种柔软的,软得几不堪忍受的温情,在心底蔓延。 这个男人,是真的……珍惜着她。 那触手可及的温柔。 宇文南已经得知freesu插手进来的事情,整个互联网都被封锁了,有这个手笔和能力的人,除了黑帝老A该会有谁。 没想到宇文欣还有这方面的资源。 更可恶的是,连存储这些视频的计算机,也一并被黑了。 这样的技术简直匪夷所思。 好在,他还有很多备份。如果互联网走不通,那就走媒体吧。 这是第一战,输了这场战,就等于输了锐气。 ——其实最开始,宇文南并不是真的想公布苏致雅的那个视频,可事到如今,宇文欣的强硬着实惹到了他。 “帮我每日线报的记者叫来,就说,我有独家爆料。”看着面前已经黑屏的电脑,宇文欣拨出了一个电话。 宇文欣,你有本事,就去将所有的纸媒也封锁。 第167章 有什么事要宣布 不过,这家报纸的背后股东,是华玲的父亲。宇文欣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干涉到他岳父家吧。 “听说你叫每日线报的人来,有什么事要宣布?”华玲站在背后,刚好听见宇文南的话。 通宵未睡,刚刚才结束一场记者招待会,宇文南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专门找《每日线报》的? “无聊的八卦消息而已。”宇文南随口道:“没有得到老太太的遗产,你爹地很失望吧?” “没有,他知道是你爹地蓄意偏袒。没关系,就算没有了这笔遗产,我们还是有筹码的,你别泄气。”华玲反而去安慰宇文南了。 她当然希望自己的老公能够一举问鼎,她嫁给他,原本就是想帮他。——在这点上,华玲一直很清醒。 如果她对他一点用处都没有,宇文南也不会娶自己了,而保持自己的优势,才是牢牢抓住他的关键所在。 宇文南没说什么了。 他还需要华长官的赞同,虽然明白,自己的岳父帮自己,也并不是毫无目的的。可是这世道,本来就是利益为上。 只有以利益缔结的关系,才是最稳定的关系。 他们一起在房间里等着《每日线报》的记者前来,可是,等了许久,都没有人来,来的人,却是两名身穿便衣的警察。 敲门声响起,华玲去开门。 那两人走了进来,亮出证件,没什么感情地问:“请问是宇文南先生吗?” “是。” “对不起,你因为涉嫌谋杀被拘捕了。” 非常公事公办的一句话,华玲目瞪口呆,宇文南更是觉得匪夷所思。 在澳门,居然还有人警方敢如此正大光明地逮捕自己,这背后肯定有人。会是谁呢? “你们胡说什么,也不看看他是谁!我丈夫不会跟任何人走,如果有意见,找你们长官去。”等华玲反应过来的时候,当即冷着脸呵了一句。 这简直是莫名其妙。 就算宇文家的名头不够大,他好歹是行政长官的女婿,警察局长是不是不想混了? “就是华长官亲自下的命令,还请小姐不要为难我们。”那便衣很是为难地说。 这一次,华玲彻底失语了。 爹地? 爹地为什么要派人抓宇文南? 宇文南的反应倒很平静,他伸手拍了拍华玲的手臂,柔声道:“没事,我去解释清楚就可以了,你在家好好呆着,一晚没好好休息,赶紧回去睡会吧。” 他极少对她那么温柔,华玲心中一堵,眼泪都差点出来。 华长官的名号亮出来后,宇文南到底被带走了。而他被带走的事情,也不知怎么被媒体知道了,在他出门的时候,外面早已聚集了一些记者,仿佛一早被人通知,正守在此处等消息似的。 镁光灯亮了一片,各式各样的问题接踵而来,宇文南只是沉默,在踏入警车的时候,他抬头望了楼上一眼。 宇文家的人都还在这栋楼里,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出来。 很好。 当天下午,宇文南因为谋杀被捕的消息便传遍了大街小巷,大家全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昨天还是最有望成为宇文家继承人的人,怎么今天就锒铛入狱? 华玲请的律师已经在申请保释了,案子也已经明晰。 说是在离教堂不远的海边发现了几具尸体,上面发现了宇文南的指纹。甚至还有几名目击证人,说看见样貌很像宇文南的人在附近出现。这些说辞,一看就是栽赃嫁祸,再说了,宇文南如果需要杀人,还需要亲自出手吗? 可是尸体有了,人证物证都有了,就算真的是栽赃,他也百口莫辩。 他同样提供不了不在场证据,在大家一起守灵的一整夜里,宇文南确实消失了几个小时。他只是去处理freesu的那件事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上面的态度。 华长官的态度,居然一点都不偏袒宇文南,真是奇怪。 宇文释也对此事不闻不问,讳莫如深。 苏致函是从电视里知道这件事的,她很快想到凌晨时,宇文欣对自己说:“我做了一件很坏的事情。” 竟是这件事。 可,他是怎么做到的? 那些尸体,那些目击证人,还有精确算计的不在场时间,宇文欣都是如何在一夜间策划的? 元宝正在旁边玩积木,他很善于玩积木,总能将那些简单普通的积木摆出千奇百怪的形状,宇文欣说:“也许元宝以后想当建筑师。” 苏致函微笑。她也觉得,是时候观察孩子的兴趣,在针对性地辅导教育了。 只可惜元宝还是不肯与她过多交流,便是说话,也只是寥寥几句,实在让她觉得担忧。 关了电视,让元宝自己一个人在那里玩积木,苏致函拉着宇文欣,先出了门。 一出来,她便劈头问:“是你做的?那些人是谁?” 她并不想干涉宇文欣的所作所为,可是,这是谋杀啊,海边的那些尸体,是真的尸体,不是假的!她并不希望,阿欣的手因此染上血腥。 “那些人,就是当初劫持了元宝的人。”宇文欣淡淡道。 苏致函愣住。 原本以为那件事已经结束了,原来,宇文欣还是命人将他们逮了回来。这些人都被柳青岩所伤,所以,很容易认。 而偷渡的那些船只,又有哪几条与宇文家没有关系的? 宇文欣想找他们,易如反掌。 ……所以,也有了海边陈尸的那一幕,只是从英国那边一路将他们带到澳门,再进行灭口抛-尸,固然情有可原,可还是,还是让苏致函心中一寒。 在英国的生死关头,柳青岩也不曾将他们一枪致命,对宇文欣来说,却只是一句话的事。 “我还不明白,为什么这次华长官也不帮宇文南了?”苏致函没有做出评价,而是顺势问了另一个问题。 如果华玲的父亲有心帮宇文南,这件事本可以不用闹得那么大的。 为什么他没有出面呢? 为什么不帮自己的女婿呢? 这一次,宇文欣没有回答,只是握住苏致函的手,轻声道:“这些事情,都让我来做吧,你最好什么都不要知道。” 第168章 果然闭上了嘴 这些阴暗的东西,他从小接触,所以可以是坦然面对,可是,宇文欣并不希望致函去接触这些。倘若一定要有一个人去承担所有的黑暗,那个人,只能是他。 他要致函与元宝无忧无虑,再也不被任何人和事所威胁,或者伤害。 听他这样说,苏致函果然闭上了嘴,可是心底,却始终觉得不安。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并不是不好,她也不是什么道学先生,当然不会谴责宇文欣的道德观。可是,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 一旦搅了进去,最后是否能全身而退? 她很担心。 苏致函的问题,同样是华玲最关心的问题。 华玲几乎火急火燎地回到了家,一进门,劈头便质问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要为难阿南,他可是你女婿!你难道希望你女儿年纪轻轻就守寡?” “既然年轻,总可以改嫁吧?”华长官抬眸,不痛不痒地回了一句。 华玲气得够呛,“爹地,你胡说什么呢?你若是看不上阿南,当初怎么答应我嫁给他?你不是也说,宇文南是可造之材,你很看好他吗?” “我确实很喜欢他的野心,也欣赏他的果断,可是,有人要他死,我也没办法,你爹地并不是无所不能。”华长官叹息道:“那个人,有爹地的把柄。这次我真的没办法插手。要怪,就怪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什么人那么厉害?”华玲怔了怔。 “你听说过silence这个组织没有?宇文欣联系了那个组织里的人,爹地也是迫不得已。再说了,宇文南入狱,自己的亲生老爹不出面,我这个岳父有什么办法,但凡宇文释对他还有一点父子之情,就不会坐视不管,再看看吧。”华长官显然很宠这个女儿,所以,还是耐心地解释了。 华玲终于无话可说了。 是啊,宇文释都不出面,她强迫自己的父亲也没有用。 至于那什么silence,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组织? 为什么以前从来没听说过? 而现在有动机害阿南的人,只有宇文欣一个人,这件事,根本就是宇文欣一手主导的,他恨阿南抢了他的风头,他怕阿南夺走了他的继承权,所以才使出这么卑劣的方法! 宇文欣啊宇文欣,你到底藏得有多深? 在华玲迷惑的时候,华长官同样在想这个问题。 宇文欣是怎么和silence扯上关系的? 那个组织极其严密,连他都没有机会深入了解,那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又是用什么方法让silence为他向自己传话的? 不管怎么说,这次阿南确实倒了大霉,如果宇文释真的不出手,他可就阴沟里翻船,输得不明不白了。 宇文释啊宇文释,难道你会一直保持沉默,冷眼看着自己一手扶持的儿子因为谋杀罪而入狱二十年吗? 你真的会冷血若此吗? …… …… …… 宇文释的办公室外,莫小蚁对着电脑里的新闻怔怔地发着呆。 蚁-释,咳咳 她没有动,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转头,看着宇文释虚掩的门,嘴唇抿了抿。 正在犹豫,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莫小蚁下意识地接起电话,“你好,董事长办公室。” “爹地在吗?”电话那头是华玲。 宇文释一直没有采取行动,华玲终于坐不住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宇文南众叛亲离。 所以,无论如何,她要知道宇文释的真正态度。 莫小蚁回答说:“在,要不要我帮你转进去?” “好,不过,转进去之前,我想先和你说两句话。”华玲突然叫住莫小蚁,道。 莫小蚁拿着话筒等着。 她和华玲一直没有多深的交情,除了上次那次尴尬的喝茶之后,便连交谈都没有了。 她不知道华玲此时找她能有什么用。 “如果我不能劝公公改变心意,还请莫小姐,帮忙求求情。你说的话,董事长多少会在意一些。”华玲这辈子最不愿意求助的人就是莫小蚁,可是这一次,事关宇文南的安全,她不得不低声下气地去求助于莫小蚁。 莫小蚁是宇文释的未婚妻,她的话,宇文释应该还是能听一听的。华玲也是急了,所以,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以帮宇文南的机会。 哪怕是求莫小蚁! “这是董事长的家事,我不能插手。——我给你把电话转过去吧。”莫小蚁的回答很按部就班,并没有应允。 “你是不是还在生阿南的气?因为他娶了我,而抛弃了你?”华玲急急地阻止她,唯恐下一刻,莫小蚁就将电话线转走了。 莫小蚁神色未动,“不是。” “何必说谎?我知道你生气,如果你不是为这件事放不下,怎么可能会到宇文家来?”华玲嘲弄道:“又何必答应嫁给一个年纪足可当自己爹的男人?” “我嫁给董事长,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二少爷并没有关系。”莫小蚁并没有被激怒,仍然是不紧不慢地回答。 好像她对宇文南确实全无眷恋之意。 “哦,为什么?别说你喜欢董事长。就算真的喜欢,程度也不足以要嫁给他吧?”华玲有点尖利地反问。 “我喜欢当宇文夫人,这个理由够不够?”莫小蚁淡淡道。 她要这个名分,要这个社会地位,要这个财富和权力,这个理由,似乎一目了然吧,为什么华玲就不肯相信呢? “莫小姐,我不管你真实的理由是什么,不过,关于阿南。他并不是坏人,所有他做的事情,都是情有可原的。他真的吃了很多苦,那些事情,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华玲急急地说了一段,可是,见莫小蚁没有什么反应,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向莫小蚁开口,本来已经够难为华玲了,要她卑微乞怜,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莫小蚁等不到后文,也没有催文,前面的玻璃门也在此时拉开,一位打扮素雅的夫人走了进来,莫小蚁一面站起迎客,一面对电话那边的华玲道:“三少爷的母亲来了,华小姐还需要将电话转过去吗?” 第169章 不可能坐视不管 华玲愣了愣,随即颓然道:“算了,不用了。” 如果婆婆出面都不能让与宇文释出面,她还能指望什么呢? 莫小蚁挂断了电话。 来人确实是三姨太,儿子出事,她不可能坐视不管,而一个女人,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向自己的丈夫求助。 莫小蚁向宇文释通报了一下,请三姨太进去了。他们在里面谈了一些什么,莫小蚁并不知道,只是,在半小时后,三姨太抹着眼泪走了出来。 临行前,还往莫小蚁看了一眼,欲言又止,幽怨而期盼。 莫小蚁往宇文释的办公室望过去,恰见到宇文释走到门口,同样望着她。 “小蚁,你进来一下。” 他说。 莫小蚁走了进去。宇文释则站在窗前,望着自己的三夫人乘车离开。 “董事长,你找我有事?”莫小蚁站得笔直,恭声问。 “你有没有话对我说?”宇文释转过身,开门见山地问。 莫小蚁摇头,“没有。” 宇文释兴味地望着她,“为什么不为宇文南求情?” “因为我求情也没有用,董事长已经有了自己的考虑。”莫小蚁尽量让自己不要有丝毫反应,她很清楚,在这件事上,宇文释并不希望自己插手。 自己的关心,只会起到适得其反的作用。 “我还没决定。你替我去看看宇文南,回来再告诉我,关于这件事,他自己是怎么想的。”宇文释似乎并不满意莫小蚁的冷静,随口吩咐道。 “我去?”莫小蚁一愣。 为什么让她去找宇文南?宇文释手下应该有专门负责这些刑事案件的律师吧。 “是,你去,回来后,告诉我那小子到底值不值得救,对他的所作所为,他到底有没有一丝悔改。”宇文释不容二话地吩咐完,又折回到办公桌前,“我还有点事要忙,你先去办这件事吧。” 莫小蚁没有了推辞的借口,只得先走了出来,她在门口站了回来,还是决定先去完成任务。 见一见宇文南。 …… …… 宇文南还没有被保释出来,正在收监中,他们在一间独立的房间里见了面,全副武装的警察站在门口两侧,莫小蚁不过是仗着宇文释的名头才能这样与他单独见面,她也不会做出什么越矩的事情来。 不过一天没见,宇文南明显憔悴了许多,可是看见莫小蚁,他的唇角还是勾出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来,不怎么正经地望着她。 “老头子派你来的?”他直接问。 他并不觉得莫小蚁会主动来看自己,以她的个性,便是真的想来,也不会付诸行动,在他那样伤了她之后。——莫小蚁本就是一个骄傲无比的人。 所以,用脚趾丫想一想,也知道是老头子。 老头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明明知道自己与莫小蚁的关系,这个时候让莫小蚁来,是让她来看看自己狼狈的模样? 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董事长让我来看看二少爷的情况。二少爷有没有什么话想转告董事长的?”莫小蚁矜持地问。神色冷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宇文南笑笑,“他想听什么?” 莫小蚁未动。 “想听到我臣服吗?想让我求他:爹地,救救我吧,以后我一定乖乖的,你给什么我就要什么,绝对不再痴心妄想,绝对不再去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宇文南笑容里的嘲弄之意越发重了起来,眸光却冷冷的,全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抱歉,这些话,我死都不会说出来,如果真的要转告,你告诉他:最好这次别让我出来,一旦我出来,我会比以前更不择手段!” 莫小蚁静静地看着他,记忆里,那个总是被人欺负的少年,何时变得如此阴冷? 可是,骨子里的倔强,却依稀能看出痕迹。 “你何必……要在这个时候逞强?”如果是公事公办,她这个时候,应该起身离去才是,可是,莫小蚁终于没能动,她垂下眸,低低地叹了声。 宇文南同样望着她。 “你为什么要来?” 他问。 即便是老头子派来的,可是,她未必一定要来,她明知道,他是不可能服软的。 已经一步步走到了今时今日,即便是错,他也要坚持下去——倘若连自己都要否定自己,他还有什么力气走完余途。而这条路,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都是必须走完的。 因为回不去了,也不想回去! 现在,他是宇文南,就算阴沟里翻了船,也没有人敢任意辱他骂他,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二少爷,谁敢不敬他,他就让谁好看! 她比谁都明白他,为什么还要再这个时候来进行这场毫无意义的游说? 难道,果然是想看一看他狼狈的样子么? 莫小蚁无言了许久,终于摇头,“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来,固然是要完成宇文释的任务,可是,只要她不想来,宇文释断然不会强迫她。 是啊,为什么要来呢? “……小蚁,你还喜欢我吧。”宇文南却一字一句揭穿道:“不管你想装得多冷漠,不管你多想置身事外,你还是忍不住想来看看,因为,在你心里,还有我的位置,是不是?” 莫小蚁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她已经站了起来,重新恢复了开始的冷淡,“我走了,你刚才的那番话,我会转告董事长的。” “小蚁。”等她走出几步,宇文南在背后叫住了她,“小时候,你说要嫁我当新娘,我一直记得,可是,我不想窝窝囊囊地娶你,我不想再让继续你挡在我的前面。不要嫁给我爹地,再等我几年,很快,很快我就能风风光光地娶你,到时候,我们的婚礼,会隆重得、让全世界的女人都羡慕你,嫉妒你。你知道我不爱华玲,我不爱她们任何人,除了你,我不想要任何一个别的女人。所以……再等等我,好不好?” 莫小蚁脚步微微顿了顿,然后头也未回地,继续离开了那里。 她并没有多少触动,事实上,在宇文南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很想笑。 冷笑。 第170章 莫小蚁咬着下唇 这算什么?一句“我只喜欢你”就可以胡作非为么? 可是,明明是想冷笑的,明明是想反唇相讥的,走出警局的时候,莫小蚁还是觉得脸颊冰凉,不知何时,泪已淌下。 哭得不能自抑。 将自己收拾好后,莫小蚁折回了办公室。 宇文释竟然还在办公室里,他好像正在翻阅一份文件,也好像,在专门等她。 “他怎么说?”听见莫小蚁进来的声音,宇文释头也未抬地问道。疏淡至极。 “你帮帮他吧。”莫小蚁咬着下唇,迟疑了许久,然后,垂头,低低地说。 宇文释抬眸望向她。 莫小蚁的神色很倔强,手扶着桌脚,扣得很紧很紧,眼圈有点发红,可是目光很硬很硬,有种豁出去的璀璨。 他心中一动,将文件慢慢地放在了桌上。 手撑起来,抵着下颌,牢牢地望向她。 还是……放不下吧。 真是棘手啊。 “就当是,为我。”莫小蚁深吸一口气,轻轻地,一字一句道:“帮他这一次,我和他也两清了。从此以后,我会全心全意为你做事,我会——” 莫小蚁的话没有说完,宇文释突然长身而立。 他就那么猝不及防地站了起来,手伸过去,揽过莫小蚁的肩膀,见她拉近,头已经低了下去。 莫小蚁从未与他那么亲近过。 宇文释身上的气息是陌生的,高档的毛料味掺杂着古龙水的冷冽,如让人中毒的酒。 并不算浓烈,但是厚实,存在感太强,在他欺近的时候,她只能感觉到他,他遮蔽了她与这个世界的全部感官。 吻是霸道的,他一贯的作风,不给人反抗的余地。 莫小蚁撑在桌上的手早已经垮了下来,她整个人都倚靠在他的臂弯里,在吻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只听见衬衣的扣子“啪嗒啪嗒”地裂开了好几颗扣子,衣服被扯落一半,凉风灌了进来,她瑟缩了一下,觉得窘迫,手下意识地想推开宇文释,可是刚抬起,手腕便被捏住。 他完全不给她任何喘气的空间,就那样狂风暴雨般,将她撕得七零八落,莫小蚁被压在办公室的桌上,手放在头顶,不能呼吸,不能喘气,他就那样进来,直接,有力,充满技巧。 和第一次的经验完全不同,仿佛一场颠覆,她在海啸飓风中,身如浮萍,不能自已,而他是云端的神,翻手覆雨,赏罚乾坤。 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全身颤得厉害,四肢懒懒的,浑然使不出力气。 宇文释则居高临下,慢慢地,俯下了身,在她微肿的唇上,轻轻地吻了吻。 这一吻,却不同于刚才发生的一切。 它出奇耐心,出奇温柔,几乎能融化一切。 “如果我想全部占有你……”他的声音一点点游离在她的耳侧,宛如实质般,拂着她的耳垂,让她的耳廓上也浮起一层寒栗,“根本不需要你的同意。” 他说。 如果他想完全占有一个女人,根本不需要对方的配合,因为,他就有主宰一切的能力。 莫小蚁的筹码,实在,太没有意义了。 莫小蚁脸色通红,她更紧地咬着自己的唇,将那些不可抑制的残喘尽数吞了进去。 是啊,她的一切也是他给的,她拿什么来与他做交易? “不过,刚才你提的条件,我接受了。宇文南会安全出来,经过这次教训,希望他学到一些该学的。”宇文释却在此时,又接着说了一句。 莫小蚁的腿挪了上去,蜷缩在桌上,上好的檀木桌,可是也是凉凉的,她不知道该不该为宇文释的应承而开心,正迷茫着,身上一暖,宇文释的外套已经盖在了身上,“旁边有浴室,你先洗个澡,我们出去吃饭。”他说。 莫小蚁低下头,将衣服裹在身上,垫着赤脚,溜过宇文释的身侧,走进了旁边的小卧室里。 她一直没看仔细看他。 等莫小蚁冲完凉走出来时,宇文释已经衣冠楚楚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了,听见她走出来的声音,他抬起头,看着裹着浴巾,脸色仍然红得可疑的莫小蚁,突然发现:也许自己真的吓到她了。 莫小蚁的神情里还有那种怯怯的尴尬。 他笑了笑,站起身,拿起已经准备好的衣服。虽然是让人临时在楼下买的,可是莫小蚁身材偏瘦,也并不挑衣服,这种宽松的T恤,应该百搭吧。——他走过去,拿下她的浴巾,将衣服送过去,顺便捋了捋她湿漉漉的头发,“怎么不把头发吹干,外面风大,这样出去会感冒的。” 他的态度突然变得很温柔很温柔,不动声色,不露痕迹。莫小蚁呆呆的,他已经拿起浴巾,将她的头发又碰了碰。 “穿衣服吧。”还是他提醒了她。 莫小蚁赶紧把T恤换了上去,新换的衣服很是宽松休闲,莫小蚁自从进了宇文家,一直穿着正装,也显得成熟,而此时一身T恤短裙,好像刚毕业的大学生,全身上下,都洋溢着“青春”两个字。 她真的很小啊。 可以当自己的女儿了。 “我还不想吃饭……”莫小蚁穿好衣服后,低声抵抗道。 这个时候,她心神不定的,哪里还吃得下去。 宇文释伸手在她的脸颊上捏了捏,几乎宠爱地说:“别待自己的身体,你的路还很长。” 哪天他不在了,她还能走很远很远。 莫小蚁怔了怔,手已经被宇文释拉住了,他牵着她,从办公室里走了出去,一路上,许多人看,许多人心领神会,虽然莫小蚁名义上已经是宇文释的未婚妻,但是两人之间的关系从未如此亲密过。 莫小蚁觉得扭捏,可是,他握得那么紧,干燥,宽厚,有力。和他的气息一样,将她与这个世界的所有联系隔开。 他的存在太过强势。 莫小蚁只能在后面亦步亦趋。 进了餐厅后,宇文释在门外稍缓了一步,打了个电话。莫小蚁则跟随着领班走进了宇文释一向专属的那个位置,那个位置曾经有很多女人在那里坐过,而那些女人,无不变成了宇文释的姨太太。 第171章 不可名状的笑意 所以,莫小蚁能从工作人员的眼神里看见不可名状的笑意。 她真的成为宇文释的女人了。 ……好像在此时,莫小蚁才真正意识到这个问题。 不过,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抗拒,只是木木的,呆呆的,有点搞不清状况。 等坐好后,莫小蚁抬起头,朝玻璃门外看了一眼,宇文释已经挂了电话。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可是莫小蚁很清楚:那通电话,应该是为宇文南的事情。 他履行了承诺。 那么,她也要,履行承诺。 门外,宇文释疾步走了进来,餐厅的人都下意识地望过去,他却只是一贯的从容,好像活该活在万人之上。 这样的男人,也值得她,去全心全意吧。莫小蚁低头,想。 宇文释的那通电话,确实是为宇文南打的。 他打了两个电话。 第一个,是警察局。 第二个……是宇文欣。 这件事的幕后人是谁,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宇文欣。 底下的那群小子们做了什么事情,宇文释心里大多是清楚的,倘若由着他们胡来,早翻天了。 “这次不要为难你二哥了。”他对宇文欣道:“希望,他已经知道了那些事该做,那些事不该做。” 既然宇文释开了口,宇文欣也没有坚持什么。 这样对付宇文南,原本非他所愿。 只是,宇文南实在逼人太甚。 “恩,可如果有下一次,我不会罢手。”宇文欣淡淡道。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千倍百倍还之。 这是宇文欣的行事准则,倘若没有一点狠厉,他根本不可能存活那么久,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宇文玉那么幸运,有那么多人无微不至地保护他。 “下次由着你们,爹地不会插手。”宇文释说。 也是他的一个承诺。 宇文欣没有说话了。 …… …… …… 到傍晚的时候,宇文南被律师保释出来,因为他又多了几位不在场证人,而那些死者也查不出身份,这件案就成为了悬案,不了了之。 宇文南无罪释放。 外面早已经有一堆记者守着,华玲陪着宇文南出来的时候,立刻被大家围得水泄不通,宇文南只是抿着嘴,不回答任何一个问题,华玲则护着他,如任何一位优秀的妻子,在真正困难的时候,保护自己的丈夫。 “对不起,这件事分明是有人栽赃陷害,阿南不会回答任何问题,还请大家让开。” 她挽着宇文南,将他送进车内,等车门合上的时候,宇文南转过头,轻声对华玲道:“谢谢你。” 这一次,是真心的。 在这种境况,唯一为他上下奔走的时候,就是华玲。这个妻子,在关键的时候,履行了一个妻子的责任。对此,宇文南是感激的。 他不是草木,也懂得感恩。 华玲的手轻轻地覆在宇文南的手背上,唇角抿着笑,不知怎么,有点想哭的感觉。 “谢什么呢,我们是夫妻了。” 这一次,宇文南没有说话,只是反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紧。 而眼神则变得很冷很冷,如冰凌一般。让人心底生寒。 …… …… 他们并没有直接回家,在快到府邸的时候,宇文南突然叫住了司机,“在这里停一下。” “你想去哪里吗?”华玲忙问。 “有点事想处理一下。”宇文南轻声道,“你先去陪陪我妈。等我办完事,马上回来。放心,这次,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华玲“嗯”了一声,也不问他要去办什么事。 或者说,她已经猜到,宇文南要去做什么事了。 宇文南下了车,很快上了另一辆车,那辆车在刚才就等在了马路对面。等他一上去,里面开车的人便直接问道:“二少爷考虑得怎么样?” “我想知道,为什么我岳父这次会站在宇文欣那边?”宇文南先不急着回答,只是兀自问。 “没办法,宇文欣动用了老太太的关系,老太太虽然离开了silence,但还是有影响力。不过,仅此一次,这一次之后,silence与宇文欣再无关系。”坐在前排的司机解释道:“莫先生看中的人,还是你。” “我答应你们。”宇文南的手指敲了敲车窗,淡淡道:“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对方一面开车,一面问。 “我要……宇文欣,从我面前消失。”宇文南说着,视线投向窗外,目光中的寒意越来越浓,“你们既然想扶我上位,这点事总该办得到吧。” “……好。”前面的人先打了一个电话,然后,给了宇文南一个肯定的答复。 宇文南没有再提要求了,他答应了华玲,要早点回去。 母亲也受了惊吓,他同样要赶回去宽慰他生命里的、真正为他着想的人,她们应该正等着他吃晚餐,可是,宇文南还是忍不住,吩咐道:“往宇文释那边绕一圈吧。” 他很想再见见那个人。 这次宇文释肯放人,与小蚁……是有关系的吧。 他又利用她了,在那个境况,说那番话,也许是情不自禁,但未尝没有自己的考量。 至于为什么要绕这么一圈,宇文南自己也不清楚。 就是想去看看,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都好。 汽车在宽敞的大街上疾驰,两家之间离得并不太远,宇文南远远地看见了自家的宅院,不,应该是宇文释与宇文欣的宅院,他们这些姨太太生的孩子,除了逢年过节,根本没有资格过来。 他们才是一家人。 其他人,都不过是外人而已。 宇文南其实没有指望能见到莫小蚁,可是,他还是看见了。 他看见莫小蚁从宇文释的车里走了出来,刚往外走了几步,宇文释的手伸了出来,拉住了她的。 然后,他一起走了出来,手顺势搂住她的腰,随意而亲昵。 气氛,竟然十分融洽。 他们,到底在一起了。 宇文南远远地望着,却没有靠近,更没有过去打招呼,只是等着两人一起进了屋,才往后仰了仰,“回去吧。” 神色深沉。无喜无怨。 第172章 不可名状的笑意 苏致函揪心致雅的事情,葬礼一结束,便想先回英国。而宇文欣的意思,是干脆将他们两位一起接到澳门算了,大家在一起,也不用总担心。 就算没有宇文南,也许还有其他人会对苏致函的家人下手。 可是,奶奶才刚落葬,宇文欣此时走不开,只能让白管家先陪苏致函回一趟英国。快去快回,他则在澳门给岳母他们准备房子,还给致雅联系学校。 在临行前,宇文欣突然提议道:“不如我们先领证吧。” 苏致函愣住。 “这样,你母亲过来,也会安心一点。”他微笑道。 这一点,苏致函自己都没有想到,也是,自己虽然和宇文欣在一起了,可是,没有摆酒,没有领证,确实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的意思。虽然妈妈没说什么,可是,老人家对名分一向看得很重。没有这个名分,也许苏妈妈不肯跟着致函来澳门。 宇文欣的顾忌并无不道理。 “可是,要不要先向你爹地说一声?”苏致函想了想,还是提道。 不管怎么样,结婚是大事,就算他们的身份都特殊,可是,她还是希望能够得到彼此父母的认可与祝福。 “嗯,我已经和爹地说了,晚上一起吃饭。还有莫小蚁。”宇文欣安抚道。 在宇文释为宇文南开口的时候,父子两,其实就算达成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协议。 爹地该会接受致函的。 他不希望致函在这个家里,感觉到丝毫不受欢迎。 苏致函点头,“那我亲自下厨吧。就在家里吃好了。” 还有,莫小蚁。 虽然经常见面,却一直没有时间好好地聊聊。 现在,一切都已成定局,她很想和小蚁好好地说说话。 宇文欣听着,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如果你下厨,那我真的有点期待今晚的聚餐了。” 那神情,就像一个期待玩具的孩子一样。 苏致函有点无语地望着他,想当初认识的时候,多清贵多冷淡的一个人啊,越是接近,却越发觉得孩子气。是不是所有的男人,在心爱的女人面前,都会变得真实而孩子气? 宇文南的事情,大家都没有再提。苏致函看过新闻,知道他已经出来了。 虽然心有不甘,不过,从此能和平共处,也不是不好。 她只想好好地过日子。 随便拾掇拾掇,便是晚餐时间了。 苏致函确实亲自下厨,她拿手的上海菜,满满地摆了一桌。 而宇文释与莫小蚁,也如约而至。 苏致函本在厨房里忙活,一听见莫小蚁来了,交代阿姨帮忙看一下火,她赶紧迎了出来。 莫小蚁穿着很普通的T恤,和宇文释一起出现,宇文欣已经起身打了招呼,轮到苏致函的时候,她望着宇文释,揣度了半天,还是叫了一声“宇文伯伯。” 她与宇文欣到底没有正式结婚,那一声“爹地”是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口的。 而且,这个男人,即将是莫小蚁的丈夫。 难道莫小蚁要成为自己的小妈? 苏致函被自个儿的臆想弄得哭笑不得,不禁感叹世事的无常,在她刚回上海的时候,怎么会想到,自己会有朝一日,站在澳门,成为宇文欣的妻子?莫小蚁在酒吧上班的时候,又何曾预料到,她会嫁给宇文释,成为宇文家的女主人? 可在她们卧谈会里提到的男子,无论是柳青岩,还是宇文南,都不再与她们有丝毫关系。 如此,便是命运罢。 宇文释略微点了点头,并没有特别冷淡,当然,谈不上热情。打过招呼后,苏致函刚望向莫小蚁,宇文释便开口道:“小蚁,你和致函去旁边说说话吧。反正还没有开席,我正好有点事想对阿欣讲。” 莫小蚁正想着与苏致函单独相处,又不方便直接脱身,闻言,自然高兴。 苏致函已经走过来拉住她的手,两人一道往外面的花园走了去。 这里的花园规模极大,花团锦绣的草木丛里,错落着罗马式雕塑,正中间是一个喷泉,持着净瓶的少女倾瓶而下,清水潺潺,溅在底座的水池里,惹得一群小鱼争相簇拥。 苏致函与莫小蚁就坐在了水池边,看着面前那丛将将凋谢的秋海棠,先是无言了一会,还是苏致函笑着打破了沉寂,“你真的要嫁给宇文释了吗?感觉怎么样,紧不紧张?” “当然会紧张。”莫小蚁原本以为苏致函会问自己为什么要嫁给宇文释。她正踌躇着不知怎么解释,不过,苏致函的语气那么轻松,好像对这桩婚事并无多少好奇。 苏致函的态度,多少让莫小蚁松懈下来,也变得轻松了起来。 “你和宇文欣怎么样?阿欣是个好男人,我觉得吧,他比柳青岩好太多了,你要好好珍惜。”话一说开,两人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亲密无间的时候,言语也渐渐放开了些。 “你不要那么说。和青岩,只是有缘无分。……不过,我会珍惜阿欣的,其实我总想,自个儿被阿欣看上,完全是走了狗屎运。”苏致函自我调侃道:“所以啊,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个运气飘走。嘿嘿。”她笑得无忧无虑,仿佛这些日子宇文家发生的事情都不曾发生似的。 莫小蚁微笑着看着她。 这就是她喜欢致函的地方,无论遇见多么难堪的事情,她永远只会记住它明媚的地方。 “不管怎样,我很高兴我们成为了一家人。”莫小蚁凝视着她,很认真,很认真地说:“以后,我们都要好好地过。” 她们都曾吃过苦,都曾被男人伤,都曾在底层挣扎过,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不论甘心还是不甘心,此时在她们身边的男人,都是值得倚靠的,那么,就好好地过日子吧。 人只要懂得惜福,事情总糟糕不到哪里去。 苏致函点点头,突然倾过身,紧紧地抱了莫小蚁一下。 她应该为莫小蚁觉得开心才对,她终于走出了宇文南那个渣男的阴影,就要和宇文释双宿双飞了,可是,在抱着她的时候,苏致函还是觉得莫名伤心,仿佛一阵凉风划过心底,空寂而苍凉。 第173章 关系好像真的不错 她们的叙旧并没有耽误多少时间,阿姨很快就过来提醒苏致函,煲汤的火候已经差不多了,苏致函还要照顾厨房的事情,只得先返了回来。元宝原本是在自己的房里呆着的,后来听到莫小蚁的声音,也走了出来。 元宝与莫小蚁的关系好像真的不错,至少,元宝对莫小蚁的依赖,远远甚于对苏致函的依赖。 看着元宝自发地爬到莫小蚁的膝盖上,苏致函心底小小地嫉妒了一下,随后,又解嘲地笑笑。 在她缺席的这两年里,小蚁对元宝所做的一切远甚于自己,无可厚非。而且,这是好现象,证明元宝并不是真的那么冷漠,他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菜端了上来,鸽子堡,清蒸鱼,狮子头,百合南瓜羹,……色香味俱全。悦目而丰盛。 苏致函本是厨艺中的好手,这次又是憋足了劲发挥,即便是味觉甚刁的宇文父子,也实在吃不出毛病来,宇文释并没有怎么表态,宇文欣则一直噙着笑,很仔细地品味着每一道菜肴,莫小蚁才没有那两位宇文那么矜持,一面给元宝夹菜,一面替苏致函吹嘘道:“怎么样,元宝,妈妈的手艺很不错吧?” 元宝只是埋头吃,偶尔抬起眼,朝苏致函望了一眼。因为莫小蚁的缘故,他似乎也不那么抗拒苏致函了。 平心而论,这场家宴,确实有种家的感觉。在下半场的时候,苏致函几乎有种错觉:如果他们以后能一直这样同桌吃饭,哪怕她日日下厨,也是好的。最好,妈妈和妹妹也在场。 那将是多幸福的一件事呢? 好容易等一顿饭完,收拾碗筷的活,宇文欣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去做的,自然有阿姨去处理。宇文释时间不错,大概只能小坐一会吧。 “元宝应该要上学了吧。”沙发上的宇文释突然开口道:“过几天让白管家安排一下,我们家有幼儿园,就别出去读了。不安全。” 苏致函诧异地望向他。 “好,我会让白管家留意的。”宇文欣淡淡地接口过去。 宇文释点点头,这就起身,“小蚁,我们回去吧。晚了,就不打搅他们小两口了。” “爹地慢走。”宇文欣也没有留,只是牵着元宝,和苏致函一起将他们送至门口。 ——其实宇文释也住在这边,只是,这并不是一栋楼,而是一个小型的别墅区。虽然是住在一处,可是连着几年碰不上面,也不是什么难事。 等宇文释他们离开后,苏致函转身,探寻地望向宇文欣,“你爹地的意思是……他接受元宝了吗?” 宇文释应该知道,元宝并不是阿欣的孩子,对于一个家长来说,接受一个没有自己血缘的孙子,并不容易。 “嗯。”宇文欣点头,伸手揽住苏致函的肩膀,“以后,你们都是这个家里的一员,没有人不会接受你们。” 苏致函的脑袋往他的肩膀上歪了歪,兀自出神。 对于这个进展,她是感激的。苏致函不是傻子,宇文释会那么轻易地接受元宝的存在,一定是因为,阿欣与他达成了什么协议。 可是,什么协议呢? 最好不是太糟糕的协议就好。 苏致函其实想得并没有错,宇文释肯接纳元宝,确实是有先决条件的。 不然,他决计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将宇文家几世的家业拱手让给外姓之人。 所以,在宇文欣提出要与苏致函正式登记的时候,宇文释的条件只有两个。 第一:仍然要争到继承人的位置。宇文释需要有人与宇文玉抗衡。诚然,对宇文玉,宇文释是喜欢那个儿子的,然而喜欢归喜欢,古代尚有外戚干权的事情,宇文玉的“外戚力量”实在过于强大。他不会傻到把权力交给自己姨太太的娘家人。 当初一手扶持宇文南出来,原本是希望宇文南在对付宇文玉背后的那些权贵时有所表现的。可是,宇文南似乎只把宇文欣当成对手,可怕的直觉。 第二:如果宇文欣坚持不肯放弃元宝的继承权,不肯做到厚此薄彼,那就直接放弃他所有子女的继承权,兄终弟及,在莫小蚁的子嗣过十八岁后,便将宇文家转到自己的弟弟手里。——当然,前提是,莫小蚁有子嗣。 这两个要求,对宇文欣来说,都不是难事。 他这辈子都是以宇文家继承人的要求培养长大的,无论他愿意还是不愿意,争权,已是他的宿命,即便他自己想退出,别人也不会相信。要么赢,要么死,这其间的残酷,宇文欣懂。 而第二个要求,他甚至觉得庆幸。 他已深受这些夺嫡之事的无奈与束缚,又怎肯让自己与致函的孩子继续承受这些? 所以,即便宇文释不说,他也是想放弃的。 以后,孩子们长大了,可以去选择自己喜欢的职业,不一定要当一个用尽心思的商人,他们可以当律师,当教师,当消防员,当医生,哪怕只是当一名普通的招待,简简单单就好。 所以,在莫小蚁与苏致函出去叙旧的那段时间里,他们已经达成了统一。 可是这些事,宇文欣不会告诉苏致函。 不然,苏致函会觉得亏欠自己——那个丫头,总是把两个人的事情分得清清楚楚。真是坏习惯。 既然宇文释不反对,那么…… “我好像等不到明天了。”在哄元宝睡觉时,宇文欣握着苏致函的手,轻声道。 一旦登记,他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了,虽然是最简单不过的程序,那些跟着爹地的姨太太,也许一辈子都没有履行过这个程序,可宇文欣还是觉得很开心,只要想想,就觉得幸福。 他最近好像常常感觉到幸福,即便是奶奶去世,因为致函在身边,便是悲伤也变得清浅许多。 “可是民政局明天才开门。”苏致函好笑地提醒道。 “……不一定。”宇文欣神秘兮兮地回了一句。 苏致函懒得和他争,不过,她能体味到宇文欣的幸福,很多时候,情绪是可以传染的,因为他开心,她也变得开心起来,不由得与宇文欣一起期待起了明天。 第174章 我是你妈妈 大概是莫小蚁的关系,元宝今天的兴致高了些,苏致函给他念睡前故事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地问:“后来呢?” 虽然互动很少,但是比起以前有进步,苏致函已经觉得很欣慰了。 在她去英国的时候,莫小蚁也答应常常过来看望元宝,这让苏致函多少放下些心来。等元宝渐渐有了睡意,苏致函摸了摸他的额头,正想出门关灯,让他好好休息,元宝却睁着眼睛,望着她,讷讷地问:“你真的是我妈妈?” 苏致函先是一愣,鼻子差点酸了,她温柔地笑道:“当然。我是你妈妈。” “……那你还会丢下我吗?”元宝继续问。 在孤儿院,所有的孩子都是被妈妈丢下的,老师就常常这样告诉他们。他们是没人要的孩子,所以,他们得听话。 苏致函顿时一痛,宛如刀搅,她低下头,鼻尖在元宝软软香香的脖子旁蹭了蹭,轻声承诺道:“等妈妈把外婆和小姨接过来后,就再也不离开元宝了,以后,除非元宝不想要妈妈在旁边,妈妈会一直和元宝在一起的。” 那失职的两年时光,一定要,全部全部补回来。 元宝眨眨眼,一直过于疏冷的脸上终于漾出笑容来,“我们拉钩?” “嗯,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苏致函挽住他柔软的手指,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将眼泪憋了回去。 可是等出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眼泪簌簌地流个不停,说不出是内疚还是开心,应该是欣喜多一些吧。 元宝终于肯和她讲话了。 一切都会变得越来越好。 ——不过,哭鼻子这么丢脸的事情,还好没有被阿欣看见,不然,宇文欣又该着急了。 宇文欣刚才说有点事要处理,所以先离开了一会,这个时候,也不知道事情处理得怎么样。 正想着,帮佣的阿姨过来对苏致函道:“少奶奶,少爷请你出去。” 苏致函应着,有点狐疑地往外走去。 都大晚上了,他不进屋,让她出去干嘛? 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因为担心,苏致函的脚步不免快了一些,她很快穿过回廊,待走出大门,却只见一辆车已停在了门外,宇文欣坐在驾驶位上,看见她出来,他推开副座旁边的车门,微笑着邀请道:“上来。” 苏致函一头雾水,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爬上了车。 上去之后,才发现车座后面竟然放慢了花,玫瑰与香水百合混杂着,鲜艳的红与淡雅的白,赏心悦目,整个车厢都充溢着浓浓的花香味。 “……怎么想起送花。”苏致函先是一愣,笑上已不由自主地浮出笑意来。 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反感男人送花。美丽的东西,总是能轻易让人觉得快乐。 “虽然很俗套,不过,我想不到更新意的法子了。”宇文欣有点窘迫地回答,随即,神色变得无比轻柔,眸色很亮,清俊无双,“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 宇文欣说着,已经踩下油门,带着苏致函,从芳香四溢的小道上绕了出去。 苏致函没有再多问什么,她抱起放在座位上的那最大的一束玫瑰,摇开车窗,看着窗外水般的夜,静静在指尖流淌而过、花香让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让人分不清今夕何夕,或者,到底在不在梦中? 夜晚的澳门美得就像一幅画,而他们是画中之人。 而身侧的男子,更是美得如世间最精巧的艺术品,仿佛倾注了上帝全部的心血。 苏致函扭头看了宇文欣一会,又低下头,深深地嗅着手中的花束。更加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而也因为这一低头,她才发现,原来中间最大的玫瑰里,还藏着一样东西。 亮晶晶的,在稀薄的星光与轮换的街灯下,散着璀璨的光。 她伸手将花瓣拨开。 然后。苏致函看见了戒指。 她有点啼笑皆非。 宇文欣大概真的不太会浪漫啊,这些举动,真的很俗套了——可,明明那么俗套,为什么还是让人觉得心里发暖,仿佛要被烫伤似的。 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有要掉下来的预兆了。 真是丢脸啊。 宇文欣已经用余角的目光看见她发现了戒指,不过,他仍然开着车,甚至装成更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像这个戒指与自己毫无关系似的。 苏致函也不客气,将那枚戒指取下来,套在自己的手指上。 很美的戒指,明净精致的钻石,与她柔嫩的手指交相辉映。在戒指落在指根时,苏致函突然想起另一枚、已经被她放在箱底的戒指。 这一生,不管以后怎么样,她有过两个最幸福的时刻。 那一日,柳青岩在漫天阳光中、站在她面前,说,“嫁给我。” 还有,此时。 星夜温柔,晚风如水。 这样就好了,她要的不多,遇见过他们,有了元宝,与阿欣相守,都是她的幸,即便其间遭受过、之后还要遭受更多的考验,都是值得的。青岩也好,阿欣也罢,他们都是值得的人。 “……好歹也是嫁入豪门,钻石不够大呢。”苏致函端详了半天,终于感叹了一句。 宇文欣一头黑线,“我再买个给你。” 他倒是挺真心地说。 当时也想买大一点的啊,可是觉得太大的太俗气,都是白管家,说什么这一枚最适合……以后不能相信他了。 “再给我买一个板砖那么大的钻戒吧!”苏致函宣布。 “好。”宇文欣几乎想也未想,就直接应承了。 然后,他听见她肆无忌惮的笑声,轻灵而嚣张,满满的都是喜悦。 车终于停了下来,却是民政局的门口。 苏致函正要提醒宇文欣,“喂喂,现在可是深夜啊。”往前一看,这才发现,本来应该合上的办公大楼,居然灯火通明。 宇文欣已经推门下了车,然后,伸向了苏致函。 苏致函微微一笑,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里。 双方一起握紧。 第175章 绯闻女友秘密登记 ——今天晚上,民政局的工作人员是半夜被人从床上撬起来的,他们来到这里,只为这一对新人做见证。 大概是想躲媒体吧。那些官员想。 宇文家最近的新闻实在太多了,现在,三少爷宇文欣与他的绯闻女友秘密登记注册,这么轰动的消息,倘若被新闻媒体知道,这里还不得堵得水泄不通。 不过,就算情有可原,这大半夜的…… 腹诽肯定是有的,只是,所有的腹诽在见到两位新人时,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真的很般配。 苏致函抱着玫瑰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脸上明灿的笑容,几乎让人错不开眼。 他是应该娶她的。 即便没有家世,即便没有显赫的学位与资历,可是,这个女孩是那么可爱,那么美好,单单只是为了这一抹笑容,也值得倾尽天下去为她。 也许所有的美丽都有感染力。那种美丽不是色相,不是形态,而是一种美丽的感觉,在一颦一笑里,在眉梢眼底间。而苏致函,就是那样极有感染力的人,说不出为什么,但就是会被吸引。 苏致函和宇文欣走在桌前,他们交换着文件,签字,盖章,然后,他们一人拿到一个红本本。 翻开。 上面写着。 “……宇文欣……苏致函,自愿结婚……特发此证……” 苏致函将这些话一字一句念了一遍,念第一遍好像还没感觉,念第二遍的时候,已经渐渐有点意识了,待念####第三遍的时候,她笑得前埔后仰,大概是笑得太利害,眼泪到底渗了出来,朦胧着视线,让面前的男子更加温暖绝色、美好得如一场梦。 她一生一世的梦。 “打搅你们了,这些就当请大家吃喜糖了。”宇文欣还是第一次在苏致函面前摆阔,所有在场的人,无论有关的还是无关的,全部撒了厚厚的红包,而这些红包,里面的数额,让这些半夜被撬起来的人,恨不得每晚都被这样“打搅”两三次。 “祝你们白头到老,幸福美满。”拿到红包的人喜笑颜开。 整个办公室里都沾染着喜气,宇文欣微笑,并未再客套什么,只是拉着苏致函走出这间政府办公室。到门口的时候,宇文欣突然停下来,苏致函还没做好准备,只觉得身体一轻,她已经被抱了起来。 “干什么,那么多人看着呢。”苏致函神色微囧,捏着宇文欣的衣角,低声提醒道。 那些工作人员可都在后面瞧着呢。 “抱自己的老婆,没什么丢人的吧。”宇文欣气定神闲地回答道,照样大步走向车内。 无比淡定。 苏致函没有说话了,那一声“老婆”,让她狠狠地甜了一下,她偏过头,手仍然着他的衣服,脸则埋在了宇文欣的怀中。 极温暖的怀抱。 她最后停泊的……港湾。 …… …… 这次注册,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苏致函明天还要去英国,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准备,宇文欣也不敢耽误她太多时间。 反正,等苏致函回来后,他们还会有一场隆重的婚礼。 一辈子的时间很长,可以慢慢计划。 等回到家的时候,除了守门的保安外,大家都已经睡了。整栋楼静悄悄的,苏致函先去看了看元宝,元宝同样睡得很熟。她掩好门,一回到房间,便被宇文欣从背后轻轻抱住。 她转过头。他们亲吻。即将离别的夜,仍然是漫长而温柔的,外面星光凄迷,闪闪烁烁,是砰砰跳动的心,比起第一次,宇文欣似乎变得更加有耐心,温柔而纯熟,他们亲吻对方,他们在累极困极时相拥而眠,那一夜的梦都是甜美平静的,醒来时,晨曦从窗帘外洒进来,星星点点,生动而清新。 柳青岩好容易才挨过那个晚上,在母亲唠叨的时候,他只是点头,做一个二十四孝的好儿子,至于那些话有没有听进去,再作商议。 不过,柳青岩的配合,显然也让柳妈妈心情大好,到底还是让儿子睡了一个安稳觉。 终于等到天亮,不等吃早餐,柳青岩便借口说有事,早早地开车出来了。 柳青萍出去早锻炼,便搭了一段顺风车,在车上的时候,柳青萍道:“你知不知道,宇文南入狱了。” “什么时候的事?”柳青岩微微吃了一惊。 “就是葬礼结束的时候,说是涉及谋杀,我们杂志驻澳门那边的记者告诉我的。你说,宇文家最近是怎么回事,难道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了?”柳青萍感叹道。 柳青岩没吱声。 从英国的事情来看,这次宇文南出事,应该是宇文欣的反击吧。 不过,如果他真的打算反击了,就不要再让宇文南翻身。不然,也许会反受其害。 宇文南的手段,他已经领教过了。 肩膀现在还在疼。 “还有啊,宇文家真的出帅哥,那个新亮相的宇文玉,啧啧,也是一个正宗的美少年。那照片别提有多上相了。”柳青萍兀自感叹。 柳青岩没搭腔,好像对宇文家的那些破事毫无兴趣似的。 柳青萍则自己在旁边絮絮叨叨个不停,心里则想暗暗地嘀咕着: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苏致函已经是宇文家的人了,哥不可能完全不关系,他越是装作事不关己,越是表示放不下啊放不下。 瞧他这点出息。 真是气死人了。 等到了晨练的地方,柳青岩赶紧把喋喋不休的青萍丢了下去,交代了一句,“你在京城的时候就好好陪陪妈妈。”然后赶紧调转方向,直接去找景之图。 方才柳青萍说的那些话,他并不是不介意。 宇文家现在闹得那么凶,苏致函嫁过去,更是风口浪尖。 他的放手,到底是对,还是错。 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了。 不过…… 也罢,那已是她的生活,在自己的事情都没有弄清楚之前,哪里有资格去关心她?况且,宇文欣也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主。他最起码,能保护自己妻儿的安全,这一点,柳青岩是有把握的。 可是想归想,心里仍然乱得厉害。 以至于景之图一看见柳青岩,便直接点破道:“干什么心浮气躁的?” 第176章 就自己去调查 “没事。”柳青岩摇头,“还是昨天的那件事,我想早点参与调查,可不可以?” 景之图看了他半天,好像犹豫了很久。 其实上级的命令已经下达了,可是,私底下,景之图还是不想把自己的好友卷进来。 他一直把青岩当自己的亲兄弟一样看。 “如果你那边不同意,我就自己去调查。”似乎看出了景之图的踌躇,柳青岩小小地威胁了一下。 倘若自己没头没脑地查,只怕会更危险。 “行了,怕了你了。”景之图叹了口气,终于认命道:“我们确实想让你参加进来,只是,并不是以调查员的身份,而是———” “而是什么?”柳青岩问。 是什么职位,值得景之图那么为难的? 其实他不介意职位的高低,柳青岩没想靠着自己的老头子,一进去就身居高位,即便是以前的机构,他不一样是从零干起的? “卧底。”景之图抬眸,清冷严肃的脸上划过一丝不忍。 柳青岩的反应却很平静。 他应该早就想到才是。 他要调查的人,是自己的老子,儿子调查老子,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打亲情牌,去换取爸爸的信任。 “如果你想在此时退出,我能理解。青岩,你信不信我?”景之图道:“我会将这件事查得明明白白,即便你不参加,我也会查清楚。——反正,我不希望你参加这次活动,更不希望你来当这个卧底。” 当寻常的卧底还好,柳青岩身手矫捷,反应也灵敏,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 可是,当卧底去欺骗自己的父亲,每天都接受良心与亲情的煎熬,那会比寻常的卧底行为辛苦十倍百倍。 “我为什么要退出?这本来就是最好的办法。”景之图还想多劝几句,柳青岩已经打断了他,不以为意道:“也许最后,只是虚惊一场也说不定。” 不到最后关头,柳青岩是绝对不会完全怀疑自己父亲的。 “如果柳将军确实是置身事外的,那就最好不过了,不过——他出现在宇文老太太的葬礼上了,你知道吗?”景之图轻轻地看着柳青岩,道:“之后,他从白管家手里取走了一样东西。 我想,那样东西与宇文南入狱的事情,也应该有点关联。” 柳青岩垂下眼眸,唇角勾出淡淡的苦笑。 “我不明白,他到底还想要什么?” 已经是退休的年纪了,无论名还是利,家人、朋友、世人的尊敬,柳史言都不缺了,他何必还要去做那些事情? “是啊,柳伯伯到底想要什么。” 景之图同样是一声叹息。 亲自去立案调查自己一直尊敬的长辈,同样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不管怎样,我接受这次任务,那么,第一件事是做什么?还请长官吩咐。”柳青岩很快调整了情绪,开玩笑似的,向景之图行了一个军礼,问。 “买一束花,去看姜巧儿小姐。”景之图已经爬上柳青岩的车,将他往旁边推了去,“你肩上有伤,我来开车吧。” “喂喂,这也算任务?”柳青岩一面挪位置,一面不满地抗议。 “当然算。”景之图脸不红心不跳地擅用职权道:“不管怎么样,人家是为你住的院,就算你完全没其他意思,也不能太冷血。还是去瞧瞧的好。——这也是讨好你爸的途径之一。” 柳青岩擦汗。 这小子,到底站在哪一边啊! 苏致函去英国是坐的普通航班,老太太的葬礼还没有完全结束,她不想动用宇文家的私人飞架,而且,这般航班是直飞的,也很方便。 宇文欣和元宝一起送她去飞机场,在机场大厅的时候,等办理好手续,他们坐在VIP贵宾室里等着登机时间。 “答应我,早点回来。”临行,宇文欣还是不放心地交代了一句,“还有,代我向苏阿姨道歉,我应该亲自去接她们的。 还有,在英国那边遇见什么事,记得找白管家,他的号码你记住了吗?” 苏致函好笑地望着他。 拜托,还是以前的冰山王子多好啊,现在真是越来越啰嗦了。 “知道了,你在家帮忙好好照顾元宝。”苏致函笑着打断他,道:“我最多三天就回来。主要是致雅的事情,还要去那边申请转学。” 还有上次视频的事情,苏致函也是要追究的。 ……不过,那件事可以慢慢来,首当其冲的,还是将妈妈和妹妹先接到自己身边。自己只离开那么一阵,致雅就出那种事,保不准以后还有什么阴谋诡计是针对她们的。 “恩,最多三天,三天不回,我就让人去英国接你回来。”宇文欣笑道,这才放苏致函走。 生平第一次,那么不舍得与一个人分开。 只恨大厅的时钟走得太快太快。 还没有放手,已经开始眷念了起来。 “很快就回来。”苏致函拥抱了他一下,又抱了抱元宝,终于进了检票处。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宇文欣几乎想补票,和她一起去英国了。 只是,好歹还残存了一些理智。 这个时候,他不能离开澳门。 直到苏致函的背影彻底地消失在过道里,宇文欣弯腰抱起元宝,叹息道:“元宝,和爸爸一起等妈妈回来吧。” 元宝歪着头看他。 不过,显然也接受了爸爸这个称谓。 等出了机场,司机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宇文欣和元宝则坐在后座。 待车快要驶出机场高速的时候,前面的司机突然开口道:“少爷,后面那辆车,是不是一直跟着我们?” 宇文欣先没注意司机讲话,反而是元宝先转过头去,然后指着后面道:“好大的车。” 那是一辆卡车。比寻常卡车更大一些,因为它的车厢装满了货物,而且,它离得太近了,别说五十米,便是连五米都没有。从元宝这个角度望过去,确实很高很大。 宇文欣这才转过头,他看了后面一眼,神色已经凛了起来。 “甩掉它。”他简略地下了命令,下意识地将元宝抱在怀里。 司机将方向盘一转,直接从最近的路口下了高速。 而那辆车,仍然如影随形着。 从那辆车追过来的那时起来,车内的人已经肯定,这辆车是冲着自己来的。 宇文欣并不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情,所以还不觉得慌乱,只是车里还有元宝,这才是他真正担心的地方。 必须先让元宝脱险才行。 “少爷,怎么办?”司机也还算镇静,在宇文家做事,这种事情,本来就有一个心理准备。司机也是百里挑一的人,如果路况好,他可以甩掉后面的车,毕竟,宇文欣的车是特制的,真的加速,便是冲到两百多码也不是不行——可是现在是上午时分,车辆行人本来就多,这里又是临海公路,左边是悬崖峭壁,右边则是人工凿出的堤坝。在这种地方飙车,稍有不慎,便是找死。 所以,司机还是征求一下宇文欣的意见。 宇文欣沉吟了。 换做以前,他一定会不惜代价甩掉后面的那一辆车,可是,现在元宝在车上,所以,他不能冒险。 “少爷。”眼见着后面那辆大货车越来越近,司机赶紧又叫了宇文欣一声。 如果后面那些人真的是亡命之徒,这样不管不顾地冲过来,后果不堪设想。 “先甩开一段距离,想办法将车绕进市区。”宇文欣道。 听到命令,那司机当即将油门踩到底,汽车突然加速,很快与后面的那辆车甩开了几十米。可是,后面那辆车明显也是经过改装的,虽然因为方才的猛然加速,拖开了距离,可是,那辆车竟然还能保持在视野之中,始终如一地跟着。 司机的脑门都要沁汗了。这段临海公路很长,到了前面,更有一个狭窄的是连续急弯,如果后面的人这时发难,便是大罗神仙也束手无策啊。 “白管家那边怎样?”宇文欣已经想到了那个地点,秀气的眉微微蹙了起来。他沉声问。 “从发现那辆车的时候,我就打电话求救了。可就算白管家派一架直升飞机来,也需要十分钟。我们距那个急弯不足三分钟的车距。”司机虽然明知对方是想在那时拦下他们,可是,又不能减缓车速,后面那辆车跟得实在太紧,他一旦慢下来,很可能会直接撞上。 “到前面拐弯的地方,你将车稍微停一下。”宇文欣突然吩咐道。人则抱起元宝,将他送到前座的驾驶位上,“元宝,你先坐那里去。” 待把元宝送过去后,宇文欣也跨过椅背中间的储物箱,从后排转移到了副驾驶位。 “少爷,你想干什么?”司机转头望着三少爷奇怪的举动,一头雾水。 而且,如果等会在转弯处停一下,就算全部停车的动作非常迅速,也给了后面那辆车彻底追上来的机会。 这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方向盘给我,等会停车时,你带着小少爷下车。”宇文欣已经倾过身,就要接过司机手中的方向盘,“他们想杀的人是我,不会为难你们。你就在路边等白管家的增援,注意安全。” 到了此时此刻,宇文欣的反应都是极冷静的。 这也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能保全元宝的办法。 他来把后面的人引开。 那些人的目标是他,不是元宝,如果一定要在两者中选其一的话,那些人当然会去继续追自己。宇文欣已经打定主意,等元宝一下车,他就直接用两百码的速度冲过去。即便是赌博,也不至于坐以待毙。 “不行!让少爷一个人涉险,白管家一定会杀了属下的。”司机诚惶诚恐,赶紧摇头道:“我们可以闯一闯,他们未必就能追上我们。” 毕竟还是隔着一段距离。 “他们既然敢来,就一定是有备而来。不用说了,等会车一停,你就带着小少爷下车。”宇文欣的神色已经冷了下来,寥寥几句,渗出不容反驳的威严。这已经是下命令的语气了。 司机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小心地挪开位置,将驾驶舱让给宇文欣,自己则爬到另一侧,将小少爷抱在怀里。 现在,换成了宇文欣开车,他们在等着前面那个转弯口,在第一个转弯的时候,会遮蔽后面那辆车的视线,司令和元宝在那时下去,就能抓住机会先躲起来。最起码,不会暴露在对方的视野里。 终于看到了前面弯过去的岩石,宇文欣稍微放慢了一些,转头笑着对元宝道:“元宝,乖乖听这位叔叔的话,先回家,妈妈过几天就回来了。” 至于自己,他不能确定还能不能够回来,所以,不能承诺什么。 元宝眨巴着眼望着他,虽然不懂此时是什么情况,但小孩子的直觉,还是让他觉得难过,嘴巴瘪了瘪,好像要哭出来似的。 宇文欣伸出手,在元宝的头上轻轻地摸了摸,“妈妈很喜欢元宝的,元宝以后不要不理妈妈,知道吗?”他的声音很轻柔,笑靥温和,一点也不像身处险境的样子。司机本来还想说什么,宇文欣已经踩下了刹车,将车停在了路边。 “你们下车。” 他简短地吩咐,果断而强硬。 司机没法子,只能抱着元宝,刚一走出车门,宇文欣已经重新踩开油门,很快将他们甩在了后面。 后面的大卡车也紧随而至。 卡车里的人显然已经注意到路边停下的两人,不过,见其中没有宇文欣,车并没有停下来。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宇文欣。 可是,宇文欣显然还是想乐观了。 那些人固然是冲着自己来的,却也没打算放过元宝。 对世人来说,元宝仍然是宇文欣的儿子,如果不斩草除根,这一脉血缘还在,很多事情便扯不清楚了。 车没有停。 只是在车窗内,伸出一支黑洞洞的枪。 枪口一转,已经朝后方路边的元宝瞄去。 宇文欣本已开出了一段距离,他一直看着后视镜,原本看着元宝他们似已脱险,正想松气,然后,他看到了枪。 寒气,夹杂着怒气,一股脑地冲了出来。 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愤怒。 以及……害怕。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怎么样,可是,如果元宝出了事,致函该怎么办? 天,他怎么能做出那么愚蠢的决定?怎么能将元宝丢在路边? 第177章 孩子被吓坏了 在枪管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宇文欣已经停了车。 然后,汽车用让人咋舌的速度倒了回来。 枪声响起。 倒下的人,并不是元宝,而是堪堪挡在元宝身前的司机。血溅了元宝一身,在司机的身体软倒在元宝身前时,元宝张开嘴,扯着嗓子“哇哇”地哭了起来。 孩子被吓坏了。 在他哭第三声的时候,宇文欣已经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推开门,跑下来,将他抱进怀里。 “没事没事。爹地在这里。”他连声宽慰他,带元宝重新回到车内,抬起头,大卡车已经挡住了后路,而从卡车里跳出来的五个人,则绕在前方,端着黑洞洞的冲锋枪,对着宇文欣面前的玻璃。 马路前后的来车已经被封了,大家远远地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只疑心是不是在拍电影? 宇文欣握紧了方向盘。 他在权衡。 车是特制的,自然能防弹,可是,如果被连续射击,他没有任何把握能冲过去。 但是除了冲过去,大概也没有第二个途径了。 深吸一口气,宇文欣转头对还在抽噎不停的元宝道:“元宝,你藏到座位底下去,和爹地躲迷藏好不好?” 元宝并不太理解自己的状况,闻言,只是偏过头,看了宇文欣一眼。 宇文欣的目光依旧是安定的,在面对他的时候,唇角笑容依旧。 元宝想了想,身体一猫,缩在了座位底下。 就算再自闭的孩子,也到底是孩子,总是希望大人和自己玩的。 宇文欣见他藏好,唇角的笑容已经敛了起来,变得锐利,沉静,锋芒。 只要再坚持几分钟,增援的人就可以赶到。 所以…… 他打转方向盘,直接朝最左侧的那个人冲了过去,子弹在此时扫射了过来,砸在玻璃窗上,出现了两三个凹痕,但并没有裂开,重金打造的安全系统并不是一无是处,但是,那一排排的子弹,还是让车身不堪重负,他能听到排风管被打破后的轰鸣声。 后面的卡车也用最快地速度冲了过来,直接撞在了宇文欣所在的那辆车的车尾上。 车身震了震,他尚能冷静,死死地把住方向盘,眼见着就要冲到左边第一个端着冲锋枪的那人身边。前面的玻璃终于被打出了一个碗口大的洞,散落的弹片划过宇文欣的脸颊,在那张绝美如画的脸上,留下一道墨迹淋漓的朱色。 一直躲在座位底下的元宝也被这响声惊动了。 他把头从座位下探了出来,等宇文欣注意到的时候,元宝的小脑袋已经暴露在射程范围内,他眼见着其中一人朝洞口的方向瞄准过来,而洞口正对着的,就是元宝的位置。 宇文欣方寸大乱,石光电火间,什么都来不及细想。 他只能扑上去,将元宝护在自己的身下…… 后面的卡车再次撞了过来。 失去控制的方向盘,打着转,在前轮的驱使下,歪向了右侧…… 海浪轰鸣,拍打在岩石上。 白管家的直升飞机终于来了。 就在所有事情发生的最后一分钟。 直升飞机上的人,只来得及看见,三少爷的车,笔直地栽下悬崖,砸在了沿岸边,翻滚了两下,终于落入了海里…… “少爷!” …… …… …… 飞机上,苏致函刚刚找空姐要了一杯白开水,拿杯子的时候,她又忍不住地注意到手指上那枚晶莹璀璨的钻戒,映着清透的玻璃,分外耀眼。 “戒指真漂亮。”坐在苏致函另一侧的女士不由得感叹了一句,“新婚吗?” 苏致函将它戴在无名指上,还不时地用手摸一摸,这样的紧张与兴奋,只会是新婚的女子。 那位女士显然是过来人。 “嗯,刚结婚。”苏致函甜蜜地笑道:“昨天领证。” 从现在开始,她就是宇文太太了呢。 “真的吗?那恭喜了。你老公一定很爱你。”大概是苏致函脸上的笑容太过幸福了,女士猜测道。 苏致函笑笑,不太好意思回答,只是含糊地说了声“谢谢”,视线一转,重新盯着自己的戒指看。 钻石恒久的光芒,温暖而夺目。好像能变成实质,装进心里,将心装得满满的。 怎么办,她好像也开始思念了,明明才不过分开几小时,却好像已经分离了很久似的,望着窗外叠叠层层的云,竟然有种今生来世的感伤。 自己怎么变得那么多愁善感了? 再过三天,她就能回到他们身边了。 三天时间,很快的…… 这样安慰着自己,苏致函自嘲地笑笑,塞上耳机,打算好好地睡一觉。 昨晚一番折腾,睡眠不足啊。 那辆卡车很快被追缉,只是,卡车里面的人,还是逃脱了。 他们劫持了后面的几辆车,到了港口那边,坐上了早准备好的快艇。 这明显不是一个私人行动,参与其中的每个人,都显得训练有素,敏捷而机变。宇文家此时也不想去追究幕后主使,他们只想找到落入海中的宇文欣……还有元宝。 车已经被打捞了出来,上面布满弹孔,里面的桌椅上更是留下一簇触目惊心的血痕。 可是,人却不在车里。 这几天的海浪很大,车门是开着的,他们很可能已经被浪卷走了。宇文释异常震惊,已经下了死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把整个海抽干,都要找到阿欣。 无论是宇文家,还是警方,都已经出动了所有能出动的力量。 可是,还是没有找到那两人的踪影。除了……元宝的一只鞋子。 孤孤单单地漂在海面上。 这里时常有鲨鱼出没,他们身上又有血腥味,其实大多数人已经想到了那个可能性。 他们大概已经成为了鲨鱼的盘中餐。 可是,没有人敢说出来。 因为宇文释生气了。 宇文释从未像这次事件这样失控过。 在经过五小时打捞无果后,所有人都精疲力竭,白管家更是在海边不肯离开,只是望着海面老泪横流。 莫小蚁也哭得一塌糊涂。 苏致函还在飞机上,她该怎么向致函开口? 第178章 一个美好的未来 就在昨天,昨天他们还在憧憬着一个美好的未来,昨天吃饭的时候,一切那么完整幸福,为什么突然之间全部变了? 宇文欣失踪了,元宝也是凶多吉少。 苏致函再次变得一无所有。 老天,你也太狠了! 到底是谁干的,这种事,甚至连孩子都不放过的事情,到底是谁干的! 莫小蚁使劲地哭,心底已经想到了一个名字,可是她不敢说出来,甚至不敢深想,她怕那是事实,她怕自己所想的就是事实。 如果真的是……他,如果他一手毁掉了自己好友的幸福,莫小蚁不会原谅他,从此以后,再不原谅。 和他们不一样,宇文释一直没有掉泪,他来到现场,亲自指挥了整个打捞活动,在打捞无果后,宇文释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望着已经开始变得昏黄的海面沉默了许久,然后,他走上车,冷声吩咐道:“去三姨太家。” 莫小蚁眼巴巴地看着宇文释的车绝尘而去。 她知道他去找谁。 可是,真的是你做的吗? 宇文南! …… …… …… 宇文释推门而入的时候,宇文南一家人正在看电视。 高速公路上发生这么大的枪械案,对象又是宇文家的准继承人,这么大的新闻,还不让那些媒体全部打上鸡血。 几乎所有的电视台都在直播现场的情况,还有许多目击证人在捂着胸口感叹。 “我的妈呀,那枪都是真的啊,我还以为拍电影呢。” 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够惊险,够不可思议,够劲爆。 估计能在办公室吹嘘很久了。 宇文释便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电视旁边的。 三姨太难得见到老公,一见宇文释,赶紧站了起来,还蛮高兴的样子,“老爷,你怎么来了,来之前怎么都不通知一声,我什么都没准备……” 说着说着,三姨太觉得不对劲了。 宇文释的表情太沉太沉,根本连看都没有看她,只是盯着宇文南。 宇文南也站了起来,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爹地。” “是不是你?”宇文释终于开口,四个字,极沉极重。 宇文南笑了笑,“爹地开什么玩笑,我就算想做,也没有这个机会啊。昨天晚上我可一直在家。” “是,不,是,你?”宇文释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这一次,似乎每一个字,都夹杂了杀戮之意。三姨太和华玲在旁边听着,已觉得脸色不太好看了。 宇文南却仍然只是笑。 “等爹地有证据的时候,再来问我这个问题,不是更好吗?”他好整以暇。 永伤尾声 宇文释敛了敛眸,望向宇文南时,身上的危险气息越发浓重。 “老爷……”三姨太在旁边看得触目惊心,心底已露怯意,可又不肯让儿子吃亏,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叫了宇文释一声,“阿南不是这样的人,你先消消气,老二出这样的事情,我们谁都不想看到。这肯定是外人做的。” “没有你的事情。你不要管。”宇文释虽然对三姨太的态度很是冷淡,但也算客气。他沉着声斥退了她,视线重新回到宇文南身上,“也许我真的不该放你出来。” “你终于说出心里话了。其实你早恨不得我死在牢里。在你心里,何尝把我当过自己的儿子看待?今天宇文欣出事,你会跑来兴师问罪,那我出事的时候,你有没有向他问责过?”宇文南一脸嘲讽,目光也冷了起来,“我不在乎你怎么想,不过,既然阿欣已经不在了,爹地是不是该重新考虑一下继承人的事情了?您总不会希望,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最后没有子孙来继承吧?” 宇文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一次,没有再说什么。 “阿南,不要这样对爹地讲话。”反而是华玲,和得体地将话接了过去,先是嗔怪了宇文南一句,又转向宇文释,很孝顺地问:“我已经让厨房去准备晚餐了,爹地要不要留下来用晚餐再走?——这件事,您真的误会阿南了,阿南昨晚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没有见过任何人,再说,他和二少爷是兄弟,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华玲倒是一片好心,她并不希望宇文南惹怒公公。 公公现在还没有退下来,仍然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力,这个时候与公公闹翻,能有什么好处? 宇文释并没有迁怒自己的儿媳,闻言,只是淡淡地回答道:“不用了。”然后转过身,兀自离开。 他没有再问宇文南什么。 宇文释已经知道了答案。 是他做的,至于用什么途径,找的哪些人,现在也许还不清楚,可是,只要是他宇文释想查清楚的事情,就没有查不出来的。 他会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弄清楚的,他的儿子,绝对不会枉死! 在想到“枉死”两字的时候,宇文释的心底突然一阵悲凉。 虽然拒绝承认,可是,其实所有人都很清楚,阿欣的生还机会并不大。几乎是微渺的。阿欣已经不在了,他最放在心上,寄望最高的儿子,已经不在了。 他母亲在天之灵,只怕也会责怪自己吧。责怪自己连最后的一个承诺,也没能遵守。 …… …… …… 宇文释没有回家,而是重新回到了出事的海边,夜幕已经降临,可是海岸沿线灯火通明,大家仍然在连夜打捞,在宇文释喊停之前,没有人敢停下来。 白管家和莫小蚁同样还在海边,白管家去现场指挥了,莫小蚁则抱着膝盖,一个人坐在岩石上,呆呆地望着越来越诡异难测的深海。 宇文释走了过去,站在了她的身边。 他的影子遮住了她,莫小蚁眼前一暗,转过头,便看见了宇文释。 “怎么样?”她低低地问。 “是他。”宇文释的回答简短而笃定。 莫小蚁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所以,听见这两个字的时候,心里竟然很平静。 甚至,平静得有点超乎自己想象了。 “哦。”她随口应了声,头转回去,仍然看着那片波涛轻涌的海。 海水平静。 一如她此时的心境。 “我突然发现,自己真的老了。”宇文释的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肩膀上,解嘲地自语。 第179章 自己将老的事实 他从不肯承认自己将老的事实,可是,今天,在宇文南的家里走出来的那一刻,宇文释突然发现,自己真的老了。 甚至老到……他已经看不懂自己的儿子了。 一直知道宇文南是所有儿子中野心最大,最坚忍最不择手段的,却总是笃定,他不至于向自己的亲兄弟下手,而今才知,自己错了。 错得离谱。 他甚至不知道宇文南何时拥有这么可怖的力量。 岂不是老了么? 所有事都超脱了自己的掌控,生平第一次,宇文释觉得无力,在面对失去宇文欣的事情上,他无能为力。 莫小蚁怔了怔。 她重新抬起头,看向自己身侧的人。 英俊而深刻的脸,即便染上了岁月的征程,却仍然魅力十足,只是那总是气定神闲、让人琢磨不透的自信,或者说自负,终于出现了疲态。就像那次在手术室,跪在奶奶床边哭泣的男子一样。 这样的宇文释,是罕见的,也让人心中生涩。 莫小蚁几乎下意识地伸出手,按住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脸一歪,在上面蹭了蹭。 似宽慰,又似亲昵。 宇文释低下头望着她毛茸茸的头发,用另一只手摸了一下她的头顶,动作几乎温柔。 “我们结婚吧。” 他说。 在自己还能掌控的时候,将应给莫小蚁的东西,统统给她。她那么年轻,那么鲜活,给她一个舞台,也许,以后她将走的路,会比他远得多。 “嗯。” 莫小蚁轻轻地应。 远射灯的光芒映亮了整个海面,直升机轰鸣不止,远远的打捞船上人声鼎沸。星月黯淡。 而海浪轻柔,神秘而忧郁。 苏致函下了飞机,妈妈又已经在机场等着了,不过,这只苏致雅挺乖,和妈妈一起等在飞机外面。 苏致函原本还担心致雅的情况,远远地看见妈妈和妹妹,心下稍安,忍不住快走了几步。 “怎么急匆匆的,又回来了?”还没等苏致函走近,苏妈妈便轻声嗔了一句。不过,脸上的表情还是欣喜的。 再怎么说,女儿回家,总是一件喜事。 “姐。”苏致雅也乖乖的,在旁边打了声招呼,就老实地站在那里了。 苏致函忍不住朝致雅多看了一眼:致雅的气色还好,也不像出了什么事的样子,只是脸色有点白,眼圈黑黑的,这几天的睡眠一定不好。 见状,苏致函在心底深深地叹了声,有点搞不准:到底要不要拿视频的事情去问致雅? 如果致雅确实是被坏人陷害,自己装作不知道,会不会反而好些? 她一时拿不定主意,苏妈妈也催着回去吃饭,三人一道上了出租车,在回去的路上,苏致函手指上的戒指果然被眼尖的致雅发现了,她有点酸酸地赞了声,“很漂亮,姐夫的眼光真不错。”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反而是苏妈妈在旁边一直问长问短,连登记的细节都问到了。 苏致函于是拿出那份红本本,递到苏妈妈面前,眼睛里都蕴满了笑意。 果然,苏妈妈也变得开心起来,拿着那个本本,逐字逐句地读,辨了好久,才能真正确认,自己的大女儿确实结婚了,嫁人了。 心中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如果她和阿欣再出什么变故,女儿一个人,带着个孩子,可怎么是好。 领证了就好,结婚了就好。 “对了,我这次来,是专程接你们去澳门的。”苏致函言归正传,在车里对母亲和妹妹道:“致雅可以去澳门继续学业,阿欣在那边……还有点关系吧,学校不成问题的。我也想和妈妈离得近些。” 苏妈妈不置可否,仍然牢牢地抱着那个红本本,自言自语道:“如果你爸爸知道你结婚了,一定很高兴。” 苏致函微笑道:“我给爸打过电话了,他说祝福我们。” 尚在牢里的父亲已经得到了她结婚的消息,还是登记那晚,阿欣主动提醒她的。打电话过去的时候,爸很开心,也说了一些在牢里的近况。 爸说,也不知道是监狱改革,还是有什么人在关照他,最近他的日子挺好,之前哮喘的老毛病也没有再犯。 “别为爸担心,爸寻摸,还是能撑过这二十年的,等出去后,还能看看孙子。他叫元宝是不是?”爸的声音积极而乐观,让苏致函着实安心不少。 她知道,柳青岩有一句话是对的,即便那次的事情有人栽赃,父亲确实涉及过毒品,所以,理应坐牢。这二十年,是法的公明,苏致函并不想枉法,只是心疼爸爸而已。 现在爸爸能这样想,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听到苏致函这样说,苏妈妈的心情更是欢喜,她把证书小心地收了起来,拉着致函的手,想说什么,话还没出口呢,泪已经流了出来。自然,还高兴的泪。 见妈妈哭了。苏致函也觉得感伤,差点就要陪着一起哭,苏致雅在在此时开口道:“我不去澳门。我在这里过得挺好。” 苏致函转头望向她,拿住当姐姐的架子,有点强硬道:“不行,你必须和我去澳门。我和妈妈都过去,你一个人在英国,我不放心。” 如果是以前,也是事情还有可以商量的余地,可是,在看过那个视频之后,说她专制也好,霸道也罢,反正苏致函是不会让妹妹离开自己视线的。 她对妹妹有责任,爸爸坐牢,妈妈的性子又那么软,如果她不好好地教导致雅,不为致雅谋划,还有谁会为她着想呢? “反正我不去。”苏致雅的态度同样很是强硬,“你只是我姐,又不是我妈,妈都没说什么呢。——妈,我不想转学,我好不容易才和这边的同学弄熟了,换个环境,又要重新开始。再说了,姐姐本来就是嫁过去的,我们跟过去,算怎么回事呢。反正我不去。” 其实,苏致雅不去,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理由。 她就是不想看到姐姐姐夫在一起卿卿我我。 只要想到那个画面,她就觉得胸口添堵,压抑得很。 为什么姐姐的运气那么好?随便乱来,都可以遇见姐夫那样的人。 第180章 遭遇那样的事情 为什么自己如此倒霉,只是放纵了一次,就遭遇那样的事情!——虽然那些人还在与自己联系,可是,苏致雅不是傻子,她知道,那伙没有一个对她是真心的。 “致雅。”见苏致雅固执己见,苏致函也不想再讳莫如深了,她深深地看了妹妹一眼,道:“等会到家之后,有些话,我想单独对你说。” 在英国发生那样的事情,苏致函原以为致雅是想急着离开的。 她想不通,为什么致雅不肯走? 难道自己经受的伤害还不够多吗? “有什么话现在不能说啊。”苏致雅不耐烦地问。 “我说单独说就单独说!”苏致函也拿出了当家长的威严,反正这些年来,这个家的家长,一直是她。妈妈的性子太过柔弱,说出来的话,除了致函,也没人会当回事。 苏致雅撇撇嘴,没有做声了。苏妈妈虽然不想见到两姐妹吵架,但此时也插不上嘴,只是在旁边眼巴巴地望着。 空气里几乎有点火药的味道。 …… …… …… 说话间,已经到了小公寓的底下,致雅她们先下了车,苏致函正在付车费,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她以为是宇文欣,看也未看,便直接按了接听。 “阿欣,我已经到了,很安全,你别担心。” 阿欣一定算准了自己下飞机的时间,打电话来问问消息,还有,向妈妈打声招呼。 在这些事情上,宇文欣一直做得很周到。让号称生活阅历丰富得苏致函很是汗颜。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随即响起莫小蚁的声音。 “致函,是我。” “……是小蚁啊.”苏致函先是一愣,随即窘迫了起来。 真是的,刚才怎么就自以为是、认定为宇文欣来电呢。 “安全抵达了吧?伯母和致雅她们好不好?”莫小蚁的声音怪怪的,好像有点嘶哑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国际电话离得太远的缘故。 “挺好的。 你怎么打电话过来了?”苏致函下意识地问。 莫小蚁从来不是那种黏黏腻腻的人,她们之间的感情,倒是有种君子之交的意味,不会刻意去维系,但是只要见面,还是能马上亲密无间。就好像终于根本没有分开过。一别两年,与一别两小时,没有多大区别。 所谓死党,当如是也。 “没事,就是问候一声。恩,释也要我代他,向苏伯母问好。”莫小蚁又恢复正常了,她礼貌道。 苏致函笑了起来,“哇,不叫董事长了。很可疑哦,我走了之后,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莫小蚁竟然直接叫宇文释为“释”,如果亲密的称谓,自然证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 “哪里,没有的事。”莫小蚁似乎扭捏了起来,声音又变得嘶哑起来,带着浓浓的鼻音,如果不是苏致函足够了解她,只怕还以为,莫小蚁是被自己弄哭了呢。 “不管了,等你们的好消息。哎,先不说了,我要赶着下车。我估计很快就回澳门,到时候找机会好好聊会。”苏致函也不打趣好友了。苏妈妈和致雅正站在车外等呢。 “致函——”莫小蚁急急地叫住她。 “嗯?” “好好地回来,我在澳门等你。”莫小蚁终于只能说出这一句话,然后,电话断了。 苏致函有点莫名其妙地看了话筒一眼。 小蚁那家伙,该不会得了婚前恐惧症吧。 不过,嫁给宇文释那样的人,是应该恐惧恐惧…… 苏致函一面乱想着,交过车钱,便与妈妈妹妹她们会合。 妈妈脸上的喜气还没有消,苏致函结婚的事情,足够她喜上好一阵了。 苏致雅则还是一脸气鼓鼓的样子,低着头,自顾自地玩着手机,好像被人惹到了似的。 真是小祖宗。 苏致函几乎想弃械投降了,不管怎样,她还是想和妹妹好好地说话,而不是这样赌气。正琢磨着用什么方法开口呢,刚才就一直玩手机的苏致雅突然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了苏致函一眼。 “姐,姐夫和元宝都死了,就在昨晚。你知不知道?” 柳青岩还是被景之图绑去探望了姜巧儿。 巧儿的情况好多了,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出院,见柳青岩来,她的脸红了红,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柳青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把花往桌上一放,简单地道了一句,“祝你早日康复。”转身便要走。 可是,走到门口,又被景之图堵了回去。 “喂喂,你该不会也要逼婚吧?”柳青岩压低声音,凑在景之图耳边,愤愤地问。 妈妈嘀咕几句也就算了,景之图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他明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还要押着自己来探望姜巧儿,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难道还要害得巧儿自杀第二遍? “你不是要当卧底吗?”景之图同样压低声音,回答他道:“接近姜巧儿,也是计划之一。” 柳青岩怔住。 “算了,今天不难为你了,不过,你要清楚,如果你这点都做不到,后面的计划,更加不可能完成。”景之图说着,已经让开了路。 柳青岩快步走出了医院。 景之图很快追了出来。 “想放弃了吗?”他在柳青岩身后问。 潜意识里,景之图是希望柳青岩放弃的,青岩的性子,似乎并不怎么善于骗身边的人。 “不是。”柳青岩驻足,淡淡回道:“我只是在想,用那么多去换取一个真相,到底值不值得?” 放弃致函,放弃元宝,放弃许多许多,只是为了那唯一的真相。 值,还是不值? 景之图默然。 …… …… …… 姜巧儿的事情暂时没有再提,景之图那天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还是考验,柳青岩也没去问。反正姜巧儿也出院了,听说已经重新上班,看样子并没有什么大碍。 京都无事。 相比之下,宇文家那边的情况才真正让人眼花缭乱。 柳青萍这几日天天加班改稿,每次封面故事敲定后,马上又出来一个更劲爆的,简直比开战还紧张。 之前说宇文南被抓了,柳青岩还觉得能接受,毕竟在英国出了那档子事。 后来,又说被放出来了。 第181章 一起遇难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柳青岩心中咯噔了一下,一宿没有睡好觉,总觉得心神不宁。 果然,第二天,澳门那边传来最新消息。 震惊全城的特大新闻。 宇文欣遇难。 准确地说,是宇文欣,和他的儿子,一起遇难,至今下落不明。 柳青岩还是从柳青萍那里得到的消息,这两天,柳青萍一直向他津津乐道地现场直播,可惜,大哥好像对什么事情都能安之若素,唯有在听到这个世纪大新闻时,哥的脸色全白了。 刹那间,变得一丝血色都没有。 “你能不能,把刚才的那句话,再说一遍。”过了好久,柳青岩才极艰难地开口道。 柳青萍奇怪地瞅了他一眼,“宇文欣在公路上遭受武装袭击,和他两岁多的小孩,就是那个叫元宝的,苏致函的孩子,一起落海了,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当局怀疑已裹鱼腹……哥,你怎么了?哥!” 柳青岩的身体晃了晃,似要摔倒。他及时扶住了墙。 “哥。”柳青萍鲜少看见大哥那么失态,见状,先是一惊,随即神色复杂地加了一句,“你放心,苏致函没事,她刚好在飞机上。……现在人还在英国呢。” 这件事发生后,苏致函的行踪也成为了大家关注的焦点,以柳青萍的人脉关系,要弄清楚苏致函现在的位置,并不是多难的事情。 大家都在眼巴巴地望着苏致函的表现。 豪门梦碎,一夕之间,儿子丈夫双双死于非命。这位灰姑娘,大概是有史以来最悲情的灰姑娘了。 柳青岩没有做声,但是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确实有点微薄的安慰。致函没事就好。可是。致函真的没事吗? 还有元宝,他的儿子,真的,就这样没了吗? 他甚至从未履行过做父亲的责任,上次抱着元宝时,他温软的体温仿佛还在怀里。然后,没了。 “……是谁干的?”过了许久,柳青岩才能问出这句话。 扶着墙壁的手已经青白。 柳青萍觉得大哥的语气实在有点恐怖,她没想到,这件事给大哥的冲击会那么大,心底也露出了怯意,“还在查,坊间都说是宇文南。宇文南请的帮手。至于请了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大家都还没看出来。”柳青萍赶紧把自己掌握的资料全部一股脑地告诉了柳青岩。 柳青岩“嗯”了声,转身就走。 “我还有点事。” 神色已经少许恢复了一些正常。 柳青萍看着大哥走远的背影,心里不免犯满嘀咕:大哥还是真的很喜欢那个苏致函啊,他这么大的反应,全是因为担心苏致函吗? …… …… …… 柳青岩不得不走,继续留下去,他也许会忍不住告诉柳青萍:“你刚才轻描淡写说到的那个孩子,是你的侄子!”他心跳很快,全身冷得如冰窖一般。 落进海里……那么凉那么汹涌的海水,还有游弋的,虎视眈眈的鲨,元宝该有多害怕? 这个孩子,从出生开始,就一直遭受着各式各样的担惊受怕,终于到了苦尽甘来的这一天,柳青岩以为,至少,宇文欣可以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可还是出事了。 是他对不起元宝,也对不起致函。还以为是个多了不起的大少爷,其实自己什么都不是,连自己家里的事情都弄得不清不楚。 致函此时该有多难过。 也许自己应该去到她的身边,即便什么都做不了,只要在她身边,于他,也是一种宽慰。 柳青岩胡乱地想着,他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的车,脑子里木木的,没走一步,都仿佛走在棉花之上,不过,他好歹停在了景之图办公的大楼外。 这件事,他无人可说,他有过一个儿子,也无人可知。除了之图。 待停好车,想下来的时候,柳青岩才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根本不想动。 他拿出手机,给景之图拨了一个电话。 “我在楼下。” 景之图什么都没有问,挂了电话,便跑了下来。 如果柳青岩都收到消息,景之图自然比他更早收到,他还在办公室里急得团团转,不知道该怎么向柳青岩开口,柳青岩的电话便打了来。 听语气,便猜到,青岩已经知情了。 好容易在停车场找到柳青岩的车,景之图拉开车门跨了进去。 “是谁做的?”柳青岩的手握在方向盘上,劈头就问。 景之图准备了半天的,关于“节哀、世事无常,人死不能复生”之类的废话,全部没有机会说出口,他忍了忍,终于供出了那个地方。 “可能是Silence,我们发现,宇文南在前天下午和silence的人有过接触。你知道,我们一直在跟踪其中的部分成员,不过现在还没有证据,只是一个猜测。”景之图是执法人员,不会像媒体一样笃定是谁做的,他只是摆出事实、 虽然事实已经呼之欲出。 “好。很好。”柳青岩笑了笑,笑容潮湿而冰冷,比不笑更触目惊心。 “青岩,你别难过。”景之图看着心疼,伸出手,拍了拍柳青岩的肩,本想安慰他。可是自个儿做出这个动作后,也觉得幼稚得很。 丧子之痛,根本无从安慰,而且,柳青岩对元宝,一直有种潜意识的亏欠感。 现在,也许他已经把元宝的事情归咎为自己的责任了。 他放致函和元宝去了宇文家,他的父亲是silence的成员……只怕柳青岩会钻牛角尖也说不定。 “上次说的任务,什么时候正式开始?”果然,柳青岩问起了正事,他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太平静了,平静得让景之图觉得大事不妙。 “你要不要先休息几天……”景之图道。 “不用。”柳青岩很果然地否决了,想了想,他低声接了一句,“我想去见见致函。” “嗯。”这一次,景之图没有拦着他了。 如果这世上,还有另外一个人能理解这种丧子之痛,那便是苏致函了。 当然,还有……宇文释。 损失了宇文家最优秀的继承人,对宇文释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吧。 第182章 海水里泡了两天 搜索工作一直持续了两天,时间每过去一分钟,那两人的生还机会便少一分,等到了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不需要再找了。 就算他们真的幸免于难,在海水里泡了两天,还有什么奇迹可言? 宇文释并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可是,搜寻依旧在继续,他迟迟没有下达停止的决定。 白管家已经不在海边了,他要去机场接三少奶奶,……可惜,苏小姐再也不能成为真正的三少奶奶了。 这一次,苏妈妈和致雅一起陪同苏致函回来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苏妈妈当然不能让女儿一个人呆着。苏致函在看到致雅手机上的那则短讯后,一直很沉默。 没哭没闹,甚至都话都没有说过一次。 她只是摸着那枚戒指,一直发着呆。 也许,不到最后一刻,苏致函都没有法子相信这是真的。 在送她离开的时候,阿欣和元宝,还那么鲜活地围绕在她的身侧,一切那么美好,元宝肯接纳她了,阿欣又是如此完美的老公,她以为自己真的找到了最后的归宿,她很幸福,很幸福很幸福,难道所有的幸福,到最后,都不过是一场镜花,一片水月?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给她这一切?如果注定要失去,为什么要让她先得到? 她确实没有哭,甚至连经过都没有问,只是木木地,任由白管家派来的人,请他们火速赶往机场,在阿欣出事后的五十个小时后,苏致函回到了澳门。 白管家在机场等到了她。 他先请苏妈妈和致雅上了车,然后,和慢了一步的苏致函并排走着,快到车门的时候,白管家红着眼道:“少奶奶节哀……” 苏致函转过头来瞪着他。 在致雅说那句话的时候,她没有相信。 在看到网上铺天盖地的新闻时,她没有相信。 在宇文家的专车专机停在自己面前时,她没有相信。 可是,在白管家开口的时候,她好像突然醍醐灌顶——那么,这一切都是真的? 白管家对阿欣那么好,绝对不会说出任何咒阿欣的话,他说节哀,他让她节哀! “苏小姐。”白管家已经改口,他不喜欢苏致函此时瞪着自己的眼神,空洞却出奇凌厉。 对苏致函,白管家是一直不喜欢的,这样一个有私生子,来大都市淘金的女孩,有什么资格让少爷如此深爱? 可少爷就是喜欢,他也没办法。可是,现在——少爷已经不在了! 就在送她去机场的路上! 如此一想,白管家甚至开始迁怒苏致函,如果没有苏致函,少爷根本不会出事,少爷这段时间做的很多事情,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即便白管家的责难毫无道理,可是,人就是这么一回事,当你决定因为一件事迁怒一个人的时候,便觉得她哪里都是错。 这个女人,根本就不该出现在宇文家! 可是,白管家还是要把她接回来,因为少爷的在天之灵,会想着她,会等着她。 那种极复杂的情感,让白管家对苏致函的态度尤其别扭,既想恭敬,也想疏远。 苏致函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称呼她,她不在乎少奶奶名号,她只要他们平平安安的回来。 哪怕一无所有,哪怕,遍体鳞伤,她只要他们活着! “他们在哪?”苏致函终于说了这两天来第一句话,她问他。 白管家神色一黯,朝海岸的方向远远地望了过去,“在海里。” 三个字,犹如重锤。 苏致函喉咙一甜,突然低下头去,有什么温腥的液体从胸腔冲了出来。天旋地转。 白管家下意识地扶住了她…… …… …… …… 苏致函在机场吐血晕倒,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大小报刊,各式的题目全部往煽情那边拟。可是普罗大众看在眼里,又有几个人真正为她伤心,大多数人,不过是幸灾乐祸而已。 而故事里的女主角,已经在医院醒来,苏妈妈、致雅,小蚁,全部都在她旁边,他们脸上满是担心,见苏致函醒来,全部围了上来。 “致函,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莫小蚁赶紧问她。 “没事。”苏致函摇摇头,勉强地笑笑,“我在哪?” “医院。”苏致雅也在旁边快嘴道:“姐,你在机场上昏了,把我和妈妈吓得要死。这个时候,你可千万不要出事啊。” 出了这样的事情,虽然苏妈妈和致雅也觉得难过,可到底没有苏致函那种切肤之痛,即便是元宝,毕竟才知道他的存在不过短短数日,实在没法建立什么深刻的感情。 只是阿欣可惜了。 苏致雅想着那天在旅馆,姐夫轻轻拍着她头顶的样子,突然更是难过起来。 苏致函点点头,又抬头看向母亲,“我没事。真的。……小蚁,我想去那里看看,可以帮我安排一下吗?” “好。”莫小蚁就怕她会想不开,现在看苏致函的模样,还算冷静,莫小蚁也稍微放下心来,“我去安排,我们等会就过去。” 苏致函的情况并不严重,医生说,属于极痛攻心,没有大碍。苏致函于是起床,将头发整整齐齐地挽好,又理了理衣服,把自己收拾得妥妥当当的,才下楼去坐车。 她要去海边,她要亲眼看看他们出事的地方。 苏妈妈在旁边看得心惊,唯恐苏致函会去那里做什么傻事,在苏致函出门的时候,苏妈妈也跟着走了出去, “妈,你和妹妹先去家里等着吧,晚上风大,你们就不要过去了。——而且,我想单独在那里呆一会。” “那怎么行!”苏妈妈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想。 致函是要去寻短见的吧! 苏致函似已经洞穿了母亲的心思,她微微一笑,宽慰道:“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傻事,我还没有报答你和爸爸的养育之恩呢,我还没有弄清楚,是谁将元宝和阿欣推下海,我还没有看着致雅嫁人,这些事情,我统统没有做,怎么可能会死呢?” 苏妈妈听她这样说,也放下心来了。 “妈不要你报恩,致雅也大了,你别总担心我们的事情,哎……”苏妈妈到底没有跟过去,只是兀自叹了声,和致雅留在了原地。 莫小蚁会安排他们的住处。 第183章 自己是抱养的 等苏致函走远,苏妈妈突然意识到:为什么她会专门强调报恩呢? 难道致函,一早就知道,自己是抱养的? …… …… …… 苏致函由莫小蚁驾车,到了海边,搜索的人仍然在继续,但远没有前几天的规模与干劲,大家都无精打采的,等着上面宣布结束的指令。 所有人都已对那两名失踪的人员不抱希望。宇文释也已经不在这里了。 苏致函刚从车上下来。 原本空寂无人的海滩,也不知道从哪里钻出一堆记者,这件事的影响太大,苏致函同样站在了风口浪尖,她前脚刚离开医院,后脚就有一堆爆料的人。 这些媒体都是尾随其后的。 莫小蚁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所以随行安排了几位保镖,将那些记者挡在外围。 苏致函低着头,对于他们的问题一概不理。 可是,那些记者也不是好对付的人,仍然纠缠着苏致函,拿各式的问题来询问她,无论什么问题,只要能让苏致函开一次口,那么,自己的这篇报道,便有可能是头版头条。 冲着头条的桂冠,他们怎么可能不卖力? 莫小蚁护着她,往临时搭建的搜救指挥台走了去,进了那里,便可以将这些闻风而至的媒体挡在外面了,而且,那里有一个看台,正好能看见那片海滩。 一行人走了几步,其中一位记者突然跳进了保镖围成的圈子,将话筒伸过来,高声问:“宇文欣已经过世了,那是不是会影响宇文家的继承人选,你认为这两件事之间有联系吗?” 苏致函便在此时,突然驻足。 莫小蚁探寻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催促。 那个提问的记者原本快被保镖给架出去了,就在他失望之时,苏致函伸出手,接过了他手中的话筒。 全场顿时一静。 镁光灯,摄像头,话筒,所有人都的注意力都移到了这边,那些在看着现场直播的人,也不由得安静下来,想听一听这位年轻的“遗孀”,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一日找不到他们,我就不会承认他们已经过世,他们一定还活着,只是暂时没有办法回来而已,另外,我是宇文欣的合法妻子,有资格代他管理一切事务,我会守住他的一切,等着我丈夫和我儿子平安归来。而在此之前,除非你们再杀了我,不然,你们一分钱都拿不到!我还会终我一生,去追究这件事,现在查不出,可是一年,两年,三年,一辈子,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让你们中的任何一个逍遥法外,也必将让你们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这是苏致函的宣战。 两两相忘 现场的记者全部沸腾了起来,各式的问题接踵而来,苏致函却什么都没有再说,她望向镜头的目光是从容的,平静的,世人从来不知道,平静与从容竟然有那么大的力量,它远比大喊大叫,远比悲痛,远比愤怒,更让人惊心动魄。 电视屏幕上,宇文释盯着那双美丽而坚定的眼睛,放在沙发沿上的手指轻轻地敲了敲,在黑暗里轻声自语道:“阿欣的眼光,果然不差。” 如果她要守住阿欣的一切,他就让她守。 直到苏致函愿意改嫁的那一天。 可是,她真的还能再嫁给别人吗? 被宇文欣爱过的人,还能被谁打动? 宇文释很清楚,当阿欣决定对一个人好的时候,他的爱是宽广而深邃的,那样的专注,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能给她。 现场。 记者的问题纷至舀来,苏致函开始继续往前走,保镖仍然为她开着道,莫小蚁则伸出手来,紧紧地握住苏致函,站在她的身侧。在莫小蚁握住苏致函的时候,她才发现,苏致函的手那么冷,那么冷。 她们终于安全地进了指挥台,门关上后,周遭的噪音立刻变得消停了起来,那些记者仍然不屈不挠地守在门外,不过,刚才苏致函短短的发言,已经足够登上明天的头条了。 最好再去采访一下,宇文南与宇文玉他们在听到这番话时,有什么想法。 回头联系宇文家内部的权力分配,将宇文家的发家史当背景资料……这将是一个可以长期跟踪的深度报道。 豪门,黑幕,暗杀,灰姑娘,女主,争斗。 全民狂欢的年代,观众们有福了。 而房间里,身为长篇报道的女主人公,苏致函却根本没有如大家期望的那样,去规划自己的未来,她只是站在二楼的露台上,越过绵延的海岸,静静地望向不远的地方。 那里,就是阿欣与元宝出事的地点。 当车砸进海里时,他们都是什么姿态?会害怕吗?很冷吧?在那一刻,阿欣在想什么?元宝哭了吗? 莫小蚁站在苏致函的身后,她没有做声,这个时候,她知道,致函需要独处。 很多事情,别人无法安慰,无法分担。 除了自己去面对,再无他法。 也不知道这样站了多久,即便是楼下守候的记者也纷纷离去了,整个天地一阵静谧,搜寻变得断断续续,劳累的几天的人们打着呵欠,坐在沙滩上小声地说着话。风开始变大,这里的温差大得惊人,苏致函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长T恤,现在已经冷到透骨了。 莫小蚁拿过羊毛披肩,走过去,正想劝苏致函将衣服穿上,苏致函突然转身道:“我想在岸边走一走。” “我陪你去。”莫小蚁想也不想地回答。 她有着和苏妈妈一样的担忧,即便苏致函方才的言论大胆而决断,而是,人本来就是一个复杂的感情动物,这里又是宇文欣和元宝葬身之所。万一,万一致函突然想不开呢? “放心,我真的不会做什么事,因为,我真的觉得他们还活着,当我看着这片海的时候,我没有熟悉的感觉,这片海是陌生的,它没有我爱着的人。他们不在那里。”苏致函微微一笑,好像还吐出了一口气似的。 莫小蚁怔了怔,几番欲言又止,终于作罢。 第184章 漫步在晚风里 心存希望,永远不是一件太糟糕的事情。 …… …… …… 已是深夜。 海水轻漾,波涛一阵一阵袭来。 苏致函终于能够走在这片海滩上了,从指挥台一路往西,漫无目的,走到她自己也不清楚的地方。 她裹着一个厚厚的大披肩,双臂抱着胸,漫步在晚风里。鞋已经褪到了一边,赤脚踩着沙滩的时候,她突然又不确定了。海水拥着她赤-裸的脚踝,悱恻如地狱里伸出来的藤,她真的,真的,知道,阿欣和元宝,不在里面吗? 海那么深,那么莫测,她看不透,也无法自欺。苏致函承认自己的动摇,她也许并不像自己所说的那般笃定,至少,在此刻,苏致函突然有种突如其来的悲伤,如锋利的箭,鲜血淋漓地剜过她的心脏,她痛得不能自抑。 脚下意识地往深海走了几步,也许她只是想确定一下,确定在海底深处,没有她熟悉的躯体。 直到水漫到苏致函的腰。她才惊觉自己已在海里,心里想着,我要出去,我要上去,可是身体却不受控制一般,仿佛被海妖迷惑的旅人,她不由自主地朝深处走去,挣扎而绝望。 苏致函又往海里走了几步,然后,身后传来急促的水声,一双手臂从她身后绕过来,拦住了她的腰,她听见了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带着惊恐,“你干什么!” ……柳青岩的声音。 她困在他的双臂间,突然地挣了挣了,牙齿咬着下唇,“呜呜”地哽咽,却没有泪流下来。 身后的人先是一怔,方才过于粗鲁的动作,也变得出奇温柔,他环着她,下巴抵着她的肩膀,低声呢喃,“致函,你哭,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后,生活还得继续,好好活着,如果你要等他们,那就一直等下去。答应我,不要放弃自己。” 风浪依旧,他的声音在此时,仿佛沾染了魔力。在听到的那一刻,泪就那样滑了下来,苏致函软在那里,整个人都挂在他的双臂间,她哭得泣不成声,直至沙哑无声,海风吹乱了她的长发,丝丝缕缕,是难解的结。 柳青岩没有动,就那样拥着她,倾听着她的泣声,而每一下,都如重锤敲击在他的心上。心疼,原来是如此能实质的东西。 知道苏致函哭得累了倦了,再也没有力气了,柳青岩才弯下腰,将她直接扛在了肩上,他从海里走了上来,苏致函也不吵不闹,老老实实地趴在他的肩头。 待上了岸,他拿过她的大披肩,围着她的身体绕了两圈,然后揽过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身侧。 “睡一会吧。”他轻声道,“等醒来,又是一天。” 苏致函的头动了动,仍然木木地望着前方。 “……如果你想离开这里,就和我一起回京城。”柳青岩继续道。 宇文家现在已是一个布满地雷的战场,留在这里,将如履薄冰,步步维艰。如果宇文欣都未能幸免,什么都没有的致函,又拿什么在那个环境里生存? 也许有很多东西,他现在给不了她,可是,他可以给她一份平稳。还有,自由。 “我不会走。”苏致函终于说出了此时的第一句话,说完后,她似乎累极,膝盖蜷了起来,将整个人都缩在柳青岩的怀里,眼睛也已合上。 她刚才哭了太久,好像整个身体都被抽空了似的,现在大概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五官变得模糊起来,他的体温,海水的涌动,风的呼啸,统统变得很遥远。 苏致函没有问,为什么柳青岩会出现在这里。 有些事情,不说,他们都能懂。 就好像,柳青岩也没有再坚持,将她带走。 如果没有了心,没有了坚守的执着,一个平稳的物质生活,又是什么呢? 什么都不是。 苏致函终于睡着了,她睡得很熟,也许仍然是噩梦连天,可至少,她此时的睡颜,是平和而青涩的。 他在微腥的空气里低下头。 吻落在她的鼻尖。 稀薄的晨曦,在海空上方,拉出波澜壮阔的帷幔。 将那副剪影拉成,单薄而深刻。 莫小蚁找到苏致函的时候,苏致函一个人躺在沙滩上,裹着毛毯,还有一件不知从哪里来的男人的外套,睡得像个孩子。 ……如果眼角没有噙着那两滴泪,她的睡容几乎是静谧而美好的。 莫小蚁看得心中一紧,上前推了推苏致函,“致函,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你的裤子怎么湿了。” 苏致函这才睁开眼,她下意识地朝莫小蚁身后望了一眼,在见到空无一人的海滩时,她顿觉失落,可是脸上,也在同时绽出一个释然而微弱的笑来,“大概是涨潮了吧,我没注意。——小蚁,我们先回去吧。” 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 一夜未归,也许妈妈和妹妹也着急了。 正如青岩所说,醒来后,便是新的一天了,新的一天,就算荆棘遍布,就算举步维艰,可是,她还知道自己的路,还能在展目时,看见自己坚守的方向。 她不会再迷路。 莫小蚁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苏致函离开好几个小时,其实莫小蚁几乎都要想到最坏的打算了,还好什么事都没有,可是,那件衣服,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 …… …… …… 柳青岩已经踏上了回京城的飞机,在起飞之前,景之图打来电话,劈头就问他,“见到她没有?” “见到了。”柳青岩淡淡道:“我已经在回去的飞机上了,晚上我们碰个头吧。” “……这么快就回来了?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景之图原本还以为,柳青岩会在澳门多呆几天的。 他可是昨天下午才赶过去的,到傍晚的时候,景之图在电视里看见了关于苏致函的直播,两人就算在之后见了面,也不过短短数小时,这就足够了吗? “一个人。她不会跟我走。”柳青岩垂眸,俊朗的脸上露出微薄的忧郁,“之图,我突然觉得,其实我什么都不是。我明明什么都不是,却耀武扬威地活了三十年,是不是像个小丑?” “青岩,你别这样说。”景之图皱眉,对好友的妄自菲薄,他当然不敢苟同。 第185章 不可否认 不可否认,柳青岩有着京城纨绔子弟的一切恶习:特权,花心,不劳而获,还有不可一世。可是,警校年年第一名并不是靠家世能得来的,能在一群同样不可一世的纨绔子弟里有自己的威望,同样不是因为柳史言的缘故。对景之图来说,柳青岩仍然是一个极好的朋友。一位优秀的军人。 “我不知道爸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不能保证以后不伤害妈和青萍,不能救我的儿子,甚至不能在这个时候,去保护我的女人。身为男人,到了今时今地,如果还不承认失败,就真的很可耻了。”柳青岩打断景之图后面的话,语气依旧淡淡的,却有着淡漠的自嘲,让景之图惊心。 “青岩,你别钻牛角尖,这些都不是你所能左右的。谁又能保证这一辈子都一帆风顺呢,是不是?”景之图耐着性子安慰他,可是说着说着,也觉得无力得很。 他不是柳青岩,可是他能体谅柳青岩此时的心情。 天之骄子,也并不会一世受到命运女神的眷顾。 “我知道,我没有想不开,只是觉得自己该去做一些事了。之图,我知道你有这个权限,能不能,让你那边的人帮我照顾一点致函。我不让再让她出事。” “放心。” 景之图应允。 “飞机要起飞了,晚上见。” 柳青岩很快关了电话。飞机冲入云霄,三万尺高空之上,他从窗口望向已成为一个集线板的澳门:那里,将是她的战场,她的舞台。 而他要做的事情,在更深更远处。 所以,致函。 再见。 各自珍重。 下次再会,我们将没有遗憾,没有伤害,没有错过,没有不得不,没有不得已。 人生,宛如初见。 苏致函平安地回到了宇文家,苏妈妈果然已经等得心急如焚了,一件苏致函,立刻迎了出去,手一把拉住致函的胳膊,嘘寒问暖,满脸担忧。 反而是苏致函,始终噙着笑,很温和的样子。 “妈,我们可能要在澳门住一段时间了。还有,致雅,很抱歉让你转校,可是,我真的不放心你一个人呆在英国。”苏致函歉意地望向苏致雅。 苏致雅这次没有与苏致函争辩了,她摇摇头,很乖巧道:“姐,别这样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其实澳门也不错,好歹也是自己的国家,没有人欺负我们。” 听苏致雅如此说,苏致函也算安慰了一些。 她又闲闲地说了几句,便先去冲凉,衣服虽然已经干透,但还是有很多盐渍沾在身上,摩擦着她,很不舒服。 莫小蚁一路将苏致函送了回来,到了后,她也不着急离开,而是和苏妈妈一起在客厅里唠嗑,两人才说了一会,就有人进来通报道:“二少爷来了。” 宇文南来了。 苏妈妈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她刚来宇文家的时候,就被这个家里的装修布置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那种差距感,几乎是毫无意识地潜了进来。虽然所有人都可以口口声声说着众生平等,都可以如简爱一样,说我们的灵魂站在上帝面前并无差别,可是,灵魂却未必能穿透那层层金碧辉煌的物质,苏妈妈的表现并不是卑微,她只是不安。 女婿家的权势,让她咋舌。 这就是报纸电视里说起的“豪门”吗? 这样的震惊,在苏致雅身上同样发生了,其实,在乘坐专机来澳门的时候,苏致雅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姐夫,就是澳门最庞大最神秘的家族。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宇文家! 可惜,姐夫竟然已经过世了…… 荣华成为了海市蜃楼。 苏致雅着实沮丧了一阵,不过,在听到苏致函在电视里的发言后,她又很快打起了精神。姐姐竟然是这么庞大遗产的继承人! 好像一扇紧闭的门,向她敞开了冰山的一角。 直到现在,她都沉浸在自己的臆想里。兴奋莫名。 所以,宇文南进来的时候,苏致雅没有站起来。 她和莫小蚁一起坐在了沙发上。 苏妈妈则忸怩地站在旁边,不知该怎么招呼。 莫小蚁甚至没有去看宇文南,她伸出手,将身侧的苏妈妈重新扯回沙发上,淡淡道:“您是长辈,不应该起身迎接。” 苏妈妈只得坐了下来,歉意地望向宇文南。 她还搞不懂宇文家的情况,只是,听方才的通告,这个人应该是自己女婿的二哥。也应该是一家人吧。 说起来,她到了之后,还没有来得及去见一见亲家公。 这宇文家家大业大的,女婿又生死不明,他们真的还会接纳自己女儿吗? 苏妈妈很担心。 刚一进门就吃瘪,宇文南似乎没怎么往心里去,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目光一扫,便停在了苏致雅的身上。 苏致雅也早已经认出了他。 在看见宇文南的那一刻,苏致雅全身已经发冷,好像身上的衣服不复存在,正被宇文南看得干干净净。 上次那件事,她并不是不记得,只是潜意识里,希望它没有发生,既然大家都是陌生人,忘记就好。 可是,宇文南知道。 宇文南见过她的丑态,宇文南知道那些人的存在,他会用这个来要挟自己吗? 不过,刚想到这里,苏致雅又自嘲地否定了这个猜想。 自己什么都没有,人家可是宇文家堂堂二公子,他哪里需要要挟自己? “这位就是致函的妹妹吧?真是一对姐妹花。”宇文南见苏致雅神色闪烁不定,索性先开口了,唇角仍然噙着一缕薄淡的笑意。神色自然,好像这确实是他与苏致雅第一次见面似的。 苏致雅松了口气,抿着嘴,腼腆地笑笑。 “你来干什么?是想看看,致函到底有没有崩溃吗?她的发言,吓到你了吗?”莫小蚁蹙眉,并不喜欢宇文南对苏致雅说话的腔调。 她觉得虚伪。 宇文南转头,终于望向莫小蚁。 好像从刚进来开始,他就一直没有留意到莫小蚁似的。 “小妈也在这啊。”他意味深长道。 莫小蚁眸光一凝,随即别过脸去,“致函和她的家人需要休息,这里不欢迎你,至于原因,你心知肚明。” “我不明白。”宇文南却牢牢地望着她,目光烈烈的,好像要将她整个人都看化,“连你也不相信我吗?” 第186章 场面陷入了僵持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好,那我问你,到底是不是你干的!以你母亲的名义发誓,如果你的回答但凡有一丝作假,她就——”莫小蚁腾得站起来,凌厉地望向宇文南,可是,这后面的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 三姨太是个极温和的人,小时候,也常常善待莫小蚁。她不想咒她。 宇文南没有再做声。 苏妈妈更是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话题。 她已经一头雾水了。 场面陷入了僵持。 苏致函便是在这个时候从浴室里走了出来,莫小蚁听到她的脚步声,原本有点担忧,怕苏致函会失态,可是,苏致函的反应却平淡得很。 “二哥来了吗?” “恩,听说伯母过来了,所以顺道过来看看。”宇文南也是一脸寒暄,在苏妈妈眼中,还是一个客气懂礼貌的贵公子。 “谢谢关心。”苏致函冷淡地点点头,却并没有表现得多么愤怒。 宇文南此番来,确实有打探消息的意思,他想看看,这个苏致函,现在到底是何种状况。如果她像莫小蚁那样生气,也许还好一些,可是,苏致函的反应太过冷静,对于一个刚刚失去丈夫与孩子的人来讲,苏致函未免冷静得有点可怕了。 可怕的女人。 “哦,其实我来,还有一件事,明天就有一个董事会,阿欣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家虽然觉得遗憾,但是,就像古话所说,国不可一日无君,他名下的那些产业和生意,要赶快确定具体的负责人。我知道弟妹刚刚长途跋涉,而且心情不好,所以,特意来向弟妹提个醒——那些人,可都不好对付。” 宇文南很好心道。 不等苏致函回答,莫小蚁便在旁边淡淡地说:“二少爷放心,我会陪致函出席的。” 即便莫小蚁还没有正式嫁给宇文释,可是,她在宇文释旁边跟了那么久,地位也算举重若轻,她如果出席,多少代表了一些宇文释的立场。 宇文南玩味地看了她一眼。 莫小蚁这样说,那么,是不是代表,那个老头子也是如此意见了? 爹地啊爹地,即便你失去了那个最引以为豪的儿子,也仍然不肯给我一点机会? “那敢情好,先不打搅你们休息了,明天见。”宇文南朝众人欠了欠身,维持了一贯的风度和礼貌,脸上也是种噙着一缕似有若无的笑。 他退了出去,临行前,又看了苏致雅一眼。 苏致雅赶紧将头扎了下去,心脏砰砰地乱跳,也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宇文南出去后,他方才说的那件事,也很快提上了议程。是,昨天的那番话,多少有点意气用事的成分在。当事情近在眉睫时,苏致函不得不去考虑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她拿什么去服众? 一枚婚戒吗? 她并没有一点经商的经验,学校里的专业也是法律,哪怕连最微薄的资历都没有。 对于她嫁给宇文欣的这件事,只怕那些董事也是持反对意见的,只是阿欣将自己保护得那么好,以至于苏致函常常忘记了,自己要嫁的那个男人背景有多复杂。 他只要她愿意就可以,从不用其他的事情让她烦心。 而现在,苏致函才意识到,其实在阿欣与自己在一起的时候,要承担多大的压力? 莫小蚁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她当然会全心赞同自己的朋友,可是,她的力量也不大,毕竟还不是正式的宇文太太,手中也没什么实权。释一直没有表态,应该是默许了,可是,释一贯的做事态度,就是:“不反对,不插手。”他要先冷眼看着,对方值不值得自己去赞同。 这个家,是能者居上的,大家不同情弱者,也不会怜悯失败者。 苏妈妈虽然不太懂其中弯弯扰扰的事情,可是,从苏致函的表情里,也能看出为难出来,在旁边陪坐了一会,苏妈妈终于怯怯地开口道:“致函,要不,我们别争了吧?” 苏致函转头望向妈妈。 苏妈妈一脸担忧,继续道:“这些荣华富贵当然好,可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是别人的东西,咱门小门小户,就不要搀和了。等为阿欣和元宝守完丧。我们就回去,继续过我们的日子,好不好?” 之前还以为女婿和外孙的事情是个意外,现在渐渐发现,这里根本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苏妈妈是个忍让的人,那些人,他们统统惹不起,那就躲得远远的。 什么都是空的,平安才是福。 从宇文南离开后就一直有心思的苏致雅,闻言却恼了起来,“妈,你说什么呢,姐如果现在走了,那谁来给姐夫报仇?那些人把属于姐的东西一瓜分,不是正好随了他们的愿吗?姐,这次我赞同你,你可千万不能走!虽然我也不懂什么,可是,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的!” 苏致雅说得义愤填膺,很是真诚。 苏致函心底一暖,朝致雅感激地看了一眼。 虽然致雅这些年常常任性不懂事,可是,她毕竟是自己的妹妹,至少,在真正遇见危机的时候,一家人,会在一起。 至于妈妈。 苏致函知道妈妈的担忧,她也没有埋怨,心里同样暖暖的,苏致函走到苏妈妈面前,牵起对方已经粗糙的手,轻声道:“妈,正如致雅所说,如果我这个时候离开了,就再也没法真正回去了,我会不甘心一辈子,我会遗憾一辈子。放心,妈,我有分寸,我不会偏激,不会以卵击石,只是做完自己要做的事情,然后,我们一起走。以后再也不要扯进这种地方来,好不好?” 这个全然没有任何亲情,这个可怕的、弱肉强食的地方,即便再金碧辉煌,在苏致函眼中,都是丑陋的。 她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苏妈妈叹了一声,没有再劝了。 莫小蚁则在旁边思索了许多,等苏致函安抚完家人,她才开口道:“这些年,阿欣的事情,都是由白管家打理的,如果你想在明天的董事会里不会纰漏,最好得到他的帮助。只要他肯帮你,教你,你就会慢慢上手,而且,白管家的威望,在宇文家同样不可小觑,他算是两朝元老了。” 苏致函点头。 她也记得,阿欣是有点依赖这位白管家的,而且,老太太与白管家的关系也极好。 这样一位老人,确实可以教她很多东西。 第187章 去请白管家帮我 可是,苏致函同样知道:白管家并不喜欢自己。 从自己与阿欣刚接触的那一阵开始,白管家就不喜欢她。在白管家心中,宇文欣是那么完美,值得一个更好的女孩,而不是苏致函这种……实在不知道好在哪里的小丫头。 “我也先回去找一找释,如果释肯出面挺你,自然就最好了。”莫小蚁有点不抱希望地说。 “不用,我会去请白管家帮我的。”苏致函笑着摇摇头,伸手握住莫小蚁的手,“小蚁,我真的很高兴,你陪在我身边。” 缘分真是奇怪,没想到她们这对难姐难妹,又以这样的情况彼此扶持了。 “……致函,我为宇文南所做的事情,向你抱歉。”莫小蚁沉默了好一阵,突然轻声道。 苏致函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你要为他道歉。” 莫小蚁苦笑,“不知道。就是想道歉,也许——因为我的魅力不够大,不足以让他放弃,才有这些事情发生。” “别说这种话,魅力不大的人,会让宇文释喜欢吗?只能说宇文南不识货。”苏致函捶了莫小蚁一下,可是心底也觉得怅然。比起自己,莫小蚁其实更失望吧。即便她失去了阿欣,可是阿欣在她心里,一直是最好的。而莫小蚁心中的宇文南呢? 在一点点变质,一点点面目全非。 亲自去否定一个自己曾深爱过的人,同样是一种剜心剜骨的痛。 “其实我也不知道,释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我?那个人——我看不透,真的一点都看不透。”莫小蚁摇摇头,眼底一阵茫然,然后,她很快又笑了起来,“不说这些了,你们先好好休息,明天我来接你。” “嗯。” 送走莫小蚁,又安置好妈妈和致雅,苏致函重新换上一套素净的衣服,然后,对着镜子,深吸一口气。 “加油,致函,你能做到。——必须做到。” 白管家的住宅在老房子附近,也是从前老太太住的地方。 整个澳门都不大,苏致函从车里下来,然后吩咐司机道:“你去附近自个儿逛一下吧。两个小时后来接我。” “是,少奶奶。”司机恭敬地回答。 苏致函没有回话。 如果换做以前,她一定会笑着反驳道:“喂,少奶奶这种称谓还是不要叫了,现在可是二十一世纪。” 可是,现在,她什么都不能说。 苏致函已经知道,有些事情,它就是存在的,有些称谓,代表的,是一种权威。而权威,是她此时急需的。 她势单力薄,在这个庞大的家族里,什么都不是。 等司机离开,苏致函对着镜子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妆容,然后,大步走了过去。 现在是晚上五点多钟,她已经打听到,白管家此时是在家的。 宇文欣出事后,白管家的情绪也很沮丧,如果不在海边的搜救现场,就在家里陪着老太太的相片说话。 他大概觉得对不住老太太,没有照顾好老太太最爱的孙子。 门铃响了几声之后,便有佣人出来开门,佣人不太认识苏致函,担着生硬的国语问:“您是谁?” “请告诉白先生,宇文欣的妻子,有事拜访。”她如此回答。 即便白管家不待见自己,可是,看在宇文欣的面子上,总应该能见自己一面吧。 那佣人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但是,也没敢耽搁。 宇文欣是谁,自然不必多说。 苏致函很耐心地等在客厅里。 白管家虽然只是宇文家的一个管事,可是,不得不说,他的房子同样大得惊人,里面的装修与宇文家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处处显示着一个大家族的尊贵与华美,如果见识少的人进来,大概当场就会被吓住。就像苏妈妈一样。 由此也可见,白管家并没有把自己当外人,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宇文家的一员。他一生未婚,所有的心血,都扑在了宇文欣身上。对于这样一个人,也许比宇文释更有资格被称为“家长”。 苏致函正想着等会的措辞,目光往沙发旁边的茶几上一移,突然看见上面搁放着的相框。 那是白管家与阿欣的合影。 照片里,阿欣的年纪还不大,也许十三四岁,但是,五官的艳丽已经逼人了,那种清冷的态度,与长大后一模一样,漠然中带着几分孩子气的骄傲。他穿着白色的休闲服,手里拿着网球拍,似乎刚刚运动结束,额头沁着薄汗。——这样随便的站姿,都可以拿去做那件休闲服的广告,运动后的美少年既酷又可人——白管家则站在宇文欣的后面,正看着兀自出汗的少爷,目光是慈爱的,就好像一个父亲,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这幅照片如此美好,以至于苏致函无法将视线挪开。 直到眼中的画面越来越模糊,她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已经被水雾氤氲。 这两天,她一直不敢去看阿欣的照片。她甚至不敢去看与他有关的任何东西,因为,那些都会提醒着他的美好,提醒着自己的失去。还有元宝,元宝再也不能长到这个年纪了,那孩子的一生,因为她的缘故,一直颠沛流离,命运多舛。也许,当初,她就不该生下他。 如果不能对孩子的一辈子负责,为什么还要坚持己见,那根本就是自私! 所以,你们一定要活着,如果我仍然是你们爱着的人,就不让让我一辈子留在悔恨与阴冷里。 白管家就是在苏致函最沮丧的时候走进客厅的,他刚刚看到苏致函擦去眼角的动作。 而这个动作,也让他满心的排斥,稍微减缓了一些。 无论什么原因,至少,对于少爷的事情,她是真的伤心。 “你找我?”绕到苏致函前面,白管家直接坐了下来,神色冷淡地问她。 “嗯。——这是阿欣几岁时拍的?”苏致函下意识地指着照片问。 “十三岁。是不是像个天使?”在目光接触到照片时,白管家的表情也变得出奇轻柔,好像在注视一件精致璀璨的玻璃艺术品。 他是真的喜欢阿欣啊。 苏致函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想法。 这样的忠诚,真的能发生在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身上吗? 众所周知,白管家是宇文欣的母亲,从娘家带过来的老人。——不过,说是老人,白管家的年纪也不算老,五十多岁,比宇文释大不了多少。而二十几年前…… 第188章 我想请您帮我 苏致函摇摇头,将这些无稽的猜想从自己脑海里甩开。她觉得自己真是可笑,为什么会在此时突然想起这种可能。 “白叔叔,我想,其实您已经猜到了我来的目的。”苏致函并不拐弯抹角,等了一会,她单刀直入道:“我想请您帮我。” “凭什么?”白管家眼睛一挑,有点轻蔑地望着她,“我听见你在电视里说的那番话了,是的,很解气,可是,你有什么资格去接管阿欣的一切?” 这个女人,难道是想钱想疯了吗? 即便老公不在了,还是不肯放弃自己的豪门梦? 在白管家眼里,苏致函可不是什么单纯的主。她当初能处心积虑地接近阿欣,能让一直待人冷淡的阿欣地她死心塌地,她的手段,肯定不容小觑。 “因为他认可了我。”苏致函直视着白管家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可以不相信我,可是,你要相信他。我和他认识不过几月,您却是看着他长大的。从小到大,他的选择,有哪几件是不让您放心的?” 白管家没有吱声。 “我也知道你的顾忌,放心,阿欣的一切,我都不会要,我只是想守住它,如果他还活着,如果有朝一日,阿欣回来,您希望他变得一无所有吗?”苏致函继续道,不知为何,声音莫名地哽咽了起来。真是不成熟。 她知道,自己在白管家心中,一点地位都没有。 她唯一能倚靠的,就是阿欣的信任。 “他真的还会回来吗?”白管家的神思却已飘远,喃喃自语地问。 苏致函却平静了下来。 “会,当然会。” 她相信世界是公平的,她相信上苍是有怜悯之心的,她相信所有的善恶因果,都会有偿还的一天,所以,在此之前,她要等,要一直等。 白管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可是,仍然拒绝了苏致函的要求。 “我不能帮你。我信任三少爷,却还是没有办法相信你。一个刚刚失去丈夫的女人,居然还能那么冷静地来筹划将来,你字字句句都拿三少爷来逼我,这份心计,同样让人觉得害怕。苏小姐,也许你现在的动机是好的,也许你是真心想为阿欣做一些事,可是,当你真正接触到权力与财富时,你会有野心,而这份野心,对宇文家来说,将是致命的。就算阿欣回来后,失去了宇文家的继承权,我也不希望,他看到自己爱过的女人,成为一个弄权的怪物。” 白管家的目光是锐利的,他在宇文家这么多年,看人的本领更是一流。 在所有认识的女人当中,苏致函是最让他摸不透的,一个人,怎么能将冷静、心计,与无辜纯粹,糅合得那么好?而且,偏偏又是三少爷深爱的女子。 苏致函无言可辩。 白管家的这些指责,是他的猜想,并不是既成事实。难道她要向他辩剖:我真的没有野心! 那么认为那么重要的东西,对我而言,狗-屁都不是! 可是,她没有时间向他证明什么。 明天就是董事会议,她到底能不能留下,明天,在此一举。 “已经晚了,我就不留苏小姐吃晚饭了。”白管家说着,已经站了起来,就要送客。 苏致函则在此时抬起头,望着他,一字一句道:“如果我有了阿欣的孩子呢?” 白管家愣住。 “阿欣那么匆忙地娶我,难道您从来不去追究原因吗?”苏致函神色平静,继续道:“是,我有了他的孩子。我想守住阿欣的一切,同样也是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宇文家的情况,我想,您比我更清楚,如果我在此时失权,这个孩子一出生,就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想要保护他,只能变得比其他所有人更强大。白叔叔,你真的希望……阿欣后继无人?你希望他的母亲,在天之灵,也觉得遗憾么?” 苏致函仔细地看着白管家的表情。 不知为何,方才那突如其来的猜想,变得越发强烈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觉得,如果将阿欣的母亲搬出来,白管家就会就范似的。 果然,白管家沉默了。 神色甚至有一瞬的凄凉。 “……希望你没有骗我,还有,我会一直盯着你,如果根本没有孩子,或者,你有什么其他目的,我会亲手毁了你。”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白管家终于松口道。 苏致函心里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缓缓地落在地上。 可是,她并不觉得开心。 用这样的手段,去欺骗一位老人,只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也许,真的如白管家所说,自己是一个太有心计的女人。 想一想,连苏致函自己都觉得可怕。 手段,已成为了她的一种本能。生存的本能。 这条路,一直走下去,真的能到达,最初的彼岸吗? 还是渐行渐远,远到迷失的那一天? 京城。 在社交圈里消失了许久的柳青岩终于回归了。 还是老节目,一群人吃晚饭,便直接杀去了酒吧,酒吧的老板,是柳青岩的一位朋友,他能拿到那些被收缴的走私酒,场地也是别人贡献出来的,算是无本生意。 同行的人一面调侃着现在的钱真TM容易赚,一面问柳青岩,“听说你前段时间让姜家的小妞自杀了?” 这个圈子就那么大一点,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别人的眼线。 何况,姜巧儿自杀的事情,并没有特别保密。 他们听说,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柳青岩没有辩解,只是笑笑,“是不是整个京城的女人,但凡进医院,都要赖在我身上?”一脸的吊儿郎当。 “喂,把那位姜小姐叫出来当面对质。看我们有没有赖你?”其中一位公子哥笑着调侃道。他的父辈也是军方系统的,和姜家有那么点关系,所以,对姜巧儿也算熟一些。 “行了,还嫌我现在不够烦?说正经的,我现在缺钱,那么有没有能赚快钱的渠道,给我指条明路。”柳青岩挥挥手,将对方瞪了一眼,然后,端起酒杯抿了口,很正经地说。 柳青岩并不缺钱,柳家虽然不是大富之家,但是百儿千万还是拿得出来的,再说了,以柳青岩的身份,哪里有需要用钱的地方? 在场的人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个笑道:“别开玩笑了,你老子是柳史言,就算出了什么事,也没人敢难为你,你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 第189章 令人咋舌的数字 “别提了,前几天去了澳门一趟。”柳青岩按了按太阳穴,无可奈何道:“没能收住手,欠了一堆债。” 现场先是一静,随即,都响起了心照不宣的笑来。 “你也有失手的一天啊。该不会当时有个漂亮的小妞站在旁边,你才收不住手吧?”另一个朋友开着玩笑,他的老爸是国土部的,前几年圈地赚了不少钱,具体数目,还真没人敢猜。 反正,是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就对了。 “你怎么知道?说,你小子是不是就在现场?你在场还不拉住我!”柳青岩佯装发怒,信手就将酒瓶推了过去,“就凭你小子见死不救,也该罚酒一杯。”、 那人半推本就地喝了。 对于柳青岩的话,并没有人怀疑。 柳青岩确实消失了一段时间,而且这次再见,也觉得他憔悴了不少。说他去澳门欠下了巨额赌债,并不是不可能。 不过,在场的人可没人觉得可惜,反而有种很欣慰的感觉:柳青岩这家伙也终于下水了。 之前虽然在一起混,喝酒玩女人泡明星飙车,他虽然都来,但是从不闯祸,也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所以,大家玩归玩,但总是没觉得太过亲密。 男人间真正的亲密关系,只有两种:一起嫖-娼,一起犯-罪。 现在,他自己失手,大家都乐见其成。 看你还怎么独善其身? “赶紧说,有什么办法能来钱,别人是看在我爸的面子上,才给了我一个月的期限,如果一个月不还钱,他们找上门来,我爸知道,只怕马上拿枪毙了我,哎,老头子真的干得出来。想他年轻的时候,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主。”柳青岩说着,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好像真的看见了柳史言掏出枪,将枪口对准自己的情景。 其他人也不笑了。 他们知道,柳青岩不是开玩笑,虽然柳青岩在外面玩得开,可是,柳家的家教是出了名的严厉,搞不好,柳史言真的会把自己儿子毙掉。当年的冷血将军,现在的血,只怕也没有多热。 “你到底欠了多少?”刚刚喝掉酒的那位公子哥问。 柳青岩伸出一个指头,一脸沮丧。 “一百万?”一人问。 “一百万我还跟你们说个屁!那还不够睡一晚小明星的。”柳青岩啐了一口。 “一千万?”另一人问。 “一千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现在的房子还值个七八百万。凑一凑,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着急了。”柳青岩叹气。 “难不成是一个亿!”众人终于惊了。 这个数字实在太过惊悚。 这小子,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柳青岩兀自喝了一口酒,没搭话。他表示默认了。 “你旁边的那位女士到底多漂亮啊,居然忽悠你输了那么多?”刚才喝掉柳青岩那杯酒的人调侃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哎,没办法,没收住。”柳青岩苦笑,“反正事情就这样吧,有明路的赶紧指条明路,不然,就等着一个月后给我收尸。” 这个数字出来之后,场面顿时没有方才那般轻松了。 他们有钱归有钱,一个亿,毕竟不是小数目。 “其实我倒能给你指条明路。”方才说要给姜巧儿打电话的那个人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是你不如直接和姜巧儿好了算了,我告诉你,那个女孩,真正的身价,起码在二十个亿以上。让她拿出一个亿给自己未婚夫度过难关,她肯定愿意。人家可是愿意为你死的。” 众人顿时一阵哄笑。 柳青岩也有点吃惊。 他知道姜巧儿的家里很有钱,但是,并不知道姜巧儿那么有钱! 那么有钱,为什么还要天天去做一个报社的小编辑?而且,她的言谈举止,一点大家小姐的骄纵都没有。 不得不承认,很难得。 “是个好办法,青岩,赶紧上,你不上,我可是要抢了。”听到那个数字,已经有人开始蠢蠢欲动。 柳青岩瞪了他一眼,挥手道:“行了,都别乱扯了。活到吃软饭的地步,我还不如被老头子一枪毙了算了。你们都别藏着掖着,我知道你们暗地里个个赚得盆满钵满。这个时候还不肯帮兄弟一把,也太没义气了吧?” 其中的几个人对望了一眼,眼神交换了片刻,还是绕开了话题。 “这不是还有一月吗?今朝有酒今朝醉,债务的事情,等酒醒后再想。”说着,已经有人将柳青岩的酒杯里加满了。 柳青岩也不推辞,直接一饮而尽。 好像真的有点借酒浇愁的意味。 大家都没有再提这个话题,只是说起最近新出来的明星,哪些有女人味,哪些是被自己睡过的,哪些的床-上功夫好,柳青岩也没说什么,有点恹恹地应和着,只是喝酒。 夜更深,觥筹交错,一杯一杯,不知不觉,已经喝了不少了。 而且,在场的人,好像都有点刻意向柳青岩灌酒似的,到了凌晨三点的时候,柳青岩似乎已经醉得不轻,中途,他冲进洗手间,吐得一塌糊涂。 跟着过去的人,只听见洗手间里一片狼藉的声音。 应该不是装的吧。 那人重新返回酒吧包厢里,俯身在另一人的耳边道:“真醉了。” “这么点酒量?哈哈。”那人向众人笑了笑,“柳少喝醉了,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如果我们不趁着这个机会整一整他,怎么能算朋友呢?我提议,不如我们成全他和姜家小姐?——那个谁,快给姜巧儿打个电话,让她来接柳少。我们先撤。” 没有人反对。 在一片悱恻的笑声里,柳青岩就这样被出卖了。 …… …… 洗手间内。 刚刚强迫自己将所有酒吐出来的柳青岩,用冷水洗了脸,抬头时,镜子里的那个人,目光如此清明而冷静。 哪里有半点喝醉的样子? 等他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众人先是起哄,灌着柳青岩又喝了不少的酒,然后,大家都各自找到不同的理由,纷纷先走一步。 第190章 醉得不省人事 等到了最后,只剩下了两三位同伴,包括提议把姜巧儿叫来的那一位。柳青岩的情况很糟糕,倚在沙发上,身子歪着,显然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不过,神智还没有完全消失,别人说话,他还能笑着答一两句,只是有点大舌头。 “柳少,听说这次海关那边新上的人是你爸的旧部,我有一个国外的朋友给我送了点东西,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但是我喜欢。就是那东西有点棘手,这样吧,如果你能帮我顺利进关,我给你包两千万的红包?”其中一个,便是那位国土部的公子哥慢条斯理,好似不经心地提议道。 柳青岩转眸醉醺醺地看着他,“这么好的生意?行啊,不过,你现在可别跟我说,我脑子里昏得很,得睡一会。”他摆摆手,头一歪,真的打起盹来。 那几人对望一眼,一脸心照不宣的样子,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全部站了起来。 “那这样吧,柳少,你先好好休息,我们改天再聊这件事。” 说着,他们也寻了个理由溜了,倒把柳青岩一个人,丢在了包厢里。柳青岩也好像没知觉一样,歪在包厢里有一阵没一阵地打着盹。 姜巧儿赶到的时候,便看到了面前这一幕画面:柳青岩蜷在沙发上,面侧向下,脸因为酒精的缘故,显出红润的绯色,嘴唇微抿,并没有平日里冷酷或者吊儿郎当的性子,他看上去那么脆弱那么纯净。男人喝醉酒的样子,有时候,也实在让人招架不下。 就像男人无法面对女人喝醉酒的模样一样。 酒保已经迎了过来,他早已经被交代好了,见到姜巧儿,便对她道:“是姜小姐吧?我们酒吧快要打烊了,柳少的朋友也都走了,还请姜小姐想法子为柳少安排住处,不然,我们很为难的。” 姜巧儿点了点头,走过去,推了推柳青岩,“青岩,醒醒,我是巧儿。” 她接到那个不知名的电话后,连真假都来不及弄清楚,便匆忙赶了来。 柳青岩好像有点烦躁地挥挥手,侧个身,继续睡觉。 显然醉得不轻。 姜巧儿没法,先试着拖了拖他,可是,柳青岩虽然看着不胖,真正搬的时候,却沉得惊人。而且,他醉得那么死,完全一点都不配合,姜巧儿弄了一会,便累得满头大汗。 只能放弃。 她原本打算请自己家的保镖过来帮忙,将柳青岩送回自己家里去的,可是手在键盘上停了停,还是改变了主意。姜巧儿拨通了景之图的电话。 青岩的这个样子,还是不要让家里人看见。 就好像……一件属于自己的私密的东西,她焦急又欣喜,小女孩一般,想自己偷偷地珍藏。 结果,苦逼的景之图又在大半夜从被窝里拖出来处理残局。 十一月的京城,着实很冷好不好? …… …… …… …… 半小时后,景之图驾着他的那辆吉普停在了酒吧外,他同样见到了醉醺醺的柳青岩,还有一直守在他旁边的姜巧儿。景之图将柳青岩搬到车上的时候,也忍不住骂了一句,“看你成天海吃胡喝,长得和一头猪一样!” 姜巧儿的嘴抿了抿,似乎不高兴景之图说青岩,但又没立场说什么,只得有点委屈地快走了几步,“我先去开车门。” 景之图正扛着柳青岩呢。 景之图“哦”了一声,等姜巧儿走远一些,他顿时觉得腋下一阵刺痛,然后,柳青岩的声音极具威胁地响在耳侧,“你才是猪。” 敢情他恨恨地捏了自己一下。 景之图哂然。 这是什么男人啊什么男人啊,不就是骂了一声他是猪吗,怎么下手那么狠?自己好歹还扛着他呢! “回去再和你算账,你是去钓鱼,怎么把巧儿给钓进来了?你还嫌害得人家姑娘不够惨?”将姜巧儿正在前面的车前,并没有留意这边的情况,景之图压低声音,不客气地训着某人。 “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纯属无妄之灾。”柳青岩哀叹了一声,道:“喂,你走路别那么晃好不好,我的头真的被你晃晕了。我——”一个字没说完,只听见“哇”的一声,柳青岩吐了。 他虽然没有醉透,可是喝进去的酒精,却是真正的酒精。 景之图就是将他头朝下扛了那么长的距离,柳青岩会晕,也是正常的。 结果,半夜起来做雷锋的景之图,不仅没有讨到好,还被弄得臭味熏天,他几乎想马上将这个醉鬼扔下来,前面的姜巧儿却很快抢了过来,用湿纸巾为柳青岩擦拭,那脸上的担忧急切,让景之图看得心里发酸。——喂喂,他也很累好不?这家伙根本没醉,是装的好不? 不过,这些都可以以后再计较,问题是,这名姜巧儿,该怎么处理呢? 等回到家,自然先是一番洗漱。姜巧儿并不没有要走的意思,景之图便随着她。他把柳青岩和巧儿留在了客厅里,自己换过衣服,便爬回去睡回笼觉了。 大概是真的累了,景之图那一夜睡得悄无声息,等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只见柳青岩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姜巧儿已经不在了,茶几上放着仍然温着的热茶,还有一张纸条,“景先生,我先上班了,别对青岩说我来过。” 不过,可惜,柳青岩此时正盯着这张纸条看呢。 “咖啡还是果汁?”景之图走过去问。 柳青岩抬头,他身上也换了干净的衣服,比起昨晚清爽了许多。 “咖啡。” “嗯,自己弄。咖啡粉在厨房。”提问的人却不负责任地坐了下来,“昨晚把人家折腾得够呛吧?” “……注意用词,什么叫折腾啊?”柳青岩瞪了他一眼,将纸条仍到一边,决定将那个通宵守在自己身边,握着他的手,不住地为他擦汗盖被的人抛之脑后,“向你汇报一下情况吧,鱼已经上钩了。” “继续放线。澳门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会有一个人来当你的债主。”景之图点点头,还是自己站起身,打算刷个牙,再给柳青岩弄咖啡。 等着他自己弄,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和柳青岩在一起,自个儿就是个人妻命啊。 进了洗手间,才发现昨天被柳青岩弄脏的衣服,已经洗得干干净净,被烘干机烘过,此时已整整齐齐地摆在洗手台上。 第191章 让人不习惯 在单身汉的家里,出现这一幕,还真是……让人不习惯啊。 景之图一面挤牙膏,一面忍不住地去看那叠折好的衣服,规规矩矩的边角,依稀,有母亲的感觉。 …… …… …… …… 自宇文欣去世后,宇文家的第一个董事会,虽然媒体并不知晓,但对于业内人士来说,还是万众瞩目的。苏致函作为宇文欣的妻子,也是第一次出席这个会议。 大家大多数都收看了苏致函发言的那个节目,其实骨子里都是打算看笑话的,可是,当看到白管家与苏致函一起出席的时候,他们便开始警觉起来。待莫小蚁出面公然站在苏致函这边时,大家开始慎重地看待这个凭空出现的“三少奶奶。” 原本以为这个苏致函只是一厢情愿,没想到,宇文家内部的意思,竟然也很明确。 他们是想扶持这个媳妇。 可是,扶持又有什么用呢? 宇文南羽翼渐丰,宇文玉也已经快要成人了,等他十八岁生辰的那天,便会正式进入这场角逐。大家并不认为,这个情况会因为苏致函的加入而变得不同。 在整个会议当中,苏致函很少发言,几乎都有白管家代劳。她对白管家的依靠显而易见,自己倒像个木美人,只是坐在那里,仔细地听,仔细地看。 有了白管家和宇文南撑腰,整个会议,也没什么人难为苏致函,大家已经觉得,也许苏致函只是一个美丽的傀儡,傀儡背后,是对宇文家忠心耿耿了一辈子的白管家,这个老人,终于因为三少爷的事情,开始变得不安分了吗? 至于苏致函“怀孕”的事情,会议上对此只字不提。 白管家的意思,是在孩子彻底稳定之前,不要轻易去触动某些人,他想保护三少爷的这根独苗。 董事会有惊无险,等散会后,苏致函和宇文南在门口遇见,宇文南主动笑道:“请白管家出山,确实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可是,他年纪那么大了,虽是宇文欣的家仆,又不是你的家仆,你确信能控制得住他么?” 苏致函没有做声,直接从宇文南身侧擦身而过。 这些问题,她不是没有考虑,可是,她还需要时间。 孩子的事情,迟早会被揭穿,短短数月,她能让白管家死心塌地地帮自己么? …… …… …… 苏致函正式成为了宇文家的董事之一,行驶的权力与宇文欣并无二异,她没接触深一分,便越发知道,宇文欣身上的担子有多重。 妈妈和妹妹也已经从英国搬了过来,苏妈妈虽然不想与女儿分开,却也不希望一直住在公公家,苏致函于是给他们在市区买了一套公寓,正好,苏致雅就读的女子高中,也在公寓的附近。 这件公寓自然比英国的那间阁楼豪华亮堂了不少,整个公寓的管理也属于酒店式的,走廊二十四小时监控,毗邻警察局,除此之外,苏致函还安排了一堆人随时留意妈妈和妹妹的安全。 元宝的事情,已经彻底将她吓怕了,她不能允许自己身边的人再出意外。 这段时间,因为太多东西要学习,太多以前根本不懂的东西要钻研,太多人要接触,苏致函每次回到家都觉得筋疲力尽,而那个家,也是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躺在华美硕大的床上,苏致函的手按着腹部,突然,也有种强烈的愿望:如果真的怀孕,该有多好? 这样,最起码,阿欣的一部分会陪着自己。 孤单不会如此深入骨髓。 也不知道这个愿望是不是太强烈,苏致函竟然把真的出现了晨吐的毛病,有好几次开会的途中,她都不得不冲向洗手间,干呕了好一阵,白管家在后面看着,一脸欣慰。 月事也迟迟没来。 苏致函一直想去医院检查看看,之前关于怀孕之事,不过是随口说出,逼迫白管家帮自己的。而现在,仿佛一语成偈。 可是一直很忙,而且,每次打算去医院时,涌上心头的,不是期待,而是莫名的焦虑,让苏致函一拖再拖。 两个月后,莫小蚁与宇文释举行了婚礼。 非常隆重的世纪婚礼,其奢华的规模,将宇文家前段时间的两件丧事,一扫而空。那一天的莫小蚁美得惊人,神色婉转,早已没有了当初小女孩的青涩,苏致函看着镜子里穿着婚纱的莫小蚁,不得不承认:宇文释有雕琢女人的本领。 硬是将小蚁这块顽石雕成了璞玉。 莫小蚁大概自己也没想到,会有如何风情万种的一天,眉眼噙笑,举手投足,都有种难言的自信与贵气。 苏致函担任了莫小蚁的伴娘,至于伴郎,则由宇文玉客串。宇文玉一身白色西装,同样玉树临风,那卓然而悦目的气质,恍惚间,宛如阿欣。 宾客络绎不绝,各地的名流贵胄全部出席,宇文南作为近日最炙手可热的宇文家子弟,自然是出席的,只是,他并不怎么露面,只是在双方交换戒指宣誓的时候,出现在下面的长椅上,之后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至于其他的那些人,有些苏致函认识的,有些不太认识的,但总体来说,都是上流圈子的那些人,称不上朋友。 苏妈妈和致雅也参加了婚礼,带下半场的时候,苏致函本来想找致雅,催她早点回去睡觉,不能耽误明天的学业,远远地看着苏致雅正和一个年轻人交谈甚欢,苏致函想了想,也没有过去说什么。 致雅十七岁了,到了年底,也成年了。她和宇文玉是同龄的。这个年纪的女孩结识男生,并不稀奇,而且,与致雅交谈的那个男生风评还不错,似乎还在国外留学。 这样一想,苏致函索性隔开了几步,又去找苏妈妈。 苏妈妈没有找到,却让苏致函找到了一个有点意想不到的人。 尹伊。 那个曾经在碧朝皇宫,担任王牌调酒师的尹伊。 刚刚看到他的时候,苏致函简直不太敢认,尹伊穿着一身合体的神色西装,里面是淡色衬衣,他的个子原本就很高,修长清俊,站在人群里,有种淡然世外的清冷。 她赶紧走过去,与对方打招呼,“尹先生,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里?” “过来看看。”尹伊并不吃惊地看着苏致函,神色如常,并没有一点尴尬或者意外。 第192章 小姑娘偷偷看你 “你的状态看上去很不错,刚才就有几个小姑娘偷偷看你了。”苏致函调侃道。其实以前和尹伊不算很熟,可是,大概在贫贱时认识的朋友更为珍贵一些吧。 在见到他的时候,苏致函心底是温暖的。 “你气色却不太好。”尹伊道。 苏致函微笑,“大概是今日忙的吧,毕竟是小蚁的婚礼。——对了,你见过小蚁了吗?” 知道故人来参加自己的婚礼,小蚁一定会很开心吧? “刚才行礼的时候,我看见她了。小姑娘长大了。”尹伊的神色慢慢变得温柔了起来,“我还有点其他的事,今天她大喜,就不耽误她的时间了,我改天还会来的。” “哦,好。”苏致函怔怔地应了两个字,眼睁睁地看着尹伊穿过人群,消失在礼服的海洋里。 等尹伊走远,苏致函才想起,自己似乎都没有找他去要一个联系方式。 上次他从酒吧辞职后,又去了哪里呢? …… …… …… 前台处,莫小蚁挽着宇文释的胳膊,随便和几名宾客敷衍了一下,宇文释已经看出她的疲倦,也不希望她应对这些场面,便让莫小蚁先去休息了。 莫小蚁刚离开宇文释没多远,便有招待走过来,递给她一杯酒,道:“夫人,这是一位客人刚刚为您调的,他说,您一喝就知道他是谁.” 莫小蚁愣了愣,看着那杯她再熟悉不过的烈焰红唇,端起来,轻抿一口。 熟悉的味道。 让她的眼角发涩。 “那位客人呢?”莫小蚁忙忙地问,目光在会场上逡巡着。 “已经走了。”招待回答。 莫小蚁心底失落,默默地念了一遍尹伊的名字,而那段时光,此时想起,已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 …… …… …… 辞别了尹伊,苏致函继续寻找妈妈的下落,妈妈一向不喜欢这种热闹的场面,致雅又没有陪在妈妈身边,她应该躲在什么人少的房间吧。苏致函这样想着,推开一扇一扇房间的门,倒是撞见了不少拥吻的男女。婚礼还真是滋生奸-情的地方啊。 苏致函哂然,待推开####第五扇门的时候,她没有看见妈妈,反而看见了从方才开始就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宇文南。 宇文南正坐在沙发的角落里独自抽着烟,房间里空无一人,华玲也不在,此时应该正和父亲一起应酬那些大小权贵吧——烟雾缭绕,在苏致函刚刚推门进去的时候,宇文南的脸笼在烟雾后,是落寞的。可是,在看见苏致函的那一瞬,他又重新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来。 “你不会是来专程找我的吧?真是受宠若惊。怎么,人家的婚礼刺激你了,终于想改嫁了?” 宇文南真的是开口就没好话。 这种人,似乎就是以招人恨为乐。 苏致函没有理他,原本打算关上门继续离开,可是手在门把上停了停,她又改变了主意,推门走了出来。 她不是刻薄的人,可是,此时此景,她想狠狠地伤他。 就想他狠狠伤其他人一样。 “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变成自己小妈的感觉如何?”苏致函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望着他,“说真的,你到底是不是宇文释的儿子?我怎么觉得,你们父子两相差那么远呢?也难怪宇文释不待见你,你哪里及得上他的万分之一?不过,大概就是因为你太蠢,他才选定你当制衡阿欣与阿玉的棋子。你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切,不知道那些当着你面笑的人,背地里,都怎么笑你呢。” 宇文南额角的青筋跳了跳,随即笑容更大,“你何必激怒我?其实,无论你现在说什么,我们都是敌对关系了,我知道你恨我,你有恨我的理由。那就继续恨下去吧。” “我干嘛恨你,我知道背后有人帮你,那些帮你的人,只怕也是想利用你。宇文南,我只觉得你可怜。生来就被自己爹地利用,现在还被外人利用,你这辈子,到底有没有人真心为你着想呢?”苏致函也浮出一丝冷笑,声音凉凉的,宛如长针一样,戳进皮肤,剃骨削肉。 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真的可以如此刻薄。 虽然言语一点力量都没有,可是说出来,她觉得痛快。 这几个月,她已经装得太辛苦了,一口一声“二哥”,回去之后,却是更厉害的呕吐。 宇文南的脸色有点挂不住了。 “真是遗憾啊,那些真心为你的人,你都将他们伤遍了。就算是你母亲,你以为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你母亲还会以你为傲吗?只怕到头来,你还会成为她一生中最大的耻辱!愚蠢,浅薄,无情,自以为是,又一无是处……”苏致函的声音越来越凉,语速也越来越快,就好像一阵紧似一阵的小鼓,捶在人的心上。 宇文南神色终于微变,他的软肋,也许,就是他的母亲。 “说起来,你母亲也可怜,当初如果不是怀上你,根本就当不了三姨太,她就是宇文释的一场露水姻缘。不过,你说,当初她怀你,是不是也是想借子上位?哎,可惜儿子又不争气……”苏致函的话越来越毫无道理了,她牢牢地盯着宇文南的表情,似乎看着他生气,她就觉得开心。 宇文南的忍耐力确实不错,可是,苏致函的这番话,真的,真的……很恼火。 “住口。”他压着声音,沉沉地斥了一句。 “怎么,还不许人说了?其实我不说,大家都知道,三姨太从进门开始,就不得宇文释的宠爱,你们母子两……”苏致函这次的话才刚刚说到一半,宇文南突然伸手,一巴掌甩了过去。 苏致函明明已经看见了他扬起的巴掌,却并没有躲开。 她好像吓得呆在了那里。 宇文南也是怒极,那一巴掌,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苏致函踉跄了一下,身体一歪,头就砸在了门上。 因为身体相撞,那声巨大的“砰”,立刻引起了附近宾客的注意。 宇文南皱了皱眉。 他也不想失手打她,可是……刚才真的没有控制住。 苏致函没有起身,而是捂着肚子,额头沁着冷汗,咬着牙关,神色更是惨白得厉害。 宇文南怔住。 其他人已经冲了进来。 第193章 更是充满恨意 率先冲进来的,就是白管家,他一看到苏致函这个情况,当即狠狠地瞪了宇文南一眼,然后,上前推开旁边的人,低声道:“都别动她,快点叫救护车。三少奶奶怀有身孕!” 可是,看苏致函此时的样子,那孩子八成是没了。 白管家心中发冷,望向宇文南的目光,更是充满恨意。 “他故意的,他是故意的。”苏致函蜷缩在地上,吃力地说,声音不高,但是堪堪能让白管家听见。 宇文南也听见了。 他还被“苏致函有身孕”的这句话所震惊。 可既然有了孩子,不好好安胎,为什么要跑来挑衅他? 是不是怀孕的女人情绪都不稳定? 不过,这次也是错打对着,如果苏致函真的怀孕,这个孩子可不能要。 苏致函的脸色越来越白,一直捂着肚子,似乎痛得厉害。等救护车来,苏致函被送上车后,众人在苏致函刚才躺着的地方,发现一团小小的血迹…… …… …… …… 不管怎样,苏致函受伤的事情,还是没有闹大,毕竟是宇文释的婚礼。 大家只在小范围内将消息封锁了。 莫小蚁都是事后才收到消息。 苏致函在救护车上,一直抓着医护人员的手,不住地恳求,“求求你保住我的孩子。”她看上去惊慌失措。 医生不住地安抚她。 白管家也一个劲地在旁边强调:“这个孩子无论如何要抱住,他是三少爷的遗孤,是宇文家未来的继承人,不能有事的,一定不能有事的。” 整个场面乱成了一团,苏致函到最后只剩下哭了,再后来,便是哭也没有了力气。 苏妈妈很快跟着后面那辆车赶到。 她赶到的时候,苏致函已经推到了急诊室。 急诊室前的红灯闪得让人心惊。 …… …… …… …… 急诊室内。 刚才还吓得不轻的苏致函,神色慢慢地舒缓了起来,医生正在为她做检查,等全部查清楚后,医生松了口气,安慰苏致函道:“三少奶奶别担心,我们已经检查过了,您并没有流产。事实上,您根本没有怀孕,如果之前有怀孕的征兆,只是因为压力太大,所以造成假怀孕的症状、这种情况也是有的。包括您现在的出血,也是一种假流产,这属于心理问题,没有大碍。” 幸亏是假的,不然,真的没有保住宇文家的孙子,那这个医院的责任岂不是大发了? 这家医院的大部分投资,可都是来自宇文家。 “我知道,那只是假怀孕。”苏致函淡淡回答,并无一点吃惊的意思。 她也是刚刚知道的。 尹伊方才遇见她,说她气色不太好,便是因为,苏致函刚刚接到诊所的诊断报告。 她没有怀孕,只是因为承受的压力太大,所以造成了假怀孕的现象。 果然,上天从来不肯遂人愿。 可是,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已经欺骗了别人,包括白管家,而现在,她要将这个谎言遮下去,只有……流产一途。 可即便是流产,也不能平白无故地流产。 如果不能让白管家对自己死心塌地,那就加深他对宇文南的恨吧。 如果宇文南当着白管家的面,亲手杀死阿欣的“孩子”,这一份同仇敌忾,应该足够他们达成同盟了吧? “那三少奶奶你……”医生听见苏致函如此冷静的回答后,有点发蒙。 如果三少奶奶一早就知道自己的假怀孕,那刚才的声嘶力竭,刚才的惊慌失措,患得患失,又是为了哪般? “等会出去,你告诉外面的那位管家,说我因为推力的缘故,动了胎气,流产了。说这句话,医生你不需要担任何责任,不过,却能凭空得到五十万。这个交易,应该不难吧?”如果是谎报怀孕,可能还有风险,现在反正是流产了,医院没有任何责任,大不了就是被宇文释骂一顿。 可是五十万,也着实不是个小数目。 医生犹豫了一下,终究同意了。 那天之后,宇文南“处心积虑”让苏致函流产的消息不翼而飞,各式大报小报争相报道,苏致函原本就是新闻人物,这一闹,更是成为了真正的悲爱人物。不过,事后苏致函对媒体的发言,却仍然坚强而决绝,并没有被打倒的痕迹。 在民间,那些因为同情而转而赞同她的人,不知道多了多少。苏致函从一个走狗屎运的灰姑娘,转而变成了一个励志人物。 当然,那是后话。 对苏致函来说,她真正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白管家彻底站在了她这边。 无论是什么动机,至少,现在,他们在同一战线上。 柳青萍是做媒体的,做媒体的人,有一个很鲜明的特点,那就是“消息灵通”。 澳门的宇文家,最近这段时间,上演的各式新闻,都仿佛八点档的重口味家族剧,新闻界的人都在津津乐道,柳青萍不可能没听说过。 自然,柳青岩和景之图也都听说了。 景之图那天本来是想和柳青岩聊一聊这件事的,可是,刚一见面,柳青岩就直奔主题道:“我已经答应了那笔交易,那批货,你们先放行,之后再想法子收缴吧。——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走私的烟草,甚至可以怀疑,里面还掺杂了少量海洛因。” 非法的东西,来钱总是特别快。这是事实。 景之图见他一本正经的,也没提苏致函的情况,不过,心里还是忍不住地犯了会嘀咕:难道青岩真的放下了吗? 他真的再也不管苏致函的事情了吗? 也好。 两人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如果想回头再来,又谈何容易? …… …… …… 杭州。 柳青萍和杜海川的发展竟出奇顺利,到现在,几乎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柳青萍已经去见过杜家的家长了,杜老先生和太太自然对这个媳妇赞不绝口,且不说学历与资历,单单只是这个家世,便是他们杜家高攀了。再说了,柳青萍本来就是老两口心目中得理想人物。 第194章 当初在英国 在老人的强力挽留下,柳青萍暂时住在杜家。她和杜海川一起在电视里看见了关于苏致函的那则新闻,柳青萍靠在杜海川的身上,啃了一口梨子,忍不住感叹道:“哎,我现在都觉得,这个女孩的经历真的很传奇,老爸坐牢,小时候吃了不少苦,之后还能考上法律学院,和你分开之后,火速嫁到宇文家,又丧父丧子,现在还流产了,寻常女人如果经历这些,还不得崩溃掉?” 可是,苏致函仍然站在那里,迎着镜头,骄傲,坚定。 杜海川没有答话,只是用单手搂着柳青萍,望着屏幕里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 苏致函是长得极美的,杜海川承认,当初在英国,自己会对她一见钟情,便是因为她的颜。 可是,在英国的苏致函,总是收敛着自己的锋芒,为了迎合她,一直表现得那么温婉而柔顺,美则美已,却远没有此时的锋芒毕露。 现在的苏致函,即便隔着镜头,隔着屏幕,他仍然能感受到她极具杀伤力的美。 宛如实质,让人不能移开视线,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孤绝的艳,冷冷零零的,让人不能亵渎,也无法离开。 这样的女子,放在古代,便是致命的红颜。 而在现在呢? 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宇文家,她还会如此致命吗? 杜海川突然觉得,自己与她离得很遥远。 他甚至不能相信,自己曾经拥有过她。 谁又有资格,拥有这个女子? 她不属于任何人。 “海川?”见杜海川盯着电视一直不说话,柳青萍不高兴了,伸手推了推他。 杜海川这才回神,勉强地笑笑,然后顾左右而言它,“是啊,想想也觉得蛮可怜的,其实女孩子,还是被男人宠才幸福。” “那你宠不宠我?”柳青萍笑了笑,顺势撒娇。 “当然会。”杜海川信誓旦旦。 心里,却又想起,如果在最开始,他没有放弃苏致函,如果他一直宠着那个女人,是不是就没有了今时今日的苏致函,是不是,他仍然还能拥有着她? “说起来,大哥催我们快点结婚呢。”柳青萍没留意自己男友的再次走神,歪着头,兀自嘀咕道。 大哥最近真的变得很奇怪。从前总是不想让她嫁得太早,现在,却天天催她嫁人。 也不知道他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那我们就结婚。”杜海川说着,变戏法一样,从手边变出一枚戒指,送到了柳青萍的面前。 柳青萍笑靥如花。 两年后 苏致雅二十岁生辰。 整个生日party办得出奇盛大,现在的苏致雅已经是澳门名媛,而且,也是巴黎设计学院的大一新生。来参加这个生日会的人很多,不过,大多数,是冲着苏致函的面子来的。 说起来,自宇文欣出事之后,已经有两年了。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苏致函根本撑不过两个月,就算勉强在宇文家站住了脚,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前途,可是,事实证明,大家都看走了眼。 苏致函不仅在那个家族站住了脚,而且,确实非常完美得承担起了三少奶奶角色。这些年,她仍然将宇文南压得死死的,除了白管家的倾心相授和宇文夫人莫小蚁的赞同之外,苏致函的处境会好转,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宇文玉对她还蛮友善。 宇文玉和宇文南简直是冤家,两人就算碰上面也不打招呼,但是,他很愿意和苏致函说话。 苏致函就这样成为了宇文家的一份子,可是,当年失踪的两个人,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 有时候,苏致函自己也在想: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果等的那个人,永远不回来。 那么,在报仇之后,她该何去何从? 对宇文南,她一直没有采取过激的行动,一来没有实力,二来,苏致函也想查清楚,那天行动的人,到底是谁。 她已经知道一些端倪了,这段日子,因为她总是针对宇文南,但凡宇文南涉及的生意,都要去插一手,宇文南最近与一些人联系紧密,而这些人,并不在生意范畴。 ……应该,就是当年策划对付阿欣他们的那个组织吧。 苏致函不敢打草惊蛇,平日里,也只是维持一贯与宇文南争锋相对的姿态。这也是宇文释与很多人愿意看到的情景。 …… …… …… 宴会。 苏致雅被众人包围,如一位骄傲的公主,这两年,苏致雅也出落得高挑美丽,虽然比不上苏致函,但也是一个闻名的美人,加上姐姐的缘故,追求她的公子哥也不在少数,不过,似乎还没有什么固定的男友。或者说,她换男友比换衣服还快。 这一点,让苏致函很是无奈,可是感情的事情,她也不好说什么。 好在致雅在她面前一直很乖巧,而且学习也用功,这次去巴黎学服装设计,那边的导师也评价说,致雅是一个很有才华的学生。 她想把最好的全部给致雅,以弥补她小时候吃过的苦,所以,也许真的有点娇宠吧。 苏致函一面想着,一面摇着面前的酒杯,久久地没有喝上一口。 也有人过来搭讪,苏致函现在的身份,其实与遗孀无异,宇文欣两年没有出现,这世上,相信他还活着的人,也许只有苏致函一人而已。 对于搭讪的人,苏致函也并不会让对方难堪,只是无意识地拿起酒杯,酒液透着琥珀色的光,映着她指间的钻戒,仍然璀璨美丽,一如当初。 一般情况下,对方看见这枚戒指,大概就会知难而退了。 她并没有再接受任何一个人的打算。 第195章 二少爷傍晚出去 待又打发了一个搭讪者后,苏致函决定不在这个party上待下去了,这里全是年轻人,可是,她却自己已经老得格格不入了。 虽然,今年的苏致函,不过才二十三四岁,只是,如果测心里年纪,大概三十二岁也是不止的。 等出了门,一个人迎了过来,道:“二少爷傍晚出去了,似乎坐船去公海,参加伊老先生的大寿。” 这个人,是苏致函聘来,专门盯着宇文南行踪的私家侦探。 “伊先生就是前段时间来我们赌场输了很多的那个华侨?”苏致函对这个名字颇觉耳熟。 那人点头。 苏致函沉默了一会,道:“准备大礼,上次人家送了那么多钱来,这次,怎么样都要回访一下。” 虽然直觉还不够明确,但是,苏致函总觉得,自己此番去,总能看到一些平时看不到的东西。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很灵很灵。 那人很快下去了。 苏致函找到白管家,将情况简单地说了一遍,白管家没有反对,只是有点担心苏致函。 人果然是很奇怪的动物,之前白管家并不喜欢苏致函,同意帮她,也只是想为三少爷报仇而已。可是两年下来,苏致函的努力与真诚,多少还是感动了一下他。 苏致函虽然算计过白管家,可是,以他与宇文欣的关系,在心底,她同样将他当成自己的公公看,平时也算孝顺有加,和自己母亲一般待遇。 久而久之,虽然还别扭着,可是,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已经化成了亲情。 “没关系,我正大光明地去,他们反而不敢做什么,再何况,我只是贺寿。”苏致函安慰了一句,还是坚持自己的决定。 而她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东西,还真的不太容易改。 白管家不再说什么,只是吩咐多带几名保镖。 准备了贺礼之后,苏致函给妈妈打电话,说今晚又不过去吃饭了,然后乘车离开。 公海。 那位伊先生举办寿宴的地点,是公海一座非常著名的海上餐厅,离澳门并不太远,一直徘徊在各国的管理之外,它到底是谁创立的,已经不得而知。只是,但凡有大的赌局,或者,想尽兴办事的人,都会在这间餐厅定位置。轮渡很大,几乎相当于一座海上行宫,里面的装修更是美轮美奂,设计精巧。 有几次也有巡逻的警察突击检查过,但除了餐厅卧室,什么都没发现,那些线报中的毒枭大佬们,更是一个都没见到。 这样一个地方,本身就已经很传奇了。 宇文家下面的产业本来就涉及赌场,苏致函名下便有几间,她早就想来这里看看,也顺便联络大客户,所以,这次也算借着拜寿的由头,来这里考察一下。 以苏致函如今的身份,便是没有请帖,也能进出自如。 而苏致函的到访,也让在场的人吃了一惊,大家对这个女子都是心存好奇的,她的胆识与艳色,还有她与宇文南之间的恩怨,都让人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事实上,所有见过苏致函的人,都不会觉得失望。 她的五官不是绝色,但是仿佛带着冰凌的棱角,每个角度,每个收尾,都带着错不开眼的艳。那种从里到外散发出来的从容自信,本身就是难言的魅力。 何况,今天又是精心打扮过的。 轮渡里侧,VIP房。 原本正在赌牌九的几个人也有点蠢蠢欲动了,其中一人道:“先散了吧,我还想去看看,那个苏致函,真人到底是什么模样。这两年她的风头可是不弱,有了她,宇文南就是没办法上位。” 那人对面,柳青岩将面前的筹码往圆桌中间一推,淡淡道:“不过是苏致函而已,看你们的架势,倒像去看世界小姐一样。” “世界小姐反而没什么兴趣了,女人有美貌已经难得了,更可贵还有智慧和担当。这种女人才有味道。那么说,以后到底谁能娶得了她?”另一人笑道。 “就怕是被宇文释那个老色鬼自己收了,不然,儿子都死了,他还把自己的媳妇留在家里干什么?”众人哄笑。 柳青岩没有参与讨论,只是低下头,神色咸淡地玩着牌。 …… …… …… 轮渡,厨房内。 因为寿宴的缘故,厨师全部忙得团团转,厨师长最后交代了一句,“把这些土豆给聋子他们送过去,总不能一直吃白饭吧。” 底下帮佣的人应了声,抬起一筐土豆,便往更下面那层储藏室走了去。门打开,里面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孩走了出来,一声不吭地抱起筐子,也不做声,也不问什么,但与其说乖巧,不如说冷淡。 不过,面容极精致,而且,大概是鲜少见阳光的原因,皮肤白得和洋娃娃一样。看着讨人喜欢。 “半小时后削好,没问题吧?”那人问。 “嗯。”小孩应了声,重新闪了进去。 储藏室的门合上了。 …… …… …… 苏致函将贺礼送了上去,白管家准备的贺礼,当然足够丰厚,丰厚到寿星亲自下来迎接她。 “原来是三少奶奶大驾光临。”伊老爷乍看和其他普通华侨并无两样,留着并不太长得胡须,穿着白色的唐装,一副富贵闲人的模样。 “上次伊先生光顾我们赌场,致函是该来回访一下的,刚好听说今天是先生大寿,所以临时准备了一份寿礼,还请先生不要嫌弃。”苏致函笑着道了声“恭喜”,随口敷衍。 宾主双方就这样看似热络,实则不咸不淡地说了两句,那位伊老爷忽而道:“其实小老儿很早就想见一见三少奶奶了,还有那位宇文太太,以前,经常听我家少爷提起你。” “你家少爷?”苏致函愣了愣。 她不记得自己与这个老头家的什么少爷又有什么交集。 “恩。”伊老头没有再说什么,好像也不打算详细解释这位少爷的情况,苏致函就算有心想问,可是,本着不随便打听别人私事的原则,也只是笑了笑,将这个话题就此作罢。 “三少奶奶里面请,这里开了几桌牌局,三少奶奶有没有兴趣玩一把?”伊老头继续邀请到。 苏致函摇头,“惭愧,我不会打牌,不过,如果不麻烦的话,我倒想过去看看牌桌那边的情况。” 第196章 一笔丰厚的小费 “三少奶奶请便。”伊老头毕竟是主人家,也不可能一直陪着苏致函,话说到这里,他便叫船上的服务员带着苏致函去各处参观了,自己则还要迎接其他的宾客。 苏致函这次很低调,在大厅里见到了几张熟面孔,也各自简单地聊了聊,然后,苏致函便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去参观了几个牌室。 很奇怪,她没有看见宇文南,也许宇文南这时应该在VIP房吧,而那些隐秘的房间,她是不能去参观的。 苏致函想了想,索性谢过服务员,给了一笔丰厚的小费,又让随行的人先回大厅。请他们一并离开了。 自己一个人,目标才不会那么大,而且,人已经到了船上,应该不会再出什么意外。 伊老头也会注意宇文家那边的态度。 等保镖和服务员全部走远后,苏致函大抵查看了一下整个轮渡的结构,想了想,顺着船头附近的一架窄窄的铁质楼梯,直接去了一楼。他们刚才一直在二楼的大厅徘徊。一楼按理说,应该属于船上员工的宿舍,没有人带领,寻常客人根本不会下来。苏致函此番下去,宾客确实少了许多,不过,仍然有宾客来来往往,气质与楼上已有不同。 VIP房应该就在这里了。 苏致函也没表现得过于急迫,只是顺着走廊,一路往深处走。这里的房间都不是密封的,门上有那种可以观景的玻璃结构,一直走到中途的,苏致函才看见宇文南。宇文南正在一个牌桌后,不过,桌边的人并没有打牌,只是各自抽着雪茄,喝着酒,聊着天。 除了宇文南,此时背对着宇文南的那个背影,也让苏致函觉得分外眼熟。她并没有惊动对方,只是很快地记住了在场的那些人的样子,正要走时,那个背影略略侧过身来。 苏致函的脚步硬生生地顿在了原地。 是的,她认出那个人了。 为什么第一眼竟然没有认出来呢? 柳青岩。 此时和宇文南在一起的人,竟然是柳青岩! 柳青岩似乎变黑了一些,脸上的线条更显硬朗深刻,英俊逼人,可是之前那种英气,却变得极为模糊,悱恻的模糊。 他们似乎不是第一次在一起了,在场的所有人,彼此之间的感觉都很熟悉,柳青岩的脸上是噙着笑的,好像正和宇文南说着什么,她不确定他们到底在谈什么话题,可是,单单只是柳青岩此时的表情,便让苏致函觉得刺目。 他难道不知道,宇文南,极有可能就是害死元宝的凶手么? ……元宝是他的儿子,难道柳青岩已经忘记了吗? 对于男人来说,一个没有相处经历的儿子,是不是和陌生人没有两样? 苏致函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片刻,里面的柳青岩也似乎察觉到一丝异样,他朝房门的方向转了过来,可是,透过玻璃,他什么都没看到。 苏致函已经离开了。 “看什么?难道你也想出去看看我那位弟妹?”宇文南促狭地望着柳青岩,道。 柳青岩和苏致函之间的事情,别人不知情,宇文南却是知情的。 “还说,刚才那一桌全部跑去看美女了,害得我只好跑过来。不过,看他们这么久没回来,只怕连美女面都没见到。”柳青岩笑着调侃了一句,并没有去接宇文南的话,他又很快转到了其他的话题,“既然在场的都不是外人,我们是不是该谈一谈那批货的事情了?老规矩,海关和许可证那边的事情我来搞定。销货还是你们那边的人,只是这货源……南少爷,你谈的事情到底怎么样了?” “本来已经说好了,可是对方加了一个附加条件,他们要码头附近的一块地。可是那个地方,不是我管,它原本是宇文释给宇文欣的,现在,它的老板是苏致函。从她手上撬东西,难。你们知道,女人的手一向抓得很紧。” 这两年,苏致函没有投资,没有扩建,只是牢牢地稳住自己的生意,虽然保守了一点,可是,在这个该经济大跳水的时候,居然成效不错。现在让她放出那块地来,只怕不容易。 “找个第三方花高价买也不行?”柳青岩淡淡问。 苏致函专门针对宇文南,这件事地球人都知道,不过,那些越南缅甸的寡头们,想得到的东西,是必须满足的,那块地,他们既然提了出来,肯定不能不给。 钱倒不是问题,关键是苏致函肯出让。 “我不是没想过,问题是,找了第三方也不行,那块地,苏致函是肯定不会卖的。那里离宇文欣出事的地方很近。”宇文南似笑非笑道:“女人的思维方式,男人怎么搞得懂?” 柳青岩没有说话,只是抬起面前的酒杯,慢慢地抿了口。 “照我说,要对付这个苏致函,方法也简单。”在场的一个男人笑道:“一个二十几岁的女人,没有丈夫,一个人守着空房,你说,她现在最缺什么?” “男人呗。”另一人接口道。 宇文南却是一阵冷笑,“真的那么简单就好了,我又不是没想过这个办法,可是,什么样的男人能让她放弃现在的权势?反正前辈们铩羽而归的不少,你们谁有本事,谁上,真的搞到手了,她现在名下的产业,我都折算成现金,就当她的嫁妆,亲自给你们送过去。” 现在,他只想快点把苏致函请出门了。 宇文释对苏致函的态度越来越明确,那个宇文玉,也居然吃里扒外,完全搞不清楚,到底是哥哥亲还是嫂子亲。再这样下去,情况真的堪忧。 当初真应该连她一块除掉啊,可是,谁又能想到,一个什么背景什么本事都没有的女人,居然能走到今时今日的位置呢? “那得好好找个人来包装一下,你说,化妆成皇族怎么样?那个密祜不是有一个很神秘的王孙,一直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吗?就算在能干的女人,如果被一国王孙追求,只怕也矜持不起来吧?先去找一个气质样貌俱上的男人,恩,二十五六岁为佳,再砸钱让他在澳门打出风头,在媒体公开向苏致函求爱——就算她不理会,宇文家的其他人,也不会不管。再怎么说,苏致函在你们家,也是外人,是不是?”终于有人提了一个靠谱的建议。 宇文南沉吟了片刻。 似乎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第197章 一定能马到功成 不过,他其实还有一个更好的选择。就不知道那个人愿不愿意。 “柳少,其实,如果你肯出山,一定能马到功成。”宇文南抬眸,望着柳青岩,极有深意地说。 大家并不清楚柳青岩与苏致函之间的恩怨,可是柳青岩花心的名声,却比宇文南更甚。宇文南之前虽然是个花花公子,但是和华玲结婚之后,倒也收敛了不少。——现在几乎都称得上一个三好男人了。 不像柳青岩,到现在还流连花丛,他每年砸在女人身上的钱,都是一个让人咋舌的数字。 也怪不得他要这么拼命赚钱了。 “那么多青年才俊都不行,我有什么法子。”柳青岩不动声色道。 他虽然迫不得已与宇文南接触,但是并没有太深入结交,只不过,大家既然已经是一个组织,场面上的事,还是要做的。 事实上,宇文南对他也颇有忌惮。元宝的事情,柳青岩到底知情多少,不得不说,是宇文南的一个心结。 “别这样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其实我这个弟妹,还是一个很念旧情的人。”宇文南的这句话,大概只有柳青岩能听懂了。 “南少爷还是别费心了。我不喜欢有脑子的女人。女人这么有主见,真的追到手了,以后倒霉的可是我自己。”柳青岩不以为意地抱怨着。现场顿时一阵哄笑。 宇文南也不好说什么了。 不过,他是真的开始琢磨这件事:苏致函也许现在真的是水火不侵,可是,她当初也是真的喜欢过柳青岩,是柳青岩不肯娶她,她才会转而跟了阿欣。 如果这个时候,她知道柳青岩愿意娶自己了呢? 有多少女人,会为了一个已故的男人,而埋葬自己一生的幸福?柳青岩不配合,可是,没关系,他可以为他们制造机会,只要他们在一起出一次轨,被他逮到了。 苏致函还有什么脸面继续留在宇文家? 众人还在继续讨论着刚才那个假冒王子的议题,宇文南却没有参与进去了,而另一个人,柳青岩,却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妙语连珠,现场哄笑不停。 无论宇文南多冷眼观察,也在他的眉眼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旧情与眷念。 对柳青岩来说,苏致函也只是众多女人中的一个而已么? 苏致函在柳青岩转头之前,已经离开了那里。 她没有马上回大厅,只是信步继续往前走着,走到一楼的尽头,她看见一个更隐秘的楼梯,这个下面应该是储藏室和发动机所在的地方。她本来不想下去,毕竟,自己还穿着礼服,下面都是一色的工作人员,这样闯下去,反而会给主人极不好的印象。 可是,就在苏致函打算折返回一楼时,之前柳青岩他们呆着的房间突然打开了门,苏致函先是一怔,然后想也未想,转身就下了楼。 不想看见柳青岩,其实具体原因,连苏致函都不知道,可是,此时此刻,她就是不想见到他。 她不知道此时再见,两人应该说些什么。 又是两年不见,可是,这一次分离,却仿佛两辈子那么长。 脚步声在那头凌乱地响起,又渐渐地消失。 苏致函站在楼梯上,扶着冰冷的铁质栏杆,原本是打算重新上去了,可是低下头,看着地下室的走廊修建得笔直而干净。大概也起了一点好奇心。 她选择了继续往下。 而前方人声鼎沸处,似乎,是厨房? 苏致函本身是喜欢厨艺的,当初爸爸没出事那会儿,她就喜欢跟在妈妈后面煮饭做菜,这也是在她十六岁跟着柳青岩时,厨艺精湛的原因。 只是这两年,要学习的东西实在太多,而且,夜夜都没法睡一个安稳觉,总觉得疲倦,忙不完的事情,便是偶尔去看看妈她们也没空,来去匆匆的,更加谈不上进厨房的时间了。 所以,当她发现前面是厨房时,苏致函并没有退回去,反而更有了兴致。 到了门口,有厨房帮佣的人发现了她,上前提醒道:“这位小姐,前面就是厨房了,没什么可看的,宴厅在二楼。” “哦,我马上上去,只是想过来看看等会有什么菜式。”苏致函甜甜地笑,就好像对新鲜事物还心存好奇的少女一样,对方捏不准她的身份,而且,厨房并不是什么机密场所,也就随她了。 苏致函往里走了几步。 硕大的厨房,十几位厨师,还有二十多位帮工,全部忙得热火朝天,准备食材的,烹饪的,添加调料品的,翻动烤箱的……空气里弥漫着热腾腾的香气。见到苏致函,很多人停下手中的活,都不由自主地朝苏致函望了过来。——对于在轮渡底下做事的人来说,这样衣装华丽的美人实在很少见。 苏致函礼貌地笑了笑,就在靠近门的那几个灶台简单地参观了一下,很快退了出来。 不管怎样,她并不想打搅别人工作。而且,这些人都只是普通的工人,看他们的神情,便知道他们与这艘船的交易并无多少关系。 他们的眼神里没有提防,都是淳朴的热忱。 苏致函觉得自己停好笑的,明明是来弄清楚宇文南到底在搞什么鬼,怎么心血来潮,参观起人家的地下室来了? 苏致函已经决定离开了,自己在大厅里消失太久,也会徒徒惹人怀疑,而且,也许会错过宴会上一些重要的节目——比起楼上的金碧辉煌,歌舞升平,这个地下室简直恍若两个世界:潮湿,繁忙,逼仄,就像她和小蚁从前居住的那条小弄。 可是,就在苏致函打算转身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她的余光扫到一个抱着大竹篾筐的小孩,那筐子里装着的,应该是土豆吧,小孩将筐子放下,转身就从另一边通道离开了。等苏致函想再仔细看时,只看到烟雾缭绕的灶台,还有忙忙碌碌的人们。 “元宝?”呆了一会,苏致函才喃喃地叫出那个名字,她不能肯定,可是,那种感觉是如此强烈,苏致函转过身,快速朝小孩消失的那边疾步走去,“元宝!”她大声叫着这个名字。 厨师全部转过头,诧异地望着她。 看他们的神情,似乎并不知道元宝是何人。 难道,是她的错觉吗? 第198章 她只要找到他 苏致函没有深想,也不想去深究,她只要找到他,哪怕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几率,都不能放弃,等冲到那边的时候,筐子依然在那里,里面确实是削过皮的土豆,可是入眼的,全是五大三粗的老大爷们,哪里还有方才那个小孩? 那么,真的是她的幻觉吗? “那个小孩呢?”她指着筐子,问身后紧跟过来的工作人员。 那几人的神色怔了怔,然后不约而同地摇头道:“这位小姐,你肯定眼花了,我们这里怎么会有小孩呢?不过,倒有几位个子矮,你肯定就以为是小孩了,大家都是打工的……” 苏致函根本没有等他们说完,她已经看见厨房尽头,另一个继续通往下的楼梯。 这个轮渡异常庞大,即便是地下室,也有两层,只是,最底下的那层地下室,是真的不能住人,各式的涡轮和发动机都在那里。苏致函推开想劝住她的人,已经提着裙子,顺着楼梯走了下去。 她要亲自找一找,不然,她不会相信。 刚才那个孩子,真的是幻觉吗? 虽然只是一瞬,可是,分明那么真切,那就是元宝,更高一些,更大一些,衣服灰扑扑的,可是,他就是元宝! 后面的工作人员还想阻止苏致函,但是,又不好直接拉着苏致函,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下去了。 其中一个人赶紧去通知这里的主管,另外三个则紧紧地跟在苏致函后面。 …… …… …… …… 元宝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门刚一推开,屋里便响起一个温润的声音,说:“辛苦了。” 元宝抬头望向说话的那个人,脸上顿时露出喜色。 他往前走了两步,拉起那人的手,在他掌心里写了六个字,“爹地,你看见了?” “很模糊,但是,能看见一些了。”对方拢起掌心,将手抬起来,轻轻地抚了抚元宝的头顶,“这次不错,没有写错字。” 元宝腼腆地笑了笑,不过,神色间也显得骄傲。 他现在会写很多字呢,那本字典上的字,他几乎都能写、这里很安静,常常连着几天,都没有人来打搅自己,元宝很喜欢这个地方。 可是,爹地却远没有自己那么开心。 元宝抬起头,仍然很敏感地感觉到对方笑容背后的忧郁,想了想,他拉起他的手,继续写了一行字,“刚才好像有人叫我。” 苏致函的那声“元宝”。他是听见了的。 可是,那个人,元宝已经不认得了,他急着想回来,所以,也没有应声。 爹地的神色微微一怔,神色也显得急切起来,“看清楚是谁了吗?什么样子?” 元宝却没有再做声了,他低下头,玩着自己的指甲。 又用眼光去瞥爹地:那张清俊无双的脸,因为颊边一道长及眼角的疤痕,而显得沧桑深邃,伤口肯定没有好好处理,所以伤痕是浅褐色的。人很瘦,越发地瘦,可是形销骨立,反而增添了他的清贵之气,即便在这个破旧的、没有窗户的小房子里,他的可以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眉眼是温和的,没有一点急躁或者不甘的气息。那份淡定与优雅,经历了时间的考验,更是散发着璞玉般的光泽。幽谷人独立。 “爹地也不想要元宝了吗?”过了一会,他又在男子掌中写了这行字。 而元宝口中的爹地,自然,就是宇文欣。 宇文欣笑着摇摇头,伸手搂住他,没有再追问这个问题。 且不管那个人到底是谁,也不知道是敌是友,这样错过,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说起来,在这个轮渡里,也过了将近两年了。 外面变成了什么情形,他一概不知道。 而且,这两年来,对于宇文欣来说,同样极艰难。 他失去了视力,伤势颇重,整整大半年,才算治愈,却也谈不上康复。 那天坠海,宇文欣只有一个念头,便是保住元宝,他知道落海时会受到很大的冲击,这辆车是特制的,倒不会担心会爆炸,但是撞击下的冲力,却不容小觑。他别无他法,只能用身体护住元宝,将他整个人覆在自己身下。 一旦入海,水便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因为卡车撞击的缘故,宇文欣刚想抱着元宝从车里出来时,才发现自己的腿被卡在了里面,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挣出来。他只能松开元宝,让他抓住车内放置的大水瓶——虽然浮力很小,但对于一个两岁多的小男孩而言,应该足够他浮上去了——他一直目送着元宝往海面升了上去。天空的颜色很好。透过冰蓝的海水,他看到的,是一片青玉般的色彩。 宇文欣并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至少在那一刻,当海水让他几乎窒息的时候,他只有一个念头。 还好,致函不用亲眼看到这一切。 可是,仍然,对不起。 对你的承诺,终究未能实现。 …… …… 等宇文欣再次醒来时,便已经在这个地方了。元宝就在他的旁边,毫发无伤。 可是,他的情况却很糟糕。 他听不见。 也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太暗的缘故,竟是连看都看不见,整个世界对他封闭了,全身都疼,尤其是当初被车卡住的腿,每日每夜,都像被锥子敲击骨髓般的疼痛,他动弹不得,即便开口说话,也不知道对象是谁。偶尔有人来,似乎是医生,可是医生并不与他交谈,总是换完绷带,或者让他服下药后,便匆忙离开。 好在,元宝一直在。 元宝一直在宇文欣的身边,握住他的手,他本来就是寡言的孩子,所以,在元宝察觉到,爹地似乎听不见的时候,他就开始在宇文欣的手上写字。 他说:“这是一艘船。” 他说:“元宝没事。好好的。” 他说:“爹地……” 元宝终于开口叫他爹地了,宇文欣笑笑,想,也未尝不是因祸得福。 然后,便是养伤期间,他动弹不得,不能自理,也无法去打听自己的处境。外面什么情况,宇文欣并不知道,可是,他大概能猜到,世人都大概已认为他和元宝已故了吧。 当致函听到这个消息时,该有多难过? 对救援,他已经不抱期望。这些人的保密性做得那么好,便不会将自己还活着的风声走漏出去。他倒无所谓,可是,元宝还那么小,难道要在这个逼仄的地方度过童年,甚至终此一生吗? 第199章 说的盲棋 这绝对不是宇文欣愿意看到的情形。 不过,后来元宝的表现,却多少让他觉得欣慰起来:元宝本来就是一个安静的孩子,并不喜欢与人打交道,在这个小屋的时候,他几乎是享受这份与世隔绝的,他会自己念书,会自己与自己玩,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孤单或者无聊。 等宇文欣再恢复一些的时候,他就会教元宝很多东西,数学物理地理人文历史,宇文欣本来就是一个活动知识库,所以,元宝更加不会无聊了。况且他学东西很快,就算是最复杂的围棋,宇文欣也不过教了他两周而已。 还是在没有棋盘的情况下,说的盲棋。 当然,元宝会自己画棋盘,偶尔记不住的时候,会做个记号,不过,到现在,已经不需要任何辅助工具了。 专注的小孩一向聪明。 就这样过了两年,宇文欣的外伤已经好了,可是视力却始终没有恢复,也不知道是不是伤到了某根神经,他看东西一直很模糊,即便离得那么近,也只能看到元宝一个隐约的轮廓。高了许多,但是,却无法看见他的嘴型,他的五官。 除了视力之外,还有一个很遗憾的后遗症,便是,腿。 这里的医疗条件毕竟有限,腿的病况反复了好几次,到现在,也留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平时看不太出来,可如果走路时,很有明显的瘸拐现象。受伤的那条右腿太过于无力,无法支撑整个身体。 这些打击,对于宇文欣来说,并不是不大。 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果然是真正的残障人士了。可除了苦笑,也只能苦笑。 不过,凡事往好的方向想吧。 起码还活着。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可是两年时间,说短也短,说长也长,外面的世界,现在,又变成了什么模样呢? 那个救下自己的神秘人,又有什么目的? 苏致函走得很快,这里的条件确实很差,一路走来,都是浓重的汽油味,还有独属于大海的腥锈。她推开每一扇紧闭的门,却只看到了巨大的,正在工作的机轮。而每推开一扇,苏致函的心便绝望一分。 两年了,没有任何消息,没有任何希望,她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在支撑着自己,也许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她确实不该再抱希望,如果阿欣真的还活着,他怎么忍心,忍心让自己两年来一直在噩梦的煎熬里度过? 在推开####第四扇门的时候,苏致函终于开始喊他们的名字。 “元宝——” “阿欣——” “阿欣——” “元宝——” …… 这两个名字,在狭窄的地下室里回荡,伴随着机器的轰鸣,又弹了回来。她走了过去,她一次又一次地越过那扇极其隐秘、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小门。跟在苏致函后面的人,也会下意识地挡住那个地方,生怕那个小孩会突然蹦出来。 可是,元宝没有蹦出来。 房间里,宇文欣神态安详,即便苏致函的声音响在耳侧,他朝思暮想的人,离自己,只有一扇门之隔。 他在门内,忍耐且平静。 她在门外。克制而仓皇。 可是,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正尝试着通过元宝的描述,却弄清楚这个轮渡的结构。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只是听到了上面的命令,并不与他们搭话,也不泄露他们的行踪而已。 可是,这么大的厨房,这应该是个海上餐厅或者其他营业性质的地方。 如果能想法子绕过地下一层的人到上面去,是不是就有办法逃出去? 他想得很认真,所以没有留意到,元宝异常的沉默与紧张。 苏致函的声音,宇文欣或许听不见,可是,元宝却听见了。他抬起头,朝门的方向望了好几眼,可是,却并没有回应。 从小到大,他都是孤单的,可是,现在,他可以和爹地天天在一起。元宝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他一点都不希望别人找到自己。 况且,爹地也说过,最好不要和这里的陌生人搭话,也不要轻易说出自己的名字。宇文欣的担忧无不道理。无论这船上是什么人,但肯定不是朋友。 但是那个女人呼喊的语气那么急切,那么深沉,那么悲伤。元宝动了动,几乎想起身开门了,也在这时,呼喊声停止了。 主管带着保安匆匆赶至,苏致函徒劳无力地顺着整个走廊又走了好几圈,终于失望。 找不到。 甚至连蛛丝马迹都看不到。 那果然,是她的错觉么? 苏致函也不想将事情闹大,自然,更不想惊动主人。在保安来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平静,异常配合地走了上去,走到楼梯口那边,苏致函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朝那个黑洞洞的地下室望了一眼:这是一个黑暗而寂静的世界。她的元宝,还有阿欣,此时,也在如此寂冷的地方么? 心蓦然而痛。泪终于涌出。 苏致函还是回到了大厅。 她刚一出现,之前一直在大厅里等待的保镖离开靠了过来,白管家的电话也接踵而至。显然,苏致函单独行动的事情让白管家知道了。 “自己当心点,现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不用我提醒,你也应该知道吧。都在这个家呆了两年了,怎么还是毛毛躁躁的。”电话那边的语气谈不上好,不过,苏致函知道,他是担心自己。 “我已经回到大厅了。”苏致函耐着性子回答,并没有丝毫不悦。 “嗯。发现什么没有?”见苏致函好脾气,白管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他问。 “……没什么。”她想起柳青岩,还有那个酷似元宝的身影,终究什么都没说。 白管家又叮嘱了两句,挂了电话。 苏致函也收了线,刚将手机放进随身的小提包里,抬头,便见到了已经回到会场的柳青岩。 还是不免要见面啊。 柳青岩仍然和宇文南站在一起,他们本来在随口说什么,笑容暧-昧,大概是说这次来参加演出的一位新晋歌星。宇文南正问柳青岩,到底有没有把这个歌星弄上,抬头就见到了苏致函。 他笑了笑,拉着柳青岩,便直接走了过去,“我们给故人打个招呼。” 柳青岩并没有太多兴趣,却也没反抗。 他跟在宇文南的身后。 两人一同停在苏致函的面前。 第200章 宇文南哂然 苏致函早见到他们走了过来,她停在原地,平静地看着慢慢及近的柳青岩。还有宇文南。 “真巧啊,弟妹。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是来跟踪我的。”宇文南半真半假地调侃道。 苏致函唇角扬了扬,“我本来就是跟踪你。你别忘了,我早说过,对于那些亏欠我的人,我就会阴魂不散,不死不休。” 她虽然说得刻薄,可是笑容却可掬得很,远远地看,还以为他们在谈什么风花雪月的事情。 宇文南哂然,随即转向柳青岩,道:“看,现在的女人,个个牙尖嘴利的,一点都不可爱。真不知道,你当初怎么就喜欢这种类型?” 宇文南这样冷不丁地提出旧-情,让两个当事人都有点发怔,苏致函抬头朝柳青岩望过去,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柳青岩已经随意地笑道:“现在还喜欢,只是有点消受不起而已。” 他如此坦荡,苏致函也觉得刚才的怔忪有点可笑了。 “彼此彼此。”她同样坦然调侃,“听说柳少最近在京城风-月场所很是风光,其实,你的年纪不小了,是不是也该找个消受得起的女人,成个家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别看柳少外面那么花,其实早有一个真命天女了,好像姓姜……对,姜巧儿,京城的人都知道,只是我们远在澳门,消息闭塞了一点。”宇文南也随口敷衍,他一面说,一面观察着这两位神情,不过,任他怎么瞧,都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难道,真是的旧情已逝? 这个柳青岩,果然没有把苏致函和元宝放在心上? 不过,想想也是,柳青岩这样的男人,怎么会对一个女人长情? 苏致函眼眸微敛,绽出一缕浅浅的笑来,“怎么,有未婚妻了吗?有机会大家见一面?” “会有机会的。”柳青岩其实想说,根本不是什么未婚妻,他也不知道,姜巧儿怎么糊里糊涂地成为了自己的“女人”,他已经下意识地敬而远之了,可是流言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你越是回避,就越传得是那么一回事,现在,不仅京城的其他人这么想,连妈妈妹妹还有爸,同样如此认为。 如果他们真的不在一起,该怎么解释,姜巧儿两年不找男友的事实? 她的年纪也不小了,今年二十七,一个女人用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等待你。你不能指责什么。 可是,听苏致函这样说,柳青岩不知道怎么,张口便认了。 苏致函“哦”了一声。 场面顿时变得异常安静了起来,柳青岩率先离开道,“我先过去向老寿星贺寿,你们慢聊。” 说完,他转身就走,似乎对苏致函多看一眼都没有。 只是在转过身去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变得出奇温润而明亮,脑子里在想一个毫不相干的句子。 她真的长大了。 从十六岁到二十四岁,从一个青涩慧黠的小女孩,到如今风情万种的少奶奶,虽然五官并没有多大出入,可是记忆里的小女孩,已经无法与眼前的女子重叠在一起了。 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喜欢哪个苏致函,只知道,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全身湿漉漉的,悲伤的,骄傲的,冷淡的,卑微的,华光四射的,在她面前,他都能感受到心口异常的悸动,让他看不清她,唯有那悸悸的痛。 两年了,致函,你果然做得很好。 柳青岩走开后,苏致函浑不在意地转向了宇文南,“前几天有人出价想买我治下的一块地,我去查过那个人,他几天前和你接触过。应该是你想要吧?” 宇文南先是一愣,随即笑道:“我一个朋友想要,你愿意出什么价卖?” 苏致函的敏感有点超乎他的意料之外了,原来她暗地里早就查过。本来还打算悄悄进行,不过,既然她将这件事直接点破了,宇文南也懒得绕圈子。 大家都是商人,商人便是唯利是图。私人恩怨归私人恩怨,如果筹码合适,从苏致函手中将地拿过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她主动向他提了,就代表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给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先告诉我那个朋友是谁。”苏致函问。 宇文南但笑不语。 “那算了。”苏致函摆摆手,斩钉截铁道。 宇文南明知道自己与他争锋相对,还处心积虑地想要那一块并没有多少开发价值的地,肯定别有缘由,只能说,他背后的那个朋友,一定和他有很深的利益关系。 譬如…… 当初害阿欣和元宝坠海的那个组织? 宇文南说的没错,在这些方面,苏致函有着异于常人的敏感。 她已经找对了方向。 只是,宇文南他们确实隐瞒得太好,线索就断在了这里,苏致函没有办法再进一步。明明那个神秘的组织已经隐隐约约,能在雾里看清轮廓,走近一看,却终究是一场海市蜃楼。 可是,她怎么能认输? 听她说算了,宇文南也没再争取什么,他本来就打算找其他法子了。 哪知,苏致函话题一转,重新笑道:“不过,今天既然有寿星坐镇,我们也别太扫兴。我有另外一个主意,更好玩一些的,不如我们来一场赌局吧,彩头呢,就是你朋友要的那块地。” “赌局,赌什么?”宇文南蹙眉。 苏致函并不是赌徒,她根本就不会玩牌。 苏致函先是一笑,随即,漫不经心道:“你知道我不会打牌,牌桌上的赌局肯定是不行,可是赌之道,原本就不在于形式,不如我赌一个司空常见的事情好了,我们来赌,这艘船上有几个组织里的人,单数还是双数。我押单。” 此言一出,宇文南神色微变,望向苏致函的目光探究而怀疑。 她口中的组织,是silence吗? 苏致函对此到底知道了多少? 这个组织是神秘的,除了会员之外,真正知道它存在的人不多,可是,除了silence,这条船上,并没有其他所谓的“组织”。 苏致函同样在仔细地看着宇文南,通过宇文南的表情,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首先,这艘船,确实与宇文南背后的那个组织有关。 其二,这里的宾客,只怕有部分是相关人员。 第201章 是毋庸置疑的政策 其实在苏致函说出赌局的时候,同样吸引了周围一堆人的注意,她此言一出,现场的宾客顿时出现了两种表情:一种,是茫然而困惑。另一种,虽然仍然很镇定,但是,显得过于镇定,而且目光中,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杀意。 对于知道他们存在的人,灭口,是毋庸置疑的政策。 苏致函却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份敌意一样,仍然淡淡地笑着,望向宇文南。 宇文南也低下头笑了笑,“不太明白,弟妹口中的“组织”,是钓鱼组织呢,还是跳伞组织?或者高尔夫?” “自然是华商会。”苏致函顺口就接了过去,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方才的那句话,掀起了多大的轩然波浪,“我知道伊老先生是华商会的副会长,在场的来宾,应该大多数是华商会的会员。我们用这个人数打赌,总不为过吧?” 宇文南哂笑了一下,“不为过,那我赌双数。但是,不知该怎么统计?” “这个就得请主人翁出面了。”苏致函的眉眼间依旧看不出丝毫端倪,似乎她根本没有其他的意思,那些方才被惊动的人,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或举杯或垂眸,不再关心。 如果苏致函他们要去找伊老头去裁决,那么,剩下的事情,自然会有上层的人去担心。 他们相信,组织会将这件事处理得很好。 苏致函的行为确实冒险,可是,她需要知道在场所有人的资料,至于方才,其他人的反应,她也留心地记住了。不管他们隐蔽得有多深,只要追根朔源地追下去,总能查到一些共同的蛛丝马迹。 至于可能会引发的危险…… 她的一生,什么时候又真正脱离过危险呢? 习惯就好。 …… …… …… …… 彩头诱人,这场赌局自然有很多人捧场。伊老头被请了出来,为公平起见,他得拿着宾客名单逐个去辨。苏致函与宇文南各站一边。 其实苏致函已经知道了答案。 宇文南是肯定会赢的。 他们需要那块地。 只是,她很想知道,他们打算让哪些人造假?老寿星德高望重,他说谁是会员,只要当事人不反对,就不会有人提出质疑。果不其然,伊老头拿出名单来,装模作样、应该说,不露痕迹地数了半天,最后得出了一个双数的结论。 宇文南笑着说“承让。” 苏致函也没有什么不甘心的,当场签下了转让那块土地的字条,至于具体合同,等下了船之后再行办理。 她已经记住了被伊老头指出来的那些人的名字,只是,这样强制性的记忆,并不能记住所有。苏致函不过是正常人,她并没有过目不忘的天赋。正如那些她都没有的先天条件一样。不过,只要专心,总能记住一些。 等合同签好,宇文南心中一块石头也算落地,他自己也没料到,最后拿到这个东西竟然如此容易。 不过,苏致函此举到底为何呢? 难道,就只是想用“组织”两个字来挑衅他吗? 如果只是这样,证明她实在太愚蠢了。 这样自己暴露,既不能伤害他,又让自己处在被怀疑忌惮的位置里。silence虽然说帮他上位,对苏致函,却一直没有再起杀机。可是,这一次,却是苏致函自己找死。 也许…… 她根本不能下这艘船了。 宇文南这样想着,突然觉得有点遗憾起来。 这个女人还是有点意思的,这两年来,一次又一次让自己吃惊。如果她死了的话,宇文家会寂寞很多。 ……小蚁,也会难过吧。 …… …… …… …… 苏致函才没有意识到宇文南这凭空而来的同情心,她很快退出了大厅,趁着自己还没有忘记之前,将方才那几个觉得可疑的名字,通过短信,全部发给了白管家。 她只向白管家吩咐了三个字,“尽快查。” 趁着那些人还在船上,如果有什么问题,也许她还能再探究竟。 白管家还没有回信,背后却传来了脚步声,苏致函用最快的速度删掉发件箱里的内容,转身。 背后果然来人了。 不过,与她预计中的人并不一样:苏致函知道方才自个儿捋了别人的逆鳞,她也做好了被骚扰的准备,事实上,她的手机有快速报警的功能,离这里最近的水警,从出发到过来,不过二十分钟。——这些,苏致函早就调查好了。 不然,她也不会只身涉险。 只要她足够小心,不会出什么事。 转身之时,苏致函本打算按下那个按钮,可是,指尖却在看清来人时顿住了,没有再按。 柳青岩。 他果然还是来找自己了。 苏致函从容地将手机放了回去,淡淡地看着他。 “有什么事吗?” 这两年来,柳青岩发生了什么,她全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船上,他与宇文南之间的关系是深是浅,苏致函也不知道。可是,她只知道,青岩不会伤害她。 和他在一起,她是安全的。 那个警报,自然,也用不着。 “你在拿你自己冒险。”柳青岩微微蹙眉,低声道:“以后,最好不要做这种愚蠢的事。你该知道,起码要有性命在,才能有所图。” 苏致函方才的一言,将自己置于何种地步,柳青岩显然比她更清楚。 苏致函却在此时牢牢地望着他。 目光从最初的温淡,变得清寒。 “你知道那句话产生的后果,是不是,也知道我所说的组织,到底指什么?”她逼视着他,似乎要将他看透,“告诉我,你是不是其中一员?” 柳青岩默然不语。 而此时的默然,无异于默认。 苏致函没有说话,她一直望着他,久久地望着他,到最后,却只能惨然地笑笑,异常嘲讽。 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她一心一意想为元宝报仇,一心一意想找到那个组织的真相。 可是,元宝的生父,她曾经那么深爱过的男人,却是其中的一员。 不管元宝与阿欣的那件事,他到底有没有参与过,单单只是身在其中,便让她觉得痛不可挡,无法原谅。怎么能原谅呢? 虽然也没有什么可责怪的,是她夺走了他做父亲的权利——可是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明知道对方或许情有可原,但还是不能接受。 “致函。” 大概,她的安静让他心惊了,柳青岩几乎下意识地,叫出了这两个字。 幽深的眼眸里,是一抹甚至来不及掩饰的心疼。 第202章 造成的风暴 苏致函的情绪在此刻却反而收拾了取来,她淡淡地纠正他,道:“你可以叫我宇文夫人,或者三少奶奶,致函两个字……就不要再叫了。” 他们早已不再是那么深刻的交情。 而且,她现在的位置处境,也不会允许她行差踏错半步。——到底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不用数,苏致函心里也清楚得很。 柳青岩的话哽在那里,顿了一会,渐渐的,也变得轻松了起来,“三少奶奶,刚才我提醒你的话,是肺腑之言,希望你能听进去。还有,既然你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最好早点离开吧,最近的天气不好,我担心再晚一些,可能会有风暴。” “到底是老天给的风暴,还是人为造成的风暴?”苏致函挑眉问。 “有区别吗?”柳青岩反问她。 两人说话当中,从大厅那边又走来几个人,其中两个,便是宇文南与这次宴会的主办人伊老头了。 柳青岩已经用余光看见了他们,他正要走过去打招呼,还未转身呢,胳膊突然一紧。 苏致函却在此时拉住了他。 柳青岩回眸,探寻地望向她。 方才明明还那样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个时候,又有什么非说不可的话? “你的未婚妻,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莫名地问。 “唔……”柳青岩神色发怔,正沉吟着,不知怎么回答,苏致函却在此时垫起了脚,靠近了他的脸。她刚好背对着宇文南他们,从后面望过来,便好像苏致函主动亲了柳青岩一下似的。 而事实上,她不过只是凑近了一些,在他耳边轻声低语了一句,“如果你已经选择了站在我的对立面,方才那些立场不坚定的话,就不要再说了。何必。” 这句话结束后,她很快退开。 好像在这时,苏致函才刚刚发现宇文南他们似的,转身时,神色一愣,然后,脸色绯红,却又强装冷淡地向诸位点了点头,兀自回了大厅。 柳青岩则站在原地,苦笑不已。 “我还在想柳少去了哪里,原来是在这里消美人恩来了,刚才是谁说,对这位三少奶奶没兴趣的?”同行的一人赶紧打趣。 苏致函那时还没有走太远呢,不过听到这些话,她并没有放慢脚步,反而用更快的速度离开了。 柳青岩没有回答,就只是低头笑。 在笑容,在别人眼中,未免觉得悱恻。 宇文南的表情却在此时释然了起来。 这两人果然没有什么猫腻。 如果在他们走过来的时候,他们故意疏远了,也许,情况还有问题。 可是,苏致函方才那些做作,根本就是想陷害柳青岩。 如果她还爱着他,怎么会故意做出那种动作来栽赃他,徒徒地惹起组织的怀疑? 现在,他们本来就在查,到底是谁泄露了秘密,让苏致函知道了组织的存在? 不过,柳青岩单独来见她,只怕也是—— “你是来示警的?”将那些打趣的人差走之后,当现场只剩下宇文南,伊老头和柳青岩三个人的时候,宇文南直接问道。 “我虽然对她没旧情,可到底有过一段,怎么忍心看她死在我面前。”柳青岩却也供认不讳,“她知道的并不多,只要将她吓走就可以了,犯不着小题大做。况且,如果她在这里出了事,伊先生不是也麻烦么?——不如,这一次,就这样算了吧。” 在他的寿宴上出事,警察当然会追究。还有在场的那么多宾客,真的查起来,保不准会出什么事。 柳青岩的理由却也客观。 宇文南没说话,只是望向伊老头。 从他的表情可以猜出,这个伊老头,应该属于上层的人物。 “……再晚一些,海上应该会有风暴了。大家等会进屋,记得关好门窗。”伊老头却没有正面答复,只是抬起头,看着现在还算蔚蓝的天空,如此说道。 “多谢提醒。”宇文南微笑。 柳青岩没说什么,只是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也抬起头,看了看头顶的天色,那暗暗的天光于是倒影在他漆黑的眼里,深邃而晦莫,看不清表情。 苏致函返回大厅后,并没有久留。每个来此处的宾客都安排了一间单独的舱房做休息用,这艘船真的很大,里面应有尽有,房间的配置也是极好了,基本是五星级的标准。苏致函的随从则安排在她旁边的房间。 等一进到房间里面,她立刻转身,将门反锁住,然后,专心等待白管家的回话。 事实上,不用柳青岩的提醒,她也知道自己的此时的处境。 可是,柳青岩怎么知道,她的目的,根本没有达到。 她和宇文南的赌局,当然不是什么幼稚的单双数。将那块地这样拱手送给他。苏致函真正想赌的,是——他们到底会不会对自己下手? 当意识到自己可能处于危险的情况下,那种神秘而谨慎的组织,应该会第一时间将她杀之而后快吧。 而苏致函要的,就是他们动手的瞬间。 是的,很冒险。 可是,如果有了犯罪的事实,她才能大张旗鼓地去查他们,她才能将这件事用更确凿的方式公之于众,再利用舆论的压力去施压。不然,她信口雌黄,不会有人相信,也不能造成足够的影响力。 所以,苏致函在等。 她坐在房间里,紧紧地握着手机,目光却投向窗外。 柳青岩并没有骗她。 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气,已经开始慢慢地变得晦暗了起来,乌云从西而来,转眼间,遮天蔽日,海上的天气,原本是最变幻无常的。光线变得很暗很暗,船上陆续亮起了灯。 苏致函也扭开了床头的台灯。 到了傍晚时分,还会有一场正式的生日演出,然后,便能散场了,而那场演出,距现在,还有两个小时。 他们,到底会怎么做? 厨房。 仍然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午宴已经差不多结束了,他们还要准备下午茶的糕点,还有晚上的正餐。 看来,今天一整天,都不可能闲下来了。 不过,虽说没空闲下来,可下午茶到底比正餐容易一些,在烤箱运转的时候,大家稍微空了空,便聚在一起,聊起了刚才闯下来的那个神秘女人。 “那个女人是不是失心疯啊?不过,听说这种有钱人,神经都有点问题。”其中一个主厨有点仇富地说。 第203章 众人沉默了 苏致函穿得花枝招展,出现在乌烟瘴气的地方,确实有点招人恨。 “说不准,他们那些人,表面看上去光鲜亮丽的,保不准心里有多苦呢。——我看,肯定是以前遇到过什么伤心事。”这个人倒也厚道。那位女子当时的声音,即便只是听听,便觉得悲伤。应该不是无理取闹。 紧接着这个人,一位小伙子快口猜到:“总不会,地下室的那两个人,真的是她的什么亲人吧,她不是喊什么元宝么?我好像也听到过,聋子叫那个怪兮兮的小孩,叫什么宝来着。” 此说一出,众人沉默了。 仔细想一想,好像事情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地下室的那两个人,确实来历不明,他们只知道,这是船主人在两年前,从海上捞起来的,当时只当时偷渡客,船主人都大概觉得,既然救了上来,不管也不好,便让他们一直住在了这里。 前一年,聋子伤得不轻,还专门有一个医生住在船上照看他。前阵子才算离开。虽然住宿条件是差了点,不过,主人家对他们也算不薄。 换做真正的偷渡客,应该感恩戴德了吧。 可是,聋子他们却并没有感激的意思,小孩也就罢了,安安静静的,不说话不惹事,说不上是乖呢,还是呆。可是大人呢,也一直是一副冷淡的模样,从不主动与人说话,便是偶尔因为送饭或者出行时撞见了,他也只是默然地站在一边。连语言都吝啬。 一副清高的样子。 问题是,别人清高也就算了,你都已经成为寄人篱下的残障人士了,骨子里还是那种说不出的清贵,即便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却还是让船上的人觉得他过于高高在上,就连吃饭的姿态,都与大家不一样,无论多饿,吃饭时都慢条斯理的,连个声音都没有。 底下的人都不怎么喜欢宇文欣,很多一部分程度,便是因为他的“装模作样”。 只是,这确实是宇文欣生来便养成的习惯,一来,他根本不清楚这个无稽的原因,便是知道了,怕也根本不会去迎合他们。 他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至于冷淡,因为伤情的缘故,宇文欣确实比以前更加冷淡了,这是实情。可这也不过,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而已。他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也不需要谁去理解。 ——而现在,因为苏致函的关系,他们开始重新想到一种很可能性。 也许,这两个人,根本不是什么偷渡客。 他们,是落难的有钱人,甚至,还有可能与那位女士有什么关系? 厨房里的人,越想越真,越想越觉得是那么一回事,大家面面相觑,看众人的表情,似乎已经发现,大家都已经想到一块儿去了。 “怎么办?”终于有人这样开口问道。 该不该去上面找一找那位女士,再详细问问她口中那位“阿欣”或者“元宝”的情况? 或者,直接去问聋子? 大家将两种情况都仔细考虑了一下,最后还是觉得去问聋子比较保险。 万一乌龙了,聋子好歹容易打发一些。他们可不敢随便去惹那些大人物。 主意打定,其中一人便自告奋勇去了地下室,他们虽然不知道那个女人的名字,不过,可以问问他是不是阿欣,那个孩子是不是元宝。 不过,就在那个人刚走下去之后,之前鲜少露面的主管突然出现在厨房里,他先威严地扫视了一下众人,然后,神色凝重道:“上面传话了,刚才的事情,谁也不要说出去,不然,自己拿包走人。”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了一会,有些人已经不由自主地朝下面望了去。 那主管也发现了他们神情间的端倪,他朝后面的两个保安示意了一下。 保安握着电棍,随后走了下去,打算把之前的那个人追回来。 厨房内一片鸦雀无声。 主管仍然留在那里,继续训斥众人,“在任何地方做事,都要多做少听少说话,在这里尤其要这样,就算你们不是聋子哑巴,也要装成聋子哑巴!你们都知道这里的客人都是些什么人,若是管了什么不该管的事情,会有什么后果,你们自己想吧!” 主管目光凌厉,原本有几个还想反驳几句的人赶紧将脖子缩了回去,现场还是一片寂静。 还有恐慌。 …… …… …… …… 那个年轻人兴致冲冲地跑进地下室,他几乎能看到一大批赏金在向自己招手了。 还好,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欺负过这两个人,等会拿到的赏金,会不会比别人多一些呢? 他越想越兴奋,脚步也越发轻快起来,等终于到了元宝居住的小屋前,年轻人敲了敲门,“喂,聋……小家伙,你在不在里面?” 以前是直接喊“聋子”,现在,因为忌惮他的身份,那人的语气也变得客气了许多。 元宝走过来开了门。 小屁孩的表情还是冷冷淡淡的。 换做以前,年轻人一定会觉得无名火顿起,不过,现在他看着元宝,就像看着一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突然就觉得这个冷淡的样子也顺眼多了。 “小家伙,告诉叔叔,你是不是叫元宝?” 他和颜悦色地问。 元宝警惕地望着他,并没有马上回答。 “那你的这位爹地,是不是叫阿欣?”年轻人见元宝的表情,便知道大家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了,他再次兴奋起来,继续问他。 这一次,元宝很断然地否定了。 “爹地就是爹地。”他回答说。 好像对“阿欣”这两个字并没有太大触动。 年轻人还想再说什么,那两个紧追而来的保镖已经及时赶到,他们停在年轻人的后面,几乎用威胁的语气喝问道:“你不去工作,在这里干什么!上去,上去!” 一面说着,一面狐疑地望向元宝。 显然是担心这个年轻人已经说漏嘴了。 不过,看元宝一脸的茫然,似乎没有造成什么多大的失误。 保镖多少放下些心来,只是催促着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没法,先跟他们上去了,反正,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这一大一小的两个人,确实是那个女子找的“元宝”和“阿欣”。 儿子不清楚父亲的名讳,这是很正常的,可是,这小孩子,确实是元宝。 ——之所以那么确定的原因是,他突然发现。元宝和那个女子,眉眼间简直一模一样。 第204章 以白管家的谨慎 秀气,精致,细节处带着一些凌厉。 都说儿子随母,长得这么相似的两人,若不是母子,还能是什么? 得想法子偷偷告诉那个女人。 这份头功,他势在必得。 苏致函仍然在等他们的措施。白管家的短信迟迟没到,显然没能查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那些人的保密措施还真的是不容小觑。 可是,渐渐的,苏致函发现不对劲了。 以白管家的谨慎,便是真的没有查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也应该会通告自己一声,而现在,什么消息都没有。 她重新拿起手机,仔细地看了看,这才发现,上面的信号格已从满格变成了零格。 苏致函一惊,视线移向窗外。窗外密云翻卷,雷雨已在片刻之间。 本来打算出海的船只都停泊到岸,宾客们聚集在一口的玻璃大厅,一面品酒,一面讨论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会在何时结束。 好在,发送给海警的方式是无线电,应该不至于受到影响。 苏致函站了起来,她明白,已经等不到白管家的提示了,所以,也猜不出他们的计划。 还是以不变应万变,或者,主动出击? 苏致函变得犹豫起来。 守在房间,确实是一个办法,可如果他们一直不采取行动,那今天这一趟,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可是,正如柳青岩所说的那样,她不能这样毫无尺度地冒险。 离开房间,苏致函不能确定,自己还能拖延对方二十分钟,一直等到海警的到来。 正烦闷呢,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苏致函一愣,下意识地拿起手机,还有放在提包里以防万一准备的小电棍,走到了门口。 不过,她还没有开口问“是谁”,来人倒是先出了声。 “小姐,这位小姐,我是在厨房工作的,我知道你要找的元宝和阿欣在哪里。” 那人,便是最开始去地下室的那个年轻人。 他上去后,只说自己根本没有来得及问,对主管的训话也没说什么,可是,等主管一时不察,他便跑了上来,先找负责接待的服务员问了问苏致函的房间号。苏致函在宾客当中算是很醒目的一员,那位接待员自然也记得她。所以,这一路走来,年轻人都很顺利。 苏致函被这句话弄得愣在了当场,她几乎想马上开门,不过,理智告诉她,这有可能是计谋,她必须再谨慎一些。 强压住激动的心情,她在门内侧轻声问:“那他们在哪?” “就在船上。”年轻人很得意地回答。 苏致函的手按在了门上,心脏砰砰地乱跳个不停,旁边的保镖已经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将门打开来,苏致函再也忍不住,她同样拉开了门:门外,是一个形容枯瘦、二十岁上下的小伙子,目光中透着狡黠,但是心情都写在脸上,苏致函对他没有印象,方才在厨房的时候,整个场面太吵,而心情也过于混乱。但是,如果这是伪装,那只能说,这个伪装实在太过专业而非凡了。 “你刚才说,你知道元宝他们就在船上,在船上哪里?”苏致函用目光示意那些保镖先不要过来,以免吓到这位客人。 那人却不着急回答了,只是盯着苏致函,露出别有深意的笑来。 苏致函不是不谙世事的傻子,其实,在他开口的时候,她就知道了他的来意。 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最起码,在这条船上,大概找不到这种无缘无故的善意。 她淡淡问:“要多少?” 现在,她可以用全世界所有的东西去换得阿欣的消息,哪怕那个消息并不准确,知道他们还在人世,便值得她付出一切,所以,只要他开口说出一个数字,她都可以满足他。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有点瑟瑟地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万?三百万?”苏致函蹙眉。, 其实她明白,也许那个人的价码,只是三万而已。 可是她愿意多说一点,只要他赶紧将那个消息说出来。 果然,那人有点大喜过望,连连点头道:“都行,都行,你看,你是给支票呢,还是……” “我马上开三十万的支票给你,如果消息属实,还会有不少于这个数的重谢。”苏致函并不喜欢用钱砸人,她知道那种被砸的感觉,可是,如果是想用最快的速度得到消息,别说用钱,出卖她的灵魂都行。 “好,好,保证是真的。——其实你也看到那个小孩了,知道我不是骗你,是不是。” 那个人这剩下点头的力气了。 心里则暗暗庆幸,自己的这个明智的决定。 苏致函已经返回房间,拿出支票本,正要签字的时候,原本站在每个楼层前的两名保安突然穿过走廊,快步朝这边走来。 苏致函先没怎么注意,整个脑子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占得满满的,等发现时,那两个保安已经站在那人身后了。 因为是工作人员,而且,他们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敌意,苏致函随行的保镖也没有怎么留意。 “对不起,小姐,这个人是个惯骗,而且神经有点毛病。我们没有看好他,结果,他却跑来打搅客人,真的万分抱歉。” 那两人已经抓住了年轻人的胳膊,动作看似很轻,但是手却锁得紧紧的,其中一个则异常礼貌地对苏致函解释道。 那人也是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快被人发现。 “不是,小姐,我不是骗子,你见过那个小孩,他就是元宝,他们是两年前被我们从海里救……”那人的话还没有说完,抓住他的保安对着他的腰肋便是一阵点击,那人短促地叫了一声,顿时软倒。 那两人则牢牢地架着他,正打算将他打走。 苏致函开口道:“我觉得这个人也蛮可怜,这样吧,你们把他留给我,等下了船,我会找医生给他医治。” 天知道,她得多努力,才能让自己继续保持平静。 这个人不是骗她的。 阿欣和元宝确实在船上,两年前落水的事情,不是一个存心想骗钱的人能够编造得出来的,而且,保安的强制性干涉,只能更加确定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虽然不知道幕后的人是谁,可是,这个人并不希望自己找到阿欣。 ……可是,他们还活着! 活着,并且在这条船上! 第205章 这不符合规定 那么,她刚才看到的那个人,并不是她的幻觉了,那确实是元宝,是真真切切的元宝!她的儿子!苏致函只恨自己没有更坚持一些,自己竟然差点与他们失之交臂。 可现在,她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再退缩。 这个人,她一定要留下来。 “虽然小姐是好心,可是,这不符合规定。”保安对苏致函的态度还是客气的,不过,态度却显而易见。 苏致函的好表情也收了起来,目光敛起,几乎霸道地看着对方,“如果我一定要留下他呢?” 元宝和阿欣真正的下落,还是要靠这个人。 不然,船那么大,而且,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她用什么理由将整条船都翻个底朝天呢? 不过,这个时候,苏致函倒是感谢起这个坏天气了。 因为暴雨的缘故,船上的人都不可能离开,所以,即便他们发现走漏消息,也不能在第一时间将阿欣他们转移走。 她还有时间。 到了这时,什么宇文南,什么组织,什么安危,什么柳青岩,统统都变得不重要了,她只要阿欣和元宝好好地,只要能够再见到他们。其他的一切,她都可以不用再计较——至少,此时,不会计较。 保安见苏致函的样子,便知道她是一定要留下这人了。 两人对望了一眼。 “如果小姐执意要破坏规定,我们也只能按规程办事,到时候如果对贵客不敬,还请小姐能见谅。”他们的态度依旧是恭顺的,可是态度的强硬,也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苏致函沉吟。 苏致函这次来,只带了四个保镖,如果真的火拼起来,她没有丝毫胜算。可是,如果就这样眼睁睁地将人放走了……还不如直接杀了她痛快。 不能再失之交臂了。上苍不会再给她一次又一次的机会。 她不会允许自己的余生都在后悔里度过。 “那只能对不起了。你们两个拦住他们。另外两个,把那个人给我带进来。”苏致函几乎当机立断,她只需要时间,哪怕一分钟,两分钟,让那个人醒来,告诉她地址。 保镖随声而动,他们本都是白管家精挑细选的,以前也是跟着宇文欣的,只是当初宇文欣去机场的时候,并没有带他们而已。专业水平当然毋庸置疑,在苏致函下达命令后,其中的两个人已经过去将保安制止,只是,保安也通过对话机,向其人求援了。 苏致函顾不上其他,抢过那个被电晕的人后,很快退进了房间里,将门锁上。 外面会发生什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已经彻底惊动了那些人,门外的两位保镖,无论他们的专业能力多强,都不可能撑过十分钟。苏致函已经按下了通知海警的按钮,可是,还有十分钟,她该怎么办? 那个人的名字,几乎在第一时间闪进了她的脑海。 苏致函想也未想,冲到了电话机旁。 这里的每个房间都有自己的内线电话,在刚才排除华商会会员的时候,苏致函站在伊老头的身边,她看着他一个一个介绍那些宾客,也留意了他们的房间号。虽然不能记住所有人,可是,苏致函却记住了其中一个人。 不知道为何,反正,就是记住了。 柳青岩。 冷淡也好,怨也好,不可理解也好,可是,在这个关头,如果这艘船上,还有一个人,她可以去信赖,那个人,就是柳青岩。 至少,他来提醒过自己。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青岩都不会伤害自己,就好像自己不会去真正去伤害他。——这种笃定是没有理由的,可是,她就是知道。 电话很快接通了,糟糕的天气,并不影响内线的质量。 接电话的人,确实是柳青岩。 “喂。” 很平淡的一声。 苏致函方才还狂跳的心却在此时变得安定起来。 “青岩,帮我。” 她说。 急切,低沉,如此熟悉。 “致函?” 柳青岩先是一愣,立刻也紧张了起来,“呆在房里别动。” 那些人,到底采取行动了吗? 为什么宇文家的人还没有赶到!!! “嗯。” 苏致函很乖巧地应了声,然后挂了电话。 她转向已经被放在她船上的那个人,问跟着她进来的那两位保镖道:“有没有什么最快的办法,让他醒来?” 在事情还没有失去控制之前。她要知道那个地点。 柳青岩将电话一丢,便要冲出房外,可是,他将门一拉开,却发现宇文南早已经站在了门外。 “什么事?”柳青岩蹙眉问。 离演出还有一个多小时,而是,这样的坏天气,船身本来就有点摇晃,所有人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呆着,宇文南怎么跑来拜访了? 致函那边明显发生了一些事情,他必须马上赶过去,实在没有时间与宇文南敷衍。 “没什么,就是过来和你随便说说话。”宇文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怎么,还是舍不得?” “恩,舍不得。”柳青岩也没藏着,而是极坦然地回答道:“所以,难道真的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放她一马?就算你们真的想做什么,也别在我的面前。我见不得女人倒霉。” “知道你怜香惜玉。这次,还真不是我们的事情。”宇文南耸肩道,“好像是这个惹事精,得罪了船老大,现在,是那边的人要动她。” “船老大?” “也是S里的一员,但不怎么参与活动,平时做的,也就是这种跑船的正常生意,偶尔帮组织运运货。也不知道苏致函是怎么惹到人家了。那边正有好戏上演,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宇文南好整以暇地邀请柳青岩。 柳青岩皱眉问,“他和苏致函有什么过节?” “谁知道。过去看看?”宇文南仍然继续盛情邀请。 柳青岩本来就打算过去,索性随了他的意,率先朝那边走了去。 宇文南则慢了一步,若有所思地看着柳青岩的背影。 柳青岩的立场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即便是组织那边,也不敢肯定。 最开始,似乎是他欠了赌场的钱,所以慢慢地参与其中的生意。然后,不知怎么,越来越深,竟然被发展成为了组织里的一员——整个过程是无懈可击的,可是,宇文南却觉得:似乎,也太无懈可击了一点。 太过完美,多少会让人有种人为的感觉。 他始终对柳青岩有所忌惮。 第206章 终于将那个倒霉的 而且,上海那几日,柳青岩对苏致函的态度虽谈不上多温柔,但确实是在乎的。 所以,他想亲自看看,到了重要的抉择关头时,柳青岩到底会选择站在哪边? 他对组织的忠诚度,真的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高吗? …… …… …… …… 苏致函将冰块化在冷水里,终于将那个倒霉的,被电晕的人给浇醒了,待那人醒来后,苏致函的第一句话就是,“告诉我所有他们的情况,然后,立刻拿着你的三十万离开这里。——你放心,我会保你安全离开。” 他们针对的人是她,应该不会把一个小人物怎么样。 只要等海警一来,事情就能好转了。 说话当口,她已经将支票伸了过去。 那人想了想,伸手将支票接了过来,然后,将这些日子,宇文欣的情况,元宝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只是,他知道的情况并不多,可只是那些零星的片段,已经让苏致函心疼难忍,又痛又喜了。 不管怎样,活着就好。 这才说了一半,门外已经传来凌乱而嘈杂的脚步声。 前来支援的保安已经赶来了。 5000评加更 苏致函没法,只得让年轻人先别说了。 关于阿欣与元宝的事情,苏致函已经了解足够多了,她也很清楚,两年来,只能在魂梦里相见的那两人,此刻正在她的脚下。他们在同一艘船上,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即便仍然不可见,苏致函已经觉得分外踏实,喜悦快要溢出来,沉甸甸地,压着她。 可是,近在眉睫的事情必须先解决,她还要防着别人提前将阿欣转移——阿欣现在视线不太好,又行动不便,一定处处受人限制。 元宝虽然没有受伤,可是,那个孩子,从一出生开始就没有在正常的环境下呆过,苏致函对他的担心并不会因为他的平安而少多少。 这样想着,苏致函更加急躁了起来,今天海上的风浪很大,原定的二十分钟,大概要变成半个小时。苏致函不住地看表,从她预警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十二分钟,放在平时,十几分钟似乎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时间,而现在,每一秒都宛如一生那么长。 她不能就这样等着。 就算柳青岩来了,其实苏致函也想不出,他能怎么帮自己,也许,只能包庇一会? ……所有她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任何事情,但凡能将那些人拖延十八分钟,不要让他们急着将阿欣转移出去,她还是有胜算的。 想了想,苏致函的视线重新挪向那个年轻人。 “我有一个办法,能让我们都能平安,成功后,我还会另外给你五十万。——到时候,你只要稍微配合一下就可以了。”苏致函望着他,一字一句道:“这也是为了你好,他们那样的人,对告密者都不会手软。” 年轻人本来还沉浸在飞来横财的喜悦当中,可是,听苏致函这样说,也是吓得一哆嗦。 刚才被电晕的场景仿佛还历历在目。 “考虑一下?”苏致函的神情,口中说着让他考虑,其实,根本没给他多少选择余地。 那人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富贵险中得,前前后后加起来近一百万了,让他演场戏,有什么难的? “征求”他同意后,苏致函拉着他走到了门前。 门外已经乱套了,守在外面的两个保镖正在将那些试图过来开门的保安拦住,不过,两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他们渐渐有点拦不住了。 也在此时,苏致函的门却拉开了。 外面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望了过来,却见苏致函将那个年轻人一把推出来,顺手甩了他一耳光。“啪”的一声,异常响亮。 那人也被打蒙了,捂着脸颊,不明所以地望着苏致函。 “你当我蠢是不是?这种谎言也拿来骗我!我告诉你,这两年来,用三少爷的消息来骗我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如果我连这点分辨能力都没有,怎么能在这个位置做那么久?你以为我身边的人,哪个是善男信女!要想骗人,多修炼几年再回来!” 苏致函似乎是真的气极,几乎有点义愤填膺的样子,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那个人哪里还记得演戏,等蒙过一阵后,不免讷讷道:“我真没骗你……” “闭嘴!你还想说什么?就算你要骗人,也得去打听一下,三少爷什么时候变成了瞎子瘸子,他如果真的是那种人,我当初怎么会嫁给他?来,我告诉你真正的宇文欣是什么样子。他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英俊,最完美,最睿智的人,我绝对不会允许别人随便诋毁他。我不希望别人再用那种瞎猫瞎狗来骗我。你们随便拉一个残等人,就想骗我说是我丈夫?你当我傻啊!——亏我刚才还信了你!” “可那个孩子……”年轻人倒不全是演技,而是真的有点回不过神来,他的脸颊还在发着热,脑子里闹哄哄的。 这个女人变脸变得真快。 刚才还是一副感动得要哭的样子,现在,却直接翻脸不认人了。 可怕的女人。 “孩子就更不用说了,两岁多就失踪的孩子,你们现在随便找个就能搪塞我?”苏致函截口打断他的话道:“什么那孩子傻傻的?你去问问,哪个父母会要一个傻傻的孩子,我的儿子,就是最聪明的。慢说你根本就是骗我,就算你没有骗我,他们确实是阿欣和元宝,这个模样,我也不会让他们再进我的家!” 苏致函似乎是气得口不择言了,一说完,大概自个儿也觉得失言,她有点心虚地朝周围看了一眼。 在场的工作人员都望向她。 大部分还没弄清楚状况,不过,小部分已经理解苏致函的意思了。 她是嫌弃对方了。 在听到地下室那两人的真实情况后,这位三少奶奶犹豫了,她不想再将这样不再完美的丈夫接回去,而且——她干嘛还要将丈夫接回去呢? 她现在已经是宇文家的三少奶奶了。 手握重权,举重若轻。 有几个女人,可以在两年内,从草根跑到这个位置? 将一个身体不便利的丈夫和一个傻乎乎的儿子接回去,她根本就不能继续当她威风八面的三少奶奶,她只能在家里,相夫教子,地位也一落千丈。是啊,谁不自私呢? 第207章 血缘关系的父子 在巨大的权力面前,便是有血缘关系的父子兄弟都能反目成仇,更何况,大难到头各自飞的夫妻?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所有人都对这个理由心照不宣,不过,看向苏致函的目光,明显多了一份鄙夷。 苏致函也没说什么,只是朝那个还懵懵懂懂的人喝了一声,“你还不快滚!” ……带着钱,赶紧离开这艘船吧。 接下来,她自己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刚才那场戏,也不知道,能不能骗到她想骗到的人。 那人终于回过神,起来一溜烟就跑了。 也没有人想着去拦他。 他已经变得无足轻重。 苏致函也不想重新回房,她转向其中一个保安,平静道:“不好意思,蒙小人所骗,让主人家那么劳师动众的,我这就去向老寿星赔罪。” “不必了,只要苏小姐好好地在房间里呆着,老寿星就放心了。”可是,面对苏致函的请求,刚刚赶来的保安总管的态度却极为强硬。 听他的说辞,似要将苏致函软禁起来。 显然,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相信苏致函已经放弃了寻找宇文欣。 苏致函神色微变。 他们控制她的行踪,是不是意味着……确实,在转移呢? 她又向周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什么。可是视线扫过全场的时候,却终究,看到了那个人。 青岩已经来了。 可是,并不是帮她而来。 苏致函看见在人群不远处的柳青岩,他正与宇文南站在一块。 宇文南的表情是幸灾乐祸的,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而柳青岩的模样,她看不懂。 苏致函不明白,为什么宇文南也在这里? 为什么他只是在旁边看着,却什么都不能做? 她的时间不多。 她不能在房间里乖乖地等着,等着她重要的人们在她的面前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个保安仍然催促着苏致函回房。 苏致函却在此时,笔直地望向柳青岩。 “青岩。” 她很清晰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宇文南的脸略微侧了侧,好奇地看向柳青岩。 他就知道,这两人之间,一定还有点未了的余情。苏致函明显是想指望他来脱身了。 柳青岩会怎么做呢? 做个顺水人情,还是,置之不理? 他显然选择了后者。 在苏致函叫过他之后,柳青岩并没有回应的意思,只是垂下眼眸,淡淡道:“三少奶奶也累了,早点回房休息吧。二少爷,我们好像和寿星大人约好了打牌,不如现在过去?” “哦,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宇文南笑嘻嘻地接口道,根本不去看苏致函,两人转过身,就这样事不关己地离开了。 他们一走,其他那些被惊动的客人,也觉得没劲。纷纷散了。 苏致函仍然被堵在门口。 时钟一分一秒地卡擦走过。 苏致函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如果这两年来,她一直靠着自己走了过来,为什么最后一刻,却指望着别人的帮忙呢? 柳青岩,并不欠自己的。 还有十几分钟,她该怎么办? 宇文南和柳青岩确实朝伊老头的主人房走了去,等转身之后,宇文南脸上的笑容便敛了起来。 “宇文欣没死?”他自语一般问。 当然,并不指望柳青岩知道答案。 刚才苏致函的那些话,他们都听进去了,这次的事件,很明显,是因为宇文欣的事情闹出来的。旁边的人或许不懂,可是,宇文南不是傻子。 如果船主人真的派出那么多人来防着苏致函乱来,那么,关于宇文欣的事情,便不是什么骗局了。 他确实没死。 甚至,极有可能在这条船上。 这个发现,让宇文南气愤不已。 他们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先是留下苏致函这个祸害不说,现在,居然连正主都没死! 如果宇文欣平安回来,那产生的后果,实在不容小觑。 所以,他确实要去见见伊老头,去问问伊老头,这个船老大到底是什么意思!——伊老头和船主人之间是有交情的,听说交情还不浅。他应该知道来龙去脉。 还有,在事情没有闹大之前,……斩草除根。 柳青岩则一直没有说话。 宇文南想到的事情,他也已经想到了。宇文欣和元宝还在人世,这世上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可是,事情已经被揭露,他们的处境只怕危险之极。 苏致函显然是想去保护他们。 可是,她的目标实在太大。 想起刚才苏致函望向自己时,那看似平静,但充满乞怜的眼神,柳青岩的心脏都要缩了起来。 他的脚步突然顿住。 宇文南诧异地望着他。 “怎么了?” “我想,有些话,你和伊先生单独说比较合适,我还是不要去了。”他很得体道。 宇文欣的问题,到底有关宇文家的私事,他虽已是S里的一员,但并没有参与这些事情,所以,最好不要管。 宇文南想了想,也觉得柳青岩去了不太合适,便没有再坚持什么。 “你该不会想回去为苏致函解围吧?”不过,临行前,宇文南还半真半假地问了一句。 柳青岩哂然,“你当我是金刚?就算她真的是美女,我也犯不着为了她,一个人和那么多人作对。” 这也是实情。 现在软禁苏致函的人少说也有二十多个,柳青岩不过是只身上船,他就算想解围,也没有这个能耐。 又不是拍007电影。 “那行,回聊。”宇文南很快离开了。 他的事情也紧急得很。 柳青岩站在原地,一直目睹着他离开,然后,转身,向轮渡的控制室走了去。 …… …… …… …… 上面发生的事情,宇文欣全部不知道。他很耐心地教元宝将剩下半本字典上的字认完,元宝将字临摹在他的手心里,他告诉他读音,含义,以及用法。而临摹的过程,也会让元宝更快地记住。 不过,元宝在白天说的那些话,宇文欣却一直放在心上。 他说,似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将自己救上来的那些人,是知道自己身份的,不然,也不会用这种软禁的方式将他们困在船上,但是很奇怪,两年来,他们从不对自己要求什么,也从来不亲自露面,宇文欣也无法猜出,他们到底要什么。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叫元宝的名字。 那些人是想隐瞒他们的身份的。 既然如此,那个叫元宝的人,到底是谁呢? 是不是宇文家的人? 第208章 需要自由 这大概是两年来唯一一次机会了,他必须去弄清楚这件事,继续在这里蹉跎下去,他或许可以忍受,可是,孩子在成长,这两年,姑且当成专心学习的过程,可是以后呢? 他需要上学,需要与人交往,需要自由,需要一个正常的家庭,即便冒险,也应该值得一试。 “元宝,能不能将厨房那边的样子再画给爹地一次?”他请求道。 小时候,从无声的状态走出来,也花了整整两年时间,而且,那时有奶奶,有专业的唇语老师,有白管家。而现在,他必须一个人,从更糟糕的情况走出来。 而消除这种不便所造成的恐惧,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是,他不得不去克服。 他不可能再去依靠谁了,事实上,还有一个元宝,正在依靠他。 在这艘船外,还有那么多人在等他。 至于致函。 无论她有没有在等,他已经觉得对不起她了,而且,现在,潜意识里,宇文欣甚至希望,她没有等。 他不想用现在这个样子去见她。更不希望,她因为责任或者同情,而与自己在一起。 宇文欣并不是否定自己,可是,此时的样子,真的很糟糕,他需要时间去调节,需要一个自我适应的时间。 不过,还是将元宝平安送出去再说吧。 他在脑子里临摹着上层的平面图,衡量着拿到一套侍应生衣服的可能性有多大,猜测着在一楼大厅也许会出现的情况—— 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将这个计划付诸于事实,元宝忽而站了起来。 似乎,又有人来访了。 宇文欣转过身,有点模糊地看向那个人。他看不清人的模样,但是,能看得见大概的轮廓,视力的问题正在慢慢好转,许是大脑的淤血已开始慢慢散了。 “你是?”宇文欣警觉起来。 这个人不是厨房工作的那些工作人员,他的步伐太稳,整个人的感觉太过阴沉。 那人什么都没说,只是将一只录音笔放在了他的手里。 宇文欣蹙眉。 然后,那人转向元宝,道:“我们要将你们送走。一分钟后出发。你告诉你爹地一声,只要他配合,我们不会伤害你们。” 元宝点了点头,紧紧地握住宇文欣的手。 那人先退了出去。 元宝将他方才的话写给宇文欣听了,然后,好奇地拿过录音笔,他不小心按下了上面的按钮,于是,苏致函方才的发言,便充溢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 她说。 她不要这样的丈夫和儿子。 元宝将录音笔扔在了地上。 宇文欣望着他的表情,有点困惑地问:“是什么?” 元宝先是怔了怔,然后,摇头。什么都没说。 宇文欣并没有再追究那个录音笔的内容,他本打算重新捡起来,可是,一来那东西太小,一时间也找不到。二来,元宝好像很抗拒,并不太想帮他找。宇文欣只得作罢。 反正,这些人给的东西,也不会有多大的善意,而恶意的内容,不知道未尝不是福分。 他很快略过这个细节,开始想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为什么他们突然要将自己和元宝转移? 那么,他方才的猜测,是对的吧?船上确实有人在找他们,那人还认识元宝。一定是宇文家的人。会是白管家他们吗? 两年了,就算所有人都已经放弃寻找自己,至少,那些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老人,绝对不会放弃。 这是一个机会。 可是,如何把握这个机会,却是一件棘手的事情。既然会被转移,等会盯着自己的人肯定不少,任何愚蠢的妄动都会引发对方的灭口。他必须考虑周全。 时间显然不允许他过多考虑,外面已经来了几个人,还算客气地将宇文欣与元宝请了出去。 而之前用铁链挂在船尾的快艇,也已经整装待发。 …… …… …… …… 柳青岩一路走来,都没有太引人注意。控制台在船头,暂时没什么人把守。柳青岩并没有直接往控制台走去,而是先转到了前舱的一个小阳台。这个小阳台正在控制台的上方,因为面积实在太小,而且,风大浪涌,本来就只有极少人过来。 前往船头时也遇见了几位保安,可是,他们中的大多数都认得柳青岩。柳青岩来这艘船上参加赌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善于和人套关系,小费也一向大方得惊人。所以,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的工作人员,对他的印象都不错。 便是撞见,大家只是互相点点头,没多少提防,柳青岩拿出烟,笑道:“找个没人的地方抽根烟。” “风暴就要来了,柳少早点进来安全一些。”对方倒也好心。 那种露天的小阳台,万一风暴真的卷来,保不准会被卷到海里去。 对大海,是应该心存敬畏的。 它的力量庞大而神秘。 柳青岩微笑着道了谢。 ——这也是他讨人喜欢的原因之一。柳青岩可以对任何人都笑容可掬,在他面前,好像没有地位财富的差距。只要合他的眼缘了。他就可以待对方很好。 等对方走远,柳青岩也打开了那个小阳台的门,门刚开一条缝的时候,风就滚了进来,带着吓人的呜呜声,他在门口站了一会,等适应这个风速后,才走了出去。 不远处的保安也留意地往那边望了一眼。 因为风和水汽的原因,玻璃门显得朦胧晦暗,隐约见到火光亮了起来,先被风吹灭了两次,第三次的时候,烟终于点燃了。 那簇小小的红光,在毛玻璃后,显得异常醒目。 柳青岩确实在外面抽烟。 保安收回了目光。 觉得自己方才的多心真是可笑。 竟然会认为有人从在这种天气,从二楼爬到一楼的控制台?船体那么光滑,万一被风卷下去了,掉在了下面的涡旋里,便是天皇老子也救不起来。 这不是找死么? 这个柳青岩,堂堂司令的儿子,据说现在就是少将的头衔了,以后前途不可限量,有钱有权有才有貌还有女人缘,当然不会做这种蠢事。 …… …… …… 柳青岩很确定自己不是找死。 可是,天气的情况也确实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 第209章 足够他去一个来回 他点燃烟,先抽了一口,慢慢地吐出烟圈,然后,用随身带着的透明胶,将烟头绑在檐下的一根小支柱上。一根烟放在这里自己燃烧,大概能赞同十分钟左右。 十分钟时间,足够他去一个来回了。 可是…… 抬头看着越来越阴沉,几乎要将整个天地倾覆过来的天色,伸出手去,那强劲的风力,几乎要将他重新刮回来;船身是经过特殊打磨的,光滑可鉴,如果要顺着桅杆攀岩过去,那考验的,将不仅仅是平衡能力,只怕也是胆识了。 因为正下面,巨大的涡旋正在工作,卷起的浪花翻着白色的泡沫,轰鸣声惊天动地,震耳发聋。如果不小心掉下去,就不是落海那边简单了。 只怕……直接成为肉酱。 也好,省掉了丧葬钱。只是老妈养了自己几十年,最后连个尸骨都见不到,还是太不人道了。 他居然还有心情想后事。 又想起青萍。 那个从小到大就让自己头疼不已的丫头,好歹是嫁出去了。虽然妹夫不怎么喜欢,毕竟曾经和致函有过一段,不过,这个杜海川还算是个好男人。青萍的脾气那么差,杜海川都能忍着她,性子太温顺,有时候柳青岩都恨不得替他着急。 不过,这世上,总有一个人适合另外一个人吧。 这样也挺好。 只是父亲。 父亲,你到底是忠是奸,是好是坏,难道至死,都是个谜团吗? 混进这个S组织,也已经一年多了,多少接触了一些人,譬如宇文南,可是,他一直没有机会接触到柳史言的资料。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刻意分开了。 直到如今,柳青岩也查不到一点证据。 不过,这个S组织本身,就足够他挖掘了。它盘根错节,已到了让国安局束手束脚的地步。这两年来,景之图也不容易,这个任务,已成为他们共同的任务。 不成功,便成仁。 还有致函…… 如果宇文欣和元宝真的还活着。 就好好过日子吧。 别在风口浪尖继续站着了。 高处的风,总是能将人冷得寒心透骨。 柳青岩一面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动作却不见丝毫犹豫,他已经扶着墙壁,站在了栏杆上,伸手抓住在前面摇摆不定的桅杆绳索,最后看了一眼下面宛如地狱般的浪涌,然后,深吸一口气,将脚从栏杆上放下…… 海风宛如实质,将绳索上的人吹得摇摆不定,抓住绳索的手已经勒出了道道血痕,可是动作还是镇定的,在他的脸上也没有发现恐惧或者懊悔,那是一种专注而严肃的神情,从容冷静,深邃的眼眸里透着磐石般的沉静与睿智。俊朗逼人。——也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模样。 从后窗溜进控制室,然后,在里面那两个工作人员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用极快的速度,击中了他们的后颈。那两人一声不吭地倒下了。柳青岩则坐在了控制台的前面,先看了看雷达那边的屏幕。风浪还会继续升级,不过,不至于演变成灾难性的龙卷风。而在澳门方向,有两批人正在赶来。 其中一个,柳青岩已经知道,应该是宇文家的人。 在苏致函冒险说出那些话之后,他就已经通知他们、过来接他们三少奶奶回去。 另一批人,柳青岩有点拿不准。 不过,看他们的速度,只怕还需要十几分钟。 十分钟后,什么都迟了。 他很快收回视线。在担作台上迅速按下几个按钮。这艘船有许多监视器,包括一些隐秘的、普通宾客根本察觉不出的监视器。柳青岩是这方面的专家,在他上这艘船的第一天,便留意过这些摄像头的所在。 柳青岩很快调出了这些监视器的画面。 苏致函的门前仍然有很多保安在把守,虽说凶险,可是,这样反而让真正想对致函下手的人无法动弹,其实也是一件幸事。 宇文南和伊老头那边在谈什么,他这里是看不到的,主人房自然守备森严。 不过,这并不是柳青岩要找的目标。 他很快滤过客房和大厅那边,开始注意起每个楼层,每个拐角,还有船头船尾各个出口的情况。果然,不出他所料。他看到了宇文欣。 还有……元宝。 元宝已经那么大了。 柳青岩乍看之下,竟有点不敢相认的感觉。小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记得从前见到他的时候,还那么小,缩在他的臂弯里,软软的,香香的,可现在,他窜高了许多,只是衣服有点不太合身,大了,袖子太长。显得人有点瘦小。不过那张脸,倒是越长越像致函了,恩,鼻子像自己…… 他的目光始终被元宝吸引着,费了好大的劲,才强迫自己赶紧做正事。 宇文欣的情况看着却不太好,走得很慢,虽然还是一贯的从容冷淡,脸上有一道疤,不算太严重。但是,走动的时候,很明显能看到,肩膀向右边倾了倾,应该是腿上有伤吧。宇文欣倒是瘦了不少,原本就是清俊的模样,现在,倒有点衣不胜衣,过于清冷了。 但是,人收拾得很整洁,即便衣服不如从前那样名贵,普普通通的衬衣,也能整理得很干净,发型有点乱,也不知道平时有谁帮他打理,或者,几乎是自己动手的。此时的宇文欣,多少没有了当初让人惊艳的颜,不过,却多了一份更加深藏隐晦的气质,遗世独立。 至于其他的人,柳青岩暂时认不出他们,他们不能算是保安,大概是直接由这位船主人管辖的内部人士吧,眼见着他们朝船尾那边走去。柳青岩拖动画面,先提前望向了船尾那边。 然后,他看到了快艇。 他们打算将宇文欣和元宝用快艇送走了。 柳青岩心中一急,正想离开这里,先回到船舱内,画面却又出现了奇怪的一幕。 那行人停了下来…… 宇文南与柳青岩分开之后,直接去找伊老头,好好问一下宇文欣的事情。 等他到了伊老头那里,还没有开口呢,主人倒是率先知道了他的来意,提前说道:“你是想来问,宇文家三少爷的事情?” “你知道?”宇文南一愣,很快平静了下来,“那么,他果然还活着?为什么?” 如果要做一件事,要么就不要做,要做就要做彻底,尤其是杀人。这样“杀”了他。却又将他救上来,岂不是养虎为患么? 第210章 心情变得极为复杂 “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原因,只是我家少爷……哦,你该知道,我从前为这里的船主人工作过,一直喊少爷喊习惯了,就是这里的主人,和三少奶奶她们有点交情,当时本来是想救下孩子的,看大人还有气,又担心孩子一个人被关着会活不了,所以就连大人一起救下了。”伊老头实话实说道:“这件事,我确实一直知道,本来以为不会惹麻烦,怎么知道,竟然不小心被三少奶奶发现了。” “那么说,他们现在就在这艘船上?” 宇文南的心情变得极为复杂。 生气有之,提防有之,不安有之……除此之外,他还有一种奇怪的情绪。 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宇文欣居然还活着。 那个臭屁的,被所有人宠着爱着捧着赞着,高高在上的宇文家三少爷,仍然活着。他并没有真正杀了他。 虽然结局还是一样,但是,那种感觉很奇妙。 “……我能不能去见一见他?”宇文南突然提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要求。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见他,可是,那种感觉如此强烈,他想亲自去见见宇文欣,亲口问他,到底恨不恨自己? “二少爷的要求,本来并不算难,只是,现在可能已经来不及了。”伊老头遗憾道:“我们已经决定弥补这个错误了。” “你所说的弥补是?”宇文南探寻地望着他。 伊老头还是一副慈祥的、高深莫测的模样。 “就是将两年前发生的事情,变成定局。两年前,确实是因为我家少爷一时的恻隐之心,其实之后他便想过弥补,但总是没机会动手,这一次,也算是成全了我家少爷。他们两将会被送上快艇,不过,并不是再转移到其他地方,而是——”伊老头顿了顿,随后,用最平淡无奇的语气,继续道:“而是,走上一条不归途。” “你是说?”宇文南若有所悟。 “快艇会在三少奶奶面前爆炸。这一次,她会彻底死心。我想,亲眼看见这一幕,没有哪个女人能承受得起吧?”伊老头望着宇文南,道:“二少爷一直以来想要的目标,很快就要达成了。” “可爆炸的声音那么响,会给你家少爷带来麻烦吗?”宇文南问。 听到那个消息,他其实没觉得多喜悦,反而有种空茫茫的感觉。 在苏致函的面前发生,也意味着,会在他自己的面前发生。 第一次,他和苏致函都不在现场,通过照片和新闻,得到的东西总是带着一种不尽真实的感觉。可是,真实发生在自己面前,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宇文欣,还有那个小孩,将在这里,彻底地被炸成齑粉。 “少爷会处理这件事,不管怎么说,爆炸后,什么证据都没有了,天气又那么差,这不过是个事故,不会惹出什么大的麻烦。——对这个安排,二少爷可满意?”伊老头噙着笑,望向宇文南。 宇文南“哦”了一声,没说什么。 “那我们就一起欣赏演出吧。我想,那位三少奶奶,也应该不会乖乖地在房间里等吧。”伊老头笃定地说。 宇文南这次,连“哦”都没有了。 就这样结束了吗? 宇文欣和元宝马上被炸死,苏致函也一定会当场崩溃,嫡系一脉将彻底消失,宇文玉羽翼未尝,娘家的强势,是优点也是缺点,爹地绝对不会把产业给一个被自己母亲控制的小屁孩的。 那么,他成功地成为了宇文家下一个主人了吗? 可为什么,心里没有半点喜悦? 不过,妈咪应该开心了,华玲也得偿所愿,成为宇文家真正的女主人了。、 不管怎样,总会有人感到喜悦。 这样就好。 …… …… …… …… 老头猜得没错,苏致函肯定不会乖乖地等在房内。 即便门外已经被保安挡死了,可是,这间房,又不是只有一个出口。 就算她自己的力量微不足道,却也好过坐以待毙,实在不行,她去找宇文南,她心甘情愿将自己的一切都给他,只要宇文南帮自己这一次,只要阿欣和元宝能平安回来。她可以马上签字,马上公证,她要见到阿欣,见到元宝,马上! 任何东西没有了,都没有关系。 她曾试过那么多次一无所有的滋味。 一无所有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当你回首时,身边的人,已经不在。 苏致函环顾了一圈房间,这里的每间房都有一个小小的观景阳台,阳台是不相通的,可是离得并不远。苏致函的房间是背风,从她这边攀行到隔壁的房间,并不太难。 如果是其他的名门淑女,大概是做不来这种事,可是苏致函本来就不是什么手不能提的大家小姐,将裙摆一绑,吩咐那两个保镖继续在房间里制造动静,她直接朝阳台那边跑了去。 她已经知道阿欣他们的位置,现在所需要的,只有时间罢了,只要自己赶过去,哪怕一分钟,两分钟,都可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不到最后一刻,她绝对绝对不会放弃。 她的运气似乎不错,隔壁房间的客人并不在,似乎是空的,她在那个房间里找到一件房间统一的浴袍,将那件太过显眼的礼服换了下来,然后戴上眼镜,直接通过房门出去了。 至于自己房间前面,虽然堵了一堆人,却没什么人留意右侧房间那个穿着浴袍出去的女子。 好容易过了拐角,苏致函将眼镜一扔,拎着衣服便往地下室跑去。 那个楼层。 那个房间。 她曾一度离他们如此之近。 可是,都没关系,她就要见到他们了。 每走一步,苏致函的心中便多一份期待与雀跃。她几乎可以暂时放下此时的凶险,重逢的忐忑与急切已经如此势不可挡,不过,保险起见,她还是多了一些小心,在经过工具房的时候,她走进去,重新换了一套普通服务生的衣服,戴着帽子,这才继续往下面走去。——原本以为还会有一些麻烦,可是,这样一路往下,竟然没遇见半个拦路的人,便是经过厨房的时候,厨房的工作人员看着她,也是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人上来质问。 苏致函越走越生疑,等终于到了那个人口中的小房间时,房间门是空着的。 她推门走了进去。 里面同样是空着的。 第211章 他们的气息 她看到了一张简陋的床,桌子,上面摊开的字典,还有小孩子用笔歪歪斜斜画着的棋盘,小小的浴室,替换下来的衣服,床铺墙壁上小小的划痕——那么多划痕,如果仔细数,大概就是两载年月——这是阿欣用来计算时间的方式。 苏致函呆在门口,她的视线已经模糊。即便没有看到他们,她已经知道,这就是阿欣和元宝曾经呆过的地方,这里到处都有他们的气息,她仿佛已经看见坐在桌前的元宝,或者站在他身后,教他下棋的阿欣。房间简陋,但是干净异常,椅面的温度,还是热的。 他们刚走不久。 苏致函拿起那本已经被翻开很多次的小字典,用手掌挲了片刻,然后放进贴身的内侧口袋里。她很快收拾好情绪,转身,快步朝上面走了去。 她已经想到了一个地方。 如果他们真的要转移阿欣他们,只能通过其他的小船或者快艇,在这艘轮渡的两侧,还有船尾,都系着出海钓鱼用的船只。她必须快点,不然,便只能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消失在大海里。 她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是狂奔了起来。越过那些仍然不知情的宾客与其他服务生的时候,惹人频频侧目。 控制台。 柳青岩仍然站在原地。 屏幕里,原本一直沉默着的宇文欣突然停了下来。他转向似乎从刚开始就发号施令的那个人,淡淡道:“我可以和你们的老板谈谈吗?” “谈什么?”那人直接问。 “交易。”宇文欣坦然开口:“你们会留下我,一定有你们的理由。不过,与其用我来做筹码,为什么不直接将你们想要的东西告诉我?直接与我本人做交易,应该更明智一些吧?” “你现在已经是我们的阶下之囚,能用什么与我们谈?”那人好笑道:“真不知道你的自信是从何而来。” “因为我是宇文欣。”阿欣的回答几乎有点狂傲了,不过,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反感。 “瞎了瘸了聋了的宇文欣,还是宇文欣吗?”那人也丝毫不客气,每一个形容词,都戳着对方的伤处。这样的宇文欣,大概只能作为要挟别人的砝码了。指望与他合作,谁又有这个胆识? “只要还是这个名字,你们该知道,倘若想利用宇文家,与我合作,更有胜算。”宇文欣的表情清淡至极,仍然是让人忽视不来,却也无法反感的自信,“考虑一下吧。——我想,你们既然已经收留了我两年,应该不会在此时因为要隐匿行踪,而放弃初衷吧。这是一个机会。” 在商场上浸淫了那么多年,宇文欣深知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里,没有永远的敌人,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唔。很诱人的言论,可是,条件还不够。”那人沉吟。 “如果我告诉你,其实我爹地宣布捐出去的财产,根本就没有真正捐出去,而是利用基金会的名义,转到了我的名下。这个条件,应该够了吧?”宇文欣极从容道:“那个基金会的主席,原本就是奶奶。所谓捐赠,不过是给媒体开的空头支票。基金会确实得到了一笔钱,但远没有那么多。——那个基金会,就是宇文家用来洗钱的机构,非常合法而冠冕堂皇。这些便利,是宇文南远远给不了你们的。” 宇文欣不是傻子,如果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是宇文南做的那件事,他就真的可以笨死了。 妇人之仁,果然害人害己。 他真的不该就此放过二哥。 那人怔住。 方才宇文欣说的这些,确实是个大新闻。 “现在,你们老板能再考虑一次我们的交易了吗?”宇文欣显然是谙熟谈判技巧的,他不紧不慢地追问道。 “我会征询老板的意见,然后尽快答复三少爷,不过,现在,我们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做……”那人按部就班道。 虽然心动,但是,并不能代表主人决定下来。 “我知道,你们并不是想转移我们,而是想掉包。”宇文欣神色平静道:“我会配合你们。让外界真正相信我们已死的事实。时机成熟前,我也不会在公众面前露面。” 那人赞赏地望了宇文欣一眼。 这样的隐忍与决断,还真是难得。 这样的人物,是怎么在地下室里关了两年的? 那人的视线从宇文欣的身上,又挪到了一直紧紧握着宇文欣的手、困惑而紧张的元宝身上。被别人盯着,元宝也觉得不自在。他朝宇文欣更是靠近了一些,小小的身体全部贴在了宇文欣的身上,如被猎人盯上的小鹿,去寻求大鹿的庇佑。宇文欣也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肩膀,手轻轻地拍动着,温柔而安慰。 然后,那个人知道了答案。 宇文欣也有他的软肋。 可是,据他们所知,这个小孩并不是宇文欣的儿子,他为什么要甘愿被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小孩所累呢? 真是奇怪。 …… …… …… …… 柳青岩看着他们停了下来,似乎在说着什么,然后,从旁边的房间里走出两个人来,竟然穿着和宇文欣与元宝一模一样的衣服,小孩的年纪和元宝差不多的大小,甚至连眉目都那么相似。然后,正主被送到了房间里,他们和那两个冒牌货继续朝船尾走去。 掉包? 竟然掉包? 柳青岩先是一愣,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宇文欣还活着的消息,已经被人发现了,所以,他们必须做些什么来弥补这个失误。而最直接的方法,便是灭口。 这也是柳青岩一直担心的情况。 不过,现在看来,对方还不想放弃这个筹码。 所以,他用了更聪明的法子,去欺骗世人,欺骗……宇文南,还有宇文家的其他人。以及,苏致函。 既如此,他不如将计就计,将真人救出来好了。 组织那边的人,也不会怀疑什么。毕竟,他们以为宇文欣马上就要死了。 主意打定,柳青岩也算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宇文欣和元宝此刻是安全的,他只要留意他们的动向,等时机合适的时候,再将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通知致函。 他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团聚了。 想起“一家三口”这样的字眼,柳青岩唇角渗出一丝自嘲。 是啊,别人的一家三口。 他不过是个无关的人。 第212章 是个无关的人 不过,致函…… 柳青岩突然焦虑起来,再也不敢耽误,而是顺着来路,先折回上面去。 如果致函看到了即将会看到的那一幕,该有多难过。 他必须先去告诉她实情。 苏致函先跑到船侧,那边系着的小船还在原处,并没有移动分毫,那只剩下一个地方了。 船尾。 她记得船尾还有一个快艇。 苏致函爬上顶楼,船舶的顶部是一个开放式的平台。如果天气好,适合举办大型party,不过,今天的天气实在糟糕得厉害,连遮阳伞都被吹得东倒西歪,平台上一个人都没有。苏致函的帽子早已经被吹落,头发翻卷,好几次遮住了她的视线。 不过,即便天气如此之差,海上巨浪翻天,浓雾弥漫,苏致函还是看见了不远的地方,慢慢及近的巨大雾灯。 心中一直悬着的大石头,终于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那些人终于赶到了。 还有希望。 她很快收回视线,往船尾那边看去,果不其然,一条快艇刚刚出海,里面站着五个人,三个形容高大的男人,各据左右,另外两个,一大一小,戴着斗篷,看不太真切,依稀仿佛,阿欣与元宝的模样。 苏致函扑到栏杆上,想看得更清晰一些,可是,船速太快,眼见着就要消失在视线之外。她再也顾不上其它,只是冲着那艘船,大声喊着那个已经冲到口边的名字。 “元宝——” 大概连苏致函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可以发出那么大的声音,它划破巨浪,穿过凛冽的风,从轮渡的平台,一直传到了快艇之上。 戴着斗篷的小孩略微抬起头,远远地看向她。 他身边的那个男子,同样转过头来,风掀开他的斗篷,帽子翻落,露出一个清俊依稀的侧容,额发凌乱地搭着眼眸,距离太远,苏致函看不太清晰,可是她心里知道,他就是阿欣。 他们是阿欣和元宝。 她看见他们了。 握着栏杆的手拽得越发地紧。那盏从远处而来的射灯也越发地近。他们很有可能狭路相逢。能赶上的,一定可以赶上的。苏致函站在风起处,一眼不眨地望着那两个几乎快要成为小黑点的人。长发纷飞,船身飘摇不定,好像整个世界都是摇摆的,不安稳的,可是她的目光却满是希冀而笃定。栏杆上的那双手,那么稳,又那么用力,手背上都凸出了青痕。 两束灯光越来越近。 眼见着就要交汇。 前来支援的那几艘船明显慢了下来,他们打算截住快艇,苏致函的手稍微放松了一些,,还没有来得及松气,变故,便发生在那一刻。 “轰”的一声。 好像天上的响雷突然炸开。 闪电扯过云层。 明亮的火光窜了起来,耀过漆黑的海面,仿佛天火降临,那一片五光十色,彤红如溅落的鲜血。整个船上的宾客都被惊动了,大家以为是响雷,可是走到窗前一看,才发现是巨大的爆炸声。 一艘快艇爆炸了。 碎片被溅得到处都是。落在波动不安的海里,然后,慢慢地沉落。 没有一点残骸留下来。 没有一个幸存的生命。 不可能有意外,在如此剧烈而彻底的爆炸里,根本就没有哪怕万分之一的生命的奇迹。 大家纷纷猜测着,到底是哪几个倒霉人竟然打算在这种天气下出海。 刚刚走到船尾的柳青岩则收住脚步,站在了那里。 他看了一眼远处的狼藉,然后抬起头,试图搜寻苏致函的身影。 船舱内。 宇文南举起一杯酒,自己啜了一口,然后,将剩下的大半杯,全部倾到了深海里。 这一次,三弟,一路好走。 至于原本试图接近那艘快艇的海上巡逻船,也因为这个爆炸受到波及,停在了那里。搜索着那几乎完全不可能的幸存者。 时间在这一刻停顿。 紧接着,轰鸣声开始此起彼伏。 不知道是不是连锁反应,上空真的开始响雷了,闪电一阵紧一阵,肆虐了那么久,暴雨终于来临。仿佛天崩地裂一般的暴雨,将原本还想着去外面看热闹的人们全部堵了回去。 唯有苏致函。 就那样呆呆地站在原地,好像从天地伊始就存在的雕塑一样。 雨砸在她的身上,她却不懂不移,似乎连感觉都没有,所有的响动都变得不仅真实起来,她有点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里。 是梦里吧。 另一场在午夜梦回时,让自己惊醒的梦里吧? 远方的火光已经被水湮灭,瀑布般的雨幕遮挡一切,风越来越大,巨大的浪让船只晃动不堪,她却始终站在那里,没有任何感觉,木木的,仿佛猝死一般。 …… …… …… …… 一楼一间丝毫不引人注目的房间里。 宇文欣隔着窗户,就算看不真切,他也能看到方才如火凤般腾空而起的光。 浴火重生。 他莫名地想起这四个字。 于他,是不用重生的,他从小就接触这样的魑魅魍魉,这两年,虽然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蛰伏了,可是宇文欣从不觉得自己被打倒。然而,在这场大火里,有什么东西被摧毁了,有什么东西即将重生,那是一种直觉。而这份直觉,让他不安。 元宝坐在他的身边,低着头,玩着房间里放置的飞机模型。可是,他玩得有点心不在焉,好像一直在想什么心思似的。不过爆炸响起时,元宝还是抬起头,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 “我们在那艘船上。”宇文欣淡淡说。 不过,这句话,元宝肯定不懂。 “他们是不是就再也找不到我们了?”没想到,元宝似乎听懂了,他接过了一句话。 只是,宇文欣没有听见。 也没有看见,元宝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阴影。 火焰如烟花般,在短暂的明耀之后,很快被大雨和倾覆的海浪浇灭,宇文欣正想收回目光,不知为何,又忍不住地将头略微抬起了一些,缓缓地看向右侧上方,平台那边。 在房间里,自然看不清平台的样子,而且,风雨那么大,上面也不会有什么人。 可是,他仍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也许自己错过了什么。 在咫尺之间。 柳青岩终于看到了苏致函。 她还是站在那里,呆呆的,傻傻的,几乎要与天地同化了一般。 第213章 他正要爬上平台 在看见她的那一刻,他悬起的心也放回了实地,他不敢叫她,唯恐惊动了她。苏致函此时的反应还是平静的,可恰恰是这样的平静,才真正让人担忧。 仿佛风雨欲来之前的宁和。 柳青岩很快找到离自己最近的楼梯,他正要爬上平台,刚一转身,就发现伊老头不知何时也站在了旁边。 “柳少。”伊老头叫住了他。 柳青岩无法,只能先与他敷衍几句。 “怎么老寿星也在这里看热闹吗?”柳青岩随口问道,目光仍然忍不住瞥着苏致函那边。 她离那个栏杆太近了。 近得…似乎一抬脚,就能从船上掉下去。 因为大雨的缘故,船抛锚停在了原地。船下的漩涡没有那么激烈,只是,仍然漆黑汹涌,好像一落进去,就永远浮不出来似的。 可,你不会再做傻事了,是不是,致函? 然而,柳青岩也无法肯定。 他真的担心,也许下一刻,苏致函就会跳下去。 偏偏这个伊老头,已经摆出了一副闲谈到底的架势,柳青岩本打算在他开口之前,先出言打断他。哪知,伊老头开口便是一句,“我见过柳少的父亲,这次有幸得见柳少本人,不得不感叹,真是虎父无犬子。” 柳青岩的话顿时堵在了喉咙里。 他转向伊老头,深深地望着对方,“您见过我的父亲,什么时候?” “为什么柳少不去问问你父亲呢?”伊老头在挑起他的兴趣之后,非常该死地挪开了话题。 柳青岩在心底不客气地咒骂了他一声,不打算继续耽搁下去,他正要随口说出借口脱身,再抬头时,却发现,苏致函已经没有站在那里了。 她不见了。 光棍节快乐 柳青岩下意识地往海里望过去了。巨大的雨点落在海面上,浪涌依旧,他突然不确定,她到底在不在下面。那种惊慌如此强烈,以至于柳青岩几乎想跟着跳进去了。 伊老头已经察觉出柳青岩一瞬的走神,不过,他似乎并不觉得吃惊,反而,也如有所思地朝原来平台所在的地方望了一眼。 枪声。 就在此时响了起来。 柳青岩先是一惊,然后一刻不停地朝枪声响起的方向跑了去。那里已经聚集了一些人,但是,都不敢靠得太近,只是找了一个掩体,远远地望着面前的一幕。 拿着枪的女人全身湿淋淋的。 可是眼睛很亮很亮,亮得过分,几乎有点疯狂了。 而她手中那柄枪,对着的人,正是……宇文南。 刚才那一枪,显然也是她打出来的。 宇文南身侧的花瓶已经成为了碎片。那一枪显然打偏了。 可是,这一次,她瞄得很准。 “三少奶奶,你千万别感觉。”闻声而来的几个保安一边懊恼怎么让三少奶奶逃走了,一面头疼地看着面前这幕情景。 安全栓已经打开,苏致函手中的这把枪,随时都可能走火。 谁也没想到,她竟然随身带着一把枪。 ……这本是以防万一,莫小蚁在去年送给她的礼物。小巧轻便,适合女士。 苏致函一直随身收着。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用上它的一天。 可是,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强烈而清晰,席卷一切。 她要杀了宇文南。 去他妈的真相,也不管那什么狗屁组织,她只要结束这一切,用最快捷最直接的方法,结束这一切。 她要杀他。 第一枪,因为太仓促,失手了。 可是,第二枪…… 苏致函的手腕抬起一些,笔直地对准宇文南的头。她的衣服已经湿透,贴在身上,脚边是滴滴答答的水声,但是拿枪的手异常的稳。 其他人不敢靠得太近,一来,怕被误伤,二来,又担心惊扰了三少奶奶,这一枪真的打下去,宇文南大概真的会脑袋爆花了。 “你真的会开枪吗?”宇文南却好像根本就不担心,他转过头,望着身侧那个已经砸碎的花瓶,戏谑地望着苏致函,“你如果真的敢开枪,两年前就该这样做了,何必还要等到今日?” “是,我两年前就该这样做了。”苏致函平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可是两年前,我总以为,事情总有一天会变好。可现在,我已经知道,永远不会有变好的那一天,它只会越来越糟。你越无能,就会失去得越多。” 所以—— 就这样吧。 她不想再心存希望,不想再有可耻的犹豫。 更不需要在计算什么后路。 因为,已经没有人,会在后路上等着她。 “难得你想通了,既然做了决定,为什么不开枪?”宇文南的脸上仍然找不到丝毫恐惧,他坦然而无畏,那双漂亮的眼底,竟然还有一丝癫狂的兴奋。 似乎,对这场人生,他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所以,才可以如粗无所顾忌地,用唯一的生命,来继续挑衅她。——这个女人,到底崩溃了吧。 真可怜。 为什么看着别人可怜,他会觉得那么开心呢? “我只是有点同情你的母亲,很抱歉,让她经受一次我经受过的事情。”苏致函仍然平静地、轻声道。 宇文南的笑容有点敛起了,随即,重新变得灿烂了起来,“你这样众目睽睽下杀了我,难道以为,自己可以幸免吗?你不用同情我的母亲,因为,你母亲也是一样。” 苏致函垂眸,极微弱地笑笑:“她会好起来的,她还有致雅。” 她重新抬起头,目光再次锐利而锋凌,似乎下一刻,她就决定与他同归于尽。 “致函!” 然后,她听到了柳青岩的声音。 在宇文南的身后,气急败坏地叫住她。 她到底想干什么? 就算真的想快意恩仇,为什么要选择这种人满为患的时候,这里的每个人,都会成为人证,宇文南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就算他毫发无损,因为刚才那一枪,他也可以将苏致函一直告进牢房。 苏致函顺着声音望过去,她看见了柳青岩。 在叫出她的时候,他的目光并无半点掩饰,那样的关切,那样的熟悉。 她朝他笑了笑。 笑容竟出奇的温暖,眼角噙着明媚的光芒。 然后,扳机扣响。 宇文南没有死。 苏致函的枪法显然烂得可以,第二个子弹只是擦过他的胳膊,最后嵌在了墙板上。 第214章 他蹙着眉 一直在苏致函身后伺机而动的保安离开一哄而上,将苏致函从后面抱住,不过,当事人并没有反抗,只是呆呆地等着被人制住。 她被送进了特别监视间。 宇文南也经过简单的处理,他蹙着眉,骂了声“疯子”,可是,心里却开始疑云密布:苏致函的枪法,真的差到如此吗? 那么近。她是可以打中自己的。 为什么子弹会偏? 不过,也许是手抖了吧。 这个女人,狠归狠,到底没有真正杀过人。 愚蠢。 这次真是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狱无门她偏行。 等苏致函被关起来,柳青岩正想尝试着去找她,宇文玉和那批海警的船也在同时抵达。宇文玉上船的时候,大家仿佛重新看到了宇文欣第一次亮相时的场景。 这两兄弟,其实长得不太像,可是骨子里,都有一种仿佛玉器透体而出的通透感。 如珠如玉,如琢如磨。 他一上来,就听说了苏致函的事情,宇文玉什么都没说,在经过自己受伤的二哥身侧时,他的脚步更是停也未停。 海警已经过来了。 真是讽刺。 苏致函原本是指望他们抓捕她的敌人,没想到,自己叫来的警察,抓走的人,却是自己。 “她是我的嫂子,我想,这件事应该有点误会,我要求请律师。在律师没到场之前,我不会把她交给任何一个人。——你们如果要抓人,去澳门,到宇文家的府邸来。” 两年不见,宇文玉与那次记者招待会的意气少年大不相同。 他变得成熟而稳重。 而且,很明显,在这次事件里,他义无反顾地站在了苏致函这边。 宇文南哂然。 不过,他没打算撤诉。 这一次,他要让苏致函再也不能在宇文家立足。 …… …… …… …… …… 整个场面,在苏致函开枪那一刻,就变得不可控制。柳青岩还没有从那抹笑容里抽身,便几乎心惊胆战地看着子弹地飞出。 还好,并没有人伤亡。 苏致函的枪已经被缴械了。 作为重要的物证,被工作人员收了起来。 她本人也被保安控制,单独关了起来。 再紧接着,宇文玉和海警来访,询问那艘快艇的事情,还有刚才那声枪响……苏致函再次被带了出来,只是,这次刚一出来,宇文玉和宇文玉带来的人便将她围在了中间。 柳青岩没有妄动,只是注视着她。 苏致函的反应很平静。 即便知道自己被起诉,即便知道自己已经惹了一堆麻烦,她的反应仍然平静得很,乖乖地听着身边的人安排。她没有再看柳青岩,便好像完全不认识他似的。 可是,他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 柳青岩只恨自己的动作不够快,不然,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在宇文玉与海警交涉完毕,正要带苏致函离开时,柳青岩终于上前一步,先转向宇文玉道:“我有点事想单独对致……三少奶奶说。可不可以给我们一分钟?” 宇文玉诧异地望着他。 他对柳青岩并不熟。 不过,宇文玉并没有断然拒绝,只是转头探寻地望着身后、仿佛受惊的小白兔般安静乖巧的苏致函。 苏致函先是有点发怔,然后,微微地点了点头。 宇文玉于是带着众人先走了几步,站在门口,等着他们。 至于其他人,仍然站在后方,挡住那些看热闹或者不甘心的宾客和工作人员。 小小的方圆数米内,很快,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苏致函还是挺安静的样子,并没有如宇文南猜测的那般崩溃,她望着柳青岩,等着他开口。 “我只想让你知道,你以为在快艇上出事的人,他们……”柳青岩不敢说得太快,声音也不敢太高,毕竟,真正的宇文欣和元宝还在别人手里,如果风声提前走漏,后果不堪设想。 “对不起,先生,我们……认识吗?”苏致函却在此时打断了他的话,很诚挚地望着他。 柳青岩愣住。 他不懂,苏致函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我不记得自己见过你。”她低下头,轻声自语着,又看了看自己的脚,“这是哪呢?”这一次,她的脸上满满的全是困惑。不过,神情依旧乖巧得很,惹人怜惜。 她……她……全部不记得了? 可是,如果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为什么会开枪打宇文南? “苏致函,别玩了。”柳青岩又惊又急,伸手抓起她的手腕,沉声道。 他知道她很会演戏。 可是,这又是哪一出戏! 演什么不好,装什么失忆? “疼。”苏致函蹙眉,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而这边的动静,显然也引起了宇文玉的注意,宇文玉大步走过来,伸手拨开柳青岩的手。威胁地望着对方,“说话就说话,干什么动手动脚的?” 苏致函也瑟缩了一下,直接躲到了宇文玉的身后。 偏偏她躲避的样子,像个小女孩一样,自然之极,没有人觉得造作或者突兀。 反而是宇文玉,有点反应不过来。 “嫂子?”他侧身望着苏致函。 苏致函却一味地低眉顺眼,手紧紧地捏着宇文玉的衣角,仿佛在寻求着谁的庇佑。 宇文玉直觉要保护她,自然也顾不上追究原因。 他直接推开柳青岩,带着苏致函离开了。 没有人再拦住他们。 …… …… …… …… 那一天的快艇爆炸事件变得扑朔迷离,没有人认为与宇文欣有关,也没有人能解释苏致函那天枪击的原因。巨大的风浪卷走了快艇的一切残骸,船主人只是坚称只有两位船工,现在已经重金抚恤了。 这只是事故。 警方查不出什么,只能作罢。 然而苏致函的事情,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了别人茶余饭后谈笑的话题。 她没有如宇文南所愿那样去坐牢,原因而简单,苏致函病了。 好像时光倒流,变成了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除了偶尔翻阅一本破字典外,其他时间,都只是在阳台上发呆,晒太阳。 医生只说受到了刺激,也检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苏妈妈倒是一直陪着苏致函,苏致雅也过来看过几次,不过,眼见着开学的时间越来越近,她也不能一直照顾姐姐。 到了九月,她只身去了法国。 而苏致函的病情也总是不见好转,最后,终于不得不进了疗养院。 她名下的产业,则被宇文释先收了回去,暂时由白管家撑着。 第215章 无知无觉的样子 莫小蚁也过来陪了苏致函一段时间。 那天,那条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谜。 白管家也只是埋怨自己当初没有跟上去。 宇文南同样对这件事不置一评。 莫小蚁送苏致函去疗养院的时候,她问她,“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苏致函看了她一眼,无知无觉的样子。 可是,在莫小蚁要离开时,苏致函突然抬起手,握住了她。 很用力地握了握。 然后,松开。 又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 莫小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她知道苏致函没有疯。 致函曾经历过那么多坎坷的事情,就算真的发生了不好的事,她只会面对,从不会选择逃避。 她是想做什么了。 可是,到底做什么呢? 为什么莫小蚁隐隐的、觉得那么害怕? 莫小蚁回去的时候,心情始终没能好起来,进屋后,才发现原本去欧洲开会的宇文释已经到家里,正坐在沙发上随手翻阅报纸。 结婚两年,莫小蚁已经不会再口误叫他“董事长”了,她直接称呼他“释”,也渐渐对彼此间的关系有了刻肤的认识。 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 想到这里,还是有一丝别扭的感觉,即便同床共枕了两年,宇文释于她,仍然如最初的那样,很多方面都宛如一个谜。可是,作为丈夫,他的表现无懈可击。 没有花边消息,没有绯闻,也没有夜不归宿或者让她难堪的任何行为。外界的媒体都认为这位“小妻”厉害,将一个‘臭名昭著’的风-流大亨变成了居家好男人。殊不知,莫小蚁其实真没干涉宇文释的一切行踪。 她答应嫁给他,原本只是要宇文夫人这个地位而已。 而现在,她得到了。 她可以出入任何地方,而没有任何人怠慢她。她可以行使任何宇文释所赋予的权力,而没有人质疑她,她重新回到了这个圈子,甚至更高更强大。 莫小蚁很清晰地记得,有一次在法国参加舞会,自己与莫博石狭路相逢。那位昔日父亲的好友过来向自己敬酒时,脸上的表情尤其精彩。 那时候,莫博石的准儿媳萧萧正在闹退婚。 山水轮流转,谁也不知道,曾经相信已经永远消失的人,何时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用完全颠覆的姿态。 而对于这一切,宇文释都是默许且纵容的。莫小蚁很感激他对自己的馈赠,可是,她还是不太确定。 他到底喜不喜欢自己? 和她结婚,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从来不将喜欢说出口,也从来不会表现得过于宠爱。只是偶尔绅士,偶尔霸道,更多的时候,则是一个模范的家人。 不过,不管怎样,看见宇文释回到家,莫小蚁开始开心的。 多了一个可以商量的人。且这个人,常常会提出一些睿智的、让自己醍醐灌顶的观念和角度。莫小蚁总觉得,他有打开一个新世界的能力。 她将车钥匙放在桌上,踢掉高跟鞋,顺势就窝到了沙发上,坐在他的身边。 “回来了?” “唔。”宇文释似乎被一篇报道吸引着,含糊地应了声,一只手却腾了出来,极自然地按了按莫小蚁的头顶,然后手臂一滑,将她揽到了自己身侧。 莫小蚁也索性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宇文释显然很注重保养和锻炼,他的身上,没有那种腐朽的气息。肩膀是宽厚有力的,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那些在健身房里塑造出来的匀称肌肉。 这几个动作的显得极其自然,也许当事人都没有太留意,可是,倘若有外人在场,一定会觉得,这是一幅很温馨的画面。 “我刚才去看致函了。”莫小蚁的声音有点沮丧,道。 宇文释这才放下报纸,转头看向莫小蚁,“她怎么样?” 察觉到妻子的低落,他当然不能再表现得事不关己的态度。 更何况,致函也是他的儿媳妇。 “……不太好。”莫小蚁顿了顿,没有将自己的怀疑告诉宇文释。 “我已经叫人去请最好的心理创伤专家了。”宇文释安慰道:“她会没事。” “如果她一直是这样,该怎么办呢?”莫小蚁却还是一副担心担劳的样子,一脸懊恼。 “小蚁,我有一件事想对你说。”宇文释沉默了一会,突然将莫小蚁扶正,非常慎重地看着她。他极少用这种正儿八经的语气与她说话。莫小蚁也认真了起来,坐直身体,回望着宇文释。 这两年时光,在男人身上毫无体现。宇文释的脸仍然是吸引人的英俊魅力。只是眼角的纹理深了,法令纹让他沉默的时候更加严肃。 她倒是变了样子,从一个假小子式的丫头,变成了仪态端方的贵夫人。 “我打算慢慢退下来了,然后用空暇的时间,和你出去环游世界。或者,做一些你想做的事情,你觉得怎么样?”宇文释道。 言外之意,他已经决定了继承人的人选。 莫小蚁怔了怔,“是谁?” 宇文欣已经是过去式了,这两年,宇文释也没有再去扶持谁,除了对苏致函另眼相加外,也看不出他对其他人的态度。可是,他对苏致函好,是因为,苏致函根本没有资格去争什么,她到底是外人。 所以,真正的继承人人选,只能在宇文南与宇文玉之间产生。 “阿南。”宇文释根本不给她时间去猜测,他直接给出了答案。 莫小蚁腾得一下站了起来。 她不可思议地望着宇文释。 “为什么是他?” 曾几何时,这曾是她的期望,可现在,当这件事成为事实的时候,莫小蚁只觉得气愤。 宇文欣是宇文南害死的,致函成为这样,也是因为宇文南。 释明明知道这些,他明明都知道,为什么还要选择宇文南! “华玲怀孕了。”宇文释已经预料到莫小蚁的反应,所以,也没有多吃惊。他好整以暇地坐在原地,淡淡解释道:“这个孩子,有宇文家和华家的血统,前途不可限量。可以栽培。阿玉年纪还小,他缺乏作为一个商人的最起码素质,并不太适合接手宇文家的生意。所以,选择阿南,是明智之举。不管怎么说,阿南是有能力守住这个摊子的。” 第216章 一家之长 当初他一直无法出头,并不是宇文南不行,只是宇文欣太炙手可热。那之后的两年,宇文南也没有太冒出头,一是因为白管家的精心辅佐,还有宇文释与宇文玉的刻意打压。二来,也是因为苏致函的策略很好,她一直把自己绷得紧紧的,没有丝毫松懈。也未曾出现过一点失误。 宇文释是实事求是。 就算明知道宇文南杀了自己最心爱的儿子,可是……宇文南同样是自己的儿子,痛心归痛心,难道他还会大义灭亲吗? 莫小蚁的嘴唇颤了颤。 她真的看不懂这个男人。 宇文欣出事时,老太太过世时,她明明看见了他的伤痛与愤怒,他对宇文南的怒火并不小,不然,也不会帮着致函去打压他了,可是,真正事到临头,为什么他要妥协? 身为一家之长,就可以如此是非不分,强者为尊吗? 就算是宇文玉,莫小蚁也觉得不错。至少,那个孩子天性淳善,是个好人! 但是,宇文玉被他母亲那边的家族控制,也是事实。 “其他人呢?不要告诉我,你根本没有准备退路。”莫小蚁终于退而求其次,她继续问他。 宇文释的手指在沙发椅背上敲了敲,真皮沙发上的凹痕很快就弹了回去,偌大的客厅,明亮华丽的吊灯散发着璀璨的光芒。白色的光线莫名地,让这个奢华的家显得清冷。 “小蚁,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他终于开口。 莫小蚁望着他。 他的声音这样低沉,她已经有点不安了。 “我知道,这两年内,你一直在背着我吃避孕药。我没有点破,因为要不要孩子,是两个人的选择,如果你不想要,我不会强迫你,也许你只是需要时间。可现在,我们结婚已经有两年了,你却仍然在吃药。告诉我,你还要多长时间?或者说,你根本不打算要孩子?”宇文释直视着她,神情是温和的,可是目光如此锐利,几乎要穿透她的身体,看见她的心底去。 莫小蚁顿时有种被抓个正着的局促。 是的,她确实一直在吃避孕药,可是,她都是背着宇文释吃的,没想到,其实他什么都清楚。 她确实不想要孩子。 究其原因,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可是,宇文释既然开口问了,他就一定要个答案,他很耐心,既不催促,也不生气,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他要听到亲口回答。 “……我,不想要孩子。” 两人对峙了许久,莫小蚁终于咬着嘴唇,有点倔强地回答道。 “是现在不想要,还是,根本就没打算要过?” 宇文释慢条斯理地问。 他对她很耐心。 便是问话,也耐心得让人发指。 “不打算要。” 莫小蚁反正也豁出去了,这句话说出口之后,她立刻觉得好受了许多。 不然,背着他一直吃药,其实她也会有负疚感的。 “为什么?你不喜欢小孩?” 宇文释继续问。 还是很冷静的语气。 他要知道原因。 “我喜欢小孩,但是,我不希望我的小孩生在宇文家。我不希望他在这个环境下长大,我不希望他每天还要提防自己的亲人,我不希望……”莫小蚁一口气说了好几个理由,可是说到后面,她又觉得语塞。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但是……好像在她的意识里,婚姻是一回事,孩子是另外一回事,她无法想象,自己和释的孩子……那种感觉真的很奇怪。 也许,对于女人来说,如果她决定要一个孩子了,要么是因为她寂寞,要么,是她确实深爱着那个男人。 她现在不属于任何一种情况。 “你不希望,你的孩子,会称呼阿南——哥哥。”宇文释却接过她的话,轻轻的,云淡风轻地补充完。 莫小蚁瞪着他。“你何必还要说这样的话。你知道我现在有多恨他。” 宇文南毁掉了自己好友的幸福,莫小蚁简直把他讨厌到骨子里去了。 “我没说你不恨他,可是恨并不代表放下。小蚁。”宇文释抬眸,第一次,用那种有点陌生的目光望着她,“如果你真的担心我们的孩子会经受到与他们一样的际遇,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我可以给你一切,就可以给他一切。可是,你我都明白,这并不是主要原因——我又给了你两年的时间,你不再是个小女孩了,也许,你应该好好想一想,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这一次,不要那么快回答我,想好答案后,再来告诉我。” 说完,他根本不给莫小蚁回答的机会,已经起身,自己朝房间走了去。 不是主卧室,可是客卧。 显然,在莫小蚁得出答案之前,宇文释并不打算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并不希望,自己又看到她偷偷吃事后避孕药的一幕。 他想和她建立一个正常的家庭,可是,自己错了太多次,所以,现在终于遭报应了。 宇文释苦笑,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弹簧门自动合上。 这留下莫小蚁一个人,有点呆愣地站在客厅里。她望着那扇合紧的门,好像两年来第一次,担心宇文释不要自己了。 他一直对自己那么好,以至于莫小蚁忘记了,当他决定放弃一个女人的时候,可以彻底而残忍。 她以为,她可以不在乎。 可是,不是。 那“砰”的一声关门声,让莫小蚁的心颤了颤,然后久久地悬在半空中,空落落的,无法着陆。 疗养院的生活无疑是平静而悠长的。过去观察苏致函的人回来报告宇文南道:“她没有任何异常举动,每天只是晒太阳发呆。” 这样的日子一过便是一月。 到最后,宇文南也要丧失耐心了。他不知道苏致函到底想干什么,难道,她真的因为巨大的刺激而失忆了吗?想起她拔枪相向的那一幕,宇文南又觉得,未尝没有这个可能。 亲眼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儿子被炸成齑粉,任何女人都无法承受吧。 其实,最保险的办法,还是莫过于一劳永逸,奈何宇文玉常常过去看她,苏妈妈也一直陪在疗养院里,宇文南找不到时机下手。看着她这个模样,也实在不好下手。 事情便这样不了了之了。 Silence那边也没有追究苏致函的事情。 第217章 他是来看三少奶奶 再怎么说,这个女人对他们而言,都不存在任何威胁了。她已经放了产权,又丧失了话语权,活着死去没有多大区别。 日子平静如水。 关于宇文南即将上位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 宇文释也并未出面辟谣。 而在疗养院,这些都与苏致函无关,唯一值得一提的,是疗养院来了个访客。 苏妈妈是在一个黄昏看见那人的。 那时光线渐黯,苏妈妈正和致函说着一些闲话,什么隔壁的病人家属送来了什么好吃的糕点啊。致雅从巴黎来信了,说大学生活如何丰富,有多少风度翩翩的名门公子啊。正要说到园子里新开的桂花,那人就迎面走了来。 护士说,他是来看三少奶奶。 苏妈妈赶紧站起来,招呼客人在长椅上坐了,自己则先回房拿点招呼客人的糕点和饮料。等走开几步,苏妈妈再回头,那个人却并不像其他的访客那样,来坐坐就走,类似敷衍。 他甚至都没有开口。 就这样坐在自己女儿身侧,双手撑着下颌,神情柔和,好像打算这样一直坐很久似的。 不过,这个男人,和致函到底什么关系呢? 长得……还真是俊朗,一举一动的风度也是极好的,一看便知家教不错。 其实,女婿也已经故去那么久了。女儿又变成了这幅样子,如果这个时候出现其他的男子,也是不错的。 苏妈妈兀自想着,又觉得自己多事,终于自嘲着离开了。 …… …… …… …… 来拜访苏致函的那个人,正是柳青岩。 从那次轮渡出事之后,又过了两月。他一直在查船老大的事情,当然,也知道了苏致函进疗养院的事情。 他始终不能相信,苏致函真的受到了刺激,最终导致失忆,可是征询过许多医生,都说会有这种可能,况且,如果这是一场戏,那演戏的时间也太长了。 因为这个情况,她失去了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东西,失去了权力,失去了财富,失去了她在宇文家的地位。——在放弃那么多东西后,苏致函到底想得到什么呢? 柳青岩不懂。 也许,她是真的……病了。 忘记了一切。 这样,也好。 没有记忆,就没有了伤痛。 现在,他已经大概查出了点眉目,那个船老大,以前也是一个巨商,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收手了,专门做航运方面的生意。那家人姓尹。平日行事也很低调,并没有记录在案的犯罪记录。 但是宇文欣的消息却再次泥牛入海,就算通过景之图的帮忙,他也只知道,宇文欣和元宝似乎不再国内了,他们被送了出去,而且,通过海关那边的目击证人说:那两位并没有被强迫的痕迹,他们的态度很配合。 这让柳青岩困惑不已。 不过,这也证明,宇文欣和元宝很安全,甚至,还有一种可能:宇文欣与S达成了一个什么交易。 在大概查出这些后,柳青岩终于决定去探望苏致函。 他想再亲眼看看她。 如果,如果,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不是意味着,她能有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一个全新的生活。 现在,他来了。 他坐在她的身边。 看着身侧仍然安静乖巧的女子。 她的头发变成了,被苏妈妈打理得很好,黑亮而柔顺,丝绸一样披在她的身后,白色的睡衣,带着粉色的丝边,大概也是苏妈妈一手打造的形象,未施脂粉的脸上光洁干净,睫毛很长,眼线不画而黛,即便没有化妆,也是一张很艳的脸,不过,神情偏偏柔和而纯白,就好像一个洋娃娃一样。 这是十六岁之前的苏致函。 柳青岩笑了笑,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摸一摸她的脸颊,苏致函却往后缩了缩,有点不安地躲开了。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柳青岩轻声问。 异常温柔的语气,好像声音高一度,就能将她惊吓似的。 苏致函转眸望向他,目光润润的,仿佛能渗得出水来,是溪流里蛰居的黑石子,让人心底发涩。 忍不住,想保护她。 她摇了摇头。 很快收回了视线。 苏致函的情况,似乎比那次在渡轮时的感觉更加严重了。 柳青岩没有再试探,也没有再逼迫她,在真正见到她本人后,柳青岩反而有种很奇怪的期盼:如果这是真的,如果她确实忘记了这一切。 那么…… “不认识没有关系。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他微笑着,轻语。 苏致函轻轻地望着他,温润而无害。 柳青岩回望着苏致函,看着那张恬静而祥和的脸,他的表情是温柔的,眉眼缱绻如梦。 原本伸出去、又被苏致函躲开的手,很自然地停在了半空,伸在她的身前,“你好,我是柳青岩。柳树的柳,青岩,就是……黑色的石头。” 苏致函笑了起来,“石头。” “如果你愿意,可以这样叫我。——我知道你叫苏致函。”柳青岩和煦地望着她,“那么,我们算认识了?”“嗯。” 苏致函点点头,犹豫地将手放在柳青岩的掌心里。 柳青岩却并没有马上松开,他轻轻地握着她,然后,将交握的手一起挪到长椅上,就这样牵着手,并肩坐着。而夕阳如画,晕染着天际。 苏妈妈端着糕点盘,本来就要走过来了,远远地看见那一幕,想了想,她又重新退了回去,没有惊扰他们。柳青岩和苏致函就这样一直坐在余辉漫然的庭院里,直到天色呈墨。 …… …… …… …… 那一晚,柳青岩没有离开,在苏致函休息后,他在外面的走廊上站了许久,然后,柳青岩找到一直在偷偷看他的苏妈妈,很诚恳地请求道:“可不可以,以后让我来照顾你女儿?” 苏致函现在的情况,什么时候会好转,没有人知道。 而宇文欣整整两年没有消息,苏致函已经没有更多的立场留在宇文家了,那一纸婚书并不能给她带来足够震慑众人的威信。 白管家正在慢慢变老,他同样不可以在像以前那样护着她。 宇文释也绝对不会允许一个外人的势力坐大——这两年,苏致函能众望所归,只是因为,她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野心。 第218章 也是枷锁 S的人,虽然没有再来动苏致函,可是,柳青岩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留意到疗养院外面层层叠叠的监视者。他们并没有放松警惕。 他要带着她彻底地、离开这个地方。 自私也好,别有用心也好,柳青岩不想错过这次重新开始的机会。 “只要致函愿意,我没意见。 我虽然不认识你,不过,我能看得出来,你很喜欢致函。她也不讨厌你。” 苏妈妈如是说,她也不希望看见女儿年纪轻轻,就守一辈子的寡。 ——阿欣和元宝,是肯定不会回来了,如果真的还在世上,为何两年都没有任何消息? 这个“三少奶奶”,既是身份,也是枷锁。 “我会带她去京城,阿姨你……可以选择和她一起去京城,或者,留在这里,或者去法国。我都可以帮忙安排。”柳青岩继续道。 “我肯定要和致函在一起。”苏妈妈不容置疑地说,“而且,京城……离天津很近吧。” “我会安排你和她父亲见面。”柳青岩心领神会。 苏致函的父亲,正在西关监狱服刑。 他们夫妻两,也许久没有见面了吧。 苏妈妈有点讶异地望着他。 这个男人,似乎知道很多苏家的事情,可是,为什么之前都没有听致函提起过他? “请问,柳先生,你是怎么认识我家致函的?”苏妈妈还是忍不住地问了这个问题。 心底也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柳青岩…… 这个名字为何如此耳熟? 苏妈妈总觉得自己什么时候听见过这个名字,可是,再想深忆,却又实在想不起,到底是何时何地。到最后,只能作罢。 病房里。 原本已经躺在床上的苏致函并没有睡着,只是侧着身,倾听着外面若有若无的谈话声,最后,她将被子拉了起来,捂住头。那些声音于是再也听不到了。 …… …… …… …… 第二天一早,柳青岩便去给苏致函办理出院手续,在这个疗养院继续待下去,整天和病人在一起,便是正常人,也会被闷得发疯吧。 可是,真正离开,却并不是那么容易。 首先是闻讯而来的宇文玉,对柳青岩的提议,他的反应尤其激烈。 在宇文玉心目中,苏致函就是自己的嫂子,现在,一个不相干的男人要将嫂子带走,他第一个不同意。 这个柳青岩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如果你是为了嫂子名下的财产……”在柳青岩办理手续的时候,因为苏妈妈在场,宇文玉并没有马上发作,而是忍了一会,才将柳青岩拉到一边,逼问道:“我劝你别打那些歪主意。” “你真的认为,你三哥的财产,是属于你嫂子吗?”柳青岩望着宇文玉,不禁也感叹,这位少年公子真是幼稚得很。苏致函是宇文家的媳妇,可是,媳妇他嫁,难道公婆家还会出嫁妆不成? 这两年,苏致函做牛做马,只是给他人做嫁衣裳而已。 而现在,她已经等不到她要等的那个人了。 所以,苏致函选择抽身…… 抽身…… 柳青岩说着,若有所思地朝不远处的苏致函望了过去。 苏致函正被苏妈妈带着,坐在不远处晒太阳,说着话。苏妈妈似乎在征求苏致函的意见,可是,苏致函现在根本没有反对的能力,她似乎可以安于任何情况。 阳光清美,映着她脸上浅淡的笑,纯净柔媚,清美一如此时的阳光。 柳青岩收回目光,将刚才那砰然的预感抛之脑后。 他不想再追究。 宇文玉却沉默了下来。 这个问题,他一直没有想过,可是,宇文玉单纯归单纯,却不是傻子,他当然明白,嫂子在自己家里,一直以来,地位都是极尴尬的。如果不是她足够坚强,换做任何人,可能早已经崩溃了。 这两年来,关于嫂子,总有许多不好的谣言。 人心是健忘的。 两年前的悲剧,只有当事人还沉溺其中,而其他的人,已经开始慢慢淡忘,态度也从最初的同情变成猜疑与恶意,这段时间传得最凶的谣言是:其实三哥就是三少奶奶谋害的,这样,三少奶奶才会坐上如今这个位置,才可以在宇文家呼风唤雨。她压根就是一个野心勃勃,或者深藏不露的女人。 谣言总是恶意的,可是,却并不能每次都止于智者。 每次看到这种花边新闻或者报道,宇文玉尚觉得气愤,苏致函却只是淡淡一笑,不予理睬。 然而此时想起,宇文玉也意识到,在这些谣言纷起之时,宇文家没有人站出来为苏致函辟谣。 现在,嫂子出了事,那些人立刻急不可耐地想插手三哥的东西。 如果不是爹地亲自交代白管家,事情早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 是啊,嫂子是应该走的。 她还年轻,不该困死在这个越来越死气沉沉的家里。 他们不该骗自己了。 两年了。 三哥不会回来了。 宇文玉一面这样劝说着自己,可是唇依旧抿得紧紧的,不想开口赞同柳青岩,到最后,才憋出一句质疑,“如果不是为了财产,为什么你要接走她?因为友谊,还是因为同情?还是——” “因为我是男人,致函是女人,而你嫂子是自由的。两年前我把她让你哥,既然你哥已经给不了她幸福,为什么我不能带走她?”柳青岩显然不打算与他说太多,他看了宇文玉一会,突然心中一动,莫名地意识到:这孩子今年才二十啊。 十八岁到二十岁,是一个男孩最容易动情的时候。 他对致函…… 柳青岩正在想一些不纯洁的事情呢,宇文玉却已经抬起那双清透漂亮仿佛漫画般的眼,努力地笑笑,却略带忧伤道:“你说的对,嫂子是自由的。她会成现在这个样子,是我们家对不起她。如果她愿意跟你走,你就带走她吧。——可是她一日是我嫂子,终身都是我嫂子,如果你对她不好,或者欺负她,柳大少爷,就算别人不敢惹你,我却绝对能动你。” “金爷的外孙,有谁是动不了的。”柳青岩并不怀疑宇文玉的话,甚至暗地里,还有一丝提防。 宇文玉真的很关心苏致函啊,比起宇文家的其他人,纯粹善良得多。 倘若他的猜想是对的,倒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好在宇文玉真的很通情理,并没有试图横加阻拦,他离开柳青岩,先走到苏致函的身前。 第219章 真是危险啊 宇文玉本来就是长腿长手的身材,这两年窜得更加高了,他站在苏致函前面时,几乎比苏致函高出了一个多头。大男孩了。 柳青岩想。 将致函留在这个家里两年,真是危险啊。 …… …… …… “嫂子。”宇文玉稍微将身体矮了矮,让苏致函能平视着自己,“我知道你在这里不开心,如果你真的能放下,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放心,我不会让二哥再胡作非为下去。你如果喜欢那个人,就点点头,然后跟他走。我会常常去看你的。” 苏致函轻轻地望着面前这个少年。 从两年前第一次见到他,到现在,宇文玉真的长大了许多,可是骨子里的干净单纯,还是如故。这恰恰也是他难能可贵的地方。宇文玉的五官也生得极好,匀称精琢,很纯粹的帅气,带着阳光的味道,即便宇文欣还在,宇文家容貌最盛的称号,说不定也要让贤了。 阿欣的心藏得很深,所以气质难免过于清冷。 比不过宇文玉的清透。 她朝他笑了笑,然后,望向柳青岩,目光是明亮的。这幅憧憬的表情,大概便是回答。 她会想念宇文玉的。 这个唯一干净的孩子。 好在,保护他的人足够多足够强大,所以,她不用担心什么。 …… …… …… 柳青岩要带走苏致函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所有应该知道的人耳边,包括宇文释与宇文南。 宇文释并没有说什么,毕竟,苏致函并不是宇文家的私人财产,她自愿留下,他就给她一个位置。 她自己要走,他也不会挽留。 何况,继续待下去,也确实没有了苏致函的容身之地。 毕竟,阿欣不会回来了。 所有人都对这个事实心照不宣。 等宇文南一上位,苏致函又算什么呢? 所以,宇文释选择了沉默。 而莫小蚁是开心的。 不管怎样,柳青岩曾经在苏致函的心里占据过一席之地。那么,现在,不过是兜兜转转,得到的一个不完满的完满吧。 她也不忍心看着致函孤独终老。 至于宇文南的态度,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看来,柳青岩对苏致函还确实有点余情未了啊,不过,这样也好,苏致函一旦改跟了别人,便算是彻底放弃了她在宇文家所拥有的一切。 苏致函的威胁就这样接触了,况且,柳青岩是组织里的人,苏致函跟着他,就算是贴身监视,一举两得。 不过,真是没想到,柳少居然是个情种啊。 这种白痴儿都要捡回去。 可是再想想柳青岩之前说的话,宇文南又觉得未尝没有道理。 他之前不喜欢苏致函,是觉得她太有脑子了,现在,苏致函和一个小孩子差不多,根本没有了脑子,果然是求仁得仁。 那就皆大欢喜吧。 宇文南摸了摸胳膊上留下的那条仍然狰狞的伤疤,居然没有什么不甘心的。 这一枪,本来就是他该挨的。 华玲也有了三个多月身孕,他该为自己的孩子积德了。 ……说起来也奇怪,知道华玲有孩子之后,他的脾气好了很多。以前常常夜不归宿或者晚归,如今也回得勤了。从前觉得很计较的东西,也开始淡了起来,可是,也是因为有了孩子,宇文南才想尽快摆脱自己现在的处境。 将一切结束的孩子出生前吧。 事情很顺利,没有人再出来干涉柳青岩的事情,事实上,更多人只是将它当成一个事来讨论。苏致函的病情,让她失去了其他的所有价值。现在存在着的,只是一个“美丽女人”的本体而已。 而柳青岩好-色。 这就是一场金屋藏娇,没什么可说的,只怕背地里,还有一堆男人在懊恼:居然被柳青岩抢先了一步。 就算苏致函已经什么都不是,到底是当初被那么多人觊觎的大美人,如果能被自己弄来圈养,啧啧,那该多好。白白地便宜那个姓柳的了。 这些流言蜚语,两个当事人,都没有往心里去。 办好手续后,柳青岩便带着苏致函回京城了。 苏致函的东西,也由莫小蚁收拾了一些,亲自送了来。这一次,是莫小蚁亲自将他们送到机场,她没有对柳青岩多说什么,只是郑重其事地交代了一句,“好好待她。” 柳青岩应允着。 在他去办理登记手续时,莫小蚁请随行的苏妈妈给她们朋友单独道别的时间。苏妈妈很贤惠地离开了,等苏妈妈走得足够距离时,莫小蚁蹲下来,望着仍然表现得无知无觉的苏致函,轻声道:“我知道你能听懂我现在说的话,我也知道,你现在什么都不会对我说。——可是,我还是想告诉你,无论你打算做什么,我都会赞同你。可在做那些之前,致函,你要好好考虑,到底值不值得。你的人生还很长,既然选择了和柳青岩重新开始看,那就忘掉从前,重新开始吧。不要再让自己错过一次了,好不好?” 苏致函静静地望着她。 大大的丹凤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在眸底最深处,藏着一丝暖意。 “致函,释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和我说话了,除了在家里偶尔见面,我甚至不知道他的人在哪里。这一次,他是真的生气了,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无所适从过。现在,你又走了。真孤单啊。”莫小蚁苦笑了一下,又说了一句自己的事情。 这一句,纯粹是发牢骚了。 苏致函的手抬了起来。 在莫小蚁惊喜的注视下,苏致函摸了摸她的头发,略显空洞的目光变得稍微灵动了起来。 “忘掉从前,重新开始,不要再让自己错过。”苏致函有点生硬地将莫小蚁方才的话重复了部分,她的话音刚落,去办登机手续的柳青岩已经迎面走了来。 苏致函放下了手。 莫小蚁也站了起来。 她们没有再说什么,莫小蚁则一直垂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 她们都只会劝对方,可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理论的东西谁都懂得,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时,谁又能理智如斯? 莫小蚁就这样送走了苏致函。 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莫小蚁都在想:自己这样放她离开,到底是对是错?如果她当初留下致函,后来事情的发展,是不是截然不同? 然而世界没有如果。 生活不住向前,永不停息。 …… …… …… …… 那天晚上,宇文释仍然住在了书房。 第220章 正在冷战阶段 莫小蚁端着一杯咖啡走了进来,她将咖啡轻轻地放在他的电脑边,却并没有像前几次一样转身就走。 宇文释抬起头,看着木头一样杵在后面的莫小蚁,语气平静地问,“有事?” 今天莫小蚁去送苏致函了,也许出了什么状况。 不然,她也不会在自己的房间呆这么久。 他们现在正在冷战阶段。 其实宇文释并不在乎莫小蚁吃避孕药,他始终觉得她的年纪太小,决定当母亲,是需要很大的的勇气的。他可以给她时间准备,可是,两年了,她却连最起码的问题都没有想明白。如果不敲她一下,她似乎永远止步不前。 所以,他必须逼着她长大。 这些天的冷淡,宇文释确实是刻意为之,倘若莫小蚁真的死倔到底,其实宇文释也没辙。他不会强迫于她,大概,只能放手了。 想到“放手”两个字,宇文释莫名地烦躁了起来。 这个小丫头难道这的要逼着他…… 后面的内容还没有想完,宇文释的思路便堵在了那里。莫小蚁低下头,柔润的身体轻轻地滑到了他的怀里,软玉在抱,她坐在他的膝盖上,面向着他,脸压近。年轻的脸,即便都了零距离,皮肤也好得无懈可击,青春从里面渗出泡来。 他的嘴唇被轻轻咬住,小鱼一样,啄了几下,舌尖在他的唇瓣上画了几个圈,最后小心翼翼地启开他的唇齿,有点生涩,却又熟门熟路地探索着他的反应。 她的手臂已经绕到了他的颈后。 莫小蚁今天用了香水,浓浓的水果香,香甜诱人,让人想咬一口。 宇文释先是哂然,然后放下原本搁在两侧的手,扣住她的腰,在莫小蚁还继续用她生涩的挑-逗技巧撩拨他的时候,宇文释的手臂一紧,直接扣住她的腰,椅子往后滚了滚,腾出一个足够宽敞的位置。 然后,他抱着她站了起来。 莫小蚁身下一空,只能将腿盘在他的身上。 脸也移开了,眼睛眨巴眨巴的,有点受惊地望着宇文释。 作为一个勾者,她的技巧还真是烂啊。 不过,没关系。 他心甘情愿被这么烂的技巧所诱。 下一刻,莫小蚁已经被压到了书房的榻榻米上。 被反客为主。 她的手仍然挂在他的脖子上,仍然眨巴着眼,想说点什么,嘴巴又抿得很近,不过态度很明确:她要和解! 拒绝冷战! 宇文释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唇。 “如果你再不来找我,我都打算拆墙了。”他噙着笑,低沉的声音磁性而性-感,惹得心跳一漏。 “拆什么墙?”莫小蚁嗫嚅地问。 然后,忽而意识到:书房与卧房,确实只有一墙之隔…… 可是,拆墙干什么,直接踹门不是更经济合算吗? 她又开始打那些小市民的算盘了,可是算盘还没有打完,就被某个娴熟的男人,弄得七荤八素,无法思考。 这一次…… 就不吃药了吧。 她闭上眼,想。 …… 首都机场。 十月的天气已经冷得吓人,郊外的一些地方据说已经飘雪了,京城城内虽然没有下雪,可是凛冽的寒风,并不见得好多少,今年是个寒冬吧。 景之图坐在那辆平平无奇的黑色别克车里,一面看表,一面盯着出口那边。 青岩的飞机应该已经到了。 他和苏致函一起回来的。 对于这个好友的任性妄为,景之图也无话可说,他知道这两年,青岩并不容易,因为工作的关系,也没有结识其他的女孩,可是,在这个时候与苏致函纠缠上,其实并不是什么好选择。 景之图明知不妥,可是在电话里得知这个消息时,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地应了句,“我去机场接你。” 算了,活到这个年头,能让自己为之疯狂的人,并不多。 至少,对于景之图而言,三十年来,就从来未曾出现过这么一个人。 出口渐渐多了一些拖着行李走出来的人。 有几位女孩大概留意到这边坐在车内的景之图,笑着推搡着同伴,叫同伴转头也看看传说中的“帅哥”。 只可惜帅哥一心望着出口的那扇玻璃门,也不知道在痴痴地等着谁。 好容易等旅客几乎要全走光了,景之图才看见了姗姗来迟的好友。 还有,两年未见的苏致函。 其实对于苏致函的病情,景之图也是心存疑虑的,但是在见到苏致函的那一刻,他忽而觉得,其实这样也挺好。 见惯了杂志里报纸上电视里那个过于凌厉的豪门媳妇,此时穿着一身宝蓝色运动绒衣、淡唇黑发的女子是那么清新无害。景之图似乎能理解柳青岩的感觉了。 谁能拒绝这样一个女孩? 仿佛重归一张白纸般,让人无法不管。 他笑了笑,决定不再追究“合适”不“合适”的问题了,他打开车门,朝柳青岩迎了过去,先接过他手中的箱子,然后转向苏妈妈和苏致函,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 “你们好,我是景之图,青岩的朋友。” 苏妈妈连称幸会,苏致函则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很快垂下了眼眸,很腼腆的样子。 “住处已经安排好了,还请委屈坐一会我的车。”景之图继续道。 然后埋怨地看了柳青岩一眼。 安排住所就是一个棘手的事情。他将苏致函这样不明不白地带来了,到底算是未婚妻呢,还是爱人呢,还是单纯的朋友呢? 柳家的人会怎么看? ……巧儿怎么办? 只要想一想,都觉得头疼。 景之图已经开始同情柳青岩了。 考虑到苏致函的病情,为苏妈妈与致函安排的住所并不在市区,景之图租下了一条香山脚下的小楼,小楼有一段历史了,也住过许多赫赫有名的人物,虽然老旧,但并不算委屈她们。 景之图为人细心,知道苏致函此时是位病人,所以,连帮佣都已经请好了,每天负责买买菜,做做饭,打扫卫生,这样,苏妈妈也可以专心陪着苏致函。 况且,柳青岩的住处离这里也近,如果走四环,四十多分钟便能到。 不过,在看见那栋小楼的时候,苏妈妈便已经明白了,也许这个男人还不打算娶自己女儿。 不然,他会直接带她回家。 第221章 一道告辞 苏妈妈心中是有埋怨的,但也知道现在的情况来看,谈婚论嫁也太早,毕竟,女儿还没有正式解除与宇文家的关系。就当是换一个环境疗养吧。 小楼是独门独院的上下三层,后面便是风景秀丽的植物园,深秋的京城美得惊人。遍目都是热烈的黄与浓醉的红。 柳青岩没有在那里留宿。他今天需要回家一趟了。 苏致函被带走的消息,虽然没有在公众媒体上公布,但是,家里人一定已经收到了风声。 柳青岩必须回去面对。 他先仔细地考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然后亲自布置了苏致函的卧室,直到帮佣做好了晚餐,他才与景之图一道告辞。 “我明天再来。”他对苏妈妈道,说完,柳青岩转向苏致函。 苏致函垂着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闻言,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没有说话,可是苏妈妈还是从那一眼里,发现了浅淡的眷念。 女儿是依赖着这个男人的。 苏妈妈想。 柳青岩的心口却是一动。 时光倒流。 好像多年前的景象再次重演。 她的安静与永远不易察觉的眷念。 “我明天早点过来。”他忍不住多加了一句。 苏致函的唇角于是漾了上去,带着喜悦,露出一抹微笑来。 景之图则在后面催促着柳青岩,“走吧。伯母还等着你回去吃饭。” 他同样有一些话想私下对柳青岩道。 辞别了苏妈妈,两人一道走出了小楼。等车驶到环岛时,景之图终于开口问:“你打算怎么办?” 总不能这样一直金屋藏娇吧? 且不说苏致函如今的身份,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是的小丫头了,就算仍然是那个名不经传的小丫头,柳青岩大概也做不到逢场作戏了吧? 动了心,什么都完了。 现在,苏致函也不再抗拒他,他是肯定要与她在一起的。但——谈何容易? “我不知道。”柳青岩苦笑道:“我只是知道,我不想放手了。” “那么,你娶她?” “我会娶她,可是,不是现在。在此之前,我要先找到元宝。”柳青岩揉着太阳穴道,“之图,晚上到我家吃饭吧。” 这一次,他是一定要娶她的,可是,柳青岩也很明白,此时摆在自己的困难真的太多太多,就算他可以不在乎,却不能表示致函也能接受。他想给她一个现世安稳的生活,就必须先将这些事情全部解决。 最直接的阻力:家庭。 无论是父母,还是妹妹,甚至那些世人的眼光,只怕都要对这桩关系挑剔有加。这些压力,对于如今的苏致函来说,实在太大了。 “现在去你家吃饭,不是触雷吗?”对于柳青岩的邀请,景之图赶紧敬谢不敏道:“不要指望我帮你,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件事,你自己招惹的,就得自己去解决。关键还是,柳老将军。 他如果真的不赞同,你们岂不是要将关系弄僵?苏致函的事情,会不会破坏我们之前的计划。这些因素,你都想到了吗?” 柳青岩沉默。 他不想说谎,这些事情,他确实想过,可是,即便考虑了那么多,给了自己许多许多理由让自己再等等,在看见苏致函的那一刻,他还是被唯一一个念头所左右。 他要与她在一起。 不想再等待,不想再隐忍,现在就要在一起。 所以,才有了仓促间将她带回京城的举动。 “你说宇文欣和元宝还没有死,如果你找到元宝,也就意味着找到了宇文欣。到时候,他要求你把他的妻子还回去,你该怎么自处?苏致函又会怎么选择?这些问题,你都想过没有?别到最后,空欢喜一场不说,还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的。”景之图又好心地提醒道。 宇文欣毕竟是苏致函的合法丈夫。 柳青岩此时的行为,其实与趁虚而入没有区别。 对于这个质疑,柳青岩没有回答,只是抿着嘴,容色坚毅。 “算了,致函的人已经到了,你也不能再辜负别人。其他的事情,真的不行,放弃也没什么不好。你现在已经陷得那么深,我也很担心。”景之图叹息道。 柳青岩已经成功进入了S,这对国安局来说,是一个大新闻。 通过柳青岩,他们也确实掌握了许多关键性的人,但是,还不够深入,至少,像柳史言那个级别的,一直没有露面。现在放弃,其实很可惜。 但对于景之图来说,比起任务,真正重要的,显然还是自己的好友。 柳青岩参与了太多事情,也见识到了太多点石成金或者颠倒黑白的勾搭,景之图很明显地感觉到,在很多事情上,之图不如从前那样坚定了。 他开始质疑自己。质疑很多事情,质疑许多行为到底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所以,趁着致函的这件事,此时抽身也好。 “都已经走到这里了,怎么能够放弃?”柳青岩摇摇头,道:“放心,我会找到一个平衡点。——对了,租房和请人用了你不少钱吧,告诉我数目,我还给你。” “那么贵的房子,我哪里有钱,是用局里的公垫付的。回头你去会计那里补上就行了。”景之图回答道。 景之图是正儿八经拿工资的,不像柳青岩,再怎么说,也还有一定家底。 不过,他们两人之间,似乎从来不曾觉得,钱是一个多大的问题。 “那从我的工资和补助里够好了。” “好。” 谈话就此闲闲地结束。 景之图没有再说什么了。 汽车快速地滑过越来越浓的夜。 快到柳青岩的家里时,景之图没有靠过去,而是停在前面拐角的地方。不然,被柳伯母看见了,免不了又被挽留下来吃一顿便饭。可今天晚上,景之图实在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没义气。”某人嘀咕道。 “义气又不能当饭吃。”景之图笑着打开车门,催促着对方赶紧下去。他忙了这几日,还想早点回去补眠呢。 可是,就在柳青岩打算离开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在背后问了一句,“你将苏致函接了来,姜巧儿该怎么办?——人家这两年一直在等你。” “我又没让她等我。”柳青岩蹙眉。 是不是所有人都认为自己对姜巧儿有一份责任? 别人也就算了,景之图分明是知道的,连他都站在了巧儿那一边,还真是……棘手啊。 第222章 算是应允了 “我知道,因为要接近姜家的缘故,你不能做得太绝情,但是,巧儿到底只是一个无辜的女孩,我还是不希望她因为其他原因受到伤害。”景之图有点无奈地说:“如果你真的打算和她彻底断掉,就尽量照顾一下人家女孩子的面子。” 虽然理由有点稀里糊涂,可是,姜巧儿已经被世人公认为柳青岩的未婚妻。 现在,柳青岩公然将苏致函带了回来,便同当众打姜巧儿的耳光一样。 这个圈子就那么小。成天说来说去的八卦也只有那么几件。姜巧儿肯定颜面尽失。 景之图的提醒也是好心。 柳青岩“嗯”了一声。 算是应允了。 回到家,隔着老远,柳青岩便看见了自家客厅大亮的灯。 显然,一家人都在等他回来。 柳青萍虽然已经结婚,大多数时候陪着丈夫住在杭州,可是这几天杜海川在京城有一个学术会议,所以,两夫妻现在也住在家里。 就连常年见不到人影的爸,此刻大概也在屋里等着他吧。 更别说母亲了。 柳青岩的头已经开始发胀了,可是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顶着柳史言之子,到处横行霸道,却又什么都保护不了的无能之人了。 果然,家里的阿姨刚为柳青岩将门打开,他便听见了母亲的声音,从餐厅那边传了来,“是青岩吧?” 柳青岩一面换鞋,一面应话。 “是我。” 那边很快没了声息,只听见碟子碗筷的簌簌声,他们显然是等着他一回来就开饭。 柳青岩转过玄关,毫不意外地看见了坐在主位上的柳史言。 还有柳青萍与杜海川。 在柳史言对面还有一个空位,显然是留给自己的。柳青岩也不多话,先去洗手间洗完手,然后,坐下来一起吃饭。 柳家的家教甚严,柳父一直是以军事化的模式来管理着这个家,食不言寝不语是最基本的礼节。虽然都揣着一肚子话,可是这顿饭却吃得异常安静,连咀嚼声都听不到。 好容易将这顿食不知味的家宴吃完,阿姨送来切好的水果盘,柳史言这才开口。 不过,却没有怎么理睬柳青岩,而是转向自己的女婿杜海川,和声问:“这次的会议怎么样,还算顺利吧?——如果杭州没什么事,就在京城多住一段时间。” “都很顺利,谢谢爸关心。我下周还有几堂公开课,可能不能呆太久。不过,青萍如果想留下来多陪陪您老,我也没意见,她想住多久都行。”杜海川恭敬地回答道。 从英国毕业后,杜海川便留在了大学教书。学历过硬,也有点背景,他年纪轻轻的,据说马上就要当副教授了。 柳史言还是很满意这个女婿的。 虽然在政界商界都谈不上什么人物,在学术界也是个新人,但是家世清白,为人也简单,这样的男人,才能给自己那个过于强势的女儿一个幸福的未来吧。 柳史言对青萍的要求一向不高。 女儿嘛,不求大出息,只要一辈子开开心心安安稳稳就行了。 “我想留就留,还需要你允许吗?你要回杭州,自己回去。”柳青萍在旁边嘟着嘴发着牢骚道。 “青萍!”柳母嗔了一句,显然觉得自个儿的女儿太不懂事。都结婚这么多年了,还喜欢逞口舌之强。 杜海川只是笑笑。好像并不生气。 他们这一家人在这里拉着家常叙着旧,似乎,没柳青岩什么事了。 柳青岩也不主动开口。 他很明白,这绝对是暴风雨之前的前兆。 果然,等杜海川的事情结束后,柳史言的目光一转,已经停在了儿子身上。 柳史言与柳青岩长得极像,年轻的时候,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现在老了,底子犹在,就算两鬓花白,但也是一个威严矍铄的老将军。只是柳史言平时不苟言笑,太过严肃了,与柳青岩的嘻嘻哈哈大相径庭。 “青岩,听说你最近很忙?”他不动声色地问道。 “瞎忙。”柳青岩同样在装着糊涂。 “我让你去国防部挂着职,你还真是把职挂在那里了,一点实事都没有做。成天只知道和一群狐朋狗友鬼混。你年纪也不小了,未来该怎么走,不该我们为人父母的再置喙。我也不指望你给柳家增光。”柳史言的态度还是克制的,与柳青岩说话时,语调慢条斯理,但又威严莫名,“不过,如果你做错了事,我们为人父母,还是不得不管。” 柳青岩也不插嘴,只是端正地坐在原处,老老实实地听着。 柳史言是这个家里的一家之长,无论是青岩还是青萍,从小就对自己的父亲又敬又怕。就算现在成年了,那种敬怕的感觉依旧。而对柳青岩来说,他对父亲的感觉,则更为复杂了。 “你今天回京,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柳史言继续问。 依旧克制着情绪,没有生气,也没有马上横加指责。 柳母却已经坐在旁边长吁短叹了。 儿子这么不争气,放着那么好的准儿媳不去陪,却跑到澳门将一个没什么好名声的寡-妇拐了来。你说,这不是造孽么? “两个人。”柳青岩也懒得拐弯抹角,他抬起头,直视着父亲道:“我把苏致函带来了,至于她现在住在哪里,我还不能告诉你们。不过,我希望你们能够接受她……” “啪!——” 不等柳青岩将话说完,柳史言已经拿起面前的瓷杯,用力地摔在了地上。 他显然一直在生气,只是忍着没有发作而已。 可是,没想到儿子非但没有一点悔改之心,反而理直气壮,嚣张得厉害。 柳父的突然发作,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柳母也顾不上训斥儿子了,而是赶紧跳起来,抚着柳史言的背道:“老头子,消消气,消消气,孩子是鬼迷心窍了,遇到狐狸精了,他肯定会醒悟的。” 柳青萍也赶紧过去安抚自己的父亲。 杜海川不方便冲过去,事实上,在柳青岩提到“苏致函”的名字时,他便陷入一种若有所思的状态。 致函……在京城了吗? 被柳青岩带到京城了? 第223章 某处的苏致函 虽然这些事实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可是,杜海川还是觉得心跳漏了一拍。多年前,那个文静娟秀的小女孩,多年后,在宇文家大放异彩的艳丽女子,还有此时被深藏在京城某处的苏致函,全部重叠着,在脑海里徘徊不散。 “跪下!”柳父似乎还不解气,看着柳青岩仍然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他推开面前的两母女,大声叱喝道。 柳青岩神色未变,也没有公然忤逆或者反抗,柳史言喊完“跪下”后,他离开推开椅子站了起来,然后,笔直地跪在了饭厅前。 不过,脸上还是看不到半点悔改之意。态度依旧倔强得很。 “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柳父沉着气,一字一句道。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们她在哪里,不过,请你们接受她。”柳青岩果然重复了一遍。 柳史言显然被气到了,他腾得站了起来,指着外面的院子道:“去院子里跪着!别杵在我面前!” 柳母见丈夫好像真的认真了,反而不想再责怪了儿子,她本想为儿子求两句情,柳史言却已经站了起来,大步朝楼上走了去。 这场饭后的对峙,疾风暴雨一般,连准备都没有,就直接爆发了。 柳史言上楼后,柳青岩也站了起来,转身回到院子里,重新跪下。 他小时候调皮捣蛋,一直就这样惩罚过来的,柳青岩没想过反抗。对待父母,他的态度一直是传统的,有点过于在乎了。 柳母又心疼儿子,又担心丈夫的身体,纠结了一会,还是上楼陪丈夫去了。 柳青萍则留了下来,走到院子里,蹲在哥哥面前,叹气道:“哥,你这是何必。别人不要的东西,你偏要捡回来。这世上的漂亮女人一大把,你又不是找不到好的。干嘛还要吃这个回头草。” 柳青岩抬头看了她一眼,很严肃地说:“以后不准这样说你嫂子。” 柳青萍“呵”了一声,显然对“嫂子”这个称呼很是不屑。 她也懒得管大哥了。 其实爸说的也对,哥的年纪也不小了,可是,非但没有一点事业心,反而越混越不堪,成天也不知道都在干什么,这一点上,还不如杜海川呢。 现在,又把一个已经废掉的苏致函弄了回来,还口口声声要接她进家门。 别说是正式进柳家的门了,就算是做妾做小,只怕他们家也未必答应。—— 让他跪着反省去吧。 柳青萍也懒得管大哥了,她从院子里回到大厅。招呼了一声有点发呆的杜海川,先回到自己的客房去了。 方才还家人满堂的地方,很快空无一人。 只是映着窗户,看着始终跪在外面的柳青岩。腰背挺直,即便是跪着,也没有半点妥协软弱的意思。 柳母好几次想下去看看,都被丈夫制止了。 她原本就是一个软弱性子,到最后,也由着他们父子折腾。 只希望青岩别那么傻,真的在外面跪上一整夜才好。 …… …… …… …… 柳青岩并没有起来。 父母卧室的灯早已经灭了,紧接着,青萍的房间也变成了一片黑暗,小小的四合院变得幽暗而静谧,晚秋的夜寒气很重,他刚才进屋的时候,因为暖气的缘故,将外套也脱了,现在只剩下一件单衣。 夜风袭来,冷得渗人。 柳青岩的身姿依旧笔直倔强。 等到后半夜的时候,柳青岩低下头,看见被随手带出来的手机,犹豫了一会,他还是拨通了那个电话。 苏致函房间的电话。 电话响了五声,在柳青岩就要挂断的时候,终于被接了起来。 苏致函的声音在那边懒懒地响起。 “是谁?” “是我。柳青岩。 石头,还记得吗?”他的声音低低的,冻得发青的脸,在那一刻温柔如幽夜里绽放的昙。 “嗯。”苏致函应着。 她当然记得。 “有事吗?”她又问。打着呵欠,带着睡意。 “没事,就是告诉你,晚上天凉,在家里好好睡觉,别出去乱走。多盖点。”他没话找话地交代了一句,然后自嘲地笑笑,“那就这样了,晚安。” “晚安。 咦,有月亮。” 最后的感叹,已经是挂电话的时候了。 柳青岩合起手机,抬起头。 深蓝的天幕上,那一轮清冷的下弦月,美丽如诗。 柳青岩果然在外面跪了一夜,到了凌晨四点多的时候,柳母到底没忍心,趁着丈夫熟睡,她从楼上跑了下来,死拉硬拽地将柳青岩给拽进了屋里。 柳青岩身上已经冻得全身没有一点热气,柳母赶紧给他煲了一碗姜汤,生怕自己的宝贝儿子感冒了,等柳青岩将热汤喝了一半的时候,柳母到底没忍住,又重提话题道:“那个什么苏小姐,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啊?其实,妈也没那么古董,现在不讲究门当户对,只是,听你爸说,这个苏小姐现在有病,丈夫生死不明的。娶回来真的不太合适,再说,姜小姐怎么办?巧儿可是我们认定的儿媳妇,你可不能那样辜负人家。” “我到底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娶姜巧儿了?”柳青岩无可奈何地望着母亲。 现在,不仅外人那样认为,便是自家的人,也把姜巧儿当做准媳妇看待。当然,这件事,柳青岩也是有责任的。最开始听到这些谣言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辟谣,仍然和姜巧儿保持着联系,甚至还拿这件事当笑谈。巧儿也只是温婉地笑。 他以为世间的事情,总可以清者自清,现在才发现,如果你不自清,搞不好真能成为一笔糊涂账。 “可你也没说不娶人家,这样不明不白地将人家拖了两年,这又是什么意思?”柳母见儿子翻脸不认账,也不免有点恼了,语气变急了一些,“妈也知道有些事情是勉强不来的,可是你今年也三十二了,你爸在你这年纪,都有青萍了。你还成天吊儿郎当的,可怎么办?你不想娶巧儿也行,但是这个苏小姐,却绝对不行。你还要不要前途的?这种授人于柄的女人,也要往家里带?” 柳母其实是想和儿子心平气和地讲道理的,可是说着说着,也激动了起来。 苏致函的事情,她多少也了解了一些,这个女人的经历太复杂了,况且现在又病又一无所有的,让她如何能够接受这种人当自己的儿媳? 再说,还有巧儿珠玉在前呢。 第224章 都迷得神魂颠倒 这个苏致函,简直比不上巧儿是万分之一啊。 儿子真是瞎了眼了,鬼迷心窍。八成是被狐媚到了。 想当初,苏致函可是连宇文家三少爷都迷得神魂颠倒的,可惜婚礼前夕就出了那场车祸——对,还克夫。 这不是迷信不迷信的问题,反正,只要是想一想,就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 柳青岩没有顶嘴,只是默默地将面前的姜汤喝完,然后起身道:“妈,我有事先走了。等爸醒来,告诉爸一声。” “这么早,你去哪里?睡一觉再走吧。”柳母赶紧换了态度。 现在才是凌晨五点,青岩又一夜未睡,她怎么放心让他就这样离开? “不用了。”柳青岩对母亲的态度是克制的,几乎从不出言反驳,如果他忍不住想说重话了,便会直接离开。 将已经喝完的空碗放在了桌上,柳青岩拿起沙发上的一件睡袍,披在母亲的身上,然后搂着她的肩,亲自将她送到楼梯口,“好了,妈赶紧去睡觉吧,我没事。” 柳青岩人高马大的,柳母则属于典型的娇小身材,被儿子拥着的时候,很有几分柔弱的感觉。不过,刚才腾起的怒气,也消了不少。 儿子到底是孝顺的。 那个苏致函的事情,绝对是他一时的鬼迷心窍。多点时间就好了。 目送着母亲上了楼,柳青岩抓起外套,转身离开这个家。 …… …… …… 柳母顺着楼梯回到房间里,推开门,才发现柳史言已经醒了,正躺在床上看书。待她进来,柳史言将书放在一边,淡淡问:“那个逆子走了?” “恩,说是有事。——你也真是,让青岩在外面跪了一宿,万一跪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柳母嗔怪道。 “他如果那么容易出好歹,那还是我的儿子吗?”柳史言哼了一声,“一把年纪了,还惹父母为他担心,不孝子。” 柳母不做声了。 “行了,睡觉,不管他。”柳史言说着,已经将床头的台灯灭掉了,黑暗里,还能听见汽车引擎的动响,那是柳青岩离开的声音。 柳母侧耳倾听了一会,等车声渐渐远了,她才坐到床沿边,低声感叹道:“不过,青岩确实老大不小了,这没成家没立业的,成天也不知道都在忙些什么。还有和他一起玩的那些朋友,很多风评都不好,我真怕他走上歪路。” “他成天做的那些事,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柳史言的目光变得深沉了起来,在暗色里看不清表情,“走正道要当英雄,走歪路也要当枭雄。就怕,到头来,反而成为一头狗熊。丢人现眼。” 柳母叹息。 柳家老宅重新归入黎明前的宁静。 柳青岩直接驱车离开了,其实今天并没有什么事,可是,继续呆在家里,免不了又是一顿吵闹。 和父母的沟通显然以最不堪的结果告终,让他们接受苏致函,确实需要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他还不想与家里闹僵。 开车在路上瞎逛了一会,柳青岩将方向盘一转,直接拐向了香山的方向。 这个时节的夜晚很长,五点多钟的时候还是浓墨色,没有一点天亮的征兆,不过,等柳青岩的车停在小楼前面时,已经能看见那些早起登山的人们了。 帮佣的阿姨很快为柳青岩开了门,问起苏小姐和苏太太,回答说:“都还在睡觉。” 柳青岩于是将进门的声音放得很轻。 帮佣也梳洗起床,准备买菜弄早点了,柳青岩顺着楼梯,慢慢地爬到二楼,苏妈妈的房间很安静,显然还在熟睡,致函的房间同样静悄悄的,细细地听时,才能听到她均匀而安稳的呼吸声。 在宁静的清晨,格外静谧。 他停在了致函的房间前,门是虚掩的,开着一条缝,透过缝隙,可以看见她侧身躺在床上的轮廓。柳青岩走了进去,动作同样很轻,可是,等他站在床边的时候,还是将苏致函惊醒了。 她转过头来,睡眼惺忪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少惊奇。 “吵到你了。”柳青岩歉意道。 苏致函摇了摇头,用手背揉了会眼睛,可是睡意还是浓得很,似乎并不想起床。 “继续睡吧。”他俯下了身,伸手摸了摸她额前的头发,轻声哄着。 苏致函于是拉过他的手,枕在自己的头下,脸颊在上面蹭了蹭,寻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果然闭上眼睛,继续睡觉了。 柳青岩先是一愣,随即微笑了起来,他轻轻地踢掉鞋,也侧身躺下,躺在她的伸手,一只手已经被苏致函霸占成了枕头。另一只手则从她的腰上横过去,将她拥在怀里。 她头顶的碎发撩着他的鼻息,清新如这个柔和的早晨。 柳青岩很快睡着了。 酸痛的膝盖也未能挡住那如醉酒般的睡意。 这一觉,睡得如此深沉,大概是这两年来最好的一次睡眠了,没有梦境,没有不安,甚至连楼下噼里啪啦的厨具声响都未能将他吵醒。 …… …… ……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钟。 他睁开眼,先适应了这满室的阳光,等略回过神后,便急着去看自己怀里的那个人。 可是低头时才发现,苏致函竟然已经不在床上了。 柳青岩的睡意几乎在一瞬间便消失无踪,他猛地坐起身,一转头,才发现苏致函正站在阳台上,手扶着栏杆,出神地望着外面。 现在是香山红叶最美的时刻,所以街道上游人如织,这里离主街虽远,但还是有好奇的游人不小心闯到了这里。人声笑语似近若远。光影斑驳,阳台上的女子如幻还真。 刚才提起的心终于慢慢地落了回去,柳青岩松了口气,翻身从床上下来,也走上阳台,从背后抱住她。 苏致函显然吓了一跳,轻轻地“啊”了下,然后扭头望着他。 黑漆漆的眼珠如猫一样,纯真而灵动。 “怎么起得那么早?”他柔柔地问。手臂却并没有松开的意思。 苏致函下意识地挣了挣,见没法子挣脱桎梏,她索性就罢了。 “就是醒了。”她转回头,重新将手搭放在栏杆上,“好多人啊。” “恩。都是去爬山的。你要去吗?”柳青岩随口提议道。 说完后,他便自责了。 第225章 也猜到了柳青岩的身份 苏致函在京城也呆过几年了,可是,似乎从来没有来过香山。在她跟着自己的那两年,柳青岩鲜少带她出去。更别说爬山这种余兴节目了。 苏致函抬眸望着他,虽没有回答,但是,神情是想去的。 柳青岩于是开始着手准备。 就像精心计划准备约会的毛头小子一般。 他从楼上下去的时候,见到苏妈妈,对方倒没怎么吃惊。 显然,阿姨早已经告诉太太,柳先生凌晨来访的事情了。 其实,到了今天,苏妈妈也猜到了柳青岩的身份。 柳青岩。 她怎么会忘记这个名字呢? 当初小雷随口说出的那个名字,说可以救他丈夫的那个名字,不就是柳青岩吗? 难怪,他知道自己丈夫的事情。 可是,他又是如何认识致函的? 苏妈妈确实软弱,但并不傻,活到这把年纪,很多事情不用说,也能懂得。苏致函在京城的那两年,一个高中未毕业的人打工哪里赚来的钱给她与致雅移民?自己的丈夫又是如何免除死-刑的,致函对那两年生活始终闪烁的回避态度——所有的一切全部放在一起,苏妈妈不可能猜不到其中的来龙去脉。 原来他们早就有过一段。 那一段具体的因由,已经无从考究了。 到了如今,柳青岩还肯这样照顾自己的女儿,已算难得。 可是,察觉到这层关系后,苏妈妈反而有点呆不下去了。她觉得愧疚。 其实,在苏致函去京城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以致函的性格,绝对不会对家里的事情不管不问,而独自出去打工。然而她没有阻止致函,大概那个时候,她也懵了,她是希望致函做点什么来帮帮家里的。 苏致函还在上面换衣服,阿姨已经上去帮忙选衣服了。 客厅里,只有柳青岩与苏妈妈两个人。 两人先对坐了一会,大概也找不到什么话讲,顿了顿,柳青岩率先开口道:“我已经和天津那边打好招呼了,阿姨可以随时过去看他。” 苏妈妈点点头,犹豫了一会,终于问道:“柳先生……对我家致函,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我会娶她,但不是现在。抱歉。”柳青岩实事求是道。 苏妈妈点了点头,叹息了一声,也没说什么。 如果柳青岩只是寻常的人,事情大概会容易一些,只是,就算是寻常的人家,女儿这个样子,这个背景,别人也会三思而后行,更何况是柳家。 那个赫赫有名的柳家。 她能理解。 不过,只要他有这个承诺,她也就放心了。 “那我就将致函交给柳先生了,从天津回来后,我想去法国看看我的小女儿苏致雅。”苏妈妈道。 “您放心。” 柳青岩也没说什么大义凛然的保证,不过,这三个随便至极的字,却没来由让人安心。 他们说话当口,苏致函已经下了楼来,仍然是一套清爽的天鹅肉运动衣,头发扎成马尾,很这样看着她,很难相信她曾是一个孩子的母亲。此刻的苏致函青春逼人。纯净得不可思议。 柳青岩站了起来,守在楼梯口处,向她伸出手。 苏致函将手放在他的手心里。 …… …… 登山的人很多,那条人工修建而成的石阶上三三两两全是游人,一路的景色美不胜收,苏致函仿佛一个小孩子似的,根本不觉得累,就这样牵着柳青岩的手,且走且看,神情是开心而好奇的,会因为一朵花一片红叶而驻足许久。 柳青岩也暂时放下了一切,他们一直爬到山顶,路上,他讲了一些所知不多的传说,每个故事都能引起她的惊叹。那双清透的眼睛就那样笔直地望着他,仿佛他是无所不知的先知。 “宇文欣和你,也一起爬过山吗?”到了山顶,他们找了一根长椅坐好,天气很好,年轻的情侣都在山顶上流连不已。 柳青岩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问,反正,突然就想问了。 苏致函的神色没有一点触动,只是很困惑地蹙了蹙眉,“宇文……欣?” 仿佛对那个名字真的没有一点印象似的。 柳青岩握住她的手,连忙道:“没什么。喜欢爬上吗?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常常陪你爬。” “嗯。”苏致函点点头。似乎也是欣喜的。 两人就这样坐在山顶上,看着美景如画,现世安稳。 昨天晚上,景之图的话,就那样莫名地浮进脑海。 如果,宇文欣回来了。 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柳青岩转眸,看着噙着笑,如孩子般望着红叶发呆的苏致函,放在她背后的手臂莫名地紧了紧,将她带进怀里。 仿佛要挤走那份不安。 澳门。 三姨太的府邸今天格外热闹,显然,华玲怀孕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前来贺喜的人络绎不绝。 这个府邸,很久没有这样热闹了。 嗅觉灵敏的人们,早已经从华玲怀孕的消息里,嗅到了宇文南终将掌权的兆头。他们不过是前来巴结的。 各式各样的礼物也被堆到了门厅,每一样都贵重难当。 宇文南陪着自己的妻子在客厅里迎客。他对任何人的态度都是淡淡的,隐约间,已经有了宇文释的风范,让人看不出深浅。 等敷衍了一圈后,华玲还在客厅里兴致勃勃地招呼客人,宇文南已经寻了一个抽烟的理由,暂时躲开了。 等站在阳台上,拿出烟的时候,他突然想冷笑。 这些人,从前可不见有什么来往,现在眼见着他要得势了,就一个两个前来巴结。 临时抱佛脚的玩意儿。 可,这就是现实。 不管怎样,妈妈的府邸冷清了那么多年,现在有如此多的贵客来来往往,母亲脸上的笑容是真的,她只认为自己的儿子有出息,她认为自己熬了那么多年,终于有了回报。——这就够了。 然而,真的够了吗? 为什么透过这扇玻璃,看着屋里的灯火辉煌,衣衫鬓影,心中没有一点得偿所愿的喜悦?反而有种呼吸不过来的压迫感。 母亲脸上的笑,华玲一身的光彩,也不能将那片压抑与粘稠驱散一分。 宇文南正觉烦躁,站在门口那边的人神色突然变得更加谄媚起来了。 他知道,宇文释来了。 今天虽然不是什么正式的日子,但是华玲怀孕的消息是昨天公布的,所以,今天也算是个小型庆祝会,宇文释会到场不足为奇。 华玲肚子里的孩子,算是他的长孙了。 第226章 永远是现在的强者 ——至于之前的那位元宝,两年过去了,健忘的人们早已经当他从未出现过。 现在,连宇文欣的名字,都几乎木人提起。 这就是现实。 人们能看到的,永远是现在的强者,而输掉的那些人,不管曾经多么强大,多么辉煌,只会被遗忘。 宇文南突然又能呼吸了。 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 他从来就没有选择。 掐掉烟头,宇文南大步从阳台走回客厅里,然后。迎着宇文释,笑容满面,父慈子孝,“爹地,你也来了。” 然后,他漫不经心地转向站在宇文释身边的莫小蚁,眼眸微垂,“小妈。” 莫小蚁神色如常,宇文释则淡淡地点了点头。 “华玲呢?”他很快问起这次晚宴的女主角。华玲也已经闻风而来,比起前段时间,怀孕三月的华玲丰韵了不少,虽然害喜厉害,可是,大概是心情越快,浑身上下都透着幸福的感觉。 即便结了婚,也担惊受怕了那么多年,现在,孩子让一切尘埃落定。 华玲知道,这辈子,她和宇文南都不可能陌路了。 他们之间有了羁绊。 即便他得偿所愿,即便她对他不再有利用价值,可是,她是他孩子的妈。 悬了那么多年的心终于踏实了,以至于,华玲现在看到莫小蚁,那种隐约的不安与敌意也已烟消云散,她笑盈盈地迎了过去,拉着莫小蚁的手,极亲热地招呼道:“小妈也来了?几天不见,小妈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你也是。最近身体可好,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叫人送了来。”莫小蚁挽着华玲的手臂,同样友好地搭着话。 外人看来,确实是和和睦睦的一家人。 两个女人很快去一边寒暄去了,宇文南则带着宇文释,先去主位上入座。 在走过去的时候,过来打招呼的人络绎不绝,宇文释只是淡淡点头,或者,直接将话题推到宇文南身上,那种和睦或者栽培的意思,异常明显。 宇文南不是傻子。 他很明白,这次爹地亲自现身,意味着什么。 那么,终于轮到他了吗? 没有了宇文欣,没有了苏致函,他终于能得到宇文释的正眼相加了吗? 他的手心有点发热。 心底却莫名地变成了一片荒凉。 父子两走到最前面的那桌席前,那张桌子还是空的,其他的位置则离得很远。虽是大厅,却是热闹中的私隐位置。宇文南拉开椅子,先让父亲落座,然后,自己则坐在了旁边。 坐下时,他下意识地朝华玲与莫小蚁那边望了一眼。 那两个女人显然谈得不错,似乎已经说到了一些育儿方面的小窍门了。华玲的神色是温柔的,那种温柔,第一次让宇文南将目光从莫小蚁身上,移到了她的脸上。 孩子,是女人永远的话题。 宇文释不动声色地看着宇文南的目光,但什么都没说。 等两人全部坐定后,宇文释问:“想好名字没有?” 宇文南沉默了一会,轻声道:“我和华玲商量过了,如果是男孩,就叫尘,如果是女儿,就叫蝶。” “晨?” “不是晨曦的晨,是尘土的尘。名字普通点,孩子会长寿一些。”宇文南说话的时候,抬起头,深深地看了父亲一眼。 宇文释的脸色有点发白。 两人很快陷入了死寂般的默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宇文释才叹息般问:“你还是忘不了你大哥?” 众所周知,宇文南是宇文家的二少爷,宇文欣排老三,而宇文家,其实是有个长子的,只是那个长子,活着的时候名不经传,死的时候也无声无息,所以,大家从来就不曾试图了解过这个人。 只是有一些老人,依稀记得,那个长子的名字,似乎叫宇文晨。 如晨光般来到的长子长孙。 可惜,太短命了。 他是怎么死的,也没人知道,据说是病死,可是,宇文南知道,大哥绝对不是病死。因为在听到他的死讯前天晚上,他还好端端的,还过来和宇文南玩过,别的人欺负宇文南的时候,大哥还站出来为他说过话。 可是,第二天,就听到了宇文晨病故的消息。 那时候,宇文晨不过才十五岁。 真正的死因,无人知道,也无人去查。宇文晨的情况和宇文南很像,母亲都是不得宠的人,他是二姨太的儿子,二姨太也是宇文释昙花一现的女人之一,只不过走了运气,有了儿子,可惜她也短命,在宇文晨只有几岁的时候就撒手人寰。 没有背景,没有依靠。 唯一可以依靠的,不过是长子这个称谓而已。 可是,到头来,连“长子”这两个字,都成为了怀璧的罪。仍然有人容不下他。 到底是谁下的手,无从查起。 也许,这世上,除了当事人,也只有宇文释心知肚明了。 但是宇文释什么都没有说。 自己的儿子死了,他却只是沉默,无法查,不能查,宇文南在灵前牢牢地看着父亲那张威严深邃却又冷酷无情的脸时,他第一次感到彻骨的寒冷。 那天的灵幡,那天的宾客,那天的花圈,那天的棺木,都成为了可以噬人的妖怪。 好像随时都可以将他吞噬,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在接下来的半年里,宇文南常常从梦中惊醒。 那是宇文南最后一次领略到宇文家的残酷。 和那些冷言冷语不同,和那些孩童间还算温和的欺负不同,他意识到:如果不争,就会死。 而且,还会死得不明不白,无声无息。 大哥也就罢了,大哥的母亲去世得早,死便死了,没有人难过,甚至没有人记得他。 可是,他不行。 他有母亲。 他不要这样糊里糊涂地成为那具棺木里的棺材。 宇文南真正的转变,也许,就是从那时开始的,他开始争强好胜,开始在各个方面展露头角,也终于成功地引起了宇文释的注意,受到了爹地的器用。 即便只是一场利用,可是,被利用,便代表你有价值。 他没有什么不甘心的。 从那天,一直走到今天,再回顾来路,所有的劣迹斑斑,所有的坎坷,都没有什么可遗憾可后悔的,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战争。 战争中有慈悲,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他已经深感其痛。 第227章 没什么忘记不忘记的 “……没什么忘记不忘记的,我和大哥不熟,何况他也去世那么久了。我只是觉得,这个字很好听。”面对宇文释的质疑,宇文南淡淡一笑,不以为意道:“如果爹地不喜欢,我们可以换。我和华玲本来是想请爹地为我们起名字的,只是担心爹地太忙,所以才没有开口。” “尘这个名字不错。”宇文释没有要求换名字,而是心平气和地评价道:“蝶也不错。都是好名字。” “谢谢爹地。”宇文南恭声道。 “明天有一项收购计划,原来是阿欣跟进的,现在,他人不在了,你帮忙跟一下吧。不懂的地方,可以问问白管家,他是老人,对这个项目很了解。”宇文释继续道。已经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态度。 “好,我不会让爹地失望的。” 宇文南回答着,心跳也就此漏掉了一拍。 老头子,到底打算放权了。 将宇文欣的地盘给了他,是不是就意味着,宇文家的权力重心,将会发生偏移? 宇文释没有多解释什么,大家都是聪明人,这件事的意义,宇文南会懂。 所有人都会懂。 宇文玉背后的那些人,自然,都会明白。 晚宴渐到热闹,主人热情,客人尽欢,一切似乎都显得无懈可击,可是,这场光鲜亮丽的宴席,也许,就是一场繁华的制高点了。 接下来的路,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 …… …… 老宅子边,白管家府。 白管家正窝在沙发上,端着那张他与三少爷的合影,很专注地看着,时不时还会伸出手指,在宇文欣那张俊美如天使般的脸上轻轻地挲一会。 电话便在此时响起。 他懒懒地接起电话,“喂。” 苏致函走了之后,他这边也人走茶凉,应酬少了很多,再加上,今天是宇文南那边的晚宴,这时候,会有谁来打来电话? “白叔,是我。” 电话那头,在很长的沉默后,传来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 仿佛从地狱而来的召唤。 “我是阿欣。” 香山不算高,柳青岩和苏致函在中午的时候就下山了。虽然一路被柳青岩搀扶着,苏致函还是累得气喘吁吁,苏妈妈赶紧让她先洗个澡,换了衣服,然后,大家一起吃午饭。 苏妈妈向致函提出了外出几日的决定,苏致函的反应淡淡的,并没有反对的意思。 等一顿饭结束,去天津的车也已经安排好了。 柳青岩亲自将苏妈妈送上车,将自己的手机号码也留给了她。并交代司机,如果遇到任何事情,都可以给他打电话。 他的安排也算周全,苏妈妈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只是在离开的时候,她仍然对那件事耿耿于怀。 如果柳青岩一直不能娶致函,难道,要致函一辈子当地下情-人吗? 可是现在的苏致函过得很开心,无忧无虑的,衣食无忧,也许她长得那么大,这才是一辈子最开心的时候,苏妈妈也不好说什么,去打破这样的宁静。 她带着满心的焦虑和隐隐的愧疚走了。 所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苏妈妈都没有参与其中。 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京城与天津并不远,再加上柳青岩亲自吩咐下来,一路畅通无阻,苏妈妈被工作人员带领着,一直送到了监狱的探视间。 两夫妻分别了七年,终于见了七年来的第一面。 因为上面交代的原因,他们有了一个单独的会见室,桌椅饮料一应俱全,连电视都有,这样的待遇,对其他人来说,简直匪夷所思。这个柳青岩,确实是一个厉害角色,并不像他一直表现得那么无害吧? 苏妈妈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却突然不安了起来。 将致函留给柳青岩,到底是成全,还是重新羊入虎口? 不过,这个问题,她没有来得及深想, 男人走了出来。 她的丈夫。 这些年,一个人带着女儿,苏妈妈也不是没有怨过,也不是没有气过老公的不务正业,自食其果,可是,等真正见到那个人,见到那个被牢狱之灾折磨得快不成人形的老头时,苏妈妈的心情反而平和了起来。 两人各据一边,在桌子前坐好了。 好一阵都是无言,最后,还是苏父先开口。 “致函和致雅,还好吧?” “致雅很好,去法国读书了,快出息了。致函……这孩子命苦一点。”苏妈妈唏嘘道:“她进了我们家,除了受苦,就没过一天好日子,我有时候想,当初还不如不要抱她回来。” 苏父无言。 致函为了自己做了什么事,他也已经猜到了。有时候,监牢里的消息,远比外面的世界要灵通得多。 “现在,那孩子神志不清的,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她连我是她妈妈的事情也不记得了,我在想,是不是,该告诉她谁是她的亲生父母了?”苏妈妈继续道。 如果一切都宛如重生,那么,致函有资格重来一次。 她虽然不舍得,可也不能剥夺她的权利。 这些年,苏家对致函拖累至深,苏妈妈已经不忍再继续瞒着她了。 况且,苏致函的亲生父母,应该是有权有势的人家,也许在这个时候,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的女儿也说不定。 “上哪里去找,人海茫茫的。”苏父叹了声,道:“就这样吧,我们以后好好地补偿她就行了。对了,致函,有没有把东西交给你们?” “什么东西?”苏母奇问。 “算了,没什么。”苏父的表情变得极其复杂,末了,他只是摇摇头,轻声道。 苏妈妈的离去让小楼变得越发清净起来,柳青岩萌发了搬过来住的念头,不过,刚和景之图提起,立刻引起对方超级鄙视的反对声,“你是嫌内部矛盾还不够激烈吗?” 权衡了一下,柳青岩只得暂时作罢。 看昨儿个家人的态度,也许暂时不要激怒他们为好。柳青岩已经过了叛逆的年纪,他不会再做那些一意孤行,最后伤害一堆人、却仍然不知道前路在哪里的事情。 这种变化,景之图称之为“成熟”。 可在柳青岩看来,未尝不是一种无可奈何。 不过,苏致函的态度也很模糊,她对他是依恋的,但是那种依恋,淳朴如同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柳青岩甚至不敢对她有过多的举动,唯恐那些举动惊吓到她。 苏致函这种情况,此时住在一起也有点不合时宜。 第228章 都可以吸收 总觉得趁虚而入了。 然而理智归理智,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一直到吃过晚餐,柳青岩仍然不想离去,苏致函蜷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则放一些老旧的科普节目,她看得很认真,丝毫不觉得无聊,仿佛一个空白的海绵,什么都可以吸收似的。 他几乎想留下来了。 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就陪着她看这些微生物世界也好。柳青岩很少看电视,便是偶尔看电视,也是那种财经节目,不过,和她这样一起坐在沙发上时,顿时觉得广告也显得那么妙趣横生。 可是想安安稳稳享受一晚上,显然,也是奢望。 到了七点钟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如期而至,柳母在电话里说:“回家吃饭。我请了客人。” 这个语气,便和通知差不多了。 根本不允许柳青岩拒绝。 柳青岩当然明白母亲的用心。她是打算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不给儿子与狐狸精相聚的时间,只怕在京城的日子,都要被母亲强制着回家吃饭了。 他不能出言忤逆母亲,至少现在不可以。因为他此时的任何忤逆,父母都会计算在苏致函的头上。 柳青岩是希望,有朝一日,他的家人是可以接纳她的。 因为,他们都是他重要的人。 合上电话,柳青岩还没有开口,原本盯着电视屏幕的苏致函轻轻地转了过来,望着他,轻声问:“你要走了吗?” 语调淡淡的,但是,显然,也有不舍。 柳青岩告别的话就这样卡在喉咙里,他看了看时间,微笑着看着她,“不着急,等你睡了我再走。” 再等等吧。 这里太冷清了。 他已经让她一个人孤单了那么久,现在,重新开始,柳青岩并不想将往事再重演一遍。 苏致函听到了这句话,好像安心了下来,她继续转头专心地看着电视节目,无论什么节目,都能看得全神贯注,似乎没那么快有睡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几乎快到十一点了,苏致函才倚着柳青岩的肩膀,眯着眼睛,猫儿一样懒懒地靠着,似乎终于睡着了。 在这期间,柳青岩的未接来电多达二十多个,他只是回了一条短讯,“迟些时候回”,然后,将手机调成静音。 无论是哪边,他都不想让他们失望,可是,此时此刻,更不想让怀里的致函失望。 苏致函终于睡着了,因为她枕在自己的身上,柳青岩几乎动都不敢动。待将苏致函抱回床上时,柳青岩的胳膊几乎有点酸痛,他为她拉好被子,然后直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然后看了看她熟睡的脸。 今天爬了山,苏致函显然也累到了。 她睡得很熟。 而熟睡的容颜恬静得让人心底发甜。 柳青岩又忍不住弯下腰,抚了抚她的额发,这才走了出去。 等到了楼下,柳青岩才将未接来电回了过去。接电话的人不是母亲,而是父亲,柳史言。 “人在哪里?”柳史言的语气当然谈不上客气,威严中夹着怒火。 “马上就回去。”柳青岩的态度则是克制的,至少,态度始终恭顺。 “一家人都在等你,你还真是出息了你。如果下次再在那个女人那里不肯回来,很不要怪我用非常手段逼你回来。”柳史言也撂下了狠话,当然,也算是正式表明立场了。 他甚至不想提苏致函的名字,只是用“那个女人”来指代。 柳青岩并不惊奇父亲的态度,这番话也让他觉得窝火,他一言不发地挂了电话。 阻力来得远比预想的要大,也要快。 柳青岩原以为,只要自己暂时不带苏致函回家,也许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毕竟,在他荒唐的年月里,金屋藏娇的事情也干了不少。那些女人,父母都是心知肚明的,可是对于她们的存在,他们向来睁只眼闭只眼。 唯有这次对苏致函,竟是举家激烈。 除了苏致函的身份之外,也许,多少也有点直觉在里面。 他们很明白:儿子这次,兴许不再是逢场作戏。 …… …… …… 打完那通电话,生气归生气。柳青岩还是驱车往家里赶。 母亲辛辛苦苦做了一桌子菜,总不能不赏脸。 况且,青萍也难得回一趟娘家。 在路上的时候,柳青岩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对方劈头也是说苏致函的事情,“柳少,听说你把宇文家的三少奶奶给弄回来了,怎么样,什么时候带出来玩玩?我这边可有很多朋友仰慕她呢。” 苏致函在宇文家的两年,确实让她名声大噪。 对她心存好奇与觊觎的男人,也不在少数。 柳青岩蹙眉。 他很明白,自己的行为确实草率,也许在所有人眼中,苏致函都是自己带回来的情-妇,是他的风-流史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然而解释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变成了一抹轻佻的笑声。 “给你们看,我怎么舍得。你还是去看你的那些小歌星小影星吧。我现在开车,没空搭理你,回头再说。” 他掐断了电话,洋洋自得的语气,似乎也对抢到苏致函而显得骄傲。 他不需要对那些人解释什么。 也不能解释。 对方虽然被挂了电话,却也不生气,反而心领神会、一脸暧-昧。 紧接着,又来个几个类似的电话。 柳青岩昨天才抵达京城,今天上午爬山,手机关机,下午也一直在忙,除了家里的电话,其他的电话全部转到了语音信箱,现在开了机,全部一股脑地打了来。 在这个大大的城市小小的圈子,任何风吹草动的新闻,都可以在眨眼间传得人尽皆知。 柳青岩算是领教到了。 待敷衍完####第五个电话后,他索性重新关了机。 再接下去,他都要抓狂了。 何况,眼见着也到家了。 如果被母亲抓到他一边开车一边接电话,免不了又是一番唠叨。 车停进四合院的时候,阿姨早已经迎了出来,望着柳青岩的时候,一副“自求多福”的表情。 显然,家里的气氛并不好。 柳青岩早已有心理准备,所以,并不觉得如何,在进大门的时候,风蓦地卷了过来,柳青岩抬头看了看天色,乌云密布,无星无月,天色沉沉的。 翻滚的密云,仿佛此时笼罩在柳家的气氛。 他在心底叹了声,大步走了进去。 “我是阿欣。” 四个字,犹如惊雷,让白管家愣在当场,好半天都动弹不得。 第229章 确实是宇文欣的声音 “阿……三少爷?真的是你?你还活着吗?”白管家一口气说了一堆话,说完后,才似记起少爷的听力不好,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了一遍,给那边的设备一个反应的时间。 “嗯,还活着。”这确实是宇文欣的声音,宇文欣的语气。 就算有人可以模仿他的声线,也模仿不来他声音里永远淡然冷静的味道。白管家很肯定,他就是三少爷。 可是,如果三少爷还活着,为什么要等了两年,才来联系自己? 他难道不知道,多少人因为他已死的事情,而深深绝望? 还有,三少奶奶…… 白管家几乎下意识地想提苏致函,然而,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苏致函到底没有守住,她守了两年,结果,还是跟着别人走了。 这个时候提她,不是反而伤了三少爷吗? 而且,女人不重要。 重要的是—— “三少爷,你现在在哪,我马上派人去接你回来。你还好吧?有没有事,有没有危险?” 白管家又是一连串的问题。 他有太多疑问,太多担心,太多惊喜,几乎要认为这根本不是一个真实的电话了。 “我很好。”宇文欣轻声道:“别担心。不过,现在我还不能现身。” “为什么?”白管家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然后沉声道:“如果三少爷是担心有人对您不利,那么,少爷请放心,就算我拼了这条老命,也会保少爷周全的。” 宇文欣笑了笑,“不用。帮我照顾好致函就可以了。我看到一张旧报纸,上面说……她还在宇文家,是吗?” 致函一直在等他。 即便那张报纸已是半年前的,可是,宇文欣看到它的时候,仍然觉得由衷的喜悦。他几乎能想象,当他们重逢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场面。 他一定要尽快脱身,平平安安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不想看到她继续独自撑着那个纷繁芜杂的场面。 “三少奶奶已经离开了。”白管家迟疑了许久,终于将这句话说了出来。不管怎样,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少爷自己发现,不如,由他亲口说,“她跟着柳青岩走了。前段时间,发生了一些事,反正,三少奶奶已经不在宇文家了。——少爷,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边一阵长久的寂静。 好像过了半个世纪那么长,宇文欣才低声说:“我再打给你。” 然后,他挂了电话。 没有结束语,没有评价。 白管家还拿着话筒发了半天呆,等话筒那边短促的滴滴声几乎刺伤耳膜时,他才将话筒放了下来。 那么,刚才的那通电话,确实是真的了? 三少爷还活着? 阿欣还活着? 白管家重新望向刚才一直盯着的那张照片,突然老泪纵横。 致函啊致函,你为什么要在此时离开呢? 你已经等了两年,为什么没有选择继续等下去? 可现在,你已经离开了,就再也配不上少爷了。——虽然白管家如今也喜欢苏致函,可是,却绝对不能原谅她舍弃宇文家,跟着柳青岩走的事实。 至于那场病,到底是真是假,谁又能知呢? 柳青岩进门后才发现,家里确实有了客人。 姜伯伯和巧儿。 他们显然是应邀而来的,姜伯伯只是与父亲说着话,和往常没两样,很和蔼慈祥的长辈模样。巧儿则被妈妈拉到一边,似乎在说什么悄悄话。 姜巧儿的神情很局促,总是下意识地去看客厅里挂着的时钟。显然,她并不打算呆那么晚。 奈何柳母一直拿烹饪的事情请教她,大伯一时之间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她也不好告辞,只能硬着头皮坐在那里。 听到柳青岩走进来的声音,姜巧儿的头埋得更低,原本就有点绯红的脸颊,顿时红得厉害,她望着自己的膝盖,似乎不敢去看柳青岩。 这么长的时间了,其实青岩对她一直很友善,可是,她还是没办法直视他。 好像多看一眼,心脏都会跳出来似的。 噗通噗通,巧儿总疑心心跳的声音太过吵闹,被别人听见了。 多么丢人。 柳母将巧儿的反应看在眼里,不免又有点埋怨儿子了,她抬起头,看着姗姗来迟的儿子,嗔怪道:“不是说家里有客人吗,怎么还是那么晚回来?你今天不是还在休假吗?” 柳青岩有一个对外的身份,或者说,对家里的身份:挂职在国际关系科。 平时也有一些可有可无的案例,如果哪个国家的元首来拜访,或者,处理一些突发的国际事件,这些本职工作,柳青岩完成得不错,懂分寸,也擅长与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可称职归称职,但也没有什么太卓越的表现。——颇有点得过且过,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感觉。 平时没什么大人物来访或者大事发生的时候,柳青岩也经常请假或者早退。这种情况,放在别人身上是不允许的,奈何柳青岩是柳史言的儿子,上面的人也都睁只眼闭只眼了。 大家一起混日子。 这也是柳母和青萍最看不惯的地方。 三十几岁的人了,工作在混,家也没一个,这可怎么办? 柳青萍本来并不喜欢姜巧儿,她生性强硬,对那种看着柔柔弱弱,好像谁欠了她八而百十万的女子,实在生不出好感之心,可是,如果真的要在苏致函与姜巧儿之间选择,柳青萍还是坚定地选择姜巧儿。 好歹家世清白,人也不那么复杂。 这样一比较,今晚柳青萍的脸色也不错,偶尔还能和姜巧儿说上两句话。 这不,母亲的话刚落,柳青萍便在旁边帮腔道:“你让客人等那么久,等会罚你送巧儿回家。——姜伯伯今晚要和爸爸秉烛夜谈,就不回去了吧?” 那边正和柳史言说话的姜将军回过头来,先爽朗地笑笑,然后不客气道:“还是青萍侄女深得我心。” 柳母也笑了起来,“我去把菜热一热,当宵夜。” 姜巧儿却在此时站了起来,腼腆而抱歉道:“我明天还有事,要早起,就不和阿姨一起吃宵夜了。大伯,柳叔叔柳阿姨,青萍,杜先生,我先回去了。” 她很礼貌地与在场的人都打过了招呼,便要往外走去。 姜巧儿本来是陪着大伯一起来的,因为是走访老朋友,姜老将军自己开的车,没有带司机。 巧儿这次回去,只能自己做出租了。 第230章 是要说清楚了 “大哥,还不去送送人家。”柳青萍知道留不住,不等母亲开口,已经在旁边催促了一句。 柳青岩想了想,还没有怎么在家里呆几分钟,又转身走了出去。 “我送你吧。” 那语气,根本不许姜巧儿推辞。 景之图说的对,有些事情,是要说清楚了。 这样不明不白地拖了人家两年,到头来,一句“我又没承诺什么”,就撇清关系,确实自私得很,况且,他已经不需要这个似是而非的“未婚妻”来掩饰什么了。 姜巧儿本来想推辞的,见柳青岩已经折身走出了门,她的唇抿了抿,赶紧拿起包,迈着小步追了过去。 …… …… …… 出了门,才发现刚才的天气已经越来越糟,车窗上已经洒了几滴稀疏的雨,眼见着越来越大。 柳青岩先让姜巧儿上了车,自己也很快进了驾驶位,就这眨眼的功夫,雨顿时大了起来。 再想折返回去拿雨具,似乎太折腾了。 而在屋里的那几位,仿佛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突然变坏的天气似的,竟然也没有人出来送伞。 柳青岩不做指望,想想,反正姜巧儿家外就有保安,到时候让保安撑着伞送她进去就行了。 他没有继续等着家里送伞,而是很快将车拐进了大道。 已经十一点钟了,况且下着雨,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偶有几个,躲在站台下,摇着手招着那些似乎永远是满员的出租车。 待走到一半的时候,连车都少了起来。 雨瓢泼而来。 雨刷也只能换来片刻的清明。 视线不明朗,柳青岩只得放慢车速,外面的雨声,让车内的气氛显得更加安静而尴尬,他顺手扭开广播,终于有了声音,可是叽叽咕咕了一堆,大概无论是他,还是姜巧儿,都没有认真去听,广播里到底讲了些什么。 就这样沉默了驶了一会。柳青岩终于决定打破沉寂。 他直接开口道:“我知道,现在外面,有一些流言,关于你和我之间的关系。让这些话流出来,是我的错,希望它们没有给你造成困扰。” 姜巧儿垂着头,刚刚有所缓和的脸色变得更加彤红,烫得厉害。 “我之前也没怎么当一回事,可是,现在想想,巧儿的条件那么好,万一有什么优秀的男生想追你,被这个谣言给吓了回去,那我就罪大恶极了,所以,我想,要不要找个时间,一起澄清一下?”柳青岩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轻描淡写。 姜巧儿并没有说话,手指捏着面前的衣角,局促地捏着,许久,才轻轻地点了点头,幅度很小,几乎有点看不清。 柳青岩暗暗地松了口气。 至于“如何澄清”的细节,可以再慢慢商量。 他一面想,一面拿出手机,想提前给姜家打个电话,让保安拿着雨伞到街边等着他家的小姐。现在离姜家只有二十分钟的车程了。不过,雨势那么大,兴许要半个小时。 拿出手机,他才意识到自己早已经关机了。于是,开机,几条信息弹了出来。 又是一群无聊人士的消遣电话,或者留言。 他信手将那些信息全部翻了过去,正想delete掉,目光却很快在一个电话号码上停住了。 苏致函房间的电话。 她给他打电话了? 看来电时间,已经是半小时前了。 柳青岩猛地刹住车。拿起手机就拨了过去。 姜巧儿吃惊地望着他。 那边响了一声,就被很快地接了起来,耳边是苏致函略带惊慌的声音,“你在哪里?我不想一个人。外面好大的雨。头好痛。” “等我。马上过去,二十分钟。”他几乎想也未想,直接应承了。 她的声音让他心慌意乱。 可是答应完后,柳青岩才意识到,姜巧儿还在自己车上。 附近也不可能拦到出租车。 正纠结着,还是姜巧儿善解人意道:“你是不是有急事?没关系,我在这里拦车就行了。” 说着,她已经推开车门,走进了雨幕里。 柳青岩愣了愣,稍一恍神的功夫,姜巧儿就已经冲了下去。外面的雨实在太大,她刚跑了几步,身影便变得模糊了起来。也因为下雨的缘故,这附近几乎看不到出租车,连行人都没有。 柳青岩当然不会坐视不管。 他也推开车门,紧跟着追了出去,在雨中将姜巧儿拽了回来。 “我打电话到你家,让姜家的司机来接你。在他来之前,你……就在我的车里呆着吧。我现在急着去一个地方,刚好,也有一个人想介绍你认识。”柳青岩想了想,道。 其实,即便他不说,姜巧儿也应该能想到,他是急着去见苏致函了。 既然如此,索性让她们见一面好了。 如果刚才那番话的力度还不够,也许,等她亲眼见到苏致函后,便会彻底死心了吧。 柳青岩也不想继续将她耽误下去。 巧儿的脸色有点发白,因为刚才淋雨的缘故,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显得肤色更加白得厉害。她仍然用手绞着自己的衣角,态度却极温顺,对于柳青岩的提议,她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柳青岩看着她已经打湿了一大半的衣衫,信手拿起方才放在后车座上的外套,递给了她,“穿上吧,别感冒了。” 姜巧儿几乎有点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披在了自己身上。衣服上面早已没有了柳青岩的体温,但仍然残留着他的味道,让人安心,情不自禁地沉醉其中。 柳青岩将外套递过去后,很快转向了香山的方向。 他答应致函,要在二十分钟内赶到那里的。 虽然雨很大,但一路上并没有什么车,柳青岩一路飚行,也没出什么意外,可是这让人咋舌的车速,却让姜巧儿惊心不已。 然而,担忧过后,她突然又安然了。 如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至少她与他在同一辆车上。不能同生,可至少,可以同死吧? 这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姜巧儿自己都要被这个想法吓到了,她拿余光偷偷地瞥向柳青岩,仿佛自己刚才的坏念头已经被他看穿了似的。 对方却毫无知觉,仍然在专心地开着车。衣领也因为刚才在雨中拉她回来,而濡湿了一半,贴在他的脖子上,露出清晰分明的喉结,一路到他的下巴,他的嘴唇,他的鼻子,他的额头,线条流畅而俊朗,男性的气息扑面而来。 第231章 身边女子的反应 姜巧儿又很快低下头去。 急速的心跳让她喘不过气来。 共死的念头,突然,强烈得让她抑制不住。 ……不想失去他。 她一遍一遍告诉自己。 不要失去他。 脑子里除了这句话再无其他,乱糟糟的,轰轰的响。 直至心底发痛。 柳青岩并没有留意身边女子的反应, 他满脑子都是苏致函惊慌失措的声音。 是他太疏忽了。 致函会发病,全是因为那次轮渡上的雷雨夜,他怎么能够在这个天气里,把她一个人丢在荒郊野外呢? 一想到这里,柳青岩几乎将油门踩到了底,平时半小时的车程,他确实只花了二十几分钟就赶到了。还没将车停好,柳青岩便看见了一楼客厅里的灯光。致函显然没有在房间里了。 柳青岩赶紧停好车,临下车的时候,似乎才记起车上还有一个姜巧儿。他嘱咐巧儿道:“你在车里等一会,我先进去看看什么情况。对了,你家的司机应该也快到了。” “嗯。”姜巧儿点点头,缩在柳青岩的外套里,没有任何异议。 柳青岩暂时也顾不上他,他冒着雨从院子里冲到了客厅,苏致函果然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双手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正瑟瑟地发着抖。头发乱蓬蓬的,显然刚刚从床上起来。 “怎么了?”柳青岩径直走过去,张开双臂,将她拥在怀里,轻声问:“是不是下雨的声音吵到你了?” “我做了一个噩梦。”苏致函抬起头,清丽的脸上全是心有余悸的惶恐,眸光水润润的,好像在溪流里侵过似的,每一个眼神,都能让人想起那些无助的小动物,让人心生怜意。 “只是梦而已。醒了就没事了。”柳青岩怔了怔,竟有点不敢去问那个梦境。 苏致函却已经低下头,下巴靠着柳青岩的胳膊,身体往他的怀里缩了缩,仿佛梦呓般,自语道:“可是那个梦真可怕,天上在打雷,还在下雨,很多很多水,我全身都泡在水里,你们都不在,还有好大的爆炸声……” 她正沉浸在那个吓人的梦境里,客厅的大门方向又传来了推门声。 苏致函和柳青岩同时抬起头,朝声音的来处望了过去。 却见无所适从的姜巧儿,正站在门口,拿着一个手机,怯怯地望着柳青岩,“你的手机……在响。” 柳青岩的手机显然落在了车上。 柳青岩倒不觉得什么,他本来就打算让姜巧儿知道苏致函的存在,现在被她亲眼看见自己拥着致函的这一幕,也省得他多费口舌。苏致函却怔怔地望着面前那个女孩,目光先是由茫然,变成了如有所思的深色。 “致函,这位是姜巧儿。我们两家是世交。”柳青岩很坦然地介绍完,然后松开苏致函,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接过姜巧儿送进来的手机。 手机确实在响,是景之图。 他也许是想问问家里那边的情况吧。 从昨儿回京城之后,柳青岩还没有机会与景之图汇报什么。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显然不太适合通话。 他掐断了来电,随口将苏致函介绍给了姜巧儿。 “巧儿,这位就是致函。” 他不需要刻意去说苏致函的身份,柳青岩知道,姜巧儿就算再与世无争再温文尔雅,她也应该听说了苏致函的存在。就算她自己没有去打听,也总会有人告诉她。 “你好,……久仰。你比传闻中的,还要漂亮。”姜巧儿牢牢地望着沙发上那个我见犹怜的美人,有点生涩地打着招呼,脸上努力地扯出一抹笑来,可是笑容僵硬得很,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苏致函没有做声,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猫儿一样望着对方。 警惕而淡然。 甚至,还有隐隐约约的敌意。 柳青岩看着致函的表情,突然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了,他朝苏致函那边走了一步,下意识地叫着苏致函的名字,“致函?” “姜巧儿……巧儿……你的,未婚妻。”苏致函却在此时将头偏了过去,好像奋力想些什么,只可惜,那些都只是梦里隐约的片段。 她似乎不太明白“未婚妻”是什么称谓,可是,目中的敌意,却越来越浓。 柳青岩站住。 她记起了什么了吗? 这个突变,让柳青岩五味杂陈,如果苏致函的记忆恢复,他知道自己应该感到高兴,可是,他更多的反应,却是惶恐。 如果记忆恢复,她是不是就要离开了? 姜巧儿也被“未婚妻”三个字钉在了原地,先是不安地看了看柳青岩,随即尴尬地低下头,不知该不该出口否认。 也在这时,苏致函突然站了起来。 她本来就是打着赤脚,直接从卧室逃到了客厅里等着她,所以站起来的时候,脚下也没有穿鞋。她走到柳青岩的身边,伸手牢牢地拽着他的衣角,好像拽着自己的所有物,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姜巧儿的脸上,又强硬又无畏,好像一个小孩,要守卫自己心爱的玩具。 “致函,地上那么凉,怎么能打赤脚呢?”柳青岩倒没怎么留意她的表情,反而,苏致函这样抓着他的样子,让他刚才还惴惴不安的心落在了实处。 她并不打算离开。 那些,只是一些梦境的碎片而已,只是那些梦,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她却不知道。 姜巧儿听在耳里,注意力也移到了柳青岩的身上。 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柳青岩这样温柔地说话。 而说话的内容,更是唠叨得让人惊奇:可是本来不应该属于他的嘘寒问暖,从柳青岩的口中出来,显得那么自然。姜巧儿心中一暖,她第一次品尝到这种让人发疯的嫉妒。 如果,柳青岩的这番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如果这些温柔,这些唠叨,这些细心与体贴,是给自己的…… 她的嘴唇动了动,几乎下意识地叫出了柳青岩的名字。 “青岩……” 不过,这两字,柳青岩还没有听见,就很快被苏致函的动作吓住了。 苏致函走过去,伸出双手,把姜巧儿推了一下。 姜巧儿一个不妨,往后踉跄退了两步,差点摔倒。 “致函?” 柳青岩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苏致函却嘟着嘴,仍然不怎么友善地望着姜巧儿,似乎要将她一直推出自己的屋子。 “我不要见到她。” 她几乎任性地说。 第232章 实在勉强 柳青岩有点反应不过来,姜巧儿的处境则更尴尬了,她转身,已经朝门外走了去。 “那个,我在外面等司机好了。你不用管我,没事没事。” 她努力地让自己带着笑,虽然笑容实在勉强得很。 不过,能看得出来,姜巧儿比不希望让柳青岩为难。 柳青岩虽然也觉得不太好意思,可是,他的天平非常明显地倾向苏致函,就算苏致函此时有点无理取闹,他也会维护到底。 只能委屈巧儿了。 不过,这样也好,伤一次,总比耽误一生要厚道得多。 “等一下,我给你拿伞。”柳青岩在旁边叮嘱了一句,折身朝客厅旁边的杂物间走了去。 外面雨势那么大,他总不能让姜巧儿又淋着雨跑回去。 万一淋出病来了,只怕妈妈不会放过自己。 姜巧儿的脚步一驻,可是,对于柳青岩的“好心”,她却没有一点感激,反而觉得心底沁凉沁凉,好像被一盆雪水当头淋下。 他也让她走。 在这个世界,她就是那么多余的人。 他可以对苏致函极尽温柔,极尽纵容,却连最基本的关心都吝啬给她。 姜巧儿突然那么不甘心,在柳青岩转身拿伞时,她已经大步走进了雨幕了,苏致函站在外面,看着那个女孩的背影,那双漆黑的、仿佛红尘污垢的眸子里,几不可查地划过一缕歉疚。 这个姜巧儿,其实,是个不错的女孩。 修眉明目,很清爽干净的容貌,仪态也好,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吧。 正发着呆,已经冲到院外的姜巧儿转过身来,向苏致函很礼貌地叫了声,“苏小姐。” 苏致函歪着头看她。 雨势太大,天地间都是哗哗啦啦的雨声。她听不清姜巧儿后面的话。 可是,姜巧儿确实有话想对她说的样子。 她看见她的嘴在动。 苏致函在门口顿了顿,然后,下意识地往外面走了几步,想离那个女孩更近一些。 远处车灯闪烁。 …… …… …… …… 柳青岩找了几分钟,才算把雨伞找了出来。 景之图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细心了。 一个大男人,家里收拾得比女人还干净,你说岂不奇怪? 就连一个杂物室,都被收拾得满满当当,柳青岩不得不翻箱倒柜,才在鞋架下面找到了放伞的地方。 待他拿着伞从里面走出来时,却听见了一个刺耳的“哧拉”声。 那声音如此仓促而剧烈,仿佛锯齿拉过玻璃似的。柳青岩的眼皮没来由地一跳,他很明白,这绝对不是打雷声。 这种声响,更像是……紧急刹车。 是姜家的车到了吗? 他把地址告诉那边了,不然,这样阴沉晦暗的雨夜,还有谁会来这里? 果然,等柳青岩走出大厅时,他便听见了姜家司机的声音,正在叫着“小姐!小姐!” 可是呼叫的声调不对。 那种叫声,更像是惊恐的叫声。 柳青岩的脚步立刻放快,他冲了出去。 然后,他看见姜巧儿躺在地上,……躺在车前。 汽车就停在她的腿边,地上有一摊血痕,不是很多,但已足够触目惊心了。 司机已经冲了下来,一面拨打急救电话,一面想抱、又不敢抱的样子,手足无措地看着被自己撞到的姜家大小姐。 而在他们旁边。 打着赤脚的苏致函就这样站在雨中,有点怔忪地看着面前这一幕。她的头发全被淋湿了,贴在脸颊上,衣服也裹在身上,风吹来,不住地打冷战。 “怎么回事?”柳青岩也被这场事故弄得措手不及,他急急地问,人已冲过去,检查着姜巧儿的情况。 他到底专业一些,遇见情况,也比司机冷静许多。 方才看着姜巧儿倒地的样子,确实吓得够呛,不过,等看清后,柳青岩才算松了口气。 血是从腿上流出来的,腿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大概是被汽车的保险杠挂到了。 其他地方,看不到伤痕。 主要没有内出血,至少没有生命危险。 不过,柳青岩也不敢轻易挪动她,一面追问司机救护车还有多长时间到,一面继续追问这件事的起因。 他不过才离开几分钟,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那司机也终于缓过了神,等他能说一句完整的话时,他猛地转身,手指着苏致函,义愤填膺道:“就是她,就是这个女人,她把小姐推到了马路上。小姐突然倒了过来,我根本没来得及踩刹车。 如果小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肯定要抵命,她也要偿命!” 柳青岩望向苏致函。 他没有选择信,或者不信,只是,看着她。 苏致函仍然无所表情地站在那里,并不反驳,也不辩白,神色极静,静得看不见底。 柳青岩什么都没有说。 …… …… …… …… 救护车在十分钟后赶到,因为知道伤员是姜家的人,司机也是卯足了劲在开,柳青岩不能不管,只能随着救护车离开,苏致函则被交代给帮佣的阿姨。好好地冲了个澡,先上铺睡了。 直到上前,苏致函也没有对方才发生的事情说出一句话,她只是乖乖地听着柳青岩的安排,只是在柳青岩离开的时候,显得不那么高兴。 今夜,注定一个无眠的夜晚。 当时的情况,柳青岩自然是顾不上苏致函的,他随着姜巧儿到了医院,巧儿则很快被推到了急诊室。 司机早已经打电话通知了家里的人,柳青岩同样知道事情瞒不住,他给青萍打了一个电话。 青萍当时也是大为吃惊,先叮嘱着:“暂时别惊动妈妈。”然后连夜赶了来。 和她的丈夫杜海川一起。 他们几乎是与姜家的人一道儿赶到的。 在问起事故发生的原因时,柳青岩只口未提苏致函,仅仅说成自己的疏忽。司机却不肯配合,在柳青岩说话时,早已经嚷了起来,“还不是那个女人,那是谋杀,那个女人想杀了我们家小姐。” “什么女人?”柳青萍闻言,已觉事情不妙。她想,她已经猜到那个女人是谁了。 柳青岩却没有回答,只是神色略显生硬冷淡地否定道:“不关其他人的事情,这次巧儿出事,全是我的错,无论什么样的后果,我愿意承担。” 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柳青岩不会追究,也不想追究。 对他而言,姜巧儿如同妹妹,一个他有所亏欠的妹妹。 第233章 维护那个被圈养的女人 而苏致函,也将是他一直会护全的女子,他将她带到京城,他就是她在京城唯一的依靠。无论是哪个,他都不会轻易推出去为自己挡箭,何况这件事,本来就是他的错。巧儿会去那里,会在门口出事,会一个人走出去,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致函也是天降横祸。 柳青萍已经维护到大哥在维护那个被圈养的女人,然而当着姜家的面,她也不好说什么。已经冲到喉咙的责难又生生地咽了下去。倒是姜巧儿的母亲,那位面色艳丽端庄的贵妇人,想也不想就走上前,狠狠地抽了柳青岩一巴掌。 这一巴掌,把众人都打愣在原地。 柳青岩确实混蛋,可是,鉴于他的身份,还没有什么外人敢打他。 “你自己算一算,我女儿为你死了多少次!她是瞎了眼,才会死心塌地地喜欢你,你现在说得轻巧,承担后果,万一她残了伤了,她的未来就毁在你手里了,这个后果,你承担得起吗!”姜夫人显然已经怒极,其实柳青岩的态度很诚恳,可是,再诚恳也掩饰不了他一再伤害自己女儿、为另外一个女人掩饰的事实。 柳青岩动也未动,站在那里,生生地受了这一巴掌。 姜家的情况有点复杂,柳青岩这么长时间,也只见到姜巧儿的母亲,她的父亲常年在外经商,据说不怎么回家,母女两相依为命,姜夫人对巧儿的感情,是可想而知的。 他理应得到这顿责骂。 姜夫人那一巴掌打完后,也不好再发作了,只是捂着嘴,在青萍的陪伴下,等在了手术台外面。 杜海川则慢慢地踱到柳青岩的面前,压低声音,好心提醒道:“姜老将军正和岳父大人在一起,此时,两位只怕也听见了这件事,以两位行事的风格,只怕……致……你的那位,现在要派人保护起来了。他们行事,可还是雷厉风行的作风。” 柳青岩转眸看了杜海川一眼。 他对杜海川并无好感,事实上,对于所有在学术界里钻研的所谓知识分子,柳青岩都带着一丝冷眼的怀疑。不过,杜海川的这句话,却不无道理。 父亲只怕早知道了苏致函的位置,他没有采取行动,只是因为,父子两其实还有回转的余地。可是,这件事,无疑将最后那根导火线点燃了。 就算香山那边,也有景之图的帮忙看顾。 可是,柳青岩没有把握。 他看不出父亲的深浅,也没有把握能完全看顾到苏致函的安全。除非自己亲自到场。 正想和景之图打电话,让他帮自己多派几个人盯着那边,手术室的门终于推开了,戴着口罩的医生从门后走了出来,还不等姜夫人开口问,他已经点了点头,提前宽慰这些“重要的家属”,道:“姜小姐没事,只是受到了惊吓,所以晕了过去。伤口主要集中在腿部,不过,没看到骨折的现象。暂时也没发现其他的伤症。” 言外之意,就是皮外伤了。 柳青岩松了口气。 姜夫人的柳青萍她们也露出欣喜的表情,随着护士将姜巧儿推出来的推车,赶紧迎了过去。姜巧儿还没有醒来,因为药物的缘故,脸色有点发白,唇色也白得与脸上的皮肤几乎分辨不清,毫无血色,眼皮颤颤的,异常微弱。 柳青岩跟着她们的脚步走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 他看着那辆推车消失在病房后。 然后低下头,轻轻地低念了一句,“对不起”,转身,离开了医院。 他还是不放心,将苏致函一个人留在那里。 这里已经有足够的人关心姜巧儿了。 而致函,却只有自己。 …… …… …… …… 柳青岩刚走出大门,便听见了身后跑动的脚步声,他不用回头,已经猜到,来人是柳青萍。 刚才柳青萍一定憋着一肚子话没有说,现在看着他就这样走了,哪里还有不发作的道理。 果不其然,等脚步声及近,柳青岩还未回头,便听见柳青萍丝毫不掩饰情绪的责难,“你竟然打算就这样离开? 柳青岩,你这个人也太冷血无情了吧。这次幸好没什么事,如果真的出了事,难道你也打算维护那个女人到底?我就知道,苏致函就是一个灾星,你自己想一想,她身边的人,哪个有好下场的?当初你就被她害了好几次,现在,你是不被她害死,就不甘心吗!” 她真的很难容得下那个女人,大哥和她纠缠在一起的时候,真的没遇见过什么好事。 还有海川,当年海川也是瞎了眼才会和那个女人有过一段。 难道苏致函真的就是柳家阴魂不散的煞星?他们柳家上辈子是欠着她的? “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还不知道,就算真的……真的是致函推了她,致函现在的行为根本就没有任何主观意识,主要的错误还是在我身上,我不会让一个女人去承担我自己犯的错。我承认自己对不起姜巧儿,所以,你帮我多陪陪她,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柳青岩果然如柳青萍所料,表现得那么冷静,甚至于冷酷。 出了这么恶劣的事情,他还要为那个狐狸精辩护,柳青萍简直要被气炸了。 她盯着大哥的脸,就在气得说不出话的当口,柳青岩已经朝外面走了去。 雨在此时早已小了许多,稀稀拉拉的,黄豆般稀疏地落下。柳青岩当着柳青萍的面,挡下一辆出租车,就这样离开了。 柳青萍深吸一口气,恼归恼,等会当着姜家的人,她还是要为自己的大哥辩白维护才行。 可是,怎么辩白? 怎么维护? 在这个时候丢下伤员不管,这种可憎的行为,就连身为妹妹的她,都不能原谅! 柳青萍正腹诽着,杜海川已经从里面疾跑了出来,神色慌张得很,一见到柳青萍,他赶紧追问道:“大哥呢?该不会已经走了吧?” “走了。 怎么了,海川,出什么事了?” 见丈夫的神情,柳青萍直觉事情变得不太妙。 “突然恶化了,内出血,姜小姐又在急救。——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走了呢,姜家的人还不得恨死他。”杜海川跌着脚,抬头望着前方的大街。 而柳青岩所在的那辆出租车,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黑影,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第234章 重归平静 柳青岩直奔到香山那里,他知道杜海川的提点是有道理的,父亲和姜伯父都不会放过这次事故的始作俑者。 致函的处境应该很棘手。 他本想先给苏致函打个电话,想拿手机的时候,才记起方才慌乱之际,将手机落在了医院的休息室里,一时间,也没有时间回去拿了。 不过姜巧儿的情况不算太严重,医院那边除了怒火,应该没有什么太多紧急的情况需要处理了吧。 柳青岩索性作罢。 待重回小楼,方才的肇事地点已经重归平静。雨水将那摊血迹也冲刷得干干净净。周围被汽笛声惊醒的人又重回梦乡。 在这样烟雨朦胧的夜里,人们变得更加漠不关心,事不关己,香山脚下是沉寂的,没有一点声音,除了隐约的犬吠,还有似有若无的梦呓。 苏致函所在的那栋小楼,同样是宁静的。 方才的车祸,仿佛根本不能惊扰这片宁静。 柳青岩敲开门,帮佣的阿姨倒是吓到了,还没有入睡,小客厅里点着一盏橘色的台灯。 “小姐呢?”柳青岩问。 “刚才还坐在床上发呆呢,现在该睡了吧。”阿姨连忙回答,见柳青岩浑身雨意,又赶紧为柳青岩准备干毛巾。 柳青岩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去睡觉,然后,慢慢地上了楼。 苏致函的房间并没有亮灯,也许真的是睡着了。 刚才事出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对她说什么,只能先安排她置身事外,也不知道她现在是怎么想的。 柳青岩一面想着,脚已经踏了进去。 他的脚步声并不大,可是,原本躺在床上的苏致函却坐了起来,显然是听见了声音。她转向门口,柳青岩所在的地方。 “还没睡?”柳青岩走到床边,借着外面幽暗的夜光,望着面前咫尺间的人,轻声问。 他的言语里并没有责怪。 就像他对柳青萍所说的那样,这件事,柳青岩已经将它纳为了自己的责任。在这个事故里,无论是巧儿,还是致函,都是受害者。 他不想追问经过。 苏致函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直起身,几乎跪坐在床上,她张开双臂,轻轻地搂住柳青岩的腰,将脸颊埋了进去。头无意识地在他的身上蹭了蹭,仿佛在寻求某种安慰或者慰藉一样。 柳青岩心中一软,伸出手,挲着她的头顶。 “没事了,没事了,巧儿也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他轻声宽慰着她。 苏致函将脸埋得更深,几乎想陷入他的身体里似的。柳青岩的手也顺势搭在她的肩膀上,坐在她的身侧,将她搂进怀里。轻轻地拍动。 也在这时,苏致函低低地呢喃了一句,“是我推的。” 柳青岩的动作一滞。 他低头望向她。 暗夜里,苏致函的脸比白日里看着深刻明晰,那双眼睛宛如猫眼一样,仍然晶亮莹然,嘴却微微嘟起,仿佛赌气,带着倔强。这句话,并不像一句开玩笑的话。 他也不希望苏致函拿这件事开玩笑。 “别瞎说。” 过了一会,柳青岩才接口了过去,“这句话,就不要对别人说了。” “本来就是我推的,她要抢你,我不喜欢他。”苏致函仍然继续说着,神色毫无波澜,仿佛对这件事,也不觉得多愧疚。 柳青岩矮下了身,让自己与她的视线平行。 他的手捧着她的脸。 柳青岩很专注地望着苏致函,凝视了许久。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他一字一句,再次强调。 苏致函不做声了。 柳青岩重新直起来,将她搂进怀里,她的呼吸一阵一阵地拂着他的胸口,渗进透凉的心脏,却并不觉得温暖。 他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苏致函方才的话。 可是,致函也许凌厉,也许失去记忆,在他心中,他知道她是善良的。 那样一双手,是怎么把姜巧儿推到马路中间去的? 不能想,也无法想。 仿佛再多想一刻,他就会失去她。 所以,那就什么都不要想了吧,即便真的是致函推了巧儿一把,所有的罪责,都由他来背好了。 她已是他的责任。 所以,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他都会负责到底。 怀中的人,似乎仍然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她躺在他怀里的姿势那么宁静而安详,夜色深沉,雨已停了,刚才还乌漆漆的天空,变成了宝石般的深蓝。晨曦从最深处的暗云里透出光来。 那一夜,并没有发生柳青岩预想中的事情。 父亲和姜家的人都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他抱着苏致函,亦是一夜未眠。 苏致函倒是睡熟了,在他的怀里。睡得无比安心。 直到天色大亮。 直到苏致函床头的座机,刺耳地响起。 这个电话,本应该是无人能知的,所以,这声电话铃,让柳青岩先犯了一会疑,继而意识到,还有一个人知道号码。 景之图。 景之图租了这个小楼,开通了这里的电话,怎么可能不知道这里的号码? 他低头看了看还在熟睡的苏致函。 那张清丽的脸上依旧是纯净污垢的神色,并没有半点负疚或者罪恶,它那么干净,仿佛做完了错事,却还不知道这是错事的孩子一般。 柳青岩将身体歪到床上,将苏致函枕在他肩上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挪到枕头上,她并没有被电话铃声惊醒,在头挨着枕头后,只是翻了个身,转向床的另一侧,蜷缩着身体,依旧睡得很熟很熟。 柳青岩则轻手轻脚对站了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走到电话那边时,还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喷嚏。 昨天那么多事情夹在一起,加上接二连三地淋雨,大概有点感冒吧。 鼻子都塞住了。 他接起电话,“喂”了一声。 那边果然是景之图。 只是,不是那个温文儒雅的景之图,而是,吃了火药的景之图。 一开口,柳青岩就闻到那边浓浓的火药味。 “你居然还在苏致函那里。” 景之图一开口就是兴师问罪。 柳青岩并不稀奇。 昨天的那个事故,现在大概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吧,景之图本来就觉得自己很耽误姜巧儿,现在,又害得姜巧儿再次住院,他过来打抱不平,也是人之常情。谁让那家伙是个绅士呢。 “你一大清早打来,不会就是来骂我的吧。”柳青岩无奈地对好友道:“好在这件事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家里那边已经够让我烦了。你就别来添乱了。” 第235章 还在苏致函那里混 他现在可只有景之图一个盟友。 “没什么严重后果?”景之图的语气,简直要将柳青岩掐死,“你都把人家女孩害成了那样,你居然不在医院守着,还在苏致函那里混,现在,居然口口声声说没事!” 柳青岩也知道自己很过分,不过,姜巧儿不是没什么大碍了吗? 值得景之图那么生气? “我昨晚是担心爸那边会采取什么行动,所以才留在了这里。巧儿那边,我也会给个交代的。你犯不着生那么大的气吧?”柳青岩将话筒拿开一些,以免景之图的怒火直接烧到自己身上。 不过,巧儿确实无辜。 如果昨天晚上,确实是致函推了她一下…… 正走神呢,景之图的声音已从那边冷冷地传了来,“如果我是柳史言或者姜将军,知道你现在还在苏致函那里混,且不说昨天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凭这一点,我也想一枪毙了你们两个。你知道姜巧儿是什么情况吗?” “不是说皮外伤吗?”柳青岩已经察觉出不对劲来了,他沉下声,转头,看了看仍然在身边熟睡的苏致函,郑重地问道:“之图,你说清楚点,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就在你陪你的苏致函的那个时候,巧儿病危了两次,还休克了一次,内出血,差点止不住,现在听说是度过危险期了,但还在观察。——她在鬼门关里走的时候,柳青岩,你在哪里?就算你不喜欢她,可是,她是在你那里出的事,是因为你出的事!你这种行为,实在太让人发指了。我不管你还有什么理由,现在,马上给我赶到医院里来!” 景之图说完,很果断地挂了电话。 这一次,他是真的生柳青岩的气了。 其实景之图不讨厌苏致函,事实上,他觉得这个女人很了不起,也值得男人倾心对待,可是,现在,景之图也已经觉得别扭了。甚至隐约中,还有一些反感的情绪。 如果青岩没有爱上苏致函,现在会不会好很多? 柳青岩怔住,直到电话那边传来短促的嘟嘟声,他才算回过神来。 那么,昨天,在他离开之后,姜巧儿的病情突然恶化了? 还病危了几次? 柳青岩正心神不宁,正在睡觉的苏致函终于醒了来,她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望向柳青岩,嘟着嘴,柔柔地问:“什么事吗?” 恬静的模样,仿佛昨夜之事,于她,只不过是一场梦。 柳青岩的喉咙哽了哽。俊朗的脸上露出一抹近乎宠爱的笑来,同样用晨曦般轻柔的声音,回答她,“没事,你再睡一会吧。” 咳咳,这是昨天的章节,今天的章节晚上十二点更。捂脸奔走。 周末免费章2 苏致函“哦”了一声,朝柳青岩甜甜地笑了笑,然后猫着身,重新缩回了被窝里,一副无知无忧的模样。 柳青岩则从电话边离开,对她说了一句,“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下,等你睡醒了,就回来了。” 苏致函没有挽留,她睡意正浓,此时又快沉入梦乡。 他轻巧地走出房去,合上房门,然后,下了楼。 帮佣的阿姨早已准备了可口的早餐,只可惜没有人会享用了,柳青岩到了楼下,才用楼下的分机拨了个电话,他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我需要保护一个人。……对,马上,费用我会如数支付的。恩。地址是……” 他曾想过,不要在私事上与S挂上关系。 可是,现在柳青岩不得不承认,求助组织,未尝不是一个便利的法子。 至少,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可以确保父亲和姜家不会因为气恼,而对致函做出什么事来——景之图的话,让柳青岩担心姜巧儿,但是,也在同时,更加担心致函。 姜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如果巧儿真的有了什么万一…… 他几乎不敢深想。昨天是他带巧儿来这里的,所以,无论是什么后果,他都要担起责任。 车一直停在小院里,柳青岩交代阿姨,今天不要让小姐出门了,然后,驱车前往医院。 医院已经来了很多人,柳青萍他们自然守了一整夜,母亲也到底没有瞒过,同样在医院,还有景之图,姜夫人,以及本该与父亲在一起的姜将军。 柳史言不在。 柳青岩一现身,立刻被当成肇事逃逸的罪犯般被审视了起来,姜家的人已经不想与他讲话了,只是远远地、异常冰冷地看了柳青岩一眼,然后,自顾自地站在一侧。 柳青萍也不想与大哥说话。她同样不能理解,为什么大哥会在昨天晚上还去陪伴那个“杀人凶手”? 司机已经将那番话告诉所有人来访的人了。 这一点,柳青岩无法控制。 柳母则从早晨开始就一直在抹眼泪,现在看见儿子,只有满心恨铁不成钢的气愤,她瞪着他半天,才终于挤出了一句话,“这次,如果姜小姐能平安脱险,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你都给我娶她!把姜小姐带到那个狐狸精那里去示威,柳青岩,你好大的出息!你怎么忍心欺负像巧儿那样善良的女孩!” 柳青岩没有做声,只是默默地承受着母亲和妹妹的责难,他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向姜夫人所在的地方。 他只想知道巧儿现在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就突然恶化了呢? 不过,柳青岩才刚刚走到半途,手臂便被一个人拉住了,柳青岩不用回头,便知道是景之图了。 他在他耳边沉声道:“你现在过去,就是找死。姜家的人现在都恨不得把你杀之而后快。你先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柳青岩明白,景之图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他略作犹豫,还是选择了被景之图拉走。 这种情况,他不想激怒其中的任何一位。这只会让场面变得难以控制。 景之图将他一直拖到了拐角的楼梯口那里,先是盯了柳青岩半晌,不过,见对方也是容色憔悴,一宿未睡的样子,景之图到底心软了,刚才的狠话,也变得平和了起来。 “巧儿中途醒了一次,她坚持说是自己摔倒的。我不管真相到底如何,反正,苏致函是不能继续留在京城了。——另外,医生说,因为淤血的原因,巧儿的腿暂时没有任何知觉,痊愈要很长时间。我希望在这个期间,你不要再为苏致函缺席了。继续任性下去,会让你众叛亲离的,青岩。” 第236章 妒忌 景之图自是苦口婆心,气恼归气恼,他还是站在柳青岩的角度为他考虑。 苏致函此时的处境确实不妙,离开京城,才可以缓解此刻一触即发的矛盾。 柳青岩不是傻子,他自然明白景之图的意思。 可是,离开京城,致函能去哪里呢? 她在这世上,已经无亲无故。 宇文家是绝对不可能回去的,苏妈妈和致雅,本来就一直依靠着苏致函,当然更无法依靠。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倚靠,就只是他而已。 他不能就这样让苏致函走。 “我退却过一次,可这一次,我已不打算退缩。致函,我会用自己的力量来保护。”柳青岩沉吟了片刻,淡淡道。 “怎么保护?求助S?如果姜家和柳家一起要对付一个人,正常的渠道能保护得了吗?”景之图几乎有点气急地看着柳青岩,“不要陷入太深,我知道那个组织会给你很多便利,去对抗很多东西,但是,你不能用!” “为什么不能用?”柳青岩几乎毫不思索地反驳道:“如果我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是正是邪,还有什么意义?更何况,连你也知道,得罪我父亲和姜将军,下场都不乐观。他们可以在法制社会为所欲为,无论他们是不是S里的人,这和组织本身已经没有区别。这就是一个没有原则的社会,凭什么我还要那么讲原则。” “青岩!”景之图握紧拳头,秀气的脸因为恨铁不成钢,变成严肃而凌厉,可是,语气却极力地克制了,“我真的不认为,你现在还适合做卧底,也许,现在是时候放弃那个计划了。你已经查得够多了,可以收手了。” “……你知道我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收手,最起码,我要找到元宝。”柳青岩也知道自己刚才的态度过于感觉,他神色稍缓,态度也放低了起来,“刚才,抱歉。我们稍后再说这些话吧。我想,我还是去看看巧儿。” 苏致函对他说的话,柳青岩不能装作完全没听见。 她说,是她推了巧儿。 所以,如果巧儿的情况真的不好…… 他记起母亲方才说的话:他该怎么负责呢? 如果她真的再也不行行走,难道,他要娶了她吗? …… …… …… 等从楼梯口那边出来,姜家的人还在原处。柳青岩深吸一口气,还是走了过去。 他可以打骂不还手,将局面控制在可以控制的程度里。 不过,奇怪的是,姜家的人并没有说什么,连一直对柳青岩如临大敌的姜夫人,也一言未发。 倒是姜老将军,看见柳青岩,还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如长辈般嘱咐道:“进去看看巧儿吧,她生怕我们为难你,刚才一个劲地求我们别骂你。” 柳青岩一愣,不是不感动。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在为自己着想。 自己对这个女孩,果然,太冷漠绝情了么? “姜伯伯……”柳青岩本想说点致歉的话,姜老将军却摇了摇头,阻止了他的后话,“没事,天灾人祸,也不能全怪你,要怪,就怪这傻丫头,这辈子就认定了你。她如果真的为你死了,只怕心里也是高兴的。” 柳青岩的喉咙一哽。姜老将军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如果继续说什么,那就是虚伪了。 不如一默。 好容易进了病房,巧儿早已经醒了,正在接受巡房医生的视察。看见柳青岩进来,她脸上非但没有一点怨怼,反而有种受宠若惊的欣喜。 她努力想坐起来,奈何使不上力,又软软地滑回了被子里。 方才还有点苍白的脸颊顿时变得绯红。 让那张清秀的小脸有种病态的美感。 “青岩。”她弱弱地叫着他,异常愧疚的样子,“给你添麻烦了。” “别这样说。”柳青岩打断她,道:“这次的事是我的疏忽。……我也知道,这个时候问这件事,实在不合时宜,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当时到底发生什么?” “没什么,就是我自己不小心滑倒的。”巧儿垂下头,仍然坚持着自己的说辞。 柳青岩笔直地望着她,“没关系,告诉我实情。我不会颠倒是非的。如果你自己跌倒,怎么可能跌到马路中间去。” 姜巧儿脸色更红,抿着嘴,再也不肯开口了。 柳青岩却好像极有耐心似的,就这样坐在旁边,等着。 仿佛一定要等个答案似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巧儿终于抬起头,她望向柳青岩,嗫嚅着,小心翼翼道:“你别怪她。” 柳青岩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三人成行,现在,在场的三人都已经统一口径了。那么,真的是致函了。 可,为什么? “我不明白。”他自语般,呢喃着。 他不明白,为什么苏致函会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来? “苏小姐也许是误会了,她觉得我抢了你,其实……其实,我怎么抢得了你呢,你那么喜欢她。”姜巧儿勉励地笑了笑,只是笑浮到唇边,变成了一丝苦笑。 柳青岩没有接话,他站起身,伸手摸了摸姜巧儿的额头,款声安慰道:“先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无论最后怎么样,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说完,柳青岩直接离开了。 他需要再见见致函,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得不对劲。 好像有什么更大的事就要发生似的。 瑞士。 康复中心。 那名漂亮的中国男子,似乎已经完全恢复视力了。虽然腿部还留有后遗症,但只要不留意,与普通人并无异处。只可惜行动仍然受到了限制,不然,能常常去看一看美人,也是好的。 这个美人应该已经结过婚了吧,也许离异了,他身边有一个男孩,据说是他的儿子,父子两其实不太像,但是那种冷淡的气质倒是一模一样。 反正,都是赏心悦目的。 护士们想。 法瑞边境的风光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便是童话。正是薰衣草的花期。宇文欣推开窗户,只看到漫山遍野的薰衣草,元宝坐在秋千上,与花色融在一起,拿着素描本在随便地涂抹,抬头见到宇文欣,他跳下来,手从木制的窗户外伸进来,拉起宇文欣的手,在上面写上“你醒了”三个字。 即便宇文欣的视力已经恢复,元宝却已经改不了在他手上写字的习惯。 这种沟通方式,让他们的关系更亲密。 宇文欣没有试图纠正他。 第237章 突然嘀咕了一句 元宝已经确诊有自闭症了。 他不能关上他唯一对外的渠道。 合上手心,握住那只写字的小手。宇文欣笑了笑,目光挪向面前那片几乎美得辉煌的薰衣草,悠然问:“元宝,想不想去见妈妈?” 元宝将手抽了回来,抿着嘴,许久不说话,直到最后—— “妈妈不要我们了。”元宝突然嘀咕了一句。 宇文欣先是一愣,然后伸出手,抬起元宝的头,有点严肃地对元宝说:“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他还不能确定。 元宝直视着宇文欣的眼睛,这一次,吐字清晰地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妈妈不要我们了。” 宇文欣并没有责怪他,只是伸手扶着元宝的肩膀,语调柔和,却又异常有说服力地反驳道:“元宝,以后,不准你再这样说你母亲。不管她做出什么决定,她一定有她不得不去做的理由。我相信,她不是真的不要我们。永远不要怀疑自己的母亲,知道吗?就像不能怀疑自己一样。” 元宝似懂非懂地望着宇文欣,许久,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爹地说的话,他未必都明白,可是,至少,他从不怀疑爹地。 宇文欣也没有紧抓着这个话题不放,他同样满心困惑,想去解开这些谜题,不过,不管白管家怎么说,不管致函现在到底与谁在一起,他都不会去责怪她,怀疑她。宇文欣深知世道的艰难,他很明白,想独自生活在那个险象环生的宇文家,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所以,不管致函到底做出了什么妥协。 他仍然,觉得庆幸而感谢,至少,她还活着。 活着就好。 …… …… …… …… 开学没有多久,设计学院便举行了一次秋游。让同学们自愿参加。 苏致雅听说每年这种秋游都会成就几对情侣,而且,来法国之后,更觉得这里的帅哥多如牛毛,她没有理由不参加。 秋游的地点原本是法瑞边境这一块,到了第三天早晨,几名一起来自中国的学生想去瑞士看看。他们办好手续,便相约一起去了,才一道走了不到几小时,苏致雅便与其他几位闹了矛盾。 他们似乎不太认可她这名“名门闺秀”。虽然对苏致雅的姐姐苏致函还有少许了解,但是,苏家是苏家,宇文家是宇文家,苏致雅总是以宇文家大小姐的身份自居,不免让知情的人贻笑大方。 这让苏致雅很不爽。 姐姐为宇文家做牛做马,也确实是宇文家的少奶奶,可是,在世人眼里,她仍然是个外人,一个或许贪图富贵,赖在宇文家不肯走的外人。 其实多多少少,苏致雅也为姐姐鸣不平,不过,更多的,却是不甘心。 她不明白,为什么姐姐不再为自己谋点私? 过去的那两年,她完全可以为自己争取更多东西,可是,苏致函什么都没有做,她所做的一切,最后所得的一切,都是宇文家的,与她们苏家半毛关系都没有。 现在,姐姐生病,说走就走,一点实惠都没捞到,还白白地陪了两年青春。 还真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苏致雅一面想,一面离大队伍很远了,她之前在地图上见过一个小镇,知道那里的薰衣草尤其漂亮。反正也离了大队伍,苏致雅想独自去那个小镇,然后拍一些漂亮的照片,回来向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人炫耀。 ……最起码,也要昭显一下自己的与众不同。 她按图索骥,在搭了一段还算愉悦的便车后,终于来到小镇附近的原野,这里离法国不算太远,抬头便能看见连绵起伏的依云山,山谷洞深,薰衣草铺天盖地地燃了过去,偶尔有一些古式的,宛如童话般的木质建筑,院子里一般坐了凉亭,放着秋千,还有红白蓝紫,许多叫不出名字,但是又异常美丽的鲜花。 这里美得仿佛人间仙境一般,苏致雅知道,很多人都以这一片,作为最后的疗养胜地。 据说,还蛰伏了不少大人物。 她忍不住幻想着那些漫无边际的奇遇,相机也在不住地卡擦卡擦,在这样的美景里流连,不知不觉间,已走出了很远很远,等苏致雅想回头的时候,却又看见了一座私人宅邸,这个宅邸比方才看过的那些都要漂亮,房子前面,更是丰茂鲜艳的薰衣草坪,苏致雅想再走近一些,还没走几步呢,斜岔里突然走出一个亚洲人来,先用英语说了一句,“小姐,这是私人地方,不能入内的。” 苏致雅心中一动。又记得那些“大人物”的流言了。 她装作不懂英语的样子,指了指相机,又指了指里面的薰衣草,然后,露出一轮绝对可爱可亲的微笑来。 意思就是:我只是想为里面的景致拍几张照片。 那名亚洲人的神情却不容松动,这一次,换做了汉语,“小姐,你不能进去。” 苏致雅装不成糊涂了,只能悻悻地离开。 不过,在转身时,她还是忍不住向里面眺望了一眼。 这一次,她看见了里面的主人。 穿着米白色的休闲服,正拿着一本书,从房间里走出来的男子。 风拂动着薰衣草的微香。枝叶摇曳。天蓝如洗,远处的山脉柔媚而多情。 男子俊雅的脸在阳光下几乎透明,只是脸颊上的伤疤,也因此格外醒目。 他的身影被勾勒成细腻的剪影。清癯修长,优雅如初。 ……姐夫? 宇文欣。 竟然,是宇文欣! 柳青岩离开了医院,方才那丝莫名的不安,变得越来越强烈。 他不知道那丝不安到底是从何而来,柳青岩只知道,自己需要见到致函。 一路风驰电掣,几乎只用了一半的时间,他重新赶回那栋小楼,小楼却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的迹象,它仍然是平静的,安详的。推开门,苏致函仍然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的节目,依旧是最无害不过的动物世界,听到开门声,苏致函转过头,朝柳青岩微微一笑。 柳青岩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多心,几乎有点神经过敏了。 可是,视线一转,柳青岩看见了桌上的烟蒂。 苏致函是不抽烟的。 “家里来客人了吗?”他心底一滞,大步走出客厅,叫住正在外面忙着收拾鲜鱼的阿姨,问。 “是啊,来了一位客人,他说是柳先生的父亲,我就让他进来了。”帮佣的阿姨不解地望着柳青岩。 第238章 顿时担忧起来 她只是打工的,可实在猜不出那些有钱人家错综复杂的关系。 “他在这里呆了多久?”柳青岩顿时担忧起来,可是,苏致函似乎没受到什么伤害似的。如果父亲不是来威吓致函的,那么,他来这里干什么? 还有……父亲是怎么进来的? 他明明委托S的人帮忙看着这座小楼,任何无关人士,都不准放进来,为什么父亲还能堂而皇之地走进来? 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父亲也是S中的一员,而且,是举重若轻的一员,以至于其他人都不敢拦他。——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个情况,也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是,再次确认之后,柳青岩还是觉得心寒。 “大概就半小时吧。”阿姨谨慎地回答,她显然留意到柳青岩突变的脸色。 柳青岩点点头,重新回到客厅。 苏致函仍然坐在沙发上,看着教育频道的动物世界,她看上去无忧无愁,也似乎没什么其他的话要对他说的。柳青岩欲言又止了一会,终于直接开口问:“我爸是不是来过了?” 苏致函扭过头,看着站在门口的柳青岩。 脸上依旧噙着微笑。 “他没有……说什么吧?”柳青岩继续问。 苏致函此时的平静,让刚才涌起的不安,再次出现。 “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苏致函抿了抿嘴,歪着头,若有所思道:“他说我是一个賎人,还有狐狸精,害人精什么的,还说,如果我继续在这里住下去,他不会放过我。 青岩,那位姜小姐还好吗?他说,你们就要结婚了。等你们结婚了,是不是就没有我的位置了?” “谁说我会和巧儿结婚,那是无稽之谈。无论他说了什么,都不要往心里去。”柳青岩有点懊恼着柳史言胡乱散播谣言,不过,姜巧儿那边的情况,也确实让他头痛。柳青岩朝苏致函又走了一步,这才发现,苏致函的脸颊有点发红,红得很可疑,就好像……好像被人刚刚打过了一样。 “你的脸怎么了?”柳青岩沉声问。 苏致函赶紧低下头,用手捂着脸颊,有点慌乱地摇摇头道:“没事,没人打我。他们没有叫我去推她,他们没有吓我,他们没有说把我丢出去。他们没有让我做噩梦……” “他们是谁?致函,他们是谁?他们让你去推谁?让你当着我的面去推巧儿吗?昨天晚上,你被雷雨吓到,那些噩梦,都是他们给你看什么东西了?”柳青岩大为吃惊。 他以为自己在保护致函,可是,短短的一天一夜,就已经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苏致函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失言,惊慌失措地摇摇头,使劲地摆手。到最后,她似乎已经放弃了,将头微微地垂了下来,咬着唇,嗫嚅的,楚楚可怜的模样,“我想回家了。 可我不知道哪里是我的家。” 这句话说完,她真的感伤了起来。 她不知道哪里才是自己的家,可是,不是宇文家,不是这里,甚至不再是母亲那里。她走在荆棘地;里,不能后退,也无处停歇。 柳青岩心中大恸,走过去,将苏致函搂进怀里,轻声道:“我不会娶别人。这里就是你的家,其他的事情,不要乱想。我不会让那些事再发生。” 难道到了此时此刻,还不能给自己的女人一个安稳吗? 苏致函的脑袋往他的怀里钻了钻,嘀咕道:“那……你会娶我吗?” 柳青岩怔住。 还没回答,却见苏致函从衣领里掏出一直藏在胸口的项链,她将那枚用戒指做成的吊坠举在面前,抬眸,莹然而纯净的目光,就那样近乎无助地望着他,仿佛在望着自己的神。 “青岩,你还愿意娶我吗?” 她的声音近乎哽咽。 柳青岩的鼻子莫名地发酸。 他已经学会权衡很多东西,已经学会克制很多情绪,他以为,至少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将感情收放自如。可是,在此时,此刻,面对苏致函的目光时,他不想去权衡去想去克制,他可以为她摘星揽月,改天换地,颠倒乾坤。 那枚戒指,她竟然一直留着。 他不需要知道她的病是真是假,是严重还是不严重,因为她还记得,他又怎么可能会放手? “我娶你。马上娶你。”他霍然站了起来。 拉起苏致函的手腕。 苏致函几乎毫无防备地被柳青岩拉了出去,他带她上了车,然后,直奔柳家。姜巧儿的情况已经稳定了,母亲和妹妹也已经回家了。 至于父亲,这个时候,只怕也在家里。 柳青岩要把苏致函带到他们的面前。 有生之年,总需要为一个人,这样疯狂一次。 不管缘由,不计后果。 他一直握着她的手,除了换挡的时候,柳青岩牵着苏致函的那只手始终没有松开。 那只小小的手,柔软而冰凉,仿佛多年前,因为受伤,而蜷缩在他掌心里的雏鸟似的。 也许男人的保护欲,在面对那个女人时,真的可以变得无限膨大。 他就要娶她。 两年前,他没有当机立断。 而现在,柳青岩不想再将历史重演。 …… …… …… 车停在了柳家的门口。 柳青萍和杜海川他们似乎刚刚才回来,正在玄关那边换鞋,听到汽笛声,柳青萍转过头,在看见大哥的时候,她还蛮欣慰的:大哥终于迷途知返,没有在苏致函那里鬼混了。 可是,紧接着,她就看见了苏致函。 苏致函从车上走了下来,很美的素颜,迷茫而空蒙的表情,似乎不谙世事的婴孩。 可恶的女人啊。 明明昨天还差点害死姜巧儿,这个时候,还在做戏! 柳青萍脸色猛地一沉,一点也不客气地望着自己的兄长,“你把她带来干什么!” 柳青岩没有理她,仍然拉着苏致函,朝屋内走了去。 苏致函直接擦过了柳青萍与杜海川的身侧。 柳青萍也就罢了,自然是气得够呛。 杜海川却一直没有做声,目光却从苏致函下车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停留在苏致函的身上。 两年没见了。 两年了。 她变得……变得…… 那么美。 穿着大的运动衣,拉着绒毛拖鞋,海藻般的长发蓬乱地披在脑后,脸小而精致,有点过于白皙了,却更显得眼眸漆黑如点墨,唇色是淡的,却是恰到好处的的淡,让人忍不住怀念……怀念吻着它的触觉。 她就像一个天使。 第239章 简直是个傻子 在她擦过他身侧时,宛如乳香般的体香,还有若有若无的香波味,几乎能让世界为此停止。 杜海川的心脏终于痉挛了起来,以至于柳青萍跟他说话,他也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等柳青萍一记粉拳把他敲醒的时候,杜海川才意识到,苏致函和柳青岩已经走进了柳家大门。 “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赶快进去拦着大哥啊,他这样带着苏致函上门,不是要气死妈妈吗?真是的,姜伯伯还在这里呢,他如果看见这一幕,说不定一枪给崩了大哥。”柳青萍越想越急,这个杜海川,关键的时候,简直是个傻子。 搞学术的人真是不可靠。 柳青萍是将门之后,所以,杜海川的儒雅,在最开始是吸引她的地方,而现在,也变成了所有抱怨的源泉。 不过,到了此时,谁还能拦得住呢? 杜海川不想让妻子失望,还是装模作样地往房间里追了追,可是,脑子里,却始终记得刚才苏致函擦身而过的侧颜。 那张美丽的脸,还有深藏在眼底,几不可见的……笑意。 寒冷的笑意。 眨眼间,柳青岩已经拉着苏致函走进了客厅。柳母正在客厅里与家里的阿姨说着晚上的菜谱,看见儿子回来,本来还蛮开心的,可是,见儿子还拖着另外一个人,柳母刚刚浮上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了那里。 她虽然没有见过苏致函,也不怎么关心那些八卦新闻,可是,这个时候,她便是用脚趾头猜,也能猜到这个女人是谁。 苏致函。 这个就是苏致函。 很奇怪,在柳母心目中,这种迷惑了一个又一个男人的女子,应该是个容貌艳丽,眉眼犀利的狐狸精,可是,被柳青岩带到她面前的女子,却是一个苍白的,清丽的,几乎纯净的女孩。就好像刚刚从象牙塔毕业一般。她的年纪看上去也不大,真的很难想象,她有过一个儿子,而且,在宇文家翻手覆雨了两年。 不过,越是这种貌不惊人的,才越可怕吧。 “你怎么把她给带到家里了?”柳母在短暂的吃惊后,很快朝书房那边望了一眼。 丈夫和老姜还在书房。 巧儿正在医院,因为青岩,搞得不能下床,甚至还可能留下终身的后遗症,现在可好,儿子居然又带回了另外一个女人。 这让男人们看到了,还不得把儿子打死? 上次柳青岩只是提起苏致函,丈夫就差点让他在院子外跪死了。 “趁你爸还没发现,你们赶紧走,有什么事,我们私底下说,现在,家里有客人。”柳母还算冷静,她心中最在意的,当然还是自己的儿子。这个时候,她得想法子,维护青岩。 “不用了,妈。我已经做好决定了。我想娶她,希望妈能同意。当然,就算妈不同意,也没有办法,我只是来通知一声。”柳青岩握住苏致函的手紧了紧,肩背笔直,声音更没有一点犹豫或者退缩。 他决定了,他认定了。 他很明白,自己现在已非她不可。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柳母还没有来得及反对,书房那边,已经传来一声威严的喝问,柳母叹了口气,扭过头,果然是自家的老头子,还有姜将军。 他们显然也被客厅的动静惊动了。 柳青岩也转过身去,面向着父亲,将苏致函护在身后。 “我,要,娶,她。今天就是带着你们的准儿媳,和你们见一面。”在父亲的积威下,柳青岩并不是毫无感觉,可是,从前父亲的威严,在他眼里,突然变得无比可笑。他甚至觉得悲哀。 父亲是S里的人,这已经是毋庸置疑了。他唯一不能确定的,是父亲在S里的身份。 不过,显然,是一定重量级的成员。 他一直尊敬着的人,可以随意地去威胁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孩,甚至……曾经毫不手软地牺牲自己的孙子。这样一个人,真的还值得他去尊敬,去崇拜吗? 柳史言盯着自己的儿子,大概也是第一次被柳青岩如此强硬地反驳。他先是一怔,随即怒火大炽,“混蛋!你知道你现在维护的,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吗!” “我不在乎她是什么样的女人,反正,我要娶她!爸,我想,无论是在法律上还是情感上,我的婚姻,已经不需要你的批准了吧。”柳青岩大概也豁出去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说出如此泾渭分明的话来。 柳史言气极,顺手抄起书房门口台架上的那台古董小花瓶,便往柳青岩那边砸了去。 “你个蠢货,我怎么生了你这种驴蛋!”伴随着动作的,是柳史言怒不可遏的声音。 柳青岩既不避,也不躲,那盏花瓶刚刚碰在他的额头上,然后,哐当落地,变成粉碎。 血从柳青岩的额头渗了出来。 柳母吓了一跳,赶紧冲了过来,就要把自己的儿子拉远一些。 这父子两都是犟脾气。 柳青岩这样做,让柳史言在姜老将军面前下不了台,照这样发展下去,势必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先将这两个人分开为好。 柳青岩也没有别扭在那里,他顺着母亲的手,拖着苏致函,便要离开。 这次来,他不是想将事情闹大。 而是想告诉柳史言,也许,还有这位姜将军——他不会因为他们在背后所做的一切,而改而去娶姜巧儿,诚然,巧儿在整件事里,是最无辜的人。但是,这个时候,他只能选择站在一个人身边。 那个人,只能是致函。 苏致函在整个过程中,一直没有说话,非常乖顺地跟在柳青岩身后,不过,就在他们就要离开的时候,一直没有开口的姜将军终于慢条斯理地叫住了他,“青岩,先把额头上的伤处理一下吧,你看你妈多担心。” 这确实是好心。 柳青岩额头上的伤,确实让柳母脸色苍白。如果此时离开了,母亲心里又该情何以堪? 柳青岩这辈子,最不愿意伤害的人,大概,就是自己的家人了。 他的脚步稍做迟疑。 “大哥,既然你希望我们接受她,现在这样带她离开,不是摆明了不希望我们和解吗?你现在做了决定,我们也尊重你的决定,大家坐下来,将这件事好好谈一谈不好吗?”柳青萍也已经追了过来,她还算理智,在旁边好言相劝道。 第240章 反而缓和了起来 她很明白,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让大哥就这样离开。 不然,也许事情会变得不可挽回了。 柳青岩还没有回应,苏致函突然挣脱了他的手,很自然地坐在了沙发上,低着头,两个脚尖相搓着按了按,嘟着嘴,几乎有点委屈地嘟囔了一句,“脚好疼。” 她一直被柳青岩拉着走,大概是踢到了什么东西。 “那让苏小姐在沙发上休息一下,青岩,果然让妈看看你的头。死老头,真是下手没有轻重,有什么话不能慢慢说?”柳母也赶紧拉住儿子,生怕儿子一气之下就这样走了。 柳青岩的手被母亲抓在掌心里,母亲掌心里的微汗,让他实在不忍挣脱。 况且,此时的气氛在花瓶砸碎之后,反而缓和了起来。 他并没有奢望,奢望他们能马上接受致函,可是,在心底,柳青岩是希望他们可以接受彼此的。 青萍说的话,也并不是毫无道理。 “行了,哥,我们就坐在客厅里。你和妈妈去一趟厨房清洗一下,几分钟,难道还怕我们吃了她不成。”柳青萍继续做和事老。 苏致函已经坐下了,神色平静,一时之间,显然也不愿意再动。 他到底妥协了。 在场的,都是他愿意用生命去守卫的人,不是他的敌人。 “你跟你妈进去吧,我也想和苏小姐谈谈。”柳史言似乎也消了气,他坐在苏致函的对面,口中虽然是对柳青岩说话,但是,目光却是望向苏致函。 苏致函却全然没有感受到这个家庭诡异的气氛,她的表现纯真如不通人情事故的小丫头,但是,说实话,并不惹人讨厌。 柳青岩蹙眉,本来想说点什么,柳母的手稍用了点力,已经将儿子拖到了厨房。 额头上渗出的血,快要流到他的眼睛里了。他的眼前已经有了腥红的阴影。 柳青岩转过头,看着母亲担忧的神情,到底没说什么。 他暂时离开了一会。 厨房离客厅只有一门之隔,还是那种能看的清人影的磨砂玻璃门。父亲绝对不会在此时做出什么事来。 …… …… …… …… 客厅里,很快只剩下苏致函和柳史言,姜将军,还有柳青萍夫妇。 柳青萍原本是想挨着苏致函坐下的,不过,这才刚走过去,便被柳史言叫住,道:“青萍,你和海川先回避一下。” 杜海川一直是孝顺而听话的,闻言,他连理由都没有问,就拖着柳青萍去了阳台。 柳青萍倒有点不情愿。 可是,柳史言的表情出奇严肃,严肃到她不敢拒绝——在这个家里,几乎没有什么机会去挑战柳史言身为一家之长的权威。 待柳青萍走远,柳史言和姜老将军各据一方,与苏致函三人坐在沙发的三方,苏致函也抬起了头,看向面前那两位声名显赫的军方传奇。她是背对着厨房门的,柳青岩抬起头,先看了看正在找酒精的母亲,又瞥向仍然坐在沙发上的苏致函的背影。 客厅的气氛看似还好。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动作和神情。 父亲似乎反而平静了下来。 姜老将军也是,很平静,很平静。他们似乎在说着什么,心平气和地说着什么。希望,不是什么会伤害致函的话,如果他们当着他的面伤害苏致函,柳青岩绝对绝对,不会再妥协了。 …… …… …… “你赢了。你确实有本事让我儿子与我反目成仇。”这是柳史言的话。 对苏致函说的。 苏致函动作没有变,可是那双澄澈的眼睛,却变得异常明亮,满是神采。里面全是看不透的慧黠,哪里还有半点失忆的模样。 “不过,演戏演得你这样真的,倒真是难得。苏小姐不去当演员,真是太可惜了。”姜将军也在旁边由衷地感叹了一句。 苏致函笑了笑,笑容几乎有点腼腆。“谢谢谬赞。那么,现在,两位是不是可以考虑我的条件了?” “你让我儿子来家里大闹了这一通,难道,还指望我去帮你的忙吗?”柳史言“哼”了一声,有点恼火地看着苏致函。 苏致函也不生气,仍然心平气和的样子。 “难道你希望,我一直缠着你儿子不放吗?我不觉得这个交易有什么不妥。我放了你儿子,你帮我引荐,进入,S。你知道,我想对付的人,只是宇文南而已,并不想真的毁了柳青岩。可是,如果你不帮我……我就毁了你儿子,就像你毁了我的儿子一样。” 苏致函的脸上还是噙着笑,但从那张玫瑰花瓣般的嘴唇里吐出的字,却冰凉凉的,没有一点温度,残忍而冷酷。 柳青岩,此时,在她的嘴里,只是一个筹码而已。 “苏小姐真的认为,就凭你,可以毁掉青岩这样有大好前程的青年吗?更何况……”姜老将军在旁边饶有兴致地提醒苏致函道:“更何况,男人的爱意,转瞬即逝,他现在喜欢你,不代表一辈子都喜欢你,如果再出现新的女孩……” “如果男人的爱转瞬即逝,那女人的爱呢?”苏致函眸光一转,静静地望向姜老将军,“关于巧儿姑娘的那件事,我想,你们也许真的认为,是我推了她。” “难道不是你推的?”姜老将军的语气一直不疾不徐,不过,他对苏致函的敌意是很明显的。 侄女巧儿的事情,他可没打算善罢甘休。 “其实,你们也猜到了一些真相,只是宁愿相信是我推的而已。”苏致函颇有点唏嘘,“不过,你们放心,这个罪名,我已经认了。只可惜,就算我认了,青岩也没打算放弃我。——但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冲到车的前面。这个女孩,大概,真的肯为青岩死吧。” 那天晚上,姜巧儿招手将她叫了出去。 苏致函原本认为,也许姜巧儿会对自己说什么,或者,更恶劣一点,会对自己做什么。 那个女孩的嫉妒,丝毫不加掩饰。 她阅人无数,便是闻都闻得出来。 可是,在她走过去之后,姜巧儿却什么都没有做。 她只是欠过身,凑在苏致函的耳边,伴随着淋淋细雨,用梦呓般的声音,问她,“你真的爱他,爱到肯为他死吗?” 苏致函看着她,没有回答。 然后,姜巧儿跑向了马路。 再然后,便是那声刺耳的汽笛声。 苏致函很清楚,姜巧儿是想陷害自己,可是,她却不讨厌这个女人。 第241章 如此飞蛾扑火 为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不择手段,她也是这样的人。人不可能却责怪自己的同类。 而且,那句话,也始终萦绕在苏致函的耳边。 你肯为他死吗? 她现在不可以,她活着,是因为还有很多需要活着去做的事情。她不能为青岩死,不仅生命,也许,连爱都要藏得好好的,藏得让自己不受情感左右。‘ 可是,姜巧儿却可以。 她可以为了柳青岩,毫不犹豫地撞向那辆疾驰的汽车。 如果不顾一切,如此飞蛾扑火。 所以,就算这是一场圈套,她还是成全了她,还是,认下了那个罪名。 可,即便她认了下来,青岩也不曾放弃她。 想到这里,苏致函心中微暖,她几乎忍不住,想转头再看一眼他。 放在沙发上的手微微地蜷了起来。 握紧。 她始终,没有回头。 苏致函抬起眼,望向姜老将军,巧笑嫣然,“姜将军真是要置自己侄女的性命于罔顾吗?她可以为柳青岩死一次,死两次,就还会死三次四次。下一次,她未必还有这样的好运。所以,为什么不来一个一劳永逸呢?” “一劳永逸,难道你能让柳青岩娶巧儿?”姜老将军慢慢地问。 “不可以,不过,我可以……让他对我彻底绝望。”苏致函低下头,抿着嘴,淡淡地笑。那笑容真的很淡很淡,不知为何,淡得让人觉得伤感了。 面前那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他们已经抓到了软肋。 也在这时,柳青岩的伤口被清洗干净,他让母亲匆忙地贴上一枚OK绷,然后,走回大厅。 在他走出来的那一刻,柳史言已经做下了决定。 他说。 “成交。” 苏致雅呆在了那里。 事情的发展实在太超过她的理解力了,为什么原本已经过世的姐夫,会出现在这里? 还是,这不过是一个相似的人而已? 她正在满心狐疑,一个小孩从花园那边走了过来,虽然变大了不少,可是,苏致雅还是能认出来,那确实是元宝。 真是活见鬼。 在这人间罕至的地方,苏致雅几乎感到阴风阵阵的渗意。 不过,她很明白,自己看到的,并不是鬼。 这世上哪里有鬼,只有……机会。 苏致雅还没能想清来龙去脉,却已经明白,自己不能就这样走开。 那名保镖还盯着她。 她快速低下头,不想惹得对方怀疑,她用汉语说了“抱歉”,似乎就打算这样离开。那名保镖也没有再盯着她,能看得出来,苏致雅确实是个不小心误入这里的大学生。 苏致雅就这样离开了。 等走出一段距离后,她才停下脚步,然后,从另一边,偷偷地溜了回去。 这一次,她没有靠得很近。 苏致雅远远地看了很近,至少看到了周围有三名保镖在巡视,显然,宇文欣那边的环境并不自由。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两年来,他从来不联系姐姐的原因。 看来,想接近姐夫,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苏致雅得出这个结论后,也没有久留,而是先离开了。 她办理的通行证只能在这里呆一天,所以,还是先回法国后再想法子吧。 苏致雅回去后,似乎比平时安静了许多,大家也没有怎么往心里去,只当她是和大家闹了矛盾,心情不太好。苏致雅也没有说什么。 傍晚的时候,她犹豫了许久,要不要给苏致函打个电话,可是手机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如此折腾了好几次,才算彻底做下决定。 这是她的机遇。姐姐说到底,终究是外人。——若不然,妈妈也不会离开姐姐,专门来找自己了,这层亲疏的差别,她得明白。 再说,她已经跟着那个柳青岩走了,如果姐夫知道了姐姐的情况,只怕也不会再接纳现在的苏致函。 苏致雅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一个人,只是向学校又申请了一周的假期。 她得想法子接近宇文欣。 办法也并不是没有,那里虽然是一家私人疗养院,但是,终归是疗养院。需要工作人员,需要购买必要的物资,她只要找准机会,见缝插针就好了。 至于那座疗养院的背景,苏致雅也去打听了,不过,周围的人似乎都不太清楚,只知道老板似乎是一个亚洲人,很俊朗亲切的样子。 会是谁呢? 柳青岩从厨房走了出来。 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没有方才那般触目惊心,看着苏致函还能和父亲他们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块,他其实有点讶异。不过,他们都是长辈,致函现在又有病,父亲也不好意思当面为难致函吧。 “爸,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和致函就先走一步了。”虽然气氛不错,柳青岩还是忍不住想维护苏致函。他将她从沙发上拉起来,护在自己身后,道。 柳史言看着儿子这样,也很明白,儿子这次是真的动了心。 好吧,只能妥协了。 他没有挽留他们,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苏致函。 交易已经达成,苏致函应该很清楚,自己要去做什么。 他们的耐心可不大。 见儿子要走,柳母本来还打算挽留的,她求助地看向丈夫,柳史言只是摇了摇头,然后,转向姜老将军,道:“我们继续把刚才的棋下完吧。” 姜将军站了起来。 待进了书房,柳史言转头望向老姜,“这个女人,我们都低估她了,如果真的如她所说,把她引荐到S里,去对抗宇文南,会不会太冒险?” “到底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姜老将军有点含糊道:“只要她履行了诺言,我们也不会失信,只是……组织,可不是你想呆,就能呆得住的。” 柳史言心领神会。 他们已经想到一块去了。 与其被一个名不经传的小丫头威胁,为什么,不直接将威胁永除呢? 现在,他们还不能动手,因为柳青岩会追究,可是,一旦她让柳青岩对她彻底失望了,他们也没有什么可顾忌了。 一想到这里,方才被威胁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不过,我这个孽子,确实对不住巧儿姑娘。”柳史言坐在棋盘前时,还是为自己的儿子道了歉。他可不希望,柳青岩在之后的道路上,和姜家彻底闹翻。 如果柳青岩真的娶姜巧儿,事情该有多完美。 偏偏他不识时务…… 第242章 嫂夫人遇难后 “怪不得年轻人,这种事本来就勉强不来。”姜老将军摇摇头,轻叹,“只是,我膝下无子,巧儿虽是我的侄女,我却一直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看待。所以,她想要的,我总得为她多考虑一下。” “自从嫂夫人遇难后,你也没想过再娶。 如果当初那个孩子还活着,只怕……”柳史言一脸惋惜。 “别提,别提。这种陈年往事,提来无用。我们继续下棋吧。”姜将军挥了挥手,打住了柳史言的话。 他们继续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下着棋。 心里,却同时琢磨着一个问题:苏致函到底怎么让柳青岩彻底“死心”呢? …… …… …… …… 柳青岩带着苏致函离开了,在驱车驶离的时候,他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不管家里的人态度如何,至少,他已经做了决定。 致函也不用再偷偷摸摸地跟着自己了。 苏致函却表现得很安静,没有特别兴奋的样子,不过,情绪似乎还算愉悦。他没有直接回去,既然已经决定结婚,自然不是光说说就可以了。她曾是宇文欣的妻子,法律上该办的手续要办齐。——想到这里,柳青岩意识到,自己真的是在趁虚而入吧。 抢在宇文欣回来之前,这样娶走苏致函,是不是,很卑劣? 可现在的苏致函,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她了。 他也不打算让苏致函再回那个错综复杂的宇文家。 最起码,宇文南已经上了位,此时就算宇文欣回来,除了一场更激烈的竞争外,还有什么呢? 另外,……元宝。 他是元宝的父亲,他不想再漠视自己做父亲的责任。 柳青岩本来就不是什么道德模范,也不想做君子割爱的伟大选择,他转过头,看着身侧一脸静谧的女子,突然将车停在了路边,“我们去选婚纱吧。”他说。 苏致函侧头望向他。 他的决定很突然,她有点始料未及,略作犹豫后,苏致函点了点头。 一直……没有机会穿婚纱呢。 和宇文欣结婚的时候,也因为事故的原因,没能如期举办典礼,这辈子,也许她真的再无缘婚纱那么纯白的东西。 可是,她想试一试。 哪怕是虚伪的昙花一现。 而且,柳青岩此时的表情,那么跃跃欲试,明明刚刚经受了家庭那么强烈的反对与打击,他仍然希冀地望着自己。 苏致函不想在此时将一切结束。 她几乎想定格他此时的微笑。 那么美好。 见她同意,他已经跳下了车,然后,打开副驾驶的门,伸手牵过苏致函的手,在她要下来的时候,他突然弯下了身,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苏致函一愣,手赶紧挽住了柳青岩的脖子。 脸贴在他的胸口。 熟悉的味道。 也许,是太熟悉太熟悉了,她的眼眶莫名地有点发热。 婚纱店的工作人员见惯了这种场面,也只是掩着嘴微笑,来选婚纱的情侣,总是在这段恋情的最美时刻,情在浓时,再深的宠爱,都不足为奇。 可是这一对,却出奇地惹眼。 也许是因为俊男靓女的组合,也许是因为……女孩脸上的笑,让人觉得莫名地忧伤。 进了店,柳青岩才放下苏致函,经理早已经迎了过来。看着苏致函,她喜笑颜开道:“新娘子很漂亮呢,穿什么婚纱都很好看,我们店里刚来了一个新款……” “我想要定做一款。”柳青岩打断她,道。 “定做就更好了,独一无二的婚纱,才配得上这么美的新娘。”经理自然乐见其成,不过,“但还是试几款吧,看看哪些风格是最让新郎新娘满意的。” 柳青岩应允。 他也想马上看看,她穿着婚纱时的模样。 苏致函被带进了试衣间。 等出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 一袭露肩收腰的白色婚纱,衣摆和面纱是小巧而精致的蕾丝,面纱后面,是已经稍作打扮的苏致函,店内灯光明亮,如珍珠的光芒,倾洒而下,苏致函站在镜子前,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自己身后的柳青岩,刚才让自己鼻酸的感觉突然变得更加强烈,她努力地笑了笑,眼睛因为润湿的缘故,更加明亮,极美极美,让她的整个人,都散发着宛如珍珠般的神采。 柳青岩原本坐在沙发上,此时也站了起来,他凝视着镜子里的那个人。 凝视了许久。 然后,他微微一笑,拿出手机,学着小混混的语气,说:“美女,看过来一下。” 苏致函转过头去。 “卡擦。” 他留下了那张照片。 斑驳的逆光将她的发丝,她侧颜的轮廓,打磨得格外朦胧,仿佛梦幻一般。连同她的脸,也朦胧得让人看不清。 …… …… …… 婚纱已经定下了,柳青岩付了全款,说好一周后来取。 等回到小楼后,柳青岩本来想带她出去吃饭,苏致函却突然说,有点不舒服,想回房休息一会。 柳青岩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可是,等阿姨做好晚饭,苏致函却还是没有下楼,他这才担心起来,暂时停下手中的工作,上楼去看看她。 柳青岩在门口听到了苏致函的声音。 她似乎在打电话。 这让柳青岩觉得奇怪,因为,致函应该没有什么其他人可以去联系了。当然,也许是给她的母亲苏阿姨打电话,毕竟结婚是大事。她是应该告诉家长的。 然而,电话那头的人,显然不是苏阿姨。 柳青岩听见苏致函叫对方,“宝贝。”她说,“行了,宝贝,我也没办法啊,如果不跟着一个S里的人,他们怎么可能放过我? 在宇文家继续守节,又怎么能和你在一起呢? 柳青岩确实不错,可是,没有他爸爸,他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二世祖,这样的人,怎么能和你比? 我也没想到他会娶我啊,还真是吓一跳,本来只是想掩人耳目而已,现在可好,难道我还真的要嫁给他不成?我不管,你赶紧给我想办法……” 最后,几乎完全如撒娇一般了。 柳青岩僵在门口,没有推门进去,也没有转身离开。 他就这样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听着。 第243章 声音还在继续 “还说,烦死了,我本来担心那个姜巧儿的事情会让柳青岩不要我,我也正好脱身,哪里想到,这个男人的脑袋简直像被门板夹了一样,我都做这种事了,他非但没有责怪我,居然还口口声声说要娶我,真是笑死了。——不过,那个姜巧儿也傻,听说她还在替我掩饰。这一对啊,还真是傻到一堆去了,真的拆散他们,我还真不忍心。”苏致函的声音还在继续。 调侃中,带着笑意。 柳青岩放在身侧的手握紧来,喉结动了动,终于将那腾起的怒火,生生地压了下去。 他不想掐死她。 可是—— “我当然最喜欢你了。一点一点都不喜欢柳青岩,那种傻子,谁会喜欢。好了,亲一下,不说了,万一被发现了就不好了。”苏致函做了一个“啵一下”的动作,终于挂了电话。 门也在这时被推开。 屋子里,苏致函的神色有一丝慌乱,她似乎将什么物品藏到了枕头下面,柳青岩已经看清了那个东西,是一个手机。 她原来一直藏着一支手机。 “青岩。”苏致函又恢复了那副纯真无辜的样子,她轻轻地喊着他的名字,娇憨无比。 “……晚饭已经做好了,我是上来叫你吃饭的。”柳青岩沉默了许久,才终于挤出了这句话。然后,他转身离开。一面走,一面说:“我晚上有点事,暂时不回来吃饭了。” “哦。”苏致函轻轻地应着,在柳青岩转过身的时候,她的目光变得很沉很沉,那么不舍。 柳青岩承认自己是落荒而逃。 他不能继续留下去,不然,他会追问那个人是谁,他会去追问真假,他会……亲手杀了她。 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他真的会杀了她。 这辈子,柳青岩从来没有觉得被这样伤过,即便是父亲的事情,他只觉得难过,失望,但不曾如方才那样,有种心脏被隔开的痛楚,四肢百骸,无处不疼。 疼得他要几乎发疯。 苏致函是装的。 其实,他多多少少,是知道的。 可是,他真的不在乎她到底在不在装病,他更愿意相信,这是苏致函自我保护的方式,她想重新开始,所以,才有了这个病。 他可以给她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却不应该是这样。 方才在房间里说话的苏致函,那么陌生。 还有,巧儿的事情…… 那个把姜巧儿推到汽车前的女子,也是陌生的。 苏致函,还是那个苏致函吗? 他突然发现,也许自己从来不曾了解她。好像一个明明很亲近很亲近,亲近到骨血里的人,突然变成了陌生人。 他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会,直到华灯初上,他才停了下来,走进一个常常会来的酒吧,打电话给景之图。 “过来,陪我喝酒。” “你现在在哪?”景之图很冷静地说:“青萍已经把你们家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了。我也有事想和你谈一谈。” “老地方。” …… …… …… …… 景之图赶到的时候,柳青岩已经喝了一整瓶白兰地,在他身边,是一群同样微醺的陪酒女郎,柳青岩本来就是这种风月场所的常客,他来买醉,自然多的是前来投怀送抱的莺莺燕燕。 景之图皱了皱眉,走过去,毫不客气地驱客道:“正主来了,你们可以靠边了。” 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景之图在这种地方,本来就是以冷酷、不解风情闻名的。倒是白瞎了那副“帅哥”的容貌。 待把那些花花蝶蝶全部打发走后,景之图一屁股坐在了柳青岩旁边。 这是一个半开放式的包厢,三面环绕的沙发,正对面是酒吧内小型的舞台。沙发椅被很高,所以,环境也称得上私密。 柳青岩还想继续喝酒,酒杯刚端起,就被景之图劈手抢了过去。 “搞什么鬼,说要我陪你喝,怎么自己先喝完了?”他骂了柳青岩一句,这才言归正传,“你今天不是很威风么?马上就要结婚的人了,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买醉了?弟妹呢?怎么不把弟妹带出来,看看你现在的熊样。” 柳青岩突然宣布要娶苏致函,景之图虽然觉得吃惊,但并不意外。 从柳青岩将苏致函从澳门带回来的时候,景之图就知道:这次青岩是栽了。 所以,如果真的是那样,结婚也好。 也算尘埃落地。各得其所。 只是,这个结婚的时候实在太不好了,再怎么说,巧儿还在医院躺着呢,难道你就不能等人家姑娘家先出院? 这不是在别人伤口上撒盐么? 景之图唯一不爽的地方,就是这里。 不过,他还是挺想不通,这个时候,柳青岩干嘛一个人跑来买醉?他原以为他是叫自己出来宣布喜讯的,可是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似乎根本就没有“喜”字可言。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见柳青岩不做声,景之图继续追问。 态度也严肃了许多。 “她是装的。”柳青岩低低地说了四个字。 景之图一愣,随即释然。 “你是说,她的病是装的?” 柳青岩握着酒杯,没有接话。 “其实,你真的没有想过,她是装的吗?苏致函是谁,她可不是那种遇到事就哭哭啼啼、六神无主的女人,因为受打击而导致失忆,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都有可能发生,唯独在她身上,真的很难。不过,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相信她是真的病了。现在,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该那么失望吧?”景之图很客观地劝解道。 关于苏致函的病,他们本来就一直持怀疑态度。 在场的哪个人不是人精?也许装到深处,苏致函自己也不知道真假了。 可是,是真是假,其实都不那么重要。 柳青岩喜欢的,是那个人。 无论健康还是疾病,他都要那个女人,有什么办法呢? “她对我,是装的。”柳青岩摇摇头,手放在胸口的位置,“你有没有试过,这里被火烧的感觉?” 景之图愣住。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已经隐隐觉出事情的不寻常来。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她刚才的那通电话是不是也是装的,也许只是专门说给我听的。可是,很难受,真的很难受。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傻子,不,就是一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想知道。”柳青岩摇摇头,重新将酒杯拿了过来。 第244章 背叛他了吗 这一次,景之图没有阻止他。 他已经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致函……背叛他了吗? 或者,做出了一些类似于背叛,或者比伤害更严重的事? 真是的,这种失恋受伤的戏码,不是应该由那些还在象牙塔的大学生里上演吗?这么大的人了,脂粉堆里混出来的,刀枪火海都闯了好几次的柳大少,现在的模样,却只是一个典型的……毛头小子。 哪怕苏致函嫁给别人时,柳青岩大概也不曾这样迷惘过。 两个人在一起,可怕的不是身不由己。 可怕的是,即便你在我身边,我也不知道你的心在哪里。 景之图什么都不再说,什么都不再问,他索性坐在柳青岩的旁边,看着他一杯一杯,把自己喝得烂醉。 可是,至始至终,柳青岩没有说苏致函的半句坏话。 他也不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反而是柳青岩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几次,景之图拿起手机,看了看来电的号码。 竟然是苏致函那边打来的。 而手机屏幕上,背景里,那个穿着婚纱的美丽女子,正回眸轻笑,微弱而神秘。 到了午夜,某人终于醉倒。 景之图把他搀起来,问他,“想去哪里?” “送我回去。”柳青岩低低地回答。 “回哪里?”景之图叹气。 也许,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回致函那里。”果然,柳青岩只来得及回答了这一句,然后,彻底地醉倒在景之图的臂弯里。景之图半抬半搀地将柳青岩弄到车里去。 这家伙,明明这几年清减了,为什么抬起来还那么重? 他被累得气喘吁吁。 终于将柳青岩扔到了后车座上,景之图无可奈何地看了自己好友一眼,他不知道,苏致函到底怎么伤他了,可是,即便那样伤了,他还想着回去。这个柳青岩,是彻底地,彻底地。栽了吧。 他还是遵从了柳青岩的意思。 当景之图将车停在小楼门口的时候,只看见远远的地方,苏致函一个人站在夜晚的凉风里,她穿着极单薄的衣衫,只是一件薄薄的家居衣,光脚踩着球鞋,院子前面有一盏不算通透的路灯,橘黄的灯光,让那个露中独立的人更显娇小而薄弱。 仿佛纸剪的一般。 景之图停下车,他刚下去,苏致函便迎了过来。 她认得景之图的车。 “他在哪里?”见到景之图的第一面,苏致函便直接问。 神色清明而冷静,一点,也不像病重的样子。 她终于决定不装了吗? 景之图示意了一下车后,苏致函正想把柳青岩弄下来,景之图却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沉声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可是,柳青岩是我的好友,如果谁利用他,或者伤害他,我不会坐视不管。” “那你想怎么样?打我一顿吗?”苏致函的唇角勾上去,露出一个凉凉的笑容,她睨着眼,明明是很高傲的回答,可是,景之图看了一眼,却莫名觉得柔弱。 这样的女孩。 即便是做错了事,也让人,恨不起来吧。 “我不打女人。”他终于松开手,满心的无奈更深了一层,“我只是想奉劝你,应该珍惜的时候,要好好珍惜,人这一辈子,有几次遇见的机会?别因为那些有的没的原因,把他错过了。” 这一次,苏致函没有做声,她低下头,只是去搀柳青岩。 景之图在旁边帮了一把手。 最后,房间里帮佣的阿姨也走了出来,过来帮着苏致函将柳青岩弄进屋去。 景之图一直看着客厅的灯光亮了起来,他才离开。 剩下的事情,是他们两人的事情,####第三者从来没有资格过问插足。 还是……等明天柳青岩酒醒后再说吧。 柳青岩被放在了沙发上。 苏致函转头叮嘱阿姨道:“阿姨,你先去睡吧,先生喝醉了,就算听到了声音,也别理他,醒酒呢。” 阿姨“哦”了一声,还是忍不住多瞧了苏致函一眼。 苏致函此时言语清晰,根本不像之前的模样。 不过,阿姨也没有多管,只是在心里犯了一会嘀咕。 等阿姨进屋之后,客厅里很快只剩下两个人, 柳青岩还是躺在沙发上,不知道是醉是醒。可是,苏致函知道他没有睡着,他的呼吸很轻,轻得仿佛怕惊醒他自己似的。 “青岩。”她跪坐在沙发面前,望着他紧闭的眼,轻轻地叫了一声,“你睁开眼,看着我。” 柳青岩却翻了身,用背面向苏致函。 苏致函也不以为意,她沉默了片刻,继续道:“我知道你已经听到了。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于我,我真的很抱歉,抱歉这样骗你,这样利用你。你可以讨厌我,或者恨我,可是,不要因此讨厌你自己。你真的很好,只是……我们到底回不去了。你有你的立场,我也有我的初衷。——我知道,其实你一直知道一些,知道我在装病,却仍然愿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那样配合我。谢谢。我要说的话就这么多,不管你听见或者没有听见,明天,你都不会再看到我了。” 说完,苏致函站了起来。 她已经打算离开。 “就这样离开吗?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就在她起身后,一直沉默着,似乎醉得像死猪一样的柳青岩,突然暗沉沉地问了一句。 他仍然背对着她。 所以,苏致函不知道,当柳青岩这样问自己时,他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她站着没动。 然后,柳青岩坐了起来,带着一身的酒气。 他面向她。 他的目中有着薄醉,可是醉意深处,仍然留着一丝愤怒的清明。 他甚至可以装作不知道她在骗他,他可以在外面发泄一切,然后回来继续伪装,可是,她却那么坚决,那么坚决地,连伪装的机会都不给他。 就这样离开吗? 目的已经达成了,是吗? 利用完了,就可以这样说一声“抱歉”,说一声“谢谢”,然后,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就这样离开吗? 他不是没有被人利用过,这个世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原本就是相互利用,他也利用了不少人。可是,唯独她不可以,唯独她,不能这样做! 因为……因为…… 因为他真的给出了一切自己能给的。 倘若真心也可以被这样随意踏贱,还有什么,是可以不被踏贱的? 第245章 心中还装着一个男人 “告诉我,你的初衷是什么。”他一字一句,逼视着她的眼睛,“因为另外一个男人?” 为什么,他不想相信这个拙劣的借口。 “是。”苏致函却给出了一个极肯定的答案,“为了另外一个男人。” 如果刚才的电话内容并不能让他信服,可是,在亲眼看到苏致函回答之后,柳青岩突然又相信了。 她心中还装着一个男人。 而那个人,并不是他。 他坐在沙发上,先愣了许久,渐渐的,却笑了起来,自嘲的,讥讽,仿佛自己是一个傻瓜一般的笑。 “他已经死了,不是吗?你亲眼看见他死的。那另外一个男人,会是谁?”他突然开口。 苏致函抿着嘴,不回答。 柳青岩的笑容更深,几乎想锤地了,“还是你根本知道,他没有死?” 苏致函的眸光深了下去。 仿佛在极致的绝望中,燃起希望的光芒,在眸底一闪即逝。 没死吗? 真的没死吗? 那天,她亲眼看见的一幕,果然是场自编自导的骗局。 他们隐藏了他两年,又怎么会轻易将他炸死。她知道,她就知道。她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可是—— 原来柳青岩也知道? 苏致函蓦然想起,那天在轮渡上,他曾企图对自己说些什么。 他想说什么呢? 是想说:“节哀”,还是想告诉她,“船上的两个人,并没有死”的事实。 可是苏致函当时太害怕,她害怕自己的一再紧逼,只会让那件事故成为事实。所以,她阻止了他,她只能示弱。她要用最后千分之一的奢望,支撑着自己永远不要放弃。 放弃,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如果你知道他没有死,为什么,还要娶我?”迎着柳青岩的视线,苏致函抬起头,近乎冷漠地望着他,“就算当时你没有机会说,在那之后,明明还有那么多机会,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再提过?” 为什么要让她在地狱里生活那么久,身边却有一个知晓真相的人,可却只字未提。 亦或者,他也是参与其中的一员? 在轮渡上,柳青岩与宇文南走得如此之近,他不可能不知道整件事情。 为什么? 就算宇文欣和他毫无关系,元宝呢?还有元宝呢! 男人真的可以如此薄情,因为没有十月怀胎,因为没有生养抚育,所以,孩子于他们,就可以如陌生人一般吗? 柳青岩沉默了片刻,终于冷冷地一笑,“为什么要告诉你,如果你知道了真相,我又能怎么得到你?” 苏致函站着没有动。 “不过,现在,我们已经扯平了。”柳青岩站了起来,浓重的酒气,让苏致函觉得呼吸一滞,他逼近她,脸几乎贴着她的鼻尖,他们能看见彼此眼中的自己。 倔强的,骄傲的,不肯示弱的两个人。 周末免费章3 在柳青岩站在她的面前时,她几乎以为,柳青岩会做出什么了。 可是,苏致函又不太确定。 如果他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只是想得到她。这段时日,为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做? 除了偶尔的轻吻,他甚至没有丝毫越矩。 在这一刻,苏致函突然希望,柳青岩在暴怒与醉意之下侵犯自己。这才是他一贯的风格,他本来就可以那样毫不在意地占有任何一个他感兴趣的女人,就像从前一样。 那个在风月场所享有盛名的柳少。 那个让曾她独自忍受嫉妒,孤单,绝望,却终究不可得的男子。 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她可以自欺欺人,少点愧疚。 可是,柳青岩什么都没有做。 他几乎就要吻到她了。 他们的呼吸交融可闻,他欺身上来,一直将苏致函一步一步,逼到了墙边。 再无可退。 她闭上眼睛。 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也许是幅度太大,心脏仿佛被牵扯了一般地痛,苏致函脸色苍白,却并不想躲避。 可是,预料中的侵占并没有来临。 柳青岩一拳击在了苏致函脸侧的墙壁上。 他挤出一个字。异常嘶哑的声线。 “滚。” 他要她滚。 苏致函睁开眼,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人。 英俊的脸,熟悉的眉眼,只是憔悴了,她读不懂他眼中比愤怒更浓的伤怀。 她转身走了。 利落,干脆,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什么都没有带。 柳青岩没有动,也没有转头看她,他的拳头仍然停留在墙上,挨着墙的地方,有隐隐有血痕渗了出来,又与墙体融在一起。雪白的墙壁,触目惊心。 …… …… …… 苏致函走出了门,夜风袭来,她瑟缩了一下,紧了紧身上的衣衫。 这么晚,也没有出租车了吧。 她沿着街道走了一段距离。然后,她又看见景之图的车。 景之图一直没有走。 他可不希望,明天过来给这边收拾命案,所以,还是在附近,才能稍微放心点。 看着苏致函远远地走来,景之图按下喇叭,然后,推开副驾驶的车门。 咳咳,让我来再坚定一下大家的信心:此文是喜剧!喜剧!绝对是先苦后甜的类型啊,放心看吧。 决裂尾声 苏致函直接上了车,等坐好后,她搓了搓手,对着手心呵了口气。 外面,真的很冷。 景之图在旁边看着,等苏致函从寒冷里缓过劲来,他才冷淡地问她,“他怎么样了?” 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他对苏致函也没有了最初的好感。 “在里面。帮我……去看看他好吗?”苏致函低声道。 “我会去看他,不过,不是帮你。你们之间,应该已经没有关系了吧?”景之图提醒她道。 不然,这个女人以为青岩是什么? 想离开就离开,想回来就回来? 苏致函没有反驳。 这是事实。 “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利用青岩?”景之图继续问。 “我没有回答你的义务。”苏致函转头看了景之图一眼,同样冷淡而生疏,说完,她跳下车,继续往前方走去。 前面有一个公交站点。 景之图也没有再管她。 他急着去看柳青岩的情况。 至于苏致函……叫人去跟踪看看吧。 他总不能让自己的好友糊里糊涂被人给伤了,到头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 …… …… …… …… 第246章 却并不靠近 等苏致函的身影完全隐匿在暮色里后,柳青岩也下了车,重新回到那栋小楼,门没有锁上,只是虚虚地掩着,景之图推开门,只见柳青岩站在右边的墙壁前,手仍然停在原处,只是拳头已经展开了,贴在墙上,手背上的血痕累累,分外醒目。 景之图没有马上走过去,只是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是我。”他自报家门。却并不靠近。 这么狼狈的柳青岩,只怕,并不希望被别人看见吧。 柳青岩侧头望向他,并没有气急败坏,亦或者恼羞成怒,他只是极空洞了看了景之图一眼,然后,身体慢慢地滑了下来,终于坐在了地上。 那么多酒,并不是完全没有效果。 景之图只得抢进一步,想在他彻底软倒之前扶住他。 还好,柳青岩还是稳住了自己的身体,只是靠着墙壁坐了下来,手臂虚虚地搭放在曲着的膝盖上。景之图松了一口气,既然已经进了门,他也懒得再客气什么,只是挨着柳青岩,并肩坐下。 “我在门口,见到苏致函了。”景之图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柳青岩没有做声,头微微低着,额发垂下,遮住了眼眸。 那只受伤的手,已经没有流血了,但是皮肉翻卷,看着触目。 “先包扎一下手吧。”景之图叹了口气,站起身,就要去找医药箱。 “之图。”旁边的男子终于开了口,嗓子嘶哑得仿佛不是本人,“不要把今晚的事情告诉####第三个人。” 景之图奇异地看着他。 他几乎以为自己在幻听了。 为什么他从柳青岩的声音里,听到,哽咽? 那个家伙,该不会……不会吧…… 他蹲下来,将柳青岩低垂的头给抬了起来,却又被柳青岩挥手打开,他将脸转向一边。时间很短,可是,虽然那么短的时间,景之图还是看见,柳青岩居然哭了。 刚才手指触到的温热,难道不是泪么? 酒精还真是害人啊。 ……女人,还真是害人啊。 换做寻常,遇见这种开天辟地第一好笑之事,景之图一定会把他取笑个够,顺便留下证据,拍下大量写真集,传到当年的校园网去。不知道会让多少男人都大跌眼镜,让多少女人肝肠寸断呢。——可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景之图却沉默了。 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照样去取医药箱,然后,回来,若无其事地,为柳青岩将受伤的手一层一层地包扎后。 在做这一切的时候,靠着墙的当事人,只是一味地沉默。 “起来吧,先去洗个脸,注意别把伤口弄湿了,我去给你弄一碗醒酒汤。”包扎妥当后,景之图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此催促。 不过,等他炖好醒酒汤,再回到客厅的时候,柳青岩已经蜷在地上,似乎睡熟了。 景之图没法,只得将他扛到客房,扔到了床上,这才算完。 …… …… …… …… 景之图在沙发上随便对付了一晚,第二天天一亮,他便想起身去看看柳青岩的情况,不过,柳青岩显然早起床了,梳洗完毕,从楼上精神抖擞地走下来。神色如常,便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反而将楼下的景之图看得一愣一愣的。 “你没事吧?”他忍不住问。 “几杯酒能有什么事。”柳青岩无所谓道,他看上去不错,干净俊朗,并没有丝毫颓废,“我的假期也快结束了吧,什么时候开工?” “你确定你还能继续?”景之图不免担忧。 在经历了那么多事后,青岩是不是还有足够的状态,去调查周旋? “最起码,我得找回元宝。”柳青岩已经拿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还顺便拍了拍搭档的背,“快起来吧,睡美人,别赖在沙发上了。” 景之图将剩下的话全部吞了回去,他也随之站了起来。 出门的时候,正好遇见买菜回来的阿姨,柳青岩叫住她,轻描淡写地吩咐道:“小姐已经搬走了,以后你一周来两次就行了,收拾下房子,工资照旧。” 阿姨惊疑地看着他,不过,昨晚的动静,她多少听说了一些,所以,也没有多嘴问。 反而是景之图,在他们上车的时候,他问柳青岩,“你还打算留着这栋房子吗?” 租金不菲,而且,柳青岩明显不打算让其他人住进来。 “留着吧。”柳青岩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苏致函跳下景之图的车。 她又顺着长街走出了一段距离,一直到了公车站点。这个时间,晚班已经结束,早班还没有开始,站台冷清清的,只有风鼓鼓地吹来。 她找了一个避风的地方,坐下,拿出唯一带在身上的手机。拨出了电话。 那边“喂”了一声。 苏致函的眼眶也终于热了起来。她张了张口,才发现声音有点发颤。 “白叔。”苏致函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他还活着。” 那边是一阵死寂。 “可我还没找到他在哪里,所以,什么都不要说。再等等,再等等就能见到他了。我只是想让一个人知道这个消息。我知道,这世上除了我,只有你还记着他。”苏致函压低声音,她已经觉得脸颊温热。 可是,苏致函不明白,这温热的泪,到底是因为喜悦,还是因为其他。 “你在哪?柳青岩呢?”那边终于有点反应。白管家的反应很冷静。 苏致函却直接挂断了电话。 包括这个电话,她也是不应该打的,可是,她很明白白管家对阿欣的感情,如果这世上,她还能娶相信一个人为自己的盟友,那只能是白管家了。她只能与他分享。 脸上的泪越来越热,灼烫着她的脸颊。苏致函抬起头,仰首呼吸,脸上渐渐浮出一缕笑来,且哭且笑,偶有午夜爬山的人经过,只觉得是一个可怜的失心疯患者,可是近看之下,却才发现,哭笑着的女孩,如此地动人。 宇文家。 宇文南自华玲怀孕之后,行情也是水涨船高。加上宇文释有意无意的扶持,最近,已俨然宇文家太子爷的地位。 莫小蚁对宇文南的事情,也没有最初那样抵触了,从她主动走进书房的那一天起,她和宇文释的关系突然变得亲近了起来。好像终于意识到,这个男人,是自己的丈夫。是自己在这世上最亲的人。 第247章 不甚明显 宇文释的态度也变了许多,不甚明显,可是,他现在出门,如果能带上莫小蚁,便带上她,倘若实在不能带,也会告诉她自己会去哪里,几点钟回来。况且,宇文南开始料理事务后,宇文释似乎也闲暇了不少,他甚至想彻底地休息一段时间。 最好,能去一个清静的地方度几天假。 算是补上他和莫小蚁根本没有计划过的蜜月。 这段时间,宇文南也很安分,一来事业上春风得意,二来,即将为人父的喜悦,自然不可言喻。他对华玲也出奇体贴,几乎每次去医院检查,都会全程陪同。如果遇见记者跟拍,他更会亲自护着妻子,又小心又紧张。 华玲这段时间的笑容,比婚后的两年加起来还要多。而且,笑容里的幸福甜蜜,便是想掩饰,也掩饰不了。 至于原本应该最不甘心的宇文玉,对宇文南受器重的事情,反应也是淡淡。宇文玉的外公前段时间心脏病住院,母亲最近回家省亲,将宇文玉也一并带了回去。 而此时离开,更是摆明了,他无意与宇文南相争。 宇文家一片安宁和谐。 宇文释与莫小蚁的假期,到底定了下来,地点还不知道,莫小蚁只知道会出去一周。宇文释一早就打好招呼,让她把手头的事情腾出来。 莫小蚁对这次度假也很憧憬,这段时间,各类事情接连不断,致函去京城,和释吵架,好不容易才平静了一阵。她同样想利用这个假期,与宇文释好好地相处。结婚两年,和释在一起,不是工作,便是吃饭睡觉应酬,竟没有什么机会好好地去了解这个人。 所以,一整周的朝夕相处,也许,是个绝好的机会。 宇文释也需要处理完手头的事情,莫小蚁想亲自出去购买一些出行用品,两人分别行动。自从婚后,莫小蚁每次上街,都有助理保镖跟了一堆,去的地方,也是那种高级定制商店,有专门的营业员前后服务。莫小蚁渐渐有点怀念,当初不是宇文夫人时,在最热闹的步行街,为了一块两块,和小贩子讨价还价的日子了。 所以,这一次购物,她不想再买那些国际大牌,只想买一些新奇的,实用的,物美价廉的东西。 那些东西,想必释根本没有机会接触过吧。 莫小蚁打定了主意,先将身上那些衣服换了过来,换成没有任何商标的普通休闲衣,然后,把刚刚过耳的头发绑在脑后,卷成发髻,变成一个随意的兔尾巴包包头。再挎上一个满大街都有山寨的gucci包包,便待出门了。 阳光挺好,一身轻装的莫小蚁心情难得地灿烂了起来。 可还没有走出宇文家大门呢,便听见门卫通传说,二少奶奶和二少爷来访,说明儿是三姨太的生日,所以,想请宇文释和莫小蚁一起过去吃饭。 不过,这种饭局,莫小蚁虽然会被邀请,她自己却是不去的。 可请客的已经上门了,释也不在,莫小蚁只得将包包放了下来,先过去招待一下来客。华玲还怀着孕了,还有几个月便要临盆了,来一趟也不容易。 宇文南和华玲被迎进了客厅,莫小蚁没有让他们久等,也很快走了出来。 虽是一家子,但其实见面的机会并不多,自从上次宴会上见过之后,又有月余了。华玲的肚子显了出来,行走时会扶着腰,慢慢地挪。小心翼翼的,生怕碰到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宇文南则扶着她,在沙发上坐好,听到莫小蚁进来的脚步声,宇文南抬起头,他的眼睛亮了亮,却又很快低下头去,柔声问华玲,“没有累到吧?要你不用跟来,如果累到了,我可不会管你。” “既然要请爹地,当然要亲自来,才显得诚心,我可不想让妈咪失望。”华玲甜甜地笑,握住宇文南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即便确实累到了,此时也觉得无比幸福。 “可惜爹地不在家。”宇文南让她握了一会,然后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回来,侧身坐在沙发的扶手上。 “没关系,我会转告释的。三姨太生日,他肯定会过去吃饭。”莫小蚁闻言,赶紧在旁边说到。恨不得再加一句“过去留宿都行”。其实莫小蚁嫁给宇文释的时候,便已经有了这些姨太太,她原本不在意,根本就没有往心里去过,可是今天不知怎么了,莫小蚁心里反正不舒服,甚至暗暗地咒了一句,“老色鬼,娶那么多老婆,累死你算了。” 得到莫小蚁的应允,华玲笑了起来,又殷殷地邀请莫小蚁道:“小妈也一道去吧。” “不了不了,我明天刚好有事。”莫小蚁赶紧摆手,婉拒。 自己的丈夫和其他老婆过生日,自己去了,这叫什么事? 华玲也懂得分寸,没有过分要求,既然爹地不在,莫小蚁也是一副准备出门的装扮,他们便没久留,喝过一道茶,便告辞了。 等宇文南夫妇走后,莫小蚁这才重新挎上包包,打算出去。走到门口,便看见独自返回来的宇文南。 “她把包落在这里了,我回来取。”不等莫小蚁问,宇文南已经提前解释道。 莫小蚁点了点头。 两人一时无话。 宇文南拿了茶几上的小提包,走到门厅时,又追上了莫小蚁。 “出门购物吗?”他问。 “嗯。” “怎么没带司机?” “就是想自己瞎买点东西。”莫小蚁的态度很冷淡,就这样不咸不淡地敷衍着。 宇文南默了默,两人又走出几步远的距离。 “你今天的打扮很漂亮,让我想起小时候的你。——那些礼服和套装,真的不太适合你。”宇文南冷不丁地冒出这一句话来。 莫小蚁驻足,转眸望向他。 “我现在望着你,却已经想不起小时候的你是什么样子了。”她冷冷地说。 记忆中的阿南,已经湮灭了,偶尔的时候,当莫小蚁再去寻找那个总是受欺负,说话轻声轻气,漂亮善良的小男孩时,她不再记得当时的模样。 也许,只是被刻意遗忘了。只有遗忘以前的美好,才不会因现在的反差而茫然。 对莫小蚁的话,宇文南并不觉得唐突或者失望,他只是笑了笑,眼睛抬起头,望着远方,“也好,总是记着以前,就没有办法往前走了。你现在过得不错,和爹地的关系似乎也好了许多。” 第248章 得偿所愿 “彼此彼此。得偿所愿,最近心情应该不错吧?” 莫小蚁回答。 言外之意,就是,宇文南与华玲的关系也不错。 不管最开始因为什么在一起,现在,既然大家的日子都已经越来越好,何必还要提以前的事呢? “也不尽然。”宇文南淡淡回答。 “你已经是宇文家的继承人了,用了那么多手段,终于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东西,难道不高兴吗?”莫小蚁几乎有点反讽地问。 “这只是一个开头而已。”宇文南高深莫测地回答。 莫小蚁不解地望着他。 宇文南处心积虑做了那么多事情,不就是希望这一天吗?现在,宇文释已经决定将这个家业给他了,难道还不能满足? “如你所见,华玲有了我的孩子,我希望我的小孩,不再和我一样,什么都没有,什么都需要争。当然,也不希望他以后被任何人或者任何组织制约。”宇文南的这句话,似乎只是说给自己听的,“而要到这一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是个儿子吧?”莫小蚁似懂非懂。只得转到了其他的话题。 听宇文南的话,似乎,除了宇文家之外,他还有更大的忌惮,还有更大的图谋。 可,那是什么呢? 华玲的父亲是澳门的行政长官,难不成宇文南也想参政不成? “恩,儿子,名字也起好了。”说起自己的儿子,宇文南的脸色变得出奇轻柔了起来。这样一个人,可以随意地牺牲自己血亲的性命,可是,对自己的母亲和即将出世的孩子,却又比寻常人更加体贴周到。 她真的看不懂他。 “叫什么名字?”莫小蚁脚程加快,等到了前面停车场那边时,她就可以和他分道扬镳了。 “宇文尘。”宇文南回答说,“小名……叫璇玑。” 莫小蚁脚步一顿。 宇文南已经欠了欠身,然后,折身往停车场那边走了去。 华玲还在等他。 莫小蚁又站了一会,继续往前走去,她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男子一眼,也没有丝毫留念与迟疑。 …… …… …… 多年前,三姨太的府邸前,女孩叉着腰,颐指气使地对着那个温和的、始终微笑着望向她的男孩道:“这个就是我们的小孩,她的名字叫-璇玑!莫璇玑!” “难道不是宇文璇玑吗?”某人弱弱地抗议。 未尽的话,却在女孩的白眼里变得越来越低,越来越弱,最后,变成一抹温静的笑,带着最初的宠爱。消失在时光的隧道里,终成尘埃。 莫小蚁在逛街时,还是不停地想着宇文南的话。心中却是恨恨:为什么自己中意的名字,被他先抢了去,还是一小名! 可是,心中却并不是真的觉得气愤,反而空茫得很。 一面说要放下过往,向前看,一面,又抓着过去的影子不肯放。 宇文南还真是矛盾啊。 可是,她不矛盾了。她要往前看,她要自己过得好好的,她也要生儿育女,最后儿孙满堂。宇文南的野心,她没有,如果有了孩子,莫小蚁只希望他们过得平安喜乐,不再有她的大起大落。 以后,找一个门当户对,或者不在乎门####第的,合心合意的媳妇或者女婿,再生儿育女,再儿孙满堂。 反正所谓的上流社会,所谓的平民阶级,她都体会了太多太多。 结论就是:没差别。 心不平静,在哪里呆着都是枉然。 就这样愤愤地走着,砍价时,也变得分外心狠手辣。让沿路的一溜小贩望着她的背影直腹诽。她淘了一些很不错的东西,照明灯,望远镜,几件可以快干的衬衣,冲锋衣,还有整点的时候会跳出小老鼠唱歌的手表。她想给宇文释也买点,却不太确定,他到底能不能接受这些地摊货。 那家伙,才是真正的,一辈子在金玉满堂里长大了。 出身望族,又一辈子在奢华里厮混的宠儿。 可是,那又怎么样了呢? 就算宇文释是宇文释,现在,他终究是自己的丈夫。哪里有老婆买的东西,丈夫还敢嫌弃的? 莫小蚁一个感觉,于是,买了两套情侣衫。 还是胸口印有大大的卡通图案的情侣衣, 想起宇文释穿着这种衣服,在陌生的街道上招摇过市,莫小蚁就想笑,她几乎迫不及待地想回去,逼着他试一试了。 不过,这个时候,释应该还没有回家吧。 莫小蚁看了看手表,已经到了晚饭时间,她不太想一个人回去对着那个大餐桌吃饭,索性找了一个提前摆出来的大排档,叫了烤肉,点了生啤,自个儿吃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吃过街边小吃了,莫小蚁竟觉得美味无比,吃得几乎停不下来。 可是烤肉太辣,只能用啤酒冲一冲,到最后,渐渐有点晕晕的感觉。 她的身体歪了歪,稀里糊涂地打给了宇文释。 结婚两年,这还是她头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他,应该说,头一次不是因为公事,打电话给他。 “我头晕。”她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嘟哝。 “在哪呢?”宇文释没有问原因,只是很耐心地问着她的地址。 莫小蚁环顾了一圈周围,然后,把手机给了大排档的老板,“告诉他我在哪里。” 然后,莫小蚁走回自己桌边,把杯子拨开,直接趴在桌上开睡起来。 一点防备都没有。 十五分钟后。 那辆实在太引人注目的加长车停在了熙来攘往的大排档广场,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年英俊男人走了下来,弯腰抱起他时而懂事,时而又实在搞不清状况的小妻子,大步朝车内走去。 跟在宇文释身后的助理赶紧过去,为夫人的吃食埋单。 莫小蚁并没有喝醉,她知道自己被报了起来,动了动,嗅了嗅,确定是那个熟悉的怀抱后,她索性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了。 “我买了些东西……”她含糊地说。 “拎着呢。”宇文释回答。 莫小蚁旁边那大包小包的东西,便是想不注意也难啊。 今天不知道抽什么风,居然一个人跑出来买东西,难道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价是多少吗? 万一有不知好歹的人想绑架她…… 还好没事。 “老公。”莫小蚁的脸往他的怀里钻了钻,声音瓮声瓮气的,倒真的有点喝醉酒的感觉了。 “嗯?”莫小蚁很少用这个称呼称自己,宇文释的脸上浮出笑意来。 第249章 深且悠长 “我们要个孩子吧。”莫小蚁低低地说。 不过,即便很低很低,他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 宇文释的笑意变得深且悠长。 “嗯。” 仍然是淡淡的一个字。 只是抱着她的胳膊,下意识地紧了紧。 而远方灯火如昼,星光点点,交相辉映,普照着所有、凡俗的幸福。 关于苏致函的报告,下午的时候,就送到了景之图的案头。 可是,和预想中的不一样,苏致函根本没有找谁,或者与谁联系,她只是寻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旅馆住了下来。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早,苏致函便去西单那边逛街了。来报告的人说,她此时正在逛商场,似乎在看服装首饰香水之类,女人喜欢的东西。 景之图真是叹为观止。先将一个深爱自己的男人狠狠地伤了,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去看那些奢侈品。 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自己以前都看走眼了吗? 这期间,苏致函离开过密探的视线几次,原因是,她想去看看那些顶级制作的珠宝首饰。经理将她迎进了保险库内。那种地方,景之图的人总不好堂而皇之地跟过去。 再怎么说,苏致函并不是一级罪犯,他们只是奉命盯个梢而已。 从那里回来之后,苏致函还是入住之前的那个酒店。她买了一大堆衣服,鞋子,化妆品,包包,甚至将长直发烫成了大卷。到了傍晚的时候,一辆黑色的酒店迎宾车开到了这个旅馆的门口,侍应生下车,将苏致函大包小包的东西全部拎进了车内,苏致函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已经换上了新衣服,狐狸毛镶边的驼色大衣,里面是黑色的礼服裙,短靴,卷发让她显得风情万种,而且……苏致函化妆了。 一直以来,她都是素面朝天的模样,就算是偶尔化妆,也多是淡妆。景之图一直觉得,这个女孩有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感觉,可是,在看到手下的人拍到的照片时,他却不得不承认,原来苏致函也经得起浓妆。 那种烈焰红唇的艳丽,她浓妆艳抹后的美,有种逼人的力量。可以灼伤人的眼睛。 她换了酒店。 京城最贵最仗势欺人最让多少假富豪伪小开恨得牙痒痒的酒店。 那是真正挥金如土的地方。 可是,也是最快被那个圈子的人认识的地方。 苏致函身上本来就有太多的传奇色彩,出身寒微,曾经是宇文家的三少奶奶,丧夫,坐牢的父亲,又被柳青岩高调带回京城。她真的有太多看不透的地方,而世人对看不透的东西,总是格外感兴趣一些,也格外谨慎一些。 对于后面的发展,景之图其实并不吃惊。 他知道苏致函有长袖善舞的能耐,毕竟,能在宇文家三少奶奶位置安安稳稳待上两年的人,自然不是泛泛之辈,他只是觉得奇怪:苏致函哪里来的钱? 难道是离开宇文家的时候,宇文家给她的赡养费? 这虽然是一种可能,不过,一来,宇文家也不是那种良善之辈,他们也许会给苏致函足够她生活的基金,但不会给如此大一笔财产。二来,数目实在太过巨大了。在那个酒店,每日的房费都要直逼景之图半年的工资,何况,苏致函到了那里之后,还频繁举行酒会,参加慈善拍卖,看秀,购买限量版的奢侈品,甚至还投资了一些虽不算大制作但是还算卖座、有极高曝光率的电影,也连带着她被媒体发现,被日日紧追挖掘。 为了躲避记者,苏致函又不得不聘请了一对几乎称得上一个排规模的保镖。 这种花钱的速度,简直和烧钱差不多。 在苏致函离开柳青岩的一月后,苏致函再次声名鹊起。 不过,这次,大家不敢叫她三少奶奶了,而是直接称呼她为苏小姐。 她和柳青岩的关系不清不楚,大家也拿不准她背后的人到底是不是柳青岩。柳家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家庭,也许柳青岩不甘寂寞了,又不敢太明目张胆地炫富,所以,派了他的女人来大出风头? 而对于这些猜测,柳青岩也从未出言撇清过。 不过,他们也从未在公共场合在一起过。 关于苏致函的情况,真是,越发让人看不透了。 对苏致函看不透的,其实,何止是外人。 便是身在其中的柳青岩,又何曾能看透? 景之图正在查苏致函的资金来源,不过,没有发现任何非法转账,他也曾疑心过苏致函去过的那几家珠宝店,这种珠宝暗地里的交易,其实当局都是心知肚明的,可是,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阴暗,水至清则无鱼,那里是一个盲点。 也属于“被默许”的黑市的一部分。 就算苏致函真的与他们做了什么交易,他们也不会轻易暴露主顾的隐私。这是职业担守。 现在最有可能的猜测便是,苏致函典当了什么东西。 也许是宇文欣当初送给她的首饰。 ……如果这些钱真的来自一件首饰,那么,这件首饰,必然,是天价了。 柳青岩对苏致函最近的表现,却一直未置一评,他很忙,忙着生意,忙着接受父亲的“栽培”,忙着……照顾姜巧儿。 姜巧儿的复原越来越不乐观,虽然她一直在笑着安慰别人,说自己不要紧,可是,医生那边的说辞,却一次比一次严峻。 她现在扶着栏杆,还是没办法迈步,便是被人搀着勉强走几步,也觉得疼痛难忍,医生暂时查不出病因,也许是长久卧床,造成的心理障碍吧,这种障碍,物理治疗是无计可施的。只是说,如果姜巧儿这样继续不能行走,没办法得到足够的康健疗程,也许,真的会一辈子都无法走路了。 所以,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要让她自己克服这些障碍。 柳青岩作为始作俑者,当然不能在此时离场。 况且,他也希望巧儿能早点好起来。 不管怎样,姜巧儿会成今天这个样子,与自己是脱不了关系的。 所以,这段时间,柳青岩倒有一大半时间在医院。景之图每次找他,也会直接去医院。 今天也是如此。 第250章 变成了绝望 漆黑的海面上,一艘小渔船在波涛上随波逐流着,船上没有点灯,可是漫天星月,还是让海面的情景清晰可见。 船头上兀自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人不停地走动着,站起又坐下,似乎焦躁不安。 女子也则很悠闲,始终坐在原地,甚至还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小曲,歌词模糊,也不知是哪国语言。 “柳青岩不会发现吧……”男人的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 岸边突然喧闹大盛,几辆军用车顺着码头飞速地开了过来,又利落地停在了岸边。 从车里跳下十数人,为首的一名穿着白色的西装,胸襟上兀自别着一朵红色的缎带花。 车头的射灯打在船身上,站在船头的男人惊慌失措。 紧接着,码头一侧停靠的快艇被人拉动了发动机,快艇后留下巨大的尾浪,五艘快艇,很快将小船围在了中央。 男人脸上的恐惧突然变成了绝望,他恶狠狠地转向女人道:“致函,既然我们不能同生,那就共死吧!” 女子眉毛一挑,还是悠悠闲闲的模样,“好啊。”她甜甜地说。 男人望着她的如花笑靥,一狠心,将女子的手腕狠狠一拽,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海里。 快艇里的人望着落海的这对鸳鸯,向对讲机那头的人汇报道:“他们跳海了。” “哦。”岸边的西装男子随意应了声,然后轻描淡写道:“救女的,男的随他去。” “是。” 救生队员很快跳下了海,他们将女子拖上来的时候,她已经灌了许多水,脸色苍白,薄纱的连衣裙全部贴在身上,曲线蜿蜒,救生队员却好像看见海妖魔鬼一样,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海面那边,落海的男子高呼了几声“救命”,又扑腾了几下,最后沉沉地坠了下去,再无声息。 她被送到了岸边,躺在沙滩上。她的目光向男人沉下去的地方瞟了一眼,却没有伤痛,仍然是悠闲到没心没肺的模样。 “苏致函,你以为你能逃到哪里去?”西装男子、柳青岩弯下腰,清俊冷漠的脸在月色下宛如玉雕冰琢,美则美矣,却让人冷至心底。 女子衣衫尽湿,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可是眼中却并无半分惧色,反而像刚刚结束了一场好玩的游戏,在那里笑得乐不可支。 “新郎官,你不去陪客人喝酒,跑到这里干什么?吹海风吗?”女子笑起来的时候,眉眼俱弯,本来就有点上扬的唇角,让她看上去像一只奸计得逞的猫咪。 柳青岩双眉微轩,屈膝将她压在身下,膝盖已经挤进了她的双-腿间,手抚摸着她的下巴,忽而攫紧,“你故意的?” 苏致函仍然只是笑,脸上并无半分吃痛的表情,好像连痛意都染进了张扬的笑容里,让那张脸熠熠生辉。 “青岩。”她的手臂缠上他的脖子,索性将他拉得再低一些,光洁的腿早已经从裙摆下露了出来,此时水蛇般绕过他的腰,唇移耳畔,吐气如兰。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说。 不远处,一盏摄像机的指示灯鬼魅般闪过。 苏致函低头看着自己的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平底凉鞋,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她还特意洗过头发,顺直的长发披下来,柔顺而干净。 杜海川过去拉着她的手道:“妈,这是我女朋友。苏致函。” 衣装整洁的贵妇人斜睨了苏致函一眼,然后,望向自己的儿子,“我让你出去留学,是学习,不是谈恋爱。” 第251章 交易会很危险 景之图进去的时候,柳青岩正在给姜巧儿削苹果。见到他来,姜巧儿腼腆地点了点头,然后很体贴地望向身边的男子说:“我这边挺好,你不用管了,还有看护阿姨呢,你和之图出去说话吧。” 柳青岩于是放下已经削了一半的苹果,先走了出去。 他对姜巧儿的态度还是谈不上多亲密,倒有点像哥哥,只是这么久的朝夕相处下来,还是有了一些默契的。 等出了门,景之图故作轻松地调侃道:“处得不错。有没有打算……和人家正式谈了算了?” “行了,之图。”柳青岩却不想开这种玩笑,他打断景之图,“你来找我,总不会是来说这些话的吧?” “恩,说正事,苏致函到底想干什么,还是不太明确,不过,你这小子想干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你明知道明晚的交易会很危险,为什么还要置自己于险地?向你拿货的那群人,来路不明,也不是组织里的人,万一黑吃黑,我也不能露面救你。”景之图说着说着,不免懊恼了起来,“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也别拿性命开玩笑。” “我已经不想等了,两年了,整整两年了,看看这两年我都做了些什么。我想了一下,这两年,之所以没能接触到那些核心的资料,大概,是因为我爸的缘故。他虽然没有露面,却一直在想办法压着我。他是不希望我陷得太深。”柳青岩靠着墙,态度还算冷静,“可是,如果我深陷危险,他也不会坐视不管吧。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是唯一的突破口。——说到底,我仍然是他唯一的儿子,不是吗?” “万一他不管呢?”景之图蹙眉。 “我也会自己脱身的,没关系,你忘了,当年在学校,那些逃生课,我一向拿第一名。”柳青岩淡淡地安慰自己的好友。显然心意已决。 景之图也不再说什么了。 这未尝不是一种办法。 柳青岩这段时间确实不太顺利,但凡有一些大的行动,他总是会被silence不动声色地排除在外,究其原因,大概还是因为柳史言不希望儿子搅合进来吧。 所以,非常时机采取非常手段,其实也不赖。 “对了,今晚有一个慈善拍卖会,各界名流都会参加。苏致函也会到场。听说她捐出了一件价值不菲的拍卖品。你要不要去?我刚好有一张入场卷。” “我为什么要去?这种沽名钓誉的场所,你知道我向来没想去。”柳青岩不假颜色地拒绝道。 “自从上次她离开香山后,你们也没有见过面,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问,与其这样瞎想,为什么不亲自问问她?”景之图说着,已经不由分说地将入场卷塞到了柳青岩的手里,然后,他丢下一句,“代我向巧儿问好,我就不留在这里惹你们嫌了。再联系。” 景之图根本就不给柳青岩拒绝的机会。 他很快离开了。 那张入场卷,就这样留在了柳青岩的手里,他的掌心微微握紧,将那张箔金的纸捏皱成一团。 …… …… …… …… 回到病房,才发现巧儿自己已经削好了苹果,还整整齐齐地切好,放在盘子里,见柳青岩进来,姜巧儿将盘子推到柳青岩的面前,微笑着道:“讲了好一会话,口渴了吧,先吃点苹果。” 她一个病人,反而要来伺候他了。 柳青岩自然没有吃,但也没有说什么,他在旁边略坐了一会,等到了每日理疗的时候,有护士过来,协同他扶着姜巧儿去理疗室做康复治疗。 不过,今天显然还是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姜巧儿虽说挪了几步,但几乎是用手扶着栏杆在动,腿完全没有用上力。看护扶着她的时候,翻开手,还能看见姜巧儿掌心里的薄茧。他知道巧儿自己也在病房里暗暗里练习,好几次都被看护逮到过,可是,这种不得章法的训练,显然没有任何效果。 柳青岩大概也是急了,见状,在旁边说了一句,“你走路是为了你自己,不是做给我们看的。如果只是一味地用手,还不如不要练了。——如果一个人,连自己对自己都不负责,还怎么能指望别人对你负责!” 姜巧儿怔了怔,脸色顿白。手臂一松,差点软倒在地上。 还好旁边的看护眼疾手快,及时将姜巧儿搀住了。 既然没有成效,医生还是决定先送回病房,别影响了病人的情绪,反而适得其反。 柳青岩没有跟过去。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也许是兜里那张入场卷宛如魔咒般让他心神不宁,他今天的脾气确实谈不上好。 连带着姜巧儿也在旁边受到无妄之灾。 柳青岩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很伤人,不管怎样,她也是希望能快点康复,姜巧儿也在努力,他不去鼓励,却还在旁边责难,实在可恶。 既然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那么,不如暂时回避吧。 柳青岩已经决定离开了。 可是,走到电梯口那里,姜巧儿的那位私人看护便追了出来,远远地便问:“柳先生打算回去了吗?” 柳青岩也颇为歉意,“是啊,告诉你们家小姐,刚才的话实属无心,我不是有意要说她,实在是……” “我知道柳先生是为小姐着急,其实小姐也希望自己能快点好起来,免得一直耽误柳先生。她就是希望自己能走几步,让您高兴高兴,这才暗地里练习用手撑着走路的方法的。——柳先生如果真的觉得抱歉,为什么不亲自对小姐说去?小姐正在房间里偷偷地哭呢。”看护的目光很是责难,仿佛柳青岩是那种始乱终弃,不负责任的坏男人似的。 “在哭?”柳青岩倒有点没想到。 一直以来,姜巧儿确实都是柔弱的。仿佛弱不禁风似的,可是,却不是什么爱哭的人。把她骂哭了,也实在不是他所愿。 “我去看看。”犹豫了片刻,柳青岩还是决定返回去瞧瞧。 毕竟,人心是肉长的。 不管他如何想划分界限,不想再给姜巧儿任何误会,你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孩子哭,而视而不见吧。 况且,照顾好姜巧儿,是妈妈和妹妹下的死命令。 他大步走回病房。 第252章 我只会麻烦别人 站在门口时,透过门缝,柳青岩先看了一眼房内,姜巧儿确实在偷偷地抹泪,不过,在他推门进去后,她慌忙将手放了下去,仰起头,努力地挤出一抹笑容来。 “怎么还没走呢?别把时间都耽误在这里了,我真的没事。” 她仍然在为柳青岩考虑,方才柳青岩大声训斥的事,她却绝口不提。 柳青岩走过去,坐在她的床边,别扭了一会,还是开口道歉道:“今天的事情,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伤你的,是因为……有些其他的事情。” “我知道,我都明白。”姜巧儿点点头,不许柳青岩再继续自责下去,“我知道自己很没用。从小到大,我只会麻烦别人,这两次住院,都要麻烦你天天往医院跑,还连累你被家里人责怪。我肯定是个给你带来厄运的人。” “瞎说什么。”柳青岩皱了皱眉,“你住院也是有我的关系,说什么连累不连累。今天真的不是针对你,我承认自己没什么耐心,所以伤到了你……” 姜巧儿那些妄自菲薄的话,他不想听到。 “我知道自己是个笨蛋,和这样的笨蛋在一起,你已经很有耐心了。真的,我很感激你。”姜巧儿继续说,神色惘然,凄凄楚楚的。“我是家里唯一的女儿,伯父也好,爸也好,总希望我能够继承家业,最起码不让他们丢脸,可是,我从小就笨,学习成绩不好,又不会察言观色,上了大学,导师也说我没天赋,除了中文强一些,连外语都学不会。到现在,工作不是最出色的,连朋友都没交上,喜欢上一个男生,却也只能给他带麻烦,其他什么都做不到。现在只不过是受了点小伤,竟连走路都不会了,还把你也困在了医院,你明明很忙的,因为我的关系,还成天要往医院跑。这世上怎么会有我这么笨的人?——和我这样笨的人在一起,谁都不会有耐心的,你真的已经很好很好了,至少,你还肯理我,也没有和我生过气。我真的很谢谢你。可是,以后,你就不要来了吧,真的没关系,我们本来就什么关系都不是,你何必要将这些责任背在自己身上?” 柳青岩怔了怔,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反正我也是个废物,腿好不好都是废物,所以,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姜巧儿仰面望向他,脸上仍然带着那抹笑容,只是,越是勉强想显得轻松,越觉得这样的笑让人心疼。 “你不是废物,在我心目中,你一直是个好女孩,值得很多人去珍惜。”柳青岩的声音放柔了些,他轻声安慰她道:“而且,你的腿一定会好的,就算真的好不了,也会有很多人愿意珍惜你。譬如……” 顿了顿,他说,“譬如我。” 说完后,柳青岩有点认命地叹息了一声,在心底。 如果姜巧儿的腿真的好不了,他就娶她吧。 致函,终究要回到宇文欣的身边,这个世界已经很有了那么多求而不得的人,至少,他可以成全一个,而且,巧儿这次出事,他要负上全部责任。 怎么可以一再逃避? 姜巧儿疑惑地看着他,似乎不太懂得他这句话的意思,不过,她的情绪显然好了很多,两人对坐了一会,姜巧儿的头轻轻地歪了下去,慢慢地,慢慢地,倚在了柳青岩的肩膀上,没有太用力,更像是一个小心翼翼,谨慎试探的小动物。 柳青岩没有躲开。 任凭她这样靠着自己,起码在这一刻,他们都是平静的。 苏致函如此高调的行为,让原先的计划变得尤其艰难。 之前的苏致函,不过是一个过气的豪门少奶奶,便是死了,大概也没有哪家新闻媒体愿意给个豆腐块的位置加以报道吧。 可是,现在的情况却大不相同。 苏致函的一举一动,再次成为大家的焦点。 如果说从前,她在澳门,许多传说只是传说,真正了解她的人不算多。可现在,她在京城,这个圈子的真正权贵富豪,几乎都集中在这个繁华喧闹的“天子脚下”。 苏致函的横空出世,显然,在让大家意外之余,给了太多人交耳倾谈的话题。 现在的报纸杂志,恨不得连她每天吃什么喝什么几点钟上厕所都写出来。 更何况,苏致函从崭露头角以来,就频频制造新闻,到现在,娱乐版都快被她这个圈外人士给垄断了。如果苏致函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些多事的狗仔队按图索骥地查了来,终归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还有那些钱…… “钻石。”柳史言轻描淡写地说出一个词来。 是的,钻石。 除了那包钻石,她苏致函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可以用来挥金如土的? 可是这世道,没有人在意你的钱从何而来,他们只在意结果。 如果她已经将它们全卖了,买家是谁? 剩余的钱藏在哪里? 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总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解决她。 “没想到她在过去的几十年都没有动这批钻石,现在倒是将它给卖了。如果我们现在不动她,难道你真的打算将她引荐给组织?”姜老头一面挪动棋子,一面这样问。 他们此时正在姜家的书房下棋,只是顺便提起了苏致函而已。 奇怪的是,苏致函似乎也不着急找他们兑现承诺。 “我当然不会养虎为患,只不过,最近宇文南也不安分得很,上次让他办的事情,他一直推三阻四,只怕也是个过河拆桥的人。留着苏致函,让他们狗咬狗,似乎也不错。”柳史言慢条斯理道:“再怎么说,一个急着报仇的女人,总比一个笑里藏刀的宇文南容易对付得多。” “当初,也许真的不该杀了宇文欣,再怎么说,宇文欣是宇文老太太亲选的人,说不定更识时务一些。”姜老头喟叹道。 第253章 不得不除 “那个人太心高气傲,不得不除。”柳史言淡淡道,似乎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遗憾,“我只是觉得,按照苏致函的想法,她想除的人,应该不止是宇文南吧。倘若真的只是针对宇文南,当初在轮船上,她那一枪怎么会打偏?” “毕竟是女人。又没拿过枪,打偏很正常。”姜老头似乎没有柳史言想的那么多。 他对苏致函的印象不太深,反而觉得这个丫头动辄火中取栗,玩的伎俩也青涩可笑,上不了台面。 “我还是觉得奇怪,按理说,她应该不会死咬着宇文南。”柳史言拿起“后”棋,在手中把握琢磨。 “也难怪苏致函会紧咬着宇文南不放,再怎么说,死的还有她的儿子。”姜老头无心地回了一句。 柳史言的手顿了顿,然后若无其事地放下棋子。 “是啊。她的儿子。” 可是,宇文欣是真的死了吗? 当初尹家那小子,背着组织,将宇文欣藏了两年,总不会一经发现,就那么果断地炸死他们吧?这件事怎么想,都透着一股子可疑的味道,尹家小子本来就是组织里的异数,倒有点像世外之人似的,谁知道他到底想打什么主意。 “不过,那批钻石如果真的流失出去,倒也麻烦。如果遇见识货的人,发现它是从亲王的王冠里取出来的……”姜老头已经想到其他地方去了。 “这些容后再想,我们先下完这一局。不好意思,将你一军。”柳史言呵呵地笑着,打断了对方。 有些事,便是提,都不要再提,最好。 至于元宝,确实可惜了。 不过,那种有自闭症的孩子,这种结果,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也省得让儿子再次分心。 “今晚的慈善拍卖会,你去还是不去?听说苏致函会到场,我们去会一会她,如何?”姜老头赶紧把自己的“王”棋挪开,重新回到正题。 “也好。见一见吧。哎,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被个小丫头要挟,只怪青岩这家伙太混账了,既不知好歹,又不懂分寸。女人的事情也就罢了,给他大好前程他不要,偏要往那些魑魅魍魉里钻。”柳史言恨恨。他确实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与S再有什么关系。但是柳青岩完全不懂父亲的苦衷,还在往里面一个劲地钻研。 “青岩那小子还是不错的,年轻时谁不犯点错误,知错能改就行。再说,他如果真的有志于更大的发发展,我们为什么不帮一帮他?”姜老头为自己未来的“准侄女婿”说了一句好话。 柳史言也不再说什么。 再说什么就矫情了。 自己的儿子到底如何,他自己是清楚的。 资质不差,就怕,心有旁骛啊。 …… …… …… …… 瑞士。 疗养院。 苏致雅到底得偿所愿,成功地混进去了。为了让那些人对她放下提防,她可是对疗养院的工作人员百般讨好,最后,终于成功笼络了其中负责外出采购的“大哥哥”,她说自己是来体验生活的大学生,实在是喜欢那所疗养院的薰衣草,想进去玩一次。因为有学生证在手,倒也没什么人怀疑。况且,苏致雅长得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让人没法去提防她。 在采购哥哥家里“借住”了两晚,又含羞带怯地牺牲了自己的“初吻”后。苏致雅被带了进去。 这所疗养院虽说是私人的,可是,工作人员都是当地的,与其他的疗养院并无多大区别。他们也不认为,随便带一个可爱的中国女生进去看看花草,是多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苏致雅穿着当地人的衣服,坐在采购的卡车里,很轻易地绕过了那些在暗中戒备的保镖,进入了那间疗养所。 那位带她进来的瑞士男孩让她现在卡车里等自己一会,等他把食品先送进厨房,再陪着致雅随便走一走。苏致雅乖乖地答应了,不过,等男孩一走,她便从卡车里跳了下来,直接穿过种满薰衣草的院子,朝看见宇文欣的那栋小楼走了去。 那是一座很普通的三楼小楼,全木结构,窗外种着藤蔓植物,缠着在木头制的屋檐上,墙壁是粉色的,呈米黄,远远看着,温馨而可爱。 她很快看见了元宝。 元宝正坐在花圃右边的秋千上,一晃一晃的,抬头时,他也看见了苏致雅,却也只是淡淡地扫了过去,没有怎么细看,好像不太认识她似的。 也是了,元宝和致雅本来就没见几面,又过了这么久,他已经忘记了自己。 也一定……忘记了姐姐吧。 苏致雅想。 元宝确实没有认出苏致雅,这个小姨,对他来说,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人。 所以,看了一眼后,他继续专心致志地荡起了秋千,好像根本没有看见她似的。 苏致雅也不急着惊动小孩,她朝小楼的入口看了一眼,越过花圃,继续往小楼里面走去。离门口越来越近,离屋里的人也越来越近,苏致雅已经看见了宇文欣,他正坐在沙发上,靠着窗边,偶尔会抬起头,看一看正在外面荡秋千的元宝,容色清俊,柔和宁静,如一阵春日的风。 苏致雅的脚步几乎情不自禁地放慢了,以至于,当她接近宇文欣的身后时,前面的人仍然没有发现她进来。 苏致雅却有点不忍心打搅他了。 她越过他的肩膀,看着他放在膝上的书,这才发现,那并不是书,而是类似于账本一样的东西,上面写着一堆她看不懂的数字,如此枯燥无趣的东西,也难为宇文欣能看得如此仔细,几乎……专注了。 苏致雅正在感叹,她投在书面上的影子,终于惊动了那位坐着的人。 宇文欣猛地转头,沉声问:“谁?” 在看清苏致雅的时候,他很是一愣,诧异了三秒后,他很快站起来,几乎下意识地往苏致雅的身后望过去。 她也来了吗? 自然,苏致雅的身后谁都没有。 “你在找姐姐吗?”苏致雅心思洞明,自然明白宇文欣这一张望中,隐藏的期待。她的心底不可抑制地酸了酸,莫名地就怨了起来。 “姐姐不会来找你的。难道你不知道吗?她跟着另外一个男人走了。” 这句话,几乎不经酝酿地吐出了口。 第254章 不是鬼 宇文欣眸底那一闪即逝的华光很快黯淡,但并没有表现出失望或者气愤,他对这件事不置可否。开始关心起苏致雅的行踪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那些人没有信守承诺,仍然动了他的家人? ……宇文欣已经自动将苏致雅归纳为自己的家人了。 既是家人,便是自己的责任。 “不知道是不是天意,我本来只是过来玩的,外面薰衣草那么漂亮,所以多走了几步,哪知看见一个小孩长得好像元宝,我刚开始还不敢相信,一走进来,就瞧见你了。姐夫,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啊。不过,不管你是人还是鬼,都没关系,我只要再看见你,就很开心了。”苏致雅笑吟吟地说着,还伸出手去摸了摸宇文欣的脸,不过,刚一接触就弹开了,“有体温,不是鬼。”她拍了拍胸口,故作轻松。 宇文欣也笑了笑,但并没有苏致雅那般轻松。他不易察觉地往后躲了半步,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又担忧其他人发现苏致雅,让她不能脱身,想了想,宇文欣转过身道:“你跟我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还是先回房再说吧。 苏致雅赶紧紧走了几步,亦步亦趋地跟着宇文欣,每走一步,心中隐秘的喜悦就多一分。 待回了房,宇文欣反手关上门,指着房间里的单人沙发,请苏致雅坐下。 “要喝点什么吗?” 他客气地问。 苏致雅摇了摇头,坐下后,先看了宇文欣一会,然后,有点迟疑地开口问:“你的腿……” 刚才跟在宇文欣身后时,苏致雅便发现他行动似乎有点不便,几乎每走一步,都会稍微停顿一下,虽然姿势已经尽可能平缓自然了,但还是觉得有那么点别扭。 就好像……腿上有疾似的。 宇文欣“哦”了一声,淡淡道:“车祸的缘故,现在有点毛病。” “脸上的伤也是那时弄的吗?”苏致雅殷殷地望着他。 那道伤疤也让人忽视不了。 虽说瑕不掩瑜,但到底有种美玉蒙尘的感觉。那么漂亮的一张脸,此时,却多了一道褐色的痕迹,很是触目。 “嗯。” 宇文欣的反应还是淡淡,而且,显然,对于那场车祸之后的事情,他并不想多说。 “姐夫,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为什么不和我——我们联系?”苏致雅转向正题,这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被一些事情绊住了。大家都还好吗?”宇文欣还是不愿意深谈。 他显然不打算将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当做苦水来倒。 苏致雅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她本来就没打算把过去的事情死抓着不放,不管姐夫是怎么脱险的,重要的,是当下。是将来。 “大家都挺好的,没什么大事发生,白管家把你的事情也打理得妥妥当当。至于姐姐……她现在过得也不错吧,那个叫什么柳青岩的,对姐姐也蛮好的,妈刚从京城回来,说他们现在住在一起。也许再过不久,就会迎娶她吧。——姐夫,你会怪姐姐吗?”苏致雅仿佛很担心宇文欣的态度,忍不住拿目光瞥了宇文欣一眼。 宇文欣的反应却极淡极淡,闻言,甚至还微微一笑,“她过得好就行。” 如果对方是柳青岩,他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苏致函曾真正爱过那个男人。 柳青岩肯在苏致函最艰难的时候重新接纳她,其实也算仗义。 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没有结婚。 他还有机会。 苏致雅没料到宇文欣那么大度,不过,这也是好事,宇文欣对姐姐大度,也就代表,他不会迁怒自己。 “那姐夫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要不要帮忙传什么话?或者,做点什么?”苏致雅又急着问道。 宇文欣却只是摇了摇头,“不用,我也许很快就会回去了。” 苏致雅眨了眨眼。 宇文欣要回归? 这个消息,对宇文家来说,该是多么惊爆的事情。不过,宇文南现在已俨然是皇太子了,他如果回去,可还有宇文欣的立足之地? 京城最驰名的拍卖会。 之所以驰名,是因为拍卖的东西之贵之杂,也因为与会的人网罗了京城大小的贵族富豪,这样的拍卖会,便是能得到一张入场卷,也是难得的,如果没有足够的财力或者关注力,大概连邀请都不会有。每年这个时候,拍卖会都会暴出一些新人出来,大多是新晋的富豪,或者刚刚上位的年轻人。而今年的拍卖会,也有一个极受大家关注的新人。 那便是最近风光大盛的苏致函了。 这位曾经让多少人咋舌,又引起多少非议的三少奶奶,终于在柳青岩的“帮助”下,闯进了这个圈子。至于她之前病着的几月,本来就因为封消息的缘故,知道的人甚少,而众人多只能看到风光的那一面,所以,也鲜少人提起了。 比较普及的版本是:苏致函寡居两年,终于被柳青岩搞定了。 只是,为什么苏致函名声鹊起后,反而和柳青岩再无走动了呢? 倘若是掩人耳目的法子,这也太欲盖弥彰了吧。 大家都打着看热闹的想法,纷纷莅临这个拍卖会,一来,看看传说中美如艳后的苏致函。二来,据说柳青岩也会到场。这种活动,柳少是向来不会拒绝的。这两个风口浪尖的人如果碰面,不知道会产生怎样的风暴。 因为打着看热闹的主意,自然就有更多的人留意着苏致函与柳青岩的一举一动。 七点半的时候,苏致函到场。 仍然是高调之极的入场式。 保镖开路,华服美妆,精致的面容让她在美女如云的拍卖现场也显得惹眼出众。 她并不主动与人攀谈什么,进入大厅后,便直接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等着八点钟的开场。 反而是其他人,对她多是侧目,有几位前段时间和苏致函一起参加过聚会的人前去打招呼,苏致函也只是淡淡回应,礼貌得恰到好处,既不谄媚,也不觉得高傲。 不得不说,这个女人,修养很足。可又带着让人无法拉近的距离感。 第255章 绯闻男女的戏 在宇文家磨练了两年,到底不是随便吃素的。 八点差一刻的时候,柳青岩到场。 柳青岩来的架子也不小,而且,几乎一下车,便有一群女人围了上去,这次与会的很多富豪的女伴多来自演艺圈,还有一些名头不小的交际花。而这些人,显然,与柳青岩都不算陌生。 所以,他的进场也很惹眼,几乎是在一群莺莺燕燕里被涌进来的。 大家既然卯足了劲想看两个绯闻男女的戏,那些被授意的交际花,更是使劲地往柳青岩那边挤,一口一个“柳少”叫得极欢。 柳青岩也是个懂情趣的人,当然不会让美人白献殷勤。 他随口敷衍着,还时不时地捏捏这个,拉拉那个,可是动作很随意,并不觉得不堪入目。他被涌到了座位边,才算真正清净。 待入座后,柳青岩抬起头。 苏致函正在自己的斜前方。 高贵,精致,好像彩绘出来的美人儿。 一月不见。 她变了许多。 柳青岩说不上她的变化到底是好还是坏,不得不承认,用正常的眼光去看,苏致函是变漂亮了,一举一动,无不精雕细琢,如她这个人一样,看不到瑕疵,几乎称得上完美了。 可是,他只觉得难受,好像自己面前的人,只是一个空壳。 他看不见她的灵魂。 也许她的灵魂,从不曾在他的面前透明过。 只看了一眼,柳青岩便很快收回目光。 他很明白,这个场内,有多少人正盯着自己。所以,苏致函才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吧? 在他进来的时候,她几乎是无动于衷的。 柳青岩忽而又想苦笑了。 他觉得此时的自己,特像一个怨妇。 难道他还期待着她回头不成? 可笑死了。 笑意浮上唇边,柳青岩一扭身,揽住坐在自己身边的一个女人,坏坏地笑问:“听说黑夫人最近有一个小情人,好像是一位歌坛新秀,叫……秀一吧。夫人什么时候带出来让我们看看?” “他就算了,其实,我最想要的情人,是柳少你啊,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旁边的女子笑得妖娆,但也是一派落落大方,她掩着口,半调侃半洞悉地瞧着柳青岩,“听说半月前,柳少在一家婚纱店里取过一套专门定制的婚纱,这大小尺寸嘛,刚好是前面那位苏小姐的,怎么样,柳少打算什么时候办酒席,到时候,可千万别忘记通知我们啊。” “夫人的消息倒是灵通,连婚纱这种事也知道了,我还以为,这件事办得很隐秘呢。”柳青岩搭放在椅背上的手臂稍微僵了僵,脸上却不动声色,仍然笑得自在。 “没办法,那间婚纱店刚好是我的。”黑夫人笑着,顺道安慰柳青岩道:“放心,这是喜事,我打算让柳少自己告诉大家。别人不知道,怎么样,就算是封口费,你也要告诉我,喜事定的是几号吧?” “是有喜事,但不是那位苏小姐。”柳青岩坐直身体,淡淡道:“新娘另有其人。” “哦?” “黑夫人消息灵通,应该不用我说那个人是谁了吧。”柳青岩漫不经心道。 “原来是姜小姐啊,看来,这次是我们会错意了。”黑夫人忙道,仍然在笑,可是笑容里,已经多了一份若有似无的讥嘲,“也是,姜小姐出身名门,家世清白,确实是柳夫人的上上人选。” 柳青岩没有说话。 他承认,自己拿姜巧儿当挡箭牌了。 可是,这个时候,他需要一个挡箭牌。——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还是要将那套婚纱拿回来。拿回来后,难不成再转手扔掉么? 不过,是该扔了。 今晚回去就扔。 他暗暗地告诉自己,可视线还是往苏致函那边挪了挪。 她穿着这件特制婚纱的模样,一定,更美吧。 只是自己永远看不见了。 也不想再看。 …… …… …… …… 交谈很快告了一段落,拍卖会也宣告正式开始,灯光暗了下来,各色的珍品古董在聚光灯下熠熠生辉,每一件的成交额,都是天价。 苏致函迟迟没有出手,只是兴致索然地坐在那里瞧着。 柳青岩同样没有任何举动。 他没打算在拍卖会里买什么东西,等拍卖会结束后,还会有一个小型的酒会,所以来与会的人,都不是冲着那些也许丝毫没兴趣的奢侈品,而是冲着那个能结识更多人、扩展自己人脉的酒会。 除了真正对古董感兴趣的几个,几乎所有人都在盼着拍卖快点结束。 拍来拍去都是那几样东西,真是没新意。 而台上的节目,显然已经慢慢地接近尾声。 到了最后几件的时候,拍卖师变魔法一样,拿出一枚雕琢精细,几乎让全场顿时眼花的钻石。在场的人,对钻石都不陌生,百万千万的首饰一人都有好几套,可是,这一枚用白金镶边的钻石,却还是另众人深为赞叹。做工精细,每个剖面都完美无瑕,钻石本身剔透得没有一丝杂质,颜色也是纯正的透白,如此高质量的宝石,大概是从前皇家的遗物吧。 果然,只听那拍卖师道:“这枚钻石源自密祜,本是王室传世皇冠的一部分,当年那位密祜的华人王妃便是戴着这顶王冠,嫁给当今的密祜国王。王妃去世后,便将此王冠传给了亲王殿下,众所周知,亲王殿下在二十几年前的一次意外中身亡,行凶者伏法后,这顶王冠也一直下落不明。现在,我们终于得到了其中的一枚钻石。不管是做工,质地,还是本身拥有的故事,都能证明这枚钻石的不菲价值。现在,我们以一千万起价。” “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这枚钻石?”下面有人问。 密祜亲王在海上遇难的案子,原本就是悬案,当年结案也草率至极,现在,它王冠中的一部分重见天日,是不是代表,这个案子另有隐情,要重新查清楚? ##周末免费章4 不过,对于这个问题,拍卖师只是笑容可掬地回了一句,“这里的规矩,绝对不能透露东西的来源。” 也正因为他们能一直贯彻这个原则,所以这个拍卖会才可以红火至今。 下面的人也没有再追问。 这个的竞价变得踊跃了起来。 第256章 气氛开始活跃 且不说这枚钻石本身的价值,便是它身上的那些故事,也值得人们细细品味,好好珍藏。 气氛开始活跃。 一直没有出手的苏致函,也似乎不打算再继续沉默下去了。 她已举牌。 每举牌一次,便是十万的增加,她也不叫价,只是在别人举牌后,她用十万元的增额来收尾。 柳青岩本来对这场拍卖会并无多少兴趣,见状,却也觉得奇怪。 为什么苏致函对这枚钻石那么有志在必得? 价格越叫越高,眼见着就直逼五千万了,按照这种架势,最后的成交价必定是上亿的。 苏致函还是不紧不慢的,似乎她可以随时完结这场竞价,但是,她不着急,她享受全场瞩目的感觉。 柳青岩也将注意力转移到那枚钻石上去了。 关于那位密祜亲王的事情,他听说了一些,因为不是本国的历史,也并未深究。不过,现在,王冠重现人世,致函又对它如此有兴趣,也许这件事,真的别有隐情。 何况,据小道消息,这件事,当年的斯家是始作俑者,而斯家,也曾是爷爷他们的同僚。 柳青岩也说不上什么感觉,他突然也想得到这枚钻石了。 在苏致函再一次举牌后,柳青岩也举起了手中的牌子。 柳青岩首次出手,周围的人不免都看了他一眼,包括,前方的苏致函。 她回过头,淡淡地瞟了一眼柳青岩的方向。 目光清淡,无所谓生气或者喜悦。 然后,她放下了牌子。 其他人见状,也搞不清状况,这小两口同室操戈,该不会有什么隐情吧? 既然搞不清状况,那就算了吧,反正,这枚钻石虽然吸引人,但也并不是非要不可。 最后成交的价格是八千万,得主柳青岩。 柳青岩起身的时候,其实心里很汗。 他手里可没那么多现金,即便有一些巨额存款,但都是在景之图那里备了案了,非法交易获取的财产,都属于国家财产。 没办法了,大不了到时候写个检讨报告。 拍卖会结束,柳青岩去后台领东西。等他拿出支票想签收的时候,主持人却笑容可掬地告诉他道:“苏小姐已经为柳少付了钱了,柳少请直接拿走吧。” 柳青岩怔了怔,他搞不懂苏致函这又是玩哪一出。 平白无故,为什么要白送自己八千万,当然,这枚钻石的价值,甚至远在八千万之上。 这算什么,补偿吗? 被女人甩了,还能拿女人的补偿费,自己还真是越混越出息了。 柳青岩忍着气,还是将那个装着钻石的蓝色丝绒盒收了下来,然后,他大步走了出去。外面的酒会已经开始,衣衫鬓影,酒气微醺,这个夜晚,才不过刚刚开始而已。 他寻找着苏致函的踪影。 可是,哪里还能见到她。 问过侍应生,侍应生回答说,苏小姐并没有离开,似乎是被一位贵客叫走了,此时正在房间的某一处吧。 柳青岩总不能大张旗鼓地去找她,他端了一杯酒,站在大厅的角落里,一副生人莫近的气场。 便是有些想过来与他搭讪的女人,远远地见了,也自动绕道。 果然,柳少和苏小姐在闹别扭吧?所以,才有了拍卖会抢同一件拍卖品的那一幕? 他等着她出现。 柳青岩也相信,苏致函必然会出现在他面前。对于这个馈赠,她不可能什么都不说。 还有,她是被谁叫走的呢? 苏致函确实被人叫走了。 叫走她的人,与柳青岩也有极亲密的关系。 他的父亲。 柳史言。 酒会的楼上,总有一些保卫周全,设施秘密的小房间,用来谈一些不太合法或者不太适合公布的交易,现在,苏致函便在这样的小房间里,她的面前,坐着两个人。 两个在军界在政界都有举足若轻地位的老人。 一个差点成为她的公公。 一个即将成为柳青岩的岳父。 苏致函撑着颌,淡淡然地看着对方,没有惊惶,也没有困惑,她知道他们要找她,特别是,在这场拍卖会之后。 他们不得不找她。 “那钻石……是你捐赠的吧?”既然在场的人都是聪明人,柳史言也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自然,那包钻石是我的东西,不是我捐的,难道是你们吗?”苏致函直认不讳,纤细干净的指甲轻刮着自己的下唇,闲逸而随意,“这是我父亲用命换来的,给我用,难道不算天经地义?” “你该知道,这些钻石,应该属于谁。”柳史言沉声道:“你不该用它们,更不该让它们这么大张旗鼓地出现在别人面前。” 苏致函冷笑。 是啊,她不是傻子,她知道这包钻石的价值,也知道,它真正的主人。 这个推理并不难。 根据钻石的成色,找个专家去鉴定,便能知道它的来历。 雷老大想要钻石,他是听命于柳史言的。那个地痞混混,绝对没有动密祜亲王的本事,便是有,二十多年前,他甚至还有出道,坊间传言,那件事是斯家做的,斯家当年与柳家齐名。那种事,也不是一家能办成的,他们应该从属于同一个组织。一个宇文南现在依赖的组织。还有,柳史言出现在奶奶葬礼上——白管家曾提过,奶奶曾经是一个神秘强大组织的一员,叫做S,白管家曾疑心宇文家有人仍然与S勾结,譬如,宇文南。 虽然没有一百分的把握,但是,苏致函曾试探过。 她说,让他们引荐自己进S。用毫不质疑的语气。 柳史言对silence那个组织并不吃惊。 她知道自己的方向并没有错。 所有的事情全部联系在了一起,她只觉得,自己在一个巨大的网内,原来,从很久很久开始,人已在网中。 第257章 她要彻底摆脱他们 所有的一切,也许在她拿到那包钻石,也许在父亲为他们做事的时候开始,就已注定。 可现在,她要彻底摆脱他们。 “两位请放心,钻石的来源,绝对不会有人发现,我只不过是想提醒两位,是不是该到履行诺言的时候了?我的耐性不大,你们该知道,万一这些东西流落到密祜,倘若密祜王室倾全国之力来追究,对你对我,对大家,都不是好事。”苏致函慢条斯理地说着,神态是好整以暇的,好像并没有猜到,对方心中涌起的杀意。 “……是什么让你如此胸有成足?你现在已经放了青岩,除了这包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的钻石,你还有什么可依赖的?”姜老头用一种全新的目光审慎地面前的女孩。 这个苏致函的大胆与……疯狂,让他吃惊。 一个二十几岁的丫头,到底凭借着什么,敢如此在刀尖上与他们谈判? 她现在确实有很高的关注力,可是,再高的关注力,有宇文欣那么高吗? 当年宇文欣都能死得不明不白,她有什么可倚靠的? 真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你们确实可以杀我,轻而易举。”苏致函往后倚了倚,精致艳丽的脸上噙着一丝再轻松不过的笑容,连“杀我”这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也没有任何威胁色彩,同样轻松至极。 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柳史言很是好奇,到底是什么让她如此有恃无恐? 没有了青岩的庇佑,没有了宇文家的遮蔽,她不过是个姿色出众,无权无势的丫头片子而已,现在的荣华,不过是用钱堆出来的玩意儿,不会有人对她倾心相助,她如果遇见什么事,不过就是媒体的一场喧闹,一场口耳相传的故事而已,而在这个信息高速发展的时代,便是真正的惨闻,也抵不过半月的关注。 大家可以轻易遗忘任何事情,甚至在血未干涸之前。 “你们该不会忘记,现在可有一粒钻石,在柳青岩那里。如果我死了,我自然有办法让他相信,我的死是因为有人灭口。你们总不希望,被自己的儿子或者女婿恨上吧?再者,为什么你们杀了我呢?杀了我,对谁都没有好处,其实我们合作的,我说过,我要对付的人只是宇文南,对其他的事情都没有兴趣。只要你们答应合作,剩下的钻石,我一定会交出来。甚至还能帮你们控制宇文家,何乐而不为呢?” “对你的家人也没兴趣吗?”柳史言冷不丁地开口道。 他知道她的软肋。 当年年纪轻轻,就可以为了父亲当柳青岩的地下爱人,他要控制这个丫头,实在太容易了。 只是不希望引起青岩的怀疑,所以,才迟迟没有动手而已。 现在,苏致函已经越线了。 真的到了不得不做的时候,柳史言也能将“绑架”做得不露痕迹,做得让柳青岩压根就发觉不了这件事。 “她们怎么可能是我的家人?”苏致函却根本不受影响,她凉凉地一笑,“如果真的是家人,在我最潦倒的时候,为什么会一个个离我而去。我想,有件事,大概柳将军也不曾发现吧。其实……我不是苏家真正的女儿,我是抱养的。在这个世上,我没有家人,除了恨意,什么都没有。” “你是抱养的?”这次开口的,是姜将军。 他也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在苏致函说到“抱养”的时候,心莫名地动了动。 “其实我很早就发现,小时候体检,有一次查血型,我是AB,可是我父亲和母亲,还有妹妹,都是B。这点医疗常识,总不需要我再解释什么吧,所以,如果你们想用她们来制约我,悉听尊便。对她们,我已仁至义尽,这么多年的照顾,养育之恩已经还清了,至于以后怎样,老实说,我才不关心。” 苏致函说得坦然而绝情,真是让人看不出真假。 不过,柳史言还是颇为吃惊。 他没有想过,苏致函居然是抱养的,因为,在他的角度看,苏致函对家人的照顾,完全称得上是孝女了。一个明知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还肯在最艰难的时候承担起这个家,实在……很不可思议。 “所谓穿鞋的不要惹光脚的,对于一个一所有人的人,聪明人都不会把她逼得太急。”苏致函站起身,手指划过沙发椅背,言语淡淡:“而且,你们帮我,大家在同一条战线上,才是真正的一劳永逸,不是吗?也算是给自己省些麻烦。” “不逼你也行,不过,我倒想看看,现在青岩已厌你入骨,你还有什么本事,能够让我们帮你?”柳史言饶有兴趣地望着苏致函。 他确实不急着杀这个女人了。 他想看看她真正的能耐。 还有……意图。 倘若这个人真的能为自己所用,其实,也是一个很强的棋子。 “要不要试一试,我到底还能不能让你们家宅不宁?”苏致函抬眸,目光潋滟,凛色中充溢着挑衅。 那两位却没有丝毫反应。 “青岩绝不会原谅一个欺骗过他的人。如果你还想接近他,我劝你趁早死心。你只会把自己最后的退路都封住。”柳史言对这一点,还是有把握的,柳青岩从小就养尊处优,虽然任性了一些,但是心里是容不下渣滓的。 对欺骗和背叛,他比谁都敏感。 何况苏致函之前做得那么绝。 苏致函笑了笑,不言。 柳青岩已经喝了第五杯酒了。 第六杯的时候,苏致函终于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苏致函进来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注意到她,自然,也会下意识地去看看柳青岩。 这两个人,到底在玩什么呢? 难不成继续玩陌生人的游戏? 不过,苏致函显然没打算将这个陌生人的游戏继续下去,她径直走向柳青岩。柳青岩站直身体,安静地望向她。 礼服与灯光下的苏致函,宛如一条粼粼生光的美人鱼。 她停在他的面前。 第258章 真是分手补偿费 他的喉结动了动,怀中的那个锦盒突然变得奇硬无比,渗得他生疼。 “好久不见。” 一月后的重逢,除了这四个字,他已经找不到其他的语言。 苏致函“嗯”了一声。转身,从柳青岩旁边的桌上,也拿起一杯酒来。 “礼物喜欢吗?”仪态端方地饮过一口后,她漫不经心地问。 那个礼物,自然就是那枚价值八千万的钻石了。 “很大方。”柳青岩说,“可我找不到理由去收下它。” 难不成,真是分手补偿费? 可笑。 “只是朋友之间的馈赠,何必需要理由。你喜欢那样东西,我也正好买得起,为什么不可以买给你?”苏致函的态度并没有特别可称道的地方,仿佛她做这件事,就是纯粹让自己高兴。 柳青岩有点哭笑不得。 这种事情,他倒是常做。为女人买单,随手馈赠。 可是,易地相处,他可不想像那些女人一样感激。 “我还能负担得起。这八千万,我会还给你。”他忍着气道。 这算什么? 在他面前炫富吗? “留着吧,倘若真的不喜欢,随便给哪个女人都行,给出去的东西,我一向不喜欢收回来。”苏致函挥挥手,非常随意地丢下一句话,然后欠了欠身,就要转身离开。 这竟是他们分开后的第一次打交道。 她用钱来侮辱他? “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我以为,我们之间,就算没有爱,但起码,不应该有恨。”在苏致函转身之时,柳青岩在她的背后,低声问道。 “是啊,没有爱恨可言,我只是想告诉你,并不是每一次,都能让你当施舍者。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也许你自己也该感受一两次了。”苏致函的一面说,一面转回头,“何况,你知道我想从你口中得到什么消息,你可以把这八千万当成贿赂,如果你肯告诉我,你也不算欠我什么。” “你不能去找宇文欣,你知道你惹不起他们。继续执著,只能让你身处危险之中。”柳青岩的声音愈沉。 他可以不介意苏致函的恶意侮辱,不过,他不能让她卷入宇文欣的那件事里。 那个组织会做出什么事来,谁能知道呢?她这是玩火! “谢谢关心。——不过,你这样为我着想,不是还在迷恋我吧?还真是意外啊,原来游戏花丛的柳少,也有付出真心的时候。”苏致函捂着嘴笑。 “善意提醒而已,再怎么说,我也不希望自己要过的女人,最后死得太惨。”柳青岩生硬地丢下一句话,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提前离开。 他和苏致函,果然已经没什么可说了。 在经历了那件事之后,他就该知道,相见已不如不见。 再见,也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 他今天本就不该来。 苏致函望着他渐远的背影,既没有叫住他,也没有丝毫动容。 这样也好。 推开所有人,才可以真正了无牵挂吧。 从拍卖会回到旅馆,苏致函同样有点精疲力竭的感觉,走进大厅的时候,前台告诉她说:“苏小姐,那位杜先生又来了。正在会客厅里等着,苏小是今天是见还是不见?” 苏致函摇摇头,本已走远了几步,脚步又重新停了下来,她转头望向前台。道:“让他进来吧。” 杜海川。 这已经是他第四次要求见她了。 这只能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了。 ##第四更 柳青岩回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想将这枚钻石扔掉,可是,真的要扔的时候却又觉得可惜,充公算了,还能建几十座希望小学。 他费了很大的劲,才让自己继续保存这个“礼物”。 待到了家,这满肚子的邪火,便毫无意外地发泄在景之图的身上了。不管怎么样,景之图也是始作俑者,不是他唆使自己去参加这个劳什子拍卖会,自己会像一个怨妇一样巴巴地跑去让苏致函看笑话吗? 景之图的态度倒也配合,先耐着性子听完柳青岩毫无道理的指责,然后,伸手找柳青岩要来那枚钻石。 “其实,我们正在查那件事。”景之图说:“S的存在由来已久,密祜亲王的这件事,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似S所为。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个东西现在在你手里,并不是苏致函一时兴起的偶然?” “我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柳青岩一脸烦躁,“她如果有什么事,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理由只有一个,她并不想信任我,也从来没打算信任我,我不希望被人当傻子一样待。苏致函的名字,你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了。” 景之图哂然。 “那明晚的事情……” “照旧。”柳青岩道。 景之图没有说话了,只是在心中暗暗地腹诽:明着让我不要提起,可是,柳青岩如此迫不及待地要进入S的决策层,应该不仅仅是不想等下去了吧。他是急于得到宇文欣和元宝的消息。 存着这样的目的,难道他还真能对苏致函置之不理? “这东西充公了,我会派人送到密祜,也请那边配合好好调查。——对了,关于姜巧儿,她今天对医生说,想出院回家疗养,你知道吗?”景之图顺口道。 “不是还没有痊愈吗,怎么好端端的,要出院回家?”柳青岩问。 “不知道,大概是不希望你总往医院里跑吧。”景之图道。 柳青岩没有做声了。 神色也越发烦躁了起来。 “这件事以后再说。” 说话的时候,柳青岩却已经在想另一个问题了。如果说,苏致函对他的不信任,让他如此大发雷霆,可是,自己又何尝……信任过她呢? 在父亲的事情上,在元宝的事情上,在很多事情上,他真的,全然相信过她吗? 凡事有因必有果,至于谁种下的因,谁收下的果,谁又能知道? 苏致函刚回房间没多久,杜海川便被带了进来。 第259章 无法抗拒的美感 苏致函在这里长期包了一间套房,有客厅,有卧室,有专门的厨房和小餐厅,便如同一个精装修的家。她将杜海川迎进了客厅里,亲自煮上水,跪坐在榻榻米上,为他烹茶。 杜海川也不打搅她。 苏致函烹茶的姿势优美而流畅,水汽蒸笼里,苏致函的脸美得亦幻亦真,她已经换下了礼服,只穿着一件简单舒服的家居服,可是宽松的样式,却反而将她身姿的玲珑勾勒得更加呼之欲出。 茶道中的女人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美感。 “有两年多没见了吧。听说你和柳青萍结婚了,我想,伯父伯母一定对这桩婚事很满意,恭喜你们了。”苏致函拈着指尖,将一杯浓淡合宜的茶奉到了他的面前。 杜海川赶紧伸手将它接了过来。 当初那个小家碧玉,变成了真正的大家闺秀,他不得不承认,苏致函此时的一举一动,都对他有那么深刻的吸引力,以至于,他无法不过来这一趟。 甚至,不惜去骗柳青萍,说自己要继续留在京城参加学术研习。 “当时青萍和我走得很近。”听苏致函此时提起柳青萍,杜海川也有莫名的负罪感,他有点慌乱地说。却不知道自己在解释什么。 苏致函只是噙着笑望着他,态度是温和的。好像根本没有多想。 眼前的杜海川,与两年多前的那个人相比,其实没多少变化,苏致函很清楚,其实杜海川与柳青萍结婚后,一直以来都未免惧内,青萍是一个强势的女人,杜海川却过于柔弱,一派斯文。这样的人,隐忍的时候,可以很隐忍,但是,未必就坚定了。 只是,未免有点对不起柳青萍…… 正想着,杜海川开口道:“青萍的杂志写了许多不好的报道,关于你的,我知道那些未必属实,我来,就是想替她说一声对不起。” “哦,都写了些什么呢?”苏致函低头,继续将热茶斟入杯内,摇一摇,看看茶色,然后,为杜海川已经空掉的紫砂杯倒上一点。 “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说你攀附权贵,被人包-养,爱慕虚荣之类……”杜海川含糊地说了一些,为那杯茶道了谢。 苏致函抬起头,并没有生气,神色之间,甚至还有些须释然的意思。她笑了笑,道:“其实杜夫人并没有说错,我确实被人包-养过,在一个又一个男人身边游走。可是,说到底,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要这种生活,我也想好好地嫁个人,好好地过日子,可惜……总是事与愿违,不是吗?” 最后的尾音,苏致函是幽怨的。 她也曾,想嫁给杜海川,求一份简单平安的日子。虽然用了心计,也隐瞒了自己的过往,可是,对幸福的期盼是真实的,她也下定决心要一心一意地跟着这个男人。 就像她想要一心一意地跟定宇文欣一样。 对每份幸福,她都倾尽了全力。 可是结果呢? 结果却是,她终究失去了一切,孤家寡人,在这个险象环生的世界里,凭借着那微薄的希望,步步生惊。 杜海川也明白苏致函的未尽之意。 他突然愧疚了起来。 当初,是他放弃她的。 虽说有诸多原因,也许,骨子里,他是认为苏致函配不上自己的家世。 “我当时……也是……”他尝试着,想为自己的行为辩护几句,然而话到嘴边,也明白这种辩护的无力。 错过就错过了,现在苏致函已经拥有了一切,财富名声地位,他也知道,自己和她的距离已经遥远,而这一次,不是苏致函配不上自己,而是,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去为她做什么。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这世上的事情,真的没个准。 “没关系,我知道当时你也有不得已,大家都一样,没什么可说的。”反而是苏致函,非常体贴周到地打断了杜海川的话,不许他继续说出那些妄自菲薄的言语。 杜海川心中忍不住感激。 善解人意的女人,总是惹人爱的。 “其实,这段时间,我常常在想以前的事情,以前,我们在英国的时候,也许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你还记得你追我的时候,送我的那些书吗?我还一直留着呢。”苏致函继续道。 这也不全是谎话。 在柳青岩出现之前,在她和杜海川交往的时候,虽然不能说轻松,但最起码,那个时候,还有很多很多希望。当时的杜海川,还是历史系的一个留学生,青涩实在,固然谈不上多深的感情,但那一段静谧的时光,仍然值得人怀念。 可是结局却是如此不堪。 杜海川也被苏致函的话,勾起了些许从前的回忆。 是啊,当初在英国的时候,面前这个女孩,还是自己的女友呢,那个时候的苏致函,清纯乖巧,对自己百依百顺,那段时间,真的是一段美好的时光。 ——至少,青萍就从来不曾依顺过自己。 “可惜……你也结婚了。” 苏致函轻轻地喟叹,臻首蹙眉,美人感伤的样子,不得不说,很是动人。 杜海川心中一软,好像有什么在心底化开似的,他似乎从这一声喟叹里听到了太多太多未尽的深意。 “我可以离开她……” 这句话,仿佛下了魔咒似的,从他的嘴边吐了出来。 苏致函抬起头,她的眉眼间划过喜悦,随即,又变成忧伤。 “不要说这样的话,你该知道,她是柳家的人,如果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他们会杀了你的。” 杜海川怔了怔。 他刚才没有想到这一层。 苏致函一提点,他确实有点怕了。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能再见你已经很好了,如果你不嫌弃,我们可以当朋友一样走动走动。你来的时间也不短了,时间晚了,免得杜夫人生疑,我就不留你了。”苏致函一面说,已经站了起来,将杜海川一路往外面推了去。 杜海川也有点心虚,借着苏致函的力,已经被推出了门外。 他还想说点什么,苏致函早已经将门合上了,只留下残在空气还没有消尽的余香。 第260章 他可吃不消 柳青岩在自己家里随便对付了一晚上,第二天要准备晚上的交易,也没顾得上回父母家吃饭,下午的时候,母亲打电话过来,说青萍和杜海川吵架了。 起因是因为,杜海川身上有别的女人的香水味。 昨天晚上,杜海川回来得很迟,大概晚上十一点多钟才回来。 柳青岩简直头也要大了,老实说,他真的不相信杜海川会出轨。 这个男人,不是早已经被妹妹收拾得服服帖帖了吗? 有时候,连柳青岩都觉得,妹妹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哪里有男人,一举一动都要向妻子报备的? 他以后的妻子如果像妹妹这样强势,他可吃不消。 腹诽归腹诽,青萍的事情,他也不能不管。 就算结了婚,她还是他的妹妹,唯一的妹妹。 一面郁闷着,柳青岩还是抽出空来,回了一趟家。他的时间不多,还是速战速决吧。 爸又不在家,据说出去钓鱼了。 一推开门,便看见绑着个脸,拿着一件西服,仿佛关公一样杵在客厅沙发上的柳青萍,这个样子,还真的称得上冷若冰霜啊。 杜海川则仿佛做错事被当场逮住的小孩一样,低声下气地站在柳青萍的面前。 妈妈则站在旁边,既想劝架,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学生?哪个学生用得起这么贵的香水?你真当我是傻子吗?再说了,你是去参加研习会,又不是上课,怎么会有学生!”柳青萍显然不太相信杜海川的那套说辞。 “当然会有大学生旁听,不信你打电话到学校里去问问。”杜海川大概也急了,声音高出了几度。 “我打电话给学校?这不是告诉全世界,我柳青萍的男人出去偷腥吗?抱歉,我还丢不起这个脸!”柳青萍恼火地训斥道。 当初她嫁给杜海川,不过也是贪着他温文尔雅的气质,觉得,他起码比京城的那些纨绔子弟有深度一些,况且脾气温和,对自己也多方纵容,可是,真的结婚后,她却渐渐发现,所谓温文尔雅,其实和窝囊并无区别,他越是低声下气,她就越是生气。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也许,唯一的优点,可是老实听话了。 现在,这唯一的优点都没有了。 他竟然背着自己偷. 传出去,那些本来就等着看她笑话的女人,指不定多得意呢。 柳青萍才不会声张。 杜海川似乎也生气了,俗话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啊。 他瞪着柳青萍,没好气道:“那你想要怎么办?让你去验证,你又不肯,现在平白无故地冤枉我……” “到底是不是冤枉你,你自己心里清楚!”柳青萍将衣服往地上一扔,见杜海川还敢顶嘴,更是火冒三丈,怒不可遏。 “就是没做过!柳青萍,我早看出来了,你想离婚就直说,何必在这里当受害者!”杜海川这次也豁出去了。 这两年的隐忍,并不是完全没有怨言的。 他反正也受够了。 不不了,一拍两散。 “好啊,你还说你没有问题,你都想着离婚了,还说没有问题!我告诉你,让我把你让给那个狐狸精,你别指望了!” 柳青萍也和他杠上了。 她长这么大,除了父母之外,还没有人敢如此顶撞她。 柳母在旁边听见离婚,也着急了,“多大一点事,怎么好端端的,说什么离婚啊——青岩,你别在旁边看热闹啊,叫你回来是劝架的,你怎么也不过来说说你妹妹妹夫。” 柳青岩从进门之后,就一直在旁边坐山观虎斗,倒是把柳母急了个半死。 柳青岩见母亲发话,这才走过来,他先拿起那件作为罪证的“西装”,放在鼻子下的时候,柳青岩猛地抬起头,似乎想问点什么,忍了忍,又咽了回去。 上面的香水味,与昨晚,苏致函身上的香水味,是何其,何其地,相似。 那个人,是致函吗? 不过,这个想法刚到柳青岩的脑中,又被他自己打消了。 这也太可笑了。 苏致函从不曾爱过杜海川,又怎么会和她纠缠? “大哥,你说,是不是有其他女人的味道!”见兄长来了,柳青萍的气焰更是嚣张了起来,她向柳青岩告状道。 “即便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相信杜海川不会在京城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除非他真的不想活了。”柳青岩虽然是对柳青萍说着话,可是目光却凉凉地望向杜海川。 他不管杜海川到底有没有做错事,不过,警告过一次后,想必他也不会再犯了。 柳青岩也不是一味地维护自己的妹妹,他很明白,如果希望他们的婚姻不出事,有些事情,能放就放吧。 柳青萍不做声了。 这也是实情。 这里再怎么说,也是柳家的地盘,杜海川不敢乱来。 杜海川也低下头,安静下来。 可是,与其说是害怕,倒不如说是气愤。 做男人做成这样,是不是,真的,太窝囊了? …… …… …… …… 好不容易安抚了那一对,又和妈妈闲说了几句话,妈妈提起姜巧儿已经出院的事情,柳青岩也只是“哦”了一声,没有评价。 “如果巧儿那孩子的腿一直好不了……”柳母又开始感叹。 柳青岩没有接话。 “妈,我还有事,这件事我们回头再说。” 他走得匆忙,柳母也不好强拉着他说什么。 不过,自己的儿子,她心里很清楚。青岩还是一个负责的男人,巧儿如果真的不能走了,确实很可惜,不过,这孩子家世好,性子好,便是真的行动不便,也不妨是个好儿媳吧…… 起码,好过那个苏致函! 晚上的交易确实很凶险,交易的那一方从前没有打过招呼,他们那边也没有S的人,因为是占岛为王的毒-枭,有自己的武装力量,便是一个国家都奈他们不何。 这次本来就是试水,那边横行霸道惯了,喜怒无常,据说之前已经死过几个人了,这种事情,别人便是避之还恐不及,唯有柳青岩,自己傻乎乎地、巴巴揽了下来。 万一价格谈不拢,火拼起来,柳青岩肯定是吃亏的那一方。 第261章 斜睨了他一眼 景之图将他身上的防弹衣检查了好几次,才放他出门。临出门的时候,柳青岩笑道:“如果我以后的妻子有你这么罗嗦。那我肯定要跑。” “只怕到时候你比我还罗嗦。”景之图不客气地揭穿他。 想柳青岩和苏致函在一起的时候,那份殷勤仔细,不也一样吗? 柳青岩瞪了他一眼,又听景之图絮叨了半日,好容易出了门,神色已经之前大变,变得冷峻,疏远,不易接近。 会面的地点很嚣张。既不是人际罕见的仓库,也不是什么私人会所,而是最热闹非凡的平价饭馆。 柳青岩很少来这种地方。所谓的川菜,其实就是一水儿辣。 大厅里吃火锅的人唾沫横飞,顺着颤颤巍巍的楼梯上去,在那个包厢的门口敲了敲门,便有人过来开门了。 柳青岩也带了两个人,但没有带多,带多了显示不出诚意。 对方应该是个中东人,不会汉语,但是英语还行,不算很标准的发音,但是能理解。柳青岩坐了下来,他已经注意到那人身后的那群保镖们,揣在长大衣下面的枪头。 柳青岩觉得好笑,天子脚下,明明是满大街的便衣,居然还能让他们就这样混进来。 还真是能耐。 那人很单刀直入,柳青岩一入座,便斜睨了他一眼,先用英语寒暄了,又用阿拉伯语抱怨道:“还说有诚意,竟然叫了这么一个没分量的人来谈,就像一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公子哥,他到底能不能做主。” 柳青岩呷着茶,只装作听不懂他们的话。 阿拉伯语,其实他也会一些,不是很精通,可是,沟通是没有问题的。 很好,他们一开始就不耐烦。 柳青岩还怕自己不能惹怒他们呢。 ……他来参加这次交易,原本就不是想和谈,只是想逼着上面的人现身罢了。 那人抱怨归抱怨,但是既然来了,生意还是要照做的,“你们要做生意,可以,我们有货,但是,要看你们出什么价了。” 柳青岩笑了笑,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这满屋的杀伐之气,对他似乎没什么影响。 公子哥就是公子哥,见不得大场面。 “我知道你们对欧洲的市价,可是,这里是中国,无论是运费,上下打点,还有倾销,成本都要比那边高,所以,我只能出那边一半的价格。你也先别着急,你很明白这里的市场有多大,就算砍掉一半,你仍然有利润,以后合作得好,也可以返成。何况这世上有货的不止你这一家,这个价格,很公道。” 柳青岩的态度太不上恭敬,简直称得上倨傲了。 “你在开玩笑?” 那人薄怒。 络腮胡子下面的脸几乎有点发青。 “人生苦短,我有时间也该去陪美人,和她们开开玩笑享享乐,犯得着和你逗趣吗?你也别把自己当一回事,这里可是天朝,我们眼里,你们都是外番,想来我们这里赚钱,自己就得摆好位置。”柳青岩继续不客气道。脸上却依旧带着笑,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那人腾得站了起来。 “你找死!” 身后的保镖也闻声而动,从长大衣后面哗啦哗啦地拿出了一堆枪,枪口森森,仿佛地狱里的招魂器。跟柳青岩来的那两个人,虽然也是久战之辈,但也有点发蒙,动作明显地慢了一拍。 唯有柳青岩,好像早就准备好了似的,在那人站起来的时候,他也同时站了起来。 只是他的动作更快,也更狠心果断。 他已经扣动了扳机。 装有消音器的手枪发出低低的闷声。 然后,在那些人想回击之前,已经将枪口挪到了面前那个络腮胡子的额头上。 他的脚掌已经被穿了个洞,不过,那人也算硬气,只是哼了声,然后,用嗜血的目光,盯着柳青岩。 如果目光有实质,柳青岩已经被射成了一个马蜂窝吧。 “我还是觉得这个价格很公道,你觉得呢?” 手指在扳机上微微用力,柳青岩迎着那人几欲发狂的目光,在七八柄枪的胁迫下,微笑依旧。 柳青岩将那笔买卖谈成了,甚至比原先的价格还要低了许多。 不过,合约虽然已经达成,他却已经成为了对方的眼中钉。 对方是在柳青岩的枪口下签下的合同,然后,也因为拿他当人质,柳青岩才可以全身而退。 但是,全身而退,也只是暂时的。 他这样惹怒对方,无异于把自己逼上了死路,在柳青岩将合同交给S的联络人时,那人也有点受惊,当时便拦着他,不准让他回去,而是让他先去北戴河那边避一避。 他在临海的一个房间里呆了两天。 这两天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等,静静地等,而有时候,他甚至希望,自己等待的那一幕,永远也不要到来。 第三天傍晚的时候,有人来找他,一进门,那人便不由分说地甩了他一巴掌,“你做的好事!就算你想被乱枪打死,之前也要想一想你母亲!想一想她给你收尸时,看着肢体都不全的尸体,该有多难过!” 柳青岩没有躲,也没有反抗。 他只觉得心重重地一沉。 笔直地站着,敛眸,深呼吸。 柳青岩轻声叫着面前这个威严的男人。 “爸。” 柳史言,到底出现了。 他需要为儿子摆平这件事。 柳史言没有理他,兀自朝房内走了去,柳青岩却留在门口,好半天,才转过身来。 “爸怎么亲自来了?” 他淡淡问。 “你说呢?”柳史言低沉地反问他,“你想要害死自己,我不拦你,可是,你总不能连你的妈妈和妹妹都要害到,你知不知道,你妹妹差点被他们报复了。” 柳青岩怔住。 他没想到,他们居然会那么乱来。 居然会对自己的家里人下手。 “青萍没出事吧?” 他急问。 第262章 他可以牺牲自己 “没出事,如果真的出了事,我还能让你活?”柳史言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不过,见儿子面色憔悴,还是心软了下来,“她们还不知情,但是听说那些人说话了,说是冲着你来的。你母亲和妹妹都很担心你,我只能谎称,说你刚教训了一个地痞,他们来报复……” 柳青岩早已听得心惊胆战。 在这件事上,他可以牺牲自己,也可以让自己屡涉险境,可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便是家人受到牵连。没想到,自己百密一疏,竟然忘记了,他们会去要挟自己的家人。 那些人,果然是什么都不顾的亡命徒。 “你自己说,这巴掌该不该打你?”柳史言盯着儿子,威严地问。 柳青岩垂首,无言。 “我已经和那边的首领谈过了,那份合同作废,另外又签了一份。年轻人,想出头可以理解,但是,做事不能这样不管不顾,你这次确实出尽风头,也让人见识到你的胆识和手段,可是,你要记住,只有小喽啰才去逞匹夫之勇,真正的将领,是让别人去心甘情愿为你牺牲,而不是自己来!” 柳史言也算苦口婆心,他没有再责怪柳青岩,而是一字一句,教导他说。 不过,这次柳青岩的果决与利落,确实赢得了一片赞誉,柳史言并不是真心想骂他。 柳青岩忍了忍,轻声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什么时候,父亲从一个大英雄,变成了那个肮脏地方的一员? “很多年了。”柳史言是何等聪明之人,当然明白儿子在问什么。 “为什么?”柳青岩继续问。 仍然是很低很低的声音,似乎,还在震惊与困惑中。 “那你又是为了什么?” 柳史言反问。 “我——”柳青岩语塞。 “你现在是为了钱财,为了女人,以后,你就会发现,钱财女人都是虚的,这世上最不能抗拒的东西,是权力,只有权力,才值得男人去拥有,去奋斗。我本不希望你走和爸爸一样的老途,就算是正途,以柳家的实力,也能让你走得很远,可是,你既然已经入了S,爸爸也不拦着你。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学吧。” 柳史言既已对儿子摊牌,就没有必要在阻挠他了。 柳青岩暗暗地吸一口气,放在身体两侧的拳头微微拢起,不过,态度却恭敬而温顺。 “谢谢爸爸。” 他说。 这件事由柳史言亲自出面化解了,倒也没有出什么大的纰漏,柳青岩却因为这件事,终于进去到组织的核心,柳史言已经开诚布公地要捧他,从前那些给他故意使绊子的人也收敛了不少。 从北戴河回来,柳青岩立刻先回家看了看。 柳史言没有详细说那件事的始末,不过,家人受了些惊吓,却是事实。 还刚走到院子门口,一句“我回来了”还没有说完,院子里一阵咕噜的声响,姜巧儿推着轮椅从里面几乎飞驰出来,等轮椅到柳青岩面前时,她似乎想站起身,可是,腿还是使不上力,手刚把身体撑起,人便要往旁边歪去,柳青岩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扶住她。 姜巧儿的手也慌忙地搭在他的双臂上。 刚一接触,她便紧紧地抱住了柳青岩,哭声也不可抑制地传了来。 柳青岩怔了怔,不知她为何而哭,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把自己抱得那么紧。 姜巧儿好像要耗尽自己全部的力气,就那么紧,那么紧地抱着他,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但是哭声并不觉得悲伤,甚至有点喜极而泣的意思。 柳青岩也不好推开她,而且,她这个样子,自然也不好问什么。 他抬起头,这才发现,妈妈和妹妹也跟着姜巧儿走了出来。 “你失踪的两年,巧儿一直在担心你。” 妈妈站在不远处,概叹道。 柳青萍本来谈不上多喜欢姜巧儿,可是,见到此情此景,却也觉得感动。 不管怎样,这个女孩对哥哥,倒也是真心实意。这两天,姜巧儿留在这里等哥哥,不眠不休,连自己的身体都顾不得,哥哥一回来,她就抱着他失声痛哭。如果这也是演技,那么,柳青萍认栽。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哥哥得罪了一个地痞,柳青岩被那个人泼了一身油漆,还被叫嚣着:让柳青岩好看。 搞不好,是哪个破落户的恶作剧。 可是,姜巧儿一听说这个消息,便担心得不得了。 她自己就要成残废了,她都可以很理智地接受,偏偏遇上哥哥的事情,就变得如此不理智。 如果这都不是爱,那什么才是? 如果自己出了事,不知道杜海川会不会像这样。 柳青萍不免开始自怨自艾起来。 那件事后,杜海川倒是早早就回来,可是,夫妻两人的关系,却变得分外陌生,渐行渐远了。 柳青岩闻言,也不由得心软了下来,他的手在半空中迟疑了一会,终于停在了姜巧儿的背后,轻轻地拍了拍,和声宽慰道:“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吗?别哭了。” 她本来就病着,这样哭,不是伤身么? ##第九更 姜巧儿并没有松气,反而把柳青岩搂得更紧了,她努力想止住自己的哭声,却抽抽噎噎的,反而有点快要岔气。 柳青岩只得抱住她,手顺着她的背,也不催她,等她慢慢地缓过神来。最后还是姜巧儿觉得不好意思了,略推开一些,偏着头,被柳青岩送回了轮椅上。 她已知柳青岩无恙,所以,也没多问什么,把眼泪擦干后,有点尴尬地坐了一会,便说要回去。 “我家里还有事,先回去了。” 这当然是托词,如果家里真的有事,她怎么会在柳家一呆便是两日呢? 再何况,姜家能有什么事情? 柳母知道巧儿是觉得不好意思了,她也不好开口,而是将目光瞟向柳青岩。 柳青岩顿了顿,终于开口道:“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不用和我家里的人见外。” 这还是柳青岩第一次开口邀请她在家里吃饭,姜巧儿抬头望向他,不知为何,眼泪便涌了出来。 第263章 为巧儿夹菜 那一顿饭吃得还算和谐,柳史言也难得回来吃饭了,杜海川和柳青萍也没有闹,一家人说着小时候的事情,说到一些家长里短,倒把前段时间的不快全部抛之脑后。 巧儿也是一个贴心的女孩,她讲了一些自己小时候的囧事,还有单位里的那些细碎的事情,都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可是在饭桌上闲闲地听来,看着母亲灿烂的笑靥,却也觉得温馨。 他默默地低着头。吃饭。 母亲的暗示则越来越明显,让柳青岩为巧儿夹菜,柳青岩只做不知,不过,还是夹了几次。姜巧儿是欣喜的,那样的感恩戴德,几乎让柳青岩觉得内疚起来了。 自己并没有为这个女孩做过什么,却一再地被她挂在心上。 也许,两个人在一起,不一定要深爱,简简单单的,最起码,他不会挖空心思去揣摩她的心思,既没那个意图,也没有那个必要。况且妈妈和妹妹都喜欢她,而且……如果有朝一日,姜家真的因为自己即将做的事情而受到牵连,巧儿在自己身边,也会少受点伤害吧。 他总是让她受伤。 等一顿饭结束,姜巧儿还是礼貌地告辞了,没有久留。因为有司机过来接,柳青岩也没有送她。 等姜家的车驶远后,柳母轻声道:“那孩子的腿,只怕真的好不了了。” 柳青岩心中一堵,回头看了看正端着茶瞧着自己的柳史言,终于低声问:“妈,让她给你当儿媳妇,好不好?” 柳母大喜过望。 柳青岩却并不觉得喜悦,反而有种空荡荡的感觉,破罐子破摔。 杜海川在咖啡厅里见到了致函,他们现在只是白天见面,见面也不过像普通朋友那样喝喝咖啡,聊聊天,或者看看杂志。 苏致函从不对他说什么悱恻的话,反而是杜海川,越是见面的次数增多,越是满脑子想着见面,好像怎么看都看不腻似的。 “柳青岩回来了,好端端的。” 今天下午见面的第一句话,杜海川如是说。 苏致函放在唇边的茶杯停了停,继续饮茶,她淡淡地“哦”了一声,似乎不怎么关心柳青岩的事情。 “他和姜巧儿要结婚了。” 杜海川继续道。 苏致函的一口茶刚进嘴里,不知怎么,有点发苦。 “定好日期没有?”她不动声色地放下杯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还没定,说是越了姜家的人,大概就是这个月。因为姜小姐的腿总是好不了,医生又说是心理作用,也许用婚礼冲一冲,也就好了。”杜海川回答说。 苏致函笑了笑,“这年头还有人相信冲喜的说法,还真是稀奇。” “不过,姜柳两家能联姻,却也是好事。”杜海川说完那些闲话,很快将注意力转到了苏致函这里。苏致函今天穿着一件驼色的羊毛大衣,头发挽成很松的发髻,有几缕发丝垂了下来,看上去慵懒而随意。彼时阳光也甚美甚好,几乎,让人忍不住,想吻了吻她额上不可见的绒毛。 “致函……”他的手伸了过去,试探性地,覆在了苏致函搁在桌上的手背上。 苏致函的眼底划过嫌恶,可是,手却没有动。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着和柳青萍离婚的事情,当初和她结婚,就是一个错误。”杜海川见苏致函没有反抗,心中狂喜,但也不敢做进一步的动作,只是轻轻地挨着她的手,向她诉起苦来,“柳青萍简直是……蛮不讲理。他们那一家人都仗势欺人,这几年,我也仁至义尽了。” 苏致函安静地看着他。 没有搭话,也没有谴责。 “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被母亲挑拨,而是……娶了你,现在肯定很幸福。”杜海川见苏致函的态度和煦,胆子也大了起来,他继续道。 苏致函似乎也深有感触,可是,更多的,却是忧虑。 “这些事情,你跟我说就好了,海川,你不要再向其他人说起,连想都不要想,你该知道,柳家的手段。”她似乎在为杜海川的安危着想。 杜海川瑟缩了一下,原本放在苏致函手背上的手也缩了回去。甚至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看。 苏致函心底一声冷笑。 有色心没色胆啊。 “没事,这家店很隐秘,不会有其他人来的。”苏致函还是开口宽慰了他一句。 杜海川这才松了口气。 可是,松气完后,他又觉得丢脸:不管怎么,刚才的窘态还是让苏致函看见了,苏致函一定会看不起自己。 不过,苏致函却一点埋怨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将手收了回去,低下头,幽幽地叹道:“如果能去一个柳家的人找不到的地方,该有多好。可是……这似乎不太可能。海川,我们得认命。” 她用到了“我们”这个字眼。 杜海川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那我们离开这里吧。”他冲动地说。 苏致函赶紧“嘘”了一声,又似喜悦又似遗憾道:“可我不能耽误你的前途……虽然我现在有很多钱,可是,男人应该不是只有钱就够了的,你在学术界已有小成,也许以后会成为院士,会成为……” “那些都不重要。我们离开这里,只要有钱,我们就可以过得和神仙一样,我们可以去夏威夷,可以去瑞士,可以去加拿大,那柳家的人再厉害,又怎么能抓得住我们?” 杜海川越想越兴奋,好像这条康庄大道已经摆在了面前似的。 这两年的忍气吞声,很快就要结束了。 再说了,他也懒得在大学里继续教书了,真的踏入工作,才发现大学也是一个肮脏的地方,勾心斗角的,一点都不开心。而现在,苏致函愿意和他走,一个富可敌国,有才有貌又年轻的女人愿意陪着他到处玩,他何乐而不为? 至于柳青萍,随她去吧。 他几乎要被这些臆想冲昏头脑。 第264章 我们也好提前准备 还是苏致函安抚道:“如果我们真的要这样做,就一定要小心行事,不然,他们恼羞成怒之下,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你不是说柳青岩要结婚吗?等他们举行婚礼的时候,一定会放松警惕,到时候,我们从天津坐船离开。” “还是致函考虑周到。”杜海川大赞,随后又沉思起来,“那我得先去弄清楚他们的婚礼定在几号,我们也好提前准备。” “嗯,快去吧,为了我们的以后,现在……还是忍一忍好。”苏致函闻言,已经站了起来,就要送客。 杜海川本来想抱一抱她,可是,见苏致函没有这个意思,他也不好主动做什么。 伸出去的手臂又放了下来。 临行前,杜海川有点不放心地转头望向她,“致函,你到底有没有想清楚,你真的愿意跟我走吗?” 苏致函温婉地笑笑。 “嗯。” “那么,你……你……你喜欢我?”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 致函竟然还肯接受他? “为什么不喜欢我呢?你愿意为我抛弃一切,我自然是高兴的。”苏致函仍然笑得妩媚,可是眼底,却是渗人的冷意。 她突然很想知道,如果她现在并不是“有钱人”,这个男人,是不是还有私奔的勇气? 如此,便是现实啊。 …… …… …… …… 杜海川先回柳家了,这段时间,柳青萍对他管得很严,他不能久留。 回去之后,家里谈的话题,果然都是柳青岩与姜巧儿结婚的事情,姜家当然开心,据说,已经去联系婚礼场地了。 准新娘同样开心,一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 她不住地掐自己的脸,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以至于脸都被掐红了。 她真的要嫁给柳青岩了吗? 两家全部喜气洋洋,晚上约好了在钓鱼台吃饭,详谈婚礼的细节。相比之下,大概只有新郎本人,最为冷静了。 一顿团圆饭吃得还算和睦,姜巧儿是但求父母做主,不怎么开口置喙,姜巧儿的父亲也难得回来了,他是姜将军的胞弟,两人的轮廓还是很像的,只是更年轻一些。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他显然比传闻中更平易近人一些。 他并没有问柳青岩关于未来的打算,因为这些未来,根本不需要年轻人去操心,这次联姻,显然是皆大欢喜的。时间也很快定了下来,就是月底。 整个席间,柳青岩都没有发表意见。同样是一副任由家长作主的意思。 他对姜巧儿还算体贴,譬如,在她入席的时候,会很及时地扶住轮椅,一派绅士风度。但是,更亲近的举动,却也没有了。 不过,家长反而喜欢这种相敬如宾的感觉。这样的婚姻,也许,才能长久吧。 消息传出去后,也没有人表示意外。姜巧儿顶着柳青岩的未婚妻名号,顶了那么多年,中途又经历了苏致函那件事,现在,苏致函和柳青岩似乎在闹别扭,正牌未婚妻扶正,似乎无可厚非。 几乎称得上众望所归。 这已然变成了京城最大的新闻。 而作为绯闻中的另外一个女主人公,苏致函,却表现得很平静,既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发表过哪怕一字评论。 可是,这样的平静,反而让人觉得不安,总觉得像暴风雨前的平静似的。 婚礼,便在这憧憬与惴惴不安里如期而至。 和宇文欣联系上后,苏致雅总是借着看薰衣草的理由,进去探望宇文欣,那些保镖其实也不是真的关着宇文欣,大多数时候,宇文欣都是能做主的。 所以,对于这个似乎花痴三少的仰慕者,他们也听之任之,没有横加干涉了。 宇文欣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与尹家那位主人达成的协议,并不包括“被软禁”这一条,只要他觉得时机成熟,宇文欣便是自由的。 那边的要求也很简单,在宇文南彻底与S闹翻之前,不能公然露面。 显然,尹先生也不想与S闹翻脸。 毕竟收留宇文欣,隐藏他还活着的事实,与S的方针是相悖的。 不过,如果宇文南与S闹翻了,宇文欣的事情便还有可商量的余地。 在这一点上,尹先生是相信宇文欣的。 不是因为利害关系,也不是因为协议中元宝要留在瑞士的约定,而是因为,宇文三少一向守信。这也是尹家的人愿意与他打交道的原因。 在瑞士修养的这段时间,由于医嘱的关系,宇文欣几乎是与世隔绝的,但苏致雅的出现,显然打乱了他的步伐。 半月后,宇文欣决定回国一趟。 有些事,他需要与白管家面谈。 …… …… 苏致雅因为学业的缘故,要先返回法国,她已经耽误了太多课程,如果再不回去,学业便荒废了。苏致雅很明白,姐夫其实对她的期盼很高,如果自己真的不能通过考试,姐夫也不会开心。 欲速则不达的道理,苏致雅懂。 苏致雅是提前回法国的,苏妈妈早已经开始担心她的行踪了,才开学几月,就无故缺席那么多,苏致雅还不肯告诉自己缘由。 不过,见女儿回来了,苏妈妈也安心了不少。 她自然问起女儿这段时间的行踪,为什么会在法瑞边界那里滞留那么久。 苏致雅并没有提起宇文欣的事情。一来,宇文欣有交代,他还在世的消息暂时不能公开。二来,苏致雅不能相信妈妈,她总觉得,妈妈有点胳膊肘往外拐。 自己和致函,苏妈妈是一直偏心致函的。 “没什么事,就是觉得那里的风景美,所以多呆了几天。——对了,妈近期与姐姐联系过没有?”苏致雅好像随口问道。 姐夫出去,自然会去找姐姐。 姐姐如果真的和那个柳青岩在一起,那敢情好,就怕期间早已有了变化。 妈妈这次来法国之后,似乎也很少关心姐姐的事情了,连联系都少了,不知为何。 “哦,没有。我给你姐那边打了几次电话,但是没有人接。” 苏妈妈是给香山的那座小楼打的电话。 第265章 这次她来法国后 小楼已经空了下来,除了打扫的阿姨,她打电话的时间多是傍晚,当然没人接。 “说不定是两人一起旅游了。说起来,姐姐的命还真好,从前有宇文欣,生病了,也还有柳青岩要。怎么这世上所有的好事都让她给占了呢?”苏致雅忍不住发了句牢骚。 苏妈妈这次没有给致函说好话。 是啊,致雅的观察并没有错。这次她来法国后,确实很少关心致函那边了。 照理说,她是个病人,自己又是她的母亲,怎么能那么那么冷漠。 可在天津西关监狱里听到的那些话,还是不可抑制地在耳畔响起。 丈夫在她的一再追问下,终于说出了那些欲言又止的话。 丈夫说:“其实,致函来天津看我的时候,我曾把一些东西交给了她。她按着我说的地址,应该找到了那些东西。那些东西,原本是可以让你们母女三人过上富裕无忧的生活。我原以为,她将东西交给你们了……” “什么东西?”苏妈妈问。 “钻石。就算廉价卖掉,也是能让你们三代无忧的数字。”苏父微微叹息。 显然,他们夫妻已经想到一块儿去了。 苏致函,将那些钻石,占为了己有。 可是,为什么呢? 是有苦衷,还是,私心? 致函现在病了,苏妈妈也不好再问她,可是,这个心结,便这样哽在了喉咙里,让她无法释怀。 这些年,致函虽然辛苦,可现在想来,未尝……不是掩饰。掩饰自己手握重金的事实。 不是亲生的,到底不是亲生的。 …… …… …… …… “不过,就算跟了柳青岩,我们还是打电话问问吧,再怎么说,也是娘家人不是?”见苏妈妈沉默,苏致雅也觉得安心了一些。还好,妈妈还是在自己这边的。 可是,她还是担心。 担心姐夫出去后,找到姐姐,两人再重新复合。 “可是电话没人接,怎么办?”苏妈妈搓了搓手,说着,突然想起什么,她返回屋里,找出一张纸条来。那是柳青岩抄给她的,柳青岩的手机号。 “这是那位柳先生的号码,致雅,你打电话问问,你姐姐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心结归心结,苏致函到底是自己二十多年养大的孩子,苏妈妈并不是完全不关心。 苏致雅赶紧接过号码,回到房间。她拨通了柳青岩的号码。 她要试探一下,姐姐和柳青岩此时的关系到底如何。 其实柳青岩也是个不错的人啊。 姐姐的命真的很好。 所以,就算宇文欣被自己抢了,她也不损失什么,不是吗? 再说,自己也算代替姐姐抱住了宇文家那个大腿。 在听着长长的嘟嘟声时,苏致雅满脑子都在想着这些话,第五声的时候,柳青岩接了电话。 “喂。” 低沉的男中音。 很好听,甚至觉得,很……性-感。 苏致雅几乎有点惊-艳,稍愣了愣,才回了话,“请问,是柳先生吗?我是致雅,苏致雅。” “致函的妹妹?”那边显然知道这个名字,很快意识到。 苏致雅连连地“嗯”了几声,“姐姐在旁边吗?,妈让我来问问姐姐的情况,她的病有没有好一些,需不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那边沉默了很久,才回了一句,“她很好。病也没事了。” “没事了?”苏致雅一愣。 听到这个消息,她却一点都不觉得惊喜,反而觉得惊慌。 姐姐病好了? 那么,当她知道宇文欣还活着…… “一切都好,你们不用担心。”柳青岩堪称温和地宽慰了苏致雅一句,身边好像有一些急事,匆忙地道了歉,很快收了线。 苏致雅却拿着话筒发了半天呆。 直到母亲在门口敲了敲,问:“京城那边怎么样”的时候,苏致雅才转过头,挤出一抹笑来,“还是照旧,没什么变化,不过,看他们的感情还是不错的。” “哦,那就好。”苏妈妈点点头,没有再问什么了。 知道致函现在过得不错,那就可以了。 至于钻石的事情,就算了吧。 不管怎么说,致函确实为这个家里做了许多,这个家欠了她的,现在,就当还债了。 苏致雅却是一副神游太空的模样,似乎在琢磨些什么。 柳青岩和姜巧儿的婚前准备,也根本没有让她们插手。 礼堂是柳青萍帮忙布置的。宾客是柳母和姜夫人一起定下的。戒指是柳史言给的,说是柳家的传家宝,婚纱是姜家早就准备好的。 两个当事人,倒像没事人一样,直到婚礼前夕,柳青岩都没有一点紧张感,仍然在夜场乱晃。 倒是有一群狐朋狗友,怂恿他举行一个“告别单身”的party。 柳青岩并没有拂众人的意,单身party是约定俗成的传统,他自然会遵循。 可是,一直到结婚前夕,他都没有脱离单身的感觉。 party当晚,朋友们请了许多跳艳舞的小姐,地点也是脱衣舞俱乐部,还单身的男人纵-情享乐,气氛也渐渐high到极点,柳青岩敷衍了一阵,独自来到吧台,另叫了一杯酒。 景之图见柳青岩脱离了众人,他本来就不喜欢这种热闹奢靡的场面,便随之跟了过来,拖开高脚椅,坐在了柳青岩的旁边。 “怎么不过去玩?” 景之图指了指那边。 那边的桌面上,两个近乎全-裸的女人正在桌上扭动着身躯,酒吧里灯光迷幻,摇曳不定,将丰腴的身体衬得如幻似妖。 看着这一幕,偶尔,会忍不住想,女人到底是什么? 有思想的让人无法琢磨。 没有思想的,便只是这一副扭动的躯体。 柳青岩瞥了一眼,突然对这种场面无比厌烦。他真的开始厌倦了夜夜笙歌,也厌倦了这种单纯的感官游戏。 这样的觉悟,是不是真的适合结婚了? 可是,心没有归属感,反而变得越发的空。 “姜小姐……是个不错的人。”景之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可有可无的话。 柳青岩却笑了笑,他明白好友的宽慰。 第266章 当然不是赌气 “你放心,我既然决定娶她,当然不是赌气。人终归是要结婚的,如果我不能遂愿,至少,能让别人遂愿。”柳青岩淡淡道。 因为自己已明白了求而不得的苦,那就不要再祸害别人了。 一个人的失落,总好过两个人的悲剧。 “你还怪致函吗?” 景之图顿了顿,终于说到了那个名字。 这个名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像一个禁词似的,似乎每次提起,都能让柳青岩的情绪变得很差。 “当然谈不上怪。其实我知道她想做什么,如果真的要怪,大概只是……她从来只相信自己。我眼见着她走远,却没有资格去拉住她。”柳青岩低头苦笑道:“这世上,对她来说,唯一有资格劝她的人,大概只有宇文欣了。” 景之图不敢接话了。 对苏致函来说,他柳青岩,已是个外人。 或者……一个可以利用的人。 “不管怎样,明天大婚,今晚要尽兴。”景之图打住了这个令人不太愉快的话题,举起酒杯。 柳青岩笑了笑,同样以酒杯相迎。 等party结束,已是凌晨三点。 所有人都散了,景之图也因为喝了酒,提前走了。柳青岩没有开车,新婚前夜,酒后驾车如果出了事,到底不好,他上街拦了的士,司机问他去哪里。 柳青岩略作犹豫,回答说:“香山。” …… …… …… …… 香山,小楼。 因为阿姨经常打扫的关系,整个小楼还是一尘不染。布置也没有丝毫变化,推门进去,仿佛那个人还在楼上似的。 柳青岩没有上楼,而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没有开灯,而是在凄冷的黑暗里,点上一支烟。微弱的红光温暖着这片寂夜,烟雾缭着他夹烟的手指,修长,分明,指腹薄茧。 他抽完了一整支烟。然后,掐灭了烟头,站了起来。 柳青岩望向楼上。 不知为何,他仍然觉得,那个人,正在楼上。 和那几天,那几年一样,安安静静地等着他。 柳青岩几乎下意识地往楼梯走了去,他的脚步很轻,在夜色里,只能看见房间的轮廓,上了楼,才发现苏致函的房间是微敞的…… 他走了过去。 手缓缓地推开门。 窗前的女子转过身来,抬眸看了他一眼,又淡然地转了回去。 “你来了?” 那语气,就好像他们不过早晨才分离似的。 柳青岩却怔然,不知自己是不是真的喝太多了。 过了许久,他才沉声问:“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听说你明天要结婚,我想等一等,看你今晚会不会来。”女子,苏致函裹着身上的大衣,离开窗前,走到床边,坐下,“过了明天,我们就真的再无关系了。所以今晚,我想见你一面。” “嗯,见我干什么?”柳青岩还是不假颜色,他甚至没有走进来,只是站在门口,问。 他真的不知道苏致函想干什么。 “我在衣橱里发现了这个。”苏致函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侧过身,手慢慢地抚过放在床上的那件衣服。 那件洁白的,柔软的,仿佛天使之羽般的婚纱。 他和她一起定的婚纱。 柳青岩的嘴几乎抿成了一条线。他转过身去,“等会你走的时候,把这里的钥匙留下来,以后不要随便再来了。” 他已不打算在这里待下去。 “不介意我把这件衣服带走吧。反正你的新娘用不上它,正好,我明天还能用。”苏致函在他身后道。 柳青岩蹙眉。 “随你,拿去丢了都行。” 他果然不该将这件婚纱拿回来。尤其,在被她看见之后。 他几乎要恨自己的不舍了。拿得起,却放不下,他还不如她一个女人! 柳青岩转身后,苏致函含笑的目光,变得很柔很柔。 “青岩,我有时候也恨自己活得太清醒。可无论之后还要发生什么,请你原谅我。” 他关门的时候,听到她低低的声音,宛如自语般,在夜色里弥漫。 柳青岩没有回头。 他很快离开了。 落荒而逃。 柳青岩的婚事,让柳家上下也喜气洋洋的。柳青萍这几日几乎总在试礼服,试各式各样的礼服。 这次婚礼,万众瞩目,她可不能衣装不得体。 每次换上新衣服,她就会去询问杜海川,对礼服的看法。 “好不好看?”她问。 杜海川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拿眼睛漫不经心的瞟了瞟,然后,忙不迭地点头,“好看好看。”可是那副表情,却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认真地看。 柳青萍不是傻子,她怎么允许丈夫如此敷衍自己。 “在想什么呢?”柳青萍莫名地无名火起,随手抓起桌上的小花篮,就往杜海川那边砸去,“是不是看哥哥结婚,你也想娶一个小的了?” 杜海川的脸顿时红了,仿佛被猜中了心思似的。 “胡说什么的。”他急声反驳道:“我只是想,明晚我要穿什么才配得上你这套礼服。” “哼,你?你穿什么都百搭,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嫁给你。一想到和你一起出席那种盛况,我就觉得丢脸。”柳青萍的嘴巴真是一点都不饶人。 杜海川的脸憋得越红了。可是,却无法反驳。 是啊,比起柳家的其他朋友,他确实不算什么。 不过是个大学教授,杜家也渐渐不如从前,其实从前也算不得什么大户,只能称得上是书香门第而已,与这些非富即贵的人相比,根本就什么都算不上。 柳青萍当初觉得新鲜,可现在,看着自己的姐妹个个呼风唤雨,心中只怕也不平衡。 何况,她的那本杂志,也越来越走上正途。绝对称得上是个成功人士。 忍了很久,杜海川才把心底的邪火压下去。 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路,他也懂。 等柳青萍似乎消气后,他耐着性子说,“明天下午我要出去一趟,是学校的急事,我会在青岩举行仪式时赶回来的……” “不行!”柳青萍断然拒绝道:“明天是个大日子,你不能缺席,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267章 你什么意思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事情可以发生的?”杜海川忍不住冷冷地反讽了一句。 他最近确实越来越没有耐心。 从前,还总想着顺着柳青萍,可是现在,他连忍都懒得再忍。 反正,到了明晚……自己就彻底解脱了。 他会和苏致函双宿双飞,一起过上神仙眷侣的生活,不用担心金钱,不用理会这些无聊的社会地位。 “杜海川,你什么意思!”柳青萍转过身,怒视着他,“你是不是不想过日子了?” “这个问题得要问你,你又何曾想和我一起过日子?如果你真的瞧不起我,当初在杭州的时候,你干嘛对我投怀送抱?”杜海川开始争锋相对。 “我对你投怀送抱?”柳青萍笑着哼了一声,仿佛听见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你没有发烧吧?当初如果不是你死乞白赖地追求我,如果不是你的爸妈贪图我们柳家的地位,我怎么会上你的当?其实这些年,我也想明白了,你当初和我在一起,其实就是想报复我哥,是不是?因为你发现,我哥和苏致函睡了!” “不可理喻,我懒得和你说。”杜海川挥挥手,赶紧离开这个房间。 不然,今晚又是一顿吵。 这种不安生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他确实不该再留恋什么。 见他打算就这样逃跑,柳青萍也不干了,她伸出手,想把杜海川抓回来,人没有抓回来,却从他的怀里掉出一个丝绒盒来。 杜海川出了一惊,马上就要弯腰去捡。柳青萍却快了一步,她先一把推开杜海川,抢过盒子,打开来看。 只见那盒子里,放着一条做工精细的宝石项链,白金的链子,蓝色的宝石,在灯光下璀璨夺目。 柳青萍的心顿时一柔,不免有点内疚了。 自己对杜海川,是不是太苛刻了呢? 其实,作为一个丈夫而言,他已经不错了,不像其他的男人,成天在外面沾花惹草,连夜不归宿的情况都少之又少。 自己这样骂他,他却还想着给自己买衣服。 “怎么不早点拿出来。”她把项链从盒子里拿出来,嗔怪地看着杜海川,态度已经好了很多。 杜海川的脸却变成了煞白。 柳青萍已经拿着项链回到镜子前,她在镜子前比了比,那条项链配她水蓝色的礼服好看极了。她索性将项链戴上了。 杜海川几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作罢。 “其实我也有一件礼物想送给你,本打算在婚礼之后告诉你的。”柳青萍此时的情绪很好,对着镜子顾盼了一阵,突然惊道:“怎么上面还刻了字?” 杜海川的身体晃了晃,差点没有摔倒在地。 柳青萍已经将链坠拿了起来。 很小的字,如果不是仔细地辨,根本就看不见。 可是,柳青萍到底看清楚了。 那是一个人的名字。 梦靥般的名字。 “致函。” 这是……杜海川买给苏致函的! 出了苏致函,还能是谁? 她豁地抬起头来,怒视着杜海川,捏着链坠的手指缓缓地扣紧,将那条几乎要灼烧她脖颈的项链,生生地扯了下来,举在他的面前。 “你有什么解释? 是不是苏致函?你说你明天要出去,是不是和她有关?” 柳青萍厉声问。 她越想越可疑。 杜海川无言以对。 而此时无言,无异于默认。 “我去告诉爸,告诉所有人,说苏致函是个真正的狐狸精,你等着给她收尸吧!”柳青萍狠狠地丢下一句话,就要冲出门。 杜海川根本来不及想,他不能让柳青萍出去,也不能毁掉他此时期待的一切。 他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当时的脑子里,只是一阵空白。 记忆里,柳青萍拼命挣扎,似乎想叫人,他只能捂住她的嘴,求她冷静一点,不要乱来。 他甚至重重地推了她一下。 柳青萍的头撞到了桌脚上。 血溅了出来。 等杜海川回神的时候,只看见地上溅落的血滴,柳青萍躺在自己脚边,脸色惨白,似乎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杜海川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直到背抵着门,这才停了下来。 他已经滑到在地,脑子里嗡嗡地响,第一反应便是:自己杀人了。 自己杀了柳青萍。 死定了,他死定了。 好在这里不是柳家,而是他们自己在京城的房子。 房子里静悄悄的,再无他人。 等稍微定下神,杜海川抖抖索索地掏出手机,打给了苏致函。 苏致函倒是很快接了电话,仍然是一贯的闻言软语,“什么事?” 现在已经很晚了。 这么晚,按理说,杜海川打电话过来,太不寻常。 “我杀人了……”杜海川颤着声道。 苏致函愣了愣,很快问:“谁?” “青萍。”杜海川咽了咽口水,艰难道。 “她真的死了吗?”苏致函在短暂的沉默后,冷静地问他。 杜海川慢慢地挪过去,伸出手在柳青萍的鼻子下面试了试,“还有气……怎么办?她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事。如果送她去医院,那我们就走不成了。要不要我现在弄死她?” 杜海川也豁出去了。他狠心道。 “听我说,你马上离开房子,把钥匙放在门前的地毯下。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不要再动她,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 苏致函当机立断。 听她这样说,杜海川总算冷静下来了。 他听从了她的意见,捡起地上那条断裂的项链,最后看了柳青萍一眼,然后,很快离开。 十分钟后,苏致函的人便赶了过来。他们从地毯下拿出钥匙,进了屋,将血迹收拾得干干净净,对柳青萍也做了急救。还好,当时并没有断气,但是情况很不妙。 她被转移到一家还没有挂牌的小诊所。 苏致函便在诊所里等她。 柳青萍全身是血,额头上有,裙子下摆上有,也不知道到底伤得如何了。 苏致函虽然仍然保持着冷静,可是,脸色也煞白一片。 “她还能活吗?” 她问医生。 “说不准,失血太多,而且,似乎还窒息过一段时间。先输血吧。可是一时之间,我们也没有办法从血库里尽快拿血……” 第268章 这位小姐怀孕 “她是什么血型?”苏致函坐在床边,看着柳青萍,问。 “AB。” “真巧,和我一样。”她轻轻地松了口气,“抽我的吧。” 医生似乎有点犹豫。显然,需要的血量并不是小数目。 “拿钱办事,我只需要你的医术,不需要那么有医德。”苏致函冷冷道,已伸出手腕。 “对了,还有一件事……”那医生不再说什么,而是很快准备抽血器械,在针头插到苏致函的血管时,那医生道:“这位小姐怀孕了,一个多月,不过,孩子已经没有了。” 这个消息,就是柳青萍,想送给杜海川的大礼。 苏致函仓皇地抬起头,似不相信地看着医生。 然后,她又将头垂了下来,轻轻地“哦”了一声。 温暖的血通过输液管流进了柳青萍的身体,她的脸色慢慢地红润了起来。 苏致函离开的时候,却是连站都站不稳了。 她坐上车。 司机问:“苏小姐是回旅馆吗?” 苏致函摇了摇头。 她在后座上精疲力竭地躺了许久,才说出了目的地。 “去香山。” …… …… …… …… 凌晨两点。 苏致函推开那扇久违的门。 上楼几乎是艰难的。 也许抽出去的血真的太多,她觉得头重脚轻。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回来一趟,大概,在装病的那段时间,在这个小楼里,仍然有值得她留恋的东西。 她在床上坐了一会,觉得天凉,这里的暖气已经关了,京城的初冬已经冷得吓人,她站起身,打开衣橱,想找一找有没有可以添加的衣服。 然后,苏致函看见了那件婚纱。 纯白的婚纱,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似黑暗里映出的光。 那束光映进她的眼睛里。 泪水就这样流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可是一旦开始哭,便停不下来。恐惧后知后觉,无法言说的恐惧与心悸,她不想伤害任何人,不想让柳青萍失去小孩,不想让任何人死。如果柳青萍活不下来……那么,就是她逼死的。青岩不会原谅自己。她同样不会原谅自己。 骨肉分离的痛楚。 己所不欲,为什么还要施求人? 可是她已经走到了这里,既不能改变,也不能后退。 所以,求你,不管你是神是魔还是一场笑话,让柳青萍活下来。 苏致函的手紧紧地抱着那件婚纱,仿佛在抱着她仅存不多的依靠,她哭了很久,一直哭到全身被抽空。 她终于停了下来。苏致函打开窗户,让灌进来的凉风,让自己重新恢复冷静。 然后,她看见了门口,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 男人从车内走出,长身玉立,笔挺的肩背。 他进了屋。 在客厅里点了一支烟。 有打火机的声音。 上楼的声音。 柳青岩站在门口。 苏致函深吸一口气,机械般地露出微笑。回头。 “你来了?” 她说。 “无论我做过什么,请你,原谅我。” …… …… …… 柳青岩甩门而去。 婚礼当日,自然又是烦乱的一天,只是奇怪的是,原先对这场婚礼最为憧憬的柳青萍却迟迟没有露面。 杜海川只说她的杂志社出了点事,等处理完就来。 大家也没有多想。 宾客很多,各种事情千头万绪,大家都很忙,按理说,柳青萍也出不了什么事。 到了下午的时候,杜海川说去看看青萍怎么还没来,也离开了。 这两夫妻再也没有现身。 可是下午本就是最忙的时候,所以,一直到晚宴即将开始的时候,也无人发觉。 首都机场。 今天的大风显然让很多航班都延迟了,从机场里走出来的人,全部被吹得发丝凌乱,大家多多少少都有点狼狈,所以,反而衬得那个穿着卡其色风衣的男子更加淡然出众。 他走出机场,抬头看了看京城冬季灰蒙蒙的天空。 这座城市,他其实,是第一次来。 北方果然很冷。 这是她现在所在的城市吗? 低下头,男子跟在排队等出租车的人群后面,很耐心地往前移动,前面是一个来京城读书的女孩,应该是电影学院的吧,因为长得很美,打扮也很入时。 她本来只是漫不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可是,看了第一眼后,又忍不住频频地回头看了好几眼。 天气不好,等出租车的人很多,排队到中途的时候,女孩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去哪个区?如果我们顺路,可以乘同一辆出租车,能省不少钱呢。” 说完后,又要咬自己的舌头了。 在个人不像缺钱的样子吧。 那种温润如玉的气度,是生活在窘境里的人,很难养成的。 男子却并不觉得这句话唐突,只是很和气地笑笑,道:“应该不顺路。” 他不笑的时候,已然好看,笑的时候,只觉得惊艳了。 至于脸颊上那道伤疤,一点也不影响他的清俊,反而觉得很有味道,好像有很多故事似的。看着,也没有五官那么清秀到稚气的感觉了。 “你是南方人吧?”女孩又问。 他的皮肤太好,北方人鲜少这样的。 “澳门。”他也随和,只是回答归回答了,却不觉得亲近。 与生俱来的疏离感。 亦或者说,贵族气? “澳门啊。”女孩已经察觉到对方对自己毫不感兴趣,这年头,很少有男人对自己的搭讪不感兴趣的,不过,反而更加激起了她的好奇心,“你是第一次来京城吗?” 她继续问。 队伍还在往前挪。 慢慢就要轮到他们了。 “嗯。” 他回答。 视线已经离开。 “出差?还是?”女孩也不气馁,仍然问个不停。 “来见我的妻子。”对方非常耐心地回答完,然后,善意地提醒道:“你的车来了。” 他都明着这样说了,女孩自然时候是知趣的。 不过,这年头,结婚了还装作没结婚的人多得去了,他却主动坦白。白白放弃艳-遇的机会。 岂不是傻子么? …… …… …… …… 出租车停在了旅馆前。 车内的人走了出来,进入大厅,到了前台,他很礼貌地问:“苏小姐在吗?” “您是?”前台小姐显然也很谨慎。 毕竟,这间旅馆以安全与隐私出名。 第269章 阿欣回来了 “请转告苏小姐,就说……阿欣回来了。”他报出一个名字。 前台小姐显然对这个名字没印象,不过,看着面前这个美男子,应该不是坏人吧,她颇为遗憾道:“苏小姐并不在,您要不要在这里等等?” “好。”他应承着,很安静地坐在大厅的沙发上,随手拿起书架上的报纸。 他没有看新闻,而是径直翻向了娱乐版。 柳青岩与姜巧儿的婚事,赫然地印在报纸上。 他很仔细地看着报道的每一句,每一字。那些报道,无不提到了苏致函的名字。 大抵意思是:情妇遇冷,正牌上位之类的话。 当然,还有一些捕风捉影的花边故事。 他神色未动,很平静地看完,然后,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 下午五点了。 柳青岩的婚礼应该开始了。 苏致函会在那里吗? 他终于站起身,将报纸放回原处,重新回到前台,写了一张字条,放在前台,交代说,如果苏小姐回来,麻烦将这张纸条交给她。 然后,他重新走了出去。 只留下前台小姐,还在不住地揣测这个帅哥是苏小姐的谁。 真是……养眼啊。 婚礼现场。 姜巧儿笑靥如花,虽然坐着轮椅,但仍然是一位很美很美的新娘,她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满足,幸福的感觉,便是想掩饰,都掩饰不了。 她和柳青岩一起站在门口迎宾。柳青岩也穿着一套白色的西装礼服,襟口别着代表新郎的礼花,修长而笔挺,白色的衣服,让他显得出奇俊朗,仿佛大理石雕出来的五官,冷峻得近乎完美了。 不仅是宾客,便连姜巧儿,也总是忍不住用余光去看柳青岩。 想着这个男人,就要成为自己的丈夫,喜悦几乎要从心中满满地溢出来。可是戴着手套的手却轻轻地发着抖,冰冷冰冷。 宾客渐渐来了许多。 柳青萍却始终没有露面。 不仅柳青萍不见了,便连杜海川都没有再回来。 真是奇怪,哥哥结婚,身为妹妹和妹夫,两个至亲的人,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比参加哥哥的结婚典礼还重要? 柳母已经给柳青萍打了好几个电话了。 电话倒是能接通,可就是没有人接听。 眼见着仪式的时间越来越近,柳母急了,只能把这件事告诉了柳史言。柳史言则吩咐下去,查一查柳青萍的电话信号现在在哪里。 局里很快给出了答案,竟然是柳青萍自己的家里。 可是家里分明没有人,柳母早就让阿姨去看过了。 他们这才着急了起来。 打电话给杜海川,杜海川一直在关机。 查各地的通行记录,一个高速公路的负责人说,看着杜海川开着租来的车,离开了京城,去天津了。 这个时候,他去天津干什么? 柳史言听到那则消息的时候,脸色略沉了下来。 杜海川此时独自离开京城,显然不太寻常。就算他不懂这个分寸,难道柳青萍也不说点什么? 柳青萍的手机留在家里。 杂志社也说她一天没有露面…… 柳史言到底是老人,他已经很快察觉出事情的不寻常来,可是宾客越来越多,他也不好惊动旁人。只是先让人留意杜海川的动向。 杜海川的车是租的,而且,他好像计划了很久,也有一定的反侦查能力,一进天津市区,他便将车停在了一个商场外,人很快消失了踪迹。 应该是另外搭乘了出租车吧。 虽然可以调看商场各个地方的监视录像,可是,这是一项庞杂的工程,最快也要一小时时间。 可现在,柳青萍下落不明,别说一小时,便是一分钟,柳史言也不想耽搁。 也许,他需要动用更高明的设备。 柳史言交代了几句,并没有惊动其他人,而是尽可能低调地离开了现场。 柳青岩本来正在前面迎宾,扭头见父亲与姜家的人说了些什么,便往后门走去,他当即觉得狐疑,低头对姜巧儿说,“我去一趟洗手间。” 姜巧儿只闻到柳青岩身上的气味,连他说什么都没有挺清楚,不过,不管他说什么,她只是抬起头,微微一笑,表示应允。 她可以对他什么要求都没有。 只要他是她的。 而现在,他已经是她的了。 姜巧儿别无所求。 在柳青岩离开后没多久,便来了一个没有请帖的客人,不过,姜柳两家联姻,与会的宾客本来就很多,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没有收到请帖慕名而来的,还有大大小小的媒体朋友。 所以,大厅前也没有查请帖,只是确保来宾没有来任何利器或者枪械便可以了。 这也只是一个安全防范,再怎么说,谁吃了狼心豹子胆,敢在这个婚礼上搅事? 除非是不想活了。 所以,男子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姜巧儿的注意,她只是单纯觉得这男人长得真漂亮,却并未细看。这时间再漂亮的男人都不可能让她吃惊,因为她的眼里只有柳青岩。 况且他从进来后,便站在大厅的阴影位置,既不与人交谈,也不出风头,不过,他这个人在这个金碧辉煌的场景里却不显得突兀,相反,甚至觉得异常合拍。好像他生来就属于这样的衣衫鬓影。 宾客们端着杯子来来往往。 祝贺的,套近乎的。 可是扫过全场。 苏致函,……并不在。 …… …… …… 柳青岩借着去洗手间的借口,想出找父亲问问怎么回事。 这么多年做事的第六感,早已经让他意识到,青萍应该是出事了。 在婚礼之前,她还那么热切地期盼着参加这次的婚礼,还说,自己这次近水楼台先得月,怎么着,也得拿一个独家报道吧。她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缺席。 理由只有一个,她出事了。 果然,柳青岩刚走到后面,便看见父亲匆匆离开的身影,他本想叫住父亲,但是迟了一步,柳青岩掏出手机,本想给父亲打个电话,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手机拿出来,却正好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陌生的号码。 可是,柳青岩忽而又觉得,这还号码,其实是熟悉的。 他恍然间,已经猜到了对方是谁。 第270章 那边有了反应 接起来,那边却没有马上开口,电流声让这场沉默,变得更加难耐。 “……致函。”柳青岩却突然平静了下来,他几乎准确无误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苏致函。 他不知道自己的理由是什么,他就是知道,就是知道电话那头的人,就是苏致函。 果然,那边有了反应。 “恭喜新婚。” 苏致函的声音淡淡的,没有刻意的讽刺,也没有冷淡的疏远,宛如老朋友一般。 柳青岩屏住气,握着话筒的手指紧了紧,“谢谢。”他客气地说。 “我有一个礼物想送给你,不过,得要你亲自来拿。”苏致函继续道。 柳青岩蹙眉。 “你知道我现在走不开,如果你有礼物,为什么不亲自到场送给我?” 倘若她真的能够那样放下来,何必连自己的婚礼都不能参加? 不过,现在根本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此时此刻,柳青岩更担心青萍的安危。 “你过来,我就告诉你柳青萍的下落。给你一个半小时。一个半小时之后,你就再也看不到我了。这辈子都看不到了。”苏致函丢下这句话,很快挂断了电话。 “你在哪?”柳青岩下意识地追问。“柳青萍”的名字在耳边响起时,显然让他大为震惊,甚至,激愤。 自然,这个问题,也没有人再回答他。 柳青岩垂下手,狠狠地握紧手机,他抓过头,看着仍然喜乐喧天的大堂,看着姜巧儿一脸的幸福,看着母亲与老朋友们交谈的侧影,他突然目眩。 想离开。 现在就离开。 “之图,帮我查一下刚才的来电,在什么位置。”他走进大厅,将手机塞到今天当伴郎的景之图手里,然后,又大步走向姜巧儿。弯下腰,柳青岩尽可能温和道:“巧儿,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也知道,此时说这样的话有多混账。 可是,不能不说。 毕竟事出紧急。 果然,姜巧儿有点呆愣地望着他,还没有回答说“可以”还是“不可以”,大厅那边的景之图对柳青岩道:“查到地方了。” 柳青岩很快站起身,大步走向景之图,他先将手机拿过来,一面问:“苏致函现在到底在哪?在不在京城?” 他没有等她的回答。 “苏致函打来的?”景之图微怔。 他们的声音并不大,可是,旁边的人多少听到了一些。 最起码,这个名字,姜巧儿听见了。 她心口一跳。 这个名字,让她惊慌失措。 柳青岩大步朝后门那边走了去。 姜巧儿扣着轮椅的扶手,焦急万分地转过身,她冲着那个背影,几乎声嘶力竭地叫了一声,“青岩!” 这个叫声,显然让在场的宾客都不免有点动容。 新郎无故离席已显得不太寻常,而今,新娘的反应,倒像是新郎想悔婚似的。 柳青岩的脚步顿了顿,他知道自己应该多解释几句,可是,时间紧迫,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想再解释什么。柳青岩就那样离开了。甚至没有再回头。 他和景之图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姜巧儿呆呆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 她仿佛听见了所有人无声的嘲弄。 费劲了那么多心思,倾注了所有的一切,明明已经要结婚了,明明马上就是柳夫人了,不过一个电话,不过苏致函的一个电话,他就这样把自己丢下了。 当着所有人的面,当着所有媒体的面,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大笑话,真正的大笑话。 柳青岩,你何必要那么绝情! “巧儿,青岩肯定是有急事……”柳母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儿子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她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只能软软地劝着,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姜巧儿摇了摇头,勉强地笑笑,抬头道:“没事,我等他。” 那么多年都已经等了,再多等一天,又怎样呢? 柳青岩还会回来的,他会发现,这个世上上,对他最好的人,是自己。 只有自己,才可以什么都能为他牺牲,连命都不要地为他牺牲。 所以,他肯定会回来的! 柳母见姜巧儿这样的反应,心中也觉宽慰。 虽然儿子不懂事,这个儿媳妇,却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懂事人,等儿子回来后,一定要好好地解释清楚,好好地给人家赔罪。 可是,新娘虽然说要等,那些宾客却不耐烦了。 看柳青岩方才急色匆匆的样子,分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这里将是多事之秋。还是不要继续留下来为好。 除了那些看着事情怎么收场的新闻媒体,还有等着看好戏的无聊人士外,其他的人,已经开始打退堂鼓,想提前走人了。 其中一对夫妻已走到姜巧儿身前,正想假惺惺地表达几句慰问之情,然后,再离开。姜巧儿却不等他们开口,斜着眼,冷冷地睨了他们一眼,语气虽轻,但没来由让人心底透寒。 “你们不相信他会回来了,是不是?不然,为什么要在此时提出要走呢?” 对方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姜巧儿却在此时将声音抬高,异常果决道:“在青岩回来之前了,我希望大家还是留在这里,如果谁在此时离开,就是和我们姜家作对!青岩会回来的!他不会就这样丢下我不管的!” 会场为之一静。 姜巧儿一向温文尔雅,连说话的声音都轻轻的,唯恐吓到谁似的,她很少用这种威胁的语气与大家说话,可是,奇怪的是,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也并不会觉得违和。甚至,让人心底都瑟瑟了起来。 自然没有人想和姜家作对的。 来参加这次典礼的人,原本就是想讨好姜家和柳家,就算婚礼出了乌龙,他们也不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柳母本来想说点什么,可一想想,是自己的儿子有错在先,自己哪里还有立场说三倒是。再说,丈夫、儿子、女儿、女婿,居然都不在场,她一个婆婆姥姥,妇道人家,说话哪里有分量? 第271章 刹那间 至于姜家那边,柳青岩的举止确实让人气愤,不过,这些宾客却是无辜的,犯不着被困在这里忐忑不安地等着。他们心知不妥,可是看女儿一脸的坚定,又觉得,身为家长,这个时候应该是支持女儿的,不能拆女儿的台。 他们选择了沉默。 两家的当事人都沉默了,外人更不好说一些什么。 场面顿时陷入了僵持。 整个会场噤若寒蝉,大家既别扭着,也不敢当第一个离开会场的人。 原本灯火辉煌的场所,刹那间,倒和一个鬼城差不多。 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而鬼城之中,姜巧儿就这样坐在会场中间,手紧紧地握着轮椅的扶手,神色平静,或许是太平静了,宛如一面毫无生机的面具。 柳青岩从后门走了出去,直接上了景之图的车,景之图是开车来的,车就停在后面。 他走得很快,以至于,景之图都要紧跑几步,才能追上他。 好容易两人在车内坐定,景之图转过头,看着柳青岩,问:“刚才巧儿叫你,你为什么不答应一声?” 柳青岩抿着嘴,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还是你打心眼里,就不希望这个婚礼能成功?” 景之图到底是了解好友的。 柳青岩到底打着什么样的主意,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虽然,这一点,也许连柳青岩自己都不知道。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柳青岩仍然沉默着。 景之图转了回去,轻叹一声,“算了,你实在不愿意,也没有人勉强你。回来后,好好向姜小姐陪个不是吧。我只是不希望你栽在苏致函的手里,但不是劝你随便把自己打发你。你也努力了,不爱就是不爱,没办法。” “回来再说。”柳青岩有点烦躁地打断景之图道:“青萍不见了。苏致函说她知道青萍的下落,让我马上去找她。” “苏致函绑架青萍?”景之图一愣。 难怪他一接到电话,就火急火燎地赶出来。原来不是因为苏致函回心转意。不过,“我怎么觉得,苏致函虽然有心计,但不是那种会绑架的人啊?” “先开车吧,我给爸打个电话。”柳青岩催促了一句,拿起手机,又拨通了柳史言的号码。 柳史言不等他多说,便沉着声,直接开口道:“找到杜海川的下落了。” 这件事,十有是与杜海川脱不了关系的。不然,他也不会为柳青萍失踪的消息掩饰。 柳青岩很明白。 他突然想起,那一天,青萍和杜海川吵架。 杜海川身上的香水味。 那个味道,果然,是苏致函的吗? 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为什么? 柳青岩越想越头疼,口中则继续问道:“杜海川在哪里?” “天津……” 柳史言的话还没有说完,柳青岩已经将话接了过去,“三号码头?” 那是苏致函手机信号查到的地址。 果然,柳史言肯定了,“是。” 他们在一起。 他们果然在一起。 一起合谋起来绑架青萍? 杜海川可是青萍的丈夫! “我马上赶过去。”柳青岩一字一句道:“我一定会把他们都抓回来,青萍也会没事,爸放心。” 和柳史言通完电话后,柳青岩很快又拨了几个电话。 等景之图的车驾驶到前方路口的时候,柳青岩忽而叫住他道:“停车。” 景之图踩下刹车。 柳青岩跳下了车。 “你不去天津了吗?”景之图不解地问。 “这件事,我会用自己的方法来处理,那些方法,你未必会认可。所以,你不要跟着我一起去了。”柳青岩淡淡地对景之图说,也不等景之图反应,他已经穿过马路,跳上了另一辆,早已经在那里等候的军用车,朝天津的方向奔了去。 留下景之图,在原地愣了愣,然后,将方向盘一转,仍然跟了去。 他可不希望,青岩在暴怒之下,做出什么错事来。 婚礼现场。 大厅里,那些宾客仍然被困在原地,虽然侍应生供应了很多可口的菜肴和名贵的酒水,可是,气氛的压抑,让所有人都无心饮食。 姜巧儿还是固执地坐在原处,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她没有吃东西,没有喝水,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整个人就像石化了一样,只是呆呆地坐着,呆呆地看着柳青岩消失的方向。 为什么他还没有回来呢? 再晚一些,吉时又过了。 这个日子,这个时辰,可是请了好多风水大师才定下来的。 柳青岩会回来的。 姜巧儿仍然这样告诉着自己,不肯让自己有丝毫怀疑。 倒是姜夫人着实担心自己的女儿,本想过去劝一劝,最起码,也让这些宾客都走了吧,都已经一个多小时了,将人强留在这里,岂不是把笑话闹得更大? 女儿就算不嫁给柳青岩,那也不能把事情闹大,再怎么说,巧儿将来还是要嫁人的。 为一个男人搞成这样,不值当。 不过,即便是母亲的开解,姜巧儿也置若罔闻,她只是凉凉地看了母亲一眼,问:“连妈也不相信我?” “妈不是不相信你,而是……现在这个样子,再僵下去,谁的面子都不好过,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青岩着想,先让大家都回去了,以后,你们两人才好下台,是不是?”姜夫人不能允许女儿的自欺欺人了。 都这么长时间了,柳家的人也没有出面说给个交代。 这场婚礼,肯定是泡汤了的。 至于以后还有没有转圜余地,柳青岩有没有苦衷,那得等在以后再说。 姜巧儿正要反驳一句,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 她脸上一喜,哪里还顾得上和母亲说话,她直起身,笔挺地坐在轮椅上,牢牢地望着脚步传来的方向。 其他的人,也将注意力转向了这边。 连同……一直在角落里同样安静地等着结果的,宇文欣。 …… …… …… 进来的人,并不是柳青岩。 也不是柳史言或者柳青萍。 第272章 态度谈不上多好 这是四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看打扮,似乎是货运公司的。他们进来,一眼便看到轮椅上的姜巧儿,“请问,是姜小姐吗?” 姜巧儿点点头,因为失望,对他们也连带着憎恨起来。 自然,态度谈不上多好。 “这是一位顾客委托我们送来的新婚礼物,她说,要即时安装上。不知道有没有安装的场所?”那几个人还算客气。 姜夫人恼急。 婚礼都泡汤了,哪里还有什么新婚礼物,这该不会是哪个无聊人士的恶作剧吧? “哪里来的人,保安,把他们赶出去!” 姜夫人唯恐这些话又刺激到女儿了,不等他们继续说,就要将他们赶出会场。 巧儿今天的情况本来就不对劲,和平时不一眼,万一再受到刺激,留下什么病根…… 他们姜家,可只有这一根独苗了。 “那位顾客,是不是姓苏?”姜巧儿止住了保安,望着他们,冷玲玲地问。 陌生人点点头,“对,就姓苏,是一位很漂亮的小姐。” “苏致函,竟然是苏致函。”听到这个名字,姜巧儿反而笑了起来。 只是这笑容,说不出的可怜可怕。 “装上。” 她简短地丢下两字。 正主儿发话了,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姜夫人虽然百般不愿,但也不想违逆女儿。 送来的东西,被很快组装了起来,就组装在舞台那边。 是一台投影机。 打开投影机,将频率调好,上面很快露出一副画面来,一副即时传播的画面,画面里,是初冬的海,柳青岩从车里跳了下来,寒月冷霜,他在夜色里的脸如冰如琢。海面上,一艘小船飘摇不定…… …… …… …… …… 苏致函贴近柳青岩的耳朵,轻声道:“青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柳青岩本已想推开她,闻言,动作僵在了原处。 远远地看,便仿佛极亲密的相拥情话似的。 海的那一边,已经落海不见的杜海川,扑腾了几下,又浮了出来,在海面上挥舞着胳膊,微弱地喊着救命。柳青岩眉眼未动,却是另一辆车戛然地停在旁边,车内的人很快跳下来,衣服都未脱,便跳下海去救人。 依稀能看见,是方才紧追而来的景之图。 景之图是没有办法做到见死不救的,就算对方真的是罪大恶极的人。也不能这样看着他淹死。 “柳少,有人下水救了。”身后的人将这个情况向柳青岩禀报了一句。 柳青岩头也未回。 杜海川的生与死,他根本不在乎。在杜海川背叛自己妹妹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自己的亲人。 他现在只想知道,在这种时刻,在做了这些事情之后,苏致函还有什么可以对自己说的。 他们曾经同床共枕,他们有一个儿子,他们爱过彼此,他们也说过天长地久,可现在,柳青岩只觉得,此时在自己怀里的这个人,这个美丽妖冶的女人,与一个陌生人,并无二异。 他真的认识过她吗? 也许原本就是不相干的。 可明明已经如此陌生,如此厌弃,如此视她如蛇蝎,他还是想听一听,听她到底要说些什么。 身体无力推开她。 心无处逃离。 她是他的劫。 柳青岩在此时,此刻,在如此的暴怒与失望下,却终于意识到这个可怕的事实。 就算她这样设计自己,他竟有种隐秘的、松气的感觉。最起码,他们仍在纠缠。 即便她有宇文欣,即便她心里只有那个男人,她和他仍然不会形如陌路。 多么矛盾的感觉。 也许景之图说的对,潜意识里,他是故意想逃离那个婚礼的。 “那个秘密就是……”苏致函的唇离得更近了,呼吸如兰,每一次都撩着柳青岩几乎不受控制的神经。 那一刻,他可以掐死她。 柳青岩的手臂收紧,几乎要将苏致函的腰箍断,她略为吃痛,轻哼了一声,却并没有叫出来,反而笑得更灿,苏致函已经贴到了柳青岩的耳边,低语道:“其实你不该怪我破坏你的婚礼,应该感谢我才对,谢谢我让你躲过桃花劫,那天我根本没有推你的未婚妻,她自己撞上去的。他们都以为我是傻子,所以才敢当着我的面串词。——这种女人,青岩何必要娶呢?” 柳青岩一愣,眸色微深,“这就是你说的秘密?” 这个情况,他未尝,没有想过。 可不管姜巧儿是因为什么原因撞上去的,她残废了,是事实。为他而撞,也是事实,他不能视而不见,所以,潜意识里,也许柳青岩根本没有去追究这件事的成因。他只当自己是祸首。 “自然不是,只是让你少点愧疚感而已,我想告诉你的秘密是……”苏致函故意顿了顿,冰冷的嘴唇几乎挨到了柳青岩的耳垂,声音却陡然降了下来,不复方才的轻佻,“帮帮我,好吗?你知道元宝是你的儿子,我从不会因此向你求什么,可这辈子,请你至少为他做一件事。我不会再逼你背叛你的父亲,甚至不会逼你违背你的家庭娶我,我只想让你做一件很小很小的事,这件事之后,我告诉你青萍的下落。放心,她很安全,从此我们恩怨两清,两不相欠。我再也不会缠着你,好不好?” 柳青岩神色已很暗很暗,冷峻的脸上根本没有丝毫表情。他没有答允或者反驳。 可,什么又叫做……两不相欠? “那件事就是……”苏致函的唇几乎咬到了他的耳,“吻我。” 柳青岩敛了敛眸,他万料不到,她提出的要求,竟然是这样。 吻她? 他突然更加恼火起来,说不清的恼火,她藏着那么多的秘密,费了那么多的心计,自然,不是只为了求他的一个吻,不然,她又何必把自己推开。在用那种蹩脚的把戏把自己推开之前,她甚至可以随时拥有自己。 可是明知,明知她别有用心,他还是没有拒绝。 做了那么多事情之后,真的就能找到宇文欣吗? 为了那个男人,摈弃所有爱着自己的人,真的值得吗? 第273章 又那么确定的目光 柳青岩的头一偏,迎着苏致函探寻的、惴惴的、又那么确定的目光,他吻了下去。 利用就利用吧。 反正,不是头一次了。 苏致函反而有点没有准备好,在她做了那么多事以后,那个强求的吻,她以为只是很浅很浅的一个,也许稍纵即逝。她不过只需要那一个姿态,哪怕他厌恶,烦闷,在事后如何用言语来侮辱自己,苏致函都已做好准备。 她想要的,不过做好这一场戏而已。 可是,柳青岩的吻,是那么猝不及防。 他扶着她的后脑勺,托向自己,他的整个身体都俯了下去,他撬开她的唇,长驱直入,索求,纠缠,有力而决绝,苏致函被彻底地压在了绵软的沙滩上,手想抬起,推开他,却又被柳青岩抓住,他的手指插到她的指缝间,指尖已深深地陷入沙地里。 苏致函的每一寸身体,都被柳青岩所制,她无法动弹,也渐渐无力动弹。激烈而深到霸道的吻,夺走了她所有的呼吸,她要窒息了,他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大脑的缺氧让苏致函一阵空白,渐渐的,好像所有的算计权谋都要夺走,只听到一阵又一阵的海浪声,涌过来,又褪下去,温柔而坚韧,亘古未必的波涛。 她忽然想哭。 柳青岩尝到了嘴角温热的咸。 与海水的咸如此不同。 这是有温度的,温柔的。仿佛一只手,轻而有力地抓着他已然酸涩的心脏。 柳青岩终于松开了她。 手依旧缠着她的手指,腿抵着她的膝盖,只是身体抬高了一些,细细地俯视着她。 苏致函只是大口喘气,手下意识地挣了挣,似乎想挣脱柳青岩的桎梏。 却终究无力。 此时的苏致函,是如此如此地无助,而无力。 这样的她,才是真实的本体,不是吗? 何必要装得那么强悍,何必要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就像十六岁那年,她在他身前一件一件地褪去衣衫时,分明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偏要摆出如此无畏的表情来。 笨蛋。 “不管你做什么,收手吧。”柳青岩轻叹,“你要的人,我会带到你面前来。” 苏致函怔怔地看着他。 “我已经知道了父亲的事情,我没有和他同流合污,我有我的目的,我的身不由己,你不需要再如此提防我,我也早知道,元宝是我的儿子,对他,对你们,我亏欠太多,所以,便是耗费我的一生,搭上我这条命,我也会保他平安。”此时的柳青岩,是诚恳的,正因为诚恳,他同样显得无力。 如果这世上,真心都不再被接受,那还有什么,是可以依赖的? 苏致函仍然怔怔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柳少!你的电话!” 也在这时,原本跟在柳青岩身后的一个卫兵大声提醒道。 柳青岩刚才信手把手机塞到了亲卫兵的手里。 “你接。” 柳青岩没有动,他仍然在等着苏致函的表态。 只要她点头,哪怕从此真的再无关系,她做她的三少奶奶,他做他的柳青岩,最起码,可以不再彼此生怨。 后面的人听命接了电话,寥寥地说了几句后,神色便变了,他放下手机,朝柳青岩这边大喊道:“柳少,这边的事情,在直播!” 柳青岩站起身,狐疑地望向那边。 “在婚礼现场直播!”卫兵刚刚挂了电话,显然是从婚礼现场打过来的。 柳青岩愣了片刻,然后,转头,望向苏致函。 苏致函垂下眼眸。没有否认,便是默认了。 很快,那边又有人揪出一个人,还有一台摄影机来,“柳少,找到了!——” 婚礼现场。 直播在那位亲卫兵找到摄像机的时候戛然而止,只留下一片韵味十足的黑幕。让人浮现连篇。 方才的那一幕,几乎比得上激情四射的情色片了,柳少和苏致函的深吻大戏。果然,柳少逃婚,是为了那个苏致函啊。 很显然,这就是情人之间闹别扭,拿着这个正派未婚妻再相互赌气呢? 还有,和苏致函在同一艘船上的人是谁? 镜头太远了,看不清。 不过,想来,大概也就是和姜巧儿一样的地位。是苏致函拿来起柳少的工具而已。 所有人都想到了“工具”两字,心中觉得可怜,不过,却更加不敢去看姜巧儿了。 单是想象,便能知道这孩子此时有多可怜。 表情应该足够精彩吧。 那两个人,屏幕里的那两个人,分明是有情的,他们的愤怒,调侃,交谈,虽然只能看到画面,不能听到声音,可大家都是从风月场里混过来的,情意这东西,越是想掩藏,就越是从眉梢眼角里透出来,骗都骗不了人。 再反观之前柳青岩和姜巧儿在婚礼的表现。 柳青岩虽然负责而殷勤,但是,太过于绅士了,真的看不出一点郎情妾意的感觉。哦,应该说,有妾意,没有郎情。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真是可怜啊。 姜巧儿方才强留大家的行为显然已经引起许多反感,所以,到了此时,绝大多数人都存着看热闹的心思,真正的同情还真没有几个,不过,大家都掩饰得很好,还是不想真的和姜家闹翻了。 但是好奇心之下,还是有许多人,将视线慢慢地挪到了姜巧儿的身上。 他们想看看,姜巧儿到底是什么表情。 是不是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 又或者恼羞成怒,求着母亲立刻带自己离开? 可是,等他们真正转过头之后,却发现,那个再柔弱再可怜不过的姜巧儿,此时,却坐得笔直,目光也一直停在了那块投影屏幕上。她的神色很平静,仿佛一面坚硬无比的面具。精细,严肃,没有裂纹。 等直播结束后的十分钟,宾客又开始萌生了退意。 看样子,新郎是不会回来了。 他们不可能一直等下去,是不?又不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其实两个人,大着胆子,上前辞行。 姜巧儿先是安静地看着他们,然后,手扶着轮椅,缓缓地,缓缓地,站了起来。 姜巧儿缓缓地,站了起来。 第274章 欢欣变成了疑惑 几乎所有人都瞠目结舌,连姜夫人也吃了一大惊,女儿的病情一直不见好,现在怎么突然就好了。 这个喜讯,显然让姜家的人大为欢欣,可是渐渐的,欢欣变成了疑惑。 因为姜巧儿本人,似乎没有任何感觉,非但没有任何感觉,甚至,没有一点别扭或者长久坐轮椅留下的不适。她看了那两个前来此行的宾客一眼,然后,转身,就这样离开了。 没有解释,没有说话,只是那一眼的眼神,却阴沉得让人几乎以为那是个幻觉。 姜巧儿离席后,也没有人还能继续呆在这里。 大家纷纷告辞。 姜家夫妇追着女儿走了。 姜老将军从刚才便不见了踪影,也不知去了哪里。 只留下柳青岩的母亲,不住地赔礼道歉,将宾客一位一位地送走。 等宾客几乎走得差不多的时候,其中一个人似乎发现了什么,只听见他吃惊地问:“你不是那个宇文家的……”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一个冷淡的声音极自然道。 那人“哦”了一声,也觉得自己神经过敏。连连道歉。 宇文欣已经过世两年了,当初他也没有亮相多久,人走茶凉的,本来对他的样子都不甚记得,自己果然是记错了。 柳母下意识地往那边看了一眼,视线很快又收了回来。 依稀是一个气质极好的男人,神色也不似其他人那样急躁,或者一脸的幸灾乐祸,只是看着如此沉静,如此……失落。 天津。 海边。 那架摄像机已经被砸碎在海滩上,信号已经中断,柳青岩看着脚边的一片狼藉,转头望向苏致函,“为什么?”他低低地问。 为什么要这样做? 既是她决定先离开,为什么还要如此处心积虑地破坏他的婚礼? 这之前的所有做作,难道都是来针对他的吗?这种事,于她,还有什么可利用的价值? “对不起。”苏致函也从沙滩上坐了起来,双手环抱着胳膊,天气很冷,此时更觉得冷了。 柳青岩没有接话,仍然站在那里。 两人一起僵持着,苏致函知道,她应该解释点什么了,在柳青岩如此坦诚之后,她必须说点什么。 可是,话到嘴边,却流于无言。 沉默,在海浪声里继续。 另一边,景之图已经将杜海川给救了上来,杜海川被灌了不少水,景之图顾不上和柳青岩说点什么,便忙着给溺水的人急救。 用膝盖顶着腹部,将海水从身体里控出后,杜海川大声地喘了几口,终于回过劲来。他一回神,便慌张着想站起来,偏偏身体又使不上力,颤抖得厉害,嘴里已不受控制地告饶道:“我不是故意要杀青萍的,我不是故意要杀她的……” “柳青萍不是我杀的。” 杜海川的这句话,显然让景之图大吃一惊,他上前揪住杜海川的衣领,急声问:“你把青萍怎么了?” 与此同时,柳青岩亦转向了苏致函,他的神色也是大变,“青萍怎么了!” 为什么杜海川要用“杀”这个字眼。 难道青萍……青萍已经…… “你别着急,她还活着。”苏致函见柳青岩的神色,冲口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柳青岩变得极其严肃。事关他妹妹的生死,他怎么可能不着急。 原本以为,柳青萍不过是被困在了哪里,杜海川一说后,柳青岩才意识到:也许妹妹此时的生死堪忧。 可是,为什么? 苏致函为什么要做这些? 青萍至始至终都是无辜的,她和这些事情,和自己,全无任何关系。苏致函为什么既要破坏她的家庭,还要之塔于死地? 他真的想不通。 另一边,杜海川已经濒于崩溃状态,在景之图的逼问下,根本说不上什么,便昏厥了过去。 景之图骂了一声粗话,把他丢到了已经赶过去的两个卫兵手里。 他朝柳青岩这边走了来。 苏致函已经说出了地址,“青萍在那里,你去找她吧。” 柳青岩不敢继续耽误下去,闻言,转身便要回到车里,走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却并没有回头,“跟我走,在没有确保青萍无恙之前,我不能放你离开。” 苏致函默默地站了起来,跟着柳青岩走了几步。 在柳青萍的事情上,她是有愧的。 所以,柳青岩的这个要求,不算过分。 刚走到柳青岩的身后,柳青岩已经伸出了手,握住了她,谈不上多温柔的动作,可是,他的手是温热的,握着她的时候,苏致函仍然有着幻觉般的温暖。在这样极冷的夜里。 景之图走过来时,刚好看见柳青岩拉住了苏致函。 他一声轻叹。 没有再靠过去。 一行人重新上了车,杜海川已经被人提前送去了医院,至于那艘船,也在柳青岩的一声命令下,被烧成了灰烬。 这场全城人都有目共睹的闹剧,也随着海面上腾起的火焰,终于落幕。 苏致函坐在车内,转过身,看着渐渐被甩在身后的海面与大火,火焰似一直燃进了她的眸底,明灭不定。 柳青萍已经脱离了危险期,虽然没有其他的情况,可是,孩子没了,现在仍然只能卧床。 这是一家民宅,医生已经撤走了,只留下一名看护,柳青岩将车停在下面,拉着苏致函,几乎是跑进屋里。苏致函全身湿透,这一路早已冷得瑟瑟发抖,柳青岩却对此无动于衷。 他可以原谅她算计自己。 却无法原谅,她伤害自己的家人。尤其是妹妹。 柳青萍显然已经醒了,房门推开,她抬起头,一看见苏致函,便拿起枕头扔了过来,“滚!你个凶手!你个杀人凶手,贱-人!” 苏致函往旁边一躲,堪堪避过枕头。她挣开柳青岩的手,道:“我还是在外面等等吧。” 反正这栋楼已经被柳青岩控制了,每个走廊出口处都有人把手。 柳青岩不用担心她会逃跑。 柳青岩冷淡地“嗯”了一声。 妹妹此时虚弱苍白的模样,已经刺激到他了。 第275章 苏致函很明白 苏致函默默地退了出来。 她几乎能想象,柳青萍会怎样说自己,不过,那并不是谎话,而是实情。 她无话可说。 可是,心底不是不怅然的,在海边,在柳青岩起身时,说出那些话的时候。那一刻,他们曾离得那么近,只差一点了,只差一点,便可以彼此坦诚,只差一点,也许事情就会不同。 然而现在,苏致函很明白。他们还是免不了渐行渐远的命运。 她耐心地等在门外。 景之图已经换过衣服,也很快赶了来,还顺便给她带了一条宽大的干毛巾。 “拿去擦擦。”景之图的态度也很冷淡,不过,仍然很绅士。即便对于自己讨厌的人,他也没办法看着她在大冬天里全是湿漉漉地打着冷战。 “青萍在里面。”苏致函道了谢,将毛巾接过来,裹着自己的身体。 景之图却没有马上进去。 柳青岩还在里面,说明青萍无恙,不然,以柳青岩的脾气,还不得把这个地方给拆了。 他坐在了苏致函旁边的长椅上,沉默了一会,景之图低声道:“你知道他喜欢你。被人喜欢,是一种福气,可是,如果利用这种喜欢,那就很可耻了。” 苏致函没有做声。 “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你也许会埋怨青岩帮不到你,甚至为虎作伥。可是,任何事情都不能完全相信它的表象。你又怎么知道,青岩没有他的苦衷?”景之图继续道,当然,他不敢说得太明白。 可,以苏致函的聪慧,她应该懂得自己的话。 苏致函当然懂,在柳青岩说“他没有与那些人同流合污”时,她就已经猜到了来龙去脉。 是她误会了。 可现在知道了又如何?青岩是不会原谅她的,自己此时过去示好,却也矫情。 所以,就这样吧,反正日后,各不相干了。 “苏小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我希望你能诚恳地回答我。”景之图转过身,面向着苏致函,异常郑重地望着她。 苏致函点头,“嗯”了声。 她并不讨厌景之图,即便对方已经讨厌自己入骨。 “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青岩?或者说,就算你曾经喜欢过他,现在呢?不考虑所有的恩怨因果,现在你心里,对他到底有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景之图要一个准话。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青岩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一次又一次。 苏致函怔住。 她没想到景之图会问这么……八卦的问题。 那么……无法回答的问题。 “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青岩?” 景之图问。异常认真。 苏致函沉吟着,就在景之图几乎以为不可能听到答案时,她终于开口。 “何必要知道得那么清楚。既然已经知道了不可能。何不让自己更糊涂一点。有时候,太清楚只能伤人伤己。” 景之图叹了一声。 她还是爱着他的吧。 纵然,他们已经交臂了一次又一次。 景之图没有再说什么,他站起来,走进了柳青萍呆着的房间里。 房间里,柳青萍似在哭诉着什么,柳青岩坐在床边,拥着自己的妹妹,就像小时候哄着她一样,他的表情是愤怒而沉凝的,还有,浓得化不开的落寞。 …… …… …… 柳史言的电话在景之图进去不久,如约而至。 电话是由柳青岩身边的一个卫兵拿过来的,他将那个黑色的话筒伸到苏致函的面前,“我们老首长找你。” 苏致函不无惊奇地看了对方一眼。 这些人,原本就是听命于柳史言的,不稀奇。 结果话筒,苏致函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因为此时的颤抖而显得微弱,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平静地向对方打了声招呼,“柳先生找我?” “很精彩的一出戏,精彩得我现在恨不得杀了你。”柳史言淡淡道:“青萍没事吧?” “没事。只是……很抱歉,你孙子没有了。”苏致函对这件事仍然有点耿耿于怀。青萍,和那个甚至还没有成型的孩子,都将会成为她的罪行。无法逃避。 “没关系。”柳史言闻言,沉默了一会,反应极轻松,并没有身为一位外公的痛心疾首,“有杜海川那样的父亲,这个孩子,没有生下来最好。” 苏致函心底一寒。 是啊,杜海川有了这一出戏,柳家应该不会再容下他了。——本着家丑不外扬的原则,起诉倒是不会,但一定会被整得很惨。 对柳史言来说,如果他的外孙有如此父亲,还不如不要。 就像…… 就像元宝一样。 因为有了她这样的如此母亲,所以,元宝便没有资格进柳家的门。 “顺便代我向姜老将军说一声抱歉,毁了姜小姐的婚礼。”苏致函等了一会,重新恢复平静后,她漠然道。 “老姜也很欣赏你。苏小姐,你已经通过考验了,我们决定接受你。你想对付的宇文南最近很不老实,我们会扶持你重回宇文家。现在,我们还需要你做一件事。”柳史言的态度很缓和,似乎苏致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并没有让他们反感。 “嗯。”苏致函心跳如擂。只要能进去,只要能混进去,她就可以查到阿欣他们的下落了。 “给巧儿一个台阶下,我知道你能办得很好。”柳史言吩咐了一句,挂了电话。 苏致函也很平静地收了线。她将手机还给那个士兵。 …… …… …… 柳青萍的房间很快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柳青岩已经抱着青萍走了出来。 他要接青萍回家。 苏致函站了起来,在柳青岩擦身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还需不需要跟上去。柳家的人,大概并不欢迎自己踏入家门吧。 柳青岩也注意到她的存在,一直快走到电梯那边时,他才转过头,有点冷淡地对苏致函道。 “我问过了,青萍的事情你有责任,但不能怪你。是杜海川动的手。你回去吧。” 这个结论,已经是柳青岩的妥协了。 他不想再和她讨论或者分辩什么,柳青岩已筋疲力竭。 苏致函停下脚步,杵在原处。 景之图跟在后面,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却也是一脸的遗憾。 事到如今,谁也不可能再退一步了。 他们以后还会怎样,景之图自认愚笨,他真的猜不出。 第276章 那回香山的小楼 苏致函就这样老老实实地站着,目送着柳青岩走远,等楼下的汽笛响起后,她才动了动,朝楼下走去。 先回酒店吧。 洗个澡,换一件衣服,好好地睡一觉,明天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 不过,旅馆现在应该被记者包围了。真是讨厌。 那回香山的小楼? 可钥匙已经留在了房间里。 随便找个小旅店对付一晚上? 也会被记者找到吧,毕竟,旅馆的登记处都是联网的。 还不如那一家酒店的保安好。 她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事,努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要被柳青岩之前的话影响,不要试图往回看。她已经走到了这里,是绝对绝对不会再退回去的。 独自在冷寂的大街上走了一会,苏致函终于冷得不行,她决定回酒店了,从酒店后门进去,希望那里不会有记者蹲守。 出租车将苏致函停在离酒店一个街口的地方,苏致函隔得老远,就能看见各大媒体的采访车已经将酒店围得水泄不通。她头疼得厉害。又没有办法进门。苏致函想,自己终于把自个儿弄得无家可归了。 可是至始至终,她又何曾有过家可以回呢? 不能靠近酒店,也没有可以投奔的人,凌晨的风越发地大,她已经变成一块冰块。 苏致函看了看左右,知道自己这样下去不行,身上还有一点现金,她进了最近的那家二十四小时营业店,买了一杯热咖啡,先喝了两口,看着柜台上的公用电话,上面写着“国内长途,国际长途”的字样。苏致函犹豫了许久,终于拿起话筒。 店员则一直奇怪地看着她。不明白这个狼狈的女人是从哪里来的。 电话很快接通了,是致雅的声音。 “姐?” 京城的号码,苏致雅一看来电,便能猜到是谁。 苏致函心中一暖,勉强地笑了笑,轻声问:“致雅,你今天怎么没去上学呢?妈在家吗?你们最近好不好?缺不缺什么?” “今天周末。”苏致雅很简单地回答完,然后转开话题说:“姐,我之前在网上看见你的新闻了。他们说,你和柳先生正在闹别扭,是么?” “哦。”苏致函不知该如何回答。 “妈问你,怎么还不跟柳先生结婚,就算不能结婚,也希望你赶紧把自己定下来,柳先生很好,如果是小矛盾,各退一步和解算了。以前的事情就不要执着了。姐,你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吧,不要让妈继续为你操心了。”苏致雅很是诚挚。 苏致函半天接不上话,许久才说了一句,“恩,别担心我。” 至于她的病是怎么恢复的,苏致雅却只字未提。 两人说到这个话题后,苏致雅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话问姐姐,两人冷场了一会,还是苏致函开口道:“好好照顾妈妈,有什么事,就打我电话。我现在的手机号是……”她将最近用的号码告诉了苏致雅。 苏致雅拿笔记下来。 临挂电话时,苏致雅叫住她道:“姐。” “嗯?” “小时候,你穿旧的衣服,妈妈都会给我穿。看着我穿你的旧衣服,你会不会不开心,会不会想要回来?”苏致雅莫名其妙地问。 苏致函微微一笑,“别说傻话了。别说旧衣服,只要你喜欢的,姐都会买给你。” 对母亲,对妹妹,她可以为她们摘下天上的星辰。这一点,苏致函无须作伪。 “那就好。谢谢姐姐。”苏致雅这才笑了起来。她很快收了线。 苏致函的一杯咖啡喝完,也觉得温暖了许多。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决定就这样走回酒店。 那些记者,本来就是预料之中,自己又何必躲着呢。 出了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门,苏致函正想往酒店那边走,抬起头,整个人却呆在了原地。 昏黄的街灯下。 那个人长身玉立。 他站在灯影里。 虽是侧影,可是,苏致函知道自己不会认错,那样的眉眼,在这样寂冷的夜里,却依旧淡然的从容,除了宇文欣,这世间,再无其他人,有着让她错不开眼的气度与容颜。 幻觉吗? 又是一场,在这两年来,无数次让她午夜惊醒的幻觉吗? 可是,幻觉太过真实了。 便连那身卡其色大衣的皱褶,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苏致函下意识地往那边走了几步,那个名字,已经冲出了嘴边。 “阿欣……” 那人没有回头。 可正是因为没有回头,苏致函才意识到,这不是幻觉。 阿欣正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 不是幻觉,不是幻觉! 苏致函只觉得全身血液倒流,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可是,那些都没有任何关系,完全完全不重要,她只要他是真实存在的。 她向路灯那边跑去,越跑越快。 摇曳不定的倒影,终于引起了前方人的注意力。 他缓缓地回过头。 然后,迎着她急喘的脸,缓缓地张开双臂,唇角轻轻地扬起,露出一个熟悉的,柔和的,仿佛千年万年都不会变的微笑来。 她直接冲进了他张开的双臂里。 他抱着她,第一句话,是微微的嗔怪,“怎么那么冷。” 怎么不冷呢,几乎是湿漉漉的,虽然不滴水了,也渐渐干了一半,但还是和冰块一样。 苏致函不敢接话,无法说话。 怕自己一张口,这个现实便会成为齑粉。此时将自己搂在怀中的人,也彻底迎风而散。 “我们换个暖和的地方吧,你太冷了。”宇文欣虽然也不舍得松开她,可是,苏致函的冰凉让他心惊。 而且,这里离那些记者也太近。 苏致函这才松开他一下,她就着灯光,仔细地看着他的脸,恨不得将他的每个细节,每个毛孔,都看进骨子里去。他变得更白了,原本就偏白的脸,好像长久没有照过阳光似的,变成了纤白,宛如光泽的瓷器,脸颊上却多出了一道伤痕,虽然痕迹不太明显,但能想象,当初的伤口,是何等的狰狞。 瘦了,轮廓更为鲜明了,不再是从前那个冷漠少年的模样。 “你真的……在这里?”她心里已知道这是事实,可是,两年半的时间,真的太久太久,久到她都不敢相信。 第277章 却是另外一回事 心中坚持是一回事,可是,手真正触摸到,却是另外一回事。 “我在这里。”他抓住她的手,让她的掌心贴着自己的脸颊。 机理的细腻,带着生命的热度,让苏致函泪盈于框。 她做了那么多,付出了那么多,只是为了找到他。可现在,这一切都变得没意义了,因为,阿欣出现了。 就在她的面前,活生生的人。 苏致函想笑,泪水却直接簌簌地往下流,结果又哭又笑的,让自己哽咽地喘不过气来。 宇文欣已经脱下自己的大衣,裹着她的肩膀,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他要带她先离开这里。 再这样下去,致函也许会冻病也说不定。 ——柳青岩是怎么回事,就一直让致函那么湿漉漉着吗? 如果这样不在乎她,何必,为她逃婚?何必,还要那样地……吻她? 苏致函被带到了宇文欣下榻的旅店。他不许她多问,只是催促她赶紧洗一个热水澡。 她洗得很快,喷头的水淋下时,热腾腾的蒸汽让她的头晕晕的,仍然有点不近真实的感觉。 穿着浴袍出来时,她甚至觉得心慌,以为房间里的人已经不见了。 还好,他仍然在那里。 耐心的,安静的。 “过来。”他显然一直在等她,手撑在下颌处,一直凝视着浴室的方向。 也许,不近真实的感觉,不止苏致函一个人。 近乡情更怯。 越是深爱,越是在长久的离别后,显得无所适从。 她走过去,坐在他面前的床沿边。 仍然望着彼此。 宇文欣的手已经捉到了她的,慢慢地扣紧,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拉手,便足够让他们觉得安心。 “你是怎么回来的?”她终于问。 “有点复杂,不过,我只想告诉你,元宝没事,他和我一样安好。” “我知道他没事,我知道你会帮我照顾好他。”苏致函使劲地点头,她又想哭了。 可是,总不能一直哭,她明明是开心的,开心得全身都在颤抖。再哭,就太扫兴了。 “致函。我回来……你开心吗?”宇文欣微微低下头,有点不确定地问。 是不是,重新打搅了她日趋平静的生活? 苏致函抬起头看向他。 她不明白阿欣会有那么奇怪的问题。 她当然开心。她已经决定花上一辈子去找寻他们,现在,阿欣好生生地回来了,元宝也确定无恙了,她有什么不开心的。 这辈子最高兴的时候就是现在了。 “为什么你要这样问?”苏致函喃喃地问他,忽而想起什么,她脸色微变道:“你是不是看了什么报道?因为……你担心青岩,我是说,你以为,我和柳青岩?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么一回事。我来京城是因为——” 宇文欣见她急了,赶紧截住她的话,他“嘘”了一声,让她安静下来,“以前的事情,无论你出自什么原因,我都不在乎,我只想让你亲口告诉我,即便我缺席了两年多,即便我没有兑现我的承诺,好好地照顾你,你仍然愿意再接受我吗?” 他静静地看着她。 这个问话,并不像开玩笑。 宇文欣是认真的。 他真的不确定,也没有那样的优越感,认为谁就活该一辈子等着谁,尤其在他生死不明的情况下,所以,即便这两年里,即便苏致函动摇了,偏离了,他都不可以不介意。 只是,那副画面,在婚礼现场,当柳青岩吻着她的时候,无论那一幕背后有多少他不知道的隐情,他不是瞎子,他能看到他们眼中的爱意,想释然,却无法靠近的挣扎。 柳青岩的存在,他是一早就知道的。 宇文欣知道苏致函喜欢柳青岩,倘若不是深爱,便不会拼着那么多,生下元宝了。两年前,她选择了留在自己身边,两年后,他要知道她的选择,还是不是一样。 “说什么傻话。”苏致函吐出一口气,温柔地看着他,“我只怕你不肯再要我……” 在她做了那么多事之后,如此声名狼藉的自己,是不是越发配不上他了? 宇文欣不等她说完,已经俯过身,吻住他多少夜里魂牵梦萦的唇,可是在碰触那片温软的时候,他却不可抑制地,想起柳青岩吻她的样子。 原本轻柔的吻,突然变得冲动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想品尝她的味道。 苏致函先是睁着眼怔了怔,然后缓缓地将眼睛合上,她伸出手臂,抱着他的背,任凭宇文欣将自己缓缓地压在了柔软的床榻中。 许久的分离,连触碰都变得陌生。他是细致而温和的,一点一点,从记忆里发掘从前温存。苏致函也从最初的生涩与同样的陌生,到莫名的心悸。 那种奇怪的感觉,直到苏致函一口咬到了宇文欣的肩膀上,才算彻底结束。 他的动作僵了僵,苏致函这一口咬得并不轻,在心平气和的后面,她也有后怕与不可言说的恐惧。 正如他一样。 奇异的痛感,仿佛落在柴薪上的火苗。苏致函“唔”了一声,鼻子蓦酸。下巴却被他扶了过去,又是一个吻,比方才深入,比方才痛,比方才淋漓,他也咬痛了她。 突然一切燃起,在风中猎猎炙扬,一发不可收拾。 衣服褪地。他们在灯光下起伏,她一直紧紧地抱着他,他同样不肯松开须臾,连都是紧张纠缠的,是连续倒下的骨诺牌。宇文欣从未在她的面前展现过如此的疯狂。在温雅褪后,他直接,强势,不肯退让。 苏致函其实一开始。太久未经人事,身体永远比言语脆弱,只是这样的痛,反而让她觉得畅快了起来。她的同样让身侧的人几不能控。 两年半后的重逢,跨越了生死,相遇如梦,却远没有梦中的柔情蜜意,汗水侵湿了彼此肌肤。苏致函的在喉咙间被难言的空白截断,宇文欣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发上的汗珠晶莹着那张蒸着雾气的容颜,美得渗人。 “离开这里,我们回澳门。” 第278章 到沼泽深处 苏致函抬起手臂,她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这么长时间紧绷的神经,终于在方才的癫狂里彻底断裂,她虚软无力,心却静了下来。 就这样陷在棉花里,云层里,一点点地坠下去,到沼泽深处。 他重新吻她。 连吻都可以深到抵死。 …… …… …… 那一晚,他们相拥而眠。 空气里是悱恻的热气,已分不清是谁的汗谁的气息。到凌晨时,苏致函惊喜过几次,她动了动了手臂,确定自己怀中的人是真实存在的,才放下心,重新陷入梦乡。 她的头朝他那边挪了挪,柔软的长发缭着他的胸口。 宇文欣听到她心满意足的呼吸声。 灯已经关了。 厚厚的窗帘,将晨曦挡在后面。墨色的纱布,将外面的光也筛成暗暗的墨色,房间的阴影里,原本应该熟睡的宇文欣,却一直一直没有睡。 这几年的伤痛与焦虑,让他几乎忘记了深眠的滋味,失眠已是常态。即便此时拥着她,仍然无法沉沉地睡过去,他察觉到她几次的苏醒,于是将动作放得很轻很轻,连呼吸都屏住了,直到苏致函重新睡着,他才撑起手臂,在右侧上方,静静地打量着自己的爱人。 思念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离开时会觉得一日三秋,可是真的在她的身边了,却发现,思念不仅没有便淡,反而更浓了起来。 他低下头,在她微嘟的唇上轻轻地碰了碰。 “既然我已经回来了,又怎么会允许你、还去选择别人。” 苏致函是真的累坏了,这些日子的疲倦全部积攒在这一晚,她在梦境里予载予沉,以至于醒来时,日已西斜,竟是第二日黄昏。 起身的时候,只听到独自咕咕地响,竟是饥肠辘辘。 想一想,她从前天起就没有怎么吃东西了。 苏致函脸色微红,下意识地伸手去身边,却摸了一个空。她心中大惊,原本是半坐的样子,大惊之下,也立刻坐得笔直了,差点从床上走了下来。 也在此时,房门被推开,宇文欣推着一辆推车走了进来。 “客房服务。” 他微笑道。 苏致函这才放下心来,看着穿着一件衬衣的宇文欣,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她又望被子里缩了进去,脸更红了。 “……等我穿衣服。”她讷讷道。 “先吃了饭再说。”宇文欣已经将推车推到她的床边,揭开大的不锈钢盖子,露出一盘牛排套餐,还有一支红酒。他也脱掉鞋,重新回到床上,伸出手臂,将苏致函搂进怀里,“已经晚了,今天就不要下床了吧。” 苏致函很是窘迫,可是并不是不喜悦。和一个人,这样睡到自然醒,然后躺在床上吃东西看电视,简直得不行,可是……如此幸福。 她心安理得地窝在他的怀里,拿起刀叉,大快朵颐了。 宇文欣却没有吃,只是端着一杯红酒,陪在旁边。 “是你点的餐?”等填饱了刚才轰轰烈烈的饥饿感,苏致函终于腾出空来问他。 “我做的。”宇文欣淡淡道。 苏致函吃了一惊,先是惊奇,因为味道极好,她还以为是大厨的手艺,然后,惊奇变成了骄傲,满满的骄傲。 她的阿欣什么都会做。 真好。 放下刀叉,她转过身,给他一个满是牛排味的吻,作为奖励。 宇文欣赶紧将酒杯放远一点,红色的酒液荡漾,将这个房间装点成与世隔绝的色彩。 客房服务结束,冲了凉,窝在被子里,看电视。 从一则无聊的肥皂剧,调成新闻频道,苏致函放下遥控,将手也缩进了被子里。 背则倚在他的胸口里,温暖伴着心跳,透过薄薄的衣衫,传到了她这里。 真实的心跳。 她安着心,放任自己懒懒地、什么都不想。 新闻不可例外地说到了昨晚的事情。 姜柳两家的戏剧性变化。 其实这则新闻比任何娱乐圈的绯闻都来得劲爆,只是涉及的两个家族都太过强大,所以,新闻是轻描淡写的,只是说发生情感纠纷,姜柳两家联姻失败。 至今还没有任何官方的态度出来。 而作为这次事件中的另外一个当事人,苏致函,则始终没有露面,行踪不明。 主持又巴拉巴拉地说了一通,不过用词很谨慎,显然是得到了上面的什么指令。 至于那则视频,显然也没有流传出来。那些宾客都懂得分寸。 苏致函悬着的心也算放了下来,她虽知道柳史言他们会控制场面,但在刚才的时候,还是担心宇文欣会看到。 固然坦然,但是……还是尴尬得很。 等新闻结束,苏致函转头去看身边的人,宇文欣神色淡淡,并没有半点不适或者不悦。 又穿插了一些国际新闻。 最后一些花边新闻时,略提了一下宇文家。 大概是说华玲待产,宇文南全程陪同妻,夫妻感情和睦之类的话。 屏幕里,宇文南与华玲的身影在保镖的簇拥下出现,华玲的小腹已经拱了起来,一脸幸福,手则被宇文南紧紧地牵着,两人一道离开医院大门,上了车。 “你真的……要回澳门?”苏致函尽可能自然地问。 她担心,如果知道宇文欣活着的事实,宇文南会再有行动。 “嗯。”宇文欣的手臂紧了紧,似乎猜到了苏致函的顾忌,他低头,下巴在她的头顶上蹭了蹭,安慰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阿欣。” “嗯?”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这两年,你都在哪里?又是怎么回来的?” 这些问题,苏致函在心里憋了很久,可是,一直没有机会问出口。 宇文欣没有给她问出口的机会。 “落海后,被一个人救了。因为受了点伤,所以耽误了两年,一直在养伤,最近才好。” “疼不疼?”苏致函已经猜到他受伤了。 脸上的伤,走路的缓慢,都是后遗症。所以,听宇文欣亲口说起,她忍不住倒吸气。 “没有你疼。”他硬生生地截断了这个话题,似乎不想告诉苏致函太多。那些日子,那些事,他一个人知道就好。 见苏致函还想多问。 第279章 看守起来 索性直接将她堵住。用最直接的吻。 红酒倾地。 一夜接着一夜的悱恻,仿佛要将这丢失的两年多全部补回来。 她被他所控,便与海面上浮沉不定的小舟一样,哪里还说得话出来。 电视屏幕很快切成广告,然后是午夜电影,然后是雪花。 嘶嘶地响。 …… …… …… …… 柳青萍被送进了加护病房,消息被封了,至于杜海川,也被人严密看守起来,在事情没有落实之前,他不可能离京。 柳青岩一直没有睡,他等在柳青萍的病房外,直到妹妹的情况稍微稳定了一些。到了凌晨,才被柳母催促着去休息一会。 不过,这种情况,想休息似乎是不可能的。 第二天早晨的时候,柳青岩正喝着浓咖啡,景之图打来了电话。 “上次送过去的钻石,结果出来了,是密祜亲王的。”景之图在电话里说,“密祜那边已经介入调查了。” 柳青岩怔了怔,他没有料到那枚钻石,居然扯出了那么大的一件事。 可是,苏致函将它送给自己,又有什么用意? “我有些话想问问苏致函,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吗?”景之图又问。 柳青岩神色微黯,低声道:“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苏致函在哪里。 昨晚他赶她走,其实也有自己的顾忌。青萍这个样子,倘若她真的跟了来,被母亲或者父亲他们知晓,他们又怎么会放过她? 何况,青萍也是口口声声要杀了她。 他只能让苏致函先离开。 然而柳青岩心里也是清楚的,致函没有地方可以去,如果没有回酒店,这个城市里,还有哪个地方可以让她容身? “我命人去找找她吧。 青萍没事吧?”景之图言归正传。 “恩,没事了。只是情绪有点不稳。吵着要当面见杜海川。”柳青岩头疼道:“还有姜家那边,我也要过去给个交代了。” “嗯。” 这一次,景之图破天荒地,没有再为姜巧儿说话。 事已至此,他已经明白,强扭的瓜不甜。 只是,这件事之后,巧儿该如何自处? 还有,在婚礼上站立的事情,真相,又到底如何? 只偶然,还是…… 景之图并不愿深想,因为,也许那天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知晓,之前的腿疾,未必是真的。 “之图。”在挂电话之前,柳青岩叫住景之图。 “嗯?” “如果你找到致函的下落,请马上告诉我。我担心姜家那边的人会先找到她。”柳青岩到底不放心,又交代了一句。 “知道了,我会保她周全。”景之图哂然。 即便在苏致函做了这些之后,即便她践踏他的真心,践踏他的生活,甚至伤害了他的家人,青岩还是无法做到决绝。 算了,栽了就栽了吧。 那个苏致函,现在想来,也不是什么坏女人。很有趣,值得深究。 挂了电话,柳青岩揉了揉太阳穴。 致函下落不明,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事,便是他的错。他昨晚将她就那样丢下了。 不过,苏致函永远比他想的强悍。她总是能让他意外。 ……而且,昨晚被他丢下的,也不止苏致函一个人。 还有,姜巧儿。 柳青岩的头越疼了,正如他刚才对景之图说的那样,他同样要给姜家人一个交代,至于巧儿的腿到底是装的、还是突然好了,这个交代,他都必须给。 柳青萍现在正由母亲照顾,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父亲自出事后,便一直没有露面。 也许已经先他去了姜家。 他犹豫着要不要先打个电话,柳青岩不确定巧儿现在是不是还愿意见自己,一直开车到了姜家那栋金碧辉煌的府邸前,他才拿出手机,给姜家打了个电话。 如果姜巧儿不想见他,他就马上离开。也绝对能理解。 线路接通了,接电话的不是巧儿,而是巧儿的母亲,姜夫人。 听到柳青岩的请求,她已经没有了昨晚的激动与愤怒,只是淡淡道:“昨天你让我女儿等了你两个多小时,我让你在门口等两小时,不算过分吧?” “不算。”柳青岩诚恳道。他从车上走下来,站在姜家的铁门前,站得笔直端正。 整整两个小时,甚至没有移动分毫。 仿佛雕塑一般。 姜夫人见时间差不多了,也没有继续为难他,她走上楼,敲了敲女儿的门,这才告诉她柳青岩到了。 姜巧儿却一直没有反应。 屋里静悄悄的。 姜夫人急了,唯恐女儿又做什么傻事,她赶紧推开房门,房门并没有锁,巧儿也好端端地在屋里,只是,她正站在窗前,手撩起窗帘,视线的极处,正是柳青岩站立的地方。 原来她早就看见柳青岩了。 只是,不知道为何一直没有出声,换做以前,她一定会舍不得。 女儿到底恼了柳青岩。 “你如果不想见他,我立刻叫他走。”姜夫人试探地问。 巧儿现在的表情太过平静,平静得让人看不出她的态度。 “让他上来吧。 那个苏致函的下落,有眉目了吗?”姜巧儿放下窗帘,转过身,面向着母亲,声音依旧平静,“这一次,我不希望她再出现打搅我们。” 姜夫人确实依着女儿的意思,命人去找苏致函了,可是,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觉得有点凉意。 找到苏致函之后,女儿到底想干什么呢? …… …… …… 铁门终于打开了,柳青岩大步走了进去。 说也奇怪,明明差点就要娶姜巧儿为妻,他其实没有来过姜家,每次都是到门口停一会车便离开。结婚的新房是另买的,柳史言夫妇定下的婚房,柳青岩也没有参与其中,只是去看了几次。——现在想来,这场婚事,也许他从一开始就毫无兴趣,所以才能做到如此漠然。 进了大门,柳青岩越发感觉到姜家的财大气粗。在外面尚不觉得怎样,进去之后,才觉得奢华异常。 巧儿的父亲也不过是个普通商人,姜家也没有多少家底,不知道为什么会发迹若此。 柳青岩随意地想着,却未深究什么。佣人将他带到了客厅,奉上茶,又是一番等候。 第280章 彼时彼刻 时间在一点一点地过去。 姜巧儿却迟迟没有露面。 她很明白,柳青岩这次是为何而来。 不是道歉,不是弥补,他是来告别的。 最彻底的告别与拒绝。 所以她不能就这样去见他,不能给他这个开口的机会。 她必须先找到苏致函。 而在酒店里与世隔绝的苏致函自然也不知道,这个京城里,有多少人,已经快要找她找疯了。 彼时彼刻,她睡得很香。 柳青岩在客厅里又等了半小时,他有足够的耐心,并没有催,甚至连询问都没有。佣人已经奉上第三杯茶了。 柳青岩照样很客气地喝完,然后,他将茶杯稳稳地放在茶几上,站了起来。 “如果小姐现在不方便,我改次再来吧。”他对佣人如此道。 他来了,是他的态度。 可是,柳青岩现在确实很忙,还有一整个烂摊子等着他去收拾,他不能这样永无止境地等下去。 佣人怔了怔,抬头看了看楼上。 小姐应该没有什么不方便,因为佣人方才都看见,巧儿小姐方才正扶着栏杆往下看。只是,小姐大概还没有消气吧,所以并不想见到柳先生。 再怎么说,柳先生也在婚礼上丢下了自己的新娘,这种行为是该好好地惩罚一下。 柳青岩知道她望向了楼上,他也知道姜巧儿就在楼上看着自己,可是,他并没有抬头,他拿起进门时脱下的外套,大步朝门口走了去。 姜巧儿放在栏杆上的手倏地握紧,她的脚挪了挪,眼见着柳青岩已经走到了大门前,马上就要离开,她终于叫住他,“青岩!” 柳青岩站住,转过身,抬头望向站在二楼的女孩。 姜巧儿穿着很家居的衣服,素白的脸依旧清秀干净,乍一看,依旧有着苏致函的影子,可是,他已经明白,这些终究是影子而已。 他很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你便连这样一点时间,也不肯给我吗?”姜巧儿楚楚地望着他,失望,悲伤,略带责难。 他可以为她离开正在举行的婚礼,可以为她远赴澳门,可以为他冒众人的责难,却不肯为自己,多等几个小时。 原来爱与不爱,真的相差那么多,那么多。 柳青岩安静地望向她。 那晚的事情,他确实有错在先。不管巧儿之前做过什么,他确实曾一度,想利用她,来摆脱自己的困境。 求而不得的困境。 关键,不在于巧儿做过什么,关键在于他自己的懦弱。 她只是他懦弱的牺牲品。 可现在…… “对不起。”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是平静的,可正因为平静,才显得,格外无情。格外冷酷,“我可以为我之前的行为承担任何后果,可是,有一件事,却不想再骗你。巧儿,我确实什么都给不了你。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一直把你当成妹妹。” 除此之外,连将就,他都给不起。 姜巧儿的脸色煞白,便好像全身上下的血都被抽干一样,白得像只鬼。 “很好。”她没有如往常那样善解人意,闻言,只是冷冷地笑了笑,“我知道了。” 柳青岩正面地转向她,然后弯下腰,极绅士地鞠了一礼,“保重。” 姜巧儿将脸扭了过去,没有回应。 柳青岩就这样离开了。 头也未回。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很久,姜巧儿才缓缓地转回身来,佣人原本搓着手,焦急万分地等在旁边,她还以为小姐会受不了这个打击,肯定会哭得很惨。 然而转过身的小姐脸上,却并没有泪痕。 “把那张桌子扔出去吧。”她用下巴示意着柳青岩方才放茶盏的茶几,冷淡地吩咐那位佣人。 佣人一愣,“小姐,这可是你最喜欢的古董家具,老爷费了很大的劲才从欧洲拍卖回来的……” “扔掉。它昨天磕到我的膝盖了。”姜巧儿的脸色还是很白很白,白得如寒冰一样冷,“还有,扔掉的时候,要记得把它劈开。就算我不要,我也不希望别人继续用。” 吩咐完这一句,她已转身回到了房间。 留下佣人流着汗、极惋惜地望着客厅那张价值连城的古董家具,依稀间,似乎品出了点什么,可是,又不敢确定。 希望,只是错觉吧。 苏致函和宇文欣在那间酒店房间里足足呆了两天两夜,到了第三天,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与世隔绝下去了,况且,也担心着元宝。 外面的那些喧嚣,应该平息了吧。 既然阿欣已经回来了,许多未竟的事情,也可以彻底放下了。苏致函不是斗士,如果可以,她希望永远不要扯入那些事情里。她厌倦勾心斗角,厌倦在利益的纷争里伤人伤己,单单柳青萍的事情,就差点让她崩溃,何况其他? 阿欣说:“交给我。”她就把所有的事情交给他。 至于柳史言,至于姜家的人,至于……至于……至于青岩。 就这样吧。 她只想离开。 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也不需要懊悔什么,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她可以不在乎。 无须与S再由瓜葛,答应柳史言的事情,自然也不必去做了。 苏致函没有带手机,没有告诉人自己的下落,便是柳史言想找她也找不到。 等回到澳门,她要把元宝接回来,安安心心在阿欣背后,当一个小女人。 苏致函做下这个决定,蓦然觉得浑身轻松,在走出房门的时候,她从背后抱住宇文欣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背上,过了一会,才转到他的身前,望着他轻声道:“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嗯。” “回到澳门后,将所有的事情解决了,我们不要再争什么,只要平平静静地过日子,好不好?” 她已经知道了繁华,经历了风光,走过了分离,现在,她只要安稳相守。 宇文欣微微一笑,伸手,握住她。 清俊无双的脸,虽然有着笑意,却反而更为深沉了起来。 他没有直面回答,可是,苏致函就当那个笑容是应允了。 他们现在就去机场。 第281章 京城名媛 去他的silence,去他的京城名媛,去他的一切一切。步出酒店大门时,苏致函只觉得神清气爽。仰起头,阳光晒过树枝细细碎碎,落在眼里,连呼吸都轻快得很。 宇文欣在酒店那边办理退房手续。 她已经注意到,他用的是假证件。 不过,苏致函不想多问什么。阿欣总归有他的理由。 阿欣还在办手续。去机场的出租车已经停在了苏致函的身前,苏致函弯下腰,正要先上去,原本在大堂的宇文欣似乎意识到什么,他朝酒店门口望了过来,几乎下意识叫住她,“致函。” 苏致函“嗯?”了声,一只脚停在车内,她很快笑了笑,“我在车里等你。” 她终究是上了那辆出租车。 司机透过后车镜看了她一眼,车门很快被锁住,连保安都来不及拦住它,那辆出租车带着苏致函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驰而去。 宇文欣手中的证件蓦然落地。 他刚才应该叫住她的。 在苏致函上车的时候,他确实感到一丝惊慌。 酒店的员工也极奇怪,赶紧过来道歉道:“这个司机是我们找出租车公司叫的,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怎么那么乌龙,明明还有一个客人没有上车,那辆车怎么就走了呢? 还走得那么快。 可是,这位瑞士籍的客人,却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然后转身,淡淡道:“不用了,我会联系他们的。麻烦帮我叫另一辆车。” 是他疏忽了。 他安排好了机场那边的一切,却忘记了,连出租车公司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下。 这里既然是他们的地盘,在致函做了那么多事之后,他们又怎么会让致函安然离开? 他来京城,也甚为匆忙。在回国后,他并没有如白管家那样先回澳门,而是直接来了这里,见她一面。 不管别人怎么说,他都不可能如此轻易地放弃。 除非她亲口告诉他,她放弃了。 可是,宇文欣很清楚,苏致函永远不会对他说这样的话。能说出那样话的人,也不会是苏致函。 他已经找回她,如果有人还在从中作梗…… 宇文欣的神色变得很沉很沉,他并没有慌手脚,也没有惊慌失措。那两家人一时之间,不会对她做出什么事。他还有时间。 这一次,他想一劳永逸。 …… …… …… 打开电脑,屏幕里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头像。 一个销声匿迹很久的人。 尹伊。 曾经与莫小蚁在同一间酒吧里呆过的调酒师。 他好像刚刚从射击场下来,正将耳罩从头上拿下来,另一只手端起一杯调好的鸡尾酒,“我以为我们的协议里说得很清楚,在宇文南没有向组织发难之前,你不能露面。为什么去了京城?” “你知道我会来。”宇文欣懒得理会他的什么协议。 如果尹伊真的想阻止他,他根本就上不了来京城的飞机。毕竟,现在宇文欣自己的势力还不能轻易动,不然,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尹伊也没反驳。 他确实是默许了。 也已经猜到了,宇文欣是肯定会先来京城的。 “她被他们带走了。”等了一会,宇文欣道:“我不能肯定是谁,但应该是姜家的吧。那晚的事情,他们需要下台。” “需要我做什么?你知道,我不能公然地对抗组织的成员。也没有这个必要。” “我会处理干净。”宇文欣眉眼未动。 就算他真的动了姜柳两家,也决计不会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这种事情,他不是不会做,只是一直不想做。 正如苏致函之前想的那样,能在宇文家活下来的人,其实都不是善与之辈。如果上一次,他的疏忽与仁慈,让他差点害人害己,这一次,宇文欣不打算留情。 爱上她后,他变得优柔了许多。这不是好现象。 也会将自己爱着的人,置于险地。 “有一件事,我想提醒你。苏致函做过的事情,远比你知道的要多,这里面牵扯了很多。不过,也有一个好消息,密祜的事情,据说被斯冠群承担下来了。所以,他们暂时不会对她起杀心。——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暴露了我,我就只好拿你儿子去向他们求和了。我只想自保。不想惹麻烦。”尹伊好心地通报了最新的消息,又交代了一句。 通讯中断。 屏幕这头,宇文欣合上笔记本。 他走出一间装潢典雅的会所,稍等了一会,一辆黑色的奥迪慢慢地停在他的面前。 司机推开门,恭敬地问:“宇文先生?” “嗯。” “少爷让我来的,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我会全程协助宇文先生。”司机道。 宇文欣走了进去。 出租车突然开了起来,阿欣根本没有来得及上车。 苏致函吃了一惊,可经过了那么多事情,她当然不会幼稚得以为对方是酒醉驾驶。 “你是谁?”等出租车开上了大街,她往后座靠了靠,冷静地问。 “我们首长想见见苏小姐。”司机对她的态度还算客气。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苏致函的第一反应,便是担心阿欣。 他才刚脱险,如果此时被人发现行踪,万一他们又起了杀心,该怎么办? “我们已经开着出租车在街上兜了两天了。苏小姐名下登记在册的车都在酒店里,所以,如果要出行,免不了要坐车。”司机显然被交代过,不能对苏致函不礼貌。所以,对苏致函的问话,还是能做到有问必答的。 苏致函没有做声。 心中的石头却缓缓地落在地上。 还好,至少不会把阿欣扯进来。 可是,阿欣既已回来,她对那个S,一点一点兴趣都没有了。此时的苏致函,只想尽快脱身。 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 出租车一直将她带到姜家的大门前。 司机打开锁住的车门,转身道:“苏小姐,到了。” 敢情这个首长,不是柳史言。 而是姜将军。 ……不过,此时此刻,不管是柳家姜家,都已将她恨之入骨。不论是柳青萍、还是姜巧儿,都不会轻易放过她。 苏致函深吸一口气,然后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第282章 第一次来姜家 算了,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做下的事情,迟早是要还的。 这也是苏致函第一次来姜家,从前也知道姜巧儿出身优渥,据说是京城的隐形富豪之一,真的进了这栋房子,苏致函汗了汗:这也叫隐形? 那其他那些炫富的人还真可悲。 不过,比起宇文家,只能说是各有千秋。苏致函也只是在穿过那爿大大的花园和里面林立的立体雕塑建筑时,稍微走了点神,其他时候,倒也自若。 她没有被带进大厅,而是带到了后面的私人健身场里。 姜巧儿正穿着一身舒适的运动服,由私人教练带着,练习网球。 她跑得很快,几乎称得上灵敏,自然没有两天前刚刚恢复腿疾的“后遗症”。 苏致函站在场子旁边,看着在场内仿佛蝴蝶般飞舞的清丽少女,也没有催促,就站在那里耐心地等着她下场。到下半场的时候,姜巧儿球拍挥出,网球像长了眼睛似的,笔直朝苏致函飞了过来。 苏致函早就防着,等球到了眼前,身体稍偏了一些,那只球便落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在地上弹掉了几下,然后滚落。 打球的两人收了手。 私人教练告辞离开,巧儿很礼貌地将她送了出去,然后,拿了条毛巾,一面擦着润湿的额发,一面朝苏致函走了来。 “找了你好久。”她闲话家常那般与苏致函打着招呼,“怎么那晚之后就失踪了?” “有点私事。没想到你在找我。”苏致函谨慎地回答,和姜巧儿态度也差不离,不动声色,闲话家常着。 “青岩昨天来过了。”姜巧儿走到了苏致函的面前,示意了一下旁边的躺椅,请她坐下。 佣人早已经奉上了两杯果汁。 苏致函依言坐好,这句话也没有接上去。只是默默地咬住吸管。恩,很纯正的橙汁,应该是新榨的。 “他决定取消我们的婚礼。”姜巧儿继续道。 “我很遗憾。”苏致函非常社交礼仪地说敷衍道:“不过姜小姐的条件那么好,年轻美貌,家世优良,身体健康,应该有很多不错的男人趋之若鹜吧。” “身体健康……你是在暗示我之前装残废骗婚么?”姜巧儿含着笑问她。 对这个话题,她似乎一点都不避讳。 苏致函眨了眨眼。不反驳。 “任何人都有资格说这种话,唯独你没有,因为我们差不多,彼此彼此。反正骗过他的人,又不止我一个,既然你能骗,凭什么我不能?”姜巧儿的眼睛往她身上一瞟,意味深长道:“说到底,多亏了你提醒我。青岩这个人吧,表面上无情,其实骨子里比谁都多情。看他对‘病中’的你那么好,我就想,如果我也‘病’了呢?果然,他竟然决定娶我。是不是很呆?” 苏致函抿着嘴,没有做声。 她没有办法去反驳姜巧儿的话,姜巧儿骗青岩,是因为她爱惨了他。 自己呢? 岂不是更卑劣? 所以,大家五十步笑百步,没什么可说了。 “你知不知道我这次找你来,到底有什么事?”姜巧儿将果汁慢条斯理地放回桌上,侧过身,看向苏致函。还是自自然然的语气,只是,停在苏致函的耳里,却多了一分危险的感觉。 柳史言说,不管怎么样,要让巧儿下台。 所以,姜家的家长应该不会干涉这件事。她和姜巧儿,谁亲谁疏,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到。 姜巧儿此刻对自己业已恨之入骨。 苏致函心思电转,却也难以想象她会做出什么事。如果只是单纯的报复,毁容,或者把自己打残……苏致函虽不是那种任人宰割的主,可此刻仓促被带来,似乎也没有抵抗的能力。 正想着,姜巧儿已经很直接地说道:“那次的事情,我很生气,真的很生气,可是我气的不是你,而是柳青岩。你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让柳青岩看看,他为之逃婚的女人,到底是何等人尽可妻。我要让他,成为真正的笑柄。好好地感受一下我当时的感受。” 苏致函蹙眉。 隐约间,她已经知道了姜巧儿要做什么。 “刚才的果汁好喝么? 剩下的果汁,你是希望自己喝呢,还是我找人灌进去?”姜巧儿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望向苏致函。 苏致函笔直地望向她,神色并未慌张。 她猜到了。 果汁里,大概是下了药吧,不过,正如姜巧儿所说的那样,这里是她的地盘,自己喝与不喝,都没有区别。她总有法子给自己灌进去。 “这么好喝的东西,何必需要灌?”苏致函已经端起杯子,同样,轻松之极地回答。 姜巧儿眉梢微挑。 在明知道她的意图后,苏致函的冷静,显然让她吃惊。 或者说,这个女人,原本就是个……荡-妇? 她根本不在乎到底有多少男人碰自己。 柳青岩,宇文欣,杜海川,还有那两年在宇文家,据说她和宇文玉也走得很近,算来,也已经有很多男人了。 青岩怎么会喜欢这种人? “你放心,都是女人,我也不会让你吃亏,那些男人都很温柔很能干,你会喜欢的。”姜巧儿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原本一直站在不远处的两名保镖,也随着姜巧儿起身的动作,朝这边走了来。 苏致函将那杯果汁喝完,但并没有完全失去神智,她很清楚,里面下的药并不是迷魂药,姜巧儿既然是拍出来给别人看,如果视频里的自己晕晕沉沉,死人一样,便没有她想达到的效果。 所以,果汁里下的东西,大概是类似于春-药的兴奋剂吧。 虽然情况已经很糟,不过,苏致函还是稍许庆幸。最起码,这个药性是可以用意志力控制的。此时除了还不可察的燥热外,她的思维很清晰。 “姜小姐留步,能听我说几句话吗?”见姜巧儿要走,苏致函也起身叫住了她。 姜巧儿回眸望向她,饶有兴致,“你不会真的幼稚到,只要你求我,我会放过你吧?从你在婚礼上当众侮辱我开始,你就该知道这个结局。老实说,这个待遇还算公平,不是吗?” 她让她丢尽了颜面,现在,她反过来让苏致函丢一次脸。 简直就是再公平不过的代价了。 第283章 正合我意 “我没打算求你,我也很理解你此时的决定。”苏致函淡淡道:“我甚至支持姜小姐以牙还牙,直接在柳青岩的面前来一场现场直播。” “你想让柳青岩来救你?”姜巧儿不是傻子,她当然明白这样做有什么风险。 “怎么,你不敢啊?还是,你怕青岩受刺激后,会为了我,和你翻脸?”苏致函的语气却越发挑衅了起来,一脸胜利者的味道。 姜巧儿的手倏地握紧。 “有什么不敢的,正合我意。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来不及得及救你。”姜巧儿丢下这句话,人已拂袖而去。 苏致函却没有一点松气的感觉。 她现在在别人的控制下,这里都是姜家的人,是没有办法将消息传出去的,如果姜巧儿真的愿意给柳青岩来一场“现场直播”,也许,还会在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之前,有一线机会。 青岩现在就算多讨厌自己,多不想见到自己,可是,苏致函知道,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事发生在她的身上。她就是知道。 还有……阿欣。 阿欣此时一定很着急,他才刚回来,京城也不是澳门,就算阿欣想找自己,也无从下手。万一他知道自己出了事。以他的性格,是一定会自责的。 该怎么办? 苏致函一筹莫展,那两名保镖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神色悱恻地看了苏致函一眼,然后伸臂一引,“苏小姐,请吧。” 苏致函咬了咬唇,她的指尖都开始灼灼地热了起来。 心中仍然在努力告诉自己冷静。一定要先冷静。 她曾那么多次经历过绝境,所以,不到最后的最后,苏致函始终相信,事情总会有转机。就像……阿欣归来一样。 柳青岩在姜家的发言,很快就传了出去,虽然大家不知道具体是哪几句话,但是,柳青岩悔婚的态度,已经被柳青岩自己默认了。 那场被打断的婚礼,将永远不会再继续。 姜巧儿被甩了。 其实柳青岩是希望让自己成为被甩的那一方,再怎么说,女孩子的面子比较重要,可是,那次逃婚的事情闹得太大,想掩饰也掩饰不了。 回到家,自然被柳母一阵埋怨。 为了苏致函那样的坏女人,白白地丢了一个好媳妇,怎么想都不值当。 至于姜巧儿的腿疾,倒是被大家有意无意地忽视掉了。 有时候,活着不用弄得那么明白。 柳青岩并不解释什么,对于关于苏致函的话题,也从不参与。 好在,母亲也没有紧抓着这件事不放,且不论儿子的婚事,女儿的婚姻也成了一团糟。那天的直播,因为距离很远的原因,并没有拍到杜海川。 事后,柳家也封了消息,不准任何一个人提到杜海川的名字。 一直到现在,都还有人在纷纷猜测,那天晚上与苏致函神秘出海的男人是谁。 而这个男人的身份,将永远成为悬案,就像这世上的其他悬案一样。 可是别人不知道,并不代表柳家的人不追究。 他伤害青萍不在先,和别的女人私逃在后,且不论那个无辜的孩子,便是单单这两项,也足够将他大卸八块了。 可是柳史言没有动他。他把决策权交给了自己的女儿。 杜海川现在还被软禁在病房里,等着柳青萍发话。 等候发落的日子显然是难熬的,听负责看管杜海川的警卫说,姑爷成天睡不着觉,总是噩梦惊醒,醒了后,还常说胡话。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吓疯了。 柳青岩闻言去看了一次,杜海川确实有点呆呆傻傻的感觉,坐在椅子上,面朝着窗户,窗户的窗帘还是拉上的,嘴巴里嘀嘀咕咕,又是惊怕又是愤怒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可惜,柳青岩似乎并没有半点怜悯之心,他转身离开了。 …… …… …… 青萍的情况也稳定了下来,医生说,她接受了很专业的急救,所以没留下什么后遗症,现在主要是情绪不稳,显然还没有从背叛与失子的双重打击里回神。 柳青岩从姜家回来后,便重新回到青萍这里。 妹妹此时这样的情况,他真的没办法走开。 柳母煲了鸡汤,端进去给青萍喝,小产也需要好好补身子才是,可是满满一碗端进去,又满满一碗端了出来,在楼梯口看见杵着栏杆边发呆的柳青岩,她嗔怪道:“你总站在外面干什么,进去劝一劝你妹妹,让她想开点、海川不争气,咱就不要他了。趁早让他们把离婚手续办了。” 这一次,似乎根本没有人为杜海川说话。 所有人都认为他罪有应得。 只是柳青萍迟迟不肯开口,是离是分,是打是骂,也不给个准话,只是气鼓鼓地耗着。 听了母亲的话,柳青岩也觉得,自己有必要和妹妹谈一谈了。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总得想办法去面对,一味地逃避,是一点意义都没有的。他们不能一直软禁着杜海川,时间久了,对外界也不好交代。 将母亲手中的鸡汤端了过来,柳青岩走到青萍的房门前,敲了敲。 “是哥。” 半天,屋里才传来柳青萍闷闷的声音,“进来吧。” 因为哥维护苏致函的关系,柳青萍这两天是连他都讨厌上了。 苏致函明明就是哥故意放走的! 柳青萍不是傻子,她很明白柳青岩的用意。 可是长兄如父,这些年来,柳青萍还是真心敬爱这个兄长,恼归恼,却也没闹。 柳青岩推门走了进去,他将鸡汤送到柳青萍的面前,用勺子舀起一些,“喝点吧,你现在拿自己的身体出气,吃亏的只是你自己。” 柳青萍嘟着嘴望向他,本来想再说几句苏致函的坏话,可是见哥哥神色憔悴,眼底下全是浓浓的黑眼圈,便知道,这几天柳青岩的日子也不好过。 她将话又憋了回去。 但是,仍然不喝汤。 柳青岩也不继续劝,他把碗放下,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窗前,转身背对着柳青萍,“杜海川的事情,你能听一听我的建议吗?” “嗯。”柳青萍轻轻地应了声。 第284章 好好地弥补你 “这件事的最终决定权在你,所以,哥要问你一句话,你到底还喜不喜欢这个男人。如果你还喜欢他,甚至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哥不会笑你,更不会给你压力。你很清楚,她……苏致函并不是真的爱杜海川,他也不过是一个棋子而已。男人都有犯浑的时候,只是他犯得更离谱。可是,你也不能用一件事,断定他就是不可救药的人。如果他也下了决心以后好好地弥补你。我想,爸妈也会理解的。” 柳青萍只是低着头,不做声。 柳青岩回头看了她一眼,继续道:“如果你对他已经死心,觉得这个人的所作所为让你心寒,那么,就离婚。马上离婚。连惩罚都不要去想,这些事情,哥会帮你办妥。你和妈出国散几天心,等你回来,又是一个重新的开始。说吧,你要走那条路?” “……我能再想想吗?”柳青萍的态度已经彻底软了下来,她垂着头,低低地问。 柳青岩“嗯”了声,很体贴地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他又交代了一句,“把鸡汤喝了,无论你做哪个决定,都需要把身体养好。还有,做决定时,不需要考虑外人是怎么看待的,问问自己的心。” “哥。”柳青萍突然开口。 “嗯?”柳青岩的一只手扶着门楣,神情是温和的。 “那你呢?你只会说我,那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柳青萍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哥哥打断。 “我已经和巧儿说清楚了。不会再有婚礼。”他平静地说,然后微微一笑,“好好休息。哥明天再来问你答案。如果你想见见杜海川,告诉外面的警卫,他们会带你去见他。” 门轻轻地掩上了。 房间里的柳青萍一脸茫然。 婚礼已经过去两天了,苏致函却一直没有消息。 和巧儿将话说清楚后,姜家那边也一直没有任何态度。 那场被打断的婚礼,虽然一度闹得人尽皆知,但是,姜柳两家的威慑力还是存在的,并没有被大肆报道,只是当初盛传了一阵,很快便被打压了下去。 京城一片宁静。 便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而那个人,却始终不见踪影。 柳青岩渐渐开始担心起来,如果景之图找不到苏致函,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被什么人给藏起来了? 又或者,遇到了什么意外? 他又开始自责,那天晚上,即便他有他的顾忌,也不该那样将她赶走。那时的她全身湿漉漉的,又一无所有,被丢在冷得成冰的深夜街头。什么都可能发生。 柳青岩心中一急,给景之图的压力也就越来越大,景之图也觉得奇怪,并没有苏致函入住旅馆的消息,也没有出境的记录,在入住的宾客名单里,也没有任何与她有紧密联系的人。她在京城风光一时,却从无盟友。 在这事之后,只怕也不会有人愿意收留她。 会在哪里呢? 也许,唯一的解释,是被人带走了。譬如,姜家的人。 他最近也在调查姜家,姜将军和柳史言走得很近,关系已经明确,只是,涉及到什么程度,还未可知。巧儿他们家是正经商人,财务做得无懈可击,没什么把柄可以抓,也不知道有没有卷入其中。——不过,姜家是有足够的理由报复苏致函的。也许应该找人去盯一盯。 安排的人已经在姜家前面布点了。 第一天,没发现什么异常,第二天,柳青岩进去了。 到了第三天,景之图接到电话,负责蹲点的人说:“看见苏小姐了。刚从出租车上下来,已经走了进去?” 苏致函竟然自己坐出租车来找姜巧儿? 景之图的第一反应,便是给柳青岩打电话,可是话筒拿起来,又放了下去。 一遇到这个女人,柳青岩的判断便会失误,所以,这一次,他是不是应该自己先弄清楚,再去告诉柳青岩。 主意打定,景之图直接吩咐自己的人先退下。 他亲自去拜会一下姜家好了。 彼时,苏致函正在运动场上,看着姜巧儿打网球。 那杯果汁,也刚刚摆上了桌子。 景之图的到访,显然让姜巧儿很是吃惊。景之图对姜巧儿虽然一直友善,但并不怎么亲密,事实上,他对她甚至一直维持着若有如无的距离。 现在,柳青岩已经悔婚了,他作为柳青岩的好友,何必还要来? 然而吃惊归吃惊,姜巧儿还是见了景之图。 苏致函已经被带到后面了。 景之图在客厅等了一小会,便见到了刚刚换下运动服的姜巧儿,她穿着松垮的粗毛线家居衣,愈显得身形娇小,素颜很淡,清丽柔弱的感觉,只是走下来时,她活动无碍的步伐,还是让景之图微觉别扭。 他已经知道姜巧儿之前是伪装的,但是看着这个时候的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景先生。”待走到景之图的面前,姜巧儿轻声打了招呼,端正地坐定,“景先生是专程来看我的吗?” “来看你,也是来看苏小姐。我听说苏小姐方才来过,如果方便,能不能请她也出来一下?”景之图也不兜圈子,他直接要求道。 “苏小姐方才是来过,可是,现在已经走了。”姜巧儿神色如常道:“我告诉她,青岩已经不要我了,我对她没有任何威胁了,她就直接走了,我想,她也许去找青岩了,不如你去问问青岩?” 景之图蹙眉。 他并没有收到苏致函从姜家离开的消息。 苏致函应该还在屋里面。 可是,姜巧儿为什么要掩饰? “你不信我?”见景之图犹豫,姜巧儿眉毛轻挑,有点受伤地望向他。 景之图并不回答,也没有任何表现,证明自己信,还是不信。 第285章 他会娶我 “你当然不信我,你们都不信我,你们觉得,我能假装腿残,就是一个满口胡言的坏女人。可是那个时候,青岩每天都来,他天天陪着我,我不敢说自己已经好了,我怕自己好了,他就再也不出现了。想留在一个人身边,这有错吗?喜欢一个人有错吗?我没想到他会娶我,我没想到去骗婚……”姜巧儿的神色慢慢地凄婉了起来,到最后,几乎要哭了似的。 “姜小姐……”景之图有点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姜巧儿就这样将腿的事情给认了下来,他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指责她。 “你说的对,苏致函确实来过,她来是示威的。她说她根本就没有爱过青岩,就是玩他呢,我不服气,我说她这样的女人,除了青岩外也不会有人喜欢了。她嘲笑我,说会证明给我看。她到底有多受欢迎。说完,她就走了。就在刚刚,从后门走的,无论你信不信,这就是事实。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要为了她那样欺负我?”姜巧儿说得激愤,但更多的是委屈,她说完后,便站起来,疾步往楼上走去。在转身时,景之图甚至已经看见了她眼角的泪痕。 难道,果然是他疏忽了。 也在此时,手下的电话打了进来,景之图望着姜巧儿的背影,将电话接起,“什么事?” “看见苏小姐从后门离开了,要不要拦住她?” 景之图离开站了起来。 姜巧儿竟然没有撒谎?苏致函果然离开了?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楼上一眼,不禁摇头,这年头,女人比S更复杂。 “跟踪她。”下了一个命令,景之图拨通了柳青岩的电话。 他对柳青岩道:“找到苏致函了。” 姜巧儿既已离去,他现在也急着找到苏致函,所以,景之图也没有继续逗留。 佣人将景之图送出门去。 姜巧儿则站在房间的窗前,目送着景之图的离去,唇角则渐渐地勾了上去。 正愁怎么向柳青岩透露消息呢,居然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运气似乎不错呢。 …… …… …… …… 苏致函确实被带了出去,至于从后门走出去的那个人,不过是伪装成苏致函的模样而已。姜巧儿很明白,苏致函来姜家的事情不可能被隐藏住,根据那辆车也能查得这个目的地。 所以,不如将事情做光明一点,苏致函是“自愿”来的,“自愿”离开的。 等假的苏致函一上车,真正的苏致函也去了那个地方。 她没有反抗的余地。 柳青岩那边虽可指望,但希望渺茫,到头来,还要靠自救。 苏致函拼命地想着元宝,想着任何能让自己转移注意力的人或事,努力让自己的神智保持着清醒,她被押送到一间四合院模样的会所,从后门进去的。 房间里,果然如姜巧儿所说,有很多人等着她。四个陌生的男人,其中两个大概是非洲人吧,苏致函不知道,他们倒没有直接动她,甚至还客客气气地与她自我介绍,就像新朋友一般。这让苏致函很困惑,她索性坐在床边,不动,也不说话。门是紧锁着,那几个男人自己在旁边说着话,好整以暇的样子,偶尔用眼角看苏致函的反应。 那个脸色通红的漂亮女人,似乎还在拼命地忍着药效。意志力不错啊。 可是,能忍到什么时候呢? 雇主之前明文规定,一定要由女方主动。所以,他们还不能妄动。 房间的屏幕里,付费节目已经开演了…… 柳青岩已经接到了景之图的电话,说:找到苏致函的下落了。 是一间会所的名字。 跟踪苏致函的人,看着她走进了会所,便再也没有出来。这间会所的地理位置甚为隐秘,不过,在圈子里却是很出名的,出名的原因,也是因为隐秘,隐秘得可以做任何事情。 柳青岩便和朋友来过几次,有时候,也有几个名声赫赫的女伴。 苏致函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他没有多想,而是直接赶了过去。景之图在门口等他。 等柳青岩到会所门口,已是二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他直接闯进了大门。 会所的人认识柳青岩,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将他拦了拦,只说没有房间了,客满了。至于房间里的客人都是谁,会所的规矩,是绝对不外泄的。 双方僵在了那里。 …… …… …… …… 宇文欣直接看过摄像头,只抬头瞄了一眼,他说:“不是她。” 从姜家出来的那个人,明显是假的。 说不上什么原因,他就是能一眼认出来。 可是,为什么姜巧儿会殚精竭虑地送一个假的出来?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致函仍然留在姜家,她被软禁了。 第二种,是鱼目混珠,虚虚实实的栽赃嫁祸。 宇文欣还不能确定,可是,他很清楚,无论是哪一种,他的时间都不多。 “宇文公子,现在怎么做?”他们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将可疑的地方监控起来了,无论这个苏致函到底是真是假,这是他们发现的第一条线索。 “……去会所。”宇文欣的手有点发冷,但还是做了一个决定。 倘若是软禁,可能致函还是安全的。 可如果是第二个可能,栽赃嫁祸,那么,她现在的处境只怕不妙。 他必须去看看。 “那关于姜家那边的部署……” “照旧。” 他很利落地交代了两字,然后,赶往了会所的方向。 尹伊一再交代,他不能公然露面,不然,可能会直接影响元宝的安危。宇文欣知道分寸,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去逆尹伊的意。 所以,必须先乔装,可是时间紧急,没有时间做假体,至于单纯的服饰换装更不可能,大概只能用最简单的办法了…… 最简单,也是最不会引起人注意的办法…… …… …… …… …… 今天的会所似乎很热闹。 刚刚才了那位正在风头上的柳青岩,紧接着,听到又有人进门的声音,前台小姐抬起头,顿时有种眼睛没秒到的感觉。 真的,很少见到这样漂亮的女孩。 第286章 很是优雅清贵 其实,也不是那种天仙国色,毕竟,在这样的高级会所里,漂亮的女人,环肥燕瘦的,不知道有多少呢,可是,偏偏眼前的这位,说不出哪里美,但就让人移不开眼。 浅淡的妆容,眼神淡淡的,仿佛凝着冰魄似的,很是优雅清贵,只是脸颊有一道没有用粉底遮住的淡疤,让人忍不住多留意了几眼。身材很高,很简单的长发,黑色的大衣,不算瘦削,但并不觉得魁梧,只觉得…… 觉得…… 前台小姐想了半天,才想到一个最适中的词。 天使。 传说中,西方的天使都是性别模糊的美人,如果他们滴落人间,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不好意思,我找人。可以进去吗?”美人的声音也带着中性的磁感,让人忍不住想去凝听。 “对不起,我们这里不能随便进去的,你只能先预约,或者,有贵宾卡。”前台小姐虽然被魅-惑,但还是努力想公事公办。心里还在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个人如果进演艺圈,只怕会大红大紫吧。 单单被她这样看着,便有点想弃械投降了。 “是么?”美人似乎很为难,他的手指轻轻地曲了起来,眼眸微垂,冰色的眼神蓦然变得深邃起来,还是疏离清贵的,但同样有着薄淡的冷酷,“那真的,抱歉。” 她莫名其妙地道了歉。 前台小姐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的腰侧突然一软,一个人不知道何时绕到了她的身后,用电击棒抵到了她的腰侧。 想来,接下来的几天,她都要好好地躺在床上了。 也许躺在床上时,还会想,之前看见的美人,到底是不是一个幻象。 …… …… …… …… 他没有再多看那个发花痴的前台小姐一眼,在前台小姐到底时,他抬起头,冷冷地看了一眼头顶的摄像头。这个时候,摄像头应该被什么干扰了,保安室的屏幕里一片雪花。 后面的人跟了两个过来,美人继续往前走。 在第一个拐角的时候,他的肩膀擦到了一个人,他稍微往右边侧了侧,对方则往左边让开,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可是走开几步后,与他相撞的人转过身来,略显困惑地朝美人这边看了一眼。 为什么觉得,刚才那个女人,有点面熟的感觉。 景之图想着,又兀自摇了摇头,否定道:“应该没有见过吧,这么漂亮的女人,若是见过,一定会有印象才对。” 说起来,柳青岩进去也有十分钟了。 难道还没有找到苏致函吗? ~柳青岩与前台小姐的僵持,自然没有将柳少挡在外面。他若是连个会所都进不去,那就白在京城里混了。 两通电话后,前台小姐接到了总经理的指示,不管柳少要干什么,都要由着他。 他直接走了进来,在通往后方的走廊时,柳青岩停住了脚步,也不知出于什么样的考虑,他没有让景之图与自己一道进去,而是让景之图在门口等自己一会。 景之图明白柳青岩的用意。 会来这里的人,肯定不会进行什么特别健康向上的活动。柳青岩是担心……他显然不希望,苏致函有任何不堪的事情,被别人看见。 到了这个时候,他却还在试图护着她。 景之图没有坚持。他留在了外面。 柳青岩一路向前。 走廊过去,有许多许多的房间,可是,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作用,他笔直朝最里面的房间走去。有时候,感觉是一件很奇怪很奇怪的事情,直觉来得那么强烈,好像门已经打开,他已将看见了屋里的那个女子。 他知道,苏致函就在里面。 可是,真正走近了,他却开始不安了起来。 这一次,她又想做什么? 即便在他那样开诚布公了之后,她还是不肯罢手吗? 又一场算计,还是身不由己? 多想无益,他只想眼见为实,在最后一扇门前,柳青岩停住了脚步,他已经听到了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很重很重的呼吸声,似乎是……喘-息? 他皱起眉,几乎想也不想,直接抬脚便将房门踹开。 然后,他看见了苏致函。 近乎全果的苏致函,脸色绯红,眼睛如噙着一汪泉水一样,润泽得发亮,她半躺在床上,神色因为迷惘,妖娆得如一只海妖。 在她的身边,是四个男人,很健壮的肌肉,几乎堪比健美先生的体型,有两人蹲在她的脚边,正伸出手,仿佛捧着珍宝一点,另外两名则趴在苏致函的身侧,抚摸着她的脖子,肩膀。 在他们的面前,几乎占了一整面墙的投影屏幕上,是无数的感觉,如翻涌的鱼肚。 房间灯光昏暗,几只熏香的蜡烛,散发着撩人的气息。 柳青岩的胸口急剧地起伏着。 屋里的人也听到了动静,他们抬起头,用被情氤氲过的眼神,淡淡地看向他,可是,却又像看无物一样,一眼后,又低下头,继续专注眼前这具越发美艳的胴-体。 同时看向他的,还是……苏致函。 她下意识地推开了右边正试图将手往下挪的男人,可是身体软绵绵的,完全使不上劲来,结果,这个动作,反而变得出奇慢,出奇柔软,反而像慵懒至极时的一般。 柳青岩的火腾得窜了起来。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多余的动作,他直接伸手拔出了手枪,然后,指着面前的男人。 “滚,出,去。” 三个字,咬牙切齿。 在他没有改变主意,将扳机扣动时,最后,统统从他的视线里滚开! 那四个人一愣,不过,枪是真枪,黑森森的枪口,仿佛死神的召唤。他们对望了一眼,然后拎起裤子,赶紧跑了。 他们只是公关公司收钱办事的,既不知道雇主是谁,也犯不着为这种事丢了性命啊。 等他们离开后,房间里,很快只剩下柳青岩和苏致函两个人。 可是,他端着的枪,并没有放下去。 第287章 仍然红得醉人 床上的苏致函坐了起来,一点一点地往后挪去,每挪一步,原本就不能蔽体的衣衫便露出更多的光,她的脸仍然红得醉人,眼神蒙蒙的,是让人深陷的泥潭。 他真的,真的,想开枪打死她。 此时,此刻。 不需要任何原因。 干脆死在一起算了,也好过此时的愤怒,心疼,心动,不能克制,无法拒绝。 在这一刻,柳青岩同样承认,承认自己的幼稚和无力。 “……青岩。”她似乎刚刚认出他似的,声音如小动物般微弱无力,有着浓浓的鼻音,但在这样的环境下,却性感得一塌糊涂。 他往前走了几步,将枪口抵在她的太阳穴上,声音同样嘶哑着,“你为什么总要这样逼我?” 苏致函仰起头。 她的眼神如罂粟般魅惑而纯净。宛如迷途。 枪被丢到了一边。 仿佛一触即发的惊雷。 他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在压下的时候,握住了她的脸颊,然后,狠狠地亲了下去。 她的身上,全是被的男人留下的印记,柳青岩不想去考虑,刚才发生了什么。什么都不需要知道。他就是认了,栽了。 如果她真的是海妖,他就要当那个被海妖拖下深海的海底,海底固然冰冷可怕,却也比留在海岸上,独自徘徊要幸运得多。 苏致函先是一愣,很快便回应了他。她真的极少回应得如此迅速而疯狂,他吻着她的时候,她的热度几乎能将他灼烧起来,双臂亦如海藻一般,缠着他的脖颈,腰被箍住,她微微抬着上身,手指划过的地方,像被地狱的火焰撩过。 柳青岩知道这样不对。 他知道苏致函此时的情况不对。 在进门的时候,就知道不对。 这是趁火打劫。 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了所有的愤怒,嫉妒,失望,心痛,还是……感觉。 那深层的,被压抑了很久,想好好地呵护她,却总是不得愿的,在此时燎原,不可收拾。 所以,就这样吧。 为什么不能,就这样发展下去呢? 他喜欢她,他非她不可了。 “青岩……”好在,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仍然是认得他的,也许她的神智还不是很清楚,可是,至少,此时她叫着的名字,是自己。 柳青岩低下头,重新吻住他。 这一个名字就好。 他不希望再从她口中听到第二个人的名字。 这一次,让他自欺欺人一次。 房间的热度在持续升温…… …… …… …… 他继续往前走,途中也遇见了一些其他的人,所有人都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他只做没看见,或者说,根本就没有留意别人的反应。 即便扮作了女装,于他,同样可以安之若素。并没有什么不自在的感觉。 有时候,从容,是一种融入骨血的东西。仿佛自成一个世界。 他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与外界无碍。 如果一开始,他还不够确定苏致函的下落,那么,在走进门的时候,宇文欣终于能够确定,致函应该就在这里。他能感觉得到。 方才擦身而过的那个人,虽然没有认出他来,可是,宇文欣却已经认出了对方。 景之图。 柳青岩的好友。 他在婚礼上见过他,况且,在知道致函被柳青岩带走后,宇文欣便做过了调查。调查过关于柳青岩的一切情况。 他并不是无备而来。 如果景之图在这里,便证明,柳青岩也在这里。 柳家刚刚出事,姜家的风波未平,能让柳青岩来这个地方的唯一理由,便是致函了。 果然是一场栽赃嫁祸吧。 不知道柳青岩是圈套的参与者,还是被害者? 他没有时间去分析这些情况,此时他每耽搁一分钟,可能就会置致函于危险多一分钟。 他径直往里面走去。 在走廊中途,四个衣衫不整的男人狼狈地跑过,只穿着一条裤子,其中两个还在用大家不太熟悉的语言说着什么。 不是汉语,不是英语,是非洲那边一个小国的语言。 宇文欣略微偏过头,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们一眼。 他以前学过一段时间,宇文家的教育,语言本是重中之重。但因为太偏门,所以并不怎么擅长,依稀间,能通过嘴型辨出零碎的单词。 “……那女人……骚起来……还真不错……进来的男人……是疯子……会开枪吗……是不是她口口声声……喊着的……什么“青燕”……” 青燕…… 外国人原本就咬不准音调。 应该,是青岩吧。 那个女人,是致函吗? 宇文欣觉得自己应该是要担心的,可是不知为什么,心却渐渐地沉了下去,一直一直往下沉,几乎要沉到了最底端,他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扇门前,门是虚掩的,甚至没有合上。 锁似乎是被人踹开了,所以露出了一般铁片,似乎,坏了。 他的手放在门上,缓缓地,缓缓地,将门推开。 一张很大很大的床。 床上,有两个人。 女人的头偏过来,透过男人健硕均匀的肩背,视线有点迷茫地扫过了他此时站立的地方。却并未看见他。 宇文欣看见了那张脸。 美丽的,明艳的,深入骨血的脸。 他的…… 致函。 宇文欣站住,他的手扶着门框,指甲抠紧,却没有马上出声。 男人似乎察觉到后面的动静,也朝这边转了过来,宇文欣看见了那个人是谁,或者说,在他转头之前,他便已经猜到了那个人是谁。 柳青岩。 除了柳青岩,还能是谁呢。 因为有人来,柳青岩将床上的薄毯倏地拉了上来,裹住了苏致函的身体,他也坐了起来,面向着房门的方向,“你是?” 第288章 嘲笑或者轻蔑 陌生的女人。 美则美矣,也甚为眼熟,但是一时间,脑子里是空白的:似乎以前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如此容貌的男人倒是见过。 柳青岩如电光石火地想起一个人,他顿觉不可思议地抬起头,再次凝视着那个人的脸,“宇文欣?” 固然是女装,但是那样的容色,那样的眼睛,除了宇文欣,还能是谁?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柳青岩可以在此时面对所有的人,哪怕柳史言亲自站在他的面前,他都会维护苏致函到底,他可以对全世界的人说,他要这个女人了。他可以不在乎他们的想法,偏见,嘲笑或者轻蔑。 可是,唯独面对宇文欣。 柳青岩突觉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立场去争取苏致函。 在此时此刻,在致函与宇文欣之前,甚至对元宝而言,自己是不是,已经是个多余的人了?他回来了,他柳青岩便什么都不是了。 …… …… …… 宇文欣没有反驳,此时的沉默,便是默认。 他甚至没有多看柳青岩一眼。 就这样大步地走了进来,弯下腰,将已经裹着薄毯的苏致函打横抱起,苏致函的神色也惶然得很,她显然已经理解不了此时的状况了,宇文欣抱着她的时候,透过毯子,也能感受到她身上的热度。这个热度烫到了他。 他的心脏一阵收缩。 “来,我们回家。” 他在苏致函的耳边轻轻地耳语着,手臂却极有力地收紧。宇文欣甚至没有再去看柳青岩一眼,在整个过程中,他仿佛没有见到柳青岩一般。他就这样走了出去。抱着苏致函,一道走了出去。 虽然步履有点蹒跚,但是很稳很从容,让人觉得,可以放心地去倚靠。 柳青岩目送着他们离开,他想动,但是脚被钉在那里,就好像平白无故地被人打了一拳,心里却没有气恼,只有深入骨髓的无力。 无力,并不是因为自己做不到,是即便能做到,也知道,他不能去做。因为两年前,他就放弃了参赛的资格。而胜者已经归来。 躺在宇文欣怀里的苏致函是温顺的,温顺而乖巧,只是身体不停地发着颤,明明热得吓人,却又觉得她很冷,冷到彻骨。宇文欣低下头,用额头轻轻地触了一下她,然后转身对身后的人道,“镇定剂。” 他已经猜到,致函此时是什么情况了。 又怎么忍心看着她继续这样身不由己下去。 ……说到底,还是被姜家的人陷害了吧,看柳青岩的样子,似乎也是在圈套之中,并未参与。 致函只是被下了药。 宇文欣这样告诉自己。 他也只能这样告诉自己。她叫的那声“青岩”,只不过是求助的下意识反应,什么意义都没有。 即便有意义,他也只当没有。 就这样吧。 镇定剂终于拿来了,他在她耳边轻轻地“嘘”了一声,温沉的音调,让她的颤抖不再如此剧烈,针头也在此时刺入了她的皮肤。 苏致函终于安静了下来,仍然裹在薄毯里,身体倚着宇文欣,在后车座上睡熟了过去,她睡着的样子很安静,像一安眠的孩子,就如那已经过去的两夜,他日日看着的模样。 宇文欣的表情变得异常柔和,他低下头,鼻尖碰着她的脸颊。 前面的司机,“宇文先生,现在回去吗?” “不着急。”宇文欣等了一会,道:“叫几个人进去查一查,那个房间到底有没有古怪?” 那些人处心积虑地给致函下药,当然不是这样就算了的。 如果他没有猜错,应该会有录像吧。 底下的人听命,很快重新进了房间。 柳青岩显然已经离开了。 房间却是被翻找后的样子,显然,宇文欣想到的,柳青岩已经想到了。 地上有一台被拆开的隐形摄像头。 柳青岩已经将它拆了,想必,里面的记忆卡也被他拿走了吧。 下面的人很快将这个情况告诉了宇文欣。 宇文欣坐在车内,他的手仍然抚着苏致函的额头,神色如常,只是眸色微微地凉了下去,异常冷静,也异常冰寒。 “既然柳青岩能想到,那边的人,也一定还有第二手准备。现在没有时间去查他们的第二手准备了。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全毁了吧。” 见过致函那个模样的人,对这件事知晓的人,哪怕只是无意间看见的人,他都统统不能放过。 他说过要保护她。 那就要保护她不受一点点伤,不受一点点委屈。 “宇文先生的意思是?” “炸了。做成天然气管爆炸的样子,这个地方很深,他们不会细查。具体怎么做,你们既是跟着尹伊的人,应该不陌生吧。”宇文欣淡淡地吩咐完,然后转向司机,“先回酒店。” 这个地方,他一刻都不想再留。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会所便响起了刺耳的火警声,紧接着,便是爆炸声,还好人员因为火警的原因,疏散得差不多了,所以没有太大的人员伤亡。 只是会所里所有的设施,所有的记录,无论是看得见的,还是看不见的,统统都被烧成了灰烬。里面,还有四名男子,据说是在爆炸前提前被人打晕了,所以火警响起时,没能逃出去。 可是打晕那些人的,却不是宇文欣留下的人。 …… …… 马路上,负责开车的景之图稍许担心地看了看柳青岩。看着那群人将苏致函抱出来的时候,景之图才算终于认出宇文欣来,他第一反应,便是去看看柳青岩。进了屋,却发现柳青岩衣衫不整,正在满屋地找东西,最后找到了摄像头。 将摄像头踩碎后,他又很快走了出去,回来时,脸上带着淤青,不知道和什么人打了一架。 不过,看样子,应该是柳青岩赢了。 他一直没有开口问柳青岩,苏致函怎么了。 宇文欣回来了。 虽然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可是,对青岩来说,有些事,已是定局。 他何必还要多嘴,让他更加伤神呢? 第289章 景之图的疑问 而柳青岩只是沉默,抿着嘴,一句话都不说,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他一点解释的意图都没有。 他们驾着车在路上信信地开了一阵,景之图终于打破沉静道:“这件事,你打算追究吗?” 到了现在,景之图不可能不知道,这事和姜巧儿脱不了关系,而且,她似乎根本没打算避嫌。 倘若追究,只怕也要牵出一些事情来。 柳青岩只是不说话,对景之图的疑问,并未回答。 景之图也不做声了,车又开了一阵,景之图还是把方向转向了柳家。 苏致函既然已经被凭空冒出来的宇文欣带走了,不管宇文欣是怎么从S里脱身的,她此刻应该是安全的。 反而是青萍那边,事情还没有落实,不能轻忽。 待车停在柳家大院的门外时,会所的天然气管泄露引起爆炸的消息便传了来。 柳青岩一愣,随即了然。 宇文欣,大概,是真的回来了。 ——那个曾经稳坐宇文家继承人位置长达二十多年的人,毕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 …… …… …… 进了家门,柳母给景之图奉上茶,又埋怨了几句自己的儿子。妹妹的情况这么不好,还成天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景之图也不好说什么,这件事说到底,是他的疏忽。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虽然怀疑姜家,但骨子里,对巧儿,似乎还是不愿将她往坏处想。 事实证明,女人真的很看不懂。 还好他没有招惹上其中的任何一个。倒是柳青岩,一下子招惹了两个看不懂的女人,果然难消美人恩。 柳青岩则任由自己的好友代替自己去领受家长的聒噪,他则上楼去,本来想去看柳青萍。柳母闻声,抬起头道:“你妹妹不在家,她说,想去亲眼看看杜海川。哎,其实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好说的?直接离婚不就好了。” 柳青岩“嗯”了一声。 不管两个人是合是散,到底做了两年的夫妻,选择面对,总比一味地逃避要好很多。 就不知道见面之后,会是什么结果? 楼下。景之图还在被柳母聒噪着,他是一个懂礼的人,又一向与柳家走得近,待柳家的人,便和自己的家人一样,所以,不管柳母如何啰嗦,景之图都坐得笔笔直直,听得认认真真。 这样的忍耐力,柳青岩自愧不如。 他并没有打算去解救自己的好友,只是独自站在楼上,自个儿发着呆。 到最后,还是一通电话将景之图救出苦海。 铃声响起时,景之图决定,不管对方是谁,他都要请对方好好地吃一顿大餐。 简直是及时雨啊。 接起电话,却是底下负责查姜家的人。国安局的同僚。 景之图向柳母告了罪,压低声音,略微走开了一阵,“什么事?” 他在那边说了很长时间,待再回到大厅中央时,他抬起头,望向靠着栏杆的柳青岩,严肃道:“青岩,姜家出事了。” 澳门。 宇文家。 华玲的生产期已经越来越近了,大夫说,预产期可能就是下个月的事情。 莫小蚁和宇文释也已从夏威夷回来,宇文释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两人一起出去进行了一个几乎有大半月那么久的假期。这段时间,宇文释关掉了一切对外通讯,将事情彻彻底底地交给了宇文南。 从夏威夷回来的莫小蚁晒得很黑,但是神色间却比以前好很多,明朗开阔,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便好像随时都要跳脱起来似的。 明眼人都能看到,莫小蚁与宇文释的关系也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以前虽然也恩爱,但是,总觉得有一层距离似的,莫小蚁也有点故意老成的感觉。可是,这次回来后,她会不自觉地任性撒娇,虽然不似以前“懂事”,但更亲近人了。 也许是海水的润泽,也许……是在那天那晚,在全部是陌生人的篝火晚会上,他的成熟与风度,终于俘获了她的心。 只是具体细节,外人自然无法揣度。 宇文释也似乎对权力有了乏意,回来后,也不着急收回宇文南的权限,仍然让他代为管理宇文家的全部事宜,再加上华玲待产的事情,宇文南最近真的很忙很忙。 大概是真的太忙了,所以,即便有时候S的人会来找自己有事,他也抽不出空来。 大有一种过河拆桥的意思。 至于宇文玉,在苏致函离开后,他便离开了澳门,去外公外婆家里小住了几月,因为嫂子要生了,也是近日才回来。 宇文家的一切还是按部就班,那曾经离开的人,也渐渐被人遗忘在脑后了。 只有莫小蚁,从夏威夷回来后,便开始打听苏致函的消息。 京城虽远,但这个念头,最最灵通不过的,就是消息。 柳青岩与姜巧儿的婚礼,还有婚礼被苏致函破坏的事情,自然也一字不落地传到了她的耳里。 她真的猜不透,致函到底要干什么? 但如果那个柳青岩,真的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背负致函,莫小蚁第一个就不放过他。 莫小蚁已经知晓了婚礼上的事情,可是婚礼之后,再进一步的消息,却打探不到了。 苏致函似乎失踪了。 莫小蚁心急,可也不能急匆匆地杀到京城去。华玲生产在即,她虽然不是华玲真正的婆婆,但她是宇文家的女主人,无论如何都要陪在一侧的。 这次回来后,莫小蚁与宇文南同样很少见面,即便是见了,也只是寥寥地打几声招呼,并不多说什么,反而越来越生疏了。 只是这个下午在医院撞见,宇文南忽而叫住她,道:“小蚁。” 他一直没有用“阿姨”或者“小妈”的身份称呼她,只是,宇文释听见了几次,似乎也没什么意见。 莫小蚁原本就比宇文南的年纪小,况且,他娶莫小蚁,并没有打算让她去做一个大家庭的母亲。这反而束缚了她。 莫小蚁驻足,转头很平和地看着他。 没有怨憎,没有不甘,也没有留恋,就是平平静静的,反而觉得疏远得厉害。 也许,她是真的放下了吧。 知道有些事情,即便强求,也是无望的。 第290章 没什么区别 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 大家都好。 “你和爹地……还好吧?”宇文南似乎做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问了这样一句闲话。 其实,问与不问,似乎没什么区别。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莫小蚁与宇文释的关系一天好过一天,现在几乎称得上恩爱了。宇文释对莫小蚁的宠爱,也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据说昨天还花重金拍下一副玉石镯子,只不过是在拍卖会上,莫小蚁一句随口的:“那颜色真好看。” 莫小蚁微微一笑,手下意识地抚向自己的小腹,“很好。等小尘出世后,可能马上就要添一位小叔呢。” 宇文南怔了怔,随即脸色微变,“你?——” “是啊,我怀孕了。你要有弟弟了。”莫小蚁一字一句,望着宇文南的眼睛,道:“这样多好,虽然已经失去了那么多人,可是,总有新的生命要来临。你要好好待华玲,我真想早点抱小外孙。你和华玲的孩子……肯定是很漂亮的。” 宇文南没有回应,只是实现凝着莫小蚁的肚子上,好像要将她看穿一样,看穿她的话里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莫小蚁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她解释道:“司机还在外面等,晚上和释出去吃饭。二少爷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宇文南回答,莫小蚁已经转身,大步朝门口走去。 一直到走出医院大门,莫小蚁仍然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束一直停留在自己背上的目光。宇文南的目光。 她的身姿很笔挺,不曾回头,神色却越发沉静。 各人有各人的缘。 就像致函说的那样,何必要贪心? 回到车内,宇文释的电话也随之打到,那个她越来越依赖的声音在电话那头问:“回来了吧?华玲怎么样?” “很好,你就安心等着做爷爷吧。”莫小蚁笑。 “有什么好笑的,如果我做爷爷,你也只要勉为其难地做奶奶了。”宇文释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末了,又交代道:“晚上的饭局,别迟到了。” “嗯。” “对了,你说晚上有一个惊喜给我,是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莫小蚁故弄玄虚。 “就你卖关子,下次我也让你尝一尝被卖关子的滋味。”宇文释其实不乏幽默,只是幽默的时候,也是一本正经,四平八稳的感觉,反而让莫小蚁有点憋出内伤的感觉。 “知道了,大叔。”她笑着挂了电话。 手又下意识地按着自己的小腹。 释知道这个孩子,只怕也是开心的吧。 晚上还指不定怎么高兴呢? 其实,这样就好了。 一个宠爱自己的丈夫,一个即将诞生的孩子,一份马上就可以安稳静好的生活。 没什么可遗憾的。 宇文南目送着莫小蚁走远,转身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双手是攥上的,而且,扣得那么紧。 他还是上了楼,华玲正在看一些孕期的杂志,见宇文南来,自然是欢喜的,“小妈刚来过呢。”华玲雀跃道。 “我碰见她了。”宇文南的声音无所谓情绪,就只是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阿南。”华玲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表情,终究忍不住地,想多问一句,“你是不是还……” “我现在心里只有你和我们即将出世的儿子。你放心,我的儿子,我当然会给他最好的,也绝对不会再走爹地的老路,让你们受委屈。”宇文南打断她的话,低下头,在华玲的额头上吻了吻。“我出去接个电话,你先休息会。” 华玲笑得幸福,心满意足地望着走出病房的宇文南。 而宇文南的笑容,也在出病房的那一刻,顿时收敛。 他拿起正在振动不停的电话,语气阴沉,“什么事?” “上次我们提过会经过澳门的那批货,被华长官扣下了,莫先生想问问怎么回事?”对方的语气也不甚好。 “那你该找我岳父,找我干什么?”宇文南冷笑,“难不成你们在澳门出了任何事情,都要我来处理?我又不是你们的跑腿小弟?” “谁不知道华长官现在唯你这个女婿马首是瞻,宇文南,你该不会是想反抗组织吧?”那边也严厉了起来。 宇文南最近屡屡地推诿组织派遣的任何任务,甚至还时不时地拆台,不许那边是的势力插足到澳门来。 显然,已经严重地引起上层的不满了。 “反抗谈不上,只是我觉得,有些事,大家互惠互利,可以做做,但有些事情,你们也别欺人太甚。总想着摆布别人,可不能保证人人都那么听话。”宇文南说完,直接按断了电话。 华玲就要生产了,岳父现在时一心一意地对自己和他的外孙女。宇文家的大权也指日可待。 他没有什么需要忌惮的。 S的力量再大,触须再多,可是宇文家也不是泛泛之辈,如果真的要火拼,宇文南自认不会落于下风。 到时候,鹿死谁手,还未为可知呢。 对方没有再打电话过来,只是发来了一条短信。 “莫小蚁已经怀孕,你真的以为,宇文释还会把那个位置给你吗?” 短短的一行字,却让宇文南看了很久。 然后,手机被“啪”地摔在了地上。 …… …… …… …… “姜家出事了。”景之图抬头道。 柳青岩怔了怔,“什么事?” “听说在他们家里发生了命案,具体情况还不清楚,警方已经介入了,很多媒体也赶了过去。只怕掩不住。”景之图蹙眉道。 (泪奔,不是故意2K的,是上午有事耽误了,剩下的3K,下午两点前补全~) 姜家出了命案? 柳青岩也有点想不通了。他并不是说姜家的清白,事实上,他和景之图也暗暗地查了姜家许久,可是,出命案,还被闹得人尽皆知的事情,想必,那边还不至于如此不谨慎。 所以,这大概是突发事故了。 柳母听到这话,也是一愣,当然不好再留自己的儿子,她赶紧催着柳青岩过去看看。 景之图和柳青岩还没有回来多久呢,只得又出门。 多事之秋,大概就是这个情形了。 第291章 浑身是血的人 到了姜家,便发现那里的记者已经将宅子围得水泄不通,里面有警察在办公,铁门是合上的,将媒体全部挡在外面。景之图利用身份便利,让后门的警察放自己和柳青岩进去了。 一进门,便瞧见了躺着姜家院子里的那个浑身是血的人。法医已经在做一些基本的检测了,姜巧儿的家人也赶了回来,她和姜夫人正靠在墙边怯怯地看着,至于姜先生,则已被带到警局问话去了。 稍微打听了一下,据说这个人是为姜巧儿父亲工作的,从前是个会计,前段时间离职,不知怎么就死在了这里,照理说,这未必就和姜家有关系,可是,在那人的家里,查出来了一些奇怪的东西。几张被撕下来的账册,还有一段奇怪的留言:他们要害我,他们要灭口。 鉴于事情可疑,事情也被闹得很大,所以,必须彻查。 ……至于尸体,据说是由一个人通过匿名电话发现的。那人也同时通知了各大媒体,警察没来之前,媒体的人就来了,便是上面的人想低调行事,而今也低调不起来。 景之图将事情大概地了解了一通后,重新回到柳青岩的身侧,问:“你怎么看?” 柳青岩不置一词。 景之图抬起头,朝姜巧儿那边看了一眼。姜巧儿似乎吓坏了,正抱着妈妈的胳膊,人蜷着,似乎对这边,看都不敢看这边。 那副模样,真的很难想象,苏致函被设计的事情,是她干的。 景之图正觉纠结,电话再次响起,这一次,是说会所的事情。 “那个会所爆炸了,烧死了四个人。”景之图把电话挂了后,神色更是凝重。 这两件事,到底是有联系,还是没有联系? 会所爆炸,真的是天然气泄露的原因吗? 柳青岩也是一惊。 他依稀能猜到什么,可是,还不能确定。 姜家一整天都在纷纷扰扰的,柳青岩没有久留,却,也没有过去对姜巧儿宽慰一两句。 只是两人视线相对时,他遥遥地点了点头,态度冷淡至极,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姜巧儿的神色倒平静得很,至少在看见柳青岩的那一刻,整个人便好像沉入井底似的,无波无澜,又幽深似海。 到了晚上,姜家那边的事情终于告了一段落,景之图告诉柳青岩道:“已经成立了特别调查组,听说,姜家有为不明来历的巨额资金洗钱的嫌疑。——其实国安局是一直有怀疑的,但是不愿意打草惊蛇,现在既然捅开了,只能先查了,不过,可能查不到什么。如果这件事,真的是有人看不惯,想搞一搞姜家,也未免太急进了。” “不算急进,他做这些,并不是为了什么正义,也不是真的想打击S或者姜家,他只是想警告一些人,做事不要太过分了而已。”柳青岩淡淡道,言外之意,似乎已经知道了那个人是谁。 景之图沉默了一会。 他其实也想到了那个人的名字,显然,他和柳青岩想到一块儿去了。 ……宇文欣。 宾馆。 苏致函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哪里都痛。头尤其痛。 她想起身,却又觉得头重脚轻,正使不上劲呢,肩膀已经被人抬了起来。她听到那个熟悉的,温润的声音道:“先躺一会,别乱动。药效还没清。” 是阿欣。 苏致函舒了口气。 可是,记忆,也在此时纷至杳来。 那个房间,那些画面,那四个男人,还有摇曳的烛火…… 依稀记得,青岩来了。 那阿欣,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是在,她和青岩…… 苏致函的记忆越发混淆,也渐渐地不敢深想,她抬头望向宇文欣,试图想从他的脸上找到答案。可是,阿欣的神色间并没有丝毫不悦,或者其他的端倪,仍然是沉静的,平和而从容。 “我是怎么来……” “你被人下了药,晕了过去,还好我及时找到你。”宇文欣轻描淡写地解释,至于其他的事情,他只字不提。 苏致函的嘴唇张了张,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索性也不做声了。 她的头略微挪了挪,挪到他的膝盖上,脸朝着他的胸口,埋了进去。 宇文欣的手停在她的耳廓上,轻轻地抚了抚。 很多时候,她很聪明。 他和她,都是聪明人,所以,知道有些话,不说比说了好。 有些事情,忘了比记得好。 不是自欺,只是,想珍惜。而已。 …… …… …… 会所爆炸的事情,还有姜家被调查的事情,苏致函实在当晚知道了,新闻已经炸开了锅。所谓新闻,其实就是痛打落水狗,真的是老虎,可能还不敢碰了。 但是姜家现在已经被调查,已经是名正言顺的落水狗。 那些记者编辑还不可着劲儿想一些哗众取宠的噱头,来抢收视率? 苏致函并未看细节,只是关掉电视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一眼宇文欣。 虽没有明着问,可是眉眼间,已经问了。 是你做的吗? 宇文欣也不掩饰,他在苏致函的身侧坐了下来,拉起她的手,“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一个人动你,或者动元宝。” 苏致函轻轻地“嗯”了一声。 心底,却微微地颤了颤。 死在会所里的人,那些无辜受伤的人,还有……此时躺在姜家院子里的人。 阿欣,都是你动的手吗? …… …… …… …… 致函的药效未清。醒了一会,宇文欣陪着她看了一会电视,便让她继续睡了。 他守在她的床边,直到确定致函睡着,宇文欣才走了出来。 尹伊已经在屏幕里等了他半天了。 看得出来,他很恼火。 京城的事情闹得那么大,想不惊动S的人,已经是不可能了。他还不想把自己卷入麻烦当中。 “我想听听你的解释。”不过,他还是等宇文欣坐好后,才发难道。 宇文欣神色如常,好像并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觉得不安,他的双手支在桌面上,下颌撑在交握的手背上,好整以暇,“你怕了?” 第292章 反而松了口气 “我只是生意人,我愿意在你身上投资,只是想自保,可不是想找死。”尹伊耐着性子道:“你这样肆意妄为,难道真的可以不顾你的儿子?” “第一,我没有肆意妄为,这件事他们绝对不会查到你身上,我既然做了,就会负责善后。第二:不要再拿我的儿子来威胁我,如果元宝有一点意外或者损伤,我会让你终生后悔、当初留下我这件事。” 宇文欣说得毫不客气,可是尹伊反而松了口气。 如果宇文欣真的不顾元宝,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如制约这只放出去的妖孽。——他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杀伐决断,毫无顾忌。 宇文家出来的人,果然一个比一个有意思。 “好,我且看看你如何善后。不过,下一次,如果你还有这样重大的举措,希望你能和我商量一下。你知道,如非必要,我并不会干涉你。 对了,宇文南已经与S彻底翻脸了。我想,你现身的日子,似乎也快到了。”尹伊提醒了一句,没有继续多说什么。 他们的谈话很快中断。 宇文欣缓缓地站了起来,又走到苏致函休息的房间,他推开门,透过门缝,静静地看向此时正在床上熟睡的苏致函。 橘色的灯光下,宇文欣俊美如谪仙的容颜依旧,神色却不复从前那般柔和,在寂寂的阴影里,甚至觉得暗沉。 致函……我不介意你发生过什么事情,或者将心交给了多少人,我只要你的当下,可是,在那个时候,为什么你叫着的人,不是我,而是柳青岩呢? 夜越发沉了下去。 对于京城的很多人来说,今晚都是一个不眠之夜。 姜家的调查沸沸扬扬的,因为是命案现场,所以整栋房子都被查封了,巧儿虽然没有涉入其中,却也不能继续在那个房子里呆下去。 人来人往的,加上刚刚出了事,如果继续住在那边,岂不是晦气? 姜将军已提议让自己的侄女先住在他那里。姜将军住的地方与柳家相似,都是当年一起分下来的四合院,只是因为亲眷少,所以房子也略小一些。 姜巧儿和母亲一起住了过去。 至于姜巧儿的父亲,则还在被调查当中。 在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柳青岩一直没有露面,他好像对这件事并不怎么关心似的。 柳史言也对此不置一词。 显然,事情既已闹开,他们懂得明哲保身,该舍弃的,便要舍弃。 至于是谁揭发了这件事,现在还没有头绪。 不管那个人是谁,但肯定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 …… …… …… 柳青岩确实没关心这件事,该怎么查就怎么查,既然宇文欣给了他们一个契机,景之图当然会将这个机会利用得很好。 至于致函…… 他知道,宇文欣和致函应该要离开了。 这里已经没有任何让他们继续留下去的理由。他不需要找他们,只需要等在机场,大概,就能再次见到致函了。 机场那边,景之图已经打好了招呼。 即便是有人也在找苏致函,只要进了机场大门,便不会有人能动得了她。 宇文欣和苏致函似乎都用了假证件,航班信息上查不到他们的踪影,可是柳青岩知道,他们一定会离开。 而且,应该就会在第二天一大早。 当天晚上,所有人都忙成一团,柳青萍已经看望过杜海川,回来后,沉默了许久,然后,她对柳青岩道:“我想……再给他一次机会。” 这个决定,显然会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柳青萍那么心高气傲的人,在发生了这种事啊,居然还肯原谅杜海川,简直是不可思议。 可是,柳青岩只是点了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两个人的事情,只有他们心中最清楚,第三者又怎么能够置喙。 “可是,哥……”柳青萍抬起头,望向柳青岩,“我绝对不会接受,苏致函进我们家的门。我也不希望她再出现在我家人的面前。” 柳青岩愣了愣,随即冷然。 “她是自由的,这些话,你没有必要对我说,因为我不会去干涉她。” 不仅不会,便是想干涉,只怕也没有资格。 柳青萍将脸扭向一侧。 柳青岩没有再与妹妹说什么,他套上衣服,大步走出了家门。 这几日,家里的气氛,总是压抑得很。 母亲的责难,父亲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妹妹的不甘与怨气,都如一张无形的网。 快要喘不过气来。 离开母亲和妹妹,柳青岩索性回了自己的房子。那间房子一年倒有大半年是空着的,进去便觉得冰冷空荡,但也难得清静。 他推开门,走进去,在经过第一间卧室的时候,他停下脚步,几乎鬼使神差那样,他推开了那扇门。 吊灯散发着淡米色的光,与鹅黄色的墙壁相映成辉。这间房并不像一个男人居住的地方,倒被布置得很有女孩子气。家具床褥甚至连梳妆台都是新买的,上面已经有了一层薄灰,但仍然颜色鲜亮,怕是一次都没用过。 在苏妈妈走了之后,他原本,是想把致函接到这边来的。 香山太远了,那栋小楼也太冷清了。 这里,毕竟才是他的家。 只是这间房,大概再也用不上了。 柳青岩看了一眼里面,然后慢慢地退了出来,将门合上,扭动钥匙,锁上。 …… …… …… 苏致函再次醒来时,药效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宇文欣推门走了进来,递给她一杯水,然后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如闲话家常般地说:“今天回澳门。” 苏致函点了点头。 “我都打点好了,什么都不需要带。——到了澳门之后,我会很快安排元宝回来,到时候,我们一家人还在一起。”宇文欣继续道。 虽然声音清淡平和,但既是承诺,一说出去,便是要兑现的。 苏致函相信,他不会食言。 她又重重地点了点头,唇角也扬了上去。 就要见到元宝了。 一家人又会在一起了。真好。 可是,真的可以安然离开吗? 第293章 这个疑虑说出来 苏致函没有将这个疑虑说出来,因为阿欣看着那么笃定,好像可以解决所有的事情一样,在他身边,她真的会变得很懒很懒,也下意识地让自己别去操心。信他就好。 等梳洗完毕,便有车在宾馆下面,等着送他们去机场。 买的机票是早晨十点的。到达机场时,才不过九点钟。 宇文欣中途似乎去处理什么紧要的事情,让苏致函在候机室里等一会,这一次,他没有让苏致函单独一个人,而是嘱咐了两个人一直跟在她的左右。 宇文欣不会允许,她一次又一次,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让她出事。 苏致函很安静地坐在那里,最后一次抬起头,看了看首都机场的棚顶,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不能回到这个城市。 还有这个城市里的人。 从此以后,仍然是两个世界了吧。 苏致函重新低下头,也在此时,一个看着普通无害的中年妇女走到了苏致函的面前,苏致函旁边的保镖已经警觉起来,望向她。 那个妇女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动作,只是在苏致函的面前弯下腰,似乎整理自己的行李,起身时,她轻声自语般道:“首长说,他还会再联系你,也希望苏小姐此番去澳门一帆风顺。” 苏致函眉心微蹙,但是神色未动。 是了,她已让姜巧儿出了口气。 便正式加入S了。 柳史言的人显然在机场等着她。……他们应该还没有察觉到阿欣的存在。 说完这些话后,中年妇女便从从容容地走了。 …… …… …… 候机厅前方的机场书店,柳青岩的一半身子都遮在书架后面。只是视线从书脊里透过去,笔直地望向前方。 他到底看见了她。 方才和她一起出现,戴着鸭舌帽,简单乔装过的男人,便是宇文欣了吧。 他们要离开了。 这次一走,还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么? 想到这里,柳青岩不免自嘲:见面又怎么样? 再一次趁虚而入么? 他已经觉得自己可耻了。 或者,连这次机场之行,也不必来的。 可仍然管不住自己,哪怕是远远地再见一面,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看一眼就好。 在宇文欣身边的时候,苏致函是安静而平和的。就像任何一个幸福中的小女生一样。 这样的安全感,柳青岩知道自己给不了。 苏致函仍然坐在那里,看着时刻表,等着宇文欣的归来。 眉眼如旧,褪掉了浓妆,羽绒服放在一侧,身上只有一套米白色的休闲服,清新得像一个小女孩。 柳青岩也终于转回头。 马上就是登机时间,这里不会再出什么事,姜家现在自顾不暇,不会找致函麻烦,他是时候离开了。 柳青岩回身,可还没有踏出书店的门,便看见了迎面走来的人。 戴着鸭舌帽,咖啡色的大衣,将自己裹得很严实,但一举一动,还是不免有点抢眼的男人。 方才和苏致函一道走进来的…… 宇文欣。 他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 “柳先生,介意说几句话吗?”宇文欣不等柳青岩开口,已经率先道。 柳青岩探寻地望向他。 柳青岩转向宇文欣。 在最开始的诧异之后,他反而安静了下来。 经历了昨晚的事情,柳青岩对宇文欣确实有点尴尬,不管前因后果如何,那一刻,他是想趁虚而入。即便他已下定了决心,要护全她到最后,然而,这份决心,此时什么意义都没有了。 她的丈夫回来了,而且,她的丈夫,能为她做的事情,比他更多更决断。 火烧会所,直陷姜家,柳青岩自认自己做不到。 他有太多的顾忌与犹豫。 姜家他不会放过,但显然不会如此直接有效。 这一切,柳青岩都知道。 便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才越发挫败:他一直让苏致函在等,即便是为她出头,也要让她等。 活该自己会失去她。 “那天的事情.”冷静下来后,柳青岩也反而平和了,“对不起。——也请将这一句对不起带给她,告诉她,在京城的这段日子,无论我们都做过什么,发生过什么事情,我仍然谢谢她来过这里。也希望,你能好好待他,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知会一声。” 谢谢她曾离自己如此之近。 宇文欣却并没有兴师问罪,他凝视了柳青岩一阵,然后后退一步,道:“我只是来说一声谢谢,谢谢你这两年代替我照顾她,不过,现在我回来了,你也可以放心了。” 说完这句话,宇文欣没有停留,略微欠了欠,转身便朝苏致函的方向走去。 他走到她的面前。 苏致函站了起来,伸手去挽宇文欣的胳膊。脸上扬起笑容来。 那个笑容是明媚的,欢愉而幸福,仿佛能透出光似的。 而那抹光芒,也一点不漏地,落在了柳青岩的眼睛里。大概是太明丽了,他觉得眼睛一痛,转身时,才觉得心口如搅,几不可自持。 就这样了吧? 兜兜转转,终究只能如此结局? 澳门。 莫小蚁精心准备了晚宴,想给释一个惊喜。 其实,莫小蚁也怀疑,也许释早就知道了,她是在澳门检查出来的,这个地方,任何风吹草动的事情,都不可能瞒得过他,不过,既然他深藏不露,索性,她也装作不知道,照样给他一个surprise。 地点是莫小蚁定的,是他们常去的餐厅,菜式已经选好了,等莫小蚁收拾打扮好,抵达餐厅的时候,宇文释原已等待多时了。 他好整以暇地坐在靠窗的位置边,正拿着一份财经报纸,随意地翻开,抬头见到莫小蚁,宇文释站了起来,走到对面,将椅子拖开,不许侍应生动手。 他要亲自照顾自己的小妻子。 “饿了吧?”等莫小蚁坐定,宇文释轻声问,不算很甜腻的态度,但是自然随意,反而让人觉得亲切,这灯光辉煌的餐厅,倒像是自家厨房似的。 第294章 她将戏演到底 “不忙。”莫小蚁果然是个藏不住秘密的人,明明已经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了,可是眼睛里还是透着笑意,“我有一件很严重很严重的事情要告诉你。” “哦?”宇文释很正经地看着她,唇角同样噙着笑意。 莫小蚁想故弄玄虚,他就陪着她将戏演到底。 其实,她想说的那件事,正如莫小蚁料想的那样,他根本早就知道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想从妻子口中将这句话再重新听一遍。 他和小蚁有孩子了。 这个孩子,在他这个年纪到来,在他最确定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到来,显得如此弥足珍贵。 所以,宇文释同样有一件礼物,想给这个未来的孩子。 “其实——”莫小蚁的话刚到嘴边,门口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喧嚣。这个餐厅今天是宇文家包下的,照理说,不应该有人进来。 所以,这群试图闯进来的人,大概是喝醉了吧。 几个东倒西歪的人,正在门口起哄,说是常来这里,凭什么今天不许人进去。 宇文释皱了皱眉。 正在最幸福的时候,此时被人打断,真的……很让人恼火。 他示意了一下子身后的人。 后面的人也听命,先过去处理这件突发事故了。不过,那些醉鬼的吵闹,也将莫小蚁刚刚培养的情绪给逼了回去,她端起面前的柠檬水,喝了一口,润润嗓子。 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站过去,显然还是有威慑力的。 那边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见莫小蚁喝这种酸酸的水,似乎喝上瘾了,还是一个劲地往肚子里灌,宇文释笑着将杯子从她手里拿过来,道:“别喝那么多冷的。” 莫小蚁手一空,有点不高兴了,她正想趁机嘀咕几句:“不带这样管着我的”,抬起头,瞳孔突然变得很大很大,莫小蚁豁地站了起来,她的膝盖几乎撞到了椅子。 这间餐厅,本是一家临街的法国餐厅,莫小蚁喜欢在窗边看夜景,这里,是一楼。 而现在,一辆失控的大卡车,已经笔直地朝这边撞了过来。 眼见着离玻璃门越来越近了。 宇文释的保镖已经去门口处理醉鬼的事情了,还没有回来。 他也是才发现这个情况。 宇文释同样仓促地站了起来,他伸手去拉莫小蚁,想躲开这辆车的冲撞,可是莫小蚁刚才起身太急,膝盖装着椅子的时候,也将自己拌了一下。 她摔在了地上。 卡车还在及近。 宇文释本来已经闪到了一边,见状,几乎想都来不及想,人已经重新冲了过来,弯腰,将莫小蚁从地上打横抱起。 车便在此时撞了过来。 餐厅原本是防弹玻璃,即便是这样的冲撞,也稍微挡了挡,然后,玻璃片飞溅了出去。 大堂的钢琴声已经凌乱不堪,叮叮咚咚,人们朝这边奔了来。 宇文释来不及闪开。 只能侧过身,弯下腰,将莫小蚁牢牢地护在自己身下。保镖已经赶了过来,他们拉起宇文释,将桌子挡在他的身后。 车也被卡在窗户下方的铁栅栏里,并不能冲进分毫。 司机似乎也吓呆了,惨白着脸,举着手,从车上跳了下来。 想来,也许只是一场意外。 莫小蚁吓得差点心脏停止,她抬起头,看着自己上方的宇文释,焦急地问:“你没事吧?” 宇文释方才差点没命。 “没事。”宇文释摇头,淡淡道,然后拉着她,站了起来,“你先跟他们回去,阿力,将夫人送到医院检查一下。我处理一下这边的事情。” 莫小蚁狐疑地望着他。 如果真的没事,为什么宇文释的脸色那么白? 可是,她还是走了,这里乱成了一团,刚才的玻璃破裂,也伤了不少人。她现在不适合见血。 所以,莫小蚁没看见,宇文释裤腿处,流下的血痕。 等莫小蚁的身影一出餐厅,宇文释便晃了晃,在他的腰侧,一支尖利的玻璃笔直地插了进去,应该是当时的爆炸引起的吧。 后面的人也发现了这个情况,赶紧上前来扶住宇文释,“董事长?” “先去医院,别声张。”他整个人靠着别人的扶持上,声音渐微,“尤其不能让夫人知道。” 小蚁正有身孕,不能知道这些事。更加不能担惊受怕。 “是。” 底下的人一直等莫小蚁上了车,才另外用车将宇文释送往医院,血没有流很多,但他的脸色越发惨白,不知道有没有内出血的现象。 …… …… …… 莫小蚁被送到医院里检查了一遍,没什么大碍。她给宇文释打了一个电话,却无人接听。 莫小蚁犹豫了一下,便给宇文释身边的人打了电话。那边倒是很快回了话,只是说宇文释在忙着,至于忙甚么,却含糊其辞。 莫小蚁越想越可疑,释一向不会那么交代,何况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之后,他理应很快赶回来陪自己才是。 可现在那边不肯说,莫小蚁只能先将心放回肚子里。她决定先洗个澡,起码自己要清清爽爽的,再去看看释到底搞什么鬼。 洗澡脱衣服的时候,莫小蚁便发现了自己袖口上的血迹。 她身上并没有伤痕,这血是从哪里来的? 莫小蚁盯着袖子出了半天神,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将衣服又穿了回去,她的预感并没有错,释受伤了,她清楚地记得,当宇文释抱着自己的时候,她的手臂,刚好环在自己的腰侧。 这样一想,也解释了,为什么他急匆匆让自己离开的道理。 莫小蚁一面换衣服,又重新给宇文释身边的人打了电话。 那边还在支支吾吾,却被莫小蚁一句:“如果他有什么万一,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我是他的妻子!混蛋!”给顶了回去。 她最终拿到一个医院的地址。 莫小蚁赶到的时候,宇文释正陷入深入昏迷,那截玻璃,显然已经刺入了内腑,虽然已经取出,但医生还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止住了全部的出血点。他还在重症病房被观察。 莫小蚁趴在病房外,手贴着消毒玻璃,看着刚才还谈笑风生的人,眼泪刷刷地就流了下来。 一直以为,这个男人,是无所不能的。 那么气定神闲,那么成竹于胸,有时候,自负得有点可恶了。 原来也是那么容易受伤。 第295章 这个交给你 也是那么容易接近死亡。 后面的人已经走了过来,宽慰莫小蚁道:“夫人先不着急,医生说,只要过了今晚,就不会有事。还有,在进手术台前,董事长把这个交给了我,说我什么时候见到夫人,就将这个交给你。” 不过,宇文释吩咐这个的时候,原本是以为,如果自己万一没有命走出手术室,他才会让莫小蚁知情。 没想到莫小蚁提前来了。 莫小蚁低下头,拿过右角已经被血侵润了一些文件袋。 想来,他刚才就一直带在身边。 这就是他之前说的,要给她的礼物吗? 莫小蚁的鼻子又有点发酸,她绕开档案袋的系带,一份质地甚好的授权书便落了下来。 宇文释果然知道她怀孕了。 授权书的内容,全是为她与孩子考虑的条款,财产,保障。那是一笔足够与此时的宇文南抗衡的庞大财富,显然,他并不希望以后莫小蚁他们也被宇文南牵制。末尾一条,他说:“如果本人不幸先莫小蚁离世,她无须留在宇文家,但仍可享用以上的全部权限。宇文家任何人不能无故干涉。”——他自知比莫小蚁大了一轮,自然,也不会让小蚁为自己守节。 他拟这个,自然有他的用心良苦。可是此时看来,却如同遗嘱一般。 莫小蚁的眼泪又簌簌地落了下来。 身后的人继续道:“那个司机说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我们找不到之前闹的醉鬼,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莫小蚁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如果我看到这个东西,还不知道是谁,那我就白活了。” 这个东西,明显,损害了他的利益。 ……是自己亲口告诉宇文南,自己怀孕了的。 那就是导火索吗? “我出去一下。如果释醒了,就给我打电话。——至于这个东西,让他亲手交给我,我不需要这种保障,我要活生生的人!”莫小蚁站直身体,努力地止住眼泪,她将文件袋重新塞回那人手中,然后转身,出了医院。 司机正等在楼下。 莫小蚁沉着脸,冷冷道:“去二少爷家。” 华玲还在医院。三姨太也住进了医院,去伺候自己的媳妇了。 现在那栋宅子,是宇文南一个人。 近期他的公事繁多,去医院反而吵得华玲不得安眠,所以,晚上大多在家里住。 宇文释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事情那么大,想掩都掩不住,只是媒体那边封了,释的伤情也是封的,还没有那些闻风而动的人。 莫小蚁,算是第一个访客了。 宇文南本来打算去看看爹地,还没出门,便瞧见了风风火火冲进来的莫小蚁,他站立在原处,索性等着莫小蚁走近,还没有开口问她有没有受伤,莫小蚁劈头便是一句:“是不是你做的?” 她的眼神很冷很冷。 宇文南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忽而一笑,俊秀的脸,笑起来的时候,唇角歪歪的,甚是邪气,“你认为是我?” “不是你,还会是谁!你连自己的亲弟弟都可以杀,老太太也是你害死的,你又一直不喜欢释,你也知道,我怀孕了,释会让我肚子里的孩子与你分权。所以你动手了,就像你当初对阿欣动手一样!” “……他现在死了,对我没好处。”宇文南深吸一口气,但并不想与莫小蚁争辩什么,忍了许久,他才淡淡道。 宇文释现在的姿态,明显是支持自己的,他如今根基不算稳妥,许多事情,都需要爹地的帮衬,此时杀了宇文释,对他确实没有什么好处。 “自然没好处,因为你根本不是想杀他,而是想杀,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莫小蚁一想便觉得后怕,那截玻璃,是从释的后腰刺入的,如果不是释在那个时候挡在了自己的身前,真正受伤的,便是自己的腹部了。 倘若真的是那样,孩子必然是没了的。 这个孩子,现在根本就没有成形,自然不会得罪谁,如果一定要说,它对什么人造成了威胁,那个人,便是宇文南。 只有宇文南,才会觉得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是威胁。 只有他才有足够的理由,足够的狠心! “你觉得……我会伤害你吗?” 宇文南闻言,并没有马上辩解,反而也有种受害者的感觉,在那一瞬,他的表情,几乎是受伤的。 他就那么望着莫小蚁,用一种莫小蚁看不懂的眼神。 莫小蚁蹙眉,抬着下巴,冷冷地回望着他。 “我什么都不觉得,我觉得你这个人太可怕。在你做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得到的东西,是不是就一定比你失去的好?华玲要生产了,你也要当爹地了。难道这件事,就不能带给你一点点怜悯之心?”莫小蚁说着,拳头都几乎攥了起来。 她真的很想打他一拳。 狠狠地,打醒他。 如果释无恙,一切都还好说,但倘若,释有什么三长两短,她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他! 宇文南还是什么都没说,他只是久久地看着莫小蚁,看了许久,然后,又是一笑。 “就是我做的又怎么样,我劝你小心点,这次有他给你挡着,下次,就未必有那样的运气了。这年头,喜欢你这种要什么没什么的小丫头的男人,也只有老头子那一个。”话到中途,宇文南抬起手,抓住了莫小蚁几乎要打过来的手腕,手指抠紧,身体压低了一些,几乎逼视着她,说:“我也想看看,就凭你,到底怎么不放过我?” 说完,宇文南一甩手,将莫小蚁带了一边,他却看也不再看她一眼,只是径直朝门外走去。 冷冷淡淡的声音,也从背影处传了来。 “我还要去看爹地到底死没死。失陪。” 莫小蚁被他刚才一带,也跌在了地上,她的头垂着,手指却攥得很紧很紧,指甲几乎扣入掌肉里去。 医院。 第296章 终归是好事 昏迷中的宇文释突然恶化,血压降得很低很低,医院只能马上进行输血,只是宇文释的血型很特殊,医院的血库并没有存货,只有少量一点在应急,可是他这种状况,必须马上输入更多的血,稳定了血压之后,才能进行手术。 医生正焦头烂额呢,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一个长得极好看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拉起袖子,将手腕放在桌上道:“抽我吧。——我是他的儿子。” 医生并不是不知道这个病人是谁,也知道宇文释有许多儿子,这个男人很眼熟,但是,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不过,既然有人主动献血,终归是好事。 护士马上过来抽取了一些,将血拿起化验。 那人也跟着护士去了检验室。 在去检验室的路上,途径病房,守在病房前的两个人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只是那人走在护士的另一侧,头微微垂着,也看不清长相。 等他们走过去之后,其中一个人嘀咕道:“……见鬼了,我怎么觉得刚才那个人,那么像……三少爷?” “胡说八道什么!”另一个人瞪了他一眼。 在他们心中,三少爷就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见到三少爷,岂非和见鬼差不多。 血液的检验结果很快出来了,护士拿着化验单,狐疑地看了对方一眼。 “什么事?”他很敏锐地问道。 “血型对不上……”护士为难道。 心中却想:这是哪个不长眼的,跑过来冒充宇文家的少爷。 那人微微一怔,从护士手中接过化验单,自己看了一眼,沉默了一会,他抬头很礼貌道:“不好意思,是我弄错了。” 说完,他拿着化验单直接走了。 护士本想叫住他,迎面,却走来了另一名化验室的同僚。 同僚手中同样拿着一份血样。 “宇文家二少爷过来了。这是他的血样,赶快准备抽血吧。”宇文南的曝光率很高,所以,基本全澳门的人都认识他。 他肯及时地赶来,自然再好不过了。 “又是一个宇文家的少爷……”护士兀自嘀咕着。还在为刚才那个人感到奇怪。 本来以为是骗子,可是,那人的言语谈吐,明明很得体优雅,长得也好看,不像骗子啊。 不知道是不是脑子秀逗了。 “你说什么?”见她嘀咕,另一名护士追问了一句。 “没什么……拿过来,我来验验。”她赶紧摇头。 决定不管闲事。 这一次,血型配上了。 宇文释终究还是度过了危险期,他醒来的时候,莫小蚁正牵着他的手,在旁边默默地落泪。 见他醒来,莫小蚁赶紧将眼睛擦干,很快变成了笑容来,“你醒来,口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她一口气问了许多,倒像一个殷勤的小媳妇似的。 宇文释先凝视一下她的脸,然后有点艰难地抬起手,用手掌摸索着莫小蚁的脸颊,微微地笑了笑,“怎么哭了。” 她的脸颊上,泪痕还未干透。 莫小蚁别开脸,不做声。 刚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圈,怎么醒来后,反而关心这种可有可无的事。 “……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见他精神还好,莫小蚁便知道,医生说他已无恙的消息不是诳她。忍了忍,莫小蚁轻声问。 这次的事故,很明显不是事故。 那个司机已经交代了一些,自然,是在一些“非常手段”下交代的。 其实,即便司机不交代,宇文释估计也猜想到一个人来。 和莫小蚁的想法一样。 况且…… “阿南的私人户头,确实在当天转了五百万出去,也有人看见,他底下的人,与那个卡车司机接过头。”莫小蚁的声音还是沉沉的。 她是很想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是,如果别人步步紧逼,她又该怎么退? 宇文释的手放了下来,握住了莫小蚁的手腕。 稍微用了用力。 “我懂。” 两个字,便代表了一切。 莫小蚁轻轻地点点头。 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有了决定去守护的家庭,所以,自私也好,无情也罢,她现在要保护的东西真的很多,不管之后,宇文释和宇文南的关系会怎样,莫小蚁已经有了自己的天平。 在那一刻,莫小蚁突然能理解苏致函了。 原来心里有牵挂的感觉,也是那么累的事情,只是累得心甘情愿而已。 宇文释的事情,即便风声再紧,也不可能瞒得住家里人。 医院。 产房里。 宇文南知道宇文释醒来的消息,却只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继续慢腾腾地削着苹果。 “我不懂,你给爹地输血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他?如果你真的要害他,之前大可不必救他。”华玲腆着大肚子,很是焦急地提醒宇文南道:“这件事,爹地肯定会误会的。” “连你都认为是我做的,你觉得,我解释或者不解释,还有任何区别吗?”宇文南懒懒地抬头,驳着妻子。 华玲沉默了。 这确实是个问题。 “……到底,是不是你?”过了一会,华玲终于忍不住,问道。 “……到底,是不是你?”过了一会,华玲终于忍不住,问道。 第297章 笑容堵了回去 宇文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将已经削好的苹果放在桌边,慢慢地站了起来,毫无正经地说:“你说是便是,你说不是便不是,反正也没有人关心真相。” 不管是谁做的,这一局很高明。 连自己的妻子都认为是自己做的,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阿南……”见宇文南这样的反应,华玲也隐约觉得自己不该这样问,她想道歉,可是话到嘴边,便被宇文南的笑容堵了回去。 “没事,你安心准备迎接我们的璇玑吧,外面的事情,还有你老公挡着呢。” 宇文南说得诚恳,似乎并没有为刚才的谈话生气。 华玲这才放下心来,唇边也露出幸福的笑意。 璇玑这个名字是阿南取的,还没出生,他就一直这样叫着他,好像真的一家三口已经在一起似的。 华玲只希望,这样的幸福,能永远永远下去。 …… …… …… …… 从华玲的病房出来时,宇文南脸上的笑容也敛了回去,变得异常冰冷沉凝。 他想,他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因为他不听话,所以,那些人想收回他的权力——如果爹地在此时怀疑自己,与最终成功这一步之遥的距离,将成为天堑。 而且,还有莫小蚁,肚子里的孩子。 他不可能去辩解什么,告诉众人S的存在,便是承认自己从前与他们的合作,这是一条自取死地的路。 也许,战争已经开始了。 他们不过是要借着宇文释的手对付自己而已。 宇文南突然想再等等看,等等看爹地还会怎么样对付自己?最起码在这段时间,他的扶持,让宇文南一度忘记了,宇文家是个没有亲情可言的地方。 而这场车祸,让一切错觉都消失了。 很好。 宇文南没有任何举动,他等着宇文释先动手。 而医院,病房。 宇文释同样听着底下的人汇报着宇文南的行踪:去医院看华玲,然后,和几个朋友去打了高尔夫球,回家陪母亲吃饭。 宇文释已经明着规定不许任何人来医院探望自己,所以,他也没有来医院。 都是一些很常规的行为。 或者,太常规了。 他抓不到任何把柄。 沉吟片刻后,宇文释转向身侧的莫小蚁,道:“我想把你送到加拿大待产。等这边的情况定了之后,再让你回来,行不行?” 宇文南羽翼已成,他若在这个时候动他,势必是一场大波澜。 宇文释已经不敢冒险,让莫小蚁和她的孩子再有什么变故。 他并不是每次都能在小蚁的身边。 莫小蚁看了他一眼,想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 这样的情况,她留下来也帮不上忙,还徒徒让释担心。 “那我叫人去安排一下,三天后就走吧。”宇文释如此道。 莫小蚁终究觉得太过匆忙,可见宇文释的神情,便知道情势还是很严重的,她没有辩驳什么。 “……那我先回去收拾点东西。”她道。 这几天,莫小蚁一直在医院陪着他。 宇文释让许多人保护着莫小蚁回家一趟。待莫小蚁离开之后,宇文释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是已经避世很久的白管家。 白管家在电话里说:“老爷,……三少爷回来了。” 这通电话,自然让宇文释怔了很久。好半天都无法将它消化。 阿欣,回来了? 他一度以为已经失去的……最让他器重与骄傲的儿子,居然回来了?! 从哪里回来的呢? 深海,还是地狱? “……他在哪?”过了半天,宇文释才记得反问。 “在我这里。三少爷说,不方便马上现身,所以先在我这里住几天。”白管家难掩欣喜。 宇文释握着话筒的手紧了紧,然后道:“我马上过来。” 这几乎是这段时间,在莫小蚁怀孕后,让他最开心的一件事了。 纵然之前还有所疑虑,对宇文南,他到底有点不舍,可是,阿欣回来了。 备用的人,大概,也没有用武之地了吧。 …… …… …… …… 莫小蚁回到家,简单地收拾了自己的衣服物品,这次去加拿大,一定会待到孩子出世后才会回来。 她想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可是—— 难道真的这样一走了之吗? 留着他们父子,最后斗得你死我活? 莫小蚁的手在箱子前顿住,她不得不承认,也许在发现自己怀孕的那一刻,也许在释受伤的那一刻,她确实自私得可以,只想保护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哪怕对方是宇文南,她都不想去多考虑几分钟。 然而冷静下来,莫小蚁又觉得悲哀,为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地解决呢?为什么在宇文家,从来就没有一个平心静气的解决方法呢? 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在床边坐了许久,然后转过身,拿起床头的话筒,拨了出去。 接电话的是宇文南。 他似乎正在和别人一起打球,呼吸有点急,抓起话筒来,便是一声:“什么事?” 第298章 自报家门 “……是我,莫小蚁。”她自报家门。 “哦。”宇文南那边的呼吸缓了缓,显然已经坐了下来,“小妈啊,有事吗?” “你爹地已经没事了。”莫小蚁忍住胸中的发闷,用极冷淡的语气道:“既然没有什么大恙,这件事,我们可以一起忘了。如果你真的忌惮我肚子里的孩子,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根本没有打算让他去和你争任何东西。我甚至可以让他放弃所有的继承权。在得到这个承诺后,你肯不肯……就这样放手?” 这是莫小蚁能想到的,最后一次努力。 给宇文南他想要的一切。 她反正都不想要了,她现在对名分、对财富、对甘心或者不甘心,统统都没有了兴趣,也许女人,真的要有过一次孩子,有了自己的家,才能明白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她就想和释,和肚子里的宝宝,以后安安稳稳的。 其他的都能不要。 但如果谁现在动了他们,便是触她的逆鳞。 宇文南在那边沉默了许久,然后笑问:“你可以放弃,难道爹地会放弃吗?他这人的一生,全是靠着自己的喜恶去决定别人的生活。他现在宠你,你是正牌的夫人,你生的儿子,才会被他承认,你以为,他会把那些东西让给我吗?他会让自己喜欢的孩子最后一无所有吗?身为他的子女,既没有奢求的可能,也没有拒绝的权力。” 莫小蚁哽住。 她想起之前宇文释的助理交给自己的文件。 是啊,释已经决定将那些东西都留给自己的孩子了,他确实剥夺了宇文南许多权利。 这样的偏颇,莫小蚁不是傻子,她能看出来。 “……我会说服他。”莫小蚁实事求是道。 她确实对宇文释没把握,可是,为了孩子,她愿意去说服他。——她要告诉释,这些名利,都不是值得如此执着的东西,他们就算放弃了这些,也可以做一辈子衣食无忧的富贵闲人。 何不退一步,彻底从这些乱七八糟、勾心斗角、自相残杀的境况里解脱呢? “你去说服他?”宇文南冷笑了一声,“你真的以为,你对他就是特殊的吗?你真的认为,一个花心冷血了一辈子的男人,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停下脚步,改变自己吗?小蚁,你太自信了。你也太低估男人了。” 莫小蚁蹙眉。 “为了救我,他差点死掉。”她一字一句地反驳。 那次的事故,释是为了救她,才重伤住院,直到最后,他都没让她知道实情。 如果这也不算爱,那这世上,还有什么爱是值得坚持的? 莫小蚁在医院看着奄奄一息的宇文释时,这辈子,从来没有如此时这样坚定过:就是他了。她终于爱上了一个值得自己去爱的人,所以,不能后退,不能犹豫。 “那种关头,我也可以为你而死,可是很多事情,比生命更难以放弃。”宇文南郑重其事地说完,随后,重新恢复吊儿郎当的语气,“你倒是可以试着去说服他,如果老头子真的如你所说,不会再有其他的变故,我们还是和和睦睦的一家人。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说好不好,小妈?” 莫小蚁“啪”地挂了电话。 …… …… …… 宇文南欠了欠身,将还在嘟嘟响着的手机贴在耳边,又听了一会,才放下话筒。 如果爹地肯在此时退让,那便再好不过了。 只是,可能吗? 他不置可否。 如果事情真的可以如此简单,这个金碧辉煌的宇文家,又怎么会有那么多是非? “到底要不要动手?”宇文南刚把话筒放好,旁边便有人问道:“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铲掉宇文释,到时候,一个莫小蚁,又怎么能奈何得了二少爷?” “这个宇文释……是我爹地。”宇文南的手指扣着桌板,眼眸微垂,淡淡道。“再看看吧。” 对方不做声了。 …… …… …… 白管家府邸。 宇文释已经赶了过去。 自从奶奶和宇文欣相继不再后,他也鲜少来到这里,乍走下车时,还觉得有点陌生。 阿欣,真的在里面吗? 这近三年的时间,他到底在哪里?倘若活着,为什么此刻才露面? 他慢慢地走近大门,大门微掩,一个熟悉至极的影子,正坐在大厅里的钢琴后。 宇文释快走了几步,在他的一生中,倒鲜少这样不冷静。只是失而复得的感觉,实在有点让人按捺不住。 推开门,钢琴后的人也缓缓地站了起来,面向他。起身时,手指在琴键上划过,叮叮咚咚。 他叫了宇文释一声,“爹地。” 一晃近三年了。 宇文释大步上前,用手臂箍住那个有点瘦削的肩膀,仍然没有失了风仪。他的拳头碰了碰宇文欣的肩胛,低声道:“回来就好。” 劫后重逢的父子两人,显然冷静得有点过分了。 叙了一句后,两人分别坐了下来。 白管家也从里面走了过来,为两人端了茶,正要退下,宇文释开口留住了他,“老白。你也留下吧。阿欣,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落海后被一户渔民救了起来,那个时候受了伤,所以回不来,再后来,却是不敢回来。”宇文欣淡淡道:“我知道您已经属意二哥了。” 宇文释沉默。 “我能理解。所以这次回来,我也没打算和二哥争什么。我是带着致函一起回来的,之所以回澳门,不过是想告诉爹地一声。在这里呆几天后,我会和致函一起去瑞士,以后都不会再回来。”宇文欣继续道。 神色平和,好像也没有什么不甘或者怨怼。 宇文释沉默了一会,然后开口道:“先不要离开。” 宇文欣看着他。 “既然你回来了,也就没有你二哥什么事了。”宇文释的语气虽轻,不过,这便是一个承诺。 宇文欣和宇文南两个人,在宇文释心中的地位,从来就是清晰分明的。 再加上前几天发生的事情。 他显然已经做下了决定。 宇文欣神色静静的,没有推辞。 当天晚上,宇文释临时举行了新闻发布会。 第299章 及其简单 发布会的内容及其简单。 但是,却也极其震撼。 因为,宇文家三少爷回来了。 宇文欣亮相了。 按照宇文释的说法,是三少爷车祸重伤,所以秘密疗养了两年多,至于这期间发生的事情,一概无可奉告。 发布会现场,宇文欣很少开口说话,只是坐在宇文释的身边。沉默寡言的样子。 至于二少爷宇文南,则根本没有在发布会露面。 事实上,他根本就不知道。 所有人都被这样的状况来了一个突然袭击。 包括,苏致函在内。 发布会现场直播的时候,苏致函还在旅馆。她知道宇文欣去见自己的家人了,但是,没想到会那么快、那么高调地公布出去。 苏致函很明白,阿欣在此时现身,便会重新置于风口浪尖。 还有莫小蚁。 收拾好东西后,她回到医院,才知道释接到一个电话后匆忙出去了。 在医院等了许久,最后,却等来了这场新闻发布会。 她看着画面里那个已经消失很久的人,心中自是五味杂陈,不可言说。 ——想和平地解决事端,已经变得遥不可及了。 战争原本已经开始了。 而现在,阿欣的归来,只会让所有的场面一触即发。 而且,释也做下了决定,他此时坐在宇文欣的身边,便是一种姿态。 他仍然会维护自己曾经钟爱过的儿子。 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宇文南……倒像是个笑话了。 莫小蚁坐在床边,她知道自己应该觉得高兴才是,只要,要为致函觉得高兴,毕竟,致函的丈夫回来了。 但是心觉得很堵,堵在胸腔里。 还有,致函在哪里呢? 莫小蚁正在纠结,电话突然响起,莫小蚁抓起来,那边,却是宇文南的声音。 “阿欣回来了。”他的第一句,便是这个,“他唯一的儿子回来了。” 莫小蚁没有做声。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你一直觉得我很坏,可是,为什么不想想,如果不是他们逼人太甚,我何必要做这些事?” “阿南——难道你自己就没逼过别人吗?”莫小蚁沉沉地问。 那边没有了声息,只有刺刺的电流声。 莫小蚁的电话还没有挂,守在门外的保镖顿时喝问了一声,“你们是什么人?——董事长吩咐过,就算是二少爷的人,也不能随便接近夫人。你们——” 声音戛然而止。 莫小蚁握着话筒,转过头去。 几个高大、面无表情的男人,正破门而入。 站在了她的前方。 …… …… …… 医院,病房。 华玲同样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已经“故去”的小叔,居然还活着,而且,回来了。 那么,自己的丈夫呢? 她今天一整天都没见到宇文南,打电话过去,电话也是关机的。 他现在在做什么,或者,在想什么? 华玲心急如焚,她从病床上站了起来,穿上衣服,就要去找老公。无论医生怎么劝阻,她都没有听。 那些看护本来只是打工的,自然不敢违逆她。 华玲坐上出租车,赶往了自己和宇文南的家。 家里灯火通明。 宇文南果然在家,正端着一杯红酒,慢条斯理地喝着酒。 在他的面前,那场具有重要意义的新闻发布会,仍在进行。 宇文释并没有对财产的重新分配置于一词,不过,但凡有点心思的人,都明白这场发布会的用意。 可是宇文南却好像浑然不觉威胁似的,仍然在喝着酒,表情也是一贯的漫不经心。 华玲虽然觉得奇怪,但见到这个样子,多少也放下了心来。 她朝自己丈夫的方向走了几步。 这栋房子的装修很老式,客厅与玄关的中间隔着一小截花厅,两侧栽种着两盆绿色植物,华玲刚抬起脚,便透过楠木的栅栏,还有稀疏的花木,看见了被两个人带到宇文南面前的另外一个人。 莫小蚁。 居然是莫小蚁。 华玲的脚顿在了原地。 屏幕里,一个人走到宇文释的身后,附耳在宇文释的旁边嘀咕了一句什么。 宇文释脸色大变,豁然站起。 华玲还是站在那里。 她隐约猜到了什么。 事情到了这般田地,宇文南,当然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只是,拿小妈做筹码…… 华玲一直是支持宇文南的,从她当初喜欢他那一天开始,就一直不离不弃地支持他,可现在,大概是因为有了孩子的缘故,华玲觉得很不舒服。——更何况,莫小蚁平时对她,也十分和善。她已经不讨厌这个女人了。 华玲没有动,也没有走过去,仍然站在一株盆栽植物后面。 看着那边。 发布会现场,宇文释已经先走了下去。 宇文南手边的电话也在此时响起。 他并没有马上接,而是望向此时一直盯着他看的莫小蚁,淡淡问:“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 莫小蚁还是盯着他。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从来没有这样有力过。 “我说,你太不了解男人,他一定不会为了你,去放弃原则。那个原则就是,所有人都只能是他的棋子,这个世上,没有他真正在乎的人。即便是你,也不过是最后一个玩偶而已。” 宇文南说完这句话,然后转向此时还在叮叮响个不停的电话。 他按下了免提键。 “爹地,我正在看电视,真是的,三弟回来这么大的消息,你怎么都不通知我?”宇文南噙着笑问,态度还算的上恭敬。 宇文释却不和他兜圈子,他很直接地问他:“小蚁是不是在你那里?” “小妈啊?她说她有点事想和我说,所以,我就请她过来坐一坐?”宇文南慢条斯理道:“不如爹地和三弟也一道过来坐坐?” “阿南,把电话给小蚁,我要和她讲话。”宇文释沉声道。 “她现在不方便听电话。——不过,如果现在爹地回到发布会现场,宣布提前退休,把董事长的职位让给我,那么,我想,小妈也会很高兴的。到时候,你们岂不是天天有时间在一起说话了?”宇文南仍然噙着笑。 他就是威胁了。 在宇文欣露面的那一刻起,宇文南便明白,这已经是一场死局。 一场不死不休的局。 第300章 以这样威胁他 宇文欣当初是被他“害死”的,他如果回来,唯一的目的,便是重新拿回自己的一切。 所以,拿莫小蚁,还有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做筹码,是最快刀斩乱麻的办法。 “阿南,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宇文释显然也被惹怒了。 这世上,还没有人可以这样威胁他。 “我当然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劝爹地要三思啊。这场发布会,还有半小时结束吧,结束之前,我希望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局面,不然——”他顿了顿。 “不然怎么样?”宇文释压着声音问。 “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宇文南说了一句特别绕口的话,然后挂断了电话。 他很明白,有了这通电话后,他和宇文释的关系便彻底决裂了。 不过,决裂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在那个人的心目中,自己从来不是他的儿子。 只是棋子,至始至终,就是棋子。 …… …… 抬起头,莫小蚁仍然望他,用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经历了那么多,也吃了不少亏,莫小蚁的骨子里,仍然有种极单纯的东西,傻里傻气,就像个傻大姐一样,可是,这才是他一直认得的莫小蚁。 当年伸开双臂,挡在他身前的丫头。 “如果他不按照你的法子做,你真的会……对我怎么样吗?”莫小蚁轻声问。 虽然已经笃定上次释出事,背后便是宇文南,她也一度疑心,宇文南对自己的孩子虎视眈眈,可是,真的站在宇文南的面前,莫小蚁还是不敢去相信。 他真的会,对自己,做出什么吗? 像当初对付阿欣一样? 或者,对付致函那样? 宇文南没有回答她,甚至没有看她,他只是盯着屏幕,想看看,宇文释到底会做出什么反应。 在刚愎自用了一辈子后,他还肯不肯为一个女人,去放弃所有? 新闻发布会现场。 宇文释挂断电话,眸色渐深,几成墨色。 他走回席上。 宇文欣转过头,看着父亲,“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宇文释鲜少像刚才那样脸色大变。 这种神情,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小蚁被阿南带走了。”宇文释很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宇文欣了然。 他知道,宇文释着急办这场招待会,本是想给宇文南那伙人一个措手不及,不过,那边不可能不作出反应。只是没想到,他们会那么快对莫小蚁下手。 原本已经安排莫小蚁明天坐飞机去加拿大的。 “爹地有什么打算?”宇文欣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意见,反而去反问宇文释。 宇文释正在沉吟。 宇文欣则继续道:“不管怎么样,总不能让小妈出事。” 莫小蚁是苏致函的好友,倘若小蚁有了意外,致函也不会心安。 哪怕是出于这一层考虑,宇文欣也不会允许小蚁出事。 “可我不喜欢被人威胁。”宇文释沉沉地说。 两人的说话声音很低,外人自然听不见他们说什么,远远地看,只觉得父慈子孝,和睦得很。 “……那就来个交换吧。”宇文欣淡淡道,神色平静得很。 “华玲是我的儿媳妇,而且,就要临盆了。不要惊扰她。”宇文释沉吟道。 不管怎样,华玲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长孙。 那个元宝,与宇文家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宇文释是明白的。 “不是华玲,对阿南来说,他这一辈子最重要的女人是……”宇文欣顿了顿,俊秀的脸如琢如磨,只是疤痕投着阴影,显得晦涩难辨,“是三姨。” 宇文家的,三姨太。 宇文南的母亲。 这才是真正让宇文南难以放弃的亲人。 宇文释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似乎在考虑这个建议。 可是,莫小蚁是他的妻子,三姨太虽然不被他宠爱,但也是为他生下儿子的女人,用一个,去换另外一个,显然不是什么绅士的事情。 宇文欣并不催,他知道爹地会做下决定。 果然,片刻后,宇文释略微侧向身后,淡淡道:“把三太太带过来。” 今天的农历的月中,每逢初一十五,三姨太便会去庙里烧香,自华玲怀孕后,三太太也去得更勤了。此时也应该在庙里。 那个庙离发布会现场并不远。 后面的人领命下去了。 宇文释宣布中场休息,请工作人员带各位媒体的朋友先去喝茶。 …… …… …… …… 电视前面,宇文南自然知道,这中场休息是缓兵之计,不过,宇文释需要时间考虑,他就给他这个时间。他同样做好了,宇文释放弃莫小蚁的准备。 如果真的不能和平解决,那只能决裂了。 宇文南的视线再次转向面前的莫小蚁。 ……如果宇文释真的放弃莫小蚁,自己真的会做什么事吗? 他不知道。 现在,他也不想去考虑这个问题。 “你觉得,他会妥协吗?”宇文南重新端起刚才还没有喝完的红酒,慢慢地啜了一口,望向莫小蚁,淡淡问。 莫小蚁并不回答。 她已经被安置在宇文南面前的椅子上,在她的身后,还站着两个人。 莫小蚁起身不得。 “那样的人,喜欢你的时候,确实可以把全世界都给你,但是决定放弃你的时候,你只会恨不得这辈子都没有认识过他。”宇文南继续说着,注意力也重新转移到电视屏幕里。 中场休息已经结束。 只是,主席台上,却多出了一个人。 宇文南的手指倏地握紧。 许是用力实在过猛,薄薄的高脚杯竟然爆裂开来,红色的酒液和指节上的血痕揉在了一起,顺着手背滑了下来,触目惊心。 莫小蚁也吓了一跳,她顺着宇文南的视线望过去,然后,便看见了三姨太。 宇文南的母亲。 三姨太显然很少参加这种活动,坐在宇文释的旁边,又是惶恐,又是受宠若惊,虽然养尊处优了这么久,还是有贵妇人的感觉,但到底显得小家子气了点。 宇文释正随意地对她说着什么,样子颇为和睦。 倒是把底下的记者们弄得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 第301章 你也太绝情了 本来以为这是为宇文欣正名开的一场记者招待会,怎么把三姨太弄了上去? 众所周知,三姨太可是二少爷宇文南的生母。 这个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啊。 宇文释也并不解释让三姨太来的原因,只是让她坐在一边。 自然,他只是要给宇文南看。 现在,他们手里一人有一个筹码,他很想知道,宇文南到底会怎么选择。 双方的坚持,在新闻发布会的现场延续。 宇文南转向了莫小蚁。 他真的、真的、生气了。 用自己的母亲作为威胁,宇文释,你也太绝情了。你宠莫小蚁,你可以给她你现在能给的一切东西,可是,难道自己的母亲就不是人吗?就没有与你同床共枕,没有得到过你的亲睐吗? 原本已经受伤的拳头,慢慢地蜷了起来。 尖锐的玻璃渣,也刺进了宇文南的皮肤。可是他却浑然不觉,仍然将拳头握得很紧很紧。 温热的血,也滴滴地落了下来,溅在地板上。 在落针可闻的大厅里。 异常清晰。 莫小蚁突然抖了一下。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身上发寒,可是寒意来得如此汹涌,她下意识地往后面退了一步,宇文南却已经站起来,走到了她的面前。 “老头子,就真的那么喜欢你吗?——就算你被他儿子玷污了,他还是愿意要你?”宇文南真的气疯了。都是宇文释的女人,都是宇文释的儿子,可是,为什么永远都可以为了一方而舍弃另一方。他真的,欺人太甚! 为什么寻常人家的一家人,可以和睦如此,唯独在宇文家,连委曲求全的亲情都奢求不到? 在阿欣不在了的这两年,在莫小蚁没有怀孕之前,宇文南甚至还有一丝错觉,觉得宇文家终于平静了。 爹地也终于正视他们母子两了。 可是说到底,全是笑话! 莫小蚁下意识地想站起来,可是身体一抬,便被后面的两个男人按了下去。 宇文南已经慢慢地逼近…… 玄关那边,华玲同样看得面色惨白,她已经不想躲了,在宇文南握起双拳的时候,他手上的伤痕,就已经刺激到她。 她想走过去,腹部突然一阵剧痛。 华玲的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 宇文南的手已经撕开了莫小蚁的衣衫,哧拉的布帛声,她暴露在男人的视线下。 那个他曾经描摹过的身体。 带着初次的惊痛与纯净。 讽刺,真是讽刺得很。 他下手几乎毫无留情,莫小蚁试图反抗,可是手臂和肩膀被按得死死的,她只能叫他住手。可声音还没有冲出喉咙,嘴也被捂得紧紧的。她的泪迸了出来。温热的液体溅在宇文南的手背上时,他的动作稍微一滞。 然后,便传来了花瓶砸破的声音。 从玄关的方向。 众人转过头去。 华玲正倒在地上,手抓着已经破掉的花盆底,目光瞧着这边,脸色白得像纸一样。 在她的身下。 血淌了一地。 宇文南神色大变,几乎想也不想地冲了过去。 制住莫小蚁的那两个人,也不知道该不该松开她,只能仍然将她牢牢地按在椅子上。 宇文南已经顾不上莫小蚁了。 他从地上将已经奄奄一息的华玲抱了起来,手足冰凉,“坚持住,我送你去医院,我们马上回医院。” 他的声音开始发颤。 宇文南已经感觉到害怕。 因为华玲比自己还要冰冷的身体。 “二少爷……”见宇文南就要走,负责看管莫小蚁的两个人连忙请求指示。 “把她关进地下室。”宇文南头也未回,已经抱着华玲,向车库那边跑了过去。 如果华玲真的有什么意外,他绝对绝对,不会放过医院的那些人。 为什么会让她离开? 为什么要让她目睹这一切? 他跑得很快,可是血仍然淌了一地,宇文南几乎用最大的速度将她送往医院,一路上险象环生,他统统不知道,他只知道,被自己握着的那只手,变得越来越冷,华玲的气息也变得越来越微弱。 等宇文南赶到医院时,已是十五分钟后,他抱着华玲直接冲向急诊室,护士反而推着车追在后面,进手术室的时候,他到底被拦在门外。宇文南放下她,俯下身,在华玲耳边一字一句道:“不要出事,只要过了这一关,我一辈子对你好。” 华玲的眼脸略微抬了抬,也不知道听到这句话没有。 手术就这样仓促地开始了。 孩子已经临盆,可是因为母亲的缘故,只能破腹产。 华玲的父亲也收到消息匆匆赶了来。 只怕宇文释那边,也已经得到了消息,正在赶来的路上。 医生中途出来过一次,衣袍上也全部沾着血迹,他是来问宇文南,如果情况出现了变故,是要孩子,还是要母亲。 “要大人。”宇文南斩钉截铁道:“只要大人活着,做什么都行。” 华长官深深地看了宇文南一眼。 至少,他能确定,在这一刻,宇文南做下的决定,不是演戏,不是伪装,而是发自肺腑的决定。 不管女儿是吉是凶。 只怕这一刻也是欣慰的。 又是一场漫长的等待。 手术室里渐渐听不到声息。 宇文南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双手交握,抵着额头。 宇文释也终于来了。 他站在宇文南的面前,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阿南。” 宇文南抬起头。 看着从小被自己恨极,但也一直视若天神的父亲。 “如果我坚持,你到底会不会伤害妈咪,伤害一个跟了你二十多年的女人?”他讷讷地问。 已经没有了之前咄咄逼人的气势。 更多的,竟宛如一种默然的乞怜。 宇文释不语。 手术室的门,也在此时推开了。 门后,传来孩子辉煌的哭声。 宇文南“倏”地站了起来。 是璇玑。 璇玑出世了。 孩子是平安的。 他一直紧悬的心,终于落了一落,可是一口气还没喘匀,医生接下来又说了一句,“病人请宇文南先生进去……” “什么事?”宇文南的心重新揪紧。 第302章 坚持要孩子 医生面有难色,“病人一直坚持要孩子,因为血压不稳,我们不能给她上麻醉……她又坚持要自己生……现在……” 宇文南没有听他说下去。 他已经冲进了病房。 刚刚做完手术的病房,还弥漫着浓厚的药水味和血腥味。 华玲已经被整理好,盖着薄薄的被子,头发润湿的,可是神色比刚刚送进来时好了许多。 没有方才那般白若金纸了。 她看着红润而美丽,应该是最漂亮的新妈妈了。 “很健康的胖儿子,我让他们抱给你看。”宇文南走过去,第一句话,只是笑着这样说。 华玲点点头。 虽然她已经看过了。 宇文南于是走到门口的护士那里,将小璇玑从护士的怀里抱了过来,孩子还是哭个不停,可是等他将璇玑抱到床边,让华玲去摸他的时候。 小孩顿时不哭了,扬起皱巴巴的小手,发出听不懂的声音。 “是不是很漂亮?”宇文南的声音是难得的柔软,软得要渗出水来。 他抱着璇玑的时候,也好像在抱着世上最纤细最易碎的东西。 其实新生的小孩,全身皱巴巴的,连眉眼都不清晰,如何好看。 华玲只是笑,手也从小孩的脸上,挪到了宇文南的手上。 “阿南,我知道现在问这个问题很傻,你不要笑我,我突然很想知道。”她轻声道,声音很平稳,但是没有底气,好像一说完就要飘到半空中一样。 “你不用问,我可以告诉你,我只会有璇玑一个孩子,他也只会有你一个母亲。不管你在,或者不在。”他反握住华玲的手,“这个承诺,够不够?” 他不会重蹈宇文释的旧路。 华玲的神色也欣慰起来,目光渐渐变得迷离。 “……我很开心,真的。” 即便她一直知道,宇文南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自己。 可是这辈子,只有她,才是真正拥有他的。 也知道她知道,在这个放荡冷酷毫无人情味的男人背后,其实,是最让人放不下的不安和无助。他给的这个承诺,已是他能给的所有。 她别无所求。 …… …… …… …… 宇文南抱着璇玑,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 在经过宇文释的身侧时,他睨了他一眼,然后淡声道:“莫小蚁会安全地回到你身边,放了我妈咪,不要让她察觉出不对劲来。宇文释——从今天开始,我不希望和你再有什么关系。” 他要彻底地脱离宇文家。 斩断……这可笑的,可有可无的,父子关系。 宇文释垂下眼睫,神情恹恹的,华玲的父亲已经冲了进去。 病房里很快传来一位父亲的哭声。 宇文释同样,深深地叹息一声。刹那间,疲倦之极。 华玲的意外身故,显然让所有人都大大地意外了。 而宇文南的反应,也让很多人大跌眼镜。 他没有与宇文释据理力争,也没有针对宇文欣回来的事情发哪怕一个字的评论,宇文南只是很低调地发表了一份声明。 一份彻底脱离宇文家的声明。 自然,宇文释也不能算亏待他,他将本该属于宇文南的那一份给了他。 虽然不多,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固然只占了宇文家的八分之一,放在别人眼中,也是一笔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财富。 所有人都以为宇文南认输了。 因为爱妻的身亡,他心灰意冷,选择了退出。 可是,真正了解他的人,心中都很明白:宇文南绝对不会退出。 只是,这一次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大家都猜不出来。 况且,在华玲的丧期,大家也不想多做考虑。 不论如何,失踪了近三年的宇文欣,重新回到了公众的视线里,和他一同出现的,还有同样失踪了有小半年的苏致函。 夫妻重逢,伉俪情深,大家都对往事三缄其口。 宇文家。 丧事与喜事一同而来,失去了一个儿媳妇,可是得到了一个儿子和孙子。虽然宇文南宣布脱离宇文家,可他的儿子,到底还是宇文家的血脉。 宇文释不是不开心的。 莫小蚁也被安全地送了回来。 只是回来后,莫小蚁便寡言了许多,好在医生说胎儿无恙。这件事,便暂且按下不提。 不管局势到底有没有明朗,宇文释已坚持莫小蚁先去加拿大待产,他已经在那边安排好了一切,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差池。 莫小蚁也听着,也只是淡淡地应着,谈不上多高兴。 ——如果那天,华玲不在现场,莫小蚁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会如何。 可是她并不想恨宇文南,谁也不想恨,她只是突然有点意懒。 离开澳门也好。 “……那你什么时候过来?”临行前,莫小蚁问宇文释。 她真的不在乎其他的东西了,只希望一家人能在一起,好好的,那就足够了。 宇文欣已经回来了,阿南也退出了,这边的事情很快就会尘埃落定,释没有继续留在澳门的理由了,不是么? 继续在这里滞留下去,只会途生变故而已。 “你先在那边安心待产,等这边事情全部妥当后,我就过去。”宇文释这样宽慰自己的妻子,并且联络好飞机,尽快将莫小蚁送走。 莫小蚁没有再说什么。 临行那晚,苏致函去送她。 两人再次见面,也是相顾无言,愣了半天,然后一起笑了起来。 苏致函说:“恭喜啊,知道你就要有小宝宝了。” “……不像你,早就有了。”莫小蚁回道,问完后,又忍不住问:“元宝怎样了?” 她不问元宝还好,一问起元宝,苏致函的神色便黯淡了下来。 虽然宇文欣承诺说,元宝现在过得很好,可是他始终没有透露元宝现在的位置,而且,甚至连谈都很少谈起。 苏致函问起,宇文欣也只是说:“再过些日子便能把元宝接回来了。” 可是“过些日子”是什么概念,他也从来不说。 苏致函也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这次阿欣回来后,好像有很多事情瞒着她似的。 她想不明白,也无法可想。 可他是她的丈夫,所以,她只能百分之百地去相信他,不怀疑不相问。 第303章 又自嘲地笑笑 莫小蚁见苏致函沉默下来,也不好再问什么。 再怎么说,那也是两夫妻之间的事情,而且阿欣应该能解决得很好。 “……那些日子在北京,你过得怎么样?”等了一会,莫小蚁继续问。 苏致函耸耸肩,不置一词。 “柳青岩他……”莫小蚁刚提起这个名字,又自嘲地笑笑,将话题作罢,“算了,这样就好。” 柳青岩之于苏致函。 便如同宇文南之于她自己。 有些问题,不要去想,不需去问,只要现在就好。 …… …… …… …… 苏致函将莫小蚁送上飞机,挥手的时候,她想起,自己与小蚁倒有点像怨侣了。 总是不得相见。 也总有一个人会离开。 安安稳稳的日子,对谁,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她们谁都没有放弃,至少,一直在努力着。 飞机滑入云霄。 莫小蚁侧过身,看着机场渐渐变成蚂蚁般大小的人们,建筑是排列的盒子,同样在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缩小着。 她并没有看风景,脑子里,几乎全是之前的回放。 在她被送回宇文释身边时,在地下室。 宇文南来找她。 宇文南说:“华玲死了。 璇玑很平安。” 莫小蚁顿时说不出话来。 “刚才,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来。——我以为自己永远不会真正伤害你,也许,是我太高估自己了。” 莫小蚁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也以为,自己一点都不喜欢华玲,可是心里很难过,就好像被刀剜去了一块。”他的手捂着胸口,面色是憔悴的,并不像谎言。 那副神情,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他被人欺负时的模样。 莫小蚁几乎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张开双臂,拥着他。 “好好带大璇玑吧,华玲会开心的。阿南,别再争了。璇玑的幸福,难道不比任何人都重要吗?”她轻声道。 宇文南的头抵着她的肩膀,沉默了许久。 “我知道你的这句话是为我好,可是,我已经失去了那么多,此时放手,我会生不如死。小蚁,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不管到底谁负了谁,到现在,如果我真的有事,能放心将璇玑托付给的,却也只有你了。答应我,如果我有什么三长两短,帮我照顾璇玑。就像,就像我们的女儿一样带大她。” 宇文南丢下这句话,便果然地站起身,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便有人进来,将莫小蚁送往宇文释那边。 …… …… …… 直到现在,莫小蚁都猜不出,宇文南到底要做什么,可是他说话的神情,可是他托付璇玑时的决然,都让莫小蚁不寒而栗。 这也是她想劝宇文释抽身离开的原因。 可是男人们的想法,也许她真的太幼稚,所以一直一直猜不透。 释可以用三姨太做要挟换自己,也不肯被宇文南威胁。阿南明明知道自己所失去的,却不肯为了孩子回头。在男人眼中,女人,孩子,难道都比不上野心和意气吗? 阿南,为什么一定要将路走到最后,才算无悔呢? 回头,真的那么那么难吗? 送走了莫小蚁,苏致函也算松了口气。 她不是笨蛋,当然察觉出,这次阿欣回来,就没有打算和平解决这里的事。 那种感觉,颇有点像宝剑出鞘,不见血不还。 现在,已经见血了。 而华玲的意外,也许只是一个开始吧。 世人总是习惯拜高踩低,宇文南一失势,宇文欣这边便热络了起来。 苏致函身为三少奶奶,当然免不了招待访客的活计。她烦不胜烦。索性关门不见客。 反正阿欣也没要求她当一个合格的太太。 可是到了下午的时候,她到底还是接待了一名访客。 她的妹妹,致雅。 还有母亲。 那边就要圣诞节了,致雅也放了长假。她回到澳门后,给妈妈打过了电话,苏妈妈虽然没有多问,但是女婿回来这样的好事,还是很高兴的。 趁着假期,他们也回到澳门,和苏致函一起庆祝。 虽然元宝还是不能回来,因为阿欣说的一些“有点复杂”的原因,可是见到妹妹他们,苏致函仍然是开心的。 世上最好的事情,莫过于一家人团聚了。 苏致函也说不上为什么,这次回来后,她便觉得母亲变得异常疏远。好像突然间生分了许多。 她以为是自己之前装病的经历惹母亲生气了,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只能比往常更加小心孝顺。 璇玑要满月了。 宇文南那边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苏致函几乎有种错觉,就好像,事情在偏离了一段时间的轨道后,又重新回到正途里。 她和阿欣的关系很好,失而复得,他们都懂得真心彼此,只是阿欣变得有点忙碌——或者说,其实他一直很忙碌,只是之前相处的时间很少,苏致函还没有体验到这种忙碌罢了。 可不管多忙,他总会抽出时间来陪她,两人在一起看电视,吃饭,哪怕只是闲坐着什么都不干,苏致函都觉得安稳。 只要看着他活生生地坐在自己面前,她就别无所求了。 …… …… …… 苏妈妈和苏致雅回澳门后,便和苏致函同住。 最开始的时候,致函也没觉得什么不对劲,可是渐渐的,她有种很奇怪的错觉,好像,致雅与阿欣两个人,有什么秘密正躲着自己似的。 照理说,他们应该不算熟才对。 苏致函只以为是自己神经过敏。 可是,她很快就发现,并不是自己神经过敏,而是,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秘密。 明明已经是晚饭后,苏妈妈正在客厅看电视,她看着苏致雅在饭桌上拉了拉阿欣的衣角,用目光示意着后面的庭院。 阿欣没有反应。 但是等佣人把碗筷收拾好之后,阿欣与致雅一前一后地去了庭院。 苏致函告诉自己,一个是自己的丈夫,一个是自己的妹妹,而且,她也绝对相信,阿欣永远不会背着自己去做什么事情,但是腿不受控制,鬼使神差的,她还是跟了过去。 只是,没有现身。 就站在庭院门口的暖房前,堪堪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只听一两句,就走。 第304章 我不想再瞒她 苏致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知道什么,明明,她是那么肯定,阿欣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他和致雅更加不可能有什么猫腻,但她还是听了,并没有期待去听到什么,也许……也许仅仅是因为,阿欣对元宝的事情太过讳莫如深了吧。 至少,在元宝的事上,阿欣是有事瞒着她的。 正想着,温室那边,隔着玻璃门窗,阿欣与致雅已经走到了一起。苏致函屏住声息,他们的谈话声,也断断续续地,顺着微敞的窗户漂了过来。 致雅说:“……姐姐知不知道……还是不要告诉姐姐了吧?其实……” 阿欣则很少搭话,末了,才轻声道:“我不想再瞒她,找机会,我会对她说的。” 苏致函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可以很清晰的听见阿欣的声音,但是致雅的却总是断断续续。 她不知道他们两个有什么可以瞒着自己的。 可是,既然阿欣说,他会告诉她。 苏致函决定不再继续听下去。 本来啊,偷听墙角这种行为,就是不对,很不对的。 苏致函打定主意,正要转身,前方的苏致雅不知怎么就站不稳脚了,她低低地“哎呀”了一声,倒向了宇文欣。宇文欣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接住她,只是从苏致函的角度望过去,倒像是两人拥在了一起似的。 苏致函的脚步一顿,依旧转身。 但是,不可否认,在那一刻,她心里确实很不舒服。 她仍然坚信,阿欣不会做出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尤其是对自己的妹妹,可是—— 为什么还有事瞒着自己? 是不是和元宝有关? 致雅又是如何得知的? …… …… …… 回到客厅后,苏致函的脸色显然并不怎么好看。苏妈妈也察觉到女儿的不对劲,不免多问了一句,“怎么了?” 苏致函勉强笑笑,摇头,“没什么。” 苏妈妈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见苏致函要上楼,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致函,你有没有什么事,还没有告诉妈的?妈也知道,很多事情,你有自己的苦衷,可我是你妈,只要你真的有你自己的理由,妈当然会帮你。” 譬如,那包钻石。 那包价值连城的钻石。 苏妈妈始终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苏致函要隐瞒它们的存在? 就算她想占为己有,可是这几年,致函确实很努力很辛苦,这些都不是假的。 难道只是单纯地、觊觎那笔财产?如一个守财奴那般? 苏致函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母亲,不明白妈妈所说的是什么,想想,大概还是自己上次装病的事情,让妈耿耿于怀了吧。 那件事确实过分了点。 “对不起妈,是我任性了。不过都结束了,以后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好好的。”她笑笑,宽慰了一句,在说到“一家人”的时候,苏致函心底是一片柔软。 她方才有什么必要胡思乱想呢? 无论阿欣,还是致雅,都是她的家人。 如果这世上,连家人都无法去信赖,那活着未免太可悲了。 苏妈妈不再做声。 苏致函先上了楼。 她在楼上等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候,阿欣才回到房间。 苏致函在旁边很耐心地等,阿欣应该会有话对自己说。可是宇文欣却很沉默,洗完澡,回到桌边,用电脑处理了一些数据,转身,见苏致函还没有睡,仍然拥着睡衣,瞧着自己,他笑了笑,和气地问:“睡不着?” “等你。”苏致函这两个字刚说出口,顿时觉得不对劲来。 那语气,倒像是求-欢的闺中怨妇似的。 果然,宇文欣的笑意便深,放下手中的工作,也走到床边。 “那……一起睡吧。”他一本正经地建议道。 苏致函脸色顿红。 其实回澳门之后,像正常夫妻一样相处,苏致函越加觉得,阿欣是一个很模范的丈夫,从前大概还会怀疑他不怎么懂情趣,因为性情过于清冷的缘故,大概真正生活在一起,多少要守得住寡淡,可是私底下,至少在她的面前,宇文欣其实是有点小坏的。 换言之,就是小闷骚。 这种特性,放在别的男人身上,大概觉得幼稚,可是在他的身上,却很可爱。他不像其他养尊处优长大的少爷一样,一点都不会关心人。相反,也许从小生活在无声世界里,养成了他异常敏锐的观察力和出乎意料的周到。 阿欣可以做到很体贴。 他如果愿意对一个人好,那个人,大概能每天每天感觉如天堂一样。 就如现在的苏致函。 倘若没有元宝这个缺憾,苏致函该是无求了。她曾梦想过的最终极的幸福,也不过如此而已。 “不是一起睡,我是有另外的问题想问你,是关于……”苏致函想了想,也懒得藏着掖着了,她直接道:“我刚才看见你和致雅去庭院了。” “唔……”宇文欣坐在她的身边,一只手摩挲着苏致函的手背,作势沉吟。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告诉我?”苏致函眨眼问。 话已经说到这里了,如果再不将话说穿,她也会觉得难受。 她也承认,她对宇文欣,潜意识里有种小心翼翼的姿态。不知道为什么。 大概是失而复得的缘故吧。 “我确实有一些事情想告诉你,不过,不是现在。时机不对。”他想了想,终于做下了这个回答。而这个答案,让苏致函很是沮丧。 她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往床上一躺,将被子拉了上来,“睡吧。” 宇文欣也没有再工作,他脱掉鞋,同样侧身躺在她的身后,手臂绕过苏致函的腰,先是松松地放在那里,老实了一阵,然后耳后根痒痒的,细碎的吻轻轻地落在她的脖子后。他把她扳过去,开始吻她。 温存而技巧。和往常一样。 第305章 未尝不是一种毒 她对他没有招架之力。 这样的男人,其实,未尝不是一种毒。春风细雨一样,可是能扎根到心底深处。 她什么都不能再想。 只是雨歇云散的时候,苏致函抬起头,透过窗帘的空隙,看着外面空悬的月,蓦然间,那么不安。 而身侧的人,如仙如玉,拥在怀里,却连温度都显得遥远,隔着一层雾似的。 …… …… …… …… 澳门,码头。 宇文南一个人站在木板的尽头,海风灌了过来,鼓起了他的衣衫,他却浑然不觉似的,任由风起如斯,海面那边,很快出现了一艘快艇,快艇以风驰电掣的速度抵达了他的面前,里面钻出一个人来,“二少爷请上船吧,莫先生在等你。” 宇文南一言不发地走了上去。 他被带到一艘船上。 很熟悉的船。 不过,和关押宇文欣两年的那艘船并不相同。 想想也不奇怪,尹家是船老大,这样的船,他名下有好几只。 宇文欣出现,所有人都知道是尹伊那边出了漏洞,所以,不管他的解释如何,这件事,必须有一个交代。 宇文南,便是想听一听这个交代的。 上了船,上面并无其客人,只有几名神色肃穆的招待生,在船舱上来来回回地走动着。 他被领进了最里面的贵宾房里,里面有一张铺着红色丝绒的赌桌,那些等着他的人,正在玩牌。 桌面上筹码惊人。 宇文南瞟了桌子那边一眼,然后将视线移到右首的位置,“莫先生。” S的负责人之一,莫博石。 一个看着很普通的男人。 可正是因为太普通,反而让人看不透。 而坐在莫博士旁边的那个人,宇文南也依稀觉得眼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正在回忆着,莫博石已经淡淡地介绍道:“这是尹先生,也是这里的主人。” 换言之,就是一直窝藏宇文欣的人。 宇文南眉头轻蹙,望过去的神情,便称不上友善了。 “尹先生。”他淡淡地打着招呼。 俊秀高挑的男子抬头微微一笑,“久仰。” 这两个字,本是客套话,所以,也没有人多想什么。只有尹伊知道,这两个“久仰”,并不是因为他是宇文家的二少爷,曾经风光一时的人物。 而是因为——他是莫小蚁的心上人。 在当调酒师的那段时间,无聊的女人甚多,唯一有趣的,就是莫小蚁了。明明经历了那么多变故,还是单纯热血得像个笨蛋一样。 被这种笨蛋喜欢着的人,该是多幸运。 可是这个宇文南却偏偏不知足。 到了今时今日的困境,真是活该。 ——尹伊还在那里默默地想着,却忘记了,宇文南之所以会有今日今日的状况,也多亏他一手造成。 如果当初不是他救下宇文欣,还送宇文欣回来。 宇文南何至于沦落到脱离宇文家? 始作俑者却连一点自觉都没有。 “给我一个解释吧?”宇文南冷冷道。 “为什么要给你解释?我以为二少爷已经决定与我们划清界限了。”莫博石后面的人接话到。一直以来,也是他负责也宇文南联络的。 宇文南最近的变化,他当然知道得最清楚。 宇文南阴沉地看向他。 这是个事实,他不需要辩驳,可是,他和S到底没有真正撕开脸,所以,宇文欣的事情,他们欠着他一个解释,而且—— “如果你们留着宇文欣,只是想牵制我。那么,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们——宇文欣比我更难控制。任何想利用环境去控制他的人,最后都不得好死。你们知道……当初宇文家的大少爷是怎么死的吗?不是意外,不是因为失宠,而是因为,他知晓了阿欣的秘密。所以,便有人容不下他。那个人的行事作风,比起我,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宇文南冷冷地嘲弄道:“在那个家里,我是孤立的,他却不是。只怕你们此刻的选择,不过是作茧自缚罢了。” “三少爷是什么样的人,何必需要二少爷多说。”说话间,从房间里面的小休息室里又转出一个人来。 宇文家的人。 宇文南抬头望去,待看清来人时,他也不免有点吃惊。 白管家。 竟然近些月来几乎隐退的白管家。 他怎么会与S有联系? “我想,你们都已经认识了吧?这位是老白,一直是组织里的人。”莫博石终于在此时开口,淡淡然的语气,好像在介绍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宇文南在片刻的呆忪之后,终于了然。 “是你做的?” 宇文释受伤,莫小蚁差点流产的事情,都是白管家做的。 白管家,原本就是宇文欣身边的人。 宇文南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天天在眼前晃的人,自己却从来没有认清过他的真实身份。 “他知道吗?”顿了一会,宇文南冷静地问。 这个他,便是宇文欣了。 宇文欣知不知道,自己身边最信赖的人,其实一会是silence的细作。 “三少爷不知道,可是老夫人知道。”白管家还是如平常那样恭敬道:“只是老夫人过世时,曾交代我脱离组织,如果不是二少爷再插手进来,也许我也不会在这里再见到二少爷。——至于二少爷刚才说起的大少爷的事情,是的,大少爷出事不是意外,同样是我下的手,谁让他妄图用三少爷耳疾的事情,试图获取老爷的重用。任何威胁到三少爷的人,我都不会轻易放过。” 宇文欣出事之后,白管家便已经猜到了,宇文南与组织接头了。 他们不会允许如宇文家这样庞大的家族,真正脱离他们的控制。 所以,白管家只得又回来,可是他得到的,全是三少爷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 直到阿欣平安归来。 这一次,他已经明白,有些事情,你不做,别人便会去做。 与其让别人占领先机,不如先下手为强。 何况,宇文南前段时间的推诿,也让组织很不满意。 “他既不知道,便不可能真心为组织办事。难道你们相信,宇文欣那样骄傲的人,会听白管家一个人摆布?”宇文南安静地消化了片刻,然后冷然地提醒他们。 第306章 一无所有 “无妨,我手里还有宇文欣最在乎的一个人,他的儿子,元宝。”尹伊笑嘻嘻地加了一句,“当然,如果二少爷肯用您新得的麟儿宇文尘来交换当人质,我们也会重新相信你,只是,你愿意吗?” 宇文南的脸已经沉成了一块冰。 他没有马上回答。 北京。 姜家的事情,在国安局的调查下,也算弄出了很大的动静,但是,雷声虽大,最后的收获却不多,那些人都很狡猾,仿佛一夜之间,全部撇得干干净净。 真正倒霉的,只有巧儿一家而已。 巧儿的父亲入狱了,家里的宅子也没收了。仿佛一夜之间,她从京中最惹人怜爱的名媛,变成了最让人同情的穷人。 真正的一无所有。 而姜巧儿自己的工作,一个小小的编辑,那点微薄的工资,还不够她家养一个司机的。 仆人也遣散了,巧儿的母亲深受打击,在她父亲入狱的第二天,便单方面宣布要离婚。 她的外婆家原本就在美国那里,现在母亲要回美国,姜夫人……前姜夫人的意思,是要将巧儿一并带过去。 免得留在京中,徒徒地成为别人的笑话。 姜巧儿却拒绝了。 就是什么都没有了,她仍然,没打算离开这里。 姜夫人几番劝说,但都坳不过自己的女儿。 再加上,巧儿的叔叔,姜将军也说,如果巧儿想留在京里,就直接在他家里住。 就算他弟弟最近遇到了一点麻烦事情,可是,只要他在,只怕也没有人敢真正拿巧儿开玩笑。 听大哥这样说,姜夫人也没有强求了。 她很清楚,自从大哥那次和夫人出去游玩,不小心遇难,嫂子一尸两命后,大哥因为伤心过度,便一直没有再娶,这些年来,他待巧儿,便如亲女儿一样,想来,也不会亏待巧儿。 既如此,她也该放心了。 反正她离婚了,不用担心女儿,更加不会妨碍她去找第二春。 姜巧儿就这样留在了北京。 在所有人探寻的,同情的,幸灾乐祸的,别有意味的目光里,她的反应,堪称坚强了。 每天仍然去上班,偶尔会同姜将军赴饭局,但是人更加沉默,也更为淡然。 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 …… …… …… 柳家。 柳青萍和杜海川终究没有离婚。 但是北京肯定是呆不下去了的,夫妻两一起回了杭州。 杜海川也知道自己错了,他是真心想弥补青萍,最近这段时间,他对柳青萍不可谓不尽头,任劳任怨,忍气吞声,就算柳青萍偶然发脾气,或者无缘无故地拿他出气,他也忍了。 ——其实事后想一想,杜海川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天啦,他竟然差点要杀了柳青萍。 还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那种疯狂,也许他一辈子只有一次了,疯狂过后,除了后怕,便是自责,也变得,越来越……窝囊? 柳青萍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她对杜海川越来越不顺眼,那个男人越是委曲求全,她就越是恨他,可是恨归恨,她却不想离婚,也不想把杜海川便宜给其他任何女人。 所有的恨意,到最后,只能集中在苏致函一个人身上。 而且与日俱增。 柳青岩并不太了解妹妹的情绪,至少在表面上,他们夫妻似乎已经冰释前嫌了。 送他们回杭州的时候,柳青岩甚至还暗暗地松了口气。 希望经历了这些事之后,他们真的能认清自己的心,以后,能好好地过。 回到家,自然又听见母亲的一番唏嘘。 子女的婚姻都不顺畅,也难怪做母亲的不能安心。 柳青岩很安静地听着母亲的唠叨,等她唠叨完,才一起吃过饭,回家。 自然没有直接回家。 调查姜家的这段时间,景之图几乎夜夜都是通宵加班,他虽然不能明着参与,但总可以去慰问一下。 调查的结果显然是让人沮丧的,别说摸到S的毛了,便是连小虾小蟹都没有捞一个。 这也是国安局迟迟不动的原因。 那群人都精明得很,动早了,不过是打草惊蛇。 至于这次,纯属意外,所以对整体部署没有多大影响。 到了景之图那里,景之图直接甩过一叠资料来,道:“澳门那边还平静得很,宇文欣夫妇前晚一起参加拍卖会,夫唱妇随,伉俪情深。那边有照片,你看看吧。” 柳青岩于是拿起一张,随意地看了看。 镁光灯下的苏致函美丽依旧,也渐渐多出了优雅贵气。浅鬓如雾,笑靥似花。 柳青岩将照片随意地看了一眼,便放回桌上,好像没什么反应似的。 景之图也懒得去问他:你这是装淡定呢,还是装淡定呢,还是装淡定。 不过,不管他们愿意还是不愿意,姜家的事情,便算这么结束了。 等整理好上报的材料,景之图将笔记本一合,转向柳青岩道:“如果让你再去一趟澳门,会不会很为难你?” 柳青岩疑惑地望向他。 再去一趟澳门? 所为何事? “发现了S大规模的动作,就在澳门,他们似乎有一批货想通过澳门运过来。那批货如果真的进来,后果很严重。我希望你去将它摸清楚。找机会破坏掉。——如果可能,以S的身份去。” 柳青岩蹙眉。 这个任务有点难度。 去打听并不难,而是,怎么才能正大光明地参与其中呢? “我去探探……探探爸的口风。”顿了顿,柳青岩回答。 景之图颌首,末了,还是有点不放心地多交代了一句,“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情报出了错,但是有消息说,宇文欣这次也脱不了关系。如果因为致函的关系,你觉得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柳青岩摇头道,神色如常。 景之图低头,也继续装淡定。 …… …… …… …… 轮船上。 宇文南看着莫博石,对方还是普普通通,看着毫不起眼的感觉,可是,却一点都分不清,他是随口说的,还是别有用意。 第307章 直接翻脸 场面略微僵了一僵,宇文南忽而笑了起来,“莫先生说笑了,大家都不过是想为组织办事,这种双赢的事,哪里还需要什么保证?你们留下宇文欣,有你们的考量,如果宇文欣真的能为你们所用,我也佩服你们。只是,想控制住宇文家,单单控制住一个人是不行的。难道莫先生没有听说过,真正稳当的东西,都需要平衡吗?” 他一人独大的时候,可以反抗组织。 等宇文欣独掌乾坤的时候,未尝不会不顾念元宝,直接翻脸。 这个道理,便连宇文释都懂得。 他宇文南,从小到大,就是用来做那个“平衡支木”的。 莫博石不语。 尹伊却在此时站了起来,走到宇文南的面前道:“二少爷说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只是,宇文家那么多人,为什么我们一定要选择二少爷你呢?二少爷如今,可是连宇文家的人都不算了。” 他说得清淡,不过,却是实情。 宇文南已经退出了,便代表他自己放弃了继承权。 既已不是宇文家的人,他对组织,便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那个时候,我不得不放弃,宇文释已经忌惮我。倘若我继续留下来,他们不会对我放松警惕。——不过,正是因为他们对我放松了警惕,我才能保住一些东西,一些绝对能重新夺回原本属于我的那些东西的……筹码。” “哦?是什么?”尹伊好奇地问。 宇文南却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将视线往白管家那边微微地一瞟。 “这里有外人,我不方便说出来。” 白管家,可是阿欣的死忠。 白管家当然明白,宇文南此时口中的“外人”便是自己。他没争辩,而是很知趣地与在场的人告了罪,先退出了房间。 众人在等。 白管家出去后,莫博石便看向了宇文南。 他们确实已经决定放弃宇文南了,而是,既然宇文南说了,他有了另外的把柄,可以扳倒宇文欣。还是可以听一听的。 不过,这个把柄,一定要极有分量才行。 “那个筹码就是……老房子。老太太从前住的老房子里,有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秘密。阿欣的耳疾,你们想必已经知道了,那么,你们知不知道,那里还有一个秘密。” “嗯?”宇文南卖关子的行为,显然让人觉得反感了。 “宇文欣,不是宇文释的儿子。”宇文南一字一句,缓缓道,脸上也露出了奇异的笑容,“我也是最近才确认的。释受伤那一阵,宇文欣曾经去过医院。那次验血的结果,是不相符。我还在那间老房子找到了宇文欣的母亲当初写给老太太的保证书,她发誓一辈子不说出这个秘密。当年宇文夫人抑郁而死,应该不仅仅是因为丈夫花心吧,而是因为,自己生的儿子,是个野-种。” 这个消息显得太过爆炸了,即便是尹伊也有点消化不能。 如果宇文欣不是宇文释的儿子,为什么老太太会那么维护他? 照理说,她应该将宇文欣排斥在外才对。 或者本着家丑不外扬的宗旨,直接将宇文欣闷杀掉。这在宇文家,并不算一件多难的事情。 “很简单。其实你们想一想,为什么老太太和白管家的关系那么好?几乎超越了一般的主仆关系。其实老太太当初嫁入宇文家,也不如你们所知道的那么简单。她同样舍弃了很多,包括,抛弃了自己原本的家庭。一个窝囊的上海男人,还有一个……儿子。” 众人屏住呼吸,一起等着宇文南的后文。 不过,后面的话,即便宇文南不说,大家也多少猜到了一些。 “不错,那个与宇文释同母异父,小小年纪就被母亲抛弃的男孩,就是方才站在这里的白管家了。”宇文南说着说着,似乎也觉得万分可笑。 这金碧辉煌的宇文帝国里,到底有多少藏污纳垢的故事。 谁知道,白管家跟着当初的宇文夫人过来,只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他的到来,根本就是老夫人一手安排的。 谁又知道,宇文欣,竟然不是宇文释的儿子。 他只是一次意外的产物罢了。 渐渐被冷落的正室夫人,因为不甘心丈夫在外面一而再再而三地花心,借着酒精,和最受婆婆器重的白管家春宵一度,最后却发现,竟然不小心珠胎暗结。 她毕竟还是爱着宇文释的,所以,即便孩子出世后,即便根本没有人知晓,她还是觉得愧疚,不敢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即便想向丈夫坦白,却又被婆婆强势打压了下去。这才会终日郁郁寡欢,以至于薄命。 而对老太太而言,不管怎样,宇文欣都是自己的孙子。 加上自己对于前夫父子的愧疚,对宇文欣的偏爱与袒护,也理所当然了。 再至于白管家,也许始终未能原谅母亲当初为了嫁入豪门,抛夫弃子的行为,可是,因为有了这个儿子,他还是忍辱负重,处心积虑地在那个家里,一呆就是一辈子。 至于他与宇文夫人之间,到底有没有过真情。这种事情,除了当事人,第三者永远也不会明白。 历史的故事慢慢地浮上水面,宇文释一直觉得是自己害死了正房夫人,对宇文欣也是极其偏爱。却不知道自己风流了一辈子,最后,还是免不了被他人背叛的结局。 “这个,确实想不到,不过我也记得,当初老太太对老白,确实颇为照拂。”莫博石先做出了反应。其他人则在沉吟。 倘若这件事确实为实情,那么,这确实是一个很有力的把柄。 一个比元宝还有力的把柄。 “等宇文释发现,那个被他驱逐的儿子,才是他真正的血脉时,你们说,他会怎么做?”宇文南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嘲弄难辨,“到时候,他只怕会对我满心愧疚,又急着来叙一叙父子情了。” 不管怎样,知道真相的那一天,对宇文释来说,一定是个很大的打击。 “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事情倒有点意思。——不过,在此之前,不知道二少爷放不方便,让宇文尘,来船上住几天?”站在莫博石后面的人开口道。 仍然是旧话重提。 显然,宇文南之前的表现,让他们不想再相信他。 第308章 直接拒绝了 既然双方想继续合作,这一次,无论如何,都需要一个信物才好。 最好的信物,莫过于宇文南新得的儿子,华长官的外孙,宇文尘,乳名璇玑的那位了。 宇文南这次没有犹豫,而是直接拒绝了,“大人的事情,不要扯到小孩子身上,璇玑还小,我答应他母亲,要好好照顾他。不过,如果你们不放心,我倒是可以交给你们另一样东西。” “哦,是什么?”对方颇为好奇。 “我弟弟,宇文玉。”宇文南回答道:“你们应该很清楚他的身家,如果我能说服他加入组织,最起码,能证明我的诚意吧?实在不行,你们大可以再废了我,转而去支持他。” 这一次,所有人都没有了意义。 宇文玉,一直排斥在计划之外。身家惊人,但是保护得太好,对于一个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怕的人,任何威逼利诱都没有意义。 如果宇文南真的有法子让他入伙,却也是一件好事。 “成交。” 莫博石丢下两个字。 双方便算冰释前嫌了。 接下来,不管宇文家谁胜谁败,谁主乾坤。他们都会是永远的胜者。 鹬蚌相争,而他们,是渔夫…… 柳青岩接下了那个任务。 婚礼之后,他好像很少与父亲聊过,回家后,他给柳史言的语音信箱留了讯息,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 上次一起吃饭的时候,爸爸向他介绍了姜巧儿。 想一想,已经很长很长时间了。 到了晚上八点,柳史言如约来到餐厅,柳青岩早泡好了他最喜欢喝的铁观音,奉在了旁边。 “爸,我仔细想了想你之前对我说的话,也觉得,女人这东西太麻烦,男人在世,还是事业比较重要一些。”柳青岩一上来,就异常诚恳地自我剖析道:“经过了巧儿和致函的这件事,近期我不打算再招惹女人,只想专心自己的事业。” 柳史言不置可否,端着一杯茶,在对面慢慢地啜。 “我有一个朋友最近去了澳门,似乎那边有一些大动作。我想,如果那件事在爸的权限范围内,我想故去历练一下。”柳青岩继续道。 很诚恳很实在。 没有了之前的一股子毛躁气。 倒是让人欣慰。 也许吧,他是真的放下苏致函了。 放下茶盏,柳史言抬头道:“出去历练一下也好。我和你姜伯伯昨个儿也在说这件事,年轻人,总是跟在身边,是不会有大出息的,就应该自己多撞撞头。澳门那边,我会推荐你。不过,那些人都不是善与之辈,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别像上次那样逞能了。” “是。” 柳青岩显然是铁了心,将二十四孝子给进行到底,态度那叫一个诚恳温顺。 “对了,巧儿最近住在你姜伯伯那里,你有空去看看她吧。再怎么说,她都是差点要成为你妻子的人。”柳史言继续道。 显然,姜伯伯那边的意思,还是希望他们能在一起。 不过,这一次,他们不打算重蹈旧辙,所以没怎么挑明了说。 柳青岩几不可查地蹙了蹙眉,仍然很恭敬地回答了一声,“是”。 姜巧儿上次的行为,确实,惹毛了他。 其实,巧儿如果真的要报复,那他开刀,他一定一点意见都没有,可是,用那种方式去伤害致函,实在太过分。 然而如今姜家多事之秋,柳青岩也不好再去兴师问罪。唯一的法子,就是冷处理。 可现在为了不引起爸爸的怀疑,或者,表明自己的姿态。 他是一定要去姜家瞧瞧的。 柳青岩很明白,姜老将军的意见,对这件事的成败与否,同样重要。 父子俩的这顿饭吃得还算和睦。 临要走时,柳史言取过餐巾擦了擦嘴,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元宝的事吧?” 柳青岩和苏致函在一起那么久,苏致函大概什么事情都告诉他了。 元宝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可以捂得住的大事。 索性挑明了算了。 柳青岩一愣,很快又冷静了下来。 “知道。——元宝是我的儿子吧,听苏致函说起过。”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情绪,以免暴露出,方才那一瞬的颤栗。 难道元宝出事了? 可是宇文欣都平安回来了,和宇文欣在一起的元宝,应该没有大恙才是。 “是苏致函跟着你的时候生的,但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已经不重要。他已经确诊为重度自闭症,除非有奇迹发生,否则,只怕这一辈子都是个废人。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到了澳门,不要感情用意。元宝现在是组织牵制宇文欣还有苏致函的筹码。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要轻举妄动。那个孩子,现在与你半分关系都没有。”柳史言的声音不高,但是异常冷酷。 柳青岩放在桌下的手慢慢地扣紧。 他见过元宝,就算没见过,他也不会去说,自己的儿子是废物。 就算真的有自闭症,就算一辈子不能如正常人一样,那也不是废物!他讨厌爸爸说话的语气,也讨厌……这个说话的人,是自己的父亲,是元宝的爷爷! 这个世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面目全非了。 心里在拼命翻涌,脸上,却仍然没有露出半点端倪。 “知道了,爸。”柳青岩沉沉地说。 …… …… …… 苏致函醒来的时候,宇文欣已经上班去了,楼下是可口饭菜香。妈妈和妹妹大概正在准备早餐。 她没敢赖床,赶紧起来收拾自己,看着床边逶迤一地的睡衣,苏致函脸色有点红。 一猫身,快手快脚地收拾妥当。 抬起头,才发现苏致雅已经站在了门口,正捂着嘴一面笑,一面瞧着自己。 “姐姐和‘姐夫’的感情真‘好’。”她调侃道。 苏致函于是瞪了她一眼,“小孩子被乱说话。——对了,学校什么时候开学?” 虽然是寒假,不过,假期也不是很长。 苏致函并不希望致雅耽误学业。 “我退学了。”苏致雅很爽快地回答说:“要留下来一直陪着姐姐呢。” 苏致函一怔,显然有点生气了。 第309章 顶撞姐姐 她并不希望致雅退学,且不说现在家里没有什么事情,便是有事情,也不该随便放弃自己的学业。 知识是属于自己的。那才是自己一辈子的财富。 “姐不需要你陪,是说你喜欢服装设计,才会去学那个专业,既然喜欢,为什么要放弃。收拾一下,我一周后送你去法国。希望退学申请你还没交上去。” 在这件事上,苏致函或许霸道得有点不容商议吧。 苏致雅撇嘴,不过,没当面顶撞姐姐。 早晨的大好氛围,也因为这件事,变得有点不愉快。 到了中午的时候,屋外有人试图朝里面扔东西,被保安驾了出去,苏致函听见对方骂骂咧咧地说了不少话。她稍作打听了,才知道阿欣最近在做“大清洗”。 这两年宇文南在各个中高管理层上安插的人不少,现在宇文南失势,阿欣自然要将他的人彻底铲掉。 而宇文欣这次秉承的宗旨是:宁错杀一百,莫放走一个。 集团内部最近很是动荡,可又被强制地压了下来。 似乎所有人都第一次见识到宇文家三少爷的手段,见识过后,所有人都心悦诚服地认可了宇文释和老太太的眼光:这个平时寡言清冷的三少爷,如果真的决定做什么事情,他的行事风格是异常雷厉风行的。手腕冷酷,办事利落。一旦决定打压一个人,便会打压到对方无力翻身的地步。 明明看着那么秀气无害…… 错觉啊,那些都绝对绝对是错觉啊。 一时间,怨声载道的有之,噤若寒蝉的也有之。苏致函在家里也陆续接到几个电话,都是从前宇文家的老人打过来的,苏致函替宇文欣看了两年的摊子,和他们中的一些人还是蛮熟的。 据说,他们已经找过宇文释了。 宇文释的态度很明确:我既已经放手给阿欣,便由阿欣全权决定。 他不会插手。 没办法,他们只能转而求助于苏致函。 所有人都知道三少爷对三少奶奶好,在三少爷失踪的两年里,三少奶奶也尽心尽力地帮着三少爷。至于柳青岩那个片段,则被大家很自动地跳了过去。 他们只能求着她。 苏致函只得在电话里耐心地解释,她是不会干涉宇文欣的决定的。 当初被推到前台,是迫不得已。 如果可以的话,苏致函的愿望,本来就是安安心心地站在阿欣的身后,当个幸福的小女人。 只是罔顾了那些曾经照拂过她的叔叔伯伯们。 苏致函在接了第五个电话之后,只得答应着,帮忙问问阿欣,看可不可以网开一面……他们在宇文家呆了一辈子,现在不过因为莫须有的怀疑,或者说,当初没有“反抗”宇文南,就要一封律师信辞退,确实残酷了一点。 其实都是打工的,上层的权力纷争,他们本来就没有什么置喙的资格而已。 甚至是当初为难过自己的那些老人,苏致函也没有真心怪他们。 人活在世上,谁过得都不容易。 可等到晚上,宇文欣一回到家,苏致函还没有开口呢,他突然低低地呢了一句“好累”。然后走过来,将头靠着苏致函的颈窝,轻轻地抱着她。 苏致函心中顿软,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知道阿欣也不容易。 这样一个大摊子,他又缺席了两年多,想重树威望,真的很难。 她在心底轻轻地叹了声。伸手反抱住他越发清瘦的身体。 手心触到的骨骼轮廓,让苏致函心生怜惜。 他又瘦了。 吃不好睡不好的…… 正想着,只觉得耳后跟微痒,某人的吻又落了下来,带着暧昧的温度。 ……这家伙,简直是,简直是,简直是……索求无度啊。 苏致函一头的黑线。 手臂却反环住了他。 …… …… …… …… 一番雨云之后,苏致函睡得很沉很沉,朦朦胧胧里,听见有人在向阿欣汇报什么,卧室外面的小客厅里,电脑的屏幕泛着微光,那人道:“宇文南已经上当了,最近正在联合那些人……” “如此说,那个故事,他信了?” “简直深信不疑。”那边笑道。 “……那就按计划行事,我不希望他还有再翻身的能力或者,心思。”宇文欣淡淡道:“这一次,我希望他从我眼前彻底消失,也要让他背后的人知道,不要再试图和我玩花样。” “——对了,刚才有消息说,分公司的钟经理威胁说要纵火烧公司,他为这个公司做牛做马了一辈子,不想这样离开。他年纪不小了,也不可能再重新找一份工作。”对方继续道。 现在的局势,似乎,真的真的很不安定啊。 宇文欣沉吟。 片刻后,他说:“报警,叫上消防车随时待命,如果他真的点了火,马上抓捕。”顿了顿,宇文欣补充了一句,“我听说他还有一个读大学的儿子,匿名将他的学费全部缴清吧,如果成绩优异,等他毕业后,重新提供他一份工作,但不要与宇文家有任何干系。” “是。” 那边应了这一声之后,声音渐渐小了起来,苏致函听到了阿欣起身的动向。还有走过来的脚步声。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反正第一反应,就是闭上眼睛。 装睡。 至于为什么要装睡,苏致函不知道。 她只知道,有些事情,如果阿欣不告诉她,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就应该装作不知道,或者说……她宁愿自己不知道。 宇文欣重新走进房里。他在床边停了下来,然后,慢慢地蹲在了苏致函的身侧。 苏致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他的目光。 还有缓缓挪到她脸颊上的抚摸。 阿欣的动作很轻,似乎并不想惊扰她,即便是估摸,也是一触即过,风过无痕。 他重新站起来,却并没有回到床上,而是慢慢地走到窗帘边,深夜已过,天外是蒙蒙亮的光晕,夜风将窗帘吹得翩跹而动,窗帘后面的脸,俊秀精致,只是眉眼间的冷意,却越发深了下去。 柳青岩还是去拜访了姜巧儿。 虽然百般不愿,不过,如果希望这次澳门之行能够顺利,他确实应该配合一下柳史言。 第310章 已经生疏得 到姜家的时候,姜伯伯也在,正坐在沙发上翻看老照片。 神色很是肃穆。 柳青岩听说过,姜伯伯当初和她妻子在海上遇难的事情,看姜伯伯的神情,应该是看从前姜伯母的照片吧。 人都走了二十几年,如今回头再看,只怕也感伤得很。 柳青岩走了过去,叫了一声,又客气地问:“姜小姐在吗?” 这个称呼,已经生疏得很了。 姜伯伯也没有生气。 巧儿做过什么事,他们都心知肚明,柳青岩会有这种反应,并不稀奇。 “哦,青岩啊。 她在上班,等会才回来。来,陪伯伯坐一会。”他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柳青岩于是坐在了他的旁边,视线忍不住顺着相册那边挪了过去。 那是一张已经侵泡过水的黑白照片,不甚清晰,只能从模糊的颜色里看到些许轮廓。柳青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也许是心里一直想着那个人。 乍一看,竟觉得和苏致函有依稀相似,不过,人有相似并不稀奇。 他当初还觉得巧儿和致函很像呢。 柳青岩没有将想法说出口,只是单纯地夸赞了一句,“伯母真漂亮。” 姜老将军于是放下照片,微笑道:“是很漂亮,其实这么多年了,连我都快忘记她长什么样了。 是不是很无情?” “不会。就算伯父忘记她的长相,可我相信,伯父喜欢她敬爱她的心,是不会变的。” 柳青岩难得如此诚恳。 如果真的忘情,姜伯伯又怎么会那么多年独身呢? 连绯闻都没有。 这些道理,从前,柳青岩未必懂得。 可现在,他渐渐意识到,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其实样貌,反而变得模糊起来了,纵然对方绝色天香,在你眼里,她只是她,任何一个与她相似的影子,一个与她相关的字,一段她曾经走过的路,都能让他心悸不已。而那个人的容颜,也成为了一团雾。 雾气里,她的青丝,白发,甚至模糊的脸,于他而言,都只代表一个含义。 这是他爱着的人。 所以,姜伯伯会忘记伯母的长相,却永远不会忘记她这个人。 似乎……是个悖论吧。 柳青岩微微苦笑。 姜老将军却坐在沙发上,审慎地看着柳青岩,自然,也捕捉到他唇角的那缕苦笑。 他顿了很久,才终于叹道:“没想到,你真的爱上了苏致函那个丫头。” 如果没有真的爱上一个人,这样深层的道理,如柳青岩这样的顽主,又如何能够懂得? 柳青岩怔怔。 姜伯父虽是故人,但是因为S的缘故,柳青岩与他也有间隙,所以,此时的话题,似乎那么不合适。他也不知道姜伯伯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可是这句话说了出来,也只能悬在空中。 他们谁也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你爸这一辈子都没爱过什么人,所以不太懂。不过,这个女人,你最好不要碰。她太不容易控制了。 更重要的是,她心里也没有你。” 姜老将军这番话却也推心置腹。 苏致函可以毫不犹豫地利用他,这种女人,心里大概也没多少爱吧。 柳青岩沉默不语。 两人正闲谈间,姜巧儿也下班回来了,她从门口走了进来,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柳青岩,姜巧儿也没多大反应,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就当打过招呼了。 倒是姜老将军,很识趣地站了起来,道:“你们年轻人聊,我出去找几个老家伙下棋。” 说着,也不管他们愿意还是不愿意,人已经走了出去。 留下客厅里的两个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姜巧儿转身将包挂好,然后,坐在了柳青岩的对面。 “你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吗?” 她倒直接。 柳青岩也心平气和的,“不是,就是来道个别,我暂时要离开北京。爸希望我来看看你,不管怎么样,你做的那些事,多少因我而起。——我只希望,以后会有一个真的珍惜你的人出现,不过,那个人不会是我,也永远不会是我。” 他没有打算原谅姜巧儿,不过,也不会去报复一个女流之辈。 最好的法子,自然是老死不相往来。 可巧儿为什么就不离开北京呢? 去美国重新开始一个新的生活,不是更好?何必还要在这里忍受流言,失败以及忽视。 “那已经是我的事了,你既已经和我撇清关系,我要做什么,就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姜巧儿起身送客,神色冷淡得很,“我今晚还有客人,就不留柳少吃饭了。——柳少并不稀罕我做的饭菜,也从来不会正视别人做的努力。所以,我也不想请你吃饭。” 柳青岩怔了怔。 没想到姜巧儿比他还想得开。 不过,这样也好。 也省得他还要来这里虚与委蛇。 “不知请了谁?”对于姜巧儿的态度,柳青岩并未放心上,临行前,还很友好地随口问了一句。 如果巧儿有了新喜欢的人,他虽然谈不上祝福,但也算安心。 “那个人你认识。”姜巧儿眼眸微敛,噙着奇异的笑意,“就是你的好朋友,景之图,景哥哥。” 柳青岩怔住。 景之图? 之前根本没有听之图说起过。 这场饭局,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只是,柳青岩虽然满心疑惑,却没有问什么。不过,今天之后,他得抓着景之图,非让他老实交代不可。 这样想着,柳青岩索性绕到了景之图家里,那小子果然不在家,大概是赴家人的约了。 好在柳青岩一向知道,他的钥匙藏在哪里。 他非常不客气地将钥匙拿了出来,擅自闯了民宅,还不客气地把景之图收藏的好酒找了出来,坐在沙发上,自斟自饮,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多钟。 某人才回来。 柳青岩没有开灯,所以,景之图一看见客厅里的那个影子,几乎想也未想,就拔出了枪,“是谁?” 充满警惕。 柳青岩哂然,扭开身侧的台灯。 景之图这才将枪收了起来,无语地问他,“来了怎么也不给我一个电话。” “怕打搅你约会。”柳青岩一面说,一面仔细地观察着景之图的反应。 果然,景之图的动作稍微滞了滞。屈起食指,在鼻子上揉了揉。 这个孩子,真的做不到半点亏心的事情。 第311章 神色未动 “你知道了?”他并没有否认,在柳青岩的对面坐下了,“我今天去和巧儿吃饭了。” “她做的饭?” “嗯。” “厨艺怎样?”柳青岩神色未动,问得漫不经心。 “很好。” 景之图也按着他的调调回答着。 “喜欢她?” “……” “喜欢她?” “或许吧。” “哦。” 柳青岩站了起来,结束了这个话题。 “我明天就去澳门,提前来跟你说一声。不管你喜欢谁,我总会支持你,只是……你不是傻瓜,有些话,不用我说。” 他并不想给好友压力,姜巧儿的为人,也许除了她自己,根本没有人看透。 之图对她一直有好感,柳青岩其实隐约能感受到一些的。 所以,此时听到这番话,并不觉得吃惊。 “我知道。”景之图叹息了一声,“她其实不像表现出来的无害。甚至,连我都看不透她的心思到底怎样。可——” 可喜欢就是喜欢了。 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现在姜巧儿转向他,景之图何尝不知道,这里面未尝没有深层的意义,但无法拒绝。 他确实很担心柳青岩会骂自己。 骂自己白痴笨蛋精虫上脑。 没想到柳青岩这样平静,一句非议的话都没有。 “没什么可不可的,你喜欢就行。我和巧儿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至于她以前做下的事情,多少也是因为我的缘故,只要我不在了,一切也会平静。挺好的。”柳青岩笑了笑,如朋友般祝福并且支持着。 景之图也笑了笑,伸出手,捶了他的胳膊一下。 心中却不住地犯嘀咕。 青岩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成熟了? 相比之下,自己之前对苏致函百般猜测,或者置喙许多,倒显得那么孩子气。 “这次去澳门,小心点。”言归正传,景之图忍不住交代道。 “知道。” “……我虽然不知道预感来自什么地方,不过,我总觉得,最近S有大事要发生了。你自己当心点,实在不行,就退出行动。记得随时和我联络。” “好。” 柳青岩将手中的酒喝尽,临走前,还非常不客气地把景之图剩下的美酒也搜刮干净了。 出门的时候,柳青岩抬起头,只觉得天色暗沉难辨,不知道是不是又一场大风沙。 澳门。 苏致函一醒来,便听说了那件新闻。 纵火未遂的新闻。 新闻里,被拘捕的男人一脸的颓丧,莫名地,让苏致函想起正在牢狱里的父亲。 她心中一紧。 昨晚听到的片段,再次在耳边响起。 苏致函不明白,既然阿欣知道了他的企图,为什么不试图劝说他?或者,只是想单纯地杀鸡儆猴? 她不能说,阿欣的选择是错的。 事实上,这是很英明的决定,作为一个上位者。 可是她仍然觉得不舒服。仿佛有什么堵在胸口一样,异常压抑。 看新闻的时候,阿欣也在。他只是抬眸瞟了一眼,视线很快移开,便好像根本没有看见那则新闻一样,或者说,与自己毫无干系。 苏致函在心底叹息一声,终于站起身,转向他,“阿欣,我有点话,想对你说。” 宇文欣放下手中的报纸,很认真地等着她的后文。 “你——”等真正开了口,苏致函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了。阿欣对自己是极好的,连同她的家人,也一并善待着。她不能要求一个人太完美,而且,其实她应该从一早就知道,知道从宇文家出来的人,某些方面,就是草菅人命,不择手段的。 这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无可厚非。 “我真的很想见元宝,你带我去见见他。好不好?就算你现在没有时间,把地址告诉我也行。”顿了一会,苏致函突然泄气,说了完全不相干的话题。 自然,也是她一而再再而三提起的话题。 宇文欣沉吟了片刻,然后,他低声道:“再给我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之后,我带你去见他。然后,再也不会让你们分开了,好不好?” “为什么还要等半个月?”苏致函的反问几乎冲口而出。 她真的不想再继续等待下去。 从元宝出生之后,便一而再,再而三地分离。既已知元宝无恙,还有什么理由,可以阻止她去见自己的儿子? 就算真的有理由,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她! 如果两个人,其中一方总想着自己去承担所有,对另一方也不是什么公平的事情。 “致函……”宇文欣自然也发现了苏致函的情绪,她很少对他那么烦躁。秀气的眉微微蹙起,他正想说点什么,原本在厨房的苏致雅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一把揪住了宇文欣的袖子,神色匆匆道:“姐夫,我有话对你说。” 苏致函抿了抿嘴。 宇文欣看了看苏致雅,不得不打住原本想对致函说的话,他抱歉地看着她,“致函,我们等会再说这件事。” 他就被苏致雅这样拉出去了。 苏致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和丈夫,当着自己的面,擦过自己的身侧,神色异常地,上了楼。 她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可是,一定有什么。 苏致函没有发作,也没有跟上去,她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转过身,刚好看见了也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母亲。 她勉强地笑了笑,“妈。” 苏妈妈则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已经到了楼上的致雅和阿欣。不知为何,苏妈妈的眼睛里划过愧疚。 …… …… …… …… 楼上,书房。 苏致雅小心地将房门合上。 宇文欣则看着她。 如果致雅有什么急事找他,那么,只会是一件事。 元宝出事了。 在离开瑞士的时候,元宝的病情突然转重,或者说,其实他的病情一直都不轻,只是一直和阿欣在一起,所以还不甚明显,可是,一旦与其他人接触,便会发现他的孤僻、不合群,甚至莫名地抑郁。 医生已经确诊,为重度的自闭症。 病情好转之前,最好不要接触太多的人。 他不得不将元宝留在了疗养院。 第312章 防范得厉害 这件事,除了他自己知道外,还有苏致雅。在苏致雅得知了阿欣与元宝的地址后,倒是天天都去,她很耐心,也研究了一大堆自闭症患儿的资料,所以,元宝还能稍微与她亲近些。 所谓的亲近,便是不带敌意吧。 那个孩子,对人防范得厉害。 宇文欣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将这件事告诉致函,一来元宝还需要治疗时间,二来,在他完全控制宇文家之前,也不能随便带元宝走。到时候,如果致函知道元宝是人质,只怕会更难过。 他有他不能说的苦衷。 “什么事?”他沉声问苏致雅。 苏致雅非常顺手地落了锁,这才开始解释,“医生说元宝不小心摔伤了。我想去看看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向姐姐开口?她最近,好像,疑心我……疑心我们了。” 听苏致雅说元宝摔伤了,宇文欣也很着急。可是致雅说的顾忌,他也同样体会到了。 致函现在已经等不起了。他显然不能再瞒着她。 “……你和致函,一起去看元宝吧,等我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便过去与你们会合。”他终于做下了决心。 阿欣不是傻子,他很明白,如果他还是一意孤行地去隐藏这件事,只会让致函更加疑心。 与其这样,不如让她知道。 虽然她会难过,但也好过胡思乱想,最起码,他们可以一起面对。 苏致雅愣了愣,她没想到姐夫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原想,是她和姐夫一起过去看看的。 不过,对于宇文欣的决定,她也没说什么。至少,此时的她,没有反对的理由。 “姐姐又该担心了。她这些年,竟是一天安稳的日子都没有。” 她作势自语了一句。 声音很低,只是,不管再低的声音,宇文欣都能看清嘴形。 他沉默了。 心中亦是一阵心疼。 与愧疚。 他原以为自己拥有的东西很多,而今看来,竟是给自己爱着的女人一个安稳的生活也不可得。 或许,他应该加快速度了。 …… …… …… …… 书房的谈话还在继续。 客厅里,却是另外一番谈话。 苏致函坐在沙发上陪着母亲,偶尔会抬头看一看楼上,她不知道妹妹和阿欣在说些什么,可是,那个话题,是避开她的。 她自然不会怀疑阿欣会背叛自己。 也不会相信,致雅会做出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他们都是她的家人。 她可以为了他们任何中的一个人去死,何况,区区的信任。 然而心里还是不舒服,很不舒服,极不舒服,就好像有一只小蚂蚁在心脏里爬来爬去似的。信任这个东西,要做到百分之百,也许真的只有圣人了。 致函正踹踹不安,坐在旁边的苏妈妈忽而开口道:“致函,你最近有时间吗?” “有啊,怎么了?”她和妈妈说话时,语调仍然是和气温柔的。 苏妈妈听得心中一紧。 其实致函……真的是个很乖的女儿,比致雅乖多了。 可到底不是亲生的。 况且,她私吞了那笔钻石…… 苏妈妈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鬼迷心窍似的,她说:“我最近很想见一见你爸,你陪妈去一趟天津好不好?” 苏致函一愣。 不过,母亲的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 稍做犹豫后,苏致函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好,我也很久没见过爸了,不知道他在里面过得好不好。那我和阿欣说一声,也顺便准备一下。妈打算什么时候去?” “明天怎么样?”苏妈妈直接要求。 “……好。” 苏致函心忙意乱,却不会拒绝母亲的请求,她轻声应允了,抬起头,正好看见阿欣和致雅走出来的身影。 他们显然已经谈完了。 苏致雅的手正在理鬓发,看向致函时,露出的笑容很奇怪,好像心虚似的。 宇文欣也是一副有心思的样子。 苏致函又听到蚂蚁爬过的声音。 她几乎想直接开口问:“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情不能让我知道?” 苏妈妈却在此时率先开口道:“阿欣,我想让致函陪我去一趟天津,看看她的父亲,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宇文欣闻言,似乎有点为难。 他看向苏致函。 苏致函已经将刚才涌起的不舒适压了下去,她只能应和母亲道:“可能就去几天,很快就回来了。” “没事,你们去吧。我会照顾姐夫的。”苏致雅抢在宇文欣之前开口,唯恐宇文欣说出什么反对的话来。 只是这句话,让人听着,为什么那么别扭。 苏致函抿了抿嘴。 她其实已经猜到了一些,但是不愿意去承认,也许,或许,致雅是喜欢阿欣的。 想一想,也不足为奇。 阿欣是那么优秀的人,对女孩子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和致雅朝夕相处,因为自己的关系,阿欣对致雅很颇为照顾,她喜欢他,也不可厚非。 可是人这一辈子会喜欢很多东西,最起码,你要知道,那些是自己可以拿的,哪些,是完全不能动的。 她还是觉得不舒服。 很不舒服。 可是,苏致函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是她的妹妹。 她疼爱了二十几年的妹妹。 “不好意思,妈。致函暂时不能陪您去天津。她还有其他的事情,很重要。或者等澳门这边稳定后,我和致函一起陪您去。还有,致雅的假期也要结束了,既然家里也没有其他的事情,还是希望她继续完成学业。不知妈是想陪着致雅,还是留在这里?” 致雅的声音落了后,宇文欣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走向苏妈妈,轻描淡写地说。 苏致雅怔了怔,不懂宇文欣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 苏妈妈也愣住,探寻地望向自己的小女儿。 宇文欣则已经走下楼,停在了苏致函的面前,直接拉起她的手,“致函,你过来,我有话想对你说。” 苏致函的手很冰。 她非常顺从地跟着宇文欣走出了大厅,走出了房子,倒留下客厅的母女俩,面面相觑了片刻,苏致雅突然将脚一跌,恨恨地喊了声:“妈!” 苏妈妈叹了声,“算了,不是你的,你也别强求。” “那姐姐也不是你的,你们不是也强求了吗?”苏致雅强词夺理了一句,扭身冲回了房间。 …… …… …… …… 第313章 松开了苏致函的手 一直走到屋外的小花园里,宇文欣才松开了苏致函的手。 转到她的面前。 苏致函很安静地看着他。 在他离开致雅的身侧,走到她的面前时,苏致函不是不欣慰的。 好像冰山刚要成型,却又冰消雪融了,在宇文欣牵起她的手时,她重新觉得安心。 苏致函已经厌倦了争夺。 也永远不愿意,自己争夺的对象,是自己的妹妹。 如果阿欣但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或者摇摆,她就会选择放手。——过于倔强,也许是她这辈子的硬伤。 可是她不需要去改,因为爱着她的人,会懂。 “我先为前段时间的事情,向你道歉。”等两人站定,宇文欣轻缓而诚挚地道。 苏致函使劲地摇头。 “说什么傻话呢,你有什么好道歉的。” “应该道歉。你知道——我并不善于与人太过亲近,从小到大,也没有人教过我,怎么样才算最好的相处。我以为不告诉你,是为你好。可是刚才,我突然发现,也许自己的这一个自以为是的缺点,似乎被人利用了。”他淡淡地笑,异常洞悉,但是并没有什么不悦。 “阿欣……” “我和致雅,并没有什么。”他继续道,“我们之间,唯一没有让你知道的秘密,是,关于元宝的。” 宇文欣不是傻子。 致雅对他的亲近,他一开始,可以理解为小姨子对姐夫的亲近,可是,在苏妈妈开口去天津的时候,他忽而意识到:岳母似乎是掐着时间提出这个要求的。 他是从阴谋里长大的人,他的父亲,就有很多很多姨太和女人,女人们的把戏,宇文欣也许不屑于,但是确实看过了太多太多。 苏妈妈当时的眼神,还有苏致雅在旁边抢着发言的急不可耐。 他都很熟悉。深谙于心。 在那一刻,宇文欣也是心寒的。 为他的致函,感到心寒。 她掏心掏肺地对待她们,为什么反而会得到这样联合的算计? 苏致函其实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是,她拒绝自己去想。 有些事情,糊涂才是福。 关于致雅的话题。苏致函很聪明地跳了过去,她直奔重点,“元宝怎么了?” “元宝有很严重的自闭症,正在瑞士疗养。致雅刚才对我说,他好像从什么地方摔下来了,不知道严不严重。所以,我想和你过去看看。——不过我不能久留,我先送你过去,中途可能会离开几天。你一个人呆在那里,不要紧吧?” 他用最简单的词语,将事情解释了一遍。 “元宝有自闭症……”苏致函喃喃地自语了一句,很快便被自责所取代。 他从小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抛弃,又遇见了那么多事情,孩子总是会下意识地保护自己,总是强制性地自我保护,当然会给他的心灵留下阴影。 说到底,还是她的错。 她真的是一个很不称职,很不称职的母亲! “你别担心,还有治愈的可能。”宇文欣柔声安抚她。 他就是不想看到致函如此难过的模样,才想方设法地想掩饰的。 可还是让她难过了。 “为什么不能直接把元宝接过来?他应该呆在爸爸妈妈的身边,而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瑞士。”等了好半天,待苏致函消化掉这个消息后,她伸手抓起宇文欣的胳膊,急声问。 宇文欣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道:“因为,元宝是人质。是他们牵制我的人质。” 他一直不想说这个话题。 潜意识里,未尝不是担心致函会因此责怪自己。 将她的儿子,当做人质,留在异国他乡,但凡是母亲,都会心生怨憎吧。 苏致函却没有出口责怪,只是久久地望着他,然后,张开双臂,抱住宇文欣的腰,将脸轻轻地贴在了他的胸口上。 “那几年,很辛苦吧,阿欣。” 以宇文欣的为人,如果不在万不得已,他不会丢下元宝不管的,他这样处处受人牵制,也是因为被元宝拖累的缘故。所以,在听到这个事实后,苏致函非但没有责备的意思,她只觉得心疼,并且愧疚。 他避而不谈的那两年多的时间,一定很难很难。 在这样艰难的时刻,阿欣仍然保全着元宝,一个自闭症,绝对是累赘的,况且,与他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孩子。苏致函是懂得感恩的。 “我想过去陪他。”她讷讷道。 “嗯。”宇文欣低下头,看着她的脸,轻轻地应了声,垂首间,唇落在她的额头处,轻轻地吻了吻,“过了明天,我送你过去。” 这段时间的罅隙,因为此番谈话,顿时冰释。 苏致函其实还想问问新闻的事情,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该去相信他。 哪怕最后,阿欣真的是个冷血的恶魔,她也不会再放手,或者疑心他半分。这是她的选择,天堂地狱,总要一直走到底。 他不走,她便不退。 柳青岩先在珠海停了停。 珠海那边还有一些安排,暂时不急着过海。 在旅馆房间的时候,景之图打开电话,让他上网看看。网络上铺天盖地的,全是S的信息,也不知道是谁发布出来的。而且是典型的病毒式传播。 国安局已经查出来,发布这些信息的人,是一个叫做freesu黑客论坛的版主,叫做黑帝老A。 看样子,似乎是S的内部发生了什么。 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们还没有查出来,可是,既然信息已经公开化了,立案调查是免不了的。景之图很明白,这次的事情,也和上次姜家的事情一样,只会雷声大,雨点小,但毕竟爆出了一些名字,到也可以来一次严打,解决掉一些人。也顺便让对方掉以轻心。 柳青岩将那些名单看了一些,然后根据自己的经验和所知、添加和删减了,再把最近可以动的人名给到了景之图,连同这几年收集的证据,以及每个交易或者案件的时间地点。至于那些暂时动不了的,也不要惊动他们。 后来又听说,莫家那边也出了一些事。似乎是莫博石与莫樊亚两父子之间的矛盾。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连原本要在澳门进行的交易也暂时停下了。 第314章 争夺得厉害 柳青岩在珠海这边等了两天消息,柳史言从那边打来电话,让他最近当心点,凡事别轻举妄动。 似乎S组织内部正在洗牌。 权力争夺得厉害。 也不知道近期那些地下水道里,又多了几具无名的尸体。 柳青岩只能继续百无聊赖地等着后况,按照景之图的说法,好像调查已越来越深入了,事情的发展谁也无法预料。如果真的到了最后时刻—— “你会出庭指认你父亲吗?”景之图问。 柳青岩没有回答。 海外的情况还不清楚,可是,柳青岩很明白,至少在北京这边,是以自己的父亲为首的。 倘若要连根拔除,这个指认,将必不可少。 “如果按照他参与的案件严重程度来看,是不是……会判死刑?”沉默了许久,柳青岩终于开口问。 景之图默然。 虽然这世上有很多不公平的事情,可是,法网恢恢,无论人做过什么,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而柳史言的代价,大概,就是死刑的结局了。 “可以将功赎罪吗?”柳青岩几乎祈求地问:“如果这一次,我能圆满完成澳门的销毁任务,并且将那些还无法定罪的人,也一并抓捕归案了,可不可以为父亲减刑?” “青岩,别乱来,那样太危险。”景之图斥道。 “你直接告诉我,到底行,还是不行?”柳青岩一字一句,重复地问。 虽然父亲做过许多让他失望的事情,虽然他也知道,很多处罚,是最有应得,他曾那么义正言辞地批评过致函,可是,等事情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柳青岩才发现,原来自己那么无能为力。 大义灭亲。 是一句太艰难的口号。 景之图在那边顿了很久,终于应允,“我去请示一下,原则上,是可以的。” “那就好。” 柳青岩微微地松了口气。 “对了,澳门那边好像也出了一点事。和宇文家有关,如果你担心,就过去看看吧。”末了,景之图有点纠结地说。 其实,他真的不愿意让柳青岩去涉险。 可是那件事关于宇文欣,也就是关于苏致函,不知为什么,景之图觉得青岩有知道的权力。 “什么事?”柳青岩果然紧张起来。 虽然他努力将紧张掩饰得很好。 “据说宇文南向宇文欣发难了。今天早晨,宇文氏名下的产业全部停工,赌场也停了,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我们这边查到了一些消息,有谣言道:宇文欣,不是宇文释的儿子。只怕会有一场大变故。”景之图如此道。 柳青岩始料未及。 “不会吧?” “谁知道呢,反正宇文欣的住宅今天早晨也被人围了,他前段时间得罪的人很多,如果他真的不是宇文释的儿子,只怕那些人会落井下石。你过去看看吧。如果需要援助,直接开口。” 景之图还是义气的。 柳青岩“嗯”了声,很快挂断了电话。 他几乎很快走了出去。 连想都没想。 澳门确实发生了一件大事。 宇文欣原本是想在此之前,将苏致函送去元宝那里的。没想到宇文南那么早发难。早晨起来的时候,宅子便被人围住了,工人罢工的消息也很快从白管家口中得知。 佣人已被外面的阵势吓得够呛,将门关得紧紧的。苏致函他们自然被惊动了,她本来想出去看,却被宇文欣拉住,他叫住她,反而让苏致函进了屋。 “外面太乱,你别出来。” 他吩咐道。 苏致函便没有下楼,只是站在床边,撩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 人真的很多,而且都拿着凶-器,虽然明着没有枪支,可是,这么大的动静,保不准里面会有冷弹。 阿欣的顾忌,不无道理。 一想到这里,苏致函又担忧起来,她放下窗帘,想去看看妈妈和妹妹是不是安全。 阿欣已经去楼下处理这件事了,楼上没什么人,妈妈和妹妹的房间就在不远的地方,也在二楼。 宇文家的宅子是极大的,苏致函初来的时候,好几次都要迷路,当然,现在她是驾轻就熟的。 她先去看妈妈。 妈妈的房间就在拐角那边。 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的谈话声。苏致函已经猜到,大概致雅也在妈妈这里。她并不觉得奇怪,外面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妹妹来找妈妈寻求庇护,很正常。 可是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莫名其妙的。 心也莫名地悬起。 仿佛已经预感到,预感到自己即将要听到的那一切。 她听见致雅说:“妈,这一次你无论如何都要帮我——你以前总是偏心她,现在,也该为你的亲生女儿做点事了吧。” “怎么帮,阿欣这孩子是真心对你姐姐的,你看上别的男人不好?偏偏要看上你姐夫。”苏妈妈也恼了。这次致雅真的太过分了。 她昨天真是鬼迷心窍才答应帮她。 “妈!难道你还想回到从前的穷日子吗?如果哪天姐知道她不是你亲生的,我们现在有的东西,那可全没了。与其靠着她,当然不如自己抓在手里。你自己不就说过吗,说姐这个人,你也看不透,不知道她成天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背地里在做什么事。既然如此,你还在犹豫什么?”致雅越来越激烈。 显然是她又想做什么事情,而苏妈妈拒绝再帮她了。 “致雅。”苏妈妈焦急地叫了她一声,“你小声一点。” 苏致雅大概也觉得自己的声音太高了,下意识地降低了声线。 “妈,再帮我最后一次好不好,如果这次再不行,我就真的死心了。” “那种事,妈做不出来!”这一次,苏妈妈坚持了自己的原则。 “为什么?我们家又不欠着她的,你们把她捡回来,把她养大,照理说,是她欠着你们的才是。”苏致雅继续嚷嚷。 “是我们家欠着她……”苏妈妈却在此时幽幽地说了一句。 苏致雅怔住。 门外,苏致函的手贴在门板上,手指冰凉。 第315章 鬼迷心窍 “当年我们将你姐捡回来,并不是真心想养大她。——她妈妈怀着她的时候遇见海难,在一户渔民家生下了她,她母亲因为体虚,没活几天就死了,我和你爸刚好经过那里,那户渔民养不起小孩,是想丢掉的。我们见她身上戴着的玉很值钱,就说抱来养。那时还没你呢,你爸赌博输了,正差钱,便把孩子身上的信物给卖了。其实,后来有好几批人来找过她们母女两,因为怕他们追问那玉的下落,就没把她交出去。时间长了,有了感情,也舍不得丢了。结果,致函就这样一直被我们家连累。” 苏妈妈愧疚道。 是他们当时的贪恋,让致函与她真正的家人分离。 而现在,她有什么资格,说致函欠着她的? 好吧,就算是那包钻石…… 如果致函要拿走,那就拿走吧。这些年,她为自己,为这个家所做的一切,远远不止这个价值了。 她前段时间,一定是鬼迷心窍了。 苏致雅听到这番话,也是怔了许久,然后,她试探地问:“妈,那你知不知道,姐到底是谁家的女儿?” “其实我们也打听过,虽然不太清楚,但肯定是一个当官的家里的,似乎姓……姜。对,姓姜。好像是军队里很有权势的人,那些天在海滩上找他们的人,一水儿全是军人。那户渔民怕惹事,所以没告诉他们,生产而死的女人埋在哪里,他们找不到人,只能回去了。” “那块玉是什么样子的?” “那个是古董,据说是明朝的,只怕是传家之宝。当初那么便宜卖掉,可惜了。” 两人的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 或者说,致雅还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些。 门外。 苏致函的手已经放了下来。 她的脚往后退了一步,转身离开。 脚步很轻很轻,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 可是屋里的苏妈妈却若有所思地转过头,朝房门那边望了一眼。 目光是柔和而歉疚的。 外面吵闹依旧。 宇文欣回到客厅,没过多久,白管家便赶了过来。 外面的那些人,虽然不许人出去,但是,却许人进来。这里成为了一个能进不能出的孤岛。 至于当局的那些人,则对这个局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管怎么说,宇文南的岳父也是行政长官,他不发话,谁敢参与这场家斗? 找外援是不可能的。 宇文欣索性什么都不做,他在等,等着宇文南到底要做什么。 媒体也已经闻风而至。 这几年宇文家的消息真是没有消停过,但凡他家有点风吹草动,整个传媒界都如同打了鸡血一样激动。 宇文释自然也被惊动了。 不过,与其说他是被惊动,不如说,他是被请过去的。一大清早,宇文南便派人来请他了。 客客气气的。 宇文释一言不发地上了车。 宇文南同样在车内。 宇文释坐定后,便沉声问:“你在搞什么鬼?” 阿欣那边的情况,他显然也收到了消息。 “只是想帮一帮爹地而已,免得爹地被外人谋去了家产,自己还蒙在骨里。”宇文南淡淡道。 宇文释蹙眉。 “我知道爹地心中还有很多疑问,不过,等会我一定会给爹地一个合理的解释。相信我,这一次,我是真心为爹地好。”宇文南道。 宇文释不置可否。 在没有弄清楚事情之前,他选择了沉默。 车停在了阿欣的府宅外。 他们亲眼看着白管家穿过人群,走了进去。 “白管家对阿欣还真好。”宇文南别有所指道。 宇文释看了他一眼。 “说起来,我一直觉得,白管家比起爹地,更像是阿欣的亲人。” “阿南,愿赌服输。我留给你的东西也不少,为什么不肯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算你不甘心,也要为璇玑着想。” 等了一会,宇文释平静道。 事情闹得那么大,只怕不能善了。 宇文释固然冷血,却也不想看到他们再次手足相残。那种事情,有过一次就够了。 他放宇文南出家门,便是想避免这件事再次发生。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未尝,不是一种保护。 ……不然,以阿欣的个性,又如何会放得过阿南? “我是不甘心,我不甘心,明明我也是你的儿子,为什么从小就样样不如他,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只对他好?”宇文南自嘲地笑了笑,道:“原来,他根本不是你的儿子。” 宇文释沉下脸。 “我知道你不信,可是,我会证明给你看。”宇文南的视线已经转向了宅院的方向,“白管家已经进去了,你说,一个人临死之前,会不会口吐真言?” 宇文释的反应一直是平静的,可是听到这一句话,还是惊了惊,“你对阿欣做什么了?” “你放心,我没有对他做什么。如果此时杀了他,只怕真的逃不过悠悠之口了。我只是在白管家昨晚喝的东西里,下了点东西。一种……让人以为他自己快要死的东西。”宇文南眸色渐黑,“一个人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临了临了,总希望身边有儿子送终吧。也许会有一些肺腑之言要交代,也说不定。” 说着,宇文南扭开车内的一台小仪器。 在一段嘈杂音之后,那栋屋里的声响,也清晰地传了来。 那是白管家的声音。 “三少爷。” 他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窃听器。 宇文释没有说出自己的意见。 沉默,往往会让人猜不出他真正的心思。 宇文南便只当他默认了。 屋里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 白管家说:“三少爷。二少爷这次真的越了线,三少爷打算如何处理?” 宇文欣淡淡地回了一句。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可是,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他原本,是不想对付宇文南的。 如果宇文南真的死心了,看在璇玑的面子上,宇文欣没打算赶尽杀绝。 第316章 鱼儿已经上钩 可是他没有通过考验。 宇文南到底按捺不住了。 这样更好,给了他一个出师之名。 “联系爹地了没有?”宇文欣问。 “听说已经被二少爷接走了。”白管家道。 宇文欣“哦”了一声,似乎并不觉得奇怪。 白管家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心脏却莫名地加快了起来,又抽搐般地猛然停住,他的身体往下栽去。宇文欣几乎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 “我去叫救护车。”他迅疾道。 白管家却缓过一口气来,抓住宇文欣的手,道:“我没事,三少爷还是处理眼前的事吧。这次的……这次的……规模,比预想中的……要大……只怕……只怕二少爷背后,还有人……” 他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宇文欣蹙眉,仍然果断地重复那句话,“我去叫救护车。” 白管家仍然摆着手,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不用了,我躺会……就好。”白管家说着,已经挣扎着躺回到沙发上。 宇文欣不明白他何以要如此固执。 如果真的生病了,去医院不就好了?现在的情况虽然严峻,但也不需要白管家这样拼死留在这里。 鱼儿已经上钩了。 阿欣有他的万全之策。 白管家在尝试着深呼吸,似乎想自己度过这一关。前几天医生的诊断仿佛又浮到了耳边。 “……如果再出现一次心脏骤停的情况,只怕我们也无能为力了。” 他原以为时间还很多,没想到来得那么快。 他明明已经很注重饮食了,也按时在吃药。 那么,自己真的要死了吗? 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宇文欣也不想再征求他的意见,他直接拿出手机,拨出了给医院的号码。 “三少爷。”白管家却在此时,弱弱地叫住了他,“你过来一下,我有话,想对你说。” 宇文欣望向他。 …… …… …… 府宅外的黑色轿车内。 这些对话,自然毫无遗漏地传到了正在收听的两个人耳里。 宇文释似乎并不在乎白管家要说什么,只是皱着眉问:“你到底给老白喝什么了?” “一种会让心脏加速的药,不过,没生命危险。”宇文南漫不经心道:“不过,我也不能打包票。” 宇文释一言不发。只是脸色越发沉了下去。 他们在等,等着白管家最后吐出的真言是什么。 宇文南也屏住了呼吸。 他几乎能看到结局了。 当宇文释知道宇文欣不是自己的儿子…… 只要这句话一说出口,宇文南便立即发难,让阿欣签署一份放弃宇文家一切继承权的协议。 那个时候,爹地只怕也会因为失望沮丧,一心指靠自己了。 有了这个杀手锏,宇文南并不担心这个乱子惹得太大。 白管家终于开口了。 他说。 “三少爷,你不要再姑息二少爷了。他已经联合外人,想谋取宇文家的家产,你退一步,不是成全他,而是陷所有人于不义。” 宇文欣反问,“外人?” “一个组织,silence。三少爷应该听说过,上次三少爷出事,便是因为这个组织。”白管家吃力地说:“一定要阻止二少爷。” “你先别说话了,我去叫救护车。”宇文欣仍然果断地截住了白管家,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而车内。 原本想听血统秘闻的两个人,却怔在了那里。 尤其是宇文南。 他没想到,白管家居然会说这样一番话。这些话,有必要再告诉阿欣一次么? 阿欣岂不是一早就知道了那个组织的存在? 他忽而意识到什么。 脸色也陡然一变。 他转向宇文释,讷讷道:“这是一个局。……我明明收到消息,说阿欣不是你的儿子,我有医院的验血单,还有当年大妈写给奶奶的保证书,白管家是奶奶和前夫生的儿子……我有证据……” “你已经害死了奶奶,现在居然还有脸诽谤她。你奶奶从来没有结过婚,又怎么会有前夫?”宇文释恼恨地斥了一句,“阿南,为什么你情愿诋毁你弟弟,也不肯放手?你是不是一定要逼得手足相残,你死我活,才算甘心?” “这是一个局。”宇文南仍然重复着这句话。 是的,他已经猜到了。 只是猜到的太晚了。 宇文欣根本就是,从一回来,就打算让他入局。 他知道爹地不会对宇文南赶尽杀绝,他知道宇文南总有法子脱身,所以,来了这一招诱敌深入,暴露自己所有的实力,又彻底地让爹地对自己失望。 只有这样,宇文欣才能正大光明地,让自己永无翻身之地。 上海的那些老人。 那个言之凿凿的故事。 泛黄的老照片。 医院的那段视频。 藏在奶奶化妆盒底的那封信。 甚至白管家最近的举止…… …… 竟然,都是局! 这要有多深的心思,多可怕的谋略,才可以在短短的时间里,将这一切做的天衣无缝。直到现在,直到白管家被人下了药,他们还能继续将戏演下去。 宇文释最恨的,就是他们和外面勾结 他总说:家族自己的事情,再怎么斗,也是家事。 可是,一旦惹上外人,便是战争。 白管家那一番话,根本就是让自己与宇文释彻底决裂,陷自己于两难的地步。 还有,今天发动的所有人,那些率先罢工的棋子……一夕间全暴露。 宇文南心中生寒,想解释什么,可是话到嘴边,突然笑了起来,而且笑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嚣张,充满了苍凉的嘲弄。 这一次,他是真的认栽了。 阿欣啊阿欣,你果然很厉害。 以前,都不过是藏着的而已,难怪他们都器重你,难怪你又失母又耳聋,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安安稳稳地呆那么久! 宇文释冷冷地看着他。 他等着他笑完。 好容易收住了笑声,宇文南的眸色突然一厉,“也好,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谁也别虚伪了,今天我就是和他你死我活了!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阿南!”宇文释大声斥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你怎么会不回头!” 第317章 不稀罕 “怎么回头!”宇文南同样大声地吼了回去,“从生在这个家里的那一天起,我们就都不能回头了!可是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是你!我们是的儿子,不是你的工具!这些东西,你真以为我们稀罕吗!不稀罕!可是不争怎么办,不争,我们就不配做你儿子,不配做人,甚至连狗都不如!” 宇文释怔了怔。 “今天不管宇文欣到底是不是你儿子,从今以后,你只会有一个儿子,那就是我!因为你其他的工具,都会在今天死去,就像大哥,就像那些无缘无故夭折的所有弟弟们一样!” 宇文南说完,根本不给宇文释制止的机会,他已经推门走了下去。 宇文释正想跟着下去阻止他继续做蠢事,车门已经从外面锁死。 他被困在了车里面。 隐约间,他听见宇文南下达命令,“把这里给我夷平!” 如一个疯子。 …… …… …… …… …… 客厅里。 宇文欣伸手拉起白管家,做了一个无声的嘴型,“辛苦你了。” 白管家很恭顺地推了推。 只是脸色仍然苍白得很,手也暗暗地压住了心脏的位置。 宇文欣却没有注意到,他很明白,在经历了刚才的事情之后,宇文南大概已经发怒了。他那么聪明,不可能到了此时还意识不到,这就是一个请君入瓮的把戏。 只是,不知道他是会举手投降呢,还是会亡命一搏? 前者固然好,如果是后者,那只怕还有点棘手。 公司那边还好说,宇文欣有后着,停顿的工作,会马上有人接手。而参与罢工的人,也会收到辞退或者降职的处罚。 主要是这边。 为了不让宇文南怀疑,阿欣没在府宅附近准备太多保安,警方那边是靠不住了,毕竟有他岳父在撑着。如果宇文南孤注一掷,豁出去了,真的让外面的那些人冲进来——只怕警方也只会定一个聚众闹事的罪,再找几个替死鬼演戏旗鼓。而这个家里的所有人,他,致函,还有致雅他们,安危都会成一个大问题。 好在这一点上,他也有准备,当时只是以防万一,只有一个应急的策略。 希望宇文南不要做到这一步。 这一步,只会让他更加万劫不复。 正想着,本来在楼上的苏致函走了出来,站在楼梯口那边,问:“阿欣,不要紧吧。” “没事。”他抬起头,温柔地笑,便好像外面的刀光剑影全都不存在似的。 港口。 柳青岩从船上走了下来。 那边的情形,多少已经知道了,据说已经围了几个小时,此时仍在僵持。 事情将怎么收场,无人能预料。 柳青岩不在乎宇文家的人如何内斗,他只是担心致函,如果真的闹起来,谁又能保证她的安全。 他几乎第一时间赶去了那里。 街道也被封锁了,大堵塞,通往宇文家豪宅的林荫小道水泄不通。 看热闹的人也很多,但都被拦在外面。 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什么。 不过,暂时没有听到任何喧嚣声,最起码,此时此刻,应该还算安全。 再近一点的地方。 宇文南已经下了车,将宇文释关在了车里面。 大厅里。 苏致函虽然得到了宇文欣的肯定答复,可是,却并没有松气的意思。 她顺着楼梯缓缓地走了下来。 母亲和妹妹的话犹在耳侧。 “是不是被吓住了?你的脸色不好。”宇文欣关切地问。 苏致函没有回答,只是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他。 就好像抱住这世上仅有的依靠。 “你不要再出事了。”她低低地说。 这种情况,便是再笨的人,也知道不可能全身而退。 她已经失去了很多东西,不能再失去阿欣。 “笨蛋,都说没事了。”他低头看着她,微笑,“后面有一辆直升飞机。等会你和妈妈、致雅,还有白管家先离开。我之后去找你们。” “那一起走。”苏致函抓着他的胳膊,仰起头,固执地说。 “我还有点事。乖,你就在码头那边等我,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我们就一起去找元宝,好不好?”宇文欣的笑容仍然是明媚而无忧的。 而外面的人已经蠢蠢欲动起来。 苏致函没有做声,只是握着宇文欣的手,也越来越紧。几乎要扣进衣服里似的。 其实阿欣不说,她也知道,他不会跟着自己一起走。 那些人是来找阿欣的。 如果他在上面,也许里面的人都不能脱身,而且……那样小型的飞机,大概也只能塞下这几个人吧。 “去叫妈和致雅。白管家会安排的。”宇文欣低下头,吻了吻苏致函的额头,还是一副云淡风气的模样。 苏致函深吸一口气,放开了他,转身回到楼上。 去通知致雅他们,暂时回避一下。 …… …… …… 到了楼上,致雅刚刚从妈妈的房间里出来,她在门口见到苏致函,先是一愣,然后,扬起唇角,甜甜地叫了声“姐。” 苏致函看了她许久,然后微微一笑,“致雅,叫妈妈出来,外面太危险了,我们要先离开这里。我在后面等你们。快点。” 致雅轻快地“哦”了声。 苏致函便没有进房了,她重新折回大厅,才发现阿欣已经不在那里,许是出去了,或者去了其他的地方。 白管家则等在原地。 见到苏致函,白管家迎上来道:“三少奶奶,飞机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一起去后院吧。” 苏致函却没有动,而是柔和地望向白管家。 “还请白叔叔多照顾一下我妈和妹妹。我就不走了。” 从一开始,苏致函就没打算在此时离开。 她已经受够了担惊受怕——比起事后无止境的自责与懊悔,她更愿意和他一起面对。 这一次,她不要再继续一个人。 白管家很是为难,“可是三少爷他不会答应的……” “我会帮你照顾他,白叔叔,你先走吧。”苏致函洞悉地瞧着他,声音愈轻,“有些事情,到底是真相,还是故事,也许根本不需要去细究。” 白管家抬头望向她。 目光复杂得厉害。 “保重。”苏致函向他点了点头。 第318章 越发恶劣 说话间,苏妈妈和致雅已经下了楼来,苏致函微笑着迎向母亲,“妈,飞机已经准备好了,白叔叔会送你们去码头,如果我和阿欣赶不来,你们就先去法国。致雅,你的学业还是不要耽误了,你还年轻,以后还能遇见很多很好的东西,很好的人。不要现在就放弃。” 苏致雅狐疑地望着她,“姐姐和姐夫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外面的情况明显变得越发恶劣了,他们几乎听到了撞门的声音。 等那些已经红了眼的暴徒冲进来,他们才不管你们是不是宇文家的三少爷三少奶奶,只怕会变成最野蛮不过的械斗。 这里实在不是久留之地。 “不了。”苏致函摇头。 态度仍然是和润的。 “不行,致函,你必须和妈妈一起走,你不走,妈也不走。哪里有丢下自己的女儿,独自离开的道理。”苏妈妈激动道。 “致雅会和您一起走。您的女儿,会一直在你身边。”苏致函深深地看着她,道:“至于我……我想,我们的母女缘,只能在这里终止了。我会一世敬你为母。即便你不是。” 苏妈妈怔住。 “我爱你,妈。可是,……再见。”苏致函欠过身,伸手抱住苏妈妈瘦削的肩膀,然后转头示意白管家,“白叔叔,你们赶快离开吧。” 白管家只能请苏妈妈和致雅往院子里走,苏妈妈没有再说什么,嘴唇颤了颤,神情也现在怔忪。 直到他们的背影在后门的位置消失,苏致函脸上的笑才慢慢地敛住。 她觉得苍凉。 这一别,不管以后见还是不见,她和母亲的母女情,也只能到这里了。 两个人都有了心结,又如何还能称之为家人。 这样也好。 她其实没有怨气,也不觉得委屈,只是心里空落落的,在听到直升飞机拔起的轰鸣声后,苏致函转过身,朝右侧的小阳台那边望过去。 她知道,阿欣应该在那个地方。 那里能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景象。 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外面的人,也必然,可以看见他。 只有这样,才不会有人去拦住那辆飞机。 …… …… …… …… 宇文欣确实站在那里,他没有听到直升机起飞的声音,只是抬头时,飞机已盘旋在半空了。 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 只是还没有吐尽,宇文欣便觉得腰间一暖,温热的手臂从背后缠了过来。脸贴在了他的背上。 他愣了愣,先是微恼,且急,随即,又平静下来。 他也抬起头,手掌心轻轻地按住缩在自己前方的、交握的手背上。 “等这件事结束后,我们就去瑞士接元宝。”他说。 苏致函的脸蹭了蹭,权当点头了。 只是这一关的凶险,他们将心知肚明。 宇文南的命令已经下达了。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一场成王败寇的游戏。事态已经如此,想和平解决是不可能的,大家都只想趁着这个机会大捞一把。 更何况,有传言说,宇文家里,就是一座金山银山。 里面随便一个勺子,都够寻常家庭花费很久了。 设有报警系统的栅栏渐渐快顶不住了。 警报声震耳欲聋。 “你觉得,那道门还能顶多久?”苏致函已经绕到了宇文欣的旁边,侧身问他。 “十分钟。”宇文欣肯定地回答道。“所以,我们有十分钟的时间离开这里。” “有外援吗?” “……有,只是,我想,他们已经爽约了。”宇文欣淡淡道。 隔山观虎斗的事情,毕竟是最明智的。 尤其对于S里面的老狐狸而言。 至于尹伊,也不会参与这件事,他的处事原则本来就是“不得罪任何一方。”这件事,他只能靠自己。 “怎么离开?”苏致函问。 飞机已经不在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又不是007电影。 即便是,阿欣也不是百发百中的詹姆斯邦德。 硬闯出去是决定行不通的。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宇文欣却很神秘地笑了笑,就像小孩子即将炫耀自己的城堡。 苏致函一头雾水地跟着他。 他们绕过客厅,绕过走廊,绕过后面的暖房和花草,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围墙的尽头。围墙外,是此起彼伏的喧嚣。 围墙内,花香怡人。 宇文欣停在一株花木前,停下脚步,顿了下来,他的手在地上摸索,很快找到一个拉环,稍一使劲,地面居然出现了一个缺口。 “没想到还在。”他的神情也颇为感叹。 苏致函也走了过来。 洞口很窄,只能容一个人钻过。里面是窄窄的木梯,只是布满了尘埃,像是许久没有人进去过了。 宇文欣没有马上进去,只是打开后,让里面透了一会气,然后抬目示意苏致函。 苏致函走了进去。 果然是很窄很旧的梯子,走下去时,还能听到咯叽格机的声音。 宇文欣也紧跟着走了过来。 在楼梯中途的时候,他扭开了旁侧的灯。 到了下面,才发现里面的空间并不大,而且摆着一些陈旧的小玩意儿,像是小孩子呆过的地方。 苏致函稍做思考,便意识到,这是阿欣小时候躲起来玩的地方。 宇文家的教育,那么古板而严肃。 所以,偶尔,他也是需要透透气的。 “这是白叔为我准备的,爹地都不知道这里。有点小。”宇文欣大概也觉得尴尬,有点难为情地解释。 苏致函微笑。 “我喜欢这里。” “好,我们就在这里安安心心等着外援吧。——白叔会安排人过来的。”宇文欣的言语还是极轻松。 只是,他们都很明白。 这里并不是什么安全的所在。 如果被发现…… 苏致函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什么都没说。 柳青岩在发现人群躁动的时候,便再也无法保持淡定了。他想给苏致函打电话,才意识到,苏致函回澳门后,便换了电话号码,自己根本联系不上她。 此时让景之图去查,只怕根本来不及。 与其兀自担心着,不如直接混进去看看情况。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只是,怎么混进去,还是一个问题? 还有,这边闹这么大的事情,难道都没有人管吗? 实在嚣张得厉害。 第319章 人涌了进去 他打了两个电话,然后将手机一收,先观察了一下形式,然后寻了一个人少的地方,正想进去,大门那边很快传来欢呼的声音。 门开了。 人涌了进去。 在听见门撞开的那一刻,柳青岩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他并没有朝大门那边涌去,而是找到最近的墙壁,借住了一点冲力,直接攀了过去。他应该是最先进屋的那个人,冲进屋宇时,里面似乎没有人,他尝试着叫了几声“致函”的名字,自然,也没有人应答。 眼见着其他人全部要涌过来,柳青岩唯一的希望,便是先他们之前找到苏致函。 可是,没有。 除了几个不相关的佣人,他谁也没找到。 人已经冲了进来。 到处都是一片摔砸之声。 柳青岩却不敢松气,只是被挤在人群里,仍然试图搜索着宇文欣或者致函的身影。 吵杂声越来越大,这些人,便好像脱掉缰绳的野马一样,亦或者白蚁,一味地毁坏,一味地掠夺。 而致函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 柳青岩也渐渐明白一个人力量的微小,他慢慢地退出人群,寻了一个高处,站在那里,朝四周看了一圈。他果然看见了宇文南。 这样的场面,宇文南自然不会先离开。 或者说,在没有得知宇文欣的真正结局时,他是断断不会离开的。 柳青岩当机立断。 他朝宇文南那边走了去。 那边已离得甚远,人少了很多,但是保镖并不少。 柳青岩被拦住。 他没有试图解释,也没有时间废话,直接撂倒了几名,仍然笔直地走向宇文南。 手已经抓住了枪柄。 必须停止这一切。 致函和宇文欣并没有出来。不管他们躲在哪里,如果那些人抢完之后,再放一把火,那一切都完了。 他们会会活埋。 他别无选择。 宇文南显然也发现了柳青岩,他转向柳青岩的方向,探寻而审慎。 那些精挑细选的保镖终于没有拦住他。 柳青岩直接站在了他的面前,将枪口顶着宇文南的额头。 “让他们住手。”他说。 宇文南的脸上并没有惊骇的痕迹,事实上,他在笑,笑容无所谓至极,好像他不是参与者,而只是一个旁观者。 “你认为,我还有能力,让他们住手吗?” 他在笑得喘不过气的时候,反问。 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开,便是打开盒子的那个人,也无法将它合上。 这一次,只怕不见血,就不可能收手。 柳青岩知道宇文南说的是实情。 那边已经一场小型的暴-乱了。 有时候,癫狂的人们不需要什么理由。 抢到东西的人欢天喜地。 抢不到东西的人,则开始拼命地毁坏这栋华丽的,美轮美奂的房子,来发泄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 已经有人闯到了后院。 柳青岩却只能徒劳担心。 他不知道致函藏身的地方,又如何过去保护她? 正犹豫着,汽车那边传来锤砸的声音,似乎有人正从车里大力地砸玻璃。柳青岩将目光挪过去,然后,他看见了宇文释。 宇文释被反锁在车内。 他来不及思考,已经翻转枪头了,捡起地上的一块砖岩,屈起手肘,直接将玻璃撞碎。 “他们藏在哪里,你应该知道,对不对!”柳青岩不再管宇文南,而是冲到了宇文释那边。 那样惊慌失措。 每一分钟,都仿佛一个世纪那般难度。 这座房子,是宇文释住了一辈子的地方,他应该清楚这里的一切结构。 “在后面的暖房,有一个地窖,是阿欣小时候经常呆的地方。他们应该在那里,快去。”宇文释一面说,一面将柳青岩的枪拿了过来,从里面,对着车锁,果断地开了两枪。 太近的距离,让火药几乎烧伤他的手腕。 他却浑然不觉似的。 从车内一下来,宇文释便径直走向宇文南,不等宇文南开口,他抬起手,“啪”地打了过去。 “混账,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宇文南的唇角渗出了血,却牢牢地咬着下唇,不肯做声。 柳青岩哪里还顾得上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他重新折身,朝宇文释所说的那个暖房跑了去。 还没有跑近,但听到巨大的轰鸣声,暖房前面的那一堵墙,不知怎么倒了下来。 好在,是倒向另一个方向。 柳青岩真觉得,心脏再这样骤停几次,他真的要心脏病了。 而更远的地方,几辆军用卡车正风驰电掣地赶了来。 苏致函坐在这个小房间的中央,抱着膝盖,与宇文欣相对。 上面的喧哗声总是不断,单单只是听声音,也能猜到是怎样一片狼藉。 苏致函只庆幸,庆幸阿欣听不到。 所以,此时才会有这样的安静。 而他的安静,也让他觉得安宁。 她侧耳倾听了一会,突然决定不管了,转过头去,朝阿欣笑了笑,“以前经常一个人呆在这里吗?” “不算经常。好像十岁后就没来过了。不过,看来白管家保持得很好。我也没想到,电灯竟然还能用。”宇文欣道。 “阿欣……”苏致函好想说什么,上方已传来巨大的倒塌声。 她抬起头看了看,然后平视着他,继续道:“你这辈子,有没有什么事,一直想做但是没有做成,或者,那种特别遗憾的事情,有没有?” 也许这真的是他们最后的时刻了。 倘若他们不能逃过此劫,她想在最后的时刻,去了解他。 在一起那么久,好像一直是阿欣迁就着自己,他努力去完成自己的愿望,可是,她却从来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他看上去什么都不缺。 几乎完美。 所以,世人便以为,他什么都不要。 可是一个什么都不要的人,又怎么会一个人把自己藏在这里空寂的地窖里? 宇文欣没料到苏致函问出这样的话。 他也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 虽然听不见,但是,也意识到了一些。 也许躲进来,是错误的决定。 他们现在倒像是被请君入瓮的老鼠一样。 “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他想了许久,忽而笑得极其释然,“是没能给你真正想要的。” 苏致函怔住。 第320章 让他一直受苦 “除了这件,再无其他。”他静静地说。 “你怎知我没有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苏致函伸出手,牵起阿欣的手,握紧,“我现在很幸福,真的。” 除了挂心元宝,她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只是元宝…… 苏致函心中亦是一阵绞痛,她甚至有种很消极的想法:也许当初真的不该生下他。 生下孩子,不是让他一直受苦的。 宇文欣却没有反握她,只是浅浅地笑,但是那样的浅淡里,也有苏致函看不懂的深意。 上面的声音越来越近,苏致函抬起头,几乎专注地望着头顶的盖板。声音已是从上方传来,似乎有人正在摸索着拉口,她的心快要提到嗓子口里,握着宇文欣的手也越来越紧。 宇文欣自然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不动声色地挪开一些,站了起来。 苏致函讶异地望着他。 宇文欣却微微一笑,将一柄小巧至极的手枪塞到苏致函的手里。 “拿着,如果谁试图进来,你就开枪。” 说完,他已经转身,往狭窄的楼梯那边走去。 “阿欣。”苏致函只稍做迟疑,便明白了阿欣的想法。 他是要自己引开那些人了。 如果不能一起脱身,至少致函可以无恙。 她怎么允许? 倘若结果只是如此,她何必要留下。 苏致函慢了几步,但还是追了出去。可只赶了几步,宇文欣便停下脚步,转过身,望着苏致函。 “其实,我一直想对你说件事。” 苏致函站住。 “……那天在宴会上,柳青萍会被人撞倒受伤,不是无意的。我只是,想绊住他。”宇文欣安静地看着她,道:“柳青岩的弱点,大概,就是太重感情了。” 苏致函不解地望着他。 她不明白,阿欣何必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 这样的话,是真,还是假? 可是,他又是缘何知道,青岩是因为柳青萍的缘故,而被绊住的? 这件事,连苏致函都不知道。只是后来听景之图略略提过。说柳青萍在那次婚礼上崴了脚。 可是苏致函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阿欣终于放下防线。 便是在那一天。 也是如今日这样的混乱。 他越众走来。 在她最无助最失望的时候。 成为了她的墙。 可以触碰,可以倚靠的墙。 “其实除了那一次,还有很多次,每次他试图接近你,便会把你推得更远。”宇文欣继续道:“从小到大,我得到的教育就是,如果想要做什么事情,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得到。” 苏致函怔怔地看着他。 她其实并不在意这些所谓的真相,她同样很清楚,隐藏在阿欣血管里的冷静甚至冷酷。她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直接地告诉她。 难道,仅仅是阻止自己继续跟上去吗? “致函,其实,你是爱着他的吧?” 宇文欣的唇角微微勾上去,声音却难掩怅然。 苏致函这次是彻底无语了。 他却没有再等她的回答,已经折身往上走了去。 苏致函只楞了半刻,仍然还是追了上来,心却乱得厉害,仿佛被揭开的伤口在寒风中萧瑟一样,她说不出原因,她是爱着阿欣的,苏致函知道,如爱人如家人如唯一的人那样爱着。 可是,始终无法开口,去反驳他最后的那句话。 …… …… …… …… 上面的盖板终于拉开了。 就在宇文欣就要伸手去推的时候。 苏致函几乎想都没想,便将手抬起来,将枪口对准了来人。 她几乎想扣动扳机了。 好在,她及时地看见了来人的脸。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一个,刚刚才被他们提起的人。 竟然,是柳青岩。 柳青岩的样子有点狼狈,身上的衬衣已经沾满了污痕,袖子挽在手肘的地方。手臂上有几条深深浅浅的伤口。 显然,走到这里,并不容易。 在盖板打开的那一瞬,三个人似乎都僵在了那里。 柳青岩的视线直接越过宇文欣,看向苏致函。 苏致函仍然握着手枪,并没有放下枪身,只是握枪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柳青岩……”宇文欣第一个开口,他本想说:“帮我照顾好致函。” 有了柳青岩陪着苏致函留在这里,他也安心许多。 可是,不等他将一句话说完,柳青岩已经截口道:“放心,我会保他平安。” 这个“他”,不是指苏致函。 而是指宇文欣。 柳青岩的话,是对苏致函说的。 他说,他会保宇文欣平安。 苏致函的嘴张了张,可不知道该说什么。 柳青岩已经将手伸向了宇文欣。 盖板重新合上了。 那件事的严重性,在整个澳门史上,也属少见。 到最后,几乎是出动了军方的力量,才算制止住,而宇文家的百年老宅,也因此毁于一旦。 苏致函毫发无损。 她一直等事情全部平息后,才从那个地窖里出来。 她没有看到柳青岩,也没有看到宇文欣。她看到的,是肃清后的现场,还有被莫小蚁紧紧抱住的宇文南。 莫小蚁回来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在宇文释怒极,拿出那把枪,打算直接崩了这个逆子的时候,她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和她一起来的,还有白管家和一大堆增援的人。 莫小蚁互助了宇文南。 几乎想也未想,便拦在了宇文南的身前,伸手紧紧地抱住他。一副你要打死他,就先打死我的模样。 宇文释到底没有开枪。 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小妻子,还有,自己的儿子。 莫小蚁什么话都不说,只是抱着宇文南,挡在他们父子中间。神色寂寂的,既没有激动,也没有妥协。 宇文释将枪摔在了地上。 他没有再管宇文南,此时此刻,他更担心阿欣的安危。 那些人已经找到阿欣了,他听到了那片此起彼伏的叫喊声。 那些人显然已经发现阿欣了。 宇文释并不指靠柳青岩去做什么事。 他很明白,柳青岩是为谁而来。 当初他对柳青岩说出地址,无只是不希望苏致函会拖累自己的儿子,多一个帮手总是好的。 可是转回念,宇文释也并不是不担心。 担心柳青岩会倒戈。 譬如,公报私仇…… 第321章 白管家 他紧跟在增援的人群后面,和白管家一起朝那片还没有完全安定的危地走去。 他们看见了宇文欣。 几乎是在人堆里看见的。 一堆人在呼号,一圈又一圈的人,围着的,不过是同一个位置。 而宇文欣,便在那个人群的中央。 只是,奇怪的是,除了稍许轻伤外,他几乎毫发无损。 …… …… …… …… 苏致函慢慢地走到莫小蚁的前面。 所有人都撤了。 只留下了莫小蚁和宇文南。 宇文南几乎是半跪在地上。 莫小蚁拥着他,如一个母鸡,张开翅膀,拥着自己的小鸡。 苏致函走过去。 她问她,“小蚁,你怎么回来了?” 莫小蚁抬起头,抿了抿嘴。虚弱地笑。就当回答了。 “阿欣呢?其他人呢?” 苏致函继续问。 莫小蚁于是看向不远的保姆车那边。 苏致函本来有很多话想对莫小蚁说,她有很多疑问,可是,心中担心着,何况此时此景,她并不觉得自己留下来是好事。 她又看了莫小蚁一眼,点点头,然后转身朝车那边小跑去。 那些人还在清理现场。 阿欣是不是已经被人送上车了? 他受伤没有? 严不严重? 还有…… 还有青岩。 青岩不要紧吧? 苏致函越想越急,脚步也越来越快。 她看见宇文欣迎面走来。 虽然衣服破损了一些,但好歹没什么多大的创伤。 苏致函松了一口气,只是气还没有松出来,又提了起来。 她的视线越过宇文欣的肩膀,去找柳青岩的踪影。 可是后面空无一人。 反而是宇文释与白管家走了出来。 “他走了。”似乎已经猜到苏致函在找谁,宇文欣直接道。 “走了?” “嗯,他说他还有事。不能在这里久留。应该回珠海了。” 宇文欣继续道。 苏致函“哦”了一声。 怅然若失。 …… …… …… …… 另一边,莫小蚁终于松开了宇文南,她久久地凝视着那张似乎熟悉到骨髓,又似乎毫不相识的脸,心中莫名地释然起来。 “这是我最后一次保护你了。阿南。学着自己长大吧。因为你已经当父亲了,因为璇玑还要靠着你,所以,不要再这样了。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知道吗?” 宇文南眼眸微垂。 不言,不动。 而莫小蚁,已经不想再等他的答案了。 因为他的答案,已与她无关。 那件事的动静过大,即便宇文家想低调处理也不行,况且,宇文释这次没打算低调。 因为莫小蚁的关系,他并没有当场为难宇文南,可是,事后算账却是少不了的。 宇文南被带走,这一次,以纵人行凶的罪名被自己的亲生父亲起诉。 只怕那些大大小小的报纸,在这段时间里,又有自己的新闻了。 至于私自回来的莫小蚁,宇文释虽然没有说什么责备她的话,可是态度明显冷淡了起来。 小蚁回来后,宇文释一直在处理善后的工作,几乎没有什么时间陪她。 她也不恼,就安安静静地呆在家里。 宇文南被判刑的消息很快传来了。 这个世道,原本就是跟红踩白的,宇文南一失势,那些原本依附他的人,都恨不得在他的身上多踩几脚,以证明自己是多么清白,多么身正苗红。 到最后,唯一帮他的,似乎只有华玲的父亲。 看在已故女儿和还在襁褓中的外孙面子上,华长官仍然上上下下地打点好了,才从那个位置上退下来。 退下来也是明智的决定。 他原本就是和女婿共进退的,女婿倒了。他如果还在那个位置呆着,只怕之后退下来的方式会更不堪。 宇文南被判了十五年。 至于小璇玑,她外公原本是想带着她一起生活的,可是宇文南在监狱里曾经说过,希望璇玑跟着小蚁,还有,和自己的母亲一起生活。 三姨太那边还在为自己儿子的误入歧途伤心,知道儿子这个决定后,却也没反对。 璇玑跟着莫小蚁,其实对璇玑是有好处的。 倘若跟着她,大概,会重新走宇文南的老路。 在宇文家,母亲的低位,将会影响子女的前程。 这一点,三姨太很清楚。 莫小蚁答应了。 可是宇文释对小蚁的态度也变淡了起来,她自己也不知道,顶着这个宇文太太的名头,还能护着这两个孩子多久。 一个璇玑,一个,她即将出世的孩子。 …… …… …… …… 苏致函已经准备和宇文欣一起去瑞士接元宝了。 那天,苏妈妈和致雅被转移出去后,便一直在码头边等着消息,直到听说那边已经安全,她们才离开。 苏妈妈没有再回来见致函。 她们已经被安排回了法国。 苏致雅的四年学费已经全部缴清,也与一些著名的服装公司打好招呼,如果等致雅毕业后,她本人有意愿,希望给她一个锻炼学习的机会。 还有苏妈妈,苏致函后来也在她的户头上存入了一笔足够她悠闲养老的资金。 这大概,是致函最后能为她们做的事情。 苏致函并没有埋怨她们的意思,可是,她也不能大度到,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所以,不如趁着彼此还有温情,就这样吧。 也许反而能持久。 对于苏致函的这个安排,苏妈妈并没有什么异议,她也知道,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现在,只要耐心地等着自己的丈夫出狱,一家人能团聚,致雅能有一份好工作,那就是最好的事情。 只是苏致雅却很是闷闷不乐。 从一个名媛,降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学生。 她始终有点适应不过来。 姐姐的生活那么精彩纷呈,她身边那么多华丽的事情和美好的男子,却已经与她的世界越来越远了。怎么甘心呢? …… …… …… 自然,那边的事情,苏致函暂时无暇关心,她现在只挂心元宝。 不过在离开澳门的前几天,苏致函还是抽出时间去看了看小蚁。小蚁近期似乎害喜,吃不下东西,瘦得厉害,从她那日冷不丁地回来之后,似乎每天都在变瘦。 苏致函再见到她的时候,只想到形销骨立四个字。 三姨太抱着璇玑,正在莫小蚁这里小坐。三个人在一起的气氛还算和睦,三姨太还向小蚁分享着当初怀着宇文南时的光景。 第322章 三姨太见到苏致函 苏致函走过去,也坐在一起。 三个女人,一个孩子。 庭院,阳伞,不错的天气。 这幅画面几乎是祥和的。 “三少爷怎么样?”三姨太见到苏致函,有点怯怯地问。 不管怎么说,那件事,都是阿南不对。 对自己的家人动手,还砸了那栋宅子……三姨太似乎觉得自己亏欠了阿欣他们夫妻俩似的。 苏致函的态度却蛮和气。 “挺好,现在我们住在奶奶那边。阿欣有些善后工作,所以最近有点忙。”苏致函一面回答,一面看着空寂寂的房子,转向莫小蚁,“他……没来吗?” 那个他,自然就是宇文释了。 莫小蚁摇了摇头,神色素淡。 宇文释突然之间的冷漠,但凡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别人也就罢了,可是,莫小蚁自从嫁给宇文释之后,哪天不是捧在手心里呵护着宠爱着。所以,宇文释的疏远,比之以前,更容易形成反差。 显然,他还在为莫小蚁的突然反悔生气。 也许,是为莫小蚁为宇文南求情的事情,而恼火。 可,生气也好,恼火也罢。 一个人的心,怎么能这样说冷就冷了呢? 莫小蚁想不明白。 她也不打算去想。 反正有了孩子了,她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苏致函本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不过,她也亲眼看到,宇文释即便不忙的时候,似乎也不来看莫小蚁。那些安慰的话,未免自欺欺人。 三姨太却在旁边欲言又止。 苏致函用余光瞥见了,索性点名问:“三太太可是有话要说。” 三姨太仍然是温顺小心的模样,她抬头看了看对面两位年轻的女孩,终于呼出一口气,道:“其实老爷……想对一个人好的时候,真的可以把对方哄到云霄里去,只是,他如果对哪个人死了心,或者,变了心,只怕也是决计不会回头的。” 宇文释那么多女人,那么多心甘情愿,没名没分一辈子等着他的女人,除了为了他的钱,多多少少,是对他仍有期待。 她们都有过人间极致的幸福。 可是,时过境迁,色衰爱驰。 那个男人身边,永远都有新人。 莫小蚁,也只不过是一个挑战度更高的新人罢了。 苏致函没有吱声。 莫小蚁却垂下头,想了很久,然后虚弱地笑了笑。 “不怪他,是个男人,都会受不了自己的妻子心中还有其他一个人存在。” 这咫尺间的幸福,终于被她自己亲手推开了。 可是,换言之,倘若幸福真的那么容易被推开,那么,即便拥有着,是不是也太提心吊胆了? 与其这样,不如现在说破了,没有了,来得更加自在无碍。 苏致函心中一动。 她又想起了那日在地窖,阿欣说的话。 事后,她一直没有将旧话提起,阿欣也没有。 可是说过的话,不可能当成没说过。 如果莫小蚁维护宇文南,让宇文释对她的宠爱一夕间冰消雪融。 那么,阿欣呢? 是什么让他在明知的情况下,还对她的态度一如当初? 苏致函站了起来。 有些话,她想和阿欣谈一谈。 必须而急切。 苏致函回到家,阿欣正好也在。 她就要开口,那日在地窖里说起的话题,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它会变成一个心结,而且,会变得越来越大。 宇文欣却在她开口之前,率先说:“我已经安排了后天的飞机。去瑞士。” 苏致函“哦”了声,也觉得松气。 终于可以去了。 可是—— “阿欣,我有话想对你说……” “我也有话想对你说。”宇文欣却在此时截住了她,“那日柳青岩离开的时候,情况并不太好。他走得匆忙,只是不希望你看到他那时的样子,徒添担心。他现在还在珠海,你去看看他吧。如果你见过他之后,还想和我一起去瑞士,后天,就来这个机场找我。倘若你不出现……”宇文欣顿了顿,神色平静地望向苏致函,“我也永不会怪你。” 苏致函愣住。 他却已转身离开。 桌上,只留下一张写着时间地址的便条。 而宇文欣只能快步离开……在他反悔之前。 珠海。 柳青岩在公寓里接到了景之图的电话。 “你从澳门回来后,就没消息了。这几天怎么回事?在那边发生了什么吗?” 景之图劈头就问。 从新闻上看,宇文欣和苏致函都没事。 宇文南也伏法了。 澳门应该很平静。 他想不到柳青岩突然闹失踪的原因。 好在,他以前知道柳青岩在珠海有一套房子,打来座机,果然在这里。 “我去澳门输光了家当,所以躲起来躲赌债。” 那边让人担惊受怕的小子,居然还在调笑。只是,笑声里夹杂着咳嗽声。 难道是在那边被苏致函打击了? 景之图一头黑线。 “你若是哪里不舒服,就回来吧,别硬撑了。”无语过后,景之图道。 “不行,最近这边有一个大的交易,应该会扯出头领人物,如果我此时离席,就功败垂成了。”柳青岩在这件事上倒也不含糊。末了,他问:“你和巧儿相处得如何了?” 景之图只是笑,很含糊地回答道:“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 “好。”柳青岩颌首。“我这边没事,有消息我给你打电话。” 景之图没有再说什么。 这种时候,他们联系的次数越多,就越给柳青岩增加危险。 所以,此时此刻,只能信任他。 相信青岩,会大功告成,而且,平安归来。 …… …… …… …… 挂断电话,景之图侧过身,面对着自己的电脑屏幕。 屏幕里,是一副监视画面。 而画面里家具的摆设,格调风格,分明是景之图自己的家。 他居然在自己的家里装了摄像头。 书房中央,则坐着一个娴静至极的女子。 乍一看,还以为是从哪家大户里走出来的闺秀,如扶风之柳。 景之图端起一杯茶。 目光沉进去。 黑得看不见底。 然后,屏幕里的人动了,谨慎而迅敏。 她打开了刚刚被景之图合上的电脑,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迅速地敲击了几个按键。 她调出了一份文件。 一份…… 他为她准备的文件。 第323章 证据都拷贝 姜巧儿拿出U盘,将那些名单与证据都拷贝了过去,其中包括国安局在S里的那些“暗桩”的代号。 景之图仍在喝茶。 没有惊讶,也没有愤怒,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这一场角逐。 到底谁赢谁输呢? 景之图终于站了起来,他的脚步放得很重,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他推开门,一脸温柔的笑。 “不好意思,接了个电话,等久了吧?” “没有。工作要紧。” 房间里的女孩笑靥如花。 依旧宜室宜家。让人砰然。 柳青岩起身冲了一个澡。冷水一激,人也清醒了许多,只是镜子里映出一个斑驳的侧影,累累伤痕。 等他擦干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时,手机也适时地响起。 柳青岩抓起了手机。 那边传来一个很简单的命令,“交易取消。将那些货就地销毁。” 显然,京城那边的严查,已经影响到了这边。 而且,上层的权力交替,也让他们无暇顾及。 柳青岩很冷静地回了一声,“我去处理”,然后挂断电话。 他已经预料到他们会走这一步。 可是他想得到的东西,关于这些年所有交易的账本,却还在交易方手中。有了那些账本,他才能找到为那些人定罪的证据,也能为父亲减刑。这次交易,他是不会轻易取消的。当然,一旦他们发现他违抗命令,他也会暴露。 关键,便在于时机的把握了。 他也只剩下这唯一的一次时机。 若是错过了这次,线索会全部中断,就像上次姜家的那样,雷声大雨点小,以后再想抓到他们的把柄,却是不能够了。 柳青岩从抽屉里拿出几颗止疼药,胡乱地塞进了嘴里。然后披上外套,正要去楼下拿车,刚走出去不久,柳青岩的脚步便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致函?” 他讶异地叫住面前那个人的名字。 竟然,是苏致函。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澳门的事情已经全部解决了,S自顾不暇,不会再去找宇文家的什么麻烦,宇文南入狱了,宇文欣也正式掌权了。至于元宝,他们会将他接回来,如果是宇文欣,大概会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一样对待,绝对不会心有罅隙。那将是一个完美的家庭,不再有纷争,不再都阴谋。他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既如此,致函为什么会在这里? “阿欣查了你在珠海的房产,把这个地址告诉了我。你确实在这里。”苏致函很简单地说道。 她终究还是过来了。 在听闻那一日,柳青岩受伤不轻,却又强撑着离开后,苏致函不可能装作无动于衷。而且,他们之间,一直在期待与被期待,算计与被算计之间角逐,似乎根本没有心平气和,开诚布公的时候。 所以,再见一次吧。 在两个人都能成熟的,平静的,彼此面对的时刻。 柳青岩在门口站了一会,才举了举车钥匙道:“可我正要出门。” 而且,是急事。 他也不想就这样丢下致函不管,但是,时间不对。他现在不能与她多说。 “那我在这里等你。”苏致函也没有要求什么,闻言,只是淡淡道。 柳青岩“哦”了一声,折过身,重新将门打开。 他让苏致函进去,等她进了客厅,柳青岩本想直接走人,门合到一半的时候,他又重新推开,道:“冰箱里有东西吃,浴室也有热水,如果累,自己先睡一觉,床是铺好的。” 苏致函回头望向他,微笑。 不知道从何时起,青岩变得很罗嗦了啊。 “我会照顾自己。 你要出去很久吗?”她问。 “说不准,也许很快,也许很久。回来前我给这里打电话。”柳青岩尽可能轻描淡写地回答。 “你身上的伤……”苏致函终于提起她最顾忌的事。 “哦,都是皮外伤。看着很可怕,但是没什么要紧。我又不是第一次打群架。你们不用放在心上。”柳青岩一面说,一面抬手踢脚的,示意自己很好很健康,并没有哪里缺胳膊少腿。 而他说起了“你们。” 这个“你们”,自然是指宇文欣和苏致函了。 他只以为,苏致函是专程过来道谢了。 如老友般生分。 那么,他也如老友一般生分地玩笑好了。 苏致函微微地松了口气,点点头。目送着柳青岩离开。 直到柳青岩的脚步再也听不见了,苏致函才环顾着这个并不怎么常住的地方。仍然是典型的单身汉公寓,除了必须的家具,几乎没有什么装饰。冰箱里也多是速食食品。 洗衣机里似乎还有一堆换下来的衣服。 苏致函叹了口气,将袖子捋上去,打算打扫打扫屋子,买几盆植物增加人气,再做几道人吃的菜,放在冰箱里准备着。回头他搁微波炉里热一热就能吃。 至于洗衣机里的衣服,他一定分不清,哪些是需要干洗的,哪些是不能混在一起洗的。 苏致函打算将衣服全部捞出来好好地分一分类。 可是真的将衣服拿出来后,苏致函却愣住了。 那些衣服上,都有着血痕。 有几件尤其严重,仿佛被透染过了,这得多严重的伤,才会有这种惊骇的效果。 苏致函蹲在地上,呆了一会,然后起身,去翻找浴室的垃圾桶。 垃圾桶还没有来得及清换。 里面有涂着药水的绷带。 还有厨房的柜子里。 她发现了许多消炎药和止疼药。 苏致函已经不需要多余的证据了,她很明白,此时的柳青岩情况有多糟糕,就如宇文欣说的那样,“柳青岩的情况很不好。” 可这样糟糕的情况,他为什么不去医院?为什么不回北京?为什么还要呆在珠海,为什么要自己藏着瞒着? 他是想掩饰给谁看? 苏致函想不通,而且莫名地恼怒起来。她抓起话筒,才想起自己不知道柳青岩此时使用的手机号。 一筹莫展了片刻。苏致函终于想起一个人来。 她打给了景之图。 还好,景之图的电话号码,一直没有变。 那边一接通,苏致函便开门见山,“我是苏致函,你知道青岩现在的手机号吗?我有急事找他。” 景之图愣了老半天。 这确实是柳青岩那里的座机没错,怎么是苏致函打过来的? 第324章 失踪几天 那小子,难怪会失踪几天没消息,敢情……是金屋藏娇! 可新闻上明明说了是宇文欣夫妇…… 景之图承认,自己对这种纠结的男女关系理解不能,他定了定神,还是用公事公办的态度回问了过去,“你找青岩什么事?你们现在应该在一起吧?如何我没记错,这是青岩的家,而他刚才还在家里。” “说来话长。他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原本就不该出门。我也是刚才才发现。你先把号码给我,你知道我不会害他。”苏致函急道。 “是么?”景之图却别有深意地反问了回去。 她明明已经害了青岩好几次了。 “景先生!”苏致函提高了声音。 景之图其实也没有玩笑的意思,他很清楚柳青岩现在去干什么了,“不是我不告诉你他的联系方式,而是你现在并不方便去找他。不过,你刚才说的‘情况很严重’是怎么回事?放不方便解释给我听?”他也警觉起来。 苏致函没法,只能将那日在澳门的事情,用最简单的词句说了一次。 还有自己发现的那些东西。 听着听着,景之图已经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个笨蛋。”他咒了一句。 原来不是什么“金屋藏娇”,而是“独自疗伤”。 柳青岩,你这次耍帅,也耍得太过火了。 “必须阻止他。他现在可能不会听我的建议,苏小姐,现在只能靠你了,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让他赶紧回来。”景之图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极果断地恳请着苏致函。 至于柳青岩的电话号码,自然也给了过去。 苏致函固然不知道景之图所说的“阻止”是什么意思,可不管柳青岩现在是要去做什么,她都要把他追回来! …… …… …… …… 景之图放下电话后,也很快行动起来。 如果柳青岩身体真的有不便,就算行动失败,他也要把好友安全地救出来。 而不是让他去逞英雄! 只是当时为了麻痹对方,珠海那边并没有可以去接应的人,也不可能联系当局,他没有这个权限,请调的手续太多,时间太长。况且,等他飞过去,已是两个小时以后,根本来不及准确部署,如果时机不对,只会将事情办砸。 思来想去,景之图只能用最冒险的法子了。 让内部的人,去保护柳青岩。 S内部的人。 现在秘密逮捕柳史言,让他合作?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他不可能见死不救吧。 可是命令就要下达的时候,景之图又改变了主意。 他太了解柳史言了。 如果柳史言知道了青岩的立场,只怕暴怒之下,根本不会想着怎么去救儿子,只怕会第一时间将柳青岩暴怒出去。 那个人,当初在军部,就是以铁血无情,大公无私而闻名的。 景之图不敢冒险。 可是,除了他,还有谁会在这个时候,去帮柳青岩呢? 景之图正一筹莫展,手机又响了起来。 这一次,不是苏致函。 而是,巧儿。 巧儿问他,等会要不要一起吃饭。 景之图一面随口应着,心里,却有了一个更冒险更疯狂的计划。 ……不过,还是希望苏致函能将柳青岩安安全全地劝回来吧。 他暗暗祈祷。 柳青岩已经在车上了。 苏致函的突然造访,其实让他有点无所适从。那日一别后,于他,也同于永别了。 她以后的生活会越来越好,最难的难关已经过了。 她不再需要他。 他对她来说,便是可利用的价值都没有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苏致函竟然来了,就这样,不打一声招呼,毫无症状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总是让他始料未及。 柳青岩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理智而冷静,但是心就是乱了,不受控制地,乱成了一团麻。 她现在就在他的屋里等着他。 冰箱里的东西并不好吃,家具上全是灰,床上的被褥许久没有翻晒过了。将她留在那样一个地方……柳青岩突然不安。 好像自己最隐秘的一面,就那样毫无遮拦地暴露在心上人的面前。 可他不能回去。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每次和苏致函在一起,他总有更重要的事情。 也许吧,这就是他失去她的原因。 他永远无法将苏致函放在第一位。他要顾忌的东西那么多,要守住的东西也那么多。他既然不能付出所有,便必然会一无所有。 没什么可不甘心的。 柳青岩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微微握紧,方才还躁动不安的心,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过量的止疼药,让身体有点麻木。 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便只能继续往前走,不管前途是吉是凶。 倘若是凶…… 那么,抱歉。 再一次,让你等上这许久许久。 苏致函的电话,便是在此时打了过来。 柳青岩略觉奇怪,这个号码是他在珠海后临时买的,除了S的人,便只有景之图一个人知道,怎么苏致函也知道? 然而疑惑归疑惑,他还是将电话接了起来。 “怎么了?”他的语气尽可能轻松平静,听不出端倪。 “青岩,你能不能马上回来一趟。”苏致函则握紧话筒,仿佛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断掉他的消息。 “等我事情办完后,就会回去。”柳青岩还是那套说辞。 他已经快要接近碰头的地方了。 到那个地方后,将由他负责与对方联系取消交易,还有,就地销毁那一整船的军火。 这些事情,都迫在眉睫。 他真的没有办法去分心,琢磨苏致函此番前来的原因。 “不能等,就现在。”苏致函听他推诿,态度也强硬起来,“我现在真的很需要你!” “你怎么了?”柳青岩也担心起来,稍微放缓了车速,问。 “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来珠海找你吗?你就一点问题都不想问我吗?”苏致函承认自己在混乱找话题。 反正,只要能让柳青岩马上回来,现在让她说什么都行。 “……我们回来再聊这个话题。” 是,他很好奇,他很想知道! 可是,不是现在。 现在的他,也没有资格去讨论什么。——万一他回不去了呢? 第325章 不假思索 “柳青岩,我现在只要你的一句话,我要你回来,当着我的面回答,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苏致函问完后,其实也想咬自己的舌头。 可是这个问题,就那么不假思索地冲了出来。 她不知道,这到底是想拖住他的借口,还是……隐藏在自己心里太久太久的疑问。 可其实,这个问题是不需要答案的。 因为答案已经毫无意义。 可是说出去的话,便如泼出去的水。 电话那头,是长时间的沉默。 大概,柳青岩也被这个问题弄得有点发懵。 可是他无法回答。 就像无法说出其他的话一样。 他现在没有资格,没有立场,也未必,还有这条命去回答这个问题。 “我们回来后再说。”等了许久,几乎半个世纪那么长,柳青岩终于如是道。 然后,他挂断了电话。 不管苏致函再如何拨打过去。 柳青岩一直没有再接起电话。 苏致函在拨打了第九通仍然无果后,终于放弃了继续给柳青岩打电话。可是,她同样不能坐视,傻子一样等柳青岩回来。 她只能再转向景之图,问:“你知道地点吧?” 她要亲自去,将柳青岩带回来。 只是这一次,景之图却没有再让她帮忙。他很清楚,那里的危险性,倘若苏致函出了什么意外,他也没脸见柳青岩了。 现在,大概只有第二个方案了。 透露给……姜巧儿。 其实景之图也搞不准,姜巧儿如今对青岩到底是爱是恨,可是有一点,他很清楚,巧儿是绝对不会让青岩死在别人手里的。 哪怕能在内部制造出一点点混乱或者矛盾,对青岩也是有利的。 “你就在那里安心等着吧,他不会有事。”景之图转而宽慰苏致函道,末了,他又加了一句,“何况,你现在是宇文家三少奶奶,纵然他真的出事,也与你没多大关系了。你不能一直看着他。” 苏致函默然。 “我来处理。你继续你的生活,不要受影响。”景之图说完,已经挂断电话。 他要稍做安排后,便赶往珠海那边。 和巧儿的晚餐自然取消了,景之图打电话过去道歉, 他没有明说,只是说珠海那边似乎有一起大型的非法交易,他要过去处理。顺道,极隐晦地提了一下,据说青岩也参与其中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缪传。 姜巧儿还是一如既往的娴静懂事,闻言,并没有像其他女孩那样不高兴,反而嘱咐景之图多加小心。 “在北京,我就只有景哥哥了,所以,你千万不能出事。” 柔弱至极的声音,吐出这一番话来,但凡是男人,都会觉得顺耳吧。 景之图挂完电话,还盯着话筒看了很久。 这样的演技……真是让人分不清真假。 只是她表演的全部目的,却不是为了自己,只是为了另一个人罢了。 他不由得苦笑。 巧儿确实很快就采取了行动,在景之图离开之前,他便收到了姜巧儿利用军机去珠海的消息。柳史言倒还在北京,已经被控制了,在国安局的监视之下,而姜将军,此刻同样下落不明,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去了。 景之图同样不敢耽搁,他也朝那边赶了去。 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 …… …… 柳青岩已经下了车。 在仓库前方,早已经有相关的人正等着他。 现在S内部混乱,这里能做主的人,便只有柳青岩了,所以,那些人都等着他过来处理。 他自若地走过去,拿起货单,先看看了数量,又让人打开仓门,朝里面瞟了一眼,便直接去联系买方。 其实之前,那些人也收到传言,说交易取消,可是柳青岩的态度太自若笃定,成竹于胸似的,也不好质疑什么。 买方联系上了。 那边也很高兴,道:“还以为那阵严打风把你们的胆子吓破了,不错,有种,你们既然还敢卖,我们就敢买。只是,不能在珠海交易。” 那里毕竟还很危险。 “那就出海。”柳青岩道:“半小时后,公海见。” 对方显然很谨慎。 可是,船一旦出了公海,到时候,便是柳青岩想向当局求助,只怕别人也爱莫能助。 他算是切断了自己的退路。 那边欣然。 货又重新被搬上了船,向公海驶去。 在船离港后不久,一辆车也戛然地停在了码头上,从车上跳下一个人来,正是从京城消失的姜将军,他原本就在附近,本来打算等柳青岩将货物一销毁,便同柳青岩一道回去的。 没想到柳青岩一意孤行,一定要交易。 他是想过来阻止他,没想到迟了一步。 船已经出去了。 姜将军自然有点恼火,他看着破浪远走的船尾,给柳青岩拨了一个电话。 柳青岩倒是接了起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听命令?”姜将军鲜少对他如此严厉。 “只是觉得销毁太浪费。这边的风声不紧,就算交易,也没有多大风险吧。”柳青岩的回答漫不经心。 “回来!”姜将军还在坚持。 这并不是危险不危险的事情,如今多事之秋,他又收到传言,说,国安局有人潜进来,此时若不果断地停止一切交易,只怕会被人抓住把柄。 何况这次要交易的对象,是一个常客,对国际刑警来说,便如同一个幽灵般的存在,也因为他的安全可靠,所以,S和他的来往颇为密切。若是暴露了他,也是一损俱损的事。 巧儿虽然拿到了名单,内部也处理了一些,可是,谁知道还有没有漏网之鱼呢? 真正隐藏得深的奸细,只怕连档案都不会留。 姜将军正懊恼着柳青岩的莽撞,想到这里,心中却莫名地激灵了一下。 他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的浪花。 在明知现状后,还要一意孤行地去交易,柳青岩,一向不是那种不谨慎的人。 除非,除非他是故意的。 他和景之图的关系一向不错。 可是柳史言是他的父亲…… 姜将军有点拿不定主意,只是对着电话那头,更为严厉地命令道:“我以上级的身份命令你,马上返回!青岩,你该不会想背叛组织吧!” 第326章 不正经的语气 柳青岩没有正面回答,仍然用轻松而不正经的语气道:“放心吧,姜叔叔,我有分寸。这边信号不好,先挂了,如果有事,我再跟你联络。” 他的话没说完,线路便成为了忙音,似乎真的是信号不好。 姜将军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他真的,不得不防。 “去查一查,柳青岩在珠海都做了一些什么,必要的时候,去他家里找一找,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姜将军当然不想去怀疑自己的世侄,可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他能在这个位置呆那么久,并不是没道理。 手下领命而去。 彼时,苏致函正在家里,忐忑不安地等着景之图那边的消息。 澳门。 苏致函的离去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宇文欣掩饰得很好。 只有白管家稍微知晓一些实情。 不过,这是少爷的决定,他也不好说什么。 在少奶奶离开的这几个小时里,少爷的表现一直很平静,可是,大概是太平静了,反而显得不寻常似的。他知道,三少爷不过是想掩饰自己心底的不安而已。 如果三少奶奶真的不回来…… 白管家不敢深想。 他原本很讨厌这个女人,可是现在看来,除了这个女人,大概也没有其他更适合少爷的女人了。那些名媛闺秀,确实没意思得很。 所以,白管家现在只希望苏致函能尽早回来。 而在这期间,宇文家还发生了一件事。 太太走了。 最近一直安静寡言的莫小蚁,突然离开了。 而且,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 她给宇文释留下了一封信,带走了正在肚子里的孩子,还有……璇玑。 宇文释将信展开。 莫小蚁的字体娟秀不足,但是利落干脆,如初见的那样。 莫小蚁说:“释,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释: 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我想了很久,觉得,这大概是最好的结局了。 我不想成为另外一个在深闺中等着你的女人,也不希望我的孩子,或者璇玑,成为第二个在宇文家长大的孩子,将我的感情,将他们的人生,全部依赖在你对我的爱之上,这是一件很不可想象的事情,太过可悲。 所以,我情愿从里面跳出来。 用离开,太摆脱那些不可避免的未来。 我不会问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或者,现在是不是还爱着。 因为那不重要了。 我曾沉迷于权势,所以,爱上了你。 可现在,我发现,比起那些,我更爱自由。 彻底地自由。 心的自由。 我不再爱你了。所以,不需要再找我。 等阿南出狱的那一天,我会带璇玑回来看他。 放心,我们都会过得很好,比任何人都快乐。 孩子,也会真正无忧地成长,没有算计,不会难过,不会失落,不会再去目睹那些尔虞我诈。 再次请求你原谅我的自私。 保重。 妻:小蚁亲笔。” 宇文释将这段文字来来回回地看了许多遍,然后,将信纸揉成了一团。 “要不要派人去找夫人?” 有人在宇文释身后问。 “不用。” 宇文释沉沉地回答了两个字。 她想飞,他就让她飞,只是,小蚁,你真的以为飞出宇文家,外面就是一片海阔天空么? 柳青岩在约好的地方稍等了一会,那人也如约而至。 交易很顺利,柳青岩的行事风格,原本就很爽快。 只是,就在对方要将货运走的时候,柳青岩却叫住了他,“既然合作那么愉快,是不是应该先喝一杯?” 那批货,他当然不能真正让他给运出去。 如此巨量的军火,倘若落到那人手里,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遭殃。 可要销毁它们,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还有,他随身携带的账本,柳青岩也必须拿到手…… 所以,他要先拖住他。 那人却不欲久留。 柳青岩端起酒杯,兀自啜了一口,然后,将酒杯往地上摔去。 枪声响起。 一整箱钱都被哄抢完,柳青岩之前便告诉船上的众人,组织想将这个人灭口,灭口后,这次交易的所有钱,都是大家的酬劳。 有了这个许诺,他们自然肯拼命。 只是对方的火力却也不小。 现场一片混乱。 在他将那箱子钱洒向空中时,变得更加凌乱不堪。 柳青岩没有恋战,他曲着身,在最先中枪的那个人身上搜出了那个传言中的账本,然后从甲板上跳下去,落到早就准备在船侧的一艘小船上。 而另一艘装满军械的船,火药正在吱吱地响。 行动似乎很顺利。 …… …… …… 在装满军械的轮渡被炸毁的时候,那些人,也到了柳青岩的家。 苏致函抬起头,看着许多破门而出的人,在稍许的慌乱后,也慢慢地冷静下来。 “你们要干什么?” “苏小姐别急,我们只是想带你去见一个人而已。”那些人回答。 在事情没有分明之前,他们还是忌惮柳青岩的。 所以,对苏致函,也算客气。 苏致函明白自己反抗无效,经过那么多事情之后,她已经懂得,如果想活得久一点,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她被带到了一个人的面前。 那个人,让苏致函既觉吃惊,又觉理所当然。 姜将军。 海上爆炸的事情,已经传了过来。 姜将军脸色很沉很沉。 他现在几乎可以笃定,那个奸细,就是柳青岩了。 而柳青岩的手里,也必然有了那个账本。 他握紧拳头,有种被亲近之人背叛的感觉。姜将军打电话给柳史言,告知了这个情况。 柳史言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道:“按照规矩办吧。” 那个账本必须拿回来。 至于柳青岩…… 即便是自己的儿子,也绝对不能轻饶。 这一次,青岩越线太多了。 姜将军“嗯”了一声。 柳青岩此举,已经将自己摆在了对立面,只怕之后要追杀他的,不止S的成员了,今天被他算计的那个人,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他得罪的,是一整个武装组织。 柳史言便是想护着他,只怕也爱莫能助。 青岩怎么会干出那么蠢的事情! 第327章 越想越气恼 就算他是奸细,也犯不着这么铤而走险吧。 姜将军越想越气恼,挂断电话后,又重新转向了苏致函。 如果那个人,连自己的父亲都能出卖,那么,唯一能让他把账本交出来的筹码,大概,只有眼前这个女人了。 苏致函。 不管怎样,都值得试一试。 …… …… …… …… 柳青岩在事情尘埃落定前,已经驾着小船,远远地离开了战场。 他不需要恋战,也不需要去管谁赢谁输,对他而言,两边都是罪可及死的罪犯。 他只需要将账本赶快交出去。 这一次,一定要给S以重击,即便不能彻底摧毁,也要让他们在几年内缓不过劲来。 至少,可以换取父亲的缓刑。 至于自己…… 柳青岩很明白自己将会面对什么。 只怕是双方最恐怖的报复打击吧。——可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原本想打电话给景之图,让他派人过来接应一下,至少先将账本带走。 可是手机刚拿出来,设置成接收信号的模式,铃声便响了。 还是姜将军。 柳青岩犹豫了一下,终于接了起来。 这么多年的世伯,总是要面对的。 “我刚听到了爆炸声,怎么回事?”姜将军还算不动声色,他沉沉地问。 “一点小摩擦。”柳青岩似乎不欲多说。 “你杀了他?”姜将军却不似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 柳青岩没有做声。 他也知道,自己的搪塞,并不能争取多少时间。 他有这个心理准备。 “东西是不是已经到你的手里了?”姜将军继续问。 “什么东西?货物已经全毁了,至于钱,大概也找找不会来了。”柳青岩顾左右而言他。 “青岩。”姜将军不想和他多绕圈子了,他很直接地提醒道:“苏致函在我这里做客。” 柳青岩的笑僵在了那里,变成了沉寂。 “给你半小时的时间,把东西带回来交给我,不然,你知道会发生什么。”那边果断地挂了电话。 柳青岩坐在飘摇不定的海面上,怔忪了片刻。 他没有再联系景之图。 而是,朝海岸驶了去。 苏致函望着面前的老人。 他与柳青岩的谈话,她当然听得很清楚。 没想到,自己终究还是成了青岩的累赘。如果青岩真的来了,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她必须想法子自救。 “你为什么还会认为,他会为我回来?你该知道,在北京的时候,我对他做了些什么事。”等姜将军挂了电话,苏致函在旁边‘好心’地提醒道。 “他会不会回来,试一试也无妨。不过,就算柳青岩不肯为你回来,冲着你毁了巧儿的幸福,我现在这样对你,也不算过分。”姜将军不受影响。 “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了协议。”苏致函沉声道。 如果他决意要为姜巧儿的事情为难自己,那确实很棘手。 “和你达成协议的不是我,是柳史言。他这人一向太过理智,我不一样,我很护短,那件事,即便巧儿有不对,可是,你伤害她,就如同伤害我女儿一样,其实我并不想原谅你。倘若没有你闹事,现在青岩未必就走到这一步,巧儿也不会一时意气,选择加入……”姜将军突然不说话了。 苏致函没有追问。 “你对姜小姐倒是真的好。”她微微感叹。 作为大伯,能这样全心全意对侄女的,确实难得。 “怎么及得上青岩对你的好?”姜将军的目光敛了起来,“还有二十五分钟,他现在应该快赶过来了吧。” “那你也该知道,如果青岩肯为我回来,我也断然不会拖累他。——利用别人的感情来威胁对方,这种事情,你们真的很热衷啊。我不知道姜将军除了巧儿外,还有没有其他放在心上的人,如果有,我很想知道,如果别人也劫持他们,你会作何感想。”苏致函冷冷地笑。 她是绝对不会等着柳青岩过来被人要挟的。 如果真的不能自救,能惹怒他们也好。 她需要机会。 “我有过一个妻子,只是,她离开很久了,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所以我很明白这种失去的感觉,因为明白,才很清楚,它的作用有多大。” 一个人,只要有感情,便会有弱点。 苏致函愣了愣,不知怎么,脸色突然变得很白。 “你姓姜……”她喃喃道。 姜将军皱眉看着她。 苏致函这样的表现,难道是精神出问题了不成? 他当然姓姜。 “你的妻子,是不是二十多年前,在海上失散的?”苏致函继续问。 “原来你也知道这件事,看来青岩对你讲的还真不少。”姜将军并不觉得奇怪。 当年那件事闹得那么大,如果有心打听,都会知道。 “当年夫人是不是还有身孕,快要临盆了,她身上,有一块玉……”苏致函的脸色越发地白。她继续问,声音很低很低,如同自语。 “你连玉的事情都知道了,倒也有点能耐。”姜将军说着,低下头,从胸口拉出一条项链来,项链的坠子,便是一枚古朴典雅的玉石,“我寻访了很久,却只找到了这块玉。也不知道被转手了几次。” 他的神色也颇为伤感。 苏致函闭紧了嘴。 她想起柳青岩曾提过,姜巧儿长得有点像她。 没想到,这就是原因。 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无稽而可笑。 她什么都没再说,甚至连惹怒他的话,都不想说。 脸色越发地白。 她觉得自己四肢发冷。 可是苏致函什么都不想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快到约定的时间了。 不要来,千万不要来。她暗暗地祈祷。 苏致函被人按在仓库的椅子里,抬起头,朝仓库的大门望过去。 那个人影,也在她抬头之时,出现在面前。 柳青岩终究还是来了。 苏致函在看见他的那一刻,眼泪差点流了出来。 她明明暗自祈祷柳青岩不要来,可是他来了,她亦觉得欢喜,可是欢喜转眼便被担忧取代。青岩看上去糟透了,因为被火药燎到,衣服很多黑色的污渍,脸色却出奇白净,如冰如玉,俊朗得有点易脆了。 第328章 先放了致函 “东西带来没有?”姜将军转向柳青岩,很和气地问。 如果柳青岩迷途知返,他也不想真的对柳青岩如何。 再怎么说,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晚辈。 “带来了。你先放了致函。”柳青岩看了一眼还被压坐在椅子上的苏致函,见她无恙,他微微地松了口气。 “不着急,你什么时候见你姜伯伯言而无信了?”姜将军指了指前方的椅子,邀请到:“坐。正好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柳青岩本想速战速决,可是他是单枪匹马,不可能硬闯。况且,还要顾忌苏致函的安危。 他迟疑了片刻,终于走到了那张椅子前,坐下。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个问题,是姜将军替柳史言问的。 被自己亲生儿子背叛的滋味,肯定不好受。 “我只是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柳青岩坦然道。 在这一点上,他并不觉得愧疚。 只是……对不起妈妈和妹妹他们,等他们知道真相,大概会很难接受吧。 “你不是法官,怎么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以为你是为国效命,又怎么知道,其实自己也不过是棋子,那些满口正义的人,同样不怎么高尚。这只是利益之争,与对错无关。而青岩,你站错了队伍。”姜将军苦口婆心地提醒他。 “很多事,我不是不懂。我从小受到的教育,亲眼目睹的东西,也向来不是什么高贵纯善的。可我仍然觉得,我现在是在做对的事情。别人是否利用我,我不知道,也谈不上信或者不信。可是我自己总不能不相信自己。”柳青岩的神色却清澈如常,并没有丝毫怀疑或者迷惘。 这两年,他不是没有过怀疑与迷惘。 可正是因为经历过,柳青岩才更明白,如果世事如迷雾,那么,就尝试着用自己的心来引导自己吧。 有了这盏灯,他别无畏惧。 姜将军深深地看着他。 “你果然是不想回头了,是不是?” “抱歉。可是致函与这件事是无关的。你放了他,看在……我是你世侄的份上。”柳青岩的态度,显然是不容妥协的。 “先把东西拿过来。”姜将军也不再尝试着说服他,他直接索要账本。 柳青岩从怀中取出一本黑色笔记本,递了过去。 他将东西交出来的动作实在太果断了,没有一点犹豫似的。 姜将军将笔记本拿过来翻了翻,确定是真的后,他抬头问:“你没有备份吧?” “这么短的时间,我不可能来得及备份。”柳青岩淡淡道。 “可我不能信你,苏小姐必须还在我这里住几天,直到我能确定,这个账本绝对不会面世为止。”姜将军能坐到这个位置,自然有他的谨慎。 柳青岩没有动。 他绝对不能将苏致函一个人留在这里。 “……不如我留下来。”沉默了片刻后,柳青岩道:“让她离开。” “我丝毫不怀疑,你打算牺牲自己,不过,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牺牲她。你要留下也可以,但是苏小姐却一定不能走。”姜将军的决议已定。 而在这个期间,苏致函一直没有做声。 只是望着自己面前的那两个男人。 青岩,还有……她的‘父亲’。 她的思维很乱。 柳青岩明白,谈判已经不会再有进展。他想了想,道:“那我一起留下。” 那些人的手段,他很清楚。 如果他不在,那些人保不定会怎么对付致函。——姜将军也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在旁边看着。 “如此甚好。你父亲也应该要赶来了,我想,他也等着见你。我先离开一会。”姜将军没有在这个地方久留,账本到手后,他就起身站了起来。 巧儿要来了,他得去接她。 他可不希望巧儿有什么闪失。 那个丫头,真是,一遇到柳青岩的事情,就那么不冷静。 …… …… …… …… 苏致函和柳青岩就这样关在了仓库了。 鉴于柳青岩的身手,他们还是将他绑了起来,与苏致函绑在一起。 负责看守他们的人在不远的地方玩牌,显然对这两个犯人并没多少兴趣。 等别人的注意力彻底离开之后,苏致函轻声问:“你不要急吧?” 其实,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柳青岩很要紧。 他身上一定有不少大伤小伤,只是,掩饰得很好。 可是他那么努力地掩饰着,苏致函却也不忍心去揭穿他。 “没事。……为什么你会来珠海?是不是澳门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柳青岩摇摇头,仍然对自己的情况轻描淡写,他这样问苏致函。 致函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地来找自己。 “那边很好。就是……就是专门过来说一声谢谢。”苏致函很努力地笑了笑,道:“不过,看样子,我好想又给你添麻烦了。” “瞎说什么。其实,你来见我,我很高兴。”他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也没想到,再见到你的感觉那么好。” “青岩……” “我这边的事情已经全部结束了。你不用担心我。这次脱险之后,你就回澳门,不要再来找我了。”他继续道。 苏致函不语地望着他。 柳青岩却不敢回望她。 这一次,又是他将她推远了吧。 可是他心里很清楚,这件事永远没有结束的这一天。 他没有指望这次行动会将那个存在百年的组织彻底斩草除根,也不指望,自己今天算计的那个集团,会因为首领的消失而土崩瓦解。他所能做的,只是为后来者铺路,只是尽可能地打击他们,去声张那些也许仍然会被人嘲笑的正义。 这不是拍电影,不是打倒一个终极boss就结束的游戏。 也许需要许多许多人,许多许多年。 可是,属于他的那一部分,已经完成了。 接下来,就是对方疯狂的报复了。 柳青岩的下半辈子,也许都会在如履薄冰中度过。最好的法子,莫过于隐姓埋名,移居海外了。 这样的自己,同样,什么都给不了她。 所以,就这样吧。 能这样再见一面,挺好。 他已经毫无牵挂。 …… …… …… 苏致函却一直看着他。 第329章 浮出一缕笑来 闻言,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唇角同样浮出一缕笑来,浅淡,微弱,如三月随风飘散的柳絮一般,柔和得有点多情了。 “嗯,以后,就不见了吧。”她说。 她来,就是为了告别。 不管从前的从前,有多少阴差阳错,多少情愫,误会或者无可奈何,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而现在,她只想珍惜自己仍然拥有的。 苏致函从来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也许,她从小就把自己摆得很好,从小就努力地珍惜着一切。 即便那些珍爱的一切,仍然慢慢地离自己远去。她依旧如故。 而今,苏致函想珍惜的,是阿欣。是元宝。是她好不容易才终于守住的那个家。 至于青岩。 她会一直把他放在心上,如初恋,如兄长,如挚友,如……永远的记忆。 柳青岩“嗯”了一声。 他以为自己会释然,可是心底却是浓浓的惆怅,浓得无法消散的惆怅,仿佛身体里被什么抽去了一部分,空落落的。 “你自己要保重。” “你也是。” 客套了两句后,两人皆是无言。 仿佛突然间疏远了许多许多。 “等元宝长大了,如果你想见他……”又过了一会,苏致函忽而道。 她可以与柳青岩决断,但是元宝是青岩的亲生儿子,这件事,是不可抹杀的。 青岩是有资格去关注元宝的。她并不想再去剥夺他的这项权利。 “不要告诉任何人,元宝是我的儿子。让他一直呆在你的身边。”柳青岩截口道。 他很明白那些人的手段。 如果不能报复到他,也许他们会转向元宝。 可如果元宝一直在致函和宇文欣的身边,与他毫无关系,他才能有一个平静的人生。 其实苏致函还想说说元宝的事情,闻言一愣,没有再开口了。 也在此时,方才合上没有多久的仓库大门,豁然打开。 姜将军走了进来。 和姜将军一起进来的人,还有,姜巧儿。 景之图几乎是在姜巧儿离京的同时,坐上飞机离开北京的。 姜巧儿的行踪已经派人专门盯了,她行事虽低调,但没有刻意隐藏,所以,想查清楚她的路线并不太难。 等景之图下飞机之后,负责盯梢的人便过来汇报说:“姜小姐被姜将军接走了。” 那个人竟然也在珠海,这让景之图有点意外,想一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公海爆炸的事情,景之图同样收到了消息。 他知道柳青岩已经完成了他的计划。 只是不知道是吉是凶。 柳青岩的电话已经接不通了。 家里的座机没有人接听。 姜将军又在珠海……据说神色匆匆…… 景之图怎么想,都觉得预感不太好。 只是,姜将军的人明显比巧儿老道许多,盯梢的人很快失去了他们的踪影。只能知道最后他们消失的地区。 那已是海岸了。 长长的海岸线,要一直搜过去,却不知要寻到何年何月? 他的人手不够,他需要支援,而最近的地方,那个最有能力调集足够的人手来帮自己的人…… 景之图抬起头,越过海岸线,看着遥遥在望的另一座小岛。 澳门,便在眼前。 …… 在看仓库的情形后,姜巧儿先是一愣,随即冷冷地一嘲,“原来你根本不需要别人去毁你,你自己就能毁掉自己,柳青岩,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狼狈,苍白,虚弱,神色也显得那么萎靡。 这还是那个神采奕奕、让人不能转目的柳大少吗? 柳青岩没有应声,可是心底却暗自戒备了起来。 他并不担心巧儿拿自己出气,只是担心……她对致函还不能释怀。 如果是姜伯伯,也许他不近人情,但应该不会故意难为致函。 可如果是巧儿,那事情便说不定了。 果然,姜巧儿对柳青岩讽刺了一通后,目光一转,便看向了苏致函。 苏致函与柳青岩被绑得很近,看他们的神情,在她进来之前,只怕正“相谈甚欢”。 明明宇文欣都回来了,她现在是有夫之妇,居然还追男人追到了这里,这还真是……天堂有门你不去,地狱无门你偏来。 “这不是苏小姐吗?怎么,从婚礼上抢走一次还没有成就感?现在自己的老公回来了,你还要和旧情人勾勾搭搭?”姜巧儿的声音还是温柔的,可是说话的内容,却谈不上多礼貌客气。 苏致函并不搭理她。 “苏小姐显然还没有记住上次的教训,这一次,不如我让你记忆再深刻一点?”姜巧儿说着,已经走到苏致函的面前,蹲了下来,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如一位名媛。 可是苏致函只看得毛骨悚然。 “巧儿,这件事和她没关系。你放她走,如果你心里还有气,冲我来好了。”柳青岩在旁边冷声道。 心里却在嘀咕另一个问题:景之图呢? 之图知不知道姜巧儿来珠海的事情? 或者说,他到底知不知道,巧儿其实一点都没变? 这次如果还能安然,他真的要对之图旁敲侧击了……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去给第二次机会的。 “我对你是有气,可是,还不想对你怎么样,也不会对你怎么样。至于原因,你应该清楚。”姜巧儿身子一偏,已转到柳青岩的面前,目光温柔,那么柔情蜜意,几乎要要目光尽头的那个人融化似的。 柳青岩却只想蹙眉。 “我不清楚。我以为,你现在已经和之图在一起了,他是一个不错的男人,你不该放弃这次机会的。” 如果不是看在好友的面子上,他也根本不想给她第二次机会。 为什么她还要那么执迷不悟? “景哥哥确实是个不错的人,可是——有什么法子呢?我的心已经给你了。我自己都收不回来,又怎么能再给第二个人。如果他真要怪,就怪你好了,怪你没有把心还给我。” 姜巧儿淡淡地说,如同说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真理。 第330章 受宠若惊 如此深情,该让多少男人受宠若惊,可是柳青岩只觉压抑,胸口一阵恶心。 喜欢一个人,并不是错。 可是在喜欢的名义下,伤害或者欺骗,难道一句“情不自禁”,就能被原谅所有的过错吗? 这是什么逻辑。 姜将军站在不远处,听到侄女的话,似乎也不太舒服,他沉声叫了一句,“巧儿。如果话说完了,就先出去吧。” 他也担心巧儿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如今情况不太明朗,最好的法子,还是不要轻易去惹柳青岩为好。 可是姜巧儿却好像根本没有听见柳将军的话似的,目光仍然盯着柳青岩,似乎想从他的神情里,找到一丝一毫,可以去求证的东西。 可是没有,柳青岩的目光是冷的。 就算是对陌生人,他的目光也从未如此冷过。 姜巧儿如坠冰窖。 果然是一点情义都没有吗? 他毕竟,曾经亲口说,要娶她的,不是吗? 如果不是苏致函…… 如果不是这个苏致函! 姜巧儿猛地扭过头,望向苏致函,稍许阴冷的视线,让苏致函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可她本来就被绑在椅子上,又能躲到哪里去。 “我说过,这次要让你的记忆深刻一点。男人喜欢的,不就是你这张漂亮的脸蛋吗?如果没有了这张脸,你还能拿什么去勾引别人的男人去?”姜巧儿仍然在笑,只是从薄唇里吐出的字眼却刻薄至极。 “巧儿,你想干什么?”柳青岩也几乎无意识地挡在苏致函的身前,他能移动的空间同样不大,只是力气稍大一些,竟然拖着那条重重的椅子,往苏致函那侧挪了挪。 而这个举动,无疑让姜巧儿更加冒火。 她转过身,从之前玩牌的那几个看守的腰侧,抽出一把锋利短小的瑞士军刀来,便直接迈向苏致函。 苏致函脸色有点发白。 只是现在的情况,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苏致函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 “姜巧儿!” “巧儿!” 柳青岩和姜将军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只是,一个是愤怒得恨不得杀人。另一个,则带着苦口婆心的味道。 姜将军倒不是想维护苏致函,纯粹是不想再多惹事端而已。 他很明白,如果巧儿此时伤害了苏致函,柳青岩断然不会善罢甘休。 姜巧儿被这声音一下,身体也滞了滞,她瞧了瞧柳青岩,又转头望向姜将军,突然又委屈了起来,“大伯,你也被这个狐狸精迷住了吗?为什么你也要帮她?” “大伯不是帮她,只是你现在这样做真的不合适。”姜将军的神情恢复慈爱,他好言劝道。 “你就是在帮她,你们都偏心。”姜巧儿恨恨地说,情绪似乎有点不稳了。 “巧儿你在说什么,大伯怎么会偏心她……”姜将军简直觉得自己的侄女越来越不可理喻。 原来那个乖巧聪慧的女孩,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姜叔叔当然会偏心致函。在姜叔叔心中,十个你加起来,也比不上致函的一根手指头。所以你最好不要伤害她。”柳青岩在此时,冷不丁地插嘴道。 他已经彻底地冷静了下来。 而人冷静的时候,就能想起很多问题。 “什么意思?”姜巧儿恼恨地看着他。 其实,不仅姜巧儿觉得疑惑,便是苏致函与姜将军,同样是迷惑不解。 不明白柳青岩的这个理论,到底是从何而来。 “意思就是——致函才是姜叔叔的亲生女儿。”柳青岩说得成竹在胸,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似的。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 苏致函只觉得自己刚刚沉下去的心,重新跳了起来,噗通噗通,就要跳出胸腔。 青岩知道了? 青岩是怎么知道的! 他知道多久了? 她有太多太多疑问,太多太多想不通,然此时此刻,也不可能诉诸于口,苏致函只能望着柳青岩。想从他平静笃定的脸上看出端倪。 殊不知,其实柳青岩真的是胡诌。 他就是突然想起之前看过的那些照片。 姜将军之前的妻子,与致函,真的很相似。 他现在身不能动,不能保护苏致函,那就将水搅得更浑一些,浑到他们都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如何下手为止。 “……你在说什么?”果然,至少这件事对姜将军的感触颇大,他颤颤地望向柳青岩,手已经有点发抖。 “你看着致函,看着她的脸。我知道你已经忘记了自己妻子的容颜,可是,扪心自问,到底是真的忘记了,还是你不愿意去想起?当你看着致函的时候,难道不觉得眼熟吗?”柳青岩其实就只有这一个筹码。 可是,这个筹码就已经足够了。 正如苏致函能轻易地触动自己一般。 每个人在这世上都有一根软肋。 而姜将军的软肋,便是他的妻子。 姜将军于是抬起头,他看着苏致函,用前所未有的专注,仔细地看着她的眉眼,明净清美的眉眼,而且……熟悉。 是的。 熟悉。 为什么他从来没有意识到呢? 苏致函与她长得那么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是那样的鼻子,那样的眼睛,那样的嘴巴,只是苏致函的目光过于倔强,哪里比得上她的温柔无争。 世间再也不会出现比她更美好的女子。 但是面前这个女孩,正如她年轻时的翻版,她确实是她的女儿。 姜将军突然就这样认定了。 他甚至不想去追问证据。 他的目光有点发直,失魂落魄地盯着苏致函,脚也不由自主地朝苏致函走了几步。 苏致函的心跳越来越快,她渐渐连恐惧都忘记了,只听得到胸腔里如战鼓般的悸动。 她看着自己的父亲走了过来,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她的嘴唇在颤抖,可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柳青岩一直在旁边注意着苏致函。 他知道苏致函是一个绝佳的表演者,可是,这一次,苏致函显然发挥失常了,她的反应,几乎比姜将军还要受惊。 也许真实永远比表演更让人无法信服。 “你真是……我的女儿?你都这么大了?你妈妈呢?她还在不在,她知不知道我找了她很多年?”姜将军几乎有点失控,这些话,就那么不假思索地冲了出来,仿佛已经在心里藏了很久很久似的。 第331章 无法预料 这个局面,也是柳青岩无法预料的。 他只想将水搅浑,多拖延一点时间罢了,却不防,自己的一句话,已经彻彻底底地触动了姜将军的软肋。他击溃了他,那样一个心智坚强,刀枪剑林走过来的将军,竟然就被这一句话,彻底地击溃。 苏致函不能回答。 她颤抖得厉害。 姜将军几乎就要走到苏致函的面前了。 他伸出手,他的指尖,几乎就要碰触到苏致函的脸颊,苍白的脸颊,苏致函没有躲开,她仍然呆在原处,看着与她有骨血之联的亲人,她已彻底失语。 就在是他就要触到他的那一刻,一直在旁边发呆的姜巧儿忽而喊了一句,“苏致函!我不会让你再得逞的!”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这个女人太神通广大了,为什么她可以抢走柳青岩,可以让那么多人帮她,而现在,她居然连自己仅有的依靠都要抢走了,居然连自己的大伯都抢走了! 如果他真的是大伯的女儿…… 姜巧儿不敢深想,可即便不深想,她也明白,如果苏致函真的是大伯的女儿,自己便失去一切了。 她已经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家产,失去了青岩,而今,便是连大伯的庇护,也要一并失去,姜巧儿怎可容忍! 她一把抢过护卫端着的手枪,在出声的时候,已经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 这个变故,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柳青岩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惊骇地望过去。 可是,他没有看见血肉模糊的苏致函。 而是……姜将军。 在最后一刻,姜将军鬼使神差般地,挡在了苏致函的身前,子弹从他的胸口透了过去。血模糊了一片,灰败的脸色,让他看着那么那么苍老。 柳青岩只看一眼,便知道他活不成了。 可是,为什么他要为苏致函挡枪呢? 他真的认定苏致函是他的女儿了吗?甚至不需要去取证,那么谨慎的人,谨慎的一辈子的人,何必要为一个根本就不能确定的人去挡枪? 柳青岩想不明白。 他也没有时间去想。 柳青岩的视线已经重新转向了姜巧儿,姜巧儿也呆住了,她自然是不想伤害自己的大伯,她的手腕在剧烈的颤抖,目光有奇怪的光泽闪了闪,突然慌乱地、大声地喊道:“不是我做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杀她!” 她的情绪极端不稳定,柳青岩当机立断,双腿一蹬,用最后的力气撞到苏致函的身上。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枪声。 在他们的周遭,处处是他人中弹倒地的声音。 那些还没摸清状况的守卫,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打死了。 子弹终于发完,姜巧儿连着按了几下,再无声息后,她将手枪往地上一摔,转身,疯了般地发足而去。 …… …… …… 那天之后,没有人再见到姜巧儿。 景之图寻访了很久,才终于在一家福利院里找到她。 当时的姜巧儿,已经彻底地神志不清。 她并不认得景之图,只是沉默寡言地,每天盯着天空发呆,偶尔会冒一句,“为什么?” 终其一生,她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是那样的结局。 也永远不懂,为什么大伯会冲到苏致函的身前,去挡住,那一颗致命的子弹。 景之图在她旁边坐了下来,看着她的侧颜。许多,然后微笑道:“我一直觉得,你是我认识的女孩中,做菜最好吃的。” 他到底有没有喜欢过姜巧儿,这个问题,不仅柳青岩不懂,便是连景之图自己也没弄清楚过。 她对她,应该不是全然的利用吧。 有那么一刻,那么一段时间,是心动过的。 只是感觉已一去不复返,不管是谁毁掉了这一切,……这样也好。 在最初的时候结束,总好过柳青岩他们至死的纠结。 那一天,景之图陪着姜巧儿坐了一整天。 然后,他将姜巧儿转到了军区的医院。 她在那里度过了余生。 许多年后,一个年轻人带着女孩过来看她,年轻人对女孩说:“这是我父亲照顾了一辈子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据说这个女人害死了不少人呢……” 女孩啧啧生奇。 当然,那已是后话。 等姜巧儿那边再无声响,似乎已经跑了很久之后,柳青岩很快用肩膀去碰苏致函,“致函,你没事吧?” 他拼命地想挣脱手腕上的绳索,可是绑得实在太紧了,柳青岩只是将自己的手弄得伤痕累累。 苏致函却根本没有搭理他,她仰躺在地上,姜将军也伏在她的身前,他流了那么多血,几乎要将她全部染透。 “其他人听到枪声,很快就会赶过来,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柳青岩只当苏致函吓傻了,他看着她大睁的眼,稍许安心一些,一抬眼,瞧见被姜巧儿落在地上的瑞士军刀,他侧身在地,拖着椅子,试图用脚尖去勾军刀。 苏致函还是茫茫然,根本没有听见的样子。 她望着离自己咫尺之间的人。 她从来没有发觉,血那么热过。 姜将军还没有断气,只是呼吸已经很微弱,气若游丝。 他也努力地想睁开眼睛,想多看苏致函一眼,但已经力不从心。 他这一生中杀过不少人,可是,当死亡真的降临在自己身上时,他忽而觉得,其实,死亡可以很平静,曾经在乎的东西,多变得不重要,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多看一眼,多看一眼,那张相似的容颜。 只可惜,这一眼,也成奢望了。 姜将军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身体急剧地抽搐着,显然已到大限。 柳青岩也注意到这个情况,他一面背着手,用刀割着绳索,一面转过头,望向这边。 他看见苏致函低下头,俯身,在姜将军的耳边,轻轻的说了什么。 姜将军的脸突然变得很平静。 然后,手垂了下来。 他走得满足而安详。 好像这二十几年,从来没有这样满足过。 柳青岩不知道苏致函对他说了些什么,苏致函也从来没有再提起过。 一直到最后,也没有人知道,苏致函到底是不是姜将军的女儿。 第332章 消弭了一切的过错 对此,她沉默了一辈子。 可是,在别人提起父亲时,苏致函总是微笑着说:“我有一个极好的父亲。” 他用他的生命,消弭了一切的过错。 …… …… …… …… 柳青岩终于将绳索割开了,他站起来,解开苏致函身上的,把账本找到,然后拉着她,迅速离开。 这次跟着姜将军来的,自然不止这么几个人。 而且,这个组织的行事风格,原本就是最周到小心的。 如果发现一方行动失败,另一方就会直接过来全部灭口。 姜将军是来盯着自己的,可是,盯着姜将军的,又是哪些人呢? 果然,外面已经能听到一些动静了。 柳青岩只能丢下这满地的狼藉,抓着苏致函的手,远远地离开那个仓库。 外面已近黄昏,风很大。 这原本就是一带荒凉的海滩。 远远的地方,有凌乱的枪声,追捕他们的人已经来了。 柳青岩留意了一下周围,完全没有藏身的地方,他们选地点,果然是做了一番考量的,柳青岩只能带着苏致函朝岩石多的地方闪去,至少,可以多一些掩护。 现在多拖一段时间,就是一段时间。 ……景之图应该也派人来找自己了吧。 苏致函跑得不快,柳青岩的身上也有太多伤,上次在澳门保护宇文欣受的伤,根本没有好利索,这样,也很大程度低限制了他的行动。 而后面的人已经越来越近。 等岩石堆快跑完时,柳青岩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这是一条死路。 在他们面前的,是惊涛拍浪的悬崖峭壁。 他猛地刹住腿。 苏致函也被拉停,一时收不住,撞进了他的怀里。 柳青岩并没有表现出一点担心的痕迹,他越发地冷静起来,在张臂抱住苏致函的那一刻,柳青岩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清醒过。 “只能跳下去了,你别怕,闭上眼睛,抱着我就好。”他的声音低低的,可是条理清楚,让人安心。 苏致函回头望了一眼,那些人已经找过来了。 如果被他们灭口,还不如试一试。 她抱住了柳青岩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口。 柳青岩则捡起岩石边不知被谁落下的一块很小的木板,也许是哪个水手留下的。他一只手护着苏致函的背,带着她,从高空,栽向海里。 浪很大,他们的落水声并没有让对方注意。 柳青岩是让自己的背先砸在了水面上,钝痛牵扯着包扎没多久的伤口,他几乎能听到撕裂的声音。 疼得他几乎寒战。 可是也因为他的背先着水,为苏致函缓冲了一下。苏致函并没有沉下去,只是水溅起来的时候,让她呛了一口的海水,咸咸的。 柳青岩咬着牙,努力忽视自己几乎要裂开的身体。 他将木板平铺在海面上,嘱咐苏致函道:“放松点,抓好它。” 木板很小,几乎如游泳池给初学者用的浮板。如果苏致函不能够放松,便会有沉下去的危险。 苏致函深吸了一口气,抓着木板,腿慢慢地蹬水,倒也能险险地保持自己的平衡。 柳青岩则一直扶着她,直到确保苏致函能浮在水面上后,才慢慢地松开手。 在他们的上方,那些人已经追了过来,正在进行大规模的搜寻。 苏致函他们的身影正好藏在那块突出的岩石下方,一时间,也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 柳青岩浮在苏致函的旁边。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海水侵泡的缘故,他的脸色开始越来越白,也越来越虚弱。只是夜渐深。海上星垂如斗,星辉下,苏致函没能察觉。 “这大概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星空了。” 悬崖上的喧嚣渐渐平息下来。 身侧,男人低声道。 苏致函转头去望他。 柳青岩仰着头,星辉于是倒影在他的眸底,钻石般闪烁,那么美,那么柔和。几乎,如一场梦境。 苏致函凝视了他片刻,然后,也抬起头。 在他们的头顶。 在海天交汇的地方。 星光璀璨,波浪迷离,这是属于海妖的世界。 他们在童话之中。 仿佛一切都不重要。 仿佛自己就要如小人鱼一样,化成海面上的泡沫。从此听着风声,从此聆着海浪。 “是啊,真美。” 此生,最美最美的一刻,竟是在这样的生死一刻。 在经过那么多悲伤与困扰之后,湿漉漉冷清清地侵泡在海里时。 人生的际遇,真是奇妙得很。 就像多年前,她第一次听到柳青岩的名字时。又怎么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和他在这样的情景下,去仰望同一片辉煌浩渺的星空。 “致函……”柳青岩的声音越来越低,也渐渐变得遥远,“如果你以后不小心想起我,就想起这片夜空好了。” 苏致函的眼眶有点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海水的缘故。 “对不起,一直让你受苦。”他继续道。 这一次,几如耳闻了。 “别胡说……”苏致函终于收回目光,她望向柳青岩,嗔怪地阻止她的自责。回头之时,苏致函才发现,柳青岩似乎已经下沉了一些。他的肩膀已全部淹在了海水下,而且,还有越来越往下才沉的趋势。 他也离自己远了一些。 苏致函想伸手去拉他,可是手臂伸过去,根本就抓不到。 而她的这一番乱动,也让自己平白地喝了许多海水,她不由得咳嗽了起来,使劲地咳嗽,咳嗽到温热的泪与海水交杂,布满脸颊。 她其实已经想到了。只是她自己拒绝去想而已,她已经想到了,他是真的伤得很重很重,若非如此,阿欣又怎么会让自己过来? 可是他一直表现得那么自若,那么平静,所以她骗自己,骗自己说,也许不打紧,也许他们都能安全地度过这一关。 在他松手的那一刻,她就该知道的! “别动。”柳青岩轻声阻止她,他努力让自己浮得更久一些,可是裂开的伤口正在汩汩地流血,他周围的水域在星空下。呈现出美丽的淡红。他没力气了,他能感觉到大海深处如死神召唤般的拖曳。 “那就一起沉下去。”苏致函也忽然平静下来。 没有恐惧,没有害怕,她心底一阵空明。 握着木板的手,在慢慢地、慢慢地、松开。 第333章 气急败坏地阻止她 柳青岩没有气急败坏地阻止她,他自是极轻极轻地问,“那元宝呢?” 苏致函的手僵住。 “闭上眼睛。醒来后,就当这是一场梦。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会过得很幸福,也一定一定要幸福。” 因为,你比任何人,都值得幸福。——如果那么努力去追寻幸福的人,都无法得到公平的回报,那还有什么是可以去相信的? 苏致函怔怔的,不能动,不能语。 元宝两个字,已经将她牢牢地钉在了木板上,她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离开。 “不要再看我这边,闭上眼睛。”柳青岩继续道:“记住,这只是一场梦。” 水已经到了他的下巴。 苏致函的整个人木木的,她突然真的觉得这是一场梦,梦太长了,她就要出不来了。 苏致函闭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抽噎,她喘不过气来。 身边的呼吸,渐渐不闻。 海岸那边的喧嚣,也变得越来越大。 风声凛冽。 而风里,宇文欣的声音,如人间最温暖的光芒,穿过已经寂静如墓地的海面。 让她蓦然回首。 “致函——” 关于柳青岩是否还活着的讨论,有很多说法。 不过,大多数人已经认为他已经不在了。 唯一一个在最后时刻陪在柳青岩身边的苏致函,也从来没有对他的生死说出一句话来。 不过,那些找柳青岩寻仇的人,在遍访几年无果之后,也渐渐相信了柳青岩葬身大海的事实。 苏致函那晚被救了起来,据说连着发烧了一个星期,醒来后,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了。 宇文欣将她接回了澳门。 等苏致函恢复之后,他们去了瑞士,接回了元宝。只是他们没有再回澳门,而是在瑞士小住了片刻。 元宝最初还不肯亲近苏致函,苏致函便耐心地、一直不急不躁地陪在他的身边,到最后,元宝终于对她不那么敌意了。 到冬天的时候,他们去泰国消冬。 宇文欣在酒店房间,好像有一场很重要的电话会议。 苏致函于是带着元宝,沿着海岸,信信地往前走。 黄昏的海滩,有许多许多散步的人。 天色渐暗,日落之后,天边有星星升起。 苏致函顿住脚步,突然出神地望向远方。 “妈妈在看什么?”元宝突然冷不丁地问,神色别扭得很。不过,他渐渐肯叫她妈妈了。 苏致函微笑着弯下腰,搂着那个小小的身躯,用极轻柔的声音道。 “妈妈在看一个人。” “什么人?” “和爸爸一样,爱着妈妈和元宝的人。”苏致函的笑容很浅,柔美,如那晚的梦。 而天边蓝色丝绒铺陈开去,是一扫阴霾后的清朗壮阔。 景之图从苏致函的手里拿到了账本,并因此对组织仍然进行了一场大清洗,当然,那是后话。 他们似乎也暗暗找过柳青岩,只是过了许多天,对外公布的消息,仍然是没有踪影,也因此,成为了悬案。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该继续生活。 柳史言被捕,只是按照之前与柳青岩的协议,他的判处也适当酌情减少了,最后判了十五年。 柳妈妈在事情发生后,一度处于崩溃状态:一直引以为傲的丈夫成为了罪犯,儿子生死不知,不管怎么说,对一个母亲一个妻子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事情。 柳青萍于是将母亲接去同住。 她们离开了北京。 也由不得她们不离开北京,那个地方,原本是最势利不过了,柳家曾呼风唤雨,一旦落败,自然不少人趁火打劫,冷言冷语。柳青萍从一个社交名媛,一下子落到了根本木人邀请的“社交毒药”,这种落差,也让她很是不适。 可是,她也算因祸得福。 虽然所有人都渐渐离开了,杜海川却留了下来,那个让她失望过很多次的丈夫,在关键的时候,反而表现得很有男子气概。 他没有嫌弃自己的妻子,而是将岳母接来后,好言好语地安慰她们。 除了上班,便是陪她们喝茶逛街。 杜海川的父母原先还在为儿子犯的错心有内疚,这下子,大家反而都释然了,阴差阳错,居然成为了真正和睦的一家人。 柳青萍有时想:这个世界,当真是公平得很。 只要努力在生活了,不管事情变得多糟,坚持下去,生活总有回报你的时候。 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上次流产,让他们一直没有孩子。 他们最后决定领养一个,就在元宝曾经呆过的孤儿院。 那个孤儿院也被清肃很久了,据说,还是柳青岩亲自过来盯的案子。 再后来,柳青萍终于凭靠自己的力量,以杂志发行人的身份重返社交圈,只是,她不再是带着光环的柳家小姐了。那期间,也发生了几件被别人难堪的事情,可是时隔不久,那些人就会灰头土面地过来道歉。也不知道为什么。 仿佛有谁保护着她似的。 柳青萍曾一度怀疑是景之图。 后来,她又想:是哥哥吗? 哥哥是不是,还活在某个地方,只是因为一些她不能了解的原因,而不得不隐名埋姓呢? 当然,那也是后话。 柳青萍永远不能得知了。 …… …… …… …… 元宝的自闭,自然是无法完全根治的,只能靠着周围的人无以伦比的耐心。 苏致函无疑是耐心的,宇文欣同样是。 元宝的情况慢慢地好了一些,只是有时候还是会无缘无故地疏远或者发脾气。苏致函现在几乎什么事都不干,只是陪着元宝。 阿欣却反而忙碌了起来。 第334章 担子要承担 毕竟,他有一整个担子要承担。 一个中午的时候,刚刚哄着元宝睡了午觉……那已经是所有事情结束后的一年半后,佣人过来告诉苏致函,说:“夫人,你母亲来了。” 苏致函怔了怔,然后站起身,“我马上过来。” 一别已是经年。 她并不是真的不想母亲的,不管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日为母女,终身为母女。 苏致函在客厅见到了苏妈妈。 苏妈妈坐在沙发上叹着气,神色并不太好。 见到苏致函,她站了起来,手抚着膝盖,有点不安。 那副模样,瞬间让他们的距离变得很远很远。 “妈。”苏致函却微笑着迎了过去,是往常一样唤她。 苏妈妈这才放松了一些。 他们喝着红茶,开始叙旧,闲聊。 从苏妈妈的表述中,苏致函得知:致雅在欧洲,以神秘红二代的身份,招摇撞骗,居然还骗了不少人。她的博客点击量一度达到了千万,众人对她的身份揣测不清,但一直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她说自己是被捡来的,真实身份是一个极显赫家庭的继承人,身价多少,与多少元首一起坐过专机,吃过饭。 苏致雅在宇文家也呆了那么久,描绘那些上流社会,也言之凿凿,半真半假的,别人看着热闹,她也享受其中。 那大概是苏致雅最风光的时候。 可是问题很快就来了,她为了炫富一掷千金,苏致函留给他们的钱几乎很快就见底了。 苏致雅自然没有能力再赚回来,所以,才打发了母亲,过来向“姐姐”开口。 姐姐现在是宇文家三少奶奶,马上,就会变成宇文家真正的当家人,随便甩一点小钱,就足够普通人家吃一辈子了。 苏致雅可不想真的和她划清界限。 何况,她了解姐姐。 只要妈妈开口,苏致函是一定不会拒绝的。 …… …… …… 苏妈妈说道了财政问题,然后,她抬眼看着女儿。其实她真的不想开这个口,本来就已经没有脸面再来见女儿了。 可是,另一边,也是自己的女儿。 还是亲生女儿。 她知道致雅这样爱慕虚荣不对,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去借高利贷,或者,为了赚钱,和那些富家子弟做“交易”——当然,这都是苏致雅逼着妈妈来时说的。 至于学业,她早就荒废了。 倒是白白浪费了苏致函为她承担的那些学费。 苏致函望着母亲,她这辈子,从来没有拒绝过来自亲人的任何一个要求。她可以为他们舍弃一切,只是这次,苏致函摇摇头,道:“我不能给。” 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 她不能眼看着致雅毁掉自己,不但不去阻止,自己还要成为其中一名推手。 苏妈妈沉默了一会,终于鼓起勇气,讷讷地问:“那……我们不要你的钱,就把你爸留给你的钻石……分一半给你的妹妹……” 苏致函愕了愕,随即,苦笑。 “没有钻石了,我已经将它们全部还给了密祜王族。那些钻石,如果真的到了你们的手里,只怕会是一连串的追杀。不到万不得已,根本不能用,也更加不要去招惹。” 她忽而明了。 原来母亲的心结,来自这里。 可是苏致函的心底没有释然,只觉得冷清异常,将温情吹灭。 苏妈妈不解地望向她。 苏致函却没有再解释。 这一次会面,谈不上多愉快,尽管苏致函贴心地招待了,可是苏妈妈还是很快离开了。 他们再也没有联络。 又过了不久,苏致雅终于被逼得铤而走险,她开始参与贩毒,只是,她的第一桩案子还没有犯,便被抓捕,她在牢里吃了半年的苦,半年后,她被放了出来,苏致雅原来的学校居然表示,还愿意接纳她。 而那半年的牢狱,也一直没有记入档案。 后来,在一家设计院上班的苏致雅,有时候想起年轻时在拘留所见过的那些事情和人,道:“其实牢房也没那么恐怖吧,我……我一个朋友进去过,一直被善待,还教给她不少可以受用一生的经验。” 众人的目光很是讶异。 苏致雅大概是第一个觉得牢房还不错的人。 而原因,也永远没有人知道了。 多年后,苏致雅结婚生子,在她的孩子八岁生日那年,外公被放了出来。 一家人定居法国。 有一栋大房子,和一个,能在一起说着往事的大院子。 …… …… …… …… 莫小蚁带着璇玑和肚子里的孩子离开了。 也许,她只是害怕了。 三姨太的那番话,让她担心,担心自己终究也会变成宇文释众多女人之一。 没有自我,一辈子,就等待一个男人的垂青。 她手里还有一笔钱,在宇文家呆了那么久,也有一定的人脉资源,于是莫小蚁去了加拿大,开了一个小小的进出口贸易公司。 公司的规模,在宇文释眼中,自然是可笑的。 不过,在莫小蚁的搭理下,却能给她和璇玑提供一个衣食无忧的生活。 孩子一天一天变大,终于要临盆的那几天,她才觉出孤单来。 这个时候,总是希望一个人在身边的。 可她知道宇文释不会来找自己。 那个人太骄傲,他不是一个为了女人满世界乱跑的毛头小子了。 过于理智冷静的人,多少是无情的。 莫小蚁告诉自己,不要去期待什么。 因为期待总是伴随着失望。 她已经体会过很多次了。 到最后几天,莫小蚁将工作安排好,又请了一位保姆帮忙照料璇玑,自己则拎着包,住进了医院。 好在这里多的是单身妈妈,医院没有多少好奇心。 预产期的前一天晚上,病房门却被推开。 进来的不是护士。 而是一位长相美好如漫画般的年轻人。 宇文玉。 他看见莫小蚁,眼睛一眯,笑得灿烂,“小妈,我来看妹妹。” 莫小蚁怔了怔。 搞不懂这个活宝怎么找来了。 “我刚好在加拿大玩。妈咪要顺道过来,有一句话转告小妈。” “你妈咪?”莫小蚁愣愣。 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四姨太。 据说背景很深,在嫁给宇文释没多久之后,便自己回了娘家,相当于自己出户了。 连莫小蚁都没有机会见她一面。 第335章 最遗憾的事情 “是啊,我妈咪说,让你别走她的老路。女人硬气一点是应该的,但是如果为了赌气,为难为自己,就真的不合算了。现在是小妈最好的年纪,如果那个男人还珍惜你,那就抓紧一点,别白白地别扭着,把时间全部蹉跎了。爹地那个人,真的又花又渣,我不喜欢,妈咪却喜欢得很。所以说,各花入各眼,不用管别人说什么。妈咪说她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就是自己上了台阶,又不肯下来。所以,小妈不要再做那么遗憾的事情了。小妈就再给爹地一次机会吧。” 宇文玉一口气说完,就好像背书似的。 可是眉眼间,仍然笑得温柔。 “对了,二哥曾找过我,不过,他就叮嘱我,要好好照顾自己。没有说其他的话。”宇文玉莫名又道:“看,其实二哥也是个不错的人。宇文家的男人……都不是那么不可救药,是不是?” “……难道是说客。”莫小蚁算是听出来了。 “是啊,我们都是爹地的说客。”他仍然笑得灿烂无辜。 莫小蚁却流了一头的黑线。 孩子顺利出生,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 宇文释并没有唐突的出现,在莫小蚁做决定之前,他也没有试图与她联系。 可是各类的东西源源不断地被匿名送来。 宇文玉也找着各式的理由跑来献殷勤。 日子平静如水。 孩子很康健。 公司也越办越好。 宇文玉还是会时常过来打探口气。宇文释却反而淡定了。 莫小蚁于是也淡定着,淡定着,数着流年。 “小妈,你到底怎样才肯跟我回去嘛。”宇文玉终于举手投降。 莫小蚁但笑不语。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彻底地勇敢一起。 也许再过几年。 也许,就是明天一早醒来的时候。 可不管怎样,有一个人,一直在那里等着的感觉,似乎,真的不错啊。 所谓的相守,有时候,也不过如此而已。 又不知过了多久。 她在凌晨的阳光中睁开眼。 不远处,有孩子的呀呀声。 男人在逆光里,看着她,终于无奈。 “好吧,你赢了。” 莫小蚁笑。她在重新做回自己的时候,就已经赢了,赢给了自己。 可是他,仍是世上最好的奖章。 苏致函有时候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担心担心小三问题? 毕竟,阿欣那么出众。 自己却天天在家相夫教子,就要成黄脸婆了。 可是这个问题,真的只是想一想而已,苏致函完全没有真的担心过。 夫妻间,如他们那般信任彼此的,诚然不多。 背地里,不知道多少女人在对她咬牙切齿地羡慕嫉妒恨着。 也许吧,有时候,相爱是一回事,相守又是另外一回事,不过,她是爱着自己的丈夫的,用一个女人全部的诚恳、忠贞、与生命,去爱着他。 如同,他是她的神。 又是新年。 元宝终于能上学了,虽然性子仍然算孤僻,但渐渐能与人相处。苏致函没有让他以宇文家继承人的身份去上学,只是当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孩子。 宇文欣也说:元宝以后如果有意经商,他就教他,可是,如果志不在此,那就随便他做什么都好。 至于这个家业,到时候,自然会有可以去承担这个责任的人出现。 他不需要为以后的事情操心。 苏致函并无异议。 到元宝八岁的那年,春节那会,宇文欣推掉了一切工作,和他们一起去东南亚旅行,他们在越南的一家餐厅吃团圆饭。 宇文欣说:“今天还有一个人和我们一起吃饭。” 苏致函原以为是家族的其他成员。 可是到了饭点,却来了一个让苏致函意想不到的客人。 高大,俊朗,皮肤被晒得很黑,但是神采飞扬,目光逼人。 如一道阳光。 赤道的阳光。 苏致函呆在原地,她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太烈,她的视线变得模糊,全世界都是白亮亮的光点。 男人走到她的面前,微笑,“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苏致函也微笑。 他们在落地窗户前一起吃饭,宇文欣和苏致函坐在同一排,苏致函对元宝说:“元宝,坐到那位叔叔的身边去。” 元宝于是蹭了过去。 ……这对元宝来说,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因为他总是提防陌生人,但不知为什么,竟然没有提防他。 事实上,元宝仰起头,看了男人一会,然后低头道:“我认识这位叔叔。” 在很久以前,他曾在自己惊慌失措的时候,抱着自己。 元宝的记忆力也是惊人的。 “我也认识你。”帅气的叔叔摸了摸元宝的头。 目光温柔。 元宝的头在他的掌心里蹭了蹭,如羽毛初丰的雏鸟。 团圆饭吃得安静而和睦。 苏致函讲着这几年的趣事。 那三个男人,两个大男人,一个小男孩,都耐心地倾听着。 苏致函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一些什么。 可是她真实地感觉到幸福。 如今天缱绻的阳光。 透过玻璃,流淌在她的指尖。 团圆饭结束后,又一起走了会,他便离开了。 他还有任务,所以不能久留。 苏致函没有留住他。 她知道他现在不叫柳青岩,也知道,他现在的身份很隐秘。 不久之后,越南那边告破了一起很大的贩毒案。 他的行踪再次消失。 可是苏致函已经学会了平静。 她知道他还会在另一个地方出现。 于是,在接下来的岁月里,每年,每年,他们都能在一起吃一次饭。 他便如她和宇文家的密友或者家人一样。 他是他们一家人的秘密,一家人的牵挂。 每年每年,他都是各式各样的身份。 可是笑容很好,开阔的,爽朗的。 元宝一天天长大,后来终于长得足够大,要出去念寄读高中了。 阿欣的身体却变得不太好。 其实他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只是苏致函细心地照拂着,但是随着年纪的增长,也越来越不可控制。 苏致函只是更尽心地去照顾他。 偶尔会一起出去旅行,拿那些给阿欣献殷勤的女孩们开着玩笑。 第336章 不需要任何人照顾 最后一次聚餐的时候,在苏致函去拿作料时,宇文欣对柳青岩道:“如果我先走,请你继续帮我照顾她。” “她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照顾了。”柳青岩道:“而且,大家会一直在一起,谁也不会先走。” 他们学会了去接受生活中的所有快乐或者不快乐。 不忧惧,不感伤,不贪求,无所动。 因为身边有你相伴。 有你们相伴。 所以,我可以微笑着去迎接一切,哪怕末日。 以爱之名。 小雨,【致函&阿欣番外之一】 当苏致函终于被送到宇文欣怀里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如海上白色的泡沫,白的透明。她的身子一直在抖,如暗流中远去的海草。 她伏在阿欣的怀里,眸子一直盯着远处墨蓝丝绒一般,深海上的星空。 恍惚间,苏致函觉得那墨蓝幻化成了淡红色的海水,要将她拖曳向不知名的远方。 恍惚间,这片墨蓝成了一块巨大的幕布: 二十多年前,那对堪如璧人的佳偶,风云诡谲的海难,苍白憔悴的产妇,瑟瑟海风中白皙如玉的女婴,渔村中无主的新坟…… 三年前,彷如遍布地狱藤蔓,将阿欣与元宝吞噬的深海,冰凉的海水如锋利的箭,刺穿她的心脏,一双手臂揽住她,惊醒了被海妖迷惑的灵魂,他说:哭出来后,好好的活着… 一年前,漆黑的海滩上,海风猎猎,那个玉雕冰琢般的男子,海妖般笑容的女子,亦假还真的深吻。 一个小时前,他告诉她那是最美的星空,告诉她,一定要幸福… 一幕一幕,清晰,混乱,模糊,深远,刺骨…苏致函就像是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她想要尖叫,想要挣扎,却像是被按住了身体,扼住了喉咙,无法动作,无法出声,唯有一串串冰冷的泪水,仿若那些吞噬他的海水,进入她的身体,源源不断,变为泪水,被海风吹出咸涩的味道…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纵然已经包上毛毯,怀中的人却宛若冰雕,除了周身被海水浸泡的淡淡咸味,甚至感觉不出一丝热度。安静,苍白。 猎猎海风亦将宇文欣吹成了另外一座冰雕。 终于,宇文欣担心的看着怀里的人,用力的揽了揽:“致函,有我在” 真好,世界毁灭时,你还在。突然,苏致函如惊醒的婴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哭的肝肠寸断,哭的酣畅淋漓,哭的不能自己。 “我带你回家,白叔会守在这里,找到为止”。 宇文欣缓缓的站了起来,因为冰冷而麻木的双腿,有些踉跄,步子却坚定,他抱起苏致函,走向不远处等候的车子。 苏致函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 那是一个她今生都不愿意再重复的冗长梦魇。 仿佛经历了几生几世的轮回,一个接一个的梦境,像是巨大的漩涡紧紧拉扯着她,想逃又逃不脱,只觉得头痛欲裂。 再后来,那漩涡中出现了一团暖光,源源的热量自掌心传递至心脏,让她终于迈开了步子。 彼时,苏致函睁开眼,宇文欣正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神色疲惫,欣慰。 她有些懵懂的看着他,似乎一夜之间丢失了很多记忆。 苏致函嘴巴一抿,几欲落泪,如一个懵懂委屈的孩子。 宇文欣的手在她头顶蹭了下,温和的说:我在呢。虽然他自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脸色憔悴,下巴隐隐透出青色,那双清润如玉的眼睛也布满血丝,白色的衬衣凌乱不堪,似乎是几天没换了。 苏致函抬头看了看,明润温暖的灯光,天花上精致的水晶吊灯,记忆中,梦境中的一幕一幕,慢慢的回到了脑海中。 “阿欣。”苏致函蓦地起身,钻进宇文欣的怀里,泪水簌簌而落。 一颗颗,灼烫了他的肌肤。 “青岩他——” “相信我,他没事,白叔会安排。”宇文欣揽住苏致函,淡淡的说。 许久的沉默。 “阿欣,谢谢你”许久许久,苏致函伏在宇文欣的怀里,声音闷闷的,“青岩是元宝的父亲,他现在就像是我的亲人,兄长。”她的声音忽而有些急促 宇文欣怔然,继而轻轻抬起苏致函的脸, “我都知道。”他看着她,眼神清润温暖,“致函,你又要做母亲了”宇文欣灿若星辰的眸子中忽然发出一抹羞涩的光芒 苏致函忽的愣住。继而,盈满泪水的眸子绽开一抹梨花带雨的笑容:哭过之后,好好的活着,一定要幸福。 (BY:小雨) 小雨:【致函&阿欣番外之二】 莫小蚁的女儿叫做宇文瑶,小名玉衡。她对璇玑这个名字被宇文南盗用,一直有些忿忿。 终于,莫小蚁决定给自己女儿取名玉衡,北斗星中最亮的一颗,聊以安慰。 关于这两个名字的出处,莫小蚁并不打算解释给宇文释听,夫妻之间,如果没有任何的秘密,或许,也就没有吸引力了吧。 再说,她也不想将同样的错误演绎两次。男人的信任和耐心,适度消费就好,莫小蚁这样告诉自己。 自从莫小蚁带着玉衡回来,宇文释便渐渐淡出了宇文家的生意,更多的时间用于陪伴妻女,还有,含饴弄孙… 不可否认,每当宇文释看到璇玑和玉衡一起玩耍,总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但是,对璇玑,他终究是疼爱的,或许是冥冥之中弥补阿南一直渴求的父爱吧。 也因此,宇文欣有一整个宇文家的担子要挑,变得越来越忙。 经历了这么多,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已经苏致函心中极致的幸福。有元宝,有阿欣,还有即将出世的孩子… 所以当和元宝的关系略有改善后,苏致函便决定带着元宝回澳门待产。 从机场回宇文家的路上,经过海边。 暮色中的海岸线,连绵不断,泛着黛青色。苏致函蓦地一阵黯然:青岩,你还好么? 或许感知到苏致函的黯然,一只温暖的手附上她的手背,用力的拢了拢。 侧头看着专心开车的阿欣,苏致函露出一朵会心的笑容。 第337章 太多的承担 自从怀孕之后,严重的害喜反应,加上劳心元宝的事,苏致函愈发的瘦了,但是气色蛮好,由内往外透出一种光泽。 有时候,苏致函恍然觉得自己长这么大,从未这样清晰的感知到自己是个女子,感知到自己的娇弱。 一直以来,太多的承担,太多的责任,太多的面对,苏致函如一颗带了冰的菱角,坚硬,无畏。 然而,此刻的娇弱,却来的如此幸福,如此踏实,如此窝心… 原来,极致的幸福,除了用自己的强大来守护所爱的人,还包括,有那么一个臂膀,可以容纳你的娇弱。 既然阿欣说,青岩没事,那她便不问。如果有一种隐瞒是出于爱,那苏致函相信,此刻的青岩,一定是在另一片天空下,沐浴骄阳。 苏致函自认是一个凡间女子,并且惜福。不能拥有的,懂得放弃,不能碰触的,学会雪藏。 爱是一种遇见,不能等待,也不能准备。她不知到底是什么时候,彻底的爱上了身边这个男子,一如他亦不清楚。等发觉时,她/他已经住在他/她的心里。 或许是那月夜下的华尔兹,或许是注册那晚芬芳的花束,或许是北京路灯下屏息的凝视,或许,更早,混乱中长桌下的拥抱,街边热闹的麻辣烫,酒会上拈着饼干的清俊少年……点点滴滴,全部已经镌刻在彼此的心上。 鉴于同样晋级为母亲的身份,回到澳门之后,莫小蚁和苏致函这对好友的联系便日渐多了起来,话题自然是关于孩子。 回到澳门之后,一时之间,元宝的状况没有明显的进展。自闭症的孩子存在沟通障碍,极其缺乏安全感。 在瑞士的时候,宇文欣请专家给元宝做过详细的测试,他的智商极高,而自闭症则更多是源于后天的因素,婴幼儿时期的心理创伤,从而自我封闭作为防卫… 宇文家的种种变故和自身的成长经历,让莫小蚁和苏致函感触颇深。 作为母亲,她们觉察到,对孩子来说,健康的心理,远比获得任何实际的能力或是家产重要的多。拥有强大的内心,才会无往不利。 考虑再三,苏致函决定和莫小蚁一起,去孤儿院做义工,带着元宝。 或许,噩梦开始的地方,也是噩梦结束的地方… 她必须要让他感受到,世上确实有无条件的爱,不是施舍,不是怜悯,只是,因为,爱。一如他能看到的,她和莫小蚁为那些孤儿院的孩子所做的一样… 她必须要让元宝知道,即使曾经错过,曾经缺失,爱,会一直在,不曾消弭,只要用心去感受。 起初的几次,元宝毫无反应,静静的一个人坐在长凳上看书。对那些孩子的哭闹,争吵或者嬉笑,统统充耳不闻。 苏致函和莫小蚁极其有耐心的带着孤儿院的孩子们玩耍,吃饭,穿衣,对每个孩子同样的温和而有爱。即使很多孩子都有着这样那样的问题,或者是,残疾。 渐渐的,元宝的目光开始从书本上移开。 起初,只是嫌弃的眼神,甚至有些恼怒,就像是被人打扰了他的“清修”或是冥想。自闭症的孩子,脾气通常都很大。 终于有一次,一个唇裂的小男孩,歪歪扭扭的骑着着滑板车,撞到了元宝的身上。 “砰”的一声,并不算很响。 不远处的苏致函和莫小蚁却吓了一跳,急欲奔来。元宝是有些微暴力倾向的,并且非常排斥和陌生人的身体接触…… 那个摔在地上的孩子已经兀自哭了起来,他已经见过这个冰人一般的小哥哥很多次,从未见过他任何的表情,他会揍人么?小男孩开始害怕了。 气氛几近凝滞,连带孩子的哭声也渐弱。 苏致函的心里黯了黯:元宝“冻人”的功力,果真还是非凡啊,但愿他不要打人。 迈开的步子忽而停住,苏致函突然想要看看元宝下面的举动。 对这个儿子,即使已经接回了身边,苏致函却依然感觉有些无所适从。怎么说呢,就像是一个从未抱过新生婴儿的人,心中纵有千般渴望,却不知道如何下手。 遗弃,寻找,弥补,保护…但是,似乎这些又都不是苏致函想要给元宝的爱的全部,她想要给他全部的爱,却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又不自知。 或许源于愧疚,元宝的残缺令苏致函亦发自责,所以她一直把元宝保护的很好,也不会主动暴露他有自闭症的事情,怕刺激到他。 元宝抬起手…苏致函不禁闭了闭眼,和任何一个母亲一样,她做好了为自己儿子的“暴力行为”道歉的准备。 “别哭,你真闹”一个有些别扭和生硬的声音响起,元宝用袖子胡乱蹭了蹭那个孩子哭得脏兮兮的脸。 这个生硬的声音,在苏致函的耳中,却宛如天籁,又如醍醐灌顶。 原来,她给元宝的爱,独独缺少信任。母子之间的信任。 原来,母亲的爱,不应该是愧疚的,而应该是坦然的:坦然他的残缺,坦然她的过错。然后,让爱如恒久的阳光,不因为曾经的阴霾黯淡一丝一毫… 如果爱,便需要放手,即使他会摔倒,会犯错。 她不能替他掩饰一生,亦不能帮他设置一条坦途。她能做的,就是在他身后,用温暖的目光追随他的成长。 无论他如何残缺,其实都无需隐藏,爱他,便信他,信他是她的儿子,所以,终有一天,会好。 又是一个阳光的午后,孤儿院。 孩子们兴奋的簇拥着莫小蚁和苏致函,叽叽喳喳的说,今天来了一个很会画画的Auntie(注:英文,阿姨,因为在澳门,小孩子称呼中年女子会说Auntie,而不是婶婶,阿姨这类)。 苏致函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步子明显的有些慢。元宝还是酷酷的,拉着她的手,不发一言。 但是苏致函却分明觉得他的手,柔软了许多,甚至带着一点儿呵护。也许是自己的“自作多情”?苏致函没有深究,她只觉得自己的儿子越来越柔软,离自己越来越近了…这样的感觉,真好… 第338章 谪仙气质 虽然每次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和元宝说:“里面是你的弟弟妹妹,很快会出来和元宝做伴…”元宝都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但是当苏致函拉着元宝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元宝也没有排斥。他只是别开脸,依然是静静的,让人不知道他目光后到底在想着什么。 怀孕4个月的时候,B超检查显示,苏致函怀的是双胞胎,而且是,龙凤胎。 她尤记得那天拿到报告的时候,阿欣的表情:脸色红红的,不知是兴奋,激动,还是其他?她分明看到他温润的眸子中,闪过一摸水光,疑似,眼泪… 宇文欣抱住苏致函,伏在她颈窝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致函,谢谢你…” 自从苏致函怀孕之后,她发觉阿欣的仙气似乎越来越少了。有时候,他会莫名的拉着她的手,傻笑。 或许别人看来是帅到不行的笑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苏致函就觉得阿欣那种笑容,只能叫做傻笑。 阿欣以前那种如冰似玉的谪仙气质呢?下凡了么?苏致函突然有点坏心的怀念起那个神仙般的三少爷了… 他们给男孩取名宇文璟,小名辰璟,女孩取名宇文珏,小名辰曦。如美玉,如晨曦,他们都知道,他们的孩子,会在爱的阳光下诞生,长大… 孤儿院午后的画室,一个披着波浪长发的女子,着一身浅咖色麻质长衫,逆光,正在画架前做画,宛如一株清贵的百合。 “Auntie”有孩子唤她。 女子微笑着转身,莫小蚁和苏致函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四姨太,宇文玉的母亲。 一时之间,几个人都有点怔然。这次偶遇,确实意外。 显然四姨太的反应要快些,她微笑着打招呼:小蚁,致函…… “四…”莫小蚁顿了下,终是改口,“何小姐”(宇文玉的妈妈是Alex的姑妈吧,Alex的中文名字叫做何晓航,那就宇文玉的妈妈也姓何,若推测有误,莫怪哈) 对四姨太,这个曾经和自己的丈夫相爱又错过的女子,莫小蚁的感受是复杂的,有点嫉妒,有点庆幸,更有感激。 嫉妒他们曾经在最美好的年华中相爱,又庆幸正是因为她的放手,亦或遗憾,才有了玉衡诞生的原因… 至于感激,正是因为四姨太让宇文玉转告的那番话,让莫小蚁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心。 或许,在爱情面前,尊严只是一个不想勇敢的借口。 爱,无关乎身份,地位,年龄,亦不需要展示自己最华丽完美的羽毛。就算她莫小蚁从来不是玫瑰,不是百合,不是郁金香,她却是那株冒着傻气,独一无二,生机勃勃的雏菊。宇文释其实一直都懂她,懂得欣赏她的美。 怯场的,只是她莫小蚁而已。还高举着自尊的牌子,矫情了那么多那么久的不能释怀,给自己堆砌了一个大大的台阶,爬了上去,却险些下不来。 没有不能在一起的两个人,只有靠不拢的两颗心。 幸好有四姨太,也许彼时更加骄傲的一个女子。 时光的打磨让她愿意去承认一些遗憾,让她想要成全他的幸福:对于已经错过的爱,即使自己已经不能拥有,看到曾经的爱人得到幸福,她亦能,心安。 所以,她让她的儿子去做说客…… 人到中年,她已经懂得,“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即使很帅,却未必就是女人最美的姿势。很多缘分,错过了就真的没有了。幸福是真实的,骄傲是虚无的。俯身的幸福,爱人的怀抱,比华丽的骄傲,要实在的多… 莫小蚁的称呼令四姨太一愣,又莞尔。果然是个聪明的女子。她想,莫小蚁是懂她的,她理解她的骄傲,所以,才唤她做,何小姐。 至于苏致函,毕竟四姨太和阿欣的母亲才是一辈,她客气的叫了一声“四姨太” 三个女人在午后的阳光下,追随者孩子们的身影,淡淡的聊着。生疏,又仿佛,熟悉。 只因为,她们都是聪明的女子,爱着或者爱过同一类男子,亦知道了要如何把握自己想要的生活。 幸福,其实从来都是要自己争取的。完美的爱人,也是,需要自己争取,自己打造。 忽然,苏致函想起来什么,侧身对莫小蚁说:“小蚁,我有件事情想和四姨太单独说。“ 莫小蚁点点头,推着玉衡去了画室的另外一侧。 四姨太看着苏致函,有些奇怪,对阿欣这个妻子,她只见过几面,有着欣赏,却说不上熟悉。 苏致函把那包钻石,拿给了四姨太,算是物归原主。 钻石的来源,苏致函并未细说,也无法细说。 当日给苏致函把账本交给景之图的时候,他曾经提及这批钻石。当得知这包钻石取自王冠,苏致函亦感到愕然。 景之图说,虽然钻石的来源已经清楚,却不好由官方的渠道归还,因为当年这件事情牵涉到的人太多,官方出面,难免会上升到层面,太容易被有心人士利用。如果能从皇室的家族这边归还,会“委婉”许多。 这次偶遇,也终于让苏致函卸下了一个“担子”。从十六岁起,她的命运就和这包钻石牵连缠绕。 终于,兜兜转转,那些曾经流离的,破碎的,变幻的,艰辛的岁月,也因为钻石的回归,而画上一个句号。 苏致函一直知道,阿欣的学习能力超强,他总是能把理论知识超出想象的实践出来。 当初在瑞士,元宝乍见宇文欣的反应,让苏致函大大震惊。震惊于宇文欣做父亲的“天分” 一早知道元宝有严重的自闭症,苏致函对见面的那一刻做了无数种设想。 她唯独没有想到的是,那一刻元宝竟然踉跄的奔向宇文欣的怀抱,甚至有些粗鲁,元宝伏在宇文欣的怀里不肯起身,比任何的父子,都更像是父子。 “爹地,你回来了,你没有丢下元宝……”元宝的声音带着哽咽,苏致函却已经泪流满面。 第339章 温暖明润 即使她一直知道阿欣把元宝照顾的很好,就像是亲生的儿子,可是这一刻,元宝的“失常”,却让苏致函明白,阿欣对这个孩子,是真的爱如骨血,他已经代替她,给了元宝毫无条件的父爱,绝非是因为他爱他的母亲,所以才爱他…他就是元宝的父亲 宇文老宅中的灯光,温暖明润。 尽管很忙,宇文欣却极少在外面吃饭。他总是尽量回家吃晚饭,苏致函亲手做的。 然后,陪着元宝下一会儿棋。 医生说,下棋对自闭症的孩子很有好处。 苏致函斜靠在沙发上,拿着一本杂志,偶尔抬头看看不远处正在对弈的父子。 触手可及的幸福,让她的脸上绽开明媚的笑容。 元宝的侧脸越来越像青岩了,也有些像,他的外公。而他清润的气质,像极了阿欣。 青岩……苏致函心中紧了紧,默默的想:青岩,我很好,我答应你的,一定要幸福,元宝也好,你,也一定要好… 外公…苏致函闭了闭眼睛,眼前浮现出彼时仓库中,那双溢满父爱,内疚,伤怀,不舍的眼睛,那一刻,她俯下了身,对他说:爸爸,我会把妈妈从渔村带回来,和你葬在一起…… 怔忡间,苏致函忽然觉得像是有两个气泡滑过自己的腹部 “阿欣——”她下意识的扶着腰叫了起来 宇文欣听到苏致函的惊叫,不由得一惊,快步走了过来 苏致函的脸色,刹那间,有些苍白。宇文欣俯下了身,紧张的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苏致函深吸了一口气,拉住了宇文欣的手,轻轻的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轻轻的滑动,如同游曳的小鱼,仿佛电流从手上传遍宇文欣的全身 “他们会动了?”宇文欣的声音第N次的不再淡定,眼神中亦很“俗气”的带着“惊喜” 苏致函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即使做过一次母亲,这初次的胎动依然让苏致函觉得惊喜,只因为,彼时孕育元宝,颠簸的生活让她根本来不及体会做母亲的感受,那时她自己也只是个孩子。而现在,有爱,有家,有他们的孩子,那种真实的幸福,如一波一波的海潮,让她沉醉。 被晾在棋桌上的元宝,有些不悦,重重的扣下一个棋子。 苏致函和宇文欣一惊,继而对视了一眼。 宇文欣走过去,牵起元宝的手,“来,和弟弟妹妹打个招呼吧” 元宝有些不情愿的被宇文欣牵了过来。 可是这一次,他的脸却没有别开,他注视着苏致函的小腹,手下轻轻滑动的触感,突然让他觉得浑身一热:我的家.弟弟妹妹… 这个小小冰人,脸上有了一抹红晕…… 虽然元宝依然没有说话,苏致函和宇文欣却相视一笑,把他们的手,都叠放在了元宝的手上,和即将到来的两个家庭成员,一起sayhello 小雨,【致函&阿欣番外之三】 夏天来临的时候,苏致函的预产期也渐近了。 一直以来,苏致函自认是个平凡女子,没什么野心,不过,她之前也从未设想过,做母亲,居然也是可以作为一项事业来做的。 回到澳门半年多的时间,苏致函阅读了大量育儿和心理学方面的书籍。书看的越多,她越发现自己需要做的事情很多。原来,一件事,做得到,和做得好,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境界,譬如,做母亲… 作为一个越来越“专业”的妈妈,苏致函自然希望顺产。 顺产对婴儿神经系统的发育极有好处。何况,自闭症是否和有遗传有关,科学界也尚无定论。对于辰曦和辰璟的到来,两夫妻都极为珍视,和每个准妈妈一样,苏致函希望尽自己所能,为孩子避免一切未知的风险。(注:剖腹产的孩子因为肩颈部没有经过产道自然挤压,罹患神经系统疾病,多动症,自闭症,感统失调的几率,都比顺产的孩子大些) 夏天的傍晚,有些闷热。 苏致函在泳池中做完孕妇瑜伽,扶着栏杆,慢慢的往上走。双胎的负担让她开始浮肿,步履沉重,行动也愈发吃力,她却依然是“乐在其中”,为顺产做着各种体能方面的准备。 最后一个台阶了。下班回家的宇文欣适时走了过来。看着曾经那个清瘦高挑的女子变得像个北极熊般笨拙,宇文欣的眼中溢满宠溺。 呵,他的致函,一直都是这样的美。就算是浮肿,就算是笨拙,依然让他每次看到,都不愿意挪开目光。 “致函”宇文欣扶着她“我已经帮你预约了最好的产科大夫,为你手术” 苏致函一怔,有点不明所以,“阿欣,我准备要顺产,自己生,这样对孩子比较好” “不能顺产,必须手术”宇文欣一改对苏致函温和迁就的态度,语气甚至有些强势 苏致函的嘴巴抿了抿,脸色沉了下来。心中一黯,果然,宇文家的孩子,太过矜贵,就连降生的方式,怕她这个做母亲的,都没有权利做主。 宇文欣察觉到苏致函的不快,牵着她来到卧室“致函,你先换下衣服,我有件事情需要告诉你” 苏致函用浴巾擦着头发,静静的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豪门一如深似海,有很多的规矩需要遵守,这一点,苏致函一直知道。但是,作为母亲,苏致函这次却不想轻易妥协,她实在是想不出必须剖腹产的理由,何况,元宝也是顺产。她清楚自己的身体,不会拿自己的健康冒险。经历了这么多,他们都知道,自己的健康,才是对家人最好的回馈。 “致函”宇文欣把手附上苏致函的手背,她看来有些生气了。有些事,是时候让她知道了“奶奶是RH阴性血,所以她只有爹地一个孩子”(注:RH阴性的妈妈,即使头胎生下的也是RH阴性的婴儿,也最好不要再次生育,一旦孕育RH阳性的宝宝,会有溶血的风险) 苏致函有点愕然,抬头看着宇文欣。 “爹地和二哥,也都是RH阴性,我,曾经也是” 苏致函更加愕然。“曾经?”虽然对RH阴性血没有太多的了解,只知道是一种稀有血型,但是,宇文欣的用词,却让苏致函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340章 车祸受伤 果然,宇文欣的声音低了低“那一次车祸受伤,我被紧急输入了RH阳性的血液,所以,严格说来,我现在已经不算是RH阴性血,我携带了阳性抗体…” 苏致函怔住,泪水渐渐的溢满眼眶。她伏入宇文欣的怀里,几度哽咽。宇文欣一直没有和苏致函说过当年受伤的详细情况,即使她一直猜测,当时的状况必定十分凶险。然而,此刻听宇文欣亲口说出,苏致函依然心中大恸:重伤,急需输血,来不及调用匹配的血液,血型抗体…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也知道了为什么阿欣回来之后,身体一直不算好。 “所以,那次爹地受伤,我才不能给他输血,因为我携带了阳性抗体。”宇文欣抱着苏致函,下巴在她的头顶蹭了蹭。”只是二哥不知道我曾经输血的事,才进了那个局…“ 苏致函一愣,原来世间的事,从来都是这样,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宇文南恐怕也不会想到,正是他当日手足相残的决绝,亲手把自己送入绝境。 “所以,你要求我剖腹产,是和这个有关么?”苏致函此刻有点懊悔自己刚才的反应,其实她应该相信,阿欣给她的爱,是永远不会变的:珍视,爱护,尊重…… “恩”,苏致函的反应,让宇文欣松了一口气。他一直是那么在意苏致函的反应,哪怕只是一件小事。其实,他们都是一类人,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不愿意有一点儿强求,对方的自愿,会令他们爱的彻底,无所畏惧。 “宇文家的血型,一直是秘而不宣的,你知道,一旦曝光,这便是我们致命的弱点。所以,宇文家会有一些夭折的孩子,因为RH血型引起的溶血……华玲的死,和这个也有些关系…我咨询过医生,因为我的血型太过特殊,辰曦和辰璟的血型在出生之前,不能完全判定准确,为了你和孩子的安全,剖腹产会有更多的时间处理紧急情况…”(注:如果RH阳性血的孕妇孕育了RH阴性血的婴儿,除了新生儿可能出现溶血死亡,母体也可能出现危险,如果产妇难产出现羊水栓塞合并DIC死亡率很高,甚至来不及抢救。Anyway,偶不是医生啦,请大家不要深究) 虽然只是一个解释,但是说到“意外”这个词,宇文欣依然感觉呼吸有点不畅。对华铃的去世,宇文欣也很意外,难道宇文南没有事先告诉过她血型的问题么? 他知道爹地当年确实曾经隐瞒过血型的事,但是对心爱的女人,并未隐瞒,怀孕时都有做防范措施,所以孩子才能平安降生。抑或是宇文南忙于上位,忘记了?也或者,只是不够爱吧,所以,不记得。毕竟,人心里的空间不算大,装不下太多的人和事。 宇文欣摇摇头,那些已经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了。他的心里,已经满满的装着致函,还有,他们的孩子,他不要他们有一点风险。 一周之后的某个午后,小睡醒来的苏致函,忽然感觉到肚子一阵一阵有规律的发硬,紧缩。 “元宝”苏致函赶紧起身,“我们要去医院接弟弟妹妹回家了…” 苏致函很快被白管家送到了预约好的医院。 宇文欣,宇文释和莫小蚁,也都纷纷接到了通知:苏致函要生了。 那场家变之后,宇文家的亲情似乎渐渐浓厚了起来。曾经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开始被很多人关注,譬如,苏致函的龙凤胎,大家,都很好奇… 苏致函被推到了待产室,准备手术。她坚持要等宇文欣到了,再打麻醉。那次事故之后,苏致函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当紧张的时候,总要宇文欣拉着她的手,说一句“有我在“,她才能觉得安心。 苏致函自认是个很实际的人,所以她一直知道,世界上最动人的情话,不是“我爱你”,而是在她需要的时候,有人说“有我在” 待产室外。 一个2岁多的男孩坐在长椅上,头发黝黑,面容俊美,俨然是一个帅哥的苗子,他抱着IPAD,头也不抬,玩的专注。 “噗,噗噗“男孩头顶隐约传来一阵声音,接着,一滴可疑的,晶亮的液体,”啪“的一下,落在了IPAD屏幕上 男孩愤怒的抬头。 一个头发鬈曲,粉雕玉镯的小女孩,正在挣扎,她晶晶亮的嘴角,和“噗噗噗“吐出的泡泡,昭示那滴可疑的液体,正是她的口水… “宇文瑶!你干的好事!“男孩忿忿,”你这只泡泡龙,一边去“ “璇玑!“莫小蚁抱着在怀里挣扎的宇文瑶,不禁咬了咬牙。 宇文家的遗传基因果然强大啊。她莫小蚁自认是温和派的,怎么会教育出来这么臭屁的小孩呢?唯一的解释,便是宇文家的孩子天生就有自大的基因,善于臭屁。 才两岁多的小孩,说话就这么拽,这么老道,真是不把她这个奶奶放在眼里。呃,莫小蚁承认是自己是个太过年轻的奶奶,所以她只让璇玑唤她做“Auntie”。就算辈分有点乱,也不能怪她,谁让宇文释老牛吃嫩草呢。那就要“敢作敢当”啊 璇玑也从不肯叫玉衡做姑姑,只是叫她宇文瑶。自从宇文瑶开始长牙,口水就多了起来,并且爱上了“吹泡泡”,用口水吹… 于是璇玑就直接唤她做“泡泡龙”。 一开始,一岁多的宇文瑶不明所以,对这个称呼还很满意。 后来有一天,璇玑很“好心”的从IPAD上调了一张霸王龙的图片,指给宇文瑶看“喏,泡泡龙”。 宇文瑶作为一个小小女生,已经知道臭美了,她盯着那个图片看了一会儿,慢慢意识到这是个很丑的东东,顿时嚎啕大哭。她似乎终于明白为什么妈咪一直很讨厌“泡泡龙”这个名字了… 不过,宇文瑶显然也是一个有点臭屁,自我感觉良好的小孩。对于璇玑的打击,她总是转头就忘,锲而不舍的吹着泡泡去黏着他玩。 没有志气的家伙。莫小蚁满头黑线。才哭过的宇文瑶,现下又笑的甜蜜,往璇玑那里蹭… 第341章 给你擦擦 察觉到莫小蚁的不满,璇玑放下IPAD,从口袋中拿出一包纸巾,对着宇文瑶说,“过来,给你擦擦” 莫小蚁闭了闭眼,她怎么看怎么觉得璇玑有点妖孽呢?擦个口水也像是装酷耍帅,长大后怕是风流的本事不输自己老爹。 事实证明,莫小蚁的猜测是对的,璇玑从小就“桃花缠身”。 而璇玑此刻还没有意识到,产房中那个即将出世的辰曦,缠人的功力绝对不输宇文瑶。如果他知道,是绝对不会等在产房外面,想要看看据说生下来是一双的小孩儿长的到底什么样儿。 在此后很长的岁月里,那两个女生,一双姑侄,都让璇玑经常有发疯的冲动:不仅要照顾她们,还要为她们劝架,因为,她们会为了争抢璇玑而吵架… 璇玑指了指笑的春光灿烂的宇文瑶,“这个泡泡龙又要做姑姑了?” 璇玑一直对宇文瑶这个小屁孩是他的姑姑耿耿于怀,明明比他小,辈分还这么高… 莫小蚁没好气的“恩”了一声,表示确认。 宇文释和宇文欣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除了宇文瑶吐着泡泡自得其乐,莫小蚁和璇玑都是酷酷的表情。 不知是不是有些紧张,急匆匆赶来的宇文欣,此刻脸色却有点苍白。 “阿欣”,宇文释唤住往待产室去的宇文欣。他拉起宇文欣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上,拢了拢。果然,阿欣的手很冰,估计是紧张吧。 宇文释那一刻也有些奇怪自己的举动。其实就算是幼年时,宇文家的父子间也极少有身体接触,遑论成年后了。可是这一刻,他下意识的这样做了。“放心,没事的”宇文释淡淡的说。 宇文欣也有点吃惊,多久没有碰过爹地的手了…温暖柔软的感觉自手上传来,直至全身,宇文欣心中一动,“爹地,谢谢你” 宇文释转身走向莫小蚁,她的脸色,似乎不大好。 宇文释知道,莫小蚁一直对玉衡出生时他的缺席,颇有微词。 彼时,莫小蚁做了全麻,她并不知道其实宇文释就在隔壁房间,紧张的看着手术室的监控。而玉衡的脐带,也是宇文释亲手剪断。 这一切,宇文释并不打算现在就告诉莫小蚁。这段影像,将和其他的影像一起,制作成结婚五周年的神秘礼物。 这份礼物,见证了他对她的爱和珍视。属于彼此的每个重要时刻,他都未曾缺席,夏威夷蜜月,“原形毕露”的小蚁;抢救室外,“彪悍”的拒绝遗嘱的小蚁;加拿大“抱一拖一”的小蚁… 或许是年龄使然,人到中年的宇文释,耐心渐多。而莫小蚁则很荣幸的,可以去“享受”这个“成果”。 一直以来,对这个小妻子,宇文释都极有耐心。他等着她的成长。终于,玉衡出生之后,莫小蚁曾经退化的泪腺似乎是二次发育了。她开始从一块顽石,慢慢蜕变成“水头很足”的翡翠,会抱怨,发脾气,委屈,流泪。会流泪,真的,很重要。 其实宇文释恐怕比莫小蚁自己,还要了解她,因为他见证了她的成长。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曾经的莫小蚁,像是一头倔强的小牛,胡乱的给自己装了一身的刺和盔甲,看上去咄咄逼人,勇往直前。可是极少有人知道,就算是莫小蚁把自己装成一颗仙人掌,也不过是外强中干,她掌心的泪依然滚烫,因为她不够决绝,不懂放弃,有太多的不甘心。 看上去都很独立的莫小蚁和苏致函,其实有着本质不同。 苏致函一直生活于社会底层,她习惯了失去,因而变得练达和实际。苏致函善于活在当下。因为已经经历过最潦倒的生活,那么之后的每一天,对苏致函来说,都算是“更好的”,值得珍惜。她知道“不甘心”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与其求不得,不如速别离。苏致函的坚硬,是由内到外的。一个不怕失去的人,往往无坚不摧。 莫小蚁少年时家道中落,从云端跌倒谷底。这样的转折,无论她如何强迫自己适应,那颗心却因为曾经见证过繁华,藏下了“不甘心”的种子。这也并不是莫小蚁的错,只是造化弄人罢了。 其实,莫小蚁和宇文南是一类人。之于彼此,他们都是对方在那段“不堪”岁月里,“不甘心”的记号-莫小蚁不甘心自己的坠落,宇文南不甘心家族的“不公”… 莫小蚁和宇文南之间,与其说是感情,不如说是执念:执拗的不肯遗忘,执拗的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坚硬的外壳,用不在乎掩饰自己的脆弱。 所以,莫小蚁一度丧失了流泪的能力,她隐忍,深藏,沉默,把自己伪装成一只斗志昂扬的小牛犊。 所幸,莫小蚁遇到了宇文释,他一点点耐心的剥掉她的壳。她开始嫉妒,开始抓狂,开始有委屈,开始发脾气,开始,慢慢恢复成为一个,完整的人,而且是女人。 莫小蚁看着走过来的宇文释,眼中莫名有了泪意。 其实莫小蚁自己也不知道这泪意从何而来,难道眼泪也是可以传染的么?她总觉得玉衡出生之后,自己的泪腺也发达了…或许生活安定了之后,自己的心,也开始柔软了,甚至,有点多愁善感。 Anyway,流泪的感觉其实也不差,尤其宇文释非常“绅士”,对莫小蚁和宇文瑶的眼泪,从来“反应神速”。 手术室的灯,还没有灭。 莫小蚁蓦然想起多年前上海的冬夜,那个纤瘦彪悍的孕妇,空旷的街道,狂奔的两个女孩,然后,狼狈降生的婴儿… 如今,致函又要做妈妈了,这一次的剧情,终于不再狗血,终于,如此的幸福,真好。莫小蚁心下泛出一抹暖意。或许这泪意,是因为幸福着好友的幸福,还有,她自己的… 元宝…莫小蚁忽然想起苏致函进手术室之前,交代她帮忙照看元宝。在宇文家,除了宇文欣夫妇和白管家,和元宝“比较熟”的,就是莫小蚁了,他依然叫莫小蚁Auntie,没有改口。 第342章 走廊尽头 从瑞士回来之后,虽然元宝和苏致函的关系看上去并没有太大改善,可是也算得上形影不离了。只是每次元宝都是选择呆在同一个位置——视线范围内的最远处…自闭症的孩子,往往需要距离来维持安全感。 莫小蚁四下望了望,果然,在走廊尽头的长椅上,她看到了元宝。 依然是拿着一本书,神色淡淡。间或抬头的时候,他的视线似乎从手术室的状态灯上滑过…… 元宝也是关心致函的吧,莫小蚁兀自笑了下,准备走过去和元宝打个招呼。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子走到了元宝身边,竖起的领子令他的面容模糊,然而,那个身形看起来却有些熟悉:挺拔,英气…… 莫小蚁停住脚步,若有所思。 男子弯下腰,递给元宝一个盒子。他摸了摸元宝的头,俯身在他耳边,不知道在说什么。 莫小蚁有些诧异,元宝竟然没有排斥,而且好像,露出了一个笑容? 然后,男子拍了拍元宝的肩,转身离开。 莫小蚁一怔,快步走过去,然而,男子已经不见。 元宝打开了那个盒子,里面,似乎是,一本书…… 九月的澳门,依然炎热。 花园里间或传来婴儿的哭声,宇文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辰曦和辰璟已经满月了,粉嘟嘟的,十分可爱。非常幸运的,这一对兄妹,都是RH阳性血,也不枉苏致函挨了一刀,预期的危险,都没有发生… 两个小家伙长相神似,淋漓尽致的发扬了父母的优点,长大后必定都是极品,妖孽级别… 不过这对双胞胎的性格,却是迥异。 辰璟是哥哥,性子沉静,吃饱了就昏昏欲睡。 辰曦是妹妹,性子“强悍”,屡次把正在吃奶的辰璟强行推走,准备独霸妈咪……不能得逞的时候,她就嚎啕大哭。辰曦的哭声嘹亮婉转,穿透力十足,不知情者会当做是委屈,其实,那是对不能得逞的抗议,因此才抑扬顿挫… 苏致函坚持自己照顾两个婴儿,事事亲力亲为。可毕竟是两个孩子,吃喝拉撒,都是双份的工作。即便自认还算能干,苏致函仍然是有点手忙脚乱。 “王妈,帮我找一包尿片过来”,苏致函正在帮辰曦换尿片,一转身,发现刚才还在睡觉的辰璟也醒了,小嘴一扁,就要开始二重唱,他也拉了…… 苏致函一头黑线,婴儿房的尿片,恰好只剩下最后一片,刚才给辰曦用上了… 正在懊恼的时候,一只白玉般的小手拿着一包尿片,从苏致函的身后递了过来。 元宝?苏致函一惊,回身,果然是。 自从辰曦和辰璟出生,苏致函对元宝是有些内疚的,她忙的很少有时间和元宝说话,等她忙完了,元宝也睡下了。 不过也还好,元宝一直是这般安静的性子,他每天坐在婴儿房看书,看着苏致函陀螺一般的忙来忙去。或许得益于苏致函经常带他去孤儿院“练功”,现在元宝对于突然“多出来”的人,或者是声音,比较能够“随遇而安”了。 譬如,对于“多出来”的辰曦和辰璟,元宝的反应虽然不如璇玑和玉衡那样直接,好奇的摸来摸去,仿佛看到两个会动的玩具,但是好几次,苏致函也看到元宝站在离婴儿床不远的地方,看着自己的弟弟妹妹… 接过元宝递过来的尿片,苏致函突然有点,想哭——她一直知道,元宝是一个有爱,有心的孩子,一直知道——元宝竟然留心了尿片被放在什么地方,其实他一直都很爱自己的家人…… 苏致函转身抱了抱元宝,笑中有泪“元宝真是个好哥哥……” 一瞥之间,苏致函留意到元宝手上拿了一本画册,之前似乎没有见过。这是——军事画册?诺曼底战役? 苏致函有些奇怪,元宝的知识,果然很杂啊,很有阿欣的风格。 她笑着问:元宝对军事感兴趣哦? 元宝点了下头,有点答非所问,“是uncle给的书“ “哦“苏致函应到,忽然,又感到奇怪。Uncle?元宝有uncle么?元宝一直叫宇文释和白管家爷爷,宇文家似乎没有什么人能被元宝叫做uncle吧? “哪个uncle?”苏致函的心里忽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悸动 “就是把我从仓库抱出来的Uncle,他说上次讲的故事,就在这个画册上……“元宝淡淡的说。他暗自想,妈咪今天看来不是很累啊,还有精神来八他的卦…… 苏致函已经彻底呆住,各种情绪在刹那间如电流穿过她的身体,让她不能呼吸。 苏致函从元宝的手上拿过那本书,果然,扉页上有一行熟悉的花体字“ToBeBestYourself”(做最好的自己) 苏致函的泪水,簌簌而落: 青岩,谢谢你,谢谢你来看元宝,谢谢你告诉我,你一直都在……。 小雨:【致函&阿欣番外之四】 自那次“大清洗”之后,宇文集团的人对三少爷,是彻底的心悦诚服了。 之前的臣服,只是表面的平静。其中观望、游移,甚至别有用心的,不在少数。那次,令宇文集团遭受了不小的损失,不过,也去腐存精,留下的,都是可用之才。 自从宇文欣再次荣升父亲,宇文集团的人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老板,更加有“味道”了,各种“味道”。 雷厉风行如故。手腕冷酷,却似乎有些说不上了,至少,是区别对待,赏罚分明。小少爷和小小姐满月酒的时候,宇文集团的员工,都收到了大大的利是…… 依然是冷玉般的清贵。不过,或许是美妻娇儿在怀,又琴瑟和鸣,如今的三少爷,清冷之外,透出一种润泽,犹如冬日暖阳,无风时,便没有凛冽,亦能觉出和煦。 偶尔,集团的人也会从老板那里闻到,“人间的味道”——清雅之外,似乎透出一点腥,一点香甜,超越了古龙水的原味……呃,似乎是,奶香?… 老板真是好有“味道的”极品男人啊,宇文集团的员工们暗自折服,钦羡等等等等… 某日,宇文欣照例巡视集团的产业。 第343章 步伐淡定 “三少爷,您的裤子……”秘书指了指宇文欣裤子上几点黄色痕迹 宇文欣低头,果然,靠近膝盖的位置,有几点已经干涸的黄色。 “辰璟的蛋黄羹……”宇文欣淡淡的说,掸了掸,继续前行,步伐淡定 可惜秘书没有看到,走在前面的宇文欣,兀自几不可察的笑了下,还笑的,有点“囧”…… 不淡定啊,不淡定。哪里是什么蛋黄羹,今天辰曦有些腹泻,那些黄色的点点,分明就是早晨伺候她“如厕”时,不小心沾上的…便便。 呃,现在是,干掉的便便…注:婴儿腹泻,留下的印子就是如此哈。 看来,做奶爸,光有是理论不行的,实践的少了,也不行。果然是高深的学问啊。难怪致函一直这么忙……宇文欣有点郁闷的思量… …… 伴随着辰曦和辰璟的长大,宇文欣夫妇很好的温习了“童年&成长”这一课: 原来,小孩,还可以这样做(各种折腾,搞怪,爽歪歪中);原来,爹地和妈咪还可以这样做(各种辛苦,抓狂,并幸福着);原来,平淡的生活最是圆满;原来,幸福并不是奢侈品… 曾经的那些寂寞的、困苦的、孤单的岁月,曾经的那些遗憾的、错过的、缺失的情感,真的是,都过去了。 勿需再去回忆,活在当下就好。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 又是一年仲夏来到。 宇文欣意外的接到了苏致函的电话:致函是一个很贴心的妻子,她把孩子们照顾的很好,或许顾及自己的耳疾,她也极少打电话给他,尤其是工作时间。 有时候,宇文欣会恍然觉得其实已经和致函认识了很久很久,久到似乎从未分开过。那些熟悉和默契,那些彼此之间的珍视和爱意,让宇文欣已经记不起曾经陪伴他二十多年的,孤单的滋味。 作为男人,曾经他也介意过致函和柳青岩一起的三年,介意柳青岩比自己早了那么久,拥有致函的美好,又未曾好好珍惜。 如今,这些介意,早已经被那晚的海风,吹得无影无踪。 当看到苏致函落海,宇文欣的血液几近冰凝。失而复得的那一刻,拥抱将彼此深深嵌入骨血,从此,再不分开;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 原来,爱是一种遇见,不能等待,也不能准备,随缘就好。 “阿欣”,电话那头的苏致函,似乎有些踌躇“今天傍晚,你能陪我去一下海边吗?元宝的美术作业,需要拍一些海景照片做素材…” “好“。宇文欣似乎到觉察苏致函的踌躇,窝心的笑了下。 或许下次,他应该告诉致函,不必这么贴心,工作于他,并不是首位的,其实他很乐意陪她出去,不管做什么都好。 秋日的黄昏,海风轻拂,夕阳把天际的云朵和粼粼的海面,一并染上淡淡的瑰丽 沙滩上漫步的两个人,亦是一道风景。 海风轻拂起女子的衣袂,长裙飘飘,发丝轻扬,虽然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却依然,清丽如初。 浅色风衣的男子,走在她的身侧,面容清朗,侧脸,一层暖暖的微光。 端着相机的苏致函,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宇文欣的眼中满是宠溺 “致函,其实,我不算很忙,我很乐意陪你出来”宇文欣温和的说。 呵,他的致函,一直是这么细致贴心,还有些多虑啊。 “呃——”苏致函一愣,低低的应了声,“恩”。她的双颊,浮上一抹可疑的玫红。 一片青白色的礁石,就在眼前。 苏致函忽而放下相机,拉起宇文欣的双手,绕到了礁石的另一侧。 “阿欣,生日快乐”。苏致函此刻的神情,犹如少女般羞涩,又带着一点得意,一点促黠 宇文欣心中一动,顺着苏致函的目光看去,礁石下面,放着一个食篮,一束玫瑰,摆成心形的蜡烛,还有,一支红酒… 生日快乐,宇文欣忽然觉得此刻的夕阳变得灼/热了,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胸腔里涌动着,满满的,仿佛要溢出来… 两个人久久的对视。 她笑的羞涩甜蜜,他笑的疼爱宠溺。 下一刻,苏致函踮起脚尖,揽住宇文欣的脖颈,以额抵额,轻轻的说“阿欣,我爱你,很爱很爱,一直爱…” 宇文欣终于不能承受那份热了… 海风微凉,夕阳的热却在宇文欣覆上温软唇瓣的一刻,变的愈发猛烈,传至苏致函的全身。 一切灼灼燃起,在海风中猎猎炙扬,一发不可收拾。 两具紧紧相拥的身体,宛如海风中挺拔的树,枝叶伸展,根茎相缠。 悱恻的深吻,淋漓,癫狂。 呼吸不畅让两个人的大脑都出现瞬间的空白,如电流击过,继而,又对视低笑,深情无限。 这份深情,没有被时光消磨,没有被人间烟火浸淫,没有被奶粉尿片淹没,日益浓烈,日益缱绻… 宇文欣怀中的苏致函脸色绯红,呼吸急促。 阿欣的情况似乎也不算好…紧贴小腹的炙热,让苏致函“坐立难安”,顿觉情况不妙 “阿欣,我们回家。”苏致函低低的说。 脸色同样绯红的宇文欣,此刻的笑容却似乎有些——邪/佞? 宇文欣弯腰抱起苏致函,健步往车子走去“不必,我的车子,空间够大……” 苏致函顿时石化。 阿欣确实不是纯良之辈啊,而且,还变本加厉… “不过,阿欣的身体,确实是好多了。生产之后的自己,比之前略微丰腴,阿欣抱起来倒是毫不费力。看来白叔找来的药材,确实有效。”想到此,苏致函又往这个愈加强健的怀抱里靠了靠,如慵懒的小猫。 暮色渐沉,星空初现。 微微震动的车内,春色旖旎。 远远的歌声顺着潮声传来: 爱怎么做怎么错怎么看怎么难怎么教人死生相随。 爱是一种不能说只能尝的滋味试过以后不醉不归。 等到红颜憔悴。 它却依然如此完美。 等到什么时候。 我们才能够体会。 爱是一朵六月天飘下来的雪花还没结果已经枯萎。 爱是一滴擦不干烧不完的眼泪还没凝固已经成灰。 等到情丝吐尽。 它才出现那一回。 第344章 举一反三 等到红尘残碎。 它才让人双宿双飞。 有谁懂得个中滋味。 爱是迷迷糊糊天地初开的时候。 那已经盛放的玫瑰。 爱是踏破红尘望穿秋水只因为。 爱过的人不说后悔。 爱是一生一世一次一次的轮回。 不管在东南和西北。 爱是一段一段一丝一丝的是非。 教有情人再不能够说再会。 自那次海边约会,宇文欣食髓知味,翘班的次数,逐渐多了起来。 辰曦和辰璟已经一岁。断奶之后,苏致函的时间也多了不少——多了不少过二人世界的时间… 苏致函一直对宇文欣的学习能力深信不疑,简直是举一反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曾经淡定的、羞涩的,未开化的阿欣,哪儿去了? 如今的三少爷,分明就是情圣转世嘛,浪漫无极限,约会无极限,花样百出,名目繁多。 苏致函这个老师于是退居二线,“重在参与“了。 苏致函哼着摇篮曲,轻拍着即将入眠的辰曦,自己也昏昏欲睡 神色轻松的宇文欣走了进来。“致函,等下陪我去看一块地皮…辰璟呢?” 只看到了辰曦,宇文欣有点奇怪。 “在暖房那边”苏致函打了个哈欠,随口说道。 宇文欣挑了挑眉。 辰璟转性了?相比辰曦的活泼,辰璟一直比较懒,安静,嗜睡。难得辰璟肯在花园里多活动活动啊。 宇文欣转身往花园走去。 花木葱郁,花香怡人,但是,辰璟呢?宇文欣四下看了看,只看到白管家。 “白叔,辰璟呢?” 白管家回身,忽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往下指了指。 宇文欣顺着白管家的示意往下看去,地窖? 从上面望下去,灯光暖白。看来之后,这个地窖被白管家重新修葺过,楼梯换了新的,里面的陈设,也修整了。 地窖的一侧,赫然是一个小小的软床,辰璟,正在呼呼大睡,间或有“口水泡泡”诞生。紧挨着软床,是一个案台。上面放了不少小玩意儿 案台旁边,坐着一个身影颀长的男孩,正参照一本书,专注的组装着什么,忙碌间隙,偶尔抬头,看看软床… 呵,元宝和辰璟,两兄弟,他的儿子们……宇文欣的目光,亦发的温暖柔软了。 宇文欣和白管家并肩而立,静享这一刻的温馨。 宇文欣侧身,拢了拢白管家的手,“白叔,谢谢” 白管家的眼眶有些微潮:这个地窖,承载了太多回忆,阿欣小时候的秘密城堡…如今,那个单薄清冷的少年已然成熟,并且,收获了幸福。夫人和老夫人在天有灵,一定也会替阿欣高兴吧! 辰曦和辰璟出生之后,白管家俨然更加忙碌了。与其说是管家,不如说他已经是他们的家人。他像是一个得意的爷爷,守护着三个孙辈每天的变化与成长。 看着三少爷的孩子们一天天长大,三少爷的气色也越发好起来,白管家自己的心脏病,也许久没有复发了——看来,爱,才是最好的良药。 宇文欣犹记得那天晚上,当元宝对着白叔叫出第一声“爷爷’的时候,白叔一向严肃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奇怪,激动,无措,震惊,欣喜… 那一声“哦“,分明带着颤音和呜咽。 注:阿欣听不见,不过看到人的表情,对说话的腔调,也是能感知的。 相处的时间越久,白管家越发觉,其实元宝像极了少爷小时候,性子沉静,少言,但是极其聪敏。 爷爷看孙子,越看越喜欢。 于是,白管家兴致勃勃的翻修了地窖。 果然,当他带着元宝进去的时候,元宝眼中溢出的惊喜,和少爷小时候,一模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有成就感啊… 对元宝来说,辰曦和辰璟的存在,已经是一种习惯,如同呼吸一般自然。他看着他们一步步的从种子,逐渐长成幼苗。 然而,当辰曦和辰璟开始逐步具备活动能力的时候,元宝不得不端正了下自己的“态度”:两者相权,取其“轻”,他选择辰璟。 面对辰曦婉转、生动、嘹亮的哭声,元宝实在不能保证自己每次都可以保持淡定。 辰曦似乎很明白一个道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所以,在不会说话之前,辰曦很擅长用哭声充分表达自己的各种情绪:饥饿,烦躁,郁闷,气愤,等等等等。 而且,她会爬到你的面前,黑葡萄一般汪出水的眼睛,盯着你,欲语还休。当事人避无可避,耳朵和精神遭受双重打击… 除了爹地,全家人都被辰曦折磨过,所以,请允许他绕着辰曦走吧…(注:阿欣听不见,所以辰曦的杀伤力减半,呵呵) 相比之下,元宝觉得辰璟乖巧多了,虽然,比较黏。 辰璟自出生以来,似乎就和元宝特别投缘。除了吃和睡,醒着的时候,在屋子中搜寻元宝的身影,就是辰璟的娱乐之一。 当辰璟会爬之后,元宝便被他设立为首要攀登目标。 辰璟坚持不懈的想要爬到元宝身上去。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嗜睡的辰璟也很怕吵,对自己同胞妹妹的利器,他同样敬谢不敏,避之不及。所以,辰璟认为,躲到这个同样喜静的哥哥身上,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当辰璟无数次的“登顶”失败之后,元宝的裤腿已然是颜色可疑,味道可疑:上面沾满了疑似鼻涕,口水,食物,果汁,等等等等奇怪的东西 辰璟第N+1次的攀登开始,“忍无可忍“的元宝,终于伸出援手,把他拖了上来。 然后,便是长久长久的后悔… 六岁的元宝身形颀长,被拉上来的辰璟,堪堪能挂在他的脖子上,犹如一只无尾熊。 元宝顿时满头黑线,这个姿势,怎么有点像是画册上的,海马?海马哥哥? “登顶”成功的辰璟,则非常满意。他紧紧的揽着元宝的脖子:这个哥哥身上的味道,如此清爽,比辰曦好闻多了… 与此同时,元宝对2个词有了深刻而切身的体会:乳臭未干+拖油瓶 果然是,实践出真知… 第345章 免疫 元宝无奈的想,相比辰曦,辰璟,勉强可以接受吧。 2天后,元宝对辰璟的奶香和口水已经“免疫“。 譬如今天,元宝去地窖做手工,辰璟便跟着去睡觉。安静的地窖,冬暖夏凉,真真是个睡觉的好地方啊。梦中的辰璟,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自此之后相当长的时间里,辰璟都挂在元宝的身上,如影随形。这也成为宇文家的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他们的父母却只是会心一笑,丝毫没有“搭救“之意:好贴心的兄弟俩,用行动”支持”父母约会… 幸福,会一直继续,永永远远 十一雨:小蚁与南的番外 升级当了妈妈之后,莫小蚁倒变得有些小女生起来,会撒娇,会赌气,会任性,会偶尔蛮不讲理……当然,这一切,都和宇文释对她的极度宠溺有关。老年又得爱女,宇文释心里的幸福和喜悦自然不言而喻,对自己这个娇俏可人而又倔强可爱的小妻子,他是越来越放不下了。 以前那么看重的一切,权势,地位,名利,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现在,回到家中看到妻儿舒心的笑容,是他最大的满足。 璇玑一直跟着他们,不知不觉,就快满两岁了。 这天吃完早餐,看着凑在一起开心玩耍的璇玑和小女儿宇文瑶(小雨番外取的名字),宇文释突然说:“小蚁,今天,你抽个空去看看阿南吧。” 莫小蚁手中的茶盏顿住,怔了一下问:“为什么要我去?” “我现在有时会想,以前我对阿南的关爱真是太少……宇文释不易察觉地叹息了一声,低沉地说:“璇玑马上就过两岁生日了,该去和阿南聊聊了。阿南既然让你带璇玑,我想,有些心里话,他是愿意对你说的吧。” 莫小蚁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没有再说话…… 在监狱一间特别接待室里,莫小蚁见到了阔别两年之久的宇文南。他还是那么俊美,风采袭人,即使是在监狱中,他的装着似乎也是讲究的。虽然面色萧索,下巴也长出了淡淡的胡茬,但却反而使他看起来多了种沧桑的英气。 看到莫小蚁,宇文南眼眸微微亮了亮,随即露出他一贯漫不经心的笑容:“小蚁,你做了妈妈,倒是越来越漂亮了。” “释让我来的。”莫小蚁简洁明了地说了几个字,在他对面坐下。 宇文南嘲弄地勾了勾唇角,不予置评。 “璇玑很好,又聪明又会耍酷,瑶瑶最爱缠着他玩了。你妈妈,也很好。”沉默了一会儿,莫小蚁低声地说。 听到自己最牵念的儿子和妈妈的消息,宇文南收住了脸上那一抹刻意表露的玩世不恭,眼眸中有了极其温柔满足的光亮,过了良久,他真诚地说:“小蚁,谢谢你。” “谢什么啊?也不是我一个人在照顾璇玑。释,致函,阿欣,他们都特别喜欢璇玑,璇玑就像我们大家的孩子。”莫小蚁淡淡地笑了下,又摇摇头道:“唉,我们都拿他当宝贝,偏偏他还真是特别拽。” 宇文南也微微笑了,停顿了一下道:“小蚁,你的女儿一定很可爱,一定像你小时候一样漂亮。” “呵呵,比我这个妈妈漂亮。”提到自己那个粉雕玉琢的宝贝女儿,莫小蚁的脸颊漾开了发自内心的欣悦笑容:“她吸收了我和释两个人的优点。” 熟悉的眉眼,明媚的笑颜,让宇文南看得一阵恍神,心中霎时掠过一阵细微的波澜,有些激荡,又有些酸楚…… 他深深注视着莫小蚁,低沉而又苦涩地说:“小蚁,我现在常常想,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所有的事情能够重来一遍,我一定不会做出当初那样的选择……我一定,会留你在我的身边……” 莫小蚁愣了愣,随即抬眸,平静地和他对视:“阿南,你比我更清楚,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即使所有的事情再重来一遍,你一样会那样做,你一样会选择和现在同样的路。” 宇文南垂下了眼眸,久久无言。 莫小蚁轻轻吐出一口气说:“都过去了,现在大家都平安幸福,就是最好的。” “是的,我是曾经认为走到权利顶峰是最重要的事。可是,我也想过要风风光光地娶你。如果你没有一意孤行嫁给我爹哋,我其实想过得到我所要的那些之后再去把你找回来。只是,我不知道我做到这一切需要多久?几年?几十年?或者一辈子?所以,我不敢要求你等我。”宇文南忽然抬起头,近乎激动地说:“小蚁,不管我曾经做过多少让你失望或者憎恶的事情,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这一生,唯一爱过的女人,只有你,只有你一个……” “我曾经也以为,我这一生,只会爱一个人,一个我从十二岁就爱上的男孩子……”莫小蚁苦笑一下,视线转向窗外,平淡无澜地说:“不过,现在我发现,我完全可以放下从前爱上第二个人,一个值得我用一辈子去信赖,去珍惜的男人。” 宇文南久久凝视着莫小蚁,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莫小蚁笑了笑,言辞恳切地说:“阿南,好好面对生活吧,别再怨天尤人。相信这是你妈妈,璇玑,还有华玲,都最想看到的事情。 “呵呵,我现在还能怎么办?”宇文南挑挑眉,自嘲地苦笑:“一无所有,也就只剩下璇玑,是我聊以的寄托了。” “是啊,你还有璇玑,这就是最宝贵的财富啊。”莫小蚁弯眉而笑,站起身来说:“阿南,我要回去了,下次给你带璇玑的两岁生日照来看。” “再见……”宇文南低低地吐出两个字,注视着女人轻盈的背影走出门去,越走越远,就好像从此走出了他的生命,竟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心也跟着微微发痛。仿佛在此刻,他才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曾经,丢失了多么珍贵的东西…… 第346章 叱咤风云 回到家中,宇文释已经回来了,正陪着两个难缠的小家伙玩游戏。很难想象,这么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铁腕人物现在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一样,在家里陪着孩子嬉笑玩乐,满目都是慈爱的笑意。 看到莫小蚁回来,宇文释并没有多问她什么,只是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累不累?” “我身强体健,哪有那么容易累?”莫小蚁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心里却甜蜜蜜的。 晚上躺在床上,宇文释依然没有提到今天去看宇文南的事,莫小蚁倒反而觉得闷在心中不吐不快,不由喊了一声:“释……” “嗯?”宇文释淡淡地应道。 莫小蚁沉吟了半晌,却只轻轻搂住他,说出了一句话:“我觉得这辈子有你,好幸福。” “呵呵,傻丫头,都当妈妈了,还总是说孩子气的话。”宇文释了然地笑笑,温柔地拥紧了自己的小妻子:“其实,我也觉得,这两年的日子,好像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幸福。” 莫小蚁不再说话,只是更加柔顺地依偎进他宽厚的胸膛,好像贴紧自己一生一世的温暖。 满屋满室,是一派暖融融的温馨和甜蜜…… 小雨,【番外之五青岩——上】 柳史言的案子开庭,已经是公海事件半年之后。 鉴于柳史言的特殊身份,没有开庭定罪之前,跟红踩白的事情,并未发生。即便是提审,态度也堪称客气。 大家都在观望。整件案子,时间跨度极大,背景复杂,牵连广泛,不是用简单的对或者错,就可以概述。 甚至于定罪的原则,都需要逐一讨论,具体事件,具体分析… 原则这回事,在“理论上”,是有变化的可能的。同样的行为,如果原则变了,结果也就变了:错的,也可以变成对的…尤其是上层的事情… 成王败寇,直到宣判的那一刻,才能见分晓。 无论如何,这样两个战功赫赫,又以冷血铁腕闻名的老首长“晚节不保”,很多人是震惊而惋惜的。 他们实在是想不出,柳史言和姜将军,做这些事情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已经是位高权重,呼风唤雨,实在没有必要再去冒险做一些“锦上添花”的事情,最终,画蛇添足,自毁长城。 唯一的可能的解释便是,鬼迷心窍? 被羁押的这段时间,柳史言的状态还算稳定。从一开始的倨傲,再到后来的愤怒,直至沉默。 其实,柳史言有这样的反应,并不奇怪。毕竟提审他的人,曾经都是他的下属,甚至是下属的下属。 和这些比自己资历不知道浅了多少的“后生晚辈”来“讨论”所谓的正义和规则,交代“罪行”,在柳史言看来,简直有些无稽了。 他和老姜,都经历过枪林弹雨,出生入死,他们的信仰,是从困苦的岁月中磨砺而来,不是纸上谈兵。亲身的经历,让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什么是规则,什么是权力,什么是生存,什么是真正的残酷,还有,什么是权力的威力… 这种威力,才是他们的终极信仰。这是多年戎马生涯理所当然的回馈与鉴证。 没有经历过这些的人,怎么可能明白?因此,羁押之初,柳史言的表现极其镇定,态度倨傲。 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对于柳史言的沉默,检方以同等的沉默对之,不急不躁。 强硬如柳史言,到底也不是圣人。而凡人,都有自己的阿克琉斯之踵,柳史言,也不例外。譬如,沉默背后隐藏的,无限可能,譬如,作为S“骨干”的柳青岩,是否暴露… 这是一场角力,关于信仰和耐心的角力。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羁押一直没有解除。沉默背后的平静,犹如一张无形的网,慢慢收拢… 始终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不管是好的,坏的,都没有。 柳史言心中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不但没有青岩的消息,老姜的,也没有… 二个月之后,某日,例行聆讯。 柳史言例行的、倨傲的,平静,在见到来人的那一刻,开始逐渐粉碎——景之图 “姜将军去世了,青岩落海,生死不明…”景之图看着这个他一直视为父亲的上级,缓缓的说 电光火石间,柳史言已然明白景之图的身份,他,应该是这次收网行动的参与者之一。 强烈的被欺骗感刹那间袭向柳史言,尤其当这种“欺骗”来自于他视为义子的景之图,更加让他不能接受 出离的愤怒,山呼海啸般。 “你——”柳史言大步上前,抬起手,几乎就要一巴掌打向景之图。 柳史言的愤怒,不仅来自于景之图所说的消息,也来自于,景之图本身。 柳史言的手,在半空中颤了一下,终于,还是放下。他紧紧把住桌沿,指节泛白,双目赤红… 柳史言的反应,在景之图的预料之中:铁血无情,大公无私,士可杀而不可辱——来自于“亲人”的“欺骗”,恰是最大的“侮辱”… 所以,景之图并不打算告诉柳史言太多详情,以免“横生枝节”,枉费青岩的苦心。他们需要柳史言自愿配合,提供真实的内幕,而非仅以柳史言本人的伏法,作为事情的结束。 其实,事已至此,那些详情,也确实没有再说的必要——于事无补。 景之图向柳史言陈述了最重要的节点—— 最后见过柳青岩的人,是苏致函。因此,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来自于苏致函的陈述: 苏致函和柳青岩一直保持联系。她在柳青岩珠海的寓所被姜将军劫持…柳青岩为了解救苏致函,同姜巧儿和姜将军起了冲突…姜巧儿在得知苏致函是姜将军失散多年的女儿后,举枪灭口。 姜将军为救女儿而死,柳青岩重伤。 追逃中,柳青岩和苏致函一起落海。苏致函被宇文欣的人救起,柳青岩失踪…景之图赶到时看到的,只是柳青岩落海海域,那一片浅红色的海水… 第347章 只字未提 关于那场交易,景之图只字未提。既然一切已经消弭于公海之上,就没有再说的必要。何况,那件事,也不能作为柳史言的罪证,而是,“另有他用”。 关于柳青岩的身份,景之图也没有任何过多的“猜测”——他只是在追捕姜将军的时候,意外发现了苏致函和自己的好友,柳青岩… 柳青岩对苏致函用情之深,柳史言同景之图都是明白的,所以,柳青岩为了和苏致函约会而出现在那里,并被“卷入”,并不奇怪。仅此而已… 抛开彼此的立场不同,对于柳史言,景之图始终是佩服的:譬如,柳史言的大公无私——不仅是对别人,对他自己,也同样如此。成王败寇,愿赌服输,柳史言绝不“赖账”。 所以,柳史言不会接受青岩的“救赎”,所以,青岩的身份,不能暴露… 那就权当如此吧。景之图心中暗自喟叹一声,就让他徇私一次,成全青岩的苦心…… 聆讯室陷入长久的沉默… 多年的历练,让柳史言在短暂的震怒之后,恢复了镇静。 事已至此,再去追问更多的细节,已经没有必要。既然这一次,入局的是他自己,那就做,一个称职的棋子。 青岩生死未卜,只剩下青萍母女。 柳史言比任何人都明白权力的威力,更明白,权力一旦倾塌,所带来的后果。如同一门威力巨大的火炮,后坐力同样巨大… 绝不仅是跟红踩白这么简单,还有可能是,赶尽杀绝… 曾经的斯家,便是最好的例证。 唯一可能的办法,便是以自己的认罪伏法,作为事情的终结,将全部的注意力,都引到自己身上——如同斯冠群做的那样。死亡,是没有人可以拒绝的定心丸。 如果,青岩已经不在了,未尝不是解脱。 否则,即便自己认罪收监,即便青岩的身份依然“清白”,柳史言儿子的身份,一个活着的人(注:指的是柳史言),始终会招来太多的关注。青岩未来的路,异常艰难… 他曾想为自己的儿子铺就一条平坦的道路,最终,却事与愿违…柳史言心下一阵黯然。 此刻,聆讯室内,曾经亦师亦父的二个人心思迥异,却不约而同的达成了一个“默契”——最大限度的,回避柳青岩:一个不问,另外一个,也不再多说,仿佛柳青岩只是一个恰好路过,被绑匪劫持的路人… 柳史言大病一场。曾经因为保养得宜而掩饰的很好的真实年龄,在一周之内,完全显现,两鬓斑白… 病愈之后的柳史言,态度上倒是配合了许多。 他总是眉目低垂,配合的交代那些“过往”和“内幕”,平静的语气,仿佛是别人的故事一般,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 对于检方询问的细节,柳史言的回答也极为耐心,详尽。只是,平淡语调下陈述的大量“内幕”,却每每让聆讯人员暗自心惊:他们所知道的,果然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啊… 偶尔,柳史言也会想起自己的至交好友,姜将军。 于他,柳史言是羡慕的。痛快的死亡,来不及有太多的权衡、思量、或者,懊悔,顷刻间便终结一切,身后烟消云散。 并且,在最后的时刻,得偿所愿——景之图说,苏致函已经把老姜和嫂夫人并骨,葬在了一处… 苏致函竟然是老姜的女儿,这一点,确实让柳史言大大的意外,姜巧儿要灭口,也似乎,“情有可原”。曾经他们都对她欲除之而后快… 不过,此刻再想起。那张让他生厌且倔强的脸,柳史言忽然为苏致函那种几乎让他动容的坚韧,找到了出处。 无论你怎么欺负她,苏致函的腰都挺得笔直……这种坚韧,恰是源于老姜,她的父亲,他的好友,刻于骨血的坚韧。即使生而未养,血脉之中的东西,却是一直存在,未有丝毫改变。 血脉……元宝…这个意外而来的孩子,竟然可能是柳家与姜家,唯一的血脉…(注:此时柳史言不知青岩是否尚在人世)此刻的柳史言,心中划过一抹惋惜。 柳史言是无神论者,可是,这样一个百转千回的事实,却依然让他有些心惊,有些颓然。 当年的那件事,将很多人一夜间卷进了风暴的中心。牵涉到和外交,远比走私和贩毒要严重的多…… 暴风眼的中心,便是罪证——那包多少人趋之若鹜,又为之殒命的钻石。同样取自王冠,这包钻石的“魔力”,并不亚于光明之山。(注:英王冠的“光明之山”钻石:曾为王室厄运之石。它是财富和权力的象征,也是流血和死亡的祸根。许多一度拥有它的君主,最终厄运当头。这块钻石原产于印度,印度教经文中有这样一段文字:“谁拥有它,谁就拥有整个世界;谁拥有它,谁就得承受它所带来的灾难。惟有上帝或一位女人拥有它,才不会承受任何惩罚。”维多利亚女王把这块钻石镶上了英国王冠,她自己也曾因为这颗钻石受过两次袭击,从此再没人敢佩戴它。现在,光明之山安放在伦敦塔中) 这包钻石背后隐藏的秘密,让很多人不能安寝,包括柳史言和姜将军。钻石的失踪,也是不能被接受的,可以毁掉,但是,不可以失踪,这是一个定时炸弹。 苏父是最后一个见过这包钻石的人…他即便不清楚钻石的来历,也应该,懂得它的价值。而死人,是不需要财富的,只有活着的人,才有可能享受财富。 于是,便有了那个局。 苏父不能死…身陷囹圄,出狱遥遥无期,如果,钻石确实在他手上,他只能将钻石的下落交代给自己的女儿——“有意无意”的种种暗示之后,苏致函便成了唯一的“解药”,柳青岩,便是柳史言最放心,也最合适的“帮手”。这一切,无非是彼时年少的柳青岩,一场再正常不过的风花雪月,英雄救美而已… 第348章 坚韧和骨气 一个十六岁的女孩,正值韶华,生活穷困,父亲入狱,母亲懦弱,要去抵挡一包钻石的诱惑,何其困难?即便是隐藏,怕一个孩子也不能藏的妥帖,至少,换做苏母,她的心思应该胜于她的女儿吧?所以,苏致函是柳史言选定的,引出钻石下落的,最佳人选… 完美的布局……只可惜,柳史言低估了苏致函的坚韧和骨气。 这个女孩真正将源于血脉的那种坚韧,发挥到了极致……并且,星星之火,最终燎原 事到如今,柳史言不知道对苏致函的坚韧,是该继续痛恨?还是,赞赏?苦笑?这样的坚韧,比起他和老姜,实在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种对决,犹如,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滑稽,残酷,没有真正的赢家… 柳史言亦没有料到,自己的儿子居然是个情种。一直以来,他都告诫他,于男人来说,权力才是至高无上的,而女人,财富,只是权力的附属品,如过眼云烟,美人乡,英雄冢… 柳青岩和苏致函的那一场情事,柳史言只当做是为了查找钻石下落而布下的桥段,等两个人彼此厌倦,自然就会分开,风过无痕… 当得知苏致函准备生下柳青岩的孩子时,柳史言既惊且怒。 柳史言一直以来所做的,就是为了消弭那件事留下的任何痕迹,包括那包钻石,包括与之有关的,人——如果苏致函生下孩子,那就是一个无法隐藏的证据。 如果苏致函要缠着柳青岩,如果有心人按图索骥,这个孩子的存在,都会将千丝万缕的可能,最终,指向柳史言。 柳史言是不允许这种“可能“发生的。 然而,苏致函,逃了,不知所踪… 一年之后,苏致函的名字出现在出境记录中。 再后来,通过追踪苏致函与莫小蚁的通话,柳史言发现了元宝的存在,在上海的某个孤儿院。 在看到那个孩子的照片时,柳史言曾经游移过。 “大公无私”最终战胜了血脉亲情:何况,这个孩子的母亲,身份如此复杂低贱,小不忍则乱大谋… 柳史言控制了那家孤儿院,并且,有意的孤立这个孩子。即便只是一个婴儿,他的身世所隐藏的秘密,依然让柳史言心惊。所以,越少的人接触这个孩子,越安全… 再后来,便是二年后,苏致函回国,并试图接走元宝。 柳史言先行一步。看着和柳青岩酷似的元宝,柳史言终究是不忍心下手,那么,便送走吧,走的足够远,拿走苏致函唯一的“筹码” 可惜的是,这个孩子在长期的孤立下,已经废了——重度自闭症,无法治愈。原本作为弥补,柳史言曾经想把这个孩子送往国外,为组织培养后备力量的“基地”。 也罢,这个孩子果然是血统低贱,命该如此。那也,怪不得他。 …… 宇文欣的出现和专情,让柳史言颇为意外和“满意”。 元宝,终于有了价值和归宿。这是一个极其划算的交易:把已经废掉的“定时炸弹”,还给苏致函,并且,宇文家为此欠了组织大大的“人情”… 青岩生死未卜,元宝,确实有些可惜了…辗转难眠的柳史言如是想 还有, 老姜怎么会没有认出和嫂夫人如此相似的苏致函?否则,很多事情都简单多了……这一点,让柳史言亦有些诧异和不满。 柳史言知道,姜将军一直将妻子的照片随身携带… 柳史言的这个问题,在十多年之后,终于有了答案(后话) 半年之后,检方的证据收集完毕,开庭。 法庭上的柳史言,神态平静,眉目低垂。 身居多年,柳史言自然知道他所供述的事实,会有怎样的后果,死刑,甚至,死不足惜。这,也就是他想要的结果。一切功过是非,随着死亡湮灭。 也算是他能为家人做的最后一件事吧——羁押的半年中,长久的孤寂让柳史言对家人的牵挂日增,备受煎熬,他对“结束“的那一刻,甚至是有些期待的。 这些年,家,对于柳史言来说,只是如同旅店。权力的角逐让他无暇分身,娶妻,生子,都像是履行一种义务。他一直认为,他的权力,是对家人最好的保障。如今,“保障”已失,青萍的性子太傲,婚姻不顺,青岩,生死不明…此时此刻,作为父亲,他是内疚的。 宣判的时刻终于到来。 “十五年…” 法官的声音,让柳史言蓦地一震,低垂的眼神瞬间抬起——这是,手下留情?还是,活罪难逃?柳史言的思维突然出现短暂的空白,然后,混乱 这个判决,让柳史言,没有喜,只有惊,甚至是,绝望…… 如果说,不能以他的死亡作为事情的终结,那么?……。 一种多年未曾有过的无力感,袭遍柳史言的全身,还有,恐惧…… 走出法庭的时候,柳史言的步子不复坚定,几乎有些虚无…… 收监之后的柳史言,状态每况愈下。 或许,恐惧,是比死亡更大的折磨。铁腕如柳史言,也终究不能“免俗”。 那种眉目低垂,真正成为了恹恹的样子,由内而外的。 一向坚挺的身姿,开始现出伛偻…… 一月之后。 柳史言被通知,有一份重要的庭审记录,需要他复核,签字。 此时此刻的柳史言,眼神黯淡,遍布全身的颓然已经无法隐藏…… 接见室的门被打开,柳史言恹恹的抬目——景之图身侧的人,让柳史言如遭电击——青岩! 柳史言的眼神,瞬间聚起了光,慢慢复杂了起来。 景之图深深看了一眼柳青岩,退出了接见室,并,关上了门。 许久未见的父子二人,久久的对视——一直以来,柳氏父子的关系,与其说是父子,不如说更像上下级,即便这样“劫后余生“的相见,依然是,”平静“的惊人 青岩瘦了不少,但是气色还好。看着面前“失而复得“的儿子,最初的惊喜过后,柳史言忽然感觉有些陌生,似乎是,有些地方不同了… 是——眼神! 第349章 多了一抹光 柳青岩的眼中,多了一抹光,似曾相识,坚定,清澈,像是小小的火苗…这样的眼神…… 柳史言心中陡然一震,自审判后便一直缠绕他的迷障,刹那间,褪去,云开雾散… 那个十五年,是因为——青岩…… 柳史言的眼神,透出一抹凌厉,夹杂着审视,责备,还有,心疼… 千回百转,终于,回归平静。 青岩,终究是长大了…… 看着苍老憔悴的父亲,柳青岩的眼中,满满的是不忍和心疼——即便早就和景之图取得了联系,他却一直忍着,等着,没有现身,直到,现在。 柳青岩深谙柳史言的脾气,也清楚他的打算。 只是,从一开始,柳青岩就没有打算成全柳史言。 作为儿子,作为柳家的男人,他选择承担。无论柳史言犯了什么错,都始终是他的父亲,他要和他站在一起,一起承担,明明白白的,承担。 即便失去了那么多,错过了那么多,柳青岩的心中,却从没有如现在这般清醒、轻松、平静,并且,无畏 死亡,并不可怕,无畏的活着,是更大的挑战。 当日,宇文欣从会所带走苏致函的一刻,柳青岩的心,刹那间变得坚定和清明——生命,高于一切,只有活着,一切的爱和恨,才有载体。 柳青岩终于明白,当日苏致函“卖身救父”为子委身“、”装疯救夫“的真正涵义,明白她所承担的,是怎样的一种压力,而她的坚定,又是如何的辛苦。如苏致函所说,她一直活得比他清醒… 即便这样的领悟太迟,柳青岩依然心存感激。 致函打开了他的心门,给了他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的力量。 那些曾经的遗憾,烟消云散。好好的,清醒的,活着,就是对过往最好的弥补 所以,柳青岩不能接受父亲以死谢罪,他需要他——清醒的,活着。 他需要柳史言明白,于他,于青萍,于自己的母亲来说,即便今日的柳史言已是阶下之囚,他依然是他们心中温暖的存在,是丈夫,是父亲,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随着死亡的消弭,褪成一个符号,徒留回忆给生者。 为了柳史言的“重生“,柳青岩只能旁观父亲的煎熬,配合”设计“他。 仅仅那个账本是不够的,需要柳史言配合提供足够多的“内幕”,才能成为减刑的依据。 将死之人,言无不尽,一心想要全力担罪的柳史言,果然,非常配合 出乎预料的判决结果,带来的冲击和恐惧,柳青岩十分清楚。父亲的迅速憔悴,都让柳青岩心痛难忍,夜不能寐。 但是,他需要沉淀柳史言的绝望,这样,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一刻,看到父亲的眼神,许久的挣扎之后,终于,归于平静,柳青岩的心中,无比释然。 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切尽在不言中。 柳青岩知道,父亲一直是睿智的,即使他,曾经“糊涂过“ “妈和青萍他们,去了上海,杜家对他们很好。我,也很好。还有,元宝,在宇文家,恢复的很好……“ 柳史言终于动容,他用力拍了拍柳青岩的肩膀,眼中划过一抹水光,还有,欣慰,释然… 窗外,暴雨后的天空,显出别样的湛蓝…… 小雨:【番外之六青岩——中】 探视过后不久,柳青岩便以全新的“身份”复工了——代号为Leo的国际刑警,“影子”猎手——持有联合国护照,可以在任何国家间畅行无阻。 这个代号,于柳青岩有着特别的意义:取自LawEnforcementOfficer(执法人员),亦是“柳”的谐音,也恰好,是柳青岩的星座,狮子。 作为好友,柳青岩的“隐身”,让景之图颇为内疚。 一直以来,卧底,几乎是死士的别称。这是一条没有退路的单行道。 如果任务失败,那便舍生取义;即便任务成功,卧底也必须退变为“影子”,避免可能的报复。 而“影子”身份的“漂白”,是没有期限的。也许是几年,也许是终生,都不能以原来的身份,见光… 柳青岩本人,倒是对这样的现况却毫不在意,甚至于,有些甘之如饴。 昨日之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之种种,譬如今日生。 柳青岩从小目睹的,亲身经历的,让他对那个上层世界的一切,已经心如明镜,毫不留恋。 那从来都不是一个高贵纯善的世界。 所谓的公平和规则,依托权力而建立。“弱肉强食,物竞天择”的自然界法则,在人的世界,被演绎到极致。 当权力成为信仰,人,便从权力的主人,沦落为权力的棋子。 在那张权力和利益织就的巨大棋盘上,人们互为棋子——试图控制别人,亦被人所控制。 一旦入局,或,身不由己,或,魔由心生,本性尽失… 铁打的棋盘,流水的棋子。 弃人者,人必弃之… 名字,无非是棋子的代号罢了。人们记住的,只是这个棋子代表的权力,而非彼时“扮演”这个棋子的人。谁扮演这颗棋子,根本无关紧要… 譬如,张将军和李将军,于他们,并没有不同。 曾经的柳少,或许,人们都根本不记得他柳青岩的音容笑貌,亦不记得他的全名,作为一个棋子,以“柳少”来表示他背后隐藏的权力,足矣。 所以,过往的“柳青岩”,才是一个虚无的名字吧,今日的Leo,却是真身。 一旦失势,便是弃棋。被遗忘,被打击,被清理… 彼时有多少荣光,他日便会有多少萧瑟。 权力的奢靡,愈发衬托出弃棋的可悲。于是,守住权力,便成为唯一的执念。以极致的强大,遮掩惧怕失去的脆弱。 即使,英武睿智如自己的父亲和姜将军,也终究被这样的脆弱,消磨了心智… 魔障之下,人心所见,便只是幻象。只有那张巨大的,犹如潘多拉魔盒一般的棋盘… 所以,今日的柳青岩,终于明白,为什么姜伯伯对心心念念的女儿,始终对面不相识;而自己的父亲,又为什么将元宝,称作废品… 第350章 魔由心生 只是因为,魔由心生。当日他们所见的,只是需要清理的“妨碍”罢了… 权力,滋生狂妄,和隐藏的脆弱。他,也曾经有过。 曾经那个素白清雅的女孩儿,迈着猫一样柔软的步子,走进他的视线。桃杏一般的眼睛中,燃着两簇小小的火苗。 她的坚韧和清澈,犹如一抔冰凉的雪水,给他迷茫浮躁的生活,带去一缕清凉。 彼时的他,却无法体会这份清澈的可贵,反而,感到不安。于是,出于“维护尊严”的本能,他试图控制她,征服她。他丝毫没有发觉,其实,被征服的,不是她,是他自己。 清澈的心灵,永远不能被征服,它,只属于自己。爱,也从来不是征服… 彼时的他,不懂爱,也不懂体会爱。他用自己可笑的狂妄,一直一直的抗拒这份爱,直到,把她彻底推出自己的世界… 柳青岩想,其实,致函一直是懂他的。而他,也终于懂她了。并且,不晚。 那一日落海之后,宇文欣的人救起了他,并把他安排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养伤。 宇文欣来过一次。 宇文欣说,苏致函需要的,不是他的内疚,亦不需要他的弥补。如果,柳青岩真的读懂了致函的爱,那就,为自己,好好的活着,忠于自己的心灵。一个懂得爱自己的人,才会懂得爱别人。 也因此,和元宝在舱底的两年,于宇文欣来说,并不是劫难。只因为他知道,好好活着,才有资格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爱致函… 一席话,让受伤后曾经有些消极的柳青岩,豁然开朗。 其实,他的人生一直圆满着——无论过去,或是现在:父母健在,有两三知己,还有,盗不走的爱人。 身陷囹圄的柳史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让柳青岩觉得真实,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存在的真实。 呵,真好,活生生的父亲,无论他身在何处,什么地位,又有什么关系?他在,自己便是一个有父亲的儿子… 朋友易得,知己难求。他亦已经拥有——兄弟般的之图,还有,宇文欣,应该也算上一个了… 致函,这个打开他心门的女子,她一路陪他走来,一直都在。她爱他,她比他自己更了解他的心,她成全他的取舍,守护他们的孩子,她努力让自己和元宝幸福,让他安心。致函,会一直住在他的心里。 间或,柳青岩会收到匿名的邮件——一些照片,关于致函和元宝。 照片应该是抓拍的——被拍的人没有正对镜头。看的出,拍照的人很用心,每张照片上的笑容,都温馨而真实…… 柳青岩想,他知道这些照片是谁拍的,他读得懂,照片上的爱… 原来,爱,并不是刻舟求剑(注:意思是,爱一个人,不能希望对方一直在原地等待),爱一个人,未必是要拥在手里。让她住进自己心里,幸福着她的幸福,自己,也可以觉得这般幸福。 这一次,柳青岩的释怀是如此彻底,如此真实,没有委曲,没有勉强,没有忍耐… 他的释然,只因为自己,有了一颗清醒、诚实的心灵。 阳光,复又照在这个英气俊朗的男子身上,飞扬的神采,比阳光炫目… 清醒的人,无往不利。 Leo的名气,越来越大了。很多的疑难杂案,都被交到了柳青岩手上侦办。 景之图将一宗贩毒案传给了柳青岩。 这桩案子的资金流向成谜,因此,一直无法定案。 梳理了全部线索之后,一个细节引起了柳青岩的注意:嫌疑人是一个球迷,似乎,还涉嫌赌球? 果然,对方是通过赌球,来清洗大笔的贩毒资金。 所有的交易都在网络上进行,庄家也非常机敏,对于网络上的追踪,柳青岩感到一丝无奈,英雄无用武之地啊,请求支援—— 景之图很快传过来一个QQ号码,号码的主人叫做阿cat,香港人,身份:Freesu高级管理员,黑帝老A的助手 在苏致函把那包钻石还给四姨太半年之后,景之图收到一封邮件,内容及其简单: 邮件上只有这个阿cat的QQ号码,注明是黑帝老A的助手,在需要的时候,可以施援。邮件的署名是,黑帝老A。 景之图了然一笑,心下轻松了不少。 看来这个黑帝老A,确实就是遇害亲王的幼子,只有至亲,才有资格表态。这封邮件传递出的信息,表示这件延续了二十多年的案子,双方终于达成谅解,可以结案了。 景之图很清楚,对于已经发生的错误,受害人真正需要的,往往并不是一句简单的对不起、补偿或者交代,更多的时候,他们需要的是态度,真诚的态度。 黑帝老A的回复,让景之图颇为赞赏。虽然彼此立场不同,但是,貌似也是同道中人啊。 有些话,不必开口,大家心里清楚就好。这一次的“你来,我往“,显然,比”对不起,没关系“,要实在的多。 虽然身在国安局,景之图却自认不是卫道士——没有绝对的真相,也没有绝对的对、错。 很多时候,人们需要不同的面具,来实现不同的立场。面具后的那张脸,自然,也不能用简单的善、恶、好、坏,来判定。只要,不触碰底线就好。 所以,景之图的电脑上,被监控的人,远远多于被“处理“的。譬如,那个尹伊,已经监控了许久。”表现尚可“… 景之图发过来的信息,柳青岩不置可否。Freesu他曾经有所耳闻,不过,确实有用么?阿cat?何许人? 柳青岩登入系统,试图查询这个QQ号码更多的资料。让他失望的是,搜索到的资料,并没有比景之图给的多了多少——Freesu高级管理员,计算机天才,公开身份是某IT公司技术主管,还有,性别未知… …… 乐乐出走事件之后,阿cat颇郁闷了一阵子。 老大和莫樊亚,都对她这个老师进行了投诉,理由是,没有因材施教。 第351章 有什么奇怪 拜托,她这个天才老师教出来天才的学生,有什么奇怪的?何况,乐乐的资质本来就不错,否则,她也不会把他当做黑帝的人来培养啊?老大自己也是天才,难道不知道,天才是没有教科书的么?真是关心则乱啊! 对于老大和莫樊亚史无前例的“同仇敌忾”,阿cat只想翻个大大的白眼。看在老大的面子上,帮忙带乐乐,还指望借此增加和老大的“感情交流”结果——真是“世事无常”啊! 不知道老大是不是还在生气?他已经很久没有联系她了。乐乐又被莫樊亚看的很严,鲜少上线和她磨牙。阿cat觉得自己真的闲的快要发霉了。那个技术主管的工作,于她,只是餐后甜点罢了,好无聊啊,好无聊… 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阿cat看到电脑右下角的QQ弹出来一个验证窗口,对方自称Leo,是黑帝老A让他来找阿cat… 持有老大的“令牌”?阿cat眼睛一亮,老大的“令牌”,可金贵的很啊!阿cat立即来了精神,对这个Leo充满了好奇 阿cat自诩是个八卦的人,所以呢,先查下这个Leo的来历再说。 高手出招,非同凡响。阿cat根据柳青岩的QQ号码,很快追查到了他的来历,然后,轻松潜入了的系统… 呃,虽然有“绝技”在身,但阿cat自认是守法公民,她只会看她需要的资料啦… 阿cat的对柳青岩的调查,比之柳青岩对她的,简直不可同日而语。那份秘密档案的详尽程度,足够让柳青岩把那些编写档案的人,拖出来,暴揍一顿: Leo,本名柳青岩,前XX长官柳史言之子…… …… 这份档案,详尽的记述了柳青岩曾经的履历,包括那段卧底的经历。以及,他和苏致函的关系,还有,元宝,以及苏致函现任丈夫,宇文欣…… “啧啧,真是个有故事的男人”。阿cat端起桌上的奶茶,满足的喝了一大口。“这个Leo,果然有些意思,这段情史,怎么有点像莫樊亚呢?哎,自己的运气不会一直这么好吧,遇到的人,都是情/圣?那自己和老大,还有希望吗?”阿cat忽而又郁闷了。 不管怎么说,阿cat决定“研究”一下这个Leo。她在验证框上,轻轻的点击了,“是” 一周下来,柳青岩对这个叫做阿cat的搭档,颇为满意。 这个有些神秘的黑客,QQ头像是一只猫。行事利落爽快,话极少。他只让柳青岩把案子的情形发过去,还有,需要追查什么信息。 三天之后,柳青岩收到阿cat的信息,说已经追踪到了庄家的主机,并且植入木马植入程序。柳青岩需要的交易记录,会实时、自动发到预设好的,柳青岩的邮箱。 等柳青岩认为收集到的记录足够定罪,便可以通知阿cat引爆木马——庄家的交易记录和主机,会一并被立即毁掉,没有转移和篡改的机会…… 柳青岩挑了挑眉,对阿cat的办事效率及手法颇为吃惊。果然是,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啊… …… 一个月之后,这起贩毒大案顺利收网。 柳青岩把资料传给景之图,心情甚好。这个阿cat,确实是一个够黑的黑客。 柳青岩点击了那只猫的头像,发去一句“谢谢”。对这个寡言的搭档,柳青岩忽然有些好奇,电脑的那头,不会真是一只猫吧? 这一次,阿cat的回复,倒让柳青岩有些意外:“你在香港吧?我以为,当面致谢,会比较有诚意” 柳青岩一愣,对方是黑客,追踪到他的位置,自然也不奇怪了。 至于见面?也好,反正他对这个cat也是好奇的,交个朋友,以后或许还能联手。 “周游列国”的柳青岩,居无定所,反而愈发的交游广阔了。他结识了很多三教九流的朋友,这些人,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但是,却不妨碍他们把他当做朋友,一起吃饭,一起聊天,这样的感觉,很好… 阿cat把见面的地点,定在了,迪士尼乐园。 柳青岩的心中寒了寒,黑客的行事风格,确实,特别… 到了约定见面的地点,柳青岩四下打量,只看到一个大约二十三四岁的年轻女孩:一身休闲打扮,背着背包,带着耳机,捧着一杯珍珠奶茶,颇为自得其乐,削的薄薄的及肩短发,随着她有节奏的晃动而轻轻扬起… 这个形象,实在和柳青岩心中的阿cat相去甚远。不管是男是女,总归这个黑客阿cat,应该是看上去城府颇深才对。眼前这个女孩,怎么看都是清纯无害的…柳青岩心中暗想。 这厢的阿cat,带着耳机,踩着自己的影子,正在猜测,Leo到底是不是和莫梵亚一样,是个忧郁王子?很好奇啊,很好奇 阿cat看了下表,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可是,方圆五十米之内,应该没有疑似目标。 又等了十分钟。 阿cat转了一圈,发现不远处的那个帅哥,似乎也一直没有移动位置,应该,也是在等人。 等人?阿cat转到柳青岩面前,上下打量起来:站姿笔挺,五官清晰深刻,神采飞扬,确认是优质帅哥一枚。不过,应该不是Leo吧? 按照她查到的资料,这个Leo的“悲情”程度,和自己老大不相上下——他心爱的女人已经嫁给鼎鼎大名的宇文欣,连儿子也带过去了… 自己老大和莫梵亚眉眼间的落寞和倦意,是怎么也藏不住的,阿cat早已“眼熟能详“。 眼前这位帅哥,一看就是很阳光的样子,不像,不像…阿cat兀自摇摇头。 柳青岩看到阿cat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像是在研究什么,她脸上的表情也生动的很,变来变去,一会儿好像在纠结什么,最后,又似乎释然了 呃——电光火石间,柳青岩突然有个奇怪的猜测,难道这个看上去清纯无害的女孩,就是阿cat?除了她轻盈的步子,看上去像只狡黠的猫,真是没有半点线索和黑客阿cat扯上边啊。 “阿cat?”柳青岩试着问了一句 “Leo?”阿cat却回应了一个高八度的尖叫,好像被吓到的样子。 柳青岩不禁满头黑线。 第352章 见光死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网友”见面要“见光死”?他自认除了晒得黑了些,还不算老,也不算吓人吧? 柳青岩的嘴角抽了抽,朝阿cat点了点头。 “你真的是Leo?”阿Cat一个箭步冲上来,拉着柳青岩,好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无比兴奋探究的神情,双眼晶亮… “好奇怪啊,好奇怪,找到宝了!“验明正身之后,阿cat顿时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要好好研究下这个Leo——他到底是怎么从忧郁男变回阳光男的。然后,如法炮制——她和老大就有希望了,或许还可以顺带,把莫梵亚也解救了,这样,就不会有人整天盯着乐乐了,就有人陪她玩了…“阿cat越想越开心。 当然不能Leo知道,自己已经把他的情史都八卦出来了,还打算把他作为研究对象…阿cat决定把自己“宝贵的耐心“充分发挥在柳青岩身上,从朋友做起,慢慢研究”解药“,也正好观察下,他的“阳光“是不是,货真价实、持之以恒的。 柳青岩看着眼前这个笑眯眯的女孩,却忽然打了个寒战。难道他看起来,和她想象中的Leo,差距那么大吗? 柳青岩哪里能想到,此时的阿cat是打的什么算盘——她已经把他当做了小白鼠,想要研究,他如何从“情伤“中全身而退… 心思各异的二个人,开始了一天的迪士尼之旅…… ……… 自那天的迪士尼之游之后,在阿cat坚持不懈的努力之下,两个人渐渐成了“哥们”。间或会在QQ上聊聊天。 对于感情这回事,柳青岩自认没有刻意回避,他只是对自己的情商比较有自知之明罢了——实在很低,所以,不想再伤人伤己。 柳青岩对自己的生活状态也是满意的。每年都会和致函一家见面,看到致函和元宝都过的很好,他心里也觉得满满的,不会觉得遗憾或者寂寥。而且,按照卧底的身份,如果他有爱人,那对方也是非常危险的… 所以,这几年来,柳青岩对出现在他生活中的女性,都“一视同仁”,或者,是做普通朋友,或者,当做哥们。 对阿cat,思维跳跃太快,忽男忽女,柳青岩最终把她归类为哥们:有时候,阿cat会冷不丁的在他的手机和电脑上植入一些奇怪的程序,让他哭笑不得;有时候,她又很八卦的缠着他问,为什么他一直没有女朋友…… 在第N+1次被阿cat追问性取向之后,柳青岩忍无可忍,从QQ上给阿cat传了一张照片: 那是上次在泰国和致函一家见面时拍下的,海滩上的篝火晚餐:柳青岩正在教元宝烤鱼。元宝已经8岁了,眉目和致函相似,轮廓却越来越像柳青岩。元宝的一侧,是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那是致函的小儿子,辰璟,他正拽着元宝的袖子,旁边的致函,微笑的看着他们。致函身侧,是宇文欣,眼神宠溺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宇文欣的臂弯里,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女孩,正在熟睡,是辰曦。 柳青岩“轻描淡写”的,和阿cat陈述了照片上每个人的关系:那个男孩是他的儿子,那个清丽的女子,是他曾经的爱人,那个清玉般的男子,是她的丈夫,那一双粉雕玉琢的,是他们的孩子… 网络那头的阿cat,即使早就知道了柳青岩的过往,现在听他亲口说出,依然震惊不已。 那张照片——不知情的人,会以为,那就是幸福的一家人——每个人的笑容都那么真实,没有一丝的勉强和不自然… 一直以来,阿cat千方百计,一直没有从柳青岩这里找到治疗情伤的“解药”。 阿cat愣愣的看着这张温馨的照片,看着那个叫做苏致函的女子,她笑的很满足,“和那个人一样,也姓苏…似乎,这个苏致函的运气比较好…” 忽然,阿cat灵光一现,她想,她找到答案了。 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死亡,是永久的遗憾,不能弥补,亦让人不能释怀,徒留活着的人伤怀,如同老大和莫梵亚那样;而这个苏致函,她过的很幸福,所以,柳青岩也得以“解脱”。他可以和她一样,彼此关心,共浴阳光… “哎!”阿cat不禁又叹了口气,“答案是找到了,但是,看起来,她和老大是没希望了,活人是没法“打败”死人的,她没有办法去弥补那个人死去在老大心里留下的空洞…“ “如果那个人还活着就好了…“阿cat自言自语,颇为沮丧 那头的柳青岩,看到阿cat的头像久久没动,也松了口气,用事实说话,终于证明自己是个正常人了…… 柳青岩敲了句“这次信了吧?”发了过去 阿cat正在出神,看到柳青岩跳动的头像,忽然,心里像是被什么拨动了一下——“对于老大和莫梵亚的痴情,她郁闷了这么多年,也跟着“奉陪“了这么多年,如今,已经知道答案,还要继续下去吗?” 阿cat自认是个专一的人,但是,这一次,她感到迷茫了,要继续吗?还是,学会拐弯? 阿cat忽然想起乐乐失踪那一次,她对老大说的话——“既然大家的生活都要继续向前,为什么不可以,放下…“ 或许,真的是时候放下了,拐弯… 照片上那个笑的阳光的男子,Leo… 注:本来番外计划是6章,写下来发现,要7章。最后一章是阿cat和青岩的事儿,还有S等等等等,就真的over 小雨:【番外之七青岩——下】 阿cat自认也是专情之人,如果,不是在“研究”柳青岩的过程中,出现“意外”——那张照片上每个人发自内心的笑容,深深的撼动了她,其实,阿cat自己也不相信,有一天会放下Alex,去尝试一段新的感情… 莫樊亚,乐乐,Alex,每个人的“固执与无果的坚守”,阿cat都看在眼里,她自己,也曾经同样的“固执”着。所以,阿cat深知,如果心里已经满满的装下了一个人,想要重新开始,是何其困难。 第353章 已经不想言爱 其实,阿cat并不是不知道,柳青岩已经不想言爱,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很多时候,阿cat会感到迷茫,自己的心,并没有刻意的锁上,如莫樊亚那样锁上。但是,也似乎没有再次打开的意愿。也许是,不知道如何打开,也许是,不肯给自己,打开的机会。 可是,柳青岩不同于莫樊亚和Alex的阳光,还有,那张照片上透出的温情,又让阿cat心中,燃起了莫名的希望。 既然,有柳青岩这样的“奇迹”出现,那么,她为什么不试一下,或许,有机会让“奇迹”继续下去?即便不能,大家也依然可以做朋友。 除了Alex,阿cat并没有其他感情经历,自然,也没有丰富的经验,就是Alex,其实,也算不上经验,至多是一厢情愿罢了。 到底要怎么样摆脱“哥们”的身份,颇让阿cat头痛了一阵。 怪就怪自己当初“动机不纯”为了打探柳青岩的”情殇愈合史“,一直以哥们自居。如今,想要忽然”转型“,难度可想而知——如果说,让她忽然去问柳青岩,Leo,我们做男女朋友吧?别说柳青岩会以为又是她的恶作剧,她自己都会觉得天雷滚滚… 于是乎,柳青岩那边,只觉得阿cat最近,略微“正常“了一些,不再总是那些千奇百怪的问题,偶尔,也会询问他任务是否顺利,天气如何,注意饮食等等,多了些出于朋友立场的关心。 思索再三,阿cat认为那句古话很有道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阿cat知道柳青岩是地道的京都人。而她在香港长大,在伦敦求学,两个人的成长环境相去甚远。或许,应该去京都走一走,看看柳青岩曾经成长的地方,顺便,找一找“灵感“… 打定主意,阿cat便和公司告假两周。同时,给柳青岩留了讯息,问他能否能把京都的公寓借她住两周?阿cat曾经听柳青岩说过,在京都有自己的公寓,只是因为工作关系,早就闲置了。 柳青岩没有多想,欣然同意。 柳青岩把景之图的电话给了阿cat,让她去找景之图拿钥匙。反正,那套公寓,恐怕他也不会再住了,闲着也是闲着…… 阿cat已经在京都住了一周,偶尔,会在QQ上和柳青岩说起京都的见闻,胡同文化的奇妙,各类有趣的小吃,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 柳青岩只是淡淡的应着,没有太多的评论。京都,于柳青岩来说,既是异常熟悉的,又是,模糊的… 那里,有他各种各样的,尘封的回忆,和,过往。 那里,有他和致函一起相守的三年——彼时,那些岁月只是如常的从指缝间滑走,无知无觉;反而现在,柳青岩倒是会想起当年的一些事情——那个静静的,看着他打球的女孩;那个做好了饭菜,等他归来的女孩;那个在他工作时,给他按摩肩膀的女孩…原来,最深刻的感情,就是这些最平实的点滴,就是这样不知不觉的,刻进心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京都,是柳青岩心中一个矛盾的所在——确实已经不介意,但是,无法装作“若无其事”… …… 阿cat的京都之行顺利结束。 不久,柳青岩收到了阿cat的邮件,说是为了答谢柳青岩提供临时居所,她本人原创的神秘礼物。 柳青岩无奈的笑笑,这个阿cat,恐怕又是什么整蛊程序,像那些她弄出来的,冷不丁会在他的电脑屏幕上散步的猫,怎么删都删不掉… 柳青岩点开附件,是一个flash。 确切的说,是一个动态的影集。看样子,应该是阿cat在京都游览时随手拍下的照片。或许,阿cat知道他很久没回去了,所以,发了这个来,“慰藉”他“思乡”的情绪吧。其实——“近乡情怯”……柳青岩心下黯了黯。 Flash很快播到了最后一帧照片。 阿cat的歌声伴着音乐响起,是那支风靡一时的粤语歌,《红日》: 一生之中兜兜转转哪会看清楚 彷徨时我也试过独坐一角像是没协助 在某年那幼小的我 跌倒过几多,几多落泪在雨夜滂沱 一生之中弯弯曲曲我也要走过 从何时有你,有你伴我给我热烈地拍和 像红日之火燃点真的我 结伴行千山也定能踏过 让晚风轻轻吹过 伴送着清幽花香像是在祝福你我 让晚星轻轻闪过 闪出你每个希冀如浪花快要沾湿我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 命运就算曲折离奇 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 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 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你 最后一帧照片,随着阿cat的歌声,慢慢浮现于屏幕。柳青岩刹那间愣住,双目刺痛: 淡米色的吊灯,鹅黄色的墙壁,粉紫色系的家具,虽然略微过时,但是,依然颜色鲜亮。 照片正中,是一个穿婚纱的女孩,是——阿cat… 露肩收腰的白色婚纱,洁白,柔软,如天使之羽,衣摆,镶满小巧而精致的蕾丝。窗外的阳光,自女孩的发丝间隙,丝丝缕缕的穿过。女孩周身如罩在一层淡红色的光晕之中,甚至看得到脸上纤细的绒毛。晶亮的眸子,溢出狡黠而羞涩的笑意。 Flash的结尾,是一个卡通的心,还有一行缓缓浮现出来的字:Keepyourheartunlock(注:请不要将你的心锁上) …… 柳青岩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他以为,再不会有人,穿起这身婚纱… 当年,苏致函在柳青岩的婚礼之后,忽然失去踪迹。景之图几乎翻遍了京都城,并且,搜查了苏致函在酒店包下的房间,发现了这套婚纱…柳青岩自己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从景之图那儿把这套婚纱要了去,放进了那个原本为苏致函准备的房间… 也许,那套婚纱和那个房间一样,将永远等待那个再不会回来的女主人… …… 当日,阿cat在柳青岩的京都公寓,发现了这间装饰风格清丽温婉,并且,显然是没有人住过的卧室,还有,一件美轮美奂的,全新的,婚纱… 于是,阿cat便去找了景之图。 第354章 照顾对方的反应 阿cat很直白的和景之图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如果有可能,她希望给自己和柳青岩,创造一个打开彼此心门的机会。 景之图对阿cat的直接颇为吃惊。 眼前这个女孩,周身洋溢着一种真诚、阳光的气息,说话语速颇快,声调上扬,会让人不自觉的,被她的轻快所吸引。她的眸子总是熠熠生辉,直视对方,既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也颇为照顾对方的反应,这样双向、直接、自然的交流方式,尤其让景之图赞赏。 虽然对阿cat并不算了解,但是,景之图却直觉,阿cat应该是个有着清澈心灵的女孩。 景之图不由得想起了苏致函和姜巧儿,相比之下,阿cat像是,更加透明? 呃,怎么说呢,在景之图看来,柳青岩和苏致函之间的遗憾,和姜巧儿之间的恩怨,其中有一个不可回避的原因,就是当事人自己思量太多,却忽视了与对方的直接沟通。 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无论如何的了解对方,思量,却始终只是一个人的单方猜测,永远,不能代表对方的真实想法。 也许,这样一个透明直接的阿cat——景之图决定八卦一次,原原本本把那件婚纱的由来,告诉了阿cat。 …… 阿cat对柳青岩的情史并不陌生,那份秘密档案的记述颇为详细。然而,此刻直接听到柳青岩的好友说起当时的种种,阿cat还是不可抑制的,为当年的两个人感到心疼。确实是,造化弄人。 阿cat就是这样一个率真、客观的人。比如说,即便不乐见Alex为苏瑞封闭了心门,但是,阿cat对苏瑞却并没有成见,她知道,Alex钟情于苏瑞,并不是苏瑞的错。也因此,阿cat对乐乐极为照顾,而对苏瑞的逝去,阿cat也是确实的感到痛惜。 对于素未谋面,但是“久仰大名”的苏致函,阿cat也从未有过敌意。阿cat非但没有介意苏致函在柳青岩心中占据了太多的位置,反而有点感激,正是苏致函今日的幸福,让她得以发现柳青岩这颗钻石…阿cat觉得,苏致函是个聪慧的,真正懂得爱的女子。 于是,离开京都之前,阿cat请人拍了那张照片。 关于那个flash,阿cat相信,柳青岩能看得懂。 生于香港,求学于伦敦,阿cat的很多理念是比较西化的。对于人与人之间的情感,阿cat认为,这是每个人独立而私密的事情,和别人无关。在阿cat的理念中,不管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如何,都应该保持一定的“自由距离”,并且,这并不妨碍两个人关系的进展。 于阿cat来说,我爱你,但是,你有不爱我的权力——爱你只是我自己的事情罢了;我爱你十分,只是我的问题,你不需要同样拿十分来回报我,你只爱我六分,只要是真实的,我一样珍惜。 正是由于阿cat这样“特立独行”的理念,既不勉强自己,也不勉强别人。所以,阿cat和Alex的关系一直如常,从未因为阿cat的”单相思”而变得尴尬。而阿cat依然还是那个健谈的阿cat,丝毫看不出为情所苦的样子。 那个flash,就是典型的阿cat式表白了,确切的说,不是表白,是一个,告知——阿cat告诉柳青岩,有些事情,换一个样子,未必就不好。譬如,同样的婚纱,不同的人穿上,会有不同的感觉。而她,亦不需要柳青岩的回应,她只是告知柳青岩,不要把自己的心刻意锁上,她愿意和他一起尝试重新去打开心门… flash事件之后,阿cat的坦然,倒让柳青岩也逐渐坦然了起来。 其实,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当事人的态度,对事情的走向至关重要。坦然,便是一种极为有利的态度。与其刻意的躲避或者迎合,坦然所诠释出的真诚,便显得难能可贵了。 实际上,那个flash于柳青岩来说,是“五味杂陈”的。柳青岩既不想回应,也不知道如何回应…… 最初的心痛之后,那个淡红色光晕之中的笑容,确实让柳青岩“意外”。那是一种柳青岩根本没有设想过的意外。所以,柳青岩也根本不曾设想这种意外发生之后,他自己的真实反应——婚礼前一日,苏致函带走婚纱的时候,他说,随便你怎么处置,烧了,扔了,都好…彼时,心痛至极的柳青岩已经拒绝了——“以后”和“意外”,单方面结束了,这件婚纱的“未来”… 就像是一件心爱的瓷器被打碎,出离愤怒,出离心痛,一切就此终结——既不想去看,到底损坏成什么程度,也不想知道,能不能修补,或者,买一件相似的… 而阿cat,却用事实告诉柳青岩,如果已经“碎了”,“再看几眼”,又有何妨?反正不会更糟便是。或许,会柳暗花明… 柳青岩发觉,当这件婚纱被重新穿起,自己,比预想中,平静。 即便是自己的心,也未必就猜得准啊,柳青岩不禁苦笑。 那样一幅画面,伴着低唱的《红日》,有一种奇异的和谐。 心动,应该没有,不过,并不反感… 这个女孩,给了他太多的意外,她像是一个奇怪的综合体,从行事利落的专业黑客到活泼搞怪如邻家女孩,种种天差地远的特质,集中于阿cat身上,又异常和谐,她似乎很懂得怎么让自己和别人,都感到“舒适” 这个flash,是阿cat对柳青岩唯一的一次“表白”,于她,已经足够。阿cat从来都不认可花痴的行为,她觉得,那是对对方的一种侵犯 自此开始,柳青岩和阿cat之间,便一直是,比普通朋友近,比情人远的关系。 像一杯温度适中的茶,入口刚好,不算烫,也不算冷 柳青岩路过香港的时候,两个人会见面,吃饭,聊天,如多年的老友…… …… 二年之后。 柳青岩和阿cat约在一家露天咖啡厅见面。 柳青岩到的时候,阿cat已经落座,正在和身边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孩说话。男孩的话不多,倒是阿cat自己说的起劲。 见柳青岩来了,阿cat很得意的介绍说:“这是莫乐乐,九岁,我的得意门生,来香港躲清静的。” 第355章 不胜其扰 阿cat又同乐乐介绍说,“Leo,我朋友。” 但是,乐乐却用一幅“你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眼神,看了阿cat一眼,端着饮料,径自去了另外一边看书,很“善解人意”的留给阿cat和柳青岩二人世界。 阿cat靠了靠椅背,对着乐乐的背影,翻了个大白眼。 柳青岩了然的笑笑,这个男孩和元宝年龄相仿,这么大的孩子,都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了… 阿cat端着奶茶,颇为同情的说:“乐乐的妈咪已经不在了,乐乐爹地不肯去相亲,乐乐奶奶就不断把合适的对象带回家吃饭,父子两个不胜其扰。所以,乐乐就趁着暑假,找理由躲出来。说起来,你的运气,比乐乐爹地好多了…” 柳青岩不明所以。 可是,阿cat接下来的话,却让柳青岩大吃一惊。 阿cat说,乐乐的爹地,就是大名鼎鼎的莫樊亚,顺便,也绘声绘色的讲述了莫樊亚和苏瑞那一段让人扼腕的情殇。 阿cat叹了一口气:因为苏瑞的去世,莫樊亚心中的结,怕是解不开了… 柳青岩若有所思。 柳青岩没有想到,阿cat竟然是莫樊亚儿子的老师,并且,和莫樊亚颇为熟悉。对于这个S的继任者,柳青岩早有耳闻,却算不上了解,比起莫博石,莫樊亚的行事低调神秘。这几年,S在莫樊亚手上,倒是安分了不少。按照阿cat的描述,莫樊亚是一个专情的人。专情的人,应该都不会“太坏”… 柳青岩忽然想起,曾经和景之图讨论过的那个大胆的“设想”,或许,是时候去试一试了。 那是在柳青岩又一次去探视柳史言的时候,柳史言仿佛是不经意的,和柳青岩说起了S中的几大势力——斯冠群出事后,尹家接管了斯冠群的大部分势力,另外一支与之抗衡的势力,便是莫博石… 柳青岩很快便听出了父亲的言外之意。 柳史言已经猜测到,自己出事,柳青岩所做的“那些事”,必然是“严重开罪”了S,甚至会成为S狙杀的目标。所以,柳史言将自己所知的S的组织架构,告诉柳青岩,希望他有所防范。 如同上官老头曾经告诉莫樊亚的那样,柳史言也提到,S最初建立的初衷,只是为了更好的维护各自的利益,只是,随着各股势力的发展逐渐不均衡,权力的失衡,最终让S成为不择手段,谋取各种利益的“强大武器”。这种失衡,在莫博石娶了上官雅芯之后,更加的明显,强强联合,让莫博石这些年行事颇为嚣张狠辣… 柳青岩心中一动,他在公海上破坏的那个交易,便是属于莫博石一边的,对方也确实在他失踪后,紧追不舍。 只是,柳史言并不知道,那件事之后没多久,便传来莫博石离世的消息,渐渐的,对柳青岩的“打击”,风声渐小… 柳史言提到的“失衡”,让景之图和柳青岩感触颇深。 在追踪S的这些年里,他们都明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有一些事情,想要完全的消弭,是不可能的。如果,能制衡,或许,比强硬的打击,更为有效… 八月末的一天。公海,那所著名的海上餐厅。 如今,这家餐厅已经不复当年的神秘,它更多的用途,是被用于举办海上婚礼。收费,也堪称合理,所以,颇受居民的欢迎。 这一日,餐厅的服务生被通知包场,不过,却不是婚礼,据说,是为了少主的朋友聚会。 那一次的聚会,在很多年之后,都被当年的服务生津津乐道。原因极其简单,那天与会的人,据说,都是“极/品中的极/品” 最先到达的,是两个气质清贵的年轻男子。两人的样貌颇有些相似,只是,看上去略年长的那位,多了些润泽之气,而另一位,则如青玉般俊美(注:宇文欣和宇文玉,宇文玉是代表Alex与四姨太娘家的势力) 不远处,一个正在清理场地的服务生,忽然,指着略年长的那个男子,吃惊的说:“聋子?” 另外一个服务生嗤笑着:“别做白日梦了,还想着你那张没有兑现的支票啊!…” 随后到达的两个男子,身形挺拔,气质俊朗。其中一个肤色略黑,英俊逼人,另外一个剑眉星目,轮廓深刻。 最后到达的,是一个淸隽无匹的男子,身形瘦削,看上去,眉眼间,略有些轻倦。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三面巨大的,直达天花板的酒墙,将一个硕大的吧台围在其中。酒墙上,插满了数千瓶,各式各样的名酒 吧台后面,一个修长清俊,气质淡然的年轻男子,动作娴熟优雅正在调配鸡尾酒。暗红色的酒液在灯光的映衬下,折射出钻石般的光泽…(注:尹伊) …… 有人曾看到,那天的傍晚,云层渐低,一场海上风暴即将来临。 甲板上,逐渐增大的海风,轻易的吹起衣袂。 这几个男子啜饮着传说中的“烈焰红唇”,偶有交谈,神色闲淡。 天色越发阴沉,似乎,要将整个天地倾覆过来。 立于风中的这几个男子,却不约而同,散发出奇异的淡定,犹如,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很多年以后,这天的神秘聚会都经常被人提起。没人知道那几个极/品男子的真实身份,也没人知道聚会的内容。据说,那是一次,“非常峰会”… …… 半年之后,那一次“峰会”的效果开始逐步显现,“江湖上”,逐渐平静了许多 一年之后,在各方“协调”之下,柳青岩的身份,逐步“漂白”… 某个秋日的下午,露天咖啡座。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一个束着马尾,打扮休闲的女孩,正在和对面的男子讲述着什么,表情生动。 男子表情闲适,听的极为耐心,偶尔,会心一笑。 远远的,一阵歌声传来: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 命运就算曲折离奇 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 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 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你 第356章 相视而笑(结局) 男子一愣,渐渐的,看向女孩的眼神,溢出一抹别样的光彩。一双遒劲修长的手,将女孩的手,拢在其中… 女孩在短暂的惊讶之后,脸色绯红,双目晶亮,与男子相视而笑… ……… 不久后,柳青岩和阿cat结婚,柳青岩作为国安局驻香港特派员,定居香港。 婚后一年,阿cat有了女儿,取名,柳千寻 多年之后,每当柳青岩回忆起那个秋日的下午,都会心中微暖。 他和阿cat之间的爱情,没有铭心刻骨的过往,却能经得起平淡的流年,那是一种,且行且珍惜的情感。 难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歌声传来的一刻,柳青岩忽然发觉,那个罩在淡红色光晕之中,笑容清澈的女孩,不知何时,早已住进他的心里,照亮每个角落,和煦如秋日暖阳… 一年一度的“家庭聚会” 远远的,苏致函发现,柳青岩的身侧,跟着一个女孩。而柳青岩的脸上,似乎,有一抹可疑的,绯红? 苏致函心中一动。 两个人来到近前。 果然,青岩——有些,羞涩… 女孩则是很大方,声音爽脆,“hello,大家好,我叫阿cat 苏致函侧身看向宇文欣,又转而,看向柳青岩,三个人会心一笑… 柳青岩也不知道,自己的“羞涩”,源于何处。其实,这么多年来,柳青岩早已把宇文欣夫妇当做自己的家人,或许正是因为这份在意,所以才有那样的紧张羞涩… 有了教导乐乐的经验,阿cat对寡言的孩子颇有心得。 苏致函身侧那个低头摆弄魔方的男孩,应该就是元宝吧。阿cat曾听柳青岩说起,元宝有些微的自闭症(注:此时的元宝大概有九岁,自闭症治得差不多了) 观察了一会儿,阿cat发现元宝试图把魔方的两个面,都拼出单一的颜色,只是有些,不得要领 “我可以试下吗?”阿cat轻轻的问。 元宝抬头看了下阿cat,把魔方递了过去。 阿cat的手指上下翻飞,七扭八扭,几分钟过去,魔方的六个面,都拼出了单一颜色 元宝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不由得问:可以教我吗? 阿cat点头,细致的讲解起来。一侧和宇文欣聊天的柳青岩,偶尔看向阿cat,目光温暖。 苏致函的眼中微潮。 眼前的女孩,笑容真挚,由内而外散发出蓬勃的活力,青岩,一定会很幸福的… 似乎是察觉到了苏致函的情绪,宇文欣轻轻拍了拍苏致函的手…… …… 一个多小时之后,阿cat和元宝,都颇有收获。 阿cat惊奇的发现,元宝的聪明程度,绝不亚于乐乐,是一个好苗子,呃,或许,她可以为黑帝培养两个人? 而元宝,几经努力,亦拼出了六面单色的魔方。元宝心中暗想,这次uncle带来的Auntie,和爹地一样,懂得好多啊… …… 在“你情我愿“的背景下,元宝很快就成了阿cat的第二个徒弟,并且,如阿cat猜测的那样,元宝天分惊人。 渐渐的,为了躲避辰璟的黏人和辰曦的聒噪,元宝会借着找阿cat的缘由,到香港,柳青岩家中小住。 某天,柳青岩下班回家。 厨房中,传来炒菜的声音,阿cat正忙的不亦乐乎。 柳青岩换下鞋子,走过去揽了揽阿cat的腰,随口问:千寻睡了? “和元宝在一起”阿cat很自然的答道。 柳青岩挑了挑眉,往卧室走去。 落日的余晖从窗帘的间隙照进来,卧室里是淡淡的金黄。 婴儿床前,身形颀长的男孩,略微弯腰——元宝,正在,给千寻换尿片?虽然动作有些笨拙,但是,看得出,很仔细,千寻甚至没有醒,兀自睡得正香… 面对这样的一副场景,惊讶之后,柳青岩几乎不能错开眼,心中瞬间被很多不知名的感觉填满… 似是察觉到身后注视的目光,元宝转过身,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柳青岩“我看过妈咪给辰璟他们换…”,元宝脸色微红,轻轻的说 柳青岩大步走过去,用力揽了揽元宝的肩,这个轮廓像极了柳青岩的男孩,脸上溢出羞涩的笑容 元宝十六岁那年的暑假,跟随柳青岩去了一次上海。 对于上海,元宝只知道自己出生在那里,其他的,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 …… 车子,在一处有些年头的院落前停下。 元宝打量了下四周的环境,到处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远处,隐约还有农田和升起的炊烟…uncle说,这里是上海的奉贤,看样子,应该是,乡下? 院落门口有一块斑驳的牌子,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只看得清最下面的字“XX疗养院“ 柳青岩带着元宝来到二楼,略显陈旧的木门,轻轻推动,便发出“吱呀“的声音… 房间内的陈设非常简单。没有开灯,光线有些暗。窗口前,有一把木质的椅子,靠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也许是睡着了,老人似乎并未听到开门的声音。 柳青岩看了看老人,对元宝说:“元宝,这是uncle的爹地,这个爷爷,是元宝外公的战友。” 木椅上的老人,倏然睁开眼睛,震惊的看着柳青岩,和他身侧,几乎与之一般高的元宝,视线逐渐模糊… …… 入狱十二年之后,因为表现良好,加之身体日益虚弱,柳史言被允许保外就医,一直居住在奉贤乡下,这家疗养院中 …… 柳青岩的话,让元宝有些吃惊。元宝记得苏致函说过,他的外公,是一个军人,和uncle一样,那这个爷爷,也是一个军人吧… 元宝并不清楚,柳青岩带他来见柳史言是为了什么。不过,眼前这个爷爷,看上去气色并不好,也许,自己和外公长得比较像,这个爷爷是思念故人了? 元宝暗自思量,低低的叫了一声“爷爷“ 柳史言有些浑浊的眼神,在听到这一声“爷爷”时,仿佛忽然间亮了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当年对苏致函母子的视而不见,柳史言已然明白原因,不可抑制的自责与懊悔,让柳史言的健康每况愈下。 面前的这个男孩,如挺拔的杨树,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和老姜… 失而复得的惊喜,让柳史言的身体颤抖不已 一旁的柳青岩,亦有些动容,他看着自己的父亲,轻轻的说:“元宝已经被破格录取,暑假过后,就要去美国攻读计算机了…” “好,好。青岩,替我和致函说一句对不起。谢谢她,把元宝带的这么好…“一抹晶莹,自柳史言的眼角,缓缓溢出 窗外,远远的地平线上,瑰丽的夕阳缓缓落下,暗蓝的天幕,晴朗无云,昭示,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全部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