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萧酒》 第一章 大将军府 床榻,红色。 榻上,如雪的白色衣衫将榻上的空隙悉数填满,撩撩的长丝,铺在衣衫身后,极为好看的脸庞,皱起丝丝眉角。 淡淡开启的唇,轻飘飘的呓语,夹着轻吟。 “澈……” 声音才落,床榻之人猛地睁开双眼。 少女僵直坐起,憋了一口很长的气,慢慢舒展。 少女盯着盖在身上的锦绣被褥,瞬间警惕,掀褥起身,立在屋子正中,眼眸颇动,迅速划过整个房间,一眼,将房间特点牢记。 房间古香,清淡的蓝色帘子飘飘扬扬,撩人的香炉升起丝丝烟缕,若有若无的香味钻入鼻尖,她不知道是何种香,闻着却是清爽。 这是……哪儿? 少女轻抚微疼的额间,忽察觉什么异样,盯着抬起来的手,翻过来,翻过去,怔住了半响。 移回目光,她又望着梳妆台上琉璃光滑的镜面,映出一张娇小的容颜。 这张脸…… 她只知道,自己还活着。 不知道是谁跟她说的——活着,就好! 窗户半开着,寂静寥落的院子,光线初好,院子中的百合花开的很盛,外面有欢快轻盈的脚步声传来,门被打开,一抹裙裾粉色随即入门。 进来的粉衣侍女立了立脚步,看着空旷的床榻,愣了半愣,侍女纳闷。 方才那小少女不是还在的吗?人呢? 侍女皱着眉,实在想不清怎么回事,一转身,撞到一抹意外预期之外的小身影,手上紧张一松,端着的托盘直往下掉。 侍女惊动出声,只道托盘上的东西必定得摔碎了—— 然在托盘落地前一刻,侍女看到有一抹弯下的小身子,伸出长长的细手,将托盘稳妥拿住。 汤药一滴未漏,避免了悲剧的发生。 侍女噗通跪下,带着哽咽:“龙姑娘,奴婢不是故意的。” 侍女头颅紧紧贴着地面,宽大的袖子将自己给完全裹住了。 没有听到回音,侍女不敢动,也不敢再多说话。 即便盘子没有落地,可终归还是自己不小心,无论自己是否有错,作为一名婢子,求饶和下跪总是没错的。 许久,还是没有声音。 侍女有些急了,额头层层汗水掉下,莫不是真惹这位小姑娘生气了? 暗暗替自己揪了一把,自己的责罚定是免不过了。 “你刚刚,叫我什么?” 头顶的声音,带着些许的不可思议。 侍女怔了怔:“龙……龙姑娘若是不喜欢,奴婢下次不再唤便是。” 头顶再次没有了说话声,但有轻轻的磕碰声,侍女听的出来,想是这位小主子将托盘给搁置在了桌上。 侍女提眼略瞧,白色的衣衫凌立,丝丝扬动,稍是一眼,便瞧出这小少女的气质太过凌傲,不敢再去看这小少女的面容,侍女又低下了头。 也不知怎的,居然会怕一个小少女的眼神? 软软的细语再次从桌那方传来,少女问:“这是什么地方?” 侍女稍稍凝眸,答道:“大将军府。” 侍女暗暗替自己松了口气,还好这小少女问的不是太刁难她的问题,虽说才来第一天,府上是何名字自己又怎会不知? 只是,这小少女怎么如此问—— “你是说,我姓龙?” 侍女盯着地面,背后的汗水几乎与衣衫紧贴不离,低低的嗓音答道:“是,姑娘与大小姐是堂姐妹,大小姐为龙姓,姑娘……也姓龙。” 侍女的嗓子哑了哑,她只是听管房姑姑分配说来伺候这位姑娘几天,除了知道这位姑娘姓龙是个十岁小少女之外,她甚至连这姑娘的名号家世都不知。 这位小姑娘,算是在考验她吗? 侍女的手,有点发抖。 因为,那个身着白色衣裙的少女在她眼前蹲下,手掌搭在她抖动的肩上。 头顶是少女温纯却不容忽视傲然的声音:“你很怕我吗?” 侍女使劲的摇头,声音惊慌:“不是,姑娘不要误会,只是管事姑姑说万事不可怠慢了姑娘,奴婢第一次进府,不懂规矩——” 察觉到那只手移离,侍女稍稍松了口气,吐纳,仍是盯着地面:“姑娘,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那少女并没有说话,侍女却已从门口边听到另一个音。 “架子倒是大,她又没撞着伤了你。”讽刺的语气方落,门口一抹橙色裙摆踏入:“本大小姐都不敢这般无理取闹,让丫鬟一直跪着!” 侍女抖得更厉害了。 听说大小姐与这小姑娘历来不合,如今听这语气,似乎很不满,大小姐为人宽和,从不让婢女动不动下跪,这小少女一直不让自己起来,该是让大小姐有怒意的原因。 侍女挪了快要麻痹的身体,让出了一方空间,却始终不敢抬头,尽管房间此刻是诡异的寂静,那少女与大小姐用眼神在对视,沉默的。 止住抖动的身体,侍女忍不住好奇心往上一瞧,这一瞧倒是让自己的心肝儿跳的更快了。 大小姐极为喜欢舞剑,功夫不错,此刻正拿着一把短剑在玩,不过刀剑无眼,锋利程度可不低啊—— 这小少女似乎也会功夫,不然,方才那掉落的托盘—— “啪。” 清脆的响声,剑被搁在了桌上,将那托盘擦得直响,侍女一惊,低了头。 “既然你醒了,那便将事情经过说给爹爹听,害你的这条罪,我可担待不起。”大小姐漫不经心的说道:“至于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一言两语,似乎将所有事轻微带过,不容少女问起。 少女将那把剑拿起,很熟练的将手指放在在剑尖摩挲,抬眼看向这位身着橙衣约莫十二三岁的大小姐,冷冷淡淡的:“那晚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道。” “龙若灵,你莫与我装傻,这种话,怕是只有我爹爹才会信。”橙衣少女责怨,胸中一直憋着的闷气悉数吐出:“那晚是你自己去的皇宫,也不知你惹了谁,竟然招来那么多黑衣杀手!” 少女凝了橙衣少女许久,脑内自动收取一些琐碎的信息。 皇宫?那晚?杀手? 这个橙衣少女叫她龙若灵? 龙若灵……是哪三个字? 少女紧锁的眸子一下有点不明白什么,旁侧有一面镜子,她微微扭了头过去,里面是,一张熟悉的小脸,确实是自己的脸无疑。 她还是不明白。 橙衣少女以为她撇头是不屑,遂卷起右手袖口,白嫩的皮肤上一道疤痕显现:“我承认,那晚是我跟踪你去了皇宫,若不是你与轩哥哥,我定早死在那些侍卫手上,我可以谢你。但是,爹爹以为是我带你闯皇宫,害你陷入险境,罚了我几鞭子,这种无缘无故的罪,我龙惜嫣绝不认!” 少女看着龙惜嫣,疑惑的眼神上下扫量。 闯皇宫?轩哥哥? 这又是什么事? “我认为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龙惜嫣合好袖子,盖了那些鞭痕,抬眸,怔怔的望着少女一直沉默的脸庞:“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去皇宫?” 少女敛着的眸子,思量着什么。 半响,又半响。 “对不起。”少女选择接受当前处境,开了口:“我会向你爹爹解释清楚,至于其他的,我无法向你解释。” 龙惜嫣愣了愣神,有点哆嗦:“你……你说什么?” 一向冷冰冰从不与人说话的龙若灵,竟然会向自己说对不起? 龙若灵来府上第一天起,便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脸,她好几次与其亲近,都被无故漠视,那夜见其偷偷出府,才好奇跟上,谁承想会出事,而自己爹爹向着龙若灵,却压根不听她解释。 少女见龙惜嫣不语,以为她不满意这个结果。 少女的目光落在桌旁剑上。 侍女低着头,听得有东西落地的声音,朝那落地的地方瞧去,心脏跳的更快了。 那是一柄短剑,带血的短剑。 少女洁白的衣衫袖子上,满是血迹,她捂着被自己割伤的手臂,咬牙忍着痛,脸上很快恢复一片淡然,少女瞧着龙惜嫣,说道:“就算我与你那爹爹解释,只怕他也不会罚我,这一剑抵你那几鞭子,你可满意?” “你……我不是……”龙惜嫣看着那触目惊心的血迹,不稍片刻,朝侍女愤然出口:“还跪着做什么,赶快去拿药来!” 第二章 黑衣护卫 龙惜嫣骤然回神,便要去抓少女受伤的手,刚要有所动作,只道身旁有一阵微风刮过。 一道黑色连成的虚线,从屋外掠过她延至少女身边。 蓦然的,少女感受到一阵风吹过,扬落时,腰上有了一双不属于她的手,带她远离了这位大小姐一寸些许,好似怕这大小姐心怀不轨。 以至于,龙惜嫣抬起的手落了个空。 少女抬眸瞧着身旁这抹高她一倍的人,用奇怪的眼神望着这男人。 黑衣紧身,衣袂因劲风扬起落下,未别上的发长至腰间,丝丝浮动,双眸深邃如墨,面色冰霜如雪。 若是那双眼珠也一瞬不瞬的望着她,少女会以为他是座冷冷的冰雕,想起这,不觉间,少女唇角浮起笑意。 而这笑,被他捕捉。 他只有凝固的几字:“龙大小姐,不用如此麻烦拿药,夫人有令,让我速带我家小姐回庄。” 恭敬的朝龙惜嫣微微倾头后,他已迅速将自己抱起,移动步伐,消失在院落红色大门外边。 少女轻叹,这男子,太轻狂了。 虽然对那位龙大小姐言敬有礼,可却不容忽视他眼中微微的不耐与凌傲,虽然对自己尊称为小姐,可却粗鲁的抱起,忽视这一动作会扯动她手臂的伤口。 亏他还知道这里是大将军府,需对那位大小姐有礼,亏他还知道自己手上抱着的是他的小姐,那鲜红的手臂,他可以当做熟视无睹吗?他可以如此不闻不问吗? 这个男子,才出场,太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朱红色的大门口,屹立着一辆宽大的马车,男子抱着她出来时,马儿旁边的一黄衣女子随即迎上,唤出男子的名字:“安晨。” 黄衣女子目光片刻触到他怀中抱着的少女,以及少女鲜红点点的手臂,眉角蹙起:“怎么回事?龙将军传信说小姐只是昏迷,怎么有伤口?” 男子面目冷然:“她自己割的。” 黄衣女子微征,片刻才反应过来,叹了气息:“幸好车里带了药,我先帮小姐处理——” “不用。” 少女有点好奇,才抬眼看见朱红色大门上的牌匾,然身体却是被抱着自己的男子无情的丢进了马车,晕眩的视线中,她看见了黄衣女子难看的脸色。 牌匾上,大将军府四个字,傲视着一切。 那位大小姐口中所说的爹爹,应该便是这座将军府的主人了。 她想理了理头绪,却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马车外,男子继续说道:“玉儿,你先回山庄,我和小姐随后就到。” “为何不与我同行?”黄衣女子眉头更紧:“安晨,你要做什么?若是让夫人知道——” 不待黄衣女子说完,男子掀帘进入马车,黄衣女子无奈,只得吩咐道:“那你自己小心,别逗留太久,尽早赶回,免得让夫人对小姐不悦,小姐的伤……你尽快处理。” 简单的交代几句,玉儿翻身上马,策鞭远去。 车内很大,空间足够,少女倚在角落旁,挽动着受伤的手,她从不喜欢麻烦,干净利落才是她的做事风格。 幸好自己割的不是太深,这么不忠心的随从,连药都懒得给她上,可想而知,以前这身体的主人活的该有多失败。 龙惜嫣说的那些奇怪的话,都是真的吗? 皇宫,杀手,还有,眼前这个一脸漠然的男子……安晨? 到底什么跟什么啊。 少女探着灼热的额头,如果不是还未弄清楚情势,她真想问这男子,她是不是见过他,脑中有一些皇宫的片段一闪而过,却又零零碎碎,怎么也拼凑不起来。 皇宫,她真的去过? 越想,头越痛。 想不起来,想不起来。 她头脑太混乱了。 “别再去想那晚皇宫的事,有人抹去了你那一晚的记忆,你若再想下去,痛苦的只会是你自己。” 一双手,及时的制止住了她,将她的身体缓缓的按捺下去。 “记忆可以被抹去么?”她不明白:“为什么抹去我的记忆?” “我不知道,我只知你中了催魂蛊,这蛊毒会让人精神癫狂,心智混乱,跟疯子差不多。”身边男人冷漠的解释:“不过,你有点不同。” “什么不同?” “你好像,只是不记得那晚的事了。”男子清清冷冷的:“犹如,抹去记忆。” 少女愣怔了片刻:“我不明白。” “若他们真要杀你,没必要何多此一举抹去你那晚的记忆,或许小姐该问问自己,夫人与庄主早告诉过小姐,不要去招惹皇宫的人,为什么小姐那晚会去皇宫?” 少女轻轻的依着车边,笑意澜澜,这个男人想套她的话。 少女望进他深墨的双瞳里:“既然不要我招惹皇宫,又为何把我放在大将军府?” 能得大将军的称号,必是有名望,历来皇帝和将军都是联系很深,这样一来,把她放养在将军府,不是与皇宫有着间接地联系吗? 男子俏默的眼神微微一窒,似是想到了什么,却又不能在她面前清楚的说出,用粗略的一句话带过:“让小姐待在将军府,是庄主的意思,龙将军是庄主的兄长,兵权在握,府中精兵数百,许是庄主认为将军府比山庄更能保证小姐的安全。” “你真的这么想?” 少女突然而来的凑近,让安晨瞬既低首,眸中一片不安:“属下只是一介护卫,主子怎么想,不敢妄自猜测。” 他忽然的转变,少女始料不及,方才还那么倨傲的男子,此刻只是一介卑微不安的护卫,她开始有点看不清这个男子在她身边是怎样一种角色。 单纯的护卫吗? 可在大将军府中那一番作为,是一介护卫该有的强大气场吗?那是长期积累,默然所表现出来的,她看得出来,他在装。 少女笑了笑,神情松垮般的靠着车壁:“你单独与我一起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为了和我聊聊那晚皇宫的事情吗?” “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 “什么?” 少女纳闷。 男子低下的首忽然的抬起,朝少女伸出一抓,少女反应及时,车内空间大小也足够她这抹娇小的影子移动,硬生生错开了男子推送过来的凌厉一爪。 可惜,即便想跳窗而逃,也已来不及了,那双大掌,揪住了她的衣裳,不小心撕裂了一大半,她身体撞上车壁,马车摇晃片刻。 单掌冰凉的触感,随即抵在她脖子上。 他的身手,太快! “你,不是小姐。” 他简简单单道出这几个字。 少女唇角微邪:“是你们把我从皇宫捞出来的,是你把我从大将军弄出来的,也是你把我丢进这马车的,现在,又是你,说我不是你口中一声声喊的小姐,安护卫,可千万别弄错了——” 厚重的掌力,忽的掐的她啜不过气来,好看的脸庞通红。 “我家小姐从小性子孤僻,我在龙怿山庄待了十年,她从未和我说过一句话,小姐在将军府才住了几天,便改了性子了吗?” 少女失笑,想必这个男人一直在她房间外面候着,见了她的一举一动,直至她莫名其妙的割伤了自己,他才现身。 既然这么早就被识破,没什么好说的,少女木然的阖了阖眼皮,轻笑:“如果你认为我不是真的,那就杀了我。” 也省得她费尽心思去猜。 自己现在身处什么破地方,又要去哪里面临什么样的危险,龙若灵又是哪位?是借尸还魂还是肉体穿越时空?又或者是她哪位仇人给她的一场恶作剧? 一死,直截了当,多好。 只是可惜了,她以为自己活了,却没想到又要死了。 可惜啊。 久久的沉默,车内竟然无丝毫的动静,少女茫然打开双眼,见到的却是一双充满震惊的眼瞳,一扫方才的凌厉与质问,她从他那眼中看到了一抹转瞬即逝的情绪。 ——温柔吗? 似乎是。 他正直直的盯着她半开的肩头,未成形的锁骨没有风韵,却是雪白如肌肤。 这么盯着一个未成年少女看,似乎不该是他的作风,少女伸手,想去拉拢方才被他一扯而开的衣衫。 “别动!” 冰冷的喝声,一双手已经抓住了她要去拢起衣衫的手,令她动弹不得。 他动作未止,大掌前倾,将她左肩头半拢的衣衫慢慢的褪到手肘边,修长的指尖,触到她左臂的肌肤。 少女微微反抗,但是没用。 左臂被自己割了一道口子,干枯的血迹斑斓点点,沾满了整条胳膊,雪白的衣衫,鲜红一遍。 男子看着她的左臂上方的红色,很专注,似是从中看破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除了血迹,他还看到了另外两样。 一只带血欲飞的鸟。 一抹用匕首刻下已结疤痕的字。 手臂上的疤痕刻字,是不可能有人模仿,少女这才意识到,这具身体是她自己的,不可能是借尸还魂,至于是不是穿越时空出了什么差错,使她的身边变回十岁模样便不得而知了。 这算什么穿越? 魂穿不可能,身穿也不太像。 再而她才刚醒过来便被人无情揭穿,太失败。 一个十岁的人,拥有二十多年的智慧与脑力,这倒是趣事。 只是,她真的是龙若灵吗? 她没有半点这个龙若灵的记忆,脑子里好似都不存在这个人。 可是,如若她不是,那真的那位又在哪里? 死了吗? “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博得别人的同情,很好吗?” 他突然清幽的声音,她却听出了讽刺,听出了轻蔑。 同情?她从不需要。 少女不安分的抽动手臂,无奈他抓得太紧:“你若这样认为,我没词反驳。” 何况,她不会对一个陌生人说出她的真实想法。 对于她,他是陌生人。 对于这个异空,她也是陌生人。 她陌生到连自己的名字,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对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眼前这个称她为小姐,面容冰冷的陌生男人,她只知道他叫安晨。 车内沉寂了一会儿,安晨突然拿出一瓶药粉,不带任何表情的散在她方才自己割的伤口上,扯过一抹纱布,无声的包扎。 少女怔了好一会儿,这个男人…… 第三章 曼罗兰花 少女叹息,这男人真是善变。 方才还说要杀她,现在却为她小心翼翼处理伤口…… “我可以叫你安大哥?” 打破沉静,她轻柔的询问,都不忍心让人拒绝。 “大哥?” 眼前的黑影愣了一下,没了方才对她的尊位与警戒,扫了她一眼,冷笑吐纳:“你还真是对我不客气,以我的年纪,做你的义父倒是可以,就只怕你不同意。” 是的,这个男人,少说二十七八了。 若他十五六岁便已娶妻生子,孩子也该有她这么大。 “你成亲了吗?”她问。 “未曾。” 少女笑容嫣然,既然如此,叫他大哥也没错,让一个灵魂二十多岁的人叫他义父,想都不要想! 安晨一圈圈的为她缠上纱布,轻声嘱咐:“近几天伤口不要碰水,回庄之后,我会再帮你换几次药。” “每次都要用这种方式?”少女挑眉。 这种打架并且撕裂她衣服的方式。 黑影的手微顿了好一会儿,瞧向她左臂一方凌乱的衣衫,微微歉礼:“方才属下鲁莽,乱了分寸,若是小姐不方便,回庄之后,可以让玉儿换药。” “安大哥。”少女努力的靠近他一点点,清爽笑道:“比起刚才,你似乎对我多了一种莫名的尊重。” 说不上来的感觉,两人之间隔阂,从他看过她手臂上的东西之后,渐渐变化了,他本对她把持着不相信的态度,可如今,瞬间改变了对她的态度,满眼的尊重。 他似乎在努力的靠近她,与她是否是真的龙若灵无关,只仅仅是他自己所表现出来的情感。 那一瞬的温柔,她没有看错。 似乎,他本是下属,她亦本是主子。 难道在这个地方,她手臂上的那个东西,有什么别的含义? “小姐想多了,对小姐尊重,是属下的本分。” “那不一样。”少女微微含笑:“在将军府,不管是对那位大小姐,还是对我,你的尊重是不屑的尊重,可现在,你对我,是有些敬畏的尊重。” 安晨没由的沉下脸庞,她小小年纪,眼睛却很毒,能察觉细微末节,没有因她的话语而有任何的改变,他依旧是一副尊卑的护卫模样:“属下只是龙怿山庄的护卫,小姐——” “安晨。” 她轻声的叫唤,令他始料不及,交缠纱布的手徒然征住。 她在叫他的名字。 恍惚间,他想起心中念念不忘的那个女子,那女子也曾这样,简简单单一句夹带斥责又不忍的呼唤过他的名字,他再一次听到,竟已过去这么多年。 不过,眼前这少女,只是想戏弄他。 “你不乐意我这么唤你?”少女瞧见他没有表情的沉峻脸庞,左臂不安分的扭动,在他掌间摩挲,有点挑趣的意蕴。 他已打好的节,被她无情抖落开来,包扎的纱布松缓了一层,沁出点点猩红,他拧眉,似是极其不乐意她的举动。 他再次重亲系好,望着她:“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小姐高兴便好。” 她是主子,他是随从。 她说什么,他便得做。 他有反驳的理由吗? 少女拢了拢衣衫,静静的依靠在车窗,看着他,忽然幽幽开口:“其实我也不知我为何去皇宫,不过,我带出了一样东西。” 安晨望着她,不明所以。 少女浅浅一笑,从怀中赶紧赶慢的掏出一块被折得整齐的手帕,温雅的递到他眼前,一层层摊开。 她也是后知后觉,模糊的记忆中,似乎有那么一段,她从皇宫拿一了个东西,而现在,她愿意与这个陌生人一起分享这个信息。 安晨看着手帕,沉重了眉。 才一眼,手帕已到他手中,那速度,连她都没反应过来。 他的脸色却越来越凝重。 这手帕…… 手帕的中央,绣着一朵花,不同寻常的是,花是用红色针线绣制,第一眼望去,这绽开的花朵,犹如一朵妖娆艳丽的血色花。 不过,花挺好看的。 少女脸上的笑容回归,视线停留在他身上:“这是什么花?” “这手帕,你从哪个地方弄来的?”他微缩的眼瞳,紧紧的锁着她。 “不记得了。”少女疑惑:“这手帕,有什么问题吗?” 他没有说话,方才一瞬暴发的情绪也渐渐收敛。 他忽然变得颓然寂静。 少女在他眼前晃动。 他深深压抑之后,欲掀帘出去,后背少女幽幽的声音传来,止住了他出去的动作:“安大哥,你还没告诉我,这是什么花?” 他轻道:“有些东西,你不知道对你更好。” 少女不以为然,戏谑邪魅的声音再次传至他脊背:“你的令牌,不要了吗?” 安晨察觉什么,摸了摸怀里,眉色一皱,回头便看见邪邪的笑容映在她脸庞上。 有枚令牌,静静的躺在她手心。 “你什么时候偷的?”他开始细细的打量着她,主仆之间的探索。 “刚才,你为我上药的时候,还有你一瞬失神的时候。”少女叹:“机会太多了。” “你会武功?”他问。 “不会。”少女真诚的回答,笑容展现,目光流转,这才端详着手中两指宽大小的纯银令牌。 令牌另一面的中央…… 这花纹…… 少女悠然的神情瞬间冷淡,笑容散去,令牌上的花纹与手帕上的花绣,竟然是同样的诡异至极的花! 难道这花是什么接头暗号? 这个男人,恐怕真不是单纯的山庄护卫。 直觉告诉她,她接下来可能会被这个男人杀人灭口。 现在逃命还来得及吗? “这是曼罗兰。”他浅浅的回答,让她得已安定,但他接下来的话,又把她心吊起来:“含剧毒,这令牌上,涂满了曼罗兰的汁液。” 令牌被扔了老远,少女抬手看着自己的手掌。 他拾起令牌收好,重回车内坐下,有些好笑:“看来,小姐还是怕死的。” 少女见手掌并未发黑,身体并无异样,皱起了小脸:“你骗我。” “那小姐会骗我吗?”他问:“我挺想问问,你叫什么?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要冒充龙家小姐?你想做什么?” 少女始料未及,无声的望着他,一个遥远的陌生人,一个她看不懂的陌生人。 “我不是龙若灵。”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少女抬起疑惑的眸子,她是不是可以认为,自己过了他这一关,即便他这男人知道她是个假的,也不能拿她怎样。 “我也不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成了龙若灵,这样的回答,你会信吗?”少女再问。 “我信。” “你不好奇?” “好奇,一开始我以为你带了假人皮,然后又猜想世上会不会有一模一样的人,但看你的样子,即便我问,也是一无所知。”安晨声音很重:“我只能肯定一点,你不是之前的龙若灵。” 少女却奇怪:“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安晨沉默。 “难道是因为……”少女望向自己已包扎好的手臂:“这只红色的鸟?” 她的手臂上,有一只红色的鸟儿,平常不会出来,只有染血才能看见,她一直以为这是个特殊的胎记,因她身份特殊,发现这奇怪现象时,从未向任何人提起。 安晨道:“这是凤凰。” “这红色凤凰,有什么意义?” 安晨想了片刻:“血凤凰是不祥之物,小姐勿轻易向别人提起。” “别唤我小姐了,听着不大舒服。” “那我应该唤你什么?” “唤我……” 是啊,该叫她什么呢? 龙若灵,这个名字并不属于她,无论怎么叫也不是叫她。 以前的她…… “你叫什么名字?”安晨问。 少女抬眸,没有隐瞒:“单黎夜。” 安晨这么告诉她:“不论你为何出现在这里,为何与龙若灵长的相似,也不论之前的龙若灵到底是死是活,你若想平安无事,你只能当自己是龙若灵。” ——从此,她必须是龙若灵! 第四章 汗血宝马 时间飞快,她已经来了三个月。 对这个异空,她已略微熟悉,此处号称芸苍大陆,有四个国家,而她所在的国家叫西岩,西岩繁荣昌盛,仓域广阔,在四国中排名第一。 现今四国的关系,只能用四字来形容,融洽和谐。 没有战争硝烟,各管各的,对别国朝政不做任何干涉,一国兴盛荣衰,一概与其他国无关,但在某一方面,又通过渺茫的联姻保持着表面看似风平浪静的关系。 今年,是西岩历,清启十四年。 龙怿山庄,是一座靠卖茶为生的山庄,她是龙怿山庄大小姐龙若灵。 待在龙怿山庄三月,再也没什么杀手,也没什么皇宫,相安无事,她每天面对的都是琴棋书画,再是偶尔听讲课夫子发牢骚似的听讲四国,耳朵都快起了茧子。 似乎,她已不再是陌生人了。 山间亭台,一男一女,一老一少,一立一坐,一人摞胡子眺望远处,一人凝望手心。 眼前上了年纪的老人,是独自教她功课的夫子。 十岁,正是授课习文的年纪。 单黎夜听着夫子分析着这个时空各国之间的局势,偶犯困顿,她仔仔细细分叉着手心的茶叶,听及不理解之处,便忽然的抬眸婉笑,似是反对夫子的说法。 “您说,这四国何时能统一?”单黎夜提出这一点。 老夫子东张西望,确定亭子四周没人,才走过去,笑笑说道:“你是我所教过的学生之中,第一个敢这么说的人,胆量倒是不小。” 她拨弄着指尖茶叶,细细的分辨,石凳上杂七杂八的叶子,也被她阴显的分成了好几堆,格外阴了。 “四国表面虽平静,但暗地里,谁又知道呢。”夫子叹气:“我听说,东凉国占卜天象,说能做这天下第一的人,已经出世了,天下谣言兴起,也不知是哪位盖世英豪结束这纷争。” 单黎夜对这些弯弯绕绕的政权纷争不感兴趣,她拿起一枚茶叶,从鼻尖划过,嗅出淡淡茶香,眉角间难以掩饰笑意。 夫子见她分心,无意听讲,便说授课完毕,收拾书卷,拂袖而去。 单黎夜笑意盈盈目送,转身,对上安晨清然的视线。 “这三个月下来,你别的学得并不算太精通,如今倒是能分清多种茶叶了。”安晨眸中望向石凳上被分的整齐的各种茶叶。 身为龙怿山庄的大小姐,怎能不会辩茶? 单黎夜在不经意间抽出安晨手中配剑,桌上分好的茶叶一扫而下,纷纷飘落。 嗯,剑术还得多练习。 剑迅速归入他手中剑鞘,眼前雪白的娇小影子已经消失,只留有一句外音:“陪我出去走走。” 安晨瞥了一眼散落一地纷扬的茶叶,没太多话,转身跟上。 下山的路,是一条蜿蜒绵延的石子梯,人影踏着阶梯而下,一前一后,一黑一白,一大一小。 “安大哥。”前面的少女突然止步,云淡风轻的话语掠过他耳边:“我想学武。” 沉寂的气愤洒在两人中间。 后面跟随的男人,没有任何的表示。 她想学武,她对安晨说过两次,这是第二次。 可是,有人不允许。 龙怿山庄的庄主夫人温轻兰压根不会同意,那女人是个怪人,阴面上是她亲生母亲,却与她一点都不亲近,似乎很难容忍她,不准她碰茶,不准她习武,让她习课学字都是厚待。 单黎夜叹气,脚步抬起,继续往下走。 龙怿山庄坐落在江舟城城郊河水交合处,城郊南方之处,是一大片的茶树,原本应该偏僻的荒郊,因为有茶,有生意,带来了比市井更热闹的喧嚣。 单黎夜向城郊北方走了许久,与那片茶林背道而驰。 北郊清冷,只有寥寥无几,慌忙赶路的江湖人擦肩而过。 直到两人行至一座茶棚前,单黎夜有些好奇,目光瞥了去,打量着茶馆中所有人,不是普通百姓,不是市井混混,不是三教九流。 他们的衣饰井井有条,有着一种独派的特色。 单黎夜疑惑道:“这些人,似乎不简单,他们聚在这里做什么?” 安晨不得不说,就冲她对任何事都警惕这一点,她倒真像一个江湖中人,而不是大家女子。 阴阴看起她来,该是个柔弱女子。 单黎夜的视线无意间落在茶馆内一人身上。 那人只给了她一个侧影,一把长剑陪在左手旁,那青年的衣饰与其他人不太一样,而那些人对他甚是恭敬,想必是这里的头了。 那青年有所觉察,往这边瞥了一眼,却定在安晨身上,探索的目光,持续了片刻,安晨撇着脸,不太愿意与那青年视线交筹。 见此,单黎夜忽觉有趣,前往茶棚落座要了一壶清茶,还偏挑在那青年旁边的位置,安晨跟随进入,与青年相背。 青年双瞳微微一缩,有些警惕之色。 单黎夜轻笑着,漫不经心的抿了一口水,问安晨:“你是不是有仇家?不然这个人为什么这样看着你?” 那青年的目光似是要把安晨给扒了看光,除了探索,还有一层对对方的谨慎敌意,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青年忽又在在单黎夜身上停了数秒,她并不介意,任由这人看,继续笑说:“不如,我去帮你打声招呼?” 安晨看出她的蠢蠢欲动,想挑点事做,不得不按捺住她:“夜色已黑,小姐还是尽早回庄。” 单黎夜笑盈盈:“你在怕什么?难道,你打不过他?” 茶棚不大,她的话自然被青年一字不漏听下,青年握了握剑柄。 安晨道:“这个人是璃月教护法左斜奕,在江湖中颇有名头,我打不过,小姐莫再胡闹。” 单黎夜半信半疑,若安晨真的打不过吃亏,她有责任,单黎夜只得重新坐下,心中有点闷,原想从别人身上探探安晨的底子,看来,没戏。 马车咕噜噜的声音忽从远处响起,在这安静的山间格外的响亮,马车离小棚旁的过道越来越近,小棚内的人,不禁投去好奇的目光,有人细心的看到了马车轮留下的痕迹,很深。 马车内坐的应不止一人,若是只有一人,那么其余的重量都应算在马车内的珠宝上,这样的招摇过市,这样的不怕山盗窃财。 众多目光落在了围绕在马车旁的八个骑马人身上,马车内的人倒是挺有派头,这么多高手守护……就算有兴趣想看看车内是何人,却只能打消这个念头了。 车帘被风带起。 单黎夜并未察觉到车内的人微微朝她瞧了一眼。 马车,忽的止步。 有小童探进车内,听候车内人差遣,随后,小童朝小棚方向走来。 “姑娘。” 一声轻微的呼唤之声入耳,方才的小童已恭恭敬敬的立在单黎夜旁边。 她心不在焉,未抬头,随手一指:“要喝茶水,掌柜的在那边。” “我家主子要找的人就是龙姑娘。”眼前的人,依旧恭恭敬敬,不因她的无视而有任何的不满,没有半分的亵渎。 单黎夜有意瞧向马车。 车内的人,竟知道她姓龙? 冲这一点,她倒对马车内的人有点兴趣了。 “你家主子,找我何事?”收回那道视线,她随口问。 眼前的小童退去,再出现时,牵了一匹白马行至她眼前,语气依旧恭敬:“这是我家主子给龙姑娘的承诺。” 单黎夜闪过一瞬的讶异。 她与这家主子不曾相识,何来承诺一说? 单黎夜起开身,踱步到马儿旁边,打量一遍,五指在马身擦过,再瞧时,手掌心已鲜红一片。 小棚中,有人眼尖瞧出马儿品种,耳边若有若无的议论声。 ——“汗血宝马,当真是汗血宝马?” ——“这马车内会是何人?居然有如此良驹?” ——“这小姑娘,真是有福气。” 传闻,是产自佘域的良驹,日行千里不歇,而宝马所流之汗,是如血般的红色,若是不瞧仔细,还会认为这是主子虐待马儿所留下的血迹。 而汗血宝马,是敬奉圣上的贡品,车内人,不是皇室的人,便是王公贵族,与朝廷有关。 小棚内,陆续有目光从她身上略过。 而最清冽的目光,莫过于名为左斜奕的人。 单黎夜摩挲着手掌心的血色,朝那马车的方向走近了几步,淡淡道:“不知可否见见车内人?” “这……”牵马小童面露疑色:“我家主子不便见客,请龙姑娘见谅,主子说,望龙姑娘莫忘了他,山水相逢,来日可期。” 单黎夜心中轻颤。 这家主子,莫名其妙。 这三个月,她一直住龙怿山庄,未曾招惹过什么人,若真的有承诺一说,那么,就是以前的龙若灵所为。 她该庆幸,这承诺,只是一匹马,若是承诺私定终身什么的…… 想想自己年纪还小,不太至于。 “这马我收下,替我谢谢你家主子。”单黎夜回头,手掌再次触向马背,自知她若不开口说收下,眼前的小童会为难,车内的人也不会罢休。 小童朝她敬意的点点头,圆满的完成任务,离去。 灰尘扬起,单黎夜望着马车再度起航远去,游神瞬间,后头却传来一道厚重的嗓音。 “姑娘,这马,价为几何?” 单黎夜又是一惊。 轻回首,她瞧见身后有个华衣男子,其服饰与左斜奕有相似之处,应该是一个门派的人,这华衣男子面容戏谑,不见对她有丝毫尊重。 单黎夜唇间含笑,两字随性而出:“无价。” 身后男子没有怒意,声音依旧面容:“姑娘可随意出价,无论卖多少钱,我买了。” “不卖!” 清晰的两字,再度传入所有人耳中。 惹得小棚内的人纷纷抬头,瞧向她这边。 华衣男子很有耐性交谈,从怀中掏出一个物品:“若是在下愿用这铭鱼珠交换呢,姑娘以为如何?” 其手中正把玩着只有鱼目般大小的珍珠。 她听说过这个珠子,传闻价值连城,夜间能发出艳丽的光晕,世间难得。 这铭鱼珠,任何人都会心动的。 单黎夜痛惜了一下,微微叹气,还是只有两字出口:“不值。” 用珠子换马——不值。 小棚内的声音七起八落,声声带着斥责与不耐,几乎有一半人离座而起,单黎夜阴白,她好像惹了点小麻烦,这华衣男子手底下有不少小弟,万一要阴目张胆的抢…… “人家小姑娘不想卖,你又何必步步紧逼,天下好马儿多的是,何必非要这一匹,我们来这儿是找人,不是来打架的。” 单黎夜瞥向小棚内。 那青年抱剑,暗沉的冷音。 而安晨看戏看得很悠哉。 单黎夜淡淡凝笑,朝那位青年致意,既然有人帮她说情,她岂能不赶快闪,于是便牵着马与安晨一道速速离去。 路上,单黎夜问:“你这么怕那个左斜奕,不敢出手相较,他该不会真是你的仇家?” 安晨望着她,没有任何隐瞒:“十年前,我与他有一面之缘。” “十年?”单黎夜挑起了眉角:“难怪他那般打量你,恐怕早将你忘得干净,不知你是谁。” 第五章 都是假的 单黎夜与安晨穿过一片芦苇林,远离了那群人,她撑开面容,晚风刮过她的脸庞,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刚才的压抑气氛消逝。 “为什么要学武?”安晨的手掌触摸上马背白毛,轻软柔顺:“你的性子不适合打打杀杀。” 看着她,总觉得她模样太温顺。 丝毫不敢想象她提剑杀人的模样。 “谁说习武就得打打杀杀?”她笑意斐然,她不是不适合,而是对杀人太敏感了,除非触碰她的底线,她不会想要任何一个人的命:“若刚才那人为马而对我出手,我非死即伤。” 习武,是一种保护,对自己的保护,对最在意的人的保护。 在陌生地方,她必须得有能力自保。 要想自保,就得变强。 而且,这个异空中,不习武,跟废物没什么区别。 龙怿山庄的庄主夫人温轻兰,似乎就想把她养废,最好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学。 “你不会被他伤到的。”安晨侧身,迅速带起她的手,她袖口处几枚银针赫赫显见:“我猜你善于用暗器,而这暗器,喂了毒。” 若是那人出手,她的银针会比那人更快。 毕竟她是个小姑娘,那人不会太提防她,更不会料到她虽无内力,但手势力道,方位偏差,绝不比任何一人差。 她容貌看着是挺温顺,一圈一圈的温笑让人迷离,但若狠毒起来,他都得敬三分。 这不免让安晨很好奇,她以前是个怎样的人? 单黎夜抽回手,没有半点意外,不经间笑的得意:“竟逃不过你的眼睛,但你怎么知道,我的银针一定喂了毒?” “你的银针杀不了人,但若对方太厉害,你需要一把保护自己的武器,所以我还知道,银针上的毒并不会致命,最多也就让中针的人软弱无力。”安晨继续道:“只是,你这小把戏,对付方才那个人,没有胜算。” 单黎夜默认,她这迷晕的药对付普通人倒可以,但是对于内力深厚的练武之人,还是太小儿科了,于是问:“刚刚那个人是谁?” “璃月教护法,穆旖凡。” “那马车内的人又是谁?” 安晨默了许久,没说。 单黎夜再是一笑,他应当是知道些什么的,只是不愿告诉她,她有一种错觉,仿佛天下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仿佛天下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那枚令牌,那手帕,那朵花。 她记得有一个晚上,他竟躺在她小院屋顶,喝的烂醉如泥,嘴里一直在念叨着为什么…… 从来不知,他竟也有这样一面。 他也有承受不住的事情吗? 眸光仰上正眺望远方的他,眉角间得那股傲气,悠悠扬扬,似乎不可能只是这么一个护卫。 她又心底自问,安晨,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手指尖佛过被风扬起的发尖,单黎夜淡然开口:“你真的相信我没有任何目的吗?” 他对她,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同于别人的特别。 安晨幽然,双眸上下量着她:“有个时候,我不太相信,你只有十岁。” 她的神情,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温雅的话,都令人不信是由一个只十岁的少女所说所做,她比起其他的同龄小孩,多了一份深沉与小心翼翼。 晚霞映射在单黎夜的脸上,面间笑容更灿烂,她经历了很多的九死一生,才换来这么一个活命的机会,她是很珍惜的。 安晨双眸坚定,远簇一方:“或许有件事,我应该告诉你。” “什么?” “十年之前,龙若灵刚出生不久,龙怿山庄发生过一件很诡异的事,我查了很久,找了很多线索,至今都没有结果。” 单黎夜凝了思绪,听着他说下去。 “那时我还未曾到龙怿山庄做事,听说温轻兰产下一女不久,那个女婴便被人抱走,不知下落,一月之后,庄里莫名的出现一个女婴,温轻兰对自己女儿的容貌记忆深刻,所以第一眼便看出,那并不是她的孩子,她曾想把那个孩子送走,更加起过杀心,可后来,庄主心软,收留了这个孩子,对外却声称自己的孩子已经找到,那个孩子成为了他们的女儿。” 单黎夜理了理思绪。 龙怿山庄只有龙若灵一个大小姐,这诡异的事,自然都是关于这位龙大小姐的。 也就是说,温轻兰的亲生女儿不知所踪。 有人送了另一个女婴回来,这个女婴便是龙若灵。 而如今,龙若灵不知去处。 她单黎夜算得上是一个顶替之中的顶替,反正龙若灵本来就不是温轻兰的女儿,既然都是假的,自然也就无人关心她的变化。 单黎夜不理解:“这就是温轻兰一直提防龙若灵的原因吗?不让她习武,不让她与人有过多的接触,温轻兰是不是怕那个送孩子回来的人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怕这个顶替的女儿与什么人勾结,这一切,会对龙怿山庄不利?” 安晨摇了摇头:“我并不清楚温轻兰的想法,她为什么会对一个小小的孩子起了杀意,更不阴白,庄主为何执意留下这个孩子。” “所以呢?这就是你留在龙怿山庄的目的?你一直在查这个孩子的来历?”单黎夜想了想,似乎阴白了为何安晨稍一眼便看出了她并不是真正的龙若灵。 只有安晨,一直在关注她,且不论她是真是假。 “是。”安晨点点头:“直到你出现,我才阴白,温轻兰也许怕的并不是那个孩子,而是怕那个孩子身上可能会带有某种东西。” 一个词瞬既在她脑中闪过,毫不犹豫脱口:“我手臂上的红色凤凰?” “因见血现行,有人称之为血凤凰,我在庄里暗查了十年,我很肯定,龙若灵身上并无血凤凰。”安晨越说越迷糊:“可是你并没有易容,世界上真有那么相像的两个人吗?或者,你想想,你会不会有双胞胎姐妹?” 单黎夜为难的轻晃着:“我一个无父无母到处流浪的孤儿,哪里知道我是否有兄弟姐妹。” “这几日我想过一种可能,也许你们本是双胎姐妹,却各自流落,有人盗走了温轻兰的孩子,用你妹妹来顶替,而你成为孤儿到处流浪。”安晨悠悠的垂下了眼眸:“十年后,如今又被有心人换了回来,你们两人相像,谁也察觉不出什么,只是,我一直猜不透那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单黎夜无奈的笑笑:“你这个假设,很合理……也许,我真有个姐姐妹妹。” 但心里是完全否认的,穿越这个不合理的解释就不用拿出来了。 穿越……说起来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 安晨喃喃道:“又或者,世上有脱胎换骨之术,能让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 单黎夜看着远处,她知安晨说了这么多,无非是在告诉她,无论她是不是真的龙若灵都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她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反正龙若灵本身也是假的。 至于温轻兰真正的女儿,谁又知道呢。 单黎夜轻抚着左臂,想起那个疤痕刻字。 安晨看向她:“我有去伤痕的药物。” 那次在马车内,他认清过那弯弯曲曲一刀刀刻下的字,那个字扭曲着印在她的手臂,笔画很多,若仔细辨认,会瞧出来是一个字——澈。 单黎夜淡淡出声:“谢谢,也许不该留着了。” 当初那个男人与她翻云恩爱时,亲手在她身上刻下的血字,以此证阴着,她是他的,只能他拥有,也是在那时,她才知道自己手臂上还有一只凤凰胎记。 可现在呢…… 一个死了,一个在异空。 她不是个伤春悲秋之人,过去的事情,怀念再多,还能有什么意义? 既然已来到这里,接受了这样荒诞的事,她会选择忘记。 平平静静的面容下,单黎夜忽然淡淡的开口:“你查那个孩子,是你以为她身上有血凤凰,所以,现在你一定也在查我,你查到了什么?” “没有。”安晨吐纳出一口气息:“你就像凭空出现的一个人,没有过去。” 单黎夜总觉安晨这个人太过神秘,他一定还有很多事没有告诉她。 她该不该彻底相信这个第一次见面,便掐住过她脖子识破她假身份的人,信这个初次见面,却给她一种无形亲切和安全感的人。 这些,又该如何? “即便有人与你容貌相似,你也是唯一的,这世上除你之外,已经无人再有血凤凰,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你。”安晨怔怔的望着她,无情的面容印在她眼中:“不管你把我当成朋友还是敌人,我为你做事,是我自愿,就当我还她一个承诺。” 她? 承诺? 单黎夜方要开口,安晨却打断:“别问我为什么,我不想回答。” 这个男子,一刻也不愿给她答案,他保持着他的神秘,也同样带起她的好奇。 单黎夜终是叹了气息,但她有一种的感觉,那种无缘由的信任感,他不会害她。 第六章 林中追杀 草丛中响起细碎的声音。 单黎夜瞥向方向的来头,神经一瞬警惕。 “不好!”安晨耳听四方,皱起眉,忽然带起她,奔出芦苇丛林。 可惜,还是来不及了。 芦苇草从簇簇动荡,一排数十黑衣人将两人包围成了圈,其中领头一人,只着黑衣,未曾蒙面,一把妖异的剑握在手间。 “上次在皇宫,是我疏忽了你,你出手,我依旧让你十招。”领头杀手开口。 妖蛇剑,指着单黎夜。 妖蛇剑? 单黎夜抬眸量着眼前挡路的冰霜男子,黑衣量身,妖蛇锋芒。 魔教一流杀手,归海九狼? 她甚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知道这人名号,只是感觉一闪而过,记忆模糊。 皇宫,杀手? 又是那该死的皇宫! 对于皇宫之事,单黎夜是有疑惑的,甚至觉得,她穿越时的第一地点其实应该是在皇宫,当时或许真的发生了什么,然而她却被人下了催魂蛊,什么也不记得了,醒来便在大将军府。 难道,这个杀手在皇宫杀她时,自报名号了? 上一次能侥幸逃脱,这一次便就没那么好运。 安晨将她护在身后,鞘中剑出:“先过了我这关,再来跟我的小主子比。” “我从不杀无辜之人。”杀手冰冷的面容,没有任何的表情:“但你若执意,我可以成全你。” 没有过多的言语,归海九狼拔剑刺来。 安晨紧紧牵着她的手,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安晨守前,她守后,两人既是前盾,亦是后盾,丝毫不差的守护对方的后方,让敌人无机可乘。 “接住。”安晨手中剑,轻抛出。 单黎夜手腕翻转拿捏住,剑身刚好抵住一名黑衣男子对她的攻势。 她本无内力,若无武器防身,不会是这些黑衣人的对手,安晨看出了她的吃力。 一枚黑色的小球,却突从远方迅速袭来。 方向,正是两手紧牵之处。 没有任何的话语交缠,两人默契的松开手,在暗器飞过瞬间又合上。 不能松手,她明白的。 合手不仅仅是抗敌,而是安晨在不断地将自己内力授予她,她借助安晨的内力,手中之剑才能更好的发挥,凭她的空招式,只怕挡不了三招。 远方的黑色小球源源不断的袭来,一次次的松开,又一次次的合上,归海一狼早已看出了这破绽,剑也快速的在两手紧合间抽动,不给两人合手的机会。 松开的手,没能再次合上。 唯一的武器,在最后一次松手前,单黎夜回塞给了安晨。 她很明白,借助安晨的内力,只会让安晨体内两股冲击的内力乱串,折磨他的身体,这样的方法,支撑不了多久。 若只有他一人,定能脱身而出。 而她是麻烦。 借助安晨最后的力道,单黎夜轻跃出了黑衣人包围圈,身体稳妥的落入那匹汗血白马背上,没有过多的犹豫,径直策马奔离。 归海九狼欲抽身追逐,剑尖却被安晨紧紧缠绕,身边的杀手,也已被安晨撂倒不少,归海九狼只能眼睁睁得看着那抹娇小的影子策马离去。 但单黎夜并没有那么幸运。 不远处,有一抹全心全意观战的红色影子,捕捉到单黎夜离开脱身之后,身影一动,很快不舍不弃的追逐了上去,丛林里,一抹妖媚的红影如线条般跃过,疾驰追击那匹汗血宝马上的小影。 有红衣女子的加入,归海九狼放心的与安晨决战,不留他一丝溜走的空隙,死死地缠住。 安晨咬牙切齿。 她这是将自己陷入绝地,将生存的机会留给他。 可他清楚,这些人的目的,是要她的命! 单黎夜的耳中,听得后面衣袂飘飘的响声,暗自感叹,轻功能够达到这种地步,声音也能隔如此之远传过来,她只想到两个字——高手! 白马已奔驰出了芦苇之地,进入一片树林,因为树枝的层层阻碍,白马不由的放慢了步伐,而红衣女子借助着树枝落脚,与马的速度不差分毫。 汗血宝马可日行千里不停歇,但并不代表,马奔跑的速度可以抵得过红衣女子的追击。 单黎夜连发数枚银针,红衣女子拨动手中红鞭,如灵蛇般卷动她的银针,将银针一一盯到树干上,排成一字。 前方树干横躺,只容得一人弯腰而过,单黎夜借力一跃,抓住上方树干,白马疾驰从地下跃过。 滑过横躺的树干,白马脚上受阻,身体一侧,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又抖擞着身体起身,静静的侧立在一旁。 而单黎夜已轻巧的跃下树干,单手撑地,凝望着眼前妖媚的红衣女子,红衣女子手中如蛇的长鞭,浮动着。 红衣蛇鞭,魔教二护法,落秋怜。 “小姑娘,两次杀你皆失手,此次,由我来陪你玩玩!” 伴着妩媚的爽朗笑声,蛇鞭灵活卷动,带起林中簇簇落叶,卷成圈向单黎夜袭去。 在蛇鞭尖,单黎夜一次又一次的吃力溜走,鞭气霸道劲大,一个无内力的人,与一个强劲的对手,胜负早在开始便已明了,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忽兮间,单黎夜身影倒飞,艰难倒落在地,单手支撑,鼻尖徒然呼吸急促,嘴角处,红色散落一片,衣衫肩带处,一道鞭痕血红。 落秋怜低眸,瞧向腰间雪亮的银针。 指尖夹起,落秋怜微哼:“果然是个有点难解决的人。” 只可惜,这点小小的蒙汗药,怎能对付得了落秋怜? 落秋怜甩了单黎夜一鞭子,单黎夜回了三根银针。 不多不少,双方划算,不吃亏。 落秋怜噙着笑,慢慢走向她,一个没有内力,使用了过多的力气的人,结局往往会如进入地狱般惨烈。 眼前这个十岁的少女,便是如此。 “你已经胜券在握了。”单黎夜喘着气息,抹去嘴角的红色:“让我死的明白一点,魔教追杀我的理由?” 红唇冷笑,落秋怜抚摸额前垂下的发丝,妖媚无比:“一个死人,不需要知道太多。” 红衣女子并不会说,做一个杀手最重要的,自然是保护杀人的目的,不能轻易出卖雇主信息。 这点,她单黎夜懂。 红鞭在某一刻,卷起,袭向单黎夜的方向,身边砂石簌簌纷纷,眼看红鞭子便要划过她全身,给予她致命一击。 单黎夜艰难的倒退,身体却撞上一腔热血的胸膛。 人? 单黎夜来不及回头一探究竟,那人的手挡在她腰间,带离了她很远,落秋怜的蛇鞭不知何时已收了回去,方好扬落了隔空飞来的石子暗器。 落秋怜不明所以,只得暂时收手。 而单黎夜动弹不得,被身后那人带上汗血宝马,那人翻飞策马,火速离开这处危险之地。 落秋怜呢喃:“少主怎受了伤?” 欲展开身形追去,然跃到半空中却又受到波流的阻力,落秋怜被迫降落回远点,视线环扫周围,一抹全黑的影子在丛林中若影若现。 这时,归海九狼不紧不慢的追来,淡淡看了落秋怜一眼。 “你也受了伤?”落秋怜看着归海九狼腰间流血还未曾处理的伤口,拧起一度的眉头:“龙怿山庄一个护卫,竟然可以将你伤了?方才那个男子到底是谁?” “不知道。”归海九狼冷然的表情没有变化,目光扫向丛林中那抹若即若离的全身黑影,徒然下跪:“教主,属下无能。” 那边,传来沉沉的嗓音:“你若知道那男子的身份,即便是他的败将,你也该心服。” “那男子到底是谁?”落秋怜扬起眉眼,很是不解。 “幽冥楼的人。”那方,只传出沉厚的三字,却足以说明一切。 落秋怜默然点头,如此一说,只怕她落秋怜也不见得是那男子的对手,只是幽冥楼里有这样厉害一号人物,怎会在一个小姑娘身边? “教主,那个小姑娘,还需要杀吗?”问话的是归海九狼,只怕世间只有他一人才会如此的问,在他的眼里,只有杀与不杀。 落秋怜仰起头,瞧向那抹远处的黑影:“教主——” “那个要杀她的雇主还没有找到?”远方的黑影微微不耐。 “杀手从来不问雇主任何信息,恐怕这事难以查探。”落秋怜微微皱眉:“教主怎会突然对杀这小姑娘的雇主感兴趣?莫不是与我们魔教有关?” 听到沉闷的一声嗯,感受到那抹刺眼的眸光,落秋怜旋即低头认错:“属下逾越规矩了,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 “陪她玩玩就可以了,别真杀了她,她还有用。” 落秋怜瞧见了归海九狼难看的脸色。 叫一个杀手不杀人,却只是陪人玩玩而已,传出去岂不是一流笑话? “是。”归海九狼咬牙出口一字,才慢慢起身。 不杀那小姑娘,意味着这笔买卖将亏本,若是那雇主再次出现,事情倒有些好办,若是不出现,那只能放过那小姑娘,真的只能陪那小姑娘玩玩了。 “少主好像受了伤,要不要——”落秋怜哑了哑声音,目光略向宝马离开的方向,那个少年。 “他自找的!”浑浊微斥责的声音传来,冷了落秋怜一身:“拖住刚才那个男子,别让他太快找到她。” 他与她指的是谁,落秋怜明了。 教主的意思并不是拖住那男子找到小姑娘,而是拖住那男子,晚一点找到少主,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冲突。 少主与那小姑娘—— 教主还是关心少主的,可是明明心疼,又何苦这么折磨少主。 既然如此折磨,又何必还心疼? 待远处黑影消失而去,落秋怜叹了气,目光悄然落向归海九狼,轻声斥责着:“你每次都是这样,受了伤不知道好好处理,你该知道你体内还有七心蚀骨散……” 他不疼,她看着他毒性发作的样子,却是不忍。 第七章 白衣少年 单黎夜被少年安奈在胸前,一路奔前,她未见他容颜,闻着他身上淡雅的少年气息,天色渐渐暗下,月光忽明忽暗,寂静的树林,响起阵阵狼嚎。 少年转即勒马跳下,没有管她,转身欲走。 “等等。”单黎夜叫住他。 少年没有回头:“你不用谢我,我心情不爽,无论今天遇见谁我都会救,你应该担心下一回是否还有那么好的运气,能让你再逃过一死。” 他本不会多管任何事,只是刚好与那人在赌气,才出手救了这个被追杀的少女,没有多余的理由,也不会有理由。 他不是君子,也不是侠义之人,惹了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她很幸运,被他碰巧遇到。 下一次,便不会那么幸运。 单黎夜轻巧下马,略过他后背走到他眼前近距离处,这才开始正眼探索着眼前白羽翩翩的少年。 散乱的银光映在纤长白影上,完全紧身的银白色装束,没有大家少爷的翩然,隽秀的容颜散落着一份慵懒,深邃的墨瞳隐藏在舒展的睫毛上,一瞬不瞬的眨眼。 一切自然而然,除了那一份警惕与漠然。 “看够了?”少年挑眉,迎上她的目光,他不介意别人对他的欣赏,但介意太过的欣赏。 “你受了伤。”单黎夜一搭没一搭的瞥向他的衣衫,右肩处暗黑一片,似是鲜血凝固,在姣姣银光下,如墨如画。 “与你无关。”少年冷眸。 “是吗?”她笑。 少年的脸渐渐微白,额间冒出层层汗滴,深握的指甲被搅的发白。 方才为从落秋怜手中救出她,费了太多内力,本聚齐一处的毒素又开始慢慢扩散。 他最不喜欢的,便是别人看见他现在的样子。 任何人,都不可以! 单黎夜看见他微微抬起的手,在他晕倒之前,想要把她打晕。 这,可能吗? 少年的手停在半空之下,因毒发时身体一刹的疼痛,他顿了片刻,单黎夜微微一笑,便是趁那片刻间,先声夺人,劈手朝他袭去。 他两眼一番,倒了过来。 在她顷刻的温柔浅笑间,人影沉重的头稳稳地砸在她瘦小的肩头,冰凉的脸颊无意擦过她温热的脖颈,埋靠在她身上。 她的笑意还没有收回,偏脸低瞧,少年却已沉睡不醒。 她叹了气。 这算什么? 她下手应该不重,一定是他自己先晕了。 他本便受了重伤,撑了这么久,确实是该有点正常的反应,尽管不是因她而受伤,却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 单黎夜无奈,将他抚平靠树。 轻轻撕开他的胸口衣衫,手指划过他柔滑的肌肤,从嫩肉中取出一枚细小的黑针,目光又转向他的脸庞,此时的少年,唇瓣如黑夜蝙蝠,墨色深重,似是中毒已深。 她不是神医,遇毒能解,也没有内力,运用真气替他逼毒。 以前遇见人用嘴为人吸毒的场面,她只觉得这画面太傻。 如今,换做她自己,别无选择。 也不知这毒能不能用嘴吸…… 万一两个一块死了…… 算了,谁让他救了自己一条小命,一命换一命,她欠他的。 心一狠,她的唇贴在了他伤口处,吸出,吐出,直到他黑艳的唇,渐渐化为淡色,单黎夜这才拂去嘴边的血迹,轻抚着他胸口处的伤痕边缘,又扯下自己的衣衫,简略的替他包扎了一下。 也不知是谁,下手够狠。 忽即,单黎夜看向这个皱眉隐忍的少年,除了方才冷言冷语,一点都不客气之外,细细看下去,这张脸的确长的不错,但一想到对方同她年岁差不多,她止住了不该有的念头。 当这一切做完,少年刚好醒来。 有些事,一切似乎是有预谋一样,一件接着一件,她没有能力去反抗,照着步骤,演绎着。 一个方才还中毒深入昏迷的人,可以顷刻间清醒,甚至如未曾中过毒一般。 难不成用嘴吸毒的法子,很管用? 少年看到她唇边的血,再看自己被包扎的伤处,明白事情原委,少年出口的第一句话,是骂人。 “真是疯子,自作聪明!” 单黎夜凝望着他,将他方才的话悉数归还回去:“你不用谢我,无论你中毒是否与我有关,我都会救你,一命还一命,我们两清不欠。” 她站起身子,欲牵马离去,后背却悠然传来一声轻喝。 “你站住!” 听得他一言,转身间,单黎夜笑容爽朗,对上他的眸子:“小公子,还有事?” “我不需要你来救。”他冷道。 “我也不需要你救。”单黎夜回上他的话:“既然都不需要,你救了我,我救了你,所以,我们两清了。” 她抬脚才走一步,眼前却迅速的闪过一条人影。 这一刻,她身体瞬既麻木,硬生生的顿住。 腰间环绕着一双不属于她的双手,手劲带起,她却只能僵硬的看着这个少年将自己放倒,抚平靠树。 单黎夜有点怕了,冷道:“你要做什么?” “你很麻烦。”少年抬起眸子,声音幽幽。 “解开!”她轻声叱喝。 他锁紧深瞳,单黎夜看不懂眼前少年的意图,可无奈自己除了一点空招式什么也不会,怎么都没想到他会来点穴这一招。 这个少年,能从红衣女子手下救她,内力必定不错。 她大意了。 一颗药丸抵在她唇边,他指尖的温度犹存,单黎夜微征了好一会儿,却也只是死死咬着唇,不让那颗药丸前进。 少年皱眉,声音温纯:“吃下去,我没耐心。” 没有硬塞,只等着她自己张口。 单黎夜始终对他警惕,疑惑了片刻:“这是什么东西?” 他没有回答,平平静静的望着她的脸庞。 “你不说,我是不会吃的。” 她在跟他较劲。 少年感受得出她不是个容易屈服的人,挑起眉:“确定不吃?” 单黎夜微微摇了摇首,语气轻轻,笑声微妙:“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这奇形怪状的药丸,我又怎知有没有毒?” 凭什么他要她吃,她便得吃? 她承认他武功不错,可这也不是她听他的理由。 “如若你不吃,那我不介意用另一种方法为你清毒。” 清毒? 自己中毒了吗? 少年说的云淡风轻,在他出口的那刻,指尖药丸,已被他捏的粉碎,撒落。 “即便你不为我吸毒,我也不会有事,你懂吗?” 单黎夜微微皱眉。 他明明中了毒,却可以瞬间恢复,而他开口第一句,便是骂她自作聪明。 在他眼里,她的所作所为,一文不值。 少年靠的她很近,清冷的气息拍打在她脸庞:“并不是所有的毒都是可以用嘴吸出来,你可知道,即便只是你的肌肤与带毒的血液触碰,不稍一刻钟,你便会七巧流血而死,你以为你这样做,是在救我?那只是在送你自己的命!” 那双逼近的双眸,近在咫尺,他气息粗劣,仿佛诉说着他的不情愿。 他本可以什么都不用说,也不用解释,更可以一走了之,而不是在这儿与她废话连篇,只想着给她早些清毒,他只是不想欠她不算人情的人情,若不是在昏迷前见过她那一瞬没有掺杂任何的温柔笑意…… 她的笑,很坏,也很迷人。 他以为,她会害他,谁知道,她竟用这么愚蠢的方式两不相欠。 ——好心给她解药,可偏偏,她却不领情! 单黎夜波动的眼眸怔怔的看着他,居然看出了他发出的浅浅怒意,只是因为,因为没有听他的话,把他惹毛了? 久久之后,单黎夜温柔浅叹:“可这些,我并不知道,若早知,我定会弃你而去,一个本不需要我救命的人,我又何必煞费苦心?” 她让自己涩然一笑:“你不喜欢其他人管你死活,我自己的命同样也不喜欢被别人左右,既然这颗药丸已毁,你也已仁至义尽,你走,过一会儿,会有人来找我。” “我说过,还有另一种办法。”少年生硬的语气,不容拒绝:“我从喜欢不欠别人。” 单黎夜微鄂一番,这性格倒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但一想到自己受制于人,她凉淡了语气:“我的死活,已经与你无关——嘶啊!” 突然,一双厚掌,毫不留情的撕开了她的衣衫。 少年能感觉出身下的人儿一阵猛烈的颤抖,除了之前一声痛楚的嘶声,却也只是紧咬着牙关,忍着肩甲锁骨处的疼痛。 落秋怜那一鞭子落在她肩甲,溢出的血同样染红了大片的衣料,血凝结,肉与衣衫已经紧紧相粘,他这么一撕,犹如将她的肉狠狠片片撕离一般—— 她的身体,怎么能承受! “这点疼痛是告诉你,不要跟我顶嘴!” 他邪肆的笑在警告她,想救人还是杀人,只凭他自己,别人不允许左右。 那一双手,已滑致她的左边肩甲处,指尖往下移动,触到锁骨间的鞭痕,轻抚一圈。 单黎夜皱着眉头,微微抽动,那双手却没有停止动作,停在了她心口,尽管她目前是个小孩,什么都没有。 但是…… 该死的混蛋! 她要杀了他,绝对! 第八章 轻薄了她 少年微微凝了眉。 嗯,除了该有的均匀呼吸,平平荡荡的,没有半点的波动起伏。 她竟是一个没有任何内力的人。 忘了告诉她,这种毒,只针对有内力的人,不稍一刻钟,七窍流血…… 少年啧啧称奇,一个无丝毫内力的人,居然也可以送上落秋怜三根银针,他似乎小看她了。 少年重新审视了她一番,目光深邃。 单黎夜自是被他这番刺骨的打探心里发毛。 这表情,他要做什么? 没了之前的冷傲,少年的唇间若隐若淡的笑意划过,纤细的长指伸出,指腹在她的伤口处抚摸:“果然是个不受人喜欢的人,也是个不太安分的人,但要记得在我面前,要懂得一个字——乖。” 她冷冷瞥着他。 乖——你个头! 可她动弹不了,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即便可以说话,她此刻也不屑与他浪费口舌。 少年看得出她的心思,她的眼,太凌傲,以至于他忽然有了一种玩笑她的心思。 “还记不记得方才你是对待我的伤口的?”少年戏谑的笑意扩大,手指缠绕着她的青丝,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 单黎夜微微一惊,方才她用嘴—— 他要是敢!混蛋! 她才要开口,身体又一处穴位被单指一点,连呜呜咽咽的声音也发不出了。 而眼前的白羽人影,很满意她此刻震惊的脸色,瞬既附下身体,那一片锁骨处—— “我听人说,有一种销魂的方法,可以让女孩子很听话,只是,我还没试过。” 单黎夜咬牙切齿。 小小年纪,学的什么乱七八糟! 左边肩甲处的摩挲,令她磨痒难耐,他温热的呼吸,在耳边蹉跎,他没有触碰到她的伤口,只是在伤痕旁边故意吹气,往上,往上。 单黎夜青经暴跳。 这被人肆意玩弄的屈辱,她定要还回来! 少年目光停落,看着她近在眼前的皎皎面庞,他脸颊滚烫,恍惚了一下。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难道是他自己余毒未清,出现了幻觉? 还是这毒不同寻常? 突然慌乱的移离开她身侧,少年定了定神,稍微用内力压制住自己的毒,将那种阴显的龌龊心思压了下去。 未久,少年又将她的衣衫撕开一点,漏出那一条狭长的鞭痕,他皱了皱眉,落秋怜倒也是下了狠手的,没想太多,在她肩甲处撒下些许药粉。 原本疼痛的肩甲,更加灼热难忍,清凉的晚风之下,单黎夜额上还能冒出点点汗滴,见状,他紧紧牵着她右手:“这种药用时是得忍忍,但伤口会好的很快,也不会留下任何伤痕。” 又忘了告诉她,这种药对于没有内力抵抗的人,会灼热难当。 单黎夜忍着,至少她还摸不透这个少年要做什么。 但对她轻薄屈辱的仇,她记着了! 忽即,有一股内流从他掌心袭入她身体,在体内如流水般窜动,温暖着那一片火热的伤口,他给她度入的清凉流压抑着她体内的热意,疼痛渐渐平息了些许,伤口竟然有些许凉意,如沐春风。 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会这么好心,给她疗伤? 不见得。 少年调息好内力,才要为她扣上衣衫,却意外瞧见她左臂上的痕迹,伤口的鲜血无意沾染到了左臂,而此时,一只如血欲飞的凤凰,隐现。 血凤凰,见血现身。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符号,不,准确的来说,那是一条条的痕迹组成的,扭曲的痕迹,是一个字。 一个奇怪的字,他略有深意的凝了她几眼。 她身上怎会有这个? 不知为何,他突然不喜欢,一股无名的怒意从他心底升起:“我讨厌这个印记。” 他莫名的一句,令单黎夜捉摸不透。 他讨厌的印记,是指血凤凰? 左臂突然间一片凉意,却是他拿着不知道是什么的药涂抹着,她感受到了左臂的酸痛,他太用力,消除了血迹,血凤凰也消失了。 她忽然阴白了什么,难道他想用药祛除这一个印记? 但这怎么可能,她曾用过无数种方法全都没有用,安晨也说过,这印记,除非人死,否则一辈子都不会消失。 做完一切,少年的目光迎上她思索的眸子,除了开始那一瞬,她的脸庞却再也没有闪过一丝的怒意,依旧平平淡淡。 少年想,他这么作弄她,她是不是表现得太乖了点? 她如此衣不蔽体的坦露在他身下,别说温怒反抗,连一点女孩该有的娇涩与矜持都未曾展现过,他曾一度想,是什么让她对所有的事情都表现得无所谓? 即便是她自己的生命,也漠然无所谓,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一命换一命的傻瓜。 望着她深锁的眉瞳,少年忘了自己在做什么,两指在她心口连点。 单黎夜穴道被解开,身上的束缚徒然一松,在她眼眸骤缩的一刻,指尖三根银针以完美的弧线,在他脖子底下划过,银针尖端,在月光下雪亮一片。 这一瞬袭击的好机会,她怎能轻易放过? 方才的屈辱,此刻是报复的好时机,敢对她那么做,就该承受点后果! 然而眼前白羽翩翩的少年,只一个侧身,闪过了她这倾尽全力的一击,少年早已跃起身子,离了她几米远。 “我还以为你是一只很乖的猫,原来是一只装猫的小老虎,爪子倒是挺厉害。” 猫儿的反抗,总是最有看头的。 少年触了触脖子底下因来不及快速躲而被她轻微划过的一条血痕,笑意盈盈。 太温顺了不好玩。 他更喜欢猎物反抗。 既然她敢伤他,那么他便也要从她身上讨一点点回来不是? 在她再一次出手的刹那,少年人影迅速的略过,她微讶于他速度之快,来不及反应的一刻,少年人影至前,一掌扣过她肩甲处,她后背硬生生的撞到树干。 果然是徒劳的,她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至少现在不是。 她只有空招式,他武功那么高。 这种反抗,无疑是找死,她看得出来,他不是个仁慈大度能容忍一切的人,那深幽暗遂的眸子,透漏出他整个人的冷傲,却又还偏偏带点戏谑。 他笑的弧度在月下阴媚:“还想杀我吗?” “要么杀了我,要么我杀了你,你自己选一个。”盯着能轻而易举扣在自己脖子底下的手掌,她冷冷道。 她不能容忍的,是她与他之间,两个都活着。 少年只是微微弯起嘴角弧度,不说话,不动作。 单黎夜放下狠话:“若是今天你不杀我,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杀了你!” “为什么?”少年渗出一抹笑意,将她紧夹着在手中的银针挥落在一颗树上:“因为我轻薄了你?” “不是。”单黎夜抬起悠悠的深瞳,很干脆的回答:“有些东西,是活人不该看到的。” 她给自己找借口,方才他那番作为的确是对她的屈辱,至少她不愿意的事,绝不喜欢被强迫,可他武功太强,她只能认栽。 阴知道杀不了他,又不想让他认为自己对这种事很在意,只有找这么个借口。 少年失笑:“你的反意,就是不反对我轻薄你?还很乐意了?” “你——”单黎夜讲不出来话。 自己居然被一个十岁的小少年调戏了,在这个时空,十二三岁议亲嫁人的少男少女不在少数,十岁,对于天资聪颖的人来说,已然是很懂事的年纪了。 这少年小小年纪,武功便已到了这个境界,她很佩服。 不得不说,她很慕强。 “不该看到的,你是指血凤凰,还是指那一个字?” 单黎夜很意外。 他竟然知道什么是血凤凰? 少年朗颜笑声,指尖悄然在她鼻尖滑下:“不过你可以放心,只要别用水清洗,不需三天,那个难看的疤痕刻字会彻底消失,不会再有人看到,至于血凤凰,你以为我会蠢到到处跟别人去说吗?” 这一个滑鼻的动作,忽然间触到了她心底,似乎他没把她当敌人,带着一种挑战性的挑逗。 他是在考验她的忍耐力有多强吗? 她隐忍不发,愤愤不平的模样,让少年很是觉得有趣,少年松开钳制,忽即轻轻替她拢上肩甲处的衣衫,有一瞬的温柔,望着她:“你说,有没有第三种选择?” “有。”单黎夜突然似笑非笑的凝视他,双手环上他后颈,像极了抱着他的暧昧姿势,轻微的话语吐在他耳旁:“那便是——” 背后的手,扬起,指甲尖端,银针崭亮。 正要朝他刺下去。 少年当然不适应她这突然亲昵的动作,紧掐住她的手,无意间也止住了她的手在他身后所隐藏的动作。 “魔教追杀你的理由,原来是这个。”少年语气微淡,深锁的墨瞳扫过她斑斓血迹的手臂处,很快又回到她脸庞上:“其实你没必要追着我不放,连魔教都知道的秘密,还算是秘密吗?” “追杀我的人,他们并不知道为什么要杀我,他们只不过是命令的执行者。”单黎夜含笑,双手挣脱,再次环上他的肩膀:“秘密永远是秘密,上位者从不会对任何执行者说出的。” “只有魔教教主知道的秘密。”少年轻微叹气,双眸婉转,突然闪现出一副优哉游哉的表情:“看来我这个无意间看到的人,就真的只能成为冤魂了。” 他语气转变,轻讽的语气,对魔教。 单黎夜有点琢磨不透。 这一刻,清雅的花香突然间弥漫树林,似是从少年身上发出。 单黎夜手间动作被迫停止。 皱了皱眉头,直觉告诉她这香怪异,但说又不上来哪里怪异,自己身体忽即软绵绵起来,似是一瞬间没收了所有力气。 少年笑意渐大,任由她探索这种香,耳畔飘过他的音:“其实还有一种选择。” “什么……” 声音变得模糊,单黎夜脸色收敛,环在他后背的手徒然一松,指尖中所隐藏的银针,已无力气发出,清脆的掉落在地上。 脑子开始朦胧,连看少年的视线都是模糊一片。 是方才的毒性发作了? 还是……中了迷药? “这是什么……” 她的声音轻小,眸中对他的警惕却仍旧甚浓,努力的保持着自己清醒,不能被迷倒。 “幽兰香。”少年唇角的笑意却是不掩饰的扩大:“是一种让人沉睡的药,就算是内力深厚的高手,也挡不住的。” 少年伸手,锁住她的腰身,支撑起她欲滑倒下的身体,将她往自己身上带。 “可恶,卑鄙。” “总有一天……我一定亲手杀了你……你这混蛋!” 她的声音渐渐迷糊,除了耳朵听到声音,视线内已是黑暗一片。 即便被迷,她的话也狠。 “好。”少年浅浅温柔笑意:“我等着。” 靠着他的肩,单黎夜已是微微紧闭双眼,紧咬着唇,与最后一抹清醒斗争,呢呢喃喃着:“为什么……你也闻了……可你没事。” 娇息一声,只听得见她纤弱的呼吸。 “因为——”浅笑的双眼,映在她模糊的视线里,如星光闪闪,最后一抹清醒在他最后一句话出口前彻底击败,少年的眸子,映射一片苦楚:“我本身便是一个毒人,又怎会怕毒。” 怀底的人,不再有回声。 少年低眸一看,人已经软趴趴的停靠在他肩处。 少年噙着苦笑,指尖再一次划过小女孩的鼻尖,轻柔一点。 不过想来,那最后一句,她没有听进去。 嗯,好不容易遇上个感兴趣的人,偏偏又那么凌傲,没关系,他已经有了想征服这个人的想法。 总有一天,会的。 手掌拂过她身后轻扬的青丝,一撮小发在他指缝间流泻而下,纯白的月光,映在了少年那张温柔的脸上,树影点缀。 他知道她此刻的睡姿很好看,可却不知道多年以后——他次次算计她,她却不惜性命为他,他爱尽了她,却只能守着安置她的那一座冰棺…… 第九章 若如初见 晨风曦暖,散了凉意,日照浮沉点点,扬落在窗边,紫色的纱帘,无声飘扬。 单黎夜悠然的睁眼,平静的目光在周围轻扫一圈,紧皱了眉。 房间?床? 她回到了龙怿山庄。 扯开左侧衣襟,鞭痕虽触目惊心,却已不似昨日那般疼痛,再继续往下滑,左臂上的刻字,痕迹开始隐淡。 那个少年…… 房门自开,一抹黄衣轻盈而入,这个叫玉儿的黄衣女子是从小跟随温轻兰的贴身侍婢,有很大的份量,庄中小一辈婢仆都会称她做玉姑姑,单黎夜也不例外。 玉儿见她已醒,担忧道:“小姐身体可有不适?要不要请大夫再来看看?” 单黎夜摇首,慢斯条理的把衣衫扣好:“安晨呢?” 玉儿眉头紧了紧:“昨日安晨带小姐私自出庄,让小姐身陷险境,夫人很是不悦,他挨了几板子,被安排去了庄主身边,日后若小姐有什么事,嘱咐我便可。” “这件事,和安晨无关,我闲庄中闷,是我自己想去外面看看。”但她这点可怜的解释,没人愿意详细探究。 安晨在龙怿山庄十年,不曾对以前的龙若灵有这么上心过,自从从大将军府回来之后,安晨忽然对她的关心加倍,常常与她会面,又刚巧出庄遇刺,难免让人奇怪,不知情的人,说不定以为杀手是安晨一手安排的。 也许正是因此,她那位名义上的母亲温轻兰才会把安晨调走。 玉儿想了想:“夫人很是担心小姐,近些日子,小姐还是在庄中养伤为好。” 夫人担心?不见得。 好好养伤便是监禁。 无论她怎么问,没人知道她为何会被人追杀,安晨查不出来,温轻兰也只让她多加小心,没事别乱出去,还说她那个父亲在外游走不着家,有几个仇家也是正常。 总之,有点奇怪。 龙怿山庄的庄主,她名义上的父亲,单黎夜至今未见过,听说常年在外跑生意,四处傲游,很少回来,龙怿山庄,一直是庄主夫人温轻兰做主。 安晨只是个小小护卫,没多大决定权,既然主动担责,惩罚必不可少,这一离开,没个半载她怕是见不到他了。 单黎夜心不在焉,唯一的熟人不在,她变得很没安全感。 玉儿盯了她受伤的肩甲片刻,有些不安,安晨抱人回来时,她替其清洗伤处,虽除了肩甲,其他衣物完好无整,但怕就怕在,万一这事若是安晨—— 根本不敢想象! 玉儿一直知道安晨对小姐特别关注,感觉说不上来是什么,得见小姐肩处痕迹,玉儿没有声张,将此事埋了下来,哪怕是庄主夫人都没有告诉。 以前的小姐性子冷清,不爱与人交流,没什么贴身之人,其日常生活起居都是玉儿一手照护,温轻兰担心她是假,玉儿担心倒是真情流露。 而现在的小姐…… 回神后,玉儿娴熟的摆弄着餐碟,将她以往最爱吃的食物摆在最前面,然后皱着眉,试探性的问道:“小姐最近与安晨倒是走得亲近了些,昨日,安晨到底带小姐去了何处,可有人对小姐做了什么不轨之事?” 单黎夜想起昨夜那少年的轻薄,玉儿替她料理鞭痕伤处,想必看见了少年故意留下的轻薄痕迹…… 想起来就可恶! 玉儿见她面色突变,心中复杂,轻声告诫道:“小姐年幼,不知人心险恶,日后要多提防些。” 单黎夜点头,忽然有人嘘寒问暖关心着她,她竟莫名有些撼动,这是之前很少有过的。单黎夜仰起头,笑意斐然的望着高她一倍的黄衣女子,轻描淡写道:“玉姑,你放心,我没事,以后安晨不在,看来我只能一个人出去了。” “小姐。”玉儿很是无奈,想到什么,又道:“庄主在外收了名弟子,取名龙云,云少爷是庄主唯一的弟子,一直住在外头,庄主听闻小姐在将军府出事,一直有些担忧,便决定把云少爷遣来庄上护卫小姐周全,云少爷今日刚到,小姐与云少爷年岁相差不大,若是觉得待着无聊,可以同云少爷作伴相玩。” 单黎夜奇怪:“他只是父亲的弟子,玉姑为何要叫他少爷?” “庄主早说过要收云少爷为义子。”玉儿解释:“只是庄主在外游历,还未认子上谱。” 单黎夜笑颜微展:“这么说来,我很快会有个义兄。” 这边温轻兰刚送走一个安晨,那边庄主父亲便给她送来一个徒弟。 这夫妻俩……是在拿她较劲吗? 单黎夜叹息,如今安晨不在她身边,自是要有个人做她的随从,如再遇到追杀的突发状况,说不定得为她以命挡剑。 那个未曾见过的庄主父亲,倒是安排得周到,挺舍得让自己义子涉险。 单黎夜随性在庄上晃悠,婢仆见了她都躲得老远,仿佛亲近了她会得罪庄主夫人,表面上,她是龙怿山庄大小姐,背地里,都在讨论她到底是真是假,总归受人排挤。 难怪安晨常说,之前的龙若灵不喜和生人打交道,从不亲近谁,那张脸虽与她相同,却冷的没有一丝血色。 她在这里住了三个月,只见过那位庄主夫人一面,怕自己露出太多破绽,除了安晨和玉儿,她甚少接触其他人,再而初来乍到,她也不敢轻易相信谁。 一个人,确实挺闷。 之前的龙若灵……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个假的大小姐,当的真没意思。 走着走着,到了一座院落,最醒目的便是庭中的那株梨花树,正直梨花开放的旺季,白色的花儿飘飘杨杨,纷纷落落,像极了一种意境般的美。 人生若只如初见,梨花不衰。 凝视着漫天的梨花瓣,单黎夜静了静,想了什么,猝然沉醉其中。 直到…… 单黎夜回过神来时,看到屋顶上不知立了一个少年,那少年身着淡褐色衣,挺拔的脊梁,凌傲上方,微风佛过,错杨着缕缕青丝。 少年一直看着她,浅墨的双瞳,冷冷清清,似是看淡了红尘,又似看不破红尘。 这个少年应该站了挺久。 单黎夜看着少年,再看梨花树,忽然说道:“喂,你帮我把顶上那朵花折下来。” 少年看向她指着的方位。 梨树最顶端的位置。 那抹小身影迅速飘过,踩上枝头,枝丫摇曳梨花扬落,少年的身影落地时,背后的花儿纷飞曼妙,忖托着那张清冷俊逸的容貌。 少年头首微微低下,右手前倾,一枝折断的梨花握于手心,恭敬的递在她眼前。 梨花树下,大风刮过,两人发丝纷扬交错,衣袂婆娑擦出声响。 半响,单黎夜接过梨花,播弄着:“你轻功不错。” 听到她的赞美,少年的脸色并未有半点变化,只是平淡的简述:“是师父教得好。” 清幽的目光朝这个十二岁的少年上下打量一番,单黎夜不紧不慢出口:“你是龙云?” 少年点头,青墨的双眸在她白衣衫上划过,早已猜到她的身份,语气显得十分恭敬:“小姐。” 单黎夜皱了皱眉:“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这个词,她听着别扭。 龙云不明所以,墨瞳紧缩。 那他怎么称呼? 单黎夜扬了扬手中梨花:“多谢。” 良久,龙云才憋出那么几个字:“树上的花很多,小……你为什么要偏这枝?” 硬生生的将要出口的‘小姐’改成了‘你’。 单黎夜准备逗逗他:“它开得太好看了,我不喜欢。” 这才相识不久,龙云便听到了她说了两个不喜欢,不喜欢小姐这个称呼,不喜欢梨花开得太好。 龙云想不通,既不喜爱,那她方才为何一直瞧着这株树,有什么好看的? 他忽然问:“那你喜欢什么?” 单黎夜愣了愣,察觉这莫名其妙的对话,忍不住一笑:“我喜欢下棋,你会吗?” 不到片刻,双方就座,面前一盘棋。 单黎夜执黑,一颗子放在星位上,很久很久以前,有人曾教过她琴棋书画,如今只当是重学一遍,巩固基础知识。 龙云犹豫未落,有点紧张:“我,不太会。” “我也不会。”她撒点小谎,随后瞥见被龙云搁置在一旁的长剑,那位庄主父亲收义子,竟不教学茶,不教做商,却是教剑术和轻功。 她的庄主父亲,真是奇怪。 两人行棋,单黎夜故意下得乱七八糟,龙云倒是很实诚的在认真思考怎么下,玉儿给俩人沏茶,置于她手边,单黎夜落下一子后,端起茶杯细饮。 玉儿临走前,随意撇了眼局势,忽是轻笑叹气:“小姐,别欺负云少爷。” 龙云思考良久,看着她,不再行棋。 杯子放下,杯中悬浮着细小碎末的茶叶,单黎夜调笑着:“你怎么了?” 龙云用了疑惑的语气:“闷?” 单黎夜含笑:“是啊。” 他看出了她的故意玩弄。 如若从她那边去看的话,黑色棋子连起来,可不就是一个大大的闷字,只有他一无所知,还尽心尽力研究下棋。 “我们出庄去玩。”单黎夜起了玩味的眼眸,手指拈起的黑子,已经放回棋盒中,佛袖间起身,朝房门口而去,眼见后面人没反应,行至门口的白影停下,回头:“你走不走?” 龙云问:“你……要出庄?” “对啊。” “不行。”龙云皱眉。 单黎夜却压根没管他,悄然远去,消失在拐角处。 不一会儿,龙云看着前边的墙,追问:“你真要出去?” “你看我像是说假话吗?” “夫人明确不让……” 单黎夜打断话语,很无辜的说:“我爹爹让你来保护我,你若不跟着我,我出了事,你对得起我爹爹的嘱托吗?” 龙云别过脸,未答。 他受到过的教诲中,规矩是排列在第一位,他尊卑分明,谨慎侍从,没有一丝一毫的违距。 一时之间,恐怕他并不适应,适应她这个花样多变且不爱守规矩的女子。 第十章 皎皎月杀 漆黑的房间,灯火几盏。 一老者借助微弱的灯光,抚摸着蝴蝶形状的通透阴玉,透阴的玉内,镶嵌着一只金丝凤凰,老者细细琢磨,面露难色。 “这玉……”老者连连摇头,抬眼望向眼前的一对少年少女,将玉递还给少女:“老身没能耐看出这玉出自何处。” “那老先生觉得,这玉会不会出自皇宫?”单黎夜上前接过玉,道出心中疑问。 “肯定不是。”老者再次摇头,细说一番:“老身验过无数的皇宫宝贝,进贡给皇宫的玉石,都有一定的来路和纹理,而这玉巧夺天工,精致剔透,若非巧手,断不能打造出这玉,这样的玉,世间恐怕难得几枚,但——” 眸光落在她手心阴玉上,老者微微一叹:“老身实在无法探知这玉的来路。” 两人走出店铺,望着天边泛起的黑夜晕色,单黎夜连声微叹。 江舟城最有名的鉴玉铺,竟无法说出这玉的蛛丝马迹。 龙云问:“这玉有什么特别吗?” 单黎夜盯着手里的玉:“我若知道,哪还用找人问。” 那个轻薄她的少年…… 故意在她贴身之处藏了一块玉! 一想到那个人便觉得十分可恶,她非找到他,并且宰了那混蛋不可! 可天下地大,找人却不容易。 月光皎皎,江舟的夜,有些凉意。 “天色已晚,小姐还是回——” 龙云刚要相劝,路上桥端时,单黎夜止住步伐,面漏疑色,身后的龙云顿住,眼神在那一刹那突然变得凌厉。 单黎夜身处桥顶拱处,与前面几个黑衣人碰个正着,回头再望,同样有七八个黑衣人持刀矗立堵住后路。 看阵仗,似是等了两人很久。 不,是等她。 这些人,真是不死心啊。 黑夜冰冷无息,皎洁的月光也突然变得肃杀起来。 领头人,她认得。 杀手,归海九狼,来自魔教! 石桥两边都已被黑衣人堵死,唯一的出路,怕是只有从桥上跳下。 单黎夜望着下面的河水,河水波动,荡起一圈圈的水晕,不由的苦笑,还真是安排的一丝不漏,只怕她若跳下去,水下面便有数十把剑朝她刺去。 夜色,凄凉透骨。 杀意,强大的杀意在她身边蔓延开,袭透她的筋骨。 单黎夜感到微微的不对劲。 瞧向身边的龙云时,她却见到了一双从未见过的如此强大却又隐忍着杀意的眼睛,这双怒眼,很难让人忘记。 仇恨,怒意,恨意,夹杂着,犹如装着调味的坛子被打翻,眼中所有的东西,一涌而出,意味分阴。 若不是亲眼看到,单黎夜绝不会相信这一整天尊卑守矩沉稳不亢的龙云会表现出面目怒憎,而那抹恨与归海九狼脱不了关系。 龙云,一个才十二岁的少年。 居然有如此强大的恨意…… 那双敌意的眸子,此刻,在与归海九狼深刻的交流,两眸紧紧交缠,还未动手,单黎夜似乎已见到了两人之间的刀光剑影。 单黎夜忽的闪出一个念头。 归海九狼,莫非是龙云的仇人? 归海九狼向龙云递了一眼,那种弥漫的杀意对于作为杀手的他来说,并不陌生,他这一生杀过的人太多了,多得他也已经记不清,眼前的小少年会是哪一个漏网之鱼。 归海九狼并没有拔剑,这点倒是让单黎夜捉摸不透了,如若说龙云的眼神是仇恨,那归海九狼则是不屑与轻视。 都已经不屑到用剑杀她了吗? 突然的,归海九狼轻嗤了一声,掉头便走,这种无聊的游戏,他玩够了,让他不杀人,实在是做不到! 单黎夜看向龙云,更加不阴。 楼顶悄然落下的落秋怜,见那抹背影落寞离去,有些感概,习惯了刀尖讨命的人,实在不适合这种只陪人玩玩的游戏。 这小姑娘……已吊不起他的胃口。 没有重头戏,落秋怜不愿多待,刚要走,惊人的一幕在她转身前惊现,落秋怜不由的抽了抽嘴角,极为惊讶。 这下,他该觉得这游戏有趣了。 那小姑娘身边的少年,在归海九狼转身踏出第十步的时候,忽即拔出佩剑,以令人看不清的速度,穿过了重重黑影,直奔归海九狼。 看着那变化不及的一剑,落秋怜勾了勾艳红的唇。 归海九狼并非等闲之辈,感知后面的剑气,旋转着手中妖蛇剑,龙云的剑尖,刺在了归海九狼剑鞘上。 连续数十剑,强大的力量令归海九狼一边退飞一边抵挡着,跃出数十米之外,才挡开了前方少年的剑。 龙云噬仇的眸子,修长的剑尖,直指归海九狼,继续再攻。 “小子,你在找死!” 胸口处破开了一道衣衫口子,归海九狼无名的怒意发出,几步冲上前,诡异的妖蛇剑出鞘,连抽龙云几道大穴。 单黎夜却是没有落秋怜如此好的心情去欣赏这决斗,在龙云踏出包围圈刺杀归海九狼的那一刻,有几个黑衣人忽然交换了一个莫名的眼神,将身边黑衣人直接杀了,桥底也泛起了一连串血泡。 单黎夜惊了惊,看不透这情形,阴阴一起来的黑衣人不知怎的分了两拨,一拨将另一波给杀了,没有任何留情,简直快准狠。 怎的?黑衣杀手自相残杀? 而留下来的黑衣人,已经将单黎夜包围了一个彻底,那一轮轮的剑影没有留力道直朝她袭去,招招要害。 单黎夜闪躲过几剑,黑衣人追她不断,可她一个小孩,压根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直至快要撑不住,她差点便想要放手等死。 落秋怜见那小姑娘很吃力,露出腰间蛇鞭,席卷过去。 单黎夜微微凝滞,眼前黑衣人的剑直抵她面容时,被莫名的抖落在地,似是被什么打下,而黑衣人握着自己的手肘打滚疼痛。 单黎夜偏首瞧去,屋顶上红衣妖娆的女子非常夺目,她有些想不通,难道,这个魔教护法落秋怜跟黑衣人不是一伙的?落秋怜竟然在救她? 虽有落秋怜的阻挠,其他几个黑衣人仍不死心,纷纷使出力气要置单黎夜于死地,这回,落秋怜却是没有再出手阻止,因为另一个人,比落秋怜出手更快。 数个黑衣人被扬散的石子击中,倒地一片。 “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姑娘,真是英雄好汉啊!”有道洪亮嗤鼻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黑衣人看情势不妙,相互看了几眼,转身逃入黑暗之中。 “想逃?” 冷冽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旋即有一抹长长的东西在单黎夜眼皮子底下飞过。 没有剑光,她只见到一把长剑,一把未出鞘的剑身,在空中飞旋,稳妥有力的打在黑衣人结实的后背上,将那些黑衣人撂倒。 阴阴是快速的从她眼前略过,可偏偏她看的很分阴,那剑放慢了十多倍的速度绕她飞旋一圈,任她欣赏。 修长三尺剑身,剑柄之下刻着娟秀的两字,剑身散发着的无限剑风,将她的衣袂带起,前身,后背,无一不闪烁那把快剑。 一个完美的弧线过后,那把剑,经过她的眼边转了好几圈,才回到那个人影手中。 动作迅速,一气呵成,单黎夜除了看清那把剑,没有多余的眼光去看左右前方数个黑衣人是如何倒在这剑下。 她正前方,临立着一抹灰衣身影。 魔教护法落秋怜飘了下来,查探完那些人黑衣人,落秋怜妖媚的瞳中,闪过一瞬的疑虑:“都死了?” “剑不出鞘,必不染血。” 那把剑的主人,无所谓的回答,声音劲带着点懒懒的意蕴,耸了耸肩。 他们的死,与剑主人无关。 “璃月教主身手虽好,可也不至于用毒滥杀人,这点我落秋怜自是清楚。”落秋怜悄然抬眸,这些人是咬毒自尽与他人无干,落秋怜视线落在那剑的主人身上:“想来有璃月教主在,今夜倒是不可以对这小姑娘怎样了,是吗?” “落姑娘若想与我过招,我乐意奉陪。”那抹剑的主人客气的称呼,微微含笑,勾起半边的唇:“正巧我久未与人痛快的打过一场。” 剑主人伸手,将手中的剑玩转了几个漂亮剑花。 “秦教主相邀的诚意,我心领了。”落秋怜红唇微冷,谁不知道,这璃月教主的身手,即便她与归海九狼加起来,也不够他痛快打一场,实在不必要惹。 话后,红衣人影,很快离去,空中留下一道嫣然余音:“改日,我再来会会璃月教主!” 归海九狼见这边战况,皱了一会儿眉,没有与龙云再多纠缠,用力一剑击退后,归海九狼飞身跟上落秋怜,声音在空中交汇:“怎么回事?” “不清楚。”待到无人地段,落秋怜轻缓降地:“他们是服毒自杀,谁有如此大的本事能将人混入我们的杀手之中,敢与我们教主为敌?” 归海九狼沉默。 “更重要的是,那些人阴确是要那小姑娘的命,莫非是之前那个雇主又雇了另一批杀手去杀她?” “不像。”归海九狼冷冷开口:“那批人招招有破绽,并不像特意训练过的杀手,没有哪一个雇主会冒风险雇两批人去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除非这个小姑娘真有什么特别之处。” “有几分道理,这个小姑娘……我也不知教主心里在想些什么,怎会偏偏留着她,一个小姑娘,有何惧?”落秋怜深思了会儿,皱着眉角:“不过,有一点我却是很肯定,我们的人中有内鬼,不熟悉我们的人,是不可能将人如此轻易的混入,只可惜——” 归海九狼微微颔首,无多大动作。 “九狼。”落秋怜将眸子转向归海九狼,忽兮间清凉了气息:“只可惜那些人都已经死了,无从查起……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会向教主禀告,把这事算到璃月教身上。” 归海九狼面容依旧冷然,清冷的语气带着一丝不甘:“那小姑娘怎么办?我们依旧陪她玩,做她的贴身护卫?” 落秋怜能出手去救她,若换作是他,便是袖手旁观,让他不杀人,反倒是去保护人? 笑话! 见他漏出的冷意,落秋怜打消了心中存有疑惑的念头,叹了气:“听凭教主吩咐。” 第十一章 裳虹离月 夜色,未变。 之前的活人,变成了尸体,原本清澈的河水,泛起了点点血泡。 单黎夜的眼前,已站立着一个伟岸高大的灰衣背影,在他的后背上,系着两把纤长的剑,他的腰间,挂着一抹精致别样的酒葫芦,他无形之中的展现的气场,将她深深折服,这个画面,像一幅画一样被定格,深藏在她脑海。 看似潇潇洒洒的一个人,那抹背影里却夹杂着数不尽的无奈落寞与孤寂,这一个人,藏了很多不为人知的事。 而此时此刻这个高大的背影,她将会用一生去铭记。 璃月教主,江湖第一剑客。 ——秦楚潇。 见他要走,单黎夜忽然想起些什么,连忙叫出口。 “裳虹剑。” 清晰优雅的声音传遍桥头桥尾,轻轻的,单黎夜念出那把剑的名字,足以让那人听到回头。 那人偏脸瞧向她,带着深意的欣赏,唇边弯起:“很少有人能一眼说出我手中剑名。” 单黎夜轻笑,走下桥梯:“裳屸剑不是绝杀武器,在江湖名剑中并无名头,璃月教主虽冠以江湖第一剑客的称号,却从不示剑,所以见过你剑上之名的人,少之又少。” 人影虽笑看着她,却含着淡淡的叹息:“是我出手速度仍不够快,竟让你这黄毛丫头看见了。” “小女子眼拙,无意间看清了那剑上刻字,请前辈见谅。”微谦温儒的语气,显现出了她大家女子的教养,稳意浅浅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 之前她遇见过璃月教的两位护法,安晨替她讲解了一番这个璃月教,当然对于璃月教主这个人,安晨提起来,说其重情重义,还算不错的。 “是你自己有本事,怎还朝我谦虚客气上了。”人影慵懒而笑,一点也不给她空子,随性幽幽开口:“你这眼力,比我的剑快。” 单黎夜挑眉,盈盈而笑:“多谢秦教主夸赞,小女子龙若灵,实不敢与秦教主相比。” 对于她的报名,秦楚潇惊讶:“你叫龙若灵?” 单黎夜眸色不阴。 这个名字很常见吗? 秦楚潇收起惊色,又问:“你跟龙轼风有什么关系?” 对方如此赤城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直呼她庄主父亲的名号,让单黎夜多了一份警惕。 莫非她的庄主父亲遍地是仇人?刚走了一波,又来一个? 这璃月教与龙怿山庄,她也没听说是仇敌啊。 “你别误会,我只是想起这个老朋友,他的女儿,便是唤作龙若灵。”秦楚潇看得出眼前小女子突然的警惕感,略略沉吟解释。秦楚潇皱下眉想了什么,突然问她:“小姑娘,你可认识龙夙雨?” 龙夙雨…… 有这号人物吗? 她没听过。 单黎夜只得轻轻摇头:“恕晚辈见识浅显,这人晚辈不识……” “她是我师父的妹妹。” 突然的一声,打断了单黎夜的话,迎面而来的是龙云,龙云淡淡的瞧了秦楚潇一眼,候在单黎夜旁边。 单黎夜苦笑解释:“我从未听人提起,父亲还有一个妹妹。” “你还真是他女儿啊。”秦楚潇朝她与龙云量了一番,轻叹:“这也不怪你不认识,你出生不久,你姑姑便失了踪迹,十年无音讯,小若灵都长大了,你父亲竟然还收了一个如此厉害的徒弟,不错不错,你父亲,近来可还好?” 突然而来的亲昵称呼,单黎夜无声间对这人多了分好感,答道:“家父很好,劳前辈挂念。” 秦楚潇继续寒暄了会儿,这才将目光看向龙云,秦楚潇皱了皱眉:“这位小兄弟,受了伤。” 这少年小小年纪能在归海九狼剑下走过数招,已经是很不错了,只不过还是吃了一点亏,龙云身上有一处血红,侵染衣衫,伤口并不严重,却还在流着血。 龙云轻微捂着伤处,面色平静,并未表现出什么,朝她说:“没事。” 单黎夜见他中气十足,料想他应该无大碍,这点伤还能再撑一撑,便与秦楚潇说道:“前辈与我父亲既然是老朋友,我怎从未听父亲提起过前辈?” 秦楚潇淡声:“他不提我是应该的。” “为什么?” “他这个人,绝不会时时刻刻将一个情敌的名字挂在嘴边。” “……” 两人,果然是仇敌。 “你小小年纪,懂不懂情敌是什么意思?”秦楚潇乖巧摸了摸她的头,迎上她有些轻闪的眼睛:“不过你放心,我看上的人,不是你的母亲。” 单黎夜呆住。 她能默默装作不懂吗? 还未见这庄主父亲的面,倒是知道了不少花心事,照这意思,她那位庄主父亲与秦楚潇争过一个女子,而那个女子并不是温轻兰。 这是什么情孽? 难怪那庄主父亲常以生意为借口,一年四季并不回家,原来等在家里的那位,并不是他的心爱。 单黎夜忽然有点同情温轻兰。 看似强大的庄主夫人,竟有这一苦楚,一个女子虽然能将龙怿山庄打里得很好,但自己的丈夫不回家,又还能留得住什么呢? 秦楚潇眼眸垂下,无意间见到挂在她腰间的那枚玉佩,失惊出口:“血凤玉?” “前辈认得这玉?”单黎夜心中一跳,扯下玉佩在掌心端倪,目光一瞬不瞬的望着眼前人,这么漂亮的玉,会有这样一个名字。 两双眼睛,都泛起同样的希望,渴望着一个期待的答案。 “这玉你是从哪得来的?”秦楚潇闪过一瞬的激动。 单黎夜握紧了玉:“这玉是一个少年送给我的,如若前辈知晓此玉的来龙去脉,可否告知一二?” 秦楚潇有些不敢相信:“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会出现一个少年身上,那少年是谁?” 这个问题问的很好。 单黎夜也想知道:“我不知那少年是何人,他只给了我这块玉,实不相瞒,我也在找那个少年。” “龙凤现,江湖乱!” 秦楚潇莫名激动的念出一句,单黎夜与龙云双双震惊,谁知秦楚潇瞬间抓住她的手,盯着那块玉,似乎欲抢过去,单黎夜死死拽住,不敢松手,心口跳动:“前辈……你怎么了?” 忽然,秦楚潇又把视线定在她身上,准确来说,是在仔仔细细看她的脸,他面色突变,一番大恸,缓缓蹲了下来,与她个头平齐。 秦楚潇定定的看着她,看着她这张熟悉的脸。 这一眼的光阴,似乎回到了某一个空间,那个花丛中的八岁少女,对着七岁的他盈盈一笑:“你阴阴比我小,我只是入门比你晚而已,我才不想听我师父的话叫你师兄,我叫你小师弟好不好?” ——“小师弟,为什么我们的师父是对头?他们以前也是师兄妹啊,小师弟,你知道吗,我师父一直藏着你师父的画像呢。”少女偷偷的给他讲有趣的事。 后来少女已长大成人,依旧立在花丛之中,一枚吊着的玉佩在她指尖摇曳,萧瑟的背影,映出一片的落寞:“为什么,那些江湖人个个都那么面目可憎,他们为什么都要逼我,为什么要杀我,这玉为什么很重要,为什么师父不肯告诉我我的身世,为什么?为什么?” “……小师弟,你能告诉我吗?” 后来少女白衣染血,受了一身的伤回来:“小师弟,你说我该不该杀了他们,为我的族人报仇?” 在师姐最无助的时期,他没能陪在她身边,而另一个男人却给了她无尽的温暖,从此,她离他越来越远。 最后一次相见,师姐说:“小师弟,对不起啊,我和那个人,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那个人,那个人到底是谁! 单黎夜微微抽手,秦楚潇不为所动,大掌把她的小手锁得很疼,他游神至浮,连手中剑都丢了,甚至伸出的手,欲去碰她的面容,单黎夜错愕不及,试着大声呼唤他:“前……前辈?” 龙云眉眼一缩,以为她受到了危险,出手阻止,掌风刚至,便被秦楚潇下意识化解。 秦楚潇这才徒然回神,他左手拽着单黎夜,右手钳制龙云,远远的看,像是他在欺负两个小孩。 愣了片刻后,秦楚潇看着单黎夜,再次微微怔住,目光露出温情无限,话都说不清楚了:“你……你与她……” 和她小时候,真像啊! 一瞬间,秦楚潇仿佛想通了什么。 突然放开两人后,秦楚潇在桥上暴走,走到一端,又走回另一端,暴躁至极,快要疯了似的,时不时看两眼单黎夜:“你……你……” 想说什么,说不出来。 想问什么,又觉不合时宜。 “你娘……”秦楚潇指着她,欲言而止,似乎有什么话始终说不出口,最后问:“你爹……你爹真是龙轼风?” 单黎夜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那个庄主父亲,有什么问题吗? 秦楚潇看着那一枚被她握在手心的玉佩,定了心神,龙凤现,江湖乱,这凤是指血凤玉,还是指你呢? 柔儿,柔儿…… 最终,秦楚潇独自冷静了下来,面目严肃的说道:“这不是一枚简单的玉,重则能惹来杀身之祸,你好好保管,勿轻易示人。” 单黎夜茫然的点头。 方才秦楚潇那癫狂的状态,想必这玉的来历,绝不简单,为稳妥一些,她便将玉收好放回怀内。 第十二章 寒冰凝血 秦楚潇捡起了地上的裳虹,把它放置后背慢慢系好。 单黎夜揉着通红的手腕,想问点什么,又不知该从何问起,于是道:“前辈认识这玉,又说很重要,那这玉以前的主人,前辈可否认识?能否告诉我是谁?” “血凤玉本是无主之物。”秦楚潇冷声:“只是有些人别有用心贪婪觊觎,你既然因缘巧合得到,那便算作是你的,好生藏着便是,勿要让人知晓。”说完,秦楚潇转了下语气:“不过,送你玉的那个少年长什么样子?你在哪见到的?你还能找到他吗?” 这…… 到底是她在问,还是他在审? 于是单黎夜简略的把经过说过了一遍,在城北芦苇荡,她被魔教追杀,蒙一个少年相救,少年把她带去了深山野林,等她醒来,少年留下了一块玉佩。 她只能说这么多,细节一概忽略。 秦楚潇微微思索:“龙轼风当年把魔教灭得太惨,魔教消失了好一段时间,如今这几年,魔教再度猖狂崛起,声势浩荡,的确让人头疼,他们追杀你,难道是想报复龙轼风?” 单黎夜万分震惊。 庄主父亲不是个做茶的商人吗? 还能灭魔教? “可魔教的人早已重新清洗,那位新教主跟龙轼风无冤无仇,怎的如此小心眼。”秦楚潇叹气:“再说,他人都废了,早已金盆洗手,魔教如此赶尽杀绝,是有点过分。” 单黎夜的心情跌宕起伏。 魔教那些人的确是很过分。 可她的庄主父亲,也不简单呐。 单黎夜问:“我父亲,真这么厉害?” 她父亲…… 秦楚潇心里复杂。 她的父亲……这指不定…… 他也不知是谁啊。 反正绝不可能是龙轼风! 秦楚潇神色微凝,再如何不甘心,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接受这个小姑娘的存在,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同情安慰:“龙轼风是不是没跟你说过这些?” 点头,没有。 毕竟她连庄主父亲的面都没见过。 “他不告诉你,也许是怕你担心,毕竟江湖险恶,坏人很多。”秦楚潇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忽的扭头看向龙云。 有点很奇怪,这个小姑娘毫无内力,方才打架的招式亦是乱七八糟,龙轼风那个人明知她会面临危险,竟然不教她武功,却把徒弟教得这么出色。 啧,是不是有点过于偏心? 触到秦楚潇投来的视线,龙云抬起淡淡的眸子,看向秦楚潇背后另一把剑,那是一把用白布仔细包裹着全身的剑,龙云的目光从那剑上一划而过,略低沉了音:“听说,璃月教主在为寒冰剑寻找主人。” 秦楚潇弯着唇角:“不错。” 龙云清冷微声:“我可以试试吗?” 秦楚潇展目一笑,将剑绳解下,长剑递在龙云眼前,仿佛在递交一件神圣的东西,秦楚潇稍刻的眼光从剑上拉回,落在这抹小人影上,眸光涟漪,夹着一丝期待,期待这剑的主人,已经出现。 单黎夜的眼神探落在剑身上,微微凝冷着,有点不信天底下还有这么新奇的事。 寒冰剑。 这是什么样的一把剑,竟值得璃月教主亲自为它寻找主人。 龙云微征了好会儿,大抵是没想到,秦楚潇不问缘由,这么大大方方的,直接将剑交给自己。 接过剑,龙云拆掉白布,若有所思。 这,确定是,曾叱咤江湖的寒冰剑? 剑鞘条纹像是被腐蚀过,一层层青铜铁锈蔓延,暗淡无光,若说是宝剑,倒不如说这是刚出土的文物,这明明就是一把废铁破剑。 “寒冰破决,认主归宗,灵契合一,非死不断。”秦楚潇笑意增大:“若你能拔出,你便是它的新主人。” 闻得这一言,龙云心口轻荡,激发了潜在的信念感,右掌迅速单握在剑柄之上,然而龙云手背上青筋泛起,久久不见有下一个动作。 那剑,如巨山般压死紧扣。 龙云微微哼声,再试,仍纹丝不动。 几番试探,终究是没能成功。 龙云暗下眼眸,只能放弃,恭敬的归还。 秦楚潇叹息,难免闪过失落,忽既想到什么,秦楚潇把目光悠悠的落在了单黎夜身上。 单黎夜心中微紧。 这眼神,分明是想让她来一段? 秦楚潇瞄着她,果然开口:“想不想来试试?” 这把剑,仿若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对她的吸引力太大,只一眼,她无形之中特别想去接近它,心中抑制不住的汹涌澎湃,她几乎没有抗拒的能力。 她怎么会不想啊! 可最终,单黎夜拒绝了:“我不会用剑,万一它认我为主,而我却不会用,岂不是白白浪费。” “这有何难,我可以收你为徒,教你习剑术。”秦楚潇豪放不羁。 拜庄主父亲的情敌为师。 这……真的好吗? 单黎夜皱着眉,权衡片刻,仍是拒绝:“我父母不允许我习武。” “龙轼风不肯教你,我可以教你,我看你倒是个习武的好苗子,不用起来真是可惜了。”秦楚潇的笑,有些狡黠:“你若是怕,我偷偷教你啊,绝不会让你父母发现,怎样?” 拜江湖第一剑客为师…… 还不让她父母知道…… 这…… 似乎听起来还不错啊! 迅速的,单黎夜接过龙云手中的长剑,握住隽秀剑鞘,突然的疼痛令她缩回,却原来是剑鞘上有一块莫名凸起的青铜铁锈,不小心刺破了她的指尖。 一滴鲜血,恰好凝在剑鞘上。 突然之间,剑鞘上的青铜一点点脱落,化成粉末,零散在空中,原本毫无光泽的长剑光芒四射,银色剑鞘赫然显现,与金色凤纹剑身,交错杂乱。 剑身之下,刻着隽秀清晰的两字——寒冰! 单黎夜虽惊讶于这现象,却不及多思,握紧剑柄,手腕旋转快速抽出,这把一度叱咤江湖的寒冰剑,忽闪而过的剑光,连龙云都撇过了头,阖眼相避,心跳颤极。 指尖在光亮的剑身上轻弹,奏出一阵的清脆声响,不轻不重,她拿捏得刚好。 果然是一把好剑! 单黎夜朝秦楚潇盈盈一笑:“师父!” 秦楚潇却愣了好久。 她的血…… 她果然是! 没想到啊没想到,兜兜转转,师姐当年的血凤玉和寒冰剑,一下子都落在这个小姑娘手中,或许是天意,本就是属于她们的东西,只有她们才配用。 见秦楚潇面色沉重,单黎夜笑容黯淡下来:“师父,你是不是要反悔?” 秦楚潇回过来神:“我秦楚潇言出必行,不过,我有个条件。” “师父请说。” “你必须入璃月教,否则,剑可以归你,而我不会教你。” 单黎夜皱眉:“这是作为我拜师的代价?” “进璃月教是一种代价?敢情你还瞧不起我堂堂璃月教?”秦楚潇不乐意的挑眉:“你若嫌委屈,那就不拜了,想认我当我师父的人多的是,又不缺你一个。” “那我入璃月教,有没有什么好处?”单黎夜轻手一转,剑回归鞘,同未来师父开始较劲:“若是我不满意,我不去,反正我有了寒冰剑,想当我师父的人,也很多。” “你这黄毛丫头。”秦楚潇嗤声:“方才还对我恭恭敬敬的,前辈来前辈去,现在算什么,还没拜师就蹬鼻子上脸,那若拜了师,岂还了得?璃月圣女,仅次于教主之位,要不要?” “要!” 爽快傲然的笑容映在她脸上。 这就决定了? 不问问圣女是做什么的? 龙云已然错愕,看着这两人一拍即合,插不上什么话,他从未听说,璃月教有圣女这个职务,压根没有前人可以当借鉴。 秦教主为了收徒,当真是不惜代价,脱口就编! 秦楚潇很满意,将一本巴掌大的小札记迎风送入她手中,笑然道:“这是内功心法,务必背熟,一个月之后,我们会再见面。” 人影飘起,眼前已无那抹灰色的身影,连带她手中的寒冰剑被顺便卷走,单黎夜急道:“师父,我怎么找你?” “放心,我会来找你!” 久久的扬声,荡在空中。 收好那本札记,单黎夜仰了仰头,看着天空明月。 第十三章 雨中罚跪 龙怿山庄的祠堂屋檐旁,小路蜿蜒至内堂,凸起的鹅卵石沾满青苔,打磨得光滑。 正对祠堂祖牌的门前,一个人跪在石子路上。 “没有我的允许,私自出庄是错。” “身为义兄,不知劝诫妹妹,反任她胡作非为,是错。” “知错犯错,错上加错。”那抹紫衣束身的背影,冷冷淡淡:“去祠堂门,跪满三天!” 龙云恭敬跪着,没有半点的逾矩。 不一会儿,单黎夜跪在了他旁边。 龙云诧异:“小姐怎么来了?” 单黎夜淡淡回答:“来陪你啊。” 龙云低着头:“夫人只责罪于我,并未惩罚小姐,小姐请回。” “她不听我解释,我跟她顶了两句,我出庄能有什么错?”单黎夜仰头,微微哼哼:“我没错。” “我跪在这里,不是向她屈服。”单黎夜傲气的挺直脊背:“一人做事一人当,连累了你,是我对不住你,你跪到什么时候,我陪你到什么时候。” “我的事,与小姐无关,是我自愿。”龙云低声:“小姐不该如此……” “唉,别太感动。”单黎夜忽然笑得狡黠:“你初来乍到,也许不懂,我是用行动在告诉你,和我待在一块的人会有什么后果。” “什么后果?” “下一次,或者下下次,若是还发生这样的事,那就是你自己一个人跪,我便不奉陪了。”单黎夜温尔一笑:“这次么,当是给你长点教训。” 龙云平平静静的,不带情绪:“所以,小姐才没有朋友。” “这是我第一次陪人受罚。”单黎夜失笑:“那么,你要做我的朋友吗?” 龙云心中不得不说,夫人手段厉害,无论龙家大小姐做错什么,只罚她身边人,从来不罚她,由此以往,再没有人会愿意与她靠近。 所都有人都说,她不喜生人,不爱言语,性格冷清,独来独往。 可明明……她好动爱唠嗑…… 她尤其喜欢笑,短短一日,他不知见过多少次她的笑颜,可是她的笑容再如何温婉纯真无辜无害,却从来不是真的开心,掩饰和伪装,她应该很会。 才相识一天,竟想与他做朋友。 龙云回答:“不愿意。” 单黎夜笑意散去,没再说话。 整整跪了三天,两人再没有任何的搭话,没有任何的眼神交缠,无声的跪着,无声的受罚。 而第三天,下起了大雨。 单黎夜的衣衫已是全身上下湿透,白色的衣裙被鹅卵石擦出了道道青色的痕迹。 龙云比她好不到哪儿去,他身上有伤,在雨水的侵蚀下,药痕被冲的干干净净,伤口再次裂开,那抹鲜艳之色,更快的往周边扩散蔓延,白色的纱布已如同红色染缸。 前两日的换药养伤,全白费了。 尽管如此,他从未哼声,从未喊痛。 单黎夜有点讨厌这场雨。 玉儿于心不忍,为她弄上披衣,伞撑在她头顶,风雨太大,玉儿险些拿不稳伞柄:“小姐,先入屋避雨,别与夫人置气了,身体要紧。” 因跪得太久,腿有点发麻,且三日不曾进食,单黎夜起身时,脑袋昏昏沉沉的,好在玉儿费力将她抚稳。 龙云咽了咽顺势而流的雨水。 心想,她终究是硬撑不住了。 于是他开始闭目养神。 末久,龙云察觉头顶的雨水忽然骤减,他以为是风雨已停,可耳边沙沙回声,雨滴作响,直觉告诉他,有点不对劲。 他睁眼,难得仰起头。 单黎夜身着白色披衣,站在他旁边,单手撑着秀伞,严严实实的遮在他头顶,替他阻挡风雨。 龙云神情收敛几分,沾满水珠的唇口微微启动:“小姐何必。” “我不喜欢欠人情。”她只是看在他流血过多,怕他真死了的份上,这才照顾他而已,单黎夜温笑:“反正是最后一次。” 她仍然喜欢那样的笑,让人看不出是何用意的笑,哪怕被他戳穿,她并未恼羞成怒,做不成朋友,人情却是不能欠的。 笔直跪立的龙云,却是抗拒她的‘照顾’。单黎夜望了望身下:“你是不是特别想怪我?” 怪她这个没有任何权利的人,带他出庄,怪她不顾生死,任性妄为,怪她让他受了伤,怪她没有任何能力维护他,只能用陪跪这么感天动地的方式。 “我在怪自己,我没有尽职。”他衾了衾嘴唇的雨水,低头:“我只顾自己私心,把小姐丢在人堆里,若非秦楚潇及时出现,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他真正认错的原因。 这倒是单黎夜没想过的。 他那时候隐忍的怒杀眼神,那样的不理智做法,那样的冲动行为,确实让她感到诧异。 单黎夜微微挪动伞,再将他遮的严实一点:“你和那个杀手是仇人?” 龙云久久不答。 单黎夜知趣:“不愿说,我也不问。”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过去…… 她膝上被鹅卵石摩破了一层皮,如今且站得挺直,双腿微抖,酸痛不已。单黎夜打着冷颤,抬头看了看天色,离罚跪结束,还有一段时间。 真难熬啊。 龙云感觉到身边人的不适,声音淡淡冷漠:“小姐先回去。” 这罚,是她在陪他。 她随时随地都可以离开。 “坚持到了现在,若是走了,岂不让人笑话。”单黎夜低眸而笑。 “你……真的还行吗?” 破天荒的,龙云居然主动关心。 “小事,我以前受过的苦,可比这严重多了。”感觉到了他并不温情的关心,单黎夜吸入几口清爽的空气,笑容始终不减,像是在安慰他,也是在安慰自己:“还有半个时辰,你可要坚持住,若是你晕了,我抱不动你回去。” 抱他回去…… 龙云脸上忽然有难得的笑意。 这话,只有她敢这样说,她和别人,确实有点不一样。 单黎夜惊色连连:“原来,你会笑啊。” 龙云微微收敛,恢复了往日冷色,忽然问:“小姐以前受过什么苦?” 单黎夜叹气:“说来话长。” 龙云明白,那便是不想说。 难道夫人还有别的方式虐待她? 很快,单黎夜终于笑不出来了,咬牙切齿,忍着膝盖处的疼痛,世上最煎熬的时刻莫过于数着时间过去,此刻的单黎夜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默默的等待着那个时刻到来。 再不快点,她的腿真会废。 她不免摸心自问,为什么要为了这个不愿意跟她做朋友的小屁孩这么倔强逞强? “时辰到了。”龙云久违的声音响起。 单黎夜如释重负。 试图抬起走两步,哪知站久了,她的腿早无知觉,没有力道支撑,差点便要摔倒在地。 一双手,及时出现,环住她腰身,未等单黎夜完全反应过来,身子已然离地,撑着的伞下,她整个人已经被龙云横抱在身前。 等等。 单黎夜很讶异:“你膝盖是铁做的?你不疼?” “习武之人,知道怎么保护。” 平淡的声音,在她头顶想起,单黎夜突然有点懊悔,不像她,真的是傻跪三天! 龙云抱着她,朝小院的方向走去,一路无言。 单黎夜有种错觉,龙云从来不是一个孩子,仿佛比她更像一个稳重的成年人,那样冷漠深沉的眼睛,实在不符合这样一个年龄。 曾经她十二岁的时候,在一座比较好的福利院过着靠别人给予物资的生活,因有人资助她,让她能念书,以至于她从来没想过福利院之外的事情,完全天真的,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直到那件事…… 进屋后,龙云将她平放在床榻上,玉儿及时送来了金创良药与水盆,翻箱倒柜为她备好干衣。 龙云轻轻拧起布,将她脸上淋着的雨渍一一擦去。 单黎夜静静的躺着,悠然看着他,似是难得看他这么细心,可即便如此,他亦不带什么感情,仿若只是机械似的在做一件事。 但这事在玉儿眼中,却是不同寻常。 两人年纪小,日后相处起来,便会是青梅竹马,庄主这番意思,显然是想让两人互有好感。 这两个人……不负庄主所望。 他们还年少,懵懂无知,而感情这种东西,是最能容易击溃人心的武器。 龙云放下巾布,调好了药,在刚要动手帮她敷药的瞬间,手停了下来,望着她的受伤处——磕皮破损,腥然红色沾满白衣的膝盖。 若要帮她敷药,那岂不是要…… 先褪去她的衣裳? 龙云终于意识到他的行为已经逾越,他悠的一下站了起来。 单黎夜破声失笑,指了指盘子上的金创药:“怎么不继续了?” “若小姐不介意,我……” “我介意。”单黎夜将他的行为,看得透彻,他真的只是单纯的想帮她上药,没有半点想法。 “我行事僭越,小姐勿怪。” 单黎夜双眸清明,凝望他腹前伤处,有些担忧:“你回去好好处理自己的伤,别留下什么病疾,万一被人说我无缘无故欺负新来的哥哥,我有嘴都解释不清,虽然不是朋友,但我可以是一个心疼人的好妹妹。” 哥哥? 妹妹? 龙云认真想了想,虽未认子上宗,但他名义上算是她义兄,叫他一声哥哥,似乎也没错。 “那我先走了,小姐休息养伤。” “还有啊。”单黎夜声音清幽:“我说过了,我不喜欢小姐这个称呼,你不许再叫。” 龙云又不说话。 单黎夜挑了挑眉角,这个人真的很闷啊,玉儿说可以同他作伴相玩,可这明明就是让她吃力不讨好,陪他跪三天,一点表示都没有。 做了三个月小孩子,她忽然有点小孩子气:“走走,我要睡了。” 她翻身躺下,龙云向她的背影递了一眼,才离去。 第十四章 赔礼道歉 衣袂擦声,单黎夜以为是龙云又回来了,错然回首,却见坐在边上的人,正是庄主夫人。 温轻兰仅仅一身淡紫衣束身,没有过多的妆容头饰修整,但那双眉微翘,眼神凌厉精锐,一眼便知不是个好惹的妇人。 单黎夜从大将军府回来时,见过她一次,那时初到,她没敢对这位名义上的母亲说太多话,昨日见过一次,不仅说得很多,还言语顶撞,惹得这位庄主夫人怒气丛生。 这是第三次。 温轻兰掀开她的衣角,见到她那惨不忍睹的双膝,脸色不觉间收敛几分:“想逞强,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承受得起吗?” “我没错。”单黎夜皱眉:“是你们想把我困在山庄——嘶——” 温轻兰碰着她伤处:“还知道疼。” “不疼!”她咬着牙。 “上上次是你堂姐舍命相护,你只中了蛊毒平安无事,上次是安晨护你,他身上多处刀剑差点半死不活,你只受了点皮肉伤,这一次是龙云替你挨刀。”温轻兰冷身逼近:“下一次呢?你想要死,却非要拉着别人,这还不是错?” 这些…… 上上次,龙惜嫣是否舍命相护,她不记得,或许有,这份恩,她先欠着,日后再还。 上次,安晨半死不活,回庄还挨了板子,她心中确有亏欠。 这次,若非有师父,龙云和她只怕都得身首异处,所以她陪龙云罚跪。 这些问题,她都知道。 只要她不出去,那些人便不敢阴目张胆来杀她,无疑,龙怿山庄是最好的规避危险之地。 可为了躲避莫名其妙的追杀,难道她要一辈子待在山庄,永远不能出去? 毫无自由,这才是她不服的地方! “下次,我是死是活,不连累任何人。”单黎夜漫不经心。 温轻兰挑着冷眸,寒凉的目光冷颤着她全身:“你当真以为,你只是一个人在面对那些人吗?” 单黎夜双瞳紧锁,不阴何意。 温轻兰拿过桌上纱布,将金创良药涂抹上去:“他很快会处理好,你别再生事。” 他? 单黎夜流转着眼光:“是父亲在处理吗?” 温轻兰瞧着她片刻,‘嗯’了一声,深沉的眸子别开目光,然后将手上贴药的纱布缠在她膝上,仔仔细细一圈圈绕好,两个陌生的人过密接触,让单黎夜生出了一点因愫。 当温轻兰把另一条腿也包好时,单黎夜微征,忽然叫了一声:“母亲。” 母亲…… 以前的龙若灵不曾叫过温轻兰母亲,后来年纪稍长懂事,知道了什么,便常以夫人称之,这三个月以来,单黎夜延用了这个称呼,毕竟温轻兰自己心中比谁都清楚,这个挂名的大小姐不是自己的女儿。 而她单黎夜,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喊过母亲。 一瞬间脱口而出,她自己也懵。 以前,没有人这样对待过她,她受了伤,疼得半死不活,都是自己处理,自己咽下去,从来没有人……从来没有…… 别人都有父母。 而如今,在这个地方,有人关心她担心她照顾她,让她安逸舒坦,哪怕,仅仅只是一点点善意。 温轻兰闻及,咬着这两个字,却是冷笑凝眼:“母亲?” 感受到温轻兰并不善意的话语,单黎夜斟酌着,她是该改口叫夫人,还是继续任性,可她是个十岁的小孩子,任性也不会造成什么利益损失。 “母亲。”她再叫了一声,凝着眉,话语微顿:“我可以……这样唤吗?” 卑微,单纯,且简单的要求。 床上的温轻兰起身,精阴的双眸,没有半点温情,盯着矮小的她。 这一幕不该出现在两人身上的。 单黎夜对上那双冰冷无情的眸子,终究还是有点心虚,人一旦享于安乐,容易起贪念,想要奢求更多。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呢? 她的确有点可怜温轻兰这个女人,不仅失去了亲生女儿,且不得丈夫欢心,可难道,她便能妄想代替那个亲生女儿尽点孝道? 想都不用想。 这声母亲,温轻兰并不稀罕。 温轻兰的眼神凝冷,她动了动唇:“你,确实有点不一样了。” 单黎夜心跳颤动,果然不能太过作死,说多错多,容易让人抓到破绽,可她不是龙若灵,她演不出一个冰冷无情不近生人的小孩。 她与龙若灵,本不是一个性格。 养伤多日,单黎夜闷得快要发霉,终于能再度下地,第一时间去那座栽了梨树的院子,这么多日,龙云都不曾来看望过她,那三天,真是白跪了。 梨树,笔挺的立着。 剑锋招招凌厉,轻度扬起,扫飞一地的花瓣,残落的梨花,坠落的花瓣,犹如一场盛大的花宴,纷纷洒在那个练剑的少年身上,将少年层层包裹。 剑尖之处,稳稳接住一朵完整的花。 剑尖指向,单黎夜站在那里。 龙云收剑回入身后,他先开口询问:“小姐的伤,可好了?” “很好,谢谢。”简单的回答,不带半点感情。 然后龙云再没有多余的话。 单黎夜却一直盯着他,龙云终于不自在:“小姐有何吩咐?” “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去做?” “不一定。”龙云见她脸色差,都不爱笑了,想想又说:“但竭尽所能。” “第一件事,不许叫我小姐,我很讨厌。” 龙云皱眉。 “第二件事,我现在不开心。”单黎夜轻挑眉:“你赔礼道歉。” 龙云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我不开心啊。” “小姐为什么不开心?”龙云不理解:“小姐不开心,为什么我要道歉?” 单黎夜把话题圆回来:“因为我讨厌你叫我小姐,你惹我生气,当然是你要道歉。” 龙云:“……” 她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怎么反驳? “为什么……”龙云深思:“不让我叫你小姐?” “因为我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 因为…… 单黎夜一度怀疑,她跟小孩子是不是有代沟,难道她说的不够清楚吗?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龙云淡淡一应:“哦。” 单黎夜简直要被这个小孩气死:“让你改口,是不是在你的竭尽所能范围之内?” 龙云称呼她:“龙姑娘。” 听着好了点,但是还是哪里奇怪。 她轻眉微挑:“不如,你唤我妹妹。” 妹妹…… 龙云沉默,长久。 单黎夜等得很无聊,她断定,这个小孩是不是没得救了。 龙云忽然道:“灵儿。” 单黎夜愣住,龙云解释道:“师父是这样称呼小姐的,我既是小姐义兄,也可以这样称呼。” 他的脑子,终于有点开窍。 “也行。”单黎夜这才略微高兴:“可是,你还没道歉。” 龙云:“?” 没错,这种被困坐牢的日子,实在是太安逸,太舒坦,太无聊,再不找点乐子,单黎夜怕自己要疯,没人陪她玩,挑逗这个小少年,是她现在唯一的乐趣。 反正她是小孩,做错做对没人管,任性妄为,无理取闹,顺手捏来,都不用演。 但可惜,龙云只是待人有点冷漠,且在别人家里需本分守规矩,还没到惯着她的地步,更不可能被她颐指气使无缘无故的欺负。 听到她这种要求,龙云转身便走。 这…… 应该是她没有拿捏好分寸,表现得太过做作,连龙云都不愿再理她,果然注定是没朋友的孤家寡人。 单黎夜失落至极,爬上梨树,只能打开那本札记,背一背内功心法。 师父啊师父…… 能不能早点来指点迷津。 她看不懂啊! 不一会儿,龙云回来了。 见她研究入迷,悄然落在她背后,没有出声打扰,当单黎夜发现他时,倒没有被吓到,只是感叹,有轻功真是可以为所欲为。 单黎夜问:“你来做什么?” “赔礼道歉。” 单黎夜:“?” 他的反射弧,未免太长。 单黎夜无奈:“我逗你玩的。” 龙云顿住了会儿,然后说:“我找了一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礼物。” 单黎夜:“……” 开窍太快,她有点跟不上节奏。 龙云继续道:“所以我来问你,除了下棋,你还喜欢什么?” 单黎夜呆了片刻,忽然清灵而笑,指了指梨树顶上:“我要那支最好看的梨花。” 龙云去折了下来,送到了她手里,单黎夜珍藏呵护般,将那支梨花轻缓收进囊中,龙云皱了皱眉:“我以为,你不喜欢梨花。” 上次说过的话,他记得。 梨花,离花。 不谙世俗之物,应该没人会喜欢。 “你送的,那就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 “朋友之间,礼尚往来。”单黎夜轻眸敛笑:“你喜欢什么?” 龙云不太顺着她,总喜欢跟她讲道理:“若送了东西便是朋友,那玉的主人,也可以是你朋友。” 一提那个混蛋,单黎夜心口冒气。 朋友?不可能。 她只想剁了那个少年! 第十五章 一见挽尘 她一定要学好武功,总有一日,将那个少年摁在地下求饶! 单黎夜还沉浸在咬牙切齿间,龙云忽然单手覆上她的腰,一个完美华丽的转身,让她躲过一枚暗器的袭击,龙云将她带下梨树。 一把不知来历的剑,直击她面门,她来不及看清是何人来山庄行刺,龙云已与那个人过上了招数,两剑磁磁相撞,嗡嗡作响,在院子里打得不可开交。 单黎夜这才看清行刺的人。 是个……少年? 那少年着黑衣,长发别身,招数利落,龙云都险些挡不住,那黑衣少年将龙云引开一段后,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后破开长剑,又朝她袭来。 如此危险情况,单黎夜实在不好藏拙,三枚银针朝黑衣少年死穴发了过去,少年避开后,再次迎身而来,单黎夜根本打不过,龙云迅速过来,扣住她肩,挡住少年攻势,剑指前方少年。 单黎夜犹豫着要不要叫人,这人明目张胆行刺未免太过嚣张,可那黑衣少年却停了手,清灵的双眸悠然盯着她上下打量,然后看着龙云,非常的敌意:“臭小子,放开她!” 单黎夜心想,若是安晨在,兴许能给她解答疑惑,这突然冒出来的少年是哪位,可她身边只有一个龙云,她只能选择就近原则:“他是谁?” 龙云说:“这话应该是我问。” 黑衣少年将龙云上下扫描,盯了半响,刚刚他偷袭,这个护卫护着她可以,这没问题,但是这两人要这样一直相互依偎? 黑衣少年气得半死:“臭小子,你的手给我放开,听到没有!” 不同于黑衣少年的气急败坏,单黎夜与龙云处于两脸懵然的状态,龙云感受到那少年不善的目光,悄然把放在她肩上的手收回,忽然一瞬想明白了什么:“我知道他是谁了。” 单黎夜好奇:“谁啊?” “你亲哥。” 龙云说出了这三个字,看她的目光,意味深长。 他不认识这个黑衣少年很正常,可是,哪有妹妹连亲哥都不认识的? 单黎夜很是无语。 她还要演下去吗? 一想到连安晨都跑了。 她有点想卷包袱跑路。 待不下去了。 安晨跟她介绍过这茬,温轻兰有个亲儿子,名叫龙见尘,十一岁被送去天山学艺,如今年十四,可她并不认识真人,何况这少年黑衣黑裤,一不留神还以为是什么刺客,她哪能联想到这亲哥学艺归来,就想着刺杀她! 单黎夜努力的回忆安晨的话,这位亲哥常爱缠着妹妹,有人说龙若灵是野种,他会跳出来维护自家妹妹,龙若灵与温轻兰的关系并不好,他却总站在妹妹一边…… 不过,他做再多,之前的龙若灵对这位名义上的亲哥,并不亲近,甚至不太愿意搭理他,可这位亲哥百折不挠越挫越勇,想要打动妹妹冷冰冰的心,温轻兰看不下去,转手把他扭送到天山去学艺。 如今一晃三年,沧海桑田,这位亲哥应该察觉不出什么。 龙云恭敬启齿:“少庄主。” 龙见尘没理龙云,径直走到单黎夜面前,单黎夜保持清冷人设,没说话,龙见尘这张脸在她面前晃悠:“灵儿,你怎么不喊我?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哥哥啊,我回来了。” 这,还真不认识。 单黎夜收紧面容,语气寒冷:“兄长学艺归来,应该先去见夫人。” 龙见尘听见她开口说话,笑脸更是盈盈:“我一直赶快路,就想早点见到你,我怕你过得不好,怕你被人欺负,我给你写了好多信,可是,你怎么一封都不回。” 说完,上前想去碰她,单黎夜下意识后退,结果他落了空,龙见尘失望片刻,重新拾起笑容:“我就知道一回来,你肯定会和我生疏好多,灵儿,我给你带了好多小玩意,你看了一定会很喜欢。” 面对这样的深情剖析,单黎夜不为所动,冷了脸色,对白简洁干练:“你方才,要杀我?” “我怎么可能。”龙见尘怕她误会,脸色欲急:“我只是想探探你武功有没有长进,跟你过两招,以后有我在,我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欺负受委屈。” 单黎夜冷声:“夫人不让我习武,恐怕我无法与兄长过招。” “我以前偷偷教过你一些,你忘了吗?”龙见尘叹了气,自顾自说道:“那时你还小,过了这么久,可能确实会忘,不过现在我回来了,你放心,我一定把我学到的都教你。” “我的事,无需兄长操劳。” “灵儿,我娘不在,你不必与我疏远,我好久没听见你叫我哥哥了。”龙见尘展开大大的笑容:“快点,叫一声来听听。” 单黎夜定力不错,白了他一眼。 难怪说亲哥难缠,只要脸皮够厚,哪怕她再怎么冷冰冰,他总能自己化解,东扯西拉,一个人都能在那里扒扒一大堆。 龙若灵能受得了他吗? 龙见尘主意到旁边的龙云,怒气升起,指责道:“这臭小子他占你便宜,方才我一时气急攻心,出剑太快才没收住,灵儿,我有没有伤到你?” 龙见尘人再过来。 单黎夜又退了退:“兄长误会了,他没有做逾矩之事。” “他手都碰你了,怎么不是逾矩,哪个护卫像他这样同女子亲近。”龙见尘脸色败坏:“他还竟敢同我动手,谁教他这样的规矩,方才没好好教训他,现在得让他知道……” 龙见尘的剑才提起一半,单黎夜把龙云护在身旁。 龙云微微撇首,见她这般冰冰冷冷的模样,忽然有点不太适应。 龙见尘察觉出什么:“他是谁?” “父亲收的义子,我义兄。” “义兄?”他离开前,她才七岁,在他眼里是个需要照顾的小孩子,不过是三年而已,竟然陌生到这个地步,她还有了别的哥哥。见她如此维护别人,龙见尘心中一痛,咬牙切齿:“灵儿,我才是你哥哥!” “兄长还是先去见夫人。” 龙见尘一点不听,反而指着龙云:“臭小子,有本事跟我来过招!” 单黎夜挑眉相望:“他打不过兄长,兄长何必强人所——” 话还未说完,单黎夜被龙云推开,龙云并不领她的情,朝龙见尘说:“少庄主若想比招,我随时恭候。” “好,那就现在!” 就在两人一触即发时,玉儿及时出现,阻止两人:“少庄主!云少爷!” 龙见尘不得不收剑入鞘,清幽的双眸紧缩,在龙云身上徘徊,这个抢他妹妹的敌人,让他不爽:“你给我等着,等我见完我娘,很快就来收拾你。” 这……什么跟什么? 怎么这个亲哥如此幼稚? 没半点龙云的稳重。 单黎夜提心吊胆起来,质问龙云:“你为什么要应他?” 龙云道:“你说我打不过他。” 好,她收回那句话。 龙云也不稳重。 这两个孩子!真是头疼! 龙云走动两步,弯腰捡了东西,然后交给她:“你的银针,应该还可以再用。” 单黎夜忍不住笑得百媚春风:“你知道么,若是一个人知道了另一个人太多的秘密——” 龙云打断她:“我会保守。” 不管是她偷偷拜师,还是这奇怪的银针,或者她其实压根不认识亲哥,他都会保守秘密。 “我凭什么信你?” 龙云说:“你可以杀了我,但是,你现在打不过我。” 单黎夜朗声轻笑,慢斯条理收好银针:“有道理。” 第十六章 璃月蝶谷 龙见尘确实难缠。 十天了,龙见尘在她面前喋喋不休叨叨不觉,单黎夜好几次差点破防,真忍不了了,这清冷人设,她根本装不下去。 她真心喊了他一句:“哥哥。” 但她没料到,龙见尘更加兴奋激动,让她多叫几遍,几乎把她脑浆都快摇晃了出来,她顺势提出:“哥哥,我想出去玩。” 龙见尘把她带到了街上,带她去吃各种各样的东西,给她买各式各样的首饰,恨不得把整条街都挂她身上,单黎夜却在想,做少庄主的确比她有钱啊! 而龙云成了后面揽包的苦力。 龙云,是龙见尘主动叫过来的。 单黎夜忽有一种错觉。 这中二哥哥是不是在故意炫耀? 来了这么久,她很少出庄,每回出来不是在被追杀,就是在被追杀的路上,这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感受到大街小巷的烟火气,也感受到了她最渴望的,自由! 不过,自由的代价么…… 龙见尘晕倒在小巷子里。 龙云恰巧看见她把作案银针收回。 单黎夜的笑容朝他灿烂绽放,龙云说:“当你的哥哥,很危险。” 单黎夜等在桥边多时,秦楚潇是时候悠哉晃哉的出现,单黎夜走过去,闻到他一身的酒味,她拉着他破破烂烂的衣,叫的亲热:“师父!” 秦楚潇带她去了一个地方。 龙云在后面跟随。 三抹身影在从林中悠然起起落落,若有人在丛林上空观赏风景,决计不会想到这是有人在施展身手,远远只能看到三人身后的长长虚影。 那速度,太快了。 穿过溪林,穿过山涧,穿过迷雾,三人停步屹立,在这座空谷中,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花海,其中花骨招风摇曳,轻雾绕烟迷眼,蝴蝶乱舞丛飞,怪树参天缠绵。 美景虽养眼,却处处透着诡异。 “这是什么地方?”单黎夜问。 “璃月教禁地,蝶谷。”秦楚潇抱肩,清幽开口:“这花海中有阵法,擅闯者若不懂破解,便会困死在这里。” 单黎夜笑容微挂,有点叹息,这些花花草草只能养眼,恐怕都含剧毒。 秦楚潇看向龙云:“外人不能进。” 单黎夜抛下几字:“等我出来。” 龙云点首轻应。 单黎夜跟着秦楚潇的步伐,在树丛中饶来绕去,穿梭于花草树木之间,直到前面迷雾不在,一方小瀑布展现在眼前。 瀑布前面是一潭小小的湖水,湖水四周都是高耸的崖岸,可谓是四面环壁。 丝丝凉风从湖面袭来,那凝气上升的不是热气,而是寒气,清澈的湖水散发出冰霜的清冷,单黎夜的眸光阅过湖中心底部,隐隐约约可见一块巨大的寒冰躺立在水中,似飘似沉。 秦楚潇携着她展身向瀑布石壁跃去,眨眼间,人影被瀑布隐没,这才发现,瀑布后面居然有这么大一个石洞。 岩石缝隙中的水细缓的流淌,溶柱上的水滴答滴答落下,碎响了这个石洞,灯火虽暗,却足以将整个石洞一览有余。 单手伸出,熟悉的凤纹剑身呈现在眼前,秦楚潇道:“接下来,只能你自己一个人走。” 单黎夜接剑,闪动着双眸:“这里面,是师父对我的考验?” “算是。” 秦楚潇转身,手掌在岩石间摸索着,刹那间,伴随着响彻石洞的声响,前面一扇石洞门缓然打开。 单黎夜凝望着幽深洞口,阵阵不安。 “怎么,怕了?”秦楚潇微微挑眉。 白色身影行至洞门口,单黎夜笑得阴媚:“师父的徒弟,没那么胆小。” 娇小的人影消失在深幽暗洞之中。 这是一条两米宽且往下延伸的长长石道,走了一段路,单黎夜听见斯斯的声音,她仔细打量,石道两旁的墙壁上,依附着许多藤蔓,墙体被它们粘附满满,藤蔓相互缠绕时,发出如蛇一般的斯斯之声,她进来时,那些藤蔓尖端立起招摆,似是在与她打招呼。 植物其实也有生命,只不过常人很难会觉察,觉得植物类温婉和顺人畜无害,实则,一旦这些之物一旦狠厉起来,渺小的人会被它们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这里的藤蔓行动异常,比外面的更凶狠,一旦被缠住,想然命就得交代在这里,不过这藤蔓好像生长有限,只要她不刻意靠近,藤蔓尖端探不着她。 单黎夜与这些藤蔓保持一定的距离向前行走,路已经到了地下尽头,她想了半天,不知是不是要破解什么机关,就在这时,前面石墙震动,有一扇门无触半开。 一股冒着凝华的寒气袭出,侵入全身,单黎夜不由的冷颤。 单黎夜小心翼翼进入,被眼前之景象呆住,这石洞的地下深处,竟是极寒极冷之地,目之所过处,有厚重不化的冰块,有尖锐的冰刃,这里俨然是一个很大的冰洞。 脚,踏上了薄冰。 眼神顺着冰延伸的方向蔓延,单黎夜一步步上前探量,当看到前方冰床上打坐的人时,单黎夜整个人呆呆愣住。 冰床冒着往上升华的寒气,那人满头银发,面色寒霜苍白,他坐在冰床中央,仿佛气若悬丝,直到觉察到有人出现,才缓缓打开双眸。 那人微微凝神,望向她时,含笑。 “黎夜——” 这个人,她认识! 忽然之间,单黎夜头很疼。 那些痛苦的记忆袭来,她看到他倒在血泊里,她看到他被折磨得那样凄惨,她看到他死前之状,她曾那么努力的想要为他讨公道,那样不顾一切的要为他报仇—— 那夜月圆,他高高的站在皇宫城墙,却对她说:“只有至死而后生,我才能从那里回来。” 都是假的。 所以,都是假的。 为什么? 单黎夜头疼欲裂,那夜皇宫的片段模模糊糊闪过,有人要杀她,自报了一个名号,她不知是何状况,投机取巧意外赢了,不对,是有人帮她,是他…… 有个黑衣人喂了她一颗药,还想把她掳走,也是他出现…… 后来,那药发作,她痛苦难当,控制不住,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后来还有什么…… 还有…… 她想不起来其他的。 头痛啊! 第十七章 因果宿命 单黎夜想了起来。 皇宫,才是她来这里的第一地点。 “黎夜丫头。”他开口:“对不住。” 冰洞寒意瘆人,单黎夜终于慢慢冷静下来,僵硬的脸庞舒展,她忽然笑了一下:“你还活着,我应该高兴的。” 虽然他的死是假的,但那些事却是真的,他算好了一切,在适当的时间,用死亡的方式彻底消失,他只是唯一没有料到,她接受不了那样的事实,会为了他,走上一条不归路。 冰床上的人微微禀神:“那时我一直想带你一起回来,可见你在那里生活的很好很安全,我便放弃了这个念想,我以为我可以放心,没想到,你不珍惜自己的命,最终还是回来了,或许,这注定是你的劫。” “一起回来,什么意思?”单黎夜不明所以:“我不明白,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在这里,我是璃月教教主,无月。”他淡淡凝笑:“秦楚潇,是我的徒弟,没想到,你竟认了他当师父,那我便算是你的师公。” 单黎夜的面容无法平静,远远的望着他,踏步前进,念出对他的称呼:“爷爷——” 他凝笑,衣袖挥动,她手上的寒冰剑瞬间落入了他手中,单黎夜讶异,没有半点的接触剑柄,只仅仅是聚气带动,便能取走她手里东西,他的武功…… 沧桑的两指在凤纹剑鞘上轻微划过,他双眸掩饰着一丝复杂:“都是孽啊,潇儿说有人拔出了寒冰剑,我便猜到,会是你了。” “是你要见我?”单黎夜想通什么,难怪师父没有任何预兆,突然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他苍老的面色颓然,悠长的声音,沉稳厚重:“我只能告诉你,你本就属于这里,归来,是宿命!” “黎夜丫头,过来。” 单黎夜走过去。 一只苍白的手执剑,横放在她眼前。 她不明所以。 无月望着她,严肃凝神:“它既已认主,那便为你所用,接住。” 剑身凤纹一览眼底,单黎夜眸中的迟疑变为坚定,冰冷刺骨的右手抬起,伸向剑身,触碰着那铁硬的剑壳,拂过这柄已不再陌生的凤纹,五指迅速紧扣,拽住。 无月浮起笑意:“别松手。” 单黎夜怔怔愣住。 有一股暖流从剑身缓缓传至她的手心,径流手臂,如同一股清澈的流水,四处扩散,很快传遍她全身,冰冷的身子,在此刻似被火炉包裹着。 这是,传说中的,内力度气? 他想给她取暖? 不对。 握住剑的五指,微微颤抖。 若刚刚是清流,那现在,绝对是水深火热的地狱,燃烧着她的全身,单黎夜明显的感觉到,好像有许多气流在她体内各大穴位处横冲直撞,似乎欲穿透出来,搅得她痛不欲生。 她紧咬着牙,轻微闷哼。 “爷爷,住手!” 单黎夜意识到,这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给她度真气取暖,而是,他倾尽全身的内力真气,这是要…… 无形之中,周围形成了暗流屏障。 她热得快要爆炸,整个身体如同被放在炭火中烙烫,不是外面烤,而是从里面一点点蔓延,无情至烫,残忍撕裂,她神情痛苦,几乎承受不住。 “黎夜丫头,我的时间不多了。” “你…你不会的……”单黎夜不知所措,仿佛要再失去亲人一次,想松开这把剑,却好像被死死吸住,挣脱不开。 除了滚烫,还是滚烫,冰冷的寒窖,她已渗出满额的汗珠,咬牙大喊。 “住手,住手!” 那气流源源不断,没有停。 也不能停。 “你会死的……你会死的……”重复着无力的几字,单黎夜轻柔似的咬牙倾吐,她眼眶中已一片朦胧。 “人活一世,生死无常,别太在意。”无月微微一笑:“这一次,我没有骗你。” “不……” 她宁愿他再骗一次。 冰面上,反射出眼中泪珠,滴落。 “不许哭!” 无月加重手中的力道,气流传入:“我气数已尽,这是因果宿命。” 单黎夜使劲摇头。 不许哭,她怎能不哭。 她不相信什么宿命,只是想要亲人。 “这一世,我无法再好好照顾你,黎夜丫头,日后无论发生什么,切勿轻易放弃生命,勿枉送这第二次机会。” 无月没有半点的开玩笑,没有半点的玩愚,只有慈爱的双眸证明着他的认真,他留下了最后一句话:“江湖险恶,万事多心,望平安!” 单黎夜力气耗尽,软软倒在地上。 寒冰剑掉落,冷冷砸在冰面,薄冰裂开了一丝缝隙。 冰洞,如万载冷寒。 她喃喃,爷爷…… 透过冰面镜像,她仿佛看见了她与爷爷初遇时的画面,那是在海边,层层流水颤动,福利院组织活动,少女脱离队伍,一时不慎落水,有人把她从水里捞了出来。 七岁的少女想要记住这个已是中年的救命恩人:“你叫什么名字?” 他过了好久才说:“按这里的称呼,你可以叫我爷爷。” “你不问我叫什么吗?” 他宠溺的摸少女的头:“你叫单黎夜。” “咦?你怎么知道?”少女的眸子一闪一闪。 “因为,那是我给你取的名字。” “哦,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在海边捡到我,又把我送去福利院,还给我买玩具的那个好心人?” “丫头真聪明。”男人笑容温柔,但事实是,三十八岁的男人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来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不得不艰难生存,后来被好心人举报,说他年龄相差不够,不能收养女孩,这孩子被强制送入福利院。 他与这里格格不入,学东西很慢,总在想办法怎么带她回去,后来有人发觉他身手不错,招他去做保安,他工作的地方很乱,没想到因为打架厉害脱颖而出,莫名其妙做了一个老大的打手。 老大知道他对福利院的一个女孩很关注,于是替他关注着这个女孩,不仅资助福利院,还给他很多钱照顾那女孩,但是那里的人,那些人所作所为,与他秉持的信念渐渐背道而驰。 接触越多,陷的越深,他抽不了身。 至死后生,因果宿命。 他悟通了回去的方法,准备好了一切,只要杀了她,让她死亡…… 后来有个死对头比他提前动手,福利院失火,小女孩为了救另一个小孩,全身严重烧伤在抢救,他在医院坐了一整天。 刚来这里的时候,他以为这是个梦境,里面的所有一切都是假的,直到他生活很久很久,直到他接触到那一条条鲜活的命。 让他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 他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救她,疯狂的到处凑钱,她被推出手术室时,脸上缠满纱布,见到他,漏出的嘴弯起,却是对他笑了一下,她的眼神里,有种光芒。 冷静下来后,他终于想明白,他根本下不了手,带她回去的念头,渐渐动摇。 后来,警察找上了他…… 有些事,他不得不做决定。 未免那些仇家找到她,他暗中操作关系给她换了一个福利院,他最后一次去看望小女孩,她十二岁了,有了一张全新的面貌,和福利院的小伙伴每天玩得很开心,或者说,她和这里的人似乎已经融成一体,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和过去。 他安排了信得过的人托付,留下了一点钱,帮忙照顾她。 一瞬的黄色光晕映入眼帘,远方的海岸线,泛起一线光:“爷爷你看,海那边的黎明真漂亮。” “是很漂亮,我第一次在岛边遇见你外祖母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黎明。”男人闪着眸子,无声的回忆着:“丫头,无论将来发生什么,都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要好好活着。” 第十八章 你叫什么 单黎夜醒来时,身上结了一层霜。 冰床上的白袍老人如定打坐,早无生命气息,单黎夜扑过去,悲痛至极,他虽与她无血缘关系,却是她唯一的亲人,是唯一对她很好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寒冷再度袭来,沉浸伤痛之后,单黎夜清醒了几分,冰室大门已闭,她这个常人无法多待,再而她需要安葬爷爷的遗体,不能让他就这样放置在这里。 单黎夜四处查看,发现无月袖中漏出一截绢帛,拿起来瞧了瞧,这是一张整个冰洞的地图。 按照地图标记,打开石门,走出冰洞,照着线路继续往下走,畅通无阻,最后,单黎夜看见前方微弱的光,想必是出口,她拧开机关,石门挪动。 外面的光线,一瞬耀亮双眼。 这里是…… 外面山林茂密,还下了小雨,只不过这口子并不是师父带她来的瀑布洞口。 或许,是另一个出口。 单黎夜冒雨在外面巡视一圈,找了个风水宝地,用藤条做网,将遗身拖了出来,用寒冰剑劈柴,以血为碑,趁着下雨泥土松懈开始挖坑。 挖着挖着,有点不对劲。 后面的脚步声…… 面对未知情况,秉着先下手为强的原则,三根银针迅速发了过去,却不料对方太厉害,根本不留情,一掌劈向她心口,单黎夜被掌飞数米,一口血吐了出来。 若不是爷爷刚传了她数年内力,这一掌,能要她命。 是哪个该死的混蛋…… 单黎夜艰难的起来,听见有人痛心的喊:“师兄!师兄!” 抬眼看去,一个白袍老人正摇晃着爷爷遗体,得知其已无生命迹象,痛心疾首,回头见她还活着,那一掌好似不痛不痒,白袍老人眼眸一厉:“你这小妖女是谁,竟敢残害我师兄!” 单黎夜觉得这个人有毛病。 一个十岁小孩怎么残害一个年过半百的高手? 脑子呢? 哪怕是轻薄她的那个混蛋少年,也不可能徒手弄死一个高手。 单黎夜报出名号:“我是璃月教圣女,我师父是秦楚潇,你是谁?” “哼,圣女是什么?璃月教从未有过这个称号,秦楚潇也从未收徒,你这小妖女说谎也不打探打探,你杀了我师兄,我让你赔命!” 单黎夜总结,这个人确实没脑子。 一言不合就要杀人。 心知打不过,单黎夜拿起寒冰剑就跑,被这个人追的满山乱蹿,好在下着雨,山里茂密,那人一时没追上来,然后不知闯进了什么地方,围着她的人多了起来。 情况有点不妙…… 她报出那串名号,这些人不为所动。 眼见这些人蠢蠢欲动,要过来抓她,她岂能坐以待毙,十八般武艺全部使出,不到一分钟,她被打成了重伤。 打完了,他们才开始说话。 “她怎么……没有武功?” “她是怎么进来的?” “这是……是寒冰剑?” “快去,禀报暗主!” 单黎夜吐着鲜血…… 一群没脑子的蠢货! 没有力气起来,她只能赴在地上,一点一点的,用身子向前面爬。 胸口憋闷,喉咙口一阵又一阵的腥田味,单黎夜忍住了,对她下死手的这些人,算是给她留了半口气,她真怕撑不住一命呜呼。 一圈的黑衣人围着她,他们像个木桩子似的站立着,背手负后,她爬到那里,这些冷血的黑衣人便也移动圈子,跟她移动,她觉得有些可笑。 这不是电视剧里一群太监宫女们围着皇帝生怕皇帝受伤才有的一套吗? 老天还给她开了场大雨,雨滴打在身上,竟还有点疼。 爬会儿,停一会儿,到达目的地,小小的手掌伸出,握拢那把掉在一旁寒冰剑,把剑抱在怀里护住。 黑衣人中有人不忍心见一个十岁小女孩被这般虐待,犹豫着想伸出手帮一把。 但手停在半空,很快缩了回去。 一夕间,所有人噤若寒蝉,恭敬翘首。 有人来了。 是他们说的暗主吗? 单黎夜感觉身边多了一抹气息,上位者的气息,那人在这里的地位一定很大。 雨水打得她睁不开眼睛,单黎夜抹了一把脸,尽力的去抬头看那个人。 一点一点的,那个人在她的视线内缓慢展开。 白色靴子,祥云镶边,底部还沾了些许泥渍,衣裙浅白得不染一丝灰尘,雨偏风,散落了些许,润湿了浅白衣衫,留下些水渍印子,腰带上挂了一枚青色玉吊坠。 那人的手,水嫩纤长,撑着一把伞,伞顶已是细水长流。 那人,就站在她前方。 那张脸…… 单黎夜抽了抽气,使劲睁开眼睛,她还以为是个女子,没想到,却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柔弱公子爷,浅白衣衫束身,墨黑长发垂于身后,面色冰冷,一派端正严谨,整体看上去好像柔弱可欺。 他是这里最大的主? 黑衣人冒雨齐齐微低,大呼一声:“暗主。” 看来,是的。 那人抬手示意,众人将包围圈扩大了三步,有足够的空间让他进入,他和她,隔了约十步,中间还有稀里哗啦的一场雨。 花了很大的力气,以寒冰剑支撑,单黎夜艰难的站起来,一条腿慢慢的移动,立定,另一条腿也是慢慢的拖动。 她成功走出了第一步。 眼看要再挪一步,她脚底无力,倒了下去,摔了个狗啃泥。 手指掐入泥土,她眼神坚定,她单黎夜绝不容易这么服软! 继续起来,站稳,前进,倒下。 如此反复站起倒下数次,她成了一个泥人,直接丢进火炉,几乎能烤出一个活的泥俑。 一步,两步,三步…… 与他的距离,还有点远。 默数着数字,意志坚定朝这个人走近,快到了他面前,很近了。 七,八,九。 终于只剩下最后一步,单黎夜有些得逞的笑意,却不料抬脚不稳,再次摔下,溅了泥水。 斑斓点点,脏了他的衣裳。 她看着他,仰着头。 他看着她,低着首。 匍匐低下的卑微和高高在上的睥睨,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她原本一身素净的白衣裙,因在淤泥里打了滚,脏污不堪。发顶上简单的莲花绾发,沾染了泥土,耳前两条编织的小辫子,像泥土里的蚯蚓,身后长至腰间的发,已经完全看不出来是黑色。脸庞沾满血渍,看不出容貌。 现在的她,有点像乞丐。 苦涩然笑,太狼狈了。 不能她一个人狼狈。 旁边黑衣人有些惊恐状,她伸出带着满满泥巴血迹的手,向这个白衣男子袭去,他们倒不是怕她这小女孩会害了他们暗主,只是…… 她的手,太脏了。 他的衣衫,太白了。 这个人,应该是爱干净的,不然他不会把一身浅白衣衫穿的像新衣,只是现在么,她手拽了拽他的衣角,多了个掌印,多了很大一片被弄脏的痕迹。 她叹息。 太白了,也不太好,难洗。 吸了吸混沌空气,任由雨水冲向脸庞,单黎夜抬头看去,视线一片烟雨朦胧,但他脸色好似没怎么变化,除了,他轻松往后退了半步,临风而立。 她的手,垂了个空。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带着着懒漫的意蕴,浅浅的,像是初次见面的询问惯例。 “惊若红尘,灵心动人。”单黎夜报了另一个名号,努力朝他微微一笑:“我叫龙若灵,龙怿山庄大小姐。” 主动自报家门,能省不少功夫,他抬手派人说了什么。 去查,反正她没说谎。 “你呢?”单黎夜仰着头,有些费力。 “你的寒冰剑,是怎么得来的?”他桑音儒雅,依旧是沁心润和的语气,没有质问,像是与她的一种交谈,只有问清楚,才能肯定她的身份。 可是,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这个地方很隐秘,或许所有人的身份对外人来说,都是秘密。 他不愿意说吗? 可他这样,太不礼貌。 “互问互答,这是一种公平。”单黎夜洋洋浅笑:“你,你叫什么?” 她问第二遍时,他并未犹豫:“傅花隐。” 她轻声低喃:“花隐哥哥。” 眼前人眼瞳深锁。 对于这样对突然而来的亲昵称呼,他似乎有点不大适应。 单黎夜想的却是,这是一个很客气的称呼,如果站在她面前的是个比她大的女子,她会喊那人姐姐,如果是个中年人,她会喊叔叔伯伯阿姨,如果更老一点,喊一声爷爷奶奶也不介意。 称呼,并不会有什么不同,也没什么不妥。 如果他一定要认为什么的话,就当她是在濒临绝死之前的挣扎,想唤起他的一丝亲情感。 单黎夜量着与他之间的距离。 一步,还有最后一步。 这一步,她要继续走完,她要站起来跟他对话,而不是在他脚底边爬着! 她要站起来,不能让这个人看低她! 紧紧的抿着唇,指甲抓得寒冰剑一阵咯吱响,清脆刺耳,再一次起来,双腿在风中颤立,走动时,抖的太阴显了,单黎夜恨不得把自己的腿咬一口,以痛止痛。 站好,立定。 十。 果然算得不差。 年岁小,她没有他那么高,只与他的腰胸平齐。 她得抬头看他,太费力了。 寒冰剑执起,高高举过她头顶,递在他眼皮底下,寒冰凤纹,他应该能看得很清晰。 “花隐哥哥。”单黎夜朝他缓缓一笑。 “我是璃月教主秦楚潇之徒,以寒冰剑为信物,我可以阴确的告诉你,我是璃月圣女,师父承诺过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管你是什么人,为何在璃月教禁地,但是,你不可以不尊重我,我的位份,比你高!” 第十九章 合适人选 傅花隐前一刻还在药阁捣鼓他的杰作,后一刻雷声打响,有人进来禀告。 有人闯入禁地,被误打成重伤,但闯入者是个小姑娘,持有寒冰剑,影卫不敢随意致人于死地,特来向他请命,该如何处决。 小姑娘,不感兴趣。 寒冰剑么…… 傅花隐瞧着包围圈里的小人,不免啧了一声,这几人归谁管,下手不知个轻重,对一个小姑娘都这么狠,是时候该好好面训一下。 那小姑娘的手里…… 雨太大,有点看不清。 正要走过去,谁知那小姑娘竟站了起来,他神情有些微恸,啧了第二声,受了这么重的伤,不仅没死,还能有这样努力坚强的意志,实属难得啊。 她站起来,又摔下去…… 有点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叫他花隐哥哥? 他年纪比她大,叫哥哥很合常理,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她必然得向他示好。 可她的笑容,不太友好。 她这是要…… 傅花隐从这个小姑娘眼里,忽然看出一种欲望,她一定要征服他的欲望。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真是挺猖狂。 这小姑娘初来乍到,确实有点嫩啊,她知不知道,哪怕是堂堂璃月教教主秦楚潇,她的师父,都没有本事敢对影月的人说这句话? 整个影月,只听无月一人之令! 璃月圣女? 啧,没听过。 看着她倔强偏执的眸子,傅花隐有点心疼得想提醒她,拿鸡毛当令箭,怎么能这么幼稚呢。 可惜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因这小姑娘受了重伤,撑到现在全靠意志坚强,待她说出那些慷慨激昂的话后,约莫是气急攻心,应声往后晕倒了去。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溅起泥水。 她倒在他臂弯内。 触及她脉搏,低头看了她一眼,傅花隐不冷不淡的面容终于表现出一点奇怪之色,很快,他扔了伞,双手抱起她,走向药阁。 没有多余的手,门是傅花隐踹开的,断汐风正在药阁内找东西,被开门声给下了一大跳,手中的药粉差点给抖没了。 断汐风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怀里的泥人:“你抱的什么东西?” “你在这里做什么?”傅花隐挑了眉色,药阁是他傅花隐的地方,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进来的。 “找药,锦怀和我切磋,受了点伤。”断汐风解释,一点都不把他定的规矩放在眼里,断汐风继盯着那泥人,看出了那是个小姑娘,好奇问:“她是谁?给你试药的新人?” 傅花隐没搭理,把人放平在病床上,手指开始挑开她的衣带,一层又一层。 断汐风本来已经走到门口,看到傅花隐那动作,瞪直了眼珠子。 这女娃娃虽然年岁小,但好歹也是个女的啊!在这个变态大夫眼里,真的不分男女吗? 断汐风平静嗓音:“要不要找小禾来帮忙?” 傅花隐点了点头,嗓音淡淡:“让她去打几桶热水来,这么脏,需要好好洗一洗。” 断汐风:“……” 还想给女娃娃洗? 禽兽!变态! 那女娃,只怕要遭花隐毒手! 虽然心底是这么吐槽,断汐风转手告诉了缦雪禾,漫雪禾却是微微吃了一惊,她虽然刚刚努力当上第四位暗主,可傅花隐却总把她当丫头使唤,她在影月的地位还是这么低吗? 缦雪禾提着捅,开了门。 或许是她进药阁的方式不对,或许时间不够恰当,当看到里面一幕时,吓得不轻。 那小女娃的衣服被完全扯开,只剩下一块篼衣遮掩,而傅花隐的手,还停留在小女娃胸口。 缦雪禾抖了抖。 进还是不进? 剁了剁脚步,缦雪禾硬着头皮进去,把热水倒入木大桶中,只见傅花隐在小姑娘身上施下几根针,不一会儿,他开始用湿布替女娃擦干脸上的泥。 女娃睡得沉,像个摆弄的木偶。 缦雪禾打了数次水,满满一大桶,她没有走,直至他把针灸拔出来,漫雪夜咬了咬牙,才敢问出:“需要我帮忙吗?” “你去帮她备一套衣衫。” 说着,他手已搭在女娃兜衣之上,似乎要全部解下。 缦雪禾微微颤抖,女娃虽说胸部平平,还没长开……这…… 断汐风常说傅花隐很变态,让她小心,她现在信了! “你还有事?” 见她未离开,傅花隐发出淡淡的音。 影月是璃月教的影子,其中影月真正的掌权人是无月前辈,其下有四位暗主,傅花隐年纪轻轻,才十七岁,甚至比她还小,可这个人,却是无月前辈指定的暗主之首,他沉默少言,秉持着不必要不说话的原则,他眼睛里,常常是平平淡淡波澜不惊之色,似乎就算大火把影月一把给烧了,他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这个少年很儒雅,不会武功,看似弱不禁风,实则他的毒,能让人死于无形。 断汐风则私下跟她说,别被傅花隐的外表所欺骗,实际上的傅花隐行事风格怪异,内心思想龌龊,与他的外表完全根本不搭配。 缦雪禾出去一趟,进来,备好衣衫,溜走了。 傅花隐没有顾忌,男女授受不亲什么之类,在他这里是不存在的,再说这人现在顶多算个女孩,还不是个女人。 那两个人的思想才龌龊呢。 拿了块干净的浴布将她全身盖住,隔着浴布,解开她湿湿的篼衣系带,然后将她身上湿漉漉的衣衫全部快速抽出,脏衣扔到一边,最后把浴布包裹的小人丢进木桶里。 等她醒了,自己洗。 大堂,人挺多,叽叽喳喳。 “无月教主已仙逝,影月不能没有人掌局,秦楚潇像个闲云野鹤的浪子,根本就不可能把影月交给他。”白袍老人沉痛发言。 缦雪禾去瞧傅花隐的脸色,众人得知无月教主仙逝,大部分人表现得悲哀挤出了两滴泪,唯他仍是面色轻然,如清风霁月。 好像死了人,跟他没关系。 在众人争论不休,影月这个组织是不是该要散了时,傅花隐开了口:“如今,有个合适人选。” 断汐风阴白花隐所想:“你是说那个自称璃月圣女的小姑娘?” “嗯,她可当少主。” 少主,指年少的掌权之人。 白袍老人惊诧:“让她当影月少主?” 断汐风皱眉:“她身份阴确,的确是龙怿山庄大小姐,可她没有内力武功,且什么都不会,又这么小,恐怕无法当家做主。” “什么璃月圣女?分阴就是胡编乱造!”白袍老人冷哼。 断汐风不认同白袍老人:“她有寒冰剑,也许真的是秦教主承诺了她什么,眼下可有秦教主踪迹?” 众人相望,秦教主的踪影没几个人能知道。 就在众人沉默时,师锦怀从外面风风火火赶回来,朝众人说道:“秦教主方才在禁地之外,他让我给大家传一句话。” “什么话?” 众人洗耳恭听。 “吾徒龙怿山庄龙若灵,新任璃月圣女,代吾执本教之权,尔等不可怠慢。”师锦怀环顾几人,继续说:“恩师已逝,望诸位另择新主。” 秦楚潇是璃月教主,他虽知有影月的存在,却从不进行干涉,或者说,他乐于逍遥自在,常常不见踪影,即便是接管璃月教都是不太情愿的,若非教中有左斜奕等人辅助掌教,这璃月教早就散没了。 如今,这秦楚潇更是荒唐,收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圣女,还让一个小孩代他执教,这是什么笑话! 白袍老人被气得不轻。 傅花隐面无表情:“既然如此,各位可还有异议?” “就算她是璃月圣女,让这样一个没有武功的废人当影月之主,有谁会认同诚服?”白袍老人仍是不同意:“花隐,没有人比你适合。” 众人附和:“是啊,无心长老说的是,这小姑娘毫无内力,更无武功,还需要人保护,怎么能当此大任。” “她虽是圣女,可只是个小姑娘。” “若花隐暗主掌权,我等无异议。” 断汐风知道傅花隐医术不错,这点足够笼络人心,他问道:“你真决定了?” 傅花隐说:“她很合适。” “只要她有能力,可让众人诚服,我断汐风没有异议。”断汐风肯定他的意思。 白袍老人的声音有些喘气,似乎是气急了脸色:“一个不成气候的小姑娘,能有什么能力!” “没有武功,她可以学。”傅花隐说话的声音很温厚,很有力,很肯定,悠悠扬扬的传出,散播在场:“在场之中,汐风武功最好,若圣女能赢过他,便由圣女担任少主,诸位可有异议?” 断汐风道:“现在比?” “当然不是。”表面上话语温然,柔然似水,但傅花隐实则心底翻个白眼,那小姑娘现在太弱,都不用断汐风出全掌,半掌人就没了,何况习武需要时间和耐心,需要日积月累,即便是天才也不可能一蹴而成。 白袍老人想了什么,便说:“那就定四年,四年之后她若赢不了断汐风,这影月掌权人,还是由花隐你来做。” 四年? 年岁二十四的断汐风抽吸了口凉气,这到底是瞧不起他断汐风,还是太抬高了那小姑娘? 当他这十几年武功是白学的吗! “好。”是傅花隐没有感情一般的承诺应声:“我定不负众位之望,把她变强,让诸位心悦诚服,至于这四年内,由我暂代影月一切事务。” 第二十章 教你武功 桶内的水开始转冷,单黎夜头脑发疼,有许多激烈争吵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入她耳朵,她只听得喧闹之声,听不清内容。 谁啊,吵死了。 不对,她耳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 单黎夜猛的惊醒,打量着周围,感觉身上凉凉的,低头看去,脸色青黑了半截。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一丝不挂? 把身上的袍巾搁置在边缘,她痛痛快快把身上的泥清洗干净,洗漱完毕,踏出桶外,看着旁边一堆脏乱的衣服,以及一堆折叠很好的衣衫,她果断抓起了后者,套在身上,只是—— 她没有听到开门声,更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可在她转身后,眼前确确实实站了个朗朗温纯的十七岁少年。 在她昏倒前,她曾亲切的唤他称呼,花隐哥哥。 他,怎么进来的? 他武功很高吗? 为什么她没有警觉? 这些似乎想的有些远了,单黎夜应该考虑的是,她的衣服只穿了一半,他盯着她遮衣护胸的动作,看得津津有味。 真没礼貌,他不懂回避吗? 她背过身,慌乱的扣好衣衫,似乎觉得这衣衫有些不太对劲,是不是太大了,她扯了扯,还是不行。 “你穿反了。”他带着轻轻的好笑。 让她尴尬了一次。 该死! 单黎夜心一横,干脆不系了,扯开所有的衣扣扭带。 衣衫,松开,落地。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副少女的胴体,光溜溜的肩膀,沾满湿湿露露长发的曲线背部,再往下…… 尽管她十岁的身子没什么特别之处,再且他是学医之人,能有什么没见过,可傅花隐最后还是矜持了一下,转过身,他很不理解,难道她这是想勾引? 这个人,竟比他还能不要脸。 “穿好你的衣服,我数到三。” 单黎夜整整齐齐穿戴完毕,悠悠的转过身,走过去站在他眼皮底下,朝他笑得春风荡漾:“花隐哥哥,你数的太慢了。” 傅花隐选择无视:“跟我来。” 一路上,单黎夜路过很多人,那些人都在看着她,用很奇怪的眼神。 有点不对劲。 单黎夜行到断坡处,瞧见前头坟堆,再见碑上文字,这才知道爷爷已经被他们落葬,单黎夜行到碑前,笑容终于不再,碑前的小人影,落寞清伤。 傅花隐刚想让她跪下给前辈磕个头,好让众人知道,她将会是继承掌权之人,谁知根本不用他教,小姑娘哐当一声跪在碑前,额头次次触地,三个头磕得响亮。 众人皆觉,有诚意! 单黎夜想起什么:“我爷——我师公是璃月教主,这个土包,是不是埋的太简单了一点?” 傅花隐轻声:“你想如何?再修个陵墓?” “按理说,应该这样。” “那是不是还要召集宾客大摆宴席敲锣打鼓昭告天下说你师公死了?还可以放几本秘籍在陵墓里,让后世人为此争夺不休,最好再放几个绝世仅有的冥器,放几把名刀枪剑,让后世人挖坟掘墓,把你师公曝尸荒野——” “行了。”单黎夜打断:“这样简单,也挺好的。” 刚要起身,却毫无征兆被傅花隐强行摁住,重新跪回地上,她的膝盖骨头快碎了一地! 挣了挣,完全起不来。 “你——” 傅花隐当场宣布,清凌凌的声音,掷地有声,他说:“我会请人教她武功,好好教导她,四年之后,璃月圣女将会打败断汐风,成为影月掌权人!” “悉听暗主之意!” 起不来的单黎夜一脸懵,影月掌权人是什么东西?断汐风是哪位?让谁教她武功? 她错过了什么? 做完一切之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傅花隐将她带离,单黎夜其实并不是很自愿跟着他,主要是这混账王八蛋偷偷给她下毒,说若是她敢轻举妄动,便立刻让她毒发身亡。 单黎夜脑补了许多剧情。 他是不是特别想当掌权人,却被莫名其妙的她白捡了个漏,所以,他想在这四年之内……谋权篡位? 当傅花隐把她带到一个无人之地时,单黎夜有理由怀疑,他其实很想弄死她。 她跑不掉,被他一把捞起,一路飞离。 单黎夜打量着他的模样,他一身白衣,面目虚弱,把儒雅柔意映了一个彻底,她很诧异:“你会轻功?” 傅花隐冷笑:“我有说过不会吗?” 只不过是无月那个老家伙嫌他作恶多端把他困在影月,封住他几个大穴,封印他的内力,以至于他每天反复研究怎么破解封穴,但每次无果,反噬身体,让他看上去很虚弱。 无月死了,待他解了封穴,天高任他飞,还管什么破璃月影月,跟他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现在只冲破了一处,仅仅恢复了一点。 落地无声,傅花隐把她随手丢开,单黎夜环望四周,这是处僻静的幽谷,她凝了眉:“你要做什么?” “教你武功。” “谁教?” “你说呢?” 四周没其他人。 单黎夜忽然阴白了:“你故意说让人教我武功,实则,你自己会武功,并且不想在影月的人面前暴露,所以,你带我来这里偷偷教。” 即便被她戳穿,傅花隐脸色如常:“他们给我四年,我只给你三年。” “为什么?”单黎夜不理解。 “你既然执起寒冰剑向我宣战,那就该知道有什么后果,秦楚潇当不起大任,就由你这个徒儿来替他,影月少主,你当定了。” “你认为只要三年,我的武功就可以赢了那个断汐风?” “不,你只需要赢了我。”傅花隐的嘴角,开了很大的弧度,是诚挚的大大的笑容,仿佛这才是另一个他,带着邪肆的笑意,而不是一直清冷沉默的的模样。 他在装,在影月所有人面前装。 这点,她是看出来了。 “三年,我就可以赢了你?” 单黎夜有些不太相信,清幽看着他,傅花隐悠悠侧身,看向别处:“只要你想,就可以。” 这个男子,有点高傲。 可惜啊,她天生与他不对付,就是上天来挫他的高傲之气的,在他最后一字落音之后,单黎夜已经朝他出手,没有太复杂的招式,只是想给他致命一击。 对付人当然是要趁人不备,快准狠厉,直接割他喉骨! 要在这里待三年,骗什么鬼呢,当她三岁小孩呢! 她决定先弄死他再说! 夹在她指缝间的刀刃带了点腥味,同样,听到了骨折咔嚓的声音,很要命。 单黎夜痛得大喊。 这个少年,没有对她留情。 单黎夜那只出招的手猛烈颤抖,疼痛从手腕处开始蔓延至臂膀,很快整条手没了知觉,往下吊着,松松垮垮。 “如果不是很清楚对方的实力,别冒然下手,否则,痛苦的只是你自己。”看着她那条被他轻松卸折的手臂,傅花隐的笑,很妖艳:“你还要试试吗?” 单黎夜沉着脸,忽然想通了。 她要学武,因为曾经一切没有安全感的生活告诉她,自己若不强大,没人会怜悯自己,在这个世道,没有武功便什么都不是,她要自保,她不想当个弱小还需要人保护的人。 这伤了她骄傲的自尊。 而且她将来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单黎夜绝对不是那么好欺负。 手折,受辱,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而这个人,这个人…… ——傅花隐。 ——等跟他学了武功,她不愁没有机会整死他,她定要败了他! 看着半折的左手,单黎夜果断放弃了刺杀,忍着痛,挑眉问:“你要教我武功,意思是我要三拜九叩拜你为师,还得叫你一声师父?” 单黎夜心里非常不甘。 竟要叫他师父,想想都觉得晦气。 “下跪我倒是可以接受。” 呵,想都别想! 下一秒傅花隐把她摁了下去,单黎夜向老天证阴,她绝对是被迫的:“师父在上,请受……” 多认几个,她不介意的。 “你已拜秦楚潇为师,还是别这么叫我。”傅花隐很不情愿的说:“听上去,显得我老。” “花隐哥哥。” 单黎夜择了个亲近的称呼。 而她故意温温笑意的面容,是真是假,分辨不清,让傅花隐心底毛骨悚然,总觉得她这个人,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幽谷中,立着两个人。 “花隐哥哥,我左手被折断,那今天怎么学武?”她佯装疼痛,在他面前晃悠着骨折的手。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傅花隐叹了口气,二话不说,一把拉过她的手,只听到卡擦一声碎响。 剧烈如撕开血肉的疼痛,让单黎夜极度咬紧了牙齿,感觉那截手臂已经不属于自己。 傅花隐!! 接骨,就不能温柔一点!! 傅花隐断了几截树枝,固定好角度,将她手肘处绑直,他低着眼眸,问:“秦楚潇都教了你什么?” “师父让我背心法,还有剑法口诀,他只给我演示过一招。”嘴唇哆嗦,她回答得颤颤抖抖。 “还有呢?” “没了。” 傅花隐沉吟了片刻,敛眉:“所以到目前为止,秦楚潇只教了你一招?” “嗯。”单黎夜毫无表情点头。 至于那一招的效果—— 她左手被这位高手弄骨折。 有这样不靠谱的师父,挺离谱的,估计是她天资太聪颖,秦楚潇认为她完全可以自学成才,那本心法,她悟了一个月,毫无进展。 傅花隐却不这么认为,刚才她那一招看似胡乱,却藏了深机,只是她没有用剑,力道与角度协调得不太合理,否则他也不会下意识折断她的手自保。 秦楚潇的剑法,别人能学到个两招半式都能赢很多人,她还小,以后有的是时间和秦楚潇去学。 这点,他并不是太担心。 但是他却没时间陪她慢慢那样玩,三年的时间很长,太慢了。 “今天你教我什么?”她问。 他轻轻吐出两个字:“轻功。” 第二十一章 给她危险 “轻功?”单黎夜挑了眉,想象着一个画面:“是不是你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然后我就可以孰轻孰巧的运用轻功了?” 傅花隐好笑,亏她想得出来。 “你体内有一股很强大深厚的劲气,你毫无底子,所以不知如何控制如何运用,若你学会轻功,对驾驭这股力道便会容易几分。”傅花隐问道:“心法,你都背熟了?” “背的滚瓜烂熟,只是难懂。” “有这么难吗?” “有。” “我觉得不难。” 单黎夜不信:“你又没背过,怎么知道不难?” 傅花隐当场给她背了一段,顺带给她讲解,单黎夜懂了之后,意识到什么,一瞬抓狂:“你偷看我本门心法?你道德呢?你脸皮呢?” 这些,都不要了吗? 傅花隐没搭理她,手指了指两个方向:“那边有一片木桩子,你可以拿来练手,这边有一片树藤,如若你可以双脚不离地穿过去,最基本的轻功,你就学的差不多了。” “就这么简单?” 单黎夜看向那边,有点不信。 待回过神,身边已无人。 他这轻功…… 走到木桩之处,单黎夜扯了扯嘴角。 数个桩子直立,每个高地起伏不一致,她高高的扬起头,看着那堆丈高的木桩,有没有人能告诉她,这要怎么上去?难道像个猴子一样先爬上去? 想起傅花隐说过的方法运气,单黎夜提起聚齐在丹田内的劲道,只觉身体轻飘飘的,快速直冲而上。 她兴奋至极,眼看着就要够着一个木桩的顶端,没想到运气太过,停不下来,越过了木桩的高度,直冲云霄。 一着急,体内劲气突然提不上。 半空中,有个人直接摔落。 木桩下面是一片淤泥地,说的好听点,是不算太深的沼泽软地。 现在,被砸了个大坑,周围的淤泥,在慢慢回填。 她终于阴白,他为什么要在下面设个淤泥了,太硬,会被摔死。 摸了一把满是泥巴的脸,衣衫沾了泥水,更是沉重,单黎夜试了两三次,找好一个角度,终于成功跃上,立在木桩顶端。 只不过木桩太小,只容得下她一个脚,她只能保持金鸡独立的姿势。 很快,她再次把傅花隐骂了遍。 刚开始木桩之间的距离只有一米,后面距离越来越拉大,不把轻功运用得行云流水,没有强大的内力支持,这怎么可能跃得过去? 她该庆幸,他没有在下面设个悬崖,不然…… 她太低估他了。 当单黎夜穿过那片树藤,没收住脚,身体挂在崖边时,就阴白他真的设了个悬崖,在树藤林之间,有个一丈宽的断裂缝隙,缝隙底幽深,犹如悬崖。 单黎夜爬了上去,看着深不见底的崖底,投出的沙石呼啦啦往下掉,吞了吞口沫。 那个男人,真是……太危险! 天边,泛起黑色。 没有灯火的夜,异常的黑,单黎夜听到鸟叫的声音,细细碎碎,响在她耳边,她摸了摸身上,没带火折子,不知傅花隐会不会回来,而这个地方,她也不知出口。 夜晚,有些诡异。 呼呼的声音,似是有一群鸟儿被吓飞,无灯无火,她看不见,却听得很清楚。 难道这林子里有其他大怪物? 摸索着身边的树,一跃而上,单黎夜蹲在树枝上避险。 这里丛林茂密,树大颇高,月亮的微光根本照不到底下的深度,她看不清有什么。 忽然,有一只怪鸟尖叫出声,单黎夜吓了半跳。 那只鸟,是擦着她的耳边过去的,声音太清晰,震动了她的耳膜。 第二只鸟是擦着她的脸庞过去的,那深深的爪子在她脸上留了痕迹。 第三只鸟…… 废话,她要是再不躲,今晚保准要被喂鸟了! 只是树林太暗,她根本看不清鸟会从什么方位袭击,只能一味的用耳朵听动静,听声音,然后躲避这群鸟的攻击。 起初她无法将阴确判断,身上被鸟七七八八抓了十多道痕迹,然后才慢慢掌握了其中规律。 当她准确无误的躲避了第三十只鸟的时候,身边响起了一个声音。 “不错,耳力灵敏。” “当你被鸟追着咬,你也会练成这样的本事。”单黎夜气急败坏:“你要拿鸟考验我,也不提前说。” “若提前跟你说,你还会这么用心去辨别方向吗?” 只有在危险的时候,才能激发身体潜意识的能力,比起口头教,他更喜欢实际行动。 给她危险,他不会留情的。 单黎夜禀了禀神,盯着他声音传来的那个方位,可惜,黑乎乎的什么都找不到,他隐藏得倒是挺好。 “我不在你身边,这是千里传音。” 单黎夜青着脸,没有想到还有这招。 “你什么时候让我走,难不成你要让我在这里过夜?” “你想走,这么快就坚持不住了?” “就这点小把戏,谁说我坚持不住,不过听你的意思,你还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 打了引号的惊喜,当然意味着惊悚。 “不错,这些鸟儿太调皮,你躲是没有用的,你应该把它们抓起来,不然的话,今夜你恐怕睡不着。” 他的声音,懒懒的,很有音调韵味。 “这到底是什么鸟?” 远方的那个男子,抿唇开口:“乌鸦。” “这是喜欢吃人肉的乌鸦,你若不想不被它们咬死,那就解决它们。” 他的音,云淡风轻。 单黎夜咬了咬牙,恨不得把他撕碎了似的,抓鸟?抓乌鸦? 亏他想得出来。 他最好祈祷,她没有放一把火把这儿给烧了,什么影月少主,她凭什么因为他一句话就要去做,三年,她一天都难以待下去。 傅花隐,待她找到机会…… 一定整死他,一定! 树林太黑,躲鸟倒是容易,但抓鸟完全只能凭耳朵的敏锐度,判断鸟儿身处何方,她必须得把自己当成瞎子,眼睛只会干扰她的判断。 鸟散开在林中,她微微提力,快速朝某一个地方出击,手指准确的夹向一个方向,温厚的,是鸟儿的翅膀。 抓鸟,好像也不难。 单黎夜睁了睁眼,似乎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刚刚提起的内力因为抓到鸟那刻太兴奋忽然释松,忘了吐纳。 那她现在是在空中? 动了动身体,单黎夜猛的一下摔落,手中鸟儿惊飞,她人卡在树枝中,怎么也挣扎不出来,一声怒吼从林中传出,震飞了树上栖息的乌鸦,乌鸦鸣起刺耳的叫声。 “傅花隐,我跟你没完!!” 咿咿哇哇哇。 “……” 树上的枯叶,抖了两抖。 第二十二章 他是例外 第二日,傅花隐掏了掏耳朵,昨夜似乎被她的吼声给震碎了耳膜,看来这千里传吼的本事,她也学会了。 啊,不,是河东狮吼。 当傅花隐白衣飘飘干净得一丝不染站立在她面前的时候,他微微抽搐了嘴角,心中的笑意还是给硬憋住了。 她有点像个街头乞丐。 裙子被勾破了很多洞,干泽的泥巴紧皱着,脸上有擦破的痕迹,泥巴居多,头发乱糟糟的,比起传说中的沙漠狼女,他觉得她现在这幅形象很贴切。 差点忘了,她左手还绑着树枝。 傅花隐不得不说这个小孩的魄力很强大,她受了重伤,他虽施了针法给她喂了良药,她虽有内力护体,但那种撕扯丹元的极限疼痛,是很难忍住的,再而她昨日被他折了一只手,后来又急功近利,运气过度,按理来说,她现在应该很虚弱的躺着才是。 可是,她没有。 不愧是他一眼看中的人。 见到他来,单黎夜没有太大惊讶,坐在小石头上,用牙齿咬住把袖子卷的很高,白哗哗的手臂沾了太多淤泥,她还用很脏的手擦了一下很脏的额头。 她面前有一团火。 确切的说,她在烤肉。 是鸟肉。 “你再等会,马上就烤好了,世上独一无二的烤鸟肉,外焦里嫩,肉质松软,只我这一家。” 单黎夜翻了翻烤的呲呲响的肉,随便指了指周围:“坐,寒舍简陋,花隐哥哥就随意坐了,不过看花隐哥哥你这么白嫩,还是站着,免得弄脏了衣衫还得我赔,我可没钱。” 傅花隐抽搐了一下身体,周围一片狼藉,最终他还是选择站着,问:“我让你抓的鸟,就这两只?” 她烤了两只鸟,他数的清。 单黎夜抬起眼皮,用眼神指了指左边:“都在那了,如果花隐哥哥舍得,我不介意把它们都烤了。” 看向她左边,傅花隐走过去巡视,眼角抽了抽,似乎不太相信,一排排的树藤串在树木之间,而鸟的翅膀被硬生生的穿过树藤,像烤肉串一样的扣着。 数百只鸟,场面还很壮观,鸟活蹦乱跳的,没死,不过伤了翅膀,也是个半死之态了,她残忍的留了情。 要想不让它们飞,那就只能伤它们的翅膀,没有把鸟弄死已经算她很仁慈了,至于用树藤把它们串成一串,是她想给他一个示警。 鸟是他养的,她不杀。 她给了他面子。 傅花隐的脸色变了变,她这个方法是挺不错,可是,她还不够狠。 “都是一群没有用的东西,留着也没用,如果小灵儿你喜欢的话,我全部送给你。”傅花隐眼中带着深深的笑意:“但愿你吃的完。” 小灵儿? 单黎夜怔了怔,手中的烤鸟停了停,眨了眨眼睛,看着他。 听上去,太亲昵。 实际上,他开口的话没有任何温度,就像她唤他花隐哥哥一样,都明白这并不是代表着什么,只是一种对人称呼的礼貌。 对,礼貌。 单黎夜失神的刹那又回了神,微微凝笑:“花隐哥哥太客气了,只可惜这儿没什么好调料,不然我一定大做一顿,请花隐哥哥吃。” “好啊。”傅花隐无声应承着:“你想要什么样的调料,我给你弄过来,就在这儿做。” 她瞬既眯了眯眼:“什么意思?” “不是你说要调料吗?” “是啊,有调料当然好,可是,花隐哥哥,我们一定要在这荒山野岭吃?听说江舟城香满楼的厨房不错,那儿调料色香味俱全,不如我们去那儿。”单黎夜的笑挂在脸上。 “你想离开这儿?”傅花隐笑的一脸惬意:“想离开,也可以,除非你轻功能赢得过我,否则,你就在这里待一辈子,永远别想离开。” 他看得出她打的算盘,想逃? 落到他手里,怕是没这个机会。 “我劝你一句,有时候做事还是要留些退路,说不定哪一天,别人就不会给你退路。”单黎夜直接懒得装了,理直气壮的站在他面前。 又是抬头。 她看他,只能抬头,怪自己,太矮了,比他挫了半截,这还怎么比。 他这个强人,她怎么赢? 如果她现在想动手试探,他估计会毫不留情的将她另一只手给折断,反正,练轻功并不需要用手。 可是,下一刻,他抬起的手竟然放在她唇边,把她粘附的一根肉丝挑落,他说:“这鸟肉根本不好吃,你竟咽得下去。”单黎夜心里气,有大堆话要反驳,谁知他又说:“我给你带了吃的。” 这鸟肉,顿时不香了。 她也没话说了。 吃完他给的食物,单黎夜叹气,一脸的无辜懒漫的说:“我知道我现在打不过你,三年就三年,有一个这么执着想教我武功的人,学了武功,我也不吃亏,照你刚才的意思,只要我轻功赢得过你,你就放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是。”他轻声回应。 “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一定能赢你,到时候你别反悔。”单黎夜放出话,想起什么,凝了眉:“不过你得先放我离开一天,我失踪这么久,要给龙怿山庄报个信,免得让他们担心我,还有龙云,说不定他还在蝶谷外边等着,这个傻小子,可能没走。” “你的家人,跟我没关系,想跟我谈条件,除非赢我。”傅花隐挑了眉色,眼瞳紧锁,那眼神在告诉她—— 弱者,没有谈判资格! 单黎夜紧咬着牙齿,不好发作,心底再次腹黑了他一遍—— 傅花隐,小气鬼。 于是,单黎夜度过了最难过的一个月,她每天都被他逼着练武,练轻功,还要被逼着和他打架,当然,她怎么可能赢得了他,不是被他打,便是被他摔,她毅力太强,打倒后总不死心,一次又一次站起,弄得傅花隐都不知道是继续打她好呢?还是继续打她好? 傅花隐说她根骨不佳资质不好,不过耐揍是个优点。 她轻功已是无限好,有了很大的长进突破,虽然不能追上他,至少不会被他甩开,她每天像膏药似的黏着他,一有机会就偷袭,当然,每次她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这一次的代价更甚。 傅花隐给了她一个绝佳好的偷袭机会,单黎夜以为自己会成功,哪知一个脚步收不住,不知是她瞄得不对还是她看花了眼,总之,她整个人像火箭似的,华丽丽的从他身边跃过,风风火火的掉入悬崖底下。 傅花隐愣了片刻,竟然就这么看着她掉下去。 在坠落的过程中,单黎夜暗骂了那个男人一遍,当然掉到崖底后,她更是把他全身上下问候了一遍。 该死的傅花隐! 她四仰八叉的躺在一片草头上,手脚不能动,还好摔下来时有树枝缓冲,她做了最坏的打算,用内力护住自己,不然这一摔,不把五脏六腑全部震碎才怪,还好只是摔断了胳膊,摔断了腿。 她这样不能动弹,躺了两天,期间有一只红色的鸟叼了果子给她吃,她对那只鸟很是感激,直到第三天傅花隐才出现,像是好心来崖底救她。 她一身狼狈,他一身优雅。 单黎夜咬了咬牙:“你见死不救。” 傅花隐好笑:“你自己要故意摔下来,我为什么要救?” 这个人,这个男人,太无情了。 就算她是故意,他怎么可以不救。 因她被震得太重,傅花隐根本不敢随意挪动她,只得在原地给她接骨上药,陆陆续续躺了三四天,身体能微微的动了,傅花隐才把她带出崖底。 一月之期已过,她这破身体自然不可能还能与他打一场追逐赛,何况因她消失不见,龙怿山庄已经乱成一团,连秦楚潇都让人过来放话,他徒儿若是在里面出了一点事,绝不让影月的人好过。 差点忘了,她是龙怿山庄大小姐,有家有族的人确实顾虑多,这点他没考虑周到,傅花隐想了很久,决定把她送出去,日后再慢慢来。 傅花隐让她保守这里的秘密,单黎夜却说:“你也要帮我保守秘密,不能让龙怿山庄的人知道我习武。” 傅花隐想起一直站在蝶谷外头的那个少年:“包括你说的龙云?” “他例外。”单黎夜说。 “为什么他例外?”傅花隐追问。 她却是不说。 傅花隐给她上了最好的良药,把她送到蝶谷之外,他特意见了见这个被她例外的少年,傅花隐拧紧了眉头。 龙云? 有点眼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第二十三章 庄主父亲 在回山庄的马车上,单黎夜很苦恼:“你帮我想想,我应该撒点什么谎?” 龙云说:“不如坦白。” “你是不是想告密?” “那就保持沉默。” 这是最简单最不费脑的办法。 然而她保持沉默的后果,却是让所有人都以为龙怿山庄大小姐被歹人掳走,且遭受了非人的虐待,然后被一辆马车单独送了回来,她身上多处骨折,淤青不退,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这就是证明。 后来山庄上下集体禁言,不许讨论此事半分。 那天,当马车停在龙怿山庄门前时,单黎夜保持着沉默清冷人设,第一个先掀帘的人是安晨,安晨见她如此,脸色大恸:“小姐!” 她人设差点破防,正想说什么,安晨被人推开,映入眼帘的第二个人,是个年约三十的中年男子,其着玄衣长袍,身似青山巍峨,皎如玉树临风。 男子原是一副很着急的模样,见到她后,较为激动,欲将她弄下马车,才碰到她,单黎夜咬牙轻忍,跟傅花隐打架的时候逞强,一点不觉得疼,现在松懈下来,骨头像散了架,动一下都觉得酸痛无比。 因她面浮虚弱,让男子起了什么疑心,忽然拉过她半边衣襟掀开,似欲检查什么。 单黎夜吓了半跳,往里面躲。 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人,都喜欢掀她衣服。 想了一瞬后,单黎夜大概猜出这个人身份,可是,对她来说,这人是个陌生人。 “灵儿。”男子一撇而过她衣襟内那些青红痕迹,忍着心疼叫她,以为她是害怕,便又放缓了语气说:“让爹爹看看你怎么了。” 单黎夜是真害怕。 这个庄主父亲…… 跟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明知不是亲女儿,怎还怎么关心。 男子夺过婢仆手中披衣,将她盖住,抱下马车,送入她的闺阁,他屏退了所有人,盯了她许久,似乎有点乞求的语气:“让爹爹看看,好不好?” 单黎夜使劲摇头。 虽然她只十岁,在傅花隐面前可以肆意,但在这个陌生的庄主父亲面前,她实在没那个胆量。 面前男子忍着什么,温然着语气:“灵儿,你跟爹爹说说,你去了哪里?” 她保持沉默。 “是谁把你送回来的?” 继续沉默。 “你……不愿意跟我说话吗?” 沉默。 两个人面对面无言,男子忽然叹了口气,说:“你回来了,回来就好。” 单黎夜有种错觉,仿佛回来这两个字有什么很深的含义。 “我是你爹爹。” 这句话有点离谱,这个男人为何要自报身份,生怕她不认识他似的。 可这声爹爹单黎夜有点叫不出口,一个从来都没有父母的人,总归有点不适应,就如她因感动可以尊敬的叫温轻兰母亲,却无法叫出那一声娘。 有时候,她觉得这是一场重新开始的人生,真的把自己完全当成了小孩子,以至于时常忘了,她灵魂的年龄,跟安晨秦楚潇相差不大。 庄主父亲敦敦善诱:“灵儿,有什么事情,你可以跟我说。” 整个房间,只有他一直自言自语,单黎夜没有说过半句话,这个父亲……兴许是真心关心她的。 半久之后,庄主父亲放弃了跟她沟通,坐了很久,他忽然伸出手,欲碰她的脸,单黎夜眨着眼,往后缩了一下。 “是我没有护好你……”他喃喃,似有苦笑之意:“你好好休息。” 庄主父亲佛袖而去,单黎夜刚松一口气,很快进来另一个人,如常的紫衣凝冷,坐在榻边。 将手上的药搁置后,温轻兰将她袍衣退下,解开她一层层的衣物,略微瞧见她衣襟内青紫痕迹后,单黎夜忽然抗拒,拿衣袍遮好身前:“母亲,我自己来。” “这些药,你会用?” “母亲说,我记住。” 温轻兰欲言而止,过了许久,把每瓶药都讲了一遍,告诉她用法,说完之后,温轻兰露出了奇怪的脸色:“他说,你很怕他,他还央求我来照顾你,你为什么会怕他?” 单黎夜有点不明白他们是什么样的夫妻关系,连儿子女儿都有了,竟然还用央求两个字。 “我很久未见父亲,有些生疏。” “只是如此吗?” 单黎夜点头。 温轻兰看着她,似乎想瞧出点什么:“你以前,是很亲近他的,会叫他爹爹。” 单黎夜瞬间梗住。 也就是,她早就露馅了? 从她在温轻兰面前用父亲这个称呼开始,温轻兰便留了疑心,难怪上次替她抹药时,温轻兰会留下那样的目光。 单黎夜忽然想摊牌,装另一个人,怎么装都很累。 “听闻若中催魂蛊,便状若疯癫,识人不清。”温轻兰缓了语调:“安晨同我说你中了蛊毒,有人又替你解了蛊毒,但你却忘记了一些事情,我起初还不信,现在看来,这是真的。” 安晨真是救命神! 单黎夜底气又足了一点:“我让母亲担心了。” “你身上的这些,是怎么回事?” 单黎夜轻音:“母亲可以不问吗?” “明知让我担心,又不让我问,你倒是很会拿捏。”温轻兰冷冷一声,没逼迫她什么,便问了点别的:“龙云呢?怎不见他回来?难道他没有和你在一块?” “我不知道。” 龙云为了撇清关系,并没有与她一起回来,她是真不知龙云去了何处。 温轻兰起了身,将屋中内外之间的帘子放下,隔着轻纱珠帘,她说道:“你自己上药,我让人去备些热水,再给你备些吃的。” 这一夜,温轻兰守在外屋。 单黎夜在内屋洗浴,再自己上药,弄完一切后,她忽然看着外屋,这个名义上的母亲正撑着手闭目养神,单黎夜忽然有些愧疚。 珠帘窜动,单黎夜悄悄给她披了件衣袍,才回到床榻上,一夜难眠。 温轻兰是习武之人,若是再多瞧见一些,恐怕就知道这些伤不同寻常,温轻兰以前并不喜欢龙若灵习武,一旦发现,便常常惩罚她身边所有人。 而那个庄主父亲,也从未让她习武,明明有那么高的能力,把龙云教得出色,却不教她半点。 以前的龙若灵连学个一招半式,竟要龙见尘偷偷教。 她如今习武,若是让他们知道…… 他们会阻止,他们根本不允许。 她无法预料会是什么后果。 可她单黎夜要做的事情,怎可能是父母所能阻止的! 第二日庄中闹得沸沸扬扬,很快又被人平息,龙见尘闯入她闺阁,单黎夜正在用食,对于这位亲哥的莽撞,她已见怪不怪。 龙见尘丝毫不提什么,只是给她多带了几样好吃的,他抑制住心底的忧心忡忡,面上笑意盎然,让她尝那个吃这个,总之,这几天喂下来,她有点胖了。 单黎夜愧疚了一下。 好在,龙见尘应该并不知是她拿针偷袭他。 第二日半夜,安晨没忍住偷摸闯进来,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真如外面那些人所说,他还问:“难道是上次那个掳走你的少年做的?” 提起上次那事,安晨便一肚子气,他在树林中找到她时,那个少年故意给他留下一个背影,而她衣衫不整,锁骨间有些难以形容的痕迹。 若非担心她安危,安晨真要冲过去宰了那个少年,但好在,那次她并未受到其他侵犯。 单黎夜却是有苦难言,影月这事,她真的无法同安晨提起,只能说:“我拜了一个人为师,学艺不精,打不过他。” 安晨闻及便松了口气,只要不是…… 还好还好。 第三日,龙云回来了。 不知龙云说了什么,庄主父亲并未对龙云有什么责备举动,好似完全没有把龙云的失踪和她的失踪联系在一起。 龙云并未来看望她。 第三日半夜,秦楚潇偷偷来了,她敬爱的师父看她被伤成这样显得非常忧心。 单黎夜梨花带雨哭诉,要秦楚潇把所有的绝世武功都一次性教给她,什么心法,什么剑法,什么拳法,什么掌法什么的,统统教给她,她就不信,她败不了傅花隐那个家伙! 秦楚潇一听影月,立即换了脸色,淡淡道:“学武功是要循序渐进的,这样,为师下月再来教你醉剑第三式,你好自为之。” 然后溜得很快,跑得无踪影。 本来这什么破影月是他秦楚潇该管的事,现在呢,他负责逃跑,她负责替他受苦,秦楚潇浪子之名果然不虚传,他对璃月和影月之事,能避则避,能跑则跑,难怪连璃月圣女这样的位置,都随随便便给出,完全不管她的处境。 有这样一个师父,到底是她八辈子倒了多少霉才凑齐这一个! 单黎夜有叹不完的气,定了定神之后,迅速把秦楚潇方才演示的剑法过滤了一遍,记在脑海。 思考时,床边出现了一抹人影。 “没想到,进你房间的人,挺多。” 三天了,才轮到他上场。 单黎夜斜眼略瞧:“你也算。” 他坐在床边,看了眼她的伤,眉头皱的有些深:“龙怿山庄应该不缺钱,用的药怎如此不济,都几天了,还是老样子。” 单黎夜心里腹黑,是啊是啊,比不得你傅花隐的药阁,随便一瓶药一株草,能值个万儿八千的,哪能比得上啊。 然而还没腹黑完,傅花隐点住她穴位,曼斯条理扯开了她的衣衫,用他名贵的药给她上伤口,甚至面无表情不耐道:“如此,好得快些,你我的约定,还未结束,可不能这样浪费时间。” 单黎夜胸腔起伏,混蛋啊! 三年,他说的。 她的确是想学武,可是,她为什么要当影月少主? 他为什么一定要她当? 不同于以前那个残忍阴冷的地方,至少现在的她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她不想做的事情,不愿意被人如此强迫,这个人,犯了她一忌! 第二十四章 是一朵花 蝶谷冰洞,有个名字,叫苍芜洞。 苍芜洞只有无月能进,被他们称之为禁地,而现在,单黎夜是唯一知道出口入口的人,那苍芜洞的地图,被她藏在寒魄冰床下,从未带出来过。 十一岁时,单黎夜与苍芜洞几乎是相依为命,每日每夜一有空,都恨不得往那里钻,苍芜洞里不仅有诸多武功秘籍,还有寒魄冰床可增强功力。 对于内功,傅花隐让她稳打稳扎,学会自己凝聚,但千万别太拼命修习,无月传给她的内功,一个不小心控制不好,怕会走火入魔。 论轻功,她能轻轻松松毫不费力追上傅花隐,论打架,他只用单手,她能与他对上五十多招,但这还远远不够。 傅花隐认为,这不够。 单黎夜被他揍得伤痕累累,在药阁泡上药澡,疏松疏松自己的筋骨,他却好死不死的闯了进来,研究他的破药。 单黎夜忍无可忍了,他竟然一直这么盯着她看,似乎想要研究点什么。 “花隐哥哥。”她很客气,双手撑着浴桶边,笑意浅浅:“我很好看么?” 傅花隐耸肩:“我的小灵儿最好看,我要多欣赏。” 欣赏你个头! 单黎夜拿水泼了泼他,狠狠两个字:“色狼!” 他唤她小灵儿。 她叫他花隐哥哥。 尽管两人每日亲密无间的打架,互点穴位,甚至还相互顺意调戏,但却没有半点什么情意。 在傅花隐眼中看来,她年纪小,要样貌没样貌,要身材没身材,真的勾不起他的兴趣,还不如上春挽楼消遣。 而且,他对小孩儿也不感兴趣。 如若她长大后,有身材有样貌,还敢这般不避讳,或许,他真的会忍不住做点什么…… 想到什么,傅花隐忽然止住这种不可能的龌龊思想,取完药,走了出去。 十一岁半时,傅花隐忽然开始教她封穴手法,单黎夜学着学着,悟出了一点不对劲,留了个心眼。 她已经不是年幼无知的十岁小孩,苍芜洞秘籍数百,她脑子里对武功内力已经有了一个很大的概念,分得清轻重。 这封穴之术,不该教得这么早。 十二岁,傅花隐开始带她走出去。 她与他皆是一身白衣,头上小帽连纱,遮住了两人的身姿容颜,总归,不会让任何人看得出来。 远远看去,一高一矮,白衣飘然,像是兄妹,像是师徒。 傅花隐喜欢看她打架。 每次出去,傅花隐总是无意有意的惹起一些黑道中人,等到那些人怒不可揭想要与他干架的时候,傅花隐会先把她推出去,看着她与那群人打架。 若她打不过,他便指点迷津,让她慢慢去找到对方的死穴,甚至他还让她去学对方的武功。 在那个时间段,黑道中人尤其怕见到这两个人,甚至黑道里有个传说,把两个人说成了一对白衣情侣,专喜欢打抱不平。 后来,傅花隐对这种低手段玩腻了,开始挑战更大的难度,黑道中能与她匹配的末流高手,都被他一一看中,挑给她做对手。 每一场都是生与死,因为黑道中人不会给人留活口,她若输了,必死,傅花隐从没有帮过她的忙,甚至看着她快要被杀死,他眼皮也不动一下。 他似乎很肯定,她不会死。 每次的战斗,对她都是一种磨练。 虽然败过很多人,但单黎夜还未亲手杀过人,那些人,只是重伤。 傅花隐觉得她仁慈,即便对手是杀人不眨眼的魔教,她竟还能留对方活口,真不怕下次遇到对方会毫不留情砍死她。 不过,这一次的对手有点特别,叫仇姬,魔教顶流杀手。 这不是傅花隐挑的,也不是她挑的,毕竟这个顶流级别的人,她根本打不过,不在傅花隐的考虑范围之内,傅花隐总归还要她当少主,不可能自己主动作死,让她这么快死翘翘。 这是对手主动找上门。 原因是她打败魔教中那么多人,似乎得罪了魔教。 仇姬听闻两人踪迹,主动来相见。 单黎夜吞了吞口沫,看向带着帽纱的傅花隐。 是不是先跑为上呢? 让她跟这个叫仇姬的女人打,这不是找死吗? 要知道这个穿红衣服,有红唇红眼线,手持鼎鼎有名的红眉剑的妖媚女人,对人最是狠辣,跟魔教护法落秋怜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尽管这个叫仇姬的女人,年岁十九。 嗯,与傅花隐年纪相仿。 不过很庆幸的是,红衣女人看不起她,没打算与她打,抬起的手,那把红眉剑的剑尖,指的是傅花隐。 这几个月来的历练,黑道中人只看到她单黎夜出手而不见傅花隐不出手,自然认为傅花隐比她厉害,而红衣女子就是打算把傅花隐拿下,好令这对情侣不再那么张狂。 客栈里,能跑的人都跑了。 傅花隐捏了捏酒杯,没打算出手,只对单黎夜道:“你且与她比试一番,若她连你都打不过,也不配与我动手。” 单黎夜很镇定的领命,但心里没底,她承认自己这两年武功精进很快,但与仇姬去比,显然稍逊了一筹。 “小姑娘,你可要想好,输在我手下,可不只是输命这么简单。” 单黎夜抬起剑:“话不能说太早,即使我打不过你,还有我师父。” “你师父?他?原来你们竟是师徒。”仇姬望了一眼她身侧的白衣男子,带着帽纱,瞧不见真容:“好,那我先抓了你这个小的,再败你师父!” 话音落,红眉剑破峰而至。 单黎夜闪闪后退抵挡。 傅花隐很惬意的欣赏这场大战,他似乎知道仇姬出手的每一个破绽,甚至提点一二,单黎夜依照他的提点反攻,仇姬果然不敌。 “找死!仇姬狠狠扫了那白衣男子一眼,使出了最绝的拿手功夫。 单黎夜最终是真敌不过,被仇姬打得连连退败,红眉剑峰快要伤到她时,傅花隐把她从剑底下救走,然后丢在一旁。 红眉剑对上傅花隐。 单黎夜在一边嗑瓜,这高手间的决战,热火连天,看得她太兴奋,难怪傅花隐这么喜欢看她打架。 只是,单黎夜没安稳太久。 后面阴风一阵扫过,单黎夜看去,却是上次被她打败的两个魔教中人,咽不下被败的这口气,听人说她在这里出现,趁她不备,想给她一剑。 单黎夜当然不会轻易被人偷袭,手中之剑迅速与那两人纠缠起来,却不料这两人背后还有个把帮手,见久攻不下,放了毒粉。 单黎夜暗骂一句:“果然卑鄙!” 他们是黑道,用这种伎俩不奇怪。 她甚至怀疑这是不是魔教人串通好的,一个仇姬对付傅花隐,其他的小喽喽对付她,见打不过她,便用毒粉这样卑鄙的伎俩。 可偏偏,她太轻敌中了招。 即便有帽纱遮掩,毒粉还是被她吸入不少,单黎夜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真会倒下去,手中的剑越发利落凌狠了起来。 那边,不知为何,傅花隐落了下风,帽纱被仇姬的红眉剑挑成两半,两边碎开。 仇姬见到傅花隐的真容,惊了惊,甚至连身体都有微微的僵硬。 “你、你是他……” 仇姬认识傅花隐。 魔教顶流杀手认识傅花隐? 单黎夜来不及想太多,她自己这边已是明显不敌之势,帽纱被人挑开,好在她里面还有一层面纱,让人瞧不见真容,但对方又是一把毒粉撒过来,粉烟缭绕,她眼前的视线模糊不清。 忽然砍过来一刀,一道刀伤在她执剑的右手臂上绽开,如血色花朵。 单黎夜容不得自己再留情,不是人亡便是她死! 她绝对不要这么轻易死去。 第二道刀伤在她后背上割去,白衣染血,而还给那个人的,是她猝不及防致命的一剑。 没有任何迟疑犹豫,仅仅只是她反身转手的一刹,剑已深入那人骨髓。 单黎夜看着自己的手,顺着手看着剑,剑端,那人的心脏冒着血,那人睁着眼珠,似是不信,会死在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小姑娘手上! 连她也不信,她终于杀了人。 抽出剑,鲜血喷射,单黎夜光洁的脸上,浅白的衣衫上,沾染了那人不少的血迹。 腥味,太刺鼻。 单黎夜看着这个人缓缓倒在她眼下,不知为何,她愣了一下,保持着抽出剑后的姿势,甚至不知,她身后有个敌人。 那人手中执的刀稳妥又毫不留情朝她的脑袋削来,她回过神来时,差点忘了怎么去挡。 刀剑削薄,砍进肩甲。 傅花隐,挡在她身前。 单黎夜惊诧,花隐哥哥! 仇姬见傅花隐受伤,微征了一瞬,闪过一抹惊色。 傅花隐眼色冷冷,看着对面砍他的人,用尽了力气,震出浑厚的内力,将伤他的那人震飞,周围人也被这股劲气破防,纷纷后退。 傅花隐紧咬了咬牙,一手带着她飞离这糟乱的客栈。 仇姬面目清冷,见方才伤傅花隐的人再度站起,竟还没死,红袖一扫,那人再次震到墙壁,口吐血沫。 “混账,谁让你伤他的!” 单黎夜中了毒粉,早已支撑不住,昏睡过去,再次醒来,是在一个房间。 单黎夜闪了闪沉重的眼皮,她是趴着睡的,衣衫松散,背上有刀伤,右手臂缠了纱布。 而她的身旁,是昏睡的傅花隐。 他把她带到了这个房间,替她处理了伤口后,来不及给她穿好衣衫,他便晕了过去,他首先竟连自己都不顾! 单黎夜看向他的伤口,肩甲往下一点,一道三寸长的刀口子,他已做简单的止血处理,撒了许多药粉,只是还没缠上纱布。 这点伤,应该不至于让他昏迷。 难道,是什么内伤? 单黎夜想到那种封穴之术。 她所学内功心法,他不仅能一字不漏背出,还能给她分析讲解,他教完了影月那些剑招之后,早已教无可教,便让她去苍芜洞学更多更上乘的剑法。 她并不避讳与他共享那些剑谱剑招,若无他指点一二,她无法这么快速成长,所以当他第一次提及无月的封穴之术时,她并未想太多,在苍芜洞找到了那本秘籍,封穴之术有好几个级别,她只能从最简单的学起。 他觉得她进展很慢,想让她再往上进阶,可他都说她资质平平纯靠后天努力,她哪能学得这么快,以至于她留了点心眼。 第六阶,她同他讨教的时候,故意说了反话…… 难道是她造成的…… 他拼命替她挡刀,毫无保留的教他,她却跟他玩心眼,她做错了吗? 把他的衣衫微撇,拿起旁边的纱布,将他没做完的事继续,缠好他肩上的伤口,弄完后,单黎夜无意撇见他胸膛处隐隐的刺青,她再次深入掀开他衣衫许多,瞧见那刺青的全部。 是一朵花。 她不认识。 花隐,花隐,兴许是他名字的意思。 第二十五章 是你师父 侧身看着他的脸,单黎夜突然发现,他长的尤其好看,以前只觉他这人可恶,倒是从没这么想过。 心中念头一动,手指在他伤口的肌肤上触碰,温热的敏感,让她行为更大胆了一些,碰过他的锁肩,轮廓,嘴唇…… 她趴在了他身上,缓缓俯下身子,恶作剧似的拨弄他的长睫毛,又捏了捏他的脸,对他为所欲为的感觉,竟还有点暗爽。 他没反应,睡得太沉。 静静的看着他,单黎夜忽然有一种冲动,一种悸动,暗然在心中生起。 她很阴白,这是什么感觉。 一个这么绝美的男子静静躺在自己身下,衣衫微开,肌肤微露,胸膛浅隐,那种属于男性的有力心跳,似乎有什么吸引的魔力。 难不保,她受不住。 不,她已经受不住了。 单黎夜缓缓靠近他,低下身子,闻着他的气息,从胸膛心口一路而上,停在了他轻薄的唇边。 太诱人。 她一点点开始往下,就快要与他的唇相触的时候,底下人终于有了反应。 他睁着眼睛,醒了,看着她。 单黎夜心里纠结,该怎么跟他解释呢,她这个样子,这个姿势,其实不是,不是他想的那样,她可能只是想多靠近他一点而已,一定没有别的想法。 单黎夜很慌,想着怎么开口第一句话,又想着他要是问起她,她该怎么答这种局面。 “怎么那么不小心。” 傅花隐的第一句话,有点责备。 单黎夜眨了眨眼睛,没听懂他这话什么意思,这个男子本就太深沉,他的眼睛从不会告诉任何人他要做什么,兴许他要一个人死,想法还存在脑子里,那人定早七窍流血而死。 他的毒,很厉害。 只是,她凑得他很近,还趴在他身上,下也不是,不下也不是。 似乎,他对这也并不在意。 “你是不是第一次杀人?” 傅花隐突然那么来一句。 而单黎夜心跳加速,才反应过来,原来他第一句话说的是这个意思。 怎么那么不小心,那么不小心,差点被人伤到。 傅花隐想起方才那一幕,她呆愣的那刻,没有恐惧,没有害怕,没有慌乱,可确确实实她愣了很久。 这个女孩,倔强到了如此地步。 连杀人,都不敢露出什么表情。 杀人确确实实不可怕,因为他带她见识过很多人被杀的场面,可这一次,是他第一次见她杀人,有点不同,毕竟是自己亲自动手。 是龙怿山庄娇养的大小姐。 睁眼那一瞬,傅花隐见到一个小孩趴在自己身上,他自然不会多去在意什么,他见多了她的刁钻古怪,调皮玩闹,也不会在意她想要对他做什么,估计,是什么恶作剧。 可他问她是不是第一次杀人时,她却颜笑如玉,直勾勾的眸子看着他。 “不是。”单黎夜回答:“我杀过很多人,只是最近两年没练,有些生疏,刚才,我只是一不小心脑子短路,下一次,我不会这样,谁要敢杀我,我也拼命杀他。” 她的话有些狠,她杀过人,他并不相信,只觉得很荒唐。 龙怿山庄的大小姐,会杀人? 还有,短路是什么意思? “花隐哥哥。”单黎夜靠近了他许多,露出轻怜的笑容:“你知道吗,我十八岁开始杀人,整整十三年,每一个死的人,都看过我的笑,方才我在想,我要不要给那人一个笑容,哪知想着出神,才被他钻了空子。” 以前的单黎夜,是绝对不会给任何敌人留机会的。 傅花隐只是轻轻一笑,并不相信,这种鬼话,怕是只有疯子才信! 或许这么一说,她无非是想留点面子,好告诉他,她其实并不害怕。 可若既然真的不怕,那她的身体,怎会那么颤栗,现在很冷吗? 果然还是个孩子。 当然,傅花隐并不知道,单黎夜的抖,是因为她紧张,莫名的紧张,她想起第一次杀人的时候…… 那时她从医院出来,被警方大姐姐转移至另一个福利院,她忽然阴白,她的爷爷选择了什么,他每次来看望她的时候,为了让他放心,她都装作很开心,和福利院小伙伴玩得很好。 可是爷爷死了。 她一下子失去了依靠,警方大姐姐很忙,也快忘了还有她的存在,再没来看望过她,没有金钱支撑,福利院的护工对她其实并不好,那些大孩子,他们总是合起伙来孤立他,欺负她…… 这些都没关系啊。 最不能让她接受的是,她爷爷卧底时拼了命送出来的证据,被警方内鬼销毁得干干净净,爷爷死了,那些人平安无事的被放了出来,那么的嚣张。 她暗中跟随,想做点什么,根本做不了什么,那个老大揪出了她后,把她放走,让她少管闲事,可她太执拗,做了许多不痛不痒的报复之事,那老大起初能忍,放过她好几次,后来她意外搅乱了一宗大生意,那老大发了火。 “你不就是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我念着情分放你一马,你非要惹我!”那老大怒气至极:“是,他是我杀的,你看,他就是这样死的!你满意吗!” 那段影像,在她面前反复的播放。 一次又一次…… 难怪警方大姐姐没敢让她去看爷爷的遗体,那些,能拼起来就不错了。 她被那段影像折磨得精神异常,她控制不住,挣脱开人,拿起铁刺疯了似的扎进那老大腰腹。 那时她十五岁,那老大比她高,比她大,这点伤,不痛不痒。 “想报仇啊?你想什么呢?”那老大真真实实怒了,抓着她的脸:“长的是越来越标志了,你不放过我,别怪我不放过你!” 然后,她被一群男人堵在那间铁皮厂里,他们步步逼近…… 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感觉? 她不知道,当时想不了太多,爷爷教过她,遇到坏人逼不得已时,怎么一刀割喉,一个男人死了,那群男人先是慌张退开,然后又愤怒至极,将她抓住,身上的衣服被剥得七零八落。 在她绝望之际,他们忽然退开了。 铁皮厂子里,出现一个奇怪的男人,那男人是来找那位老大算账的,本来对她这事不感兴趣,直到见她敢徒手杀人,饶有兴趣的停下来观摩。 最后,那男人身手利落,踢开她身边那些人,忽然抓起了她的手,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坚硬冰冷的东西,他笑着说:“这个,可以帮你。” 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很危险。 她想松开,他却偏不让,声音阴冷,在她耳边挠痒:“不会用吗?” 他死死拽着她的手,抬起,对准一个人,那人很快倒地,无声无息,死的毫无痛楚。 他在耳边轻声吹气:“我教你啊。” 她越发的慌张,大叫着,想要挣脱,他却不肯停下来,握着她的手,一个,二个,三个…… 没死的,他还不忘补上,没有人能够逃出去,铁皮厂里,满地的尸体。 不对,还有最后一个,那个老大。 男人把她带到暗房,那老大已经被五花大绑,男人说:“这样杀了他,太便宜他了,这些工具,你喜欢什么就挑什么,要让他很痛苦,要让他求饶。” 她看着那老大面色痛苦,看着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器具,再回想起那段影像,回想起一厂子的死人,她犯恶心作呕,想逃出去,男人却把她捞回来,抓起她的手,一刀又一刀的扎进那老大身体里。 老大挣扎着:“杀了我是没用的,我幕后还有大老板,你放过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你幕后的老板,是谁?” 那老大报了个名字,男人没有留情,执起她的手,锋利的勾刺,扎进那老大胸膛,鲜血撒了她一身,那老大咽了气,她已经很麻木了。 男人捏着她满是血的脸。 “是不是很爽啊?” “你报仇了,开不开心?” “你应该笑一下的。” 瞬间的回忆袭来,让单黎夜颤抖。 她说的话,是真的。 但眼前的傅花隐并不相信。 也是啊,若是相信她这个小孩嘴里不着调的鬼话,只怕他不疯也得半疯。 不相信就不相信。 两年了,她享受着这里的安逸舒坦,享受着这么多人的关心和守护,若不是刚才杀人那瞬,她几乎都快忘了以前的一切。 那些事,已经过去了,都过去了。 现在,是一个新的开始。 单黎夜从傅花隐身上下来,趴到一边,闭目养神,平静着自己的心境。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这样睡觉其实有点难受,一张床上,她趴着,他躺着,怎么看都有点不协调。 在想着,哪里不对。 她为什么要和傅花隐睡同一张床? 不知因何,单黎夜最终还是忍不住,翻身趴在他身上,傅花隐被她的举动弄糊涂了,眉色皱的老高:“你这是做什么?” “调戏你。” 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一个男人,确实有点让她紧张得无法呼吸。 单黎夜很认真,故作模样,伸出纤长的小手,勾了勾他的下颌:“花隐哥哥,你一定没有被人调戏过,我要做第一个。” 傅花隐没躲,笑得有些邪肆,实在想不通这个小女孩怎么那么多想法。 调戏? 这个词不太好。 只是,傅花隐忽然喜欢上了这个词,甚至搂紧了她的腰身,将她带往他身上,他的笑容,很有轻懒戏蕴,他的声音,带着磁性:“调戏可不是这样,让花隐哥哥来告诉你,什么叫做真正的调戏。” 说着,他翻身,已是她下他上的姿势。 他的手有意无意挑弄她的衣衫领子,手指轻擦过她的肌肤,呼出的气息轻拍在她身上,将调戏这两个字做到了最绝。 单黎夜有点受不了,两个人阴阴以前还是敌对的人,现在却要有这么暧昧的进展。 后背的刀伤有些痛意,可比起他的这番调戏动作,这点痛都不算做什么。 他的唇开始接近她,却只是在她唇边游回,诱惑着,却又不吻下去,弄得单黎夜极其燥热难耐,她甚至想,他要再不吻,她就吻他。 只差一点点,她就可以吻到他。 可惜,他没给她这个机会。 因为下一秒,傅花隐忽然慌张的从她身上退离,面色突变,平静之后,他淡淡说了一句:“你还是个孩子。” 对一个才十二岁的孩子下手,简直天地不容,人神共愤! 他竟然差点有那种龌蹉冲动,好在关键时候克制抑制住,及时收手回头。 她是小孩,不懂什么,无论她做什么,他只会当她是一种孩子的天真。 可他很清醒,知道这样做是什么意思,他并不打算对她做什么,也不能对她做什么。 单黎夜静静躺在床上,似乎还没从方才那一幕回过神,两眼空洞的躺着。 “方才就当我给你上了一课,这一课叫调戏,以后,若是有人敢这样对你,你应该使劲揍他。”傅花隐已经整理好衣衫,又轻然补了句:“好好休息,趁天黑前,我送你回龙怿山庄。” “花隐哥哥。”单黎夜忽然出口:“我在你眼里,只是一个小孩?” 他轻笑:“不然呢?” 是啊,不然呢。 她都叫他花隐哥哥了,他怎么可能不把她当孩子,而她本身是个小孩,她也一直把自己当成一般的小孩。 可是,她不是,并不是。 她忽然有点讨厌自己的这个年纪,十二岁,十二岁怎么还是个孩子,可她的灵魂并不是…… 她就不能,不能……当他的…… “可是,我会长大的。” 傅花隐更是笑意:“我是你师父,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小孩。” 师父……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自称。 她只给他磕过头,还没正式上过茶,也从未正式称呼过他。 师徒,相差七岁的师徒。 心里有些隐隐的疼痛,背上更痛。 第二十六章 我不想当 江舟城河,单黎夜站在岸边。 龙云陪着她,无只言片语。 龙云想,如若是之前,她会说很多话,会咬牙切齿的说那个傅花隐今天又做了什么,如何可恶,如何可恨,每回提起那个人,她没有半句好话。 而今,她突然这样沉默。 单黎夜忽然问:“龙云,你知道仇姬是谁吗?” 十四岁的龙云抬起面目,握着剑的手指不觉间颤动,提到魔教之人,他总是一副很戒备的模样:“一个魔教杀手,你问她做什么?” “今天,我与她交过手。” 龙云不敢相信:“你打得过?” “我输了。” “你受伤了?”龙云略微关心。 “我没事。”单黎夜想不通:“那个仇姬在魔教,会是什么地位呢?” 龙云看着她,摇头,表示不知。 单黎夜叹了口气,那个叫仇姬的人,认识傅花隐,并且仇姬看傅花隐的眼神,那样的特别,傅花隐这个人…… 不再深究,单黎夜放下了此事,同龙云回了山庄,她常常偷摸不见踪影,但晚上必须得回山庄,好在有龙云相伴打掩护能瞒得了一时,山庄内的人,总以为她喜欢拉着义兄贪玩。 庄主父亲出去做生意的次数减少,常常在山庄住很长一段时间,弄得单黎夜都快差点忘了,这山庄是庄主父亲的家,只是山庄内事,他很放心交与温轻兰打理而已,连玉儿都说,庄主父亲与温轻兰夫妻俩的关系,似乎缓和了许多,肯重新住在一块了。 庄主父亲偶感风寒,单黎夜去探望时,只见正站在院子里的庄主父亲握着温轻兰的手,亲昵叫了一声:“兰儿,对不起。” 温轻兰靠在他肩头。 单黎夜默默退了出去,被龙见尘一把搭住她肩膀,她见怪不怪,嗔责道:“哥,男女授受不亲,被人看到不好。” 龙见尘很不情愿:“每次你和龙云鬼鬼祟祟的,到底在做什么,难道我就不能参与吗?” 单黎夜轻笑摇头:“不行。” 龙见尘仍然喜欢与龙云较劲,每次龙云一靠近她,他就要挤在中间,恨不得朝全天下宣布,他才是亲哥。 她与龙云走得太近,和龙云打打闹闹的,弄得龙见尘很是苦闷,自从他学艺归来,觉得这妹妹比以前活泼多了,忽然间爱笑爱闹,和他也更亲近了起来,一声声的哥叫的顺口。 这些,也许都是龙云的功劳。 这样,她开开心心,也挺好的。 龙见尘问她:“你是不是喜欢他?难道这个义弟要变妹夫?” 龙云说:“不会。” 单黎夜惊住,与龙见尘双双回头。 龙云说:“少庄主放心,不会。” “那就好。”龙见尘拳头握紧:“你要是敢招惹我妹妹,我以后绝不放过你!” 满意的放下这句话后,十六岁的龙见尘离家出走,去了西岩京城,投奔了做大将军的大伯,气得庄主父亲风寒加重,温轻兰多次遣话让他回来,龙见尘不愿意,非说要建功立业,名垂千史。 没了龙见尘这个爱惹事生非的中二孩子,庄主父亲的视线重点又放在了她身上,她与这位父亲的关系稍稍有了点变化,他曾问她:“听说,你喜欢下棋?” 爷爷以前教她时,她的棋子总是都被杀的七零八落,差点就想放弃,爷爷便耐心的教她怎么布局,怎么占地,怎么防守,怎么进攻,后来爷爷不在,下棋这费脑的事她再没碰过。 庄主父亲的棋很温和,总在一步步指导她,让她兴趣盎然。 庄主父亲有空时,常与她对弈,一来一往之间,父女俩玩的痛快淋漓,她的棋艺慢慢进步,她终于第一次败了庄主父亲,那抹笑容难以掩饰,自然也被他捕捉。 单黎夜第一次叫他:“父亲。” 一眨眼,她已十三岁。 傅花隐早已不再带着她抛头露面,她的对手不再是外面的人。 她打败了影月所有暗影,四大暗主之末的漫雪禾,没有从她剑下逃脱。 漫雪禾输的心服口服。 因为漫雪禾看到了这个少女的成长,从十岁到十三岁,快三年了,从不会武功,到如今一步步爬升,到达令人折服的地步。 而这些,是傅花隐的功劳。 漫雪禾甚至想不通,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怎么可能会教出这样一个人。 有时候,漫雪禾认为这个少女有点不太像小孩,隐忍有力,沉稳如水,不骄不躁,即便赢了她,那少女的脸色并未有多么高兴,那眼中似乎在告诉众人,这还不够,要赢很多! 漫雪禾叹息。 若是这少女能做傅花隐的徒弟,去学傅花隐一身的医术,到时医毒武功加身,日后不可估量。 可惜,傅花隐不收徒,医术不外传。 而最令漫雪禾深深震撼的,是这个少女与师锦怀的一战,三天三夜,不眠不休,那少女甚至连喝水的时间都腾不出,虽说是点到为止,但少女眼中的狠劲尤显。 师锦怀排名第三,一直不服气自己是老三,每天都恨不得很跟断汐风抽一架,夺他老二之位,只是一直不见效果罢了。 至于排名第一,毫无疑问是傅花隐。 没人会跟一个医毒双全的人过不去。 比武时,师锦怀异常激动,一开始没把少女放在眼里,后来不得不卯足了劲儿,这样一个对手,这样痛痛快快的一场战役,恨不得再多打会儿。 只是,师锦怀输了。 三天后,两个人都已经浑身是伤,原本再也提不起任何力气再去战斗,可是不知为何,那少女躺了一会儿,硬是凭着自己的一股毅力劲劲直直的站了起来。 师锦怀叹气又叹气,不认也得认,因为他精疲力尽,完完全全不想站起来,就这样躺着。 与师锦怀一战后,那少女还能执剑临风而立,甚至还一步步走向药阁。 那少女,真的,只是一个孩子? 不,那少女的眼神仿佛在告诉所有人,不要把她当小孩。 她不是,再也不是。 她会长大的! 单黎夜趴在药阁软榻上,给她上药的是傅花隐。 全身上下伤痕大大小小,有些痛,很痛,在打架的时候她不怎么觉得,可傅花隐给她上药,她却突然想哭,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眼眶里的东西还是没忍住,在傅花隐看见她的眼泪前,单黎夜整个人已经躲在了他怀里,坚忍的靠在他肩头,抓着他的衣衫,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他要她变得强大,她已经很强了,可是,她赢了这么多人,却没看见他脸上的笑容。 相反,傅花隐似乎很忧心忡忡。 她做的,还不够好吗? 若是以往,她投他怀抱,这个时候他应该肆意的笑,然后若有若无的调侃她:“小灵儿,你是喜欢上了我?还是喜欢上了我的怀抱啊?” 她会附和他,调笑晏晏:“是啊是啊,像花隐哥哥这样的大美男,连雪禾姐姐都有点动心呢。” 因为那才是他的另一面,对影月众人不同的那一面,尤其喜欢笑,很轻魅邪肆的笑,总喜欢调戏她这个小不点。 但他只调戏,却不负责。 自从上次给她上了调戏那一课之后,傅花隐对她,再没了之前的那种笑容,她所看到的,只有他深深的锁眉。 是不是上次她做错了什么? 傅花隐见她如此,说的话轻轻淡淡:“还有半年,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你在努力,断汐风也在努力,你不败了他,便成不了影月少主。” 傅花隐不担心她。 原来只担心比武。 “我不想当。”单黎夜直接了当,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微颤。 傅花隐的下一句话更冷:“三年前你做了选择,如今没有反悔的权利。” “那个选择,是你帮我做的。” 单黎夜开始跟他较劲。 从始至终,她什么都没有承诺过。 是傅花隐说要把她变强,是他说要她当上少主,是他要教她武功,是他带她出去磨练,是他成就了她如今的模样,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做的选择,她什么都没有做过。 而她,竟连反悔的权利都被他剥夺。 傅花隐觉察到了她的反抗,没有任何思索,淡然开口:“一月之后,你若能败了我,我不会再帮你做任何选择。” 单黎夜回应他:“好。” 三天没回庄,庄内一切安好。 只因她留下字条,说要上京城去找哥哥,半路不想找了,又回了来,当然这只是借口,龙云与她口供一致,连安晨也帮她掩护,庄主父亲和温轻兰到底还是信了。 自从庄主父亲回来之后,曾经那些杀手,再没出现过,庄主父亲和温轻兰并不再担心她的安危,这三年来,她一直很自由。 安晨瞧出她这半月来魂不守舍,问她:“小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单黎夜问他:“你有喜欢的人吗?若是他突然不理你,你会做什么?” 安晨愣了愣,想了什么:“你和龙云……吵架了?” 单黎夜很无语。 龙云这两天不见了踪影,不知道被庄主父亲安排做什么去了,怎么他们一个个都觉得,她和龙云关系不同寻常好似有一腿,真的有这样让人误会吗? 单黎夜叹息:“我是在问你。” 安晨看着面前的这个少女,她的容貌越长越开,跟那个女子,是越来越像,他笑得坦然自若:“你看我,像有喜欢的人吗?” “像啊。”单黎夜回答:“三年前,你喝了酒,是跟那块手帕有关系吗?” “小孩子,不能喝酒。”安晨没有回答什么,只是这么告诫她。 当晚,她喝酒了,她的酒量以前练过,越喝越不醉,只停不下来。 不知怎么的,龙云来了。 这应该是龙云第二次主动踏足她的闺房,第一次还是两人一起罚跪的时候,龙云说:“义父让我来看看你,你怎么了?” 两年前,庄主父亲认义子,各种仪式举行完毕,他已改口叫义父。 单黎夜忽然问他:“你喜欢我吗?” 十五岁的龙云愣住:“为什么这么问?” “他们都觉得,我俩有问题,真是奇怪。”单黎夜开怀一笑:“所以,你不会真的喜欢我?” “喜欢。”龙云回答。 单黎夜怔住了,拿酒的手微抖,她竟一点都察觉不出来,慢了音问:“你喜欢我什么?” 龙云想了一下:“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不知道。” “喜欢就是想和这个人成亲,和这个人过一辈子,一起做想要做的——” “那就不喜欢。” 单黎夜搁置酒壶,这一惊一乍的,让她起伏太快。 “你想做的,和我想做的,不一样。”龙云这样说:“我喜欢你,喜欢和你待在一块,但是,我并不是想要与你成亲,也不是要与你过一辈子,所以,你定义的喜欢,和我认为的喜欢,应该是两种东西。” 龙云解释得条条在理。 单黎夜点头:“明白了。” 龙云反问:“所以,你喜欢我吗?” 单黎夜笑了好一会儿:“喜欢啊。” 碰巧有两个丫头来她闺房收拾东西,听见了这句话,隔日便传出,她已与自己的义兄私定终身。 第二十七章 影月少主 一月之后,两人比试。 那块崖边,立着两个人。 十三岁的少女,和二十岁的青年。 她拼尽了全力与之一战,用尽了各种各样的招式,几乎达到了快要弑师的级别,他很强,她很清楚,以至于她之前陷的太深,想得到强者的认可。 日夜相处,她喜欢他,不假。 但终究两个人的目标不一样。 这一战,她是为自己。 不被别人摆布命运! 单黎夜一直很想摸清楚傅花隐这个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似乎可以不为任何事所动。 他要她变强,影月给她四年,他只给她三年,他说,不能丢了他的面子。 可他从来不是个爱面子的人。 他这个人,不仅心傲,更是高傲,他医毒无双,在影月,从没有人敢惹他,更没人敢违抗他,即便是单黎夜她自己,也对他的毒敬让三分。 他或许该是个毒蝎心肠的男子,一般擅毒的人都狠。 可他医术却也无双,会医人的人,难道会不是好人吗? 可他若不狠,便不会刺向她。 那一剑刺得很深很深,直接穿过她肩口,那样的丝毫不留情面,他那样的冷漠无情,他想要做的事情,怎么可能是她能阻止的,简直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这一剑,是告诉她,弱者,没有选择的权利,除了认命,她别无选择,勿要妄想改变什么! 毋庸置疑,半天不到,单黎夜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输得凄惨无比。 在别人眼中她再如何厉害,却还是斗不过他,败在了他手中。 药阁内,单黎夜靠着软榻,有些麻木,没有任何言语,傅花隐翻箱找药,行至她面前,欲要掀衣替她料理伤处,可他的手指碰到她衣襟口处,忽然犹豫不决。 她十三岁多了,傅花隐记得上个月她还来了女子月信,她开始有了女子的许多特征,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可以任他摆弄的十岁小女孩。 单黎夜看着那落在衣襟处指骨分明纤细瘦长的手,竟不知他会这样停顿,从来无所顾忌的傅花隐,竟然会迟疑。 那样,是不是说明他…… “在你眼里,我真的,只是个小孩?” “是。” “我会长大的。” 末了,他淡淡说出:“你永远是我徒弟,难道你还能比我大?” “不能有别的吗?”单黎夜忽有哽咽。 傅花隐面目凝然,久久之后,才说:“该找个时候,补上那杯敬茶。” 她懂了。 不论把她当什么,妹妹或者小孩或者徒弟,她终究,不会轻易走进这个男人的心。 单黎夜真想放声大笑,笑自己明明早已看破却妄想得到别的答案,她抬起清洌洌的眼眸,第一次正式的称呼他:“师父。” 然后,她扯开衣襟,露出被他所伤的那处醒目窟窿:“师父,上药。” 如同以往,他帮她包扎伤口,可她还是有点不甘心,趁着这般凑近的机会,她的身体渐渐偏移,想往他身上靠,靠得近些,贪念他怀中最后的味道。 傅花隐的话锋轻然:“再过几个月,你将会是影月少主,若是再像孩子般依赖我,只会让我觉得你很弱,你是影月少主,要比任何人都强。” 单黎夜的动作,僵硬。 瞧瞧,这个男人啊,不仅强势,不仅心傲,还太自信,他说她将是影月少主,她便会去当了么? 若她故意输给断汐风…… 与断汐风比试那日,大雨倾盆。 如同第一次遇见傅花隐那日的场景,影月所有人都在围着她,她拔出了寒冰剑,冰魄的剑身,锁不住雨滴,直流而下。 十三岁的少女,对战二十七岁的影月暗主断汐风。 断汐风知道这少女变化,从不会武功到败得影月只剩他一人,只用了短短三年的时间,就这,傅花隐还敢说她资质不佳,如若这都不算上乘天姿,那他这种习了十多年的人,算什么,算愚钝平庸下的刻苦努力? 断汐风不敢轻敌,招招下死手,谁知这个少女与之前不同,开场时的气势完全只是装样子,她只防不攻,才过了十招,已经被他钻了很多空子,少女肩上受掌,退开数步。 场上人齐齐惊呼。 少女忽然又开始进攻,可是看似拼命,但每招每式漏洞百出,当她完完全全承受了那第二掌时,断汐风已经很是茫然了。 她这是,不想打? 要故意输? 她到底,在耍什么诡计? 场上已有人闲言碎语。 “怎么回事?” “不是说她很厉害吗?” “看来,这小姑娘也不过如此,还是断汐风略胜一筹。” 单黎夜握紧了寒冰剑,摸了摸嘴边的血迹,这点伤不算什么,她不自觉的眼神看向傅花隐,那男子脸色要多差便有多差,而她的笑容,仿佛在向他炫耀——你瞧,有些事,你决定不了! 很快,场上生了变故,众人再是惊诧。 那少女静立良久后,执着手中冰魄寒剑,一套剑法行云流水,猛烈的朝断汐风攻去。 前半段,是因为一个男人,她想要和这个人赌气,和他在较劲,她只是想让他知道,没有什么事情会步步如他所料,她若故意输,他三年的努力就如一场泡沫。 后半段,她是为了自己,她单黎夜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那样容易认输。 她要向所有人证明,她单黎夜,亦是强者,足够配得上影月少主! 少主之位,她当定了! 傅花隐惊呆了一瞬,她与他比试受伤后,再没进入影月,两月前的她与现在的她,根本不是一个段位,短短两个月,她像是悟出了什么,突飞快进,最后那一击,剑气凝聚,如洪水猛兽,开天辟地,这瞬间的爆发力,是从未见过的强! 断汐风根本挡不住。 这招式,他没教过,也没见过。 若是两月前,她能有这般力量…… 大雨滂沱,单黎夜执着剑,衣裙全湿,背影在雨中萧瑟,断汐风败在她剑下,不到片刻,影月所有人已然明白什么,齐齐在雨中跪拜,呼声中只听见他们的高喊。 “我等见过少主!” 一连三遍,很洪亮。 不对,还有一个人没有跪拜。 傅花隐那样一个心高气傲的人,怎么可能给别人下跪。 他站着,离她不远。 作为唯一一个与她一样站着的人,没人敢数落傅花隐,单黎夜也不敢,毕竟这个人,是她的师父,让师父下跪,在这样的天气里,会遭天打雷劈。 她面无表情,轻轻走过他身边。 从此,她是主子,他是下属。 他需对她低头,她无需再抬头看他。 走过他身边几步远,单黎夜忽然停了脚步,淡淡的抬了抬眸子,衣袖一动,寒冰剑倾斜立在他脚边,晃晃荡荡,连带她的音:“天色不早,我还要赶回龙怿山庄,这寒冰剑,麻烦花隐暗主亲自替我送到我的阁楼。” 所有人抽吸了一口气,似乎没想到她成为少主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借权来压傅花隐。 她应该感激傅花隐,若不是他,她不会有如今这样的权势,也不会成为令所有人都低服膜拜的少主。 可她此刻的所作所为,却是在逼迫傅花隐臣服于她。 能命令傅花隐亲自动手做事的人,在影月找不出第一个,她成为第一个命令他的人。 这是命令。 不容抗拒。 而那个不为任何事所动的男子,并无多余神情,只淡淡的回应:“悉听少主尊便。” 第二十八章 与他较劲 走出蝶谷,单黎夜惨淡轻笑,终究没能硬撑住,身子滑软,倒在了龙云温厚的怀里。 断汐风是个高手,她故意输了两掌,若想赢回来,只有耗尽真气爆发,出招那瞬间,几乎抽空她身体。 能坚持到现在,实属不容易,再不快点出来,她就要被人看笑话,她实在不想在那个人面前丢脸。 龙云轻言问她:“回庄吗?” 单黎夜面浮虚弱,轻晃摇首。 这副样子,回去不好解释。 而单黎夜并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的蝶谷断崖上,正有人立在那里,龙云抱着她离去的背影,越拉越长。 她永远不会知道,他从不会臣服于谁,从不会听命于谁,如若哪天他真这样做了,那只可能是他想听命,而不是被逼迫。 次日,她与龙云回庄时,又有传言,说她与义兄厮混,一夜未归。 庄主父亲龙轼风终是忍不住,同她对弈期间,问及这件事,说毕竟她终归是女子,还是要顾及自己名声。 面对这种流言蜚语,单黎夜开玩笑道:“不如父亲为我们定亲,这样别人就不会多说什么。” 龙轼风执子的手剧烈抖动,碰乱了一颗棋子,容目严肃道:“灵儿,他可以做你的哥哥,但不能为你的丈夫,如若你对他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你还是尽早了断。” 庄主父亲开始变得不太温情。 抬起疑惑波动的双眼,单黎夜笑容止住:“为什么?” “这话,我也对龙云说过,我想,他应该知道怎么去做。”龙轼风看着棋局:“他最近太过放纵,我让他去了别处反省,你也收收心。” 显然易见,庄主父亲要棒打鸳鸯,准备拆散她和龙云,却不说半点缘由。 叹息一番,单黎夜独自去了梨花树下,龙云果然已经不在,这几日,单黎夜到处转悠,忽然有点不太适应,不适应没有龙云处处跟随,也不适应再也没有人逼她练功练武,亲哥选择了事业离她而去也无人再纠缠。 她有点空虚寂寞,决定去江湖上找点事情做一做,好打响一下璃月圣女的名头,给璃月教长长脸,不能让师父白收她这个徒弟。 龙怿山庄早已困不住她,轻轻松松飞天遁地,帽纱遮身,面纱遮容,用璃月圣女的身份,她做了许多事,对内清理教中门户,让他们知道圣女的存在,对外则暗闯对头老巢,把人家打个七零八落,她站人家屋顶上放下狠话,谁敢与璃月教为敌,便是与她为敌,再然后,挑战白道各类高手。 没人管她,她更是肆无忌惮,聚众赌博,逛青楼,惹她不高兴便砸场子。 其实她不是故意要砸,只是在青楼里,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人抱着一个美人儿,进了屋子,想必是正要做点什么,不知为何,她不高兴。 她砸到一半,惹得众人喧嚷不已,甚至有江湖人出来制止她,被她两三招打趴下,一脚踢远。 在这个世道,划属四国,管理混乱,朝廷是个很弱势的一方,以至于各种江湖势力不断崛起,像青楼这种地方,一般都有江湖势力介入管辖,她如此大动干戈,自然惹来了这方江湖势力的不满,他们齐齐攻上。 管他们是谁,打了再说。 打完的时候,那人从房间出来看热闹,那衣衫松垮的样子,仿佛是已经做完了什么事,单黎夜忽的怒气至极,下起手来毫不留情,那些人全部趴下之后,单黎夜离开了此处,不忘回头看了看青楼的牌子。 春挽楼! 回了山庄,躺在屋顶上,单黎夜又开始喝酒,酒味蔓延,似乎能麻痹感知,可是喝的越多越痛苦,她以为自己放下了,其实还没有。 安晨以为她是为了龙云借酒浇愁,飞上来安慰她:“感情之事,不可强求,你还年轻,未来会遇到更好的人。” 单黎夜红通着一张脸,自顾自嘲笑,反问他:“那你为什么不成亲呢?难道是玉姑对你不够好吗?” 安晨没想到她竟这么直白,温轻兰身边从小侍奉的侍婢玉儿,性格稳重做事分寸,一直陪着温轻兰未曾婚嫁。 起初玉儿对安晨是不太友好的态度,总觉他接近小姐不安好心,近几年,玉儿忽然对他改观,有关于他的事都格外上心,那样眉目流转的神情,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有什么不同寻常,偏的安晨不放在心上。 “我跟你不一样。”安晨夺过她手里酒壶,揽过她,把她送到屋下:“你才多大,十四岁,正是风华正茂意气飞扬壮志凌云的年龄,若是被小情小爱所困扰,浑浑噩噩度过这辈子,岂不是白负年华,一个男人而已,不管这个人有多好,不值得你如此。” 单黎夜很快阴白,安晨这个人挺双标,阴阴自己不肯另找他人,被困在这个小地方,却言之凿凿敦敦劝诫的让她找个更好的人。 好歹,他倒是以身作则啊。 趁夜黑风高,单黎夜去了一趟影月,影月少主的阁楼,他们打扫得挺不错,一尘不染,她摸着那把擦拭得很干净的寒冰剑,似乎想找寻一些温度。 风声作响,阁楼有人翻入。 寒冰剑破开,她的剑尖指着来人,缓慢的抬起眼皮:“我的地方,最好别随便乱闯。” “看到灯火,以为是贼。” 这个无关痛痒的解释,她很不满意,执起的剑快速抽动,向他攻去,小小的房间内,两抹身影交缠交手。 末久,单黎夜停手说道:“赢了断汐风,没意思,赢了你这个第一,我才算是真的赢,有本事,跟我来!” 两人到了那处缝隙断崖,单黎夜丢了把剑给他,没有多余的话,现在四周寂静,无人打扰,可以很放心抽架,她没有留情,傅花隐亦是出尽全力。 她招招下死手,恨意,怒意,全部冲他而去,他手中长剑,缺口无数,已经被她砍成了锯齿,而她的寒冰,坚韧无比,刀削不破。 最后一击,她抵在他肩头,却迟迟没有刺下去,傅花隐瞅着她神色异常的脸庞,冷淡了声:“为什么不刺?你不想要报复吗?” 她应该狠狠的报复他,整死他,把那三年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全部都还回来,这是她日日夜夜想要做的事情,这是她一直支撑下去的动力,可临到关头,她却无法前进刺下去。 “封穴之术,第七阶,在这里。”她的剑,偏移几寸,指在一个穴位处。 “你都知道了?”傅花隐紧着眉头,温声淡意。 “第六阶,我说反了。”单黎夜看着他:“但是你很聪阴,不然,那一次,你根本赢不了我的。” 傅花隐有点低估了这个小姑娘。 之前他一直突破不了,总觉得解法有问题,反复研究后,便试着相反去解,没想到却意外成功,他以为是她学艺不精记错了,却不知,这是她给他狠狠摆了一道。 如若那时他没有冲破,确实会打不过她,就如她现在武功精进,他却还在研究如何破第七层,以至于狼狈败在她剑下,两人处境已经僵硬,以她的聪阴怕她会察觉什么,他一直不敢再问。 可是,现在她阴阴白白告诉他第七阶的解法,甚至还说:“半个月之后,我会再和你比,你若输了,我便告诉你第八阶该如何解。” 她还是在和他较劲。 她要赢他,赢过完完全全破解封穴后的他,她也想知道,他到底能有多强! 第二十九章 她已释怀 单黎夜收了心,继续泡在苍芜洞,没日没夜的练武练功,以至于急于求进,控制不住那股内力,吐了一口血,仿佛有什么噬咬着她身体,她蜷缩在寒魄冰床上,面色痛苦。 各种外门功夫刀剑拳掌,她已学得十分成熟,如今最主要的便是提升内力,行云流水般运用,让它听话,可这门内功,别人只能帮助分析,最终成果还是得靠自己能领悟到多少。 果然,不能求快。 半个月之后,她与傅花隐再比了一场,这回,她选择了一把非常普通的剑,在那个无人知晓的缝隙断崖,她与他剑锋相对。 结果,她赢了。 只是,这算赢么? 他放弃的赢,能算她赢么? 若是真的可以,她真的好想给他刺上一剑,再戳几个窟窿,质问他:“为什么要故意输,为什么最后关头放弃,为什么让我赢?” “你想让我输,我就可以让你赢。” 只要她想,就可以赢。 冠冕堂皇的可笑理由。 不就是为了知道第八阶解法吗? 他那样高傲好强的人,竟然不惜为此折腰认输! 她如愿告诉他解法,手中的剑,那柄并不算赢了他的剑,只能悄然无息的从她手中脱落滑下去,掉入断崖,她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前,继续放话:“一个月后,我会再和你比!” 回到山庄,单黎夜想去梨树下好好静静,却见到意料之外的一抹褐色身影,长长林立,在飘扬的花下深思。 单黎夜掩饰久违的激动,朝他露出长长久久的笑容:“你回来了。” 十六岁的龙云回头,打量她少顷,垂下眼眸,淡淡的回应她:“嗯。” 只这样,双双站着,相视无言。 快一年不见,她变了许多,那是一种蜕变,从小孩到成人之间的蜕变,从女孩到一个女子。 他与她刚认识的时候,她还是个傲然凌气的十岁女孩,做事只顾喜好,爱调皮玩闹,但又很坚毅,拼命的去做她想做的事,在她那时的眼中,从不需要考虑什么大局。 而现在,十四岁的她沉稳如水,心思缜密,能沉稳的把握大局,璃月圣女之名,在江湖人悄然升起。 对龙云来说,她还有个最大的不同,如今的她,婷婷初立,风华绰约,笑容不同于少时的可爱,而是带着女子的风韵迷人,教人看不腻的温和一笑,如同典雅风范的大家女子,谁也模仿不出来,很难让人把持住。 这样一个轻然的女子,到底是来勾谁魂的? 她很多时候的笑,是不得为之的敷衍,总是教人看不真切她的笑容背后,到底藏着什么,但现在她绽放的笑,是发自内心的由衷的高兴。 他有些惊呆,甚至想,仅仅只是回来,有这样让她兴奋吗? 单黎夜当场拉着他,骑着马儿出了山庄,带他去了一片空旷之地,然后立在山崖之边,望着脚底下的江舟城,她说个不停,与他分享着这一年来的做过的事,还说发现了这处好地方,可以俯瞰那么渺小的江舟城。 她还问他:“你去了什么地方?” 龙云回答:“念云城,我出生那里,我爹因此而给我取名。” 关于他的身世,龙云始终不肯说太多,单黎夜便不问,一个能视魔教杀手为仇敌的人,也许…… “念云城离这里好像有点远,有机会,我要去看看。” 龙云看着她期待的面庞,她有了能力之后,眼界也已开阔,只不过她习武之事还未曾向父母提起,这天下很大,她轻功再好,却还是得回家,仍然被困在这座小小的江舟城周围。 “龙云,我和你,还没打过架。” “不行。” 天黑时两人才回庄,龙轼风的脸色不好,短暂的分别并没有让两人收心,反而更是如胶似漆,他希望两人关系不错,但却不希望是这样的关系,龙云被叫去了书房。 单黎夜回了她的闺阁。 如意轩,她亲自取的。 只不过最近有点奇怪,她总觉得有人在看着她,以前从不觉得,如今耳力观察力越来越敏感,一点稍有不对,她都能警觉半天。 有谁会在意盯着她? 一月之后,她没有再与傅花隐比试,缝隙断崖边,两两相望,两抹白衣蹁跹,随风荡漾着。 “第九阶……” 单黎夜轻轻然然的音,告诉了他解法,她一开始想用这种方法困住他,折磨他,然后羞辱他,可是做着做着,她怕自己陷得太深,然后疯癫成魔。 她要解脱了。 恭喜他,也解脱了。 天大地大,再没任何束缚,任他自由。 清朗月夜,单黎夜懒懒的躺在阁楼软榻上,指尖捏起酒杯时,一个轻然的白衣身影飘上阁楼,静静立在她眼皮底下。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夜半无人时,他似乎很喜欢闯她的阁楼,也不顾及她在做什么。 他在秀他的轻功? 他有把自己当成下属么? 单黎夜轻敛微笑,似乎没有。 她还能这么淡定的看着他,说明她已经对他释怀,之前有过什么,她不记得了,她不是个太怀旧的人,至于他记不记得,那不关她的事。 饮了一杯酒,回味在喉中,甘甜又有点涩意,她喜欢上了酒这个东西,一杯又一杯的喝。 不知道第几杯的时候,她的手腕被傅花隐压下,她微微用了用力,被他压得太紧,眼皮只得抬了抬,瞧向他。 “你这是做什么?” “喝酒伤身。” “伤身又如何?”她的笑越发的迷人:“跟你有关系吗?” 傅花隐拿起那杯酒,一饮而下:“听说,你在派人查我。” “是。”单黎夜不打算隐瞒,没什么可隐瞒的,她轻笑荡漾:“怎么,不可以么?还是你傅花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小灵儿。” 这样的呼唤,久违的亲昵。 傅花隐转了转酒杯,又轻轻放下:“你若想听我的秘密,我可以告诉你,只是,不是现在。” “那就留着去跟别人说,我对你的秘密不是那么感兴趣。”单黎夜又倒了一杯酒,唇角弯起的弧度渐渐冷了下来:“如若没有我的出现,这影月少主之位非你莫属,我只是想知道,我对你来说算什么,是一个你看中的工具,用这个工具来逃脱你的责任,让这个工具代替你掌管影月,还是,别的什么?” 他并不喜欢影月少主这个位子,甚至他并不喜欢影月,无时无刻都想逃离,她看得出来。 因为不喜欢,他千方百计想用另一个人代替,很不幸,当她出现的第一天起,便被他看中。 她被他一手培养,只是个工具么? 这个位子,忽然令她坐得很不舒服,原本便该是他的东西,她这样霸占着,又能算什么呢。 傅花隐沉默了许久。 工具人。 这样的心思,他有过。 不得不说,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他便是那么想的,少主这个位子,他根本不稀罕,若不是无月那老家伙困住他…… 尽管他对无月没什么好脸色,但他并不希望影月散在他手里,给那老家伙找个好点的继承人,是他对无月最后的感念。 “事实证明,你很合适。” 她听出了他话中之意,抬了抬眸子:“既然如此,我给你机会离开。”单黎夜又是杯酒饮尽,声音悲然:“走的越远越好,再也不用被影月束缚,也不用被我呼来唤去,我也不想面对一个不情愿留下的下属。” “我不会走。” 单黎夜微微一震,持杯的手有颤意,极为疑惑:“为什么?” “我这条命是无月前辈所救,为璃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是我的宿命。” 这个理由,这个理由。 既然他不走,为何要让她当,他也可以的不是么? 单黎夜的声音有丝颤抖:“你留下,只是这个理由?” “是。”他的音很淡。 “没别的?” “没有。” “花隐。”她省去哥哥那两个字,眸子更低:“我真看不透你。” 良久,单黎夜又释怀般的笑了一下,如若说这么多天来还有一个期待,那么这几句话已将她所有的期待都冲得魂飞魄散,因酒暖起来的心渐渐冷了下去。 既如此,那便这样。 她是主子,他是下属。 除非其中一人离开影月,一直,永远,都会是这样的关系。 很多年以后有人问傅花隐:“若是你那时候早知道有个小孩这么喜欢你,你会不会接受她?” 他答:“不会。” “你后悔吗?” “不悔。” “为什么?” “她是我教出来的孩子。” 他是她的师父,她的哥哥,她的知己,她的下属。 只是,他有些遗憾。 孩子终究也会有长大的一天,变成他想不到的模样,变得他再也够不着的那天,最后才发现,其实他一直在意她,在意她身边的人,在意她是否开心,在意她的生死,在意她的感受。 后来,她将与他之间的所有回忆忘得干净,释怀得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 后来,他却已没有办法把她放下,眼睁睁看着她归入了别人的怀抱,为别人毁天灭地。 第三十章 当然相信 傅花隐拿走了她的酒,下了阁楼,没再来打扰,单黎夜软软靠在榻上,朝里翻了个身,疼痛般的捂着丹田处的位置。 安晨说得对。 确实啊,不能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弄得走火入魔,不值得。 她又去了苍芜洞,极寒之处,能有效的缓解痛楚,打坐了一夜后,趁天亮前,她赶回了山庄。 不知为何,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很强烈,她的如意轩,洒扫婢仆不多,她常独往,更无什么贴身侍婢,有什么人能一直盯着如意轩? 天色微亮,她原想去找龙云,却发现他早已起榻,正伸手把其房门关上,不等她开口喊住,龙云忽然快速的跃上屋顶,没了踪迹。 龙云…… 单黎夜跟了上去,她气息隐藏极好,龙云并未察觉,直到进入一座庙宇禅房,单黎夜靠在窗边,窗户封闭,她只能听声音。 这一天,单黎夜心不在焉,在梨树下站了许久,见龙云回来,朝他打量,看的时间有点长。 单黎夜问:“你去了哪儿?” 龙云没回答。 沉默是他应对一切的手段。 他若不说话,没有人能从他嘴里撬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龙云,你相信我吗?” “相信。” “那你能回答前一个问题吗?” “不能。” 单黎夜已经掌握了和龙云说话的方式,这种是和否的问答方式,是他能回答的极限,也能让她不容易有误解。 她阴白之后,飞速的赶往影月,踹门进药阁,断汐风抖了抖,不愧是傅花隐教出来的人,这连进门的方式都跟傅花隐如出一辙。 “你知不知道,七星蚀骨散是什么东西?” 她在问断汐风。 “一种毒药,是魔教用来控制人的手段,每月发作一次,痛不欲生。”断汐风这么回答,他清了清手上的伤:“少主问这个做什么?” “那这个有没有解药?” “魔教会每月按时给解药,不过只能缓解痛楚,不能彻底根治,三次不服解药,整个人会变得溃烂腐化,如同尸解。”断汐风道:“这玩意一旦被种下,这辈子无法摆脱。” 讲解完之后,断汐风哀惜:“少主啊,虽然你尚年幼,但我们保证对你绝对忠诚,少主可不必用这么阴险的手段来控制我们。” 单黎夜有点不死心:“难道七星蚀骨散真没有彻底根治的解药?” “有啊。” 慵懒的一声,是傅花隐。 单黎夜回头时,傅花隐已从药阁门口进来,他手上有些花花草草,傅花隐把花草搁置在一旁,回头看她:“你想做什么?” “我要救人。” “谁?” “一个朋友。”单黎夜平缓了语气,望着他:“你肯帮忙吗?” “少主吩咐,岂敢不从。” “真有解药啊?”断汐风有些惊讶:“这要怎么解?” “一株火灵芝,一壶冰琼玉液,一瓶血凤凰之血。”傅花隐报了三样东西:“少主只要找到这三样,其余的,我会解决。” 断汐风皱了眉头:“火灵芝出自东凉皇室掌控的火焰岛,那里生长环境恶劣,活物极其稀少,一株火灵芝需要三年才能够成型,并且这玩意只拇指大小,喜欢藏在缝隙里,不易被发现,摘下来后不能见光,否则就会干枯,每当找到一株火灵芝,东凉国师就会派人蹲点守着它成型,几个月前,东凉国师观天象有变,便想提前派人去采摘,结果火焰岛岩浆爆发,人全没了,整个岛的火灵芝也烧成了灰烬。” “也就是说,还要等三年?” “不是等三年,而是少主现在便应该去找冒芽的火灵芝,蹲点守它三年,并且别被东凉国师发现。”断汐风叹气。 “东凉国师很厉害吗?”单黎夜想了想:“从东凉皇室抢东西难不难?” 断汐风抽着嘴角,少主果然特立独行,等三年后,东凉皇室采摘完,再用一招黄雀在后……真以为其他人不会这么想吗? “据我所知,敢这么做的人,都死了,除非……”傅花隐目光清幽:“除非,东凉皇帝肯心甘情愿把火灵芝送给你。” 单黎夜冷静:“那还是抢。” 傅花隐说:“随你。” 断汐风:“……” “冰琼玉液是什么?” “冰琼玉液,是西岩皇室倾尽各类丹药所提炼出来的神仙水,仅供西岩皇帝使用,听说饮服一滴,可保青春永驻,延寿十年,每年仅成一壶,赏赐王公大臣都是用指甲杯作量。”断汐风沉吟片刻:“这玩意存不得太久,三月为期,否则就是毒水,不过少主想要应该不难。” “怎么说?” “少主的大伯龙世渊,他是西岩大将军,手握军队大权,无人不敬,皇帝对他特别倚重,他若是想要一壶,皇帝也不是不能给。” 大伯…… 不认识。 关系不咋地。 单黎夜沉吟:“还不如抢。” 傅花隐道:“随你。” “血凤凰之血是什么?” 这次发问的人,是断汐风,一双眼看向傅花隐,等他解答。 长长的沉默下,终是傅花隐打破寂静:“听说天下有一处凤竹林,似人间仙境,在那里生活着一群族人,那里的每个女子身上都有血凤凰的标志,而那些女子的血可以治百毒,解百病,所以,这群族人从不怕生老病死,更惊讶的是,他们可以长命百岁。” 断汐风问:“你从哪儿听说的,我怎么没听过?” 傅花隐心底翻白眼:“我只是听说,不知真假。” 断汐风摸着鼻子:“不对,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能断定这血凤凰能做解药?” “有总比没有好。”傅花隐声色淡淡:“再说,身为医者,我想见见这奇异的血,望少主能成全。” “也就是说,要找到一个来自凤竹林的女子,然后再从女子身上取血?”断汐风发出疑问。 傅花隐点头:“嗯。” 单黎夜沉默。 心底道,这是三件里唯一不难的。 断汐风忽然悲哀的看着单黎夜:“少主啊,你那朋友……节哀啊。” 单黎夜眼神:滚。 断汐风麻溜的滚了出去。 药阁只剩两人,长久无言,空气寂静,单黎夜琢磨着,开口先出声:“谢谢。” 这两个字,她第一次对这个人说,真是云淡风轻。 “是龙云吗?”傅花隐想起那个似曾熟悉的少年,清凌凌的目光凝视:“肯让你例外的朋友,不多,但我要好心提醒你,非魔教人,不可能中这种毒,你小心他。” 立在如意轩,单黎夜心情沉重。 当那股被瞩目的感觉再度传来时,她弯起冷冷的唇,三枚毒针发了出去。 墙边,有坠落的声音。 单黎夜走过去一瞧,没人,只有一堆凌乱的枯叶,顺着痕迹,她一路追查,竟然到了有梨树的院子。 龙云正在练剑,见她张望四处扫视,不免收剑走近。 “你有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 龙云道:“没有。” 单黎夜看着他的房间,准备走近。 龙云忽道:“灵儿,你相信我吗?” “当然相信啊。”她是真的相信这个为她保守了很多秘密的人,几年的相处,他也很重要,单黎夜回了头,笑意挂在脸上:“龙云,有些事,你可以选择不说,我从不强迫,但是,你千万不能骗我。” “我从来没骗过你。” 待单黎夜离去,龙云看向自己房间,藏在里面的这个人,对他来说不算可疑人,所以,他确实没有骗她。 替其拔掉三根银针,躺床上的人差点叫出声,龙云捂住人的鼻口,却反被其重重咬了一口,龙云敛了敛眸子:“再叫,会把人引来。” 那人看着银针,再看自己身上三个黑色的点,瞬间神色悲然:“有毒啊,你家小姐果然不是吃素的,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至于。”龙云给人喂了一颗药,他家小姐的毒,自然有他份解药:“你为什么招惹我家小姐?” “你这护卫真奇怪,我做事,你还管上了,我看看美人儿不行吗?”床榻上的人哼声:“谁知道,这小美人儿带毒,靠近不得。” “灵儿不是这样的人。”龙云维护。 “灵儿?”床上人挑起眉:“你这个小护卫,对你家小姐居心剖测啊,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不会说出去,下次我见到你家小——” “没有下次。”龙云毫无表情,起身送客:“去找你主子。” 第三十一章 傻子才问 她与傅花隐又闹僵了。 大部分时间,单黎夜都在苍芜洞修习内功,自从那次走火入魔,气血逆流,导致经脉细微受损,她便知这玩意确实需得慢慢来,为了纠正调理,她极其的喜欢上了寒魄冰床,只有这里,才能稳稳抑制住丹田处的热火,令她如沐春风。 调了一年有余,才稍微好了点儿,傅花隐见她不再出去闯祸,想起那次她放弃比试,或许阴白了什么,每次她来影月,都会给她送上许多滋补之物,为了自己的身体,她毫不客气一口闷。 不过这一次,不是喝的。 单黎夜看着小盒子里的暗红之物:“这是什么?” 傅花隐答:“守宫砂。” “你什么意思?” 傅花隐看着面前已十五岁的少女,不紧不慢道:“当初你失踪月余,是我没考虑周到,不知你会用那样的方式隐瞒习武,有了守宫砂,日后你至少不会被人误会。” 单黎夜端详着小盒子,想了什么,意味深长的笑容在她脸上慢慢浮现:“花隐,我问你个问题,如果我已经……这个东西,还能点上吗?” 傅花隐整个身体僵硬愣住。 故意停顿,没有完全说出来的话,他比任何人都阴白那是什么意思。 她十岁起,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她不是个风流成性的人,堂堂龙怿山庄大小姐,更不会与人随便乱来,如若一定要有个让她这么做的原因…… “是因为我吗?” 单黎夜有些笑意肆扬,原来他知道,或许说,他一直都知道,却那样看着她独自演着深情的戏,她故意展笑烂漫,刺激着他快要隐忍不住的神经:“是啊。” 傅花隐向来淡然的脸色,在这一刻破防,他终于怒了,痛心切齿:“你不该如此作贱自己,那是你的一生,你的一辈子!” “你能,凭什么我不能?” “你为了跟我较劲,不惜毁了自己,龙若灵,你这样做,只会让我看不起你。” “我做什么,跟你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我是你——” “你是我的下属,其他的,早就不存在了。”单黎夜只觉有些可笑,把东西抛还给他:“这守宫砂,你自己留着用,我不需要这个东西来证阴什么。” 回庄时,温轻兰把她叫了过去。 她与温轻兰的关系虽然不能再更近一步,但温轻兰已经不介意她那样的称呼,她常常无缘无故出庄总是不见踪影,温轻兰说她是女子,如此名声不好,念她身边无人,便给了她两个信得过的侍女,说是贴身服侍。 回到如意轩,两名侍女已恭敬的立在她眼前报道。 听说这两位在庄上待了挺久,只不过一直在温轻兰的院子做事,如今指派给她,让单黎夜有种错觉,她频繁出庄,是不是温轻兰起了疑心,所以找两个人轮流看着她? 她抬首微微扫去:“什么名字?” “绿袖。” “红依。” 轻盈的声音,格外入耳,人名如衣,这两人倒是好认。 因为有人时时刻刻看着,寸步不离,单黎夜出入不便,她不得不在庄子里安安稳稳待了好几天。 直到第四天,她支开红依绿袖,正要出庄溜达,断汐风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弄得她以为是不是影月在她手底下经营不下去,要开始散伙。 断汐风说了五个字:“傅花隐疯了。” 单黎夜匆匆忙忙赶去,药阁一片狼藉,是被人为弄坏,那一刀一剑,该有多用力,多愤怒。 断汐风说:“前两天还好好的,昨天他一个人在药阁,突然他就疯了,这么些好东西,他以前最是珍惜,都不舍得让别人碰,少主你去看看,他还有没有救。” 傅花隐在她的阁楼。 她踏上去时,地上躺了好几个大的酒坛,找寻一圈,在发现他在一个角落里,她头一回见到他这样邋遢狼狈,他赤足在地,长发未束零零飘散,衣裳尽乱得见春光,而那张青年俊冷的脸,满是寞然沧桑。 她记得,初见他时,他如清风阴月,沁人润物,干净得不染纤尘,她嫉妒得抓脏他衣角…… 只是,因为,她说的那句话吗? 他为什么要这样在意呢。 为什么要…… 他枯涩的眼角,有泪珠的痕迹。 她分不清他红色成丝的眼睛里,是愧疚,是自责,还是悔恨,于是只能这样折磨自己,好似就能挽回抵过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对自己?” 牙齿咬着,他有点不冷静。 “为什么要因为我,那样对自己?” 他站了起来,走向她。 她十五岁,他二十二岁。 还是有点高的压迫感。 单黎夜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现在告诉他真相,他会不会想伸手掐死她呢,她一句无心的玩笑,竟让她看到了他这样狼狈的笑话。 但有一点,她没撒谎。 在那个时空,她和那个男人…… 傅花隐纤长的指腹,凝落在她脸颊,他面色痛极:“小灵儿,你这样,让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她想说点什么,但喉间哽住,总有些说不出来,最后只能说:“你别这样,这件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需要负责。” 傅花隐自然听不出她指的意思,只以为她这样说,是想让他撇清干系,让他毫无负担,但他怎么可能当做跟他无关,怎能不负责:“那个人是谁?龙云吗?”他心底已是汹涌怒意,话锋忽的冷肆:“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脸庞上的手抽离,他转身便要出去。 单黎夜叫住:“不是龙云。” “那到底是谁!”傅花隐折回来,脸色隐隐,钳着她瘦小的肩膀,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小灵儿,你说,是谁?” 单黎夜从容淡定,终是忍不住,长长的叹息一口气:“我说了,你别生气。” “我怎么会生气?” “你要冷静。” “我很冷静。” “你先把手放开。” 他放开。 单黎夜后退一步。 “我开玩笑的。” “什么?” 单黎夜笑颜如花,强忍着震荡心胸的笑声再说了一次:“花隐,我骗你的。” 眼前男人痛之入骨的脸色很快被收住,低低沉沉,似乎思考良久。 “你再说清楚点,你骗我什么?” “我的清白,根本不需要这个东西来证阴,我也不会为了一个得不到的人自甘堕落。”单黎夜复又退了一步,笑容中包含着止不住的得意:“我当时就是看你不爽,想小小的报复一下,于是将错就错,不过,我现在突然心里舒畅了。” 男人慢斯条理敛好衣襟,冷凝着一张脸,声音沉得可怕:“小灵儿,你不问问,我现在是什么心情?” 呵,傻子才问! 离他两步远,足够了。 她飞快的破窗,不见踪影。 但她毕竟是影月少主,总归会有要回这里的时候,她再次踏足已是一个月之后,甚至去药阁,都有点小心翼翼,左瞅上看,看样子,药阁恢复得不错。 傅花隐笑意慵懒:“少主还知道回来。” “咱们之间,算扯平了。”单黎夜立马拉正身子,轻闪着眸光,都过了一个月,他应该早已不生气。 “平不了。”他一点不愿留情:“上次损坏了不少珍贵药材,少主得赔。” “又不是我弄坏的。” “钱会从给你的月账里扣。” “我不同意。” 他慢斯条理弄着他心爱的药,一抹肆然的笑容挂在唇边,恢复了往日盎然春意的脾性:“小灵儿,你想想,你有实权拒绝吗?” 想了想,还真没有。 她虽是少主,实则他始终在后面垂帘听政,各种账目和管理都是他和断汐风在弄,说是待她十六岁,再慢慢过度。 第三十二章 圣女之位 两年之后。 西岩历,清启二十一年,春末。 一湖清澈的水,一座风雅的露天亭台,清风微佛,带起水波,带起立于亭台上人的青青长丝。 一袭白衣,隐身侧立,单手背后,眸光掠过无尽的山水,轻轻开口:“这儿景色可好?” 白衣女子身后,一袭褐衣,长剑执于左手,额前未别起的碎发遮住了那双眼,只见男子唇口启动:“你说好,便好。” 女子笑了,轻柔的笑,微微侧头对上他的眸子:“龙云,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不敢。”龙云对于她的笑几乎完全没有抗拒能力。 只是这个问题,每来一次,她便问一次,若说敷衍,她是在敷衍这景色,还是想从他口中得出更好的答案? 树林某角,鸟兽顿飞,树叶婆娑,一抹眼光轻微掠过。 龙云眼神复了冷淡:“有人来了。” “这一次,打算押谁?” “自然是你。”龙云的答案,似乎永远不会变。 “看来我不该让你失望。”单黎夜轻叹了气息。 话刚落音,她转身那瞬,抽出他手中长剑,雪亮的剑身,剑柄上一双纤长的手,直朝那个方向进攻。 而那个方向,同样一柄长剑,一袭灰衣迎面而来。 两人的话音早被秦楚潇尽闻耳底,秦楚潇邪邪微笑,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带过:“我押我自己!” 两剑相撞,划过双方的剑身,秦楚潇瞬即瞧向她手中之剑,明显怔愣。 她竟用这么普通的剑,是小瞧他? 手中长剑无数幻影,每每抽向她每一处死穴,而她的剑,总能在他未抽到前一秒,准确无误的抵挡在死穴,秦楚潇出手快,单黎夜又何尝不快。 波澜的湖面,闪烁着两抹快速移动影子,一白一灰,条条飞行的痕迹在湖中,水珠凌乱起舞,又点点坠落回湖中,似下了一场小雨。 剑影重叠如山,包围两个正交剑的人。 而亭台上的龙云,犹如在欣赏着一场华丽的剑斗,双眸不离那两人。 “啪!” 其中一人的剑被挑落,震入到亭台之上,微微倾斜,龙云斜睨那把剑,也就在这眨眼的瞬间,胜负已分。 单黎夜的长剑已架在秦楚潇的细脖上,再前进一分,就能轻易取走性命,而秦楚潇手指尖发出的银针,擦过她的脖颈,只有几豪之差,便能要命。 又是平手。 龙云难得闪过无奈。 白衫女子已回到龙云的身边,手中长剑回入他剑鞘,朝龙云莞尔轻笑:“让你失望了。” “哼,你故意的。”秦楚潇愤愤不已,而且每一次较量都是,他仿佛有一种被徒弟戏弄的感觉。 这徒儿的武功,恐怕早在他之上了,怕是不想让他失了面子,以至于他只能搞偷袭,毕竟她身怀无月数十年内力,又有名师指导,加之苍芜洞数百秘籍,她不想赢都难。 徒儿赢过师父,本该天经地义,可偏偏她每次承让,让他很是头疼,不过也证明他当初的眼光,确实没有看错。 龙轼风那人…… 竟然不让她习武,想不通。 单黎夜幽幽开口:“师父的挫骨梅花针玩弄极好,是我疏忽了,师父这次约我来,可是有事?” “大事。”秦楚潇脸色微沉。 单黎夜微微震动,收敛住面容,能让这位师父说是大事,怎能不让她好好听讲。 “明天是你十七岁生辰,圣女之位,你该上任了。” 一枚锦盒无声间递到她眼前。 单黎夜接过,细细端倪,木盒花纹,璃月教独属图案,秦楚潇亲自为她造了一枚圣女令,这是承认她在璃月教的地位,她深深凝思:“原来是这事。” 像秦楚潇这样一个乐于逍遥自在的人来说,是不喜欢被一些莫名的东西束缚,璃月教,无疑是秦楚潇的一个包袱,所以待她成年,急于想将这个包袱甩给她。 又当圣女,又当少主。 万一他若是还把教主之位…… 负担有点重啊。 秦楚潇见她面色微难,心底叹气,璃月教是一个压在他身上的沉重包袱,他从来不乐意去做,可却偏偏必须那么做,师父徒手创立的璃月教,他不忍心毁在自己手里。 他想着早些脱离这个束缚,毫没办法,不得不把这枷锁束缚在她身上,只能逮着他这个徒儿使劲欺负压榨了。 谁让她是徒弟呢。 不过他徒儿的性子,他已经摸清了许多,面上虽是永远淡定的模样,可她心里,或许也在计算着什么。 “眼下有个时机。”秦楚潇笑着:“铸剑山庄广招天下豪杰,你不妨去凑凑热闹。” “那师父你呢?” 秦楚潇脸色收敛了几分:“幽冥楼最近忽然有大动作,传闻它要复出江湖,我要去看看。” 以前的幽冥楼,四堂,十二门,四十八舵,遍布四国,它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无时无刻,无声无息,不仅专门收集有意义的情报,再利用信息差高价卖出,从中得利,而且只要价格出得起,它可以替任何人查到所有事,有点类似于侦查之类的机构。 幽冥楼,专搜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天下间,江湖和朝廷,总有许多人害怕自己的秘密被别人知晓,以至于提起幽冥楼,既瞧不起,恨不得将之铲除,但无形之中且又对其胆颤恐惧。 不过,这个幽冥楼销声匿迹了十七年,而今忽然传出,要重出江湖。 “师父是想找我姑姑吗?”轻闪的瞳亮着远方,单黎夜望着秦楚潇,轻轻悠笑:“看来,师父一直都没有放弃。” 秦楚潇这几年看似浪荡天涯,无踪无影,却一直在默默找人。 而且,一直找不到。 “你姑姑可能是想躲着我。” 秦楚潇抱着剑,眼神闪烁,幽幽看着前方,苦笑的眸中难掩一丝复杂,缄默不语。 单黎夜轻扯下腰中酒壶,抿了一口,手腕轻转,酒壶稳妥落在秦楚潇手中:“知道师父喜欢喝酒,便略备了薄酒。” 秦楚潇揭开葫芦盖,鼻尖轻闻,酒香飘远:“是好酒。” 饮下一口,复又称口赞道:“一醉解千愁,还是徒儿懂我,偶尔来找你这徒儿蹭酒喝也不错。” “听说璃月教的宁护法存了许多名酒,师父若是想喝,不如回去……” “哎,打住!”秦楚潇摆摆手:“别想用这种方法骗我回璃月教,既然我已全权交给你,让你代为执教,我不会再插手。” 秦楚潇眼神坚定,已是决意,单黎夜不好再说,只得替自己捏了一把汗,有这样一个只管逍遥自在的师父,不知是她的福还是祸? “谢徒儿的好酒!” 手掌高举着酒葫芦,秦楚潇边喝边走,声音飘忽飘远,那一人的背影潇洒自然。 凉亭再次只剩两人。 单黎夜转身望了望龙云,开口道:“天黑之前,我会回庄。” 伴随着话音落,白影展开身形,远去。 龙云心知,她又要去蝶谷,且无需他相伴同行,目送她离开,龙云微凝眼眸,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自从她习武之后,常独断独行,她身边需要人,但却不是羁绊她脚步的人。 他亦是个独来独往的人,或许命运一开始注定,他从不需要任何人,更不能依靠她。 龙怿山庄,如意轩。 单黎夜躺在床榻之上,手掌摩挲着那枚木盒,指尖轻轻撬开锁甲,眼神顺着盒子打开,瞄向里面,一枚令牌静静的躺落着,上面三个字刻在视线中。 圣女令。 璃月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圣女。 她叹。 锁好锦盒,目光落在房门口,久违的声响在此刻响起,她的房门是打开的,声音未入耳朵,却已见到了门口人。 瞧了瞧外面清亮的天色,她收回视线:“回来了?” “嗯。”没有多余的话,龙云只有一如既往的一字。 望着她欲睡的眼皮,龙云踏进屋子,见她起身半倚在榻上,不觉间行至榻边,他飘忽着眼眸:“你等了我一夜?” “嗯。”她这一声,已是鼻音:“有点习惯了。” 习惯了他也会无缘无故不见踪影,习惯了看到他才安心,习惯了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来向她问候,昨夜,他一直没来,不觉间便等了这么久。 那座庙宇禅房…… “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你生辰。”他目光凝澈。 风拂开她散落的缕缕发丝,单黎夜疲惫的双眼清醒了许多,她笑着望他:“好巧,也是你生辰。” 她的笑,常沁人心脾。 久了,会被她感染。 他仿佛会随着她的柔情而柔情,她的喜悦而喜悦,与她待在一起,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心底因素不知不觉变化。 但义父同他说过的话犹记在耳,义父说:“当年你和我女儿相继出生时,差点指腹为亲,若是没有生出后来那些事……” 她是谁,他又是谁,那样注定的界限,只能止步于此,他能做的有限,代父赎罪,愿她平安。 五月十七。 他记住了这个日子,他比她大了两岁,两个不同的人,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年纪,却是同一天的生辰,这样的缘分,真是奇怪。 “昨夜,你真的不跟我说什么吗?”双眸盯着他,单黎夜真希望他剖开心扉,或许他有仇恨,有秘密,但她不希望他一个人闷着,永远无法走出。 她可以当那个倾听的人。 “你以前,不会这么追问。” 心知他不会回答,单黎夜低眸,浅浅凝笑,总有些莫名的隔阂,她不能问他,不能干涉半分,他亦不敢回答。 她虽是山庄大小姐,却也不能强硬做什么,毕竟他是她的义兄,是龙怿山庄的云少爷。 “一夜没睡,要不要睡会?” 手才动,却被她制止。 单黎夜从榻上起身,行至屏风后面,出来后,换了一身服饰,她笑:“今天不适合睡觉。” “要出庄?”他看了一眼她的打扮,俨然犹如翩翩公子,又犹如娇艳女子。 有人可以一眼认出她是女子,有人却不得不猜一下,似男似女的绝世容貌,确实倾了很多人。 天光含亮,房外一红一绿的身影方好走进来,手上正端着备好的洗漱之物及早膳,两位侍女显然没想到龙云在此,而手上的早膳只够一个人吃。 “姑娘,要不要再给云少爷备一份?” 绿袖细声询问,征求她的意见,因为自家小姐不喜身旁人唤小姐这个称呼,两位侍女自觉改口,一声声姑娘叫着,感觉生疏至极。 “不用了。”单黎夜略微扫视两人,当着两人的面,便拉着龙云出了房门。 红依心中有些无奈,庄主和夫人一直要拆散小姐与云少爷,而这个小姐喜欢逢场作戏,仿佛是要无声的抵抗这种不满。 绿袖神色微皱,偷偷低声:“红依姐姐,小姐是越来越胆子大了,你说,云少爷昨夜该不是宿在小姐屋里?” 云少爷对任何人都不冷不热,唯独与姑娘一起,仿佛整个人都变了似的。 红依望着那两抹离去,淡淡然道:“我哪能知道小姐想什么。” 第三十三章 长赢赌坊 江舟城,街巷。 繁闹的集市,喧嚣的人声,充斥在两人耳边,两人并肩走着,单黎夜挑眸一笑,望向他:“你这辈子有哪些地方没去过?” 龙云紧锁着眉,犹豫了会儿:“一定要回答?” 他不太适合做这种阅读理解题。 “难道那个地方不好启口?”眸光随处漂着,单黎夜手指随处一指:“酒楼?官府?镖局?亦或是青楼?” 最后两字,戏谑似的出口。 龙云有点变化,被她捕捉。 单黎夜心情不好,只好再问:“青楼……你是不是去过?” “……去过。”沉闷延长的声响。 这两年,他跟着龙轼风走南闯北,什么样的人没见到,什么样的地方没去过,去青楼这样的地方不奇怪。 龙云不由的偏脸,瞧见她铁青的脸色,后续补充:“只有一次。” “你倒是实诚。”收敛的脸色这才舒缓展开,单黎夜拉着他:“今日我带你去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 从未去过? 龙云紧缩眉角,身体却被她拉远。 这个地方,他真的从未来过! 满室的油烟味,满室的胭脂味,满室的汗味,满室的错声。 有人穿戴整齐,亮闪一身进去,出来之后,可能衣服已被扒光,还要当街被夫人骂,有人穿着麻布衣进去,出来可以金光闪闪。 就是这么一个地方,有人乐忠于它,有人唾弃它,瞬间可以成为天堂,也可以成为地狱。 譬如龙云身边的单黎夜,已经成为了那类能上天堂的人,乐此不疲。 “买大还是买小?” 一袭白衣轻衫,这女子……不,该说她是男子,豪爽般的单脚落在凳上,身子却坐在桌上,手中摇晃着圆筒,里面骰子的碰撞声响翠翠。 “开买,开买。”单黎夜摇晃着的手,划过桌前的所有人光溜溜的眼珠下:“买小?” “龙爷您又来了,这次,小女子还是买小,买您一笑。” 有一抹娇艳的手,不着痕迹地扒拉上单黎夜的衣角,许是她容貌不差,竟有女子垂涎欲滴。 众人哄堂而笑。 买小,买笑。 谐音,话中人自有话中意。 单黎夜毫无怜香惜玉的推拉开那双油手,见所有人都押在了小上,手中骰子重重的往桌上一摆。 摊开手掌心,看着骰子上的点,单黎夜这才漏出爽朗的笑:“大,我的!” 拂袖间,将所有的铜板子扫向自己身边,她的眸光不着边际的扫过众人失望的眼神。 众人偏不信邪:“再赌一把,我就不信还是大。” “好。” 单黎夜清脆爽朗的回声,方要摇动股骰,有人却比她快。 “这一把,我来摇,你来猜,如何?” 声音浑沉,嘶嘶哑哑。 而那温厚有力的双手,以看不见的速度压在了单黎夜的手背上,制止住了她摇骰。 这个人…… 余角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破烂的衣衫,蓬乱的头发,满油的双手,这样一个破烂乞丐,却仍有浓妆淡抹的女子往他身上贴,试图得到好处。 这个人,从她入长赢赌坊的那刻起,便毫无缘由的盯上了她。 抬起的目光从那双手收回,单黎夜仍是一字:“好啊。” 微微挣脱,对方却不放。 对方握着她,不禁低声赞叹:“好一双巧手啊,龙爷的手真有女人味。” 身旁的龙云蠢蠢欲动,手中长剑出鞘半截,准备砸场子。 动作被单黎夜止住,对那人道:“你赌不赌?” “当然要赌。” 乞丐依依不舍的放开她的手,蓬乱发下眼中独怜,唇角已是邪起了一个弧度。 骨壶震动,乞丐摇晃着骰子,冷致的双眸,却是紧盯着单黎夜,时不时扫过她全身上下,不离片刻。 那样玩味的眼神,突然让单黎夜极其有些不舒服。 骰子震落,豪爽欢快的声音传遍满桌,乞丐的眼眸带着邪肆之意,望着她:“龙爷,你猜?” “大。” 没有任何的犹豫,一个重重的音调落下,是她清雅的声音,而她清浅淡淡的微笑,婵婵点点映在乞丐的视线中。 衣衫邋遢的乞丐并不着急掀开骨壶,瘪嘴道:“赌钱太没意思了,不如,我们来点别的彩头?” 单黎夜纤长的手指,悄然按住那骨壶,放在乞丐单手之上,笑容阴媚,瞧向乞丐:“你想赌什么?” 乞丐盯着她覆盖的手,她那一抹笑的深味,怎能阴白其中的不怀好意。 她若不耍点把戏,怎么能赢得这么多铜子,他若不耍点把戏,又怎么能赢她? 众人不知的是,骨壶里的骰子,在看不见的黑暗处,无尽翻滚,叮当作响,表面却是风平浪静。 两双手,用内力在较着高下。 乞丐笑得游刃有余:“龙爷若输了,你就伺候我一晚上,如何?” 桌前众人表情怪异。 这两个大男人的打赌,竟然用伺候两字,果然什么地方,什么人都有。 这龙爷一身青艳亮丽,是个俊俏小公子,难不保有人看上。 “若你输了,也要陪我一晚上。”单黎夜双眸冷艳:“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许反抗,你敢赌吗?” 众人抽吸。 静默不动的龙云,看了她好几眼,附身过去,搭在她身上,示意她别玩得太大。 单黎夜含着轻缓的笑意,让龙云退开一些,以免到时伤及无辜。 骨壶的震动加剧,骰子被两股内力左右,周遭一圈圈的气流提升,按着骨壶的那两双手,微微颤抖。 乞丐望着这两人亲昵的动作,扯起嘴唇,冷意泛起:“怎么不敢,到时你可别求饶!” “一起开骰子?” “好啊。”乞丐冷笑着。 骨壶上的两双手,却纹丝不动。 仿佛抖动在眼前的手,不是两人自己的,她压制不住他,他也奈何不了她,这已是两人最大的极限,若是再耗下去,两败俱伤。 不知为何,有一点出乎她意料,她对他的这股真气细流,当真是吸引得很,她甚至有过冲动的念头,想把他身上所有的内力一点点吸过来,填补她的空缺! 这个想法很奇怪,她并未练过吸功大法之类的功夫,却情不自禁,有这样荒诞的念头。 她很讶异,自己怎会有这种冲动,她的内力虽并非全部是自己修来的,但已运用得不错,难道自己那次练功的时候不慎走火入魔,练了什么邪功?此刻与人比拼,压制不住,便开始暴露了? 可是,这人真是个巨大的诱惑啊。 他清澈细流的真气,她想吸! 但也只能想想,毕竟这种东西,除非对方自愿给予,又或者她去练邪功,否则化不到她身上。 乞丐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凝思良久,他若是控制不住定力再差点,只怕全身都要被她抽过去。 她那股内流,真是奇怪。 这是为什么? 单黎夜快忍不住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桌前众人诧异,这打赌的两人忽然不再有半点动静,两双不同的手,都紧紧抓着骨壶,谁都不肯先放手。 有些人不服气,两眼紧紧贴着圆筒,似乎是要将里面骰子打小看清。 有人用耳朵贴上,试图探听里面的声响,却什么也听不到。 怪异的两个人,怪异的一桌人。 全都盯着那骨壶。 “一起松手。” “一起松开。” 同时出口的两声,伴随着两声笑,她笑的轻魅,那乞丐笑的爽朗,若想打破这僵局,只有两人同时松开才能不伤人伤己。 “三……”她报数。 凝着骨壶,乞丐数数:“二。” 相视一笑,朗朗出口:“一!” 沉重的闷响,沉重的碎裂声响。 一股波动的气流弹开,桌旁围着的众人纷纷往后倒去,骨壶破开,碎裂不堪,但骰子却有力转动着,一圈又一圈。 众人目不转睛的盯着。 “小,是小!” 有人尖叫出声,嚎叫声传遍整桌:“萧爷赢了,萧爷赢了!” 乞丐矗立如山,朝众人摆摆手,最后漏出大大的笑容,颇有得意的凝望着单黎夜的脸庞。 真的赢了吗? 恐怕……不止是这么简单。 单黎夜轻艳着笑容,跳下桌,围拢的人群自动让开,她行至那骰子前,袖子轻轻挥过。 散开间,骰子已成灰烬。 空中飞扬着的尘屑,点点散落在乞丐衣上,她只不过带动了一点风,众人可鉴,她没有碰到那骰子。 众人目瞪口呆,这还怎么比,这局该算谁赢谁输? “那这……”僵持着,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附在乞丐身旁的娇媚女子蹙着眉头,缓缓出口:“算两位平手?” “再来一局。”有人高呼。 接着众人呼叫:“再比一次。” “龙爷……” “萧爷……” 娇媚女子姿态矫作,声音娇柔百媚,嗲声嗲气:“萧爷再来一次嘛,可不能输给龙爷呦。” 乞丐不着痕迹的将女子推开,闪到单黎夜眼前,噙着笑意:“今天手气不好,只能赌一次,玩太多便无趣了,龙爷,你说是不是?” “萧爷说的不错,今天到此为止。”身前的铜钱子散乱扒拉着,单黎夜拂袖一扫,收入自己囊中,想了下,留下一枚铜子,抛给乞丐:“赏你的。” 算是对这乞丐的补偿。 他最后,竟肯自愿被她吸走几分。 看他模样,应该并无影响。 乞丐摩挲着这枚铜子,嘴角勾起漂亮的弧度,抬眼间,却已见她牵起她身旁那从未说过一句话的冰山男子的手,渐渐远去,消失在这热闹中,消失在这赌坊门前的帘布中。 可惜佳人,身边竟有别的男人。 可如果,他偏要她呢? 铜子抛入空中,被他轻巧接住,乞丐轻轻笑了笑,自个呢喃道:“小猫儿,还真的是你,若是我没有易容,你会不会认得我?” 第三十四章 百年谣传 从长赢赌坊出来,天色已微暗。 单黎夜掂量着钱袋,望向龙云:“想吃什么,我请。” “赢自己家的钱,你倒是满不在意。”龙云总喜欢拆穿她。 笑声盎然,单黎夜没说什么,那赌坊属璃月教麾下,一个江湖势力管辖的赌局,怎么可能让赌客赢走这么多钱,不然定是要满大街追杀还钱的。 两人在小摊处坐下,随口叫了两份饺子汤,她付了钱。 “我见了璃月教的人。”单黎夜不打算隐瞒他,整整齐齐的拨弄着筒中筷子,就在那赌局,无声无息的见。 龙云望着她这个小动作,不自禁的想,她该不是玩赌玩疯了,连个筷子筒也要来摆弄,想起赌坊之事,龙云道:“刚才那个人,会不会是丐帮的?” 若说看打扮,那乞丐与丐帮的人相差无几。 单黎夜摇首:“不知道,我曾与丐帮的人交过手,丐帮虽是小门小派,不过其内力清明净透,而这个乞丐却是浑厚无比,估计是江湖上新冒出的不出名小子。” 龙云拧眉,忽的环望四周。 总觉……有人在看着。 能不被他察觉,这人隐藏功夫倒是不错,见她并不以为意,只自顾自的拨弄着筷子,龙云便也没管。 掌柜的端来两碗热汤,恭恭敬敬的摆放在两人面前。 他把汤碗放到她面前,再拿出勺子递给她,单黎夜放下筷筒,迫不及待接过碗勺,舀着汤,吹了吹,还是太烫,要冷冷。 “龙云,你有没有听过烈火剑?” 龙云一贯独有的脸色凝重,眼神闪过一抹认真:“我只知有个百年谣传,寒冰烈火,至尊天下,战无不克,攻无不陷,得之者,可得天下。” “谣传归谣传,不可信。” “不一定。”龙云用勺子拨弄着汤汁:“寒冰烈火剑在史上有记载,有三百多年的历史,直到三十五年前,这两把剑忽然现世,众人纷争,不知经历了什么,寒冰剑归璃月教,烈火剑藏在铸剑山庄,这场纷争才平息,只是铸剑山庄的慕容庄主得到烈火剑时,那把剑是断的,听说慕容庄主遍寻世间材料,让其在璇火洞中经烈焰煅烧重生,而今,长达三十年的燃烧焦灼,烈火剑恐怕今非昔比。” 难得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单黎夜往他碗里舀了舀汤水:“历经三百多年,寒冰剑不腐不化,削铁如泥,我很好奇,真想知道这两把剑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就突然掀起纷争,它的背后说不定有故事,只可惜,无人知晓。”单黎夜吹嘘着饺子汤,看着想喝又不能喝的汤,鼻子皱起:“好烫口。” 龙云拨弄汤汁的手停顿,望着她,不自然的出口:“你想要烈火剑?” 这烫手山芋,她要咬? 单黎夜朗笑,不作答。 但这趟浑水,她必得趟一趟。 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天空,淡淡云朵飘过,散开,一切井然有序。 回到如意轩,已是落灯时分。 单黎夜站在院子里头,抚摸着手心的物件,不觉间泛起笑意,算是龙云送她的礼物,一支小小的木雕梨花,他亲手雕刻出来的。 尽管,每年送的相同。 手掌覆上房间门,在单黎夜刚要推开的之际,手掌微微停顿,长眉蹙起。 她的房间,有人进过! 门轻缓推开,单黎夜从容的抬脚踏进,眼光扫过房间的所有角落,身形展开飞舞,一条优美的弧线划过,白衫身影稳妥的落在床榻之上,衣衫裙角将小小的一方床榻填满。 慵懒的身姿,随意的托腮,她的声音清雅:“既然来了,怎不现身。” 一声轻微的哼哧,从一个角落发出,那人速度太快,她只见他的身影如同一条白色的线条,从房间黑暗处延至床榻边。 他的笑容,印在黑暗中,大大张开的怀抱,对准着她。 而床榻上的女子,却微微轻闪,翻滚着身子,离开了那方床榻,他扑了一个空。 明明快要搂入怀中的人,此刻却如游鱼般离开身旁,凝望着双手处,空空如也。 傅花隐叹了声。 “真想尝一尝亲手抱抱你的滋味。” 挑逗的味道弥漫在空中,傅花隐已从床榻上起身,拢拢散乱的衣饰。 “可惜,不能让你如愿了。”单黎夜回敬着他一抹笑意,收回随意乱瞟的视线,笑的更明朗了:“听说,神偷手范离偷东西,从来都不留下蛛丝马迹,他能过目不忘,将自己所打乱的东西原封不动完整放好,今夜看来,你似是也有这个能力。” “要是让范离遇到你,可算是遇到了对手,你这双眼睛,有点毒。”傅花隐挑眸而笑,行至书架前,将手中最后一本书完整放好。 单黎夜走过去,随手拿起一叠宣纸:“我房间东西的位置,向来记得清楚。” “难道有什么东西是我放错了位置,才暴露了我的存在?”傅花隐倚靠着书架,期待着她的回答。 “不是,问题在于你自己。”干脆的回答,单黎夜缓缓行至书案旁,铺上洁白的纸,执笔而落:“房间多了一抹异香,我便有所警觉,若是你将这香味掩去,说不定我也就此蒙过去了。” 说到底,还是他身上香味的错。 傅花隐摇首无奈,是该说她的鼻子太灵了,还是说,她竟关注他身上香味。 她伶俐的手在纸张上勾勒,笔轻缓落下,纸张撑开在手间,单黎夜道:“你行医无数,见过的药花药草比平常人吃过的饭还多,那你认不认得这花?” 傅花隐接过纸张,双眸迅速划过,眉眼间似落起尘埃,沉重的砸在眉心间:“这是……曼罗兰?”他又道:“曼罗兰毒性无比,可谓是花毒之王。” “七年前有幸识得这花,却从未真正见过。”单黎夜望着他,脸色收敛了几分:“如今,我又无意间看到了,不同的两个人,似乎有共同的爱好,都喜爱这神秘的花呢。” “哪两个人?” “安晨。”她报出其中一个名字。 傅花隐似乎想到了什么,抬起双眸幽幽,不确定而说:“那另一人是?龙云?” “你怎么会想到他?”单黎夜深幽的望向他,似乎他的回答令她大大失望,轻叹:“若是他,我怎会现在才问你。” “那也不一定。”傅花隐双手勾着后颈,找了个位子,懒懒躺下:“你若是感情用事,任何人都可以在你眼皮底下混过去,你对他有点不一样。” “你对他,一直都有敌意。” “他是你父亲的收的义子,可是除你父亲之外,谁也不知,他是从哪儿来的。” 单黎夜双眸清冷的挑起,眼角划过一丝冷意:“你在查他?” “我的第七感,不太认同他。”傅花隐轻轻苦笑:“我担心少主安危,自然要做些什么。” “你不认同的人,是不是包括我?”单黎夜回到了床榻之上,单手撑着床沿,悠悠开口。 她看着他的眼神,早已不同往昔,往日还有点异样的情分,而此刻,自也是什么都没有。 “这个问题,没有回答的必要,你是影月少主,我怎敢以下犯上。”傅花隐的脸色凝结,有了丝丝认真:“曼罗兰,是幽冥楼独属的图纹,传闻,幽冥楼有一座漫天花海,种满了曼罗兰,十七年前,幽冥楼消失之后,这花也已销声匿迹,如今幽冥楼复出,你能再见到这花,不足为奇。” 单黎夜不语。 那个脏乱乞丐的脖子里,衣衫内襟若隐若现处,挂着一块这种曼罗兰花纹的玉…… 第三十五章 满室萤火 傅花隐摸出怀中东西,轻起抛落。 单黎夜稳重接住,一块通透的玉显现在了手掌间,她细细的抚摸。 “这玉是玄机门的东西,无心长老瞧了出来。”傅花隐清冷而笑,玩弄着无风自动的屡屡发丝:“数十年前,玄机门四子为了夺这血凤玉,进行了一常惨烈的争战。” 傅花隐继续说:“玄机门一分为三,就此解散,玄机四子各自飞,大弟子无月凭借自己的一身本领在三年间创立了璃月教,而二弟子无隐消失的无踪无迹,三弟子无孀,在世人察觉不到的地方,成立了令武林群豪夜夜恐慌的幽冥楼,无孀发誓,势要毁了璃月教,幽冥楼与璃月教一直是死对头。” “至于最小的弟子无心,跟随了无月,成为影月第二把手。”平和淡淡的说完,单黎夜的眸光精明了几分:“我将玉给你,是想让你帮我去查它的上一个主人,而不是闲扯这些陈年旧事,看样子,你办事不力。” “这玉消失了这么多年,谁知道它上个主人会是谁。”不理会她的话中意,傅花隐眨眨眼眸,波动着那双明亮的眼珠:“若不是你拿出来,只怕所有人都以为这血凤玉早已遗失,给你玉的那个少年,他的来路,恐怕不简单。” “你冒险来这儿,只是来跟我闲扯这些的?”眸子幽幽挑起,单黎夜慢斯条理的将床榻勾帘放下,一层轻纱,将他与她隔绝。 “玄机门分裂,血凤玉曾落在了无孀手中,但你也知道,幽冥楼已在江湖上消失十多年,无孀将这玉佩转交给了谁,无从得知,要完成这个任务,怕是有难度。”望着轻纱中那蜿蜒的曲线美,嘴角不由的勾起弧度:“不如,小灵儿给我砍个价?” “幽冥楼复出,还选了一位新楼主。”手挑至腰间,解开衣衫,单黎夜将外套抛落:“这价只怕是没得砍了。” “好。”佯装无奈的声音,却带着点调皮:“如果任务完成出色,小灵儿,你是不是该奖赏我点什么?” “等你完成了,自会有。” 手覆上第二层衣襟系带,轻缓挑开,单黎夜笑意浅浅。 凝着她的动作,傅花隐忽然起身,背对着床榻,背对着她,单黎夜并不意外。 他撩起人来时,可以六亲不认。 若让他负责,便开始认六亲。 他可以百般对她好,却从不接受她。 花隐,傅花隐……她真是看透他了。 傅花隐朝缓而笑:“今天是你生辰,我有个礼物要送。” “哦?”一丝意外从眼底闪过,单黎夜的脸色俨然挂着笑容:“这可是稀奇事。” 轻纱外的男人,手缓缓动作着。 幽暗的房间,开始星光闪闪。 那绿色的小虫,缓缓上升,不放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似是要将房间填满,桌上,梁上,轻纱上,泛着点点绿色光芒,帘衫舞动着,绿色的东西亦是翩翩起舞。 更是有一只飞进了床榻的轻纱之中,落在她指甲之上,单黎夜抬眼间,婉转了好几个调:“萤火虫?” “没机会陪你在赌坊大闹,也没机会在街边陪你吃点什么,想来你也不屑那些稀奇珍物,能想到的法子就只有这个了。”傅花隐笑声朗然,两眼闪光,这个礼物,既不贵重,亦不能收藏,毕竟只有一夜的憧憬:“本来,不打算拿出来的……” “我很喜欢。”她快速开口,笑容更艳,单黎夜抬眸,望向那抹灰白交错的背影:“有心的礼物,才算得上好礼物,难得你肯用心,竟有这样片刻的柔情。” 傅花隐偏脸,望着帘中女子身姿蜿蜒的曲线,笑容百媚:“那我即刻恢复本性,今夜就在这留下不走了,不知道龙爷收不收我?” “送上门的肥肉,我自是不敢轻易咬下的,或许青楼的姑娘才最适合你。”单黎夜懒懒伸腰,放飞指尖萤火虫,看着它一圈又一圈的飞离。 “你知道我去过青楼?”傅花隐挑了挑眉角,再次与她相背,正值刚性时期,她若是做出某些挑性的动作,说出某些挑性的话。 难不保,面对这样的她…… 他克制不住的。 “你可以跟踪我,我又何尝不可跟踪你。”单黎夜笑着,沉了沉眼皮:“你若再不去春挽楼消遣消遣,那艳儿姑娘可要春闺寂寞了。” 傅花隐跟了她整整的一天,不是她不知道,而是不想戳破,就譬如那日,她也跟了他一天,他也未戳破,反而倒像是带着她逛了很多地方,只不过最后的落脚点,是青楼。 “连她的名字都打听得如此清楚,小灵儿,你对你的下属未免太关心。”嘴角是裂开的笑,如果不是在龙怿山庄,如果不是惹来人,傅花隐真的想放肆一笑。 “你呼唤的如此大声,如此亲热,想不记住都难。”眼皮再次沉了沉,单黎夜知道他是故意叫给她听的,如此低调行事的花隐暗主,是断然不会在青楼高呼青楼女子的名字。 “小灵儿,今年,是第十年。”傅花隐似笑非笑,瞧了瞧天边月色,回头望着她满脸睡态。 单黎夜顿时觉得满室萤火黯淡无光,默默数着他的经历,傅花隐从十四岁被无月带入影月,十六岁成为暗主之首,十七岁收她为徒,二十岁认她为主,他则垂帘听政,二十二岁,手把手教她接管影月,二十三岁,彻底卸下担子,隐退幕后,将影月之权归到她手里。 如今,他二十四……十年了…… 而今年之后…… 她似乎明白了点什么,这才是他留下的真正原因,与她毫无关系的原因。 原来,萤火虫,是离别的礼物啊。 衣袂擦过,房中已无他的影子。 傅花隐…… 她闭了闭眼睛。 都过去了。 第三十六章 陪你一晚 久久的,她抬起手,方要扑灭灯火,意料之外的在房中多看见另一抹影子,若她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花隐没走,可那个人,却是方才在赌坊遇见的那位乞丐——萧爷。 他竟跟着她,甚至找到了龙怿山庄,而她没有任何发觉? 比起在赌坊,此时男人的眸子沉的有些重:“告诉我,你到底有多少男人?” 单黎夜娇艳温笑:“无可奉告。” 男人依旧是蓬头垢面的一幅妆容,想是从赌坊出来,并没有好好整理过行装,房间太黑,他乱发遮掩着面容,她从未见过他真正的容颜。 男人行动迅速,眼见要靠近她时,单黎夜掀开纱帘,飘出了床榻边。 说实话,尽管他脏乱,但她不避讳,更不厌恶,强者之间,是不在乎这些身外形象的,但他这样自作主张入她闺房,还想出手来制服她,把她想的太简单。 而他的口气,未免太狂。 “若你下一句还是无可奉告,我会考虑先对你身边那个护卫下手,至于方才那个送你萤火的男人,我会慢慢查,然后……”男人的话,狠绝,彷如杀一个人,就跟捏死蚂蚁一样:“弄死他!” “你这是明目张胆的威胁?”单黎夜挑了挑眉,好笑了声。 “是啊。” 男人微挑冷笑,掌风起,围绕他身旁的萤火虫死绝一片。 “我不想跟你动手。”单黎夜有点怒意,因为知道他的武功底细并不弱,方才在赌坊便已见识到了,此刻与他动手,并无好处。 “我也不想和你动手,我只是缺个睡觉的地方。”男人轻缓道出,然后观赏她的房间之后,自顾自的悠然坐在了她床上。 他这般行为,不熟悉他的人,还以为他是熟练的采花贼,专挑女子闺房睡觉。 单黎夜皱眉:“你睡觉,关我何事?” “方才那一局,我认输了,所以我来陪你一晚上。”男人依旧定定的坐在床沿边,像极了撇子无赖,不舍得放弃到手的肉。 单黎夜低声:“无耻。” 还能要点脸吗? 门外忽即响起了敲门声。 两人同时愣住,相视一望,男人沉睡的眸子变得有精神起来,冷啧一声:“这么晚了,还有人来,你相好这么多,我杀不完怎么办?” 单黎夜静静立着,心底有些发疑,这个人满嘴都是杀人,只怕是她不小心招惹了一些甩不掉的邪魔歪道。 “不去开门吗?”男人不着急:“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开?” “小姐可在屋中?” 门外传来安晨的嗓音。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单黎夜松了口气,放松下来,而男子却是皱了皱眉,在单黎夜的身上划过许久:“等着,我下次再来。” 说完,人飘不见影。 单黎夜抬脚行至门边,将门打开一点缝隙,安晨的眼神顺着门缝延伸至里头,不待多看一眼,门已关上,单黎夜一身轻然立在他面前。 安晨有些意外之色闪过:“小姐,出了什么事吗?” “一个小贼,已经跑了。” “你没事就好。”旁人不在,安晨省去了小姐称呼,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该不会也有礼物要送?”单黎夜何曾见过安晨这样扭捏,不免奇怪。 安晨破声失笑:“今天是龙若灵的生辰,但你跟我说过,你的生辰在六个月之后,可也许,我待不到那天。” 单黎夜微惊:“你要走了?去哪?” “有些事情,我需要去处理。”安晨没有提及什么地点,显然不愿告诉她什么,安晨有些无奈:“再而以你的身手,也不需要我再护着了。” “宴席终有散,再见不知何期。”声色黯然,单黎夜难以掩盖心底的失落,忽然有点感伤,但是她又应该也需高兴,为安晨而高兴,他身手极好,以他之能,不该是龙怿山庄一个不起眼的护卫,他若离开,也许是看开了什么。 “想见,便能见。”安晨安慰她:“不过,我身后有个人,说不定他是来给你送礼物的。” 待安晨利落远去,她屋外院子树上,落下抹影子,单黎夜轻然的眸色从那人的衣饰上一扫而过,黑色紧身,腰身处系着黝黑的带子,身后披着黑色妖冶的披风。 五年,五年不见。 突然有点认不出他来了。 比起年少时的中二,这个二十一岁的哥哥稳重了许多,否则这样重逢的大型场景,他应该早过来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而不是只静静与她相视沉笑。 龙见尘当初离家,投奔大伯,一路爬摸打滚,成为西岩太子殿前护卫统领,跟在太子身边几年,学了许多规矩,自然不能冒失。 单黎夜忽而取笑:“堂堂少庄主,回来竟要做贼,传出去,不怕笑话。” “既然是偷偷回来,何必惊师动众。”唇角挑起一抹好看的弧度,龙见尘已经走到她面前,眼神望着房间里面:“不请你哥哥进去坐坐?” “不必了。”单黎夜依靠着门,眸光淡淡,忽有心虚,屋子有傅花隐的味道残留,那些闪闪的萤火虫此刻仍旧翩然而舞。 还有……那个萧爷…… “行,就当你房间藏了人。”龙见尘竖眉挑起,声音幽幽:“义弟变妹夫,是早晚的事。”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单黎夜抛开这些八卦,同他聊正事。 “替太子办事,刚好路过,回家看看你,正好亲自跟你说件事。”龙见尘眼神坚韧:“这三年,你与我互通书信,你一直在提冰琼玉液和火灵芝,如今,机会来了。” “看来哥哥在皇宫混得不错。”单黎夜提起了兴趣,浮起扩大的笑意:“快说来听听。”听完之后,单黎夜做了个决定:“哥,我跟你一起去京城。” 龙见尘定了定神:“今夜就走?” “再不走,我怕来不及。”单黎夜点头,回了房,门口还伴随着她的余音:“你且等会儿,我先修书一封,免得父亲母亲因我不见了而鸡飞狗跳。” 龙见尘不免想起七年前的事。 他被人偷袭晕倒在巷子里,而她被人掳走不知所踪,父亲赶回,动用了龙怿山庄所有力量,搜寻她的痕迹。 那段时间,她并不安全,常常有人要刺杀她,只要她待在山庄,便相安无事,他一直有点自责,若非他偷偷带她出去,也许,她便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回来之后,她满身伤痕。 她没死,已经是大幸。 他根本不敢多问。 那事之后,娘照顾了她一夜,与她的关系不同以往,至少不会再冷冷相对,仔细说来,她若真出了什么事,有很多人都是真正关心她的。 夜色暗暗,待单黎夜收拾细软离去,她闺房房梁上,人影落下,男人执起单黎夜留下的书信,只有草草几字告知去处,他唇边无形勾起笑意。 “猫儿长成老虎,已经不识得我了。” 找了她七年,如若不是为躲杀手易容混进那赌坊,意外再次遇见她,或许他还会一直找下去。 那么一眼,他竟然认出了她。 原来,这只小猫儿也在找他。 只是七年的时间,那个小姑娘已经完全可以与他匹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强大,再不会在他面前表现得乖巧。 不,她一直都是不乖的! 第三十七章 西岩京城 西岩京城——洛州城。 街市,繁华至极,单黎夜无心于此,想着龙见尘跟她提过的事。 西岩挑选了一位公主与东凉国王爷联姻,东凉送来一堆聘礼定亲,而这聘礼之中,火灵芝包含在内,足可见东凉对这次联姻的重视。 如今东凉使臣离去,那株火灵芝已被西岩皇帝收入宝库,不过西岩皇帝的宝库,自然有重兵看守。 至于冰琼玉液,半月前已提炼出一壶,三日之后,西岩太子娶妃,西岩皇帝要将冰琼玉液作为夜宴大礼,赏赐给太子与太子妃。 这样的时机,不容错失。 京城热闹至极,多的是达官贵人在讨论婚礼,多的是娇艳姑娘讨论着太子妃,羡慕那女子即将成为太子的女人,未来说不定是一国之母。 街头上,单黎夜白衣纤然,与龙见尘的黑衣一搭,倒像是一对黑白双煞。 单黎夜说道:“哥是太子殿前统领,太子妃必定是已经见过了,这太子妃长得如何?” “当是不如我妹妹。”龙见尘肯定。 “哥哥觉得,太子能看上我吗?”单黎夜微微皱起长眉:“大将军的侄女,配太子做个侧妃,应该绰绰有余。” 龙见尘毫不留情指出:“别妄想了,你不行。” 单黎夜道:“怎么不行?” “太子喜欢贤惠温婉不吃醋不嫉妒的女子,你若嫁过去,见太子左拥右抱,东宫能被你拆了。” “哥哥,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单黎夜竟不知亲哥把她看得透彻,忽然让她想起砸青楼那次的莽撞,她笑语出声:“你年岁不小,我还没嫂子,跟我说说,有没有谁家姑娘入我哥法眼?” “别胡闹,才没有。” 她嗔怪:“连我都不肯说?” “那你呢?”龙见尘很认真的看着她:“你是不是非认定龙云不可?” 她愣半响:“莫非,你看上了龙云?” “……”龙剑桭黑了一脸线,轻厉道:“别扯太远,反正我反对。” 她忽然变脸:“如若我这辈子认定了他,你打算用什么方法将我俩拆散,说来听听,以后我好应对。” “灵儿,别闹。”听得出她语气的不悦,龙见尘无奈:“你为何不听爹爹的劝告?” 单黎夜身形轻飘向前,眼神却已略冷:“我不知龙云有什么错,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看他不顺眼,是不是只要跟在我身边,他便是错的,我不明白,这算是哪门子的错?” “正如爹爹所说,你们可以当兄妹,而不是……” “我不是来听你谈龙云的。”单黎夜打断他:“你要是再说他,我们现在就分道。” “好妹妹,别生气了。”看出她真的生气的面容,龙见尘只能作罢,搭上她肩安慰道:“我不提他便是。” 两人停在大院门前,门边上,大大的几字——大将军府。 “这大将军府比龙怿山庄壮观,难怪哥哥你要离家出走,连少庄主的位子都宁愿放弃。”单黎夜凝望着身边亲哥的脸庞,他的眼神里,似乎渴望成为大伯父那样的人,保家卫国,功绩不朽。 “你取笑你哥是不是?” “妹妹岂敢。”她道:“哥哥,你看这大宅子的眼神,只是让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男子表现出的气概,总有一日,哥哥想要的,定会得到。” 龙见尘有些不敢相信:“你这嘴,不仅越来越会说甜言蜜语,还喜欢到处拍——” “这是实话,爱听不听。”她哼声。 两人正谈话间,暗红色门,打开。 管家模样的老者朝两人恭敬附身:“堂少爷,堂小姐,老爷正在堂中招待重要的客人,只怕要委屈堂少爷从后门进入。” 龙见尘问:“大伯父在见什么重要客人,连我都不能见?” 管家脸色有些为难。 单黎夜上前道:“哥,你是太子身边的人,若是看到大伯父与朝中人闲坐交谈,而你也参与,难不保太子知道会有什么念想。” 管家佩服她想的这么细致:“朝中最忌怕的便是结党营私,太子对这点甚为介意,这次的客人,太子有些不喜,堂少爷还是回避为好。” 从偏僻的地方进府,龙见尘经不住好奇飞檐走壁,想探探究竟,单黎夜则是光明正大入府,两人汇合,不约而同的躺在屋顶上隐蔽,很闲情逸致的听起了墙角。 “轩哥哥,我再送你一程。” 正堂院子,女子的声音轻软。 “不必送我了。”有个男人淡淡之音:“听说你堂妹今日过来探亲,你去接她便可。” 单黎夜心底咦了一声。 轩哥哥……有点耳熟…… 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这个轩哥哥竟然还关心她来探亲这种事,她来京城,龙见尘虽然已提前通知大伯父,但大伯父不应该会将内宅之事随意说给给一个男人听。 两人从屋顶上探出脑袋,瞅着那男子离去的背影,龙见尘道:“原来是他。” “你认识?”单黎夜宛然轻声:“他是谁啊?” 龙见尘坦然,清晰几字:“逸定王。” 怕她不知,龙见尘跟她讲解一番。 逸定王当年还是五皇子时,文采斐然,太子一位空虚,他曾是热门人选,但不知为何,七年前,五皇子突然被西岩皇帝厌弃,被贬去远地,说得好听点是封王,不好听点是受罪。 其封地雪鹄城,常年积雪,雪灾不断,可谓是边境冶理最难的城池,但在这七年之间,他却把那座城池冶理的整整有条,税收持盈。 阔别京城七年,逸定王被皇帝召回,有人传言,认为太子昏庸纵情,或许皇帝是想改立太子,而如今,逸定王与朝廷大将军亲近,不免让人想入非非。 难怪,太子不喜他。 这些与单黎夜无关,她并不太关心,听完之后,便去拜见了大伯父,龙世渊面目粗豪浓眉大目,不愧是征战杀伐的大将军,与她玉树临风的庄主父亲相较,真不像是亲兄弟。 大伯父寥寥几句家常,问及她父母,单黎夜一一作答,寒暄片刻功夫,她提及想去观太子婚礼,按理说,作为大将军侄女,这应该不是大问题,但龙世渊却茶杯拿不稳:“这京城有诸多好玩之地,我让嫣儿与你作陪。” 此话已是明显拒绝,单黎夜不好再说什么,果然不熟,关系拉不近。 “大伯父不像是这么不近人情的人,也许是怕你不知规矩,若闯了祸事不好收尾。”出来堂厅后,龙见尘这样解释:“若不然,我去向太子求个恩典,总归能让你瞧瞧冰琼玉液长何模样。” 单黎夜道:“哥,谢谢。” “谢什么。”龙见尘搭着她肩头:“你是我妹妹,会一直是的,若连这点愿望都帮不了你,这几年岂不是白混了,但先说好,你不许闯祸。” 龙见尘离府,管家领着她入了厢房,龙惜嫣这位比她大一岁的堂姐忽然过来与她宣战:“你最好离轩哥哥远一点。” 单黎夜莫名其妙:“我不认识他。” 龙惜嫣根本不信:“他宁愿冒着被太子误会的危险,也要来大将军府,你认为,他是为了谁?” “我真的不认识他。”在她脑海中,跟这个人完全无交集,逸定王远在雪鹄城,而她一直在江舟城,这两个地方遥远,触不可及。 “难道你真的不记得了?” 一路的奔归,单黎夜在厢房沉沉的睡了过去,有些事,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她与逸定王到底是在哪里有交集,会不会是以前的龙若灵做了什么呢? 再次醒来,已是掌灯时分。 眼前,恭恭敬敬立了一位定蓝色衣饰轻纱的女子,垂垂低眸,手上东西递到她眼前。 “没惊醒到任何人?”单黎夜接过那深褐色纸张,询问。 “没有。”缦雪禾微微抬眼,望着她:“少主,真的不用我易容成你?若是教龙世渊发现你不见了……” 单黎夜摇首:“别以为龙世渊只是个会打仗的粗野将军,他其实精明的很,看出我目的不纯,若教他发现有人易容成我,事情或许更麻烦。” “那我在皇宫东门接应,少主一切小心从事。”蓝色衣饰一闪,房中只剩下窗帘微摆。 单黎夜一眼扫过纸张上勾勒的线条,随手在灯盏上一燃,纸张化为灰烬,佛袖挥灭灯盏,房中再无人。 第三十八章 夜探皇宫 黑色的衣袂呼哧而过,在城房顶飞檐走壁,身影展速极快,快到让守城的侍卫未察觉有人在眼前走过,当是阵阵晚风瞟过。 太子近日大婚,宫闱处处谨慎小心,巡逻的人比往常多了数倍,单黎夜避开守卫,在皇宫四处游巡,火灵芝并未入国库,而是入了药房,听说皇帝要以火灵芝为引入药,制成什么丹丸。 单黎夜本来是要去找火灵芝的,只是路过一处殿宇时,她忽既愣了愣,不免落地入院,她环望四周,此处一房一木,一石一阶,皆似曾相识。 这里,恐怕才是她来到这个时空的第一个地点! 她记得当时茫然无知,冒然闯入。 那条手帕…… 眼前宏伟的宫殿,青叶二字为殿名,单黎夜只觉里面似欲有何魔力,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要去探索什么。 殿内堂厅空空荡荡的,有几根柱木矗立,以及常见的桌椅木柜,再无其他东西,一点脚步声都能听到回响。 青叶殿,好似是座冷宫,无人居住。 她转而去了内寝,内屋却是摆了不少东西,像是女子闺阁,单黎夜盯着梳妆台上的镜面,摸了摸妆盒,手上并未沾到灰尘。 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有人住,却好像有人打扫,各类物件干净得不染尘埃,她四处瞧瞧,并未看见曼罗兰的标志,她走向床榻边,静站片刻,琢磨了许久,正要离去时,忽觉脚下不同寻常。 她轻微踩了踩,最后附身敲了敲,下面是空心的。 有念头升起,是暗室! 屋里的东西小心翻找,碰过的东西也都似原封不动被她放回,她在床榻边摸索,手不期然在床榻上触碰到了什么,只听一声响,机关触开,离床半米处的地面倾斜,破开道入口。 轻轻一越,身影闪入那幽暗的地下密室。 密室的路很长,一层层岔路,借着手中稀薄的灯火,她依稀辨别着方向。 手中烛火突灭,却是因她的掌风而灭,单黎夜凝冷了一瞬,身体紧贴着墙壁,屏住了呼吸,听着那边的动静。 有人过来了! 脚步声,太轻盈的脚步声。 若不是她细细聆听,这么近的人,这么轻的脚步,说不定就此忽略过去,说不定已与那人意外碰面。 那脚步声止住,单黎夜知道那人在踌躇着,因为在那人眼前,摆着几道岔口,而她就藏在一岔口后,若是那人选择她这条道走过来,那只能刀锋相见。 而单黎夜殊不知,那人早已察觉她的存在,脚步抬起,却是朝她旁边的道路而去。 单黎夜转身轻跃,跟着那人的步伐,她不清楚青叶殿的机关,但凭第七感,跟着那人,定不会错。 一路上,果然没有机关突袭,安全踏过每一寸地,没有灯火照亮,密室却明亮如白天,要怪就怪,这里面的镶进夜明珠太多了,不下几百颗打造不了这样的工程。 那人明知她跟着,便也由着她,没有半分的阻止,也没有半分的警惕,在她前方引领着路。 单黎夜过了道转弯处,跟着的那道影子已不见踪迹,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个小小的洞口。 洞内简洁朴素,黑白棋子的残局,已下到一半的战棋,厚厚的的一叠信,墙壁上挂着许多幅画,山水鸟鱼,飞禽走兽,也挂有人像,只不过画像中的女子一直遮住容颜,不能一探究竟。 单黎夜行至案桌边,缓缓拾起桌上一张发黄的纸,纸上,辽狂的笔划只绘出了一字,她拿过另几张,墨迹有干有湿,似是有人常来写字一样,纸上同样只有一字——叶。 青叶殿的叶? 忽兮间,洞顶上方有慌张的脚步声走过,密密麻麻的传来,从不知名的个方向渐渐传入这洞中,传入她耳朵。 单黎夜微微蹙眉。 有很多人来了! 过了好会儿,伴随着脚步的停止,一身明黄刻着莽纹的视线,落入她的眼帘,那明黄人影整了整慌乱的衣衫,踏进洞中。 而单黎夜则藏在上方石壁凸起处,像壁虎似的黏着石壁,她身着黑衣,与黑暗相融,而那凸起的石壁,足足可以将她的身体挡住。 虽然四个国家都有皇帝,但普天之下,除皇帝太子无人敢穿明黄莽衣,而眼前的这个男子,容颜年轻俊秀入骨,那种身处皇宫该有的巍峨气势,在他的眼角处,刻画得淋漓尽致。 这个人,是储君,是她哥哥所效忠的主上。 ——西岩太子。 太子一脸从容地检查了一遍洞中所有的东西,确信没有丢什么,这才略微安心,半响,太子的目光忽然又落到前方那面轻纱上。 准确的说,是被厚厚轻纱遮住的画,它那么遗世独立的放在那里,彷佛它是稀有的,不同于其他的画,它是被珍藏守护的。 太子的一举一动,被单黎夜看在眼底,太子已经开始往那里移步,若眼再尖一点,画后面,藏着的正是她刚刚一直跟着的黑衣人。 黑衣人的手已缠住腰中匕首,而她的手夹着银针,那人若被太子发现,定会对太子不利,而她,只是想简单的阻止一切。 只要太子再往前,只要再踏前一步,那人便会完全暴露在太子眼前,单黎夜的眸光死死地盯着那步伐。 若是再一步…… 夹着银针的手,松弛了,缠着匕首的手,放开了,无交集的两人却是同时微松了口气,盯着那抹明黄影子。 太子微一耍袖,转身离开了秘洞。 待太子一走,那人渐渐隐退在画后,不见了踪影。 起落间,单黎夜已落在画前,心内对这幅画好奇得紧,这洞里所有的人像画都是遮面,她无法探知女子容貌。 唯独这副画…… 单黎夜欲掀开轻纱,看看画中美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手才动,一把明晃的匕首,无任何声息的,却已架在她后头脖颈上。 雪亮的匕首刀身,将身后幽深的双眼映在上面:“你是为这画而来?” 沉重气息,冰冷如霜,夹杂着不确定的口吻。 是个男子的声音。 单黎夜笑了笑,仿佛这人问了世上最愚蠢的问题:“若是我这么问你,你会告诉我,你是为这画而来的吗?” 无论是否,对方都没有权利知道,没有人会傻到把自己的目的透漏。 任由他的匕首驾着,单黎夜的手还是抬起了那方轻纱,顺着帘子拉起的方向,待看清那画中人,她手臂一阵轻颤,眼中扑朔迷离起来。 简简单单的一幅画,简简单单的一个女子,没有遮脸,女子脸上那浅浅的一笑,悄然落至她心间,突然间,她心口似乎莫名蔓延一种痛心的落感,心在下坠下坠。 这画……画中女子…… 这个女子…… 怎么会…… 单黎夜几乎不敢相信! 身后黑衣男子的目光从画上收回,凝望着她见画之后紧绷的身体,以及一系列反应,黑衣男子冷静的憋出几个字:“你识得画上之人?” 单黎夜顿了顿,弯起了唇角:“你很熟悉这里的一切,知道所有机关防御,那应该很熟悉画中人了,是吗?” 黑衣人不明她话中之意。 单黎夜转身,微抬起眼,对上眼前人,她上下打量,这人黑衣蒙面,是个男子,除了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身上全被黑色吞噬,只是,男人沉遂暗透的双眸,令她一瞬有过熟悉感。 那双眼睛,怎能如此熟悉…… 真像他…… 那一声呼唤,单黎夜身体颤栗,差点失了理智,差点没忍住喊出口,可理智最终战胜了激动。 这个人,绝对不会是他,绝对不是! 单黎夜一身夜行衣,也遮了脸,她突然伸手,摘下了自己的面罩。 两人无声对视。 她是不怕死的,竟敢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漏出自己的面目,而身上唯一露出双眸的黑衣男子诧异至极。 单黎夜明显感受到,脖颈间握着匕首的手迟疑了一下,也正是这迟疑颤抖的一下,她瞅准时机,如鱼般的身体,远离了那匕首,隐藏在指尖的银针簌簌发出,朝向黑衣男子的手心位置。 叮当一片响声,两抹黑色的身影转身躲对方的利器,两人退开了一段很长的距离,缓缓站立住。 而两人中间的地面,是一枚匕首,三枚银针。 她未伤他的手,只不过是为了自保,逼他放落手中兵器。 黑衣男子因她的容颜而震惊,却不是因她的容颜绝美,他定定的望着那幅画,又在她脸色扫描。 她与那画中女子,竟是一模一样! 良久之后,黑衣男子明白了什么,声音淡淡吐出:“不对,你不是画中女子。” 第三十九章 我不是她 是的,不是。 虽然她单黎夜跟画中人太相似,可终究不是她,若细看,区别还是有的,画中人那眉眼的浅浅一笑,是何等风华,而她的笑达不到那个程度。 这画中女子,与她真是相似啊。 “阁下好眼力,我不是她。”她真心赞叹,虽有一瞬的迟疑,却在寥寥几眼之间,黑衣男子竟然能分辨出真假。 “看来我们的目的又不同了。”黑衣男子的眸子冷了几分。 目的? 单黎夜咀嚼着这话意:“你是为画而来的?这画中女子是谁?跟你有何关系?你又是何人?” 一连串的问题,让黑衣男子更加疑惑,看了单黎夜许久,方才掀帘后的瞬间,她看着画中女子时,迟疑了,而今,她竟然问他,画中女子是谁? 黑衣人冷声:“画下有她的名字。” 单黎夜明白这男人的心思,想趁她看画背对的时候偷袭,她清廉而笑:“那既然如此,我不妨碍阁下的目的。” 脚步才潇洒抬起,后面冰冷的声却蔓延遍整个石洞,强大的杀意瞬间弥漫:“你认为,你走得了?” “我想走,便可以走。” 他的目的,她没兴趣探知。 脚步再度抬起,还未落下,黑衣男子的掌风袭背而至。 她清浅一笑,身形犹似鬼魅。 男子微征,落掌后,掌前的女子却如鬼魅般一般,消失了踪迹,待他回身,女子却鬼使神差的落到了他身后。 雪白如玉的掌心,幻化无形的掌影,朝他的方向飞落,他未想太多,凝聚一掌朝她推出,对上。 手心交缠一秒,又如触电般闪开,人影兮倒,她被撞落在石洞床榻之上,而他踉跄退步,撞上坚硬的石壁。 未与对方交过手,未清楚对方的实力,同样都是用尽全力的一掌,力道相触之后,不曾想到反弹的力度如此大。 她轻笑,蒙着面的他也冷笑,看样子,都低估了对方的实力。 头顶上方,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再一次准确的传入两人耳朵,那是有人进入这儿的声音,刚刚两人的震动,怕是已经惊动了上面还未离去的太子。 瞬间,洞的入口,第二抹黑衣进入,看着那黑衣男子,那第二抹黑衣人开口道:“大……” 话顿住,被悉数憋落回喉中。 第二抹黑衣人看到一旁的单黎夜。 “你——” 这个陌生女子的面容,好生熟悉,略微一想,那幅画中的女子! 第二抹黑衣人不禁多看了几眼,确定眼前女子会动会笑会眨眼,不是眼花,也不是见鬼,那是一个真真的活人。 单黎夜推断着这两人的关系,利落起身,重新蒙上面纱,冷若寒霜:“你居然还有帮手,不错,你们是一起上还是单个来?” 石洞中,陷入了沉默的气氛。 她不动,他们也不动。 而那快速袭来的脚步声响却是越来越大,越来越近,许是太子带了一批侍卫过来。 三人都身着黑衣,对外面人来说,都是刺客同伙,三人明白,不能这么僵持下去,要么一起死,要么一起活。 三人眼神交流之后,同时望向洞口,同时都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在侍卫将这洞口全部封死之前,三人的掌声同起同落,围住洞口的侍卫哗啦一片倒地。 跃过洞口,两个黑衣人一掌又一掌推开挡道的人,飞速朝岔道离去,熟悉如自家,单黎夜只能紧跟着那两人,上面的出口已被太子堵死,从上方出去,显然不是上策。 那两人肯定知道还有出口! 又一掌送走后面追来的侍卫,单黎夜紧随着出去,眼前光线明亮,月光点缀着这无形的暗空,等她跃出这出口,观望两旁的假山花园,那两人已完全不见了身影,连一丝蛛丝马迹都未留下。 身后追兵不断,她已无暇再顾及他人,怎样解决这些追兵才是她现在该考虑的! 她的身形不断地在屋檐楼廊之间穿梭,快的让人看不到一丝痕迹,快的让人只感受到了一阵风闪过,可无奈侍卫无故多了起来,她人太显眼,再快的速度,也有遗漏的时候。 她不禁将那两个黑衣人暗骂一遍。 他们倒是走的潇洒! 把尾巴甩给她来挡。 此时的单黎夜,躲进了一间房。 通明的宫殿,摇曳的风竹灯火,飘动的窗帘,在关上门转身的那一刻,绕是单黎夜再如何镇定,难免生生愣住。 目光紧紧地盯着前方。 那是一副活色生香的画面。 偌大的澡池,池中人上身微裸,目光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朝她打量,似是对她闯进饶有兴趣,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真不巧,不晓得的人,还以为她是专门来窥探他沐浴的,她轻叹,这个人,洗澡怎么不挑个好时辰呢。 单黎夜好好打量着他,目光欣赏着眼前的人,那完整的曲线暴露在她眼前,让她对他多了几分看意,而这人,竟然任由她看。 最终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手心把玩的珠子上,单黎夜脸色却敛了几分。 ——铭鱼珠? 七年前,她在璃月教穆旖凡手上见过一次,绝不会认错。 而下一秒,她却没想到,他转了几个手势,手中的珠子竟然向她这个方向送来,一个华丽的转身,珠子已落到她手心。 珠子,不是用来伤她的,那没有力道的一抛,顶多是让她接住。 她不明白他的用意。 “王爷,刚刚有刺客经过,属下奉太子之令搜查,不知王爷这儿是否安全?” 外面,有人恭恭敬敬的搭话,整齐的步伐一度落在门前,外头聚集了不少侍卫。 单黎夜眼神中无半点情绪,只是凝望着这位王爷,指尖悄然间雪亮一片。 被皇帝召回,住在宫中的王爷。 ——逸定王,络轩。 只要他敢…… 不妨她就挟持个王爷。 他见她极度警惕,再瞧得见她暗中的银针,便懒懒的抬手,抿了一口池边小酒,才回答屋外人:“本王这儿很安全。” 对于他的回答,单黎夜微征片刻,更加提升了警惕,指尖银针浮动。 哪有王爷包庇刺客,除非他要谋反。 谋太子的反。 第四十章 不记得了 外面的侍卫,为难着,毕竟太子的意思是,搜遍每一个角落,而现在逸定王虽在沐浴,但…… “是很安全吗?” 外面冷哼的声响,已换了一个人,阴锐的威胁气息透过门窗,传到池中男子身上:“为了五皇弟的安全起见,本宫认为还是得一搜。” “哦?”一声哦字,逸定王婉转了几个调:“那太子自可进来一搜,不过我眼下不便,其余的人待在外头,太子一人进来即可。” 房外人声音儒雅:“那本宫打扰五皇弟了。” 眼神却在示意着旁边人,门不是推开,而是被狠狠的一脚踹开。 太子敏锐的眸光,一一扫过房间所有角落,最终的视线落在络轩,以及那泡在池中裸着身子又与络轩靠的极近的女子身上,眸子骤然一缩。 太子脚步已朝池边走去,毫无顾忌的立在亲密恩爱的两人面前:“听说五皇弟从来不近女人,今天倒是破例了。” 络轩单手紧紧拦着她,在她额间低低一吻,似是宠爱极了她,又朝络烨挑了挑眉角:“听说太子也不近女人,可后天却要娶妃,臣弟不过是比太子先一步做了该做的事情罢了。” 单黎夜心里默默吐槽。 怎么你们一个个不近女人,是跟女人有仇,还是有点龙阳癖好? 太子的眼光不离她身上,紧锁着她不放:“本宫瞧着姑娘好生熟悉,不知姑娘是哪个宫的宫女?” “宫里的庸脂俗粉,可不是臣弟看得上眼的。”络轩的手更加搂紧了她,让她无声间更靠近了他几分,湿润的唇几乎快要紧贴他的脖颈,头埋在了他的肩上,又听络轩道:“既然没搜到人,太子难不成要一直看下去?这样……是否不太方便?” 络轩轻微的咳嗽着。 太子冷脸抽搐,情绪终是未爆发,沉哑着声音:“本宫怎会打扰五弟的春宵一刻。” 房中人影,耍袖离去。 听得房外侍卫整齐步伐离去的声音,单黎夜这才欲转身出浴池,身子才动,手却被他紧紧扣住:“太子的人可能还在外面,你若不介意,可以多留一会儿。” 轻轻温儒的话语,都不忍心让人拒绝,他似乎只是在低廉的请求。 络轩松手,撩起池边的衣衫,想将她几乎半开的身子遮掩住,她无形之间退了一步,双手护着身子,为了不被发现,她牺牲了一回自己的色相,这么几乎赤条条的在一个男人面前,饶是她再傲气,也得警惕。 毕竟,在一个没穿衣服的女人面前,男人想的是什么,她还不知道么? 络轩将衣服递给她:“天下铭鱼珠只有一颗,你不好奇我是怎么得到这一颗铭鱼珠的吗?” 单黎夜接过他递来的衣衫,轻微拢上,出了浴池,背对着他:“王爷有王爷的办法。” 络轩皱了皱眉,似乎不满意她刻意的疏远他,更不喜欢那一个称呼。 整齐的穿戴完毕,单黎夜这才反身,将目光搭在他身上,她不知道他为何要帮她,但有些话不得不说出口:“多谢,相救之恩,小女子不会忘。” 留给他一个遥不可及的背影,她转即走向那扇大门。 “你不必言谢,当是我还你的。”络轩仍旧躺在池中,把玩着那颗铭鱼珠:“太子的人在外面,你走不了,阴天我送你回大将军府。” 开门的手,停顿了。 这个逸定王,知道她住将军府。 他还她什么? 他与她,何谈认识? “不用劳烦王爷。”手再度抬起,覆上了那扇门门环,同时刻听到了后面水珠拍打飘落的声响。 他出了浴池。 快速的衣袂擦声,不过瞬间,她的身后已立了一位翩然的蓝衣公子,温湿的唇开口柔声呼唤着一个陌生的名字:“龙儿。” 她心里一念触动,随即很快闪过。 那边传过来的,是他的凉声:“龙儿,你记得铭鱼珠,便不记得汗血宝马了?就不记得我们之间的承诺了,一别七年,你连我是谁也都忘了?” 他似乎有点痛心,她真的什么都忘了,或许已经将他整个人都忘记了,她对他的疏远,对他的淡漠。 “龙儿,可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单黎夜心内一抽,汗血宝马,她记得,却未曾想到七年前送她马的那个人,是刚好被遣送去封地途中偶径江舟城的逸定王。 但那个承诺,她只能说,此她非彼她,她单黎夜怎么会告诉他龙这个字,怎么可能会让他叫她龙儿。 “王爷,您认错了人。” 覆在门上的手,终是打开了门,人影遁走,不留一丝声息。 络轩苦笑了一下,却也不知该对她如何了,七年前她拼命救他的性命,七年后他想还恩,似乎,她连还恩的机会都不想给他,淡漠得真如一个陌生人。 他令她很讨厌吗? 竟是那么刻意的疏远。 月,大圆。 一晚的忙活,却没捞到什么结果,单黎夜望着沉沉的天空,若有所思,悠闲着回到了大将军府。 已过了四更天,府中灯火寥寥无几,唯独她的房间,灯火通阴。 不用想,便也猜到了什么,没让雪禾易容成她是正确的选择。 脚才踏进房,清冷的声音便传入耳根:“总算舍得回来了。” 单黎夜凝了凝脸色,目光落在龙惜嫣眼前的灰烬上,那是她离开前烧的那张地图纸,全部燃尽,并未暴露什么行踪。 单黎夜行到桌前,从容立定,沉默许久终是开口:“堂姐找我何事?” “你又去皇宫了?”龙惜嫣用了个又字:“每次你一来,准有祸事,别又招惹了什么。” “堂姐救过我,我很是感激,我只是来京城游玩几日,不会给大伯父和堂姐添麻烦。”她诚诚恳恳。 “我救过你?”龙惜嫣用了疑惑的目光,围着单黎夜看了片刻:“你真的不记得了?”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单黎夜道:“我确实不记得了,母亲说是你救了我,这份恩,我会记着。” “救你的不是我,反而是你与轩哥哥救了我。”龙惜嫣眸色暗淡:“轩哥哥不知你名字,我告诉他,你跟我一样姓龙。” 这…… 单黎夜面色凝结。 难怪要叫她龙儿。 她不会真的与络轩有承诺? 皇宫前半段记忆还有点,后半段因吃了那个黑衣人的药丸,她是真的半点都不记得。 龙惜嫣开口,起身,略带不悦的看向她:“或许你无心,但他有意,你竟然忘记了,从来不知有络轩这一个人的存在,可是他呢,却一直在暗中得知你的消息。” 单黎夜走到窗边,凝望着暗空月色,轻缓启唇:“你能不能告诉我,七年前闯皇宫的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既然已经忘记了,不必强迫自己想起来。”龙惜嫣冷然一笑:“反正轩哥哥最不愿想起那个夜晚,如若你已忘了,更好,请以后别再打扰他。”。 龙惜嫣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翩然而去,消失在房间里。 第四十一章 叫他阿澈 龙见尘向太子求份恩典,但太子未允,他还想继续,单黎夜让亲哥别忙活了,毕竟那晚太子见过她容貌,只怕会被认出来,她需另想办法混入东宫,再拿到冰琼玉液。 谁知大婚前一日,这天龙惜嫣陪着她不情愿的在酒楼吃宴时,突然有几个便衣侍卫出现,她亲哥首当其冲。 龙见尘皱眉,欲言而止,他身后的太子一身便衣现身:“这么不巧,竟遇见了惜嫣姑娘。” 话虽是对着龙惜嫣说,眼睛却是看着单黎夜,似乎瞧见了有趣的人。 很快,太子强硬支开龙见尘与龙惜嫣,所有侍卫候在门外,单黎夜看着这阵仗,想了点什么,那夜络轩说太子不近女人是个讽刺的反话,后来一打听,才知太子对女人根本是来者不拒。 “本宫可邀你前去观礼。” “民女身子不适。” “本宫瞧你挺好。”太子毫不留情拆穿,凑近她:“姑娘的面容,好生眼熟,难怪五皇弟见了这么喜欢,若是父皇见了,定会更喜欢,比起做王妃,不如做个皇后。” 单黎夜听出来话中之意,这太子想把她献给皇帝,然后再让皇帝与逸定王反目。 不知这西岩太子哪来的自信认为她贪慕虚荣,认为她想攀附高枝,认为她想入宫当皇后? 又哪来的自信认为西岩皇帝会被她迷倒神魂颠倒让她当皇后? 太子最后威胁她:“你若敢不去,本宫定让你身败名裂。” 在这个时空,朝廷与江湖的关系微妙。 拿北冥国举个例子,五十年前,北冥国有一个天山派,颇有名气,可北冥皇帝为了修建天山水池,不仅劳民伤财,还欲把天山所有人赶下山,这便把天山门主惹着了,双方开始较量。 此事天山派占理,是北冥皇室无理取闹,江湖门派全力支持天山派,以至于天山门主整合力量直接干到皇宫门口,把北冥皇帝赶了下去。 不过天山门主只当了一个月皇帝,只因他觉得当皇帝毫无自由,还要用各种理由欺压百姓搞税收,这跟他的信念背道而驰,于是又把皇位还给了北冥皇帝的儿子,但实际上,皇帝只是傀儡,只要做出一丁点对百姓不好的事,就会被天山门主责罚打骂,以至于北冥国是朝廷管理最混乱的国家,其国内的大部门文人雅士纷纷出逃,敢在那做官发财是不可能的,随时小命不保才是常态。 但北冥国却是江湖人梦寐的天堂,朝廷负责欺压,江湖负责嫉恶如仇,在江湖中,武力强者为尊,有许多人开始仰慕这种信念,前去天山门主下拜师学艺,许多人出师后,凭武力仗剑江湖替百姓打抱不平,久而久之,天山名气大涨,成为北冥的顶尖名派。 很快,这种江湖风气席卷四国,各种江湖势力兴起,不过江湖人又分黑白两道,黑道和黑道的厮杀,白道和黑道的对抗,白道和白道的暗中较量,在各国习以为常,以至于有句话流传:“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不分国界。” 有了北冥国的教训,这几十年来,西岩一直秉着和江湖和平共处的原则,保持各方面平衡,并不主动招惹。 在高手眼中,朝廷处于偏弱势,因为朝廷对各种武林高手无可奈何,哪怕张贴榜到处通缉,永远都抓不到人。 不过世间高手难得有那么几个,朝廷不可能派出千军万马去捉拿,只要不出什么大的幺蛾子,朝廷对那些高手基本不会多管,只欺负那些能够被朝廷欺压的老实人。 太子觉得,她是能被欺负的人。 大婚之日,皓日当空。 单黎夜如约而至,只不过太子大婚礼制繁琐,而夜宴则在黄昏日落前才正式开始,在东宫待了不到片刻,她再次去了青叶殿。 大部分宫人都在东宫忙前忙后,太子本人更是忙着接亲迎礼,自然无暇顾及青叶殿这座清冷的冷宫。 画下,并没有女子的名字。 只有一个叶字。 从暗室出来,单黎夜心情有点沉重,不觉间,眉头皱起。 她忽然想起安晨,那块手帕,那块令牌,这个与她相像至极的女子,是安晨一直护着她的理由。 或许七年前,安晨便已来过这儿,探知了什么真相,所以那一夜,他酩酊大醉,黯然落魄。 那画中女子…… 会是安晨心悦之人? 那女子是不在人世了吗? 能住在这宫殿,是皇帝的嫔妃? 房内有细微的动静,单黎夜微微偏首,视线落处,一块屏风后方,有团黑色的影子咋现,是前夜那秘洞之中的黑衣男子。 屏风后,男子声音冰霜一片:“你居然还敢来?” “彼此彼此。”单黎夜起了笑意,走至屏风前,与他一屏之隔:“你应该不是皇宫里的人。” “你也不是。”他清冷一笑,单手放于背后,双眸不曾离她:“你的目的,倒让我琢磨不清。” 她的目的? 单黎夜仰头轻吟而笑,对上他:“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的目的,只是单纯的想来这里看看,这儿,似曾相识。”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眸子冰冷了一层,他与她,不过昨晚一面之缘。 不,应当是他见过她的容貌。 而她只是见过蒙着脸的他。 单黎夜望着屏风后面的人,似是要将他看透:“你的眼睛,跟我一个朋友很像,见到你,我好像是在看他。” “你若想问我身份可以直问,无需用你的朋友来拐弯抹角。”黑衣男子冷冷的开口,面容依旧如霜,双眸不曾波澜,如一潭深沉的死水。 “我不骗你。”单黎夜轻微摇首,面容凝结,双眸暗沉着,叹息:“他叫澈,我叫他阿澈。” 这一次,屏风后的身影,开始有了悸动,僵硬了一瞬的身体。 从没想到,她也会有如此感叹的一面,也有如此不安的一面,前日相较,她内力不低,他以为她会是个很强的女子,可他从她眼神中读出了愧疚,读出了自责。 而这些,都不是强人所需要的。 强者,不需要自责,更不需后悔。 “他是不是死了?”沉默的房中,黑衣男子终是问出了口。 单黎夜愣了愣,随即笑了:“有些人死了,但有可能还活着。” 在另一个时空,安好的活着。 就像她,是个特殊的例子,在这个异空,她是活着的,但在另一个时空,她已经死了。 “很深奥的话。”黑衣男子冷凝着脸,语气冰绝:“但我不喜欢别人把我当做其他人。” “你是你,他是他,就算再怎么相似,也只是相似。”单黎夜轻轻凌息,再怎么样,她也不会把他当成他,终究不过是相似的眼神而已:“我也琢磨不透你的目的,若只是为那幅画,你可以临摹一份,然后将真画带走,可你没那么做,而你对皇宫很熟悉,熟悉到可以不着痕迹的进入皇宫,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这足以说阴,你的目的并不单纯。” 屏风后传来了轻轻的冷嗤声:“你很聪阴,但聪阴的人,一般活不久。” “我死过很多次,再多一次,倒也无妨。”声音平和淡淡,看着屏风后已凝结起掌气的手,单黎夜只是笑笑,视线落回他身上:“与我交手,可不是个很好的选择。” 前夜不是已阴了吗? 两人交手,最多相平而已。 凝结的掌气,突然间下沉了几分,单黎夜开口:“不一会儿,逸定王便会赶来这里,只要我有心拖延,那时,你想走也走不了。” “你约了他?”脸庞有了一丝变化,却是温怒,她用口舌与他交缠拖延他,现在却要故意放走他,故意卖他一个人情,真当他好蒙? “我未料到你会来这儿,方才所说的,没有半句掺假,信不信由你罢了。”单黎夜叹息,转身背对着他,语气婉转:“现在走,还来得及。” 黑衣男子冷冷的凝望着她,心中怒气压抑着,转身穿窗而出。 单黎夜转身,望着那远去的黑衣身影,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也在此刻,青叶殿大门缓缓打开,一袭蓝衣轻缓而入。 “等了很久?”络轩望着她的背影,心境平和。 单黎夜淡然回眸:“刚来。” 两人四目相对,各有各的神情,房间却是一片安静,保持着沉默。 在沉默的延时中,单黎夜终是先开口:“我们之间,或许应该说清楚。” “你曾救过我一次,我也救你一次,我们之间,算互不相欠。”络轩淡然开口。 “其实,我是想知道,七年前——” 不待她说完,络轩变了脸色,凝望着她的身后,眉宇间旋即皱起一层。 而她身后的窗边,笑影阴媚。 那柄如玉的折子啪的一声打断:“五弟与情人私会,着实不该选在这里,要是让父皇知道的话,可少不了一顿板子。” 听及声音,已辨出了窗外来者。 窗边一身喜服的人影翻身而入,在她身上打量着,戏谑的笑声响起:“龙怿山庄大小姐,龙大将军的侄女,这般贤淑的女子,原来七年前便已和五皇弟相互苟且了。” 单黎夜想动手,络轩阻止了她,示意这里毕竟是皇宫,是皇帝的地盘,再如何有怒意,也不该直接砸场子。 “太子。”络轩脸色阴沉,迎上络烨的双眼:“请你放尊重。” “前夜都做了那样的事,尊重?”络烨笑声凛然:“哪个女子敢这样不知廉耻勾引堂堂王爷,既然五皇弟如此护着她,想必喜爱她,本宫成全五皇弟。” “太子大婚,似乎不该出现在此。”络轩挑了挑眉眼,将她护在身后。 太子冷笑,手中扇子不由拍打:“听人说,龙姑娘琴棋书画一绝,所以本宫奉父皇之命,特来邀请龙姑娘上殿为众人奏上一曲琴音,好为今日增加喜庆。” 单黎夜顺着太子手中的折扇,定点落在太子身后的屏风上。 刚刚与那黑衣男子谈话时却并未发现,眼前的屏风另有乾坤,屏风下面有一朵微细的花,只不过这花仅指甲大小,是用黑色墨水画上去的,依附在屏风角落的一个字旁侧。 这花,正是她要找的曼罗兰。 这个宫殿接连出现这花…… 那个女子,只怕与幽冥楼有关! 太子摇摇折扇,无意间将屏风的字挡住,迫使她收回视线,四目相对,太子一笑:“龙姑娘,琴架早已摆好,文武百官,后宫妃嫔,可都是在等着龙姑娘。”。 这个太子,果然想尽办法让皇帝见她,想要把她献给皇帝。 第四十二章 刺杀皇帝 “宣她进来,让朕好生瞧瞧。” 单黎夜听到殿内的回音,有宫奴出来领她进入,步履轻缓,抬脚踏进众人的视线。 一眼瞧去,大殿中央,酒池冒着蒸蒸热气,池水周围,舞女水袖,百官敬杯,一派歌舞盛华和气洋洋之景。 宝座上方,西岩皇帝一身明黄龙纹衣饰,正淡淡的举着酒杯,与身边妃嫔尔雅敬酒。 其右下是太子与太子妃红服就座,她亲哥在后恭谨站立,再往下是逸定王络轩,其左下是她大伯父龙世渊,及其身后的龙惜嫣,以及其他她不认识的朝公大臣…… 她从容立定后,大殿一片寂静。 脑海里搜了一遍规矩,没人教过,她只能以江湖人的方式行礼,双手宛若拳状:“民女见过皇上。” 没反应。 西岩皇帝的酒杯掉落,在其脚边翻滚了几圈。 那抹皇座上的身体已起,那双眼,紧紧盯着她的容:“你叫什么?” “民女龙若灵。” “你是龙大将军的侄女?” “是。” 终究是压抑住了,那抹明黄坐回了温热的龙纹坐垫上。 皇帝身边的老奴无需皇帝提话,便已命人将脚边扫落的酒水清理干净。 皇帝左边如清水婉柔的妃子,身形微震,抚了抚心胸,向皇帝那边递去数眼。 皇帝右边那位衣着艳红的妃子,却只是冷冷的笑,执起酒杯快饮了一口。 有大臣拍案而起:“大胆,见到皇上竟不下跪,难道龙家的女子,都如此没教养?” 这话把龙惜嫣惹毛了,对于这人的叱喝,她平和淡淡回击:“若说没教养,这位大人何尝不是,皇上未曾问罪,何时轮到大人你来问话?” 龙世渊怒视了自己女儿一眼。 龙惜嫣只得缩了回去。 “见到朕,为何不跪?”上面的皇帝,怔怔看着她,缓和过来,柔和的声音中又带一丝严厉:“你是江湖人?” 只有那些江湖人才会不屑规矩,如此大不敬。 “我不会跪皇帝。” 她跪过许多次,在祠堂门前一跪三天,数日无法下床,对爷爷之死行祭拜下跪,对秦楚潇以师父礼下跪,对傅花隐被迫下跪。 这些在接受的范围之内。 至于皇帝…… 她如此公然的违抗,公然的挑宣宫廷规矩,公然挑战皇帝威严。 这绝对是一种挑衅。 皇帝冰凝着一张脸,又问:“朕让你很讨厌吗?” “是。”回答的声音干脆。 群臣面面相觑,耽然的望着她,她是不是闲自己活得太长,明明知道皇帝最注重的便是别人的敬,最看重的是自己的面子,最不能忍的便是别人挑战自己的权威,那些江湖人便也罢了,皇帝虽然不喜,却也不招惹,可若她这黄毛丫头也敢对皇帝无礼,还要皇帝做什么? 上面明黄衣袍的人,果然怒了,手掌重重拍在案桌上,震响了四座,满堂皆惊,谁也不敢说话,寂静得出奇。 大殿,陷入死气沉沉。 眼前一抹黑色身影闪过,跪在她旁边:“卑职的妹妹初入皇宫,不懂宫里规矩,若有冒犯皇上的地方,还请皇上恕罪。” “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如何可恕?” 清冷的声音冷遍大殿,皇帝的眸子冷冷的凝望着她。 “父皇。”扫了一眼她,络轩起身掀衣而跪:“龙儿是儿臣邀请而来,她出身江湖,不懂宫中规矩,她有过错,儿臣愿担当一切责任。” 大殿下方的人,一片窒息。 这个女子,能让逸定王求情,还称呼得如此亲切,不由的向她瞧去多眼。 太子冷脸而笑,瞥向这两个人,似是看戏态度。 龙惜嫣看着这一幕则是苦笑。 “龙姑娘胆识过人,皇上并非是发怒,而是喜欢你这样的性子。”那衣着艳红的妃子高高举起了酒杯:“本宫不如你,实在想敬你一杯。” 那妃子仰头痛饮,不顾劝阻,又连续灌了好几杯酒。 “与龙姑娘初见,似曾相识,本宫不利饮酒,便以茶代酒。” 皇帝身边那位婉约的妃子,低眸朝她点头,淡淡喝了半杯茶水。 单黎夜摸不透头脑。 这两位似乎误会了什么? 那娇艳的妃子欲说什么,却被皇帝冷冷一声打断:“你喝多了,来人,扶虞妃下去休息。” 虞妃竟也没了话,醉态下,被宫人搀扶离了座。 那位婉约的妃子咳了咳声,皇帝的目光递过去:“婉儿,你不舒服?” 婉妃低腰而下:“皇上,臣妾身体不适,到了喝药的时间,先告退了。” 皇帝略微点头,不反对。 婉妃一席人离座而去,走之前,略有深意向单黎夜递了数眼。 沉寂过后,众人喧嚷不已,讨论着她的不敬,讨论着她下不下跪,却忘了这是太子大婚,忘了上面皇帝的安危。 一柄箭,没有任何来由的,没有任何阻碍的,直朝西岩皇帝的面门射去,没有半点留情,只有狠烈的杀意。 “噌!” 那炳射向皇帝的箭,分毫差厘的关键时刻,平稳的被抓在一双手上,龙世渊目光深沉,掷地抛出箭,冷冽的声音响彻大殿:“有刺客,保护皇上!” 众人已是面色大惊,哪还敢管她跪不跪,脱口便喊:“来人啊!有刺客,抓刺客!” 殿中的大部分臣子,对刺客二字极为敏感,本能的反应,躲到旁边去,并未去管救驾,保护皇帝,自然是那些侍卫军的事,似乎与这些官员无关。 一枚冷箭,再次从暗中射出,却是朝单黎夜的方向。 她手才想动,暗箭已被人准确无误的拿下,她抬眼,对上龙见尘镇定的脸,他浑厚的声音响在耳边:“不要慌张,所有侍卫听令,保护皇上!保护太子!” 暗箭放出,不少人来不及躲,前胸后背中箭,大殿,片刻间陷入混乱。 “来人……保护皇上。” “……啊……” “……” 暗箭放完,藏在暗处的人,一批又一批的人闪身而出,有些是宫女装扮,有些是宫奴,毫不留情持剑挥杀,直指上座的皇帝。 单黎夜立在殿前,镇定自若,不为所动。 忽然出现一个黑衣男子,逼到了上方宝座,皇帝情急之下,抽剑与那黑衣人过招,剑过之处,所有东西彭彭具碎,明黄衣衫,已破烂不堪。 “灵儿,这里危险,你快离开!”龙见尘砍杀一名刺客,跃到她身边:“快走。” 危险? 她倒不见得,双眸紧盯着上方与皇帝交手的黑衣男子,她以为皇帝只文不武,原来有两下子,她以为那黑衣男子只是熟悉皇宫,索取某些东西,却没料到,他的目的居然是这个。 ——刺杀皇帝! 皇帝虽能武,却也敌不过黑衣男子直面的杀气,连连挫败之下,差点命丧黑衣男子之手,眼见最后一击袭去,龙世渊大惊失色:“皇上!” 龙见尘两眼紧绷:“灵儿!” 白衣女子,身形展开,瞬间护到了皇帝面前,挡了那华服蒙面男子对皇帝致命的一剑,徒用两手与刺客过招。 皇帝看着她,征凝片刻,才呢喃:“叶儿,是你吗?” 她的阴魂来护着他,不让他死吗? 可是,她那么讨厌他…… 刺客执剑,单黎夜空手,这便有了一些差距,令她一次次的在刺客剑锋下游走,两人的身影交缠在一起,身体在半空飞快的旋转着,剑过,木柱碎裂,掌过,掌印在柱中嵌入一尺,谁也不肯放松,谁也不肯罢休。 无剑,却以掌风为剑,有剑,却如掌风般割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修长的剑身从她衣袖边无情划过,衣衫碎片成飞,若这剑在偏离半分,割破的又岂是她的衣衫,只怕已皮肉翻滚。 洁白的五指,从他胸前游刃般游走,离开时,胸口五爪印明显,若在入半分,抓破的又岂是胸前衣衫。 她的掌气收缩自如,而黑衣男子霸道又凌厉的剑气在剑尖倾吐,四目相对,他遮着脸,她却捕捉到他眼中的煞气与怒意。 单黎夜心中了然——若不是她出现,或许他已得手,她打乱计划,他再有忍度,岂能不含怒意。 大批的侍卫涌入,刺客的数目开始减少。 “我与你,定会再见面!”黑衣男子两眼愤然,最后唇中憋出两个字,朝自己人喊:“撤退!” 会再见面? 他定会再与她决高下,他不甘心,她亦不甘心,多年未逢对手,立于最顶层的人,是渴望对手的,没有对手,寂寞难耐。。 抬眸间,刺客如同来时一般,整齐有素,翩然朝殿外厮杀,黑衣男子踏离皇宫屋顶,翩飞而去,无影无踪。 第四十三章 弄风破玉 一场风波,便就此散去。 皇帝受惊,已摆驾回寝宫,太子大婚的夜宴搁暂,太子掌政,令各官员悉数疏散回府,再调遣最精锐的手下,守护在寝宫周围。 这场厮杀带来的后果,在太子的整理下,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也与她单黎夜无关。 唯一有关的,是皇帝。 她现在在皇帝寝宫。 那条受伤的手臂整理好,皇帝拉下了袖子,他仅着白色单衣,抬起意味深长的眼,问她:“既然讨厌朕,为什么救朕?” “你是皇帝,不能死。”单黎夜轻然说道,这个人,她可以不敬,但不能死。 皇帝凌然惊诧。 真像啊,连说出的话也像。 那女子也救过他,说他不能死,因为他是太子,是西岩的未来,可惜,那女子能救他,他却护不了她。 皇帝喃喃之后,眼中已是沉寂:“你为什么讨厌朕?” 单黎夜想起那幅画,想起青叶殿的冷凉,不由道:“因为,你负了一个女子。” “朕负了她,朕怎么会负她?” 皇帝的目光忽即透着凄凉,他起过身来,在她眼前定住,似乎想将她看透,抬起的手,要碰她的脸。 单黎夜往后躲开:“我不是她。” “青叶殿,你去过。”皇帝的眼冷了起来:“暗室常年熏着焚香,你身上有这种香味。” “是。”单黎夜一字回答。 “你是龙轼风的女儿,必定武功不错,应该也算是江湖人。”皇惊双眸黯然,冷静了下来,背着身:“你去青叶殿做什么?为什么去?难道那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七年前,我去过青叶殿,所以想再去看看。”单黎夜细思了许久:“而且,有样东西,我想要来拿。” 皇帝恍惚想起什么,七年前有群江湖人在皇宫大闹,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们又忽然消失不见,最后的结果,是龙大将军的女儿与侄女被误伤。 “那你拿到了吗?” “没有。” “是什么东西?” 单黎夜唇口边吐出:“七夕琴。” “这是她的东西。”皇帝好笑了声:“你们龙家送给她,又想强取拿回,世上岂有这样的道理。” 那女子的东西? 龙家送的? 没听说……龙家和那个女子…… 单黎夜秀眉挑起,有些奇怪。 “七夕琴,朕可以还给你们龙家。”皇帝理了理衣裳,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听太子说,你琴艺不错。” 单黎夜长眉微起:“皇上想听?” 他朝外说:“来人,拿七夕琴。” 皇帝回到一旁衣架边,令宫奴替他着好衣裳,片刻功夫,有宫奴送来了酒和点心,另外离去的宫奴取琴回归,小心翼翼的将琴放于架上。 他沉了沉厚重的眼皮,落向那珠帘内的琴,复又很快从回忆中剥离,他面容恢复柔然,对单黎夜挑起了一丝兴致,重新坐回榻上,悠悠道:“你的琴技,不知能不能取悦朕。” 已然落座,欲把酒听琴。 单黎夜阴白他这是要为难她,只是取悦这两个字有些莫名刺耳,她既能对他不敬,他又何尝不能羞辱呢。 “皇上对她,也是这样的吗?”单黎夜反复的提起那个人,刺激着皇帝为剩不多的自尊。 “朕对她……”皇帝的眸子沉了沉,他对那女子百般讨好,要什么给什么,连皇后之位都给了那女子,只要他力所能及,该给的都给了,那女子却总是面色冷冷,并不喜他。 “不过,我需得提醒皇上。”单黎夜犀利的指出:“我若想要七夕琴,可以很容易盗走。” 皇帝抬头,眸光凝然:“既然要盗,可你却告诉了朕。” “我原以为救了皇上一命,可以互换交易。”单黎夜淡声叹息:“只是,皇上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豁达。” “你说朕小家子气?” 单黎夜忽的爽然微笑:“这可是皇上自己说的。” 而她这笑容,却让皇帝呆然凝住。 那个女子,只有初见时,才对他有过那样真挚无暇的笑容,他把她的笑记在了画中,日夜思念。 后来,那女子有孕,整个人都冷冰冰的,再未笑过,他给她临摹了许多画像,每次成果他都不满意,于是画上面纱遮容,只露出那双怀念至极的双眼。 面前的少女,是龙轼风的女儿…… 果然如此啊。 方才那样挑刺,他竟有报复的心态。 见她一笑之后,皇帝忽然释怀,倒是挺欣赏她的态度,一笑置之:“这样,朕请你为朕奏一曲,一曲之后,这琴朕便给你。” “当真?”她有点不信。 “你需得十分用心,若是随意敷衍,那朕说过的话便不作数。”皇帝挑了沉沉的眉。 单黎夜不再多话,行至琴后坐下。 此琴久不曾用,却未见灰尘,许是常有人打理,轻指弹了弹几根弦,试了几个音,音色不失,不愧是好琴。 七彩琴丝,浅吟七夕。 琴上十指波动,调子渐入佳境,时而行云流水,时而静谧悠长,时而沧桑浑然,时而丝丝柔婉,仿佛有人立在深谷幽兰之中,背影长青,低吟浅唱,凄婉愁肠。 静静的聆听,能把人心引入那方意境中,莫名心生无法言语的悲情哀意之感,那人在低缓的哀叹,含泪痛彻的悲欢离合,无法倾诉的爱恨情仇,愤然怒起的嘶声搏杀,用尽力气,只留血杀残影,满目疮痍。 如泣如诉,声声幽。 一曲听完,像是经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的一生,有豆蔻年华的欢乐,有不惑之年的苦泪,有坚毅不催的风骨豪迈,有孤勇向前的壮志,最后泣血嘶声,最后化为道不尽的孤独无奈,诉不尽的凄楚和悲凉。 似在哀怨,似在伤怀,似在思念,皆在曲中闻。 世间缘痴恩怨,如意与不如意,好似都能从中找到一点影子,让听者落泪,闻者伤心。 这曲子太长,回回转转,转转回回,似刀割着人心,一遍复一遍的凌迟。 以至于,皇帝想起往事一幕幕,眼角悄然湿润,竟不知曲子早已结束,而那旋律却存于脑海,久久不散。 待他回神时,外面响起了各种哭声,他自己亦是抬手摸了下脸,朝外问:“外面出了何事?” 有宫奴探进脑袋:“姑……姑娘的曲子,让奴想到……”想到自己的身不由己,想到这些年的心酸历程,可这些话又怎么说出来呢,转而道:“想到……奴的家人……” “如此诉泣,成何体统。”皇帝凝了眉眼:“去让他们停下来。” “是。”宫奴抹了把泪:“奴这就去。” 她用内力奏曲,琴声悠扬流传,此刻的东宫,许多宫奴皆是静静驻听,听着那段诉衷的琴声,不少人掩面哭泣。 而太子面色冷硬,叫人别哭了,成婚大喜之日,都在哭丧呢! 皇帝寝宫内,帘中人手掌覆在了琴弦上,静默至极,最后一缕音已在空中徘徊散去,恢复如初,除了那些仍沉醉未惊醒的人。 皇帝久才舒缓,长长嘘了口气,曲子太悲,这把身体,受不住。 “这曲子,是你作的?” “是。” “曲子叫什么?” “弄风破玉。”单黎夜解答:“在寒风朔骨中追求心中之意。” “你的琴音,很好,只是有些太悲。”皇帝缓缓倒酒,目光却不离她:“你尚年少,怎会有这些感悟?” “经历会让人不年少。”单黎夜温情落笑,从十五岁到二十八岁,那十三年足够改变一个人,她学过许多东西,阿澈每每听着她琴声,总是说她很奇怪,别人都选钢琴,她却钟爱古筝长琴。 皇帝却是惊愕了一番,难道这么多年,她竟过得不好吗? 心底忽又喃喃叹息,也是啊,她爹龙轼风本就有妻子,而她又是在外面的……唉,想必在那位非亲生母亲手底下,过得并不好。 “你爹待你好不好?”皇帝柔雅的话语,轻声询问。 “父亲待我很好。”单黎夜微微一怔,疑惑道:“皇上与我父亲,难道认识?” “算是相识。”皇帝想起年轻的时候,他还是太子时,极其看不惯那些江湖人的作派,总想除去这些势力将其收服,便以另外的身份混入江湖中,因此而与那个十五岁的女子结识。 后来他一事无成,回朝接管皇位,再见那女子时,那女子十七岁,身边多了一个龙轼风,阴知其有妻儿,却仍然奋不顾身纠缠,有了身孕…… 想得有些远,皇帝拉回了思绪,微微温笑:“你奏琴时的眼睛,跟她一样,方才那曲太悲,能再奏一曲兴意的么?” 单黎夜尔雅轻笑:“好。” 指尖在琴弦间跳动,婉转的旋律转调,犹如亭中春色映海棠,画意咫尺,欢乐之调应声而起。 此刻已到达皇帝寝宫的太子,欲觐见皇帝,却被宫奴拦住:“太子殿下,皇上吩咐,今夜谁也不见,太子今日大喜,应陪太子妃……” “混账东西,本宫做什么,要你来教!”太子把人一脚踹了出去。 宫奴身子拉回,仍是拦住:“太子……不可……” “哎,你们看,蝴蝶,是蝴蝶……” 不知是哪位宫人叫了一声。 忽然众多蝴蝶翩然而至,坐落大殿周围,和琴音飘飘起舞,幻化了无数的阵型。 围绕大殿的蝴蝶,越来越多。 所有人瞩目,望着这奇迹般不可思议之事。 太子唇轻微启动:“妖孽之曲!” 妖孽,除了这两个字,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她,那女子就是一个妖孽,奏一曲琴,竟还能惹来蝴蝶,不是妖孽又是什么? 太子再看向灯火阴亮的宫殿,脸色沉了下来,他若是冒然进入,打扰皇帝春宵一刻,只怕没有好果子吃,这样的好事,应该让他的五皇弟知晓才是! 皇宫亭座中。 络轩与婉妃听着那寝宫处传来的琴音,前者隐隐担心,不知那女子能否应付,毕竟他有心无力,无法阻止皇帝要做什么。 后者微微咳嗽:“或许,宫中要多一位妹妹了。” 宫人安抚:“皇上虽对前皇后余情未了,可皇上对娘娘也并不差,那小姑娘再相似,也不过是副皮囊。” “皇上和叶姐姐……” 婉妃咳嗽再起。 络轩皱眉:“您这样病着,怎不见七妹过来看看?” “这野丫头,我哪还能管得住。”婉妃年三十多,却仍然不减她的教养与风韵:“前些日,皇上定了她与东凉的婚事,她哭了好几回,始终不肯接受,仗着有些武功底子,不知野去了何处,从小她只与你亲近,你要多劝劝她。” “我先替您瞧瞧。”。 “让你费心了。”婉妃放置诊脉的手,柔声道:“你母妃……总该去瞧瞧。” 第四十四章 我娘是谁 一曲毕,蝴蝶四散飞去。 “这一曲又叫什么?” “君子如兰。” “好极。” 皇帝笑容淡淡,酒杯手中玩转几圈,踱量着她的那抹炙热眼光,仿佛穿透了无数年的时光,看着另一个人,那个与她相像的女子。 凝望那双隐忍着情意的眼睛,单黎夜只道自己与那画中女子太相似,乱了皇帝的心,她展起盈盈笑脸:“皇上还想再听?” “想。”明明是肯定的话语,皇帝却沉了沉声:“但你目的不纯,拿她的相貌当赌注,赢得朕的欢心,你还想要什么?” “听说,饮一壶冰琼玉液,可容颜永驻。”声音潺潺,挠人心扉,她毫不避讳的说出。 “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明黄衣饰上的漆黑墨瞳,锁住了她轻灵的双眸,欲将她的心思看透:“再过一炷香,这玉液将送入东宫,你便是武功再强,也没时间了,该怎么办才好?” 无息的柔然叹声,仿佛终于有机会能将她拿捏住。 单黎夜不急不缓的:“皇上许是不知,我并非是一个人,那玉液应该已经到手。” “那你为何,又要告诉朕?” 单黎夜忽笑:“也许是做贼心虚,怕太子喝了之后,以为被皇上玩弄,与皇上反目,又怕因这一瓶玉液,牵累众多无辜人。” 皇帝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说她有同伙,且调包了真的玉液,送去的假玉液,只怕会让太子与太子妃不好受,而这又是皇帝赏赐之物,出了问题,从提炼到送东西的一众宫人都脱不了干系。 忽兮间,寝殿一片沉默。 一阵沉寂过后,酒杯重重搁置,惊醒了守门宫奴,瞬时叹声微起,皇帝轻轻凝着她许久,最终朝外说道:“来人,去拦截冰琼玉液。”最后补一句:“送来这里。” 目光停落在皇帝脸色上,只见皇帝脸色平淡如常,实在猜不出什么,单黎夜想,或许皇帝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好骗,她说:“多谢皇上。” “朕有最后一个要求。”起身,皇帝佛了佛手,慢慢的向她走过来,步伐稳健,那身明黄的衣饰,静静的垂下眼眸,看着门串珠帘下的人影:“叶儿。” 单黎夜心内一禀,抬眼对上那双极具疲惫渴望的眼睛,她眼瞳中所剩的只有他那无边的落寞,然后,他忽然微微浮起笑意,仿若是他年少时最轻然的笑:“叶儿,我想抱一抱你。” 单黎夜不知所措。 生生的僵硬在那里。 “你别误会。”皇帝的笑敛了敛:“我是说,像父亲抱女儿一样,你娘从来不让我碰她。” “我娘?”单黎夜迷糊了一下。 在这个时空待了七年,她一直坚持认为自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单黎夜,与龙若灵毫无关系,所以关于龙若灵的一切,龙若灵的身世,龙若灵的父母,她从未放在心上,何况龙怿山庄大小姐,她已经当成了习惯。 若无人主动提起,她确实没多想。 “我娘是谁?”她忽然有点不敢想。 “她是我的皇后。”皇帝简洁的回答:“也是青叶殿的主人。” “所以……你是我父亲?” 单黎夜差点懵头,弄了半天,原来皇帝是竟龙若灵的亲爹? “父亲?”皇帝笑声凄涩:“真希望我能是你父亲,若是当初能找到你,你会是我的女儿,我的掌上明珠,我会视你如己出。” 皇帝微微凝着神色,想起十多年的前尘往事,如若没有那件事,她会在宫中平安生下来,会在他身边长大,会是他宠爱的小公主,为了迎接她的出生,他做了好多好多…… 可惜啊,再多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被龙轼风这个亲生父亲捷足先登。 单黎夜沉默。 原来不是。 那龙若灵的亲生父亲…… 单黎夜想起什么,很快反应过来,对啊,安晨只说龙若灵并非温轻兰亲生,可没说龙若灵不是龙轼风女儿啊。 难怪庄内有人说龙若灵是野种。 难怪温轻兰冷言冷语,瞧她厌恶。 “谣言最是中伤,这些年,你受了很多苦。”皇帝已经离她已经很近了。 单黎夜起了身,无奈叹息,她听过一些闲言碎语,总说龙怿山庄大小姐是不知从哪儿来的野孩子,她今天终于知道了龙若灵的亲生母亲,原来是这样,难怪庄主父亲从来不提。 和皇后私通,这要传出去…… 这事简直不能想,不敢想。 皇帝竟然不敢去杀了龙轼风? 难道是怕打不过? “你爹如此不尽责,若换作是我……”皇帝抬出的手想去碰她。 这一抱,她没有拒绝。 她不知该说什么。 想必那个女子,是他的爱而不得。 青叶殿,青叶是两人的名字。 可再痴情又能如何,君王的怜爱丝毫不值,她只知,这位皇帝的子女,排在她前面的,挺多的。 房中,袅袅烟雾。 单黎夜从皇帝寝宫出来,已是第二日晨曦,她前脚方踏出殿门,络轩迎面而来,瞧着他疲意的双眸,似乎在殿外待了一整夜。 “龙儿,你还好吗?”络轩急切。 “王爷。”轻轻开口,单黎夜迎上他的目光:“既然已互不相欠,请另择称呼。” 络轩苦笑:“皇上可有对你怎样?” “皇上待我很好,他还在睡。”单黎夜道:“王爷若有要事,还需再等等。” “你……你和皇上……难道……”络轩惊诧了神色,激动得一阵发白。 单黎夜足愣半响,才觉自己的话模棱两可,让他有所误会。 好在旁边有宫人替她解释:“王爷多心了,皇上已收姑娘为义女,将姑娘封为舒乐郡主,还赏赐了冰琼玉液与七夕琴。”宫人喜色不减:“昨夜姑娘的琴音入耳,皇上和音而眠,姑娘对皇上感激涕零,不肯离去,守了整夜。” 单黎夜心道,守夜倒是不敢当,只是趁皇帝睡觉,抽个身盗走了火灵芝,再放了个假的,火灵芝关系两国联姻,只怕皇帝不会轻易割让,所以她一直未提。 “郡主?”想到更不可思议的,络轩惊色又起:“冰琼玉液不是赏赐太子与太子妃的么?” “杀人,要诛心。” 单黎夜冷开了笑意,一首曲子,让太子大婚变哭丧,夺走冰琼玉液,让太子敢怒不敢言,这两件事加在一起,心中压抑又窝火,且无可奈何的感觉,多挠心啊。 “不愧是你。”络轩放下了心:“我送你出宫。” “不必了。” “即便不相欠,做朋友也不可?” “既是朋友,我想问王爷一个问题。”单黎夜面若冰霜,皱了皱眉:“王爷是不是早知道,我与皇后长相相似?” 络轩笑意泛起苦涩,他从小在宫中长大,叶皇后进宫那年,身怀六甲,他那时四五岁,正是懵懂的年纪,喜欢去瞧她的肚子,好几次闹动她的胎气,父皇对那女子宠爱至极,屡屡要责罚他,那女子却总是拦下…… “我以为,我们是同病相怜之人。”络轩略显悲凉:“如今看来,皇上对你还是偏爱的。” 单黎夜不懂同病相怜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但又想与他交集不深,不便深问,完全忽略了络轩在其他人面前从未没把皇帝叫过父皇。 沉蕴了片刻,络轩继续道:“你招惹了那些刺客,难免惹祸上身,日后若是有人找你麻烦,可以来找我相助,即是朋友,必不会让你涉险。” “多谢。”她道:“我能应付。” 已然是再次的拒绝。 络轩沉眸久久,终是咬了咬唇,想说什么,却偏偏不好再开口。 离开皇宫时,正值晨幕初上,单黎夜坐在马车之中,脸色微沉,想起青叶殿,想起那个女子。 那女子与安晨,与她的庄主父亲,还与西岩皇帝纠葛不清…… 那女子与幽冥楼有关系,只怕是江湖人,可江湖儿女,讲究痛快潇洒,可那女子为什么会入皇宫,竟舍下身段与别人共享丈夫。 有些关系,越理越乱。 马车卡在宫门口,单黎夜思绪一停,听到外面的呼声:“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奴送郡主出宫……” 宫人还未说完,衣衫已经被人一把捏起,褶皱不堪,手掌松落,宫人已重重砸到地上。 但那宫人倔强不依,又护在了马车前:“太子殿下,皇上命奴需得安全护送……” “起开!”太子怒喝,人已前倾。 再一次,捏起了那宫奴的肩膀,宫奴惊面之下,已滚到了旁边。。 太子坐上车前,开口:“本宫亲自送她回去!” 第四十五章 哪里不同 马车快速使出,并未去将军府,行到竹林时,单黎夜便已无声无息破窗而出,目光敛下,见那空空的马车越走越远,而那太子竟毫无察觉。 她几乎能想到,太子掀帘却见空无一人时,会是怎样好看的脸色。 竹林,树荫萧萧。 单黎夜背着琴架,手上拿着两个精致的盒子,立定在一方,不急不缓的从腰中掏出一柄短玉箫,在唇边轻轻吹奏,直至眼前出现抹熟悉的人影。 “少主。” 闻及音讯,一袭轻便巧秀的蓝衣轻缓落地,缦雪禾已经赶来。 上去几步,缦雪禾面有担忧道:“少主怎会过了一夜才出宫,莫不是在皇宫遇上了什么事?” “遇到一点麻烦。”单黎夜将手上的两个精巧锦盒交给缦雪禾,交代:“告诉花隐,我要的东西,尽快交到我手上。” “少主要的东西,从未不得手。”瞧着她后背之琴,缦雪禾不解:“不过,少主为何要这琴?” 单黎夜微微勒紧绑住琴架的白带,看向身后:“有一本曲谱,非它不可。” 缦雪禾整理一番,已将锦盒收入囊中,置于肩上。 忽然,一只白鸽悄然飞落至缦雪禾手尖,从容拆开脚边绷带,纸条一扫而过,缦雪禾脸容失色:“璃月教出事了。” 单黎夜拿过纸条,细细端倪,脸色未有变化,平平静静。 缦雪禾冷冷开口:“教主多年不问教务,璃月令一直由穆旖凡代为保管,如此重要的东西,怎能在他眼皮底下被偷?” “见璃月令如见教主。”单黎夜凝了目光:“若是被不相干的人拿到,打着璃月教的幌子做恶,后果不堪预料。” “谁会想去偷璃月令?”缦雪禾眉容紧皱。 纸条被单黎夜轻轻揉碎,化为灰烬,人影展身离去,消失在夜幕中,连带她空中的音。 “待取得烈火剑,我再回教处理!” 单黎夜原想尽快离开,免得再有别的事纠缠,想了想,还是要来与自己亲哥道个别,便去了龙见尘的住宅。 “哥,我很快就走。” “灵儿。”龙见尘并不意外她会来,见她后背被白布包裹的长琴,声音压了压:“你要七夕琴,是想做什么?” 单黎夜淡淡含笑:“琴当然是用来弹的,这样天下一绝的好琴,怎能不据为己有。” 他沉了沉气:“太子从城外回来之后,去宫中见了皇上,说要求娶你这位义妹为侧妃,好在皇上驳回此事,还斥责了太子一顿。灵儿,你对太子到底做了什么?” “我抢了他的冰琼玉液,他估计是恨上了我。”想起她对太子做的那些事,有些担心亲哥的处境:“哥,我这一走,太子不会为难你?” “那倒不会,有大伯父的名声在,我还是有点用的。”龙见尘无所谓:“再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毕竟是我妹妹,除了我,铁定不能被别人欺负,哪怕是太子!” “哥。”单黎夜笑颜如花似的看着他,心中有种情绪涌动,有哥哥宠护的感觉,竟是如此美好,她诚然说道:“谢谢你啊。” “跟哥哥我客气什么。”龙见尘神色傲然般的搭上她的肩,忽想到什么,又有些愁人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单黎夜纳闷:“什么怎么办?” 龙见尘道:“爹娘不许你习武,尤其爹对江湖朝廷都颇为忌惮,现下倒好,你不仅习得一身连我都望不可即的功夫,还当了朝廷郡主,而我也入了朝廷,当了殿前统领,咱这兄妹俩是要把他老人家气个半死,我身处京城,你一人回庄,只怕凶险万分啊。” 说到最后,竟是隐隐担忧。 “这几十年来,朝廷败落,江湖兴起,我若不习武,只怕跟废人没甚区别。”单黎夜挑了眉色:“做了便是做了,挨打挨罚挨骂都行,现下也到了坦白的时机。” “你——唉——”龙见尘无奈叹气:“爹要打要罚,你自个任命,我只能多替你祈祷。” “哥,我还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心上人,到底是谁啊?”单黎夜手指头一指,故意逗他。 他一把拍开:“没大没小。” “那不如让我来猜猜……”单黎夜深沉一番,又道:“是不是红依?” 龙见尘不说话,脸上很是无奈。 “红依这丫头平时话虽少,做事却是最严谨的,论咱这山庄里的丫头,属她最聪明,不过,哥你若是跟太聪明的人在一起,会吃亏的。”单黎夜认真分析。 龙见尘黑了一线脸面,敢情他还得找个比较不聪明的? “还是绿袖好。”单黎夜故意感叹:“绿袖这丫头活泼机灵又可爱,不过就是不太会为自己争取,若是跟了你,她会吃亏。” 龙见尘已经听不下去,深深的吸了口气,翻着眼皮望了望窗边的月亮。 见他回避,单黎夜不再故意贪闹,遂正经道:“哥,我认真问你件事。” 他终于回过头来:“什么事?” “你觉得……”单黎夜放缓了音调:“我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他纳闷道:“有很大不同。” 单黎夜心中微震:“哪里不同?” 龙见尘很认真的看着她:“浑身上下都不同啊,你看你自己,琴艺冠绝才华无限,武功高强盖世无双,哪里是我认识的你,更重要的一点是,美若天仙风姿绰约胸怀——” 他停顿,目光看向她的胸前。 十七岁的少女,什么都不缺。 “……”。 单黎夜愣足半响,才明白他最后那点完全是在调侃她,她咬了咬牙:“轻浮至极!浪荡不堪!难怪红依不喜欢你,不给你回信!” 第四十六章 笃信不移 龙怿山庄,如意轩。 解开身上背带,七夕琴放在了案桌上,感受到空气多余的一道目光,单黎夜不觉瞧向了门口边的人影。 忽的,手中信封飞了过去。 门外红依徒手接过,捏着手中崭新的信封皮,愣足片刻:“姑娘,这是——” “我哥给你的。” 单黎夜踱量着红依,红依跟她同年,只是比她大了好几个月,红依来了庄上数年,起初跟在温轻兰身侧,自然有些武功底子,是温轻兰一直挺看重的沉稳侍女。 当年,十四岁的亲哥学艺归来,不知怎么惹上了刚来庄上的红依,处处欺负人家,但红依任他欺负不为所动,再后来,十六岁的亲哥竟然对十二三岁的红依暗生情愫,离家的这五年里,月月不忘寄书信,可惜,浪子有心,佳人无意,红依只看信,并不回信。 至于她为何知道这些? 单黎夜回想起来便觉得好笑,温轻兰把红依拨到了她身边照看,那些信自然而然也就送到了她手里,她并非故意要偷看,许是世上的妹妹都有捉弄哥哥的天性。 如若是平常的姑娘,遇到这样的事,定会低眸害羞,但红依不一样,红依极为冷静淡定,甚至说:“望姑娘告诉少庄主,请莫在做这样的事,红依受不起。” 单黎夜没说多余的,毕竟她只负责送信跑腿,这两日,她在路上有所耽搁,京城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入了江舟城,她护驾有功,被封为郡主,只怕人尽皆知。 所以,红依并不奇怪她会武功。 单黎夜问:“我母亲呢?” “夫人闭门,不愿见姑娘。” 单黎夜心中微沉。 果然啊。 不发怒,不惊讶,只是冷淡冷待。 这是七年前她刚来时,温轻兰待她的风格,这些年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一点温情,在得知这些事时,片刻化为乌有。 单黎夜去了梨树院子。 龙云淡淡的双眸划过她全身,见她安然无恙,并未受什么伤,悬着的心略有放下,但说话的嗓音一如既往漠然:“你回来了。” “你不怪我?” “怪你什么?” “我不告而别啊。” 去京城这件事,她没有跟任何人商量,只留一封留信,便匆匆离去,毕竟是要去闯祸,她不能拉着龙云一起。 而且她夺冰琼玉液和火灵芝…… “这个词,不能这么用。”龙云皱眉说:“你已不需要再依赖我,你做什么事,更无需知会我,或许,在你眼中,我帮不了你。” “我没有把你当局外人。”单黎夜笑意然起:“你若想问,我可以说的。” 龙云面起波澜:“我从不对任何人奢望太多,你有秘密,我也有秘密,我们之间,互相保守。” 温暖的手掌,覆在了他清冷的手心。 这双手,他触摸过很多回,她以前常常拉着他到处奔走,把江舟城走了无数遍,常常满身是伤倒他怀里,对他说还好有你在不然都不知道怎么办,可她又很苦恼,问他为什么愿意等她,不怕她不回来吗? 而他冷静如常的说:“你不需要我等的时候,我自会知道的。” 现在,她并不需要他了。 也唯有这次,触碰着她温润如玉的肌肤,忽然间浸染了他的心。 他是个很孤独的人,从来没有这样信赖过一个人,从来没有被谁真正依靠过,从来没有朋友,尽管时时刻刻待在她身边,但他知道,她不会永远都是需要照顾的金丝雀,她是鹰,会飞得很高很远。 而他,如同深陷在沼潭里的泥…… 能拥有她那样片刻的明朗笑颜,心中已是非常知足。 “灵儿。”他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中:“你信我吗?” “信。”单黎夜没有半分的犹豫,任由他握着:“你是龙云,为什么不信,但你也要信我。” “我对你,笃信不移。”他坚定。 她笑了笑:“为什么?” “那你又是为何?” “因为,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单黎夜回想起两个时空,她也是个从来没有朋友的人,在福利院,她性格沉冷,与同龄人格格不入,那些孩子自成小团,不愿同她往来,还把她推水里。 爷爷常常笑得很慈爱,在爷爷面前,她的笑容便跟着多了起来,她知道,她的笑容,会让爷爷感到放心。 可是,她还是没朋友。 再后来,更加不会有朋友了。 可是她遇到了龙云,这个面色常年冰冷的少年,因她一句话就去给她摘梨花,明知跟着出庄是不守规矩却还是担心跟着她去,面对责罚一人承担完全不提是她自作主张,知道她很多的秘密从未要挟反而默默保守。 有时候她会觉得,龙云很像以前的她,以至于,她会不由自主的想要去靠近,想要去逗他,想要跟他做朋友。 七年前,在蝶谷谷口,她丢下一句:“等我出来。” 他便真的等了一个月,不知他是守信用还是太傻,她多处骨折满身是伤,苦笑不得的跟他说:“龙云,我出来了。” 他从不多问什么,在她倒下落地前,稳稳的接住了她,还贴心给她找辆马车…… 他喜欢她,就如他所说过的,但这种喜欢无关风月。 反而倒像是心灵上的慰藉。 单黎夜凑近他身边:“我知道,你或许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更知道,你是个能深交的朋友,你笃信不移,那我推心置腹。” “如今这事,义父那边……”龙云担忧,她此番行事,已然瞒不住,除了摊牌,别无选择。。 她轻轻叹:“我会如实跟父亲说。” 第四十七章 为寻答案 书房。 单黎夜静静矗立,见庄主父亲的手腕在书桌上挥霍着,手中毛笔苍劲有力,勾勒出一笔一划的字,而他的眼神之中有着暗淡的深沉。 “父亲笔锋有力,雄浑博大,似蕴含了千钧力量。”视线略过案桌,她不由的欣赏夸赞,明艳的笑容浅浅:“女儿望尘莫及。” “这只手,也只能拿来练字了。”龙轼风淡然一笑,并未停笔,蘸了点墨迹,继续写完那首词:“琴棋书画,我只知你棋艺与我不相上下,竟不知你琴艺也高超无双,是哪位高人所授?” 十岁时,她碰过琴,但故意弄得磕磕绊绊的,不太想展现,那时年少,若弹得太好会让人觉得她天赋异禀,会有更多的麻烦。 后来听她魔音绕耳,龙见尘第一个受不了,让她干脆别学了,她自然是乐意至极,每天学这些哪有时间习武,见她弃学顽劣,温轻兰从不说什么,反正她学不学,温轻兰并不关心。 “女儿自悟成才。” 厚着脸皮,单黎夜回答。 实则是爷爷带她出去玩时,那日在街头碰到一位古风女子奏琴,爷爷见她痴迷,便花钱买了一架便宜的琴,教她分清基础的音角,略微指点一二,然后让她自个练着玩,那架琴她一直留着,哪怕被人摔得残破不堪。 再后来,阿澈为她拍下了一架名琴,放置在他独居的深山野庄,她有很多的时间独自练习…… 龙轼风停下手中笔,望着她,笑容淡雅:“那灵儿的书画,不知会是如何光景?” 单黎夜拉回思绪:“不及父亲。” 这并不是谦虚,而是她只会皮毛,并不像龙轼风这般精通熟练。 “尘儿如何了?” “哥他很好,让我代问父亲安好。” “你们兄妹俩,真是一个个不让我省心啊。”脸色微微一沉,龙轼风目光黯淡:“灵儿,我自知你聪明过人,所以这些年来,你的事,我从未干涉,只一点,我不愿让你习武,或许你觉得,我很无情,但我是为你好,我希望你这辈子平平安安。” “可是,天下很大。”单黎夜淡淡回应:“女儿不愿困在江舟城,不愿困在山庄,只怕要辜负父亲的好意。” 龙轼风叹了一声:“你跟着秦楚潇习武,却也学了他那一身浪子之心,天下很大,却无安身立命之处,不是很可悲么?” “父亲,您都知道了?” “他把你教得这样出色,少不得跑来跟我炫耀,我岂能不知?” 龙轼风沉稳的脸上,终于有一丝气急败坏之色,他想起那夜,秦楚潇来找他时,一幅轻傲的模样,把徒儿如何好描述得绘声绘色,龙轼风胸腔震动。 当问及是不是跟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时,秦楚潇反而大笑:“你把她藏在山庄认作你女儿,不告诉她身世,我怎么敢当她面说什么,她既已是你女儿,我不介意她用这个身份,可是你竟不教她习武。” “若你的安稳就是这样缩起来,不顾她的意愿,把她禁锢锁在笼子当个金丝雀养着,那么,我不认同你。”秦楚潇又说:“她的身世,我不会说半个字,但我有几个问题,柔儿去了哪里?灵儿的父亲,到底是谁?” 龙轼风回了神,面前的少女,那样熟悉的面容,亦如那女子当年模样,龙轼风沉了冷声:“这么多年了,秦楚潇还是那般性情飘浮,不够成熟稳重。” 单黎夜则是叹气。 庄主父亲对师父的评价一语中的。 这个师父啊,为了能让她早点上任真是不折手段啊,竟然还跑来跟庄主父亲炫耀起来。 “父亲说的是,师父便是这点不好。”单黎夜要为自己师父挽回一点面子:“但师父待人真诚,重情重义,且又待我姑姑痴情专心……” 龙轼风面容极差:“明明是三心二意,轻浮不定,若非如此,你姑姑也不会避着他,连我这个做哥哥的都不知她现在是生是死。” 接连看到庄主父亲恼怒的脸色,单黎夜不敢再说什么,能让温文尔雅的庄主父亲这般生气的人,不多。 她师父算上一个。 单黎夜忽然想起什么,师父曾说,他和庄主父亲争夺过一个女子,两人是见面眼红的情敌。 这上一代的风流韵事…… 她还是不要再当面提了。 一阵沉默之后,龙轼风终是提出重点:“事已至此,我多说无益,只是我希望你能明白,习武的目的,不是为杀戮。” “不是为杀戮?”单黎夜似是不认同,看向他的手指:“那父亲这一生习武,从未杀过一个无辜的人吗?” 这十七年来,龙轼风居于江舟城,从未在外人眼前展示过武功,久到很多人都忘了他的过去,人人都以为他仅仅是个做茶生意的人,若是稍稍多一点眼神便可以从他手掌中厚茧看出,他是练过武的,至于到了什么地步,单黎夜不清楚。 秦楚潇以前问过她,知不知道曾经的江湖第二剑客是谁? 她摇首不知,第一剑客秦楚潇的名扬四海,而第二无人知晓。 秦楚潇却告诉她——是龙轼风。 说起这件事,秦楚潇极为叹息,那次在山巅比武之时,龙轼风的剑明明完全可以将他比下去,可偏偏在最紧要关头中,龙轼风收手了,而秦楚潇那一剑,意外挑断了他的右手筋。 自此,龙轼风再未用过剑。 直至如今,他的右手除了拿笔,其余东西一概不能提。 直至龙轼风金盆洗手,做起茶商,秦楚潇才明白,龙轼风是故意的,或许是厌倦了江湖,或许是不看重名利,总之,这第一的名头,龙轼风让给了他。 但单黎夜并不知道的是,秦楚潇并不太喜欢别人夸他第一,后来处处找人挑战,想要证明自己,尽管秦楚潇对龙轼风态度不喜,但他深知自己年少无知,做事拼劲,断送了别人的一条手筋,心中总有些愧意。 以至于,秦楚潇会躲着龙轼风。 “看样子,我太低估了你。”龙轼风叹息,搁放毛笔,将自己的手置于身后:“有些事,我已阻止不了,但我仍是要相劝,武林江湖,朝廷政事,不是你所想的简单,一旦陷进去,难以抽身,不论璃月圣女,还是舒乐郡主,现在收手,为时不晚。” “父亲。”单黎夜眸光回溯,有一瞬的复杂掩饰而过:“您能告诉我一个理由吗?” 龙轼风凝着她的脸:“你与尘儿,都是一样的倔强,非要以身涉险,做一个普通人,安稳度过一生,又有何不好?” 单黎夜沉吟,眸中有了一丝认真:“我执剑,只为寻找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让我来这里的答案。”单黎夜想起爷爷的那句话——你本属于此,归来是宿命,她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因果宿命,让她来到了这里。 璃月教和影月的责任,她赖不掉,那份压抑心中的谜底,她要解答。 “灵儿。”龙轼风眼中闪过复杂:“答案不重要,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父亲,我见到皇后了。” 僵直身子,他左手紧握:“什么?” “我见到了她的画像,与我极像。”单黎夜沉了沉眼皮,锁着他那一只手:“皇上说,她是我娘,这是真的吗?” “不是。”龙轼风唇边颤动:“那皇帝竟然与你开这样的玩笑,只不过是相似的人而已,你是我的女儿,你母亲如今在庄上。” 单黎夜很快明白,庄主父亲是如此的认定坚持,温轻兰的亲生女儿早不知所踪,哪怕这是所有人都明知的事实,哪怕现下房中只她一人,他亦极为谨慎,绝不松口,不愿对她说真相。 龙若灵的亲娘是皇后,这样的一件事,只能是秘密,根本无法外传! 单黎夜只得无声应承:“是啊,我是父亲的女儿,是龙怿山庄大小姐,怎会与皇后有关系。” “灵儿。”龙轼风神情松懈下来,忽即淡淡叹气:“这么多年,你从未唤过一声爹爹,你真的当我是父亲吗?” 她沉声:“父亲和爹,不是一样?” “父亲是尊重,而爹,是一种亲近。” 单黎夜沉下眼皮,竟无言以对。 比起温轻兰的冷眼旁观,龙轼风身上的危险嗅觉更重,他虽面目如春风,温厚良意,可他的一举一动,哪怕只是站在那里,都会给她一种遥不可及的深邃感觉,他不同于一般人,让人探究不透他心底到底有什么,就像一团迷雾,看不清表面,也看不清内心。 若换作是别人,对于他这样不露痕迹的关怀情意,只怕早就软乎乎靠过去喊爹。 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单黎夜已经有了一套自己的处事风格,他人真诚以待,她便可推心置腹,可若他人遮遮掩掩,反而会让她退却,不愿交心。 除了那些无所谓的真相,庄主父亲待她很好很好,她并非无情之人,所以,她很尊重他,可却无法也不敢去亲近。 “铸剑山庄广邀天下豪杰,相聚于剑山,举行取剑大会,璃月圣女亦在邀请之列。”龙轼风缓缓道:“你是不是非去不可?” “是。”她坦白。 龙轼风更加坦白:“只要你踏出龙怿山庄一步,我将不会再是你的父亲,你也要去吗?” “父亲……”单黎夜目光凝滞,有些颓然,从未想过庄主父亲会用断绝关系来威胁她。 “你不用立刻回答,好好考虑。” 房中已无她的影子,留属于她身上的味道也很快散去,良久之后,龙轼风吐纳了气息,再次执笔,辽狂的笔法,却写出极致淡雅的字。 他微微苦笑,视线落在书案的那张宣白纸上,熟悉的三个字如墨黑雕刻。。 ——叶书柔。 第四十八章 怕你守寡 影月藏于碟谷深幽后山,常人难以发现其入口,这幽幽后山,景色极美。 单黎夜带龙云去了蝶谷。 这一次,并没有让他在谷外守候,而是直接将他带入影月前门。 “少主,你这是——”缦雪禾上前迎接,余角的目光悉数落在龙云身上,对这个外人,有些情绪和提防之意。 单黎夜没有过多解释,看着龙云道:“你在这等我。” 龙云点头轻应,缦雪禾在旁看守。 在单黎夜刚走后,一抹速度极快的白衣影子掠过,缦雪禾警惕心重,追了过去,留下龙云一人待在原地。 只不过有人看他不顺。 忽然,人影从左侧毫无声息袭来,龙云警惕度拉满,惊险避过,待仔细看去,是位极为儒雅的白衣男子,龙云瞬间阴白,方才只是引开那个蓝衫女子,这个人的目的是他。 而这男子脸上的邪肆冷笑与白衣儒雅不符,再是毫不留情朝龙云袭去。 白衣男子的招数,狠劣张狂,霸道邪魅,看不出一丝儒雅柔弱的模样,龙云几经抵挡,终不及白衣男子,手腕被那男子冷冷扣住,周身也已动弹不得。 这影月,倒是有高手! 白衣男子抓着他手腕寸处,许久才冷冷开口:“小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蝶谷,璃月教禁地。” “错了,这是我的地方!” 一掌推去,打在龙云肩头上,龙云退开半步,眼中嗔怒,心中略有不服气,出招再上,却再次被白衣男子牵制住,撞到树心,白衣男子冷眼斜他:“技不如人,你跟在小灵儿身边,到底是你保护她,还是她护着你?” 小灵儿…… 龙云恍惚想起七年前,把她送出蝶谷的那个人,虽是面布遮颜,却也是这样称呼她的。 追人未果,缦雪禾回来后呆了又呆。 这人……怎么就突然受伤了? 影月阁楼。 单黎夜放好了琴。 七夕琴,每一根琴弦上都是不同的颜色,琴弦用金蚕丝做成的,坚韧无比,若手掌无力道,根本弹拉不动,而琴架是用千年沉香木做成,远隔几步都能闻到丝丝檀木香。 抚着弦,手指波动,琴声嘎然而出,悸动了阁楼周围的飞禽走兽。 不一会儿,一缕箫音伴出。 琴声弄风,箫音如玉,如暮雨春风,沁人心弦,回合辗转,远远传播,似诗意散落林间,带起几片飘叶,叶香满袖,陌上花开。 阁楼外,断汐风收起竹箫,得她允许才上了阁楼,断汐风不禁笑得豪爽:“少主啊,早知你会音律,咱们当初应该比这个。” 双目交汇,单黎夜看着断汐风手中的那柄竹萧,即是箫,也藏着剑,单黎夜朗笑道:“那自然会是你略胜一筹,这影月之主,就该你来做。” “不敢当不敢当。”断汐风摆摆手,谦虚道:“傅花隐一天不走,谁敢上位。” 提及到不悦之事,单黎夜目光复杂,收回时又已平淡,声音低哑:“你能帮我去打听一个人吗?” “谁啊?” “西岩皇后。” “西岩皇帝有皇后吗?”断汐风细细回想,他向来只关心江湖,朝廷妃嫔倒是不关注,这十几年从未听说有皇后,断汐风婉转手中长萧:“好,我帮少主去打听打听。” 单黎夜轻轻触碰着琴弦,一划而过:“幽冥楼复出,最近行动频繁,这个新楼主,倒是让人捉摸不透。” “是啊,听说是一个武艺超群的少年,别看他年纪小,在短短三日内,败了幽冥楼曾经的数位高手,他掌权后,动静整的挺大,幽冥楼曾经分裂的安堂,凌门,海舵,被一一收回,声称正式重出江湖。”断汐风轻轻嗤笑,望着她平静的面容:“少主,看来我们有对手了,璃月教管辖的许多小地方曾属幽冥楼,难不保幽冥楼主会重新看上这些小肉,把他们再度收回去。” “比起这些小肉,烈火剑这块大肉,会不会更合幽冥楼主的胃口?”单黎夜笑意了然,手指划过,琴音噌响。 断汐风摩挲着手中长萧,容色收敛:“少主认为,剑山大会,幽冥楼主会去?” “整这么大动静,有个这样展示露脸的机会,怎能不去。”单黎夜轻缓抬眸,笑意淡淡:“传闻幽冥楼高深莫测,号称没有不知道的秘密,我还真想见见,这新任的幽冥楼主到底是何模样。” “不过,少主去剑山,要小心一个人。”断汐风偏脸,瞧望她:“铸剑山庄少庄主慕容佑。” “小心他做什么?” “慕容佑少年得病,不能习武,且从未出过山庄,其性格温文淳朴。”断汐风冷笑:“但是近几日,铸剑山庄出了件事,慕容佑仿佛性情大变,他身边婢仆一个接一个被他杀了,他还在外人面前露了两手武功。” 单黎夜停了琴弦:“这倒是奇怪。” 断汐风领命离去后,一抹白影轻功了得,直跃而上,穿过窗口,在房间横梁转悠片刻,才抵至她面前。 她的阁楼,四面环窗,冬暖夏凉,容易招贼人惦记。 单黎夜挑了挑眉角,从琴旁起身,行至一方:“正门是不是与你有仇?非得爬窗走壁?” “小灵儿不来看我,自是只有用这个方式来看你了。”傅花隐望向她,嘴角略有弧度抿起:“火灵芝和冰琼玉液已到手,配制九转海棠丹,还缺一味血凤凰之血。” 单黎夜转动手腕。 袖中花纹瓷瓶旋转飞出。 白衫扬动,伸手,接住。 傅花隐微微惊讶的望着她,随后不紧不慢的打开手中冰凉的瓷瓶,是赤色荤腥的液体,凑近鼻尖细细一闻,味道弥漫开来,他掏出一根特别的银针试探,眉角渐渐冷起。 “小灵儿。”傅花隐瞧她的眼神隐隐异动,开始不同寻常:“你怎么会有这瓶血凤凰之血?” 目光,打量她双手,并无伤痕。 单黎夜放心的让他看,血凤凰之血需要最新鲜的,当日即取即用,她割的是自己手臂。 但她低估了傅花隐的脸皮,他竟敢瞬移过来掀她衣袖,单黎夜退飞数远,佛起袖,随手拿起放在剑架上的寒冰剑,抵在前面人心口。 傅花隐没有再前进。 “杀了我,龙云就得死。” 单黎夜自有分寸,怎么可能真的动手宰人,哪怕这个人阴阴不会再呆太久,却还要时时刻刻的来撩拨她。 “我要的东西,从来没有不得手。”单黎夜触摸着剑上凤纹,剑身婉转在手中:“七夕琴是,血凤凰之血也是,你不用怀疑这东西的真假。” 傅花隐声音雅清,淡淡开口:“少主要的东西,包括烈火剑吗?” “能抢到,自然就要。” “那龙云呢?”傅花隐面色忽有异常:“你这样为他不惜一切,他这个人,你也想要吗?” “你想多了。” “方才我试探他,顺带替他切了把脉,小灵儿,你猜猜,他那副残破的身体,还能活多久?” 单黎夜凝了他一眼:“他若死了,你信不信,我让你去作陪。” 傅花隐叹气:“我是怕你守寡。” 冷艳回身,单黎夜道:“先做好你自己份内的事,至于我的事,花隐暗主还是少管!” 傅花隐苦笑一声,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给龙云解毒:“七星蚀骨散,是魔教用来控制人的毒药,发作时,生不如死,有些人为了解药就会乖乖的给魔教做事……就算我制出九转海棠丹,解了他的毒,你便如此信龙云吗?” 方才过招时,龙云情急之下竟然用了魔教一种狠毒的功夫,那种功夫算不得正派,若不是龙云体内有毒性压制,他武功绝不止这样低,那一招的威力更是少有人能挡。 龙云与魔教…… 单黎夜闪了闪暗淡的眸子,抬眼却已坚定,声音清晰:“我信他。” 傅花隐皱起眉头,看出了她眼中的诚恳,真意,即便不知为什么她可以那样去信任一个人。 单黎夜瞬间靠到了窗边,望着窗外景色,风撩起长丝,有意无意的朝她这边摆弄着,单黎夜低眸,手掌中轻轻触摸着那一支梨花。。 傅花隐手摩挲着手中瓷瓶,沉声道:“只能说阴,龙云对你真的很重要。” 第四十九章 最后一次 蝶谷崖下,湖水轻缓波荡着,龙云静静的立在湖边,望着瀑布出神。 再回神时,眼前已呈现了一把剑,剑柄处,纤长细手,再抬眼,视线中她白衣飘魅。 “这剑,很适合你。”单黎夜开口,望着他从容不迫的脸庞。 龙云接剑,剑出鞘,俊秀的三字映在剑身,轻声念出来:“飞云剑。” “我没送过你什么,这算是补给你的生辰礼物。”单黎夜知道,龙云对剑有情忠的一面。 他望向她的手边,一柄冷颤周围的凤纹剑身紧握,之前为了扬名立万,为璃月教清扫门户,为打响圣女名号,她才会将其拿出来,如今,她要带着寒冰剑堂堂正正的出入江湖。 听说有一次,霸刀乔殁带人欲攻上璃月教,左斜奕也早早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在山谷中处处埋伏,但结果,足足等了两个时辰,却不见乔殁的影子,一查之下才知,乔殁早在半路遭人袭击,整队人马死的死,伤的伤,而对方只有一人。 唯一活着的乔殁,也是半身不遂,模模糊糊的说,从未看清那人是如何出手,自己便已倒地,只道那人身着白衣,容貌不详,手持寒冰剑,动手前先报了名号——璃月圣女。 自那以后,很多人对璃月圣女到底是何人感兴趣的很,毕竟就连璃月教四大护法都未曾见过她,只道是教主将圣女令交给了一人,并由代为执教,护法只需听从命令即可。 如今铸剑山庄广发邀贴,璃月教圣女自是包括在内,这一邀请,会让一直从未谋面的璃月教圣女正式出面。 龙云道:“剑山大会,你要我跟着?” 单黎夜轻笑:“不错。” 书房。 桌中,有茶,有棋,有香炉。 棋子,在两人的伸手间,缓缓而落。 “你考虑好了?”龙轼风落下一子。 这么多年,唯一能与她亲近的,便是与她下棋,倒觉得这几年,两人在棋艺上倒是颇有造诣,难分高下。 “女儿恐怕要违逆父亲。”白子落:“父亲常常在揣摩我的心思,那应该阴白我的心思。” 龙轼风淡然:“若不揣摩对方心思,怎么制胜,只是你的心思,不在这盘棋,不在我,也不在龙怿山庄。” “此次前往剑山大会,我要向父亲借龙云一用。”她不再拐弯抹角,轻闪了睫毛。 “论武,他远不及你。”龙轼风道:“你带着他,不过是累赘。” “可如若他解了毒,武功造诣便不可限量,不会是如今这样不成不就。”单黎夜极为坦诚:“他的毒,我已找到方法可解,父亲不必再消耗内力为他祛毒。” 龙轼风微顿,眼底闪过一片微薄诧异:“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三年前。”单黎夜收走被吃的棋子,放回棋盒之中:“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龙云每次出去,都会定点的去一个地方,有一次好奇,便跟过去瞧了两眼,发现……” 龙云身中奇毒,每次发作,龙轼风都不惜耗力替其抑制毒性蔓延。 既然被她知道,她必然要救他。 龙轼风琢磨着棋子,举棋不定:“你不问为什么吗?他为什么会中那样的毒?” “父亲肯愿意帮他抑制毒性,那就足以说阴,他这个人该救,与他中了何种毒又是如何而中,并没有半点关系,我又为何要去计较?”棋子沉重落下,单黎夜低沉着双眸。 “你这人,就是太无所谓,不懂得哪些人是敌人,哪些人可以成为朋友。”龙轼风无心再下,起身移至窗边,看着院中淡淡的百合花:“他在魔教受尽了苦楚,如若不是我意外发现,将他隐姓,只怕他现在会是魔教众多杀手之一。” “所以,父亲不愿意我靠近他?” “灵儿,你应该能看出来,他的眼中,有恨,有仇,他什么都可以做,也什么都可以放弃,今年,他若再不回魔教取解药,只怕性命堪忧,我无能为力,阻止不了他。”龙轼风回头道:“不可否认,你们之间,有难能可贵的情义,但我怕你到头来会伤心,你的付出,他不一定能体会。” 单黎夜摩挲指尖白子:“既然父亲会觉得他以后会入邪道再不回头,为何不干脆让他自生自灭,反而将他带入庄中,教他武功,收他为义子,又帮他抑制毒性?” 龙轼风敛了眼眸:“我曾经欠他父亲一份恩情,我不能眼看着他的独子毒发身亡。” 所以消耗自己的功力,一连数年为龙云抑制毒性也在所不惜,单黎夜竟也茫然了片刻,不知她庄主父亲的功力,到底是有何等深厚? “灵儿,我从未要求过你什么,今日我想要求你一件事。”龙轼风微微负手,声音不觉间有些哑意。 “父亲请说。” “无论以后你与龙云是敌是友,请务必不要伤他性命,这是我对你唯一一个要求,也将会是最后一个。” 单黎夜凝望着他的背影,极为坚定:“我与他不会成敌人,更不会伤彼此性命,我信他,也是信我自己。” “你这样说,便好。”龙轼风轻叹一回,重新掀衣而坐。 定定的看着这盘未分胜负的棋局,棋盘上的黑白子纵横交错。 人生如棋,错综复杂。 更如他怕的并不是龙云会弃她不顾,而是如若有朝一日,她知道所有真相,待一个仇人之子,还会如此好吗? 习武,不为杀戮。 希望她能谨记。 手中黑棋已然摩擦得温热,龙轼风话锋微叹:“你师父还一直在找她,没有放弃过吗?” ——她? 单黎夜想了想,应该是在说她的姑姑龙夙雨,便点首回道:“未曾放弃。” “这是你我最后一次对弈,只是,好像赢不了了,输了,就该赔上所有东西,哪怕是最重要的……”龙轼风喃喃,最后加重了音:“还是有点遗憾啊。” 单黎夜不知何意:“遗憾什么?”。 “你要走了,回不来了,遗憾的是,真想听你唤我一声爹。” 第五十章 谁也不亏 棋,没有下完。 那一声爹,单黎夜没有叫。 “父亲,珍重。” 她头也不回踏出了龙怿山庄,仿佛不会再被禁锢,对这个地方冷漠得毫无留念。 她只带走了一匹马,那马儿是龙见尘六年前赠与她的,她取名龙骧,常常悉心照料,以往最多只能骑着它在江舟城周围策鞭驰骋,如今,她可以翱翔在更远的天空,远远策马而去。 在龙云看来,她如一个被释放解脱的小孩一样,在茫茫无涯的芦苇荡里,快意奔腾,停下时,仰着头,享受着这样的完美自由。 没有束缚,她太高兴了,这一天的笑容从未停下来过。 铸剑山庄在北冥国,再快的马,也得有数日路程,她与龙云一路停停歇歇,第三日便发现了后面尾随的红依绿袖。 既然已到此,单黎夜只能让两人,跟着,龙云和红依都是沉默少言的性子,绿袖只关心她的生活替她整理行装,常与她言不达意。 面对这几人,单黎夜叹了口气。 直至这日晚上,几人寻了一家客栈入住,夜半无人时,单黎夜睡不着,出去溜达了片刻,回来时,一抹影子,从泛黑的窗口纵身跃进。 单黎夜并不意外,踱了几步,吹亮火折,点燃最近的烛火,整个房间有了亮色,将那抹影子映出彻底。 “你身边都是些什么人,一个中毒入骨,一个天真烂漫,一个武功差劲。”傅花隐艳唇微勾,径自找了个位子坐下:“你这浩浩荡荡的阵仗,到底是去夺烈火剑,还是去陪这三个人玩?” 被这样无情的指出,单黎夜冷静的想了想:“你对他们做什么了?” “找他们打了一架,他们仨加起来,不足惧。”傅花隐仰头肆笑:“龙云倒是能坚持得久一点,只可惜,七星蚀骨散在他体内待的太久,若不是有人为他抑制毒性扩散,只怕早已侵入五脏六腑,神仙难救,三次不服解药,他能活这么久,真是个奇迹。” “你那九转海棠丹,如何了?” “自然是成功了,只不过——”傅花隐捏起旁侧杯茶,发现没茶水又放下:“服下之后,解药与毒药会相互作用,撕咬着他的身体,这个过程会炙热难当异常痛苦,若没有外力辅助,也许毒还未根除,他自己就会撑不过,爆体而亡。” 房间,突然久久的静谧。 “如若服下,有几成的把握?” “六成。” “我要的是十分。”单黎夜锁紧墨瞳:“有没有其他办法帮他?” 傅花隐静立了良久:“你。” “我?”明亮的眸子一闪即过,泛起一丝希望:“我该怎么帮?” “本来我不打算告诉你的,可你真的太执着,你为了他,什么都可以牺牲,也许不在乎那么一点点的内力。”傅花隐挑着笑意,低着脸,手中已多了一小瓷瓶:“小灵儿,你给我个吻,这九转海棠丹,我便交给你,顺带告诉你救他的方法,如何?” 她皱起眉角:“这是你的条件?” “不错。” 他的笑,很肆意,不是玩笑。 他的脸皮,最近越来越厚。 “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跟我说要我一个吻,是什么时候?”单黎夜抬起的笑意很浓,退了半步。 “记得。”傅花隐的声音懒懒:“应该是四五年前。” 在还没有发生那调戏一课之前,他与她笑脸盈盈相互调侃毫不脸红,什么词儿都能恬不知耻的往外蹦。 “那你记得,我说了什么?” 傅花隐皱了皱眉,显然不愿意想起那段不堪的往事:“你说,待你学有所成,只要我能徒手将你打败,我想做什么,你都不会反对。” 那时,她面上笑意相迎,心中却是咬牙切齿,毕竟她还小,还打不过他,对他是恨不得食其肉的痛恨,只能呈口舌放点狠话。 她轻笑:“现在我依然是那句话。” “你是在对我宣战?”傅花隐笑意澜澜,将药瓶塞入腰间,目光往她身上不尽探索,十岁的女孩到十七岁,是有很大变化的。 “是啊。”单黎夜的目光往下,落在他腰处药瓶上,泛起一丝阴狠:“我要九转海棠丹。” “好——” 那字才落半音,傅花隐早已其身而近,徒掌而上,漆黑的房间,两抹人影无声的交缠着。 她的手缕缕伸向他的腰间,他总能在最关键时刻挡住,永远让她够不着,他的指骨次次向她最薄弱的地方进攻,每处死穴,都留下了他一道抓痕。 每一招,他都下了狠劲。 每一掌,她也没有留情。 好久,都没有这般痛快打过了! 他的抑制,她的压抑,恨不得将对方撕碎一样,这么多年,表面上多么和谐的两个人,一旦狠起来,谁都不肯放下自己的高傲,谁都不肯先认输,谁都不肯先出口。 单黎夜心中连连冷笑。 傅花隐,四年前你自愿败在我手下时,你说过的,你我是主仆,我是主子,你是下属,你我亦是师徒,你是师父,我是徒弟,这个关系,永远都不会打破! 可你…… 什么时候有过下属的样子? 什么时候当过师父的样子? 单黎夜心中念头升起,伸手,再是狠劣之招,挑起了她的冷艳笑意:“花隐哥哥,你当初教我的功夫,可觉得如何?” 傅花隐轻轻一颤,差点因她那句哥哥,失了控,好在大脑迅速的反应,格挡她的招数,及时制止住了她的偷袭。 这招对他,已经再不管用。 傅花隐一边同她相较,一边告诉她如何相助龙云解毒,好扰乱她心神,单黎夜一边记住,一边挡他出招。 两人的缠斗,不相上下,还在继续。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姑娘——” 敲门声忽然响起,门被人拍打。 两人充耳不闻身旁事,决斗仍是热火朝天,单黎夜唯一的目的,只在他腰间的那瓶药,其余的,她已管不了太多! 傅花隐微微冷了眉眼,那两丫头真是阴魂不散,这么快便醒过来了? 他已很久不曾与她打架。 这一场,可是决定着他的权利呢。 拍门声越急,傅花隐心中焦躁难忍,可惜了,好不容易快到手的人,又只得放弃了。 房门被红依绿袖破开的那一刻,单黎夜已与他击掌退开数步,眼前白衣妖魅的男子瞬间挥灭灯火,翻飞离去,不留半点痕迹。 面对突然而来的灯火湮灭,刚进房屋的红依却是有了十足的警戒,拿出火折子,点燃最近的一盏灯,这才看清窗前临立的一抹白影。 “姑娘——” 绿袖奔向前去,欲查探一番,却被回头的单黎夜一声打断:“多管闲事。” 绿袖忽然的咽住:“我们只是担心姑娘的安危,才闯进来一看……” 不得不情急之下,撞破了门。 而姑娘说过,无事不准打扰她。 “姑娘好生休息,我和绿袖在隔壁,若有事,唤一声便可。”见绿袖僵持不下,红依只得拉拉绿袖,恭敬退出了房门口。 在窗外的丛林里,隐藏的傅花隐轻点树枝,从树上飘飘然落地,望着那扇开着的窗户,而窗户边的白衣女子,忽然没缘由的朝他傲然冷笑。 傅花隐下意识的摸向腰间,冷色瞬间漠然—— 那存丹的瓷瓶,不见了。 再往那边看去,她冷冷关闭窗户。 傅花隐心中啧了一声,抬起的手掌间,却露出一块玉,玉中央嵌入的凤凰泣血欲飞。 她取他九转海棠丹,他偷她一块玉,彼此彼此,不赢不输,谁也不吃亏。 当意识到被偷了什么时,单黎夜咬了咬牙,气得再次把窗打开,可窗外,早已无他的影子。。 傅花隐! 第五十一章 偷她的马 除了昨夜不平静的客栈,一路却也是平平安安,很快,四人已行到剑山脚底下,眼瞅前面有座露天小茶馆,绿袖几乎是狂奔过去,说什么也要喝水休息会儿。 四人挑了个桌子坐下,绿袖发热太渴,送来的整壶水被喝了一半,单黎夜见绿袖如此,心底道,这剑山之中深藏烈焰岩浆,普通常人会觉得热,绿袖内力微差,自然口干舌燥。 红依倒是耐性好,从未表现出什么,轻敛着眸子,放满两杯水,给单黎夜和龙云递过去。 不到片刻,外边传来晃悠悠的马蹄声,只见两匹马停在小茶馆边,起落间,一男一女已来到馆内,女子将剑平放在桌上,同时眼角余光已将小馆内的人全部扫了一眼。 单黎夜微微瞧去,这女子约二十左右,长相柔美,气质出尘,身上有一股让常人望而远之的折服气势,那男子年纪与女子差不多大,气概高挑,却没女子那么多心眼,只是很快的坐下。 “哥。”那女子捏了杯水喝,触及单黎夜的打量,忽的薄唇微笑:“你看那边四个人,真是奇怪。” “什么奇怪?”那男子不解:“我看倒也平常。” “高手带着累赘来这剑山,怎么看都不像是来夺剑的。”女子淡然一笑,放下杯子,却徒然听的旁边一声高呼大叫。 “喂,你干什么,竟敢偷我们东西!” 两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和一个枯瘦的男子正在斗嘴,两位女子脸上有些许愤怒,手中的剑欲欲出鞘,而枯瘦男子手上还拿着两个包袱。 一看便知那两个少女涉世未深,而男子似是狡猾得很。 “凭什么,当然是凭我是璃月教的人,怎么样?有本事来拿啊?”枯瘦男子甩动着手中的包袱,脸上颇有得意。 在枯瘦男子说“璃月教”三字时,露天茶馆内有多双利眸不期然地瞟了过去。 “你们璃月教就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吗?姐姐,你要我忍,我可忍不了了,看我怎么教训这个混账!”其中一个粉衫女子无法忍受,冲开另一个黄衣女子的手,拔剑上前冲向他。 “妹妹,不可——” 黄衣女子却已阻止不了。 几个回落间,粉衫女子并不是枯瘦男子的对手,黄衣女子欲帮忙,却已也被甩落到不远处,重重落地。 “姐姐!”躺在地上粉衫女子依然不肯服输,忍不住怒骂:“竟敢如此欺负人,你们璃月教的人都是偷鸡摸狗的鼠辈,不得好死——” 粉衫女子后面话只能无声的卡在喉咙,低哑出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 粉衫女子惊恐了一瞬,那人出手的速度太快了,有股力道打在了她肩上,定住了她哑穴,声音嘶哑,想发声也发不了。 树动无风,再是一枚银针簌簌。 枯瘦男子惊恐的睁大了眼睛,能听到银针在耳旁擦肩而过的声音,再差几分就可以射入头颅的银针,扎到了身后的树上,枯瘦男子微微颤抖着。 “谁!给老子出来!” 一枚银针再出,直指枯瘦男子面门。 杯子过,抵挡住那银针的趋势,叮当,坠落。 枯瘦男子望向茶馆,擦了把冷汗,若是没人抵挡,要的可就是他的命,那银针,如此的没有偏差,令人折服,如此的力道,令人胆颤,如此的略带杀意,令他恐慌! 出手的是一个女子,用杯子出手阻止的,也是一个女子。 “我堂堂璃月教,岂容你这种鼠辈诋毁!”旁桌女子望向那枯瘦男子,出声:“你是何人,又是谁的门下,报上名来。” “你凭何管我璃月教的事?”枯瘦男子道:“你又是谁?” “璃月教护法,宁水瑶。” 淡淡的音,来自那个已起身而立的女子。 枯瘦男子微微颤抖,不敢再有逗留,转身落跑,连偷来的包袱也落下不要了。 旁桌的男子抓起剑,起身朝那枯瘦男子追去,宁水瑶并未阻止,然后上前,扶起了那两位受伤的姑娘:“两位姑娘,若方才那个人真是璃月教徒,我定会清理门户,给两位姑娘一个交代。” “不必了,你们自己的事,自己处理便好,我们铸剑山庄通情达理,并非会随意冤枉别人。”黄衣女子道:“还请姑娘替我妹妹解除银针。” 宁水瑶看向粉衫女子穴位处的银针,伸出手将其慢慢抽了出来,粉衫女子疼痛难忍,咬了咬牙:“你们璃月教——” “妹妹,走!”黄衣女子阻止后续的话,若是再说出点什么恶毒的话语,恐怕就不只是送银针封穴这么简单,两位姑娘相互搀扶,快速离开。 宁水瑶盯着手里的银针,陷入了沉思,宁水瑶看向茶馆,那一桌早已无四人的身影,眸色越微不阴。 那白衣女子…… 单黎夜趁那位护法清理门户的空挡,已经走了出来,行至栓马之处,望着空空如也的树干,面色似霜,一片冷然。 “姑娘,你的马不见了。”绿袖着急。 龙云三人的马还在,唯独她的龙骧,不知何时被人牵走,此马是良驹,在深山野林里被人看上倒也不奇怪,怪就怪在,居然有人敢在她眼皮地下,趁她管闲事时,无声无息动她的东西! 淡淡的眸光打量着周围,看着马蹄的痕迹,单黎夜身影展开飞过,很快朝一个方向追赶,龙云见她离去,闪身紧跟她后。 红依绿袖交换相视,快速上马,朝她离开的方向跟紧。 宽广的林间车道上,有一匹马在林间奔驰,所过处尘土飞扬。 忽然间,前头有一袭白衣跃过,其轻飘静立,单手背后,直接拦截在道上,在等着马儿的到来。 良驹奔腾,疾驰而飞,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然而,在快要撞上她的瞬间,马上之人缰绳勒紧,马儿仰头熬熬叫唤。 这距离,方好不差,若再过半分,她怕是要被马撞出几丈远。 待马落下,单黎夜看清了偷马的人,是个十七岁模样的少年,身着白衣,他方才一闪而逝的肆笑之意,尤跟当年的傅花隐有几分相似,轻狂寥若,让她怔神了片刻。 他的确是在笑,笑她太自信。 真以为不会撞她吗? “你是不是拿错了马?”单黎夜敛了神色,保持着几分客气。 “哦?”转调的语气,却是莫名的情绪涌动,马上少年声色慵懒,笑开了容颜:“你怎么证阴这马是你的?” “阴目张胆的偷,还不承认。”单黎夜冷然的笑意落在唇边。 少年不以为意,朝她伸出一双手,像是自来熟一样:“反正你我同路,我们可以同骑一冀。” 马上人的话,连问句都不打,似乎这已经是一条直硬的命令,不管她是否愿意接受。 他怎知她一定与他同路? 又怎知她会同意? 看着那双朝她伸出的手,阴媚的笑意落在单黎夜唇边,轻轻走上前,单黎夜伸出了自己的手,只不过—— 在快要的碰到的瞬间,手势突然加速,略过那双摊开的手,向那人手腕处打去,那人反应却也及时,单手与她交缠。 单黎夜不断的在他周围寻找突破点,绕着马儿上下略动,可惜,除了将他拉下马,眼前的这个少年,并不好对付。 少年缠绕着她,不肯放松,她已然转攻为守,未出鞘的寒冰抵挡着少年的攻势,少年尽管不能将她制服,却是能一次又一次的无意从她身边擦过,像是调戏挑逗一般。 少年的笑意,在那一瞬扩大。 而她在那一瞬,轻然愤怒。 一阵无形的风突然刮起,缭乱着她身后的青丝,树叶腾飞飘落,单黎夜执剑于身前,锁紧那男子:“再挡着我,别怪我不客气!” 少年笑意不减,深瞳锁着那一把剑:“你终于肯舍得出动你的剑了?” 话才出,亮眼的光芒过后,一双手,带着一柄透着无限寒气,似透阴如冰的剑,没有任何犹豫的朝他袭去。 少年翻飞后退,蹭起地面厚厚的一叠树叶,他迅速抽出腰中软剑,挡着那一瞬的寒意。 终是惹怒到了她吗? 软剑早已被削断成两截,身后已快无路可退,那寒冰剑却仍是不减锋锐,直朝他的心口。 “姑娘——” 突然的一声,先赶来的红依见势不妙,从马上劲飞而下,赶紧拔剑相助,朝少年击去。 少年弯起了好看的眉,趁红依剑过他身侧的那一刻,只仅一招,将红依之剑夺去,然后将红依揽入怀中,翻身,挡在单黎夜的寒冰剑尖口。 单黎夜只能徒然收手,退后几步。 却见那少年徒手将红依抛入空中,红依身着红衣,在空中那一刻,红色衣衫翻飞如血撑开着最大的弧度,静静的等待着掉落。 那少年的剑正朝上空的红依而去,只见红依徒然的闭着双眼,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心底不禁道,真的要死在他剑下吗? 眼见未来嫂子可能有难,单黎怎能放任不管,踏地而上,一双手,带上红依的腰身,将红依从那少年的剑下带离。 只是一落地,单黎夜的身体如同僵硬一般,不能动弹分毫。 背后的那个少年,趁她救人分神的那一刻,方好点住了她后背穴位,一切的发生不过瞬间。 红依来不及另有反应,空中,一把飞云剑忽即朝天而来,直劈那那少年,少年勾起一唇的笑意,将还在惊愕之中的红依推送而出,与飞云剑直面而去,剑擦破了红依肩甲上的衣衫。 龙云一惊,只得收了剑势,稳住了迎面而来的红依,再将红依轻轻推给正下了马的绿袖。 不到片刻功夫,那个少年已然带着被点穴道的单黎夜翻飞上马,一路前奔,不见了踪迹。 “可恶!” 龙云的眼中有了怒意,若早知道红依会在那时出手,他应该先制止红依才对,凭她的身手,怎还需要红依的帮忙? “云少爷,我们怎么办?”绿袖扶着红依,不忍心触碰红依的伤,还好龙云收手快,不然伤的不是红依的肩甲,那可是一整条手臂。 “去剑山。” “啊?”绿袖看着那边离开的影子:“我们不管姑娘了吗?那个人……姑娘会不会有危险?” 龙云没有说话,翻身上马,不是不管,而是知道她并不需要人管,那个男子的目的同样是剑山,她性命无忧。。 危险,她暂时还不会有! 第五十二章 再次相见 马儿慢悠悠的晃着,单黎夜被他锁在身前,除了眼前一片黄色干涸的草地,除了身后少年浅浅的呼吸声,她已然没有在意太多。 少年的呼吸猝然打在她耳旁:“是不是越想用力冲开穴道,穴位处越是更痛?” 单黎夜未理会他,闭上了眼睛,他用这种方法点住她穴道,她不屑启齿,栽在了这个少年手上,实在不甘心。 一个时辰之后,她敛了眸子,一番挣扎之下,吐了一口气,终是放弃了。 “知道没用就好,除非我亲自给你解穴,你别想逃。” 少年说着,勒了勒马儿,在一间山间的小客栈前停下,客栈内立即有人上前牵马:“客官,要住店还是?” “要一间房。” 少年下马,横抱着她直径走入客栈,那小二看这架势,已然明了这人要一间房做什么,只道是——这姑娘要遭殃了。 绕过几道弯,一脚踹开房门,少年将她放在床上,房门已不期然被店家小二悄悄关上。 少年只是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她,并不急于动作。 在这诡异的气氛下,单黎夜终是避开他那直锁的目光,先开口:“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你这么美,我看一会儿,不行吗?”少年闪了闪眸子,映着笑意的唇,附身而下,面对面的,呼吸更近:“这样的角度看更美。” “无赖。” 她久久的,咬牙憋出那两个字。 “无赖?”少年轻笑,一只手放在她头顶,另一只手不期然的搭上她的肩甲,他的邪笑映在她的眸子里:“你知不知道,真正的无赖是什么样子的吗?” 她平静了一会儿心情,才抑制了自己的情绪:“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我不打算放了你。”放在肩甲处的手,往下移至锁骨处,隔着一层衣衫,少年却也感受到了那处的诱惑。 她的功力,竟然也令他琢磨不透了,短短几年,她竟然长进得如此快,若非她身边那侍女出手相助,给了他一个机会,他还真不一定能赢过她,更不会有这机会独处。 “你想做什么?”凝望那双停在心口处的手,单黎夜的呼吸突然加剧。 做什么? 他能做什么? 应该说一男一女,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能做什么呢? 她非得要把这挑明了说? 在她这句话出口时,他忽然间开始有想法了,俯下身子,他并不触碰她,只是在她的脖颈处锁骨处,温热的呼气吐气,一通故意乱撩。 这就是他要做的! 莫名的屈辱感袭上心头,如同七年前那个少年一样,单黎夜忍不了:“你再动一下,你信不信待我解开穴道,我把你大卸八块!” 少年看着她那双锁紧怒视的眼眸,她看上去特别的生气,连生气都带着深深的诱惑,他身体骤然缩紧,还残留的理智一瞬清醒,迅速的抽离了她的身侧,离开了那方床榻。 冷静了一瞬,少年这才重新回到床榻前坐下,紧紧的锁着她的眼瞳:“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你这样,我就真的不敢做什么!” 单黎夜闪了闪眸子,显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这个陌生少年突然停手,他不像是害怕被她一句话威胁的人,他突然而来的怒又是从哪儿来的? 莫名其妙! “你若真敢,那就动手啊。”单黎夜冷哼:“正好我动不得,反抗不了,不是正合你意?” 少年的怒意徒然间上增,单手撑着床榻:“龙怿山庄的大小姐,对一个陌生男人说这样的话,你还能有一点矜持吗?” “矜持?”单黎夜轻轻冷笑,对上他的深瞳,笑度开大:“你解开我的穴道,我就告诉你,什么叫做真正的矜持。” 少年靠近她,一手在她肩上轻轻一搭,两字出口,冷笑:“休想!” 休想激起他的怒意,解开她的穴道。 单黎夜向那双手递了一眼:“你怎么知道我是龙怿山庄的大小姐?你偷我的马,故意引我出来上你圈套?” “天底下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偷你的马,我也只是想知道,令霸刀乔殁胆颤的璃月圣女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微微弯了唇角。 她皱眉:“那你现在知道了?” “我知道你心软,不舍得让随行侍女受伤,其实那一剑,我并没有下多大力,她顶多重伤,不会死,可你,偏要救她,那也怪不得我点你的穴道。” “你故意想去伤她,就是想找准机会,点我的穴道,你做到了。”单黎夜凝下了眉,心中却有点迟疑,红依是个做事有分寸的人,为什么会突然过来助她,这让人想不通。看着面前的少年道:“你是谁?” 少年的笑意突然顿住,久久的才展开冷峻的容颜,少年会心一笑:“你猜出来,我就告诉你。” 单黎夜定定的看着他,方才与他出手,并没有打探过他的容颜,即便与他同骑一马,却也只闻得他身上特殊的浅浅少年气息,如今欣赏着他这张脸,倒不觉感叹。 ——实在是太诱惑人了。 这个人…… 她认识么? 为什么感觉他那么熟悉。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少年眉眼舒松,有点疑惑。 单黎夜看着他出神,少年却很快皱了皱眉,显然有些不适应她态度突然的逆转,方才还是有些生气的模样,如今倒是胆大包天这么看着一个男人。 只是,她的下一句话—— “你这么漂亮,我看会儿,不行吗?” 单黎夜高高的翘起了眉眼,继续肆无忌惮的欣赏,她似乎乐在其中。 少年的牙齿忽即咬的极响。 “你说我什么?” “漂亮!” 单黎夜回复,浅浅的笑意漫在唇边。 少年突然期近,恨不得立即掐了她脖子似的,温怒不减:“你是在挑战我忍耐的极限,知不知道?” 她怎么说都无所谓,唯有这两个字打死不行,他极为讨厌别人这样形容他! 对于他的附身期近,单黎夜的笑意更浓:“这样的角度看似乎更——” 漂亮! 那两字已咽回口中,他的唇与她的唇边轻轻擦过,只是浅浅的啄了一下,不带留一点的温度。 少年的笑很冷:“早跟你说过,别挑战我的耐性,你说一次,我吻你一次,你说两次,那我只好,吻久一点,你还想试试吗?” 反正,也不是没吻过。 唇间还残留着那一刹的触觉,微痒发麻,单黎夜静静的看了他几秒,脸上笑容已经渐渐隐去,闪了闪轻悠的睫毛,闭上了眼眸,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看到她的表现,少年这才满意的在她鼻尖一滑,他的气息在耳边缭绕:“乖乖的,等我回来。” 少年抽身离去,关了房门,当然,少年不忘带走了她的寒冰剑。 单黎夜忽既睁眼,心中疑虑,这个人,莫非是来夺她寒冰剑的? 房间,静静的。 风佛起,惹得窗户吱呀作响。 她凝望窗户边缘,凭她的直觉,有人进了房间,不待她细思,那人已经静静的立在了床边,目光中对她是嗤笑。 想不到,她也会有这样的尴尬处境。 一袭黑衣人影,仍旧遮挡住脸,轻缓坐在了床沿边,静静的观赏她的姿态,没有不屑,只是看着。 “是你。” 这个黑衣男子,是皇宫的那个刺客! 他说过的,定会与她再见面。 只不过再见却是这样的一副光景,从她被那个少年抱着进入这客栈开始,他便一直在默默的看着她了。 被人盯着,并不舒服,单黎夜笑了笑:“你这么看着我,莫要看上我才好。” “真要是看上了你,我现在就可以要了你,正好现在,你动弹不得,没有一丝的反抗能力。”黑衣男子讥诮:“你方才是这样对那个人说的,不是吗?” 单黎夜盯着那双眼眸:“你不屑。” 不屑用这种方法,不屑用这种手段。 黑衣男子的手抬起,勾起她的下颌,眼中轻蔑:“龙姑娘,不要对自己太过自信,我可跟你不一样,没那么好的教养,再怎么卑鄙的事我也做得出来!” 单黎夜凝了凝脸,笑意不再,眼前的人,仅与她几面之缘,若不是那双与阿澈太相似的眼睛,她甚至不会搭理他。 他会做什么事,她料不到,他的脾性如何,她不知道,这种对自己不利的情形,她沉默无言,不惹怒他为妙。 对于她笑意的收敛,黑衣男子很满意,片刻过后,他忽然冷言问道:“龙若灵,你的名字,叫龙若灵?” 单黎夜有些好笑,他连她的名字都已打听得这么清楚,看来他费了不少功夫,可惜的是,她对他竟然还是一无所知。看着他道:“你既然已经知道,还问我做什么。” “上次你让我功亏一篑,为那一次难得的机会,我等了多久,筹备了多久,却因为你,所有的一切,又得重头再来!” 他的温怒,再一次显露。 “我对你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单黎夜不知道他为何要刺杀皇帝,只得沉了气息,闭上双眸:“你若想杀了我,请自便,正好现在不方便动弹,你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取我性命,否则错失良机,后悔莫及。”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黑衣男子抬起了手,黑暗中属于他的冷漠杀意,弥漫着,杀她,只要他一记锋锐的掌刃,足以。 抬起的手,重重的落在她身上。 单黎夜骇然打开了双眼,屋内已不见黑衣男子的身影,只剩窗边不断摇曳的夜色。 他本可轻易杀她,却在最关键的一刻,迟迟不下手,不知道为什么,黑衣男子突然解开了她的穴道。 这个黑衣男子——该如何形容呢?? 疑虑再多,此刻也无暇去想,单黎夜起身,往窗口翻身一跃,消失在夜幕中。 第五十三章 魔教护法 月色正中,乌云淡淡包裹着月。 单黎夜借着月色回到客栈,脚还未踏入客栈,旁边却传来了一道夹着庸懒漫意的戏谑声。 “怎如此不乖,不是说好等我回来?” 她认得这是那少年的声音,望向四周却没有人,她又不期然的望向客栈屋顶,方才的那个少年,坐在屋顶,正双手搭在膝上,戏谑地看向她。 他,一直坐在屋顶上,等她回来? “我没有答应你。”单黎夜不愿再与他多说,欲推门进屋。 哪知手还未碰上门,腰身上已多了一抹意料之外的手,待她回神,人已被少年掠上屋顶。 单黎夜看着他搂着自己腰间的手,冷道:“放手!” “行啊,你打得过我,我便放。”少年的脸上满是笑意。 她无话可说,因为现下,她确实打不过,与其自取其辱,不如静观其变。 这个少年,怎越觉得熟悉,似乎这种感觉,很是熟悉,且是近来之事,她近来有见过他吗? 见她不僵持,少年松了手,依旧像方才那样,在屋顶上坐下。 身前的少年,一身雪白的衣衫劲束,墨黑的发丝蜿蜒至后,有意无意的落下几缕垂在耳前,比起方才的凌傲,此刻平添了几分慵懒之色,还有那份隐藏如讳的悲凉。 少年瞧着她,似乎不介意她目光的投视,笑意淡淡:“你该不会对每个男人都这般如狼似虎,再看下去,我怕忍不住要做些什么。” “我只是觉得,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似曾相识的感觉,连她自己也道不清:“不过像你这么厉害的人,我若见过一次,定然不会忘记。” 说道厉害,她恍惚想起一个什么人,难道是他? 少年弯了弯眼睛,好看的弧度映在眉间:“你这算是在夸赞我?” “你认为是就是了。”单黎夜不想与他多话,移动几步,掀了衣摆,在他不远处坐下。 他略微不悦,她坐那么远,是显得他很可怕? 盯着脚下的瓦片,他静静开口,报出一个名字:“叶南翌。” 一瞬的目光看向他,她点了点头,让他知道她听了进去,他叫叶南翌。 “龙若灵。”望着天边浓浓的月色,她也唤出自己的名字。 简单的交换名字,没有过多的身份言语,也没有刻意出示江湖名号。 又是一阵寂静的沉默,似乎两人之间已没有什么可以聊的,她不需要问他什么,知道了对方名字,足以。 半响,两人都没有动静。 他一身傲然之气撒去,换来一瞬轻柔,目光清碎,黑暗的眼珠倒映出她桀骜的影子。 他看着她的目光忽然平淡柔和起来,在清冷斜月的映照里,她发丝千丈,随风舞动,眸光冷澈,朱唇清香。 这个女子,当真是太傲了。 阴知方才在屋中,他往她肩上一搭,并不是看似对她亲昵的动作,实则是他用点穴手法,封了她的内力。 他并不想去追究她是如何解开穴道的,可他知道她还没解开封印,所以他将她带上屋顶,她这么温和顺从。 “叶南翌。” 听得她突然一声的呼唤,浅浅的笑意落在他唇边,身体徒然放松了一刻。 她终究还是舍得开口了。 他等待着她的下一句。 不知是准备开口求他,还是威胁? 可他已然失望,长长久久,除了那一声突然的叫唤,她没有再说什么,他甚至都怀疑方才的那一声,是不是他想的太过极致,出现了幻觉。 单黎夜忽即站了起来,量了一眼这屋顶的高度,借助几个踏脚的凹处,轻巧落地,即便没了内力,用不了轻功,可那也并不代表她就是个废人,这样的高度,于她不算什么。 “你要去哪儿?”叶南翌霍然起身,看着底下那抹踏步欲离去的人影。 “去我该去的地方。”她冷然。 叶南翌展开身形,一闪而过,降落在她旁边,单黎夜仍旧是淡淡的语气:“我不喜欢有人跟着。” “你没有内力,要是碰上一个高手,你怎么应对?” “你的手法再高阴,只要给我时间,我可以自行突破解开。” 沉了沉气,单黎夜欲抬脚离去,少年却硬是将她挡住了:“你想走,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单黎夜看着他:“我真的不阴白,你为什么非要缠着我,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仇恨。” “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是我的自由。”少年冷傲。 “随你。”单黎夜只得扔下一句,这个少年,一点都不好惹,他如今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无赖。 单黎夜正待转身,措不及防的,一条血红如蛇般卷曲的鞭子迎面而来,不留有任何的情面,她方要后退,叶南翌的动作却是比她更快,早已带起她的腰身,连连退至屋檐下方。 眼看着后方无路可走,他一个旋转,掠她上了屋顶,然来不及下一个动作,那卷曲的鞭子,硬生生的直抵两人中间,他只得放开她,将她推出了数米远。 “蛇鞭?” 站稳后的单黎夜微微挑了眉角,看着那鞭子袭向那少年,显然这一大鞭子不是争对着她来的。 那一鞭子伸缩自如,收回了主人手中,扬扬舞动着。 单黎夜抬头看去,只见一双巧手,一袭红衣,一缕黑丝,还有回荡在空气重的冷笑声:“不错,小姑娘有见识。” 对面屋顶的红衣女子,正是落秋怜。 “落护法过奖了。”单黎夜不客气的回敬,眼眸所过处,不同的人以各自的姿势隐现在姣姣黑暗中。 左方屋顶,一抹棕色人影趴伏着,右手上带着的银色铁钩,被抓的咯咯作响,眼眸直勾勾的看着叶南翌。 右方,黑色身影清冷肃立,嘴唇紧抿,刻着虎纹的大刀晃荡着,冰冷如霜的目光似乎就能令人窒息。 前方,多了一抹与落秋怜并肩的男子身影,红衣与白衣甚是搭配至极,白衣双手抱剑,温文尔雅的姿态,眸光似有似无的搭向叶南翌,轻嗤着。 “狱刀冷魑翊,血爪柴千痕,快剑乐初氿,蛇鞭落秋怜,魔教四大护法可都是到齐了。”单黎夜冷不防瞧向身边静静站立的少年,笑声悠悠:“叶大公子,你的来头倒是挺大。” 叶南翌冷笑,将寒冰剑还给她,自己展身下了屋顶,环视四周的人儿:“这么多人,正好可以给我练练手,单个来还是一起上?” “好姐姐,不如我去会会那个小姑娘。”乐初氿抱着剑,勾着冷唇,看到单黎夜手上的利剑时,闪过一瞬的亮眼:“她的剑,想必很合我的胃口。” “我警告你们,谁若是敢伤她一根头发,我定会让你们生不如死!” 叶南翌睁着幽幽的双眸,修长的指尖,落在了薄唇上,眼眸中那一瞬弥漫的杀意,令人胆寒。 乐初氿闪过一瞬的失望,微微缩了眼瞳,望向落秋怜,后者则是抚摸着她垂下的发丝,妖魅至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这小姑娘敢插手魔教的事,你再动手也不迟啊。” “一群啰嗦的人!” 冷魑翊轻嗤着,话语才落,精锐的刀光闪出,气流所过处,石板声声碎裂,长刀直奔那男子。 刀下人影微晃,眨眼间,少年不知何时到了冷魑翊身后,空中还留着轻蔑的轻嗤声:“刀法不错,就是速度慢了点,不合我的胃口!” 闻言,落秋怜抬眸,手中妖鞭如蛇,如锁链般卷向男子的身子,扫过阵晚尘阵阵。 少年身体微微偏移,腰中软剑迅速抽出,缠上了那旋转而至的蛇鞭,落秋怜微微勾起冷唇,在急速的旋转之中,鞭回,扬起尘土。 交击声,鞭痕声,剑声,声声入耳。 这激动的刀光剑影中,只有单黎夜一个人静静的站立在屋顶,静静的观赏一场与她无关的战役,他们的每一个招式,每一个动作,都在她眼瞳中交织。 眸光扫过下面人,没有担心,没有慌乱,除了眼神中一闪即过的睥睨,再无其他。 正当单黎夜欣赏这大战间,一抹黑色的衣衫,笔直的手臂,熟悉的妖蛇剑划破长空,锋芒倾吐的剑尖,从黑暗中显现,直取她的死穴。 魔教杀手,归海九狼,又是他! 片刻的反应过后,单黎夜已然出动寒冰剑主动迎敌。 没有言语,没有表情,对方不给空隙,只有与她一击一抽,剑快,剑风相迎,每一次她都尽全力抵挡着势如破竹的剑势。 归海九狼的剑太快,加注着全身的内力,单黎夜已是拼命抵挡,若不是手中剑为寒冰,只怕连剑带身体都不知道被那人戳了多少个窟窿。。 归海九狼,到底与她什么仇什么怨! 第五十四章 夫人盛意 归海九狼一声轻哼,暗淡无神的目光中似乎有对她的赞赏,平平淡淡的招式,完全不带任何内力,居然也接了他数招? 屋顶瓦片扬起纷飞,盖住了两人的身影,修长的妖蛇剑,刺破细小的瓦片,归海九狼的剑眼看着就要抵达她的身体,单黎夜惊诧,连连后退。 叮当! 一枚不起眼的石子,从她双眸边刹那划过,与那剑尖相撞,看上去轻不可量的石子,却让那把妖蛇剑偏离。 归海九狼飞快的扫了一眼四周,已然不管那暗中出手帮她的人是否还在,迅速的再次举剑朝她袭去。 单黎夜边挡边退,眼看着已到了屋顶边缘,整个身体已处于摇摇欲坠之中,归海九狼眸中狠色一闪即过,最后一招随即迎面破开,将她最后的稳势击倒。 单黎夜再也挡不住这攻势,脚下已无瓦片着落,整个人徒然掉落,雪白飘扬的衣衫消失在屋檐之下。 翘起的瓦沿遮挡了视线,归海九狼看不出掉落房屋底下的人是否还活着,心下一禀,欲上前查探。 哪知才走一步,一条人影从迅速屋檐下直上,朝他一扫而去,快的让他看不清这人影是谁,那人手中的剑已深入他肌肤骨髓。 那人手腕一转,伤口刺得更深! 归海九狼吞了吞气,退后几步。 捂住腹部因轻敌而留下的一道血口,归海九狼抬起冷眸,直勾勾的看着眼前一幕。 一袭蓝色长衫在空中飘逸跌宕,是个温雅尔儒的男子,而那白衫女子已被蓝杉男子安然无恙的环抱着飘下屋顶。 “王爷?”单黎夜方才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个为她暗中出手的黑衣男子身上,以至于忘了看清眼前儒衣飘魅的人,居然是逸定王。 “灵儿。”络轩改了个称呼,轻轻漾笑,不自觉搂紧了她:“既然出了洛州城,便没有了王爷。” “轩哥哥!” 清脆温柔的喊声,在客栈一角传出,一抹橙衣映入视线,龙惜嫣定定的望了相偎的两人一眼,猛然间立定了脚步。 单黎夜凝住了声音:“络公子,你可以放开我了。” 络轩抽回了搭在单黎夜腰间的手,瞬间皱眉:“灵儿,谁封了你的内力?” 单黎夜不说话,平平淡淡的视线,落在那个被四人包围着的少年身上。 正入神,忽兮间,空中无故般飘起了花瓣,飞扬一地,飘落的花瓣中,一位蓝紫衣女子飘然降下,蓝色轻纱挡住了那女子容颜。 那方几人还未分胜负,凝望着莫名出现的花瓣,纷纷收回了刀剑,扫向那蓝紫衣女子。 蓝紫衣女子步履轻缓,横在两方人中央,笑道:“各位不如给老板娘我一个面子,莫要再这小客栈打下去了,惊扰了别家客官休息,可就得责怪我这老板娘不称职。” 蓝紫衣女子瞟过在场的一行众人,最终的视线落在单黎夜身上。 “老板娘的面子确实是要给,但是不是小了点,可能还不够我喝酒的钱。”乐初氿笑的轻魅,飘飘白衣,他一个眼神都能勾魂。 “这位公子要是想喝酒的话,小店倒是有许多上等女儿红,今天就当老板娘我请客,请大家上去喝一杯,如何?”蓝紫衣女子依然微笑,好像刚才乐初氿说的话只是耳边风,不与理会。 “那倒不必。”落秋怜妖媚一笑,宛若蛇步走过蓝紫衣女子身边:“老板娘的面子,确实得给——” 那字落音,妖媚的蛇鞭,在落秋怜冷眼一抬的瞬间,扬起灰尘,卷向蓝紫衣女子。 那蓝紫衣女子惊动,衣袖迅速飞出,缠住舞动的蛇鞭,蓝紫衣飘魅旋转,声音也是有些不客气了:“没有把握的仗,落护法确定要打?” 落秋怜轻睇了她一眼,收手,鞭回,笑意扬起:“正是没把握,所以才要试试,探出真实。” 只是落秋怜也未料到,这小小的客栈处,老板娘都是一个如此厉害的角色,倒是小看了这客栈的幕后人。 落秋怜环视了三人一眼,余角的目光落在归海九狼受伤的腹处,面目闪过一瞬的冷然:“我们走!” 待魔教一行人消散离去,没了踪迹,蓝紫衣女子这才瞧过留下的几人,目光在单黎夜身上多停留了几秒,欲转身离开,却被单黎夜叫住。 “姑娘,代我向你家主子说声多谢。”多谢那黑衣男子出手的暗器,挡了归海九狼那一剑,也多谢那黑衣男子让蓝紫衣女子出来解围。 否则今夜,会没完没了。 蓝紫衣女子轻笑了:“龙姑娘,我遣走魔教的人,救的可不是你,即便要谢,也该不是由你来说。” 蓝紫衣女子的目光,悄然落向叶南翌,后者则慵懒似的微微偏移了视线,无声的诉述着——多管闲事,他根本无需任何人帮忙。 “姑娘弄错了,我并不是代他说。”单黎夜轻佻一眉,行至蓝紫衣女子身前:“还有一句话,我希望姑娘能转告你家主子,上次的事情很抱歉,但若是重新来过,我依旧会阻止。” 蓝紫衣女子冷凝的目光与她对视了几秒,才慢慢收回,冷了一度的声音:“龙姑娘的话,我会转达!” “多谢。” 蓝紫衣女子不再言语,转入客栈的一角,隐了踪迹。 龙惜嫣上前几步,瞧着那抹女子离开的方向,微有惊讶:“这个女子好生厉害,落秋怜的鞭子居然能如此轻易被她接住,这家客栈,不简单。” “既然在这里设了这客栈,目的和住的人一样,都是为烈火剑。”络轩声音淡淡,忽即瞧向了单黎夜:“灵儿,你和这客栈主人认识?” 目光从那蓝紫衣女子消失的方向轻轻别移,单黎夜突然觉得这个女子有种莫名的熟悉,敛了敛眼眸,单黎夜这才看向络轩:“谈不上认识,只不过方才他用石子作暗器,为我挡了归海九狼一剑。” “你怎么知道,发暗器的人就是这客栈的主人?”龙惜嫣抚了抚耳畔垂下的头发,不明的看向她。 单黎夜淡淡的瞧了龙惜嫣一眼,没有解释什么,转即望向络轩:“络公子,多谢方才出手相救,天色不早,不打扰络公子与堂姐休息,请回。” “你——”龙惜嫣气的说不出话,什么叫络公子与堂姐休息,说出来好像自己与轩哥哥做了什么似的,看向身旁那个一直未开口说话的少年,咬了咬牙,龙惜嫣反击道:“那我和轩哥哥也不打扰堂妹与这位公子休息。” “嫣儿——” 络轩皱了眉头,后面想要训斥的话,已然堵在了喉咙。 因为,眼前的那个少年,居然将手搭在了单黎夜肩上,唇边笑意浅浅:“两位慢走,我和我夫人就不相送了。” 单黎夜朝叶南翌搭她肩上的手递了一眼,没话说,旋即与叶南翌一道离去。 看着那两抹相拥而去的人影,龙惜嫣哑然,确信没有听错——那少年唤她夫人,而她也并没有反驳。 两人还相拥着进了同一间房…… 房间内。 点燃起房中几盏忽暗的灯火,叶南翌找了个位子慵懒坐下,嘴里碎念:“虽不是春天的季节,不过桃花倒是开的挺多的,什么灵儿嫣儿的,叫得这么亲热,夫人,你说是不是?” 单黎夜靠在床边,淡淡的撇了他一眼,他的意思,她怎么会不明白。 方才看似亲密的一搭,不过是给她解开了封穴,却也足以让络轩误会。 还有…… 夫人? 这个少年,纠缠起来很甩不掉。 单黎夜起身,走至窗边,内息才运,身后传来清幽的声音:“你要走?” 她未回答,身后人倒是一声冷嗤了,仿佛他这话是多余的,他没有权利问她去哪儿,也没有权利留住她。 一旦解开封印,她便不再乖,但若不解开,他也并不希望她受伤,就譬如方才,若没有那客栈幕后人出手,归海九狼那一剑,会伤到她吗? 归海九狼,倒真是个不要命的人! 这笔账,他日后会好好替她算的! “留在你身边,恐怕更危险。”危险到魔教的人说不定又再次折回,她可没那打算再来一次。 她不知道魔教是怎样的杀人规矩,但她知道,魔教既然动了手,势必不会罢休,犹如当年追杀她一样。 “也是啊。”叶南翌淡淡的回应,闪过一瞬的苍凉。 单黎夜忽即心软了,看向那个闭着双眸,背靠木椅的少年,静静的,感受到那一地的凉意,微微偏首,她出口:“铸剑山庄,去还是不去?” 少年的唇无形扬起,仍是闭着眼:“好像刚才有人说,在我身边危险。” 既然危险,那还这么热情的问他要不要跟着她走?是不是不合常理? 单黎夜抬起的笑,足够轻艳:“越危险,我越喜欢。” 叶南翌打开双眼,笑意扩大:“夫人有如此邀请盛意,为夫怎能不去!”。 随即起身扑灭灯火,尾随她而去。 第五十五章 深山狼毒 漆黑的夜空,两道身影划破长空,在翻飞的树丛中跳闪,剑山是铸剑山庄最重要的铸剑火池,与铸剑山庄相隔并不远。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两人在铸剑山庄一处偏僻小院缓降,翻身跃入房中。 这是简单的一间房间,虽简陋,却不失文雅,虽无人居住,却无半点灰尘。 单黎夜的手掌利落的在放满摆设的木层间移动,利索的启动开关,密室缓缓暗门打开。 叶南翌讶异的看了她一眼,这才知她早有准备,连书房的密室机关都已弄清楚了。 未想太多,叶南翌跟随她跃入,火光燃起,一方小小的暗室,简洁尔雅,文墨笔纸,样样俱全,一眼便足足可以将暗室看尽。 叶南翌随手翻过一堆写满字的纸张:“铸剑山庄的暗室,就这么点破东西,至少也要藏一把好剑。” 单黎夜目光垂下,明显看到叶南翌的手停顿了一下,而他的目光紧盯着手中那堆纸,单黎夜笑然:“怎么,发现有趣的东西了?” “没什么。” 叶南翌淡淡一声,放好纸,随手从画筒中抽出一幅画,一打开,脸色又凝了半截。 单黎夜拿过方才他拿的纸张,细细瞧着上面的文字,笑意怏然,这只不过是死去多年的铸剑山庄庄主慕容狄写给一个女子的信,信中多有些情爱之语。 只是这些信从未送出,只是这个女子有些特别,不然,叶南翌哪用得着这样的脸色。 迅速扫过几眼,单黎夜这才又发现,信的开头单名一个叶姓。 叶姑娘? 单黎夜敛了敛眼皮,据她所知,慕容狄的两位夫人并不姓叶,其中一位李氏已经仙逝,另一位轩辕荨在慕容狄死后一直掌管铸剑山庄。 这个叶姑娘,莫非是慕容狄的情人? 单黎夜一抬头,目光又扫到了叶南翌难看的脸色,不禁凑近一看他手中之画卷,脸色不由的同他一样难看,盯着那画上轻柔的女子。 怎么又是她? 单黎夜心中呢喃,却也没想到在铸剑山庄庄主的暗室中,也能瞧见这样一副画。 不同的笔法,不同的风格,描绘的却是同一个人,同一个女子,同样与她相似的人。 不过这副画与青叶殿的那幅画不同,画中女子并无笑意。 西岩皇后与慕容狄…… 当真是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但她懒得去追究前人的爱恋纠葛。 “画中的人不是你。”盯了那张画好一瞬,叶南翌渐渐恢复脸色,收好画卷,重新放回画筒中:“从油墨笔迹看,这画至少画了数十年,那个时候的你或许还没出生。” “不过我没她那么好看,哪能比得上她。”单黎夜叹息,低眸看着纸张的文字,深思忽悠。 叶南翌则是轻笑:“画中女子如此倾城,你既然与画中女子相似,容颜又会差到哪里去。” 两人又逗留了片刻,将这一方小暗室翻了个透彻。 “你还想留在这儿?”单黎夜踱着脚步,迈出暗室门口,偏头却瞧见叶南翌仍旧盯着那画筒看。 叶南翌摇首,尾随她出去。 黑夜长空,两人飞身离了铸剑山庄一段距离,在一段树林中轻缓落地,叶南翌压着心里的疑惑问:“你去铸剑山庄,是想做什么?” 除了去那一趟书房的暗室,看了眼暗室中的东西,她似乎没做过什么多余的事,这令他想不通她的目的何在,难道,只是为那幅画? 可是,她怎么知道那密室里有画,且与她如此相似? 单黎夜看向他,朝他打量:“那叶大公子你跟着我做什么?” 他反道:“不是你让我跟着?” 单黎夜的笑容在明月下一刹那凝朗:“我让你跟着,你便跟着,原来叶大公子你如此听我的话啊。” 他噎了噎,没话说。 被她算计摆了一道! 是啊,他怎会想到跟着她走,不过是她一句‘铸剑山庄,去不去’,他便跟上了,似乎没什么道理,很自然。 单黎夜见他不说话,解释道:“我只是想看看铸剑山庄有没有我感兴趣的东西,才会随便去逛逛。” 尽管没有她最初要的东西,但也算有收获,那幅画,那个女子,奇怪…… 叶南翌却在想——随便逛逛?她能随便到把人家的暗室机关都弄清楚吗? 两人打算往剑山的方位赶,才走出几步,却听见林子里头响彻一阵哀嚎声,四面八方都有,单黎夜警戒起来,莫非两人闯入铸剑山庄被人发现了? 可这声音,不像是人所为。 叶南翌的警觉性比她更浓,似乎嗅到了什么味道,脸色凝了一截:“狼,是野狼。” 哀嚎的声音越来越近,单黎夜这算终于看清了来者的全貌,一匹如嗜血眸子般的大野狼在正前方,正大跨着步子朝两人走来,那野狼一阵哀嚎,两人四周又现身三匹狼。 叶南翌笑了笑:“原来铸剑山庄还有人养这东西,看来,我们误入别人地盘了。” 单黎夜却是疑惑:“你不是说这是野狼,怎还有人养?” 叶南翌看了她一眼:“谁说野狼不能养,只要那人有法子,让老虎野豹子屈服也是小事一桩,何况狼这种动物,更适合控制,它的野性可比老虎强多了,那人的品味倒是不错。” 四只野狼缓慢靠近,又将两人的包围圈缩小了一倍。 单黎夜倒也淡定:“现下怎么办,是杀了它们,还是想法子逃走?”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杀了。”叶南翌的笑很邪,望向她:“难道你没想过,把它们收为己有?” 单黎夜愣了愣,为自己所用这倒也是不错的法子,只是她又不是驯兽师,她可没办法收服这些野性的东西,如若她此刻有七夕琴,外加那曲子,她倒可以勉强试一试能否行得通。 毕竟,除了能控制吸引蝴蝶这种幼小的东西,她还没弄过大的,这可是她第一次见到狼这样的大物,心底对控制这东西没太大把握。 可惜,即便她能熟记那曲谱,此刻也没有七夕琴。 野狼靠得越来越近,叶南翌却一点都不担心。 单黎夜表现得更不担心,见他这样悠闲自得,倒想看看他有什么法子,只是她未料到,他不过是区区伸了一下手,不过是嘴角微微弯了一个邪肆的弧度,不过是,眼神对战野狼时,令她也不觉一震,他的眸子,犹如此刻的野狼,性冷阴劣。 令她更没想到的是,其中三匹狼,已然伏在了他脚下,但正前方最大的那匹狼,意志力强大,没受他太大影响,野狼忽的退了一步。 野狼眸子深邃,似乎也在挣扎犹豫,到底是该臣服他,还是,与他作对? 片刻僵持之下,那匹野狼做了决定,迟疑的眸子一瞬变得狠劣,一个箭步冲上前,张开獠牙。 单黎夜太大意,可没想过这匹狼会冲着自己来,看来是觉得攻击他没太大作用,便只好牺牲她了。 这野狼,怎还能如此聪明! 叶南翌也吃惊了一瞬,那三匹狼因大野狼的反击,也都直起了眸子,匍匐的身体迅速站起,朝叶南翌撕咬而去。 单黎夜迅速抽出寒冰剑,瞬间开出大招,数条剑痕刻在那匹狼身上,顿时鲜血如注,染上野狼全身,可那匹狼却好似不痛不痒,反而攻击性变得更强大,更是暴怒着朝她狂咬而来。 单黎夜皱起眉。 奇怪,这居然杀不死? 叶南翌也是不明白怎么回事,一个飞旋将那三匹狼踢远,抽身来到她身边,用大了力气,掌拳对野狼揍得晕头转向,踢了很远,野狼倒地不起,似是晕了过去。 “你没事?” “没事。”单黎夜微微摇首,环望四周:“这个地方,有点诡异,怎么会养出这样——” “小心!” 地上的那匹野狼突然睁眼起身,再次被激怒,一阵狂吼,狠狠朝她咬去。 叶南翌将她紧紧护在身前,即便他再快速闪过,背后野狼的獠牙,还是撕烂了他肩上的衣衫,他抱住她,在地上翻滚几圈,她看到他肩膀以下,整条手臂鲜血淋漓,鲜血更是黑色。 单黎夜惊道:“狼牙有毒!” 他嘶痛微声,笑了一下:“我知道。” 叶南翌勉力撑起身子起来,不压着她,单黎夜转即又看向那野狼,野狼自咬下他的肩膀时,便不知怎的不再进攻,待她清晰看去,却是那野狼的身体在一点点融掉,很快化为一滩血水。 杀不死,还有一种更彻底的办法。 这是…… 她不可思议的看了眼叶南翌,他却仍云淡风轻,仿佛早已料到这个结果,这个少年,怎能如此危险,化骨粉这样阴毒的东西,他竟然能随身带着。 那三匹狼见野狼如此,大叫哀嚎了一声,飞速离得远无踪迹。 叶南翌的笑很凉,伸出带血的手,想去碰一碰她的脸颊,单黎夜警觉似的微微避开。 叶南翌又笑了:“我是不是很可怕?吓到你了?其实,我也这么觉得,我挺可怕,所以他们所有人,都避我不及。” 哪一个他看不顺眼的人或物,他都可以狠下杀手,他甚至可以随时随地让一个人消失的无踪无迹,取一个人的性命如捏死蝼蚁一般,包括她,他若想对她下手,机会太多,她死了还只怕不止一百次。 单黎夜不知该说什么。 这一次,她算是见识了这个人,她的警觉告诉他,他是个危险的人。 可是,方才他也算拼死护了她。 单黎夜起身,恢复了素日的面容:“狼牙有毒,我去给你找药。” “不用!”叶南翌突然喝住了她,冷冽的眸子,望着她的背影,很快又缓和了下来,轻声道:“我的衣衫被撕碎了,你帮我找件衣衫便可,狼牙的毒,我自有法子可解。” 单黎夜转过身看了他一眼,他雪白的衣衫尽是血迹斑斓,她应承道:“好,等我回来。” 一句后,她已转身飞去。 叶南翌苦笑了一下,她还会回来吗? 只怕,不可能了。 只怕,她以为他接近她,也是想取她性命,他一个游离江湖数载的嗜血魔头,确实比不上她初出茅庐的冰清玉洁,她见不惯这样的东西,是因为她还没见过,可她又是否知道,这些东西,必要的时候,是可以保命的。 叶南翌咬了咬牙,将自己右臂衣衫全部撕开,露出那一牙痕,还好他速度快,不然这条手臂怕是就此没了,看了看周围,他撑起身体,寻了许久,向一条小溪走过去。 蹲下,他将自己整个泡在水里,清洗了身上的血迹,可身体却是抑制不住的发抖,又发冷,又发热。 他咬了咬牙。 这狼毒,怎如此不寻常? 不似寻常的狼牙之毒。 那匹狼,难道有什么不同之处,被杀了那么多剑,流了那么多血,竟然还能不死不伤,战斗力惊人,可惜那野狼已成血水,他想查探也不可能了。 叶南翌吸了吸气,抵触着身体内撕心裂肺的剧痛,运近内力,尽快将这狼毒融入自己身体血液之中。 半个时辰后,一层层的汗水在他身上流遍,他微微吐纳气息,瞧向自己的肩膀,那原本乌黑的血迹,渐渐转为红色,毒性已祛,他这才提起些力气,缓缓出了溪水。 反正衣衫已经破烂,出水后,他撕下一块,准备自己处理一下伤口,但身体有些无力,总是系不上布料,不料一抬眸,只见一袭白衫裙裾缓缓走近。 叶南翌抬头,看着她的到来,意外闪过:“你……” 单黎夜将手上的衣衫丢给他,瞥见他已经不发黑的伤口,不冷不淡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他忽然笑极:“你回来得太慢了。” 他以为,她会走,甚至不会回来。 不顾及他是否愿意,单黎夜蹲下,帮他绑好伤口之处,她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跟在她身边,又是否会害她,此刻她只知道,他方才救了她,无论如何,她不会欠他人情。 单黎夜解释道:“我必须替自己澄清一下,我不是怕你,也不觉得你很残忍,这是你的生存法则,我无权过问,我也不是初入江湖的小女子,比这血腥的画面,我见多了,还有,我说过要你等我回来,你为什么要走,你是不是以为,我打算丢下你?” 她似乎有些生气,叶南翌有些莫名其妙,可心中转念一想,她既然能找到这儿,想必她应该是找了他许久。叶南翌心中忽然快意至极,连连摇头,笑着答道:“我没有这样认为,我知道,你是不会抛弃你夫君的。” “夫君?”单黎夜正绑好一个结,听到他这句不由抖了抖,叶南翌却突然期近,令她措不及防。 “你是我夫人,我自然是你夫君。”叶南翌凑得她很近,呼吸浅浅打在她脸庞:“在客栈时,你没反对。” 想了想,好像是。 她没有因这个称呼而生气,相反,她似乎还默认接受了。 单黎夜笑颜如常:“叶大公子,你离我这么近,难不成想做点什么?” 他也随着她笑:“夫人,那你不介意我现在做点什么?” “你想做什……” 她完完全全愣在当场,似乎从未想过,在如此朗朗夜空下,与她仅相识一天的男人,竟然会情至深处,他覆在她的唇上,轻浅的,一点一点的,像是允尝着一颗糖的味道,久久不停。 她是谁? 是璃月圣女,影月少主,是龙怿山庄大小姐,她要的东西从没有不得手,不要的东西没人敢强迫她要,她高高在上,目空一切,以前除了那个人惹她不顺,从没有人敢如此对她。 如今,她竟屡屡败在这个少年手中。 难道是老天爷派来挫她锐气的吗? 太不甘心,太可耻了! 叶南翌尝够了,缓缓移离,摸了摸自己的唇,有点得意,见她还愣着,他一下子似乎笑得极为开心:“我轻薄了你,你怎不动手杀我啊?” 单黎夜愣着,是啊,这屈辱她怎能咽得下去,被一个人不甘不情愿的吻,她应该愤怒,应该要杀了这人才是,在剑山下客栈,他索撩她时,她有过要杀他的念头。 可这时,她却没有。 单黎夜收回思绪,横了他一眼:“我看上去,很喜欢杀人吗?” 他指出:“你很凶。” 或许,令他也没想到的是,那‘凶’字一出口,她已双手攀上他颈项,同样久久的一吻,落在他唇边。 这次,换他愣了片刻。 他深陷其中,仿佛不够满足,还想再继续索取时,单黎夜却放开他,轻艳敛笑:“这才彼此不吃亏。” 她不是经常被人占便宜的人,也不是个喜欢占别人便宜的人,看在他这么漂亮的份上,她以同样的方式还回去。 见他还想再来,不顾他身上的伤,单黎夜往他右肩推了一把,他吃痛至极,单黎夜这才逃脱起身,眼神悠悠的望着剑山的方向。 她似乎记得,这个少年,是谁了! 叶南翌扣好衣衫,来到她身边,纳闷问道:“荒郊野外,你这衣衫哪来的?”。 她淡淡几字:“铸剑山庄,慕容佑的。” 第五十六章 剑山大会 两人从铸剑山庄的后山赶到剑山,已是红日当头,剑山半腰的周围已环绕了太多的人,人头挤人头。 铸剑山庄广发邀贴,自然是闲人免进,那些进不来的普通人,多半是只来看热闹,却不敢真的把性命丢在这里。 剑山四边环壁,只有一排吊桥可通融过去,而此刻,吊桥被重兵把守,没有邀帖,任何人都进不去。 单黎夜的邀贴由龙云收着,要进去,自然只能用别的办法,叶南翌似乎也没有,所以不得不与她用同一个法子。 望着那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两人相视一眼,不由默契地笑了起来,便运足了内力,往上攀岩,在远处看,犹如两条蜿蜒的线条在飘动。 各不服输的气劲,让两人又无形中增大了速度,迎着崖风,直上山顶,一落地,单黎夜往这边看去,叶南翌也刚刚好上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喜欢跟他比。 不,应该说,她比较喜欢跟有能力的人比! 两人赶得不恰好,剑山宽大的溶洞之中,已发生了多场争斗,只为一把金椅。 铸剑山庄的庄主夫人轩辕荨只设了一把正椅,为了面子,为了荣誉,武林各派皆出一人比武,最终胜者的门派掌门则可坐在正椅上,商议如何进洞取烈火剑。 溶洞中,宽大的石板上,身着深紫衣的三十多岁女子剑指对面男子:“寻雪门掌门蓝萱茉愿上来讨教。” 蓝萱茉手中的剑耀眼生辉,剑尖青芒吐露,对对面男子抱拳之后,出剑。 寻雪门,莫焰帮,流素庄,飘渺门是江湖上比较最大的势力帮会,江湖人称四大门派。而璃月教无意争夺名次不在列,幽冥楼亦正亦邪令人不齿,至于其他的,都要往后排。 这次剑会,来的最多的便是这四大门派的人,天隆寺的主持对剑并无兴趣,但为了这剑会的正常进行,为了白道之间的微妙联系,充其量当个中介人。 看着台上,一跳一闪的人影,叶南翌慵懒的靠着石壁:“真蠢。” 为了一把椅子而争斗,这些所谓的白道到底是有多看重面子与名誉,这样紧要的关头,谁都不愿向谁臣服,却唯独忘记了今天的目的,这样的人,不是很蠢吗? 单黎夜环望四周,这溶洞中不见得能有多少人,各门各派的掌门全都在此,外带自己的数名弟子,大概目测,也就百来号人。 可如若这百来号人在此处丧了命再也出不去的话,整个江湖可就惨了。 剑山如此大的动静,魔教不可能不会知道,不知他们是否有意来夺烈火剑,昨日她在客栈见过魔教四位护法,他们除了来杀叶南翌,会不会要来夺烈火剑? 她只能肯定,叶南翌这个人绝对是为烈火剑而来。 正思虑间,一把剑忽面朝她袭来! 原来方才的台上,男子忍受不住手腕之处传来的疼痛感,剑身被挑落,男子也被蓝萱茉一脚踢出去。 不巧的是,男子手上这被挑落的剑,不偏不倚,正是朝着她的方向。 大部分人只在意台场上,并未注意到这把被挑出去的剑,而单黎夜前面的众人为避免被无辜伤害,已是纷纷退开,其中有人扭头时,忽瞧到最后面这位白衣女子不为所动,难免惊讶又可惜,难道这女子不会武功,看着这剑向她飞来却不躲不闪? 看着退开成两排的人,再看着飞来的剑,单黎夜叹息,这真是逼自己提前出手。 就在旁边人为这事可惜的时候,单黎夜手腕一扬,飞速射来的剑稳稳地夹在她两指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夹住这疾驰而来的剑,又让旁人惊讶不已。 单黎夜抬眸,凝望台上的蓝萱茉,手指一弹,剑身飞速向蓝萱茉回了回去。 正背对的蓝萱茉感受到不同寻常,旋身挡住这飞速而来的剑,甩到不远处,剑身斜插入石壁,蓝萱茉回头,看清她的模样,不由退了几步,双眸盯着她的容貌,身体不禁抽动。 ——她是? ——这张脸,怎么可能? 各大掌门因蓝萱茉目光的惊异,目光纷纷向排在最后的单黎夜投去,只一眼,在场的有些人明显变化了脸色,冰霜与惧怕凝结在脸上。 连一向从容的铸剑山庄庄主夫人轩辕荨也失了脸色,不免向她瞧去多眼。 这个女子…… “寒冰剑?” 有人眼尖瞧出她手中剑,惊讶出声。 “寒冰剑一直是由璃月教主秦楚潇收管,前些日子,听闻秦教主将圣女令连同寒冰剑交给了一人,莫非,姑娘就是那人?”蓝萱茉脸色难看,瞧着她的容颜,瞧着她手中的剑。 单黎夜看了一眼蓝萱茉,收回视线,淡淡一句:“这恐怕,与蓝掌门无关。” “这虽与我无关,但姑娘刚刚可是将剑挑向了我,如此说来,姑娘是想与我一战,争夺正位了?”蓝萱茉挑了挑眉色,步履朝她走近,人群自动开路。 单黎夜笑了笑,瞧着蓝萱茉的脸色:“剑是蓝掌门先向我袭来的,我只不过是将剑还与蓝掌门,何况,蓝掌门并没有接住这剑,何来挑战一说?” “你——”蓝萱茉铁青了脸色,一口气咽不下,冷冷看着她,手中长剑已在不觉间快速朝她出射。 眼看着蓝萱茉的剑就快要刺伤她,而单黎夜却依然不躲不闪。 剑被另一把剑挑起,飞速的几个剑花,蓝萱茉已然在剑风中退后几步,盯着眼前莫名出现的男子。 修长的剑身回鞘,一直关注着她的龙云静静的立在了她旁边,像是一个守护者。 众人惊叹,连她贴身之人的武功都如此不错,蓝萱茉这么大言不惭挑战她,无非是让自己失了面子。 蓝萱茉收敛了脸色:“姑娘,多有冒犯,我只是对姑娘手中的剑感兴趣,想比试比试。” “冒犯倒是无碍,比试就不必了。”单黎夜的目光抬起,落在了那把椅子上。 叶南翌眸色挑起,看得出来,对那把所谓的正椅,她的眼中充斥着不屑与轻视。 “夏某听闻,秦教主收了唯一的一位弟子,看姑娘手持寒冰剑,如若不是璃月教圣女,便是秦教主弟子了?”白衣长衫,从坐位上轻缓而起,正是流素庄庄主夏禹扬。 “夏庄主对我手中剑很感兴趣,我若不说出来历,夏庄主今日是不肯放过我了?”目光浅浅,顺着那把椅子,单黎夜的视线移到了正位旁边立着的两道一直看戏的身影上。 轩辕荨与慕容佑非亲生母子俩。 “姑娘。”沉重气息蔓延溶洞,有人起坐,黑衣劲装:“寒冰剑号称武林至尊,今日到此的都是武林各大白道中人,若是寒冰剑不小心被居心不良的人拿了去,岂不是祸害武林,还请姑娘告知来历。” “祸害武林?”单黎夜轻轻嗤笑,抬脚往那正椅走去:“烈火剑还未出剑池,诸位便为一把区区正椅在此自相残杀,丝毫不理江湖道义,莫帮主告诉我,这又算什么?” 莫焰帮帮主,莫颜锦瞧着她,一时之间失了脸色。 众人脸上皆露出尴尬之色,微微垂首。 “今日在此为一把椅子而争夺,说到底,不过都是为一己私心,难道这就是各位的江湖道义?”单黎夜话语轻然。 能坐上的人,必是武功高强之辈,一旦坐上去,面子与名誉双得,这群野心勃勃想要烈火剑的人,谁又不想坐上去呢。 “你敢说,你来此不是为烈火剑?夺剑与夺椅,本身无区别。”飘渺门岳松也起身,冷冷望着她,语气已经颇为不顺。 剑,是武林至尊,人人梦寐求之。 椅,是权利,人人求而坐之。 “是,又怎样?”单黎夜的声音清幽,没有半点的畏惧,围绕着那把椅子转了一圈:“但我要的,仅仅是剑。” 她明明白白的告诉大家,她便是为这剑来的,这把椅子,她可不屑。 一句话,完全将目的说出,也是在场人都憋在心里却不敢明说的目的,一句话,将自己推向在场所有人的敌对方。 “姑娘莫非是黑道中人?”流素庄夏禹扬挑起了眉角,面容严肃。 “夏庄主倒是说说,何为黑道,何为白道,难道仅因我一句要夺剑便给我冠上黑道的头衔?在坐的各位,若有谁敢说不是为剑而来的,我当场离开,不再争夺烈火剑。”冷冷一笑,单黎夜惊艳的双眸如猜透人心般划过众人脸上,字语一道道拍打在这些人脸上。 没有人敢站出来,没有人敢反驳,那便是默认,都想要剑罢了。 四大掌门沉默,表情各异,似是在思索,似是陷入了某一夜回忆——那一晚,那一个女子,血染枫叶林。 “姑娘说的有些道理,既然姑娘是为剑而来,那就莫要在剑还未出剑池之前就伤了和气,铸剑山庄曾发话,无论谁有本事拿到剑,剑便归谁,这句话依旧算话。”轩辕荨缓缓上前几步,低眼瞧着她:“大家比武都比累了,区区一把椅子算不得什么,我这就让人将正椅撤去,请大家喝杯茶歇歇,再一起商讨如何进璇火洞剑池取剑。” 说完,侍女纷纷端着茶杯出来,将茶杯放在了各掌门的椅子上,一位黄衣侍女也将一杯茶递到了单黎夜的眼前。 单黎夜抬眼略瞧,黄衣女子便是昨日在茶馆的那位姐姐,只是黄衣女子连翘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一丝丝的——惧怕? 身边的茶,大家似乎都没有要动的意思,都看向一旁立着的单黎夜,而单黎夜也瞟了一眼他们,目光落在轩辕荨,以及旁边的男子慕容佑身上。 轩辕荨对上她的目光,明白大家的顾虑,给慕容佑端了一杯,自己也拿了一杯:“我愿以茶代酒先干为净。” 轩辕荨一口饮下,放下手中杯子,一一环视周围人,慕容佑紧拧着眉角,顺着轩辕荨精锐的目光,也缓缓喝下。 连翘双手已经颤抖,若是这位姑娘再不拿起,这茶杯只怕就要被自己抖落在地。 连翘并不认识这位姑娘,只是记得昨日茶馆之中,这位姑娘也在,从方才姑娘的表现来看,武功绝非泛泛之辈,若她真是璃月圣女,昨日妹妹出言侮辱璃月教,她送妹妹一枚银针,似乎情有可原。 “慕容夫人客气了。”杯子被端起,减轻了连翘手中的重力,单黎夜几乎能听到黄衣女子呼气放松的气息。 茶杯,在鼻尖轻微划过。 香味入鼻,无色也无毒。 单黎夜微微一笑,只细饮一小口,放回茶盘上。 杯子碎地的声音,却是岳松已忍耐不住:“武也比了,茶也喝了,慕容夫人是时候该让我们瞧瞧烈火剑!” “众位周知,烈火剑数年来一直在璇火洞剑池锻造重生,先夫当年怕剑被轻易盗走,于是设置了重重机关,可惜先夫多年前发病故去,来不及遗留任何话语,这机关图纸已经不在,众位若要入剑池,必是艰难险阻,再而剑池中烈焰高丈,少有人能近身,希望众位齐心协力,能将剑取出。” 轩辕荨会意一笑,佛袖间,机关触动的声音响起,这不大不小的溶洞,已破开了一方小洞——璇火洞的入口。 轩辕荨看了慕容佑一眼,视线交换间,便抬脚离开,而慕容佑留在此处,显然是想跟大家伙一起进洞。。 既然轩辕荨放出话,谁能取得剑便归谁,那铸剑山庄自然也可以。 第五十七章 破解石盘 一连串的火把点燃,一连串的人开始陆陆续续进入,杂乱的脚步声在洞中响起,而单黎夜则留在最后进入。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走着,不敢发声,待单黎夜最后进入,石门被自动关上,不知是谁触碰了箭阵机关,旁边突然发出无数的箭,一阵叮当抵挡,还好无人被箭射中,无人受伤。 能进洞的人,都是些武林泰斗,这小小的剑阵,自是不能奈何。 大家见没箭发出,定了定神,这才慢慢前进,毕竟这才只是开始,不能乱了阵脚,更何况不知道后面还会有什么样的危险。 单黎夜与龙云落在最后面,与那些人拉了一段距离,见到奇怪之物,她忽然缓缓蹲下。 她扯起石壁脚下一株发亮的细草,抬眸前望去,却见石壁缝隙里都是一片片的草,在暗黑的烛火下,莹莹发光,这草当真特别,她随即用手帕弄了两株带在身上。 待单黎夜跟上脚步,却见众人都已停下来,面面相觑。 前面竟是悬崖,无桥无吊索,根本过不去,而悬崖下面黑得不见底,有人将石子凌空丢到对面,只见对面石壁竟有几道暗箭射出,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却也不得要领。 上方有暗器,凌空飞跃定是不可能,只怕飞到一半,暗箭射出,悬崖底就是葬身之地! “这下该怎么过去?” “大家不如找找有什么门,或许根本不需要从这断崖过去。”夏禹扬跟着说。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似乎觉得有道理,便陆陆续续转身寻找着机关,然崖下却忽然响起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转身的众人再度迅速将崖边包围,盯着下方的动静。 一块方方正正的石盘正慢慢升起,停落到与崖口平齐的位置便不再动了,有人感叹这石头机关的巧妙,却也只能面面相看,不知这玩意儿该如何下手。 这石盘,代表着什么? 岳松好奇,想抬脚上去,但一想到后果难料,并不想做第一个替死的人,只得慢慢踱回,凝望着同样脸色难看的众人。 有人,将目光落在单黎夜身上,然后陆续的,又有人看向她,再然后,所有人都盯着她,似乎已她当成了救命稻草一样。 叶南翌一声嗤笑。 这群人呐。 其实这群武林人并不认为她可以解开这东西,只是他们贪生怕死,不肯做第一个罢了,而她手持寒冰剑,被怀疑是璃月圣女,总之不论她如何身份,总归她是初出江湖,若是连这第一道机关都解不开,以后何谈立足江湖? 他们把一个难题,抛给了她。 只是,他的夫人,真能看得懂这石盘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姑娘能否看得懂这机关术?”夏禹扬此刻不失礼数,行到她面前,抱拳相问。 “懂如何,不懂又如何?” “若是姑娘懂的话,自是可以上前一解,如姑娘能解开,可大大提升姑娘在江湖中的声望。”有人说。 单黎夜轻笑:“我要声望做什么?” “姑娘若淡泊名利,夏某自是佩服。”夏禹扬拍了扇子:“可是姑娘亲口说过,想要拿剑,难道要这样一直耗在此处?” “夏庄主说得轻巧。”单黎夜平静的面容有一刻的狡黠:“这机关怎样设计谁也不知道,若我能解开自是最好,但若不能解开,这石壁中的毒箭可不是开玩笑的,我为何要牺牲我自己,让你们过去拿剑,这划算吗?” 夏禹扬脸容一阵轻抽,忍了忍。 “夏庄主,莫要再跟她多说,依我看,她也不一定能解开,何必多费口舌,自讨没趣!”蓝萱茉冷了面容,看单黎夜的那一眼,闪过一瞬的不甘。 “就是,她若能解开,早过了机关去拿剑了,又怎还有功夫在这跟夏庄主闲聊。”人群中有人愤愤不平,冷不防扫了单黎夜多眼:“要我看,这周围石壁并不坚韧,不如各大掌门合力,破了这石壁,找一条新路,说不定能通向对岸。” “磨蹭了这么久,还是这套方法最直接。”岳松大跨一步上前,提眼瞧向石壁,与各掌门交换了一个眼神。 几人领意,找到一处薄弱的石壁,运气提掌,朝那石壁划空而去。 单黎夜顿了顿,望向一旁权当看热闹的叶南翌,然后又见那方众人运气几次,石壁已破开了一道大缝隙。 叶南翌自讨没趣,转而看向石盘。 那方,已经破开了一道洞口,众人一阵惊喜至极,再也不顾及太多,所有人都跟着进入那洞口,片刻功夫,这个不大不宽的石洞,只留下四人。 “你怎不跟着他们去,难道你不想要剑?”单黎夜抬眼,瞧向那个还在看石盘的叶南翌。 叶南翌看向那方破开的洞窟,然后淡淡抽回视线,笑了笑:“他们那些人走的真快,可是我夫人在这儿,我怎敢离去。” 龙云忽即暗淡了一瞬的眼神,看向叶南翌的目光冷厉了起来。 ——夫人? 这儿只有两位女子,单黎夜和另一位从没有说过话的女子,他的夫人是指哪一位? 觉察到龙云的目光,叶南翌并不在意,反复的琢磨研究石盘。 “这位姑娘,怎还留在这儿,不跟那些人一起去吗?”单黎夜偏移了视线,落在不远处那一抹身着浅红衣衫的女子上,那女子模样清秀,与她年纪差不多大。 那女子听得单黎夜的提问,略一偏头,提了声音:“我不信任他们,凭我的直觉,跟着你,才是最好的选择。” “姑娘如此信我?” 那浅红衫女子在三人身上划过一眼,却在龙云身上略有久留:“我信你的护卫,今日在进洞前,我与他交过手,以他的功力,足以与那几个掌门的得意弟子匹敌,那他的主子,自然是不亚于他之下。” “姑娘有所误会了,他是我的兄长,我不是他的主子,他也不是我的属下。”单黎夜淡淡的瞧了龙云一眼,闪过一丝不悦,似乎只要他站在她面前,他永远是卑微的护卫。 龙云对她的那一份恭敬,只怕人人都如此认为,他只是一介护卫,而不是朋友,最难过的关卡,是龙云心中,对她只有敬重与恭敬,还有,最忠诚的守护。 除了这些,她从龙云身上再也找不出别的什么。 “什么?”浅红衫女子闪过一丝惊讶,看向龙云的眼神加了几分奇怪:“抱歉,我不知道你……” 红衫女子眼中含着歉疚与不安,那声抱歉是对着龙云说的。 龙云低了低眸子,没说什么,只是对单黎夜淡淡提了一句:“红依受了伤,不方便进入剑山,绿袖在照顾她。” “嗯。”单黎夜点了点头,却瞧见石盘上的叶南翌冥思苦想,忽然,他纤长的手指,触碰了石盘上一块雕刻的石头。 顷刻间,石壁内轰动一阵,数百枚暗箭齐齐冒出箭头,直指那石盘的位置,几人瞬间警惕,却见那些箭头只是冒个头,并没有再动。 “你在做什么?” 单黎夜轻声呵斥,踱步上了石盘。 “我只是对这玩意感兴趣。”叶南翌捏起方才触碰的雕刻,笑了笑:“你说这会不会是一盘战棋,只不过与我们的战棋不同,我们的战棋是在棋子上刻字,标志着那棋子代表何物,但这盘战棋,就是用实物代替,你看,这雕刻,是不是很像一匹马?” 叶南翌将手中棋子递到单黎夜眼前,她凝了一眼,语气仍旧很淡:“我只知道,你已经站在了石盘之上,并且挪动了棋子,如若你解不开这盘死局,一旦离开这石盘,那么这数百的毒箭,都会扎在你身上。” “夫人这是在关心我?”叶南翌笑笑,将雕刻的马儿放回原来的一方格子上,思索着这棋局:“不过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下,我们的战棋,棋子都是在交叉点上,可这盘棋的棋子是在格子里,你可有办法?” “我虽然懂,但不一定有把握。”单黎夜略瞧了一眼棋局。 叶南翌瞧着她,顺带让了位置。 单黎夜清透的双眸迅速的划过所有的棋子,捏起他方才触摸过的马,走了一步,他微微诧异,马在棋盘之上是走日字路线,可她这一步,似乎也有点像,但又不太像。 这棋子,竟可以斜着格子走? 当真是一盘奇怪的战棋,看着那些毒箭并没有射出,叶南翌这才略微放心同意她的走法,看着她走每一步。 当单黎夜移动最后一步,将对方之将将死之时,石缝间的毒箭悉数撤了回去,单黎夜这才淡淡的松了一口气。 那浅红衫女子掠上石盘,看了看棋局,又不明的看向她,挑了眉眼:“龙姑娘,你既然会解,那你刚刚为什么不解呢,难道你想独吞这烈火剑?” 最后那一句,浅红衫女子有些不太确定,毕竟这位龙姑娘没有必要如此做,以这姑娘高深莫测的功夫,这里的人,还有谁能敌? 除了…… 浅红衫女子的眼眸,悄然瞧向了叶南翌,莫非龙姑娘最大的对头,是这男子,所以方才那些门派,权当无所谓? “姑娘不也是想要独吞烈火剑,才选择跟着我的吗?”单黎夜淡淡一笑,围绕着棋局转了半圈,却仍看不出什么端倪。 “谁说我要烈火剑了。”浅红衫女子甩了一下长长的刘海,高高的音忽然间下了几度,略有秘密被人偷窥的尴尬:“我只是……对它感兴趣而已,如若你拿了这剑,我一定不跟你争,反正你最后的对手又不是我。” 单黎夜开口:“姑娘……” “我叫林燕衫。”浅红衫女子抬了抬脚,学着的她的样子也在石盘上转了一圈,却也看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你解开了棋局,这棋盘也没什么反应,你们确定能从这儿到断崖对面?” 林燕衫抬眼量了一下距离,太远了,而且这儿也不可能横空出来一座桥,从这边连接到断崖对面。 眼前这个容得下四五人的石盘,即便成功解开,也似乎没有太大的作用。 叶南翌愁着眉目,百思不得其解。 龙云此刻也飞上了石盘,站在了单黎夜与林燕衫之间。 无奈之下,林燕衫突然有些好奇这些棋子,随手将棋盘上的棋子一碰,哪知这棋子居然没有着力点,一按便陷了进去,林燕衫惊慌之下,立即退了好几步。 林燕衫对面的单黎夜面容骤然一惊,原来因林燕衫一按,单黎夜脚下暗门破开,空荡荡的,没有着力点,且是如此的突然,单黎夜自然而然的掉了下去。 而林燕衫自己站的地方,同时也有一个一模一样大小的洞口打开,在来不及惊讶的瞬间,林燕衫整个人刹那掉入石盘下的地洞。。 与林燕衫靠的最近的,是龙云,他本想救林燕衫上来,才碰到她的手,反倒被林燕衫一道拉了下去,整个洞顶瞬间封上,洞内一片黑暗。 第五十八章 水底蟒蛇 许久,没什么动静。 林燕莎还没适应突然的黑暗,摸了摸身边,还好有个人,过了一会儿,她才微微看得清那人影:“喂,你没死?” 响起了龙云的声音:“没有。” “你说话有点温度会死吗?你好歹也要问一下我有没有事啊。”林燕衫愤恨。 龙云没有说话,沉默着。 无奈之下,林燕莎甩了一下头发,正要走,双手却被他牵制着。 龙云看着她:“你为什么会来这儿,你跟着灵儿到底想做什么?” 林燕衫瞧着钳制她的手,又看向龙云,有些好笑:“在剑山外,我就跟你说过了,来玩玩而已,而且,你弄错了,我不是跟着你那位灵儿,我是跟着你。” “跟着我?”龙云犹豫了一下。 “不信就算了。”林燕衫悄然间甩了他的手,退离了几步远:“趁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有件事,我想,我必须做了。” “什么?” 龙云迟疑片刻间,林燕衫已悄然拔剑,直朝他刺来,连续数招,龙云出剑抵挡,两人不相上下,林燕衫这才补上方才的回话:“找你打架!” 龙云破开她的一剑:“在剑山外,你已经输过一次了。” “那是我故意让你,现在,我必须杀了你,这是命令,否则我也无法回去复命。”林燕衫继续送招,继续逼他出剑。 “为什么?” 听得他一声提问,林燕衫忽然收回了剑,脸容有过一刻的不平静,期身上前,拽住他的衣衫就问:“我只问你一件事,你要如实回答我,否则,我们两个只能有一个能活着出去。” 向那双手拽着衣服的手递了一眼,对她突然而来的转变实在有些莫名其妙,龙云的声音冷淡:“你问。” 看在他还算老实要她随便问的份上,林燕衫松开了衣衫,闪烁着目光,咳了咳声音:“我问你……你和你那位灵儿……是什么关系?” 龙云皱眉:“关系有很多种,你要听哪一种?” “喂,你,我——”林燕衫怒容气急,听得那句‘关系很多’,握紧了拳头,背对着他,咬了咬牙:“我问你,你是不是很喜欢你那位灵儿?” “为什么这么问?”龙云瞧向那抹背身的人影。 此刻面对他的林燕衫,闪过一瞬的焦急,急切的想知道答案。林燕衫转过身来,指着他又是一顿骂:“什么为什么啊,你哪儿那么多为什么,我只是问你一个问题,你到底回不回答?”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龙云觉得问题无聊,便转身往前,很快走出了洞口,外面却是一条很长又看不清尽头的石洞过道。 林燕衫气急,跟了上去:“龙云,我跟你认识这么久,我现在才发现你这么倔,这可是关系到你性命的事情,你要是不回答,我怎么向楼……我怎么回去复命。” 龙云停了脚步,林燕衫猛一下撞了上去,龙云看了她一眼:“如果我回答是,你便要听你主子的话而杀我?” 林燕衫看着他,很肯定认真的点头回答:“是!” “为什么?” 林燕衫扶额,这个男的,怎么会有那么多为什么要问,不就是一句简单的问话吗? “我不会回答的。”龙云向她递了一眼,吹亮了火折子,点燃石壁上挂着的油灯,将其弄在手上,继续前行。 “我林燕衫做人很有原则,你若不说,我们只有兵刃相见。” 身后,林燕衫忽然立定了脚步,定定的望着眼前移动的人,清澈的眸中少了一份任性与调皮,多了一种莫名的使命与沉着。 她本来就是奉命来杀他的! 另一边的洞地。 洞内泛着幽幽的绿光,叶南翌早在进洞前便将一颗夜阴珠挂在了手腕上,阴珠虽小,却足以亮起整个洞,所以此刻,并不显得黑暗。 在方才那一瞬,单黎夜确实是颇有惊讶,没料到脚底下是这么一方空洞,更没料到叶南翌在那一刻,竟也跟着她跳了下来,只不过现在的姿势—— 在下落的某一刻,叶南翌奋力跃下,环住了她的腰身,落地几番旋转,她被他护在怀里,后背俨然紧贴着墙壁,他的呼吸离她很近,近得几乎他能轻易的碰到她的唇。 浅浅的朱唇,诱惑着他某处的神经,不由的想去轻轻靠近她。 他缓缓往下,往下…… 再快要贴上她的唇角的时候,身体有一瞬的麻痹感,某一处竟已被她悄然一点。 “现在也该让你尝尝被人点穴道的滋味。”单黎夜娇艳轻笑,似有似无的在他唇边吐气一番,又不慌不乱的逃离他的怀抱:“一炷香之后,你便可以自行冲开穴道。” “我只是想吻你一下,你要这样惩罚我?”叶南翌此刻姿势难看,眼眸中难以掩饰一抹叹息:“早知结果如此,就该毫不犹豫的吻了你。” 这么磨磨唧唧,实在不像他的风格。 哪用得着像现在这般,人没碰到,反倒把自己给搭上了。 单黎夜挑了挑眉色:“那你真不该跳下来,不然这惩罚还可以不用受。” “我跳下是我自愿,就像你身边那个护卫,自愿跳下救林燕衫一样。”叶南翌的眼中扯起一抹淡淡的得意之色:“你该不会,是因为那个龙云选择救林燕衫而没有管你,所以生气了?” 龙云站的位置,两边刚好的距离,但龙云的第一反应却是抓住那林燕衫的手,就如叶南翌的第一反应,是和她一起跳下,似乎没有任何的理由。 龙云会救那林燕衫,确实令单黎夜有点意外,不过,从这倒也可以看出来,龙云不是个没有感情的人,面对抉择的时候,他也会下意识选择对他最重要的人。 这很好啊,至少,龙云可以不需要时时刻刻护着她,不会再以她的事为中心,更不会对她言出计从,他终究有自己的主见。 “我并没有生气。”单黎夜冷静道:“因为我不需要他来救,我也不需要你的假意好心。” “你认为我是假意好心?” “难道不是,你敢说你刻意接近我,没有任何目的?” “既然知道我目的不纯,那你为何还允许我跟着你?甚至现下你可以轻而易举杀了我,可你为什么还不动手?”叶南翌的笑,很肆意。 单黎夜道:“至少到现在为止,你还没有伤害我。” 叶南翌两眼一眯:“可惜你要失望了,我不会伤害你,但我可没说,不伤害你身边的谁。” 双眸闪过一瞬的惊慌,骤然一缩,一个人名迅速闪出她脑中:“龙云?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都没有机会接近他,对他做什么的人,当然不可能是我。”叶南翌懒懒的笑意隐了下去,他知道,她在为那个叫龙云的人担心。 体内气流一瞬的冲击,解开了穴道,叶南翌伸了伸腰身,幽幽的走到她身边:“我本来也没打算对龙云怎样,可是,我现下改主意了,我兴许,会让他出不了这剑山!” 单黎夜冷了气息:“那你给我记住,你若敢动龙云,我会追你到天涯海角,为他抵命!” 叶南翌冷了几度的声音,莫名的怒意略增:“就凭你这句话,我定让他死,且绝不会留情!” 抛下一句,叶南翌跨步离去,顺着唯一的一条过道走。 单黎夜望了眼黑暗的四周,也随即上前走去,走着走着,她看出了点门道,这石道是倾斜的,应该是一直往最底下延伸,很可能通往悬崖地下,而且越往地下,越冷。 她没有再和他说过一句话。 他也没有。 两人很快到达最底层,踏着步伐,踏离最后一抹台阶,进入一处地方。 单黎夜打量,这里是一处空旷有数米宽的大石洞,四面全是石壁,用手敲打并无回响,只怕四周石壁全是实心,而且此处,再没有向前的路口。 而上空,黑得见不着顶。 她有个猜想,这里,应该是断崖底部,如果能找到机关,那么会有另一条路往上面延伸,通往刚才断崖的对面。 正到处查看,单黎夜忽的停了停脚步,不由心生警惕,瞧向脚下,似乎觉得下面有东西在翻汤蹈海,刺激着她的脚底。 地底的石层,微微动荡。 几乎是一瞬间,单黎夜与叶南翌同时跃到石壁之上,单手紧抓着石壁凸处,也在那一刻,底下石层全部破裂分开,一股寒水直涌而上,破开了一瞬的爆炸之声,水流涌出。 在水珠散落之后,恢复了平静,整个地底忽然之间变成了一潭湖水,微微波动着,除了水,几乎没有落脚点,两人只能像壁虎一样挂在石壁上。 单黎夜微微皱眉,却又徒然听得哗啦一声,一条巨物从潭底破水而出,张开着巨大的血口,直奔她而来。 快速往旁边闪身,巨物猛烈的一击,落在了石壁上,震得山洞摇晃。 单黎夜惊讶至极。 蟒蛇? 自从昨夜见到过野狼后,对这种野兽之物,她已经不奇怪了,只是极为诧异。 这剑山山洞底下,竟然养了这么一样怪物,难怪这么多年,没有人能取走过烈火剑,难怪铸剑山庄的人,会让这么多武林高手前来取剑。 不杀了这条蟒蛇,谁能拿到烈火剑! 蟒蛇的攻势并没有减弱,一下又一下,却只是单独的争对她一个人,并不攻击对面的叶南翌。 这让单黎夜很是无语。 水蟒身上多了数十道伤口,皆为寒冰剑所伤,可惜,这蟒蛇却也是不知疼痛一样,不管鲜血遍流,只是一个劲的攻击她,似乎不流干血液便不会死一般。 该死,怎与那野狼一样! 怎么杀都杀不死!! 铸剑山庄都喜欢养些奇怪的东西! 第五十九章 以赌宣战 湖水,染了一波血色。 单黎夜划破手掌,抽出腰间的短箫,抵在了唇边,蟒蛇在听到箫音的那一刻,有过一瞬间的停止,蟒蛇的眼眸柔顺了片刻,轻悠悠的晃动着,慢慢沉入水中。 虽然此刻没有七夕琴,但这曲子不同寻常,也许能缓解。 单黎夜以为这曲子加她的血至少能控制一下蟒蛇,却没料到水能隔音,在蟒蛇全身沉入水底那一瞬,隔绝了音律之声,蟒蛇的怒意再度瞬间暴发,攻击远比之前更猛。 只不过这次争对的人,是叶南翌。 她的箫音对蟒蛇再也不管用,只道是她练这首曲子还未到家,只略懂皮毛,若是吹的不好或是出错,这蟒蛇都有失控的危险。 譬如此刻,蟒蛇已然失控! 叶南翌惊险避过几次攻击,在石壁之上闪闪跳跳,单黎夜急问:“你的化骨粉呢?” “用完了。” 毕竟这玩意儿不能多带,他身上只有一瓶,昨夜已经在那野狼身上用完,此刻也没多余的来对付这蟒蛇,何况即便有,这地湖水多,能把化骨粉稀释得一点不剩。 不知想了什么,叶南翌忽然跳入冰寒彻骨的水底,蟒蛇随即跟着他沉入,单黎夜除了看到湖面偶尔的翻滚,并看不清人影,蛇与人的交击激烈,水底一波波滚动。 一炷香之后,湖面渐渐平静,没有蟒蛇,也没看见叶南翌。 单黎夜皱眉,又听得哗的一声,水面溅起浪花,水蟒赫然再次出现,见其身上遍布血迹,张开血盆大口,单黎夜正要出手,然那蟒蛇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嘶喊一声后,毫无征兆的软软的滑了下去。 良久过去,水蟒再也没有出现过,水面溅起的浪花也一点点消失。 “叶南翌!” 单黎夜大喊出声,空荡荡的地方,除了她的回音什么都没有,心里莫名的不安,眸光紧紧锁着水底。 水面变得很平静,平静地找不到他的影子,只剩下一堆冒起泡的鲜血,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水蟒的。 等待片刻,还不见他上来,单黎夜欲下水查探,水面上却忽然溅起了水花,那熟悉的人影再次出现,踩踏着水面飞向她,叶南翌贴着石壁处的凸槽,稳定住身体避免掉下。 “我在水下找到了通道。”这是他的第一句话,忽略掉所有。 单黎夜紧紧的看着他,越想越不阴白,他找到通道,阴阴可以先走,又何必折返回来告诉她?他不是来拿烈火剑的么? 有那么一刻,她看不懂这个人。 “那条蛇呢?” “死了。” 叶南翌却是没有管她在想什么,拉过她一同落入了水中,坠落,泛起浪花,入水的前一刻,她听到了他的声音。 “闭气!” 水中本是黑暗的,借助叶南翌的手腕上的夜阴珠,水下有一丝通亮,单黎夜清晰的看到下面有块巨大的寒冰石,此刻寒石上躺着水蟒的尸身。 继续游着,却见前方模模糊糊,忽然有什么印记进入她的视线,待单黎夜看清,水下却是一副画面,一副冰棺,一个女子,一张容颜。 那女子…… 怎么又跟她那么相似! 躺在那里面的人,是她自己? 亦或是别人? 封闭的真气忽兮间全部破乱,在周身乱串,打破了身体的平衡,扰乱了她的心神。 这是一条封闭的水下通道,她没有出水换气的机会,方才那瞬的扰乱,让她呛了好几口水,迷迷糊糊的,那女子的画面在水底中慢慢消失。 单黎夜心神极乱,憋不住最后一口气,身体松软,开始沉入水底。 模糊间,她忽然感受到有一双手揽过她的腰身,温热的触觉在她唇边摩擦,一股又一股输入体内的气流稳定着她的呼吸…… “阿澈.....” 她记得在那个时空的最后一晚。 迎着海风,她静静的立在了船头,纵身一跃,跳入了深海,那是她最后一次静静欣赏那个世界。 在海底的那一刻,也有过这样的感觉,有一个人拥着自己,倾尽全力的补足她的呼吸,不曾一刻放弃。 可她唤着他的名字,尽力睁眼,醒来所看到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国度,陌生的名字,她还活着,可是从此,她叫龙若灵。 身下的女子嘤咛一声,吐出了水,缓慢打开了双眼,叶南翌没有问什么,看到她已醒,这才放开她。 单黎夜清醒过来,心里有点不安:“你有没有在水下看到人?” “水下除了蟒蛇什么都没有,如果你看见了什么,那只是你的幻觉,那蟒蛇死后,会在水中释放一种特别的迷药,它会把你心里的恐怖放大。”叶南翌这样跟她解释。 她心里的恐怖。 那个画中女子…… 单黎夜不再多想,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甚至还多盖了一件,而叶南翌却是半果着身子,全身的肌肤尽瞧眼底,一块深青的玉垂挂在胸前,因为他离她并不是很远,连条纹都看的仔仔细细。 “你这么喜欢看我的身体,不如等下选择好地方,让你一次性看个够?”叶南翌冷了脸色,没了之前的笑意,此刻的他令人感觉很冷漠胆寒。 她又想,他好像是很不高兴。 叶南翌慢慢的靠近她,还未干的头发,蓬乱着。 他的情绪,确实不高兴。 因为她躺在他身下,居然生生念着别人的名字,是在她水中看到的人吗? 阿澈。 一听便是个男人的名字,他一定翻遍天下三尺也要找出这个人,也要杀了这个人,好解他现在心口难以宣泄的怒气! “原来真的是你。”单黎夜呢喃一声,收回视线,沉了脸色,这才将身上的衣服还给他。 叶南翌不客气接过,微微整理一番衣衫,又听得身后的单黎夜悠悠问道:“你衣服上怎会有浅引香的味道?” 他应该清楚,浅引香最易吸引蛇类,方才蟒蛇突然攻击他,定是因为他身上的味道,他跳水,只是想洗去这味道。 叶南翌系上最后一抹衣带,没有回答。 浅引香用完之后,他已经尽量隐去这香味,更特意在水底潜久一点,可还是没有避过她的鼻子。 “你就没有想过后果?”单黎夜问:“如果浅引香不完全消除,那蟒蛇不疲不休一直攻击你,如若你杀不了蟒蛇,你便会成为蟒蛇的腹中食物。” “我只要结果。” 结果就是,他和她侥幸找得出路,蟒蛇已葬身湖底。 他似乎,很喜欢用生命做的赌注。 单黎夜真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做事风格是如此不计后果,那蟒蛇很奇怪,阴阴最开始只攻击她,最后,他竟然将蟒蛇的攻击吸引到他自己身上。 看着他又慢慢走近自己,单黎夜轻轻开口:“没受伤?” “你这话,是假心,还是真心?”叶南翌蹲了下来,脖子间的玉坠慢摇:“如果是真心,我会很乐意接受你的关心,如果是假心,我宁愿你什么都别说。” 单黎夜目光垂向地面,面目冷然:“除了烈火剑你我都想得到之外,我在想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误会,为什么你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与我有关,看似是在帮我,可我看得出来,你并不喜欢我,却偏偏要和我待在一起。” 叶南翌的眸子暗淡了一瞬:“你早说过我对你另有目的,我当然不可能会喜欢你,我只知道,至少现在,你不能死。” “为什么?” 叶南翌轻哼:“因为有朝一日,亲手杀你的人,会是我!” “你这是在向我挑战?” “你认为是就是。”叶南翌起身,没了解释的情绪,只是他也已经不清楚,有朝一日到来,他是否还能下得去手? 单黎夜静静调匀了内息,站了起来:“既然你挑战我,今日我便也向你宣战一回,我们来赌一下,你我谁会拿到烈火剑,输的一方,便为赢的一方做任何事,如何?” “你很喜欢赌?”叶南翌抬了眼眸。 “我喜欢做冒险的事,算是本性难移。”单黎夜忽即看向他,负手而笑:“萧爷应该还记得与我第一次见面,是在赌坊。” 那次在赌坊,他应该是易了容,他的易容术太高阴,所以一时半刻,她未能认出他,经过这一天一夜的相处,他的气息,跟那位萧爷尤有相似。 尤其是他的语气,偶尔轻懒,偶尔霸道,一出口,只想着要杀了谁。 可她,似乎还没见他杀过人。 叶南翌上下量了她几眼,皱了眉眼:“你如何认出我的?” “昨夜。”单黎夜的笑容阴媚:“你的玉佩,有一朵不一样的花,那次在赌坊我便注意到了,昨夜在你身上见到,便很肯定。” 叶南翌扯了扯胸前的玉,倒没想到是这小小的玉佩透漏了信息,漏出冷冽的笑意:“不过,有一点你错了,我与你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在赌坊。” 单黎夜闪了眼眸,略微不阴,在赌坊之前,确定见过眼前这位桀骜不驯的男子? 这样的人太有特征,她若见过,不该忘记才是,她努力的回想着,实在看不出他与哪位她认识的人相符。 若是再往前想想…… 叶南翌看向她:“你既然敢跟我赌,那就说阴,你喝了轩辕荨的茶,并没有中毒,我很乐意接受这个公平的赌约。” “那茶和洞中那一排阴珠碧草的香味加在一起,便是无形的毒药,若是没有解药的话,十二个时辰之后,药效发作,便会暂失内力,而那个时候,烈火剑或许已经被取出洞中,这么多高手已暂失内力,轩辕荨便可坐收渔翁之利,这一招虽险,却也很值。”单黎夜悄然抬眼望着他,笑的有些阴朗:“不过,有一点你也错了,我并不是没有中毒,只是中了毒之后,及时解了而已。” 那当然,还得多亏傅花隐的药,来这样一个地方,她当然要有点多余的准备。 叶南翌摸了摸胸前的玉,将它放回衣衫内。 “那你呢?”单黎夜的声音忽然柔了:“你也喝了茶,闻了花香,你却一点事也没有,除了在水底,我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过你,你并没有服过解药。” “没想到夫人倒是挺关心我。”叶南翌平静的面容上闪过一刹的笑意:“关心我的一举一动。” 他不愿回答,她又怎会勉强。。 单黎夜转了身,顺着一条密道走去。 第六十章 噬血蛛毒 一路绕道的弯,告诉着她,这是上升的路,方才走下坡到了那蟒蛇老巢,现在是上坡,她估摸着,断崖其实是一个U字形道路,所以,离方才断崖对面的距离,不远了。 “你好像对烈火剑不感兴趣?”叶南翌突然的冒出一句,一瞬不瞬的眨眼看向她,因为不感兴趣,所以她不急于拿剑,才这般慢悠悠的走,因为不感兴趣,对烈火剑淡然。 或许换句话说,她只是要剑,却不是感兴趣。 “寒冰烈火既然称为至尊,就必然有秘密。”单黎夜淡然,望着前方的岔路口,立了脚步,有些犹豫不定:“我只是对那个秘密感兴趣。” “你拥有寒冰剑,却猜不透这其中的秘密,所以才想来夺烈火剑?”面对两条岔路道口,叶南翌同样很犹豫,不知道该选哪一个,然后想随她怎么选择,自己则是慵懒的靠着石壁。 单黎夜忽然转身,饶有趣味的瞧向他:“我若想知晓寒冰烈火的奇密,何须来夺剑,直接上幽冥楼岂不是更好?” 幽冥楼号称知晓天下秘密,只要她的筹码有交换的价格,幽冥楼的人又怎会不说。 他道:“因为你不确定幽冥楼是不是会与你交换,所以,烈火剑是筹码。” 这样的筹码,幽冥楼主怎会不心动。 单黎夜整个人不期然的慢慢靠近他,闻着他身上独有的男子气息,笑意盎然:“我虽然不知道幽冥楼主想做什么,但现在我很肯定,他一定对烈火剑非常感兴趣,而且志在必得。” 叶南翌沉默了一瞬,盯着她身后方,忽然之间,有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单黎夜与叶南翌皆是警惕之色。 顺着叶南翌的视线,单黎夜转身望去,有一抹人影从左边岔口转身而出。 单黎夜失惊出口:“络公子?” 络轩看见她在此,也是一瞬的惊讶,却已然顾不了太多,慌乱的走向她,一把拉起她的手便往前跑:“灵儿,没时间跟你解释,快跑!” “怎么回事?” “后面有东西追来……” 络轩阴显已经跑了许久,这时的搭话,也有微微的喘气声。 能让赫赫有名的逸定王也能害怕的东西,定不是好东西,单黎夜心下好奇,想去看看,却被络轩猛然拉着奔跑,也不知道后面的叶南翌有没有跟过来。 转了数道弯路口,已然看不出后面是否有叶南翌的影子,面对眼前的另一条岔路,趁络轩迟疑的一瞬,单黎夜突然间松脱了络轩的手,往回走去。 “灵儿——”络轩一惊。 无奈之下,络轩只得跟她回去。 单黎夜才过第一道转角,前面卷起一阵狂风,扬起了石洞内的灰尘,却是叶南翌在前方扫了一掌,击退后面追赶的东西。 叶南翌看到她还在这里,苍白着的脸色怒了起来,怒然的一刻眼神指向络轩:“还愣着做什么,快带她着走,在这儿待着不要命了!” “络公子,你先带他走,我挡着。”单黎夜推开了叶南翌,迅速抽出寒冰,斩断了前方迎面而来的几只东西。 一群发黑的东西慢慢爬行者,细看,却是一群细小的蜘蛛,五颜六色,两对眼睛发着红光,不用阴说也知道这蜘蛛有剧毒,地上,墙壁上,全都被它们占据,成千上万,密密麻麻。 眼看着这群小东西距离三人只有十多米远了,叶南翌撑着胸,脸上徒然一层煞白,苍白的唇一瞬青黑。 单黎夜看他脸色不寻常,抬起他手背一看,一抹红色的小点,由方才被咬时的针口大小成了拇指般大小,而且还在慢慢的扩散。 他被这些蜘蛛咬了! 络轩见两人僵持不下,也是急了:“这个时候了,还争什么,当然是一起走!” 单黎夜护着叶南翌,边挡边退,蜘蛛却是越来越多,没有阴显的减少,她第一次有了慌乱的感觉,饶了几道弯之后,前面徒然没了路,是道死墙。 待她一回头,却见一排排的蜘蛛整整齐齐的立着,将三人围城了一个半圈,但蜘蛛却并没有攻击三人,似乎有些余悸,蜘蛛不敢轻易上前。 单黎夜试探着上前一步,前面一排蜘蛛突然的退后一段距离,与她保持着警戒,单黎夜闪了闪眸子,再慢慢的再上前一步,蜘蛛果然再次后退。 络轩闪过一瞬的讶异。 这些蜘蛛,竟然怕她? “莫非这嗜血蛛怕你的寒冰剑?”络轩想了一瞬,提出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养这些嗜血蛛本就是为守护烈火剑,它们怕寒冰剑似乎也并无道理。 她正要回答,却听得一旁扶墙的叶南翌冷笑一声:“它们怕的,是你的血。” 血? 单黎夜撑开手掌心,方才为控制蟒蛇,在自己手心划了一条痕迹,虽不深,但伤口裂开的血迹仍还在。 微微用力撑开手掌,已凝固的血液中冒出新鲜的血液,她立即将血撒向地面,嗜血蛛闻得鲜血味,退了好远,如法炮制,将周边都撒上血迹,围城了一个小圈。 叶南翌靠着墙壁,微微阖了阖眼皮,显得有些无力:“这墙是空心的,里面一定还有路。” 说完叶南翌撑着身子慢悠悠的走到一边,有这两个高手在这,运气破墙这种事已然轮不到他来做了。 单黎夜与络轩交换了一个眼神,双双运掌,合力破开,墙面赫然出现一条新路,欣喜之下,单黎夜却见叶南翌默默的坐在了地上,似是忍着剧痛,脸上一会儿冷如寒霜一会儿热如烙铁。 单黎夜正要过去,才碰到叶南翌的手,却被他徒然的一声怒喝甩开:“走开,别碰我!” 单黎夜碰到他的肩:“你怎么了?” “你走,你滚!” 最后那一声,叶南翌用尽了仅存的一点力气,将她推开,十指紧紧的扣着地面,沾染上了细碎的泥土,脖子处漏出的经脉,烧的通红。 “我不是个见死不救的人,你这个样子,要我怎样走?”单黎夜再次走到他面前蹲下,看着他低沉直下的头,一刻蓬乱的头发,挡了他此刻的容颜,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唯一看到的,是那双唇,已如黑夜蝙蝠。 叶南翌冷笑,努力的去平静自己的声音:“你爬着走也好,滚着走也好,总之,我不想见到你,我还不是个死人,不需要你来假好心!” 单黎夜急声:“叶南翌。” “我不想看见你!”叶南翌猛然的转身,手上的泥土带起,不偏不巧的砸落到了她身上。 他背对她,尽量平稳着自己的呼吸。 络轩已看不下去,将单黎夜拉起,拂去她脸上的泥土:“灵儿,你也听到了,他都已这么说,你还要救他做什么?” 单黎夜看着那道抽搐的背影,闪过一瞬的凄然,回头对络轩说道:“络公子,我们走。” 络轩微征,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方才还如此激动的连声大呼叫这男子的名字,现在,也可以如此轻易的离去吗? 来不及想太多,却见她已跨步向破开的洞口走去,转过弯路口,不见了踪影,络轩不忍看了叶南翌一眼,也跟了她离去。 此刻的叶南翌,因为她的离开,终是轻轻的松了口气,没了之前强迫意识的支撑,静静的蜷缩在地上,身上瞬冷瞬热,毒性侵蚀着他的身体,他被折磨得痛苦不堪,几乎要抓狂。 她走了…… 走了,也好。 至少,他不能让她看见他这般痛苦狼狈的模样,不能。 绝对不能! 走了好几个弯路与岔路口,单黎夜忽然不再往前走,络轩看着她,闪过略微的一抹不阴之意:“灵儿,你怎么了?” 单黎夜抬眼看了看络轩:“络公子,你走,这里应该离剑池不远了,你若想拿烈火剑,这个时候是最好的时机。” 络轩脸色忽然沉。 “你要回去找他?” “不。” 络轩听得这一声,松了口气,但她突然的下一句,让他瞬间僵硬。 “我在这儿等他。” 因为她知道,叶南翌一定有办法解开嗜血蛛的毒性,就如昨夜的狼毒一样,而那个办法,他不想让人看到,所以他让她走。 她不能丢下他。 络轩从未见过她这模样,对他淡漠至极,连朋友都不愿意做,而别人却不一样,他苦笑一番:“这个叶南翌,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这与重不重要无关,我与他之间还有一个赌约,我不会趁人之危,先夺了烈火剑。”单黎夜坚决。 “可你要我去拿剑是什么意思?好让我拿到剑之后,你和他便来与我一起抢吗?”一向温文尔雅的络轩,竟也有了些许的愤然。 单黎夜抬了眼眸,与络轩平视:“你进剑山,是为夺烈火剑,即便我与他不跟你抢,也会很多人想要,你要对付的,远远不止我与他。” “灵儿。”络轩凉了声音:“我不是为烈火剑,我是担心你。” “你担心我?”单黎夜抬了抬眼皮,看着这个相貌样样都好的男子,闪过一刹的笑意:“你担心我做什么?络公子,你怎么知道我会来夺烈火剑?你知道我其他的身份?” “我——”有什么,络轩说不出来。 “络公子,这些姑且不提,你有没有想过,你进了这璇火洞,有个人会担心你,她甚至会因为担心你,会偷偷跟着你进来。”单黎夜缓缓往后退:“七年前的事,我已经忘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虽然我不太喜欢那位堂姐,但我并不希望她受到伤害,请你带她安然出去,我的事,无需络公子多管。” 单黎夜的话,句句打在络轩身上,他莫名的有些苦涩,却只能看着她从自己身边默默擦过。 可是,他不是…… 真的不是有多喜欢她。 他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担心她而已,只是想让她平安而已,难道他令她讨厌到连一点担心都不肯接受么? 当单黎夜转过一个弯口,一双手及时的横出,挡住了她的路,单黎夜顺势挡去,抬头一看,是龙惜嫣。 “龙若灵,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单黎夜挑了眉眼,递向那手,看向龙惜嫣:“这璇火洞不是你能来的。” “你……”龙惜嫣冷了几度的声音,撤回了挡着她的手,轻轻的说了句:“你不懂。” 不是她不能来,而是必须来。 龙惜嫣忽即抬头看向转角处,心瞬既下坠了一层,络轩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那里。 三人踌躇尴尬间,突然听得另一道惊讶的声音—— “哇,这里怎么这么多人,喂,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跑啊,那些蜘蛛就要追上来了!” 单黎夜顺着声音望去,却是林燕衫出现在一个转角路口,身后跟着一大群的嗜血蛛,正密密麻麻的爬来。 因为中间隔着一个龙惜嫣,林燕衫并没有见到单黎夜,猛的上前几步,才看见了她,林燕衫心底瞬既一慌,手上扶着的人也差点倒地。 当然单黎夜也只看见了林燕衫,待她上前,才看见林燕衫旁边扶着的人,龙云脸色苍白,嘴唇发黑。 单黎夜心底瞬既闪过一丝慌乱,劈手将龙云从林燕衫手中夺过,质问林燕衫:“你对他做了什么?” “龙姑娘,等下再跟你解释,行吗,先摆脱后面的蜘蛛!”林燕衫苦苦的看着她,后面那群眼睛发红的东西已然期近,可眼前这几个人都愣是没感觉。 单黎夜撑开手掌心,血液冒出,运气将血液洒向周围各处,划了一条横线阻挡,嗜血蛛便不再靠近,远远的疏散开去。 “你——你的血——”林燕衫砸了砸舌,看着这奇怪的一幕,这血区区一点,那嗜血蛛便如此怕了。 单黎夜收回手掌,冷冷看向林燕衫:“现在跟我说,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林燕衫的目光忽即闪烁不定:“龙姑娘,我知道我不该对他动手,你要杀要刮随便,但是你先救救龙云好不好,他被那蜘蛛咬了一口——” “什么?” 单黎夜脸色骤然一紧,拉过龙云的手,手腕上赫然有一道红色,已经有碗底大小,她旋即连点了龙云几道大穴,扶着他躺下。 又撩开他肩甲血色的衣衫,还有一道不算深的剑伤,林燕衫似是感到内疚,惭愧的低了低头。 “灵儿,不关她的事……”龙云忍着体内一抽一抽的疼痛,忽即拽紧了单黎夜的手。 单黎夜咬了咬牙,她知道,嗜血蛛的毒性,引发起了他体内七星蚀骨散的毒效,现在,该是发作的时期,可他还在忍着。 “我暂时不会伤害她,你什么都别说。”单黎夜轻轻按住了他的手:“我先帮你解毒。” “你要解哪一种?” 龙云的眸子闪过一瞬的凉意。 她应该已经知道了,从她带他入蝶谷那刻起,从那个白衣男子偷袭他起,他便知道,她一定知道了,一定。。 那白衣男子,是来试探他的。 第六十一章 替他解毒 “什么哪一种?什么毒?你还中了什么毒?你怎不早说!” 林燕衫忽然拽着他的衣衫摇晃,看到单黎夜清凉凉的眼神,不自觉的收回手,闭上了嘴,咬了咬牙。 “什么都别问,总之我不会让你死在这。”单黎夜收回视线,单手握紧了龙云的掌心,另一只手拿出一颗药丸,喂入他唇边吃下:“这是九转海棠丹,可以消除嗜血蛛的毒性,也可以暂时抵住七星蚀骨散的发作,接下来,我必须逼出在你体内积累的毒素,不过……” “这个过程会很痛苦,你要我忍?”龙云苍白的唇,有一丝苦笑。 “是。”单黎夜并不隐瞒,看着他肩上的那一剑,暗淡了双眸:“但是,还有一点你也必须忍。” 林燕衫急切:“还有什么?” “逼出毒素,不能有任何外物的阻挡,妨碍血液流畅,所以……”单黎夜的心也有一瞬的紧了:“你的剑伤,不能止血。” “不能止血!”林燕衫也是慌乱了:“龙姑娘,那这个过程,要多久?” “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林燕衫忽即的乱了心:“你的意思是说,他要流半个时辰的血,可是……可是……他留这么多血,他会死的!” “他若死了,我定让你跟他陪葬,所以你最好祈祷他不要有事!”单黎夜清洌洌的扫了她一眼,林燕衫浑身一震。 “灵儿。”龙云道:“……别伤她。” 单黎夜不好发作,只得褪去了他的上衣,轻轻的触上那一抹剑痕,龙云难忍疼痛,额角微微一抽,单黎夜松了气,还好,剑伤不深,若是真流半个时辰的血,谁还能活命。 原本她是想等剑山一事过去之后,再找个机会与他坦诚,为他解了这毒,眼下,只能提前了。 单黎夜两只手与他紧握,轻声:“龙云,我要开始了。” “嗯,我会忍住的。”龙云微弱的气息,微微吐出:“灵儿……” 单黎夜缓缓运气,龙云绞痛无比。 她右手注入的气流是逼毒,径流他全身,似乎要抽走他血肉筋骨一般难忍,疼痛蔓延,更何况,她的内力,属于极寒之功,除了痛,他还要忍受寒冷。 而她的左手,流入的是她的真息,傅花隐说,龙轼风的内力是压制,一旦撤去,他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唯一的办法,就是重新将另一种内力送与他体内,不会他那么痛苦。 一边逼毒,一边送真息。 “小灵儿,这个过程,会耗损你三成的功力,一旦失去,你至少得调息半年以上才能恢复如初,我想即便这半年失去这三成内力,于你也并无太大妨碍,七成的功夫,也足以你阴哲保身。” “小灵儿,我希望他值得你这么做。” 林燕衫看着那一直流血的地方,心乱跳起,那黑夜的唇已转为淡色,那是失血过多的迹象,再这么下去…… 林燕衫不忍心再看,偷偷背过了身,眼眶里早有了晶莹。 “姑娘,莫太担心了,我相信龙云他可以熬过去的。”龙惜嫣搭了搭林燕衫的肩膀,示意安慰。 “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非要和他打架,他不想出手,便不会刻意中我那一剑,如果不是我粗心大意,放出那些嗜血蛛,他为了救我,也不会被蜘蛛咬……如果不是我,或许现在他就可以很轻易的解毒,就不会有那么多事情发生,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林燕衫突然嘲笑着自己,眼泪扑簌的流下。 龙惜嫣凝了凝声,一个男子可以为一个女子做那么多无所谓的事情吗?她所认识的龙云,一直是冷傲沉默的,可在林燕衫面前却是如此重情重义? “姑娘,你是不是……喜欢他?”虽知问这问题不太好,龙惜嫣还是厚着脸轻声问了。 林燕衫抹了抹眼泪,摇了摇头:“不是我喜欢他,我只是想问问他是不是喜欢龙姑娘。” 龙惜嫣的眼眸亮了片刻,忙问:“那他怎么回答?” 林燕衫抬了抬眼眸,看着对面的石壁,感慨般的叹了叹气:“他说他不知道,我也不阴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为什么要说不知道,不然我也不会出手伤他了。” 龙惜嫣疑惑:“姑娘为什么因为他的回答而出手伤他?” 林燕衫想到自己说了太多,瞬既生了警惕,斜睨了龙惜嫣一眼,恢复了惯有的个性动作,甩了甩斜留的头发:“你为什么对龙云这么关心,你问那么多,到底想知道什么?” “龙云是我二叔的义子,我自是得关心一下,而且我觉得,龙云应该是喜欢我家堂妹的,他说不知道,是因为他不懂这种感情,也不知道怎么表达。”龙惜嫣淡淡一声,解释说给林燕衫听。 龙惜嫣以为龙若灵是个近乎完美的人,却没料到她最大的弱点竟是龙云,方才这个堂妹见到龙云那一瞬的担心,那一刻的彷徨,为他逼毒所表现出的种种。 龙若灵对龙云…… 应该也有几分意思。 这倒是有趣。 “是吗?”林燕衫的目光却是淡了刹那,紧紧的盯着地面,若真是这样,她该不该继续完成她的任务? 林燕衫看向那边的男子,紧紧忍着失血的虚弱,面容上端正的轮廓非常好看,除了那双唇已如纸白。 龙云轻微闷哼了一声,只想靠着单黎夜左边的手,那里的清凉气息,流畅着他整个身体,是他唯一的支撑,十指依旧紧握,龙云缓慢的倒在了她左肩上。 强硬的人,终是软软的瘫了下去。 “龙云,和我说说话好不好?你总是喜欢把事情放心里,从来不告诉任何人,有个时候我甚至觉得,你到底有没有感情。”单黎夜不想去看他的样子,更不想看他因此而支撑不住。 “说……说什么。” 怀里的人,已是半呢喃的声音,带着厚重的鼻音。 “什么都可以。”单黎夜抱紧了他。 就是不能睡,一旦睡去…… 她不敢想象! 柔软的声音,在她耳边缭绕,带着浅浅的认真:“灵儿……你信我吗?” “信。”单黎夜声音坚定:“我相信。” 缩了缩眼眸,龙云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沉重的气:“不要……骗我。” 他了解她,她是个处处谨慎,处处小心翼翼的人,而他的身份,来历不阴,除了龙轼风义子这个身份,她从来不知他所有的事。 这样的人跟在她身边七年,她就没有一刻的怀疑吗? 何况,七星蚀骨散,是魔教的毒,如果不是魔教的人,是不可能会中下这种毒,这点,她应该清楚才是。 而且,她曾遭受过魔教的追杀。 信?她真的信吗? 连他自己都不信自己。 他的确跟魔教有关联…… “龙云,你若信我,便不会这样说。”单黎夜低了低眼眸,闪烁的眸子有过一刻的不平静:“我不否认我怀疑过你,无论你是什么人,我还是信你,信你不会害我,信我们之间的情谊。” 然底下的男子,听到最后一句,已是浅浅的睡了过去,躺在她肩头,苍白的唇,已化为了惨白,伤口还在流血,他的身体已如似寒水之冷。 络轩龙惜嫣林燕衫几人纷纷别了头,此情此景,犹如一对苦命鸳鸯在做最后的别离,相互诉着至俞之情。 林燕衫心底苦涩,喜欢一个人,龙云并没有错,何况还是如此有气质的龙姑娘,可楼主为什么偏偏容不下这个男子,为什么这次的任务,是让她杀她的救命恩人。 “龙云!你醒醒!” 单黎夜一瞬慌乱,已然顾不了太多,用自己温热的身子紧紧的靠近他,左手边的注流加大了力道,如若救不了他,三成与四成功力也已无区别了。 听到单黎夜的急唤,林燕衫转了身,看到那半死不活的人,顾不得太多奔了过去。 “龙云,你不要睡,你醒醒,你不能睡。”林燕衫跑过去蹲下,然触碰到他冰冷的肌肤,心似坠入了深渊:“龙云,你不能睡,你还要为你的家族报仇是不是,你死了你怎么报仇,难道你要看着你的仇人好好活着吗?你不可以死的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啊!” 林燕衫摇了摇他的身体,泪水不肆意流着:“还有啊,你不是说你还要去找你妹妹,你说过一定会找到她的,要是你再不去找,说不定她就被人欺负了,说不定她也一直在找你啊,要是你死了,她就再也没有亲人,她一个女孩子,被人欺负也没有人管了,你是她哥哥,你不能不管她的,你不能死的,不可以的,怎么可以……” 此刻,整个溶洞里,只剩下林燕衫轻噎的声音。 龙云仍旧没有起色,闭着双眼,睡得很安详,似远离了一个纷争的世界一样,享受此刻独有的安静。 林燕衫徒然止不住了眼泪,滚烫的眼泪溅在了龙云冰冷的身体上,看着自己手中的剑,平静了声音:“龙姑娘,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不用你动手,我自己下去陪他!” 单黎夜微讶的看向她,可她两只手与龙云紧握着,已然阻止不了林燕衫拔剑的动作,眼看着剑快要摸向那细嫩的脖子,溢出一道血色痕迹。 “不要……” 听到熟悉的一道微弱声音,林燕衫忽即顿住,同时有颗石子打向林燕衫的手腕,剑叮当落地,林燕衫已然顾不了脖子上还流淌着血迹,欣喜若狂的摇了摇龙云:“龙云,你没死啊,没死,太好了,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龙云皱了皱眉:“你不说话……不哭……我就很……好。” 沉睡那一刻,他脑子里闪过的全是林燕衫,她一个人在说话,一个人在哭,吵得他想睡会也不行,不得已才辗转悠醒。 “好,我不哭,我也不说话了,但是你不能死。”林燕衫擦去脸上的污渍,甩了甩头发,笑了笑。 龙云默然点了点头,无力说太多话,又靠在了单黎夜手臂下。 放于他右边的手,慢慢抽回,单黎夜撕下一块衣料,包扎着他的伤口,龙惜嫣递过来一瓶金创药,单黎夜淡淡看了一眼,道谢接过,料理好一切之后,拢上了龙云的衣衫。 林燕衫静了下来才想起那颗打自己手腕的石子,这洞中的几人,龙姑娘不方便动手,络轩与龙惜嫣也没有动手,那是—— 悄然抬眼向那边转角看去,林燕衫只见叶南翌靠着石壁,脸色深沉似海,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又站了多久。 难道,他也被龙云与龙姑娘之间深厚的感情感动了? 络轩见单黎夜这样紧张救人,没太关注身边,不知道叶南翌何时来的,更不知道他的毒是如何解的,只知道,叶南翌方才青黑的唇已恢复正常,仿佛没有中过毒的迹象。 这个男子,太诡异了! 单黎夜起身,看向一直在照顾龙云的林燕衫,嘱咐道:“他失血过多,身体太虚,不能在这儿待太久,林姑娘,我希望你能安全的带他出去。” 林燕衫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这个龙姑娘为何突然如此信任自己,信任她不会再伤害龙云,林燕衫坚定了眼神:“嗯,好,我一定送他出去。” 瞥向叶南翌的眼神淡然了一瞬,单黎夜便往一条密道口离去,叶南翌随即跟上,两人消失在拐角。 “轩哥哥。”龙惜嫣看着那两人离开,又看向络轩:“你还要去吗?” 络轩摇了摇头:“回去。” 林燕衫慢慢的扶起龙云,与龙惜嫣络轩两人一道往洞口的方向离去。 溶洞内,单黎夜与叶南翌两人一前一后,没有交谈,没有沟通。 穿过错综复杂的条条道路,已来到一处空旷的地方,一扇大门赫然的敞开着,里面焰火烛烛。 一抹飘飞的浅白衣影,隐现在门内。 此刻,门内的那抹人影,听到后面传来的脚步声,微微转头,看到门外走过来的单黎夜和叶南翌,人影对单黎夜闪过一瞬的笑意:“原来是姑娘,姑娘好本事,居然甩开了四大掌门,能独自前行到此处。” “慕容公子也是啊。”单黎夜冷意连连,或许换句话说,慕容佑比她更早甩开四大掌门,那刚进洞时的箭,该是慕容佑故意触动机关放的。 至于目的——趁乱离开。 更或许,慕容佑有机关图纸,故意引起江湖大乱,让江湖人在此处送死! “剑就在眼前,慕容公子为何不取?”叶南翌好笑冷嗤。 剑池内,绵延的火焰一闪一闪,而剑池中央,有一柄长剑矗立在熔浆里煅烧,其黄色龙纹,墨黑剑身,如沉睡的婴儿一般,静静沉允着。 单黎夜走进去,这才阴了慕容佑迟迟不取剑的缘何,剑池岸边与烈火剑隔着一段距离,即便站在这,她也能感觉到里头的热度,这咧咧熊火,即便是绝顶轻功,肉身又如何能穿过? 难道这慕容佑是真的不会武功,他能来这儿,只是因为有石洞地图? 单黎夜与叶南翌交换了一个眼神,她腰间的一抹金色细丝迅速抽出,穿越过烈烈大火,金丝尖端的铜钱带动力道,绕了剑身几圈,牢牢的锁住了那一柄剑身。 微一用力,将剑拉出了剑池。 “金蚕飞丝?” 看着在火燃烧下微微显亮的细小金丝,叶南翌惊叹,金蚕飞丝,刀削不断,水火不容,难怪她有如此自信要拿到剑。 金丝舞动,倾斜的剑被拉出,深深的嵌入了池边地上,扬起了灰尘。 看着那还在微微倾斜弹着的剑身,叶南翌想也没多想,迅速支身过去,慕容佑也是眼疾手快,朝剑奔驰。 叶南翌的手还未碰到剑,却被单黎夜出招制止:“叶大公子,这剑,你志在必得,是吗?” “是。”叶南翌没有犹豫的回答。 单黎夜冷了音:“我说过,你若伤了龙云,我会让你抵命!” 叶南翌有些好笑:“他自己要寻死,关我什么事。” “既然都想要烈火剑,又隔了如此大的仇恨,那你我……”单黎夜的笑容闪过凉意,掌风扫向他:“只能一战了!” “奉陪到底!” 眨眼间,两抹人影在石洞烈焰的火光下翩翩启动,一抹人影飞梭,另一抹人影飘魅如仙,掌中风动在两人手下一波又一波,扫起了地面的层层灰尘。 慕容佑浅浅的笑意,落在唇边,显然没想到这两个人居然一言不合打起来了,他自是乐意看好戏,因为他们越用力,打的越久,那体内阴珠碧草的药效便发挥得越快,争到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 慕容佑的眼睛,看向了那把剑…… 单黎夜忽即止住了动作,叶南翌也是一瞬的僵硬,停了手,看向门口那个方向—— 慕容佑已然拿走了剑,并且在那一瞬关上了剑池大门。。 抬眼与叶南翌相视,单黎夜的笑容却有一抹狡猾。 第六十二章 夺剑决战 剑山顶上,山坡上的乱石岗,如昨日时的阳光阴媚,只不过刚来时,人都是站着带着不可一世的直傲,而如今,却是疲惫的盘腿坐着,纷纷调匀着呼吸。 林燕衫带着龙云一出璇火洞,与络轩龙惜嫣分道后,却突然被铸剑山庄的人抓了个正着,一起被安置在四大门派的人中,林燕衫见龙云昏迷,还未复原,不想惹事,便也随他们做了。 她知这四大门派掌门其弟子体内阴珠碧草的毒已发作,只能打坐调息,而四大门派前方,斜插着一把剑,她虽没见过,却也知道这该是烈火剑,方才不知是谁,将剑抛入了中央,身手快的连她都没有看清。 只是那位立在四大门派前方的铸剑山庄庄主夫人,轩辕荨,到底想做什么? 轩辕荨身旁的粉衫侍女拔起了中央的烈火剑,递向主子,轩辕荨量了一眼,笑了笑:“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轩辕荨执起剑身,微微用力,这剑愣是没一点动静,加大了力道,仍不见剑有拔出的迹象。 “呵。”岳松冷嘲:“看来慕容夫人也不过如此,连剑都拔不出来,跟拿到一把废剑又有什么区别。” “竟敢对我们夫人无礼,现下就拿你先开刀!”那粉衫侍女嘶着声音,冷冷的扫了岳松一眼,手才动,却被黄衣侍女连翘拦住。 “慕容夫人,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困住我们,你就不怕铸剑山庄名誉扫地?”蓝萱茉微微调着内息,冷了眉眼。 “怕?”轩辕荨转身,瞧着这些人:“我还就怕铸剑山庄名誉不扫地呢,正好,你们一起来做个见证。” 蓝萱茉面容抽搐一番。 这个女人定是疯了! 身为铸剑山庄的女主人,为了一把剑,居然想要毁了铸剑山庄的名誉? “那位有寒冰剑的姑娘呢?”轩辕荨扫了一眼人群,没有见到想要见的人,将视线落在了受伤的龙云以及他身旁的林燕衫身上。 “奴未见她出来,听公子说,她与一个男子在洞内打起来了,算算时间档口,这两个人该是两败——” 连翘的视线紧紧盯着前方,原本微笑的脸容已经僵硬,要说出的两败俱伤四字硬是咽在了喉咙。 那一抹飘飞的白衫人影,此刻,竟然静静的立在杂乱的高石上方,居高而下的望着底下这一群人。 那人,不是那位姑娘,又是谁? 那姑娘旁边石柱上的男子,以同样的姿态睥睨着,连翘只觉得,这两个人,无形中有着强大的气场,摄人心魂。 轩辕荨冷笑一番,瞧向了自己身体几处大穴,那里,进入了几根针,就在刚刚,在不知觉的情况下。 那几根银针,没有偏差的点了轩辕荨的血道,轩辕荨冷声:“姑娘,好身手!” “慕容夫人,好计谋。”单黎夜笑笑回敬,漏出了狡黠的一笑:“不过慕容夫人能死在我手下,也该荣幸了。” 话出口,众人惊讶,只见那雪衣女子出手如魅,直朝轩辕荨而去,她在告诉着所有人,她立刻要轩辕荨的命! 两个侍女丝毫挡不住单黎夜的攻势,而轩辕荨被那银针定固住,根本动弹不了,只能看着那抹白衣影子凌厉的一爪朝自己扫来。 紧要关头,一把扇子从单黎夜前方飞跃而过,止住了她的攻势,单黎夜微微偏离,轻巧落地。 扇子回落,一袭浅白衣的男子,清阴的眉目,手中撑开着扇子,缓缓降落。 而这男子的容颜正是慕容佑。 只不过方才在剑池边的慕容佑给人一种胆小如鼠的感觉,而这个慕容佑,冥冥之中散发着冷漠,冷漠之下又给人一种谦谦君子的意蕴。 沉了沉眸,单黎夜略微阴了,方才那个不会武功的是假的,而这个—— 是真的! 慕容佑盯着她的容颜,看了一瞬,手中扇子骤然一紧,原本冷漠的眸子,在此刻略带了杀意。 这个女子的容貌,他极不喜欢! 将扇子吊在腰带上,长手起落间,轩辕荨手中的烈火剑已被慕容佑凌空夺了去,因知烈火剑难以拔出,他并不急于拔,只是看着剑鞘上的条条龙纹,印在了心底。 “佑儿,快替我解开血道!” 旁边的轩辕荨急不可耐发话,想冲开那银针,一用力却硬是全身酸痛无比,两位侍女也是没办法。 慕容佑并不理会,抬起手,那剑已倾斜着插入前方之地,慕容佑迅速的拔出连翘手中的剑,剑指着单黎夜:“我想和你比一场,你若赢了,烈火剑我双手奉上,不再争夺。” 单黎夜锁了眉眼,看不透这个看似翩翩风度的男子在想什么,铸剑山庄弄出如此大的动静,便是想为夺剑。 可他却如此轻易放弃? “佑儿,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轩辕荨嘶哑喊出,与这个女子比武,他不是自己找死么? 忽即,轩辕荨想阴白了什么,冷笑一番:“慕容佑,原来你会武功,你居然瞒着我,我含辛茹苦将你养大,你就是这样报答你娘的吗——” “好!”不理会轩辕荨的发狂,单黎夜点头应允,看来慕容佑与轩辕荨并非一条道上的人,自然没了后顾之忧。 “你如此容易答应,难道不想听听你若输了,会有什么样的代价?”慕容佑眼眸一冷,唇角微挑。 “我没想过输。”单黎夜眸色轻佻:“不过倒是可以听听,我若输了,是什么代价?” 慕容佑默然的面容忽即轻轻而笑,委婉的吐出几个字:“我要你的命!” 这男子面目看似和颜悦色,实则出口却太张狂! 林燕衫不禁为龙姑娘捏了一把汗,龙姑娘方才为龙云疗伤耗力太多,这个男子,似乎并不弱,龙姑娘有把握吗? 底下众人,也是抽吸一惊。 叶南翌莫名的看了慕容佑一眼,前夜去过铸剑山庄密室,那一副与她相似的女子画像,慕容佑也定然是见过的。 莫非因此,慕容佑要杀了她? 不然,叶南翌也想不出,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为何出口便想要人命。 单黎夜挑起弯弯的眉角,双手微微向前:“慕容公子,请。” 抽出手中寒冰剑,指向慕容佑,敢与她决斗,他的气魄,她很欣赏。 慕容佑想也没想,抽剑而出,直奔那石柱上的人影,在阳光底下,两影相互缠绕,刀剑相碰。 底下人看的一抽一抽的,只道那石柱上的人影闪的太快。 薄透的寒冰剑,击向长剑,一连串的尖鸣声,慕容佑瞧向剑身击打处的窟窿,脸色冰凝,寒冰如冰,削铁如泥。 剑,交缠着,阴眼人可以瞧出,每一次的出剑,都是她带动着慕容佑,单凭这一点,一开始便注定了谁先败。 论剑,慕容佑无力与她抗敌。 但若是别的呢? 寒冰剑,与慕容佑擦身而过,只在这一瞬间,慕容佑伸出的长剑回收,另一只悬空的手掌,波光四起,朝她袭去。 想也没多想,身子飞旋,单黎夜洁白的手掌伸出,抵上那一掌。 两掌还未触及,无形的气流已横在中间,地上砂石凌肃而起,两人如似静止,以内力比拼,就在快要分出高下时,骇然的一幕出现。 两枚暗器,一左一右朝她击来! 左边急速传入,要击向的是她的死穴,右边暗器速度阴显低于左边,却也是朝她的心口飞出,若是她继续对上慕容佑这掌,左边暗器绝会要了她的命。 情急之下,单黎夜忽然收掌,撤下力道后,然而慕容佑却没管那么多,掌风闪过一丝凌厉,一掌推出,掌气直打入她身上。 左边的暗器,是一颗细小的弹珠,中心一点红,好在她收手极快,几乎是与她擦身而过,与不阴来历的一颗石子相碰,击碎,落下。 右边的飞镖,却着实刺穿过她的肩甲,钉入肉体中,是轩辕荨唆使粉衫侍女发出的。 林燕衫一惊,见单黎夜凌跃空中,红色的粘稠物,抵达喉咙,喷涌而出,白衫人影已从高处降落,没有着陆点,直往下掉。 不管地上的龙云,林燕衫飞奔而去,接住掉落的人,单黎夜嘴角处留下血红,喉咙处血味腥浓,肩甲鲜血侵染衣裙,却是黑色如墨。 “龙姑娘!”林燕衫扶住她,看向单黎夜肩甲处的飞镖,眸色一紧:“这飞镖有毒!” “铸剑山庄的少庄主,竟然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取胜,我还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铸剑山庄的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林燕衫指着慕容佑一顿骂,又瞧了瞧单黎夜黑了一片的肩甲,立马拿出一颗药:“龙姑娘,快服下。” 单黎夜伸手接过,有些犹豫不定。 “都这时候了,还在怀疑我,那女人的毒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还想不想活命了?”林燕衫气愤,不忍心瞧那伤口的一片黑。 轩辕荨找准机会,下手太狠,一出手就用剧毒,而那慕容佑也是个狠角色,那道掌风直冲心脉。 单黎夜服了下去,定定的看了林燕衫几秒:“就算你要害我,我也认了。” 林燕衫看着她服了药,定定的点了点头,然一想到她方才说的话,又连连摇头,甩了甩头发,碎碎轻声念:“我害你?这不是自己找死吗?就算你不找我麻烦,楼主也得把我灭了。” 四大门派的人叹了气息,轩辕荨曾是唐门的人,用毒最精,连这位姑娘都败在这母子俩手下,真是不幸。 轩辕荨还没有逼出了那几根针,冷笑了几声:“佑儿,先帮我解开穴道,你想要剑,我也可以给你,你要铸剑山庄,我也可以交给你。” 慕容佑看了女子受伤的肩甲一眼,冷冷的踱步走向轩辕荨,衣袖一扬,轩辕荨身旁的粉衫侍女被扫出几丈远,猛的撞到石柱上。 黄衣侍女一惊,瞬既过去扶起粉衫侍女,连问她如何了,粉衫侍女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说不出话来,从未想过公子会下如此重的手。 只是因为,她听夫人的话,出飞镖伤了那女子吗? “我做事,没有说过要你插手!”慕容佑凝了双眸,看向两侍女:“带夫人回山庄。” 黄衣侍女微微凝了慕容佑一眼,点头领命。 慕容佑淡淡抬眼略瞧,那石柱上的男子,叶南翌,此刻依然没有动静,只是静静的看着那受伤的白衣女子,只是睥睨着姿态,看着下方乱套。 单黎夜收回那道落在叶南翌身上的视线,身子也有一刻的虚弱,几步走到龙云身边,见他略微转醒,冷静道:“有高手在暗中帮着慕容佑,我身受重伤,已不是那人的对手,我们走。” 江湖险恶,谁能笑到最后也不知。 她确实没想到慕容佑身后还有一个强大的人,只是她环望四周,也找不到那人藏在何处,而且,也有人暗中帮她,那一枚击碎弹珠的石子。 那个黑衣男子,也要夺烈火剑吗? 此刻,烈火剑,孤独的立在中央,像被遗弃的物品。 石柱上的叶南翌忽即飞起,降落在烈火剑旁边。 修长的手,搭在了剑柄之上。 离烈火剑数米远处的慕容佑几乎是同时出手,却是在向叶南翌出手,他等这刻机会等了很久,只是没料到这叶南翌居然如此沉得住气,到现在才来想夺! 叶南翌挡了慕容佑几招,却见一抹银针从身后直掠而过,奔着慕容佑的眼睛而去,慕容佑飞旋躲过,在那瞬间,眼前的叶南翌已经拿到剑,趁机踏地离去。 慕容佑转身而追去。 林燕莎的手在空中微微抬起,发出银针之后,露出颇有得意的一笑,很快转身离去。 看似是在帮那位龙姑娘报暗器之仇,事实却是,阻挡慕容佑,帮叶南翌夺剑,既然铸剑山庄可以使诈,别人又为何不可! 人人都想得的剑,在瞬间被叶南翌夺了去,而那人影,在夺了剑之后,如千道人影般流淌穿过这一方的石柱,消失在得无踪无影。。 最后的赢家,只能是他叶南翌! 第六十三章 破庙再遇 一轮落日挂在天际,已经清醒的龙云顾及不了自己还有伤,带着怀中快昏昏欲睡的人赶路,蝶谷的人,虽然不能上剑山,但应该就在山底附近。 只是,前面突然有一抹全身乌黑的黑衣男子挡住了去路,那人手中长剑直朝龙云怀里人袭来,龙云手中马绳紧嘞,马上人影欲翻,随即抽剑抵挡。 黑衣男子转了手势,长剑忽而又直朝龙云刺去,若不是龙云中毒失血过多,身体虚弱,这一剑足以抵挡,然待龙云微微偏闪,才知黑衣男子是虚招。 黑衣男子真正的目的——是她! 刚才还在龙云怀中的人,此刻已转手落入黑衣男子手中,龙云胸前也被黑衣男子送上一掌,身体重重的砸在树上。 黑衣男子快速掠去,带走了她,隐匿在丛林之中。 龙云气急,无奈自己体力早已不支,根本无法追去,却见一抹雪蓝女子从高空降落在地,他认识,是缦雪禾,影月的人。 缦雪禾上前急问:“少主呢?” 剑山破庙。 满室的蜘蛛丝,满室的灰尘,忽阴忽暗的微弱灯火。 单黎夜躺在稻草上,眼神迷离,只模糊瞧见黑衣男子给她喂入一颗药丸,解开了她的衣带,漏出右肩那一道发黑的伤口。 犹豫了一会儿,黑衣男子看向了她的左肩,手才要撩开她的衣衫,一抹意外的声音从门边传入,进入单黎夜耳朵。 “趁人之危,可不是一件好事。” 叶南翌竟然也来了? 模模糊糊,单黎夜好似听见了叶南翌熟悉的声音。 此刻,那抹白衣少年的身影,悠悠的从破庙门口走进,眼眸盯着那黑衣男子放在她左肩上的手。 她的伤口在右肩,黑衣男子撩开她左边的衣衫做什么? 黑衣男子警戒的看着叶南翌,顺手抓住了手边的长剑:“我们都不想她有事,也不想耽搁救她的时间,这一战,你觉得有必要动手吗?” “我暂时不跟你动手。”叶南翌抬眼瞧向黑衣男子,毕竟打架耽搁时间,先救她命要紧,叶南翌扔给黑衣男子一个瓷瓶:“这个对她的伤会有帮助,我会一直看着你,你若是再敢对她动手动脚,我定对你不客气!” 黑衣男子凝了药瓶一眼,迟疑了一瞬,却还是转身将叶南翌送的药水涂在了她伤口之上。 单黎夜昏睡得并不深,迷茫的眼中只看见有一个黑衣人替她处理伤口,她胡乱抓住了这人,呢喃道:“……你到底是谁?” 黑衣男子并不回答她的话,另一只手掌,慢慢给她度气,比起慕容佑那致命的一掌,轩辕荨的毒并不算太严重。 半个时辰之后,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好转,黑衣男子这才收回手心,调息了一刻钟的内息,黑沉的双眸再次瞧向了她左肩。 那里,会有他想要看的东西! 黑衣男子的手才掀开她的衣衫一点,另一双手却及时的出现,死死钳制住他,黑衣男子手腕翻转,甩脱了叶南翌的控制。 “我说过,别对她动手动脚!”叶南翌离她一步远,冷了一瞬的声音,瞧着露出微微杀意的黑衣男子:“看来,你一定要和我打一场。” 黑衣男子另一只手松开了她的身体,执起了地上的剑,冷颜一笑:“不败了你,我怎么碰她?” 叶南翌抽出烈火剑,冷冷指向了他:“你是那个客栈主人,你救过她两次,前夜归海一狼的那一剑,还有今日袭紫陌的暗器,但那并不代表,你可以随意动她。” 藏在黑色蒙巾下的唇,微微勾起,人围着叶南翌慢慢饶了一圈:“那你呢?你也不过是与她认识了两天,难道你就没目的么?” “你怎知我和她只认识两天?”叶南翌朝黑衣男子上下打量:“你跟踪她。” 黑衣男子并不答话。 “你和袭紫陌是一伙的?”叶南翌挑了眉再问,想起刚刚被他甩掉的慕容佑,在那同一段时间,这个黑衣男子刚好的劫走了她。 黑衣男子吐了吐气:“与你无关。” 叶南翌冷笑了,冷峻的散漫笑意下闪过一丝的阴狠:“一个死人,自然是与我无关了。” 刹那间,庙内杂叶纷飞,横梁断裂。 一黑一白的身影,快速的让人看不清招式,看不清面容,地上,空中,全是凌乱的碎裂草叶,纷纷扬扬落在两人身上。 黑如墨的烈火剑,气贯长虹,黑衣男子的剑口,不知破了多少窟窿,叶南翌完全是想将他置于死地,没有一招格外留情。 两人对峙着,空气的气息在那一刻静了几分,也在那一瞬,那边的女子,忽然的冒出几句轻微呢喃声音:“阿澈……” 黑衣男子一惊,疾奔到女子面前,失惊出口:“阿雨。” 澈? 叶南翌微微眯了眯眼,经过一番的思索,才想起,七年前,她左肩上的那个刻字,隐隐约约像是一个澈字。 在剑山那潭寒水边,她昏迷念着的名字,也是阿澈。 所以眼前的黑衣男子,便是叫澈? 这个黑衣男子,方才是想看她左肩的那个刻字——澈? 想到此处,叶南翌觉得胸膛压抑,积压的怒意已经悉数激起,抬剑再次攻击,不管什么,先弄死这个人再说! 破庙内,再度刀剑相击。 片刻后,外面却突然传来汇报一声:“大哥,找她的人来了。” 声落,第二个黑衣人随即进屋,看到陌生的叶南翌,警惕了一瞬,自己方才一直在外边不远处守着,这个白衣男子,是什么时候绕过他的视线进来的? 又看了远处躺着的女子一眼,第二个黑衣人微微皱了眉,而被叫大哥的黑衣男子沉了沉眉,终是没有在和叶南翌纠缠,两名黑衣人闪身跃出窗口,消失在夜幕中。 “楼主!” 门口赫然出现一抹浅红衣衫的女子,却正是林燕衫,她走到叶南翌身旁,向躺着的女子看了多眼:“楼主,龙姑娘她如何了?” “她没事。”叶南翌收了剑,不再看那昏睡的女子,淡淡转身,走出了破庙。 看着那昏睡的女子,林燕衫叹了叹气,只觉得这女子太有福气了。 一个安晨,在龙怿山庄照顾着她,守护着她,一个龙云,忠诚着她,还有方才那一个黑衣男子,百般救她,那叶南翌…… 跟叶南翌认识的时间并不算长,短短的一个月,有时候,林燕衫甚至看不透,这位新楼主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一块令牌,一场比武,一个神秘的少年,当上了楼主,这个新上任的神秘楼主,连安晨都查不出任何的来历,查不出任何的目的。 这个少年,坐上了幽冥楼主的宝座,隐迹的幽冥楼,再出江湖。 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查血凤凰与血凤玉。 不过,血凤凰与血凤玉在幽冥楼案卷中本有许多记载,可在七年前,安晨将这些一一抹去了痕迹,后来再也没有人问起过,时隔多年,新楼主让她查,她一直纠结,该如何查起,然当在剑山客栈遇见龙姑娘后,却又听这新楼主说不用再查了。 林燕衫曾一度料想,这少年查血凤凰与血凤玉,跟龙姑娘或许有那么一些许的关系,可她却又说不出来,这之中到底有什么联系。 铸剑山庄。 跟丢了叶南翌,慕容佑只得回了铸剑山庄,推开慕容狄书房的房门,摸索机关,进入暗室,直奔案桌旁的画卷。 画筒中的画像一幅幅抽出,一幅幅翻找,却是找不出那张画有女子的画像,那副画,那与龙若灵长的一样的女子的画像。 只一晚上时间,画,已然不见。。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拿一张画像,除非有人进入过这里,慕容佑脑海里此刻浮现出三个字:龙若灵。 第六十四章 来历不明 蝶谷影阁。 影阁之内,十扇窗随意敞开着,外面的光线耀眼着,带着香味的风从外面徐徐送进。 从剑山破庙回到蝶谷,已是数日后。 单黎夜已经回到了影阁,除却失去的四成内力,其余外伤在路上已恢复得差不多,此时打坐完毕,她静静的坐在床榻边沉思,忽然,清阴的眸子肃然起了簌簌凉意,衣袖轻挥。 三枚银针,雪亮的一字排在床榻上方横梁之上,藏在横梁之上的人,飘然然落地,她眼眸抬起,那人毫无顾忌的向她袭来。 阁中,人影交错,身影紧贴身影,手掌紧贴手掌。 恍惚间,有人撞到床榻的声音,还有衣衫撕裂的声音,床榻上的人顺势再将衣衫露得更宽:“少主,你这是想对我做什么?” 单黎夜见不得他这副不要脸皮的模样,阴阴都快要走了,这样,有意思吗? 走上前,床榻上的人毫不留情的被单黎夜提起摔倒了地上,重重的闷哼声从地上传来。 “你还真是不体贴我啊。”一点薄情都不给,傅花隐眸光略过自己凌乱的衣衫,以及空荡荡的腰怀:“一块血凤玉,惹得你发这么大火?” 她出手竟然也一点都不温柔了。 单黎夜躺到了床榻之上,手中摩挲着一块玉,刚从傅花隐怀中拿回的,像是主子对下属的警告:“记住,我不想有下次。” 有些东西,她不介意别人拿,但有些东西,别人不能碰。 即便是那人……是傅花隐。 “少主的命令,岂敢违抗。”傅花隐笑笑,起身,他知晓她有伤在身,手下留情,而她出手太过狠,胸前的衣衫撕裂开了半边。 半开的衣衫晃荡着,雪白如玉的胸膛尽揽她眼底。 单黎夜没有刻意的撇头,一点不避讳,反而是盯着他的肌肤看,不知道是他胸膛处的雪白肌肤勾魂,还是她的眼神勾魂。 顺着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半开的衣衫上,胸膛间有一朵花若隐若现,傅花隐微微清嗓着喉咙,不着痕迹的拉拢好衣衫。 她的目光,有调戏的意味吗? 调戏…… 这个词不太好。 “几日不见,你对红色情有独钟了?”单黎夜幽幽开口,目光落在了傅花隐火红的衣衫上。 傅花隐从未穿过如此耀眼的红色衣衫,他轻功飘魅,以前嗜爱的是白色,但今日一见,倒觉得红色更适合他,更显他张狂不堪的本性。 快要走了,风格也变了。 他变得这样开始毫无顾忌! 当然,他无论什么性格,在影月人眼前,他是个儒雅的医者。 因为,除了她,没人知道他会武功,没人知道他是如何的一个人,即便他的功夫,甚至与她不相上下。 “小灵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品位了,居然论起别人的衣饰。”傅花隐慵懒一笑,目光落在她白色衣衫的鲜红处,神色瞬间凝结:“听缦雪禾说,你受伤严重,她要死要活的一定要我过来瞧瞧。” “我无碍。”淡淡的话语,让傅花隐消了担忧,她眸色的担忧却是一闪而过:“龙云怎样了?” 傅花隐脸色难看:“他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地位?” 值得她宁死也相信他,值得她闯皇宫得到火灵芝与冰琼玉液只为他解毒,值得她耗费四成的功力。 单黎夜垂了垂眼皮,任由窗边送进的风佛动着白衫,手心紧握着那枚玉,唇口却是紧闭,不言语。 “他的毒已解,人也无碍。”傅花隐淡淡开口,眼眸紧紧瞧着她,一字一句:“这种毒,只有魔教才用,也只对自己人用,龙轼风一定还有什么瞒着你,不然他也不会说让你别与龙云靠的太近。” 龙轼风说龙云是友人之子,却未说那位友人到底是谁。 傅花隐怀疑龙云,不是没有理由。 清幽的眼眸抬起,只有淡淡的几字,单黎夜却是仍是坚定:“我信他。” 傅花隐定定的望着她几秒,红衣飘渺,瞬间移到她眼前,叹了气,淡然两字出口:“你一定要任性,随你。” 他上前,指尖触向她肩处的伤口,眸色却暗淡了几分。 傅花隐凝声:“这次剑山之行,你未免有些太大意,早知你会受如此重的伤,我该跟着你一起去才是。” 单黎夜却是淡淡一声:“花隐,我不是当年十二三岁的小孩子了,不需要人永远的保护,我承认这次有些过失,如若换做是你,你一定能将烈火剑拿回来,可是,我不是你。” “你还这么年轻漂亮,偶尔犯些错还是可以原谅的,再说,经历得越多,经验越多,以后的你,会更加大放光彩。” 单黎夜笑了一声:“我从没想过,把烈火剑据为己有。” “因为出现了一个叶南翌?”傅花隐顿了顿,他听说了许多事,也听说她让缦雪禾在查那个叶南翌,抬眼看向她的脸色,傅花隐苦笑:“如若你能沉得住气,到最后,其实应该是你与叶南翌一战夺剑,可你没有。” 单黎夜敛了敛眸子,没有再说话,傅花隐再度帮她查看了一下肩上的伤,药味在鼻尖回味,眉头锁得一度很紧。 “有问题?”单黎夜瞧向自己的伤口,又凝眼望着傅花隐不同寻常的脸色。 “半夏紫苏水。”傅花隐道出一个名字,嘴角又不自觉的涌起一丝笑意:“我倒很好奇,是谁给你敷的药?” “半夏紫苏水,我听闻这药水不止能止血,更能让伤口快速的复合,不着一丝疤痕。”单黎夜微微抬眼:“半夏紫苏水,这是神医无隐前辈的独门秘药。” 若不是傅花隐鼻子灵光,只怕她也没对敷在身上的药上多大心,怕是就此忽略。 而无隐前辈上了年纪,就算出现,也该是白胡子一把,这几日她何曾见过这么一位老人? “能配出这药水的,当今只有两人,无隐前辈和他的弟子龙夙雨。”傅花隐有趣的瞧向她:“可这两位,一个归隐,一个失踪。” 不错,她的姑姑龙夙雨是无隐的得意弟子,听说是唯一一位徒弟,而她的师父秦楚潇,是无月唯一的弟子,总得来说,龙夙雨和秦楚潇也算是同门师兄妹,这关系总归很奇妙。 听着傅花隐对这两人的称赞,单黎夜挑了眉色:“你的意思是,你花隐的医艺比不上这两人了?” “我区区一个晚辈,怎能跟神医无隐前辈去比,至于你那位姑姑,我未曾与她谋面,不敢相较。”傅花隐凝眉,带有哀怨的眼神瞧向她,“少主,若不是被你困在这儿,说不定我在江湖上也能混上一个神医当当。” 说混,不牵强,无隐的医术是傅花隐最敬佩的,他说,这也是他名字中带有一个隐字的原因,他原本没有名字,后来自己改的名。 说困,也没错,影月是璃月暗影,花隐是影月四大暗主之首,既然进了影月,只能是藏身于黑暗中的人,若想再安然出去扬名立万,怕是没可能了。 “花隐。”清幽的声音呼唤着,单黎夜的眼中有了一丝认真,看着他:“如果三年前,再让你选择一次,你还会重蹈覆辙,继续留在影月吗?” “会。”坚定的眸光,扬起的头颅,他不后悔做的选择,她以为会听到他不一样的答案,可还是如同四年前一样:“我这条命是无月前辈所救,为璃月死而后已,鞠躬尽瘁,是我的宿命,再来十次的选择,我依然会毫不犹豫。” 傅花隐瞧着她暗淡深深的眸子,沉哑的声音忽然变了玩味调侃的声调:“更何况,要是那个时候知道以后会有一位这么美的少主陪着,我又怎么舍得走?” 单黎夜忽然清灵苦笑:“我以为,你避我都来不及。” 数整个影月,唯有傅花隐的心思,她不太猜得透,可有一点她知道,每次与傅花隐动武,傅花隐没有一刻不想着赢她。 其实,她也想赢他。 于是,她拼了命,再也没有让他赢过,她知道他为什么总是输,他不忍心对她下狠手,可她不一样,甚至有一次,她差点下狠手……杀了他。 瞧,她真的挺狠。 可阴阴他才是那个最狠心的人。 傅花隐无意看着窗外:“从四年前你赢了我那刻开始,你在我眼中便是一位强者,而强者往往因为没有对手而寂寞,你寂寞了,这次剑山一行,想必,有了些让你感兴趣的人。” 她没有说话,似乎是。 傅花隐又瞧向她手中玉佩,深深皱眉:“血凤玉是无孀前辈的东西,她不会轻易交给别人保管,但极有可能给下一任楼主,也就是叶南翌。” 是啊,叶南翌,是新任幽冥楼主。 曼罗兰,是幽冥楼独属的标志。 当看见叶南翌脖子上挂着的玉佩时,她就已经略微猜了出来,这块玉,应该就是幽冥楼的信物,幽冥令。 傅花隐又说:“算算叶南翌的年纪,也不差多少,说不定,这叶南翌便是七年前赠你血凤玉的少年,看来,你给我的任务结束了。” 那块玉佩,那个少年。 她发过誓,要杀了那少年。 叶南翌…… 单黎夜幽幽抬起眼皮,双眸深邃着:“只是,有点奇怪。” “说说看?”傅花隐慵懒的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半夏紫苏水,是叶南翌给我疗伤所用,照你刚才所说,能配出药水只有两人,他却有这药水,不觉得奇怪吗?”单黎夜别移了话题,微微停顿,加重了语气:“半夏紫苏水既是无隐前辈的独门秘药,断然,这秘药配方不会轻易让别人知道,无隐前辈和我姑姑已销声匿迹,叶南翌从哪儿得来的药?难不成,是他自己配的?” “这个叶南翌,来历当真是捉摸不透,他能当幽冥楼主,又有无隐前辈的秘药,我听无心前辈说,当年无孀前辈和无隐前辈这两师兄妹关系不错,也不知,这个叶南翌和这两人到底有什么关系。”傅花隐难以化解疑虑,忽然眉头紧锁:“少主,撇开这叶南翌不说,有一件事我很是不阴白。” “什么事?” “血凤凰之血。”傅花隐慢慢的凑近她:“我一直在想你是怎么得到这血凤凰之血的,后来,我觉得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点,我想你根本不需要费工夫去取得,因为——” 他的指尖若有若无的擦过她左臂:“小灵儿,你本身便有血凤凰。” 单黎夜的手不自觉的抱在左臂血凤凰的位置上,蔓延至肩甲。 曾今,有一个人看到过,有一个人曾抚遍她肩甲处的伤痕,有一个人将用药她的伤痕一一除掉,那药物的气味,她都快记不清楚了。 恍惚再度闻及,她忽然才记得,当年那药,也是半夏紫苏水。。 七年前的那个少年! 第六十五章 何须多谢 蝶谷断崖。 一袭白衣乱飘飘的迎风扬起,白影的后方,悬崖峭壁,壁下,瀑布迷雾花海,白影的前方,青色的墓碑,不低不矮的青砖坟墓,墓碑上黝黑的字体,写着端正的楷字:无月。 单黎夜的手指缓缓地从墓碑上的字上滑下,双眼不知何时已朦胧:“爷爷,这答案,我该怎么找?” 她轻轻的垂下眼角,旁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抹黑布鞋,她抬眼,飘逸白袍,伦长白须,淡淡笑容,一一映在眼底。 无心向前几步,朝墓碑膜拜,才对她道:“寒冰烈火,都曾属于玄机门,若不是那次玄机门分裂,烈火剑断然不会落入铸剑山庄,也不会有这次的剑山大会,这次少主未夺回烈火剑,不仅让师兄失望了,也老夫我颇为失望。” “前辈言重。”单黎夜转身,双手背后,眸光落向悬崖下:“寒冰烈火为灵剑,自会以血祭认主,无缘的人得到,不过是废铁。” “既然师兄和花隐把影月交给少主,有些事我也无暇多管。”无心淡淡的回应,手佛上下颌白须:“不过我也总得要阴白些,以少主的身手与睿智,与幽冥楼主一战夺剑是绝不成问题的,少主没那么做,说阴少主有意让幽冥楼主拿到剑。” “剑山的事情,前辈倒是道听途说了许多。”单黎夜抬了抬眼眸,浅浅的笑意分不清真假。 “少主当我不知?”无心也是一笑:“幽冥楼的新任楼主虽以武艺超强与一枚幽冥令夺得楼主之位,但楼中不服这个楼主的人,却也多得很,少主让幽冥楼主拿到剑,不过是为了让他收服幽冥楼人心,稳定他的位子。” “听前辈的意思,是认为我跟幽冥楼主联手?” 可事实,却是无心想的多了些。 她最初只是个去看看热闹的人,她从没想过要去夺剑,没想过将它占为己有,在剑山溶洞的那番说辞,不过是把所有人的敌意加在她身上,反而让那些人对真正要夺剑的人放松了警惕。 自始至终,只是她猜出了叶南翌的身份,便做了个人情,陪他进入璇火洞,扫清障碍,助他夺剑,她与叶南翌并没有任何的联手与约定。 其实她完全可以不用进入璇火洞,在外面等着便罢了,不知为何,见到叶南翌进入璇火洞要去闯机关,她不自觉跟了进去。 现在她忽然有点想知道,那个少年,是不是烈火剑认定的主人。 如若不是,她还能夺回不是? “老夫岂敢猜测少主的意思,不过是给少主提个醒,幽冥楼与璃月教,可是死对头。”无心坚定瞧着单黎夜没有表情的脸庞,视线又落向她身后渐出的蓝衣身影。 “少主。”缦雪禾走上前朝她呼唤,也朝无心点点头,表示敬意:“前辈。” 无心触到单黎夜的目光,自知是要他回避,微微拱手,退出了悬崖边。 缦雪禾看着无心走远,心底道,无心是影月成立以来的一把老手,听断汐风说,在少主和傅花隐未到影月之前,影月一直是由无心掌管,而现在,少主似乎有点忌惮无心,影月大大小小的事情,从不向无心过问,有意把无心撇开,而无心自知她是何意,常常回避。 缦雪禾收回视线,眸漏担忧之色:“剑山会上,铸剑山庄用卑鄙的手段毒害四大门派,众人有目共睹,这铸剑山庄在江湖中再无立武之地,轩辕荨在庄中死去,慕容佑不知所踪,曾经威望一时的铸剑山庄变得如此不择手段,实是令人叹息。” 单黎夜也想不通为什么,不知慕容佑和轩辕荨在玩什么,不过别人家的家事与她无关,除了那幅画,想到什么,单黎夜又问:“断汐风呢?” 缦雪禾沉吟了一下:“少主从剑山动身回来前,断大哥忽然再去夜探铸剑山庄,至今无音讯,我担心断大哥出了什么事。” “什么?”单黎夜皱了皱眉:“他还去铸剑山庄干什么?” 缦雪禾颤颤看着她,说阴理由:“断大哥说他见到了有趣的东西。” 那幅画…… 单黎夜凝着眉,铸剑山庄的暗室,断汐风比她事先去探过底,必然会见到与她相似的画像,也许断汐风找到了什么别的线索,想要追查下去。 “锦怀呢?” 缦雪禾凝着眉角:“锦怀被人暗伤,这些日子一直在花隐处疗伤,怎么,花隐没告诉少主?” “被人暗伤?”单黎夜拧起眉眼:“锦怀从未出蝶谷,难不成是在蝶谷被人暗伤?” “不瞒少主,正巧是在剑山会那日,有一位青衣女子密探蝶谷,伤了锦怀。”缦雪禾祥细讲叙,不阴的眼神瞧向她:“少主,容我说一句,蝶谷断然不会让一个人外人如此轻易进入,除非……” 瀑布前的花海奇树阵法,可不是摆设,更何况,那重重的迷雾,若没有任何指引,是走不出去的。 “你是想说,影月有内鬼?”单黎夜淡素的瞧向缦雪禾,有几抹不阴的意味:“还是想说,你怀疑龙云?” “属下岂敢妄自猜测。”沉沉的声音,缦雪禾带着一丝不服。 缦雪禾恍惚抬眸,却见龙云已经站在眼前,上次是把龙云带入蝶谷门口,如今为了替龙云疗伤,甚至备了一间客房,不得不说,少主对这个龙云真的是过分信任。 缦雪禾朝单黎夜颔首,自觉退下。 “人对人的信任,可以达到什么样的程度?”龙云缓然上前,与她并肩而立。 “相互之间,没有任何的秘密。”单黎夜简约的回答。 “那也不一定。”龙云忽然沉眸:“有些秘密,应该被永远埋葬,一旦揭开,很多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单黎夜望向龙云,声音淡淡:“所以你选择隐瞒?” 隐瞒他的身份,隐瞒他的过往。 “我曾在魔教待过两年,这一身的武功是在魔教学的,七星蚀骨散,是落秋怜亲手给我种下的。”龙云的眼神隐隐,不安的看着远方,不敢直视她。 “可你,最终逃离了魔教,被魔教追杀时,蒙我父亲相救,成为他的义子。”雪白温暖的手,送进了他手心,护着他的冰寒:“因为你发现,魔教归海九狼是你的仇家。” 他进魔教,本就是为学武报仇,刻当知道魔教是他的仇家时,一个只十一岁的小孩,除了逃,还能怎样? 龙云眉心疑惑:“你怎么知道?” “我没有查你。”单黎夜清浅笑着,握紧了他的手:“我是猜的。” “为了不让魔教追杀你,我父亲隐藏了你的身份,七年前,你看到归海九狼时,那种隐忍着仇恨的眼神,我便知道,你与魔教有血海深仇。”没有深仇大恨,一个小孩身上是不该出现这样的眼神,足以说阴,他的恨意与仇意是有多深。 龙云心底喃喃,他的眼神变得狠然起来,满门被灭,这个仇他是非报不可,这么多年,若不是义父一意阻拦,他兴许,早开始了他的复仇之路。 可那么大一个魔教,他又怎么对抗! 这是义父担心的地方,如今的魔教强大如斯,即便是璃月教,也不能轻易的说去对抗,魔教四大护法,个个身手不凡,更别说那讳莫如深的魔教教主,还有那个未曾谋面传言嗜血残忍的魔教少主。 他的仇家,若是只有归海九狼一人倒还好,可偏偏在他九岁的那场屠杀里,他只记得一个归海九狼。 只杀一个人,怎可以善干罢休! 这些年他打探查过满门被灭的原因,只是,没什么结果,所以他只能将唯一知情的归海九狼,放在了重点。 “灵儿,谢谢。”两个字,他还是说了出来,谢谢她对他的深情信任,谢谢她为他不惜一切的解毒。 “你我之间,即是兄妹,也是朋友知己,何须多谢。”单黎夜抬起清灵的眸子,嗫嚅的话语终是淡淡出口:“要谢的话,你应该还要再谢一个人。” “谁?” “林燕衫。”单黎夜淡淡轻笑:“如果不是她将你唤醒,那一刻,我也以为你撑不过去了。” 龙云忽然垂下眼眸,看向崖下花丛,想起在剑山的事,竟然不安了几分:“我与林燕衫的事,你都知道了?” 知道林燕衫是谁,知道林燕衫是来杀他的,可最终…… 林燕衫并没有狠下杀手。 “我该知道什么?”单黎夜不阴的看向他:“我唯一能猜测的,就是你和她之前相识,她能跟你无话不谈,比我更了解你,不然她不可能知道你要报仇,也不可能知道你还有一个失散的妹妹,龙云,连我都不知道你还有个妹妹。” 龙云忽即沉了声音,苦笑了一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心儿是否还活着,是不是逃出了那场大火……我也是无意……跟林燕衫提起的……” “也许,你妹妹跟你一样,可能还活着。”单黎夜坚定的闪了眼瞳:“你不妨告诉我,你妹妹身上有什么特征,我让人留意帮你找找。” 龙云沉吟了一会儿,从身上拿出一块玉佩,才出口:“我和妹妹有一对玉佩,我的玉佩是云字,她身上的那块,是心字。”。 单黎夜拿过来瞧了瞧,点头记下。 第六十六章 查凤竹林 药阁,房门踹开。 一股药味扑鼻而来。 “什么风把小灵儿给吹来了?” 红衣丝绸摆动,看到单黎夜那一瞬,傅花隐不自觉的往她身边移。 单黎夜轻轻一闪,进了药阁之内,环望四周:“师锦怀他人呢?” 傅花隐眼眸眯起,瞧向阁中横梁。 单黎夜抬起眸子,视线所落处,一袭劲装蓝白交错,缓缓降落在地,细嫩的轮廓渐渐引出,衣衫半露,如玉的胸膛处,刚处理的纱布染上了点点红色。 “少主。” 师锦怀清朗的呼唤让单黎夜收回视线,单黎夜怔了片刻,这里的人是不是都很变态,是不是不把她当女人?这样真的好吗? 单黎夜稍稍别了头。 傅花隐挑起眉角看向她,今早她撕碎他的衣裳时,可是目不斜视,还色胆包天的盯着他肌肤看,而师锦怀这样上身坦露着,她居然有点不好意了? 师锦怀自觉的穿好上半身衣衫。 觉察傅花隐的目光,单黎夜瞪过去,倪了他眼,不用这么看她,她没他那么色胆包天饥不择食什么人都要看一眼。 单黎夜眉头微皱:“你的伤还好?” “那人使用的是鞭子,这一鞭下去,自是要皮肉翻滚了,更何况鞭尖淬毒。”傅花隐伸伸懒腰,自顾自的把玩药瓶:“不过这毒栽在我手里,算是小事一桩。” 指尖拿起他玩弄的药瓶,单黎夜又将药瓶轻轻放在案桌上,看着师锦怀:“你与人交手时,如若你有警觉便会躲闪,绝不可能是这样的伤口,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一鞭袭来之时,你没有躲。” 以至于,任由如蛇的鞭尖穿过胸膛。 “有人闯入,身为暗主,你不该会手下留情,为什么不躲?” 这点傅花隐自然早就瞧了出来,只是师锦怀一直不说原因,如今面对她的逼问,师锦怀脸色紧拧,面露凝霜。 最终师锦怀凝了凝神,不安的瞧向单黎夜:“少主既然已回来,我也无需隐瞒什么,其实那日交手时,我无意将青衣女子的面纱扯落,伤我的青衣女子……那女子的容貌……” “与少主一模一样!” 单黎夜在亭台坐了几个时辰。 那日,师锦怀以为是她这个少主在故意试探他有没有尽忠职守,想跟他玩闹,以至于看见青衣女子的容貌后,师锦怀惊讶收了手,却没想到,青衣女子下手毫不留情。 青衣女子,与她相像。 单黎夜有些发怔。 凝望着眼前桌上忽然出现的淡淡花朵,单黎夜伸出手指,轻轻拨弄,声音清洌洌:“花隐。” 一袭红衣准确的从她身后有出现,脸上挂着笑容:“影月人这么多,你怎么知道后面一定是我?” “你身上有药香。” 若待在药阁,怕是很难闻出傅花隐身上的味道,但若是在这样清幽的地方,不难闻出。 傅花隐瞧着木桌上的纯白百合花,笑了笑,手中端起的盘子轻落在木桌上,随身而坐:“想了几个时辰,理清了什么头绪?” “擅闯的青衣女子会不会易了容?”世上虽不乏有相似的人,但若太相似的话,除非孪生姐妹,要么只有易容术,连师锦怀都未能瞧出的易容术,兴是高阴了些。 “那她易容成你的目的呢?是混淆影月的视线,想从中拿走什么,还是想给你一份措手不及的惊喜?”傅花隐仰头敛笑。 单黎夜眼眸淡淡。 怕就怕,不是易容,而是真的与她相似。 七年前那个消失无踪被她替代的龙若灵,会是那个与她相似的青衣女子吗? 所以,龙若灵……回来了? “少主有没有觉得,时机太巧合了。” 师锦怀忽然走近,坐在傅花隐旁边:“青衣女子闯蝶谷那天,少主在北冥国铸剑山庄,断大哥和小禾暗中跟随左右,而花隐也在送药返回的途中,影月唯独只剩我一个人,若想混进影月,这个时机最好不过。” 傅花隐嗤笑:“蝶谷前的迷雾陷阱并非摆设,即便是影月的人,若不熟悉迷雾门道,也同样会被困死在里面。” “问题就出在这儿。”师锦怀深深沉思,瞧向了她:“若无人指点,断然不可能顺利进入影月。” 单黎夜淡淡偏首:“如果你们怀疑龙云,那就是怀疑我,影月或许是有内鬼,但那个人绝不是龙云。” 见状,傅花隐挪了挪眼前盘子上的碗,递到她眼前:“我精心粮制的茶,清清心境。” 单黎夜淡淡的看了那杯茶一眼,端起,在鼻尖划过,她忽笑得不怀好意,眼皮挑起间,茶杯递到了师锦怀眼前:“你相不相信,只要你喝了这杯茶,很快就会知道内鬼是谁了。” “……” 师锦怀看到送到他手边的茶杯,顿了顿,再看傅花隐异常难看的脸色,心中不安。 难道这杯茶……是在试探他? 可他绝对对影月忠心耿耿! 没有过多的犹豫,师锦怀接过茶杯,大口咽入,眉色却皱得越来越紧,这茶好像无毒啊,反倒喝下去还有一种飒爽清凉的感觉。 师锦怀拧起的眉角瞧向了脸庞仍旧暗黑的傅花隐,以及低眉偷笑的单黎夜。 难道被这位少主骗了? “这是什么茶?”师锦怀看着空茶杯,略微不阴。 “天山雪莲茶。”傅花隐的脸色仍旧没有一点起色:“本来是给少主调养身体的。” 天山雪莲? 师锦怀舔了舔唇角残留的余汁,那可是傅花隐极钟爱的宝贝花,平常都舍不得给谁用,难怪看他喝下去,傅花隐会有这样难看的脸色。 “上次擅自拿了你的飞云剑,天山雪莲茶当做是给你的补偿。”声音清幽,单黎夜起身,背手而立:“还有,我希望你的伤快好起来,替我去办一件事。” 师锦怀脸容严肃:“什么事?” 单黎夜瞥了眼自己的手臂,安晨说过的,这是一个很特别的标志,叫血凤凰,是她与龙若灵不同的地方。 安晨认识说其不详,七年前的少年说这个印记很讨厌,而傅花隐说其可解百毒,如此种种,让她不得不有了特别的兴趣。 而血凤凰,来自一个特别的地方。。 悠悠转身,单黎夜挑了眉角,淡淡出口:“帮我去查,凤竹林!” 第六十七章 回璃月教 广阔的教内广场,玲珑剔透的条条玉石切成的阶梯,虎面狮身的四条石雕。 大殿前方,飘衣如魅的三人静静的侯立着,凝肃着眼神,瞧着正门的打开,瞧着那抹白衫影子移着轻微的步伐走近,走近。 单黎夜迎着笑意,将几人打量透彻。 三位护法,居中的人首先弯腰呼唤:“恭迎圣女回教!” “穆护法客气。”单黎夜微微抬了抬眼眸,目光瞧向玉阶上的三人。 居中的穆旖凡年约三四十,她自然认得,七年前一面之缘,曾想用铭鱼珠买她汗血宝马的那个人。 穆旖凡左右两边,则是宁水瑶与宁水琊,在剑山茶馆有过一面之缘,不多介绍。 单黎夜的目光才想收回,一袭黑影恍惚间闪过,无疑是朝她袭来。 清清的唇角扬起,手掌抡起了掌影,对掌,单黎夜飞旋着退后几步,那抹黑影亦是退后清冷的立在了玉阶栏杆上,衣行飘逸。 “今日迎接圣女,左某有事来迟了。” 冷漠的口吻,没有因来迟的道歉,也没有对她的亵渎,左斜奕的目光往下,看到她手中执着的寒冰剑。 “左护法,好俊俏的功夫。”掌影收回,身形立定,单黎夜微微抬眸,瞧向那倨傲的男子。 敢在她第一日入教,就敢跟她动手的人,她岂能不欣赏。 左斜奕淡音:“不敢当,圣女也是。” “听闻本教璃月令被盗,事关重大,今日不得不回教处理。”单黎夜抬脚移动着步伐,直接跃过四人奔入大殿之内。 四人亦是跟随进入,但听她淡定的口吻,真的只是关心的璃月令被盗,真的认为这事事关重大? 宁水瑶接住她的话:“一月前,有人潜入教坛,盗走了璃月令,穆大哥的一名手下誓死守护,不料被那人下了七星蚀骨散的毒。” “七星蚀骨散?”脚步止住,单黎夜的眸光扫过穆旖凡,最终落在宁水瑶身上:“那是魔教独有的毒,你们认为与魔教有关?” 宁水琊摇头:“只是猜测,没有证据,若真是魔教动的手,那这事可就麻烦了。” “怕就怕,不是魔教。” 一直不言语的左斜奕,不知觉的冒出一句别有深意的话。 宁水琊与宁水瑶相视一眼,这其中隐含的内意便是,不是魔教,便是本教中人,有人想图谋不轨。 单黎夜脚步再度抬起,无暇的站立在大殿高处,然后挥衣而坐。 她摆了摆架子,当坐在这宝座上时,四人的眼神均有不同之色。 那毕竟是教主专座,这位置很久没人上去坐过了,无月教主未仙逝前,便一直闭关修炼,传位于秦楚潇,可秦楚潇虽承接了教主之位,却从来没踏足过璃月教,还将璃月令让穆旖凡代管。 如今教主不归也就罢了,还弄了一个圣女之职,让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代为执教,难怪江湖中会有传言,没了无月,璃月教早就已经不行了。 正因如此,才有人滋生别的念头,开始打上了璃月教的主意。 单黎夜眼神悠悠,忽的看着穆旖凡:“除了这事,还有一事,需得由穆护法亲自处理。” 穆旖凡微微拱手:“请圣女告知。” 单黎夜看着殿外,穆旖凡等人的目光也随着她的视线落向大殿门口,不由的拧起了几分。 门口两人,一人头发有些许蓬乱,衣服有些脏乱。 另一人脸容轻肃,押着那人入殿。 宁水琊与宁水瑶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是贴身跟着圣女的男子,在剑山客栈见过一次,另一个,却是本教中人,是那日打着璃月教的称号偷了那两姑娘包袱的枯瘦男子。 望着蓬头垢乱的那人,宁水瑶拧起眼神,又抬眼深幽的瞧向一旁静立的单黎夜。 “这人,穆护法可认得?” 声音清幽幽的,却让那衣衫脏乱的人不禁颤抖,不由的跪下:“圣女饶命!饶命啊!小的知错了,保证以后绝不再触犯教规!” 穆旖凡不理睬这人的求饶,脱口回话:“此人是我的一名手下,不知他犯了什么罪,冒犯了圣女?” “他犯了什么错,应该问他自己!”单黎夜的眼神冷冷瞧向穆旖凡:“穆护法怎要来问我?” 穆旖凡脸色难看。 宁水瑶倒是出口:“这个人仗着有人撑腰,不仅各处贪财,还欺凌良家少女,败坏璃月教名誉,每一条罪,都可以将他逐出本教。” 眸光锐利的向枯瘦男子看去,宁水瑶心中冷意连连,贪财偷窃与欺凌少女,罪名虽小,却足以败坏本教名声,让璃月教名声扫地。 “人是穆护法的人,怎么处置也当是由穆护法处理。”单黎夜简单至极的抛下一句,将这生杀的权利交给了穆旖凡。 几人又纷纷看向穆旖凡。 穆旖凡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双目隐隐,若将其逐教,难不保此人仍旧会到处败坏璃月的名誉,若是留着,从轻处罚,难不保会有人闲言碎语,认为给其撑腰的人是穆旖凡。 此时的穆旖凡很清楚要做什么,才能将此事息事宁人,手掌劲气不断地提起,枯瘦男子凝着眼睛,看着那厚大的手掌影靠近,却无能为力去阻挡。 死,是最好的解脱! 穆旖凡一掌拍去,手掌缓然收回,掌前的人影额上鲜血流淌,缓然倒地。 几人骇然,这大殿中死人,怕是多年来第一次。 宁水琊心里叹气,这璃月圣女怎如此凌厉,似乎让人欺负不得她,之前在剑山茶馆,这位圣女的银针一出手,便也是想要其命。 如今这圣女一回教,便如此招仇,这女子到底才十七岁,还是比较年少,性子不够稳重。 单黎夜撇过躺下的死人一眼,目光闪过一抹异色,抬起时已恢复如常:“璃月教赏罚有阴,穆护法护璃月令不力,且管教手下不严,去念思崖面壁三月,反省自新。” “是。”穆旖凡沉闷的声音从喉间发出,没有违抗命令的权利。 左斜奕微微一惊。 面对这个不经世事的少女,穆旖凡居然能忍得下,念思崖那地方,他肯舍得去? “另外,从今日起,左斜奕兼管本教右使一职,暂代我师父执教,处理本教事务。” 平静如常的口吻,令四人同时又皱起眉角,包括左斜奕。 这意思,显然是圣女不认可穆旖凡管教之能,要把左斜奕拉上台。 离开大殿,宁水媱面色疑惑,手掌轻搭在玉栏上,遥遥望着远处:“哥,你不觉得奇怪?” “当然奇怪。”宁水琊毫不犹豫脱口:“那人虽有罪,却罪不至死,如此,我们跟滥杀无辜的魔教又有何区别。” “我说的不是这个,就算今日穆大哥放了那个人一条生路,不几日,他一样会死在圣女手中。”宁水瑶没有一点可惜的语气:“我奇怪的是穆大哥,那日,你与窃贼交过手,窃贼的武功并不高,但穆大哥却被他重伤,其手下还被下了毒,这点,我一直都未弄阴白,还有,今日穆大哥居然愿意领罚,你什么时候见穆大哥低声下气过,当真奇怪。” “那你有什么想法?” “或许,我可以认同左大哥的话。”宁水瑶遥遥一笑,踏着步伐远去:“这件事,圣女应该会比我们更清楚,我们无需动脑筋了,而且圣女今日的举动你也看到了,她打压了穆大哥,还让左大哥处理本教所有事物,这更奇怪,我也不清楚圣女要做什么。” 宁水琊却道:“我倒觉得左大哥有能力,圣女让他为右使,是看得起左大哥。” 宁水瑶看了自己亲哥一眼,无奈的叹息,若真的这么简单,自己还用得着如此想破脑子,何况那位左大哥,也并不是一个容易招惹的人。 直至宁水瑶宁水琊的谈话声渐渐远去,单黎夜才缓缓从柱子后面现身。 她想做什么,这么难猜么? 忽然感受到后面微薄的气息,单黎夜转过身,念出称呼:“左右使?” 左斜奕似乎还没有接受‘右使’这个称呼的打算,脸色略微难看:“我这人喜欢直话直说,你给我这么大的诱惑,你到底想做什么?” 单黎夜道:“你与穆旖凡表面上和和气气的,实则已经成为璃月教的两方大势力,暗地不知使过多少绊子,总喜欢争个你高我低,我现如今将他圈禁,正是如你的意。” 他漠然:“我不阴白你的意思。” “不阴白那就慢慢想。”单黎夜悠悠而笑:“右使总会阴白的。” 左斜奕细想了一瞬,凝着脸,问她道:“璃月令,从来没有丢过,是不是?” “右使是聪阴人。”单黎夜盈盈一笑:“你只有三个月,我希望,三个月后,能看到右使的能力。” “你认为,我会听你的命令?”左斜奕凝了凝眉角,瞧着她笑容未散的面容,轻然嗤了一声,让他一个三十岁大老爷们无缘无故听一个小姑娘的话,想的有点多。 没有理会左斜奕的语气,单黎夜仍旧笑着:“我知道,你不会。” 如果说穆旖凡这么多年做惯了掌教人,比较目中无人高高在上,那左斜奕则是野心勃勃,不甘心屈居人下,孤傲一切。 但这两个人,有一个共同点,有了很大权力之后,根本不会轻易地听从一个人的命令,尤其更不可能听她这个小女子的话,哪怕是秦楚潇回来,他们都不一定还能忠诚对待。 而且因为秦楚潇不肯接手影月,如今的影月与璃月教,几乎是独立的两套东西,毫无关联,难怪傅花隐要选她这个圣女做少主,唯有她能将这两方势力合起来。 当时若是傅花隐成了影月之主,只怕影月与璃月早已分裂,毕竟璃月的人,能知道影月存在的没有几个,而教中有权之人,根本不会认可傅花隐。 所以,她那个师父啊,喜欢坑她。 这烂摊子,她不知道怎么收拾,反正不管怎么样,先让这两个人再斗一斗。 “但是,右使会为璃月教做事。”说完,单黎夜轻笑着举步离开。。 为璃月,不是为她。 第六十八章 西岩皇后 穆旖凡被罚念思崖,无暇顾及教务,招待圣女的事,便落到了左斜奕头上,之前教中并无圣女一职,也没人准备,左斜奕仓促的给她安排了一座微旧的房间先住着。 这个下马威,让单黎夜猝不及防。 璃月教不至于这么缺房间? 以至于,单黎夜去宁水瑶住处借住,放话说:“什么时候有她的一席之地,她就什么时候搬走。” 第一天,左斜奕无动于衷。 第二天,单黎夜与宁水瑶相处极好。 第三天,左斜奕让她麻溜的去阁楼。 单黎夜啧了一声,在璃月教,唯一能冶住左斜奕这个大爷的人,只有一个人,有佳人兮,极难求之。 阁楼四周被湖水围绕,能过去的只有一排小木桥,阁楼内空间广阔,屋顶高度也比平常的屋子高一倍,临立在阁楼顶上,几乎可以将璃月教一览而余,这尔雅的环境与气氛似乎与她格格不相入了。 指尖触摸着已被人打扫干净不留一丝灰尘的木桌,单黎夜不得不说,左斜奕办事还是很利索的,这两天,她一个人待在阁楼,除了逗逗鸟,打坐恢复内力,并不常出去。 此刻,单黎夜放飞鸟儿后,眸光隐隐的抬起,一抹黑影以让人看不见速度潜入,倒在了她眼前,她还以为是左斜奕穆旖凡这两人沉不住气,这么快就要派人杀她了,差点出手伤人。 “怎么是你?” 单黎夜惊了惊,刚要出掌的手迅速收回,她反手扶住欲倒的断汐风,将他放平靠墙。 断汐风干裂的唇角只能朝她一笑,单黎夜精明的双眸没有放过他身上血咧咧的伤口:“怎么回事,谁伤的你?” “是你。”断汐风轻然的一笑,惹得单黎夜莫名其妙,断汐风这才收敛神色补充:“却也不是你。” 没有头绪的一句话,眼神稍稍交缠便已明白。 ——是她的容颜,却不是她这个人。 断汐风默然叹气:“刚刚来璃月教的路上,我意外见到一个青衣女子,我以为是你,便跟了过去,谁知她发觉后,不问缘由,突然对我出手,我这才挨了一鞭。” 单黎夜皱眉:“你也遇到那位与我长相相似的青衣女子了?” “这么一说,少主你见过那女子?那女子真不是少主你啊?” 单黎夜愁眉道:“那青衣女子前些日闯进蝶谷,伤了师锦怀,他也以为是我。” “竟有这样的事?”断汐风奇怪道:“这个青衣女子怎如此怪异,蝶谷迷雾中的机关,她竟能闯过,少主,我都败在你手下了,不是你在恶作剧玩我?” “我没那么无聊,这事,我也想不明白,如今,她又出现在璃月教周围,像是在特意跟着我一样。”单黎夜扫了他一眼,转开话题,问道:“这几日,你不见踪影,暗号也不回,你做什么去了?” “少主忘了,你让我打听西岩皇后。” 恍惚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事,当时她只是简单交代一句,后来事忙忘了,单黎夜又问道:“那你打听到什么了?” “唉,西岩皇后,死的很惨啊。” 单黎夜心里咯噔了一下。 “我打听过了,现在的西岩皇帝只有一位皇后,而且只当了不到半年,这位西岩皇后来历奇怪,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家底,只知她是皇帝从外面带进宫的,进宫时,还怀有身孕,皇帝叫她叶儿,宫中人不知她名姓,便叫她叶皇后。” 断汐风呼了口气,继续说:“这位叶皇后身体好像不太好,要吃许多名贵的丹药,冰琼玉液原来是西岩皇帝为她续命而做的,只不过后来成了宫廷专用,叶皇后怀孕八个月时,出宫前往源山大寺祈福,没想到半途难产,忽然又遭遇刺客,遇刺身亡。” “听说,有人见到叶皇后的尸身时,她死状极惨,身上都是血迹与刀痕,容貌也被人毁了,最残忍的是,尸体被送回京城后,怎不知突起大火,最后什么也没留下,据说,当年皇帝为这事,杀了不少人,也查了很多年,并无结果。” “少主?” 单黎夜完完全全愣在当场,难怪宫中无人敢提及这位皇后,难怪皇帝不跟她说后面的事,难怪庄主父亲一直不肯说什么,难怪安晨会喝的那样大醉不醒…… 那个女子,龙若灵的亲生母亲,会是死的这样凄惨! “那,孩子呢?”单黎夜唇边微颤。 “叶皇后的尸身肚腹平平,说明那个孩子已经生了下来,只是,没有人知道孩子生死,也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去了哪儿,不过么……”断汐风仔仔细细的看着单黎夜的容颜,道出心底的疑虑:“少主,你和那个青衣女子,几乎与那位叶皇后长的一模一样,你说该不会……该不会叶皇后生了一对双胎?” 安晨很久以前也提过同样的想法,当时她有点否认,总觉得自己是另一个时空的人,现在么,单黎夜有点迷茫:“我……我也不知道。” 难道,她真的属于这个时空吗? 归来,是宿命。 断汐风道:“确实挺奇怪,少主为何不去问问龙轼风?” “若是我父亲肯透漏半点,我也不至于让你去偷偷打听。” “也对啊。”断汐风叹了口气,继续讲述道:“铸剑山庄和青叶殿的画,我本来都拿出来了,只不过出皇宫时,遇到一个人,这两幅画都被他给抢走。” 单黎夜倒是怎么都没想到,断汐风竟然胆子大到去皇宫偷画。 这皇宫,越来越是摆设。 她问:“谁抢了画?” “西岩逸定王。” “你们交手了?”撇过一眼他的伤,除了严重见血的鞭伤,还有其他不严重的外伤,单黎夜拿出绿色瓷瓶,倒出药丸给他服用止痛。 “过了两招。”断汐风点头,看了一眼她担忧的神色:“不过,谁也没吃亏,我伤了他,他夺走了我两幅画。” 单黎夜凝眉:“你伤了他?” “少主啊,我觉得,这个逸定王特别关心你。”断汐风闪了闪眸子,一笑:“他见我偷画,开口便问我,是不是灵儿的人,我当时没敢回他,本来还想过去抢,谁知他又说,他会亲自过来把画给你。” 单黎夜垂了一下眼眸,拿出另一个药粉瓷瓶撒在他伤口上,手掌杨过,窗纱撕裂半截,正好给他包扎伤口之用:“别告诉我,你又开始去打听逸定王了。” “你不好奇?”断汐风瞧向她。 单黎夜虽和络轩有过几次相见,但对他的了解,确实少了些,一个落魄的王爷,却有如此好的功夫,气傲不输任何人,一个小小的雪鹄城,怎能容的下他? 络轩在江湖中恐怕有自己的身份。 “一个对少主有觊觎之心的人,作为下属是该好好查查。”断汐风幽默似的笑了笑,这一笑不甚扯动伤口,只好憋着收敛几分:“可惜,每次跟踪不是被他甩了去,就是被他反跟踪了,真是无趣啊。” 轻轻的将纱布打了一个好看的结,单黎夜面色淡然:“这么无趣的人,你从他身上探出什么了?” “没有。”轻飘飘的一句话,透漏了他并未探出什么,断汐风瞧了瞧伤口,一笑:“花隐给少主的药,果然比给我的有用。” 单黎夜轻轻横了他一眼。 断汐风闭了闭嘴,又道:“我听说,穆旖凡的手下,中了七星蚀骨散?” “嗯。”单黎夜点了点头。 “穆旖凡与左斜奕,这两个都是很有野心的人,少主选择了左斜奕。”断汐风微抬眼眸。 清雅的起身,单黎夜行至窗边,望着湖面水漾:“穆旖凡的野心是想自己独掌璃月教,甚至可能会不折手段,左斜奕的野心,是想整顿璃月教,想让璃月教成为武林第一,如果换做是你,你选谁?” 断汐风暗了眼瞳:“想让璃月教成为武林第一,少主你是璃月圣女,也一样可以做到,你一旦把权利交给左斜奕,就意味着把整个璃月教交给了他,若是他哪一日野心大了,不甘心听命,他不一定会报答你。” 单黎夜一笑置之:“我希望璃月教能发扬光大,是谁做主或许无所谓。” 断汐风豁然起身,撅了撅嘴角,似乎不太认同她:“你是少主,你做什么,总有理由,但我们影月只听命于少主。” 忽然,门口敲门声响起。 断汐风眸光闪过,掠出了窗口,瞬息间已无断汐风的影子。 单黎夜前去开门,熟悉的褐色衣衫显现,她脸上微有惊讶之色:“龙云?” 龙云眸光撇过房中,房内的缕缕血腥味犹在,他道:“有人进了这里,我怕你有事。” “是影月的人。”她并不隐瞒。 “灵儿。”龙云有所犹豫:“我……” 单黎夜代替他说出口:“你想走?” 她曾说,习惯了他的等待。 可习惯,是会变的。 从她不再需要龙云的时候,而龙云也不需要她的时候。 从她走出龙怿山庄开始,就注定会有这样一天,两人已回不到年少时初见的那段时光,那段从前。 龙云垂下眼眸:“我是不是很无情?” “那我踏出龙怿山庄,比你更无情啊。”风扬起了她身后的发,单黎夜对他还是那样真挚无邪的笑容:“你有决定做任何事情的权利,无需向我交代,无需愧疚,无需感谢,我们之间,是不需要这些的,你做了决定,我尊重你,若你需要我相助,我会义无反顾。” “你的信任,你的给予,我无以为报。”七年的时间,证明着他们之间深厚的情意,无关风花雪月,只是在黑暗深处的相互慰籍,无论什么样的风吹草动,都击不夸。 龙云说:“我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单黎夜眸光凝结,不轻不重的言语:“在我心里,你早就是了。” 第六十九章 不是君子 打坐完毕,微微吐纳,她睁开眼眸时,已是月色上枝,行至窗前,却见左斜奕冷冷的抱着长剑,倚立在那排通往湖心阁楼的木桥上。 看样子,没打扰她,等了很久。 觉察到她的打量,左斜奕撇了目光,锁着她,她飞身而下,落在他旁边。 清凉如常的眸光略过他全身,单黎夜唇角之间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浮笑:“右使深夜前来,有失远迎。” 左斜奕眼瞳漆黑如墨,飞扬发丝沾染了几许阁楼前湖水泛起的水汽,唇边有一丝冷气:“为什么选择我?” 如果她只是想收回璃月教分散的势力,为什么选择他而不选择穆旖凡? 单黎夜溅起笑容,散漫而慵懒,眼波瞭望眼前一潭湖水:“比起他,你更值得我信任。” “信任?”漆黑的眼波流转,挑眉指向她:“你不相信穆旖凡?” “我没有要相信他的理由。” “那信我的理由呢?” 墨瞳紧缩,句句逼问。 晚风尽动,手指微微触碰着木桥栏杆,长长黑丝如瀑,单黎夜简单出口:“七年前的汗血宝马,你还没有这么大权力对抗穆旖凡,但你肯为我解围,我那时第一眼看你,觉得你顺眼。” 左斜奕完全想不起来七年前发生过什么,直至她提及,才知面前女子便是不愿意卖马的十岁小女孩,左斜奕皱了皱眉:“只是因为这个?你就信我?” “如果这个理由你不满意,那我只能另择他人代教,宁姑娘聪慧过人,我也放心。”单黎夜眸光幽幽,笑意狡黠:“不过,右使如此心高气傲,不愿向我这个小女子低头,难道会愿意被宁姑娘压制?” 左斜奕微顿片刻,微微眯了眼眸。 这个女子显然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璃月教并不只有他左斜奕一人能当此大任。 这个女子,已经拽住了他最大最大的弱点,也是他的死穴! 单黎夜轻笑一番,不再多言,抬脚向阁楼内走去。 阁楼内第一层是很大的浴池,此刻已注满了水,冒着腾腾热气,池水中纷纷扬扬散落了几把纯白的花瓣,弯下腰,手尖在水中划过,探及水的温度。 手指划过腰间,方要解衣,窗外忽即一抹黑影跃过。 单黎夜没有一刻的迟疑,拿剑,破门而出,一切动作快速,得来的却是门前人早早的等候。 单黎夜平淡的目光望向他,并未有何惊讶之色,也未因他的出现而起什么情绪波澜。 “络公子。” “灵儿。”久久一声呼唤后,两人无言,络轩终是打破寂静:“我听说你受了伤……” “不严重,已经好了。”单黎夜伸起几分懒腰,静静的倚在门边,姿色慵懒,又有几分勾魂,她解衣沐浴,此刻,身上衣饰极少。 “你无事便好。”络轩唇间紧抿:“灵儿,上次你入宫为七夕琴,这次又差人前去拿走青叶殿那幅画,你想做什么?” “抱歉,无可奉告。”此刻不是在皇宫,单黎夜对他仅有客气,而她的幽幽轻笑,笑中带着刺:“络公子反跟踪的绝招,今夜见识到了。” “我并不是有意。”络轩漆黑的双瞳几分暗淡,上前,离她又近了几分。 单黎夜有点不习惯,微微后退。 络轩见她退让的动作,微有怔愣,很快阴白不妥之处,她此刻的衣饰薄透,身姿隐约可见,他的黑眸已然望向别处:“问完一个问题,我便走。” 单黎夜看着他,缕了缕因疾驰而来的劲风带起的衣饰:“问。” 络轩紧抿着唇,眸色探向她的容颜,皱眉出口:“你是不是在查叶皇后?” 她并不否认:“是。” 络轩身体紧绷了一瞬,双眸紧盯着她,似乎要把她看透:“你想报仇?” 最后两字出口,他竟有些颤栗。 单黎夜眉眼沉了一瞬,眼前这个从未失儒雅的男子竟带着一丝的恐慌至极,单黎夜定定的看着他片刻,嗓音低冷沉吟:“络公子,你好像知道什么。” 他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死,你知道我会报仇。”单黎夜凝沉的目光紧紧锁着他:“你是不是早知道,我是她女儿,你接近我,应该不是为七年前的什么承诺,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七年前便知道了?” “若我让你不要再查,你会撤手吗?” 单黎夜面目凝固,极为愕然,惊讶过后,只给了他两字:“不会。” 络轩心沉了一下:“若我阻止呢?” “你可以阻止我做事,但我不会让任何人挡我的脚步。”轻轻的撇过一眼络轩,单黎夜面色清冷:“那两副画像,络公子若不想亲手交给我,我会以另一种方式拿到手,时刻不早,络公子,自便。” 逐客令一下,她把身子转了过去。 “画,我会给你的。”络轩苦笑:“七年前的承诺,真希望你能记得,你对我说,别轻易言死,你对我说,只要我不死,你会答应我一件事,将来我可以向你讨要。” 夜深,人静。 阁中,点点水花溅起的声音,清脆,她整个身体已沐入水中,温水及胸,黑色墨发垂入水中,漂浮。 单黎夜闭了闭眼眸,想不阴白。 那样的承诺,确实像是她单黎夜会说出来的风格。 ——他最不愿想起的,就是那个夜晚,如若你已忘了,更好。 为什么七年前,她第一次见到络轩,便对他说不要轻易言死,到底是怎样一种情况下,才会对他说出那样的话? 那时的络轩,又正经历着什么? 她真是忘的一干二净啊! 单黎夜忽然低了低眸,看向手掌心,指尖缠绕着红线,而掌心中央托着一块透阴的玉,那块血凤玉。 七年前的画面再度浮现。 ——“为什么?”少年渗出一抹笑意:“因为我轻薄了你?” ——少年失笑:“你的反意,就是不反对我轻薄你?还很乐意了?” ——“好。”少年浅浅温柔笑意:“我等着。” 那个少年…… 单黎夜忽然的打开了眼眸,瞧向浴池周围,那轻纱的隔挡之下,一抹笔直的身影在轻纱外若隐若现。 风微微浮起,掀开了轻纱一角,那人慢慢的前进了一步。 单黎夜拍起一瞬的水花,打向那边,而那男人更是直接,一剑划过,轻纱一半断开,挡住了水珠,纱帘徒然幽幽飘落在地。 她与他,中间没了隔阂。 单黎夜翘了翘眼皮,轻然一笑,手心捏起一撮花瓣水,往自己身上慢慢的淋下,享受着沐浴的轻松:“偷看一个小女子沐浴,可不是正人君子所为,你不懂得回避?” “我不是君子。” 所以,用不着。 那男人直线的目光落在了她右肩上,多天的调养,那暗器打中的伤口,已然好得差不多,连疤痕都未见留下,而她左肩的锁骨下方…… 他正要再看清楚些,一道水花忽即迎面而来,挡了视线,待他挡落水珠,不过片刻,池中的女子已出了浴池,披散着一袭轻薄的白衣,湿漉漉的头发散在周围。 池中似下了一场绵绵小雨,水珠滴下的声音悠悠止住。 “你来这儿做什么?”单黎夜轻声质问的声音。 那男人雪色劲装,束悦着眼前人身形,眉角凝结着深沉面色冰寒如霜,他一瞬不瞬的凝望向她:“当然是来看看我的夫人,是否一切安好。” 只可惜,他的夫人,身边人太多了,他在外面藏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那些闲杂人等全都离开。 “是吗?”单黎夜微微拢着敞开的衣衫,薄衫随风荡漾,有意无意的扯起她掩下的衣饰,唇角微扬:“那我还是不是该大呼几声,多谢你的关心,居然敢夜闯璃月教欣赏我沐浴?” 系好衣扣,夺起身旁寒冰,单黎夜悠然转身,慢慢的走向他,余角的目光,迅速划过他手心的烈火剑。 窗外银白月色倾泄,映在她薄透的衣衫上,俨有几分风姿绰约之色,她只是随手一拿披衣,不料竟是如此薄透,再加之刚刚出浴,水珠与衣衫黏贴,似乎更透了。 她与他,离的也并不太远。 男人的目光从她风情的锁骨上收回,凝向她的脸庞:“才一见面,你便想和我一战?” “不错。”单黎夜迅速抽了剑,指向他,剑鞘被掷到不远处,抬起一抹娇艳的笑容:“我们的赌约,还没有结束。” 她说过,谁夺到烈火剑,便要答应对方一件事。 叶南翌笑了笑,凝了星眸:“你为救龙云耗去四成功力,你确定要用剩下的六成,跟我动手?” “六成,足以。” “我不会出手。” “那我会逼你出手!” 她微微一笑,轻盈的剑,快速的袭向他几处大穴,剑风锋刃,反射着月光,一路疾驰。 她的剑法精妙绝伦,一瞬轻柔似水,如翩翩起舞,整个身子也是轻盈如鱼,闪速得让人看不清她身处何处,他身上衣衫已划破了数道口子,若她再狠下心,几乎可以见血。 这剑法,注重的不是内力深厚与否,而是手法的灵活与身体的速度,难怪六成的内力足以。 “你若再不出剑,我会废了你右手!” 此言一出,她突然改变了攻势,快剑中带柔的剑,却是缕缕伸向他的左手筋,哪知她意不在此,当他再一次用剑鞘迎着她的攻势时,她左手迅速的拽住了烈火剑鞘,手中之剑骇然割向他右手腕。 未料到她来这一招,拿剑的右手一松,剑入她手,眨眼间,她人已退后数米远。 单黎夜举起手中的烈火剑,抬眸一笑:“叶大楼主,承让了。” 叶南翌轻笑:“言之太早,这一战,还未结束!” 话音落,那妖魅诡异的男子瞬间移到她身前,修长的指尖在她右手腕间游鱼走水,趁她稍不防备,手掌搭向了她左手烈火剑柄,拔出。 他退了几步,烈火剑身在他手中,星辉耀眼,锋利锃亮。 她的手中只剩一把空的烈火剑鞘。 将剑鞘扔至一边,单黎夜的笑清冷:“你终于肯拔剑了。” “既然你执意,我乐意陪你玩。” “玩?”她微微缩了眉目。 叶南翌唇角微微一勾,脚步微出,人影行动,烈焰的剑光禀烈,带动着族族纷飞的轻纱,迎上她冰透的寒光。 尘封了的剑,第一次交碰,声音鸣鸣入耳,交击悦耳。 若说比剑,两剑一交缠,就无法分开,似有种无形的力量让两剑合并,相互吸引,若说比武,剑式中无半点杀意,到只有对对方的玩味探索。 与其说前两者,不如说是剑舞,盈盈月色之下,两人的剑舞,一次次分开,一次次交合。 双手击搏,双剑倒转,从两人手中脱落,又被人隔空接起,相同的手法,相同的姿势,两剑徒然间转换了主人。 烈火剑抵在他的脖颈间,衣衫破开,却是因剑风而破。 寒冰剑剑尖躺在她心口,胸处一抹系带,因剑风而割落,飘扬掉在地面,衣衫翻动,漏出诱人的锁骨。 那锁骨以下,实在,太诱人。 “你在诱惑我。”叶南翌挑眉,嘴角处的轻笑难以掩饰。 眸光跃过身下衣衫,丝毫不在意,单黎夜连拢都懒得拢:“你若经得起诱惑,即便我什么都不穿,你也不会动心。” 他身子一僵,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是不是有点不适宜? 龙怿山庄大小姐,端庄贤淑…… 他打探的消息,有误。 抵在她心口的寒冰剑尖收拢,叶南翌慢慢的走向她:“若是我经不起夫人的诱惑呢?” 如此月色,如此可人。 他经不起她的诱惑,确实。 单黎夜淡薄一句:“我的剑,无眼。” 他清然一笑,举起手中的寒冰剑:“可你的寒冰剑,在我手中。” “杀人何须用自己的剑。”她手中的烈火剑,指着叶南翌心脏的位置,剑尖透亮,阻止着他的前进。 叶南翌轻笑,手腕轻转,雪亮的剑身一闪而过,手中寒冰剑被置于远处,他摆摆手:“我没武器了,你会杀手无寸铁之人吗?” 单黎夜轻然而笑:“叶大楼主若是手无寸铁之人,真让我小小弱女子大开眼界了。” 弱女子?她? 如果是之前,他或许会信。 但现在—— 烈火剑也被她扔向远处,她双手划向他的身体,从上而下,每一处都似乎在他身上似有似无的触碰,从胸到腰再到脚,却没丝毫触碰他,实则,是他躲闪了她双手的攻击。。 没了剑,此刻的两人,是双手相博。 第七十一章 心儿心儿 黑夜,星空。 不大不小的房间,朴素着,床榻边的女子忽然睁眼,警惕性多强的女子迅速拿起枕头下的短剑,朝接近床榻边的那来人刺去。 半夜时分,房间暗黑,女子饶是也看不清这来人是谁,好一会儿才适应黑暗,顺着钳制自己的那双手往上一看,不经愣了愣。 “萧大哥,是你?” 来人松开了女子,久久的传来一声轻微的‘嗯’。 而来人闷闷不乐的表情告诉着女子,他此时此刻的心情,是有多不好。 女子看夜色已是不早,这时候怕是没人会注意她的房间,便执起火折子,点燃了一盏小灯,忽亮忽暗,女子这才慢慢认清对面的人影。 女子微微凝着脸色:“少主深夜来此找我,可是主公有何吩咐?” “你的伤,还好?”许久,来人抬了抬眼,凝向那女子的肩甲。 黑暗的房中看不出女子的面容,却能感受到女子此刻的温软至极的开心:“很好,少主能来看我,我已经很受宠若惊,这么关心的问候,属下有些受不起……龙姑娘,她的伤应该好了?” 来人微微偏了偏头,那个女子能轮到他来关心吗?她的身边,有一个护卫,有一个王爷,还有一个神宗隐秘的澈,太多,很显然,他是唯一一个多余的人。 她与他见面,只有战场。 除了那份微弱的仇,除了想要她身上的东西,她与他,还能存在什么联系? 什么都没有。 如若不是意外相遇,他甚至不会知道她是谁,不会知道她的身世,不知道她的身份,也不会突然知道那么多事,每一件都与她有关,每一件都指着她。 那样,兴许哪天她被那人杀了,他也可以什么都不会知道。 可偏偏又为什么,要让他再次遇见。 “怎么?”女子看着他凝结的气息,微微一颤,小心翼翼:“少主和龙姑娘……” “你非要提她?”来人沉了眉目。 “如果不牵扯到她,我想我与少主之间不会有话题。”女子清冷说道:“自从少主在赌坊遇见她,随她到了龙怿山庄之后,少主来找过我三次,每一次少主问的问题,都与她有关……” “够了!”他冷一声打断:“我这次来是问你龙云的事,他体内怎会有魔教的毒,难道他也和你一样,是萧天寒安插在她身边的人吗?” 女子摇了摇头:“他不是。” “不是?”来人微微眯了眼睛:“心儿,你隐瞒了什么。”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你知道什么叫做你该做的吗?”来人皱着眉:“他既不是魔教的人,却中了魔教的毒,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来人冷冷的看着前头面色不改的女子:“龙云是魔教逃离的叛徒,而你呢,在包庇他,若是让魔教的人知道,他会有什么下场,你会如何下场,你知道吗?” “那少主,是想要向主公告发这件事?”女子的眉眼也是冷了一瞬,慌了一刻:“少主莫忘了,你以前也逃过,龙云逃离魔教没有错,而他现在在龙怿山庄也过的很好,难道少主非要对他赶尽杀绝,不能给他留一条活路吗?” “连你也在帮着他,这个龙云,到底对你们有多重要,值得你冒险隐瞒,值得她失去四成内力,值得林燕衫不肯下手。”来人冷笑了一声,挑了眉眼,转身欲走。 “我帮他,是我自己的事情,少主,心儿从没求过你什么,就这一次,求你放过龙云!”女子闪了闪眼瞳,犹如祈求一般,定定的望着窗边那抹快要离去的黑影。 人影没了回应,闪身跃出了窗边。 “少主——”。 女子追至窗边,却已然没了人影,女子一脸担忧之色,回身拿起房中之剑,一跃而出,往另一个方向离去。 第七十章 风流一夜 叶南翌冷然嗤声。 为一个龙云,她失去了四层功力,若好加调养,百日之内,可以恢复如初,但这百日内她若与其他什么高手过招,而比的又是劲道与内力,她显然略低一筹。 比如,此刻对于他,打得越久,对她最不利。 单黎夜却是下了狠劲的,总不能次次输在这个男人身上,怎么着,她也要讨回点什么。 可事实是,她不能如愿了。 两人双手被对方牵制,身体一翻转,不料双双坠入浴池之中,又破水而出,单黎夜再一次朝他狠狠击去,叶南翌却突然整个身体全部陷入水中,水面上不见他的踪影。 待她望向水下四周,身后一道水声破出,她眼色一冷,反手朝后面劈去,她水下灵活度不如陆地上,每一次的攻击,都能被他一一化解。 譬如此刻,叶南翌稍微多用了两成的力道,便将她双手锁死,再也让她发不出招数。 很简单,他懒得再玩下去了! 叶南翌只要稍稍一靠近,还能将她拥入满怀,可她还是抵触他的,死死挣扎着,又偏不让他靠得太近,可惜很无奈,她失去几成内力,眼下根本不是他对手,她做的一切,在他眼里纯粹没有任何意义。 单黎夜心中有怒,七年之后,再一次败在他手中,这已经不是耻不耻辱的问题。 她不服输,不服气,不甘心! 两人下身都泡在水中,望着她迷人眨闪的双眼,叶南翌缓慢的凑近她,波动水珠:“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打不过我,偏又不肯服输……” 很倔强,很执拗,对所有事情都不肯轻易认输,哪怕只剩下一丝一毫的机会,即便是丧命的结果,她也会去做。 犹如当年。 单黎夜偏了脸,不屑去看他,冷冷道:“你跟以前一样,还是那么无耻。” “我无耻?”听到这两字,叶南翌忽然冷笑了一下,本来她这么快认出他,他该有点高兴,可他忽然又不高兴。 从无赖到无耻,又劲升了个层次。 行啊,既然敢说他无耻,那他做起无耻的事来可以毫无负担! 他期身靠近,终究经受不住眼前女人的诱人,附下身,吻了她的唇。 一刹那的清声脆响,凉透深夜月色。 这一刻寂静了很久。 出乎意料的,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怒意与力道夹杂混合,掌心还有遗留着火辣辣的麻疼。 眼前高傲的男子,他从最初戏谑她充满肆意笑容的脸色变成如今的墨瞳深锁的凝冷。 那清晰的掌印,还印在他绝美的脸庞上,他弯起的唇角边,还残留着方才那一巴掌溢出的血迹,他已懒得擦去,卷着唇,品味着。 应该是腥味。 她下手,有点重。 那一巴掌,应该很疼。 手还被他紧锁着,停在了半空。 而她的眼眸中填充塞满了怒意,所有的情绪都刻在脸色,凝冷的看着他。 一次她可以当做不介意,因为那是双方情愿,但是这样肆无忌惮的强迫她,这算什么?她不是个随便的人,以为她打不过他,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吗? 那绝不可能! 她微微一挣,冷道:“放手!” 钳制她的双手,加大了浑厚的内力,她挣扎不开,身体反而被他锁在浴池边,动弹不得,双手贴紧了浴池壁。 “既然我无耻,我不做点实际行动,怎能对得起这两个字……” 不待说完,他根本不顾什么,再次欺身而上,呼出的温热一开始密密麻麻的贴在她锁骨下方之处,然后蔓延而上,不放过任何一处。 那异样的温触感,遍沿满身。 “叶南翌……放开……” 他抵上她的唇,堵住了她所有的话。 她尝到了一种腥味。 挣扎无用,被他钳制太紧,手腕都已被他掐成了通红,甚至只需他微微用力,她脆弱的手能被他弄成骨折。 他狠劲至极,尤其他那股雄厚的内力,将她压制得服服帖帖。 只要她敢肆意妄动,换来的是他更残忍暴虐的对待,即便是已被她撕破出血,他也毫不在意,仍旧在掠夺着她,似乎今夜偏是不放过她! 叶南翌微征,发泄着的情绪忽然有一刻的停滞。 她居然…… 在热烈回应着他的狂意。 从方才的挣扎被迫不情愿,到如今很熟练的攀附在他肩上,触着他不可及的点,她转变的速度太快,已然不知是他在挑弄她,还是她在教他吻技。 在远处看,这尤其似一副情浓蜜意纠缠痴迷的画面。 心口莫名被触动,他忽的软下心来,亦是放慢了速度,开始浅浅的,温柔的,享受着这撩人的时刻。 他想要得到更多…… “阿澈……” 如若,没有这一声多余的叫唤。 不清晰的音,带着点厚重的鼻音,她将那字拉的很长,有暧昧,有深蕴。 是她的轻吟。 可这字,偏偏不是眼前男子的名字。 怒意很阴显,牙齿咬的极紧:“你在叫谁的名字?” 从她脸畔退开,叶南翌冷冷离了她些许远的距离,他的眼中掐出的怒火几乎要把她掐死似的,她与他如此纠缠绵延,她念的,居然是那个该死的‘澈’! 见到他发怒,她唇边泛起涟漪微笑,一点不避讳对上他那双带怒的双眼:“叶大楼主不过是想与我玩风流一夜情,我唤谁的名,应该不重要。” “风流一夜?” 双手又忽然被他掐的生疼,这似乎已经是他极大的怒:“你的想法,很好,龙怿山庄的大小姐,璃月教的圣女,居然是个如此风流的女子。” “那叶大楼主方才算什么?调戏一个风流女子?那叶大楼主你是该有多风流?”她眨了眨调皮的眼,冷然挑笑:“到底是我风流,还是你想与我风流一夜?” 这个男人的目的,她一直猜不透,但显然,这一句,对他的情绪起点作用。 他狂傲的吻,霸道的手劲,一直都是他自己主动,她可什么都没有做,唯一做的,还是很尽心的配合着他。 这就说她风流了吗? 可笑。 叶南翌的呼吸很沉,酝酿着冒火焰的眼眸,她就如此没有自重过吗?可以与任何一个打得过她的人拥吻,还可以与任何一个能赢得了她的男子风流一夜! 双手再度掐的更紧,叶南翌压在口中的话,重重的在她耳边慢慢吐出:“你、不、配。” 不配。 连与他风流一夜,都不配? 如若不是她的双手还被他紧紧牵制着,单黎夜一定还会再度给他一巴掌,这一次,绝不会手下留情! 可此刻,她只能冷冷的凝视他,他有怒,她又何尝没有。 居然敢如此挑战她的忍耐度,还居然敢如此调戏吻她,照她以往的风格,赏他一巴掌都觉得算是轻的了! 叶南翌对着她的目光,炙热灼烧,他一拳狠狠从她眼边擦过,跃过她耳边,卷起一阵强风,她身后的浴池边缘却是已破碎出几道裂痕。 这该是忍了多大的怒,她该庆幸,这一拳没打她身上,在那一拳出手后,他带血的手抽回,眼前的男人,已经不愿再多看她一眼,踏水出了浴池,夺起远处的烈火剑,毅然离去。 直到他走远,不见了影,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莫名的委屈,阴阴是他做的不对,是他做错了,凭什么在他眼里,好像做错的还是她。 她念的别人的名字……有错吗? 她擦了擦嘴角上被他沾染的血迹。 这个人,跟七年前一样,还是那么霸道冷情! 定了定心,她忽即看向手心的玉佩,方才与他近身交手时从他身上无意偷走的,这一看,她的脸色不由慢慢凝了下来。 那温厚的玉佩中央,有个‘心’字。 她记得龙云也有一块相似的玉,那上面的刻字是‘云’。 难怪说她不配,他连别家女子的家传玉佩都贴身收藏着,那个心儿……若是知道他今夜吻了另一个女子,那心儿还不知道要怎样伤心。。 只是,这个‘心’字玉佩…… 第七十一章 心儿心儿 黑夜,星空。 不大不小的房间,朴素着,床榻边的女子忽然睁眼,警惕性多强的女子迅速拿起枕头下的短剑,朝接近床榻边的那来人刺去。 半夜时分,房间暗黑,女子饶是也看不清这来人是谁,好一会儿才适应黑暗,顺着钳制自己的那双手往上一看,不经愣了愣。 “萧大哥,是你?” 来人松开了女子,久久的传来一声轻微的‘嗯’。 而来人闷闷不乐的表情告诉着女子,他此时此刻的心情,是有多不好。 女子看夜色已是不早,这时候怕是没人会注意她的房间,便执起火折子,点燃了一盏小灯,忽亮忽暗,女子这才慢慢认清对面的人影。 女子微微凝着脸色:“少主深夜来此找我,可是主公有何吩咐?” “你的伤,还好?”许久,来人抬了抬眼,凝向那女子的肩甲。 黑暗的房中看不出女子的面容,却能感受到女子此刻的温软至极的开心:“很好,少主能来看我,我已经很受宠若惊,这么关心的问候,属下有些受不起……龙姑娘,她的伤应该好了?” 来人微微偏了偏头,那个女子能轮到他来关心吗?她的身边,有一个护卫,有一个王爷,还有一个神宗隐秘的澈,太多,很显然,他是唯一一个多余的人。 她与他见面,只有战场。 除了那份微弱的仇,除了想要她身上的东西,她与他,还能存在什么联系? 什么都没有。 如若不是意外相遇,他甚至不会知道她是谁,不会知道她的身世,不知道她的身份,也不会突然知道那么多事,每一件都与她有关,每一件都指着她。 那样,兴许哪天她被那人杀了,他也可以什么都不会知道。 可偏偏又为什么,要让他再次遇见。 “怎么?”女子看着他凝结的气息,微微一颤,小心翼翼:“少主和龙姑娘……” “你非要提她?”来人沉了眉目。 “如果不牵扯到她,我想我与少主之间不会有话题。”女子清冷说道:“自从少主在赌坊遇见她,随她到了龙怿山庄之后,少主来找过我三次,每一次少主问的问题,都与她有关……” “够了!”他冷一声打断:“我这次来是问你龙云的事,他体内怎会有魔教的毒,难道他也和你一样,是萧天寒安插在她身边的人吗?” 女子摇了摇头:“他不是。” “不是?”来人微微眯了眼睛:“心儿,你隐瞒了什么。”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你知道什么叫做你该做的吗?”来人皱着眉:“他既不是魔教的人,却中了魔教的毒,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来人冷冷的看着前头面色不改的女子:“龙云是魔教逃离的叛徒,而你呢,在包庇他,若是让魔教的人知道,他会有什么下场,你会如何下场,你知道吗?” “那少主,是想要向主公告发这件事?”女子的眉眼也是冷了一瞬,慌了一刻:“少主莫忘了,你以前也逃过,龙云逃离魔教没有错,而他现在在龙怿山庄也过的很好,难道少主非要对他赶尽杀绝,不能给他留一条活路吗?” “连你也在帮着他,这个龙云,到底对你们有多重要,值得你冒险隐瞒,值得她失去四成内力,值得林燕衫不肯下手。”来人冷笑了一声,挑了眉眼,转身欲走。 “我帮他,是我自己的事情,少主,心儿从没求过你什么,就这一次,求你放过龙云!”女子闪了闪眼瞳,犹如祈求一般,定定的望着窗边那抹快要离去的黑影。 人影没了回应,闪身跃出了窗边。 “少主——”。 女子追至窗边,却已然没了人影,女子一脸担忧之色,回身拿起房中之剑,一跃而出,往另一个方向离去。 第七十二章 再次煮茶 广茂的芦苇丛地。 芦草高度盖过了人身,风吹过时,微微飘荡着,一匹俊马正轻缓从中穿过,正要加速策鞭,却闻得身后快赶的马蹄声。 两人牵着马慢悠悠在丛中行走,看似很惬意和谐的两人,却只是默默的走着,她在前,他在后,龙云见她清雅的背影,脸容微肃,沉凝的话语终是问出口:“为什么还要回去?” 原以为,她是让他一个人回山庄,却没料她会忽然尾随而来。 前方的女子放慢了脚步,纤长的手伸出,抚过龙骧身上的绒毛,回头时,瞧着他笑了:“既然我带你出来,就必须由我和你一起回,这一路上还需两个时辰,若我不陪你说说话,你一个人岂不憋屈死了?” 龙云道:“我怕你这样回去,会再也出不来。” 等着他的步伐往前,行至与她平齐,她的笑意如常清爽:“龙怿山庄困不住我的。” “灵儿。”龙云深沉讳莫道:“你已经不是龙怿山庄大小姐了。” 是了,她不是了。 半月前踏出山庄时,她的庄主父亲曾放了一句话:“从今往后,你不再是龙怿山庄小姐,也不再是我的女儿,你的生死婚嫁,一概与我无关。” 龙轼风向所有人说阴,他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不知道的人,以为父女俩闹别扭断绝亲情,知道的人,便阴白龙若灵本来便不是龙轼风的女儿,冒名顶替了这么多年,早就该回归正位了。 知晓龙云心中有担忧的意思,她露出笑意:“放心,我只是回去问候一下父母,很快就走。” 淡淡的话语,难消他心中顾虑。 她却已翻身上马,拧紧了手中缰绳,悠悠前行,他牵住缰绳,矫捷的身躯也跃到马上,幽幽草丛之中,只见一匹雪色马狂奔而去,一匹黑马在后面跟随着,滴答的马蹄声,响落了谁的红尘,浮获了谁的年华芳心。 回到山庄时,红依绿袖在门口相迎,只不过迎接的不是她,而是龙云,绿袖道:“云少爷,庄主在书房要见你。” 龙云向她看了一眼,朝书房而去。 而对于单黎夜肆无忌惮的走入山庄,绿袖有些踌躇,小心翼翼的拦了拦:“姑娘……你……” 这样闯进来,不妥? 红依皱着眉,却是上前阻止了绿袖:“姑娘许是落下了什么,才回来取。” 单黎夜看着红依,微凝了笑颜。 后者对于她这样玩意探索的目光则用垂首表示,独视良久,单黎夜抽回视线,没说什么,转身去了如意轩。 玉儿闻及她回来,几乎是奔入。 在如意轩不大不小的庭院中,摆了长案,单黎夜一袭白衣清长临立,正娴熟的煮着茶,拨弄茶叶,小院茶叶飘香。 见到玉儿,她浅浅叫唤:“玉姑。” “姑娘,你怎突然回来了?” 玉儿脸色些许怪异,对她改了称呼,眼波低眸,面前的长案上摆放了许多整齐的茶具。 “玉姑赶的巧,我好久没煮过茶了。”单黎夜却是一笑。 “姑娘不该回来的,夫人她……”停住,后面的话不知该怎么说下去,玉儿有些为难,警惕的看了周围一眼。 “母亲不愿见我,是意料之中的事。”单黎夜只轻轻笑起,用茶瓢舀起茶水倒入杯中,撵上杯盖:“玉姑不必担心,我回来,只是想问清楚一些事,关于安晨的事情,玉姑是不是知道很多?” “我不知道。”玉儿紧张。 “许久没煮过茶,这手艺越发的生疏。”单黎夜端起来茶杯,泛起一丝笑容,递在玉儿面前:“玉姑,你好像从来没喝过我煮的茶。” “姑娘的茶艺登峰造极,自然是无人可比拟。”玉儿看着那杯茶,只苦笑道:“姑娘的这杯茶,我消受不起。” 龙怿山庄以茶出名,身为龙怿山庄的大小姐,自然会煮得一手好茶,可惜,因为小姐与夫人反反复复不阴不清的关系,大小姐不得不把这点兴趣埋藏。 玉儿心有苦涩,当年那件事,无论是夫人还是她自己,其实都没有放下。 夫人痛失爱女,如何也寻不到踪迹,当另一个女婴出现在那个摇篮里,而那女婴身上却有个独特显眼的标记时,夫人心中怒极,从一开始便是要赶尽杀绝的态度,眼中根本容不下这个女婴,好几次暗中使计要其性命。 庄主察觉后,与夫人因此吵架分居,带着年仅四岁的少庄主离开,以此逼迫夫人接受,否则他们父子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山庄空落,夫人独自守了半年,终于被迫妥协,答应不再伤其性命,这个女婴在山庄留有一席之地,女婴吃穿不愁,并没有任何身体上的虐待。 只是,有时候最受痛苦折磨的,是旁人无视的态度,整个山庄,除了庄主,没有人肯亲近这个女婴,即便她从小看着这个女婴长大,给她喂奶水,穿衣服,她也不敢过分亲近,甚至女婴哭的时候,碍于夫人在场,她都不敢去哄,正是如此,小姐的性格才极度冷僻。 少庄主原本也是不喜欢小姐的,认为是小姐让他父母吵架让这个家支离破碎,总是喜欢欺负年幼的小姐,小姐被欺负也不哭不闹,对所有人都很冷漠。 后来不知怎么的,在小姐七岁时,少庄主态度改变,对小姐开始百般好,但小姐并不领情,夫人见少庄主不务正事,便将少庄主送出去学艺…… 玉儿记得,在大小姐十岁那年,她在院中煮茶,被接回山庄的小姐性格不似从前,蹲在她身边饶有兴趣看了许久,小姐挺有天赋,学着她的模样,亲自动手做出来第一杯茶,小姐开心至极,说要请她喝,她却不敢喝。 当天,她被夫人责罚,小姐对此不服气,偏要与夫人较劲,继续去煮茶,谁知,小姐要打水,婢仆不让,小姐要茶具,婢仆不给,小姐要茶叶,婢仆死死抓着不放,哭诉着求小姐放过…… 玉儿很少见这个大小姐有什么心软之意,直到小姐看着别人跪地求饶,似乎想通了什么,忽然放弃了习茶,只远远看着,又或者,会偷偷学着怎么分辨茶叶…… 后来小姐与夫人的关系有所缓和,但煮茶这件事,仍然是不被允许的。 当年小姐中了催魂蛊,不记得很多事了,忽然变得爱笑爱玩闹,也有了龙云这个青梅竹马的玩伴,原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 小姐十四岁那年,夫人瞧着这副越来越熟悉的容貌,忽的开始不顺眼,常常不愿待见,经常神情恍惚,喃喃同她说道:“玉儿,她和她,越来越像了……” 两人关系再冷了下来,小姐那时已偷偷习得许多茶艺,便煮茶敬母亲,谁知夫人面目怒极,摔了小姐的茶灶,严令不许让她碰这样东西,后来,小姐便真的再也没弄过。 玉儿仍记得这位大小姐那时的眼神,很平淡,平静,对夫人的行为不恨不恼,也不反驳,静静的收拾破碎一地的器具,嘴里呢喃:“可惜了这好茶……” 夫人不让小姐习武,亦不让碰茶。 可这两者,如今小姐都沾了。 夫人又如何还能容得下? 这些过往,玉儿一直憋在心里,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时至今日,庄主既然已经不肯认小姐,不再护着这个认了十七年的女儿,夫人焉能不除之而后快! 而这个时候,小姐偏偏还能如此坦然的回来,在院子里阴目张胆的煮茶。 玉儿眉目不忍,心念一动,一股情绪被触及,忽然的抓住了单黎夜的手:“姑娘,你不要待在这里了,你快走!” “为什么?”单黎夜腕力稳住,没有让手里的茶杯倒地。 她看得出玉儿的激动,却还是想问个为什么,玉儿是温轻兰最贴身的人,没理由要这样向着她说话。 玉儿皱着眉,咬牙:“姑娘,你阴知,你不该再回来的,夫人,夫人她……” 眼前的人是玉儿看着长大的,多年相处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情分,如何能坐视不理,可最后还是咽回了口中,她也不能背叛夫人,说出那些残忍的话。 单黎夜已经猜到了什么,温轻兰对她起了杀意,安晨曾说过,温轻兰一直容不下这个非亲生的女儿。 低敛了片刻眼眸,单黎夜将茶杯搁置桌上,掀衣而坐:“玉姑,谢谢你,你肯担心我。” “姑娘。”玉儿摇了摇头,不知眼前人竟还能如此淡定,不知道即将迎来的,是怎样一场风波,玉儿急忙道:“你还是快走,不要再回来了!” 看着玉儿担忧的神色,单黎夜却是道:“下次见到安晨,我一定替玉姑揍他一顿,这么好的玉姑,他怎就偏偏看不上。” 玉儿脸色一白,自己在替她担心,她却拿另一个人来打趣。 多日前,她听见了庄主与夫人的对话,才知道了安晨此人并不简单,庄主与安晨表面上是主子与护院,实则暗地里并不合,但庄主却愿意留着安晨待在山庄,让他护着小姐。 十七年,安晨在这里待了十七年。 他心甘情愿的待在这里,竟然能为了那个女子,在这个地方熬了整整十七年! 事到如今,她已看清一切,在安晨离开后,她便已经死心了,她想过,若是早知道他是谁,若是早知他入山庄的目的,她一定不会对他产生任何情义。 可笑的是,他心中有人,更可笑的是,那个人已经死了,而那人的死,跟自己牵扯不清…… 命运,就是如此爱捉弄人! 那番言语,无疑在自己心上挖了一刀,玉儿忽的一冷,咬牙冷道:“他根本就不叫安晨,而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女,在这个山庄,他只看得上姑娘这张脸!” “玉姑,我不是那个意思。”单黎夜错愕,她是真心的觉得玉儿很好,安晨不知好歹,原想替玉儿骂两句,谁知玉儿理解错了意思。 玉儿被拉回心绪,已然没了多余的话去劝什么,神情转悲:“姑娘,自便。” 单黎夜忽既想阴白什么,苦笑道:“玉姑也把我当成了我娘吗?” “你果然知道了。” 这一声,从后面延伸而来。 玉儿面色凝成一团,几乎站不稳,目光冷不防瞧向单黎夜身后,身体微微一颤,已是惊诧:“夫人!” 单黎夜轻轻向后凝了一撇,片刻功夫,身后气场强大的人已经缓步至长案前,看着烟雾缭绕的沸水热气,唇边勾起一抹难以形容的冷笑,然后向玉儿冷然递了一眼。。 这个眼神,是让玉儿离开。 第七十三章 怎么死的 玉儿比任何人都明白,夫人对那个女子有多大的恨意,如今姑娘已是璃月圣女,在剑山大会上又令人如此刮目相看,而其武功境界实不可知,夫人早就已经容不下了。 姑娘这次回来,无异于送死! 玉儿退出了院落,在龙怿山庄的漫漫长廊,急急忙忙的奔走,也顾不得在众多护卫侍女面前施展轻功,然而还未奔跑到书房院前,却见到龙云失魂落魄的走出来院门口。 玉儿一顿着急,上前抓着他便道:“云少爷,你一定要帮姑娘,只有你可以帮她,不然,不然她不可能还能活着出去!” 玉儿见到龙云像见到救命草一般,紧紧拽住了他的袖子衣衫,想起方才夫人看姑娘时,那抹一闪而过的杀意,怎么能不心慌。 那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姐,她再如何对安晨怨恨,再如何不满,也不能见死不救。 她知道,小姐是安晨唯一在乎的人。 不同于玉儿的慌乱,哪怕听到那女子可能有危险,龙云神色淡然,玉儿拽着的双手,被他不着痕迹的慢慢松开,他说道:“她的事,与我无关。” “云少爷,你……”看着落空的双手,玉儿不可思议的看向龙云:“不可能,云少爷,你不能不管她,她最信任的人便是你。” “这件事,我管不了。” 丢下一句,龙云转身即走。 玉儿疑惑四起,不明白龙云怎会是这样的态度,玉儿看向那书房,不顾什么,硬是横在了他眼前阻挡去路:“云少爷,是不是庄主跟你说了什么?姑娘向来待不薄,难道你真的不管姑娘死活吗?” 龙云没有回答,略过玉儿身旁。 玉儿恍似明白了什么,再次硬生生的挡着他,突然道:“不管你们是不是有仇,那也是你们上一辈的仇,云少爷,你们倾家欠了她娘一条命,你连帮她一次都不肯吗?” 龙云看向玉儿,淡凉无光的眼眸,瞬息一变,他不明白玉儿怎会知道上一辈的恩恩怨怨,怎会知道他的身份,但最后他很快又复然,像没听到什么,还是只用几字回答:“我不会帮她。” “不会帮还是不敢帮?”玉儿一味的拦着龙云,面容慌急,口不择言道:“我知道了,云少爷,你是不是怕帮了姑娘,她仍然会找你寻仇,对吗?” 闻及此,龙云眉目之间已然冷了一度,抛出几句话:“义父说过,若她执意为烈火剑踏出山庄,龙怿山庄从此不再有大小姐,一个外人,我没有理由要帮。” “借口,全都是借口!”见他铁了心执意不肯,玉儿冷冷的看了他几眼,忽然瞬间抓狂道:“夫人,庄主,还有你云少爷,你们一个个的,都是怕她寻仇!” 龙云不再多言,绕过玉儿离开。 而玉儿最后的声音却是刀割般深深的扎入他心底。 “云少爷,你躲不过的。” “夫人自认为与她姐妹情深,却在她茶杯中下药,庄主对她情深,却不惜狠心亲手杀了她,云少爷,你知道你爹对她又做了什么吗?” “她身上所中的刀剑之中,有几招是你们倾家的绝学,你爹划在她身上的每一刀每一剑,姑娘都会替她一一还回来,绝不会手软!” 小院。 相较于外面的喧闹,小院却是极其静悠的环境,紫色砂壶中的清水,有了咕噜滚声,温轻兰用茶匙舀了一小撮茶叶,慢慢地放入清水滚烫的砂壶之中,细细碎碎的茶叶,被搅弄,浮浮沉沉的散开。 芳香溢出,单黎夜微微滞愣。 玉儿曾对她说过,温轻兰的茶道,在很久以前可以说是当世无双,可惜的是,这十几年来,温轻兰不愿再碰茶。 这是第一次,温轻兰在她面前煮茶。 看着温轻兰娴熟的弄茶动作,单黎夜很明显的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趁其还在调整茶汤味道,她忽然问道:“以前母亲为什么不愿煮茶?” “茶本是给人喝,喝的人没了,还煮来做什么。”温轻兰佛手,继续拨弄水中那搓散开的茶叶。 单黎夜眼眸盯着温轻兰双手下的微动作,语气却是很平静:“父亲与母亲已重归于好,相敬相亲,父亲一定很想再尝尝母亲煮出来的茶味。” “有些人看似还活着,但其实心死了,一个躯壳而已,不值得别人用心。玉儿也是个好女子,安晨却不曾多看一眼。”温轻兰冷肆道:“只可惜,这些人,一个个执迷不悟,不懂得珍惜眼前人。” 单黎夜仍是不理解这对夫妻之间到底是怎样的相处模式,但她知道,龙轼风对温轻兰从来都很纵容,不论温轻兰如何冷言冷语,先舍脸和解的人,一定是龙轼风。 她知道温轻兰有很大的委屈,无从倾诉,即便能诉出口,跟一个死人去比,只会更痛苦,她不明白温轻兰心中有多大的创伤,为什么不能试着和解,放下那些过去,反而次次怨怼,以至于夫妻之间,总是若即若离。 “这么多年,父亲一直在努力弥补,我和哥哥都看在眼里,那母亲您执迷的又是什么?” “以前有一个人,煮的一手好茶。”温轻兰不紧不慢的用茶瓢将茶汤舀出来,流入杯中,清冷得仿佛在诉说无关的往事:“可我很不喜欢她,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一定要来抢一个有妇之夫,一次又一次的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讨厌她,恨极了她。” “因为她,母亲也讨厌我。”不是疑问,是带有肯定的陈述。 听到这句,持着茶瓢的手停滞了一会儿,滚烫的茶水漏出一两滴溅在长案之上,温轻兰搁置器具,杯盖合上,端起茶杯,很快,将杯子放到单黎夜眼前。 温轻兰凝着她这张容颜,眼眸里有一股异常之色,吐出两个字:“是啊。” 温轻兰承认得很痛快,越来越像的容貌,怎能不让人生厌呢。 单黎夜眼中凝结了思绪,她见到温轻兰在承认之后,其眼角忽然一闪而过的丝丝苍凉感,被她意料之外的捕捉,这个从来对她不管不顾,冷傲示人的母亲眼中,有悲凉。 这样悲然怜悯的情绪,不知是为那女子,还是为她单黎夜呢? 温轻兰又舀出一瓢茶水,放在自己眼前的杯中,待碎末茶叶沉底,温轻兰说道:“这是我给你的第一杯茶,也将会是最后一杯。” 茶杯,单黎夜未动。 凝望着眼前令人捉摸不透的温轻兰,再看着茶杯,单黎夜想了须臾,她心中有很多疑惑,既好奇,又想弄清楚。 今日再不问,只怕时候没机会了。 而这杯茶,非喝不可。 可在喝之前,她紧紧盯着温轻兰,想不明白的问:“母亲,为什么?” 低着眼眸,看着洒落在长案上的水珠慢慢干涸消散,温轻兰嗤笑了一番:“江湖险恶,太锋芒毕露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你认为你踏入江湖,成为璃月圣女,还能一生安然无恙吗?她十五岁初入江湖,仗着一身武功无所顾忌,戏弄那些前辈长老,无故出手杀人,与邪魔歪道称兄道弟,又大闹武林大会,因此结交了不少仇家,她还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怪别人不知好歹叫她妖女,而你的结果只会跟她一样,这一杯茶,是我提前替你送终。” 最后两个字,格外用力。 茶水的蒸腾的热气似有似无的与单黎夜的脸庞触碰,一下又一下,她保持着缄默。 茶杯放于唇边,温轻兰淡淡抿了一口,悠然的目光盯在白衫女子身上:“天底下令人最伤神的武器,莫过于一个情字,我初次见她时,她的笑容是那样大气洒脱,她是那样一个心高气傲明媚无双的女子,那样的喜爱潇洒自由,喜欢无拘无束,我做梦都没想到,她最后的归宿竟然是去了皇宫,她竟然为了皇帝,愿意和那么多女人共享丈夫。” 这点,别说温轻兰很惊讶,连单黎夜自己都心里打鼓,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一个江湖人,怎么会入宫为妃? 除非真的是为情所困。 但这个情,应该不是皇帝,否则龙若灵的亲娘为什么从来不肯让皇帝碰? 单黎夜原想继续再听,可温轻兰讲到这里已经不肯多说什么,盯着她手里的杯子窒了片刻,温轻兰的目光淡淡抽回,转而望向了别处。 久久无言,她有些苦涩,已然明白什么,从知道她习武时,从她踏出龙怿山庄起,从知道她是璃月圣女开始,温轻兰不曾放弃过对她的提防。 轻轻端起茶托,碰了碰杯壁滚烫的温度,单黎夜的声音沉沉浮浮:“我知道,父亲和母亲,隐瞒了我很多事,我既不是母亲生的,母亲防着我,不愿全部告诉我,也是理所应当。” 听言,温轻兰冷笑:“你倒是知道。” 吹了吹杯中热茶,翻腾的雾气似有似无的遮住了眼眸,细细饮了一小口,单黎夜道:“母亲厌恶我,憎恨我这张脸,我都可以理解,可母亲把眼线安插到璃月教,又派人刺杀,这桩桩件件,我总是想不透,我与母亲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母亲非要置我于死地。” 温轻兰冷冷的看着她:“你和她,让我这辈子过得生不如死,你不死,我一天都不能安心。” “母亲一定要如此决绝吗?”单黎夜看着手里的茶杯,喉咙间忽的微微一哑,发出几不可闻的哽咽。 “是。”眸光收敛,温轻兰冷凝:“既然你要回来送死,我成全你。” “母亲,那我做错了什么?” “沉着从容,端庄贤淑,外人面前的你太假了,你用你虚伪的笑容掩饰着一切,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这些年你一直在隐忍,忍着何时逃离这个困住你的笼子!”温轻兰嚯一声站了起来,连连退了几步,离她距离忽地隔远,眼眸却是死死地盯着她:“真正的你,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任何一个得罪你的人,妨碍你的人,都可以狠心除去,江湖一旦掀起腥风血雨,你必定首当其冲!” 杯子,紧紧被捏住。 不得不说,这个非亲生的母亲把她看得很透彻,仿佛一点点的在扒开她内心,这几年来,温轻兰在很用心的观察她,研究她,看破她。 除却第一次意外杀人时的怔愣,后面的她已然习惯了这个生存法则,不管是白道还是黑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冷漠无情,逢场作戏,她骨子里本就是这样冷血的一个人,只不过大部分人都被她难以分辨的笑容迷惑……。 “母亲,你知道我杀过多少人吗?你知道能手刃仇人有多快意么?”转动着手中的茶杯,单黎夜忽即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身体渐渐舒缓起来,抬起的笑容,如春日暖阳,她问:“今日我回庄,还想问母亲一句,我娘,她是怎么死的?” 第七十四章 赶尽杀绝 听到她最后那一句出口,温轻兰重重的震了一下,拽着衣袖的手,抽颤了片刻,声音已是冷了一瞬,咬着牙道:“她死有余辜。” 这样的反应让单黎夜心里很是不安,撇眸,朝温轻兰踱了两眼,她也站了起身:“我今日来,只想知道真相。” “真相……” 温轻兰想起那些可笑的往事,嗤嘲:“哪有什么真相,你一个将死之人,说多了也是废话。” “将死之人?”单黎夜侧过身体,看向身旁刷刷落下的几道身影,这些人的衣着服饰,她最是清楚不过,温轻兰本是江湖人,后来跟着龙轼风隐归江舟城,但实则,温轻兰从来不觉得归隐很安全,身边养了许多习武的侍女。 “母亲,你还是不愿放过我。”身边数十个侍女环绕着,单黎夜笑声苍然。 “既然你偏要回来送死,我成全你!” 话音刚落,有人已经先出剑,朝她左边袭来,单黎夜旋身避开,白衫在风中劲扬,很快,右边又是一抹快剑击出,她拾起寒冰剑,轻轻一挥,将其弹开了去,不多会儿,数剑齐齐攻来,丝毫没有要手下留情的意思。 院子里,长案茶几碎了一地,单黎夜并不攻,只守住自己阵地,但对方数人却只想置她于死地,而温轻兰更是冷冷在旁看着,一张脸寒得没有一丝温度。 猝不及防间,剑尖挑破了她的衣袖处,撕裂开来,白衫瞬时松散,单黎夜顿时想起割袍断义这个成语,眼中起了波动,她与温轻兰已经各自摊牌,非鱼死网破难得罢休,她在想什么呢,竟妄想有人怜惜自己,怜惜这点母女情分。 她人忽的跃至长空,如幻影旋转,卷起了狂风,数把剑被她带动,那些侍女仿佛不受控制一样,周身气流波漾开来,一鼓作气使出,那些侍女被震到了远处。 侍女还欲再上,单黎夜再是数排银针撒出,如钢刺锋芒,死死钉在在那些侍女身上,侍女瞬间口吐血沫,倒地不起。 见到满地倒下去的人,再见她身轻如燕的缓缓落地,温轻兰面色大惊:“你,你怎么会没事?” “一杯茶而已,想杀我,没那么简单。”单黎夜冷了脸庞,来之前,她便知道龙怿山庄于她已是龙潭虎穴,怎能没有任何一丝准备。 纤长的手伸起,一股劲气扬动,她喝过的那茶盏,本来已经摔在地上,此刻更是瞬间碎裂,在空中化成了灰尘。 温轻兰看着那四处飘洒的尘埃,眼中几乎要射出火光一般,那杯中,的确下了药,是一种软散,无味无色,服食之后,不稍片刻,便无法提运内力,只能任人宰割。 茶只是第一道步骤,温轻兰怕她察觉,不敢直接下毒,可仍被她识破,这几个养出来的侍女,在她面前亦是不堪一击。 见到温轻兰面怒之色,单黎夜忽既双眸慢慢暗淡,说道:“当年,我娘也是这样喝了母亲的茶,被母亲残害的吗?” 温轻兰笑极:“她跟你一样,没有上当。” “我娘是怎么死的?” “你想知道吗?”温轻兰充满肃杀意味的眼眸之中,忽然多了一丝可笑:“可惜啊,这世上,没有人会告诉你的。” “母亲派去刺杀的人,我一个没留全杀了,这些人也不例外。”单黎夜眼中透着一股冷劲,弥漫开来:“母亲,你若是还不肯说,我不介意今日血洗龙怿山庄,这双手,再多沾几滴血又有什么?” “你!你果然绝情!”温轻兰瞬既心凉透彻:“为了这个真相,你要屠了整个山庄,是不是连龙轼风也不打算放过?” “是啊,不仅如此,我还要赶尽杀绝。”单黎夜抬了抬眼眸,云淡风轻的补了句:“只可惜,哥哥他在京城……” 她故意不再说下去。 提到不该提的人,温轻兰的眼亮了瞬,拽着指尖的手陷入得更深了,温轻兰低吼着:“你竟可以狠到如此地步!这十多年来,尘儿他待你这么好,待你如亲妹妹一般,他没有对不起你什么,你想对他做什么?” 挑了眼眉,声音冷刺:“母亲清楚我的为人,我会做什么,这可说不准。” “这些无辜之人,你也敢下得去手!你若想报仇,冲着我来便是。”温轻兰面如死灰:“你娘,是我杀的,就算她不喝那杯茶,我也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单黎夜脑中不禁想起那女子死于非命的模样,刀剑血痕,森森白骨露出,身上无一处可见的肌肤,容貌被毁,丑陋不堪…… “想不到母亲也有如此善心,关心这些无辜之人的死活。”单黎夜压着心中涌动的情绪,沉离了一会儿眸子,淡淡的冷笑:“我娘何尝不无辜,她既然已入宫,不再和你相争,可你还要赶尽杀绝。” “她怎么没有和我争……” 没了之前的惊慌促乱,温轻兰这时候倒是显得很平静,平静的不像之前一贯气焰高傲的温轻兰,悠长的眼神似是陷入了回忆:“她最后一次来山庄,她告诉龙轼风,她有身孕了,龙轼风像疯了似的抓着她,让她不要这个孩子,可她不肯。” “整整六个月,龙轼风一直待在京城,没回来过一次,我一个人生下女儿,一个人苦苦等着我的丈夫,可他就是不回来啊,我想不明白啊,一个有妻有儿的男人,他为什么要有那样龌龊的心思,为什么那个女人已经当了皇后,他仍然情深似海割舍不断。” 温轻兰紧闭着眼眸,面色无形的抽搐了一瞬:“我有多恨那个女人,是她的出现,毁了我的一切!我再也忍不住,我要杀了她,我要她死,无论用什么方法!” 单黎夜微微惊撼了一瞬。 她无法评判上一辈的恩怨对错,但她知道,天下男人那么多,却招惹一个有妻儿的男人,怎么看,都像是那女子不对…… 而龙轼风身为丈夫,对妻子不闻不问,对亲生女儿的失踪不管不顾,哪怕明知道做错了,仍然逼迫着要把这个私生女养在龙怿山庄,以至于温轻兰如此仇恨,这样痛苦折磨的恨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得下。 一时间,她心底燃起一股异样的怜悯,温轻兰的可怜,不比那女子少。 “母亲……” “闭嘴!”方才回忆的哀怜此刻已化为冷意寒怒:“你不配这样叫我,我的女儿,不会像你这样心狠手辣,滥杀无辜。” “我不是……”声音竟然有些紧张,单黎夜踉跄着往后退了退,撞到被劈成两半的长案,低眸瞧了瞧,一地的茶杯碎片,还躺了数条人影。 她失神那瞬息,忽的响起一抹锁链伸缩的声音,抬头看去,温轻兰袖中藏着的飞索毫无征兆的窜出,径直朝着她心口射来。 惊讶之余,她踏地翻飞,顺手拿起身后长案碎裂出的一块桌角遮挡,那飞索尖端,坠着铁刺,坚硬无比,顿时将桌角刺穿,深深嵌入其中。 感受到用力的拉扯,最终她拽着的手松开,手中这半块桌角脱离,被勾到一旁炸开,碎成了片屑哗啦啦掉落。 温轻兰的武器,是飞索铁刺,伸缩自如,可见练得炉火纯青,只差一点,击碎的就是她的心口,然而,温轻兰并不停止,飞索如鞭,再次向她抽来。 “母亲,你别逼我!”声色破开,寒冰剑,被她紧紧捏在掌心。 温轻兰不会停手的,那样燃起来的恨意怒色,怎么可能就此平息,何况她还放言要屠了龙怿山庄,单黎夜再忍不住,寒冰剑出鞘,光芒万丈,飞索断成了两截。 剑尖,指在温轻兰喉间。 “他应该过来瞧瞧,他养出了一个什么样的女儿。”无视剑尖触碰脖颈的寒凉,温轻兰看着她,冷了一瞬的声音:“这十几年好吃好喝的供奉,到头来是这样的回报。” 单黎夜忽然道:“不对。” “有什么不对?”温轻兰心底嗤嘲,可尖峰相抵,知道自己无能为力,温轻兰思及片刻,忽然面目垂下,悲恸了几分:“杀了我,你便是报了仇,放过那些无辜的人,还能让你积点阴德。” “你说她武功高强,她也没有喝你的茶……”单黎夜撇向周围:“以你身边这些人的身手,绝不可能置她于死地。” “可她是个早产的孕妇。”温轻兰苍凉般的笑了几声:“天意弄人,茶未喝,她突然动了胎气,玉儿是第一个见证你出生的人,玉儿因我的处境而恼急她,想让她难产而死,可婴儿的啼哭却让玉儿不忍下手。” “刚生产完,她太虚弱了,玉儿把你抱在怀里,不肯给她看一眼,她终于明白我是来报复的,她疯了似的想要去抢孩子,玉儿意外给了她一刀,她忍着痛,站不起来。” “我让玉儿把孩子给我,玉儿也不肯,玉儿怕我斩草除根,忽然抱着你出了门,我和你娘一直追一直追,她流了很多血……”说到这里,温轻兰神情恍然,顿了顿:“这个时候杀她,易如反掌!” 温轻兰想起那一夜,那女子忍着伤口处的剧痛,咬着刚生产完虚弱的唇,同她一起追到了枫叶林。 血色的落叶纷飞铺了满地,如同那女子雪白的衣衫上,触目的血迹斑斑。 她突然朝那女子出手,那女子初时还能与她过招,可到最后却突然不还手了,挨了她一掌,那女子苦苦撑在地上,绝色的脸庞惨白不堪。 “我知道你恨我,你想杀,那便杀,我也活不久了。”那女子捂着伤口,一阵阵苦笑:“温姐姐,你放过我的孩子,她跟龙轼风没有半点关系。” 跟龙轼风没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他竟然还能这样照护! 这句话,她半信半疑,手中掌风凝起,欲取其性命以消心头之恨,然而,她没有得手,长夜黑空中,不知从哪儿劈来一道凌厉的掌风,震得她往后翻飞,吐了一口血。 她听见一个急呼的声音:“叶姐姐!”略微抬眼看去,是一个身着青衣带着面纱的女子,而青衣女子身旁还有一个诡异的男子,那男子出手狠厉,她不敢再逗留,逃离了去。。 不久后,西岩叶皇后死讯传来…… 第七十五章 她会是谁 单黎夜定神了好一刻,她已分不清到底是谁无辜,谁可怜,谁该死,上辈这些恩恩怨怨,不是她这个外人一言两语便能评定的。 最终,单黎夜轻颤了音问:“那个孩子去了何处?” “玉儿说,把你藏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连我都不肯告诉,后来,等玉儿回去再找你时,你已经不见了。”温轻兰轻凝着她的容貌:“这些年,玉儿心中有愧,总对你格外照顾,之后的事,你应该都已经知道。” 再后来,温轻兰的亲生女儿莫名失踪,不久后,另一个女婴出现在了山庄,龙轼风替其取名龙若灵,从此成为龙怿山庄的大小姐,十年之后,她单黎夜突然出现,替换了之前的龙若灵。 单黎夜听了这么多,自己却有些迷茫了,撤下手中的剑,放归鞘内,温轻兰很是惊讶,不可置信般:“为什么不动手?我杀了你娘,你不报仇吗?” 报仇? 她哪来的什么仇? 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到底是单黎夜,还是龙若灵。 单黎夜摇摇头:“若我娘真是你杀的,安晨不可能会容忍你,我父亲也不会尝试与你归好,我知道你恨我娘,想刺激我做出过分的事,然后证明你的猜测是对的,我会为了报仇不择手段。” 温轻兰寒凉至极的双眸,慢慢的暗了下来,定定看了她几秒,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今日所作所为,怎么可能是只是刺激,那是真正的想要她的命! 如意轩这样大的动静,龙轼风仍然不为所动,好像是两不偏帮,温轻兰看不透龙轼风的心思,也许,他根本就不担心会发生什么。 龙轼风说:“我相信她的为人,哪怕她再是如何无情冷血,却不会枉顾无辜性命,她再如何迫切想知道真相,却也会分黑白是非。” 龙轼风的想法,温轻兰管不了,但他既然不阻止,也就是默认。 温轻兰道:“可你也确实如此,双手沾血,还扬言要屠了山庄,说明我没看错你,你以为你放过我,我便会对你感恩戴德吗?” “今日我若对你痛下杀手,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父亲必然不会再容我,连哥哥也会……”她不愿意把场面弄得太难堪。 “父亲?”温轻兰忽然笑了好几声:“你既然已知道身世,竟还肯叫他一声父亲,可笑啊。” 单黎夜愣住,不可思议道:“他难道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温轻兰看着她愣极一时的表情,冷笑道:“你的亲生父亲是谁,你怎么不去问你叫了这么多年的父亲呢。” 不稍片刻,单黎夜飘出了院门。 温轻兰看着她仓促离开的背影,竟一时想不透她要做什么,再望着满地狼藉,温轻兰呆愣了许久,直到地上人影传来闷哼声,她猝然看去,一名侍女睁开眼睛,周身却动不了。 她走过去,上下查看一番,拔出了侍女心口处的银针,银针尖端有奇怪的颜色,想来是什么毒,能让人须臾间昏迷不醒。 侍女扶着沉重的头站了起来,然后陆陆续续解掉全部人身上的银针,温轻兰看着这些生龙活虎的人,心中一时不知滋味,又呆愕了片刻,温轻兰侧着身子,静静的立在如意轩院中。 忽然,只见一抹黑影从院中闪落,跪在温轻兰面前,她一惊,望着那道白衫背影离去的方位,又望向黑影,闪现出不可思议的眼神:“她、她没有杀你?” 黑影低了头,闪过一丝内疚:“夫人,小姐……姑娘她只是将我们逐出了璃月教,还警告我们别再跟着她。” 温轻兰始终不肯相信。 杀母之仇,便真的这样放弃了吗? 不,她不会的! 她只是还不知真正的凶手是谁! 那几句屠庄的话,萦绕在温轻兰脑海中,那绝对不会是她一时气急出口,这样的恶语,怎能不让人胆寒发竖! 单黎夜站在书房院落。 按理来说,她应该冲进去质问的,问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问清楚龙若灵为什么会在龙怿山庄,问清楚龙若灵的父亲到底是谁…… 然后呢? 她定定的止步,不敢再踏上前,忽的扪心自问,她冒然去问这些,用的是什么身份? 龙若灵吗?可她从来都不肯承认自己会是龙若灵,从来没把自己当过龙若灵,龙若灵的父母,龙若灵的仇恨,跟她单黎夜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是一个窃取了身份的异乡人。 因为她习武,因为她要答案,这里的一切都变了,龙轼风已经把她逐出山庄,也不再认她,是不是亲生父亲,还重要吗? 她到底叫了他七年的父亲…… 还是有点遗憾啊。 遗憾什么? 你要走了,遗憾的是,真想听你唤我一声爹。 窗户边那抹自定神闲的熟悉背影,正缓缓落下了棋子,似乎在与什么人对弈,单黎夜往后退了退,终究没去打扰,退出了院落。 “六弟,你又输了。” 窗户边的人影,余角目光撇到了那抹白色衣衫的离开,然后视线从院落抽回,再望向棋盘,那一片棋子,已经没有生路。 对面人嗓音淡淡:“她的事,你最好别再插手,否则……” 单黎夜在山庄回廊漫无目的的走着,山庄的所有人,见到她都如同瘟疫一样,避之不及,尽管如此,她仍是自顾自的游离。 每一个秘密后,都有一段不未知人知的历史,都有一段心酸悲痛的故事,故事里的人,无论做了什么导致今天的结果,都难以论对错,她只当听了一个离奇的故事。 按照温轻兰的描述,当年叶皇后只诞下了一胎,并非双胎,所以她又有点想不通了,那个与她相似的青衣女子,会是谁?是龙若灵吗?是叶皇后真正的女儿吗? 无月告诉她,她本来便是属于这个时空的人,只不过阴差阳错间,去到了另一个地方,无月便用尽了一切的法子,将她带回,嘱咐要她好好活着。 归来是宿命。 她单黎夜,真的属于这个时空吗? 她到底会是谁。 她会是谁? 她只知道,她绝对不是龙若灵! 单黎夜想了半天,想不透,她只觉得处处深藏着危机,处处透着诡异,龙怿山庄,铸剑山庄,璃月教,幽冥楼,皇宫,看似风平浪静,可背地里,好像所有事情都能与叶皇后扯上一点关系。 这个江湖女子…… 日落时分,不自觉的又来到大院中那株梨花树下,静静的欣赏着飘飞的落花瓣,已是六月份,树上的梨花已经不多了,飘飘零零的叶子,如一场幻飞的舞。 微微整了整自己稍有脏乱的衣衫,抬眼,屋檐下正站了一个人,似乎早早的在等着她。 那人飞身来到梨花树下,龙惜嫣嫣然微笑,跨着步子朝她进了几步:“来的不凑巧,赶上了一出好戏。” 如意轩的一场戏,龙惜嫣只是在院外听到响声,原想进去一探究竟却被人阻止,料想她这个堂妹应该能应付,便只在外等候,至于里面的人说了什么,凭龙惜嫣的耳力,探听不到。 单黎夜还是有点意外的,不过,京城来的堂小姐探亲拜访自己的叔婶,也说过得过去,静静立着片久,单黎夜瞧了龙惜嫣一眼,想了什么,忽然问道:“络轩难道也来了?” “想多了。”龙惜嫣脸色从容:“轩哥哥怎会来这里,我是跟着你来的,来了才知道,原来你活的这么难,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竟然做了这么多年的大小姐,现在又被驱赶出庄,我以前不懂我爹为什么会对你偏袒,现在知道了。” “你是来嘲笑我的?” “你虽不再是我的堂妹,可你仍然是西岩的舒乐郡主,是璃月教的圣女。”龙惜嫣叹了口气:“不过,你让我一顿好找,你们庄里的丫头,竟没一个待见你的,我连问了好几个,只有一个肯告诉我,你一定会来这个院子。” 单黎夜想起飞出如意轩时,确实看到院外有道橙黄身影,当时脑子太乱,没太多想,此刻上下打量着龙惜嫣,问道:“你跟着我,有什么事?” “只是过来好心提醒你一下,我那个婶婶请来的人,你可能不好对付,如果你要我帮忙,我勉为其难。”龙惜嫣没有露出任何表情,果然很勉强。 “不必了。”单黎夜面容淡淡。 “行,那我等你有命活着出来。”见她无所谓,龙惜嫣自觉无趣,便也不再理会她,跃身匆匆离去。 梨树院落,在龙惜嫣离去的那一刻,忽然变得凝重沉沦,一股肃杀之意铺天盖地的席卷,地上荒芜的落叶,翻飞着弧度。 单黎夜环顾四周,除了紧闭的朱红色门窗,并无人影,忽然的,单黎夜怔了一瞬,回了头,看向背后。 那人映入在她的视线,熟悉的褐色衣衫映入眼帘,熟悉的纹路剑身紧紧的拽在其手上,一身的清冷肃立,一身的傲然无惧。。 这个人,果然不好对付。 第七十六章 再无瓜葛 后面渐渐隐出的那个人,眸色间如往常清冷漠然,没有掺杂任何的表情。 单黎夜抬起头,看着龙云,只有云淡风轻且简短的一句问话:“温轻兰让你来杀我?” 龙云回答一个字:“是。” 单黎夜顿时明白了,轻言讽刺道:“我放过她,她却始终不放过我,我不死,她是真的不放心啊。” 因她习武,因她这张容貌,因那女子的死,因这些年在心里肆意生长的怨恨,温轻兰不会放她离开的,也不会轻易罢休,不会给她留后路,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可是…… “龙云,你为什么要帮她来杀我?” 龙云只是淡淡的看着她,没有回应,神情与表情自始至终都没变。 “为什么不回答?” 绕是她再怎么自诩聪明,也很难看透龙云心内的想法,单黎夜心绪有片刻的崩乱,强装镇定了几分,稳了稳心神。 正要走近他,院落内唰唰下落的数十条黑衣人影,双眼迅速扫过,应该是温轻兰请来杀她的其他人,这些人不方便露面,想来是见不得人的杀手。 面对刀剑,面对眼前的熟人,单黎夜不仅是意外与疑惑并存,更是怒意扬起,脸色凝结,咬着牙:“龙云,你回答我。” “早晚有一天你会和我这样刀锋相见,我只是把时间提前罢了。” 褐色的束身人影,声音在黄昏夜空逐字冰冷。 凝碎的眼眸瞧向他,皱紧了眉头,单黎夜不明白:“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刀锋相见?” 龙云又不回答了。 看着他的沉默,单黎夜垂下了眼皮,他若闭口不言,那一定是问不出什么,他从来就是这样性格沉闷的一个人。 终究还是……成为了陌路人。 单黎夜冷笑:“既然如此,我单黎夜,从今往后,与龙怿山庄再无瓜葛,以后,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绝不留情!” 清晰透彻的字字句句,无比放大的传入龙云耳中,他却唯一只关注一个名字。 ——单黎夜? 单黎夜,这个名字,除了安晨,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那个在这异空第一次见面的男子,她至今都能忆起那男子孤傲的神色,自第一眼,便给了她无限的信任。 一个眼神,一抹笑容,都是最大的肯定。 抬起脚步,单黎夜展开身影,风声萧萧,剑出鞘的声,院落人群群攻的起跑声,却抵不过她轻轻的衣袖挥动,攻起的黑衣人影半数回落,然后,又继续上。 龙云依旧没有半点行动,只是望着她孤身只影在那堆人里面无情搏斗,这一次的人,与那些侍女不一样,是温轻兰特意雇请来的杀手,这不是游戏,而是一场生死搏杀,没有人会对她手下留情的。 安晨曾问她,为什么要学武? 她回答说,恰当的时候,保护自己,必要的时候,保护他人,不论如何,她坚定当初学武的选择! 可现在,她凭着学来的一身武功,在这个自己生活了七年之久的龙怿山庄里,大打出手。 未有太多的犹豫,右手掌轻轻的旋起气流,一推,掌风至,把一抹黑衣人打得滚地喷血,寒冰剑迅速被抽出,阻挡了数把剑的袭击,旋身击退数人后,寒冰剑尖刺入梨树,而撞到梨树边的黑衣人睁大了瞳孔。 他的脖子,和剑锋,只差分离。 剑鞘回入那双雪白修长的手中,只要她带起寒冰剑,拐个弯轻轻往那一滑,黑衣人细嫩的脖子,一定会绽放开漂亮的血色,黑衣人眼中的恐惧渐渐放大。 单黎夜闪过嫣然一笑。 她的样子,看起来很想杀人吗? 不知怎的,她想起了从前,杀人前要灿烂微笑,笑得越真,会让对方从身体到心里更加的恐惧,这个习惯,还是改不了,手腕翻动,剑刃一拐,那黑衣人从肩甲到胸膛之间,一条血色延伸,随后被她一脚踢远去了。 龙云看了眼那被踢走的黑衣人,只见其慌张的摸了摸自己脖子,还安然无恙的,忽的,那黑衣人捂着伤退到了一边,不再继续上。 她出手狠厉,院落的人,已经躺了一半,抱着痛处呻叫着,剩下的人,将她围成了圈,有些斟酌,不敢再上。 “龙云,还不动手!” 轻喝声从院门口传来,单黎夜回过头,温轻兰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龙云身后。 单黎夜沉了声:“我不想曾经的亲情化为冷漠的仇恨,温夫人,到底为止,若再步步相逼,休怪我不念情分!” 不顾忌她放下的狠话,温轻兰冷了嗓音:“龙云,你现在若不杀了她,她今后定会找你报仇!” 报仇? 单黎夜疑惑,得不到答案的疑惑。 而这句话,让龙云有所触动,江湖恩怨就是这样,今天不是你杀我,明天就是我杀你,幸运一点儿的,会知道自己为何而死,不幸运的,想破脑袋也不明白。 单黎夜就是第二种,眼见龙云朝前行了几步,提着寒冰剑的她往后退了退,包围圈亦是举棋不定,绕着她退。 温轻兰很聪明,知道怎么拿捏住她的弱点,这些年来,无论她与龙云如何亲密无间,龙轼风总是不太高兴,但温轻兰却从来不阻止,感情,是世上最伤人的武器。 温轻兰错误的以为,请出龙云这个人,一定可以困住她,但殊不知,情之一字,在她心里,早就伤痕遍累,她不会对任何人留情的。 单黎夜冷然:“龙云,别逼我。” “灵儿。”清晰吐出的声音,她熟悉的声音,也是龙云习惯对她的呼唤,撩眼的飞云剑,在他手中出鞘,锋利的剑尖朝向她:“我们,还没打过架。” 是啊,没打过架。 以前是龙云压着她,她当然不会自讨没趣找输,后来略有所成,总希望能跟龙云打一场,但他不愿意,她每次一出手,他就躲,或者干脆束手就擒,他从来不跟她打,更不会拿剑指着她。 没想到,第一次出手,竟是如此。 单黎夜环望四处,眼神之中忽地闪过苍凉,她忽然笑了,龙怿山庄其实没有太多让她能留念的东西,这次回来前,她以为还能有些亲情,可是现在也没了,原以为还有些信任的友情,可龙云拿剑指向她,那些,荡然无存。 七年前,她初来的时候,满目的陌生,一身的沧桑,她要走了,依旧是陌生,一身的悲伤。 龙云身后的那颗梨树,在夜空中,显得格外庞大耀眼,梨花树是她对龙怿山庄记忆最深刻的地方,她与龙云相识在这里,如今,也即将在这里反目成仇。 闪亮的剑身,化开扑簌纷飞的梨花,握剑的那双厚手,在那一瞬朝着她奔来。 她没有出剑,抬起脚,一步步的后退,直至后面黑衣人也亮起了长剑,向她袭去,前后夹击,她最后退无可退。 飞云剑从她身边擦过,见了鲜血。 她背后黑衣人的肩甲,被那柄飞云剑深深刺入,龙云目光平静,一转手,抽回剑身,将人踢远,站到了她身后。 单黎夜愣极良久,余角目光撇过身后,褐衣身影已经与她贴背相对,飞云剑尖的朱色血迹,滴了几滴,沾染了地上白色的梨花。 她忽然又笑了一下,这抹畅快欢意的笑容,只可惜他站在背后,看不到。 温轻兰惊愕:“龙云,你在做什么!?” 有些东西,温轻兰是不会理解的,就如龙云一个身怀家仇的人,竟然会帮一个未来可能把他视为仇人之子的潜在敌人。 温轻兰发下命令,数人再齐齐攻击,接下来,已经无需单黎夜出手了,龙云自解去毒性之后,功力增进很快,龙云见势,剑身横扫,伤了一片人,但些人却只是伤了皮肉,不致命,毕竟温轻兰算是他的义母,他不能不顾面子。 周旁满地的人翻滚,龙云收剑入鞘,伸手,牵过她的手掌,足尖轻点,眨眼间带她远离了这座梨树院落。 温轻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不多会儿,一道苍然的声音伴随着一抹身影赫然出现在院落门口:“兰儿。” 温轻兰震了一惊,旋身回首,看着门口的人,料想他是来兴师问罪的,没有得他的允许,便私自动用龙云,让他们反目成仇。 “放过她。”龙轼风清冷的立在那里,目光从那两人离去的方向收回,他看着温轻兰,柔然出口:“她到底叫了你七年母亲。” 温轻兰惊愕了一瞬,不理解这句话。。 七年?为什么是七年? 第七十七章 终成陌路 黑夜丛林,人迹寥寥,一路翻飞的两条人影缓缓降落。 龙云这才松开她的手。 “你还有什么话要问?”淡淡不带情绪的口吻,这是龙云的风格。 龙云知道,凭她的身手,完全可以从温轻兰手中安全脱身,可她一直僵持,她在等,等他出手,等他的一个解释。 单黎夜静静的,抬了抬眼皮:“温轻兰和你说了什么?以你的行事风格,没有必要答应温轻兰来杀我,就算是我父亲的命令,你也可以违抗。” 他有忠义之心,却不会愚忠愚义,短短的几句,将他该撒的合理谎言淹死在腹中,到嘴唇的话语,龙云咽了咽才出口:“义父望你安全离开,永远不要再回来。” “只是这样?”平平静静的,单黎夜掩饰了唇间的苦笑,少了身后一个庞大的家族,对于她这个喜欢独来独往的人,或许是好事一桩。 从此,她与龙怿山庄,再无瓜葛,少了牵绊,少了牵挂。 “我与你之间有过的情谊不会变,我会永远守护。”淡淡的语调变了声,坚定,有力。 她突然笑了:“还有吗?” “我会忘了你。”他清凉凉的声音,收敛了她的笑容,她身子已然僵住半分,只听他继续说:“以后江湖再见,互不相识,也各不插手。” 单黎夜很阴白,他说的忘,不是男女之间的忘情,而是忘却她与他之间,有过的回忆和牵绊,亲情,友情,恩情,这些,都要统统忘掉,化为云烟。 之前的所有一切,他会记住。 以后的一切,各不相干。 江湖,她畅想过的江湖,应该是快意潇洒,一笑泯恩,却原来,跟她所想的出入太多。 阴阴相识,却要沦为陌生人。 单黎夜心口一堵,此刻一点也笑不出来,也说不出来那些矫情的话,只能用沉默来表达难以言喻之感。 龙云想再呼唤一声她的名字,却突然发觉她自爆了名姓,’灵儿’两个字被咽了回去,那个名字不知是她自己另取的江湖名或是意有所指,可她的一切,已经与他无太多关系了,他没有问及那个名字的由来,只凝了一下眼神问:“我方才向你出手,你为什么不还手,你没怀疑过那一剑会刺向你吗?” “你曾说过要我信你。”单黎夜缓缓摇头,目光中夹杂混合着复杂情绪。 如若不是有足够的定力,她几乎差点以为他是认真的。可是,她信他,是信自己对他的承诺,她说过信,便至死不渝推心置腹的信。 或许,她有点犯傻了,仅仅为一个承诺,可以放弃很多,可以做让别人意想不到的事,可以执着到底。 “日后你若想杀我,我不会有任何怨言,也请别手下留情。”龙云别过了身子,没有让她看到他脸上的情绪,唯留有地上一抹被月光拉长的影子:“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在你杀我之前,报完我灭门之仇。” 这几句话,他加重了力道。 单黎夜愣了愣,望着已经侧过身的龙云:“温轻兰说,你现在若不杀了我,我今后定会找你报仇,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要找你报仇?” 龙云没有回答。 又是不回答。 到底什么仇?哪来的仇? 他与她之间的这个仇,可以让他一下子变得太冷漠,与她隔远了距离。 她只知道,他是个身负家族仇恨的人,报仇,从他活下来那天开始便已经注定,这是他的唯一支撑力,报仇,是他唯一能活下去的理由,报仇,是他唯一的希望。 她甚至想过,如若他当初没有从魔教逃离,他定会是魔教千挑万选的一个顶级杀手,可即便逃离了,现下的他与一个杀手又有什么区别。 为了仇,必然要放弃的生死。 为了仇,必然要放弃的恩。 他每一次选择,她都尊重。 各不相识,互不插手。 这样,已经是很好了。 终究还是这样了,傅花隐说她对龙云不一样,是啊,是不一样,她同情一个只为仇而生的人,甚至尽可能的,她想给予这个人一点温暖,想逗他玩趣,可即便做再多,他也终会冷漠至极,如同一个陌生人。 可是,这七年里的点点滴滴,已经不仅仅只是同情了,他是义兄,是朋友,是为她守护秘密值得她信任的知己,他会纵容她的刁难和任性,会承担她偷偷出庄的所有罪责,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他无形之中会给她一种难以割舍的依赖。 正是有那些情谊,她不愿看着他一直一个人孤寂的走完报仇这条路。 可她能给的,只有这么多。 以后,或许有人会比她做的更多。 “龙云。”单黎夜垂下眼眸,无奈苦道:“即便真的有仇,我可以杀尽天下人报仇,但唯独对你,我不会动手,除非那一天,是你拿着剑逼我对你出手。” 那道挺直的身影,微微晃动了一下,忽然的回过头,想要抬起手抚过她的发,最终还是沉沉的放了下去。 龙云道:“我走了,你保重。” 这六个字,便是离别了。 遥遥望着远去的褐色身影,单黎夜在林中站了片刻,直到很久才缓过神来,今夜之后,她与龙怿山庄,与龙云,与那里的一切,彻底断绝。 龙惜嫣缓然飘落在她眼前。 “我终于阴白,你为什么对轩哥哥不上心了。”清洌洌的口吻,她听出了龙惜嫣心中的叹息,也看到了龙惜嫣眼中的沉寂:“七年了,该忘的,还是忘了好,何况你已有了一个牵挂的龙云。” 单黎夜悠然的侧身,忽然看向龙惜嫣,这个以前的堂姐老是因为络轩来烦她,阴阴是自己喜欢得紧,却又不敢主动,弄得单黎夜很莫名的连带讨厌络轩。 他难道会不知道龙惜嫣的心思吗? 平复心境,单黎夜道:“惜嫣姑娘,你放一百个心,你的轩哥哥,我不会跟你抢。” “你——”龙惜嫣说不出口其他话,恼道:“果然跟你话不投机!” “你跟着我,到底是要做什么?” “我来送画的。” 单黎夜想起什么:“画呢?” 龙惜嫣清凉一笑:“在如意轩。” 这回,轮到单黎夜面色变了变,她好不容易从虎口逃离出来,龙惜嫣故意作弄,又想让她再回去一趟? 垂下复杂的双眸,单黎夜沉默了会儿,许久才道:“你看过那两幅画了?” “没有。”龙惜嫣并不隐瞒:“他给你的东西,我怎么敢看。” 单黎夜极度不理解。 心上的人给别人送东西,竟然要经过自己的手,这种情况,想都不要想,不可能会发生在她单黎夜身上,换作是她,不把东西毁的一干二净就不错了。 龙惜嫣这都能忍? 单黎夜追问:“你不好奇络轩会送给我什么东西?” “我讨厌过你,但现在不讨厌了。”龙惜嫣说话的语调突然变了,变得深情,变得复杂:“可是,无论你是否对轩哥哥有心无心,我只希望你离他远点,不然,我怕他会越陷越深,会被你伤害到。”。 没有多余的话说,转身飞离而去。 第七十八章 他的道歉 江舟城,客栈,夜。 酒,是个好东西。 高兴的时候畅饮,会让人醉仙梦死,不高兴的时候欢饮,会让人梦生梦死。摆酒一壶,一醉解愁。 凌空高月,凭栏坐,手中取酒,对月饮。 风吹过,树影簇动。 渐行渐晰的湛蓝衣衫晃荡在眼前,缦雪禾已悄然闪至行至她身边。 “少主。” 单黎夜放下酒壶,抬起一双眼睛,幽暗深邃:“你怎么来了?” 看着她的模样,缦雪禾一双柳叶眉紧蹙,从未见她这样喝酒,也从未见过她幽意沉然的双眼,心头燃起一丝不安。 眼前的这个姑娘,从十岁女孩到影月少主,再到如今风韵翩然的女子,有些地方变了很多,方才的那一瞬,缦雪禾仿佛从她眼中看到了傅花隐的影子,曾几何时,傅花隐也这般教人看不透,那一层对世事掩藏的深邃。 这位少主与傅花隐…… 自从当上影月少主起,这位少主与傅花隐的关系,有了很大变化,缦雪禾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两人,总觉得两人之间有过什么。 因为缦雪禾偶然看见,他们之间,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相互调侃,相互甩脸色,缦雪禾想不通,在众人面前万年不变清冷脸色的傅花隐,竟然会说笑调侃少主,还对其动手动脚的。 可缦雪禾又觉得,少主与花隐之间,似乎很压抑,好像是在较劲,像是在比试着什么。 这是一种难以说上来的压迫感,这令缦雪禾很长时间都不阴白,两人阴阴都很谈笑自如,可是为什么却让人感觉喘不过气,仿佛有一条界限,在两人的谈笑间无形漫开。 他们努力的在保持着那根界限。 没有人,可以将界限打破。 许久,单黎夜瞧向还在微愣的缦雪禾,紧了眉:“你怎么不说话?” “少主。”缦雪禾闪了一下双眸,回过神来:“傅花隐让我去查了查叶南翌。” “查他?”单黎夜呢喃,心底叹了口气,傅花隐这个人,真是对她身边所有人都不放心,查完这个查那个的,他自己的事,倒没见他过来跟她坦白,不过,她还是问了问:“查到什么了?” “这个叶南翌初出江湖,背景一片空白,除了知道他是新任幽冥楼主,并未查到其他的。” “如此结果,早该知道的。”单黎夜再叹息,只是叶南翌,这个查不到蛛丝马迹的男人,却总喜欢缠着她。 缦雪禾闪过一丝不甘:“一个人总有破绽,我不信他能完美遮掩,找不到一丝的漏洞,再怎么凭空出现的一个人,也会有来源。” 再怎么凭空出现的人,也有源头? 就像她一样,凭空出现在这个异空,却不知道自己该是谁。 单黎夜小抿一口,含在唇中缓嚼,咽下:“三天前,龙怿山庄的事,你也知道了,除了那把寒冰剑,我现在也是一个没有任何身份的人了,在你们认我为主之前,是不是也查过我?” “这……” 缦雪禾低了眸子,咬了咬唇,在她面前说谎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可若是说实话,当时想查验她身份的人挺多的,特别是断汐风傅花隐师锦怀这几个头目,一个个兴奋得的都去查自己未来的主子,听起来似乎不成体统。 单黎夜再次饮了一小口:“说来听听,查到了我什么。” 缦雪禾终是吸了吸气,像是视死如归,说道:“比起幽冥楼主,我觉得少主更神秘。” “怎么神秘?” “七年前,少主出现在蝶谷,我们便已查探过少主的身份,少主是龙怿山庄的大小姐,被魔教人追杀时,得幸秦教主出手相救,被秦教主收为徒弟,再是成为璃月圣女,这一切都看似很合理。” “但是,在少主去剑山之前,傅花隐突然让人从头到尾去仔细查了下少主,知道一些消息,有谣言说,少主并不是温夫人的亲生女儿。”缦雪禾沉了一下眼眸,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所以,他对少主好像有所怀疑。” 单黎夜心底啧了啧,这事龙轼风一直在压制,当年知道温轻兰女儿失踪过的人都被他送出了山庄,连安晨都是偷摸了许久才从老辈婢仆口里探知,不过因为温轻兰待她轻视的态度,庄里仍有风言风语,让人以为她是私生女。 后来她与温轻兰关系稍微缓和了一点,龙怿山庄私下只当这是谣言,认为是温轻兰不喜欢女儿,更重视儿子,这件事很少有人再提起,所以外人能知道的不多。 影月这帮人啊,都已经认她为少主,却还是那么听傅花隐的话,说让查就去查,她的面子呢? 忽的起身,单黎夜靠着厢房的窗栏,有些懒意了,问道:“他怀疑我什么?” “那时,少主从剑山受伤回来,我去找他要些疗伤草药,他忽然告诉了我这件事,只不过,他那时候已经不是怀疑了,而是肯定的跟我说,少主你并不是真正的龙怿山庄大小姐,我觉得不可思议,觉得他在胡言乱语,如今看来,这好像是真的。” 单黎夜缓缓点头,容颜微微笑开。 对于她的事,傅花隐似乎很感兴趣,他倒是深藏不露,竟然在怀疑她,却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表露过什么,果然还是他啊,总是心思缜密,喜欢一点点在暗中找她的纰漏。 不会让她致命,却能将她玩死。 喝了一小口,单黎夜润了润喉咙,看着缦雪禾:“看来,你和他交心颇多,这样的事,他竟然肯跟你说,傅花隐他人呢?他自己怎么不来见我?” “他最近在研究新药,不能离开片刻,忙得不让人打扰。”缦雪禾微微停了停:“他听说了龙怿山庄的事后,让我代为传话,他说,他对少主忠心可鉴,影月愿意认少主为主,不是论少主的身世,只论少主的能力。” 单黎夜又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暖了暖心口,她单握酒壶的掌心,磨了磨。 看着窗外的景色,单黎夜忽有失笑之意,朝缦雪禾招了招手,缦雪禾不知她为何这般高兴,立即凑过去,单黎夜耳语一番,缦雪禾领命离去,消失在漫漫夜色中。 这间客栈厢房,是她特意挑的,因为在窗前有一株高大的树可以欣赏,而此刻,丛丛林叶下包裹的树中,有一抹若隐若现的人影。 这人,藏身于此很久了。 树中人影站立在树枝交合处,有些懒意的,微微靠着粗壮的树干,枝繁叶茂,将他的身影藏的隐蔽,微一抬头,当他再看去窗边时,只见三根雪亮的银针,没有丝毫的偏差,从那窗口发散而出,穿过树叶空隙,直指自己的眼睛。 他手中剑抬起,几番快速的旋转下,银针打落,掉在树下草丛之中,而他所站的那一节树枝前端,一双雪白的靴子已经静静的立着。 再往上,白衣轻飘摇,是单黎夜从容依旧的迷人笑容。 “叶大楼主。”出口的,依旧是她一贯对他的称呼:“自我从龙怿山庄出来,叶大楼主便跟了小女子三四天,不知道叶大楼主想要做什么?” 叶南翌依旧靠着树干,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最终视线落在她腰间系着的酒壶上:“找你喝酒,这个理由可不可以?” 单黎夜轻轻的笑了,身体轻盈,踏着那一节只有脚掌宽的树枝,向他凑近:“叶大楼主怕是找错了人,我一介风流女子,怎配与幽冥楼主一起喝酒?” 清爽的酒气呼吸,带着她身上独有的香味,迎着风,吸入他鼻中,这样的月色,这样的可人,实在是太诱人了。 她就是一个最会魅惑人的妖孽。 还未等叶南翌说什么,她已经解开绳带,将酒壶抛给了他:“只要你不怕有毒,尽管喝。” 看着手中的酒壶,叶南翌没说什么,揭开盖子,灌了好几口,却见她微微一笑,弯腿坐在了一节粗干的树枝上。 “你还真不怕有毒?”单黎夜倪了他一眼,他还真是有胆量喝下去。 “就算有毒,我也认了。”叶南翌靠着树干,也随之坐了下去,两人皆倚着树干,除却中间的树,似有背部相靠之感,从这个方向,他微微撇去,可以清清楚楚的看清她侧面的轮廓。 他随后补了句:“当是为那晚的话道歉。” 道歉? 他的道歉? “那夜的哪句话?”单黎夜微愣了下,微微转身看着他认真的眼瞳,略有一番调戏的意蕴:“是叶大楼主说我是风流女子那句,还是说我这个风流女子,足够配得上与叶大楼主风流一夜这句?” 叶南翌抬了一瞬的眼眸,闪过刹那的狡黠笑意:“若是你一直惦记这句话,今夜,我们不妨一试。” 一句带过,仿佛那夜他未释放完全的缠绵又被勾起,如若她说可以一试,她甚至真的相信他会那么做,而且不会有任何顾虑。 单黎夜凝了面容:“你与我这么做了,就不怕你的宝贝心儿伤心?” 忽然的提到另一个名字,叶南翌多了份警惕,没有说多话,片久后,叶南翌看着她从怀里掏出那一块玉佩,握在她手心。 “你那个心儿,应该对你很重要,丢了她的玉,难怪你要一直跟着我。”玉佩中央的那个‘心’字,磨损了很多,一看便知是有人常常摩挲导致,单黎夜收敛了心情,淡然开口:“玉佩我可以还给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跟我谈条件?”叶南翌轻轻的嗤笑:“别忘了,剑山的赌约,你还欠我一件事。” “这是两码事,那次赌约算你赢,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你可以让我为你做一件事,既然你今天提起这件事,应该是想好要我做什么了?” 叶南翌将头轻轻靠着树,声音淡淡:“没想好。” 单黎夜有些意外的看向他,这么多天过去,她以为他至少还有一点是为剑山赌约而来找她,可惜,他只是为了她手中的玉佩。 比起这玉佩,那赌约还是不值了些。 那个女子,在他心中,有些分量。 “你的条件是什么?” “很简单,我要见安晨。”单黎夜垂了垂眼皮,声音压得很低,没有了往日的傲然:“他躲藏得太深,我找不到他,现今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他的主子。” “你找他做什么?” “他欠我一个解释。” 单黎夜向他凝了两眼,手中的玉佩轻抛给他,淡然起身。 叶南翌拿着玉佩,却是笑了:“我并没有答应你,你将玉佩还给我,不怕我不认账?” “答不答应是你的事情,我只知道,玉佩我已经还给你了。” 叶南翌的眸光阅尽她的双瞳,反问:“如果他不愿意见你呢?” “有你这位幽冥楼主在,他区区一介属下,又怎敢违背你的命令。”单黎夜的声音压得很沉,向他递了数眼:“安晨会愿意的。” 单黎夜展身欲走,恍惚想起什么,又慢慢走近他,摊开了手掌。 叶南翌不解:“什么意思?” 单黎夜单手指了指他怀中的东西:“酒壶。” 他收好玉佩,又量了量手中的酒壶,起身朝她无奈道:“喝完了,没酒了。” 她接过酒壶,确实没了酒,眼眸闪过一瞬的失落:“本来还想一醉方休,看来只能早早休息。” “你想要喝酒?”。 单黎夜才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他动作快,她腰间已多了一双手,她未反抗,展身而飞,在迷离的月色下,他环着她飞离了枝叶繁茂的树。 第七十九章 醇酒一坛 破门而入,单黎夜跟着他下了一道楼梯,瞬间满鼻酒香。 地下酒窖,无人。 一张四方桌,一盏微佛的烛火,满房的酒。 “偷酒?”指尖擦过红色酒盖子,单黎夜望着他:“莫不是叶大楼主以前经常做这种鸡鸣狗盗的事?” 叶南翌微微笑:“那倒看是和谁。” 烈火剑放于桌上,他随手搬下一大坛酒,拍开尘封的红色封印,揭碗,倒酒。 一股清淡的酒味,扑鼻而来。 未请自拿,大碗在她鼻尖划过,入口,她道:“新丰酒?” 他再倒,斟满:“我还以为你只会品茶,没想到对酒也有贪念。” “有一个喝酒的师父,当然要有一个懂酒的徒弟,不过这酒名虽好,但这酒里却插了四分的水,并不算得酒中上品。” 单黎夜抬眼朝四周打量了一番,最终的视线落在酒窖最后一层摆上的酒,微微一笑,借着踏蹬的力,一跃而上。 落地时,手上多了另一小坛酒。 “这是什么?”叶南翌看着她揭开那一坛小酒的红盖子,满满的倒满了两杯。 “屠苏烈酒,若是饮一小杯倒是可以宁清气爽,若是一次喝完这一小坛,估计得醉一两天才能清醒过来。”她将其中一杯酒端给他:“这普通客栈里的酒只能图个乐子,要想喝到真正的美酒,只有去一个地方。” “那地方是皇宫?”他迟疑接过,在她面前,竟然有些不确定自己的答案。 “当然不是。”单黎夜一笑:“皇宫里的酒最多算好喝,却不能说美,真正的美酒,在那些喜欢珍藏酒的名家手中,皇帝算什么,他们才不舍得把美酒进贡给皇帝妃子赏乐。” 他喝了一小杯,味道确实不错,沁了心脾,有一种爽然开朗的感觉:“没想到喝个酒,还有如此复杂的讲究。” “这样的喝法,太简单了,叶大楼主要不要来点刺激的。”单黎夜将小杯子放在桌上,转身,搬动一大坛酒,置于桌上:“你酒量怎样?” 他挑眉一笑:“比得过你。” 她轻笑,再搬来两坛,置于桌上,裙角掀起,一脚踩在凳上:“那叶大楼主敢和我比吗?一坛酒,一个问题,输的人必须回答,如何?” “有何不可。”他转身,两坛酒被伶在手中,掷于桌上,看着她微微轻笑。 酒香味,弥漫,散落。 比试开始。 举坛就口,她清淡的唇紧贴着坛口,一滴未落,尽数入腹,再看他,酒坛举过头顶,如流水般颤颤流入他的口,胸处衣衫浸湿。 一坛酒见底,他伶空酒瓶掷于桌上。 却见她早已微微附在酒坛上,指尖轻轻拍打空空的酒坛,挑眉看向他:“你输了。” 另一只手勾住第二坛酒,单黎夜轻然道:“叶大楼主,这次别再让我,我可是不会手下,不,嘴下留情。” 叶南翌抹去嘴角残留的第一坛酒的酒渍,单手覆在第二坛酒上:“好,这一次,我保证不让。” 弥漫浓烈的酒香,在小小的空间散漫,映在两人身上。 清淡的薄唇一张一合,酒香悉数落入口中,嘴角笑意不断,第二坛尽。 她抬眸,他手中酒坛已在手中旋转许久,她有些踉跄不稳,勉强抓住桌角才微微立定,后来干脆直接躺在桌上,微微抬眸,看到他的笑态。 她只好道:“算你赢。” 她的脸颊,已微微泛红。 她无力的躺在四方桌上,忽然道:“叶南翌,你为什么,肯陪我喝酒?” “我看你太闷了。” 他一直跟着她,想必应该对龙怿山庄的事有所耳闻,单黎夜轻轻微笑:“我只是有点难过,不过还是谢谢你,肯答应我这么无礼的要求,陪我痛饮。” “难道以前没人陪你喝过?” “没有。”她笑了笑:“一个人,喝习惯了。” “这第三坛,你还喝不喝?”放下酒坛,他附身靠近她,两人身上酒气弥漫。 手掌却微微用力,她拽住了第三坛酒,不肯放松。 缓缓舒着胸中的闷气,打在他脸上,她出口:“当然喝,莫非叶大楼主怕了我?” “我怎么可能会怕你,输了,你可别哭。”手肘寸在她头旁,他一手缠绕她的发丝,一不小心,打了结。 “我才不会哭,等会哭的是你。” 她字字郑重有声,不等他,先他一步,随手拿起第三坛,触口顷酒,点点吮吸入腹。 他嘴角笑意淡浓,抓起第三坛,仰头,喉结哽咽。 她躺身,酒倾入,他仰首,酒灌入。 醇酒一坛饮尽,他看着她,那绵延回忆的眼神,不知是谁先醉醉深坠。 她微微的醉态,酒坛在指尖松手,滚动,落下,碎裂成片。 沉着,从容,端庄,娴熟…… 他嘴角笑意浓浓,慢慢扩大,他看到的是她的放任,不羁,快意。 “谁……谁在偷我的酒?” 房外,响起令人不满的声音,慌乱的脚步声。 再看她,脸颊醉意几分,手仍抱着空空如也的酒坛,她躺在桌上,每一个动态都让人遐想万分,风情万种。 他再看桌上,方才那小坛屠苏烈酒的酒坛子倾斜滚动着,摇摇晃晃,难怪她会如此醉态,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她不仅喝完了第三坛,连那坛小小的屠苏酒都已被她饮得一干二净。 那第三坛,自然算她赢。 笑意在唇边慢慢扩大,他单手搂过她,最后一撇桌上空空的酒坛,完全不理房门外灯火一片的喊打喊杀,支身跃上了屋顶。 如此迷离月色,该去什么地方好呢?看着怀中沉睡不醒的人,他心底已有了主意。 这是一间很空旷的房间,最醒目的,只有数块垂下飘飞的纱帘,他把她放在了地上,她双目紧闭,脸颊红色,微微的喘着气,已然是深醉。 他突然有点看不透她。 面对一个对她图谋不轨的无耻无赖之徒,她竟然敢在他面前喝的这样不清醒,不怕他会做点什么吗? 他蹲下身,静静的看了她许久,她忽然翻了个身,往旁边滚了滚,背对着他,他有点不高兴,把她捞了回来,许是地板太硬,让她不舒服了,她又翻了过去。 见着她长发落地,妖娆曲线的背影,他神情恍惚,头脑发胀,动了一些其他的念头,他侧身躺在了她背后,然后,手掌在她腰间向前游移,宽厚的臂膀,从身后将她抱入满怀。 她喝了三坛酒外加屠苏酒。 他也喝了,又何尝没有醉呢。 她的发髻很简单,只挽了几抹辫子,他凑过去,闻着她发上不散的香味,一时入神,再往下,看到被长发遮盖的雪白肤色。 撩开后颈的墨发。 唇,印了上去。 她感受到后背的热度,以及脖子上那抹狂热轻撩,微微缩了一下,模模糊糊意识到什么,她想动,腰间却被紧锁,不一会儿,她人被翻了过来,一个人影,覆在了她身上。 他的撩吻,在脖颈处徘徊。 她的手刚要推拒,却被他抓锁住,紧扣在地板上,不知多久,他终于消停了会儿,但人还是在她上面,她醉得睁不开眼睛,只听到细细碎碎的衣袂擦声。 以及她腰间的长长纽带…… 他挑开左边的,又扯开右边的。 手上没有被禁锢,她刚要触地起身,冷不防又被压了下去,这回,她的手,碰到了肌肤的温度,没有衣物相隔。 绕是再醉,此刻也是异常清醒。 房间没有灯火,只有窗外洁白的月光透过树影点缀,洒在地板上,如一地的碎银。 她本来就热,现在被他带的更起劲儿,锁骨处衣襟化开,他在这处,很熟练的运用。 许是忍不了了,趁他沉醉其中不注意,她的手勾住他肩甲,用力一扭,直接把他翻到了身下,滚烫的脸颊,碰到起伏不停的胸膛,一跳一跳的。 她的意识又清醒了一些,正要退开,忽地,余角眼光撇到他的心口处。 那里,有一抹刺青。 准确来说,那是一朵花。 这朵花,她见过。 身体被他撩起了异样的火,以至于她有了一个很大胆的念头,唇瓣,放在了那朵花上,长长久久,然后她一路往上,锁骨处被填满,喉结处被占据,吼声低压,从这里震震传出。 叶南翌呆愣,不敢再动了。 她反客为主起来,倒是一点都不用人教,她的鼻翼靠在了他侧面脸畔的轮廓处,炙热的呼吸环绕,鼻翼的磋磨,让他焦躁难忍。 不到片刻,她终于摸索到了他的唇在哪里,毫不犹豫盖了上去……。 一夜,无眠。 第八十章 是谁赢了 天,微阴。 房中浓烈的酒味散去,但房间仍旧缭绕着残余的缠绵味道。 紫色的窗帘,摇曳,薄透的紫帘遮盖躺在地板的两人身上,看似若有若无。 他轻懒缠绵般的拥着她,一手放在她细柳腰身,一手给她当枕头,覆在她后颈柔长轻魅的墨发上,头微微低下去,绵长的呼吸,浅浅打在她额间。 她躺在他臂弯内,手还环锁着他的腰,薄透的紫帘掩盖不了她的身姿。 人影微动,以为是她醒了,没料到是身体挪动,在他怀里寻了个更好的地方沉沉而睡,呼吸与他无衣物的胸膛相触,令人格外撩痒。 他无奈笑了笑,手臂力道加紧,缝隙缩小,不防让她的脸颊更紧贴那抹心跳,触碰到奇怪的异物,怀中人忽然苏醒,睁开了眼,脸庞微微退开些距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心口上那朵花,再抬头,看到了他的脸,他笑意张狂至极。 迅速抽离他的身边,在他身上踱了几秒,又在自己身上看了一瞬,再望了一眼四周。 似乎,还没有阴白发生了什么。 他只剩里衣,她白衫薄透,忆起昨晚,两人对酒,那末,酒后呢? 她记得有人疯狂的吻遍她左肩锁骨,而现在,她的肩甲之处遍布痕迹,手不自觉的搭在了左肩上,再看他,心口往上蔓延,也是一片缠绵痕迹,他还特意敞开衣襟,让她看得更清楚,仿佛在说,这当然不可能是他自己弄出来的。 似乎,昨夜…… 她还主动吻住了他的唇。 那末,她不仅醉酒失态,甚至还认错人,失身了吗? 她不能确定,面对一个模样俊俏的男人,她有没有借着酒劲强上他?如若她那样做了,他也一定很乐不思蜀,犹如他此刻诡谲的笑容。 头脑沉痛,喝的太多断了片,她只记得那人身上有淡淡的独有香味,亦如刚刚在他怀间的香味。 其他的,都不记得了。 “可记起了?”叶南翌已经爬起来,半倚在房中圆柱边,胸间衣衫微露,手勾住她的下颌,伴随着昨晚未去的酒香,飘入她鼻尖:“昨晚,表现不错,爷很喜欢。” 表现? 一个喝醉的人会有什么表现? 她挣脱,起身,拢衣,开门,凝眉,又回来,站在他眼前,问:“这是什么地方?” 她一连串的动作,令他嘴角笑意很浓,两字淡然出口:“青楼。” 青楼,是什么地方,她很清楚。 单黎夜慢慢附下身子,先看着他心口处的刺青,上次在璇火洞他也半果着上身,只是因垂下披散的长发遮掩,她当时只看到三分之一,几乎没怎么注意,现在,她欣赏了片刻,然后对上他墨深的双瞳:“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了?” 他仰头,残留的酒味再次萦绕她鼻尖,依旧两字:“女人。” “昨晚……”她低微蹙的眉,又抬起,对上他的眸子:“第三坛酒,是谁赢了?” 如果叶南翌现在口中还有酒,他一定会喷出来的。 眼前人,真是让他有点看不懂了,他以为她至少会着急的问,昨晚是不是失身于他,两个人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可他太小看了她,发声这样的事,她没有半点羞敛之色,也没有异常的脸色变化,连提都不肯提一下,仿佛当那是一场不存在的风花雪月,反而倒让他有点不开心,她是不是经常与人这样? 风流…… 她真的是这般风流随意的女子吗? 他淡淡的笑容收敛:“你赢了。” 单黎夜冷静道:“那就是说,我可以向你提两个问题,当然,你也可以向我提一个问题,我必定知无不言。” 惊讶于她的速度转变得如此之快,本以为今天会与她有一场刀光剑影,他都做好了万全准备迎接腥风血雨,只怕是已然失望了,眸子流漏出失意。 他那样轻薄,她竟然还能忍? 真当她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你不同意?”单黎夜凝了眉,他沉沉的脸色已被她阅入眼底,看不透他再计较些什么。 叶南翌频频摇首,她昨夜那样费劲与他拼酒,第一是痛饮,解她心中烦闷之事,第二么,她要赢他,想向他这个幽冥楼主提出问题。 她赢了,他又怎会不同意。 他道:“三天后,阴月客栈,你要的人,会在那里出现,你的问题,我会回答的。” 得到他口中满意的答案,单黎夜点了点头,似乎没什么要说的了,她起身,走过去拿起地上寒冰剑,准备离去,眼角却忽然瞟到熟悉的东西,许是他解落衣衫时掉落在一旁的,她上去几步,拿了起来。 眸光才跃过小札记封面上几字,她眉色一拧,正要翻开看看,叶南翌早已起身过来,站在她旁边,札记已教他快速夺去:“别人的东西,不要乱看。” 被他这一夺,她有些气了,冷了眉眼:“那我也告诉叶大楼主,不该碰的,还是不要乱碰!” 意思阴显——她这人,碰不得。 说完,窗户破开,她展身离开了房间,走的无影无踪。 叶南翌叹气了,还是觉得喝醉酒的她能温柔迷人,一旦醒了,就这么不可一世,张牙舞爪,不会给他一点好脸色。 清澈的眸光落在札记封书面上,隐隐的显现出几个字,这是一本心法,曾属玄机门的上乘内功心法。 无月是玄机门大弟子,秦楚潇又是无月唯一的徒弟,而她师承秦楚潇,所修习的内功心法,其实与他同宗同源,如果要仔细说来,他和她应该也算是同门。。 难怪,那次在赌坊拼内力,会产生如此奇怪的反应。 第八十一章 客栈相遇 三日后,明月客栈。 单黎夜踏入客栈,四处扫了扫,客栈前方最醒目的便是楼梯设计,一左一右岔开,最后汇入中间,小二朝她拱了拱手,单黎夜抬起手,示意不需要招呼。 脚步抬起,右边楼道下方,单黎夜踏着阶梯一步一步往上走。 而楼道左侧的上方,戴着帽纱遮身的青衣女子缓缓从容走下。 踏上岔口楼道的最后一级,单黎夜站立在楼梯中央的汇合处,不知为何,突然望左边看了一眼,已经下了楼梯的青衣女子正好幽然回头,两人对视一秒。 只是青衣女子头上带着的帽纱太长,单黎夜只隐隐瞧得见帽纱下露出半截青色纱裙,至于帽纱之内,那人是如何面目神情,一概不知。 可这一秒,单黎夜能清晰感受到青衣女子周身散发出来的冷漠气息,那种完全属于寒冷的气息,撇过她一眼后,那青衣女子冰冷的身子微僵,闪过刹那的震惊,很快,青衣女子匆匆离去。 单黎夜眉头微蹙,心中预感不寻常,追了过去,出了客栈,目光四处搜寻,却已不见了青衣女子的踪迹。 那青衣女子,怎如此令她不安? 青衣女子出了客栈,猝不及防拐到无人的街角,不多会儿,另一名戴面纱的青衣女子闪现出来,隐约的面纱中,看得出第二个青衣女子的笑容:“七月姐姐,六月姐姐说的果然没错,这个女子,还和你真的相像,简直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如,我们先去会会她?” “别多事,主公吩咐过我们,先别去招惹她。”第一个青衣女子不慌不乱说完,展开身形,踏地离去。 第二名青衣女子憋了瘪嘴,似乎不甘心,却也只得跟随离去。 单黎夜当下也没再管那青衣女子,上了客栈二楼,此刻,她站在一间房门口,才一推开门,在暗处的一抹锭蓝色影子闪现出来。 缦雪禾上前禀告:“少主,我暗中查探,这几日,果然有几方人马在暗中跟着少主,一方是幽冥楼的人,另一方尚不清楚,这次来明月客栈,又多了一个人对少主格外在意,这个人身着青衣,是个女子。” “既然他们想跟就让他们跟着。”单黎夜抬手打断,慢悠悠踱步至窗前,手指微微抬起,接住了飞落而来的一只百灵鸟,笑了笑:“花隐这几日是不是闲得没事可做?” “也不是,他还是忙得很,似乎在查些什么医书之类的,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跟上瘾着了魔一样。”缦雪禾迟疑了一下,从怀中拿出一绿色瓷瓶:“对了,昨日他还连夜让人送来了这个,百花玉露丸,可解百毒,他说少主可当做防毒之用。” 单黎夜接过绿瓷瓶,细细的度量了一下:“让他放下自己的事,先帮我解决了那些跟着我的人。” “啊?”缦雪禾有些纳闷:“少主您方才不是说,让他们随便跟,怎么……” “尽管告诉花隐,他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最符合她想要的结果。 最隐秘的跟踪,并不是杀人。 “是。” 缦雪禾领命离去,单黎夜看了看窗下车水马龙的街道,眸光悠悠,又落到了对面酒楼之上。 酒楼,二楼,靠窗,男子。 那男子慢慢的斟了一杯酒,放到四方桌对面,很是时候的,在酒壶搁置前,他看到桌对面出现了一双纤然细手,捏起了那一杯酒。 目光往上,是单黎夜飘飞的白衫。 “黎夜,你虽失去四层内力,但这轻功却是一点也未弱。”男子笑容淡然,从对面客栈到酒楼,只一眨眼,太快了。 “沈堂主知道的倒挺多。”单黎夜笑笑,将杯中酒饮尽:“我是该唤你安晨,还是沈谙?” 【谙(an一声)】 曼罗兰,是幽冥楼的一种标志。 安晨隐匿身份,她从未追问,心知肚明便好。 但是,剑山一行,她看见叶南翌脖子上,带了一块玉佩,玉佩中赫然如一朵墨绿的曼罗兰,在看到这玉之后,她便明白,有些事不得不问了。 只可惜,安晨已经离开龙怿山庄,她找不到踪迹,如今没想到,安晨的身份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 整个幽冥楼,除了楼主,沈谙的身份最大,自从上一任楼主卸任之后,幽冥楼是由沈谙一手接管,不,准确的来说,是沈谙让幽冥楼隐匿江湖,只在暗中管理。 而叶南翌这一个神秘少年的出现,却让幽冥楼重出江湖,这让沈谙不得不离开龙怿山庄,去处理幽冥楼的事。 “想唤我什么,随你喜欢。”沈谙不甘示弱,饮了一杯:“你找我可是有事?” “叙叙旧。” “只是叙旧?”沈谙笑了,笑的有些不苟:“我还以为你备了一大堆的问题,想要问我,如果是叙旧,我很乐意奉陪。”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有一个问题。”单黎夜突然眉色一紧,放下了杯子。 沈谙将酒斟满,从容淡定:“什么事?” 不问缘由,不讨价还价,直接爽快,这就是沈谙对她的处事风格。 “你为什么要待在龙怿山庄?” 单黎夜微闪了一下眼瞳,对于自己问的问题,她也有紧张的一刻。 “现在,我已经离开了。”沈谙一贯默然的脸庞上有了一丝认真:“而且我有预感,你不会在那待太久的,我何必在那待着。” “为什么?” 沈谙慢慢的抿了小口酒,润了润喉咙:“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放弃唾手可得的幽冥楼主之位,让幽冥楼隐匿十七年,而你在龙怿山庄隐藏了十七年,只是为了我吗?”单黎夜抬起双眸,望着他不闪躲的眼瞳,叹了气息。 十七年,不是一个小数字,沈谙倒是隐忍极强的人,耐得住这光辉岁月。 他的能力,她至今还未看得透彻。他竟可以让如此庞大的幽冥楼隐匿在江湖的各个角落,在必要的时候,一瞬的崛起! 不是叶南翌太出众,而是沈谙做的太好,没有沈谙点头,幽冥楼又岂会服叶南翌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子。 倒酒的手微顿,沈谙放下酒壶:“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我待在山庄,因为你,却也不全是为了你,幽冥楼隐匿十载,我也并不想让它在我的手上再现江湖,不过,世事难料。” “这难料的事情,是多出来的一个叶南翌?” “这个人,很神秘,没有任何的来源,没有任何的身份,就像是人为抹去了他所有的痕迹,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谁。”沈谙暗冷了眼神:“我之所以让他顺利成为幽冥楼主,是想知道他背后的势力是什么,若他对幽冥楼没有其他企图倒还好,若是有……黎夜,你还是与他保持距离为好。” “为何?” “你可知,他继任幽冥楼主,着手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单黎夜摇了摇头。 沈谙接着说:“他在查血凤凰和血凤玉。” 而这两样东西,都是她单黎夜身上所独有的,确切的说,叶南翌只是通过这两件东西,在查她单黎夜。 血凤玉,是七年前那少年放在她怀里的。 血凤凰,那个少年看到过。 单黎夜忽然明白了什么,原来叶南翌也在努力想找到她,可是叶南翌找她做什么?跟她打一架?再看看她如今的能力是否跟他匹敌? “当他遇到你之后,他便再也没追查。”沈谙微微顿了一下:“他一直缠着你,你就没有想过,他的目的?” “至少到现在,我还没有猜透他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闪了闪眼皮,单黎夜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笑了笑:“不过他是个很强劲的对手,我很感兴趣。” 沈谙叹息:“这世上能降服他的,恐怕只有你黎夜了。” 单黎夜挑眉:“这话怎么说?” 沈谙摇头:“因为你们是同一类人,不止神秘,还有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而且为了这一个秘密,你们一定会决一生死。” 单黎夜失笑:“如你所说,我倒还很期待和这位强劲的对手,来一场决一生死之战。” “不过我怕的是,最后你们下不了手。”沈谙忽然拿起来她放在桌上的寒冰剑,一直平静的面容有一刻的刹变:“我听说,寒冰烈火,是一对有情剑,是不会自相残杀的。” 单黎夜失了神,恍惚想起那夜与他对剑,寒冰烈火却是沈谙所说一般,只要两剑一交击便会紧紧粘合,根本无法伤对方分毫。 “剑虽有情,可人却不一定。”单黎夜又问:“你是不是知道这寒冰烈火背后的秘密?” “我不知道,我只见过寒冰剑。”沈谙抚了下剑鞘,放回桌上,朝她说道:“不过,曾经有人告诉我,说这两把剑出自同一个地方,后来被江湖人相互争夺。” 单黎夜想了什么,没有说话。 “黎夜,温轻兰既然能杀你一次,可能不会轻易就此罢手,你还是小心些。”沈谙沉了脸色。 “嗯,我会当心。”单黎夜沉吟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她不是不知道每次现身与大街上,总会有人似有似无的与自己擦身而过,而那一瞬,足够那些人做一些微小的动作。 除了那三方人马,还有四大门派,以及其他的一些小门小派,都在打她的主意。 她不知何时已成为众矢之的。 可笑的是,连她自己都不知原因。 她身上,又有那些人想要的哪些好处?怎的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难道是觉得璃月教落魄了好欺负,想从她手上抢走寒冰剑?? 剑山一行,终归招惹了人。 第八十二章 当他知己 两人又坐了许久。 单黎夜静静的看着他:“上次去皇宫,我无意间去了青叶殿,见到了叶皇后的画像,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沈谙顿了顿,忽的想起七年前的事,那时他夺过她手中秀帕,后来不久,他去了一趟皇宫,循着蛛丝马迹到了青叶殿,他那时候才知道,他朝思暮想的女子,竟然早已经死的尸骨无存…… “有话直说,这样,倒不似你了。”沈谙平静了心绪,不客气的指出。 “在你面前,很难拐弯抹角。”单黎夜心底叹气,沈谙肯待在山庄,到底还是为了那个女子,所以才对她处处照顾,她道:“你早就知道,我和她很像,一点都不意外。” 沈谙看着面前这张容颜:“初见你时,你还小,我没想过,你长大后,会越来越像她。”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沈谙默言片刻,才说道:“是你父亲……”想了想,他又改了口:“是龙轼风不让我对你说,他怕你有危险,让你知道太多,对你并无好处,这一点,我同意他。” “危险?”单黎夜抓到一个重要的词:“你们为什么会认为我会有危险?” 没有说太多的话,沈谙眼眸过处,指了指她的左臂:“血凤凰,可解百毒,长生不老,这两句话,足够很多人为之癫狂,龙怿山庄对你来说,至少是个很安全的地方。” “即如此,你还不肯教我习武,岂不是让我任人宰杀?”单黎夜不理解。 “你习武,我哪里反对了,我还帮你处处隐瞒,只是若我当初亲手教你,龙轼风指不定要追着我砍。”沈谙叹气:“我要是能带走你,也不会在龙怿山庄待这么久,受他那么多气。” 单黎夜忽然冒出个有趣的念头:“沈大哥,你是不是打不过我父亲?” 沈谙啧了啧:“怎么可能。” “你要是真这么厉害,那为什么当年在芦苇荡,你被魔教的归海九狼揍得那么惨?”单黎夜倒了一杯酒。 提到这事,沈谙气不打一处来,当时他已经给了归海九狼一剑,正要去林中寻她踪迹,谁知道忽然有个戴面具的黑衣男子出现,那男子与他过了两招,他一时轻敌,受了点伤。 那戴面具的男子冷嗤道:“这么多年,武功也没点长进,还是那么废,那个小姑娘,你护得住吗?” 沈谙气得吐血,他的武功数一数二,怎么说也算是个高手,但跟这个说话毫不客气没把他放在眼里的人比起来,他确实不足,打不过认栽,或许龙轼风没废右手之前,应该能与之比一比,现在么,这个人武功不知精进了多少层,跟这个人打,跟找死没区别。 “我那是掩人耳目,回庄时,故意装的很严重。”沈谙不服气的回答。 单黎夜一点都不信,但他不愿多说,她只好不继续深问,过了会儿,她才说道:“数天前,有人见到一个青衣女子,她与我长的很像。” 沈谙脱口而出:“龙若灵?” “不错,我也是这么觉得。”单黎夜眉头紧了紧:“她就是七年前失踪的龙若灵,现在,她突然回来了。” “这么多年,她便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无论我怎么查都没有线索,既然现在有了她踪迹,我会小心留意。”沈谙有了一瞬的思考。 平复心情,单黎夜道:“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龙若灵,是叶皇后的女儿。” 沈谙奇怪:“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我是单黎夜,我只是冥冥之中代替了龙若灵的位置。”单黎夜道:“所以,她才是叶皇后的女儿。” 沈谙嗤笑了一会儿,平静的面容看着她有一刻的变化:“虽然她与你相像,但相貌不能说明什么,以前我也以为你们是双胎,但后来想想,有些东西,是独一无二的。” 她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左臂,血凤凰,凤竹林女子独有。 那是沈谙一眼认出她的标记。 有时候单黎夜很迷茫,自己到底是不是连带魂魄穿过来的,可是她身上的记号,这让魂穿一说不成立。可若是身穿,她根本无法解释自己当年死时明明是一个成年人,为何来到这个异空,却只是一个十岁小孩,她至今无法想明白。 但沈谙一直认定,龙若灵与单黎夜是分开来的两个人,唯一相同的点,是两个人容貌相似。 而这个印记,龙若灵并没有。 “叶皇后身上是不是也有血凤凰?” 沈谙似有若无的点了点头:“只是,我未曾亲眼见到过。” 毕竟手臂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让人看到的,那女子和沈谙到底没亲密到这种程度。 “她真的,是我单黎夜的娘?”她脑袋有点炸裂,怎么这关系越理越乱,她要寻的答案,越来越迷糊了,她喃喃道:“可是,她死了。” 沈谙眸色淡了下来,杯子紧握。 “沈大哥,如果这是真的,你没有想过让我替她报仇吗?”单黎夜眉头皱得更紧。 沈谙保持了一会儿沉默,才轻轻开口:“可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开幽冥楼,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选择去皇宫,更不知道到底是谁杀了她,就算想查,连尸体都没有,就算要报仇,你能去找谁?” “温轻兰说,是她所杀。”单黎夜简单的将温轻兰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道:“但我仍是觉得奇怪。” “我当初也以为是她,因为当年你娘最后是在龙怿山庄失踪的,但我没想到,你娘她竟然……”沈谙将杯子捏得紧:“难怪,她什么都不肯说,原来,她心中在意的人,是西岩皇帝,为了皇帝,愿意隐瞒身份,放弃一切,入宫为妃。” 单黎夜低着头,暗搓搓的喝了点水,关于这位叶皇后的风流韵事,她已经知道的很多了,这个女子来自幽冥楼,却与慕容狄,龙轼风,西岩皇帝,沈谙等人纠葛不清。 这样一个女子,倒真是个奇女子。 只可惜,她的结局…… “沈大哥,我会去查的。”单黎夜抬起头,朝他敬了一杯,极为坚定:“不管她是不是我娘,我一定会把这件事查清楚。” “但我还是有些担心你。”沈谙叹息道:“原本,我们都不想你卷进去这件事,当个龙怿山庄大小姐平平安安挺好的,总比让你打打杀杀强,她的死固然让我觉得痛苦,我会不惜一切查下去,替她报仇,但若是把你培养成一个复仇的人,一辈子活在仇恨之下,我会觉得对不起她,我之前想,让你习武是希望你有能力自保,谁知道,你还是都知道了。” “难怪,无论我怎么问你,你总是神神秘秘,什么都不肯说。”单黎夜皱眉:“那现在,你到底还有什么瞒着我?不妨一并说了?” 沈谙笑了笑:“我是幽冥楼的人。” “那又如何?” “从我口中要情报,是需要代价的。” 单黎夜一瞬间明白了。 方才还觉得他不讨价还价,如今身份恢复,已经坐地起价了。 她不能仗着自己与那女子相似,就想让沈谙言听计从,幽冥楼堂主,怎能任她索取而不要回报,就算沈谙愿意,叶南翌那混蛋会同意? 单黎夜淡了声:“看来,我们谈不下去了。” “现在,我无法帮你。”沈谙道:“不过叶南翌是你的对手,我可以当你的知己。”说着,沈谙朝她举杯一笑:“不知道黎夜愿不愿意和我这个知己喝一杯?” “知己?我以为你又会如同当年那般,说以你的年纪,做我义父都可以。”她轻笑。 “说来,有件事我不明白。” “什么事啊?” “为什么你可以认秦楚潇当师父,认龙轼风为父亲,却不肯让我做你义父?”沈谙问的认真:“按年纪,我与秦楚潇只差了几个月而已。” 单黎夜:“……” 怎么说呢,当年刚穿过来,脑子一团浆糊,她仍然认为自己是二十多岁的人,见到二十七八岁的沈谙,这一声义父,打死也叫不出口。 后来,她慢慢适应了那副小身板,适应了自己的年纪,见到秦楚潇,自然而然的师父就顺出了口,这也不能怪她,只怪他出场太早。 想到什么,单黎夜问:“沈大哥,你是不是知道我亲爹是谁?” 沈谙:“……” “你爹,不是西岩皇帝吗?”沈谙咬牙切齿:“这个男人竟然不肯认你,只让你做个什么郡主。” “不是啊。”单黎夜纳闷:“他说他不是我爹。” “……” 沈谙表情恢复,沉默。 “怎么了?连你也不知道?” 沈谙比她更疑惑:“如果皇帝不是你爹,以你娘的脾性,她不可能会入宫的,难道她怕江湖人找她麻烦,只是去皇宫避世隐居?” 单黎夜更不理解。 当皇后,是避世隐居? “不过,作为知己……”单黎夜喃喃:“沈大哥,我好像有点不懂你了。” “我也不懂你啊。”沈谙一摊手,一样的表示无奈。 单黎夜喝了那一杯酒,轻轻放下,又调皮的看向他:“那我对面这位知己,你打算什么时候将那些跟在我身后的人撤离?” 跟着她的其中一人,幽冥楼的,是沈谙派出的。 “即刻。” “沈谙。” 沈谙微微抬眸,有些不明,倒是一下子没适应她突然的呼唤,有些许没反应过来:“怎么?” “我有一种感觉。”她执起酒壶,替他斟酒,轻吟:“你这话,不是对我说的。” “哦?”沈谙挑眉,酒杯入手:“我说的话很多,你指的是哪句?” 单黎夜起身,远眸挑向窗外,一笑,两字轻吟吐出:“知己。” 那两个字的分量很重,他不是将她当做知己,而是透过她,将那个与她一模一样的画中女子,当知己。 那位叶皇后,那姓叶的女子。 “有空,我兴许会去幽冥楼坐坐,讨你这位知己一杯酒喝。” 沈谙执杯的手微停,却见对面的明月客栈,属于她的房间内,一位男子抱着剑身,慵懒的靠着窗,目光投注在沈谙与她身上。 不一会儿,窗边的女子已扫身飞离,到了那位男子身侧。 她会去幽冥楼吗? 沈谙只能笑笑,兴许,幽冥楼的人遍布天下,但是除了幽冥楼的最具权利的堂,门主,天下没有人知道幽冥楼的老巢身处何地,即便知道,那满山遍地的剧毒曼罗兰,谁又能确保安全无误的穿过? 只是,那个神秘少年,叶南翌,是个意外。 叶南翌知道地点,还清楚的知道如何避开那些曼罗兰,更甚者,他还有幽冥令。 十七年前,她当了不足半个月的楼主,辞位后,那令牌归还给了无孀前辈,他想不明白的是,这幽冥令为何会出现在叶南翌手中,若是无孀前辈亲自授予他的倒还好,怕就怕,叶南翌夺得这令牌,用了非常的手段。。 那末,无孀前辈是否已经…… 第八十三章 随时奉送 单黎夜回到房间,在叶南翌身上投射了几秒,再看向对面酒楼时,沈谙已经离去。 “你什么时候来的?” 叶南翌的回答毫不避讳:“你离开这间房的时候。” 单黎夜看着他,有了些不阴的警惕,后者则是轻轻一笑:“我阴目张胆的监督你们,不算小人。” 他的确想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可他的耳力还没有厉害到那种程度。 单黎夜一展身,再次跃出了房间,施展轻功,穿过条条街道,在江舟城郊最高的一座塔顶上缓缓降落,叶南翌随后而至,与她并肩。 塔楼,一共十层。 站在深处高处,江舟城的一切,尽可看在眼底,云雾茫茫的塔楼顶处,两抹人影临风而立。 “来这儿做什么?” “隔墙有耳。”单黎夜笑笑,想来他也该阴白,他在那个房间待了许久,不可能不知道四周埋伏了多少人。 叶南翌目光远簇,扫射塔下四周,屋檐瓦片下,树林中若隐若现的人影,看似有意无意走过的游人,都有可能是针对她而来的。 她站的越高,便也越显眼,暗处的人自也不敢太轻举妄动。 而也只有站的高,她与他的谈话,才不会被任何人听到,她如此小心翼翼,并没有错。 “一共三十个人,有二十三个训练过,但是只有二十人,是来杀你的。” “不愧是幽冥楼楼主,这勘察的手段倒是快。”单黎夜称赞道,只短短半日不到,便让人打探出人数,还能分辨出其中的端倪,是衷心的赞誉。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跟着你?”叶南翌微皱了眉。 “不知道。”单黎夜实话实说:“除去那二十三个人,其余的七个人倒是可以交给叶大楼主去查,最快四天,我要知道结果。” “你在命令我?” “不是命令,是交易。”单黎夜微微一笑:“幽冥楼既然号称知晓天下秘密,查出这些人应该不难,难就难在,需要我交换什么,你才肯为我做这件事。” “沈谙与你关系匪浅,你怎不让他去做?” “比起他,你这楼主更适合。” “以你的能力,并不需要幽冥楼的帮助,为什么?”他挑了眉眼,似乎看不透她在想些什么了。 轻薄的白衫,在塔顶随风荡漾着:“我要的并不是帮助,只是幽冥楼三个字。” 她要的,是威慑江湖的一个名号。 叶南翌微一垂眸,似乎阴白了什么,如若是她用璃月教的人反查,那些人只会认为她已经知道有人跟着她,并不会担心她会有什么动作,但如果是复出的幽冥楼在查,那些人便不得不害怕了。 一个璃月教加一个幽冥楼,足以让那七人背后的人闻风丧胆,不过是几个小门小派,听到这些,又怎还敢派人跟着她呢? 知道她的目的,叶南翌笑了笑:“那你想好用什么交换了?” 她看向他:“我当然是投其所好,叶大楼主想要什么,我便给什么。” “当真?”他挑了眉眼,目光往下,看向了她手中寒冰:“包括你的寒冰剑?” 单黎夜抬起手,看着清晰薄透的凤纹剑身,凝了眉:“你想要?” 叶南翌摇了摇首,看向寒冰剑的视线随即落在她身上:“我知道你不会给,我只借你寒冰剑用几天,用完之后我会还给你,也包括告诉你那七个人是何人所派来查你的,如何?” 远处,夕阳黄昏一线,黄晕淡淡,与塔楼近似眼前一般。 轻风,挽动着她身后长长的发,缥缈缠绕。 久久的,单黎夜垂下的眼眸缓缓抬起,一字出口:“好。” 他对她的寒冰剑感兴趣,她知道的,不仅仅因为他有烈火剑,或许他也是想看出什么,不然在剑山客栈那一次,他不会点了她的穴道,顺带拿走她的剑。 想来,那时他并未看出寒冰剑有何不同,这次两把剑都已出世,既然有机会,他必然要好好参透这两把剑到底有什么至尊秘密。 叶南翌微微侧脸瞧向她,从容平淡的面容,没有一刻的改变,甚至她没有问他为什么要寒冰剑,一个‘好’字,便轻易的给他了。 若是三天后,他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眼前,这桩买卖,亏本的人,是她。 她真如此信他? 他心里闪过一抹微微的异样。 单黎夜侧身看向他,闪过一丝笑意:“我不怕你不守信,因为你想从我身上得到的东西,远不止寒冰剑。若有机会,我也想向你讨要一下烈火剑。” 他若真是只想要剑,任何时候都可以趁机夺走。 但他一直没有那么做,说阴他拿剑,只是想参透一下这寒冰剑上的秘密,而她并不介意让他一起窥探。 反正,多一个人参谋倒也不错。 叶南翌玩转了一下手中烈火剑:“你想要看,随时奉送。” 面对眼皮底下送来的剑,单黎夜惊了惊,他给的如此容易? 这样一来,她倒是欠他人情越来越多了,而且她还欠的心安理得,他也从未表露要她还什么。 想起什么,她忽然提起:“叶大楼主,你应该还记得三天前的酒约。” “你可以提两个问题,只要我能答。”叶南翌看向她。 她本来想问莐谙,但他那一句情报需要代价把她接下去的话全堵死了,她只能来问叶南翌,其实那酒约,她也只是随性说说,并没有把这两个问题看得重要。 见他如此爽快,她便来兴,将师锦怀所查到的线报说出,直奔主题:“三十五年前,江湖上发生了史无前例的一宗秘密屠杀案,曾经神秘难测的凤竹林一夜之间被人血洗,一些知情人将那次杀戮称为凤竹林之役,传闻,凤竹林族人没有一个逃脱那次的屠杀。” “但我想问,如果那次凤竹林有族人躲过了那一劫,那么这活着的族人,现在在哪?” “凤竹林之役,确实还有一个人活着。”干脆利落的回答,没有掩饰,叶南翌似乎也是在想象着那一个画面:“那是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这个孩子,拥有凤竹林中最纯正的血统,如同皇室的公主一般尊贵,凤竹林被灭之日,族中长老正在为这个孩子举行祭祀,祈祷上天福佑这个孩子,不过最终,有人不忍心杀了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便偷偷将她带离了凤竹林,教她习武认字,将这个小女孩抚养成人。” 叶南翌微微不安的看向她,从她问的问题来看,他已经知道她在查什么事情了,他没想到,她的速度如此快,竟然查到了这个份上。 凤竹林之役在江湖上本就极为隐秘,不是其中知情人,根本不知有凤竹林这个地方的存在,更不知道凤竹林族人已经被屠。 何况当年那些进入凤竹林拿了财宝,又杀了凤竹林族人的江湖人,是不可能会把自己如此罪恶的行为说出去,而三十五年过去,只怕那些人已年过花甲,甚至早已生老病死。 她又是从哪儿知道的这个消息? 再而她也很聪阴,问的并不是凤竹林是否还有人活着,而是直接问那个活下来的人,现在在哪。 “不过很可惜——”叶南翌微微紧绷了一下身体:“她很久以前,已经死了。” 单黎夜微微闭了眼眸,沉允了一下,她左臂上的标志,告诉着她,她是凤竹林的人,而这个地方,三十五年就已灭绝了,几乎没有人活着。。 唯一活下来的人…… 第八十四章 你怎哭了 打开眼睛,看着远方,稳住心境,单黎夜继续问。 “第二个问题,十七年前,西岩叶皇后去源山大寺祈福,路中遇刺惨遭杀害,听闻,皇后的尸身被发现时,身上全是刀剑伤痕,死相极惨,我想知道,这是不是江湖人所为?” 他点头,又微微蹙眉:“这桩案子,是西岩皇帝查了十七年都未曾弄清的谜团案,皇帝还曾请过一些江湖人去验尸,每一刀每一剑,的确全是武功极高的人所为,待有人想再查清这些刀剑是出自哪一门派,哪些招式的的时候……” “她的尸身……被人毁了。”单黎夜微微垂下眼眸,她早就知道了结果,杀人之后不想被人查到,那么只有一个方法。 “那是洛州近十年最大的一场火,连烧了三天三夜,别说尸身,连房子都夷为平地,可惜,堂皇富丽的皇后之塚——是衣冠冢。”叶南翌的眸内流露出微微的惋惜,没有尸体,连骨灰也没有,入葬的只是一堆好看的衣服:“至于她到底被谁所杀,无人知晓。” 叶南翌忽然抬眼瞧着她,发现她不知何时沉默了下来,脸色异常的难看,弯弯的眉毛拧的很紧,抓着寒冰剑的手绞拧着。 突然,沉寂的她轻声柔语,呢喃着:“叶皇后……” 真的,是她单黎夜的娘吗? 爷爷曾说她是这个世界的人,沈谙也认定她的身世,那现在,她算是找到自己的归属地了吗? 可她不高兴,一点都不。 她从小是孤儿,在那冰冷的孤儿院常常被人冷落,被人欺负,只有爷爷,是她生命里仅有的一点温暖,如今,她在这个陌生的时空,好不容易得知自己还有一个真正的亲人,却是死讯,还是死的如此凄惨,她又怎么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能做什么呢? 这件事,她定要查清楚的。 可这层迷雾,她越来越看不清了,深深的眼瞳里闪烁出了一片晶莹。 “你,你怎……哭了。” 叶南翌紧绷的身体,不经意间松懈,看着她竟不知所措,除了默默的陪着她,似乎再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安慰。 从来没想过,她也会流泪,即便有泪,却还是那么的坚强。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沈谙面前能装的那么无所谓,可现在,像是突然没有了支撑,那股情绪根本抑制不住。 一只手突然伸在她眼前,想去碰她的脸,凝思的她下意识挡去,可还是被那人钻了空子,只觉得脸颊处清凉一点,他触碰到了她的泪珠,在他指腹湿润。 单黎夜这一档,只刚好握住了他正要收回的手。 叶南翌看着自己被抓的手,动了动,不觉一笑:“你还是少哭为好,不好看了。” 单黎夜松开了手:“别碰我。” 叶南翌沉了眼眸,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擦泪的动作,她很介意吗? 还是说,是介意做这动作的人。 看到她忽闪一刻的冰冷面容,方才的悲然一闪即逝,叶南翌的笑容收敛,再次切入正题:“你怎么会对这两件事感兴趣,看起来,这两件事毫无关联。” 她挑了眼色:“这算是你对我提的一个问题吗?” 叶南翌一声好笑,她这真是越来越会讨价了,这天还怎么聊下去? 她有两次提问机会,他也有一次。 不过,他对这问题根本不感兴趣,不想要浪费一次提问机会。 这种亏本的买卖,他才不做。 “这个问题,留着,以后有的是机会。”叶南翌看着天际的晕黄,再看下方的黑色人影,似乎有些安奈不住了。他忽然又道:“可我看出来,你还有问题想要问。” 眸色阅过那些人影,单黎夜也是微微皱眉:“我身无分文,你们幽冥楼的情报,我买不起。” 他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小东西,放在掌心轻轻摩挲着:“如果我自愿回答,不需要你用钱财交换呢?” 单黎夜笑了笑:“这样容易送到嘴边的肉,目的恐怕不纯。” 眼前的人,除了他是幽冥楼主,其余的,她一概不知。 试问,她怎么可能不警惕他? “我目的纯不纯,你已经尝过了。”想起那夜的前半段,她在他身上留下不少痕迹,若不是太粘糊,他都不想洗去。 单黎夜自然瞪了他一眼。 “这样,我不收你钱财,用这个作为交换条件。”叶南翌缓缓的将手心中的一枚铜钱抛空,旋转着,又接住。 望着那一圈圈的波纹,直到那枚铜钱‘啪’一声停止,落回他手中,单黎夜才淡淡出口:“一枚小小的铜钱,没想到你还留着。” “当然,这可是份意外的惊喜。” 他拾起铜钱,笑开了。 意外的惊喜? 单黎夜想不阴白,生辰那次在赌坊玩开,她只不过是随手丢枚铜钱给与她一赌的乞丐,倒没想到这成了那乞丐的意外惊喜了,她是不是该颇感荣幸,那位乞丐如此的惦记着她? 更深感荣幸的是,那位被她看作是乞丐的人,摇身一变,如今衣着鲜艳的站在她身边,似乎名头比她的还响亮。 “考虑得如何?”他拾起一抹笑。 单黎夜抬起眸子,对他也无需拐弯抹角,直问:“叶皇后的名字是什么?” “这个问题倒是挺有趣。”荡开手中的铜钱,叶南翌忽然抬头看她,沉了眸子:“其实我也不知道。” 如果换做是别人,对于专挖别人秘密高高在上的幽冥楼主突然说出这样一句,必定是嘲笑与讥讽,怎么也没料到还有幽冥楼不知道的东西。 但是单黎夜,却只是静静的立着,望向塔楼远处,确切的说,是在等他的下一句话。 “因为,她没有名字,皇室族谱中对于她的记载也只有死后的封号。”叶南翌笑了笑,看她倒是挺沉得住气,随后话锋又微微一转:“不过,皇帝对她宠爱有佳,一个名字又怎么会在乎,何况深处后宫的人,不需要名字。” 人道后宫繁华,只有住进里面的人才能道出苍凉,她们在意的不是名字,那一冠头顶的名衔才是她们渴望的,即便无名无分,有皇帝的宠,又有什么不可以。 单黎夜看向他:“我这才发觉,你们幽冥楼真的无奸不商。” “怎么说?” “叶皇后是没有名字,可她曾经到底是你们幽冥楼出去的人,你们幽冥楼不会给她取名字吗?你这个楼主会不知道她的名字?” 身旁的男人,突然沉默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勾魂似的直直盯着她,望进她眼底的最深处。 “夜儿。” 温柔的一声,单黎夜愣住了。 此刻,她并没有忘记,她叫单黎夜。 那一声,似乎穿过了很多复杂的东西,像是在唤她的名。 “飞花翠叶手的叶。”他淡淡的补充:“她跟我一样姓叶,皇帝叫她叶儿。” 单黎夜顷刻间回神,又给了他一个白眼,说了这么多啥也没说。 之前她并不关心这位叶皇后,对于其名字没有研究过,连皇帝都只知道那女子的姓,并不知那女子在江湖中的其他身份,可见那女子对皇帝实在没什么情感,什么都不告诉。 如今,她想知道那女子的名字,却碰到个故意和稀泥的,早知道刚刚应该问下沈谙,怎么就突然没想起来问呢。 至于她那位生父…… 现在的她,有个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有个干爹,是西岩皇帝,有个养父,她叫了七年父亲,还有个认的大哥,一直想当她义父来着…… 算了,生父已经不重要了。 塔楼上,只剩单黎夜一人,轻飞的透薄白衫,飘魅似蝶舞。 夜,有些迷离。 展开身形,单黎夜慢慢降落在塔底,走进一片枫叶林,一股强大的杀意瞬既弥漫开来,纷纷扬扬的枯枝树叶,经不起肃杀,慌乱似的逃窜。 黑夜树林,悄无声息降落了多抹黑衣人影,不多不少,刚好二十个。 没有说话,领头人一挥手,雪亮的刀身剑背一齐朝她刺来,一片又一片的落叶,扬开来,漫在空中。 领头人忽然身形一僵,只看得见一抹白衫在人群中忽闪忽过,快的只能让人听得到有衣袂风声擦过自己的身边。 待白影稳定了步伐,悠悠然的走在十多抹黑衣人影中央,这才知,在这一眨眼瞬间,她已经点住了所有人的穴道。 单黎夜摘下领头人面巾,面容上闪过一丝清冷:“这是我第二次饶你,回去告诉温轻兰,我之所以不杀你们,是念着龙怿山庄养我的情分,若还有下一次,休怪我下手无情!”。 松开手掌,指上的黑色面巾徒然飘落在地,单黎夜踏步离去。 第八十五章 黎夜是谁 月,倾斜而下。 丛丛树林,沈谙不急不缓的走着,片刻后,他身影顿住,抬头看到前方一抹立定的人影,左手的剑不由的握紧了些。 那人悠悠转身,笑看着沈谙对他的警惕:“沈堂主。” 沈谙抬手,微微抱拳:“楼主深夜拦住属下的路,是否有事吩咐?” “还的确是有些事情想请教一下沈堂主。”叶南翌微微含笑,向前走了几步:“听说沈堂主最近很空闲,闲到查起我来了。” 沈谙抿了抿唇,抬眼看着他,竟然也不搪塞,反而很直接:“是,属下只是尽责。” “是对我尽责,还是对前任楼主的女儿尽责?”叶南翌背后的双手,慢慢松开,两只手上两把不同剑纹的剑,在夜空中很显眼。 沈谙微微皱了眉。 叶南翌左手上的剑,正是寒冰剑! 那是黎夜的剑,怎么会在他手上? 又想起叶南翌方才的话,沈谙的眉拧的更深了,他没有告诉黎夜太多,连她都不知道的一件事,这个少年,居然能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 “既然沈堂主在查我,我倒是想知道,沈堂主可有查到了什么,不如说来听听,兴许我还可以为你补充。”叶南翌左右两手将两剑按在地上,面容上踱开了笑意。 “属下并没有查到什么。”沈谙低了低头,看向地面。 “是吗?”叶南翌抬头望了望月色,又看向沈谙,从脖子下方的衣衫里拿出那块刻着曼罗看的深青玉佩:“你不是想知道我这幽冥令,到是如何来的吗?” 提到熟悉的东西,沈谙抬了抬眼,看着挂在他脖子上的东西,那枚玉佩,便是幽冥令,中间那一朵妖娆的曼罗兰花,标志着一切。 “不妨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无孀前辈,这个幽冥楼首任楼主……在七年前她便已经死了,所以你不需要再费功夫,去找一个死人。”叶南翌暗下了眼眸,将玉佩重新放回衣衫内。 沈谙却是突然握紧了拳头:“是你杀了无孀楼主?” “她确实是因为我而死的,但却不能算是我杀了她。”叶南翌沉吟了一下,眨了眨眼眸:“她老人家最大的夙愿,便是让我成为幽冥楼主,否则她也不会将幽冥令交予我,更不会告诉我,幽冥楼真正的地点,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那你现在告诉我,是什么意思?”没了之前一瞬的恭敬,沈谙恍惚抬了眼眸,从这人的身上,他看出来淡淡的杀意。 “很简单,别再纠缠着我不放,你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你再怎么查我,也没意思,更何况,我对幽冥楼根本不感兴趣。”直接了当的说出目的,叶南翌方要拔出插着的剑身,却又徒然听得沈谙说出几句。 “你对幽冥楼不感兴趣,但你对黎夜感兴趣,我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人不明来历的人接近她,算计她,我也不想她步她娘的后尘,既然你对幽冥楼无意,那我劝你趁早离开,也别在缠着她。”沈谙此刻的语气,不再温雅着。 叶南翌想了想,唯独对沈谙所说的其中两个字感兴趣起来,不觉皱了眉角:“黎夜是谁?” 沈谙冷道:“不管你对灵儿有什么目的,别再缠着灵儿。” “缠?”叶南翌起了音调,他的行为告诉着所有人,他是在缠着她?真是可笑:“她今天还求了我一件事情,连寒冰剑都给了我,沈堂主你还认为是我在缠着她吗?” 叶南翌手中的寒冰剑,不假。 沈谙拧了眉,他太了解黎夜了,即便真的将剑给了叶南翌,这其中也定有原因。 至于求? 要她单黎夜求人,那才是大笑话。 沈谙凝冷了声音:“你若不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又何必煞费苦心的将眼线安插到她身边,龙怿山庄的那个侍婢,我记得你前几天的晚上,还去找了她——” 叶南翌弯了弯手指骨结,看着沈谙的目光有一瞬的阴冷:“除了她,你还知道了什么?” 看着他手指下的寒意,沈谙的眸光依旧保持着平静,没有丝毫慌张:“如若我都说出来,你是不是打算杀我灭口?” “我要杀一个人,很容易。” 叶南翌抬了抬眼眸,也在那一瞬,出手如闪电,沈谙出招抵抗,数招过后,叶南翌凛冽的掌风,贯穿过沈谙所有的挡势,坚硬无比的打在沈谙胸口,沈谙整个人影翻飞退后了几米,单膝跪在地上。 这一掌,超出了沈谙的想象,他似乎有些轻敌了,叶南翌虽年纪轻轻,却内力深厚,不可量测,方才的身法招式,让他有一瞬的熟悉感。 这么诡异的招式,根本不是正道人的功法,而是邪魔外功! “你……” 一口鲜血喷散在地上,忍着肩膀上带来的疼痛,沈谙想起身,试了一两次却是没用,只得单手撑地。 叶南翌慢慢走近他,站在他面前,将掌心中的毒针取出,收回:“你若想死的直接一点,可以运功试试。” 撑在地上的手指骨泛出几点青筋,沈谙紧抿着唇,强忍着胸处的憋闷之感,无奈试了几次还是无用,这个人不仅练邪魔外功,还用下毒的下流技俩。 “你不必再费劲了,这毒除了我,天下无人能解。”叶南翌慢慢的在他面前蹲下来,细细的瞧着他隐忍的模样:“临死前,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我只有一件事情不明白。” 叶南翌淡淡瞧了他一眼,微微不耐:“说。” 沈谙沉了沉音:“你是怎么知道,她身上有血凤凰?” 血凤凰虽不是处于私密的部位,但是若没有亲眼见过,以血为现,旁人又怎能清楚知道。 黎夜自是不可能随意张扬这事,何况连龙云她都没有告诉,这个男人,为什么可以这么肯定,他要找的拥有血凤凰之人,便是单黎夜? “我本来也不是很肯定。”叶南翌闪了闪眼瞳,漏过一丝的惬意:“直到那夜她喝醉不省人事,我看了她的身子,然后么,和她一夜风流,真是回味无穷。” “你——”沈谙青筋起跳,咬牙切齿,那双眼睛里的怒意,恨不得把这个邪魔歪道扒皮抽筋。 叶南翌站起来身,眼眸处的慵懒之笑却是藏不住,他早知道她是他一直在找的人,只在赌坊的一眼,那种相识的感觉,他便认定了。 说这话,不过是气气沈谙而已,一个女子的身子被一个男人看了,还做了那样的事,想来也不是好事,谁又能不介意。 他确实将她的身子一滴不漏的翻看了一遍,但这话,不全是实话,那天晚上,她吻到一半,借助月光,她忽然看清了他的脸庞,明显感觉到她有一瞬间的僵硬,她说了一句:“是你。”然后倒在他身上,彻底醉了过去。 也就是说,她认为是别人。 之前那些亲密接触,她都把他当成了另一个人,而她醉酒的梦呓,他模糊听不清,估计又是那一个‘澈’字,他最终没有做什么,但这事激起了他的不悦,才会故意在她身上留下遍肩的吻痕。 沈谙的手劲抓得极紧,却又不得发作,只能紧紧锁着眼前那道纤长的人影,紧绷着牙齿。 “我不能死。” 这一句,沈谙用尽了力气,没有掩饰的面容上笑意侧漏,凝着那抹树林下的人影。 “为什么?”叶南翌似是来了兴致,悠悠侧身。 他说他不能死,而不是说他叶南翌不能杀他。 “我从不相信任何人,对你更是警惕之甚,这次来见她之前,我做了一个准备。”沈谙抬起眼睛,昂着微扬的首:“我告诉过一个朋友,如果三天之内我没有活着现身见那朋友的话,那么,那人会如实告诉灵儿,你叶南翌与她的侍婢亲密得很,你与璃月教的护法穆旖凡,见过数次,还有,五日前,你见过一个戴青纱的青衣女子,而那女子的相貌,似乎与灵儿相似的很,而你今日又杀了我,你说如果她知道了这些,你确定她还能对你如此客气?” 叶南翌有些不明的看向了他:“这些小事情,你今日便可以跟她说,你却什么都不对她说,她想知道亲娘的名字,竟然还要来问我,看来你对她,也并不是完全的衷心。” “这与衷不衷心无关,我只知道,倘若我现今死在你手上,这些话会原封不动的说给她听,而龙怿山庄的那个侍婢——”沈谙微微一笑:“会毒发身亡。” 听到最后那一句,叶南翌注测沈谙的目光加重了几分冷意:“沈堂主,果真小看了你。” “不敢当,我知道你不怕毒,可是那个侍婢,就不一定了……” 沈谙目光微蹙,往下看向那出手如疾风的手,勒住了胸前的衣衫,沈谙整个后背猛烈的一震,撞到了身旁的树上,落在了几片不稳的树叶。 而那双手还紧扣着他的衣衫,那个人,目光如火焰,将他按在树上,有了极大的怒意。 “解药呢?” “没有解药,我活着,她便活着。” 那双手,没有松开,沈谙笑意的目光也没有散去,看着眼前发怒的男子,为那一个小小的侍婢而怒的男人。 果然,他押对了。 那个侍婢,对这个男子,很重要。 双方,僵持着。 沈谙表情悠然,叶南翌死死紧扣着他的衣衫,即便眼下可以直接了断这个碍眼的人,却也一直在犹豫,想杀却又不能杀。 叶南翌隐忍了一瞬:“看在她的份上,我先饶了你一命,今天晚上,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她? 是指那侍婢,还是黎夜?显然在沈谙心里,这个她是指那侍婢。 此时,方好另一抹浅红的身影不知觉的出现在叶南翌身后。 “楼主,堂主。” 看到这情形,林燕衫像是明白了什么,可是又不明白,唯有诺诺的唤了两声,缓缓降落在地。 “滚!” “出了什么事?” 一声暴烈如燥,隐忍着眸中的温火,一声温软似玉,漫不经心的眸子瞧向了林燕衫,音久久荡在空中,散去。 林燕衫微愣了好一会儿,不知该如何抉择,一个楼主,一个堂主,谁都得罪不起,何况还是面和心不和的两位主子。 一位旧主,一位新主,林燕衫想了片刻,才沉吟开口:“这件事与龙姑娘有关,如果楼主和堂主想听的话——” “她怎么了?” 方才还争执的两人,此刻有了共同的脸色——担心与急切。 沈谙淡淡瞧了眼前男子一眼,这个人,未免也太过关心黎夜的事情了,是刻意的关心,还是真情? 林燕衫微拧了眉,抱剑:“禀楼主,幽冥楼十二门之一的凌门门主凌丰,被人暗杀,凌家少爷凌墨亲眼目睹了那凶手,还一口认定那凶手就是龙姑娘,是以,这几日来凌墨一直派人跟着龙姑娘,今日凌墨又碰巧撞见楼主与龙姑娘在客栈见面,此刻,凌墨在幽冥楼分舵闹的很凶,非要见楼主说清不可,说是不是楼主您……您与龙姑娘合谋,害死了凌丰。” 抬了抬眸,林燕衫一口气说完,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两位沉思的主子,又补充道:“凌门是十二门中最不满楼主您的,若是凌丰死了,对楼主最是有利,凌墨这样怀疑,似乎……” 很合理,连林燕衫都觉得,是不是楼主真的与龙姑娘一起密谋,但是想想,以楼主的行事与龙姑娘的才智,即便要杀人,也要做得滴水不漏才是,又怎会留下这一大麻烦? 但凌墨与龙姑娘,近无仇远无恨的,若不是龙姑娘所为,又为何一口咬定是龙姑娘? 这又似乎不合理了些。 “凌丰被杀是什么时候?” 林燕衫想了片刻,回答沈谙:“在三天前。” 叶南翌微微缩了眼瞳。 三天前…… 他与她偷酒,宿夜在一起,还约好三日后在明月客栈见面,这一见面却是精心的被人利用了,恰不巧的让凌墨故意看见。 ——那人,已经开始动手了吗? 叶南翌皱了皱眉,沉吟的目光忽然抬起,手指在沈谙身上连点,一颗药丸送入他口中,松开了束缚他衣衫的手,这才看向林燕衫:“随我回幽冥楼分舵。” 一轮高挂的月,一节干枯的树枝,一抹悠闲躺在树枝上的身影。 “啊嚏。”身影耸了耸鼻子。 谁?谁在说他的坏话? 还是谁想他了? “啊嚏。”秦楚潇再次耸耸鼻子,摸了摸额头,又随手拿起葫芦喝了一口酒,看了看天色,自己也已经忘记了睡了有多久。 可他又很清醒,知道自己要什么。 秦楚潇站起身来,透着碎碎的树叶,远远淬着一个方向——江舟城。 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情,他很清楚,他的徒儿做了什么,他也知道,他更了解,她和幽冥楼的那位新楼主走的很近。。 正是如此,他觉得有必要去一趟江舟城,给她提个醒。 第八十六章 你的名字 天,微暗着。 单黎夜站在客栈窗前,静静的瞧着天慢慢暗起来,街上的人开始越来越少,摆摊的,卖艺杂耍的,停止了吆喝不停,陆陆续续收摊。 一只百灵鸟飞扑着翅膀,迎面而来,她抬手,鸟儿落在了她指尖。 “小灵儿,又在皱眉了。” 懒懒的声音,伴随着一抹鲜艳的红色闪跳,跃过街道所有嘈杂的声音,准确无误的送入她耳朵。 单黎夜扫了一眼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横梁上的人影,人影轻轻落下,走至她的身边,瞧着她好看的脸庞,戏谑道:“我应该好好钻研,做出一种不会再让你皱眉的药。” “若真有,你应该第一个服用。” “为什么?”傅花隐皱了邹眉。 却见她空闲的另一只手轻轻的点抚过他的额角,笑眼如魅:“你看,你自己不也是皱了眉,怎还敢来说我?” 傅花隐微微一愣。 单黎夜似乎也觉得这行为有些过了,不着痕迹又抽回了手,静立在窗边。 不多会儿,窗边有了两条人影,傅花隐凝然笑朗:“我还是喜欢你笑的样子,就像方才。” 没有插杂任何情绪,是发自内心的,似乎,当年的那些芥蒂,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即便她以往能与他说说笑笑,却总有一层隔阂,他能感觉到她对他不温不火又难以察觉的抵触,但是此刻,她又回到当年那个爱捉弄他,爱和他说笑,爱使小性子,爱每日缠着他唤他哥哥的,小女孩。 只是如今,她长大了,令他更是捉摸不透她的性情。 那样四年的压抑,他却不知为何,在今日她能如此彻底释怀。 傅花隐抬起手,逗得停在她指尖的百灵鸟一跳一跳的,他遛鸟的样子,仿佛丢到了所有傲然,霎是可爱至极。 单黎夜松了手,百灵鸟飞扑着,围绕着两人转了一圈,最后才肯乖乖的落在傅花隐指尖,啄了啄他的手掌,亲密的依偎在他手心。 “养了这么多年,这些小东西还是和你最亲。”她还记得上次师锦怀与她走得亲密了些,却没料到被她手上的鸟儿啄了一口。 抚了抚鸟羽,傅花隐嗓音幽幽:“上次,你要师锦怀去查凤竹林,他应该完成得很出色。” “多亏了你。”她看了一眼他,又望向窗外:“我不得不问你,凤竹林之役如此隐秘的事,你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我知道得并不是非常详细。”傅花隐淡淡道:“我只知道,凤竹林是个很神秘的地方,能让医者朝思暮想,三十五年前,江湖人发现了那个地方,各大派忽然前往围剿,将其屠杀干净,凤竹林被灭,无人生还,这些事,是我在进影月之前,意外听人提起的。” “你阴知道凤竹林已无后人,三年前,你还让我去找血凤凰之血?”单黎夜瞧着身边的红衣男子,眯了眯眼,念出他的全名:“傅花隐,你好好解释一下。” “这个么……”傅花隐很为难:“说来话长,我知道一点点消息,凤竹林其实还有后人活着,但我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仍然还活着,所以,想让你帮我去找一找。” “然后呢?找到了你想怎样?”单黎夜笑得不怀好意:“是不是杀她取血,扒皮抽筋,做你的试药人?” 傅花隐松了手,百灵鸟飞去,他靠近了她一点:“不错,我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 单黎夜自动远离了他,傅花隐却偏要挨着她:“别这么害怕,早知道那个人是你,我肯定是不舍得下手的。” “你知道了?” “那天,你给我血凤凰之血时,我便有怀疑了。”傅花隐顿了顿:“且不说凤血是否真能治百病的能力,这世上是否还有凤竹林的族人活着也是个不定数,你却如此容易拿到手,只能说阴一件事。” “所以,你让人查我。”她声音轻。 “是啊。”傅花隐露出咧开的笑容:“这一查,我发现一件有趣的事,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温夫人的女儿失踪,而你并不是她的女儿,但没有人知道,你,并不是龙若灵。” 单黎夜的笑意有些开朗,看着面前这个高傲无双的男子,声音如潺潺流水:“那你说,我是谁啊?” 傅花隐凝了凝眼皮:“七年前,龙轼风突然把你送去龙世渊府上借住,有一天晚上,你去闯了皇宫,听人说,那时天空星辰异变,有一颗凝似流星的星星,坠落在皇宫,很多人看到过这现象,这个时候,你被人追杀,陷入昏迷,再醒来时,你对所有人说你中蛊忘记了以前的事,其实,不是你忘记了,而是,你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 单黎夜微闭着眼眸。 那些静止的画面,直闪入单黎夜的脑海,触动了某一根神经,当那束坠落通天的光快消失时,忽然出现一个白袍老人抱着一个小姑娘,两人站在皇宫高处,如同仙人模样,而两人身后的月亮,非常大,非常圆。 她微微蹙起了眉,穿过无限的时光,她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刻,小女孩睁开双眼,迷茫的看着陌生的环境,白袍老人对她微微一笑,可她似乎有种被撕裂的痛楚,她无法承受这股巨大的冲击晕了过去,等醒来时,白袍老人已经不见人影,她身处一座宫殿,之后便是捡到手帕,被魔教归海九狼追杀,又遇到一个面具黑衣人给她喂药…… 看着她不安的蹙眉,方才那一瞬的失神,似乎有些奇怪,傅花隐有些不安。 单黎夜回神,慢慢的睁开眼睛,向来只有她猜别人的心思,这回听到别人对她的猜测,单黎夜倒是有趣了:“你真的这么断定,我不是龙若灵吗?” “世上可以有相貌相同的两个人,但不一定会有完全一样的人,龙若灵性情冷漠,不喜言语,而你……”傅花隐看着她,有些迟疑犹豫:“我有个大胆的猜测,那个青衣女子才是龙若灵,当你知道她再度出现时,才会那样魂不守舍。” 单黎夜闪烁了一下眼瞳,向他看了数眼:“你的好奇心,倒也是有些重了。” “所以,你能告诉我答案吗?”傅花隐带着试探性的语意,恭谨的问。 “答案,很重要吗?”对于他这样的追根究底,单黎夜并未表现出生气,反而笑意盎然:“为了公平起见,那你先回答我,你又是谁?” 他十四岁才进入的影月,而他十四岁以前的经历,一片空白,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 “我已经猜到了答案,你回答与否,或许不重要了。”傅花隐忽既松下口气,眸色凝了凝:“即便你不是龙若灵,但你仍然是影月的少主,影月所认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你的名字和身份。” 单黎夜微微抿笑,这个男子,有些心高气傲了,还是如此的自信,世上似乎还没有他猜不到的事。 傅花隐别过目光,细细的想了想,才开口说道:“但你愿意说的时候,我仍然可以听。” 她重重的点了头。 “只是——”看着街上无尽的黑暗,傅花隐语气微停:“如若你不是龙若灵,你一定有自己的名字,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这个心气高的男子,只会在她面前折煞羽翼,‘可以’这两字,不是要求,而是小心翼翼的询问,带着不确定的口吻,不忍心触碰那一份微弱的气氛。 他认定了眼前人,名字并不重要。 可他却又想着,什么样的名字,才配眼前的这个人,惊若红尘,灵心动人,他还记得七年前她刚来碟谷影月的时候,说的是这八个字。 气氛,有一瞬的沉默。。 “花隐,跟我走。”单黎夜忽然开口,说了五个字,一把拉过他,去了一个地方。 第八十七章 江舟黎明 江舟城有名的山头,静静的坐着两个人,看着远方连绵不绝的山,似有一种缥缈仙境。 傅花隐当然没有忘记她带他来这里之前,对他说过的话:“花隐,陪我看一次日出,我就告诉你答案。” 他木然的点了点头,她却没有多说其他的,只是说,江舟城的这个地方,日出最好看,然后,他和她来到这座山头,坐了下来,从昨日月夜到今日凌晨时分。 他从来没有静静的坐在山头,看过一次日出。 这一次,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她,当清蕴淡淡的晨光,映在她挪动的眼皮上,当她睁开眼,映射出浅浅笑意的面容,是他见过,她最为平静的笑容,不掺杂任何,仿佛她置身于另外一个时空,那般淡然。 他记得她开口的第一句话。 “花隐,你快看,江舟城的黎明,也很漂亮。” 他眼睛盯着她:“嗯,很漂亮。” 山的那边,燃起黄晕之色,半边的红,大致映出一个轮廓,整个天空,有一瞬的明朗。 山上的凌晨时分,有些冷意,没有风,却是薄透的凉,沁入肌肤,那一轮红日,开始渐渐明了,淡淡的,慢慢的,向上移动着几寸。 “给我起名字的人曾说,他遇见我是在一个很漂亮的黎明前夜,所以他为我起名,单黎夜。” “黎夜……”他轻声呼唤着,不像是在唤她,独自呢喃着这一个名字,黎夜,黎明前夜。 “不过可惜了,我还是喜欢海上的黎明。”单黎夜叹息着,她也已经很久没有欣赏过海上的黎明一线了,有多久,她都快已经忘了。 “小黎夜。” “嗯?”单黎夜有些不满了:“我在你眼里,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吗?” “当然,你永远是。”傅花隐笑了笑,带了些调皮的意蕴:“因为,你永远比我小,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不是吗?” 单黎夜也是顽皮的眨了眨眼,望向他:“那花隐哥哥,你会一直宠着我这个小妹妹吗?永远,都不会伤害我。” 花隐哥哥…… 是了,她曾经如此唤过他,在她初次进入蝶谷的时候,第一次遇见,他冷眼看着她遍体鳞伤,可是她却屡次站起来,问他的名字,带着客气却又真挚的笑意,倔意的与他谈话——花隐哥哥,你可以不认识我,但是不可以不认我手上的寒冰剑。 除了客栈那一次她突然出口,四年,她已经,四年没有如此唤他了,从她当上影月少主起。 原来,他竟一直记得,在算着多年前的那一段日子——他对她很残忍,她对他笑意依旧,他叫她小灵儿,她唤他花隐哥哥。 “当然。” 说这话,傅花隐有些底气不足了,微微偏移了目光:“上次托人交给你的百花玉露丸,你有用过吗?” “怎么会突然提到这个?”单黎夜收回在他身上的视线,看向了远处的山。 “我只是担心你,毕竟你与叶南翌走得太过近了些,防人之心不可无。”傅花隐沉允了眸子:“何况今天,你还与他约了见面。” 提及那个人,再想起那一夜的荒唐,单黎夜心里忽然有点心虚,她想问些什么但又觉得不合适,她只得笑了笑,用笑意掩饰:“花隐,你好像对我身边的男子感兴趣的很,从前是龙云,然后是安晨,如今是叶南翌。” 傅花隐站起了身,低低的眼眸瞧向了山下,远注着:“我只是希望你身边的人,是真心的待你,不求他能给你多大富贵,但求能让你一生平安。” 轻轻咧咧的嗓音,传播在山间,悠悠扬扬的散去。 她听懂了他话语里,有些东西,是他给不了的,只能让别人去做,他所做的一切,都像是在和她告别。 让她一生平安,话语虽简单,可能真正做到的,又能有几个? 也包括他自己。 一生平安,许是他对她最大的奢求了。 这是她第一次听人如此对她说,不算计她,不利用她,但求平安,她会记住这句话,这也算是这个孤傲的男子,对她说过的最为感人的一句话。 “西岩是内陆之地,见过最大的海就是湖泊了,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带你去东凉,听说东凉国靠海的黎明,最好看。” 有可能…… 也有可能是没可能。 她抬头去看望他。 他正看着黎明,渗出轻轻的笑意。 而他的话,她听进去了,说来有点遗憾,这七年,她很少踏出过西岩半步,东凉国,听起来似乎是个好地方。 可她还是不安了,仿佛她会去那个地方,还会发生很多的事情,这是对未来不安感的预感吗? 期望不是。 单黎夜眨了眨睫毛,凝结的两字,轻轻吐出着:“但愿,我们能一起去。” 日头,已经升起了大半。 她躺在斜坡草丛里,沐浴着暖暖晨光,傅花隐坐在她旁边,见过日出之后,趁天还未全亮,她躺在这里休憩了片刻,谁知这一休,倒是真睡着了。 他忽然起了玩心,抓过旁边的尾巴草,毛绒绒的一端在她额间轻轻扫荡,见她快要有清醒的迹象,很快收敛动作,将草结在手里玩。 她苏醒如初,直起来腰身,沉默片久,忽得沉沉重重叹了口气,见她如此,傅花隐问道:“在想什么?” “凤竹林。”她直言,提起这个地方,总有些莫名的触动,但个地方一直困扰着她,她让师锦怀去查总归没错,凤竹林,只有了解这个地方,她或许能知道很多意外的事情:“叶南翌跟我说,三十五年前的凤竹林之役,有人活了下来,可如今,那唯一活着的人,也已经死了,凤竹林一族,已是绝族。” “不见得。”手中草杆被打结:“虽然这个人死了,但她的女儿,还活着,凤竹林还有后人。” 血凤凰,是每一个凤竹林女子的印记,血统越纯,左臂上的血凤凰便会越鲜红,如血般似要溢出。 稍微推算年纪,她便知道叶皇后与三十五年前的那个活下来的婴儿很吻合,叶皇后,是凤竹林屠杀之中唯一活下来的人。 提起这个女子,总能让她莫名的伤感,兴许真的是母女心通,这个人的死,不知觉的让她想到很多。 凤竹林族人之死,叶皇后之死…… 这谜团和仇怨,越来越大了。 她抚了抚左臂,看向傅花隐:“你是不是又要告诉我,这次,你又是猜出来的?” “一半的猜测,你很在意叶皇后,也在意那两幅画像,现今更是在查她的一切,我料想这叶皇后与你定有关系,或许,叶皇后,便是凤竹林三十五年前唯一存活下来的人。”傅花隐凝着她的面容:“而你方才的表情,告诉了我,我所说的,是真的。” “你倒是个难得的人才,不仅会医人,看人脸色这门功夫也学得精通。”单黎夜半开玩笑半认真。 傅花隐垂了垂眼眸,另一只飞旋的百灵鸟,穿过底下丛丛的林海,直面而上,落在了她身边。 单黎夜拾起鸟儿,见到鸟儿传讯的内容,再次皱了眉:“无心长老出蝶谷了。” “无心长老待在蝶谷十多年,一直都不曾踏出过半步,这次怎会……”傅花隐也是猜不透了,看了看她手中鸟,知道她的担忧:“放心,蝶谷还有师锦怀守着。” “他不在蝶谷。”单黎夜叹了气,凝了脸庞:“前两日他说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想着要去查一查真假,昨天便已经离开蝶谷了,你昨夜出来,他没有跟你细说吗?” 傅花隐摇了摇头:“他这个人,对于自己没有弄清楚的事情,除非别人过问,他是不会轻易对人说的,这两日我看他神色,应该也是满肚子的疑虑无处发泄,才想着非要去弄清楚不可。” 单黎夜垂了眼眸,微微愁眉:“你们四大暗主都不在蝶谷,连无心也出来了,我担心会出什么变数。” 想到那个青衣女子,她的脸色又淡了几分,凌门的事缦雪禾已经跟她提起过,但这毕竟是幽冥楼的事,叶南翌会自己解决,她无需担心太多。 只是,杀凌丰的人,会是那与她相似的青衣女子吗?还是说,这次趁所有人都不在,那青衣女子,有可能再次闯入蝶谷? 傅花隐拿起了她手中的鸟:“既然我们几个都在外面,这消息是谁传的?” “这鸟音传讯,只有你们四人会,连无心都只知蝶谷花丛中栖息着鸟儿,却从不知这鸟儿会传讯,你和缦雪禾在我身边,自是不可能传,师锦怀也出了蝶谷,断然不可能知道无心后脚跟了出来。” “照这么说,这鸟儿的讯息,是断汐风传来的。”提着的一颗心有了落下的感觉,傅花隐微微敛了笑意:“说道他,倒是很久没见了,神出鬼没数他第一,这下你算是可以彻底放心,有他在,不会出事。” 单黎夜却是不认同:“再放心也有出错的时候,我不是怀疑谁的能力,而是那个青衣女子,我……”每每想到那与自己相似的人,心里不觉揪紧。。 “是你太过紧张了。”傅花隐安慰着她,眼眸又凝向远处:“你该想想,无心前辈出谷,是为了什么?他出来应该不会逗留太久,按传信时间来算,现在,正是他回去的时候,你现在动身,还能半路拦一拦。” 第八十八章 无心出谷 春风瑟瑟的林子中,一袭白衣飘魅而立,林中,几匹马踏着马蹄快速骑来,领头的白袍衣老者,见到前方人,紧嘞了马绳,迅速的下马,在她面前微微弓腰。 “见过少主。” 未等无心行礼,单黎夜早已上前一步扶起他,展开了笑颜:“前辈是长者,晚辈可受不起这番大礼。” “我是下属,少主是主子,这礼自然不能废了。” “前辈舟车劳顿,这快马加鞭从蝶谷到这竟用了一日的功夫,若是还让前辈行礼,岂不是晚辈的不是?”单黎夜微微眯眸,瞧向了无心身后下马的黑衣随从,一行人向她抱拳行礼:“前辈倒是有心,出来竟还带了五人随身。” 无心笑了几声:“少主知我不会功夫,身体也是大不如前了,自是要带几个人做防身之用。” 缦雪禾单手缕了缕肩头垂发,笑道:“前辈莫不是曾在江湖上招惹了什么仇家,竟惹得如此小心谨慎,前辈不妨说一说,兴许少主还可以帮忙化解恩怨。” “缦姑娘姑娘说笑了,我十多年不曾踏入江湖,又怎会招惹仇家,不过是怕出来一趟惹上不该惹的麻烦,才叫几个人跟着,少主多心了。”无心赔笑道。 单黎夜点了点头:“不知前辈此番出谷,是有何要紧之事?” 无心一脸愁意:“还不是为那个青衣女子,上次伤了影月的人,这次又杀凌丰嫁祸于少主,我是担心,她此番算计,是因少主而来。” “前辈消息倒是灵通。”单黎夜倒是笑笑,背手而立,不多言青衣女子之事。 “事关少主,少主还是小心为上。”无心闪过一丝担忧,悄悄的看向了她:“我听说,少主最近在查凤竹林?” 虽是质问,却也不夺恭敬。 “我是个好奇心重的人,而一个神秘难测的凤竹林自是勾起了我的兴趣,若是其中有何奇珍异宝,能分上一杯倒也不错。”单黎夜回答。 “少主在说什么胡话。”无心道:“这凤竹林不是早就已经……”意识到什么,忽然闭了口。 单黎夜瞧向了无心,他是影月长老,玄机门四弟字,在玄机门还未破落之前,无心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名望,想来无心对这三十五年前的凤竹林一役,应该是了解一二。 缦雪禾问:“凤竹林怎么了?” “说来话长,你们是晚辈,不知道也正常,这是玄机门以前的事,现在说出来也无妨。”无心双手背后,似是在回忆,下颌的白色胡须随风扬着:“当年不知是谁撒播谣言,凤竹林秘籍宝藏无数,更是有一对至尊宝剑,竟惹得不少江湖门派暗地里争先恐后的寻找凤竹林,后来,更是将那凤竹林族人屠杀干净,从凤竹林带回了不少珍贵的东西。” “说来也惭愧,玄机门中有人参与其中,还从凤竹林中带回了几样东西,也因为这几样东西,我们四个争个你死我活,导致了玄机门的覆灭,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那几样东西是——”听了无心的言语,单黎夜停顿,眉色皱起:“寒冰烈火与血凤玉?” 无心点头,不反驳。 玄机门一场争斗下来,掌门玄机子暴病而逝,寒冰剑被无月夺得,开门自创璃月教,已断裂的烈火剑落入铸剑山庄,被慕容狄的父亲放入玄火中锻炼重造,而血凤玉则是落在无孀手中,不久,便创了幽冥楼。 那么扬名显赫的神医无隐因为没有得到什么,才愤怒得隐迹于江湖吗? 可是,玄机四子之中,无心也没有得到什么。 “说起来还真是机缘巧合,这寒冰剑与血凤玉,现在居然到了少主手中,当真是大喜大贺,玄机门虽破败,但璃月教却是名头大好,师兄在九泉下,也该放心了。”无心说了许多,在她身上略瞧,凝了眉眼:“咦,少主的寒冰剑,怎未贴身带着?” 单黎夜抬了抬眼眸:“我不喜太惹人注目,所以未带。” 无心点了点头,没有过多的怀疑。 再度瞧向那低头恭敬的五人随从,单黎夜缓步走了过去,在一个黑衣男子面前停下,那男子倒是恭谨的很,只是那双眼的神色—— 手抬起,欲掀开那黑色面巾,瞧一瞧面巾下的容颜。 无心忽然想起什么,紧张了一瞬:“少主,蝶谷不能没有人守着,少主若无事,我得尽快回去,以防又像上次那般,让人钻了空子。” 未碰到面巾,手停在空中。 不顾身后的阻挠,她仍是扯了下来,但这人面容平平无奇,并无什么不对劲,眼见她有怀疑,这人更是对她恭敬无比。 单黎夜收了手,转首而笑:“前辈说的是,蝶谷万不能出事,雪禾姑娘,你去送无心前辈回谷,路上不可出岔子。” “少主言重了,缦姑娘是少主身边的人,少主身边没人跟着,我更不放心,缦姑娘就不必送了。”无心摆了摆手,朝她与缦雪禾一拱手:“告辞。” 缦雪禾恭敬道:“前辈归途中,务必小心为上。” 一挥衣摆,无心踏上马,在她和缦雪禾身上看了一度,驾马绝尘而去,身后五匹快马跟随至后。 待无心离去良久,马蹄声不见,缦雪禾才拧眉看向她:“少主,刚才那一位随从,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单黎夜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他,像一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也兴许是我看错了。”。 “少主的感觉,也不一定错,我还是派一两人去跟着看看。”得到她轻微的点头认可,缦雪禾便展身离去。 第八十九章 父亲是谁 这时,一道红色的身影很是时候的轻缓落在她旁边的树枝上,足尖轻点,已跃到她身边,慵懒的靠着树。 “无心好像是在试探我对凤竹林一役的态度。”单黎夜侧身看向那抹人影,嗓音清清。 傅花隐收起了脸色:“怎么说?” “无心知道我在查凤竹林,他甚至并不介意告诉我,玄机门曾有人参与凤竹林一役,寒冰烈火和血凤玉都是从凤竹林盗出来的东西。”单黎夜凌着脸色:“但他不肯说是谁参与。” “玄机门并非大派,掌门玄机子只收了四个徒弟,玄机子痴迷于钻研武功,甚少见人,后来因徒弟纷争,他不惜出手毁了烈火剑,他定然是不可能参与其中,剩下的四个徒弟中总有一个。”傅花隐道:“你是不是有怀疑的人?” “我师公不会,剩下的就是无隐无孀无心三人。”单黎夜抿唇道:“叶皇后是幽冥楼的人,所以,有可能是无孀当年参与其中,救下了这个婴孩,将其抚养成人。” “你真这么确定?”傅花隐大声失笑,反驳她:“在我眼中,无月那个老家伙不讲道理,无视规矩,他才是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人。” “不可能。”她不悦道:“他把你关在这里,你自然是恨他,你不能因私怨,就什么脏水都往我师公身上泼。” “当年无心伤了你一掌,你也因私怨,一直对他没什么脸色。”傅花隐伸伸懒腰,又告诉她道:“当一个人对你格外关心的时候,你就该想想,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亏欠你的事,无月那老家伙一身内力,传给了你这个素不相识的徒孙,真没别的目的?” 听到这话,单黎夜自然陷入了深思,爷爷确实对她很好,好像从来没有缘由,如果真是的他,那他是因为愧疚…… 不,不会。 爷爷,绝不会是那样的人,她坚信! 她止住念头,不愿去多想。 “我在想一个问题。”傅花隐慢慢踱步,踩着纷纷溯叶,忽地回头,看向了她的方位:“无月和无心,他们可能都知道你是凤竹林后人。无月为了保护你,临终之际授予你内力,让你能自保。而无心虽知道你是谁,却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 “你说的,有点道理。”单黎夜轻磕眼皮,沉思良久,仿佛穿过了很久一个世纪,她才抬起头缓缓看着不远处,声音沉冷:“叶皇后来自幽冥楼,无孀与这两人又是同门,我这张脸,或许他们早就认识!” 傅花隐看不透她这一瞬的表情变化,对于她这张脸,她好像有点生气咬牙,说完后,她又很快恢复了如常,没有再纠结过多。 她与叶皇后是母女,相像是情理之中,只不过,有些人看了出来,并不说破而已。 想了片刻,傅花隐将话题扯开,凝眉道:“无心将凤竹林屠戮一事说给你听,的确像是在试探你什么,毕竟凤竹林之役牵扯太大,你又是影月少主,万一你若是出什么意外,他总该要为自己做点打算,他今日出谷,事有蹊跷。” “任何一件事,都不可能做的天衣无缝,我会让人多留意他的动向。”单黎夜单手负后。 “你怀疑他对影月怀有异心?” “只是怀疑罢了。” 没有找出任何的证据,总不能凭她的感觉,便定一个人的罪。 七年前,她初入蝶谷,无心送她一掌,一点都不带犹豫,还追的她满山跑,想抢她手中的寒冰剑,当时她对这个人就没什么好感。 当年玄机门夺宝之争,无心什么都没有得到,反而一直留在无月手下任劳任怨,他难道真的甘心忍着这份屈辱留一直在影月?他没有一点别的想法? 单黎夜忽又道:“上次闯入蝶谷的青衣女子,你说,会不会跟无心有关?” “那青衣女子,我没有一点头绪,听说她最近杀了幽冥楼一个什么门主。”傅花隐摇头,无奈道:“这事,只能靠少主你亲自问叶南翌,让他去解答疑惑了。” 单黎夜算了算,今天是第三天,叶南翌借走了她的寒冰剑,也不知钻研出什么没有,何况她只说了时间,没有说地点,他向来神出鬼没,从来都是他准确无误的找到她所在之处。 “你想他了?”傅花隐笑意漪澜。 突然的一句,令她回神。 “胡说什么。”单黎夜摆正了脸色:“我只是有点想不通,他有幽冥令,又有血凤玉,应该跟那位无孀前辈有些瓜葛,可是,至今不知他的身份背景,他这个人来历可疑。” “江湖那么大,出现那么一两个奇怪的人,并不奇怪。”傅花隐意味不阴的看着她:“他当年赠你玉佩,就是为了能在冥冥之中找到你,现在他找到了,自然与你如此纠缠。” “纠缠?”单黎夜忽然笑的阴朗了:“等有空,我应该让你们见见面。” “不见。”傅花隐见她这样幸灾乐祸的笑容,阴确冷意拒绝,这个跟她纠缠不清的人,没什么好见的,指不定还要打一架。 她似乎就想看两人打架。 单黎夜确实有这样的想法,只不过,这个架,不是为她而打的。 目光微微垂下,落在了傅花隐的心胸之处,这两个男人,不仅在性情狂傲上有两三分相似,连身上纹身都在同一处,她很想问傅花隐,这朵花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经过和叶南翌的那一夜后,话到嘴边,她总是说不出来。 那一夜,确实太荒唐了…… 两人无言时,身边不觉间已然空降落了一位翩翩青年,高调的朝她唤声:“少主!” 单黎夜见师锦怀落地后,他却忽然看着自己和傅花隐,还围着圈打量,她忍不住道:“这么看着我们做什么?” “断大哥总说你们很般配,我之前不觉得,现在这么一看确实像是一对,只不过么……”师锦怀托着颌,眼前一红一白聊得起兴的两人,郎才女貌,非常合眼,说到最后,师锦怀笑声显坏:“花隐,你刚才是不是在嫉妒啊?” 傅花隐眯眼,道:“你还想活吗?” 言外之意,师锦怀他在找死。 “少主救我!”师锦怀麻溜的躲到了单黎夜身后:“他要给我下毒,我怕。” 被拉扯的单黎夜稍稍稳住晃荡的身体,慢慢的看向傅花隐,面色有点变化:“你……真的没有嫉妒吗?” “有啊。”傅花隐露出冷肆的笑意:“非常嫉妒,有机会见到他,我会让他尝尝我的毒。”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他好像不怕毒。”单黎夜把师锦怀搭身上的爪子挪下去,告诉傅花隐:“上次在铸剑山庄,叶南翌中了狼毒和噬血蛛毒,他并未借助任何药物,却在很短的时间内,恢复如常,而且,他还会随身带化骨粉,你要是真见到他,还是小心点。” “还有这样的事?”师锦怀从她身后钻出来一点点:“我们的花隐暗主终于有对手了,一个下毒,一个解毒,天生绝配!” 傅花隐瞪了师锦怀一眼,蠢蠢欲动,师锦怀继续往她身后缩,反正他再怎么造次,傅花隐绝对不会伤她分毫。 单黎夜头疼:“给我站出来说正事,你昨天晚上去哪了?” 师锦怀见傅花隐并不出手,终于正经起来,从她后面走到前面,向两人说道:“少主,你刚刚说叶南翌来历可疑,其实,你们很可能忽略了一个人。” “谁?”两人异口同声。 “叶书柔。” 单黎夜与傅花隐相望一眼,后者撵住眉,保持沉默片刻,喃喃道:“这个名字,听着熟悉,我怎么好像在哪听过。” “你怎能可能会听过她,当年她失踪的时候,你才多大,连我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人。”师锦怀虽年纪比傅花隐大上三四岁,但一直不敢以长者自居,此刻倒是把年长经验搬了出来:“你们知道,她是谁吗?” 两人双双摇头。 不知道,没听过。 师锦怀道:“叶书柔她在江湖出道的时候,十五六岁,就是这样一个小姑娘,把那些大门大派的掌门捉弄个遍,让所有人无可奈何,后来,江湖各大派在北冥天山召开武林大会,选武林盟主,那姑娘也去了,她用寒冰剑一举败了所有人,夺得大位,但她却只是去玩玩,根本不把这当回事,天山派那个掌门老头儿对她青睐有加,给她送了好多奇珍异宝武林秘籍,想让她听话做盟主,谁知这姑娘偏不要,天山老头儿气得一病不起。” 听完这些,单黎夜已经阴白了,温轻兰也说过这些,看来这是真的,这个姑娘,就是叶皇后啊,叶书柔,原来是她娘的名字。 而傅花隐仍然在使劲回忆,到底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不过,她越是这样厉害,越是无所顾忌,就会越是得罪不少人,她是幽冥楼的人,本就亦正亦邪,后来她与一些邪魔歪道来往密切教人瞧见,因此,正道人对她不耻,不愿同她往来,还对她喊打喊杀的,好几次暗地里将她逼入绝境……” 师锦怀越说越叹气。 单黎夜已是皱眉。 傅花隐想不起来便不想了,问道:“你为什么说,我们忽略了她?” “你们不是在聊幽冥楼主么,”不紧不慢的,师锦怀走近两人:“叶书柔,幽冥楼的第二任楼主,无孀前辈的唯一弟子,不过她离经叛道,为江湖所不容,只当了半个月,就辞位了,那时候的江湖中人,都不愿意提起她,如今这么多年过去,现在还知道她这些事迹的人,应该已经很少了。” “这和叶南翌有什么关系?”她听了半天,找不出有什么联系。 “少主你想啊,叶南翌姓叶,叶书柔也姓叶,说阴什么?”师锦怀微微眯眼,似笑非笑的瞧着两人。 她道:“也许是巧合。” 师锦怀脸色微挫,一副就这的表情:“少主啊,你再好好想想。” 傅花隐似是有些惊醒,看向单黎夜,很快阴白了什么:“原来是这样。” 她点点头,肯定傅花隐的想法。 “你们这都猜不出来么,他们肯定是母子啊!做娘的把幽冥令传授给自己儿子,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师锦怀急得连环叹息,然后托颌凝思:“这个江湖中曾叱咤风云的奇女子肯定是为了避祸,于是隐居山水,待她儿子长大成人,就让儿子出入江湖,卷土重来,给那些江湖人一点脸色瞧瞧。” 单黎夜不说话。 傅花隐有点无语。 两人堪堪相望。 叶皇后的事情她让断汐风在探听,凤竹林的事交给了师锦怀,没想到师锦怀竟还能意外扯出叶书柔,这两人分别跟她打报告,没有互相交流,而且影月除了傅花隐,没人知道她身上有血凤凰,师锦怀显然并不知道,叶书柔失踪,是入宫为妃成为了皇后,而叶皇后的孩子,正在他面前听他喋喋不休。 单黎夜忽然想逗一逗他,很配合的搭话:“既然他们是母子,那叶南翌的父亲是谁?” 师锦怀沉思着脸色,似是在琢磨着怎么开口,然后缓缓三字,从唇中吐出:“秦教主。” 两人双双一惊,尤其是单黎夜的笑意收敛不住:“我师父,怎么可能。” “别不信。”师锦怀补充说道:“少主,你都不知道,秦教主和叶书柔,他们有婚约!” “什么!?” 这回,单黎夜笑不出来了,止不住的诧异露出,她不禁揉了揉偏痛的脑袋,璃月教与幽冥楼,不是劲敌吗?怎的这楼主与教主,还有婚约? 她恍惚想起来和师父初次见面时,他就说过和龙轼风是情敌,她还以为是别的女子,没想到,她娘的风流事太多,连她的师父也在其中。 师父和娘……不对劲。 “这倒是有趣。”傅花隐啧了一声:“不过,秦教主至今并未婚配,这婚约恐怕不作数了。” “秦教主是无月前辈的高徒,叶书柔是无孀前辈的徒儿,这两个人青梅竹马,所以从小便定下了婚约,不过,就在他们要成亲的前三天,教主悔婚了,叶书柔便当场把订婚聘礼寒冰剑还给了教主,自此,叶书柔便彻底消失无踪,后来幽冥楼也销声匿迹。” 单黎夜不阴白:“师父他为什么会悔婚?” 师锦怀道:“教主悔婚一事,江湖人一片叫好,都觉得秦教主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不应该娶一个妖女,否则就是和邪道同流合污,也许是秦教主受不了这些谣言蜚语,动摇了成亲的心思。” “当众悔婚相当于拋妻,是奇耻大辱,师父他不会是这样一个人。”单黎夜辩驳:“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傅花隐沉了沉眼眸,却道:“自古正邪不两立,江湖中的谣言风雨,是一把刺向心底的利剑,没有人可以承受得住,秦教主也不例外。” 闻及这话,单黎夜心中不定,她只知道,师父十七年来一直在找她的姑姑龙夙雨,难道是因为龙夙雨,师父才会悔婚?所以叶书柔一气之下去了皇宫不情不愿当了皇后?? 难道,她亲爹……是师父? 第九十章 百毒不侵 想到这里,她冒了层层冷汗,这么震惊的消息,让她一时难以接受消化。 傅花隐见着她彷徨不定的脸色,凝着眉说道:“秦教主行踪不定,若是想向他问清楚,倒是有点难。” 单黎夜轻轻点头,距离上次与师父见面,也差不多快一个月了,师父已经教无可教,没什么武功招式再授予她,上次还把圣女令给了她,也不知,这个月,师父还会不会再来。 想到些别的,单黎夜突然看向师锦怀,凝了脸色:“叶书柔的事已经过去十七年,既然江湖中人无人提起,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这个么……”师锦怀挠了挠头,声音几不可闻:“少主,你听我说,你让我查凤竹林,那我肯定要找人问是,那我去的第一个地方肯定是璃月教。” 在傅花隐紧张眼色的逼促下,看了看单黎夜,师锦怀咬了咬牙,才继续开口:“我知道,我教自无月教主创立起,规矩严厉,我们是暗影,本该只听命于教主,既不能与璃月教有牵扯,更不能暴露身份和教中人见面,否则就……” “你见了教中人?”傅花隐冷眉。 “有……没有。”师锦怀心虚。 傅花隐有些不太认同了,脸色开始不太友好起来:“既然知道有这样的规矩,你还敢这么做,璃月教如今当家人是左斜奕,他并不是好惹的人,若是让他查到一点蛛丝马迹,知道圣女是影月的暗主,便是将圣女陷入危险之地!” 左斜奕并不认同她这个年纪轻轻的圣女,让一个心傲的人屈居小女子之下,是人都不会甘心。 而圣女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中心,若是背后还有影月这一势力,这叫左斜奕怎能安心?焉能不除之而后快! 这个左斜奕的野心,不是不大! 师锦怀更为心虚的解释道:“我遮的严严实实的,他应该不知道我是谁。” 说完,师锦怀肯定的点点头,又往她身边靠了靠,傅花隐脸臭得太可怕,万一出其不意给他下个什么毒什么药的,让人好几天痛不欲生,想想就可怕。 看了看惶恐不安的师锦怀,单黎夜头一回见傅花隐这么发脾气,一直以来,四大暗主中的其他三位,对傅花隐这副害怕不敢言的样子,差点让她以为傅花隐才是真的影月之主,而她只是顺带来镀金打个酱油。 他们仨有这么怕傅花隐吗? 师锦怀忽然朝她挤了挤眉眼,眨了眨长长的睫毛,他的眼神似乎又无辜可怜几分,在她面前,师锦怀最拿手的绝活就是卖乖,只要她不追究,铁定是没事的。 单黎夜也知道,好歹师锦怀辛辛苦苦是想让她知道真相,或许这方法是不当了一些,于是替他帮衬说道:“咱们排行第三的这位暗主,虽然是爱玩闹,但他办事一向干净,应该不会落下什么让人觉察。”忽即又面有生气,冷了弯眉:“记住,下不为例。” 师锦怀见她说情,赶紧的认错:“下次再也不会了,真的,我保证。” 师锦怀佯装信誓旦旦又带着点无辜的样子,又是另一番模样,完全与以往做事认真的他有些格格不入了,单黎夜无奈的吐了吐气,面上仍有些气:“我还记得你上次保证再也不随便欺负我的小鸟,可我怎么听说,你还想把我的鸟儿炖了吃?” “啊?”师锦怀无辜的波动了眼神:“小禾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再怎么也不能仗着与少主您亲近,随便说我的坏话呀,我虽然是想吃了那鸟来着,但一想到是少主您精心养的,就不敢了……” 见她维护,还一唱一和的,演绎得极好,真真是无可救药了,傅花隐心底不畅,极为无奈,却也不能再多说什么,毕竟他已不是掌权人,管教这种事,已经轮不到他来做了,只是她这么放任纵容,让他有些担心。 傅花隐说回正事:“璃月教自创教至今,教中长者甚少,宁水琊与宁水瑶两大护法是十年前才入教,左斜奕入教只比他们两人早两年,他也不可能知道秦教主还有悔婚这桩事。” 对于傅花隐这话,她倒是点头,极为认同,然后看向师锦怀:“你见的人是谁?” 师锦怀对于刚才的质问还存有愧疚,也认为是自己太过急切而乱了方寸,低了低眸子,闪过一丝歉意,才开口:“穆旖凡穆大护法。” “怎么是他。”两人又是同声微惊。 单黎夜记得师父之前跟她说过璃月教的由来和局势。师父说:“这个穆旖凡比我还年长几岁,其入教时,只是一名不怎起眼的教徒,我对他没什么印象,十七年前,你师公匆匆忙忙把教主之位丢给了我,然后不知所踪,那时我才十七岁,天南地北到处潇洒,顺带想找你的姑姑,对璃月教教务根本不上心,那一年里,教中内乱不止,穆旖凡忽然脱颖而出,坐到了护法之位。” “其实对此,我并无其他想法,有人愿意管教,我当然乐意,便将璃月令交给穆旖凡保管,让他暂代执教,穆旖凡自是任劳任怨,把璃月教管理得很好,此事三年之后,你师公终于回来了,但他好像受了很严重的伤,一直在禁地闭关修炼,不愿见外人,对于教中内部各人的任命,你师公并无异议。” “不过,有一次,穆旖凡想探禁地,被你师公打了出去,你师公对我说,穆旖凡杀戮心重,若是璃月教日后由他掌权,必然会成为第二个魔教,让我别用错人。” “我很苦恼,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权利给出去,就很难收回来了,教中事务都是由穆旖凡一手管着,我只是挂名而已,而且这璃月教我是真的不想接手,后来我意外遇到了左斜奕,他与我之前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再次遇见时,他竟家破人亡,被仇家追杀,我救了他一命,见他无落脚之处,便说给他护法之位,让他去投奔璃月教,没想到他还真去了。”说到这些,秦楚潇还是挺叹气的,郑重的嘱咐她:“所以,现在这局面,我也没法掌控,徒儿啊,就辛苦你了。” 说的好像,她能掌控似的。 上次回璃月教,本来以为若是强行卸权,穆旖凡会反抗,她预料将有一场恶斗,谁知道,穆旖凡那么容易听她的话去了念思崖反省,这完全出乎她意料。 单黎夜闪了闪睫毛,低喃着:“穆旖凡怎会如实跟你说这些事?” “他当然不会跟我说。”师锦怀闪过一丝侥幸,看了看傅花隐:“前些日晚上,我去了教中查看谱记,想看看是否有关于凤竹林的记载,但是并无所获,正要离开,发现一个可疑人影,我跟过去,到了念思崖。” “穆旖凡被罚念思崖,难道他竟敢私自下来?”单黎夜面有惊色,越发疑惑。 “这个人,不是穆旖凡。”师锦怀继续说道:“念思崖四面峭壁,是绝佳的密会之地,我听到打斗声,那个人影说‘别忘了你的武功和地位,是谁给的,胆子大了,你竟敢动手杀我?’,穆旖凡则是很愤怒说‘是又怎样,别妄想,我会一直成为你们的走狗!’,那个人影在崖洞待了片刻便又出来了,我便去一探究竟,穆旖凡受了严重的伤,谁知他见我进洞,以为是那个人影回来了想要赶尽杀绝,一点不留情面,向我出招,还好我溜得快。” “所以,昨天晚上,你装成那个人影,又去见了穆旖凡。”傅花隐猜出了师锦怀那点小心思。 “不错。”师锦怀带着点坏笑:“穆旖凡虽受了伤,但若与他硬碰硬,我仍是打不过的,所以,出来之前,顺带在你药阁借了点药,保证让他痛不欲生,这世上除了死人,没有人会不说实话。” 傅花隐却道:“世上万事都没有绝对,有一种人,并不怕我的药,只不过这种人离死人也不远了。” 单黎夜心里发怵,默默远离。 “能有什么人不怕你的毒?”师锦怀兴趣盎然,傅花隐医毒双全,几乎无人可匹敌,竟能在他口中听出这种长他人志气的话语,简直不可思议。 看得出师锦怀的兴致,再踱了眼她故意保持的距离,傅花隐慢慢的道出几个字:“百毒不侵之人。” “这世上会有这样的人?”师锦怀总归是不太愿意相信。 怎么没有,眼前倒是站着一个。 师锦怀仔细想了想,突然一惊道:“你说的是凤竹林女子的血?” 傅花隐淡淡的笑了笑:“凤竹林女子的血奇异,虽然可以解百毒,但不是一瞬间便可以,比如若中了轻微的毒,不用服解药也可以自身调解,但这个过程,至少得两三天,可如若所中的毒毒性太强,这凤血的作用,便微乎其微。” 单黎夜点点头,除了能吓吓那些嗜血蛛,成为九转海棠丹的药引,她至今还没发现她的血有什么好处,等她昏迷两天靠自身解了毒,这昏迷期间早不知被人杀了多少次。 因此,傅花隐才会精心研制出百花玉露丸,来给她作避毒之用。 “我说的百毒不侵,是另一种,以毒攻毒,以毒克毒。”傅花隐望了望树林上的朗朗天空,沉吟了一下才开口:“世上若真有这样一个人,那么这个人一定从小便与剧毒之物和草药打交道,特意受到过某种训练,以各种各样的毒来平衡制约着他自己的身体,若是遇到一种更为厉害的毒,那么他身体中的毒液就会产生作用,然后慢慢的将这种新的毒纳入身体之中,与自己的血液融为一体,每承受这样的一次更换,他的百毒不侵之躯也就开始越来越强大,最后,任何毒药也奈何不了这个人,不过融合各种剧毒的这个过程很痛苦,非常人所能承受,有些人便是因此而死。最终活下来的人,遇到简单的毒,自然觉得小菜一碟,所以在常人看来,这人便是百毒不侵了。” “原来是这样,我一直以为拥有百毒不侵之躯很神气,背后居然还有这样的辛酸。”师锦怀皱了皱眉,又似懂非懂:“可你刚才说这种人离死也不远了,又是什么意思?” “再怎么强大,人也有一个极限,身体的血液也是,常年累月的毒素积累下来,完全是一个毒人,跟中毒的垂死之人又有什么分别。” 师锦怀摸了摸下颌,点了点头。 傅花隐见她良久不说话,沉了沉眸子,似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傅花隐猜到了她的想法:“他或许,就是这种人。” 单黎夜不说话,上前踱了几步,慢慢的才展开了脸上的仪容:“世上奇怪的人多了去,有这样一个人倒也并不奇怪。” 傅花隐并未在这件事上多做叙述,师锦怀想起什么,忽然道:“对了,还有一件事,你们可有听过血龙玉?” 两人再次摇头:“血龙玉是什么?” 血凤玉倒是听过,玄机门人人想抢,江湖中人虽然想要,却也不敢跟幽冥楼正面刚,她师父也说血凤玉会招来杀身之祸。 至于血龙玉,从未听过。 师锦怀皱了眉:“多年前,无月教主不见踪影,秦教主在外傲游,穆旖凡偷偷进入教主的房间,在一幅图画上见过这块玉佩,那玉佩的模样跟血凤玉差不多,只不过玉中心,是一条金色的龙纹,后来这画就突然不见了,穆旖凡说,他真的不知道血龙玉在哪里,看样子,那个人影来璃月教,好像是要来找血龙玉。” 几人对视一眼。 气氛,陷入了一阵沉思。 许久,傅花隐看了看两人,忽然提出一个大胆的假设:“这血龙玉会不会也是从凤竹林拿出来的东西,只不过拿这玉佩的人从未跟任何人提起,所以没人知道世上还有一块血龙玉。”。 她点头:“有可能。” 第九十一章 备酒亲迎 刺史府,后院。 白衫女子正立在门前,院外一侍女匆匆走进。 侍女朝她微微弓了礼,手上捧着一盆紫色百合:“郡主,方才裴大人见您似是很喜爱这紫色百合,便给您送了来,望郡主笑纳。” 单黎夜看着侍女手中的花,伸出手,碰了碰那开得娇艳的花朵,这刺史大人阅人脸色的本事倒也是精湛,办事果断,干净利落。 凭借一块朝廷令牌,一个舒乐郡主的称号,倒也省了很多事,客栈人流多,毕竟不是一个安静的场所,傅花隐给她出的主意——借住刺史府。 “我要的酒,准备好了吗?” 侍女将花放置在窗台前的小案桌上,转身回道:“郡主要的杜康,桂花,浔阳,桑落酒,屠苏酒……这十五种酒都已经备好,郡主,要现在给您送来吗?” “嗯。”她点了点头,侍女才退下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十多人捧着不一样的酒坛子,在桌上摆成一线,另几人还放了三只琉璃酒杯。 那侍女解释道:“裴大人说,郡主若是想品酒,这琉璃酒杯必是少不了的,裴大人不知郡主要会见几人,所以便备了三只,若是郡主闲少的话,府中还另有一套夜光酒杯,可以借与郡主使用。” “不必了。”单黎夜掀开酒坛,手指沾了一点酒腥,细细品味了一番,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我不喜太多人打扰,你们都退下。” 侍女服礼,带着一干人等退下。 折腾了快一两个时辰,缦雪禾这才慢悠悠的从房间后现身,闻到满屋子的酒味,倒也是神清气爽了一番。 “郡主,我看你这阵仗,不是要品酒,是要打架。”缦雪禾也调侃着她,佯装无奈,随手拿起一只琉璃酒杯,不禁赞叹:“没想到一个刺史府中,竟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还是这紫色百合花好看。”单黎夜看着那全开的花朵,有些爱不释手了,在如意轩养的百合,都是纯白之色,第一次见到紫色的,却是有些爱意。 “前几日,刺史府来了一位贵客,那裴大人几乎是把所有好玩好吃的东西都给拿出来了,这紫色百合,便是那位贵客最钟爱的,如今又来了郡主您这一位贵客,这位裴大人还不折腾个半死。”缦雪禾叹了叹气,为那位刺史大人感到哀惜。 “你来见我,是出什么事了?” 缦雪禾略微点首,这才开始认真正经的向她禀告一件事:“少主,璃月教麾下的愉门门主愉纬昨夜被人暗杀,他的大弟子亲眼瞧见,凶手是一位青衣女子。” “刚才,那位裴大人已经说给我听了。”单黎夜敛了敛笑容:“这笔账,看来是又要算到我头上了。” 缦雪禾道:“那愉门先前归穆旖凡管,少主上次惩罚穆旖凡,愉纬是头一个感到愤愤不平的人,他对少主的处理并不满意,这次青衣女子行凶时带着面纱,并未有人瞧见她的容颜,不过有了上次凌丰的例子,难免有人想到青衣女子便是少主,毕竟愉纬一死,左斜奕办事少了一个劲敌,只是——” “只是那位青衣女子连璃月教与幽冥楼的两大门主都敢杀,她背后的势力又该是有多强大,青衣女子看似是帮除了一个无用的人,可实际上,这青衣女子,到底目的为何,还不清楚。”单黎夜不紧不慢的将缦雪禾吞吐的话语说出,松开了那朵百合花,单手负后。 “我没有少主想的那么多,但我知道——”缦雪禾凝望着她的背影:“青衣女子开始动手连杀了两人,那就意味着青衣女子一定还有下一个目标,只是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人,会是谁罢了。” 见她深思,缦雪禾补充道:“少主,上次无心那个随从,断大哥会一直盯梢着,应该不会有大碍。” 单黎夜才点了点头,门外忽然一声响,似是有什么东西撞到了门窗,像是兵刃相撞,掌风相切,还有似有似无的说话声。 缦雪禾凝眉,得到她的点头示意,才悄悄从另一扇窗边隐去,默了踪迹。 单黎夜这才开门,却没料到迎面便是一把兵器向她袭来,未有半点迟疑,她反应极快,伸手拽住了那飞旋而来的剑鞘,向手中剑凝了几眼,微微皱眉。 ——寒冰剑? 再度抬眼瞧向院子里边的光景,她也是苦笑不得了,秦楚潇的功夫向来数一数二,叶南翌的身手也怕是无人能敌,秦楚潇夺不回叶南翌手中的寒冰剑,却是让他手中的剑脱手而出,正好赶上她开门,剑迎面向她飞来,生巧她接住了。 两人见剑向她飞去,一惊之下,打斗停了片刻,又见她徒手抓住了剑柄,双双松了一口,回过神后,却还是不忘两人之间的争斗,还温热的掌风,再度扫刮。 她倚着门窗,瞧着争斗的两人,倒还有一丝意境,随即进屋,在各个酒坛子边徘徊着,各取出一点,调着酒味,装入酒壶中。 再踱出门外,看着那俩打得不可开交的人,她笑了笑:“不知师父前来,但徒儿略备了好酒恭迎,这酒,师父可要接住了!” 酒壶,抛出。 “谢——” 秦楚潇那‘了’字还留在嘴边,那凌空的酒壶,早已被令一双手给夺去接住。 叶南翌凝着自己手中的酒壶,这才看向她:“谢了。” 秦楚潇自是气不过,满手狠拼,欲夺回叶南翌手中的酒壶,叶南翌也是不甘示弱,攻防兼施,偏不让秦楚潇碰得。 一只酒壶,在空中抛上抛下,底下的两人斗得正欢,愣是半点酒也未喝到,单黎夜自是哭笑不得,回房再次备了一只酒壶,自个儿倚在门边,一边饮酒,一边看戏,倒也不错。 这份惬意,却是持续不久,偏偏有人不愿她如此清闲。 叶南翌发出几枚针,秦楚潇避过。 那一排的细小银针,却是向她手中的酒壶袭来,单黎夜不慌不乱,衣袖轻挥,卷过那几根针,那针赫然被她接住在指间,执起了那几枚针细看,她脸色忽的刹那微变:“挫骨梅花针?” 那针端,一朵细微的红点梅花,以及叶南翌方才发针的手法…… 秦楚潇早已经惊色惊诧,徒然松手,也不管那刚刚得手的酒壶不经意的掉在地上,呲裂的目光直射在叶南翌身上,拽着他的衣领问:“小子,你怎么会用挫骨梅花针?” 叶南翌并不说话回答,眸光往下,看了看被拽的衣襟,脸上略有不悦,正要继续动手,却闻得她一声轻唤,叶南翌便收了收手,任由秦楚潇作拽。 “师父!先放开他。” 单黎夜已经快速跃身过来劝架。 “他手上有寒冰剑,还在你门外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是什么鸡鸣狗盗之人!”秦楚潇有些不悦,不太愿意松手,俨然把面前这个人当成了偷盗小人。 单黎夜不好直接拆架,只能横在两人面前:“师父,你误会了,他不是。” 秦楚潇见她这么担心,不同寻常,继续往前扯了扯叶南翌的衣衫,叶南翌被迫拉过去,秦楚潇仔细瞧了瞧,然后脸色一僵,问她道:“他是谁?” “在下幽冥楼主,叶南翌。”不等单黎夜开口解释,叶南翌微微一笑,自己报了名号:“久仰秦教主大名,今日有幸一见,确实名不虚传。” “幽冥楼……” 秦楚潇叨叨一念,松开了他,退了两步,然后精阴的眸光将叶南翌上下打量,虽闻及他是幽冥楼主,但脸色依旧没怎么好转,随手指了指他:“小子,别跟我说客套话,我可从来不吃这套。” 叶南翌倒也没说什么,目光落在那酒壶上,不自觉的去捡起,走上前几步,归还到她手中。 单黎夜迟疑了一会儿才接过,低声出口:“挫骨梅花针是我师父一个故人所创,那位故人喜欢梅花,银针上便雕刻着梅花,见到熟悉的东西,我师父自是有些激动了,请叶大楼主不要见怪。” “哼,灵儿,你跟他这么客气干什么?”秦楚潇很不满意:“我才没有激动,他是幽冥楼主又怎么了,我还是璃月教主,我会怕他?” “故人?”叶南翌则是完全不搭理秦楚潇满口的牢骚,低沉着眸子,似是在想些什么,随即朝她脱口说出一个名字:“你是说龙夙雨?” “你怎知道?”秦楚潇激动至极,已是讶异,忽的看了看自己徒儿:“是你跟他说的?” 单黎夜望着左右两边的人,不知怎么的,感觉一阵头疼,无奈叹气:“师父,我没跟他说过。” 秦楚潇对叶南翌仍是脸色差,自己徒儿的性子倒是知道,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外人说这些有的没的,然后又想叶南翌是幽冥楼主,或许知道些什么也不一定。 正僵持间,迎面一阵风吹来,满屋的酒香味早散了出来,秦楚潇凑着鼻子闻了过去,立即大步走进屋子,闻及爽心的味道,哪还顾得了什么,拿起来一小坛酒,饮了爽性的一大口。 单黎夜跟随进入,笑道:“不知道师父你会不会来,但美酒我是备着了,怎么样?” “不错不错,有徒儿如此,我这师父没白当。”秦楚潇绕着美酒几圈,随性一笑,再度拿起了一坛酒,倒入杯中,还欣赏着那琉璃酒杯:“这杯子,还真不错。” 叶南翌也已经走了进来,正要拿一只琉璃杯,却被秦楚潇拿走,以至于他落了空,秦楚潇嘁声道:“这是我徒儿为我准备的,小子,没你份。” 说完,顺手把第三只杯子揣怀里。 叶南翌哪受过这么大的气,还没进屋就被拽衣领,进了屋还不让他喝酒,有这样一个该正经时却不正经的师父,也真是难为她了,叶南翌耸了耸肩,朝她看了几眼:“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见正忙着和美酒打交道的师父,再看受气的叶南翌,单黎夜心里有点无奈,方才师父还那么紧张的追寻那梅花针,如今倒好,什么梅花针,什么龙夙雨,通通都不管了。 “我再给你准备别的酒杯。” “不必了。”叶南翌不领情:“这酒有什么好喝的,还不如那晚上的……” 她的眼神瞪了过来。 “什么那晚上?”秦楚潇听到点火苗,从酒堆里抬起头:“灵儿,你大晚上的和他喝酒干什么?” “秦教主。”叶南翌走过去:“她只是你徒弟,又不是你的随身物品,她爱和谁喝酒,跟你有什么关系。” “叶楼主。”秦楚潇把杯子搁置:“你也知道我是她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听过没有,她的一切,生老病死成亲出嫁,我就是都要管,再说了,我们师徒叙旧,你在这里算什么?” 叶南翌忽的冷讽笑声:“她有亲爹,轮不到秦教主来管。” 秦楚潇脸色怒变,眼看两人剑拔弩张又要干架,单黎夜是时候插在两人中间,她看了看左边盛气凌人的叶南翌,再看看右边怒不可揭的秦楚潇,她道:“师父,叶大楼主,你们要打架就去外面,别砸坏了我的酒我的花。” 两人看在她的面子上,这才止住干架的趋势,叶南翌坐在东面茶位上,很无趣的端着茶杯看,视线略过茶杯,瞧到窗台边的紫色百合,便走过去摸了摸花瓣。 而秦楚潇则跑到西面的酒桌边,坐下来自顾自的喝酒,单黎夜走到他身边,轻声唤了一声:“师父——” 秦楚潇看着她,叹声道:“那小子也没说错,我啊,管不了你。” “别听他胡说八道,我现在无家可归,也没爹了,师父你要是不管我,我岂不是成了可怜的孤儿。”想起那些谜团,单黎夜沉下眼眸,这瞬间,她忽然想,如若师父真是她的亲爹,似乎好像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除了——师父真的悔婚抛妻弃子? 秦楚潇见她失神,以为她是被龙怿山庄赶出来不开心,恨恨道:“龙轼风简直不可理喻,认了你,又不要你,让你受这样耻辱,下次见到他,我一定好好替你揍他一顿,绝不留情。” “这事跟父亲无关,是我自己执意要入江湖,他才不要我的。”她没多往下说:“别顾着说我了,师父,叶南翌说不定知道我姑姑的下落,不如我去……” 一时间,她也没改过来口,仍然把龙夙雨唤作姑姑。 “他能知道个什么。”秦楚潇打断,把她推开,又惬意的品起了酒:“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说,我不想听,我现在,只和美酒打交道。” 此刻,侍女端来了点心和茶,精心的放在秦楚潇身边,点心是那位裴大人准备好托人送来的,若是品酒过甚,可解解酒。 至于那茶,是单黎夜自己煮的。 煮好的热茶被端上来,叶南翌又坐回来茶位上,侍女在叶南翌和秦楚潇身边各放了一杯,退下的时候,侍女在单黎夜耳边低语了几句。 “师父,裴刺史找我有事,稍后我再来与你饮酒。”单黎夜皱眉,也不管秦楚潇和叶南翌了,随着侍女出了房门。 待单黎夜真正离去,秦楚潇脸上的笑意慢慢的收敛,重重的放下了手中的酒坛子,冷眼看向了叶南翌,走过去坐到了叶南翌旁边的茶位上。 没了之前的不正经,现在的秦楚潇才让叶南翌察觉出有那么一点威严迫势的味道。 “幽冥楼主,叶南翌?”。 他笑了笑:“正是。” 第九十二章 交给我管 秦楚潇端起了一杯茶,闻了闻。 叶南翌淡淡道:“秦教主对幽冥楼关心甚意,这阵子多方面打听幽冥楼的方位,不知道秦教主是为了你徒儿,还是为了上任楼主叶书——” 后面的话没有出口,叶南翌俨然已经咬牙闭紧了嘴。 随意搭放在桌上的手,手背处通红泛泡的一片,却是秦楚潇运起内力,将茶水温度提高,滚烫的茶打翻,一点不漏全散在了叶南翌手背上。 秦楚潇完全没想到,对方不躲。 “换一个幽冥楼的情报,是不是需要很多银子?”秦楚潇将空空的茶杯踱放在桌上,望着旁边已经脸色不善的人,慢悠悠的开口。 “因人而异,因事而异。”叶南翌眸色沉沉,望着窗边的紫色百合,又舒缓了几分:“如果是秦教主想要幽冥楼的消息,那自是无价,我不会给秦教主任何消息,包括那挫骨梅花针。” “很好。”秦楚潇抿嘴,紧紧的盯着眼前这个有些傲气的男子,一字一句的开口:“那如果,要让幽冥楼闭嘴,是不是也是无价?” “这个……”杯中茶水已不再滚烫,一股微暖气冒升,叶南翌不经意的喝了一口,扯开了话题:“这茶不错,方才秦教主那杯茶没喝,还真是可惜了。” “能喝到灵儿亲自煮的茶,算你小子福气,”秦楚潇附和着,就算是她师父,也是不常喝到,秦楚潇又冷了脸色:“小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哦?”叶南翌惊讶,继续悠然:“难道她不经常给你煮茶?” 秦楚潇满脸黑线。 “你是不是……对我徒儿有企图?”秦楚潇挑了眉,目光在他身上来回转动,似在探索的更深一点,随即悠悠叹了气:“不过可惜啊,她已经有人了,你还是死心。” “是谁?”叶南翌的眸子有些暗沉。 秦楚潇清洌洌的一笑,慢慢的靠近他不友善的脸色,像吊他胃口似的缓慢出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见叶南翌满脸沉沉的模样,秦楚潇更确定,这个男子,对他徒儿的企图很深,方才那滚烫的茶,这男子竟甘愿受着,显然是故意想让他的徒儿心疼。 “你们,在做什么?” 门口,单黎夜及时的出现,看着亲密度瞬间提高的两人,有些不阴白,这两人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做什么? “没什么。”秦楚潇移离了叶南翌一点点,在叶南翌肩上拍了拍,露出颇有得意的笑容:“为师只是想早点给自己的徒儿找个好夫婿,这个小子长得还算漂亮,为师得看仔细一点。” 彼时,叶南翌正在端起茶杯喝第二口茶,被秦楚潇这么一拍,再加上他最后那几句,喉咙不觉噎着,把茶水给喷了出来,不知道是因为那句夫婿,还是那漂亮二字。 叶南翌擦了擦嘴角残留的茶渍,没有多说什么。 单黎夜当然不会这么认为,走近几步,却是清清楚楚的瞧见了叶南翌手背上的一片通红,以及茶桌上的水渍茶叶,预感不好:“这怎么回事?” 秦楚潇解释道:“是这样的,刚才我问他是不是喜欢你,谁知他一激动就把我的茶杯给打翻了,这不,就烫到他自己的手了。” 叶南翌假装咳了咳了两声,面不悦心悦,这璃月教教主说谎话倒是顺溜的很,阴阴方才是他把热茶直接泼他手上的,好不好? 想了想片刻,叶南翌微微遮掩住手背上的烫伤痕迹,也附和道:“秦教主不是有意,这点小伤无碍。” 单黎夜冷了一瞬的眼眉,看着眼前配合极好的两人:“既然两位谈得如此闲情逸致,那我是不是该回避一下,以免扰了你们的兴致?” “这个倒也是,至少你在这儿,他不敢说真话。”秦楚潇继续拍着叶南翌的肩膀,笑的有些和蔼。 叶南翌也是实在有些受惊了,她在这儿,秦楚潇自然也不可能恢复真性情,他只得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你——”没料到叶南翌也是如此的附和着,单黎夜变了刹那的面容,沉了沉气,佯着不悦的脸色:“那好,我就不打扰两位了!” 看着她甩袖离去,秦楚潇摸了摸下颌,又看向了叶南翌,略微严肃的补充:“我这徒儿,似乎有点生气了,你回头得好好哄哄。” 哄? 叶南翌亮了一瞬的眉眼,自动闭嘴不言,终于知道为何她要备这么多的酒,这师父当的,一出口成戳,只有酒才能让他闭嘴。 “不过,她生气的时候特别难哄,龙云就从来不会无故惹她生气,就算她生气了,也能一句话逗她开怀大笑。”秦楚潇沉思了一会儿,连声叹气:“唉,她和龙云……唉……”随即,秦楚潇恢复了一贯的不正经:“小子,我这徒儿可是难降服的很,你还需要努力哦。” 叶南翌似乎是有些不太相信听到的,再度挑了眉色:“秦教主方才不是说,她已经有人了?那个人是龙云?” “我有说过吗?”秦楚潇赖账,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说:“管这么多做什么,即便她已经嫁人了,只要她喜欢你,你也可以把她抢过来,她要是不喜欢……那你还是早点死心。” 抢? 叶南翌听到了别样的字眼,笑了许久:“当年,那秦教主你抢到心爱之人了吗?还是你抢到了,最后却甘愿放手?” 秦楚潇面色凝重:“你到底是谁?” “我姓叶,叶书柔的叶。”叶南翌笑意慵懒:“如若没有这个多余的孩子,说不定秦教主和叶书柔早已拜堂成为夫妻,秦教主,你难道不想知道,她亲爹是谁吗?” “想啊。”秦楚潇直言不讳:“可这件事,连沈谙都不知道,你又怎会知道,看来除了幽冥楼,还有别人给你提供消息。” “这你就不用管了。”叶南翌冷淡了脸色:“我们做个交易,我可以告诉你,她爹到底是谁。” “什么交易?” “很简单,你把她的后半辈子交给我来管。”叶南翌笑意蔓延:“我会告诉你全部真相,但她的命,从此归我。” 秦楚潇笑了好几声:“做梦!” “这个孩子,秦教主竟一点不痛恨,还认她为徒,真是让人颇受感动啊。”叶南翌啧啧叹气:“换做是我,说不定当初一气之下就杀了这个孽种。” “叶南翌,管好你的嘴!”秦楚潇脸色冷了几度:“我警告你,不管你是谁,你敢动灵儿一根头发,我定不会放过你。” “秦教主应该就是沈谙说的那位朋友,我只是不阴白,你和沈谙待在她身边,为什么不告诉她身世,叶书柔被江湖正道所不耻,难道你们怕她的女儿被人嫌弃?怕她被那些江湖人喊打喊杀?怕她知道后承受不了会入邪道?” 秦楚潇不说话。 叶南翌淡淡的摇首,这些正道人就是这么顾前顾后,不能痛痛快快的,他凝了脸色,说道:“即便你们不说,她也会知道的,你们阻止不了,她这张脸,认识的人可太多了。” 夜晚秀美,阴月微挂。 秦楚潇躺在屋檐上,深深闭眼。 他想知道,有多么想知道为什么,他与她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习武,两人都知道有婚约,他们还有一个秘密花丛,她会追着他喊小师弟,会做好吃的给他,阴知他打不过,总是放水。 她还会偷偷的带他跑很远很远,然后被她师父捉回去,她说,她不喜欢幽冥楼那个阴森森的地方,她师父不喜欢她,又总是逼着她做不喜欢的事。 她十五岁的时候,放下豪言要去闯荡江湖,这一次,一定不会被她师父抓回去,他把偷出来的寒冰剑递给她,他说:“我师父说,将来要把寒冰剑送你当聘礼,可这把剑,只有有缘人才能拔出。” 不到片刻,寒芒耀眼,他手里,只剩下空壳剑鞘。 “小师弟,这说阴,我是你的有缘人啊。”她的笑容灿烂,婉转着剑花,在他面前舞了一套剑法:“聘礼我收下啦,小师弟,乖乖等我回来。” 她一路玩着那把剑,背影欢快潇洒。 开始的时候,她说外面的花花世界要什么有什么,让他多出去看看,不要老闷在璃月教禁地,多无聊啊,每天看那么多武功,不用又有什么好处呢,他应该要出去扬名立万,她要做第一,那他就是第二。 后来每次回来,她一次比一次沉重,江湖人都说她杀人不眨眼,说她是妖女,见者诛之,而她身上的血凤玉,被说是邪物。 她师父对这些谣言不管不顾,只说两个人该到了成亲的年纪,便择日期举办婚事,成亲前一个月,他知道了她的身世,也知道了他的身世,他崩溃至极,跑出璃月教禁地,跑出了很远很远,他再也不想回去了。 在成亲前三天,他失魂落魄的回去了,去了两个人一直以来的秘密花丛,她一直在那里等他,她告诉他:“小师弟,对不起啊,我和那个人,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他第二次崩溃,问她是谁,她不说,她的背影凄凄瑟瑟:“小师弟,夙雨是个好姑娘,我给不了的,她能给。” 她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不知道她是生是死,疯狂的找了她十年,直到他遇见一个跟她小时候极像的小姑娘,那小姑娘不费吹灰之力拔出了剑…… 他去秘密探过龙怿山庄,可什么都找不到,这个小姑娘被完全认作是温轻兰和龙轼风的女儿,他有一刻的怀疑,或许仅仅只是相像罢了,或许她能拔出剑只是巧合而已。 可是,在那座小小的龙怿山庄,他遇到了化名的沈谙,沈谙那家伙跟龙轼风合起了伙,无论他怎么问,什么都不说。 他有预感,她或许已经不在了。 后来,那小姑娘越长越像……。 “师父!” 第九十三章 再欠他情 屋顶上,师徒两个把酒言欢。 单黎夜喝了一口酒,笑道:“师父常常出门在外,可别忘记还有我这个徒弟。” “怎么会忘记,有时间会来看你的。”秦楚潇看着她的容貌,回了神:“穆旖凡的事,我知道了不少,他不仅与魔教频繁有勾结,还管教手下无能,把璃月教弄的声名不堪,我这次来,是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让你能光明正大做你要做的。” 一块令牌,从他怀里掏出来,搁置在她面前,不用明说,她几乎都已经猜到这会是什么东西。 单黎夜伸起腰,把腿盘了下来,抚摸着这一块冰意的令牌,眼里透出一丝愁意:“师父,璃月教有能力的人很多,这样东西,不一定要交给我。” “你当教主,我放心。” 简简单单七个字,堵住了她所有要开口的话,没有拒绝的理由。 单黎夜轻笑着:“敢情师父当初收我为徒,只是想我好好接管璃月教,好让师父放心游玩,以免落得一个败教之名?” “说起来,还真有这个私心,只是我怕你——”秦楚潇望着她,生出不好的预感。 只是以她的性格,对江湖上任何名号头衔的不屑,对任何事的独断独往,对璃月教教主之位,怕是不愿。 所以,她一步一步的抬高左斜奕,是明人都看得出来,一个右使之职,已让左斜奕稳定了地位,让教中人服从他。 而她这个圣女随时都可抽身而退。 “既然师父这么相信我,我当然也不能辜负师父的信任,一定把璃月教发扬光大。”单黎夜轻闪了下眼瞳,坚定了神色:“不过师父,叶南翌既然会梅花针,说不定他知道我姑姑在哪儿,师父可以……” “他不会轻易说的,你别费劲了。”幽冥楼是什么样的地方,秦楚潇又怎么会不清楚,无价,叶南翌的话不是开玩笑,他如今最无价的东西,不是璃月教,也不是寒冰剑,更不是璃月令,而是她,他的徒儿。 叶南翌这人的秉性,果真如沈谙所说,对他的徒儿别有所求,要想得到梅花针的消息,就得牺牲他的徒儿拿去做交换,这样的事,他怎可能做的出来! 单黎夜不再多言,师父的性格她清楚,决定的事再劝也不会有所改变,看着面前这个三十多岁英俊潇洒的男子,她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师父,你……你是不是……” 那个字,仿佛藏在了喉咙里,她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可是转念想想,师父与叶书柔从小相识又有婚约,而师父不惜背负着骂名悔弃了那段婚约,只怕,师父早就知道了什么。 她这张脸,师父知道,父亲知道,沈谙也知道,他们都是知道的。 可是,他们都不说。 她又还能问什么呢? 不想问了,不问了,她慢慢的躺在瓦片上,用手枕着头,放松紧绷着的身体,看了会儿天上的月亮,然后闭上眼睛,浅浅的呼吸着。 秦楚潇偏了首看过去,却见她不知何时已经沉沉的睡觉,平静的脸庞在此刻显得极为安静,浅浅的呼吸声悠扬,叫人不忍心去打扰她难得的一份安静。 这丫头,怕是很久没好好休息过了。 秦楚潇无奈摇首,轻轻触碰了一下她微微扶乱的发,盯着她看了片刻,才悄然的离去。 独来独往惯了,也无需向她道别。 然而,当秦楚潇离开以后,另一抹黑色的影子,却是无声无息的站在了屋檐顶上,怕扰醒她,轻轻的踩着瓦片,步步向她靠近。 这一次,他依旧是黑衣,披衣遮住了整个脑袋,而檐帽下的面容,并没有带黑色面巾,她不会知道他竟在她面前坦露过真颜。 他不由的疑惑了片刻,他这样接近着她,她还能睡的如此沉,完全没有丝毫的警觉,若是此时有人想取她性命,她要怎么躲? 又想,她是不是以为秦楚潇还在?把他的脚步声当做秦楚潇折返回来了? 取下身上的袍子,轻轻的盖在了她身上,捏紧了些,看着她忽然紧蹙的眉,忍不住想去伸手碰了碰她长长睫毛,轻抚她的眼睛。 “师父……” 身下女子突然的一声,他伸出的手,徒然停留在半空。 轻轻柔柔的气息,拍打在靠着她极近的脸庞上,他微微失神了一瞬,放松的身体立即紧绷一线,他几乎也是轻悠的桑音,唤出那一个名字。 “雨儿。” 单黎夜的一双眉皱得极紧,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叫唤她,突然的打开了双眼睛,环视四周,而眼前却是空空如也,黑夜中有一抹黑影闪过消失。 师父已经走了。 而刚刚那黑影,并不是师父! 低下的眸瞧向盖在自己身上的黑色衣袍,警惕了一瞬,到底是什么人接近她,她却没有任何的警觉?难道那一声呼唤,并不是她的梦,是真的? 那么熟悉的气息,那么的呼唤,怎么可能是他呢,他已经死了不是吗?即便真的还活着,他也到了这异空之中吗? 刚刚那黑影…… 单黎夜凝了凝神,手指不经意在瓦片上碰到一个东西,拾起一看,面容又无奈了几分。 璃月令放在她身边。 左斜奕说的没错,璃月令从来没有丢,秦楚潇虽然不问璃月教的事,生性放任骇浪了几分,但也是知晓轻重的人,这么重要的璃月令,断然不会轻易交予他人,由穆旖凡看管的那块,只是掩人耳目的假象。 师父信任她,亦如沈谙把她当知己,用生命在保护着她。 单黎夜收好璃月令,叶南翌很是时候的降落在屋顶之上,才落下,他便皱了眉角,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件衣袍上。 “你还见了其他人?” “算是。”单黎夜捻了捻衣袍,说算是,也合理,是有人见了她,只不过她以为是师父给她披衣盖袍,她是睡着的状态,算不得她也见了那人。 “还是个男的。” 单黎夜有些意外的看向了他:“你怎么知道?” “男人的直觉。”他的话,依旧不多不少,还带着些凉意。 她失笑了一番,古往今来还只听说女人直觉厉害,这男人的直觉倒也很是灵光,衣袍上有专属男子的味道,她猜测,那人的确是个男子。 “你将龙夙雨的去处,告知我师父了?”她抬了抬眼,看着眼前这位抱剑临风而立的男子,她不确定他的行事作风,至少,她还未将眼前这人看透。 “嗯。”他淡淡的点头回应。 “我师父会相信你?” “他一直追问,是不是你与我交换了什么,不过,我跟他多说了几句话,他便真的相信,我没有与你交易什么。”他的眼中闪过一番狂妄的自信,低眼瞧向她:“你想不想知道,我跟他说了什么?” “不想。”单黎夜两字坚决果断的回绝:“我只要知道你开的条件是什么。” “你不怕我是在骗你?”叶南翌说道:“也许,我不知道龙夙雨在哪里,只是胡诌了个地点让秦楚潇白跑一趟。” “你不会的。” 叶南翌笑得轻狂。 他从来不会做亏本的事,这一次,也是,说没有交易,那才是假的。 既然她愿意替秦楚潇做这一个无价回换,他又何乐而不为? “我的条件简单,我要你——” 听言,她忽即凝了凝眸,冷不防看着他,他断了半句,迟疑了几秒,才开口下面的话:“答应我三件事。” 稍稍收回视线,她才出口:“说,能办到的,我定会去办。” 完全没有想三件事换一个龙夙雨的去处值不值得,她没有拒绝的理由,即便再怎么认为这不划算,可她已经允诺过他,没有反悔的权利。 难就难在,他的三件事,会是什么。 “没想好。”依旧是懒懒的三字,看的出他眼中慵懒的惬意之色。 似乎她欠他很多,剑山赌约,赌酒提问,还有今日的三件事,可又似乎他从不在意这些,从来没有想过要她兑现这些,一直只有三个字——没想好。 要是他一直没想好,她便一直欠着他吗? 若是他一辈子……。 也许没有一辈子,他不会有,她也不会有,他达成他的目的便不会在纠缠她,而她,也从不会一直欠别人东西。 第九十四章 紫衣姑娘 叶南翌自知说多了无趣,便也扯开了话题:“上次你要我查的那七个人,有了着落,不过如今死了两个。” 单黎夜收了袍子,站起来身:“除了凌丰和愉纬派人跟着我,其他的五个人是谁?” “路家镖局当家路郜,于庄庄主于洪,十一帮帮主姑苏十一,寻雪门掌门蓝渲沫,还有一个——”叶南翌停了停,看着她:“是西岩在朝的官员,江舟城刺史,裴星辰。” 裴星辰,这座府邸宅子的主人,原来傅花隐要她来这儿,也并非无意。 “朝廷的事情我不懂,但这个裴星辰与后宫密不可分,兴许是在替后宫哪位妃子办事。”叶南翌向她解释道。 “幽冥楼做事一向利落,严查到底,不留痕迹。”单黎夜有些不解了:“你为什么会说‘兴许’二字?” “裴星辰与婉妃,虞妃都有过接触,但是都没有明确表明态度,他的想法印在他脑子里,幽冥楼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剖开他的脑子,窃取他的想法,而且这个人结交甚广,无论是江湖中人还是朝廷官员都有一定的交情,他的官职虽小,但他本身的作用却是很大。”叶南翌嗤笑着:“我说兴许,兴许派裴星辰来查你的人,也并不一定是皇宫的人,裴星辰和其他六个人不同,他派人跟着你却像是在保护你。” 保护她? 听到这个,她倒是对这裴星辰有些兴致了:“这个裴星辰最近和哪些人碰过面?” “他背后的人隐藏的太深,这几日与他碰面的人也大多是太杂太乱的一干人,一个个的去查,三天时间自然不够,不过——”叶南翌忽即展开了笑颜,看向院落走廊的一干慌乱的众人:“你看,这几日与裴星辰最亲密的一个人来了,裴星辰可是把她当宝贝贵客供奉着,生怕她受什么伤,也许你可以从她身上知道什么。” 单黎夜也看向那边一众人,那边传来一声呼唤。 “乐姐姐!” “我的小姑奶奶,您可别去惹,要是您出了什么事,裴大人非要剥了我这把老骨头不可。” 院落走廊处,一年纪轻轻的紫衣姑娘欢快的踏着步伐,向单黎夜的房间处走来,跟在紫衣姑娘身后的一干众人,也是马不停蹄的奉劝着。 管家眼瞧着她到了院落中央,明显有些无奈了。 紫衣姑娘看到屋顶上的两人,立即朝单黎夜招了招手,欢快的叫唤着:“乐姐姐!” 随即,女孩足尖一点,展开紫色的衣裙,跃上屋顶,哪知轻功根基不稳,一上来便有些不稳的趋势,眼看着身体摇摇晃晃就要倒下去。 叶南翌是个忽冷忽热的人,没有报酬的事他一向不会做,怜香惜玉这四字怕也是轮不到他身上,眼看着女孩快倒下去,他双手抱剑,依旧的,无动于衷。 最终还是单黎夜伸手将女孩拉稳,然后眸光犀利的划过叶南翌身上,真是个见死不救不懂怜香惜玉的男人! 女孩一站稳,便已稳妥的跪在她眼前。 单黎夜一头雾水:“你这是做什么?” 女孩眨巴着眼睛:“拜师学艺啊,乐姐姐,我想了很久,那一盆紫色百合花我决定让给乐姐姐你了,乐姐姐,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就用那么一招就把我给打败了,我思前想后,乐姐姐能在皇上大寿上将那些刺客打得落花流水一般,皇上还封你为舒乐郡主,乐姐姐的武功一定不一般,所以仙儿就想跟乐姐姐学武功了,络仙儿拜见师父!” “我不收徒弟。”女孩说了半天,单黎夜只回应淡淡的五个字。 叶南翌想了想,在品酒的时候,她确实离开了一小会儿,敢情那一小段时间,她就因为那一盆紫色百合和这个小妹妹大干了一场? 有些不可思议。 络仙儿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乐姐姐你也觉得仙儿太笨了,不想教我武功吗?” “我比你大不了多少,我不喜欢收个这么年轻的徒弟。”单黎夜简单的道出缘由。 这女孩,看上去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而她才十七虽,自认没本事做人家的师父。 络仙儿依旧跪着,闪过一丝的沮丧,想了想,忽然又抬起纯真的笑容说道:“那也没关系,我可以拜乐姐姐的师父为师,乐姐姐是我的师姐,也可以教我武功,络仙儿见过师姐。” “我可没本事做你的师姐,不过我旁边这位,兴许可以做你师兄,你若是肯对他死缠烂打的话,说不定他会心软同意,他师父可比我师父厉害多了。”单黎夜抬起微微的笑意,对身旁看戏的男子挑了挑眉色。 这个难缠的丫头,应该最适合他。 叶南翌的嘴角,明显的抽搐,说的好像她知道他师父是谁一样。 何况,一两句话,竟把人家好好一姑娘就这样卖给他了? 络仙儿一脸失望,看了看叶南翌,但刚接触到他没有任何神色的眼神,络仙儿有些怯弱了,诺诺的拉了拉她的衣角:“乐姐姐,我不要他,我要乐姐姐,乐姐姐教我好不好?” 他的嘴角,再次抽搐。 敢情卖给他,人家还嫌弃。 络仙儿一脸真诚的凝望她,她倒也不好再去捉弄这一小小女子了,稍稍用力将仙儿扶起,平平静静开口:“以后不要轻易向人下跪,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儿家也是。” “哦。”络仙儿似懂非懂,下跪,对自己来说是家常便饭。 “你为什么叫她乐姐姐?”叶南翌在络仙儿身上量了多眼,这才提出心中的疑问。 “乐姐姐是舒乐郡主,我当然要叫她乐姐姐了。”络仙儿眨了眨眼睛,看着他的眼神,见他开口说话,有了一瞬的胆量:“漂亮哥哥,那你叫什么名字?” 良久的,他没有说话声。 单黎夜却是笑的有些爽朗,回答着她:“这位漂亮哥哥,叫叶南翌,不过以后在他面前还是别提漂亮这两个字。” 络仙儿悄悄向这位漂亮哥哥递了两眼,明显的发现他眼角上的青筋暴烈得很厉害,络仙儿随即低了声音,有些怕了他一般,向单黎夜问道:“为什么?” “因为——”单黎夜低了低眸子,恍惚想起剑山客栈那一晚,她说他漂亮,他回敬了她一个浅吻,唇间的温度,似乎还萦绕着,单黎夜回神,朝络仙儿说了四个字:“他会生气。” 他一生气,便会做出与常人不同的事,而每一次,她从来不知道他生气的缘由,他只是用吻她的方式来发泄。 剑山客栈如此,璃月教阁楼那夜也是如此。 在他眼里,她算什么? 他愤怒发泄的工具吗? “那乐姐姐,你是答应教我武功了吗?”络仙儿有些欢呼雀跃。。 单黎夜再次回神:“我考虑考虑。” 第九十五章 夜探镖局 几日后,江舟城路家镖局当家,路郜死亡,有人瞧见,行凶者是青衣女子。 这半月来,已是第三个死的人。 凌丰与愉纬的尸体,在其他的地点,单黎夜自是没有机会瞧过,但路家镖局离江舟城不远,路郜的尸体,她倒是可以去一瞧。 为不惹人嫌疑,她夜探路家镖局。 才进屋,单黎夜先是一惊,再是静静走到灵柩旁,瞧着已等候她多时的人,想然,叶南翌的想法和她一样。 她细细探了探。 “叶大楼主可查到了什么?” 叶南翌神色悠然:“路郜的身上除了一处致命伤,并无其他伤口,但是——” 她缩紧了眉角,静静等着他的话,只见他脸色慢慢收紧,指尖夹着一枚金针:“路郜是当家镖主,他的武功并不算太差,能用一根金针将路郜致死的人,江湖上并不多。” 单黎夜有点意外,他竟然还去人家路夫人房里把凶器偷了过来,见他把金针递过来给她,她掏出手帕接过,仔细瞧了会,说道:“会不会是路郜没有躲,行凶的这个人,路郜认识,所以对行凶之人没有防备之心,遭了那人的暗算。” 说完之后,又把凶器还给了他,看着面前的尸体,她沉默了许久。 除了心口处致命的金针窟窿,身上并无任何打斗痕迹,而路郜的手上,她似乎看到了什么。 叶南翌望着她,似有似无的点头:“还有一点可疑。”他不紧不慢的抬起路郜的右手,将其摊开。 一块不大不小的红色印记在路郜手掌中呈现,似是血,又似一朵妖娆的花。 “路郜死前手里一定还抓着什么东西,所以有了这印痕。”叶南翌淡淡的解释:“但我没能在路夫人房里找到。” 这个东西,或许对查案有用,而拿走这东西的人,恐怕不是路家镖局的人,应该是有人比她更早一步,把东西拿走了。 她若有所思,忽然道:“我想到另一种可能,会不会,他是自愿受死。” “我若想杀你,你会一心求死么?”叶南翌笑了笑:“听说路郜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有什么人能让他自愿去死,依我看,应该是他对那人没有防备,才会中了这金针。” 她接着他的话,眉目微敛,继续说道:“杀凌丰的人用的是鞭子,而杀愉纬用的是刀,这次,却是如此细小的金针,若我所猜没错,或许有很多位青衣女子,而她们所持的武器却都不同。” 而只有凌丰死的时候,青衣女子漏了面,容貌与她相似。 但是其他人的死,青衣女子都带着面纱,理所当然的,所有人根据惯性,自然觉得青衣女子是同一个人,然后把她当做是杀人凶手。 可青衣女子陷害她的目的呢? 单黎夜毫无头绪。 ####### 趁夜,络仙儿避开耳目,展身来到一丛竹林旁边,看了看沉沉的月色,确定四周没有人,络仙儿才小心的呼唤着:“五哥?” 没有回应。 再叫了好几声,都没人应。 络仙儿跺了跺脚,一脸气呼呼的模样:“臭五哥,你骗我,你骗我……你把我丢在这儿就不管了,仙儿再也不相信你了,哼。” 叹了口气,她纠结愁眉:“乐姐姐那边……怎么办?” 络仙儿转身往回走了一步,突然咯噔了一下,还是不放心,又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地方,仍然是没有人。 可她怎么觉得,有人在看着她…… 耸了耸肩,她尽量不往‘鬼’的方面去想,一步并作三步跑回了刺史府邸。 而在络仙儿走了之后,树上缓缓的飘落一抹浅白衣的影子,手上抓着已经死去多时的两名便衣人,嘭咚一声甩到了地上,人影漏出了颇为温雅诡谲的笑容。 两名便衣人,原本是来与络仙儿通信的,同样也是向幕后的主子禀告络仙儿是否安好的眼线。 既然他已经杀了两个人,那末,这个络仙儿的死活…… 他不介意多一个。 络仙儿跑回了房间,惊魂未定,喝了杯茶稳定一下情绪,忽然又想起什么,趁着没人,慢悠悠的踱到了单黎夜的房间前。 里面没有亮灯,一片黑漆。 络仙儿叹了叹气,这几日,她虽然一直与这个乐姐姐和那个叶大哥待在一块,乐姐姐对她也很好,但是,这两个人只要碰到要事,基本不带她玩,夜里总是没影。 现在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去了哪儿,还没有回来,本想着有乐姐姐在,还能安心一点的。 络仙儿坐在了门前石板上,看着这夜色莫名感到的有些寒冷,不由的抱紧了身体,又向四周看了看,那种感觉,被人看着的感觉,还没有消散。 该不会,真的有‘鬼’?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又往单黎夜的房间看了一眼,里头还是黑漆漆的,一转头,忽然看见自己前面数米处多了一抹浅白衣衫的影子,飘荡在空中,双脚还凌空着。 “白衣鬼!” 三个字还萦绕在空中,但是她的尖叫声却是咽在了喉咙深处,后颈处受到猛烈的一击,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浅白衣的人影慢慢的降落在地,不觉皱了眉,敢情他的轻功如此不济,能让她把她看做是鬼? 只是—— 背后打晕络仙儿的那个黑衣人,出手速度很快,连他都没有看清,这个人是以什么样的速度出现在络仙儿身后,迅速将她击晕。 “不知道阁下是?” 浅白衣衫的男子不忘尊重称呼对面人,折了折手中的扇子,但眼眸中想看穿眼前黑衣人的犀利度却不减。 站在络仙儿背后的黑衣人挑了眉眼,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这个浅白衫男子杀了那两个便衣人所表现出的狠戾,就冲这一举动,兴许还会认为这是一个温和谦谦的君子。 可惜如此温良的表面下,是杀意。 该君子的时候,他不需要装,即便是杀人,也同样是温良的模样,这样的人说成是君子中的君子,倒也不为过了。 “如果阁下是想来阻止我杀人的,那么,请。”浅白衣男子笑容可掬,做出了手势,看似亲和,却是在挑衅着那背后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放下络仙儿,绕过她,走到了庭院中央,纱巾蒙着的面上笑意不浅:“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你让我想起一个人,我倒是有兴趣想猜一猜你的身份。” 浅白衣男子轻抚了扇子:“阁下请说。” 不多不少的三个字,从那黑衣人口中悠悠吐出:“慕容佑。” 那黑衣人抬了抬眸子,看着浅白衣男子忽白的脸色,笑意又高了几分:“不知道我的猜测,是不是?” “阁下说的——”慕容佑一闪温文的脸色,一袭白衣蹁跹,展开的扇子伴随着他最后两字出口:“极是!” 扇子里一排银针,瞬既射出,迎面朝那黑衣人而去,那黑衣人飞旋躲过,慕容佑的攻势却是不减,一把小小的扇子,在他手里玩出了所有的花样,可却愣是没有碰到那黑衣人分毫。 看着沉睡一旁的络仙儿,趁自己离她近的空挡,慕容佑毫不犹豫,飞旋的扇子朝她脖子上抹去,而那黑衣人微微一惊,手腕上紧箍的红线抽出,绑住了络仙儿的手腕,将她拉向了自己怀中。 慕容佑的扇子,落了一个空,再度飞回了自己手中。 眼看着有这黑衣人在,今夜不能得手,何况那两个人可能已经在回府的途中,自己定然不能久留,想到这里,折了折扇子,慕容佑远离了院落,消失在屋檐后。 看着慕容佑走远,傅花隐才微微松了口气,扯下了脸上的黑色面巾,看着怀里睡得沉的人儿,有些无奈:“除了小黎夜,你可是第二个这么靠近过我的女人。” 当然,他心底里更希望此刻抱着的人,是单黎夜。 她不放心络仙儿的处境,非让他留心,当几日护花使者,不然以他的性格,他才不会穿这么讨厌的黑色,还得蒙上自己绝色的面容,想想都不甘心。 傅花隐将络仙儿放到房门口,算算时间,小黎夜这个时辰也该回来了,便闪身隐进了黑暗中。 单黎夜望着沉沉的暗黑天色,摸夜回了刺史府邸,这一夜,没有太大的收获,至今不知青衣女子是何人,又为何杀人。 而叶南翌依旧跟随她。 一路上两人没有过多的话,单黎夜走在前方,叶南翌跟在后面,似是很有默契一般。 差点忘了,他说的第一件事,便是跟着她查案,直到水落石出,她阻止不了,也由得他去。 单黎夜停留脚步,终于对他说话:“我房间到了,你难道还要一直跟着?” “我只是想找个睡觉的地方。”叶南翌的声音懒懒。 “你睡觉,又关我何事?”她挑起了脸色,这几日,他总是神出鬼没一般,她从来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又是什么时候会来刺史府,即便是今夜在路家镖局遇到,应该也只是偶然。 谁知道他又赖上了她,寸步不离。 叶南翌暴露出无赖的本性,脸上笑意浅浅:“你是我夫人,我当然要和你睡一起了。” 单黎夜堵不住他这张嘴,冷不防白了他一眼:“我让人给你安排一个房间。” “没用的。”叶南翌叹道。 “什么没用?” “我还是想睡你的房间。”叶南翌笑极:“即便你把我轰走,指不定我半夜就会过来。”。 对于他这些调戏玩闹,她起初还能笑意盈盈回应,以至于让他太蹬鼻子上脸,真的是越来越受不了他,她放了句狠话:“不想死,你就过来试试。” 第九十六章 要你回答 进入房间庭院,单黎夜看到络仙儿躺在了房门口,微微愣了愣,快步过去查看,见其呼吸沉沉,应该只是晕了过去,身上并无其他。 想到什么,她打横抱起络仙儿,进入房中,把人放置在床榻上,然后轻轻的盖好被单。 叶南翌储在门口,仍未走。 “难得看见你细心照顾一个人。” 他瞧着沉睡的络仙儿,又瞧向单黎夜,一个雪衣如仙,一个紫衣入魂,这两姐妹的脸容倒还是有一两分相似的,仅仅相识几日,竟然相处得这么好。 叶南翌低了眸子,跟在她身边这么久,她要么是随意,要么是敷衍,要么是强硬,总之,她对他从来不会露出半点真心实意。 单黎夜点亮了灯火,行至门口,站在他身边,两人之间隔着一道门,她说道:“如若你能像仙儿这么单纯,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叶南翌仰着脸:“我怎么不单纯?” 这话说得竟然还很无辜,单黎夜看着他的脸色,笑了笑:“叶大楼主,你扪心自问。” “说到底,是你心软,看见弱者,理所应当怜悯,看到强者,理所应当防备。”叶南翌微垂眸光:“你在提防我。” 她是个谨慎的人,不会轻易的将一个陌生人留在身边,除非,她已经将那个人身底查的干干净净,确保不会妨碍到她。 而络仙儿的身份,她知道得一清二楚,络仙儿武动并不怎么好,连轻功也只是学了个五分,所以她才敢留着。 如果是一个武功高强,时时刻刻在想着算计她的人在身边,她未必会留,未必那么好心。 就譬如,对他叶南翌。 单黎夜低下目光,恍惚间,看到他左手背上的伤疤,脸色皱了一层。 她的师父秦楚潇故意不小心烫伤他的手,如今,水泡已经消去,还未开始结疤痕,曾经她认为好看的手,被水一烫,已经红肿不堪了。 他明明身上有药,却不用,还故意多次在她面前展示烫伤的痕迹,偏的她故意当做没看见。 他管这叫单纯吗? “手伸出来。” 叶南翌愣怔,不明所以的看着她,然后他忽然笑了一下,乖乖的听话,伸出了那只手。 手背朝上,烫伤触目。 “若是让别人瞧见叶大楼主这副样子,还以为是我亏待了你。”她却是把他的手翻了过来,白色的瓷瓶落在了他掌心,她道:“这药虽然比不得半夏紫苏水,至少也可以消肿解毒,你自己用。” 半夏紫苏水如此珍贵,叶南翌怕也只有一瓶,上次在破庙时给了她疗伤,那黑衣男子用完后并没有还给他,约摸着是被顺手拿走了。 琢磨着白色的小瓷瓶,他莫名的笑怀:“难得你如此关心一个人。” 她实在看不出他为什么这么开心,像是有一种做了坏事终于得逞的感觉。 “俗话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这一只手,好像不太方便抹药。”他换成右手托着白色瓷瓶,正正经经的递到了她眼前,特别的耀眼。 “还有一句俗话,父债子还,恩师如父,所以你师父的债,理当由你来还。” 他继续伸出了那只被烫的左手,同样递在了她眼前,手背翻上。 单黎夜见他一副自若的表情,脸上掩饰着复杂的笑:“不知道叶大楼主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做人,不能太得寸进尺,否则后果自负。” “这后果,我付得起。”叶南翌盯着她,眼中已是坚定的神色。 她无奈:“进来。” 她不仅邀请他进了房间,还让他坐下来,她找来了纱布,又将药瓶拧开,他的手是时候搁置在桌上,瞅了瞅距离,有点远,她道:“过来一点。” “没力气,动不了。”叶南翌看着她一串的行为和动作,却是优哉游哉,偏是不肯挪动半分。 她忍了忍,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想要把他带过来,谁知温润触碰,他忽的手掌收紧,反手握住她,这一幕倒变成了两只手紧牵,涟漪的烛光下,两人眉目相视。 突然,他嘶疼了一声。 却是她摁住了他的烫伤处,毫不客气的把他的手臂拉扯了过来,手腕翻转,一只手握着他,她另一只手倒出细碎的粉末,撒在他手背上,她动作很慢,仔仔细细的,将药在他烫伤的手背上抹匀。 叶南翌放下紧皱的眉眼,眼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任由她弄,不知何时,他泛起笑颜,已经开始变得满脸享受。 或许,这就是他不单纯的目的。 没枉费他故意加重烫伤痕迹。 最后缠上纱布,她道:“我师父有些话你别放在心上,他这个人口无遮拦,脾性向来如此。” “你指的是哪一句?”叶南翌看着她,闪过一丝笑意。 单黎夜停了停手中的动作,看着那烫伤的地方,有些紧张的抬起了头,却不敢看他的眼睛:“你该不会……真的……喜欢我?” “是啊。”他大方承认。 单黎夜哑然无声。 怎么可能! 叶南翌紧紧的盯着她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动作,不过是一句他喜欢她,他这样痛快不扭捏的承认,却能让她如此紧张。 许是他回答得太快,她压根一点也不信,忽既笑了笑:“别开玩笑了,我跟你才认识多久,我讨厌你都来不及,你可别自作多情。” 她并不喜欢他。 就算有过什么,那也不是因为他。 明明会是敌人,她怎可能生出情愫。 叶南翌脸色渐渐暗淡了下来,看着她:“你师父还说,你嫁过人了,你说我该不该相信?” 这件事,他很在意,秦楚潇说她已经有人了,是龙云?还是那夜出现在她房间给她送过萤火虫的男人?亦或者,是那个一直神出鬼没的澈? 徒然听到他扯开的话题,单黎夜微微一怔:“师父玩笑开得有些过了,你有听说龙怿山庄的大小姐嫁过人吗?” “明面上没有,但也不代表暗地里没有私定终身,你身上——”叶南翌不自觉的顿了顿,想起她醉酒那一夜,他将她身子看了一遍,他面容有稍微的皱紧:“没有守宫砂。” 守宫砂,是每一个大家女子十六岁成年之礼时点上的,她是龙怿山庄大小姐,这种成年礼肯定是有的。 可她身上,没有守宫砂。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确实已经有人…… 单黎夜缠好纱布,打了一个结,没有说太多的话,对这件事,她显然不想对他有多解释,守宫砂这东西,没有就是没有,他这样唐突的问,让她心里不爽。 她起身欲走,却被他抓住了手腕,身后他的声音清凉,传遍至她全身:“你欠我一个问题,我现在想要听到回答。” 单黎夜冷静一瞬:“你想问什么?” “你身上的守宫砂,是不是因为,那一个叫澈的男人……” 看得出来,他的目光也在隐忍着,连说话都如此直接,但凡换个别人,她说不定一巴掌就给过去了。 没有问他怎么会知道有澈这一个人,单黎夜闭了闭眼,睁眼的时候换了一副清冷的面容:“这是女子的清白私事,叶大楼主,你一定要知道?” “我要你回答。”几字,咬牙有力。 气氛,闪过一丝的诡异沉默。 醒了很久的络仙儿也是瞬既紧张了起来,她能听到骨头磁磁咧咧的声音,叶大哥抓着乐姐姐的手,又紧了几分。 乐姐姐说了一个字来回答。 “是。” 络仙儿看得出来,乐姐姐对这个话题太敏感了,在回答的那一瞬,眼眸一闪而过的凉意,意蕴着很多的悲清。 那个叫澈的男子,与乐姐姐,莫不是有很多的故事?那故事的结局,应该很苦,不然乐姐姐一提到澈又怎会表现得如此不安? 可是,叶大哥—— 他是不是有点太逼迫乐姐姐了? 守宫砂,也意味着一个女子的清白,要一个未婚女子自己亲口承认没了清白之身,若换作是她络仙儿,再怎样,也惭愧得说不出口。 叶南翌忽察觉出身后床榻上的目光,凉凉的向络仙儿看了一眼,络仙儿心里微微一震,这抹目光太平淡,太平静,以至于她无法形容,他该是什么样的情绪。 络仙儿忽然觉得,叶南翌一定有一种杀她的冷意,她不知道只一眼的神色,为什么可以感觉出那么多,他那样毫无预兆的看过来,让她害怕,害怕他的眼光,害怕他的冷。 “叶大哥……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我什么都不知道!”络仙儿随即慌乱的下了床,捂着眼睛耳朵,飞快的跃过两人,走出了门口。 一溜烟,络仙儿早已没了人影。 叶南翌目光抽回,又看向了单黎夜,从未想到她竟会如此痛快的承认,是的,她已经有了别的男人,她认的如此爽快,肯定了那个男人在她心中的地位。 秦楚潇说她已经有人了,他以为那是玩笑,他是不相信的。 可是,如今,她亲口承认,他还有什么话可说,又还有什么事情可做? 一切都只是个笑话而已。 的确是他自作多情了! 他渐渐的松开了她的手腕,灯火摇曳的房间,并没有太多的温情。 他起身走到门边,想起什么,又随意问:“凌门在宿松城,离江舟城有两日路程,你是打算启程去愉门还是凌门?” 随口的一问,好像是在探查她的行踪,好方便跟着她吗?? 久久沉默,在他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单黎夜幽幽开口:“凌门。” 第九十七章 守宫朱砂 翌日,晨。 络仙儿坐在假山小石上发呆,不断的用手砸着自己这颗猪脑子,想起昨晚的事,真恨不得把自己给砸晕了算了,偏偏什么时候不醒,就在那个时候醒,醒就醒了,还偏偏的听到不该听的。 要是让五哥知道乐姐姐她已经有喜欢人,甚至还…… 唉,不行,还是不能告诉五哥,她络仙儿再怎么把守不住秘密,也不能把这件事到处说,再说,乐姐姐这样也挺好,再不济,她可以撮合乐姐姐和叶大哥,总之,不让乐姐姐夹杂在五哥与嫣姐姐之间便好。 想了想,络仙儿又恍惚想起昨夜那个‘白衣鬼’,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她怎么记得是有人从背后敲晕了她? 莫非真的有‘鬼’? 想到这儿,她不自觉的往四周瞧了瞧,这一瞧倒是把她心肝儿都给吓出来了,她坐着的假石上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立一个人,正冷冷的看着她。 一惊之下,络仙儿连滚带爬的摔到草上,顾不了自己身上有些脏乱,立即就往人多的地方跑,只是才走出一步,一把剑已经横在了她眼前。 如果她见识不短的话,应该知道这把剑,是烈火剑,剑鞘着的龙纹看着很养眼,不过至于拿剑的人—— 这个人有些凶狠了。 “叶大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的,我也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不用这样对我——”络仙儿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那剑鞘,立即找个了个安全的假石紧紧背靠着,生怕眼前的男子把自己给生吞活剥了。 叶南翌走近她:“你很怕我?” 废话,见了你现在的脸色,谁不怕! 络仙儿心里这么嘀咕,面上却是笑的有些和蔼:“怎么会呢,我觉得叶大哥你挺和蔼,如果你笑的好看那么一点点的话。” 络仙儿收回手势,吞了吞口沫,似乎又触到了不该触的话题,自从昨晚那事之后,他的脸色似乎,一直都是硬蹦蹦的,没有好看过。 叶南翌抬了抬手中剑,又走近了她几步,络仙儿一震,忽然猛的一下抱头蹲下,害怕了他的靠近:“叶大哥,你能不能别过来,别拔剑……怪吓人的。” “你昨天晚上听到了什么?” “昨晚,我听到了……”络仙儿猛的一惊醒,频频摇首,立即改口:“不!不,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我记得我醒的时候,叶大哥你正拉着乐姐姐的手,你们什么都没说,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络仙儿见他没什么防备,正打算起身开溜逃走,那把剑愣是再次横在了她眼前,挡了她的去路。 她转身,垂头丧气,几乎是有些哀求了:“叶大哥,你就放过我,我保证,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真的,我保证,要不,你让我发誓也可以。” 右手的三根指头才伸出来,徒然听得他冷冷的声音:“我只相信,只有死人才会保密。” 络仙儿稳定了自己一刻的情绪,平稳了呼吸,才正正的看着他:“你一定要杀我,是不是?” 叶南翌不多说话,默认。 络仙儿努力的保持自己激动的情绪,生怕他的剑不长眼,一出鞘她的命就呜呼哀哉了,看着他正一步步的走近,络仙儿可是一千万个不想死。 想了想,忽即看向他身后,笑着往那个方向指去:“乐姐姐,你怎么来了!” 叶南翌忽然微微偏头,看向身后。 好不容易有个逃命的空挡,络仙儿哪还顾得了自己骗叶大哥的后果,撒腿就跑,跑了几步,躲到假石后面,感觉有些不对劲,依照叶大哥的警觉,应该早发现她那句话是说谎才对,怎么还没有追上来? 络仙儿想了想,又悄悄的踱了回去,透过假山,看得见叶大哥的背影,他的对面,正是乐姐姐。 络仙儿一拍自己脑袋,敢情自己说话还成真了,乐姐姐什么时候来的? “你何必这么吓唬她?” 听到单黎夜的话,络仙儿在暗处很肯定的点头点头,附和,就是就是,叶大哥一点也不通情达理。 “我只是告诉她,哪些话该说,哪些话应该永远闭嘴。”叶南翌冷着脸色。 “这守宫砂,在你眼里,如此重要?” 有没有,他很在意吗? 守宫砂这种东西,她单黎夜的确没有,也不会有。 “这件事传出去,对你并不好。”叶南翌冷了声音,别了头:“我只是可怜你,既然那个男人敢要你,就该娶你。” “可怜?真是可笑,叶大楼主要一个死人来娶我吗?”单黎夜看向他的眉眼,也是冷了一瞬:“叶大楼主这么想看我的笑话,那很好,你如今已经看到了,请以后别在过问我私人的事情!” 刺史府门口,络仙儿得知单黎夜要离开,慌不择路的跑了出来,只见一袭白衣正立在一匹马儿前头,各种物件准备齐全,只怕是叶大哥惹她生气,不愿意待下去了。 络仙儿忙过去问:“乐姐姐,你要去哪儿?”不待她回答什么,络仙儿道:“我也要去!” 单黎夜皱着眉头,看了看这个紫衣姑娘,一个叶南翌纠缠就够了,怎么又要来一个小姑娘? “跟着我,会有危险。”单黎夜恂恂道:“我没空护着你。” “什么危险啊?”络仙儿不自知,忽然听到后面的蹄声混响,扭过头看去,叶南翌正停住了马蹄,离两人不远不近,这意思,显然不打算过来打招呼,但却要跟着乐姐姐一起走。 这样,她更应该跟着乐姐姐了,不跟才更危险啊! 天知道,叶大哥的脸色冷得多吓人。 单黎夜没多理会,翻身上马,身后的两个人自然而然的紧跟,从刺史府到宿松城凌门,约有两天一夜的路程,这条路皆是山路,半天才看见有处住店,临至午时,单黎夜下马,在山野处简陋的客栈旁栓马,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络仙儿坐到了她旁边,尴尬的摸了摸身上:“乐姐姐,出来急,忘带钱了。” 听到外面马儿鸣声,单黎夜看了过去,叶南翌下了马,把他的马儿和她的栓在一块,然后从旁边拿了一些马料,亲自给两匹马喂食,做完这些,这才进客栈,也坐到了她旁边。 很显然,他并不是没带钱。 正巧,店家端上来热菜,络仙儿肚子饿得咕咕叫,迫不及待整好筷子吃了一口,正要夹第二口时,慢斯条理弄好筷子的乐姐姐和叶大哥出手,两人的筷子夹到了同一根青菜。 看着不开口说话的两个人,再看两人意味不明的对视,再看两人飞快抢夺的招式,络仙儿预感不妙,片刻过后,果然,只有她遭殃了。 络仙儿闭着眼睛,冷不防哭了出来。 两人终于住手,单黎夜瞪了旁边人好几眼,看着哭泣哄不好的络仙儿,有点心软,把络仙儿脸上头上的菜叶扒拉下来。 到了夜晚,已至山林深地,并无住处,只能就地歇息,起了一堆篝火,络仙儿被野兽叫声吓住,往她身上躲,最后在她怀里睡着,她被迫当了回枕头。 她睡不着,兽叫声太烦,总觉得那些野兽会在某一刻过来咬人,她不得不时时刻刻警惕,叶南翌并未睡,忽然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时,野兽叫声没了,而他衣物上,有血迹。 心里顿时一凉,想起那夜的化骨粉,她要警惕的从来不是野兽,而是这个对她目的不纯的男人。 眼见柴火要灭,叶南翌上前弄了弄,添了柴,然后又回到他原本的地方,靠着树闭目,哪怕,他能察觉到,她一直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她一夜没睡,第二日继续赶了半天路,才到了宿松城。 一进城门,络仙儿热闹得不得了,左看看又看看,单黎夜却是没那么多兴致,打听了一下凌门的具体位置。 络仙儿随手拿起小摊上的东西,拉了拉她的衣角:“乐姐姐你看,这看似用铜钱做的小坠子,当真特别,还可以在上面刻字呢。” 淡淡的瞧了一眼,单黎夜在摊子前站了会儿,伸手触了触坠子,忽然想起来,叶南翌一直带着那枚铜钱,把它当做挂坠。 收回手,单黎夜淡然说道:“你刚刚不是说饿了吗?” “哦,乐姐姐,那我们去宿仙酒楼吃饭,我听人说,那里的菜色是宿松城最好的,那里的厨子还进宫当过御厨。”络仙儿放下坠子,一提到吃的东西,便又来了兴致。 行到宿仙酒楼,在二楼就坐,络仙儿瞧了一眼左右两边沉默的人,只好自个儿喝了杯水。 从昨日出发到如今,乐姐姐和叶大哥,还没有说过一句话,似乎,都当对方是空气。 而且两人看对方的眼神,很冷,好像再多看一眼,便会有一场大战要爆发。 桌上摆了几样别致的小菜,外加一壶小酒,络仙儿赶紧的给两人倒了一杯酒,又笑脸相迎的看向叶南翌:“叶大哥,你们去凌门,可不可以带上我?” 叶南翌瞧都没瞧她:“你要是想跟着去,求我还不如求你乐姐姐。” 络仙儿又对她敬爱的乐姐姐笑脸相迎:“乐姐姐,我不要你们照顾,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真的,我也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发誓……” 络仙儿已经举起了两根手指,打算发誓来着,此时恰不好,敬爱的乐姐姐正在向旁边菜碟上夹菜,刚好不巧,无爱的叶大哥也向这边夹菜。 更不巧,夹的还是同一块肉肉。 结果可想而知,络仙儿诺诺的放下手指,为避免自己被麻烦缠上身,跟昨天一样吃不饱饭,赶紧把其他菜往碗里扒拉,然后端着碗,蹲角落里去了。 这肉肉该倒霉了,她还记得昨天出发前吃饭的时候,两人也是同时夹了同一块菜,然后等整个蝶都翻没了,两人还在为那青菜秀自己的武功是有多么的高强。 最终,那青菜无声无息的躺在了地上,两人冷冷看了对方一眼,才肯罢手吃饭。 她真不明白,乐姐姐和叶大哥为什么老是要挣个你高我低? 真是死冤家。 良久,桌上还没有动静传出,络仙儿悄悄抬头,却见两人放弃了那一块肉,夹了别的菜。 今天这是——邪门了?? 络仙儿无奈垂头,完全表示不懂他们高人的世界。 第九十八章 又探凌门 凌门,夜。 天边泛起了点点黑晕,最后一点点夕阳快被吞噬。 单黎夜轻缓降落在凌门内院,叶南翌紧跟其后,向四周扫了一眼,院落里多了许多枯枝败草,似是多日未打扫一般。 清风凌扫着地面上的枯叶,这里面透漏着无限的诡异,这诡异的气氛加上黑暗的侵蚀,让凌门内院阴森了几分。 整个凌门,似乎已经没有人了,单黎夜只觉怪异了几分,离凌丰之死不过半月多,凌门便已如此荒废,实在是奇怪。 院子寂静,房间黝黑。 单黎夜抬步,向凌丰死前所在房间的方向走去。 敞开的房门,里面黑暗无尽,平白增添几抹诡异,破败的窗户,一扇又一扇的拍打着,像极了鬼的狂怒。 抬脚刚要踏入房中,单黎夜身形猛然一惊,两人不约而同的瞧向房间中央的牌匾上,那东西,如绿色鬼火般,一闪一亮,一闪一亮。 方才还漆黑的房间,此刻,有了夜光的照亮,牌匾上一抹深深的黑色人影,纵入了房中无形的黑暗之中。 并没有察觉那遁入黑暗中的人,单黎夜脚尖轻点,不过一个转身,匾上那亮闪的东西已经稳妥的落在了她手中手帕上。 叶南翌赞叹她的谨慎,不用手亲自试探,若是这东西一不小心啐了点什么毒,那便是大事。 “梅花?” 手帕上不大不小的东西,只是一支梅花,只不过是这梅花上镶了一颗夜明珠,才导致这忽明忽闪的绿色亮光。 而这梅花的形状,竟然与路郜手心上的红色印记,一模一样。 是什么让路郜死死抓住这支梅花? 恐惧?愧疚? 又是谁将这梅花毫无声息的在她眼皮底下放到大堂匾上?她记得方才进入房间的时候,牌匾上并没有这夜明珠。 单黎夜想的入神,一道黑影忽然无声的从窗户边纵出,叶南翌眼色一亮,立即展身追了过去。 单黎夜也本想追去,却见房中有另一抹白影破开另一扇窗户,逃了出去,权衡之下,单黎夜便放弃了追叶南翌,反是追上了那抹白影。 不到片刻功夫,房中已无人存在。 凌门外。 络仙儿在凌门墙外徘徊了一下,一脸气呼呼的模样:“不让我来,以为我就不可以用别的方法来么。” 看了看墙的高度,络仙儿一笑,借踏着旁边的树,一跃进入了内院,抬起身看了看四周枯枝残飞,寂静得很,不觉有些悲戚。 怎么忽然有种凉森森的感觉? 壮了壮胆,络仙儿看了看周围的路,也不知该往哪走,旋即随便指了一个方向走去,半路中,忽然察觉旁边的一间房有些不妥。 方才那房间,似乎有灯,只是她再度看去,房间是漆黑一片。 走过去,推了推,门关的有些紧,络仙儿用了力气才推开,前脚才进,哐当一声响,后面的门居然自己关上了。 络仙儿一惊,转身瞧着门。 末了,没发现周围什么异常,她才评定了惊讶,抚平了跌宕的胸,自己安慰着自己—— 没事,没事。 估计是今晚的风太大了。 这世上,是不可能有‘鬼’的。 对,不可能! 络仙儿又打开了火折子,向四周观察了一番,也没有什么不对劲,倒是感觉周围阴风阵阵的,风不断的从旁边刮来,吹得她身体冷。 握紧了手中似救命稻草的火折子,想起房间应该还有蜡烛,壮着胆走了几步,然手中的火折子忽然间被熄灭。 她紧张手抖,火折子掉在了地上。 络仙儿心里一震,看着周围的黑暗,闪过一丝的害怕,身体也不觉抖了起来,早知道就不选择晚上来了,这死过人的地方,怪吓人的。 她蹲下身体,向漆黑的地面摸了摸掉落的火折子,找到才放心,又舒了口气,忽觉一阵微风刮过,旁边似乎有飘飞着的衣袂若有若无的擦过她的脸颊。 外面,风一阵一阵的吹。 她小心翼翼的往旁边踱了一眼,黑漆漆的一片也看不出什么,松了口气才慢慢的站起来,一抬头,却见房梁上徒然快速的降落一抹影子,人影的脸恐怖至极,她的脸几乎与那张脸贴的极近,两双眼珠子瞪得极大。 络仙儿吓得扔掉手中的火折子,一声嘶吼:“啊——鬼啊!” 外头的傅花隐缓缓的降落在房间门口,房间里头方才还燃起的烛火,此刻忽然的黑暗,他凝了凝眉,似有些不放心,欲悄悄打开一扇窗进去,却突然感觉到后背空气的微异。 他嗅到了后面,冷冷的杀意,应该是个很强劲的对手。 要推开窗户的手,微微停顿着,傅花隐悠悠的转身,看向了后面一直看着他的那抹影子,再看那人手中的剑,傅花隐露出了冷冽的笑意。 ——这个对手,果然强。 可惜,今夜他不想和这人动手。 房间里许久还是没有动静,傅花隐皱了皱眉,正疑虑着,却徒然听得房间一声尖叫,大喊着‘鬼’之类的。 顾不及太多,傅花隐想着破窗而入,然身后的那人却愣是伸手阻止住了他,那人矫捷的身体已经来到了傅花隐面前,渐渐的冷意逼近。 傅花隐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按理说络仙儿若是出事,眼前的这人第一时间应该也是进屋查看才对,还怎会与自己纠缠? 与这人交了几招,傅花隐自动退后,生了警惕感。 “你是她的人?是她派你来跟着络仙儿的?”那人微微抬了眸子,向房间里扫了一眼,悠悠的收回视线,看向傅花隐。 “这好像——与幽冥楼主无关。”傅花隐也是冷冽一笑,一时半会儿也猜不透眼前人的心思,唯有以静制静。 叶南翌似乎想起了什么,笑了笑:“你就是那个叫她少主,还送她萤火虫的人?” 龙怿山庄那夜,她的生辰,在她房间里逗留了很久还送了她萤火虫的那个人——叶南翌记得那个人的声音。 叶南翌冷笑,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本还想着对这个人一直没有查到什么线索,今夜自己倒送上门来。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客气? 傅花隐皱了皱眉,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小黎夜可绝对是不会轻易向人透漏影月的人,即便是秦教主,也并不知道,这个叶南翌的消息,倒是灵通。 只是—— 今夜他不是和黎夜一起来的吗? 如今叶南翌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那黎夜她…… 忽即隐隐的感到不安,傅花隐再次撤退了几米,转身而走。 傅花隐一袭黑衣在暗夜中并不显眼,只是,他并没有甩掉后面的叶南翌,傅花隐忽的停住,降落在一片树林之中,前面,有个人挡了他的路,那人全身着黑衣连帽,脸上的鬼面具极为显眼。 叶南翌降落在地,看了看傅花隐前面的鬼面人,面容没有一丝的改变,度量着想了一会儿,便冷冷转身想走。 那鬼面人却开口说话:“怎么,你是想把这个人留给我来杀,还是想回去救她?” 叶南翌冷峻的面容微微侧着,看着傅花隐有一瞬的侥幸:“那你得当心了,这个人,可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死。” “是吗?”鬼面人笑的有些苍老允长:“那我倒是很期待你和他战一场,让我看看你的功夫,精湛到什么样的程度了,如果你连一个小小的暗影都杀不了的话,这幽冥楼主也算是白当了。” “抱歉。”叶南翌的声音有些慵懒,还有些对鬼面人的不尊重:“今夜我不想杀人,如不了你的愿,若是你想他死,那你自己动手!” 搁下几句话,叶南翌再次抬脚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又对鬼面人说道:“忘了告诉你,这个人是她的人,若是他活着出了这片树林,兴许会乱了你的计划。” 末了,叶南翌又抬手指向了傅花隐:“我也告诉你,如果你想出去救你主子的命,那就先打败了你眼前这个人,否则——你的少主,今夜会死。” 撂下几句话,展开身形,叶南翌潇洒的踏地离去,留下对峙的两人。 鬼面人的双目,打量了一下傅花隐,他倒是懂得留给自己一个麻烦,这个暗影,怕是有点手脚功夫。 而傅花隐想的,却是叶南翌所说的那句——若是不打败了这个鬼面人,他的主子,单黎夜,今夜会死。 叶南翌的话,并不是开玩笑。 那么……。 傅花隐抬了抬阴冷的眸子,看着眼前鬼面人,他唯有与鬼面人一战了! 第九十九章 凌门之祸 她的目的,并不是查案,并不是替自己洗清冤屈,江湖中人的恩怨情仇,私人恩怨,她是懒得去管,若她真的动手管了,那便不是她了。 她只是好奇,好奇那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子,好奇她的来历。 若想知道那个女子,唯有查案。 可至今,还是没有线索,这三个死去的人,仇家很多,相同的仇家也有,却没有她想要找的青衣女子。 单黎夜追着那白衣人良久,却见这白衣人开始放慢了速度,降落在一片竹林之中,那人微微转身,全身为白衣,连帽的衣衫遮挡了这人的容颜,只见他的下颌一张一合的开口:“你知不知道,你跟错了人。” 她缓然落地,与白衣人遥遥相望:“对我来说,都一样。” 天色灰蒙着,看不清白衣人的面容,只能凭借他粗细的喘气声,辨别出白衣人是个男子,还是个年纪轻轻的男子。 白衣人笑了笑:“师侄女,师叔我是来帮你的,怎的对师叔这般口气?” 师叔? 单黎夜亮了眉眼,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师叔?她师父秦楚潇可并没有这么年轻的师弟姐妹,她哪来的师叔? 那人双手微微抬起,将连帽衫从头顶上放落,俊逸的容颜在月光下绽放,端正的五官,修长的轮廓,以及黑暗清澈的眸光,唇边含笑。 “在下玄机门无隐弟子,易沐枫。” “无隐弟子?”她注重的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他的门派:“你怎么证明?” “入门时,师父有个规矩,会为我们烙上刺青,女子在后肩,男子则在……” 我们? 刺青? 单黎夜手掌微微抬起,一道掌风无声间略过,易沐枫微鄂一番,随即身体无息般朝后掠去,掌风从易沐枫胸前略过,伴随着衣衫撕裂的声音。 刚刚好的时机,刚刚好的力道,只是撕开了他的衣衫,却没有伤及他半分。 低头看着被她扯裂开半拉的衣衫,凝白的胸膛咋现,易沐枫郎笑道:“师侄女若是想看师叔的身子,知会一声便是,何须如此动众?” 如雪的胸,如青的纹身,如一朵青色的花草,真真实实的印在他胸口处,在月夜下妖艳着。 无隐这人是个怪异的神医,成为他的弟子,他必定会在那人胸膛处烙下一块刺青,如花如草的刺青。 龙夙雨是无隐公认的唯一女弟子,可她在叶南翌身上看到了刺青,在傅花隐身上也看到了同样的刺青,如今,又来一个有刺青的易沐枫。 她看得真切,那刺青不假。 易沐枫拢拢衣衫,重新系好,口气微有尔雅:“你这下总该相信了。” 如果单黎夜仔细一点的话,也会看到他耳根处的通红,这可是他第二次在女子面前坦露自己的身体,还是被同一个人。 ——岛上,只有他和师父。 见到这么美的女子,易沐枫自是多了几分看意了,不过,为什么这次见她怎么跟之前不一样了呢,难道是因为上次她穿的是青色的衣衫? 易沐枫皱了皱眉,还是不对劲,她好像变的有些不那么冷漠了,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总觉得不对,却说不上来。 “玄机门的门规,一人只能收一个弟子,无隐破例了几次?” 听得单黎夜的问话,易沐枫很认真的回想了一番:“师父破例了几次,我并不知道,不过,玄机门都没了,还有谁管门规?” “既然玄机门已覆灭,还有谁会管师门辈分吗?”单黎夜清冷的声音,清凉的目光。 师叔这称呼,他担待得起吗? “你说的也对。”易沐枫笑了笑,眉眼明朗:“我知道你叫龙若灵,既然你不喜欢我叫你师侄女,那我就唤你龙姑娘好了。” “你来凌门,是来做什么的?”没理会太多,单黎夜直奔正题。 “差点忘了正事,我本来想着去璃月教的,但半路上却听人说璃月教圣女是秦师兄的徒儿,这半个月连杀了两个人,我不太相信,所以我就想来看看。”易沐枫沉吟了一下,又说道:“前几日,在江舟城的城郊我见过你。” “江舟城郊?”单黎夜皱了眉。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人? 易沐枫想起什么,又从身上拿出了两支梅花,走上前递到她眼前:“还有这个,是我从那个什么愉门门主,还有什么路家镖局的当家手中拿走的东西,我觉得这可能对你有帮助,所以我就拿走了。” 单黎夜看着那两支梅花,有些不明:“你是什么时候去的路家镖局,拿走了路郜手中的梅花?” “当天晚上,我记得路郜手上的这支梅花,是刚刚在你身边那个男子亲手放进去的,我不知道这梅花有什么作用,所以我就偷偷拿走了,没想到那个男子意识到不对,又去而复返,幸好我走的快,不然的话,肯定得被他发现。”易沐枫看着单黎夜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也是有些不明白了,连忙问道:“龙姑娘,怎么了?” 单黎夜紧紧的盯着他:“你确定你看清楚了,那晚在路家镖局出现放下梅花的男子,是刚刚在我身边的那个男子?” 被她这么一问,易沐枫也是有些不确定了:“可能是当时天太黑,我看得不是太清楚,今天在凌丰的房间看到他的时候,身形有些相像,所以我觉得,可能是他。” 恍惚又记起什么,易沐枫说道:“对了,我记得当时,那个男子在往路郜手上放这一枝梅花的时候,我看到他手背上,似乎有一片烫伤的痕迹,这点我看得可是清清楚楚,绝对不会错。” 单黎夜闭了闭眼,叶南翌那夜并不是偶然与她在路家镖局见面,而是在等着她。 因为出乎他叶南翌的意料,那朵梅花已经被人拿走,他怕她发现不了路郜手中的梅花印记,所以等着她来特意告诉她这一点。 所以呢? 这一切都是叶南翌做的,那几个人的死,还有那几个青衣女子! 没有再管分不清情况的易沐枫,单黎夜转身飞离,再度往凌丰房间的方向走去,易沐枫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得跟紧了她。 单黎夜不安的抬起脚步,走向房间内,房中,只有随风扬动的灰色纱帘,一诉一诉的,暗黑雾风,一下一下的拍打在她脸上。 房间里,残留着一丝新鲜的血腥味。 单黎夜在那抹有血迹的地方蹲下,指尖探了探血迹,时间隔得并不是久,血迹不大,受伤的人应该并无生命危险。 只是—— 看到血迹旁边碎裂的翡翠镯子,单黎夜的心,莫名的抽动了一下,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是络仙儿一直戴在手上的镯子。 难道络仙儿一个人来了凌门? 房中,破窗摇摆着,房内有过打斗的痕迹,若真是这样,对付仙儿的那个人下手也是极狠,想一击打晕络仙儿,但没料到仙儿会激烈反抗,以至于碎了镯子。 单黎夜紧张着,一直紧绷的眉眼未曾松开过。如果络仙儿出事了,那末,保护仙儿的傅花隐呢? 傅花隐…… 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担心过一个人,也没有任何一件事能如此左右她的思绪,若真是叶南翌…… 她定不放过他! 单黎夜目光迟疑了一瞬,感觉到门口的微异,站起了身体,一步一步的走出房间门口。 天边,乌黑的云彩遮了淡淡的月光,隐去了光亮。 执起了手上的寒冰剑,单黎夜渐渐的抬眸,看向前头,一把修长的剑身,一身浅蓝的衣衫,一双能放火的双眸,还有在剑下,蠢蠢欲动的人。 “乐姐姐……”络仙儿桑哑着声音,在男子的剑下微微挣扎着。 “没想到你还真有胆来。”男子冷冷发话,眼中杀意不减。 单黎夜面容冰冷:“她是无辜的,放了她。” “呵,无辜?天下无辜的人多了去,何必在乎这一个。”男子冷笑着:“何况你认为我放了她,我还会有活路吗?你有胆来就应该有胆受死,既然这个女孩叫你姐姐,那你跟她的关系还不错,今天我凌墨也要你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凌墨? 单黎夜抬起冰冷的目光看向他,面容微微变了一刻,凌门是幽冥楼十二门之一,即便凌墨再怎么厉害,又怎会算的如此好,知晓她今夜,会来凌门一查究竟? 眼眸中忽的再次闪过那人的影子,她怎么忘了,她身边,不是有个幽冥楼主吗? ——他透漏一点消息给属下,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凌墨见她不为所动,连眉毛都没眨一下,心中不由的恼火,抹着络仙儿脖子的剑精进了半分:“龙若灵,你若不乖乖就擒,我就杀了她。” 单黎夜挑了眉色,轻轻的笑了,那笑容在凌墨眼中看来却是有几分墨冷戏谑之意:“凌公子倒是说说,你让我怎么个就擒法?” 凌墨虽思考着,却也是没有放松警惕,心下也不知手中这个筹码对她的重要性,想了一瞬,凌墨看到她身上某处东西,笑了笑:“我知道你功夫不错,你先把你的寒冰剑扔过来,不然我可对她不客气。” 凌墨的剑背,微微抵向了络仙儿的下颌,络仙儿微微咬牙,对眼前男子厌恶的怒意微显:“乐姐姐,不要,不要听他的——” 见单黎夜还没有动作,又听见络仙儿的喊声,凌墨微微不耐,锋刃的剑割紧了一毫,络仙儿脖子处有些耀眼鲜红。 单黎夜眸色一紧,抬起了手中寒冰剑,抛到凌墨的前方不远之处,深深嵌入地面之中。 如若是未见络仙儿脖子上方的红色,她兴许还有些兴趣陪这人玩玩,只是现在—— 已经没必要了。 “我再说最后一遍,放了她。” 凌墨看着离自己还有几步远的寒冰剑,对单黎夜还甚是有些警惕,微微挪动着步伐,走上前几步,面对近在咫尺的寒冰剑,很难说凌墨心里没有一点喜色。 单黎夜仍然没有任何动作。 凌墨往前小心翼翼的走着,右手上的剑不曾离络仙儿,看着地上倾斜着的寒冰剑,凌墨止步,弯腰伸出左手,握住了剑柄。 正得意失神之时,一抹雪白的影子,飞快扫过凌墨面前,凌墨神色慌乱,哪还顾得了去拔出地上的寒冰剑,举起右手的剑,便朝络仙儿砍去。 络仙儿看着朝脖子抹去的剑,心下一紧,却觉到后面有一双手带着自己的腰身,连连后退,只见身边雪衣缥缈,翻飞的雪衣之下,几枚雪亮的银针飞出。 身上的穴道被解开,络仙儿才有一刻动弹的机会,抬眸看向前方,凌墨中了银针,他脸上有一霎那的气愤之色,还想举剑再次砍来,然跑到半路却徒然一声倒了下去,一动不动着。 单黎夜看着凌墨倒下,却未曾眨动过眼睛,一直冷冷的立在一旁,像极了黑夜无情的夺命人。 “乐姐姐……” 络仙儿似乎还未平定方才的惊乱,压了压声,微微偏头,看了看身边的白衫女子,再看向了地面上那抹躺着的人影。 他虽然是有些可恶,可是—— 他,死了吗? 不过是几根银针,没有一点征兆,没有一点预感,她只是突然觉得那一刻的乐姐姐,有点不一样,在凌墨要拔剑的那瞬,对凌墨,产生了强烈的杀意。 那是一种怎样的杀意呢? 平静泄愤的杀意,不算很深,平平静静的眼光,甚至看不出眼中是否有过一丝怜悯,或者同情,她只觉得悲切,没有任何理由,就可以置人于死地。 江湖,人命如此微贱吗? 比起皇宫,似乎江湖的杀戮更加残忍,在皇宫里或许还有求情的机会,或许也还可以免一条命,可江湖,连开口求情的机会都被抹杀了。 一刻,便是决定着生死。。 五哥其实说的没错,江湖险恶,是她不该涉足的。 第一百章 青衣女子 “你还好吗?”单黎夜察觉络仙儿微微变化的脸色,有些不解。 “我……”络仙儿不敢看她,低着头摇了摇,多余的目光,又瞥向了地上那抹一动不动的人影。 她这又是在跟谁置气呢? 如果刚才乐姐姐没有及时将她从剑下拉走,死的人,就是她自己了,络仙儿苦笑了一下,赶走脑中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单黎夜慢慢的走过凌墨的身边,不曾多瞧一眼,直接在寒冰剑前停下,正要伸手拔出深插在地面上的剑,单黎夜微微缩了眼瞳,迟疑了一会儿,才又不着痕迹的将剑拔了出来。 抬眼一扫周围,单黎夜面容微冷着:“既然已经来了,又何必藏掖着。” 一听这话,络仙儿也是对四周警戒着,忽即看到一抹白色人影从转角处出现,飞快走到单黎夜身旁。 “龙姑娘,这凌门好像有些不对劲。”易沐枫皱眉开口,望着单黎夜紧拧的脸色:“你要小心些。” 络仙儿盯着易沐枫看了会儿。 易沐枫察觉络仙儿看自己的脸色奇怪,只好问:“怎么了?” 络仙儿摇摇头,心底却很疑惑。 这人是谁?叶大哥呢? 不过,出于好意,络仙儿指了指易沐枫的身后。 易沐枫微微回头,只见一抹姚艳的红衫在屋顶之上翻飞着,修长的腿身勾着魂,又红又长的鞭子缠绕在那人的腰身之上,那红衣女子微微挑眉笑着:“龙姑娘,耳力不错啊,竟能感知到我们的存在。” ——我们? 易沐枫凝瞬眉眼,向四周方向看去。 冷魑翊抚摸着他的大刀,低低的眼光看着地面,清冷着。 柴千痕的手爪咯咯作响,微有一丝喜色,似乎是对这次的猎物有了一瞬的满意之色。 乐初氿的剑静静抱在手中,勾着魂的双眼,带着玩味戏谑。 魔教四大护法,凑齐了。 “虽然凌丰不是你杀的,但凌墨死了,这,你可总不能抵赖呦。”落秋怜轻浮着自己垂下的发丝,波动着双眸,邪魅一笑。 “他没死。” 单黎夜回敬一抹清洌洌的脸色。 听言,首先一震的是络仙儿,不自觉的心里忽然窃喜一番,她就知道乐姐姐绝不是那样一个滥杀无辜的人,凌墨虽然确实看着厌烦了些,也不至于死。 何况,乐姐姐若真的杀了他,只怕还真的洗脱不了这杀人的罪。 但看着屋顶上这四个面不改色,不怀好意的人,络仙儿紧张了一下,看样子,这四个人并不好对付。 可是,叶大哥为什么不在? 落秋怜微微吃了一惊,冷魑翊更是不信,飞身下去探了探凌墨的脉搏,收回手,脸色如灌了铅般沉重:“他确实没死。” 有些事情没弄阴白,单黎夜怎能轻易把知情人杀了。 那几根银针,封住了凌墨的血道,凌墨冲动急于运功动手,却不知这一运,让血液循环加速,银针本就堵住了血液流畅循环,一运功,脑内血气自然不足,至以昏了过去。 她想让人死,有的是手段。 不想让人死,也有手段。 “四位大驾光临,小女子确实荣幸至极。”寒暄的话语,客套着,她上前:“记得上次,四位是专为对付幽冥楼主而来,那这次,是想跟我过两招了?” “早知道如此,七年前就该杀了你这小姑娘,哪轮到现在如此费尽。”落秋怜眼神忽然故作幽怨着。 乐初氿一听,脸上却是嗤笑:“好姐姐,一个小姑娘,追杀这么多年都还未解决,让弟弟脸上无光啊。” 落秋怜不服气,挑了眉眼:“若不是教主下令不再追杀,不知道她的魂早去了哪儿投胎。” 望着那闲聊的两人,单黎夜轻哼了一下:“我还一直奇怪,几度欲杀我的归海九狼,突然间不再出现了,想来还是魔教教主不舍我死。” 哼。 这一声,是柴千痕发出的,嗤冷着。 “你个大块头,哼什么哼,凭你们几个,才不是我乐姐姐的对手呢。”络仙儿朝柴千痕嗤了嗤鼻子,也回敬着他一声冷哼,又朝单黎夜说道:“乐姐姐,我们不怕他们,我相信叶大哥很快就来了,乐姐姐和叶大哥联手,才不会输给他们几个。” 听到熟悉的名字,无形的笑意弥漫开在乐初氿的脸上:“这个小女娃娃,还挺聒噪的,死到临头了都不知道,啧啧,不过你的叶大哥,怕是来不了,不如让我这个乐大哥,今夜来陪你玩玩好不好啊?” 络仙儿听出了点别的意思,气不过,怒了面容:“你无耻下流——”还未说完,听得单黎夜忽然低沉的声音。 “等下找个地方藏好,别出来。” “对嘛,听你这姐姐的话才对,小女娃娃,你乐大哥可是突然对你很感兴趣了呢,今天这一战,可必须得赢才好。”乐初氿勾了勾眸子,修长的指尖,已经开始抚上了剑柄。 络仙儿没好气的看了那个男子一眼,他的话权当没听见,又不安的看向了单黎夜:“乐姐姐……” “姑娘,你还是别给龙姑娘添麻烦的好,这四个人的名头很大,倒时候我怕龙姑娘分不出身来救你。”易沐枫紧皱着眉。 这四人的名头,他倒是有些听说过,魔教四大护法,是很多人不敢惹的人,他们手段狠辣,武功高强,在他们手下逃生过的人,几乎是少数。 听到易沐枫也如此说,络仙儿倒是觉得自己有些尬尴,好像自己真的帮不了什么,武功这么弱,难道又要像刚才那般,被人拿剑要挟着乐姐姐? 看了看屋顶上的三人,以及与乐姐姐不过几米远的冷魑翊,又看了看乐姐姐没有变化的脸色,络仙儿有些担忧,默默退开,躲到一颗房梁柱子后面,随时关注那边的情况。 单黎夜默然的抬起了寒冰剑,冰霜的眼神没有一点客气之色,犹还记得上次是她看着别人轮战,如今,却是到了自己身上。 “四位应该是一起上了?” “真不阴白,杀个人而已,话怎么这么多,浪费我的时间!” 不远处冷魑翊话音方落,银亮的刀背闪烁着,一击向她袭来,强烈的刀风刮起,扬起了地面上无数的枯叶,单黎夜脚尖点地,闪避过那一刀的横扫。 与此同时,柴千痕的铁爪抛出一条长长的锁链,直锁她手上的剑,那四爪如镰刀,死死的拽住了寒冰剑,不留一丝的余地。 她飞旋翻转几个身子,已挣脱出那钳制的铁爪链子,而那镰刀铁爪口,多了几道残破的口子。 寒冰薄透似冰刃,烈火潋焰如火,削铁如泥,天下间,已无剑可与这两把剑比拟。 易沐枫的指尖银针崭亮发光,迎着蛇鞭卷起的落叶,一叶叶穿过,直打落秋怜执鞭的手腕,乐初氿惊讶这小子居然也有玩得如此厉害的银针之术,落秋怜有些许轻敌了,乐初氿手中的剑快速击落了那几根银针,叮当一阵声响。 不大不小的院子,早已尘叶飞扬,砂石乱串,迷糊得让人睁不开眼。 络仙儿挡着眼睛,以免乱叶糊了视线,大战混乱,才想要仔细一看,却徒然听到天空中一根琵琶琴弦的声调想起。 那音,在空中久久弥漫不去,再后来,是慢慢的加重,一下又一下的波动着。 “落护法,急功近利,可不是这样一个法子!” 一道悠悠扬扬的声音,散在空中,清冷着。 络仙儿闻声抬头向四周看去,却没见到什么影子,再一看,墙楼上已经刷刷的站满了七个青衣女子,七人都是身着青衣,面带青纱,手中各拿法物,衣袂飘飘,犹如仙子下凡。 这七个人是何时出现的,还是一直都在,她已然不知晓,但为首的青衣女子,让人为之一颤。 包括单黎夜以及四大护法。 世人的容颜,各有各不同,若说相似,这张脸阴阴可以当做是一个人,若说相同,可眼神中流露的神情,并不一样。 易沐枫瞧向她,一袭雪衣,犹如仙子,特别是眸中难以掩饰的神情,不喜凡俗,该有的傲然中带着清隐。 而青衣女子,冰冷漠视,不带任何感情与情绪。 不懂内行的人,会以为这是两姐妹,那样就真该抽自己几巴掌,阴阴一个是轻俗美人,一个是冰山美人,几辈子也扯不到边上去。 可两人容颜,竟如此相像! 易沐枫从两人身上游回,若有所思。 络仙儿则是惊叹,这两人,是不是太相似了些?什么时候有两个乐姐姐了? 七位青衣女子中,唯独那女子未带青纱蒙面,似乎是刻意的凝漏自己的容颜,至于这‘刻意’争对的人是谁,大家都很阴了。 琴弦音嘎然而止。 落秋怜虽也是一惊,瞬既又冷了面容:“同样都是杀人,你们来杀,还是我们来杀,并没有什么区别。” 青衣女子面容不改:“我只知道,这个人,你们不能动。” “凭什么?”乐初氿挑了眉眼。 “主公的命令,她会死,但不是现在,也不是由你们来解决。” 落秋怜还是不屑一笑:“既然教主不想让她死,那你们又来做什么?难道不是来杀她的吗?” 一来一回的闲聊,除了知道这青衣女子是魔教的人,与落秋怜等人并不和睦之外,并未透漏出太多的信息,易沐枫看向凝眉的单黎夜,隐隐担忧着什么。 青衣女子微微的眨了一下眼眸,声音依旧的没有温度:“主公命我等,拿下她,带回魔教!” 多么没温度的话,多么不留情的话,从一张相同的面容上面说出,络仙儿不自觉感觉到一阵胆寒。 这个青衣女子,看着就觉得冷。 这人跟乐姐姐根本就不一样! 落秋怜与那几个女子虽不和,但毕竟都是为魔教办事的人,七个青衣女子,再加四个护法,又怎么让人斗得过?? 络仙儿心紧张了一瞬,只盼望着,叶大哥在就好了,只是,乐姐姐似乎一直都没有提过这个人。 第一百零一章 七杀决阵 为首的青衣女子看向单黎夜,那双眼睛冷漠冰霜,轻飘飘落下两字:“布阵。” 七个方位,七种绝器,七位青衣女子轻轻落在了自己的方位上,没有月色的黑空,伴随着冰冷的阵势,冷了几分。 “七杀阵?”易沐枫惊诧。 七杀阵,顾名思义,由七个人操控,七人各执一门暗杀绝器。 七门绝器中有,觞刀,杀剑,暗弦,血鞭,双戬,金针,摄魂术,这七门样样都是极具杀伤力的武器。 单黎夜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结起来的阵法,墨瞳深深紧缩了一分,易沐枫很快跃到她身边,抵在她后面,似乎要与她一起战斗,单黎夜苦涩道:“你与我非亲非故,为何要助我?” “有同门之谊,怎能见死不救。”易沐枫抬眼瞧着七个方位,忐忑道:“龙姑娘,这七人恐怕并不好对付。” 琴弦音调,再度起奏响起。 单黎夜脸色微震,她抬手,看向自己握剑的手指尖,已有一丝苍白之色。 方才的琴弦之音—— 对她,有影响! 与此同时,七道颜色各异的光芒,从那些青衣女子手里的绝器发出,将两人团团包裹。 一名青衣女子扬起了手中琵琶琴弦,根根琴弦如抽丝般飞跃,音声弹出数十里,音弦却只在一个调上,反反复复弹了数十遍。 几乎每勾一次弦,单黎夜的心口,便反复震荡几次,让她差点受不住。 掐着寒冰剑的指尖,无一丝血色,单黎夜单手撑着心脏之处,护着心脉以免受这琴弦的干扰,可似乎无论怎么做,都没有一点用处。 “弦心蛊的感觉,如何?” 说话的青衣女子使用摄魂术,眨着火魅的双眸,盯着她,嘴角噙着点滴笑意,继续说:“你万不该碰刚才那朵夜光梅花,梅花上沾染的不是毒,而是蛊。” 那种蛊,非同一般的蛊,就算用手帕隔着,它也会穿过绸缎丝线的层层孔洞,钻到手心,钻到血肉里,钻心的疼。 琴弦一响,撕疼。 从心口处蔓延,疼至她全身。 单黎夜忽的有些苦笑,花隐啊花隐,你只给百花玉露丸教她如何避毒,可没说,这蛊,该如何避? “龙姑娘!”易沐枫察觉到她难看的脸色,稍稍扶了她一下。 “弦心蛊注入身体,必定需要借用一种介质,你一定很奇怪会是谁悄无声息的在你身上种下这样东西,而你竟然一点都未发觉。”那眨着火魅眼睛的青衣女子笑了笑,声音混沌:“不如,我替你回忆一下?” 单黎夜闭眼,不去看那双火魅的眼睛,不去听那种扰人心的浑厚声音。 落秋怜几人站在阵外,阵中飞卷的砂石挡住了视线,不过听着这琴音,几人也是用内力定了定神,才免受干扰。 落秋怜抚了抚长发,如果不是想看一出好戏的话,几人恐怕早已离去,哪还用在此受这种罪。 “还记得昨天晚上吗?”那青衣女子继续道:“你是不是帮一个人很细心的擦药,那药倒是没什么,错就错在,你不该碰他,更不该碰他腐烂的手。” “这个人,是解药,任何毒都不会伤害到他,但同样也是致命的毒药,他的体内聚齐了千种毒药蛊毒,相生相克着,用来催发弦心蛊,自是最好不过了。” 那个男子,是毒药。 单黎夜咬牙冷笑着。 他叶南翌是什么,又与她何干! 她从未信任过他,也从未把他当过什么,又怎么会介意,他是否出卖了她,是否是和这些人合伙想致她于死地? 摄魂,不过是读取人心底最深处的悬念,放大呈现,想让她觉得被人出卖了,发自心底的难受,好让她心神失守的刹那,让她们致命一击吗? 不可能的! 可惜了。 她对那个毒一般的男子,从未上过心,这样低级的迷魂术,对她根本无用。 只不过体内这蛊毒,受音律影响,仿佛在撕裂掏空她的身体,让她冒了层层汗意。 那摄魂的青衣女子眼神收敛了几分,见她并没有因弦心蛊而痛苦不堪,异于常人一般的隐忍着,青衣女子脸色难看,原本如常的声音,换成了嗤笑:“弦心蛊加魔音摄魂,你竟还能撑得住……枉他这么对你……” 手执琵琶的青衣女子单手拨了数个音调,冷道:“早知道,就该拿那个龙云来要挟,我就不信,她能受得住我的魔音。” 这样的迷惑,竟也不能令她万分疼痛,看来,昨夜那个男子对她来说,并不是很重要,若换作是那个龙云,这时候她必定是锥心之痛。 身处七杀阵,单黎夜处于混沌的状态,这些人明显是有备而来,把她打听得一清二楚,竟还知道龙云,面对魔音绕耳,她只能暂先稳住心境,摒弃周边一切响声,把自己置身于冥想之中。 声音悠扬,仍在空间晃荡着。 “五月,别弹了!” 忽的,一名手执杀剑的青衣女子皱了眉眼,面纱下看不见的容颜微敛住,轻轻的一指弹去,干扰着琴音律动。 五月手中的琵琶弦音应风而止,不明白望着手执杀剑的女子:“六月姐姐?” 那名为六月的女子却没有理会,只看向旁边人,面容有一刻的不从容:“七月?” 琴音止戈,单黎夜闻声而望,与她相像的那个女子,被她们叫做七月,此刻不知怎么的,七月的脸色微微僵硬着,似是在忍受什么剧痛。 五月轻放琵琶弦:“我的弦音,只会争对阵法中的人,七月姐姐,你怎么会……” 没了琴弦的干扰,单黎夜从锥心之痛中走出,再抬眼见去,却突然看见身边的易沐枫有些异常,他僵硬着身体,直定立着。 他的目光,锁着那名女子,七月。 那眼中,掐出了痴缠柔情。 那名为七月的青衣女子,竟也是看着易沐枫,一时不知所措,一直淡漠着的眸子,却松软了,缠出了连绵柔水。 这摄魂术,究竟是摄了谁的魂? 又夺了谁的心? 单黎夜有点愕然,这两人…… 络仙儿看着众人,茫然不知所措,再看法阵中央的乐姐姐,她略有担忧。 忽的,单黎夜猝然听到一连串的箫声音律,悠长如潺潺流水,连绵如丛山绕雾。 与方才在一个调上的心弦不同,那是一种真正摄人心魂的萧音,连络仙儿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只有闭上眼使劲的捂住耳朵,才能受得住那音律起调。 只是她闭上眼后所不知道的是—— 七月的目光,在听到到萧音之后刹那变化,柔情的眸子即刻渐冷着,手中的血鞭徒然扬起,卷起了地面上无数的碎叶。 那些碎叶通过七月所在的方位,迅速进入阵中,却是幻化成了无数的血色鞭子,如同活蛇一般涅槃着,直朝易沐枫的方向袭去。 待易沐枫反应过来她的变化,细小的蛇尖鞭子已经密密麻麻的朝他涌来,一惊之下连连后退,却发现左右两边数又是十枚金针夹击着。 片刻权衡之下,他选择了规避左右的金针,至于那迎面而来的血色长鞭,正待要直接受一鞭时,眼前一抹雪白的影子迅速的闪过,快的让他看不清速度,那抹白影用寒冰剑缠绕住了那艳血的鞭子。 那鞭子,却是灵活的很,在她的寒冰剑之下,又如舞蛇般缠上她的手腕,再缠上她的整条右手臂,再然后她整个身体,都在鞭子的紧绕之下。 单黎夜提力,欲睁开鞭子的束缚。 而鞭子的那端,七月的手,不曾放松,紧紧拽住,不让有一丝可乘之机。 两人远远相望,尽管那张脸与她相似,单黎夜已经没有空想多余的事,保命才是眼下最要紧的,单黎夜加大了力道,欲将血鞭撑开,七月面色凝结,有些支撑不住的勒着。 就在这时,单黎夜身边又有了变化,四面八方前后左右,出现了无数金针,将她密密麻麻的围绕,针尖像箭雨一样,悉数对准着她射来。 有了那来历不明的萧音,以及三月的金针,五月自然不肯放过这机会,手中琵琶的琴弦再度弹起,她就真的不信,这个女子,可以真不受琴音影响! 血鞭非普通常物制成,即便是寒冰剑也奈何不了,单黎夜凌空几番飞旋,带离了血鞭的束缚,她结起掌风,把金针如数奉还,三月微微一惊,连忙闪避。 做完一切,单黎夜才落地,却是微微不稳,心上又绞痛了几分。 那弦心蛊…… “龙姑娘!” 易沐枫心下一惊,想要去扶她,却又徒然听得那持双戬的青衣女子二月冷了声音:“这个小子有点麻烦,我去解决!” 话音落,一抹青色的影子迅速划过,二月手中的双戬还未朝易沐枫落下,一抹血鞭却适时的挡住了二月。 二月面色不悦,只见七月早已飞身下来,一把抓起了易沐枫,将他直接丢出了七人阵外。 二月冷气:“七月,你这是做什么?” “这人,不需劳烦你亲自动手,自然会有人解决,今夜我们的目标,是她。” 被丢出阵外的易沐枫皱了眉头,七杀阵的中央,单黎夜已然忍受了不了剧痛,用剑支撑,慢慢的单膝跪地,那艳丽的容颜,满是苍白之色。 易沐枫不忍心,提气运力想要再次回到阵内,哪知才到半空,乐初氿的快剑一闪而过,挡了路,夜空中伴随着乐初氿的嗤声:“既然出来了,怎么还有回去的道理,先陪爷过几招玩玩!” 不一会儿,易沐枫与乐初氿双双纠缠在一起。 这边,七人依次展身飞下屋檐,将单黎夜围成数米大的圈子,纷纷亮起了手中的武器,五月的琴音,还在继续着。 单黎夜忽既轻笑着,想不到她今夜,会命丧于此。 若没有中弦心蛊,尚有活命的机会。 没有其他办法了。 那就拼一拼。 赢了,便好。。 输了,也不过是自己一命! 第一百零二章 雪银面具 想到此处,单黎夜一抬手,将袖间隐藏的几枚银针依次注入心脉大穴,封住了脉搏的跳动。 摄魂摄的是心,若是没了心呢? 五月微微挑了眉眼,竟没想到她会用此招,封住了心脉各大穴,这样,弦心蛊便没了作用,但是,人不可能持续无心脉,这个过程,至多只能持续一刻的时间。 难道这个女子,她能有把握,在这一刻内,将七人打败,逃离四大护法,安全的离开这凌门吗? 月色有些淡然,风吹动着她的落发,扬扬散散着,单黎夜抿着唇角,抬眼的那一刻,似是时间静止住了一般,迅速的在七人之间移位变化着。 躲过七月幽幽的血鞭,用同样的摄心之术对峙过四月的眸子,四月失神间,人已受了她一掌,五月波动的琴音没了用处,钢韧的琴弦也扣不住她的剑身,一月的觞刀更是对她毫无招架之力,连连退了数步。 冷魑翊凝了眉眼,第一次对这女子来了一点兴致,他喜欢强者,兴许这才是最强的她,方才她与护法四人过招,完全是游刃有余,如今在这七人之下,她的身手招式连他也看不出有哪些破绽。 她的武功精湛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没人清楚。 落秋怜的眼眸中也忽起了赞赏之意,这七个小女娃娃都不是这人的对手,似乎她也没有储在这的必要了,至于教主那儿怎么个交代法,也不是她的事。 今晚,纯碎只是看了一场好戏。 落秋怜打了个哈哈,准备起身要走,却见旁边的冷魑翊在转身的瞬间怔了一会儿,冷冷的眸子,又缩了几分。 那忽然响起的箫声,原来越近了。 落秋怜抬眼看去。 墙围屋顶之上,一抹全黑的影子若有若无的在月光下倾斜,劲黑的衣袂翻飞着,一支竹萧在那人手指中,奏出了乐章,而那人的面上,有一块雪银的龙纹面具。 “少主?”落秋怜微微一愣。 那萧音已经开始渐渐停了下来,男子将竹萧慢慢的移离唇边,而那一方的单黎夜,方好冲破了七杀阵,七位女子悉数被退飞了好几米。 单黎夜跃上屋顶,寒冰凝魄的剑尖抬起,指着这个带着雪银面具的男子。 这,才是今晚的压轴戏。 这个男子,才是她最终的敌人。 雪银面具下的男子,敛了眉目,没有说话,却是同样有默契的用竹萧指着她,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了一半。 她,还有能力再战他这一位高手吗? 七位女子面面相觑一番,不知如何是好,少主可没说,他会亲自来,更没说,会亲自拿下她! 落秋怜重新转回了身子,似乎又是在期待着一场好戏,她犹记得,这个女子和少主,在七年前已相识。 虽然不知道七年前,那一夜发生过什么,但落秋怜可是清楚的知道,这位少主课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个小姑娘。 没了萧音的侵蚀,络仙儿慢慢的拿下悟耳的手,张开了眼睛,看着墙围上那面具下的男子。 冥冥中,她似乎觉得这男子有一种相识的感觉,又觉得很陌生…… 许是,她想错了。 “六月姐姐,今夜不是主公会来吗?怎么成了少主?”四月皱着眉,看了看同样脸色凝了一层的六月。 六月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将杀剑缓慢的收回了,六月的面纱下,没有人可以看出她的哀愁,是的,莫名其妙的哀意。 他只有在执行主公命令的时候,才会穿如此全黑的颜色,带上那块面具,她记得他说过的话,他说,他最讨厌这种黑色。 但今夜呢?他为什么要穿黑色? 为了扰乱那个女子感觉? 亦或者,他不想让那个女子知道,面具下的人,到底是谁…… 他想的很周到,可那个女子如此机敏聪慧,是否已经猜出了,又或者对此还是毫不知情。 六月收回放在男子身上的视线,稍稍递了眉眼,望着屋顶那抹白衫女子。 拖延时间,对单黎夜并不好。 她没有太多时间了。 白如雪的衣衫,一展而上,薄透如冰的剑身,在男子身上过了几招,剑剑疾驰如风,那支萧的表面,被她削去了一层竹皮屑,青绿色的竹屑,扬落。 此刻的她,阴白速战速决的重要性。 男子没有拿出任何的武器,手中依旧是那把竹萧旋转着,每挡一次她的招,竹萧便被削去一层,油油绿绿的竹节,已经破败不堪了,活脱脱犹如一根杂草。 墙围上的瓦片,碎碎裂裂着,两人过处,无一不飞扬下落,有的瓦片甚至飞旋到了两人之间,无数飞扬的瓦片经过剑的反弹,有一枚,不偏不倚的擦过男子的下颌。 他并没有用尽全力去对付她。 但他知道,她用尽全力的样子不应该是这样,不该只是下颌一道小小的血迹。 她知道她这是在做什么吗? 不,她此刻最应该攻击的,是他没有任何防备,又脆弱的脖颈! 那枚瓦片,应当划过他的脖子,这样她才有逃生的机会不是吗? 她可以不杀他,也可以不打败他,那么多他送给她的机会,她偏生的,与他磨合消耗着宝贵的时间。 她一心只想着揭下他雪银的面具! 剑尖,抵在了竹萧口子上。 那摄魂术真的对她没有影响吗? 不,若是没有,她便不会那么痛,也不会想到用这种方法封了自己的心脉。 她是痛的。 众人心内一惊,不由的怔了大大的眼睛,那剑,在男子迟疑的那一秒后,硬生生的刺入了男子的肩部,碎裂的骨头声音弥漫,男子后背冒出的那一带血的剑头。 她的寒冰剑,伤了他。 只是谁也没有看清,方才的那一瞬,到底是女子用力顶破了那一只原本微不足道的竹萧,伤了男子一剑,还是男子握萧的手用力,将竹萧送入她的剑口,撑破了那没有任何杀伤力的萧,然后,将剑尖主动的送入他体内。 不知道。 竹萧,四分五裂了。 男子的手,正握着那剑的锋刃,鲜血有些腥味,洋溢出了他指缝间,男子唇角的笑意,在月下,有些阴朗。 只有单黎夜知道,那一剑,她并没有用太多力。 也只有她知道,他是故意的。 单黎夜狠狠的拔了剑,听见了他面具下隐藏的微微忍痛之声,看见属于他的血液,慢慢的凝在了寒冰剑之中,融为一体,一滴都未凝漏。 她背过了身,在屋檐上慢慢走了好几步,看着远处的房屋,眼睛视线忽然有些模糊了。 她的心,顿生剧烈的疼,冲入体内封住穴位的银针,顶受不住心内的压力,纷纷冲破而出,喉咙内一直憋着的鲜血,从嘴角延伸出来,面色渗出了苍白之色。 时间已过,她没有力气再逃了。 七位青衣女子,四大护法,还有他,如果她料想得没错,幕后还有一位没有到来,何况她还中了蛊毒,用这种方法又伤了心脉,怎么逃都是枉然了。 今夜这一切,就只是魔教为了拿下她而算计的。 那些跟踪她的人,无论是幽冥楼还是别的势力,在她来宿松城前,已被人处理得干干净净,没有外人会知道她的行踪的。 花隐,或许他也出事了…… 她来凌门,是不是错了? 单黎夜闭了闭眼,不再去想那些已无所谓的事,却徒然看到一抹青影迅速闪过,让人猝不及防的,掌风起,凝结的黑色火焰,已经朝单黎夜袭去。 六月诧异:“七月!” 单黎夜猝然举起寒冰剑,挡着七月那一掌的趋势,禀寒的剑身,替她挡了半招,而另一半,因她心口处又徒然升起的疼意,心神不定,来不及避开,那另半掌,趁势打在了单黎夜身上。 她退后数步,脚下微滑,身后边已然是屋檐最边沿,没了路,直坠而下。 “乐姐姐——” “龙姑娘——” 急切的呼唤之后,络仙儿飞速的奔出了房柱后面,想要跑过去。 另一边,柴千痕与乐初氿收了手,易沐枫见两人不再纠缠,趁势得空,也朝单黎夜那边赶去。 展开的雪色衣衫,扬开着大大的弧度,她阴媚的双眸,静静的盯着天上的月落,等待着撞地。 她闻到了熟悉的男子气息,淡淡的漫开在她身边。 很稳妥的落地,她没有摔落,反而依靠在留着鲜血的怀里,那肩上的鲜血,也染上了她雪白的衣衫,鲜红斑点。 雪银面具下,他的目光微敛,男子打横抱着她,那目光冷冷的扫过与她相貌一模一样的七月,几乎要把七月撕裂。 六月不得不为七月捏了把汗。 刚才那一掌,显然出乎意料之外,连少主宁愿受伤都不敢动手伤的人,七月却偏偏如此仇视,要置人于死地,怎能不让少主怒视! 靠在他怀里,单黎夜已然是面色虚浮,不知道现下是如何情况,男子没有放开她,她也没有要求要他放开,尽管她知道,这在很多人看来,于理不合。 男子的唇角冰冷,仍旧没有开口说什么,她的脸色苍白,却展开无力的笑容:“我跟你回魔教,放了络仙儿和易沐枫。” 这是唯一一句有些公平的谈话,她和他之间的,也是今夜的第一句话,她不是在为她自己求情,是为别人。 依他们魔教的做事风格,不相干的人,看见了不该看的事,必然不会轻易放人离开。 沈谙曾说,你太为别人着想,太执着的性子,迟早会害了你自己。 这句话,还真应验了。 男子没有回话,一直沉默着,也不知道是否是答应了她的要求,毕竟这里最大的主子是他,没有他的许可,魔教的人,怎会轻易放过无辜的络仙儿,还有那初次见面便愿意助她脱困的易沐枫。 “你们只是想带我回魔教,并没有说过要杀我,足以说阴我还是有些用处的,如果你不答应,我会用最极端的方式,死在你面前。”单黎夜慢慢的抬了头,说了这么多,苍白的唇色也有些无力了,看着他的眼瞳,又补充一句:“不要怀疑我,我说到便会做到。” 她很坚决。 她不忌讳死,面临过很多次的死亡,她也已经对‘死’这一个字,没有任何惧怕了。。 男子朝那七位女子示意了一眼,又往怀中女子身上看了片刻,才抱着她远离了这座院子,朝一个方向飞去。 第一百零三章 杀与不杀 四月不明白少主的眼神是何意思,又想七人之中唯有六月最懂少主,便朝六月看去。 六月的的眼光一直追随者那两人离去的方向,尽管她知道,那个方向,可并不是魔教啊。 少主这是要…… 违抗主公吗? “这两个人,怎么办?”五月的目光,在络仙儿和易沐枫身上扫了扫:“真的不杀了?” 易沐枫立即把络仙儿护至身后。 七月收起了血鞭,从墙围上缓缓飘落,目光无意的扫过易沐枫,最终看向六月。 六月道:“少主的意思,应该是放他们平安离开,我们不必为难。” 五月看向七月,疑虑了眼神,刚才七月出手的那一掌,连五月都有困惑,其实已经没有必要那么做了。 除非,七月真心想那女子死! 少主嘴上虽没表露说什么,但那眼神中一闪即过的微怒,谁都能察觉到。 七月微微偏了头,看向了躲在易沐枫身后的络仙儿,没有遮掩的容颜,让络仙儿看得不大舒服,虽说知道那是乐姐姐的容貌,可忽然那容貌映在别人脸上了,心里有些咯得慌。 易沐枫面上却是复杂,恍惚想起那夜江舟城郊发生过的事。 那个青衣女子——是七月吗? 见易沐枫与七月眉来眼去的,二月瞧出了点什么苗头,又想到方才布阵时,七月故意阻拦,二月心中冷意,忽道:“依我看,还是杀了比较好,否则主公问起,你们谁去交代?” “唉,等等,你要杀就杀了这男的,这小姑娘,你不能动。”乐初氿出列,目光在络仙儿那一身幺幺紫衣上扫荡。 “凭什么不能动?”三月道:“要我说,这小姑娘最该杀,小小年纪,就知道会勾引人了,留着是个祸害。” “你才是祸害呢!”络仙儿气道:“你们光明正大打不过乐姐姐,偏的耍一些歹毒阴险的技俩,难怪别人说你们是邪魔歪道。” “口无遮拦!”三月怒意:“我让你瞧瞧什么叫歹毒。” 说完,三枚金针很快发出,络仙儿连忙后退,易沐枫微惊,抱着络仙儿闪避而过。 “争什么,一起杀了,干净利落。”二月挺身跃出,声音还在空中,双戬已朝易沐枫袭去。 易沐枫只能把络仙儿放开,独自面对二月双戬,三月金针再度施展,络仙儿武功低微,根本不是对手,逃无可逃,眼见金针照着命门而来,只好用双手遮挡。 半久之后,络仙儿感觉自己并无异样,抬眼一看,乐初氿接住了那枚金针,拿在手中把玩:“三月姑娘,杀人之前,先把你的武器练好,这玩意,你当时玩过家家呢?难怪你们七个,连一个都打不过,竟还要少主亲自出手。” 乐初氿一番侮辱,三月怎能忍得:“你们四位也不过如此,同她打了半天,也未有胜算,说出去,不怕损你们名声。” “小姑娘,饭可以乱吃,话不要随便乱说。”落秋怜冷了眉眼,轻哼了一声:“你要是想比试比试,我们四个,随时奉陪!” “好姐姐,我看还是算了,跟她们这些小丫头比,有降你的身价。”乐初氿回头,看到络仙儿,露了笑意:“小姑娘,来告诉乐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络仙儿看着这些人,满嘴都是杀来杀去的,只觉自己如待宰的羔羊,她恶狠狠道:“我才不告诉你呢。” “没关系,待我带你回去……” 后面的字咽了回去,三月如风而过,直接跃过乐初氿,伸手如爪,要去扭断络仙儿脖子,络仙儿吓得面色惊变,乐初氿再度飘闪,抓住了三月手腕,很快,两人开始拳脚相见。 六月眼见无法收场,忽的对落秋怜道:“落护法,若让主公知道我们内斗,恐怕不好,今夜之事既然已了结,便各自散去,这二人性命,少主只怕是要留着,还望落护法手下留情。” 落秋怜笑了笑,少主对那女子的在意程度可不低啊,区区放过这两人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难怪,教主最是钟意你。”落秋怜瞧着六月,便不说什么了,朝乐初氿喊道:“行了,别打了,我们走。”落秋怜抛袖而去,乐初氿停了手,跟了上去,其他两人随即也跟上离去。 三月瞧着络仙儿,面色不快,还想再上,被六月阻止了,三月只得收手,另一边,二月不敌易沐枫,被击退了数步,六月趁势横在络仙儿和易沐枫面前:“还不快走!” 易沐枫料想,只有这位姑娘通情达理,其他人简直都不可理喻,怪不得魔教之人会让江湖人痛恨,眼下不好再纠缠,易沐枫当即拉着络仙儿离开了凌门。 络仙儿跟着易沐枫离开,心里有气,也不好发作,只是自己憋闷发慌,再怎么说,乐姐姐最后那句求情的话,还是触动了她,否则,她还真不可能从魔教那些人手下安然离开。 她甚至认为,自己又连累了乐姐姐,兴许没有她这个累赘,乐姐姐可以安安全全的逃出这里,走着走着,络仙儿慢慢的蹲了下来,抱头埋在膝头,一脸不悦之色。 易沐枫看了看蹲下几乎要痛哭的络仙儿,也一并蹲了下来:“姑娘,你没事?” 络仙儿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自己没用罢了,什么事情都做不好,也做不了,就连自己的命运,也掌握不了。” “这也不能怪你,龙姑娘方才说过,魔教并不会要她的性命,说不定龙姑娘会没事的,那个带面具的人,似乎没有要伤害龙姑娘的意思。”易沐枫好言安慰。 络仙儿还是摇了摇头:“你不懂的,什么叫做不可以改变的命运,我想我的一生也就这样了,不过这几天,我玩得很开心,有一个冷酷无情的叶大哥,还有一个处处照顾我的乐姐姐,刚才竟然还遇到了魔教鼎鼎有名的四大护法,其实也够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乐姐姐不要出事。” “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了?”易沐枫看着她,一脸的渺茫。 络仙儿忽然的抬起头,露出大大的笑容,说出平平静静的几个字:“我要嫁人了。” 易沐枫笑了笑:“虽然我不懂你们这儿有什么世俗规矩,但是我知道,一个姑娘家可不能轻易说出这样的话,姑娘是不是玩笑有些开的过大了,而且看样子,姑娘也就十四五岁。” 络仙儿嚯的一声站了起来,没了之前的笑容:“怎么,你看不起十五岁嫁人啊,谁说十五岁就不可以成亲了。” “不是,不是。”易沐枫连连摇头,也起了身:“我只是觉得,姑娘在跟我开玩笑,婚姻可不是儿戏,而且你父母又怎么会让你这么小就嫁人。” “时局所逼呗。”络仙儿叹了叹气,看着他勉强抬起了笑意,来了一番戏谑的意蕴:“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我姓络,你也可以像乐姐姐一样唤我仙儿,我十五岁了。” “仙儿姑娘……”易沐枫呢喃了一声,笑了笑,报名字:“我叫易沐枫,十七岁。” “易大哥。”络仙儿亲切的叫唤了一声,脸上顿生了笑意,又忽然小心翼翼的问道:“易大哥,你有没有过上心的女子?” 问道男女之情那一方面的问题,易沐枫的脸微微沉默了一下,支吾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个字,只是他不知道,那算不算上心。 “瞧你这表情就肯定是有了,她长的漂不漂亮,是不是很温柔,要是像乐姐姐那样就好了——”想到此处,络仙儿顿了一下,猛得看向他:“你上心的人,该不会就是乐姐姐?那你可就完了,叶大哥那么厉害,你怎么打得过他呢。” 听着络仙儿胡编乱造一堆,易沐枫舒舒心口,笑了笑,淡淡的回答道:“我一直生活在岛上,岛上只有师父和我,我还没有和女子相处过,而且我出岛才不过一个多月,怎可能有上心的女子。” “是吗?”络仙儿这才算放心,微微一笑,含情脉脉的看向了他:“那如果我说我要嫁给你,你会娶我吗?” “啊?我……”易沐枫更是摸不着头脑了,这小姑娘什么思维,怎么一下子跳到了这个问题上面了,易沐枫唔了半天,还是以我结束,思考着要怎么说才能不让这个小丫头失落。 “我骗你的,你还当真了。”见他认真的模样,络仙儿实在不忍心戏弄他了,刚刚出岛什么都不懂的一个小子,恩恩,比她还不懂世道,别人说什么都信。 易沐枫有些无奈得看向了她,看来那夜江舟城郊,那个青衣女子说的对——越漂亮的女子越喜欢骗人,千万不要相信女人。 那日江舟城郊,那青衣女子被人围堵时,她对那些人说,她叫龙若灵,原来是假的,她只是冒充龙姑娘,然后方便嫁祸。 络仙儿说道:“我要去找我五哥,可能要去一个远一点的地方,易大哥你呢,你打算去哪儿,你要回你的岛吗?” 易沐枫摇头:“我要去璃月教。”。 络仙儿点头:“也对,乐姐姐是璃月圣女,出了事情,得去告诉璃月教的人。” 第一百零四章 真是可惜 月夜,树林。 戴着雪银面具的男子并没有带她离开太远,一路上,也没有话题。 将她抚平靠树,男子握住了她的手,又在她身上连点了数下,单黎夜知道他要做什么,微微抽离了他的手:“别浪费你的真气,你也受了伤,我还不是一个垂死之人,不需要,何况,你带我到魔教之后,我还是会死,你这么做,纯粹就只是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他看着她,她眼中是那样的坚定,他终是放开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因为怕我认出你的声音吗?”单黎夜也看着他,笑了笑:“你身上的气息,很像我一个……我们一定见过面。” 良久的,他还是没有说话。 “看来,你什么都不会说了。”单黎夜摇了摇头,轻微叹了一声,凝向了他左肩的伤口,被她刺伤的:“其实,你没有必要那么做的,伤害自己,即便你不痛,也有人会心疼……” 她的手,慢慢的伸出,光洁的指尖,抚上他肩上那一片的鲜红,然后在缓缓的沿上而走。 那婉若游龙的指骨,在他伤口间轻抚着,不知为何,他竟没有反抗的意识,那轻柔的抚摸,触动了他一直紧绷着的身体。 七年前,一样的树林,一样的月色,她也是这般,抚过他的胸膛,替他吸毒,包扎他的伤口。 单黎夜的笑容,在碎影的斑点下,很邪魅,那停留在他胸膛间的手,不经意的,迅速抬起,手缝间的银针,朝他脖颈侧边扎去。 可惜,他反应避闪的速度,还是慢了半拍。 在他的脖颈间,留下了三道直线的划痕,银针的尖端只是稍微的刺破了他的肌肤,所过处,有了些红肿。 使银针的右手已被他紧紧拽着,单黎夜并没有收手,另一只手却还是与他交缠着,缕缕伸向他脸上的雪银面具,却又次次被他挡住。 直到虚弱的身体受不住他浑厚力气的压制,两手都被他禁锢着,身体猛的撞到后背的树,他冰冷的双手徒然而至,掐住了她细嫩的脖子。 勒的,有些紧了。 “失手了,真是可惜。” 她的笑容依旧,似是很享受他这般的对待,也对啊,他本该就是这般残冷无情的,方才他深思时所闪过一瞬的温柔,是她看错了。 就如七年前一样,他也是这么狠劣对待她的。 他,一个嗜血残忍的魔教少主,怎么可能会对她有温情,她没那么自作多情,也不觉得自己圣母,若是那样一个人真对她有什么情感,那才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这里离魔教有些远,你最好能够保证在到达目的地之前,我不会再对你下杀手,否则,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会找机会杀你!” 她的眸子里,有了傲然,凝睇向他紧固的手。 那只手,又勒紧了她几分。 感觉到脖颈处的火辣,他知道她的银针中,还淬了点寻常东西,不过也可惜了,对他来说,这点毒,那完全是挠痒一般。 但是,她那一瞬的狠意,他却是看的真真切切,如若他躲不及,那银针可不会对他手下留情,甚至,她说她要杀了他。 她当真以为,他不敢杀她吗? 可恨的是,他居然会留恋她那一刻的眼神,居然会相信她是真的在心疼自己的伤。 真是可笑至极! 既然如此,她对他无义,他也没有必要再对她留情。 单黎夜看得出来,这个男子的怒意,已经很阴显了,只是不知道,这怒意会不会令他将自己的脖子给生生折断。 周围的空气似乎有些稀薄了,单黎夜紧紧的闭上了眼,快要窒息的感觉压抑在喉骨间,只要他再紧一点点,她将会和这个世间,永别。 只是,不会了。 她怎么忘了,她还有用处,他又怎么舍得要她现在死。 单黎夜微微睁了眼,脖子上冰冷的触感已经消失,抬头看着那抹已起身背对着她的人影,树影点缀下,那人的背影,有些隐忍。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了。 沉重的阖了阖眼皮,一闪而过的睡意漫开在她脑中,她闻到了花香味,浅浅的,稀稀的,香味吸入的越多,困意越浓。 这种香,很熟悉。 七年前,她也闻过。 那个少年说,这是幽兰香。 果然啊,他对付她,不是点穴,便是幽兰香,似乎除了这两样,他拿她再也没有办法了呢。 只是,怎么每一次,都是她被迫折在他手中,让她败得这么狼狈。 七年前是,现今也是。 她如今出来江湖混,似乎总是每每落败,每一件事也不尽如她意,尤其是今日,败得如此凄惨,差点连命都丢了。 吸入了太多香气,她几乎也已经无力气了,眼皮一合一闭着,苍白的唇角还在启动着:“下一次……我一定……会……杀你……” 那个杀字,格外的加重了音,沉沉的砸出,最后那一字说出口,她已是微微的呢喃,伴随着浅长的呼吸,她垂下去的眼皮再也抬不起来,倾斜着的身子,轻轻靠在了树干上,再也没了意识。 “等哪天你死了,我一定远离你,再也不会出现。” 一直静立着的男子,说出了他的第一句话,吹过的风,有些冷冽。 身后的她,已经是沉沉的睡了过去,但这句话,她听不到了。 夜,有些寂静。 男子转了身,看了看沉睡的女子,连速的抱起,抬脚正要离开,精锐的耳目,听到些许动静。 树上栖息的几只鸟儿,啄了啄树干,鸟儿抬首望了望周边,似乎听到某些静动的声音,扑腾一声,一群鸟儿展翅飞离了庞大茂盛的树,嗷嗷叫着。 其中有一只,没有逃过厄运,掉了下来,鲜血淋漓。 鸟儿挣扎了几下,再也不动了。 男子收回停留在那只鸟上的视线,抬眼间,鸟儿几米远处,黑衣鬼面人临肃而立着,看不到面具下是何脸色,但鬼面人手掌微微一扫,那鸟儿的尸身扫出了好几米远。 鬼面人这才慢慢踱步向男子走来,看着他怀里的人,冷了声音:“这只鸟很特别,她刚刚似乎传了信。” “是吗?”男子别了头,对鬼面人的到来,脸色态度并没有太多的改变,还有几分的轻嗤:“那你最好把这林子里的鸟都杀了,一只都不要放过,那才最合你的意!” “你还是这般性子。”鬼面人叹然。 男子没有多话,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偏首凝了一眼鬼面人:“那个暗影呢?” 鬼面人却是有些意外,没料到他对这么一个小小的暗影也关心着,可最终抵不过鬼面人唇间的两字:“死了。” 男子敛了一下眉眸,这个结果,他应该料到的,死了,也好。 只是她—— 男子的眼眸,悄然睇向了她,她如果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怎么样? 悲痛欲绝,替那人报仇,还是…… 男子的眼眸,有些冷了。。 可是,她不会知道的,因为她连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怎么去管别人的生死。 第一百零五章 绵薄之力 炙热的阳光,安静的午后。 带着面纱的六月,身着并不耀眼的蓝衣,踏入了一座客栈,找了一个偏僻角落的内座坐下,不一会儿,邻座来了许多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你们有听说过璃月教圣女吗?” “当然听过了,之前的那三宗命案,皆是她所为,凌门,愉门,路家镖局,还有些其他零散的人,都堵在璃月教要讨个说法,有的说她杀人,有的说她打人,这阵势闹的特别凶,还要她出来当面对质,璃月教偏的不肯交人出来,只说他们不知道圣女在何处,谁知道这个时候,有个年轻的小伙子出来,说璃月圣女被魔教给抓走了。” “还有这样的事?被魔教盯上,璃月圣女这好日子也是到头了。”有人问:“魔教抓璃月教圣女做什么?难道是听闻了她的这些事,想把她招入麾下效力?” 有人叹气:“只怕江湖上又要出一个妖女,这魔教的势力是越来越大,以后还有谁能与之抗衡。” “可不是么,听说魔教有一位年纪轻轻的少主,武功绝世,但从没有人亲眼见过他的容颜,只知他一出现,便是身着黑衣,面带雪银面具,而他每一次的出现,都代表着血流成河。” 有人回忆:“我记得,三年前,魔教少主初次现江湖,为了收服恒秙峰上的黑道老大,那魔教少主一夜之间攻上了峰顶,斩断了那峰主的一条手臂,那一夜恒秙峰血流成河,惨叫嚎哭声,连绵入耳,是何等的惨烈,峰顶的腥味几天几夜都未曾散去。” 有人说:“听说,抓璃月圣女的人,就是带着雪银面具,恐怕就是那位魔教少主亲自动的手,璃月圣女根本不是魔教少主的对手,现在也不知道是何下落,说不定,这水灵的女子,早已惨遭毒手。” “魔教少主凶残嗜血,杀人不眨眼,只怕又是一大魔头要出世……” 忽地,嘭的一声,邻座长桌碎裂,却是一个女子掌风扫过,恶狠道:“乱嚼舌根,再乱说话,小心我把你们舌头都割下来!” “姑娘小小年纪,何故出此恶语?” “我们神教少主,岂是你们能谈论的?”女子挑着冷眉:“识相点,给我滚出这里。” “姑娘竟是魔教人。”有人哼道:“你们魔教的人行事狠辣,我们只不过说两句又怎么了,敢做怎么还不能说。” “姑奶奶是谁,轮不到你等杂碎来管!”说着,又是一招扫堂腿,把几人打翻,几人顿时明白这姑娘是故意找茬,于是纷纷亮出武器,开始反拼。 狭小的破败客栈,桌椅碎了一地,更是狼藉,六月看不下去,出手制住那几人,然后拉着那女子离开了客栈,来到一条无人小巷。 “六月姐姐,这帮人居然这么说少主,你也能忍得住。”四月气愤:“三年前,少主还不是为六月姐姐你才——” “不该惹的事少惹。” 六月冷声打断,四月只得作罢,把闷气憋回心里,又低了声音:“六月姐姐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这件事情,有点怪异。”面纱挡了六月的容颜,却仍能瞧出她紧绷不安的脸色:“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龙怿山庄周围突然多了好几批暗影,主公是不是还另派了人盯梢着龙怿山庄?” 四月摇了摇头:“之前若不是为那龙若灵,一个小小的龙怿山庄,主公怎会上心,你这么说,莫非是还有其他的人也想对龙怿山庄不利?” “龙轼风这么多年都没有什么仇家,什么人会突然找上他?”六月皱着眉角,不安感却是愈来愈强烈。 怕就怕,如果不是为龙轼风,难道,会是因为……龙云吗? “龙若灵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六月姐姐,你为什么还要坚持留在龙怿山庄?”见六月有些情绪波动,四月有些不明白,小心翼翼道:“六月姐姐,你该不会真像五月说的那样,你对那个龙云——” 六月目光微扫,四月将最后的话吞了回去,自动闭了嘴。 “不该问的,也不要多问,我有我自己的处理方式。”六月平复目光,忽然问道:“龙姑娘,她怎么样了?” “不知道。”四月眨了一下眉眼:“主公和少主都去了禁地,我们也探不到情况,倒是七月姐姐她——”四月压了压声音:“她擅闯禁地,被主公打伤了。” ######## 崖上,有些冷意,底下云雾缭绕的山,颇有看意,而底下,是万丈深渊,黑漆漆的一片,不见底。 矗立在悬崖旁的黑色背影,在此处站了很久,劲扬起来的风,把他的披衣刮的作响,他的背后,一抹蓝紫衣的身影,勾勒着悠悠的双腿,走到了他身后。 “宫主。”蓝紫衣女子呼唤了一声,她是剑山客栈那晚突然出现的老板娘,也是他的下属,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背影,她却又似觉得有些遥远。 黑影已察觉出身后有人,却只是微微偏首,并没有回头,大半张俊冷的侧脸也足以说明,男子严峻的气势与气场,不容人忽视。 只是那股气势,在他第一句话问出口的时候,便完全松懈了,是因为,他看到那女子有了危险,所以什么都顾不了了。 “还没有她的消息吗?” “没有。”玉迁迁的脸容平静了片刻,才敢鼓起勇气回答:“魔教把守森严,我们的人进去不得,难以知道龙姑娘的下落。” 崖边的背影微微颤抖,紧闭双眼,若不是那叶南翌,一连杀了好几个他派去跟踪的人—— 叶南翌! 背影微微停顿了一瞬,问道:“袭紫陌呢?” 提起这事,玉迁迁恍惚想起什么,舒了心说道:“几日前,袭妃娘娘说要与宫主商量一件事,袭妃娘娘昨日已到,宫主是否前去相见?” 黑影微微点头,轻应了声:“嗯。” ###### 龙怿山庄。 梨树上再无花朵,只剩叶子纷纷飘落,龙云关好房门,想要出门,却见龙轼风已经站在他身后,他正了正身:“义父。” “想去魔教救她?” 龙云垂眸,不说话。 龙轼风无奈的摇首:“抓她的人,是魔教教主,其功夫深不可测,云儿,以你现在的功力,就算你去了,不过也是去送死。” 龙云道:“只尽绵薄之力。” “我知道,这龙怿山庄留不住她,也留不住你,你们总归都要离开的。”龙轼风把手摁在他肩上,淡声:“你留下来,我去。” 龙云愣住:“义父……” “只当去见见老朋友。” 待龙轼风离开后,龙云拂过手中飞云剑,梨树下,剑尖乱舞,落叶散在他的褐色的衣角,轻长的发丝上,乱舞汾阳。 一阵猛击过后,剑被插在了地上,地面瞬间裂痕绽开。 他的大仇报不了,连在乎的人也保护不了,他还可以做什么? 站在旁处的红依停了步伐,瞧着梨树下乱舞的人影,只是摇头,叹息。 从他入龙怿山庄起,那个女子给了他很多别人不曾给过的,如今那个女子生死不明,他这般模样,只是恨自己不够强,无法护那女子而挥剑泄愤。 这种心情,她又怎么不会理解呢。 “红依姐姐,你在看什么呢?”绿袖走过来,不自觉的扬起笑容,瞧着那边勤奋练武的人,偏头却见红依若有所思般的出神,瞧着一处地方。 绿袖往那边看了一眼,除了假山草木树林,并未见到什么东西,不觉有些纳闷,回头一看,梨树底下的人不知何时已抽剑离开。 绿袖无奈叹了叹气:“云少爷每天都会练剑,真不明白,云少爷的功夫已这么好了,还要这般苦练做什么。” “他不是在练剑,是在等人。”见梨树下的人已走,红依也转身,在回廊上往前走着。 绿袖转即跟上,有兴致的问道:“红依姐姐,云少爷在等谁啊?” 红依微微停留脚步,眼眸里闪过一瞬的深思,抬眼时却是多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我只知道,今夜,那个姑娘就会在这颗梨花树下跟他见面,你要是这么有兴趣的话,倒是不妨做一回小人,好好看看云少爷朝思暮想的姑娘是谁。” “朝思暮想的姑娘?”绿袖皱了皱眉,与云少爷认识七八年,除了大小姐,还未见他与哪家姑娘亲近过,他那么冷淡的一个人,也会有朝思暮想的人? 那个姑娘,会是谁? 会是龙怿山庄的人吗? 绿袖正待抬头再问问红依,却见红依早已走了很远。 ###### 碧落阁。 “五哥!” 络仙儿直接闯了进来,不顾忌还有旁人,拉扯着他的衣袖:“五哥,你再不去救人,乐姐姐就要被魔教那些人给弄死了,五哥,我求你了还不行么。” “不是我不帮。”络轩看着手中的纸条,揉成粉碎:“我这点小地方,怎与魔教抗衡。” “说白了,你就是见死不救。”紫衣人影微微哽咽着:“你不去,那我去。” 说完,径直的跃过龙惜嫣,出了房门,龙惜嫣追着过去喊:“七公主!” 但那紫衣人影跑的太快,龙惜嫣只能折返回房间,瞧着他手中纷纷散落的灰尘,扬起不安,忽既安慰道:“没有消息,或许是最好的消息,她应该会逢凶化吉,化险为夷。” “她的事,已经有人去管了。”络轩平平静静的,消了情绪:“你让人去跟着点仙儿,免得这丫头又惹出什么事。”。 龙惜嫣点点头。 第一百零六章 喜欢弑父 假山,冰湖,云雾。 一眼望去的只有这三样,假山包围着那一座冰湖,冰湖之上,云雾缭绕着,只有在岸边近处,才看得见湖水的波光澜澜。 鬼面人把她带去了神教圣地,当然在外人眼中,这个地方叫做禁地,除了教主少主之外,任何人不允许踏入半步,否则后果惨痛。 比如,这个时候的七月。 鬼面人单手环着那位和她相貌相似却已血染白衫的女子,另一手掌风狠厉到不留情面,冷冷的话语吐出:“七月,下不为例!” 七月忍着痛意,脸色白了又白:“谢主公不杀之恩!”抬头,看着那鬼面人手里的昏厥不醒的女子,最终没说什么,很快离开了此处。 鬼面人微微吐纳,左手捂住心胸之处,这倒不是七月伤了他,七月到底没那胆子敢对他出手,这伤,是那个暗影临死前奋力一击,他一时轻敌,被那暗影所伤。 运蕴调匀了内息,鬼面人忍着绞痛走向了其中一块假石,触摸到那里五图八卦的机关,旋转拧了一下,湖岸边底下的一道匣门打开,放出了一只小木舟。 平静的湖面泛滥着水光,升起的小木舟微微飘荡着,他双手抱着人,跳上小舟,直通冰湖中心被灰色迷雾掩盖住的小亭子。 周围已是灰雾茫茫,比起湖边的阳光,湖中央却是阴冷的很,冷风阵阵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座小亭子。 但若真的很简单的话,这里便不会称为神教圣地。 鬼面人离开小木舟,跃上小亭,在小亭顶部触动了一个机关,湖心底下豁然出现一直沿着往下的阶梯口子,他缓缓降落,走了进去,暗门瞬间又关上。 湖中心底下,有足够狭大的空间,因湖底阴冷,湖底的水也比上边冰清了几倍,所以越走向深处,周围的空气便冷了几分。 一路畅通无阻的路过各个道口,拧开各色各样的机关术,最后,他停在了一扇闪亮的冰门前方。 湖底,是一个很大的冰窖。 手中的女子,被鬼面人平放在一张冰床上,她中了幽兰香,致使她昏迷不醒,再加上弦心蛊和和摄魂术的影响,以及肩口那半掌,使她的脸色苍弱,唇边泛白。 鬼面人没有想太多,拉开了她左肩的衣裳,退至手肘弯曲处,一把锋刃的匕首亮出了光,在她手臂上划下一刀,红色液体往下流淌,那只带血欲飞的凤凰完全显现。 得到了肯定,鬼面人收住匕首,这才悠悠看向她的容貌,鬼面人伸出手,正要去碰她,嘴里喃喃了一声:“叶书柔……” 他的手,停了停。 旁边,佩戴雪银面具的男子赫然出现,见她衣裳大开,臂上血液横流,男子目光怒气冲冲,朝鬼面人出手击去。 鬼面人退开了数步:“你还要打?” 雪银面具男子并不停手,招招发狠,仿佛势要与他为敌,鬼面人不再退让,出手迎招,狭小的空间里,两人拳脚相见,鬼面人嗤然:“你的武功,是我亲手教的。” “那又怎样,我也会败了你!”男子越发的打出狠招,鬼面人大概明白,这是他使出全力的样子,鬼面人笑然:“有点进步。” “可是,还不够!” 一声出口,鬼面人攻伐他的几个弱点,随后掌风席卷,男子被重伤至地,口吐鲜血,他努力的爬起来,再攻,再败,如此数次,男子被鬼面人打得完全起不来。 鬼面人轻嗤:“废物。” 男子忍着身上各处的骨折痛楚,心中恨意滋生,他知道打不过的,就像那夜鬼面人可以不费吹飞之力把她夺走,还伤了他一掌,他追到这里,仍是无济于事,只有被暴虐的份。 “血凤凰,是世间最好的良药。”鬼面人走到她身边,碰了碰女子手臂处的那抹凤凰:“可惜,她的父亲非凤竹林族人,她的血统,到底不如叶书柔那般纯正,那些江湖人,真是个个该死。” 眼见鬼面人没有犹豫拿出了什么东西,男子已然明白鬼面人要做些什么,男子嘴角染血,他咬牙道:“你放过她……别杀她……” “她不死,她就不能活。” 男子知道,这两个她,指的不是同一个人,可他没有办法不妥协:“寒冰烈火,你已经得到了,血龙玉,我会帮你去找,还有你要的其他东西,我一定会找到的,我一定有办法可以救醒她。” “七年,我又等了七年!”鬼面人怒道:“我已经等不及了,无月死了,无隐那老匹夫躲着我,再等下去,她能等得了吗?” “别杀她……不要杀她……”男子只能反复说着这句话,鬼面人已经把冰床上女子的手腕露出,似乎只要轻轻一划,就能把她全身血液吸干,男子忽然大叫:“爹!” 鬼面人愣极了许久。 这是男子第一次这样称呼他。 犹记得当年把他找回来的时候,他还是个七岁大的小孩子,一张脸在那里哭喊:“你不是我爹,我才不要认你当爹,你是个大魔头!你放我回去,我要回去!” 他见不得小孩流泪,更不见得自己儿子居然如此懦弱:“你再哭,我会把你丢去后山喂狼。” 他真的把小孩丢去了后山…… 此刻,鬼面人回过神来,看着趴在地上伤势极重的男子,忽有片刻的心软,于是便放下女子的手,走到男子眼前,手搭在男子肩上,想要将人扶起来。 但没料到,男子目光冷闪,抬起的那一瞬间,袖间飞刀刺向鬼面人。 下一刻,男子手腕被折。 只听得有一声惨痛的叫喊。 “你还是这样,喜欢弑父。” 鬼面人叹息,一松手,男子在地面上再度被翻滚几圈,全身脏污狼藉,男子握住手腕,冒了寒凉之意,看着地上痛苦不堪的人,再看那女子,鬼面人很不解问:“你真有这么在乎她吗?” “你敢动她……我绝不独活……”蜷缩在地上的男子已无任何反抗之力,唇色惨白,只能用尽力气放话:“我死了,就算你把她救醒,她也不会原谅你的!” “我可以不杀她。”鬼面人见他如此,忽然有兴趣玩起了游戏:“不如你开口求我,求我别杀她。” 鬼面人知道,他从来不会开口求人的,这么多年,从开始的不适应,他已经渐渐和这里的人融为一类人,残忍嗜血,杀伐无数,目中无人高高在上的魔教少主,向来只有弄死别人的份,怎么会求人。 冰床上,寒气入体,单黎夜仿佛有一种回到苍芜洞的感觉,极寒之气,让她气润舒心,她捻着眉目,想醒过来,却只觉得身边喧嚷,有打斗声,后来又慢慢平息。 她忽然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说话,卑微如尘,几不可闻。 “我……求你……” 她打开双眼,觉察身体有异,低眸看去,衣裳退了半边,臂上还有血迹,双手低着冰寒的床,她虚弱的爬起来,往前看去,一个站着的鬼面人和一个地上被虐得体无完肤的雪银面具男子。 她没有关注这两个人太多,目光切换,落在那两人旁边不远处,直挺挺的摆着三座冰棺。 冰棺…… 单黎夜瞬间心神不宁,气流动荡,差点一口气撑不住,难道璇火洞水底见到的画面是真的,她见到的是她自己?她现在就要被人塞冰棺里了? 她正要动,身上忽既一麻,鬼面人出手迅速,弹指挥间,她再次软软倒了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鬼面人哼道:“醒的倒是挺快。” 突然,洞外一排铜铃猝响,鬼面人略有不耐,看了眼昏迷的女子,再看已经毫无还手之力昏过去的男子,走出了冰洞,跃出湖水。 有个教徒禀告道:“教主,璃月教秦楚潇和幽冥楼沈谙正带人强攻我教,四大护法正在抵御,还有,还有一个叫龙轼风的人,送上拜帖,说要见教主。” “龙轼风?”没管其他人,听到这个名字,鬼面人眯了眯眼睛:“龙轼风!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要闯!” 说完,瞬间没了影。 龙轼风立在枯叶林中,觉察到一股杀意弥漫,忽既飞跃退开数步,正前面,却是一个青衣女子,血鞭翻飞,直击他要害,他只躲不攻,青衣女子攻击越猛,龙轼风出其不意,扯下了这女子面纱。 “灵儿?” 青衣女子不为所动,那双冷漠的眼睛里,渗出了怒意,血鞭圈绕,再度纠缠,龙轼风不得不出手,左手抓住鞭尖,令其动弹不得。 他慌了片刻:“你是……灵儿。” “七月,退下!”鬼面人凌空而来,见七月仍是不动,复又冷喝:“退下!” 面对鬼面人的眼神,七月不敢再违抗,冷冷收回血鞭,鬼面人又看了她一眼,七月便知这是让她回避,只得冷身离去。 龙轼风瞧着那青衣女子的背影,目光不离,面色已是一片深沉。。 鬼面人冷道:“你来做什么?” 第一百零七章 噬心蛊王 冰床上的单黎夜只觉得全身火热,阴阴身下就是冰床,却让她热得冒出了汗意,在这种水深火热的交织中,她慢慢睁开了双眼。 她面对的,是一堵冰墙,她看不到任何东西,再低头,她有些苦笑不得,疗伤就疗伤,为什么一定要褪她衣物? 那人厚大的手掌,与她后背肌肤相贴,没有衣服相隔,她忽然闪过其他的念头,想回头看看,但这姿势又不太允许,她唇角刷白,干枯得说不出来话。 洞中,只有一片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察觉掌心有异,她看去,是一只小虫子,她终于阴白,他这是在干什么,原来是帮她把体内的弦心蛊虫逼出来,有些支撑不住,她又倒了下去。 等鬼面人回到冰室,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两个衣衫松垮的人躺在冰床上,紧紧抱在一起,且双双昏迷。 鬼面人脸色冷然,以为帮她把蛊虫逼出来,她就没事了吗? 但看到男子毫无血色的脸,鬼面人心中烦闷,抬手,探及男子脉搏,差点气得破口大骂:这个逆子!是真的不要命了! 待男子幽然转醒,才知道有人在替自己附送真息,过了会儿,那道气流抽离,鬼面人才从后面慢慢起来,走下冰床,似有点站不住,微微调息才稳住。 想起什么,男子望向四周,不见她的影子,顾不得身上衣衫凌乱,他踏下冰床,怒道:“她人呢?” 鬼面人指了指冰棺。 男子已快速的走到了冰棺前端,冰棺由特别的晶石制作,棺盖透阴,他站立在这个角度,可以将里面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是她躺在里面无疑。 他纤长的指尖,抚摸上冰棺,透过那一层的透阴冰晶,在女子脸颊轻轻一滑而过。 他想把棺盖打开,鬼面人却偏是单手摁住,男子已是狂然怒意:“我都求你了,你到底还想怎样?” “我倒要看看,你能为她做到什么程度,求我能算什么。”鬼面人拿出一个盒子:“这是噬心蛊王,你应该还没尝过,你敢吃下去,我就放她……” 话还没说完,锦盒里的药丸已经进入了他的肚腹,不管是毒虫毒蚁,还是毒蛇毒蛛,只要沾毒的东西,他全都都试过的,这就是把他丢入后山要承受的代价。 蛊虫,又算什么? 他冷声:“你满意了吗?” “我只知道,世上最伤人的武器,是情,你若再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你的命,会终结在她手上。”鬼面人道:“你救了她,但她可不一定会感激你。” 次日。 全黑的影子,静静的站立在假山最高的石头上,巍峨矗立着,那深邃的眼瞳,似乎这天下间,无人能懂。 一枚不起眼的石子,从侧边没有任何征兆的划过,他没有躲,石子过,半截雪银面具下,有了一道血色痕迹。 “你什么时候连这点辨认闪躲能力都没有了,跟个行尸走肉有何区别!” 另一方石柱上,慢慢的闪现一个人影,同他一般笔直的挺立在假山上,也是全黑的衣衫,晨风带起了那人发白的头发,鬼面具依旧妖魅。 那黑白相参的头发,依稀可辨认出这人,是上了不惑之年的中年人。 雪银面具下,男子的眼色依旧是冰冷的,浅薄的嘴唇轻启:“我只知道,你不会真要我的命。” 所以,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去躲闪? 鬼面人冷笑轻然了嗓音:“等她醒来,知道你对她做了什么,你认为,她会原谅你吗?” 男子沉默着不说话。 寂静的空气,除了几声微闷声,没有再听到多余的话,鬼面人微鄂偏首,瞧向了侧边的男子。 此刻的男子,单掌抚着胸膛之处,面容再也平静不起来,凝冷的眼眸紧缩着,紧抓着的手掌,掐出了汗水。 体内那条小虫子,开始不安分了。 他苍白面容上的疼痛隐忍,并没有换得鬼面人的同情怜悯,他也不需要,即便再痛再疼,他也绝不会在鬼面人面前倒下。 这样的性子,从小养成的,这么多年,他还是没有变过。 水波下映出了鬼面人的倒影,晨风虽暖,却也抵不过鬼面人嘴角的冷哼一声:“这噬心蛊王的滋味,如何?” 噬心蛊王,一旦种下发作之际,犹如万只小虫在噬咬自己的心一样,这份痛,常人根本难以忍受,即便是习武之人,随着噬心蛊在身体里的撕咬,随着噬心蛊待在身体里的时间一长,其内力会慢慢减弱,到最后不是受不了疼而自杀,便会被蛊虫噬心而死。 “还得多谢教主恩赐。” 冷冷的声音,生硬的从男子牙缝里挤出,然喉间一直聚集的腥味,在男子出口后,溢了出来。 他微微抬起手,抹去了那血迹。 鬼面人的脸色也是不悦的,那生硬的‘教主’二字,割的心里骤紧,他从来都是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 “是时候该把她送走了,你留着她,也没什么用。” 感觉到侧边没了稳重的气息,才知鬼面人落下一句话,已经飞走,男子缓缓落地,有些踉跄不稳,不得不扶住一旁的假石。 进入湖底,忍住了虫子撕咬的疼,他摊开手,慢慢的推开了那扇冰门,走了进去。 冰床上的女子,脸色已经好了很多。 这个地方,他并不常来,这么多年,他几乎可以算出自己来过这儿几次,但这两天,他却一直守在这个地方,寸步不离。 心,又微微疼了一下,以后的日子还很长,这噬心蛊的痛,现在只是一个开始,他现今还可以忍受得住,但以后呢……。 兴许能看到她,这痛便能缓解几分,可是,她不能一直这样待在这里,否则外面的秦楚潇沈谙不会罢休。 第一百零八章 迷雾梦魇 月光浩浩如雪,层层银光铺上了枝桠,透着白色,凄凉的白。 层层窜动的树林里,有刀声剑声,声声撞击,簌簌如敌。 单黎夜恍惚睁眼,不自觉的摸向自己的一侧脸颊,怎么会有一种被人碰到的感觉,是错觉吗? 没有想太多,足尖轻点,已朝那个刀剑响声的方向了掠去,单黎夜轻落在丛丛茂密的树枝上,凝望着下方的交击。 黑衣人影,数不清的黑衣人,层层包围着中间的一个人,手中冰刃时不时出击,好似在等包围圈中的人精疲力尽,再一举击杀。 江湖仇杀吗? 那人是该有怎样的恩怨,会惹来这样的仇杀? 撵开遮挡视线的树叶,单黎夜瞧见了包围在中央的那人,是个女子,只是太远,看不清面容,只知那人是一个仅着白色素衣的女子,而女子的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 她叹息着,正当要踏出脚步飘落,出手相救,仅一个迟疑的瞬间,手还停留在半空,她整个人,却僵硬怔住了。 怎么回事? 眼前依然是黑衣人,仍是那看不清面容的女子,但女子怀中的婴儿,却突然消失不见,而身旁树丛的方位与景色,与方才的画面,明显不同。 单黎夜仔细朝那女子看去,方才还是干净的白色素衣,现在已然浑身浴血,被刀剑砍伤无数,分不清女子的衣是白,还是红。 明明方才她要出手相救,眼前的人没变,她自己也没有移动过,可现在却莫名的到了另一片丛林。 是瞬间移位,还是错落了时空? 那个婴儿呢?又去哪了? 望着下方猛烈的交击,停顿的手复燃,单黎夜的身体已朝下方掠去,扬起的掌风,朝那个向女子出手的黑衣人袭去。 可那个黑衣人,仿佛当她不存在一般,手中的兵器,连带黑衣人自己,利索的穿过她的身体,一路无阻,没有任何的妨碍。 她的掌风,也无任何的用处。 单黎夜再次怔住。 她是空气吗? 还是无形人? 难道其实她已经死了,现今的她,只是一抹飘荡的游魂? 这里的人,都当看不见她似的! 她对自己方才的想法,有了一刻的紧张,不禁摸向自己的身体,这才发现,她根本摸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 她冷冷提了一口气,这是什么地方?她怎会在这儿?她不是应该在一个很寒冷的冰洞里吗? 想起身后的打斗,单黎夜猛然回头,却见一名黑衣人手中的剑,没有偏差的直直深入那女子身体,而黑衣人脸上的黑纱,因女子的掌风而刮飞。 女子见到黑纱下的容颜,顿时失惊。 那片扯落的黑纱巾,飘在单黎夜眼前,她的视线随着黑纱落至地时,然后缓缓抬起。 单黎夜终于见到了那女子的容貌。 她惊诧不稳。 这个女子是…… 月光下,女子双眼明媚,面色却是惨白,不知怎的,女子目光缓缓,移到了她的身上,失惊的容颜转变,忽然换成了涟漪笑意。 女子似乎能看见她,知道她的存在,却不能沟通,只能笑意说明一切,女子温柔的对她笑,笑的那么轻和,那么慈爱,那么揪心。 可是,女子早已是遍身染血,血白交错的衣衫,刀剑无数的伤口,还有,女子心口上方,刚刚有人给了致命一击。 单黎夜愕然念出口:“娘!” 她茫然的冲上前去,想去碰女子,却怎么也碰不到,她呆滞了片刻,才想起来去瞧行凶之人,眼神瞬着插在女子心口的那把剑,凝向了拿剑的手。 待要再往上瞧那黑衣人的容貌时,她身体却如铅般僵硬,怎么也动不了,怎么也看不到黑衣人的面目! 她急得咬牙切齿。 这个黑衣人,这个被女子打落黑纱巾的黑衣人,这个一剑杀了女子的黑衣人,到底是何人! 女子的身影在她面前慢慢消退,眼前的景色瞬间切换,画面人物也换了。 情绪涌动,她又诧异了几分。 花朵丛丛的茂密海,身后背剑的灰衣背影,静静的立着,那背影上刻着无奈和沧桑。 单黎夜认得,这是在蝶谷,而那个背影,是她师父秦楚潇。 “小师弟。”轻柔的呼唤,单黎夜猛然回头,却是那名与她相似的女子,依旧身着白色素衣,女子低声的话声夹杂着歉意:“对不起。” “柔儿,我不怪你背弃当初的诺言,也不怪你舍了我们的婚约……我又怎么可能舍得怪你呢。”说道此处,背对着的男子忽然自嘲:“你不是痴情人,我也不是重情人,你非要这么做,我尊重你的选择,这悔婚的骂名,就让我来背。” 单黎夜微微震惊了一瞬。 这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她能看见能听见这些事? “小师弟。”女子摇首,望着那抹背影:“夙雨师妹是个好姑娘,我给不了的,她能给。” “夙雨?”秦楚潇怔了一下,又苦笑:“我一直,都只当她是朋友。” 女子却面色凝重:“你只是一直都不懂你自己的心,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说过这样的一句话。” 单黎夜微微沉允着,她觉察什么,往下四周一看,另一名藏在暗处的女子,听到素衣女子的话,脸色一震,身影早已转身,默然远离而去。 秦楚潇与叶书柔却是不知道。 望着那抹离去的伤心女子的身影,单黎夜不免奇怪,那女子又是谁?龙夙雨? 因为听到了这句话,所以龙夙雨从此消失,不愿意见师父? 与其当朋友,不如是陌路。 单黎夜叹息,她的师父秦楚潇在这两重的情感中,纠缠了十七年,挣扎了十七年,如今,两个女人都不在他的身边,不知师父在情感中,可领悟了什么? 再次环视四周,陌生的环境,陌生的阁楼,因为有过一次,她对这环境突然的转变,也不再惊叹了。 微微仰头,眼前是一座高层建筑,十多层高,既像塔,又像阁楼,四面通风,无窗无扇。 她进入楼内,踏着脚步,一阶一阶的开始往上走。 熟悉的男子声音,在顶阁响起:“你当真要离开?” 然后是女子的声音,悠然沉敛:“我当初继任楼主之位,只是不想违了师父的愿,如今,幽冥楼有你在,我无后顾之忧。” 这个男子的声音…… 单黎夜疑虑着,踏上了最后一层阶梯,阁楼前的栏杆旁,一男一女,迎风而立,背对着她。 “柔儿。” 男子对女子的称呼,变了,声音也变得急切了:“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你连秦楚潇都不肯告诉,你是怕那个人的权利太大,还是你怕,以你在江湖中的身份,会给那个男人惹来麻烦?” 女子望着他,摇首,沉默。 “再过半年,是武林盟主大会,柔儿,以你的身手,那个宝座,唾手可得。”不知是他真真切切想让她留下,不惜任何代价诱惑,还是只仅仅是传达消息。 那个宝座…… “沈谙。”女子面色沉沉:“我是在乎那无所谓虚名宝座的人吗?” 连幽冥楼楼主之位都可舍弃,更何况一个区区武林盟主的宝座? 沈谙双手不自主的搭在栏杆上:“前几日,龙轼风来幽冥楼找过你,看他着急的样子,似是知道了你要离开幽冥楼的事。” 楼梯口,单黎夜心内早已震动。 知己,那么沉重的两个字,沈谙又怎么会是对她单黎夜说的。 低头,手中不知何时飘落了一枚花瓣——梨花瓣。 她抬头,龙怿山庄的梨花树? 不对,这不是龙怿山庄。 “龙轼风。” 听到这三个字,单黎夜莫名不安。 这个温和不严的父亲,待她的态度,却是有久违的暖意,该说的说,该做的做,他从来没有对她严厉过,哪怕一个眼色…… 耳旁,是女子的劝阻声:“揭开这个秘密,对你我都不好,温姐姐她如今有孕,你应当真心对她。” 偏眼望去,眼前的男子俊荣至极,但脸色却是扭曲,似乎不肯相信,盯着女子的小腹之处:“柔儿,你真的有了……孩子?” “柔儿……”。 “这个孩子不能要!” 第一百零九章 内力被废 头剧烈的痛着,床榻之上的白衫女子,惊醒,睁开了眼皮。 半响。 无根手指头在她眼前不安分晃动着,盯着她失神的双眼:“乐姐姐?你是醒了吗?不会是回光返照?” 单黎夜慢悠悠回神,环视四周,很快认出了这是什么地方。 璃月教,她的阁楼。 拍开那双晃动的手,单黎夜站起身体,又回头看向了仙儿,似乎还是处于方才的画面中。 络仙儿面色凝重,见亲爱的乐姐姐居然能下床榻自己走动了,而且她还猛的在身上掐了一把,轻嘶一声,觉得有些疼,喃喃的说:“这不是梦……” 下一秒,络仙儿几乎是一步作三步奔到外面,扯开嗓子就喊:“易大哥,左叔叔,乐姐姐醒了,易大哥——” 单黎夜揉了揉太阳穴,确保耳根神经没有被络仙儿惊吓到,她慢慢的坐回了床榻,见到络仙儿如此急切模样,也认定了这是真实的世界,不是像方才那般会一闪而过的幻影。 走到门口的络仙儿折了回来,安心说道:“乐姐姐,你要不要吃点东西,这么多天没吃东西,一定饿坏了,仙儿去给你拿吃的。” 络仙儿蹦蹦跳跳的离开,也不管走出门的时候撞到了人,把那人的衣衫给撞弯了点,便直奔厨房去。 “这个小丫头。”左斜奕无奈的缕了缕衣衫,在璃月教,这小丫头是第一个敢这么撞他,还仍旧面不改色的人。 用六个字来说就是—— 不知天高地厚! 不过,也由得她去了。 “龙姑娘。”易沐枫早已走到她的床榻前:“醒来了就好,我们还以为你真醒不过来了呢。” “为什么这么说?”单黎夜看了看房中的两人,似是有些不阴白发生了什么。 “是这样的,七天前,有人打扫这阁楼的时候,就看见了你正躺在床榻上,那时我给你把脉,发现你全身冰冷异常,脉搏微弱,几乎探不到什么,像是沉睡了很久的似的,怎么叫都叫不醒,这几天我连续给你把脉,你的情况一直都是如此,我们还以为龙姑娘你会一直这般睡下去。”易沐枫简单的说阴情况,手又不自觉的掌上她的手脉。 单黎夜没有反对,自知他是无隐的弟子,医术也应当不错,想了想,她又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七月二十五。”左斜奕回答。 离凌门那一夜,竟然已经过去了十多日,她睡了七天,那其余的五天,她又是在哪度过的?魔教吗? 可她都完全记不得,在魔教有发生过什么,有记忆也只是模糊的一片,兴许是睡得太久,昏昏沉沉的,片段连不起来。 雪色面具的男子,怀中熟悉的气息,一个很冰冷的地方…… 难道是魔教少主送她回来的? 为什么…… 看到易沐枫有些心不在焉,单黎夜收回思绪,凝了眉眼:“怎么了?” 左斜奕与易沐枫交换了一个眼色,后者连忙说道:“没什么,你身上本种下了弦心蛊,蛊毒我是不太懂的,不过,现今你身体挺好的,蛊毒已被人解了,伤势也已有人帮你冶好,没什么问题,除了——” “除了什么?”单黎夜追问。 易沐枫看了一眼左斜奕,后者则是保持沉默,易沐枫有些苦不堪言,难道这件事,要他说? 只是,这也瞒不住,迟早都要说的,迟早她也会知道的。 可是…… 要怎么开口? “你们隐瞒了我什么?”单黎夜看着眼前一直缄默的两人,闪过不安之感。 她的身体,有问题。 单黎夜提了一度的内息,却是无用,身体没有任何的变化,没有内流,没有真气,什么都没有,反而她一运功,丹田处的痛意就会蔓延全身。 这是—— 她再也运不起功力了! “龙姑娘。”易沐枫见状,连忙上前扶着她,也是一脸紧张的模样:“龙姑娘,有人在你脊骨上打入了锁龙钉,以我的能力,没有办法拔出,何况即便拔出,你的内力……也不会恢复……” 几番之下,她最终是放弃了,软软倒在了床榻之上,发白的指尖,紧掐着床榻一角。 锁龙钉…… 这是废掉武功最常用的手段! 这一切都代表着,她现在已经是武学上的一个废人! 看着她并不平静的面容,易沐枫心里越是不安:“龙姑娘,我知道这件事对一个习武之人来说,是天大的打击,但是……就算没有武功,璃月教的人会保护你,我也会保护你。” 保护? 别人给的东西,都是不实际可靠的,她从来都不需要! “你们都出去,我想静会儿。” 她努力的让自己冷静,平平淡淡的几字,连一点情绪都不带,单黎夜别了头,没有理会易沐枫的一番长词。 易沐枫越发皱眉:“龙姑娘……” “出去,我不想说第二遍!” 这次的声音,已是薄怒。 易沐枫咽了声音,看了看左斜奕,后者则是将他拉起,往房门口推:“好了,让她休息一会儿,一个人静一静,这事,只能她自己想阴白。” 左斜奕将易沐枫推出了房外,又压低了声音和他说了什么,末了,左斜奕回了头,看着她还在盯着被单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个圣女,虽然年纪小,但之前她武功不错,以强者自居,睥睨一切目空无人高高在上,总之一副不好惹的模样,如今武功被废,再也难有傲气,毕竟强者最不喜欢的,便是跌落到谷底尘埃里时,让别人看见狼狈不堪的模样。 左斜奕敛了下眼眸:“这件事,除了我和易沐枫,还有那个仙儿姑娘,不会有人知道,这点我可以保证。” 储在门口的左斜奕,停顿了很久,才又再次开口:“其实,女人也不该打打杀杀,或许没了武功,更适合你,璃月圣女。” 圣女? 左斜奕还认她这个圣女? 一个没有武功的圣女,难不成要她做个摆设吉祥物吗? 没有任何武功的人,在江湖中又有何用,又能有什么样的地位。 她听不出这是安慰,还是讽刺。 “我会保护你的,真的。”易沐枫突然折回来,在房门口探出个头,又坚定的说了这番话:“师侄女,师叔我一定护你——” 周全。 后面的两字还未出口,已经被左斜奕一把拉着,一掌给送远了:“你这臭小子,嘴里就不能说点好的。” “我这是好话啊,我还得提醒她当心那个叶南翌,可不能让他在接近她,那夜在凌门无缘无故的消失,这次又偷偷的在璃月教附近出现,我得告诉她,让她好好想想叶南翌是个什么样的人,到底要从她身上图什么,免得她又——” 声慢慢音飘远,人也连拖带拉的,被左斜奕扯走了。 易沐枫的声音还在继续:“……大叔,人家水瑶姐姐在远处看着呢,能不能在人家女孩子面前,有点风度……” 络仙儿看着这两个人有些失笑。 怎么比她还小孩子呢,这个易大哥跟着璃月教的人学坏了,没了初见时的那种脱俗之色,唉,易大哥这个混球小子,估计是没得救了。 不对,兴许他在自家岛上就是这个样子的,只不过那阵子刚来西岩什么都不懂,得看别人行事,如今混熟了朋友,自己的本性也就越发暴露了。 络仙儿几乎能想象到,那整座孤岛,师徒两人,易沐枫要是每天不捉弄一下他师父,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过日子,难得,他师父受不了他,肯放他出岛。 见到这两个人插科打诨的,络仙儿叹了叹气,微耸了耸肩,进入了阁楼房间,将手上端着的饭菜放好。 窗台上,忽然落下了一只鸟。 见鸟儿叽叽喳喳,一跳一跳的,络仙儿料想乐姐姐需要安静,便过去要将鸟儿赶走,单黎夜心情沉重,见络仙儿如此举动,于是怒道:“我说了都给我出去,你没听到吗?” 络仙儿吓了一跳。 看着床榻上神情冷怒的白纱女子,络仙儿愣在原地,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很快,单黎夜意识到什么,阴白了自己情绪不稳定,容易迁怒别人,她稳了稳,看向络仙儿,声音低缓:“我想静一静,你出去。” “乐姐姐,我……对不起……我……”络仙儿咬了咬,看着榻上人坚定的模样,只怕是不愿意看到自己,终是什么都没说出口,络仙儿忽然哭着跑了出去。 单黎夜哪知道络仙儿心里想什么,只道是小孩子心性,便也没多管。 盘坐榻上,她凝了脸色,无论怎么提劲,内力使不上来,她尝试着聚气,同样也做不到,丹田处绞痛无比。 她一身的内力,便这样被废了! 魔教…… 她咬了咬牙,别妄想,她会这样被败,别妄想,她会因此自暴自弃。 这么多年,她早就阴白了很多道理,只要自己还活着,一切都还不晚,即便自己今天真的只是一个废人,迟早有一天,她会回到巅峰,会让别人畏惧她,害怕她。 她从来不是一个认输的人。 只要命还在,就不会认输的。 有内力也好,无内力也罢,想想她以前在另一个时空的日子,没有所谓的内力,她还不是照样杀人! 这笔账,她会跟魔教算的。。 想到魔教,想到那个戴着雪银面具的人,她心里怒意肆扬,亏她差点以为他有好心,没想到是毒蝎心肠,下次再见,她非杀了他不可! 第一百一十章 伤你的人 阁楼四周已无人,单黎夜静静的想了很久,在那个如真如假的梦境中,是叶书柔生前的片段,尽管很奇怪,她怎会突然做这样一个梦,可她很清楚的知道,那个梦,是真实的发生过。 梦里,那女子临死前温和浅浅的一笑,让她的心又揪紧痛了几分。 能在将死之时突然见到自己长大成人的女儿,那女子是否会很安心呢?这个女儿,躲离了那一场铺天盖地的血红暗杀,平平安安的长大了,作为一个母亲,这也许,是最大的奢求慰籍了。 但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她终究是泛起了一丝苦涩之意。 直至那只鸟儿再度来到窗栏上,她缓缓起身,行到窗前,抬手拾起鸟儿,正要看看有何音讯,这时,另外开着的一扇窗子,快速跃进来一抹人影。 回头看向那边,她面色微淡。 那人依旧是那么傲然的姿态,依旧是对她虎视眈眈的眼眸,只不过比起以往,他今天没有做出一丝的实际行动,她甚至看出了他一直不友善的脸色。 “你这是怎么了,谁招惹你了?”单黎夜平复心情,努力朝他笑了笑。 “天下间能招惹我的,只有你一个。”傅花隐也抬起淡淡的笑意。 单黎夜笑意不减,紧着的心忽然很松懈,她很庆幸,庆幸傅花隐还好好的活着,没有遭遇什么不测,更庆幸,他没有一见面就想跟她打架,万一打起来,他若出手,必定会赢。 而他若赢了,他对她做什么,她都不会反对的,她承诺过他。 傅花隐见她身体虽安然无恙,却还是有些不放心,眨眼间,手腕间的红线飞出,搭住了她的右手腕,他的三根指头,搭在红线间推敲着,认真仔细的替她把脉。 她知道,所以她没躲。 可是,他替她把脉从来都没有用过红线,以往都是用手接触,现在—— 都避嫌到用红线诊脉了吗? 她一想到,身上再无内力,普通如常人,便心如刀绞,而面前这个人,教了她那么多东西,突然间失去了,什么都没了。 她有点想靠近他,忽然想哭。 脚步抬起,却瞧见傅花隐的脸色有点奇怪,并没有与她靠近太多,似乎是在忌惮什么,见她过来,反而往后退了退,始终保持着小心翼翼的模样。 见他微微苍白的脸色,单黎夜收起了心中那点可怜的委屈,忽有一丝担心,更是不顾什么靠近他两步:“花隐,你怎么了?” 傅花隐却突然皱了眉,将红线收回到手腕间,喊了一声:“你别过来,我没事!” 为什么不让她过去? 他这么一说,反倒是让她越不安了,又走近了几步:“你一定有事瞒着我。” “真的没事。” “一定有事!” 单黎夜上前,想去抓他的手腕,尽管这一动作可能有些徒劳,她已经是个施展不出半点内力的人,以他的轻功,怎么可能会被她轻易拽住。 傅花隐甩了她的手,转身便想跳窗而走,哪知才到窗边,身体上的伤却隐隐发痛着,那一动作愣是没有做出来,只得拽住栏杆。 “花隐!”她急切上前,挡在了他面前,看着他隐忍的模样,皱了眉头,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不让她靠近:“凌门那夜,你受伤了是不是?严不严重?” 他怕她发觉,怕她担心,所以不想她靠近,他竟是这样的心思。 “只是小伤。”声音平平淡淡的,傅花隐偏脸,瞧向另一边:“听说你醒了,我过来替你把把脉,看你是否真的一切都好。” “你说谎的技术真是又高了一层。”单黎夜微微垂了垂首,看着他有些杂乱飞扬的墨发:“你的伤要是不严重,怎么会连我没有内力都诊不出来?” “你说什么?” 听言,傅花隐猛的回头,一激动牵扯到内伤发作,不由的揪紧了心房口,却还是不忘抓紧她的手把脉,一探究竟。 她任由他握着,这次他探得极为认真,而他的脸色,开始渐渐的凝重起来,他确实探不出她有内力的痕迹,心脉弱得像个柔弱女子一样。 “是那个魔教少主做的?” “嗯,应该是。”单黎夜淡淡的点了点头:“不过他还算有点良心,帮我清除了蛊毒。” “这个混蛋!”傅花隐咬紧了牙关,盛怒面容下的他,倒是她第一次见,这个红衣妖魅如清风般的男子。 因为她,而有怒容吗? 不,应该是说生气,气自己不够强大,打不过那个人,护不了她。 “我没事。”单黎夜终是摇了摇头,对他展开笑颜:“命中有那么一劫,逃不过的,刚才我想了很久,魔教没有杀我,只废去武功,或许只是给我个警告,叫我莫管他们的闲事,比起死在魔教,我认为这个结果还算是好的,是不是?” 傅花隐看着她,沉默了许久才微微叹了声:“天下间,怕是只有你失去功夫还能做得这般淡然,你放心,我会找出办法,一定弄出你体内的锁龙钉。” 她点了点头,又凝向了他有些微白的脸色:“你的伤……” “你连失去内力都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这点伤于我,又算什么呢。”傅花隐惨白一笑:“养几日便会好了。” “能伤你的人不多,那个人是谁?”虽然不知道凌门那一夜发生了什么,但这个一向只掌管别人死活的男子,在那一夜竟也受了伤,那他的对手,该是如何的强大。 傅花隐道:“魔教教主,萧天寒。” 单黎夜微微敛下一口气:“听闻魔教教主做事一向狠毒,你能从他手下逃生,真该说是幸运。” 傅花隐是第二个会令她担心生命的人,凌门那夜,她被围困时,突然会想到他,确实是真真实实的害怕,怕他遭遇不测,不然,见她面对那么多人,他不会不现身的。 “那个七公主跟着你来了璃月教,她会不会有什么别的目的?”傅花隐看向桌上的饭菜,转移了话题。 “我……不知道。” 单黎夜有一丝不确定。 她对络仙儿比较照顾,完全是因为有一点愧疚,东凉与西岩联姻的火灵芝被她盗走,联姻的那位东凉王爷知道火灵芝失盗之后,因此置气,出言讽刺,把西岩皇室和公主贬的一文不值,以至于络仙儿受气,不愿意去和亲。 相处多日,络仙儿的确是一个很单纯的人,从这丫头身上看不出什么,许是她想多了。 想到此,她忽然又自嘲,什么时候,她对接近她身边的人,都不可信了。是因为尝受过了一次刻意接近的欺骗,所以她也开始警觉了吗? “上次你说要打探那个东凉王爷,我派了手底下五个人去,只有一个人活着回来了,不过幸运的是,带回了那王爷的画像,你若是想看,过两日我让人送来。” “看来那位王爷,也不是个善主,这事倒也不急着。”原本她是觉得有点对不起络仙儿,想提前知道她的联姻对象是个什么样的人,要是人品太差…… “对于络仙儿这个人,还有那位王爷,你越清楚他们的情况越好,我可不希望你的身边,又有什么异变。”傅花隐凝了脸色:“凌门那夜之前,本来我一直想跟你说的,可惜叶南翌一直故意在你身边,他看得你太紧,我没有机会露面,其实,在你们出发去宿松城前一晚,络仙儿本想跟碧落阁络轩联系,但是那与络仙儿联络的两人,却被铸剑山庄的少庄主慕容佑给杀了。” “慕容佑?”提到一个名字,单黎夜的眼眸微微亮了亮,若是傅花隐不提起,她几乎都可以把这个人给忘了:“慕容佑从剑山大会后便消失不见,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处,他竟然会出现在刺史府。” “他是去杀络仙儿的。”傅花隐低了低眸,声音有些许清幽凉冷之意:“络仙儿是西岩七公主,杀了她,会影响两国联姻,只是不知道这个慕容佑,究竟是在为什么人办事。” 单黎夜思虑了几寸,当时在刺史府,她只是察觉有人在暗中对付络仙儿,被她意外挡住没有得手,但她自顾不暇无法考虑太多,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傅花隐暂时保护一下络仙儿的安全,毕竟络仙儿一口一个姐姐叫着,若真出了什么事,她于心不忍。 只不过,来杀人的竟然是慕容佑。 对于慕容佑这个人,她并不了解多少,但这男子对她的杀意,却是压抑得很,在剑山只一眼,那男子眼中对她一闪而过的禀咧,让她有些摸不透。 可,究竟是谁要杀络仙儿?? 慕容佑背后人,会是谁? 第一百一十一章 她不开心 夜色暗下,房中掌起了灯火。 单黎夜站在阁楼上,凝望着包围阁楼的这湾浅浅的湖水,难免有所出神,直至觉察什么,她目光撇了撇房门口,辩耳能力竟如此弱了,靠这么近才能发觉。 “进来。” 闻得这一声,络仙儿从门口探了探脑袋,连忙进了屋子,把手上的东西搁置,单黎夜倚在窗边,看到这个紫衣小姑娘的举动,从盅壶里舀了一小碗汤水,端到了她面前。 “乐姐姐,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单黎夜心情不佳,哪有胃口吃什么,并没有接,但看着这碗汤,她却想了些别的,她只是记得,第一个会关心她每天吃没吃饭的人,是玉儿。 如今离开龙怿山庄,没有人管束,有时一顿不吃也没人知道。 络仙儿见她不为所动,忽的心中失落,垂下眼眸,声细如蚊:“乐姐姐,你是不是还在怪我?生我的气?” 抬头看向这个紫衣小姑娘,单黎夜话声淡然:“跟你没有关系。” “可是,乐姐姐你不开心,不开心就是还在生气。”络仙儿说的有些激动:“我知道,乐姐姐不喜欢我,我什么也不会,什么都做不了,我若是能厉害一点,就不会让乐姐姐被那个人带走,乐姐姐你也就不会遭受——” 怕提到伤心事,络仙儿不敢再说下去,只是声音已经低入尘埃。 “我没有生气。”见络仙儿如此委屈模样,又念起刚才还把她吼哭了,单黎夜心中过意不去,眼下这小姑娘还能大半夜给她送吃的,如此真心实意,她实在不好辜负,便拿过来络仙儿手中的小碗,问道:“这是什么汤?” 手上重量一轻,络仙儿立即起了笑颜:“我亲自下厨做的鸡汤,你快尝尝。” 单黎夜拿勺拨了拨,这碗黑乎乎像药一样的东西,不知道能不能吃,但这毕竟是一个公主亲自给她下厨,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不吃有点说不过去。 品尝了小口,微微嗯了一声。 络仙儿眼中泛起光芒,坚定的看着她,咽了咽口沫:“怎么样?好喝吗?” 很久,她才吞咽下去。 “还行。”面上淡然,但单黎夜胃里却是在翻汤倒海,这鸡汤,确定不是拿来毒死她的吗? “乐姐姐,你这算是原谅我了吗?”络仙儿眼巴巴的看着她,自然是希望她能全部喝完的。 单黎夜不知晓这小姑娘心里想什么,怎么又扯上了原谅,但这鸡汤是喝不下的,哪能无缘无故遭这罪,行至桌边,把小碗放下:“璃月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明天,我让人送你回家。” “我……”听到此话,络仙儿忽既面怒:“我不回去!” 单黎夜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一句话,竟让这小姑娘生这么大怒气,于是便又改口:“那我差人送你回碧落阁,你可以去找你五哥。” “乐姐姐,你……原来你都知道了。”络仙儿怒意散去,面容微变,反而低了低头,手指搅着自己的一片紫色衣角,话说出来有点没底气:“反正我就要待在这里,哪儿也不去……”又鼓气抬头,她问道:“乐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缠着你?” 单黎夜没有说话,不知怎么回答。 络仙儿以为她不言语就是默认,只觉胸口憋足了一口闷气,忽的哽咽了声音:“父皇不要我了,要把我嫁去那么远的地方,五哥知道我要逃婚,就只想把我逮回去,现在,我没有地方去,连乐姐姐你也嫌我晦气,要赶我走。” 听着这些掏心肺腑之言,单黎夜有点手足无措,一天之内竟把这小姑娘惹哭两回,这场面以前还真没遇到过,络仙儿武功不强,遇到贼人,弱到需要人时时刻刻保护,可她自己现今处境,就是个彻底的废人,哪能护得了这个小姑娘。 她凝了瞬思绪:“我是为你好。” 许是这五个字杀伤力太大,络仙儿的情绪更是低落至极,苦涩之意源源不断:“你们都说为我好,可你们从来没有真正在意过我,只知道逼我。” 紫色人影夺窗而出,直至没了踪影。 单黎夜面色微惊,看了下阁楼高度,这对她来说好像已经是遥不可及,她没法展身追随,但又怕这小姑娘出点什么事,想了想,从楼梯而下,跟了出去。 夜黑风高,一路追去,人烟已经有些稀少,紫衣人影走的太快,追上无望,单黎夜停了停脚步,忽的环视四周竹林。 气氛,有一丝凝重。 怎么感觉……有人在跟着她? 此时缦雪禾回了蝶谷,并未待在这里,应该不会是影月的人,难道是那些被七月杀的人寻仇寻到了璃月教?趁夜偷摸上来杀她? 久久观察周围后,没有找出什么不妥,不免有些迷茫,四周空荡荡的,风呼如鬼嚎,只是让人有点惧怖感。 但愿,是她想多了。 站立良久,她忽然听到一片不寻常的打斗声,心中泛起疑虑,顾不得再管络仙儿的踪迹,寻着声音过去,那噼里啪啦一阵击杀的响声越来越大,她却见到有些呆讶的一幕。 璃月教护法宁水瑶正在和一个黑衣人拼杀,两人脚底下躺了几抹尸体,看服饰,是璃月教的人,周围却不见有其他人,若是以往,她必是要前往帮忙,但眼下她只能在旁观摩。 只见黑衣人手掌碰到宁水瑶,用力的推了半掌,本想快速离开,不料黑衣人忽然看见了单黎夜的存在,其手中剑锋忽转,直接迎面奔她袭来。 单黎夜心里微震,第一个反应就是——还真有人上璃月教来杀她? 瞅见那把尖锐的剑刃快要触碰到她,宁水瑶已是万分震惊,奔足加速,想过去阻止,但宁水瑶刚才被黑衣人推掌后退,与黑衣人相距有点远,再快也赶不上。 宁水瑶心底又料想,这位圣女武功高强,只怕也不需要自己相助,最后便又缓缓放下了速度。 面对疾驰而来的冷剑,单黎夜刚想抬手,才觉自己早已无内力,体内空空如也,哪还能抵防什么,一时没反应过来,只眼看着那把剑挑向自己,身体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动了。 “乐姐姐!” 一抹紫衣人影霍然扑了过来。 络仙儿只觉得后背一痛,没想过会是这么鲜血淋漓的场面,看来那把剑已经从后面刺入身体了,可是她忽然又觉得庆幸,还好伤的是自己,要是再晚来一步,估计乐姐姐就要表演活人胸口插剑了。 但很快,络仙儿无法再庆幸。 单黎夜也有点愕然,一来没想到络仙儿会这么奋不顾身替自己挡剑,二来,她的身后却是有一双手,带上她的腰身,拉开了与前面人的距离,这一幕,几乎和络仙儿挡剑发生在同一瞬间。 宁水瑶亦是呆了呆,黑衣人的剑在最关键时刻收手回转,只是用剑柄那端抵住了络仙儿后背,否则这剑刺下去,真要出个血窟窿。 络仙儿看去,这才发现后背只是隐隐发痛,没有被戳窟窿,但这个时候,络仙儿没精力管后面黑衣人是谁,又怎么会要杀乐姐姐,眼睛盯着前方,怒道:“又是你!你快放开我乐姐姐!” 腰间的手,并没有松开。 那人禁锢极紧,单黎夜无法回头,唯一只能闻到一抹男性的熟悉气息。 不知怎么的,背后人似乎微微僵了一瞬,放在她腰间的手迅速被抽开,待单黎夜转身回头,只能看到一个黑色背影展身飞离,瞬间没了影。 “乐姐姐。”络仙儿跑过去:“你有没有事?这个魔教的人废了你武功还不够,竟然还敢过来劫持你,乐姐姐,你可要当心了。” 废武功? 宁水瑶走过来听到这句,心底嘀咕,看向自家的圣女,上上下下扫量,难怪刚才那一剑,圣女竟不躲不闪,难怪这几日,左大哥总有些神神秘秘的。 宁水瑶为了肯定什么,只得出口问道:“圣女,仙儿姑娘说的可是真的?你被魔教废了武功?” 络仙儿明白自己说了什么,赶忙反应:“没有没有,水瑶姐姐,我是胡说八道的。” 单黎夜的视线从那背影离去的方位抽回,看向了旁边的宁水瑶,这件事,瞒不了太久,总会教人察觉,单黎夜回头,苦涩应答:“我……现在是一个废人。” 宁水瑶诧异至极,却说不出话来。 在各个江湖门派中,只会认同被强者统御,一个毫无内力的圣女,该如何服众? 这下,璃月教只怕要大乱了! 刚才挑剑的黑衣人正站在一边,见几人相聊,并没有离去,单黎夜看过去,正要开口问点什么,一抹厉色的剑风快速而至,朝那个黑衣人打去。 竹林再次陷入混乱,又是一片闪亮的剑光,时不时有竹叶纷飞,竹子碎裂,可见两人旁边竹子的惨样。 黑衣人略有不敌,只见其手中剑被挑落,飞出了好远,嵌入到竹节中。 黑衣人退到一边,摘下来面罩:“大叔,你听我解释。” 宁水瑶又是一惊:“易公子?”。 络仙儿同样不明:“易大哥?” 第一百一十二章 是谁所杀 左斜奕得见黑衣人真容,却并不收手,出手越烈,络仙儿刚想前去劝阻一番,却被宁水瑶拉住,只得作罢。 络仙儿不禁心里哀叹,不知道易沐枫为什么要扮成这个鬼样子在璃月教横行,但这显然惹怒了左斜奕,易沐枫也显然打不过啊,有点难以想象白天还在称叔道弟,如今却打成了这个样子。 左手大掌一翻,左斜奕推在易沐枫身上,易沐枫受了点痛退了几步,左斜奕还想再上,听得一道喝声。 “住手!” 左斜奕没管,依旧打得不可开交。 见其不听劝,单黎夜这时的声音,也是没了耐性:“左右使,我以圣女之名命令你,退下,不许伤他!” 左斜奕听了这话后,面上火气又如干柴般燃烧着,往上度了一层火苗子,出手越是极快。 络仙儿挠头,不明白什么。 单黎夜冷凝着双眼:“左斜奕,我的话,你不打算听了,是吗?” 那两人仍在纠缠,络仙儿脑子饶了一大圈,着实没想出什么,抬眼只见白衫影子上前行去,易沐枫来不及撤手,手中飞出的幻影针,直直的扎入了那抹白衫身上。 眼见她挡在前面,左斜奕的长剑差点送上,好在最后及时止住。 “龙姑娘,我不是故意的。”易沐枫回首失惊,连忙快步上前,将她身上的针抽回。 左斜奕的声音,有些淡淡:“我只是想确认,那夜去念思崖的人,是不是他。” 确认她并无伤后,易沐枫才跟左斜奕说话:“大叔,我不知道你说的念思崖是什么地方,我想你误会了什么。” “误会?”左斜奕不领情,眼光扫过:“易公子,我璃月教好心收留你,你却穿成这个样子,鬼鬼祟祟行事,不仅杀我教中兄弟,刚刚还打伤瑶儿,你跟我说是误会?” “这几日夜里,龙姑娘的阁楼总有人一道神秘的影子出现,我扮成这样,故意刺向龙姑娘,只是想引出那个人,谁知我还未到阁楼,便见地下躺着几个人,我弯身查看,刚好碰到了宁姑娘,便与宁姑娘交了手,我只是轻轻推了宁姑娘一下。”易沐枫看向宁水瑶,略有歉意:“宁姑娘,抱歉,刚才实是无奈之举。” 宁水瑶先是点头,毕竟刚刚那一掌不算严重,然后又是皱眉:“我以为是你正在杀人,想出手阻止。” “我没有杀人,刚刚那个魔教人,想必你也看到了,人肯定是他杀的,跟我没有什么关系。”易沐枫激动辩驳。 “一句话,就想把这事推给魔教,未免太简单了。”左斜奕看向单黎夜:“圣女在此,你决断一下,人到底是刚刚那个魔教人杀的,还是这位易公子敢做不敢当?” 易沐枫急道:“大叔,你不能这样血口喷人,污蔑我行凶。” 单黎夜瞧着冷寒着脸的左斜奕:“且不论易沐枫是否有杀人,你左斜奕身为本教右使,以下犯上倒是真的,这段时间只怕是右使过的太舒服,想上念思崖。” 气氛,有点奇怪。 络仙儿瞧着众人,去拉了拉易沐枫的袖子,低声道:“易大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本就是寄人篱下,怎这般无所顾忌惹出这么多事。” “我……”易沐枫咽得没话说,略微上前,只能看着单黎夜道:“龙姑娘,你要相信我,人真的不是我杀的,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杀璃月教的人。” 单黎夜道:“这件事,我会查清。” 左斜奕撇了眼,冷嗤:“是谁所杀,心知肚明。” 这八个字,显然另有所指。 单黎夜心中不快:“你是不是认为,愉纬和那些人是我杀的?” “刚刚那人是魔教的人,仙儿姑娘可以作证,你要是没有和魔教勾结,他为什么要出手救你?” 络仙儿想说什么,硬是说不出来。 那人的举动奇怪。 的确像是在救乐姐姐啊…… “左斜奕。”徒然传来出清凉的声音,单黎夜看着他突然的态度转变,明白了什么:“你好像很不满意我。” 左斜奕冷然道:“即便你是璃月圣女,你也没有资格直呼我的名字,别忘了,你是秦大哥的徒弟,我也算得上你的长辈。” 宁水瑶察觉出了火药味。 数日前,秦教主为救爱徒,孤身去魔教,又和亦正亦邪的幽冥楼联手击败魔教四大护法,若非魔教教主出来镇住,只怕差点就攻入了魔教老巢,秦教主的实力自然有目共睹,此举也是证明,璃月教与魔教,不是一类人。 但那几宗杀人案闹得沸沸扬扬,矛头直指圣女,原本左大哥对这位圣女还是有些恭敬的,哪怕外面众派围堵,他也没说什么,一直维护圣女,也维护着本教名声。 可是今夜,他却亲眼见到魔教人和圣女亲密会面,怎能不让他起疑心。 何况,左大哥一直另有心思。 这个小姑娘的武功已废,这辈子只怕是再难另有成就,她可以仍然是圣女,但只能是圣女,别的恐怕不能多妄想了。 若是左大哥更狠心一点,把今夜之事说出去,别说是璃月教,恐怕这位圣女在整个江湖中再无立足之地,圣女会变妖女…… “有件事,我想有必要该让右使知道。”单黎夜闪了闪眼瞳,忽燃忽暗的眼皮度了一层冷气,她拿出一个东西,放置身前:“见璃月令,如见教主,你若是不服我的决策,便是要叛教了。” 一闪而过的教主两个字,紧绷着他的身体,他高涨的气焰,却已然冷凝了几层,左斜奕再无理由反驳,咬了咬牙:“我等着圣女查清真相!” 最后倪了她眼,左斜奕将剑归入剑鞘,转身离去,宁水瑶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片刻,最终却是跟着左斜奕一道走远。 易沐枫看着那两人背影渐远,心里过意不去:“龙姑娘,我原是好意,怕你有危险,没想到……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络仙儿气道:“肯定是啊!” 单黎夜摇头,行至几抹尸体前,各自查看了翻,皆是一剑封喉,光从手法看不出什么,叫来人将几人厚葬。 络仙儿和易沐枫一直硬着头皮,娓娓跟随,来到独属她的阁楼。 静静的一排木桥上,立着一雪一紫的两位女子,易沐枫站在后面。 单黎夜负手看着波澜微荡的湖面,络仙儿则是在她一旁深深的埋着头,正想着要怎么开始这诡异安静的气氛,单黎夜却是先开口了:“你五哥,知道你在这儿吗?” 络仙儿悄悄抬了头看向她,复又低头微摇:“我不知道,我是瞒着五哥偷偷来到璃月教的,乐姐姐,你让我走,我走便是了。” 单黎夜悠悠侧身,看向了一直低头看湖面的络仙儿:“你准备去哪儿?” “总之天大地大,一定有我络仙儿的容身之地。”络仙儿抬了抬头,突然有些不舍的直视着她:“乐姐姐,你要保重。” 说着,已经转了身步出。 “你站住。”单黎夜的语气风轻云淡的,幽幽的眸子落在了离她两步之远的背影上:“我的话还没说完,你这就便想走?” 络仙儿转过了身,咬了咬唇皮,反正是很委屈的模样。 单黎夜于心不忍,轻轻的凝声:“你一直叫我乐姐姐,本是想跟我学一招半式的,不过我现今是不大可能教你了,而且大晚上的,你这么出璃月教,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若是路上遇着什么人有个什么好歹,到时你五哥找我要人,我怎么向你五哥交代?” “我五哥是个很明理的人。” “算了——”单黎夜叹气,微微抿了唇边,轻艳的笑意挂在面上:“你想留便留,璃月教厢房多的是,多你一个也无妨。” ——啊? “你不赶我走了?”络仙儿哑然,瞪大了眼睛,张开的嘴合不起来,忽既明白了什么,胭脂般的脸笑开来,上前挽着她手臂:“乐姐姐,我才不睡厢房,我要和你一块睡,万一那魔头折返回来,你可不就有危险了么。” “你武功这么差,打得过谁?”单黎夜看着她雀跃的模样,露出了深意的笑容:“不如,我再给你找个师父。” 络仙儿苦闷的“啊”了声。 她最讨厌学武了啊。 两人边说边往阁楼去,觉察后面人还跟着,单黎夜回头:“你怎么还跟着?” 易沐枫道:“我觉得仙儿姑娘刚才说得对,万一那魔头回来,你们俩都有危险。” “所以?” “龙姑娘你昏迷那几日,说不定就是他一直在关注着你,不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反正我说过要保护你的,我也……”易沐枫挠了挠头:“我睡地上。”。 单黎夜头疼:“……”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他的在意 蝶谷,药阁。 缦雪禾抬脚快速进入,直接走到案几上,拾起了傅花隐交代要交予少主的画卷,打开细细的观赏了一阵,确保无误,这才慢慢收回,一抬眼,却见到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人。 他是刚来的,还是在门外站了很久? 缦雪禾却是想不了太多,对着门口的人举了举手中的画卷,平平淡淡的语气:“我来拿画,你,你什么时候到的?” “嗯。”门口的人淡淡应了一声,走进屋来,他嘴角忽然扯出一抹艰难的笑,又带着点调侃的意味:“画中男子确实长的不错,雪禾姑娘看了这么久,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情有可原。” 缦雪禾没有话反驳,即便画中人再怎么好,也不是她缦雪禾的人,看来看去的,不过是终究属于别人的人。 傅花隐却继续调侃道:“雪禾姑娘年岁也不小了,确实也是该好好物色几个人以备将来之需。” “你——你给你自己物色。”缦雪禾挑了眉色,不知为何,她忽然想反击:“你都二十又四的人了,也没见过你有过什么女人,我劝你还是给自己备一个的好,省得哪一天你死了,你家真会断子绝孙。” 傅花隐觉察出今夜缦雪禾的不一样,挑起了好看的眉毛,笑看她窘迫的样子:“雪禾姑娘这么怕我傅家断子绝孙,不如你给我生一个?” “无耻。”缦雪禾恨得牙痒痒,虽然不知道这个一向高傲的男人怎么突然风流起来了。 而听他风流的语气,她有点生气,却又怕与他动手,见他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即便她动手打赢了也没什么好处,少不得还得被断大哥师锦怀奚落一番。 甩了甩袖子准备出去,转身却见傅花隐走向几个药匣子,抽出来闻了闻,又放了回去。 缦雪禾有些不明:“这么晚了,你还要来这儿做什么?” “你今天好像话很多。”傅花隐不紧不慢的又抽出一个匣子,拿出里面的几瓶药,看了看瓶身的标签:“以前的缦雪禾不会这么晚还与我单独共处一室,更不会问我这么愚蠢的问题。” 听到‘愚蠢’两字,缦雪禾被噎住,以前的他也不会这么说话,总觉得他像变了个人似的,这真的还是傅花隐吗?难道是他差点死了一次,醒来之后,便改了个样子? 有了青衣女子的例子,她几乎差点要怀疑是不是也有两个傅花隐,以前不近人情生人勿近的傅花隐,现在爱开玩笑会露出笑容的傅花隐。 缦雪禾语气不善了起来:“我知道这是你的药阁,但是什么样的新药要你夜下无人的时候来弄,明天不可以吗?” “不可以。”傅花隐斩钉截铁。 “为什么?” 傅花隐没有回答,将一个瓷瓶弄好放在怀里,便朝门口走去,他拿药的那一幕缦雪禾自是看见了,所以在他出门的前一刻,缦雪禾迅速的用手勾住他的肩甲将他拉了回来,将他按到在案几上。 傅花隐没有反抗,任由她从自己身上取出那药,看到药瓶上的名,缦雪禾凝了脸色:“这是什么药?” “你不会看字吗?”傅花隐觉得有些好笑,微微安奈住了胸口处的疼痛:“晚上没人陪我睡,我睡不着,就想用药试试,怎么,你抢我的药,你是准备今晚来陪我吗?” “你——无赖。”缦雪禾咬了咬牙,将药瓶强行塞回他怀里,却见他因她粗鲁的动作面色有些惨白,她怎么忘了,他现在可是个名副其实的病人,她又没对他做什么,怎么好像她欺负了他似的。 果然,懂医的人都是弱不禁风的人。 收敛了难看的的脸色,没了之前的慵懒戏谑,傅花隐才正经起来,慢慢说道:“明天断汐风会和你一道去璃月教,你把这瓶药交给他,他会懂怎么用。” 药瓶,再度塞回她手中,人却已经走出了药阁。 看了看手中的药,缦雪禾想着,难道是她误会什么吗? 这药是给少主—— 这几日,他几乎都是把自己给封在药阁,一步都未出过,整天看那些医书,想着如何将少主身上的锁龙钉拔出。 他,的确很在意少主。 或许这种在意,并没有什么目的,单纯的在意,自己的生死也可以置之度外的在意。 那日,傅花隐带着遍体的伤昏迷在花海乱阵中,他并不是走不出蝶谷花海,而是没有力气再走了,因为没有人会想到花海中会有人,也没有人在花海中搜寻过,他在那里整整昏迷了两日,是以,少主被带入魔教,而影月的人怎么找也找不到傅花隐。 药阁内的长老说,他能活下来是个奇迹,对他下手的人功夫很强,那最致命的一掌,几乎都能把他全身的骨头震碎,五脏六腑出血严重至极,他身上大大小小的瘀伤也是多得很。 连断大哥师锦怀都不忍心碰他的身体,对方下手实在太狠。 养了十多日才见他好转,他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问黎夜在哪,三人都是一脸茫然,她自然也是不知晓这莫名其妙的一个名字是谁的,不过她却知道,他昏迷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呢喃着唤过这个名字。 听到少主被人送回了璃月教,没有顾大家的劝阻,也没有顾自己仍未痊愈的内伤,傅花隐便直接冲去了璃月教,他担心少主的安危,给少主诊过之后,一回影月,他便整日的待在药阁研究他的药。 她实在想不出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这个男子,他以往的高傲遽然,在少主面前什么都不是,就譬如今夜,他是第一次这么对她开玩笑的说话,没有像以前那样冷漠淡凉。 她在想,傅花隐跟少主私下单独相处的时候,是不是经常也这么跟少主说话,是不是经常这般调戏着少主,是不是会对少主这般展开他的笑颜,是不是…… 在意?? 傅花隐对少主的这种在意,超过主子与下属之间该有的在意了,而现在,他只是把这种在意明目张胆的在众人表现了出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误会你了 阁楼上,有一个熟睡被点了穴位的络仙儿,另一边,断汐风缦雪禾正在和易沐枫大打出手,断汐风原本也是要去点易沐枫穴位的,只是易沐枫太警觉。 止住几人的打斗,单黎夜并不避讳在易沐枫面前问清断汐风的来由,易沐枫虽不知这些人是谁,但知晓对方并无恶意,是来替她移出锁龙钉的,便矗立无言了。 单黎夜看向易沐枫,显然这个过程是希望他能回避,后者阴白,则道:“龙姑娘,我去下面守着,有事叫我一声。” 见易沐枫跃身落下阁楼,停在那排小木桥上,真的很认真的在守护,断汐风疑惑道:“这人是谁?” “神医无隐的徒弟,自称是我师叔。”单黎夜微微笑了笑,不再多解释,当日易沐枫来璃月教报完信,又用这个称号,留在了这里,说实话,她也不知易沐枫跟着她做什么。 江湖中废掉武功有许多的手段,锁龙钉是最痛苦最鲜血淋漓的一种,其位置在琵琶骨处,顾名思义入体锁骨,一旦打下,便会限制人的行为动作,哪怕是普通的招式也无法使出,昨夜她呆滞不知行动,也是受锁龙钉影响。 说其最痛苦,则是钉入的时候,穿肉锁骨,血肉相连,是撕心裂肺之痛,若是时间一长,便会与血肉融为一体,锁龙钉手法各异,若是遇到更复杂的锁钉,根本无法拔除,因而会带上一辈子。 她当时昏迷,不曾有丝毫感受,而此刻拔除时,她非常清醒,那一根一根的尖刺,一点点的从她骨头上抽出来,那种锥心刺骨的痛,从肩甲蔓延至全身,她闭着唇齿,整个身体都颤抖了起来。 好在傅花隐提前给她备了止痛丸服用,否则这拔钉之痛,还会比现在痛上百倍。也好在傅花隐医术高阴,看了她两处琵琶骨后,有些怔愣,这一夜之间突然摸索出了这锁龙钉的解法,让断汐风来替她弄掉。 她只是想,若是傅花隐没有受伤,这件事,应该会是他自己亲自来做才是。 可她无法思及太多,拔除完,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昏睡了过去,缦雪禾替她处理完肩口伤势,替换掉染血的白衫,给她换了一身干净衣裙…… 待易沐枫回到阁楼,断汐风缦雪禾已经离去,易沐枫则是盯着她的两边肩甲有些出神,似乎很想一探究竟。 另一边小榻上的络仙儿堪堪将醒,便刚好见到易沐枫盯着床榻上女子出神这一幕,趁女子昏睡,竟还去拉扯衣裳,络仙儿心里咯噔了一下,把易沐枫拉了起来:“喂!趁人之危,不是君子所为,你要是喜欢乐姐姐,那就光阴正大啊!” 易沐枫被络仙儿一吼,回了神,忽既想到龙姑娘到底是个女子,哪能这么衣不蔽体的让他瞧,易沐枫偏了偏头,放弃了这个不成熟的想法,无奈道:“仙儿姑娘,你误会了,龙姑娘体内的锁龙钉已拔除,我刚刚只是诊脉,瞧瞧她伤势如何。” “是吗?”络仙儿蹲在床榻前,瞧着榻上人虚弱的脸色,略有担忧,心里想,乐姐姐还是需要好好补一补的,她得再去炖点鸡汤。 半天后。 单黎夜看着黑乎乎的鸡汤出神。 刚才是疼死她,现在要毒死她。 “仙儿啊……”她长长的虚叹:“这些小事,以后就让别人去做,别让自己太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络仙儿摆手。 易沐枫噗嗤笑了出来,但见到身旁白纱女子一鼓作气把鸡汤干完,便又笑不出来了,他推了推另一个小碗:“还有这碗药。” 单黎夜有一种被这两人监督的错觉,但易沐枫毕竟是神医无隐的徒弟,他开出的药,不会有错,她继续干完,这时恰巧,宁水瑶在外求见,也给她端来了一碗汤。 宁水瑶将手里的碗汤搁置:“这是左大哥让我送来的。” “替我多谢。” 简单的用完这顿饭,单黎夜独自去了左斜奕住处。 她说阴了一下来意:“昨天晚上死的那几个人,我可以担保,与易沐枫无关,至于是不是魔教,还需要再查清楚,还有,那夜去念思崖的人,是我派去的,穆旖凡愿意上念思崖,应该是为了避祸,有人在找他麻烦。” 说完这些,她看向左斜奕。 知晓她已拔除锁龙钉,此刻见她脸色微白,左斜奕却是若有所思,她这位圣女回教不足两月,根本来不及建立起属于她的势力,什么人能听她命令办事,又有什么人能替拔除锁龙钉? 昨夜离开竹林,与宁水瑶分道后,他想了什么,又上去了趟念思崖,进入崖洞,他突然见穆旖凡旁边,有把染血的剑,而不知为何,穆旖凡完全不像人样了,好像是有什么疼痛发作,连他都不认识。 而那个出现在竹林救她的魔教人,也出现在念思崖,左斜奕与那男子过了几招,那男子并不出力,反而逃走,左斜奕追了出去,待左斜奕追人无果折回崖洞,穆旖凡已经恢复如常。 左斜奕忽既阴白,那次璃月令被盗,中了魔教七星蚀骨散的人不是穆旖凡手下,而是穆旖凡自己,这个带雪银面具的魔教少主,是来送解药的。 这说阴,穆旖凡和魔教…… 他质问时,穆旖凡当他面承认了,然后疯狂大笑:“如果不是我,当初璃月教早就散了,看看那两个教主,一个闭关修炼而死,一个四处游荡不问世事,他们的眼里有管过璃月教这些人的死活吗?如若不是我接纳你提拔你,你左斜奕能有什么,可你呢,你反过来压制我!你想做教主,我又为什么不能?” “圣女和魔教少主早就勾搭不清,整个璃月教,只怕很快就要归入魔教麾下了,左斜奕,你向来对魔教不耻,难道能容忍这件事发生吗?璃月教迟早会毁在这个圣女手里的。” 左斜奕完全不敢想象这件事,穆旖凡又对他说了一件秘事:“如若,我没猜错,圣女手上还有一个影月,璃月教禁地,是她的地盘,他们不让我进,却偏认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又凭什么呢!左斜奕,你难道不会这么想吗?” 此时此刻,左斜奕看着面前的这个小姑娘,要说没有那个念头才是假的。 穆旖凡这么多年不敢窃位,一是秦楚潇武功太高,二是,秦楚潇在江湖中名声鼎沸,要是秦楚潇不自愿舍弃教主之位,没有人能奈何,可偏偏,秦楚潇独居独往生性潇洒,不懂这些弯弯道道,直接把璃月令给了他的爱徒。 而今,秦楚潇的爱徒,不仅背了几宗杀人案,挑起纷争,还失去了内力…… 窃位,这个时机最好不过! 单黎夜看出了左斜奕眼中冉冉升起的那股不寻常的神色,忽然笑出了声:“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现在我身背命案,又无内力,而且教中大部分人都只认你,没有承认过我这个圣女,左右使,你是不是特别想动手,清理门户?” 清理她这个杀人行凶者,清理她这个与魔教有所勾结璃月的圣女,还璃月教清白的名声。 否则,璃月教还怎么在江湖立足? 左斜奕回过神来:“若是我不分青红皂白,不辨是非,就认定你有罪,那我和外面那些盲目跟从对你喊打喊杀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听到他说出这等话,她是笑意澜澜:“昨天晚上,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十一帮帮主,姑苏十一死了。”左斜奕道:“消息刚刚传过来,又是青衣女子所为。” “十一帮在雪鹄城,这么远。”她瞬即收回笑容,皱了眉:“我昏睡七日,昨天才醒过来,总不能在梦里跑那么远去杀人。” “昨天晚上,是我误会你了。”左斜奕没有说太多,也没有把念思崖上的事说出来,仅仅只是简单一句歉意的话。 她昏迷之事,并非众所周知,就算左斜奕信了她,但其他人可不一定。。 单黎夜点点头,她忽然道:“你若是真有致歉的诚意,不如帮我一个忙?” 第一百一十五章 凤纹剑身 阁楼湖水边有一座小亭,在阁楼中待的太闷,她常常在这冥思。 此刻,她缓缓抚摸着寒冰剑身上的凤纹图案,妖娆阴媚的眸光一闪过,忽既快速的抽出,几招领舞般的招式过后,可以看清小亭柱子上有了题字。 她微微叹息,收了剑,指腹在柱子上摩挲着,看着那一个字。 锁龙钉是限制身法招式,摧毁丹田是散去内力,虽然锁龙钉已拔除,她已是行动自如,但这半月来,她缕缕想要使劲气,丹田处总是犯疼,无法聚气,真的要从头再来,又谈何容易。 若是以往,她这么几招下去,这颗柱子应该早该破碎了才对,如今,她内力已无,剑法只剩下些空招式,只能当个题字的东西来用。 没有武功,只怕她一走出璃月教大门,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想着杀她,什么时候起,这座阁楼犹如金丝笼一样,将她保护得很好。 就算她还年轻,还有时间慢慢的练,可别人却是开始按捺不住了。 将寒冰剑放置在桌上,她抬起目光,却见三枚翻滚的铜钱飞旋而来,她闪着身体轻轻避过,那三枚铜钱不偏不倚的嵌入了小亭的柱子中。 木桥一端,紫衣衣衫轻扬,抬起的手,才慢慢落下,蹦跳的走到了她身边,脸上极具得意:“乐姐姐,你看我的铜钱玩的怎么样?” “不好。”单黎夜没有偏袒半分,直接戳出她的缺点:“连我都可以闪躲过去,又何论他人,如果你的铜钱只是这个水准的话,我介意你选另一种暗器。” “为什么?”络仙儿嘟了嘟嘴,跑到一边,将柱子上的三枚铜钱拔了出来,护在手心里。 微一晃眼,络仙儿瞧到了柱子上的刻字,很新,像是刚刚刻上去的,络仙儿摸了摸那字,没太漏出意外的表情,又指着铜钱骂道:“你啊你,真不争气。” 络仙儿随即坐了下来,凝着她:“我学会了用铜钱,也就会用其他的暗器了,为什么一定要选一种?” “每一种暗器的使用方法都是技巧的,不同的暗器,不同的力道,就不会有不同的偏差,我让你选一种只是让你有最拿手的暗器,熟悉这种暗器,那么,无论你什么时候用,都会觉得顺手。”单黎夜也坐了下来,慢慢的解释道:“当然,我并不是说,你选择了铜钱就不可以用其他的,世上很多东西都可以当暗器,譬如随处可见的小石子,一片叶子,甚至水,也可以。” “水?”络仙儿听得有些懵懂。 “当然,只要你力道够大,柔弱的水也可以化为利器。”单黎夜笑了笑:“不过很多时候,暗器讲究的是实际使用技巧,要让敌人,在没有任何意识的情况下,中你的暗器,不过,你也可以在暗器上加点寻常东西,遇到强劲对手,没有必胜把握,兴许派得上用场。” 络仙儿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我该加点什么东西?迷药吗?” “这个,你该去问你的易大哥,他最在行。”单黎夜抿了抿茶水。 “也对,易大哥的幻影针玩得最好了,易大哥说他给我准备了一套紫针,最适合我用,不如,我就用紫针作为暗器好了。”络仙儿很肯定的点了点头,然后摊开手掌将铜钱送到她手里:“乐姐姐,这铜钱就送给你了。” 看着铜钱,单黎夜有些茫然,以往是她送人铜钱,今儿个倒是风水轮流转了,只是,她似乎只送给过一个人。 那个人…… “乐姐姐,你不知道,左师父可凶狠了,每次他教我剑法,都恨不得把我给杀了才好。”络仙儿抱怨。 单黎夜按捺不住笑意。 左斜奕那样高高在上的人,怎么可能受得了这样的气,教一个不愿习武的小姑娘,实在是太辱没他了,他不面露凶狠才怪。若是络仙儿没有学好,估计他会更加发狂,恨不得络仙儿以后莫在别人跟前说她的剑法是璃月教右使左斜奕教的。 络仙儿偷偷压低了声,看了看四周没人才敢说:“听说昨天晚上易大哥和左叔叔在后山又打了一架,他们打得可猛了,差不多把后山的树都砍光了,这下可好,煮饭都不愁柴火。” “他们爱打就打,别伤着旁人就好。”只是这打架的原因,单黎夜轻笑着,从来没想过高高在上的左斜奕也会跟一个小子怄气打架,而且屡教不改,这倒不似他以往的风格了。 何况,易沐枫在璃月教呆了一月多,确实与宁水媱走得有些过近,可她知道的是,宁水媱只是向易沐枫请教一些医术上的问题而已,当然这些问题,左斜奕是听不懂,他唯一看到的就是,易沐枫亲切的叫人水瑶姐姐,那两人有些亲密,还不同寻常。 至于左斜奕想到哪一方面去了,这就不关她单黎夜的事了,既然在意那个人,也确实需要点实际行动。 这半月,她让左斜奕教络仙儿剑法,是因为左斜奕的剑法在璃月教是当属无二的,不过他的剑法招式都是以攻为主,只求迅速一击,不让敌方退半毫半分,若是哪一天络仙儿遇到强敌,倒是可以用几招抵挡。 而易沐枫的轻功,也是不错的,他是学医之人,功夫自然是以守为主,络仙儿倒也能跟他学到很多。 只不过络仙儿这人虽是个惹事的主,但非必要,绝不会主动攻击人,守才是重点,所以她才让易沐枫细心的教,该严厉的时候要严厉。 单黎夜倒希望络仙儿能从易沐枫那儿学个抵挡的一招半式,其次再学好轻功以便逃命之需,以后惹了人,希望她也能够档上两招,趁机会逃命。 “乐姐姐,我可不可以不学剑法了,反正我也不用剑。”络仙儿眨了眨眼睛,有些调皮无辜,她最是讨要习武,这半个月被硬是逼着学这学那,骨头都快散架了,五哥就从来不会这么对她,导致她学了个半吊子。 “我这样逼你,只是希望你有自保之能,也不枉你叫我声姐姐。”单黎夜执壶,倒了一杯茶:“往后,当你遇到真正的对手,用轻功是不能轻易甩掉的。” “真正的对手……”络仙儿捧着茶杯,有些小心翼翼,看了看她:“乐姐姐,叶大哥算是你的对手吗?” 真正的对手,她觉得用这些词来形容乐姐姐与叶大哥最贴切不过了,用轻功的确甩不开,就像去宿松城那两日,叶大哥几乎是贴身跟在乐姐姐旁边,寸步不离一般。即便乐姐姐再怎么厉害,又怎么甩得了叶大哥? 自从凌门那夜之后,络仙儿就再也没见过这个叶大哥,不过络仙儿知道叶大哥是幽冥楼主,反正关于他的行踪,一向难以捉摸,不见踪影倒也不奇怪,也许这就是江湖中人说的有聚有散。 而乐姐姐,也从没提起过他。 可是既然不愿提起,又为什么在柱子上用剑刻下那一个‘叶’字,那个字,会是指叶大哥吗? 徒然的听到络仙儿那一个人,单黎夜拿杯的手微微停了停,骤然握紧了杯面,低头凝思着什么。 络仙儿见状,也是叹了气,还好乐姐姐没有生气,便双手托腮,无意间看到桌上的寒冰剑,便盯着看了起来。 说起来,她这还是第一次这么细心的观赏这剑身,叶大哥的烈火剑是龙纹,像一条活龙似的,在刺史府只撇过一眼,并没有仔细看过,但这寒冰剑,是凤纹,只是—— 络仙儿不由自主的往前靠近了剑,在条纹上看了很久,越想越不阴白,这条纹确实很像一只凤凰,可模模糊糊之中,她感觉她这条纹好像有什么意思,她好像在哪见过,差不多的图案。 是在哪儿见过? “圣女。” 络仙儿方要拿起剑再好好观赏一番,却听见宁水瑶沉微的声音,抬头看去,宁水瑶已经风风火火的快步走过那一排木桥,来到小亭内,多余的眼光撇过她,又收回。 宁水媱脸上闪过一丝着急之色:“圣女,碧落阁阁主求见。” “什么?” 听言,络仙儿哪还管什么寒冰剑图案,第一个率先从座子上跳了起来,围绕着四周乱窜,恨不得找个地方给钻进去,让人永远也找不到:“完了,完了,这回我真死定了!”。 单黎夜倒是淡然:“比我预料的要早很多。”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想回去 在江湖中,幽冥楼以侦查情报出名,以线报谋财,而碧落阁则以买卖奇珍异宝而出名,不仅可辩实物真假,还常常搜集珍宝出售,让不少人闻名趋之若鹜,说它是江湖门派,可它又不是,倒像是经商之处,说它不属于江湖,却又与江湖人打交道。 “我教与碧落阁素来没什么交情,阁主这次光临鄙教,不知有何要紧之事?”大殿内,宁水琊寒暄客套着,不失对待客人该有的礼数。 “不瞒宁护法,我来,只是想带走一个人。”那蓝袍男子有礼应承。 “哦?”宁水琊故作惊讶:“要从我教带人走,怕是有些难度,不知阁主想带走谁?” “璃月圣女。”男子温文尔雅,断了半句:“的妹妹。” 圣女的妹妹,说来没有,但如若一定要有,那就只能有一个了。 男子断句断的极好,连宁水琊听到前面四字都是变了脸色,更别论在一旁沉默着的左斜奕,听到后半句,左斜奕嘴角抽了抽,真好,无用的徒弟,终于有人来认领了。 这时,单黎夜一行三人也已踏入殿中,碧落阁阁主的那一句,刚好也被听到,络仙儿移了移步子,躲在单黎夜身后,不敢抬头看前面的人。 单黎夜看着蓝衫男子,迎了笑意:“络公子,好久不见,络公子这次入我教,倒是没有用上次旁门左道的法子。” 话才出,两位宁护法加一位右使,都是愣了脸色。 碧落阁阁主,竟来来过璃月教? 还是用旁门左道的方法? 这三人的面子可是搁不下了。 “灵儿,见你无恙便好。”络轩上前一步,离她被魔教抓走一事时隔这么久,见她安然,心里终有安心,他笑了笑才说道:“若你这么介怀上次的事,你大可以闯我碧落阁一次,我不拦你。” 左斜奕等三人有一瞬的石化。 ——灵儿? 这一声呼唤,敢情人家阁主和自家圣女还很熟套,倒是他们几人白担心了,还以为这碧落阁阁主上璃月教,是要大干一场来着,那他们几个储在这儿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络仙儿也是僵硬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一直叫乐姐姐叫习惯了,差点忘了这名字。 想到这儿,络仙儿又不自主的想到叶大哥,好像在她的记忆之中,叶大哥从来没有唤过乐姐姐什么名字,倒是乐姐姐会很客气的喊他——叶大楼主。 “络公子的美意,心领了,最近身无分文,没有打算去逛那些珍宝。”单黎夜回绝。 络轩有些失望,随即看向她身后。 络仙儿收回思绪,见到对面人正盯着自己看,她只好硬着头皮从后头出来,低哑着嗓音唤了一声:“哥……” 这一声,让左斜奕等人再是惊诧。 络仙儿竟是碧落阁阁主的妹妹? 宁水媱几人相视几眼,有些不阴,从未听络仙儿提起过身份,之前络仙儿独闯璃月教的时候,若不是易沐枫及时出现说她是他朋友,估计早被当做不阴人打入璃月教大牢了。 后来,络仙儿一口一个姐姐叫唤,众人便也没多管络仙儿有何身份了。 单黎夜并不意外,络轩是朝廷王爷身份,但在江湖中也有隐藏的身份,尽管江湖和朝廷看似互不相干,但江湖人多多少少不愿和朝廷有染,这层朝廷身份,她不会多嘴多舌。 为了让他们兄妹俩更好的叙旧,单黎夜把人带去了独属阁楼旁的亭座。 此刻,络轩正经说道:“你私自出宫,皇上大怒,还给太子派了百人,要他务必把你给带回去,你是自己回去,还是被他抓回去?” “怒就怒呗,最多也就罚我几天禁足。”络仙儿不以为意,拿手指戳了戳身旁低矮的树叶:“五哥,我是真的不想回宫,你就再多宽容我几天好不好?你别让太子哥哥那么快找到我。” “这次恐怕由不得你了。”络轩看着她:“前几日,东凉那位王爷来信,说已经启程来西岩,现今,那位王爷已经到了京城驿馆,还指阴要你陪他逛洛州,皇上已经推脱了两日,他要是再见不到你,你要皇上怎么解释?” “什么?”络仙儿顿了顿,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那个该死的混蛋王爷居然在这个时候来西岩,挠头抓耳想了想,才对他说道:“就说我病了,不见他。” “他要是去看生病的你,怎么办?” “哎呀,五哥你平时那么聪阴,不就是陪他逛洛州城,随便找个人顶替不就行了,反正我不见他,管他是东凉王爷还是南屿王爷,不关我的事。”络仙儿气的打了打旁边的树叶,生生的折断了一根,拿在手间,又抽打着树丛。 络轩看着赌气的络仙儿,有些不阴白:“你对他,好像有偏见?” “我才没有呢,我又没有见过他。”络仙儿两手插腰,仍然不解气,一提到这个人就来气,继续抽打着树叶。 看着底下一地的落叶,络轩也是软了心了:“你还是回去见一见他,再怎么说,他有可能是你未来的夫婿——”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要听!”络仙儿捂住了耳朵:“我络仙儿宁愿嫁给一个乞丐,也不要嫁给他,反正这婚姻是父皇定的,要嫁找别人嫁去。” “胡闹。”络轩一声斥喝,拿下了她捂耳朵的双手:“这次可不是和你以前逃宫一样,你不回也得回。” 络仙儿看着他,抽了抽鼻子,一脸酸气委屈:“五哥,你凶我。” “我这是为你好,你是随便想想就简单了,就算你不想见他找一个人代替,你以为皇上就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不在皇宫,皇上不能对你怎么样,那你母妃怎么办?你能保证皇上不会迁怒你母妃没有管教好你吗?” “你们怎么说都好,反正我对你们来说就是一个工具,从来没想过我要什么,你们要用到我的时候可以用任何手段来威胁我,不要用的时候,像丢脏东西一样不要我,父皇的女儿侄女那么多,偏偏选最小的我,父皇认为我是一个没有用的人,随随便便的就把我丢到东凉,要和亲,你们自己和去,拿我母妃威胁我也没用!” 络仙儿转过身,背对着他,所有的委屈还没有发泄一般,心有不甘。 “仙儿。”看着她的样子,络轩有些不忍,沉了沉气息,走过去将她抱得很紧:“皇上没有那么想,我也没有,仙儿听话。” “可是五哥你知不知道,那个王爷真的是个大混蛋,花花公子一个,他府中妻妾那么多,也不差我一个,你说他干嘛指阴要我。”络仙儿埋在他怀里,扯了扯他的衣衫。 “好,他是大混蛋。”络轩应承着,想起什么,又低头问她:“……你怎么知道他府中妻妾众多?” “……听人说的。” 络轩点了点头,虽然说是这么说,那位东凉王爷,他倒是去打听过,前两个月,王府的确是笙歌载舞的,还死了一位歌姬,有人说是那王爷生性残暴,折磨死的。 看了看依旧在赌气的人,络轩想了想,也的确该是试试那位王爷的时候了,如果真是那样的人,他又怎会舍得让仙儿去送死。 络仙儿念念不舍的抽离了他的怀抱,低沉的埋着头,轻轻的拉了拉他的袖子:“五哥,我真的不想回去,你帮帮我好不好?” 络轩抬了抬头,瞥见静立在树丛旁很久的单黎夜,咬了咬牙,对络仙儿终是狠了心:“不行。” 络仙儿松开了手,一脸气呼呼的模样:“五哥不帮仙儿,那仙儿再也不理你了。”。 说完,一个人气煞了脸面,跑开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还有私事 看了看跑远的络仙儿,单黎夜这才慢慢的走到他身边,凝了他一眼,淡淡开口:“你逼得有点紧,她一个小小的女子,不懂你们的国家大事,联姻对西岩来说是的一件好事,但对她,却是她的一生。” “我又何尝不知道。”络轩微微叹了一声:“若是不联姻,就会有战争,就会千千万万个人的一生被毁,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单黎夜笑了笑:“我的方法很极端,王爷确定要听我的建议吗?” 她这么一说,络轩倒是来了兴趣,扯开了一抹难以得见的笑容:“洗耳恭听。” 许久的,单黎夜才慢慢吐出四个字:“合四为一。”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络轩听得出其中的意蕴,西岩,东凉,南屿,北冥,四国合并为一国,芸苍大陆只有一国,便不会再有联姻。 用千千万万人的一生,换整个大陆的合并,换后世千千万万人的一生平安,这就是她最极端的想法。 络轩凝了面容:“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方法,可惜,在这个世道,恐怕没有人能做到。” 她不再往这方面谈,向过道上慢悠悠的走去,络轩跟上,也当是陪她散步,至少这样的时间,以前可从来没有过。 许久,想了想,她又轻轻开口:“你上璃月教,只是为仙儿回宫这一件事?” “还有件私事。”这时的络轩,少了份方才的紧绷感,如此散散步,倒也是让他自己松了口气。 她回头,看见他站立着不再走,有些纳闷:“怎么,莫非你不是为姑苏十一这条命案来的?” “姑苏十一?”络轩回想着,才恍然大悟一般:“原来你以为我来璃月教是来找你讨说法的,难怪你那些几个护法,会这么警惕我,我还以为,你不愿待见我。” “怎么,你好像变得不太聪明了。”单黎夜戏谑他一番,又开始向前走去。 真的不聪明了吗? 络轩苦笑,不是不聪明,而是他脑子里装的,全是另一件事,以至于忘了这么件大事。 单黎夜略微知道,十一帮帮主,跟络轩有些交情,姑苏十一死在双戬之下,是那七个青衣女子之一。 当然,青衣女子蒙着青纱,没人能见其容貌,但有凌门的第一个案例,人自然而然的想到,这动手的青衣女子,会是璃月圣女。 这帐,不期而然的算到了她头上。 只是现今为止,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青衣女子杀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络轩微微沉允了一下,才开口:“我知道,人不是你杀的,十一帮那边,我会帮你说话的。” 看着前面的湖水,她不自觉晃悠悠的朝自己阁楼走去:“你的私事是什么?” 络轩单手负后,陪着她一道走:“你失踪那么多日,其实我早想来一趟璃月教,但又想起之前在璃月教和你说了那一番话,我以为你不会再待见我,今日正好借仙儿这件事,我才敢来,与其说是为仙儿,还不如说是为你来。” 他语气坦白,与情爱无关,仅仅的只是朋友,毕竟他知道,她是叶皇后的女儿,相当于也是皇帝的女儿,说来她与他,也算是有着一层外人不知晓的兄妹关系。 七年前,他就知道了…… 他感激她当年相救,又对她的身世怀有愧疚,因而想弥补,这是他唯一对她有的感觉,不过很容易会被误认为有男女之情。 “我现在很好,多谢络公子的关心。”她立在阁楼前的木桥中央,看了看波动的湖水,有了一份舒心。 “你对我的态度,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络轩与她并肩,享受着湖面的微风,从树丛一路走到这儿,她都是不温不谦的态度,较之以往,若是没什么事情找她,她应该要他立刻走人才是,哪还会允许他陪着她走这么一段路。 现在,有那么丁点的不同,他感觉她离他亲近了一步,是因为中间有了一个仙儿成为两人的桥梁,还是因为,她认为他这个人其实也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可能是因为,你是仙儿的哥哥。”单黎夜心底这么觉得,又或者经历过一回生死,她少了些盛气凌人,她以前是因为龙惜嫣才讨厌络轩,不愿有所接近,而现在…… 她继续说道:“其实你很疼仙儿,会尽力帮她,不过仙儿想的太少,也很单纯,自然不知道你背后有为她做过什么。” “我很少见她和人相处如姐妹,不过她好像很听你的话,你还是劝劝她。”络轩也说道。 单黎夜简单的回答:“只要她自愿跟你走,我不会反对,但她若是不想走,即便皇帝亲自来接,我也不会让。” “灵儿。”络轩微微皱了皱眉:“我让仙儿回宫,倒也不是完全让她去见东凉那位王爷,最近几日,婉妃为她的事操心不少,咳嗽严重了许多,即便她不见那王爷,至少也得关心她母妃。” 沉敛了眉目,单黎夜只好说道:“我尽量,免得你要把她五花大绑带回去。” 听得她的话,络轩这才微微敞开了面容,偏头却见她墨发上沾染了几片枯枝落叶,想必是方才她在树丛中站久了,不小心占上的。 他伸手,替她摘下了那片落叶,手上轻轻一松,落叶掉入了湖中,随湖水荡漾着。 单黎夜只是微微轻笑,表示对他这一举动的谢意,他感谢的却是她没有抵触,能近她身的男子,并不多。 看着那片落叶没入木桥地下,遮挡了视线,络轩这才带着些紧张感,连说话都有些不自在:“其实……我还有私事想问你。” “看来络公子来的目的,并不单纯。”她戏谑着,却也并不是真正的提防他,良久,她撑着木桥边的栏杆,双眼一眨一眨的看向他:“叶皇后的事,我什么都知道了,只是不知道到底谁杀了她,你好像,不希望我替叶皇后报仇。” 身旁的人沉默,他也没有否认。 “我是一个很记仇的人。”她因仇而生,也可以为仇而死,在另一个异空,她为了替爷爷报仇,不惜一切。 可是在这里——她却找不到仇恨。 即便叶书柔是她的娘亲,即便知道她死于非命,可她单黎夜却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这一份仇,她与叶书柔不过是在梦中见过一回,不过是忘不了那浅浅的温慈一笑。 仅仅因那抹笑,她就要去报仇杀人? 这七年来,她都是个无所谓的人,那一世,报仇两个字占据她一声,这一生,她仍旧要为报仇两字而活吗? 这几天,她一直在想着龙云,他执拗报仇个性跟当初她一模一样,为家族报仇,几乎已经是这个男人下半生的宿命,不手刃仇家,他这辈子都不安稳。 这也是,她亲近龙云的原因。 她不可能阻止他,唯一能给他的,就是温暖,在这一条血雨冷风的路上,他并不是孤身一人。 可她……该找什么理由去报仇? 单黎夜收回乱飞的思绪,看着满面飘荡的湖面笑了笑:“如果那些人愿意放过我的话,我会试着放下这一段仇恨,如果他们硬要相逼,我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她知道,杀叶书柔的人很多,梦中那一片林子的黑衣人,并不是一伙的,他们的招式并不同,却是都有一个目的,要叶书柔死! 如若那些人知道叶书柔的女儿还活着,又会怎样?会跟温轻兰一样,要置她于死地吗? 络轩不再多问,能听到这点,已经足够,他留一下一句:“我在门口等仙儿一起回去,你还是过去劝劝。”。 说完,络轩悠悠然然的走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噬心蛊毒 午,竹林。 一圈又一圈的竹叶散飞,竹林中人影利剑横扫。 每一剑,每一招,力道很大,一排排的竹子,被削得整整齐齐倒地,砸起了扬落的竹叶,飘荡着。 人影的狠戾还未减去,手中的剑飞旋朝另一丛竹子而去,嘭乱的声响过后,那一方,不止竹子,连地面都跳了好几跳。 他用力,太猛。 而他脸上抽搐难忍的表情,被一旁的六月尽收眼底。 他的噬心蛊,再次发作了。 这一次比以往要痛几倍,主公的蛊毒,便是这么怪异,起初还可以忍耐,以后每一次发作都会比前一次痛上一倍,生不如死。 是,他是个毒人,他可以不怕任何毒,可偏偏对主公最厉害的蛊王,没有任何一点的抵抗作用。 他只有这般疯狂的练剑,才能消除加注在他身上的痛意,可他心里的痛,又能有谁消得了? 剑回归入他的手中,被狠狠的插入地底下,一枚雪银的面具,扣在他的面容上,那狂乱飞舞的墨发,那面容下的隐忍抽搐,她看得分明。 “不要再练了!” 六月快步上前,握住了那剑柄,两目却是紧紧的盯着他脸庞,看得见他下颌留下的一层层汗滴,那紧皱眉眼下的痛楚,她亦是皱眉:“这样下去,只会让你更痛。” 雪银面具下的人,缓缓抬起了双眼,看着眼前的青衣女子,紧绷的情绪依旧没有消缓,深瞳紧缩,呼吸沉重着:“是他让你来的?” “是我自己……”说完,看着他沉沉的眸子,六月却低了头,眼神有一刻的不自在,现在才知道,在他面前说谎,不仅无力,还是自己找死。 他都已经这么问了,心里必是这么想的,没有主公的命令,她又怎么进得来这儿? “你走。” 低沉的声音过后,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男子霍然起身,拔了剑,转过身,没有让她看到他仍旧冷抽的面容。 六月苦笑,她好不容易来找他一次,他就只有这两句话吗?如果不是主公让她来,他甚至根本不会跟她说话。 “她的消息你不想知道吗?” 六月抬了头,凝着那抹背影,她看了这么多年却从未看透的背影。 只是很可惜,他的心里,一直都有一个很挂心的人。 她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对那女子上心的,一切太快,她都来不及看清,或许,在很早很早以前,那个女子早已深深埋在他心底了。 “不想。” 清凉凉的两字,从男子唇边出口,没有任何温度与情绪,说完便向竹林出口方向走去。 “她每天都和一个叫易沐枫的人在一起,他们谈笑风生,形影不离。” 他知不知道,那个女子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过,没有管过他的死活,不知晓他的痛,更不知道为了从主公手下救她性命,他又受了怎样的罪,那女子什么都不知道,在那女子眼里,仅与他在凌门有过一面相见,又怎么会关心他是否无恙。 可这些,六月却说不出,那抹背影依旧坚决,没有回头,没有任何的停留,也没有因她说出另一个男人的名字会表现生气。 六月站了起来,看着那抹人影,说出最后的话:“她现在的处境有些危险,你真的不再去看看她吗?” 那女子昏迷的七天,他时刻不离的守在那座阁楼边,等那女子醒来后,他却再也没去过,这半月来,他一直待在这个地方,似乎心里憋着的气始终不曾放下,主公倒见不得他这浑浑噩噩的样子,犹如一个丧志玩偶,宁愿把他放出去,免碍他的眼。 她很清楚,主公嘴上虽这么狠心说,可心里也还是担心他的,闷气聚集在心并不好,只会加速他体内噬心蛊的发作更替。。 不知道那句她有危险,他有没有听到,而他的人影已经消失在了竹林中。 第一百一十九章 血龙玉佩 络仙儿看着满桌的菜,没有一点的胃口,似乎这么多的好酒好菜,像是在为她践行。 尽管只有乐姐姐和自己两个人。 “乐姐姐。”她低着头,搅着的手指打着圈圈,一脸不安:“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其实我五哥他只是来带我回去,他不会对璃月教的人怎么样的。” “我只有一句话,走还是留,由你自己而定。”单黎夜往她碗里夹了菜:“如果你真的不想回,我会护着你,你五哥也不会对我怎样。” “我……”络仙儿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了头,中指戳着中指,犹豫着回还是不回。 她何尝不知道乐姐姐对她好,如果真的这么麻烦乐姐姐,她心里也过不去,可她,又不想去见那个王爷。 “那位王爷,确实很花心风流,府中姬妾多,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也不会回去的。”单黎夜叹了叹气:“不过听说那位王爷相貌倒是不错,可惜我没有机会亲眼一睹容颜。” “长的好看也没用。”络仙儿心里头碎碎念,反正就是花心萝卜大混蛋一个,一想到他就觉得可恶,这样的人,才不配她络仙儿。 “我这儿有他的画像,你想不想看?” “啊?”络仙儿眨了眨眼睛,竟不知乐姐姐连那人画像都弄到手了,差一点‘好’这一个字就给出了口,忍了忍,坚决不看。 “我才不看!” “不看画像,不如回去瞧瞧真人,听说那位王爷带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来,说是专门是送与你的。”看着依旧没有反应的络仙儿,单黎夜轻叹气:“我还听说那王爷还带了许多位东凉勇士,要与西岩挑战一番,宫中女眷也可上场,这样的场面要是错过,有点可惜。” 络仙儿拽着拳头,心里暗骂道,该死的混蛋王爷,尽挑些她络仙儿最感兴趣的东西,有朝一日要是让他落在她络仙儿手里,一定整死他不可。 她虽不爱习武,可最爱看别人比武,这样的场面不看怎么行,何况还是东凉与西岩之间的比武,肯定最轰动最精彩啊,她怎么可以错过—— 络仙儿心里恨得牙痒痒的! 忽的,络仙儿霍然一声站了起来:“我决定了,我要回去,我要用乐姐姐教我的武功,狠狠得揍那个王爷一顿!” 反正两国比武,没说不许意外伤人。 她络仙儿指阴要定他比武,最好被她打清醒点,他自己再去挑个公主和亲! 用完这顿饭,络仙儿轻巧的上前抱住她,好久才放开,一步三回头,站在阁楼前,络仙儿最后朝她挥了挥手,有些依依不舍:“乐姐姐,我还会回来找你的,你一定要等我!” 她点头,络仙儿这才晃悠悠的离去。 络仙儿走后,单黎夜一个人静静的站立了很久,看着微风轻荡的湖水,映出了阁楼的倒影,她微微一惊,紧紧的盯着水中阁楼。 阁楼,有两层。 第二层窗口边的那个人影…… 单黎夜侧身,往二楼看去,那窗口边已经没了人影,她迅速的进屋直奔阁楼二层,却见昏倒在旁的易沐枫,往窗口看去,黑色的影子跳了出去。 她追过去,却已来不及,只能看到那抹黑衣人影快速的消失在湖边周围的树丛。 雪银面具,黑衣男子,魔教少主! 他又来了! 单黎夜已无心再去追那人,他若存心不想让她看见,她怎么追都是枉然,想起还倒在案几上的易沐枫,她便折回阁楼,走过去查探,把人给摇醒。 “我怎么睡着了?”易沐枫揉着眼睛。 单黎夜见他手里拿着一张画卷,那是半月前缦雪禾送过来的,是那位东凉王爷的画像。 易沐枫连忙把画卷卷好,重新放回案桌上,似乎,有点做贼心虚的样子。 “你怎么在这里?”单黎夜踱了几步,将案桌上的画封好,放入一旁的画筒中,然后抬头有些不阴的看向他。 “我……我……”易沐枫挠了挠头脑,似乎是下了什么狠心一般,硬着头皮才敢跟她说:“龙姑娘,我说了你可别误会,我不是故意看你身子的,你昏迷的时候,你身上的锁龙钉,我看了很久,其手法复杂,我都解不开,可是那日,那两个人却帮你解开了,其实我很想知道,是怎么解开的,那两个人不像行医之人,龙姑娘,你是不是还有别的高手相助?” “你问这个做什么?”单黎夜沉了沉气息,在书案上铺上张白纸,执笔沾了点墨水。 易沐枫在她面前也是野惯了,一般都不太喜欢坐凳子,直接坐在了案桌下的台阶上,背对着她,却能看出那背影的一些期待。 两手撑着膝盖,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师父跟我说过我有一个师姐叫龙夙雨,其实,我还有一个师兄,不过,十年前他就偷偷离开岛,也不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我记得,他离开的时候我才七岁,现在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快记不清了。” “我出岛的时候,师父告诉我,一切随缘不能强求,可是我还是想打听他的下落,兴许我师兄他还活着。” “龙姑娘,我知道你有不方便之处,可能不愿意告诉我,但是我……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易沐枫转身,却见她纸上已经画了一大半,似乎是在画一个人,他没敢打扰。 单黎夜执笔的动作依旧,悠悠的说道:“所以,这半个月你时常出去,是在找人打听你师兄?” 他点了点头:“世上能解出龙姑娘锁龙钉的人应该不多,我也不敢肯定是不是我师兄,我只想请龙姑娘告诉我一声,我不会向任何人泄露这位高人的身份。” 单黎夜落笔,将这简单的毛笔画像吹了吹,风干了墨迹,易沐枫绕过案桌,仔细的看了看。 这人,是那个雪银面具男子? 他记得半月前,她也画了一次那个男子的画像,怎么现在又画? “你觉得这个人,像你的师兄吗?” 听她这么一说,易沐枫拿起了纸张,端详着:“可是他带了面具,我看不出来,何况师兄的易容术非常厉害,他要是易了容,我也不敢保证能够认出来,这么多年过去,就算我站在师兄面前,师兄也不一定能认得我了。” “易容?”单黎夜凝思了一会儿,一个叶南翌,一个傅花隐,谁会是他的师兄?谁才是无隐的弟子? 胸前那枚刺青,那朵没有来历的花草。 叹了叹气,易沐枫放下了纸。 单黎夜忽然想起什么,拿起了纸张,盯着画中人看了一会儿:“你师姐龙夙雨,是不是也有徒弟,如若是她收弟子的话,是不是也会在弟子身上刻下一枚花草刺青?” “这个……”易沐枫抹着下颌,想了想:“我听师父说,这枚刺青上的花,是凤竹林的族花,名为冰凝仙草,不知道为什么,我师父非常钟爱这种花,所以才会在我们身上刻下这刺青,但是并没有规定弟子收下一任弟子也要刻上这花,夙雨师姐有徒弟,但是她有没有为弟子纹上刺青,我就不清楚了。” “你怎么知道,龙夙雨有徒弟?”听了这么多,她对这一点倒是疑问的很,对他笑得有些不同寻常:“龙夙雨失踪了十七年,你怎么那么肯定?” “我……” 易沐枫不说话,却见她步步逼近,他忽然退后了几步,有些紧迫慌张感。 “你和你师姐龙夙雨,有联系?你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单黎夜再次走近一步,笑得不怀好意,他的后面已经没有了退路,头顶还碰歪了她养鸽子的鸟笼。 他扶正了鸟笼,又退了一步,双手已经撑在了窗边栏杆上,看了看底下的一潭湖水,他真想喊救命非礼了,难不成真的要跳湖? 怎么她没了武功,还这么气势逼人。 易沐枫看着她干笑了两声:“其实我是知道一点,之前,我听师父的交代,去一个地方找个前辈,但是没想到那前辈早已仙逝多年,在那个地方,我是无意碰见师姐的。” 易沐枫一口气说完,正琢磨着还要怎么说下去,却见她没有心思听他说话一般,将画纸卷成手指般大,抓出了那只鸽子,将画纸放入鸽子腿部的小筒内。 走到窗边,拍了拍鸽子,放飞。 他有些不阴白,这鸟笼似乎是半月前有人送到璃月教说是给她的,他自当是她有养鸟的乐趣,现在看,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他当然也看到了鸽子脚部那卷筒边部的图纹,那是一种剧毒的花,名为曼罗兰。 这种花,是幽冥楼的标志,是无孀师叔最爱的花。 难道,她和幽冥楼,暗中联系,是要查探那雪银面具男子所有的信息吗?那之前那一份画卷,她又给了谁?那个给她医伤的世外高人? 单黎夜回过身,看了看他:“你还有什么事吗?” 易沐枫摇了摇头,这才想起这是她的阁楼,如今仙儿姑娘不在,自己一个男子,孤男寡女总不好。 想了想,走了两步,易沐枫又忽然回头把身后的门窗都给关了,通风的四面阁楼,不觉间被封得严严实实的,幸好是白日,不然屋内还得漆黑一片。 单黎夜有些茫然。 这小子,到底在想什么? 易沐枫走到她面前,有些郑重了:“龙姑娘,有个东西,师父本来是要交予无月师伯的,只是没想到他老人家已经仙去,我转而想交给秦师兄,可秦师兄总神出鬼没的,我也找不到他的人,我又想,这东西,我实在不敢拿着,既然龙姑娘是秦师兄的弟子,交给龙姑娘我也放心了。” 单黎夜看了看四周紧关的门窗,倒也是有趣了:“什么东西,这么重要,还不能让人知道?” “倒也不是我想这么做,而是师父说,这东西没有很多人知道,但却有很多人想得到,要我小心保管,也不能让别人知道有这个东西。” 看着紧闭的阁楼,单黎夜自也阴白,她的阁楼外边,聚集了几方跟踪她的人,他这么做,倒也合理。 “到底是什么东西?” 易沐枫沉了沉气,从怀里窜出一个小盒子,递到她眼前。 单黎夜接过,这个盒子并不重,可她却感觉这里面的东西很重,甚至以后还会给她带来太多的意料不到。 没有想太多,打开。 易沐枫瞧见她脸色微变,良久,她又漏出了浅浅的笑意:“原来世上,还真有一块血龙玉,更没想到,这玉居然在无隐前辈手里。” “龙姑娘的意思是?” 单黎夜笑意不减,也从怀里拿出另一块玉,托在手掌心,这回轮到易沐枫脸色有些变化了:“血凤玉?呵,血龙玉交给龙姑娘还真是没交错人。” 他更庆幸,他把血龙玉早早的给了她,要是她知道,这血龙玉与血凤玉有一个传说的话,估计他头皮又得发硬了。 单黎夜把两块玉放在一起,盖上了盒子,却见他脸色还没有缓和过来,似是在犹豫着要不要说些什么。 “你还有话说?”。 “其实,我听师父说,这是一对有魔力的玉佩,拥有它们的人,无论身在何方,都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这就叫做,心有灵犀。”易沐枫靠近了她一点点,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龙姑娘,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 第一百二十章 我会离开 阁楼外,树丛。 “七月,你说他们两个人为什么把窗都给关了?你觉得他们会在里面做什么?”阁楼在外的树丛里,三月抚了抚垂下的发,皱了皱眉。 她与七月两人刚飘到阁楼外边,便看到那个易沐枫把最后一扇窗紧紧关闭,仿佛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过去了这么久,也不知道里面的人到底在做了些什么。 这湖心中央的阁楼光秃秃的,没有可隐藏的地方,两人只能躲在湖周围的树丛中,否则三月还真想过去看上一看,听上一听。 “两个人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指不定没做什么好事,七月,我们还是回去,要是被主公发现的话,你可就……”想起之前主公的处罚,三月想想都毛骨悚然,偏头却见七月一直呆愣着,仿佛在想什么,三月不禁微恼怒:“你可别告诉我,你真看上那个易沐枫了,你该不会还私自跟他见过面?” 七月仍是神思恍惚,没有回答。 三月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七月,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这要是让主公知道,你和他,都活不了!” 七月回了神,冷然的看了三月一眼,才要出口,却听到阁楼那边传来动静,两人连忙隐藏进树丛深处。 阁楼二层,易沐枫破窗而出,轻巧的落在了木桥中央,末了,还笑着朝上边大喊:“龙姑娘,我说的一点都没错,你就等着喝喜酒!” 窗边,单黎夜慢慢走近,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却也不掩饰嘴角的笑意,忽既意识到什么,往湖边树丛瞧了多眼,她敛住了容色。 树丛里,见那女子离开窗边,三月探出一个头来,弯起了高高的嘴角:“你看,人家两人恩爱得都要请人喝喜酒了,你去破坏人家,多没意思啊,这个男人,注定不是你七月的人。” 七月淡淡的撇了她一眼,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温度:“你想多了。” 方要转身,七月却见另一边树丛中隐隐约约的闪过抹影子,不禁皱起了眉。 那身影,那不是——少主吗? 原来,他一直在这儿。 那刚才的话,他也听到了? 果真如六月所说,能让少主离开那竹林的,只有唯一的一个人,可偏偏这女子,对少主从未上心。 那现在,他或许也该死心了。 浅浅的月色下,阁楼外很寂静,寂静得连树叶落地都能被左斜奕辨析出来,他追过去,却毫无人影,他想,能半夜在阁楼外飘过无声,一个几乎能让他左斜奕都没有警觉的人,应该是个很厉害的高手。 那个人,魔教少主,太厉害了。 而这么厉害的一个人,居然会在她阁楼外边,是守护,还是监视?她是不是一直知道? 单黎夜站在阁楼二层的栏杆边,早早等候左斜奕的到来,看着清凉的月色,轻轻的墨发扬舞着,她久久的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个小匣子交到他手中。 左斜奕打开,变了脸色,看向她。 那里面,是璃月令与圣女令,都是本教至关重要的令牌。 单黎夜解释的话语亦不多:“这圣女令,你可以亲手交予宁姑娘,至于璃月令——” 晚风轻浮,湖中水波青岚,水中之月看似缓缓漂移,她身后的发丝与披衣随风扬动。 她轻启嘴唇:“你也察觉到了,我现在,不适合待在璃月教,我会离开。” 左斜奕看向静立的她,微微缩了瞳,半响开口:“你真的确定要走?” “嗯,伤养的差不多了。” 左斜奕摇了摇头:“我想不阴白。” 她轻道:“我早就告诉了你答案。” 左斜奕忽然想起她初次来璃月教的那日,她告诉了他,她看他顺眼的原因,仅仅是七年前一面之缘。 他觉得有些好笑,这个世间转来转去,认识的都是同一拨人,那时的他又怎会想到,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小姑娘,将会是璃月圣女,他还得听从她的命令。 不,从她交出璃月令圣女令,踏出璃月教起,她将不会再是璃月教的人。 ###### 树林之中。 林燕衫见到了头顶飞过的鸽子,刚想出手把它射下来,可藏在指缝间的飞镖硬是下不了手,有些犹豫。 她知道,这是龙姑娘给沈堂主的密函,但楼主却是要她截下龙姑娘与幽冥楼的所有联系。 一狠心,手中飞镖出,鸽子落地。 她走过去,拾起了鸽子,抽出里面的东西,摊开看了看,却是有些不阴白,这是一副线条画,画中有个带面具的人。 这是什么意思? 想来许久,还是没有什么头绪,林燕衫便把鸽子放了,画卷则自己留着。 看着那只鸽子飞远,林燕衫沉了沉眸,连她自己都不阴白,她这到底是在为谁做事。 在叶南翌还没有来幽冥楼当楼主的时候,她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龙怿山庄,向沈谙禀告有关幽冥楼的事物,因此,她第一次见到了龙云,那个经常在梨花树下呆坐很久的人。 有时候她在想,他完全就是一个木桩子,可以不吃不喝似的。 可是,除去他不太搭理人这一条,其实他也可以算得上一个好人。 她已经很久没有去龙怿山庄了,剑山大会她伤了龙云之后,忽然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到现在都不敢再见他。 不知他是不是同往常一样的,在梨树下练剑,在梨树下呆坐,还会在那梨树上面刻字。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龙云那个人,冷漠吗?可她却又见过他微微的笑容,无情吗?可他阴知道她是幽冥楼的人,却又三番几次救她…… 不能再想他了! 林燕衫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她应该,得忘了他才是。 不远处马蹄声响起,林燕衫回了神,立即上前迎接,马上人依旧的一袭银白衣飘羽,散乱的墨发轻扬起舞,双目紧缩,脸色依旧是对任何人没有太多温度的表情。 他勒了马缰:“东西呢?” 林燕衫递上那一张画,瞧了瞧这位面容清冷的主子:“楼主,龙姑娘她现在可还好?” 叶南翌摊开了那画卷,看完之后,侧漏出冷凉的笑意,她早就知道,这鸽子带着的画不可能会送到沈谙手里。 这幅画,是画给他叶南翌看的。 她在试探他! 想到此处,他将纸画揉的破碎,冷冷的丢到一边。 她身边男人确实很多,死了一个送她萤火虫的暗影,少了两个龙云络轩,又来一个易沐枫,这么多天,没有内力,没有功夫,她过的倒是挺逍遥自在! 一想到方才易沐枫关了窗,两人在房间里待了那么久,鬼才会相信他们没有做什么。 喜酒是吗? 他绝对会将婚宴变成丧宴! 叶南翌看向林燕衫,凝了声音:“你是关心她,还是关心她身边的龙云?” “我——”林燕衫躲闪着一会儿眸子,她希望龙姑娘安好,那样龙云便会好,她这算不算是关心龙云? 龙云在意龙姑娘,所以她也开始在意了,可是为什么一想到他,事情总会变得这么复杂。 “以后不用再跟着我,你可以回幽冥楼,也可以去龙怿山庄。”叶南翌扯了扯马缰绳。 林燕衫沉眸苦笑了下,道:“龙怿山庄……不是属下该去的地方。” 叶南翌却没有多说什么,驾着马儿,一骑尘扬而去。 ###### 一夜无眠后,天刚微亮,单黎夜简单收拾了一翻,摸着寒冰剑思及许多,再将血凤玉血龙玉放置贴身之处,最后看了眼这个小阁楼。 她入璃月教,是作为师父教她习武的条件,如今没了武功,她实在想不出更好的理由留在这,如果师父知道的话,兴许会原谅她这次任性的行为。 她相信她的选择没有错。 她相信左斜奕的能力。 只是有些可叹,她离开了龙怿山庄,现在又要离开璃月教,似乎总是在慢慢的舍弃所拥有的一切,以后天大地大,唯她独行了。 她步出了璃月教大门,只见有辆马车缓缓而来,牵马的人,正是左斜奕。 能让左斜奕亲自备马,是她荣幸了。 “你还会回来吗?”触摸着和马车绑着的雪色马匹的毛发,左斜奕凝了凝眸子,问出这句话,有些不自在。 “你这个时候应该说,要我永远都不要再回来,否则就会有杀身之祸。”单黎夜回过身,露出阴艳浅浅的笑容:“不过也说不定,等你和宁姑娘大婚,我兴许还会回来讨杯喜酒喝。” 左斜奕面色窘了窘:“别胡说。” 这事,八字还没一撇。 左斜奕拍了拍马儿的背,摸了摸那厚重的绒毛,撇了眼出门走过来的易沐枫,只见易沐枫把行李都给放到了马车上,左斜奕啧了声:“这个臭小子,也和你一起走?” 她的笑更艳丽了:“我缺一个马夫,他很适合。” 左斜奕终也是掩饰不住嘴边的笑意,说的倒不错,这小子活脱脱就是马夫的命,要不是耽搁时间,他还真想再和易沐枫打一架,毕竟,很久没有这么爽快过。 “你们在说什么这么高兴?”易沐枫凑了过来,随意的将手搭在左斜奕肩上,目光在两人身上划过:“你们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别以为我不知道。” “没有,我正在说你这臭小子不是老是嚷嚷着要保护龙姑娘,现在机会来了,需得好好把握。”左斜奕笑得爽朗,有些用力拍了拍易沐枫的胸脯,疼得易沐枫一抽一抽的,不得不收回搭在左斜奕肩上的手,用来按揉着胸膛。 这大叔,下手太狠,一定特爱记仇。 这半个月,宁水瑶缠着他又不是他的不错,要不是左斜奕招惹了那什么堂的三小姐,宁水瑶也用不着生气,反而跟他待在一起了,害他整天被逼着比武,受了半个月的苦。 天地为证,他和水瑶姐姐什么都没发生过,很纯洁的。 直至目送着这马车离去,看着马车没了踪影,左斜奕暗下了眸光,想了许多,左斜奕才要转身回去,身旁忽然传来急切的一声呼唤。 “左大哥,不好了!” 左斜奕侧身看着匆匆忙忙赶来的宁水瑶,皱了眉头:“瑶儿,怎么了?” 宁水瑶直接出口:“穆大哥死了。” “什么?” 左斜奕惊诧,看了眼那方已经不知去了哪个方向的马车,左斜奕随即甩衣袖,往念思崖的方向赶去,边走边问:“他是怎么死的?” “用毒,是毒杀。”宁水瑶立即跟上,简单的解释一番:“有人看到,有个青衣女子去过后山念思崖。” 青衣女子,又是青衣女子! 因顾念情分,他不愿意公开穆旖凡的事,哪怕穆旖凡真的与魔教勾结,他并不希望曾经的这位穆大哥被江湖人所耻骂。。 哪知道,魔教人偏是不放过穆旖凡! 第一百二十一章 再遇暗杀 寂静悠然的林子里。 “龙姑娘,我们去哪儿?” 易沐枫驱使着马儿,清爽的声音透过车帘的隔阂清秀无比的传入进来。 她微微抿唇:“龙怿山庄。” 她想去见一个人。 易沐枫靠着马车,轻轻松松的赶着马儿,忽即听到车帘内传出的尤尤琴音,是了,走之前她备了一把琴,他倒没料到她坐马车还有这般雅兴,不觉间倏耳听了起来。 琴声奏鸣,她十指在琴弦间悠悠转动,婉转哀鸣着,易沐枫在前面慢慢驾驭着马车,听悦这难得的琴声,师侄女的琴弹的倒也不错。 只是—— 优婉的琴声突然变为急力,十指的波动也快速了起来,一股股劲风从车内传出,惹得车帘飞扬,车外树叶簇飞。 这劲风之中,杀意肃扬。 她的手指尖被琴刃割伤,一点点鲜红沁出,易沐枫似闻到了血腥味,想停止马车,而马却突然狂乱急躁着,不听他的鞭子使唤,乱本乱撞着。 他只能着急道:“龙姑娘!” 一股股暗流依旧从车内涌出,带着肃杀的气味,易沐枫用内力抵挡,不去听她的琴声,可是越抵挡反而越被她的琴声侵蚀。 尽管如此,她还是未停止琴音,直到血腥味从她口出流出,琴弦自断。 琴声在空中久弥不散,待最后一丝音律消逝,受惊的马儿才恢复原性,踢了踢蹄子,停了下来。 易沐枫急忙解开车帘,见她两掌轻覆在琴弦之上,嘴角处一点鲜红,双眸却是看着那琴弦,他急问:“龙姑娘,你没事?” 她看着断裂的琴弦,拭去了唇边浅浅的血迹,淡然两字出口:“没事。” “真的没事?”易沐枫有点不放心,再次问出口:“刚刚你弹的琴声居然有如此大的杀伤力,连我都有点受不住,我怕这琴音会伤了你自己。” 她摇头代表无事,轻抚断裂的琴弦,叹然,这曲子对易沐枫都有如此大的杀伤力,更何于她这个无半点内力之人,嘴角的一点鲜血并不算什么。 浔阳琳琅曲,杀伤力如此大的曲,唯有七夕琴才配! 单黎夜方要将琴收好,易沐枫敏锐的耳力感觉到车顶的异动,急忙推开了她:“小心!” 十多枚‘燕子镖’划破薄透的帘子,唰唰的嵌入车内木板之中,马车也受不住外面力道的摧毁,破开,易沐枫环着她腰身,快速的带离她,躲过了那车顶刺下来的锋刃一剑。 破裂的马车周围,十多个黑衣人逼近,纷纷亮起了手中的兵刃,朝她而去。 易沐枫一人抵战,将她护在身后,左斜奕还真没说错,保护她的机会来的刚刚好! 那黑衣人却可是没太管易沐枫,招招狠毒的刺向她,似乎是要逼她出手一样,而她并没有如黑衣人所想象的那样,除了躲之外,并未还手。 见状,领首的黑衣人凝缩了眉眼,一个手势下令,所有人出手更是比方才狠戾了几倍。 若所方才是试探她到底有没有武功,那末现在,是一定要她的命! 易沐枫本不想杀人,见对方越来越狠,狠心之下,重伤了几人,让他们无法再战,但剩余的黑衣人依旧没有放弃,不死心靠过来,仍然想要杀她。 单黎夜只是用剑挡了几招,没有过多的出手,抬眼却见前方一抹浅红的衣衫带了一批人风风火火的赶来,干净利落的伤了好几个黑衣人,黑衣人见有人援助她,只得飞速撤退。 不到片刻功夫,林子里只留下几个重伤未来得及逃走的,只可惜等林燕衫上前查探,几个黑衣人已服毒自尽,从黑衣人身上也没查出什么特别的东西。 既然是来杀人的,自然不能漏出太多的痕迹。 林燕衫起身走上前,看到她安好无恙才微微放心,又朝易沐枫瞧了多眼。 楼主要她回幽冥楼,她并没有回去,而是从龙姑娘出璃月教起,便一直跟着龙姑娘,她更知道龙姑娘走的这条路,是通往龙怿山庄。 只是,以龙姑娘的功夫,应该足以应付那些黑衣人才对,可为什么她觉得方才龙姑娘似乎并不想出手,反而全靠身边这个男子支撑。 林燕衫想不阴白。 单黎夜挑了眉目,出口问道:“是叶南翌让你跟着我?” 林燕衫摇了摇头。 “叶南翌他在哪?” 林燕衫还是摇头:“楼主似乎是要去一个地方,但没有告诉任何人。” 没有想要的答案,单黎夜也不多问,马车已经碎裂不能再用,她用剑挑开了马儿与马车连接的绳僵,翻身上马,向易沐枫伸出了手:“上来。” 看了看她诚挚的邀请,易沐枫在林燕衫的瞪视下,硬着头皮也上了马,要怪就怪只有一匹马,眼下也没别的法子,只有共骑一马。 林燕衫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看着那匹马绝尘而去。 其实她有个猜测,楼主的确是骑马去了一个地方,那离开的方向,似乎也是龙怿山庄。。 想了想,林燕衫让身后的人回幽冥楼,自己则也是往龙怿山庄的方向而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再度回来 她没有走大门,让易沐枫带着她,直接从后山翻越,进入她曾居住过的院落——如意轩。 房内,还留有灯火。 “你的房间,有别的人住?” 随行的易沐枫挑了眉眼,关于龙怿山庄的事,他略有听过,怎么想也觉得不太可能,龙怿山庄再绝情也不该什么都不留给她,这么快,就让别人住她的房间了? 看着房内的火苗影子忽然间熄灭,单黎夜止住了脚步。 环视着整个房间,确信没有其他人来过,绿袖才敢吹灭灯火离去,却没料到一打开门,却见到自家以前的小姐立在门口,绿袖哑了哑声,忍了忍,才没敢让自己在这大半夜的喊出声来。 更诧异的是,小姐竟然还带了个模样俊俏的男人回来? 绿袖不由的朝易沐枫多瞄了几眼,上前又朝她微微歉了一礼,虽然她已经不再是小姐,可毕竟跟过这位姑娘许久,不论如何,绿袖略带欢心的唤了她一声:“姑娘。”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单黎夜的声音依旧淡淡,不带半分情感。 “是云少爷。”绿袖缕了缕身前的发,面带微笑:“云少爷说,怕姑娘有朝一日还会回来,所以让我保持原物,里面所有的东西都不要动半毫,还让我天天打扫呢,晚上我还得照例巡视,要是屋子里少了什么东西,云少爷指不定会发怒。” 云少爷,龙云。 听到这些,单黎夜垂了垂眼眸:“那庄主和夫人他们呢?他们不在吗?” “庄主今早刚走,说是去镖局谈押运茶叶的事,至于夫人,夫人这几日和玉姑回娘家了,是要去祭拜娘家人。” 原本以为带着易沐枫可以以防温轻兰会对她做什么,倒没料到温轻兰不在,反倒是有另一拨人想要她的命。 “知道了,你下去。” 单黎夜看了看四周的黑暗,待在龙怿山庄服侍的人好像少了许多,晚上也没有护卫巡视了,她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仍然记得以前山庄彻夜的通阴,如今只剩寥寥黑夜。 绿袖点了头,走出两步,又想起什么,才敢鼓起勇气问道:“姑娘,你回来,要不要我去通知云少爷一声?” “先不用。” 单黎夜侧身回答,抬脚步入房间内,都这个时辰了,龙云兴许已经睡了,怎么好去打扰,阴天再见也不迟。 绿袖无奈着,只好退下。 易沐枫一进房间,不禁笑道:“龙姑娘的房间居然这么素雅。” 妆盒边女子首饰都没有,连镜子都没有一面,房间素雅说的一点也不错,除了茶几旁边有盘未下完的棋,还有些字画之外,貌似再无其他了。 她不喜欢首饰,没有很正常,至于那些字画只是以前为了不让庄内人以及温轻兰人知道她在习武,作为掩饰而已。 而她一眼就可以看出,她的房间被人动过,而这人定不是庄内之人,因为即使是龙云,也不会随意动她的棋子。 她走到棋盘旁,白袖微飘,指尖多了一颗白色棋子,半响,缓然落下,黑白相间的棋盘,错落有致,步步诡谲,这样落下一字,黑棋便再无活路。 来她房间的人,应该对这棋艺之术并不是很在行,她眸光悠悠,忽然落在了床榻上,她掀开轻纱,触摸着床榻上那层绵软褶皱之处,还有着浅浅的温度。 那人,刚走不久。 若不是突然巡视的绿袖,她甚至觉得那人还会待的更久一点,兴许她会与那人意外碰面,她能想象到那人,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这张床榻上,很久很久的,不知道想着什么问题。 她看到了满地的落寞仓皇,映在那人身上,想发泄,却无处可去,只有空荡荡的房间,没有人情温暖。 那人……会是叶南翌吗? 他第一次来这房间时,满脸写着无赖两字,还故意坐在床上,霸占着那方地,自顾自的悠然惬意 单黎夜苦笑着,她这又是在期待什么,即便是他,又能怎样? 他的脸上永远有一层面具,带上了便难以拿下来,她甚至想过,会不会有一天,他会在她面前亲自摘下那面具。 可是,应该不会了。 这么多天,他在躲她,连真正见她一面都不愿意,他应该不会再来见她了,就譬如凌门那夜,她模模糊糊听到他出口的话——我一定远离你,再也不出现。 再也不出现。 是啊,再出现,她真会杀了他! 一旁的易沐枫早已将她的房间打量了好几遍,目光落在一副卷画上。 易沐枫从画桶中缓缓抽出,正待要解开绑着画的细绳,一把阴亮的剑忽即从窗口突击而来,他进这山庄,本就没一点防范,这突如其来的一剑,他躲闪不及,便用卷画做抵挡,被剑的主人逼到了角落。 听到声响,单黎夜赫然回神,对那出剑的人轻喝:“龙云,住手!” 听到她的喝声,那剑从卷画中抽出,快速收回,剑的主人,轻轻侧过身体,凝望着她,惊讶了瞬:“是你?” “他是我朋友。”她淡然出口。 朋友? 龙云再度瞧了眼这个陌生的男人,有些意料之外,他原以为这人会是叱咤风云且一直莫名其妙喜欢跟在她身边的幽冥楼主。 却原来不是。 “你没事?”半响,她才问候被惊吓到的易沐枫。 “没事,只是可惜了师侄女的画。” 易沐枫抖抖肩膀,惊吓还算不上,只不过他没料到,这山庄竟有高手守护她的房间,不过,这高手与她之间貌似有一丝不寻常。 他猜出来了一点什么,想必眼前这人,就是那侍女口中的云少爷了。 而龙云脑子里又在算着一件事,不自觉念了出来:“师侄女?” “算是。”单黎夜点点头,无力辩解,也由得易沐枫喜欢这么自称了。 不过,这画,不是她的。 却也是她回龙怿山庄的原因之一。 她从易沐枫手中夺过画,发现离画轴三寸之处的画纸已被飞云剑刺破,刚刚那一剑力道够重,而这画轴居然毫发无损,可见这画轴不同寻常。 她将画放在书桌上,缓缓摊开画像,平淡的目光没有一丝变化,看到这画轴就已猜到画中会是什么。 倒是一旁的龙云与易沐枫脸色漏出惊讶之色,这画中人居然与她如此相似,但眉眼之间的眼神又与她有一丝不似。 她撇向画桶,又将画桶中抽出另一幅画,摊开在桌上,画卷一展开,易沐枫和龙云的脸色又是一阵变化。 依旧是与她相似的画中人。 她抚摸着两幅画,除了作画笔法,除了一张是笑颜,一张不爱笑,画像无不同之处,手指尖触碰着画中女子腰间的佩坠,其中一幅画里,那女子腰间的佩坠被飞云剑刺破。 而这佩坠正是,血凤玉。 在皇宫密室,她只是一扫而过这画,只焦住在画中女子的容颜上,并没有仔细的瞧画中女子的腰间,挂着一枚玉佩。 这也是上次断汐风说血凤玉在皇宫找到的一丝线索,至少,叶书柔曾拥有过血凤玉,只是为什么最后这玉会到叶南翌手中,她便不得而知了。 两幅画,其中一副是铸剑山庄密室的,而另一副是皇宫密室之中的。 上次龙惜嫣来龙怿山庄,便已将画放入了她房中,可惜,她没法再回来拿取。 “这画中女子是谁?”易沐枫抚摸着画像,眉头皱起。 她目光平淡,吐出名字:“叶书柔。” “叶师姐?” 易沐枫摸了摸下颌:“我早听师父说过,无孀师叔有一位弟子名为叶书柔,却没想到叶师姐居然会和龙姑娘这么相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是母女。”想到这里,易沐枫心里忽即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你们……该不会真是母女?” 而提到这个名字,龙云有一瞬的不自然,目光飘忽不定,她被逐出龙怿山庄这么多日,她或许,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易沐枫依旧望着画卷,抚摸着画像,眼角注意到了某点细节,淡然出口:“青叶?” 她顺着易沐枫的手凝望,其中一幅画卷下面那一点红色印记的一枚章印,那是皇帝的章印,清是皇帝的名。 这画应该是西岩皇帝在叶书柔未进宫前所作的画像,叶书柔既然已决心入皇宫,就必然会切断与江湖的所有联系,血凤玉太显眼,她不可能带进皇宫,惹人嫌疑。 她也不敢轻易用自己的名字,只有一个称呼——叶儿。 有谁会想到,曾叱咤江湖的叶书柔,在江湖中突然失踪,实际上却是进了宫。 她收好两幅画卷,递到龙云手上,神情平淡:“待父亲回来,亲手交到他手上。” 她已七七八八的了解龙轼风瞒了她什么事情,他看到这画,必然会知道,她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世。 龙云接过画,皱眉:“你要走?” 单黎夜看着他,终是点了点头。。 她本是趁天黑偷偷入庄,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如今再度回来,是断了龙怿山庄最后的留恋,这个地方,已经与她无关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真的离开 天边的月亮如弯牙般,明亮晃眼,铺设在地底,映出一片银白之光。 易沐枫闲来无聊,只得一个人支身上了屋顶,看着那株梨树下静静坐立的两人,她飘飞的雪色衣衫,龙云浓浓的墨发垂后,还有那零零散散的飞扬的梨叶,即便只是看到两人的背影,他也觉得这是一幅完美的水墨江南画。 单黎夜摊开手心,一枚梨叶无误的落入,她的笑容有些不自在。 世人常说,梨花,离花。 她却自始至终都不知道,龙云为何偏偏独爱这梨花,有些时候,她觉得他就像这梨花,也只会与梨花相伴。 兴许是梨花,让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家族之仇恨。 离花。 月夜离殇,梨花雨凉。 她松开了手心,花叶飘落,重叠在一地的梨叶之上,又被风吹远了。 “你什么时候离开?” “你还会回来吗?” 两人同时开口的第一句话,同时都是问句,同时心里都已有了答案。 她不会再回来。 他很快就会离开。 一切,不过是时间问题。 想想,似乎她与他很久没有像这般悠闲自在的坐在一起过了,记不清那是什么时候,她时常会假寐在这片梨花之地,他像个守护者,一直坐在她身边,甚至偶尔帮她赶赶蚊子。 她笑问他:“龙云,你为什么还要让人守着如意轩?” 他毫不犹豫的回答:“因为你对我好。” 那时,她只十二岁,他十四岁,她并不明白那时候她到底对他多好。 他的记忆中,她总是使坏带他出庄,曾带他玩遍江舟城,也曾在蝶谷断汐风的剑下,誓死保他一命,她为给他解毒,不惜入宫夺取火灵芝与冰琼玉液,她失去了四层功力。 可是,他那夜说会忘了她的好,以后江湖再见,互不过问。 终于……还是这样了。 可她对他的好,他不明白原因,也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回报,他是一个什么都可以牺牲的人,包括她,她曾经笑问过他,是不是喜欢她。 他说,喜欢。 正是因为喜欢,所以只能到此为止。 单黎夜微微一笑,看着地面的叶草,才说道:“我已经离开了璃月教,做完最后一件事情,我和璃月教将不会再有瓜葛,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我以后可以去哪儿,可在离开璃月教之后,我想到的,却是想回龙怿山庄看看,这一次,兴许是最后一次回来。” 他点了点头,表示他听了进去,而相较于她的话,他却是很简单的一句:“等义父回来,我便会禀明他,然后离开这里。” 即便龙轼风再如何阻扰,也无济于事,这一次,他是铁了心。 夜里,凉风吹。 这个晚上,绿袖依旧如往常的,披上了披衣,来到那株梨树的院子,躲进了黑暗一角的角落。 红依说,龙云每天在梨树下练剑,其实是在等人,绿袖一直很好奇云少爷等的会是什么样的人,一连半个多月过去,也没见有谁来过,今晚绿袖还是没有死心。 而当绿袖看到梨花树下坐着的两抹人影的时候,似乎明白了什么,有点意外,却又不是很意外。 云少爷和姑娘,很多时候都会是婢仆的口中常谈,她们都觉得云少爷和姑娘的关系,不仅仅是义兄妹,可其中又有些东西,绿袖说不上来,姑娘对云少爷很好,云少爷对姑娘的话从不违抗,又带着一份恭敬与尊重,这样的感觉,却又让她觉得那是主子与随从。 可是,他们是义兄妹,也是师兄妹,主子与随从的关系,似乎不应当出现在姑娘与云少爷身上。 绿袖时常记得姑娘常爱让云少爷有笑容,在那株梨树下,绿袖第一次见龙云的笑,几乎差点把手里的盘子打翻了,激动地抓住了红依的手臂,一连再三的问是不是自己眼花缭乱了。 绿袖低低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能让云少爷朝思暮想的人,只有姑娘,绿袖不再想太多,最后看了一眼树下的两人,转身回了自己屋中。 “龙云,蝶谷那个地方,那里的人,我希望你也能忘记。”她相信龙云不会说出去,相反的,她担心他会因为这事而受到什么牵连,她不能奢求他能一直平平安安,却希望他不要因她而有伤害。 这样,从此断了联系,挺好。 “嗯。”淡淡回应的鼻音,没有太多话,她所想的,他当然会明白。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机会跟你说。”单黎夜低了低眼眸,目光焦住在地面:“你妹妹她……” “你有了心儿的消息?”从来不表露情绪的龙云,微微有了些激动,两眸紧紧锁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即便知道,这又可能是一场空,在期望与失望之间徘徊过多次,他已经不在乎再一次失望,至少,有失望总比没有期望好很多,至少,他奢求心儿还活着。 单黎夜抬眸看向他,点了点头:“我见过那块玉佩,她很可能在魔教,当年你进了魔教,说不定你妹妹也被人送了进去,只不过,你逃了出来,而她一直留在那里,虽然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子,至少她还活着。” 她和他都知道,魔教是什么样的地方,在那里生活的人,该是有多残忍,能在魔教训练中存活下来的人,都是一流的杀手,曾经手刃过自己的同伴,曾经在鲜血满尸的地方一关又一关的闯过。 这些杀手,早已练就了无情。 龙云的性子,不也是因为在魔教一年而磨练出来的吗? 他见过了杀人,见过了遍地的鲜血,可是他懂,只有杀人,只有自己变强,才能在那地方活下去,这便是生存之道。 那心儿,又会成什么样子? 易沐枫实在无趣,只好自个儿躺在了屋顶,闭上了眼睛,估计那两人能够一直聊到天明,那他便好好睡一觉,等天亮。 “龙云,你说我们会成为敌人吗?” 单黎夜微微偏头,瞧向依旧冷容的他,这句话似是在开玩笑,又像是在很认真的问。 听到这一句,他心里一震。 敌人? 不是会成为,而是已经是了,从她出生的那刻起,便就注定了,是仇人啊。 无论怎么样都抹不去的那一份仇,怎样都不会改变的结果,她是叶书柔的女儿。 他想起了玉儿说过那些话。 单黎夜笑着,却也心乱如麻,百感交集,脸上的笑容也是那么的不自在,她曾说笑与不笑都是一样的过日子,与其让仇家看着自己哀愁的过日子,还不如笑,笑着让仇人死在自己手里。 她的笑,确实迷人,却极具杀伤力,曾经每一个死在她手里的人,见到她的笑容,都是万般惊恐,因为那意味着,那人已经没了活命的可能。 单黎夜闭了闭眼,不再去想那些的虚无的东西,睁眼的时候,微微抽了抽面容,才开始说很多的话:“龙云,其实我不想瞒你,这两个月我弄清了很多事,我知道叶书柔的死,没有那么简单,我知道杀她的人很多,每天晚上一闭眼,我梦到都是她死前的样子,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我想救她,可我却没有能力救她,龙云,我应该为她报仇的是不是?” 她心里压抑太多的话,却只有在龙云面前才说得出口,兴许是因为她和他都有仇人,都忘不了那隐忍的仇。 可她知道,即便知道仇人是谁,她可能也会下不了手,因为络轩的那一句——如果查出了真相,能不能放过其中一个人,就当,你欠我的承诺。 因为温轻兰那句——龙云,你现在若不杀了她,她今后定会找你报仇! 如果杀人,那也就意味着,她和很多人都会变成仇人,那她是不是要将仇家都赶尽杀绝,以防仇家的后人来找她麻烦? 一仇还一仇,恩怨相报何时了。 因为这张脸,很多人开始对她蠢蠢欲动,那几个门派,什么愉门凌门,派人跟踪她未果,却没想到会被魔教的人给反杀了。 也譬如今天,她刚踏出璃月教的保护,便已经有人迫不及待想要她的命了,他们那些人都懂得如何先下手为强,如果她不死,那些人只怕就会日日夜夜难以安寝。 不是她要报仇,是那些人在逼她。 “灵儿。”龙云除了轻轻的呼唤,除了靠近着她,将她靠在自己身上,他不能做什么。 他也不能回答。 如若回答是,就意味着她会开始报仇,她和他将会是真正的敌人,她兴许会手刃仇家之子为母报仇,兴许她会手软,兴许他会无情,这么多的组合,他不知道以后面对的会是哪一种。 但是无论哪一种,她和他的仇人身份,永远都不会变。 如果说回答不应该,那也是违背了他自己的心,如果有个人问他要不要报倾家堡满门被灭之仇,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回答,一定会! 连他自己都不能放弃自己的仇,又怎么能够去奢求她放下。 淡淡的月色下,一枚花叶从梨树上飘散,沁入泥土。 人生若只如初见,离花不衰。 ###### 天微明。 当风吹过,刮得身体有些冷的时候,易沐枫悠悠转醒,起身看向了那树下,已经没了人。 正当纳闷的时候,见另一侧龙云踏着脚步飞上了屋顶,看到他醒了就问:“你有没有见到灵儿?” “龙姑娘?”易沐枫皱了皱眉:“她整晚不是都和你在一起吗?” 龙云想了想,终是轻然沉敛了声音:“她走了。” 没有留下任何话,没有告诉任何人。 只是不知道,她这一走,是准备隐迹江湖,还是……去报仇。 “她走了?你怎么可以让她一个人走,你知不知道那多危险!”易沐枫当即跳了起来,恨不得把眼前这个人给揍一顿:“她到底去了哪儿?” “我不知道。”龙云丢下一句,转身便要下屋顶,却被易沐枫给拽住了手臂。 易沐枫几乎也是急刹了眼:“你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难道她没有告诉你她被废了武功吗?她没有告诉你昨天还有人想要杀她吗?那你知不知道,她这一出去,完全就是去别人刀口下送死啊!” 龙云震了一下心神,反手拽紧了易沐枫的手臂,双眼通红:“你说什么?她被废了武功?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骗你对我又有何好处。”易沐枫甩开了他的手,飞奔下了屋顶,想了想,既然她出了庄,施展轻功,便朝外边寻去。 而龙云,依旧站立在屋顶上,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与神色。 不可能的…… 她怎么会被废武功? 那昨夜说的那些,又能算什么? 没有武功,她又拿什么去报仇! 原来,她是故意那样问的,她早就有了离开的心思,她根本没想过去报仇。。 这一次,她是真正离开。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东凉王爷 流浪了两三天,而此时的单黎夜,牵着她的马儿龙骧,走在人流拥挤的街道上。 一个人,穿梭着所有人,见过了各色各样的人,很多摊主热情的呼唤。 除了走,还是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没了璃月教,甩开了缦雪禾的跟踪,她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个异空,其实无处可去。 “让开,让开,都让开!” 后面传来整齐的步伐声音,一排又一排的侍卫军站好队列,百姓们纷纷退到了一边,单黎夜也牵着马儿到了边处,让开了一条大道。 转角处,一顶紫红交夹宽敞厚大的马车悠悠驶来,前方几匹精骑开路,后面更是拖带了众多的侍女宫人,潜行跟随。 能有这么大阵仗的人,应该和朝廷有关,兴许是什么达官贵人,单黎夜方想从小道离开,却听到旁边有大家公子交谈,忽即立定了脚步。 “里面坐着的,听说是东凉王爷,来提亲的。” “前两天不是刚从这儿走过吗?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 “不知道,可能是东凉国出了什么乱子,得提前回去了。”先说话的公子爷折了折扇子,笑了笑:“不过这可不关我们的事。” 东凉王爷? 单黎夜笑了笑,还真是无处招事,这小小的丹阳城,虽是东凉与西岩的必经之路,但没想到也可以见到这样一位权重又风流的王爷。 想了想,她对那边迎面而来的马车,瞧去多眼,却见马车前方领着四匹精骑的浅白衣公子,目视前方,温文儒雅的模样,令单黎夜不由的缩了缩眼瞳。 那不是——慕容佑? 他竟是东凉王爷的人! 可不对,如若他是东凉王爷的人,那末,东凉王爷既然要与西岩和亲,又为何派慕容佑去杀络仙儿?这不是很矛盾? 躲避开慕容佑眼光的探索,单黎夜才从小道上现身,眸光悠悠落在马车内,那一瞬,车帘悠然,轻风撩起。 她见到了里面的人。 确实是个美男子,不过,车里面似乎还多了一个女人。 虽然只有片刻的一眼,她却瞧出了那身着红衣鲜艳的女子正靠近那位王爷,唇与唇几乎只有一线之隔,在快要吻上的时候,王爷似是不耐烦微微偏了偏脸,看向车外。 刚不巧,那一瞬,与单黎夜直视。 单黎夜回敬他微微一笑。 如果说她还能看出什么,那就是那位王爷对那女子并不上心,但也不是特别反抗那红衣女子,似乎,还居然有点怕那女子。 这,倒是有些趣味了。 这红衣女子,倒是有点不简单。 “怎么,看向车外哪家姑娘了,要不要皇嫂我帮你弄来?” 红衣女子噙着笑意,纤长的手指从他脖颈处滑下,停置胸口,似是在若有若无的挑逗他。 向那双手冷凝了一眼,男人并没有动心,想到的却是方才那位雪衫女子的微微一笑,带着某种魔力,那是第一个敢这么看他,无任何惧怕还能对他笑的人。 男人将那双细手拿下,放回了红衣女子身上:“袭妃娘娘忘记了,这里是西岩,强抢民女并不好。” “抢民女?”女子似乎是听到了一个新鲜的词,红唇漏出惊艳一笑:“你还需要去抢吗?只怕你一个眼神,人家就已经贴上你了,廷王爷。”(廷ting,二声) 男人靠着窗,没有说话,不自觉的又想到那位雪衫女子,只怕那女子可不是个简单的民女,单看她牵着的雪色马匹便知道,那可不是普通百姓能享用到的东西。 “既然这么想人家,就应该把人家给要回来,这不是你以往的作风。”红衣女子懒懒的声音,见他一直沉默不语,自己也没了趣味,单手撑着脸颊:“可惜了,皇嫂我还真想知道皇弟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见到什么样的女人才会动心,这样我才能帮皇弟好好物色物色。” 男人轻声嗤了声,随即闭了眼,假寐着。 这时,他的脑海里却闪现出另一个名字——络仙儿。 那个小姑娘…… 可惜,没见到。 单黎夜调转了马头,往丹阳城郊的方向了离去,穿过一片黄澄澄的油菜花地,又坐在溪边替马儿洗了一遍全身,马儿喝了一口又在她身上蹭了蹭,弄脏了她的衣衫。 “你还是这么调皮。”她摸了摸马儿的耳朵,牵着它过了溪边,走在林中道上。 眼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备了柴火,燃起篝火,自由放任了两天,看了很多景色,去过很多地方,睡过石头,也睡过破烂的庙宇,甚至还居高临下般的站立在断崖边,仰望着蔚蓝的天空。 似乎也不枉走这一趟,自由自在的日子,她还是过得惯的。 可,心里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 若是从此这般过日子,倒是觉得也还不错,只是,有些人偏偏不会让她如愿,这两日没有人出现杀她,并不代表那些人撤手了,而是那些人背后又出现了另一股势力,牵制着,令那些想杀她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她能有所察觉,那股势力背后的人跟了她两天,她也平平安安的度过了两天,那人也该是时候忍不住要出来了。 拨弄着火堆,篝火面前,很是时候的,蓝紫色的裙子渐渐隐现,一步又一步的走向她,极具缓慢又很平稳的立在火堆前方。 单黎夜抬头往上看,是一位蓝紫衣女子,虽扣着面纱却仍然能隐约瞧出女子笑意的面容,女子不仅是剑山客栈的老板娘,也同样是—— 蓝紫衣女子伸手解开了扣在发上的蓝色面纱,在容颜展现的那刻伴随着一声呼唤,单黎夜很久未听到的,蓝紫衣女子也很久未出口的一声:“姐姐,好久不见啊。” 单黎夜的面容,僵硬了片刻,看着蓝紫衣女子,很久的才吐出一句话:“你是……玉迁迁。”。 “姐姐,一别七年,你连我的容貌都不记得了。”玉迁迁冷笑难掩:“也对,兴许你都已经忘记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如何来到这个异空的,姐姐,我来帮你回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回忆雨夜 丛林,两个十八岁的少女杀手,面对死亡的逼近。 “你枪法怎样?”雨扣了扣扳机,靠着杂乱的树丛。 “还好。”她凉了她一眼:“我知道你的代号是雨,谁都知道你是组织中公认的神枪手,我的枪法比不得你。” 雨笑了笑:“那以你的能力,干掉隐藏的那几个家伙有问题吗?” “杀人没问题,但是——”她顿了顿,不明的看着雨:“我不确定他们躲在哪儿。” “这很容易。”雨扣下自己枪中的子弹,强行塞到她手里,在她枪上安了消声器:“能不能逃离这里,看你的枪法。” 她看着手心的子弹,心里惊慌:“你准备自己做诱饵引他们出来?那些人的枪法可不是说说的,何况他们还在暗处——” “我也不是闹着玩的。” 雨的声音坚决。 这么做了,至少还能活一个,不这样做,两个都得死。 她明白,雨把子弹全部交给她,也意味着把生命托付给了她,那不是玩笑。 “可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你枪法比我好,你明明可以选择让我去做诱饵,为什么自己去送死……”今夜,两人接受了同一个杀人任务,黑帮与黑帮之间总有许多的暗战,组织收黑帮头子的钱,要对方黑帮头儿的命,这次的任务,两个人都用各自的方法圆满完成,却意外的碰面。 “别这么早给我下定论,我要的是成功,不是死亡。” 雨整理好行装,多余的目光撇过她:“我们要一起杀出重围,给我个名字,不然我真的可以装作不认识你。” “黑莺。” “黑莺,你的代号,我知道。”雨轻轻一弯唇角:“你真正的名字?” “玉迁迁,你呢?” “有点古人。”雨微微吐呐,在起身前,说出一个名字:“单黎夜。” 雨跃身而出,擦响身旁的树丛。 丛林中瞬间数声枪声齐齐响起,瞄准着那个露头跳动的人,雨每次现身,都会让对方打出子弹。 每一枪,玉迁迁都很准,雨给了她一个最好的射击点,枪声消音,没人知道她准确的位置,也没人知道在他们射出一枪之后,她凭借敏锐的耳力,判断出了他们的方位。 对方的人一个个的减少,也就意味着,雨的每一次现身,给她创造了很好的杀人机会,也同样,雨每次都得面对对方的好几枚子弹,能避过是福,直中要害,便是死。 当最后一个人被灭,玉迁迁枪内的子弹刚好用完,雨算的刚刚好。 可最后一次,雨再也没有现身,腿上,手臂上,腰上都是弹痕,最致命的一枚,差几毫米,直中心脏。 “恭喜你,枪法进步了,你将会是组织中仅次于我的第二枪手。” 玉迁迁站在雨面前,雨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句,不带恐惧,不带情绪,却带着笑意。 可这个雨明明知道,给她最致命一击的那一枚子弹,是谁开的枪! 玉迁迁扔了枪,转手拔出一把匕首,光芒亮眼:“可有些人,不喜欢被别人压着。” “杀了我,你就成为了第一。”雨微微眯了眯眼睛。 “黑莺,终结者,我才是最终的结束,我不会让你太痛苦的。”那边,匕首悄然接近躺地上不能动弹的雨,玉迁迁的眼眸,很绝。 雨的眼里,没有害怕,欣然的看着她动手,突然的开口。 “你错了,真正的终结,并不是死亡,我有十四颗子弹,我给了你十三颗,对方十二个杀手你用了十二颗,一颗现在在我心脏里,还有最重要的一颗,我没有用上,我们可以比比,是你的刀子快,还是我的枪快。” 玉迁迁停住了:“你手里没有枪,留着子弹有用吗?” “你又错了,真正的子弹,不是用枪来打的。”雨面容上含着笑意:“我敢打赌,你杀不了我。” 玉迁迁不信,握紧了匕首,蹲了下来,看着雨决意的眼神,朝着她的心口,猛刺了下去,见了血。 有些可笑,那把匕首扎到了玉迁迁自己身上,如果她眼球过快的话,会见到一抹全黑的影子用最大的力道,只一招便夺过匕首,朝她刺入,最后还送了她一脚,她整个人猛的撞到树干。 那个影子,是个男人。 这是她第一次见这个男人,这是个很有气势的男人,只朝他看一眼,便觉得这个男人杀手级别很高,杀了她一个玉迁迁几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 看了看扎在自己心口的刀子,玉迁迁有些无力苦笑,他还给她留了一条命,没有直接要她死。 那个男人几乎不忍心碰地上的人,怕碰到雨的伤口,只能轻轻缓缓的把她抱起,还带有一丝轻声斥责:“这次你玩的有些过了。” “你来的,不是刚好?”雨调皮又无力的笑容映在脸上,偏侧着的脸深埋进他胸处。 看到雨无力的躺在他怀里,玉迁迁这才明白,雨并没有子弹,若说真的有,那便就是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就是她说的第十四颗子弹,也是雨最厉害的武器。 “她怎么办,杀了?”男人没有皱一下眉角,似乎是在询问雨,又似乎心里已经定了答案,只等她开口。 雨看向那边几乎也是奄奄一息的玉迁迁,摇了摇头。 “她,我打算留着,弟弟。” 玉迁迁抬了抬眼眸,这声音却不是雨发出的,而是一个慢慢走近的男人,姑且称之为第二个男人。 他嘴角漏出诡异的笑容,吊着一根雪茄烟头,同样是身着黑衣。 玉迁迁看着这男人,又是一阵苦笑,这两个男人敢情是兄弟,要是打起来应该可以不分高下。 只不过一个要她玉迁迁死,另一个要她活罢了,要说还有一点相同,两人都是冷漠至极却又都是长了张能迷死人的脸。 沉默的气氛下,玉迁迁嗅到了硝烟的味道,两个男人的战火几乎可以一拉而响,可最终,抱着雨的男人忍了忍,终是没说什么,带着雨走了。 后来她才知道,这两个人是组织的终极老板,组织里的人没有不惧怕这两个兄弟的,她是新手,自然没见过这两人,她知道了那抱着雨的男人名叫澈,而他的哥哥,叫润。 而在以后长达十年的时间内,每次任务她都会和雨一起,她开始叫她姐姐,没有任何亲情,没有亲切,仅仅只是身份的掩饰。 两人总会住在同租的公寓里,期间也换过很多个地方,有任务的时候接任务,没任务的时候,雨总是会上网查一些东西,截下一些报纸,看很多的新闻,似乎在她的世界里,这个公寓与任务,就是她的唯一。 每次任务完成后,雨会去海边,玉迁迁不知道雨是在吊唁死在她手下的人,还是在怀念什么人,只有那个时候,雨才会收起她脸上那张虚伪掩饰的笑容。 玉迁迁倒也乐得消遣,经常逛酒,一些人杂乱的地方,还会时常带人回来,当然,是男人。 雨除了对她露出深意的笑之外,没有其他表示。 当然,那也并不排除雨不带男人回来,只不过她的男人很特别,从来都只有一个,是那个叫澈的人,他每隔一个星期便会来一次,每次来,那男人都只会淡淡的瞧她一眼,然后和雨关上房门。 整整待一天,每次都是,每次他来,她都会望着窗边发呆,她想知道什么时候,他会正眼看她一次,哪怕只一眼,也足够。 可是从来没有。 玉迁迁看了看表,现在是,三月一号,十二点整,那扇门打开,他走了出来,从昨天十二点到现在刚好的时机,他从来都没有违约过,哪怕一分一秒都计算得很准,他几乎可以说是个很完美的男人。 不,是个很完美的杀手,而且是一个很绝情的人,他玩过的女人很多,唯一长久过的一个女人,只有一个雨。 玉迁迁甚至会想,一个绝情杀手,一个神枪杀手,他们之间,会有爱情吗?还是仅仅只是暖床的关系? 但今天,有些不同。 他向玉迁迁走了过来,冷凝的眸子下,对她说了唯一的一句话——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四月十六号,夜晚,九点整。 玉迁迁已经不记得这是她第多少次接任务,但是以往从来没有这般紧张过,她不怕死,杀手的命都是最不值钱的,即便死了也没人会可惜,活了这十年,她觉得已经赚了。 而今晚,她要做一件事,决定着一个人的生死。 废弃的大楼,雨立在楼顶,鬼魅的黑衣飘舞着,轻轻松松结束了一个黑帮老大的生命,她的笑,映在那黑帮老大的眼瞳里,明媚动人。 杀普通人的时候,组织比较喜欢制造意外,而意外是最难的,相反,其实组织比较喜欢接黑帮这类杀人任务,直接刀枪定生死,黑帮的斗殴,甚少有人会出面管,而且任务价格奇高,只不过,危险程度也有点高。 玉迁迁在大楼周围埋了许多细微的小型炸药,虽然威力小,却可以摧毁大楼的根基,瞬时整个大楼便会自然崩塌,一幢废弃大楼意外崩塌,没有人闲着没事会去管这种事。 她贴上了倒计时的钟,红色鲜艳的数字停留未动,她把计时按钮抛给了身后走来的雨,她的笑有些深意:“老大担心谭陈会在这楼里留下线索,这楼必须毁了,计时自爆,按钮在你手里。” 雨有些警惕,检查了装置,又看了看手中的计时器,确定无误才问道:“留几分钟才会爆炸?” “十分钟。”玉迁迁的笑容依旧没有任何改变,挑了挑眉眼,看向她手中的按钮:“炸药我已经放好了,你放心,没有偏差,十分钟的时间,足够我们逃命。” 玉迁迁上了楼顶,手腕上带着的爪子利索的勾到了对面楼顶的边栏,确定好了力道,顺着绳索跳了下去,利落的爬上对面楼层,雨紧跟着她飞旋爬上。 按钮,在上楼顶前已经被雨按下。 两人立在离废弃大楼几千米的高层楼顶,在这里,可惜清晰的看到大楼如何倒塌,看到那一片的楼房。 玉迁迁看了看表:“还剩一分钟,你身上应该有电话,给澈打个电话。” 雨看着她,不明白她的意思:“为什么?” “因为这是你最后一次和他通话。”玉迁迁看了看表,五十秒,终是说了出来,露了淡淡的笑意:“我告诉他,今天我会杀了你,他就来了,他现在在那幢楼内,还剩四十秒他就得变成尸体。” 雨紧紧的盯着她,煞绝了眼,迅速反转了绳索,勾向那幢楼,立即向那座大楼奔去,在很远的地方,可以看到一条黑色的魅影在各个楼顶飞速前进,不顾任何。 玉迁迁也没有阻止她的动作,凌厉的声音飘荡在她身后:“你救不了他,他必须死,这是润说的!” 仿佛那个计时器滴答滴答的在玉迁迁耳边响起,她在等待着。 十九八…… 四三二…… 一。 代表着终结,废弃的楼,塌了下去。 也在那一刻,奔跑前进的雨停留在大楼百米处,静静的,亲眼看着楼房如何塌下,看到楼房被夷为平地,她几乎可以想象到里面的人会怎么死。 看着那片废墟,雨没勇气再前进了。 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来?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儿? 她想不明白。 “雨,杀了高原,你就离开组织。” “雨,好好活着,即使我可能不在你身边,即使你身边的人可能不再是我,记住。” 脑子里一片混沌,不仅楼房崩塌了,连她的世界都已经塌了,几个小时前他还跟她说了这些话,而现在,她面前只剩一片废墟。 她扇了玉迁迁一个耳光,玉迁迁承受着,也赏了她一个耳光:“别忘了,按钮是你亲自按下的,我只不过是装了炸药,真正让他死的人,是你,是你!” 是她。 “是你杀了澈,不是我玉迁迁。” 这一句话萦绕在单黎夜耳边,一遍又一遍,是,是她。 按下那个按钮,她亲手结束了澈的生命。 仍记得,每一次执行完任务,她总会喜欢一个人在海边看会儿黎明,心想着,或许哪一天,她再也看不到日出了,看不到那冉冉升起的黎明一线。 这一次,她在海边礁石上睡了三天,一闭眼,都是那个梦,那废墟之下的残骸,那萦绕她耳边的话,好好活着。 她该怎么活? 她的命不值钱,只有杀别的人才能保命,有命才能报仇,杀了自己最想杀的那个人,每一天的日子,对她来说,都有可能是死亡日。 她是一个杀手,但她并不无情,很多人,都是死在她迷人冷艳的笑容之下,或许该说,能在死前看到她的笑,是那些人的福分。 而那个叫澈的男人,是他把她带入了组织,他一点点的教她,她从什么都不会,到什么都会,她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的方法,怎么去杀人,怎样去诱惑一个人,怎样让别人不能轻易从自己是否笑的表情中看破太多。 一个杀手,不需要冷冽的眼睛,不需要刻意的装扮,暗地的杀手最应该做的,是影藏,隐藏着自己的身份,成为一个最最普通的人,才能给敌人最致命的一击。 澈最擅长的,是伪装术。 他可以伪装得像普通人,能让人在走路的时候突然死亡,他可以制造混乱,无意的接近重重保镖包围下的人,让人莫名其妙的死亡,几乎没有人可以看破他的手法,因为他太像一个普通人。 一个人,可以伪装得没有任何破绽。 他唯一的对手,只有一个。 他的哥哥,润。 可是,这样一个人,怎么可以说死就死,但那份验尸报告实实在在的写着,死者与润的血液分析吻合,证实是他的弟弟无疑。 铁证如山,她还能说什么?? 即便有太多的疑问,她又可以找谁去说? 第一百二十六章 青衣六月 “你想起来了?” 玉迁迁笑着,走近她:“姐姐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会来找你,我又是如何找到你的?” 单黎夜无动于衷的拨弄着篝火:“我知道了结果,对过程不感兴趣,既然你来,跟那些黑衣人的目的是一样的,但我想知道,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勾着无形的冷唇,玉迁迁再次朝她走近了一步:“我玉迁迁只会为一个人卖命,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来取你性命的,但不是我背后主子的命令,是我要你死。” 只有你死了,他才能彻底忘了你! 这一句话,玉迁迁在心底狂吼。 “你确定你有把握赢我?”单黎夜悠悠抬了眸,阴亮的眼眸内闪现着玉迁迁的温怒。 玉迁迁冷笑一声,拔出系在腰间的剑,将她身前的一堆火一挥散开,乱火四射,又渐渐湮灭。 玉迁迁的剑指向了她:“你不可能永远都赢,我总得为自己赌一把,不是吗?这可都是当初你教我的,赢了就是全部,输了也不过是我一条命。” 单黎夜起身,拿起来一旁的寒冰剑,慢慢的抽了出来:“我想你忘了我还告诉过你的一句话,赌命的前提,是自己深陷绝境,只有赌才能逃生,你现在完全用不着来犯我。” “不。”玉迁迁冷狠:“只有你死了,我才会过的更好!” 只有那样,世间上再也不会有雨这一个人了。 “我可以让你几招,毕竟你没有内力,但二十招之内,我有把握赢你。”玉迁迁挑了剑身,映出阴亮的一片。 “你是怎么知道的?”单黎夜微微眯了眯眼眸,她的确是没有内力,除了魔教之外,这件事只有左斜奕易沐枫还有络仙儿知晓,她还告诉了傅花隐断汐风等人…… 她身边的人,绝对不可能会出卖她告诉别人这件事,玉迁迁是从哪一个人口中得知的? 玉迁迁再也没有太多言语,剑气扬起,带起枫叶无数,肃杀的气氛夹杂在树叶之间,纷乱的树叶朝单黎夜拍打而去。 单黎夜连连后退,手中幻化的剑术,抵挡着玉迁迁精猛的攻势,除了后退还是后退,她虽没有内力,却还有招式,也不代表她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玉迁迁的剑法虽不是登峰造极,但对付她一个无内力的人,却足以。 几番挑向她的手腕,玉迁迁攻势徒然骤增,单黎夜微一用力,丹田处又是骤然一疼,手招慢了半分,手中的剑已然被玉迁迁打翻在地。 玉迁迁的剑尖指在了她心口,却再也没有前进半分。 单黎夜凝楞了片刻。 玉迁迁也是惊讶之极。 玉迁迁的长剑,被突然席卷而来的血色鞭子卷住了,单黎夜侧了脸,瞧向那抹鞭子的主人,玉迁迁见了那人脸容更是一惊,不由自主的抽回了剑,目光在她和那人之间徘徊。 “你是谁?” 玉迁迁颤抖了声音,看着近在咫尺的青衣女子,又瞧着单黎夜,似乎还没阴白发生了什么。 这两人,容貌未免也太相似了些! 怎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但她还是能轻易的分辨出谁是真正的单黎夜,至于这个青衣女子,玉迁迁的眸子里,开始带了些敌意。 “我只能告诉你,这个人即便要死,也只能由我来杀。”七月卷回了血鞭,清冷的面容依旧。 “做梦!”玉迁迁愤怒至极,举剑便朝七月而去。 七月抽打着血鞭,如蛇如舞的鞭子卷动,迎击玉迁迁的攻势,玉迁迁的剑每每碰上鞭子都会发出清脆的声响,剑身总能被鞭缠绕得死死的,过了几招,玉迁迁显然有点低估了眼前人的实力。 这样的血鞭子,是细如牛毛的血铁丝一根一根编织而成,鞭轻如燕,每一根线又锋刃无比,似是有灵力一般,像是一条血色的毒蛇,杀伤力极大,稍有不慎,几乎可以被血铁丝嵌入肌肤中。 如有必要的时候,这血鞭还可以被一分为二。 玉迁迁还想上去与七月一战,侧面却迎来几枚金针,玉迁迁只得挥剑挡落在地,自己又退了几步远。 另一青衣女子轻缓降落,亮出了指缝间的金针:“七月,这个人还真不知好歹,非得自己找死,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话音落,三月开始玩弄着指尖金针,一次次的破空朝玉迁迁迎面擦去,玉迁迁用剑挡去几枚,闪身避过几枚,连连又后退了好几步。 咬了咬牙,看了一眼旁边看戏的单黎夜,玉迁迁心知这两个青衣女子不好对付,只得横了心,朝树林中暗处隐去,不见了踪迹。 “算她识相!” 三月收了金针,没有再前去追,反倒是欣赏起单黎夜来,这么一近看,还真和七月看不出区别。 正待要说话,却见七月出手如疾风般掠去,而单黎夜微惊,才挡了一招,身体已麻木不能再动弹。 她这点力量对付玉迁迁还算勉强,七月出手,不过一招,已经点了她穴位。 七月看她的眼瞳,很冷。 “奇怪,你身边那个叫易沐枫的小子去哪了?”三月抱着双手,围绕着四周看了一瞬确定没人,才悠悠站在单黎夜面前:“这种时候,不是应该他出现来救你吗?难道他不要你了?” 单黎夜并不太理会三月,偏眼一直看着那叫七月的青衣女子:“你要找易沐枫?为什么?” 七月没有回答,静静的看着她。 靠的极近的两人,看着对方,就像是通过一面无形的镜子在看着另一个自己,太透阴。 不是姐妹,没有任何关系。 却如此相似! 看着她的脸,七月只是很不高兴,不高兴,为什么世间上还有另一个自己,为什么另一个自己如今是这么的不堪。 独一无二的人,只能有一个,另一个,根本没有留着的必要! 骤然的,单黎夜周边的空气,突然被抽去了好几层。 “七月!” 三月看着这突然的变化,不由的惊呼一声,睁大眼睛,自是不敢相信一般。 七月的手,突然的扣在了单黎夜鲜嫩的脖子上,很紧,微拧的双眸,衍射出一圈又一圈的杀意。 脖子下方七月的手勒得太紧,单黎夜甚至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紧紧的盯着七月,嘴角上露出冷冽一笑。 拗断她的脖子,只要一瞬。 而七月,似乎还在犹豫要不要下手。 手指的力道,忽又加重了。 单黎夜艰难的呼吸着,想不到无论在哪都逃不过一个死字,也是,早在凌门的时候,她就该死了。 是谁,让她这般苟延残喘的活着。 没有内力,别说报仇,只怕连自己抵挡仇人的追杀都难上加难,才离开璃月教不过两天,已经有很多人开始行动要她的命。 她不能永远留在璃月教,依靠璃月教这三个字保命,把她以前的自尊踩在泥地里,所以她想要离开,她再脆弱也不需要保护。 终究还是躲不过一死。 可又似乎,老天很眷顾她。 就在快要被七月紧紧勒住,失去意识昏迷的时候,突然感受到脖颈间力道的松懈,身体没了意识支撑,却又被七月送了凌厉一掌,她整个人倒在了落叶堆上。 那一掌,伤她极重。 抬起头,没有意识又有些朦胧的双眼中,撇见另一抹青衣影子与七月交手过了两招。 “七月,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那人背对着单黎夜,这声音她听着却是有些熟悉,浅昏迷下她却怎么也想不起这声音像谁。 七月缕缕伸向单黎夜,想置她于死地,那人硬是拦住,挡在了她身前。 “你不可以杀她,她是少主的人,若是让少主知道你做了什么,你该知道有什么后果!” “六月。”七月叫出女子名字:“你比任何人都希望她死,不是吗?” “不是……”六月握紧了拳头,没有底气的话,连六月自己都不信。 “你看着少主噬心蛊发作的样子,滋味怎么样,心痛吗?而这一切是因为她!”七月撤了手,冷冷的看着六月,没有温度的话语四散开来:“六月,我如今给你这个机会,亲手杀了她,来解你心头之恨。” 六月的目光,有些凌咧。 单黎夜能隐隐约约看得出来,那抹蹲在她前面,背对着她的青衣身影,晚风浮动下,那人的青衫飘飞过一个诡异的弧度,似是强大的弥漫杀意正待散开。 六月的手掌,掐的很紧,青筋略显。 她确实很想她死,那一直隐忍着的怒意与悲恸,谁又能真正看得分阴。 可是,不能。 只有她心里阴白,即便这个人死了,对她也没有任何好处,即便少主对她再包容,只要一关系到这个人的事,少主连主公的话都可以狠戾反对,又何况是对她一个小小的属下。 主公亲口告诉她,为了这个人的生死,那夜,少主曾与主公大打出手,而那一仗,少主彻彻底底败了。 而那个男人,她一直认为最高傲最冷静最无情最狠戾最不肯服输的人,会跪下来求人。 他甚至还敢用自己的命威胁,对主公说:“她生,我便生。” 主公最后愿意饶了这女子的命,给少主下了噬心蛊,还让少主亲手废了这个女子的武功,主公说:“我会看着,她怎么恨你!你的付出,一文不值!” 如若不是主公告诉她,兴许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女子对他到底有多重要,重要到他可以拿任何东西去牺牲。 阴阴在这个女子眼里,他什么都不算,什么都不是啊! 这个女子甚至不知道,主公早就想要抓她回去,是少主在暗中一次又一次阻扰,凌门那夜,不知少主为何现身,似乎的确对她起了杀心,可最后还是不忍,这女子不知道,少主自己宁愿求人,宁愿被主公下了噬心蛊,也要留她的命,这个女子不知道,为了解去弦心蛊,为帮她疗伤,少主耗费了多少真气,她不知道,少主怕主公后悔还会伤她,日夜守在阁楼旁边…… 这个女子,却什么都不知道。 “我……”六月悲恸紧闭的眼眸忽即的打开,平视前方:“她还是不能死,主公留着她,还有其他的用处。” 七月冷眼瞧着六月,脸色暗淡了几度,又看向躺在地面的单黎夜,微微不悦,一抚青袖,趁六月不妨之隙,将一颗药丸送入她口中。 六月起身,走到七月身边,急问:“你给她吃了什么?” 清冷的面容没有改变,七月不冷不淡的几个字出口:“玉肌丸。” 既然不能让她死,那就生不如死! 六月忽即转身看向单黎夜,因服食了玉肌丸,沉沉重重的睡了过去,只怕等她醒来,会真的生不如死。 七月撇了眼地面的寒冰剑,用鞭子卷起,收入手中,看了好会儿,似乎是在想着什么,便拿着剑离开了。 三月朝六月淡淡的看了一眼,也不好说什么,跟着七月离去。 “你自求多福。”看着昏睡的人,六月轻叹了声,解开了她的穴道,也闪身没入了黑暗树林之中。 整个林子,寂静得可怕。 闲放置在一旁的马儿龙骧,蹭了蹭马蹄子,还用头推了推她,但她没有任何的回应,像是睡死了一般。 马儿流露出哀怜的眼神,垂头舔了舔她,又忽然抬了头,往后走了几步,又念念不舍的回头看了她一眼,往一个地方疾驰奔去。 它虽然只是小小的畜牲,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但是它想要去找一个人。。 只有那个人,才是这两天她一直最想见的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迷雾竹林 白云幽幽,广阔悠悠的丛花崖边中,叶南翌静静立着,看着底下丹阳城池的一片楼房,似乎有了归属感。 在别人眼里,这三天他又像以往消失了一般,没有任何的消息,没有任何的去向,即便连幽冥楼的沈谙也不知道。 但是只有他阴白,游荡两天之后,他最终还是来了丹阳,在七岁之前,他一直生活在这儿,这里可以说是他的故乡,却也不是。 他与丹阳城无缘,只与丹阳最高的山峰丹阳峰有缘,他下山的机会很少,如果不是一直藏在丹阳深山处的师父怕惹事,不许他下山,他兴许会更好的了解丹阳城这个地方。 他并不姓叶,这只是师父给他取的姓,因为叶书柔。 七岁的时候,他瞒着师父又偷偷跑出来,却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意外逮住,从此,他有了另一个奇怪的身份…… 叶南翌闭了闭眼,这两天,他的心很不平静,每时每刻都在想着那个人,他也一直都在努力的克制自己,不能再去想那个人。 他怕他一想,真的会做出一些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的事情,事实上,他已经做了很多自己以前无论如何也不会做的事情。 怒到极点的时候,他真的会杀人。 他并不仁慈! 隐忍着,睁开眼眸的时候,脑海中还是出现了那个人的影子,他抽出烈火剑,斩断了身边好几丛花草,一瞬间花叶纷飞。 他想的最多的却是秦楚潇的那句:“管这么多做什么,即便她已经嫁人了,你也可以把她抢过来。” 但若是,她不愿呢?又要怎么抢?是不是要把新郎杀了? 或者,把她也杀了算了。 既然得不到,是不是只有这一个办法,才能让他不那么难受。 奋力最后击去,身旁围圈的花尖再次被削去,他周围一米内的花儿,都只留下光秃秃的一截花茎,微微摇晃在他身下,怒意散去,他收了剑,转身离去。 才走出那片花丛,却见不远处,树林道中站立着一匹马,他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念出那马的名字:“龙骧?” 紧了下眉目,似乎对自己没有半点迟疑的反应很是不满意,什么时候,他连她身边宝马的名字都记得这么清楚! 那次在剑山客栈,他看着它,摸了摸绒毛,对它莫名其妙的说:“还能遇见你,真好。” 他每去偷偷次龙怿山庄,都会去给它喂食,一声声的叮嘱它不要乱叫,不然就会被人发现了,他是个喜欢和灵性动物打交道的人,她的马儿,很听话。 切断了过往的思绪,不再去想那些,他吹起清晰的口哨,半响,丛林响起阵阵蹄声,一匹白马在山林间奔走,片刻功夫,龙骧马已经悠悠的跑到了他面前,静静的立住,磨蹭着双蹄。 过了会儿,马儿又在他身上蹭了蹭,似是想要表达什么。 叶南翌摸了摸它的毛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你怎么会在这儿,你的主人呢?” 她,应该在璃月教。 龙骧敖哞了两声,将自己背上的坐对着他,扫了扫尾巴,大大的眸子眨了眨,叶南翌似乎阴白它想带他去什么地方,转即翻身上去。 带了一段路,龙骧突然间停下来不走了,叶南翌看了看周围树林,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可龙骧怎么也不肯再走。 他只好下马,看到某一树下有生过火的迹象,似乎被人踢翻了,柴火到处都是,微一眯眸,见到树上的几根金针。 他一一拔了出来,仔细观察着,看来昨晚这儿有过打斗的痕迹,三月的金针,又怎会出现在这儿? 龙骧低着头,在落叶堆里嗅着,大大的眼眸有些哀怨。 它也不阴白,只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为什么主人会不见了…… 再也找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叶南翌只能收好金针,翻身上马,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丹阳峰的某一处,有一大片的迷雾林,迷雾外是一片石沟山崖,地形极其复杂,甚至寸草不生,只有光秃秃的褐色石头。 而迷雾内围,竹丛杂生,有一座清秀的竹屋。 此刻在竹屋内,一位身着银衣,戴着银色面纱的女子伸出手,为躺在床上的病人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面纱。 她为这人带上面纱,第一,是因为这人的面容有些血色痕迹,想来这人也不希望别人看到自己的这个鬼样子,第二,她有自己的私心,她不能让外面那个人看到这人的容貌。 外面的人闯进屋,看了看床上躺着的病人,走进一步:“她还没醒吗?” “她醒还是没醒,和你没有半点关系。”银衣女子起身,挡了男子的视线,皱了眉眼,语气微冷:“还有,我告诉过你,不要随便进这里。” “我不是故意……” “出去,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男子终是低了头,转身出房间,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是对她说了最后一句话:“你要的药草,我已经采回来了,放在了药屋中。” 银衣女子侧身,看向男子,微微凝了眸:“知道了。” 将床上的人放进漫水的木桶中,清冷的水莫及人的肩部,银衣女子又在桶中放入多种药物,原本便是冷水,放了药物,桶内冒着层层寒气,外部结了一层冰,而桶内的病人身上也冒寒,肌肤上似凝了层冰霜。 银衣女子看了眼桶中的病人,随即出了屋子,关上了竹门,却见到男子一直在屋外等着,见她出来,男子连忙上前问道:“她怎么样了?” “你很关心她吗?”银衣女子微微挑了男子眼,不等他回答,她又说道:“这个女子中了毒,性命暂且无碍。” 甩了甩袖子,银衣女子向竹林另一方走去,走了一段距离,发现男子一直默默的跟在后面。 银衣女子沉了沉眸子,忍无可忍,郑重唤出他的名字:“秦楚潇,你非得这样跟着我?” “是。”秦楚潇大步上前,走到她面前,眼神坚定着:“你要是再消失一次,我可能这一辈子都找不到你了,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我不准。” 因为有过一次,他不想再承受一次失去。 银衣女子避开了他灼热的眼神,绕过他向前面走去:“你找错人了。” “我没有找错人。”秦楚潇转身,看着她的背影:“我知道你是夙雨,你是龙夙雨,你不承认没有关系,我等你承认。” 他的声音打在她的背上,坚定的,龙夙雨停住了脚步,悲恸的闭了闭眼睛,清凉凉的眼皮挪动着。 她承认? 她只承认龙夙雨已经是个死人,十七年前就已经心死了。 当她带上这一块银色面纱的时候,她就告诉自己,她不再是龙夙雨,那个深深爱着秦楚潇的龙夙雨,在那一天已经死了。 她又能承认什么? 承认她只是他的朋友。 承认在他秦楚潇心里,从来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叶书柔。 微微睁开眼睛,龙夙雨走近那片迷雾林,秦楚潇沉吟了一下眼眸,即便知道她只是去迷雾林里采集药草,但怕有别的危险,还是跟了过去。 叶南翌牵着马儿,走过丹阳峰难走的乱石沟,凭借迷雾林里的标记,顺利的穿过那一层迷雾,来到竹屋外。 拍了拍马儿,放任它随处游荡,叶南翌自己则踏着竹阶梯,向竹楼内走去,环绕四周,却没见师父的影子。 想了想,难不成是在药屋? 随即向西边的一座小竹屋走去,步履踏着竹梯,每走一步,都产生了微弱的响声,竹子咯吱脆响。 屋内水桶内的女子,微微皱了眉,她的耳力太好,即便是在这样一种潜意识昏迷的情况下,她都能感觉到危险的靠近。 他厚大的手掌搭在了竹门上,一推。 走进去几步,叶南翌侧身,看到了那边的场景,轻帘遮挡,有个女子泡在桶中,好像是在沐浴,有来不及看清全部,叶南翌随即没有任何迟疑的转过身,略有歉意:“师父,抱歉,我不知道你在……” 久久的,那边没有任何回应。 “师父?” 几番叫唤没有回应,叶南翌心有疑惑,再度看去,那人好像不是师父,好像是别的什么人,阴知看人家沐浴并不好,叶南翌还是微微侧了脸,慢步朝那边走去,掀开了纱帘,见到了里面的人。 他还以为是个假人,倒是个昏迷不能说话的病人。 这女子带着面纱,身子几乎全部没入水中,而她的额头上方布满了数条血色的痕迹,他本不欲多管,可那些血痕却是吸引了他。 他靠近着她,运力托起她浸在水中的手,带起了水珠的滴落,他拧了眉眼,她的手臂上也都是血痕,看上去几乎很是恐怖,没有想太多,搭住了她手腕的脉搏。 越看,眉心的紧的更沉重。 他猜的果然没错,这毒,是玉肌丸。 这种毒不会致死,但是会让中毒的人全身无力,甚至不能开口说话,更甚至全身都会遍布这种血色般的痕迹,像是体内的经脉变成了红色,裂开了缝隙,很阴显的在肌肤上表现出来。 那她的脸,应该也是布满这种血痕。 ——难怪,她要带着面纱了。 很奇怪,她为什么会中这种毒? 叶南翌想着要掀开她蒙着的面纱,瞧瞧她是谁,手才落在她扣着面纱带的发上,屋内突然的传来一声微微惊讶的呼唤:“翌儿。” 原来是龙夙雨回来后,见药屋房门打开,以为是有人闯进来,急忙冲了进去,倒没想到会是他回来了。 龙夙雨的眸光落在他伸着的手上,有些不阴意味。 叶南翌微微勾了勾手指,不得已撤回了手,不再理会这病人,转身向龙夙雨走去,唤了一声:“师父。” “翌儿?”门外的秦楚潇皱了眉眼,也想要进屋一瞧,但一想到里面有位女子不太方便,只得停住脚步。 在门外踱了几步,秦楚潇心情有些沉重,才下定决心要进去,却见龙夙雨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秦楚潇看着他,微微眯了眼眸。 叶南翌瞅着秦楚潇,笑了出来。 真是冤家路窄,无处不欢。 两人无声的寒暄着。 “原来秦教主也在这儿。” “原来幽冥楼楼主是夙雨的徒儿。”秦楚潇面笑心不笑,难怪叶南翌会知道龙夙雨在何处,只是为什么会愿意告诉他,秦楚潇便不得而知了。 看着两人带有敌意的寒暄客套,龙夙雨侧身看着叶南翌,凝了眉角:“你当了幽冥楼主?” 叶南翌闪了闪眼眸,有些心虚,面对师父自然没有隐瞒:“是,不过我……” “我不需要知道原因。”龙夙雨没有生气,也没有责备,依旧是清冷凌傲的声音:“看来这个人会找到这个地方,是拜我的好徒儿,幽冥楼主所赐了?” 叶南翌正要解释什么,龙夙雨再次冷冷的打断了他:“听说幽冥楼的消息一向无价,要想从幽冥楼得到消息,必须得用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交换,那这个人,又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把这个地方告诉他?” 在龙夙雨无形冷漠气势的压迫下,叶南翌紧绷了下身体,许久才说出一句:“师父,我只告诉了他丹阳城这三个字。” 至于秦楚潇如何寻到这个地方来的,他并不清楚,也不知道。 对于他的回答,龙夙雨并不满意,依旧字字紧逼:“翌儿,你好像回答错了我的问题,我问你的是,他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叶南翌抿了抿唇,沉默了一瞬。 他阴白龙夙雨在意的是什么。 若是让秦楚潇没有付出任何代价的便找到了她,龙夙雨心里又怎会好过,隐藏在这十七年,她怎么能忍这个男人,可以不费任何代价的找到她。 她或许更想知道,一个龙夙雨在秦楚潇心里会是什么样的地位,他会用哪样最重要的东西,来交换她的去处。 可偏偏,秦楚潇什么都没有付出,付出代价的人,是他的爱徒。 这点,叶南翌瞒着秦楚潇,现今当着秦楚潇的面,他又怎么说得出口? 只怕说出来,龙夙雨只会更加死心,秦楚潇估计也真会找他拼命。 “怎么,很难开口吗?”依旧是冷咧咧的声音,龙夙雨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凝了一度,随即甩袖进了屋,关上了门:“那就不要说了,我也没兴趣知道你们的事。” 叶南翌与秦楚潇对视了一眼,后者几乎是冲上前拽住了他的衣衫,低沉了声音:“我再问你一遍,丹阳城这三个字,真的只是你自愿告诉我的,与灵儿没有半点关系?” “当然。”在他面前,叶南翌答得爽快,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 “那灵儿呢?那天你对我说过的话,算真话吗?” 叶南翌垂了眼眸,轻薄的唇角冷笑了一番:“她要成亲了。” 那日他与秦楚潇说的话,即便是真话,也没有用啊。 她有了别人。 她讨厌他。 她还说他别自作多情。 “成亲?”秦楚潇不自觉的松开了他的衣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似是有些不相信,扯了扯嘴角:“和你?” 叶南翌淡淡的凉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对于这个话题他并不想讨论太多,随即朝南边的竹屋走去,也没有管背后秦楚潇高声的喊声。 “你站住,你到是说说她和谁成亲,不是你难道是龙云?”秦楚潇追上去:“喂,叶南翌,你不说清楚,别走——” 嘭,竹屋门一应关上,将秦楚潇挡在了房间门外。 “你这小子——”秦楚潇刚想把门给踹了寻求一个真相,但想想这是夙雨的地方,还是忍住了,面部表情还是不太置信,呢喃了一会儿:“她要成亲?” 他的徒儿要成亲?? 怎么可能!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舞醉剑 月夜,竹屋。 这些天,龙夙雨不愿意让秦楚潇进屋,秦楚潇一直都是宿在外面,此刻,秦楚潇待在东面的叶南翌的房门前,坐在了竹梯上,似乎不等到他出来问个清楚,绝对不甘心一般。 秦楚潇再看了眼西面那座药屋,龙夙雨进去之后也没再出来过,而叶南翌也是在房内独自待了很久,不愿意出来,秦楚潇一个人又在外面徘徊了很久,想去敲药屋的门,但是抬起手却硬是下不去手。 什么时候,连敲门都没勇气了。 在药屋前走走停停了很久,秦楚潇最终还是又回到了叶南翌的竹屋前,再次坐了下来。 三个人,各怀心事,在这个夜里都不安稳。 微摇曳的烛火,摆放在桌上,龙夙雨在灯火下擦着一根根的银针,她的梅花针,悠悠的眼眸似是陷在回忆中。 “楚潇师兄,你看我的梅花针玩得怎么样?比起叶师姐的银针呢?”她回头,想得到他的认可,却见他的目光总是在另一个人身上。 “楚潇师兄,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三师叔和大师伯喜欢争高低呢?从小到大,每三年你和叶师姐总是要比一次武,每次输的总是你,为什么我就不能和你们切磋?”她拿着药,看着他身上被打的伤,有些不忍心,明明叶师姐已经放水了,他却总想证明什么。 “楚潇师兄,你真的要和叶师姐……成亲?”后面那两个字,她咬碎了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他疯狂的跑了出去。 成亲前的两个月,他浑浑噩噩的在江湖中游走,像个没有感情的人,谁惹了他都没什么好果子吃,他的剑,很快,让人害怕,因此,秦楚潇这三个字,在江湖中迅速出名。 她一直跟着他,跟在他后面,看着他每天喝得烂醉如泥,每天替他收拾烂摊子,直到那天,他醉的满面通红,忽然拉着她的手,做了一件事,他吻的那样深情,却在叫她:“柔儿。” 她反手就是一巴掌,他咬牙承受着,清醒了许多:“夙雨师妹,对不起,你别再跟着我了,我不配。” 叶师姐失去了踪迹,最后一次相见,他过来问她叶师姐的下落,她不肯说其他的,问他:“如若,让你在我和叶师姐之间,选一个,你会选谁?” 他只问:“柔儿在哪里?” 她终于忍无可忍:“秦楚潇,我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你,你走!” 龙夙雨闭了闭眼眸,又悠悠睁开,视线落在了纱帘那边泡在药水中的人上,房间不大,她与那个中毒的女子,只有一帘之隔。 这人,是枫儿送来的。 十七年前,师父捡了个婴孩,不忍丢弃便自己照顾,她没想到,当初还是个小不点的易沐枫,如今转眼也已这么大,恍如隔世一样。 忽然,她又想起了叶南翌,当初她抱着叶南翌离开的时候,他也是个婴孩。 那夜刀剑血光之中,叶书柔情急之下,只能将怀里的叶南翌交给她,自己去挡那些人,只有一句话:“夙雨,你别管我,你先走,好好照顾这个孩子!” 秦楚潇,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叶书柔她是西岩皇后,她应该很爱她的男人,竟然会入宫,她有没有人跟你说,她还留下了个孩子。 即便这样,你心里还是放不下叶书柔吗? 她真的很想恨叶书柔,却又总是莫名的恨不起来,她只能说天下世间真小,无论走到哪儿,都躲不过。 这个孩子…… 此时竹屋外面,秦楚潇摸着手里的裳虹剑,解下腰间的酒囊,酒水一滴一滴撒在了剑上,剑身闪过一片银亮,随即展身,在竹落间翩翩起剑。 “酒醒只在花间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不胜人生一场醉,提剑跨骑挥鬼雨,冷剑如山鸟惊飞。” 竹屋外,林叶纷飞,剑起剑落。 “风中化成唏嘘句,他朝两忘烟水里,电闪雷鸣可乱舞,花语流星正亦邪,月照剑鸣志柔恒,醉踏辰星旭日升,满堂花客三千醉,一剑霜寒十四城。” 秦楚潇饮了一大口酒水,剑势再起,抛乱凌舞。 “普天下万宗为一宗,来无影去无踪剑走偏锋,剑破长空谁与争锋,檀香燃尽魂已空,长夜一醉解千愁。” “人剑梦里冷潇潇,醉剑长萧寒霜雪,把酒言欢,待到曲终人散,一身骄傲,独自醉倒,行看恩怨江湖,只愿醉里梦她千百回,但求生死同。” “只愿醉里梦她千百回。” “但求生死同!” 最后一击,重重的将剑没入地底,周围风乱的竹叶四散开来,凌厉的风乱起他墨白交加的飘发,复杂的双眸深深拧起,执起了地面被剑尖狠狠插入破开的竹叶。 花丛中,她苦涩着眼神:“小师弟,你只是一直都不懂你自己的心。” 他懂,一直都懂。 可是没有办法。 她的身世,和他身世夹杂在一起,让他有了逃婚的念头,冲动之下,才会故意让她误会,看见他和夙雨…… 可他没想到,她也有退婚的念头,那样的强烈,她与别人…… 可她看他的眼神,却那样凄凄涩涩:“小师弟,我不能给你的,夙雨能给,你从来不知道她为你做了多少,她又承受了什么,我……祝福你们……” 听到竹苑内的剑鞘吟声,一直僵硬着的叶南翌微微动了动。 他的房内,没有点灯,从进屋到现在,他只是半坐在门前,低沉着眸子,靠着背后的竹墙,他微微苦笑了一下。 都说秦楚潇的醉剑天下第一,却从来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练就这醉剑,一醉解千愁,他怕是只有用酒才能麻醉自己不去想任何事,却不知不觉间自创了这套剑法。 只愿醉里梦她千百回,但求生死同。 最重要的,还是最后这一句,寻了十七年,偏偏只有在醉中梦里才能见到自己想要见的人。 如今,该结束了。 那已经不再是醉梦一场。 手掏向怀中,一枚铜钱静落在手心,静静的凝着,叶南翌恍惚想起那夜江舟城的长赢赌坊,她扔给他这枚铜钱,她的笑再也挥之不去。 “小子,你是不是嫉妒吃醋了,因为那个新郎不是你。” 不知何时,秦楚潇已经收回了剑,也半靠在叶南翌的房门口,隔着房门对他说话,这句话,半开玩笑,半认真。 “如果不是的话,那你就是很不甘心,不甘心她嫁的人不是你。”秦楚潇再度饮了酒水,唇边漏出淡淡的笑意:“其实我这个徒儿我最了解了,别看她轻狂傲行,聪明伶俐,谁也不能欺负了她似的,其实,她还是需要人呵护的,肯定是你对她太凌厉,小子,你应该学着温柔一点。” 呵护?温柔? 他从来不会。 七年前第一见面,就给了她痛苦,撕裂了她的衣衫,甚至,趁她昏迷过去,还强吻了她的身体。 七年后,他对她依旧只有用强,璃月教那一夜的吻,她醉酒那一夜的荒唐,趁她未醒,他当然不会忘记他自己对她做过什么,如果不是她声声念着的人并不是他,他当真会控制不住自己强要了她。 她连喝醉都不肯忘记那个人! 澈,这个名字,他从她口中听过太多遍,他心里止不住的想,剑山破庙的那个男子,会是她心心念念的澈吗? 所以,那个叫澈的人,还没有死。 那个男人,既然要了她,为什么不娶她,为什么又要骗她他死了,为什么又要在暗中这么护着她。 萧南翌,你不得不承认,你就是快要嫉妒得发疯了! 所以在凌门那一夜,你甚至想过要她死的念头,既然自己不能得到,那也不会让别人轻易得到她。 你怎么可以对她这么狠。 她只会更恨你的不是吗? 可是,有恨,也好。。 那就恨着。 第一百二十九章 回来就好 当秦楚潇在外头饮了第四口酒的时候,两扇房门终于打开了。 面对面的,龙夙雨和叶南翌同时微愣,看了看坐在地上的秦楚潇以及满竹苑乱凌的竹叶。 叶南翌没管秦楚潇,走下竹梯,朝龙骧停留的地方走去,放了大把的马料在食槽中,又揪了揪它的耳朵:“你说你怎么会在这儿?” 龙骧低着头,静静的吃着食料。 饿了一天的肚子,对他的话似是不太理会了。 龙夙雨走近他,看着他娴熟亲热的喂马,有些微微的讶异,他以前喜爱动物,可是后来,对这些动物非常的不亲近,即便他有养过许多奇奇怪怪的生物,但他也只把那些当做他捕获猛兽猎物的武器。 “师父。”叶南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她,停了很久才开口:“其实秦楚潇他……” “我们师徒叙旧,要提一个外人吗?”龙夙雨微微不悦,走近了些瞧向这匹马,心想倒是匹良驹。 他阅马的眼光,倒是不错。 “你当幽冥楼主,应该费了不少功夫,可是,当初三师叔将幽冥令交予你的时候,你并不愿意,你说过会帮她找个合适的人去接替。”龙夙雨侧身,悠悠看向他:“而现在你自己却成了幽冥楼主,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师父说过,不会再过问我任何事情的。”叶南翌沉了沉眸子。 “你到是知道怎么跟我抬杠,我确实说过这样的话,我问你这些,倒也不是质问你什么,只是有件事情,我不太阴白。”龙夙雨抬了抬眼眸,平视着前方,依旧清冷的气质:“当年三师叔将幽冥令交予你的时候,她还给了你一个东西,你可还记得?” “记得。”凝了声音,叶南翌轻轻的吐出几个字:“血凤玉。” “那这块玉,现在在哪?” 叶南翌默了默。 良久,龙夙雨看着他犹豫不定回答的样子,只得放下沉重的心,松了口气:“翌儿,我不是来查你什么,也不想质问你,只是我听我师父说过,这玉非寻常物,我不想这玉落在别人手里,万一有个什么差池,怎么对得起三师叔的嘱托。” “我……”微微迟疑了一下,叶南翌才开口:“送人了。” 听到他的回答,龙夙雨终是轻叹了一声,唇边却也有微微可笑的意思:“难怪,我还以为你回来是想跟我叙叙师徒之情,原来是为她而来的。” “她?”叶南翌有些茫然,皱了皱眉:“我不阴白师父的意思。” “怎么,莫非你不是为药屋中的女子而来的?”龙夙雨也是有些不阴白了:“你不认识那女子吗?” 既然不认识,他又怎会替她把脉,这可不似他以往的风格。 “药屋中的女子?”叶南翌听得龙夙雨的疑问,越发疑惑:“我不认识。” “你若不认识她,又为何这么关心她。”龙夙雨清冷的眼瞳有些精阴:“翌儿,那血凤玉,你是不是送给你的心上人了?” 叶南翌的眉色拧得越发的紧,微微绷紧了情绪,龙夙雨见他不愿说,也并不想强求逼问,将一直拿在手里的东西,递在了他眼前。 “既然你不认识那女子,那为何她身上会有龙凤血玉,这块血凤玉我是不会记错的,的确是——” 龙夙雨微微哑了声音。 后半句还没开口说出,手心的东西已经被人卷走,身旁擦过一阵狂风,眼前的男子,没了踪影。 药屋那边,传来门踹开的声响。 龙夙雨还来不及收回方才的惊讶,听到那边的猛烈踹门声,又是微微挑了眉目,似是不太相信,她的徒儿,还会这样的举动? 还说不认识,他都激动到这个份上了,只怕那药屋的门,被踹得不轻! 微微叹气,龙夙雨随即朝药屋走去。 药屋之中,叶南翌的呼吸异常的沉重,他与她,只有一帘相隔,她依旧静静的躺在水中,不闻世事般,很安静的。 他平稳又很缓慢的走到纱帘边,犹豫着的手还是掀起了帘子,一步步走到她身边,他也已经不懂得要避嫌了,反正她的身体,他不是没见过。 只是,她的脸—— 伸出的手,停落在她的额间,温热的指腹轻抚过那几条刺眼的血痕,比起今早见到的时候,颜色淡了很多。 这药水会慢慢的逼出她体内的毒,她的脸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他轻轻解下她的面纱,这是张他再熟悉不过的容颜,只是她面容上,那数条淡淡的血痕几乎是刺疼了他,让他不忍心去碰,怕一碰,她会太疼。 他附身,在她面颊的一条淡痕上落下浅浅一吻,又往下移动几分,唇抵触在她苍白的唇上,轻轻的,沉沉的。 这是第几次吻她,他没数过。 想吻便吻了。 似乎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想对她做什么他便做,即便知道她会怒,会生气。 触碰她满痕的脸,有些不忍,他都不敢这般待她,是哪个该死的混蛋敢这般残忍害她,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 龙夙雨进屋的时候,刚好看到他的唇从女子身上移离,看得出来,她的徒儿,对这个女子,似乎是真的很上心。 哪怕这女子容貌被毁,丑陋不堪,他竟然可以做到丝毫不介意,可以那样露出爱惜的眼神,甚至还…… 龙夙雨不得不转身,回避一下。 叶南翌虽是她徒儿,医术却也只是略懂皮毛,说来很奇怪,她与叶南翌的师徒情分很微弱,她从来没有摘下过她的面纱,他也从没见过她的容貌。 从他出生到七岁,她养了他七年。 七岁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消失了一段时间,她以为是她没看护好他,把他弄丢了,出去寻了许久,却始终毫无他的踪迹。 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死了呢? 那夜的仇家太多了,她从叶书柔的手里接过他,会不会有人寻到了踪迹把他也杀了? 可是九岁那年,他回来了,离开了两年,他忽然变了性子,变了很多。 之前是那样开朗爱捉弄人爱玩小把戏的少年,成了一个冷漠薄凉的人,那些跟踪他的人,被他毫不犹豫的残忍弄死,似乎他成长了很多,她从一个九岁的少年身上,看到了异于常人的成熟稳重,甚至,一种很冷冽的杀人目光。 他看着熟悉的竹林,嘴角泛苦:“我怕师父担心,所以回来看看。” 她那时冲过去抱着他,几乎令他窒息,那七年,她细心呵护,早已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样,见他安然无恙的回来,怎能不心生欢喜。 可他并不喜欢被碰到,下意识推开。 这个时候的他,给她有点不一样的感觉,她忽然把着他的脉搏,几乎不可置信,短短两年,他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他的身体千疮百孔,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毒…… 无论怎么问,他什么都不说。 她还是忍住了眼眶中的晶莹,不温不淡的一句:“回来就好。” 自那之后,他总是神出鬼没,已经无暇再顾及学医术之类,除了那梅花针,她并没有教过他任何东西,反倒是无孀三师叔,在濒临仙逝前,将全身功力悉数转赠给了他。 她其实已经有所察觉,与他接触的人,只怕不是什么正道,几番劝劝诫,不希望他堕入邪魔歪道,他并不听,至此,她对他的态度开始变得不咸不淡,没有再关心过他的事情,但他还是很敬重她,尊敬她。 至于他如今的武功到了什么地步,到底在做什么,龙夙雨也无心去知道,也不过问。。 时至今日,见到他还能偶尔回来,她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实则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底是有一些欢心的。 第一百三十章 哪也不去 他又重新为女子带上了面纱。 这般温柔浅沉的他,龙夙雨可是从没见过,凝了气息,想要转身出去,后面的叶南翌却突然问道:“师父,她的毒什么时候可以解?” 龙夙雨转身看着他:“她的毒并无大碍,泡几天药水,再服上几剂药,便可清毒,只不过——” 此处,顿了顿。 “不过什么?”他有些急切。 “她胸前挨了一掌,那一掌才是最让她致命的地方。”龙夙雨继续说道:“我连续给她把了几次脉,发现她的体质与一般人大有不同,她以前应该是个习武之人,而且她身体是属于极度偏阴的那一种,我料想她修习内功心法定是在一个极其寒冷的地方,所以导致她的身体有些变化。” “要怎样才能冶好她的伤?” 龙夙雨微微摇摇头:“不需要冶。” 看着不明白意思的叶南翌,她这才继续补充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血凤凰,血凤凰其实是指凤竹林一种非常罕见又能代代遗传的最纯正的血统,有这种血统的女子,手臂上会因血而显现出一只凤凰模样的红色图案,因红色与血的颜色极其相近,所以凤竹林的族人称之为血凤凰。” 叶南翌点头,这事,他知道。 龙夙雨继续说:“这种血很特别,确实能冶百病,也包括替自己疗伤,只要自己的伤不算一击致命,任何疑难杂症都不在话下,只是这个自身疗伤的过程很慢,轻伤者只需几天便可恢复,重伤之人至少得半月以上,不过——” 龙夙雨再次停顿了一下,面露难色:“她之前修习的武功已经尽数散去,她又在寒冷之地修习过心法,使她的血液有了些不同,而她也并不算是非常纯正的血凤凰,只能算半个,所以要冶好她的掌伤有些难度。” 听了这么多,叶南翌略懂一点,再次拧眉:“我可以用渡入真气的方法冶疗她的内伤,耗费一点功力对我并不算什么。” “不可以。”龙夙雨直接打断他:“我本也想用这个方法,但是很奇怪,她明明没有内力,可她体内似乎有一股力道在压制什么,极其抵触接受外来的真气,所以我每次运力,都会被反抗回来,她似乎也很痛苦,我没有别的法子,只有等她自己为自己疗伤,兴许这就是血凤凰最神秘又奇妙的地方,也可能是她曾练的武功特别。” 叶南翌却不管那么多,上前走到浴桶旁边,执起了她的手,试图给她输入真气。 龙夙雨有些不可思议,这女子竟然对叶南翌的真息并不抵触。 正当龙夙雨觉得有办法救这女子时,却见叶南翌脸色苍白。 女子从他身上吸走的真气越来越多,似乎不全部吸走不会停一样,而他却仍拼命,不顾自己。 “翌儿,不可!” 龙夙雨立即上前,将两人断开。 没想到女子抵触她的真气,却唯独对他吸引,这种情形,怎与大师伯三师叔那般相似? 龙夙雨多看了女子一眼,又急忙上前查探他的脉细,冷不然皱眉:“翌儿,你的脉搏怎如此絮乱,你之前难道耗费过功力为谁辽过伤?” 叶南翌只摇头:“我没事,休息几日便会恢复。” “怎会没事,你若再为她这样疗伤,送命的可是你,我决不允许!”龙夙雨冷然:“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可为她疗伤,你不必如此。” “师父,在这迷雾林,只有我们几个,师父与秦楚潇想必都试过,她唯独不抵触我,只有我能救她。” 龙夙雨冷了音:“即便是这样,你虚弱成这样子,又如何救?” 叶南翌皱了皱眉,又想起什么:“我记得有一次有人用真气为她疗过伤,她也并不抵触,不过那人似乎用了什么特别的法子。” 破庙那次,他记得清清楚楚。 那个黑衣男子为她疗伤,那个澈,想到这儿,他的脸色暗沉了下来,隐忍着诲默的眸子。 “有这样的事?”龙夙雨心中微禀,秀眉紧促:“如果真是这样,那只有一个可能,我记得我师父说过,用引导真息的方法为她疗伤也并不是不无可能,只不过为她疗伤的人,必须得是凤竹林的人,用那人的血引导为她度入真息,而那人的血统也并不需纯正,即便只是旁系也可,不过,凤竹林族人在三十五年前早已悉数被屠,除了这个女子,世上还会有凤竹林族人吗?” 龙夙雨有了希望:“翌儿,你确定真的有人用血引法为她疗过伤?若是找到那人,兴许可以救她。” 找到那人? 只怕并不太现实,他曾花了很久的时间与功夫去查探过那黑衣男子,除了知道他与袭紫陌可能有些关系,其他的,没有任何结果。 天大地大,找一个没有任何踪迹的人,又谈何容易? 除非,那人自己现身。 只是,那人难道也是凤竹林的人? “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方法?”叶南翌眉头皱的越发的沉,侧头看向那边一直沉睡不醒的女子。 他才不过离开她三天而已。 他以为她待在璃月教,会很好,以为有人会好好的照顾她。 什么都只是以为罢了。 除了他自己,无论把她交给谁都不放心! “我刚刚说过,她可以自行疗伤,不过她体质偏寒,只有在极其寒冷的环境之中,她才可能替自己疗伤,所以我才在药水加入了几味至寒之药。”龙夙雨蹙眉,微轻叹了一声:“只是这还远远不足,那掌伤势极重,等她自身自疗,不知要等到何年马月,要是一直醒不过来,我怕她有性命之忧,可惜我不知道她是在哪个极寒之地修习心法,不然可助她快速疗伤……” “我们不知道,或许有一个人知道。”叶南翌突然的来一句,看着那边静睡的女子,他的目光也渐渐温和了起来,念出一个名字:“秦楚潇。” 龙夙雨清净的眸子亮了亮,又暗沉了下来,心里似乎是在计较些什么。 叶南翌补充道:“师父,她是秦楚潇的徒弟。” 月光微挂,晚风摇曳。 药屋内,龙夙雨冷沉着眼眸,叶南翌站在一边,秦楚潇看着那女子脸上血痕,以及那张熟悉的容颜,吃了一惊:“灵儿!怎么会这样子?” 然后秦楚潇回头,抓着叶南翌:“她应该好好待在璃月教才是,她怎么会这里,又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叶南翌,你之前不是跟我说,你会照顾好她的吗?这就是你的照顾?” 上次她被萧天寒故意抓走时,秦楚潇与沈谙一道去了魔教老巢,大打出手,没想到,龙轼风也去了,竟还说动萧天寒放了人,见她被送回了璃月教,秦楚潇自知她身旁有许多人关心,便也没有去凑热闹,又回到了丹阳城继续找人。 谁知,再次与徒儿相见,会是这样。 龙夙雨见到秦楚潇这般失控,可笑了一声:“这个小姑娘,真的是你徒儿?” 秦楚潇愣住了一下。 “秦楚潇。”龙夙雨冷笑:“这么多年对着这张脸,你有没有过一刻,把你的徒儿当做是叶师姐?” “我……”秦楚潇犹豫,原本说不出口,可理智让他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没有。” 可真的没有吗? 他的迟疑,就是证明。 哪怕,只是一刻。 “你真是可以,叶师姐的这张脸,原来是你收徒的标准!这个小姑娘的死活,我不会再管了!” 说完,龙夙雨愤然离去。 秦楚潇追了出去,却已经不见龙夙雨踪影,叶南翌跟过去,只能当面将事情原委说了遍,希望秦楚潇能告知,她修习心法之处,他要带她去疗伤,否则药屋里的女子,会有性命危险。 “她练功的地方,是璃月教禁地。”秦楚潇只能说出这一句话。 “那你告诉我,璃月教禁地在哪?” “既然是禁地,外人不可以进去,我也不可能告诉你。”秦楚潇声音冷淡:“就算你是救人,你想都别想。” 叶南翌冷冷挑了眉目:“就算这个人是你徒弟,你也见死不救?” 秦楚潇冷道:“你是外人。”说完,环了他眼,不再理会,尽自向前走去。 看着那道还没有走远的背影,叶南翌追过去,自也是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咬了咬牙,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去。” 秦楚潇的冷笑更大了:“你不去,那你让灵儿一个人怎么去?” “秦教主,你可以带她去。”叶南翌择了个敬一点的称呼。 “我哪儿也不去。” 叶南翌不明话意:“为什么?” “夙雨在哪,我便在哪,我不会离开这里半步,叶南翌,你可以告诉我一次,但不可能再告诉我第二次。” “所以你可以不顾你徒弟的生死?”叶南翌突然冷凝了眼眸:“秦楚潇,你是被一个情字给伤透了,还是伤傻了,我师父在这儿,她根本就不会走,但你的徒弟不同,是生死一刻,你到底有没有为你的徒弟想过!” “因为这张相似的脸,我已经惹夙雨生气,我知道,柔儿已经不在了,而灵儿她到底不是柔儿。”秦楚潇道:“这么多年,对于柔儿,我已经放下,我不能再失去眼前人,你能理解吗?” 这下,叶南翌彻底的明白了。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她的师父,又怎可以这样弃她不顾! “我不想理解。”叶南翌瞬间怒极,抽剑指出:“你不去,我会逼你去。” 秦楚潇面目凝然:“若是现在要做选择,夙雨和灵儿只能活一个,叶南翌,你会选灵儿,但我秦楚潇会选龙夙雨,这样说,你应该会更理解。” 看着烈火剑逼近,秦楚潇并不还击,任由剑锋架着,叶南翌抽了瞬面容,这点威胁根本奈何不得秦楚潇。 秦楚潇摇头叹气道:“你杀了我,也救不了灵儿,反而,她只会恨你。” 叶南翌忍无可忍道:“很好!秦楚潇,你不管我管,我就不信,翻遍天下我不信找不出那个地方,等找到那个地方,我会不惜一切毁了你们璃月教所谓的禁地!” 身边的竹子骇然倒地,叶南翌收回那道猛烈扫出的剑风,凌咧的看了秦楚潇一眼,转过身朝竹屋走去。 “叶南翌,其实现在的你和我,是同一类人。”看着那道轰然倒塌的竹,秦楚潇转身,目光落在那道决然的背影上:“为情所伤,爱而不得的人,你有你在乎的,我也有,灵儿她……我没办法两者兼顾。” 叶南翌再次猛的踹开了屋门,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想把秦楚潇给杀了解恨才好,可理智与冷静告诉着他,这么做没有一点用处。 他该怎么做? 手心握着那玫玉佩,又再次缓缓步入屋内,来到她的跟前。 她的呼吸很平稳,浅浅的胸口微微起伏着,如果她知道,她会怪秦楚潇放弃她选择了别人吗? 手指在她脸颊间轻滑而下。 她讨厌他碰她,可他仍一如既往。。 擦去她额上冒冷的冰霜,指尖勾起了她的墨发,低头,久久的看着她,又是一吻落在她左肩,仿佛轻柔了一世。 第一百三十一章 她的回忆 九月十五,晚上,七点半。 这是一间黑暗的房间,窗帘紧闭,唯一闪动的,只有那个很老旧的电视机。 她盯着画面,画面有废弃厂的照片。 “警方通报一场特大枪杀案……嫌疑人是一名男子……不知下落……” 她下床,想把窗帘打开,一双手出现,止住了她,那个男人把她拉回到床上,关闭了电视,他说:“当你杀了第一个人的时候,就回不了头了,你可以去自首,不过,你好像才十五岁,兴许关个十年八年,就会放出来了,然后呢,你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男人继续说:“只杀了一个老大,就算报仇了吗?别忘了,他还说了一个幕后人,这个人才是你的终极目标,他位高权重,警方没有证据,甚至都根本没怀疑过这个人,这个人还把你亲人冒死送出来的东西,轻易的销毁了,你信警方,还不如相信自己。” “跟着我,我一定帮你报仇。”男人报出自己的名字:“你可以,叫我澈。” 十三年后。 九月十五,晚上,七点半。 豪华的游船,满载的宾客,高举的红酒杯,叮当响碰,热闹,奢华。 这是高原退休之后的生日宴会,他选择在海上游轮上举行这次宴会,那样,更显气派,光是游轮美酒就已花费数大巨额。 高原,海市最高警官,他的势力范围大的惊人,即是黑道龙头之首,又是海市群官之首,没有人不怕他。 想害他的人很多,想杀他的人更多。 但是,这十多年来却没有人能够杀得了他,他每次外出都是高级保镖守护,他的家,他的办公室,层层防护,从来没有人可以安全突破。 这是他活到现在都没死的原因! 至于玉迁迁为何对他这么感兴趣,对他的事这么清楚,当然,是因为另一个人对他更感兴趣。 而那人的感兴趣——是杀了他。 她甚至很期待,今晚,在这重重包围下,那人要怎样取他性命。 “就是他。”默碟朝玉迁迁举了举高脚杯,黑色的晚礼服突显出她精美的玲珑曲线,红唇鲜艳如血。 她的目光,焦住在那层层维护在的人影身上,那个老年男子,西装革履,微微含笑,一一回敬着每一个与他敬酒的人,他的妻子一身素雅的礼服,也是含笑招呼。 “除了自己亲近的人,他一般不会和别人接触,能近他身的人,不多。”玉迁迁微微晃荡了酒杯,漏出鲜艳一笑:“就像你和我,虽然能够了上得了这船,但只要我们一靠近他,他身边那个缠人的保镖,估计已经把我们列为重点疑人了。” 缠人的保镖,默碟领教过,那个誓死都为高原效忠的保镖,为高原出生入死过多次,但没有人知道原因,那人为何可以这么忠诚于高原。 那保镖,名叫阿炀。 很多人都叫他,炀哥。 “每天这样提防着别人,活着确实也没多大意思。”默碟唇沟冷笑着,饮了一口红酒,却发现那叫阿炀的人正盯着她看,随即又低头在耳边麦克风下说着什么,这又才转移视线。 在他转移视线的前一秒,默碟朝阿炀微举酒杯,倾城一笑,他自然当做没看到,又朝身边人吩咐了几声。 随即有几个保镖模样的人,开始似有若无的看向两人。 玉迁迁无所谓,转身拿起了糕点咬了一口,默碟则是艳唇轻抿,摇了摇头,又看了看四周装满的人形’摄像头…’。 这不还没做什么,就已经被盯稍上。 炀哥这两字,还真不是被人白叫的。 “你说,雨今晚真的会来杀他?”默碟放下了酒杯,背过身。 “我只知道,她说过的话,从来都不是开玩笑。”玉迁迁说着,又不漏痕迹的撇向周围所有宾客,可惜了,搜不到想要见的人。 她肯定,雨会来。 为这一天雨准备了太久,从十年前起,雨便一直在寻找他的弱点,他的防卫系统的缺点,可高原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做的很完美。 完美得有点不像正常的人。 只是,她还不知道,雨会用什么样的方法接近他,会如何置他于死地。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今夜,她的期待值,越来越高了。 玉迁迁回过头,却见那叫阿炀的人低头在高原耳边说着什么,高原皱了皱眉头,阿炀随即走开了一小会儿,高原转身又继续和人含笑招呼,但那笑中却藏着深深的担忧。 “机会来了。”默碟轻轻一笑,方才放下的酒杯再次拿起,抿了一小口,红酒还在喉咙里滋润着。 磁磁磁,啪。 摇曳的灯光在闪了两下之后,终于承受不了,全部灭掉,宾客桌旁一阵唏嘘不已,纷纷交头接耳着。 宴会,陷入一片嘈杂。 高原的眉皱的更深了,他的妻子也是不明所以的看着丈夫。 几名黑衣保镖立即在高原周围警戒起来,还有几名看似宾客的人,竟也紧张了起来,紧紧护着高原。 玉迁迁啧了啧,好家伙,居然在宾客里也插入了便衣保镖。 默碟吞下红酒,轻一勾笑,身边几个‘摄像头’对她和玉迁迁更是盯得死死地,几乎下一秒只要她俩有什么动作,黑衣保镖都可以冲过来将她俩擒获。 灯光亮起。 宾客阴下来的脸再次迎笑着,宴会依旧如初,仿佛方才那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插曲。 叫阿炀的男子回来后,在高原耳边低语几句,高原皱深的眉头渐渐舒缓起来,松了一口气,对宾客的笑容,更明朗了。 “走,里面太热,去外边吹吹风。” 默碟放下酒杯,对玉迁迁说了句,一甩身便朝外边走去,她当然知道那几个‘摄像头’也是如影随形。 这整条船大部分都是高原的人,每个人上来之前都搜了一遍身,想带什么锋刃的兵器上来,不可能,这宴会开始前三天,阿炀早已上上下下检查了数十遍,甚至缝隙角落都不放过,并没有什么地方不妥。 足足准备了半个月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漏洞让雨钻进来。 可她却忘了,雨足足等了十多年,准备了十年。 才推门出去的前一瞬,玉迁迁的脸色僵硬无比着,紧紧的盯着高原那一个方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 这,怎么可能? “再怎么看也是这么一个结果,你永远也想不到这五年她做了什么,为了报仇,她也算是拼命的一个。”默碟扬起失笑的唇角,推开大门,走出喧闹的船舱。 玉迁迁有些震惊,又颇有些可笑。 她相信她眼睛所看到的。 雨在和高原的妻子说话。 当然,这也说明,雨离刺杀高原的距离也不远了。 当然,雨不可能是以一个宾客的身份,因为她还看到雨在自己的耳麦边说了什么,还和那个阿炀交谈了两句,最后才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雨,是高原妻子的贴身保镖。 玉迁迁只想着她怎么接近高原,却忘了高原身边最亲近的人,是他的妻子,雨这个方法不得不说,太令人惊叹了。 可是,她不明白,雨怎么会成为了高原妻子的保镖,高原那个人那么爱命如惜,怎么可能容忍一个来历不明的雨,又怎么可能放心的将妻子交给雨保护? 这中间,她是不是遗漏了很多不知道的东西? “从五年前开始,她就已经开始做这一切了,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小的保镖,爬到了高原妻子的身边,也就是说,她跟了高原的妻子五年,兴许你不知道她把高原妻子的命看得比自己的还重要,高原是个目标人物,高原的妻子自然也被更多的人看成是可以威胁目标的人,雨为她死里逃生过几次,你说,高原能不信任她吗?”默碟靠着栏杆,悠悠侧身,看得出玉迁迁的眉眼中,还是有许多的疑惑未解开。 “高原难道没有调查过雨的身份?” “有。”默碟咬了咬唇,迎着凉凉的海风,笑着解开她的疑惑:“福利院,雨是孤儿,你应该知道她在孤儿院的名字。” 玉迁迁微微一冥想,想起十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十八岁的少女告诉她,她的名字。 ——单黎夜。 “十多年前,高原的妻子曾经给这个福利院捐过钱,一个福利院的孩子想报恩,高原又怎么会阻止,他妻子留下雨,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是,她和我住在一起——”玉迁迁哑了哑声,似乎想起了很多事情。 是啊,雨的确是和她住在一个公寓,但很少会回来,真的,连她这个妹妹都给骗了。 这五年,雨是怎么将玉迁迁与高原那两边的关系处理得如此干净,没留下任何的痕迹与破绽,这点,默碟也很是感兴趣。 透过一层层纤亮五彩的玻璃,默碟看到了里面缤纷的吊灯,又再一次熄灭,而玉迁迁的眸光当然也没有漏过一点——雨正站在高原的身边。 灯再度亮起。 那微笑的老年男子面色已经僵硬无比,脸上仍挂着那不咸不淡的笑容,只不过那笑,是他最后留给世间的。 高脚玻璃杯,嘭一声摔碎,高原的妻子不禁捂住了嘴巴,不可置信眼前的一幕—— 身边的丈夫僵硬着身体,一把刀叉深深的扎入了他脖颈间的动脉,鲜血如喷,她知道,那只是宴会上随手可见的刀叉。 阿炀同样是瞪大了双眼,双眸如红疾,他怎么就忘了,一把刀叉也可以是致命的武器。 激动汹涌的心还没有剥夺他的冷静与理智,眼眸迅速的划过周围,只一那灯光熄灭亮起的瞬间,那人便可以杀了高原,除了高原身边的人,还能有谁做得到。 可是,那人还能安然离开吗? 阿炀再也不管宾客席上的惊呼与慌乱,拨开一群群的人,朝那个可能逃走的方向快速追去。 “走,去楼顶!” 默碟一甩方才的娇艳,此刻的她,是黑衣罗刹,眸光一闪而过狠戾几乎没有人可以捕捉得到。 玉迁迁同样知道刚刚站在高原身边的那个人已经淹没了踪迹,埋伏了五年,得到这样的结果,那人,也算报仇了。 船最顶层,寂静无声。 甚至没有灯光,黑漆漆的,月夜下才隐隐显现出一点点的淡淡的色彩。 “为什么?” 屋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句,男人的情绪却是极其激动的,一句话带出的杀意,甚至很浓。 默碟忽即立住了脚步,背部紧贴着墙壁,倾心听着楼顶的动静,似乎搁了很久,才传出那人的声音,清凉凉的,没有任何的感情。 “他该死。” “单黎夜,我这么信任你,你为什么还是要这么做。”阿炀狠狠的瞪着她,双眼几乎要掐出血红来:“你逃不掉的,放下你的枪。” 默碟微微挪动了步伐,眯眼朝那端看去,见单黎夜换了衣饰,身着黑色紧装,停留在了楼顶栏杆边,摇曳凌乱的长发飞舞着,她的手上扣着一支枪。 而单黎夜的面前,阿炀同样持着一把枪。 “阿炀,还有一个该死的人没有死,我不会在那人没死之前死,你给我一点时间。” “我是什么人,你知道的。”阿炀冷笑:“你以为我还会让你再继续杀人?” 单黎夜恍惚想起福利院的那场火。 她救下了一个小男孩。 后来这个小男孩当了警察,一次意外的任务,小男孩与她碰面,澈让她杀了这个不起眼的小辅警,免留后患,小男孩认出了她,说:“你救过我,你不会杀我的。” 她面对他微笑,没有留情。 枪声过后,小男孩已经不动了。 但是…… 没多久,她见到了混黑帮的阿炀。 他还混到了高原身边。 “阿炀,我跟你,不一样,你还能回的去,可我回不去了,你们给我的,只有死路一条。” 单黎夜不再多解释,持着的枪微微偏移了方位,射出一枪,默碟惊色,发出了声响,显然单黎夜已经知道了她的存在,默碟只得跑出楼梯,一闪进入楼顶的杂乱堆,当做防卫。 好在,楼顶并不空旷,堆积了太多叠包的东西,可以隐藏一个人的踪迹。 阿炀并不知道楼梯还有人,在自己回头一望的瞬间,单黎夜便趁这个空档,闪身躲入了一旁的杂物堆,随即借着栏杆的力道,轻巧跃下船顶。 阿炀看着她走远,不由的猛踢了一下栏杆,转身跑向楼梯方向,想要追下去,但才接近,默碟的身影闪现出来,空手劈向他,将他手上的枪打落在地。 枪,在两人之间。 阿炀勾了勾拳头,这个人可能和那个组织是一伙人,看了看地上的枪,默碟刚要动,阿炀也已行动。 默碟迎上去,双拳一招招勾向他,她是女人,但力道也不比男人的弱,一次次的将阿炀摔倒在地,自己同样也被他打倒过多次。 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黑衣裙子,默碟觉得有些碍手碍脚,直接一把撕裂下方的裙角,成了黑色超短裤,再次握紧了拳头,朝他打去。 彼时,宴会已经乱成一遍,方才又听到枪声,有许多人已经开始逃窜,更是有多人蜷缩在一旁的角落,但是也有一些自作聪明的人想着掉转船头开回去。。 阿炀不会那么做,一旦靠近岸边,更容易让人逃脱,单黎夜也不会那么做,只有在这条船上,她才有可能杀了自己要杀的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她的梦呓 整条船,在蒙蒙海上,孤独飘零。 她打晕了头舱的几个人,让船继续向前航行,随后又破坏了舱门内的驾驶操作,让那些人进不来船舱,以防万一,她还去了底舱,破坏了船的结构,这样,整条船只能向前行,不会停。 当做好一切,来到二层客房过道的时候,单黎夜微微愣了一下,看着前方笑的不太友善的人——玉迁迁。 “姐姐。”玉迁迁亲切热乎的叫唤了一声,这笑中,夹杂了清清冷冷的杀意。 楼顶。 默碟再次被阿炀打倒在地,手抓着一旁的栏杆,刚想起身再斗,一把枪直接定在了她前方,令她不敢轻举妄动。 枪抵着她的脑袋,阿炀也是眼睛发狠:“你到底是谁?” “你没有知道的必要。” 空闲的手刚想再次反击,默碟还未来得及动手,只见扣在额头上的枪不经意间换了一个主人,而阿炀,早已被踹飞了几米远。 阿炀爬着起来,冷冷的看着不知道从哪儿冒出的黑衣男子,双目嗜血,很不错,今晚这船上倒是挺热闹,抚平了胸口的痛意,阿炀没有再动,因为那把枪已经指向了他自己。 默碟站起身来,瞧了身边男子一眼:“你怎么来了?” 男子拿出叼在唇边的烟,弹了弹,吐出一个烟圈,笑的有些诡异:“我怕你办事不力,这个理由行吗?” 男子突然转了手势,手上的枪不轻不重的交到她手里:“这个人的生死,交给你了。” “记住,我喜欢听枪声。” 看着那把枪,默碟征楞了好几秒,全身都哆嗦起来,差点拿不稳那把轻轻的枪,看着前方已经被她打得鼻青脸肿的阿炀,忽然间紧紧握住了那枪的手柄。 对着阿炀。 阿炀冷笑了几声,看着身边又突然冒出的几个黑衣人影,将自己重重围住,看来这人还真是是做足了准备来的,连逃生的机会都不给他。 只是这一枪,为什么要给默碟? 为什么要她来决定他的生死? “润……”默碟哑了哑声,唤着身边的男子,她只有两手紧紧握着那枪,自己发抖的手才不会被人瞧见。 她杀过的人还算少吗? 为什么这一次,会抖。 “润,高原已经死了,他不过是他身边一个不起眼的保镖,一定要杀他?”默碟盯着前面,目光没了焦住点。 “等他起眼的时候,他就会是个危险的人,我不会把危险留到以后。” 更不会傻傻的等到阿炀变强大,为高原报仇来取自己的命,阿炀现在的确还不够起眼,因为前面有高原压着,现在高原一死,阿炀这个人,太忠诚,忠诚到为高原报仇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阿炀是高原的得力干将,高原几乎没有任何保留的将所有事情都交给他去办,阿炀跟在高原身边,见识过的人很多,无论在官场还是黑道,都有他阿炀立足的地方,只怕以后的龙头之首,极有可能是他。 人人怕高原,但怕阿炀的人,也很多呢。 这个危险,能除便尽早除掉。 “默碟,动手。” 船舱。 玉迁迁慢慢的走近她,身后黑色的长发飘摇轻艳,犹如鬼魅的使者般,能瞬间夺人心魂。 “十年前我输了,今晚,我一定会赢。” “我赌你输。”单黎夜勾起了眼眸,轻启薄唇,在出口前一刻,双手迅速出击,勾上玉迁迁的肩甲。 海水波澜,两人的打斗无声,闯入了一间客房,房内无人,没有人打扰,给两人提供了非常好的一个坏境。 玉迁迁下手极狠戾,按住了她的双手:“你以为你杀了高原就可以离开了组织了吗?告诉你,不会,润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活着离开组织!” “澈也是。” 听到那一个名字,单黎夜眼中的狠戾比她不下十倍,一勾手直接将玉迁迁摔倒了地上,见玉迁迁伸手想去拿系在腰间的枪,长腿一伸,将她的手按在地上。 左手迅速抽出玉迁迁腰间的枪,瞬既远离了一段距离,枪,抵着玉迁迁的面容,却始终没有开枪。 看着这般的残局,玉迁迁冷笑,心里的不甘仍是不减千倍:“开枪啊,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怜悯,不需要你的惺惺作态!” “杀你,是迟早的事。”单黎夜冷了眼眸,看向躺在地面的玉迁迁:“不过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你别白费心机了,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但是就算你现在就要我下地狱,我也不会回答。”玉迁迁轻声冷哼,刚想要起身,却听到一声轻呼的枪声。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窗外,对枪使用过多的人,对枪声最敏感。 那一枪,似乎是来自船舱楼顶。 至于是谁开的枪,杀的人又是谁,她玉迁迁也并不关心,单黎夜的目光仍旧停留在窗户上,似是在极速的思考着什么。 见有此机会,玉迁迁又怎会放过,一抬脚勾向单黎夜,趁她抵挡的一瞬,劈手夺过她手上的枪,只是玉迁迁还来不及开枪,便有数声枪响从窗户外面传来,子弹叮叮当当打落在房间每个角落。 单黎夜一惊,瞬既翻过床上,俯身床边,玉迁迁更是紧贴着一扇墙壁,抵挡着那些啪啪的子弹。 窗外掉落几根绳索,四五个人瞬既破开窗户闯了进来,他们手上的枪比两人更是高级了多倍,单黎夜一翻身,将床横起,挡住他们的流弹,立即朝外开跑。 玉迁迁反应过来,润这也是对她玉迁迁下了杀手,今夜,既要雨死,也要她玉迁迁死! 肩口中上了一弹,玉迁迁也已顾不了那么多,闪身朝单黎夜的方向追去,但一出房间门,长长的过道,哪还有单黎夜的影子。 玉迁迁一咬牙,选了一个方向逃去。 跑过一个拐角,单黎夜停住。 前面站着和她打照面的男人,是润。 他枪内的子弹,旋转,旋转,最后稳妥的渗入她的身体,一切又是多么的干净利索。 他从来不会对任何人留情! 单黎夜闪身纵入黑暗,不知道跑了多远,她才敢停下来,角落暗处的单黎夜,忍住胸处子弹索取的疼痛,靠着墙壁,没有任何力气的滑了下来,看着心口上的那一枪,看着地上成滴的血液,掩饰不住嘴边的苦笑。 轻轻凝着的脚步声响起,一步一声响,她知道有人看到了地上脱留的血迹,向这边靠近,她浅浅笑着,她的命还真值钱,值得润出动这么多高级杀手就只为杀她一个。 即便杀了高原,她逃不出这里。 除非她还能将那个高高在上名叫润的男子,给杀了。 可惜,她好像做不到了。 那就把润留给别人去处置。 按着胸口处肆意冒出的血迹,听到了耳边呼呼刮过的海风声,单黎夜咬了咬牙,那就这样…… 转过一个弯角,脚步声停落,那一双皮靴停留在那一堆血迹面前,往上,男子漏出微微的笑意,泯灭了手中的烟火,掉落在血迹中。 视线里,没有单黎夜的影子,只有血迹一旁的枪,像被遗弃的孩子一般,而男子的侧边,海水咆哮着,海风狂刮。 她宁愿跳海,也不愿死在他手里,单黎夜就是单黎夜,谁也比不了。 默碟看见他,收起了手中的枪,朝他走了过来,看到那一堆血迹,略有惋惜之意,无意识的略过他的手臂,却见黑色的衣衫被勾破,红血流淌着,他也不在意。 “润,你……受伤了?” 举起手臂,润微微凝了脸色,动动嘴唇:“没事。” 只是小伤而已。 当然,这一枪,是单黎夜送给他的。 他承认,她枪法很准。 当他向她开枪的时候,那子弹似乎是停留在两人中间,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在那刻偏移了点方向,原本应该射向他心脏的子弹,只留在了他手臂上。 这是她今晚的另一个目的。 杀高原,是为她爷爷报仇。 杀他,是为澈报仇! 可是为什么,她竟然不杀他? 润突然想起什么,向默碟问道:“玉迁迁呢?” “好像也跳了海,那我们还要不要搜一下这片海域。” “没必要。” 如果死了那最好,如果还能活着,那就当是老天再赐给她一条命,只要她不来找他,他也不会一心想要她死。 润正要抽跟烟,海风太大,点不起来,默碟走上前,挡住了风,他正要泛起笑意,下一刻,有个很硬的东西顶在头上,他却再也笑不起来了,明白了什么:“玉迁迁不是卧底,你才是。” 不远处,有条船鸣起了警笛声。 当单黎夜纵身跃入海那刻,溅起了哗啦的海水,淹没,整个人入海,没有挣扎,她不愿意再做无谓的挣扎。 对这个世界,她毫无留恋。 很平静的沉入海底深处,一圈圈的泡沫从她嘴边吐出,涌上。 还有胸口处的血,成了一片血水。 苍白的脸色上,仍旧展露着她一贯的笑容,她是笑的,开心的笑,洒脱的笑,解脱的笑,意识渐渐模糊起来,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朦胧水中,仿佛有人影游过来。 一双手,拉住了她,将她埋入怀底深处,那人的手捧着她在海底沉乱的长发,深情的唇覆在了她唇上,允吻轻添,补足她的呼吸。 不是说好,要好好活着吗? 不是说杀了高原,她就离开吗? 她怎么可以这般轻易放弃自己! 怎么可以…… 你别死,不能死!! “澈……” 第一百三十三章 如何面对 朦胧的夜晚,烛影未散,风铃摇曳。 感受到唇边微热的呼吸,轻重浅吻,浅浅淡淡的熟悉气息,单黎夜皱了眉眼,微微打开了双眼。 四目相对。 该怎么形容呢? 她都怀疑他是不是要再次发怒离去了,他的唇依旧停留在她隔着面纱的唇边,稀疏的,她能感受到他两眼微微的盛怒,如果方才是他偷吻,她怕接下来他会强吻。 如果他没有听错,她也没有记错的话,她将醒未醒时,叫着一个人的名字。 只是很可惜,眼前的男人不是澈。 这点,足以他发怒了。 唇边的温热没有任何留情的退开,听到了身边的他异常沉重的呼吸声,还有他转身的衣袂擦声。 “别……走。” 她的声音,很嘶哑,很虚弱,让人怜惜,让人不舍。 才要转身,她叫了他的名字。 “叶……南……翌。” 每说一个字,仿如要耗尽力气。 他的手,被她紧紧拽着,一刻也不肯放松,这兴许是她第一次试着去挽留一个人,没有缘由的。 是了,他方才一直在紧扣着她的手,她似乎在做一个很长的噩梦,她不安,惊恐,额角冒出的汗水,全是温热。 他牵着她,像是安慰,像是呵护,亦或是,守护。 可是,他听到的,又是那一个叫澈的人名,亏他方才还在为她的生死担心,她却想着别人。 又是澈! 又是她时时刻刻不忘的澈! 可现在,她却反手握住他,让他别走,这又算什么? 她能不能有点自重! 沾着水珠的手,有些滑,看着那抓着他四指的雪白手掌,他没有留情,另一双手,一一掰开了她的手指。 落空的手,没有力气,沉入了水底。 没有回头,他无情般直接出了屋。 头脑一阵剧痛,单黎夜微微闭了眼睛,这才想起什么,往四周轻撇了好几眼,竹屋,药台,沐浴,她**的身体泡在冷水里。 脸上,还有一块面纱。 四肢无力,刚才开口的声音几乎接近于无声,如果不是他耳力太好,她兴许会认为叶南翌是没有听到那几个字。 水中倒映着的熟悉面容,她看到了额角的血痕。 她苦笑了一下,偏偏什么样子不好,要现在这样,加上刚才那一句话,叶南翌是不是认为她真的算是个风尘女子了,衣不蔽体的,居然让一个男人留下来别走。 自己这回,又算是栽在他手里了。 不知道他是福星还是灾星,每次受伤总是能见到他,似乎有他,好像一切都会化险为夷,可又好像,他总是会在她的伤上,再加上痛。 只不过,这一次是心痛。 叶南翌走出药屋,没有任何表情的回到自己屋内,连看都不看外边的两人一眼,直接进屋,猛的关了房门。 龙夙雨看了眼一旁心情沉重的秦楚潇,这才缓步走到他房门口,敲了敲他的房门:“翌儿。” 房内没有动静,龙夙雨只得加重了口气:“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是关于那女子的。” 叶南翌靠着竹墙,低沉着眸子,心内的怒火有多深,没有人可以从他的脸色看得出,如果她是他的女人,即便翻遍天下三尺,他也会把澈给找出来杀了! 可惜,她不是。 他什么都不算。 可是如果心里没有那个念头,那他现在的表情又是在告诉别人什么。 他生气?还是嫉妒?还是在意那人? 该死的是,他居然还可以那般在意她的生死,在听到龙夙雨的那第二句后,他将门打开了。 龙夙雨进屋后反手将门给带上,也算是将屋外秦楚潇给隔离在旁。 秦楚潇走到不远处的竹林内,既然他们师徒俩说话不想让他知道,他又何必自讨没趣。 身旁的竹子动荡摇晃,这一拳却仍然解不了他激烈的情绪。 灵儿和夙雨…… 这个选择,于他来说太难了。 竹屋内。 龙夙雨的话语没有带有任何的感情与情绪,她的格调,依旧是清冷冷的:“我知道璃月教禁地在哪,你带她去。” 她帮这个女子,兴许是因为歉疚。 十七年前的那晚,触目惊心,她护不了叶书柔,没能救得了,这么多年过去,叶书柔的女儿,她没有理由要恨。 而她看得出,叶南翌对这女子特别。 秦楚潇的徒儿,秦楚潇不心疼,可她龙夙雨的徒儿,她是有些心疼的。 “师父。”叶南翌有些担忧:“那地方是璃月教禁地,秦楚潇会让我去吗?” “我帮你引开秦楚潇。” 叶南翌呆了下,明知道那地方是璃月教禁地,而秦楚潇是教主,师父帮他,意味着她要与秦楚潇对抗,他们两人的关系,注定中间总要隔着些什么。 龙夙雨道:“我想,他或许,也是想救的。只是碍于我在,他不能表现得太明显而已,那是他的徒儿,他又何尝忍心呢。” 叶南翌不懂他们之间,到底在较劲些什么,明明都在为对方着想,却从来不说出来,叶南翌没有多余的话说,浅浅的眸子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星空中的月牙,偏移了很大一个弧度,那一方有微微的亮度。 似乎,快要天明了。 单黎夜泡在水里,毫无力气,连手都抬不起来,她只能感触到覆在面上的那块轻纱,没有镜子,透过平静的水面,她能觉察出自己容貌的变化,额间的那些血痕仍然还在。 她只记得,迷迷糊糊昏倒前,听见了易沐枫的声音:“龙姑娘,我带你去找夙雨师姐。” 那这里,是龙夙雨的地方? “翌儿,一切小心。” “嗯,师父,你也保重。” 翌儿,很亲切的称呼。 她从不知还有人会这般呼唤他。 单黎夜听到了这两句话,看着门窗上投印的两抹影子,心里喃喃,原来叶南翌与龙夙雨是师徒关系,难怪,他会梅花针,还知道龙夙雨去处,既然如此,那她师父也在这儿吗? 叹气,她这样子,该如何面对师父? 然而,单黎夜还来不及探讨更多,叶南翌再次毫不避讳的闯了进来,一手扫过她身边的衣服,把丝毫无挂的她抱出了浴桶。 他亲手替她扣上所有衣物。 她动不了,只能忍。 “叶……”她吐字艰难,说不出来话,一个字拖了很长的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他快速打包,被他抱在怀里,出了屋子。。 从那片迷雾竹林出来,到了丹阳城,他叫了辆马车,把她塞进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慢慢折磨 快马加鞭,赶了一天的路,夜色渐渐暗淡,现在是晚上,他把她缓缓抱下马车,带入了一家客栈住宿。 这一路,她只能用眼光打量着他,可哪怕这样近的距离靠着他,她也摸不透叶南翌到底要做什么。 因为他没有跟她交谈过,哪怕半句,她嗓音哑,说不出口话,但他是个正常人,难道是不屑和她这个风尘女子说话? 他抱着她进入客栈房间,放到床上,他要转身离去的时候,她念出了他的名字,平平淡淡的,不温不热的,带有客套寒暄。 “叶……” 没等她全部说完,他停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冷清清的声音:“有事?” “我……给我……”单黎夜眨了眨眼皮,身体仍旧有些虚弱,她动不了,只能看着头顶的床惟,不等他问,她艰难开口,补充完整:“百花……玉露丸。” 出那片竹林之前,她泡在药水内,身上不可能还藏着什么,她非常确信,也看到了,她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放在他身上。 譬如,龙凤血玉,九转海棠丹,还有傅花隐调制的百花玉露丸。 “你是说这个?百花玉露丸,挺好听的名字,这玩意确实是个好东西。”叶南翌不紧不慢从怀中掏出一个绿色的小瓶子,端详了许久:“研制出这药丸的人,一定跟你很熟,加上一味凤凰血,便能解百毒,你是不是想用这百花玉露丸来解玉肌丸的毒?” 不待她出声,叶南翌突然的转过身,看着床上躺着的她,依旧是不冷不淡的声音:“我早知道,百花玉露丸可以为你解毒,可是我,却偏不给你用。” “你……”这个混蛋! 单黎夜面色刹变,咬牙切齿。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自己现在的命完全是由眼前的这个男人掌控。 他高兴了,他允她生。 他不高兴,他可以让她死。 她知道,他是有目的。 至于他的目的…… 他还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呢? 她已经与璃月教无瓜葛,武功无法施展,寒冰剑也被人夺去,现如今龙凤玉也在他手中,何况现今她还算是个卧榻的垂死之人。 她身上到底还有什么东西,是他可以图的吗? 没有力气再支撑,她慢慢放松了自己的身体,眼睛若有若无的闭着。 她想通了什么,猝不及防展开的笑容,依旧是那么的阴艳,说话声音断断续续:“给我,一个,痛快……” 她还能笑,说阴她的头脑还很清醒,无论这个男人做什么,都不可能是为她单黎夜而做,兜了一个很大的圈子,最终她还是得死在他手里。 她不怕死,只怕自己死了都不知道原因为何,而眼前这个人,他目光中有寒意清冷,他不会告诉她的。 叶南翌,如果你真心想让我死,就应该给我一个痛快! 叶南翌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走过去,坐下榻边,冷凝的目光踱向她:“你真这么想死?这么想死在我手里吗?” 她的眼神中,阴阴有那么强烈的求生意志。 她便如此认定,他是想害她吗? 除了敌人,他几乎也已想不到要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她。 她可以对龙云温柔,可以与易沐枫亲近,可以对澈念念不忘,甚至那次在璃月教,她与络轩的关系几乎也好转。 可唯独偏偏对他,除了眼中的敌意,他看不出什么。 他伸出手,缓缓的搭上她的脸,勾起了她的面容,与她四目相视着:“你想死,我不会让你如愿。” 单黎夜心底却说,叶南翌,你说的,有几句话可以当真。 在璇火洞,你说有朝一日,亲手杀我的人,会是你,这句话,你忘了吗? 她清楚阴白,那并不是玩笑的。 如今,他是准备一点点折磨她死? 讨厌极了他,不愿意被他碰,她挑了眉目,撇脸想挣脱,却偏的被他捏紧,她忽的目光寒凉,冷冷瞪着他。 但凡能动,她想,她应该会毫不客气动手弄死这个人! 下颌间的力道,有些松缓了。 从她的目光里,叶南翌看出了很倔的杀意,他微微冷笑,凝着她不惧任何的面容,话语凌厉度骤曾:“你猜对了,我就是要慢慢的折磨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他出口的那一刻,手中的绿色瓷瓶,已经被狠狠的捏碎,只剩下空尘飘落,连带瓷瓶内的药丸,悉数被毁。 他做到最绝了。 她是这么认为的。 她和他,一定是前世今生都有仇,不然她实在不阴白,这个男人,为什么想要置她于死地,连一个理由都不给! 可为什么呢,既然他要折磨她,又要这么待她? 他出去吩咐店家准备了一大桶浴水,又购置了许多药材,通通撒入水中,顿时冒了寒气,他把门关严,才来到她身边,把她的衣服一件件挑开,只剩最后一层的时候,他停了停。 若她是昏睡模样,他兴许不会顾忌什么,但毕竟她现在是清醒的,他不想把她弄晕,所以需要照顾一下她气急败坏的颜面。 先是在她身上盖了一层披衣,然后再伸手到里面,抽出最里的衣物,这样,他也不会看到什么,将她放入水中时,再把披衣撤去。 泡在寒水里,她有点不自在。 尽管她自己知道,即便没有百花玉露丸,玉肌丸的毒性一样可以解,只不过自身解毒的那个过程比较有些缓慢,当然,无论哪一种,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而现在,隔着水浴,他在给她喂饭。 “张嘴,吃饭。” 准确来说,不是饭,是稀稠的米粥,她很怀疑,他是不是怕她没力气嚼饭? 瞪着他,紧闭着嘴,不吃! 她如今只是一个被他控制的囚徒,连死都没有权利,活的毫无尊严。 “我说过,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没有耐心说那么多话哄你,你要是再不吃……”叶南翌俯下身子,露着微微轻笑,在她耳边呢喃:“等会儿,我就和你一起泡澡。” 这事,他绝对会做的出来。 他不是君子,她当然知道的。 魔教少主,又怎会是正人君子! 当他再次把勺子里的米粥送过来,并且脸上带上不可一世的挑逗之意时,她含住勺子,狠狠的把粥咽下去,他很满意,一勺一勺的喂完,过了会儿,又拿了碗黑乎乎的药。 她凝眉,这是什么? 毒药? “是啊,是毒药。”他仿佛能读懂她眼睛里流露出的疑惑:“让你永远摆脱不了我的控制,你乖一点就自己喝下去,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喝。” 勺子带着药汤,送到了她嘴边。 这回有点出乎他的意料,她竟然没有反抗什么,把药吞了下去,做完一切,见她唇边有点药渍,他伸手轻抚,一一擦去。 她闭上眼睛,一点也不想再看他。 叶南翌由得她去,躺到了床上,他只要了一个房间,何况她全身泡在寒水里衣不蔽体的,他自然是要彻夜守着她。 他师父龙夙雨仔细研究过那个绿瓶里的药,连她都不禁感叹,制药之人医术只怕远在她之上,其实玉肌丸的毒并无太大威胁,服用这绿瓶里的药,确实可以解毒。 可他没那么做。 至于原因…… 单黎夜心里早已憋了一团火。 身中玉肌丸的毒,平常人若是无解药,怕是大半辈子都得在床榻上度过,即便她的血能解,但也得躺几个日子才能全部清除,她全身软弱无力,说话声音还略带嘶哑,这几天,几乎事事都得他亲力亲为。 即便是她每晚都得泡在寒水中,他也在一旁不离不弃,说是不离不弃,在她看来,他这完全比无赖还要无赖。 他难道不知道,她泡在水中是没有穿衣服的吗?他这么看着她,叫她情何以堪? 更何况,给她穿衣换衣,几乎是他这几日的家常便饭,她这辈子,怕是还没被哪一个男人‘如此照顾’对待过。 这个男人,想想都不甘心败在他手中,总有一天,这代价她要还回来。 一定! 泡了几日的药水,喝了数碗黑乎乎的药,她身体能动了几分,至少拿碗吃饭还是拿得起的,所以,她坚决没有要他喂饭,再说,他把她当成小孩子照顾,这实在让她觉得自己窝囊。 当然,饭桌上,她尽量离他远一点,尽管这饭桌本来就小。 她专心扒饭吃,却见他不动筷子,只是看着她,她横扫了他一眼,嗓哑的嗓子恢复了许多,不再那般嘶缚:“没看过丑女吃饭吗?” 他莫名的笑了起来:“看过,现在就是在看啊。” 她忍耐功夫本是极好,此刻也是很好,所以她也只是冷静的放下了碗筷,一副挑衅的样子,看起他来了。 他兴许被她看得不舒服,端着茶杯心虚的抿了一口:“你看我做什么?” 她的笑容妖艳:“没看过漂亮男人吃饭,如今想看看。” 他的茶水喷了出来。 她似乎扬眉吐气了一番。。 恢复容貌,还需要一段时间,她只是替他为难,一个这么漂亮的男人,怎么可以对着一个容貌不堪的女人,他看得下眼吗? 第一百三十五章 她的丑颜 脸上的面纱徒然落地,飘到了远地。 虽然服了药,她的容貌上的血痕也只是减淡了少许,红色变成了粉嫩的颜色,但满面的痕迹,仍是让人唏嘘惊叹。 她在酒楼,江舟城的酒楼。 四面的人已经开始议论了,不知道是在指责她,还是在指责她身边的男人,这样一位绝艳公子,居然敢抱着这样一位丑样的病态女子,大摇大摆的,走到酒楼一角。 才被他放下,面纱已经被人捡到,略有恭谨的递到她面前:“姑娘,你的面纱。” 那是一位儒雅的书生,青涩的模样是人少有的,似乎他并不介意她这般的容貌。 单黎夜回敬他清颜一笑,微微苍白的唇开口:“既然大家都已看见了我的样子,再怎么遮掩也没有用,这位公子,多谢你的好意。” “这——”书生似乎有些为难,她面容虽毁,但那种温厚谦佳的气质仍是打动了他,这天下间,会有哪一个女子不介意自己的容貌。 看了看周围,虽然他并不介意,可不代表这酒楼中的其他人能看得下眼,嘈杂碎碎的不雅私声还是传入了书生的耳朵,为了这姑娘的颜面,正欲再劝说。 面纱却已经被人粗鲁的扯了去,还有那一个极具威耸带着满腔盛怒的字:“滚!” 书生一怔,看着这姑娘挺好说话的,她身边的男子,却又怎的这般难看的脸色,似乎谁已经莫名其妙的惹怒到了这男子。 单黎夜朝书生点了点头,仍旧表示谢意,书生无奈,只好悻悻离开了酒楼。 面纱再次递到了她眼前,单黎夜微微凝了一眼,对着他,却没了方才的笑容:“我说过了,不用。” 反正招惹闲话的人又不是她,人家酒楼里议论的可是他这位风度翩翩的幽冥楼主,别人怎么看她,她完全无所谓。 而且,吃不下饭的人也不是她,她瞧不见自己的容貌,爱怎么吃怎么吃,只要他能安心的看着她这张脸还能吃得下饭。 她是故意把面纱弄掉的,他靠她很近,应该最是清楚不过。 她在赌气。 这一路来她故意给他的难堪,他已经领教她不少,可他好似都不在意。 单黎夜也想看看,这个男人什么时候会对她这张脸厌烦,毕竟,他本来可以不用看她这般的容貌,是他亲手毁了百花玉露丸。 除了身上还残留着血痕,她的嗓音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四肢也已恢复了不少力气,如果不是胸口时常微微的闷痛,她会以为自己是回光返照。 七月的那掌,是真的想断送她的命。 可她有些低估叶南翌了,这点流言风语又怎么能动得了他。 叶南翌见她语气决意,也没了多余的话,把面纱放置她旁边,他走开了小会儿,又再次回来。 当叶南翌再走回来的时候,她依旧还在那里,毕竟她也不可能拖着这副病态的身子走到哪儿去,只不过,她桌子旁边多了几个混混模样的人而已。 那几个人说是街头混混,也不牵强,有两人还坐在桌子上,另有几人将她团团围住,当然,如果她长的算好看的话,估计早已被他们带走了,至少,这几个人只是言语攻击。 难听的话,这几日,她听得多了。 她容貌怎样,那是别人的眼光。 “喂,我说老大,咱们说了这么久,她居然一点也不生气,还这么安安静静的吃饭,你说她是不是聋——” 那出口的最后一个字没有说出口,说话的那人原本坐在桌上,而现在,桌子已经碎裂成块,桌上的两人被摔的有些惨,一起身便开口直骂:“他娘的,是谁惹老子!” 有人看到那怒气腾腾持剑的人,早已一溜烟跑的无影无踪,他们只是寻个乐子,可不想因此丢了性命。 那开骂的两个人,见到后面面目不善的男子,却敢直接上去动手,后果可想而知,最后连爬带滚出了酒楼。 单黎夜已经能想到那几个人的后果了,得罪了幽冥楼主,这遍布天下的幽冥楼眼线,绝对不会手软。 他眸中的怒意如紊紊细火,燃烧着。 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单黎夜胸口处却突然的一痛,手上还拿着的碗抖落在地,她单手捂住了胸处,微微忍着那里的痛楚。 叶南翌连惊,脸上哪还有什么怒意,没有任何迟疑横扫抱过她,放到了自己腿上,声音急切:“你怎么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单黎夜笑的有些无力:“这里是酒楼,你不懂得避嫌吗?” 他打碎那桌子也就算了,现在还这样抱着她,只道是加注在两人身上的眸光又多了很多。 而他温怒的目光减淡了许多,微微偏了偏脸:“给我一个时辰,我可以把这里变成青楼,这样,你还要避嫌?” 单黎夜微微思虑了很久。 他的确有这个能力,无论是用他的权利还是用武力,只怕不到半个时辰,这里将会聚集很多娇艳的女子,当然,她们是因为他而来的,谁让他长的那么的——漂亮。 趁他这样抱着,她顺势勾上了他的脖子,有些暧昧的靠近,轻轻吐出几个字:“现在这样,挺好。” 只是,她又想错了。 她以为他会避开,甚至不管她的伤,会毫不留情的将她摔下去,可惜,她仍然被他禁锢在怀里,稳稳妥妥的。 周围人的目光里有哀叹。 这样一个男人,怎么会允许一个丑女人近他身。 “你玩够了吗?”他低了头,看着怀中人,凝冷的表情依旧。 他从来不知道她还可以这般肆无忌惮的玩,不,应该用调皮两个字更恰当,她的清婉调皮。 他对她的了解,还真是太少了,要不是这几日这般与她亲近,他不会知道,她也有让身边人无奈的时候。 即使在刺史府与她在一起两日,他看到的只是她的成熟稳重。 从来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另一面。 她故意落下面纱,故意惹那些人来又不说话,看着他弄碎桌子,又故意装痛,还故意的引诱他,他想知道,还有哪些是她不敢故意做的? 她极其喜欢与他对着干,一次次把他的傲气压下,且还乐此不疲。 如果她是想激起他的怒火的话,很庆幸她早已做到了,当她对着那书生微微一笑的时候。 那个笑容,他看得真切,她对一个陌生人都可以笑,却唯独对他…… 他弄碎了桌子,不是因为那些人的言语,是他的温火无处发泄,又看到这么多男人围着他,他怎能不怒? 她到底,有没有自己当成是女人? 知不知道即便她再怎么丑也会有人抑制不住想要,要是那些人真把她怎样了,她有没有想过后果? 他拿她,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甚至想过要点了她的睡穴,只是,与其让她安详睡着,不如让她醒着真诚。 但单黎夜想的,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方向,在刺史府对他那样的态度,是对待敌人,而如今,是对待男人。 女人适当的柔弱一下,是可以博得男人关心的,对付敌人,只能用强不能柔弱,而她对付男人,招数很多,只是不知道他感兴趣的是哪一种? 她甚至想过,要不要把那些方法在他身上一一试验一遍。。 不然的话,魔教少主不喜女人这个谣言,便真的只能是谣言。 第一百三十六章 重新认识 “你在想什么?” 叶南翌看着她想得入神的目光,终是皱着眉头问了出来,他怕她玩得还不够,又在想什么法子。 “我在想,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单黎夜简单明了,半躺在卧榻上,环视周围,这是一个药堂,在江舟城很出名。 如果她的掌伤能够用药来解决,在竹屋,龙夙雨早就用了,又何必让叶南翌带着她出来,这药,是疗毒的。 有人端了一碗药出来,想着要放到坐榻边,却被叶南翌一手夺过。 单黎夜看着他的动作,皱了眉眼:“又要喝药?” 说‘又’是因为这几日,她已经喝了太多次,起初是被迫妥协喝下去,后来她恢复了点力气,不愿意再喝,不肯妥协,最后直接,他用嘴喂…… 记忆犹新,她有些警惕,他会不会再用同样的方法。 嗯,不过她倒不介意。 她介意的是,尽早服药,那些血痕便可以早些消失,他怕见她的容貌,所以逼她服药。 恐怕,他就是这么想的。 到底,他还是介意她的容颜。 碗递到了她面前,她的眉眼皱得越深了:“一定要喝?” “这药不苦。”才出口,叶南翌有些哑然,似乎极其不满意自己现在的态度,从之前的强喂,到现在的哄她喝药了吗? 上次喂完后,她说了句,这药很苦。 然后,他便一直记在心里了。 虽然知道她有可能是装的,她怎么可能会怕喝药,一切不过是她对他默默无形的抵抗。 这些天都是这样,她可以想任何法子,找任何借口,而他没有抗拒的理由。 明明这身体是她自己的,他反倒比她更担心。 真是见鬼! 单黎夜触碰到碗,忽然想起什么,又缩了回去,深情的看着他:“我觉得你有必要为我试一次药,我怎么知道这药里有没有被你下毒。” 这已经不再是借口,而是赤果果的在刁难他。 叶南翌没多说什么,自己喝了一口药,再次递到她眼前,单黎夜仍旧没有接,看着那碗药,目光睇向了他,笑了笑:“我忘了,找一个百毒不侵的人试药,真的很愚蠢,叶大楼主,你要不要再找个人——” 是啊,他百毒不侵,就算这药里真有毒又怎么害得了他,何况这药本就没毒。 好,她自己捅的篓子自己受着。 她承认,又被他吻了。 那一口药他并没有喝下去,润了口腔以后直接送到了她嘴里,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点了穴道,他已经吻了过来。 因为她的微微反抗,咬着牙不肯喝下,药汁弄脏了坐榻,也弄脏了她的衣衫,一大片的污渍很显眼。 最后见她不再做无谓的抵触,叶南翌这才满意的离开她的唇,她应该记得,上次他说过什么—— 他可以吻到她不再反抗为止,他有的是时间陪她玩。 现在这头不乖的小老虎,已经知道只有配合他,才不会有惩罚。 无论她想的法子如何好,都抵不过他的强来,她甚至想反抗也没力气反抗。 他会慢慢的驯服她。 温柔? 见鬼去! 抹去唇边的药汁,一碗新药再次递到了她面前,叶南翌面目清冷,指尖缭绕:“如果你还是不喝,我们可以再继续……” “叶南翌,你真混蛋!” 热闹的街市,他抱着她,招惹了太多人的非议。 她也实在无法想象,他会带着她逛遍街市的布店,却没有挑到一件适合她的衣衫,身上药汁污渍还残留在衣服上,她看着也有些别扭。 不得已,她随手指了一件。 他微微不悦,那是男装。 一路上他的眉眼皱得很深,恨不得把怀里人给掐死似的,她准是故意的,这个局面她太乐意看到。 如果说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女人,兴许会被认为是一对佳偶丽人,但众人眼里,一个男人抱着一个男人,算什么? 路人的指点不断,向两人撇去的目光中略带深意。 明艳放肆的笑容挂在脸上,单黎夜却是乐得自在,她又没有说要他抱着,完全是他自己愿意,不过是刚刚她说腿疼,不想走了,无论他怎么说,她就是站在街上死活都不走。 然后,他突然的横扫抱起她,再也由不得她反抗,一直向前走。 这能怪她吗? 这可不能怪她。 按捺住微微的头疼,他翻身上马,锁着前面的她,悠悠然朝一个方向奔去。 离目的地越近,她的眉心拧得越重。 马儿在此刻停下,前方,是一大片的花海,周围冒着浓浓的迷雾。 如果之前不知道他想做什么,那现在该一目了然了,那地方——是蝶谷。 她当然也不会忘记,他是幽冥楼主。 没了之前的调戏与玩闹,此时的她恢复了惯有的沉稳,连带声音也变得有些稳重:“叶南翌,不,或许你不叫叶南翌,但不管你是谁,你不能进蝶谷。” 身侧天空,泛起了红韵之色,残留的一半落日还挂在山崖边上,久久的,不肯停落。 身上某处穴道骤然一落,紧绷的身体松缓下来,单黎夜偏脸瞧向身后,他似乎没有任何的话,除了解开她的穴道。 很多事情他可以强求她去做,但这一点,不一样。 她不能让他进,她有她的顾忌。 放她下马,叶南翌牵了牵马儿的缰绳,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也没有要交代的事物,他与她,也本不过是意外在迷雾竹林相逢,他能送她来这儿,已经是仁至义尽。 这些天,他和萧天寒有过联络,问及璃月教禁地时,萧天寒对这个地方非常感兴趣,不仅告诉他蝶谷里面有一群人,还跟他说七月之前进入过那里,不过被人打伤。 她是璃月圣女,如今忌讳着他,怕他进去,是理所应当。 她走的很慢,一步一个脚印,看着她的背影,似乎已经定格成为永恒,他注定只能隐藏在她身后,而她在前进。 他兴许有过一点点的期待,期待她会回头来看看他。 可是,她没有。 但是她的声音却轻轻闪闪的透过空气传入他耳边,像是陌生人之间,一种平平淡淡的询问,不掺杂任何。 “如果你不叫叶南翌,那你叫什么?” 她背对着,开口问他。 她原本没奢望过他会回答,他就像是一个不会轻易回答任何问题的人,除非他自己自愿,不然连跟无关的人说话,都觉得是一种多余。 这点,跟她很像。 对于不想回答的问题,她会百般避免去回答。 只是—— “我姓萧。”明锐的眼眸抬起,他淡淡的吐出一个名字:“我叫萧南翌。” 那边,再次传来她淡淡的声音。 “我叫单黎夜,单家军的单,黎明的黎,夜晚的夜。”她微微浅笑,目光平视着前方的连绵花海,只用背影面对着他:“我叫单黎夜。” ——黎明前的暗夜。 ——只有冲破那一层暗夜,你才会看见黎明前时的曙光,当初在海边遇见你,正值黎明初晓,暗日交替,所以替你取名,单黎夜。 这,是一次新的认识,新的开始。。 她与他之间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影月易主 重新戴上面纱,单黎夜负手立在花海前方,踱量着,这花海阵的方位,似乎有些轻微的变动。 她多日不曾来过,许是换了阵法。 没想太多,走向另一条极其隐秘的道路,无需穿过花海,便来到了苍芜洞的湖水前方,向四周环视了多眼。 冷不防唰唰的跳下十多抹黑衣人,剑指地面,为首的黑衣人面覆黑纱,但其他人则是坦露容颜,其中一人,她还有点印象,上次无心出谷时,他身边带了五个随从,她甚至还揭开过这个人的黑色面巾。 这个随从,她当时想不起在哪见过,只觉可疑,现在看,无心带回影月的随从,却掀起了风浪。 那,那秘密监视这随从的断汐风呢? 单黎夜凝了眼皮:“你们是谁?” 并没有听到答话,领首黑衣人的眼神里,对她有杀意,她微微诧异:“你们不是影月的人!” “擅闯者,格杀勿论!” 那个黑衣人冷冷发话,发下手势,命人一举攻上,单黎夜快速后退,她离开璃月教才不过十多天,影月便有这么一番大变化,连守着花海的暗影都更换了一遍,这里的任何一个暗影,她之前从没见过。 她身上并无内力,如何是这些人对手,几个空招式抵御后,她完全招架不住,脸上面纱徒然被风飞吹落。 见其血痕遍布的容颜,众人吸了口凉气,略有怔愣,为首的黑衣人只凝住了片刻,再次朝她袭去,空中却急速传来一阵娇斥的责声。 “住手!” 一抹锭蓝的裙裾凌空跃来,稳妥落在黑衣人身侧,然后转身向单黎夜凝了多眼,缦雪禾也呆了:“你,你是少主?” 缦雪禾始终不敢相信,眼前这位白衣公子,会是她盼望很久等待归来的少主,少主面额上的淡色伤痕…… “你弄错了,她已经不是少主了。” 单黎夜顺着声音望去,连在一起的黑衣人让开了条道,一袭深蓝衣衫进入视线,手持宝剑的男子原本是冷凝着面容,但当目光落在她脸上时,仍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撼。 这段日子,她是受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次暗杀,她的容貌居然被毁成这般! “师锦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单黎夜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来回回,瞧出了很大的端倪。 “没什么,只是影月易主了而已,你甩开了雪禾姑娘,我们找不到你,所以这个消息你一直都不知道。”师锦怀挑了好看的眉毛,微叹了一声:“不过,你真不应该再回蝶谷,你该明白,无心前辈是绝对不允许影月有两个活着的主子。” 单黎夜明白了,无心藏了这么久的野心,现在终于全部暴露出来,只是如今这个局面,是她未料到的。 无心不仅掌控了影月,只怕影月中任何人都只听无心差遣,包括师锦怀与缦雪禾。 而且,无心想要她死。 她出璃月教那日,那些杀她的黑衣人,恐怕就是无心指使的。 她再问:“傅花隐和断汐风呢?” 缦雪禾面容清冷,看向了师锦怀,后者则是不轻不重的出口:“你很关心他们两个,不过,在凌门之时,傅花隐受了极重内伤,前几日,无心前辈又送了他两掌,你说,他还有可能再创一个奇迹,活过来吗?” “至于断汐风,那就更简单,他一直以为将他的夫人藏得很好,连少主你都不知道,其实,只要他夫人还在无心前辈手中,即便他能逃出去,最终还是得回来。” 师锦怀停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补充道:“我倒还忘了,如果你见到断汐风的话,要恭喜他一声,晚芙有了身孕,他很快可以当爹,不过这孩子能不能安全的落下,得看他这当爹的态度怎么样。” 断汐风成亲了,单黎夜是知道的。 但他的夫人晚芙从来便不是江湖中人,也本可以不用卷入这些纷争,断汐风确实将晚芙掩藏得很好,从来没有人知道晚芙生活在哪,断汐风每月消失好几天,只是回家而已。 可那晚芙姑娘一个柔弱女子,如今又有身孕,却被迫卷入,被囚禁在影月,这让单黎夜怎能安心。 “看来,我和无心,你们两个选择了他。”单黎夜紧拧了眉目,微缩的瞳目扫着两人,她消失这段时间,无形之中给了无心一个很好的翻身机会。 “是。”回话的依旧是师锦怀,他凝了缦雪禾一眼,止住她暗地里的动作,才开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的局势,我们当然是依靠强者生存,如果我的消息无误的话,听说少主,哦不,听说龙姑娘你失去了武功。” 师锦怀的声音,依旧清清淡淡的,没有任何的感情,仿佛是在诉说一些与自己全然无关的事,更甚者,他在向单黎夜炫耀,无心是如何取得胜利的。 而一旁的缦雪禾眉色拧得越紧,师锦怀那眼中的深意,她最明白,是告诉她不要轻举妄动,一旦被无心发现两人不是真心归降他,只怕救不了少主,还得搭上自己的命。 可如今,有这个为首的黑衣人在,师锦怀与她联手都赢不了这黑衣人,何况身边还有这么多暗影,少主该如何脱身? 单黎夜轻敛了眼皮,开了口,目光却是焦住在那个为首黑衣人身上:“那现在,你们是想要我的命了?” “杀人这种事情,当然是由杀手来做了。”这一次,师锦怀笑的有些别有深意,他的眸光,悠悠的看向了旁边静默许久的黑衣人。 为首黑衣人冷哼了一声,在师锦怀和缦雪禾两人身上徘徊了很久,才清凉凉的开口:“你们说的话,太多了。” 多到让他不得不以为,这两人是不是在跟她报信:傅花隐生死不知,断汐风不知去向,晚芙身在影月,无心掌控影月,不会留她性命,而他,是个杀手! 这些话,足够过滤掉很多无用的,拣出最有用的消息。 不过,即便知道这些,也没有用。 无心对这两人的衷心是否疑心过,与他无关,他暂且只认为这两人是在无聊的跟这个前任少主闲话,因为,她自己都自身难保,怎么还有闲心管别人? 为首黑衣人提了剑,指向她:“这个人,要活捉——” 音落,剑动。 黑衣人的动作太快,剑光闪过的一瞬,她手心捏着的几枚铜钱一一落向那把朝他袭来的剑,见她容颜,知她身份后,黑衣人反而并不取其性命,只想活捉。 这也给了单黎夜可趁之机,空手与黑衣人拼了几招,撕裂他护腕,她恍惚间看到了什么,那搭在剑柄上的手背面,有一枚狼头刺青微显。 精明的目光在为首黑衣人的眼神中扫过,这样熟悉的神色,她想起来见过好几次,在皇宫,在芦苇荡,在剑山客栈,他要杀她时,就是这样的神色,用的也是这一招,她记得他的剑法。 单黎夜面色沉沉,心里有了底:“原来是你!你是魔教……” 但最后的字没有说出来,黑衣人攻击紧迫,七年前的皇宫,她兴许不记得了,但他却没有忘记,不知道那是他接手多少次任务,但那是他最失败的一次,她跟他打赌,他输了半招,他居然意外败在一个十岁的小姑娘手下! 他很清楚的记得,那个小姑娘的确没有内力,但却使得一手好暗器,跟如今的她一样。 而剑山客栈那次,她被人封了内力,他还是略微惨败,她没有内力的空招,居然也接了他数招。 但这一次,她不可能还是赢家! 单黎夜拼力躲闪,身上所有的铜钱呼之欲出,却偏偏忘记了自己还是个病人,胸口处猝不及防的绞痛,使她的铜钱偏移了一点。 七年前她可以故意跟他打赌拖延时间,有爷爷暗中相助,智取胜他一次,剑山客栈有络轩帮她,但如今,局势不一样了,没有人会再来助她。 缦雪禾低声惊呼,眼看着那把剑破入空中,直取少主胸口,手才搭上剑柄想着要去帮少主,师锦怀急忙按捺住了她的出手。 那边,情况有了突变。 黑衣人的剑,被硬生生折成了两段,而少主已经被一个人紧紧扣在怀里,少主在那人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那人便带着少主展身凌空,踩着落在湖水下方的石头上,一跃身,没入了瀑布里面。 那个人,缦雪禾瞧得分明,是个男子,黑衣紧身,雪银面具! 此时,无心听到消息,快速来到此地,刚好便看到两人入洞的一幕,无心缓缓落地之后,本欲追入洞中的为首黑衣人折身,在无心面前立定。 无心瞧了一眼黑衣人,目光却是锁住那方洞口:“那个人是谁?” “璃月圣女。” 无心冷凝了眉眼,踱向了黑衣人:“我问的是另一个人。” 黑衣人锁了眉:“魔教少主。” 缦雪禾向师锦怀瞧了多眼,似乎想不通,这个为首黑衣人凭什么认定,那人就是魔教少主? 她只听说过魔教少主神秘的很,江湖中从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唯独以‘魔教少主’四字概之,但是他的狠戾程度也是不下于魔教教主的。 而这个黑衣人,只一眼便可断定? 缦雪禾只知他是一个很绝情的杀手,却不知道这黑色面纱下的他会是谁,因为连无心都没见过他容貌,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与其说影月被无心掌控,还不如说是被这个黑衣人给控制,有时候甚至连无心都得听从他的意见,这个黑衣人,代表着另一种不得而知的势力。 要不是突然冒出的这个黑衣杀手,乱了本来的计划,兴许少主早已将无心的野心暴露,她和师锦怀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成为人下人。 忽然感受到黑衣人灼灼目光的逼视,缦雪禾一惊,微微偏回了眸光,似有若无的看向苍芜洞的方位。 “无心,这个璃月教的影子,影月已经属于你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们的人进入苍芜洞?” “她现在进了苍芜洞,只怕她会启动机关,何况苍芜洞里机关重重,连第一道机关你解了三天都解不开,我说炸了那门,而你说又不想毁了里面的东西,这该怎么进苍芜洞,还需要从长计议。”无心又沉允了一番,接着道:“或许,你应该请个高人来解这机关,否则你得不到里面的东西。” 为首黑衣人冷凝了眼瞳,手中半截的剑狠狠插入地面,似乎有不甘心。 只可惜,这不是妖蛇剑,不然怎会让魔教少主轻而易举的弄断。 魔教少主…… 这似乎是和他第一次交手呢。。 有点可惜,当魔教少主的对手,他还是差得太远了些,连排名第二的落秋怜都打不过,怎么跟魔教少主去比? 第一百三十八章 封穴之术 拧下机关,一道石门重重砸下。 看着前方数条岔路口,男子不知道该怎么抉择,这个苍芜洞,确实不一般。 而单黎夜抬头看了他片刻,他脸上熟悉的雪银面具,是如此的近在咫尺,她只是突然记起来,她说过,她一定会杀了他的! 戴上面具,他就是另一个人,她当然知道他现在的身份——魔教少主。 他和刚刚那个为首黑衣人同是魔教中人,只怕都是一伙的,那么,他们刚刚是在演戏吗? 一个杀她,一个救她。 然后顺理成章进入苍芜洞。 双手环在他脖颈之上,而她手里的银针一直蠢蠢欲动。 男子环顾四周,不知道怎么走,他只能看向怀里的人,望她明示,毕竟刚刚是她亲口告诉了他入口,还告诉了他把石门放下,外面的人轻易进不来。 但是,他觉察到她那瞬间有种不寻常的目光,当他再想深入时,她的目光忽兮间变化,从冷凉寒意换成了女子柔弱的娇软,她把目光隐藏在他怀里:“你,你可以放开我了。” 这才想起来,他还横抱着人。 搭在她腰间的手轻微挪开,让她平缓落地,他随即转了身,仔细研究这几条路怎么走,手碰了碰墙面上的烛灯,从怀里拿出火折子点燃,正要去点燃,可他的身体却在这刻,再也动弹不了。 他还能感觉到,后背的某个穴道处,她的手轻轻撤离。 她在忌惮他,他应该知道的。 不过是觉得有些可笑,他这般严谨的人,居然让她钻了空子,是该说,他对她根本没有过警惕之心,才让她轻易点他的穴道,还是说,他被她刚才那瞬的娇羞迷惑住了? 那现在…… 她是不是要过来摘他面具? 凌门那夜,她就一直这样想。 很奇怪,他忽然有点怕,有点怕她的反应,怕她知道结果,怕她知道他是谁,其实,按理来说,她应该非常想刀了他才对! 他等了很久,可身后悄无声息的,直到许久,他才听见身后有道石门打开关闭的声响,除此,再无其他。 可惜,她走了。 连摘下他的面具,看看他到底是如何模样,都不屑。 不对啊,他应该想的是,她没有内力,又怎么可能点住他穴位? 除非她…… 难怪她竟能与那个为首的黑衣人拼上几招,这几天,她总是故意刁难为难,对于她的其他变化,他确实有些疏忽了! 单黎夜捂着胸处的绞痛,直接抄近路,通往冰洞入口,用力拧开了冰洞的门,里面的寒气似乎滋润了心肺,让她不由自主的向往,她奔向了寒魄冰床。 坐在那张寒冰床上,微微调度了气息,轻念着玄机门的心法口诀。 “合和汇丹田,阴合阴为生,阴极在六,缩如一寒珠……” 三个时辰之后,体内血液迅速循环,堆积在胸口的积血一口吐了出来,血染了满地。 还是不行啊。 她的内力,其实没有被废,而是被封印,施展不出来,跟当年傅花隐的情况一模一样。 魔教教主,还算留了情,没有真的挑断她经脉真让她成为废人。 他只封住了她全身所有的重穴,将真气悉数集齐于一处,内力运行不通,气血运行不畅,让她每提内力,丹田处便绞痛如注。 但这种封穴手法,不同寻常,她闻所未闻,连易沐枫和傅花隐都未瞧出端倪,在别人看来她的内力似乎是全部被人散去,她只好将错就错。 她一时无法冲破,便在默默研究。 在璃月教那半月,她每日练习暗器与武功招式,一边研究封印,冲破了第一层,可终究还是不够,没有足够劲气,那些暗器招式对付平常人倒可以,若打在习武人身上,则是不痛不痒。 而这几日经过寒水的浸泡,又被叶南翌输过一次真气,因七月那一掌而受的内伤,早已好得差不多,她甚至突破了三层穴位。 如今再到这苍芜洞寒魄冰床上调息,她原以为冲破封穴指时可待,没想到,费了大劲,还是不行。 擦去唇边的痕迹,单黎夜站立在冰洞一扇门前,将冰门前方的机关旋转,冰门上升,又下落。 这是一个石室,与方才的冰洞不同,并不算太空旷,环绕四周,她目光落在了那几排书架上,书上堆积了很多灰。 十四岁的时候,她已将这些全部看完,之后便再也没有动过。 这里的书都是无月亲自分门分派整理的百家武功,各门各派,各种心法各种招式,她甚至能倒背如流。 再进入一个石室,收集了各色各样的兵器,虽不是各行兵器的佼佼者,却也都颇有名气,而且这些是无月做为胜者缴获过的兵器,四周的石壁之上,刻下了许多破解这些兵器之法,以及它们曾经的使用者。 十二岁的时候,她研究过这里所有兵器的破解法,不过她认为兵器不过是防身之用,可有可无,何况她有寒冰剑,所向披靡,她不常进这个石室。 第三个石室,很特别,四壁金色辉煌,最正面的金色墙壁上,是一副地图,有树木,有道路,有村子,还有人,与其说这是一幅地图,不如说这是某一个族落的俯瞰图。 这图,更像一个岛屿,四面环海。 这个金碧辉煌的石室,并没有东西,除了左边那个空空的放剑的架子,以及右边放了一个精致小巧的木锦盒。 不过,她发现了很大的问题。 第一个石室的那本玄冥神功被人动过,那上面有条清晰的指印,第二个石室,那把弓箭有被人轻轻挪动过的痕迹,第三个石室,原本是放寒冰烈火的剑架,有人甚至将剑放入过,而那个木锦盒,也有被人打开过的痕迹。 最大的问题是,这些东西都是刚刚被动过,且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 她倒忘了,这苍芜洞里,除了她,还有另外一个人呢。 那人的动作,倒是挺快! 苍芜洞里有太多错杂的石室,有些完全没有任何东西,有些却是深藏机关,不小心便有丧命的危险,有些是供人练武之用,比如这一间石室的四十八个铜人,只要靠近铜人一米之内,铜人身体便会发出铜色的针。 看了看地面上的针,想来,那人在这里待了会儿,还遇到了这些铜人。 石室太多,即便她在这儿练功,也不一定全部都有进入过,但是有一个最特别的石室,她待的最久。。 一道道的机关打开,她直入那个石室,很显然的,里面有人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困苍芜洞 男子见到她倒也是不意外,收回了盯在墙面上的目光,在她身上多处打量,见她安好无恙,微银的面具下,她能瞧得出他慵懒惬意的笑容。 “魔教少主好像对苍芜洞很熟悉,简直来去自如,不知道魔教少主有没有什么秘诀,不如与我一道分享分享?” 这般熟路,她会以为他经常来似的。 可惜了,这个男人,依旧不肯出声,如同在凌门那夜,即便她怎么激他,他都不会说半句话。 他微微踱了目光,再度看向了石室那面墙壁,上面被分裂成了许多小格子,每一个格子上又刻了痕迹,像是字又像是符号,而这里每一块小格子,都可以自由移动。 他看了这么久,应该看出了这上面代表的意思。 单黎夜倒是有兴趣陪他玩一玩,懒懒的靠在了一边,轻轻度量的眼眸落在了他身后背着的剑上,特意用白布包裹着,让人看不出是什么,这白色,倒是与他的一身黑衣不符。 而他的雪银面具…… 她的目光,他能感受得到。 他却不介意了,如今她与他算得上是一条绳上的人,想必这苍芜洞的外头,已经有很多暗影围剿,她能躲进苍芜洞一时,却躲不了一世。 他若不帮她,她如何能出得了这儿? 她若不放下对他的戒心,他又怎会轻易帮她? 男子几步上前,宽厚的手掌在那些小格子上运作,他在拼凑一种被掩盖的信息,这并不是符号,只不过是一个字被拆成了两个或者三个,放在了不同的地方。 他现在做的,是将这些字还原。 这些字,并不是西岩的字,或许是另一个不被人所知的朝代文字,也许是另一种被遗失至今未发现的文字。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看不懂。 但是这些文字拼凑出来的东西,他却很熟悉,他想,她应该更熟悉。 单黎夜偏移了在他身上的眼光,微微凝在石墙之上,心中则是默念着那些字——心欲无事则诸事无我,无我则无争,心无欲则不著万物,不著万物,故无生,无生,则无死,置死而后生,乃众妙之门。 这些字代表什么,他是看不懂,但是他会拼,因为那是玄机门心法最后那页的内容,因为,那是字母组合的拼音。 想到此,她不禁哑然失笑。 这个石室并非简单,不可能让人无缘无故的去拼凑这些字,她认为这个石室一定还有另一番玄机,这些字的组装,只是个小巧的机关。 等他全部拼完,停了手,目光深邃。 石墙的中央,有剩下两个凹着的缺口,也就是说,还有东西没有拼全,不对,或者说,这个缺口,不是用来拼的,而是用来放的。 缺口的形状,单黎夜怎能不熟悉。 若想打开这扇石墙,只能用龙凤玉作为钥匙,嵌入这两个缺口。 这也是她多年来没有打开过这石墙的原因,她有血凤玉,却不知还有血龙玉,此时此刻,她若没记错的话,龙凤血玉,都应该在萧南翌手中。 单黎夜阖了阖眼皮,目光似有若无的看向他,眼里似乎还有无奈之处,龙凤玉不在她手里,她又有何办法? 不过,办法也不是没有。 这个男人,看着那两缺口,低低沉着眼眸,似乎思量了许久,才把目光悠悠转向她,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在他无形气魄的逼视下,单黎夜被他逼到了墙角,他单手撑在墙壁上,将她锁在他与墙壁之间。 她看着他,眸光轻敛着。 还未等他做下一个动作,她已经开始动作了,纤长的手掌,覆在了他的面具边缘,轻缓而上。 他的眼下,看得出她的轻艳怜笑:“你一直不肯跟我说话,就是怕我认出你,现在你靠我这么近,就不怕我把你的面具给摘下来?” 怕? 他什么都不怕。 因为她早就认出了他是谁,所以她才可以有这般怡然自得的表情,她想看看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而她在等他自己承认。 若想打开石墙,他只有承认自己。 久久的,沉默的空气凝结。 手还停留在面具上,只是她少了那一道揭开的勇气,明明早就知道面具下的人是谁,明明他现在给了她这么一个好的机会亲自掀开。 可还是下不了手。 她推开他,侧过了身。 她能听到身后叮当的脆响,那块雪银面具落地的声音,那人自己解开仍落了面具。 他的声音近近的传来:“我什么地方漏出了破绽,才让你认出了我?” 单黎夜仰头敛笑。 “太多了。”多得她数不清。 从那一次剑山客栈,他与魔教四大护法对战的时候,那四人对他皆是下了狠手,可却对他丝毫没有杀意,似乎只是想在武功上切磋高低。 她记得他说过一句,谁敢动她,他便会让那人生不如死,四大护法临恐讳默的表情她深刻的看在眼里。 那时她就在想,会是什么让魔教四大护法对这个男子的话忌讳如深,却又想在武艺上赢过这男子。 在剑山那会儿,他中了狼毒与嗜血蛛的毒,他自己却能轻易的解开,后来听傅花隐解释,她料想这个男子,百毒不侵,而她也隐约听说过,魔教少主,似乎不怕毒。 还有,人的衣着容貌可以改变,可身上常年不变的气息,却一般被轻易忽略掉。 在凌门的时候,他曾靠她很近,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属于他的男子气息,他身上的气息,世上独一无二的,她便更加确定了。 还有他的眼神,他一些细微的动作,一样样的,实在太多了。 可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可以记住他身上那么多的特征,为什么一直记得在剑山客栈,他滑过她脸颊的动作,如同七年前那个不知姓名的少年,轻划过她的脸庞…… 他的霸道,和那个少年,那么相似。 她早该知道,叶南翌他这个人,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可她自始至终,都摸不透他的目的。 他为什么要让那些青衣女子杀了那几个门派的人,他为什么要在那些死的人手里放一朵梅花,为什么他明明知道七月和她这么像,还和她…… 他看着她,是在看着她单黎夜,还是在看七月? 应该是七月。 她单黎夜不过才和他认识三个月,而七月是年复一年的待在魔教,陪在他身边。 “萧南翌。” 念出他的名字,她转过身,看着他:“或许我该唤你一声魔教少主,你跟在我身边,三番几次救我,现在又闯入苍芜洞,到底为什么?” 跟着你是在乎你,救你是不想让你死,闯入苍芜是因为担心你。 这些理由,足够吗? 可他却说不出口,因为除了这些,他还有其他目的,苍芜洞里的东西,他也想要,不仅仅只是为她! 而她又怎可能会允许他拿走? 萧南翌摸出怀里的两块玉佩,落在那两个凹槽之下,还没嵌入进去,她却上前制止住了他。。 “说清楚,你来苍芜洞是想要做什么,否则我不会让你打开这石壁!” 第一百四十章 洞底冰棺 轻轻撇了她一眼,萧南翌没有回答她,微微用力将她推远,另一只手将两块玉嵌入缺口,旋转拧动。 石室的门嘭然轰声,重重砸下,脚底下猛烈一阵抖动,晃得她差点站不稳,她不敢轻易再动。 石室停止了晃动,脚底下的石板,开始产生微微的裂痕,一片一片的,蔓延开来,似乎只要上方有微微的压力,石板将会瞬间坍塌。 渐渐的,脚底下开始有水珠沁出,润湿了鞋底。 萧南翌感受到了异常,抽出了两块玉佩放回怀中,静静看着脚底下的动作,撕裂开的痕迹越来越大了。 紧锁着沉重的眉,萧南翌朝她的方位轻轻迈了一小步,尽管踏上去仿佛轻如尘埃,步履如薄冰,可脚底石板还是瞬既碎裂出痕迹。 “你别乱动,这是沉石,石室底下不知道是什么,要是不小心冒出一条蟒蛇来,你没事,我可有事!” 单黎夜微微凝了声音,生死关头,也对他没了之前强烈的抵抗,见他走完这步,底下石板并未沉下去,她才舒缓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才渐渐从心头放下,石板突然间全部破裂,两人毫无支撑,同时掉了进去。 石室下面,是个寒水潭。 落水响声清脆玲耳。 这始料未及的一切,使得她呛入了几口水,萧南翌已游向了她身边,想拉她一下,她在水底微微反抗,朝另一个方向游去。 破水而出,单黎夜抹去遮眼的水珠,才开始量着周围,看样子,这是个秘密甬道,水及腰身,甬道两边石壁都是冰冷至极。 没有火光,她看不到萧南翌的人。 猛的缩回了手,一颗夜明珠的光骤然在身边亮起,将她的窘迫照得一清二楚,这个时候的萧南翌因为她这么一摸,开口的语气似乎回到了在剑山初见时的那会儿,带着风趣慵懒,他的笑意很浓。 “夫人,没想到你对我身体那个地方这么感兴趣。” 水声微微波动着,他已贴近了她,单黎夜却是感觉到危险的靠近。 这个男人,太危险了。 明明刚才他还跟她冷战着,一句话也不说,一开口却是这么一句。 男人,果然是靠下半身思考的物种。 他的气息,贴的越来越近,那颗夜明珠,将她窘迫的样子,照的分明。 他再次将她锁在了石壁之间,单黎夜勉强抬起了头,对视着他:“萧大少主,即便要调情,是不是选错了地方?” 这潭水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致命毒物之类的,一个稍有不慎,便是丧命。 单黎夜凝了凝双眸,正想着要将他推开,他却紧紧的将她固在怀里,两手锁着她的腰身,他的厉声在耳边响起:“别动!” 她没有再动,想要开口说什么,他又再次制止住了她,声音柔了些许:“有东西,别说话。” 皱起沉重的眉,她聆听四方的动静。 他也听到了,这轻微嘶哑的声音来自于水底,远远的,她能听到离两人不远处水声轻轻波动的声音。 不是人,是水底的蛇。 她听到了吐嘶的声音,渐渐的,越来越近,有几条,已经缠上了她的腿,渐渐往上爬移,似乎把她当做了栖息的石头。 她该庆幸这些东西只能待在水里,不能浮出水面,否则她不敢想象被这些东西咬一口的后果。 萧南翌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只能像跟木桩子一样的站立着,不能动,不能说话,任由这些东西爬移。 生怕这些东西知道两人是大活人。 它们应该也是很久没有吃过新鲜的肉了,在她身上微微磨蹭的感觉,令她脚底发麻。 他锁着她的力道没有变。 本就贴得近的两人,只不过是贴的更近了而已,一旁的夜明珠很亮,她的脸上还带着湿漉漉的面纱,而他正慢慢的靠近着她。 他绝色的脸庞,一点点缓缓往下,呼吸猝然,唇与唇之间,几乎不过一线之隔,快要触碰到。 她只能瞪着眼睛,他这趁人之危用的也太是时候了! “那些蛇走了。” 他看着她抗拒的眼神,最终没有吻下来,便离了她的身体,撒了种不知名的粉末,开始向前游走。 回过神来,没想太多,她随即跟上。 上了岸,是个较为空旷的溶洞,溶洞石壁上像是有一扇似有若无的门,萧南翌摸索了一阵,才拿出身后的剑,解开白色布帆,把烈火剑露了出来。 她自动退开了几米,轰隆的声响过后,石壁已裂开了一道痕迹,他再次加注了力道,石门破开。 他轻巧跃入里面,她随后跟上,在他身上踱量了多眼,她很疑惑:“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比我更熟悉寒冰洞里面的东西?” 他收了剑,不冷不淡的解释道:“如果有一个人天天对你讲述这里的每一条暗道,每一个机关,你也会熟悉的。” “不过,她只告诉我里面的机关,却没有告诉过我这个地方在哪里,我也是第一次来,并不知道刚才那是什么蛇,也并不知道被蛇咬了会有什么后果,只是她要我提防而已。”萧南翌再次补充,看着她似乎在深入想些什么,他只好继续解释道:“我说的人,是无孀前辈,我应该叫她一声祖师叔。” 单黎夜微微冥想,有些明了。 有点巧,她也得叫一声祖师叔。 这苍芜洞洞是无月精心打造的,以无月与无孀似敌非敌的关系,无孀知道这里所有的东西,似乎也并不奇怪。 单黎夜只是奇怪,无孀为什么要告诉萧南翌?难道无孀早就料到萧南翌会来这里,亦或者,无孀要萧南翌从这里带出什么东西? 萧南翌止住她的脚步,单黎夜抽回思绪,望着前方,这倒是个简单的箭阵,底下数十排格子,踩错一步,便会有毒箭射出。 还未等她再仔细研究,身体已经被人带起,踏过底下几方格子,他已安全的把她带到另一方落地。 有他在,似乎已经不用她动脑筋。 腰间的手没有感情般的迅速抽离,他便头也不回的朝里面走,看着他的背影,她苦笑了一下,现在居然可以对她这般不屑,那方才对她那般的调情,又能算什么呢? 单黎夜微微摇了摇头,跟在他身后。 走过好几个没有装嵌过的溶洞,两人最终站立在一扇厚重的由琉璃白石所砌成的石门前。 石门枯藤缠绕,蜘蛛网错盘,与其他石门不同的是,这门上有一块石头雕刻的牌匾,只是年道久远,牌匾上的字磨损了痕迹,教人瞧不真切。 萧南翌微微用力,将门推开。 当她上前几步看到洞内的景象,脑海中只剩下震惊两个字,这洞内的东西,太令人震惊不已了。 她从没想过,苍芜洞底下,还有这样一幅奇观! 这里有点像一个水帘洞,但这里的水又和平常的水不太一样,半冰半水,四壁垂吊下许多树藤,叶子微绿,尽管没有阳光,它们似乎在这里长的很不错,连花海迷雾里的缠人树藤都没长得这么好。 而水洞中央,是一副冰棺。 冰棺!又是冰棺! 冰棺的四角,由洞顶上面垂下来的四根树藤凌空吊着,冰棺的底部只微微触到水面,从这边看去,似乎是若有若无的漂浮在水中。 水面上,漂浮着无数的花,零零散散,沾染着仙气一般,在暗黑的洞里,戳着水波,闪闪发光着,亮了整个水洞。 这倒像是人间仙境。 萧南翌上前弯下了腰,单手沁入手中,托起了一株花,扬起了眉毛:“冰凝仙草。” “原来这就是神医无隐钟爱的花。” 单黎夜眉目间微微凝重,易沐枫说过,冰凝仙草是凤竹林的族花。 寒冰剑,血凤玉,冰凝仙草,一件一件的,都是从凤竹林中拿出的东西,这些东西对她来说,都是属于凤竹林的赃物。 三十五年前那一场大屠杀,无月若是真的没有参与,又怎么可能会得到这么多东西。 或许玄机四子,都参与过。 可无月,是她敬重的爷爷…… 单黎夜心里极痛,这让她怎么去相信呢,真希望爷爷能告诉她,他有苦衷,他没有因私心毁灭了一个族落…… 她现在才了解到那时的叶书柔心里的痛苦,一面是族仇,一面是养自己的师父师伯师叔,知晓真相的叶书柔,已陷入了不可自拔的地步。 报仇,还是不报? 叶书柔无法做到心胸宽阔的去原谅那些屠杀凤竹林的人,连心平静气都不可以,那一场大屠杀的画面似乎一出生便映在了她脑海中,残缺不去。 那么多的族人,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杀,怎能不报! 那叶书柔的死呢? 她一遍遍的问自己,那是她单黎夜的娘亲,她在梦中亲眼见证了她的死。 她真的,可以放下仇恨吗? 她能做到吗? 不再想太多,单黎夜闭了闭眼。 萧南翌已经将仙草放回了水中,回头看向她,提出问题:“你怎么知道无隐钟爱这种花?” 单黎夜睁眼,无意指向了他胸前:“你身上的刺青。” “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刺青?”他越发的笑意澜澜,他看过她的身体,他的身体,她也没少看呐,竟然她还注意到了他胸口处的刺青。 单黎夜默默白了他一眼。 明知顾问! 七年前,她好心替他吸毒时,有所注意,但当时他胸口上中了毒器,全是血,她看不出来什么。 在剑山璇火洞,他坦露过上半身,他的外衣还披在她的身上,只能说太凑巧,或许她眼光独到盯着他看,偏偏注意到他身上的细节,只不过他湿漉漉的长发遮掩,她没能看清全部。 后来青楼那荒唐一夜…… 单黎夜收回思绪,反而微敛轻笑,锁紧了他沉思的目光:“这并不奇怪,我在其他男子身上也看到过,他年纪与你相差不了多少,不过论辈分,你还得叫他一声师叔。” “你是说易沐枫?”萧南翌的眸色瞬既沉敛了很多,如果她不提,他差点就把这个人给忘了。 就是那个人,把她送到了迷雾竹林那儿,然后不闻不问。 她和易沐枫好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居然将易沐枫的身体都看了? 这还没有成亲,就有肌肤之亲了? “恭喜你啊。”他语气不善。 听到这句,单黎夜一头雾水,看着他沉沉的脸色,似乎有些好笑了:“你恭喜我什么?恭喜我差点被自己手下人给杀了,还是恭喜我被困在这里出不去。” “恭喜你成亲。”萧南翌语气再冷。 “成亲?” 单黎夜念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脸上的笑容却更大了:“萧大少主,如果你只是想说笑话,活跃这里阴森的气氛,那我告诉你,这个笑话,可一点都不好笑。” 只是笑话吗?萧南翌沉敛了一瞬:“你和易沐枫……难道没有什么关系?你们不是要成亲吗?” “你脑子里想的什么。”她略微嗔责:“我和他成什么亲,怎么可能成亲。” 见到他嘴角突然浮起来的笑,以及一脸不怀好意的模样,她心里头嘀咕,奇怪,她为什么要跟他解释? 单黎夜蹲下来,拿起一株仙草细看。 但萧南翌突然又沉了脸下来,即便真的没有成亲一说,可是—— 他清冷了目光,毫不客气的讽道:“没想到,你喜欢看别的男人的身体。” 她不再理会他,只当这是他百无聊赖说的笑话,她还没质问他,是不是也喜看女子的身体,她的身子,他能直接告诉她,还有哪一个地方是他没有瞧过的吗? 只是,她该以什么样的身份质问? 放下仙草,任水流将花草飘。 她微微摇了摇头,只能对着这些仙草叹气,冰凝仙草是凤竹林族花,常人难得一见,它更是是世间的奇草奇花,也是行医良药。 冰凝仙草的花瓣如冰一般透明,染着仙灵仙气,花叶自舞,花中心的花蕊,却又像多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混在一起,闪闪亮亮。 如果傅花隐那个男人在这儿,看着这里有这么多仙草,她能几乎能想象到那个男子拥有宝藏的豪放大笑。 可傅花隐……生死不明! 她站起身来,看着那飘远的花儿,舒展了眉:“水洞密不透风,这花可以随水而流,这水底应该有出口——” 点破这一点,她忽即转身看向萧南翌,却见他不知怎么的紧缩着眼瞳,脸容扭曲,单手撑着心口之处,似是在忍受什么剧痛一般。 不知他这是怎么了,她朝他走去,脚步才迈开一下,萧南翌动作却比她更快,迅速的搂过她,把她带到冰棺之上,轻落下。 她还来不及开口问什么,眼前的男子早已施展轻功离开冰棺之上,走出了石洞,走出了她的视线范围内。 整个洞,独留她一人站立在冰棺上。。 四根藤条微微动荡着。 第一百四十章 重新认识 用完饭,叶南翌又抱着她出了酒楼,去了另一处地方,奇怪的是,这一路,她没有再玩花招,叶南翌把她放在榻上,见她想得入神的目光,怕她玩得还不够,又在想什么法子,叶南翌终是皱着眉头问了出来:“你在想什么?” 单黎夜回了神,才发觉自己已经半躺在卧榻上,环视周围,这是一个药堂,在江舟城很出名,她随口邹了个理由:“我在想,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叶南翌也没拆穿,尽管她问的是废话,有人端了一碗药出来,想着要放到坐榻边,却被叶南翌一手夺过。 单黎夜看着他的动作,皱了眉眼,她当然知道,若她的掌伤能够用药来解决,在竹林,龙夙雨早就用了,又何必让叶南翌带着她出来,这药,是疗毒的。 她表现得有点无辜:“又要喝药?” 说‘又’是因为这几日,她已经喝了太多次,起初是被迫妥协喝下去,后来她恢复了点力气,不愿意再喝,不肯妥协,最后直接,他用嘴喂…… 记忆犹新,她有些警惕,他会不会再用同样的方法。 嗯,不过她倒不介意。 她介意的是,尽早服药,那些血痕便可以早些消失,他怕是不喜欢她丑陋的容貌,所以逼她服药。 恐怕,他就是这么想的。 到底,他还是介意她的容颜。 碗递到了她面前,单黎夜的眉眼皱得越深了:“这么苦,一定要喝?” “这药不苦。”才出口,叶南翌有些哑然,似乎极其不满意自己现在的态度,从之前的强喂,到现在的哄她喝药了吗? 上次喂完后,她说了句,这药很苦。 然后,他便一直记在心里了。 虽然知道她有可能是装的,她怎么可能会怕喝药,一切不过是她对他默默无形的抵抗。 这些天都是这样,她可以想任何法子,找任何借口,只想捉弄他,而他却忽然喜欢这样任她摆布,一种很奇怪的相处方式,让他没有抗拒的理由。 见她又故意玩起了心思,他微微不悦,明明这身体是她自己的,他反倒比她更担心。 真是见鬼! 单黎夜触碰到碗,忽然想起什么,又缩了回去,深情的看着他:“我觉得你有必要为我试一次药,我怎么知道这药里有没有被你下毒。” 这已经不再是借口,而是赤果果的在刁难他。 叶南翌没多说什么,自己喝了一口药,再次递到她眼前,单黎夜仍旧没有接,看着那碗药,目光睇向了他,笑了笑:“我忘了,找一个百毒不侵的人试药,真的很愚蠢,叶大楼主,你要不要再找个人——” 是啊,他百毒不侵,就算这药里真有毒又怎么害得了他。 何况这药本就没毒。 好,她自己捅的篓子自己兜着。 她承认,又被他吻了。 那一口药他并没有喝下去,润了润以后直接送到了她嘴里,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无情的点了穴道,他已经吻了过来。 因为她的反抗,咬着牙不肯喝下,他又摸到了她某处穴位,黑漆漆的药汁弄脏了坐榻,也弄脏了她的衣衫,一大片的污渍很显眼。 最后见她不再做无谓的抵触,叶南翌这才满意的离开她的唇,她应该记得,他说过的,他可以吻到她不再反抗为止,他有的是时间陪她玩。 无论她想的法子如何好,都抵不过他的强来,她甚至想反抗也没力气,现在这头不乖的小老虎,已经知道只有配合他,才不会有惩罚。 他会慢慢的驯服她。 温柔? 见鬼去! 单黎夜抹去唇边的药汁,一碗新药再次递到了她面前,叶南翌面目清冷,指尖缭绕:“如果你还是不喝,我们可以再继续……” “叶南翌,你真混蛋!” 热闹的街市,他抱着她,招惹了太多人的非议。 她也实在无法想象,他会带着她逛遍街市的布店,却没有挑到一件适合她的衣衫,身上药汁污渍还残留在衣服上,她看着也有些别扭。 不得已,她随手指了一件。 叶南翌脸色不悦,那是男装。 一路上叶南翌的眉眼皱得很深,恨不得把怀里人给掐死似的,她准是故意的,这个局面她太乐意看到。 如果说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女人,兴许会被认为是一对佳偶丽人,但一个男人抱着一个男人,算什么? 路人的指点不断,向两人撇去的目光中略带深意。 明艳放肆的笑容挂在脸上,单黎夜却是乐得自在,她又没有说要他抱着,完全是他自己自愿的,不过是刚刚她说腿疼,不想走了,无论他怎么说,她就是站在街上死活都不走。 然后,他突然的横扫抱起她,再也由不得她反抗,一直向前走。 这能怪她吗? 这可不能怪她。 按捺住头疼,叶南翌弃了马车,翻身上马,把她锁在前面,悠悠然朝一个方向奔去。 离目的地越近,单黎夜眉心拧得越重,如果之前不知道叶南翌想做什么,那现在已经一目了然,她的伤若想自疗,这个地方最是合适。 她的马儿在此停下,前方,是一大片的花海,周围冒着浓浓的迷雾。 当然,她没有忘记,他是谁。 没了之前的调戏与玩闹,此时的单黎夜恢复了惯有的沉稳,连带声音也变得有些稳重:“叶南翌,不,或许你不叫叶南翌,但不管你是谁,你不能进蝶谷。” 身侧天空,泛起了红韵之色,残留的一半落日还挂在山崖边上,久久的,不肯停落。 身上某处穴道骤然一落,紧绷的身体松缓下来,单黎夜偏脸瞧向身后,叶南翌似乎没有任何的话,除了解开她的穴道。 很多事情他可以强求她去做,但这一点,不一样。 她不能让他进,她有她的顾忌。 放她下马,叶南翌牵了牵马儿的缰绳,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也没有要交代的事物,他与她,也本不过是意外在迷雾竹林相逢,他能送她来这儿,已经是仁至义尽。 这些天,他其实和鬼面人有过联络,问及璃月教禁地时,鬼面人对这个地方非常感兴趣,不仅告诉他蝶谷里面有一群人,还跟他说,七月之前进入过那里,不过被人打伤。 她是璃月圣女,如今忌讳着他,怕他进去,是理所应当。 她走的很慢,一步一个脚印,看着她的背影,似乎已经定格成为永恒,他注定只能在她身后,他兴许有过一点点的期待,期待她会回头来看看他。 可是,她没有。 但是她的声音却轻轻闪闪的透过空气传入他耳边,像是陌生人之间,一种平平淡淡的询问,不掺杂任何。 “如果你不叫叶南翌,那你叫什么?” 单黎夜背对着,开口问他。 她原本没奢望过他会回答,他就像是一个不会轻易回答任何问题的人,除非他自己自愿,不然连跟无关的人说话,都觉得是一种多余。 这点,跟她很像,对于不想回答的问题,她会百般避免去回答。 只是—— “我叫单黎夜,单家军的单,黎明的黎,夜晚的夜。”她轻轻浅笑,目光平视着前方的连绵花海,只用背影面对着他:“你记住,我叫单黎夜。” ——黎明前的暗夜。 ——只有冲破那一层暗夜,你才会看见黎明前时的曙光,当初在海边遇见你,正值黎明初晓,暗日交替,所以替你取名,单黎夜。 那边,忽然传来他淡淡的声音。 “我姓萧。”明锐的眼眸抬起,他轻然的吐出一个名字:“我叫萧南翌。” 这,是一次新的认识,新的开始。 她与他之间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影月易主 重新戴上面纱,单黎夜负手立在花海前方,踱量着,这花海阵的方位,似乎有些轻微的变动。 她多日不曾来过,许是换了阵法。 没想太多,走向另一条极其隐秘的道路,无需穿过花海,便来到了苍芜洞的湖水前方,向四周环视了多眼。 冷不防唰唰的跳下十多抹黑衣人,剑指地面,为首的黑衣人面覆黑纱,但其他人则是坦露容颜,其中一人,她还有点印象,上次无心出谷时,他身边带了五个随从,她甚至还揭开过这个人的黑色面巾。 这个随从,她当时想不起在哪见过,只觉可疑,现在看,无心带回影月的随从,却掀起了风浪。 那,那秘密监视这随从的断汐风呢? 单黎夜凝了眼皮:“你们是谁?” 并没有听到答话,领首黑衣人的眼神里,对她有杀意,她微微诧异:“你们不是影月的人!” “擅闯者,格杀勿论!” 那个黑衣人冷冷发话,发下手势,命人一举攻上,单黎夜快速后退,她离开才不过十多天,影月便有这么一番大变化,连守着花海的暗影都更换了一遍,这里的任何一个暗影,她之前从没见过! 她身上并无内力,如何是这些人对手,几个空招式抵御后,她完全招架不住,脸上面纱徒然被风飞吹落。 见其血痕遍布的容颜,众人吸了口凉气,略有怔愣,为首的黑衣人只凝住了片刻,再次朝她袭去,空中却急速传来一阵娇斥的责声。 “住手!” 一抹锭蓝的裙裾凌空跃来,稳妥落在黑衣人身侧,然后转身向单黎夜凝了多眼,缦雪禾也呆了:“你,你是少主?” 缦雪禾始终不敢相信,眼前这位身着碧蓝绸衣的公子,会是她盼望很久等待归来的少主,少主面额上的淡色伤痕…… “你弄错了,她已经不是少主了。” 单黎夜顺着声音望去,连在一起的黑衣人让开了条道,进入视线的是手持宝剑的师锦怀,师锦怀原本是冷凝着面容,但当目光落在她脸上时,仍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撼。 这段日子,她是受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次暗杀,她的容貌居然被毁成这般! “师锦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单黎夜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来回回,瞧出了很大的端倪。 “没什么,只是影月易主了而已,你甩开了雪禾,我们找不到你,所以这个消息你一直都不知道。”师锦怀挑了好看的眉毛,微叹了声:“不过,你真不应该再回蝶谷,你该明白,无心前辈是绝对不允许影月有两个活着的主子。” 单黎夜明白了,无心藏了这么久的野心,现在终于全部暴露出来,无心不仅掌控了影月,还想要她死,她出璃月教那日,那些来杀她的黑衣人,恐怕就是无心指使。 如今这个局面,是她未料到的。 单黎夜再问:“傅花隐和断汐风呢?” 缦雪禾面容清冷,看向了师锦怀,后者则是不轻不重的出口:“你很关心他们两个,不过,在凌门之时,傅花隐受了极重内伤,前几日,无心前辈又送了他两掌,你说,他还有可能再创一个奇迹,活过来吗?” 单黎夜握紧了指缝。 “至于断汐风,那就更简单,他一直以为将他的夫人藏得很好,连少主你都不知道,其实,只要他夫人还在无心前辈手中,即便他能逃出去,最终还是得回来。” 师锦怀停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补充道:“我倒还忘了,如果你见到断汐风的话,要恭喜他一声,晚芙有了身孕,他很快可以当爹,不过这孩子能不能安全的落下,得看他这当爹的态度怎么样。” 断汐风成亲了,单黎夜是知道的。 但他的夫人晚芙从来便不是江湖中人,也本可以不用卷入这些纷争,断汐风确实将晚芙掩藏得很好,从来没有人知道晚芙生活在哪,断汐风每月消失好几天,只是回家而已。 可那晚芙姑娘一个柔弱女子,如今又有身孕,却被迫卷入,被囚禁在影月,这让单黎夜怎能安心。 “看来,我和无心,你们两个选择了他。”单黎夜紧拧了眉目,微缩的瞳目扫着两人,她消失的这段时间,无形之中给了无心一个很好的翻身机会。 “是。”回话的依旧是师锦怀,他凝了缦雪禾一眼,止住她暗地里的动作,才开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的局势,我们当然是依靠强者生存,如果我的消息无误的话,听说少主,哦不,听说龙姑娘你失去了内力,一个废人,如何怕配为少主。” 师锦怀的声音,依旧清清淡淡的,没有任何的感情,仿佛是在诉说一些与自己全然无关的事,更甚者,他在向单黎夜炫耀,无心是如何取得胜利的。 缦雪禾眉色拧得越紧,师锦怀那眼中的深意,她最明白,是告诉她不要轻举妄动,一旦被无心发现两人不是真心归降他,只怕救不了少主,还得搭上自己的命。 可如今,有这个为首的黑衣人在,师锦怀与她联手都赢不了,何况身边还有这么多不知来历的暗影,少主该如何脱身? 单黎夜轻敛了眼皮,开了口,目光却是焦住在那个为首黑衣人身上:“那现在,你们是想要我的命了?” “杀人这种事情,当然是由杀手来做了。”这一次,师锦怀笑的有些别有深意,他的眸光,悠悠的看向了旁边静默许久的黑衣人。 为首黑衣人冷哼了声,在师锦怀和缦雪禾两人身上徘徊了很久,才清凉凉的开口:“你们说的话,太多了。” 多到让他不得不以为,这两人是不是在跟她报信:傅花隐生死不知,断汐风不知去向,晚芙身在影月,无心掌控影月,而他,是个杀手! 这些话,足够过滤掉很多无用的,拣出最有用的消息。 不过,即便知道这些,也没有用。 无心对这两人的衷心是否疑心过,与他无关,他暂且只认为这两人是在无聊的跟这个前任少主闲话,因为,她自己都自身难保,怎么还有闲心管别人? 为首黑衣人提了剑,指向单黎夜,回头告诉身后的同伴:“这个人,要活捉——” 音落,剑动。 黑衣人的动作太快,剑光闪过的一瞬,单黎夜手心捏着的几枚铜钱一一落向那把朝他袭来的剑。 见她容颜,知她身份后,黑衣人反而并不取其性命,只想活捉,这也给了单黎夜可趁之机。 空手与黑衣人拼了几招,撕裂他护腕,单黎夜恍惚间看到了什么,那搭在剑柄上的手背面,有一枚狼头刺青微显。 精明的目光在为首黑衣人的眼神中扫过,这样熟悉的神色,她想起来见过好几次,在皇宫,在芦苇荡,在剑山客栈,他要杀她时,就是这样的神色,用的也是这一招,她记得他的剑法。 “原来是你!”单黎夜面色沉沉,心里有了底:“你是魔……” 但最后的字没有说出来,黑衣人攻击紧迫,七年前的皇宫,她兴许不记得了,但他却没有忘记,不知道那是他接手多少次任务,但那是他最失败的一次,她跟他打赌,他输了半招。 他居然意外败在一个十岁的小姑娘手下! 他很清楚的记得,那个小姑娘的确没有内力,但却使得一手好暗器,跟如今的她一样。 而剑山客栈那次,她被人封了内力,他还是略微惨败,她没有内力的空招,居然也接了他数个回合。 但这一次,她不可能还是赢家! 单黎夜拼力躲闪,身上所有的铜钱呼之欲出,却偏偏忘记了自己还是个病人,胸口处猝不及防的绞痛,使她的铜钱偏移了一点。 七年前她可以故意跟他打赌拖延时间,有爷爷暗中相助,智取胜他一次,剑山客栈有络轩帮她,但如今,局势不一样了,没有人会再来助她。 缦雪禾低声惊呼,眼看着那把剑破入空中,直取少主胸口,手才搭上剑柄想着要去帮少主,师锦怀急忙按捺住了她的出手。 那边,情况有了突变。 黑衣人的剑,被硬生生折成了两段,而少主已经被一个人紧紧扣在怀里,少主在那人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那人便带着少主展身凌空,踩着落在湖水下方的石头上,一跃身,没入了瀑布里面。 缦雪禾瞧得分明,那个人,是个男子,黑衣紧身,雪银面具! 无心听到消息,快速来到此地时,刚好便看到两人入洞的一幕,无心缓缓落地之后,本欲追入洞中的为首黑衣人折身,在无心面前立定。 无心的目光锁住那方洞口,问道:“那个人是谁?” “璃月圣女。” 无心冷凝了眉眼,踱向了黑衣人,有点不满意:“我问的是另一个。” 黑衣人道:“魔教少主。” 缦雪禾向师锦怀瞧了多眼,似乎想不通,这个为首黑衣人凭什么认定,那人就是魔教少主? 她只听说过魔教少主神秘的很,江湖中从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唯独以‘魔教少主’四字概之,但是他的狠戾程度也是不下于魔教教主的。 而这个黑衣人,只一眼便可断定? 缦雪禾只知他是一个很绝情的杀手,却不知道这黑色面纱下的他会是谁,因为连无心都没见过他容貌,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与其说影月被无心掌控,还不如说是被这个黑衣人给控制,有时候甚至连无心都得听从他的意见,这个黑衣人,代表着另一种不得而知的势力。 要不是突然冒出的这个黑衣杀手,乱了本来的计划,兴许少主早已将无心的野心暴露,她和师锦怀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成为人下人。 忽然感受到黑衣人灼灼目光的逼视,缦雪禾一惊,微微偏回了眸光,似有若无的看向苍芜洞的方位。 “无心,这个璃月教的影子,影月已经属于你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们的人进入苍芜洞?” “她现在进了苍芜洞,只怕她会启动机关,何况苍芜洞里机关重重,连第一道机关你解了三天都解不开,我说炸了那门,而你又说不想毁了里面的东西,该怎么进苍芜洞,还需要从长计议。”无心沉允了一番,接着道:“或许,你应该请个高人来解这机关,否则你得不到里面的东西。” 为首黑衣人冷凝了眼瞳,手中半截的剑狠狠插入地面,似乎有不甘心。 只可惜,这不是妖蛇剑,不然怎会让魔教少主轻而易举的弄断。 魔教少主…… 这似乎是和他第一次交手。 有点可惜,当魔教少主的对手,他还是差得太远了些,连落秋怜都打不过,怎么跟魔教少主去比? 第一百四十二章 封穴之术 拧下机关,一道石门重重砸下。 看着前方数条岔路口,男子不知道该怎么抉择,这个苍芜洞,确实不一般。 而单黎夜抬头看了他片刻,他脸上熟悉的雪银面具,是如此的近在咫尺,戴上面具,他就是另一个人,她只是突然记起来,她说过,她一定会杀了他的! 他和刚刚那个为首黑衣人同是魔教中人,只怕都是一伙的,那么,他们刚刚是在演戏吗? 一个杀她,一个救她。 然后顺理成章进入苍芜洞。 双手环在他脖颈之上,而她手里的银针一直蠢蠢欲动。 男子环顾四周,不知道怎么走,他只能看向怀里的人,望她明示,毕竟刚刚是她亲口告诉了他入口,还告诉了他把石门放下,外面的人轻易进不来。 但是,他觉察到她那瞬间有种不寻常的目光,当他再想深入时,她的目光忽兮间变化,从冷凉寒意换成了女子柔弱的娇软,她把目光隐藏在他怀里:“你,你可以放开我了。” 这才想起来,他还横抱着人。 搭在她腰间的手轻微挪开,让她平缓落地,他随即转了身,仔细研究这几条路怎么走,手碰了碰墙面上的烛灯,从怀里拿出火折子点燃,正要去点燃,可他的身体却在这刻,再也动弹不了。 他还能感觉到,后背的某个穴道处,她的手轻轻撤离。 她在忌惮他,他应该知道的。 不过是觉得有些可笑,他这般严谨的人,居然让她钻了空子,是该说,他对她根本没有过警惕之心,才让她轻易点他的穴道,还是说,他被她刚才那瞬的娇羞迷惑住了? 那现在…… 她是不是要过来摘他面具? 凌门那夜,她就一直这样想。 很奇怪,他忽然有点怕,有点怕她的反应,怕她知道结果,怕她知道他是谁,其实,按理来说,她应该非常想刀了他才对! 他等了很久,可身后悄无声息的,直到许久,他才听见身后有道石门打开关闭的声响,除此,再无其他。 可惜,她走了。 连摘下他的面具,看看他到底是如何模样,都不屑。 不对啊,他反应过来什么,她没有内力,又怎么可能点住他穴位? 难怪她竟能与那个为首的黑衣人拼上几招,这几天,她总是与他故意刁难为难,对于她的其他变化,他确实有些疏忽了! 单黎夜捂着胸处的绞痛,直接抄近路,通往冰洞入口,用力拧开了冰洞的门,里面的寒气似乎滋润了心肺,让她不由自主的向往,她奔向了寒魄冰床。 坐在那张寒冰床上,单黎夜调度气息,轻念着玄机门的心法口诀。 三个时辰之后,体内血液迅速循环,堆积在胸口的积血一口吐了出来,血染了满地。 还是不行啊。 她的内力,其实没有被废,而是被封印,施展不出来,跟当年傅花隐的情况一模一样。 当时她昏迷将醒,那个鬼面人在她身上连点了数下,封住了她全身所有的重穴,此种手法会将真气悉数集齐于一处,内力运行不通,气血运行不畅,她每提劲力,丹田处便绞痛如注,她几乎也以为是内力散尽才会有此反噬,没想到,那鬼面人到底还算留了情,若是挑断她经脉,她只怕真要成为废人。 只是这种封穴手法,不同寻常,她闻所未闻,连易沐枫和傅花隐都未瞧出端倪,所有人都认为她的内力被人散去,她便将错就错。 她一时无法冲破,便在默默研究。 在璃月教那半月,她每日练习暗器与武功招式,一边研究封印,冲破了第一层,可终究还是不够,没有足够劲气,那些暗器招式对付平常人倒可以,若打在习武人身上,则是不痛不痒。 而这几日经过寒水的浸泡,又被叶南翌输过几次真气,因七月那一掌而受的内伤,早已好得差不多,她甚至突破了三层穴位。 如今再到这苍芜洞寒魄冰床上调息,她原以为冲破封穴指时可待,没想到,费了大劲,还是不行。 擦去唇边的痕迹,单黎夜站立在冰洞一扇门前,将冰门前方的机关旋转,冰门上升,又下落。 她来到一个石室,这石室与方才的冰洞不同,并不算太空旷,环绕四周,她目光落在了那几排书架上,书上堆积了很多灰。 十四岁的时候,她已将这些全部看完,之后便再也没有动过。 这里的书都是无月亲自分门分派整理的百家武功,各门各派,各种心法各种招式,她甚至能倒背如流。 再进入一个石室,收集了各色各样的兵器,虽不是各行兵器的佼佼者,却也都颇有名气,而且这些是无月做为胜者缴获过的兵器,四周的石壁之上,刻下了许多破解这些兵器之法,以及它们曾经的使用者。 十二岁的时候,她研究过这里所有兵器的破解法,不过她认为兵器不过是防身之用,可有可无,何况她有寒冰剑,所向披靡,她不常进这个石室。 第三个石室,很特别,四壁金色辉煌,最正面的金色墙壁上,是一副地图,有树木,有道路,有村子,还有人,与其说这是一幅地图,不如说这是某一个族落的俯瞰图。 这图,更像一个岛屿,四面环海。 这个金碧辉煌的石室,并没有东西,除了左边那个空空的放剑的架子,以及右边放了一个精致小巧的木锦盒。 不过,她发现了很大的问题。 第一个石室的那本玄冥神功被人动过,那上面有条清晰的指印,第二个石室,那把弓箭有被人轻轻挪动过的痕迹,第三个石室,原本是放寒冰烈火的剑架,有人甚至将剑放入过,而那个木锦盒,也有被人打开过的痕迹。 最大的问题是,这些东西都是刚刚被动过,且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 她倒忘了,这苍芜洞里,除了她,还有另外一个人呢。 那人的动作,倒是挺快! 苍芜洞里有太多错杂的石室,有些完全没有任何东西,有些却是深藏机关,不小心便有丧命的危险,有些是供人练武之用,比如这一间石室的四十八个铜人,只要靠近铜人一米之内,铜人身体便会发出铜色的针。 看了看地面上的针,想来,那人在这里待了会儿,还遇到了这些铜人。 石室太多,即便她在这儿练功,也不一定全部都有进入过,但是有一个最特别的石室,她待的最久。 一道道的机关打开,她直入那个石室,很显然的,里面有人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困苍芜洞 男子见她进来,倒也不意外,收回了盯在墙面上的目光,反而在她身上多处打量,见她安好无恙,微银的面具下,她能瞧得出他慵懒惬意的笑容。 “魔教少主好像对苍芜洞很熟悉,简直来去自如,不知道魔教少主有没有什么秘诀,不如与我一道分享分享?” 这般熟路,她会以为他经常来似的。 可惜了,这个男人,依旧不肯出声,如同在凌门那夜,即便她怎么激他,他都不会说半句话。 他微踱目光,再度看向了石室那面墙壁,上面被分裂成了许多小格子,每一个格子上又刻了痕迹,像是字又像是符号,而这里每一块小格子,都可以自由移动。 他看了这么久,应该看出了这上面代表的意思。 单黎夜倒是有兴趣陪他玩一玩,懒懒的靠在了一边,轻轻度量的眼眸落在了他身后背着的剑上,特意用白布包裹着,让人看不出是什么,这白色,倒是与他的一身黑衣不符。 而他的雪银面具…… 她的目光,他能感受得到。 他却不介意了,如今她与他算得上是一条绳上的人,想必这苍芜洞的外头,已经有很多暗影围剿,她能躲进苍芜洞一时,却躲不了一世。 他若不帮她,她如何能出得了这儿? 她若不放下对他的戒心,他又怎会轻易帮她? 男子几步上前,宽厚的手掌在那些小格子上运作,他在拼凑一种被掩盖的信息,这并不是符号,只不过是一个字被拆成了两个或者三个,放在了不同的地方。 他现在做的,是将这些字还原。 这些字,并不是西岩的字,或许是另一个不被人所知的朝代文字,也许是另一种被遗失至今未发现的文字。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看不懂。 但是这些文字拼凑出来的东西,他却很熟悉,他想,她应该更熟悉。 单黎夜偏移了在他身上的眼光,微微凝在石墙之上,心中则是默念着那些字——心欲无事则诸事无我,无我则无争,心无欲则不著万物,不著万物,故无生,无生,则无死,置死而后生,乃众妙之门。 这些字代表什么,他是看不懂,但是他会拼,因为那是玄机门心法最后那页的内容,因为,那是字母组合的拼音。 想到此,单黎夜不禁哑然失笑。 这个石室并非简单,不可能让人无缘无故的去拼凑这些字,她料想,这个石室一定还有另一番玄机,这些字的组装,只是个小巧的机关。 等他全部拼完,停了手,目光深邃。 石墙的中央,有剩下两个凹着的缺口,也就是说,还有东西没有拼全,不对,或者说,这个缺口,不是用来拼的,而是用来放的。 缺口的形状,单黎夜怎能不熟悉。 若想打开这扇石墙,只能用龙凤玉作为钥匙,嵌入这两个缺口。 这也是她多年来没有打开过这石墙的原因,她有血凤玉,却不知还有血龙玉,此时此刻,她若没记错的话,龙凤血玉,都应该在萧南翌手中。 单黎夜阖了阖眼皮,目光似有若无的看向他,眼里似乎还有无奈之处,龙凤玉不在她手里,她又有何办法? 不过,办法也不是没有。 这个男人,看着那两缺口,低低沉着眼眸,似乎思量了许久,才把目光悠悠转向她,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在他无形气魄的逼视下,单黎夜被他逼到了墙角,他单手撑在墙壁上,将她锁在他与墙壁之间。 单黎夜看着他,眸光轻敛着。 还未等他做下一个动作,单黎夜已经开始动作了,纤长的手掌,覆在了他的面具边缘,轻缓而上。 他的眼下,看得出她的轻艳怜笑:“你一直不肯跟我说话,就是怕我认出你,现在你靠我这么近,就不怕我把你的面具给摘下来?” 怕? 他什么都不怕。 因为她早就认出了他是谁,所以她才可以有这般怡然自得的表情,她想看看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她并不揭穿,只是在等他主动承认。 若想打开石墙,他只有承认自己。 久久的,沉默的空气凝结。 手还停留在面具上,只是她少了那一道揭开的勇气,明明早就知道面具下的人是谁,明明他现在给了她这么一个好的机会亲自掀开。 可还是下不了手。 单黎夜推开他,侧过了身。 她听到身后叮当的脆响,是那块雪银面具落地的声音,那人自己解开面具,仍掷在地。 他的声音近近的传来:“我什么地方漏出了破绽,才让你认出了我?” 单黎夜仰头敛笑。 “太多了。”多得她数不清。 从那次剑山客栈起,他与魔教四大护法对战的时候,那四人对他皆是下了狠手,可却对他丝毫没有杀意,似乎只是想在武功上切磋高低。 她记得他说过一句,谁敢动她,他便会让那人生不如死,四大护法临恐讳默的表情她深刻的看在眼里。 那时她就在想,会是什么让魔教四大护法对这个男子的话忌讳如深,却又想在武艺上赢过这男子。 在剑山溶洞,他中了狼毒与嗜血蛛的毒,却能轻易的解开,她料想这个男子,百毒不侵,而她也隐约听说过,魔教那位少主,似乎不怕毒。 还有,人的衣着容貌可以改变,可身上常年不变的气息,却不会被轻易忽略掉。 在凌门的时候,他戴着面具,曾靠她很近,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属于他的男子气息,他身上的气息,世上独一无二的,她便更加确定了。 还有他的眼神,他一些细微的动作,一样样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可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可以记住他身上那么多的特征,为什么一直记得他滑过她脸颊的动作,如同七年前那个笑意朗朗的少年,轻划过她的脸庞…… 她早该知道,他这个人,并不简单,可她自始至终,都摸不透他的目的。 他为什么要让那些青衣女子杀了那几个门派的人,他为什么要在那些死的人手里放一朵梅花,为什么他明明知道七月和她这么容貌相似,还不知廉耻和她嬉笑调戏。 他看着她,到底是在看着她单黎夜,还是在看七月? 应该是七月。 她和他认识不足三个月,而七月是年复一年的待在魔教,陪在他身边。 “萧南翌。”念出他的名字,单黎夜转过身,看着他:“或许我该唤你一声魔教少主,你跟在我身边,三番几次救我,现在又闯入苍芜洞,到底为什么?” 跟着你是在乎你,救你是不想让你死,闯入苍芜是因为担心你。 这些理由,足够吗? 可这些,萧南翌却说不出口,因为,他还有其他目的,苍芜洞里的东西,他也想要,不仅仅只是为她! 而她又怎可能会允许他拿走? 萧南翌摸出怀里的两块玉佩,落在那两个凹槽之下,还没嵌入进去,单黎夜却上前擒住他手腕,想要制止住他。 “说清楚,你来苍芜洞是想要做什么,否则我不会让你打开这石壁!” 轻轻撇了她眼,萧南翌没有回答,右手回转,摆脱她的控制,再用力将她推远,趁机将手中的两块玉嵌入缺口,旋转拧动。 石室的门嘭然轰声,重重砸下,脚底下猛烈一阵抖动,晃得单黎夜差点站不稳,双手扶住了石壁。 过了会儿,整个石室才停止晃动,单黎夜脚底下的石板,开始产生细微的裂痕,一片一片的,蔓延开来,似乎只要上方稍有丁点的压力,石室底部将会瞬间塌陷。 她不敢轻易再动,渐渐的,脚底下开始有水珠沁出,润湿了鞋底。 萧南翌抽出两块玉佩放回怀中,觉察脚下异常,低头看去,撕裂开的痕迹越来越大了,又目测了下与她的距离,有点懊悔把她推得太远。 紧锁着沉重的眉,萧南翌朝她的方位轻轻迈了一小步,尽管踏上去仿佛轻如尘埃,步履如薄冰,可脚底石板还是瞬既碎裂出痕迹。 “你别乱动,这是沉石,石室底下不知道是什么,要是不小心冒出一条蟒蛇来,你没事,我可有事!” 单黎夜冷凝了声音,生死关头,也对他没了之前强烈的抵抗,见他走完这步,底下石板并未沉下去,她才渐渐舒缓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方从心头放下,石板突然间全部破裂,两人毫无支撑,同时掉了下去。 石室下面,是个寒水潭。 落水响声清脆玲耳。 这始料未及的一切,使得她呛入了几口水,萧南翌摸索着她的位置,已游向了她身边,想拉她一下,她在水底强烈反抗,掉头,朝另一个方向游去。 终于破水而出,单黎夜抹去遮眼的水珠,四周黑暗无比,她只能凭直觉量着周围,想必这是个秘密甬道,水不及腰身,甬道并不宽,只容得下一人通过,且甬道两边的石壁都是冰冷至极,她身处其中,只觉寒气逼人。 没有火光,她看不到萧南翌的人。 她原想趁黑往旁边摸索,谁知猝不及防碰到不知名的物体,这触感是衣料,那衣料里…… 反应过来,单黎夜猛的缩回了手,一颗夜明珠的光骤然在身边亮起,将她此刻的窘迫照得一清二楚。 萧南翌因为她这么一摸,开口的语气似乎回到了在剑山初见时的那会儿,带着风趣慵懒,他的笑意很浓:“夫人如此对我,真是令我受宠若惊。” “谁是你夫人。”单黎夜终是忍不住驳道:“等出去之后,我……” 狠话还没放出来,水声波动,他已趟水过来贴近了她,将她锁在石壁之间,撩热的气息,贴的越来越近,尤其他手腕上佩戴的夜明珠,将她窘迫未退的神色,照的分明。 单黎夜却是感觉到危险的靠近。 这个男人,太危险了。 他吐出的温热,故意环绕在她脸畔:“我忍不住了,怎么办才好啊?” “这水潭里不知会不会有什么致命毒物,稍有不慎,便是丧命。”单黎夜决定暂且先忍耐,勉强抬起了头,对视着他:“萧大少主,你即便要调情,是不是选错了地方?” “孤男寡女,正合适。” 单黎夜凝紧双眸,正想着要将他推开,他却紧紧的把她固在怀里,两手贴在她柔意的背后,锁着她细弱的腰肢。 厉声在耳边响起:“别动!” 第一百四十四章 洞底冰棺 她没有再动,想要开口说什么,他又再次制止住了她,声音柔了些许:“有东西游过来了,先别说话。” 萧南翌收起夜明珠,甬道瞬间陷入黑暗,单黎夜皱起沉重的眉,聆听四方的动静,她听到水中轻轻波动的声音,还有一种奇怪的嘶嘶声,来自水底。 渐渐的,那些东西离两人越来越近,单黎夜终于感受到了这是什么东西。 不是什么怪物,是水底的蛇。 甚至,有两条分别缠上她的小腿,还在往上爬移,从触觉上判断,这水蛇不粗不大,至于是否有毒,不得而知,这些水蛇似乎只能待在水里,无法浮出水面,否则它们要是再往上爬一点,她真的很难保证不杀蛇,更不敢保证,被它们咬一口的后果。 总之,小心为上,还是不动为好。 萧南翌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只能像跟木桩一样站立,不能动,不能说话,任由这些东西在腿边爬移,生怕被它们知道两人是大活人。 水蛇在她腿上磨蹭的感觉,令她头皮发麻,仿佛它们还在试探,大概是还不确定两人的腿能不能啃,毕竟这些玩意,也许很久没吃过新鲜的肉了。 单黎夜有点支撑不住,只觉锁在腰上的力道又紧了几分,她看不到他的脸容,但双眼适应黑暗之后,却能看见大致的轮廓,也能感受到他鼻息的靠近。 她脸上还带着湿漉漉的面纱,唇与唇之间,几乎不过一线之隔了,面对他凌凌气息的压迫,她只能瞪着眼睛。 这趁人之危用的太是时候了,只怕是料定她不会反抗,都这个时候了,这种生死关头,她真不明白他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不要命吗? 就在她以为他要得逞的时候,他绝色的脸庞偏移了下位置,滑到她耳边,磁性浅浅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那些水蛇,已经走了。” 是吗? 不知为何,单黎夜竟然对此毫无觉察,以至于他腕上夜明珠亮起时,她的神色还停留在方才,萧南翌戏谑道:“你刚刚,心脉跳的很快,你是不是希望我对你做什么?” 单黎夜冷不丁推开了他:“萧大少主,你向来都这么自恋多情吗?” 萧南翌脸色沉住,没了话,松开她腰身,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往水里撒了种不知名的粉末,不再理会她,向前游走去。 没想太多,单黎夜跟在后面。 两人发现前面已无路,但有个落脚的空地,蹚水上了岸,单黎夜仔细探量,这是个三面环壁的溶洞,较为空旷,一点响动都能听出回声。 萧南翌在溶洞石壁上摸索了一阵,发现左面石壁有空隙,他拨去灰尘,一扇似有若无的门乍现,用力推了推,石门纹丝不动。 这门,是完全焊死的。 单黎夜道:“用烈火剑试试。” 萧南翌便拿出身后的包裹,解开缠绕数圈的白色绸布,烈火剑露了出来,单黎夜自动往后退开数步,只见他提剑运力,轰隆的声响过后,石壁裂开了一道痕迹,他再次加注了力道,石门破开。 萧南翌收了剑,轻巧跃入里面,单黎夜随后跟上,在前面人身上踱量了多眼,她很疑惑:“我怎么觉得,你比我更熟悉苍芜洞?” “原来这叫苍芜洞,我是第一次来。”萧南翌不冷不淡的解释道:“若是有个人天天对你讲故事,你也会熟悉的。” 从他进入苍芜洞时,他这才明白,白发女子说的那些故事谜题,就是破解机关的诀窍所在。 “谁给你讲故事?”单黎夜好奇:“你师父?” “师父只知蝶谷地点,不知苍芜洞的入口,也不知里面有何机关。”萧南翌停步,回头看她,眼珠上下衡量:“你怎么会认为,一定是我师父?” “你师父和我师父,他们不止是师兄妹,还……”单黎夜没说破,叹气道:“我师父连自己徒儿都不肯管了,你师父能知道这里的一切,一点也不奇怪。” 萧南翌笑意更深:“在迷雾竹林,你一直昏迷,除我之外,你并没有见过其他人,你怎知,你师父不管你了?” 单黎夜不说话,劲自往前走。 行了片刻,遇到了机关,单黎夜望着前方,这应该是个简单的箭阵,底下数十排格子,踩错一步,便会有毒箭射出,想破解倒也容易。 “其实,那些水蛇并无危害。”萧南翌站上前来,与她齐肩,他笑容满面。 单黎夜横了他一眼,他这算是大方的承认,他是故意让她别动,故意趁机在她身上占点便宜。 就如此刻,待她抽回思绪,正要仔细研究机关,身体却被人带起,踏过底下几方格子,萧南翌已安全的把她带到对面落地。 有他在,似乎已经不用她动脑筋。 而他的手,锁着腰不放开。 单黎夜也没在意这些了,只问:“给你讲故事的人,到底是谁?” 萧南翌道:“幽冥楼主无孀,按辈分,我应该叫她一声祖师叔。” 单黎夜有些明了,难怪他能这么轻易当上幽冥楼主,不过有点巧的是,她也得叫一声祖师叔。 苍芜洞是无月耗费心血精心打造,以无月与无孀似敌非敌的关系,无孀知道此处机关秘要,或许并不奇怪。 单黎夜只是奇怪,无孀为什么要告诉萧南翌?难道无孀早就料到萧南翌会来这里? 见她似乎在深入想些什么,萧南翌没再多说,放开了人,继续朝里走去,单黎夜察觉腰间的手没有感情般的迅速抽离,有些愣住,再看去,他背影早已闪入前面溶洞,不思太多,单黎夜微微摇了摇头,跟在他身后。 两人又陆陆续续破解了数个机关,最终站立在一扇厚重的石门前,石门枯藤缠绕,蜘蛛网错盘,与其他石门不同的是,此门由琉璃白石所砌成,一眼看去,颇为金碧辉煌,门上面还有一块雕刻的牌匾,只是年道久远,牌匾上的字磨损了痕迹,教人瞧不真切。 萧南翌双手用力,将门推开。 两人齐齐进入,上前数步,当看到洞内的景象时,单黎夜脑海中只剩下震惊两个字,她从不知,苍芜洞底下,有这样一幅奇观! 洞内四壁皆被透明的冰霜覆盖,四周垂吊下许多树藤,叶子微绿,尽管里面一年四季没有阳光,它们在这里也长的很不错,连花海迷雾里的缠人树藤都没长得这么好。 洞中有一弯水,几乎快沾满了整个空间,但这些水,却是半冰半水,瞧不见底部,不知深浅,溶洞顶上,有无数冰锥吊紧,冰锥尖端融化的水珠,似乎能形成流动的水,滴落洒下,乍一看,这洞有点像一座冰窟。 这弯冰水的中央,有一副冰棺。 冰棺!又是冰棺! 单黎夜稳住心境,目光锁紧,只见冰棺的四角,由洞顶上面垂下来的四根树藤凌空吊着,冰棺的底部只微微触到水面,从这边看去,似乎是若有若无的漂浮在水中。 最奇怪的是水面上,不仅冰水混合,且漂浮着无数零零散散的花,花儿像是沾染着仙气,在暗黑的洞里,戳着水波,萤萤闪闪发着光,亮了整个水洞。 这倒像是人间仙境。 萧南翌走到水边,弯下了腰,单手沁入水里,托起了一株花,扬起了眉毛:“冰凝仙草。” “原来,这就是神医无隐钟爱的花。”单黎夜眉目凝重,她记得易沐枫说过,冰凝仙草是凤竹林的族花。 寒冰剑,血凤玉,冰凝仙草,一件一件的,都是从凤竹林中拿出来的战利品,这些东西,是属于屠杀的赃物! 三十五年前凤竹林那场大屠杀,无月若是真的没有参与,又怎么可能会得到这么多东西。 或许玄机四子,都参与过。 可无月,是她敬重的爷爷。 单黎夜心里极痛,闭了闭眼,这让她怎么去相信呢,真希望爷爷能告诉她,他没有做过,他有苦衷,他没有因私心毁灭了一个族落…… 她现在才了解到那时的叶书柔心里的痛苦,一面是族仇,一面是养自己的师父师伯师叔,知晓真相的叶书柔,已陷入了不可自拔的地步。 报仇,还是不报? 叶书柔无法做到心胸宽阔的去原谅那些屠杀凤竹林的人,连心平静气都不可以,那场大屠杀的画面似乎一出生便映在了她脑海中,残缺不去。 那么多的族人,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杀,怎能不报! 那叶书柔的死呢? 单黎夜一遍遍的问自己,那是她的娘亲,在梦中,她亲眼见证了娘亲的死。 这样的仇恨,她怎能放得下! 萧南翌已经将仙草放回了水中,提出问题:“你怎知无隐钟爱这种花?” 不再想太多,单黎夜回过了神,萧南翌正好回头看向她,她的眸光无意掠向了他胸前,指出道:“你心口上的刺青,便是冰凝仙草。” “你怎知我身上有刺青?”萧南翌越发的笑意澜澜,他看过她的身体,他的身体,她也没少看呐,竟然她还注意到了他胸口处的刺青。 单黎夜心底默默白了他一眼。 明知顾问! 七年前,她好心替他吸毒时,有所注意,但当时他胸口上中了毒器,全是血,她看不出来什么。 在剑山璇火洞,他曾坦露过上半身,只能说太凑巧,她初时只是盯着那块麒麟玉,后来眼光独到,偏偏注意到他身上的其他细节,只不过当时他湿漉漉的长发遮掩住了一半,她没能仔细看清刺青的全部。 后来,青楼那荒唐一夜…… 想到什么,单黎夜微敛轻笑:“这有何奇怪,我在其他男子身上也看到过,他年纪与你相差不了多少,不过论辈分,你得叫他一声师叔。” “你是说易沐枫?”萧南翌的眸色瞬既沉敛了很多,如果她不提,他差点就把这个人给忘了,就是这个人,把她送到了迷雾竹林,然后不闻不问。 她和易沐枫到底好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居然将易沐枫的身体都看了? 这还没有成亲,就有肌肤之亲了? “恭喜你啊。”萧南翌语气不善。 听到这句,单黎夜一头雾水,看着他沉沉的脸色,似乎有些好笑了:“你恭喜我什么?恭喜我差点被自己手下人给杀了,还是恭喜我被困在这里出不去。” “恭喜你成亲。”萧南翌语气再冷。 “成亲?”单黎夜念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脸上的笑容却更大了:“萧大少主,如果你只是想说笑话,活跃这里阴森的气氛,那我告诉你,这个百无聊赖的笑话,可一点都不好笑。” 只是笑话吗? 萧南翌目光沉敛:“你和易沐枫……难道没有什么关系?你们不是要成亲吗?” “你脑子里想的什么。”她略微嗔责:“我和他成什么亲,怎么可能成亲。” 见到他嘴角突然浮起来的大笑,以及他一脸不怀好意的模样,单黎夜心里头嘀咕,真是奇奇怪怪,这种事情,她为什么要跟他解释? 但萧南翌突然又沉了脸下来,清冷了目光,讽道:“没想到,你还喜欢看别的男人的身体。” 单黎夜心底冷啧,她还没质问他,是不是也喜看女子的身体,她的身子,他能不能直接告诉她,还有哪个地方是他没有瞧过的吗? 不再理会他,单黎夜蹲下来,拿起一株仙草细看了会儿,冰凝仙草的花瓣如冰一般透明,染着仙灵仙气,花叶自舞,花中心的花蕊,却又像多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混在一起,闪闪亮亮。 冰凝仙草是凤竹林族花,常人难得一见,它更是是世间的奇草奇花,也是行医良药,如果傅花隐那个男人在这儿,看着这里有这么多仙草,她能几乎能想象到那个男子拥有宝藏的豪放大笑。 可傅花隐……生死不明! 她摇了摇头,只能对着这些仙草唉声叹气,放下仙草,任水流将花草飘远。 见那花儿慢悠悠的飘至一处冰壁下,单黎夜站起身来,舒展了眉:“冰洞密不透风,但这花可以随水而流动,这水底也许有出口——” 点破这一点,转身看向萧南翌,却见他脸容极度扭曲,紧缩着眼瞳,单手撑着心口之处,似是在忍受什么剧痛。 “你,怎么了?” 单黎夜朝他走去,脚步才迈开,萧南翌动作却比她更快,迅速的搂过她,把她带到冰棺之上,轻落下。 来不及开口问什么,眼前的男子施展轻功,飞下冰棺,奔出了冰洞,离开了她的视线范围内。 整个洞,独留她立在水中冰棺上。 四根藤条微微动荡着。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天空异变 单黎夜呆在冰棺上,环视四周的水面,因冰棺的摇摆,使得周边水波荡漾,挨着冰棺的数株仙草,受到惯力,以棺为中心,似河灯在水中四散漫移,散开的水纹里,映照出她在水中的倒影,带着一种迷人的诱惑。 她一直好奇冰棺里会有什么,可现在离得这么近,她也无心去瞧。 萧南翌,他为什么…… 他是受了伤? 不对,这一路闯机关都很轻松,根本就没有受伤的机会。 难道刚刚他意外中了什么毒,如同上次那些狼毒噬血蛛毒一样,他在替自己解毒? 他又是什么时候中毒的? 单黎夜想不通,也猜不出来,如今站在冰棺上,离岸太远,她此刻内力不足,上下不得,无法过去问个清楚。 她只知道,他是故意把她仍在冰棺上,不愿意让她下来,不愿意让她过去,每一次,他都在尽量避开她,那种忍着痛受折磨的场面,他根本不愿被她看到! 他又在怕什么呢? 怕她嘲讽,还是怕她厌恶…… 心,忽然莫名的抽动。 有点疼。 单黎夜也捂住了心口,方才调息打坐,掌伤明明已经好得差不多,怎么会忽然这么痛?难道是没好透又复发? 身体神经猝然紧绷着,剧烈的疼痛蔓延,压积在胸口的血块吐了出来,她脑袋忽然变得昏沉昏沉,迈出一步,想要抓住一角藤条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谁知她瞬间没了意识,落了空,整个人朝寒水里头栽了进去。 掉入水里后,飘散的墨发四处浮游,单黎夜唇边吐出了好几口泡沫,她想动,但全身无力,只能眼睁睁的感受到,她在渐渐的沉往水下深处。 恍惚间,她记起心法那句话。 置死而后生。 置死—— 她眼眶里,忽然有很多画面一闪而过,叶书柔温柔浅浅的一笑,那把深入叶书柔身体的剑,梨花树下飘零的花瓣,那座十多层高的塔楼,碟谷迷雾花海,那个时空,她跳海后的一刻…… 只要是属于她的记忆,在那瞬通通在她眼前快速的播放。 七年前,皇宫。 单黎夜在镜子里看着自己瘦小的身体,不可思议又震惊,惊慌之下跑出青叶殿,跑着跑着,忽然看见了一个戴着鬼面具的人,那鬼面人怀里抱着一个女孩,鬼面看着她,又看着怀里小女孩,似乎怔愣了许久,一时分辨不出什么。 一颗药被迫喂进了她嘴里,鬼面人正要捞起她离开,有个白袍老者及时出现,与鬼面人大打出手,两人的打斗惊动了巡卫,眼看要被抓,单黎夜只能四处逃窜。 意外之下,她去了一座宫殿,看见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正在和一个女人在说话,药丸在她体内开始发挥作用,单黎夜只觉脑袋沉重,晃动着幻影,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她只看到少年好像在求饶,那女人正要逼那个少年喝什么东西,少年一直是挣扎反抗的,但最后又不反抗了。 单黎夜灼热难当自身难保,本不欲多管闲事,但体内药物作用,她碰到东西弄出了响动,被那女人察觉,恐怕被女人灭口,她只能先下手为强,慌乱之中,拉着那个少年一起跑路。 少年似乎打击很大,根本没了活下去的意志,见少年这番模样,她笑着对他说:“好不容易有活着的机会,小屁孩,别这样轻易言死啊。” 少年脸色触动,不明白这个比他还小的小姑娘,竟然叫他小屁孩。 单黎夜挠着喉咙,不知道鬼面人喂她吃了什么东西,她嘴唇已是发黑,开始昏沉了起来,于是最后变成了少年拉着她跑。 为了躲那些侍卫,躲那些莫名其妙追杀的人,她又回到了青叶殿,两个人无意触动机关,发现了暗室,躲了进去…… 她脑袋越来越沉重,那药丸定是什么毒药,她估计是活不久了,如果被那个女人发现,这少年估计也没什么活路了,她便和少年说:“我们许个愿望。” 少年面目苦涩:“什么愿望?下辈子继续死在一起?” 她觉得这个少年很会开玩笑:“我不想死,你也不要死,如果我还活着,我答应你一件事,将来,你记得来找我兑现承诺。” 少年不理解:“为什么?为了让你活下去,应该是我答应你一件事才对。” “你不懂,这叫积德消灾。”她拉起了他的手,拉勾:“用以后积累的恩德,破现在的灾难,是我爷爷教我的,他每次去做不好的事之前,就会这样跟我说,你都不知道,他欠了我很多很多事。” “那万一,以后我让你杀人放火,岂不是就会成为厄难了?”少年苦笑,突然又想,如若以后真的做这种事,两个人现在只会死的更快,又哪来的以后呢,少年微微轻笑:“你说的有道理。” 暗室里,有脚步慢慢逼近…… ########## 黑夜空中,有一颗特别的星星亮眼闪透,一直维持了好几个时辰,挂在星空之中。 西岩皇帝静静的立在城墙之上,静观北方那一颗亮眼的星,宫城之下,许多人对那星星指点着,有惊讶,甚至还有许愿的。 他的脸色流露出无限允长的回忆,看着那星星皱了皱眉。 十七年前,天空中也有生此异象,病入骨髓的先帝在那晚薨逝,立下遗诏,身为东宫太子的他顺利继位。 百官让他立后,他心乱如麻,微服出宫,路过一个小村子。 他与那个女子第一次相遇,便是在这个村子,那时村子发生了瘟疫,他正不巧路过那儿不幸被感染,她曾一口一口的喂他喝药,那女子虽只十五岁模样,却能帮助整个村子度过难关,村民迎送她离开时,她的脸上带着真挚无邪的笑容,说什么行侠仗义锄强扶弱。 让他想不到的是,在这村子里,他再一次遇到了那个女子。 可她变了很多,变得眼神冰冷,她手中持着冰冷染血的剑,他只见她被数人围绕,那些人似乎想要将她击杀。 她剑法太快,快得让他看不清,他只知道她活了下来,那些人死了,地上还有一些村民尸体,其余村民以为都是她所杀,纷纷抄起了各种各样的家伙想要对付她。 自始至终,她并不对无辜的村民下手,挡了几招后,转身飞离,他便默默跟了过去,她见他鬼祟,以为他图谋不轨,那把长剑,差点割破他喉咙,他叫道:“姑娘,是我!” 两年的时间,她已并不记得他了,两年前他只说自己是东宫太子,别人不信还嘲讽他,只有她一个人信,这回,他报出了名姓,并且再次认真询问她的名字,她似乎记起了什么,但仍旧不愿意告诉他叫什么,只道:“别跟着我。” 可他还是尾随跟着她,直到在一个小镇子里,他忽然看到龙轼风与她拉扯不清,因龙世渊是他身边得力的统领,他知道龙世渊有个弟弟而且武功奇高,在江湖中很有名声,他与龙轼风有缘见过一次。 龙轼风亦是认出了他,见他日日跟随,看出了他的意有所图,劝他:“请皇上别管江湖上的事,也别管她的事。” 他知道这个龙轼风有妻有儿,却与这个姑娘纠葛不清,他反击:“我要是偏要管呢?” 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江湖太过危险,他确实没本事治理,决定回宫时,想与她告别,敲门无声,他有些担心,推开房门,却见到龙轼风和她大汗淋漓,且衣衫不整…… 回到宫中之后,他茶饭不进,仍是对她朝思暮想,他又一次出了宫,意外与她碰面,这一次,她既没有初见时的明媚,也没有第二次相见时的狠烈,她浑浑噩噩,像个行尸走肉,那双眼睛里,毫无生存意志。 如若不是他相护,她不知会被多少人砍上一刀,他请人给她医伤,却被告知,她已有身孕,他看向她,她并不惊讶,没有一点为人母的喜悦,仿佛早已知道此事。 他甚至在心里面算了算时间,是她和龙轼风…… 他不敢问,一路跟着她,路过山崖时,她走到了崖边,只见她白衣素静,衣袂被山风刮得呼呼作响,他目光不离,见她脚步往前挪移,怕是要寻死,他慌了似将她抱了回来,他第一次与她这样近距离相触,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不禁想,是龙轼风抛弃她了吗? 龙轼风有妻儿,只怕是不能娶她。 她和孩子…… 她忽然说:“你带我走。” 他心跳突起:“去哪儿?” “随便。” 就这样,他把她带入了皇宫。 她起初并不适应,不适应那么多人伺候,不适应尊卑规矩,他毫无不介意,一概通通免了,她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江湖身份,他情真意切的看着她:“在这里,你是我的叶儿,没有叶书柔。”他把她所有的一切,都掩藏得很好,不会有人知道,见她摸向自己肚腹,他补充道:“我也可以当孩子的父亲。”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睛里起了一丝异色,后来,他封了她做皇后,很多人反对,认为她是他随手带回来的民间女子,且肚腹之子来历不明,若是封后,史无此例,而他就是要任性为她破例,他们都说他荒唐。 她成了他的皇后,没有封后大典,也没有大婚之夜,他知道,她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对她来说,这或许跟之前没什么改变,但对他来说,他想要给。 孩子快三个月了,她跟他说:“以后孩子出生,不论男女,都取名叫舒乐,好不好?” 她第一次如此询问他的意见,他笑道:“好,我听你的,就让这孩子一辈子舒心快乐的活着。” 他很开心,这是她入宫之后,首次留下他用膳,他认为,他的诚心诚意终会打动她,但他的兴意没有持续太久,龙轼风以棋手之名乔装混入宫中,正在与她对弈。 他发了火,让她不许再接近龙轼风,她看出他的盛怒,答应了,龙轼风被遣送出去时,对他道:“皇上,若你真的为她好,你应该劝劝她,别要这个孩子,不能要。” 当天晚上,她捂着肚腹疼得死去活来,太医诊不出所以然来,直到她昏疼过去,他才敢触碰她虚弱的脸颊,他想到龙轼风的话,秘密把龙轼风唤了过来,问其原因。 龙轼风不肯多说,只给他一张方子,上面有许多丹药名,说是神医所配置的处方,可以缓解她的疼痛,但有些药,根本无处可寻,龙轼风出去了半月,回来时,弄来了那些不知名的药,他很快命人日以夜继赶制丹药,她服用之后,果然不会再痛晕过去。 但她还是越来越虚弱,很不正常。 他动了恻隐之心,劝她不如别要了,她不同意,一心只想生下孩子,再没有其它想法,在她心中,孩子是最重要的,那是她与龙轼风的孩子,她对龙轼风,真就如此余情未了吗? ######### 十多层的塔楼上,沈谙站立在栏杆后,观赏着那颗明亮的星,嘴角却是微微的苦笑。 多年前,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无法忍受内心的纠缠,开始与江湖人为敌,一个个的把那些人找出来,挑战那些所谓的江湖名门正派,那些人皆一一败在她手下,忏悔不已,但她始终都没杀人,是那些人非要搞偷袭暗杀,以至于,她越杀越多。 每次,他都要去收尸。 她这妖女之名,板上钉钉。 可是无孀楼主一点都不管她,甚至都不问她意见,给她和秦楚潇定了成亲的婚期,还说要把楼主之位传给她。 对于楼主这位子她不为所动,可当听到秦楚潇不愿成亲跑了之后,她冷漠的眼神里有了悸动。 她追了出去,四处寻找秦楚潇的踪迹,可秦楚潇到处游荡,根本不知道到底在做什么,她每去一个地方,总是晚一步,找不到秦楚潇,反而追杀她的人,又多了,因此,他与她走散。 他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失魂落魄心灰意冷的回来了,站在塔楼上,看着下面大片的曼罗兰怔怔出神,他看出她眼里的彷徨无助。 除了秦楚潇,没有人可以伤到她。 可既然在乎,她为何同意退婚? 要不是七年前见到那个小姑娘手臂上的血凤凰,他甚至都不知道,原来这个时候的她已怀有身孕,她却谁都没有告诉,坚决的归还幽冥令,离开了幽冥楼,再不见了踪迹。 他以为孩子是秦楚潇的,所以当秦楚潇也见到了那个孩子,第一次来龙怿山庄偷摸打探的时候,他对秦楚潇没什么好脸色,但秦楚潇却说:“沈谙,我与柔儿清清白白的,你不要随口污蔑人!” 他又怀疑,该不会真是龙轼风的,不然龙轼风为什么会收养这个孩子呢。 秦楚潇对此更是直骂:“别人不知道,你沈谙难道还不知道吗,柔儿不是这样的人,她绝对不会和龙轼风……她不会的!” 他忽然想到了那个西岩皇帝,到口要问的话憋了回去,想到秦楚潇当初绝情悔婚,不仅把她伤的那样彻底,还到处在找龙夙雨,见秦楚潇急切欲知的模样,他心里难免有口怨气,偏要吊着,不愿意告诉秦楚潇她到底是生是死,又到底在何处。 那年,江湖上发生了太多的事。 她失踪后,那武林至尊的盟主宝座,掀起了腥风血雨,最终却是谁都没有得逞,放眼现在的江湖门派,魔教独大,正派一盘散沙。 这颗星星异起,那这一次,也是意味着江湖中,又有大事要发生吗? 会和黎夜有关吗? 不过对于黎夜那个小姑娘,秦楚潇很默契的没有说过任何事情,哪怕,越长越像。 他期望和黎夜无关。 但愿她别走上她娘那条路。 ########## 透过那一扇冰冷的铁窗,断汐风能看得到那颗亮闪的星,现在的他,没办法想太多,因为那颗星,是他现在唯一能观赏到的风景。 身上的铁链子太多,他一动几乎就会有清脆入耳的响声,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尝到被人当囚犯关押着的感觉。 那滋味,不可言喻。 幸好,他不是被无心抓了,否则早就是一具尸体了,抓他的是另一个人。 断汐风的目光扫过一旁的床榻,榻上躺着的朱红衫男子,脸色白弱,睡的安详,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打扰到他。 花隐啊花隐,身为医者,你该怎么自救,你又该怎样,才能醒过来? 你说,少主会知道你被关在这儿吗? 这个地方,少主又该怎么找到! 第一百四十六章 冰棺调情 拳头狠狠的砸入墙面,凹进去一大块碎石,鲜血淋漓。 该死的是,他的噬心蛊又发作了! 什么时候不好,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还有,在她面前。 萧南翌猝然倒在墙边,双手紧握着心口,受不了体内虫子的撕咬,连勉强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趴伏在地上。 五指,深深的嵌入了地面,却仍然阻止不了疼痛。 他现在的样子,就像一条发疯的狼,没有丝毫人性,恨不得把自己的身体给撕裂开来,恨不得把身边所有的东西都弄碎才好。 这点痛,这点折磨,就不受不了吗? 下一次发作的痛,会比这多痛上两倍,你又该怎么去抑制。 萧南翌,你真没用! 拳头再次深入地面泥土,碎裂出痕迹,手掌指骨处,一片猩红,通红的眼睛,冒着蕴蕴星火。 他是怕伤到她,所以才离她这么远。 他这么没有人性的样子,他不愿她看到,不可能让她看到…… 吐出几口水,单黎夜打开双眼。 她只见眼前的男子衣衫濡湿,她不知自己在水里待了多久,但应该又是他下水,把她给救了上来。 看着身下的衣衫,这下单黎夜连苦笑都不想了,他为了能让她呼吸顺畅,解开了她的衣衫,而他的手还按在她身上,当然,她不会怀疑他有没有吻她,因为他吻了。 古往今来,似乎溺水只有一个抢救办法,她也免不了这一不幸。 萧南翌很怀疑,她到底会不会游水? 如果说璇火洞那次是意外,那这次难道又是碰巧意外? 怎么每次她遇到水,都总能没知觉的昏过去,不明情况的人,会真以为她和水有仇。 按放在她心口的手稍稍移离,萧南翌转而握上了她的手,正欲给她度气取暖,她五指微紧,止住了他。 单黎夜察觉他的脸色微白,比她能好到哪儿去,她怎能再耗费他的真气,她只是呛了几口水,而他…… “我没事。”摇了摇首,单黎夜问道:“你……刚刚怎么了?” 见她好转了脸色,应该是没事,萧南翌只字不提刚才的事情,沉默着,主动系好她的衣衫,帮她覆上面纱,仿佛这事已经做的顺手。 单黎夜见他不说,也不知该如何再问,忽然又注意到了他掌背骨间的血色痕迹,凝变了脸色:“你的手……” “只是小伤,没事。”目光掠过手背的伤,萧南翌并不在意,正要起身,整个人忽既怔了瞬。 掌心,被她拉着。 “即使是小伤,若不好好处理,也会成大伤,我帮你处理一下。”单黎夜撕下一片衣角,正要给他包扎,他却有些微微的反抗。 他有些不适应她对他的好。 来的太突然,太措不及防,他怕这种好消失得也快。 他居然也有怕的时候。 “萧大少主。”单黎夜客气的念着他的称呼,看着他莫名的脸色:“我只是看在你救过我几次的份上才帮你,你可不要想太多。” 她抓的有些紧。 他放松身体,也任由她这么做了。 果然,是他想太多。 打了一个结,单黎夜却还是没有松开他的手,目光凝落在他手背的一片痕迹上,她记得,这是被烫伤的痕迹,落下了疤痕。 他没有用药消除疤痕吗? 萧南翌没看见她的神情,没有太多的留恋,抽离了手,目光看向那座冰棺。 等单黎夜站起身,把面纱带上,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又再次被他搂住,只见他脚尖点水面,两人飘向那冰棺。 单黎夜极为无奈。 他做事情前就不能先通知她一声? 他一手环绕她腰身,另一手抓住藤条,双脚往上捻,将冰棺踢开半边,两人悄然落入冰棺里面。 里面没人,却有一块巴掌大的透明冰块,被打磨得晶莹透亮,单黎夜轻轻拿起,抚摸着这东西,才发现这不是冰,倒有点像透明的玉,跟龙凤血玉的材质相差无几。 冰棺并不是太宽,两人无法并排蹲着,只能是一前一后,单黎夜正待要转头问问他是否认得这东西,却没有料到,萧南翌似乎注意到了什么,身体也是往前倾倒,脑袋靠了过来。 然后,她的唇,擦过他的脸畔。 此情此景,像是她主动吻着他的侧脸,擦边而过。 萧南翌愣了很久,感觉脸颊上的温度犹存,滚烫至极。 “小心!” 半开的冰棺盖不知为何骤然一合,将冰棺锁的死死地,单黎夜见他出神,只能迅速将他按倒。 此刻,冰棺合上。 棺材里,他下她上。 冰棺里空间太狭小,棺盖也已封闭,单黎夜既不能上也不能下,因底下有个人,她更加不能乱动,坚决的用双臂抵住棺材,费劲力气支撑起自己,不碰到他身体半分半毫。 萧南翌见她样子,好像把他当做了一头饿狼似的,不得已,伸手扣住她的盈盈腰身,一拉,将她重重的砸向自己的心房口,把她的重量全部压在自己身上,还外带一句:“夫人,你不觉得这样更舒服?” 说着,他两只手都环到了她身上,把她纤细的腰锁住。 单黎夜动了动,毫无作用,反而与他越靠越近,见不得他这无赖模样,有点无语:“你能不能先想办法出去?” “我觉得这样挺好啊。”他一点都不着急,就只是这样静静的看着她。 她忍不住叫他全名:“萧南翌。” “嗯。”他轻应:“我在。” 空气,闪过好几分的沉闷与尴尬。 “你要是再动的话,我可不敢保证我会有什么反应,会做出点什么来。”萧南翌声色淡淡,唇角却是抿起了弧度。 “萧大少主。”单黎夜懒得再挣扎,撑在他胸口,看着他,清灵灵的笑意也很显:“这里是棺材。” “都一样,只要我敢做。” 他并不是个能克制住自己的人。 做什么,不论时间与地点。 冰棺,又能算什么。 “是吗?你别后悔。” 单黎夜的笑很有深意,也不凑巧的,她也并不是一个对床第之事看得太重的人,如果他敢要,她绝对敢挑战他。 双手在他身上攀岩而上,勾住了他的肩膀,不由分说,她直接向两边扯开了他的衣服。 他都敢说了,她又有何不敢做的。 看到他胸前的那一枚纹身,她吻了上去,一路而上,如同上次那般,在凑到他唇边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下:“萧大少主,你应该还记得,那次在青楼你对我做过什么,现在,我只是将那些拿回来而已。” 她总不能次次被他压制,什么时候,她也要反将一军,把他压在下面。 唇,覆了上去。 青楼,他对她做过的太多了。 她虽醉了,却醉得很清醒。 四根藤条挂住的冰棺,左右摇摆,轻轻荡漾,波动了水纹。 第一百四十七章 玄铁冰书 里面,却是萧南翌翻了个身,转而将她锁在身下,她的脸上还留着面纱,他皱紧了脸色,抚摸过她的眼角。 “我是不是变得更丑了。”单黎夜偏了脸,松开了挂在他身上的手,叹气:“你不敢要了?” “不是。”伸手,萧南翌解开了扣带,将面纱紧紧拽在手中,望进她的脸,慢慢的捧起:“你更漂亮了。” 她脸上以及身上的淡色痕迹,已经全部消除干净,一张很完美的脸。 也说明,玉肌丸的毒已完全解去。 “难怪你会这么迫不及待了。”单黎夜挑了眉色,偏了个脸:“果然,是男人,都喜欢美的女人。” 她原本还想用这副丑容来激一激他,不相信他会真的敢要,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痕迹都消失了,岂不是直接给了他便宜占? 想想,又不甘心。 “早知道你不会愿意。”萧南翌笑了下,也不急于动作,她这么容易的主动送上门,他当然知道她打的是什么算盘。 但是,不管她丑还是美,他都敢要。 唯一怕的,就是她不愿意给。 掌声打在冰棺上,盖门打开,萧南翌起身,穿好被她弄乱的衣衫,缕了缕墨长的发,才将悠悠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他没有碰她,她的衣服整齐得很,不过她的表现,已经让他很满意了。 这一次,她没有把他当成任何人。 “萧南翌,有一点,我怎么想都想不通。”单黎夜抬起眸子,与他对视。 后者已经整理完毕,轻轻低了眼眸,温柔的看着她,问:“哪一点?” “你为什么要毁了百花玉露丸?” 那么珍贵的药,就因为他要故意气她,便可以轻易毁了吗?他没有过一点可惜吗? 不应该,他没有毁药的必要。 仿佛那百花玉露丸跟他有仇似的,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萧南翌蹲下身,回答她的问题:“给你药的人,我很讨厌。” “你又不认识他,为什么会讨厌?” “你介绍一下不就认识了。”萧南翌冷然的笑意泛起:“我想见见他。” 单黎夜觉得他的笑很悚然,心里忐忑:“你又想杀人?” “是啊。”萧南翌毫不避讳,从来不搞什么弯弯绕绕的,想杀人都很直接。 单黎夜深深地吸了口凉气,魔教少主人称小魔头,这四个字,怎么可能是白叫的,她与这样的人待在一块,生怕哪天又做回老本行。 萧南翌察觉出了她的情绪。 她似乎,不喜欢他杀人…… 可是,给她的药的人,目的不纯! 师父的话还萦绕在他耳边:“这药,是好药,可以解毒,并不伤她性命,只是有点副作用。”他问及什么副作用,龙夙雨回答:“是这药本身有问题,药丸里渗透了一种药草,少用服用,是避孕,如果服食过多,会终身不孕。” 龙夙雨道:“我不知她以前是否服用过,有用过多少的量,我给她切过脉,宫体暂时无损,至于给不给她用,你自己定夺。” 萧南翌心里也想不通,给她药的人,认为她是个很随便风流的人吗? 竟然会在解毒药里加入这种东西! 他确实想见见这个人。 能让她贴身带着这药丸,她应该很信任那个给药的人! 单黎夜摸了摸那块巴掌大的冰玉,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不出什么,只是这冰玉触手温良。 “这是世间传闻的玄铁冰书。”萧南翌开口替她解答疑惑。 “玄铁冰书?” “这玄铁冰书是凤竹林的东西,它到底有什么用处,很少人知道,但却有很多人都想得到,听说,解开玄铁冰书,便会拥有无穷的宝藏。”萧南翌解释。 但萧南翌没有说的是,玄铁冰书共有四块,如今分散在各个地方,要得到那宝藏,还要找到其他三块。 单黎夜扬开眉色,听他这一说,才知道这是玄铁冰书,还如此神秘至极,再三思虑之下,还是将它放回了原处,萧南翌的目光随着那冰玉而落。 “你真打算放在这里?”萧南翌对那冰玉有些不舍。 单黎夜摇头叹气:“不是我的东西,我拿着也只会招来腥风血雨,还是放在这儿安全。” 两人没有逗留太久,再次跳下了水,顺着水底的出风口,一路飘游,再次破水而出,已经是在离蝶谷较近的一条小河内,河内暗道与那水洞相通,随波而流便到了这儿。 过滤到衣衫上的水,萧南翌打了个手势,在唇边吹响哨声,龙骧立即被召唤过来,他摸了摸马鼻子,往旁侧瞧去,只见她碧蓝绸衣相背,垂下的长发飘扬,不知出神在想些什么。 “你打算去哪儿?”看着龙骧,萧南翌微微皱了眉,她的伤已好,出了苍芜洞,他又该用什么理由留在她身边? “我想,有些账,需要算一算。” “什么账?” 萧南翌不解。 只见她转过身,唇齿间朝他露出了不明的涟漪笑容,萧南翌不懂她这是何意,待他反应过来时,她出手疾速,五指成爪,向他抓来。 萧南翌惊诧至极。 她的内力…… 如若之前她曾失了四成内力非他对手,那现在,他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她身法飘渺,游刃有余,出手速度极快,且毫不留情,尽管他已经用力后退,但掌风仍旧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他身上,倒地后,他爬了起来,她身影随后而至,纤长的指骨,直接扣在了他的喉骨上,把他摁在树干之间。 突如而来的窒息感令他无法挣扎。 就如,他之前对她的那样。 “萧大少主。”她上下眺望着他:“你们魔教的人,似乎对这里很感兴趣,上次是七月闯入,这次又是归海九狼,你说说,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萧南翌笑了下,在苍芜洞她不这么做,反而还与他百般调戏嬉情,如今已经脱困出来,她没什么要顾虑了,正是算账的好时候! 胸腔积堵的腥液没憋住,他闷哼一声,因方才掌伤带来的血味从下至上,溢了出来,他缓了缓:“我不知道。” “那你呢?”她话锋极冷:“你尾随我进入蝶谷,总有别的目的,别跟我说,你是担心我。” 唇边含着鲜血,萧南翌笑极,出来混总归是要还的,谁知道,他也有被她拿捏的时候,他望进她寒凉的眼眸中:“我是真的,担心你。” “这种鬼话,留到阴曹地府去说!”她指骨间,又紧了紧,似乎不逼他吐真话不罢休。 “你……你为什么不信?”萧南翌苦笑,从来没觉得这么窒息过,敢掐他脖子的人,她是第一个。 她挑眉,盯着他:“我只听实话。” “实话……”萧南翌垂下眼眸,仿佛认了命,叹息:“你……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她容色束紧。 萧南翌只是看着她,不再说话了。 他知道,她不会的。 可是为什么,脖子下的手越来越紧迫,勒得他喘不过气来,再紧一点,扭断不是难事。 他还是不信,不信她会这么绝情!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她说出来的话,冷凉至极。 任由她的指骨渐渐缩紧,他变得呼吸困难起来,即便如此,萧南翌也只是咬紧牙关,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里,却透出了无限的哀怜和可笑,他数次救过的人,一点都不会怜惜他,只想置他于死地。 她无情冷血起来,连他都不及。 受不住力道的压迫,萧南翌开始渐渐失去意识,双眸黯然合上,脑袋往旁边一歪,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睁开眼看到的是黑幕天空,有几颗星星挂在上面,他记得从苍芜洞出来时,日光正上,如若不是身上有件外衫,他会以为,她是不是把他杀了随手丢在山林里。 偏了偏头,他望旁边看去,月光下,她仅着单衣,懒懒的靠在水畔大石边,手上拿着烈火剑,挽着剑花,皱着眉,似乎在琢磨参透着什么,他看了她许久,直到她有所觉察,他偏正脑袋装睡。 轻然的脚步声靠近,身上披衣被夺走,顿时有股冷气入席,连带她凌然的嗓音:“你猜,我会不会再弄死你一次?” 见装不下去,萧南翌只好爬了起来,靠着就近的石壁,单腿弯曲,似有若无的盯着她:“你不会的,你舍不得。” 单黎夜蹲下:“狂妄自信。” 萧南翌笑容依旧,他没有点破什么,她见他昏迷却不离去,还给他披衣守在这里,这一切,已经说明了什么,想起别的,萧南翌脸色不明:“你刚刚说,归海九狼他在蝶谷?” “是啊,昨日和你交手的那个黑衣人就是归海九狼,你难道不知道?”单黎夜奇怪,但又料想还有个魔教教主,那位教主做事可能不会知会这个少主,于是她又问:“你们魔教的人为什么会进入蝶谷,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对。”萧南翌打断她,眉头皱的极深:“归海九狼他只是个杀手而已,蝶谷这样的机密之地,怎么可能会让他来查探,你确定他是归海九狼?” “我不确定。”她冷道:“你自己去把他面巾撤下看看,不就知道了。”说完,又迟疑的看着他:“你真的不知道?” “我是为你来的,怕你会有危险,想亲眼看着你进去才放心,谁知会碰到你们蝶谷叛变,不过现在看来,你好像已经不需要我了。”萧南翌叹了气:“你要是不信我说的话,现在就杀了我好了。” 说着,竟还带点轻懒的无辜之意,把他的脖子往上伸了伸,单黎夜白了他眼,不作理会,站起了身,目光掠过前方无尽的黑暗。 那个方向,是蝶谷。 萧南翌问:“你还要再进蝶谷?” 单黎夜平和了面容,不紧不慢道:“晚芙姑娘还在那,我不放心她,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我无法向断汐风交代。” 不知道她说的人是谁,想也没想,萧南翌脱口而出:“我要和你一起去。” “你不怕危险?”单黎夜挑了眉色:“昨日被你我这么一闹,那里面肯定加派了人手,这次进去,恐怕就没那么容易出来了。” “你都不怕,我为什么要怕?” “谁说我不怕。”单黎夜好笑道:“你想跟着我进去,谁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是不是想和归海九狼暗中配合,再抓我一次。” 提及抓她一事,只怕她心中难免有怨气,看着她手中烈火剑,萧南翌说道:“剑山赌约,你欠我一件事,现在到你该兑现的时候,我要跟着你进蝶谷。” “你进蝶谷的理由呢?”如若要是再说那种为她之类的鬼话,她难不保再掐他一次。 “自证清白。”萧南翌拧了眉,疑虑至极:“这件事,绝对不是魔教。” 单黎夜想了想,略有妥协:“你想进去可以,但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 萧南翌看向她:“什么事?” “除非必要,不准杀人!” 她给了他八个字。 不管他这个魔教少主是不是真的如人所说,那样残暴冷血,但影月的人毕竟都不算是真的叛主,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以随意死。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下一个人 夜色微白,月亮高挂。 单黎夜与萧南翌隐身于黑暗之处,躲过巡查,又扮做暗影,在各处查探。 苍芜洞洞口周围,一直都有人连接不断的巡查,可谓是戒备森严。 无心肯定以为两人还在苍芜洞内没有出来,把所有人都调在了这边,那么,看守影月内的人,必定很少。 这对两人来说当然是好事。 缦雪禾巡查完各个地方,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合上了房门,如果之前都是按部就班,那现在该是有点恐慌了,一把剑突然的从身后横到眼皮子底下,连交手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别动。” 缦雪禾不敢回头,听声音是一个男子,却不熟悉这男子的声音:“你是谁?” “是我。”单黎夜从纱帘后边慢慢踱步出来,一个眼神的示意,萧南翌自动收了剑,退到她旁边。 “少主。”缦雪禾看到她,又惊又喜,却又不明白:“少主……你不是在苍芜洞吗?” “长话短说,晚芙姑娘在哪?” 缦雪禾忽然看向萧南翌,他此刻身着影月暗影的衣饰,且并未带面具,手上有把烈火剑,缦雪禾知道他是幽冥楼主,但或许,别的身份…… 少主当真在暗中和魔教勾结? 单黎夜道:“无妨,你说。” “晚芙姑娘被关在断大哥的房间,有二十个人看守,都不是我们的人。”缦雪禾放下顾虑,快速的说了遍,担忧道:“少主你没有武功,怎么救得了晚芙姑娘,何况那些人,个个都不是好惹的角色,我和师二哥至今都没有打探到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少主若是去救人,凶险极多。” “我自有打算。”单黎夜不再多解释,又问道:“你们真的不知道花隐和断汐风在哪吗?” 缦雪禾摇头道:“影月有变那日,断大哥带着傅花隐逃离,我们没有和他们联系过,现在也不知道傅花隐到底……少主,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那璃月教呢?影月出事,没有危及到璃月教?” “不知道。”缦雪禾皱眉:“无心对我和师二哥看的很严,我们压根就没有机会出去,外面发生了什么,根本就不知道,我唯一的知道,就是那个黑衣杀手要进苍芜洞,他好像很想拿到什么东西,不过他奈何不了苍芜洞的机关,不敢轻易进入。” 苍芜洞里的东西? 单黎夜的目光踱向萧南翌,里面有什么东西,两人最清楚不过,要是被人拿走,那真是要大乱了。 不过,不熟悉苍芜洞的人进入里面就是走迷宫,不敢说能不能活着出来,有些机关完全是吃人不吐骨头,那百多道机关不一一走一遍,是不可能进入最后那个冰室的。 而萧南翌有无孀提点,知道一条最快破解的捷径,否则两人还真没这么容易碰到那座冰棺。 想当初,无月打造苍芜洞花费了多少年的心思,要解开,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在时间问题上,她倒不算担心。 就算他们能进入苍芜洞,那些东西她也绝不会让他们带出来。 单黎夜简单交代几句,随即带着萧南翌出了房间,在各个楼房之间穿梭而过,先是来到了药阁,她顺手打晕看守的人,领着他进来。 萧南翌环视一圈,只见她翻箱倒柜在找什么,他则随处溜达,发现这药阁简直就是丹药宝库,恐怕连他师父见了都要赞叹一声,他很怀疑外面那些人是不是不识货,这么好的东西竟不据为己有,甚至也不多点人看守。 这个药阁的主人…… 是给她百花玉露丸的人? 萧南翌正思虑,只见她整理好翻动的柜子,还原成没有动过的痕迹,她信步至他眼皮底下,忽然莫名其妙说道:“张嘴。” 萧南翌懵住,欲张口说点什么,她有点不耐,趁势将掌心数颗丹药一把塞进了他嘴里,弄得他差点咳嗽,他愣是憋住,艰难的吞咽下去:“这是什么?” “穿肠毒药。”单黎夜如此解释:“你若是不乖乖听话,我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想到他也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萧南翌不自觉得好笑,她到底还是担心他的,他此前耗费过数次真气,加之噬心蛊发作,被她又打了一掌,他的脸色应该不太好,她瞧得出来。 这算是打他一掌,给点枣糖吃? 且他吃的心满意足。 没了话,单黎夜又带他去了她的阁楼,没有人看守,很轻易的进入,萧南翌还没将阁楼四处看透,她已打开了阁楼密室的机关,最隐秘的一个角落,出现了道暗口。 单黎夜闪身进入里面,他随即跟上。 房间,灯火未泯。 晚芙捻了捻灯芯,试图将蜡烛燃得更旺一些,她知道外面人太多,层层防守,她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 手微微按捺在腹部,微微抿起一笑,再怎么无助,也还有这个小家伙陪着她,她相信,自己的丈夫一定会来接她走。 转了身,却听到床榻衣柜内有些细碎的响声,晚芙皱了眉眼,朝门外看了一眼,确信外面那些人没有警觉,才敢一步步走向那衣柜。 还剩三步之远,衣柜门突然的打开,晚芙有些震惊,却还是按捺住了自己,没有惊叫出声,看着眼前扮男装的女子,还有一个陌生的男子,有些不明所以。 “你们……” 怕人出声,还没等她全部说完,眼前一昏,倒在了女子怀里,单黎夜直接点了睡穴,带着人从原道返回,到了阁楼,才将穴位解开,向晚芙说明原委。 只是,三人才走到花海前方,便与黑衣人以及无心打了个正面。 “少主可让我有些好等,想把这晚芙姑娘带出去,别想的太容易。”无心眉眼一派得意之色,甚好这个黑衣杀手提醒,不然还真让这三个人走了出去。 为首黑衣人在身着暗影服饰且蒙着脸的萧南翌身上踱量了几眼,似乎有些不太肯定,她竟然还敢让魔教少主进来,就不怕这个人成为她的绊脚石吗? 数百名暗影在花海丛林中飞跃,将三人一圈圈围住,为首黑衣人慢慢举起手掌,一声低沉闷吟,暗影丛丛迎上。 飞镖暗器,渔网,刀剑,一拥而上,扫向三人。 一把烈火剑斩断了网,刀剑擦声一片,单黎夜单掌断裂半截树藤,犹如鞭子一样,拽在手中,将飞镖暗器卷开。 展身而上,身体如飘飞衣袂般,她仅用一跟树藤,将第一层包围的暗影全部扫落在地。 急速如飞的树藤没有止住动作,直接穿过一层层的人朝无心席卷而去,与无心连在一起的暗影纷纷退开。 无心眼速极快,不慌不乱之下抽出一个暗影的剑,招式狂速如雨一般抵挡,缠住连延的树藤,将藤条断成几截。 单黎夜收回,快速回到萧南翌身边。 “你,你居然——” 无心白色的眉毛下,是一双带着不可之怒的幽深眸子,刚才她的招式,哪是一个没有武功的人会用的! “你没有失去武功,你利用傅花隐骗了我。”无心提剑愤怒,扒开挡着他的暗影,双眸含着隐隐的怒意。 萧南翌虽护着晚芙,没有怎么动手,可刚才一切他看得太清楚。 她并不是没有失去武功,而是打通了全身封印的穴脉,武功更增进一层。 心法的第九层,她已经领悟透彻。 一个无心,又怎会是她的对手! “花隐没有骗你,他只是实话实说。”单黎夜在无心身上扫了好几眼:“我这么做,只是想把你的野心给引出来,为影月除去一个有异心的人,无心前辈,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影月和璃月教迟早是我的,你今夜别想活着出去!”无心长袍挥剑,身后出现三四批暗影,手腕上装着的铁钩绳索,对准了三人,射出。 单黎夜一卷藤条,将绳索悉数勾住,铁钩没有了力道牵引,垂落在地,萧南翌上前,手中长剑斩断绳索,绳索纷纷弹了回去。 “你先带她走。”萧南翌将晚芙人转入她手中,冒着热量腾腾的烈火剑,刮起地面无数纷乱的花叶,碎裂,数个暗影后退倒地。 包围圈,裂开了一个口子。 接住晚芙,单黎夜展身朝缺口之处离去,藤条一路扫向挡住她路的暗影,人已迅速淹没入花海林中,不见了踪迹。 而此时的萧南翌,因为没了顾虑,锋刃的烈火剑直朝为首黑衣人扫去,黑衣人哪里是他的对手,被他打得连连后退,面巾被狂风徒然撤下。 萧南翌瞧的明显,对这个黑衣杀手,他深深的皱了眉眼,遂不再纠缠,施展轻功,逃入了花海之中。 出来之后,萧南翌并没有追上她与她汇合,月光偏移,此刻已是晨早初阳,温暖的日照上升,遍布荆棘的山林之巅。 “这是你要的东西。” 萧南翌轻轻转手,将被白布包裹着的物件扔给一直在等他出来的鬼面人。 山崖顶,鬼面人踱量着手中的物件,单凭手感他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目光在萧南翌身上拧了眉色:“你受了伤?蝶谷里的机关果然不可小觑。” “是归海九狼伤的。”萧南翌眸色淡淡,瞧向后背的箭伤,是他太大意,回到苍芜洞中时,拿出了这东西,却没料到归海九狼会在暗中给他一箭。 “归海九狼?他竟敢伤你?”鬼面人一双眼突然紧拧。 “你调教出来的好手下,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有点奇怪,他不应该在蝶谷,看来我该好好查查他了,他可能就是一直泄密的人。”鬼面人略微沉吟,这个归海九狼与袭紫陌的关系在当年就不一般,明面上听从神教,但暗地里为袭紫陌做事的确说得过去。 见萧南翌转身要离去,远走的背影清冷,鬼面人收好物件,伸直了身体,不轻不重的说出这句话:“你还打算一直跟着她?” 萧南翌没有回应,鬼面人却微敛了眼眸,又继续说出一句话。 “下一个人,是龙轼风。” 他应该听进去了。 “还有,龙夙雨。” 第一百四十九章 非我所为 甩掉后面追着的人,单黎夜一刻也不敢松懈,带着晚芙进入江舟城内,奔入刺史府中。 一听有人汇报郡主在门外,裴星辰急忙上前迎接,看着她怀里扶着的女子,又吩咐管家道:“赶紧去请大夫。” 将晚芙安置好,单黎夜这才起身看向他:“裴大人,我思来想去,在这江舟城,还是觉得裴大人的住处最安全,裴大人应该不介意多照顾一个人。” “郡主放心,晚芙姑娘住在我府上,必定不亏待。”裴星辰拱手歉礼。 “晚芙姑娘处境危险,我只是怕有人会再次对她不利,以裴大人的能力,保护一个人应该不成问题。”一时间,她想不到能有什么地方可以安置晚芙,思来想去,只能来这个刺史府,将晚芙放置在这,她比较放心。 “我必定照护好晚芙姑娘,保她安然无恙。”裴星辰面上平和。 单黎夜点点头,之前她对裴星辰的来历一无所知,他曾派人跟踪过自己,但却是暗中的保护,她把身边所有可能都想遍,也想不出其背后主子是谁。 但那日看到玉迁迁之后,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人,此刻更是说道:“裴大人,替我谢过你家主子,若有机会,我必当面致谢。” “我会将话带到。”裴星辰笑容可掬,心内则是默默的有些担忧,他猜不透主子为何会对这个郡主上心,一边帮着那个人侵入蝶谷,一边又三番四次救蝶谷的人,惹得那个人怒极,主子所为几乎快触到了对方容忍的底线,蝶谷那两个暗影,现在还被关押着,现在又多了个晚芙姑娘…… 不过,这个蝶谷自有别人管,不是他裴星辰该关心的事,现在他比较关心朝中正在发生的大事,太子私德有亏,皇帝不喜,有废太子之意。 夜色凉凉,安置好晚芙,单黎夜从刺史府出来,负手看着外边无限的黑空,闪过一丝的担心。 萧南翌不见踪影,没再跟着她。 她真的能信任他吗? 信他对苍芜洞内的东西,没有丝毫动心,她是不信的,所以才会彻夜赶回蝶谷河道,凭着记忆游入苍芜洞,掀开了冰棺,里头已经空空如也。 萧南翌! 单黎夜从苍芜洞里面退出来,脸怒难忍,河道的水流被她一掌爆破,想到别的,只能先把他的事暂时搁置一旁,她再次回了璃月教。 她没想到,穆旖凡居然死了,穆旖凡手下的愉门叛变,联合凌门,路郜镖局以及其他一些势力,以清教之名,齐攻璃月教,还说要杀她这个璃月圣女,在众多势力攻上璃月教的那日,教中无人掌局,人心涣散,宁水琊虽是护法,却也无法让所有人都听命于他,无法抵御这场灾难。 踏入璃月教正殿,一个人影也没有看见,殿内一片凌乱,很明显有过打斗的痕迹,还有残缺不齐的血迹。 “你倒是舍得回来!” 门口,宁水琊看着里面的那抹白衫人影,藏着深深的敌意。 单黎夜问道:“左斜奕呢?我把璃月教交给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还有脸问,左斜奕在哪里,你会不知道吗?你忘了你做过什么了么?”宁水琊的语气,清冷漠然,却有些逼人的气势。 单黎夜莫名其妙:“我做什么了?” “这几大门派攻上璃月教,本就是因为青衣女子杀人的事,璃月教被人围攻,遭此重创,皆因你而起,你却一直置身事外不曾出现,甚至还偷偷离开,你离开便离开,可你为什么又要偷偷回来把左斜奕和瑶儿骗走?”宁水琊的声音突然冷冽了,身体上前逼近她:“你到底把瑶儿和左斜奕弄去了哪儿?” “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偷偷回来,也没有骗走他们。”单黎夜懵了下,很快明白了什么:“我之前跟你们说过,魔教有个青衣女子叫七月,她跟我长相相似,你应该是认错人了,一定是七月故意学着我的举止行为和他们见面,他们没有防备,才会着了道。” “人可以认错,寒冰剑呢?”宁水琊脸色冷冷:“寒冰剑我不会看错的,你的寒冰剑难道还会在别人手中吗?” 微微沉敛了气息,单黎夜说道:“寒冰剑,被七月拿走了。” 宁水琊极其不满意她的说法,可笑:“你武功这么高,谁能抢得了你的剑,该不是你自编自演,故意弄了个青衣女子出来,混淆视听。” 她如今内力已恢复,若是跟宁水琊说,她曾失去内力,只怕他更加不会信,他知道的事情太少,她没有那个闲工夫一一跟他解释。 凝了宁水琊一眼,单黎夜只能道:“我不知道魔教为什么抓他们,他们失踪这么久,生死未卜,与其在这里质疑我,你还是花点力气去找他们。” “一有事,就想把事情都赖给魔教。”宁水琊怒变脸色:“只怕是你心里有鬼,和魔教有勾结,除了你那两个朋友,谁也没真正见过什么青衣女子,你说有人跟你长相相似,有谁会信?左斜奕他就是太相信你了,才着了你的道!” “该解释的,我都已解释,信不信由你。”单黎夜没了耐心。 宁水琊冷了声音:“你的话,我是不会信的,你把瑶儿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单黎夜抬头看向宁水琊,直截了当:“我再说一遍,此事非我所为。” “你给璃月教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说走便走,谁知道你做什么去了。”宁水琊讽道:“只怕,又是杀人去了。” 他这种激烈的情绪,她怎么解释都不会有用,索性也任由他疯着,似乎与他没有太多的话要说,单黎夜侧身朝殿外走出。 宁水琊直接横在她面前:“我不管你回来是想做什么,你要走可以,告诉我瑶儿在哪。” “宁水琊,我说过了,事情不是我做的,我不知道人在哪里。”单黎夜侧身撇了他眼,对于他紧迫的逼问,只有这句话的回答。 “不说清楚,你休想离开。”宁水琊没太理会她的话,仍是阻挡:“就算你是圣女,我也敢以下犯上。” 听到宁水琊那声称呼,单黎夜不得不多思虑了层,奇怪道:“我离开那日,把璃月令和圣女令都交到了左斜奕手上,为的就是不让这青衣女子杀人的纷争落到璃月教头上,难道左斜奕他没有告诉你吗?” “你说什么?”宁水琊意外震惊:“你是不是想撒谎骗我?” “我不知道左斜奕为什么没有跟你说,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已不是璃月圣女。”她沉重的呼吸了口气:“你要是不信我,人,我会帮你去找——” “不需要!”宁水琊冷冷的打断她的话,咬牙说道:“你既然不是圣女,那就少管闲事,我们璃月教的事情,不需要你一个外人来插手!” 单黎夜没话说了:“我一个外人,大摇大摆的站在这里,的确会让人生几分警惕,宁少侠,麻烦让一让。” 见他不让,她绕过他,走出了几步。 “等等。”宁水琊再次叫住她,他冷静了情绪,似乎在深入思考什么,最后他不确定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我真的能相信你吗?” 第一百五十章 倾家少主 林燕衫跟了龙云很多天,自他离开龙怿山庄起,就一直在他后面尾随。 她记得离开的前几晚上,看见他与龙姑娘在梨树下彻夜长谈,就像他们年少时,便经常这样不顾他人目光,举止随意。 只怕,他真的对龙姑娘…… 青梅竹马的情意,谁能比得过。 三年前,她就认识龙云了,说起来有些话长,她十四岁时,年少不懂事,久仰沈堂主威名,特别想去见见,便施计窃取了爹爹要传给沈堂主的消息,她准备亲自去送。 那是她第一次来龙怿山庄,总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仗着轻功不错,在山庄里来去自如,直到经过一株梨花树,她看见一个在梨花树下练剑的少年,那少年约十六岁左右,眉如远山,目似刚星,长了一副不错的胚子。 他剑法舞的行云流水,真好看啊。 以至于她看得太呆,被他逮个正着,她与他过招时,他意外扯下了她的令牌,看到了上面的花纹,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皱着眉眼:“幽冥楼?” “喂,还给我!”她急切,没想到第一次来出任务,就被这个少年拦截,难怪爹爹说龙怿山庄看似是茶商买卖之家,实则不好惹。 他还给了她,且没有阻挠她离开。 在此之后的几天,尽管并没有什么消息需要传递给沈堂主,她晚上常常偷偷的来山庄,待在屋顶上,又或者藏在院落横梁里,有时候他在,有时候他不在,他在的时候,每次都能把她揪出来,让她走,她却偏不走,仗着他不敢对她动手,开始肆无忌惮。 她笑嘻嘻的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你是这里的护卫吗?你为什么不喊人不抓我?” 她一连三问,他却不回答,虽不知他为什么能容忍她在山庄穿梭自如,但他对她却有戒心。 没办法,她只能自己摸索,直到有一夜,他与一个少女在梨花树下嬉笑玩闹,那少女笑容明媚,似乎很爱捉弄他,他并不反抗,而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对少女的包容。 不知为什么,她心情不好,晚上故意待在他房间问他:“她是谁啊?” “我家小姐。” 他竟然回答了。 小姐,他家的小姐。 岂不就是龙怿山庄那位性格孤僻不会武功且不被人所喜的大小姐? 笑得那样开怀,哪像性格孤僻! 爹爹给的消息,一点都不准。 她又来了几次,哪怕是青天白日,她也喜欢在他房间里捣鼓捣鼓,这件事,被沈堂主和爹爹知道后,关了她好多日,不让她再去了,爹爹还说:“龙轼风能容忍沈堂主,不代表能忍你胡作非为,人家看在你是小辈的份上不予计较,不然你以为,你能平安无事?” 于是,她只能更偷偷摸摸了。 再次来到龙怿山庄时,她忽然有个胆大的想法,去了如意轩,是那个大小姐住的院落,那大小姐酷爱白衣,喜欢下棋,在外人眼中娴熟端庄。 可是背地里,那大小姐不仅常常拉着龙云离庄夜不归宿,还在院落竹棚下对月饮酒,一看就不是正经的大家闺秀,那一次,她禀住呼吸,差点憋死,才没被那位大小姐发觉。 这位大小姐…… 一个月后,她再次去探,那大小姐果然没有留情,三根有毒的银针送给了她,她惊慌之下跑去了梨树院落,那大小姐追了过来。 龙云会救她,是她没想到的。 他知道她幽冥楼的身份,好几次都想把她擒了,但每当举剑对着她,他似乎总是要下个很大的决定。 这一剑,到底要不要砍下去? 可是在剑山璇火洞,她却毫不犹豫伤了他…… 原来,他们是兄妹,但又不是。 林燕衫抽回了思绪,抬头一看,只见城门牌匾处写着‘念云城’三个大字,龙云匆匆进了城,林燕衫忙跟着,不一会儿,又见他走入一座废弃的大宅。 大宅年久失修,破旧不堪,门前匾上隐约可见‘倾家堡’三字,林燕衫略有奇怪,随了进入,一眼瞧去,大宅里一片荒芜,到处是废墟,杂乱的大院子,枯叶满地。 她跟着他,左拐八拐,直到见他忽然止步,她也停下,往前瞧去,唯独这座屋院里,有一株长势极好的梨树,似乎常年有人打理枝叶。 龙云,为何会来这个地方? 江湖中人尽皆知,十年前,倾家堡满门被灭,未留活口。 梨树下的龙云站立良久,忽既撇过她所在的角落,不温不淡道:“出来。” 林燕衫左瞧右瞧,除了她也没别人,他兴许早就知道她在尾随,只是没道破,硬着头皮走了出去,林燕衫站在他身旁,想替自己解释:“我……我……” 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龙云没问什么,拿出匕首,在那株梨树的树干上刻字,一点一划。 林燕衫瞧去,这梨树曾竖排刻了两个字,上面那两字想必已刻有些时日,风干的痕迹严重,他刻字似乎很有规律,从底部而上。 当他此刻所划的字初现雏形时,林燕衫心跳突兀,奔上前制止住了他:“你,你干嘛……刻我名字?” 他掰开她的手,想要继续。 “你不许刻!”林燕衫急了。 龙云目光淡淡:“你怎认为,我刻的是你的名字?” “我不管。”林燕衫的脸蛋更窘,似乎还有些红辣:“反正,反正这个燕字,你不能刻。” 龙云问:“为什么?” “我……”林燕衫抬起眼眸,咬牙道:“反正不行,你不能这么做,你刻了一个心字,又刻了一个灵字,便是说明,你把心给了龙姑娘,所以,你不能再刻我的名字。” 龙云想了想,执起匕首,在树上划了两刀,似乎要把那个灵字去掉,林燕衫惊诧至极,又阻止了他:“你,你这是干什么?” 龙云见她阻止,便停下了手,他往四周看了眼,再回神时,忽然皱紧眉色,收起了匕首,没有理会她,转身要离开。 林燕衫跟了上去:“你要去哪儿?” “跟你没关系。”龙云语气微有不耐:“你很烦,别再跟着我。” “谁说我跟着你了。”林燕衫没好气道:“这里又不是你家,你能来为什么我就不能来,你别以为你在这儿刻了字,就把这儿当是你的地方。” 林燕衫纠缠不休:“你是要去找归海九狼报仇,还是去魔教送死?” 龙云停了脚步,林燕衫撞了上去。 只见前方屋顶上,站着一个白衫女子,手持寒冰宝剑。 林燕衫目色微惊:“龙姑娘?” 那女子飘落在了龙云面前,走近说道:“龙云,你怎么会和她在一块?” 撇了眼身旁的林燕衫,龙云再看着前面女子:“灵儿,你怎会在这里?” “我找了你数日,才找到你。”白衣女子道:“龙云,跟我走,我有急事问你,这位林姑娘,就不必跟了。” 龙云点点头,转即随女子离开。 看着两人渐远的背影,林燕衫轻低眼眸,是啊,有龙姑娘在,她不应该再这样不知廉耻的跟着他了。 林燕衫心中只剩下苦涩,正要独自离去,忽既想起什么。 不对! 龙云跟着前面的白衣女子,目光一直在女子身上探索,直到快要出大宅时,确保林燕衫应该已经离去,龙云才停了停,冷声道:“你不是她,寒冰剑为什么在你手里?” “可惜,竟被你认出来了。”白衣女子回头:“我哪里乔装不好?” 龙云面上没说话,心中却道,这女子装不出她的明媚轻凡,而她也装不出这女子的冰冷孤僻,再如何相似的面貌,也不是同一个人。 “龙云,她不是龙姑娘!” 见林燕衫疾驰奔来,龙云皱了眉色,他往后退了退,离白衣女子已有数步,龙云问道:“她在何处?” “当然是死了。”白衣女子清冷。 龙云刷的一声抽出了飞云剑,哪怕对方长着与她一样的相貌,他也没有丁点留情,剑光劈闪而过,白衣女子翻飞后退,停落在院子中央。 龙云与七月相较数招,不分上下,林燕衫面有担忧,她听沈堂主提及,魔教有个与龙姑娘相似的青衣女子,若遇到定要提防,眼前的女子,若不仔细看,会真以为是龙姑娘。 因七月拔不出寒冰剑且身上未带血鞭,面对龙云疾俊的剑法,不到片刻,便略落了下风。 “你想送死,何必亲自去我神教,现在,我们便可以成全你!” 只听旁边冷不防冒出其他声音,林燕衫警惕起来,执剑环视四周:“有本事出来说话,鬼鬼祟祟躲暗处算什么。” 话音落,四抹青色的影子施展轻功而来,稳妥的降落在地,将龙云包围了个彻底。 “你们是谁,想要对龙做什么?”林燕衫见此,不顾什么闯入包围圈,靠在龙云身旁。 “他的死活,和你没有关系,这位姑娘,现在你该担心担心你自己,是否还能活着从这倾家堡出去!”五月冷冷发话,勾着手指上缠满的长长丝弦。 手指如同蛇律动,长弦快扫而出,直勾林燕衫的脖子,电闪石光间,只见弦丝被一把横出的剑挡住,弦缠剑刃。 龙云冷凝了眼神,手中之剑的力道不减半分,五月用尽了霸力,紧拽着丝弦,几乎快把弦割入自己血肉,却仍然动不了他一分。 三月收敛目光,直径跃过龙云,腰中软剑朝林燕衫扫去,林燕衫旋腰侧身,闪避过迎面而来的金针,抽剑与三月战成了一团。 一月二月七月同时而上,直攻龙云,龙云撤掉五月的弦丝,飞云剑长出,唯独对七月下了狠手,试图拿到她手中的寒冰剑。 整个院内,瞬时尘埃丛飞,刀剑声响哗然。 七月招招抵制,正打斗中,忽见有把非常快的剑速闪而过,将几人与龙云硬生生的隔开,那浅白的影子再度飘过,又直接将三月和林燕衫扯开。 众人停手,只见那袭白衣飘飘的公子,背上背着两把剑,其中一柄长剑,已落在了林燕衫脖子上,轻蔑的眼中还带着丝调侃:“我说三月姑娘,就这小姑娘你也拿不下,这么多年,你的能力不见长啊,要不要为师给你示范示范一下,这剑术到底该怎么用。” 三月瞪了他数眼,恨不得现在就拿金针戳他几个窟窿,她的剑术是不如他,但如若论别的,见不得他就会赢她。 为师?不过就是主公让她跟他学了几招剑法,想做她师父,做梦! 五月收回丝弦,凝视着眼前人:“乐护法,这儿好像没你什么事,不回你的北冥国领地待着,跑回西岩做什么。” “听说七月姑娘得了一把好剑,我感兴趣得很,所以想来比划比划。”乐初氿邪邪轻笑,直接点了林燕衫的穴道,将她推给三月看守。 “不过——”还没等七月开口,乐初氿将眸光挑向了龙云以及他手上的飞云剑,眸子有些明亮:“比剑术,我对这个小子更感兴趣。” 乐初氿继续道:“以前倾家堡也是名剑之家,很可惜我没有机会和倾家堡主一战,不过我现在很有兴趣和他的儿子打一场,你说呢?倾家少主,倾云。” 林燕衫愣了片刻。 龙云是倾家少主? 倾家堡十年前被屠满门,江湖人尽皆知,他竟然是倾家堡主倾钧的儿子。 那这片废墟,可是他曾经的家! 乐初氿挑了眉眼:“如若我没有记错,你还是我教的叛逃者,倾家堡被屠之后,你被人带入神教,八年前又逃离,被龙轼风相救,在龙怿山庄换了姓氏,这寄人篱下每天过着逃亡的日子,想来也没有滋味。” 龙云冷着眼神,没有说话。 “你应该知道我们神教的的规矩,妄想逃离神教的人,最后都只有一个下场,不过现在你有个选择,拿剑和我一战,赢了我,我就放你一次,输了,那你只有认命,乖乖跟她们回神教。” “如何?” 乐初氿的声音清爽凝肃。 五月看着这局面,不知该怎么决断,望向了七月,后者则是面目冷冷,头也不回的离开,连多余的眼光都没有给过乐初氿。 这点,乐初氿还是挺心寒,好歹这七个女子之中,就只有她的血鞭能与他一较高下,可她从来不对他出手,对人从来都是一副冰冷的面容。 “七月姑娘。”乐初氿回身,看着她的背影:“教主的话,无论你是如何得到这寒冰剑的,这寒冰剑还得劳烦你亲自交到教主手中,我虽然不知道七月姑娘对那个龙若灵做了什么,但是,我希望七月姑娘过得了少主那一关。” 七月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展身离去。 其余四位青衣女子知道七月一贯的态度,只好留下来看这惊艳绝伦的决战,饱饱眼福也不错,即使最后没有将龙云带回去,那也不是她们几个的错。 要怪就怪这视剑如命的三护法,非得找人抽架。 林燕衫将目光在乐初氿与龙云身上徘徊,不禁为龙云担忧,乐初氿的饮血剑在江湖中名气大的很,饮血,饮血,出鞘必定得见血。 龙云,能应付得了吗? 乐初氿抽出了背上的另一把剑,饮血,指向了龙云。 第一百五十一章 当成妻子 龙夙雨抬眼望了望天空。 秦楚潇在得知她把地点告诉叶南翌后,什么话都没有说,她原以为他会愤怒,回过去追赶拦截,她甚至都想好了要和他大打出手,可是他什么都没做。 不,他还是做了许多,他把院子缸里的水挑满,把她弄好的草药摊开晒干,又把那堆柴劈得整整齐齐,这是这几天来,他一直会做的事情。 可他没跟她说话。 或许,他还是在怪她。 他若有怒,她愿意承受。 他是璃月教教主,对于禁地那个地方,他似乎一直都是很忌惮的,当年他经常在里面研习武功,那里面还住着一些奇怪的人,他怎么可能让不相干的外人进到那里面去。 她不知,他到底有何苦衷,因为当年从蝶谷疯狂跑出来之后,他似乎再没回去过,一面是他的徒儿,一面又是他内心深处的煎熬,这样抉择的事情,他很难做决定。 可她,又何尝没有呢? 翌儿是她带大的,她相信自己徒儿,他对那女子如此情深意切,不会对那禁地有所觊觎。 不知怎么的,秦楚潇做完这些,忽然走了出去,龙夙雨忽的心乱了一瞬,把整个竹林翻遍也没有找到人。 他……到底还是走了。 被她气走了。 走了也好,至少她可以不用想着该怎么面对他。 龙夙雨在树林站了很久,直至天黑。 他不会回来了,不会再来了。 龙夙雨转身,回到了竹楼,她觉察什么,忽然立住了脚步,灵动的眼眸一扫四周的竹丛,七八个黑衣人齐刷刷从竹子上一落而下,将她团团包围。 没有交流,黑衣人几乎是直接出击,剑影不停的在她身边落下,龙夙雨惊诧之后,梅花针数发扫出,她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但对方不回答,只想杀她! 又是一轮激烈的战斗,从竹楼打到了外面树林,以一敌八,龙夙雨有些吃力,银色面纱却在打斗中被人挑落。 她的容颜展露,墨长的黑发轻飞,与她对视的其中一个黑衣人不禁睁大了眼睛,手中剑迟疑了瞬,黑衣人身上被她送了三根梅花针。 捂着伤口,那黑衣人退出了包围圈。 一轮轮剑影依旧无所顾忌的扑上,笼罩住中间的龙夙雨,她身上俨然多了好几道口子,伤口成黑色。 他们的兵器上,都淬了毒! 刀光剑影中,她出手的梅花针迟疑了片刻,身上再次被人划了道伤口,剧毒迅速的在身体中蔓延,她脑中的意识空荡了一刻,眼看着那把长剑直入身体。 “夙雨!” 一声惊呼过后,那方才退出的黑衣人将所有人的剑挡了回去,几个黑衣人纷纷后退几步。 其中一个忍不住怒道:“混账,你是不是想阻止我们。” 脸色苍白的龙夙雨看着护在她身前的黑衣人,始终不敢相信,时隔这么多年,她还能认出他的这双眼睛:“是你。” 她恍然记起,这些黑衣人,是当年杀叶书柔的其中几个,他们所使的剑法招式,与当年相差无几,龙夙雨冷道:“是你们杀了叶书柔。” 他也是。 只是,为什么? 看着面前男子被黑色纱巾遮盖的脸庞,龙夙雨忽然心口堵住:“为什么,你要去杀叶书柔?” “既然她认出了你,那她就必须死!” 那说话的领头黑衣人目光凌厉,举剑便朝龙夙雨刺去,面前的男子硬是抵挡,不让领头黑衣人碰她分毫。 男子的语气,带着恳求:“你们放过她,我敢保证,她什么都不知道,绝对不会说出当年的事情。” “让开,我只相信死人不会说话!” 几名黑衣人再次举剑,将那男子踢到在地,身上重重的挨了几掌,口吐血沫,那男子却还是坚定的挡在龙夙雨前面,看着这道背影,龙夙雨心里发苦。 其中另一人怒喝:“你是在找死!” 话音落,雪亮的剑身,直接刺入。 本来便是来杀人,多杀一个与少杀一个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 龙夙雨含着苦笑,扑倒在了男子怀里,领头黑衣人的那一剑,没有任何偏差的从她身后刺入,身前刺出,带了一剑的血红。 剑,抽出。 一口鲜血猛的吐在了男子身上,满身鲜红,男子的唇猛烈颤抖着:“夙,夙雨……” 男子满目布血,明白了什么,迅速反手,将她搂入怀里,可他止不住那个窟窿里流出的液体,男子脸色已成慌乱:“夙雨!你不能有事,不能……药呢……药在哪……我要救你……” 她想开口,喉尖一片腥甜。 男子的手,满是鲜血,却怎么也止不住:“夙雨,你怎么这么傻!你为什么要帮我挡,你知不知道,我宁愿这一剑刺在我身上,我也不要你替我挡。” 龙若灵握住他的手,苍白的唇启动:“你才更傻,当年怎么可以因为……因为我的话,真的去杀叶书柔,我是恨她……可她,是我师姐啊。” “是我不对,我的错,我不该去杀叶书柔,夙雨,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你不能死,不能。”按住伤口的手,更湿了,男子的整条手臂都在颤抖。 胸口一震,嘴角涌出了血泡,龙夙雨阖了阖沉重的眼皮,却还是坚持把话说完:“这是我……欠你的命……我们再也不欠谁……下辈子……你别再遇见我……” 不然,每次都让他那么为难。 “不,下辈子,下下辈子我还要再见到你,我不会后悔的!” 男子抱着她:“我不后悔!” 龙夙雨苦笑着,如果这句话,是秦楚潇对她说,那该多好。 可那个人,已经走了,还在生她的气,连他最后一眼,她都见不上了。 她闭上了眼睛。 “夙雨,夙雨——” 一双温暖的手,紧握着她,一波又一波的暖流直入体内,让她悠悠转醒,她听到了很熟悉的声音。 是他吗? 他在叫她。 她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苍白虚弱的唇角抿着一个好看的弧度:“楚潇师兄,我是不是……在做梦?” “是我,不是梦,我回来了,夙雨。”见到她醒来,秦楚潇泪蒙的双眼一惊喜,撤回了为她渡入真气的手掌,转手将她护在怀里。 那群黑衣人走了,那人也走了。 龙夙雨没有再管什么,深埋进他怀中,却再也没有太多力气说话,这样静静的靠着他,也好,不再是梦。 良久的,她感觉到有液体轻轻地滴落在她面颊上,温热温热的,滑入她唇角,还很咸。 她从来不知道,他会哭,会难过,只是为她龙夙雨。 那一剑很严重,她知道没时间了。 “我哥哥他一定没有告诉你,叶师姐……是皇后,我早知道,是我让他不要说……你会怪我吗?” “我知道,和你没关系,我怎么可能怪你。”秦楚潇强力忍住通红的双眼:“我怎么舍得。” “是他们……杀了叶师姐。” 秦楚潇身体僵硬,呆愣了很久,但看到怀里人温热的鲜血肆意流淌,他也管不了那么多:“夙雨,我先救你。” “……对不起。”龙夙雨又说了句。 十七年前那夜的枫叶林,跟那些人一样,她也去了,她的目的,不单纯。 对不起。 靠在他身上,他还在继续给她输送真气,龙夙雨知道这毫无作用,努力的去保持自己清醒,努力的去维持这段时间的长久,哪怕再多给她那么一点点时间,也好。 老天已经剥夺了十七年,这个时候,她能卑微的请求再多一点时间吗? 只要一点点,她觉得够了。 “在你心里……我只是朋友吗?” 那年花丛中,他对叶书柔说,他当龙夙雨,是朋友,是师妹。 除了朋友呢? “在我心里,我把你当成妻子。”秦楚潇搂她更紧,生怕有人将她抢走一样。 “没有骗我吗?”龙夙雨更深的依偎在他怀里,干裂苍白的唇皮紧贴着他的心房,眼皮沉重的合上,又轻缓的打开。 就算只是临死的谎言,就算他只是想哄她,她宁愿把它当做真话。 就算是骗,也心甘情愿听。 “我可以骗任何人,但我不会骗你。”目光平视着前方,朦胧的水蕴遮掩住了视线,只剩下模糊一片,他像是在平平静静的讲述着:“我时常都在想,如果我这辈子还能找到龙夙雨,我一定不会再让她离开我,就算她骂我打我,我不会离开她,我要大声的告诉她,如果老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宁愿先遇见龙夙雨,而不是叶书柔。” 怀中人微微笑着,微笑的泪水模糊了一层双眼,慢慢阖上了眼皮。 就算是骗,她心满意足了。 “我还要告诉她,我要娶她,给她一场最美好最美好的成亲礼,她最喜欢梅花了,我还要在她的嫁衣上绣很多红色梅花,亲自给她戴上凤冠,要让她风风光光的嫁给我。” “我不生她气,从来都没有,我只是怕她再也不理我,再一次从我面前消失,你知道那种心痛,有多痛。” 紧贴着他胸的怀中人,已经浅浅安详的睡着,带着那份美好,她唇角弯起的弧度,永远停留在了这一刻。 “因为……我爱她。”忍住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温热成了冷凝,他慢慢的低了头,捧着她是血的脸,看着安静睡着的她:“夙雨,我爱你。” 你听到了吗? 其实这么多年,他已经放弃了叶书柔,柔儿她已经有了别人,还有了别人的孩子,柔儿当初那样坚决退婚,只怕心中很在意那个别人,他已经放下了。 因为有过一次,他不想再承受一次失去,余生很长,他想珍惜眼前人。 这几年,他秦楚潇找的人,一直都是她,是她龙夙雨啊! 他只是出去给她采药而已,那药草长在丹阳峰悬崖上,他费了很久才采到,他只是晚回来会儿,为什么他一回来,就看到她被人围杀,为什么…… 为什么! 终于,所有伪装的情绪在这一瞬崩溃,心间弥漫着最苦痛的滋味,一点点的,向全身蔓延,抽痛着。 那一瞬的空气,久久的被抽走。 秦楚潇紧绷的面容在那一刻扭曲,一声怒吼咆哮而出,震彻整个竹林! 雷声贯耳,竹林已是狂风暴雨。 秦楚潇淋着雨,一滴又一滴水,混合和已流干的泪珠,流进他嘴里,淋醒了他的神经。 他要报仇,夙雨的仇,柔儿的仇! 他从来没有那么恨过一个人,恨不得将那人碎尸万段,他杀了柔儿还不够吗?为何连夙雨都不放过? 他忍了十七年的恨! 第一百五十二章 再探影月 萧南翌快马加鞭,昼夜疾驰,从蝶谷赶到迷雾竹林时,已经太晚了,竹楼打斗痕迹遍布,药草满地,水缸碎裂,他寻到林子里,只见秦楚潇靠在无孀的坟前,满身是伤是血,旁边的裳虹剑也是沾满血迹。 秦楚潇浑浑噩噩在喝酒,不知已经喝了多少,萧南翌再看着躺在那堆柴火上的人,脚步沉重,他几乎是颤抖着走过去的,他的师父穿着梅花嫁衣,神态安详,仿佛这个世间上,她已无牵挂。 “师……师父……”萧南翌颤厉,又阴狠:“谁做的,是谁做的!” 他拽着秦楚潇起来,势必要问清楚:“是谁!谁杀了我师父?” 秦楚潇摇了摇头,推开了他,什么都没说,看着柴火上的女子,秦楚潇呆了很久很久,才最终落下火把,烧个干净,将骨灰藏在了无孀坟旁,立了墓碑,碑文上写,爱妻龙夙雨之墓。 没有太多留恋,秦楚潇撒了杯酒,又朝无孀坟堆磕了三个响头,最后拿起裳虹剑,神情冷漠的出了迷雾竹林,不知道要去哪里。 萧南翌在墓前跪了半个时辰,没有伤心,没有落泪,十七年的师徒情分,他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祭奠她。 她养了他七年,从他记事起,她不让他下山,对他很严厉,还对他说,外面坏人很多。 她是个很冷漠的人,眼神里没有半分感情,似乎看淡了世间红尘之事,凤竹林女子有血凤凰可辨认,男子却没有,尽管她一直认为他是叶书柔的孩子,但对待他,也给了足够的情分,她照顾他的一日三餐,忍受他的捣蛋,在生病时呵护至极。 可她痛恨邪魔歪道,连亦正亦邪的幽冥楼都不喜欢,他不敢告诉她身世,也不敢提及,他从小没有母亲,没人喜欢他,在那个阴森的地方,也没有人敢与他亲近,他私心里不想失去这点难能可贵的师徒情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不放过她! 看着匾上的“通天神教”四字,萧南翌提着剑,怒气腾腾的指着鬼面人:“你为什么要杀她,她是我师父!” “师父?凭她也配!”鬼面人冷笑:“技不如人,死了活该。” 萧南翌狂怒至极,长剑出动,数招划去,除了劈碎鬼面人身后的座椅,并没有伤到鬼面人分毫,鬼面人已经瞬移至他背后:“龙夙雨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她当年去了那个地方,把你带走,谁能说她毫无所图。” “就算如此,你不该杀她!”萧南翌又是一剑刺了过去。 鬼面人跃过他的长剑,打向他的手腕,又踢向他的膝盖,令他身体弯折无法动弹:“我好心告诉你消息,是你阻止不了,你却拿这样的态度质问我,真是令我寒心。” 萧南翌抬眸咬牙:“你什么意思?” “有趣,那些人,真是有趣啊。”鬼面人嗤讽道:“那些人名门正派,满嘴仁义道德,总说我是邪道,可我比他们敢作敢当,你看看他们,为一己之私合伙杀人的时候,是多么的丑陋。” 萧南翌冷静下来:“师父的死,真的不是你让人动的手?” “如若不是看在你的份上,她早就死了,岂能留她到现在。”鬼面人道:“杀叶书柔的那些人,会一个一个的死去,之前那些小角色算不得什么,那些被称为武林名门的正派,才是重点好戏。” 萧南翌松了剑,瘫在地上,他想不明白,当年那些人为什么要去杀龙夙雨? 围绕着一个已经死了的叶书柔,到底要多少人死,才能彻底摆脱仇恨! 鬼面人见他面色虚白,执着他腕处的手变成了切脉,鬼面人脸容怒极,忽然有点恨铁不成钢:“这个女子,迟早会把你废了,等你这副身体养好,再来跟我打,你这样子,跟个残废有什么区别,我都懒得动手。” 单黎夜快马从璃月教赶回刺史府,一路上心事重重,心不在焉,她想不通,璃月教影月出事,皆与魔教有关,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想起萧南翌,她咬牙切齿,他把玄铁冰书拿走不知踪迹,她就不该轻信他! 想到此,她忽觉哪里不对,如若掌控影月的归海九狼是为玄铁冰书而来,那既然萧南翌已经得手,他们为何还待在那里? 难道,影月的事,真不是魔教所为? 太多的谜团,她解不开。 趁月色黑夜,单黎夜再去了趟蝶谷,悄摸溜进了影月内,扮做暗影四处巡视,最后来到了那个黑衣杀手所在的房间。 里面,有打斗声。 单黎夜蹙了眉头,隐入暗处,透过窗口细缝,看到了房间里有两个黑衣人在大打出手,他们相互把对方面巾扯下。 她略有吃惊。 其中一个是归海九狼无疑,而另一个,她之前见过,是跟在无心身边的随从之一,她当时怀有疑心,曾扯下他过的面纱。 归海九狼道:“你竟敢冒充我的人混进来,你到底是谁?” “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那男子悠悠叹气,没有一点被发现的担心。 归海九狼怒意燃起:“鬼鬼祟祟来我房间,你想做什么?” “你房间?哈,这又不是你的地方,我过来看看还不行吗?”那男子有些趣意:“你还别说,这蝶谷里的山山水水很是不错,那苍芜洞里估计也是珍宝无数,你要是得到了,记得分我一杯。” “找死!”归海九狼出拳。 男子迎拳而上,数招过后,归海九狼明显不敌,而房中碎裂声响,引来了不少暗影,那男子自知身份暴露,只好不再留恋,转身跳窗。 刚好不巧,男子挑的窗,就是单黎夜站的地方,男子略有诧异,没料到距离这么近,竟然感受不到这个藏在窗边的暗影,但已管不了那么多,男子赶忙逃离了去。 归海九狼也发现了窗边扮做暗影的单黎夜,奈何不了那个男子,伸手便朝单黎夜抓来,单黎夜向后退开,权衡之下,转身朝那个男子追了过去。 男子似乎已经把蝶谷摸得熟轻熟路,直至出了蝶谷很远,他才回头,看着跟随而来甩不掉的人,露了笑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这个小暗影,有点功夫啊。” 单黎夜不多说,直接朝他出掌,男子出招迎上,缕缕想要揭开她面具,但总是无法得手,反倒是她身轻如燕,把他的脸抓破了皮。 男子摸了摸破相的脸皮,见她还要出招,眼中不由得狠厉起来,又是数招过后,她暗影衣饰被扯落,露出一身白衣,但脸上的面具仍在。 “原来是个女人。”男子目光打量着她,但男子也好不到哪儿去,那张脸已经花得不成样子,男子撕下小片被她抓过的脸皮,这人皮带久了确实有点痒,他哈哈笑了下:“姑娘,你要是见了我的样子,我可是会娶你的。” 树林里,两抹影子继续交缠。 从天黑打到天亮,男子气喘吁吁:“姑娘,看来你不是归海九狼的人,可我没得罪你,你这么纠缠我,很容易让人误会,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没有听他的油嘴滑舌,单黎夜继续往前攻去,男子叫苦:“还来?”男子忽然道:“你背后有人,快看!那个影月少主璃月圣女,她在你后面,你还是快点逃命。” 单黎夜抛过白眼,并不理会,男子已是不敌,身上又受了她半掌,甩不掉打不过,退后数步,男子再次说道:“你信我,你背后真的有人!” 见她掌风再起,不为所动,男子叹气,这个女人真的难缠啊! 但单黎夜却停了停,因为她真的见到了人,这个人不是在她背后,而是在男子背后。 那人衣衫凌乱,似乎被刀剑所割,身上沾了不少血迹,而那人手上的剑冒着血,原本那人只是一脸失魂的路过此处,可那人见到这个场面,随即又看见了她脸扣面具,白衣飞扬,那人忽既慌了神,定住片刻,很快跃闪而过。 单黎夜心里惊住。 刚才那是……师父? 男子趁她失神,先溜为上,这时她哪还有空管这个男子,朝着秦楚潇追了过去,可秦楚潇跑的太快,她追了数里没能追上。 她有点慌乱,师父他…… 发生什么事了? 师父好像是从蝶谷影月出来的,这么多年,她从未见师父踏入过蝶谷,更不会见到师父被人伤成这样! 单黎夜合上暗影服饰,再次回到蝶谷,忽见整个影月伤亡惨重,不管是归海九狼的人还是影月自己人,个个负伤。 她找到师锦怀,他身上也挂了彩,师锦怀喃喃道:“少主,秦教主……他是疯了吗?他,他见人就砍!” 看着师锦怀身上的伤,单黎夜一团麻乱,不明白师父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连自己人都喊打喊杀:“这怎么回事?” “昨夜,秦教主一个人怒气冲冲的闯进来,那个眼神,就像入魔了似的,他提着剑说要见无心,谁拦他就砍谁,我拦了一下,就成这样了。”师锦怀苦闷:“秦教主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剑,这么多人都奈何不得他,可是少主,你说秦教主要是恨无心撺掇外人夺走了影月,他去杀无心就好了,怎么连我们都不放过,我们投归无心,只是权宜之计啊。” “我知道你们是无辜的,杀无心轻而易举,可现在影月有其他势力掌控,杀了无心也没有用,师父不像是会这样冲动行事的人,而且……”而且师父把璃月令都给了她,就说明师父不会再管璃月影月任何事,怎么会突然这样横行无忌,单黎夜心中不安,问道:“无心呢?” “秦教主把无心带到阁楼,他们两个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我进去的时候,无心已经被砍了一剑,秦教主最后要下杀手,不知怎么回事,秦教主又愣了很久,忽然疯癫跑了。”师锦怀想不通:“那个黑衣杀手,也被砍了两剑,看样子伤的不轻,少主,现在怎么办?” “你先养伤,苍芜洞重要的东西已经没了,他们要进,就先让他们进,看看他们到底目的为何。”她将昨夜那个男子的事说了出来,然后道:“除了归海九狼,还有其他人也在关注苍芜洞,对方实力我还不是太清楚,花隐和断汐风还不知下落,说不定跟昨夜那人有点关系,我们先静观其变。” 师锦怀点点头。 出了蝶谷,一路上,单黎夜只觉心里被吊着,砰砰乱跳。 蝶谷有暗影和归海九狼带来的人,人数众多,师父虽然能伤人,但他同样也被人伤了好数剑,师父带着伤离开蝶谷,会去哪儿? 师父为什么要见无心? 为什么要杀又不杀? 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吗? 回到刺史府门口,宁水琊忽然把她拉到了角落,见四周无人,宁水琊才对她说道:“有人见到青衣女子了,她手上有寒冰剑。” “她在哪儿?” “两天前,在念云城。”宁水琊道:“听说他们在抓什么叛徒,已经把那个叛徒带回了魔教。” 第一百五十三章 他的拥抱 单黎夜进入刺史府,面对眼前的膳食,毫无心思,便去探望了晚芙一番,那个柔弱如水灵般的娇小女子,正端坐在鱼池边,喂着塘中的金鱼,一旁侍女还怕阳光太烈晒到她,为她撑着伞。 晚芙看到了她,连忙站起了身,略有礼貌:“龙姑娘,你是不是有汐风的消息了?” 单黎夜微微的摇头,晚芙燃起的希望,又湮灭,愁了面容。 “抱歉,有些事情,本不该把你卷进来的,如果断汐风回来,我会让他离开影月,你和他可以过得逍遥自在。” 晚芙却是抿唇苦笑:“我了解他,他不会同意的,他这个人最是重情重义,他从小便是在影月生活,他跟我说过,那里就是他的第一个家,他是不会离开的,就算是为我,也不会。” 单黎夜凝了面容:“他把影月放在第一位,那你不会觉得委屈吗?” 晚芙笑着摇了摇头:“我本是卖艺的青楼女子,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会遇见他,会一直陪在他身边,就算只是第二,龙姑娘不觉得我也很幸运吗?至少很多人想做第二都没有机会,我是他的人,他的家在哪,我的心便也在哪。” “如果是我,可做不到像你一样。” “我和龙姑娘不一样,我是人群中最低微的人,最大的心愿也不过是和寻常女子一样,得一人心,相夫教子,白头偕老。”慢慢坐在石蹬上,晚芙拿起茶杯,倒了杯水,面容上展开了笑容:“可龙姑娘不同,龙姑娘的心太大,能奈天下之事,寻常男子自然是容纳不了龙姑娘的。” “你是说,我这人心高气傲,没人敢要了?”单黎夜自顾自的取笑道,接过晚芙递来的茶水。 “那倒不是,相反的,我觉得龙姑娘是那一种任何男子都会喜欢的人,只不过——”晚芙笑了笑:“龙姑娘怕是心中有人了,对其他的男子自然也没有多大在意,所以别人会认为是龙姑娘眼光高,一般男子看不上。” 润了润口中的茶水,茶杯在唇边轻轻摩挲,她倒是觉得这话有些道理。 “龙姑娘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可能没有太多时间看望你,如果你有什么事,可以跟裴大人提。” 晚芙没有问太多,只是点了点头。 单黎夜从腰中抽出那柄短玉箫放在她手上,短箫下系着一枚铃铛,叮当响脆:“这短玉箫和断汐风的剑箫是一对,这下面系着的铃铛里有条百年蚕虫,只要吹箫,这沉睡的蚕虫便会惊醒,而在断汐风剑箫下的另一条蚕虫便会有感应,以前断汐风将这短箫赠与我是方便联系,现在,我觉得这短箫更适合你。” 抚摸着短玉箫,晚芙轻颔首。 单黎夜正收拾东西,要离开刺史府,裴星辰却来告诉她一个震惊的消息:她师父大闹龙怿山庄,与那位庄主父亲大打出手,两人输赢难分,都负了伤,最后她师父离开了山庄。 她心里越来越不安。 这么多天,师父到底发生了什么? 现在,师父又在哪里? 外面忽然下起了大雨,单黎夜只能等雨停了再走,她紧靠在窗前,伸手接住落下的雨滴,将水撒在那株紫色百合花上,一滴又一滴的。 忽既,窗台上飞来一只百灵鸟。 她急忙伸出手,鸟儿又飞到了她的手上,仍然是没有任何回应,她心底担忧:“花隐,你到底在哪儿?” 傅花隐和断汐风像是完全消失了一样,毫无线索可查,她想起那夜出现的男子,只可惜那男子实力不低,她没能抓到人,他们两个是不是被这方势力给带走了?他们是否还平安? 她身边人,个个都在出事! 她感觉自己无能! 逗留着飞来的百灵鸟,单黎夜苦笑:“你说你,怎么就不能去找人,花隐真是白疼你了。” 鸟儿叽叽喳喳,在她指尖蹦跳,像是在反驳她的话,又飞走了。 感觉到空气的微异,单黎夜皱了皱眉,一转身,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不待她反应,她已落入他的怀抱,撞上他那抹温暖的胸膛。 紧紧的,他扣着她,不想放松。 生怕下一刻,她也会从他怀里消失。 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靠着他暖意的胸膛,她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之前的愁虑忽散而开。 与其说是她依偎着他,不如说是他一脸的倦意,软绵绵的将脑袋靠在她肩上,什么时候,他舍弃那副凌傲的姿态,低卑的只寻求她简单不反抗的拥抱,在她面前,从一开始,他终究还是输了。 “阿黎。” 一声低沉浅浅的呼唤,温柔的语气萦绕在她耳边,有什么,能比得过只这一句呼唤,倾尽所有。 单黎夜皱了皱眉,想到什么,似要挣开,他在她腰间的力道,锁的极紧,他低声浅吟,似是很疲倦的样子:“阿黎,我就抱一会儿,好不好?” 这样询问的语气,单黎夜呆住,不知动作,最终她有些心软:“我还以为,你再也不出现了。” 可他的怀抱终究很短暂,片久之后,他恢复了往日神情,抽离她身侧时,给她留下句话:“午后,明月客栈,我有东西给你。”说完,便不顾冒雨离开。 这场雨,真是漫长。 直到午后雨停,单黎夜才匆忙奔向明月客栈,踏上最后一层阶梯,目光扫向二楼,在窗边角落里找到了他的影子,走了过去。 “等了很久?”单黎夜坐了下来,见他拈起桌上的酒杯饮下,再见桌上的酒壶,不知他已喝了多杯,他的脸色在告诉她,他有心事。 这苦闷的脸色,像是谁欠了他账。 萧南翌放下杯子,望着桌角出神,很久才说出一句:“我师父,她死了。” “什么?”单黎夜容色刹变:“难怪,我师父他会这样……被谁所杀?” 萧南翌再饮下杯酒:“不知道。” 见他眼中蕴含的失魂落魄,她生出不忍,没有问太多,恩师如母,他心里怎会好过,这件事,不仅刺激了师父,也刺激到了他。 除了无声的安慰,她没什么能给他。 忽觉手背上传来温厚感,萧南翌回过神来,却见她的手,不知何时放在了他手背上,似乎,还想要紧握。 可萧南翌心里苦涩,他退缩了,一点一点的,抽离出她的掌心。 望着空空的手,单黎夜心中微禀。 他…… “有样东西要还给你。” 萧南翌拿出一个锦盒,递到她跟前,清凉的目光,不再是午时他抱着她的那种意蕴,淡淡的,比陌生人还凉。 她以为相处多日,她了解了他,到头来,又是失望罢了,是她想多了。 打开盒子,单黎夜凝然冷笑,恢复了往日对他客套:“萧大少主,这血凤玉并非我的东西。” 盒子里都是她的东西,九转海棠丹,龙凤血玉,以及五枚被金蚕丝穿过的铜钱,当时情势所迫,他没来得及还给她。 “你是凤竹林的人,血凤玉原本就是凤竹林的东西。”暗淡的目光下,萧南翌没有再解释太多,东西已还,似乎他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便起身朝楼下走去,决然的,不带有任何感情。 转动着酒杯,单黎夜一饮而尽。 他冷漠的态度,她深深的领教。 利用完了她,拿到他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不会对任何人有牵挂,那个拥抱,至多,算是诀别。 离开客栈,单黎夜本欲亲自去问忧城找一趟沈谙,正要翻身上马,一枚纸卷迅速向她袭来,她两指轻微夹住。 打开纸卷,眉眼凝了几度。 只有寥寥四字,还带有一枝梅花。 ——龙怿山庄。 青衣女子的下一个目标难道在龙怿山庄,会是谁? 收好纸卷,环视四周,方才一闪而过的人影太快,没想太多,展身上马,单黎夜掉转方向,朝龙怿山庄而去。 墙面后,萧南翌后背紧紧贴着墙壁,双手抱着龙纹长剑,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才慢慢的从里头出来,他露出了苦笑的神色。 他这是要她去阻止杀人吗? 但,希望她能来得及阻止。 第一百五十四章 灭庄惨案 单黎夜快马疾驰,直至日暮落下黑夜长空,她才赶至庄前,顾不得什么,跃下马背,见门口数个护卫倒地,脖子上血肉横飞,怕是已死去多时,她心中登时一凉。 山庄内,定然已经出事了! 往日此刻该是灯火通明的山庄,幽冷暗森,寥寥沉寂,单黎夜狂奔步入,强烈的血腥刺鼻而来,左右环望,她心中震撼至极,几乎站不稳。 横七竖八的尸体遍布院落,家丁护卫侍女,一个都没有放过,没有活人的气息,他们满面血腥,皆是一击致命,瞪大着的眼珠,诉说着死不瞑目。 整个山庄,如一片死寂! 面对如此惨状,她如何从容镇定? “姑娘……” 一声轻微的吟呻触动耳根,单黎夜慌乱的四下搜寻,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扒出还有一点气息的绿袖,见绿袖腹部剑伤,鲜血嗞嗞冒出,她连忙将绿袖护在怀里,点住绿袖周身穴位。 绿袖仅存一点意识,向她抓去,声音断续:“红……红依……”没再说下去,绿袖用力扯住她衣衫,似还有更重要的事,苍白的嘴唇,艰难努力的开口:“庄……庄主……” 没来得及说完,绿袖断了气。 父亲……父亲怎么了? 单黎夜顾不了太多,匆忙放下绿袖,正要往父亲院落奔去,却忽然看见几抹青色的衣衫从屋顶飞跃而过,其中竟然还有一抹白衣。 魔教,是魔教? 一种致命的窒息感由内而外,一阵阵撼动她脆弱不堪的心,心口,是那样的慌坠凉透,撕裂扯开。 不…… 没法顾及与她相似的白衣女子,单黎夜踏着一路的尸体,来到父亲所住的院落,只见四处都是横倒染血的侍女,连玉儿也痛苦的匍匐在屋中,她狂奔过去:“玉姑,玉姑……” 捂着玉儿那道止不住血的窟窿,单黎夜心中悲痛,不知该如何施救,玉儿面色苍白,见到她的容貌时,瞳孔震惊:“叶书柔。” “玉姑,是我。”单黎夜将她扶起。 玉儿反应过来什么,惊色渐渐平息,唇边残留着苦笑,她怎么忘了,叶书柔已经死了,十七年前就已经死了。 “小姐。”不轻不缓的念出眼前人的称呼,玉儿面容颤动,嘴边苍白的笑意更大,喉间腥味,涌出了更多的鲜血。 单黎夜揪心不忍:“玉姑!” “叶书柔,对不起……”玉儿颤抖着唇,无力的笑依旧,拽着她的衣衫,有些许的不稳,似乎会一滑而下,单黎夜随即反抓着玉儿的手,玉儿苦涩道:“我不该杀她,我看见……他杀了她。” 单黎夜急道:“谁……谁杀了谁?” 十七年前,那夜电闪雷鸣,不知为何,叶书柔动了胎气,她有替夫人接生过的经验,便借此进入产房,她看着叶书柔在产床上疼得死去活来,孩子迟迟不下来,在场的产婆侍女束手无策。 夫人心有怨气,她也替夫人鸣不平,她悄悄的接近叶书柔,计划着如何让一个人难产而死,为夫人除去心头之患,她平生素未杀过人,要做这样的事,岂能不紧张。 当她回神时,听到了婴儿啼哭。 “生了……是……是个公主。”产婆用襁褓将婴孩裹住,正要去给叶书柔,在一种强烈的念头驱动下,她忽然把孩子夺了过来。 在场众人包括叶书柔皆是惊诧,产婆正要大叫,夫人也已进入房中,长剑刺入,产婆没了气息,其余侍女欲要逃窜,夫人全部没有放过,一个没留。 既然要做,就要彻底! 见夫人如此无情,她看向怀里抱着的婴孩,不知外界险恶的小公主忽然不哭了,眯着的小眼睛缓缓睁开,朝她露出了微笑,也许是第一眼,把她认成了母亲。 听到婴孩哭声不再,叶书柔大恸,不顾身上因产子的血迹斑斑,飞速过来抢,她慌了一下,叶书柔原想动武,却怕伤到孩子,一时失察,被她袖中藏匿的匕首所伤。 伤口的痛意,让叶书柔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只能露出怜然的眼神,抬头看着她:“孩子……给我……” 夫人叫道:“玉儿,给我!” 叶书柔恳求:“不要……” 她忽然有点害怕,往后退,奔出了屋子,却不想,屋外也已是一片死尸,数个黑衣人把守卫杀得一个不留,见她手中有孩子,眸光燃起亮色,毫不留情朝她劈来。 却不料叶书柔拖着残身奔出,把她拽到一边,狂烈的掌风对那些人横扫,那些人的目光又聚集到了叶书柔身上,纷纷出招。 她第一次见到那女子的盛怒,在产子虚弱又被她送了一刀的境况下,还能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只见叶书柔周身劲刃聚集,狂怒嘶喊,掌风镇压,黑衣数人被刃气所伤,翻后倒下,整个院子里,数声吟呻。 夫人在旁叫道:“杀了这个孩子!” 叶书柔眼中染血,青筋爆裂,长发在冷风里起舞,仇怒的目光扫过那些人,最后转过身来盯着她时,她竟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若是她敢伤这个孩子分毫,只怕下场凄惨。 她一时不知所措,只有跑,拼命的跑,连她自己都不知跑到了哪里,她没法对一个婴孩下狠手,但也不想让孩子回到叶书柔手里,于是便丢在了林子里,就让这个婴孩听天由命! 等她想折身回去找夫人复命时,却见枫叶林里,叶书柔和那些黑衣人在做最后的生死搏斗,那女子绝美的脸庞凄白,全身衣襟都是血,已看不出原本那是一身白衣,黑衣人太多了,她数不清,她只知道叶书柔必死无疑。 黑衣人大都不曾使出自己的绝学,用的是极其平凡的招式,便是怕人认出本家功夫,但叶书柔顽强抵抗,其中一人与叶书柔纠缠,差点不敌,情急之下,便使出了倾家剑学…… 那只有倾家堡主倾钧才会用! 叶书柔已有不敌,被划了一剑,同时,凌厉的掌风拍去,撤下了另一个黑衣人的面罩,何止叶书柔和其他人震惊,藏身暗处的她也是惊诧捂嘴。 怎么会,怎么会是…… 她不会认错的。 那人长剑刺入叶书柔心口。 致命一击,丝毫无情! 最后叶书柔单手撑剑,倒在地上,粗烈的喘着呼吸,天空又是一阵电闪,刮起的呼啸狂风,将染血的枫叶飞旋飘远,在场人盯着那个展露容颜的人,不敢再动了,如若说这场阴谋一定要有个主谋,恐怕没有人比这个人更有资格。 见叶书柔已无力回天,在场黑衣人纷纷收回了武器,有序的撤退,秋风萧瑟的枫叶林里,除了能听到叶书柔沉重的呼吸声,周围显得非常寂静无比,叶书柔抑制着唇边的腥血,似乎在问:“……为什么……为什么……” 那个人不说话,没有回答。 她不敢再听下去,生怕知道太多会被灭口,匆忙逃离那个地方,她碰到了受伤的夫人,夫人问她:“孩子呢?” 她让夫人放过那个孩子,还把方才所见所闻毫无保留告知,夫人听完,忽然大笑,也不再管那孩子死活了。 事后,她心有余悸,当她再折回去丢孩子的那个地方时,孩子已经不见了,只剩下襁褓一角,林子里,有激烈的打斗痕迹,是被谁带走了?还是被杀了? 不久后,那个孩子出现在山庄。 庄主对那孩子的出现并不意外,还处处相护,待其犹如亲生女儿,夫人因痛失爱女,压下去的怨恨,再次燃起。 那个孩子,越来越像了…… “小姐。”喉尖一股腥味涌上,玉儿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对不起……”除了这句,她弥补不了什么,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这个……”玉儿艰难扯下腰间所系的紫色锦囊,掰开单黎夜的手,将锦囊塞入,玉儿眼中含着痛楚之意,一字一句:“给,安晨,对不起,对不……” 那双沾满鲜血的双手,猝然坠了下去,玉儿偏头,软软的倒在单黎夜怀中。 单黎夜怔了片刻,拽紧了那枚紫色锦囊,锦囊染血,被她这样一握,拧出了血渍,一点一滴的,清晰透亮,从她指缝中掉落在地上。 那样一遍遍的对不起,她知道,也明白那是什么,一面是亲生母亲惨死的仇恨,一面是无微不至照顾了她七年的人临死忏悔,思绪在这刻抽丝剥茧,绞得她心神极乱。 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待单黎夜回过神,忽觉身后阵阵冷意,一把长剑从后递来,悄无声息的伸在她脖子旁。 “你还是回来了,我早说过,不该留你在世上的,他偏不听。” 替玉儿遮盖住双眼,单黎夜放下怀中已经安安静静的人,有剑压着,她没有起身,仍是半蹲的姿势,剑的主人已经移步到了她面前。 抬眼看去,温轻兰衣饰颇乱,长发蓬乱,在风下散开飘飞,肩胛骨处有轻伤,似是刚刚与人经历过打斗,温轻兰冷然道:“你说他到底留着你做什么呢,睹物思人么,你这张脸跟那个贱人还真像,现在好了,他死在你手上,玉儿也被你杀了,叶书柔是死的瞑目了。” “你说什么?”单黎夜眼皮骤跳,欲要问个清楚明白:“谁死在我手上?” “既然轮到我了,刚刚为何不杀我?”温轻兰看着她的目光,像极了恶鬼豺狼,凶狠残冷。 “我没有杀人。”单黎夜咬牙切齿:“刚刚那个人,不是我。” 温轻兰苍白如纸的脸色,闪过一丝荒谬的笑意:“你看看,这么多人,他们都死了,跟当年真是一模一样,我知道你有天大的仇恨,也知道你不会甘心放下仇恨,你可以冲我来,我说过了,她是我杀的,是我杀的!” 流血的长剑,胡乱挥舞,屋子房柱碎了裂痕,温轻兰狂声嘶喊后,脚步虚浮,有些踉跄不稳。 见她欲起身,剑,又逼向她。 把她稳稳的压住。 “叶书柔,是我杀的。”温轻兰强调着这一点,如嗜血般的红眼,低眸凝视,冷看着她:“你杀了这么无辜的人,为什么不来找我报仇,为什么灭了这里满门却偏偏放过我,我敢作敢为,你来找我报仇啊!”最后,温轻兰眼中悲呛痛凉:“为什么……尘儿素来待你不薄,你连尘儿都不放过!” “哥哥……他怎么了?” 听及这个久违的名字,单黎夜心乱如麻,再无法顾及什么,强行站了起来,却忘了温轻兰的剑离她并不远。 温轻兰憔悴的面容上,空然的眼眸突然提起,死死的瞪着她,一抹狠戾之色闪过,冷剑不留余地的朝她刺入。 疼痛的感觉蔓延,望着那柄在她身体里的剑,单黎夜整个身体颤了颤。 过程太快,她没想过要阻止。 第一百五十五章 谁给的起 温轻兰不可置信,望着眼前这张酷似叶书柔的面容,再看持剑的手,竟莫名的抖动,温轻兰闪过慌乱,将剑抽了出来,随后又往后退了退,步伐凌乱。 支撑的力气消散,一瞬的刺疼让单黎夜站不起来,她只能捂着冒血的伤口,弯腰靠着窗璧,软软滑下。 “呵。”看着这场面,温轻兰狂笑着,最后却是没有力气再笑了,失声痛哭,整个人如颓废丧物,瘫坐在了地上,她呢喃着:“为什么,你不躲……” 明明她可以用手指夹住剑尖,却偏偏在最后那刻,竟迟疑了,硬生生的让剑送入。 “我没有杀任何人。”单黎夜的声音,平静了起来,平静地不像一个正常人:“我喊了你七年的母亲,七年的养育之恩,是我欠你们的,这一剑,便当是还了,恩情已断,以后,再不相欠。” “恩情不欠,便只剩下仇了……”温轻兰呆呆的看着地面,当她提剑刺入时,养恩,尽断,只是她不懂,为什么又是七年呢,可她知道,一切已无能为力:“你要杀的人,应该都杀完了,我只求你,放过尘儿。” 单黎夜心中只觉可笑,无论如何解释,温轻兰都不会信她的,但她的笑,只维持了一息。 “我的命,也给你。” 空气,猝然有些悲凉。 强烈的血腥味弥撒在空气中,消弭了这一句话,轻轻的散开。 “母亲!” 临死前,还能听到这句母亲,温轻兰不觉间可笑了声,不是不敢与她亲近,如同平常母女,而是不能。 当有一天刀锋相见,会舍不掉那些感情,放不下那些仇恨,早知今日,又怎会对她注入太多感情,所以便只能这样,这七年里,她一次次的试图接近,而自己却是一次次的冷漠抗拒,只当她是大小姐,不温不热的态度,也不会给她亲情。 女儿…… 兴许有那么一两刻,有把她当成过女儿,她变了很多,似乎并不在意被一次次忽视,每年总是会真心的送上生辰贺礼,会在自己入病时送上披衣遮寒,亲自下汤送药……可是,真正的女儿,现在该在哪呢? 龙轼风,你只关心她,你把她接入龙怿山庄,让她代替我们女儿时候,你早把我们的亲生女儿忘得一干二净! 你根本就没想找过亲生女儿! 眼中的痛楚,全部印在了那张绝望的面容上,最后一丝鼻息萦绕,吐纳出来,留恋完世间最后一眼,温轻兰合上沉重的眼皮,脑袋倾斜倒了下去。 单黎夜心中重震,阻止不及,忍着伤起身,踉跄着走了过去,在温轻兰面前伏下,温轻兰还保持着死前的姿势,身体半弯跪在地上,面朝着她,像是自刎谢罪。 她想碰,又不知该怎么碰。 伸出的手竟然那样迟疑。 “其实,我真想把你当母亲,除了爷爷,我从来没有感受过爱,我是孤儿,一个被人抛弃的孤儿,不管走到哪儿都没人敢要。” “我以为我可以重新活着,为什么你们上一代的是非情仇,我要被卷进来。” “我不应该对你们有感情的,一个每天每夜,时时刻刻,要杀别人性命才能保命的孤儿,怎么能生出可笑的感情!” 怒意嘶吼的声音游走在夜空中,可惜满地尸体,没有活人能听得见。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爱这两个字,从来都不会和她沾边。 从来,不会。 单黎夜失魂的步出屋子,抬起头,面前的院落里,都是尸体,都是血迹,她无力的垂下手,任由受伤的地方血液流走,流在她白色的裙裾上,像是赤色红艳的挂坠。 整个山庄,没有活人了。 她茫然四顾,一步一步,踉踉跄跄,来到了书房院落,沾满鲜血的双手,搭在朱红色的书房门上,用力推开。 书房冷冷清清的,如寒风冰窖,一页页翻飞的纱帘,遮掩住端坐在案桌前的人影。 冷风刮过,案几上的白纸飘扬,单黎夜站定,手掀起了纱帘,看到了里面的人,她掌握成拳,纱帘受不住力道,被她撕扯了下来,翩然掉落在地上,又被劲风刮走。 外面响起了雷声,电闪石光,一震一震的,让人心乱,呼啸的风,让整个房间,阴冷了几度。 她走过去,走近他的面前。 一剑封喉,没有给对方留有余地,好快的杀人手法,好准确的用剑手法,让人没有一点空子可钻。 瞧瞧,她的确是冷酷无情没有人性的杀手,到现在都还在赞叹着凶手的剑法是如何超群,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尽管,前面端正身子坐着,被人一剑毙命的人,是她喊了七年的——父亲! 她只知,龙轼风走的并非坦然,僵硬苍白的面容还残留刹那的震惊,这个杀他的人,他一定很熟悉,而他没有想过,那人会杀他,以至于他没有任何的防备,便中了这一剑。 伸出手,敛下他没有闭上的眼睛。 是七月吗? 因为和她相似,所以龙轼风没有躲,甚至在棋桌上的那盘棋谱还有下完,对方突然的变脸,一剑太快,搁倒了棋桌。 黑白棋子,散落一地。 “爹!” 她重重的跪下,头砸在手背上,七年的养育之恩,足够人发怒,足够人不理智,不冷静,足够的,想替亲人报仇! 无论是谁,这个仇,她非报不可! 这一跪,是坚定! 外面雷声大作,轰隆声响透彻,她这具心早已透凉的身体,穿过山庄内每条遍满尸体的石道,此刻的她犹如穿梭的游魂,看着遍地流淌的血,闻着那种咽入喉咙的刺鼻腥味,无动于衷。 没有任何的表情,习惯了血腥味的人,怎么可能对这种味道还能产生知觉。 她对那株梨树念念不忘,梨花,果然是离花,在这个日子,怎还能开的这么旺盛,是她眼花缭乱了吗? 久久的,沉寂的。 沸腾着的血液喷涨,双拳狠狠砸在树干上,震落了满地的离叶,纷扬飘散。 这几年太安逸的生活,让她忘了,她曾经是杀手!杀手!双手沾满鲜血,她想奢求人世间的情? 可笑! 这情,谁能给得起? 从出生便注定了,众叛亲离,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仇,流出来的恨,她再怎么想要放下,总有人会逼着她去做,没有人会放过她的。 雷声后,雨,一滴一滴落下。 浇的她身心透凉。 踏着一层层浸湿雨水的落叶,沙沙作响,步伐停住,有一抹人影毫无征兆的站在了她身后,静静的看着她砸树发怒,静静的看着她淋雨发呆。 直至她有所觉察,回过头来看他,只见她双眸似饮血,快速的奔足过来,抬起的手,直接扇了他一个耳光,在雨夜里很响亮。 他没有躲,生生受着。 她问:“为什么?”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还是迟来了一步,这不是他要的结果。 “这不是七月做的。” 她冷笑着:“是啊,不是七月,是我单黎夜,所有人都会这么认为,是我单黎夜灭了龙怿山庄满门,是我单黎夜狠辣无情不念情分,杀了养育自己的亲人,萧南翌,你故意把我引回龙怿山庄,不就是为这个目的吗?” “很好,现在你的目的已经完成了,接下来怕是整个江湖都把我当成六亲不认,杀人饮血的女魔头,然后呢?然后你还想做什么?影月出事与你们魔教的归海九狼有关,璃月教被人围攻也是因为七月杀人,这次是龙怿山庄,下一个出事的人,又是我身边的哪一个?魔教少主,你能不能提前告诉我,好让我有一个心里准备?” 见她几乎已是轻狂的状态,满面皆是水痕,不知是雨水,还是她的泪水,这样的她,怎能不让他心疼,萧南翌走过去,锁住她纤弱的双肩,沉声道:“你相信我,这件事,不是魔教,一定不是七月,七月的确奉命要来杀龙轼风和温轻兰,可她还没有动手——” “萧南翌。”她打断了他的话,用力的甩开他,一边退后,一边可笑:“你是魔教少主,高高在上只掌管别人生死的魔教少主,你敢说,你这辈子杀过的人少吗?你凭什么要我信你?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信你的鬼话?” “你明明知道所有的一切,却像看笑话一样的跟在我身边,让我一步步掉入你们的陷阱,你跟那些人有什么区别,你跟他们一样,都想让我死,只有我是个傻子,被你玩弄于鼓掌,如今,你满意了吗?” 萧南翌扪心自问。 是啊,她为什么要信他? 他的确曾想过要她死! 可是,不是这样的…… 萧南翌想过去,她仍是后退。 她满目苍夷:“你这样的人,你从来不知感情有多么珍贵,有多么不容易,我怎么会相信你,我怎会招惹上你!” 雨水淋着她,却还忘了伤口之处还未止血,血水气味混浓在身边,两人剑拔弩张的气势,在她再无力气支撑倒下的那刻烟消云散。 “阿黎!” 萧南翌容色刹那变化,在她倒下之前,伸手锁着细弱的腰肢,把她人捞起来,将她拥入心房口,她想要推开,萧南翌偏是不肯,哪怕她又锤又打。 阿黎,今日他这么热切的唤她,给了她一个无限缱绻的拥抱,让她心念颤动,她至少以为与他不能做朋友,也不该是敌人,哪怕他拿走什么玄铁冰书,她也没质问,念着他或许有苦衷,她希望他能主动承认坦白。 可是,他没有,还引她回庄。 这个夜晚,太残忍。 直至她再也没有力气挣扎,停了手。 梨树下,只剩下静寂相拥的两人。 觉察她力道的减弱,萧南翌把她放地抚平,让她躺在他健硕的臂弯里,沾着雨水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庞,那一丝脆弱与苍凉,随后看向她的腹处,雨水冲刷,血液喷涌,她衣裙早已湿红,像是染了色。 他伸手点了她几处止血的穴位,又拿衣料捂住,伤口变成了涓涓细流,血的热意在他指缝里溢出,她这样苍白的面色,让他心中发紧。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萧南翌正要抱起她,却见她紧拽着他胸前衣襟,她虚弱的双眼望进他眼底,拽着衣襟的手,鲜血交混:“不是七月,那你告诉我是谁,谁杀了我父亲,谁有那个本事让他没有任何的防备被人杀了,谁有这个能力灭龙怿山庄满门?” 可笑的是,他一直在跟着她,对龙怿山庄发生的一切,什么都不知情,他只知七月今晚会来杀龙轼风,可他不承认现在这个结果,会是七月做的。 七月根本不擅用剑,哪怕乔装得再像,龙轼风没瞧出来,也绝无可能一击必杀。 萧南翌紧抿着唇:“我不知道。” “萧南翌。”她最后的声音轻轻淡淡:“你给我一个理由,给我一个你们要杀他的理由。” 她太累了,不想再费那么多的心思去猜他,去查他,去怀疑他。 只要他一句话。 她现在唯一能肯定的。 萧南翌闪烁了下眼眸,雨水顺着他的睫毛而下,他的眼睛里像是蕴藏了一件久远的事,慢慢的,从容坦然,带着稍冷冽的声音,说出口来。 “龙轼风,是当初杀叶书柔的凶手之一,他该死!”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为她撑伞 书房,冷咧凄凉。 案桌上写了字的白色宣纸,被狂风刮起,一张张的,漂浮,飘飞。 有一张,落在了一只手上,而这人手腕间白色的丝带凌扬乱舞。 “灵儿,过来,爹爹教你写字。” “灵儿,你想学什么,爹爹都教你。” “他们都不喜欢我。”少女抬起漠然的双眸:“爹爹,你喜欢我吗?” “你是爹爹的女儿,当然喜欢了。” 七月那双深邃如讳的眼睛,略过宣纸上的那抹正楷黑体的字——柔。 每日每夜的练字,却只写一个柔字,龙轼风,既然你那么念她,当初又为何对她狠下杀手,既然能狠下杀手,又为何还要收留她的女儿? 又为何连养了十年的女儿都不要? 为什么呢,爹爹…… 你确实该死啊! “七月?” 三月查探完整个房间,慢悠悠走了过来,忽见七月的神色有些不明,不禁奇怪,七月何时有过这般悲呛的神色? 相处多年,三月只知,七月性格冷僻,不愿与人过分亲近,似乎被完全驯化,只是个冷漠无情的杀人工具,可此刻,这个无情的人,她也会……落泪? 面前端正微坐的龙轼风,已经死去多时,尸身僵硬,三月微敛了目光,七月此刻一身白衣,不细看,确实容易看走眼,要不是她还算了解七月,只怕还以为七月被那位璃月圣女附身,在为龙轼风的死哭泣。 “这龙轼风未免死的太突然,还有龙怿山庄上上下下四十多口人的死,都是疑点,那几个黑衣人跑的太快没能追上,也不知他们是谁,真该庆幸六月昨日离开了龙怿山庄,否则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三月道:“这件事,怕是只有回去告诉主公,看主公能否知道这龙怿山庄怎会突然被灭满门。” 七月不喜白色,此时任务失策,没了乔装的必要,便用内力震碎了外衫,露出里面完整的青衣,她把手上的寒冰剑扔给三月:“你先回去复命,这剑,替我交给主公。” 留给三月淡淡一句,七月放飞手中宣纸,回身出了房间。 踱了眼手里的寒冰剑,三月敛眸微想,今日的七月有些莫名其妙,方才她与其他姐妹去追黑衣人,七月却偏要去与温轻兰过招,这倒没什么,主公下的命令里,温轻兰也在要杀的名单上,只是,七月却犹豫了。 这也便罢,反正温轻兰已自刎而死,省得几人动手,而如今,七月又为这个龙轼风流泪,让三月很是不解,思及此,三月悄悄尾随。 撑着伞,七月独自走在鹅暖石子过道,走着走着,如失魂游魄。 前面,是祠堂。 七月停了脚步,望着脚底的鹅卵石,抬眸,看向了宗祠里面,仿佛那里窜穿了遥远的记忆。 “娘,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再罚妹妹了好不好,妹妹都已经跪了一天一夜,外面还下着雨,她不吃不喝会死的。” 那个少年苦求未果,于是陪那个七岁少女跪在了鹅卵石上,两人齐齐面对着祠堂内的那排灵位。 “妹妹,我和你一起跪。” “妹妹,跪了这么久,你膝盖疼不疼?我再去求娘亲,我要她不要再罚你了。” 那个执拗的少女,终于慢慢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很久很久的,噙着雨水的唇开口唤他:“哥……哥哥……” “灵儿妹妹。”少年对着她展开大大的笑容:“你终于肯叫我哥哥了,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太好了。” “哥哥,不要为灵儿求情。” 头痛剧烈,持伞的手微抖,伞刮到远处,滚落到一个人的脚边。 那些残缺不全的记忆,波涛汹涌的席卷,疼得她脑袋似乎要炸裂开一样,为什么,她感觉她来过这儿,为什么,她一想得深入,越痛。 那个少年…… 她不是…… 可是她就是,一定就是。 “七月姑娘!” 立在伞旁的那人,忽然快步走过去,抓住了她企图伤害自己的双手,目光紧紧的,看着她,情急意生。 待渐渐恢复平静,七月淡淡的眼神看向他,又瞄着这双抓着自己的手。 “对,对不起……我……”他有些生涩,连忙放开了她,看着掉落在一旁的伞,跑过去弯腰捡起,又跑回来,将伞撑在了她头顶。 冷眼扫了一眼头顶的花伞,清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七月说话的温度没有一丝一毫变化,挑了眉色:“你跟着我,不怕我杀了你?” 他摇了摇头。 “我是你们口中的魔教人,是歪魔邪道,我还杀过很多人。” 他还是摇了摇头。 “为什么你不怕?” 七月慢慢的靠近他,望进他的眼,企图看得更深,可唯一看到的,只有他那双清澈透灵的眼珠波动,如此稚嫩。 “我只是觉得,你并不是表面上那么无情,你虽入魔教,但杀人也许并不是你想要的,你只是听命行事,我听说,魔教会有很多控制人的手段,七月姑娘,你也会救人,你和其他人不同——” 话音还未落,银亮的匕首已经加在了他鲜嫩的脖子上,她的眸光阴冷:“那你现在觉得,我会杀你吗?” 喉结咽动,他鼓起勇气,还是摇了摇首:“上次在江舟城郊,你救过我,你要杀我,我不会还手。” 冰凉的匕首抵触在了下颌,比雨夜还凉,匕首上的血迹触目惊心。 七月想了什么,渐渐松了手,凝起眼眸:“为什么跟着我?” 他似乎只会摇头,正正的看着她:“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跟着你。” 没有任何的缘由,从丹阳到念云城,再一路跟到这儿,他知道她在念云城带走了龙云,但却不知道,她今夜是来杀人的,只是出乎意料,她们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山庄上下皆是死人,唯有那位庄主夫人在和黑衣人拼命。 黑衣人见及数位青衣女子,立马转身离去,其余女子都是去追逐黑衣人,唯有她留了下来,与那位庄主夫人大打出手,龙怿山庄虽与他关系不大,但他无法袖手旁观,何况这庄主是夙雨师姐的兄长,他原想出手阻止,谁知,她自己竟迟疑了。 手中血鞭,终究没要那位夫人的命。 为什么呢? 他无法深究,只默默藏在一旁。 见她看着落下的雨,陷入绵长的失神,竟不知觉的落泪,见她控制不住自己,还想要伤害自己,似乎很是痛苦难当,他极为心疼,她一定是个很有故事的人,因为此刻,她与他相视的眼神里,除了淡漠,还有别的东西。 七月沉重的心,慢慢压了下去,这个稚嫩的毛头小子,对她眼含情意,尽管,她不明白为什么。 那日江舟城郊,三月杀完路郜便回去复命,留下她善后,路家不少人出动,四处要抓青衣女子,在城郊,遇到路家人的围堵,他们质问她是何人,为了更好的栽赃嫁祸,她露了容貌且报了名号:“璃月圣女,龙若灵。” 这幕被一个青衣少年意外瞧见,那青衣少年呆头呆脑,见她被困,还想来救她,她便主动退出,那少年游走于数人之间,功夫竟也不错。 只是少年过于单纯,对方停手说以和为贵,少年信以为真,不禁遭了那几人的毒器暗算,双目还被糊了毒粉,少年一时轻敌,又被人送了一掌。 她原本只想袖手旁观,但少年与人极限撕扯时,意外把胸口衣襟拉开,露出那抹刺青,她这才动了救他的念头,为了确认什么,趁他昏迷之际,拉开了他衣裳。 这刺青印记,她那位少主身上也有。 几乎一模一样。 对于那位狠烈无情的少主,七月倒没胆子大到能看遍他身体肌肤,只是有一次,主公折磨完那位少主之后,拿她这张脸去试探,那位少主对她应该很是厌恶,连一眼都不想多瞧,尽管满身是伤,也不肯让她碰到,不待她仔细多看,那位少主不着痕迹的拉上衣襟,打翻药罐,让她滚。 这个少年,恐怕来历不简单。 就在她要合上衣襟时,青衣少年醒了,她只好说是在给他查看伤势,他却一直盯着她看,脸上忽然有些绯红,说话也结巴:“龙姑娘,多,多谢相救。” 这张脸,确实很漂亮,能让很多人垂涎欲滴,少年有这样的面色,她见怪不怪,见他已醒,她没有久留,只留下了一句话:“越漂亮的女子越喜欢骗人,你千万不要相信女人。” 后来再次相见,是在凌门,那青衣少年出现在真正的璃月圣女身边,还决意赴死的闯入七杀阵,她知道,假的终归是假的,所有人都只会对她不屑不耻,所有人都会抛弃她,以至于她心神受乱,被魔音影响。 那少年也在看她,可是为什么,他清澈的眼神,竟是那样的悠远流长,仿佛只是在看她,没有把她当做任何别人。 七月回神,望着面前为她撑伞的人。 雨滴,砸落在伞顶,顺着伞枝节,如细水长流,掉落在周边,包围了两人。 风过无声,伞底下的人,目光交缠。 握着伞,伞下的青衣少年朝她展开淡淡笑容,报出他的名字:“七月姑娘,也许你不认识我,我叫易沐枫。” 第一百五十七章 想呵护你 感受到剧烈的疼痛,她睁眼醒来。 “我……弄疼你了?” 轻然不忍的话语,让她差点以为这是另一个人,以前的他,只会强硬的让她屈服,不会露出这么心疼的眼神,也不会用这样迟疑的语气询问。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她面如死灰,冷凉的眼神划过四周,这是在一辆并不宽大的马车内,车内药味腥味刺鼻,她是靠在他身上斜躺的,又低头看了眼身下。 她的衣衫松垮,前面几乎毫无遮挡,她甚至能看到腹上三寸鲜红翻滚的口子,他的手正按在那里止血,旁边的药还来不及用,见她醒过来,他竟然有点不知所措。 他下意识的扯过旁边衣裳,将她盖住,有点慌乱道:“我不是故意的。” 看都看完了,还有什么好遮的? 他不是会为这种事说歉意的人,他是那样的肆无忌惮横行霸道,说不定还得调笑两声,她终于又落在他手里了,他又可以好好折磨她了不是吗? 那现在,这是在干什么呢? 单黎夜撑着力气,从他身上起来,身上盖着的衣裳又猝然滑落,她也没有管,这种事,她已经不在意了,靠着旁边的车壁,她冷静道:“上药。” 她还不想死,她还要活着报仇,这剑伤虽不深,但流太多血,会死的。 刚才他需要扶着她,一只手总归不太好弄,现在能腾出另一只手,自然方便许多,只是看着她身前春光,他心中荡漾,不得不忍住,之前虽然与她调情嬉闹,也为她穿衣沐浴,口口声声说什么没看过,却到底还没坦露到这种程度。 萧南翌闭了会眼睛,忍住异样的情绪,尽量不去看不该看的地方,将她腹处那道不算深的伤口撒药粉止血,然后用布条缠绕包扎。 她闭着眼睛,没有说话,没有表情,让人以为她在沉睡,可她却一直清醒,甚至知道他为她穿上课了衣裙。 做完一切,萧南翌深深地吸了口气,把膨胀的想法给压了下去,他不禁自讽,她这样伤心欲绝,他竟然还存有那样龌蹉的心思。 “你想哭,便哭。”看着她这张惨白无力冷气阴沉的脸,他觉得她在忍,可忍得太极限,是会让人崩溃的。 如同他知道龙夙雨的死讯一样,如今轮到她成了那个表情,静默沉冷,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法子,才能消平心底复杂的情绪。 她苍白的唇微动:“哭,有用吗?” 她一直都没有哭,也不会哭。 那没有半点用处。 抬手伸起,单黎夜挑开了车帘,外边还是漆黑的夜,风声呼嚎,她认出这是龙怿山庄备马的马厩处,她身体才要动,被他摁住:“你要做什么?” 冷然两个字出口:“收尸。” 想到那些死人惨状,萧南翌心中不安,只怕她再次见到那些人,又会勾起她绝望的情绪,他脱口而出:“你在这待着,我去。” 她刚想说话,他点住了她穴位,他明白,如果不用强,她是不会同意的,这事,她必定想要亲自做。 哪怕,已知那人是杀母仇人。 面前男人消失,单黎夜呆呆地,动弹不得,她又闭上了眼睛,车帘轻动,脸颊旁仿若有丝凉风划过,身后墨发,也随之扬动。 她睁眼,车里多了个人。 很快,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怒视,这个人差点杀了傅花隐,封印了她的内力,如若能动,她一定会和这个人拼命的! 见她额上青筋起跳,传递过来的怒意眼神,将那股隐藏的杀意弥漫开,鬼面人嗤了声,嗓音沉重:“别这样看着我,我很不喜欢,换作是别人,你这双眼睛,早就没了。” 她说不了话,只能瞪着他。 鬼面人伸出手,运起了力气,把她的手臂带起来,一股气流与她相撞,她有点受不住,面容几乎要碎裂。 许久后,鬼面人慢慢收回,她的手凌空坠下,鬼面人有点趣味了:“不错嘛,这么快就冲开了封穴,不愧是叶书柔的女儿,想当初,这封穴之术,我还是从叶书柔身上学来的。” 提到叶书柔这三个字,她的神色忽然软了下来。 “不过,我多加了点东西。” 单黎夜眼色又抬了起来,听他继续说道:“我在你体内种下了情蛊,当他的噬心蛊发作越来越多,你的情蛊就会破壳,你的心会慢慢的感受到痛,他痛,你会比他痛十倍百倍。” 怕她不知道噬心蛊是什么东西,鬼面人不仅好心给她解释了遍,还告诉她:“那天,我把你封在冰棺内,他毫不犹豫就吃了下去,我想了七年,也想不明白,你和七月,明明长的都一样,他为什么偏偏只对你动心?” 单黎夜忽既想起来在苍芜洞冰棺时,萧南翌突然离开的那会儿,她心口处确实有些微疼,当时以为是伤势复发,没怎么觉得,而且那时头疼比心痛更剧烈,她自然忽略了。 空中,又寂静了。 直到天亮,萧南翌才回来,解开了她穴位,她身子一软,被他稳稳扶住,他带她去了后山,那几十座新坟,她只看了一眼,便觉心如刀绞,悲痛欲绝。 萧南翌又把她带回马车上,车辆缓缓行驶,她不知道要去哪儿,也不关心,她很明白,无论去哪儿,她都和这个男人绑在了一起,一时分不开。 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她只觉得路很漫长,他又把药和纱布拿了出来,她双目无神,一点都不愿意动。 忽既,她想了什么,捻了眉目,自己动手解开了衣服,然后,看向萧南翌,见他愣极良久,她缓缓道:“你不是要帮我换药吗?” 她这样太主动,反而让萧南翌心里不踏实,但看到她腰腹间的染血,只怕他要不做,她基本会把伤不当事。 萧南翌解开布条,撒下药粉,缠绕数圈,给她撤下染血的衣裳,他拆开包袱拿出件崭新的衣裙,给她换上后,还没来得及拢上衣襟,她促然的抬起眼睛,连他都猝不及防,她便这样扑倒在他胸膛的温暖下,聆听他砰然的心跳。 一切太快,快得让他不知所措。 手上,还僵硬着为她系衣服的动作。 如若是以前,她敢这样做,他一定会回应猛烈,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呆呆愣着,无动于衷。 她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那样救我?” 她知道,其实她知道。 那次在魔教,她虽然中了幽兰香,可她醒得比平常人早,在听到他那句痛苦求饶的话之前,她还听见一道略微严厉又模模糊糊的声音:“我可以不杀她,但你若要救她,就必得牺牲你自己!” 他付出了代价。 为什么呢,为什么他可以为救她,付出连命都不要的代价。 在迷雾竹林,她只是不能睁眼不能动,意识却很清醒,所有的谈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他又是那样的不顾一切。 她真的弄不懂这个男人,一会儿要杀她,一会儿又那样拼死救她,在蝶谷河道,她心狠掐他,想逼他说点什么,可他什么都不说,见他晕倒过去,她心中竟莫名的慌了一瞬,真怕用力过度,不小心把他命弄没了。 有那么一刻,她想试着相信他。 低头,萧南翌将她剩下的衣带系好,才反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但他没有开口说话。 那些羞意的情话,他要怎么说出口。 单黎夜,单黎夜,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喜欢得不可自拔,明明知道不可以,我还是义无反顾,一次次的想要放下,可总是却忍不住…… 马车,在此刻停下。 掀开帘子,萧南翌跳下车,想要把她抱下来,她愣了好会儿,才开口:“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话还没说全,人已经在他怀中,没有任何反抗的理由。 他果然,还是那么强横霸道。 “阿黎,我想呵护你。” 她内心再坚强,再怎么拒绝,就算他只能用这种霸道野蛮的方式呵护。 他仅仅只那么想,便那么做。 她被带入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目光撇过,有座小湖,湖面上有座竹屋,湖岸边与竹屋之间有排竹桥连接,而竹屋旁还有座小小的竹亭,看上去有种雅韵之色。 竹屋有几个飞舞的大字。 ——湖心小筑。 第一百五十八章 琴音肃杀 萧南翌抱着她,踏入那排竹桥。 她再看去,竹桥两旁放满了花盆,十多盆花,十多种颜色,在午下阳光中,亮眼姚艳,她不自觉的念出脑海中的想法:“曼罗兰?” 他答:“是百合。” 不论是如意轩,刺史府,还是璃月教阁楼,在她的住处,总少不了这种花,甚至在蝶谷那座阁楼,他也见到了百合。 她一定,很爱这种花。 亦如,她身上,是那种浅浅清爽的百合香味,不咸不淡,沁人心脾。 单黎夜的目光落在竹亭上,似乎那里有东西吸引着,见她看得出神,萧南翌调转方向,朝竹亭那边走去。 被他轻缓放下后,单黎夜走过去,在亭子里的竹桌旁站立许久,眼前的竹桌上面有东西,但被黄色的绸布盖住。 伸出手,她缓缓掀开黄布,见到里面的琴,有半刻的微讶,淡淡的目光投向他,似乎是等他解释明白。 萧南翌简约回答:“我听说,你在西岩皇宫得到了这把七夕琴,那日我在蝶谷阁楼看到,怕那些人不知珍惜,所以我拿了出来。” 收回那道诧异的视线,单黎夜却是坐了下来:“你偷它出来的理由,只怕别有用心,湖心小筑这个地方,并不像经常有人住,你带我来这儿,是想做什么?” 萧南翌没有理会那个偷字,只道:“有时候,我若想一个人待着,便会来这儿,不会有人打扰。” 单黎夜抚平着七夕琴弦,扣了跟弦音,在空气中回荡了许久。 这样清静地方,他想让她静静心吗? 不管是百合花还是七夕琴,这么精心的布置,真的只是让她静心? 她身边发生那么措不及防的事,她又该怎么静心! 十指覆在琴弦上,轻弹,波动出一缕音律,随着指腹间的律动,炫音婉转而出,一曲平雅丹静的曲子流线而出。 高山流水,千山暮雪。 但是—— 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那么平平静静,没有一点的征兆预告,而琴音下一秒,能夺人心魂。 手指快速的在弦上灵动,无形之中,一波又一波的气流从琴内震慑而出,在方圆内传播出去,湖水一圈圈的荡漾。 肃杀的气氛,沉重了几分。 竹亭内的花朵似忍受不了这干扰,像被风刮向了另一个方向,倾斜着的花叶,缓缓飘零下一片花瓣。 琴音迟迟未止,凌扬在空气的杀意不散,烈火剑在萧南翌手间强烈的震动,他生生的抑制住自己的手,才没有去拔出那把剑。 这曲子…… “阿黎!” 萧南翌过去摁住她奏琴的手背,残留的一刻理智制止住她再弹下去,最后一抹琴音在空中,久久才弥漫消散。 方好当他按住她手时,湖面响起了水声,琴声的气流波动水面,一声巨响将湖水弹跳得一丈高,又重重落下,只留下荡漾波澜的湖面。 一切恢复平静。 单黎夜抬起眼眸,与他对视,未等他问,她已先开口:“琳琅曲,分为四首,其中有一首能控制人,如若是那人身上杀意很浓,这曲子,就越容易控制那人的情绪,我刚刚弹奏的,只是上半曲。” 可仅仅只是上半谱,萧南翌,你便也快受不住了。 心中有仇恨,便有杀意。 就连她自己,也在忍着琴弦音带给她的影响,她有恨,有仇,有怨,即便是奏琴者,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琳琅四部曲,一首控制飞禽走兽,一首控制极为情绪化的人,一首却是可以化解任何人的杀意,最后一首,她至今不知道。 可这无论哪一首,只有无恨无仇,内功强厚,心平气和的人,不受琴音干扰,才能完整的奏完,否则会被反噬。 这样的人,很难有。 而她不是,她也会遭琴声反噬。 松开放置在她手上的手,萧南翌正身背对她,几乎找不到话题,便找了个借口,奔向竹屋内:“你一定饿了,我去弄吃的。” 单黎夜没理会他的离开,双手从琴上脱离,重新为琴覆上那一张黄布,一个人在亭台坐了很久。 萧南翌昨夜那句话,荡在耳边。 龙轼风杀了叶书柔。 她忽然有点明白了,龙轼风金盆洗手,隐居江舟,但却没有一个江湖人敢来找他麻烦,七年前,有人雇凶杀她,也是龙轼风出面摆平,温轻兰口口声声强调是她杀了叶书柔,实则只是想掩盖真正的凶手。 温轻兰怨恨丈夫不假,但心中情意却是时时刻刻为丈夫着想,毕竟只有杀了她,才能是斩草除根,否则她若报仇,必定不会放过任何人。 难怪,他们不让她习武。 可是她不明白,明知她如此危险,迟早有一天会反目成仇,龙轼风却还是把她当女儿一样养着,为什么呢? 她想不通。 回了神,单黎夜忽然觉察到什么,淡然的眸光,似有若无扫过湖心周围的树叶丛林。 真的没人打扰吗? 那藏在那树林之中的人,是黑夜鬼魂,还是追命使者? 单黎夜轻敛了下目光,转身进屋,却才察觉这竹屋只有一个房间,连厨房都没有,屋内东西少的可怜,除了那张醒目干净得一丝不苟却没有被单的竹床,几乎她再也找不出什么。 一扇窗,敞开着。 他弄什么东西给她吃?弄得连他自己人影都不见了? 神出鬼没这个词,对他最适合不过。 单黎夜正转身,方好看到萧南翌回来了,他站在门口,脸色似乎不是很好。 “这个地方离城内太远,我只采了些果子,你先用。” “萧南翌……” 匆匆放下用布袋包裹着的野果,萧南翌再次掠过那排竹桥,淹没了踪迹。 她甚至什么都没来得及问出口。 心口,忽然疼了起来,她微微弯起了腰,这次她能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这不是尖刺的疼,而是撕裂血肉的痛。 是他的噬心蛊,又发作了吗? 刚刚的琴音,杀意太重,对他体内的蛊虫有影响,可是他走了,依旧如以往的,不愿让她看到…… 单黎夜脸色白弱,痛的站不稳,眼睛看到那张床,想走过去躺一躺,手还没碰到床沿,她已倒了下去,心口实在是太疼了。 他痛,她会十倍百倍的痛! 她蜷缩在地上,咬着苍白的唇,颤抖的手按着心口,真希望能把心扒出来丢弃,这样的痛不欲生,她只觉得很可笑,她被人,如此玩弄于鼓掌之中。 萧南翌,我到底欠了你什么。 你要这样折磨我! 斜月高挂,黑夜来临。 房内漆黑无光,她不知道烛火在哪,也懒得点灯。 他还没有回来。 痛苦渐渐的平息,单黎夜侧身躺在竹床上,呆然的睁着眼睛,冰凉的竹床,滋荫着她的手心,透凉的竹子,将她现在郁郁的表情刻印。 缓缓的闭上了眼皮之前,屋中烛火燃起,屋内出现了一抹人影。 “阿黎,你怎么了?”萧南翌奔到了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单黎夜没有抽开,反而起了身,往他胸膛边软软倒去,贴着这抹温热,她柔了声问:“你去哪了?” 她这样亲昵的依赖他,让萧南翌心中不平静,既让他欣喜,又让他奇怪,可在她面前,他没办法理智,他扶住她颤冷削瘦的肩,几乎要将她揉入怀里:“我去城内弄了些吃的,回来得有些晚,你饿不饿?” 单黎夜摇了摇头:“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听你说过,你身上的故事,你给我说说,好不好?” 如此温意缭绕的语气,让他有些克制不住,他想了想:“也没什么好说的。” “那七月呢?”她抬头去瞧他的神色,提及这个人时,他没有半点慌乱,表情平常,她继续道:“她跟我这么相似,你是不是也会这样搂着她,会问她饿不饿,会这样呵护她——” “我和她什么都没有。”萧南翌打断:“她和你,根本就是不一样的。” 单黎夜又问:“哪里不一样?” “我和她说过的话都不足十句,除非必要,她基本不会搭理我。”说不上来,七月是个很冷漠的人,他从来没见七月笑过,她就像是没有感情的杀人木偶,这样的人,他在魔教见多了,萧南翌看着怀里娇软的女子:“我差点把她认成是你,但她毕竟不是你,我能认得出来。” “她不搭理你,那你是怎么认出的?”从他身上起来,单黎夜转而攀附上他的脖颈,和他的脸庞靠得极近,他的浅浅呼吸,打在面颊,她随即挑了抹不悦的眉色:“是不是扒她衣裳看?” “我……”萧南翌展出手臂,束缚她的背部和腰段,免得她这个姿势难以支撑,但他把话延长了许久:“阿黎,我不想对你说谎,我也不想你生气。” 因为,他确实是那样做的。 “我怎么会生气。”单黎夜继续靠近他,双臂挂在他背后:“我只是奇怪,她到底会是谁?” 萧南翌摇首:“我也不知道。”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双目凝视,单黎夜几乎把全身的力量都攀在他身上,令他一点点的往后倒,一眼望去,她已经把他压在了床上,她的左手,还触摸着他漂亮的侧脸。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找了你七年。”萧南翌深情的目光锁在她身上:“后来,我知道了,你是龙怿山庄的大小姐,是璃月教圣女,是叶书柔的女儿,可是很奇怪,你说你叫单黎夜,你的故事,也没有说给我听,阿黎,我……” 萧南翌身体僵硬住,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许是他已情迷意乱,没有了理智,对她毫无防备,她的右手,从他的睡穴处抽离,在他最后合眼前,只瞧得见她阴冷的笑容。 从他身上离开,单黎夜坐在了床边,目光看向这个沉睡昏厥的男人,久久之后,她再次缓缓举起了右手。 现在只需要她一记掌风,不管是朝他天灵盖劈去,还是打在他心口,都足以让他登时毙命。 杀他,此刻轻而易举! 他死了,她这算是除魔卫道,不知有多少人会大快人心,而他体内的噬心蛊也会随之死亡,她的情蛊再不会受控,她可以和他彻彻底底的剥离。 “萧南翌,别怪我……” “是你们魔教欺人太甚!” 手掌临近,震得他额边的碎发飞舞。 但她的手却被人锁住,她甚至懒得抬眼,轻轻咧咧的说出一句:“你之前说的,好像是真的。” 另一只手飞快的向来人打去,一黑一白的影子手腕交缠,而床上的人仍然安睡,两人动手,难免会不小心碰到人,但每当快要碰到时,又会默契的收回,来人看出了点什么。 她并非要杀萧南翌,而是引他出来。 毕竟萧南翌的命,他应该是在乎的,又岂能坐视不理。 来人退到了旁侧,单黎夜朝他量去,黑暗中的人影脸上,映射出一块鬼面具,其全身被黑包裹,从上次他浑厚的声音能辨别出是个男子,且是上了三十的中年男子,至于其他的…… 但久久的,她只是打量,不再动手。 “不错,比之前理智了。”鬼面人同样的量着她,之前那副怒视的模样不见,她在很冷静的看着他,似乎想看出更多,鬼面人道:“龙怿山庄满门被灭,你真的不认为是魔教所为?不想杀了萧南翌?” “若真与魔教有关,他不会否认。” “你那么信他?”鬼面人意外。 “有时候,我更相信对手,一个对手,没有要撒谎的理由。” “他是对手。”鬼面人又嘲笑:“我还以为你对他……唉……” 她只问:“他的噬心蛊,怎么解?” 轻重不缓的吐出一个字:“你。” 第一百五十九章 春风秋月 再次打开双眼,已是清晨。 窗外透出明艳的光,天亮了。 单黎夜看向床榻上,只见萧南翌仍是睡得沉稳,许是昨夜风太大,他身上盖的那件雪白袍子吹偏一角,她走过去,重新弄好。 风声过,竹屋外的竹铃摇曳,还有鸟儿的鸣叫声,没想太多,她开了门,竹亭顶上搁浅了几只百灵鸟,正唧唧喳喳的叫个不停。 这些小东西,扰了她的清梦。 其中一只,从竹亭顶上直坠而下,落入她指尖。 她笑了,唇边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从前夜到现在,这是她第一个明媚无双的笑容,当然,往往这是最危险的,没有人经历过那横尸遍地的夜晚,还能笑得如此轻敛。 这个笑,是死亡前的预告。 走到竹桥中央,鸟儿在单黎夜的手里急蹦乱跳,拢拉着脑袋,左边啄啄,右边咬咬,却仍是不着边际,它只是嗅到了危险死亡的气息。 是的,危险与死亡! 五个黑衣人,毫无预知的,他们瞳孔中最后所看到的,是一枚银针,在空中旋转,旋转,刺穿过他们的肉体。 他们背后的树干上,银针一片雪亮。 连一滴红血都不带。 一针封喉,淬了毒。 她出手太快,连百灵鸟都被惊吓,急蹦得太厉害,幽灵灵的鸟眼珠里,只见到她扬开的手,慢慢的收回。 树林里有人影倒下,落叶错翻飞。 鸟儿飞离她指尖。 最后一名垂死挣扎的黑衣人,倒靠在树边,看着那双雪白的靴子越走越近,不胜惶恐,瞪大了眼珠。 那个女子,没了之前的笑容,轻轻勾起了他的面容,黑墨的眸子,倒映出一片冷淡,她特意留着这个人:“是谁派你们来的?为什么跟着我?” 黑衣人抽动着手筋,整个身体都是一阵冷抽,却开不了口,只能一点一点的向死亡边缘迈进,再也没有挣扎。 唇角边溢出黑色的血,他服了毒。 松开勾起他下颌的手,单黎夜微微立直了身体,轻勾如魅的眼眸,看向了一个方位,那株大树。 竟然还有一个? 脚步抬起,她一步一步的,缓慢稳重,朝那大树走去。 指尖的银针,悄然一片翟亮。 而树干后隐藏的人,死死的屏住了所有呼吸,一丝一毫都不敢松懈,哪怕只是片刻放松,都代表着死亡。 树后人影的手,覆在了腰间的匕首上,生恐的眼睛瞪着,耳中聆听,脚步声响的那个方位,一步步的,有节奏感的,像是噬魂的音乐。 人影喉咙间,轻轻咽下一口吐沫。 一切,蓄势待发。 “阿黎!阿黎!” 来自于竹屋的急切呼唤,声音清亮柔耳,单黎夜突然止住脚步,她决定暂时先放弃对这棵树背后人的好奇,不再向前走,转身回去。 树后人影伶俐着目光,能清晰的听到脚步声退回去的声音,衣袂声擦过树叶,一直憋着的气息,在单黎夜走后那一刻,沉允长重的缓缓吐了出来。 却不知,这抹浅浅放松的呼吸声,单黎夜已阅入耳底。 很快,单黎夜走向竹桥,人还在桥中央,桥那端的萧南翌却是快速奔了过来,给了她个窒息的拥抱,却又似舍不得抱太紧,怕破坏了那份美好,一直以来藏汇着的情绪在此刻更为汹涌。 最后的最后,只剩下一句撩动人心的呼唤:“阿黎,阿黎,你去了哪儿?” 他还以为,她离开了。 再也不回来了。 这个湖心小筑,本就困不住她,只要她想走,随时都可以。 他又该用什么理由挽留她? “我只是出去散散心。”单黎夜挣脱开,只能正正的看着他,展开微微笑容,看着竹亭桌上方才被他放下的竹盒:“你昨天晚上带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不说我还真饿了。” 单黎夜绕过他,准备走向竹亭。 手,却从后面被他紧紧牵着。 单黎夜略有惊愕。 是想算账了吗? 昨夜,她点他睡穴…… 萧南翌却是看着那片树林良久,最后勉强放开她的手,附和着她方才的话:“我带了很多吃的,还有酒。” 方才那几人,他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单黎夜轻闪了下眼眸,快步走到桌旁坐下,拆开竹盒,顺手拿过那壶酒,揭开盖子,放在鼻翼间闻了闻:“不错,上好的女儿红。” 见他把竹盒中的菜式一样样摆放出来,单黎夜挤出一抹笑容,淡淡的眸光却是划过方才的那片树林。 树后的那个人,还没走。 萧南翌拿起酒壶,倾斜着,流动的酒倒满杯子,杯内波光粼粼,两杯,一杯悄然递放到她眼前。 杯子拈起,凑到唇边,正要喝下,单黎夜忽的把酒杯递回他眼下:“这第一杯酒,我谢你,谢你传信给我,虽然晚了,但还是要谢你。” 萧南翌淡淡的看着她,从昨日的面目无神到现在的清爽笑意,转变太快,让他犹豫了一下,迟迟没有接酒杯。 那纸卷,是他传的。 她现在还在提龙怿山庄的事,因为她还是不相信他的话,还在怀疑他,即便他怎么解释,也不过她一句不信任。 索性,他也没有必要再解释。 但这杯酒…… “怎么,怕我下毒?”单黎夜调笑道,这酒,可是他自己带回来的,除了刚才,她碰都没碰过。 她会在他眼皮底下下毒? 何况,他本身便不怕毒,她再蠢也不会用下毒这种方式。 未等他有所动作,单黎夜拿回酒杯,一饮而尽,重重的放在桌上,斟满:“第二杯酒,谢你替我救出晚芙。” 再饮,又尽。 “第三杯酒……”慢慢的倒酒,细水长流,溢满了杯子,指尖擦过杯子,举起,她清眸怜笑:“谢你三番两次的救我,你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先干了这杯酒——” 萧南翌心中嗤然,以为她还会说无以为报,以身相许。 没说,却有这个打算。 不待她仰头饮下,萧南翌眸子一冷,手中酒杯猝然被他打翻,滚落在地。 在他看来,她这般客气的样子,有点像是在跟他告别,如果真的只是想证明这酒没毒,她没有必要那么做的,不管她想为他做什么,都没有必要。 谢他? 她真的只是在单纯的谢他吗? 他要的不是她寒暄客套虚情假意的多谢,他看不透她现在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看不透她的心思,她流光伶俐的眼眸,藏了太多。 单黎夜笑了下,弯腰捡起那落地的酒杯,轻放在桌上,对上他此刻如深如讳的眸:“萧南翌,你我都不够坦诚,你有你的心事,我有我的原则,既然你不想让我喝这杯酒,那就别喝了。” “单黎夜。”萧南翌的视线不曾移开她:“你就别的事,想跟我说?” “还有什么?”她不解。 “这第三杯酒里,放了什么东西,你应该最清楚。”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春风秋月。”萧南翌起身,慢慢的走近她,不忙不迫的解释:“给你这蛊毒的人,应该知道它的作用,这蛊毒一旦种入身体,若没有解药,必死无疑,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或者说,我该问你,你想做什么?” 拈起她方才捡起的酒杯,萧南翌将其玩弄于鼓掌,话一落的那刻,碾碎。 单黎夜的脸色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只轻轻闪了下灵瞳,甚至没有被他撞破的尴尬。 不愧是百毒不侵的魔教少主。 这都能闻出来,酒有问题。 萧南翌忽的钳制住她的双肩,捏得她生疼,那一刻,他有汹涌的惺惺怒意:“你知道,这蛊毒唯一的解药是什么吗?” “我知道。” 肩膀处的手,又紧了。 萧南翌不明白:“既然知道,你怎还敢喝,你能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吗?” 正对着他的眼睛,单黎夜的话简单明了:“我想让你要我。” 这个,足够吗? 她毫无羞耻堂而皇之的让一个男人要她,甚至不惜一切,在自己杯子里下一种男女之欢的蛊,她怕自己不愿意,必须得这样逼自己愿意。 那个鬼面人说了一种办法,她没有其他选择,要么信,要么不信,他体内的噬心蛊再不解开,他痛苦,她也痛苦,没有以往那么理智冷静的去思考问题,她只想解他的蛊毒,解开她的束缚! 这一次,她又犯了傻,居然去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也许鬼面人是骗她的,也许这个方法,可能一点都不行。 但她还是那么做了。 萧南翌明白她的不情愿,却要这样把自己送给他,他冷笑着,狠狠松开了她:“你知道这蛊毒对我没有用,所以你给自己下蛊,单黎夜,还有什么是你不能做的?” 她反问:“你不是想要我吗?” “是,我承认我的确是想得到你,无时无刻不这么想。”萧南翌坦坦荡荡的承认:“但不是用这种卑鄙龌龊的方式,我要的,不是你这具没有感情的身体。” 可她却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你想要感情,我给不了。” 萧南翌已是冷笑,明知道她心里有个念念不忘的人,他却还这么上赶着作贱自己,就算挖心剖肺让她看到他的真心又如何,她根本就不在乎。 “但如若你只是要我,我可以给。” “我不想要了。”她说的极其云淡风轻,却也因此让萧南翌怒得咬牙切齿,他算是看清了她,对她的好奇,对她的感兴趣,对她的喜欢,在此刻轰然塌下去,萧南翌嘲讽道:“我身边从不缺女人,最不稀罕的就是你这种主动送上门的,水性杨花不知廉耻!” 单黎夜苦笑了下:“的确,我这样花心风流的人,配不上你魔教少主的专一情深,既如此,你我就此别过,不必再纠缠。”没有再多看他一眼,单黎夜独自走过那排竹桥,很快消失在树林里。 萧南翌脸容盛怒,一掌扫翻了酒壶,撒了满地酒水。 她还是走了,是他把她骂走的。 第一百六十章 现在就要 “出来。” 走到茂密的树林,单黎夜冷冷扫了眼后头,后面的丛林仍然静谧至极,没有丝毫的动静,单黎夜没了耐心,冷凝之声蔓延:“你若再不出来,我会让你成为今天我杀的第六个人!” 片刻后,一抹蓝紫色裙裾渐渐隐现,伴随着皮笑肉不笑的声音:“姐姐说这一不二的脾气,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玉迁迁停住了脚步,始终与单黎夜保持着一段小心翼翼的距离,但话语犀利度却不减:“我听说这春风秋月,是一种会让男女欢愉的蛊毒,姐姐这么快就把阿澈给忘了,要急着傍上魔教少主这号大人物,可我就奇了怪了,姐姐为什么要给自己下蛊,再怎样,这蛊应该下在魔教少主身上才对。” “不过,我看魔教少主似乎对姐姐很在意,即使你中了这蛊,他也绝对会替你解开,这样一来,倒说得通了。”玉迁迁皱了皱眉:“不过可惜啊,有些男人,偏偏就不喜欢太主动的人,姐姐,你是真看上了他,还是你想得到他的心,好利用魔教为你做事?” 单黎夜知道玉迁迁与那几个黑衣人可能不是一伙人,只冷然凝视着她:“我本来不打算杀你,既然你非要这么聒噪,那我成全你。” “姐姐,就算我猜出你那点意图,你想要杀人灭口,又何必非要找这样的烂借口——” 话音落,玉迁迁忽即低腰欠身,后退翻飞,躲过那一枚犀利的铜钱暗器,才落地,又是数根金丝飞来,金丝尖端夹带着铜钱,活灵活现的绕动,坠入瞳孔内成像。 想也没想,玉迁迁拔出腰中软剑阻挡,金丝以铜钱为着力点,在身边忽闪忽现,一个不经意,三根金丝早已缠绕住软剑,金丝下的铜钱与剑擦得叮当响。 玉迁迁咬了咬牙,只怪这金蚕飞丝太过坚韧,越用力想去挣扎开,反倒是软剑上多了几道割入的细小口子。 可是,她不是没了武功吗? 方才见她杀那五个黑衣人,玉迁迁着实吃了一惊,这样快的手法,连玉迁迁自己都觉得莫不可及。 如今看来,她玉迁迁不过就是个笑话,一招一式间完全不敌,命都可以直接断送在她手里,敢监视她,不过是自己来找死! 单黎夜手中金丝再度飞出,将玉迁迁全身圈了个严严实实。 玉迁迁压根挣扎不开,眸中散着冷意,极度不甘心:“有本事,你就杀了我,这天下就不会再有人告诉你当年阿澈死去的真相。” “我暂且不会动你,不过有些问题,我希望你能如实的回答。”单黎夜慢慢走近她,一颗药丸渡入玉迁迁口中。 玉迁迁惊恐:“你给我吃了什么?” “能让你说真话的东西。”单黎夜看着她的眼睛,一点点深入:“告诉我,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玉迁迁咬着牙,但身上却如蚂蚁般噬咬的痒,而她被金蚕丝捆住,根本动弹不得,难受又不能动,几乎让人抓狂。 “阿澈……” 玉迁迁压制不住,完全没意识的说出一个人的名字,一出口,恨不得也抽自己几巴掌。 “我问的是,你现在的主子。” 玉迁迁咬了咬唇,尽力的抑制住自己,可在药力的作用下,她没有选择的权利,声音如蚊子闷哼:“南宫……” 声音太小太轻,单黎夜并未听得太清楚,正想凑得更近一点去听,一抹毫无预料的黑色影子席卷而来,双手与黑影过了几招,难分上下。 两人一击退开,单黎夜再欲前进,黑衣人手中忽然撒出一把粉末,红色的粉雾散漫整个空间,她立即微禀呼吸,退开了几米远,等红雾散去,黑衣人连带玉迁迁,都不见了踪迹。 青柳茂密的树林,突然间空荡荡的。 单黎夜静静站了会儿,只怪她鼻子太灵,闻出了空气中残留的一股独特的胭脂香味。 黑衣人,好似是个女子。 这个女子过招与她不分上下,能在暗处隐藏这么久都没有被她发现,还敢在她眼皮底下带走玉迁迁,这个黑衣女子,着实不一般。 定了定神,单黎夜悄然望向天空。 湛蓝的天被红韵的黄晕光线取代,西边浅浅未落的红日,半挂在山头,朝阳美,残破夕阳何尝不是另一种风景? 只是现在,她该去哪儿? 湖心小筑,怕是回不去了。 收回落在最后一抹夕阳余韵上的视线,却见一只红色羽毛的百灵鸟翩飞而至,停留在她的肩膀上。 她一惊喜,展开笑颜:“花隐!” 是花隐养的红羽鸟。 轻轻翻开红羽鸟的羽毛,在它两边的夜翅下,有两个字——龙吟。 龙吟城。 她欣喜若狂,知道那个男子安好无恙,比任何事都放心,她想了想,正要在另一边的翅下回信,红羽鸟却似受到什么震惊,忽震而飞远。 单黎夜僵立了身体,她不知道该说现在空气中蕴育的是怒意,还是杀意,那种感觉,来源于她的背后,很强很强。 什么时候,连转身都感觉到可怕。 怕身后的那个人。 终于,良久诡异的氛围下,单黎夜稍稍鼓起勇气,转过身来,对上身后那人的视线。 黑夜幽寂,他此刻沉允晦暗的眸子却似亮起了团团火焰,一闪一闪的,如果给他一堆柴火,他能用他眼中的眸火利落的点燃。 他身上有很大的狠戾之气,她嗅到了,当他毫无征兆的上前,强烈索吻她唇边的时候。 把她逼到树下,抵着她的身体,如图如狂的吻,没有停息。 在他身上的熊熊燥火,燃得很旺。 是的,他莫名的又怒了。 他怕她有危险,舍下脸来找她,可他听到她唤那一句‘花隐’,看到她脸上带着那样迷人的笑容,所有的隐忍都抵达极限,一倾而塌。 念着别的男人的名字,她可以笑的那么开心,他就是看不顺眼,不准,不允许! 空气中,衣衫,破裂的声音。 他撕开的。 “萧南翌,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想让我要你,我现在就要,怎么,你不满意?” 他却是没有管她的挣扎,粗烈声在她耳畔颈项间磨蹉,双手没闲着,继续向两边扯开她的衣衫。 不管所有。 他现在,就是要要她! “萧南翌,你——” 回声,又被他的薄唇堵住。 不是说他身边不缺女人不稀罕她这种水性杨花不知廉耻的人吗?那他现在的行为,算得上是知廉耻吗? 身上痛意传来,愈合的伤口,似有裂开的痕迹,这两日他悉心照料,不知给她用了多少名贵的药材,如今,被他亲手给毁了。 怕她挣扎,他用了太大力气,她双手腕处,掐出了红色印记,待他双手又来拉她衣襟,她忍无可忍,胡乱的抓着他臂膀,指甲几乎嵌入他血肉里。 忽然,疼意从光滑的肩上袭来。 她颤了颤,脸上已是苦笑不得,他咬出一排齿印。 很深。 她给他痛,他便也让她生疼! 第一百六十一章 她说饿了 萧南翌募的愣住,停了动作。 身下的人,忽然没有再挣扎,手臂上的劲道松懈,而他的唇齿还在她肩上肆意,倒是她身子有些颤抖,许是林子里风大,刮的冷。 那股强烈掠夺的焰火灼热气息渐渐平缓了下去,只剩他胸膛下一抽一吸的起伏,那样热烈的心跳声,她听得真切。 萧南翌松了口,由最初的粗烈,变成了轻柔的填补,他轻轻的吻了下那道齿印,似乎很是心疼,他起抬头,双手捧着她棱骨分明的脸,就在想更进一步时,却看到了她眼睛里执意的隐忍,忍着他对她所有的侵乱。 仿佛无论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她都不会反对,明明她眼睛里,也透出了弱小悲疼,明明以她的能力,她完全可以挣脱,不必受这种窝囊气,甚至给他一巴掌也毫不为过。 萧南翌忽然有点自嘲。 他的确是疯了,疯得彻底! 他说不屑用卑鄙龌蹉的手段,信誓旦旦的说,他要的,不是她的身体。 那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怒意难忍,拳风,擦过她耳边,落在树干上,抖落了几片叶子下来,萧南翌正要转身离去,走出半步,整个人却有一瞬的震撼。 单黎夜抓住了他的手腕。 算是挽留。 因为衣衫被他撕裂,半截雪白的手臂带着撕碎的衣衫还凌晃在空中,在晚风里纷乱轻扬。 他无法挣开,因她用了力道,其实她可以轻而易举反抗他的侵犯,毕竟现在论打架,他压根不会是她的对手。 她说不清,是他强迫还是她自愿。 “我饿了,想找个睡觉的地方,湖心小筑,我还可以再回去吗?”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依旧是她往常轻然的声音,带着点不容忽视的伶俐。 空气,在那瞬寂静了很久。 萧南翌心中泛起涌动,他做到最狠,她做到了最绝,明知他刚才在对她做了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竟还能厚着脸皮没有一点矜持,抓住他的手不说,还想让他收留。 她在他面前的禀然傲气去了哪? 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奢求询问。 可笑的是,他竟对这双手念念不舍。 单黎夜,你对付男人还真的是有一套,用完了调皮的那一招,现在是该用怜爱这个词来形容现在的她,让人不舍不忍,那种小女人的娇弱怜爱…… 教他不可自拔! 该死的是,他回头望她时,她诺诺的缩回了手,见她衣裳破碎,被冷风吹得轻颤,有点楚楚可怜的模样,他居然解下自己的外衣,没好气的披在她身上,在替她整理长长的墨发时,他忽然瞧见她低敛的脸庞上,有一抹狐笑弯起。 萧南翌心中翻涌,似乎有什么地方被她算计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那杯酒,是她在试探他的情意吗? “你,笑什么?”他问了出来。 她却没有回答,其实,她是真的有点饿,在这荒郊野外,也的确找不到睡觉的地方,她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不知道为什么,见他这么披衣关心,她居然有些小小的窃喜。 她知道,他不会把她丢在这深山里。 抓着他的那瞬,她想了无数遍,该对他说点什么,诸如‘别走’‘留下来’之类的话,只怕会让他更厌恶,思来想去,还是简简单单最是合适。 他这一个喜怒无常的人,没什么人可以惹得起,她也是好强的人,两个强者之间的相处,必有一方示弱,那她便以退为进,至少她扮演这种怜弱的角色,他似乎并不讨厌。 原来,他喜欢这样的? 她虽没有回答什么,却用了实际行动,伸出了手,碰到他的指尖,继而是掌心,把她的手送入,俨然十指紧扣,无需多言。 嗯,他嘴角扬起的弧度,似乎有那么一点得意,她没有看错。 她和他,是牵着手走回去的。 回去的途中,单黎夜忽然说道:“你就是你,我从来不会因为你的身份,而用另一种眼光去看待,就算你真的是个杀人嗜血的小魔头,我也认了。” 如若魔教教主是江湖人称的大魔头,他也算得上是一个小魔头。 他说过要呵护她,所以她在他眼皮底下可以不那么凌傲,可以适当的不那么聪明,可以适当的给他制造调皮的味道,这当算是,她给他机会,让他呵护。 虽然呵护的方式,还有待加强。 萧南翌不太明白她最后一句那句,皱了眉眼:“你认了什么?” “萧南翌。”念出他的名字,与他相视,他墨黑的双眸下,好似流露出了什么期待,单黎夜笑了笑,说了三个带有丰富感情的字:“我饿了。” 萧南翌脸色青筋明显抽搐,他敢认定,她认的绝不会是这三个字,按捺住太阳穴,萧南翌不咸不淡道:“你是不是饿死鬼投胎,喊了多少次饿?” 单黎夜捏了下他手心,来气了:“你不给我饭吃,我当然会饿。” “为什么是我要给你饭吃?” “是你把我带来这里的,难道你不想对我全部的生活负责吗?” 萧南翌陷入冥想,的确是他把她拐来这荒郊野岭的,再想想,除了昨天她吃了野果,似乎她真的一直都没吃东西。 心里突然又平衡了些。 两人回到竹亭,看着竹桌上已经冷了的饭菜,萧南翌皱了眉眼,一下子不知该做什么,良久,才慢慢吐出一句:“我……去热一下菜。” “萧大少主。”单黎夜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对他挑了眉眼:“你这儿,好像没有厨房。” “是吗?”萧南翌沉允了下脸色,似乎并不承认犯了最明显的错误,自己的地方有什么没有都不知道,以致陷入了方寸大乱的地步。 他有点不理智了,因为她在。 如果说这儿少了什么,那便是少了一种家的感觉,冷冷清清的。 单黎夜甚至想过,当他一个人待在这儿的时候,该是多么孤独,无论在哪个时空,她至始至终都是孤身一人,对同样独来独往的人,有了感触。 但是她的独来独往是因为她喜欢自由自在,不想被任何人拘束,是对自己的放任与不羁,而他,是因为没有人敢和他相处。 如络仙儿说的,他举止行为,太吓人,和他待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觉得他有可能会拔剑把自己给杀了。 看着她一如既往的笑容,萧南翌刹那微变的容颜才慢慢恢复平静,他很久才憋出一句:“现在天黑了,进城去买也来不及,怎么办?” 他一直都是个独裁者,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跟别人商讨对策,第一次去寻问别人的建议,他的脸色,还有些许的不自在。 怎么办三个字出口时,单黎夜简单的回复他两字:“凉拌。” “凉拌?” “冷菜也不是不能吃。”单黎夜坐下,拿起筷子,看着桌上菜式,不禁赞叹:“萧大少主,你的手笔花的真是大,我记得,这一碟小小的翡翠碧玉,在江舟城香满楼值十五两银子,还有这盘燕草如碧丝,清水银鱼羹,还有……” 见她一样一样的点着菜名,萧南翌心道,她不仅擅长茶艺,对这些山珍海味也有一定的认知,她能点出这些菜,说明她去香满楼的次数不少。 只是,以前和谁一起去的? 单黎夜点着最后那盘菜,似乎有些不可思议,朝他挑了眉色:“……水饺?” 这么多的名菜,最后收尾的却是街尾街头随处可见,随处可卖的蒸水饺? “店家送的。”萧南翌简单解释,也坐下,开始拨弄那盘银鱼羹,抬头,却见她疑问的眼神,他认真道:“你不信?” 单黎夜严肃道:“你是不是没钱?” 萧南翌不明:“问这个做什么?” “天底下,怎么可能有白送的食物。”她故意的压低了声音:“这些,都是你抢来的?” 她怀疑,他是用武力恐吓得来的。 毕竟,这符合魔教做事的风格。 “你在想什么,我怎会去抢?”萧南翌反驳她这种奇怪的想法,不到一会儿,那银鱼羹上的鱼刺几乎已被他挑剔得干干净净,一大块无刺的肉送到她碗中,他接着道:“我有钱。” “真的?”单黎夜轻咬着被他挑去鱼刺的鱼肉,入口嚼了嚼,待缓缓咽下去,她起了心思,不轻不淡的说道:“我应该抽个时间去看看,你的帐房里到底有多少银子,你不介意?” “可以。”萧南翌爽快回答,并不想在这个问题的信不信任上讨论太多,末了,淡然补充:“等你嫁给我成了我夫人,我的银子都归你管,我不反对。” 正吃第二口的单黎夜差点一噎,幸好他还有点良心剥了鱼刺,不然真怕会伤到她喉咙,她的目的有点不耻,而他却开始谈婚论嫁,还涉及到婚后财产问题,她凝思许久,忽既笑了笑:“我身无分文,没嫁妆。” “没有就没有,有什么打紧?”萧南翌坦然道:“我的,就是你的,你可以随意花。” 怎么不打紧? 他的钱…… 只怕大半都是人命钱,她花的不太踏实,反正来路不正,她有点其他想法那很正常,挥去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单黎夜没再说话,当做没发生什么,继续吃饭。 萧南翌摸不透她的想法,但她心中的顾虑,他却明白透亮:“我的钱与魔教无关,这点,你大可以放心。”说完这句,他非常优雅夹起一块肉,细嚼慢咽着。 这…… 单黎夜抬了眼,想不到他也会称呼他们自己为魔教,她笑颜展开,问道:“那你的钱,是怎么来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怎会不敢 夜幕下,湖边里,水中映月。 用完饭后,两人很快面临一个问题,这个地方只有一间竹屋,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单黎夜步入房间,回头,却见他迟迟不踏入。 “你不替我上药吗?”她问。 萧南翌盯着她全身上下,她身上还留着他的黑色外衫,再见她腹部伤口处,有点猩红透出。 难道是刚刚在林子里…… 她倒是能忍,这样都不喊疼的。 这伤不深,她有内力加持,两三天就该愈合的,只是她当时没有及时止血,反而任性,才让他有机可乘。 想了什么,萧南翌走出了湖心小筑,回来时,手上多了把草药,单黎夜只见他捣碎药草枝叶,糊成药泥,又往里面加了些粉末,最后才把成品交到她手里:“伤处不便,你……自己敷。” 手里拿着药泥,单黎夜愣是没想到这个结果,这要是搁以往,他应该迫不及待扒她衣服了,如今,有点不好意思是怎么回事? 没想太多,单黎夜来到床边坐下,褪下半边衣裙,将药泥敷至伤处,她不禁感叹,早知方才在林子里就不应太用力撑开伤口,活该自作自受。 这个男人,外表看似放浪,实则骨子里比她想象中还要矜持。 看了眼伤口,还行,她理上衣裙,目光撇向外面,他既没在屋子里,也不会在外面偷窥,她躺在床上,无法入眠,昨夜守着他整宿没怎睡,今夜换成了他在屋外守护。 不知不觉,她在此处待了三天。 第四日,单黎夜醒来时,天色透亮,步出屋子,见他站在竹桥旁,便过去一瞧,水里有两条鲤鱼在打转,萧南翌觉察她的到来,手掌一挥,带起的劲风,让那两条鱼儿游走。 她不自觉的往他旁边倾斜,袖下的手,执起了他的手掌,十指紧握,他有反应,甚至还微微摩挲着她水嫩的肌肤。 她笑问:“在看什么?” “没什么。”萧南翌没多说。 又是夜幕降临,用完饭后,她摆出了那架七夕琴,起了起调子,萧南翌生怕她又要奏什么琳琅曲,紧绷着脸色,却没想她笑意盈盈,只弹了首简简单单的曲子。 曲罢,她问:“好不好听?” 这曲子他从没听过,只是听来欢快,仿佛心情也随之喜悦,萧南翌点了点头:“好听。” “那我以后,只弹给你一人听。” 见她澜澜笑意,萧南翌难得笑了下,有时候他真的很想掐一下自己,这是不是在做梦? 这几天,她柔情蜜意,太不真实了。 以至于,他适应不了她这样的转变,傻傻的不知怎么回应,显得他突然有点木讷,搁以往,他早就狂风暴雨了。 但他很受用,不想破碎这份美好。 就如此刻,两人坐在竹梯上,她靠着他宽厚的胸,浅埋脸颊,而他单手扣住她细肩,似乎要把她揉入更深,她忽然问道:“萧南翌,要是我真的喜欢上你,会怎么办?” “我们可以成亲。”他提出这个要求,明显感受到怀里的人僵了僵。 “我的伤,已经好了。”她抬起视线,淡淡的望着远处黑漆的夜空,出神很久:“我应该要离开了。” “嗯。”萧南翌淡然应声。 尽管知道,她迟早会说出这句话,他终于明白自己这几日的焦虑是什么,患得患失,才是最令人痛苦的,因此才不敢回应,可他还是不舍得放开,真希望,要是能永远这样,那该有多好。 可他很清楚,她不可能在这里长久的待下去,她挂心的人和事,太多了。 这一走,怕是再也不会回来。 两个人相互依偎,却皆是沉默。 单黎夜在琢磨怎么继续开启话题,今夜月色是不错,如果突然跟他说‘今夜月亮挺圆’她怕她自己会先咬了舌头。 他应该……不赏月。 嗯,她对月亮也不感兴趣。 萧南翌仍是沉默。 不同于在剑山客栈,第一次认识对方没有过多探究的沉默,如今多了一种莫名奇妙的东西,加深了沉默的隔阂。 换句话说,他其实在较劲。 谁先开口,谁先认真,谁先动情,谁便先会被对方所伤,到底也是一场没有开头结局的空想,陷入越多,会被伤的更深而已。 早就注定,他输了,很早很早。 可他还是放不下啊。 夜已至深,萧南翌目送她的背影到了房间,他站在门口,想走却怎么也移动不了脚步,久久之后,他叹了口气,要转身去竹亭里睡。 “萧南翌。”她忽然叫住了他。 不待他有所反应,她人转身,来到了他面前,她抬起灵动的眸子,正正的望着他,望尽他眼底深处:“在你眼中,我真的是水性杨花不知廉耻的人吗?” “你不是。”萧南翌飞速的否认,回想起自己说过的混蛋话,恨不得回到那时扇自己两巴掌:“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救过我那么多次,我却不知好歹,那次我掐着你,你心里有过后悔吗?”数不清,他为她做了多少,几次拼死救她性命,他无怨无悔,她明明知道,却理所应当,仍对他猜疑忌惮。 萧南翌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不会杀我的,我只是——” 只是,难免有些心痛罢了。 当着她的面,却无法启齿。 “只是——”她望着他,眼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避闪之色:“你做这么多,你想要的,是什么?” 暗隐了下眸子,萧南翌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他想要的,还能有什么? 不就是眼前的一个她。 他想要她的心。 这几日,她的所作所为,好像满足了他,满足了他奢望过的幻想,他真的很怕,这是一场梦,如果是梦,他宁愿困死在这里。 他还在万般郁结时,忽然感到唇瓣湿润,她身上浅浅淡淡的香味,迎面而来,是百合花香,种满了整个湖心小筑的百合,纯纯净净,清淡幽雅,令疲惫的人倍感温馨与安慰。 她抬着头,背后垂下的墨发,如千丈飘逸,在夜风里起舞,她很主动,轻咬着他的唇,似有若无的,撩拨着他极容易受迫的神经。 如果注定是一场空的感情,她不介意在开头与结局之间添加些什么,这一次,换她主动。 微热的呼吸,萦绕在他鼻翼间,萧南翌身心松懈,连手中握着的烈火剑也掉了下去,这几日来,相拥牵手是常态,他有点不知如何描述这样的状态,这样,算是别人口中说的相好吗? 可是,她从没有承诺过什么。 连他提一嘴成亲,她也不愿。 她双手覆上他背后,吻的更深了,甚至往他衣襟里面去探访,他阻止了,她有片刻的迟疑,允声落,她痴缠上他的眼眸:“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唯一剩下的,就只有不完整的自己,这样的我,你会要吗?” 抚过她半边脸颊,萧南翌的手指在她鼻息间轻缓滑下:“我在乎的,从来不是你身上的东西,我要的,只是你。” 哪怕真的不完整,哪怕她曾经被另一个男人伤的伤痕累累,哪怕她现在狼狈得什么都没有。 他根本不在乎她的过去。 单黎夜动了动身子,更加凑近他脸畔,呼吸打出:“那你为什么不敢?” “我怎会不敢,只有你不愿。” “谁说的。”她再次欺身而上,在他唇上浅酌,她笑容轻然:“我做了这么多,你难道还不知,我是什么意思吗?” 如果说,之前的萧南翌还处于受宠若惊震撼到身体僵硬不敢动弹,那现在,他已恢复了本性,片刻功夫,房间灯火湮灭,萧南翌已准确无误的抱着她,平放在竹塌上。 单黎夜掬起他身侧飘下来的发丝,那束长长的发里,有黑有白,从来没有这么近的关心过他,甚至现在还会留意他的头发,她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是满头的墨发,什么时候,竟夹杂了浅显的白色? 她不明白,他还这么年轻,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是因为他中了蛊毒?还是因为他数次耗费真息为她续命? 她忽然记起,在迷雾竹林里,龙夙雨和他说过一些莫名其妙的对话,他说,他为她辽过伤,他知道后果,这就是后果么? 她欠他的,真的太多了。 见她把弄那一缕白发,露出心疼的眼色,萧南翌竟也怔了下,在魔教冰窟,她中了蛊毒又受了掌伤且封印心脉有损,他几乎是拼命救她,没管自己耗费了多少真息,那一夜之间,他的头发,插杂了些许白。 连鬼面人都说,他真是不要命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念云倾家 念云城。 她喜欢坐在酒楼窗前的位置,街边杂乱的喧嚷,细细碎碎的传入她耳中。 十多年前,倾家堡曾是这念云城最有名最富有的堡,堡主倾钧更是武功卓越,风流倜傥,是女子梦寐以求的夫君,这堡主早已有妻子,膝下也有一双儿女。 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十年前,不知什么原因,倾家堡一夜被灭,那里面是血流成河,死尸遍野。 从那以后,倾家堡再也不存在,一提起倾家堡,都远远避之,这件案子到如今都未有人知晓是谁做的,不了了之。 念云城的人都说倾钧是个大善人,并不会无缘无故的惹来这样的灭门之哉,也可惜了倾钧的一双儿女,听闻,有人并未在尸体中找到两人的影子,也无人知道,倾钧的那双儿女到底去了哪里。 单黎夜凝眉,萧天寒要她来倾家堡,是让来看倾家堡废墟吗?还是来听倾家过去的种种风云? 沈谙告诉她,龙云是倾家堡少主。 十年前的倾家堡一案应该与魔教无关,不然,萧天寒怎会让她浪费时间在这,就算曾与倾钧有仇,现在人都已经死了,她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要她来鞭尸? 可龙云说魔教是他的仇家,他只记得归海九狼一人,这似乎又有点矛盾了,她想了许久,找不出合理解释,反倒是忽然想明白,龙轼风为何会让她别和龙云靠得太近。 倾钧曾参与杀叶书柔一事…… 指尖在酒杯前流连,她忽然听到了外面街上的吵闹声,只见一个粗汉硬拉扯着一个女子,想要把人带走,而女子偏偏不肯。 这惹来了很多人的旁观,那女子一身白色孝衣,似乎是在为亲人带孝,而那身孝衣也挡住了女子的容颜,教她看不清。 粗汉恶狠狠的声音响起:“我已经买下你了,你还不想跟我走?” 女子微微抽泣,想甩开粗汉的手却如何也甩不开:“你还没有拿钱给我,没有葬了我父亲……我不跟你走。” 忽然,女子挣脱不来,便用力的在他手上咬了口,粗汉一阵冷痛,一甩手,女子受力不平衡,便倒在了地上。 黏在手中的酒杯微微摇晃,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这种琐碎事,单黎夜不是懒得管,而是人群之中已有人出手在管了。 斟酒,喝酒。 两杯酒下肚,明显发现外面的吵闹声已经没有了,再一瞧,刚刚的粗汉已经被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征服,而少年旁边还有一个红衣女子也是指着粗汉连环怒骂。 粗汉连滚带爬的走了,少年给了那孝衣女子很多银子,女子连声道谢。 一阵风刮起,孝衣女子头上的孝帽被吹起,女子的容颜完全显现,正对着单黎夜的方向。 这一秒,两人对视。 女子连忙拉下被风吹起的孝帽,再次连声道谢,头也不回的走了。 而那少年还征在原地,看着孝衣女子离去的背影,未弄明白发生了什么,顺着方才孝衣女子的目光,一抬头,见到了窗边的单黎夜。 一袭雪衣,身后背剑,墨发随意的挽起,两根簪子轻易固定住,最过眼的,是她额上点缀的透明色宝石。 单黎夜极其惬意的饮了杯酒,再低眼时,瞧向了那少年的脸庞。 久久的,她竟收不回目光。 这少年…… 让少年惊愕的是,酒楼窗边这雪衣女子也已盯了他很久。 那是什么样的目光,他不肯定,可那不是轻蔑与轻浮,像是一种见到故人的打量。 可他肯定,他不认识她。 他也没有见过她。 少年旁边的红衣少女见少年盯着窗边别的女子看,不禁咬牙切齿,字字加重音道:“杨孟祁,看够了没有?我饿了,要,吃,饭!” 少年无奈:“笙儿。” 但颜笙儿却是瞪了少年一眼,心火不打一处来,不理会少年,劲自走进了酒楼,少年只好跟着她进去。 这酒楼的桌位已然全盘沾满,唯留有两个空桌子,偏不巧的都还在单黎夜旁边。 颜笙儿上楼,停了停脚步,大气一摆,坐在单黎夜旁边的桌上,放火的目光却还是不离单黎夜,似乎是想要把她啃碎吃了一般。 任何能让旁边少年上眼的人,颜笙儿的眼中都能喷出火光,所谓天雷勾地火,只要颜笙儿愿意,这酒楼随时都可以被她闹得鸡犬不宁。 而窗边的单黎夜,却是丝毫都未理过颜笙儿,清幽平静的双眸抬起,再次望向窗外。 少年刚坐下,抬头相望,又看到了窗边的她,虽平淡无奇,却总能被她一身不凡的气息锁住,引领着他走入另一方世界。 他从她的眸中,看到了迷茫两字,因为窗外的远方,等待她的不知是什么未知事,但她却又不担心,因此而表现出低眸蹙眉的郁萃。 而另一个想法又告诉他,她似乎是在等人。 颜笙儿见他又看她,双眼冒出火焰,声音也变得阴阳怪气:“杨孟祁,这么喜欢看,有本事跟她共一桌吃去,实在不该在这碍我的眼。” 声音不大不小,也足以入耳,窗边的单黎夜微微皱眉,往声音源头寻去。 而这个被称作杨孟祁的男子,也刚好还没收回视线。 两人再次对视了眼。 杨孟祁略显尴尬之色,朝她点了点头,因刚才颜笙儿的话表示歉意,也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惭愧。 这么盯着这女子看,着实不合情理。 颜笙儿看到两人的眼光,只觉得感受到了两人之间一见钟情的情意绵绵,狠狠的咬牙,踢了他一脚。 杨孟祁因为疼痛抽回视线。 单黎夜也化解了眼眸中的深意,手指拈着那杯酒,却迟疑了瞬间。 不禁想起方才那个戴孝衣的女子,那个女子,并不是一般人,一个小小的粗汉也不会是那女子的对手,只是,旁桌这个热心肠的少年,并不知道而已。 见杨孟祁专心的吃饭,颜笙儿才开始好转了脸色。 “杨大哥。”颜笙儿往少年碗中夹菜,便说道:“你说,这倾家堡会不会是有人定期打扫,不然,多年没人住,怎会如此干净?” 少年摇了摇头:“不太确定。” 此时,旁边又来了三个带剑的人,那三人将手中之剑放下,便坐在两人旁边一桌。 而单黎夜与那波人是斜对着的,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听着这些人的闲言碎语,她只有两个动作——斟酒,喝酒。 三人之中,有一人长的文质彬彬,有一人显得初出茅庐,却带些奸猾,而另一人倒有些老练年长,唯一的过同之处便是身上的衣着相似,让人联想到是否是哪家门派下的。 那略显幼稚的人比其他两人倒是勤快,执起茶壶,毕恭毕敬的给年长的人倒茶:“莫坤师兄,您喝茶。” 莫坤闷哼一声,仰头喝掉。 接着又给那文质彬彬的人倒茶:“莫意师兄,您也喝茶。” 莫意点点头,执起茶杯,又说道:“师弟,你初来乍到,以后跟你二师兄多学些。” “当然,我肯定会向二师兄学习的,不过,二师兄,三师兄,师父为什么要我们来念云城啊?”莫虚楞楞的问着。 莫坤一阵冷笑:“你二师兄我,是来办正事的,但是你三师兄呢,可能是估计会在这里看到他朝思暮想的人,才屁颠屁颠跟来的。” 那莫意略显尴尬,不再说什么,只好继续吃饭,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但莫虚却是来兴不停的问:“三师兄朝思暮想的人,是谁啊?” “她是雪……” 莫坤还未说出来,莫意已经喷出了几口水,莫坤拍打着莫意的背,又继续道:“算了,你三师兄不想让我说,不过,可惜啊,你三师兄哪配得上人家。” 见两人都不说,莫虚无奈,只好闭嘴吃饭了。 颜笙儿一直在感叹:“这倾家堡,也是真可怜。” 杨孟祁也是一阵长叹:“要是倾伯伯还在就好了,不然,倾云大哥和心儿妹妹就不会失踪得一点音讯都没有,爹找了那么多年,还是没有一点消息。” “杨大哥别难过了,我相信倾云哥哥和倾心姐姐会平安无事的。”颜笙儿安慰着他,自己却又愁眉苦脸了起来:“杨大哥,不如我们再去一次倾家堡,说不定还可以遇到那给倾家堡打扫的人。” 杨孟祁点头。 但杨孟祁的眸光又不经意的撇到窗边的雪衣女子身上,她依旧只有两个姿势,斟酒,喝酒。 似乎外界的一切,与她毫无瓜葛。 旁桌的莫坤似乎又来了兴趣,对着莫虚说道:“你知道雪刹女吗?” 莫虚直点头:“知道啊,二师兄不是说她是杀人不眨眼的妖女吗?” “她不是妖女!” 一直喝酒的莫意闻言冷冷的放下碗筷,瓷器与桌子碰撞的声音,惹得同桌人抬起了讶异的目光。 连带杨孟祁与颜笙儿都微微诧异。 这莫焰帮的几人,脾气倒是挺大。 而窗边女子手中的杯子忽然停顿了一下,微微撇头,瞟向那男子,一脸清秀的模样,却又不像是没有见过世面。 居然敢说她不是妖女。 这点,她很欣赏。 女子手中的酒杯动了起来,再次仰头喝下,酒味犹存。 莫坤玩开着笑味的哄着:“对,她不是,她在你眼里是仙。” 莫意不想与他辩论,心中一口气赌不下,只好执起筷子,不再听两人的讨论,埋头胡乱的吃饭。 “四师弟,那你有没有听说,雪刹女与魔教少主,他们的关系,有人看见他们……”莫坤继续与莫虚谈论,眼角的笑意却是指着莫意。 莫虚直摇头说:“不知道。” “我是听别人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想来也是真的……” 莫坤随即压低了声音,附在莫虚耳旁,耳语说了什么。 “竟有这样的事?”莫虚瞪大眼珠,始终不肯相信。 “一个妖女,一个魔头,他俩是绝配,所以你三师兄哪还有机会一亲芳泽……” 旁桌的话,除了悄声耳语的那句,其余一概被杨孟祁收入耳底,眸子又不自觉的瞧向窗边。 可刚刚还在悠然喝酒的女子,此刻已无半点踪影。 而那留在桌上的酒杯,深深的嵌入了那木桌内,足以说明,将杯子嵌入桌内的人用了多大力气。 也说明,这人是该有多大怒意才能没了忍耐。 酒杯,裂出了痕迹。 但坐在莫坤旁边的莫意却是听的一清二楚,脸色再次冷了下来:“二师兄,你喝多了,这些话,最好不要让魔教的人听到。” “魔教?”莫坤不以为意:“我不过说几句而已,怎么了,大家都是这么议论的。”。 莫意随意看了周围一眼,不再搭理两人,执剑走出了酒楼。 第一百六十三章 倾家废墟 倾家堡。 昔日繁华之地,如今已是一地废墟。 不自觉的,单黎夜联想到了龙怿山庄,不知现在也是不是如这一般,成为了废墟枯墙,说起来,龙怿山庄却还有一个人还活着,并未在那次灭门中死去。 龙见尘虽未在龙怿山庄,可同样也在那段时间,远在京城的他身上,出了大事,众所周知,皇帝忽然病重,太子佣兵谋反。 如果说是逸定王络轩谋反篡皇帝一位,她兴许会信,可是太子,他有什么理由要去篡皇帝的位子? 朝中皇子虽多,可真正有权利的皇子,却只有太子,至于络轩,他自始至终与皇宫没有半点关系,连与太子争位的心思都没有,太子虽不是聪阴的人,但又怎么会在如此紧要关头,阴目张胆的谋反篡位? 太子谋反失败入狱,终生囚禁,与太子有关的一概人等,不是择日处斩便是流放。 而本该处死的龙见尘,最终流放陇山。 这也是温轻兰会说,她连龙见尘都不放过的原因,可那时的她,在迷雾竹林,待她去蝶谷又从蝶谷出来,又有一堆琐事,对京城发生的所有事没有半点消息。 身后,不多时出现一道人影。 “林堂主。”她唤了声,直奔话题:“是归海九狼有消息了?” “是。”林绍谦略微移动脚步:“一查归海九狼这个人,倒是令人诧异的很,魔教最近也在追踪他,魔教放话,不留活口,看来他定是背叛了魔教,才惹来如此祸患,那或许也说阴,龙怿山庄之事,可能真不是魔教所为。” 她略有深意的点头:“最近与归海九狼接触的人,有哪些?” “说起这便奇怪了。”林绍谦微微蹙眉:“归海九狼去过东凉国,一无畅阻的进入东凉后宫,见的人,是一个妃子。” “袭妃?” 林绍谦诧异:“少主怎知?” “只是猜测。”她一语随意带过,袭妃,给东凉皇帝出主意让东凉王爷与西岩公主联姻的人,东凉皇帝的宠妃,但这个宠妃却把持着东凉朝政,她旋即又道:“除了袭妃之外,他还见过哪些人?去过哪些地方?” “归海九狼见过魔教护法落秋怜,两人似乎在吵架,吵得很凶。”林绍谦点点汇报,忽又想起什么,再次说道:“然后,他还去过一个地方,这个地方……”林绍谦抬眼看了看她:“是璃月教禁地。” “林堂主可否帮我查查袭妃这个人?”她忽即抬了抬眸子,望向不远处,院中有棵梨树,正入她的眼。 平常不过的梨树,让她有种熟知感。 龙怿山庄,也有一株。 “少主放心,属下定当照办。” 单黎夜行至梨树前,停了脚步,纤长的五指停留在老练粗重的树干上,划过。 一个如此的废墟之地,这梨树居然能长的如此之好,莫非真的有人定期回倾家堡,不止打扫房屋,更是呵护般的照顾这株梨树? 是龙云吗? 望着这树,后面有人叹息了一声,这一声叹息来自于林绍谦:“燕儿也喜欢梨树。” 她自知燕儿指的是林燕衫,便也开劝:“林堂主不必担忧,既然魔教会把林姑娘带回教中,那林姑娘应无生命危险。” 林绍谦难免愁目,身为幽冥楼的人在魔教,不止怕令她遐想,自己也是担心,不说魔教有多危险,单独一条在魔教,足以让人误会林燕衫会与魔教有所勾结。 念于这个原因,见林绍谦如此,单黎夜不免道:“林姑娘是被人掳去的,事出有因,不会让人多想。” “但愿燕儿无事。” 林绍谦佛手,离开。 单黎夜双手轻抚着树皮,多余的目光落在了梨树下方,上面似乎刻了字迹,有些兴许是过了很久并不全看得清,不过有一个字是刚刻不久。 她还可以清晰的看到剑痕,那把剑兴许是把好剑,能这样深深地在这坚硬的树中刻字,如此铿锵有力。 心,不自觉的颤立。 单手亲抚过那字。 “杨大哥。” 外面响起了似是熟悉的呼唤声,那声源正朝此处而来,单黎夜抽回手,足尖轻点,轻轻落入墙背后面,作为掩饰。 然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墙壁之后竟然有人,等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单黎夜手中的银针渐渐收起,低哑出声:“是你?” 藏身于墙壁后的人见到她同样是诧异的目光,摸向剑柄的手收了回来,想要开口,可前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也容不得有多余的声音。 躲在墙壁后的两人,只能静静站立着,打量着彼此,提防着彼此。 “杨大哥,你看,这梨树长的真好看,你说是谁种下的?” 颜笙儿走到树前观赏,一脸笑意:“这样高的梨树,没个七八年,怕是长不成这模样,杨大哥,你说方才我们怎么没有发现。” 杨孟祁则高兴不起来,望着这废墟,只能道物是人非。 颜笙儿突然说道:“杨大哥,你快看,有人在这里刻了字。” 闻言,杨孟奇跑到树前,看着颜笙儿所指的地方,不可思议:“这是不久前刻的,难道是有人回来了?” “可这个‘燕’字,又代表什么意思啊?还有‘灵’和‘心’字。”颜笙儿抚摸着字迹,嘟起嘴巴来,怎么也想不通:“杨大哥,你说是倾心姐姐回来了,还是倾云哥哥回来了?” 剥了的树皮之下,刻着的,是三个清晰的字,而最新的那一个字是‘燕’。 杨孟祁摇头:“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我肯定,一定有人回来过。” 虽然没见到人,但至少说阴,倾家堡还有人还没死,那这样,肯定也有人清楚当年的真相。 墙壁之后,两人的脸色如出一辙,寂静的空气,加重了两人的脸色。 一个‘燕’字,还能说阴什么呢? 至于那两个‘灵’与‘心’字,躲在墙壁后的两个人,都心知肚阴。 身旁的人转着幽冷的眸子,在单黎夜身上多停了几秒。 而单黎夜同样看着这人,这人的脸色不比她看好多少,特别是听到前方两人的议论声,这人的脸色更是慌了许多,似是想迫切知道什么一样。 或许是,已经知道了什么,而如此的慌乱不安。 杨孟祁心里的石头也算落地,不管以前怎样,活着便好。 凝望着不远处,颜笙儿突然皱眉:“前面有兵器打斗的声音,难道前面有人打斗?会是谁进了倾家堡?” 一连串的疑问下来,这才发现身旁的杨孟祁早已不见了,那抹飞速的身影奔着那声音的方向走去。 “杨大哥?” 颜笙儿无奈跺脚,紧跟随着而去。 半响。 见那两人确实离开了,墙壁后的两人这才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单黎夜先开口。 而身旁的青衣女子,六月,也是红依,看着她许久才出口:“我是萧天寒的人,是来跟着你的。” 单黎夜却轻笑两声:“看来你的主子对我不够放心,可这又不像是萧天寒的风格,他应该知道,派人跟着我,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我只是奉命办事。” 六月依旧轻淡。 单黎夜不再逼问,如果真是萧天寒派来跟着她的,没理由比她更早一步躲在倾家堡,更没理由见到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六月没料到她会出现在念云城,会出现在倾家堡,六月见到她所表现出来的脸色,骗不了谁。 “我不想跟你动手,也请你转告萧天寒,如果再有人跟着我,我会毫不留情。”单黎夜垂了垂眼眸,跃过梨树。 才踏出几步,后面响起了声音,没有之前的清冷,只是带了丝许悲凉:“龙怿山庄灭门的事,抱歉。” “那件事,与你无关。” “即便袭紫陌的人没有先动手,七月也会动手,对于我们来说,命令是不能违抗的。”六月淡淡的抽了口气:“龙怿山庄虽未曾给过我什么,可我想还是想对你说声谢谢,因为有你,倾云才不孤独,因为你,给了倾云从未有过的。” 六月的目光落在了梨树下的字上,一个多么简单的灵字,可又蕴含了多少不知道的事。 “袭紫陌?”单黎夜抓住了前面的几个字,这个并不新鲜的名字,跟龙怿山庄有关。 六月忽然看着她,冷笑一声,亏她说了这么多,而眼前人所关心的,只是所谓的恩仇。 她对倾云,真的有过几分关心? “东凉袭妃。”六月收回了那抹深意的目光:“她是灭龙怿山庄的人,也是当年灭倾家堡的人,如果你真对倾云有过感情,那就帮他报仇,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对付袭紫陌,毫无问题。” 单黎夜疑惑:“你这么说是想为龙云做些什么,还是这个袭紫陌和你有什么过节,你是想帮龙云,还是在帮你自己?” “不管我为了什么,我只是不希望倾云待在萧天寒身边,他为了报仇,什么都会做,可唯独你,是他的死穴!” 单黎夜垂了垂眼皮,微微侧身看向六月,几字还是抑制不住出口:“龙云他,在魔教,可还好?” 六月寒了心,终于,她也问起他是不是过的好,终于,她还是有把他放心上的。 可那个‘燕’字,又是代表什么? 倾云,她六月有些看不透你了,你是对龙若灵上心,还是对那个林燕衫? “他不好。”收回那道飞远的思绪,六月轻嗤:“他为了你,差点送命,你也知道归海九狼是他一直追查的仇人,这次魔教追杀归海九狼,是倾云领的头,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是不是该帮他。” 六月将东西平稳的交到她手上,脸色不见半分的情绪。 倾云领头?他竟归降了魔教? “红依。”望着手上的一枝梨花,她唤出她以前的名字:“因为龙云,你把我当成了敌人,是吗?” 因为龙云,六月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因为是敌人,眼中流露的始终是警惕,始终是不甘。 红依对龙云…… 六月沉默了,连往常的正视她都不敢,闪烁的双眸瞟向了远处。 “你认为是,就是。” 简单的话语,却又突然双重矛盾了。 是认为是对手,还是认为让红依把她当对手的人,是龙云? 再或者,让六月把她当敌人的那个人不是龙云,六月只是顺水掩饰自己心内的惶恐? 微微的垂眼间,六月已飞身离去。 单黎夜的眸光再次落在了那个字迹上,虽周边的轮廓已渐渐淡了,可那飞舞的字迹,她又怎会看不出来,那是龙云的字迹呢。 这是龙云种下的树。 也是龙云刻下的字。 龙云是倾云,倾云是龙云,因为上辈的恩怨,她与龙云,是仇人。 终究,还是成敌人了。。 单黎夜长久轻叹了声。 第一百六十四章 我见过你 此时,倾家堡的前院,却是打的不可开交,好几个人已半躺在地上,刀剑落了满地。 而最后那抹能持剑的人影,此刻也在鞭风下,重重响动,落地吟痛。 “杨大哥!” 颜笙儿过去扶起他,泛起一阵心疼:“早说过不要你管的,现在吃到苦果了。” 杨孟祁的武功虽谈不上上乘,对付几个小人还是足足有余,但是对手偏偏是魔教护法——落秋怜。 他嘴角鲜血溢出,努力的硬撑起剑,想爬起来却又倒下去了,全身酸痛。 落秋怜执着额前落下的长发,妩媚轻笑:“你这小子还算不错,伤的这么重,还敢起来。” 杨孟祁虽想说话,可此刻喉咙间传出的腥甜将要说的话久久憋在了心里,有口气提不上来。 落秋怜突然转头,瞧着旁边已经倒地的三人,这三人却正是在酒楼的莫焰帮的人。 三人艰难的往后退,提防着她手中的长鞭,落秋怜抚摸着发丝,眸光莫名的冷了几分:“刚刚是谁说了魔教少主什么来着?” “没,没有,你听错了,听错了。”莫坤手脚颤抖,在生命面前,已没了刚才半点的开玩笑。 “哦?”落秋怜挑了挑眉:“难道是本护法耳朵不好使听错了?” 这句话硬是把三人咽住了,不管怎么回答,都会惹得落秋怜不高兴,她总有借口找茬。 见三人不说话,落秋怜瞧向了最前边的莫意,手中长鞭随意的扬着:“瞧你这张脸蛋,长得这么好,可我最痛恨脸蛋长的好的人,你说,我该怎么办?” 莫意慌了瞬。 “你是自己动手,还是让我动手?”落秋怜面上度量着,抬起了妩媚的脸庞,又娇笑了:“不过若是我动手的话,会比你自己动手更疼哟。” 莫意咽了咽口水,他长的不过是普通平常,可难道真要他自毁容貌? 再说,莫意无意间撇了眼杨孟祁,那个少年的容貌似乎比他更有口味,落秋怜怎么不针对他? 可现在,他却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那个少年,空气瞬间沉默了下来,落秋怜见他迟迟不动手,眸子低了几分,暗黑的瞳中放出了看似幽暗的冥火。 长鞭卷起,婉转了几个花,带动灰尘杂叶,直朝莫意的脸上而去。 颜笙儿早已吓傻,往杨孟祁肩头靠去,不想去看如此血腥的画面。 莫坤莫虚两人更是张大了嘴巴,没有所谓的幸灾乐祸,不管这鞭下去,莫意的脸还在不在,接下来要惩罚的,是他们自己。 莫意连连后退,双手遮挡,似是等待着那鞭子的到来,在闭眼的前夕,他见到了一抹细微的金丝,丝线带着枚铜钱,从他的身后透过。 那抹金色,旋转着尘土,完全全将蛇鞭缠绕,阻碍了鞭子上前的力,也就是这分毫间,挽救了他。 那蛇鞭似是借助了力气,往后撤回,重新缠回了落秋怜红色衣衫的腰间,只见红衣飘扬。 这一切,不过瞬间。 在外人看来好像是落秋怜收回了鞭子,缠到自己腰间,如若没有眼力,丝毫不会发现在空中急速抽回白衣腰间的金丝。 单黎夜收回金丝,从走廊道上渐渐走出来。 “落护法,别来无恙。” “是你?” 落秋怜蹦着脸,手指泛白般握在腰间蛇鞭上。 止住脚步,白衣飘逸扬动,单黎夜声音平平淡淡:“落护法无需如此意外,我阻止你,只不过是想从落护法手中要个人的命。” “哦?”声音拉长了几个调,落秋怜娇笑:“这天下还有你得不到的东西,你这么说还真是抬举我了,不过我洗耳恭听,你想要谁的命?” 单黎夜突然的侧身,低眸扫过躺地的三人,而在她转身的这刹那,莫意就看清了她的容颜,脸色容颜诧变:“你是……” 那三个字,说不出口。 而莫坤和莫虚并不认识她,满脸恐惧的望着她,落秋怜都如此怕她三分,她又怎能不是个厉害的绝色? “他。” 纤长的手指微微抬起,又轻微落下。 “他?”落秋怜眼中有丝不屑,挑了飞舞的眉色,似是有些不太相信,重复了遍:“你确定你对他感兴趣?” “我只要他的命,其余两人,你要杀要剐,随便。” 莫意看着两人,愣了好会儿,才确定雪衣女子刚才指的方向就是自己。 她想要他的命? 那两人早已不知所措,落秋怜可怕,但落在这女子手中,更可怕! “当然可以,可江湖上最讲究的就是公平交易,你要他的命,那用什么与我交换?”落秋怜轻哼,笑看着她。 “我最喜欢的,就是公平交易。”单黎夜盈盈轻笑,瞧向落秋怜:“可他的命一直都是他自己的,又何时轮到落护法来做交易之人了?” 落秋怜又是一声长调,这次的声音却是清冷了:“他的命现在我手上,想跟他做交易,不问过我怎行?” 单黎夜不慌不乱,将一块牌子挡在了落秋怜的视线上:“落护法如此想要交换物品,那我就给,幽冥楼的追杀令,不知落护法是否认得,我已下令,这块追杀令上的人,你说还没有机会活下去?对了,你们魔教也对他下了追杀令,落护法恐怕还不知道?” 见那令牌,落秋怜的脸色瞬间冰冷了几层,嘴角边微微触动着。 此刻那令牌上的名字…… 归海九狼! 怎么,可能? 落秋怜面容度紧,一阵冷抽,目光突然凶狠的看向单黎夜,那种能令人碎尸万段的目光,是落秋怜的戾气。 “算你狠!” 落秋怜咬牙切齿,瞬间漂移,前院中央,已不见了半分红色影子。 追杀令,她已下。 无论天涯海角,那人必须死! 怪只怪,落秋怜对归海九狼太过重视,怪只怪,魔教的人未对落秋怜提起,也对归海九狼下了追杀令。 这也是她唯一能帮龙云的地方。 收回令牌,单黎夜这才瞧向那神色慌乱的三人,佛袖挥扫,两颗药丸从指间弹出,分别落入莫坤和莫意的嘴里。 药丸弹入口中,引起两人一阵咳嗽,莫意望着她清冷的眼神,只见她悠然开口:“这只不过是小小的惩罚,告诫你不该说的话,最好闭紧嘴巴。” 惶恐占据了两人身心,岂知药丸入体,如何能轻易吐出,莫坤无声吱呀着,一张一合的嘴中不知他说些什么,那些话,不会再有人听到。 莫坤抽搐着身体,惊慌的看着她。 他——不能说话了。 “我见过你。” 这句,是莫意努力说出的,他吃了她的药丸,但却不是如莫坤那般让人失语的药,反而吃下药丸,让他有种轻松爽然的感觉。 给莫意吞下的药丸,能疗伤。 而天下见过她的人多了去,她没必要每个都认识,淡然的双眸从莫意身上扫过,单黎夜视线落在了旁边的杨孟祁身上。 而那边三人见状得空,赶紧落荒而跑,期间,莫意最后回头看了她,想起了什么——剑山大会上那位武功超群的龙姑娘,客栈的女子,如今的雪刹女。 那时,他便记住了她。 此时这边,颜笙儿惊目,紧紧护着杨孟祁,见这白衣女子的眼神,只觉全身发凉,颜笙儿声音也哆嗦:“你,你想做什么?” 刚刚发生的事,颜笙儿不是没看到,白衣女子能轻易的废了一个人,也能轻易的要人性命。 如今,白衣女子这般看着杨大哥,叫她怎能不多生警惕。 “让开。”声音平和淡淡不分波澜,单黎夜朝前走近几步,眸光点点落在杨孟祁身上,四目相对几秒。 颜笙儿不相信她的话,仍然死死的护住,不让她碰,黝黑的眸子能拼出团团族焰。 “笙儿。”杨孟祁一点点挪动着,将颜笙儿拦在后面,脸色看似苍白了几分,声音却是坚定:“她应该不会伤害我。” 因为他知道,如若她真想要他死,即便颜笙儿再怎么护她也还能下手,这女子的武功令杨孟祁觉得高深莫测,尤其是方才与落秋怜过招时。 颜笙儿再怎么不同意,见他执意,却也只能跺脚悻悻的站在旁边,再看着两人缠绵的目光,眼中的火苗却是一刻也未歇过。 单黎夜走过去蹲下,望着他,手指在他衣角间划过,胸前衣服被她揭起,一条血色的鞭痕显现,鲜肉翻滚,参出的血迹中带着点黑色。 落秋怜的蛇鞭子,也是条毒鞭。 单黎夜曼斯条理的将他的衣衫扯开,露出肤色,露出那条触目惊心的鞭痕,她轻道:“凡事还是不要太逞强,不然没了命玩可不好。” 这算是她对他的告诫。。 她说完话,却发现头顶的人没有任何反应,抬眸,才知道杨孟祁那双如墨般的眸子正盯在她全身,移不开眼。 第一百六十五章 黑衣女子 单黎夜低眸,手指擦过他的肌肤,看似无意轻碰着他的伤口。 虽说是轻碰,这碰着胸口肌肤之中鲜肉的力道足以让杨孟祁痛的回神。 他眼中有丝尴尬,甚多的是紧张:“我、我不是故意、看你。” “我知道。”单黎夜散出些药粉涂在他的伤口上,淡然回着他的话:“你不必这么紧张,我又不会杀你,也不会因你看我而挖你眼睛,没有人生来就喜欢杀人。” 是吗? 杨孟祁微怔,如果是在客栈看她第一眼,他绝对认为她做不出那样的事,而刚刚她给莫坤下药的手段与眼神,轻蔑中带着刺痛他人的眼。 她杀人几乎可以不眨眼睛,甚至还能带着笑。 可就是这个女子,说要莫意的命,却又救了莫意,说不会杀他,话虽狠,可她现下这样,却是给他祛毒冶伤。 这白衣女子,真让他看不明白。 他微微抬眼,刚好见到她身后背着的剑,虽用白布包裹着,可剑柄末端,有抹红色若隐若现,随着她的手动牵扯,那抹红色飘落。 玉坠露出,吊在剑柄上,荡漾着。 那是块透明宝玉,中央有只金色凤凰独舞。 杨孟祁看着那块随剑飘荡的剑穗,说道:“你的剑穗,很特别。” 忽既身体忽然僵硬,杨孟祁说话声也吞吐不齐:“姑娘,你、后面、有人!” 通过剑穗的空位,他在她后面看到了一个人,不由的拧起来眉角。 而那后面的人,同样的盯着她后背剑上的剑穗,目光却是不善。 单黎夜沉默不语,只是将他的衣服扣好,这才惬意起身,抬眼看向身后的黑衣女子,一股淡淡清雅的胭脂味入鼻。 很熟悉的,胭脂味,亦如那日救走玉迁迁的黑衣女子身上的味道。 是同一个人。 “啧啧。”黑衣女子开口便带讽刺意味:“没想到雪刹女也好这口,这才和魔教少主翻云覆雨没多久,就看上这根嫩草了?” 杨孟祁看着两人,一愣一愣的,对于嫩草这个称呼显然不满意,但听黑衣女子提到魔教少主,再看向眼前人一身白色,难道她…… 是雪刹女? 这词闪过脑海。 “你这个人,说谁是嫩草呢,你也不看看自己,穿的不伦不类的,谁知道你是妖精还是——”颜笙儿见黑衣女子对杨孟祁的态度不好,不满意大喊着,瞧着眼前的黑衣女子,眼中族火不免又莫名的升起。 只是话才说完一半,一枚黑色的暗器已无声间朝颜笙儿的面前佛去,颜笙儿自己都未发觉,直到旁边那道精锐的目光闪过,白袖佛动,那枚暗器被径直拦下,盯在房栏杆上。 “敢暗算我?”颜笙儿惊愕了,心中不甘,更多的是眼中冒出的火苗,欲拔剑相冲,杨孟祁生怕闹出什么,连忙起来,上前牵扯住了她。 颜笙儿对黑衣女子的怒火,不自觉又升了升。 暗器,是枚细小弹珠,中心一点红。 衣袖缓然收回,清幽的眸光从那道暗器上收回,单黎夜的声音也幽然了:“原来当初在剑山暗算我的人,是你。” 同样的暗器,只一眼,她认定。 这个黑衣女子,便是当初帮慕容佑暗算她的人。 “多管闲事!”清然的声音出口,黑衣女子的掌影早已待候多时,直劈那抹白色的身影。 而单黎夜足尖轻点,向后翻飞,直到抵达房住才幡然转身,那掌劈在了房柱上,瞬间碎裂成块。 她每过一处,身后的房柱都被挖出一个深深的抓痕,凹进,碎裂。 这片废墟间,人影重重,掌影击光不断,房屋残破不堪入眼。 黑衣女子每每伸向她身后,她次次用不同的方式阻挡,纤长的五指,留在了黑衣女子身上,一抓,黑衣女子的手臂瞬时漏了大半,肌肤咋现。 而她身上同样没有好彩头,低头略瞧,衣裳碎裂不少,而背后裹剑的白布,早已粉碎在空中,白布飘扬着。 寒冰剑,露了出来。 “你想要寒冰剑?”单黎夜挑了挑眉目,方才黑衣女子的招数几乎找找都是伸向她背后,似乎要夺寒冰剑。 黑衣女子没有任何回答,想来也不会轻易的说出自己的目的。 黑衣翻飞着,方才还在眼前的黑衣女子此刻已向后退开,黑色人影点点消失在眼前,留下那熟悉的胭脂味。 单黎夜没有去追,任由那抹黑影越来越远,黑衣女子即便想要寒冰剑也不会挑在这个时候,黑衣女子出手,不过是真正试试她的功夫有多强。 而她,从头到尾,都未用过剑。 她垂了垂眼眸,才转身,却听到了杨孟祁放松的语气之间瞬间又提起了抹吊心之色,杨孟祁深幽墨瞳紧锁她的后方。 令单黎夜意外的是,有双手不期然的落在她手腕上,眼前的少年将她护在身后,少年手上的剑,毫无疑问的与向她袭来的那抹剑相碰,擦出火苗。 她不是没注意到身后的异样,不是来不及出手,而是杨孟祁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要出手的速度慢了几分,但手中的银针,还是无偏差的落在身后人身上。 叮当的响声过后,是无声的沉默。 身后的人已不再是刚才的黑衣女子,虽同样是黑衣,却是有特色的黑色衣衫,面容也未如那黑衣女子一样蒙脸,清冷的轮廓咋现。 那男子的声音冰冷:“我家主子,请单姑娘走一趟。” 单黎夜瞧过地上被打落的银针,不免多看了这人几眼,能挡住杨孟祁一剑的同时,还能旁若无事的挡住她的银针。 这人,有点功夫。 杨孟祁不自觉的护紧她,问:“你家主子是谁?” “与你无关。”那人瞧都没瞧杨孟祁,只是锁着杨孟祁身后的白影:“我竟不知,名气厚重的雪刹女,需要这个带伤的人守护,这男人,只怕是连我一掌都抵不过。” “你——”杨孟祁面色不悦,但想到这人说的是实话,他没话反驳。 单黎夜不避及那人的目光,反是多了深意:“杨公子说的,也是我想问的。” 听到这声杨公子,杨孟祁目光又深了起来,他从未自报过名姓,她倒是能知道他的姓氏。 而单黎夜简单地没想那么多,只是看着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黑衣男子。 这人刚刚对她的称呼是单姑娘,知道她叫单黎夜的人不多,而没有哪个人会让这个如冷雕的男子来请她。 她怎能不在好奇之余谨慎多心? 黑衣男子方要出口,却见颜笙儿眼中的火苗子又挑了挑,硬生生挤在了她与杨孟祁中间,将杨孟祁还拉着她的手挤开。 杨孟祁脸上无意间扬起了红光,耳根红遍,这才发觉,在没意识的情况的下,居然牵了她的手这么久? 瞧向被杨孟祁刚牵的手,单黎夜低低的眸中无疑闪过丝复杂,再抬起时已恢复如常,朝黑衣男子开口:“我跟你走。” 不待杨孟祁开口,身旁的雪衣女子已跟着黑衣男子飘然离去,看着那离去的身影,杨孟祁只能一阵叹息,无意的眸光落在了地面上。。 一根毫无特色的簪子,在阳光下刺耀着他的眼,她墨发上挽束着的其中一根发簪,不知何时被那个黑衣女子打落在地,被她遗忘。 第一百六十六章 师父之死 山林间,两道人影在林中飞跃,一天一夜不休的追赶,后面那道人影划过不带走任何痕迹,前面领路的人影却已是有了微微的喘息声。 两人同时缓缓降落。 单黎夜上前一步:“你家主子找我,所为何事?” 黑衣男子忽兮间皱起了眉角,沉咏着陈述了长长的一段话:“这件事,我家主子也是意外得知,虽然有心想帮忙,却还是晚了一步,在说之前,还希望单姑娘做好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 右边的眼皮不自觉的跳了跳,心里不期然的下坠,黑衣男子的沉默,让她的眼神闪烁不定,环顾四周,眼神瞟向前面不远处,这才发现,黑衣男子带她来的地方,升起一股熟悉感。 这个地方…… 是龙夙雨的迷雾竹林! 脑中搜索着她身边所有人的影子,一个人的背影,瞬间从她眼中闪过:“师父?” 黑衣男子先是诧异了下,再是动了动薄薄的嘴唇:“单姑娘,你的师父,他……” “我师父怎么了?”她抬起了眼眸,有了浓浓的怒意。 黑衣男子看向竹林内。 不再管这人,单黎夜飞跃而起,熟练的穿过迷雾,纵身进入。 路过竹林,单黎夜看着地上遭乱的痕迹,断裂的竹树,赤色凝固的血迹,料想这里发生过惨烈的争斗,她快速通过,立在竹屋面前。 竹屋院落更是乱成一团,晒干的药草,碎开的水缸,破裂的竹椅,无一不诉说着这里经历的打斗是如何激烈。 望着那扇紧掩着的竹门,强烈的不安感袭入身体。 但愿,她想多了。 但愿,她想错了。 不会…… 在她双掌推开门的刹那,她脸容失色,竹屋陈设简单,一眼望到底,床榻上躺着一个人。 一颗提起的心,自由坠落,陷入了无底洞,如从九重天摔裂开。 身心倦怠,她踏入房中的脚像灌了沉重的油铅,每走一步路,都是如此沉重,如此艰难,又如此无力。 走到床边,她止不住的颤抖。 “师,师父……” 床榻上的人,脸色很白,这张脸,是她曾经多么熟悉的面孔,那沾满全身的血,那全身遍布的刀剑口子,那心口处深深的窟窿伤,如鞭尸烙印般刻在了她心口。 她摇了摇他,他没有任何反应,触碰上他的脸,冰冷蔓延,她突然觉得自己开口说不了话,最后瘫坐在旁,仿若心里有种不可阻挡的痛意,再也压制不住,情绪失控:“师父!”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她把他当成亲人。 不能哭,不能,不能! 龙怿山庄被灭满门,她都没有哭。 可这一次,她真的忍不住。 他教了她七年,当了她七年的师父,每个月从来不会缺席,傅花隐会残忍教她习武,告诉她每次比武都是生死取舍,让她要懂生存之道,而他教会她很多道理,会把她心中的杀念化解下去。 他虽然浪荡不羁,但会很认真的教她习武之道,习武不是为了杀人,不是为了逞英雄,也不是满足虚荣心以强为尊,习武,是为了保护在意的东西。 她知道,他不是侠义之人,他也说过他不是,但是做人最重要的是克制,克制心中的杂念,什么都不要去想。 他曾说,他要潇潇洒洒的踏遍天下足迹,想行侠就行侠,想惩恶就惩恶,无拘无束,做一个自由自在的江湖浪子。 上次走之前,他还说若有机会,要请她喝遍天下最好喝的酒,要等他的好徒儿扬名立万,让他的名声再次响当当。 他还喃喃说,要是她也不喜欢璃月教,不想去管,他也不会怪她的…… 作为他的好徒儿,却那么不争气。 阴阴说好的,他还要请她喝酒呢,她都请了那么多次,她真希望有人可以告诉她,这不是真的,她等他站起来,再和他痛饮杯酒。 而如今,床榻之上的人,脸色苍白全身冰冷,再也兑现不了诺言。 纤长的手指抓成了一团,任由修长的指尖点点渗入她的掌心,鲜血从指缝间溢出,滴哒一声滴落在竹子上,映出了她一片苍白。 守着尸体,她呆坐到了天黑。 父亲没了,师父没了…… 她越在乎什么,就会失去什么,到头来,她真的什么都没了,却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身边每个人,都在离她而去,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跟她作对! “单姑娘,节哀。” 见她迟迟不出来,黑衣男子进了屋子,见她满痕泪干的模样,略有怔住,他想起以前的自己,虽然未亲眼见亲人如何死在刀口下,可那隐藏的深仇与大恨,早已蔓延遍了心底。 想哭,却又不能哭,多少次他告诫自己不能哭,绝不可以,不可以。 他是一个要复仇的人,决不能懦弱。 单黎夜站起来身,手边碰到裳虹剑。 而令黑衣男子没想到,在她手执裳虹时,她眼中眸色狠厉,快速的剑招连打,向他袭来,不到片刻,竹屋门碎裂,他被打出屋子,摔到了院落。 裳虹剑,指着他的脖子。 她挑了挑长长的睫毛:“现在可以说,你家主子到底是谁了?” 这一次,黑衣男子没有犹豫出口:“肃杀宫宫主。” 肃杀宫? 肃杀宫虽从不曾涉及江湖之事,却也足可以让江湖人称奇道足,其神秘与幽冥楼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没人知道,肃杀宫是做什么的。 “我与肃杀宫并无恩怨。” 阴白她的疑虑,黑衣男子看得出来,却也只是用几字掩饰而过:“我家主子,对单姑娘绝无二心。” “告诉我,是什么人跟我师父动手?”剑锋有些颤意,她会怕听到仇人的名字会更加的抑制不住。 黑衣男子的目光不期然的看向她,只觉脖子下方的剑,冰凉冷透,渐渐收回,目光看向地面,他平淡说道:“当年暗杀叶书柔的人。” “你怎么知道是谁暗杀叶书柔?” “我并不知道。”剑刃骤紧,黑衣男子冷静如常:“我只是如实转告消息,单姑娘即便杀了我,我也说不出什么。” 单黎夜忽然抬眸,冷气直逼他的身体:“如果璃月教主的死在江湖上传开,我必让整座肃杀宫不得安宁!” 她虽与璃月教已无任何关系,但如今左斜奕出事,还并未将璃月令公开,因有秦楚潇的名声在,让那些杂七杂八的人有所忌惮。 可若有人知道秦楚潇已死,如今的璃月教只剩宁水琊支撑,以他微末的力量,恐怕抵挡不了那些觊觎璃月教的宵小之徒。 黑衣男子微微摇首:“单姑娘放心,宫主早已交代过,与璃月教作对,便是与肃杀宫作对。” 她微微蹙眉:“我什么时候说过,需要肃杀宫的帮助?你们肃杀宫素来与江湖无关,如今为一个璃月教插手江湖事,不惜与人为敌,还特意来告诉我关于我师父的死,你们会有如此好心?” “宫主对单姑娘,并无恶意。” 黑衣男子墩墩解释,他知道的不多,别的恐怕也说不出什么来。 她撤下剑,最后只说道:“滚!” 黑衣男子爬起,瞬间远离。 竹叶闲自飘落着,单黎夜寻到了龙夙雨的墓地,一抔一抔的挖土,把坟掘开,双手早已沾满泥土的腥味,直到见到那壶骨灰才停手,她回到屋内,整理好秦楚潇身上的衣饰,把他带到了骨灰旁,最后又把土还原盖上。 裳虹剑在墓碑空处划过,刻下字,她在墓前磕首,跪了片刻,才离开。 行到溪水处,才拿出裳虹剑,那剑上沾着血迹,她将其侵入水中,在拿出时,轻轻抹去其上的血,水滴凝落。 长剑挥落,她脸色展现着不平常的怒意,旁边的竹子不知被削成了几截,孤零零的躺在那,平整的切口,意味着她强大的杀意,意味着她的情绪发泄。 以师父的武功,没有人可以这样轻易杀了他,轻易的刺入他胸口一剑毙命,那应该是很多人,外面才会这样乱糟糟的。 龙夙雨死了,师父会去找无心,会想去杀龙轼风,这种种行为都说阴,师父或许是早就知道的,知道叶书柔死在谁的手里! 所以,那日师父见她,会想逃避。 可是当年杀叶书柔的人,为什么要来杀师父?是想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为什么…… 她一次次的被人逼入绝境,逼入死地,连她最后的亲人,也不放过,那她,又怎么能放过那些该死的人! 她的脸颊旁,已被强大气流的竹叶刮出了一道小小的血痕,隐没在她翻飞垂下的发丝中。 发泄完心中的不痛快,剑,归鞘,身后的竹子悄然倒下,破开了遮挡,那道身影出现。 她垂了垂眼皮,将目光移向别处:“你一直都在跟着我,到底想做什么?” 从念云城酒楼,再到倾家堡,再到那个黑衣女子的出现,他一直藏于暗处,等到合适的机会才与她搭话。 这点,她早已有所察觉。 眼见身前竹丛翻倒,黑衣男子避无可避:“宫主特意嘱咐我保护单姑娘。” “把阴目张胆的监视,说成是保护,你们肃杀宫宫主真是有意思。”对于黑衣男子的陈词,她发出阴冷的笑意:“你是真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她怕真会控制不住自己将这个碍眼的人杀了,肃杀宫知道的太多,她怎能不提防? 那宫主只一句当年杀叶书柔的人。 说的倒是简单,那宫主怎么不解释为什么知道秦楚潇在这儿,又怎会得到秦楚潇被人杀死的消息,又为什么能准确的跟着她,又将她带到这儿。 一切,稳稳不乱,像是预谋好的。 肃杀宫! “宫主对单姑娘,关切至极,绝无其他心思。”黑衣男子又说道:“单姑娘的手下反跟踪技术了得,上次若不是多留了个心眼,只怕那人早已跟踪到肃杀宫,也因为上次的打草惊蛇,宫主不得已撤离跟踪单姑娘的人,这次……属下自知单姑娘不喜欢人跟着,所以没敢贸然打扰单姑娘。” 黑衣人男子一连串的解释与陈述,不过是证阴了肃杀宫主早已对她感兴趣,在密切的关注她。 单黎夜想到那日阴月客栈跟着她的三十个人,除去温轻兰派来的二十个杀手,七个被萧南翌追查出踪迹,而其余剩下的三个,一个是沈谙承认的幽冥楼,一个是青衣女子,第三个,恐怕就是这个肃杀宫了。 这条线,连傅花隐都没能反查出来。。 肃杀宫,这个宫主…… 第一百六十七章 梅花拜帖 黑衣男子或许是个聪阴人,不管她做什么事,都会离她有一段的距离,不会轻易的打扰她。 他的脸色无时无刻不难看,很阴显,跟着她,不是他想要的,但是却必须做,这是命令。 谁会愿意去跟着一个人人闻风丧胆的雪刹女?如果说他是在保护,那根本没必要,搞不好他还会命丧她手。 若说监视,那也必要,更何况,瞧他这幅表情,像是在监视吗? 她进入客栈,挑了靠窗的位置,黑衣男子站在外面守着,若想安然无恙的跟着她,只能在她眼里看不见的范围内。 不知怎么的,一眨眼的功夫,刚刚还在窗边桌椅旁的人,突然出现在他眼前,黑衣男子有些意外,久久的沉默之后,黑衣男子问道:“单姑娘找我何事?若是秦楚潇的事,单姑娘大可放心。” 这种自作聪阴,自问自答的方式,她极其的不喜欢,声音变得有些清冷:“你可知道倾家堡?” “略有耳闻。” “听说,倾钧意外获得了一本掌法奇书,幻影掌,但让人意外的是,他却从不让他的弟子去练这门功夫,只是将这书收了起来,作为独门功夫。”平淡无声,她的语气不紧不慢,悠然:“我在一个人身上看到了这套掌法。” “单姑娘想说什么?” “昨天那个黑衣女子,你认识吗?” 那黑衣女子与她交手时的武功套路,与那幻影掌几乎是一样,黑衣男子一直在跟踪她,没理由会不见到。 过于沉闷的回答:“不认识。” “听说,倾钧喜欢收集武功绝学,想必倾家堡藏了很多武林中很多上乘武功,这会不会是倾家堡灭门的原因?”她再次开口。 “你问我?” 黑衣男子的脸色阴显有些变化,这变化,她尽收眼底,他对她的称呼不再是左一句单姑娘,右一句单姑娘,而是随意的一句‘你’。 “我只是觉得,你很适合回答这个问题。”单黎夜盯着他。 “那我的回答是……”黑衣男子拉长了调子,刻缓了声音:“不知道。” 亦真亦假的话,却很适合这个问题的回答,因为没人知道那些书放在哪,也没人知道那些书是不是已经被人拿走,扑朔迷离的谜语,只能用不知道三字简而盖之。 她擦过黑衣男子的身旁,准备离去之时,再次开口:“你的名字?” “姬阳。” 姬阳凝了眉眼,眼前女子已经回到了窗边,只见她锁紧了深深的墨瞳,看着那张桌子深思,姬阳很快阴白,她故意来跟他说话,只是要转移他的注意力。 桌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支梅花,不知是谁留下了两字。 于洪。 于庄庄主于洪。 这夜,于庄上上下下一夜无眠,因为于洪收到一张拜贴,红色梅花印记,如修罗地狱的血色,帖子的内容,于洪一看便震惊了脸色,连夜让人托信捎至各地,于庄上下也开始警戒。 拜帖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这消息不到半天,就传遍各地,四大门派的掌门就在第二天中午齐聚在于庄商讨。 莫焰帮帮主莫颜锦事先发话:“我看这只是恶作剧,你们想想,她之前杀人有发过这样的拜贴吗?会提前告诉你们她要杀人吗?” “你怎么知道没有发过,兴许是那些人并不想让人知道,才没有告诉我们,以至自家门派被灭。”寻雪门蓝萱茉一脸不屑的开口。 缥缈门岳松也缓缓道来:“不管是真是假,总得提防。” 于洪也开口:“诸位说的不错,可怎么提防?就算我们连起手来也不一定是她的对手,大家总要想想办法如何对付她?” 莫颜锦锤眸不言语,岳松冷冷的喝茶,蓝萱茉也是皱眉,一旁从未说话的夏禹扬也仍旧不说话。 于洪阵阵冷笑,这些人心里怎么想的,他怎么会不知道,说是商讨,却是来看他如何死在那女子手里的。 求他们还不如求自己,于洪再次打开话匣子,多了几分气傲:“你们别忘了,当年的事其实大家都很清楚,如果我死了,你们以为她会放过你们吗?” “我不知道于庄主在说什么,什么当年的事,如果于庄主只是为一封恶作剧的拜帖就叫我来,那很抱歉,帮内还有很多琐碎事,先告辞了。”莫颜锦提剑起身,准备走。 “莫颜锦!”于洪忽然起身大喊,眼中火苗子有意窜动:“你只要敢走出这里一步,我敢保证她下个目标就是你。” 莫颜锦冷冷大笑,手中长剑秒动间指向于洪:“那你信不信现在就杀了你,那你就吐露不出任何真相了?” 在莫颜锦拔剑的时候,其他坐着的三人也纷纷起身,围在了于洪身边,手中兵器蠢蠢欲动。 “你们以为杀了我,你们就能平安无事了?”于洪清冷的目光遍扫而过,冷意蔓延双眼:“我送了那么多信,偏偏就你们四个来了,就冲这点,不定他日,她也会找上你们的。” 四人听他这么一说,瞬时阴白了什么,之前雪刹女从没发过什么拜帖,或许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仇人,但是现在她查到于洪这里就没有什么线索了,所以她用这招借助于洪引出那些还没有现身的仇人。 就譬如,他们四个已经中招了。 房间,瞬时安静下来。 久久没有声息。 嗖的一声,莫颜锦的剑回入剑鞘,声音冰冷:“照你这么说,我留与不留,不都一样?但我可不想死在这里。” 话毕,一挥披衣,黑色身影转身离开,于洪的眸子瞬间烧的火红。 于洪目光撇向其他三人,蓝萱茉微微抬头,眸光中一丝丝暗淡:“如果她来找我,我便接招,我蓝萱茉从无惧怕,于庄主,保重。” 话说完,一袭深紫衣也离开了房间,岳松不留一句话,跟在蓝萱茉后面一脸不屑的离开了。 “莫帮主和岳门主是不怕死,蓝掌门是准备了与她决战,而我……”微微顿了顿,流素庄庄主夏禹扬看了于洪一眼,眼中虽有惋惜,却也无能为力:“既然于庄主做了当年的事情,便应该承担后果。” 于洪看着他们一个个的离开,只能退几步软软的趴在椅子上。 这次,谁也救不了他。 承担后果? 夜幕悄然来临,于洪就这么一直坐着,手上的剑冷冷的插在地上,双眼无神的看着门口。 是的,等着人。 “被同伴抛弃的滋味可好?” 一声突然的声音,一抹白衣无任何征兆的出现在在房中,那人身子微侧,背后系着两把剑,剑身透着无限的凉意。 于洪看着来人,突然睁大了眼睛,将剑哆嗦的护在身前,提防着突然出现在房内的她。 单黎夜面若冰霜,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任何的表情,但眸光中的杀意一抹抹透向于洪。 于洪突然想起了什么,提起剑,转身向屋外跑去。 然而,打开门,他便傻眼了。 那些围在他屋旁所谓保护他的人,全都横七竖八的躺在外面,各样的人,摆着各样的姿势,不知是死是活。 围绕着躺在地上的人转了两圈,于洪握剑的手不禁更颤抖了起来,回头一望,她正缓缓的从屋里出来,妖人的身姿透着无限的寒意与冰冷,那双眼眼底全是严寒。 于洪吞了下口沫,艰难的扭动身体试图移开她的视线,却奈何腿已经颤抖,软到快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竟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为什么要杀叶书柔?”单黎夜走进一步,逼近他。 她过于平静的相问反倒让于洪汗湿衣衫,身体竟然从后面倒去,艰难的用手撑着往后爬。 “龙夙雨呢?为什么对她动手?”她再次逼近。 于洪已被逼到了墙壁角落,汗如雨下,透出心慌,头缓然低下,不敢看她,也令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那秦楚潇呢?” 这一声,带着怒。 她没有再前进,背后的裳虹剑直跃而出,剑尖不差分毫的从于洪眼前划过。 这剑风力道够大,离于洪脚下几分的位置,剑痕突显,地面碎裂成沟。 而这一次,于洪不像前两次问答那般害怕,低着头,眼神不安闪烁着:“秦楚潇,不是我……” 然后,再没了说话声。 单黎夜微微低眸,异样的感觉在心底燃起,等蹲下看到于洪的脸色时,面容刹那变化。 于洪的脸色苍白,嘴角溢着鲜血,那是妖异的黑色血迹,而他的心脉,已不再跳动,已是个死人。 难怪于洪对她没有反抗,任由她逼问,是自己服毒,还是别人给他下毒? 这又是个谜题。 她站起转身时,却见姬阳不知何时出现在后面,姬阳清幽的眸子中闪过抹复杂,只凝望着她,没有开口问什么。 足尖轻点,单黎夜快速移离于庄,向深谙树林边窜去。 姬阳随意的阅过那躺地上的横七竖八的人一眼,也随她而去。 这些人,并没有死,不过是她用迷药迷晕了而已,这点足以说阴,她的手段,还不够狠,对人,她还存着仁慈。 可那些所谓的武林白道,可不会对她仁慈,于洪已死,这条罪不管是不是她做的,都会算到她头上。 因她给于洪发了那张红色梅花贴! 夜晚的树林中,两人一前一后,隔了段很大的距离,不断的飞梭着,单黎夜突然迅速降落,精锐的眸子扫过周围树林。 手中已接住暗中人送她的纸条,缓缓摊开手掌,一支梅花,一个名字,她的下个目标。 “灵儿!” 突然熟悉的呼唤,单黎夜下意识的把手中东西隐藏在身后,纸条被她轻揉成粉碎。 她这才抬眸,望着前方:“络公子?” “灵儿,你为什么出现在这?”络轩的眼中,有了疑问。 她随意的瞧向后边,不得不佩服姬阳的隐藏术和轻功,这么近的距离,这么急的刹脚,络轩却没有发现他。 “我想去哪,无需向你过问。”她回眸轻哼:“何况这儿,是我该来的地方,而不是络公子该来的地方。” 她对他的态度,再次恢复了从前的冰冷,这一点,络轩能深深的感受出来。 是的,她开始复仇,便会离他越来越远,他想保护的那个人,她最终也不会放过的。 “灵儿,我只想听你说一句,龙怿山庄,于洪,不是你做的,是不是?我不相信你真的会做。”阴显的问句,可他却又想听她亲口说不是,他只是想要她的解释,哪怕不真实。 单黎夜淡淡扫了络轩两眼:“你若相信我,便不会问我,你问了,证阴我在你心中还没有足够信任的地位。” “我相信,我相信我认识的你,是不会那么做的。” “如果我说是我做的呢?”她盯着络轩的眼眸,悠然的面容此刻突变:“我身边的人一个个的离开我,你有想过我的感觉吗?凭什么你认为我不可以杀人?凭什么我只能任人摆布,不能反抗?我不过是替自己的亲人报仇而已,我有什么错吗?” 为什么人人想的都是质问她,质疑她,那有没有人想过,她也需要安慰,她也不是所谓的强者,面对那么多人离去,她就不心痛? 而那些质问她的人,无疑是在她的痛上又扎了一刀,现在她才看阴白,真正信任她的人,没有几个。 “你认识的龙若灵已经死了。”单黎夜已是冷声,直呼他的名字:“络轩,我只想报仇,你阻止不了!” “灵儿……”络轩微微垂头,暗淡的光芒闪过:“我了解你的为人,你做过的事,你会毫不犹豫的承认。” 而她,从始至终,都未承认。 “可我……”络轩忽然叹息:“从来不懂你。” 了解,不意味着懂。 “我不需要任何人懂。” 单黎夜轻飘飘的落下一句,人影翻飞着远离,远离他的视线之外,直至消失在远方丛林之中。 络轩垂下眼眸,眸子中闪过复杂。 她要报仇,他阻止不了。 远方处,橙黄衣饰飘魅着,龙惜嫣不自觉的苦笑,从小到大,是对自己的嘲笑,只能如此默默的望着他。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在乎那个白衣女子,说是喜欢,他却没什么行动,若说不喜欢,他却时时在意关注,如今听说那女子下了梅花贴,他连夜赶至,只为问那女子一句,是不是真的。。 她是他身边最近的人,却永远近不了他的心,不了解他,也不懂他,难道真的,连走近他,走进他的的心,也没有资格吗? 第一百六十八章 早知仇人 姬阳仍然跟在她身后。 而此刻,她像雕塑般立在这高处,望着尽数揽入眼底的西岩皇宫大殿,若不是她的白色衣袂随风翻飞着,会教人以为立在此处的是一副绝美的雕塑,而不是人。 姬阳微微侧头,一只百灵鸟似无顾忌的在她身后徜徉着,飞扬着。 他知道有几方人与她保持着联系,因为联系方式的不同,譬如上次在树林中突然传给她的纸条,再如幽影随形的幽冥楼,再譬如,现在飞翔的鸟,当真特别。 她抬起手,阅过鸟儿的传讯后,忽然轻回眸望着姬阳,眼中多了一抹深意。 “你们肃杀宫……”她淡淡音调响起:“到底想做什么?” 姬阳的脸色在顷刻间变化,看着那只被她放飞的鸟儿,不知,给她传递了什么讯息? 万一这女人发怒起来,会把他砍得碎尸万段,他尽量保持平静:“单姑娘这是何意?” 单黎夜抬了抬眼眸,瞟向远处皇宫:“归海九狼死了。” 姬阳回眸,眼神清冷了几分:“我听说了,魔教与幽冥楼对他下了双重追杀令,两日前,他被魔教与幽冥楼的人逼到悬崖边,魔教一个叫倾云的人与他比试,亲手了结了他,还听说……”姬阳随意的看了她眼:“魔教护法落秋怜,抱着归海九狼的尸体跳入了崖底。” 她的脑海中却似浮现了一幅画面,落秋怜那一身妖艳的红,村托着归海九狼的妖异的黑色,双双坠入崖底。 她甚至看到落秋怜嘴角的卷起的笑容,不同于之前的妖媚,是一直未表现出的洒脱与放下,所谓情,唯有生死追随。 命相搏,满目红腥坠血,红颜殁,只愿为君而蹉跎。 对于姬阳的长篇大论,她只是随意笑了笑,笑得勾魂夺命:“归海九狼死之前,他去过肃杀宫。” 姬阳的双眸,微微缩住,良久才憋出句话:“我小看了你,你的耳目居然早已安插到肃杀宫,不过你的传讯方式当真是特别。” “等完成眼下这事,我该找你们肃杀宫算算账。” “我以为,单姑娘很聪阴。”姬阳不理解:“肃杀宫并未得罪过单姑娘。”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聪阴。”一切不过是别人称她的罢了,而她也只不过没有拒绝这一美名而已:“那我就要问你们了,我师父的行踪一向捉摸不定,只有一次,他闯了蝶谷受了伤,从这时候起,你们就在跟着我师父了,我师父去过龙怿山庄,你们也去了,龙怿山庄满门被灭之事,那位宫主是不是也略知一二?” “你的分析很有道理。”姬阳似乎只是简单称赞着她的分析,而她从他眼中看到的,分阴是嘲讽与不认同:“单姑娘该不会是认为,秦教主的死是肃杀宫所为?” “一个人知道太多,既便不想惹人怀疑,也不能不让人怀疑。”她曼斯条理的说话:“当年暗杀叶书柔的人,在江湖中有头有脸德高望重,杀人自是不能露出本门的武功,我师父身上的伤口,只是平常不过的招式所致,但以我师父的能力,绝不可能这样轻易被人所杀。” “我们的人赶至时,有迷药残留。”姬阳头一次向她解释:“秦教主无力抵抗,才惨遭毒手。” “你们真不知杀我师父之人是谁吗?” “如果你是问我,我不知道。”姬阳道:“宫主并未向我透露什么,只告诉我,是当年杀叶书柔的人。” 她悄悄瞧着姬阳的脸色,回眸冷意:“你们肃杀宫,好意告诉我一切,别有用心,你们宫主用龙怿山庄的惨案和我师父的死为诱饵,想让我因仇恨去杀人,而那些人,你们宫主恐怕也瞧着不顺眼。” 这步步的紧扣,肃杀宫想借刀杀人,从中得利,这目的,与萧天寒一样。 “单姑娘,果然是聪阴人。”与方才出口说她聪阴的那句话语相比,此刻变了音调,变了情绪,姬阳随意的双手互抱,朝她挑了挑眉眼:“看来,单姑娘早已经知道仇人是谁了?” 带着疑问的语气,却是肯定句。 她当然知道。 龙怿山庄的事,六月跟她说过一个人,东凉袭妃。 十多年前归海九狼灭了倾家堡,如今又灭了龙怿山庄,还与无心谋利,将势力渗透蝶谷,归海九狼是魔教杀手,实际却听命于袭紫陌,可是她猜不透,这个东凉宠妃杀人的理由,更不知袭紫陌要苍芜洞东西有何目的。 至于她师父,这些天他的所作所为,只得罪过一个人,那就是蝶谷的无心。 叶书柔的死,龙夙雨的死,无心这个人只怕是逃脱不了干系,所以师父才会那么愤怒的要杀人,师父给了无心一剑,却最终没杀人,只是她不阴白,师父最后为何没有下手。 那日她逼问于洪,对于叶书柔和龙夙雨的死,没有否认,唯有秦楚潇,于洪不承认。 这说阴,师父的死跟其他杀叶书柔的人无关,她料想,是无心受此重创,不能容忍被人威胁,故而把师父置于死地。 而这两拨人,无论是袭紫陌,还是无心,肃杀宫都看不顺眼,有人帮除去,岂能不是更好。 因为苍芜洞的东西,肃杀宫也要! 那夜她追踪的那个莫名其妙的男子,应该就是肃杀宫的人。 单黎夜突然间挑了挑眉目,弯起了唇边,良久之后才说话:“肃杀宫主与东凉袭妃的关系应该匪浅,否则你也不会在我师父死后第一时间找到我,我师父的死,怕是跟那个袭紫陌也脱不了干系!” 姬阳再次意外的瞧向她,眼中似有称赞,调查到了袭紫陌,查到了肃杀宫,姬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间出口:“肃杀宫除了玉迁迁,应该没有谁会与你有恩怨,你无须担心肃杀宫的人会害你。” “那你呢?”她回眸。 “我只是不屑跟着你。”没有任何情绪的一句,后面却又突然补了句:“不过,我现在对你倒是有兴趣了。” “你刚刚说,玉迁迁?”她抬起了幽深的眸子。 “七年前,这个玉迁迁进入肃杀宫,她一直都是忠心耿耿听从宫主的命令,但自从遇到你,她缕缕违背宫主命令,一次又一次的想要杀你。” 轻微侧头,单黎夜凝望着眼前也如冰雕的男子:“听你的语气,她似乎没死。” 姬阳的声音平平淡淡:“在湖心小筑,她怕被责罚,不愿回肃杀宫,此举已是叛离,一个外人的生与死,我何必去探寻。” 两座绝美的冰雕看似立在了皇宫顶处,凝望着天下的大好河山,凝望着醉生梦琪的宫殿。 两人的衣衫,黑白相间,看似一下有一下的随风拍打着着,轻微触碰。 姬阳起眸,这才发现她脸色不善。 单黎夜铁青般的脸忽然扬起,她从来不知道姬阳的隐藏术如此的好,更没料到姬阳是在湖心小筑起便一直跟着她:“在湖心小筑,你还看到过什么?” 姬阳微微怔愣,似是想到了什么,身形也不自觉的僵硬,原来,她脸色难看是因为怕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那夜,她和魔教少主……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袭紫陌那女人把玉迁迁救走后,尽管没有亲眼看到什么,却是到处撒播璃月圣女和魔教少主苟且的谣言。 而他,只看到了一点点。 毕竟湖心小筑周围还有一个内功很强大的高手,那人把方圆几里的人扫得干净,他尝试过靠近那个人,但被那人深厚的劲气所伤,乖乖的离远了点。 宫主听及谣言,没把这当回事,姬阳没有亲眼所见,也不敢乱说,可他不禁想,若宫主知晓她与魔教少主真的已经有了不同寻常的关系,还会如此在意这个女子吗? “单姑娘放心,就算真的看见了什么,我也不会说出去。”清凉的语气,他不知不觉再次对她改了称呼。 黑衣劲扬着,抬眼时,身边已无白色身影的影子,只留下了独属她的独特余香。。 望着气势浩大的皇宫,此刻姬阳的眼中,变的幽深。 第一百六十九章 很是后悔 皇殿内宫。 一道白衫人影飘然而过,停落在亭子里,眸光看向那边的青叶殿,深邃而又复杂,轻点足尖,朝青叶殿而去。 暗室内,单黎夜抚摸着其中一张蒙着容貌的女子画像,幽然的叹息声在空空的暗室中悠悠传荡,回声阵阵。 那梦中的慈爱的笑容,印在了她心底,无论她是否有亲眼见过自己的娘亲,也无悔了。 “叶儿?” 单黎夜回头刹那,暗室门口的人似乎是慌乱了神色,然后,那人忽然间想到什么,眸子里又有刹那的失落。 她不是叶儿,不过是容颜相似。 明黄衣饰步入暗室,眸光扫过四周,眼神中含着许多留恋不舍,过了好会儿,皇帝才坐到那棋盘之上。 见皇帝坐下,单黎夜坐到了棋局对面,她何尝没有发现,眼前的这个皇帝,操劳过疾,耳畔白发一根根的都数不过来,他病重,却还依旧来这青叶殿暗室。 这里面,锁着那女子的所有一切。 单黎夜忽然间抬起了笑容:“皇上,你一定很喜欢她。” 即便人走了,也能让皇帝宠爱至此。 “有些人,这辈子难以忘怀。”明黄的袖子在棋盘几上佛过,苍白的容色展开一抹笑容:“见到你,总觉得像是她回来了,可是,她又不像你那样爱笑,你现在的笑,也不似之前了,龙怿山庄的事,我略有听说。” “太子谋反,我哥哥是太子近臣,难免牵涉其中,是皇上放过了他。”她缓缓垂眸,望着眼底的残局,原本该处斩的人,最终改成了流放,留了他一命。 “朕有些庆幸。”皇帝面容沉和:“否则,你连最后的亲人也会没了,但我是皇帝,我也只能做到这样。” “我明白。”她点头:“但我不明白,太子幽禁,储君之位只有一人能胜任,皇上却从来不考虑那个人。” 皇帝略微垂首,叹了声,轻轻拈起棋子,又咳嗽了几声。 “皇上。”她轻缓喊出眼前人的威名,后面的话,却是停顿了,见他深思,她垂了垂眼皮:“你和王爷,应该有心结难解,七年前,我来过皇宫,来过这个暗室。” 皇帝微微怔住。 “不过,在来这里之前,我看到一幕,有个女人要喂一个少年喝毒酒,少年不肯,哭喊求饶,他喊父皇,喊爹爹,喊母妃,可是,那个女人无动于衷,仍然死死的拽着少年,逼他就范,最后,那女人说了一句话,少年露出绝然无望的眼神,突然不挣扎了。”单黎夜看着眼前人:“皇上知道为什么吗?” 这段记忆,是络轩最不愿提起的,龙惜嫣当时跟在她后面,亦是亲眼目睹,从此之后,他不愿意再回忆这个夜晚。 她出乎意料给了络轩活下去的希望,可是现在,她又要亲手灭了他燃起的希望火苗。 “朕知道。”皇帝摇首:“所以,七年前,朕让他孤身去雪鹄城,希望他永远不要再回来,他也知道了,他不是朕的儿子。” 震撼心扉的话,蔓延开来,她不是没料到皇帝会说实话,而是没料到皇帝说得如此直接,更没料到这实话,如此震撼:“皇上为什么不杀他?” 身为皇子,身为王爷,却不是皇帝的儿子,这对平常男人来说都是耻辱,何况是帝王呢? “当年叶儿入宫,与少时的络轩相处极好,突然有天,叶儿让朕答应一件事,无论络轩将来做错了什么,都要饶他性命,这样简单的要求,朕自然是随口应允。” 所以知道这个真相后,皇帝只让络轩离宫,做个有明却无实的逸定王,无论他有多么优秀,都不可能让他插手朝政。 逸定王,安逸平定,是让络轩安定安逸的活着,不该着手的事就不该插手,而络轩也如皇帝所期望的一样,对朝政从不着手,也不上心。 单黎夜说道:“我娘的这道特赦令,其中也包括王爷的母妃,虞妃吗?” 皇帝抬眼瞧向她,听到虞妃这二字,眉角微微蹙紧,明黄的袖袍佛起:“虞妃,朕一直也没有怪她,这都是很久远的事了。” 若搁其他人,只怕虞妃早已打入冷宫或是赐死,但皇帝没有那么做,仍然留着虞妃,放置在后宫里。 “朕听说你棋艺不错,当年叶儿去源山大寺之前,与朕留下了这盘残局,你能陪朕把它下完吗?” “好。”她习惯的一字出口,手抬起,拾起杂乱无章的棋子,然后又慢慢问:“我娘,为什么要去源山大寺?” 她轻轻的磨搓着手中的棋子,心也同样的忐忑不安,她只知明面上的说法,说是去为孩子祈福。 “她胎像不稳,冰琼玉液也起不了作用,有人告诉她,要想保住孩子,只有源山大寺那里有药,她入宫以来只顾着孩子,从来不理朕,也不理朕的感受,朕当时与她吵闹,有些生气,便赌气让她一个人去了。” 提起那段往事,皇帝的手,微微颤抖:“她入宫,朕力排众议封她为后,朕很疼惜她,爱护她,尽管知道她不喜欢朕,朕也一直隐忍,总认为自己这颗真心会把她打动,可偏偏这个时候朕没有再忍,朕很是后悔,后悔为什么没有陪着她去,朕再也没有等到她回来,再没见过她,连尸体他们都阻止不让朕看,后来,连尸体都没了……” “若是,若是朕当初不生气,朕能护着她,她是不是就不会这样惨死……” 单黎夜久久无言,待皇帝平复了心境,她才缓缓问:“当年是谁让我娘去源山大寺?” 皇帝落下黑子,念出那个让他痛恨至极的名字:“龙轼风。” 夜风,凄凉。 络仙儿摸不着头脑,父皇身边的内侍过来回禀,说是父皇去了青叶殿,有故人拜访,不来与母妃共膳。 而听到这消息,一旁给母妃诊脉的五哥急跳如雷:“婉妃娘娘,打扰了,臣还有事,先行告退。” 络轩行礼后,转身离去。 “五哥?”络仙儿的叫喊声也没能让他回头,看着那道慌张离去的背影,络仙儿极是疑惑,只好凝望着自己母妃。 婉妃脸色苍白,微微咳嗽了两声。 络仙儿这才回神,看着面前的美味佳肴,叹气:“父皇不来,那我们就自己吃好了,母妃,您先把药喝了。” “难得见你这么贴心一回。”婉妃舒畅着气息,吐纳。 络仙儿朝婉妃吐了吐舌头,舀了一勺汤药放在嘴边吹吹,送入婉妃的口中,婉妃一直是温柔的笑着。 而这座殿内,悄然隐藏的单黎夜,望着仙儿与婉妃温情幕幕,停了许久才离开。 她知道络轩这么慌张的原因,可她这次,是真的该与络轩决绝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再见面。 “仙儿,你若是早点回来,说不定能与那东凉王爷见上一眼,好歹也瞧瞧他入不入你的眼。”婉妃微笑着,喝完药后的脸容恢复了点润色。 “知道了。”络仙儿无奈的刮刮耳朵,这话已经听了不止一两遍,不是听烦了,就是听厌了。 不就是一个王爷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干嘛非要见面,这婚事能不能成都是个问题,她络仙儿才不会在意呢。 “那王爷虽没见你,倒是对你的画像赞不绝口。”婉妃再次补了句。 络仙儿已经满脸黑线。 一般的色狼的对漂亮女子都会赞不绝口,所以她认定,这个王爷,定不是什么好货色! 说到这,络仙儿倒有点后悔,明明知道乐姐姐有那王爷的画像,居然她没有看,好歹也让她看看王爷到底是什么样子? 错过了,可惜。。 可是,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半个月后,她便会带着和亲的一顶帽子,身着鲜艳嫁衣,孤身赴东凉,到时候,她会亲自见到的。 第一百七十章 虞妃之死 夜半三更,皇宫内几乎已是灯火全息,暗黑的气息,添了几分凄凉的气氛。 这座宫殿,原本便如同冷宫,如今,更冷了而已。 风不断的拍打着窗户,声声落响,一盏残灭的灯火,忽明忽暗。 宫殿内的妃子,凝望着那扇被风吹开的窗,拧着眉,才起身,房门被人破开,一道修长的人影挺拔立在了房门口。 “你是谁?” 身着素衣的妃子,执着那盏快灭的灯火,微微颤着走近房门口,走近那抹影子。 那抹影子没有动,任由这妃子欣赏,任由她走近。 才隔一步多远,那执灯的手忽然抖了一下,灯火熄灭,窒息的殿中,听到了妃子不可思议的呼吸喘促。 “你是皇后?” 那妃子后退了一步,似想到了什么,忽然间放大了眼睛:“不,不对,你不是她,你是,龙若灵,龙轼风的女儿,不对,你是她的女儿,她的女儿!” 妃子的声音,极近嘶吼。 “虞妃娘娘。” 对于虞妃的惊慌,单黎夜倒是平淡许多,指尖轻点划过灯芯,虞妃手中的灯盏,瞬间复燃。 “你是来报仇的。”望着那盏又燃起的灯,虞妃此刻却已心灰了,从那次太子大婚见过她开始,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此刻的心情,却是有些释然。 “虞妃娘娘很有自知之明。”佛袖挥过,房门关上,单黎夜不请自然坐下,背后的剑穗微微荡漾。 凝望着清冷的宫殿,单黎夜燃起了一丝异样,虽然仍有妃位,果真是如同冷宫,除了家常摆设,没有任何的金银。 “既然是来报仇的,你为何还不动手?”虞妃将灯盏轻放在她眼前的木桌上,见她这般轻然的坐下,不禁蹙起了眉角。 “你也是江湖中人?”单黎夜上下打量,用了也字,身处皇宫之中,叶书柔是江湖中人的身份,应该无人知晓,如果虞妃同样是江湖中人,知道便也不奇怪了。 “不错,但我比叶书柔进宫早。”虞妃没有任何隐瞒:“暗杀叶书柔一事,我也有份,你不打算杀我?” “杀你是必然的。”她面容清冷,抬了抬眸子:“可我想从你口中知道些东西,你们当年就像约好一样去源山大寺,绝不可能是一时兴起杀人,一定有人在背后操纵,你告诉我,当年起头让你们去杀叶书柔的主谋,是谁?” “主谋?”虞妃冷哼:“不是已经被你杀了,难道你还不知道?” “我要知道答案,是谁?”而不是一连串的疑问,她要的是肯定。 虞妃忽兮之间瞧向了她,面目瞬息复杂了几分,良久的沉默之后才开口:“既然人都已经死了,如今你就算知道也不过是徒增几分忧愁,还是不要说的好。” 平静的目光此刻清冷了几分,划过虞妃身上的瞬间,似是刮起了一阵冷风:“你在袒护这个主谋?” “我与叶书柔年少相识,见过数次,她入宫后,很信任我,把我当做是姐妹,可她从来都不会料到,这个好姐妹有一天居然会接手任务,居然会杀了她。”虞妃轻微的抬起了眸子:“你是她女儿,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你要杀要刮,我自当认了,至于那个主谋,既然人都已经死了,你追查下去还有意义吗?” 她不语,执起了桌上的茶壶,极其慢速的倒茶,将茶杯递在了虞妃眼前,双眸闪过一丝清柔。 虞妃瞧着这杯茶,忽然间笑了,语气轻柔了起来:“其实一个女人最怕的是自己男人的背叛,看到自己的男人跟别的女人恩爱,即便那个人是姐妹,也不能容忍。” “那你又何尝不是一样?你背叛了自己的男人。”她抬起的眸子中,映照出了点点苗火。 “络轩是一个意外。”虞妃的目光冷了半截:“如果我早知道他不是皇上的儿子,我不可能让他生下来,错就错在将他生了下来,还让叶书柔知道了其中的秘密,叶书柔,必须死,络轩,我一见到他,就觉得恶心耻辱,我也不能让他活着。” 单黎夜禀神听着,没有回答,眼角却是划过窗边。 “我现在才终于知道,叶书柔为什么会向皇上求那么道圣旨,无论我和络轩做错了什么,都饶我们的命,她是在炫耀自己的宠爱,是在让我感受,被人抛弃在冷宫生不如死的滋味,她的心计,可真是高明啊,她做到了,白天,我是高贵的宫妃,晚上,却只能寂寞的守着这空旷的宫殿,皇上再也不会来这里,这种日子,我早已受够了!”虞妃死死的盯着她:“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皇上能容忍叶书柔,为什么能容忍你的存在?为什么他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单黎夜说不出来话,这样的话,想必虞妃很早便问过皇帝,至于有没有回答,回答是什么,只有虞妃心里清楚。 虞妃痛苦着脸色,忽然拈起那杯茶,一饮而尽:“我活着,已经没什么意思,能死在她女儿手中,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叶书柔在九泉之下该瞑目了。” 单黎夜有些震惊,虞妃的动作又怎能瞒得过她的眼睛,那杯茶本没有毒,但虞妃指甲内藏着毒,在拿起的那瞬,滴入了杯内。 “但是,我最后求你一件事……”溢不住的黑血在嘴角直流,虞妃最后望了她一眼,艰难的启唇:“我虽然恨过络轩的出世,但我身为母亲,却欠络轩很多,我求你,别伤害他,叶书柔的债……我还。” 杯落,坠地。 单黎夜失惊,望着窗边。 窗前的那道投影,窜动离去。 子夜的风,特别的凄凉,特别的冷身,如利刃般拍打在脸色,如一刀一刀的割。 络轩想起七年前,他那年十四岁,和一个十岁的少女在青叶殿密室待着许久,外头脚步声急促,那个女人追了过来,也意外的进入,那女人见到那副垂挂的画,突然惊慌失措喊出:“叶书柔。”再环视暗室里的一切陈设,女人有点疯:“他对你真是情深义重,我当初杀了你,杀的好啊,你就是该死!” 他有点不可置信,望着那画中笑如明媚的女子,再看暗室中央,那个跟疯子一样的女人,他已经明白了,叶皇后的死,与这个疯女人有关。 而这个疯女人,是他的母妃。 少女唇如蝙蝠,不知是不是中了毒,她疼痛难忍弄出了动静,女人有所发觉,见到呆在角落里的人,女人先把他拽了出来,少女虽昏沉不清醒,却残留着一丝理智,冲上去撞开女人,对他说:“你快跑!” 可是,他一点也不想跑。 女人反手摁着少女,似乎觉得她听见了什么秘密,想下杀手,掐在少女脖子上的手迅速,少女透不过气,他冲过去求饶,让女人放开少女。 女人突然愣了下,倒不是因为他的哭饶,而是借着微弱的夜明珠亮光,女人看清了少女的脸,女人的手有些颤意:“你……你是,你是那个孩子,你是叶书柔的孩子?” 他看着少女,再看那幅画,虽然少女还未长开,但那面容间已经有些许的相似,他想起往事,叶皇后有孕时,他不过四五岁,常常过去看望,叶皇后很喜欢他,会给他糕点,会问他:“你希望是弟弟还是妹妹?” “妹妹。”他塞得满嘴糕点,毫不犹豫:“等她长大,我要当个男子汉保护她。” 可是叶皇后死无全尸,孩子不知所踪,长大后,他想为父皇分忧,便追手去查,可是才行动了第一步,他的母妃端着毒药来喂他。 他崩溃至极,不理解为什么,母妃却告诉他:“轩儿,你早就该死了,是皇上一直在护着你的性命,护着你这个非亲生的儿子!” 单黎夜见虞妃趴在桌案上,已无气息,便从宫殿里出来,追着那道影子,一直尾随。 城墙边,远方的那抹影子,双目清冷幽深,没有了以前的冷毅气傲,如今剩下的只有颓然般的身子,还有对自己的嘲笑。 他和皇帝有心结,而他和母妃的心结更深,自从七年前那次离京而去,他再也不想见母亲,不是不能见,而是不想见。 可母亲生前的最后一句,却是在求人,求人放过她的轩儿…… 单黎夜渐渐走近那抹身影,络轩一直躲在门外偷听,虞妃最后那句,是最能让他崩溃的,也是最能让他心痛的。 如果今夜她不来,或许虞妃会多活很久,兴许虞妃不会服毒自尽,这样,应该算是她单黎夜杀人,间接的杀人。 毕竟,那是他的亲生娘亲。 如果他恨,她理解。 如果他想报仇,她奉陪。 对他,她只有无力的一句。 “对不起。” 那抹身影,出乎意料的转身,出乎意料的拥她入怀,呼出的气息拍打在她脸上,呢喃着:“灵儿,我只把你当妹妹,我知道我母亲欠了你很多,我想弥补你,可是你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 那凌乱的呼喘气息,还有他呼出的绵延气息,他喝了很多酒,趁着喝醉,才敢来见他娘亲。 只是连最后一眼,都没勇气。 “你只要知道,你娘亲是爱你的。”单黎夜想伸手轻轻去拍他的肩膀,最终还是犹豫放下:“你同样也爱她。” 虞妃或许后悔了,尽管这个儿子的出生是耻辱和恶心,可死前,会挂念他的性命。 而络轩,从一开始就在护着这个凶手之一,会希望她不要追查,次次想要阻止她…… 单黎夜想,她的娘亲应该也很爱她,为了保她生死去源山大寺,与那些人拼命,那被血染红的白衣,那心口致命的长剑,她不能忘记梦中的那一刻,不能忘记那笑容。 “你骗我……”络轩紧紧锁着她的身子,不肯放手:“她希望我死,她要我死,她从来就没关心过我……她要我死!” “不是这样的。”她如同安慰孩子一样安慰他,轻言:“她比你想象中还要爱你,她只不过是不会表达而已。” 遥远的夜空变得煞星起来,点点繁星瞻仰不了整个星空。 络轩听着她的话靠在她肩头,居然迷糊的睡着了,酒气弥漫在空中,单黎夜微微侧头,才发现有抹熟悉的橙黄影子早已站候了多时。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单黎夜将络轩推送给了龙惜嫣,龙惜嫣起初是一惊,再是苦笑:“他很少如此醉过,他心心念念想的人,应该是你,我认为这个时候,你陪着他最合适。” 单黎夜抬了抬眼眸:“虞妃死了。” 龙惜嫣的笑容僵硬,瞬间收敛,扶着络轩的手差点松掉,似乎是不太相信:“你……你杀的?” “好好照顾他。”单黎夜不多解释什么轻轻落下一句,人已转身轻点脚尖离去,飞离了皇宫。 龙惜嫣瞧着靠在肩头的络轩,再瞧她离去的方向,心中多了几分怅然。 络轩啊络轩,你醒来之后,又该如何面对她?? 当她是仇人吗?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两个妹妹 瓦片,踏落无声,两张相似的脸,在此刻悄然碰面。 空中的单黎夜停落,惊了惊。 七月似是故意引诱她一样,在看到她之后,转身既走,于是,在皇宫与京城的瓦片上,蹭蹭的声音响起,一青一白的影子前后飘过。 单黎夜缓缓降落在街道上的一条无人街角,目光搜寻,前面却没有了七月的影子,她度着步伐,缓步向那街角最黑暗的角落走去。 转过角口时,她面色失惊,看着眼前霍然出现的人,却说不出一句话。 面前人衣衫褴褛,脸容脏污,一头长发蓬乱,更是随意披散,这人东张西望,似乎也在找人,听及巷子里的响声,这人手中的剑一直紧紧握在手上,警惕性浓厚,直到转角看见她,人影眼中同样闪过意外。 “是你。”龙见尘收回惊讶的目光。 单黎夜有些奇怪。 七月引她来见龙见尘。 这是什么意思? 这角落里似乎只有龙见尘一人,根本没有丝毫七月的影子。 太子谋反案件已落,龙见尘已经被流放陇山,他还是个罪犯,为何出现在京城这杂乱的巷子里? 难道说,他从陇山逃了出来? 龙见尘见她目光转移,思虑极重,似乎是在看周围有没有人,以为她是要杀人灭口不想让人瞧见,他旋即冷然笑了声:“你还是连我都不想放过,灭了龙怿山庄,你可满意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单黎夜脑中微懵:“这件事,不是我做的。” “怎会不是。”龙见尘冷笑,指尖在剑身划过:“既然是来杀我,且动手。” “哥。” “别叫我!”他冷然了面容:“我不是你哥,从来都不是。” 单黎夜轻凉了声音:“哥,你连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吗?” “没什么好解释的。”龙见尘打断她的话,望向她深深的眼眸:“我很早便知道,你不是我妹妹,我知道我娘的所作所为,叶书柔的死,让我觉得是我们家亏欠了你,我努力想去弥补,想去还清,可到底还是没用,早知如此,我就该听我娘的话离你远远的,我以为,就算你以后知道真相,念着这么多年的情义,你不会做的那样绝,可是……龙怿山庄这么多条命,都丧在你手里!” “你要报仇,龙怿山庄,只是一个开始是不是?” 他的怒色质话,她没有回答,面容清冷着,这种时刻,能真正相信她的有几个,能真正了解她的又有几个。 他当了她七年的哥哥。 他对她应该很了解的不是? 既然他连解释都不听,她没有必要去多余解释,他认为是她杀了人,就是,她已经不想对任何人解释。 龙见尘见她沉默,忽然又自嘲:“不对,我还没死,龙怿山庄还剩下我这个活人,现在,你要斩草除根。” “哥,我以为你不会相信那些谣言的。”单黎夜忍不住心里的压抑。 她即便要杀人也会光明正大,她定会毫不犹豫的承认,没必要掩饰,没必要解释,没理由解释。 杀人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并没有杀人,却没有一个人肯相信。 她看上去,便是迫不及待要报仇吗? 抬眼看着他,单黎夜步步逼问:“我们是兄妹,你便没有相信过我吗?哪怕只是一丝一毫?” 哪怕他很早知道她并不是自己的亲生妹妹,那样的关心爱护,就像是博她同情做戏,哪怕他也知道,他的父母,是她的杀母仇人。 这么多年,他该了解她的脾性。 没有想到,会是如此不堪一击,与他最后一次见面不过相隔四个月而已,那时在大将军府,他还能与她嬉戏说闹,可如今,四个月发生太多,什么都没剩下了。 龙见尘想起什么,突然又用剑指着她,着急问道:“红依呢?你把她怎么样了?你是不是也把她杀了?” 单黎夜微微迟疑片刻,没料到他此刻还能挂心一个红依,沉蕴了会儿才道:“她在魔教,她本是魔教的杀手。” 他似乎也有些不敢相信,沉沉的眸子思索了许久:“她怎会……为什么……” “红依,她对你如此重要吗?”单黎夜看出了他眼中的绵柔,在听到红依还活着且无事时,他对她的杀意一下子软去,在龙见尘心中,她的地位还不如一个红依。 龙见尘摇了摇头:“你不明白的。” 她的确是不明白,红依是七年前以孤儿的身份入龙怿山庄,成为侍女,龙见尘却是见红依第一眼起,便对红依特别,他说过红依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单黎夜忽然凝转了目光,听到簌簌响动的声音,指甲中隐藏的三枚银针急速朝那一方向射出。 而那方位上,黑暗中纤长的人影,急速回转,侧身避过,她的银针抵落在墙上,排成一字。 单黎夜轻笑:“你总算肯现身。” 七月没打算逃,从引她到这儿,七月一直藏身于黑暗中,方才听这两人提起六月,不免有些惊讶,不小心弄了些动静,才让单黎夜发现她的存在。 此刻,七月立在龙见尘后面,而单黎夜站在他前面,前前后后,相同的面孔,不同的表情,不同的神色。 如此相像的两人,在这黑夜里出现,太诡异了些。 七月望了眼龙见尘,眼中有丝复杂闪过,龙见尘不懂七月此刻深邃的目光,只知见到七月面容,他重重震撼之下,凝着七月愣了片刻。 七月目光轻亮,血鞭抬起,却是意外挥向单黎夜。 单黎夜腰中的金丝瞬间使出,与血鞭纠缠。 看着这闲小空间中拼搏的两人,龙见尘心中疑虑阵阵,若不是两人衣服不同,武器不同,在两人交缠的打斗下,只怕他也分辨不出谁是谁。 只是,怎么回事…… 两个人,两个龙若灵吗? 他脑子里似乎快要爆炸一样,怎么也想不透,这到底怎么回事? 鞭痕与丝痕交织的墙似乎已经伤痕累累,斗了好几个轮回,七月这回才真正尝到了对手的滋味,单黎夜的功夫又足足比之前高了一倍不止,七月显得有些被迫。 两人在止住的一秒后,墙边瞬间倒下,扬起尘埃。 那裳虹剑,太锋利,剑气太强。 七月低眸,青衣翻飞的地方,映照着斑斓红色,那明显是利剑所为。 就那么一瞬,剑光闪过,干净利落,七月不是没见过快剑,而是这剑,实在是出手太快了,若不是她闪得快些,只怕流的不止这些血。 单黎夜还想再战,剑锋才抬起,一抹意外的人影挡在了她剑尖前方。 龙见尘看了眼身前的单黎夜,又稍稍瞥了眼身后的七月,早已看出七月不是单黎夜的对手,若再打下去,七月非死即伤。 龙见尘哑了哑嗓音,对着单黎夜道:“灵儿,你放她走。” 听到这声灵儿,两个女子皆有些愣住,单黎夜心中略有暖意,到底龙见尘还是有把她当过妹妹的,可面对七月,单黎夜挑了挑清冷的双眸:“你为她求情?哥,你知道吗,这个七月是魔教杀手,如若不是有人提前动手,就会是她要杀了父亲。” 龙见尘回头去看七月。 而七月却是目光复杂。 龙见尘左右为难,他能看出来前面的单黎夜是叶书柔的女儿,是他叫了许久的妹妹,却不知道这个叫七月的青衣女子是谁。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因一个陌生人而求情,但内心却驱使着他那样做,看着七月,他刹那间有些心慌不安,无论这青衣女子是谁,他不想看她们两个这般抽架。 捂着伤口,七月的脸色苍白了几分,冰冷的眼神早已变得轻柔,望着眼前的男子,眼中有着几分生涩与惆怅,微弱的话语似打破嘶哑的喉咙而出:“哥哥,不要,不要为灵儿求情,永远不要……” 七月粗细的喘气声音,停停落落,龙见尘猝然窜动,似乎触及了他心底的某个记忆片段。 心,轻颤。 “你是……” 龙见尘猛的向前,却来不及问,来不及说,另一道影子如闪电般出现,在单黎夜与龙见尘的眼皮子底下,迅速带走了那抹青衣女子。 “哥,你相信我,不是我,现在来不及跟你解释太多,你好自为之。”最后看了眼龙见尘,单黎夜抛下一句,旋即展身紧跟着那离去的两道身影,消失在街道里。 刚刚还在打斗的街道,瞬间只剩下龙见尘一人,而他眼神呆滞已如神游一般,脑中回旋的是青衣女子那句话。 永远不要为灵儿求情。 他记得,是在她七岁的时候对他说的,温轻兰忍无可忍罚她,他屡次请求,却只是换来她一句:“哥哥,永远不要为灵儿求情。” 容颜相似的两人,她们两个到底谁才是龙若灵? 还是说,两个人都是龙若灵,属于曾经某一个时段的龙若灵,如今,一个是七月,另一个成为了单黎夜。 龙见尘轻轻呢喃:“七月是谁?龙桑,你还瞒了我什么。” 乌黑的星空之下,相互追赶的影子,在树林中擦叶而过。 两抹影子,从树林中渐渐走出,男子沉澈的双眸从怀中昏昏欲睡的人身上划过,然后微微抬起,眼前有抹白衫人影飘飞而落。 很明显,易沐枫并未想着逃离,而是在此处静静的等候单黎夜的到来。 单黎夜看着易沐枫,他变了很多,说不出来的变化,兴许已不再是那个初入江湖的毛头少年,他此刻的眼睛,有种让人看不清的深沉。 人,是会变的。 易沐枫迅速抬起手,一枝梅花,一个写着名字的纸条迅速落入她手中:“这是萧天寒托七月给你的。” 单黎夜端详着纸条,瞬间捏碎,回眸的目光落在易沐枫身上:“你和七月是什么关系?你给我送梅花,难道你也为萧天寒卖命了?” “我和她……”易沐枫看了怀中昏睡的人一眼,抬眸望着她:“七月曾中过萧天寒的蛊毒,又失去过一段记忆,才会被萧天寒控制,我想给她解蛊。” 单黎夜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深幽:“这是七月跟你说的?” “嗯。”易沐枫点头轻应,却始终不敢轻易抬头看她:“龙姑娘,我知道你和七月有许多过节,她好几次想杀你,现在你内力恢复功有所成,她已经不是你的对手,龙姑娘,你能不能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就此放下,别再追究以前那些事了?“ “连你也为她说情。”单黎夜轻息,别开了脸容,眼皮悄然垂下,那深藏的眸中看不出哀乐。沉默好一会儿,单黎夜才开口:“你走,我不想为难你,我也没想要杀她。” “龙姑娘。”易沐枫隐隐的眸光中,暗涌着:“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萧天寒与萧南翌,都不是好惹的,七月告诉我,他们为了一个人,可以利用任何人,可以不择手段,甚至这其中也包括你。” 空荡的茂密树林,静谧了几分,她扇了扇长长的睫毛,对易沐枫的话没有反驳,亦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立在那处地方,如雕塑。 手轻缓抬起,触到了背后的剑柄,延伸而下,触到了红线之下的那枚血凤玉佩,温厚沁心。 她这才开口:“既然知道萧天寒不好惹,你带走七月,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你,何况萧天寒的蛊毒,你认为你能解开?” 这次换做易沐枫有了稍微的沉默,许久才肯定说出一句:“无论如何,我也要试试,如果不行,我回去找我师父。” 听到这句,单黎夜往他怀里的青衣女子踱了好几眼,她看出了易沐枫对七月的情谊,可她不知七月是否也是真心相待。 “我希望七月她是真心的,没有骗你什么,萧天寒这人最忌讳背叛,七月这么做,无疑是自找死路,你们……好自为之。”别了脸,她显然不愿意再多说什么。 “龙姑娘。”易沐枫勉强一笑:“我走了,你要保重。”。 待两人一走,她这才微微叹息,落秋怜和归海九狼的结局她看到了,魔教背叛者是没有好下场的,也不知道这两人又会是什么结果。 第一百七十二章 入肃杀宫 望着暗沉沉的天空,漆黑的乌云,似乎是要下雨了,还是大暴雨。 雷鸣,闪电。 电光将她后背之中的寒冰剑映的通透,似是点亮了那垂下被风摇曳的血凤玉佩。 单黎夜行走在树林中,帽檐遮身,脚步踏出,惹得落叶沙沙作响,呼呼的几声肃响,伴随着闪光,数十条黑影在树林中坠晃着,瞬间移动,不过她抬眼刹那,已整齐的排好队立在她眼前。 训素有练的一流杀手,拿剑的手背上,一条青黑的刺蛇。 那是,独属烟雨楼的标志。 烟雨楼,是培养杀手的地方。 没有过多的言语,群起而攻,杀手只需要完成目的便可全身而退。 一轮轮的剑影被抡起,一轮轮的黑影与她交战,杀不了她,却也可以困住她,车轮战她,不过是想让她战于疲惫。 寒冰,剑啸,裳虹,轻吟。 轻柔的两剑,在相互擦拭着,那雪亮的剑光中,映照出了她的双眸,轻蔑,不屑,她从来不欺负别人,但不代表她可以人被人欺负,甚至被人杀! 两剑,轻弹,剑声阵阵。 剑过处,人倒,树纷飞。 刚刚站着的大片人,如今已倒了大半,且多半是被剑风所伤。 “用药!” 慌乱的人群中,不知是哪个黑影知会众人,阵气大乱的黑影再次滚地爬起,似是鼓舞了士气一般,纷纷扬动着手腕,白色粉末翻飞。 原本净透的空气,在黑影的连番撒出的粉末下,此刻已是白雾笼罩,将她困得车流不通,飘飞的粉末,随着气流沾上了她的衣衫,侵入肌骨。 她那扬剑的手,竟在某刻轻缓了几个拍子,身上顿时被黑衣人划出了几道口子,雪白的衣衫,此刻翻飞着点点红色。 她不由得想起梦中,叶书柔也是这般被人围困,也是这般血染白衣,此情此景,亦如当年那般。 她身上无百花玉露丸傍身,药物作用,眼前忽兮变得朦胧起来,迷离的黑影,轻垄的天,几个雷声轰隆响彻。 努力的保持清醒,她不让自己迷离的眼皮沉下去,手中气刃不解的寒冰裳虹剑,让黑影惧怕了几分,迟迟不敢靠近。 黑影飞快的在草丛中踩踏,转着阵型,将她围了了个水泄不通,手中抡起的剑影似无形的牢笼,困顿着她。 他们只是在静静的等待,等待她力气耗尽,等待迷药发挥效力。 嘀嗒,嘀嗒。 不过一会儿功夫,衣衫已被雨淋了一个透彻,她挥开帽檐,任由雨珠顺势砸在她沉离的眼皮上,轻轻拭去剑端玉佩之上的雨珠,嘴唇轻含着雨水,身上的迷药因这雨的倾泻,解去了不少。 这雨,来的真是时候! 黑影见雨势不妙,怕再拖下去,迷药对她毫无作用,个个抡起了锋锐的剑尖,朝她面门扫去。 她左手争鸣裳虹,右手沉寒薄透的冰剑,将那巨轮般的剑影抵挡在面门之外,横扫而过。 瞬息之间,那些黑影翻到,剑身光亮顿时撤去,黑影手中剑悉数被她夺了去,震到远方,倾斜着。 江湖,一瞬生死的江湖。 既然她选择了执剑,就须得为自己的选择负承担后果,若不想被人杀,只得拿剑杀人。 这,是一种生存法则! 雨水顺着她的脸颊一点点滑下,空气中弥漫着雨水与血水的混杂味,她也分不清是她的血还是别人的血,直到最后一个黑衣人被她的寒冰剑冰冷的刺入身体。 喝了那么多人的鲜血,寒冰剑似乎已经被喂饱了,但剑尖却不见一滴鲜血,或许是被雨水洗去了,或许,是剑本身的光滑不允许有任何东西黏在剑上。 解决完所有人,她踉跄微退,差点不稳,烟雨朦胧中,远远便可看见,衣衫间似白似红的人影,跌跌撞撞的在暴雨中行走。 她必须尽快离开这儿,不然后面的人找来,她还是得死。 离开湖心小筑才不过半月多而已,这么快,又有人想杀她了。 雨夜朦胧,天边已泛起了银白,她再也没力气走,顺着树干滑下,仰靠着,迷离的双眼之中,尽是模糊不清的图景。 迷药,起作用了。 身上原本是白色的衣服,此刻已沾满了鲜血,血与白交缠,像极了地狱罗刹,雪刹女,她冷笑,这名号还真是符合她。 雪刹女,谐音‘血刹女’。 周身的疼痛提醒她手臂上还有伤口,鲜血仍在流淌,而最过于绞痛的地方,是在腹部,疼得几乎要抽离她全身的血液,她也不知为何会这样痛,服了几颗止痛药丸才勉强觉得好了些。 轻抚着腹部,她调息着气息,只想休息片刻,却因为想休息的这个念头使她想就这么睡去,眼皮再次努力抬了抬。 她不能睡! 而这一抬,眼前模糊的视线中,一抹撑伞的黑色身影若影若现,直至走到她面前,她才有一点点不能睡的意识,雨水滴滴哒哒的打在伞上,而她被护在伞下。 “你是在可怜我?”她抬头,喝了好几口雨水,笑着看他。 她不需要可怜,不需要同情,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她自己会承担,这笔账,她会跟那些人一笔一笔算下来的。 “我只是在同情我自己。”姬阳的话,不带一点情绪。 很多年前,他也跟她一样,为了报仇,什么都可以做,现在的他只是在同情可怜以前的自己。 而她就算武功高强又怎么样,就算叱咤江湖又怎么样,在最危难的关头,没有一个人可以依靠,没有一个人可以相信。 她只是一介女子,而所有的事情却偏偏落在她身上。 见她毫无意识的昏迷过去,姬阳扔下伞,将昏昏欲睡的人抱起,不顾怀中人微弱的反抗,在雨中向一个方向走去。 大雨之下,只有朦胧般的两个身影。 雨早已停下。 雪白与血混杂的衣服早已被干净的衣服所代替,床上的人却睡得不安稳,耳边吵闹不断,她意识模模糊糊,只看见有两个人在她面前,有一个是姬阳,另一个像是大夫,正替人替她包扎。 她朦朦胧胧听见那大夫的声音:“……好生照顾你家夫人……这身子还得好好调养……孩子还好……我开了几副……” 她又睡了过去。 “公子,不要……公子别……”娇媚的声音如柔肠寸骨,说着不要,但那声音却是诱惑。 “美人,是要还是不要?” 嘻笑声传入耳中,男子与女子的打闹,调戏,妖媚至极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让单黎夜紧紧凝眉。 她朦胧的双眼睁开,紫色的床帘,玉质的挂坠在床边翩摇,这陌生的环境让她由生警惕。 起身,身上有多处伤口,略有牵扯,她也没太顾及,眺望眼前,单黎夜惊讶于这房间竟是如此的辉煌。 她下床,踩踏着能清晰的印入人影的地板,左手搭在白玉瓷器上,不由赞叹,这房间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比皇宫还豪华。 看这布局和摆放的陈设,随便一件瓷器便可买下座城池,可见这里的主人是该有多富有了。 “公子,真的不要嘛……” 男子与女子的笑声,依旧源源不断的传来,声声入耳,她转身翻找着整个房间,身上什么都不缺,唯独不见寒冰剑的影子。 凝眉,推开房间那扇沉重的大门,门外的景象再次令她吃惊,金碧辉煌的房间外,居然是这样一副山水画。 不容多想,单黎夜寻着依稀的声音缓缓前进,走了好几个地方,却不见一个人,不禁奇怪,这样的地方居然会没有人?还是有人却有意不出来? 寻访片刻,到了一个地方,她站到大院中间,听着那声音的来源,这一次,那声音多了种男女之间的呻吟。 她的眸光盯住那扇紧闭的房间门。 那是声音的源头。 身影不由地朝门前进。 每走进一步,听到的声音就越清晰,手掌搭在大门上,她轻轻一推。 一副极尽奢侈的画面尽显她眼前。 房间如同仿造的殿宇,高高在上的宝座上,一身华服的男子左拥右抱着数个女子,这些女子时不时的给男子喂东西,笑声刺耳。 旁边那些女子已经是貌若天仙,更何况是那男子,妖媚至极的容颜,头上闪闪发光的金簪,无不显示着男子的雍容,这奢侈糜烂的场景,在他的举手投足间描述得可谓淋漓尽致。 男子见到她,并不意外,端起酒杯,让旁边的一个女子倒酒,满毕,对着她妖娆轻言:“美人,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虽说是商量的语气,男子手中的酒杯不由分说疾驰向她奔来,容不得她有半点拒绝。 这送杯的力道,又非常人所能做到。 单黎夜闪身接过,杯中之酒却未漏下一滴,她回绝:“不用。” 佛袖转动,酒杯再度回到了男子手中,男子放好酒杯,妩媚轻笑,似乎对她有意思了,松开身边的女子,瞧了她起来:“美人儿,这样看着我,小心我会娶你的。” 还未瞧够,一抹黑色影子很不是时候的闯入,姬阳双手抱拳下跪,称呼男子:“二宫主。” 二宫主?? 肃杀宫二宫主南宫旭。 第一百七十三章 肃杀宫主 单黎夜对高座上的男子多了抹打量,这张容貌,她并不熟悉,但这个人轻浮的语气,似曾相识。 南宫旭微微皱眉,眼角中似乎在责怪姬阳坏了他的心情,冷了冷眸子:“姬阳,你来的真是时候,要不这杯酒,你来喝了?” 方才那杯送来送去的酒杯,又被南宫旭端起在指间。 “属下该死,未得宫主命令竟私自带人入宫,更是没照看好单姑娘,才让单姑娘扰了二宫主的雅兴。”姬阳一直未抬头,只是跪着不起,对于那杯酒,也未有丝毫的想法要去动。 “怎么我这个二宫主就这么没权利,让你喝杯酒都如此啰嗦?”南宫旭冷冷的挑眉,玩味的眸光一闪度过:“你喝不喝?” “属下,不敢。” 姬阳动了动嘴唇,这才起身,沉暗的眸子落在了那杯酒上。 那眸中,单黎夜看的清清楚楚,分阴是惧怕,如果南宫旭真的只是一位饮酒作乐,没有任何权利的人,姬阳大可不必如此。 那只能说阴,南宫旭隐藏得很深,那藏在以酒为乐的荒淫双眸之中,是该有怎样的心狠手辣之色。 这杯酒…… 在姬阳伸手碰到那杯酒之前,另一双手,已迅雷之势将酒杯拿去,姬阳的手,顿时落了个空,看着旁边的人惊讶了瞬:“单姑娘……” “不就是一杯酒?”单黎夜冷扫了南宫旭一眼:“我替他喝。” 说着,仰头而下,酒珠流串,悉数落入她唇中,喝完,杯子被轻轻的掷在南宫旭面前。 杯底,深深的嵌入了桌内。 足可见,她内力之厚。 半响过后,南宫旭目光从杯子重新落回了她身上,手掌不断的拍打着,从座位上起来走到了她身边。 “不错,单姑娘勇气可嘉,不过本宫主可以告诉你,你无需替这个小子担心,这酒,无毒。”南宫旭故意将后面无毒两字扯得很长,生怕她不知道。 “酒已经喝了,麻烦二宫主把寒冰剑还给我。”她不理会南宫旭的话,清冷的语气让空气有些窒息。 南宫旭轻然微笑,不知该说她什么好,太精阴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不需要的,若是不精阴,就不讨男人欢心。 只不过眼前的女人,现在心中满是仇恨,不漏半点笑意,是个冰山美人。 单黎夜也自然阴白,在肃杀宫中,能让姬阳惧怕的只有两个主子,所以,拿走寒冰剑,让姬阳无法违抗的人,除了眼前这一位主子还能有谁? 肃杀宫大宫主对她的寒冰剑怕是不感兴趣,而南宫旭用内力传音将她引来了这里,这足以说阴,寒冰剑被他拿去了去。 南宫旭再次展露轻轻笑意,再次端起酒杯,自己倒酒,满毕,再次递到她面前:“美人儿,你若再喝了这杯酒,我就还给你。” “如果我不喝呢?”从杯子上收回的视线,落在了南宫旭充满笑意的脸上,单黎夜的脸色,凝结。 南宫旭撇头,放下酒杯,紧紧的靠近她,越来越近的靠近,令她一步步后退,南宫旭紧逼,直到她后面无路可退,是道冰冷的墙壁。 单黎夜抬眸,盯着眼前不善的男子:“二宫主,你想怎样?” 南宫旭一只手撑着墙壁,另一只手从她身后的发丝抚摸而下,抵制颈间,笑意不断:“这是我的地方,我想怎样便怎样,我拿了你的剑又如何,你认为你出去得了?” 任由他的挑弄,单黎夜的脸庞凑他极近:“你可以试试。” 南宫旭微笑点头,才反应半拍,她手指尖的银针似优美弧线般从他脖颈间划过,几乎好险,若不是他反应快点,只怕脖子上得多几道抓痕了。 她指尖的动作并未停止,在他退离一瞬,夹在指缝间的银针轻弹出,那飞出的银针离南宫旭的面容差离了几分。 看似是静止不动的画面,不能再前进半分,而实则却是南宫旭抵离着双脚,往后翻飞,才未让这银针伤中他。 方才躲过几枚,又是好几枚银针袭向他,不容他有半分喘息的机会。 望着场中的局势,姬阳不由的起了皱起眉,能敢如此得罪肃杀宫主的人,天下怕是难找出几个,而她首当其冲。 又是一把银针扫过。 南宫旭叫苦,不会,还来? 只是白袖清扬过后,她再次发起的银针,并未如她所意的那般直抵南宫旭,那疾驰如飞的银针,在半空中生生的被另一种暗器击落,坠地。 而那所谓的暗器,不过是一把细小的砂石,那些砂石抵过银针之后,直接深深的嵌入了殿中的大柱之内。 瞬息之间,大柱中孔点数个。 单黎夜微微侧头,凝向桌上那酒杯,已然被砂石穿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口,杯子却依然挺立着,杯中酒水,如细水长流般渐渐从击穿洞口流出,直至空杯。 这样的力道,这样的身手。 肃杀宫大宫主。 南宫澈吗? “大哥!” 微微落地的南宫旭,此时面容难看,望着单黎夜依旧清冷的面色,心中自是惭愧,连大哥的女人都打不过,这以后的日子当真会是难过极了。 单黎夜看向门口,门口及时出现的身影,那人微微抬起驶去暗器的手,还未来得及放下。 顺着那手势而上,凌傲的双眸,妖人飘飞的长发,勾勒着身材极好的劲束黑衣,随着那张扬的手,在身后翻飞。 同样的黑色衣衫,唯独他穿着犹如修罗使者,无形之中凝结了似形似身的气节,让人不敢直接傲视。 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张俊朗的容颜上,单黎夜有刹那的失神,她不是没见过容颜极美的男子,也不是没见过如他那般凌冷的面容。 只是这脸容,像极了故人,让她不觉间动了念想。 那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那一张容颜…… “阿澈。” 她没有任何意识,薄唇轻轻启动,目光紧锁着那清冷的面容。 一声轻喊,所有人惊愕,特别是站在上面的颤抖着的女子们,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么叫过大宫主,而这个白衣女子居然敢? 南宫旭凝眉,忽然间声声叹气,担心着自己以后的日子,如此亲热的称呼,足以说阴大哥在她心中的分量,让他有那么一瞬间后悔刚才的举动。 调戏嫂嫂不成,还得罪了! 姬阳微微轻颤,按理说,她没见过大宫主,大宫主也从没以真面目在她面前出现过,她居然如此呼唤? 这完全不合常理,难道她是在演戏? 可她这表情,又不像。 然而最属惊愕的怕是门口之人,面容刹那的变化一瞬即逝,出口的话语俨然没有过多的温热:“认错人了。” 是的,认错人了。 他虽复姓南宫,单名一个澈字,但她口中声声呼唤的澈,当真是他吗? “自己下去领罚。” 即便门口那人没有解释谁要领罚,但殿中的人却是心知肚阴,姬阳私自将她带上肃杀宫,违背了宫规,这一点,足够。 没有过多的言语交谈,没有任何的寒暄,门口的黑色人影发了条命令,转瞬消失,似是无形化解了一场尴尬。 大殿之内,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胆敢发出声响。 殿堂中央,那抹白衫女子,见门口人离去,错开多人的视线,旋即跟随那抹黑影而去。 白色的衣衫展开,如翻飞的碟翅,扬开着,追着前面的那抹影子,她一刻也不曾放松,而前面的男子也轻然落下,立在肃杀崖边。 “你跟着我,做什么?” 单黎夜轻缓落地,淡然解释道:“我进入肃杀宫本是无意,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南宫大宫主见谅。”许久,她又轻言启动着唇角,眸中也有寥寥的敬意:“现今跟着南宫大宫主,不过是想求证几件事。” 南宫澈的面容,有几分的冷意,他以为她至少会替姬阳求点情面,把姬阳的责罚悉数揽下,可她一开口,便对他如此的客气,犹如待一个陌生人般。 真的,把他当陌生人吗? 这样的单黎夜,这样的她,是他从没见过的冷静。 南宫澈开口,依旧是那句话:“你认错了人,你说的那个澈,并非我。” 她却频频摇头:“我想问南宫大宫主的,另有他事。” 他沉敛着双眸,阴影的睫毛之下,分不清他的神色:“你认为,我会如实回答?” “无需南宫大宫主回答,只需您点头,是与不是。”单黎夜临风而立,崖上的风,倒有些割脸了。 修长的黑色人影,只是静静的站着,不反驳她的话。 “太子谋反一案,是大宫主一手策划的,是吗?”她的声音又清悠了几分:“还有龙见尘,也是大宫主让他逃的,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太子一案,不花点时间的策划,是不会做的如此完美,不会如此的成功,连皇帝都骗了过去,即便太子想早日登基,又怎会想弑父夺位。 而这一切,归功于眼前悄然点头的人。 龙见尘虽心高气傲却又是忠肝义胆的人,即便皇帝怎么罚他,他都不会如此越狱,她一直都未曾忘记过龙见尘说过的,他要成为大将军,如伯父般一样为国效忠的将军。 一个有如此愿望的人,又怎会逃?又怎会当一个逃犯? 怕只怕有心人! “你和龙见尘说了什么,他竟会轻易听信你的话去当一个逃犯,还是我该问,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南宫澈保持一贯的沉默,清凌的双眼眺望着崖下,云雾缭绕,天下山河美景,无期岁月静好。 天下山河?天下?? 她莫名的感觉到了什么,心中却是不安了起来,从她与南宫澈第一次在皇宫相见,她便应该知道,这个人的目标,不小。 第一百七十四章 什么好处 “他是你哥哥,他若死了,你我之间,未必能如此平静面对。”南宫澈忽然莫名的来一句,然后又说:“不过,他能力卓绝,将会是个不错的将领,若是被永久埋葬在罪犯之中,岂不是可惜,我只不过是劝说了他几句,他怎样做,还得看他自己。” 单凭最后几句,单黎夜便知道,最主要的原因并不是因龙见尘是她哥哥,而是龙见尘可以为眼前人所用。 龙见尘的选择同样决定着他自己的生死,若肯听从眼前人,便生,若不肯,南宫澈宁可错杀,也不会让龙见尘为他人所用。 相比之下,她的手段,较之于眼前人,还是太仁慈了些,太不值一提了些。 “还有一点,我不明白。”她抬了抬清明的眸子,望向同样看着他的那双深幽墨瞳:“我与大宫主本无任何交情,相反的,在皇宫,我开罪了大宫主,让大宫主的刺杀计划落空,可大宫主却是三番四次的救我,在那座破庙,你还不惜一切的为我疗伤,那位裴大人想必也是你的人,我想不明白,大宫主如此对我,到底是何意?” 在皇宫大殿,他曾说,他与她,定会再相见,只是未料到,真正再见时会是这般光景。 她明明得罪了他,他却一点也不恼恨,还救过她多次,在剑山客栈击退归海九狼的暗器,在与慕容佑决战之时阻挡的暗器,还有裴星辰对她的有求必应。 这一切,让她想不明白。 南宫澈未回答她,敛了敛眸子:“这些事,不痛不痒,没什么好说的。” 单黎夜凝然了面容:“大宫主行事隐晦,不愿说我也不多问,但是,大宫主似乎插手了一些琐碎的江湖事,这点倒让我不明白了,肃杀宫自称与江湖无任何瓜葛,又为何要入江湖?” “与你无关的事,你何必过问?” “与我无关?”单黎夜轻哼,抬了抬清冷的双眸:“大宫主当真是说笑了,影月之事,龙怿山庄之事,还有我师父秦楚潇之死,大宫主只给一句与我无关吗?” 她的声音,忽然的冷冽。 “即便大宫主知情,碍于大宫主本身的立场不能告诉我,也不曾牵扯过这些事,但做这些事的那个人,您敢说那人与您无任何关系吗?”她清了清嗓音:“麻烦大宫主转告东凉的那位袭妃娘娘,这些帐,我会一笔一笔的,跟她算完。” 她的长篇大论,换来南宫澈不知明的叹息:“我小看了你。” 小看了她的聪明,小看了她的能力,小看了她整个人。 这么快,她便已查到了袭紫陌这个人,知道那女人所做的一切,更知道,他与袭紫陌,暗中有些莫大的联系。 “是我小看了大宫主您,肃杀宫不曾涉踏江湖,又有谁会想到,肃杀宫的目的,是朝廷,而肃杀宫两位宫主,是前朝皇族。”句句话语,不带半点的情绪,只有她不温不热的凉意。 对于这个身份,南宫澈此刻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五十多年前,若不是络家的人篡位,我南宫一族又怎会落得如此地步,只能藏在这深山野林里,先辈遗愿,便是匡复我朝。” 单黎夜对于这个时空的历史所知不多,只知道三百年前有个夏朝,开国皇帝复姓南宫,这个朝代延续了两百多年,直至五六十年前,夏朝疆土流失,北冥东凉各地自据为王,夏朝版图越来越小,在快撑不住的时候,手握重权的络大将军造反,把夏朝南宫赶了下去,自此便有了现在的西岩。 至于当年的皇族南宫,四处奔逃,隐匿踪迹,后来各种江湖势力升起,南宫家的人也混入其中,没想到,竟然慢慢的在这深山里造出了一个小小的宫殿,后又退出江湖,并嘱咐后代要以复朝为己任。 听她提起这些往事,南宫澈抬起了半敛的眸子,深意了几分,兴许是他听惯了别人的多话,对于她说如此多,倒也不恼,自己的话也不免多了起来:“如今天下四分,你真的以为四国如表面那般风平浪静?融洽和谐?我只不过是稍微动了动手脚,只要牵扯动其中的一根弦,这四国城池,便能不堪一击,唾手可破,合四为一,难道不好吗?” 单黎夜略有意外,合四为一,眼前的人,居然有如此大的意向,居然会在她眼前谈论这些大事。 可她只不过是江湖人,又能如何? 她不是反对南宫澈,也不是认为江湖人便不能成大事,只不过是南宫澈所说的,与她无关而已,她关心的从来不是这种大事。 “你和澈,真像。” 相像的地方,岂止是面容,还有那不屈的傲气,不甘人下方的性子,做事果断,不留半分情面的手段,两人都有自己想要去完成的事。 南宫澈为的是国,可澈却是和他大哥斗了一辈子,直到丢了自己的性命,也不曾将他大哥从那个位子上拉下来,而亲手了结他性命的人,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会是她单黎夜。 如若不是她亲手引爆那幢楼,或许澈……或许不会…… “那个叫阿澈的人,果真对你重要,即便人已死了,也能让你时时刻刻惦记。”南宫澈的双眸,暗沉沉的。 “是我对不起阿澈。”她的手,不自觉延伸到肩甲处,轻抚:“如果不是我,或许他不会死,南宫大宫主的容颜与他有几分的相似,是我无意间错认了,还请大宫主见谅。” 这一回,是她想错了,即便澈能同她一样来到这异空,可他还会认她吗? 又何况,在她心底里,以前的阿澈已经不复存在了,眼前这个人,不是他,她只当是有相似的容颜罢了。 “你刚才问我为何在意你,那你呢?”南宫澈眼中有看不见的波澜:“你既知龙见尘是我所害,也知道蝶谷之事我有份参与,更知道对于龙怿山庄的事我也知情,可你,竟还能这么平静。你又是为什么,对我这么容忍?” “那你是想我和你打一架?”眼眸扫过他周身上下,她知道,他的功力不低。 “倒也不必。”南宫澈却是再次幽幽开口:“我们不是敌人,可以做盟友,你就只当我对你的那些在意,是我结盟的诚意。” “这诚意不敢恭维。”她冷了声音:“我那两个手下,是不是在你这儿?” 南宫澈道:“无心要杀他们,是我救下了这两个人,你放心,我爸他们保护得很好,他们在我肃杀宫安心养伤,并无性命危险,我也不会亏待他们。” 闻及这些话,单黎夜心中更冷。 呵。 这么说,反倒她还要谢谢他了? 先前她一直找不到傅花隐和断汐风的踪迹,直到傅花隐醒来,暗中探访,用红羽鸟与她通信,她才知道他们在龙吟城,可他们被困牢房,却不知身处哪个地方。 直到南宫澈派姬阳跟着她,她才将所有事情串起来,那侵入蝶谷的第二方势力,便是肃杀宫,她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放了他们?” 他凝住双眸:“那,要看你的诚意。” 单黎夜哼了声:“苍芜洞的奇珍异宝,的确有很多,大宫主竟也会被这点小机关难住,不知大宫主,你到底想要什么?” 立在肃杀崖边,他双眸敛尽下面的青山云雾:“我想要的,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完成心中大志,我更真的希望,你能帮我。” 而她回道:“那我听听,你准备打算给我什么好处?” “天下之主,我做。”他眼中凝然,停了停:“皇后之位,只有你配得上。” “那你要失望了。”单黎夜忽然摸着自己的肚腹处,又缓缓放下,眼中已是深沉复杂:“姬阳,他有件事没告诉你,你不妨去问问他。” “你是说,你和魔教少主的事?”提及这个碍眼的人,南宫澈冷嗤了声,有些不屑:“那些谣言蜚语,我怎会相信。” “你还是去问姬阳。” 她不再多说什么,退出了崖边,见她离去的背影,南宫澈后面的话几乎是自己的呢喃,让人听不清:“那你和萧南翌,又算什么,算什么?” 南宫旭依靠在假石间,双眸微微蹙起,他可从没见过自己大哥和哪个女的聊得如此亲近,如此的久,即便是袭紫陌,也不过三言两语。 这个白衫女子,是个特别例外。 南宫旭再次微微抬眸,还想再好好偷看会儿,却不料眼前多了个白衫女子,女子手中的寒冰剑极其耀眼,那清冷的眸子让他多了几分冷意。 “我的玉佩,二宫主何时打算还我?” “美人的东西,自是要还。” 南宫旭瞬既露出大大的笑容,眼角邪魅了三分,伸出的双手,不自觉的往她下颌边勾:“美人给我个吻,我便还你,如何?” 而说完之后,南宫旭便有点后悔了,虽说他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见到漂亮女子自然得调戏一番。 但,她是大哥的女人,他这番作为,是不是有违伦理了? 这么多年,大哥好不容易有个看得上眼的女子,他这番抢了去,怕是不太好,伸出的手,在一番思想争斗之后,又收了回来。 单黎夜微微蹙眉,看着南宫旭的这想碰她又缩回去的举动,却想不通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这次,南宫旭没动手,单黎夜却是一步步的靠近他,南宫旭怔愣,片刻功夫被她抵到了石壁边,她纤长的细手在南宫旭身上探索着,轻抚周身,她似笑非笑:“二宫主既然如此想要,我又怎能不给?” 南宫旭无路可退,只得这么盯着她游动的双手,眼角余光稍稍瞥向一旁不知何时过来且晾着冷了脸色的南宫澈,微敛开口:“嫂嫂,我大哥就在旁边,你这样调戏弟弟,怕是不太好?” 嫂嫂? 弟弟? 让一个大她七八岁的男人在她眼前自称弟弟,她是该荣幸,还是该自嘲,她竟有如此老了? 方才趁南宫旭沉醉其中浑然不知的情况下,她纤长的指尖,悄悄加重了力道,不留情的点在南宫旭的穴位上,令他动弹不得。 此刻见她摸索全身,南宫旭的面容无辜了几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一副不能动弹的模样,甚是惹人怜爱。 她轻松的从南宫旭怀里拿出血凤玉,这才退离了南宫旭几分,清冷的脸容扫过他全身:“这穴道没个三天,自身是冲不开的,若是南宫澈敢给你解穴,等我办完事,我会端了他的肃杀宫。” “嫂嫂,你真不会这么狠?好歹我也是你未来的小叔子啊!嫂嫂!”南宫旭的眸子,又无辜了好几分,铃铃的波动下,看向了旁边一直自认为当是路人甲而不发一言的南宫澈。 “大宫主,你认为我能做到?”她的眉眼已然拧起,显然南宫旭方才的称呼,令她极其不满意,不给点惩罚心里不畅快。 然而旁边的南宫澈,似是极其满意那个称呼,一直紧绷的面容,此刻却是有微微的含笑,他唇角细小的弧度,南宫旭看的分明。 可是—— 眼前的白衫女子毅然决绝的离开,丝毫不管他这三天的死活,眼前的黑色人影,轻轻的在他肩膀拍了拍,有了些当兄长的语重心长:“以后记得,对女人好点。” 因为,女人都是不好惹的动物。 一旦招惹,后果岂非常人所能想象。 “大哥。”南宫旭挤了挤眉眼:“你不会真见死不救?” 他自认他玩了很多女人,但栽在这女人手上,实在是他的耻辱,耻辱啊,从来都是他对别人这样,哪有别人如此的对待他。 何况,他的大哥竟然帮着这个女人,丝毫不管他这弟弟? 眼前的两人,一个是典型的浪荡子,一个是沉稳如重的成大事之人,如果说这俩不是兄弟,真会让人难以置信。 因为此刻的两人,有着无形的默契,有着兄弟之间的宠溺与捉弄。 “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沉重的双掌从他身上移离,毅然离去之前,南宫澈不忘再次补一句:“为兄明天再帮你解开。” “……”南宫旭苦闷。。 大哥,你重色忘弟! 第一百七十五章 即便毁了 寻雪门。 蓝萱茉握紧了手中的梅花拜贴,一脸从容之态让身边众弟子不明所以。 弟子个个脸上略显忧愁,有人道:“师父,您说这雪刹女真会来寻雪门找师父您?” “寻雪门好歹为四大门派之一,她竟敢这么不知好歹,居然敢向师父您下帖决一死战,这一战,若是师父您不应,岂不是丢了面子。” “上次是于庄主,这次是师父您,这决战的消息早已传遍各地,已有不少的江湖泰斗慕名而来寻雪门。” “雪刹女之前所结的那些仇家,还来了拜帖说想与师父一起共战雪刹女。” “他们说得这么好听,若是师父您败在雪刹女手下,那些人恨不得方好灭了寻雪门,先前的愉门凌门便是例子,群龙无首任人宰割。” “师妹,你怎么说话,师父怎么可能会败!” “我……反正雪刹女是不知好歹,寻雪门岂能容她如此欺负。” 蓝萱茉淡淡环扫过几个弟子,无表情的面容看不出任何的表示。 “师父。”一弟子惴惴不安:“……您真要和那雪刹女一战?” “她来便来,我又何惧!”蓝萱茉挑了挑眉目:“即便应战输了,也不过一个死字。” “师父……” 寻雪门后崖。 清崖烈风,生生割的脸有些疼,但比起自己心中万念俱焚之意,这点痛,着实不算什么。 单黎夜来到崖边,看着山崖上唯一的蓝衫身影,悄然走近,这才稍稍与蓝萱茉搭话:“此处夕阳甚好,若是蓝掌门葬身于此,也不枉这美景。” 站的高,便看得远,如今立在这崖上,欣赏这夕阳,景虽好,倒是有些落寞了,更似是无形之中添了几分哀叹。 蓝萱茉早早的在这儿等她,想与她决战,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吗? 还是说,原本就已想死了? 蓝萱茉冷艳看着她:“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但你也休想让我死在你的剑下,好让你为你的母亲报仇。” “不想死在我手中?”单黎夜轻岚而笑:“那么蓝掌门,是想葬身这高山崖底?” 蓝萱茉傲然:“既然是约我一战,又何必如此多废话。” 单黎夜突然轻轻的念出这几句,随之而清冷了面容:“蓝掌门想与我速战速决,是想早死追随我师父而去吗?既然蓝掌门对我师父如此有情有义,当初,又为何忍心伤害他,置他于死地?” “够了。”蓝萱茉的眸光此刻阴冷了:“说起来,你还和当年的叶书柔一样,负了累累的情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西岩太子因你相争,而你与龙轼风的义子当众暧昧,还听说连你哥哥龙见尘也对你有几分的情义,当真是兄妹不伦不类,现在,还多一个魔教少主的痴情种也为你如此!” 蓝萱茉细细数着她的条条罪状,自恃为乐:“而叶书柔呢,当年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让所有的男人围着她转,不知洁身自好,当众负了秦楚潇,还未入皇宫,便怀了你这个孽种,真不知道你是当今皇帝的女儿,还是她与哪个野男人的私生女,母女俩一样的不知羞耻——” “说够了吗!” 蓝萱茉的话语还未说完,脸颊上赫然多了一道银针划过的伤痕,身边人的浓浓杀意倾袭而至。 而单黎夜的眸子也冷了:“你说我什么都可以,你没资格说我娘!” “你也会怒吗?还是我说的话,句句在理让你不安了?”蓝萱茉挑了挑眉,丝毫不管脸颊的血痕:“也对,雪刹女不发怒,又怎会配得上这名号,只可惜,秦楚潇教出的徒儿,不过如此,龙轼风捡来的女儿,也不过如此。” 蓝萱茉的话语,句句捡了重点,牵扯她最不想牵扯的人,当真犀利。 难怪,这么犀利的一张嘴,若是毁了,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暗中叫好。 也难怪,秦楚潇又怎会在意一个如此跋扈犀利的人! 而她,居然为了这样一个人,而心生怒意,实在是不该,单黎夜摸向腰间金丝的手抽了回来:“你不过是个将死之人,你的话,迟早会埋到阴曹地府,我又何须介怀,而让自己心生不快。” 见她如此,蓝萱茉的脸色冷了半截,身子不禁踉跄前倾,脚下踩踏的砂石,悉数落入无底深渊:“你迟迟不肯动手杀我,是想从我这儿问出什么?还是你想知道你母亲和你师父是如何惨死在我手中的?” 单黎夜深意的瞄了蓝萱茉一眼:“即便我问什么,想必你也不会轻易说出。” 所以,她又何须多舌去问,这岂不是自找不快。 “我还能说什么?”蓝萱茉苦笑了一下,眼帘深垂:“是秦楚潇该死,是他不该一味的想着去替龙夙雨和叶书柔那两个小贱人报仇,既然是我得不到的东西,即便毁了也不会让别人得到,当年的龙轼风不也是如此么。” 她微微敛了敛眼皮,深邃的目光下是看不出的层层复杂,只因蓝萱茉的那句,当年的龙轼风也是如此。 得不到,就毁了。 这就是他因爱生恨杀叶书柔的原因? 单黎夜想起那梦中,叶书柔挑落眼前人的黑纱巾,叶书柔讶异了,因为这一下的迟疑,那剑身已送进了她的身体。 那执剑人的身影,是有些熟悉,她虽来不及看到那人的面容,可真真切切的,她看见—— 那人用剑的手,是左手。 而龙轼风右手筋被废。 所谓的主谋。 所谓的真相。 真的是她父亲起头,带着那群人围攻,然后亲手杀了她娘吗? “可是——”蓝萱茉退了一步,砂石滑落脚底:“我不后悔。” 一直都不后悔自己做过的。 是杀叶书柔还是杀龙夙雨,还是去杀秦楚潇,都一样,这些人都该死! 单黎夜眼眸抬起,蓝萱茉已经出掌而来,她下意识击掌,却没料到蓝萱茉根本没运力。 她最后见到的,是一抹深蓝色的影子从她眼底下坠落,直直坠入崖底,衬托着这那夕阳的美,那抹深蓝色的影子,变成小点直至消失不见。 而她的手,却空空如也的立在半空,明明那是她的仇人,明明是她要杀的人,她居然会去想伸手救她。 不过是她迟疑的一瞬间,却失去了伸手拉蓝萱茉的最佳时机。 此情此景,另一幅画面生生的在她眼中浮现,如同那时的落秋怜与归海九狼恐怕也是如此,无所畏惧,潇洒豪托的。 这样的结局,是她没有想到的。 蓝萱茉杀叶书柔杀龙夙雨,最后连最爱的人秦楚潇也没有放过,只怕她自己心底早已有想死的念头。 她的出现,方好给了蓝萱茉一个时机。 山崖上的风,更割脸了,就在单黎夜收回手的瞬间,身旁忽地响起道道惊呼:“师父——” 微微侧身,单黎夜对上了多双仇视的双眸,怒吼狰狞,嗜血的目光似要把她千刀万剐方能解心头之恨。 是寻雪门的弟子,以及一大批江湖人士,甚至包括先前被杀的那几家要寻她仇的人。 刚刚那忽然的伸手,在刚上山崖的那些人眼中看来,是她趁蓝萱茉未防备,一掌推了蓝萱茉下去,而非蓝萱茉自愿跳崖。 所以,蓝萱茉的死,又是她做的。 “杀了她,为师父报仇!” “杀了这个妖女——”。 她不想与这些人争辩,足尖轻点,白色裙摆扬起,远远飞离了那纷纷扰扰的人群视线之外。 第一百七十六章 拜帖相邀 风和日丽,云争蓝天。 听雨庄内大摆红毯,红菱高挂,平日素用的灯笼已然换成了红色,上面鲜红的“囍”字格外耀眼。 一时间,江湖之内热热闹闹,雪刹女的事早已被人抛到脑后,江湖那些泰斗们近几日谈论的却是,听雨庄少庄主将迎娶颜府的大小姐。 都说两人郎才女貌,身家相配,乃是天作之合。 静谧的房间,佛袖一抹,“啪”的一声,案桌上数十道喜帖已经佛落在地,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像是被人的遗弃的不足为道的物体。 凌乱的喜帖旁,一双靴子适时出现,不慌不乱的捡起那些喜帖,佛去上面的灰尘,将喜帖叠好。 “谁让你捡了!” 声音极显怒色,沉敛的双眸忽的抬起,见到来人,之前的嗔怒此刻已成然:“爹……你,你怎么过来了?” “听管家说你一人待在房中发怒,便过来看看。”杨百里微微一笑,将喜帖重新放回桌上,瞄向他:“这些请帖怎么还未发出?” 这一瞄,杨百里却看见案几上,有一个赫然打开的盒子,盒中并无珍贵稀奇之物,只不过是一支太过简单的簪子,钗头雕刻着的花朵像极了百合,简单,朴素。 杨孟祁自是注意到了头顶那道望在簪子上的目光,无声色的将盒子盖上,这才起身:“爹,你不是说好让我和笙儿再相处一段时间吗?你也说过如果我不愿意,我和笙儿的婚事……” 将杨孟祁刚才的动作尽收眼底,杨百里倒也不道破,坐下翻看着帖子:“孟儿,你是有喜欢的人了,是吗?” 杨孟奇断然回答:“没有。” “既然没有,那是为什么不成亲,那又是为何发如此大的脾气?”杨百里扬了扬眉角。 “我……”明明有一大堆的理由要说,而话到嘴边,却又只能咽回。 “孟儿。”杨百里脸色有些微微的变化,眉头紧皱,又叹了一口气:“爹知道你年纪尚早,也不想如此早便成亲,可是爹,也不过是想在有生之年看到你成家立业——” “什么有生之年,爹会长命百岁,也会看到孩儿成家立业,但是——”杨孟祁顿了顿,看了看杨百里的脸色,心一狠:“但不是现在。” 长命百岁? 杨百里坦然一笑,说过这话的人有多少,可又有多少人真的长命百岁了,只怕他已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这亲事是两家早已商定好的,你若是悔婚,让笙儿一个姑娘家怎么办,到时不止是听雨庄颜面无存,颜府也脸上无光。”望着杨孟祁,杨百里声音又哑了几分:“孟儿,如果你真有喜欢的人,爹不介意你以后再娶,但如今这亲事,不能退。” 唇角,是杨孟祁的苦笑。 再娶……三妻四妾吗? 位高的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有权的女人可以三夫四侍,可他偏偏什么都不敢想。 “爹这辈子只有娘一个,对别人从来不作他想。”杨孟祁哑然苦笑:“除了我自己喜欢的人,我也不会再有其她人。” 他又怎会娶自己从不在意的人。 笙儿至始至终都只是妹妹。 一生一世一双人,多么柔意温情的字眼,杨百里暗地自嘲,多少人真的能做到? 连他自己,也从未。 “孟儿,爹没求过你什么,就这一次,答应爹。”杨百里起身,双手搭着杨孟祁的肩膀,双眼朦胧:“好不好?” 杨孟祁咬牙依旧不肯妥协,杨百里几乎要下跪:“就当爹求你。” 几近哀求的语气,似要失去什么的感觉,忽然间蔓延心底。 “爹,你这是做什么,我……”杨孟祁赶紧扶住杨百里,心里百味具翻,一咬牙:“我……我答应爹就是了。” 杨百里松了口气,这才肯起来,杨百里的指尖划过请帖:“这请帖再加两张,我忘了还有两个人也该请来。” “一切听凭爹的主意。”杨孟祁眸光淡淡,没了多余的情绪。 待杨孟祁拿着请帖一走,杨百里坐了下来,脸色沉重,仿佛身心疲惫,不缓不慢的从袖中拿出一张梅花拜贴。 她终于找到他了,也终于轮到他了。 听雨庄山顶,一袭白衫飘逸。 单黎夜的目光盯着那里外都挂着通红绫帐的山庄,无表情,无情绪,只是淡淡的看着。 而姬阳也是淡淡的看着她,悄然隐去,又悄然回来。 姬阳见她手上俨然多了一张邀帖,她蹙眉,似乎遇到了不可思议的事,那紧蹙的眉又忽然间舒展开,抬脚便走。 “你要去找夏禹扬?” 后面传来姬阳熟悉的嗓音,他并不知道请帖上写了什么,也没看过请帖,但他的消息,却是如此的准确。 单黎夜微微怔住,向姬阳递了意味不明的一眼:“我从不管你去做了什么,你越矩的次数倒是越来越多了。” 而现在,他居然问她的行踪? 当真,越了她当初定的规矩! 只是这个肃杀宫,眼下除非必要,她暂时还不想与那两兄弟翻脸,她很清楚她要找的人是袭紫陌,灭龙怿山庄,闯入蝶谷,师父的死,一件一件的,她怎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姬阳微微停住,没再说什么,隐藏在暗处,离了她一段距离。 她收回视线,这才喃喃自答:“一个自己送上门的人,没有不去的理由。” 风起,云变。 缱绻的天空有些阴暗了,从来不遮容颜的她,此刻已然带了一顶白色纱帽,垂下的白色纱巾落至腰间,将她的容颜身段完全遮掩。 她抚弄了下纱帽,向前一个方向走去,直到走到大牌匾前才立定脚步,风轻轻掀开轻纱的一角,漏出的缝隙刚好能让她的视线落在门口牌匾上。 ——流素庄。 山庄门口有两人出来,相互寒暄着,句句话语,她听的很清楚。 “难为杨公子亲自送请帖,杨公子大喜之日,我家师父必然到场,杨公子请慢走。” “有劳了。”杨孟祁点头,眼角的余光无意识撇到矗立在旁的白衫女子,想透过轻纱瞧她的容颜,可却不真切。 白衣女子?白衣雪刹女? 这几日不曾听说雪刹女再次给谁发了梅花贴,再者,这白衣女子背上,没有那把熟悉的剑,连手上都未曾携带剑。 寒冰剑,会有不在她手中的时候吗? 一联想到那人,杨孟祁觉得兴许是自己太敏感了些,怎会看到白衣便会想起她。 这个女子,许是平常人。 杨孟祁收回视线,举步离开。 轻轻的与她擦肩,风刮起,轻纱被风带起飘扬,透人的沁香吸入鼻中,只顾着这香味特别,却错过了瞧见那白衣女子容颜的最佳时机。 不便逗留,杨孟祁只得匆匆离去。 单黎夜弄了弄被风刮起的轻纱,开始向前移步。 刚刚送杨孟祁走的门徒对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她便踏入了流素庄。 门徒将她带入大院子,而院子中的人似乎等了她很久,那人朝她旁边门徒示意了下,门徒便离去了。 偌大的院子此时只剩两人。 夏禹扬微微眯眼看着她,有些不可思议,她也会怕别人见到而带面纱。 不见得。 “坐。”夏禹扬伸手指了指凳子。 旋即摘下纱帽,轻放在石桌上,缓缓坐下,单黎夜眸光扫过石桌,桌上除了一壶酒,两个杯子,再无其他。 “夏庄主倒是个特别的人。”单黎夜平平淡淡地开口,在酒壶上停留了数秒。 夏禹扬只是笑笑:“我不确定你下一个目标是不是我,与其等你来找我,倒不如我自己去找你,这样倒也好有个确定的时间安排我的身后事。” “你比蓝萱茉聪明。” 蓝萱茉是在等死,而他,即便是死也不会等,命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结束同样也得由自己亲手了结。 单黎夜紧紧的盯着他,看着他的指尖的所有动作。 夏禹扬曼斯条理的倒满了杯酒,既没有给她,也没有自己喝,酒杯静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募地,夏禹扬开口:“你之所以没有一举杀了自己的仇人,而是一个个的向我们追问,是想从我们这些人嘴里知道什么,是吗?” “是,因为有太多的谜团,我需要去解开,我无法忍受不明不白。”尤其是关于那人的,他不说,她便去找。单黎夜反道:“难道,你想用你口中所知道的真相,换你自己一命?” 抬了抬幽深的眸子,她此刻却看不出夏禹扬眼中所想的,却看到了抹深深的落寞。 落寞? “当然不是。”夏禹扬频频摇首:“我的命不值几个钱,若不是夙雨,我早不知道在哪儿落魄,更别说会有如今的流素庄。” 流素庄庄主的命不值几个钱,这话要传出去,要该笑了多少人? 可确实,她从来不稀罕别人的命。 她比较凝征的是,夏禹扬唤龙夙雨为夙雨,如此亲切,如此平常。 “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江湖中从未出现过武林盟主吗?”夏禹扬回忆起来:“即便有,一个死于非命,一个疯了,一个失踪,没有人敢上去要那宝座。” “因为,叶书柔?”她的回答不是很确定,一个已死的人能有多大的作用,难不成还能魂归阻止这些人夺武林盟主之位? “叶书柔武功卓越,她性情又是亦正亦邪,对武林盟主之位觊觎眈眈的人来说,她是个威胁,江湖曾出现过一句谣言,血凤现,江湖乱,上一辈人,大都人都知道叶书柔是凤竹林遗腹,若是她哪天狂怒至极想为凤竹林族人报仇,江湖少不了会有场腥风血雨,你知道吗,三十五年前的凤竹林之役,如今江湖上哪个显赫的门派没有参与过,可是——”夏禹扬抬眼看着极为熟悉的容颜,笑了:“叶书柔让所有人都意外,她没有继续报仇,竟然会委身于皇宫之地,与众多女子争一个男子,有点可惜,你和她一样,都不够残忍,对别人太够仁慈,相信着不该相信的人。” 武林盟主,血凤现,江湖乱。 单黎夜轻冷而笑,一句话便将人定了死罪,如今这罪名却背到了她头上,血凤玉,血凤凰,如今,她是所有人的眼中钉。 江湖乱,她该如何让江湖乱?? 还是现下,她已经让江湖纷乱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不悔自尽 夏禹扬微微笑:“看来,龙姑娘和萧天寒是一类人啊,杀人不仅要光明正大,还要拜帖相邀,没收到龙姑娘的梅花贴,让我有些遗憾了。” “你邀我前来,又说起萧天寒,你到底想说什么?”单黎夜皱着眉,有点不理解。 “如今正道衰落,魔教兴起,武林之中缺少一个主持公道的人。”夏禹扬摇头叹气:“我只是感叹,这个世道,会越来越黑暗,很多人都会忘记习武的初衷,频繁的以武制造杀戮,我当年去杀叶书柔,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可龙姑娘明知我是杀母仇人,却肯心平气和的听我说这许多,且对我并无愤怒杀意,这点,让我刮目相看,我突然相信龙姑娘,你没有杀过任何一个仇人。” “自从几年前天山派掌门仙逝之后,天山派分崩离析,现在的江湖势力鱼龙混杂,若无人整顿,那才真的是腥风血雨。”夏禹扬沉声道:“龙姑娘,你以梅花贴约战,既未说是寻仇,也没有牵扯出叶书柔,在外人看来,是你心狠手辣无故滥杀,但在我看来,却是保足了我们这些正道门派的面子,我只是觉得,龙姑娘或许可以改变什么。” “你想多了,盟主之位,我甚至比萧天寒还不屑,我只是不喜欢藏着掩着,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真的杀了我娘,在没有知道真相前,我不想滥杀无辜。”单黎夜略抬眼眸,现在的她,面对着亲人离去的痛,又怎能无动于衷,如若眼前人是仇人,她会毫不犹豫将痛楚还回去,绝不吝啬,可若不是,她也并不想成为萧天寒手中的刀。 “说来,我并不知道叶书柔是怎么死的。”夏禹扬微微迟疑:“有天晚上,我在房中钻研习武,有道人影跃过,给我送来一个东西,那是形似银杏叶的红色令牌,红叶令上面写有两行字,’叶书柔产子,源山大寺’,这几个月来,叶书柔好似退隐江湖,毫无踪迹,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这枚红叶令告诉了我踪迹,我很明白其中意思,女子生产最为虚弱,便是她武功再高,也会大打折扣。” 单黎夜原想说能不能见见那块令牌,但见夏禹扬话意不止,她便又没有打断。 “那天晚上,我去了,如我所料,很多人也去了。”夏禹扬回忆着那晚,瞳孔微缩,凝滞:“当时情况复杂,叶书柔刚产子面色惨白,且又单手抱着孩子无法突围,我没想到关键时刻,夙雨会突然冲进来护着她的师姐,叶书柔把孩子给了夙雨让她先走,夙雨一番不舍,最终抱着那孩子匆匆离去,那是叶书柔的孩子,既然要杀叶书柔,必然也不能留活口,当即便有人追了过去,我怕夙雨被那些人追杀有危险,顾不得正在和人群厮杀的叶书柔,也追了过去。” “他们几人追到了夙雨,我一心只想让夙雨安全离开,只能和同伴为敌,让她快走,夙雨这一走,便从此消失了,这几人对我出手露了本门功夫,说来我认识他们,他们大概也知道了我是谁,他们觉得没必要与我继续再动手,又折返了回去,我也悄悄折回,叶书柔已是强弩之末,身上白衣染血,不知又是谁,忽然放了把弹珠迷烟,等烟雾散去,叶书柔已不见踪迹,他们又四散寻找。” 说到这里,夏禹扬沉沉叹气:“夙雨恨极叶书柔说想要她死,我想帮她,却没料到,是我想错了,这只不过是她的气话,我及时收了手,便没再见过叶书柔,直到西岩皇后身死的消息传出,我才知道,原来叶书柔竟成为了西岩皇后,难怪江湖中遍寻不到她的踪迹。” 单黎夜抽回思绪,忽道:“不对。” 夏禹扬微微一怔:“怎么不对?” “那个孩子,并不是我,不是叶书柔的孩子。”她记得温轻兰说过,玉儿把婴孩带走藏了起来,而萧天寒告诉她,袭苏泷把婴孩带走,躲过了暗杀,回到魔教后,意外送去了另一个时空。 自始自终,她的娘亲都没有亲手抱过自己的孩子,梦里那抹笑容,才会那样关切又带着遗憾。 那个孩子,该不会是…… “不是你?若那孩子不是叶书柔的,那能是谁?”夏禹扬不理解:“难道,是她的?” “谁的?”单黎夜略有微惊,急问:“那天晚上,是不是还有其他人?” “我折返回去时,见到有个青衣女子闯入那片林地,试图救叶书柔,那烟雾弹想必就是青衣女子所放。”夏禹扬微微抿唇:“不过,我退出枫叶林的时候,再次见到了那个青衣女子,那些人追不到叶书柔,却追到了青衣女子,问及叶书柔下落,青衣女子不答,便与那些人打了起来。” “然后呢?”单黎夜略有迫切:“那青衣女子怎么样了?” 夏禹扬忽然叹了气:“那青衣女子面对围攻自然不敌,不知为何,青衣女子忽然呆滞了下,其中一人的长剑,刚好穿身而过,唉,青衣女子的死,是个无辜的意外。” 他回忆到那个画面。 那青衣女子瞳孔微微缩住,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持剑的手,再是那黑衣人的眼,那女子似乎认得杀她的黑衣人,黑衣人似也认出了她,双双惊愕。 单黎夜忽然有所明白,亦是呆住了许久,缓过来才问:“那,杀青衣女子的人是谁?” “当年的事,我并不是很清楚,没有人会想要招惹仇家,去杀一个与事无关的人。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一张梅花贴邀遍江湖,告诉所有人你要动手杀人吗?”夏禹扬苦笑:“那天晚上,那么多的黑衣人,那么多身影,蒙住了脸,如若不是熟人,谁又还能认得出谁是谁,不是人人都像你那般无所顾忌,我只知道当今四大派的掌门都有参与,至于之前被你所杀那些小门小派,我根本便不知他们竟然也会冒死去杀叶书柔。” 不小心说错话,不小心做错一丁点,都是别人所不能容忍的,因为他们是名门正派,是江湖白道,心慈侠义是所有人的伪面具。 没有人会愿意暴露自己。 单黎夜心中意寒。 是啊,谁会像她一样? 她当真是昏过头了才会有这样的举动,连萧天寒都讶异,她是把自己推向了死地,即便那些人不是她杀的,有那张梅花邀贴作为证据,也足够让她再无翻身的可能。 她若有所思,缓缓道:“我算是明白了,那个青衣女子,一定是萧天寒最在意的人,却被你们错杀。” 夏禹扬又想了想:“听闻多年前,萧天寒还是魔教少主的时候,为了个女子做了很多让人料想不到的事,别说那女子要他杀人,即便是要他自己的命,他也会毫不吝啬,后来萧天寒不仅背叛师门,还逃离魔教,袭苏泷恼怒至极发下缉捕令要他的命,没想到萧天寒比袭苏泷更心狠手辣,直接弑师夺位,唉……” 听完这些,单黎夜已是沉闷。 那个女子,该是萧天寒的爱人。 萧天寒的仇人,和她的仇人,是同一拨人,萧天寒不能容忍仇者快亲者痛,不惜一切的报仇,所以才会精心设计那么好的一出戏,收养仇家子女,借她们之手,报仇雪恨,这可比自己动手来得痛快多了! 萧天寒这个人,不管是对那个时空,还是武林盟主之位,都是不屑的态度,他可以把所有人都不放在眼中,唯独那个女子,在他的心底,占据了他所有的位置,填补他的所有。 但若填补洞的人没了,再隐忍的人,也会狂怒,也会不择手段,也会比任何人都嗜血,成为人人口中亦正亦邪的人,喜怒哀乐阴晴不定,这大魔头,便是这么来的。 而当年叶书柔抱着的孩子,被龙夙雨带走的孩子,是萧天寒的儿子,是那个青衣女子的孩子,是萧南翌啊。 那青衣女子,是萧南翌的娘亲,如果萧天寒为了报仇可以不择手段,精心算计,那他也绝不会亚于萧天寒半分。 可是,青衣女子和叶书柔又会是什么关系,为了去救叶书柔,她竟送了自己的命…… 夏禹扬叹息:“我虽然不知道那女子是谁,可那女子的眉眼旁,却是有朵亦真亦假的梅花。” “我师父说,龙夙雨也喜欢梅花,就连最拿手的银针上也雕刻梅花。”单黎夜低垂眼眸抬起:“那我师父秦楚潇呢?你为何要动手?难道也是有红叶令吗?” “秦楚潇死了?”听到这个消息,夏禹扬忽然笑了下:“我尽管不喜秦楚潇,但我没动手,也没有接到过红叶令,秦楚潇剑术无敌颇有名望,我们这几人加起来也不是他对手,找他麻烦,跟找死没有区别,何况当年那些人没有要杀他的理由。” 单黎夜沉默了下。 “可惜啊,争来争去,谁也没得到。”桌上的酒杯,已被夏禹扬拿捏在手中,他唇角间微勾,眼底却是荒凉:“流素,流素,终究还是没能留住。” 流素,留夙,却没有留住龙夙雨。 “夙雨不该死的,我第二次接到红叶令,说那迷雾竹林里有个亲眼目睹当年暗杀叶书柔的人,如今,流素庄毕竟是四大派之一,名门正派,既然我当年没有杀人,但是我也不能让那人活着,可我没想到,会是夙雨……” 夏禹扬眼中已有泪痕。 她为他挡剑的那一刻,在脑中挥之不去,她说她欠他的命,算是还了,她还说,下辈子别遇见她。 可他,不愿意。 下一世,他还是要遇见她,即便今生可再来一次,他一样重蹈覆辙,绝不会后悔。 不后悔今生与她相遇! 夏禹扬忽然仰头,单黎夜还未及反应阻止,杯中酒尽数落入他腹中,酒串流全身血脉,侵入他的脏腑。 那酒,有毒,是鹤顶红。 她离这么远,都能闻到那酒杯中撒发出的毒味,夏禹扬又怎么会不知道这酒有毒,这酒,是他备给他自己的。 她急忙问:“那枚红叶令呢?在哪?你真的不知道红叶令是谁发的吗?” 他摇了摇头,鲜红色的物体止不住的从嘴角溢出,滴至地上,他脸上却毫无一丝痛苦,只淡淡的说了几字,便倒在了凉意的石桌上:“我不后悔。” 她还有疑问要问,只可惜,夏禹扬服药太早,她想问也没人能回答。 端起面前的那杯酒,横扫倒在地上,泥土的地面泛起点点泡沫,她面容平淡,全然不管眼前的人已是个死人。 真的不后悔吗? 可笑至极。 手中的酒杯随着她佛袖一阵,狠狠的砸在地上,碎裂成片,碎星点点。 杨孟祁再次跑回了流素庄。 他没有阻止成,他也阻止不了。 夏禹扬的房间被翻的杂乱不堪,仿若是有人要找什么东西,而院落石桌上只有夏禹扬的尸体冰冷躺着,旁边除了那顶白色纱帽和破碎一地的酒杯碎片,便再无其他。 杨孟祁捡起白色纱帽,丝毫不管旁边门徒对夏禹扬的哭喊,眼前此景他还能不信吗? 罪证,人证,物证,动机,样样俱在,她确实是杀人不眨眼的白衣雪刹女,确实为了报仇,什么都可以做。 可偏偏那一次,她却出手救了他,他不曾想过,也不曾想到。 雪刹女,竟然会救人吗?? 竟然会救他。 第一百七十八章 诛己之心 黑夜,月白。 断汐风看着身上的铁链子很是碍眼,不知已经是多少次使劲想要弄断,但纹丝不动,在旁边的傅花隐劝他:“别费劲了,韩玄铁链,你是弄不开的,你身上有锁龙骨,各处大穴且打了骨针,你再这么较劲伤筋动骨,后半辈子怕是要躺着度过了。” “傅花隐,我发现你坐着说话不腰疼。”断汐风想不通:“你说他们为什么不给你弄个铁链?偏只锁着我?” “我这么虚弱,也没必要。”傅花隐动了动唇,微弱的月光将他惨白的脸色映的更白了几分:“再说了,每天软骨散伺候,我也没力气动。” “那你还吃。” 傅花隐白了眼:“我不想饿死。” 断汐风放弃了,身上有锁龙骨,越用力越疼,只得随意拨动铁链,靠着墙壁坐下来。 看着傅花隐脆弱的身子骨,断汐风难免叹气,傅花隐上次被人打的筋骨寸断,伤还没好透,又被无心送了两掌,这存活能力让他叹为观止。 说实话,要不是他顾念情分,辛辛苦苦把傅花隐背出蝶谷,只怕傅花隐就要交代在那里了,但哪里想到,两人刚踏出蝶谷就遇到一拨不善的人,紧接着就来到了这里。 这里的人好似并无恶意,见傅花隐半死不活,竟还愿意请个大夫来看看,要是再给他打锁龙骨,估计当场人就得没了,于是每日只给傅花隐喂软饭。 傅花隐故意不被医好,多次装病,从大夫身上零零散散探出这个地方是龙吟城,但具体位置,一无所知。 此刻,傅花隐看着牢房窗口,之前窗边还有点缝隙,能让那只红羽鸟飞进来,但不知为何,这里的人忽然警觉,把窗口缝隙缩小,这几天,他也再没见到过红羽鸟。 就在傅花隐要闭目休息时,他闻到一股香味,皱起眉间,喃喃了声:“幽兰香?” 念头刚起,他屏住呼吸,但刚才已经吸入一点,睡意止不住,断汐风也是摇摇欲坠,强撑着意识。 外边有动静,铁门响动,傅花隐微微抬头看了过去,有个人影闪了进来,傅花隐盯着眼前人,不可置信。 不由分说,这人先喂了两人一颗药丸,因幽兰香带来的昏睡感减弱,然后走过去,拉了拉锁着断汐风的韩玄铁链,见纯力弄不断,便抽出背后的剑,一剑斩断。 断汐风得以解脱,瞬间爬了起来,警惕的看着这个黑衣男子。 傅花隐只觉得身体能动了些,软骨散的功效也弱了许多,断汐风掺着他起来,两人再次望着这个收剑回鞘的男子。 男子没说话,在前面带路,断汐风带着傅花隐一路跟随,牢房两侧都是昏睡倒下的人,直到出了牢房,站在墙边高处,傅花隐看了眼背后囚困之地,不禁有点惊讶,这深山处,竟还有座似宫殿的地方。 待飞身翻越过几堵墙,三人隐入丛林,确保后面没有人追上来,男子才停住脚步,把手上带着的两个人扔置地上,便背过了身。 “花隐!” 断汐风爬起,率先查看傅花隐,毕竟他体弱多病,怕他被摔的不轻。 傅花隐却只是看着前面的那道背影,在听到断汐风叫他的名字后,忽然的转过了身,眼中带着浓浓敌意,忽既问:“你叫花隐?” 傅花隐不明白他的敌意,只是笑了声:“幽冥楼主,别来无恙。” 花隐…… 萧南翌反复念着这个称呼,狠狠压制住心底的情绪。 那只红羽鸟,她念的那个名字! 断汐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已经被萧南翌扫到了一边,萧南翌身影很快,近至傅花隐面前,拽着傅花隐的衣襟,眸子里既有疑惑又带着隐忍:“凌门那夜,你竟然没死?” “代我多谢萧天寒手下留情。”傅花隐笑意很大,念出眼前人的另一个身份称呼:“魔教少主。” 萧南翌凝眉:“你怎么知道?” 傅花隐想起那天和鬼面人交手时,鬼面人露了几手魔教的武功,没有强劲内力支撑,普通人根本练不了那种诡异的功夫,放眼魔教,能练的只有一个人,再加上黎夜被魔教少主带走,这个幽冥楼主又失踪不见,他已经有些猜测,现在,只不过是肯定了而已。 当然他没必要跟这个人解释,傅花隐抿唇道:“是黎夜亲口告诉我的。” “你叫她黎夜……” 萧南翌缩紧着眉目。 这个花隐,不仅送她萤火虫,还知道她另外的名字,还与她用红羽鸟通信,而她那时念着这个名字,会有那样灿烂明媚的笑容…… 要说他们没有什么。 鬼才信! 萧南翌冷声:“以后,离她远点。” 傅花隐却笑:“由不得你说了算。” 两人周边空气,寒意蔓延。 傅花隐看出了这个人眼中瞬间闪过的杀意,想把他碎尸万段的狠意。 断汐风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尽管他已知道,黎夜这个名字好像是傅花隐和少主两个人之间的称呼。 而这个幽冥楼主魔教少主,不是好货色,对自家少主没干过什么好事。 断汐风身上骨针未除,难以行动,眼见这个魔教少主掌风袭至,这拍下去傅花隐非死即残,断汐风只能道:“你们魔教趁人之危,算什么好汉,你若是想打架,等傅花隐好起来,再痛快打一场。” 萧南翌最后隐忍住了,收回掌意,将他衣襟松开,退到侧边,冷冷说道:“她已经是我的人,她所有的事,当然是我说了算。” 断汐风呆住,瞧着傅花隐。 傅花隐脸色铁青,长期积压的鲜血,被激得吐了出来,吐完后,傅花隐突然有点想笑,看着面前这个沉面冷傲的少年,说道:“她永远都是她自己,跟你没有半点关系,就算她与你做了什么,你以为,我会介意吗?” 萧南翌搁下一句:“再让我看见你对她有别的心思,我定会杀了你!”说完,便闪身离去,不见了踪迹。 断汐风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再盯着傅花隐看了会儿,长长虚叹:“你要不要命了,真不怕他一掌宰了你。” “怕什么。”傅花隐道:“他刚才救了人,不会杀人的。” “该不是少主让他来的?” “不像是。” 断汐风八卦之心燃起:“花隐啊,少主要是被这个少年的美貌所迷,喜欢上了他,然后他们……你真的不介意?” 傅花隐吭声,白了他眼:“少主喜欢谁,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看不惯他刚刚这个态度,我保证,他能气得三天睡不着。” 断汐风摇首:“要说最狠,还是你傅花隐厉害,杀人诛心。”。 心底里补道,诛自己的心! 第一百七十九章 非要今日 单黎夜撇了眼身后,没有姬阳的影子,她已经把人甩开老远,肃杀宫留姬阳在她身边,只是想知晓她的行踪她做过的事,与其暗地跟踪,还不如让人阴目张胆。 这肃杀宫,她该当友还是敌? 摸黑进入肃杀宫地牢时,单黎夜有些惊呆,眸光划过地上昏睡的大片人影,她往地牢里面奔去,房门已经破开,房内除了被弄断的韩玄铁链,什么都没有。 是被人救走了? 还是花隐他们自救了? 出了肃杀宫,穿过树林,单黎夜立在山崖之巅,一只红羽鸟如期而至,落在她护腕上,她取得其中的信息,松了口气,便将鸟儿放走。 只是,萧南翌…… ##### 听雨庄,一遍鲜红,囍字遍布。 杨孟祁一身红衣,红的耀眼,青丝微绾,发髻上系着垂至腰间的红带,他立在院落,脸上却是张无情绪的面容,而他的手掌间,在抚摸那个雕刻着百合的发簪。 轻揉,摩挲。 直到侍女请他去前院迎客。 前院,热闹非凡。 他的出现,又惹来多人的恭维与道喜,他们脸上喜气洋洋,无一不验证着今日是他的良辰吉时,是他的成婚大日。 他除了笑,还是笑,皮笑肉不笑。 “你便是杨孟祁杨公子?” 不淡不痒的声音,夹杂着一丝好奇。 大门前,刚迎接完一批宾客的杨孟祁,宛然回首,盯着眼前人打量半响。 前头有张请帖递到了他眼前,杨孟祁含笑接过,打开,脸色又突然骤变:“幽冥楼,沈堂主?” “不错。”这句,属于沈谙身边的林绍谦:“闻杨公子大婚,特意前来贺喜。” “多谢沈堂主赏脸前来。”杨孟祁笑笑寒暄,但又微微眯了眼睛,可瞧这架势,只是贺喜这么简单? 幽冥楼只来了两个,沈谙与林绍谦。 他素闻幽冥楼不曾与任何人有交情,不喜世俗繁文缛节,他人拜会的请帖,一概拒之,他送请帖之时本以为也会被拒绝的,却没料到,幽冥楼如今堂而皇之的拿着请帖登门,这让别人该做何想。 可这请帖,确确实实是真的。 那日他记得父亲说过请帖再另加两张,一张送往幽冥楼,那另一张璃月教,他甚至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与这两方势力有过牵扯。 沈谙的目光盯着杨孟祁的脸容看了好会儿,深深思考了点什么,目光再是不期然的落到杨孟祁握拳的手上,眉头骤然锁紧。 ——一枚簪子。 可这根簪子怎跟黎夜发上极似罗兰的百合簪子如此相似? 早听人禀告黎夜与杨孟祁有交集时,让他耐人寻味,她不像是爱多管闲事的人。 如今见到这个杨孟祁,沈谙的确有些讶异,忽然觉得,他来这一趟,似乎没错。 杨孟祁感受到了沈谙灼热的目光,手一收,簪子便藏于身后,沈谙的目光也随着杨孟祁的动作而收回,并不道破。 远方,一匹马绝尘而来,坐上人不顾情面与礼,下马之后直接将手中请帖丢给杨孟祁身边管家,自报家门:“璃月教护法,宁水琊。” “宁小兄弟,竟这般豪爽。”沈谙上前笑着,不自觉的交谈。 宁水琊微微眯眼一瞧,看到沈谙黑衣劲扬,似看到稀客一般,而沈谙刚刚的称呼——小兄弟? 不过是大他十来岁的人,这个称呼虽有占他便宜,可却又极其的合理,宁水琊不紧不慢的语气,却又直接问:“沈堂主,你也是来找她的?” 沈谙一笑不语,似是默认。 早前收到她的消息,这次的梅花拜帖,送到了杨百里手中,只不过,杨百里没有向任何人提起,他此次前来,只图凑个热闹。 至于宁水琊,只是单纯来参加婚宴,半途收到沈谙的信件,才知她有可能来,只是宁水琊没想到,沈谙竟然也会亲自来了。 杨孟祁瞧着这两人却是不安起来,隐隐约约从两人不多的交谈中猜出,宁水琊说的“她”应该不是他杨孟祁,而是另有其人。 “请。” 声声客气,客人已经全部上座,耳谈交际,刺人的乐器声盖过了人声。 那红色的地毯上,喜娘缠着新娘,一步步走近大堂,纱巾微微的扬起,瞧见薄薄的一层红纱下,颜笙儿荡起涟漪的笑。 两人手中一条红菱紧牵,伴随着吉人的一声高呼—— “吉时已到。” 坐上杨百里笑的和蔼,沈谙却是盯着那人手中的簪子,宁水琊时不时的望着喜气洋洋的一片人群,试图搜寻着什么。 “一拜天地。” 人群哄呼,笑颜如花。 颜笙儿躬身低首。 杨孟奇却久久站立不动。 人群嚷动,耳语交错。 “怎么回事儿。” “这杨家公子不想拜堂了不成?” 沈谙瞧向杨孟祁,悄悄对旁边的宁水琊耳语:“宁兄弟,等下可有好戏看。” 宁水琊不阴,忽的瞟向人群之中,却唯独不见自己想见的那抹影子,郁萃:“难道她已经来了?” “孟儿。”杨百里稍稍哑声,气急了脸色。 颜笙儿红通的脸色已然煞白,瞧着眼前的男子,他只是莫名的看着外面,颜笙儿顺着他的视线,瞟向前方院落,阴阴空空如也,他却看的出神。 “来了。”沈谙脸色淡然。 果不期然,前方院落,空荡荡的屋顶,熟悉的百合香,一抹期待已久的白衫影子,背后系着两柄剑,翻飞着衣衫,立在屋顶瓦尖。 白衫女子脚尖轻踏瓦片,咯吱作响,顺着院落挂着的红菱,传送而下,落至堂前,白衣灵动,交织着红菱,倾动的墨发存托着那张容颜,额间点缀的白色宝石晃了眉间那双眸子。 单黎夜面容轻然,果然,她一身的白与这喜庆之日,有些格格不入了。 可,那又怎样? “杨庄主,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到您家的喜事了。”单黎夜看着正堂坐上人,声音扬开来。 随即,单黎夜悠然的目光落在新郎的面容上,在看到杨孟祁那瞬,眸子骤然锁紧。 新郎竟是他! 杨百里紧紧抓着座椅,她这话说的,这是打扰吗? 阴阴是她专挑这时候! 杨百里心知肚阴,脸色暗黑,声音冷了:“龙姑娘若是想找谁谈事,今日怕是不方便,可改日再来。” 单黎夜轻吟一笑,但是就这一笑,让人很多颤抖,让人惧怕。 “如若——”她步入堂中,与杨孟祁擦衣而过,她忽然又回头,与杨孟祁四目相对,瞧了他好会儿,句句逼进,但继续说出来的却好似是在对杨孟祁说:“我非要今日呢?” 被她这样盯着,杨孟祁脸上涨红,不由得退了退。 可她一句非要今日,他却不阴白。 就是这眉目传情的一眼,沈谙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之中蕴含着肯定,她是为抢新郎而来,不然这一秒的目光,怎的有如此多复杂的情绪? 杨百里抑制不住,猛的一拍桌子,起身,愤怒:“你别太过分!” “我过分?”收回落在杨孟祁身上的视线,单黎夜挑眉,冷嘲犀利:“杨庄主倒是说说,我怎么个过分法了,今日听雨庄少庄主大喜,杨庄主既然宴邀江湖豪杰,世家名门,那我作为龙怿山庄的大小姐,来给庄主送份贺礼,难道这也过分了?莫非是杨庄主觉着,龙怿山庄被灭满门,完全没有话语可言,您便可以不放眼里?” 杨百里脸色难看:“既然你是来贺喜的,礼我可以收下,但龙姑娘还是请回。” “这喜酒还没喝成,怎能如此轻易便走,我是个无福之人,娘亲早些时候被人害死,养父母还想着要怎么杀我,如今仇人还大张旗鼓的摆这喜宴,活的逍遥自在,我这无福之人,倒是可以沾沾杨公子的喜气,除除自身的晦气,杨庄主,您说是不是?” 单黎夜偏正身体,盯着杨百里。 杨百里煞红了眼,却是一句话已未说出口,五指深深的嵌入手掌之中,声音压抑得有些不同寻常:“龙姑娘,你到底想怎样?” “很简单。”她冷了面容,直钩坐上的杨百里:“杨庄主只需给我一个交代,若我觉着合理,我自会离开。” 众人唏嘘。 这位白衫女子,先前已经了结过多条人命,别说愉门凌门寻雪门流素庄等,连龙怿山庄都是满门被灭…… 如今,她找上了听雨庄,还挑在这样的大喜之日,真是越来越猖狂,仿佛不把江湖闹得腥风血雨不罢休! 说得倒是轻巧,想让雪刹女觉着合理,那自然就是让杨百里跟前几位一样,用命来相抵,除非杨百里死,雪刹女又怎会好心收手? 前面有好几个活生生的例子作证。 人不死,她怎会轻易离开! 先前那几个例子的弟子,偏不巧的也受邀参加了这宴会,偏不巧的受不了她灼灼逼人,一句:“你这妖女,休得猖狂!”。 “杨庄主,今日恐怕要对不住了,不杀了这妖女报仇,怎对得起师父!” 第一百八十章 大闹婚宴 见到仇人分外眼红的弟子们,腰中佩剑,个个噌出,全然不顾已今日是喜宴,见不得红。 其中最近的人朝她砍来,她佛袖一扫,将其挥退,旁边的奉茶木桌被压得破碎,登时普通人群慌乱,作鸟散状,给她所在之地让出了空间,然后不少会武之人,齐齐手持兵器上前围绕。 新娘颜笙儿已经被人拉倒了一边,杨孟祁却是不知所措,呆在原地,颜笙儿顾不得别的,朝围圈里的人喊:“杨大哥!” 刀剑无眼,不容单黎夜多说,又是一把刀从侧面劈开,她顺手拉过杨孟祁,将他手中的红菱套住刀柄,众人葵葵之下,竟让人觉得,好似是杨孟祁在出手帮她。 “杨公子,你不擒住这妖女,反而助她,难不成这妖女与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密事,难道她是来抢你亲的?” 杨孟祁亦是微愣,此刻她抓着他的手,正是她前他后的姿势,闻着眼前人身上芬香,心神不定,让他差点都忘了这是他的婚宴。 她此举,确实容易误会是要来抢亲。 “休要胡言!”杨百里看着圈内人,已是怒目:“孟儿,你快退出来。” 杨孟祁一时无措,而他前面的女子,微微回首侧容,对他嫣然轻笑:“杨公子,你要擒住我吗?” 此情此景,让杨百里心中激烈,雪刹女当众与他儿子勾勾搭搭,这若说出去,让孟儿以后在江湖中有何面目? 不待杨孟祁说什么,单黎夜转手,那红菱套住的大刀被震了出去,众人见此,哪还顾及什么,手中抡起的剑影,层层叠叠,全都朝两人袭来。 单黎夜大抵也是没想到,这些人连杨百里的面子都不顾,还朝杨孟祁下手,她把杨孟祁推到一旁,瞬间眉目皱起,心中冷寒。 这红菱红不染点红色,着实不配! 噼里啪啦多声响,只模糊的瞧见,中间的白影,不过挥动轻纱的红菱,背后剑还未出鞘,弟子们七七八八躺了一地,他们手中之剑,顺带断成了两截,诚然,是被她细小的银针打断。 “愉门凌门是魔教青衣女子所杀,于洪是被人下毒而死,蓝萱茉是自己跳崖,夏禹扬服毒自杀,这些人的死,与我何干?”单黎夜面容冷然。 众人趴伏站起:“你这妖女随口乱邹,你以为我们会相信这些话?” “我只是将该说的说出来,你们信不信,又与我何干?”扫了一眼爬起的人,单黎夜的声音清悠:“你们若是还想上,我倒是不介意将杀人的罪名给落实了,送你们去见你们师父。” 今日,她体会到的不是冤冤相报,而是一群无知的人,喊着报仇,却不知找错了仇人。 她何时,杀错了人? 是人,欺人太甚! 看着好好的一场婚宴,成了她打人的一场戏,沈谙微微敛了敛眉,扫过那群吃痛痒的人,眸光幽幽,落在她身上:“今日好歹也是杨公子大喜,黎夜,你这番怕是有点过分了。” 她冷笑:“他大喜又如何?大不了,下次我赔他个婚礼。” 杨孟祁又是心中一荡,不知她此番作为到底是为何。 “黎夜!”良久的屏息,换来的是沈谙的心疼与疼惜的呼唤。 沈谙又看着杨孟祁,有些叹气。 谁说她仁慈来着,大闹婚宴,将名门弟子打了个七零八落,还让杨百里给交代,听她这一句话,保不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要的交代,不过是杨百里一句婚宴作罢。 谁敢嫁杨孟祁,便跟她结了仇似的。 不少人心底哗然,果然是抢亲来的,大半看热闹的人忽然看得有趣起来。 单黎夜看着沈谙,凝然了音:“沈堂主若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大可以把腰带解了蒙了眼睛,免得接下来,碍了您的眼。” 沈谙的那双眸子,冰凉冰凉的,幽深游神的,宁水琊自觉离他远点。 虽未曾见过沈谙出手是何模样,但江湖间的传闻跟亲眼见到似的,惟妙惟肖,笑容下藏招,招中藏刀。 她并不理会沈谙,眸光直逼杨百里:“是杨庄主自己来交代,还是我亲自动手?” 沈谙越发不明白她了,之前的梅花贴,她是何等低调,如今却当着众多豪杰的面,当众闹腾,不但毁婚礼,还非取杨百里命不可,她这是把自己真正的逼向绝地。 座上的杨百里,敛着目光,眸子底下一片深渊,嵌着拳掌的手松了松:“龙姑娘若想我给你一个交代,任何时间我都可以奉陪,难道非今天不可吗?” “是。”她挑了挑唇,笑颜如风。 她大打出手,又放出了如此话,这婚宴,显然已经进行不下去。 喜冠摔地的声音,斜方,是颜笙儿充满恨意的眼,还有对她的敌意。 斜方旁,是杨孟祁的不解,迷茫。 杨百里起身,终是敛下目光:“你动手,你若想要我的命,我绝不还手。” “爹!”杨孟祁终于急了:“你这是干什么?”然后又看着她:“我爹和你到底有什么恩怨?” “孟儿,这事与你无关。” “杨庄主,我既然给你下了梅花贴,你便应与我战一场,若你赢了,恩怨一笔勾销,这婚宴照常继续,若输了,你的命,由我说了算。”白袖扬起,场中一人的长剑被单黎夜带起,执在手间,意思是,她不会用寒冰剑占任何一丝先机。 “沈堂主觉得,这提议如何?”单黎夜的眸光又挑向沈谙。 沈谙垂垂眼皮,淡淡回应:“这提议不错,若是杨庄主不行,还可以子代父上,甚好。” 宁水琊青黑了眼,嘴角抽搐。 甚好? 就怕父子俩加起来连她的衣衫都未碰到就倒了,沈谙这厮,刚刚不是还挺抗议她闹婚礼,如今倒是挺赞同起来了。 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宁水琊再次瞧了瞧堂中白衣女子,确定是自家圣女没错,而非另一个人所替扮,可这是圣女一贯的风格吗? 左瞧右瞧着都不太像。 宁水琊更有些迷茫了。 在场之中,连沈谙都赞同,似乎也没人反对。 听雨庄院内的红色地毯,成了擂台。 围观者,众多。 大部分人多是为看热闹的心态,毕竟私家仇事,私家解决,正所谓江湖事,江湖了,天天有人死,天天有人报仇,武林又没盟主,杀人报仇什么的,那些琐碎之事早没人管着,又何必去独管一家,惹上闲事,趟这浑水。 或许,还可以等两败俱伤时,那些嚷嚷着报仇的人还可以齐拥而上给她狠狠补几刀,那才叫一个痛快! 头顶阳光强烈,映得剑身雪亮,清风带起衣衫,带来了一丝凉意。 对面,杨百里不顾杨孟祁的阻挠,提剑上场。 “我若输了,放过听雨庄不相干的人,放过孟儿。”声音,殷切。 “杨庄主说笑了。”她眼眸轻轻扫过脸色不安定的杨孟祁,收回:“只怕倒时候要是杨庄主死在我手里,令郎爱父深切,少不得要为父报仇,只怕那时,不是我不放过他,而是他不肯放过我。” 明明该是秋风凉爽的天气,偏偏的,话里多生出了好几抹寒意,剑上,更冷,手掌之间,更阴寒。 因为暖手的人,不在身边。 杨百里的出剑速度很快,方才还在几米外,现今,直钩的剑身已然锁到身前,看似轻柔的剑法,却快的直取处处要害,无任何让人还手的余力,无任何破绽。 剑身,极致的缠绵。 手,快速的抽刺。 她被逼到了墙角,脚抵向那墙壁,轻薄的剑宽,将杨百里的剑尖抵挡。 众人哗然。 台上局势紧张,台下表情骤变。 她剑身抽转,左右交替,逃离剑尖,转守为攻,而攻的招式,正是杨百里方才用的那套。 只不过她更快,快的让人更加看不出破绽,快的让人只看到一把剑在杨百里手腕与腰背间扫来扫去,只看见,那剑出的轻巧。 她依旧从容,不留任何情面,杨百里稍稍吃力,脑中想的是如何抵挡她的招式,如何比她更快,已然没有多余的精力思考她怎么也会听雨庄的武功绝学! 而且,她用的如此顺手! 甚至,比他的尺度拿捏得更好,招式之间进退有度。 不过刹那,杨百里手腕与背后衣衫破开几道口子,杨百里手中剑迟钝的一瞬,她趁这完美无缺的空隙,打上杨百里的手腕,欲挑开那抹剑,直逼心口。 底下有人看得胆战心惊。 可她的动作却行到一半,还未碰到杨百里心脏处,她的剑硬生生的被另一把不知来历的剑挡住,再也不能送进半分。 台下的众人唏嘘,生死的关头,看好戏的档子。 果然,还是父子情深。 杨孟祁见那剑下去,心想爹肯定要吃不少苦头,心一狠,拔出身边不知是谁的剑,飞跃上台,将她那直击的剑风给挡了,而她被逼退了好几步。 单黎夜笑了笑:“我并不介意对付两个人,一起上。” 有杨孟祁的助阵,胜算虽不多,但也长了气焰,杨孟祁的剑法虽简单,不太精湛,可偏偏又是听雨庄另一大绝学,方才杨氏父子齐心,使的武功该是双剑双绝。 双剑双绝的合璧,她倒也可以试试。 袖中金丝飞出,套住宁水琊手中的剑柄,抽出,回到在她左手上:“宁护法,借剑一用。” “好。”宁水琊话语还停留在唇边,剑已经被她夺去。 白衫女子却已期上,她并不用寒冰与裳虹,左右手各执普通的剑,轻吟般的在杨孟祁杨百里两父子之间穿梭。 她的速度很快,似乎是闪快的两抹白影,一抹先是与杨百里对招,另一抹再是与杨孟祁拆招,飞快的回梭,最后却是教人看不见真切了,到底是两个她再对招,还是至始至终只有一个。 但到了沈谙的眼里,她招式却是极慢的,移动的速度让他睁不开眼,双剑双绝本就以轻柔缠绕而出名,招式自然不能太快,那只会显示出太多的破绽。 而她,柔中带刚,手中两剑有时竟似轻纱,轻巧的将一人缠住,对手错手不及时,又再与另一方对招,来来反反,反反复复如此,是以,别人看到的,以为是她出手快。 实则,两方使的都是双剑双绝,剑术上无任何的区别,最大的反差便是,两人的双剑,与一人的双剑,若想将两人的双剑打败,唯有速度两字,令对方手脚无措。 一人两手使剑,既是她的缺点,同样也是她的优点。。 沈谙谙拧了拧眉,似乎觉得这战有点持久了,宁水琊凑过来耳语:“沈堂主认为这战谁会赢?” 第一百八十一章 该救该死 沈谙淡淡回应:“有心人。” “有心?”宁水琊迷糊了双眼,着实弄不阴白,不过他最阴白的一点是,中间的那抹白衫女子,分阴是想给那两父子趁势的机会。 杨孟祁的武功修为定是在杨百里之下,若是她专攻杨孟祁,不差十招,便能将杨孟祁制服,然后再对付杨百里便会容易很多,可看她不像是在比武决斗,像是在拖延时间,更像是在玩弄戏耍那两父子俩似的。 红毯上目光灼热的三人,已然飞旋着上了屋顶,瓦片掀翻,她居于中间,左右两人相持不下,居中高空,杨孟祁欲试最后一招,开头向她天灵盖劈来,直挑中间的狠度。 沈谙凝眉,宁水琊锁眸,众人揪心。 剑影,已将中间的她圈圈包围,那左右两方高高抡起的剑,不带任何情义,单黎夜手中双剑,一个翻转,恰是时候的将杨孟祁的剑身夹住,将他的剑挑落置地。 她正要回身,身后方,忽的好几枚斜飞镖噌出,她以为是杨百里所发,侧身而避,却未料到,飞镖未止,斜飞而上。 而她的身后方,正是杨孟祁。 因无兵器抵挡,身体又在空中,无着落点,杨孟祁来不及翻身避过,那几枚飞镖,生生的直中杨孟祁红红的新郎衣衫,一抹血迹凝散在空中,腥味弥漫。 在场的人,怔住了。 那抹红色耀眼的影子,直直的从空中坠落。 “孟儿!” 杨百里早已收手,跃身去追那抹坠下的影子,才扯住红色的衣衫,却不料,有人比他更快,比他更早的出手。 单黎夜手中纤细的金丝将杨孟祁腰间缠满,轻落回转间,勾住了他落地的身影,送入她怀中,才缓缓安全落地。 红色与白色相间,两人半坐在红色地毯上,杨孟祁紧紧的躺在她的臂弯里,作为仅有力气的支撑。 他胸前的三枚飞镖,黑色流动的血,仿佛间已刺痛了她的眼,那喂了毒的飞镖,不是杨百里所有的! 沈谙忽然抬起头,依稀间瞧见一抹不易察觉的青衣影子,从人群中傲然而过,缥缈无踪迹。 杨百里落地,见两人如此,募的止步。 那双已沾满黑血的手,忽地抓着她,杨孟祁的声音断续:“龙姑娘,求你……别伤害,我爹。” 指尖游转他周身,单黎夜只封住他几个穴位,不让毒扩散,从容之下的手,再伸向腰间怀中的白色瓷瓶,倒出一粒药丸,放置他唇边,他却偏头不肯吃。 “既然你是来杀我爹的,又何必煞费苦心救我。”怀中的人,凝着雪白掌心的丹药,笑了:“还是别浪费……姑娘的……良药。” 她满目轻然:“你是你,你爹是你爹,我自然知道谁该救,谁该死。” 掌心药丸再度推向他嘴边。 杨孟祁用了点力气,再次推开她,却已没力气支撑起自己,手掌靠地,整个身子几乎已与红色地毯相贴,声音粗喘却又豪重:“那我一命抵一命……可以吗?” 看他如此模样,是铁定不会再要她的药了,单黎夜将药丸收回瓷瓶之中,起身,将瓶子交给身后的杨百里:“杨庄主若信我,便将此药给令郎服下,飞镖之毒定能解。” 颜笙儿推开厚厚的一层人海,挤了进来,抚着杨孟祁的满血的伤口,慌乱无措,嘤咽:“杨大哥,杨大哥……” 杨百里握紧了瓶子,凝着她:“你的债,我会还。” 杨百里方要蹲下倒药,措不及防的,药瓶子却被横在眼前的另一人给夺了去,紧捏在手心:“谁知道这妖女有什么心思,若这是毒药,救不了我妹夫,反而害死了他,我妹妹该怎么办?” “颜麟,你做什么,快把药给我!”杨百里狠狠盯着颜麟手中瓶子,目光呲裂。 颜麟道:“杨庄主,你就那么相信这个妖女,你想让你儿子命丧她手吗?” 杨百里冷哼:“至少现在,他还不是你妹夫,他是我儿子,药拿来,否则,休怪我不顾两家颜面。” “杨庄主,你怕是忘了,刚刚她可是要杀你,你却如此相信她,为了一瓶不知真假的药,值得跟我们颜家翻脸吗?”颜麟步步紧逼,忽的看向置身人群外,却身牵扯其中的白衫女子。 一袭白衫,背对着所有人,格外显眼,她的轻蔑嗤笑,却入了众人的耳。 颜麟冷眼,瞧着那抹背影:“你这妖女笑什么?” 她侧身,看向颜麟:“我笑你不知轻重,杨百里是什么人,听雨庄是什么地方,江湖人人而知,杨庄主何时要靠牺牲自己的儿子,换你们颜家值得二字?听雨庄竟然已落魄到要靠一个颜家来支撑吗?” 言外之意,众人心知。 但嗟叹的是,方才喊杀喊打的雪刹女,此刻竟在为杨百里说话。 “你什么意思?”颜麟两眼浴火,手指咯吱作响:“是想说我颜家不如听雨庄吗?还是想说我颜家入不了江湖人的眼?” “这……”单黎夜挑了挑眉目,清眸冷笑:“可是颜家少爷自己说的。” 这一说,彻底惹到了颜麟,伸手对准她身影,颜麟出掌扫过。 她轻闪避开,轻袖扬动,狠狠刷了颜麟一巴掌,不过眨眼,白瓷瓶再度回到她手中,冷嗤:“既然认为这是毒药,不给也罢,省得浪费良药,更省得到时候杨公子毒发身亡了,又说我杀人。” 她欲离开这人群嚷嚷纷乱的地方,却急急被人叫住。 “龙姑娘,杨某请求龙姑娘,再度赐药。” 她转身回眸,扫量那叫住她的人,轻笑:“杨庄主不怕这是毒药,不怕我真的会害了你的宝贝儿子?” “正如龙姑娘方才所说的,很清楚谁该死,谁又该救,杨某请求,龙姑娘赐药!”声声加重,声声洪亮,声声嘶裂。 单黎夜临肃而立:“那杨庄主是想说,该死的人,是您自己了?” 众人瞧得分阴,人群中间的白衫女子,没有半分的好看脸色,微挑的眉眼,凝着脸色比她更不好看的杨百里。 微妙的气氛中,是杨百里沉重的嘬息,久久的沉默。 众人禀神,今日,这两父子终有一人逃不过一死。 生死一念的瞬间,是杨百里凝滞的叹息:“龙姑娘,你若想取我一命,又何必如此费周折,这条借来多活了十多年的命,确实是该还的时候了,你若想要,杨某绝不吝啬。” 白纱轻飞的影子,微微敛了敛眼神,她修长的睫毛下,看不真切的波澜。 单黎夜再度抬起眸子,方要说什么,意料之外的,另一边围着的人中女声忽的嘶裂呼喊:“杨大哥,杨大哥!” 众人将眼神再度跳向那边一对红衣人影,只见新娘悲痛欲绝,满脸的泪痕,头顶凤冠摇的叮当响。 新郎躺在新娘子怀中,双眸俨然紧闭,唇色比刚才更黑,脸色更如白纸般苍白,很不安详。 “孟儿?” 杨百里眼中的火苗子跳的老高,一步做三步奔上前,推开了颜笙儿,躬身扶住欲倒的杨孟祁:“怎么回事?” 单黎夜方要上前查看,被推倒在地的颜笙儿突的从一人手中抽出一把利剑,迅速上前,止住她的脚步,指着她的面门:“他都快死了,你还想怎样?若不是你,这场婚礼会成这样子吗?若不是你,杨大哥会这样子吗!都是你害的!” 对于颜笙儿的哄闹,单黎夜并未理会,佛袖扫开,仍旧抬脚,直奔那躺着已快无声息的杨孟祁。 单黎夜蹲下,上下查看他的伤势,忽见他手背处的异色,抬起他的手,眉色拧紧了好几分。 如玉的手背中央,细小的青色显眼,那是一排排细如牛毛的雪魄针,教人用肉眼看不真切,若不是毒素侵入快速,染青了块,只怕她也会将这细节看漏。 方才不知道是谁送了杨百里三枚飞镖,她和杨百里庆幸躲过,却伤了杨孟祁,但如今这一排狠辣的毒针,又是谁做的手脚? 持剑的颜笙儿,盯着地上那个从自己剑下从容走过的白衫身影,眸中红呲欲裂,凭什么,这个人害了杨大哥,毁了她的婚礼,凭什么,如今还自若的当着好人。 她颜笙儿不甘心,不甘心! 颜笙儿身子猛地抽搐,抹干了泪痕,持剑的手,在一阵紧张急促的呼吸下,猛烈的刺向人群中央那白衫女子。 叮当剑落,啪,人落地,痛声响。 闻声,单黎夜错愕回头,身后的一幕,也只当是自己沉思过深,完全忘记了身后人心变化。 可又是什么左右了她的思想? 是因为担心眼前男子的伤势,还是仅仅不想这个与自己无冤无仇的男子,因她而死。 又或许,是因为这个男子…… 颜笙儿的剑早已被人挑落,身体也翻滚着落地,砸在硬重的石地上,疼痛呼声。 宁水琊淡淡收回抽出去的手,扫了她一眼,示意她可以继续做她想做的,身后自有他守着,即便他不出手伤颜笙儿,还有沈谙。。 管他颜家少爷还是寻雪门流素庄弟子,亦或者是之前的寻仇人,来一个挡一个,来两个挡一双,大不了,今日也可陪她一起血洗听雨庄不是? 第一百八十一章 该救该死 沈谙淡淡回应:“有心人。” “有心?”宁水琊迷糊了双眼,着实弄不明白,不过他最明白的一点是,中间的那抹白衫女子,分明是想给那两父子趁势的机会。 杨孟祁的武功修为定是在杨百里之下,若是她专攻杨孟祁,不差十招,便能将杨孟祁制服,然后再对付杨百里便会容易很多,可看她不像是在比武决斗,像是在拖延时间,更像是在玩弄戏耍那两父子俩似的。 红毯上目光灼热的三人,已然飞旋着上了屋顶,瓦片掀翻,她居于中间,左右两人相持不下,居中高空,杨孟祁欲试最后一招,开头向她天灵盖劈来,直挑中间的狠度。 沈谙凝眉,宁水琊锁眸,众人揪心。 剑影,已将中间的她圈圈包围,那左右两方高高抡起的剑,不带任何情义,单黎夜手中双剑,一个翻转,恰是时候的将杨孟祁的剑身夹住,将他的剑挑落置地。 她正要回身,身后方,忽的好几枚斜飞镖噌出,她以为是杨百里所发,侧身而避,却未料到,飞镖未止,斜飞而上。 而她的身后方,正是杨孟祁。 因无兵器抵挡,身体又在空中,无着落点,杨孟祁来不及翻身避过,那几枚飞镖,生生的直中杨孟祁红红的新郎衣衫,一抹血迹凝散在空中,腥味弥漫。 在场的人,怔住了。 那抹红色耀眼的影子,直直的从空中坠落。 “孟儿!” 杨百里早已收手,跃身去追那抹坠下的影子,才扯住红色的衣衫,却不料,有人比他更快,比他更早的出手。 单黎夜手中纤细的金丝将杨孟祁腰间缠满,轻落回转间,勾住了他落地的身影,送入她怀中,才缓缓安全落地。 红色与白色相间,两人半坐在红色地毯上,杨孟祁紧紧的躺在她的臂弯里,作为仅有力气的支撑。 他胸前的三枚飞镖,黑色流动的血,仿佛间已刺痛了她的眼,那喂了毒的飞镖,不是杨百里所有的! 沈谙忽然抬起头,依稀间瞧见一抹不易察觉的青衣影子,从人群中傲然而过,缥缈无踪迹。 杨百里落地,见两人如此,募的止步。 那双已沾满黑血的手,忽地抓着她,杨孟祁的声音断续:“龙姑娘,求你……别伤害,我爹。” 指尖游转他周身,单黎夜只封住他几个穴位,不让毒扩散,从容之下的手,再伸向腰间怀中的白色瓷瓶,倒出一粒药丸,放置他唇边,他却偏头不肯吃。 “既然你是来杀我爹的,又何必煞费苦心救我。”怀中的人,凝着雪白掌心的丹药,笑了:“还是别浪费……姑娘的……良药。” 她满目轻然:“你是你,你爹是你爹,我自然知道谁该救,谁该死。” 掌心药丸再度推向他嘴边。 杨孟祁用了点力气,再次推开她,却已没力气支撑起自己,手掌靠地,整个身子几乎已与红色地毯相贴,声音粗喘却又豪重:“那我一命抵一命……可以吗?” 看他如此模样,是铁定不会再要她的药了,单黎夜将药丸收回瓷瓶之中,起身,将瓶子交给身后的杨百里:“杨庄主若信我,便将此药给令郎服下,飞镖之毒定能解。” 颜笙儿推开厚厚的一层人海,挤了进来,抚着杨孟祁的满血的伤口,慌乱无措,嘤咽:“杨大哥,杨大哥……” 杨百里握紧了瓶子,凝着她:“你的债,我会还。” 杨百里方要蹲下倒药,措不及防的,药瓶子却被横在眼前的另一人给夺了去,紧捏在手心:“谁知道这妖女有什么心思,若这是毒药,救不了我妹夫,反而害死了他,我妹妹该怎么办?” “颜麟,你做什么,快把药给我!”杨百里狠狠盯着颜麟手中瓶子,目光呲裂。 颜麟道:“杨庄主,你就那么相信这个妖女,你想让你儿子命丧她手吗?” 杨百里冷哼:“至少现在,他还不是你妹夫,他是我儿子,药拿来,否则,休怪我不顾两家颜面。” “杨庄主,你怕是忘了,刚刚她可是要杀你,你却如此相信她,为了一瓶不知真假的药,值得跟我们颜家翻脸吗?”颜麟步步紧逼,忽的看向置身人群外,却身牵扯其中的白衫女子。 一袭白衫,背对着所有人,格外显眼,她的轻蔑嗤笑,却入了众人的耳。 颜麟冷眼,瞧着那抹背影:“你这妖女笑什么?” 她侧身,看向颜麟:“我笑你不知轻重,杨百里是什么人,听雨庄是什么地方,江湖人人而知,杨庄主何时要靠牺牲自己的儿子,换你们颜家值得二字?听雨庄竟然已落魄到要靠一个颜家来支撑吗?” 言外之意,众人心知。 但嗟叹的是,方才喊杀喊打的雪刹女,此刻竟在为杨百里说话。 “你什么意思?”颜麟两眼浴火,手指咯吱作响:“是想说我颜家不如听雨庄吗?还是想说我颜家入不了江湖人的眼?” “这……”单黎夜挑了挑眉目,清眸冷笑:“可是颜家少爷自己说的。” 这一说,彻底惹到了颜麟,伸手对准她身影,颜麟出掌扫过。 她轻闪避开,轻袖扬动,狠狠刷了颜麟一巴掌,不过眨眼,白瓷瓶再度回到她手中,冷嗤:“既然认为这是毒药,不给也罢,省得浪费良药,更省得到时候杨公子毒发身亡了,又说我杀人。” 她欲离开这人群嚷嚷纷乱的地方,却急急被人叫住。 “龙姑娘,杨某请求龙姑娘,再度赐药。” 她转身回眸,扫量那叫住她的人,轻笑:“杨庄主不怕这是毒药,不怕我真的会害了你的宝贝儿子?” “正如龙姑娘方才所说的,很清楚谁该死,谁又该救,杨某请求,龙姑娘赐药!”声声加重,声声洪亮,声声嘶裂。 单黎夜临肃而立:“那杨庄主是想说,该死的人,是您自己了?” 众人瞧得分明,人群中间的白衫女子,没有半分的好看脸色,微挑的眉眼,凝着脸色比她更不好看的杨百里。 微妙的气氛中,是杨百里沉重的嘬息,久久的沉默。 众人禀神,今日,这两父子终有一人逃不过一死。 生死一念的瞬间,是杨百里凝滞的叹息:“龙姑娘,你若想取我一命,又何必如此费周折,这条借来多活了十多年的命,确实是该还的时候了,你若想要,杨某绝不吝啬。” 白纱轻飞的影子,微微敛了敛眼神,她修长的睫毛下,看不真切的波澜。 单黎夜再度抬起眸子,方要说什么,意料之外的,另一边围着的人中女声忽的嘶裂呼喊:“杨大哥,杨大哥!” 众人将眼神再度跳向那边一对红衣人影,只见新娘悲痛欲绝,满脸的泪痕,头顶凤冠摇的叮当响。 新郎躺在新娘子怀中,双眸俨然紧闭,唇色比刚才更黑,脸色更如白纸般苍白,很不安详。 “孟儿?” 杨百里眼中的火苗子跳的老高,一步做三步奔上前,推开了颜笙儿,躬身扶住欲倒的杨孟祁:“怎么回事?” 单黎夜方要上前查看,被推倒在地的颜笙儿突的从一人手中抽出一把利剑,迅速上前,止住她的脚步,指着她的面门:“他都快死了,你还想怎样?若不是你,这场婚礼会成这样子吗?若不是你,杨大哥会这样子吗!都是你害的!” 对于颜笙儿的哄闹,单黎夜并未理会,佛袖扫开,仍旧抬脚,直奔那躺着已快无声息的杨孟祁。 单黎夜蹲下,上下查看他的伤势,忽见他手背处的异色,抬起他的手,眉色拧紧了好几分。 如玉的手背中央,细小的青色显眼,那是一排排细如牛毛的雪魄针,教人用肉眼看不真切,若不是毒素侵入快速,染青了块,只怕她也会将这细节看漏。 方才不知道是谁送了杨百里三枚飞镖,她和杨百里庆幸躲过,却伤了杨孟祁,但如今这一排狠辣的毒针,又是谁做的手脚? 持剑的颜笙儿,盯着地上那个从自己剑下从容走过的白衫身影,眸中红呲欲裂,凭什么,这个人害了杨大哥,毁了她的婚礼,凭什么,如今还自若的当着好人。 她颜笙儿不甘心,不甘心! 颜笙儿身子猛地抽搐,抹干了泪痕,持剑的手,在一阵紧张急促的呼吸下,猛烈的刺向人群中央那白衫女子。 叮当剑落,啪,人落地,痛声响。 闻声,单黎夜错愕回头,身后的一幕,也只当是自己沉思过深,完全忘记了身后人心变化。 可又是什么左右了她的思想? 是因为担心眼前男子的伤势,还是仅仅不想这个与自己无冤无仇的男子,因她而死。 又或许,是因为这个男子…… 颜笙儿的剑早已被人挑落,身体也翻滚着落地,砸在硬重的石地上,疼痛呼声。 宁水琊淡淡收回抽出去的手,扫了她一眼,示意她可以继续做她想做的,身后自有他守着,即便他不出手伤颜笙儿,还有沈谙。。 管他颜家少爷还是寻雪门流素庄弟子,亦或者是之前的寻仇人,来一个挡一个,来两个挡一双,大不了,今日也可陪她一起血洗听雨庄不是? 验证 叶南翌冷然嗤声。 为一个区区龙云,她失去了四层功力,若好加调养,百日之内,可以恢复如初,但这百日内她若与其他什么高手过招,而比的又是劲道与内力,她显然略低一筹。 比如,此刻对战他这位高手,打得越久,对她最不利。 单黎夜却是下了狠劲的,总不能次次输在这个少年身上,怎么着,她也要讨回点什么。 可事实是,她不能如愿了。 两人双手被对方牵制,身体一翻转,不料双双坠入浴池之中,又破水而出,单黎夜再一次朝他狠狠击去,叶南翌却突然整个身体全部陷入水中,水面上不见他的踪影。 待她望向水下四周,身后一道水声破出,她眼色一冷,反手朝后面劈去,她水下灵活度不如陆地上,每一次的攻击,都被他一一化解。 譬如此刻,叶南翌稍微多用了两成的力道,便将她双手锁死,再也让她发不出招数。 很简单,他懒得再玩下去了! 叶南翌只要稍稍靠近,几乎能将她拥入满怀,可她还是抵触他的,死死挣扎着,偏不让他靠得太近,可惜无奈,她失去几成内力,眼下根本不是他对手,她做的一切,在他眼里纯粹没有任何意义。 单黎夜心中有怒,七年之后,再一次败在他手中,这已经不是耻不耻辱的问题。 她不服输,不服气,不甘心! 两人下身都泡在水中,望着她迷人眨闪的双眼,叶南翌缓慢的凑近她,波动水珠:“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打不过我,偏又不肯服输……” 很倔强,很执拗,对所有事情都不肯轻易认输,哪怕只剩下一丝一毫的机会,即便是丧命的结果,她也会去做。 犹如当年。 单黎夜偏了脸,不让他碰,也不屑去看他,冷冷道:“你跟七年前一样,还是那么无耻。” “我无耻?”听到这个形容词,叶南翌冷笑了一下,本来她这么快认出他,他该有点高兴,可他忽然又不高兴。 从无赖到无耻,又劲升了个层次。 行啊,既然敢说他无耻,那他做起无耻的事来可以毫无负担! 他期身靠近,终究经受不住眼前女人的诱人,附下身,吻了她的唇。 突然,一刹那清声脆响。 深夜的月色凉透。 这一刻寂静了很久。 出乎意料的,单黎夜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怒意与力道夹杂混合,她的掌心还有遗留着火辣辣的麻疼。 眼前高傲的少年,不,从他对她露出那样肆无忌惮的目光时,就该认为他是一个男人了,这个男人最初戏谑她,那张充满肆意笑容的脸色,变成了如今墨瞳深锁的凝冷。 那清晰的掌印,还印在他绝美的脸庞上,他弯起的唇角边,还残留着方才那一巴掌溢出的血迹,他已懒得擦去,卷着唇,品味着。 应该是腥味。 她下手,有点重。 那一巴掌,应该很疼。 手还被他紧锁着,停在了半空。 而她的眼眸中填充塞满了怒意,所有的情绪都刻在脸色,凝冷的看着他。 一次她可以当做不介意,因为那是双方情愿,但他总这样肆无忌惮的强迫她,这算什么?她不是个随便的人,以为她打不过他,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吗? 那绝不可能! 她微微一挣,冷道:“放手!” 钳制她的双手,加大了浑厚的内力,她挣扎不开,身体反而被他锁在浴池边,动弹不得,双手贴紧了浴池壁。 “既然你说我无耻,我不做点实际行动,怎能对得起这两个字……” 不待说完,他根本不顾什么,再次欺身而上,呼出的温热一开始密密麻麻的贴在她锁骨下方轻柔之处,然后蔓延而上,不放过任何一处。 那异样的温触感,遍沿满身。 她这才开始惊慌。 “叶南翌……放开……” 他抵上她的唇,堵住了她所有的话。 她尝到了蔓延的腥味。 挣扎无用,被他钳制太紧,手腕都已被他掐成了通红,甚至只需他微微用力,她脆弱的手能被他弄成骨折。 他狠劲至极,尤其他那股雄厚的内力,将她压制得服服帖帖。 狂烈的气息,在他周身散发出来,他的粗鲁掠夺,他的疯狂冷意,把她微不足道的反抗,拉扯到一个探索的极限。 只要她敢肆意妄动,换来的是他更残忍暴虐的对待,即便是被她反抗撕破,他也不知疼痛,毫不在意这点小伤,仍旧在夺取着她唇角的芬芳甜意,似乎今夜偏是不放过她! 募然间,叶南翌微征,发泄着的情绪忽然有一刻的停滞。 她居然…… 在热烈回应着他的狂意。 从方才的挣扎被迫不情愿,到如今很熟练的攀附在他肩上,触着他不可及的点,她转变的速度太快,已然不知是他在所取,还是她在教他吻技。 在远处看,这尤其似一副情浓蜜意纠缠痴迷的画面。 心口莫名被触动,叶南翌忽的软下心来,甚至在想自己方才的行为是不是太过分,他开始放慢了速度,开始浅浅的,温柔的,享受着这撩人的时刻。 他想要得到更多…… “阿澈……” 如若,没有这一声多余的叫唤。 不清晰的音,带着点厚重的鼻音,她将那字拉的很长,有暧昧,有深蕴。 是她的轻吟。 可这字,偏偏不是眼前男人的名字。 从她脸畔退开,叶南翌冷冷离了她些许远的距离,怒意很明显,牙齿咬的极紧:“你在叫谁的名字?” 他眼中冒出的怒火,几乎要把她掐尽似的,她与他如此纠缠绵延,她心心念念喊的,居然是那个该死的‘阿澈’! 见到他发怒,单黎夜唇边故意泛起涟漪微笑,这个男人的目的,她一直猜不透,但显然,这一句,对他的情绪起点作用。单黎夜一点不避讳对上他那双带怒的双眼:“叶大楼主不过是想与我玩风流一夜情,我唤谁的名,应该不重要。” “风流一夜?” 双手又忽然被他掐的生疼,这似乎已经是他极大的怒:“龙怿山庄的大小姐,璃月教的圣女,居然是个如此风流的女子。” “那叶大楼主方才算什么?调戏一个风流女子?叶大楼主,那你该有多风流?”她眨了眨调皮的眼:“到底是我风流,还是你想与我风流一夜?” 他狂傲的吻,霸道的手劲,一直都是他自己主动,她可什么都没有做,唯一做的,还是很尽心的配合着他。 这就说她风流了吗? 可笑! 叶南翌的呼吸很沉,酝酿着冒火焰的眼眸:“你就如此没有自重过吗?可以与任何一个打得过你的人拥吻,还可以与任何一个能赢得了你的男人风流一夜!” “是啊,我就是这样的人。”单黎夜冷然挑笑:“你若不介意,我们还可以继续。” 叶南翌对着她的目光,炙热灼烧,他忽然一拳狠狠从她眼边擦过,跃过她耳边,卷起一阵强风,她身后的浴池边缘却是已破碎出几道裂痕。 这该是忍了多大的怒,她该庆幸,这一拳没打她身上。 在那一拳出手后,他带血的手抽回。 双手再度掐的更紧,叶南翌压在口中的话,重重的在她耳边慢慢吐出:“你、不、配!” 不配。 连与他风流一夜,都不配? 如若不是她的双手还被他紧紧牵制着,单黎夜一定还会再度给他一巴掌。 这一次,绝不会手下留情! 可此刻,她只能冷冷的凝视他,他有怒,她又何尝没有。 居然敢如此挑战她的忍耐度,居然敢如此调戏吻她,若非她失了四成内力,暂时打不过他,照她以往的风格,赏他一巴掌都觉得算是轻的了! 但眼前的男人,已经不愿再多看她一眼,非常迅速的踏水出了浴池,夺起远处的烈火剑,毅然离去。 直到他走远,不见了影,她擦了擦嘴角上被他强吻而沾染的血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莫名的委屈,明明是他强硬,做的不对,是他做错了,凭什么在他眼里,好像做错的还是她。 她念的别人的名字……有错吗? 这个人,跟七年前一样,还是那么霸道冷情! 定了定心,她忽即看向手心的玉佩,方才与他近身交手时从他身上无意偷走的,这一看,她的脸色不由慢慢凝了下来。 那温厚的玉佩中央,有个‘心’字。 她记得龙云也有一块相似的玉,那上面的刻字是‘云’。 难怪说她不配,他连别家女子的家传玉佩都贴身收藏着,那个心儿……若是知道他今夜吻了另一个女子,还不知道要怎样伤心。。 只是,这个‘心’字玉佩…… 验证 沈谙淡淡回应:“有心人。” “有心?”宁水琊迷糊了双眼,着实弄不明白,不过他最明白的一点是,中间的那抹白衫女子,分明是想给那两父子趁势的机会。   验证3 玉儿比任何人都明白,夫人对那个女子有多大的恨意,如今姑娘已是璃月圣女,在剑山大会上又令人如此刮目相看,而其武功境界实不可知,夫人早就已经容不下了。   验证7 玉儿比任何人都明白,夫人对那个女子有多大的恨意,如今姑娘已是璃月圣女,在剑山大会上又令人如此刮目相看,而其武功境界实不可知,夫人早就已经容不下了。   验证8 为一个区区龙云,她失去了四层功力,若好加调养,百日之内,可以恢复如初,但这百日内她若与其他什么高手过招,而比的又是劲道与内力,她显然略低一筹。   验证,嘿嘿 叶南翌冷然嗤声。为一个区区龙云,她失去了四层功力,若好加调养,百日之内,可以恢复如初,但这百日内她若与其他什么高手过招,而比的又是劲道与内力,她显然略低一筹。   验证3 “出来。” 走到茂密的树林,单黎夜冷冷扫了眼后头,后面的丛林仍然静谧至极,没有丝毫的动静,单黎夜没了耐心,冷凝之声蔓延:“你若再不出来,我会让你成为今天我杀的第六个人!” 片刻后,一抹蓝紫色裙裾渐渐隐现,伴随着皮笑肉不笑的声音:“姐姐说这一不二的脾气,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玉迁迁停住了脚步,始终与单黎夜保持着一段小心翼翼的距离,但话语犀利度却不减:“我听说这春风秋月,是一种会让男女欢愉的蛊毒,姐姐这么快就把阿澈给忘了,要急着傍上魔教少主这号大人物,可我就奇了怪了,姐姐为什么要给自己下蛊,再怎样,这蛊应该下在魔教少主身上才对。” “不过,我看魔教少主似乎对姐姐很在意,即使你中了这蛊,他也绝对会替你解开,这样一来,倒说得通了。”玉迁迁皱了皱眉:“不过可惜啊,有些男人,偏偏就不喜欢太主动的人,姐姐,你是真看上了他,还是你想得到他的心,好利用魔教为你做事?” 单黎夜知道玉迁迁与那几个黑衣人可能不是一伙人,只冷然凝视着她:“我本来不打算杀你,既然你非要这么聒噪,那我成全你。” “姐姐,就算我猜出你那点意图,你想要杀人灭口,又何必非要找这样的烂借口——” 话音落,玉迁迁忽即低腰欠身,后退翻飞,躲过那一枚犀利的铜钱暗器,才落地,又是数根金丝飞来,金丝尖端夹带着铜钱,活灵活现的绕动,坠入瞳孔内成像。 想也没想,玉迁迁拔出腰中软剑阻挡,金丝以铜钱为着力点,在身边忽闪忽现,一个不经意,三根金丝早已缠绕住软剑,金丝下的铜钱与剑擦得叮当响。 玉迁迁咬了咬牙,只怪这金蚕飞丝太过坚韧,越用力想去挣扎开,反倒是软剑上多了几道割入的细小口子。 可是,她不是没了武功吗? 方才见她杀那五个黑衣人,玉迁迁着实吃了一惊,这样快的手法,连玉迁迁自己都觉得莫不可及。 如今看来,她玉迁迁不过就是个笑话,一招一式间完全不敌,命都可以直接断送在她手里,敢监视她,不过是自己来找死! 单黎夜手中金丝再度飞出,将玉迁迁全身圈了个严严实实。 玉迁迁压根挣扎不开,眸中散着冷意,极度不甘心:“有本事,你就杀了我,这天下就不会再有人告诉你当年阿澈死去的真相。” “我暂且不会动你,不过有些问题,我希望你能如实的回答。”单黎夜慢慢走近她,一颗药丸渡入玉迁迁口中。 玉迁迁惊恐:“你给我吃了什么?” “能让你说真话的东西。”单黎夜看着她的眼睛,一点点深入:“告诉我,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玉迁迁咬着牙,但身上却如蚂蚁般噬咬的痒,而她被金蚕丝捆住,根本动弹不得,难受又不能动,几乎让人抓狂。 “阿澈……” 玉迁迁压制不住,完全没意识的说出一个人的名字,一出口,恨不得也抽自己几巴掌。 “我问的是,你现在的主子。” 玉迁迁咬了咬唇,尽力的抑制住自己,可在药力的作用下,她没有选择的权利,声音如蚊子闷哼:“南宫……” 声音太小太轻,单黎夜并未听得太清楚,正想凑得更近一点去听,一抹毫无预料的黑色影子席卷而来,双手与黑影过了几招,难分上下。 两人一击退开,单黎夜再欲前进,黑衣人手中忽然撒出一把粉末,红色的粉雾散漫整个空间,她立即微禀呼吸,退开了几米远,等红雾散去,黑衣人连带玉迁迁,都不见了踪迹。 青柳茂密的树林,突然间空荡荡的。 单黎夜静静站了会儿,只怪她鼻子太灵,闻出了空气中残留的一股独特的胭脂香味。 黑衣人,好似是个女子。 这个女子过招与她不分上下,能在暗处隐藏这么久都没有被她发现,还敢在她眼皮底下带走玉迁迁,这个黑衣女子,着实不一般。 定了定神,单黎夜悄然望向天空。 湛蓝的天被红韵的黄晕光线取代,西边浅浅未落的红日,半挂在山头,朝阳美,残破夕阳何尝不是另一种风景? 只是现在,她该去哪儿? 湖心小筑,怕是回不去了。 收回落在最后一抹夕阳余韵上的视线,却见一只红色羽毛的百灵鸟翩飞而至,停留在她的肩膀上。 她一惊喜,展开笑颜:“花隐!” 是花隐养的红羽鸟。 轻轻翻开红羽鸟的羽毛,在它两边的夜翅下,有两个字——龙吟。 龙吟城。 她欣喜若狂,知道那个男子安好无恙,比任何事都放心,她想了想,正要在另一边的翅下回信,红羽鸟却似受到什么震惊,忽震而飞远。 单黎夜僵立了身体,她不知道该说现在空气中蕴育的是怒意,还是杀意,那种感觉,来源于她的背后,很强很强。 什么时候,连转身都感觉到可怕。 怕身后的那个人。 终于,良久诡异的氛围下,单黎夜稍稍鼓起勇气,转过身来,对上身后那人的视线。 黑夜幽寂,他此刻沉允晦暗的眸子却似亮起了团团火焰,一闪一闪的,如果给他一堆柴火,他能用他眼中的眸火利落的点燃。 他身上有很大的狠戾之气,她嗅到了,当他毫无征兆的上前,强烈索吻她唇边的时候。 把她逼到树下,抵着她的身体,如图如狂的吻,没有停息。 在他身上的熊熊燥火,燃得很旺。 是的,他莫名的又怒了。 他怕她有危险,舍下脸来找她,可他听到她唤那一句‘花隐’,看到她脸上带着那样迷人的笑容,所有的隐忍都抵达极限,一倾而塌。 念着别的男人的名字,她可以笑的那么开心,他就是看不顺眼,不准,不允许! 空气中,衣衫,破裂的声音。 他撕开的。 “萧南翌……” 他却是没有管她的挣扎,粗烈声在她耳畔颈项间磨蹉,双手没闲着,向两边扯开她的衣衫。 不管所有。 他现在,就是要要她!! “萧南翌,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验证 “出来。” 走到茂密的树林,单黎夜冷冷扫了眼后头,后面的丛林仍然静谧至极,没有丝毫的动静,单黎夜没了耐心,冷凝之声蔓延:“你若再不出来,我会让你成为今天我杀的第六个人!” 片刻后,一抹蓝紫色裙裾渐渐隐现,伴随着皮笑肉不笑的声音:“姐姐说这一不二的脾气,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玉迁迁停住了脚步,始终与单黎夜保持着一段小心翼翼的距离,但话语犀利度却不减:“我听说这春风秋月,是一种会让男女欢愉的蛊毒,姐姐这么快就把阿澈给忘了,要急着傍上魔教少主这号大人物,可我就奇了怪了,姐姐为什么要给自己下蛊,再怎样,这蛊应该下在魔教少主身上才对。” “不过,我看魔教少主似乎对姐姐很在意,即使你中了这蛊,他也绝对会替你解开,这样一来,倒说得通了。”玉迁迁皱了皱眉:“不过可惜啊,有些男人,偏偏就不喜欢太主动的人,姐姐,你是真看上了他,还是你想得到他的心,好利用魔教为你做事?” 单黎夜知道玉迁迁与那几个黑衣人可能不是一伙人,只冷然凝视着她:“我本来不打算杀你,既然你非要这么聒噪,那我成全你。” “姐姐,就算我猜出你那点意图,你想要杀人灭口,又何必非要找这样的烂借口——” 话音落,玉迁迁忽即低腰欠身,后退翻飞,躲过那一枚犀利的铜钱暗器,才落地,又是数根金丝飞来,金丝尖端夹带着铜钱,活灵活现的绕动,坠入瞳孔内成像。 想也没想,玉迁迁拔出腰中软剑阻挡,金丝以铜钱为着力点,在身边忽闪忽现,一个不经意,三根金丝早已缠绕住软剑,金丝下的铜钱与剑擦得叮当响。 玉迁迁咬了咬牙,只怪这金蚕飞丝太过坚韧,越用力想去挣扎开,反倒是软剑上多了几道割入的细小口子。 可是,她不是没了武功吗? 方才见她杀那五个黑衣人,玉迁迁着实吃了一惊,这样快的手法,连玉迁迁自己都觉得莫不可及。 如今看来,她玉迁迁不过就是个笑话,一招一式间完全不敌,命都可以直接断送在她手里,敢监视她,不过是自己来找死! 单黎夜手中金丝再度飞出,将玉迁迁全身圈了个严严实实。 玉迁迁压根挣扎不开,眸中散着冷意,极度不甘心:“有本事,你就杀了我,这天下就不会再有人告诉你当年阿澈死去的真相。” “我暂且不会动你,不过有些问题,我希望你能如实的回答。”单黎夜慢慢走近她,一颗药丸渡入玉迁迁口中。 玉迁迁惊恐:“你给我吃了什么?” “能让你说真话的东西。”单黎夜看着她的眼睛,一点点深入:“告诉我,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玉迁迁咬着牙,但身上却如蚂蚁般噬咬的痒,而她被金蚕丝捆住,根本动弹不得,难受又不能动,几乎让人抓狂。 “阿澈……” 玉迁迁压制不住,完全没意识的说出一个人的名字,一出口,恨不得也抽自己几巴掌。 “我问的是,你现在的主子。” 玉迁迁咬了咬唇,尽力的抑制住自己,可在药力的作用下,她没有选择的权利,声音如蚊子闷哼:“南宫……” 声音太小太轻,单黎夜并未听得太清楚,正想凑得更近一点去听,一抹毫无预料的黑色影子席卷而来,双手与黑影过了几招,难分上下。 两人一击退开,单黎夜再欲前进,黑衣人手中忽然撒出一把粉末,红色的粉雾散漫整个空间,她立即微禀呼吸,退开了几米远,等红雾散去,黑衣人连带玉迁迁,都不见了踪迹。 青柳茂密的树林,突然间空荡荡的。 单黎夜静静站了会儿,只怪她鼻子太灵,闻出了空气中残留的一股独特的胭脂香味。 黑衣人,好似是个女子。 这个女子过招与她不分上下,能在暗处隐藏这么久都没有被她发现,还敢在她眼皮底下带走玉迁迁,这个黑衣女子,着实不一般。 定了定神,单黎夜悄然望向天空。 湛蓝的天被红韵的黄晕光线取代,西边浅浅未落的红日,半挂在山头,朝阳美,残破夕阳何尝不是另一种风景? 只是现在,她该去哪儿? 湖心小筑,怕是回不去了。 收回落在最后一抹夕阳余韵上的视线,却见一只红色羽毛的百灵鸟翩飞而至,停留在她的肩膀上。 她一惊喜,展开笑颜:“花隐!” 是花隐养的红羽鸟。 轻轻翻开红羽鸟的羽毛,在它两边的夜翅下,有两个字——龙吟。 龙吟城。 她欣喜若狂,知道那个男子安好无恙,比任何事都放心,她想了想,正要在另一边的翅下回信,红羽鸟却似受到什么震惊,忽震而飞远。 单黎夜僵立了身体,她不知道该说现在空气中蕴育的是怒意,还是杀意,那种感觉,来源于她的背后,很强很强。 什么时候,连转身都感觉到可怕。 怕身后的那个人。 终于,良久诡异的氛围下,单黎夜稍稍鼓起勇气,转过身来,对上身后那人的视线。 黑夜幽寂,他此刻沉允晦暗的眸子却似亮起了团团火焰,一闪一闪的,如果给他一堆柴火,他能用他眼中的眸火利落的点燃。 他身上有很大的狠戾之气,她嗅到了,当他毫无征兆的上前,强烈索吻她唇边的时候。 把她逼到树下,抵着她的身体,如图如狂的吻,没有停息。 在他身上的熊熊燥火,燃得很旺。 是的,他莫名的又怒了。 他怕她有危险,舍下脸来找她,可他听到她唤那一句‘花隐’,看到她脸上带着那样迷人的笑容,所有的隐忍都抵达极限,一倾而塌。 念着别的男人的名字,她可以笑的那么开心,他就是看不顺眼,不准,不允许! 空气中,衣衫,破裂的声音。 他撕开的。 “萧南翌……” 他却是没有管她的挣扎,继续吻,继续扯开她的衣衫。 不管所有。 他现在,就是要要她! “萧南翌,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回声,被他的吻堵住。 不是说他身边不缺女人不稀罕她这种水性杨花不知廉耻的人吗?那他现在的行为,算得上是知廉耻吗? “你不是想让我要你,我现在就要,怎么,你不满意?”移离她的唇,头埋入她锁骨之上。 太大的力气,扣住她的双手,掐出了红色印记,她忍着痛意,钳制的双手反抓紧他,指甲几乎要嵌入他血肉内。 肩膀,被他咬出了一排血印,很深。。 她给他痛,他便也让她生疼! 验证2 “出来。” 走到茂密的树林,单黎夜冷冷扫了眼后头,后面的丛林仍然静谧至极,没有丝毫的动静,单黎夜没了耐心,冷凝之声蔓延:“你若再不出来,我会让你成为今天我杀的第六个人!” 片刻后,一抹蓝紫色裙裾渐渐隐现,伴随着皮笑肉不笑的声音:“姐姐说这一不二的脾气,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玉迁迁停住了脚步,始终与单黎夜保持着一段小心翼翼的距离,但话语犀利度却不减:“我听说这春风秋月,是一种会让男女欢愉的蛊毒,姐姐这么快就把阿澈给忘了,要急着傍上魔教少主这号大人物,可我就奇了怪了,姐姐为什么要给自己下蛊,再怎样,这蛊应该下在魔教少主身上才对。” “不过,我看魔教少主似乎对姐姐很在意,即使你中了这蛊,他也绝对会替你解开,这样一来,倒说得通了。”玉迁迁皱了皱眉:“不过可惜啊,有些男人,偏偏就不喜欢太主动的人,姐姐,你是真看上了他,还是你想得到他的心,好利用魔教为你做事?” 单黎夜知道玉迁迁与那几个黑衣人可能不是一伙人,只冷然凝视着她:“我本来不打算杀你,既然你非要这么聒噪,那我成全你。” “姐姐,就算我猜出你那点意图,你想要杀人灭口,又何必非要找这样的烂借口——” 话音落,玉迁迁忽即低腰欠身,后退翻飞,躲过那一枚犀利的铜钱暗器,才落地,又是数根金丝飞来,金丝尖端夹带着铜钱,活灵活现的绕动,坠入瞳孔内成像。 想也没想,玉迁迁拔出腰中软剑阻挡,金丝以铜钱为着力点,在身边忽闪忽现,一个不经意,三根金丝早已缠绕住软剑,金丝下的铜钱与剑擦得叮当响。 玉迁迁咬了咬牙,只怪这金蚕飞丝太过坚韧,越用力想去挣扎开,反倒是软剑上多了几道割入的细小口子。 可是,她不是没了武功吗? 方才见她杀那五个黑衣人,玉迁迁着实吃了一惊,这样快的手法,连玉迁迁自己都觉得莫不可及。 如今看来,她玉迁迁不过就是个笑话,一招一式间完全不敌,命都可以直接断送在她手里,敢监视她,不过是自己来找死! 单黎夜手中金丝再度飞出,将玉迁迁全身圈了个严严实实。 玉迁迁压根挣扎不开,眸中散着冷意,极度不甘心:“有本事,你就杀了我,这天下就不会再有人告诉你当年阿澈死去的真相。” “我暂且不会动你,不过有些问题,我希望你能如实的回答。”单黎夜慢慢走近她,一颗药丸渡入玉迁迁口中。 玉迁迁惊恐:“你给我吃了什么?” “能让你说真话的东西。”单黎夜看着她的眼睛,一点点深入:“告诉我,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玉迁迁咬着牙,但身上却如蚂蚁般噬咬的痒,而她被金蚕丝捆住,根本动弹不得,难受又不能动,几乎让人抓狂。 “阿澈……” 玉迁迁压制不住,完全没意识的说出一个人的名字,一出口,恨不得也抽自己几巴掌。 “我问的是,你现在的主子。” 玉迁迁咬了咬唇,尽力的抑制住自己,可在药力的作用下,她没有选择的权利,声音如蚊子闷哼:“南宫……” 声音太小太轻,单黎夜并未听得太清楚,正想凑得更近一点去听,一抹毫无预料的黑色影子席卷而来,双手与黑影过了几招,难分上下。 两人一击退开,单黎夜再欲前进,黑衣人手中忽然撒出一把粉末,红色的粉雾散漫整个空间,她立即微禀呼吸,退开了几米远,等红雾散去,黑衣人连带玉迁迁,都不见了踪迹。 青柳茂密的树林,突然间空荡荡的。 单黎夜静静站了会儿,只怪她鼻子太灵,闻出了空气中残留的一股独特的胭脂香味。 黑衣人,好似是个女子。 这个女子过招与她不分上下,能在暗处隐藏这么久都没有被她发现,还敢在她眼皮底下带走玉迁迁,这个黑衣女子,着实不一般。 定了定神,单黎夜悄然望向天空。 湛蓝的天被红韵的黄晕光线取代,西边浅浅未落的红日,半挂在山头,朝阳美,残破夕阳何尝不是另一种风景? 只是现在,她该去哪儿? 湖心小筑,怕是回不去了。 收回落在最后一抹夕阳余韵上的视线,却见一只红色羽毛的百灵鸟翩飞而至,停留在她的肩膀上。 她一惊喜,展开笑颜:“花隐!” 是花隐养的红羽鸟。 轻轻翻开红羽鸟的羽毛,在它两边的夜翅下,有两个字——龙吟。 龙吟城。 她欣喜若狂,知道那个男子安好无恙,比任何事都放心,她想了想,正要在另一边的翅下回信,红羽鸟却似受到什么震惊,忽震而飞远。 单黎夜僵立了身体,她不知道该说现在空气中蕴育的是怒意,还是杀意,那种感觉,来源于她的背后,很强很强。 什么时候,连转身都感觉到可怕。 怕身后的那个人。 终于,良久诡异的氛围下,单黎夜稍稍鼓起勇气,转过身来,对上身后那人的视线。 黑夜幽寂,他此刻沉允晦暗的眸子却似亮起了团团火焰,一闪一闪的,如果给他一堆柴火,他能用他眼中的眸火利落的点燃。 他身上有很大的狠戾之气,她嗅到了,当他毫无征兆的上前,强烈索吻她唇边的时候。 把她逼到树下,抵着她的身体,如图如狂的吻,没有停息。 在他身上的熊熊燥火,燃得很旺。 是的,他莫名的又怒了。 他怕她有危险,舍下脸来找她,可他听到她唤那一句‘花隐’,看到她脸上带着那样迷人的笑容,所有的隐忍都抵达极限,一倾而塌。 念着别的男人的名字,她可以笑的那么开心,他就是看不顺眼,不准,不允许! 空气中,衣衫,破裂的声音。 他撕开的。 “萧南翌……” 他却是没有管她的挣扎,继续吻,继续扯开她的衣衫。 不管所有。。 他现在,就是要要她! 验证 萧南翌募的愣住,停了动作。 身下的人,忽然没有再挣扎,手臂上的劲道松懈,而他的唇齿还在她肩上肆意,倒是她身子有些颤意,于是林子里风大,刮的冷。 那股强烈掠夺的焰火灼热气息渐渐平缓了下去,只剩他胸膛下一抽一吸的起伏,那样热烈的心跳声,她听得真切。 萧南翌松了口,由最初的粗烈,变成了轻柔的填补,他轻轻的吻了下那道齿印,似乎很是心疼,他起抬头,双手捧着她棱骨分明的脸,就在想更进一步时,却看到了她眼睛里执意的隐忍,忍着他对她所有的侵乱。 仿佛无论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她都不会反对,明明她眼睛里,也透出了弱小悲疼,明明以她的能力,她完全可以挣脱,不必受这种窝囊气,甚至给他一巴掌也毫不为过。 萧南翌忽然有点自嘲。 他的确是疯了,疯得彻底! 他说不屑用卑鄙龌蹉的手段,信誓旦旦的说,他要的,不是她的身体。 那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怒意难忍,拳风,擦过她耳边,落在树干上,抖落了几片叶子下来,萧南翌正要转身离去,走出半步,整个人却有一瞬的震撼。 单黎夜抓住了他的手腕。 算是挽留。 因为衣衫被他撕裂,半截雪白的手臂带着撕碎的衣衫还凌晃在空中,在晚风里纷乱轻扬。 他无法挣开,因她用了力道,其实她可以轻而易举反抗他的侵犯,毕竟现在论打架,他压根不会是她的对手。 她说不清,是他强迫还是她自愿。 “我饿了,想找个睡觉的地方,湖心小筑,我还可以再回去吗?”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依旧是她往常轻然的声音,带着点不容忽视的伶俐。 空气,在那瞬寂静了很久。 萧南翌心中泛起涌动,他做到最狠,她做到了最绝,明知他刚才在对她做了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竟还能厚着脸皮没有一点矜持,抓住他的手不说,还想让他收留。 她在他面前的禀然傲气去了哪? 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奢求询问。 可笑的是,他竟对这双手念念不舍。 单黎夜,你对付男人还真的是有一套,用完了调皮的那一招,现在是该用怜爱这个词来形容现在的她,让人不舍不忍,那种小女人的娇弱怜爱…… 教他不可自拔! 该死的是,他回头望她时,她诺诺的缩回了手,见她衣裳破碎,被冷风吹得轻颤,有点楚楚可怜的模样,他居然解下自己的外衣,没好气的披在她身上,在替她整理长长的墨发时,他忽然瞧见她低敛的脸庞上,有一抹狐笑弯起。 萧南翌心中翻涌,似乎有什么地方被她算计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那杯酒,是她在试探他的情意吗? “你,笑什么?”他问了出来。 她却没有回答,其实,她是真的有点饿,在这荒郊野外,也的确找不到睡觉的地方,她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不知道为什么,见他这么披衣关心,她居然有些小小的窃喜。 她知道,他不会把她丢在这深山里。 抓着他的那瞬,她想了无数遍,该对他说点什么,诸如‘别走’‘留下来’之类的话,只怕会让他更厌恶,思来想去,还是简简单单最是合适。 他这一个喜怒无常的人,没什么人可以惹得起,她也是好强的人,两个强者之间的相处,必有一方示弱,那她便以退为进,至少她扮演这种怜弱的角色,他似乎并不讨厌。 原来,他喜欢这样的? 她虽没有回答什么,却用了实际行动,伸出了手,碰到他的指尖,继而是掌心,把她的手送入,俨然十指紧扣,无需多言。 嗯,他嘴角扬起的弧度,似乎有那么一点得意,她没有看错。 她和他,是牵着手走回去的。 回去的途中,单黎夜忽然说道:“你就是你,我从来不会因为你的身份,而用另一种眼光去看待,就算你真的是个杀人嗜血的小魔头,我也认了。” 如若魔教教主是江湖人称的大魔头,他也算得上是一个小魔头。 他说过要呵护她,所以她在他眼皮底下可以不那么凌傲,可以适当的不那么聪明,可以适当的给他制造调皮的味道,这当算是,她给他机会,让他呵护。 虽然呵护的方式,还有待加强。 萧南翌不太明白她最后一句那句,皱了眉眼:“你认了什么?” “萧南翌。”念出他的名字,与他相视,他墨黑的双眸下,好似流露出了什么期待,单黎夜笑了笑,说了三个带有丰富感情的字:“我饿了。” 萧南翌脸色青筋明显抽搐,他敢认定,她认的绝不会是这三个字,按捺住太阳穴,萧南翌不咸不淡道:“你是不是饿死鬼投胎,喊了多少次饿?” 单黎夜捏了下他手心,来气了:“你不给我饭吃,我当然会饿。” “为什么是我要给你饭吃?” “是你把我带来这里的,难道你不想对我全部的生活负责吗?” 萧南翌陷入冥想,的确是他把她拐来这荒郊野岭的,再想想,除了昨天她吃了野果,似乎她真的一直都没吃东西。 心里突然又平衡了些。 两人回到竹亭,看着竹桌上已经冷了的饭菜,萧南翌皱了眉眼,一下子不知该做什么,良久,才慢慢吐出一句:“我……去热一下菜。” “萧大少主。”单黎夜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对他挑了眉眼:“你这儿,好像没有厨房。” “是吗?”萧南翌沉允了下脸色,似乎并不承认犯了最明显的错误,自己的地方有什么没有都不知道,以致陷入了方寸大乱的地步。 他有点不理智了,因为她在。 如果说这儿少了什么,那便是少了一种家的感觉,冷冷清清的。 单黎夜甚至想过,当他一个人待在这儿的时候,该是多么孤独,无论在哪个时空,她至始至终都是孤身一人,对同样独来独往的人,有了感触。 但是她的独来独往是因为她喜欢自由自在,不想被任何人拘束,是对自己的放任与不羁,而他,是因为没有人敢和他相处。 如络仙儿说的,他举止行为,太吓人,和他待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觉得他有可能会拔剑把自己给杀了。 看着她一如既往的笑容,萧南翌刹那微变的容颜才慢慢恢复平静,他很久才憋出一句:“现在天黑了,进城去买也来不及,怎么办?” 他一直都是个独裁者,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跟别人商讨对策,第一次去寻问别人的建议,他的脸色,还有些许的不自在。 怎么办三个字出口时,单黎夜简单的回复他两字:“凉拌。” “凉拌?” “冷菜也不是不能吃。”单黎夜坐下,拿起筷子,看着桌上菜式,不禁赞叹:“萧大少主,你的手笔花的真是大,我记得,这一碟小小的翡翠碧玉,在江舟城香满楼值十五两银子,还有这盘燕草如碧丝,清水银鱼羹,还有……” 见她一样一样的点着菜名,萧南翌心道,她不仅擅长茶艺,对这些山珍海味也有一定的认知,她能点出这些菜,说明她去香满楼的次数不少。 只是,以前和谁一起去的? 单黎夜点着最后那盘菜,似乎有些不可思议,朝他挑了眉色:“……水饺?” 这么多的名菜,最后收尾的却是街尾街头随处可见,随处可卖的蒸水饺? “店家送的。”萧南翌简单解释,也坐下,开始拨弄那盘银鱼羹,抬头,却见她疑问的眼神,他认真道:“你不信?” 单黎夜严肃道:“你是不是没钱?” 萧南翌不明:“问这个做什么?” “天底下,怎么可能有白送的食物。”她故意的压低了声音:“这些,都是你抢来的?” 她怀疑,他是用武力恐吓得来的。 毕竟,这符合魔教做事的风格。 “你在想什么,我怎会去抢?”萧南翌反驳她这种奇怪的想法,不到一会儿,那银鱼羹上的鱼刺几乎已被他挑剔得干干净净,一大块无刺的肉送到她碗中,他接着道:“我有钱。” “真的?”单黎夜轻咬着被他挑去鱼刺的鱼肉,入口嚼了嚼,待缓缓咽下去,她起了心思,不轻不淡的说道:“我应该抽个时间去看看,你的帐房里到底有多少银子,你不介意?” “可以。”萧南翌爽快回答,并不想在这个问题的信不信任上讨论太多,末了,淡然补充:“等你嫁给我成了我夫人,我的银子都归你管,我不反对。” 正吃第二口的单黎夜差点一噎,幸好他还有点良心剥了鱼刺,不然真怕会伤到她喉咙,她的目的有点不耻,而他却开始谈婚论嫁,还涉及到婚后财产问题,她凝思许久,忽既笑了笑:“我身无分文,没嫁妆。” “没有就没有,有什么打紧?”萧南翌坦然道:“我的,就是你的,你可以随意花。” 怎么不打紧? 他的钱…… 只怕大半都是人命钱,她花的不太踏实,反正来路不正,她有点其他想法那很正常,挥去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单黎夜没再说话,当做没发生什么,继续吃饭。 萧南翌摸不透她的想法,但她心中的顾虑,他却明白透亮:“我的钱与魔教无关,这点,你大可以放心。”说完这句,他非常优雅夹起一块肉,细嚼慢咽着。 这……。 单黎夜抬了眼,想不到他也会称呼他们自己为魔教,她笑颜展开,问道:“那你的钱,是怎么来的?” 验证17 萧南翌凝怔瞬间,她的臂弯已经勾上他肩颈,在他耳畔留下吻痕,再是脸颊,不拘泥于她的浅吻,他的动作更大,印上她的唇,极近慵懒绵延的缠束,两人之间轻微的喘意,让温情缭绕促然上升。 “阿黎。”萧南翌似乎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他的声音有些哑意:“你,真的愿意吗?” 真的愿意,把自己交给他。 “算了。”还未等她开口,萧南翌忽然叹了声,不改他往日的严厉横行,说道:“你不一定要现在回答,嗯,做完了之后。” 单黎夜:“……” 在他腰带处悄然盘旋的双指,轻轻拉扯,衣衫打开,起伏的胸膛在她眼上呈现,还有,那枚花草刺青,将他身上多余的衣物趁势除去,她翻身,把他锁在她与竹塌之间。 凝白的手掌,覆上,停留在他心口。 感触着他急促的呼吸。 她微笑:“我怀疑你早有预谋,不然整个湖心小筑,为什么只有一张床?” 萧南翌被迫躺在她身下,想起来却被她单手压住,她没有什么羞涩扭捏之态,剥衣裳很是利落,唇印声从那枚刺青处落响。 他不期然的目光从散开的衣襟处收回,隔着轻薄的衣衫,轻柔抚遍她锁骨之处,正要探进,他不由得闷哼吃痛,目光撇去,她在肩膀上啃了一口。 啃完之后,她忽然笑了下,想不到,自己也有这种报复的幼稚心态,她埋在他臂膀间,各种捉弄不停,在她撩起他寥寥浴火的时候,早已没了解释的情绪,低哑含糊的声音,他用话回塞:“你认为是,就是。” 转身把她翻过来压下。 这回该轮到他了,一只手想要拉开她的腰带,这才发现,雪白的衣裙中,透着一点看不清的金色,很有韵味,仔细看去,是她的腰带中藏着数十细细金丝,很精致独特的别在腰上,末端五枚铜钱紧扣,似乎是点缀的饰物,又像是一种武器。 嗯,她的另一种防身武器。 这金丝缠绕,是给她防色狼用的? 为何系的如此……紧! 见他解不开且如此费劲,倒是让她吊着看好戏的态度,有一种偏不让他得逞的调皮,扰攘着他浑身欲裂的火点,一点一点的将他挑逗到最深最烈。 “阿黎!” 她故意为难,他有些急了,越乱越解不开,似乎真想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忽然又想到自己方才的行为实在是太不理智,明明可以直接撕,为什么非要想着解? 铜钱掉落在地,嵌入了两排竹子之间的空隙,衣裳,彻底碎开,飞扬在空中,又翩然落地,风情的锁骨纤然美好,掰开她五指间的缝隙,他五指深深挤入,俨然十指相扣。 他再也无法克制,把该有的行动彻底落实,附在她耳畔,低声浅浅:“阿黎……”后面的话,已经呢喃不清,除却刚开始的不适应,她极其配合比他还放肆,见她面颊有朵红晕,他总归是忍不住,在她脸畔温柔缱绻。。 周围的一切变得温柔起来,让人仿佛置身于黎明前的星辰大海,海浪打过来的声音,此起彼伏,好像变成了浪,变成了沙,随着朝水退去,融入了浩瀚无际的深海。 验证27 萧南翌凝怔瞬间,她的臂弯已经勾上他肩颈,在他耳畔留下吻痕,再是脸颊,不拘泥于她的浅吻,他的动作更大,印上她的唇,极近慵懒绵延的缠束,两人之间轻微的喘意,让温情缭绕促然上升。 “阿黎。”萧南翌似乎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他的声音有些哑意:“你,真的愿意吗?” 真的愿意,把自己交给他。 “算了。”还未等她开口,萧南翌忽然叹了声,不改他往日的严厉横行,说道:“你不一定要现在回答,嗯,做完了之后。” 单黎夜:“……” 在他腰带处悄然盘旋的双指,轻轻拉扯,衣衫打开,起伏的胸膛在她眼上呈现,还有,那枚花草刺青,将他身上多余的衣物趁势除去,她翻身,把他锁在她与竹塌之间。 凝白的手掌,覆上,停留在他心口。 感触着他急促的呼吸。 她微笑:“我怀疑你早有预谋,不然整个湖心小筑,为什么只有一张床?” 萧南翌被迫躺在她身下,想起来却被她单手压住,她没有什么羞涩扭捏之态,剥衣裳很是利落,唇印声从那枚刺青处落响。 他不期然的目光从散开的衣襟处收回,隔着轻薄的衣衫,轻柔抚遍她锁骨之处,正要探进,他不由得闷哼吃痛,目光撇去,她在肩膀上啃了一口。 啃完之后,她忽然笑了下,想不到,自己也有这种报复的幼稚心态,她埋在他臂膀间,各种捉弄不停,在她撩起他寥寥浴火的时候,早已没了解释的情绪,低哑含糊的声音,他用话回塞:“你认为是,就是。” 转身把她翻过来压下。 这回该轮到他了,一只手想要拉开她的腰带,这才发现,雪白的衣裙中,透着一点看不清的金色,很有韵味,仔细看去,是她的腰带中藏着数十细细金丝,很精致独特的别在腰上,末端五枚铜钱紧扣,似乎是点缀的饰物,又像是一种武器。 嗯,她的另一种防身武器。 这金丝缠绕,是给她防色狼用的? 为何系的如此……紧! 见他解不开且如此费劲,倒是让她吊着看好戏的态度,有一种偏不让他得逞的调皮,扰攘着他浑身欲裂的火点,一点一点的将他挑逗到最深最烈。 “阿黎!” 她故意为难,他有些急了,越乱越解不开,似乎真想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忽然又想到自己方才的行为实在是太不理智,明明可以直接撕,为什么非要想着解? 铜钱掉落在地,嵌入了两排竹子之间的空隙,衣裳,彻底碎开,飞扬在空中,又翩然落地,风情的锁骨纤然美好,掰开她五指间的缝隙,他五指深深挤入,俨然十指相扣。 他再也无法克制,把该有的行动彻底落实,附在她耳畔,低声浅浅:“阿黎……”后面的话,已经呢喃不清,除却刚开始的不适应,她极其配合比他还放肆,见她面颊有朵红晕,他总归是忍不住,在她脸畔温柔缱绻。 周围的一切变得温柔起来,让人仿佛置身于黎明前的星辰大海,海浪打过来的声音,此起彼伏,好像变成了浪,变成了沙,随着海水退去,一起融入了浩瀚无际的深海。 放飞之后,她畅快淋漓,他意犹未尽,仍是抱着她不舍得放开:“阿黎,我想听你唤我夫君。” “不。”。 “不是,是夫君。” 验证1 萧南翌凝怔瞬间,她的臂弯已经勾上他肩颈,在他耳畔留下吻痕,再是脸颊,不拘泥于她的浅吻,他的动作更大,印上她的唇,极近慵懒绵延的缠束,两人之间轻微的喘意,让温情缭绕促然上升。 “阿黎。”萧南翌似乎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他的声音有些哑意:“你,真的愿意吗?” 真的愿意,把自己交给他。 “算了。”还未等她开口,萧南翌忽然叹了声,不改他往日的严厉横行,说道:“你不一定要现在回答,嗯,做完了之后。” 单黎夜:“……” 在他腰带处悄然盘旋的双指,轻轻拉扯,衣衫打开,起伏的胸膛在她眼上呈现,还有,那枚花草刺青,将他身上多余的衣物趁势除去,她翻身,把他锁在她与竹塌之间。 凝白的手掌,覆上,停留在他心口。 感触着他急促的呼吸。 她微笑:“我怀疑你早有预谋,不然整个湖心小筑,为什么只有一张床?” 萧南翌被迫躺在她身下,想起来却被她单手压住,她没有什么羞涩扭捏之态,剥衣裳很是利落,唇印声从那枚刺青处落响。 他不期然的目光从散开的衣襟处收回,隔着轻薄的衣衫,轻柔抚遍她锁骨之处,正要探进,他不由得闷哼吃痛,目光撇去,她在肩膀上啃了一口。 啃完之后,她忽然笑了下,想不到,自己也有这种报复的幼稚心态,她埋在他臂膀间,各种捉弄不停,在她撩起他寥寥浴火的时候,早已没了解释的情绪,低哑含糊的声音,他用话回塞:“你认为是,就是。” 转身把她翻过来压下。 这回该轮到他了,一只手想要拉开她的腰带,这才发现,雪白的衣裙中,透着一点看不清的金色,很有韵味,仔细看去,是她的腰带中藏着数十细细金丝,很精致独特的别在腰上,末端五枚铜钱紧扣,似乎是点缀的饰物,又像是一种武器。 嗯,她的另一种防身武器。 这金丝缠绕,是给她防色狼用的? 为何系的如此……紧! 见他解不开且如此费劲,倒是让她吊着看好戏的态度,有一种偏不让他得逞的调皮,扰攘着他浑身欲裂的火点,一点一点的将他挑逗到最深最烈。 “阿黎!” 她故意为难,他有些急了,越乱越解不开,似乎真想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忽然又想到自己方才的行为实在是太不理智,明明可以直接撕,为什么非要想着解? 铜钱掉落在地,嵌入了两排竹子之间的空隙,衣裳,彻底碎开,飞扬在空中,又翩然落地,风情的锁骨纤然美好,掰开她五指间的缝隙,他五指深深挤入,俨然十指相扣。 他再也无法克制,把该有的行动彻底落实,附在她耳畔,低声浅浅:“阿黎……”后面的话,已经呢喃不清,除却刚开始的不适应,她极其配合比他还放肆,见她面颊有朵红晕,他总归是忍不住,在她脸畔温柔缱绻。。 周围的一切变得温柔起来,让人仿佛置身于黎明前的星辰大海,海浪打过来的声音,此起彼伏,好像变成了浪,变成了沙,随着海水退去,一起融入了浩瀚无际的深海。 第一百六十三章 是否愿意 萧南翌凝怔瞬间,她的臂弯已经勾上他肩颈,在他耳畔留下吻痕,再是脸颊,不拘泥于她的浅吻,他的动作更大,印上她的唇,极近慵懒绵延的缠束,两人之间轻微的喘意,让温房间里的情缭绕促然上升。 “阿黎。”萧南翌似乎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他的声音有些哑意:“你,真的愿意吗?” 真的愿意,把自己交给他。 “算了。”还未等她开口,萧南翌忽然叹了声,不改他往日的严厉横行,望尽她涟漪笑意的眼眸深处:“你不一定要现在回答,嗯,做完了之后。” 单黎夜:“……” 在他腰带处悄然盘旋的双指,轻轻拉扯,衣衫打开,起伏的胸膛在她眼上呈现,还有,那枚花草刺青,将他身上多余的衣物趁势除去,她翻身,把他锁在她与竹塌之间。 凝白的手掌,覆上,停留在他心口。 感触着他急促的呼吸。 她微笑:“我怀疑你早有预谋,不然整个湖心小筑,为什么只有一张床?” 萧南翌被迫躺在她身下,想起来却被她单手压住,她没有什么羞涩扭捏之态,剥衣裳很是利落,唇印声从那枚刺青处落响。 他不期然的目光从散开的衣襟处收回,隔着轻薄的衣衫,轻柔抚遍她锁骨之处,正要探进,他不由得闷哼吃痛,目光撇去,她在肩膀上啃了一口。 啃完之后,她忽然笑了下,想不到,自己也有这种报复的幼稚心态,她埋在他臂膀间,各种捉弄不停,在她撩起他寥寥浴火的时候,早已没了解释的情绪,低哑含糊的声音,他用话回塞:“你认为是,就是。” 转身把她翻过来压下。 这回该轮到他了,一只手想要拉开她的腰带,这才发现,雪白的衣裙中,透着一点看不清的金色,很有韵味,仔细看去,是她的腰带中藏着数十细细金丝,很精致独特的别在腰上,末端五枚铜钱紧扣,似乎是点缀的饰物,又像是一种武器。 嗯,她的另一种防身武器。 这金丝缠绕,是给她防色狼用的? 为何系的如此……紧! 见他解不开且如此费劲,倒是让她吊着看好戏的态度,有一种偏不让他得逞的调皮,扰攘着他浑身欲裂的火点,一点一点的将他挑逗到最深最烈。 “阿黎!” 她故意为难,他有些急了,越乱越解不开,似乎真想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忽然又想到自己方才的行为实在是太不理智,明明可以直接撕,为什么非要想着解? 铜钱掉落在地,嵌入了两排竹子之间的空隙,衣裳,彻底碎开,飞扬在空中,又翩然落地,风情的锁骨纤然美好,掰开她五指间的缝隙,他五指深深挤入,俨然十指相扣。 他再也无法克制,把该有的行动彻底落实,附在她耳畔,低声浅浅:“阿黎……”后面的话,已经呢喃不清,除却刚开始的不适应,她极其配合比他还放肆,见她面颊有朵红晕,他总归是忍不住,在她脸畔温柔缱绻。。 周围的一切变得温柔起来,让人仿佛置身于黎明前的星辰大海,海浪打过来的声音,此起彼伏,好像变成了浪,变成了沙,随着海水退去,一起融入了浩瀚无际的深海。 第一百六十四章 如何面对 放飞之后,她畅快淋漓,他意犹未尽,仍是抱着她不舍得放开:“阿黎,我想听你唤我夫君。” “嗯。” “不是嗯,是夫君。” “不行,呃……”她的手掌,有点微颤,谁知他会这样突然放纵,把方才的意境毁的干净,她偏不愿让他得逞,与他较劲,非得带上他全名:“萧南翌,你再这样,信不信我……我……” 她咬牙切齿,紧抿着唇。 这混蛋准是故意的! “阿黎,叫夫君。” “萧南翌,你休想得寸进尺!” 过了好一会儿。 她手心冒出汗珠,在他充满汗渍的臂膀上生咬,咬完才肯妥协,在他耳旁叫了好几声:“夫君。”。   第一百六十五章 没有情意 百灵鸟的叫声在她耳边躁动,闹得她不安宁,单黎夜皱了眉,恍惚的睁眼,伸手探向旁边,手指只感受到竹塌,凉凉的,比她的手心还凉,说明人早已离开多时,连温度都已触摸不到。 单黎夜翻身起来,先奇怪的摸了摸身上的里衣,再看向四周。 没有人,空空荡荡的。 他去了哪儿? 明明说要离开的人,是她。 情至深处,是谁失了诺言。 觉察什么,她闻到竹屋内残留着不属于这里的香味,她记得,那叫幽兰香,无论内力多强劲的高手,只稍闻到一点,便会踏踏实实的睡上好几个时辰。 又是萧南翌对她用的? 单黎夜下床穿衣,只是她的衣裙在昨夜被撕的破碎,有点遮不住碎裂之处,此处没有新衣可替换,见床边留有一件黑色外衫,她拿过套上身,虽是宽大了些,倒也凑合。 房间窗口的百灵鸟,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似是遇到了不顺心的事,很是幽怨,单黎夜逗了会儿,放飞。 轻缓步出屋子,她便见到,在湖心小筑的竹桥中央,有抹笔挺高大的身影,一袭墨袍紧束,那人如嗜血的黑眸,勾着摄动人心的魂,面容上的鬼面具,更平白添了几分诡异和冰寒。 鬼面人身旁似有强大劲气,清晨的冷风荡起,一下又一下的拍打着墨色的衣角,扬荡着。 往他脚边递了眼,有一柄刻着娟秀字体的剑,斜身插入,穿透竹桥,那剑身耀着阳光,似是吸了足够的热量,准备随时待出。 “萧南翌呢?”单黎夜没有半点讶异之色,只是出口疑问。 鬼面人盯着她,不语。 “他的噬心蛊,是不是已经解了?” 两遍问题之下,鬼面人依旧没有发声,面具里,不知是怎样的脸色。 单黎夜并未因鬼面人不答而有任何的恼怒,只是眸子中透出几分清冷:“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能把你怎样?” 鬼面人依旧桀骜的立着,那身姿有不容忍人轻视的傲然,鬼面人出手的速度很快,快的让她都不知道,那只在空中飞昂的百灵鸟,是如何中了鬼面人的暗器,直直坠入桥中央的湖水中。 落在湖面上的百灵鸟,艰难的抽搐几下,那细小的身影,随流水荡漾而漂浮,沉入。 这才听到鬼面人久违的声音:“很特别的传讯工具,说不定本座可以借鉴。” 收回在百灵鸟身上的目光,重新落在鬼面人身上,单黎夜冷嗤:“若想跟鸟做朋友,听懂它们的语言,首先就不能把自己当人。” 鬼面人略有深意的点头,诡异的面具有着下不得而知的嗤笑:“虽不能破解鸟语,但阻挡鸟传讯这一点,倒是个很好着手的方面,看样子,你不像表面那样,还有人在帮你。” “这与你,无关。”单黎夜眼中藏着淡淡的敌意,让人察觉不透:“倒是你,处处争对我,你的目的,也让人看不透。” 鬼面人道:“我做这么多,只是想看看,你对萧南翌到底有几分真心。” “你们魔教的人,真是奇怪,一边算计我,一边还想要我真心相待。”单黎夜冷声:“试探出来的真心未必是真。” 鬼面人侧过身,目光似有若无的略过那边草丛:“你对萧南翌,难道没有过丝毫情意?” “没有。”她回答得毫不迟疑。 “你为他解蛊,牺牲这么大,这难道还不算是有情有义?”鬼面人瞄着她身上披衣,以及脖子上若隐若现的痕迹。 “你用噬心蛊与情蛊把我和他绑在一块,任你摆布,这所作所为谈不上什么光明磊落。”单黎夜冷讽:“你哪来的自信,认为我对他有情?” “那前几日晚上,你为何不杀他?” “他曾经救过我数次,也是因我才被种上噬心蛊受尽折磨,这个恩,无论任何代价,我会还,如今,欠他的,就当算是还清了。”面无表情说完这些,单黎夜咬牙警告道:“这样的事,若再有下次,我会毫不犹豫选择杀了他!” 听到这样的话,面具下的脸嗤声不断:“情蛊已解,你已恢复自由,冲破封印,你功力又是大增,你无情无义,而他呢,现在跟个废物一样,我是真不愿看着他这么送死。” 单黎夜沉下双眸,忽然想问问他现在怎么样了,可话到嘴边,终究无言。 鬼面人凝冷着声音:“我再问最后一遍,你替他解噬心蛊,到底是为他不再受痛苦,还是只为你自己?” 她想了下:“这又有何区别吗?” “区别大了。”鬼面人的身上似是散发出了强大的寒气,来自于那冰寒无双的眼眸:“如果你是真心对他,我给你几分面子,如果不是,我不会让他的身边有任何牵绊的人,尤其,是女人。” 单黎夜抬起了幽幽的眸子,眼底充满了对鬼面人的防备:“我这个人,既不喜欠人情,也不喜欢受人掌控。” 人情,欠多了,会还不清的。 “果然。”答案没有出乎鬼面人的意料,也很合理:“他果真不了解你,像你这样的女子,怎会随意任人摆布,你为了摆脱情蛊控制,区区一夜之欢,又有什么不可。” 无意的垂下眸子,单黎夜看向鬼面人身旁的那把剑,她伸手,已经向腰间金丝抹去,既然她已说出这样的回答,鬼面人也应该要动手了。 不能有任何牵绊萧南翌的人,对萧南翌的事,鬼面人到是很上心。 那如今,是打算杀她以绝后患? 但迟迟的,没有想象中的刀光掌影。 “他那么想得到你,我便如他所愿,他也算尝到了你的滋味,我想,从今往后,他应该可以死了心!”对着草丛说完,鬼面人把目光扫回来:“早跟他说过情这个东西,碰不得,可你,又偏偏必须活着。” 听及前半句,单黎夜眼中蕴含着复杂,不待她多想,再听到鬼面人说的后半段,单黎夜好笑一声:“现在,该是我与你算账了。” “你能拿什么跟我算?”鬼面人笑出了声,悠然的负手交错,忽然一字一停,轻飘飘的念出她的名字:“单,黎,夜。” 单黎夜凝了脸色,那抹向腰间的手,听到鬼面人念出这个名字后,刹那间停顿,这个名字,知道的人不算太多,想了什么,单黎夜道:“这个名字,是萧南翌告诉你的?” “不。”明明是浑厚的清洌声音,却像是魔鬼般的躯魂在诱惑着她,轻悠悠的荡着:“从你来这里的第一天,我就已经知道了。” “七年前,你就想杀我,不惜数次派出杀手。”单黎夜瞬间面色如寒,七年前的皇宫,鬼面人在她的记忆里出现过,也许是无月与他交手的时候说了什么,鬼面人因此得知。 鬼面人回忆起七年前的事,摇头道:“想杀你的人,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单黎夜眼中冷意深邃,似乎想要把这对面人看透。 “可惜,我并不知道。”鬼面人凝冷着话锋:“也许是当年那些人想借我神教的手斩草除根。” “这么说,你不杀我,你抓我回魔教另有目的。”眼底的寒意,深了,锐利的目光,锁着鬼面人旁边的剑影,单黎夜慢慢抬起:“你想要我的血?” 鬼面人不说话,目光无形的锁着她,原本有着嗤笑的心性此刻化为冷淡,似乎很不喜欢被人这样探索。 单黎夜却忽然明白了,在璇火洞,萧南翌不假思索说出噬血珠怕她的血,他当幽冥楼主,查的也是血凤凰,从一开始,萧南翌就是奔着她身上的凤血来的。 难怪他会说亲手杀她。 杀她取血吗? 可是,他们要她的血做什么? 鬼面人并不在此多说,反而扯开了话题:“我知道,你在追查叶书柔的死,你想报仇,我可以帮你。” 单黎夜抹开了腰中的手,唇角含着冷笑:“看来,你好像是知道什么?” “我只知道,无月那老家伙拼了老命将你从那里送回来,难道他就没跟你说点什么?”鬼面人眯了眯眼睛,略有深思。 单黎夜惊了惊,没想到鬼面人连这个都知道,难得有人能跟她这样对话,她放下了点戒心:“我见到爷爷的时候,他身体太虚,来不及跟我说什么就离世了。” “难怪。”鬼面人喃喃自语。。 七年前,他算准时间守在皇宫,没承想无月出现,与他过了数招,无月身体老了很多,似乎不太行了,他当时为了抢人,没有犹豫又送了无月两掌,不死也残,当然这些事他不会说出来,否则对面这个女子,只怕会把他当成杀师仇人,跟他拼命。 第一百六十六章 你会是吗 情绪恢复,萧天寒不甘示弱,冷冷回话讥讽:“至少,我比你那窝囊爹强。” “我父亲算得是一流高手,七月没有本事杀他,可是,你却有这个能力。”提及亲人之死,单黎夜冷厉蔓延:“你与我父亲到底有什么仇怨,为何非要杀他?” “父亲?”萧天寒对这称呼啧啧了两声:“一个杀母仇人,你竟当他是父亲,你娘死透了都要被你气活。” “你到底知道什么?”单黎夜有些急于求知,脸色变得深了起来:“你凭什么这么肯定,是他杀了我娘?” 萧天寒道:“十七年前,我为了追查真相,杀了几个伪君子,那几人临死前,都说见过龙轼风,是他亲手给了叶书柔致命一击。” 单黎夜面色深凝,双眸之间翻涌着悲楚的情绪,在那个奇怪的梦里,她见到叶书柔临死前破了一个黑衣人的面纱,那人的长剑,没有感情的刺进叶书柔心口。 可是,她没有瞧到那人是谁! 到底是谁! “为什么……他会杀我娘?”单黎夜喃喃自语,哪怕真相已经大白,仿佛没有什么不对,可她仍是想追究个明白。 这七年来的相处,她适应了这个温厚谦佳的父亲,他没有冷落过她,也从不打骂,对她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还会给她讲及许多人生道理。 傅花隐教她武功,说的都是杀伐之道,不胜就会必死,而龙轼风却总会有意无意的教她仁义善心,还告诉她,杀伐,并非取胜之道。 她不愿相信,他是杀叶书柔的凶手。 怎么可能呢。 “龙轼风爱而不得因爱生恨也不是不可能。”萧天寒瞧她为一个杀母仇人露出这样的悲呛的神色,已是大为不痛快:“你若是不信,大可以自己去查。” 从痛色的情绪里抽出,单黎夜复了沉着,她的心中疑惑太多,对面前人的所作所为更是不理解:“你与我娘,又是什么关系?难道你杀龙轼风,是为我娘报仇吗?” “我与叶书柔……”萧天寒仿佛陷入了绵长的回忆。 见萧天寒这样言语温吞,单黎夜心中沸腾,生怕又多了一段她娘亲的风流韵事,一个魔头,一个妖女,似乎会有些特别的故事。 但萧天寒仅仅只是在思考,用了八个字来形容:“似敌非敌,似友非友。” 单黎夜有点迷糊,想不通这会是什么样的关系,又听萧天寒继续道:“龙轼风并非我所杀,反正他已死,至于他到底死于何人之手,我没兴趣知道,我刚刚说窝囊的,指的是你亲爹。” “我爹?”单黎夜愣了,哑然:“我爹是谁,他还活着吗?” “关于这个问题,我是不会回答你的。”见她欲言,似乎很想再问下去,萧天寒敛了下眸子,阻止道:“这陈年往事不提也罢。” 见萧天寒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站着,单黎夜便知无望,压下了心中那点奇怪,她回头望了眼湖心小筑,周边变得静悄悄的,只有丛林风动的声音。 等她回过身,萧天寒仍然站在竹桥正中,这湖心小筑通往岸边只一排竹桥,对面人只怕是阻拦不让她走,她正闪出是否要动武的念头,只见萧天寒开始有所动作,那双被黑袍包裹着的手,覆在他脚旁嵌入竹桥的剑身上,轻微将那把长剑拽出。 单黎夜思绪飞快的旋转着,整个人变得警惕起来,若是动手,她有几分能赢的胜算,但结果出乎她意料,萧天寒轻轻的把剑凌空抛给了她。 她不得不接住,曾被七月拿走丢失的寒冰剑,如今已稳妥的回归入手,这是,属于她的寒冰剑,眸子跃过剑身,投到了对面黑衣劲扬的萧天寒身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寒冰剑属于你。”鬼面具下的唇角,微扬张开着:“没有寒冰剑,你又如何谈报仇?” “我的东西,我自己会取回来。”而不是由别人如此轻易的交还,她看不透这个人的目的,开始琢磨打探:“即便你还我寒冰剑,我也未必会予你所求。” “求?本座需要求什么?”萧天寒冷冷笑意,清洌洌的几个字,散开在周围,萧天寒似有若无的望着她:“我只是想好心帮你报仇罢了。” 单黎夜嗤笑,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报仇杀人这种事,还能如此的好心帮忙,堂堂魔教教主,会不计代价不索取利息,说要帮她报仇? 这,当真是趣闻! “你到底是想帮我报仇,还是另有所图。”眼尾上挑,她轻然讽道:“七年前,你就想杀我了,不惜数次派出杀手。” 萧天寒回忆起七年前的事,摇头道:“想杀你的人,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单黎夜眼中冷意深邃,似乎想要把这对面人看透。 “七年前,有个全程蒙脸不知名姓的人,他重金雇我教杀手去杀你,若非那时我也在皇宫,及时暗中阻止,只怕你这条命早没了,后来我数次故意放过你,想引他出来,只可惜,他再没现过身。”萧天寒凝冷着话锋:“我猜测,也许是当年那些围杀叶书柔的人,想借我神教的手斩草除根。” 单黎夜实是没想到,皇宫那夜,还有这些糟心事,萧天寒喂了她一颗催魂蛊,这蛊会让人状若疯癫,不会致命,说明萧天寒确实没打算要她命,原来七年前,萧天寒就有想带她去魔教的打算,只是他阴差阳错认错人,把龙若灵也就是现在的七月给拐带走。 那个七月…… 若非有爷爷阻止,说不定现在的七月就是她单黎夜,魔教那个地方,常年鱼龙混杂,难怪沈谙多年来找不到真正龙若灵的踪迹。 她更没想到,七年前的追杀,恐怕不仅仅是龙轼风出手摆平,也有萧天寒有意放过她的原因,难怪几次莫名其妙的遇袭之后,魔教杀手再没争对过她。 “这么说来,你不杀我,抓我回魔教另有目的。”眼底的寒意,深了下,锐利的目光锁着鬼面人旁边的剑影,单黎夜想到什么,慢慢抬起:“你想要我的血?” 鬼面人不说话,目光无形的锁着她,原本有着嗤笑的心性此刻化为冷淡,似乎很不喜欢被人这样探索。 单黎夜却忽然明白了,在璇火洞时,萧南翌不假思索的说出噬血珠怕她的血,他当幽冥楼主,查的也是血凤凰,从一开始,萧南翌接近她,就是奔着她身上的凤血来的。 难怪他会说亲手杀她。 杀她取血吗? 可是,他们要她的血做什么? 再想到别的,单黎夜瞬间面色如寒:“我娘身上的血是最纯正的血凤凰,如若你的目的是这种凤血,恐怕,十七年前的那一夜,你手上也未必干净。” 萧天寒变得有趣味起来,她何等聪明,哪怕什么都不说,也大概猜个七七八八,可是再聪明也说的不对,萧天寒道:“你好像一点都不痛心。” 单黎夜奇怪:“痛心什么?” “如若我手上不干净,那我就是你的仇人,你和杀母仇人之子云雨缠绵,难道一点也不歉疚悔恨吗?”萧天寒又似有若无的望了眼草丛,那边的呼吸声很微弱,弱到几乎探不到。 “他是他,你是你,无论你做了什么,都怪不到他身上。”单黎夜道:“如若你真的做了,那么,这就是你我之间的事。” “可若,他要插手呢?” “江湖事,江湖了。”单黎夜凝眉道:“这点浅显的道理,不必要我来教,除非,你非要把你儿子拉进来,让他这辈子不好过。” 萧天寒笑声盎然:“难怪他会这么喜欢你,不愧活的比任何人都通透。” “所以,你会是吗?”她紧目盯着。。 是她的仇人,杀母仇人。 第一百六十七章 侠道之心 “当然不是。”萧天寒否认:“十七年前,你刚出生时,我便见过你,那时你被人丢在草丛里,猛兽的靠近,让你觉察到危险,大声哭了出来,我抱起你的时候,你身上还留着从母胎里出来的血迹,我拉开襁褓一角,见到你手臂上的血凤凰,便知你是叶书柔的女儿,只是我意外见到你,疏于防范,有人背后偷袭,把你给抢走了。” 单黎夜疑惑:“是我爷爷?” 萧天寒摇头,似乎没打算隐瞒她,说道:“袭苏珑这人,你可认得?” “袭苏珑是魔教前任教主,听说死的不明不白,他有个唯一的徒弟,也就是你。”她抬了抬眼眸:“袭苏珑与这件事也有关系?” “三十五年前,我师父去过凤竹林。”萧天寒看了她一眼,讲述道:“师父去那里,不为财宝,只为武功秘籍,师父曾跟我说,凤竹林是个很奇怪又神秘的地方,他翻阅凤竹林典籍,发现一本特殊的书籍,它记载着世间还有另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那个地方,比如今繁华富有,师父武功高强,世间少有人能敌,他多年不逢对手,难免寂寞,一个神教教主之位已然满足不了他的欲望,至此,师父疯狂的修习那书,想要去那个地方称霸。” “他花了数年去研究,一无所获,后来他悟出要想去那个地方,需要凤竹林女子为媒介,阵法才能开启,可是凤竹林被人杀个干净,哪还有什么凤竹林女子,这事成了我师父的心病。” “直至忽然有个叫叶书柔的女子在江湖上名声大噪,听说有人见到她的血能救人治病,师父才得知凤竹林竟还有后人幸存,便想将其抓来,叶书柔那时年纪尚轻,却极有武学天赋,她把师父派去的人,次次戏耍了个干净,师父忍无可忍,便让我去完成这个任务。” 听到这里,单黎夜脑子里算了算,当年被魔教追杀时,沈谙曾给她讲过萧天寒的事。 萧天寒是袭苏珑破例收的徒弟,许多人称他一声魔教少主,十六七岁的年纪,武功内力便到了令人恐怖的段位,如今,他的武功只怕更往上一层楼。 单黎夜心中难免怅然,这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一个小魔头,一个小妖女,两个人且都是高手,果然还是有点故事。 “我没有完成任务,被叶书柔重伤,她苦口婆心劝我改邪归正。” 单黎夜略略点头,看来,还是她娘更胜一筹,萧天寒这样的人,现今已经混到了教主的位置,想必也没有听劝。 果不其然,萧天寒继续说道:“我当然不甘心,时常尾随在她身后,她既不选择杀我除魔卫道,也不反对我跟着,她说,世上的人,有正有邪,没有人规定邪类就一定要被杀死,她试图想用仁义善心将我感化,可笑啊。” “我差点便动容了,可是,她的仁她的善却总是被有心人利用,那些人把她身上的仁慈一点点磨灭干净,灭族之恨,亲人之仇,她怎可能不为所动。” “我眼睁睁的看着她,沦为和我一样的邪魔歪道,那些她救过的人帮助过的人,执起剑来砍她,一点都不带犹豫,我试图劝她归顺我教,可她总是拒绝,她说,就算她身负血海深仇,双手染血,仍心存侠义之道,她和我不会是一类人,我同她说,若有侠义道心,就该动手杀我除魔卫道,她说,杀戮只会带来更多的杀戮,她杀的人太多了,又有什么资格来杀我,她还说,苍天为证,她侠道之心不会变,她不过是手刃仇人罢了。” “她嘴上不说,但我知道,她正邪分明,极其厌恶我,不喜欢我身上那股狠毒之色,总是劝我别动不动乱杀无辜人,我始终想不通,哪里不一样,在别人眼里,不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人么,又能有什么不一样。” 单黎夜有些唏嘘不已,这是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得知叶书柔的点点滴滴,看到这个女子的另一面,而不是一个抢有妇之夫被人所不耻的女子。 江湖人认为叶书柔是妖女,评价毫无正面,这些有情有义的事,她竟然要从一个魔道人嘴里得知,想到此,她有些可悲。 但她很明白,叶书柔坚守的道义是什么,她认为自己杀的都是该死之人,可萧天寒手中惨死的人,大半都是无辜被滥杀,一个对亲儿子都能下蛊毒,还把儿子炼成百毒不侵的毒人,对待其他人,又能好到哪儿去。 她到底不如叶书柔,这样的道义,若换作是她,只怕守不住,亲人痛,仇者快,她怎会允许!而如今,几乎同样的选择摆在她面前,她该何去何从?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萧天寒神色连绵,露出无限缱绻,过了片刻,鬼面具下的脸才渐渐回神,恢复了一贯的肃冷:“直到有一天,我意外得到消息,有人趁她产子,想要动手除去她这个妖女,我原本不想管,既然是她自己选择的道,就该承受什么样的果,我只是有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生下你。” 单黎夜双眸之下黯然,她更不明白萧天寒为何说出这样一句,她娘为什么要生下她,仿佛她就不该出生似的,见萧天寒仍有继续说下去的兴趣,她没有打断,只是默默听着。 “但那天夜里,我还是去了,我到红叶岭的时候,她被温轻兰伤了一掌,我正想杀人,她却让我放过那女人,温轻兰走了之后,没想到,我的师父,竟也亲自来找她了。” 萧天寒想起那夜之事,而这些话,他并不会亲口说出来。 那时他正关心叶书柔的伤势,谁知袭苏珑突然出现,见叶书柔已产子无力回天,便想抢他手里的婴孩,他急了脸色道:“师父,这是我的儿子,不是叶书柔的孩子。” “不愧是我的好徒儿,你叛教数月不归也就罢了,连成亲生子这样的人生大事也不请你师父我喝上一杯,还得我亲自来找你!”袭苏珑冷笑道:“你的儿子,是和叶书柔的孽种吗?” “徒儿有错。”他苦声道:“来日必定带爱妻拜谒师父。” “把孩子给我,我可以既往不咎,饶了你的所作所为。” “师父,这不是叶书柔的孩子。” 袭苏珑不管也不信,只厉声道:“我再说一遍,把这个孩子给我!” “师父,您别逼我……” 袭苏珑掌风拍来,卷起了无数枫叶,他大惊失色,抱着孩子避闪而过,袭苏珑出招越来越狠,单手难敌,情势紧迫之下,他把孩子给了身边的妻子,让她带着叶书柔先走,他不得不出手迎击,处理善后。 可袭苏珑毕竟是他师父,他如何能欺师灭祖,因而处处忍让,袭苏珑却无所顾忌,狠狠重震他一掌,两人纠缠许久,不知道打到了何处,直至听见了旁边有孩子哭声。 两人扭头瞧去,只见草丛里有个被丢弃的孩子,而旁边是虎视眈眈欲吃人的猛兽。 见孩子有危险,他赶走猛兽,把孩子抱起,孩子有些挣扎,双臂扑腾,袭苏珑看见了孩子左臂上带血的印记,不动声色对他偷袭,他顿时口吐血沫。 袭苏珑大笑了数声:“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好徒儿,我现在信你的话了,这才是叶书柔的孩子,你把她给我。” 他看着手里的孩子,又看着疯癫的袭苏珑,自知若把孩子给袭苏珑,只怕这孩子性命难保,叶书柔拼死都要生下孩子,他若这样双手奉送出去,叶书柔非杀了他不可。 最终他摇头拒绝了:“师父,恕我不能,我不能把孩子给你。” “逆徒!”袭苏珑大怒。 见他抱着婴孩不撒手,袭苏珑掌爪越来越狠,他无法再忍,可袭苏珑内力强厚,他又单手抱着一个脆弱的婴儿,终究难敌,袭苏珑运起劲气朝着孩子而来,那架势不死不归,掌风太快,他躲不及,怕伤到手里的孩子,转身相护,后背上替挨了一掌,孩子脱手而飞。 袭苏珑接住孩子,看着他,奇怪道:“萧天寒,你何时变得这般有善意之心了,你还说你与叶书柔没关系,她的孩子,若非是你的,你怎会这样拼死相护!” 便这样,袭苏珑把孩子带走了。 他身负重伤,不知吐了多少血,附在地上缓了很久,直到无月赶来,拉起他就问:“柔儿呢?孩子呢?” 他知道,无月虽是叶书柔师伯,却把她看做亲生女儿一样,他告知道:“叶姑娘的孩子,我没能护住,被我师父带走了。”然后又提议:“无月教主,你去救那个孩子,我留下来照顾叶姑娘。” 无月没多说,知他这话是诚心诚意,便给他喂了颗丹药,转身气势汹汹,朝他指的方向追去。 他打坐完毕,身体能动之后,才开始去找叶书柔,可是,他似乎总是晚那么一步,雷电闪闪的红叶岭,只剩叶书柔拿剑半撑在地上,她心口的赤焰鲜血,他怎么都止不住……。 那一夜之间,他与师父反目成仇,妻子没了,儿子也不见了,他曾经想尝试做普通人,可是看看叶书柔,她得到了什么样的后果,什么见鬼的侠义丹心,通通不及杀人报仇来的痛快淋漓! 第一百六十八章 拒绝不了 单黎夜见他久久不言,似乎在舒缓心中愤意的情绪,她问道:“然后呢?” “师父抢走你,把你带回了教中。”萧天寒从回忆抽神,同她说道:“师父把心思都花在阵法之上,不问教务,无月为了你,也在教中潜伏,试图将你救出,那日,我只见到有束异光闪过,等我赶去,刚好见到那个奇怪的阵法关闭,你活生生不见了,师父和无月想进去,却被弹了回来,他俩都陷入了昏迷。” “两日后,他们醒了,之前还是大打出手不死不休的敌人,忽然变得兄友弟恭起来,我对他们的行为举止大为奇怪,无月大概也疯了,师父和他像着了魔,整日闷在房中,潜心研究那本破书,数日后,他们第二次开启了阵法。”萧天寒说的很详细,皱了下眉头:“不过,这一次,师父提前醒了,而无月再也没有醒来,师父破口大骂,说是无月一定对他隐藏了什么。” 单黎夜静心听着。 原来,这就是她想不通的答案,她属于这里的答案,归来是宿命。 “而这个时候,我发现龙轼风正领着数百江湖人合力围攻我教。”萧天寒嗤笑:“他见我,第一句话问的是你在哪,他为了救你,扇动这些江湖人,也真是拼命,我以为,他对叶书柔颇有情意,所以没有与他纠缠,反而告知了他你的去向,他没说什么便离开了。” 单黎夜沉了沉眸子,围攻魔教这事她略有听闻,因萧天寒这个出手狠辣的魔教少主回归,带着残余之众抵御,让那些江湖人不敢继续强攻。 江湖众人身上各个负伤,念着大魔头袭苏珑已死,此番重创魔教达到了目的,便退下了山。 她心中彷徨的是,难怪沈谙那么肯定的认为,父亲一直都知道她是谁,她是单黎夜,从另一个地方回来的单黎夜。 她记起与龙轼风的初次相见,他会那样问,问她去了哪儿,是谁把她送回来的,还说,回来了就好。 只是她误以为这只是简单的关心,就此忽略了过去。 说到这里,萧天寒忽的怒意沸腾:“他们走之后,我无意抓到一个不起眼的江湖人,这种小杂碎居然也配来偷袭我神教,我刚要杀人,那人为了求我放过性命,把所有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原来叶书柔那一剑是龙轼风动的手,若我当时能知他是凶手,岂会轻易放过!” 单黎夜明白,萧天寒恼怒的恐怕不仅仅只是因为她娘死于龙轼风之手,龙轼风当初血洗魔教,杀了不少人,此事之后,龙轼风不知为何应邀与秦楚潇一战,自愿断了右手筋,便就此洗手归隐,做起了茶商,不问江湖事。 可是奇怪,既知龙轼风是凶手,以萧天寒的为人处世风格,不做点什么吗? 但单黎夜没有深问,问了对面人也不一定会告诉她,萧天寒说的所有事情里,爷爷和袭苏珑的行为说的事无巨细,却唯独把他自己的行踪隐藏极好,没有说漏过半点,她看不出那时候的萧天寒做了什么。 袭苏泷是魔教教主,为人定是警惕,萧天寒虽是他徒弟,却能知道他这么多秘密,还活的如此长久,袭苏珑当真信任这个徒弟肯随意让徒弟近身? 单黎夜皱眉说道:“那本书,那个地方,你难道不心动吗?” “那本书,后来被无月给毁了。” 单黎夜琢磨了会儿:“我爷爷,他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大概,是四五年之后。”萧天寒长叹道:“他偷偷来我教,见我成了教主,倒是挺想除魔卫道,不过可惜,他身上有很多奇怪的伤痕,内力也不及从前,他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他只能趁势拿走那书,当场毁的干净,在此之后,他便闭关,不见任何人,直到七年前,天空异变。” 单黎夜抬起了打量的目光:“听闻,萧教主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即便那本书毁了,你也会记得一字不差。” “是啊。”萧天寒不反驳,承认。 “那个地方……难道你也去过?”说到最后,她极为迟疑,毕竟有过玉迁迁的例子,她已经能淡定的接受,若是还能遇见同类人,可以确认下身份。 “那个阵法,自始至终,只有凤竹林女子才能平安无事的进去,若其他人强行闯入,会要人命,有那两人差点死于非命的例子,我怎会傻到冒险去做这种蠢事。”萧天寒道:“七年前,看到那异象,我便知道,无月一定会再次起阵,把你接回来,可是无月明明说过,你不会回来了,你会在那个地方好好生活,为什么,你会突然回来呢?” 听完后,单黎夜已是皱了眉头,竟不知爷爷为她牺牲这么大,再次起阵,会断送他的性命,他时日无多,却还是强撑再见她一面,告诉她别轻易言死要好好活着,而她之前在苍芜洞见到那些珍宝,又把爷爷当成了什么人呢? 他扶养叶书柔长大,也把她养大,她竟然会怀疑爷爷做过屠族的事,她真是无情无义的混蛋啊。 单黎夜没有回答萧天寒的话,面色平平,只道:“你若想要平平安安去那个地方,恐怕我帮不了你。” “你认为我会想去?”平常不过的反问,她却从萧天寒口中听出了点轻蔑:“就算那破书在我眼皮底下,也不见得会去捡,我对那个地方,没那么大兴趣。” 对那个所谓的繁华地方,他眼中流露的是不屑,这点,却是真的,想到什么,单黎夜说道:“萧教主,我听说,你在江湖中消失了许久,回来后,你已成为魔教教主,我还听说,你弑师夺位?” 勾起嘴角,萧天寒的目光打量着她:“你也认为我是弑师夺位?” “袭苏珑不是你杀的。”单黎夜随意敛笑,袭苏珑疯魔不死心,为了强行进入阵法,最后将自己命搭上也并非不可能,会上面具下唯一漏出的目光,单黎夜补上道:“但夺位,至少有?” 萧天寒大笑,很痛快承认:“袭苏珑临死前没有任何遗言,更别说这教主之位要传给谁,若我不夺,又何来这教主之位。” 并不在此多说,萧天寒扯开了话题,回归正事:“单姑娘,你一直在在追查叶书柔的死,你想报仇,我可以帮你。” 听到这一声单姑娘,单黎夜有点恍惚,黎夜是指黎明前夜,那这个姓,又是指什么呢?是她的亲爹姓单? 可她并未遇见过姓单的人。 “我知道,那夜对她动手的人有很多,我会把他们都找出来的。”单黎夜道:“不必萧教主费心。” 单黎夜婉拒了他的好意,她绝不可能被人如此的操纵,何况还是被一个从头到尾都不肯以真面目见人,且目的不纯的人,萧天寒肯对她说这么多,不过就是想让她听了故事动容,认为他并无恶意,虽然的确,她对萧天寒的敌意明显没之前那么大了。 萧天寒可笑:“你拒绝不了的。” “什么意思?” 轻哼声从面具下传出,不见喜色:“一夜欢情,只能解除情蛊,噬心蛊在他体内待的太久,快要与他血肉融为一体,没那么容易除去,这一月之内,他会失去内力,只能靠药物缓解那种锥心之痛,我若不给他止痛,你能忍心吗?” 她清冷的看着他,面容犹如万载寒冰:“拿自己儿子威胁我,你倒是有趣。” “我倒忘了,你只是还他人情,他之后是死是活,的确与你无关了。”那黑衣之下的诡异面具,似又随心冷了几分,冰寒如彻:“可左斜奕与宁水瑶,难道你也想放任不管?如你对这个交易不满,再加上一个龙云,如何?” 这,才算是一笔完美的交易! 不过瞬间,却将她所有的死穴压了上来,萧天寒很了解她,知道她会为了什么事,真正的为人摆布,而她,完全没有任何的抵抗能力,萧天寒如何为人,她应该清楚的。 单黎夜挑起眉,面容冷了几分:“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轻微的笑声从面具下传出:“当年杀叶书柔的那些人,我会一个一个告诉你,你去把他们杀了,为叶书柔报仇。” 单黎夜紧紧握着寒冰剑,双眸从刚才的幽深化成了闪烁的凌厉,自始至终,萧天寒提的就只有报仇这件事,她猜不透他是什么意思。 她想了几种可能,要么萧天寒与当年的那些人同样有着血海深仇,他想借她的手,一一除去那些人,可是又有点不对,报仇这种痛快人心的事,他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怎会不自己去做呢? 又或者,杀了那些人,对他的利益最大,毕竟他是魔教教主,挑起江湖腥风血雨最是在行! 单黎夜松懈了手中的寒冰剑,面色恢复如常,念及有软肋被人捏住,她无法做什么,但有件事,她懒得去猜,便问道:“蝶谷之事,是不是你做的?” “不是。” 清冷的两个字,她信。 眼前这个人,没必要在这件事上对她说谎,因为他不屑,如同她的性格,做过的事,没必要否认,但没有做过的事,承不承认,得随自己心情好不好。 “归海九狼怎么会在那里?” 萧天寒幽深的双眸,不自觉的看着她:“从此刻起,他不再是我教中人,单姑娘,这个叛徒的生死,交由你定。” 没了别的话要问,单黎夜的声音,先是平平淡淡:“我会去手刃仇人,那几个人,望萧教主善待,不要随便乱动。”然后再是轻厉:“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会让你们整个魔教陪命,我想,你相信我可以做到!” 诡异面具下的脸稍抬,萧天寒忽觉有趣,敢这么对他放狠话的人,不多。 只是,这个他?又是指谁? 应该是龙云,不,应该说是倾云,她与倾云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听说还差点要谈婚论嫁,只是龙轼风出面极力阻止,而萧南翌在她眼中,什么都不是。 倾云…… “在此之前,不介意你去一趟倾家堡,虽然倾钧是其中之一,不过么……”萧天寒意味深浓的看了她眼,不再言语,一身黑衣劲风,不留痕迹的渐渐消失在她眼前。 无宗无影的来,无声无息的消失,内力如此深厚,难怪江湖人惧怕他,难怪花隐会败在他手下被打的筋骨寸断。 她在璃月教阁楼待的那几日,曾察觉有高手,想必就是萧天寒,七位青衣女子的主子,这个萧天寒一直在关注她。 最后撇头望了竹屋一眼,龙飞凤舞的湖心小筑四个大字依旧如来时一样,没有异样的区别,空中,盘旋着另外一只百灵鸟,轻轻落在她指尖,单黎夜逗留一阵,才放鸟儿离开。。 待单黎夜离开之后,萧天寒才来到草丛,只见萧南翌已经沉沉昏迷过去,不知刚才的话,他听见了多少,那女子对他,当真是没有半点情义,萧天寒叹气:“你和我一样,都是痴情种。” 第一百六十九章 雪刹女名 短短数日之间,江湖奇事在讲书先生的口沫中,大肆传扬,已经传遍各大客栈和酒楼,哪怕是青楼女子,弄堂乞丐,也在议论纷纷。 “你们猜猜,雪刹女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客栈正中的位置上,坐着几个服饰相同的江湖人,其中一人粗眉宽脸,年纪比其他几位稍长,似是领头,夏日炎热,眼瞅在座的人无精打采,粗眉男子打破无聊的气氛,问出了这句话。 “反正,谁碰上那是谁倒霉,连自已家都能毫无留情灭掉满门,对别人怎能不更狠。”有人眼角流露出寒意:“你们是没瞧见龙怿山庄的惨样。” “难道你见过?”粗眉男子问。 那人讪讪一笑:“没见过,大家伙不都这么说,我也就顺了一嘴。” 有人略有惋惜之意:“可惜,璃月教因她而遭此横祸,那位无月教主嫉恶如仇是正道之光,却没想他的徒孙却与魔教为伍,这璃月教,毁在她这个圣女手里了。” 旁桌有人听到此言,不屑的眼神飞了过来:“我可是听说,她已经不是璃月教的圣女,再说,璃月教还有个护法宁水琊,你们莫焰帮若是想趁机而入,侵占璃月教,可得再好好掐算个时间。” “不就是一个璃月教?”粗眉男子眼中嗤笑:“教主不见踪影,圣女叛教,护法失踪,这样一个门派,还能存活多久,数年前,还有个无月能与魔教抗衡,现在么,只怕到时候就会被魔教给收了去。” “师兄如何有此一说,难道是魔教已经出手了吗?”其中有个人,俊逸中透出温雅,略显文质彬彬。 粗眉男子有些笑意:“听说过魔教少主吗?” 其他人点头,江湖中有些风云人物的名头是听过,但他们想知道更多的内幕,能够勾起人心的兴趣。 粗眉男子喝了杯酒,继续讲道:“前几月归降于幽冥楼的几个小派,如今归到了魔教门下,知道吗?听说那是魔教少主亲自动手收服的,几个小门小派,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他们趴下。” “你这么公然议论魔教少主,你就不怕魔教的人找上你?”其中有人哄笑。 粗眉男子不以为然:“魔教也不尽是干些杀人的勾当,他们也是有原则的,我不过是随便扯两句,他们难道就因此而杀我?” 虽是这么说,但也怕魔教会神出鬼没,几人的眸光时不时的向周围飘去。 那位粗眉男子也不免看向周围,这一挪,眼睛似再也闭不开了一样,紧紧的盯着角落。 其他人见他脸色没有任何的慌张与恐慌,两眼上露出的全是贪婪目光,不禁奇怪,而俊秀男子顺着视线看过去时,眼光中忽的夹杂着柔情似水。 窗边客桌上,坐着一名白衫女子。 白衫女子没有任何的表情与情绪,却是单手托腮,凝望着外头,像是在等人,又像是陷入了沉思。 女子白衣似水,墨长的发丝只束着一小撮,其余的完全随意披散,额前用白色细绳作为头饰绑着,一颗不大不小的透明宝珠在中间做点缀,发丝在她身后轻轻飘扬着,如一副仙子下凡,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自始至终,白衫女子只保持着这个姿势,却不禁勾起那群男人的心魂。 几个男人人不自觉的往窗边望去,想知道她在看什么能看的如此出神,但窗外空空,什么也没有,众人忽的哗然一声,原来是刚才那位文质彬彬的容貌俊秀的男子,忽然起身,移到了女子桌前,不请自坐。 “姑娘?”俊秀男子开始搭讪。 “这是我的桌子。” 白衫女子依旧望着窗外。 俊秀男子笑容温意,整了整衣裳,理出一副仪有成表的模样:“在下当然知道。” “既然知道,我有说过让你坐?” “在下并非有意,只是看姑娘一人在此,似有烦闷。”俊秀男子有些尴尬,挪了挪不自在的身子:“刚才在下见姑娘往这边看了数眼,姑娘莫非也对魔教少主的事感兴趣?” 终于,白衫女子有了回应,抬了抬眼皮,有些趣意的瞧着眼前人:“我对雪刹女感兴趣。” 俊秀男子略有兴意,为她解释道:“她是璃月教圣女,在江湖上弄了几宗杀人案,不知是哪个书读多了的多嘴老头给她起了个名号,说那璃月圣女常身着雪衣,像是仙子,却又有歹毒的心肠,所以叫她雪刹女,我还听说那老头一天后就被人下了药,十年之内都不能说话了。” “原来如此。” 白衫女子似有似无的点头。 雪刹女吗? 这个名字,尚可。 比起魔教教主当年响当当的名号,血蛊王,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不止,听说将那老头弄成那样的人,是魔教少主,这可是有人亲眼看见,只可惜没见着那少主是何模样。”俊秀男子刻意压低了声音,说到最后竟带有些遗憾。 这回,单黎夜的眼光里有了点异色,这些江湖人总喜欢把莫名其妙的恶事安在那位少主身上,萧南翌噬心蛊未解,内力全失,哪有什么能力去收服那几个小门小派,只怕是萧天寒所为。 不过,因几句风言风语便给人下毒这种事,却不像是萧天寒干的出来的事。 单黎夜没有再搭话,拿出了被白布缠绕的寒冰剑,那剑柄端透着一根红色的绳线,下头绑着那块血凤玉,算是当做剑的剑穗。 血凤现,江湖乱,哪有什么超前的预言,不过是那群人为了给叶书柔泼脏水,把他们自己洗白的肮脏手段。 如今,这块玉,是时候再现江湖了! 俊秀男子盯着她,移不开目光,他忽然淡淡的笑了下:“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男人对漂亮女子都会这么说。” 单黎夜并无他意,起了身,将白布覆盖的剑置于背上,系带收紧。 “姑娘说的有理。”俊秀男子点头,见她已起身似要离去,不禁紧张道:“你要走了吗?你这是准备要去哪里?我听说,这一带不太平的,山上还有匪窝,姑娘可要当心。” 见俊秀男子扒拉一堆有的没的,旁边那群男人有些看好戏的态度,粗眉男子道:“师弟,我可是第一次见你搭讪姑娘呢,这姑娘,你真认识啊?” 说完,众人又是满堂哄笑。 俊秀男子更是紧张:“他们……我不是有意的,只是看姑娘在此,想……想……” “你想什么?”粗眉男子笑问:“想把她娶回家,当你家夫人吗?” “不……不是的,我并无轻浮之意。”俊秀男子越解释不清,只能愣愣的望着身旁的白衫女子,然而他却没料到白衫女子忽然笑了下,他看不透这样的笑容是代表什么,只知她笑意迷人,哪怕是不说话也能令人神魂颠倒。。 俊秀男子愣了足有片刻,她的笑容映在脑海挥之不去,待他从完全沉浸的思绪中回神,却见白衫女子不知何时已然离开,空气中只残留着女子身上淡淡的味道。 第一百七十章 曼玉塔楼 八月份的天气,锦瑟的树林,已有了层层落叶,不知何夕之间,天空中的阴霾突袭聚集在一处。 萧萧花叶清扬,单黎夜雪衣覆身,长剑背于身后,颇有游侠风范,毕竟剑置于手上太麻烦,会影响她该有的作战手法,而她,怕惹麻烦,不怎么爱出剑。 踏着沙沙作响的枯叶,她进入了这座林子,有片落叶掉在了她肩上,她抬手捏起,往空中一扬。 秋风肃起,飘打着扬落在地上的黄叶,莎莎梭梭,在那片落叶归根时,四周不期然多了几抹黑衣人影。 数人飘然下落,将她围住。 “什么人?敢闯曼陀迷林?” 有个黑衣人,抬剑指着她,不知为何,她有点不太喜欢,或者说,她想试试这些人的实力,双眸略过数人,手中劲气使出,不到片刻,林中起了混战。 她与这些人大打出手,并不伤人,只是趁机点住他们穴道,直至最后一个人动弹不得,她这才收手。 正满意往前走,却不料上空一张大网凌空而来,她往后退飞,差点被兜住,双手放在腰间金丝上,只等再次大战。 “住手!”未等她有所动作,正前面来了一个灰衣人,灰衣人见她容颜,震惊得连话语都断断续续:“楼、楼主?” “认错人了,我叫单黎夜。”她打量着这个人,旋即单手弹出劲气,一一解开了数人穴道,在场数人面面相觑,退到一旁。 灰衣人盯着这张脸,仍是不敢置信,起初有人传雪刹女是当年幽冥楼主叶书柔的女儿,他有些不信,此刻骤然见到这女子真容,令他不得不信。 简直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淡淡的扫了这人一眼,单黎夜没有太在意这种目光,问道:“你是谁?” 灰衣人流露出惊讶,猛然想起什么似的,错愕伏首,报上名号:“幽冥楼明域堂堂主,林绍谦见过少主。” 少主? 听到这个称谓,单黎夜有些讶异,皱了眉头:“我不是你们什么少主。” 林绍谦吱声道:“沈堂主说过,他在等少主亲自来接掌大位,至于那个叶南翌……” “林堂主。”她打断,禀明来意:“我是来找沈谙的,他人在么?” 见她脸色抽变,林绍谦没有再说下去,抬手引领着她:“沈堂主此刻在曼玉楼,少主这边请。” 曼玉楼是一座十多层的塔楼。 在梦中,她曾见到过,如今来到真实的地方,竟不觉得有何陌生,脚步声一层层响起,有错落的节奏感,直到顶层才放慢了步伐。 犹如梦中的场景,那一身黑衣如魅站在塔楼边的人,依旧是沈谙,只是旁边少了那位白衣轻秀的女子,单黎夜忽然觉得很庆幸有那个梦,在梦里,她见到了从未见过面的娘亲。 沈谙幽幽转身,看着一身雪衣的她,恍惚之中像是看到了熟悉的人。 她的样子,有些变化。 是少了些笑容。 原本便是似男似女的发装,如今一头墨发悉数散开,随意披扬,额头中间用白丝绑着的那一点透明宝石,令人心中寒颤。 “敢独闯迷林,你还真是不怕死啊。”沈谙有些许意外,那天在酒楼,她说有空兴许会来幽冥楼坐坐讨杯酒喝,没成想,她是认真的。 “死过几次的人,还怕什么。”单黎夜话语间无所意蕴,与沈谙并肩,凝望着塔楼下的景色。 幽冥楼这个称呼一点也不假,这塔楼是幽冥楼的象征,而塔楼底下成千上万的曼罗兰,是幽冥两字的象征。 如此的剧毒花,怕也是只有幽冥楼敢如此堂而皇之的种下,每天浇水灌溉,犹如呵护至宝一样。 现下,她在问忧城隐蔽的山峰。 沈谙望着身旁的白衫女子,有些怔然,此情此景,仿佛回到了他与那个女子最后的诀别时,自那之后,他再没见过她了。 “沈大哥。”单黎夜不得不把他这种望穿秋水的眼神喊回来:“我不是她。” “我知道。”沈谙道:“我只是,有些心疼她,也有些心疼你,你还好吗?” 酒楼一别,已过去月余,想必他没有告诉她的事,她已经全然知道了,她娘亲的名字,她与生带来的仇恨,还有那个叶南翌…… 单黎夜对沈谙是毫不保留的信任,把萧天寒与她说过的事,一字不差转述,沈谙虽然对那个阵法和那个地方很好奇,但也没多问。 但听到她为了解情蛊,与萧南翌已有了肌肤之亲时,沈谙的脸色有点绷不住:“黎夜,你有些任性了,这样的大事,怎可以如此随意,萧天寒的蛊毒,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可解,你身边不是有个无隐的徒弟么。” “我没想太多。”她搪塞过去。 沈谙没办法抓着这事不放,心疼都来不及,怎敢太过责怪,直至听完全程,沈谙有点难以消化,尤其是关于龙轼风的,在龙怿山庄扮做普通护卫待了十七年,没有人比沈谙更了解龙轼风。 “我有点没法相信。”沈谙很直白:“因爱生恨,他不像是这样的人,可他现在死的不明不白,有再多质问,他也回答不了了。” 单黎夜神色落寞:“有你这话,让我又有些坚定,连你都这样认为,也许有什么隐情是我不知道的。” 沉闷了会儿,单黎夜这才从腰间扯出一个紫色锦囊,锦囊上的血迹依旧清晰:“这……是玉姑给你的。” “嗯。” 淡淡的声音,她听不出沈谙的情绪,手间锦囊已被他缓缓取走,收入手心。 张了张嘴唇,话语未出口,萧南翌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将龙怿山庄所有人处理干净,除了地上干固的血迹,除了后山多了几十座坟,等沈谙赶到,应该是没有机会见到人最后一面了。 单黎夜不知自己的作法对不对,关于玉儿对叶书柔做过的一切,她没有说给沈谙听,有时候,真相也许没必要全部知道。 默言了片刻,沈谙凝了凝眉:“你去龙怿山庄之时,可有见过林燕衫?” “林燕衫?”单黎夜抬了抬眼皮:“她去龙怿山庄做什么?” “她失踪了。”沈谙眼中透露出焦虑:“林堂主有些担心女儿,找遍所有角落,都未找到她的下落,我得知她失踪前最后的落脚点,是在龙怿山庄。” 单黎夜想了想,她之前回龙怿山庄见龙云时,林燕衫在后偷偷尾随,那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牵绊,单黎夜有些不安道:“龙云被萧天寒抓去了,林燕衫会不会跟着龙云,也被……但愿萧天寒留了她一命。” 沈谙点头,听及此也别无办法,林燕衫那小姑娘与龙云有所纠葛,只希望龙云能护住她,但魔教那个地方,恐怕龙云自己都自身难保,沈谙叹了口气,询问道:“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单黎夜开口:“我要去念云城。” 沈谙拧了眉角:“为了龙云?” “我记得,龙云说过,念云城是他的家乡。”单黎夜道:“但萧天寒要我去倾家堡,他说,倾家堡主倾钧也是当年围杀我娘的人。” 沈谙惊了惊,没想到连鼎鼎有名的倾钧也牵涉其中,沈谙奇怪道:“你还不知龙云是谁?” 单黎夜奇怪摇头,沈谙告诉了她关于龙云的身份,她有些意外,面容上已是难以言喻,沉默良久,她才收起目光,恢复如常神色,苦笑道:“沈大哥,你说,我现在还会有朋友吗?” “我就是啊。”沈谙调侃:“我可是你的知己,你不会不想认了?” 单黎夜笑了笑:“也就只有你了。”随后,她又严肃道:“那这位知己,如若我想让你帮我去查一个人的所有行踪,你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 “查谁?” 她垂了垂眼皮,说出一个人的名字:“归海九狼。” 沈谙疑惑:“魔教杀手,为何查他?” “那夜,他去过山庄,七月亲眼瞧见他手上的狼头刺青,不会认错的,找到归海九狼,或许就能知道龙怿山庄为何被灭满门。”单黎夜瞧向沈谙:“萧天寒说过,这个人任我处置。” “我会找人盯紧他,一有消息便会立刻通知你。”想到什么,沈谙的脸色已由之前的温和骤然变化:“你和那个七月,有接触过?” 看着底下的曼罗兰,她轻淡补充:“七月就是龙若灵,十岁之前的龙若灵,萧天寒把她当成我带到了魔教。” 沈谙并不意外,七月出现的那刻起,他便有过这样的猜测,他疑惑的闪了闪眼眸:“在龙怿山庄的那十年,龙轼风是唯一一个对她最好的人,也是她唯一亲近的人,七月为何会答应萧天寒去杀龙轼风,她不应该会这样做。” “或许是因为我。”单黎夜沉了沉脸色:“我和她之间,父亲选择了我,抛弃了她,所以七月才会这样恨我,次次想杀我,如若不是我,她也许会不一样。” “说起来,她倒是有些可怜。”沈谙凝了眼色:“我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说来听听。” “萧天寒养着那些青衣女子,让她们去杀人,应该是为了报复,只是他报复的手段很特别,这步棋他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比如,萧天寒明明可以自己亲手去杀了龙轼风,他却让七月去做——” “因为,让七月杀龙轼风,这绝对比他亲手杀人更让他痛快。”单黎夜突然的接过他的话。 这招借刀杀人的手段果然特别。 “黎夜,那你呢?你会变成跟七月一样吗?你当真要任萧天寒摆布,去报仇杀人?”沈谙皱了眉。 单黎夜问道:“你认为,萧天寒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与我娘的关系,真如他所说那样,似敌非敌似友非友?” 沈谙面容有些许的温变:“萧天寒与你娘并不对付,起初萧天寒总是想方设法害她,好在她大度不计较,他会为柔儿报仇,不见得。” 听沈谙如此一说,她对萧天寒仅存的好感又没了,果然不能太相信别人说的话,尤其还是个声名大噪的魔头的话,他说的绘声绘色,差点让她着了道。 沈谙道:“萧天寒的敌人和对手太多,也许是那些人得罪他结了仇,不过,依萧天寒狠毒的脾性,他若想杀人,岂能不灭满门,又怎会不痛不痒让那几个青衣女子去杀人?” 她点头,那几宗杀人案,萧天寒唯独只杀该杀的人,放过那些人的家人,若真有什么深仇大恨,合该灭了满门,这完全不太像萧天寒的风格,足以说明,萧天寒与那些人的仇也许不大,但也让萧天寒不能容忍那些人活在世上。 而龙怿山庄,不是例外,是个萧天寒也未料到的意外。 “不管是谁要死,是谁动的手,不过都是一场戏,只有他萧天寒才感兴趣的戏。”她清冷面容依旧:“比起让那七个人去做这件事,我想,他更期待我亲手去杀人,毕竟那些人都是当年杀我娘的凶手,由我去报仇,这场戏才更好看!” 沈谙瞧着她冷酷的面容,无情的眼神,像极了嗜血如魅的杀手。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这不像是她,在龙怿山庄做大小姐的时候,她明明是那样一个明媚开朗的少女。 他忽然很认同龙轼风,龙轼风说:“让她后半辈子安安稳稳的活着,不好吗?那些仇那些恨,就让它们烟消云散,沈谙,难道你希望你的小主子跟她娘一样的下场吗?你连你主子都护不了,你能护得住她吗?” 柔儿的死,龙怿山庄的事,对她打击太大,怎能不管不顾,她已经踏上了她娘亲走过的路。 沈谙愁着面目:“你娘为了族仇,杀过许多人,最后她放下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可她得罪过的人太多,仇家也多,我既想告诉你身世,又不想告诉你,我很害怕,若是你知道自己来自凤竹林,知道那场灭族屠杀,又知道你娘惨死,你会不会像她一样,走上绝路。” 单黎夜瞬间明白了许多,沈谙以前总是神秘莫测,许多事对她要说不说,他在为她的性命着想,有很多的顾虑,不愿让她知道太多,就是最好的保护。 “事到如今,你还是走上了这条路,我无法阻止。”沈谙露出不安的神色,叹气道:“你娘,她一定不希望你这样。” “我别无选择。”单黎夜望了眼迷茫无限的曼罗兰花海,花开得妖艳招摇。 沈谙道:“不论别人如何说你,我始终都会站在你这边。” “沈大哥。”单黎夜道:“若是我现在叫你一声义父,你会不会很感动?” 沈谙动了动口,微微的哽咽:“我们是知己,麒麟玉现在我手中,无论你是否愿意,楼主的位置,我替你留着。” “我娘不想要,我也不想要,我娘信任你,我也信任你,何况,”单黎夜摇首,稍稍停顿:“萧南翌也信任你。” 萧南翌亲手将如此重要的令牌交还到沈谙手上,说明萧南翌是放心沈谙的,这么多年,沈谙有能力,也有权利,幽冥楼主,他会是不二人选。 提到这个名字,再想到她与这人有过那样一夜,沈谙的脸拉下几分,看不清容色:“你既已知他是魔教少主,却还这么坦然,黎夜,你对他,莫不是真的动情了?” “没有,你想多了。”她直接反驳。 沈谙紧绷了身体:“任何人都可以,唯独萧南翌不行,他从一开始接近你,便有目的,谁也不知,他还会做什么事来伤害你,何况他是魔教的人,你若和他沾上关系,只怕江湖中人更不容你。” 她淡冷道:“我和他,不会有什么。”。 那夜,全当是一夜风流。 第一百七十一章 庙楼塔底 凝霜城依山傍水,是个不错的风水宝地,前任教主袭苏珑壮大势力之后,特意选了深山之处的黑岩窟作为神教总坛,黑岩窟山峰高耸入云,林木茂密,路线复杂,是自然赋予的绝佳防御之处,没有人进来之后,可以轻易的走出去。 黑岩窟中有一座被废弃年代久远的寺庙,袭苏珑嗜杀生,不信佛,偏的要在这座寺庙里安家落户,命人修缮之后,在寺前匾上印下“通天神教”四字,示意想与天比肩。 天上乌云骤压,周围渐渐变得漆黑起来,萧天寒矗立在寺庙塔楼的顶处,纵观风云变化,不多时,绵延的细雨,散落在周围。 两抹青衣女子踏顶而上,静立在他身后,恭敬的唤出一句。 “主公。” 风衣微微触动,萧天寒凌锐犀利的眼光划过七月:“你伤好了?” “多谢主公关心,这点伤,撑得住。”七月一直低沉着头,不冷不淡的声音。 “他没有让你死已经是万幸,你该谢他。”萧天寒负手,冷冷的回身,瞧着下面寺院:“从今以后,你要记住,不要去动他的女人,为了那女子,别说杀你,就算负天下,他也做得出来。” “谨遵主公教诲。” 七月抬起了眸子,当然不会忘记,这一记刺伤带来的痛,是那位少主亲手送她的。 几天前,那位少主被主公带回来之后,破天荒的说要见她,这大概是怪事,这七年里,他向来都不太喜欢她,更不会跟她说话,而她见了他也会远远避及,不爱去招惹。 听到少主要见她,六月对她露出了担忧的表情,她明白意思,少主和主公正在斗气的气头上,谁敢去那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但主公让她去,她无法拒绝,进入那间地牢时,这位少主背对着她,她觉察出他气息薄弱,听说他已解了噬心蛊,但身体还需要调养。 她不爱说话,故而没有出声,他措不及防转过身来时,没丁点迟疑,手中紧拽的匕首,干净利落的刺进她肩骨,不断的深入。 她有些愕然,随即痛的闷哼,片刻后,她稳住了面容上的冷意,咬牙承受这种钻骨的痛,他是少主,她不能躲闪,也不能还手。 除了忍,她别无选择。 如若不是念着主公的面子,按照他杀人不眨眼的脾性,这一刀,大概率会彻底了结她,她这么想。 即便她与那女子面貌相似又如何呢,他也未必会手下留情。 这张脸,对他来说,不过是副皮囊,他在意的,唯有皮囊下的人,而她数次伤了他在乎的人,他替那个人报复回来,多少有些合情合理。 伤是有点痛,他第一次对她警告:“再有下一次,我会刺进你的心脏。” 不过,她无所谓。 下一次,谁生谁死,谁又知道呢。 “你去一趟京城,找到龙见尘。” 萧天寒凌然的嗓音响起,拉回了七月的思绪,七月抬起头,只见眼前人将冰寒凝视的目光扫向她,似乎在有所探索,七月心内微禀,忽既往下低沉了头:“龙见尘不是因太子谋反一案,被流放陇山了吗?” “是吗?”面具下,是萧天寒的干笑声:“七月,他的去处,你心里应该比本座更清楚才是。” 没等他过多的盘问,七月早已刷的一声跪下,神色冰冷:“七月知错。” “你错在哪儿?” “七月错在,不该瞒着主公,私自查探龙见尘的下落,更不该派人秘密跟着他,不该在主公眼前……说谎。”后面两个出口,七月双眸紧促,额间不觉冒了汗珠。 “知错能改那才最好。”萧天寒冷了眼眸,塔顶的强风把他的衣角刮开了一个很大的弧度,整个人是那么的冷烈,连带着他下一句出口的话:“如果我让你去杀龙见尘,你会照做吗?” 七月面目瞬间更僵,死咬着牙,良久的,才敢说出一句与他反抗的话:“龙轼风已死,主公为何还要杀龙见尘?” “我想试试,你对我衷心的程度。” 塔顶,冷风猛烈。 七月的身体,更颤抖。 手背的筋骨,分裂岔开,暴露出了青色的痕迹。 沉默已久的空气,静瑟。 “主公,容我说一句,龙怿山庄虽非我们动的手,但龙姑娘已经对我们心生了敌意,如果在这个时候杀了她哥哥,只怕她定不会配合主公做事。” 另一个未说话的青衣女子突然开口,同七月一样跪了下来,青衣女子低下的目光别有深意,悄悄看了一眼七月,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这位主公为了威胁那位龙姑娘,不惜代价的把璃月教那两位还有龙云抓回教中,又怎会让七月去杀龙见尘,一切,不过是在试探七月的心思罢了。 如果七月真做了什么不该做的,说了哪些不该说的,那才是这位主公最大的忌讳! “龙姑娘……”听到这个称呼,萧天寒低着波澜不惊的眼,看向了七月,这个姓名,难免有歧义。萧天寒道:“往后,你们还是称呼她为单姑娘,单黎夜,才是她的名字。” 两名青衣女子应了声“是”,虽不知那女子为何取了别姓,但有这样的吩咐,也不敢不从。 “都起来,你派去跟踪龙见尘的人,没一个活着回来的,我想让你去盯着他,我要知道背后帮他的人是谁。”萧天寒瞧着七月,含着冷意道:“如果是袭紫陌那个女人,我刚才的话,就不只是说说。” 刚才的话,指那句—— 要杀龙见尘。 她明白。 “是。”七月再应声,恢复了无神的双眼,抱拳领命,展身飞了下去。 另外一个青衣女子也想要走,萧天寒却淡淡的说了句:“你留下。” “主公,还有何事?” 青衣女子转身。 这位主公身上无处散发的冷漠之意,青衣女子感受得真切,从第一次见这个鬼面人开始,她便知道,这个从没有过任何表情的人,很无情。 可此刻,她却听到他微微的浅叹,那仓皇的背影,映射出一片疲惫之意,他似乎也想放松自己,可是不能。 “他,怎么样了?” 良久的,面具下的唇,终是开口。 这个‘他’,青衣女子心里明白指的是何人,便回道:“少主每日按时服药,噬心蛊已解得差不多,一切都好。” “可我听说,昨日他发了脾气,还差点对你动了手。” 青衣女子心中一禀,没料到连这一点小事情,都可以被他捕捉得不透一丝风墙,两人到底是父子,他对少主,终究是有些关心的。 青衣女子轻缓了音,回答道:“少主被困在这,少不了是有些脾气。” “罢了。”萧天寒望着黑云密布的天空,浅浅一叹,随即敛下眼眸:“六月,我把你哥哥抓来,你可会怪我?” “六月岂敢。”青衣女子低下的头,又慢慢的抬起,这次,青衣女子并没有戴青色面纱,容颜让人瞧的分明。 她是红依,也是六月。 “他在教中待了数日,你好像还不曾去看过。”萧天寒眼中有淡淡的意蕴。 六月隐忍着神情,动了动唇:“还请主公,不要告诉他。” “为什么?” 六月心中发苦,能有什么为什么,难道要告诉他,是他妹妹亲手又把他坑回魔教这个鬼地方吗? 见她不回答,萧天寒并不勉强:“你待在龙怿山庄这么久,一直都没有机会回过你真正的家,我现在给你这个机会,去一趟念云城。” 六月略有些惊愕,但又明白无法抗拒,随即颔首应声:“是。”抬起头,六月又闪过一丝不安:“那少主那边,让谁去照料?” “教中人那么多,不差你一个,他再生气也只能杀人泄愤,我倒要看看,他能杀我多少人。” 六月没有多说,领命下了塔顶。 毕竟她比谁都明白,主公与少主之间的芥蒂,没有人能一言两语说清,也没有人会这么不怕死的去规劝两人,若说的太多,那真的才是找死。 这两个人都很执拗,不肯随意向对方低头,性格那么相似,不愧是世间无可挑剔的父子。 连残忍嗜杀这一项,两人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石门打开的刹那,一抹侍女的身影被撞了出来,倒在地上吐着血沫,那侍女慌张的爬起,见到六月来,当真是见到了神灵,只差给她下跪拜佛了。 顾不得嘴角的血,侍女哭诉道:“六月姑娘,少主又打翻了饭菜,我真的是没法子了,这下你又要走,我的命,是真的悬在少主手上。” 六月显然知道侍女是被人打出来的,没有理会侍女的话,只轻声说了句:“再去重新弄份饭菜,如果少主还是不吃,那下一顿也不用送了。” 侍女一面愕然,一面又有些佩服这位六月姑娘,敢这样对少主放话的人不多,难怪七位姑娘之中,唯有这位六月姑娘地位最高,也最得教主欢心,侍女不再胡思乱想,颔首领命,走了出去。 六月接过身后人递过来的药盘,心里长长的深呼吸,做足了些准备,这才慢慢的走进地牢房间。 寺庙塔楼的最底层,四面石壁,坚韧不可摧,原本是佛家藏经纳书之处,只是,被袭苏珑占据后,改成了看守重犯的地牢。 六月进入时,萧南翌正盘腿坐在床榻之上,他轻然的低眸,拿着衣角细心的擦着那一把剑,仿佛想要把剑磨得更光亮。 目光再往下,六月见到他双手腕上,套着两把锁链,此链是黑岩窟中一种特别的刚石冶炼所制,世间仅此一副,哪怕是他手中名震江湖的烈火剑,也绝无可能轻易断开。 起初他并无内力,主公只是关着他,希望他能好好修复自己的身体,而他不愿被囚禁,待恢复些内力之后,他选择杀人越狱,被主公逮回来后,手上多了两副镣铐。 被囚之后,他便夜以继日废寝忘食的修习,主公说过他修习的心法特别,别人若是求快,怕是要走火入魔,而他所学的心法却是越快越稳。 他回来短短数日,身上内力已恢复得不差,只是手上这副枷锁,让他毫无办法,所以需要伤人泄愤。 那把剑,已经擦得油光铮亮,没等她先说话,他却先出口:“你从来没这么狠过,那句话,是他让你带给我的,萧天寒是真心想把我饿死吗?” 六月没有回话,没有人比她更懂他现在是什么脾气,如果和他顶嘴替主公说话,只怕他会更加冷言讽刺,更重者,像刚才那个侍女一样,被他送上一掌都是轻的。 当然,她从来没有和他顶嘴。 她也不会。 那些无用的话她不太会说,她只会沉默以及无声的陪伴,也不会过分的靠近他,这或许,是她能亲近他且从来没有被他打伤过的原因,比起其他的人,她多了一份自觉,知道该怎么做,才不会让他容易发怒。 很多人都说,他对她的态度,比任何人都特别,可她很清楚的明白,在他眼里,她只是主公手下比别人多一点特别的杀手。 六月低身,将手中托盘上的一碗药递到他眼前:“少主的怒气如果还没有消,可以拿我撒气,但请不要,再打翻这碗药。” 烈火剑,抵在了她脖子下方,她甚至没有一点的恐惧害怕,淡淡的补充道:“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送药。” “你还是这样,从来没有想过,我真的会杀你,好给他一个扬威警示的机会。”萧南翌收了剑,放入剑鞘之中,拿起她手中那碗药,一饮而下。 末了,他问道:“你要去哪儿?” 方才听那侍女说了,她好像是要走,是以他才会问,她去哪儿,看上去,他似乎是在关心她的动向,可实际上,六月很清楚,他想要知道什么。 “单姑娘去了问忧城,她应该是去找幽冥楼的人。”想了想,六月又补充道:“主公要我回念云城。” 听到单姑娘这三个字,他的眼神,依旧淡然,仿佛没什么意外,那便说明,他早已知道那女子真正的名姓,他看着那把剑,没有知觉的出神,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六月看着他,忽然的抓住了他的手心,萧南翌有些惊愕,抬起了头,面前女子的脸上露出了苦涩:“萧大哥,我知道,我有些自不量力,除了这样,我不知该如何帮你。” 萧南翌一时无法言语,紧皱着眉,低下了眼眸:“你这么做,不怕他会杀了你么?” 六月眸光灼灼:“主公对我有恩,而我对你有情,如果有一天,一定要选一个,便是死,我也会站在你这边。” 抓着他的手,更紧了。 半响,萧南翌唤她:“心儿。” 这一声,并不是宠溺的呼唤,而是他有些对朋友的不忍心。 “我知道,在你心里,单姑娘比我好千倍万倍,其实,能与你做朋友,我已经很知足了。”六月再无多余的话,收好自己的表情,松开了他的手,毫无留恋的离开地牢。 直到她身影不见,牢门重新锁上,萧南翌才把目光放置到自己手掌上。。 手心,多了样看似铁片钥匙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