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秘藏》 第一章 一切的开端 1998年的夏天,全国各地洪水肆虐,长江流域全线告急。地处苏北的徐州城虽然没有海、也没有大型河流,但连日来的大暴雨已经灌满了护城河和城里的每一处低洼地,所有的排水设施都成了摆设。那年我7岁,我眼看着门前的小河沟越涨越满,直至与地面平齐,然后反过来向外倾泻着积水,逐渐把我们的村子变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我家住在九里山下,平房都被淹没的只能看见屋顶了。老爸带着我,跑到邻居家两层小楼的天台上蹲了几天几夜,天气才逐渐放晴。 等到积水散去又是两三天之后,我们家别说吃的了,连睡觉的木板床都飘没了!村里人纷纷划着小船、带着家当去投奔城里的亲戚,我和老爸却出了村子就没熟人,只有一间破破烂烂的空瓦房能依靠。 村里几乎空了,老爸怕我到处乱跑,就反锁了家门,出去抓鱼。我那时候调皮的要死,一会儿也闲不住,偷偷摸摸的从窗户跳了出去,顺着泥泞的山路,拎着竹筐去采摘漫山遍野的地衣。 天气很闷热,我走的又累又渴,就想找个阴凉的小山洞避避暑,突然发现再往里面走几步,就是一眼正在冒水的山泉! 我紧跑两步奔了过去,想喝口泉水解解渴,刚到跟前却觉得浑身不自在,脑门上亮闪闪的,我抬起头一看,立马觉得头晕眼花,整个人像触了电似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在我脑袋的正上方、小山洞的顶壁上,居然盘旋着一只上下翻飞、起伏游动的怪东西! 我被呛的一阵咳嗽,连忙揉揉眼睛再看过去—— 那不是幻觉,它身体很长,有须子有鳞片,正扭动着卷云状的尾巴,露出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在洞顶一圈又圈的围绕着我,周身散发出闪亮到刺眼的粼粼水光。 那是……那是一条龙?! 年幼的我像石化了一般杵在那里,连大气也不敢喘,生怕弄出点什么动静惹怒了这条大龙,而它却更像在戏弄我,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好像要摧垮我的意志似的,只是边游动边盯着我看,一身闪亮的光芒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喷涌而出的眼泪模糊了它的轮廓,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它还是没冲过来,山洞里静悄悄的什么都没发生,我却累的站也站不住了,脚一软倒在了地上。 我心说完蛋,这下大龙肯定要注意到我了!我牙一咬心一横,打算赴死,我把眼泪一抹干才突然看清楚,那条龙并不是有血有肉活生生存在的,它紧贴着石壁的裂缝和凸起,一直呈现在一个平面上盘旋游动,就像哪个恶作剧小孩儿用镜面反射出的太阳光似的! 可村里都空了,这山上也没人,这龙影怎么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这里,让这样的我看见? 我渐渐回过神来,心里的恐惧远远大于好奇,我自我鼓励的大吼一声,丢下竹筐拔腿就跑! 一路连滚带爬、磕磕绊绊、鬼哭狼嚎的回到家中,好不容易从窗户爬进房间,我又怕老爸训斥我偷偷跑出去,干脆这事儿就对谁也没说,死命的憋着,等待一个和他一块儿上山的机会。 然而当机会到来的时候,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洪水早已退散,村里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不仅龙没了,连那眼泉水也干涸了,一切就像没发生过一样,只是我的一场梦境。 十年的时间过去,我搬离了老家,却还是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小丫头,现在正为了下学期的伙食费,而兼职着图书管理员的工作。 那条龙的秘密就这样被我一直藏在心里,我从未记录或者提起过,直到今天被一个陌生人一语道破。 夕阳西下,晚饭和闭馆时间到了,仅有的几位读者也陆陆续续回了家,偌大的阅览室只剩下了我和一个看起来就很古怪的男人。 窗外的蝉鸣此起彼伏,4档的风扇嗡嗡作响。 在这样一个闷热的三伏天里,他却披了一件红黑相间的冲锋衣,缩在在废纸篓的一旁、最边上的角落里,也不管桌面上堆放的满是杂物,深深的埋着头,不吭一声睡的正香。 旁边的座位上放着一只很大很夸张的登山包,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塞满了些什么。他撸起的袖管里露出一截小臂,正反面都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圆珠笔的字迹,手底下还压着一本纸张发黄的《项羽本纪》。 我收拾着一桌子的杂物,把他摇醒,问道:“你不回家吃饭?要赶论文?” “不啊,我在等你下班。” 他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拨弄了一下头发,挡住了他的左半边脸。 “我?”我诧异的指了指自己,“我又不认识你!搞错了吧?” 他神秘的笑笑,伸头向我凑近说道:“找你带路,去挖霸王的宝藏!” 我愣了几分钟,果断抄起扫帚把他赶了出去,又是一个来寻宝的! 这种人我见多了,有民间传言说当年秦国被灭了之后,项羽把秦始皇的陵墓盗了,回来以后建都在徐州,那些值钱的宝贝全都埋藏在了地下的某个密室里。 在我们徐州城,这是妇孺皆知的秘密,经常有来自各地的寻宝者涌进城来,找我们这些无辜的百姓询问民间野史。 这些年也来过一些所谓的探险家、考古学家,他们试图找出宝藏的位置,但都一无所获。倒是引来一批又一批伪装巧妙的盗墓贼,把徐州地下各个朝代的古墓偷了个精光! “死了这条心吧,人家教授专家都找不到的东西,你凑什么热闹,那只是个传说而已!”我对这种人毫无好感,把他推到门边,“出去随便找个路人打听吧,我要上班别烦我!” “别上了,我已经找到你了。” 他半个身子跨出大门,又回过头来,笑的让我有点发毛。 门框的阴影覆盖在他上半张脸上,我听见他压低声音一字一顿的说道:“九八年夏天,你见过一条螭龙吗?” 我浑身猛的一颤,手里的扫帚都差点掉到地上去,他的话像一根针,直接戳中了我心房里的专属秘密。 怪人看我有反应,也不多做解释,留下一句:“明早出发,还在这儿等着,不然就去你家捉你”,然后就挎上背包迈出了大门。 我呆在原地愣了大半天,这种感觉就像是你的身后藏着一枚摄像头,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中似的。 我赶紧关灯锁门往外追过去,想把这件事情问个清楚。 下了楼梯,我一转头就看到那位怪人正蹲在马路对面,一脸茫然的表情啃着大饼。 呼啸而过的车辆断断续续阻挡着我的视线,来来往往的路人不停的从他身边走过,但没人为他停下脚步。他好像和这个世界没有交集似的,就那么蹲着,丝毫不在意周围的目光。 我突然莫名的害怕他,有点犹豫还要不要把他的话当真。可来不及多想,绿灯就亮了,我匆匆忙忙的随着人群走到了他面前。 “哟,下班了?”他主动搭腔道。 我回了回神,索性直接问道:“你今天把话说明白点,别搞的神神秘秘的,你是不是认识我?你怎么知道98年那件事的?” “你叫刘一,91年到02年间,你和父亲住在九里山下九里村,现在一个人生活,开学升高三,经常旷课,在公共图书馆兼职管理员。” 我惊讶的合不拢嘴,他说的一字不差,这正是我的履历! 这还没完,他嘴里含着一块面饼接着说道:“98年洪水,你们村里的人大多进城避难去了,只有三四户人家躲进了新建的两栋小洋楼,有可能在水位下降前见到螭龙的,不过你们十几个人。” “你是……便衣巡警吗?”我身上微微冒汗,没有什么比面对一个看透你过去的人更可怕的了! “你真的很难找,又搬家又转学,查到你学校的时候,居然还放了暑假!不过好在其他十几个人已经被排除可能了。”怪人的嘴角微微有一丝笑意,“上一次的洪水在百年前,就算有人见到过也老死了。你是这个时代最后的押宝,果真押中了。” “你挨家挨户的把我们调查了一遍?为什么?” “不是说了嘛,找你带路挖霸王宝藏啊!” “那和龙有什么关系,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条龙是宝藏的入口,世界上就剩下你一个见证者了。” 我像一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人行道上,压根儿不明白我遇到了什么人,将要面对什么事。 怪人等了一会儿,好像跟我很熟的样子,拉过我的胳膊握了握手说:“今天凌晨其他人就到了,不论你愿不愿意,明天一大早都得带路去一趟九里山,快回家休息吧!” 他完全不管我有没有在听,扭回头拎起地上的大饼塑料袋,赶在绿灯最后5秒钟冲过了马路。 一辆公交大巴通过以后,我不知道他又跑去了哪里。 第二章 重瞳 “九八年夏天,你见过一条螭龙吗?” 我猛的睁开眼睛,从透气窗的缝隙里仰望着外面如水的月色。 那个陌生怪人的一句话,让我心惊肉跳到现在。 他说会携同伙在图书馆等着我,而再过一两个小时,就夜尽天明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照常去上班。 但他的语气是如此有把握,似乎我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外面的野猫一声接一声叫的惹人心烦,我逐渐明白了他的自信来自哪里:我的全部资料都在人家手中,如果我不去图书馆,他就会找来我家,如果我离家出走,再过一个多星期,学校又要开学了,我终究还是被他掌握在手里。 其实在我恐慌不安的情绪下,还藏着一点点好奇,我很想知道那条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在之后的岁月中它再也没出现过。 已经没有家长能帮我做出决定了,我想既然配不配合都是同样的结果,不如自己掌握一点主动权,把心里的疙瘩慢慢解开。 我爬下床从油腻腻黑黢黢的工具箱里找到502粘上鞋底,压在桌子下按牢。物价越来越贵,我还没攒够买新鞋的钱,而九里山的路途坑坑洼洼的,这鞋估计是有去无回了。 蒙蒙亮的天上还挂着奶白色的小月牙,我一路小跑奔向图书馆,三步并两步的跨上楼梯,掏出钥匙哗啦一甩,感应灯亮了,还照亮了门口靠着的一个人影! “哇!” 我吓得大叫一声,楼道里所有的灯都亮了起来! “你吓死我了……”人影抚着心口站起来,我才看出来这正是昨天那位怪人的样子。 “是你吓死我了好吧!大清早不吱一声睡这里,要人的命啊!”我差点心脏骤停,气的一把推开他,开门走了进去。 他揉着眼睛放下包,抬腿一脚踩上桌子,翻身就躺在了桌面上继续睡觉。 图书馆的桌子从来没遭受过这样的待遇!我受的惊吓还没平复,又一口气顶上脑门,张嘴就吼道:“干嘛呀你,这儿又不是宾馆,给我下来!” “不是还没到上班时间吗?他们快来了,到了叫我。” “你!” 我暗自懊恼着不该来这么早,突然又想到昨天他蹲在路边的样子,发问道:“你不会是一夜都睡在门口的吧?” 他没吱声,仰面朝天躺在四四方方的桌板上,紧闭着眼睛嘴巴张的老大,我强忍着才没把臭抹布塞进去。 这副赖皮又土鳖的模样显然不是什么好人,便衣警察应该一身正气,fbi才不会在公共图书馆的桌子上补觉,要说他是黑社会,也不该这么自由散漫、莫名其妙啊! 我叫了半天他还是不给反应,我没辙,只好写了个病假条在桌子上,反正上午从来都是没读者,等他的同伙一来我就豁出去了。我又没钱又没色,总不至于要我的命吧! 可渐渐地我就感觉到气氛很诡异,他睡得像死了一样安静,我觉得自己盯着他就像在瞻仰遗体似的,忍不住走过去,把手指伸到他鼻子下面试探了一下鼻息。 “干撒子!” 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我手一抖,直接戳进了怪人的鼻孔里! ……好恶心! 怪人惊得一把拉开我的手,直挺挺坐了起来。 好样的,这个时机把握的太微妙了! 一回头我就知道他的同伙来了,我们图书馆才不会进来这么奇形怪状的一帮人: 发出声音的是一位长发飘飘、蓄着山羊胡、艺术家一样潇洒的大叔,后面还有一个探头探脑、猥猥琐琐的瘦子,他们往门里走了两步,又跟进来一个傻冬瓜一样发愣的眼镜兄。 “哟,来了。”怪人放开我的手,热情的向他们打了个招呼。 潇洒大叔比划了一下我的身高,疑惑的看着怪人:“是她?” “嗯。” 瘦子马上发出“咦”的声音围着我转了一圈。 我不自觉的悄悄踮了踮脚尖。 “一寸照片还真看不出来这小娃儿这么矮!”潇洒大叔一口地道的川普,看面相挺和蔼可亲的,但却摆出一副很凶的表情说,“但愿你没有鬼心眼,我们只请你帮一个忙:带路到九里山,指给我们看你在哪里见到的那条龙。” “你们是怎么查到我们村的?你们怎么知道有条龙在那里出现过?你们是什么人?”我像个机关枪似的,一口气说出了心里的疑问。 “人比桌子高不到哪去,屁话还那么多!”瘦子点了根烟,翘起二郎腿吸了两口,一副瞧不起我的模样。 ……我无语凝咽,虽然我穿了鞋的身高也不到150cm,但也不能这么直截了当的戳人痛处吧! “小娃儿,我先给你说明几点:首先我要你老老实实的带路,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猜的别猜,把自己当哑巴最好;第二,我们有很重要的事、天大的事要去做,所以你最好照顾好自己,别添乱;第三,你的户口、学籍都在我手里,别胡思乱想也别有什么歪心眼儿,不然你绝对没好下场!”潇洒叔上来几句话就把我镇住了,我有点哆嗦,只得特别乖特别听话的狂点头。 “第四……”他看我有点怕了,又摸摸我的头让我放松点,然后给怪人使了个眼色。 怪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缩成一团的白色塑料袋,解开扣往桌子上一倒——耀眼的红票子和各种面额的硬币都撒了出来。 这……是他的钱包?! 他数出5张皱巴巴的红票递给我,又拉开我的侧边口袋,把那些一块的、一毛的硬币都倒了进去。 潇洒大叔这招叫做恩威并施吧!我确实是见钱眼开,500块钱就够我下个月的房租水电了! 我捧着手里的毛爷爷慢慢转过脑子里的弯来,哆哆嗦嗦的问道:“我带你们上山,找到以前那条龙,就没事了吧?你们不会害死我吧?还要灭口吗?” “废话再那么多,马上就灭了你,抓紧时间吧!”那个瘦子在书柜上掐灭了烟头,随便丢在地上,一掌拍上我的后背,就把我推出门去。 我浑身发紧的领着他们一行四人晃晃悠悠的沿着马路前进,他们的装备在我们平头百姓看来太奇特了,引得晨跑的老太太们一路围观。 好在我不多问,他们对我就没什么恶意,路上还请我吃了个早点,我心里渐渐放轻松了许多。 头顶上,山口崖壁刻着的“九里山古战场”几个暗红色的大字,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庄严而沉重。老家拆迁后,我很多年没来过这里了。几年不见,你还好吗? 一切似乎依旧,而陪我长大的那个人,却不在了。 我边想着心事,边带着一队人绕了段路,从一条羊肠小道朝着后山方向走去,那里有一片废弃的碎石场。 那是我童年的游乐场,也是进山最快的路线。 小时候,我和老爸就住在山脚下,这山上空空荡荡的,只有一片荒石野岭和吓唬小孩子的诡异传说。也不知道是什么鬼风水,在山体中,古墓又扎堆聚集,比较著名的几座古墓就有龟山汉墓、火山汉墓、天齐汉墓,还有新开发的架山和苏山汉墓群…… 碎石场里,散落满地的石片锋利又脆弱,稍不留神跌倒就会被划伤。满打满算,敢瞒着大人上山玩儿的,也只有我们村里几个胆大的孩子了。 我让他们系好鞋带,活动筋骨,跟着我踩踏的路线开始逐一攀爬上山。 怪人在我身后跟得很近,我随便回头看了一眼,他正好抬起头想往上抓住牢固点的石峰。 四目交接的瞬间,我还以为我眼花了。 太阳光照射着他的上半张脸,左边的刘海也甩开到一边去,我终于得以看清他的样貌和——眼睛。 怪人的左眼点缀着太阳的光辉,倒映出我的影子,和两个瞳孔。 两个瞳孔!! 我呆了一下,差点把自己给滑下去。 “干什么呢你们上面两个?甩了老子一脸土!”瘦子在底下抗议的啐了一口。 怪人愣了一愣,扶了我一把稳住身形,又把头低下了。 “你你你……你的美瞳也太吓人了!”我一把拉住他的逃走的裤脚,抱怨了一句。 “别扯嗓子喊了,多大点事儿!”瘦子紧跟上来,催着怪人接着走,还不忘朝我翻了个白眼。 我心想不对啊,哪有只带一只美瞳的眼睛!莫非那是假眼?或者是病? 他总是低着头、驼着背,还一副不正眼瞧人的模样,难道是为了遮掩他的左眼? 我还没回过神,心里久久不能平静,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经在图书馆的某本书里,看到过这种两个瞳孔的描述。 这是传说中的重瞳啊! 而在历史的记录上,拥有重瞳的几位人物都是英雄圣贤,比如说项羽。 对了,怪人在找霸王项羽的宝藏。 我好奇的心里像猫抓一样,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第三章 龙图腾 天气实在热,树上的知了一刻不停的发出让人烦躁的声音,我们翻身越过最上面一块岩石,在九里山的各种犄角旮旯里钻来钻去,可算是走到了地方。 眼镜兄直喊登山包把他的后背捂出了痱子,我一身尘土脏的不成样,腿都软掉了。 怪人一头一身的汗,顾不得避讳我,终于舍得把左眼上的刘海撩开一边了。在光线充足的地方看起来,其实他的眼睛很有神采。 我害怕又好奇,一点一点靠近他,想确认刚才那一瞬间不是幻觉。 “走开。”怪人甩开我,像生闷气一样侧过脸去。 他和项羽是什么关系?我好奇的快抓狂了,项羽被分尸五块,虞姬也死了,史书上记载他是没有后人的,如果这个人也有重瞳,是遗传?还是巧合?还是转世? 我不敢多说话,回忆着十年前的那条小路,示意他们接着往深山里走,直到我作为标记的那颗熟悉的银杏树出现在眼前。 我心想那么多年过去,树还和当年一样歪斜,而我居然也没怎么长高,难道我是植物人吗?这根本不科学! 感慨万千走进树丛里,我拨开疯长的杂草,指给他们看露出来的一个溶洞口说道:“就这儿,不过水已经干涸了,山泉没了。” 九里山前古战场,十面埋伏围霸王。 这是我们徐州城非常流行的一句童谣。 其实除了楚汉之争外,在历史上,从夏朝到抗日战争,这座山里还发生过两百多场万人以上的战役,这样算下来,死在这里的士兵少说也有十几万了。 山里类似这样的天然溶洞数不胜数,原本该是不错的旅游资源,但算命先生说这儿阴气实在太重太重,根本没有赞助商敢开发这里。 这山上终年荒无人烟的,到了晚上还能听见士兵哀嚎和打斗的声音。自从隔壁的王老拐说亲眼见过古装的僵尸从洞里爬出来以后,我老爸就再也不让我上山玩儿了。 我如此如此一番描述着,潇洒叔却满脸不屑的大手一挥,他们嘲笑了我几句,就艰难的猫着腰,钻进了溶洞里。 这几年也没有什么变化,洞里只剩下一地零零散散的碎石片,一滴水都没留下。 “就这儿了!”我凭着记忆指了指溶洞顶部的一圈,“我从洪灾以后也偷偷跑来过几次,但是什么也看不出来,地上的石子也扒拉过,啥都没有,你们爱信不信吧,反正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 眼镜眯起一只眼睛用手比划着,测量了一下距离,让我站在当年的位置别乱动弹,他掏出一支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捣鼓了大半天。 我心里很纳闷,他们不是说这里是宝藏的入口吗?结果一群人在旁边站着,一个书呆子以我为模特画速写? 没过几分钟,他站起身来走到斜角的位置,用脚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一副权威的模样说:“洞顶是歪的,光线透进来的角度也要倾斜,水面就是反射光线的镜子,如果水里有东西,你扒拉正下方是找不到的,应该在这边的入射点。” 说罢,他亮给我们看了看纸上的内容,那幅图看起来很熟悉,和学校物理课上,光的反射原理那张示意图差不多。 几个人一听,都默契的围过去开始清理地上的碎石。 我心说这群神经病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不是说好了找龙的吗? 狭小的空间里,他们像刨窝似的,挤在一起挥汗如雨的翻弄着碎石。眼镜指划的范围一点点裸露出来,辛苦了许久,地上终于出现了一枚圆形的小孔。 “这就是那条龙?”瘦子语气很失落。 一片半个巴掌大小的白色石头上,雕琢着一只盘起的小龙,它被镶嵌在露出来的孔口,丝毫不能挪动。 潇洒大叔伸手摸了摸,说道:“细腻,透光,这质地像是白玉。” “差太多了吧……”我把地上这只小可爱和记忆中的显灵神龙一对比,根本没法接受! 眼镜兄把一瓶矿泉水的包装撕掉,将其横着覆盖在小龙的上面,又用手电筒斜着射出一道光线打在瓶身上。 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洞顶的那个位置,居然又一次显现出了一条闪耀的神龙! “在泉眼上嵌入玉石,平日被碎石遮挡住,必须等地下水位上升,大流量的水涌出来,足以推开碎石,露出泉眼,它才会显现一次。”眼镜推了把眼镜,晃动了两下矿泉水瓶,头顶上的龙立马游动起来,“水透光,还有放大作用,光线穿过泉水投射到玉石上,就会和现在一样,映照出这个小奇迹。” 我突然想膜拜一下这位书呆子,我们物理老师的水平还不一定有他高呢! 潇洒大叔拍拍我的肩说道:“怎么样,这趟没白来吧?” 我连连点头,虽然眼前的这条龙比较挫,体型小了些,身姿模糊了些,但如果矿泉水瓶足够大,它一定可以更威风的吧! 眼镜一副学术派劲头接着说道:“咱们这是在山上呢,要想完全展现这个设计,一般的小雨小涓流远远不够,我看徐州气候也够干燥的,必须得来一场特大暴雨,把地下水都给存满才行!” “所以等来了百年不遇的大洪水?”怪人托着腮帮,一副听故事的架势蹲在旁边问道。 “水位足够高,涌出的水源流动不断,玉龙才能被推动到摇摆起来,才能像这个小朋友说的,绕着洞顶飞起来呀!” 我心里洋溢着一股澎湃之情,困扰了我将近十年的谜团在他精彩的分析中逐步解开,我有种强烈的为他鼓掌的冲动。 “好啦好啦,张小爷说的那个小娃儿我们找到了,白玉螭龙也找到了,咱们该干正事儿了,走起!” 潇洒大叔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为之一振,瘦子马上搓搓手,拎起手电和绳索,大义凛然的说:“老规矩,老子先去也,一会儿给你们信号!” “洞里可能有僵尸!” 我张口提醒了一句,他头都没回,就猫腰向前,堙没在黑暗之中。 我猛然想起他们此行的目的是霸王宝藏,既然他们确定入口在这里,那么徐州城掩埋了两千年的秘密此刻就在我的脚下吗? 潇洒大叔潇洒的从钱包里抽出两百块钱,递给我说:“你表现的很好,任务圆满完成,可以回家了。” “这就完了?”我接过钱有点天上掉馅饼的感觉,真是遇到财神爷了,受了点惊吓,费力带了几步山路,不仅解决了我小时候的困扰,更是解决了我下个月的房租水电和柴米油盐,超值啊! “走人吧你,好好学习。” “那你们呢?这里真的有宝藏吗?” “你话又有点多了啊!”潇洒大叔不耐烦的朝我拜拜手,让我快离开他的视线。 本来我是挺害怕这群人的,但是此时此刻……我心里涌起莫名的一股冲动,我甚至希望他们还有能用得着我的时候,当成人质威胁恐吓也行,只要让我看一眼徐州城这个最深处的秘密是什么…… 这时黑暗中突然闪烁了几下手电筒的光芒,潇洒大叔一瞥,连忙说快进去看看,不是正常信号。 怪人放下水瓶就钻了进去,我一看没人搭理我了,只好慢动作收起钱,一步三回头的往洞外面走。 其实我也很想去寻宝! 我心里很矛盾,既盼望着有人能追出来,同时也逼迫自己迈开步子。所谓好奇害死猫,这座山这么诡异、这些人这么危险,我还是安全第一,有多远躲多远吧! “等一下,前面那个谁!” 没想到还真的有人追出来了,我压抑不住心里的激动,赶忙回过头去—— 怪人急急忙忙的跑出来,二话没说就掏他的塑料袋钱包,数了数都是面额不大的零钱,干脆连袋子一起塞给我。 散财童子啊?还追出来给小费? 他递给我一把小刀,一脸无奈递的说:“耗子被卡住了,空太小,我挤不进去,你去帮他一下。” “耗子是谁?” “就第一个进洞的那个。” 原来那个瘦子就叫耗子,他长的就贼眉鼠眼的,果然人如其名。 我收好钱接过小刀,欣然答应,先不说又小赚一笔,我本身也想看看洞里面到底有什么,而且我听到这个消息,心情是非常的幸灾乐祸的,那个耗子一路上都在跟我作对,不是骂骂咧咧就是翻白眼排挤我,这会儿报应来了吧,还得求我帮忙呢! 在潇洒大叔千叮咛万嘱咐,怪人的动作演示和眼镜兄不放心的目光中,我摸索着钻进溶洞深处,去解救被卡住的耗子。 我腰上挂着手电筒,两手撑住两边的石壁,一脚深一脚浅的往里走,耗子正像个蛤蟆似的趴在一个石块上,举着手电回应我。 “哟,您这是干嘛呐?”我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哎……”耗子脸色难看的要命,“老子没注意,想套个绳索,一会方便往里走不迷路,哪知道这边藏了个石缝,老子一脚踩上去,就摔趴下了,他***真丢人!” 我拼命抑制住嘲笑他的冲动,按照怪人给我演示的动作,从耗子背上跨过去,挤进石块和石壁之间狭小的夹角。 “地上有条缝看见没,摔倒时绳子给带了下去,套住老子的脚了,不然才不至于不能动弹……”耗子尽量不去看我一脸嘲讽的表情。 我掏出小刀,伸手从石缝摸下去,绳子绕在他脚踝上,一边连着石块,一边形成一个结扣,难怪他拔不出来。我顺着耗子的鞋底一下下慢慢把绳割开,虽然不费什么力气,但我所处的这个空间实在太狭小,要不是我这小个子能挤进来,他们今天就得开山凿石了。 第四章 进入溶洞 “他娘的,什么破溶洞!”耗子的脚得了自由,赶紧翻身从石块上下来,“老子腿都麻了!” 我拉起绳索,凭着身高的先天优势钻过去系了个牢固的死扣。 “要不要让她再跟一段?里面的洞口都太小了!”眼镜兄一副吃力的模样挤进来,“等路稍微宽敞点再让她回去,说不定前面要系绳子的地方咱们又都钻不进去了,给她加班费就是。” “行行!” 我犹豫也没有,就特没出息的答应了,正合我意啊,又赚钱又满足了我的好奇心! 潇洒大叔照了一下前面窄小的隧道,点了点头,又要往外掏钱包。我心想妈呀,今天可能要发大财了,但却摆出视金钱如粪土的嘴脸,按住了他的手。 这叫欲擒故纵,一会儿再帮了他们的忙,他们一定会觉得我重情重义,会更不好意思的,给的钱说不定也更多! 我们打起电筒,不再说话,顺着绳子深入这个阴暗潮湿的洞穴。 越往里走,脚下的石头就越凸起,踩上去脚底又酸又疼,像是做了个足部按摩一样。 渐渐地,水流的声音盖过了我们的呼吸声,这声音似乎在我们脚下,又似乎在四周的石壁后面,同时山洞的走向也越来越低,我看了一下我脚背的形状,这里的角度都能凿成天然滑滑梯了。 “不对劲啊,这洞口是通哪里的?”耗子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那个小侏儒,你来过这儿没?” 我心里想着你才是侏儒,你全家都是侏儒!嘴上回答道:“我根本不敢自己进来,村里人都说这山就是个超大坟场,只有战死的尸体才会往洞里面扔呢!我们顶多在洞口乘凉休息一会儿,不然万一遇见个活骷……” “***,我看见水了!”耗子突然骂了一声,打断了我的话。 洞口太小,前面还有耗子和眼镜挡着,完全看不到出现了什么。我伸手拍拍眼镜后背,正想开口问问怎么个情况,只听轻微的传来“啪”的一声,后面潇洒叔说了声“日”,我的后腰就突然被大力踢了一脚。 我们所在的地势是个陡坡,本来就重心前倾,我刚才伸出胳膊一拍眼镜,整个上身都向前栽过去,后面又被一个力道猛然一推,不由得整个人都向前滑去,硬是翻了个前滚翻,一头撞上了前面的眼镜和耗子! “噗通”的声音在同一时刻传过来,腰上的手电筒射出让人眼前发花的光束,我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鞋底一凉就泡在了水里,只听见怪人在后面大吼一声“抓住绳子!”我的头就被冰冷的水突然淹没了。 突如其来的冲击力伴随着大量的冷水灌满我的耳朵和鼻孔,我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这一咳,把我肺里的空气全数挤了出来,我意识到我好像掉进了水里,慌忙捂住口鼻阻止自己下意识的呼吸。 睁开眼,冰冷的液体刺的我眼珠生疼,咳嗽释放出来的气泡和漂浮的头发阻挡了我的视线,我拼命的挣扎了两下,想往上游,可刚挥动了一下胳膊,就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了。 巨大的窒息感逼迫我张开鼻孔,我清楚的知道一旦吸入了水,我必死无疑,赶忙捏住鼻孔,希望血液中的氧气多撑一会儿。 我的头脑开始发晕,眼前发黑,嘴巴不由自主的张开猛喝了几口水。我心想完了完了,早该回去的,这下不明不白的就要被溺死了! 恍惚中,我看到绳子就飘在旁边,我用尽力气一把抓住它,把所有生存的希望都寄托在它身上。 我又喝了几口水,几乎已经昏死过去了,只能抱着绳子漂浮在安静的水里。我不知道自己是已经死了,还是飞了起来,在残留的最后一点意识里,隐约有个黑色的影子抓住了我的头发。 …… …… “幺妹!小幺妹!” “……”我在冷的发抖。 “快醒醒!发糖了!”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潇洒大叔和眼镜正贴在我脑袋正上方,我胃里有股东西在向上顶,慌忙坐起来面向一边,呕出一大滩水和不明液体。 潇洒大叔一下一下敲打着我的后背,震得我骨头都快碎了。 “我这是……得救了?没死?” “差一点,幸好你抓住耗子身上的绳子了。” 我缓缓的回过神,惊讶的发现我们正坐在一条河边! “怎么回事啊刚才?” “哎,都怪我把脚底下的石头踩断了。”潇洒大叔懊恼的拍拍头,“刚才的溶洞直接通道暗河里,路太窄,我一滑就把你踢下来了,你又撞翻了耗子,他身上有绳子,把我们全给拉了进来。” “操!老子刚说看见有水,你们就这样坑我,我找谁算账去!”耗子只穿了条裤衩,一下一下的把衣服拧干,他不仅名字叫耗子,长相贼眉鼠眼,在他**的后背上也纹了一只长尾巴老鼠。 “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又不怕水!”潇洒叔朝我尴尬的笑了一下,“认识一下吧,我叫冬煌,戴眼镜那个是冬冬,我是他大表哥。” “呃……你们好。”我愣愣的和潇洒的冬煌大叔握了个手,他对我的态度怎么来了个大转变? “没想到就这样把你给害了……本来我们不用认识的,但是现在你看——”他指了指四周,“这里只能进来,出不去,要不你就自己找找出路,要不就和我们一起走,随便你选择吧。” 我四周环顾了一下,这里有一条暗河在缓缓的流淌着,钟乳石整齐的从头顶和地面向着中间生长。这样看来,整个洞穴像是张开的一张大嘴巴,钟乳石就是上下两排尖锐的獠牙,河流就从咽喉深处向我们流过来。 我刚才是从哪儿掉进来的?! 这样的环境,靠我自己,永远也走不出去啊! “还是……你们带着我走吧……” “我们要进霸王宝藏里面去,可能好几天都出不来,也有可能刚进去就都死了,你可想清楚了。” 耗子叉着腰走过来抗议道:“烦不烦啊,给她扔这里不就行了,反正她外面了无牵挂的,死了都没人知道,老子才不带个拖油瓶呢!” “要不是人家,你现在还卡在洞里头呢,有没有良心啊你!”冬煌居然替我说了话,“她是被我给一脚踢下来的,我要负责!” “得得得,你反正菩萨病又犯了!”耗子啐了一口,满脸郁闷的走开了。 “别在意,他人不坏,就是怕你扛不住后面的危险。”冬煌脸上的肌肉舒展开来,笑了笑,和在外面的那副黑老大嘴脸完全不同了,“你的情况我很了解,之前是不想把你拉进我们的圈子,不过现在你还是误打误撞进来了,咱们就推心置腹,一起上贼船吧!” 他的这番话应该是允许了我加入了他们寻宝的队伍!我甩甩头发上的水,由不安变得逐渐兴奋起来。 “刚才那个爆脾气的是耗子你已经知道了。”潇洒叔接着指指整理背包的怪人,为我介绍道,“他是朝闻道。” 我心想不愧是怪人怪眼怪名字,朝闻道,夕死可矣。这个名字虽然还挺有寓意的,但也太不吉利了吧! 怪人团的登山包是防水布做的,只有外面一层受了潮,内层的主要装备还完好无缺。冬煌把几个人的装备重新分了分,找个了斜肩挎的小帆布包塞了些东西递给我。 “现在起,你上贼船了,祖国的花朵!”他拍拍我的头,转过身对其他人说:“咱们稍微照顾她一点儿,顺着这条暗河往里走吧,干正事儿去!” 冬煌肯定是领队,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背上行囊自动排成了一条纵线。 他们步伐超大,向着大嘴巴洞穴的深处快速行进着,我挎上小包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追赶,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受充斥着我的全身,那是对冒险的兴奋和向往。 “寻宝”应该是每个人都有过的梦想,尤其在我们徐州城,霸王宝藏的秘密在两千多年的岁月中一代代流传下来,等的不就是我们这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终结吗? 我浑身是劲,加快脚步紧跟在队尾,默默的感谢上天把这个机会赐予了如此平凡的我。 “做好心理准备啊,还不知道后面会遇见什么呢!”大学问家眼镜兄转过脸来看着我,“你叫什么来着?刘一是吗?” 他们对我的态度都缓和了许多,我不再害怕了:“叫我小刘或者小一都行!” “小什么一,跟小姨似的,这么矮还想占人家便宜!”耗子走在最前头也不忘奚落我,“刘一刘一,就叫你六月一日国际儿童节吧!” “噗……” 怪人一大口水喷出来,收起水瓶连连拍手叫好。 第五章 水下密道 很快,我们钻进了大嘴巴的咽喉,随着景象的变化,我的注意力完全被四周壮丽绝伦的溶洞吸引了。 这里到处是千奇百怪的石头,有的像动物,有的像人脸,有的像家具。我们似乎进入了一位抽象派大师的作品陈列室,这些鬼斧神工的奇石都在静静等待客人的欣赏。 暗河里的水反射着淡蓝色的光芒,配合着我们几个人的手电筒,给整个溶洞涂上了一层迷幻的色彩。 我心想等我出去一定把这个地方报告给旅游局,大好的资源就这么静静的藏在深山里,岂不是太浪费了! 队伍突然停了下来,我打起手电往前面一照——没路了。 我们分别往几个方向又寻找了一下,除了石头还是石头,咽喉里面居然只有一面石墙。 眼镜不确定的问道:“难道是方向不对?应该顺水走?” “笨死了,你看这水还是流动的,怎么可能是死路!”冬煌似乎经验很丰富,“应该是水下有路。” “***,又要下水?老子衣服刚刚暖干!”耗子啐了一口,捡起一块石头投入暗河,蹲在旁边等了一会儿说道,“水流很慢,但保准是从咱们这方向流出来的。” “那我下去看看。”怪人脱下鞋子和上衣,把手电咬在嘴里,一步一步走下去。 眼看着水逐渐淹没过他的膝盖、腰部和肩膀,我不禁揪心的难受,胆量可以啊!换做是我,早就原路返回了,打死我才不跳水里找路呢! 他深吸一口气,一头扎了下去。 冬煌拍拍我问道:“幺妹,你说咱们从刚才那洞里掉进来,这地方应该是山的内部了吧?” 我回想了一下九里山的结构,肯定的说:“对,洞口在山肚,咱们往下掉了一段,这会儿应该快到山的底层了。” 耗子竖起大拇指赞叹道:“我老大就是牛逼,谁能想到搬开一座山再往下挖呢!” 我疑惑道:“你老大是谁?” “西楚霸王——项羽!” 我哑然失笑,头一次听见这样吹牛的呢,人家项羽是什么人物,你这瞎攀什么高枝呢! 耗子看到我不服气的表情,特骄傲的接着吹牛道:“在咱们中国,最牛逼的墓就是秦始皇陵,项羽把秦陵盗了,他是我们业界人士中当之无愧的老大!” 我瞧着他们的装备,好奇的问了一句:“所以说,你们是个盗墓团伙?” “不不不!”冬煌慌忙拜拜手,“只有耗子一个人是,我们其他都是正经人!”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老子也是靠劳动吃饭的吧?怎么就不正经了!”耗子一脸纠结的向冬煌伸出了中指。 “咣咣咣” 石墙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 眼镜捡起一块石头,也在石墙上有规律的敲了几下。 “咣咣”石墙又有了回应。 “走吧,水下有路,咱们道哥在对面等着呢。”眼镜捡起怪人留下的鞋子,朝我们挥挥手。 “老子白白暖了一路的衣服!”耗子骂了一句,也无可奈何的跳进水里。 我是真心不想再碰到水了,一个小时前我才险些被溺毙。 “没事,我和你一起下去。” 果然还是年纪大的最可靠,冬煌微微一笑,搀着发抖的我慢慢下水。 我吸了一大口气往下潜,在冬煌手电的照耀下,我发现这暗河中居然还有自由游动的小生物存在!可还来不及看清,它们就纷纷从我身边逃离,化作一颗颗小黑点游出光柱里。 冬煌还背着包,所以游的很慢。 我刚有点后悔这么鲁莽的跟着陌生人跳下来,水底深处就赫然出现了一个光斑,是耗子扒在那里正给我们打手电示意。 游到跟前,我才发现在石墙下方的水草堆里,藏着一横排被挡住的豁洞! 耗子在里面腾出两只手,拖拽着我们俩钻过豁洞,逆流而行,怪人在水面上接应着,一把把我拎了出来。 我冻的够呛,使出小狗抖水法甩了耗子一身,他白了我一眼试图使出同样的招数,可惜他头发真的很短,一点效果也不起。 “冬爷,咱们真的进来了。”怪人伸手指了指河的中心。 手电照过去,暗河中心突出来一块巨大的岩石,上面还树立着一块看不清的石柱。 “太好了,六一儿童节还真是带对地方了!”耗子兴奋的搓了搓手,“赶紧过去看看去!” “等一下。”冬煌拦住他,用手电照了一下石柱的上方,“不正常,你先看看这个。” 我们都抬头看过去,石柱上方的壁顶,那些大大小小的窟窿上,倒挂着许多只一动不动、像蝙蝠一样的东西。 耗子倒吸一口冷气,又疑惑道:“这有什么好看的?体型是大了点,但洞里有蝙蝠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吗?” “不正常啊!它们吃什么?”怪人的左眼在黑暗中似乎还有点反光。 “吃什么?我怎么知道,吃老鼠?反正耗爷我这么大,他们是吃不动的。” 我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地上的其他出口,也觉得很奇怪:“蝙蝠不会游泳,从水下的洞里出不去,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我这么一问,耗子才提高了警惕:“**,对啊!他们吃什么才能在这里活下来?” “小声点,先别把它们惊醒了。”怪人小声说了一句,“冬爷,开小灯。” 冬煌连忙把手电的光点从巨大的蝙蝠身上移下来,从包里翻出一个好像是探照灯的玩意,打开放到地上。 探照灯散发出柔和且发散的光芒,但照亮的范围很广,我们都把手电关闭,围在一起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很明显,除了水路,没有其他的通道了,石头山有大量缝隙能让空气进来,但以蝙蝠的体型是绝对出不去的。 “你们说,那些是不是石像?跟我们见过的蝙蝠可太不一样了。”眼镜掏出望远镜仔细的观察起来,“他们的爪子特别大,而且……好奇怪,他们是白色的!” “白色的蝙蝠?那不就是卫生巾?”耗子一下子笑的非常邪恶。 “闭嘴,还有妇女儿童在场呢,注意点!”冬煌看了我一眼。 其实我听说过这个笑话,毕竟我也是开学上高三的人,听班里的男同学讲过这个段子:有一只蝙蝠死后请求上帝满足他三个愿望:一是鲜血,二是女人,三是圣洁,于是上帝准许它投胎转世,最后变成了一片洁白的卫生巾。 编这个笑话的人一定没想到,白色的蝙蝠还是真实存在的。 “这里有流动的水,它们会不会是吃鱼的?”眼镜突发奇想。 “蝙蝠吃老鼠、吃昆虫、吸血,你以为它们是鱼鹰怎么着?”耗子虽然这么说着,还是往河边看了看。 冬煌接过望远镜看了一会儿说:“太有可能了,这好像是大足鼠耳蝠。” 见我们都露出疑惑的表情,冬煌把望远镜依次传给我们看。 “以前在北京房山区一个洞穴里,发现过这个品种,你看它们的爪子,简直像鱼钩一样锋利,科学家在他们的肠子里发现了鱼的器官,这足以证明确实有蝙蝠是吃鱼生存的,不过那种蝙蝠不是白色的啊!” 我接过望远镜近距离观察了一会儿,虽然光线很暗,但足以看清大蝙蝠确实是雪白的外皮,大大的耳朵,和我印象中那种邪恶丑陋的生物完全不同。 “也许是因为洞里没有光。”怪人突然说了一句。 我脑子里的小灯泡“叮”的一声亮了,这玩意我在书上见过! “这是中国古书上记载的‘仙鼠’!”我的思维回到了蹲在图书馆啃馒头的那个下午,“传说仙鼠喝洞里的水就可以长生,它们与外界隔离,千年之后身体颜色就会由黑变白。《抱朴子》说:‘千岁仙鼠,色如白雪,集则倒悬,脑重故也。此物得而阴干末服之,令人寿万岁。’” “哟,你这个小屁孩还挺有学问的?”耗子一脸的不相信,“那你是说,这蝙蝠在这里活了上千岁了?” “上千岁肯定不可能,但古人既然有记载就有一定的道理。”冬煌双手按住太阳穴,好像思考的挺痛苦,“如果我是古代人,看到这种蝙蝠住在山洞里,白天一动不动,晚上捕鱼吃又没让我看见,所以我会认为这玩意只喝水就能活下来!” “就像道哥说的,洞里没有光线,所以他们一代一代的颜色越来越浅,千年以后就进化成了白色卫生巾?”耗子也学着冬煌的样子,按着太阳穴补充了一句。 我仔细想了想,说:“这样解释也没有什么漏洞,至于吃下去能不能活一万岁……你们有兴趣可以试一下好了。” “那咱们还怕什么,说到底还是蝙蝠而已!”耗子的急脾气又上来了,开了手电就要往河里跳,“走吧,赶紧游到中间去!” 眼镜一把拉住耗子的脚:“我觉得还是有问题,至少第一批蝙蝠不是自己飞进来的,这个山洞对于它们来说是全封闭的,它们的存在明显是人为的。” “你是说有人带蝙蝠进来养?” “我也说不准,但是它们出现在这里一定得有点什么意义吧?” 耗子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刀,“大不了一刀砍死,你们想坐在这里等它们醒过来?” 冬煌起身收拾好背包,关掉探照灯,四周又陷入黑暗。 “都小心点,过去吧。” 第六章 卫生巾的愤怒 我们又一次跳进冰冷的暗河中,不过这一次不用下潜了,稍微游几十步就到达了中央的那块大岩石。 我们满怀期待的分别爬上去,却发现地上除了那块石柱,其他什么都没有。 “这……是耍我们的吧?”眼镜沮丧的敲了两下,“还是中空的?” 我也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石柱光滑无比,上面也没有任何标记,敲两下能感觉到是中空的,但听不出任何声音,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这确实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这烂石头柱子有什么用!”耗子气的不住的拿短刀朝上面乱砍。 突然我觉得脑后吹过来一阵气流。 “别动!”怪人压低嗓音说了一句,“中计了。” 我们还没明白到底哪里中了计,怪人动物一样发亮的眼睛就看向了头顶。 “我了……个操!” 耗子大叫一声,拼命的甩肩膀,我在他旁边站着,明显的感觉到有个什么东西掠过我的头顶飞了起来。 “点火!拿刀!开灯!” 怪人下达了一系列指令,我们慌忙往外面掏手电筒,光束刚一亮起就照射到了若干只腾空而起的怪影。 “我的腿!”眼镜惊叫一声,耗子一刀砍过来,掉下一只白色的巨大蝙蝠,它鱼钩一样的大爪硬是扯下了眼镜腿上一小块肉! “石柱是陷阱!”怪人蹲下去,从两边的腰间抽出两把匕首,结果了那只白色怪物,“咱们的敲击声把它们惊醒了……” 蝙蝠翅膀带起来的风铺面而来,我赶紧一个下蹲躲过去,胳膊上却突然一沉,那种尖锐物刺破皮肤的痛感让我忍不住惨叫了一声! 与此同时,眼镜和耗子的叫声也响了起来,洞里千年的仙鼠被唤醒,从四面八方朝我们飞扑过来! “**!这些卫生巾还真是吸血的!”耗子疯了一样挥舞着短刀,“都快点想办法,我们会被吸干的!” 我用力甩掉胳膊上的卫生巾,鲜血瞬间从伤口涌了出来!我顾不得疼痛,赶紧从口袋里摸出怪人给我割绳子用的小刀,学着耗子的样子360度旋转,胡乱在空中比划着,果然有一只卫生巾冲过来的时候被我一刀插进肚子,它体内的不明液体顺着我的手臂流下来,翅膀还不停扑腾着。 我强忍着恶心,用脚踩住它恐怖的脑袋才勉强把刀拔出来,结果就在停下的这一瞬间,另一只卫生巾黏在了我的后背上。 又是那股钻心的疼痛!我一边尝试着把手伸到后背赶走它,一边举着满是血液的小刀驱赶更多的卫生巾。 “累死老子了,到底有多少只?”冬煌的声音气喘吁吁的,显然也吃了不少苦头。 “这些怪物一定是被特意带进来当守卫的,都怪你耗子哥!跟你说了别冲动你就是不听!”眼镜的嗓子都哑掉了。 “**!谁知道这卫生巾这么牛逼啊!” “对了,蝙蝠是靠听觉定向的,能不能干扰它们一下?”我突然想起来生物试卷上的那道试题,“发出点什么噪音试试!” “老子来!”耗子立刻蹲了个马步,气运丹田的大叫一声,“无——敌——狮——吼——功——” 我在他旁边立马就被震耳鸣了,耳膜像被捅破了一样生疼,可蝙蝠却像聋了似的丝毫没有反应! “别傻了耗子哥,蝙蝠飞行靠的是超声波,大于 00赫兹才算超声波呢,你那粗嗓门没用的!”眼镜颇为无奈的抱着头蹲在地上,一点点挪向背包堆。 “啊嘞——啊——” 耗子突然一把掐过我脖子,仰天长啸起来,声音特别尖锐刺耳! 他被女鬼附身了?! 我心里一惊,被掐的不得不高昂起脑袋! 他看着我猛一眨眼,使了个眼色,我顿时反应过来,他想发出更高更接近超声波的声音!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更有优势! 我长吸一口气,被砸了脚似的跟着他尖叫。 “噢——噢——” 可我们对人类的生理构造太自信了,超声波不是靠声带就能发出来的。 几声下来,不仅喊哑了嗓子,头晕眼花,更是换来了冬煌一人一脚的踢屁股:“别他妈叫唤了!” 我背上的伤口疼的几近发麻,我感到有一只卫生巾不仅用爪子勾住了我的肉,似乎还用尖牙插进了我的血管。 我能觉察到自己温热的血液从伤口流淌出来,再不赶走它,也许我会被吸干! 我一狠心,反过手臂抓住它滑腻的翅膀,用力向外撕扯,它嘴巴放开了我,两只爪子却死命的在我后背抓挠,我疼的眼泪直往下掉,不敢去想象后背的样子,皮开肉绽是肯定少不了的了! 冬煌冲过来猛的一用力,终于帮我撕开了那只吸血鬼,我的整个后背又粘又潮湿,顾不得多想,耗子又用手电筒帮我砸晕了小腿上的另外一只。 “快快!火折子!”眼镜塞给我一个手榴弹一样玩意,“用火!” 耗子和冬煌“呼”的吹了口气,明亮的火焰瞬间从“手榴弹”上燃开,借着火光,我能清晰的看到满天飞舞的白色翅膀,而我的脚正踩着一块被开了膛的怪物残骸,它似乎还在躺在血污和流出来的器官中蠕动着。 我胃里的酸水直往上顶,也不会使用“手榴弹”,眼看着成群的卫生巾冲向没有火源的我这边,情急之下,我只好一头跳进水里。 “六一!”眼镜惊呼一声想冲过来拉住我,却被地上的登山包绊了一跤,跟着一头栽了下来! 冰凉的水侵蚀着我浑身的伤口,我像没有知觉一般的从水下看着模糊的两团火光不住的挥舞,脑子尽是绝望的念头。 眼镜从水下推了我一把,把我的头拖出水面。哪知我刚一露头,一双利爪就掠过水面,险些勾瞎我的眼睛! “大表哥!耗子!都下水!”眼镜高喊一声又赶紧闷进水里躲过一击,“蝙蝠不会游泳!皮毛不能沾水!” “操!” 耗子和冬煌把火把一扔,纷纷扎进暗河! 我们都憋着一口气手拉着手沉在水里,伤口里的血液顺着水流出来,彼此融合,在我们头顶的水面开出一片暗红色的血花。 蝙蝠们聚集在血花的上方,不停的将鱼钩一样的利爪伸进来抓挠。 一分钟,两分钟……我最害怕的窒息感又一次席卷我的全身。 突然,像是我的祈祷灵验了,一瞬间,水面上的黑影消失的一干二净! 我们赶紧浮上去换气,耗子大叫一声:“**快看上面!” 我一抬头,只见白色的蝙蝠全数聚集在石柱上方,形成一个巨大的雪球状物体! “妈的!朝闻道哪儿去了!?” 我猛然发现怪人自从我们与蝙蝠交战开始,就消失的不见踪影了。 “完了,蝙蝠包围的那个就是。”冬煌声音发颤的指了指雪球。 仔细一看,雪球是在不停变换形状的,从缝隙中伸出了一只滴血的人手,那只手里赫然握着怪人的匕首! “拼了**!”耗子飞身爬上岸,捡起地上的火把就往雪球上抛过去,几只蝙蝠躲闪不及,被火焰燎糊了翅膀掉下来。 “朝闻道你给我下来!” 冬煌从包里往外翻出其他的火折子递给眼镜,眼镜依次打开,吹亮火焰,耗子一根一根往雪球上抛过去。 我完全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傻傻的瘫在水里爬不上去,在充足火光的照耀下,我看清岩石上堆满了雪白又殷红的开膛尸体,被烧了翅膀的蝙蝠不停掉落在我四周的水里,翅膀扑腾着,溅起几朵水花,然后沉下去。 “妈了巴子的!他爬那么高干嘛?!” 耗子话音刚落,岩石就开始了剧烈的震动,石头摩擦的巨大声响从地底深处传上来。 “地震?”眼镜在岩石的震动下站不住脚,只能蹲在地上,惊恐的看着水面荡起层层波纹。 第七章 片刻的休整 “是石柱!”冬煌摇摇晃晃爬过去,双手抱住石柱,“它正在慢慢下降!” 翅膀的扑腾声在头顶响起,雪球四散开来,像分成了漫天的纸片在壁顶周围上下翻飞。 怪人的身形渐渐露了出来,他像个蜘蛛一样倒扒着壁顶的窟窿,慢慢的向一边移动,接着手一松,径直掉了下来。 “**快接住!”耗子急得朝我大喊大叫。 怪人的身体发出一声闷响掉入河里,溅了我一头水花,我吓得赶紧两三步潜下去,捞住他的衣领,使出全身的力气往岩石边拉扯! “快……钻进去!”怪人的声音嘶哑的可怕,他抬起流血不止的手,指了指石柱。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石柱几乎看不见了,它已经下降到了岩石内部,留下了一个一人宽的黑洞。 “都下去!快点!”冬煌胡乱把散落一地的工具塞进背包,直接从洞口扔了进去,“小心蝙蝠!又他姥姥的来了!” 石柱引发的震动一停止,满天飞舞的卫生巾又找到了目标,快速的朝我们俯冲过来。 眼睛和耗子抓起剩下的背包跳了下去,冬煌扑过来,一把扛起遍体鳞伤的怪人往下扔,眼看着他一副接应我的架势,我的脚居然***抽筋了! 我拼命支起上身,咬着牙把腿从水里拖出来,可是来不及了,迎面飞来的一只蝙蝠一口咬开了我的大腿,冬煌半截身子已经在黑洞里了,他挥舞着手电抵挡住试图飞进洞里的吸血鬼们。 “幺妹快点啊!我撑不住了!” 我浑身发抖,也不知道身上挂了多少只蝙蝠,哗哗留着眼泪,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上爬。 “快!快!” 我爬过血肉模糊的蝙蝠残骸,抓住了眼镜装火折子的大塑料袋,我一头拱进去套住上半身,抵挡住蝙蝠恐怖的鱼钩,其他的什么也顾不得了,一个驴打滚撞到洞口。 “往下跳!”冬煌看我终于过来了,松了一口气,转身跳下了洞里。 我撑住洞口的边缘,把不争气的双腿甩进去,就在我的正前方,几只蝙蝠正在蚕食同伴的尸体! 我闭上眼纵身一跃,妈的,再见了!愤怒的卫生巾! …… 我梦到了图书馆两素一荤的盒饭,塑胶跑道上阳光灿烂的午后,和老爸扛着扁担清亮的吆喝声。 轻微的鼾声传到耳朵里,我意识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在半梦半醒之间,我似乎觉得这个夏天终于经历到了不得了的事情,我这几年暗淡无光的勤工俭学生活在今天被打断了。 浑身的酸痛感迫使我不得不睁开眼睛。 在探照灯柔和的光线下,怪人旅行团个个像散架了一般靠在一起打盹。 “幺妹醒了?” 冬煌正在用小刀刮下胡子上的血污,“都累坏了,再睡一会儿吧,这里很安全。” 撕裂伤口的那种疼痛我还记得很清楚,一回忆起来那惊心动魄的场面,我心里忍不住又紧张的砰砰直跳。 坐起身来,我觉得胳膊和后背上清凉清凉的,应该是涂了什么消炎的药膏。 我反手摸了一把,发现后背上的衣服被该死的蝙蝠抓挠的全是大窟窿!我不禁很沮丧,这样走在前面,岂不是和透视装一样了吗? 马上我又一激灵,不对啊,背上还绑着绷带上过了药膏,如果他们进行了这些操作,那我岂不是……被脱掉过上衣一次?! 我拉开衣领前襟,果然发现前面也有几根布条,后背上的绷带是从我胸口缠绕过去的…… 我尴尬的望了望冬煌,他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的回应了一句:“哦,那个啊,缠的很难看吧,我这人不太细心,一会儿等冬冬醒过来让他给你重新包扎一下。” “这,这样不太好吧……” 我脸一下红到耳朵根,我可是没出过嫁的女孩儿啊!我的个人**岂不是就这样曝光了?就算是给我包扎伤口,也得争取一下我的同意吧!昏睡着呢,就这么无辜的被看到了! “哈哈哈!”耗子躺在地上吸着烟,把自己笑呛了一口,“我说冬爷啊,她什么意思你没听懂,可笑死我了,还不好意思呢!” 冬煌一脸的茫然:“我怎么了我?” 耗子笑的都快抽过去了,捶胸顿足道:“六一儿童节啊,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个儿童?你压根儿就没发育过吧,还不如老子身材有看头呢,矜持个什么劲呐!” “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虽然我是儿童身,但心是高中生的心啊,羞耻感还是有的好吧! 冬煌明白过来我想表达的意思,居然也跟着笑了两声:“当年如果我和初恋女友不分手,女儿就像你年龄一样大了,如果第二个女友不甩我,小女儿就和你体型差不多大了……所以,你不用觉得……哎,反正那啥,刚才不是紧急情况嘛,下回一定尊重你的**好吧。”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才稍微好受一点点,但又马上难过起来,凭什么我的女同学都分成了若干种罩杯,而我连个背心都不用穿! “你说你难道一辈子就这样了?你还有未来吗?我建议你去一趟泰……” “他是怎么回事?”我看到怪人枕在眼镜的腿上睡的死死的,赶紧打断耗子的奚落,转移了一个话题,我可不想听他喋喋不休的埋汰我体型! 冬煌忍住笑意,配合的回答道:“咱们引开了蝙蝠,洞顶上露出来一个不起眼的小卡扣,他看到以后就顺着柱子爬了上去。卡扣连接着石柱和洞顶,掰开那个小机关,石柱就自己沉下去让开出路了。他穿着冲锋衣,没受什么大伤,倒是怕我们闷死在水里,自己把自己割伤了,涂了血在衣服上引走那些怪玩意儿。” “他是什么来头啊?那眼睛怎么解释?” 冬煌耸了耸肩膀:“只有天知道吧。” 怪人动了一下,看来他并没有睡着。我觉得他必然和项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轮回转世什么的也必然是封建迷信而已。 “幺妹,你老师教过科学世界观吗?”冬煌压下了耗子找茬的话题,突然问了一句。 我回想了一下学校教导的那些虚假套话,又回顾了我17年曲折的人生,先点了一下头,又摇了摇:“书里的话都是死的,毕竟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事情是科学无法解释的。我爸说科学只是人们选择的一种生活方式而已,古代的人靠封建迷信解释世界,但在那个时代,你能说他们的世界观是错误的吗?” 冬煌赞许似的点点头,很认真的说:“如果我告诉你,这个世界只向你展示了三分之一,在另一面存在着许多能颠覆你世界观的秘密,能接受吗?” “存在即是合理,不能接受也得接受。” 冬煌露出洁白的牙齿,又哈哈笑起来:“幺妹你太少年老成了!从外表看不过是个小娃娃,嘴里说的大道理还一套一套的,哈哈哈,真有趣!” 切,我以为他要告诉我什么天大的秘密,结果依旧是把我当做小孩子哄着!我喝了口水平静了一下心情,不再理他们。 我看着身处的这间奇怪的地下室,不禁感叹着项羽一生勇武无双,在中国历史写下了那么多永世不朽的神话,在这楚汉相争之地,掀起了那么多场惊天动地的风云。他死了两千多年了,留下的不仅仅只有这座神秘的宝藏,在故都徐州,没有任何一个人忘记过他。 徐州的说书人从来就不愁没有故事可讲,在这些口口相传的故事中,霸王宝藏的存在言之凿凿,但具体位置、规模大小、所藏何物均无人知晓。一批又一批寻宝者来了又去,而政府只是发掘出了一座又一座其他朝代的古墓遗迹,霸王的宝藏始终是这座城最深处的秘密。 我是何等幸运,此时此刻就深处在这个秘密之中! 活动了几下,伤口的清凉感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奇痒无比和火烧火燎的交替刺激。我难受的倒抽几口气,走了两步看到旁边的地上堆放着两三只蝙蝠的尸体,这应该是咬在我身上和我一起掉下来的。 它们的绒毛甚至有点反射洞里的光线,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般,我忍不住想带走一只,出去以后找生物老师帮我做个标本,这是千年的时间才培育而成的艺术品。 掰开它的嘴巴,里面露出了让人生畏的带血尖牙。是谁将它们带到这里来的呢?这么残酷的机关陷阱是为了保护怎样的一个秘密? 第八章 铺首的机关 怪人和眼镜陆续醒过来,他们俩互相擦干净一头一脸的血,眼镜又给每人注射了一只破伤风的针剂。 他看了看我的伤口问道:“你还能行不?不然给你留点食物,你就在这里等着吧,我们出去以后来接你?” “别别,我已经上了贼船了,肯定和你们一起走下去,我还能撑得住!”我咬着牙挎起小包,挤出了个难看的笑容,“我刚才表现还行吧?” “你可悠着点吧,真出了事我们不方便照顾你。”耗子虽然这么说着,语气里对我的排挤感明显消退了许多,“我说你们徐州人在这里住了两千多年,干嘛不自己把它挖出来啊?要是老子知道哪里有宝藏,一刻也等不了哇!” “关键就是只知道有,不知道在哪儿啊!总不能把徐州城都铲平了找吧!我哪知道小时候看到的龙就是宝藏入口!” “你们本地人是怎么描述宝藏的?”潇洒大叔听我这么一说,也不免俗套的问起了民间野史,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我回想了一下那些民间艺人传唱的各种剧本,总结道:“现在的徐州以前叫彭城,传说项羽派了三十万士兵挖秦始皇陵,里面的宝贝搬了三十天才搬完,项羽把其中的一半用来建都彭城、招兵买马、分发给贫困的百姓,不但兵力迅速壮大而且深得民心。刘邦听说这件事以后,非常眼红嫉妒,四处宣传他‘掘始皇帝頉,私收其财物’的罪状,频频发兵攻打彭城。项羽为了宝藏的安全,特意请来能工巧匠,仿照秦陵的机关设计,把宝藏藏在了地下。” “听起来就很肥!”耗子两眼放光,兴奋的不停搓手,“我都等不及了,咱们赶紧走起啊!” 我们在耗子的催促下,带着一身绷带继续前行。这条路明显和上面的坑洼的石子路不同,一定是什么人专门休整过的,而头顶传来水声提示着我们的位置处在暗河以下。 昨天的这个时候,我还在为了刚到手的几百块钱高兴的合不拢嘴,谁能想到24个小时以后,我会出现在家乡的一座古山下面! 从这些人的身手来看,他们动动手指头就能弄死我,现在冬煌是挺照顾我的,但在后面的路程中,我必须和其他人搞好关系才行,不然再遇到卫生巾那种情况,他们撒手不管,我就挂了。 正想着,手电射出的光线静止在一面墙上。 冬煌打开探照灯,石墙上突出一块半球型的物件,还挂着一只圆环。 “这不方向盘吗?”我想着活跃气氛,就走过去双手扶上两边,摆出一个开车的姿势,大小、高度都正好。 “哈哈哈,你穿越呢?”眼镜被我逗得浑身乱颤。 耗子叉腰瞪了我们两眼:“都严肃点,这是明明是一个铺首好不好?” “啥?”我往后退了两步,看到挂着圆环的物件装饰着极为复杂的纹路,“铺首是什么意思?” 耗子鼻子里发出“哼”的轻蔑声:“你不是懂的多吗?这都不知道,铺首就是门环。” 门环?我后退到刚才的石廊里,远远看上去,确实有点像古代的门环,可这体积也太大了吧? 怪人敲敲门,顶在肩膀上推了一会儿,又握住圆环,像开门一样往外轻拉了一下——它始终纹丝不动。 耗子走过去和怪人一起使了一把劲,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他一拍脑门说道:“怪了,这不是普通的门环,这是个大型的铺首锁!” “耗子,能打开吗?”冬煌调节了一下探照灯后面的按钮,光线由柔和的淡蓝转换成了刺眼的日光灯颜色。 “我得研究一会儿。”耗子搓搓手接过灯,嘿嘿的笑了一下,“老子下地以前干过这个,你懂的。” 我心说你真对的起你的名字,研究人家大门上的东西,直接说以前撬过门当过贼不就得了! 耗子盘腿在圆环前坐下,露出少有的认真模样,对着灯光仔细的瞧起来。 我们都不敢说话打扰他,放下包裹找到合适的位置,学着他的样子开始发呆。 这一呆就过去了将近半个小时。我都快睡着了的时候,耗子起身从包里摸出一个破旧的金属盒,我凑过去一看,里面尽是一些镊子、铁丝、倒钩之类的小工具。 耗子用一枚极细的金属棒插入圆环和上面连接扣之间的小孔上,慢慢的转动着。 “怎么样?能开吗?”我急切的问道。 “嘘,都别吱声,我要听听。” 耗子两指捏住小棒,时而快速旋转,时而缓慢揉搓,我看他手指都磨红了门也没有打开的意思。 “咔。” 宛如一座大钟的时针从黑夜跳到了第二天凌晨,凸起的半球终于传来了令人振奋的声音。 随着耗子揉捏金属棒的动作,“咔咔”的转动声不停的响起来。 耗子头上的汗水一滴一滴落下来,看样子体力有点透支,他转过头向冬煌求助:“老子拧不动了!” 冬煌搓搓手坐在耗子旁边接过金属棒。 “顺时针响两次,逆时针响五次,再顺时针一次,往里用力按一下,没声音了就成了。”耗子呼呼的吹着发红肿胀的手指,一刻不敢大意的指挥着冬煌接手继续开锁。 “咔咔,咔”三声响以后,冬煌也忍不住哀嚎了一句:“你个砍脑壳的门,这么硬!” “废话,一圈比一圈难,老子都开了好几圈了,实在是使不上力气了。”耗子伸出手给我看香肠一样的手指。 “咔,咔。”又是两声,冬煌朝怪人招招手:“道哥,剩下三圈,你来吧,老子手指头要断掉了!” 怪人坐过来,把手指往衣服上擦了擦,伸直拇指和食指,摆成扳手的形状顺利的拧了一圈。 “加油啊道哥!”眼镜力气小,只有在旁边加油鼓劲的份。 我看怪人手腕上的青筋都突起了,赶紧也跟着呐喊助威。 “咔。” 此刻,这单调的声音比仙乐还动听。 “最后一圈!” 我们紧盯着他的手,上面因为摩擦过猛而渗出了血丝。 “咔。” “**啊!终于成了!”耗子一把抱住怪人,差点就低头亲了上去。 耗子用力将金属棒向连环扣里面推了推,一片寂静。他抽出一段铁丝,拧成麻花状,一头套在金属棒露出来的半截屁股上,一头分成两股,分别伸入圆环的缝隙里。 他又拉起圆环,像古代人敲门一样在石墙上叩了几下门。 随着“咔”的最后一声巨响,耗子得意洋洋的指挥着我们:“去给耗爷我开门!” 冬煌和怪人赶紧活动手腕站起来,嘴里数着“一、二、三”,终于拉动了这扇沉重的石门。 半球型的凸起向两边分开,圆环上的连接扣从石门深处拉出了一尊雕像! “这又是什么玩意儿?”眼镜被雕像的模样吓得向后退了一步。 我仔细打量着这个从石门中拉出来的东西:一只奇特的怪兽盘成半圆形,他张着大嘴巴,瞪着铜铃一样眼睛,周身布满细小的鳞片,身后还有一条飘逸的金鱼尾巴。 “第二道门?想累死老子?”耗子气的直跺脚,“有完没完!” 怪人举起探照灯照亮了怪兽的全貌,它被雕刻的十分精细,嘴唇边须子的纹路清晰流畅,身上的鳞片随着扭曲的角度的不同,竟然没有一片完全一致的! 随着光源位置的变换,怪兽的身体像活了一样,呈现出慢慢摆动的视觉效果。 “这是一条鱼?”冬煌忍不住摸了摸它漂亮尾鳍,“就是脸长的有点怪。” 眼镜从各个角度把它观察了一遍,总结了一下这个怪兽的外形:“兽头,鱼身,石雕,做工精美,神态威严,肯定是个好怪兽。” “哪里好了?老子看它的脸丑的很。”耗子很不满的摸摸兽头,“你看,猪鼻子,牛耳朵,瞪着眼还长个角!” “哎,你这么一说,倒像是个龙头?”冬煌拍拍自己的脑门,“对了,我记得我们那儿有的房顶上就刻着这么个玩意儿,听说是龙王爷的儿子,叫——叫什么来着?” “螭吻?”我不确定的回答了一声。 “对对对!就是它!” 我回忆了一下脑子里关于它的资料:“螭吻是龙的九个儿子之一,龙头鱼身,按照描述来看,说的可能就是这个怪兽。不过书上没有图片,我也不能确定究竟它是不是。” “幺妹读过那么多书,你说是就一定是了。”冬煌对我竖起大拇指,“这里出现个老龙王的儿子是什么意思呢?” 我们又陷入沉默,耗子用手指抚摸着它的鳞片,希望触碰到一点点线索,眼镜掏出放大镜,跟着一起查找着有用的信息。 “怪了,这是一块完整的石头刻出来的,一丁点下机关的地方都没有,鳞片上倒是凿了些细小的花纹,难道是装饰用的?”耗子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摸索着。 怪人突然冒出一句:“它嘴巴张这么大,是不是饿了?” 我发现他每次提出来的问题都和食物有关。 “这玩意儿和卫生巾可不一样,又不是活的,你管它吃什么?” “等等!”眼镜把手伸进螭吻的嘴巴里,“它有食道!” 第九章 螭吻 “怎么?咱们还得给它喂食?”耗子往螭吻的喉咙里照了一下,“你问问它想吃什么?” “咱们有压缩饼干,火腿肠,能量棒,它吃肉吗?要不先喂个牛肉干试试?”冬煌开玩笑的说了一句,“这是块石头而已,你们肯定想多了吧!” 眼镜翻了翻自己的背包:“它不是神兽嘛,咱们得按照老百姓那一套祭祀它才行吧!吃贡品?还是童男童女?” “童女咱们有了,你们谁是童男?老子反正不是,谁是谁献身!”耗子哈哈一笑,从他的工具盒里抽出铁丝,开始一截一截顺着螭吻的喉咙送下去。 “……依我看,耗子哥你变回原形钻进去算了,开了门再钻回来,咱们皆大欢喜。”眼镜嘟囔了一句,坐在地上闷头喝水。 耗子的铁丝一会儿的功夫就用完了,他一脸郁闷的挠了挠肚子:“它肠子怎么那么长?里面是弯曲的!” “怎么个弯曲法?” “这谁知道……我铁丝弯出的形状倒像是扑克牌里的钩子,钩子可能还挺长,铁丝不够用,摸不到头啊!” 我们眼巴巴的看着耗子从螭吻嘴里抽回一卷铁丝,然后全都愣在那里出神,措手无策。 耗子的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他一屁股坐下,吧唧着嘴说:“要开锁难不倒老子,拆机关都是小意思,撬棺材更是没问题,可这么个摸不着头脑的玩意儿……老子反正是没招了,你们动脑子吧!” “饿吗?”怪人掏出一根能量棒。 “你没听见老子肚子抗议着呢!” “我好饿。”怪人撕开包装,边嚼边向螭吻点头致意,“你也饿了,对吧?” 耗子给了他一脚:“你小子到底跟谁说话呢!” “要不咱们喂点东西试试?”冬煌拨弄着装食物的袋子,“咱们带的干粮可真是不少,我明白了,这肯定是朝闻道带来的,你吃得了吗……” “当然吃得了啊,不过我可以省下来一点儿分给这个动物吃。”怪人对食物似乎有着极其强烈的依赖。 “可是龙王的儿子住在海里,肯定要吃鱼虾的吧?”我脑子里想着这个怪兽捉鱼的画面,不禁觉得十分有喜感。 “哎?它既然住水里,说不定口渴了呢?”眼镜晃了晃瓶子里剩一半的水。 “对哦!螭吻镇邪辟火喜欢水!”我觉得这个主意比喂能量棒靠谱多了。 眼镜拧开瓶子,小心的把半瓶矿泉水顺着螭吻的嘴巴灌进喉咙里。 “有动静没?” “有!” 眼镜的声音里掩饰不住的兴奋:“快快!看看它的鳞片!” 我们凑过去一看:从漂亮的金鱼尾鳍尖,到尾稍的三四排鳞片,逐渐变成了淡淡的鹅黄色,在探照灯下反射着柔和的光芒。 耗子对这只口渴的神兽赞叹不已,拧开一瓶水又灌了下去。 又有几排鳞片出现了绝美的变换。 耗子和眼镜干脆翻过背包,把剩下的几瓶水全取出来,一左一右的站着,轮流向里面倒水。 随着饮用水的急剧减少,螭吻的整个鱼身已经变成了光彩夺目的浅金色,精细雕刻的鱼鳞从各个切面反射着魅惑的光芒,任何人看了都会被这炫目的神兽彻底征服,这绝对是一件国宝级的艺术品! 耗子倒完包里的最后一瓶水,又扑过来去翻怪人的包。 怪人一把夺回来,“啪”一个耳光甩在耗子脸上!他像没觉得疼一样,继续撕扯着他的背包。 这边眼镜突然也像入了魔一样,一把扯过我肩上的小挎包背带,我一下失去平衡跌撞在他身上。 “你干嘛?我包里没水!”我后背猛一用力,实在疼的厉害,我翻过身来,试图掰开眼镜的手。 他像没听见一样,也不顾我的死活,只拼命的拉扯我可怜的小包。 “你疯了冬冬!”冬煌一脚踹开他,把我拎过来,“剩下的水还得喝呢!你不想出去了?” 眼镜丝毫没有住手的意思,又扑向冬煌放在地上的包裹。 “你聋了?!”冬煌赶紧奔过去护住包,和眼镜扭打在一起。 那边怪人低吼了一声,耗子咬住了他缠着绷带的手掌,鲜血渗出来蹭了耗子一脸! 他们……都疯了? 我吓的浑身止不住的发抖,刚才还同心协力的找机关呢,这一瞬间而已,怎么自己人和自己人打起来了? 我刚勉强站起来,又被螭吻灿烂夺目的光芒吸引了,情不自禁的对视着它的眼睛,向它走过去。 “别过去!别被迷住了!” 我清楚的听到怪人朝我大喊,我想转过头问问他怎么回事,可眼睛一直盯住那团光芒回不了头。 哎呀,多漂亮的宝物啊!流光溢彩、巧夺天工,真让人发自内心的喜欢,想给它喂水,想让它更美。 “幺妹停下来!闭上眼!闭上眼!” “别去!” 我停不下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找水,对了,水在他们手里,我抢不过来。 没关系,我有血。 我这么想着,手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小刀。 “啪” 脸上突然火辣辣的疼,下一秒怪人的前胸就出现在我前方,挡住了宝贝的光线。 走开,别挡我!我手里的小刀已经朝他划了过去。 怪人血淋淋的手一把握住我手背,一股酸麻的力道从虎口上传来,我疼得松开了手,小刀掉在地上,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 冬煌从后面一下子把我扑倒,一条腿踩住我,一边按住耗子举起酒瓶的手。 “快盖住它!”冬煌发出像雄狮一样的吼叫。 怪人脱下冲锋衣,想要披在宝贝的头上。 “别!”我心急如焚,生怕宝贝被他玷污。 怪人的衣服挡住了宝贝反射的一大半光线,他又蹲下来,按掉了探照灯的按钮。 “别碰宝贝!我杀了……哎?**?” 四周一下陷入黑暗,一时间大家都没了声音。 我浑身像过了电一样打了个冷战,刚才我们干了些什么?! 探照灯重新打开,我眼睛被光线刺的生疼。 耗子一脸惊慌,默默的放下了酒瓶:“老子……老子不是有意要杀你们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反正就想找瓶水。” 冬煌松开腿,把我拉起来,我觉得头疼欲裂,老爸都没打过我,可刚才怪人的耳光把我脸都扇肿了! “还算及时,不然我们真要死在自己手里了。”冬煌叹了口气,摇了摇被打晕的眼镜,“耗子你灌下第一瓶水就变得不对劲了,冬冬也是,跟掉了魂似的,幸好咱们还有清醒的人,不然真没法收拾!” “哎……不好意思,老子错了,摸到了鳞片上的纹路,脑子就再也移不开了,***,纹路有鬼!” “小幺妹直勾勾盯着就走神了,幸好咱们道哥出手够快,你只挨了个巴掌。” “对不起嘛……我看了它的眼睛,身体就不受控制了。”我对刚才发生的事还是有印象的,我差点拿小刀捅死怪人,而按照他的身手,如果他没手下留情,我早就被反过来捅死一百遍了。 冬煌掐着眼镜的人中,慢慢把他唤醒。 “哎?”眼镜兄茫然的睁开眼,随即跳起来奔向螭吻,打开手电往它嘴里照,还大喊着:“灌水,接着灌水!” “灌个锤子!”冬煌又是一拳砸在他脑袋上,“还没醒呢你!” “不不不,我醒了,真醒了!”眼镜兄慌忙捂住脑袋,“我想明白这是什么机关了!” 冬煌翻了翻他的眼珠子,确定人没傻,才松开他的衣领。 “你明白什么了?” “它是一个连通器!” 第十章 对神的玷污 “那又是啥?”耗子在手臂上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我没文化,别净说稀罕的名词儿!” “就是像家里的下水管结构一样。”眼镜的双手比划成了一个“u”型,“耗子哥说里面弯曲成字母‘j’,但是它食道这么细,咱们倒下去的水足够淹没铁丝的高度了,还是没有溢出来。” “说不定流到其他地方去了呢?” “不会的,连通器的原理是通过大气压强保持两边水面高度一致,如果水由其他洞口流走,就不会再缓慢的继续上升!”眼镜越说越激动,“本来我只是猜测,谁知道用放大镜看到了怪兽鳞片上的花纹,我猜那些花纹是心理暗示,身体不受控制的想往里面倒水,还想抢你们的包……不过我神智是清醒的!刚才我用手电照了一下,水位已经能从喉咙眼看到了,再来一瓶半,咱们这边水只要溢出来,对面就满了,如果有机关,一定会开启的!”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眼镜的话。 冬煌数了数剩下的几个瓶子,面露难色:“咱们总共就剩这一点儿了,之后还有多长的路谁也不好说,缺了干粮无所谓,可这水几天不喝就受不了的。” “真气人,咱们头顶就有条河,要是能爬回去就好了。”我回想了一下石廊起始的蝙蝠洞口。 冬煌叹了口气说:“上不去的,又深又滑又窄,连投钩都甩不上去。” “总不能在这里耗着吧,依我看干脆少喝两口赌一把,抓紧时间找到宝藏走人!”耗子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哎……也只能试试了,不知道剩下的水能撑多久。” 耗子舔舔干裂的嘴唇,小心翼翼的倒下一整瓶水。 我们用怪人的衣服盖住螭吻的鳞片和眼珠,打开手电可以清晰的看到它喉咙口的水在上颌上反射出一块光斑。 “最后100毫升。” 一条细细的水流从螭吻齿缝间溢出,石墙深处不负众望的传来“呲咔呲咔”的声响。 随着声音由远及近,我们的宝贝一阵摇晃,披着怪人的衣服,缓缓后退,露出了拱形的黑色洞穴。 “嘿嘿!咱们冬小少爷不愧是上过大学的人,知识就是力量,咱们走起吧!”耗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们紧跟着后退的螭吻缓缓向前进,直到它停靠在另一面石墙上。 冬煌把探照灯调节成强光,我们每个人都忍不住低低的咒骂了一声。 在这个和我住的那地下室差不多大的房间里,除了墙上吃饱喝足了的大螭吻,还排列着一边四只、一共八只小一号的螭吻幼崽。 眼镜痛苦的抱住了头,耗子和冬煌骂骂咧咧的问候起了螭吻的十八辈祖宗和仙人板板,怪人却拿过手电走到角落里,照亮一堆奇怪的东西。 几个人稳定了一下情绪,把探照灯朝那边挪了两三步——我第一眼以为是一堆破烂衣服,再走进看两眼,我的头皮马上炸开了,胃里一阵翻腾:那居然是一具干尸! 尸体蜷曲成一团,没有肉脂,没有腐烂,干巴巴的一层皮紧贴骨头,在手电的照射下泛出奶黄的颜色,一只断手耷拉在地上!我赶紧把对着它的手电拿开,它的胳膊横截面正对着我,斑驳的骨头和一堆干瘪肌肉构成的不明人体组织,让我想起了房东咧嘴笑的时候,牙缝中的屎黄色牙结石。 “完了完了,这藏宝室有人来过了!咱们可能白来一趟!”耗子惊的连说不好,冲上去对着尸体一阵翻弄,“这谁啊!身上啥玩意也没有!” 我见耗子伸手让我帮他举手电,赶紧嫌弃的躲到一边:从现在开始到耗子搓肥皂洗手,我绝对不碰任何他触摸的东西了! “怎么好端端的就死了?只有手臂一处伤口?”冬煌也过去拨弄了几下,还捏了一把干尸的小腿:“像个牛肉干似的。” 我联想了一下包里的牛肉干,不禁一阵恶心,崩溃的向发抖的眼镜兄靠近,这辈子和牛肉干的缘分到此结束。 怪人抽出匕首,刮了几下地上乌黑的斑点块,他从刀锋上把粉末捏下来搓了搓,又放在鼻子尖嗅了一下说道:“是血,他把血灌给螭吻喝了。” 这话说的我心惊肉跳的,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一边的小螭吻身上和嘴里都沾染着那种乌黑发亮的印迹。 冬煌和耗子抬开僵硬的干尸,它身上的衣物轻轻一碰就扯烂了,分不出样式的布料碎片已经和石地板粘连在一起,拔不下来了。 “他不会是活活把自己放血放干了吧?” “这里什么都没有,也出不去,他吃什么喝什么?只能灌血或者饥渴而死。”怪人拍了拍自己已经瘪了三分之二的背包。 眼镜在我旁边抖的都有点站不直了:“难道这也是咱们几个的下场?” “你个砍脑壳的乌鸦嘴!净说些不吉利的话!”冬煌气的四川话都出来了,“咱们这么多人,还能想不出法子?” “哎,有撒子法子嘛!这些东西要灌水,没有水就用血!” “先试试它能喝多少。”怪人掏出他的超大运动水瓶,找了一只干净的螭吻,慢慢的开始向下倾倒。 “咱们又不是没水了,急撒子,先看看怎么运作的。”冬煌放下干尸,和我们一起围坐过来。 随着水位线的上升,小螭吻的嘴里突然吐出了一只连着金线的小球,小球垂直落下,正好卡到底座上的凹槽里。 “我去看看那些!”耗子见状奔到对面拨弄着那些覆盖着黑色血迹的小怪兽,“灌过血的都吐了个蛋,看来死的这个伙计血不够用啊!” “冬爷,我们的水也不够用。”怪人站起身数了数小怪兽的数量,轻声说道:“咱们也被困住了。” “不是吧!”眼镜、耗子和我三个人同时哀嚎了一声,我忍不住瞥了一眼“牛肉干”,心里后悔没在上面的暗河把瓶子灌满,这该死的设计!难道要人手扛一桶太空水下来? 我们翻遍所有的背包夹层,把能用的液体全都堆在一起:我是空手下来的,眼镜和耗子的水都喂给了大螭吻,怪人只剩下运动水瓶的一小半,冬煌剩下三瓶水一瓶二锅头。 耗子把拉链闭合又拉开,扭捏半天掏出一瓶柔肤水。 “……耗子,你这是哪儿来的……”冬煌拧开盖子闻了闻香味儿。 “老子……常年奔走在外,皮肤很干燥的!”耗子说完,用刚摸过干尸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自从拍了化妆水,嘿嘿,还真对得起爷这张脸!” “得了吧你!”冬煌一脸嫌弃的推了他一把,“你那老脸要是能嫩出水来,也能救咱们一命。” 耗子突然露出一副淫荡的笑容:“我还真能再出点水。” “献你的老血?” “老尿。” “我日!” 我们都皱起鼻头露出一副“你真龌龊”的表情。 “怎么?尿就不是水了?” “听起来就很恶心,再说你能出多少?”冬煌赶紧拦住了他解裤腰带的手势。 “早就想解手了,当着妇女儿童的面儿硬是憋到现在!”耗子一副埋怨我的样子,“别管多少,反正能挤出来点儿,总比没有强,现在不要,我就体内循环吸收了啊!” 冬煌考虑了片刻,一咬牙,指着不远处的一只小螭吻给耗子使了个眼色,我自觉的背过面儿去,和面前的小神兽脸对脸。这些小神兽虽然没有大神兽做工精致,但它们也是龙的儿子,是我们人类仰视的神啊,如今却被一个猥琐的小贼用那啥对着嘴灌了一肚子尿!天呢,这是**裸对螭吻的亵渎,对神灵的玷污! 第十一章 牛肉干的等待 背后的耗子吹了会口哨,就传来了放水的声音。 神啊,你要惩罚他,先等我安全出去以后吧! “冬爷!快拿个瓶子来接!快尿满了!快快!别浪费了!” “我日你个仙人板板!”冬煌扔了个空瓶给眼镜,“给他送过去!” “我才不去!” “冬爷快点!小球都要出来了!我刹不住!” “干!”眼镜向后跑过去,但马上又传来他带哭腔的嚎叫:“耗子哥你都洒我手上了啊!” “没事,这就好了——呼,成了。” 我听着动静结束转过身来,眼镜兄往耗子的背包上不停擦着手,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耗子哼着小曲,晃悠着小半瓶带着白沫的啤酒走过来。 “耗子你上火了吧!味儿这么大!别拿过来,直接倒旁边那只嘴里——”冬煌指了指另一只无辜的小石头。 “我说你们也都尽点力啊!能挤出来点的都试试去!”耗子倒干瓶子,招呼他们几个一起过去,“小六一你要也有点意思,先找个容器哈!” 我脸一下子通红:“我都没喝水……我没有……” 怪人站起来晃了两下:“我去试试。” ……我心里似乎有个破碎的声音。 放水的放水,整理的整理,所有人都回来以后,冬煌做出了最后的统计:八只小螭吻,三只被干尸的血灌满已经吐出了小球,道哥的运动水瓶灌满一只,耗子的小便灌满一只,耗子和道哥的小便共同灌满一只,化妆水、二锅头和眼镜的小便灌满了一只,我们还有三瓶半矿泉水,只剩下最后一只小神兽空着肚子。 每个人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我们的道路充满光明! 最后一只小螭吻就在干尸的脚边,头上滴了很多干涸的血迹,但小球并没有卡在凹槽里,看来这位干尸就在此处血尽人亡了。 “让我们继续你未完成的事业吧!”耗子喜笑颜开的朝干尸敬了个礼,拧开水瓶开始最后一灌。 拴着金线的小球如约而至,准确无误的卡进凹槽。 我们面带胜利的笑容,满心期待着大螭吻让开道路。 “呲咔呲咔。” 预想中的震动感果然又来啦! “噗”的一声,我们毫无准备,突然之间,所有的小螭吻都从口中把喝下去的液体像喷泉一样倾洒在空中。 我们全都愣住了,一时间,血液干涸的粉末、矿泉水、化妆水、二锅头、还有三个男人的小便都汇聚在空中,细密的滴落在我们身上! “我……日……” “快他妈往边儿上躲!” “什么味儿啊!” 不等我们有所反应,小螭吻吐空了肚子,凹槽里的小球向下沉,金线带动八个雕塑分别前倾,一直到拉入石板之下,大螭吻体内传来了类似于抽水马桶里,水被吸走的声音。 …… 一切又归于平静,只留下落汤鸡一样的我们。 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恶心和委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没人知道该怎么安慰我。 “谁有手机?”我泣不成声的去拉冬煌的背包,“我要回家,我要报警”。 “这里没有信号的。”冬煌很配合的从夹层口袋把手机摸出来,“在中国,紧急呼救是个摆设而已。” 果然,手机屏幕上方赫然显示“仅限紧急呼救”。我果断拨了出去,解放军叔叔一定会来救我的! “冬爷,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这个地方!”耗子急得想夺过去。 “没事的,手机到了这里都是打游戏用的。” 已断开,已断开,已断开。 为什么拨不出去!为什么自动断开!紧急呼救不是在紧急情况下的救命稻草吗?! “死了这条心吧,紧急呼救是给你的信号优先接通权,这里没信号,你再怎么努力都没用的。” 我一遍又一遍的尝试着,近乎疯狂,我怎么也不能说服自己冷静下来。我只是想赚点下个月的房租费而已,为什么此时此刻,我会站在这千年前的诡异密室里,身边躺着一具尸体,身后站着一群怪人,我还被他们稀释的尿液浇了一身!? 一个星期后,其他同学被养的白白胖胖的开始了高三生活,而我过几天就会死在这里,千年后变成另一具牛肉干。 我哭的简直要抽过去,几个男人手足无措的蹲在地上沉默的吸烟。 很明显,我们又被摆了一道。小螭吻满了,大螭吻又空了,我们剩下的两瓶水远远不够喂饱这个该死的连通器。 我浑身没了力气瘫坐在一边,冻的瑟瑟发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臊味,我撩开**的头发,和干尸对视了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的昏睡了过去。 …… 那是在五六年前的黄昏,爸爸扛着扁担,顺着马路,一个小区一个小区的吆喝着: “磨剪子哎——锵菜刀——” 我个头很小很小,必须用跑的才能追上他的步伐。 深秋的落叶铺满整条大街,我喜欢在软绵绵的枯叶上放肆的奔跑,摔倒也不会痛,跟着扁担上的大箩筐就不会迷路。 曾经我是那么的幸福啊…… 我带着笑意睁开眼睛,干尸露出一口整洁的牙齿靠在我对面。 大螭吻身上的冲锋衣披在我肩膀上,脚边躺着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 我舒展了一下麻木的四肢,耗子的视线小心翼翼的和我对视了一下又赶紧移开。 “那个啥……喝点水吧,他们去外面石廊找出路了,你放宽心,死不了的……” 耗子一改往日嚣张的态度,说话都不敢放大声了。我刚要回答,突然想起数他尿的最多最难闻,一阵厌烦感涌上来,我摆了摆手,摸出手电穿过拱洞,顺着石廊往回走。 “冬冬你在最上边试一次,道哥你能把靴子脱了再踩不?” 冬煌扎了个马步蹲在蝙蝠洞口,怪人骑住他脖子,试图往上爬。 “哎,六一你睡醒啦……”眼镜回头看到我,说话的声音也小了很多。 “幺妹,你等着好了,哥哥们一定能想办法爬上去!没事儿!”冬煌拍拍胸脯给我下了保证。 我尴尬的干咳两声,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接下来的相处:“我挺好的,你们加油吧,不行也没事儿,我反正外头了无牵挂。” 怪人从后口袋摸出一根能量棒递过来:“吃吧。” “不想吃……”身上依旧散发着淡淡的尿骚味,我心里恶心的感觉还没消退,实在提不起食欲。 怪人一点儿也不客气,手又伸回去,撕开包装,自己啃了起来。 我没力气再去生气,走到冬煌旁边,朝上看着我们唯一的生路。这个洞口是石柱下沉留下的,内壁光滑平整,往下跳可以,再想回去就难了。 眼镜在一条绳索上绑了吊钩,却怎么也扔不出去,这洞口只有一人宽,甩到一半就会碰壁掉下来,几次还险些砸中他的脑袋。 “算了吧。”我看冬煌体力已经严重透支了,他两条腿累的直打哆嗦,“没关系,是我自己要求跟过来的,要死的话大家一起吧。” 冬煌刚把眼镜放下来,就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喘粗气,他的嘴唇起了一层白皮,看着我想说些什么,又慢慢闭上。 我把手里的水递给他,他却摇了摇头:“幺妹,就剩这一瓶水留给你了,另一瓶哥哥几个分着喝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你省着点喝,还能撑两天。” “对,你别害怕,说不定你一觉醒来,我们就有人爬出去了!”眼镜给自己的右肩膀按摩着,眼睛盯着我手里的水,干咽了口唾沫。 第十二章 烤野味 我一个人回到石廊,看着手里的水瓶发呆。我觉得这些人良心还是好的,我再无辜,说到底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外人,这里没警察,他们就算活活渴死我又能如何呢?所以这瓶水的价值对于我实在是过于沉重了,被喷了一头尿什么的,就此忘记吧! 打开小挎包,里面有压缩饼干和牛肉干。我盯着牛肉上的细小纹路,脑子里想着干尸的小腿,果断把它放回去,拆开了饼干的包装。 这是我第一次吃压缩饼干,它味道怪怪的,嚼在嘴里又硬又涩,和门口卖的香葱脆饼简直是天壤之别!我反过来看看配料表,成分是大豆和膨化粉,怪不得如此难以下咽,里面也不含什么营养啊。我吃了一口就噎住了,捶胸顿足半天也没咽下去,水就在手里,但现在是喝一口少一口了,我根本不舍得。 饼干刮的我嗓子非常难受,我心想说不定突然就被饼干弄死了呢?说不定我根本等不到出去的一天呢?不如痛快吃一顿当个饱死鬼。 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不知不觉一包饼干和着半瓶水就下了肚,饼干里的成分遇到水开始在我胃里膨胀,饱腹感袭来,我裹紧了冲锋衣,缩成干尸的形状闭上了眼。 “别总把自己当个活菩萨似的,老子不乐意!” “你还是个人吗?” “老子就是不想在这做鬼,才只能出这个主意!” “不行!” “别怪我跟你翻脸,你也拦不住老子!” “至少现在不行,我们还没到必死无疑的地步,得了信儿的其他人一定会来。” “唉,你这人性格就是有问题,万一他们十天半个月后再来呢?万一他们找不到路呢?万一他们直接灭了咱们呢?” 我睡在中间的石廊里,听着拱洞传来极其细微的争吵声。 虽然他们竭力压低了声音,但我知道那是耗子和冬煌。我头疼欲裂,一动也不想动,怀里紧抱的半瓶水都被体温暖热了。 我什么也做不了,我也不想面对他们当中的任何人。 恍惚里,我做了一个感觉非常真切的梦: 他们捆住了我的四肢还堵住了我的嘴,耗子抢走我的水一饮而尽,怪人坐在一边嘎吱嘎吱的嚼着能量棒,冬煌把我扛在大螭吻的头顶,眼镜一刀扎在我手腕上。我的血顺着螭吻的喉咙滴答滴答开始流淌。好久好久的时间过去,它饱了,周身散发出绯红色的光芒。怪人把我松开,摆在干尸的傍边,我眼睁睁的看着石门打开,他们向我比划着告别的手势,排队走了出去。 “呜呜……”我虚弱的靠着干尸的肩膀,嘴里发不出声音,“呜呜呜……” 我身体拼了命的挣扎着,一脚踢上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睁开眼,冬煌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脚边静静的看着我。 我心里一惊,下意识的往旁边躲了躲。 “幺妹……” 我想起刚才的梦境,才发觉自己已是满脸泪痕,梦里的一切说不定在此刻就要成为现实了。 “做噩梦了吗?” “我不想变成牛肉干!” 冬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笑的很苦涩:“我们都不想,牛肉干要很多年的修炼才行呢,咱们在最近的一二百年内是没希望了。” 他看我一脸沮丧,又安慰道:“跟你说实话,张小爷的信儿一共给了两批人,我们是其中之一,后面一拨人肯定要想尽办法也进来这里,所以没事儿,留着点希望耐心等等……” “张小爷?”我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那是什么人?” “是张道陵的后人。” 我脑子里浮现出一位古道仙风的长者,他身披万丈霞光,抚须含笑,点石成金。 冬煌点了根烟,悠然的吸着,娓娓向我道来: “霸王宝藏的地址是张小爷祖传下来的消息,我们找他喝酒,那小子喝大了就把这事儿给说出来了。谁知道他前阵子缺钱花,早把这消息先高价买给了另一个人!我们只能慌里慌忙抢先动手,找你的时候态度也强硬了一点,别生气!” 我理了理思路,又问道:“张小爷是怎么跟你们形容宝藏的?干嘛非得牵扯到我身上?” “他说九里山上有一条螭龙,每过一百年,龙王爷发怒的时候,它就会显灵一次,只有看见它的人才能拿到霸王留下的宝藏。” “所以这个人就是我?”我觉得自己头上突然多了个闪眼的光环,一时间难以适应。 “龙王爷发怒,就是指的暴雨洪水,你们徐州这地方,历史上也遭受过十多次大洪灾了,算起来差不多正是百年一次。98年那回,九里山附近只剩你们一个村子了,所以只要找找哪些人出去避了难,哪些人不可能爬上山,把他们都排除在外,也就只有你了。”冬煌喷了个烟圈,笑盈盈的看着我,“你可真争气,没让我们失望,咱们算是抢了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大先机了。” 我仔细一想,又觉得这根本不是先机,而是杀机。就算后面有人也要来寻宝,可九里山那么大,溶洞那么多,没有我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摸进来啊! “如果消失了很多天,你的家人会不会来找你?”我绞尽脑汁的考虑着其他获救的可能。 冬煌掐灭了烟头,舔了舔干裂的嘴角说道:“我成为保密人的那个时刻起,就做好随时去死的准备了,家里人都有觉悟——其实我也没什么家里人,冬冬的妈是我姑姑,我就剩他们俩这两个羁绊了。” “保密人是什么?”我又听到了一个新名词。 “是守护世界秘密的职业。” “那世界的秘密是什么?” “那可多了去了。”冬煌掏出一只皮筋把脑后的乱发扎起来,“世界那么大,未知那么多,还有很多地方没人去过,还有很多秘密没被发掘,连‘了解’都做不到,谁又敢夸下海口明白世界的秘密呢?” 我不安的情绪一下子被他所说的话语拉出去很远很远,我问道:“我能当保密人吗?” “哈哈,等我们活着出去再讨论这个话题吧!”冬煌扎了短短的一截小马尾,看上去像个艺术家,“走,耗子他们弄好吃的了。” 我怀着崇敬的心情跟在他后面走回蝙蝠洞口,一股奇异的肉香味儿扑鼻而来。 铁丝上串了一块焦炭似的东西,正放在电炊炉上烤着。 怪人撕开外面一层黑皮,扯下一点肉送到我嘴边。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但这肉香味甩开压缩饼干一百条街!我张嘴咬了一口,肉质细嫩,不油不腻,两口下肚以后,舌尖那股子绵柔的触感好像还没散去。 “好吃?” “恩!” 我砸吧着嘴,舔掉牙齿上的肉渣,刚要问这是什么美味,突然发现原本放在一边的蝙蝠尸体少了两只。 “喝山泉,吃小鱼,零食是虫子,加餐是人血,集天地精华,山间灵气,千年修炼,你们说,贩到外面卖得多少钱一只?”耗子划掉两边烤焦的翅膀,吹了吹冒出的热气。 我心里嘀咕着,这蝙蝠有没有毒,带不带细菌还不知道呢!但转念一想,刚才要不是我逃得快,这会儿我就该反过来被它们消化掉了。 “六一不是说吃了能活一万岁吗?咱们一只一万美金起,还只给卖有贡献的人,哈哈,发了!”眼镜掰掰手指,笑的合不拢嘴。 “咱们可都吃下去了啊,六一儿童节,你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咱们一万年后见分晓!”耗子端起怪人运动水瓶的盖子,啜了一口,里面似乎是从蝙蝠身体里挤出来的血,“诶?还有点甜!” 我心想这几只蝙蝠是吸在我身上掉下来的,你喝的是谁的血还不好说呢! 几只蝙蝠被我们连血带肉吃的一干二净,耗子活动了一下筋骨,给我们演示了一下“足背攀登”。 其实就是背靠着一面墙,双腿弯曲,脚掌抵住另一面,后背和双脚一起发力让身体不掉下来。 听着挺靠谱,可实际操作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蝙蝠洞的四壁不是平面而是弧状,身体与墙壁的接触面变小,摩擦力不够,而且洞口的直径只够他勉强的横住弯曲的身体。 耗子刚卯足全力上去了两步就不行了,他一松懈整个人直往下滑,卡在了出洞口。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倒着拔出来,他后胳膊肘都磨出了几道血印。 他不服气,休息了半天又教个子最小的我使出“螃蟹攀登法”。 他不顾我凄惨的嚎叫,硬生生把我掰成了螃蟹的形状,踩着冬煌推我进洞口。 我两腿上的筋都绷到了极限,一动不动的停在洞口不滑下来就消耗了我全身的力气。 “双脚用力向两边蹬,松开手撑住更高的位置!”耗子在下面不停的催促我。 我深吸一口气按照他的指挥拉长了身体。 “对对!现在手用力,放开一只脚往上踩一步!” 我咬着牙希望能成为救世主,可鞋底刚松开一毫秒,我就失去平衡栽了下去,一脚踩在耗子脸上摔倒在地。 “妈了个巴子的,你敢有点儿用吗!”耗子捂住流血的鼻子要揍我,被冬煌挡了过去。 我明确的知道我是绝对上不去的,用尽力气只换来半步的距离,再勉强也只能累死或者卡死在洞管里。 现在,等死,或者保存体力等他们说的“后面人”,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看到我的反应,他们几个也明确了该有的念头,全都默不作声的找了各自的角落坐下。耗子倒头就睡,冬煌不顾电量低的警告玩起了手机游戏,眼镜似乎在写遗言,怪人嘎吱嘎吱的干吃着能量棒,突然他被噎住了。 真是想死找窍门!寂静的空间中传来他喉咙里一声接一声的呜咽,我听得浑身不舒服,要死也安静一点啊混蛋!想到自己也被压缩饼干噎住一次,我能明白那种痛苦,不得已把瓶子里仅剩的最后一口水给他灌了下去。 “不好意思,实在太干了。” 安静下来以后,隐隐约约的水流声从头顶传来。真是要命,水源近在咫尺,我们却会被渴死! 大家都觉得这么大眼瞪小眼的挺别扭,冬煌就关了探照灯,我们陷入了从感知到心理的黑暗。 第十三章 绝处逢生 浑浑噩噩中,不知度过了多久,我睡了又醒,醒了又睡,胸口发热,嘴巴里连唾液都没了。 我百般无聊中一片一片撕扯着嘴唇上脱落的死皮,想象着一百年后之后,当下一批寻宝者从洞里掉下来的时候,他们会发现五具干尸以幽怨的眼神把他们围在中间,瞬间就得吓出心脏病了!我眼前出现了各种不符合常理的画面,身体机能已经开始混乱了。 “啪。” 我又出现了幻听,距离死亡不远了。 “啪。” “道哥……别压老子的脚了,要死离我远点。”耗子的声音像是卡了跟鱼刺一样沙哑刺耳。 “我根本不在你那儿。”怪人的声音在我旁边响起来。 “是冬爷吗?过去一点……哎?” 耗子难听的声音突然爆发了:“操!洞里掉下来一个湿的包!” 话音刚落,随着耗子一声公鸭般的嚎叫,又有个什么东西从洞口掉了下来。 “哎哟?” “操!” “哎哟?有人?”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我浑身的汗毛顿时立了起来! 旁边的怪人瞬间蹿了出去! “操!有救了!”耗子一把打开探照灯,突如其来的光线让我眼前一片空白。 “小耗子!” “你是……**!猴哥!” 几秒钟后,我勉强适应了光线,眨眨眼睛,一个陌生人赫然蹲在地上,怪人手中的匕首直抵他脖颈。 苍天有眼!“后面的人”这么快就来了! 怪人放松了一下手里的武器,掰过陌生人的脸问道:“认识?” “这居然是我以前的同门师兄!叫孙大圣,喊猴哥就行。”耗子匆忙介绍了一下,就咆哮着去撕地上**的背包,“怎么是你?快给我水!你有多少?” 猴哥被怪人吓得不轻,弱弱的说:“3瓶吧。” “……不够,你也得和我们一起死在下面了。”耗子咕咚咕咚猛灌了一气儿,发出“啊”的解渴声。 “耗子……给我喝口……”冬煌挣扎着坐起来,满脸疯狂的表情。 我也向猴哥扑过去,不顾一切的喝了个痛快,清凉的液体滋润着我干渴的喉咙和燥热不安的灵魂。 “小耗子你怎么在这里?” “挖冢子呗,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我买了一个信儿。” “什么信儿?” 猴哥神秘兮兮的凑近耗子耳边,声音却不小的说道:“霸王宝藏!” “啊?这么牛逼啊?”耗子满脸的难以置信,随后又突然浑身一震,晃悠着猴哥的肩膀激动的说道,“难道这里就是?我一不小心挖了个超级大冢子?” 我心里有点无语,耗子可以去奥斯卡领奖了,他居然装傻充愣的好像不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来着。 我忍住笑意看看其他几个人,他们居然也是一脸惊讶!怪人特别夸张,嘴巴张的下巴都要脱臼了! 搞什么啊?都集体失忆了? 突然我醒悟过来,人家是在我们之前,正儿八经买信息来寻宝的,而冬煌他们是灌醉了张小爷,得到了走漏的风声,偷偷摸摸赶在前面跟人家抢生意呢! 我们是坏人啊!不装无辜就要翻脸了! 我赶忙揉了一把自己的脸,像模像样的跟着演起戏来。 “嗨,太巧了!你什么时候开始混徐州了,也不告诉哥哥一声!你小子寻龙点穴摸的也太准了,这趟遇到我,你可要肥死了!”这位猴哥扫了我们一圈,眼光停留在我身上,他瞪大眼睛提高声调惊呼了一句,“小耗子,你挖冢子居然带了个活祭品!” 我心说看在咱们马上就要死在一起的份上,就允许你埋汰我体型吧。 他的矿泉水在一分钟的时间里都变成了空瓶,耗子拍拍他的肩膀哈哈的笑着:“哥,多谢你给弟弟送水来了,上天有眼,让咱们兄弟同年同月同日死,我们身上现在一滴水都没有,你的宝藏我的冢子,是一个也挖不成了!” “没事儿。”猴哥挠了挠腮,他把空瓶子放回包里,对着蝙蝠洞口往上小声的喊了一句:“林医生——扔个绳子下来,把包拉上去灌满水!” “**,外面还有一个?” 我们按照猴哥的方法,收集了所有能盛水的空瓶和容器,分两趟装在背包里,系上绳索拉上去,不一会儿,瓶瓶罐罐又被灌满甘甜的地下水放下来。 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浪费水资源了! 眼镜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倒在一边,我和冬煌浸湿了毛巾,半塞在眼镜嘴里,挤出水唤醒他。 耗子和怪人带着一包水去开大螭吻的门,没过多久,石廊另一头就传来熟悉的“呲咔呲咔”机关转动声,耗子欢呼着“成了成了”,蹦跳着奔过来。 猴哥又往上面送了一趟空瓶子,然后示意上头接应的救命恩人可以往下跳。 一声闷响,在万众瞩目中,恩人落在了我们铺好的背包上。 “这位小爷,初次见面,哥几个得好好谢谢你!”耗子满面堆笑上前拉了他一把,“猴哥,这位是?” “来来来,大家相互认识一下!”猴哥似乎是个热情洋溢的人,他像个猴子一样抓耳挠腮的说道:“今天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能在下头遇到失散多年的师兄弟,他个傻子还以为这里是个大斗呢,误打误撞就进来了,咱们都是自己人!” 这位救命恩人冷冷扫视了我们一圈,一语不发。 “林医生,这位是我小师弟耗子,其他的……是伙计吧,你看多巧,好几年不见,却在这里碰面了!”猴哥抓耳挠腮的介绍着,“反正你的要求很低,咱们可以搭个伙!” 耗子马上抢先道:“我不管你们是来挖什么宝藏还是古董的,道上规矩,我先来的,金银财宝我先挑!” “瞧你那出息!”猴哥朝他比了个中指,“林医生只要一个物件,其他的都归你们。” “什么破物件,24k金的?”耗子显然是个爱财的角色,“快说清楚点,别吊我胃口!” 猴哥耸耸肩,做了个“无可奉告”的动作,嬉皮笑脸的说:“咱们弟兄这么多年没见了,你不关心关心我,上来就提发货,伤不伤感情啊!不过……林医生有他的原则,我也有我的……万一摸到了值钱的小器件,嘿嘿,小耗子咱哥俩平分呗!” 我偷偷瞄了林医生一眼,只要一件宝贝也犯得着来这鬼地方?两拨人都是从什么张小爷那里得到的消息,这下竞争对手变好兄弟了,早打听清楚的话,让自己人给捎带回来不就省事了! 猴哥边给我们发水瓶,边向着冷冰冰的林医生解释了一通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回过头说道:“你们要挖的冢子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宝藏,现在你们开了前面的路,我们救了你们的命,这就算扯平了,咱们两拨人互相照应一下,人多力量大,事成以后各取所需,怎么样?” 这边冬煌也听着耗子说书一样介绍了一通大师兄,他沉思片刻说道:“既然是耗子老相识,相信大家都应该是规规矩矩的人,缘分一场一起下去吧!” 说着,他伸出一根食指竖在唇边,然后摊平手心,掌心向上伸到猴哥面前。 猴哥露出惊讶的神色,连忙恭恭敬敬的也用食指在唇边竖了一下,然后在冬煌的手心上画了一个圆:“失敬了这位大哥,我以为你们和小耗子是一起来摸金的,你放心,我们不敢胡来!” 冬煌点点头,示意我们可以向前进了。 我跟上他后面,好奇的问刚才那手势是什么意思? 他严肃的表情又放松下来:“一个承诺而已。” 我想再问,他却故意加快了脚步甩开我老远。 第n次穿过长长的石廊,猴哥叽里呱啦的介绍着霸王宝藏是个什么东西,我们明明很清楚,却要装作好新鲜、好兴奋、好惊讶的样子。 新认识的林医生一声不吭,既不主动说话,也不搭理我们,甚至不和我们的老大冬煌套近乎。 大螭吻已经不见了踪影,看样子是和小螭吻们一样沉入了石板之下,墙上露出了一条带有向下台阶的密道。 我对孤独的干尸说了声再见,打起精神跟着猴哥后面走进去,但总觉得不太自在,后颈的汗毛都自动的竖了起来。 一回头看,正对上林医生冷酷至极的眼神,我心里惊得“咯噔”一下,赶忙转过去接着向前走,却总觉得后背冷飕飕的,被他盯的极不舒服。 猴哥看起来和耗子的性格挺相似的,虽然刚认识不久,但他快人快语直截了当,我们也能大致的对他有所了解。而这位林医生我一点儿也猜不透,他简直冷到让人发毛,我后背上的肌肉都紧张的紧绷起来,好像要抵御他刀子般锋利的目光似的。 我心里满是不安的听着猴哥在前面喋喋不休,小跑几步绕到了扛着眼镜的怪人前面挡着,从队头到队尾,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正常生活中无法遇见的奇葩。 第十四章 墙上的鬼故事 密道里是另一番天地。 两侧的墙壁上刻画着许多形态自然,动作流畅的人物,这位工匠技艺高超,刀法细致入微,一路看过去,他所描绘的画面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我几乎认为壁画上的人像挥舞着锄头活动了起来! 耗子伸手在墙上左摸摸右摸摸,得到了一个结论:“表面没有明显的凹凸,上面的小人儿和余白在同个面上,这不阴线刻的技法嘛!” “嗬!几年不见,成行家了啊?”猴哥拍拍他的肩,“看来这些年你本事有涨进,刨了不少古董吧!” “行啦,弟弟我禁不住表扬,你懂的,冢子里这玩意挺常见的。” “可我怎么看着,这像是汉代的技法?” “你看的没错啊,这不就是汉画像石吗?” 此语一出,石破天惊,我们都被这哥俩的对话惊住了。 冬煌凑过去也摸了摸壁画,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们俩可看清楚了啊,这玩笑开不得,真是汉代的产物?” 耗子沉默了一阵子,极其肯定的答道:“老子以前摸过那么多汉墓,里面这玩意多了去了,错不了!” 冬煌脸色一沉,对着猴哥问道:“那你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霸王宝藏在秦末汉初,现在看来时代对不上号啊!” “别急别急!”猴哥摆手说道,“汉画像石都是讲故事的,咱们先看看这上面都说了些啥吧!” 我们全都退回到入口,一小段一小段的观赏着这诡异的汉代作品。 原来,这是一个完整的故事,还是一个恐怖的鬼故事! 头戴高冠的皇帝命令士兵在一座山上进行挖掘,他们在一扇刻有九头鸟的大门上凿开了豁洞,依次往通道里行进,但莫名其妙的,前方的士兵一个接着一个倒地死去。 他们停下了脚步走出山外,却发现不仅漫山的树木全数枯死了,山间的百姓和动物也都横尸遍地!这些士兵回到家中,有的呈现出痛苦哀嚎的神态,有的卧在床上全身蜷曲,有的与妻子同房,却生下了数只怪物。 前面的耗子突然停下了脚步说:“前面没了,这边的故事结束了。” 我把手电向前打去,前面的墙壁上出现了线条粗狂的雕花,与汉画像石的风格迥然不同。 我浑身都在颤抖,越回想越后怕,如果画里的山就是九里山,如果士兵们挖掘的就是霸王的宝藏,那么画中描述的场景就很有可能是我们所在的位置!这样的话,后面那些士兵惨烈的下场该怎么解释?难道我们也会……那样死去? 我又跑回密道入口,揣摩另一侧汉画像石的意思。 这两个故事是衔接在一起的:皇帝杀掉了所有参与工程的士兵,巫师们在山前设下祭坛,仰头朝天祈求着什么。皇帝亲自点起火焰,把那些士兵生下的小怪物们丢入熊熊燃烧的火堆之中。哪知突然天降大雨,熄灭了火焰,小怪物们有的双头八足、有的三目独耳、有的连下半截身体都没有,他们纷纷从湿木柴中钻出来,围住皇帝就开始撕咬! 两三个巫师举起重剑从他们的脖子砍了下去——血肉横飞,皇帝得救了。但他全身上下都挂满了小怪物们的头颅,他们就算死了也没松开咬住皇帝的利牙! 皇帝大病一场,迅速衰老下去,那扇九头鸟大门被砸了个稀巴烂,宝藏的入口被若干块巨石彻底的封住了。 所有的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前面的墙壁又变成了风格不相称的雕花。 我长舒了一口气,额头上全是惊出的冷汗! 每个人都还沉浸在那个故事中没有回过神,我们纷纷默契的坐在一起,各自陷入了沉思。 “这种壁画里总是夹杂着许多神话传说的对吧?”冬煌脸色也很难看,他轻轻推了推耗子。 耗子却摇了摇头说:“汉画像石的技法我见过很多种,但这种阴线刻的基本上都是纪实故事,我见过的那些都用来记载墓主人一生的事迹,即使有夸张的部分,也大多确有此事!” “不会是被诅咒了吧!”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发颤,“就像古埃及的那些法老墓一样,挖开就受到另一个世界的诅咒,每个人都没有好下场!” 猴哥无比郁闷的给在场的男人们散了半包烟,他深吸了一口说道:“差不多一个意思吧,你看那些士兵的死相,还有那些小怪物是怎么回事?巫师最后都出动了,显然是遭了天谴吧!” “那我们怎么办?都已经进来了……”我在烟雾缭绕中悔青了肠子,“我还没成年呢,才不要生出一窝小怪物!” “去去去!怕什么,咱们这儿又是蝙蝠又是螭吻的,哪点儿和画里一样?”耗子一口烟喷在我脸上,“这壁画讲述的根本不是这里好吧,你就当它是个鬼故事,吓一跳就差不多了!再说还有老子在前面开道呢,要死也是我先死!” “怎么不一样,你看看这些是什么图案。”一路沉默的林医生首次开了腔,他打起手电照亮了前方风格迥异的雕花。 我们都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前面。 就像把密道硬生生分成了两段似的,前面两侧雕刻的图样全向外凸起,线条硬朗鲜明,扑面而来一股压迫感,和汉画像石的技法截然不同,而且工艺明显要粗糙了很多,这与之前我们所经历的路程风格都不同。 看惯了之前那些精细圆润的做工,这会儿就像换了个时代背景似的,让人难以适应。 “小六一,刚才是我说错了,我还以为咱们摸到了一座汉墓,现在看来,这里是霸王宝藏无疑!”耗子拎起探照灯,走开了一段距离,他调节到强光档,回过头来帮我们照亮了整个密道的空间。 光线充足,我这才得以看清所处之地的全貌:原来我们看到的雕花只是整个图案的一小部分,左右两侧墙壁、连着头上的顶板,它们共同构成了一只巨大瑰丽的凤凰!而隔开汉画像石的那些复杂雕花正是它华丽的羽翼! 怪人像沉醉了一样站起身来,喃喃自语道:“楚人崇凤,这是西楚霸王的风格!” 这只宏伟的凤凰舒展着华美的躯体,沿着密道的方向延伸着,我们走的不够远,还窥不见它的羽冠。 “是九凤!”猴哥也格外激动的蹦了起来,他指了指壁画上的九头鸟大门,语调激昂的说道,“这是大门的一部分,九凤之一!” 我看了看壁画上那个破开豁洞的大门图案,果然!那副画中确实有一个凤头和眼前的凤凰朝向是一致的! 我明白过来,这里正是最后一幅图上,被损坏的大门遗迹!其他八颗凤头均朝向不同的方位,它们也许早被砸的粉碎,也许是被地面和汉画像石遮掩住了。 我疑惑道:“可是壁画上这里不是被巨石封住了吗?巨石哪儿去了?咱们经历的那些机关又是哪儿来的?” 冬煌抽完最后一口,把烟头扔在地上狠狠的踩了踩:“管他呢!既然进都进来了,就接着走呗!干咱们这行哪能被几幅壁画唬住!烟都掐掉,开路!” 除了没出息的我还沉浸在诅咒的阴影中,眼镜还在昏睡,其他人都恢复了正色。我们重新排好了阵型,由耗子打着头,走在凤凰身下,沿着它的羽翼逐渐行进到脖颈。 正前方,一扇石门挡在中间,凤头就俯在顶框之上,以一种威慑万物的眼神注视着我们。 这扇门朴素无华,上面坑坑洼洼的未经仔细打磨,只有正中间凸起了一枚碟子大小的圆盘。 我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不敢直视凤凰的双眼,即使站在它面前低下头,我也浑身难过,一心想着赶紧逃离。 冬煌推了一把耗子问道:“这也是锁吗?你来开?” “小意思,看老子发挥吧!天下没有我耗爷开不了的门!”耗子一副非我不可的拽样,掏出他的工具盒,盘腿在凤凰石门前坐下,“猴哥,弟弟我责任在肩,就不推辞啦!” 猴哥朝他笔出中指:“少来!你也就这一点比我强,抓紧干活,我让这凤凰看的老不自在了!要不是当年,哥哥我……” 我们知道耗子开锁时需要安静的听声音,都示意他赶紧闭上嘴,他一脸不服气,刚要接着嚷嚷,医生冰冷的瞪了他一眼,他马上就乖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石门没有丝毫动静,我忍不住拉长身体,想打个哈欠。 “哈——” 我的嘴巴刚刚才张开,凤凰石门里就传来“嗡”的一声轻响,我伸着懒腰心想着这下很快就能搞定了呗,突然一道凛利的风就擦着我伸直的手臂过去了! “笃。” 我回过神定睛一看:一只锋利的箭插入了一侧的墙壁! 想想刚才那道风,我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如果我的手再偏几毫米,现在的我可能就被钉在墙上了! 耗子微微转过头,语气及其无辜的说:“这是个锁盘,没有锁孔,靠拧出后头的机关顺序才能打开,我这是摸索着试了一下而已!” “你先停下别动!”冬煌他们也被吓了一跳,一扫刚才昏昏欲睡的神色,全都警戒起来。 怪人双手握住箭尾,又把一只脚抵在墙面上发力,才勉强拔出这支不知道从哪儿射出来的暗器。 “妈的,这是秦朝的兵器!”冬煌看了一眼就骂了出来,“霸王宝藏不简单呐,我们进入项羽仿秦陵的伏弩阵了!” 第十五章 秦朝兵器 他示意怪人把箭头朝上对着我们的视线:“你们看,箭头是三棱形的,这是秦弩最大的特点。”他又指给我们看墙壁上留下的印迹,“三棱箭头有三个锋利的棱角,在击中目标的瞬间,棱的锋刃处就会形成巨大的切割力,箭头可以轻易的够穿透铠甲,直达人体!” “可这明明是金属质地,为什么时隔两千年还这么锋利?它没有生锈?”猴哥抓耳挠腮的问。 冬煌摇了摇头,说道:“古人有许多高超的制作工艺是我们现代科技都达不到的,那把‘越王勾践剑’,也是青铜质地,年代比这支箭还久远,可它周身不见锈迹,出土以后,轻轻一划就能削铁如泥!” 我看着箭头三个完美的弧形,抚了抚心口说:“我的妈呀,刚才那一下也太快了,如果射中了我,下半辈子我就得残疾了!” “枪弹的外形是为了减小飞行过程中的空气阻力,这种箭头的轮廓线跟枪弹的外形几乎一样,它的设计是和今天的枪弹一脉相承的,这就是秦人的空气动力学!” “先不管这些,咱们得找找这箭是从哪里射出来的?”猴哥警惕的环顾着四周。 这时一直昏睡在墙角的眼镜兄终于醒了过来,他眯着眼睛喊口渴,耗子说了句:“我包里有水。”他就摇晃着站起来,往耗子方向迈了一步。 我想到他刚醒过来,意识还迷糊着呢,还是我去帮他拿吧。 冬煌似乎和我想的一样,我们俩同时转向他,结果眼镜的第二步还没迈出去,就被地上堆在一起的包裹绊倒了。 他猛的一扑,抓到了耗子的衣服,我突然一惊:耗子还捏着锁盘不敢松手呢! 没等我有所反应,令人胆寒的“嗡嗡”声接二连三的从门里响起来! 就在这一瞬间,同时响起来的还有怪人“小心!”的呼喊,探照灯碎裂的声音,和冬煌的一声惨叫。 愣了两秒钟,我感觉自己快被吓尿了…… 探照灯肯定被暗箭击碎了,四周陷入一片黑暗,我只能看见地上的几只荧光棒,和怪人发亮的左眼珠。 “冬爷!”怪人一步跨过来,扶住了我旁边摇摇晃晃的人影。 冬煌不住的呻吟着,我不敢去想象他被三棱箭头贯穿的样子。 “冬冬你这小兔崽子……”耗子气的牙齿咯咯作响,“别慌,开头灯照明!我这边稳住了,不会松手的!” 等到猴哥头顶的灯泡一亮起来,我们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探照灯的碎片散落了一地,反射着银白色的光线;两侧的墙壁上又插入了三四只暗箭;冬煌瘫坐在地上,手捂着流血的肩膀。 “怎么回事?我们怎么在这里?”眼镜兄爬起来,无辜又茫然的看着我们。 “别他妈乱动!别添乱了!”耗子看到冬煌的伤,满脸的惊恐,却又无法放开手,只得狂骂道:“早不醒晚不醒,这要命的节骨眼你就不能多睡一会儿!” 眼镜还没完全回过神,被骂的一愣一愣的,呆在原地不敢动弹。 “我没事……擦到肩膀而已……死不了。”冬煌显然在忍受着巨大的疼痛,他的嘴唇都被咬出了血渍。 林医生掰开冬煌的手看了一眼,然后迅速拉开背包,带上橡胶手套,掏出塑料袋,给棉球倒上酒精。 他速度超快,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我眨了两下眼睛,他就已经在给冬煌的肩膀擦拭了。 “忍着点,一会儿消毒缝两针。”林医生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贴着你的锁骨过去了。” 我捂住眼睛不敢去看他的伤口,光是想着那锋利的箭头我就知道该有多痛。 冬煌不住的发出“嘶嘶”的倒抽气声,我听得心里难过,甩甩头逼迫自己一团浆糊的大脑冷静下来。 “是我们大意了。”怪人叹了一口气。 耗子保持着盘腿坐在门前的姿势说道:“都怪我,老子一看这门有锁,就觉得没问题,放松了警惕,可咱们别忘了,项羽是去过秦始皇陵的人,这里虽说是仿造的,可那毕竟是古今中外最牛逼的墓,怎么可能有简单的单一机关呢?” “不要随意活动这边肩膀,缝了四针,不知道箭头有没有毒,看你的运气了。”林医生摘下手套,抽出卫生湿巾,开始仔仔细细的清理手腕上的血污。 我回过头去,只见冬煌的上衣几乎全被鲜血染红了,肩膀上像趴着一条蜈蚣似的,露出黑色的缝合线和红了一半的纱布。 “大表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害你的,我还以为我们都死了呢!”眼镜结结巴巴的蹲过来道歉,“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想喝点水……” “行了,不怪你……”冬煌痛的连呼吸都颤抖了,“咱们别杵在这里,既然进了仿秦陵的机关,咳咳……都想想怎么接着开门,活着往下走吧……这箭一定不能再伤人了,碰到重要部位绝对会要命……” “冬爷,你别说话别费心了,还有道哥猴哥他们几个呢,你歇歇吧!”耗子朝我们喊了一句,“你们给点力啊!老子手一松这锁就得倒回去,不知道又要飞出来多少杀人的玩意儿。冬冬,你个兔崽子是大学生,赶紧想想办法将功补过!六一儿童节,你不是读书读的多吗?还有那个大恩人林医生,咱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了,都行动起来,把这机关给破了!” 怪人和猴哥马上分开两边检查墙壁上的雕刻;眼镜剪开冬煌的血衣,给他擦干净身体;林医生不为所动,靠墙坐着,静静的看着他们。 我回顾着小时候听街边老头儿讲述的故事,理清思路,努力把它们往当前的场景上套: 项羽要盗秦陵,他首先派了英布作为开路先锋挖开入口,却触发了秦朝著名的“伏弩阵”,漫天的箭雨射出墓道,第一批进入的士兵全被乱箭射死。英布不敢再前行,汇报了项羽,项羽却执意要掘墓复仇,于是一批又一批士兵成为人肉靶子触发机关,直到伏弩阵的暗箭射尽。 我知道三棱箭的威力,脑子里不敢想象士兵们被万箭齐发、穿透身体的场景。民间传说项羽的藏宝室是请来能工巧匠仿照秦陵设计的,那么它们也许能用相同的方法破解。 但显然,我们没有那么多能充当肉盾的死士,大家都不想死。 而值得庆幸的是,当前触发一次石盘的机关,才会无目标的射出仅仅一支暗箭,我们不会一上来就被万箭穿心,这要比在秦陵生还的几率大出了若干倍。 “明白了,这些浮雕上都留有箭孔,暗箭就从这些孔里射出来。”怪人捏起一支暗箭,倒插回了墙壁里。 猴哥学着怪人的样子,也找到了几个空了的箭孔,他捡起地上的荧光棒插进去,然后关上脑门的头灯。 黑暗中可以看的很清楚,几支荧光棒是歪斜着深入墙体的。 “这箭孔的发射角度各有不同!”猴哥的腮帮都快被自己挠破了,“也就是说,暗箭可以从不同的方向,朝不同的目标发动攻击,那怎么躲开呢?” 我看了一眼墙上密密麻麻的雕花,说到:“秦陵的伏弩阵是触发了全部机关,用尽了藏下的所有暗箭才破开的,咱们怎么样才能耗光这些暗器,自己还活着?” “让一个人在这里开门,其他人都退到后面没有机关的密道去。”林医生指了指我们过来的方向。 “别啊!你们都走了,老子不就得死?”耗子哇哇大叫的抗议,“我容易吗,从开门到现在就老老实实的坐着不能动,现在两条老腿都麻了!你们还要我当人肉靶子!” 林医生面无表情的说:“死你一个,救活一群。” 耗子急着反驳他,又不敢撒手,慌得浑身乱晃悠:“不行!开门的人中了箭你们就都出不去了,一定不能让我冒险啊!” “那就再找个人在你后面挡着,你尽管开你的门,没有危险。” “医生不是白衣天使吗?你怎么这么冷血无情!你说说看谁愿意干这傻事啊?” “我救人的前提是保证自己还活着。另外我提醒你一下,我给了你水,你们五个一人欠我一条命。” 耗子哑口无言,只得向师兄求救:“猴哥!” “哎哟我的林医生啊,这是我同门师弟,咱们先别急着要还命,再想想其他办法呗!”猴哥赶忙否决了他的索命法。 我踮起脚往雕花里的箭孔看了看,提出了一个建议:“既然知道暗箭藏在墙里,咱们能不能找准每一支的位置,把它们先抠出来?” “抠?怎么抠?”猴哥做了一个弯曲的手势,“拿什么抠?怎么保证抠的时候不触动机关?” “也许不用抠,知道位置就行。”眼镜推了推眼镜,“暗箭肯定是直线射出的,从出口孔的角度,直线往前找,就能知道它的击中目标在哪里,躲开这些目标点,即使触发机关也伤不到我们!” “不愧是大学生!”听完这话,耗子马上得了救似的欢呼起来,“学问高到哪里都能用的着,算你小子靠谱!” 怪人比划了一个很大的手势说:“这里这么大,什么时候能找完,怎么才能找全?” 耗子怕我们真的丢下他退回去,赶忙说道:“有办法总比没有好,你们先试试能找到多少个,大不了老子最后一死!但你们也得尽点力让老子死的瞑目些啊!” 话说到这份上,我们都分散开,用手电和手指摸索着隐蔽的箭孔。 第十六章 秦朝与汉代的交界 我发现墙壁上的雕花都是阳刻,箭孔都紧贴凸起花纹的旁边,当光线被凸起挡住、在旁边投下阴影时,这些小孔就完全融在黑影之中,根本无法看清。 不过我们发现了它的规律,寻找起来也略微轻松了一些。虽然我们一拨人对着墙壁各种抚摸,姿势动作相当猥琐,但凤凰的线条很清晰,完全找出箭孔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眼镜看我们计划可行,赶忙发挥了他的理工科知识:在空气中光线也是直线传播的,我们每找到一枚箭孔后,就像里面插进一小截荧光棒,顺着它的角度方向,用手电打出直线,模仿暗箭射出的轨迹,找到发射目标,然后用林医生的医用胶带,在目标光斑处贴上标记。 他们重新抄起各种工具,分工操作起来,我一下子变成了个闲人,完全插不上手。 我心想总不能呆坐着吧,看到冬煌在睡梦中嘴唇也直打哆嗦,我拿过耗子的背包翻弄着,想给他喂点水。 拉开拉链,内侧口袋露出来一块白色的东西,我掏出来一看,是一块似曾相识的玉佩! “耗子哥,这玉佩是哪来的?”我越看越觉得它的造型眼熟的厉害。 耗子转头看了一眼,不好意思的说:“嘿嘿,是上面那‘牛肉干’身上的。” 眼镜不满的嘟囔了一句:“你不是保证带走的东西都给我们先审核一遍的吗?” “嘿嘿,那干尸身上的衣服都烂完了,就这么一个看起来值钱的玩意挂在腰上,老子一时手痒……嘿嘿……怕冬爷不让我下手……就顺来了。”耗子一脸猥琐的神情,皮笑肉不笑的解释道。 我反复观察着玉佩:它淡淡的反射着柔和的光芒,打磨的非常圆润精细。 这做工,连我这种外行看来都知道绝不是一般的货色。 玉佩应该有彰显身份的作用,那牛肉干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我往猴哥的光源方向坐了坐,仔细琢磨它的纹路:有龙头,有鳞片,流畅的身形,弯曲的长尾。 我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确定的、而又不可思议的想法。 我终于想明白了我对这块玉佩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不仅是我,每一个徐州人都认识它。 这是徐州博物馆的logo! 它不仅仅是一个虚拟的符号,这个图案、这种玉佩,在博物馆里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 因为它就出土于徐州的龟山汉墓——历史上西汉第六代楚王刘注的墓室! 牛肉干拥有和楚王一样的玉佩,他也许是楚藩王族的皇亲国戚,至少,他曾做出过伟大的贡献才能得到楚王这等级别的赏赐。 我觉得这地下实在是问题重重:其一、一个西汉时期的干尸,如何会出现在秦末时期的地下藏宝室中?其二、汉画像石为何会与九凤大门的雕刻并列在同一面墙上? 我不信朝代能穿越,但事实摆在眼前。 怪人他们正认真仔细的在墙壁上忙碌着,我看看凤凰,看看玉佩,一遍又一遍整理着自己的思路。 渐渐的我有些激动,直至浑身发抖起来,心里有个答案正在慢慢的浮出水面。 我干脆站起身,握着玉佩向后跑去。怪人被吓了一跳,扔了手电就追过来。 很快,我又跑回到了密室的分界点,那个断了一半的羽翼和汉画像石交界的中央地带。 “你疯了?你干什么?”怪人追上来,一把将我拎了起来。 “你看,这里是两个朝代更替的地方!”我被抓在空中,举起玉佩指给他看上面的纹路,“从这里往上的关卡,不是霸王留下的,而是一拨西汉人!” 怪人疑惑的把我放回地上:“怎么可能?为什么?” “你还记得山上入口的白玉螭龙吗?还有那些螭吻神兽,你再看看我手里的这只玉佩!”我大胆的验证着这个诡异的结论,“他们都是‘螭’的不同形态,这是西汉最喜爱、最高贵的纹饰!包括汉画像石,这统统都是西汉时期的产物!” 他没吱声,目光落在我手上。 我接着说道:“咱们想想时间,项羽从和刘邦联合灭了秦,到建都彭城,再到垓下之战自刎乌江,这总共才多少年头?更何况这期间的徐州并不太平,楚汉之争一直没有停歇过,项羽哪儿来那么多时间琢磨藏宝室?” “你也看到了,这凤凰的做工并不精致,耗子面前的石门都没来得及打磨,刚才那个伏弩阵也没有我们想象中的杀伤力。秦始皇陵修建了多少年,花了多少钱,死了多少人?项羽顶多请些工匠,以最快的速度仿制个大概就不错了!他那性格脾气,保住宝藏才是首要目的,怎么能在火烧眉毛的战乱年代,静下心来,琢磨出那么多精致绝伦、娱人眼球、生性温婉的螭纹艺术品?” 怪人听罢,伸手摸了摸墙上的工艺,自言自语道:“这么说,汉画像石的故事可能是真的,这儿早就被挖开过一次,所以这里来过一拨汉代人,是他们凿出了壁画上的内容?”他又指了指画面中头戴高冠的那个人像,“这个挖开宝藏的皇帝是刘邦吧!” 我点点头,觉得自己正站在史书之外,试图还原两千年前的故事:“英布参与了秦陵的盗掘,可他后来又投了汉军,刘邦一定知道了九里山藏着这么个地方。项羽一死,胜利者肯定要把金银财宝都给挖出来,然后就像壁画中描述的:刘邦挖开了宝藏,但士兵进行到一半就受到了诅咒,他害怕天谴,停止了挖掘,大病一场封了入口!” 把自己的疑惑一点点展开,原来是那么痛快的一件事!我举着玉佩接着说道:“距离这儿不远有个龟山汉墓,前些年已经被开发成旅游景点了,墓主人是彭城第六代楚王刘注,从那里出土了一枚和干尸身上一模一样的玉佩,这足以说明干尸和刘注是同一个时期的人!” 怪人对我伸了个大拇指,接着我的话推测道:“你的意思是,在刘邦封了宝藏去世以后,是后面一拨西汉人又来到这里,捣鼓出了那些螭吻雕像和白玉螭龙?” “咱们既然能确定这里是壁画上的大门,那封入口用的石头怎么不见了?”我指了指汉画像石最后一幅图,“如果就这样贸然堵起来,目标会不会太大了!这样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霸王的宝藏在这里?肯定会有不怕死的百姓接着挖掘的!” “那么西汉人重新休整封石的目的,就是把入口给隐藏起来,让霸王的宝藏重新成为了秘密!” “非常对头!” “那这拨西汉人是谁?你说的那个同时期的刘注又是什么人?” 他的话一出口,我像被点醒了一样,脑子里断开的时间线一下子就连接上了,我脱口而出道:“我的妈呀!刘注他是汉王王族的分支,是刘邦亲弟弟的曾孙子!如果这里是他重新修整的,那么一定是刘邦把宝藏的消息传给了驻守徐州的这一支同族王侯!” 林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上来,站在一边盯着我唾沫横飞的嘴。 我情绪正激动着,也没空去管他,像倒豆子似的把脑子里的想法全数说了出来:“从楚元王刘交开始,这一分支都遵守皇命驻守在徐州城,是他们就收拾了被破坏的烂摊子,把秘密又藏了起来,一代又一代守护着这座被诅咒的宝藏!” 怪人瞥了林医生一眼,提问道:“如果是保护死敌留下的财产,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吧?当了皇帝要多少钱没有?还至于一代代往后传吗?干脆连入口的小龙都不要留下,彻底封存这个秘密算了!” “也许里面不是金银财宝呢?” 我说完这句话,心里那种不自在和寒冷的感觉袭遍全身,不用看我都知道,那是林医生锐利的目光。 我抬起头来,林医生有点躲闪,转身就要回去。 怪人一把拦住他,微微低头,掰过他的肩膀,发光的重瞳直视着冰山的冷眸:“你要的东西是什么?霸王的宝藏里到底是什么?” “无可奉告,不是你们要的。” “想继续往前走,你就必须说!” “这和你们没关系,你们找到的财宝我一件也不会要的,同样,我想要的东西只能是我的。” 我觉得即使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也没必要这么神秘吧,既然来寻宝,里面值钱的东西肯定多了去了,大不了多出钱买下来呗,何必纠结于如此隐瞒? 我问道:“那个东西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作用?” “问来问去,烦不烦!有这个时间不如回去干活。”林医生晃了晃手里的医用胶带,挣脱开怪人的束缚,转身快速的走掉了。 我和怪人面面相觑,他有点发怒的说道:“这个人有问题吧!” 我想了想,自己在这里耗费那么多脑细胞得到了一个诡异的结论,可这对我们活着出去又有什么帮助呢?就像林医生说的,赶紧想办法解决那些暗箭才是当务之急啊! 我把玉佩随意塞在裤子口袋里,跟在怪人后面,心事重重的又走了回去。 第十七章 肉盾的防护 我们回到凤凰石门前,各怀心事的继续标记工作,谁也没多说一句话。 箭孔的发射角度囊括了整个空间,但似乎有先人替我们挨了一些箭,其中有不少孔是空的。还有一些大概因为两千年的岁月磨砺,已经与后面的发射机关松开了,我们略施一些力气就能将活动的暗箭抽出来。而且墙上到地上的标记并不算多,重点只是在耗子的后背和凤凰石门上,那一片几乎被密密麻麻的胶带贴满了。 机关的设计不仅是要射死密道里的人,重点在开门人身上,谁开门,谁死的几率就最大。 耗子紧握着石盘,指关节都肿的发亮,我们的命都在他手里,稍微一松懈,机关回劲,大家就都交代了。 可能是精神上太过疲劳,也可能是被一后背胶带的标记吓住了,他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精气神,也不再吵闹调笑,沮丧着脸一语不发,头顶着石门坐在那里。 “难道真要抽签决定谁挡在小耗子后面?”我们结束了全部的标记工作,猴哥举起一支荧光棒插入自己腋下,装作被射死的模样,“早知道带点砖头下来砌个墙挡着了!” “早知道就带个防爆盾下来了!”眼镜没好气的接了一句,“还是想点实际的吧,就我们手上的这些资源,怎么才能多挡下几箭呢?” 怪人默默的说了一句:“也许能挡个七八成吧,我们还有人盾。” “别啊,林医生刚才是开玩笑的,咱们哪能为了开一扇门自相残杀呢!”猴哥吓了一跳,拍了一下他的肩。 “不,我是认真的,我们真可以试试人盾。” “要上你上,我反正不干!” “我们有一个被射中也没知觉的人。” 眼镜赶忙扑在冬煌跟前:“我大表哥是受了伤睡觉而已!你们不准打他的主意!” 怪人委屈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说的是第8个人。” 我愣了一会儿,非常不解,冬煌一行人是4个,猴哥林医生加上我总共7人,哪来的第8个人? 猴哥一下蹦了起来,在我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他的腰上瞬间亮出一把手枪! 这个人怎么会有枪带在身上?他有持枪执照? 怪人比他还要迅速,一晃身抓住了他的手。 他指了指头顶:“你激动什么?我说的是上面,那具干尸。” 猴哥变脸比翻书还快,马上恢复笑嘻嘻的神情,手枪一秒钟又隐藏在衣服里,他挣开怪人的手,哈哈笑笑打着马虎眼。 眼镜长舒了一口气:“道哥你快把我吓死了……” “干尸的肌肉组织很紧致,很有韧度,比活人还好用。”林医生赞成了这个提议。 我回忆着牛肉干的口感,确实挺有嚼劲的,但那也不足以挡住金属质地的暗箭啊!我问道:“除了那个以外呢,我们还有什么能用上的?” “我们的全部。”怪人拎过几个人的背包,扔在一堆,“全用上,只要暗箭的冲击力不足以伤害到耗子就行,用什么东西挡住都一样。” “行,包里有啥也抵不过换我老弟一命!”猴哥活动了一下脖子,搂着怪人,招呼着林医生,“走,抗肉盾去!” 他们三人走出我们的视线后,眼镜左顾右盼了一阵子,突然凑到我跟前,压低了嗓音问:“这两个人是什么来头?” 我心想对哦,他们俩在蝙蝠洞口送水救命的时候,眼镜兄都昏着呢。他一醒来就闯了大祸,被我们凶的不敢多嘴,对于他俩也只是简单介绍了几句。在他眼里,应该只有“后面的人是自己人”这个单薄的概念存在。 我解释说:“猴哥是耗子的师兄,冷冰冰的那个是林医生,他们寻宝的目的是个小物件,说除了那个以外其余的都不要。如果没遇到他俩,咱们都该渴死了,他俩还傻乎乎的以为咱们是跟着耗子来盗墓,误打误撞进来的呢!” “就这么多?没啦?” 我想了想,没啥好说的了,我对他们的了解仅限于此了。 眼镜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又凑过来,眼镜片反射着白光说道:“刚才你、道哥、林医生不是跑出去了吗?这儿就剩我和那个猴哥接着干活。他歇了会儿,摸出一瓶酒喝了两口,我怕他喝多眼睛花掉,会误了事儿,就提醒了他一句,没想到他居然说:‘你以为我的酒量是喝绿豆烧也能醉?’” “怎么?绿豆烧度数很低吗?”我觉得眼镜这番话挺莫名其妙的。 “重点是,耗子当初灌醉张小爷套信儿,用的就是绿豆烧!” “那又怎么样?你想说张小爷酒品很差吗?” “可他手里拿的根本就是二锅头的酒瓶。”眼镜的声音低的我都快听不到了,“你说正常人谁会这么没头没脑的说话?” 我还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不就是喝了两口小酒嘛,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个猴哥看似无意的蹦出这句话,是因为他潜意识里知道绿豆烧、灌酒、张小爷,这几个关键词和我们有联系!” 我想了半天才想出一种可能性:“你是说,他们根本就是知道你们用绿豆烧把张小爷给灌了?那他们岂不是也知道你们要来这里了?” “我不敢确定,反正总觉得有点怪,一切都太巧合了,比如说那个林医……”眼镜突然收了声,给我使了个眼色,“嘘,他们回来了。” 我也赶忙故作镇定,把心里的波涛汹涌压抑下去,迎接牛肉干驾到。 它无助的蜷缩在地上。 几个人把包裹里的东西都倒出来,试图堆叠成一面软盾挡在肉盾和耗子之间。 我们把水拿出来,其他所有的东西全都裹在衣服和睡袋里,叠成方形装入背包,再将几个包扎在一起拼成两个大方块,最后把能承受住冲击力的坚固物品均匀的覆盖在最外层。 怪人点了一根烟送到耗子嘴边,拿着给他吸了几口,讲了我们的盾牌计划。 耗子长叹一口气,缩成一小团盘坐着,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任由我们把两层铁甲大方块绑在他的后背上。 牛肉干的身体已经无法摆出其他造型了,我们齐心协力把他扭曲的身体紧紧固定在方块的外层。耗子、行囊盾、肉盾组合成了暗箭靶子,它在我们手电的照射下形成一个怪兽似的影子映在石门上。 眼镜兄掂了掂暗箭的重量,测量了组合盾的厚度,列出一个似乎在物理课上学过的速度公式。 计算完成后,他做出一个“ok”的手势,耗子像交代遗言一样跟怪人猴哥念叨了几句。 我最后凑过去给他加油鼓劲了一会儿,就随着大部队,搀扶着流血的冬煌,退到了汉画像石那边。 我们全都支起耳朵静静的等着。 嗡。 夺命的转锁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耗子哥,怎么样?”眼镜大喊了一句。 “没事,射墙上去了!”耗子在那头的生死线上回应着。 嗡。 “怎样?” “太他妈吓人了!” “你再缩起来一点!千万注意啊!” 五六个回合后,耗子依然活着,这说明我们的组合盾生效了。 “老子要计算圈数,不嚷嚷了,开了门我会报告,如果听见惨叫,那就是挂了,等箭放完来给我收尸!”耗子吼了一句。 “都闭嘴吧,别让他分心了……”冬煌迷迷糊糊的躺在地上,下达了命令。 我们只好摈住呼吸,既期待又紧张的听着锁头的动静。这种感觉很难形容:我们在尽力保护他不受伤害,却又把他推到生死边缘,让他自己制造可能杀死自己的动作。 我心里那个猥琐的耗子忽然变得崇高伟大起来,在谁都无法掌控的突发情况中,他愿意把后背和性命交给我们保护,自己来开辟同伴的前路。 换做是我,在孤单的密道尽头,我肯定要害怕的浑身发抖、泣不成声。再看看其他几个人,虽然也是满脸焦急的神色,但都默默的站着,没一个像我一样走来走去、又跺脚又拍墙的怂包。 我真的弱爆了! “操!”耗子的声音传过来,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没事吧!”眼镜惊的浑身一震,“耗子哥?” “老子后心口中了一箭,好像被你的电脑本挡住了,等哥出去再赔一个给你啊!” 我们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猴哥笑骂道:“一个电脑换你一命,你得给人家赔个更高级的才行啊!” “要赔的东西多着呢,左肩膀不是冬爷的工兵铲?后腰是谁的不锈钢餐盒?老子后背叮叮当当的中了不少箭,跟变形金刚似的!” 我听他语气里恢复了死不正经的腔调,逐渐放下心来,等待着胜利的到来。 嗡嗡嗡。 “唔……老子好痛。” 我刚放下去的心又猛的一紧:“盾穿了?” “别过来,还差最后一点……好重……我快没力气了。” 我们都听得这话和刚才的语气完全不同,赶忙高喊着让他先停下,等我们过去再说。 可转锁的机关声并没有停下,我和眼镜刚跑了两步就被猴哥怪人强行拉了回来。 嗡。 “唔……” “耗子!先停下!” “喀拉”一声巨响,好像什么机关运作了。 “我……成了……你们进来吧。” 怪人闪电一样冲了出去,我们顾不得昏睡的冬煌,纷纷往前跑。 第十八章 消失的疑团 眼前的景象让我们大吃一惊:墙壁上、地面上零零散散的只插着十余只暗箭,而耗子以及身后的组合盾,已经变成了一只巨大的刺猬怪兽! 牛肉干完全被穿透了,几乎钉死在背包上,我们怎么拔都拔不下来。怪人干脆从后面直接割断耗子身上的绳索,先把他从那个开锁的姿势中解脱出来。 耗子瘫软的像一滩烂泥,他嘴里嘟囔着骂了几句娘,就一头栽倒在一边开始狂喘。 林医生把他翻过来,掀起他后背上的衣服: 他纹了老鼠的后背上,密布着成片成片的乌青,到底还是有几支箭穿过盾伤到了他,露出了翻开的创口。 “你***,冲击力过大你不说一声!”怪人第一次爆了粗口,“有情况你就停下喊一声,我们再调整啊!” “哈……你连吃的舍得都塞包里挡着,根本就没有更多的垫子了吧?”耗子趴在地上苦笑着,“老子心里有数,死不了,就是有点痛,咱们不有医生吗,擦点药就好了。” 林医生一语不发的倒酒精给他清理伤口,我知道他几个小时没活动了,浑身肌肉一定酸痛的不行,就蹲在旁边给他的老腰按摩起来。 “哎哟喂,小六一你太贴心了,老子这辈子还没享受过这待遇,值了值了!”耗子舒服的直哼哼,看来他的后背应该是皮外伤。 猴哥有些心疼的戳了戳师弟满脊背的伤痕、摸摸他的头,跑过去和怪人一起拆散牛肉干和背包的紧密结合。 我不敢去看那个画面,牛肉干的躯体已经没有任何一处是完整的了,拔下箭头的话岂不是就变成了人形筛子? 我心里默默的感谢来自西汉的这位朋友,他活着的时候用最后一滴血替我们开了几尊机关,身上仅剩的器件告诉了我们朝代的猫腻,在惨变牛肉干后又英勇献身成为我们的肉盾。 阿弥陀佛,愿他来世投个好胎吧! 我们各自忙碌着,眼镜站起来说大表哥还躺密道里呢,要回去把他背过来。 光顾着耗子了,我都差点忘了还有个伤员正躺在黑灯瞎火的密道中呢! 几个人纷纷点点头,让他快去快回,小心牵动了伤口。 可他去了好久好久,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镜和冬煌始终没回来。 “是不是背不动?”我想想眼镜那小身子骨,有点担心冬煌把他压断了。 “老子不在,你们就把冬爷扔了?”耗子支起身体想爬起来,“他受那么重的伤,行动多困难,赶紧再去个人帮忙吧!” 林医生一把按住耗子的头给他叩到地上:“你别动,我在上药,都洒出来了。” 耗子动弹不得,只好乖乖的趴着,怪人放下清理箭头的工作,起身支援去了。 我有点着急,想让猴哥也跟着去搭把手,一转头余光扫过我们的背包堆,却突然感觉到怪人走后,他并没有在专心拆解捆绑,而是在翻弄着我们的包起来的东西! 他拆开怪人偷藏的一塑料袋食物、掀起耗子不锈钢餐盒的盖子,甚至林医生叠起来的白纸他都打开看了一眼。 我手里按摩的动作停了下来,想仔细看看他要找什么? 这时,林医生伸出一只手掰过我的头,我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他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我接着帮耗子搓药。 他是想掩护自己人?不对,他没有辩解,也没有放任,猴哥连他的东西都翻弄起来了,我倒觉得这是像是在警告我? 怪人鞋底啪啪啪响着,一路小跑着奔出来,神色有点慌张:“冬冬呢?回来没?” 我心想他这话真奇怪,回答道:“不就是因为他没回来,才让你去找人的吗,反过来问我们干嘛?” “冬煌还躺在那里,冬冬不见了。” “什么!”我们几个异口同声的喊了一嗓子。 “这里就一条道,总不能迷路吧!”猴哥怀里还抱着我们的背包,但翻弄出来的东西都被塞了回去,“是不是走回上面的房间去了?” “我跑回去看过了,都没人。”怪人脸色有点恐怖,他清点了一下我们的人数,丢下一句“我再去看看”,就又转身奔回了黑暗中。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眼镜应该没心思玩儿捉迷藏吧,他大表哥还肩膀穿透躺地上呢,一路疲惫艰苦不说,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他能自己跑哪儿去? 谁知怪人也没了消息。 林医生加快了敷药的动作,我心里焦急的厉害,一顿狂捏结束了耗子的按摩享受。 “怎么回事,三人斗地主呢?”耗子坐不住了,往手指上搓了两下红花油站起来,“我去看看。” 我心里一慌,下意识的抓住他裤脚:“你别走!” 耗子看出我的害怕,拍拍我安慰了一下,让我原地等着。 我觉得我好像处在了一个毫无感全感的环境中,我只是个带路的,地下的这两拨人马跟我都没有什么往来关系。但这一路过来,从感觉上,我相信冬煌一队比较可靠,至少他们在那种情况下也没有害死我。猴哥只是有了耗子的旧相识这一层关系,而谁也不知道林医生的来头。 如今冬煌小队四个人消失了三个,耗子万一一去不回,我实在无法和剩下的两个陌生人相处。 我跳起来,追着耗子跑,直觉告诉我,现在只有他是可以信任的。 “速去速回啊!”猴哥在后面喊了一句,我本来因为他和耗子很像而拿他当自己人,可林医生的警告和他古怪的行为让我有点疑惑。 如果他们是真心想和冬煌合作往下走,干嘛要翻我们的东西?如果林医生是猴哥一伙的,他们自己人翻自己人的东西干嘛?林医生为什么明知我起了怀疑,还不解释不灭口,反而要警告我? 路途很短,转眼就跑到了我们躲箭的那个分界点,这里不仅没碰到眼镜和怪人,连受伤的冬煌都没了! “人呢?人呢?人呢?”我急得团团转,地上还有冬煌躺下时蹭着的一点血迹,他伤那么重,应该不会自己乱跑啊! 耗子呆在原地盯了我几秒钟,拔腿就往上面飞奔,我见状连忙紧跑两步,努力跟上他。 螭吻的房间近在眼前,耗子又突然放慢了脚步,和我并行:“为什么不在下面等着,你怕我也消失?” 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边喘边说:“我……我又不认识他们……” “我也不认识。” 我心里一惊:“那个猴哥不是你师兄吗?” “八年前他是,可分开了这么长时间,谁知道他都干嘛去了!” “你们两个有说有笑蛮亲密的,我还以为你们生活在一起呢……” 耗子苦笑了一下:“老子连个家都没有,还谈生活呢?” “这么说你不信任他?” “这两天没发洪水,他们没有你,怎么找到的这里?” 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他说的没错,能进来这里绝对是老天安排的巧合,让他们找到了我。 98年那次大水后,只有我一个人敢进山,除了我,别人没可能见到白玉龙映出的图腾。 猴哥和林医生是从蝙蝠洞里进来的,他们只可能和我们是同一条路线,要不就是跟着他们后面,要不就是我透露了线索。 我有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感觉:“你……怀疑我?” “怎么能不怀疑?先不说白玉龙,你看起来年纪不大,就有胆量跟我们出生入死的走到这儿,遇到点情况马上就能根据古书说出个一二三来,还有,你刚才给我擦药的时候,为什么和林医生使眼色?”耗子停下脚步,叉着腰,他手里有刀。 我完全懵了,哆哆嗦嗦的跟他解释:“我身体里缺少生长激素,从小就长的慢……家里快穷死了,你们给的钱多我才愿意多带两步路多赚点……古书是因为我在图书馆上班,使眼色……那是……那是……”我结结巴巴不知道该怎么辩解了,“使眼色是因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我说的都是真的,没理由骗你们……我不认识他们俩,我冤枉死了!” 耗子把刀架在我脖子后方,附在我耳边低声说道:“这里是颈椎,里面有推动脉,我一刀下去,你死不了,但你这辈子就瘫了。” 冰凉的刀锋紧贴着我一身汗的皮肤,我牙齿都不受控制的开始上下打颤:“耗子……哥,我真没骗人……我是被朝闻道从图书馆找来的,要不是你们,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和宝藏有什么关系!” 耗子眯着单眼皮直勾勾盯着我,我心想完蛋了,我的死可能真比窦娥还冤屈! 突然他眼睛一弯,松开手嘿嘿的笑了起来:“吓唬你玩儿的,你没问题,快接着走吧!” 我浑身一松,顺着墙就滑了下去,腿软的站都站不起来,眼泪像水龙头一样哗哗流个不停。 我造什么孽了啊…… 耗子也不管我是什么心情,伸手给我抹了把眼泪,一把拎起我拖着就走。 他手上的红花油蹭进了我眼里,我辣的鼻涕混合着眼泪喷涌而出,在他的拉扯下,像踩了棉花一样踉跄着进入螭吻的房间。 第十九章 信任感和安全感 爽肤水瓶子倒在一边,一地熟悉的骚味,牛肉干在底下浑身插满箭,螭吻都沉在了脚下,我和耗子还健在,可另外三个哪儿去了? 耗子喊了几声,照亮了房间所有黑暗的角落,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去洞口了?”耗子疑惑的接着往外走,我害怕自己一个人,揉了揉酸软的腿跟在他屁股后面。 拱洞、石廊、蝙蝠洞口。 三个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难道他们爬出去了?”耗子走到洞口下朝上面张望,“不对啊,下来以后根本出不去,外面也没有能固定绳索的地方啊!” 我敲了敲结实的岩石墙壁,这是发生在我身边明目张胆的消失。 如果人间蒸发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么他们下去了还是上去了?在里面还是在外面? 没人能回答我,看着我们曾经等死和绝处逢生的地方,我突然想起来眼镜之前告诉我的猜测:下面的两个人事先知道我们来了这里! 我赶紧把眼镜告诉我的情况原封不动的汇报给耗子听,他摆摆手说:“我都听到了,你们说话的时候我不是在旁边吗?” “你那时不是精神崩溃了吗?” “装的。” 顿时我又觉得我弱爆了:“你早就怀疑他们了?为了放松他们的警惕?” “冬煌以前教我:思考问题要置身事外,像个局外人。”耗子一本正经的样子倒让我很不习惯,“张小爷是老子亲自灌醉的,当时在场的只有他、冬煌和我,老子心想这张小爷名酒洋酒大概喝腻了,为了巴结他才特意带了两瓶绿豆烧去的。” “你是说冬冬猜的没错,他知道你们的饭局,知道你们要来这里?” “我绝对不会突然问一个美女说:‘卫生巾很好吃吧?’但我很可能无意间就这么调侃你。”耗子做了个吃烧烤的动作,“因为我知道你吃过。” 我很憎恨耗子这个恶心的比喻,但他说的实在有道理,猴哥无意间的调侃,泄露了绿豆烧和张小爷的秘密。 “所以刚才我没向你下刀——他们是跟着我们来的。” 苍天有眼,我的冤屈终于得以洗清!我问道:“张小爷是怎么提起他们的?我现在是冬煌说的置身事外的局外人,说不定能帮你分析分析。” “他吹牛说最近手头很宽裕,因为有个人花大价钱买了他祖传的一个秘密。” 我心里很感激耗子对我这个外人的信任,暗暗决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他们找到宝藏,我帮他分析道:“也就是说,他们得信儿在先,然后你们抢先下手,可是他们还是知道你们来了?”我排列了一下先后顺序,“不对啊,时间上他们在先,怎么能得到全程的信息?” 耗子的眉头皱在一起,像是八哥犬的脑门:“这倒是个关键问题,张小爷向来不记得醉了以后干了些什么,肯定不是他告诉他们的……**我知道了!”他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是保镖!保镖在包间门口站着,张小爷醉了是他给硬塞车里带走的!” 我脑子里想象着当时场面,渐渐清晰了两边的立场:“你说他们仨的消失是不是底下那俩搞的鬼?” “闹不明白,他俩明明一直在我的视线内,搞不出什么花样。冬爷受了伤,道哥不吭一声就没了,这地方确实也没其他出路。” 我们在螭吻的房间里来回踱步,地上喷洒的水尿混合物还没完全蒸发,事态紧急,我顾不了先前的烦恶,和耗子一左一右在八只小螭吻沉下去的石板上摸索着,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我停下来想了想,所有的机关都已经被触发过了:从暗河的水下通道进来,蝙蝠洞里的石柱是陷阱,怪人从上头破开机关,我们进入地下。门环的铺首锁被耗子打开,口渴的大螭吻是致幻的陷阱,螭吻的机关喝饱水,我们遇到了小螭吻连环陷阱。这时猴哥和林医生出现,破开了有关水的机关,接着我们遇到了暗箭的陷阱,眼镜提出了解决方案,耗子打开了凤凰石门的机关。 至此,我们经过的这条路应该是明晰且安全的,按常理,该打开凤凰石门往下进行,才会遇到其他阻碍,那哥仨没有可以消失的原因啊! 耗子看我一脸担心的神色,安慰道:“没事,消失不等于死了,找不到人就不找了,我们有这个默契!” “他们会不会遇到了什么危险?”我想着冬煌的伤口就感到很揪心,耗子却摆摆手示意我回到下面,我不敢愣在原地,又跟着咚咚咚的往下跑,“那我们还和他们一起下去吗?” “下,老子得看看他们要的是什么玩意!” 回凤凰石门前,猴哥老远就满脸焦急的迎了过来:“谢天谢地,你们俩可算是回来了。其他人呢?” “没找到,消失了。” “怎么会?是不是从洞口出去了?”猴哥又开始抓耳挠腮。 耗子没说话,蹲下开始收拾散落一地的行囊装备。 布质的衣物、睡袋和背包全都烂了,不锈钢餐盒、耗子的工具箱和罐头壳不同程度的凹陷变形,金枪鱼的汁水顺着缝隙黏黏的洒了一地。 耗子一脸心疼扔掉了眼镜兄碎了屏幕的笔记本,嘴里嘟囔着:“老子送的生日礼物,好几千块钱呢!” “等还是走?”淡定的林医生发话了。 耗子从残渣里拣出一个塑料袋扔过来,说:“走,先吃饭。” 我们把完好的食物装起来,散开的都吃掉,怪人最爱吃的能量棒都碎的可以冲茶喝了,鱼罐头的香味馋的我吞了口唾沫。 所有的装备重新分配成五个包,耗子留下了一个,说是如果冬煌他们回来这里,还不至于马上死。 林医生总是冷着脸,他的想法根本猜不出来,但猴哥和耗子都是一副准备好向下赶路的架势。 我心里是想等等看的,三个大活人的消失怎么说也太诡异了,但我明白自己完全没有提出建议和决定的地位,只得背上最轻的登山包,提了提又破了一个洞的球鞋。 “都准备好了吧?我来开门。”猴哥重新戴上头灯,把手按在凤凰石门上,“我和小耗子开路,小姑娘就交给林医生了!咱们分开点走,谁知道前面还有什么危险呢?” 林医生抓着我的包就往后拽,我一心想和耗子靠近点,祈求的看了他一眼。 谁知道他微微的点了一下头就把手也按在石门上,和猴哥站一起了。 兄弟齐心,合力断金吗? 你们是齐心的吗? 不等我多想,两人数着一二三推开了致命的凤凰石门—— 又是一条空空如也的黑暗长廊。 耗子踢过去一把地上的三棱箭,金属箭头呯呯嗙嗙一阵响,什么都没发生。 “走着!”耗子舒展了一下筋骨,踏了上去,慢慢的走了几米,“好多土啊,上来吧,没事儿!” 猴哥跟上去,和他一前一后的开路,等到我们稳稳的拉开了一段距离,林医生推了我一把,示意前行。 我心里还是很忐忑的,毕竟人少了一半,万一出现什么状况可就不一定有人照应我了。 “后面的别急,老子快走到头了!” 我知道耗子这话是安慰我听的,我心想这一趟如果能活着出去,这些人和我也算是生死之交,暑假社会实践的报告就写这个了。 “**!回……” 耗子的声音刚传来,就瞬间被“嗡”的一声巨响堙没,我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倒退着向后仰,直接栽了下去! 第二十章 流沙泥潭 走在好端端的平地上,我忽然掉了下去!手里的电筒被甩的老高,重重的砸在脑门上。 我疼的眼冒金星,张开嘴想呼救,可突然一大口泥沙一样的东西就灌进了口鼻中!我本能向外呕吐了几口,紧闭嘴巴努力抬高头。 手电滑出去很远,我隐约看到光斑闪烁着沉了下去,身上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又黏又湿,我正在被层层包裹起来,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无力,好像被一股力量逐渐拖向背后的深渊里! 我试图挣扎着站起来,却浑身使不上劲儿,双脚瞎划拉了老半天也没触碰到着落点。 “别乱动,平躺!” 林医生的声音突然响起来,我瞬间激动的热泪盈眶!先不管他是敌是友,至少他是个活人啊!还有人能救我! “手掌张开放平,抽出腿!” 我的胸口被压迫的喘不过气,四肢像绑了沙袋似的抬不起来,一头一脸都是黏糊糊的东西,甚至嘴里也含着一口!我无法开口说话,口腔的温度和唾液使它慢慢流向我的咽喉,这种感觉就像一口没吐出去的浓痰又吸回来一样恶心! 我按照林医生说的,摊开双臂,把脚努力往上拔,可还没开始使劲呢,屁股就沉了下去,我又一头扎进了浓痰里! 上面传来模糊的呼喊,可我耳朵都被堵住了,根本听不清。 完蛋啊,这下要死了。 死在浓痰里! 我的脑门突然猛一生疼,有个什么重东西砸了过来。 手电筒砸的那一下还没消肿,这在同一个地方又来一下!我痛的呲牙咧嘴,脑袋都被劈开了! 我使劲抽出一只手去捂了把额头,感觉到那个劈开我的凶器就在脑门上,我随手抓住拉了一把,头部居然借力浮出了浓痰表面! 鼻孔都被堵住了,我用尽肺里的最后一口气向外喷了一下,浓痰和鼻水喷涌而出。我贪婪的呼吸着外面的空气,使出小狗甩水法晃掉了脸上的东西,艰难的睁开眼: 林医生像个马猴一样吊在空中,一只手缠着垂下来的绳索,一只手上缠着皮带。 皮带的另一头在我手里,原来刚才砸中我的是金属皮带扣! “仰面朝天躺下,我拉不动你……”他腰上挂着手电,我发现自己正深陷在屎黄色的浓痰状泥沙中。 有了皮带的牵引力,我终于静止住不再下沉。我看林医生快撑不住了的样子,赶紧慢慢向后躺下,张成一个“大”字浮在痰面上。 林医生拉回皮带单手扣上,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圆环,做了个引体向上,在腰带和手腕的绳头之间捣鼓了一下。 他突然猛一松手,身体向下坠了几十公分!我以为他撑不住了要掉下去,没想到他脑袋一下插入浓痰里,腰却被挂住了! 林医生腰部发力,把头拔出来,他的脑袋就像个大菠萝,沾满了黄黄的泥浆。 我看清楚他腰带上挂的小圆环是个攀岩扣,我们入学军训的时候见过这玩意。 他脖子扭曲成一个恐怖的角度尽量不和浓痰贴面,指着吊绳说:“救命稻草。” 这条绳子我认识,本来是捆绑背包用的,后来怪人直接割断了一头,剩下的一堆散绳就和暗箭缠在一起没解开。我仰视着上方,顶板的距离并不高,没有一丝缝隙,可绳子就这么突兀的伸下来了。 对了,耗子抓了一把扔过来探路,这应该就是缠绕箭上的其中一根! 我和林医生刚才的处境没差别,为什么同样掉了下来,我一头扎痰里,人家就有本事力挽狂澜? 我对自己怎么中的招一点都不知情,问他道:“我们既然掉了下来,怎么说也该露出个洞吧?为什么上面是平整的石板?” “这是连环翻板,绳子被翻板复位夹住了。” 我脑子里闪过七巧板、积木板、我的硬床板,我追问道:“翻板……是个什么东西?” “靠这个东西保持平衡的陷阱——” 林医生用半坐的姿势挂在空中,他用手电往旁边照了照,我才发现在这个空间斜上方的位置,还悬挂着一枚微微反光的铜球! 这枚铜球的直径和我145cm的身高差不多,由一根长链条拴着,从漆黑一片的头顶突兀的垂下来。 “现在是正常状态,一旦上面翻版承受的重量比它沉,平衡就打破了。”林医生接着说,“人掉下来,多出来的重量消失,它又会翻回去。” 我努力想象着他描绘的画面:“你是说,上头的地面被耗子他俩一踩,原地翻了个前滚翻?” 林医生旋转了一下自己的手背,思考了一会儿我的修辞手法,说:“恩……也能这么比喻,好几块翻板同时翻了前滚翻,另外两个掉进了其他翻板里。” 无数小板板在我脑海里开始闹腾起来,我赶紧眨眨眼,把思绪带回眼下这个生死攸关的场景中来。 “那接下来怎么办?”我逐渐漂浮到了林医生的鞋底下,“从哪儿出去?” “不知道。” “那……你就吊着?我就漂着?” “恩。” 我多希望他能像刚才一样,滔滔不绝的说出一大堆让我豁然开朗的话,虽然我知道我们俩的处境差不了多少,他如果啥都懂也不会掉进来了。 “你往下看一眼我身子底下是啥?烂稀泥?”我怕再沉下去,不敢乱动,只能对着他的鞋底发问。 他从头上抹了一把黄色浓痰在手里摊开:“是流沙,有沙粒,细土,和水。” “我的妈呀,沉下去岂不是和活埋一样?” “表面应该有张力,你乖乖不要动就没事。” “难道就这么等死?” “恩。” 我恨死了他的惜字如金和波澜不惊,换做是冬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好,别让我和这个大冰块死在一起啊! 可他虽然嘴上说着等死,实际行动却在拼命的寻找着出路。 我啥忙也帮不了,只能看戏一样躺着,看他用手电照过这里的每个角落。 这是个密闭的陷阱,黄沙浓痰覆盖了一半的空间,我脚下有多深、最底层是什么,谁也没法知道,沉下去等于被活埋,躺着不动就得饥渴而死。 “你离开我脚下。”林医生突然来了一句,手电再次对准了悬着的球体,“我失手就会掉下去。” “你打算干嘛?” “荡上去。” 我想起眼镜惯用的数学法,按照他的思路,把眼前的场景构建成了带对角线的矩形,目测了一下林医生和铜球的位置:纵向看球略高一点,横向看,吊绳再怎么倾斜,长度也不够一个对角线的距离,荡过去也碰不到球体。 “别冒险了,太远了。”我提醒了他一声,“你不但碰不到球,还可能把绳子扯断的!” 林医生从腿挂包里掏出一把钢刀,在身上擦了擦说:“对,就是要割断。” 我一下就慌了,他如果在荡出去的瞬间割断绳索,角度对的话确实能碰到铜球,但这不是杂技现场啊!一旦失手掉下来我也拉不住啊!那我们俩可真一点儿救都没了! “别别!别冲动!”他已经开始前后摇晃身体,准备赴死了,我吓得连忙大叫,“你不想活了?你要那破球干啥?你这样会比我先死的!” “死也不能死在这里,我这样做是唯一的活路,你闭嘴。”他冷冷的打断我,晃动的幅度更大了。 “别激动啊!冷静一下!会有其他办法的,你等——”我紧张的要命,双腿乱踢了几下,马上我的头又浸入浓痰中了。 火烧眉毛了啊!我急得全身僵硬,努力半天都浮不起来,好不容易露出了头,我赶不及甩掉泥沙,用力挤了几下眼睛。 一睁开我就心脏骤停了:林医生在据我脑袋一米处上方,像空中飞人一样大幅度的荡了过来! 我甚至来不及呼喊,他已经利索的在空中划断了吊绳,整个人呈一条流线飞向铜球! 第二十一章 铁杵磨成针 他像蛤蟆一样张开四肢扑过去,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嘎吱——嘎吱——” 谢天谢地,他没掉下来! 挂着铜球的链子发出金属摩擦的声响,林医生成功趴在了上半球上! 虽然他的脚滑了下来,但橡胶手套与铜链之间的摩擦力足够支持他安全登陆了。 “我的妈呀……差点吓出心肌梗塞……”我猛一放松,浑身都酸软无力的。 林医生吃力的爬了上去,蹲在铜球顶部:“不要随便用这个医学用语,想出去你就闭嘴。” 心里有那么多疑惑没解开,我知道我显然闭不了嘴,“你打算怎么出去?蹲球上学石猴?” “切掉。”他在身上擦了擦刀子,对准铜链和球体的连接处开始来回锯,金属与金属的碰撞摩擦发出极其刺耳、极其尖锐的噪音,在这个密闭空间里回荡,我耳膜像被刺穿了一样难过! “先停一下……给我理由,切它干嘛?” “因为是连环翻板,切掉坠物才能再次翻动翻板。” 他的解释更让我一头雾水,我不依不挠的问道:“没听懂,这球球和板子的前滚翻有关系?” 林医生叹了口气,停下来淡淡的说:“当它是秤杆,球是秤砣。” 说完,他不给我反应过来的时间,又继续锯铜链制造噪音。 我开始后悔在物理课上织毛衣浪费的时光,我恨不得立刻翻书看看力学公式,也像眼镜兄一样计算出点儿能救命的数据。 抄作业的时候似乎有过关于支点和力臂的题目,我回忆着教科书上的示例图,结合着买大白菜的经验,把刚才的情景重现了一遍: 如果项羽是做买卖的,我们都是大白菜,那么他先按住秤杆,保持水平调好了刻度,再把耗子慢腾腾塞进了秤盘里,接着猴哥不甘寂寞的也往秤盘里挤,结果这两颗白菜的体重加上背包里水的重量比秤砣要沉,货物把秤砣都翘了起来。这样的买卖是要亏本的,于是平衡打破,这俩白菜从秤盘里滚了出去,秤砣猛一下沉,把第一块石板带动的滚翻起来。就像倒下的多米诺骨牌一样,后面相互盖压的石板挨个翻转,平衡依次失效,后面的白菜们也全掉了下来。这样,翻板的水平线得以恢复,陷阱重新闭合,买卖又能继续了! 物理老师说杠杆原理是两千年前阿基米德发现的,可在同一时期,我们的秦朝古人已经将其灵活应用至此了。想想我期末考试那点可怜的成绩,我觉得我不仅考大学无望,而且是人类智慧的倒退。 “你想切掉球球,打破平衡,让石板翘起来露出缝隙是吗?”我渐渐理解了林医生的行为。 他没理我,认真的挥动着手里的工具,急切又坚定。 “但还是不对啊。”我看着他石猴一样的姿势,还是有点晕乎,“链子一断,你不没地儿蹲了吗?就算上头打开了,你一掉下来,咱们怎么爬上去?” 林医生做了一个双手抓住链子的动作。 “那也没有区别吧,你体重加背包至少也得140斤以上,把铜球换成你,重量减小不了多少,翻板另一头能不能起来还不好说呢!再说你人力作业要锯多久啊……” “时机到了就换你。”他毫无感情的打断我,手都没停下。 “换我锯?还是?”我猜测着他只言片语里的意思,突然明白那个动作的意义,“你要我抓住链子翻上去?!” 他又不回应了,专心的嘎吱嘎吱。 对哦,我很轻! 我浸泡在潮湿的泥沙中,体温渐渐的烘干了表面一层水份,那些沙粒紧绷绷的贴在皮肤上,又刺痛又瘙痒的厉害,就像一千只蚂蚁渐渐蚕食着我。 金属嘎吱摩擦的声响断断续续,林医生不时的停下来歇息一会儿,他姿势那么诡异,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一定腰酸背痛的,更何况手上还得操作铁杵磨成针的活儿! “喂,在我变成兵马俑之前还能割断吗?”我不得不把注意力从皮肤上转移开来,但他显然是不会搭理我的,自言自语也算我唯一的娱乐方式了,“医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看你的身手不比他们差,你是假冒的吧。” 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眼都不眨一下。 “但你能缝合伤口,还会用手术剪,我又不得不相信你是职业的。”我努力揣测着他的身份,好能拼命忍住抓痒的冲动,“你要的东西是收藏还是用于医学研究?” 我仰视着他俯视着的小半张脸,怎么也想不通他的动机,如果他是挖宝贝赚外快的,怎么会挑明只要一样东西?如果他为了有医学价值的研究,医院又怎么会派一个医生亲自出手? 想了解林医生的秘密,只有从这儿出去,深入地下宝库,亲眼弄明白宝藏里有什么了。 我的耳朵逐渐适应了尖锐的噪音,但大脑运转一停下来就觉得浑身痒的厉害,只能慢慢的蠕动几下,不停的闲扯着分散知觉。 “林医生我长不高,你们医院有办法治吗?” 嘎吱嘎吱。 “有没有卖生长激素的,等我赚了钱去你那儿打一针吧,给我个优惠价呗。” 嘎吱嘎吱嘎吱。 “对了你是什么科室的,你们医院的心血管科厉害不?” “你是什么症状?”他破天荒的回问了我一句,原来他在听我讲话呢。 “入学体检的时候拍了胸透,说我心脏在右边。”那些美丽的护士姐姐似乎在我眼前晃悠着,“不过我也健康成长了这么多年,虽然个子没长,但能吃能喝能睡的。” 林医生伸出头扫了我一眼,问道:“你也是镜面右位心?”他的语气里第一次带了点吃惊,我得意的想:我这等诡异的体魄让你开眼了吧? “除了有点心率不齐,其他都没事儿!”这么一动不动的被他看着,我还有点浑身发毛,赶紧转移话题,“不提我了,咱们聊聊你吧!” “出去以后跟我去做ct和造影,别吱声了。” 热脸贴冷屁股,人家才不愿意聊家常,但我还是有点受宠若惊,看来大冰山对我的心脏挺有兴趣,也许他不是坏人吧! 我记得地理书上有一副介绍死海的插图:风和日丽天,一个比基尼男悠哉的躺在水面上看报纸。我闭上眼努力把周身的浓痰在幻想中转化成图上的内容,我晃晃悠悠,打了几个哈欠,干脆咪了个午觉。 冬煌他们带着一麻袋金砖回来了,打开石板拉我上去,金砖在矿灯的照耀下闪亮的刺眼!我高兴的又蹦又跳,咧着嘴大喊大叫:发财了!发财了! “发财……噗……” 我身体一凉,猛然从梦中惊醒,整个上半身全沉了下去!我慌忙意识到我还挣扎在生死边缘,赶紧叉开两条腿,像大鹅摆翅一样挥动了几下手臂,浮出头部。 “呵……呸呸呸!”我无奈的吐出满口的沙粒,为了睡个觉,差点送了命!再也不能犯这种致命错误了! “你……还真行。”噪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林医生正往铜链上系绳索,“别急着死,用得着你。” 我尴尬极了,勉强干笑了两声作为回应。 他把挂了攀岩扣的绳子一端放下来,甩到我身边说:“挂腰带上。” 我不好意思的小声说了句:“没腰带,松紧带行吗?”我15块钱的运动裤上哪儿拴这玩意儿去? “自己想办法缠结实,我拉你上来。”他把另一端在自己腰上扣好了。 “我不敢动啊!你想干啥?” “啰嗦,速度点。”他完全无视我百试百灵的、可怜兮兮的、儿童无辜的目光。 也对,我刚挂了一身糊糊,现在应该像个玉米面馍馍怪兽。 耗子分给我的背包还结实的贴在后背上,脱肩的几率应该比较小,我反手过去摸索着把攀岩扣卡在背包顶挂上。 “腿缩起来,小心碰伤,我跳了。” 等等,跳? 我心说你不是拉我上去么?跳什么? 呼的一下,我就被拽离了浓痰深渊,肩上背带猛然一紧,包上的拉链“叮”一声碰撞到了半空中的铜球。 妈呀,我飞起来了! 第二十二章 逃出生天 像是定滑轮一样,绳子穿过铜链连接着林医生和我,他瞬间悄无声息的沉没了,又拉着绳子浮了出来:“翻身爬上去,打火枪、钢刀和手套在链子上系着的塑料袋里。” 我有种吊死鬼的奇异感受,回过神来翻了个个儿——看似坚硬的铜链已经被切开了三分之二,铁杵真的磨成针了?! 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我从背包里钻出来,振奋精神蜷缩着双腿蹬了上去。 “先把绳子在你身上打个结,用打火枪加热切口和刀刃,戴上手套干活。” 我敬佩于他执着的精神,乖乖按照指令翻出工具,却发现手套是崭新的,而刀把和铜链切口上沾满了鲜血。 “你切到了手?” “水泡磨破了。”他催促着我赶快开工,“你戴手套就没事。” “你怎么不戴?” “只有一双。” 我心里涌起一阵久违的感动,老爸走了以后,我独自生活这么久,早已习惯了被忽视、被排挤、被欺负的待遇,就算他只是想利用我逃出去,我也愿意享受这片刻的体贴,说不定他只是外冷内热型的普通医生而已。 尝试了几次,我算是掌握了打火枪的用法。在高温的帮助下,铜不再像想象中那么坚硬,但点火时间稍微一长,打火枪的外壳就烫手的拿不住,我隔着橡胶手套都疼的倒吹气,可以想象林医生这么长时间的直接接触有多难熬。 我的手法显然不如林医生流畅,嘎吱嘎吱的摩擦更加凌厉刺耳。合金钢刀确实能在高温下一点点磨开铜的防护,但切割点位置很低,手腕酸痛不说,手指一直发力也逐渐肿了起来。我只能头皮发麻的扭曲脖子,弓着腰,强耐着性子,两手轮流互换着继续林医生未尽的事业。 打火枪的外壳在高温的作用下已经严重变形,到后来,我几乎是捏着拼在一起的零件挤压出它最后的火苗了。橡胶手套上全是窟窿,我像个机器人一样不知工作了多久,渐渐的,铜链的残连几乎可以大力掰断了。 我晃悠着充血的脑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我居然征服了铜器! 全程一语不发的林医生见状扯起着绳子,慢慢漂浮到一边,见证奇迹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我钻回背包里,拴在链子上挂着,和林医生串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我深吸一口气,翻身努力摩擦着最后半厘米的阻碍。 随着打火枪的彻底报废,这个不可思议的切割几乎完成了!我用力压按着球体,手脚并用旋转着它——终于,身下一轻,铜球滑落出去,一秒钟不到的功夫它就沉没的无影无踪。 上头的翻板震动了几下,掉落了几粒沙土,但我下头还拉着林医生,链子只是微微向上提了几公分。 “哈哈哈哈哈!” 我几乎要喜极而泣了,吊在空中浑身乱颤,林医生的办法和我的努力确实奏效。巨大的成就感袭遍全身,这感觉比憋三天做出一道三角函数还要爽!我学着耗子打开机关的样子,大喊着“成了!成了!” 林医生平静的躺下来,慢慢漂回我脚下,淡定的说:“准备一下,我切断绳子,你就会升上去。” “然后呢?” “找到固定点,放下绳子,我爬上去。” 也就是说,现在活命的一切关键只在我身上!我盯着他腰间的绳结,不怀好意的问:“如果我自己走了呢?” “不会。”他一点儿也没被我唬住。 我心说我这人还是挺可靠的嘛,又洋洋自得的问了句:“这么相信我啊?” “你没有实力走到最后。” 这下,好不容易对他产生的一点好感被击的粉碎。 我悻悻的收起笑脸,捆牢了自己,满心郁闷的比了一个ok的手势:“动手吧。” 绳子猛一松,嗡嗡的摩擦声响起来,我一下被拽了上去! 拴着我的这一头石板翘高高翘起,上面隐藏陷阱缝隙的掩土哗啦哗啦往下掉!我的眼睛能平行看到威严的凤凰石门,几个小时前我们都还坐在门的另一边,但现在耗子猴哥在哪里?冬煌他们在哪里? 林医生在底下催促我动作利索一点,我不耐烦的应了一声,伸直身体钻出背带,顺着链子翻身到石板之上。 眼前的状况让我更清晰的了解了连环翻版的设计:我们对平衡的干扰是连锁性的,这块板的张开也带动了前方一块板,两块板子倾斜的方向完全相反,耗子和猴哥一定是掉入了前面那块石板的下面! 应该先救人,林医生死不了,但他们哥俩还生死未卜! 我轻手轻脚的往前面一块石板的陡坡滑过去,145的身高,35公斤的体重大概相当于耗子那一整包的装备和饮用水,还不至于触动石板的翻转。我稳稳的挪到隔壁,扒拉开表面的掩土层,这里露出来一条石缝,他们应该就在底下! “耗子哥!猴哥!”我边呼喊着边打手电往底下照亮,心里默默祈祷着他们给点力,千万别沉尸痰底。 等了半天没有回应,我只好再往高处爬了几步,像个壁虎一样趴着,努力伸出头向下张望: 他们没有携手仰泳,但也没被活埋,这下面并不是浓痰深渊。 和凤凰石门里相同的暗箭密密麻麻的倒插在地底,它们刺穿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人,露出锋利的箭头。 ……别这样……别这样!我呆呆的盯着他,浑身动弹不得。 他和我同样的姿势倒趴着,却被戳成了肉莲蓬,甚至肠子都挂在外面,那几乎不能说是一个人,那简直是一个破开的柿子! 三年前我被突然叫去认尸,我老爸那张糊成一团脸庞成了我一生的噩梦,我想我再也承受不了类似的刺激了。 我赶紧移开手电的光束,用力深呼吸,平复炸开的头皮,紧抓着边缘不让自己掉下去。 幸好看不到他全是血窟窿的脸,不然保不准我会一头栽下去! 但下面只有一个死人,他是谁?猴哥还是……耗子?从我的角度看不到下面的全貌,也看不出这块深红色的肉泥穿着什么衣服。 我该庆幸浓痰陷阱是如此温柔,林医生执着的自救是如此靠谱。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两个人下去,只有一具尸体,那另外一个在哪里?我伸长脖子,尽力避开烂柿子搜寻其他痕迹,这时我突然看到,耗子专用的手电筒正挂在箭尖上顶着。 心里咯噔一下,耗子死了? 那手电我不会看错的,他一直在最前面开道,用的手电和我们都不同,灯盘特别大,里面灯泡也特别多,开起来像是汽车的大灯似的,而如今它就静静的熄灭着挂在下面。 冬煌队里的手电筒上都用红绳拴着一把小巧的桃木剑,我知道那是辟邪纳福用的,所以那个总爱骂骂咧咧的耗子应该能避开祸险,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啊! 我揉揉眼睛摈住呼吸,又把目光落到尸体上去——血水污染了他烂成布条的衣服,我隐约看到他露出的莲蓬后背上,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图案。 耗子的背上纹了只老鼠!我赶忙按照印象中的那个纹身形象和眼前的尸体进行对照——虽说血肉模糊,还有碎布片的遮挡,但大概形状应该是没错,尤其是那一条细长的鼠尾巴,避开了暗箭的穿透,从衣服裂口的缝隙中伸了出来。 是耗子死了! 完全没法接受……好大一会儿我都没缓过来神,我带着哭腔呼喊着林医生,忍住恶心倒爬回去找他。 他说的果然没错,我确实没有实力自己往下走,我只是个儿童外表的普通青少年,连耗子这样专业的地下工作者都死了,我何德何能靠自己逃出生天?我甚至不敢用手电打亮前方的情形,别说走到最后,我连走出石廊的胜算都没有。 “他们死了?”林医生正大字型平躺着。 “死了一个!死的好惨!”我一张嘴就几乎哭了出来,正准备描述耗子的尸体,突然我浑身一个激灵,警觉起来:不能让他知道耗子的死! 尸体就一个,猴哥应该还活着,如果他知道死的是耗子,那么他和猴哥就是同一股势力往下走,我的存在不仅没有合作价值,更是个拖累,他不会让我好过的。 “谁?” “猴哥死了。”我立刻改了口,“前面的陷阱全是暗箭,你的同伙孙大圣被戳死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死透了?” “对!像个烂柿子,你救不了的。” “另一个呢?” 我加强了自己的语气:“他身手了得,应该逃出去了,尸体肯定是猴哥的!” 我想他才不会这么轻易就相信我,停顿了一下,我想起来猴哥在腰上是藏了一把手枪的,我看到他在凤凰石门前的那个瞬间亮出来过一秒钟! “我在尸体上看见一把手枪,可我们队里的人都没有枪啊,所以我想那会不会是你们……” “行了,我知道了,找个地方捆绳子,我上去再说。”他呼了一口气,不让我再继续念叨下去了。 脑子里乱成一片,我甩下一捆长绳,抓起绳头半蹲在翘起的石板顶端。能固定他往上爬的地方只有凤凰石门了。我腾空一个猛扑跳到门口坚实土地上,这里最近也最安全,我需要好好理清楚其中缘由,和这些诡异寻宝者之间的关系。 第二十三章 复杂的关系 倚靠着结实的凤凰石门,满地都是零散的暗箭和绳头,牛肉干正体无完肤的横在一边,眼镜兄的笔记本上堆着罐头壳和残渣。 我决定先放林医生在下面漂一会儿。 我一把扯下来绳索扔在地上,盘腿坐在耗子开门锁的位置,按他们所说的局外人模式思考着整件事情的过程: 两千多年前,项羽巨鹿一战大破秦军,刘邦入关,子婴交出国玺投降,秦朝灭亡。项羽一把火烧了秦宫和阿房宫,又令英布率三十万大军挖掘秦始皇陵,带走宝物深埋在徐州九里山下。鸿门宴后,刘邦率军东出,发动了长达四年的楚汉战争。而后,英布叛变,张良、韩信围兵垓下,霸王自刎乌江,尸分五块。 宝藏的秘密自英布之口传于刘邦等人所知。占领徐州平了天下后,刘邦挖开了九里山,不知何故最后又将其封起。他将秘密传于驻守徐州的历代楚王,他们修整了上层机关,修建了隐蔽的白玉螭龙入口,共守九里山宝藏。 到了东汉,张道陵手里有了开启宝藏入口的方法,那就是百年一遇的特大洪灾。 时过境迁,十年前的徐州城被洪水淹没了,我是看到白玉螭龙的唯一见证者。 应该在不久之前,张道陵的后代张小爷把宝藏入口的线索高价卖了出去,这个秘密首先落到了林医生和猴哥手里。 紧接着,张小爷又被冬煌他们灌醉,套出了消息,他们作为后来者却非常不道德的赶在前面先下了手。 在进入宝藏的前一夜,怪人来到图书馆找到了我,我上了贼船,把他们带进了这里。 旁边的绳索滑动了半米的距离又停下来,林医生在试探我的进程。 我没管他,接着耗费脑细胞梳理其间缘由。 如果按照这种顺序理清下来,这应该是一套正常的寻宝流程,可偏偏我们被猴哥和林医生给搭救了。 从上山到入地,我的身份是关键的唯一引路人,但我确实不认识林医生,也绝不可能提前透露给冬煌小队以外的人白玉龙的线索。没有我就进不来,而他们却匪夷所思的摸到了这里,还和我们同一条路线! 只有跟踪这一种可能了,我们与他们相遇、同行、走散,一切的诡异状况就也许根本不是巧合,而是早就布置好的计划! 我们开辟了入口,扫平了障碍,他们不费吹灰之力的跟在后面,坐享其成! 如果我们没被缺水困住,他们还会悄悄的跟着,在我们出生入死的破解一道道机关后,一路顺利的混进藏宝室,轻而易举的就能窃取我们胜利的果实! 这么看来,他们早就知晓我们会先过来!正如耗子所说,张小爷的保镖被买通了,他们的本意是让我们充当敢死队,他们俩坐收渔翁之利! 我有些胆寒,不敢确定这个结论的正确性。现在是生死关头,怎么活下去才是重点,这些勾心斗角的故事只会让我们从内部分裂开,我不信林医生,我就出不去,他不信我,他就上不来,那我们谁也别想走到最后。 我起身把绳子嵌在石盘的凹槽里,又绕着凸起的石盘打了个结实的死结。我往回拉动了一小段,回应林医生可以开始攀爬了。 林医生在下面用力扯了两下,试探着,我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劝说自己信任他。 绳子在他体重的作用下绷成了直线。我突然想到,自己只有这一个机会掌握主动权了,如果他是坏人,我迟早还是要被害死的! 这么想着,我掏出怪人的小刀在手里握紧,蹲在石板张口处,看着他用尽力气、咬牙切齿的借力拔出浓痰中的双腿。 “你先等等!”我把刀刃架在绷紧的绳子上,努力做出镇定坚决的表情,“按我说的来,不然马上就割断!” 林医生显然累的够呛,满身的黄泥沙,喘的像将要窒息一样剧烈。他又一次悬在空中,狼狈不堪的抬头瞪着我。 不能输在气势上!我心里给自己加油鼓劲,顶着他冰冷的眼神回瞪过去,一字一顿的说:“我要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就把你沉下去,你永远也出不来!”我亮了亮小刀,“但是你可不准骗我!” 我后一句话刚出口就后悔的要命,这分明是废物的语气,电视上哪有这么威胁别人的!弱爆了! 我顾不了那么多,接着故作冷静的验证耗子的推测:“我先问你,张小爷的保镖被你们买通了?” “是。” 他毫不犹豫的回答了我,这下我倒惊慌失措了,他怎么这么痛快这么干脆就承认了?这是敷衍还是坦白? 虽然这应证了我们的假设,但这个结果着实让我毛骨悚然!我宁愿相信这是我的臆想。 我尽量保持住气势,紧接着问道:“这么说,你事先就知道他们几个是谁,长什么样,有什么背景?” “不想说。” “你……你不想活了?不说切绳子了啊!”我举着小刀晃了晃,做出要下手的动作。 他丝毫不为之所动,眼睛不眨一下的紧盯着我。 “看什么看!我真敢切!”我被盯的心里发虚,又做了几个吓唬人的假动作。 “你可以试试。”他一副看不起我的样子扭过头去,但还是回答了一句:“孙大圣能查到他们所有的底细。” “猴哥?”我楞了一下,他一路表现的很自然,我都以为林医生才是主犯。 “你们都把他想简单了。” 我回忆了一下两拨人初次见面的情景,好像他对我们的存在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连我都不相信耗子编造出来的谎话,他们俩却那么理所应当、顺理成章的相信了,可谁能无意间盗墓盗到这儿来啊? 原来他们只是见到了自己的棋子! 我想了想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身份,又问道:“那你怎么能确定他们一定会找到这里来?万一摸错了地方,你们不是白跑一趟?” “有你。” 我着实吃了一惊:“你也认识我?” “如果朝闻道那天下午没进图书馆,现在的你是和我们一起的。” 我震惊之余又觉得很泄气,人家知道我们所有人的来历,我现在还妄想反过来成为强势的一方威胁他!而且,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底细!我的户口本又没登在报纸上! 无论是谁找到我,我都逃不了和宝藏扯一起么? 但现在知道了他的来路,我心里反而踏实下来,总归是不用疑神疑鬼的猜测了,反正已经这样了,坏人就坏人吧,我只能听天由命了! “可惜你们的进度实在太慢,猴哥太看得起他师弟一行人了。”林医生又抱怨了一句,“早知道他们实力不行,猴哥就该去抢你了。” “但他已经死了,现在就剩你一个人,你再也算计不了我们了吧!” “无所谓,不同路,我没打算一直和他同伙。” 我盯着他脏兮兮的脸,嘲弄似的问了一句:“怎么?你要倒戈?” “你不用替**这么多心。”他提起脚来,往上攀爬了两步,“别忘了,你现在也是独身一人而已。” 我苦笑了一下,把小刀丢在一边平躺在地面上。原来在利益面前,每个人都是相互利用而已。 他说的没错,以我的实力根本离不开这里,我不可能真的把他沉下去。 林医生吭哧吭哧的喘着,费劲的爬上来,像一头怪兽一样跪在一边,手肘撑着地面休息。浓痰干成了泥块贴在他身上,手电将他变形的影子巨大化投射在墙上。 事到如今,我只能选择让他决定我的出路:是扔下这个拖油瓶,还是留到后面试试看有没有其他作用。 话说开了更好,谁也别掖着藏着了。 这个夏天我从没有像现在一样累过,如果可以,就算是九门功课的试卷,就算是清理图书馆的吊扇,我都愿意用此刻去交换。 林医生和我各自沉默着,就这样静静的休息了很久很久,我脸上的泥块都干燥的开始往下掉渣了。 第二十四章 密室之下 “起来,要想办法走了。”迷糊中他踢了我一脚。 “不和你走。”我翻了个身,侧卧着看着他像大猩猩一样抠着咯吱窝里灌进去的泥块,“我不能信任你。” 他把满手的泥往地上抹了一把,起身把我的背包砸过来,幽幽的说:“我要的东西,是龙的心脏。” 龙的心脏?我忍不住掏了掏耳朵,是我听错了? 林医生又开始清理指甲缝里的泥污,我再追问下去,他就装聋作哑不再理睬我。我默默的管住了嘴巴,接着躺倒回复体力。 我认为他的举动是表示一起往下走,他主动说出这个信息,目的应该是换取我的信任。耗子被戳死的事实我不敢说出来,眼下,我们接着走一定会找到没死的那个人。他现在认为那个人是耗子,而我是耗子一伙的,在势力上他稍微也会有所顾忌,甚至真的倒戈。而再不济,我也能当个人质啥的。 就怕没找着逃生办法前就遇到猴哥,那我的处境可就尴尬了。 “你说的容易,往哪儿走啊?你能保证不再掉下去?”我有点担心他会看到那具尸体,但现实的情况是只有我才能安全走过去,“铜球都沉了,翻板全是打开的,连条路都没有!” 他吹了一下指尖的沙粒,结束了全身泥沙大清理,说道:“不进则退吧。” 我心想这一路进进退退好几回,照这个速度,走不到藏宝室我都该开学了! 林医生蹲在牛肉干旁边,不停用手指戳着它仅剩的几片肌肉,我发现他的手其实伤的挺严重,应该是切割铜链那会儿磨的。 他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这里的温度发生过剧变,不然尸体早该腐烂了。” “你错了,它是放干自己的血死的。”我做了个划手腕的动作,“上面的房间要用液体打开,它没水只有放血啦。” “放干血身体里也有水份,只要再和空气接触,尸体里的肠道、肝肾中就会滋生大量细菌进行繁殖,势必会分解尸体造成腐烂。”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这里不见日光曝晒,尸体里也没有灌入松香,它能脱水就只可能在这里,出现了高温干燥的环境。” “得了,你是专业的行了吧。”我忍不住打断了他的验尸报告:“可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你说的那个房间,有猫腻。” “没有吧?我们待了那么久都没发现什么,不然早就抢先一步拿到宝藏了!”我对他的说法很不服气,凭一具尸体就能判定我们缺水的那段时间是白白等死? “那你说,消失的几个人去了哪里?” 他不给我回答的时间,直接掏出头灯戴上,不再多言,顺着密道回去了。 对啊,耗子死了还剩下三个同伙呢!我不敢再多嘴,急忙拎起背包跟在后面。 头灯的款式很像一条倒放的三角内裤。我盯着他的后脑勺,觉得冰山顶内裤的画面实在是有莫名的喜感,沉重的脚步稍微轻快了一点。 记不清是第几次回到螭吻的密室里了,我几乎闭着眼都能摸清门路,机关解除后,小螭吻都沉在地下,大螭吻分开了密道,哪儿还有其他的猫腻呢?在心理作用的影响下,我似乎又闻到了那股子尿骚味,它们有些残留在我的头发上,有些喷洒在地上,而它们的源头非死即消失,我有些担心这是螭龙神兽的惩罚。 林医生没经历过那永生难忘的一幕,他正戴着三角裤似的头灯四处敲击着墙面和底板,我在房间中央席地而坐,往咯吱窝里浇了点水,和开干燥的土块,学着他之前的样子往外抠泥。 我身上的泥沙真的太厚太多了,光一个腋窝就抠了老半天。我把身上的稀泥块一把把抹在地上蹭掉,似乎怎么也弄不干净,我简直恨不得用刀背搁在皮肤上刮,浑身都不得劲不过瘾。我不敢想象自己在林医生眼中的形象,他是洁癖患者,而我只是个玉米面馍馍。 林医生在前面那面墙上一无所获,转过身往对面走去。 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他不幸踩中了我抹在地上的一片稀泥。 我来不及提醒,他“啪”一下就仰面朝天摔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没事吧?!”我吓了一跳,赶忙起身过去扶他。 他纹丝不动,瞪着眼睛张大嘴巴躺在那里。 我的妈呀,不会是摔坏了吧! 我扑上去左右开弓拍打他呆掉的脸:“快起来!别吓我啊!” 他任由我继续拍打着,突然冒出一句话:“摔的好。” 完了完了,这下可真把脑子摔坏了!我暗自懊恼着那滩稀泥,他傻了我还怎么出去啊! 我正想站起来,林医生一把拉住我胳膊往地上一拽——我顺势倒在了他手边,他接着举起手往上面一指:“你看。” 内裤头灯的光斑打在天花板的正中央,那里镶嵌着一只熟悉的方向盘! 方向盘与锁住大螭吻的那道机关一模一样,我隐约想起来耗子说这叫铺首,也就是古代的门环。 我注视着头灯那道垂直的光线,心说还真是摔的好!如果不是这一跤,林医生很难抬头照射到天花板的这个位置,而我更是想不到这间房除了螭吻连环计,还存在一个隐藏的机关! “这是一扇门,我们之前打开过另一扇!”我难得有机会给林医生作解释,“不过凭咱俩是打不开了,这上头还有个锁。” “谁会开?” “耗子呗!”我话一出口就感到一阵难过,我们恐怕是再也出不去了,唯一会这项技术的人已经死掉了。 林医生撑着上身起来,从瑞士刀里掰出各种倒钩、镊子、螺丝刀、启瓶器,他头灯正对着我的脸问道:“他是暴力砸开,还是用什么工具?” 我被强光照的睁不开眼,眯起一条缝接过螃蟹一样的瑞士刀,种类是不少,但这些和耗子金属盒里的工具截然不同,我记得他当时是用了一根极细的金属棒操作的。 “都不行,而且有了工具你也不会开啊,哪儿有你想象的那么容易!”人死百怨消,我愈发的怀念起那个满嘴脏话的开路先锋。 “你上去看看构造,研究研究试试看。”林医生摘下内裤头灯,调节了一下大小套在我脑袋上,他又站起身来活动了两下脖子。 “我上去?”我简直弄不明白他怎么做出这个决定的,“这天花板少说也得3米高吧!连你都够不着,我怎么研究!” 他平静的指了指自己双肩。 我忽然觉得他是搞杂耍的,而我就是被耍的猴,我总得按着他的指挥、听着他的命令爬上爬下,干这干那,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他半蹲下来背对着我说:“来吧。” “我只能帮你看一眼,其他的什么都不会啊!”我叹了口气,抓着他的后领子爬上去,骑在他脖子上。 在我们徐州,这种玩法土话叫“骑尿脖”,意思是大人把小孩放到脖子上坐着,孩子年纪小,玩开心了通常会直接在脖子上开尿起来,大人的脖子就成了“尿脖”。 小时候我和老爸也常常这么玩,尤其是乡村剧团巡演到我家附近时,老爸再累也会一把扛起我,任由我占领制高点观看两三个小时的柳琴戏。 没想到这么多年以后,我还能享受一次这样的待遇。 林医生晃悠着直起身来,我努力挺直后腰,伸长了手臂,但拼了老命累到胳膊发酸都还没碰到圆环。 这什么馊主意!我甩甩胳膊拍了一下他的脑门:“你个头显然不够啊!放我下去吧!” 他抓住我满是泥巴的脚往上托了托:“站起来试试。” “别!太高了,站不稳我会摔死的!”我心里一阵恐慌,真玩儿杂耍呢? 林医生完全不为之所动,铁了心把我训练成猴。 得,不研究出个一二三来,恐怕今天是下不去地面了! 我只好一手按着他脑袋,一手保持平衡,哆哆嗦嗦的蹲起来。我摸到他后脑勺鼓起一个大包,看来刚才那一跤摔的不轻。我一点点直起膝盖,他扶着我的腿,慢慢往上举。 我头一回站如此贴近天花板。这扇门上的铺首也雕刻着精致的纹路,耗子生前是用撬锁的方式开了门,我微微抬了点头,让灯光对准这巧妙的机关。 果然我找到了能插入金属棒的小孔,但在小孔四周,却明显的出现了几条擦痕。 这扇门是石质的,那几条白色的道道很像石块与金属碰擦留下的痕迹。 难道已经有人动过了手脚?! 我心里一惊,想着耗子一路都和我在一起,直到死在翻版下,他什么时候爬到这里开过锁? 我几乎全站了起来,我必须近距离的看清楚那些划痕! 林医生的肩膀有些摇摆,我想稳住身形冷静下来,赶忙去抓住铺首垂下来的环作为支撑,可我刚刚用了点力气一拉,脚下就突然空了! 风声“呼”的一下掠过耳边,我的头灯快速扫过房间的墙壁就脱离了下来,我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到了一块软软的东西上面! 第二十五章 匍匐的叫花鸡 “啊哟……” 我和屁股下的林医生同时惨叫了一声,我是被吓的,他应该是被痛的。 “什么情况!” 我赶紧翻了个身,刚想起来从他身上下去,结果一抬头就撞上了坚硬的石板,我痛的直哼哼,边捂着头,边摸索着爬下去。 我捡起滚落在旁边的头灯戴上,借助光线,我发现我们根本就不在刚才的房间里了,这里是一条完全陌生的,又矮又狭窄的通道! 林医生挣扎着坐起来,痛的直抽气,我看他一直紧捂着右脚,连忙帮他解开鞋带,也顾不得扑面而来的脚臭味褪下他的袜子一看——他的右脚肿起来好大一块! 糟了,这恐怕是崴着踝关节了! 我有过崴脚的经历,深知那种动一下就牵全身的疼痛。林医生紧皱着眉头,冷汗都从发际线里滴了出来。他的脚面高高鼓起,看样子一时半会儿都无法动弹了。我小心翼翼的把鞋子扯掉,按照经验给他的袜子浇上水,盖在上面敷着。 “刚才发生了什么?”我问道。 他做了一个向下的手势说:“你牵动了机关,这块地板翻了个个儿,我们掉进了密室之下。” 我揉捏着太阳穴回顾起这一路的遭遇,忍不住破口骂了一句:“又是那该死的先入为主!” 这个地下宝库的设计者有个惯用而且及其有效的伎俩,那就是利用人们先入为主的观念设置二次陷阱。 我们逃脱了蝙蝠的袭击后,耗子顺利的开了第一道门,于是在面对凤凰石门的时候,我们都以为那是故伎重演,谁也没料到会飞出暗箭;在第一次中了大螭吻的迷幻计后,我们得到了水满门开的信息,所以在后面见到相似的神兽时,我们毫不犹豫的将其逐一灌满了,结果险些脱水而死;之前没发现天花板上的铺首,首先是因为它隐藏的很好,其次就是有那么多只螭吻诱导着我们按照先前的观念,只关注关于水的线索;而在我的观念中,见到铺首就意味着它是一扇可以打开的门,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扇门的入口就是脚下的地板! 我懊恼着自己的惯性思维,但又对此无可奈何。不过话又说回来,事已至此,现在我可以确定铺首的锁是被打开过的。但耗子死了,按理说没人有这技术,更何况天花板那么高,什么人能满足开锁的条件呢? 耗子的鬼魂。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把思路拉回眼下的处境中来。 “你包里有没有什么药?”我觉得用湿袜子敷肿块的方法起不到什么作用,林医生不仅崴了脚,还被我当肉垫狠砸了一次,这个通道的空间如此狭小,他只能半躺半坐的靠在背包上,可想而知他正难受成什么样子。 “24小时以内只能冰敷,给我点时间休息一下就好了。”他正把浸湿的棉袜往墙壁上贴,说话都有气无力。 地下的石室里冰凉冰凉的,我幸好是披着怪人的冲锋衣才不至于冻得发抖。林医生自制的冰袜虽然达不到冰敷的效果,但这些发着凉气的石板多少还有点作用。 想到怪人他们的消失,我明白林医生所指的猫腻就是这条隐藏的通道,先不管是谁打开了铺首,他们三个都极有可能顺着通道前往了其他地方。 这样的话,通道里的危险应该早被他们破除了,我们只要跟着向前,就一定能与他们会合! 我心里顿时舒坦了很多,耗子的死终于没有那么沉重了。我如果摒弃先入为主的误导,再头脑灵活手脚利索一点,还是很有希望活到开学那一天的!更说不定临走时可以蹭点金砖宝石带回去! 接下来的探索一定要加油!我在心里鼓励着自己,鼓足干劲准备检查一下头顶的石板,却发现浑身都没了力气,脑袋还有点发晕。 算起来,我已经好久没有吃东西了,必须填饱肚子补充一下能量才行。 我拉过满是泥巴的背包,耗子把干粮和电炊炉都放在我这里了,林医生是病号,更需要一顿美美的大餐! 我饿的手都发抖了,放平小炊炉,给瓷缸里倒点水摆了上去。 做完这几个动作就几乎用光了我的力气,怎么突然饿的这么快呢?果然人是铁饭是钢啊! 我软软的伏在地上,拧开打火按钮。 林医生却猛然坐起来,伸出手臂试图阻止我! 但火已经打着了,林医生的脑门直接撞上了顶板! 我还没闹明白他的举动是什么意思,四周的空气就忽然灼热起来,电炊炉的火焰“噌”的一下烧的老高老高! 林医生脑门青了一大块,一脸愤怒的张开双臂扑过来推开我,果断关闭了点火按钮。 但火焰并没有就此熄灭,我惊恐的发现不仅在炊炉上方,在我们四周、在这通道看不见的空气里,浅黄色的火焰星星点点的亮起来,逐渐的顺着着前方的道路蔓延开去! “坏了!伏火!” 林医生反手从背包里掏出两只有点反光的东西,一只摔在我脸上,他取开另一只快速的往自己往头上卡去。 我浑身没劲,既不知道这东西的用法,也不明白这些火焰是怎么回事。 “走!走!快往前走!”林医生脸上戴着个古怪的半截面罩,由半躺的姿势改为前趴,他匍匐着爬过来,粗暴的把手上的面罩摁在我脸上,我的鼻子被挤压的生疼生疼,用力一呼吸我才明白过来这是个防毒面具! 林医生一把扛起我的食物包甩在后背上,我拉链没拉,里面的火腿肠能量棒瞬间都飞了出来!他也不顾自己的脚伤,拎着我的冲锋衣调了个个儿,几乎要把我摔死一样顺着通道扔了出去! 我像一滩稀泥似的“啪叽”一声贴在黑暗的通道里,林医生匍匐着跟上来,死命的向前推我。 黄色的火苗逐渐也蔓延到前方的路上,林医生急切的在后面拍打着我的屁股,无需照明设备我就能清楚的看到前面的路况和方向。 我浑浑噩噩的头脑稍微清晰了一点:好像闯了祸了,我们得马上逃命! 我不明白空气为什么也会着火?火势的发展比我爬行的速度还要快!通道里的温度从冰冷、到暖和、到灼热,我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步伐也越来越迟钝。 不爬快点,就一定会死!我清楚的知道了自己的处境,狠咬着嘴唇拼出所有的力气,弓着腰、背与顶板保持着平齐的姿势,发疯一样追逐着火焰。 回头一看,林医生比我更不如,他像条蚯蚓一样跪着往前赶,左右两个背包垂在他身体两侧大幅度甩动着,已经落后了我一大段距离,一片黄色的火焰眼看就要烧着他的左肩! 对了!他的腿有伤啊! 我猛然停下,做好接应的姿势等着,绝对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就像接力跑似的,他刚刚跟上来,我就一把从他脖子上扯过我瘪瘪的背包——其实里面的东西几乎都甩出去了。我又保持和他相对的速度往后退了几步,他理解了我的意思,低下头反手一抓,把他的背包也砸在我身上。 好重……我被砸了一个趔趄,险些仰倒过去! 火焰已经包围了我们! 通道的高度有限,两个背包叠加背在肩上之后,我只能换成爬行的姿势,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往前冲。 通道里热的像个火炉,我的手每接触一次地面都像摊煎饼一样烫的生疼。我懊恼于自己的邋遢懒惰,同样在浓痰里裹了一身泥,林医生早就清理的干干净净了,而我的全身依然遍布着一层泥巴,它们粘稠的水份这会儿全数蒸发出去,形成了一层又干又硬又烫的盔甲包裹着我。 我欲哭无泪,这分明就是人体叫花鸡的做法! 小时候,在这座宝藏上方的九里山树林中,还生活着不少野山鸡。我老爸隔一段时间就带我来开开荤腥。捉住野鸡,除去内脏,直接糊上一层泥巴,再挖个坑填上树枝,把它扔进去烤上一个小时。到了时间挖出来,剥开泥层时野鸡的羽毛就褪的一干二净了,那种带着天然香气的肉质既解馋又压饿! 时过境迁,野山鸡的报复最终还是来了,等会我熟透之后,野鸡之神扒开一层泥巴,我锃亮细滑的光头就会冒着热气呈现在它眼前。 “呼——呼——” 我正像小狗一样拔腿飞奔着,突然听到后面林医生要死了一样的声音。 我也很累,我也在“呼呼”的狂喘气,但这种气息跟不上的声音和林医生所发出来的不同,我不颤动声带,而他是从喉咙发出来的。 要累到怎样的一种境地,才能让呼吸都变成惨叫? 我很想回过头去看看他,但我在高速运动的状态下根本就无法顺利的停止下来!我脖子上的大泥块坚固的像个瓷器一样限制了我头部的转动,我能帮他些什么呢?我不能代替他往前爬,也不能立即成为他的脚。 唯一的办法就是:撒丫子狂奔,通道总归该有出路的! 第二十六章 灌汤包 灼热的空气烫得我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我的心脏承受力到了极限,它几乎都要从我嘴里跳了出来! 妈的,别让我死! 我紧闭双眼咬着牙,恶狠狠的诅咒着宝藏设计者。没过多久,仿佛诅咒灵验了似的,我觉得脸边空气的温度降低了! 是错觉吗?我不敢放慢动作,慢慢的尝试睁开眼睛——我的周围从什么时候起居然没有火焰了?脸上裸露出来的的毛孔明显的感觉到一丝久违的凉意,这会儿我才意识到脚底的路是不断向下倾斜的! 有救了!我激动的热泪盈眶,却突然发觉耳边没了林医生惨烈的喘息声。 我心里一慌,赶忙停下来,硬生生掰下脖子上的泥巴大围脖,费力的转过身去——妈呀,他倒在后面的地上,靠两只手向前慢慢的拖动身体! 火都烧到他头发上了!我甩掉背包弯腰站起来向他狂奔而去!身上的干泥块哗啦哗啦的往下掉着,他抬头看着我,向我伸出一只手来。 我永远也忘不了他这一刻的眼神:那是一种在彻底的绝望中透露出的、如此微小却坚毅的、强烈的求生**。 我一把拉住他潮湿的手,上面竟然满是滚烫的鲜血!我不断被顶板碰着头,半蹲着使出吃奶的力气,吼叫着把他往前拉! 虽然我没吃过奶,但那一刻我真是用上了吃奶的力气,别说吃奶了,我连尿都快挤出来了! 终于,我把他拉回了地势下降的坡道上,火焰并没有跟过来,它们似乎只飘在空气的上半部分中。 地上除了焦黑的印迹,还有两条触目惊心的血道,它们是从林医生的膝盖上磨出来的! 我摘掉防毒面罩,瘫坐在地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消防队员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牛掰的人,火焰什么的实在是太危险太难对付了! 林医生没了动静,像个死去的壁虎一样四肢扭曲的趴着。我怕他真一口气上不来死掉,连忙给他翻了个身,摘下面罩。 他的形象真的惨不忍睹!头顶的一撮毛发还散发着焦味,两只手掌上满是死皮和血迹,手肘的袖口破了长长一条口子,裤腿的中间磨出大大小小五六个破洞,露出来的膝盖那叫一个血肉模糊,到现在还正往外冒着血丝! 我捧起他没穿鞋袜的脚一看——脚背肿成了一个半球,乌紫乌紫的!他已经没有右脚踝关节的概念可言了,五个脚趾也不同程度的磨出了已经破裂的水泡。 老天啊,我救下的这个人刚才遭受了怎样的一场浩劫啊! 我也躺倒在他身边,就像做了个干洗似的,把鼻头上的干泥巴撕下来,上面都拔出了几颗黑头。我费力的脱下硬成盔甲的冲锋衣,把糊在皮肤上的泥巴倒模统统撕扯下来——上面都粘着我一层细密的绒毛。 休息片刻,我从林医生包里找出医药盒,仔细的给他剪掉死皮,擦了擦伤口。 这个过程是非常揪心的,可说实话,我心里还很内疚。火是我放的,虽然本意是为了给他煮碗热饭,但在浓痰深渊里,人家也救过我的命,我总归是亏欠的一方。 上坡的火势愈加凶猛起来,如果没有这条陡坡,如果火焰不是只在空气上部燃烧,我们俩这会儿都该外焦里嫩、入口即化了! 看着地上的防毒面罩,我猜着火的应该是可燃气体,它们混合在空气中,却又轻于空气。 我们还没窒息而死,这说明通道前面有出口,生命安全暂时不用担心,不过我没胆子自己探路,只能一脸怂样的祈求林医生尽快苏醒。 实际上他早就醒了,只是没力气动弹,我给他剪烧焦的头发时,正对上他冰刀一样锐利的眼神,惊得我一后背冷汗! 上头的石板中隐约传来“呲咔呲咔”的声音,这种动静我实在熟悉无比,顶上一定有机关在运作! 听着声音的逐渐远去,我感觉大螭吻正从房间的一边滑到另一边。 紧接着,更远的地方也传来接二连三的石头摩擦声。难道上面还有其他人?谁又触动了机关? “霸王宝藏……又被封存了,这下你该明白那具干尸了。”林医生闭上眼,轻叹了一口气。 想到那具干尸……我恍然大悟,林医生的验尸报告是这个意思! 他说尸体之所以变成干尸,是因为在高温下脱了水。 通道里起火,上面螭吻的房间就等于是个烤炉,原来那倒霉的西汉人是被烘烤成牛肉干的! 怪不得他灌进小螭吻的血都变成了黑色的粉末,怪不得我们进来时所有的机关都要重新开启——因为高温把所有的水都蒸发了,螭吻空着肚子退回了第一道铺首所在的拱洞,而蝙蝠洞的石柱也应该升回去封住了入口,一切就像我们没来过一样! 那么上一次通道里是怎么起的火?除了西汉牛肉干之外,还有谁来过这里,向我一样闯了祸?他们有没有挖出宝藏?霸王的藏宝室里究竟是什么? “把手术刀抽出来给我。” 林医生打断了我排山倒海的疑问,半倚着温热的墙壁坐起来。我顺手把医药盒递了过去,他大概是要亲自动手处理伤口了。 “你来,帮我挤。” “挤啥?”我从牛肉干问题上回过神,看到他正用酒精棉球擦拭着刀尖。 他极其艰难的探着身,把锋利的刀尖抵在紫黑色的脚踝肿块上说:“把淤血挤出来就行。” 我看他马上就要发力下刀,急忙喊停:“等等!你脚不想要了?过段时间就消肿了,不至于这么暴力吧!” “放血最快。” 他根本不理会我一脸的惊恐,直接在肿块侧面划了一道小口! “我的……妈呀……” 肿块里的脓血终于得到了释放,一涌而出!我吓得还没来得及躲开,林医生毫不停顿的在另一边又开了个口子! “按住,帮我挤。” 好血腥! 他一头一脸的汗水,满手血痂提着刀把,看准位置就用刀尖点个小孔,我心里真是一百个不情愿蹲在这血淋淋的蹄髈跟前! 我伸出手在他瘪下去的脚背上轻按了一下——这触感,居然和灌汤包一样! 汤汁淌的到处都是,林医生用刀背一下下推动着里面的肉馅。 “不行!下不去手!”我扭过头揪心的难受,他把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满脚都是恶心的血水。 林医生不再使唤我,也不再吱声,默默的在我背后处理着自己的灌汤包。我真佩服他强大的意志力,无论什么情况下,绝境也好、危机也好、要死了也好,他都能坚定不移的保持着活下去的信念,和变态级别的冷静操作。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界之大,我是井底之蛙,我是渣渣。 大概是可燃气体消耗殆尽,火焰逐渐暗淡了下来。后面传来撕扯纱布的声音,林医生似乎把灌汤包搞定了。 我有些过意不去,转过身帮他收尾,只见先前的大肿块像瘪了的气球一样形成一片暗红色的褶皱。林医生脸色煞白,剪纱布的手抖得很厉害,除了眼神,我一点儿也看不出第一次见他时的那股凌厉锐气了。 “行啦,你歇着吧,剩余的我来,就消炎缠纱布是吧?”我递给他一瓶水,接过剪刀,露出一个“包你满意”的笑脸。 他举起瓶子想喝口水,却半天没能拧开盖子。 这就是所谓的元气大伤吧,我觉得他虚弱到一阵风就会吹跑。 我帮他拧开水瓶,又从所剩无几的食物中剥了两根火腿肠递过去,他朝我点点头,极慢极慢的吃喝着,坐着睡着了。 我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确定他没死才放下心来,这后面的路不知还有多长,但愿他能有个好梦吧! 第二十七章 通道的尽头 我只善于给轻微的擦伤绷一枚创可贴,包扎林医生的烂腿费了我好大的功夫! 他已经在创口上撒了一层消炎粉末,但纱布稍微用力裹紧一点,橘黄色的水就染湿一片。 左三圈右三圈,我像给三寸金莲裹脚一样用光了绷带,末了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林医生在睡梦中也是眉头紧皱的,他看起来狼狈的不成样子,甚至连街边的流浪汉都不如。 我突然觉得他很可怜,走过去捡起旁边的冲锋衣,一点点抠掉泥巴,给他盖在身上。 做完这一切,我实在累得够呛了,浑身酸痛,后背的伤口奇痒无比。我吃了一根能量棒,缩在瘪瘪的背包里渐渐闭上眼。 这三年独来独往惯了,能和一群奇怪的人拉帮结伙、出生入死的探寻一个传说,这似乎只是我在地下室里妄想的白日梦。 想到地面上的生活,我觉得这里和这里的人们完全属于不同的世界。 老爸去世后的三年里,我兼职了那么多份零工、接触了那么多种陌生人,我自认为和同龄人相比,我的阅历是丰富且独特的。而在这山下每一分钟的经历,都淡化着正常生活的色彩,如此看来,那些补习班里同学们的生活,简直是黑白的。 我的个头是如此之矮,却被安排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因为我穷,我挫,我没家,我没前途。没人愿意理睬我,就像我从不愿意搭理他们。他们在忙念书和谈恋爱,我却要忙着赚钱吃饭。 就像在那个初秋,连熬两夜的我只穿着短袖校服趴在最后一排休息,天很凉,我很累,一动不动的从下午第一节课趴到夜自习打铃,但无论怎么努力也不能入睡。 现在的我也是一样。 我在回忆和现实中睁开眼睛,应该已经过去了很久,上方的火焰只剩下星星点点几片光亮,薄薄的背包下传来一阵阵冰冷的寒意。 “阿嚏!”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用力吸了吸喷出来的鼻涕,惊醒了死去活来的林医生。 他似乎恢复了一点精神,指着右脚上的蝴蝶结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干嘛?我可是穷尽毕生所学才把它裹得如此结实,蝴蝶结也饱满对称,有什么好指责的!我向他耸了耸肩,从背包中钻出来,捶了捶发麻的大腿。 林医生轻叹一口气,拉开披在身上的冲锋衣,不再向我讨要说法。我以为他要把衣服还给我,结果他伸上袖子,正儿八经的把怪人的衣服穿戴整齐了! 得,不与伤员计较。 我心里自我安慰着,撕开火腿肠包装,使出力气向他砸过去!冷的要死,真气人! 谁知他一把稳稳的接住了火腿肠,问道:“你休息好了没?” “管我什么事!一直是你在休息好吧!” “好了就走。” “走?”我不禁失笑,“你都瘸了,走哪儿去啊!” “你走,我爬。”他依旧平淡如水的说。 通道下坡的尽头黑黢黢的,我想着耗子的尸体心里开始发毛,现在林医生成了残疾人,开道的任务自然落在了我身上,万一遇到点什么机关陷阱、怪力乱神,岂不是瞬间就秒掉了我的小命! “要不咱们在歇会吧……我看你的脚还挺严重呢……”我不自觉的向后倒退着,给自己寻找借口缓冲一会儿。 “那你歇着吧,一会把我的包带过来,我很慢,先走了。”林医生拉上冲锋衣的拉链,嘴里咬住手电筒,不再理我,艰难的一步步从我身边爬过去。 他裤子膝盖都磨破了,还这么可劲儿呢!我想起他的那些伤口就觉得一阵揪心,这么爬下去,非得再流血不可! 我蹲下去给他收拾乱七八糟的纱布头、小药瓶和手术剪,目光扫过我瘪的可怜的背包,突然有了个古怪的主意。 **起剪刀,把背包倒空,拆掉两侧的水杯兜,又在底部剪了个大窟窿。 很好,一件连体大马甲完成! 我为自己的创意沾沾自喜,从拉链口钻进去,套上背包马甲,又剪掉乱七八糟的背带和兜,恨不得立即找个镜子照照这亲自设计的保暖服装。 马甲居然非常合身!我看着林医生逐渐堙没在黑暗中,不敢多做停留,把倒出来的几根食物转移到胸前的口袋里,又动手把背带残骸剪了两小段,塞在膏药贴中间,然后拎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追上了他。 “来,给你个补丁!”我示意他停下来,抬起膝盖。 可惜林医生嘴里咬着手电,我听不见他关于马甲的评价,但他瞪大的双眼似乎表示着这套服装的视觉效果很是猎奇。 “不用谢我,等出去带我到你们医院打一针能长高的激素就行!”我把膏药软补丁贴在他两个膝盖上,这样多少能好受点吧,“先说好,一会儿万一出来个什么妖怪,我拔腿就跑啊,顾不得你了!” 他点了点头,也不知是达成协议还是向我致谢,又开始慢吞吞的往前爬。 我穿着马甲背着装备,昂首阔步的走在前面,通道的尽头又有着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在等着呢?我反正豁出去了,大不了一死而已!但妖怪啊,你还是先吃旁边这个爬行动物吧!我谢谢你了! 这条路长的要死,林医生的速度又像个乌龟似的,通道的上下左右前后全都一模一样,我走着走着就有种原地踏步、是通道在后退的错觉。这在完全没有方向感的诡异环境下是很恐怖的,我的神经不得不紧绷着,以提防突然蹦出来个暗箭干尸什么的,我好转脸就跑。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求索个啥呢?求索知道这个宝藏的古人们为什么停止了挖掘,求索林医生要的龙心脏是个什么物件,求索冬煌小分队到底消失去了哪里。 那一瞬间,我又觉得这个暑假还是挺有意义的,反正那些成堆的练习册是打死我也写不完了,要不就死在这里,要不就挺到最后捞一口袋金子,出去还学什么鸟习!从怪人踏入图书馆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转折点就来了!我要吃喝玩乐,周游世界! 我越想越激动,步伐不觉快了许多,突然我就一脚踢上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径直飞了出去,“当啷”一声撞在墙壁上。 我被吓的几乎要跳起来,后颈上的毛发瞬间根根竖起,倒退着就往后跑! 后面的林医生却一把扯住我的腿,我险些就栽倒在地上! 我稳住身形低头就朝他吼叫:“你拉我干嘛!” 他抽出嘴里的手电,淡淡的说:“跑什么跑,一只坏电筒而已,至于吗?” “踢的是电筒?你看清了吗?” “我在地上爬,你说呢?” 我觉得非常尴尬,刚才的举动确实有点过了,但我实力有限,大惊小怪也是人之常情吧!我只好一边硬着头皮继续前进,一边小声埋怨他“看见也不说一声。” 哎?这里哪儿来的手电筒!我浑身一个激灵,这显然不是项羽或牛肉干时代的产物,那就极有可能是冬煌他们留下的了? 我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赶忙三步并两步往前搜寻着被踢飞的线索。 果然!我捡起似乎没电的那只电筒,发现在它的末尾,拴着一枚小小的桃木剑,这正和我手中的电筒装饰品一样,这是冬煌队里的标志! 消失的他们当中,有人从这里走过! 我脑海中浮现了《井冈山会师》的画面,突然有种“找到组织了”的感觉,恨不得立刻就与他们会合,密切交谈,紧握双手! “是你们的人吧。”林医生艰难的挪到跟前,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我们的速度是跟不上了。” “没事儿!他们厉害着呢,咱们前面的障碍肯定都被清扫干净了,放心大胆的爬吧!”我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心里舒坦的要命,可马上又惆怅起来:见面以后该怎么描述耗子的惨死呢? 还不容我多想,手电照射的方向出现了一堆黑影,而在它上方似乎闪起了一片光点。 第二十八章 好帅的楚王 我停下脚步揉揉眼睛,这里是地下深处,只有我和林医生的手电是唯一光源,什么东西可以透过光线呢? 但我想起之前见到的那些不寻常的玩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不敢轻举妄动,拍了一下脚边的林医生,用手电给他照了照那堆发亮的未知体。 林医生双手撑着地面,歪头看了一会儿,谨慎的一点点挪过去。我在他身后慢吞吞的跟着着,心里有点害怕,不知道是不是想象力作祟,那堆东西有点像个人形! 越走近我越确信自己的判断,它正以僵硬的姿势靠墙坐在那里。而当我完全分辨出它的身形,并用手电筒照上它的头部时,我手中的电筒差点没握住掉到地上,浑身的血液都瞬间凝固了—— 它长着一张妖怪的脸! 我跟它相距还很远,但我绝对可以模糊的辨认出它脸上扭曲的五官! 咧到耳边的唇缝,不合比例的大鼻子,凶神恶煞的吊眼! 这哪儿称得上是脸,这就是抽象派的画作! 林医生手脚并用的往跟前快速爬行过去,我刚来得及喊了一声“它是妖怪!”,林医生就爬到那东西的眼前了! 他翻过身放松了一下膝盖,和那妖怪并排坐着,半天才赞叹似的朝我招呼了一句:“这是国宝……过来开开眼吧。” “这算哪门子国宝啊!”我看他没什么危险,试探性的往前迈了两步,在他手电往下的照射中我才醒悟过来,“我的妈呀,金缕玉衣!” 这东西我在徐州博物馆见过,名扬海内外的镇馆之宝呢!博物馆里的那件是第三代楚王刘戊身上的,那这一件想必也属于某位王侯贵族了! 我恐惧的心理一扫而光,原以为藏宝室里能见到金子就够吹一辈子牛的了,没想到直接就发现了一件国宝! 我心急火燎的扑过去看个究竟,到跟前才发现那张妖怪脸其实是一尊雕琢精美的面具! 往下看去,它浑身上下都覆盖着大小不等的玉片,玉片在手电的照射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连接处还闪耀着夺目的光点,仔细一看,那都是些穿起玉片用的细线。金缕玉衣势必有金缕,那些闪光的细线想必就是传说中的金丝吧! 我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瞪大着眼睛希望把这件国宝的所有细节都铭记在脑子里。这趟来的太值了!我恨不得立刻扛着国宝去市政府请功,发现国宝怎么着也得奖励个十几万吧!钱先不说,各个电视台岂不是要抢着来采访我?这个夏天一过去,从此名利双收,生活无忧! 林医生也难得有兴趣的欣赏着它精美细致的做工,我想起博物馆的玉衣内部是有填充物的,这样才能撑起立体裁剪的玉衣。而眼前的这件新玉衣似乎紧密的贴合着人体的外形,那这就意味着里面有东西? 国宝里还有一位王侯的尸体?! “想看?”林医生读懂了我的表情,把手缩在冲锋衣的袖子里,准备隔着衣物取下国宝的面具。 我心里的好奇和激动远远大于对尸体的恐惧。 大不了是具骷髅吧,最多是只干尸,牛肉干被戳烂成那个样子我都看过了,还有什么更恶心的呢? 我做好了心理准备,朝林医生点了点头,他缩在衣袖里的手捏住面具的下巴,小心翼翼的往上揭开—— 我满怀期待的定睛一看,不禁惊呼出声:“我的妈呀……这怎么可能呢!” 国宝里的尸体完全超过了我的心理准备,我甚至不敢称呼它为“尸体”,它居然一丁点腐烂的印迹都没留下,和旁边林医生脏兮兮的脸相比,我更相信它只是睡着了。 它长的眉清目秀,紧闭的双眼上睫毛根根分明。面色如雪,但腮帮上有一小块反差强烈的斑点。嘴唇微微翘起,呈现出和斑点一样的紫黑色。 根据这般相貌看来,它应该是一位刚步入中年的帅气男子。 我呆呆的盯着这活人一样大帅哥,怎么看,他也不属于千年尸体的概念,就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到它的鼻下,想试探一下它是不是没死透,还有呼吸? “别碰,他应该是中毒死的。”林医生低声说。 “干撒子!”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我吓得手一哆嗦,伸了回来。 “别!别碰它!” 这句话不断在四周传递着,回荡出“别碰它……碰它……它……啊……”的回音。 我虽然被莫名其妙的惊叫吓的不轻,但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声音,这川普,是冬煌啊! “幺妹!可千万别碰它!” 我笑容满面的往声音的方向回过头去,黑暗中只有几根荧光棒和一只发亮的眼睛在向我慢慢走近。 林医生侧了个身,举起手电给他们照明,我才发现四周的空间其实很大,完全不同于低矮狭窄的上方通道,怪人正搀着冬煌从一个黑黢黢的洞口走出来。 “冬煌!怪人!”久别重逢,历经生死,我满心洋溢着喜悦,丝毫不顾冬煌脸上的紧张给他拼命挥手,甚至连在心里偷偷给朝闻道取的外号都脱口而出了,“可找着你俩了!跑哪儿去了啊!” 怪人小心的把冬煌安顿在一边,奇怪的问了一句“谁是怪人”,就冲过来把我从国宝旁推开,然后嘴里嘟囔着“好饿好饿”,一边翻弄地上林医生的包,一边看着我身上穿的马甲满脸嘲讽之色。 没良心的!我白了他一眼,自己却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未知的黑暗中好像多了几分安全感。 我问道:“冬冬没和你们俩一起?” “说来奇怪,我在密道里躺着,看见他过来以后往里面喊了两声,接着就朝上头那房间跑过去了。等了半天你道哥又来了,我俩回去看了看,发现冬冬的手电竖在地上,正照着头上的一个机关,人却怎么也找不着了!我心里急得难受,就踩着你道哥的后背上去看了一眼,谁知道还没刚碰一下呢,我们俩就掉下来了!” 我听着他们失踪的过程和我们几乎一样,只不过是眼镜兄替他们发现了天花板上的秘密。 “他小子应该顺着这条路走前面去了,咱们早晚能遇见,没事儿!”冬煌不顾受伤的肩膀,给林医生挥手示意,让他远离帅气的国宝:“躲远一点,这小伙子脸上有黑斑,嘴也是黑的,肯定是中毒死的!” “你怎么知道的?你伤好点没?你们刚才去哪儿了?”我像机关枪似的朝他连续发问。 他面露难色,苦笑了一下说道:“这些事情说来话很长啊……你还有水没?我快渴死了。” “我快饿死了!怎么没吃的!”怪人从林医生的包里递过来一瓶水,又沮丧的将它甩到一边,“什么吃的都没有啊!” 看他一脸伤心,我救世主一样从胸前的马甲里掏出一根能量棒丢过去,他立刻咧嘴笑了,满脸幸福的吃起来。 “我和你道哥没带什么物资,就一个冬冬的手电筒还没电了,多亏有几根荧光棒他还能看到点路,我就两眼一抹黑了——哎呀,谢谢幺妹!”冬煌接过火腿肠,嚼了两三口就吞了下去,“你耗子哥他们兄弟俩呢?” 我心里一沉,这个话题还是很沉重的,如果说出实情,冬煌他们恐怕要崩溃一阵子,而林医生那里,我总觉得还能以势力不均衡的形式套出点什么东西,就继续圆了“猴哥已死,耗子逃生”的弥天大谎。 冬煌和怪人默默听完我对连环翻版的描述,和那具尸体的死法,都倒吸了一口气,连连称赞耗子果然身手有够好。我心里想着那滩烂柿子挺憋得慌,也不知道这暂时隐瞒的选择对不对。 “你也别太难过,猴哥和我们耗子毕竟师兄弟一场,咱们也算自己人,你不用担心谁会害你。”冬煌对着面无表情的林医生安慰了一会儿,“不过既然咱们合成一伙,谁也别有所保留,一起活着出去才是硬道理,我们队里不准藏私信儿!”冬煌马上又加强语气补充了一句。 “我明白了。”林医生一改面对我的强硬口吻,轻声的答应了一句。 我心说好家伙,这边气势一下子就上去了,用势力来压迫别人果然是一着妙棋吗?看样子我确实学习了一招。原本就只有我和林医生两个人,即使我知道他心里有鬼,那不能拿他怎样。如今我找到了大部队,他认为外面还有个活着的耗子,那么他孤身一人不依靠我们压根成不了气候,更何况他伤了腿,再不表示自己肯配合的话,我们扔掉他也说不定。 冬煌满意的点了点头,略带遗憾的说:“可惜耗子不在这儿,不然那洞里的封门器也不会挡住我们,白白等了那么久,开门可真成了难题了!” “封门器是什么?你们又发现什么了?”我又听到个新名词,四周环顾了一下。 “是一种墓穴里的装置,你耗子哥开这种东西最拿手了!”冬煌抽过我的手电指了一下不远处的洞口,“从这里进去,走大概一条街的距离,有一扇暗哨门,安门槽、门轴窝、门扉槽应有尽有,可这是反盗墓用的,从另一面才能打开,我和你道哥也没有耗子的本事,琢磨了半天也只能原路返回。” “等等,走出了一条街的距离?那也太远了吧!”我对这藏宝室的设计机构大为不解,“不合情理啊!咱们这一路七拧八歪的都偏离山下不少的距离了,项羽干嘛选址在这座山,又挖一条那么远的路去别的地方?” 他摇了摇头。 “小豆丁,你脑子里应该有附近的地图吧。”林医生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居然是对我说的。 真够可以的!我气呼呼的想着,这是他头一回喊我,居然是称呼我为“小豆丁”! 冬煌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盘,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的说:“那洞口里面破破烂烂坑坑洼洼的,啥也没有,走到头就是个门,通往方向大致算是北偏西,这个洞的出现太莫名其妙了!” “等下让我想想!九里山从东到西长九里多,除了多个山头,还有若干支麓。”我尽力让思绪上升至地面以上,“往北走,应该就到了襄王路,如果走出一条街的距离,那就到了……” 我心里连说不可能,没那么巧合,但嘴里还是蹦出了几个字:“龟山汉墓!” 第二十九章 金缕玉衣 “汉墓?这扯的也太远了吧?哪儿跟哪儿啊!”冬煌先是连连摆手,但他的目光扫过我旁边的金缕玉衣时,又闭上了嘴巴。 我仔细琢磨了一会儿,开始分析道:“只要你的指南针没坏,往西北方向肯定是徐州的襄王路,你单从这条路的名字就知道通向哪里了,龟山汉墓的墓主是第六代楚王刘注,他死后谥号为襄!” 我闭上嘴巴,却发现他们都在等着我继续说下去。我脸微微发烫,有点受不了怪人那种殷切期望的表情,转过头去注视着金缕玉衣中那张英俊的脸,自语道:“这个人,又是谁呢?” “玉衣是汉代帝王的殓服吧!你看,上好和田玉,少说也有两千多片,这小子肯定是个王。”冬煌用手电照亮着通透的玉片,啧啧赞叹,“你们来之前我没手电,只能用荧光棒看了个大概样子,你道哥眼睛好,检查的仔细,他说嘴巴都发黑了,我一听就知道有毒,幸好回来的及时,你们没碰到他。” 冬煌又把手电扔给怪人,说道:“他还发现一大片咪咪呢!” “咪咪?” 我们顺着怪人手电所指,抬头看过去:天花板上分布着大小不一、数量不等的一片石包,石包上还有红色的小凸起,乍一看还真挺像女人的**呢! 我觉得眼熟的厉害,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倒是林医生拖着伤腿挪到我背后,问了一句:“你有没有进去过龟山汉墓?” “去过啊,九三年就开发成旅游景点了,我老爹还给那儿搬过砖呢!” “我也去过,我觉得很像。” “像什么啊?”我被林医生的话懵了一下,“你是说咪咪?” “我上次来旅游已经好多年了,记不清楚,需要你帮我一起回忆下。”他扭头瞄了几眼咪咪,“刘注夫人的墓室你还有印象没?” 我想了想宣传册上的平面图:“你说他老婆的墓室?不就在北边的甬道里吗?” “你抬头朝上看过吗?是不是也有这种东西?” “对啊!”我说这些咪咪如此眼熟来着,“夫人屋里的星宿分布图嘛!” 看冬煌和怪人一脸迷茫,我接着解释道:“龟山是九里山的支麓,龟山汉墓是刘注和他夫人合葬的墓室,工程庞大的不得了,整个龟山几乎都给掏空了!夫人墓穴的顶上也有这样的咪咪,专家给的解释是刘注怕老婆死后寂寞,专门给他雕琢的满天星宿图!” “你越说我越糊涂,咱们这是来找项羽的宝藏,怎么扯了半天都是汉代的古墓啊!”冬煌不自觉的耸了一下肩,又疼得他呲牙咧嘴,“你说多奇怪吧,上面的密道有汉画像石,下面的密道通向刘注的墓,咱们一个劲儿的在汉代穿越来穿越去了!” 林医生突然朝国宝抬了一下手,确定而冷静的说:“这不奇怪,他就是刘注。” 这话说出来,我们三个都不约而同的惊了一下。其实自打看见国宝起,这个答案也隐约萦绕在我心里过,我不敢说出口,这是完全违反常理的!汉墓里的王,身穿金缕玉衣一路被搬进了霸王宝藏的密道,这不是鬼扯吗? 我佩服他说出口的勇气,努力回想着老爸曾告诉过我的故事,尽力给他的观点补充依据:“我爸说,当时发掘龟山汉墓的时候,只有一些零碎陪葬品,两个棺材都是空的,既没有人的骸骨,也没有金缕玉衣,所以考古学家推断墓里被盗过,玉衣被盗墓贼运出去了!” 林医生朝我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里有一条通往龟山汉墓的路,头顶有墓里一样的装饰,身边有穿金缕玉衣的尸体,也没有这么巧的事情,他就是刘注无疑。” 我看国宝上的玉片干净整齐,不像是经历了开棺拖尸的暴力对待,我问道:“那盗墓贼是什么意思?这么长的路把他拖来干吗呢!” “不对,才不是拖来的,也没有盗墓贼,是他自己走过来的。” 没想到这回轮到冬煌语出惊人了! 林医生沉吟片刻也赞同道:“人一死,尸体就僵硬了,拖过来的话只可能呈现平躺的一具人形,你看看他的姿势吧。” 此话一出,我感到后脊背嗖嗖的发凉。 我看着楚王刘注熟睡般的脸庞,他好像只是随意靠墙休息而已。绝不会有人摆出这个姿势葬进棺材里的,金缕玉衣也完全贴合他的身材体型。事实摆在眼前,我不得不硬着头皮接受一位英俊的楚王死后诈尸的事实! “好惊悚啊!他是不是传说中的那种僵尸?都离他远点!万一他又活了!”我生怕他乌黑的嘴唇突然张成血盆大口,赶忙往后退了几步,缩在冬煌旁边。 冬煌拍了拍我的头表示安慰,我心里稍微舒坦了一点,一定是哪里理解错了,毕竟这不是恐怖片,死了的怎么能自己活动呢? 没想到冬煌看我情绪稳定下来,又小声的在耳边说了一句:“你还别不信,其实僵尸是真实存在的。” 我惊的一把推开他:“怎么可能!你想吓死我啊!” “额……开个玩笑,别当真!”冬煌连忙又摸了摸我的头,重新安抚了一会儿,尴尬的笑着:“哈哈,哈哈!” “有什么不可能,你觉得不可能的事情还很多。”我没想到以林医生的职业身份居然也说出了这种话,我一时语塞,张着嘴不知该回应些什么。 冬煌咳嗽一声打断他说:“好啦,咱们都是胡乱猜测而已,幺妹你有多少刘注夫妇的资料?说给我们听听?” 当年龟山汉墓的挖掘结束,市政府把那里划为旅游景点对外开放,建设展馆时我老爸做过临时工,他转述给我的故事我全都烂记于心呢!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回答道:“这位楚王在位12年就过世了,他老婆之后也没活多久,两口子一前一后下葬在龟山。当时正值汉武帝年间,天下太平,这夫妻俩既没什么作为,也没什么恶习,史书传记上都没留下任何记载,就平平淡淡的被历史长河堙没了。” “那他就是守护宝藏的那些刘邦后人吧。”怪人往上头一指,提醒我道,“你在密道里不是跟我说,驻守徐州的西汉楚王修整了入口,一代一代保护宝藏吗?” “对对对!”我回忆了一下自己说过的话,结合当前场景极其肯定的点头道,“这里出现了一具楚王尸体,正好验证了我的猜测,他们这一族绝对是掌握了这个地点的。难道说他责任心超强,死了也要挖条地道,爬过来守护这里?” “可能他根本没死,醒了以后很饿,所以出来找吃的呢?” 怪人一点儿也不严肃,他真是什么话题都能扯到吃上面,我看他自己饿了才是真的。 但我脑子里想着那个画面,感觉毛孔又逐一竖了起来,这地方真真的很冷啊!我吸着鼻子说道:“哪儿会这么巧,他饿醒了,刚爬出来,就有一条现成的通往宝藏的路?” 林医生好像要争得在我们队中的作用似的,说话的频率越来越高:“谁敢在楚王的墓穴里动手脚?八成是他自己早就想来这里,特意开凿的。” “这个地点他反正知道,喜欢这儿就直接在这座山挖个坑下葬好了,何必多此一举?” “王侯贵族一生下来,陵墓的修建就开始了,你去过龟山汉墓,你知道要把那座山搬空得花费多少人力物力和时间,你说他在位只有十二年,死的时候又这么年轻,龟山应该是他父亲或者他幼年时做出的选址。”林医生掰着指头算着什么,“如果说他希望来这里,而汉墓的位置已经不能变更了,他怎么办?所以只能挖出一条地道通往这边,这里还有他夫人墓室中的星星,换做别人谁能做到这一步?” “好样的,你可真能编!”我不禁对林医生打开话匣后的实力竖起了大拇指,“你的意思是他们两口子一开始就不愿意住在墓里,可尸体必须埋在龟山,所以他俩只能偷偷摸摸的先修一条密道,相约死后的灵魂翻山越岭依次来到这边,然后两口子面对着漆黑的墙壁看星星?太扯了,您是大编剧!” “何必非要等到死后飘过来?你从一开始的前提就和我不一致。” 我回顾了一下我们俩各自的推论,哪个地方不一致啊?不都是楚王匪夷所思的出现在了这里吗? 我突然恍然大悟! “你的前提是楚王下葬时压根儿没死!” “现在假设成立了,他自己爬过来了。”林医生朝惨白的刘注尸体甩了一下头,“证据在我旁边。” 我觉得这真的是个狗血的剧本,能爬出棺材的不一定是僵尸,穿殓服下葬的不一定是死人! “可为什么啊!他废了这么大功夫过来干嘛?”我想了想又疑惑道:“贵为王侯,徐州这地方他最大!找些人开道,从上面进来不就得了?” “就因为是王侯,活着时不被允许的事情更多。你忘了汉画像石了,这个宝藏是被封存起来的。上有当时的皇帝压着,下要对百姓瞒着,他怎么敢违背祖训,怎么敢不顾天谴再次挖掘宝藏呢。” “这……这剧情也太劲爆了吧!”我忽然联想到语文课上学的一篇课文,“中国版《罗密欧与朱丽叶》啊,他吃了假死药,下葬以后死而复生?” “也许这是唯一能隐藏他的真正目的方法,人一死,就永远的消失在大众的视野中了。” 怪人啪啪啪的鼓起了掌,我才从激烈的剧本情节中抽出身来。 第三十章 龙的心脏 “太精彩了,你们俩可真行!”冬煌听得入迷,奖励性的撞了我一下,“刚才我还以为是在听说书呢,你俩思维可太活跃了!后面还有吗?” 我挺不好意思的蹭了蹭鼻子,刚才都扯到忘我境界了,林医生绝对是个厉害的角色! 怪人小学生似的的举了一下手说:“我有个不太恰当的比喻:这就像监狱里的犯人,白天被劳教,晚上挖地道,突然有一天,这个犯人再也不在白天出现了,别人都以为他被处决死去了,而其实他是从地道逃到了外面生活!” 林医生想了一会儿说道:“我们还忽略了狱警的作用,别人不明真相,狱警开没开处决枪只有他自己清楚,刘注总不可能是自己爬进棺材的,《罗密欧与朱丽叶》里,都还有个提供假死药的神父,所以他还得有个里应外合的帮凶才对!” 冬煌也举手道:“说到这儿,我觉得咱们可以探讨一下牛肉干的身份了?” 对了,牛肉干也是西汉人!我突然想起那块玉佩还在我裤子口袋里呢!赶紧伸手去摸,生怕它掉落在路上或者沉入了浓痰深渊里。 还好,运动裤的口袋都很深,我万分宝贝的把它掏出来摊在手心上:“这是牛肉干身上的玉佩,刘注的墓里也出土了一块一模一样的,就在徐州博物馆里放着呢,说不定他们俩是亲戚?” “让我看一眼!”冬煌颇有兴趣的接过玉佩,仔细的端详起来,他因为受伤后的沉睡错过了不少好戏,他翻来覆去的观察着,向我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玉佩的?” “一看就是玉做的饰物啊!又佩戴在人的身上,工艺精美,不是玉佩是什么?” “这是一枚符啊!”他双眼放光的说道。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词,疑惑的问道:“一枚符是啥?” “终于到我发挥啦!”冬煌煞有介事的捋了一把山羊胡,回答道:“符嘛,本来是一整块对称的物件,古人把它从中劈开两半,分给两个人当做信物,需要合验符信的时候,把两块符合起来一拼——能对上,那就是合符了,就可以信任对方啦!” “怪不得有个词叫‘符合’,是根据这个典故来的吧?”怪人捧着脸问道。 “对头!这东西在民间就当做小情人的信物,在宫里,那可了不得了!”冬煌清了清嗓子说,“皇帝持一枚,带兵将领持一枚,将军需要请兵,就派人连夜带回一半符,皇帝来亲自验证,同样,为了防止假传圣旨,皇帝也会用合符验证来交给将军秘密的任务。” “这么说,这东西是枚玉符,而且世上只有两个?”我把玩着它,感受着两千年前的气息。 冬煌接过来,指给我看它的尾巴:“你用手摸摸,这里是断面,没经过打磨的。” 怪人和我分别伸出手蹭了一下,确实没有其他边缘圆滑。 我看了眼刘注说:“如果我能肯定,从他墓里出土的另一枚符和我手里的这个一模一样,那咱们能猜牛肉干是他的将军吗?” “差不多吧,咱们刚说得有个里应外合的人,我看一定是这个干尸将军了!” 林医生也要走玉符掂量了一会儿,慢悠悠的说道:“他能有玉符,肯定是刘注的亲信,刘注夫妇从龟山汉墓进来,他从正常入口进来,本来他们应该汇合的,但却分别死在了上下层两个地方。” “依我看咱们这条通道就是汉画像石里,士兵挖开的路。”冬煌点了点头,“我们所走过的这些路,全是项羽的死敌开辟的!” “可通向宝藏的路不是打开伏弩阵的凤凰石门那条吗?为什么不走现成的,反而又挖一条新的?你们是退回来找到了这里,我们其他几个中了连环翻板,可受了大罪了!” “幺妹我问你,你想去对岸,河里不是陷阱就是鳄鱼,你怎么办?” “绕路呗!” “所以啊,人力物力工具都有,你干嘛寻死呢?避开陷阱挖一条安全又直达的路不就得了!” 我顿时心如明镜,把期间的各种缘由都理清楚了:凤凰壁雕里中空的那些箭孔,原来都是让刘邦的士兵给挨下了,他们干脆就开辟了一条无障碍绿色通道,直达最后的藏宝室。而楚王刘注不甘寂寞,放弃了王侯的生活转战地下,试图接着完成刘邦未尽的事业。 此时此刻,剩下的疑团直指同一个问题:宝藏里面有什么? 是什么吸引着刘注,不顾祖训不顾天谴,身为王侯却早早给自己送了葬,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诡异的戏? 古玩珍奇、金银明珠肯定不是王侯想要的。 这个答案在林医生心里。 我觉得,目前的时机可以逼问他了,他孤身一人,腿又如此,想活就非得投靠我们这边! 我站起身来,走到我们一拨人的中间,正要张嘴说话,怪人抢先开口问道:“林医生,该你解释一下了,你要的那个物件到底是什么?” 他低下头,又变成了沉默不语的冰山。 我们都耐心的等着,每个人都明白他目前的处境。 他轻叹一声,抬头看向我,嘴唇蠕动着。 我猜他大概是张不开这个嘴吧,便朝他点了点头,给他开了个头:“林医生要的物件,是‘龙的心脏’。” 冬煌清楚的在我背后倒抽了一口凉气。 “究竟在不在里面,没亲眼看见,还不能确定。”林医生听我替他说了出口,好像如释重负般放松了下来,“它本该不再被提起,但偏偏出现一个项羽。” 冬煌的语气第一次如此低沉:“当真有这个心脏的存在?” “你带我进了藏宝室就知道了。” 我和怪人面面相觑,不明白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物件,我问道:“那东西,有什么用途吗?” “使人永世不死。” 我回头盯着冬煌的眼睛,好确定他没在开玩笑:“怎么个不死法?” “龙的心脏,就是盘古的心脏,历尽沧海桑田、日月变迁,绝对不会停止跳动,谁得到了它,谁就会永生永世,再不被磨灭。” 我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随着他的话一片片立起来,他的神情认真又严肃,容不得我去质疑。 “心脏必须我带走,你们不答应或者出尔反尔,那我们就此分道扬镳。”林医生挺有骨气的坐直了腰板,吟了一口水说,“我就把话说破了,我和孙大圣为了这个目标筹划很久了,他的后台绝对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我们都是他计划中的棋子,虽然他死了,但一定有人会完成计划。” 怪人一把就将他推倒在地上,反手卡住他的脖子喝道:“我就知道你有问题!老实交代你们筹划了什么?” 林医生被呛的直咳嗽,气管却被按住,一时间憋得脸通红,不住的挣扎着。 “先别把他弄死。”冬煌脸色很难看,“我们知道的太少了。” 在之前我威胁他的时候,我就知道林医生一旦对我们坦白,冬煌他们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但没想到至于如此,他刚差点就被掐断气了! 我这才发觉这一行人的可怕:一旦惹毛了他们,冬煌不再和蔼可亲,怪人出手就是必杀! 林医生咳的都快把五脏六腑吐出来了,模样可怜至极!我忍不住小声说道:“他就是想活着走进藏宝室而已,没有坏心眼的,之前都和我坦白过了,是猴哥买通了张小爷的保镖,你们一去,猴哥就把你们的底细摸查清楚了,所以他们的计划就是跟在后面,让咱们先探路!” 冬煌一脸怒气未消,啐了一口说道:“这孙大圣够可以的啊!本来我们抢先动手,还觉得对不起你们花了钱的,我还当他是耗子师兄敬着、处着,他居然敢算计到我冬煌头上来,他就该死!” 我哆哆嗦嗦的和他对视一眼,不知道刚才该不该替林医生说话。 他叹口气,摸摸我的头说:“幺妹啊,你经历的太少了,你想想他为什么先把这些都告诉你?” “是我逼他说的,当时他身处险境,我只要一动刀,他就活不了,不得已……” “那是他早料到有这一刻的境地!”冬煌打断我,“他敢直接说自己算计了我们么?如果没有你,他自己主动坦白,不仅让我们难以相信,还会使我更愤怒!他摸清了你的同情心,让话从第三人口中说出来,你是我们的人,我自然比直接面对他来的要好接受一些!” 我顿时觉得无比心寒。 “鬼心眼子挺多的嘛,我看你这张脸也像假的,怎么会什么表情都没有?”怪人抓住林医生烧焦的头发,拎起他脑袋,像玩面团一样撕扯着他的脸。 “不过,他既然敢和盘托出,多少是真心想合作的。”冬煌神情有所缓和,蹲过去从怪人手里把他接过来,又抓起他的衣领,“你花钱买了信儿,张小爷的原话是什么,现在你给我一字不漏的重复一遍!” “好,你放开我。”他让折腾的一阵咳嗽,缓了几口气说道,“这个故事很长,我只有只字片语——咳咳,项羽根本没挖开秦始皇的墓室。” 第三十一章 该前进了 “什么!”我们几人都惊呼了一声。 “那么多本古书里都有记载,他明明盗了墓,还一把火烧了秦陵呢!”我马上就反驳道,“如果他没挖,那这宝藏从何而来?” “中国1962年就开始秦始皇陵的考古项目了,你觉得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挖掘?”他反问了我一句。 我想了想,前些年有个报道,说从秦陵的地下探测到大量水银存在,所以秦始皇陵应该是完好无损的。当年这个消息一出,徐州的地底下立马就太平多了,有些寻宝者觉得项羽盗墓只是刘邦硬给扣上的帽子。 “目前世界上,都没有成熟的技术足以挖掘地面以下的秦陵,谁也不敢保证绝对安全,水银一旦泄露,上面的城就完蛋了。”林医生接着说道:“但秦陵的墓室以外、地面-以上原本还有一座金字塔。” 怪人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金字塔!” “张小爷的祖上说,原本在封土堆之上,还有一座供始皇帝灵魂出游的享堂,龙的心脏就藏在里面,现在秦陵地面上的那个九层破烂夯土台,就是被项羽烧毁的遗迹。” 见我一脸迷惑,冬煌主动解释道:“封土就是民间俗称的坟头,享堂可以祭祀用。” “你是说始皇帝埋在地下的墓室被水银封着,上面又盖了房子,用土给堆成了金字塔状的坟头?” 林医生趁着这个间隙咳出一口痰,他清了清嗓子又说:“秦始皇一生追求长生不老之术,最后得到了永生的三种方法,它们就藏在这里面。项羽掘坟,一是复仇,二就是为了这个。” 我觉得自己原有的世界观正在慢慢崩塌,我问道:“哪三种?始皇帝最后不还是死了吗?如果真能长生不死,咱们现在说不定还是秦朝呢!” 林医生居然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如果我什么都告诉你,后面的路上,我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说话说一半,你恶不恶心!”怪人气的攥起了拳头。 “得了,逼他也没用!”冬煌制止住他,眉头全皱在一起,紧盯着林医生,“我凭什么把心脏让给你,你要那个干什么?你是什么人?” “我是医生。”他收起笑意恢复了平静,“心脏只能归我。” 我脑海里浮现出了实验室中,操纵着手术刀和电子仪器的科学怪人的形象,这有点恐怖吧!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所以如果真有心脏,我不会乱来。”冬煌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但我不认识你,不可能对你放心,接下来的路可以一起走,不过你再敢耍一点儿心眼,你就再也出不去了。” 林医生乖乖的点了点头。 “那好,话就说到这儿,想想办法往前走吧,那里还有一扇门,我们本来在等耗子找过来开门,现在只能自己想办法了。”冬煌歪头指了黑暗中的一个方向,“这门应该能通到下面的路,原本我什么都看不见,现在有灯光了,能动的都找找看有没有其他线索,必须把它打开。冬冬肯定也是走的这条路,说明有办法过去,可惜耗子不在这儿,不然哪至于困这么久……” 我心里一紧,目前来说,我谎称猴哥已死的伎俩比想象中发挥了更多作用,不仅保全了我自己,也逼得林医生袒露实情投靠我们。可其实死的是耗子,万一接下去的路上遇到了活蹦乱跳的猴哥,他的立场会不会再次动摇呢? 冬煌和怪人纷纷站起身来,在这个还算宽敞的通道尽头寻找出路。我戴上头灯跟过去,和冬煌凑在一起,边往黑暗的角落摸索过去,边随便闲聊起来。 “冬爷,你的伤怎么样了?” “不碍事。”他蹲下来往墙根处摸索了两把,“不能使劲罢了。” “让我看看好点没!”我赶紧趁着这个机会凑过去,把脑袋伸到他肩膀上看了一眼,嘴唇贴近他耳朵压低了声音说道,“猴哥还活着,死的是耗子。” 冬煌明显虎躯一震,却立刻推开我说:“别碰我伤口啊,还疼着呢!” 我反应过来他是不想后面的林医生看出破绽,便也跟着装模作样的笑闹道:“再看一眼呗,我瞧瞧林医生给你缝了个什么图案?” 我又伸头过去,他小声在我耳边说:“继续瞒着!看清了吗?” 我哈哈笑了两声,大声回答道:“林医生好手艺,给你纹了个大蜈蚣!我这回可看的一清二楚了!” “好吧,谢谢你……的关心啦,别闹我了。”他摸摸我的头站起来,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向我轻点了一下头。 他表情中满是苦涩,我能感受到他心里很难过。此刻我无法安慰些什么,只好留他在原地静静的摸索着墙壁,我退回去仰望着天上的咪咪开始发呆。 一开始,我没认出来这和刘注夫人墓室里的星星相似,那是因为这里的星星都在凸起的小圆粒上点了一丝朱红色,这样就特别像**了,夫妇俩仰望星空的意境荡然无存。 再仔细一看,并不是所有星星都有**的,朱红色像是点缀一样,不规律的分布在其中。 刘注千方百计的假死进入宝藏,也是为了龙的心脏吧,那这满天的咪咪意味着什么呢? 林医生拖着蝴蝶结烂腿挪到我身边,他手上的笔头挥舞着,正将咪咪的形状记录下来。 经历了刚才的一幕,我对他产生了一股厌烦情绪,不愿意再和他呆在一起,于是起身拍拍屁股走开了。 他在我背后发出一声自嘲似的叹息。 怪人正蹲在冬煌所说的那扇门前,歪着脑袋思考着什么。 我已经领教了古代机关术的厉害之处,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和门之间保持着一米的距离,在怪人旁边坐着。 在头灯的照射下,它真是再普通不过。 一如既往的石质门板,四周契合的严严实实的,高不过一米六七。 可眯起眼睛仔细一看,上面竟分布着许多半指长的圆形图案,它们毫无差别的贴合在门板上,让人搞不清用途。 “来来,照亮点!”怪人回正脑袋,也不打个招呼,一把钳住了我的头! 我摸不清楚状况,感觉自己是个投影仪,任由他上下左右的摆动我脑袋:“你干嘛啊?我头都晃晕了!” 他干脆一边一只手捧起我的脸,直拽着就往那扇门拖去,我脖子伸的老长都够不到,只好顺着他的生拉硬扯往前跟了几步。 脑门上的头灯把石板的纹路都照清楚了,我的鼻尖距离那些奇怪的圆圈是如此之近。 怪人伸出两根手指往圆弧上一捏——我才注意到,在光源的照射下,那里有一条泛着微光的东西! 怪人把它的一头捏在指尖,小心翼翼的往外一拉——居然硬生生从圆圈里抽出一根丝线来! 这是一根很有韧度的尼龙线,显然是现代人留下的。 冬煌看到我们的动静,也打着手电过来,在门上仔细的搜索。我不晓得他心里有没有好受一些,不敢搭腔,给他让开位置,前后左右晃动着脑袋,让光线从各个角度照过去。 两根,三根,四根…… 他们俩发现了更多的尼龙线,有的断了半截,一抽就出来,有的在另一端似乎缠上了什么。谨慎起见,我们都没敢用力拉扯。 原来,刻上去的那些圆圈其实是一枚枚圆柱镶嵌在门板中,它们之间贴合的相当紧密,也只有尼龙线这样的粗细才能从缝隙中钻过去。 “有人在前面开过这扇门。”冬煌的表情有些凝重,不知道是因为心里难过还是这个新发现,“这是摸门后机关的牵线,我见耗子用过这招。” 我心想耗子早就死了啊,嘴里却说着:“可是耗子哥走上面的路出去了,他不可能来过这儿吧!” “就是,从这里出去的应该是冬冬吧?”怪人附和了一句。 “那小子哪有开门的本事!”冬煌把一缕垂下来的头发挂到耳后,“他小时候上寄宿学校,长大了到外地念书,读到现在还没读完呢,成绩是不错,就是把人学呆了,这门肯定不是他开的!” 我想起让我们掉下来的那个机关,也就挂在天花板上的小铺首锁,它显然也是被人打开过的,既然眼镜兄根本没这技术,难道我真该相信耗子的灵魂发威了? “先别管是谁开的了……这门后头有机关,能打开,想办法开门出去,见到冬冬就能问清楚了。”冬煌语气有点急躁,显然在担心眼镜的安危,他转头朝看热闹的林医生招招手,让他也过来一起琢磨琢磨。 第三十二章 一颗启明星 既然知道了这些小圆柱背后有蹊跷,我们都把精力集中在了那几根尼龙线上。 断裂的那些线头像是被蛮力扯断的,那么应该意味着后面的机关很沉,或者根本没有可以拉动的运作。 而为数不多的那几根完好的牵线,我们都不敢用力拉扯,一是没有耗子的技术,二是怕又像之前的机关一样,飞出一些伤人的东西。 可我们讨论了半天也摸不出个头绪,冬煌只好大手一挥,让我们分开躲在角落,他来拉动一根尼龙线试试看反应。 我对上头那些三棱暗箭的威力还心有余悸,听说他要试探机关,赶紧贴着墙角警惕的立正站好,支起耳朵等待着可能出现的情况。 林医生顺势直接趴在地上,怪人缩成一个球蹲在冬煌脚边。 随着他向外拉扯的动作—— 居然没听到什么巨大的声响!想象中的飞沙走石也没出现! 我觉得自己这种奇异的心理有点变态,我们都好好的,没危险该欢呼雀跃才是啊,隐隐期待个屁啊! “快来看!” 我们闻声纷纷凑到跟前去,这门经过冬煌的一线牵引,已经悄无声息的变了模样:门板上的小圆柱有的向外凸出,有的凹陷进去,我们观察了许久,并没有发现什么规律。 保险起见,林医生还是快速在纸上将其形状记录了下来,随后冬煌又拉动了另外一根尼龙—— 就像这扇门有生命一般,所有的小圆柱纷纷活动起来,不到两秒钟的时间,它们又变幻出了另一幅不同的图形! “这是想表达些什么?” 我和他们几个面面相觑,完全摸不着这机关的门路。 无奈,冬煌只好拉动了最后一根线索。 图形果然又改变了。 我心说古人的智慧真是无限大,这么不到1平米的石板背后,居然隐藏着这等错综复杂的设计! 而世界上竟然还存在着耗子这种技术人员,专门破解机关术。原本我挺看不起耗子的偷鸡摸狗技能,现在看来,他其实属于高端人才! 我呆呆望着小圆柱的截面,幻想着如果耗子还活着,他会怎么破解。 怪人歪着脑袋在旁边说了一句话,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喃喃自语:“你说如果没有耗子这种人,这门该是什么用法呢?” 他这话倒让我赶紧暂停了原本的幻想,是啊,耗子有对付机关的本事,他能从试探中的声音听出机关的运作,他的工具箱里还有铁丝、皮筋、牙签,还有长长的一缕头发。可是,他再也不会回来帮我们了,我还用耗子的思维看待这扇门干嘛呢? 门的用途是阻止某些人进去,或者欢迎某些人打开。 总之它等待的肯定不是耗子这等鸡鸣狗盗之辈,一定有一个安全和平的进入方式。 怪人回头和冬煌交换了一下眼色,他很默契的点了点头,接着怪人就一掌拍在凸起的一枚圆柱上,直接给它推回了石板内部。 又试了几下,每一枚圆柱都可以随意的推回去,推到平面再用力一按——它又自动的伸出来了。 我也上前摆弄了两下,不禁觉得很有意思,有点像房东儿子的那件益智玩具,他总是拼出一个猪头来挑衅我,要不是我常年欠他老子的钱,早就拎他过来一顿胖揍了! 怪人见石门丝毫没有反应,不禁有点泄气的说道:“冬爷,实在没有办法的话,就来硬的吧。” “怎么个硬法?”我奇怪道。 “开个洞,穿过去!” “你疯啦,这可是石质的!” “别乱来。”冬煌给了他一记轻拳,“不到迫不得已,不准搞破坏!再说我们条件、物资都有限,这门也没有下手的地方。还是把你们自己当做是刘注,想想拼出个什么玩意儿,它才能正大光明的打开吧。” 我不明白怎么样才能来硬的过去,最好还是别毁了这里,如果这儿开发成景点,一定能吸引来一大批游客。这多新鲜呐,从龟山汉墓一路爬过来,玩玩拼图,猜猜楚王喜爱的图案,瞻仰一下他本人的风采,这比那些卖纪念品的展馆好玩多了! 楚王在后面倚墙坐着,他微微翘起的嘴唇像是在笑看我们的一举一动。冬煌丝毫没有松懈,围着他左一圈右一圈的观察着,希望发现能用的线索。 可我觉得他肯定发现不了什么,谁会傻到把谜题和答案放在同一个空间里呢? 我扬起脖子伸个懒腰,头灯扫过天上的咪咪。这真是他为夫人开凿的星空吗?有一个如此痴情的王侯丈夫,刘夫人想必生活的非常幸福吧! 龟山汉墓里也没发现夫人的尸体,难道夫人也用了假死这一招,追随着丈夫一路来到这诡秘的宝藏里? 可这儿只有楚王的尸体,夫人哪里去了? 说不定夫人开了这扇门,已经走进了里面,那么她一定也知道图案是什么。 我咧嘴笑了一下,想起来一个非常肉麻的图案,最能代表楚王的心意。 我伸出双手噼里啪啦一阵操作,死气沉沉的石板上呈现了一个突出的心形。 “别闹了幺妹,西汉哪有这图形!”冬煌对我有些无奈的说,“他有这么浪漫吗!” 我当然知道谜底不是爱心,还不是为了缓和一下他的情绪嘛,他眉头从刚才就一直紧皱着,这会儿倒是舒展开了片刻。 “有啊。” 有点惹人讨厌、但是又总能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林医生突然发话了,我们都等着他的下文。 “没有心形,有星星。” 我下意识的抬头瞥了眼天上的咪咪们。 “不是咪咪,是星星。” “墓室里的?” “恩。” 对哦,夫人的墓室里有星宿图,那些星星也是个个凸起的,说不定那正是这扇门的钥匙! “什么样的?”冬煌好像看到希望一般奔过来,急切的晃了晃林医生的肩膀。 “不记得了,很多年前来旅游看过一次而已,你问小豆丁吧。” “我?”我闻言慌忙摆摆手,“我哪儿知道啊!我也是随便抬头看了一眼,这东西你让谁来也记不住哇!” 冬煌一步跨过来,给我揉了揉太阳穴,温声细语的说:“没事儿,我们都不催你,你再好好想想,肯定有印象的,你这么聪明对吧!” 我心想你嘴里说不急,可这举动不正是在催我嘛,我真的真的记不住啊!如果是以前背诵过的课文,至少认真看过几遍,还能硬想起来一点,但这个星宿图我是连看都没仔细看啊! 我从他手底下挣脱出来,给林医生使了个眼神求救,他低头在纸上写写画画半天,终于开了宝贵的金口: “刚才拉了三下机关,出现了这三个图形。”他把那张纸反过来给我看,“这三张图有几个点是相同的,我不懂破解机关是什么思路,但是我认为这几个点是正确图案的一部分,其余部分,就只能靠你回忆了。” 怪人看了看图,快速的把林医生确定的几个点拼了出来。可即使再多几个提示,我也没本事拼全。 “一个一个试试呗!”怪人倒挺乐观。 “累死你。”林医生毫不客气的打击道。 “知道有多少种组合吗?你得试到世界的尽头了。”冬煌叹着气,又把期望的目光转向我,“幺妹,就靠你了,有一点印象也行,你去试试总比他靠谱,咱们活着出去,哥就是你亲哥,想要撒子给买撒子!” “得得得!” 我赶忙阻止他的许诺,不断的给我施压啊这是!可施压也没用啊! 我在他饱含期盼的目光中坐到门前去,大脑里一片空白。 当年龟山汉墓要对外开放,邀请我们附近村里的闲人先来感受一下,提提意见。我骑在老爸脖子上转悠着就走到了刘注夫人的墓室,他压低了后背,叮嘱我小心碰头,我往上一看,满天的小石包就近在咫尺。老爸又往边上走了走,停下脚步说:“丫头你看,启明星!” “启明星”好像不合群一样,孤零零的呆在角落里。我想向它伸出手,却怎么也触碰不到。 我看着面前的石门,将左上角的圆柱按了出来,它就是启明星吧! “加油!”冬煌看我有所动作,在后面鼓了一把劲。 黑夜的开始,和黎明的到来,它都如此孤傲的挂在天边,周围连个依偎的光亮都没有。 我果断把它附近的圆柱全部推进去,隔了一段距离,又随便按出一小片,和林医生确定的那几颗连在一起。 接下来只有挨个试试了,除了启明星这一片,其他的我都不记得,权当是赌一赌运气吧! 我几掌推平右上角,又依次按出一些,漫无目的的和这些圆柱对抗着,怪人突然挡了我一把,指了指几个地方让我推进去,他捏起地上断裂的一小截尼龙丝解释道:“这几个有牵线的都拉不动。” 对头,扯断牵线的圆柱后面可能没有机关!我又修改了一下前面的猜测,图案的上半部分居然全连成了一片! 我乐开了花,正想逐一去调整不确定的那几个点,谁知“轰隆”一声,这石门突然颤动起来,缓缓往上升起了十公分! 第三十三章 门后的世界 “幺妹你是个人才啊!”冬煌的眉头终于全都舒展开了,他差点把我举起来。 怪人趴在地上,从缝隙中向外观察着:“好……长……的路啊!” “我总共就这么点本事,你打死我也拼不出来了……”我向冬煌坦白道,“你们来试试剩下的吧,要不然就钻过去?” “这……” “你不如把我切片算了。”怪人试探了一下,最多伸出去一只手臂的高度,“冬爷,下手的地方有了,不然就强上吧!” 冬煌看看我为难的表情,也不再勉强,反倒回头问了问林医生我们仅剩的物资情况。他来回踱着步,思索片刻终于一跺脚道:“好,火烧水激,凿开一个小豁口,人能过去就行!” 怪人马上就行动起来,两步跑到林医生前,上去就扒衣服。 我吃了一惊,心想不带这么耍流氓的吧!林医生却只愣了一下,就毫无反抗的脱了他的冲锋衣。 “等等,把幺妹身上的马甲换下来吧,好端端的一件衣服,怪可惜的。”冬煌拍拍我的肩,示意我换上正常人类的衣服,我估计他忍我奇异的造型也忍好久了,这会终于对着我的杰作笑出了声。 有这么难看吗? 林医生拉过他的背包,翻出酒精扔过去,怪人把我脱下的登山包马甲堆成一个团,打开酒精盖子一股脑浇在了上面,又从自己的t恤下摆撕了一片棉布往中间一放,露出了有点小性感的肚脐眼。这边冬煌从后口袋抛过来一根亮闪闪的东西,他一把接住,抽出匕首就刮擦起来。 我定睛一看,他正从银色的长条上往下刮粉末,把它们铺洒在棉布上,然后用力在银条上切了一刀—— 噌—— 耀眼的火花亮起,棉布片和粉末瞬间着起火来! 怪人拉开马甲拉链,把火源抖落进里面,然后调整了一下它的形状,将它下着地、上顶门的塞在缝隙正中间,蹲一边静静的看着。 不一会儿的功夫,整只马甲都冒出了火焰。登山包的布料很厚,又浇了酒精,烧的非常缓慢,但火苗直往上窜,把门板底部熏的黑黢黢的。 冬煌又取出仅剩的两瓶水递给怪人,自己拉开架势半蹲在火源旁。 我很疑惑他们这是在干吗,放一把火,然后牺牲掉饮用水浇灭? 火焰的燃烧已经达到了顶峰,我可怜的马甲被烧得零零散散,正在逐片往下剥落。 “一、二、三!” 冬煌突然毫无征兆的大喊一声,他一脚跺开那团火球,怪人手一挥,清凉的山泉水如数泼洒在烧热的门底板上! 中间烧黑的那块石板顿时往外冒起白烟,不住的发出“滋啦滋啦”的轻响,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是啊,能不委屈吗?好端端的就被烈火烧了一阵子,现在又突然被泼了一身冷水! 这还没完,怪人放下水瓶,双手从腰间拔出两把匕首,蹲下去将其中一只的刀尖抵在那块门板上,操起另一只的刀把,一下下击打着前一只的末端。 原来之前那些举动的目的是为了凿石! 哗啦一声响,被火烧水激过的那片厚重的石板仿佛脆弱不堪,粉碎成渣石掉落一地,在平整的门底板上留下一个弧形的豁口。 真是到处闪耀着智慧的光辉啊,这不就是物理常识的实际应用嘛,经过了激烈的热胀冷缩,再来个外力的击打,它非得碎裂不可! 怪人一刻没停下,抄起匕首,左右开弓的在豁口边缘刮擦,试图将它再扩大一些。 白色的石粉很快就落满了他的双手,他用力一吹——门前像起了大雾似的模糊了他的身形,等到尘埃落定,我们的脸上都露出了柳暗花明的神情。 他出了一口长气,丢下匕首坐在一边活动着指关节说:“好饿啊,其余的太硬了凿不动,吃下去的东西都消耗光了……” 这时的石门已经挡不住我的前行了,怪人开凿的那个豁口像个狗洞似的,比我脑袋大多了,下面还有我开启机关上升的一段高度,足够我钻过去的了,只是他们几个男人都长的人高马大的,这样子挤过去恐怕还要费些力气。 怪人向我招手时,我还有点心惊胆颤的,未知的黑暗总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谁知道门后都藏了些什么呢? 可走到了这一步,我也算小半个探险者了,大势所趋、形势所迫,不敢走也得硬着头皮爬下去啊! 我把头部对准豁口,四肢放平躺在地上,怪人抓住我的脚用力朝里面推动。 这种感觉很不好,就像我是一具准备进入焚化炉的尸体似的。 我的视线从石板的断裂口下经过,进入了门后的世界。 一股非常浓烈的味道直钻鼻孔,我奇怪的觉得有点像火柴点燃后,或者过年放完鞭炮的味道。 翻身爬起来,我顿时愣住了:远处斜前方的地上,居然散落着一团团淡蓝色的火焰! 我脑子一懵,鬼火?妖火?幻觉? 我回忆起汉画像石的内容,看了看火焰后面无尽的黑暗,心里很害怕有什么怪东西会突然钻出来,像画中的故事一样缠上我,直到把我弄死。 门外传来他们的声音,我不敢发呆,揉揉眼终于看清楚,那些柔和的火团中间,正是我那烧的只剩金属支架的登山包马甲! 冬煌把它踢出来这么久,居然还没有熄灭! 我奔过去一阵狂踩,逐一干掉了它们。那股刺鼻的味道真的很熟悉,为什么之前燃烧时都没闻到呢?还有,这里的火焰为什么是蓝色的? 门后的空间比之间见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大,我所发出的动静都被放大了若干倍,在黑暗中一遍又一遍的传播着回音。 “幺妹!你怎么了?” 他们对着豁口急切的喊着,声音经过反弹、放大,变得越来越不像人类的嗓音,我一阵恐慌,踩灭火焰赶紧屁滚尿流的扑回豁口,向外面做了个回应,让他们快点进来。 伸过来一个脑袋,头顶有一撮烧焦了的卷曲细发,还分散着一层干掉的小泥团,这是林医生要进来了。 他就比我费劲许多,肩膀硬塞进缝隙里,刮擦着他的皮肉,一点点从里面挤出来。谁知他刚出来一半就卡住了,我想起来他脚是瘸的,怪人应该不能像推我一样发力。他特别困难的抽出手来,一只由我拉着,一只撑着地面使了把力气,才终于整个人钻了过来。 物资包和冬煌也陆续进来了,没想到他脑袋这么大,鼻子这么高,以至于从豁口里出来,鼻梁到鼻尖划出一长条触目惊心的血痕。他肩头的肌肉块也被卡住了,不久前那里才被穿透一次,在我们的再三努力和鼓励下,他强忍着疼痛一路惨叫着也算是进来了。 可怜的怪人没人推动,其他两个废人一个断臂一个断脚,使不上什么力气,我只好抓牢怪人的肩膀,撅起屁股死命的向后拖拽,可我手比较小,手心全是汗,总是打滑,干脆我就掐住脖子,拔萝卜一样拔着脑袋给他拎了出来。 我们几个都累的够呛,怪人更是让我折腾的连连干呕。 我在干呕的回声中边休息边讲述了蓝色火焰的情况,冬煌懊恼了几句自己的大意,就赶快爬起来到我所说的那个斜角观察了一会儿。 他从地上捡起了一些什么,摊在手心带回来给我们看。 那是一些细密的淡黄色小颗粒。 林医生捏了几粒,在指尖拨弄了一会儿说道:“这些是硫磺。” “这里怎么会有这玩意儿?” “不知道,幸亏没全烧起来,不然我们过会就被二氧化硫毒死了。” 我想起刚才闻到的那种味道,不禁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口吐白沫晕倒在地,我趴到门边试图呼吸外面的空气,正好看到了石门机关的反面:它看起来像是个老式打字机,那三条尼龙线正缠绕在一根轴条上面。 多亏了这些尼龙线给的提示,不管它们的主人是谁,我们都该好好谢谢人家。 我心里这么想着,随手触摸了一下这些救命的可爱牵线,谁知打字机马上就在同一时间飞快的跳动起来,石门“轰”的一声降下来,重重的砸在地上! 我们都被吓了一哆嗦,门自动闭合了! 第三十四章 地下迷宫 我赶忙连连道歉,心里责怪着自己怎么就如此手贱呐!石门的底下只剩那个豁洞了,这回我们是再也出不去了…… “哎……你……”冬煌抹了一把鼻子上的血珠,颇为无奈的说,“哎,无所谓了,我自己还犯了个错误呢,幸好人都过来了,往前看吧!” 我自知理亏,自己打了手背几下,赶忙殷勤的戴上头灯,四面八方的观望着,给他们照亮门后的这个新世界: 头灯所照亮的地方尽是些密密麻麻的小洞口,每个洞口都一模一样,其中还夹杂着数条伸向黑暗更深处的岔道,我的头灯威力有限,根本照不到哪里才是岔道的尽头。 这儿简直是个迷宫! 这迷宫之大,完全超过了我对霸王宝藏的想象,这里已经深入了地底,我甚至担心九里山会因为山体下的这个巨大空洞而发生塌陷。 此情此景实在让人心生畏惧,回去的路被我关闭了,可前面的出路在哪儿呢?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裹紧怪人的冲锋衣,这寒冷不禁发自内心,也来源于周围的温度。这里的气温和山外可以说是天差地别,我好像从烈日当空的三伏人间一路走进了阴冷漆黑的深秋夜。 “咱们……行动起来吧,没物资能耗下去了,道哥你就扶着林医生走。”冬煌开了口,顶着一鼻子血痂站起身来,“都别走散了,先试探一下地形的规律吧。” 怪人满不情愿的把林医生拉起来,抬他一条胳膊架在脖子上,林医生将受伤的腿向后蜷曲,走起路来一步一跳的。怪人回头给我做了个很无奈的鬼脸,却看到了林医生伸出去的脚脖子上,那一条娇媚的绷带蝴蝶结,他乐的几乎站不稳,强忍着笑搀扶着病号往前走。 他俩挡住了我的头灯,我不得不绕到前面去照亮,却又不敢作为先锋带路。 正在犹豫中,冬煌赶上来和我并排走着,伸出没受伤的那只胳膊牵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又暖又厚实,我一点儿也不怕了。 在灯光的指引下我看的很远很清楚,顺着正前方的小岔道,七拧八歪的走了一大圈,我们却并没有什么收获。 我恍惚觉得四周的景物都没发生变化,无论从哪个角度哪个转弯看过去,远处还是密密麻麻的洞口,身边还是迷宫似的岔路。 最奇怪的是,无论走到哪里,地面上到处都是硫磺小颗粒,它们散发出的那种特殊臭味让人的心情很不爽。 冬煌牵着我停下脚步,嘱咐我和林医生原地呆着不要走动,他带着怪人去那些山洞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我瞥到林医生的蝴蝶结有些松散,便过去重新给他拾掇了一下,然后乖乖的坐在满地硫磺渣上歇着,我对他不再有那么多的问题和兴趣了。 “我不是坏人。”他看出我的转变,淡淡说了一句。 我不想和他单独说话,便“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几个小时前我们俩的态度和现在正是相反的,没想到那么多话的我这会儿也学会了保持沉默。 冬煌他们俩从附近的一个洞口出来,又转移到远处几个洞里转了一圈,我站起来用头灯给他们指示了一下原来的位置。 如果没有灯光,在这里走散了就再也找不到路了。 “这些是储藏洞,里面基本都空了,但残留下来不少硫磺矿。”冬煌汇报着他们的发现,“徐州的地质肯定不产硫磺矿,这些肯定是从别处搬来这里存放着的。” 我回忆了一下,没听说徐州的哪段历史提及过有对硫磺进行大量使用,考虑到这里如此隐蔽,我开玩笑道:“是不是古代的私人肥皂加工车间?” 怪人也凑了个热闹:“烟花爆竹小作坊?” 冬煌摆摆手咧嘴笑了一下,捏了几颗地上的淡黄色颗粒说:“大老远的运过来,又从矿里提炼出纯度这么高的的硫磺,在以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应该是有其他的大用途吧。” 我们一边探讨着出去以后泡个硫磺温泉,一边接着漫无目的的前进,直到我穷尽一条岔路的尽头,自然的拐了个弯,一片红褐色晶石反射着头灯的光线,照亮了随后拐进来其他人。 这块晶石从地面上的一个石墩里,张牙舞爪的伸出来,呈现出非常浓重的深褐色,而在头灯的照耀下,它的边缘又有些透光,微微反射着红色的光芒,映得附近一整片空间瑰丽无比。 他们几个的脸颊都被映衬的红扑扑的,围过来仔细琢磨着这块突然冒出来的晶石。 我不知道自然界中的结晶是什么颜色,但这块晶石着实让我不敢往跟前凑,也许是经历种种危险所造成的心理暗示,我看着它就想起暗红色的血液。 谁也没研究出什么头绪来,我们又没有地质学家,只好绕开这片东西,探寻其他岔路。谁知后面的路途上竟然满是同样的晶石,它们三三两两分布在交错复杂的岔道中,我们的每条路似乎都被堵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啊!”我一心觉得那是人血的结晶,走到哪里都忍不住犯恶心,“到处都是它,还让不让人走迷宫了!” 我声音大了些,回音在四面八方回荡起来,暗红色的光芒映的周围一片诡异的景色,我不禁头晕目眩,一把关掉了头灯。 只剩下林医生的手电射出细长的光束,它集中向前投射到远处的一面墙壁上,那里倒是我们没走过的路线。 “幺妹,放松点!”冬煌摸摸我的头,拉着我走到了林医生的后面,“换他们带路,好吧?” 我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烦躁的情绪,这座迷宫是真真的太无聊太恶心了!我扯下三角内裤似的头灯挂在脖子上悬着,灯泡持续工作了太久,我脑门都快烤熟了! 怪人架着林医生换了一条路走在前面,我手心里全是冰凉的汗液,大概是精力被消耗光了吧,再这样不停的走着,我说不定就倒下了。 有可靠的冬煌牵着,我干脆闭上了眼,把脑子里幻想的那些妖怪和回忆中的恐怖画面通通甩开一边,放开步子前进吧,有他们在我总不会那么快的死掉! 我应该是挺累的,虽然脚在行走,可上半身几乎睡着了。 我低垂着头迷迷糊糊感觉冬煌似乎又停下了脚步,我的双脚却没反应过来还在前行,导致我一头顶在了怪人的后腰上。 “咋的了?” 我惊醒过来,打着哈欠从他背后伸出头去看: 满满一地的红黑色结晶铺在前面的凹坑里,乍一看我脑子里就蹦出了“血流成河”这个词语。 林医生把手电对准了血河正中间,我不禁一哆嗦,又一具国宝! 一点儿也没看错,那里正躺着一具金缕玉衣,看它的状态,里面也应该是有东西的,玉衣被撑的鼓鼓囊囊,我都担心金线会断开! “这是谁?怎么一模一样?”我问道。 “可能刘注的老婆找到了。”冬煌回答着。 我听了还蛮振奋的,龟山汉墓里失踪的这一对墓主人,就如此机缘巧合的让我这个无名小卒发现了,楚王长的那么帅,他老婆的面容也不会太差吧! 我正在脑海里绘制一张绝世美女的脸蛋,国宝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动静。 这里的所有细小声音都能被放大传播,那一声轻响的回音还没消去,我绝没听错! 还未等我们有所反应,那具国宝又发出接二连三的声响,再一看,它竟然笔直的坐了起来! 我吓得紧捏冬煌的手,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林医生把手电向上抬了几寸,国宝脸上的那张妖怪面具正直勾勾的盯着我们! “妈呀!” 我再也受不了了,爆发出全身的惊恐,尖叫一声就拉着冬煌向后跑!我的声音一遍遍回荡着,到了最后竟像是尖锐的笑声! “日他先人的!可能遇到两千年的大粽子了……”冬煌一边捂着我的嘴,一边踹了林医生一脚,“关了灯,别让他看见我们,慢慢的跑!” 唯一的光源瞬间消失掉,我仿佛突然瞎了一般什么都不知道了。 冬煌把我脸按在地上,拉着我一步步的向后爬。 我身上跟过了电似的,一层又一层的往外冒鸡皮疙瘩。 突然我的脚就被什么东西拉住了! 我眼泪唰的一下就狂流起来,却被冬煌捂着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用力一踢,好像踩到了它的脑袋,它干脆从我的脚脖子伸手到大腿上,按住了我的挣扎! 我一动不能动,吓得赶忙腾出一只手没命的往下驱赶它,一用力却突然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这脑袋还有温度!我探身摸了一把,才发现拉住我的居然是个人! 我靠!不知道是怪人还是林医生牢牢的抓着我,我还以为是被僵尸捉住了呢! 拉我干嘛!吓死人啊! 而后面50米左右,那只刚刚诈尸的僵尸也真的开始行动了,听声音它好像站了起来! 后面的人稍微放松了一下压住我的力气,我们每个人都慢慢慢慢的贴着地面爬行着。四周什么都看不见,怪不得我们都要拉扯在一起——不然在这迷宫中无声息的躲藏着,大家绝对要走散了。 我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来,生怕制造了什么动静让那只僵尸发现了我们的行踪。 玉片摩擦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我绷紧了神经,一步都不敢再动,却又被他们拖拽着往远处拱去。 那声音由远及近,国宝显然是起身来开始来回走动了! 原来冬煌并没有吓唬我,僵尸是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 我心脏不争气的发出砰砰砰的剧烈跳动声,我控制不了,又担心僵尸会闻声而来,只得咬紧了牙关狂捏冬煌的手。 第三十五章 它跟来了 它的步伐很犹豫,向周围试探了几次,就在我快要被逼疯、快要紧张到窒息的那一刻,终于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大幅度的追过去了,留下一阵玉片的回声萦绕在我耳边。 静静的等了好久好久,我以为已经到了世界的尽头,冬煌才小声的呼唤了一句:“朝闻道,林医生?” “恩。” “在。” 他又捏了一把我的手,才放松了一点儿说道:“还好,要是走散了可就麻烦了。” “接下来怎么办?”原来我后面的这个混蛋是怪人。 “还得打灯走,路上小心点。刚才太突然了,咱们都没有准备,从现在开始,把家伙都拿在手里,再遇到就毁了它,反正咱们出不去也得死在这里!” “应该能出去,我有想法了。”林医生的嗓音在最后面响起,我的希望瞬间又被点燃起来,“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我还要好好想一下。” 冬煌的声音里也是掩饰不住的欣慰:“好好!找个山洞吧,只要有办法,咱们就试试看!” 我们摸着黑相互搀扶着站起来,林医生拧开手电,我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人类真的离不开光明啊! “往没去过的那条路再走走看,我还不能确定。” 林医生往血河后面挥了一下手,我们连连点头,他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我们给他扶到了怪人的背上,轻手轻脚的跟在后面。 迷宫中的小路越来越难走,我几次都险些被地上不平整的晶石绊趴下。冬煌放开我跑到前面找山洞去了,他一松手我才发现自己一身冷汗还没下去,两条腿酸软无力,步伐比刚才慢了许多,走了一小段就渐渐和他们拉开了距离。 后颈的汗毛全都不自然的竖了起来,我有种被从后面监视了的感觉。 我的这种感觉是在长年累月的校园生活中练出来的。 学校的自习课上,我要忙着织毛衣、做手工、修闹钟,可恶的班主任总是隔三差五的从后门偷偷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和其他同学的mp3一样,我手里的东西一旦被发现,班主任铁定要没收的,所以我对这种背后偷窥的目光特别敏感。每当身体对这种感觉有了反应,我就知道马上大事不妙了。 后面应该是有什么东西的,班主任不会来这里,那还有谁呢? 我心里非常不安,不住的转头向后看去,但光源在前面,我在漆黑中什么也看不见。 怪人背着林医生健步如飞的跨着步,我追都快追不上了,这样的情形下我明白不会有人关照我的,只得握紧拳头拼命的迈大步子,保持他们两人的背影在我的视线中。 “嘎啦。” 我似乎听到了什么细微动静,可他们在前面的路口转了弯,光线被带走了,我一阵恐慌连忙戴上自己的头灯,不由自主的又向后瞥了一眼。 强烈的光线照的我眼前一阵发白,我眯着眼睛来适应了一会儿,却隐约看到了一张妖怪的脸。 我靠!不是吧! 我连眨几下眼,猛然睁开:那张和楚王一样的玉面具歪着头盯着我,从远处一个山洞里探出半个身子。 它跟来了! 我浑身冰凉,疯了一样往前跑!可脚一软又栽回地上,我大声呼喊着冬煌怪人林医生,手脚并用的爬过拐角追上他们,瘫在地上一把抱住怪人的腿,从头到脚都在颤抖着。 怪人立马转过身来,背着林医生,一手拎着我脖子,一手抽出匕首指着后面,慢慢往后退步。 玉片的摩擦声大范围响起,回音让人摸不清它的具体方位,冬煌扯过我的衣领,把我拖到一侧的山洞里塞进去,自己又回到怪人旁边给予支援。 我躺在满地的硫磺矿渣上面,再也使不出一点儿力气,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那张狰狞的面具。 楚王都死透透冰冰凉了,他老老实实地待在门外,身为他的老婆,这个僵尸是怎么行动起来的?它要吃人还是吸魂?冬煌怪人怎么才能对付它? 我浑身发抖的正胡思乱想着,酸疼的脚踝突然一凉,一股力量捏着我的脚直往后扯。 怪人和其他同伙们都在山洞外迎接僵尸呢,不可能有人再来拉我的腿啊! 我支起身往山洞里看了一眼,头灯正照在那张脑海里挥散不去的面具上! 它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山洞中,直勾勾盯着我,手里还拉着我的脚! “救……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我声嘶力竭的尖叫起来,山洞里的回音几乎震破了我自己的耳膜! 为什么它会在这里!为什么非得袭击我! 我躺在地上兔子蹬鹰一般狂踢过去,两只球鞋都甩飞在它的脸上! 那僵尸居然愣了一愣,马上松开我的腿,动作生硬的猛抓自己的妖怪脸! 完了,它要暴走了! “幺妹!” 冬煌冲进来,显然也吓了一跳,他扛起我就扔出山洞,外面的怪人也一把摔下林医生,奔过来一个飞踹,踩住了抓脸的僵尸! 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几秒钟的功夫,我就从僵尸口中逃脱出来。 它反而这么轻易的就被怪人制服了? 这僵尸根本弱不禁风,难道因为它是刘注的夫人,所以在性别上和我想象的凶猛吃人妖怪有很大的区别? 怪人双脚踩在它的两条胳膊上,弯下腰用手指勾住那张面具,准备向上掀起。 我心里一下子就放松了,它好像也不过如此啊!我挪过去用头灯给怪人照亮着,做好准备欣赏这两千年前的美人面庞。 面具似乎贴合的异常牢固,怪人又加了一根手指才把它挑开。 “妈的!” 冬煌气的猛然站起身,狠狠地踢了它一脚! 面具后的那张脸满是泪水,咧着嘴巴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我楞楞的看了半天,也忍不住跟着骂了一句。 那根本不是什么美女僵尸,那是没戴眼镜的眼镜兄! “冬冬你疯了?干嘛啊你这是!”怪人呸了一口,从他的胳膊上移开体重,赶紧跳下来,“差点杀了你!” “呜呜……” 他好像委屈极了,脸上全是面具压按的凹印,鼻涕眼泪顺着沟沟槽槽滴到了闪亮的金缕玉衣上。 我紧绷的神经一放松,不住打了个喷嚏,我裹紧衣服吸吸鼻子,和他们一样靠在山洞里,等待着眼镜兄的情绪稳定。 他抽泣了好久,终于勉强平静下来,向我们讲述了这一切的经过: 他和我们分开,是想把受伤的冬煌带回来,可刚走到密道中间,却瞥见猴哥站在远处向他挥手。他很奇怪猴哥刚才明明和我们一起,现在怎么跑到他前面去了?于是就跟着他穿过密道,一路回到了螭吻的房间。 在房间里,猴哥给他看了天花板上新发现的机关,于是他蹲下举着猴哥,打开了那道铺首锁,他们俩也就毫无准备的掉进了底下的长通道里。 说到这儿,我们几个人对视了一眼,满是疑惑之色,猴哥明明一直在凤凰石门的这一端呆着呢,他怎么能同时出现在其他地方呢? 眼镜擤了把鼻涕,又接着叙述着: 他们俩顺着通道爬到尽头,猴哥用尼龙丝控制石门的机关运作,毫不费力的就开了那扇门。但在这个大迷宫中,两人都找不到出路,时间一点点过去,猴哥带着他的行囊悄悄的与眼镜分开了。孤苦伶仃的眼镜找到了一具空心的金缕玉衣,却不小心跌了一跤,碰碎了眼镜和手电。他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也得不到猴哥的回应,绝望地以为自己只有死路一条了。 金缕玉衣的作用是保持尸身不腐烂,他想给自己留个完整的身体,于是就钻进了玉衣中静静的等死。谁知这玉衣尺寸偏小,又没有活动的关节,他挤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那副面具更是卡在他的脸皮上,连声音都没法发出来。 接着他在等死中就等来了我们,可我们以为他是僵尸,各种躲藏,导致他只能在黑暗中到处摸索,直至再次看到我。 他从山洞里的通道摸过来,想与我们汇合,结果就成了现在险些被怪人干掉的一幕。 怪人努力了半天也无法把他从金缕玉衣中拔出来,玉衣就像捆在他身上一样丝毫没有可以松动的地方。怪人也顾不得可惜了,用匕首割开金线,玉片哗啦啦散落了一地,眼镜这才得以被解放出来。 他的皮肤上全是青紫色的勒痕,按这套金缕玉衣的尺寸来看,它应该属于一个中等个头的女人——反正比我高。 可衣服脱下了,尸体跑哪儿去了? 依门口楚王的那种套路来看,夫人下葬时也没死。她爬出棺材,记住墓室里丈夫留下星宿图,翻山越岭追随过来。 当她进入通道的时候,楚王是在笑盈盈的等待着她,还是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呢? 眼镜兄依旧抹着眼泪感慨着这一路的生死挣扎、艰难险阻,不停地咒骂着猴哥把他骗来,却如此不仁不义。 我们另外三个都一语不发,想不明白猴哥怎么就能在我们眼皮底下分了身。 第三十六章 咪咪的秘密 我起初怀疑是眼镜兄在撒谎,可小铺首锁和石门确实被专业人员打开了,眼镜没那本事,而猴哥是耗子的师兄,耗子的那套技术他说不定都会。 可是……这样一来,当初跟在我前面踏上连环翻板的猴哥是哪里冒出来的? 林医生脸色很难看,我骗他猴哥已死,现在眼镜又证明猴哥就在这迷宫的某个地方躲着,那他保留的那些张小爷的信儿还会告诉我们吗? 冬煌脸色更难看,他知道死的是耗子,猴哥正在前方的某个地方前进着,现在莫名其妙又冒出来一个活着的猴哥,他的队伍怎么样才能抢先到达霸王的藏宝室呢? 眼镜崩溃成这样,也许是他受到了刺激,产生了一些错觉吧! 我不愿意再费脑子去思考这个问题,一时半会儿也肯定想不出答案,跳度太大了,我宁愿相信死人可以诈尸,也想不明白一个猴哥怎么变成的两个。 沉默许久,林医生先开了口:“我说过,猴哥这个人的背景非常不简单,我和他不是同一路上的,不管他在用什么样的手段,我始终会按自己的路子去拿到龙的心脏。” “我正想和你说呢,我们这号人是独立的一支队伍,你要怎么参与,或者其他人怎么干涉,都和我们的初衷没有关系。咱们话反正都说开了,没啥好隐瞒的,你们早就知道我们要来,我们也确实抢了你们的先机,接下来,爱走的一起走,捣乱的就留下,咱们谁也不求谁,谁也不欠谁!” 冬煌确实有领袖气质,一番话说的决断又中肯,我以为林医生不会再帮我们了,可他听罢,却向我们点了点头,主动投了诚。 “大表哥……咱们还能出去吗……我真是受够这里了!”眼镜还是哭丧个脸,情绪挺低落的。 “能!你放心吧,咱们这么多人在这儿呢!你就等着出去吃你的担担面吧!”冬煌安慰道,又转向林医生说,“现在咱们都安全了,你之前说有什么想法的,就在这里好好想想吧。” 林医生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把地上的硫磺拨开一边,露出一块空地,然后抓起一把矿渣在手心说道:“从门里进来以后,这一片都是岔路,直到这里,我们看见了深红色的晶石。”他摆上几颗硫磺矿示意着,“还有这里一片,这里一片,包括发现冬冬的那一大片晶石的分布。” 他很快就把清理出来的空地摆满了石头:“如果我这样大概排列出来,你们看看像什么?” 我站起身俯瞰着一地的烂石头,什么也看不出来。 “如果你们把这些黄色的矿石想象成朱红色呢?” 怪人猛一拍我,咋呼道:“咪咪啊!” 我顺着他的话再去看那些排列,果然是和石门外面、天花板上那满天咪咪的分布挺像的! 我马上就感到非常自责:“可惜我把石门给关上了,咱们看不到咪咪的全图了!” 林医生歪了下身子,从包里取出一团皱巴巴的白纸展开:“我画下来了。” “你可真行!”冬煌咧嘴笑着,奖励性的摸了一把他的头发。 林医生显然非常不习惯这种亲密的动作,赶紧别过头去,对着那张草图说道:“既然楚王专门凿刻了这些石包,肯定是有些用途的,他夫人墓室里的石包是开门的钥匙,那么这些东西可能也是做给她看的。这里的路型太过复杂,晶石的位置又和图中的红点如此相似,所以这张图就是这里的地图。” 我顿时觉得豁然开朗,这次可多亏了林医生的细致了,不然我们非得和眼镜兄一样,绝望地困在这黑暗的迷宫中。 “真行啊你!”冬煌乐的又要去摸他的头,“有地图就赶紧走吧,夜长梦多,还指不定前面又碰到什么呢!” 眼镜不住的点头,他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了。我们一合计,在这儿耽误了这么久,还得按照林医生的图摸清当前的位置呢,就抓紧时间依次钻出山洞,让怪人背着他,根据咪咪地图走在前面指路。 眼镜嘚啵嘚啵一个劲的诉苦,我干脆留冬煌在他旁边听着,自己拖在最后落个耳根清净。 现在的迷宫是安全的了,没有妖怪,没有僵尸,我们有地图,路上说不定还能遇到丢下眼镜的猴哥,一切尽在掌握,我就放心的走在了队尾的位置。 林医生带的路上一颗晶石也没有,我心里也渐渐想明白了咪咪地图的巧妙设计,它标明了晶石的位置,那么余下的空间都是山洞和岔路。这就像晶石上插着“此路不通”的牌子似的,只要看不到晶石,这条路十有**能通往其他地方,甚至直接出去。 丢掉恐惧,我倒觉得这种探险变得有趣起来,我们在古人绞尽脑汁的机关暗算中过关斩将,相比学校里各科模拟考、运动会各项障碍赛,这才是检验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地方! 我正胡思乱想着,后背突然感到一阵激灵,那种班主任在后门的感觉又来了! 可后面什么也看不到,我又思索了一下,这里没有妖怪,眼镜兄在前面,如果猴哥没走出去的话,他见到我们应该和眼镜一样激动才对啊! 我说服自己刚才是错觉,就算在学校练了那么久,也是失手过好几回的,我呕心沥血织好的一双手套不就被班主任没收了吗? 但后颈的汗毛还是不住的炸起来,我猛然一惊,想到还有一个人: 金缕玉衣中的女尸! 玉衣是空的,里面的人总要出现在哪里才对,难道她真变成了两千年的美女僵尸,隐藏在黑暗中偷窥着我们?! 或者是那个不可能存在猴哥,以不可能被我们发现的方式,还在伺机等着算计我们?! 两种解答都不是什么好事,我可不想再经历生死挣扎了,便赶忙跑到冬煌眼镜的前面、林医生怪人的后面躲着,他们都比我厉害,肉也比我多,我在中间还是安全的。 远处又出现了一块久违的晶石,林医生示意避开那条路,从另一侧的拐角绕过去。 我看着那块晶石,挺不明白其用意的,我戳了戳林医生露出的半截后腰,问他道:“那些东西是不是红宝石矿?一小块就能卖很多钱的那种?” “不对不对!那些都是上好的朱砂,我师傅画符的时候就用这个。”倒是怪人转过头来回答了我。 “啥?画符?”我诧异的看着他,他还有个师傅? “是啊,你可以带走一块,回去磨成粉,调点水就能画了。” “我才不带呢,像人血似的,吓死我了!”我想起来之前所受到的惊吓,不住嚷嚷了一句,“这破地方干嘛要弄这些东西呢?我们走的路还都要避开它,又没有危险,何必费这么大功夫?” 林医生听了半天没说话,突然让怪人改变方向,直奔着那块暗红的晶石走过去。 我们都不知道他要干嘛,追着走到跟前,怪人听话的把他放了下来。 林医生坐在地上,倚靠着晶石,展开咪咪地图看了看,又从地面捏了几颗淡黄色的硫磺颗粒。 他仿佛想明白了什么天大的问题,面瘫似的脸上居然出现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说的没错,这是高纯度朱砂,而且是人力合成的。那些大大小小山洞里的硫磺矿,用途就是一个化学反应。” “然后呢?”我催他一口气说完。 “我曾经告诉过你,秦始皇陵的地下有水银做成的河吧。” “说了啊,还说就凭现在的技术,不敢保证绝对安全的打开秦陵,所以就没挖掘呗!” “这里也是,原本应该是满地水银的。”林医生抓起一把小颗粒往晶石上撒去,“朱砂的化学成分是硫化汞,汞就是水银,这里又有那么多硫磺,是它们中和起来,共同构成了这些晶石!” 我们都瞪大了眼睛,不敢轻易相信这个猜测。 怪人难以置信的问道:“你是说往水银里搀这个硫磺,水银就能变成朱砂,就无毒无害了?” 我想了想,替林医生回答道:“好像是有这么个办法。” 我记起来闹**那一年,学校里每个人都要入校量体温,我同桌是卫生委员,他从医务室领了一盒温度计回来,放在桌洞里。结果一抽书包把盒子带了出来,温度计摔破了一小把,里面的水银碎成了无数小珠子细密的洒了一地。那玩意很难清扫干净,我们的化学老师闻讯赶来,拿了罐硫磺粉往地上一洒,等了一节课的时间,那些小银珠就被中和成了传说中的硫化汞,扫帚一扫就搞定了。 林医生缓缓说道:“我刚想明白,为什么每一片晶石都近乎一个圆形,因为水银总呈现圆形的汇聚或分散,为什么地图上所有的路线都要避开晶石,因为没中和之前的水银有剧毒,根本不能靠近。” “所以这里的晶石原本都是水银,如果没有硫磺,我们压根儿进不来吗?” “这个想法太疯狂、太危险了,但目前来说,这的确是消除水银最好的方法。”林医生沉吟片刻说道:“这里温度很低,硫磺不会自燃,硫化汞的性质也很稳定,这些晶石在这里无毒无害,水银的作用彻底没了。” “怪不得我们遇见那么多螭吻神兽!”冬煌一拍大腿醒悟道,“我老家房顶都喜欢雕一尊螭吻辟火,这里存了这么多硫磺,一旦着火可就全玩完了,所以地上有暗河,房里有辟火神兽!” 第三十七章 无一死亡 我想了想,的确挺有道理,这里的每一处设计都有它的作用,便跟着接了一句:“这项工程可够大的了,难道刘注假死爬过来就是为了洒硫磺?” “他应该就是死于水银中毒吧,依我看他是觊觎宝藏里的东西,而水银又挡着去路了,他才不得不演了这么一出戏,好走到最后一步!”冬煌推测道,“也说不定他进行到一半就死了,这些是他老婆后来居上,完成的亡夫意愿呢!” 硫化汞晶石的线索一下子解开了我们不少的疑问,每个人都豁然开朗,这个宝藏如此交错复杂的秘密终于被连成了一条逐渐清晰的线。 “水银的毒是什么样的?”怪人又好学的问道,“为什么有水银就进不来?” “不怕水银,怕的是汞蒸气。”林医生在片刻的震惊表情后,又恢复了扑克脸,像是个科学大拿般解释着,“温度只要在零度以上,水银就开始蒸发了,空气是无孔不入的,它可以流动到任何一个地方,人吸入一定量,就死定了。” 怪人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如果这样的话,汉画像石的内容就是讲述的这里吧!” 我回忆起汉画像石的内容,等着怪人的下文。 “皇帝挖开的就是通到这里的路,这里的水银变成蒸汽飘了出去,所以山上的花草树木都枯死了,而那些前面的士兵,吸了太多毒气,立马就翘了辫子,后面谁挖谁死,当场就死,所以挖宝工程不得不就此结束。” “那后面那些诅咒的故事怎么解释?”我问道。 林医生想了想回答了我:“后来死的人四肢痉挛,生下来的孩子发育畸形,这倒挺像‘水俣病’的特征,士兵的下场就是受到了汞污染的人呈现的病症,当年在日本,这个病干掉了一个小镇的一万多人。在不明原因的前几年,日本人也以为这是上天的惩罚,或者招惹了脏东西的诅咒,纷纷摆坛祭祀,求神拜佛,壁画里的皇帝不也是一样吗?” 我一下子爽的要命,心里的疙瘩总算是解开了,没有僵尸,没有妖怪,没有诅咒,致命的水银被不要命的楚王搞定了,我们坐享其成,还揭开了一个大秘密! 大家都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没什么比了解了怪事的真相更让人安心的了,接下来,只要放心大胆的按照地图走,宝藏不就近在眼前了么! 这种揭秘的快感是我从未体验过的,那种发自内心的成就感与愉悦,油然而生,灌满疲倦的身体。 我恨不得立刻昭告天下霸王宝藏里被我们发掘的秘密!我瞬间觉得之前的冒险都是值得的,如果我在九八年没跑到山上来,如果怪人没递给我那把小刀叫住我,这辈子我都不会有这么棒的感受了! 除了死板的大冰山,每个人的嘴角都有点得意,我突然很理解他们的这种奇怪生活,很向往揭开更多更深的秘密。 我冲动的拉过冬煌,满脸认真的要求加入他所说的保密人职业。 “别胡闹,你只管乖乖的长大,念书上班嫁人生娃去!”冬煌故意不看我,向旁边躲避着,催促着地上的几个人站起来,“咱们可不能在这儿歇着,一鼓作气冲出去,哥带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好嘞!”怪人一听到有好吃的,立马精神抖擞,也不顾林医生有没有准备好,一把扛起来背在肩上。 我热脸碰了个冷屁股,积极性消退下去一半,嘟囔着脸开启头灯跟在后面一步一回头的走着。我没有相机,带不出去这些瑰丽的硫化汞晶石,只能瞪着眼睛用力记录下它们最后的样子。 除了这以外,我还想检验一下后面到底有没其他东西跟着。毕竟我太累了,第六感什么的都不如精神饱满时灵光。 现在有了光的照射,后面确实空无一人,果然是我的感觉出错了吧。 林医生几分钟就把我们带上了正轨。我发现通向晶石的路都是平整而直接的,我们避开它的路线反而磕磕巴巴,乱石崎岖。 我想这样的设计应该有两点原因,如果晶石上的路面不平整,一是水银容易渗入到犄角旮旯中去,二是那么多硫磺也不方便运输。 从汉朝开辟后,历代楚王的任务都是驻守徐州城,这个宝藏的秘密对他们来说,是皇帝下达的指令,也是会遭天谴的禁忌。 刘注发现了天谴既是水银的秘密,那他也一定知道水银蒸气到底有多可怕。 如果蒸气泄漏,何止整个九里山将寸草不生,附近的百姓和良田家畜逃也逃不掉,更何况这里还有一条提供整座城地下水源的暗河!如此一来,空气和水源中的毒将会废掉徐州的半座城池! 此刻我终于理解了那些科学家、化学家、考古学家为什么迟迟不敢发掘秦陵。那地下肯定比这里更可怕,水银成河,纵横交错,一旦出了差错,可就成了超级重大的生化事故了,大家就全都玩完了。 想到这里,我非常鄙视刘注此人,他干的这可是纸上玩火、如履薄冰的生死工程,他死就死了,万一有个好歹,这半城百姓可就遭了殃了…… 怪不得他要如此费尽心思的暗挖密道,死而复生,这祸一旦闯出来,不仅百姓要反了他,连上头的汉武帝也罩不住,徐州这里可是汉高祖刘邦的老家,整个大汉王朝的祖源啊!刘注都得死一万遍了。 可是从另一个角度去想,这么庞大、这么危险的工程,他居然有如此魄力,神不知鬼不觉的,在这漆黑寒冷的地下逐步完成了! 耗子说最牛逼的盗墓贼是项羽,连秦始皇的墓都敢挖,可他也认为水银机关是无解的,那样一身狂躁霸气也没敢掘开秦陵的地宫,只好转而踏平地面之上的那座建筑。 而一百多年后,这么一个默默无闻的小王侯却掌握了中和水银这门异想天开的技术! 历史上有那么多人没留下姓名,在他们当中,必然有人守护着某些秘密,正站在史书开外,看着世人诡秘的笑着吧! “没有路了。”林医生在前面说了一句。 我回了回神,跑到他跟前打开头灯。 确实没有了其他岔路,我们面前的,是一个普通的山洞口。 “从这里出去?”怪人抬头问道,“藏的也太隐蔽了!” 林医生的下巴搁在他头发上,就像留了一嘴毛胡子似的,他淡淡的说道:“图上的路都走完了,就剩下两个端点了,如果要出去,不是这一个,就是反方向的另一个,一个一个试吧。” 眼镜听罢迫不及待的就钻了进去,怪人弯腰背着我们的功臣随后跟上。 山洞真是曲折的够呛,上下左右全都是凸出来的嶙峋怪石,眼镜没了眼镜,一路磕磕绊绊,一次次跌倒又爬起,脸上的压痕还没消退,这下又摔的鼻青脸肿。 这里没有了迷宫中那么大的回声,我故意磨蹭到队尾,小声和冬煌耳语了几句:“冬爷,你说那两个猴哥是怎么回事啊?” “真假美猴王,可能有一个是六耳猕猴吧!” “别开玩笑了,我这心里老是犯嘀咕,怎么可能有人会分身呢?就算有一个是猕猴伪装的,你觉得哪个是假的呢?” “我没和你们在一起,两个猴哥我都没见到,你让我怎么好判断?” 我心想:和我一起的猴哥,耗子肯定能认出来;和眼镜一起的猴哥,又确实打开了两道机关,他们一模一样的样貌,一模一样的本事,这样看来,两个都是真的! 我想有没有可能,是大家都记错了时间,耗子死了以后,猴哥从哪里逃了出去,遇到了眼镜开了机关,或者他先和眼镜开了机关,又找我们走上了连环翻板。 可我翻来覆去的计算其中时间,差值还是太明显了,他们俩确实是同时出现的。 “怎么又是这个!” 眼镜的哀嚎从前面传来,打断了我的沉思。 我们往前紧赶几步,地上居然又是一大片硫化汞晶石! “山洞里也灌了水银?”我奇怪的问道。 林医生对着地图想了想,回答说:“那就是走反了,另一端的山洞才是出口。” “行行,二选一的路排除了一个,咱们快去百分百正确的那条吧!”眼镜看到晶石就很难过的样子,又催促着我们快走。 “砰!” 我刚转过身想要退回去,地底下就传来了一声巨响。 “又***怎么了!”冬煌狠狠咒骂了一句,“这一路状况不断,就没消停过!” “砰!” 这一声更加响亮,我的手支撑着地面,都感觉到了一阵颤动! “不会是地震了吧?”眼镜可怜巴巴的问道。 我一听心里一沉:“不会是山塌了吧?” “去去去!瞎扯什么呢!”冬煌气的啐了一口。 “砰!” 这回的声音就在我手掌以下,山洞里的小石头都被震下来几块。 怪人回过头来喊了一下冬煌:“怎么这么像爆炸声啊?该不会是炸……” 没等他说完,我和眼镜之间相隔不到1米的地面突然崩了起来! 石块、灰尘、闪亮的红色碎片全都吹在我脸上,我跪着的膝盖瞬间踩了个空! 地面开了个口子,我半个身体掉了下去,赶忙用手臂撑着自己悬在了半空中! “**!” 下面却传来了一个男人的骂声。 接着我被什么人拖着屁股举回了山洞里,那个人踩着碎石跟在后面也爬了上来。 他咳嗽几声,呼呼吹散了面前的粉尘。 我回过头去看他的脸,顿时浑身僵硬! “耗子!” 第三十八章 第八个人 “咳咳……小六一,你怎么在这儿啊?咳……哎?冬冬?**?冬爷道哥林医生?”他满脸的惊讶和喜悦,双腿往下面一蹬,坐在了裂口的边缘,“大团圆了呀!” 我给了自己两巴掌,确认这不在梦中。惨死在我面前的那具烂柿子,如今喜笑颜开生龙活虎坐在那里,距我半臂之遥! “日你先人的!”冬煌给了他一拳,却乐的直咧嘴,“从哪儿蹦出来的你!” “太他妈奇妙了,你们怎么在这里!”耗子嘴巴都咧到耳根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包塑料袋往地上一扔,“底下跟个祭坛似的,老子心说见招拆招吧,顺着台阶爬上来,被一扇破门挡住,推也推不开!干脆就用了这逃命的玩意,老子赌把运气炸通了这条道道,现在就剩一根了,幸好遇着大部队了!” 塑料袋里有一支手电大小的东西,用牛皮纸紧密的包裹着,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炸药! “你们怎么消失的?怎么来这里的?快跟我说说!”耗子亲热的搂过冬煌肩膀,却正好起手碰到了他的伤口。 冬煌疼的直咧嘴,却笑道:“我们可就说来话长了,先说说你怎么样了吧!” 耗子抱歉的摆摆手,挪了个身,把双腿甩了上来。 我乍一看还以为他脱了个光腚——他鞋子袜子都没了,光着一双满是黑灰的脚丫子;在腿毛的覆盖下,小腿表面满是乌青;一侧长裤从大腿根处就扯烂了,像女人的高衩旗袍似的,里面的内裤都隐约可见;另一侧裤脚刚好截到膝盖,变成了半个大裤衩。 他紧接着又双手交叉捏住t恤两侧,往上一掀——好家伙,瘦的跟排骨似的,胸口还布满了渔状的血丝,他又转过来背对着我,展示他脊背上的累累伤痕。 伤痕我没注意看,那只老鼠纹身倒是挺让我触目惊心的,没错啊,连环翻板的尸体背上,那尾巴方向都和这一模一样,他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耗子后背上有两三处翻开的疮口,那是密道里的暗箭穿过肉盾留下的伤害,他后腰上还有红花油的味道,那是我亲手给他推搓上去的。 “你……怎么从翻版跑出去的?” 我偷瞥了一眼林医生问道,那具尸体我没看到脸,既然耗子活着,那么我的谎言才是事实?猴哥确实死了? 耗子放下衣服,拍拍心口一脸惊恐状:“老子不是给你们带路呢吗!眼看前面就该拐弯了,猴哥正好跟上来,突然啊,这个地面的土就滑动下去了!老子马上警觉不好,单脚用力往地上一蹬——使出一个芭蕾舞的大跳动作,前进一大步撞在墙壁上贴着,一回头正要喊你们,只见好好的地面全都掀开了!猴哥顺着地势就栽下去了!我再往远了一看,小六一你直往后面倒步啊!一眨眼的功夫啥都没了,地上就剩一片土,路面又闭合了,你们三个一个都不剩!” 我回忆着连环翻板的构造,心里忍不住犯嘀咕:耗子这个损人利己的混蛋,地面都已经感觉到倾斜了,他居然还来了个用力的大跳!这不是加大石板翻动的速度和幅度嘛! “老子在上面喊了好久都不见回应,又没啥好办法救人,只能硬着头皮单枪匹马的往下走了。这一走可就跟西天取经似的,障碍也太多了!好几次差点都要了我老命,这不,裤子都给扒完了!”耗子抠了抠脚丫缝中的泥巴说道,“这趟可长了见识了,比下斗还刺激!蜈蚣千针、落沙悬石、八门排盘、假娘们**阵,别说绞尽老子的脑汁了,乳汁都绞尽了!出去以后可算是不愁吹牛了!” 他连连诉苦,又伸头清点了一下人数,面对着我奇怪的问道:“你这个小废物都爬出来了,猴哥呢?就在老子身后头掉了下去,想拉都来不及!” “我能插个嘴吗?”眼镜兄弱弱的举了手,“耗子哥你说了半天我都没听懂,你干嘛说猴哥掉到了什么地面下?虽然他无情无义把我抛弃了,但是在我和你们分开的那段时间,他明明是和我在一起的!” “开什么玩笑!老子还没骂你呢,你小子不吱一声钻哪儿去了!”耗子伸直一条腿,踢了他一脚。 冬煌深吸一口气,把我们分开后各自的经历都讲了一遍。 耗子边听着,边做出极为丰富的表情。 “越说越晕,怎么个意思?我有俩哥,一个带着冬冬走了,一个跟在我后头,吧唧掉地底下去了?” “不仅掉了下去,跟在你后面的那个死了,戳死的,小幺妹说肚子都给戳烂了。” “**!我哥死了?”耗子一惊,“确定吗?怎么死的!” 我描述过两次猴哥惨死的情境,这回又向耗子重复了一遍,但我一点儿也不担心编出什么漏洞来了,反正谎言成真了。 “不对不对,肯定是小六一眼花了,他没死,真的有个猴哥和我在一起,那时候我的眼镜还没摔坏呢!”眼镜有点委屈,急于证明自己的经历。 怪人这时幽幽的说了一句:“是不是有第八个人?” 我嗤笑了一下,想起他在凤凰石门前,第一次说出这句话时,把猴哥吓坏了的样子:“第八个人不是牛肉干嘛!” 但我的笑马上就凝结了,仔细想想当时的情况,我们要对抗暗箭,怪人想用牛肉干作为肉盾,他无意中说出我们七人以外还有一个人,我们的反应都是很疑惑,而猴哥却惊的直接跳起,还试图掏出藏在腰里的手枪! 他反应也太大了!还没轮到胆小的我受惊吓呢,他们这种行家不至于如此不淡定吧! 我转头看看怪人,和他交换了一下眼色,他显然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耗子哥,现在咱们一起欢迎林医生来讲讲,你的师兄的故事吧。” 我正要发言,怪人先抢在前面开了口,把矛头对准了沉默不语的林医生,换了个强硬的口气:“我们的人到齐了,你可以讲讲猴哥到底是什么人了,他后面有什么计划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不知道,他也不会让我知道的,我不是他的人。”林医生双手往外一摊说道。 “那你怎么会和他一起找到这里来?咱们都到这份上了你该老实交代了吧!”冬煌坐直了腰板,“我们有五个人,后面路还长,所以……” “我每句话都是真实的。” 可怜的林医生历经了我们一行人各种忽冷忽热的待遇,一会儿胁迫,一会儿宝贝,一会儿言听计从的。 这会儿又被怪人按在了墙角,无辜的说道:“我承认,是我去找的张小爷,信儿的费用是我出的。但张小爷的保镖是猴哥的人,我拿到信儿的第二天他就找上门来了,自称是专业人士,让我出钱雇他当帮手。我明白他有很多资源和背景,就同意了跟他一起合作,事成以后东西我带走,宝藏里的其他物件归他。” “这你也信?他很有可能等你东西到手,就把你做了!”冬煌提醒了一句。 “我当然知道他不可信,不然我现在会跟你们一起?” 怪人闻言松了手,让他坐直了继续说。 “我付了钱,和他一起做前期准备。那个保镖过了两天突然跑来报信,说是有一拨人也面见了张小爷,还把他灌的不成人样送回了家里,按照张小爷的秉性,恐怕这拨人也知道了同样的信儿。我赶紧催促猴哥前往徐州,他却在一个小时后拿到了你们队里所有人的资料。” “日!”冬煌似乎特别在意别人算计到他的头上。 “本来我们也在找见过宝藏入口的人。”林医生和我对视了一眼,“我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弄到了这个刘一的消息,没想到还没出手,你们就在同一天已经找到图书馆去了。” “废话,我们是什么人了!”冬煌一把将我拉到跟前去,“还想和我们抢人!” “猴哥把我们手头的资料合计在一起,他干脆做了一份把你们当做敢死队的计划。所以从你们出现在他的视线中起,你们5人就全在监视之内了。”林医生接着说道,“我知道,他有很多我无法得知的秘密,我也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他是在利用所有的人帮他拿到宝藏。” “这他妈算什么兄弟!”耗子气的往地面上一拍,“我们俩十几岁就拜把子跟师傅学手艺,这隔了八年多没见面,我知道他变了,他心里有鬼,但也不至于让兄弟走前面送死吧!这下好了,弟弟没死成,他倒是先去报道了!” 林医生已经坦白了猴哥的身份不单纯,如果他们俩从内心来说并不是一伙的,那猴哥就是在算计我们的范围之外,又安排了算计林医生的后续计划。从这个角度去想,第八个人的存在就非常有可能。 既然他和林医生能偷偷跟在我们后面进来,那么在他们后面也可以跟着另一个人。 当时我们在凤凰石门前无意中提及第八个人,猴哥那么大的动作是他心虚的反应,他心里是有鬼的,掏出手枪是以为我们发现了他的企图! 怪人一拍大腿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三十九章 柳暗花明 我们是蝉,猴哥林医生是螳螂,第八个人是黄雀! 我顿时觉得地面上的校园生活如此安逸,虽然一个班级里分成了若干个小群体,班干部中总有人告密邀宠,一拨女生成天争风吃醋、勾心斗角,但和眼前的情境相比,那实在是算不上什么。这宝藏里的人际关系实在是太复杂太难以捉摸了! “但是就算后面还跟着一人,我也不可能认错脸吧!虽然我跟猴哥不熟,但这个人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声音,一模一样的装备,不然我也不会奔着陌生人就跑了啊!”眼镜的表情配上一脸乌青特别难看,“他如果不是耗子哥的师兄,门是怎么打开的?” 我想了想那个尸体后背的老鼠纹身,觉得可能对眼前的问题有所帮助,耗子纹了只老鼠,猴哥是不是纹了只猴儿呢,猴子也是有尾巴的。 我把疑问说了出来,耗子眼睛一瞪吼道:“**哪来的小猴子啊,你眼睛有毛病,那是灰八爷!” “啥?” “灰八爷!”耗子说着又背过脸掀他衣服给我看纹身,“和这一样对吧?” “是啊!” “这位是我们的财神爷,说了你也不懂!”他蔑视的看了我一眼,“不过……既然你看到尸体上也有这个,那死的真是猴哥了,这是我们一拨学徒同时刺上的。” 我心里又解开一个疙瘩,早知道猴哥也纹了老鼠,我就不用这么辛苦的编故事,还害的冬煌白白伤心了一回了! 正说着,眼镜张口就打断我:“我明白为什么有两个猴哥了,我这边的这个是假的!” “嗯?” 眼镜从豁口对面一步跨到我们这边,摸了摸耗子背上的耗子,问我们还有没有水。 我们的水早就让怪人给泼到石门上去了,不过耗子带来了他的背包,取出了怪人的超大运动水杯。 眼镜兄拧开瓶口,直接从耗子的后颈上倒了下去,把我们都镇住了。 “你小子……皮痒啊!”耗子咆哮道。 “别动别动!”眼镜把他**的t恤抚平皱褶,“你们看!” 我从冬煌咯吱窝底下钻出头去,看到耗子的后背隔着浸湿的衣服,显现出一大块深色印记——那是从皮肤上透出来的老鼠纹身。 “这是干什么?”我疑惑道。 “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人,一路上不停的催着我往前赶,我们俩跟比赛似的连爬加跑来到了那扇门前,他热的一身汗来不及擦就坐下开门。我啥忙也帮不了,只能盯着他的后背发呆。”眼镜坐在耗子后面把当时的情境重现了一遍,“他的汗把后脖子那里都浸湿了,还是浅黄色的衣服,可我没看到里面透出来这个!”他又指了指耗子的纹身。 “你是说真有个第八人跟在后面,他没纹身,还假冒成猴哥?” 耗子沉吟片刻,仿佛陷入回忆般说道:“当年我们一帮混混入门,全都脱的精光跪着,是师傅他老人家亲手给纹上了灰八爷。猴哥特没出息,还痛的直哭呢!看来小六一看到的才是我哥,他死了……” “可是一个人再怎么假冒也不能那么相像吧?”眼镜又陷入了自我挣扎,“他又不是多利羊,能克隆一个……” 我也跟着问道:“假冒的那个在后面乖乖当黄雀就是,何必要拉一个我们的人过去?” “冬冬昏迷了那么久,他认识猴哥只有一两个小时,细节上不可能印象很深。”冬煌回答道,“那第八个人肯定是发现了我们没注意的那个机关,想打开,高度又不够!” 我想了想,要触发天花板上的机关,冬煌得踩着怪人,我得踩着林医生,那假猴哥也需要一个垫脚的。而眼镜像个木头桩子似的,对猴哥也不熟悉,果然是我们中最适合的人肉垫子! 一群人像吃了炸药似的,骂骂咧咧的把假猴哥的十八辈祖宗和仙人板板挨个问候了一遍,有些词眼实在是不堪入耳,我尴尬的咳嗽了几声,他们才慢慢消停下来。 说到炸药,我想起耗子是推不开我们脚底的这扇门,才不得不将其炸开的,而在地面完好时,我们明明在同一个位置看到了一大片硫化汞晶石。 我好奇的从豁洞里伸出头看下去,那门已然化作了满地石渣。在几步以外,是一条延伸向下的悠长台阶,黑暗的更深处,就是汉朝那拨开路人绕开的层层机关陷阱。 “难道说晶石的存在是故意堵住下面的出路?”怪人直接跳下去,环视了一遍台阶,抬头对着我们,“就一条路,还不让打开吗?” 冬煌捡起一块晶石碎片,摇了摇头:“咱们之前说这玩意原来是水银,那在它没变成晶石之前,这门应该是可以打开的。” 底下的怪人对着豁洞做了个假装开门的动作,我想象了一下上面如果是水银会发生些什么:“门一开,里面的水银全从门缝泼下去,开门的人必死无疑,然后水银就会顺着台阶流到最下面,后面的人岂不是也要水银中毒?” “这招可太狠了……”冬煌感叹了一句,“就算等这一片流光,上来以后还是个死,这迷宫里面可到处都是水银啊!” 眼镜给耗子讲了讲楚王的硫化汞化学实验,耗子马上双手合十,向外拜了一拜,嘴里轻轻的还哼了支歌:“从小爷爷对我说,吃水不忘挖井人……楚王你植树小的乘凉,小的定不负您用心良苦,定替您好好照顾宝藏!” “行了你,别贫了!”冬煌又被他逗得咧开了嘴,转过身去忍住笑意,朝林医生问道:“你说这里有两个端点,其中一个是出口,现在排除了这个,咱们从另一个就该走出去了吧?” 林医生点点头,展开皱巴巴的咪咪地图说道:“既然我们所处的地方是正常路线的入口,那走正路进来的人就要从这里开始,穿过水银迷宫,找到另一端出口才能往下走。如果没有楚王的工程,进来的人该死的很惨了。” 我想项羽这招还是相当狠毒的,路上关关致命,好不容易存活到了这里,你还必须在满是水银的迷宫里转悠大半天。 首先没有地图根本找不到出路,其次找到出路时也已经吸入了足够致命的水银蒸汽了,死也是迟早的事情。 眼镜站起来搓揉了一把肿胀的脸催促道:“那咱们就别忙着叙旧了,赶紧走出去,那个扔下我的假猴哥还不知道藏哪儿去了呢,我在这儿多呆一分钟都浑身难受!” “说得对,后面路上都小心提防着点儿,真碰着那假冒的,弄死他!”冬煌提起假猴哥就气的牙痒痒,他大手一挥,示意我们准备开路。 我们的路线很明确,人数一凑齐心里也舒坦了许多。 一行人走的飞快,我的短腿必须小跑才能跟上,但一路都很顺畅,我连头灯都没打开,出口山洞就近在眼前了。 林医生把咪咪地图折叠收好,转头向我们做了个肯定的手势。 这是唯一一丝、也是最后一丝逃出迷宫的希望了。 “猴——哥——我们走了,你如果能听见——自己找出路吧——咱们有缘再会——要你娃死的硬棒!”冬煌突然清了清嗓子,面朝着迷宫大吼了一声。 “要你娃死的硬棒是什么意思?”我好奇的看着他。 “四川话。”眼镜替他回答了一句就急忙往山洞里钻,“就是要你死的很惨烈。” 我表示各地的方言真是千差万别,诧异的问他道:“你喊这个干啥啊?” “吼一嗓子解气!”他转过身招呼我们赶紧进洞去,任由迷宫里四处荡漾着回声。 “不管那个六耳猕猴是谁,如果他还在这里,我要告诉他,想算计我们,没门儿!哥几个大摇大摆的出去了,把他活活气死!如果他有本身自己出去,说不定几年后又在哪儿碰见他了呢,先警告他一声,以后见到我们赶紧绕道走!”冬煌咬牙切齿的说道,“他还居然敢扔下冬冬自己跑了,惹我弟就是惹我,惹我就是一个死!” 看着冬煌黑社会大哥似的嘴脸,我不禁感叹有个亲戚照顾就是好,表弟受了欺负,这当大表哥的又着急上火又帮他报复。可我这孤家寡人的,哪天死在地下室里都没人知道。 不对,房东大叔会发现我的,他还得催房租呢。 山洞里的空间只够一个人钻出去的,几个人又废了半天的力气,当然我除外。 我突然感到小个子在某些场景还是有优势的,等他们都像挤牙膏似的过去以后,我特轻松的拖着他们的包裹也跟了上去。 外面有种柳暗花明、拨云见日的畅快感受。 墙壁不再有疙疙瘩瘩的怪石凸出,地面不再是坑坑洼洼的曲折小路。 一条修建平整的走廊出现在我们眼前,仿佛只要踏上这条道路,宝藏就在前方触手可得了。 眼镜分别和我们击掌,以庆祝成功逃脱水银迷宫。 “别高兴的太早,还是老规矩,老子来开道。”耗子还是相当警惕的,毕竟他一路艰难险阻,每一步的前进都有机关等着。 他一副当仁不让的架势挡在了队伍最前面,摆摆手放慢了我们前进的速度。他往前方扔出去一根荧光棒,让它顺着地面翻滚到静止,确认前方没有危险,我们才慢慢腾腾的一起往前移动几步,如此反复。 第四十章 再high也走不出去 但荧光棒的亮度越来越低,我眨眨眼再看过去,它弱弱的一根躺在地上,光亮一点儿也不明显了。 “后面的把手电都关上。”耗子下了个命令。 我的头灯一直没打开,前面林医生的手电再一关闭,除了荧光棒,四周应该陷入黑暗才对。 可从不远处光滑的墙壁上,却隐隐透出了一片柔和的橘黄色光晕! 我们面面相觑,难道是假猴哥在附近开着灯呢? 耗子从皮带上拔出短刀,光着脚丫子和半个屁股,蹑手蹑脚的往墙壁那里走去。 “**啊!长明灯!” 我们闻声都跟了过去,只见在墙壁表面凿出了一道凹痕,里面镶嵌着一支细长的青铜支架。支架最顶端雕琢了一枚造型奇异的鸟头,鸟头张开的尖嘴里面,赫然是一团静静燃烧的火焰! “太牛逼了,连长明灯都有!这得烧了两千年多年了……”耗子咂着舌头,发出啧啧赞叹,“真霸气,项羽把好玩的全都搬来了,秦陵有啥这儿有啥,老子出去以后,就指着吹牛皮过下半辈子了!” 柔和的火苗像定格住了一般,烧的那么平平淡淡、不动声色。 我凑近观察了会儿,还闻到了一股莫名的香气。 我说不上来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香气,刚想用嗅觉回味一下,那味道却仿佛每分每秒都被空气稀释着,变得如此不易察觉了。 《史记?秦始皇本纪》里对秦陵的内部设置这样记载过: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 项羽仿秦陵设置了层层机关,又在迷宫中灌注了水银,现在,我们连人鱼膏做的长明灯都遇到了。 直到我老死,秦陵也不一定能挖掘开来公诸于世,但我们都托了项羽和刘注的福,得以在有生之年见到一小部分秦陵里的设计。 就像耗子说的,这趟真没白来,这段经历足够回味一辈子的。 “咱们可以不用打手电了,前面灯火通明啊……”怪人说着,绕过这里的转角,背上的林医生朝我们招了招手。 我们一听,也不再专注于这盏墙壁里的古董,纷纷跟上他们俩的步伐—— 转角后的路途才是真正的宝藏之路,两侧的墙壁里像路灯一样,间隔几步就有一盏长明灯为我们照亮。 这整条走廊都被映照成金币的颜色,我不禁产生了一种错觉:西楚霸王就在走廊的尽头等着我们觐见呢! 除了冰块脸林医生,我们大家都一副爽的不得了的神情。 耗子双手背在后面,叉着大步子昂首阔步往前走,那模样就像个穿了古袍的大臣似的。 我心情好极了,把头灯收起来,也跟着嘻嘻哈哈的跨步子。 “你可笑死我了小六一,你个子还没古人一条袖子长呢,还在这装模作样……哈哈!”眼镜自从走出迷宫,都快high爆了,一边奚落我,一边也排着队跟了上来。 走廊里的色调把我眼睛都迷花了,似乎漫天的金币就要向我砸下来。 宝藏啊,但愿你足够值钱,林医生带走什么破心脏后,千万要给我留点学费、伙食费、房租费啊! 我心里洋溢着喜悦,忍不住奔跑起来,眼镜也笑眯眯的和我并肩成一排,我们俩相视一笑,手拉着手一蹦一跳的往远处的耗子身边追赶。 耗子跑的快极了,我努力爆发出全身的撒欢劲头才和眼镜携手赶上他。 原来他早停下了脚步,蹲在墙边咧着嘴等着我们俩呢! “耗子哥,怎么不走啦?” “哎呀,走什么啊,咱们又回到原地啦!” 我往四周扫了一眼,才发现这里正是怪人指给我们看的宝藏之路起始那一段,往后退两步,墙壁里还有我们第一次发现的那支长明灯。 我心里很疑惑,明明是一条路走到底的嘛,咋又绕回来了呢? 我们围在灯前看了看,但马上,我们三人又傻呵呵的笑了起来,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就是单纯的、莫名的高兴! “再跑一圈呗?”眼镜提议道。 耗子站起来,我也拉住他的手,我们仨蹦蹦跳跳的又朝金碧辉煌的道路上跑了过去…… “走走,走走走,我们小手拉大手!走走,走走走,一同去郊游!” 我嘴巴咧的都抽筋了,可还是停不下那股奇怪的兴奋劲头。 “白云悠悠,阳光柔柔,青山绿水……” “唱你个头!” 冬煌的咆哮声从前面传过来,我们仨乖乖闭了嘴,又跑了几步才看到另外三个人愁眉苦脸的坐在地上,而这块地方,居然还是那个金灿灿的起点,墙里的长明灯依旧在那个位置。 “咱们怎么又回来了呀?”耗子一副童真的表情转向我。 我脸上的肌肉都快僵掉了,扭曲着五官回应道:“要不再跑一圈试试吧?” “好嘞!” “好什么好,都疯了?”冬煌起身就给了耗子一脚,“老实的给我坐着,这里可能是**阵。” “好可怕,怎么办呐?” 眼镜脸上水肿未消,又嘟着嘴嗲嗲的问了一句,我觉得他的样子真的难看死了,但他还非常陶醉的给我抛了个媚眼。 我一震,脸上的笑容顿时放松了下来。 “我说你们三个啊,就知道跑来跑去跑来跑去的,干嘛让我背这个死人,我还不干了呢!” 我震惊的更厉害了,这话居然是从怪人的嘴巴里说出来的! 他哼哼了一阵子,瞥了林医生一眼,就露出笑脸过来要和我们站一起。 “一个一个的都傻了?”冬煌伸出一条腿,直接给他绊倒在地,“像中了邪似的,都给我醒醒!” 我觉得自己已经能压抑住心里那股躁动的欢喜了,我默默的松开手,突然联想到我们第一次遇到螭吻石雕的情形。 当时的情况也是我和耗子眼镜三人被迷住了心智,疯子一样去找水;现在的我们虽然只是莫名的傻乐,但和那会儿也差不了多少。 可这里没有螭吻啊,是什么在扰乱我们呢? 怪人又傻了吧唧的爬起来,转头向面无表情的林医生露出一口大白牙。 我注意到他紧挨着墙壁,旁边就是长明灯。 我突然想起那盏灯会散发出一股奇妙的香味,当时的我、耗子、眼镜正是围着它观察了大半天以后,才变得特别兴奋的! “冬爷冬爷!”我还咯咯笑着,但脑子清醒了许多,“快把那盏灯吹灭!” 冬煌还没反应过来,林医生就倚着墙撑起身体,伸出两个指头把燃烧了两千多年的长明灯捻灭了。 “好可惜呀!”耗子轻叹一口气,又接着呵呵笑了几声。 我慢慢恢复着正常的心态,只觉得脚脖超酸超软,一时间竟然没了站直的力气,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 “幺妹,你们怎么回事?那灯有鬼?”冬煌看我倒下,赶忙过来扶了一把。 “呵,呵呵……那灯烧出来一股味道,我们闻了都中招了……” 耗子抹了把自己的脸,笑骂道:“哈哈老子居然中了**香……” “哈哈哈哈哈……” 我们几个没用的家伙都跟着憨笑起来,慢慢慢慢逐一收住声音。 眼镜和我的情况一样,他刚停下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估计也是因为脚脖子酸疼的难受吧。 林医生等我们都稳定了情绪,幽幽的说道:“如果刚才不拦住你们,不熄灭长明灯,现在你们的第三圈也该跑完了,还得接着第四圈、第五圈,直到跑死也出不去。” 耗子也坐下揉了揉脚踝:“刚跑的跟飞出去似的那么快,光顾着开心都没觉得累,这会缓过来可就腰酸背痛了!那什么香啊太坑人了,中招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还傻笑呢!老子一世英名尽毁啊尽毁!” “毁个屁,你说你多大的人了,还干什么都往前凑,啥时候能像林医生这么淡定我就省心了!”冬煌骂着他,又转向怪人,“你小子也不注意点,深山老林里的警戒性哪儿去了?” “可这儿又不是林子里……”怪人有点委屈的答道。 “你们两个还小,意志不坚定,我就不说啥了。”冬煌拍了拍我的头,“好在有惊无险。” 他越是照顾我们俩,我和眼镜回想起刚才那副傻样子,越是不好意思。 冬煌不再训话,让耗子和怪人沿着走廊,放慢速度,重新再走一遍。 我们已经跑了两回这条路了,而两次的终点都和起点重合,这里的地形像是一个没有出路的圆环,前进就等于绕一个圈圈。 说来很奇怪,如果只是走在廊道上,我们根本就感觉不到这道路那里出现了弧度。地面稍微有点向下倾斜,但角度也不明显,我自己感觉这是直接通往地下藏宝室的一条直路。 但是直路不可能又让我们回到起点,而且刚才我们三个撒欢跑步的时候,明明听到了冬煌的声音,却见不到他的人,只有往前行进一段之后他才出现在视线中。这说明有某段带弧度的墙壁把他挡住了,这里的地形就是一个无法察觉到的圆环。 果然不出所料,在漫长的等待后,我们又和怪人耗子惊讶的大眼瞪小眼了。 第四十一章 大大卷之于星空 “不对哇,老子现在头脑清醒,路上绝对没开小差,难道又让项羽摆了一道?”耗子累的够呛,捶捏着露出来的大腿,“这里根本没有出路,这是个环岛路口!” “就这一条路了,不然就回水银迷宫,其他没选择。”林医生绝对的回答道。 眼镜脸上还残留一丝笑意,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可能路上有别的暗道吧,咱们敲敲地板、敲敲墙壁,听听哪里有空洞?” 我心里是很不情愿再爬起来干活的,这意味着我们又得耗费很长的时间和精力停留在这里。 但不干活就要等着困死,既然来到了这一步,却连宝藏的面都没见到,那还不如惨死在前进的路上壮烈呢。 我们按照各自的情况分工合作,眼镜、怪人、冬煌负责勘察外侧的墙壁,耗子一个人包下了工作量较小的内侧墙壁,我个子矮、林医生腿脚不利索,我们俩只能敲敲地面了。 大家手里都攥着空瓶子或者小餐勺,砰砰啪啪的各自忙碌着。还没过一小会儿,我们就拉开了不少距离: 耗子动作最快,他双手同时进行,上蹿下跳,不一会儿就出离到我们视线以外了;外侧墙壁人多力量大,他们仨像跳老年健身操似的也追了过去;我和林医生蛮无奈,磨磨唧唧的一小片一小片磨蹭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的腰都快累断了,还没赶上他们。 林医生是一声也不吭,像个机器人似的默默工作,我不知道他结婚了没有,如果他讨到老婆,八成也得离婚,和这种人生活在一起,太憋屈、太烦闷了啊! “冬爷——道哥——” 耗子的声音从前面传出来,难道是发现暗道了? 他见到是我们,一脸诧异的表情张口就问:“他们呢?” 我一愣:“不是在你后面,我们前面吗?” “没见着啊!”他拍拍自己的脑门,“老子干完活,啥也没发现,就回过头来和他们汇合,怎么一个人也没见到就遇着你们俩了?” “可能你没注意,他们绕过你了吧。” 耗子把脑门拍的通红,自言自语道:“老子又不是空气,这节骨眼上还无视我干啥?” “别愣着,帮忙。”林医生指了指地面,“速度弄完。” 耗子倒难得的听话,蹲下身手脚并用的敲打起来,我们的进度瞬间就加快了。 一直到墙壁不再发光,我们绕完了走廊一圈,回到了熄灭的那盏**灯前,那三人还是不见踪影。 林医生推测道:“可能找到了暗门,他们先进去了。” “不可能!”耗子马上反驳他,“才不会那么不够意思呢,老子为他们出生入死多少次,谁敢不顾我死活?” 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就是不断重复、不断循环的一个过程,我说道:“你别忘了,早在上面的时候,他们仨不就丢下了我们仨,玩了个消失,然后从秘密通道里跑了吗?” “那不是无意间进去的吗,想通知我们又出不来。”耗子辩护道,“这回说不定也是这个情况!” 我对那三个人挺生气的,下回再分组,我非得和他们分在一起才保险。 “那我们也顺着外侧的墙走一遍,他们能找到的应该不会难住我们。”林医生扒着墙,极其艰难的站了起来,他的脚略有好转,但也只能扶墙勉强走几步而已。 看他这副困难劲,我都急的恨不得抗着他走,可我这个头实在是太不给力了,耗子也完全没有要背他的意思。 我灵机一动,摸到墙壁的凹槽,用力拽了一下灯架,给它从里面拉扯了出来。 **长明灯“当啷”一声倒在地上,往前滚了几步路。 我捡起来掂量了一下,比想象中轻巧多了,虽然高度还差点,但这灯架够结实,给林医生当个支撑还挺好的。 他接过灯架,弯了点腰像拄拐似的挪了几步,还真行! 我和耗子边嘲笑着他的瘸腿,边开始外侧墙壁的勘察工作。他的青铜拐杖在地面敲击出清脆的碰撞声,一步一步跟了上来。 我心说这拐杖这么潮,带出去可能会引爆老年拐杖的造型革命呢! 林医生低下头来,附在我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谢谢你。” 我真是受宠若惊啊!妈呀,大冰山还会致谢…… 我相当不适应,转脸看了一眼,他嘴角微微向上挑了一下,算是笑吧…… 不过两秒钟,他又恢复了那副平静的表情。 行,这拐杖没白送,冰山也有点儿温度了! 耗子的效率是如此之高,我们俩必须卯足了劲,合起来才能赶上他。 墙壁上的工作丝毫没有进展,我累的浑身没劲,头昏脑胀,连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可既没发现裂开的缝隙,也没听到中空的暗道。外侧的墙壁真的好长好长,我们眼看就要把这一整圈走完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机关暗门啊,那仨哪儿去了呢? 记不清是第几次回到尽头和起点了,我们啥进展也没有,墙壁里依旧是那盏长明灯,往前走几步依旧是灯火通明的走廊。 耗子却像个木桩一样呆住了,问道:“怎么这么亮?没灯了,这里该黑乎乎的才是!” 我回回神才想起来,墙里作为标志的那盏灯不是早被掐灭了吗? 林医生咔咔的用拐杖敲击了几下地面,我才一拍浑浑噩噩的脑门,想起来**灯的支架明明在林医生手里啊,现在亮着的这盏是哪来的? 我把青铜拐杖和青铜灯架一对比,两盏一模一样!再摸摸火苗上的鸟头——滚烫的! 这绝不是在我们走后又点燃的新灯,这分明是燃烧了很久——甚至久到两千年的原装长明灯! 我们三人中,林医生的脑子现在最厉害,耗子和我都眼巴巴的等着他说句解释。 他沉思了大半天才慢慢说道:“果然还是有岔路的,只是用平常的眼光没法看见,我们走的路线和原来绕圈的那条不一样了,这里是另外一个地方,但布局和原来那条一模一样。” 他顿了顿又道:“如果我没拿走灯架,即使走了出来,现在我们还会认为自己是在原地打转。” “等等等等,我知道是什么了!”耗子急着发言,居然还一脸的向往,“有点像传说中的悬魂梯吧!” 林医生表示闻所未闻。 “嗨,老子小时候听师傅讲过,自己倒是头一回经历!简单的说,就是用结构、光线、阴影来欺骗你的眼睛,让你看不清方向、摸不着道路,也感觉不到哪里才是转弯,活生生把你困死累死气死!” “可我们为什么顺着一面墙壁就走到了另一个地方?”我脑子还晕着,根本弄不明白这其中的奥秘。 “可能是有了一个参照物吧,管他呢,老子也不懂!既然顺着一边儿走就能换路线,那咱们再顺一次呗,多走几次不就出去了!” 我一听还得赶路,不禁有些虚脱:“还要走那么久啊……” “人家残疾人都能走,你小屁孩一个还抱怨什么!”耗子白了我一眼,上前吹灭了那盏扰人视线的长明灯,“就当做个标记吧,一会儿如果灯亮着,就是换了路线,灯不亮就是咱们又回来了。” 我薄薄的鞋底早就磨穿了,脚前掌全是水泡。 可耗子别说袜子了,连裤子都没有,林医生又一瘸一瘸的拄着灯架,和他们相比,我实在无法抱怨什么。 沿着外壁又是一圈下去,我难过的想流泪。 不是说顺着一边走就能出去吗?为什么这盏灯也是熄灭的……我们又开始原地打转了! “一步也走不动了!”我噙着泪花狠瞪着耗子,“你赔!坑我一圈的路程,我都走瘦了……” “多运动促进骨骼发育,说不定你能长到一米八大个子呢!” “坑人!” “外圈不行,走内圈试试吧。”林医生丝毫不气馁,也不管我的死活,朝耗子点了个头,就贴着里面墙壁一瘸一拐的走开了。 “嘿嘿,我也走了哦!”耗子边跟上林医生边做了个召唤小狗的手势,“来来,小六一,追上来老子就背你怎么样?” 我一听这个条件诱惑十足,赶忙把破烂的运动鞋也给甩掉,撒丫子扑过去。 耗子始终保持和我两步的距离,既不破灭我的希望,也不给我抓住他的机会,紧两步、缓两步的引着路,不知不觉竟然又绕过了一圈! 墙壁里还是嵌着一盏灯,但这盏灯是亮的,我们又成功进入了另一个圈圈中! 我心里一松,赶紧躺下休息,一路跑的快大脑缺氧了,眨眼间天花板上都浮现出星星点点的视觉光斑。 我闭上干涩的双眼,这段路途在我脑海里形成了大大泡泡卷的形状,它们不停地卷啊卷,绕啊绕,一直通往天上,渐渐形成了一幅奇妙的图画。那是美术课上见过的,抽象大师梵高的《星空》。 我好像睡着了,也好像还在前行。 行进在那些顺时针和逆时针的线条中,走啊走啊走,还是看不到尽头…… 第四十二章 牛顿的苹果 脸上又潮又湿,还有股奇怪的味道。 我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趴在耗子的背上,口水流了他半个肩膀。 “臭六一,你终于醒了,老子都能用你唾沫洗个澡了!” 我赶紧擦擦自己嘴角,特别不好意思的给他吹了吹湿哒哒的领口。 他蹲下身把我放下来,活动四肢,做了一个新疆舞的扭脖子动作,骂道:“睡的像只死猪一样,一动也不动,老子都散架啦!” 我伸了个懒腰,倒是神清气爽,陪着笑脸给耗子捶了捶后背。他还真是说到做到,真的背我走了好长一段路——但是,这一段路途我们又走到了哪里呢? 林医生像个大祭司似的,挥舞着拐杖在墙面上画写着什么,我凑过去一看——那一片都是一条条扭曲的弧线。 有些线条和拐杖留下的痕迹不一样,是尖锐的器物刻在墙壁上的。 “他们留下的标记。”林医生主动解释道。 “我说你还瞎研究啥呀,反正跟着他们的路线走,就算出不去也能死一起。”耗子不耐烦的催促着。 不知道我睡着的时候,他们两个是不是起了什么争执,我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好像有点僵。 墙上的图形有点像我脑子里的《星空》,林医生的意思似乎在研究这里的地形。 我问道:“你要画平面图吗?” “平面的画不出来,得用立体的才能表示清楚,我水平实在有限。” “有限你还装什么学问呐,老子快让你闷死了!”耗子又开始催促,语气里掩饰不住的气愤。 林医生不再坚持,叹了口气,放下拐杖跟着我们后面接着前进。我发现他一直冒着虚汗,脏兮兮的冰山脸还有点红扑扑的。 留下的标记每隔三十几步就出现一次,示意我们该顺着哪边的墙壁走,是正着走还是反着走。 现在的我们虽然脚是痛了点,但走的很顺利、很安心,这全是冬煌他们仨的功劳,不然就凭耗子的燥脾气、林医生的腿和我的体力,我们这三个早就在迷路中累趴下了。 标记有被修改过的痕迹,冬煌他们肯定摸索了很久,肯定也原地打转过很多次吧。 冬煌右肩有伤,眼镜所画的图形都像尺子打出来的一样标准,而这些标记全都歪歪斜斜的,从风格上来看,那绝对是怪人用匕首刻上去的。 也只有怪人才会那么傻里傻气的,在地上刻了三个字:“还要走”。 没走多远,林医生就差不多体力透支了,他像喝醉了酒似的,一步三晃,拐杖重重的敲击在地面上,在走廊里发出响的有些刺耳的声音。 “你还能撑住吗?要不歇会?” 我们进山以后过去了很长时间了,这里不分白天黑夜,也不分上午中午下午,他们也没有过正式的睡眠和饮食。我想几天的时间是足够把一具普通躯体拖垮的,更何况林医生还是个伤员呢? 我看他眼睛都时不时的咪一下,好像走着路都能睡着的样子,腮帮上一片红晕,呼吸也很沉重。 “没、没事。”他回答的勉强,嘴唇都白了,还有些微微发抖。 我踮起脚伸手往他脑门上一贴——妈呀,滚烫滚烫! “本来不是好好的嘛,怎么突然发烧了!”我还是很着急他的,他因为那只破脚这一路已经吃了不少苦了,“该不会是伤口感染,发炎了吧!” 耗子赶忙往旁边躲了躲,说道:“老子已经背了小六一一路了,咱这小身板可不像朝闻道似的,再也背不动你了啊!” 我想起来林医生的医药包里还剩有不少东西呢,消炎药抗生素什么的应该还在里面,只可惜我们的负重都交给消失的那仨承担了,非得与他们汇合林医生才有救。 “再坚持一小会儿,你这症状吃个药片就会好的!”我扶着他安慰道,却觉得自己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人家是医生啊,我在这瞎诊断什么呢! 他的状况拖慢了我们行进的速度,耗子脾气很急躁,不止一次的拉着我就要先走。 我觉得如果这个时候丢下林医生,他八成就要晕倒在地,慢慢病死了。 林医生也非常明白自己的处境,他艰难的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你可以先走,见到他们后告诉冬煌,带着我的包来找我……” “好好好!”耗子一听他愿意放人了,一把拉过我就要跑。 我想耗子这一走应该就不会回来了,而我同情心再泛滥也不可能把自己的生命耗费在照顾他身上,如果冬煌也不来救他,他还有没有活着出去的其他办法呢? 林医生扯住我的胳膊,又说道:“你跟冬煌说,我告诉他的信儿还没说完。” 没说完的信儿?我愣了一愣。 对了,他知道秦始皇手里有三种长生不死的方法! 当时他只告诉了我们一个开头,后半段偏偏留在心里,说要当做自己的利用价值。 我心想这招还是挺有用的,说话留一半就有可能换自己半条小命! 实在是高!我朝林医生竖了个大拇指,催促着茫然的耗子赶紧前进,他烧成这样了,现在时间就是生命! 我们俩留他在后面一步三颤的磨蹭着,迈开步子去请求大部队的支援——实际上,我们的精力也快耗光了,速度比平时慢了可不止一两点。 他们留下的标记逐渐变得时断时续,不知又走了多久,干脆什么符号、什么只言片语都找不到了,他们又消失了? “咱们不会是走岔了道,又迷路了吧……”我垂头丧气的晃悠了两下傻站着的耗子。 “嘘!” “啊?” “我听到了点什么动静。” 他的耳廓一抖一抖的蠕动了两下,突然一把举起我,笑的连眼睛缝都找不到了。 他扯起嗓门,使出了无敌狮吼功大叫一声:“冬——爷——开门!” 疯了啊?我让他震得耳朵里嗡嗡作响。 谁知远处的走廊里居然真的传来冬煌的回应:“日!你们终于来了——” 没过两分钟,怪人就一路小跑,从前面半弧状的长廊上出现了。 我心里那叫一个舒坦,二次会师了啊! 我们跟着他后面,小绕半圈就看到了另外两位爱消失的混蛋,但他俩只是勉强的笑了一笑,随即又转变成了一副苦大仇深的嘴脸。 “你们……怎么不往前走了?”我小心翼翼的问道,他们应该是又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了吧。 “哎,困在这儿半天了都没想明白,走不出去了。”冬煌过来摸摸我的头,询问道,“林医生人呢?” 我把林医生的身体情况,和他要转达的话语全说了出来,正准备建议冬煌慈悲为怀,救他一命。 话还没开口,冬煌就一刻也没犹豫的拎起医疗包,把怪人给派遣出去了。 秦始皇的秘密好像非常重要啊? 没了林医生的后顾之忧,我开始好奇是什么困住了冬煌他们。 冬煌啥也没说,招招手带着我和耗子向前走了一小段路。 这段路平淡无奇,地面依旧有点向下倾斜,两边墙壁上依旧镶嵌了整齐排列的长明灯。 “你们可瞪大眼睛看仔细了!” 冬煌说着,走过去从耗子腰间抽出他的手电筒,轻轻的把它按在地上,然后慢慢的松开手——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这支电筒居然马上就缓慢的滚动起来! 这里的路一直有点小下坡的意思,按理说圆柱形的物体顺着下坡路滚出去,根本没什么可惊讶的。 但这支电筒,是向上坡滚动的! 愁眉苦脸的眼镜兄站在上坡等着,电筒就这样从我们脚下出发,丝毫不管科学家是怎样定义的地心引力,稳稳的一路爬过上坡,停在物理非常牛掰的眼镜鞋边。 “冬冬……你给个解释吧,老子看不明白了……”耗子挠挠头问道,“它咋反着跑啊?” “你去问牛顿吧……我研究生反正是白上了。”眼镜兄特别无奈的耸了个肩膀。 我想,砸中牛顿脑袋的是天然的苹果,没有任何猫腻,而眼前这个物体是人造的,里面还有电池、金属之类的部件,会不会是和引力以外的什么作用有关呢? 说不定就像科幻小说里写的,这附近有个大磁场呢?吸引着什么电啊、磁啊乱七八糟的往上跑。 耗子的包里露出半个水瓶,我掏出来又放在脚下,等到里面的清水不再晃动才把手拿开。 可它还是慢慢的、晃晃悠悠的违背自然规律,从下往上倒回去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半路跑过去举起瓶子仔细的检查了一遍,里面没有皮筋、没有磁铁、没有引线、没有小马达,没有任何可以发出内力的构造。 里面只剩下三四厘米高的水而已。 我正口渴着呢,就一口气把水都倒进嘴里,稍微用了点力气把空瓶子向下坡一扔——它很给面子的朝下滚动了两圈,居然又磨磨唧唧的开始向上走了! 这不活见鬼吗?难道说这里没有地心引力?我们都在失重状态?可谁也没飘起来啊! 我咽了嘴里的半口水,留下一点儿吐到地上去—— 水也没像飞船里那样飘散在空中,全都毫不含糊的慢慢流回上坡去了! 第四十三章 长生法则 “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眼镜一个劲儿的摆手,示意我们不要再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了。 连这种科学大拿级的人物也给不出合理解释,我只好去信奉鬼神说了。 如果说之前那些路线都是鬼打墙,那现在这个情况是有个调皮的小鬼蹲在我面前,仗着我们都看不见他,而极度无聊的滚水瓶玩儿吗? “你们就因为这个被困住了?”耗子拍了拍满脸愁云的冬煌问道,“搞不清原因就不搞了呗,咱们接着走就是!管它爱往哪儿跑呢,路是向下的,按你们留标记的方法,早晚不是能走到最底下吗?” “你这一路又不用动脑子,当然觉得无所谓了,我们可是把脑壳都想爆了!”冬煌诉苦道,“咱们左一圈右一圈的渐渐往地底走,冬冬根据规律想象了一张构造图,绕到这里,按图上的想法,该找到一个在最底层的出口才是。可到了这儿,无论如何都绕不出去了,冬冬怕记错了路线,就找了支笔想画出来给大家看一下,结果笔头掉到了地上,那支笔就像你们刚看到的那样,开始往上跑了。” 冬冬唉声叹气的接着说:“我完全被搞蒙了,这里的设计一直在混淆人类的真实感受,咱们肯定还在地球上,肯定能受到引力左右,只是方向感被潜移默化的改变了。那么我的图就应该是指向了错误的方向,不解决这个下坡的问题,我们保准还得迷路。” 林医生也试着画过地图,但他说不够立体,几次都没成功。我脑子里对于这儿的印象全是大大泡泡卷,那是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的零食之一,可惜现在到处都买不到了。 我问他道:“你的图是什么样的?是=的?还是大大卷的样式?” “你都只说了一半,我想象的是一个=的大大泡泡卷!” 我表示完全没有听懂。 “大大卷是平面俯视角度。”眼镜说着,左手向上,右手从手心里捏住了什么东西一样,往高处一拉—— “你拎着最外层的一头,像弹簧一样把它伸长开来,就变成=的了,我一直认为这里是个螺旋型的构造。” 眼镜到底是学问大,一个动作就把我狭隘的思维扩展开了。螺旋形的话,我脑子里多少有些印象,生物书遗传学的那个章节就有螺旋结构的示意图。 如果还是比作大大卷,路面又微微向下倾斜的话,我们就算是从最上层开始,一圈一圈把它吃下去,直到最底层,我们吃到了大大卷的中心。 眼镜看我摇头晃脑的自己琢磨着,又用手比划了一下说:“别想得太简单了,我说的是双螺旋结构。” “那不就和dna一样了吗?”我脑子里的大大卷又多出来一盒。 “对,两条螺旋相互缠绕,我们顺着一面墙壁走的话,可能在单一的螺旋上前行,也有可能是绕到了另一条同样的螺旋中去。” “我的妈呀……要不要这么复杂……” 我听着听着就晕菜了,脑容量显然不够用,好像浑身的dna都开始不安分起来。我感到一阵干呕,赶忙坐到地上大喘了两口气。 冬煌抚了抚我的后背,和我一起发起呆来。只有不甘寂寞的耗子直挺挺躺在了路中间,他把自己当成了一枚圆柱体,边滚来滚去,边作出体验报告: “确实有点怪,你看我往下滚——” 耗子朝下坡翻了几个身。 “非常的吃力啊,不怎么能耍起来,你在看我朝上——” 他又向着上坡推了自己一把,居然很轻松的就打起滚来! 我们不知道该发表什么意见,全都束手无策的正看他表演呢,怪人背着林医生终于回来了。 他脸蛋还是有些红,但呼吸畅快多了,看来他一剂退烧针起到了点儿作用。 “好了,咱们都放下物理学,来听林医生讲故事吧!”冬煌招呼着,我们纷纷围了上去。 他面对着我们一拨拖着腮帮的听众有点尴尬,咽下两粒胶囊,缓了缓神才开始讲述那个神秘的故事: “我之前说,秦始皇手里有三种长生的方法,它们分别是:龙的心脏,仙丹,和灵魂转移。” “仙丹是各门派道人都极为推崇的长生方法,传说服下去就可以羽化而登仙,与天地齐寿、日月同辉。” “我要找的是第一种龙的心脏,它是秦始皇在统一六国之时搜刮得来的圣物,形成于开天辟地之初,与盘古同岁,而且永远也不会停止跳动。” “至于第三种灵魂转移,那是世界上最最黑暗的巫术,不仅违反自然法则,更是跨越了伦理道德的底线,张小爷了解的也不是很清楚。” 我很想知道身为一名医生,他是怎么说服自己相信这些传说的。我想了一会儿,提出来一个质疑:“仙丹我们好理解,大家都好这一口,秦始皇也派徐福去蓬莱找药材了,可当时他手里已经有龙的心脏了吧,为什么还是死在了东巡路上?” “个人猜测他是不敢贸然使用心脏,想等等徐福的仙丹,以求万全。仙丹比其他两种方法要容易接受的多,像吃饭一样吞下去就够了,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危险。但徐福找了很多借口,迟迟不回来,秦始皇只好从其他方士手中服食了延缓衰老的丹药,一天一天等待着,结果徐福还没来,他自己就突然死于丹药中毒了。” 我摸了摸自己跳动的心口问道:“龙的心脏,也是个心脏吗?难道秦始皇不敢使用它,是因为需要器官移植?” 林医生摇了摇头:“没人见到过,但答案就在霸王宝藏里,我要把它带出去。” “那第三种呢?秦始皇一生杀人无数了吧,他筑长城修秦陵都害死多少无辜百姓了,应该不会顾虑什么道德底线吧!”眼镜问道。 林医生冰冷的眼睛中竟然闪现出一丝狂热:“既然这个方法里涵括了‘灵魂’的概念,那假设人类有灵魂存在,而且灵魂可以被转移,那么转移的那个人在这个过程中肯定就不会拥有肉身了。比如秦始皇是一个将死之人,那他实施这个巫术时就一定会死掉,不然‘灵魂’怎么能够抽离出来?因此他只有先死一次,才能使用这第三种方法。” 七月丙寅,始皇崩於沙丘平台。丞相斯为上崩在外,恐诸公子及天下有变,乃秘之,不发丧。棺载辒凉车中,故幸宦者参乘,所至上食。百官奏事如故,宦者辄从辒凉车中可其奏事。独子胡亥、赵高及所幸宦者五六人知上死。 史记记载,秦始皇死在第五次东巡路上,赵高、胡亥等人却秘不发丧,还把一切都伪装成皇帝平安在世的模样。 难道说,他们知道秦始皇的死是暂时的,有了第三种巫术,他还会活过来? 我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粒一粒的慢慢鼓起,长明灯还和原本一样波澜不惊的照耀着,我却不敢再去看它们一眼——这些原本都属于死去的皇帝…… “会暑,上辒车臭,乃诏从官令车载一石鲍鱼,以乱其臭。”林医生接着《秦始皇本纪》背了一句,“他死的时候和现在的季节一样,正值盛夏,尸体来不及运回咸阳就开始腐烂了。” “他的尸体藏在华盖大车里不被人看见,但是他一旦高温腐烂,尸臭就会从所有不严密的缝隙中钻出去。在巡游途中,一是会招来数不尽的苍蝇围绕,二是会引起部下随从的怀疑。赵高假拟了一道诏令,说皇帝想吃鱼,命官吏运来几筐鲍鱼装在车上,从而分散密集的苍蝇,并让鲍鱼的腥臭味掩盖住尸臭,隐藏秦始皇的死讯。” 听着这样的描述,想象着千古一帝躺在密封的大车中,一点点腐烂在华丽的龙床上,尸臭与鱼腥味混合交融,苍蝇一路追随围绕的场景……真的是非常的恶心! 我怀着恐惧的心情,强忍住反胃,可偏偏按捺不住好奇心,期待着他继续讲下去。 林医生看看我们的反应,问道:“你们觉得我说的这段历史是真相吗?” “我听过这段评书。”冬煌答道,“后面不就是赵高篡改了遗诏,杀了扶苏、蒙恬,让胡亥即位了么。最后赵高又玩儿死了胡亥,子婴又弄死了赵高,项羽又灭了子婴。再往后就跟咱们这个宝藏又扯在一起了,刘邦逼死了项羽,宝藏吓病了刘邦,刘邦的后人埋了宝藏留下白玉龙,小幺妹看到了白玉龙,我们找到了小幺妹,你和猴哥算计了我们,咱们这才乱七八糟的凑在一起蹲在这儿听你讲故事呢……” 我心说冬煌的概括能力也太强了,这两千多年的历史被他几句话扯到了现在……人家林医生讨论的压根儿不是这个问题…… “秦始皇之死是史记里的记载,跟事实也差不了多远吧?不管他有没有腐烂,最终还是死了呗,埋进了秦陵,秦朝也灭亡了,才能迎来后面的大汉王朝。”我试图回归到林医生的长生话题上去,“咱们不是在讲第三种巫术吗?你问这个干啥?” “我的猜测是,第三种巫术在秦始皇死的时候已经使用了一次,只不过被恶意中止,或者根本就是失败了。” 林医生不慌不忙的解释着,我听得双眼放光,多么劲爆的野史啊! “这一段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张小爷只提到了只言片语。”他坐直了腰背,一句接着句挑起我们的兴趣,“刚才我说了,既然这个方法叫做灵魂转移,而巫术的使用是针对死人的,那我个人认为这第三种方法不能叫长生之术,而是死而复生之术。” 第四十四章 世界是倾斜的 我们都兴致勃勃的,等待着林医生研究报告的下文。 他却闭紧了嘴巴,扫视着我们,欲言又止。 “等我拿到了龙的心脏,会全说完的……” 我一头栽在冬煌大腿上,心里百转千回,又痒又憋屈。真扫兴……就剩一个尾巴了,他居然还要握在手里! “啊……”怪人痛苦的双手抱着头直抓挠道,“又来了……你还不如不说呢,闷死我算了!” 耗子又要和他急眼,我们赶忙拦住。林医生这个人真的很会掌握时局啊,如果不按他的条件来,估计谁也逼问不出什么。 我心里急着往前赶路,一心想赶快走到藏宝室的最后,亲眼看明白有没有龙的心脏存在,我的世界观到底值不值得被颠覆。 可是有这条扭曲地心引力的道路存在,我们怎么样才能给眼镜一个合理的解释,好让他明确我们的位置,指出dna双螺旋里的出口方向呢? 我很想拉出眼镜的脑子,帮他捋一捋思路,或者劝他别这么较真,按原来的想法接着走下去。可他对牛顿太虔诚了,始终绕在这个诡异的力学bug里,死去活来的折腾。 我们除了保持安静,或一趟一趟的滚上去水瓶,其他也不知道干啥好了。 耗子是一会儿都呆不住了,不停的打开背包又合起,跨出几步又坐下。冬煌让他晃悠的眼晕,从腰间的挎包里摸出一根皱巴成“c”型的香烟扔了过去。 他趴到墙壁上,向里面的长明灯借了个火,蹲着抽起来。 耗子绝对属于没事儿找抽型的,看见我死气沉沉的盯着他,又挪到我旁边,不停的用烟灰往我身上弹。 “你惹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吗……”我和他一样光着的脚丫子上,一会儿就落了一层温热的烟灰。 “哥哥无聊啊,陪小孩儿玩一会儿。”他深吸了一口,又把点燃的香烟伸过来,“你猜这次我能准确无误的弹你大脚趾上不?” 我无奈的要命,正准备夺过他的烟头,怪人却窜过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干啥?你也想来一口?” 怪人并不吱声,举着他的手蹲下来,歪着脑袋愣了神。 他也想玩儿烟灰么?我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 烟屁股前只剩下半截余烬了,闪着两三点火星,冒出一缕青烟。 怪人挪动到耗子前面来挡住我的视线,又转移到他身后的位置,呆呆站了一会儿,疑惑道:“奇怪啊,这里怎么可能有风?我都给挡住了!” 我看看他的位置、看看耗子举起的烟头,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这里从山底深入地下,我觉得再朝下挖,岩浆就要冲破地壳涌进来了,即使道路开凿时闪出了缝隙,也不可能有空气朝同一个方向流通的机会。 而耗子手里冒出的那缕青烟,始终是歪着升腾起来的! 想想在这样一个连时间都几乎静止的环境中,它不该是垂直向上的吗? 首先走廊里没有微风,即使有,也会被他身后的怪人挡住。 其次,这缕烟燃起的非常平稳,我们从任何角度都能看到它持续不断的倾斜。 然后,绝对不是因为香烟的c型弯曲才导致它斜着升起的,眼看着烟灰自动落下,只剩下了烟屁股,青烟的角度还是没变。 最后,它歪斜的方向是和下坡保持一致的,耗子变换了几个姿势、移动了几个方位,青烟总是朝着那边飘起。 烟头马上就要燃烧殆尽,耗子赶忙连吹了几口,趁着熄灭前的最后几秒钟提醒其他几个人看到了青烟的最后一眼。 “**,水逆流,烟斜飘啊?” “这么说,这里存在不止一个吸引力?”我站起身来原地蹦了两下,“你看,咱们几个活人受到向下的地心引力,其他能流动的物体却都往斜上方跑,地面的物体被上坡的斜上方吸走了,空中的物体被下坡的斜上方吸走了。” “冬爷,还有烟没,咱们试试如果把空中的和地上的结合起来它怎么跑。”怪人提议道,“让烟烧起来,顺着地上滚!” 我一听这个想法好,把空中的也放到地上来,看看哪边的吸引力更大一些呢? 冬煌手一摊:“刚才那是我偷偷藏的一颗,现在连根烟丝都没了……” “我包里有迷你蚊香。”林医生拉开背包口袋摸索半天,扔过来一块饼干大小的东西。 可这玩意虽然有烟,但是又扁又平,完全滚动不起来。 眼镜拣了个空瓶子走过来,把蚊香头伸进长明灯点燃,然后塞进了瓶口轻放到了地上。 瓶子缓缓往上翻滚,扁平的小片片释放出烟雾充满瓶子内部,卡在里面也爬上了坡。但瓶口逸出来的蚊香却一边跟着瓶子往前上方走,一边向后上方飘动。 “所以,这里有两个方向相反的吸引力?”我期待的看着眼镜,希望他从这个尝试中得到点什么启发。 眼镜都处在崩溃的边缘了…… 他犹豫了好久,一副死就死吧我就钻牛角尖的架势,掷地有声的说道:“除非地球停止自转,地心歪到了上坡,否则万有引力的规律不可能被打破!” “行了行了,别折磨他了。”冬煌赶紧拉开我,“他都学傻了,你别硬逼他,咱们自己用歪门邪道来琢磨琢磨。” 我心想这就是传说中的书呆子吧,连变通一下都不敢,死守着牛顿不放。 蚊香把软塑料的瓶子烧了一个破洞,烟雾比垂直方向倾斜大概10度左右,争先恐后的钻出来。 其实这个斜角不注意看很难察觉出来,但在这儿没有任何外力干扰的环境下,就显得有点突兀了,让人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想歪过头去,想和它保持平行。 难道说只有烟雾才会如此吗?我觉得试试其他能在空中浮动的事物。 我想烧一壶开水,掀开盖子观察水蒸气,可电炊炉早就被我落在起火的通道里了。 没有炉子,但可以有火!火在正常情况下,也是蹭蹭的垂直往上窜火苗。这里虽然到处都有燃着火焰的长明灯,但火苗的尖角都被青铜鸟头挡住了,只从嘴巴里才能看见火光。 我找林医生借了张皱巴巴的白纸,搓成长条,凑到墙壁前将它引燃。 纸张一下子就烧掉了三分之一,但足够我看清楚了:火焰和烟雾一样,只要存在于空中的升腾物,全都是往斜上方偏10度左右飘散的。 “都怪这丑不拉几的长明灯,弄个什么破鸟头把火光吃进去了,不然咱们早就发现点儿猫腻了!”耗子扯出来一只灯架,试图掰开鸟嘴把灯芯取出来,“老子还觉得这是给咱们照亮方便用的呢!” 怪人用手捂住鸟头,遮挡起一盏光亮,猜测着:“如果咱们是古人,这里一片漆黑的话,那不就得举着火把前进了吗,火把上的火肯定也是倾斜的,细心的人肯定一进来就感觉到疑惑了。而有了长明灯,无论什么人进来都不会再点燃火焰,就连耗子哥刚才吸烟都是借的火,所以长明灯是故意让人看不出破绽的吧?” 我不明白我们困在这里,和长明灯有什么关系,问道:“可是就算发现火焰很奇怪也无解吧,还能吓退一批我这样的怂包呢,这个设计到底是怕我们发现什么?” “发现这里的世界是倾斜的!”眼镜突然提高分贝喊了一嗓子,把我们都吓一跳! “我想通了,牛顿到底是百分百正确的!”他要走了林医生的最后一张纸,挥舞着笔头画写起来,“正因为地心引力是绝对向下的,所以水绝不会逆流,它根本就是从上坡流到了下坡而已!” “开啥玩笑,我们又没瞎,它明明就是从这儿——”耗子指了指脚下,又往上跑了两步,“反着流到这儿的!” “对,地上你可以标注两个点和一段距离,水从a点流到了b点,那是你认为a点位置低,b点位置高,所以看起来像是倒流,而实际上,a点才是更高的那一端,水是符合了自然规律,由上而下,流到低处的!” 耗子挠挠头,比划了半天说道:“你没戴眼镜我能理解,可你的说法也太瞎了……你问问小六一,问问你大表哥,这是上坡还是下坡?” 我和冬煌都没说话,怪人陪着耗子趴了下去,伸直手臂试探着地面,我觉得这里的设计已经把每个人都玩儿瞎了。 眼镜接着在纸上画了一条长长的水平线段,他在起始端点a旁边又加上了一个小圆圈。 “现在这张图就是咱们的眼睛看到的,a点最低,水瓶正在往高处慢慢爬升呢。”他举起纸张,逆时针旋转了一点点,线段和小圆圈都倾斜了,这正是一张当前场景毫无差别的示意图。 看我们都同意的点了点头,他又把纸张从倾斜摆回水平,然后顺时针倾斜了10度说道:“可是实际的情况是这样的。” 经过这幅图的解释,我突然就懂得什么叫“一语惊醒梦中人了”,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答案却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倾斜后的纸张上,a由最低点变为了最高点,原本从下往上爬坡的圆圈,此刻和a一起处在顶坡的位置,那么它的滚动就一点儿也不奇怪了,它分明是严格遵守地心引力,从高往低下滑的嘛! 第四十五章 不如盲人摸象 根本没有什么三种吸力,没有看不见的东西在搞鬼。 原来眼镜的坚持一直是对的,任何事物都没违反过地心引力,我们一直以为的下坡路其实是个平缓的上坡! 我的脑子在片刻的醍醐灌顶后,又塞满了问号:一张纸很容易被我们改变走向,我让纸上的这个怪坡倾斜60度、90度,甚至180翻个跟头都没问题。 但是在现实中,人是感官动物,我们怎么才能看着下坡路,说服自己这其实是上坡呢?为什么我们这么多人的感觉都出了错?是什么在欺骗我们的眼睛? 我摸摸墙壁,来回走了几步,完全没发现什么破绽,我连逼自己相信下坡是平地都做不到,更何况让下坡变成上坡? “老子不明白,这里怎么看都是朝下走的啊!”耗子也放弃了自我说服,痛苦的揉捏着太阳穴。 “其实这里可以是上坡也可以是下坡。”眼镜停下手里的画写,再次解释道,“因为这个名字是我们给强加上去的,人类给出‘上下’的定义,前提是我们站在平地上。从水平方向看来,前面的路面抬高就是上坡,路面降低就是下坡。” 他自己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把圆珠笔竖在自己的手背上,给我们演示着,“假设我有十支笔,我把它们间隔插在地上,但是我每一支都向右倾斜一丁点儿。如果你对我的用意不知情,还用垂直的眼光去看它,那你一定觉得这条路右边高,左边低。” 我只有随着圆珠笔向右歪头,才能保证它是垂直的,从这个倾斜角度看过来,果然他的手背变成了一个斜坡。 “现在我再往左倾斜,你看又变成左高右低的下坡路了吧!”他又把圆珠笔反向歪了个角度,说道,“这里咱们都是第一次来,长明灯是唯一的路面参照物,如果你看长明灯是直的,那要么是你头歪了,要么是路斜了。咱们都很劳累,这儿的坡度非常平缓,又是个陌生的环境,像这样一点微小的倾斜,人体几乎感觉不出来,所以是长明灯扰乱了我们的感官,咱们根本没有往地下钻,而是朝地上跑呢!” 我琢磨着他的意思,反手摸了摸身后的长明灯,它的底座只比灯架略微加粗了小半圈,而且我们的方向感一时半会儿也纠正不过来,10度左右的微小差别真的很难观察出来。 原来这批长明灯在铸造时就故意改变了底座和灯架的垂直角度,它们全是被歪斜着安置在这里,迷惑外来者的。 而我们一开始就以它为参照物,适应了它的角度,所以才在潜移默化中把上坡当做了下坡,才察觉不到真正的长廊走向! 眼镜调整白纸,倾斜到正确的上坡路面,然后在小圆圈上垂直画了一缕青烟,就当做是点燃的那根蚊香。 然后他把图再次移动到下坡角度,烟雾果然正如我们所见,往斜上方飘过去了。 这样,我们闹不明白的那些反常现象都找到了答案,眼镜的假设也都得到了验证,他心里的那张双螺旋图该有谱了吧! 我们催促着他赶紧画地图,这地方怎么呆怎么不舒服。他沉吟片刻,终于翻过纸张开始动笔了。 “既然都是上坡,咱们该不会逐渐的从地下又接近山底了吧?”冬煌把玩着林医生的拐杖问道。 “应该没那么简单了,既然这里能让我们把上坡当下坡,那其他路段说不定还下坡当上坡了呢,只是我们没有发觉。”眼镜手里的笔头飞舞着,“我只能确定咱们的总路线是按照螺旋形状设计的,方向实在不好判断。” 他这样一说,我忽然想起来,在之前和他们分开的时候,我倒是能确定那一段的路面的确是下坡。 我接过拐杖说道:“这根灯架是我从墙壁里弄出来的,当时想给林医生的腿做个支撑,结果手一滑把它拽倒在了地上,它绝对是向下坡滚动了几下的,林医生当时也看到了吧?至少那段路的确没有什么猫腻!” 林医生回想了一下,也确定的点了点头。 “这么说这里的路一段是上坡,一段是下坡?”冬煌看了看眼镜的双螺旋图纸,质疑道,“那这地图就不对劲了,你这个只有单一的一种走法。” “你的角度站错啦!”眼镜放下了圆珠笔,长舒了一口气说道,“从我的位置看!” 他说着,让了下身,我们纷纷凑过去,一睹这颠三倒四的长廊结构。 眼前的双螺旋被整图旋转了90度,总的来看,我们的路程是从左边入口行进到了右边出口,但在每一个有弧度的圆环上,我们是时而上坡时而下坡的、不停随着螺旋轨迹奔走着的! 如果做一个比喻,那我们就是走在了两根缠绕在一起、又被水平拉伸至极限的弹簧里去了! “老子快不行了……太复杂了,小冬冬你就快说咱们往哪儿走才能出去吧!”耗子疯狂的挠着头,我赶紧往旁边躲了躲,他的头皮屑哗啦啦的直往下掉。 “往心里走!”眼镜特文艺的说了一句,“长明灯带来的光明会迷惑我们的眼睛,那就干脆不要去看好了,靠咱们自己来感觉!这里的空间根本不大,我不敢往前走是怕搞错方向,带你们走到第二条螺旋的岔路上去,现在我知道了它的规律,咱们只要摸清了方位,跟着我的图保准能出去!” “怎么摸清?” “把长明灯给灭了,用手电看看直线照过去的角度有没有变化,分清楚哪里是上坡哪里是下坡,我摸清它一个周期是多长,其他的可就好办了!” 耗子说干就干,立即就和怪人行动起来,分两边准备熄灭毁人不倦的长明灯。 冬煌面露难色的左右看了看,犹豫道:“这些都是燃烧了两千多年的珍贵物件,咱们就这么给破坏了,岂不是太可惜了!” “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害人用的,你可惜啥?” “人家保护自己的财产,你不仅要顺走,还要搞破坏,缺不缺德?” “行,我缺德,老子就没干过啥好事儿!”耗子不满的嘟囔起来,“咱们来这趟你又没汇报给大掌柜的,再说咱们又不是要把这山给玩儿塌了,顾虑那么多干嘛?作孽的事儿,老子来抗!” 他说着就在前方忙活起来,金碧辉煌的走廊很快就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眼镜接过林医生的手电,把它捆绑在鞋子的侧面。 光线紧贴着地面直直的照射出去,我反正是看不出前面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眼镜很有自信的开始带路,我们几个人赶紧收拾好散落满地的包裹,相互搀扶着跟在他后面。 走了还没有10分钟,眼镜就转过脸来,向我们招手道:“瞧瞧,咱们该走真正的下坡了!” 再一看,手电的光线和刚才相比果然有变化,我的感觉是路突然变短了,光线还没到尽头,可它已经照不到更远处的路面了。 那么前面就该是上坡的顶端,我们处在横放的螺旋结构中,那个凸起的半圆之上! “有周期、有方向、有规律,你们只管跟着我好啦!” 眼镜的一句话,让我心里一阵振奋!耗子和怪人也停下了长明灯破坏工程,围过来等着下一步指示。 “长明灯除了混淆我们的方向感,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就是,利用明暗关系隐藏起了重要的结点,还把咱们往死循环的回路里面引导。所以在前半段路上,咱们只有顺着某一面墙才能走出无限绕路的循环,不过这个设计我已经看透了。”眼镜神采飞扬的演说着,我觉得他的头脑、学识、逻辑思维实在是牛逼极了! 耗子又准备去开路,搓了搓手问道:“那我们哥俩接着给你灭灯,就能出去了呗?” “不用那么费劲,咱不看它就是了,一切都在我心里,跟着我闭眼走!” 我们听罢赶紧相互拉扯着衣服,像开火车似的站成一竖排,紧闭起双眼,任由眼镜这个火车头带着。 其实闭上眼睛,长明灯还是会穿过眼皮透露给你一丝光亮,它好像在不断提醒着你:这里是长廊,这里有陷阱,你走的坡路全是假的。 但眼镜应该不会受到干扰,他像个瞎子一样,手里握着林医生的拐杖探着路,脑袋上还系了一根遮光的布条。 早知**阵里有这么坑爹的设计,我们还不如盲人摸象的行进呢! 我不敢多吱声,只听着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扯着冬煌的衣角跟随着大部队。 脚下路面的高低起伏真的很小很小,我光着脚丫都感觉不到那和平地有什么不同。可能是注意力太过集中,我每一步踩下去,脚底板都是僵硬的,生怕感触到了什么不一样的怪东西。 只有耗子和我是光着脚的,其他人都是清一色的靴子。我头一回接触这种类型的人物,对于他们的很多装备都叫不上名字,很多术语都似懂非懂。 我暗暗决定出去以后一定要扩大阅读面,多了解一下这些新奇的玩意儿,如果有可能,和他们保持联系,今后加入其中也说不定! “叮”一声脆响,前面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眼镜该是触碰到地面以外的物体了! 第四十六章 撬起一个地球 我们都睁开眼睛,往前面探过头看去: 那居然是一面古铜色的金属墙壁! 在长明灯的映照下,它反射着金属特有的那种光泽,看这质地,和连环翻板里的铜球是差不多的。 眼镜好不容易扯下眼睛上的布条,愣了一愣,弱弱的说道:“这里真的是尽头了,按我的方法,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耗子拉过青铜拐杖,轻轻的在铜墙上点了几下—— 一阵悦耳的敲击声从铜墙内部传出来,还伴随着恰到好处的几声回音,它似乎是眼镜最喜欢的中空结构。 耗子又用了点力气击打了几下,声音又变得浑厚起来,就像寺庙里的钟声似的。 “怎么像一面乐器?声音太美了!”我听了他上下左右一阵不同的敲击变换,浑身舒坦的要命。 “好听顶个屁用,咱们被堵住了啊!”耗子白了我一眼,蹲下身来开始在铜墙上来回的摸探,寻找线索。 他的一双手生的非常不对称,右手和冬煌一样,粗皮糙肉、布满老茧,而左手又白又滑、细皮嫩肉的,我摸过一次,触感像待嫁姑娘的青葱小手似的。 在前几次的试探和开锁时,他总是先用右手粗略的摸索一遍,在某些有疑问的细节才会用左手摸索第二次。右手力气比较大,左手触感比较敏锐,这样看来,他虽然是独立的一个人,却被双手划成了分工合作的一男一女,脏活重活交给老爷们,细致谨慎的小娘们来辅助。 不过在这面铜墙上,老爷们和小娘们都一无所获。 “啥机关也没有?不符合这一路的规律啊!” 耗子挠了挠露出来的半个屁股,从背包里摸出一只空空的香烟盒,他把它撕开、展平,贴在铜墙上,轻轻的从洞口石壁间的缝隙伸了出去。 看来铜墙并没有把我们密封起来啊! 我们几个交换了一下眼色,满怀期待的看着耗子按住了手里的半张烟纸,沿着整个洞口与铜墙的贴合处游走了一遍。 “太伤心了,怎么越到里面,机关越简单?这就是一大铜块挡在这里而已,项羽已经看不起咱们的智商了吗?”耗子收起烟盒,直嘟囔不过瘾。 我们可不感到技痒!冬煌见状连忙指挥着怪人和眼镜过来,让他们和耗子并排站在前面,一起推开这个挡路的铜块。 “一二——三!” “一二——三!” “完全推不动,太重了这东西!”怪人揉了揉手腕,抱怨道,“又累又乏还饿着肚子,使不上力气……” 冬煌走过去把没受伤的肩膀也抵在铜墙上,向我和林医生招了招手:“都来,一起努把力!” 除了瘸腿的林医生,我们所有人都扎起马步,别管有没有力气,都卯足了浑身的劲把这面墙向前顶。 一点进展也没有。 “刚才敲的时候不是空心的吗?怎么会这么重?”眼镜比划了一下洞口大小,“一个人大概能推动体重三分之一的物体,换算成牛顿力,咱们几个平均下来,每人能产生将近300牛的推力了,不应该推不开啊!” “都别出声,老子来听听看。” 耗子扯过青铜拐杖,一副气运丹田的模样,重重的砸上了铜墙的最底部。 “咣——” 晨钟一样的声响回荡起来,我全身像过了一段电流似的意犹未尽。 耗子把一只手张开,搭在耳边,闭上眼睛听完了铜墙内部的回声,说道:“这玩意应该有七八米高,我们只能看到三分之一,它还有一大半藏在后头!” 我心说不是吧,用七八米高的铜墙堵这么一个两三米的空缺,那洞口的后面岂不是另一个天地了?至少,那里应该是个比当前的长廊宽阔很多倍的地方,不然铜墙没露出来的部分往哪儿安置呢? “这么说,干不动了?”怪人肩膀顶在墙上又拱了几下。 “正面肯定是推不开了,把力气集中一下吧!”眼镜说着,走到洞口的边缘,拍了拍铜墙最侧边的位置,面向我们指挥道,“就这里,把力气都放在这个位置上,咱们侧着推,能省点劲,只要露出一条缝隙,人就可以钻过去,不需要全挪开它。” 也对,我们只要进入后面就够了,又不是给铜墙搬家! 一行人听得眼镜指令,都挤在铜墙的边角,高个子把手按在上面,矮个子按着中间,我扎个马步正好能钻进耗子前面,而林医生没有脚可以发力,他只能盘腿坐在地上按住了底部。 “都把便秘的那股劲给老子使出来!拼了!” 耗子打气似的喊了一嗓子,虽然语言略显低俗,但效果不错。我们大家都深吸一口气,等待着力量爆发的那一刻。 “来来,我喊口号了!”独臂大侠冬煌侧着身体,声音洪亮如钟,“一、二——三————————!” 我呲牙咧嘴,紧绷着头皮,回忆起便秘的感觉奋力向前推动着。 身后的人们从喉咙深处发出动物般的低吼。 嗞—— 苍天有眼,铜壁终于移动了! 从洞口后的空间里回荡起悠远的回声,我心里升起一丝喜悦,却顶不上来第二口气,只好松了手瘫在了地上。 其他的人也差不多,大家都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蹲在那条一根手指粗细的缝隙前,大口喘着气。 “我好像真的憋出粑粑了……”怪人愣了一会儿,由蹲坐的姿势站起来,满脸纠结的表情。 我们几个一听,纷纷露出嫌弃的神色,赶紧从他旁边挪开。 只有淡定依旧的林医生从包里抽出一条清洁湿巾递了过去,示意他到角落里处理一下。 “咳咳,那个……好像……靠咱们几个人是再也推不动了吧?”冬煌把我们的视线拉了回来,又拍拍眼镜兄的肩膀,“赶紧把你的学问都掏出来,咱们的能力只能开条小缝,接下来怎么用小力气移动大物件?” 眼镜难为的皱紧眉头,摸了摸铜墙的缝隙回答道:“最简单的以小换大的方法,就是杠杆了。” “我知道我知道!”耗子一脸自豪的把话抢了过去,“阿那个什么基德说的,给我一条棍,还你一个球!” “是阿基米德好吧?”眼镜鄙视的瞥了他一眼,“他的原话意思是:只要力臂够长,有个支点,理论上来说,地球也是可以撬起来的。” 冬煌连连点头:“行行,只要有思路,咱们就试试看,这铜疙瘩再重也比地球轻多了吧!” 他说的轻松,可我们这些人身上压根没有可用的物资,除了两个破烂的登山包,其他就只剩下几个人的几条小命了。 我想了想问道:“那咱们去哪儿找杠杆,去哪儿找支点啊?” 眼镜习惯性的用手指往鼻梁上推了一把,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戴眼镜,他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回答道:“支点有现成的,铜墙的缝隙只要能让杠杆伸进去,洞口外壁的这个边缘就是支点了,现在咱们需要变出个杠杆来!” 我刷新了一下自己陈旧的思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想构建出一个歪斜90度的、跷跷板似的省力杠杆,我们在力臂长的这一头发劲,就能以小换大,把沉重的铜墙顶出去一些。 “杆……咱们没有,但有这个!” 怪人好像擦干净了屁股,一边提着裤子,一边喊了一嗓子。我们转过头去,他又从后头走廊的墙壁里,向外拖出一只灯架。 “对啊,这玩意结实,秦始皇的青铜质量绝对刚刚的!”耗子跟着欢呼了一下,捡起林医生的拐杖把玩着,“掰断的话还有很多备用的,这里别的啥都没有,就这个可以批发零售!” 他说着,就拎起拐杖的底座,努力把它的前端往墙缝里面捣。 缝隙只有手指粗细,耗子变换角度尝试了很多次,才勉强把拐杖头的鸟嘴插了进去。 怪鸟造型的杖头尖锐又有很多凹槽,耗子松开手,它也没从半空掉下来,居然就直直的卡了进去! “我来!”怪人挥手示意我们往一边躲开,他顺手抄起另一根灯架,瞄准了一下就往卡在半空的拐杖底部夯了过去。 咣—— 我听到这面铜墙的声音,忍不住又像过电一样爽了一下。 鸟头略微有些变形,但它张开的大嘴形成一个很好的卡钩,像要把铜壁吞掉一样,稳稳的固定在了缝隙之中。 “这倒是个好办法呀!”耗子一看,乐的直拍怪人肩膀,招呼着腿脚利索的几个人一路跑回去收集两侧的长明灯架。 我发现他们一旦有了确定的一套方案,就会像个施工队一样,能干净利索又有条不紊的在很短的时间内搞定当前情境下的任务。 随着施工队一根一根的往缝隙里夯实灯架,我一声一声的跟随着好听的敲击响浑身过着电流。 地上散落着几只被砸断的无头鸟,顺着第一根青铜拐杖的上方和下方,他们又安插排列了六七根新鲜的灯架,有两只甚至连人鱼膏的灯火都没熄灭。 他们勤快的一趟趟来回奔跑着,撬起地球的小工程在我眼皮子底下就这样竣工了。 在原本绝望的铜墙铁壁侧边,现在突兀的卡住了这么十余支密集排列的杠杆,静静的等待我们把它推动撬起,揭开它背后的故事。 第四十七章 一场烟花的表演 看着这样的阵势,连我都手痒起来。这面空心铜墙到底是啥,走廊的后头究竟藏着什么玩意? 来,一试身手吧! 我们按照推开墙缝的高低顺序,自觉找准了位置,活动手关节,抓住那些灯架底座,像拉磨一样,伸长了手臂开始向后面拖动。 在满地长明灯的照亮下,铜墙能映出一点点模糊的人影,我的五官此刻全然扭曲在一起,如果这是一面清晰的镜子,那么我们六个人狰狞的表情一定会把自己给吓尿了。 “一二——三!” 我们留在支点这边的力臂,比抵住铜墙的那半个鸟头长多了,这为我们省下了不少力气。眼镜又说,人类拉扯物体产生的牛顿力,其实比推动物体的力量要更大一些。 这样的一减一加过后,墙缝果然毫无悬念的被我们增大了! 可怜的灯架又被撬断了几枚鸟头,怪人立马跑回去补充上来几支新鲜的。 眼镜调整了一下方案,他把四五根灯架捆绑成一条粗壮结实的铜柱插回去,我们的力气全集中在这单一支杠杆上。 嗞—— 开了开了!不负众望的开了! 我们怀里抱着灯架,一起坐倒在地上傻乐,洞口露出的空间足够冬煌这样的大个子侧身过去了。 耗子性格最急躁,他顾不得舒展酸痛的肌肉,就从灯架下挣脱开,捏起地上断裂的长明鸟头,趁着它还能照明,从缝隙中丢了进去,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半只眼睛—— “操操……又牛逼了一次,这么大!” 我听他这么一嚷嚷,也坐不住了,赶紧和眼镜合伙把满地的长明灯残骸堆到角落里,好奇的把脑袋伸过去—— 几只鸟头的嘴巴已经被我们严重撬坏了,它们由60度小嘴微张变形至170度血盆大口,里面的人鱼膏光线不再受到青铜的遮挡,放肆的照亮着铜墙铁壁背后的空间。 这面铜墙并不孤单,在光照和我的视线范围内,至少还能看见另一面墙壁上也反射着微微的金属光泽。 “要看就大大方方的进去里面!” 耗子毫不客气的把我推开,朝手心上吐了口唾沫,整理了一下鬓角的乱发:“开了门,老子就要进去拜见老大了,你小屁孩在后面等着吧!” 他是这队人马中的开路先锋,我心里清楚他推开我是怕前面再出现点危险什么的。 耗子极其臭屁的甩了一下没有刘海的头发,侧身探了进去。 “嗯……没什么机关暗器,但是——这——总之牛逼极了,快来!” 他在里面掩饰不住兴奋,立刻就朝我们大声招呼起来,声音和在走廊里有很大的不同,似乎过了这面墙就出离了我们很远很远似的。 大家不再愣神,我随意缩了一下肩膀就轻松的挤进了铜墙缝隙里。 这里是走廊的终点,我幻想过数十种等待着我们的可能,但这里的画面远远超过了我的所有想象。 铜墙的全貌,是一尊巨人的雕像! 正如耗子推断,我们的所见不过它的三分之一,如果按一层楼房高达3米来计算,这尊铜像的高度近乎于一栋三层小楼! 多亏了它只徒有外面一层躯壳,如果它是实心的,我们非得动用吊车才能把它移动开来! 我认为它是一尊人像,是因为从正面看过来,它昂首挺胸站立的笔直笔直,姿态很像皇帝的御前侍卫。一袭宽大的袍子像小瀑布似的挂在我的面前,之前堵住洞口的那面平滑铜墙,正是这件充满异域风情的长袍下摆。 它是一栋楼,我是个矮子。 高昂起脑袋,顺着它长长、长长的衣襟仰看过去,铜像的肩膀以上都隐藏在光线照不到的地方,我只能怀着敬畏的心情,猜测着它的样貌。 我前后左右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脖子,看到在这位看门巨人的两侧,还分别伫立着一尊个头矮一点的小铜人。 走上前去仔细一看——我才发现它们和中间的看门巨人其实是同一个体型大小,只不过它俩的姿势一个盘腿坐着,一个屈膝跪地,所以显得稍微矮了一点。 我记得在铜墙外向里面观望时,对面也反射过一丝微光,这么说,除了这三位,其他看不见的地方还存在着更多的雕像,这里是个巨人铜像馆? 我转过身去,想看的更远更清楚一些,突然发现地上原本明亮的几团火光居然逐渐暗淡了下去。 怪人也察觉到了异样,他收回目光,往里面几只长明灯鸟头的方向奔走了五六步。 这时,光照范围明显的从巨人肩膀缩减至它的腰间、膝盖、脚踝。 是耗子把人鱼膏摔出来了吗?是我们毁掉了鸟头的结构吗?我还来不及开口询问,怪人那边猛窜出一道火焰,一秒钟之后,所有的光源在同一时刻就被熄灭了! 我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往旁边摸了摸,抓住了冬煌的手。 这黑暗来临的莫名其妙,好在看门巨人身侧闪着一条缝隙,外面的光亮还能给予我一点安慰。 “道哥,你吹的?”眼镜轻声细语的问了一声。 “我没……我还没刚往这儿一站呢!” 怪人好像踢了一下鸟头,语气有点委屈的说:“你们知道吗,我的脚下好像有一层水……” 他话刚一结束,我们的上方就亮起了一点星光。 即使在看不见的头顶悄悄燃起,它在黑暗中的突然出现,还是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我抬起头来,嘴巴不住张的老大:这里的空间不仅仅能容下小洋楼高度的巨人雕像,简直能容下我们学校那个6层教学楼! 在高高的半空中,有一张纵横交错的、金属链条编织而成的巨型蜘蛛! 的正中心位置,悬挂着一块长方形的不明物体,由于距离实在太远,我根本看不清那具体是什么物件。 方才亮起的那一点光芒,就处在长方体的边角上,有点类似于遥远的星光,还忽明忽暗的闪烁了几下。 突然毫无征兆的,相邻于它的另一个蜘蛛结点上,又有一盏星光亮了起来! 一盏、两盏、三盏……十盏、二十盏! 我无法确切的形容内心中的震撼:就像经历了千百年时间的孕育,勃然爆发出的生命!闪烁的星光遵循着流畅的状轨迹,一个接着一个,不留间隔的开始传承光明的意志!它们在片刻之间就释放出强大的能量,以多米诺骨牌的延续方式,由近及远、由内向外,争先恐后的依次散发出各自的光彩! 也许是在黑暗中沉寂了太过漫长的岁月,星火传递的速度越来越快,远看过去,它像一条压抑了许久的火蛇终于重获自由一般,一圈一圈盘绕着,把我们原先看不到的壁顶映照的灯火通明! 我的心脏跟随着它前行的节奏越跳越快,想要生长、想要涌动,想要超脱这沉闷的时空,想要不顾世俗的彻底怒放开来,不负此生! 终于……遮天蔽日的这张状图案即将全部完成点燃,最外层的轨道紧贴着巨人铜像的头顶,将这里的空间整个环绕了一大圈。火蛇没有丝毫的犹豫,它卯足了全力,奋不顾身的向最后一颗未明的黑暗结点冲刺过去,那将是它的最后一站—— 就像游乐园的夜场闭幕表演,在我的眼睛中,整个世界都被它绚烂夺目的倒影覆盖了。火蛇并没有就此消逝,它最后一刻的生命,转瞬间化作了漫天烟花般华丽的绽放! 火花四溅,它似乎迸裂出了比钻石更璀璨一百万倍的光芒! 仿佛宇宙刚刚经历了一场短暂的小爆炸,我的视线里只剩下一大片刺目的白色。我赶紧狂眨几下眼睛,从惊心动魄的夜空表演中回回神,只见强光逝去后,世界又突然温柔了起来,好像一整条银河中的星星都纷纷扬扬坠落了下来,慢慢的、轻柔的,均匀洒满我们每一个目瞪口呆的凡人身上。 我举手来想抓住几颗黯然神伤的星星,它们却在下降的过程中逐渐燃烧殆尽,从一丝丝微弱的火光转变为一颗颗胡椒粉似的黑色小颗粒。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竟然满脸都是眼泪,项羽安排这场表演的意义是什么,我都不去关心了,我甚至觉得,用10年的寿命去换取这里的入场券也是值得的。 眼镜也是心理脆弱的人,他的脸红彤彤的,热泪盈眶说不出话了,耗子蹲在地上,深深的向外呼了口气。 “过瘾不?”冬煌眼里也亮亮的,问了我一句。 我吸吸鼻子猛点了几下头,突然看到林医生坐在地上还痴痴的仰望着,再冷血的人心里也会起点波澜吧! 我喊了他几声,他才缓缓的转过脸来,嘴角微微颤动了一下,轻声说道:“如果……她能看到,就好了。” “她”是谁?我的八卦之心刚刚有点犯痒,他就低下头去,不再理人了。 “我说你们……都忘了我刚才说什么了吧?”怪人颇为无奈的朝我们挥了挥手,“先看看我的情况行吗?” 头顶链条的星光接替了长明灯的作用,这里的空间比走廊里还要亮堂。 我把脸上的泪痕抹干净,赶紧和他们一起回归到寻宝的正常心态中去。 我这才看清楚,怪人所站的地面和我们的脚下有很大的不同: 第四十八章 九转还魂草 我们所踩的地面和外头一样,都是结实的石板,而他踩踏着的路面,却有点毛糙,好像还挺柔软,像是地上铺了一层草席子似的。 怪人的脚下是个深凹坑,我都看不到他的靴子了,可见他踩到的水应该是藏在草席之下的。 我扭头扫了一眼草席的覆盖范围,这才头一回窥见整个空间的全貌: 在我的对面和左右两侧,也堆放着另外几尊铜像,我数了数,一边三个铜像,一共四面墙,那么这里居然整齐排列了十二位怪异的铜质巨人! 它们和我身后的这种布局是相同的,中间站着一个,旁边坐下俩。 这样看来,这儿的空间形成了一个完美对称的结构,这里的设计是个很标准的正方形。 在正方形的地面中央,还镶嵌着一小片突兀的圆形区域,怪人此时此刻就立在那上面,头顶位置正对着蜘蛛中心的不明物体。 我走到石地板和草席子的交界处,蹲下去摸了一把——那有点像老麻绳的触感,扎手,干燥,但却很有韧性。 我觉得中间设置这样的地面有点诡异,便向他招手道:“你傻站着干嘛?出来啊!” “我怕踩到了什么陷阱,一走开就被项羽给玩儿死啊!”怪人像被孙悟空画了圈的唐僧似的,杵在中间一步都不敢动弹,“刚才长明灯就是从这个坑里,掉到水中熄灭的。” 耗子走过来,踩在草席上来回踱了几步路,好像完全没有危险。 他不太确定的说道:“软不叮当的,还挺舒服,要不你先伸出来一只脚试试呗?” 怪人好像就在等这句话似的,突然放松了一下:“这可是你说的啊,有陷阱我也不管了,冬爷要骂就骂你!” 他从水滩里拔出一只脚,跨了个大步子,却突然又收住了动作,一条腿定格在空中。 林医生往前挪了几步,趴在草席子上嗅了嗅,又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怪人的脚底,问他道:“感觉到蔓延了吗?” “嗯……我低头才看到,是有点不对劲了。” 我站起身来,踮着脚尖看向怪人的脚下,才发现原本象牙白色的草席正以他为中心,极其缓慢的从内圈呈现出一丝嫩嫩的青绿色。 “是九转还魂草。”林医生深吸了一口气回答道,“第一次见到这种形态的,你把它救活了。”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目光齐刷刷望向他,等待着下文。 “那是民间俗称,它学名就是卷柏。”林医生掏出手术剪,从草席的边缘采集了一丁点碎料,放在手心中说道,“注意看一下。” 他手里的草席渣蜷曲成一堆小疙瘩,看起来和一小撮锯末似的,林医生的嘴巴蠕动了两下,吐出一口唾液滴在了上面。 我还没来得及说恶心,他手上的锯末就突然获得了生命一般,由卷曲的状态瞬间伸展开来,把手心里的那一丁点口水吸食的一干二净! “这种植物在干旱情况下就会进入假死状态,变成我们现在看到的情况,一般人根本无法想象到它本来的样子。可一旦有了水,它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可以死而复生,重新活过来,很多老中医都把它叫做见水还阳草。” 这间藏宝室封闭了两千多年,那么这一片干巴巴的草席子其实是死在秦末,复活在21世纪了啊! 怪人听完解释彻底的松了口气,他弯下腰在鞋底拨弄了两下,向我们展示他满手的水珠:“还魂草应该是活活气死的,这底下就有水,可如果不是我踩进来溅出了水花,它永远也触碰不到水源!” 他的一番话让我想起了几天前的遭遇:我们大家被螭吻的二次机关摆了一道,一滴水都没了,只剩下一口气在黑暗中昏睡过去,而一条甘甜的暗河就在我们头顶缓缓流过,我们无论怎么努力都触碰不到它。 我们等待了一两天,而还魂草等待了两千年,人类的耐力弱爆了! 还好我们等来了林医生,它等来了怪人,林医生从外面把水传递了下来,怪人莫名其妙的踩进了坑里。 “你那个坑有多大?再仔细摸摸里面有啥奇怪的玩意没?”冬煌双手抱在胸前,向他下了指令。 怪人就地坐下,在水坑里拨弄起来,拎出了我们那可怜的鸟头长明灯。 耗子走过去,干脆洗了个脚,他好像很爽的样子,把水花溅射了满地。触碰到洗脚水的还魂草居然没被熏死,这就属于饥不择食吧,它们追随着水花的印迹,一片一片绽放出嫩绿色的芽叶。 我看他玩儿的开心,也试探着迈进去一小步,结果脚底板被毛毛的草席地面一摩擦,正好搔到了我怕痒的脚心,我一个摇晃跌坐在地上,往里面滚动了两步。 “悠着点啊你!小女娃怎么能这么冒冒失失的!”冬煌眉头一皱,看我像个没事人一样又爬了起来,才舒了一口气。 “这些小东西还是挺招人疼的。”耗子搓了一会儿脚趾缝,双脚一阵乱踢,尽力的把凹槽中的那点可怜水全泼洒出来,“你们看它长的多快!” 的确,眼前的画面和镜头快进的植物生长纪录片似的,在这么会儿的功夫里,原本毫不起眼的破草席就如此生机勃勃、枝繁叶茂起来。怪人和耗子的周围,嫩绿的枝芽已经全数张开了,感恩似的把两位救命恩人拥抱在怀里。 干瘪的还魂草从压缩状态渐渐膨胀起来,舒展躯干,向四周的角落蔓延开去,整个枯燥沉闷的地下密室里都充满了新生的喜悦和蓬勃的朝气。如果这种植物被广泛的应用到园林绿化的学科中去,岂不是随便掏出一小团,再洒点水,一片简易的草坪就完成了? 我身下的草团只吸收到了一点点潮气,它们散发着植物特有的芬芳,软软的贴合着我的身形,将我微微托举起来。 这种感觉很惬意,至少比我家的钢丝床舒服多了。我的腰间被它伸展的枝芽挠的痒痒的,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咯咯笑起来。 “我好像知道还魂草是干嘛用的了。”眼镜还缩在我们进来的位置,他有点害怕似的不敢向疯长的小花园靠近,“这可能是个垫子!” 我们之中就数林医生和眼镜的脑子厉害,他俩只要一发言,我们都会停下手里的动作。 “你们抬头看看,上面挂了一个大方块,还是用链条拴起来的,它肯定是有点什么意义的吧?”眼镜往头顶比划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仔细观察了一下链条的缠绕,它们的总长度正好和这个地方的高度相当,所以我猜,那个东西应该是可以吊在链条上,垂放到咱们所在的地面上的!” “继续。”林医生点了一下头,不给他换气的机会。 “我们现在看起来,那东西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但近大远小,它下降过来,底面积应该和这片草干燥状态的大小一致。” “所以项羽怕把那东西摔坏了,才弄了个软垫子铺在下面接着?”我被膨胀的还魂草推着坐了起来,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按体积来看,那东西肯定是挺沉重的,如果直接降到地上,怕是要把地板都砸坏了!” 耗子几乎被包围了起来,他费力的向两边撕扯着热情的枝条,才能探出半个身子来:“这么说,咱们得想办法把头上的那玩意弄下来看看?我这边没什么新发现,就是一普通的水坑,草垫子像打猎的陷阱似的,掩盖在上面而已。” 我想着天上砸下来一个大块头的情景,这片草垫子已经被我们救活了,如果那东西真的很沉重,好不容易苏醒过来的还魂草大概又得被砸死了。 “这里只有草垫、铜像、和上面的链条三种事物,既然还魂草没有其他设计,我们又要放下来链条,那你们就都出来吧,大家一起研究研究这些大铜像!”冬煌踢了一脚边缘的还魂草,向我们卧在小花园中间的三个人招招手。 我晃晃悠悠站立起来,刚往外面迈了一小步,就拔不动腿了。 回头一看,一根调皮的枝芽仿佛不舍得我走,它卷曲身体缠住了我光着的脚踝,而另一根则顺着我的裤腿一圈一圈爬了上来。 “妈了个巴子的,老子闯祸了!” 我蹲下去用力掰开还魂草的挽留,耗子突然大骂一声,然后剧烈的咳嗽起来! 我回过头去,只见他们靠近水源的那片区域里,还魂草像突然发了疯一般张牙舞爪的“站立”起来,耗子被头朝下倒着吊在了半空中,他的双腿也被活过来的枝条缠绕着! “走、走开点!没踩上这玩意的人都走开!”耗子的声音变化的很厉害,他像突然被勒住了喉管似的,特别用力的喘息着。 冬煌闻言赶快伸出手拎着林医生的后衣领,把他从草垫的边缘拖了回来,眼镜一直都没敢上前,他们三个还是安全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这回自己的小命可要捐出去了,我都已经进来了! 第四十九章 成精的触手 我蹲成系鞋带的姿势,左右开弓拉扯脚面上的缠绕,不知道是心里作用还是我脚上的皮肤比较敏感,我觉得这片还魂草远不止获得了普通植物的生命这么简单。 它像是具备了房东儿子那样的性格:你陪他玩,他就爆发出数十倍的热情粘着你;你越是想离开,他越是要挽留;你生气了推开他,他却强行拉住你的胳膊,又抓又挠又咬;你没辙,只好继续原先的活动,他却生怕你跑了似的,非得一手拉着你,一手做游戏。 我巨讨厌房东催租,也不喜欢他儿子,现在,这样的性格发生在一株植物身上,我还是丝毫不觉得那是什么可爱的行为。 我的脚踝被拧的生疼,只好安静下来,慢慢靠在一边,不再挣扎。还魂草虽然没放手,但也不至于勒爆我的脚了。 “耗子!朝闻道!都学着点小幺妹,别乱动了!”冬煌不敢贸然靠近,他看着我的反应,急忙向情况更紧急的两个人吼叫着。 我不敢有大动作,慢慢的侧过头,向中央区域看过去—— 耗子被高高的举起,他脖子、手臂上都缠绕着几跟枝条,双眼血红,不住的咒骂着,听到冬煌的声音赶紧安静了下来,不敢再动弹。 另一个呢?朝闻道呢? 我心里一下子慌了,水坑四周的枝条生长的最粗最快,耗子好歹还有个回应,这么会儿的功夫过去,怪人怎么样了? 冬煌急的团团转,和眼镜一起呼喊着他的名字,让他千万别再胡乱挣扎。 疯狂的枝条把中间的区域包围的密不透风,我连怪人的一角衣物都看不到了! 耗子也在空中寻找着怪人的踪迹,他一动不动,眯起眼睛费力的搜寻着,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声音激动的喊了一嗓子: “道哥!你……你***……老子对不起你!” “别乱动啊!”冬煌在远处干着急,头发都要抓掉了,“他没事吧?” “他……”耗子露出难得的自责神情,欲言又止。 “说啊你!” “他在喝水,他把老子的洗脚水给喝下去了……” 我心里五味陈杂,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样奇怪的感受。 “让他喝!”林医生高声喊道,“朝闻道!把水槽喝干净,不能让它再生长了!” 耗子低着头,眼睁睁的看着活受罪的怪人,特别难过的问道:“你还行吗?不然先休息一下,我马上就想办法下去替你喝!” 我看不到怪人在里面是什么样的处境,只能从耗子复杂的表情上看出些许倪端,随着耗子的小眼睛越瞪越大,我知道他肯定出事了! “我们别愣着,趁着它还没完全复活,把边角的干草都撕开,这东西沾了水太难对付了!” 冬煌在远处开始指挥眼镜和林医生行动起来,他们手忙脚乱的扑在干燥的草垫边缘,努力想分开一条前往中央的安全道路。 这时,中间密集的枝条突然闪开一道裂口,怪人的脑袋从里面伸了出来! 准确的说,他不是“伸”出来的,而是被触手一样灵活的枝芽抓住了头发,硬生生从包围里拖拽出来的! 他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紧紧闭着双眼,额头上的青筋都凸显的一清二楚,脸蛋和脖子的皮肤上密布着浅红色的条条道道,刚才他在喝水的时候,应该是被铺天盖地的还魂草缠绕过脑袋! 我们几个见状马上就紧张起来,林医生这个无情的人,却一点儿也不顾怪人的安危,张口就问:“水有没有喝完?” 怪人睁开眼睛,刚费力的点了点头,就又被触手拎着头发往外拖动了一步。 几根枝条缠上他的前胸,以肉眼看得到的幅度,猛的收缩了一下! 怪人胃里喝下去的水正在被挤压出来!他“噗”的一声喷出来一小口,又连忙紧闭上嘴巴存住一大口水,两个腮帮子高高鼓起! 干巴巴的一小片草席,被怪人吐出来的水润湿了表皮,立刻泛出一层嫩绿色,发了疯似的反扑过来,缠住了怪人的整颗头颅! “完了……” “道哥!你千万别动弹啊!” 安全地带的亲友团们一声接一声的为他鼓劲呐喊着,我也顾不得脚上的束缚,死命向他的位置扑过去。 只一下我就倒在了地上,这两千年前的还魂草大概是修炼成精了,它不仅牢牢的抓住了我的脚腕,还涌出一股力量,把我整个人扯离了地面—— 世界忽然颠倒了,我和之前的耗子一样被倒吊了起来,全身的血液猛的涌向大脑,我差点就不会呼吸了!如此情况,我只得停下挣扎,憋红了脸颊,无能为力的倒看着怪人。 触手一样的枝条好像是有思维的,它从怪人鼓起的腮帮上缓缓滑过,然后……直接伸入了他的嘴巴里! 我们所有人都呆住了,眼看着越来越多的枝条顺着他的唇缝滑进去吸收水分,怪人拼命的摇着头,把嘴里的那口水硬是吞咽了进去! 还魂草可不干了,它还有一半的身体没活过来呢! 它像要把怪人碾碎榨汁似的,触手立刻就加紧了对怪人胸口和腹腔的缠绕! 怪人长大了鼻孔,整个面貌都痛苦的扭曲成一团,他在尽力把耗子的洗脚水保持在体内,不让还魂草有继续生长的机会。 “呃哇——”怪人突然发出一连串干呕的声音。 我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存在如此不依不饶的植物,一根枝条居然又插入怪人的口腔,试图钻进他的喉管吸水! “**你妈的!别碰他!冲着老子来!”耗子再也忍不住了,他激动的脸都变了颜色,朝着下方喊叫着,“老子有水!来玩我!老子有水!” 怪人的嘴巴都快被撑裂了!他的下巴上拖挂着绿胡子似的触手,一副快要死掉了的表情,倒在地上直翻白眼! ***还魂草!它们要插到怪人的胃里面去吸水! “放开他!来吸老子!” 耗子大吼一声,突然从裤裆里滴落出断断续续的液体来。 两三根枝条马上就从怪人嘴里抽出来,拖拉着几丝粘液顺着耗子裸露的小腿,向上爬去。 “对头对头,来喝老子的尿吧!齁死你!” “完蛋了,耗子的小**不保!”冬煌惊呼一声,他们几个已经撕开了不少干燥的草垫,累的气喘嘘嘘的,再有几步就能来到我的面前了! 那条触手绕着耗子的大腿根停在了他**的内裤前。我浑身一寒,心说这还魂草不会那么重口味吧,万一它像对待怪人那样,从喷出水的的地方钻进去……耗子当场就得暴毙啊! 当前的情境下,我们根本来不及采取什么措施拯救他,我只得毫无意义的往死里咒骂这株丧尽天良的怪物! 耗子大口大口的深呼吸,死死盯着自己胯下虎视眈眈的触手,然后慢慢将没被束缚住的那只脚抬至与腰平行。 他还立在空中,整个人的形态像是狼狈的芭蕾舞演员,我完全不明白他在这样的关头还有什么打算。 他弯曲膝盖,一寸一寸靠近,将脚趾伸向腰带上缓慢的摸索着。 他的动作柔软又连贯,我根本想象不到,一个大男人居然可以把身体的柔韧性练到这样一种极致! “耗……” “嘘——” 眼镜张嘴刚要呼喊,就被冬煌止住了声音。 我只眨了一下眼睛,耗子就低吼了一声,脚趾间夹住短刀的手柄,从腰带上把它拔出来,奋力一踢—— 裆前的触手瞬间萎缩了下去,他的小**保住了! 我从没想到耗子居然还深藏着如此一种功夫,他母鸡刨窝似的划拉着一只爪子,试图把另一条腿解救出来。 冬煌他们不敢有片刻的放松,玩儿命似的破坏那些隐约要生长、但是又没有充足水源的还魂草枝叶。他们看看我,又看看耗子,有点犹豫该往哪个方向前行,我赶忙挥挥手,让他们直奔中央,别为我费神。 耗子他们的情况依然非常危急:怪人歪倒在一边,明显的很想呕吐,但他在每一次的抽搐后都鼓起嘴巴又把胃里的洗脚水顶了回去;耗子的进攻已然惹恼了其他活着的触手,它们非常聪明,大幅度摇晃着他空中的身体,耗子连夹住刀柄都极其困难,他再也无法使用短刀对触手构成威胁了。 我所踩踏的这片草地,只是略微沾染了一些潮湿的水汽,半死不活的枝条不像水槽边的那么犀利,但它们好像认了死理似的,牢牢扣住我的双脚,片刻也不放松。 耳膜嗡嗡作响,眼睛又痒又热,我还被倒挂着呢!整个脑袋都变成了即将爆炸的大血球,再这么耗下去,我非得向外喷血不可! 我努力让身体拧成了麻花,才从运动裤深深的口袋里掏出小刀来,不顾抽筋的大腿和即将断裂的后腰,扭曲着姿势开始切割脚上的束缚。 一道亮光划过,耗子的短刀反射着闪眼的光线,从他的脚上高高抛起,“当啷”一声掉在了很远很远的石板地上。 “操,老子要废了……” 耗子哀嚎一声就被直扑过来的触手淹没了,他从空中被包裹成一只嫩绿色的大虫茧,重重摔在我们看不见的茂密草丛中。 我吓得浑身直出冷汗,这株草绝对修炼成千年妖精了! 第五十章 未经驯化的野性 在外面的世界中,所有的生物都经历了两千多年自然和人类的选择,该藏的藏,该死的死,该进化的进化。那些态度极其恶劣的生物,大部分只会出现在无人地带,有人类活动的地方就有筛选和驯养,比如把凶残的恶狼驯化成狗,比如把烧不尽打不死的原生狗尾草,驯化成煮稀饭的小米。 眼前的这一株还魂草,显然跳过了演变成一味中药的那段历史,它还保持着在最恶劣的环境下,以生存为一切目标的绝对野性! “给我撑住!都他妈利索点!” 冬煌像一头被挑衅的雄狮似的怒吼着,拼命挥舞着手臂,想加快前进的步伐,他连受伤的右臂都一块儿用上了,完全进入了暴走的状态。 我能理解他无奈的心情,并不是他们三个人营救不给力,而是我们都处在一圈尴尬的草丛区域内: 边缘的干草没有生命,像一大堆鸟窝似的,用些力气,徒手就可以把它们分开;中央的草堆饱含水分,怪人都开始用牙齿一根根咬断肩膀上的嫩芽了,看来饱满的枝叶和普通植物差不多成分;最困难的就是我们身边这些吃饭吃了半饱、外软里韧、半推半就的枝条了! 下手扯,它含了点弹性,用刀割,它表面又有点滑腻。就像家里屯了几颗坏掉的芹菜似的,它脱去了一半的水分,却比新鲜时更有韧度,你不多拧两圈它压根儿就掰不断! “如果用火呢?”林医生停下了动作,反手拉过脏兮兮的背包,掏出一袋酒精棉球,“试试能不能引燃!” 冬煌累的气喘吁吁的,从后屁股挎包里掏出一块似曾相识的银色长条,接过林医生的钢刀往棉球上使劲一蹭—— 这和怪人引燃我背包马甲的那个方法是一样的!冬煌用刀尖挑起一团团烧着的棉球,往四周分别洒了过去—— 干燥的草渣子丝毫没受到影响,反而是受了潮气的枝条被慢慢烘干了水分,像我小时候在农村烧的锅灶一样,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潮气蒸发掉以后,火焰就逐渐熄灭了,面前的草堆又变成了干燥的锯末,虽然这是个快速行进的好方法,但恢复原貌的还魂草毫发无伤!这就奇怪了,世界上还有不能点燃的植物吗? 耗子还悄无声息的被围在虫茧里,怪人满嘴绿色的汁水,勉强能挣脱出一条胳膊了。 披荆斩棘的三个人费力的使用那包酒精棉球战斗着,一头一脸都是汗珠。冬煌的痛觉似乎被麻痹了,殷红的鲜血顺着他挥动的手臂淅淅沥沥都甩了出去,他右肩肯定是开线了! 我头昏脑胀,四周的景象像噩梦一样变得模糊不清,但从我的角度,还是明确的看到了一根半死不活的枝条,悄悄绕到了冬煌的背后。 “冬爷,你小心后面!”我赶快晃晃迷糊的双眼,让他提高警惕。 眼镜转身抹了一把自己额头,愤愤的骂道:“太没出息了,难道连我们流下的臭汗也要舔干净?” “没事,咱们手里有火,它一会儿就被烤干了。”冬煌连转头的功夫都没有,直接光手抓着棉球,不停的往前方抛出去。 可那根执着的小触手没有惧怕火光的意思,它贴着冬煌的后背蜿蜒而上。 突然扎进了冬煌的肩膀里!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直挺挺倒了下去! 整个过程被我看在眼里,我吓得浑身都紧绷起来,这***还魂草!喝水、喝尿、喝汗,连血也不放过?! 林医生立马扑上去,抓住那根触手用力的向外面拖拽,它由原本的浅青色很快就变成了触目惊心的绯红色,它在一口一口吸食着冬煌的血! “刀!给我刀!” 眼镜吓得浑身都抖了,他蹲下去摸索到林医生的钢刀,双手举过头顶,狠命的往触手上砍过去—— 鲜血四溅! 触手的断裂口像花洒一样喷出漫天的血雨,一秒钟后就萎缩了下去。 “哥!你没事吧!”眼镜一头一脸的血迹,跪在地上拼命的给冬煌按住伤口。 “别慌,我还有半卷缝合线,你先扶住他不要乱动!”林医生把剩下的半袋棉球全倒出来,给冬煌的肩膀擦去血渍。 我心里难过的要命,那该死的还魂草钻进了他的皮肉里面!伤口太大了,我确定我看到了他的骨头…… 我揪心的厉害,赶忙把头别过去,却突然看到了更让我揪心的一幕: 中央区域里,那些枝繁叶茂的触手全数分散开来了,怪人挣脱了人质似的捆绑,耗子被团成一个肉丸子留在地上。 所有活过来和半死不活的触手都缓慢的行动起来,它们像是涌动的潮水一般,逐渐的向林医生怀里、汩汩流血的冬煌逼近。 我的脚脖子猛然一松,整个人从空中掉了下来,原先负责束缚我的枝条从我腿缝间游走过去,也加入了围攻冬煌的队伍! 幸好在刚才的那段时间里,我们被困住的三个人身上没有流血的创口,之前所受到的伤害全都止血结了痂,不然我们在数分钟前就被吸食的一干二净了! “冬爷……” 怪人从腰间抽出了那两把匕首,回头看了一眼缩成一团的耗子,又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往这边迈了两步。 四面八方的触手逐渐汇聚成了一张半圆形的袋,它像对待昆虫一样慢慢张开,把冬煌三人覆盖在它的捕捉范围内。 “跑……冬爷,跑出去……” 耗子的身体还保持着那个怪异的圆形,他抬起头来,虚弱的看向这边。 我大吃一惊,简直认不出来那张脸孔是耗子的模样! 他像是从难民营爬出来的干瘪老头似的,脸上的皮肤软趴趴的顶在头骨上,眼皮耷拉着,双颊凹陷,颧骨高高突出,嘴唇皱巴巴的蠕动着:“别被它围住,带着冬爷跑……” 我的腿抖动的几乎站不直了:这株还魂草是吃人的,如果不被打断,它一定会把人吸食到只剩下一具骸骨! 我明白面前的这样一旦收缩下去,林医生和眼镜会被捆绑成耗子那样的虫茧形态,冬煌会被贯穿伤口失血而死! “哥……撑住点,咱们慢慢往后退吧?” 眼镜的声音颤动的很厉害,他们拖着冬煌,顺着开辟过来的那条石板路,打算挣脱捕的包围圈。 “你们跑,回到走廊上去!”怪人紧攥着匕首,一步一步向捕踏过来,沉声向他们下了指令。 盯着他的样子,我心里突然涌出一阵视死如归的勇气,他偏了一下头看向我,满脸污痕,剑眉星眸。 “好。” 我不知道为什么,小声的对自己说了一声,然后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他给的小刀,和他同时朝向那张大扑去! “冬冬!带他们走!”我尖叫一声,操起刀柄插入缝中,拼劲了力气,来回的磨蹭,希望把它的状结构破坏开来! 没想到真正的触手如此滑腻!它和那些受了潮气的枝条又是完全不同的触感,我的武器本来就很小巧,刀锋刚一接触到它的表面,就向旁边自动滑开,将我的力量分散出去! 我回想起耗子在空中那惊人的一脚,他那种姿势肯定使不出多少力气,但还是瞬间就把触手斩断了,可见对付这个东西,得用点技巧才行! 我高举起刀柄,以手代脚,学着耗子的动作,猛的斜砍一刀—— 非常有效! 几根触手在我的刀锋下马上就萎缩下去,还原成难看的草渣散落在地上! 原来斩断这种滑腻的东西,只要速度快就够了! 怪人的效率相当之高,他已经在另一侧刺透了这张,但他的胃好像在之前受到了损害,我时不时的能听到他喉咙里传来干呕的声音。 林医生跪在地上向后拖着冬煌,眼镜给他堵着伤口,三个人连滚带爬的往看门巨人身边挪动。触手们对于鲜血的渴求远远大过对我和怪人的兴趣,它丝毫不受残肢的影响,先把地上的那滩脓血蚕食干净,然后贴着石板地面,像一条海里的八爪鱼,顺着一路滴答过去的血迹追上了冬煌。 “你给我回过头来!”我急的大喊大叫,奋力砍伐着向前滑动的触手。 原先的我是如此胆小懦弱,而在加入战斗后,我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宁愿惹恼这株怪物,让它恨不得把我拧断缠死,也要为三个人的撤离拖延出一点时间!冬煌一旦被缠住,绝对会有个极其惨烈的死法的! 还魂草的捕虫被怪人劈开了一整半,它仍旧没有理睬我们俩的意思,贴着地面缠上了林医生的脚。 “把他塞出去!”林医生翻了个身,用力托住眼镜的屁股,把他推开一步远。 眼镜拉着浑身是血的冬煌已经退到了看门铜人的脚下,他把他塞进缝隙中,一脚踢了出去!然后立正站好,用自己的身体夹在缝隙中堵着,大义炳然的闭上了眼睛。 触手像洗头似的插进他的乱发里一阵抓挠,把他身上沾染着的血迹清理的一滴不剩,随后又从他的衣领钻进去,从下摆钻出来,伸向走廊。 ***还魂草!它居然还要再追! 第五十一章 鲜血盛宴 这玩意到底能延伸多长?怎么样才能彻底弄死它?如果它真能追到走廊上,外面的冬煌保准要被撕裂,这里通向外面的唯一出口也就彻底被它封死了! 我们谁也逃不出去! 我转头和怪人对视一眼,他一扫平时愣头青的呆滞神态,目光如炬的向我传达着力量,突然移开眼神,把左边的匕首咬在嘴里,举起右边匕首,从左臂外侧的关节下开始,割出一道长及手背的伤口! 血液顿时喷溅了一地,我让他的举动吓了一跳! 他高举起流血不止的左手,毫不犹豫的向那些试图钻进走廊的触手靠近。 我明白过来,他在把自己当做诱饵! 触手嗅到血腥的味道,果真放开眼镜,调回了头,它们像刚才包围冬煌那样,全数聚拢成状,渐渐向着怪人涌动过去…… 怪人一看有了效果,拿开嘴里的匕首,坚定又决绝的对着我说:“快去把耗子带走,你们全都跑开,离开这里,离开走廊!快!” 他的语气是命令,和在图书馆门口约定第二天的见面一样,好像容不得人拒绝。 他脚下的干草贪婪的吸收着温热的液体,呈现出翠艳欲滴的绯红色,引得状的触手加快了逼近的速度。 “快去!” 他跳起来,一刀废掉了用自己的血浇灌出的红触手,跨了一大步来到我面前,用力的推了我一把,然后带动着身后蜂拥而至的更多触手,向着远处的一个角落里狂奔而去! 我给了自己一巴掌回过神,清楚的知道当前绝不是思前想后的时候!我深吸一口气,冲向干瘪的耗子,抓住他的手腕就开始拖拽! 耗子的身体情况还是比较糟糕的,他歪着皱巴巴老头脸,可怜兮兮的看着我,伸手捶了捶后腰,把蜷曲成圆球的身体渐渐打开。 我心想这得亏是捉住了耗子,他有芭蕾舞演员的身体柔韧性,换做是眼镜兄那样的小身板,直接就给玩儿骨折了! 耗子在团成虫茧的时候,把双臂藏在了膝盖间,他上身还有件破烂的衣服遮挡着,因此他只是头部和双腿干瘪的比较严重,中间那一截身体还和原先差不多。 “你抬着我的腿!” 他浑身发出骨骼摩擦的那种“嘎啦嘎啦”的碰撞声,扑倒在地上,像俯卧撑一样的姿势伸直手臂,把上半身支撑起来。 我明白他现在压根儿没法走动,靠我这不争气的个头也扛不起来他,只得手忙脚乱的凑过去,分开他的双腿挽在手上,像推着小平车似的一步步朝外面赶过去。 怪人在和还魂草捉迷藏! 他从一个角落奔跑到另一个角落,把沿途可能阻挡耗子的触手全都吸引开去——其实他的那条伤口已经不再喷血了,我看到是他又在左边的大臂上划了一刀! 追逐着他的触手速度并不是很快,但它们始终锲而不舍的跟在后面,凝聚的越来越多,身上绯红的颜色也逐渐向外扩散开来。 怪人的血量足够耗子安全撤离吗? 门口林医生也没有闲着,他扯下了眼镜的纯棉衬衫,掏出折叠钢刀一下下的摩擦着能点火的银色长条,然后他像套马杆一样,拉着衣袖甩在空中挥舞起来,衬衫上的火星迎着这阵风终于大范围的烧着了! 他半跪着向怪人奋战的角落挪过去,向他挥动着火焰示意。 怪人耷拉着左半个身体,右手狠狠的一次次划开面前挡路的触手,从好不容易割开的空隙中冲出来,一把接过林医生手中的火衣,然后一个大脚把他踢开了过去! 衬衣上的火焰都快烧到怪人的手了!他停下脚步,把火衣展开,然后顺着触手涌过来的方向扑了上去! “噼啪噼啪”的爆裂声伴随着一缕缕白烟升腾起来,冲在最前面的触手只挣扎了片刻就蒸发了水分、萎缩成了淡红色的干草。 我心里暗暗叫好,就算干草毁不掉也无妨,只要没有液体让它活过来,那东西就是一片脱水的草垫子而已! 可怪人把鲜血洒的到处都是,刚刚死去的触手只消停了几秒钟,就又吸的饱饱的,重新颤动了起来! 复活的触手是在他脚边醒过来的,怪人来不及走开,就被它缠到了地上! 这个时候,我已经推着耗子走到铜像前了,眼镜接应着,把他拉了过去,处在危险之中的只剩下了自我牺牲的怪人。 他爬不起来了。 绯红的枝条紧紧缠绕着他的双脚,前赴后继的触手又编织成一张新的捕虫,渐渐向他头顶盖过去! 要救他!一定要救他! 我浑身抖动的厉害,连每一次的呼吸都发颤,怎么办?怎么救他?我们没有水、没有战士、没有任何看起来可以使用的资源! 只剩下数不尽的长明灯了。可灯架斩不断触手,火苗烧不着干草! 死去的还魂草肯定还是植物,它又不含水分,凭什么连火焰都烧不坏?! 看着耗子一副要冲上前去,又一步一摔跤的样子,我突然记起来一件事情: 当初我们是怎么救活的这株草呢?整个席子的边缘比较厚,中间薄,这样就形成了一个漏斗的形状,耗子扔上来两只长明鸟头,它们自然而然的就顺着地势滚到了中间,然后怪人赶上前去察看,我们才会发现藏在草席底下的水坑。 长明灯是掉进水里熄灭的,而当时的还魂草还是死的。耗子说过,中央区域并没有什么特殊机关,草席是像猎人的陷阱一样盖在了水坑的上面。 那么,长明灯就是在不受任何外力的情况下穿过草席,掉进了底下的水里,而怪人直接就踩进了那个坑。 在光线熄灭之前,我记得还有一个火焰爆发的瞬间。 能实现这样的情形,只有一种答案:是长明灯把水坑上覆盖的干草烧了一个洞! 可林医生点燃的火苗明明对干草没有影响啊!同样是火焰,长明灯和我们点燃的那些棉球、衬衫有什么区别呢? 怪人紧握的匕首被绯红的触手弹开了,他的抵抗到了极限! 即使是千分之一的可能,我也必须抓住这个可能把他的命抢过来! “冬冬!快给我递长明灯进来!”我声音之大,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别他妈发愣了!你快点!” 林医生听得我语气中的爆发,也不多问什么,跟着一起朝眼镜吼道:“你没听到啊!快!” 眼镜被我们的阵势惊得一哆嗦,不敢犹豫,转身奔向墙角的残骸堆,从缝隙中递过来两根我们撬铜门备用的灯架。 “朝闻道你给我撑住了!” 我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莫名的一股勇气,我一把拉过比我矮不了多少的灯架,左右手各握一支,顺着一路淋漓的血迹就向他冲了过去! 还没奔到跟前我就知道长明灯奏效了。 由于身高限制,我不可能竖直举着两根灯架向前跑,只好像抬担架一样横拎着,踩踏着满地绯红向前逼近。 鸟头里的灯芯烧的正旺,几滴液体顺着朝下张开的鸟嘴滴落下来,迸溅到专心围攻怪人的捕上,几根触手立刻发出“嗞啦嗞啦”的烧灼声,顷刻间露出一个破洞,连草渣也不剩就化作了灰烬! 原来长明灯和普通火焰的区别之处,就在于油脂!在于人鱼膏! 怪人仰面朝天倒在那里,双脚被缠在一起,右手紧紧抓着伸向左臂伤口的一根触手,满是鲜血的脸上还攀爬着正在认真给他洗脸的另外两根。 “受死吧!” 我挥起灯架就朝捕后背上一阵狂砸!“嗞啦嗞啦”的声音不绝于耳,狂暴不已触手终于退缩了!它们放开手无寸铁的怪人,三三两两的散开,但却没有放弃对血液的觊觎,这下,我和怪人都处在它的包围圈里了。 “妈了个巴子的!你快点啊!” 门口的耗子焦躁不安向缝隙里嚷嚷,我能听到眼镜的鞋底和外面石板传来由近及远的踩击声。 我们撬开铜门用掉了一大堆长明灯,当时采用了就近原则,所以在铜门前的这一片走廊里,长明灯都差不多被我们用光了,眼镜只能多跑几步,去远一点的地方收集了。 我手中的长明灯已经熄灭了一盏,另一盏散发着忽闪忽闪的光芒,对触手还有一点点威慑作用,但眼看着也要不行了。 人鱼膏被分成了两部分:下面半截看起来像块圆柱形的洗衣皂,上面半截受了灯芯的烤炙,融化成了一层薄膜包裹起来的液体,轻轻一摇晃它就破裂开来,全洒了出去。 我把灯架倒过来,让里面的液体膏油都流淌在怪人的腿上,然后借着最后一点火苗点着了捆绑的枝条,把他解救了出来。 怪人的裤腿都被我烧烂了,他立刻坐起,抓过我手中的残灯,把洗衣皂那半截抠出来接着覆盖在火苗上,然后一脚把我踢飞了! “你别进来,我身上有血!去给我运灯油!” 我被他踢的在地上直接翻滚起来,刚好眼镜的第二批长明灯到了,耗子林医生都不方便动弹,我只好一把接过来,顺势又滚了回去。 “这也太少了!多来点啊!” 怪人盘腿坐下,把人鱼膏全都抠出来,涂抹到身体四周。没有了鸟头的束缚,油膏马上腾起 公分的火焰,形成一面包围他的火墙,抵抗住了所有触手的侵犯! 我只能干等着外头的眼镜跑向更远的地方收集长明灯,看着他**似的架势,我不禁焦急的喊道:“快冲出来啊!你傻了?命比宝藏要紧!快给我站起来!” “我要亲自超度它。” 第五十二章 倾盆大雨 怪人的话语和举动着实让我吃了一惊!他盘坐在火焰之中,好像铁了心一样不愿意逃出来,不知道是不是我惊吓过度,总觉得那一面低矮的火墙好像受到了气场的感染似的,逐渐拔高了火苗,高到身为一盏灯所达不到的高度! 眼镜的速度太慢太慢了……我听到外面传来青铜敲击石板的声音,和眼镜懊恼的一声咒骂——他似乎跌倒了,又要重新跑回去…… 烧死的触手只是冲在前面那张兜的一部分,后面的还魂草还在虎视眈眈的等待着长明灯熄灭。依照我和眼镜的效率,怪人再不跑开就又要玩完了! “你别喊了,他不会出来的,让他试试,把这鬼玩意弄死吧!”耗子脸上松弛的皮肤随着话语抖动起来,他伸出左边那只完好的青葱小手,按住我再次冲过去的势头说道,“老子也不甘心回去,不然咱们之前的辛苦都白费了!” “你恐高吗?”林医生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我一声。 “应该不吧……”我心不在焉的回答了一句,马上暴怒起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闲扯!” 他拉了我一下,把我的目光收过来,又顺着他的指向上升到了头顶的灯火璀璨中:“你去,顺着铜像爬过去,把链子上的灯火都扔下来!” 眼镜可算是又塞过来几根灯架,我急急忙忙接过来扔给怪人,又回到门前等着,向林医生问道:“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我看出他也很焦急,额头上都浮现出细密的汗珠,他加快了语速说道:“头上的灯火里没酒精棉球,肯定是被灯油支持燃烧的,你去把它们扔下来,绝对比一趟趟来回跑有效的多!” 现在是抓紧一切办法、死马当活马医的紧要关头,我还没听完他的后半句话,就四周环视了一下侍卫般的十二尊铜人。它们的头顶都挂着一跟牵引链,延伸向上交汇在大蜘蛛的外围上。我是爬树的行家,踩着铜像去触碰链条,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我看准了侧面的那尊铜像,急急忙忙奔过去,把手心里的汗液往裤子上蹭了一把,就踩踏上了它的脚面。 我选择这个铜人,主要是看中了它身上佩戴着众多华美饰物,衣料上的褶皱也多,这样在我攀爬的过程中,应该每一步都能找到落脚点! 这尊铜巨人真的很大很高,我们还没有考虑过它存在在这里的意义,但此刻,它绝对发挥了力挽狂澜的作用! 我手脚并用离开地面一段距离,低头看去,这个高度肯定摔不死我,但万一脚下一滑,断胳膊断腿是跑不掉的了! 林医生各种摸爬滚打也跟到了铜像前,他扶着巨脚站起身,边解开裤腰带,边指挥着我向着顶点攀爬:“没错!抓那个凹槽,踩它袖口上去!” 当年我在村里,调皮捣蛋是出了名的,没想到当时练就的一身皮猴般的敏捷,在这里演变成了降妖除魔的本事!我起脚点踩在它肚皮上,一下抱住了铜人的手指。 “接着!” 林医生抽出皮带,奋力向上一丢—— “马上你就用的到了,速度快点!” 我一把接住,咬在嘴里,继续如鱼得水的翻身向上,吊在它指缝间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这是分明是孙悟空在挑衅如来…… 没时间愣神了,链条上的一盏灯光近在咫尺!我翻身跨过铜像的大耳朵,终于站在了它的头皮上! 这尊铜像的发髻挽成一个疙瘩歪着扎到一边,蜘蛛链的最外层垂下来一根链条,挂在了它的脑后。 我踩着发髻跳过去,顺着云梯似的链条攀爬到空中,这下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了,整个蜘蛛链确如眼镜所说,是由单一根链子缠绕而成的,每一个交汇点都是被打成了一枚结扣,每个结扣上都亮着一盏看似星光的明灯。空中那个大长方体就像蜘蛛一样,安静的等待在猎的中央,它的重量使得每一截锁链都一头高、一头低,它们直指向长方体,成为了若干段天然索道。 腰带的用途我马上就清楚了,我把它搭在这条链子的末端,一手卡在皮带扣上,一手在末尾缠了一圈,然后拧脖子看了一眼怪人的反应:他还坐在奄奄一息的火圈中,脸上呈现出红绿黑黄各种颜色的污渍,正仰头注视着我。 臭不要脸的还魂草非常急切的想得到他,绯红的状触手们360度将他包围在中间,还一副饥渴难耐的样子不住扭动着。 “去吧!”林医生向我比了个大拇指,点了点头。 我脚前掌用力,使劲蹬了一脚铜人像的脑门——我整个人吊在空中像人猿泰山一样滑动了出去! 一股冲力从手腕上传来,腰带撞在了蛛结点上,反弹给我一阵剧烈的摇晃! 我咬紧牙关,撑住了没松手,链条上一些晃动幅度较大的区域开始成片的向下掉落出亮晶晶的光点——看来确实有灯油,林医生是对的! 滴滴答答的油雨洒落下去,嚣张的触手们终于溃不成军了!它们尽力躲避着油滴的狂轰滥炸,发出很委屈似的、“嗞啦嗞啦”的灼烧声,突然像水蛇一样大幅度的扭曲起来,退缩到这间密室最边角的位置,从趴在地上的林医生头顶掠过,开始沿着四壁,疯狂的一圈圈狂奔起来! 十二尊铜像被它旋转的触手不停的扫过,发出力度不一、时高时低的悦耳声响。 一时间,我的魂魄像是飞至了九霄云外,耳边尽是绕梁不绝的飘飘仙乐!这是一场绝无仅有的编钟演奏会,我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激动的发颤,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奇爽无比! 仙乐在这空间里回荡流转,我简直忘记了自己所在何处,久久的被震撼着,闭上双眼沉醉在意犹未尽的几声尾音中。 我身体带来的冲击力很快就被抵消了,链条恢复了平静,我浑身都感到一阵柔软,刚一放松,缠绕在手腕的皮带立刻勒住了我的骨头!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凭着本能握紧了即将抽离于手中的皮带扣! 我他妈还吊在索道上呢!怎么就能走了神,差点被摔死! 难道还魂草有思维?它在想尽办法把我弄下来! 我稳住狂乱的心跳,深呼吸几次做了个引体向上,抱住头顶的结点爬了上去——我看到那些灯油像是一坨坨脆弱的果冻似的,跟随着我摇晃链条的幅度微微颤动着。 “你们都躲开,我要下雨了!”我从天上朝地下喊了一嗓子,示意他们都快点到角落里去,这株草今天非死不可,它是个大祸害! “尽情的下,别管我。”怪人身边的那丁点儿可怜火星已经消耗殆尽了,可他完全没有要走开的意思。 劫后余生的小触手发现油雨停了下来,好像完全被激怒了,它们从潮水涌动似的速度,瞬间变成了大海浪的咆哮!在仅仅几十秒的功夫里就重新聚拢在一起,修补好了一张面积略小的新,直接从怪人头顶罩了下去! 怪人隐隐饱含着兴奋神情的脸颊立马就被盖住了,他和耗子一样被淹没了整个身形,正在被收缩成一枚绯红色的虫茧! 他不是来寻宝的,他是来寻死的! 我气的差点没趴稳掉了下去!赶紧稳住身形,骑在一条锁链上,神经病一样摆出各种扭曲的姿势,玩命的摇摆起来! 果冻灯油非常的不给面子,它们颤颤悠悠的,但就是不碎裂! 放手一搏吧!我摸索着站起来,保持好平衡,顺着粗壮的链条一路小跑,从空中冲到了蜘蛛的中心,那个长方大块头的跟前—— 我的妈呀,原来这里悬挂着的是一只大鼎啊! 传说项羽力能扛鼎,但应该不是面前的这个吧!这鼎也忒给力了,它的体积大概有两辆摞在一起的面包车那么大! 我不敢多做什么停顿,在大鼎旁边一个深蹲,然后猛然跃起,重重的落到链条交汇处! 链条“喀拉”一声颤动起来,整个空间里的明亮度立马就降低了,大量果冻灯油连带着感动过我的星光,纷纷扬扬坠落下去。 这下该有个了结了吧! 直到我光着的脚底板再也不能忍受链条嶙峋的棱角、直我的精力再也不足以撼动蛛的颤抖,我才一屁股靠着大鼎坐下,喘得像头牛。 这不仅为冬煌小分队立了一件大功,这简直就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啊! 没等我刚缓过来神,地上就传来了一声凄惨的尖叫! 我吓得一身臭汗瞬间就冷掉了,我们已经用尽了对付还魂草的所有办法,如果它还没死,下一刻死的绝对就是怪人了! 我赶紧伸出头俯视过去—— ***还魂草太有心计了!它所有死掉的、和半死不活的枝条都张成了大捕,集中在绯红色的小触手上方,厚厚的摞成一打,把怪人虫茧保护在里面! 洒在石地板上的灯油雨很快就流动起来,汇集成一大片燃烧的火海,而滴在保护上的灯油,烫死了一层还有一层!不过里面的虫茧还是被烧开了两三片豁口,刚才发出惨叫的,居然就是剩下的那一小撮苟延残喘的小触手! 怪人从豁口里伸出腿,任由绯红的虫茧包裹着上半身,笔直的站立起来。 四周的火焰突然“噌”的一下蹿至一人高,仿佛忽然有了灵性般,向怪人游动过去。 绯红色的小触手似乎真的感到了害怕,又发出了那种骇人的尖叫声! 尖叫声只持续了几秒钟就戛然而止,它们猛然四散开来,放开虫茧的纠缠,露出怪人的面目,匍匐在他的脚下。 第五十三章 秦氏天书 我被眼前的景象彻底惊住了!狼狈不堪的怪人身上散发出一种安静到极致的气场,他伫立在熊熊烈火中央,右臂伸直向前,手掌像握住了一团空气似的张开。 他轻轻的吐出两个字:“去吧。” 火焰马上扑过来,把小触手和怪人一起吞没进去,我隐约听到了一个小孩子的哭泣声—— 是还魂草吗?它在痛吗? 那哭声渐渐远去,满含着哀求、不舍、委屈,我的眼睛在遍地火焰的映照中,也仿佛跟着它一起逐渐融化了。 怪人和煤炭工人一样周身漆黑,从骇人的火焰中走出来,抬起头向我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你***……真是要吓死我啊! 我这才放心下来,长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瘫坐在大鼎边上,这一切可怕的梦魇终于算是结束了吧…… “耗子哥!你刚才看到没?怎么样怎么样?”怪人从刚才那一刻神佛般的姿态中忽然跳脱出来,像小学生讨要奖赏似的,语气里尽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耗子正夹在门缝里,艰难的用双手把自己推出来:“给你70分吧,和老朱没法比!” “70就70,你的脸也像70岁的!”怪人不服气的嘟囔着,然后突然被一棒子打醒似的吼了一嗓子,“对了!冬爷!冬爷死了吗?” “你个砍脑壳的猪儿……我活着呢……” 长廊里传来一声虚弱的川普,和手术剪被合起的清脆碰击声,是林医生在那边救命呢!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休息片刻爬坐起来,看着脸色发白的冬煌、满手血迹的林医生、还有光着上身的眼镜依次钻进来,心想“生死之交”不过如此吧,虽说17年一点点构造起来的世界观被破坏成了残桓断壁,但好在我还能活着接受这些不可能的事实,这段短暂的冒险经历肯定要改变我这个渣渣的一生啊! “老子和冬爷已经废了……接下来怎么办就靠你们几个后辈了,还有你,天上的小六一,表现不错嘛,老子都有点正眼看你的意思了!”耗子挪过去,和冬煌林医生并排坐在一起,一脸干皮还闲不住嘴。 我被这个原先的仇家夸的有点洋洋自得,一本正经的晃了一下链条回应道:“你们不是说要把这个大鼎放下去吗?打算用什么办法?” “到这里好像就没有出路可走了,你能看到那里面藏了什么东西吗?”眼镜在下面比划着手势,好像在测算距离。 蛛链条上的灯光大多被我砸下去了,剩下的那几点残火只够照亮大鼎的外侧轮廓。我转身站起来敲了敲大鼎,手感凹凸不平的,想必是在表面雕琢了什么花纹吧,从触感上来看,这应该也是那种青铜合金铸成的。 蜘蛛中心的锁链分别捆住了大鼎的四只鼎足,把它架在空中,加上它原本的高度,我是连蹦加跳都碰不到它的耳朵,更何况看到里面的东西呢? 我专心致志的围绕着大鼎走了两圈,不仅一无所获,还一脚踩中了链条间的缝隙,险些整个人栽下去! “你可悠着点!老实的坐着吧,要不就回来,我们再想想办法!”眼镜看我身手够呛,连忙摆摆手,示意我等着就好,“咱们几个的身体状况肯定是不能像她一样爬上去了,只有想办法把那东西放下来!” 原本嚣张的还魂草只剩下了一大堆焦黑的灰烬,此刻正冒着白烟摞成了一个大坟头堆在一边。 我趴在链条上向下张望着,时间一长脖子就有点吃不消了,既然我的下油雨任务已经完成,干脆就回到地面去吧! “没残疾的都行动起来,看人家小六一手脚多麻利!”耗子拍着和脸颊不相称的双手,催促着我们都去找找可用的线索。 可怜的冬煌是队里受伤最严重的,他颇为无奈的笑了一下,也想为我们的进度出一把力,却刚撑起上身就痛的倒抽一口气。 他的膀子都快裂开了……我们赶紧又把他按回地上,让他在耗子旁边静静的呆着。 怪人刚把他放平扶好,就马上别过头去,蹲在地上拼命的呕吐起来! “没事吧!”我急忙跨过去,帮他拍了拍后背。 他吐出超级一大滩污水,我们俩距离比较近,那液体都迸溅到了我的脚面上! 耗子叹了口气,自责的说道:“让他吐吧,这是老子的洗脚水……” 说是洗脚水,但应该不会那么简单的,这儿根本没有流动的水源,那个小坑里的液体肯定是放置了两千多年的陈年老浆了……就算没毒也绝对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怪人真是挺坚强的,就这也能喝下去,还喝了那么多! 更何况触手在伸进他胃里的时候,他像被做了胃镜一样已经干呕了若干次了,只不过每次都把涌到嘴里的液体又硬着头皮给吞了回去! 这个牛逼闪闪的人物啊…… 眼镜从满地滑腻的油污中捡起了每个人掉落的武器,他又拎起一根长明灯架丢在林医生身上,没好气的说:“现在你的伤比他们轻多了,有了这拐杖,你就是个健全的人,起来走两步吧!” 林医生点点头,把剩下的半板消炎片丢给冬煌,一瘸一拐的走开两步,然后提醒我们道:“还魂草死了,上面那东西被捆着,能入手的只有这些人像了。” 林医生往四周一指,我才开始认真的审视这些奇怪的巨人: 它们的神态都是统一的肃穆,但形象面貌各有不同,从下往上看去,它们的五官是有点夸张的,总之不太像标准的中国人,而且就衣着服饰来看,和项羽所在的那个秦末汉初的时代风格也有点区别。秦服的普遍样式是把左边的衣襟加长,向右绕到背后,再绕回前面来,腰间以宽带系住。这些巨人的穿着却千差万别,各有各的独特设计。 我想起之前那个站立巨人的头顶,和蛛之间是有一根链条连接的,那么其他的铜像呢?坐下和起立的两种姿态又是什么意思? 我又找了个衣服皱褶比较多的坐姿铜像,想爬到它的头顶看看那根连接是否同样被栓在了脑后。 不过这尊铜像的肩上披着一条打磨光滑的长巾,我完全找不到可以下脚支撑的地方,尝试了几次跳跃也抓不住任何能继续向上的凹槽。 我停下来呆了一会儿,突然发现目光平行处,有一块疙疙瘩瘩的刻痕。那片东西正好刻在铜像的前胸上,被披肩投下的阴影覆盖着,不费点眼力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我从披肩底下伸手摸过去,感觉那些刻痕有点类似内衬衣服上的暗花,但又比暗花的分布密集了许多,它们好像符合着什么样的弯曲规律,一朵朵整齐的排列在前胸位置,乍一看每朵都是独立不同的纹饰,仔细观察又觉得相互之间有些共同的联系。 直觉告诉我这玩意是有猫腻的! 我赶快转过头去,把瞎转悠的几个人全都喊过来,指给他们看了看这一片奇怪的前胸。 “完全……看不清楚!” 眼镜很无奈的耸了耸肩,地面到我所处的位置是有一段距离的,站在那么远的地方,肯定看到的只是一团阴影下的疙瘩而已,更何况眼镜连眼镜都没了! “道哥,拓印膜还在吗?既然咱们都不上去,让她带下来一起研究吧!”眼镜转向怪人,推了他一把。 怪人指指我,做了个很下流的手势,摸了摸自己的胸部。 我楞了片刻才明白过来,他是说我身上的冲锋衣口袋里有东西! 我鄙视了一下自己的思想,赶快拉开前襟拉链,从内侧口袋里摸出了一沓滑滑的纸张。 “这是拓印膜,外面的公安机关用来给车牌做记录用的。”眼镜解释着,像我比划了一下,“你把它展开,贴在你说的图案上,用力刮一刮就行了!” 我照着他的方法,把那张外面有点滑、里面有点磨砂的纸用力按了上去,一点点抹平翘起的边缘——只见铜像上的暗花渐渐反着出现在了纸张的背面,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拓印啊! “你既然能上蹿下跳的,就去看看这个上面有没有吧。”我刚刚回到地上,林医生又指向隔壁墙上的铜人,把我派遣了出去。 有点意思,在前胸的同一个位置,每一尊坐着的铜人身上都有相似的暗花出现,而我明确的记得,这在站立的铜像前胸是没有的。 几个人都来了兴趣,纷纷坐回冬煌的身边,相互传阅着那几张奇怪的暗花图。 “一点儿都看不懂,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耗子把我辛苦记录下的拓片哗哗在手里甩动着,一张干瘪的脸皱巴的更难看了,“老子汉字都认不全呢,还是你们有学问的去研究吧!” 可怜的我怀揣着剩下的几张拓印膜,正一尊一尊的为他们收集着线索呢,听到耗子这句话,突然来了灵感:“文字的话,都是由曲直两种线条构成的,每一个都是绝对唯一的,字和字之间又都有着几个相同的笔画,说不定拓片上的图案就是工匠刻上去的文字呢?” “可我一个都不认识……”眼镜不确定的回应道,“汉字肯定是不可能的了,难道是项羽那个年代的文字?秦末的话,用的是小篆吧?” “其胸前铭。”林医生仿佛大彻大悟般打断了他们,自顾自的说道,“‘金人高三丈,其胸前铭,李斯撰文,蒙恬书写。’三丈等于8到9米的高度,正好符合,这是秦氏天书!” 第五十四章 十二金人 我刚结束了最后一尊铜像的拓印工作,听到这话,心里不禁一动。 林医生顿了顿,扫过几个人诧异的神情,把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吧?这是秦氏天书,这些铜像是十二金人!” ……真是死而无憾了,我啃着馒头在图书馆里翻阅的那些史书记载,此刻就真实的穿越了两千年的时空,静静的伫立在眼前! 收天下兵,聚之咸阳,销以为钟鐻金人十二,皆夷狄服,立阿房殿前。 秦始皇一统江山后,终日惶恐不安。这天下之大,流落于民间的旧国贵族必不服秦的统治、必在伺机侯着一个起兵造反的时日,他刚坐稳的皇位尚不知能流传几世。 在身边几个方士的怂恿下,他召集各方奇能异术者,为保大秦命脉永世磐固而设坛作法,请来了一位仙人。 这位仙人带来了一卷天书送给皇帝,并指点他说,只有将天下间的利器全部销毁,使百姓手无寸铁、再也没有可以利用的武器,才能彻底化解异心者暴力夺权的可能。 送走仙人后,秦始皇立刻下旨,把战争中散落于民间的兵器全部收缴起来,连菜刀都要登记在册,统一运到咸阳城,将它们全数融化成铜水,铸造了十二尊以外族的夷狄人为原型的巨大铜像。 那卷天书的内容经过丞相李斯的破译,由蒙恬将军亲自书写,被印刻在了铜人的前胸上,除了秦氏皇族和机要大臣之外,均无人可以参透其中奥秘。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 秦始皇倾尽世间能工巧匠,在骊山秦陵和扩建阿城两个庞大的工程中,不停的耗费着大秦的财力物资。这镶嵌着天书的铜像铸成后,就被矗立在阿房宫前,闪耀着金子般黄澄澄的光泽,以示民族融合、江山稳固、天下太平。 因此这些铜像就被称为十二金人,它们身上的文字就叫做秦氏天书。 可大秦江山仅仅延续了15年就走向了灭亡。项羽不仅灭了暴秦,还一把火把阿房宫给烧了。 要么那个仙人是假的,要么这一切只是秦始皇以顺应天意为理由,用来收缴兵器的政治借口。 史料记载,十二金人在那场大火中重新化作了一地铜水,和天书一起永远的消失了,这令不少考证那段历史的专家唏嘘不已,纷纷把这怨怪的矛头指到了项羽身上。 而眼前的事实证明:它们其实毫发无损的被运回了徐州,躲避开了争战不休的两千年乱世,在这间诡秘的藏宝室中被深深的掩埋了。 在这个世界厚厚的土层底下,应该还埋藏着其他历史段数不尽的奇珍异宝吧! 我把铜像的来龙去脉向神情激动的几个人复述了一遍,大家都觉得见到了天书的自己比原先要牛逼了许多,耗子更是抚了抚拓片的折角,凑在干瘪的嘴唇上亲了一口。 但天书毕竟是天书,那些刻痕并不像小篆的字体,我们之中又没有古汉语专家,琢磨了半天也没拼出来半个可读的文字。 “还是别费工夫了,都给我吧,带回去给大掌柜的看看!”冬煌伸出手来,向我们索要手中的珍贵拓片,他转向林医生说道,“没意见吧,你之前答应过的,除了心脏以外,所有的东西都归我们。” “这么说的话,你同意把心脏让给我了?”林医生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却死死攥住了拓片的边角,问道,“我能相信你吗?” 冬煌也不急着拿回拓片,他两个指头捏住另一个边角,和他各自坚持着:“那我们能相信你吗?” 两个人互不松手,四目交接,把纸片拉扯的笔直笔直。 “冬爷你就答应他呗,反正出去之前把他弄死就好了!”耗子笑了起来,让人摸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决定了林医生的命运。 林医生在对峙中渐渐败下阵来,他轻叹一口气,松开了天书拓片,开始在自己的背包中翻弄起来—— 他拉开内侧口袋的小夹层,从里面掏出几张卡片,依次排列在地上,语气诚恳的说道:“我真的需要龙的心脏,那东西在你们手里发挥不了什么,甚至有可能被破坏掉,而我至少比你们专业,我有把握保护好它!” 我凑过头去一看,地上的东西依次是身份证、工作卡、名片、火车票。 原来林医生是个南方人,他的大名叫做“林哲宇”,是个有资格证的外科大夫。 这个举动的意思是……他要给自己的身份洗白吗? 我拿过身份证,举到他脏兮兮的脸前,仔细比对着照片,完全不敢相信上面那个青涩的小伙子就是林医生本人! 现在的林医生眼神像刀锋一样凌厉,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沉稳又冷漠的气场。而证件上的那个头像,羞涩的抿着嘴巴,好像在相机前很不自然的样子,脸庞上干干净净的,透着江南人特有的那种小味道,完全是个没成熟的大男生。 我的身份证是十六岁的时候办理的,有效期是十年,林医生的这个有效期是二十年,那么这张照片就是在他二十五六岁的时候,领取新身份证时的面容。从他的出生日期推算一下,时间也就过去了两三年左右,他整个人的气质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他经历了什么啊? “‘林哲宇’?好,我记下你了,你果然不是专业队医!”冬煌嗤笑了一下,“之前那些冷静都是装出来的吧?我们这行,没人会把证件带在身上的,丢了包,你连车都上不去。” “那些不用你管,我只要龙的心脏,现在我们是平等的了,我有你们的底细,你们也有我的,如果不信任我,出去以后大可再来找我就是。”林医生眼睛都没眨一下,我倒觉得这股气场还真不是装出来的。 冬煌把八张拓片小心翼翼的收好,伸出左手说道:“得了,本来就是你花钱买的信儿,是哥几个一开始就想抢占你的便宜罢了,你出了不少力,再说老子也是要脸的人,既然答应过你,那就还和原先说的一样,你把秦始皇那三种秘术的故事讲完,心脏让你带走,但是咱们活着出去以后,我还会去找你的。” 林医生点点头,把手送过去握了一下,达成了心脏转让的口头协议。 没了拓片,我们几个又有点不知所措了,接下来干啥?鼎那么大,十二金人那么高,难道这里只是个巨人的房间吗? 我猛拍自己的脑门一下,心说真是想着前面忘了后面!我是怎么发现天书的啊?还不是想爬上去看看金人头皮上的链条嘛!见到天书就把原先的初衷给忘了! 坐姿金人有那么拉风的一条披肩,凭借我的水平怕是攀不上去了。我回头看了一眼几个人身后,负责堵住洞口的这尊看门巨人,擦擦手汗,尝试着蹬上了它长袍的褶皱。 “小六一你可真猛啊!老子眼瞎,太小看你了!”耗子在下面看的揪心,不住的发出一声声惊叹。 我尽力不让他们的声音影响自己的判断,一步一步爬至了巨人的侧腰上。 它的服装是一条垂地长袍,中间只用简单的细带扎了条绳结,露出来一小段和披肩一样打磨光滑的皮肤。 按理说我应该无从下手,又因为这样的局面而被迫放弃才是,可在巨人健美的腰肌上,偏偏出现了几条横向的裂纹。 它们绝不是因为年久失修而产生了质量问题,倒像是在铸造时就故意留下的一条缝隙,流畅、隐蔽、贴合腰型。 抬头看去,它的胳肢窝底下有一个很深的凹槽,算算正好相差了两三次攀爬的距离!如果我能抓住那个边沿,再往上的行进可就轻而易举了! 我掏出小刀来抬手插进最下面的那条腰线中——这条缝似乎很深,我甚至觉得它是个被腰斩过的罪人。 底下的眼镜又开始大呼小叫的让我千万小心了,我心里一阵烦躁,不再去管他们,借着小刀卡进腰线缝隙的支撑力,点踩了一下,心里祈祷着刀片够结实,翻身跃上了巨人的腋窝。 当我双手抓住胳肢窝凹槽的时候,我还以为那只是金人腋下的皮肤褶皱,最怪也不过是腋毛卷成的一坨草窝窝吧! 直到我好不容易把胳膊肘撑在凹槽之上,脑袋以平行的角度看过去的时候,我心里才暗暗惊呼了一声! 这儿有个带台阶的洞口! 我知道金人是中空的,但从没想到过这样一具躯壳里还能藏点什么东西! 金人占地面积不大,但个头像个小别墅一样高,现在连台阶都修建好了,难道它们的真实用途是存储什么宝贝? 金银财宝,古玉明珠!妈呀,可能要发了! 但里面一片漆黑,我只敢蹲在洞口,伸长脖子上下看了看: 无光的内部和有光的外部形成了很大的对比,我才发现除了胳肢窝底下的入口以外,这儿也并不是密闭的,不仅在我插入刀子的金人的腰腹上、在它大腿根、在膝盖处,也是有几道横条缝隙向里面透着光的。 第五十五章 葡萄胎 可我是个弱爆了的菜鸟,在这等诡异的地方,我显然是没有胆量自己钻进去寻宝的。我抑制住内心的激动,趴在胳肢窝边缘,赶紧向地上的人们汇报了最新发现! “有工匠制造的台阶?**……这么说它身体里被人为放进去过什么东西啊!”耗子的声音里透露出一股恨不得立即飞上来的感觉,“快再派几个人!把手电、头灯什么的全给带上去!哎……老子这不争气的身体啊!手好痒……” “好像……就剩下我四肢健全了。”眼镜挺无奈的扫了一遍队里的成员,往前走两步,扯嗓子喊了一声,“接应我一下,我和你一起进去吧!” 他应该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孩子,反正绝对是没爬过树的,在我声嘶力竭的指挥中,他还是在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一丝“好笨重”的感觉。不过爬爬停停,他可算是上来了! 我们俩也不再多言,相互点了点头,一前一后,扭头就钻了进去。 我还是头一回见到用纯铜铺成的台阶,更何况,这还是倾尽了天下的兵器才熔铸而成的,我简直就是步步走在刀尖上嘛! 我们向下走了大概七八级台阶,胳肢窝透进来的光就已经彻底被湮没了。眼镜把头灯递给我,自己拧开了手电,照向前方的道路。 从整个空间看起来,我们所在的台阶可以比作一个旋转式的楼梯通道,铜质阶梯就紧贴在最外圈的这层铜皮上,中间环绕着什么,缓缓向下延伸。 我调整好久违的三角内裤头灯,刚把它点亮,朝向中央的空当看了一眼,我们俩立马就愣住了: 骨架?金人的内部居然是有骨架的! 我震惊到半天合不拢嘴巴,这儿和我想象的财宝储藏室完全不同!在这个奇特的空心金人体内,居然有一副类似于真人构造的简缩版纯铜骨架!我从上往下扫视着:肩胛骨、肋骨、脊椎、盆骨…… 等等! 我忍不住伸出袖口擦了擦头灯的灯盖,金人笔挺的脊椎骨好像不太一样,它根本就是那条从蜘蛛上垂下来的连接链条!它透过了金人的头皮一直延伸下来,像一条脊椎似的,从肋骨间的空当贯穿了金人的上半截身体,耷拉到了它的盆骨中央。 眼镜也吓了一哆嗦,他打出手电光帮我在盆骨位置努力的照亮着,但还是看不清链条尽头到底挂着什么。那好像是一团泛着点绿光的东西,从我们的角度却被环绕的肋骨挡住了!我俩只好咽了口唾沫,一阶阶绕着弧度向着巨人的小肚子默默前进。 眼镜的鞋底踩踏铜质地面所发出的声响,让我有点耳鸣,我心里忍不住犯着嘀咕:其他三尊站立的金人也是如此构造吗?它们的衣着服饰各不相同,我从外面有光亮的地方反正是没看到哪里有缝隙,胳肢窝下是不是都有个入口也不能确定。因为我第一次攀爬的那尊金人衣着非常华丽,随便顺着褶皱就上去了,中间压根儿没用着刀刃搭建的踏板,再说那个时候情况紧急,我根本来不及思前想后的。 不过,它的脑袋上也有个通向蛛的连接,如果我们看到了这一尊金人盆骨里藏着的玩意,其他金人的构造也应该差不了多少吧! 一股特别奇怪的感受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我想象着人类的身体框架,突然觉得那东西所处的位置就是人的子宫! 随着台阶的深入,我们的高度越来越接近金人的盆腔了,那根长链条拴着的东西,就正好悬在盆骨那个碗状的空间中,如果它是孕妇,那儿就是孕妇的子宫无疑。 金人腰上的那条缝隙就在我旁边,我的小刀还卡在里面,刀尖正对着我。 这个缝有啥用呢?按照长度来看,它是可以把金人一分为二的。我扭头又看看腰间的骨骼,正好发现那个怪东西外围的盆骨上,有几个简单的大圆环搭扣,这样的搭扣是可以使腰间的骨骼进行小范围活动的。难道由于体积太大,金人在铸造时是分段进行,然后拼接在一起的吗? 再多走几步,脚踩的阶梯就不再下降了,铜台阶变成了平行的铜路面,保持这样一个水平状态直接伸向了金人怪怪的盆腔里。 我们停下脚步,再次聚集灯光照射过去,我才终于看清了十二金人体内的宝贝: 脊椎链的尽头,垂着一枚超大水滴形的绿色挂坠,在我头灯的照射下,简直像顶级的玉石般遍体通透,流光溢彩! 但正因为这样透光的质地,我才得以发现,在它椭圆形的底部位置,还包裹着一大坨暗红色的不透光斑块。 前面的眼镜近视的厉害,他干脆直接顺着铜路走到了那个东西跟前,打起手电仔细的观察了一下,然后浑身都明显的抖动了起来。 我从背后看着他的反应,就知道完蛋了,准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转过头来,光张着嘴巴发不出声音,然后侧了一下身子,让了个空隙,示意我走过去近距离看看。 我心里有点紧张,咬着牙刚迈开两三步,就再也不敢向前靠近、也和眼镜兄一样不知该表达些什么了。 因为面前那块模糊的红色暗斑,是个诡异的胚胎! 眼镜兄和我都长大了嘴巴,面面相觑,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了,头皮一阵阵的发麻紧缩,就那样愣在了金人的盆骨前。 外面的天花板上有只大方鼎,一根链条七拧八弯的缠绕成了一张蜘蛛把它捆绑在中心,这张蛛的最外层又延伸出几条连接链,从大金人的头皮穿进来,伪装成一条脊椎,到达盆腔中的子宫里,然后,它千辛万苦的终点居然是一只恶心至极的胚胎? 这是什么奇怪的设计?这个胚胎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看着里面那个暗红色的胎儿,胃里一阵一阵向外泛酸水。它根本还没发育成型,我甚至不能确定那到底是个人类的胚胎还是个什么怪物! 它和生物书上的示意图一样,呈现一个蜷缩的状态,死去了一般安安静静的沉在绿色玉石的底部,我勉强可以分辨出它的小爪子、鼓肚皮和大脑袋,脑袋上只有应该是眼睛的黑色圆点,其他五官都还是一团软软的皮肉。 眼镜兄稍微平静了一会儿,搂过我发颤的肩膀安慰了一下,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他把手电从那个可怕的胚胎上挪开,向上移动,我们都看到绿色玉石的内部正在缓缓的变化着,之前我认为的那种“流光溢彩”的效果,其实是玉石内部、胚胎周围的那一层东西在涌动。 我靠……这两千多年的岁月过去了,除了燃烧的长明灯、成精的还魂草,还有什么能活着残存下来啊! 如果用一种比喻的话,我会把链条尽头的这个诡异玩意儿当做是一颗青涩的葡萄。 外面一层膜,中间都是果肉,最里面还包着一枚核! 想着那种柔软的触感和酸涩的口味,再看看眼前这个金人盆腔里的怪玩意儿,我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不禁拉着眼镜后退两步,想赶紧回到外面的世界去。 我看的清楚,那里面的果肉的确是在蠕动着的,它们好像是从脊椎里被吐出来,沿着水滴形的外皮,经过那个怪胎的周身全部游动一遍,然后再被挤回到脊椎里去,如此反复着。 我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了“换水”这个动词。 “咣——” 一声震耳欲聋的敲击声毫无征兆的从金人的脚底下传上来,把我吓得浑身的毛发全都笔直的竖了起来! 那声音在金人的体内来来回回的循环着,不仅把我的耳膜刺的生疼生疼,还连着整个大脑都一片空白、整个视线都一片模糊起来! 回音还没消退,新一波的撞击又猛的向上面扑过来!我突然很想死,头一次发现巨大的噪音也是可以杀人于无形的! 眼镜一把放开我,朝台阶上奔过去! 我那么怕,别丢下我啊! 他好像突然疯了,脱下一只鞋子,甩开臂膀,还嫌不够吵似的往铜壁上连击了两下:“咣咣——” 耳膜都要流血了……我疼得蹲在地上哗哗的流着眼泪,一点一点朝眼镜的方向挪动着。 他发完了疯,蹲下去又穿好鞋子,而那个要人命的噪音居然就此停歇了! “是他们的信号,试探我们俩情况的!”眼镜声音还有点抖,沙哑着喉咙开了腔。 我这下才想起来,刚进入宝藏、朝着大嘴巴咽喉走到暗河尽头的时候,他们用过这一招。那是按一种固定频率敲击的方法,在一墙之隔的两个地方进行交流的联系方式。 可是我在外面的时候,明明特别喜欢金人被敲击的声音,现在进入了内部,那仙乐居然就完全变调成了致命的武器! “找找这里还有啥有价值的东西没,他们等的有点急了,咱俩快点干活,赶紧走吧……”眼镜擦了把额头的汗珠,抚了抚心口说道,“我快让那个胎儿吓掉魂了……” 我又何尝不是啊……再加上噪音暴力,我的魂不仅被吓掉,还被震碎了! 我刚放松下来想平复一下心情,却突然觉得背上的肌肉紧绷绷的,那种后颈汗毛倒竖、怪异又熟悉的感觉一下子让我紧张的又动弹不得了。 眼镜没发现我的异常,他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握着拳头给自己鼓了一把劲,然后走回来帮我揉了揉耳朵,硬拉我起身,深吸一口气朝着那个葡萄胎的方向拖拽过去。 第五十六章 巨人的脊椎 “你摸摸,这外面一层可能就是玉矿!”眼镜把我丢在一边,伸出颤抖的手按在葡萄皮上敲了敲说道,“它是硬的。” .“好吧……”我等了一会儿,看到那个胚胎确实没有动静,才缓过神来,回了他一句,“你有什么想法?” “我在想这里面的胎儿到底死没死。”他一句话又把我的最担心的问题翻了出来。 我逼自己盯着那团红肉看了几眼,它根本还没有发育成熟,怎么能经受住两千年的漫长岁月呢?我回应道:“大金人显然不是母体,它身上也没有脐带,在这里面呆着,靠啥活着呢?显然是死了吧,泡在什么恶心的液体中保持不腐而已。” “但是里面的液体还在流动,这说明有一个力在发挥着交换的作用!” “从哪儿?”我也伸手在胚胎上摸了一把,这确实是坚硬又完整的玉石触感,“这个绿吊坠的外皮和我差不多高,液体还能流动到哪里去?” 眼镜没回答,他突然咬着电筒,抱住了胚胎。 “你又疯了啊?”我吓的赶紧抓住他的腿向后扯! 他踢腿甩开我,拿出了突飞猛进的攀爬水平,几下就抓着脊椎链,踩在了大吊坠的顶尖上!他拿开手电摆摆手说道:“我看看这个链子有问题没。” 我心说我本来就有点心律不齐,你们这些人不能总是这样,不打声招呼就一惊一乍的玩儿我啊! 他的动作使得吊坠不住的摇摆起来,里面葡萄果肉似的粘稠液体也跟着微微晃动了两下。 “有点奇怪了。”眼镜已经进入了推理状态,他双腿夹着脊椎,坐在吊坠顶上,用手电的后座在链条上轻轻的敲击了几下,说道,“这不是实心的,但也不是空心的,声音发闷,内层填充了金属以外的什么东西!” 按照眼镜的逻辑,只要遇到了中空的东西,就一定有点猫腻!我望着他屁股下流动的果肉,有点胆怯的问了一声:“脊椎里该不会是灌满了骨髓吧?” 他顺着我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难以置信的说道:“难道这个怪东西里面的液体,就是从脊椎里流出来的?” “可是脊椎里的东西又是谁给的?” 我说完这话,和他同时抬起头,沿着脊椎链垂下来的方向远看过去,直到另一端消失在金人的头顶。 他说过,蜘蛛应该是由单一根链条缠绕而成的,它的总长度正好能够把大鼎从空中放至地面。而一根链条就只会有一头一尾两个端点,可那么多穿进金人头皮的链条早已超过了这个数目,所以这些脊椎链和蜘蛛肯定不在同一个链条系统中。 我下油雨的时候,正是顺着金人头皮上的脊椎链才得以爬到了蛛的中心,在那里,脊椎链的的尽头是伸进大鼎内部的。 ……妈呀,我终于明白那个帮助胚胎“换水”的交换力是从哪里使出来的了! 如果四个金人体内的脊椎链都连接着诡异的葡萄胎,那它们就是从这里出发,分别伸入了蛛结构中,与那根固定方鼎的链条交缠在一起,然后插进了大方鼎的里面! 我恍然大悟的结论道:“原来这个链条不是当做脊椎用的,它是从大方鼎里输送液体的管道!” “可是鼎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玩意……”眼镜脑门亮晶晶的,他抚了一把满脸的汗水,“还有什么东西能保持两千年不停歇,支撑着这么长距离的管道运输啊?” 我想了想能同时兼顾管道运输和循环换水作用的机械,反问道:“难道是个大水泵?” 眼镜手一抖,电筒没拿稳,砸到了大吊坠的外皮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你说的对……”眼镜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说,“水泵的功能,和心脏是一样的!能够跳动两千年不停的力量,也满足了!天上吊着的,肯定就是龙的心脏!” 瞬间,我一身的鸡皮疙瘩全都凸起来了!秦始皇的秘术,徐州城的秘密,地下宝库的终点,这一切故事发生的起因和结尾,就在大方鼎里面! 眼镜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吊在链条上不住的晃动起来。 “可是怎么才能让天上的链条松开呢?林医生有能切断铜链的钢刀,但是现在就剩咱们两个有手有脚的了,想切断链条恐怕还要花好长好长时间,再说他的刀也差不多报废了……”我扑过去扶住大吊坠,让他赶紧想办法,“你别晃啦!我眼都看花了,宝藏就近在眼前,咱们抓紧时间啊!” 他没吱声,挥手示意我别碰他。 又犯什么病了?我看他脸色有些不对,赶忙松了手后退几步。 他居然又开始抓着脊椎链摆来摆去的了,而且幅度比刚才还大了许多! 眼看着大葡萄吊坠带着里面的果肉和胚胎向我荡过来,我赶紧侧了个身,避开袭击,怒道:“你想砸死我啊?!” “你……你快走远点……不!跑!跑出去!”他突然抱紧了脊椎,朝我大喊一声! “咣——” 我最害怕的那种敲击铜面的声波攻击,毫无征兆的在我耳边响了起来! 这一回绝不是外面的人在催促,这个声音距离我如此之近,我马上就被震聋了一半! 回神一看,发出声响的正是那个晃动不停的奇怪吊坠!它大幅度的摆动着,正将一层坚固的玉皮撞击向周围环绕的铜质盆骨上去! 再一看上面的眼镜兄,他必须用双臂把链子抱的紧紧的,才能防止身体在摆动中掉下去,看来让这个吊坠晃动的力量,并不是眼镜造成的! 难道是……吊坠自身开始运作了? 我这个念头才刚刚涌起,吊坠就又一次摆到了我的面前! 它像个秋千似的高高抛到了半空中,椭圆的底部就从我的头顶扫过,尽管只有短短的一瞬间,我还是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它还活着……葡萄里的那个胎儿,是有生命的! 它趴在吊坠的最底下,一身皱巴巴的暗红和果肉粘稠的幽绿混合成了一种让人恶心到颤抖的色泽。它在经过我的时候,蜷成一团的身体明显的游动了起来! “咣——” 吊坠荡回去,又一次狠狠的撞在纯铜的骨头上! 倒霉催的眼镜兄还贴在脊椎上丝毫不敢放松,我头疼的几乎要炸开了!慌忙捂着耳朵向后倒步,朝着他狂吼了一声:“冬冬!你怎么办?” 他的脸被映照成了鬼一样渗人的幽绿色,在一个趔趄之后,又飞了过来! “你出去——” 他只来得及喊出几个字,声音就被要人命的巨大回声湮没了。这一回我清楚的看到:葡萄胎的那层玉质外皮,已经出现裂缝了! 完蛋……那个怪胎该不是要出来了吧?! 没有怪人那样的身手,我压根救不了眼镜!我要去找支援! 我转过身去,踉踉跄跄的跑完通向盆腔的这条路,拉开步子就往台阶上迈去! 刚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的腿在抖,可两秒钟后,我连站都站不稳了。 是金人在颤动啊! 葡萄胎已经像发了疯一样,执意要把自己的外壳撞碎!它完全不顾上面拴着它的是一条正经的脊椎,完全不顾头顶还有个即将撞死在肋骨上的眼镜兄。 金人的整个身体不仅仅在颤动,也在倾斜。我顺着台阶一步也走不动了,只要一站起身,马上就会被晃倒。台阶的一侧紧贴铜皮,另一侧却什么防护措施都没有,万一滑下去,直接就掉到金人的脚底下去了! 我耳边杀人般的碰撞声中,又夹杂了一种金属摩擦的新噪音,这声音极其尖锐,是缺了油的合金窗户突然被拉开的那种挠人声响! 伴随着这样的配音,金人开始了一沉一停、一停一沉有节奏的抖动。 即将散架的拖拉机?我头昏脑胀,只能紧贴着铜皮,死死的向后靠着保持平衡,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给颠出来了! 从这个角度,我终于明白过来,导致金人活动的罪魁祸首就是它盆骨上的那几颗圆环搭扣! 圆环中相互嵌入的铜扣正在一点一点的转动起来,带动着金人的外皮也跟着运动,我正考虑眼前发生的究竟是什么情况,突然四周就亮了起来,后面那个金人腰间的缝隙猛的一下张开了! 外面明亮的火光刹那间倾泻满地,我卡在那里的小刀晃悠了两下就被甩了出去,耗子那张难看的老头脸从缝隙中转瞬即逝,我连呼喊都没来得及发出,缝隙就再次闭合了!同一时刻,我感到脚下一空,台阶和我脚底板又分离开来,我身体猛的一沉,直接倒了下去! 我心里一紧:台阶外侧可就是没有防护栏的空当了,我如果掉下去,就和从阳台跳楼差不多啊! 可我连个姿势都来不及调整,马上就重重的摔在了一片地上,滚出去老远! 地面是坚固而平整的!按照身体的这个滚动轨迹,我显然不在台阶上了,我摔残了吗? 搭扣的运作戛然而止,金人身体里传来空气被忽然挤压出去的声音,听起来倒像是它沉重的一声叹息。 第五十七章 请就坐 “六一啊……你差点就被夹死了……” 一阵天旋地转,我摸摸完好的双腿,眼镜兄的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 颤动停止,噪音没了,我和他居然谁也没死!难道有神灵出手相救,危险就这么过去了? 我坐起身来,发现金人的肋骨就在头顶,我们俩正处在一片平滑的铜质地面上。 妈呀……这是什么情况?大金人腰部以下的空间全变成了平地,脊椎链就从地面中间的一个小孔伸了下去,吊坠、怪胎、盆骨全被封在了下面! “它被……腰斩了?”我环视四周,这显然是腰间那个缝隙所处的平面。 “我不知道……反正金人突然从半截断开,一眨眼又擦着我的鞋底闭合了……底下那个想自杀的怪胎被卡在了里面,你也差点!” 眼镜不住的抚着自己心口,向我描述着刚才怪胎在脚下的恐怖感受。 我却在走神思考着另一个问题:我和眼镜根本什么机关也没触发,为什么忽然之间金人有了那么大的动静? 首先我能绝对的确定,不管那个葡萄胎是什么玩意,它都是活着的。 其次,按照眼镜突然开始晃动的时间来看,它醒过来的契机,应该就是手电掉落,砸在玉皮上的那一霎那。 然后,那么弱小的胎儿可以爆发出那么凶残的撞击力,我认为这完全是脊椎管道的另一头给他提供的能量。 最后,怪胎的自残显然是想从葡萄里面钻出来,而偏偏在吊坠快裂开的时候,金人腰上的搭扣转动起来,把它给封住了! 那么金人的目的是啥?保护我们不被它伤害?或者强行停止它自残? “我说——” 另一个声音从我们头顶传过来。 我顺声抬头看过去,怪人正站在胳肢窝洞口,朝我们喊了一嗓子: “你俩还没死啊?” “道哥……你怎么来了?你单手也能爬上来啊?”眼镜惊呼一声。 怪人好奇的扫了一遍金人的骨架,比了一个压缩的手势:“你们俩不是让它坐下了吗?外面皱巴巴的,不用手都能上来。” 坐下了? 我和眼镜面面相觑,刚才感觉到的下降,是金人换了个姿势? 我站起身来,还有点发憷的走到脊椎链伸下去的小孔前,认真观察了一会儿:小孔的形状和链条是完全对应的,显然铸造师一开始就设计好了这个动作。经过如此一闭合,下面的空间就是全密封的,那个即将破壳而出的胎儿就再也出不来了! 我用力蹦跶了几下,脚底只能传出很轻微的嗡鸣声,也不知道葡萄胎是安静了下来,还是已经出生了。 眼镜抓住脊椎链,朝上用力拔了一下,却发现它被卡的死死的,一点儿都不能挪动了。 他放心的舒了一口气,催促我赶紧起身出去,这儿已经没什么好研究的了。 我们仨从胳肢窝出来,直接就到了原来的那条腰线,顺着下身的长袍褶皱还没刚滑几步,我居然就着陆了! 耗子他们正给我比着大拇指,表示热烈欢迎。 虽然已经知道金人变了个姿势,但我回过头看去,还是震惊了一把:这尊铜像已经从看门人的威武英姿,变化成了和旁边两个席地而坐的金人相似的悠闲姿态,比原先矮了一大截! 其实分开来看,它各部分坚硬的铜躯根本没有变形或者弯曲,只是和原本拼装的角度有些区别:它笔挺的腰背向前倾斜了不少,修长的双腿也折叠了起来。 我想起它盆骨上的活动搭扣,还有膝盖和腰间的几条缝隙,终于明白过来——十二金人的构造和商场里的服装模特是差不多的! 模特通过躯干不同角度的组装,可以摆出不同的造型,而金人的骨架上也有能活动的关节,它正是通过搭扣的弯曲和缝隙的分割,不仅换了个姿势,还把葡萄胎隔离在了身体里。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葡萄胎是正好处在大腿以上、腰线以下的那段小腹空间中了! 迎着众人热切期盼的目光,我跟眼镜把里面发生的情况,和我们俩的猜测又整理了一遍,复述给他们听。 “所以上面那个大鼎里的心脏,不仅是咱们此行的目的,还育养着几个千年怪胎?”耗子听完,做了个总结说道,“怪胎要出生了,金人又把它封藏在了肚子里? 我们俩点点头,完全不明白这一系列的设计意味着什么。 林医生特别专业的开腔道:“胎儿没有脐带,肯定不是人类;它有破壳而出的趋势,肯定不是哺乳动物;但是还需要与外界养料交换,它又不属于卵生动物。” “拽了半天也没个屁结论啊?不是胎生不是卵生,难道是卵胎生吗?”耗子讽刺道。 “对。”林医生倒向他点点头,“有些卵是先在母体进行发育,接近成熟以后再独立排出来的,这就是卵胎生。个别的海鱼、毒蛇、蜥蜴就是这样的繁衍方式。” “蛇和蜥蜴?那龙属于两者之间吗?”怪人异想天开的来了一句,“如果鼎里有心脏,心脏在龙的身体里,胎儿又是由鼎里的东西养大的,那它生出来会不会就是一条小龙?” 我赶忙摇头道:“可我看它还是更像个人型,再说地球上有‘龙’这种生物吗……” “有吧,不然上头那颗龙的心脏是哪来的?”冬煌提醒了一声。 对哦……地下的经历和地上的生活分属两个世界,我的世界观忘了刷新了…… “先别管那么多!反正龙的心脏就在咱们的脑袋上面了,小六一你赶紧再爬到另外3个金人肚子里,让它们都坐下!老子快好奇死了!” 我一听还要再给我派任务,一下子急了:“我才不愿意去呢!恶心死了……你们要心脏就想办法拿下来大鼎呗,管金人是坐是站呢!” “可是只有金人坐下,大鼎才能下来啊!”怪人看我和眼镜一脸的茫然,抬手往头顶链条上一指,“它一坐下,上头就撑开了。” 顺着指向看去,蜘蛛中心居然破了一个口子!原先端端正正的大鼎就从口子里倾斜了四分之一,露出的那只鼎足上正缠绕着看门金人体内的脊椎链! “金人坐下,它外面缠着鼎足的链条就要被拉伸、绷紧,原先松松垮垮耷拉在旁边的络,就要全部拉伸到极限了。”林医生帮我们解释着,“大鼎的重力和金人的拉力,把蛛松散的链条,向两边撑开了。” “这么说,再接着撑开那个破洞,大鼎就能掉下来?”我一听有希望,浑身的热血又隐隐的沸腾了一下下! “别愣着啊!快行动起来!老子一刻都等不及了!”耗子比我更兴奋,如果他的腿还能用,这会儿早就扑到大鼎里面打滚去了! 眼镜脸色有点难看,让金人坐下就意味着我们俩又得奔赴战场。万一失了手,要不就是和那怪胎正面交锋,要不就是和它一起永远的被封在金人肚子里。 “其实三个全坐下也不行。”林医生给为难的我们救了场,“金人拉力再大,链条撑开的洞口也是有限的,既然大鼎是长方形的,不如就把短边那个角再撑大一些,尽量让它从洞口斜着掉出来!” 他们只是从只言片语里听得葡萄胎的描述,不亲眼见识一下压根不晓得那玩意有多恶心!但我和眼镜四肢健全、责任在肩,这个任务还真是由不得推辞。 我们俩相互鼓励着,慢吞吞走到旁边一个鼎足对应的金人脚下,顺着它长及脚踝的发辫攀爬了好久,才在它被长发覆盖住的后背上找到了洞口。 这里果然是和看门金人相同的构造!我们俩熟门熟路的下了一大圈台阶,停在了伸向盆腔的通道前。 “做好心理准备了吗?”眼镜回头问了一声。 “走吧,一开始晃动,咱俩就跑!” 我卯足了对抗葡萄胎的劲头,和眼镜点了点头,咬着牙走到跟前,刚要掏出小刀往上面敲击,却突然发现里面的胎儿有点异样。 看门金人身体里的那个胎儿,是始终蜷缩成一团沉在吊坠底部的,我确定它有生命是因为我看到了它的游动。可面前的这个新胎儿,却漂浮在水滴形吊坠最上面的尖角位置,躯体虽然也是一团红肉,可形态有点散。 我盯着它好久,突然觉得,它……好像是个死胎啊?! 眼镜也歪着脖子观察了好一会儿,开口道:“你仔细看看,里面的液体是静止的,脊椎链已经不给它提供养料了!” 我强忍着恶心,在吊坠上使劲踢了一脚,链条微微颤动起来,里面散开的小胎儿晃晃悠悠的旋转了一圈,又静静的漂浮着了,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反应。 “龙的心脏也有喂不活的娃啊?”眼镜掏出手电轻轻敲了两下,“可是如果它死了,就不会向外面爬了,大金人还会坐下去吗?” 我想了想回答道:“我一直不明白金人把胎儿封进肚子里的动机,上一个是因为表面的玉壳破了吧?胎儿想出生,但是时机还不够,所以金人要留它在体内继续发育吗?” “但是现在这个都死了,金人还管它干嘛?”眼镜边说着边把灯盘拆了下来,将电筒变身成了一支趁手的武器,“要不先试试吧,咱们把它的壳给敲破,看看金人到底有没有反应!” 第五十八章 微甜的肉馅 我把视线尽量避开漂浮的胎儿,将刀尖抵在玉壳上,紧紧的扶着刀柄。 眼镜双腿做好了随时逃跑的架势,抄起电筒就狠狠朝向刀柄敲了下去! “叮!” “喀拉——” 我们俩刚一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葡萄壳裂开了,默契的大叫一声“跑啊!”就往台阶上撒丫子狂奔!生怕金人突然把我俩坐死在肚子里! 可眼看着就要跑回洞口了,金人丝毫没有反应。 “这个死去的孩子被抛弃了……”我尴尬的停下脚步,支起耳朵等着动静。 “是不是裂口不够大?”眼镜甩甩头,擦干脑门上的一层汗珠决定道,“要不你在这儿等着,我再去狠敲它一次吧!” 我一听不用我回去了,赶紧特没出息的点点头,巴不得现在就走出洞口,和外面的人坐在一起。 眼镜其实吓得也挺够呛,他哆哆嗦嗦返回去,抄家伙又是几下敲打。 我想起了房东那个信仰基督的老妈,她说胎儿自打成型起,就被赋予了从天国降临下来的灵魂。眼前这个肉团子只是成了型还没完全成熟,不知道它是否拥有过自己的灵魂?我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这样凿一个死胎蛋壳实在太过怪异了。 就像煮熟的鸡蛋掉到了地上似的,葡萄胎一层玉皮被眼镜击打的全是裂痕。他停了手,再这样凿下去,里面的液体都该流出来了,看来金人真的不会再搭理这个可怜的孩子了。 我们俩都有些失望,我安慰了他一句:“金人就是个可以活动的简单模型而已,它怎么可能会感觉到胎儿要出生呢?咱们都被神神叨叨的心脏迷晕了,你还是用你科学的脑袋想想办法吧!” 眼镜立刻精神一振:“如果用我的那一套,所有机械型的运作都是由某个外力引起的,和这个破玩意出不出生没有关系!” 他比划着金人的盆骨,接着说道:“想带动它工作,肯定得有个力的刺激,这里的结构其实都是非常简单的,咱们俩肯定是有了什么大动作,大到能触发金人的运作!让我好好想想……” 我看着他蹲在葡萄胎前的画面,突然就知道答案了:“别想了,咱们俩最大的动作,就是你站在它的上面,荡了一会儿秋千!” “对对!那个东西带着我的体重,荡了那么高!撞击力把它的皮都敲碎了,肯定是那个力量没错!” 眼镜欢呼一声蹦了起来,却马上又阴沉了脸:“可是这个玩意已经被我凿裂了……现在它经受很小的一个撞击,都肯定要碎掉的……” “没事儿,这个不成还有其他两个金人,你先试试吧!”我说出这话,自己都觉得自己很不人道,人家怪胎虽然死了,但也是个曾经很牛逼的生命,我们这样闯进人家的密室,又把人家的壳给撞碎,和入室抢劫有啥区别? 眼镜已经把脚抵在玉皮上了,他打算把这东西给踢出去!我赶紧往下面跑两步给他照亮一些,做好接应的准备。 “走着!” 他大吼一声,一脚把可怜的葡萄胎开了出去! “再去!” 脊椎链荡过去又荡回来,眼镜后退几步,趁着它伸到面前的时机,又给了一脚! “咣——” 来了来了! 久违的超级大噪音又响起来了!这枚葡萄胎狠狠的撞在了盆骨上! “还不够呢,再助你一臂之力!”他面露喜色,高抬着腿等待着。 我正站在金人后背的洞口处,距眼镜的位置正好是对面偏上,那个葡萄胎荡过来的时候,我清楚的看到它一层玉皮已经向外掉渣了,眼镜这最后一脚开过去,壳肯定要碎掉! “咣——” 果真碎了……吊坠的上半截玉石破了个窟窿,里面的汁水都洒成了一条抛物线! “接应我!” 眼镜狂吼一声就转身开始跑向台阶,这尊金人明显的颤动了! 我试图一边伸出手抓牢洞口边缘,一边扭过脸来用头灯给他照亮台阶。 哪知刚一回头,我的心脏就猛的一沉: 大吊坠上半截的裂口完全张开了,它边向外滴漏着葡萄汁,边向眼镜的方向荡过去!里面的那具死胎瞬间被甩了出来,直接贴到了台阶一侧的铜壁上! 那简直就像是一滩红色的稀泥被拍碎一样,死去多时的胎儿软软的、狠狠的被摔的稀巴烂,从墙壁上飞溅到四面八方! 狂奔的眼镜正好从那面墙下穿过,被胎儿肉的残渣乎了一头一脸! 我靠……在这个世界上,实在不能找到更恶心的画面了…… 我根本来不及蹲下就狂呕起来!这时金人腰间的搭扣已经开始了有节奏的运作,我刚一张嘴就站不稳了,又怕吐到自己身上,只好赶紧捂着嘴巴,奔出洞口去! “小六一出来啦?快扶稳了!我看这金人的腿马上就要弯下去了,你在那个位置站着别动就行!”耗子一看到我就赶紧挥手示意,让我先注意自身的安全。 “让我死吧……呕……” 我张嘴刚要诉苦,胃里的酸水就喷涌而出了! “呜呜呜……小六一!” 眼镜凄惨的哭嚎着,随后也奔了出来,抓牢了金人的发辫,跟随着金人身体的起伏抖动,和我一起大吐特吐! 我们的身体突然倾斜起来,金人腰上的缝隙张开了,像是一张血盆大口,吐出一大片肉红色的碎末,然后猛然闭合,把剩下的残渣永远的吞进了肚子里。 耳边的空气“呼”的一声掠过,金人坐下去了! 天上的蜘蛛传来“哗啦哗啦”的一阵碰撞声,应该是金人的拉力又把蛛的破铜撑开了一些,我顾不得抬头去看,因为眼镜低头呕吐的时候,后脑勺的一捧红肉馅正好对着我的脸! 金人的叹息声从身后的洞穴中传出来,多余的空气全被挤压到了我们的后背上!我身上的冲锋衣被密集的碎末击中了…… 我心力交瘁的松开手,一路跌跌撞撞滚回地面上,还没刚站稳,头顶上的动静就突然大了起来,那种金属发出的特殊声响让我突然意识过来:蜘蛛的口子拉开了,大方鼎要掉下来! 可我从金人的鞋面上滑了一跤,已经几个跟头滚到还魂草活着时的位置了…… “嗡”的一声剧烈摩擦声瞬间传递到这个密室的各个角落,我心说这不完蛋吗,刚被呼了一后背肉泥,现在自己也要被砸成肉泥了! 我绝望的朝着墙角根的他们扫视了一眼,怪人正大鹏展翅似的飞奔过来,我知道他速度是很快的,但再快也赶不上一个超大青铜块的自由落体,我已经听到了大鼎破空而来的声音。 拜拜啦!我这短暂的一生能在霸王宝藏里终结,还是比较有面子的…… 我抬起手来朝他挥了挥,他却一个冲刺扑到了我的面前。 哎?这时间够吗? 他自己也愣住了,我们俩抬头一看,大鼎的底部悬在距离我们四五米的头顶,嘎吱嘎吱晃来晃去的,丝毫没有将要砸下来的意思。 我靠,他有特异功能,让时间凝固了啊? “你们俩傻逼!快点跑出来!” 耗子大吼一声,把怪人从愣神中惊醒,他一把拎起我,几步又冲回了大部队的身边。 我一看,真是积了八辈子的德了!蛛果然是像眼镜说的,一头正拴着垂下来的大鼎,中心的那块区域全都空了!只不过蜘蛛边缘上的链条、脊椎链、和被撑开的破洞全都乱七八糟的纠缠在一起,它们好像打了个死结,使得剩下的两圈蛛被卡住了,大鼎无法完全被放下来! “吓人不……”怪人长舒一声,干咽了口唾沫。 我本来在金人体内就糟了精神上的大罪,冲出来以后一肚子委屈还没来得及说出,这又惊魂未定的险些被砸死! 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再也忍不住了,捂着脸撕心裂肺的大哭起来! 冬煌挪过来,摸摸我的头安慰道:“没事儿,咱这不是福大命大吗?再说你立了大功,鼎差不多已经被拉下来了,一会儿战利品就由你来取出来吧!” 你们哪知我经历了什么啊!我一把扯开冲锋衣的拉链,从里面挣脱出来,指着后背上星星点点的小肉渣和污水,结结巴巴的想解释,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个是肉……这……这是……” “肉?怎么了?”怪人好奇的凑过来,用手指揩下来一丝放在鼻尖嗅了嗅,歪着头问我,“这么碎啊?” 我一想到那个胎儿满天飞的画面,又是一股恶心的感觉直往上顶:“能不碎吗?都变成肉馅了!我的胃……我靠啊!你吃了?!” 怪人还没等我把话表达完全,就伸出舌头,把指尖上的胎儿肉末卷了进去! 你……你是人嘛你! 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胃疼的直抽搐,他居然还咂了一下舌头:“微甜的。” “那是,死胎的尸体。”上半身湿哒哒的眼镜连滚带滑的从金人脚上下来,泪眼模糊的指了指自己头发上的红点点,“这些都是……” 第五十九章 九州方鼎 怪人一句话没说,接过手电就扶着冬煌去查看那个大鼎了。其他几个人都沉默着不吭声,静静的听着我和眼镜疯了一样发泄着心里的感慨。 等到我们俩都胆汁吐尽、喉咙沙哑、精疲力竭的平复好心情之后,冬煌才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的询问道:“行了不?咱们能切入大鼎的主题了不?” 眼镜头皮上的红点黏糊糊的很难择干净,他放弃了挣扎,叹了口气说:“哎……切吧,反正下学期,我是再也不会吃食堂的香菇肉酱面了……” 我想着他说的那道面点,胃里又是一阵翻腾,金人里的那个画面肯定要成为我此生的阴影了…… “来来,咱们都换个心情,听小幺妹给大家讲个故事吧!”冬煌看我一脸诧异,微笑道,“九州方鼎的故事你肯定知道吧?我嘴笨,还是让你这个口才好的孩子来讲吧!” “扯那个干啥?和这个鼎有什么关系?”我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不会是想说,咱们面前这个就是九州鼎吧?” 他很欣慰的点了点头,示意我先讲故事。 “好吧……九鼎的故事啊,可就比秦始皇这些两千多年的长明灯要牛逼多了!它们的历史是四千多年,铸成于大禹建立夏朝之初。”我深吸一口气,尽量把死胎什么的抛在脑后,努力发挥着我在这个队伍中最主要的作用。 夏朝建立后,大禹把整个天下划分为九州,并将各州特有的名山大川、珍奇异物镌刻在九只方鼎之上,陈列于宫门之外,使人们一看便知道所去之处,有哪些鬼神精怪,有哪些险山奇海,以了解天下的地貌,避凶就吉。 这样几尊国之重器,在夏朝灭亡之后,被迁于商,商亡之后,迁于周。到了春秋时期,群雄四起,九鼎代表天下九州,意示国家统一和王权至上,象征着统治阶级最高的权利,自然就成为了诸侯觊觎的目标。 《水注经》记载:“周显王四十二年,九鼎沦没泗渊,秦始皇时而鼎见于斯水,始皇自以德合三代,大喜,使数千人没水求之,不得,亦云系而行之,未出,龙齿啮断其系。” 也就是说,九鼎传承至今,有其中一尊在战乱中被沉入了徐州的泗水之下,秦始皇东巡路过这里,见到水中露出一只周鼎,马上命令数千名随从下水打捞。但是,就在即将把它捞起之时,鼎里突然伸出了一颗龙头,咬断了系鼎的绳索。就这样,所有的功夫都白搭了,这个鼎又沉入了水下,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被人找到过。 冬煌满意的点点头,举着没受伤的手臂,指向半空中说道:“看见没,小幺妹嘴里的说的那些九州方鼎,其中之一就在这里!” 耗子啪啪啪的鼓起掌来:“牛逼啊冬爷,还真的让你给猜中了!大掌柜的要高兴死了!” “等等,什么叫‘猜中了’?”我疑惑道,“你们知道鼎在这里?” 冬煌哈哈一笑道:“赌个运气罢了,大掌柜的想找到九鼎的下落,恰巧张小爷又透露了一个地下宝藏的风声,我们一合计,既然都在徐州,干脆来一趟看看吧!” “那龙的心脏你们就别要了,鼎归你们,里面的东西是我的。” 林医生抓紧一切时机透露出带走心脏的决心,耗子不耐烦的打断道:“行了知道了!像个娘们儿似的啰嗦!” 冬煌继续说道:“大掌柜的认为秦始皇想打捞的那个鼎,就是九鼎之一的徐州鼎。所有相关史料都言之凿凿的说它确实出现在徐州过,可如果这么多年还是找不到,要么是被运走了,要么是藏在了没人能看见的地方,比如地下。” 我心说原来他们是以寻宝为名义,抢了林医生他们的先机,然后顺便看看九州鼎是不是被项羽给运走了啊!秦始皇如果泉下有知,肯定要让项羽给气疯了:人家灭了大秦,烧了秦陵,他捞不出来的大鼎还让人家给得到手了,现在原本属于他的、和他想得到但未遂的这些物件,全都埋进了人家的藏宝室里! “这鼎的外形、尺寸,都和大掌柜的描述的一模一样!来来,一起看看这个疑似徐州鼎的宝贝上,都印刻着四千年前什么样的信息吧!” 冬煌极富号召力的挥了一下手,我们全都凑过去,拉长脖子,仰望着这个传说中的古老物件: 四根金人的脊椎链从四个方向分别伸入大鼎的内部,里面的东西从我们几个人的角度还一点儿都看不到,大家只得先把目光锁定在它的表面上。 大鼎的外侧雕琢着四面各不相同的图案,仔细看上去,我能大致的分辨出一些河流山川、飞禽走兽,整体来说,它的外部就是一幅精雕细琢的风景画卷。 “景色可真不错啊!四千年前的原生环境果真比现在要赏心悦目多了,咱们这个时代怕是见不到这幅景象喽!”眼镜啧啧赞叹着,对着愣神的耗子说道,“等我哥退了休,咱俩把他家那块地好好拾掇拾掇,开个鱼塘享受一回青山绿水吧!” “我可能已经享受过一回了……”耗子心不在焉的回应了一句,立刻朝怪人摆了摆手,急切的说道:“快把老子背起来,不会碰到你左手伤口的,快!” 怪人倒是很听话,看着他的样子也没多问,蹲下去把他扶上后肩,晃晃悠悠的举了起来。 耗子不停的揉搓着自己的老头脸,一副要把大鼎给吃下去的模样,语调发颤的说道:“圆月火山……是圆月火山准没错!冬爷,我找到我失踪四年的小岛了!这鼎上雕刻的地方就是!” “日……你没开玩笑吧!”冬煌一听,表情马上就严肃了,赶紧凑到他的角度。 我们其他几个都一脸茫然的跟着挤了过去,盯着耗子头顶的那片图案: 那是一座高耸入云霄的山头,山尖尖却像被咬了一口似的,形成一个凹形弧线,在它的正上方还悬浮着一枚奇怪的圆饼!往旁边看去,虽说是山水画卷,可那些花草树木的形态却都有些夸张,而且,不光是山间和半空中遍布着云朵状的图饰,在河流之上、走兽四周,也都有相同的几片云彩。这是古代的九州之一吗?这应该是古人幻想的天上生活吧? 耗子神情很是激动,抓着怪人的头发就狂挠起来:“老子不是骗子!终于找到那地方存在的证据了!老子真的没撒谎……” 我头一回看到他表现出这种神情,忍不住奇怪道:“这上面画的是哪儿?” “神仙住的地方……”耗子深呼吸几口,指着那个馅饼似的山峰回答道,“这座山是个活火山,上面那个球是月亮,它们凑在一起的这个景象,你只要真实的看过一眼,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所以我保证绝对不会记错!这鼎上画着的,就是圆月火山所在的那个岛!” “那这个岛在哪儿?你去过?” “去过一次,后悔一辈子……”他从怪人肩上下来,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但是现在我找到了它的线索,这辈子可以不用再后悔了!” “把你那些破事儿跟他们说说吧,冬冬道哥他俩也都不知道呢!”冬煌就地坐下,鼓励的拍了他一把,“看看能从你的故事里,确认这个鼎的身份不?” 耗子点点头,边说着,眼神边飘忽着陷入了回忆:“老子22岁就娶了个漂亮的媳妇,人家嫌干俺们这行的丢人现眼,老子就告别猴哥他们,金盆洗手走人了。可我又实在没什么文化,只好离开老家,跟着一个工头跑跑小项目,那项目需要海上作业,老子急着赚钱,就跟着去了一趟渤海。” 他吞了口唾沫,接着说道:“谁知老子头一回出海就遇上风暴了!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啊!一个超级大浪头过来,老子就啥都不知道了,可一睁眼,我们几个哥们儿居然没淹死,而是被甩到了一个特别牛逼的小岛上,那岛就和这个鼎上的内容一模一样!尤其是那个圆月火山,绝对绝对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刚才一看到那个图案,我心里就有点……哎,又难受又激动啊!” “这鼎上不是四千年前的景象吗?你刚说的那个故事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我好奇道。 “在我们看来,是8年前,在他看来是4年。”冬煌拍拍耗子肩膀让他平复一下情绪,回答道,“这小子22岁出海以后失踪了4年,所有人都当他是死在海难中了,谁知道过了4年他又蹦出来了!把去岛上的经历一说,根本没人相信,因为在地图上完全查不到渤海中有那个小岛,他在精神病院里呆了3个多月才给放出来。” “老子……老子回来以后,所有的东西都变了,师傅死了,老家拆了,媳妇改嫁了……”耗子声音有些哽咽,“老子在那岛上明明只呆了不到两个月,回来以后他们非说我失踪了四年!说我精神受到了刺激,是个大骗子、神经病!好吧,现在这个鼎上有证据了,至少你们几个肯定要相信我了吧?老子……值了!” “信信!我们信!”眼镜赶紧跟着点点头,尽力让他好受一些。 我虽然也跟着附和了两下,但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的犯起了嘀咕:耗子从一场海难里失踪了4年,回来以后却说自己只消失了两个月,还描述了一个地图上不存在的岛屿,这事儿再怎么认真的讲述,也像是说故事一样。 第六十章 一具骷髅一个球 “可是九鼎不是分别记录着九州之中的风景和异兽吗?渤海那么远,能属于夏朝的国界里?属于九州的范围内?”我只敢小心翼翼的质疑着,生怕耗子再受到打击。 “渤海在辽东半岛和山东半岛的环绕里,古代中国的版图比现在要大一些,既然现在的渤海都属于内海,在古代,说不定它正处在某个州的内陆里呢!”眼镜一看耗子脸色微变,赶紧打着圆场。 冬煌给我使个眼色,示意我别再刺激耗子了:“古徐州是九州之一,当时的地理范围,是把山东半岛也包括其中的,要说把渤海里的景色刻在徐州鼎上,也没有什么不妥的!” 林医生也跟着点点头,不知道是安抚还是下结论的说道:“既然九鼎上记载过这个地方,你也确实在几年前去过,说明渤海里,应该有这样一个岛从夏朝存在至今,只是人们很难发现罢了。” “对对,这是一个相互证明的问题:大鼎证明了你的经历,你证明了大鼎的身份。现在我们都相信你没说谎,那就可以推出你确实去过属于古九州的岛,这个鼎也确实是徐州鼎!”眼镜一句话,结束了这个问题的讨论。 好吧,既然他们都承认了耗子那不可能的经历,我也只能尽力说服自己了…… 我抬头看了看说道:“林医生要的心脏正好就在你们要的方鼎里,现在你们各自的目的都近在眼前了!可是这个东西这么沉这么大,你们大掌柜的想怎么把它弄出去?” “不用弄出去,他只是想知道九鼎的所在之地而已,我们把消息带出去,让鼎就在这儿放着呗!”冬煌答道,“我们那些人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跟你说不清。当务之急是怎么拿到里面的东西!龙的心脏可是个传说中的宝贝,虽然是许诺给了林医生,可咱们不帮忙拿出来也是白搭,准备好过眼瘾吧!现在都给我想办法拿心脏去!” 林医生幽幽的断言道:“办法只有让它落到地上,或者我们爬进里面。” “别别!我们还是想办法爬进去吧!”眼镜赶紧抢着发言,扭头给我眨眨眼。 “是啊,距离不算太高,咱们爬!”我也忙着附和,如果要拉下大鼎,又得往金人身体里钻了! “只要腿脚利索就好办,用绳子吧!” 冬煌看我们态度坚定,把衣服往上一掀,单手将腰上的三四个挂包摘了下来,然后捏住了一个绳头,交给眼镜手里,两个人开始一节一节的向外拉扯起来。等到这条怪绳全被抽出来以后,居然有七八米长! 仔细看才发现,这绳子粗细很不均匀,好像是以粗绳里套着细绳的嵌入方式,被压缩成了一条腰带。 他们在绳子末端系上一只长明鸟头,怪人掂了掂重量,将它高高抛了上去。 鸟头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从大鼎的上方掠过,怪人的手马上换了一个方向,猛的朝下一拉—— 在这样一个轨迹的改变下,空中的绳子往旁边走了二十公分,撞上了拴着大鼎的链条。鸟头牵引着后面的绳子一圈一圈缠绕在了链条之上,慢慢停了下来。 怪人用力把剩余的绳子绷紧,鸟头结结实实的被固定住了,接连发出“叮叮”的碰击声。 “好啦,谁先上去?”他把绳头朝我递了过来,“女士优先?” 我赶紧惊恐的摆摆手,心说你好事儿怎么没先紧着我来,这样的杂耍把戏却总能想着我! 眼镜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把绳子接过来在腰间绕了一个圈,踩在怪人的右肩上,尽量的靠近大鼎,然后向上抓住高处的绳子,双脚离肩,极其笨重的一寸寸向上吊起自己。 他好不容易抓住大鼎的边缘,刚一伸头,就倒抽了一口凉气,险些滑下来! “怎么样?里面有货吗?”冬煌急切的问道。 “有是有……但是,很奇怪!”眼镜抬身坐在了鼎耳旁边,不敢跳到里面去,“你们再派个人过来吧,我自己弄不了!” 我心里暗骂他的没用,再派个人的话,肯定就是我了! 怪人却在我前面握住了绳子,然后他双脚夹住底部,右手抓着上面,居然单手就顺着一根破绳子上去了?而且速度还很快! “哎?小骷髅?”他还没刚坐稳呢,就咋呼起来,“骷髅抱着一枚光球?” “啥?” 我们一头雾水,眼看着他翻身跳进鼎里,磨蹭了半天,和眼镜托起了一个西瓜大小的圆球! 我一看就知道,那些葡萄怪胎的动力源头找到了。圆球和它们一样充满了幽绿色的液体,表面上还插着若干条锁链,顺着那些锁链的走向看去,那正是伸进金人体内的脊椎链! “这就是龙的心脏?”冬煌诧异的摇了摇林医生。 而他显然也愣住了:“我不知道……没人见过这东西,但是按照张小爷的意思,它应该是和人类的心脏差不多大小的……” “还有这个呢!” 上头的怪人又喊了一嗓子,然后捧出了一颗……人的头骨! ……和葡萄死胎比较起来,我的心脏已经能承受住一块骨头的惊吓了,但这是我头一回见到真正的骷髅,两腿还是微微的抖了几下,赶紧别过头去,不再和骷髅那两个空洞的眼窝对视。 “怎么会有个死人?难道这鼎是被项羽当棺材用的?”冬煌看看林医生、看看耗子,都没得到回答。 我想了想问道:“奇怪了,项羽的尸体是在乌江被分成五块落在了刘邦的手里,他的藏宝室里怎么会有其他的死人呢?更何况还躺在九鼎里?” 冬煌命令道:“把鼎里的东西都翻一遍,看看有没有其他随葬品!” 怪人在鼎里蹦来蹦去的检查着,把大鼎的链条摇晃的一阵摩擦声:“这里面好空荡,就一个球一个骷髅,它的衣服和肉都烂完了,根本看不出来这是谁,不过好像是个母的,骨架很小!” “哪来的女人?四面楚歌那会儿他老婆不就自刎了吗?”冬煌用目光征求着我的意见,“难道项羽还藏着另外的老婆?” “好像就一个虞姬啊,这难道是她自刎后的尸身?” “冬爷你想歪了。”沉默下来的耗子终于开了腔,“如果是他老婆,怎么可能这么随便的丢在一个奇怪的鼎里?这如果是个悬棺,咱们还能期待着看看大美人儿,但这只是个破鼎,连个盖子都没有,穷人家下葬也不至于如此寒酸吧?” 按照耗子的意思,这根本就不是由项羽放进去的尸体喽?那这个女人……是自己钻进去的? 眼镜发颤的声音从上面传过来:“我知道了,是刘注他老婆!你们忘了,我捡到了一具空壳的金缕玉衣!” “牛逼的女人啊……” 我们听罢纷纷感叹着,这位楚王的夫人不仅大力支持老公进行地下工作,还不惜诈死下葬,陪同作业,在这样一个危险诡秘的地宫里,她一个小女子居然能披荆斩棘走到最后,直到死在丈夫的梦想里…… “不对,我有两个疑问。”林医生打断了我的思绪,“第一,堵住洞口的金人她是怎么推开的?第二,如果她有本事钻进鼎里,为什么不带着心脏走出去?” 耗子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你们这些文人就喜欢思前想后的,要我说,先看看心脏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就知道那小娘们为什么不走了!” 经他这么一说,我又把目光转移到了眼镜托着的葡萄球上,问道:“你有什么感觉?” “依旧相当恶心……” 他做出一个“你懂的”表情,拨弄了一下上面的链条说道:“这个东西和咱们见到的那些玉石包包差不了多少,只不过里面没有胎儿了,倒是有个看不清轮廓的黑东西。” “黑东西?是什么样子的?”林医生一下子来了精神。 “我看不到啊,这里面的液体特别浓稠,把那个黑东西包裹在中间,不打开看看压根儿弄不明白!” “那就打开啊!” “我怕再蹦出个什么怪东西……” 怪人接过圆球,研究了一会儿,说道:“没有任何缝隙能直接打开,这些链子也拔不出来,我看这东西根本就是被固定在这儿的,想带走就只有剪断链子,或者砸开这个球了!” “动手啊!”耗子的急躁劲又上来了。 我回想起来,活着的那个葡萄胎是需要和这个圆球进行液体交换的,如果我们要带走这个球,那么交换肯定就要停止了,那些没成熟的胎儿会死吗? “别动!” 我和眼镜兄同时大吼一声,把怪人吓得猛一哆嗦! 眼镜朝我招手道:“小六一你也上来一趟吧,戴着头灯,咱们先好好看清楚里面!” ……反正杂耍这种活我是逃不掉的,现在是最后关头了,尽力发挥余热吧! 我带好头灯,走上前去钻进绳结,怪人和眼镜向后拖拽着绳子,毫不费力的就把我拉了上来。 让我来会一会你吧,龙的心脏! 第六十一章 逆向供养 他们俩在鼎边给我腾了个空,我伸腿刚迈进一步,就感觉自己的光脚下有个什么东西,硬硬的、顶的我脚底板生疼。 一低头,那具白森森的骷髅就紧贴着我没穿鞋的皮肤!那种自下而上传递过来的阴森感受,直惊的我浑身冰凉! “没事儿,这比怪胎的烂肉好多了……你就当踩了个啃光的排骨吧!”眼镜拍拍我安慰道,“这里实在没空地儿了,就坐吧。” 我缓了缓僵硬的双腿,扶着边沿坐了下来,这感觉很像踏进了一只小船,我正摇摇晃晃的和他们俩悠闲的荡漾着。 铺在船底的那具骷髅,姿势非常的安详,她死的时候应该也是这样的感受吧! 地上除了硌脚的骨头外,还有一层深色的油状物质。我尽力弓起脚背,不与底部接触,尽力不去猜想,那是不是尸体**剩下的皮肉。 她的姿势很像个母亲,双手正交叉环绕在腹部,那里应该就是原先摆放着葡萄圆球的地方,圆球现在正静静的躺在怪人的手里。 我向前凑过去,玉皮里面的东西果然也是在运动的,这说明除去死掉的那个烂胎儿之外,还有其他需要供养的胎儿活着。 有了之前的葡萄胎作为对比,眼前这个圆球中的填充物就可以称得上毫无差别的葡萄果肉了,它比包裹胎儿的那些液体要更加浓稠、更加粘连。现在看来,金人里的那些,顶多算是压缩葡萄汁。 我开启头灯照射过去,心里不禁一喜:涌动的果肉在光线的穿透下,的确是包裹着一个奇怪团状物的! 它看上去也是个肉疙瘩,不过外皮有些发黑,完全浸泡在果肉之中,上面的微小细节还看不清楚,但让人欣慰的是,那肯定不是另一具小胎儿! 我赶忙朝下面喊道:“林医生,人类的心脏有多大?” “300克左右,和自己的拳头差不多。” 旁边的怪人立马握拳,伸到圆球旁边一对比——大小真的差不了多少! 我的妈呀……如果张小爷提供的信息不假,那么长生的道具此刻就在我手里握着啊! 我们三个赶紧相互击掌以示庆祝,激动的一阵哆嗦,我笑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真的找到心脏了?快把它弄出来!老子一点都看不到……脑子都快爆炸了!”耗子一听我们的动静,急的是又拍手又嚷嚷的,好像少看一眼就吃了很大的亏似的。 “等着吧,我们把它弄出来就下去,让你们看个够!”怪人收敛灿烂的笑脸,招呼我们赶紧行动起来。 宝藏是找到了,但带走它又成了个难题,我们仔仔细细观察了半天,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寻宝的收尾工作要怎么进行了。 “怎么样?能打开吗?”下面的人等的十分焦急,每过几十秒就要重复询问一次。 眼镜不耐烦的朝下挥了挥手:“别催啦!我们正研究呢!” 怪人扶稳了圆球,我和眼镜一起握着一根链条,死命的向外拉扯了半天,它还是丝毫活动的趋势都没有。 金人身上的脊椎链是金属质地的,这个葡萄球表面是玉石质地的,而现在,这两种不同类别的材质正完美而紧密的结合在一起,前者的末端融合在后者的表皮之下,稍一用力还可以弯曲变形,但想要把它们分开,凭我们几个人可就完全找不到诀窍了。 我们停了手,全都呆呆的盯着那个黑色的小肉团。我心想:首先这球不是个盒子,表面没有开启的暗扣,我们徒手根本打不开这个东西;再说,就算打开了以后,如果里面那玩意就是一个器官,我们总不能直接捧在手里带出去吧? 难道要得到心脏,就需要把这间密室里所有的相关设施全运走? “莫非刘注老婆千辛万苦找到这里,又发现这个宝贝压根就没法带出去,所以在万念俱灰间抱着这个玩意儿死在这儿了?”眼镜猜测道,“她肯定很伤心吧?付出了这么多努力,到头来居然是一场空!连自己老公都给赔进去了!” 我忍不住瞥了一眼她的头骨,心里也是感慨万千,我当初见到楚王的时候,就非常好奇夫人的样貌了,找到第二件金缕玉衣时心里也是惊喜交加的,而如今,我期待已久的夫人就在自己脚底下躺着,我却连她一块完整的皮肤都没看到。 我们又尝试了许久,怪人终于放弃了努力,很无奈的朝下面报告着消息:“林医生,你做好空手而归的准备吧,咱们都没带电锯下来,这个东西反正是扯不断连接了!” “那就把它砸开吧。” “砸开?可是还不知道这些装置是干嘛用的呢!”我想起里面葡萄果肉的质感,忍不住又难受了一下,“咱们没法确定它供养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如果强行断掉连接,母体可能受到的影响不大,但那些胎儿八成要死掉了,这会不会又引来什么不知道的祸端啊!” 眼镜伸手从头皮缝里抠出来一小块粘肉,没好气的说道:“据我估计,这肯定不会是什么好玩意的,你看这肉,超级恶心的啊,龙的心脏不会是在培育什么恶灵的吧?” 底下的耗子急躁的厉害,不满的说道:“既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就当帮它流个产吧,养那么多娃还不够浪费营养的呢!” 怪人点点头,把圆球扯到鼎壁的边角上,刚轻轻磕了一下,却又停住了动作:“好像,还有另外一种解释。” “解释啥?” “它吃什么?” 又来……我觉得怪人肯定是又饿了,他就不能关心一下食物以外的东西吗? 林医生倒是突然被点醒了一般,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其实胎儿肉也是肉,是可以吃的,刚才我尝过一小块,口感还可以。”怪人指了指眼镜一头红渣子,面无变色的说道,“不一定是孩子吸收老妈的营养,也有可能是大的正在消化掉小的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的意思是,我们手中的这个龙的心脏,根本不是在用自己不停歇的力量抚育着葡萄胎,它实际上是在慢慢的吃掉金人身体里的胎儿? “难道保持心脏‘永远不会停止跳动’的原因,是它在一点一点的吸取着外部的能量?” 冬煌的猜测刚一出口,我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眼镜沉思了半天,说道:“确实有这可能,咱们原先的观点都是主观上的意识,看到胎儿就觉得它肯定是被喂养的一方,而实际上,这说不定是一个逆向的供养!” 原本情绪激动的几个人全都安静了下来,大家各自陷入了思索。 “所以这个心脏一旦离开胎儿的养料,就会停下来吗?”冬煌小心翼翼的询问了一声,打破了沉默。 “我当初听说有个永不停歇的心脏之后,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存在的‘永动机’。”眼镜回答道,“永动机不需要接受外界的能量输入,就可以持续不断的运作。如果龙的心脏真的可以持续两千多年跳动,还源源不断的给其他胎儿输送能量,那它就完全违背了能量守恒定律,虽然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物不能用科学去解释,但是在科学的领域内,永动机是永远不可能被制造出来的。所以,我还是相信道哥的说法,它在慢慢的吃掉胎儿!” “但是,如果龙的心脏只是靠吸收养分来保持运作,那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为什么还要让它跳动?秦始皇留它又有啥用?”我觉得自己脑袋里的问号都能填满整个宇宙了! 怪人举手发言道:“跳了两千年的时间,胎儿还没被吃完,说明它饭量不大,而且活动少、消耗低,和我就完全不一样!” 我略带无语的瞥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想表达些什么。 他继续说道:“如果我们早上起来就吃了十个馒头,不仅一上午都感觉不到饥饿,还能支撑着绕半个城跑一大圈。所以我觉得,这个心脏是不是在吃饱了以后,就能维持很长时间的跳动,直到把馒头的能量耗光?” 我突然对他刮目相看起来,虽然比喻是有点土鳖,但这个思路确是非常合理的! 我问道:“那咱们如果强行砸开外面的保护,就是对心脏停止喂食了吧?它还能支撑多久呢?” “反正自打霸王宝藏建成后,龙的心脏肯定就一直在这里,它舒舒服服的吃喝了两千多年,应该早就被喂的饱饱的了吧!”冬煌说着,转脸看向林医生,“你要的东西好像是可以提供长生的研究了,要取出来吗?还是就这么先养着?” 他挺为难的看了看我们说道:“没有冷冻箱。” “你之前以为龙的心脏是带独立包装的?”耗子没好气的讽刺道,“折腾个啥劲,白来一趟吧?你不要,老子就给带走算了!” “没想到它真的是一个活着的器官……” 我看着林医生的样子,挺为他纠结的,我觉得任何一个学医的人看到这幅景象,世界观都得崩坏成渣渣了吧!, 我又看了一眼那个黑色的肉疙瘩,觉得自己的心脏很不舒服。这个浸泡在葡萄里又吃着胎儿过活的肉团,真的能使人永生不死吗?此刻的我非常理解秦始皇苦等徐福丹药的心情,这东西看着就够揪心的了,更何况要把它植入到自己的身体里去啊! 第六十二章 大意外 我暗自纠结了一会儿又问道:“这不是传说中的宝贝吗?咱们是不是把它想的太脆弱了,两千年前的医学没有太先进吧!古代也没有空运,项羽既然能从秦陵把它运过来,那它也是经过了长途跋涉、风吹雨打的。再说十二金人原本是在阿房宫门口呆着的,徐州鼎是在水里捞出来的,供养心脏的这一整套装置肯定是分批组装在一起的。咱们小心一点把它包裹起来,出去就直接送到医疗机构去,应该也不会弄坏掉吧?” 林医生考虑了好久好久,深吸一口气回答道:“还是算了,我回去重新准备一下,改天再来取走。” “看样子,这个玩意还真得交给专业的人保管,咱们这些粗人恐怕真会把它玩儿坏了。”冬煌好像有点可惜没看到心脏的样子,他叹了口气说道:“想清楚了?你的决定事关咱们的项目是不是要结束,如果就这样完事的话,我们可要赶紧出去了!” 林医生想了想,确定的点点头。 “好吧,咱们收工了!”冬煌大手一挥,然后突然拍在自己脑门上:“等等……对了,你还欠我们一个故事!” 我们几个人刚准备往下爬,听到他的话都愣了一下,然后才纷纷反应过来,秦始皇那三种秘术的故事,他还留了一个尾巴呢! “现在你们又没把心脏交给我。等东西带出去以后,我会通知你的,你们来看心脏的时候,我一起把后面的内容讲了。” “**,你什么意思!你怕我们在你没回来之前,把心脏抢走?”耗子一听就急眼了,他对林医生毫无好感。 “你的资料我已经有了,现在我把名片给你,不相信我的话,尽管去找我好了。”他说着,就回过头去翻弄背包,把那些卡片又统统掏了出来。 “日你先人哦……”冬煌刚接过名片,就朝他比出一个中指,愤愤的说道,“要不是老子欠你个缝膀子的恩情,一会儿就弄……” “喀拉——” 我们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动静,毫无征兆的打断了冬煌的话语。 与此同时,我明显的感觉身下的大鼎下沉了几公分,然后又猛然被绷住,像真正的小船一样晃悠起来! “冬爷!把耗子拉远一点!” 怪人马上就反应过来,伸头朝下面大喊一声! ……不是收工了吗,这又发生了什么? 我非常茫然的抬头望去,只见蜘蛛被卡住的那一大团链条疙瘩,在大鼎和我们的重力作用下,正一点一点的蠕动着,好像马上就要松散开来。 我靠!难道说大鼎要掉下去了! 怪人一把抄起我的身体,从后面把攀爬用的绳子绕过来,在自己身上盘了一圈,然后张开双臂,用力的把我和眼镜抱在一起。 “嗡——” 我们的动作停下来还不到半秒钟,大鼎就直往下砸去了! 我的身体猛的一腾空,赶紧回抱住了两个共同降落的鼎友—— 大家要一起被摔死吗? 在落地前的一瞬间,我们三个人被绳子的缓冲作用略微保护了一下,然后顺着大鼎的摆动就分散开来,我的屁股重重的磕到了倾斜的鼎壁上! 巨大的一声撞击从脚底响起,整个密室的空间中都充斥着震耳欲聋的回音冲击!我只觉得天旋地转,这个山体像诱发了地震一样剧烈的颤动起来! 同一时刻,耳边还传来既熟悉又清脆的一声敲击—— 一捧粘稠的液体突然堵住了我的一边耳朵,我还顾不得伸手去擦拭,就跟着大鼎倒下的方向,狠狠的摔了出去! 和我一同翻滚着趴在地上的,还有几根散架的白骨。 地上的几个人很幸运的没被砸死,怪人撑着上身从我脚边坐起来,抚了抚左臂的伤痕。 我翻了个身,擦干被糊住的耳朵,居然满手都是恶心的绿色粘液! 这个液体是……我心里一惊,赶忙朝侧翻的大鼎看过去—— 眼镜身上还缠绕着绳子,哆哆嗦嗦的歪在大鼎的边角上,他怀里紧紧的抱着那枚葡萄球,可上半部的球面,已经碎了! 完蛋了,心脏外面的玉皮保护被摔开了! 眼镜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拼命的想捂住圆球的裂口,可里面的汁液不停的从他的手缝和其他裂纹中滴落出来,转眼间,那个黑色的肉疙瘩已经暴露在空气中了! 我们几个回过神来,不顾散落满地的骨头,赶紧冲了过去! 我的屁股都摔成八瓣了,一跑动简直就和小时候被马蜂蛰腚一样疼痛!还好怪人用绳子提供给了我们一个缓冲,不然整个尾椎骨都要撞裂开了! 绝世稀宝毁灭在即,我当然无心去搭理个人屁股的痛痒!我扑过去帮眼镜护住另一个缺口,那些滑腻的粘液却毫不领情!冰凉的触感从指尖滑过,它们逐渐流失殆尽了…… 黑色的龙之心脏安静的躺在了空空如也的半个碎球中,我们全都傻了眼。 林医生原本的安排,就是害怕心脏从那个供养的防护中掉出来。现在可好了,人算不如天算,它留在这儿也得不到供养了,那我们还不如现在就带它离开。 “这……我真的努力护住它了,但是掉下来的时候正好给撞上了!” 眼镜松开双手,又一片玉皮碎块掉落,他满身都是恶心的汁水,金人里的胎儿和这个吸血鬼终于断开了连接! “看来今天是个黄道吉日,它不跟你走不行了。”冬煌从眼镜手里把碎球接了过来,慢慢传递到林医生发颤的掌心里。 他真的很激动,双眼流露出满是希望的那种神采,嘴里喃喃重复着:“太好了……” 可能我们都不是业内人士,对龙的心脏又没有多少深入研究,所以理解不了林医生此刻的心情。他就像朝圣的信徒见到了神明一样,双手托举着那半个碎玉球,整个人散发出诚挚无比的虔诚。 从这一刻开始,他要带领医学界着手研究长生的秘密了吗?人类的寿命会不会借由这个新发现,而得到无尽的延长呢? 如果那样的话,我们这些协作者也算是为医学界贡献了一份力量啊!我正暗自幻想着,突然又觉得有点奇怪:林医生的工作卡上写的很明确,他只是某个医院的外科大夫而已啊,由他来接手这项长生工程,是不是有点太随便了? “咱们这就算真正的收工了吧?带着心脏赶紧走呗?”眼镜头皮好像很痒的样子,不停的抓挠着。 “可是这个心脏咱们就这么托着带出去?”我问道。 “对了,耗子有个不锈钢餐盒!快贡献出来吧,大小挺合适的!” 冬煌提醒着,也不顾耗子的强烈反对,起身准备去一边翻弄背包,他还没刚回头呢,就颤了一下,嘴里骂道:“我日,出来个小娃娃!” 我一听头皮就炸开了,这里哪来的小娃娃? 回过头去,他正指着最后站起身的两尊金人——它们的嘴巴居然变成张开的了!从口腔里伸出一条长链,尾端拴着一枚水滴形挂坠。 我一琢磨,那不是原本呆在金人肚子里的葡萄胎吗?怎么从嘴里给吐出来了? 再一看,上头那个脊椎链是连接着我们旁边的大鼎的,链条长度固定,鼎一掉下来,就拉动着另一头向上升起了。 这么看来,其他坐着的金人体内,脊椎链的长度肯定不够用,它们要么就是被拉断了,要么就是吊坠藏在肚子里,硬是脱离了链条的牵引。 我看着那俩被吐出来的葡萄胎,又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这两枚玉皮中的胎儿是发育成熟、完好无缺的,它们应该还没来得及成为心脏的食物! 这样粗略的看上去,它们和人类的婴儿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比新生儿要更大一些,我觉得它们是刚学会爬行的小宝宝,现在只是玩累了,钻进葡萄里睡着了而已。 玉质的保护像蛋壳似的,把他俩与外面的喧嚣完全隔离开来,我想起林医生所说的“卵胎生”,倒觉得它们真的是在等待着被孵化。 可是人类真的可以由玉蛋中破壳出生吗?现实肯定是没有的,但神话中倒的确有这么一位人物: 盘古。 这位开天辟地之神不就是缩在一枚巨大的蛋中,然后用一把大斧子划破了蛋壳的约束,分出了这天地吗? 难道龙的心脏吃的,是一只只小盘古? “啪!” 我混混沌沌的脑子还没从远古的神话中转过弯来,怪人突然一个探身,狠狠给了我一巴掌! 我一个重心不稳就栽倒在旁边,火气一下子冲上来了:“……我靠,你打我脸两次了!” 眼镜忽然也倒在了旁边,是怪人一脚给他踹出去的。 他无辜的问道:“干嘛啊!” 冬煌脸色一沉,指着看门金人的方向就喊道:“你们俩先跑出去……快走!” 可我压根儿就让怪人那个巴掌打的脑袋一片空白了,我愣愣的摸了一把火辣辣的脸颊,又被耳朵上覆盖的粘液蹭了一手背全是! 怪人抽出匕首,扑向同样傻掉的眼镜,一刀就扎在他的头皮上! 第六十三章 撤退 我还来不及惊叫出声,顺着怪人的匕首,一撮细小的绳头就从眼镜头发上滑落下来,几秒钟又化为了似曾相识的锯末。 “啪!” 毫无征兆的,林医生手里的半个圆球又突然被甩开了!它朝着我的方向飞来,掉到了地上,里面的那个黑疙瘩直接就被抛了出来! 我心里一紧:能不能摔坏?那可是超级宝贝啊! 那东西距离我最近,我赶紧撑起身体想去捡回来,转了头才猛然发现,那臭不要脸的还魂草居然又复活了! “太让人伤心了,我居然没把它彻底弄死!”怪人嘟囔着,又抽出了另一只匕首。 原先那株草,被我的油雨烧成了一个灰烬堆起来的坟头,虽然还有点冒白烟,但我们都以为它已经死透了,谁也没再多分出一丝精力给它。 现在大鼎就掉落在这个坟头的旁边,刚才葡萄圆球碎裂之时,喷出的一条粘液正好甩到了坟头之上,我没想到就是这样的一丁点儿液体,竟然又能燃起尚未烧光的那一丝生命! 四五条细细的小触手又从灰烬中探了出来,顺着地上潮湿的轨迹摸索到我们身边,正在试图把洒落到我们身上的粘液吸食干净! 眼镜的头发上缠绕着小蛇一样灵动的触手,它们在蚕食的,居然是那个死胎留下的肉渣! 我感到手上猛一冰凉,低头看去,另一根触手正在顺着我手臂上的绿色痕迹攀援而上,目标正是我被粘液堵住的耳朵! “刘一!”林医生刚才也捧过一次圆球,黏糊糊的双手现在也被缠绕起来了,他头一次那么焦急的朝着我大声喊道,“去把心脏拿回来!” 眼看着吸取了粘液的触手重新焕发了生机,它们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又从其中分叉出更多细小的新芽来,成群结队从我身边游过,渐渐涌向掉落在前方的龙的心脏! 不好! 我吓的匍匐着就趴了过去,赶在前面一把抓住危险的心脏,将它小心的护在怀里。 我刚抱着它站起身,一阵彻骨的寒冷就瞬间从胸前传了过来! 这就是龙之心脏的触感吗?惶恐之余,我又发自内心的觉得这种接触很难受、很难受!它表面的黑皮既冰凉又滑腻,不断向外释放着一种难以名状的、陈腐而古老、压抑又诡秘的特殊气息! “全都跑出去!”冬煌大吼一声,拎起背包、抓着耗子的后颈就向外拖动,“寻宝结束了,所有人带着所有的东西,给我滚出去!不准愣神!” 怪人两步跨过来,一刀斩断了林医生双手的束缚,又赶快回去支援可怜眼镜。 眼镜密布红点的头发全被触手抓了起来!他痛的眼泪直往外流,脸上的皮肤都被绷的紧紧的,一边尽力护住头皮,一边配合着怪人用匕首给他剃度! “心脏给我!给我!”林医生松了手腕,一瘸一拐的扑到我面前,满眼血红,像要杀了我一样吼叫道。 我怔怔的捧着那颗心刚递到他怀里,他却立刻转身直奔向门口,一点儿也没注意到我的小腿肚已经被满地断裂的白骨扎伤了,涌向心脏的触手现在正转而缠住了我的脚踝。 心脏的意义,远远重于我的生命是吧。 眼镜一身粘液、一头肉渣,怪人救他都来不及了,根本没功夫管我。 我抽出小刀,低下头费力的在肿起的脚背上砍伐着。刺破我小腿的那段骨头也是骷髅的小腿,让我奇怪的是,在这样一截白骨上,居然套着一条即将断裂的线圈! 我伸手去抓了一把,那条线圈就非常脆弱的碎成了粉末,只留下一枚红色的小坠子。 这难道是骷髅留下的唯一一件装饰吗?一条脚链? 情况不容我胡思乱想,沾染到粘液的细小触手迅速的进行着分裂、进攻,这比原先那些粗壮的藤条还难对付!它们汇集而成的捕空隙小、密度大,当冬煌扛着长明灯赶回来的时候,死死捂住伤口的我,已经被缠绕成了半个虫茧! 我好不容易在灯油和冬煌的帮助下抽出身来,回头一看,眼镜兄快废了! 葡萄圆球是在他怀里破裂的,那些恶心的粘液大部分都流到了他的肚子上,一张前赴后继的渔正缠绕在他中间那截身体上,似乎要把他勒断似的一寸寸收缩着! 他的肚皮都在渔的压力下一格一格的向外凸了出来,而目前,他的注意力又必须放在更重要的脑袋上! 怪人眼看着就要把他剃秃了!他的脑门上全是斑驳的血迹,那些小触手们一撮一撮的抓牢了他的发根,完全不肯松手,冬煌奔了过去,却又没法把灼热的灯油浇在他受了伤的秃头上,急的是又拉又扯,硬生生拽掉了眼镜为数不多的几缕头发。 我刚向门口跑了几步就停住了脚,按照小触手的分裂速度,我们根本就耗不过它们!而现在冬煌绝对不会丢下他弟弟,怪人不会丢下冬煌,门口的耗子没有腿能运送长明灯,林医生又只顾着心脏完全没法指望! 我还能发挥点什么作用吗?我盯着自己刚止住血的小腿,心说自己难道要像怪人学习,自我牺牲一下?可我身手不行,觉悟也不够,更何况目前看来,血液的吸引大于水,粘液的吸引大于血液,胎肉的吸引大于粘液,我现在就算把自己放干了也不一定奏效啊! 我急着想办法,眼珠子咕噜咕噜直打转,突然目光就落在了那个玉蛋中的胎儿身上! 对对,那个东西的吸引力是目前情景下最大的!如果有了那个东西,小触手保准要蜂拥而上的! 我一路踩踏着可悲的骷髅骨,扑到那个大鼎前面,死命的把缠绕在鼎足上的锁链拉扯开来,好让胎儿蛋失去牵引,从空中掉下来! 我知道我的行为非常缺德,那个胎儿五官四肢都如此健全,它肯定是活着的!我这样做绝对是以命换命,主动的杀死了这个无辜的小孩子。 可是如果我们这些大人被弄死了,我自己是绝对没法出去的! 怪人读懂了我的意思,他松开眼镜的脑袋,一脚踢开我,把两只匕首的刀尖伸进链条和鼎足的缝隙里,用力向上一提—— “哗啦哗啦哗啦。” 链条像终于得了自由般,一节一节的抽离出去,那个可怜的胎儿蛋马上就从半空中坠落了下来,重重的撞击到了地面上—— “啪!” 它被摔的粉碎,玉壳像要报复一般转化成了细密的碎渣,铺天盖地的向我们飞溅过来!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边飞掠过一片渣石,很痛,它把我擦破了。 葡萄汁液像是泼出来的一盆水,瞬间就全部喷涌了出来! 眼镜身上的小触手果然迅速退了下去,它们心急火燎的从我们身边游走开来,一眨眼就覆盖了汁水流过的路面,将掉出来的小孩子围堵在中间。 “快快!赶紧趁这个功夫撤退!”冬煌长舒一口气,下了命令就扶着瘫软的眼镜向外跑。 怪人也赶紧放回匕首,一把将我拉起身。 我扫了一眼触手们的捕猎,一股深深的内疚感直压的我喘不过气来。 包围圈里仰面朝天的那个孩子,其实没被我们摔死,它在地上蠕动了两下,居然翻了个身,很好奇的样子,抬起了头! 看着这一幕时,我正和怪人拉着手,朝向逃命的门缝走去。 我忍不住用另一只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我在这里的身份只是个强盗,我凭什么来扼杀这个两千年前被当做食物的可怜孩子?它都可以翻身了,它明明是个很有精神的生命啊! ***触手缠上了小婴儿的四肢,把它高高的举了起来! 我看得清楚,它与那些恶心的葡萄胎全然不同,它有着莲藕一般白胖的躯体,和看起来很可爱的精致五官。 它突然睁开了眼睛! 我的心脏和呼吸都在那一刻静止了!我停下脚步,紧咬着嘴唇,看着它睁开了纯净又充满向往的眼睛,和我对视着,露出一个让人柔软如水的笑容。 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罪恶感,眼泪喷涌而出!这是它出生的第一眼,这是它向着这个新奇的世界露出的第一个微笑!但是,都因为我那该死的决定,这将是它活着的最后几分钟了。 我紧捂着嘴巴,心疼的简直要窒息过去,这么美好的小生灵,不能被我丑恶的私心污染、不能替我们这些强盗去死啊! 我甩开怪人就要扑上前去,他却立马反应过来,直接拦腰把我扛起,按住我挣扎的双腿,扔上肩膀就跑! 那些触手已经为小宝宝准备好了捕棺材,它们正对准它的身体慢慢收缩进去。 对不起……对不起…… 我从没有这样深深的绝望过,它无邪的小脸已经被严密的虫茧覆盖住了,我的眼泪模糊了所有的视线,被怪人狠狠的塞进了洞口的缝隙里。 “好,所有人都安全了,咱们快走,一步也不能停下!” 我不住的抽泣着,快要窒息,耳边传来冬煌的撤退指令,我什么也不知道的就由一只手拉着,开始退回到长明灯的走廊之中去了。 这一切都结束了吗? 也许吧,他们各自达到了这一趟的目的,而那么软弱的我勉强活了下来。 我学会了生存和心机,见过了尸体和妖精,我甚至杀死了一个刚出生的无辜小天使,来换取现在离开宝藏的这个时机。 从这一刻起,我绝不再是原先的刘一了。 第六十四章 一门之隔 我像个木头人一样,大脑里一片空白,只会毫无知觉的跟着他们向前迈步。 冬煌和眼镜相互搀扶着,引导我们走出了双螺旋型的长明走廊;林医生拄着新的拐杖,把藏有心脏的餐盒紧紧抱在怀里;耗子嚷嚷着非要去捞点能收回本钱的东西,我们只好安慰他说打开水银迷宫的大门,就能看到一具超帅的国宝。 他一听就来精神了,双眼放光的让我们赶紧加快速度。我们受不住他催魂似的骚扰,加上一心想出去好好休息一会,只得爆发出剩余的精力,快马加鞭的回到了破了一个豁口的石门那里。 可是石门是打开的! “坏了,那个假猴哥还活着,他应该是出来了!”跑的气喘吁吁的冬煌马上就变了脸色,立刻警觉起来。 耗子凑近从上面垂下来的一根尼龙线,疑惑道:“这根牵引和我的一样?难道假猴哥的手法也是师傅教的?” 我们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神经一瞬间又紧绷起来,难道说他就在前面的通道里? 我提心吊胆的跟着他们穿过石门,转脸用头灯四处一照射——啥都没有,空空如也! “你们说的另一具国宝呢?” 我听耗子这么一问,心里突然一惊。对啊!原先靠墙坐着的楚王怎么没了? “难不成是那个假猴哥把他带走了?”怪人跑到他原先的位置摸索着,地上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刘一在通道里放了把火,暗河入口的那个柱子从外面被封住了,原路肯定没法走。”林医生张口就告我一状。 耗子白了他一眼说道:“老子还剩一根炸药呢,大不了先干掉那个冒牌货,然后在柱子上崩它一炮!” 冬煌搓了搓自己的山羊胡,摇了摇头:“炸开肯定不行,引出蝙蝠都是小事,主要是上面有暗河,柱子万一崩坏,咱们直接就把自己淹死在这儿了!” “我觉得猴哥才没那么傻,他可能是走龟山汉墓那条路了,要不咱们也过去看看?现在有耗子哥在,开门不成问题!”怪人提议道。 “道哥说的对,从这里往上的通道空间那么小,自己爬都困难,就算猴哥要玉衣,也肯定先给他扒下来,带着那么重的尸体压根上不去!”冬煌思索着,然后指向了那个我没去过的空穴,“现在要出去,只有龟山汉墓这边了,都小心点儿,咱们抓紧时间进,弄死他!” 我们每个人都紧握着武器攥在手里,这种感觉让人非常的不舒服,我们在明他在暗,人类又比机关陷阱多了许多可怕的心机,这样看来,我更宁愿和他面对面直接决斗! 洞口里的路途坑坑洼洼的,这里没经过任何休整,泥土的味道非常重。 我们提心吊胆的走出了一条街的距离,还没遇到猴哥,隔离龟山汉墓与霸王宝藏的那扇大门却就在眼前了。 这扇门和这条通路一样破烂,不过上面遍布着很多奇形怪状的环扣,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但这肯定就是冬煌所说的“封门器”了。 “这门没打开谁也出不去,难道假猴哥还在这里藏着吗?”眼镜警惕道。 我头灯一路扫过去,居然在墙上的凹坑里,发现了几只大瓷罐子! 看来,楚王在没被大工程耗死之前,也是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吧! 耗子一看就乐了,吵吵着要把这些瓷器带出去换点零花钱,说这一趟吃亏不少,还没捞到什么值钱货。 我突然想起骷髅脚上的那个饰物,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来给他们看。 怪人只瞥了一眼就扔下耗子扑了过来,呆呆的看着那个东西—— 那是几朵娇艳欲滴的小红花。 “哟,血玉啊!看来那骷髅身份不简单,这玩意可不多见!”冬煌双眼放光的鉴定道。 怪人表情很复杂,他踢掉一只靴子,把裤管撸了起来,举起自己的臭脚伸到我们面前—— 他的脚脖子上居然也有一条相似的脚链! 一个一身土鳖气息的大男人,脚上竟然系着一条如此女性化的饰物!而那个饰物上的坠子,和我手中的小红花一模一样! 他比我们的表情更加疑惑,蠕动了一下嘴唇说道:“这是龙船花,我从记事起脚上就拴着这个玩意,我师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日啊!你不是被捡来的野孩子吗?这东西老珍贵了,连我都没见过几次,你居然藏着一块!”冬煌惊奇道,“你小子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觉得手中的小坠子是有点不完整的,我捏着它,凑到怪人的坠子前一拼—— 我靠,居然合成了一整簇花球! 冬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还记得牛肉干和刘注的玉佩吗?现在这个小红花似乎也被合符验证了……” 我整理着思绪:骷髅可能是刘注的老婆,也有可能是项羽亲自安葬的某个女人,这个神秘的女人怀里抱着龙的心脏死在了九州方鼎里,怪人和她有相互验证的合符饰物,怪人还有一只和项羽一样的重瞳之眼。 我忽然有点害怕戴着脚链的怪人,他们之间的线索乱起八糟联系在一起,他和骷髅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嘘——” 我刚想接着问话,耗子就突然回过头,示意有个什么动静出现了。 他的耳朵向来很灵敏,我们见状都赶紧结束讨论,摈住了呼吸。 嘎啦。 清脆又熟悉的玉片摩擦声从我们身后的通路中响起,难道猴哥刚才正在螭吻底下的通道里扒光楚王的玉衣,此刻才正要赶来? 玉片的摩擦非常非常缓慢的接近我们,我觉得就算是爬行,也用不着这么迟缓的动作吧! “我们去,你们开门。”冬煌轻轻说了一声,示意我们主动靠过去,留下腿脚不便的林医生给耗子照明,继续开启封门器。 我点点头关上灯。只有出了这扇门,大家才能保证绝对的安全,万一假猴哥又弄出个什么猫腻,我们好有个应急跑路的备案。 幸亏耗子在虫茧中护住了自己的手,他马上将一扎尼龙线间隔性的缠绕在门边,然后把所有的线头含在嘴里,十个手指像敲键盘似的噼里啪啦一阵操作。 我们几个蹲在地上,一点点向外面挪步,但就是这样的速度,也比那个玉片的声响要快一些。 终于,黑暗中的那个声源近在眼前了,冬煌悄悄把我的头抬高了一些,猛然打开了头灯开关! 这样直射在人脸上的光芒肯定要给带对方几秒钟的短暂失明,冬煌的意思是借着这个空隙,由闪电般的怪人先把他制住! 可是我们谁也没敢多做行动,对面那个人不仅没失明,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他不是猴哥,也不是陌生人,那张脸比尖嘴猴腮的猴哥要帅气一百倍,那是楚王刘注! 我必须狠狠咬着牙齿才能抑制住惊叫的冲动!他身穿一身闪亮的金缕玉衣,笔直笔直的站立着,面无表情的瞪着无神的双眼,苍白的脸颊在灯光的照射下,映衬着触目惊心的水银斑和紫黑色的嘴唇! 我的天呐!他是僵尸?还是根本就没死?! 刘注好像根本就看不见我们,他双臂紧贴身体两侧,依旧着保持那个比乌龟更慢的频率,一小步、一小步往前迈进,发出玉片撞击的清脆声响! “咱们退后!”冬煌低声下令道,他的语气里也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回到封门器那里,不要袭击他!” 我整个人都傻掉了,他到底是什么东西?假猴哥在哪里? 一路狂奔回去,眼镜急的一头汗,不停催促着手忙脚乱的耗子:“还要多久?不行就上炸药!” “炸药不行,你把旅游景点炸开了,所有的东西就都暴露了!”冬煌呼了一口气,“刘注有点奇怪啊,他不在乎我们这些人…他要干什么?” “快开门!他马上来了!” 一回头,慢动作的楚王就在后面不到十米的地方了,他好像压根没有危险性,只挟带着一股奇怪的气场把我们逼到通路的尽头。 “给我3分钟!”耗子头上的汗珠像下雨似的滴落,他脸上的褶子里都存住了几滴水! “他要的是心脏。” 林医生说着,抱着餐盒往另一个方向挪动了几步,刘注果然慢吞吞的,面向那边走去了! 我们所处的这条路之所以存在,意义不就是那个餐盒里的东西吗?龙的心脏是他一生的追求啊! 我并不是特别害怕这个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的僵尸,首先是他压根儿就没有袭击我们,其次就是他的相貌实在是帅,这样一张面皮配上我们所了解到的故事,我不禁觉得刘注其实是个可怜之人。 嗡—— “成、成了……” 耗子像刚洗过澡一样,浑身都是虚汗,那扇通向地面世界的大门,从中间缓缓张开,吹过来一丝尘土的味道。 林医生和刘注的距离也只剩两三步之遥了,他抄起拐杖,紧赶几步冲回来,头一个走出门去。 “都快走!” 眼镜刚拖着耗子从门中消失,冬煌就朝着我们这边大吼一声! 一转脸,刘注找不到心脏,突然发狂了! 第六十五章 尾声和另一个开始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哑又绝望的哀嚎,嘴巴张的很大很大,我都能看见他黑色的舌头了!一瞬间,他从慢放速度跳到了快进,回过身来就朝着大门扑了过去! 眼镜赶紧蹲下一个打滚,刚刚赶在前面钻进门缝里,刘注就直跟到他衣襟后头了! 我的妈呀,龟山汉墓的墓主人要回归了! 怪人赶忙从后面跳上他的脊背,死死的把他抱住,用力向后倾身,试图把他倒着翻倒在地上! “刀!给我拿刀!”他朝我大吼一声。 我赶忙冲到跟前,从怪人的腰间把他的匕首抽出来一只! 可刘注的力气似乎比怪人还要大,他直接背着他就又直起了腰板,怪人的手稍微松开一点接过我举起的匕首,他就挣脱出来,直奔大门而去了! “给我老实呆着!”怪人抄起匕首就从他后颈扎了下去! 我又惊恐又期待,如果他是活人,就会喷血,如果他是僵尸,应该要流出点脓水什么的吧! 可没想到这一刀压根没伤到刘注的身体,只是把金缕玉衣后颈与头盔的连接线给切开了! 随着头盔上的玉片哗啦一声掉落,刘注一头浓密的长发全数甩了出来! ……我被眼前这个长发飘飘的僵尸帅哥惊艳了,怪人却借着这个机会,一把将发尾抓在手里,骑着他的肩膀就没命的向后拉扯! 刘注脑袋不住的向后仰,眼镜兄从门缝里伸出手一把将我拉了出去,怪人又把头发快速的往他脸上一包,立刻松手跳下来,紧贴着我的光脚钻出了门缝! 他一刻也没停下,就转身扶着两扇门扉,从缝隙里狠狠一脚踹到了刘注跟出来的前胸上,然后迅速的两手一推—— 嗡! 大门闭合了! 瞬间一切都归于了沉寂。 我还沉浸在清秀帅哥脸突然变狰狞的惊吓中没回过神,霸王宝藏就这样带着它所有解开的、和未知的秘密封闭了! “咱们就这么……活着出来了?”眼镜语气还有些犹豫,显然和我一样没法适应突如其来的安全感。 我呆呆的伸出手来,朝着这扇分隔两个世界的大门挥动了几下: 再见,关于霸王宝藏的一切。 回过神来,我发现门外的空间是非常破烂的一条上升夹道,几个人拥挤不堪的贴墙趴着,呼吸间都带着一丝尘土飞扬起来,这儿应该是墓穴里非常隐蔽的某个夹缝。 “林医生,你好了没有?”冬煌朝上面轻声呼喊了一句,但等了半天没人吱声也没有任何动静。 “林医生?绳子准备好没有啊!你还在吗?” “**,他可能是自己跑了……”耗子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 久久没有回应,我们只好依次被怪人托举着,从那个缝隙中钻出去,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拉了上来。 在气喘吁吁中,我明白过来三件事:一、林医生真的丢下我们,带着心脏提前跑路了;二、这个缝隙是汉墓侧边甬道里,一条虚假的排水沟;三、我终于回到了现实世界! 好在值夜班的保安根本就是在呼呼大睡,几个人一边暗暗咒骂着背信弃义的林混蛋,一边蹑手蹑脚的,从通风口钻出了闪烁着霓虹彩灯的景区大门。 此刻正是九里山的午夜时分,一弯温柔的下弦月正透过盛夏的云杉树,照耀着蹲在三轮车前努力的耗子。 我们的体力全都支撑不住走回城区了,而在这样一个荒山野岭打车更不现实,大家一商议,干脆“借用”一下路边的三轮车,先到我家休整一下好了。 幸亏现在是深夜,不然我们几个鼻青脸肿、断胳膊瘸腿的人这样坐在三轮车上吹着夜风,不引来众人围观、被警察逮捕才怪呢! 刚一打开我那个小地下室的房门,一股发酵的酸臭味就扑面而来。我从地面上消失了好几天,家里的剩饭剩菜全都馊掉了…… 但他们的精力根本不够去在意那些小细节,几个人毫不客气的就在房间中翻弄起来:耗子已经在我的钢丝床上睡着了;怪人拆了两包泡面袋就开始大嚼特嚼;眼镜对着镜子照了一下全新发型,哭丧个脸一语不发;冬煌拧开水龙头就咕咚咕咚一气儿猛灌。 我想想在地下的冒险历程,又看看拥挤的小房间里各自忙碌的奇怪的人们,恍惚间还是觉得一切都是一场梦。 如果梦醒后,我依旧要变回那个平凡到尘埃里的图书管理员,那就让我活在梦里好了。夜尽天明后,请你们允许我记得脚下的另外一个世界,带着我一起踏上下一段未知的旅程吧! 我拉出两张凉席,在地上拼成一张超大地铺,大家顾不得满身的血腥与汗臭味,横七竖八的躺倒了。 我蜷缩在席子边角,迷迷糊糊的看着他们的侧脸渐渐入睡,直到被楼上房东地震似的跳绳运动吵醒。 这一觉我睡得很深很沉,一睁开眼看到四个满脸血污的男人躺在自己家里,还真是相当的不适应。 菜框里就剩下坚强的土豆没有腐烂了,我挖掉绿芽煎了七八个土豆鸡蛋饼,刚刚往桌子上一摆,怪人就梦游似的爬起来了。 我嘲笑了他两句,忽然瞥到了旁边的电子日历: 08年09月01日13:45。 靠……我在地底下呆了一整个星期?现在已经开学了? 我慌忙翻出抽屉里的手机,边充电边给同桌打了个电话: “那个……是不是已经上新课了?” “赶紧来吧,老班发飙了,你废了。” 刚一挂机,噼里啪啦的短信呼就开始了狂轰滥炸。 我极其绝望的洗漱换衣,拿起崭新的暑假作业册又缓缓放下,把备用钥匙交给了满脸油光的怪人哀叹道:“我去上学了,你们吃好喝好玩好,咱们回头见,别乱跑啊!” “去吧去吧,注意安全!”地上躺着的其他伙计纷纷给我挥手致意。 我一路飞奔着,又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突然觉得自己有了一个家。 睡前有人在身边,醒来有人吃我做的早饭,出门还能相互叮嘱着、笑嘻嘻的告别。 真好! 老班疯狗一样的训斥、同桌一刻不停的呵欠、和满黑板的数学公式全都不在我脑子里,我还沉浸在昨天的冒险中无法自拔。我突然觉得,安逸的校园生活完全不能适应我那颗躁动不安的心了,现在的我根本平静不下来,我必须和那帮人一起,去探寻这个世界更多的秘密啊! 可是等我满心欢喜的回到家打开房门,顿时就傻了—— 他们走了。 桌椅板凳被擦拭的锃亮如新,桌面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零食,就连那本一字未动的习题册都被一题不漏的做完了! 我觉得很伤心,昨天的这个时候还生死与共呢,怎么能就这样和我不辞而别!我的利用价值全被榨光了吗? 翻开床铺,枕头底下压着一摞耀眼的毛爷爷,旁边是我充满了电被拔下来的手机,上面有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幺妹再见! 别再见啊,我想跟你们走…… 我一遍一遍的给这个冬爷的号码拨出去电话,可他明明就在手机旁边,却死活不愿意接听! 我流着眼泪渐渐明白过来:自己没身手没背景,又和他们非亲非故的,人家凭什么带着我这么个拖油瓶呢? 我捧着手机静坐了大半夜,然后做出了人生中最重大的决定:我翻身下床,摸出纸笔,写下了一份休学申请。 我的头脑还是非常理智的,升了高三,就凭目前的成绩,我压根儿考不上什么好大学,就算有学可上,我也根本没钱支付那笔学费。 凭我无依无靠的背景,和这个侏儒似的身材,也不可能找到什么体面安稳的工作。 如果继续打工生涯,这辈子我只能沦为一个为了生存而挣扎在社会最底层的打工妹。 但我明明见过了地下的另一个世界,和为这个世界保密的另一种人们,我不可能甘心隐没在人潮之中。 时间一天天过去,冬煌始终没有接听过我的电话。我告别了学生时代,整天扎在图书馆里,一边继续着管理员的工作,一边扩充着自己在另一个领域中的知识。 原来在蝙蝠洞口,那个一吹就引燃的“手榴弹”,叫做火折子;冬煌口袋里,那个能擦出火星的银色长条就是固体镁棒;对于绳索系结,比较常用的打法就有 多种;林医生的攀岩扣,其实可以按照用途拧成3种不同的形态…… 我正沉浸在似曾相识、又倍感新鲜的装备研究中,终于等到了冬煌的一通电话,他说原来的那个手机号码即将暂停使用,他们又有了新的目的地,所以让我不要再每天费神的给那个号码夺命连环call了。 我看了一眼他打过来的这个固定电话,区号是0535,一查,正是在山东烟台。他们跑到那里干嘛去了? 我赶紧找出地图来,发现烟台这个地方,正好能直接到达渤海海域。 渤海? 直觉告诉我,他们准是去找九州方鼎上,那个渤海中的小岛去了! 可我翻遍了新旧三个版本的中国地图,始终找不着哪个小岛是布满山川河流、飞禽走兽、还矗立着一座活火山的。 渤海中,一个实际存在,又不被人发现,从古流传至今,却又不被记录于版图之上的岛屿。 我把这些关键字拼接在一起,突然浑身一个激灵,起身翻开了一本《山海经》。 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是: 蓬莱仙岛! 第一章 梦中的陌生人 我立刻辞掉了工作,收拾好必备的行李物品,准备在第二天就起程前往烟台。 我不知道这个死皮赖脸的决定对不对,但呆在这儿,我心里总有种很不安的感觉,而且,遇到这群人可能就耗光了我这辈子的运气了,如果不行动,我恐怕会后悔一辈子。 正当我对着山东地图一遍又一遍的进行研究时,房门突然被敲响了。我心说房东又犯病了,这才几号啊,完全没到催租的时候吧。 “叔?” 外面没有回应。 我一开门,是一个陌生的刀疤男站在眼前。 我家的房门除了房东大叔之外,还从来没有别人敲响过。 我心里马上就联想到了各种入室绑架、抢劫、拐卖、分尸的恐怖画面,这人我显然不认识,而在这样一个深夜,还能有好人敲错门来到地下室吗? 我不自觉的退后了两步,想要把门带上,那个人却一把抵在门锁前,朝我笑了一下。 “嘿嘿嘿……” 他笑得让人发毛,我语气不自觉的抖了一下,问道:“你、找谁啊?” “嘿嘿……” 我胳膊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嘴唇很薄,紧紧的绷着,把唇缝拉的长长的,我很害怕他嘴巴一张开就会露出一排尖牙! “你找错地方了吧,不好意思我要关门了……” “刘一?” 我条件反射的抬了一下头,马上又启动了自我保护模式,赶紧说道:“我……我不是!你找错地方了!” “刘一。” 我心里真是咯噔一下,心说我的户口本真的刊登在报纸上了?怎么会有这么多陌生人知道我的名字?我又被什么事儿赖上了吗? 他一动不动的站着,既没有解释自己,也没有硬推开门闯进来的意思,就那么伫立在门口,借助楼道昏暗的声控灯,一直露出那种特别渗人的微笑打探着我的脸。 我觉得他的眼神分明是想把我的样貌记在脑子里,直觉告诉我,这个人肯定是个危险分子!我该呼救吗? 楼道里的灯没有得到声音的刺激,一下子熄灭了,我身后的房间又只开了一盏小台灯,门口的我们俩顿时都被笼罩在了黑暗之中! “啊!” 我愣了一愣,赶紧发出声音跺了一下脚!灯光再次亮起后,那个人居然不见了! 我伸头在楼道里四处张望了一下,只有几辆破自行车堆放着,地上连个脚印都没找到! 呆了几分钟,我默默关了门,回到桌子前坐下,心想着学已经休了,图书馆工作也辞了,林医生跑了猴哥死了,冬煌他们压根儿不鸟我,还有谁会查到我的地址和名字呢? “咚咚咚——” 我浑身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的脸贴在桌面上,口水都把地图浸湿了! 刚才的那一幕是我做了个梦? 可能是最近的心理压力太大了吧,我休学的这个决定毕竟还是很冲动的。 “咚咚咚——” 这回的房门是真的被敲响了! 我一下子害怕起来,刚才的梦境不会是未卜先知吧!难道当我打开门,真的是一个吓人的陌生男子? 我在手机上先拨好了110,然后将拇指搭在拨出键上,心惊肉跳的向门口走去。 如果是房东儿子的恶作剧,我非得抽他一顿! “叔?” 外面没有回应。 这和梦里完全一样!我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心想自己作为白玉螭龙见证人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家没钱,我人没色,贱命一条又无仇家,还能遇到什么危险呢? 一咬牙我拉开了门—— 橘色的灯光下,我不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林医生?” 他穿了一件深褐色的休闲西装,手里拎着一个小塑料袋,和几个月前狼狈的样子有着天壤之别,但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还是冷冰冰的:“不让我进去是吧。” 他淡淡的语气让我感到既熟悉又气愤。 还好不是刀疤男!我暗暗舒了一口气,侧身给他让了一个空:“你来干啥?你不是跑了吗!” “你居然敢休学,真厉害啊。”他毫不客气的坐在我的宝座上,把手里的塑料袋往桌子上一丢,说道,“去了一趟你们学校,你班主任把这两年没收的东西都还回来了。” 我拆开袋子一看——缝了一半的十字绣、断了带的凉鞋、五颜六色的针线盒,一本《最新毛衣图案大全》。 我有点不好意思,这都是上课时间被没收的破烂,可我那双织好的手套、平针的围巾哪儿去了?还是被班主任搜刮了吧…… “心脏都被你带走了,又来找我干啥?”我礼貌的给他倒了杯水,还是忍不住讽刺道,“冬煌他们没去找你麻烦吗?” “找过了。”他耸耸肩,抿了一口水,“我是来带你去检查身体的。” 我愣了一愣,突然觉得有点感动,在连环翻版下的浓痰深渊里,我是说过心脏有点问题,没想到他随口答应的检查还真是记在心上了! “啥时候去?能延迟不,我最近没空,明天要去烟台!”我踢了一脚旁边的小背包,斗志昂扬的说道。 “那正好,我也要去,你跟我走吧。” “你也去?去干嘛?难道你也是去找冬煌的?” “恩,后天我们就汇合了,正好抽空带你看看心脏。” 我诧异极了,耗子没骂死他,还邀请他一起奔赴渤海? “你为什么要跑啊?” “因为外面有很多苍蝇叮在餐盒的透气孔上。” 我想到一窝苍蝇吸食粘液的画面,赶忙朝他摆了摆手,见过那东西以后,我一整月都没怎么好好吃饭…… “外面的温度有30多,相比地下实在太高了,他的餐盒根本又盖不牢,龟山汉墓里所有的虫子都围过来了,我如果等到你们都磨磨蹭蹭的出来,心脏都该腐坏了。” “那……好吧,我勉强相信你一次,现在心脏在哪儿呢?”我想到他对心脏的那个执着劲儿,还可以有点儿理解他的心急火燎不辞而别。 “被培养起来了,冬煌他们都看过了。” 听着这话我又有点伤心,他们都能相互碰个面,为什么我就被抛弃了? 不过这样我倒是占了一个大便宜,跟着他可就省了我的各种忧虑了,查完身体不就可以直接找到冬煌了吗? 徐州和山东省是接壤的,只要上了高速,应该几个小时就能到达烟台了。谁知道林医生开着车,居然饶了一个超级大圈,先去了一趟南京! 他的解释只有一句:“因为省会的医疗设备比较好,这里有我的朋友。” 我心说幸好我还知道点他的底细,不然换个人肯定觉得自己被拐卖了! 他的车停在了某个大学的附属医院前,我稀里糊涂的就跟着进去,换了一身吓人的病号服,一个仪器接着一个仪器的轮流检查身体。 其中给我做心脏彩超的,是一个很温柔的姐姐,她一边安抚着我不要紧张,一边用一个奇怪的探头在我胸前扫来扫去。 她脖子上挂着一个工作证,上面的照片很漂亮,她名字叫做高小雅。 检查结束后,林医生走进来朝她点了点头,高小雅白皙的脸蛋马上就红了。 看他们的样子显然是熟人,难道林医生医院里的朋友,其实是女朋友?“她”就是这个小美女? 但是林医生的态度只是稍微客气了一点,也没有什么特别亲密的感觉,他看了看仪器上显示的一大片黑黢黢的东西,眉头皱了起来:“的确是那样?” “恩,镜面右位心,和嫂子是一样的。”高小雅瞥了我一眼,轻声回应着。 第二章 海洋和码头 高小雅的嫂子?那林医生其实是已婚喽? 我浑身的八卦细胞都开始蠢蠢欲动,大冰山的老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奇葩啊! 林医生带着我走到休息室坐着,问道:“你养父就没提过你的生父母吗?” 我心说你们这些人查我底细查的可够清楚的啊! 仔细想了想,我还是摇摇头。 自打记事起,老爸就只说过我是捡来的,他是个磨刀匠,连发现我的地点都说不清楚,更别提我身世的事儿了。 后来慢慢长大了,我很懂事也很聪明,但就是个头不行,别人家孩子长一年,我得长个一年半才能勉强赶上。我猜自己应该就是因为这个发育不良的病症,才被生父母遗弃的吧。 等了一会儿,那个高小雅就送了一个透视的片子过来,两个人坐在一起指指点点讨论着什么。 这女的绝对喜欢大冰山,她虽然面对着片子,目光却每隔几秒钟就往他脸上瞟一次。 我觉得这种喜欢已经不算是暗恋了,林医生肯定也感觉得到啊,既然他有老婆,还带我来勾引人家姑娘干嘛呢?再说以林医生这种能熄灭火焰的性格,那姑娘图个啥呢? “18号刘一!” 两人结束了讨论,高小雅站起来很职业的喊道。 我低头一看身上的牌子,正是18,赶紧跟着站起来走了过去。 “检查报告显示,你的病症是镜面右位心,也就是说你的心脏是位于胸腔右侧的,大血管、心室、心房和正常心脏比较起来,就像照了一面镜子一样,呈现出镜像的生长。”她举着片子跟我比划着,“另外按照你的年龄来看,每分钟心跳应该要达到70~80次,但在60~100范围内也能算正常现象,不过,你没有达到这个标准,你的心跳只有50。” 我一听就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个半死不活之人:“……这么慢?我龟息术啊!” “但是你的其他各项指标都挺正常的!”她真的很贴心,一看我表情有变化,赶紧安慰道,“没什么大问题,适当锻炼,避免剧烈运动,慢慢会好一些的,我们这儿以前也有过类似的病人……” “谁?林医生的老婆?” 我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声,立马就觉得说错了话,不光面前的高小雅低下了头,后颈还感受到了林医生凌厉的目光。 我只好尴尬的向她道了谢,接过自己胸腔的透视片默默回到座位上去。 看来林医生的老婆和我同一种身体同一种病症,她还曾经在这个医院接受过检查! 那她人在哪里?现在身体健康吗? 林医生和高小雅又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拉着我就走出了门外。我赶忙回过头想和她挥手告别,却看到她漂亮的眼睛湿湿的,满是委屈和不舍。 “她、她……”我边跟着林医生小跑,边想替她说些什么。 “她是我的师妹。”林医生开了车门把我推进去,“也是张小爷的未婚妻。” 我靠……特大新闻! 他扔过来一瓶水,开始载着我前往烟台,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 我怕他中途变卦再把我丢出去,也不敢多问什么,只好躺回后座,回想起林医生身份证上那个两三年前的青涩面容,任由脑子里的爱情故事激烈上演: 师妹暗恋着师兄,师兄可能也喜欢小师妹,直到某一天接诊了一个镜面右位心的患者,她硬生生夺走了师兄的心,然后小师妹万念俱灰,答应了张小爷的求婚,却依然深爱着师兄。 我的思路到这里卡了一下,虽然这解释了一个普通医生为什么会接触到张小爷这种人,但他为什么要花高价买了个永生的线索,然后又出生入死的得到这个龙的心脏呢? 为什么一个外科大夫对心脏这么在意,甚至连一个和他妻子病症相似的陌生人也如此上心? 我心里有点毛毛的了,难道他要那个器官不是留着医学研究,而是他老婆根本就卧病在床,需要一颗支撑生命的强壮心脏?! 我思绪翻腾着,看着车窗外的景物逃命似的向后逃窜。这是我第一次坐在车里跑长途,感觉真的很累。 林医生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回答我的任何问题,除了从内后视镜里看看他的冰块脸之外,我实在是无事可做了。 7个小时过去,我们经过了淮安、连云港、日照,终于到达了清晨的烟台。 林医生打开车门,整整缓和了10分钟才从驾驶座上爬出来,他绝对是疲劳驾驶了,在高速上一夜没合眼的飞驰着,浑身都麻木了吧…… 烟台空气中的味道和徐州截然不同,林医生从停车场把我带出来以后,我瞬间就像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呈现在面前是一个近海码头! 对于从小在山边长大的孩子来说,这个画面的冲击足够镇住我几分钟的了: 天刚蒙蒙亮,一缕金色的朝阳刺透了淡淡的晨雾,沿着海岸线将半个天地一分为二,一艘超大超拉风的捕鱼船停靠在前面的港口上,挡住了另外半个天空。它的造型很像被压扁的悉尼歌剧院,船头高高翘起,上面印着几个奶油色的字母“shark”。 “嘀嘀——” 我正高昂着脑袋傻傻的站着,身后突然传来汽车喇叭的声音。 蹲在旁边揉腿的林医生赶紧站起来,把我拉到一边去,我一回头,是一辆小型皮卡车开了过来,驾驶室里一脸横肉的大叔很不满的朝我吼了一句:“小闺娘儿,堵着个路中间,耍彪啊!” 我赶紧回回神给人家道歉,这才发现路的尽头人声鼎沸,满地都湿哒哒的,橙黄色的灯泡下满满的都是忙碌的人们。 刚刚过去的那辆皮卡,车身上满是被侵蚀的斑驳锈迹,那位大叔一下车,几个小伙子就跟配合的将三四个集装箱运了过去。 放眼望去,这里显然是个海产品集市,摆摊的、吆喝的、杀鱼的、砍价的,每个人都很有精神的各自进行着工作,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海腥和人情味,整个码头吵杂喧闹又井然有序。 林医生要来这里买鱼吗? 突然人群中一阵骚动,几个挽着裤脚的男人扯着一片大兜从渔船上走了下来,一个人撑开系带用力向外一泼——好家伙,活蹦乱跳的新鲜鱼虾全都摔在地上直扑腾!人们立刻围了上去,你一言我一语的又炸开了锅。 那个领头的伙计拎着一个袋子从人堆夹缝里钻出来,很呆滞的掏出半个卷饼,蹲在地上就吃了起来。 这样的举动我一看就知道那是谁,忍不住激动的冲过去,一拍他的脑袋喊道:“朝闻道!” 他吓得赶紧把剩下的半口饼全塞进嘴里,指手画脚的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我带她来的。” 林医生走了过来,朝他点点头。 怪人一边咀嚼着,一边又呜里哇啦的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 “恩,我提前了半天,冬爷呢?” 林医生居然还能跟他搭上话! 他一回手指了指大渔船,终于把嘴里的东西吞下去了。他站起来给我竖了个大拇指说道:“耗子哥和冬爷打赌,说你个跟屁虫肯定能找过来,果然猜中了!” 我为自己的厚脸皮有点不好意思,只得尴尬的回应着:“哈哈,巧了,巧了……” 林医生熟门熟路的转身就上了渔船的梯子,我也赶紧跟了过去,冬煌见了我大概要无语凝噎了…… “**你出老千!怎么可能又是豹子!” “瞪大你的鼠眼看好,k、k、k,就是豹子!” “老子就剩最后一把硬币了,你太狠了老吴……” 舱门里传来耗子熟悉的声音,林医生敲敲门刚跨进去,冬煌的声音又传了出来:“终于来了个人,三缺一,快把麻将拿出来!你咋来这么快,小幺妹身体没事吧?” 我哆哆嗦嗦的从林医生背后伸出头来,看到耗子、冬煌,和那个“老吴”的耳朵上各夹着一颗烟,正一边抠脚,一边握着扑克牌。 “小六一!” “小幺妹?” 第三章 搭伙同行吧 两个人瞪大了眼睛,我看到他们的眼神里虽然惊讶比较多,但还是有一丝欣喜的。 这样我心里还是稍微舒服了一点。 “怎么样!老子就说她会找来的吧?掏钱吧冬爷!”耗子哈哈的笑着,用刚抠完脚的手搂住了我的肩膀。 “你啊……哎,我说撒子好,你这小娃……哎……”冬煌对我的出现非常无语,唉声叹气的不愿意搭理我。 我尴尬的咳嗽两声,和耗子眨了眨眼,他被吸干的老头脸恢复了不少,但还是面黄肌瘦的,从我的角度能看到很突出的颧骨。 “你没遇到什么坏事吧?”他问道。 “没有吧,都还好,就是你们老不理我……”我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我看了看屋里的陌生人问耗子,“冬冬呢?” “在学校念书了啊!” “对哦,早就开学了……他这回不来啦?” “哎?你不是也开学了吗!”冬煌反应过来,奇怪的问道,“又逃课?” “我……我那个啥啊,我……” “她休学了。”林医生一点也不帮我掩饰,径直的坐到冬煌旁边去了,看来我不在的这几个月里,他们已经混的很熟了嘛! “你敢不上学?”冬煌气的就要站起来。 我一看这架势,连忙心生一计,可怜巴巴的说道:“我是不敢上学了……” “怎么搞的?” 我深吸一口气,思如泉涌的编造道:“学校里没人喜欢我,同学欺负我没爹没妈,老师说我考上大学也没有前途,还把我的暑假报告给撕了,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我有妄想症!现在我说的话都没人信了,每天早上连去学校的勇气都没有,被逼无奈,我只能选择休学……” “呵呵。”林医生面无表情的冷笑两声,还好没揭穿我。 “我觉得生活无望了,在这个世界上也了无牵挂,所以才想跟过来,趁着还有一条贱命,多长长见识,死的也值……”我说着声音就哽咽起来,原来我是当演员的好料子啊!不过我的谎言里也夹杂着一半的真情流露,算是把心里话夸张阐述了吧! “行啦冬爷,你不是正好有那个人的顾虑吗?现在好啦,人家来都来了,咱们正好明天出海!”耗子把桌子上的一摞硬币都推了过去,替我求着情。 “哎,也是……留就留吧,明天看情况再说,咱们也不一定能走成。”冬煌纠结了半天,终于妥协了。 他指指我,对着里面的“老吴”介绍道:“这是我们的一个妹子,叫刘一,人小鬼大,留他在你船上玩几天啊。” 老吴是个小老头,鬓角都斑白了,脸上皮肤又粗糙又黑亮,布满了一条条刀刻般的沟沟壑壑,他伸出手来,和慌张的我轻握了一下手:“你好刘一。” 冬煌又反过去给我介绍着:“这位是吴锦城,这儿的船长。” 我马上就对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肃然起敬了,这么大的一艘船,这么广的一片海,他需要多大的魄力才能掌控的了啊! 正膜拜着,突然走进来一个只穿吊带睡裙的女人。 她应该是很年轻的,但脸上画着很浓很夸张的妆。我这种外行都能一眼看出来,她不仅擦了一层粉、涂了整圈的眼影,还贴了长到戳死人的假睫毛,画了夺人眼球的烈焰红唇。 她一句话也没说,扭动着腰肢从我面前经过,一股子和大海格格不入的玫瑰花香扑面而来,我闻着不觉精神一震。 她非常嚣张的无视了我们所有人,径直走到船长的面前,一屁股坐在了他的怀里。 啊……这个情况是…… 我瞪着眼睛,看着老船长任由那个小他至少30岁的女人在怀里蠕动着,还面无改色的喝茶、洗牌,然后伸手狠狠的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 那女人发出一声让人酥到骨头里娇嗔,然后在船长饱经风霜的脸上吧唧吧唧亲了两口。 “恩……老吴我们带小娃娃出去转转啊,回头见!”冬煌很不好意思的清了清嗓子,招呼着耗子林医生,把我拉出了房间。 “为什么就没有屁股大的女人对老子投怀送抱啊!老子又年轻又帅,哪点输给臭老头!不公平啊不公平!”耗子一踏上甲板就仰天长啸起来,也不管屋里的两个人是不是能听见。 “你可拉倒吧!人家露露连正眼都没瞧过你!”冬煌朝他比了个中指。 耗子一脸的伤心,边活动着重获新生的双腿,边嘟囔个不停:“老子还不要她呢,画的跟个鬼似的……” 我哈哈一笑,也跟着活动了两下,好奇的向船头走了几步。这是我头一回站在一艘大船的甲板上,眺望逐渐升起的太阳。 那颗刺眼的光球仿佛是从大海深处走出来的一般,满身金黄的光辉都顺着海流涌到了我们面前。 冬煌迎着朝阳做了个老年广播操,他的肩伤应该愈合了,但右臂好像还抬不到头顶。他问道:“你知道我们后天要去哪里吗?” “是蓬莱仙岛吧。” “你这孩子脑壳明明很好用,休学太可惜了!” “那又不是唯一的出路,念书这种事情,还是让冬冬去做吧!” “你觉得我们为什么要去蓬莱岛?” 我看看正在跳芭蕾一般锻炼双腿的耗子,试探性的问道:“一是想帮他从阴影中走出来,二是想亲自证明九鼎上那个地图的虚实?” “还有第三呢,想想蓬莱岛的传说。” 我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明白过来:“你是跟着张小爷那条线索走的,秦始皇长生秘术的第二种,徐福的蓬莱仙草!” “你这个小脑瓜啊……”冬煌笑笑,摸摸我的头,“其实我知道你好奇心很强,很想追求一种猎奇的生活,但问题就是你还太小。” “小什么啊,再过几个月我就18成年了!你别以貌取人,别忘了我小个子也能发挥不少用途的!”我不服气的辩解道,“我又不要你发工资,出力、出脑、出命我都心甘情愿的,就让我加入你那个什么保密人呗!” “不想让你送命啊!你知道地下有多危险,这回在海里也是一样,我们都是有随时赴死的心理准备的,你这么年轻,万一……” “别万一了,我没有任何一个牵挂,死在外面都没人给我收尸,还不如和你们共赴黄泉呢!”我叉着腰,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靠在围栏上,“去一趟蓬莱,万死不辞啊!” 他盯着我好半天,我只好摆出一副倔犟的嘴脸瞪着眼和他对视着,直到他终于松了口,无奈的耸耸肩:“得……去就去吧,看后天的天气如何,能不能出海还不一定呢……” “太好啦!”我忍不住欢呼了一声,一跳老高。 他哈哈一笑,突然换了一种口气说道:“试探你的,你自己不来,我们也会给你其他安排。” “什么意思?”我停止了跳跃,不明白他们的意图。 “那个电话我是故意用座机打的,想看看你的小脑瓜够不够灵光,如果你真的有那个意图,还能靠这点线索摸过来的话,我肯定会考虑把你带走的。” 我顿时就有点尴尬,本来我是有自己摸过来的打算,可是还没行动就遇到林医生了,也就占了个便宜,跟着顺风车不费吹灰之力的把他们找到了。 “看来你也是有对那个人的顾虑吧?”他转过头去,朝向眺望远方的林医生问道。 “恩。” 我莫名其妙的问道:“啥啊?你们在顾虑些什么?” “假猴哥。” 第四章 奇怪的鲨鱼号 我呆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他们的意思:“假猴哥没死吗?他难道出来了?!” “他死没死不知道,但是他背后的那拨人不安分了。”冬煌从耳朵上拿下一颗烟,迎着海风艰难的点着了火。 “我说过大家都只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后面的背景深着呢。”林医生叹了一口气,“咱们几个应该都被盯上了……” 我想了想,不禁觉得后背有点凉,我们虽然从霸王宝藏里带着龙的心脏和九鼎的下落出来了,但还是有不少没解决的问题:首先九鼎里那个骷髅的身份始终是个谜;其次秦氏天书还没被破译出来;再说谁也不知道刘注是个活人还是个僵尸,如果他还在里面发狂,假猴哥是会被弄死,还是被无视呢?最后怪人的确是把龟山汉墓的大门封上了,但假猴哥既然能开水银迷宫的大门,那他拥有和耗子一样的技术啊! 回想起梦中的那个刀疤男,他应该不是和眼镜在一起的假猴哥。无论从相貌、个头、声音来看,都和猴哥差的太多了,眼镜就算瞎了也不会把他们混淆的。 如果我真的被盯住了,那他肯定就是背后操纵猴哥的那拨人,那不是个梦,他是真的来过我家摸底的! 我抚了抚心口,幸好林医生把我带走了,幸好冬煌给了我提示,不然我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没的! 我把那个像梦又像现实的刀疤男一说,冬煌又皱起了眉头:“宝藏入口已经没有用了,心脏在林医生手里,你又不是我们的人,他还盯你干啥?” 我比他们更茫然的摇了摇头。 “没事,我故意先绕了南京一趟,应该没人知道我们要出海。”林医生平静的说着,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到了海上,就自由了。” 我学着他的样子扫了一眼无尽的天边,满是期待,满眼湛蓝。 “幺妹啊,你这次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冬煌的烟圈随风散去,他俯下身,在我耳边低声说道:“鲨鱼号不是普通渔船,这里的人也不是一般的渔民,我们这一趟去了可能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如果你没上船,我们还是很期待回来以后见到你长大的样子的。” “我长大?早呢……”我笑了一下,“出海捕鱼最多也就几个月到一年吧,我吃激素也长不了那么快啊!” “谁知道呢,世事难料啊,反正你无论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都别太惊讶就好,别多问别乱说。” 我莫名其妙的看看他们认真的表情,点了点头。 另一侧的栏杆外传来一阵击掌庆贺声,码头集市上的人们大多散开了,怪人和另外几个伙计收拾完毕,陆陆续续的返回了船上。 跟在最后头的,还有一个身材相当高挑的女孩,她接过几个人口袋里的钞票,正眉飞色舞的攥在手里数着。 怪人看到我们都在,把湿哒哒的双手往裤子上一抹,凑过来就坐在了冬煌旁边笑嘻嘻的说道:“大的都卖完了,还剩一小鱼小虾,妖妖说给咱们烧杂鱼吃!” “好啊,她手艺确实不错,幺妹刚来到就这么有口福啦!” “新来了个小妹妹是吧?”那个高挑的女孩子也跟了过来,声音很有磁性,低沉又不失温柔,她很亲密的扶了一把怪人的肩头,依偎着他也坐在甲板上。 我突然有点不舒服。 她笑眯眯的向我眨了眨眼睛:“你叫什么呀?我叫苏丽妖。” 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我本来不想搭理她,可目光却被她的脸庞吸引了:“哦,我是刘一。” 可能是有船长怀里那个露露作为比较,眼前的这个女孩显得格外清纯,她穿着一件姜黄色的编织毛衣,和我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都是饱含笑意的,让人对她产生一种很想接近的感觉。 我心里想着怪人这个土鳖,除了身手之外毫无优点,凭什么招这么清纯的女孩子喜欢啊,不科学! 他们又手舞足蹈的聊起了吃杂鱼的问题,我完全插不上嘴。 我坐着挺难受,有点看不下去他俩嘻嘻哈哈的样子,便站起身来借着上厕所的理由走开了。 鲨鱼号的装饰让人非常有冲击感,从外观上来看,船身主要用了黑、红两种颜色,船上的设备看起来那是各种先进高科技,可我没想到船舱内突然就变成另外一番天地了。 比如厕所的墙壁上,贴满了很多老土的电影海报,有什么《一江吹水向东流》、《万家灯火》,这好像都是40年代的老电影吧,散发着一股与新时代格格不入的怀旧气息。 厕所隔壁是船员休息室,这里的物件更是让人意外:印着红牡丹的瓷盆,保险箱大小的收音机,锈迹斑斑的铜锁,居然还有古董一样的老式唱片机! 两个船员正忙里偷闲的蹲在地上打牌呢,我探头一看,地上零散的赌注居然是黄色的一分和蓝色的二分纸钞,这两种钱我都压根儿没见过! 我刚张开嘴,就想到了冬煌的告诫,不要多问不要多想,也没敢打扰他们,转身准备回去甲板上。 还没迈出门,我又被墙上的一张黑白照片吸引了目光:那是一艘比鲨鱼号规模大了很多倍的巨型货轮,船头上印着“跃进”两个大字,一拨笑得很灿烂的男人正站在船下向镜头招手。 我一眼就认出了老船长,他站在正中间的位置,梳着很奇怪的偏分头,大概40多岁的样子。 这张照片已经泛黄了,还在边缘生出了一些圆形的霉点,看来放在这里也有些年头了。船长现在看起来60多岁,那么这张照片是 年前的吗?可那个时候已经有彩色照相技术了吧! 我看到外面的一层玻璃框上有雾气,便伸手过去擦拭了一下,没想到在照片右下角的留白上,露出来一行有些模糊的字迹:1958年12月4日,大连造船厂。 1958年?我掰指头算了算时间,现在是 08奥运年,那么这张照片就是被放置了50年整吗? 可不对呀,假设船长那时候40多岁,50年过去,他应该是90多的老头子啊,怎么能保持60岁的样貌呢? 中间间隔的30年哪里去了! 我呆呆的站着,仔细看了一遍照片里其他那些正值青年的脸庞,实在是抑制不住满心的问号,转头想问一下那俩低头打牌的伙计。 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我突然发现正对着我的那个人,和照片上的某张脸好像也差不了多少! “哦,呵呵,看到我了是吧?” 那个人对上了我疑问的目光,挺自豪的笑了起来:“那时候帅吗?” “帅……”我有点懵,“真的是你?” “哈哈哈,那是我爹。”他仰天长笑了几声,便朝我摆摆手,接着战斗去了。 我长舒了一口气,心说以后还是听冬煌的,不要乱问了,我自己的想象力太丰富,简单的逻辑也会被自己搞晕的。 “老轨,空压机你捣鼓完了?还他妈嗑瓜子?” 一出门,就看到船长搂着露露,走出了舱门,正训斥着一个大块头。 这么直观的一对比,苏丽妖明显的比露露好看多了。 “小钢牙,舵机摇臂不是打滑吗?抓紧时间换齿轮,明天一早就出海了,站在那耍什么彪啊!” “你和你,现在就去市里,把东西都补全了!” 船长凶巴巴的一阵驱赶,连苏丽妖都给派了出去,甲板上就剩下我们一拨闲杂人等了。 这个角度看过去,我觉得船长真是得到了他爹90%的遗传,两张脸根本就是一模一样的。 “咱们也去准备一下吧,距离明早的出海也就不到 个小时了。”冬煌看了一眼手表,招呼着我们几个人,“一车五个,刚好坐下!” 第五章 走,出海去! 我看着身边的四个自己人,忍不住又打开了话匣: “冬爷你是怎么找到这艘船的?他们愿意去蓬莱?” “还不是卷毛那小畜生给牵的线!对哦你不认识……”冬煌拍了拍脑门,“反正就是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介绍了一艘神出鬼没无档案的船,这些船员跟咱们居然还能一拍即合,目的地差不多是同一个。听说耗子在渤海失踪过,有段时间亲的像一家人似的。” “老子也懵,本来都要拜把子了,一听说我失踪了四年,居然又有点瞧不起我了!”耗子不服气的叉着腰说道,“他们的脾气都挺怪,好的时候跟你亲哥哥似的,问急了翻脸不认人!” “那是你态度不对,越好奇他们越不屑,别去问,他们不是就主动说了一些吗?”冬煌无奈的摊了一下手,“相处了这么多天,重要的情况咱们也摸的差不多了,我相信他们人不坏,应该是有什么顾虑的,到了海上见了卷毛,自然一切都清楚了。” 我点点头,现在的情形让我想起来第一次遇见冬煌几个人时的感受,当时肯定很怪很疑惑,但到头来又认定了他们都是值得信赖的好人。 现在既然能确定鲨鱼号里不是坏人,那我还是管住自己的好奇心,慢慢等着解开谜底吧! 林医生开车载着我们,顺着沿海公路飞驰而去。现在是12月初,打开车窗,湿咸又冰冷的海风把几个人的头发全吹的乱七八糟的,我不顾冬煌的强烈抗议,把他那边的车窗也给摇开,一边哆嗦着打着喷嚏,一边和耗子放肆的嘲笑着几个人的乱发。 这种舒心的感觉,已经不能用单纯的一个“爽”来表达了,抑郁已久的心情此刻得到了肆无忌惮的释放,我抛开所有烦恼所有疑问,没心没肺的哈哈笑着,打心眼里爱死了这些即将和我生死与共的抠脚大汉们。 一整天的时光都在陪怪人吃饭、听耗子吹牛、骂林医生的背信弃义、和跟着冬煌采购装备中度过了。我们载着一整后备箱的干粮、电池、攀岩绳绕过大半个烟台回到码头的时候,太阳都有一半沉没入海了。 和早晨的喧闹完全不同,除了我们,整个码头就空无一人了,鲨鱼号孤零零的在宽广的岸边摇晃着,连一艘小冲锋艇的陪伴都没有。 船上倒是热闹非凡,主甲板上支起了一口冒着热气的超级大锅,所有的船员都忙碌的跑来跑去,苏丽妖系着一条围裙,正蹲在大锅前的台灶上,龙飞凤舞的切菜。 原来她是鲨鱼号的厨娘吗?怪不得朝闻道这个东西跟她那么亲密,吃货遇上大厨,我再也挑不出什么刺儿来了。 “咱们要一饱口福和眼福了,晚上见识一下老吴是怎么祭海神的!”耗子搓搓手,特别期待的吞了一口唾沫。 直到夕阳的余晖完全隐没在海洋的尽头,我才明白过来,祭海神根本就是一项娱乐活动啊! 吊架上的灯泡被打开了,整个码头、整片海岸间就只剩下了这个舞台似的明亮甲板。一帮小伙计从舱室里扛出成箱成箱的酒堆在地上,大锅里咕嘟咕嘟的烹煮着什么肉食,向外飘散出让人垂涎欲滴的香气。 怪人早就蹭到锅跟前捧着个小碗等着了,苏丽妖没工夫搭理他,双手的两把菜刀耍的那叫一个威风!各种乱七八糟的食材都被她切成了薄片,一碟碟的倒入锅中,吸引着更多的馋虫捧着小碗围聚过来。 一轮明月升起,船上的人全撒开了欢。 船长的小姘头不畏寒冷,还是穿着那件吊带睡裙,露出半个胸脯和丰满的大腿,正围绕着一根细柱子,扭动的特别骚气。 船上的男人们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不住的吹着下流的口哨,将手中的酒瓶一仰而尽。 我看了她的几个动作实在是有点接受不了,赶忙扭过面红耳赤的脸,专心对付那一大锅肉片。 对面怪人的表情真是无比幸福,他两个腮帮子都快被撑爆了,还是一个劲舞动着筷头,边瞥一眼搔首弄姿的露露,边继续往锅里捞肉。 “慢点吃不行啊,你这样好丢脸……”我看着他的样子有些无语,“你是没吃过肉还是咋地……” 他裂开嘴就笑了,嘴里的肉片都差点喷了出来:“这个太好吃了!” “多吃点哦,来,喝点汤吧!”旁边的苏丽妖给露露鼓完了掌,回过头来帮怪人盛了一碗汤,小心的吹了吹给他送到嘴边。 亲密过头了啊…… 我端着小碗背过身去尽力不看他们俩,露露刚好跳完了艳舞,扑到船长怀里打了个哆嗦。 一个个的都在秀恩爱吗?我嘟囔着脸,心里老大不爽:同样都是女的,我年龄还处在传说中的花季,为什么偏偏自己的身材是这幅模样?好吧,就算抛开了外在不说,我的内心也没什么女人味,这几天遇见了三个女人,和高小雅比,我没有温婉贤淑,和露露比,我没有妖艳娇媚,和苏丽妖比,我没有清纯可人。 老天啊,你确定我真的不是个小伙子吗? 活动又进行到了演唱环节,《十送红军》的旋律一响起,我真是对这些爱国敬业的船员表示钦佩,这年头唱红歌的人还真是凤毛麟角啊! “现在嗓子老了,当年在部里,一首歌换了一张布票呐!”放下话筒的大块头满面红光的坐下来,跟旁边套着围脖的男子吹嘘道。 “别提了,俺大姑最喜欢唱这个,可惜61年被饿死啦!” 我在后面听着又是满肚子疑惑,什么布票,什么被饿死,哪个年代的事情啊? “喂喂?” 吴老船长接过了话筒,正坐在集装箱叠成的小塔上,准备发表着什么。 “我说两句,把总纲领交代一下。” 所有船员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恭恭敬敬的仰头看着他。 “休渔期开始了,渤海在未来的三个月会慢慢被海冰封住,所以咱们几个小时后的出海是今年的最后一炮,这都是老规矩了。” 我心说怪不得没见到其他渔船,原来是因为初冬的海冰啊! “不过这一回呢,咱们又有点特殊,鲨鱼号迎来了两个小朋友——王浩和冬煌!” 头顶的灯泡原来是有人控制的,中心光束马上就打到了旁边的两个人身上,他俩像明星似的朝我们挥手示意了几下。 我想这俩人一个将近30,一个将近40,怎么着也不算是“小朋友”吧? “白瞎了这么多年,也该拼一把了,明天最后一次杀向晨雾之海,把咱们脑子里的大疙瘩给解决了!有没有信心?” “必须的!” 耳边突然爆发了一阵吼叫似的回应,我都被吓得一个哆嗦! 可是晨雾之海是什么,这一船水手听到这个名字都像打了鸡血似的那么激动。 “很好,都给我打起精神,咱们吃完这顿祭海饭,明早就去把那儿的海神给捞上来,死的也值!是不是?” “必须的!” 身边的几个伙计都激动的握紧了拳头,我愣愣的觉得吴老船长不太简单啊,捞海神又是怎么回事? 冬煌凑到我耳边,轻声解释了一下:“别小看这些人,这船上的水手,全都是见过海神的。” 海神? 我瞪大了眼睛,突然感觉到这艘船和身边的这些人都不属于现实世界。 “带着咱们的大课题,带着咱们的深仇大恨,拼他最后一把!” 船长极富号召力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海面上,我压抑住的疑惑全被他的话语吹散了,浑身的血液好像都被引诱着沸腾了起来! “今晚都吃好喝好玩好!太阳升起,看紧点你们的脑袋,跟着我——出海!” 上架感言 跟着本书一路成长过来的各位亲,刚刚小夜已经接到了通知,下一个章节的内容就要入vip上架了。 自从在磨铁安营扎寨以来,承蒙各位的关注和照顾,本书顺利无间断的连载了快两个月了,每一条回复我都认真看了一遍,每增加一票的推荐我都会在心里暗暗的感谢你们。 身为一个宅女,我很庆幸借由本书结识了那么多志同道合的书友,你们的鼓励真的是我继续这本书的精神支柱,无论上架后,你们是否还在磨铁等着我,之前你们给过我的,我都会牢牢记住的! 磨铁的收费规则是一千个字3磨铁币,也就是3分钱,我一天一更的话,一个月看下来是2块7毛钱左右,和买瓶饮料差不多吧……我觉这个价格还是很公道的,比买书可便宜多了…… 总之呢,小夜先给各位看官拜个谢,磨铁毕竟是首发、是正版,女孩子白天上班晚上顶着黑眼圈耗尽脑细胞的码字,也真的很不容易……悬疑小说也好难写啊……希望大家可以支持正版订阅,让我们一起和小六一、怪人、林医生、冬爷、耗子哥一起,继续这段旅程吧! 充值方式如下: 首先需要在磨铁注册一个账号,登录电脑。 然后,登陆账号后页右上角会出现一个“充值”的字样,点进去就可以充值了,到时点进去会出现一步步的具体步骤,按照步骤来就行! 充值方式有很多种,可以使用银、支付宝、财付通、神州行和联通、电信的手机充值卡、以及游戏点卡(q币卡也可以冲)、paypal(这个国外用户可以冲)移动短信支付等方式。 其银、支付宝、财付通一块钱可以兑换100磨铁币(建议用这三种充值方式,最划算),神州行和联通手机充值卡=85磨铁币,游戏点卡一元=75磨铁币,短信支付一元=40磨铁币。 至于手机用户的话,手机用户暂时只支持手机支付宝,建议大家还是上充值方便些。不过如果电脑充值成功的话,以后可都可以随时随地用手机登陆进行订阅、阅读。 另外大家如果充值后账号不会激活的话,请注意一下,大家最初注册磨铁的时候,都用了一个邮箱号,激活邮件是发到这个邮箱里的,大家在邮箱里找一找,点激活就行了。如果实在找不到,请联系磨铁客服解决。 上架后的章节收费标准为:千字三分钱(3磨铁币)。 另外,如果订阅完一个章节后,以后不管再看这个章节多少遍,都不会再收费的。另外附上客服的联系方式,大家如果不懂怎么充值的话,可以询问客服,客服会耐心的教大家怎么充值的。客服qq:2448613'7客服电话:010-8 68723 第六章 星空下的传说 在耗子撕心裂肺的老土情歌声中,“祭海神”就算是结束了。每个人都玩的很累,三三两两的直接躺倒在甲板上,凝望着满天的星星。 “对了,咱们好久没听小幺妹讲故事了吧?”冬煌一骨碌爬起来,从后腰摸出一个小小的本子,翻开一页交给我说,“这上面乱七八糟的,还有文言文,我跟他们又说不清楚,趁着大家还没睡着,还是你来讲讲蓬莱岛的故事吧!” 我低头一看,上面都是一些相关记载的摘抄,左一段右一段零散而潦草,看着就让人头脑发晕! 我合上小本子,直接说道:“关于蓬莱岛的记载,史记上只有徐福出海久未归简单几句描述,而在东方朔的《十洲记》里,是有一个更为完整的说法的。” 甲板上谈天说地的水手都收了声,老船长带着露露也凑了过来,和我们的人形成一个半圈,将我围坐在中间。 好家伙,我的听众见面会吗? 这好歹也算是个大场面,我心里想着不能丢人,便清了清嗓子,尽量用直白的语言,把故事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 主角还是那个统一六国的秦始皇,他晚年迷信道法仙术,一心追求可以使人长生不老的仙丹,各地的方士看准了这个机会竞相进献,但不仅每个人的仙丹配方都不同,还缺少一味导入仙气的药引子。 这时候呢,秦始皇听说在西域地区,有个大宛国,每过一些时日,从东方就会飞来一只大青鸟,它的嘴里衔着一种可以延续生命的仙草,这个国家凡是冤屈而死,或者身患绝症的人都会被横陈在野外道旁,由青鸟来判断这个将死或已死之人到底需不需救治。 秦始皇得到消息后,就立刻派人到北城请教了鬼谷子先生,鬼谷子说,那种草只生长在东方的一片琼玉田地里,也叫养神芝。它叶子像菰米,结出来的果实就是长生不死药所必须的药引。 秦始皇马上请他前往东方寻找,但鬼谷子推脱年事已高,便推荐关门弟子徐福来完成这项任务。 此后,徐福带着童男童女各三千人,乘着楼船出海,一路向东寻找仙草,但秦始皇等了很多年也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徐福汇报说,仙草就在一个叫做蓬莱的海中岛上,很多仙人就住在岛上巨大瑰丽的白色宫殿里,但那岛的四周全是汪洋大海,海里总有大鲛鱼拦着,所以一般的船只根本无法驶入。如果想要登岛就要先把大鲛射死,这是唯一能得到仙草的方法。 当晚,秦始皇思索着这件事情渐渐入睡,竟然梦到和一位巨人样貌的海神发生了争斗。醒来后,他就问身边的博士关于这个梦的寓意,博士说:“那条大鱼正是海神派出来的先锋,皇上想登岛求仙,对仙人的祭祀那是既周到又恭敬,现在出现这种敢拦皇路的恶神,必须按照徐福的要求把它除掉,海洋才能恢复平静。” 于是秦始皇命令随从备好弓箭即刻出发,果真在海面上见到了一条大鲛鱼!他下令船上的侍卫全力开战,不惜一切代价除掉海神的障碍。在三天三夜的交战过后,秦始皇终于亲自将其射杀了,并将大鲛随船拖走,带回了咸阳。 徐福没了借口,只好再次前往蓬莱取药。可这回,人家干脆就玩儿了个人间蒸发,再也不回来了。秦始皇一直等到死,也没能见到传说中的蓬莱仙草。 这个记载我在几年前就读过了,当时完全认为长生不死药只是个笑话,蓬莱也只是个虚无的传说而已。 但现在的我坐在通向渤海的港口上,几个月前刚刚从还魂草手里救了龙的心脏一命,我不得不相信秦始皇的第一种长生秘术的确存在。那么,有关第二种秘术的药引子,至少也得是有根有据的吧? 我压抑了许久的心情立马躁动不安起来,那些疯狂的、想冒险、想挖掘秘密的念头猛然间从我的右心口爆发出来。 高小雅说我的心跳每分钟50下,那么我在兴奋状态下应该就赶上正常人了吧,果然我适应不了平淡的生活嘛! 我越讲越兴奋,当我从故事中回过神时,没睡着的伙计们都一脸的入迷,啪啪啪的给我鼓起掌来。 冬煌哈哈笑着夸了夸我:“小幺妹果然是故事大王,我嘴太笨啦,死活说不出来,有你在我可轻松多了!” “原来这才是完整的故事啊……”苏丽妖满脸的憧憬,“我们是见过海神,但没想到它是守卫蓬莱岛的!” “正好啊,我们耗子哥去过蓬莱岛,但没见过海神!”怪人丝毫不顾及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则,大力拍着她的肩膀眉飞色舞的回应着:“咱们两拨人可真是一拍即合啊!” “等一下,‘海神’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抑制住反感,还是忍不住问了她一声。 “是个很大很大、很滑很凶很害羞的东西。”苏丽妖梦游似的表情描述着,“它拖住了我们的渔,硬是把鲨鱼号带进了晨雾之海才挣脱开,我们差一点就死在那里了!” “是嘛……” 我表面上点着头,心里却嘀咕着:该不会是什么大鲸鱼吧,他们这是现实版《老人与海》吗? “绝对不是普通的大鱼哦!”她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抿了抿嘴巴说道,“因为我们都看得清楚,它是个巨人。” 我心里一震,硬是把即将脱口而出的“怎么可能”咽进了肚子里,这一整船的人都在这儿呢,我如果否定了他们的眼睛,估计再也没人喜欢我了。 大家都不再说话,陆陆续续返回了舱室,只剩下了几个收拾满地残酒的小伙子。 从刚才就一直没露面的林医生正独自依靠围栏坐着,他手里攥着一个酒瓶和一只一次性塑料杯,一边自斟自饮,一边仰望着星空。 他是在思念着林夫人吗? 我端着已经冷掉的肉汤凑到了跟前:“你就这么不喜欢热闹?” “恩。” “独行侠啊你!既然这样,那你干嘛要跟冬煌他们搭伙?” “他们缺队医,我缺经验。” “可你不是已经有心脏了吗?干嘛要去蓬莱?” “我有和秦始皇一样的顾虑。” 我回想了一下,秦始皇在拿到龙的心脏以后,还是坚持要等等徐福的仙草,一是从主观上,换心不如吃药容易接受,二是客观看来,移植那样一个恶心的器官肯定有风险。 如果林医生在顾虑这些的话,那他买下张小爷的信就肯定不是为了医学才研究长生,而是正如我的猜测一般,要救治某个重要的人吧! “是不是你的妻子……身体不好?”我犹豫再三,决定不再照顾他的情绪,还是把心底的疑问说了出来。 “你看那个——”他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放下酒瓶,指向了天空,“中间一颗大星星,前后两颗小的,那是牛郎星。” 我抬头看过去,很容易就分辨出了它所在的位置。 “在它对面很遥远的天上,还有一颗织女星。”他可能喝的有点多,居然咧嘴笑了!但我真的从未见过如此伤心的笑容,“它们无论是在相遇前还是分开后,都是不同世界的人。” 林医生的一番话,说的好有诗意,他直勾勾的盯着我的脸大半天,然后举起酒瓶一饮而尽,转身就走开了。 他算是默认了一切都是为了妻子,可牛郎织女的这个比喻又代表了什么?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很不好的事情吧。 “阿嚏——” 夜晚的海风比白天要刺骨许多,我在他走后才刚刚开始看了一会儿星星,单薄的外套就有些支撑不住了。 第七章 女保密人 “都走吧,回去睡几个小时咱们就出发了,留他们值班的在这儿守夜。”老船长伸了个懒腰,摇醒了怀里的露露,又招手拦下一个跑过去的小个子,指挥道:“狗蛋,你把我丈母娘那上铺给收拾一下,带新来的这个故事大王住那里吧。” “行,我这就去!”狗蛋很精神的回了一声,就向我招手道:“来来来,跟我走吧新来的大王!” 我一看人家给安排了,顾不得反驳这个称号,赶紧扛着自己的小包跟上去,心说原来船里还有人没出来啊!不过这个船长都六十多了,他的丈母娘……那岂不是接近九十岁的老太太啊! “我是鲨鱼号的二管轮。”狗蛋边引路边自我介绍着。 “你好你好!”我慌忙点点头,心里却嘀咕着,那个“二管轮”是干啥的啊…… 绕了半圈船头,我被带进了一个配有圆形窗户的房间,一位比老船长大不了多少岁的婆婆正戴着老花镜认真翻着书。 “梁阿婆,这是那个冬煌带来的姑娘,这几天就住在你上铺啦!”狗蛋抱了床被子递给我,挥挥手就走开了。 梁阿婆推了推老花镜,仔细的打量着我,看她的样子很健康也很精神,我觉得她和老船长才应该是两口子吧,她怎么会是他的丈母娘呢? “这么小?没成年吧?你是跟着冬煌那熊小子实习的继任者吗?” 我一愣:“啥?” “哦,那就不是喽,来了就好好住下吧,我是露露的老娘。”她说话很干脆利索,打完这句招呼后,就又低头看书,不再理我了。 我吃了一惊,露露也就 岁的样子,她看起来得60多岁了,那么她是在40多岁才生下露露,然后把露露嫁给了和自己同龄的一个老头吗? 我爬到她上铺,把被子枕头什么的都铺好,尴尬的坐着,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老太太相处。 “女孩子还是不要加入保密人。”她突然又主动跟我搭了腔。 “为什么?您好像和冬煌很熟啊?” 我终于逮着一个能跟我说说这个神秘职业的人了,立马把头从上铺伸出来。 “因为退休前不能结婚生子,这对女人来说,太致命了。” “为什么?” “有了家人,就有挣脱不开的羁绊了,没人会毫无顾忌的丢下配偶和孩子,把头搁在裤腰带上拼死冒险的。” “那……什么时候才能退休啊?” “培养出一位继任者,让他接替自己的职位,就自由了。” 我看着她头顶的发簪,突然明白了她的身份:“您也是保密人!?” “退休 年了。” 我把脖子拧回来,终于绕过了这个弯,老太太应该是40多岁退休,然后结婚生下了露露,这样才导致母女俩的年龄差这么大! 不过这并不能妨碍我想冒险的决心,反而让我觉得自己比任何一个人都适合这项工作,反正我生长的如此缓慢,按目前的情况,我还要过两年身体才能进入青春期吧,压根儿也没人能看上我,倒不如自己这样带着经验丰富的头脑和年轻的身体去工作,就算熬到退休也不会很难过的吧! “那您的继任者是谁?冬煌吗?”我决定打破沙锅问到底。 “是玲玲。” “方便讲讲她的故事吗?” 她轻叹一声,向我娓娓道来:“我是89年申请的退休,玲玲很优秀,91年跟着老吴上了船,到01年才回来打了一次胎,我担心她身体不行,04年跟着她一起上船走了一趟,结果她就死在那一次的返途上了。” “这样啊……” 梁阿婆重重的叹了几声,起身拉上窗帘关掉台灯,倒头睡下了。 我很想再问的详细一点,可是她语气已经很伤感了,我很怕伤害到这个老婆婆,也不知道关于玲玲打胎的事该怎么开口。 鲨鱼号以非常缓和的坡度晃荡起伏着,我像是躺进了一座大摇篮,满怀着安心和期待,渐渐的入睡了。 “嘎吱——” “快快!” 我刚迷糊了没多久,就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了,睁开眼,梁阿婆已经打开了台灯。我从舱门上的影子看到她正在抽烟。 “吵醒你了?” “还好……外面怎么了?”我半坐起身来,抵在墙壁上,船只的颠簸好像比原先厉害了许多。 “提前出海了。” “什么?船已经开动了?”我扫了一眼旁边掉了漆的挂钟,上面显示着3:12,距离我们睡下还不到3个小时呢! “过会儿可能会晃动的很厉害,我先把‘晕海宁’给你吧。”她说着就从下铺丢上来一只小盒子,“感到晕船就赶快吃两粒,别弄脏了我的房间。” “哦……谢谢啊!可是船长不是说天亮才出海吗?”我接住盒子不解的问。 她吐出一个烟圈,回答道:“海上的天气变的快,来了一波寒潮,明早巡海的那些人肯定要阻止所有船只出海,休渔期到了,等到早晨肯定就走不了了。” “这么说现在出海很危险?那为什么不早点出发,非要等到休渔期?”外面的吵杂声越来越大了,他们肯定是在加快速度。 “你傻啊,黄金季节满片海的渔船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小卷毛根本就不愿意过来,而且船多眼杂,干啥都不方便。这一次我们和你们都是打着捕鱼的幌子,去干别的事儿的,当然要避人耳目!” 我心说“小卷毛”到底个什么玩意,但还是问了重点:“你们要找的是那个海神吧,它真的存在?” “呵呵,那你们要找的蓬莱岛,又存在吗?”她有些不耐烦,掐灭了烟头又把台灯关上了。 我让她反问的哑口无言,只得忍受着外面的吵闹,缩回被窝里。 船体再也不是摇篮了,而像个正在抽筋的神经病,一会儿紧一会儿松,忽左忽右,跌宕起伏,各种颠簸不停。 我胃里那些没消化的肉片被晃的乱七八糟的,还没坚持10分钟就开始头晕眼花了。我赶紧摸出“晕海宁”吞下两粒,心想这种传说中生不如死的晕船感受,也只有此刻的切身体会才能明白那滋味到底有多难熬! 床铺不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梁老太的床上不一会儿就传来了鼾声,我不禁感慨,曾经当过保密人的女人,果然是拥有非同一般的功力,我的实力还远远达不到入门标准吧!我翻来覆去的随着船底的浪花晃悠着,完全没办法闭上眼睛。 我又翻了个身,发现旁边的墙壁上好像写了很多奇怪的文字。 从窗帘透进来的那一丁点儿微光完全不够用的,我反正睡不着,干脆坐起来从包里掏出小手电,仔细的观察起来: 我在流血。 他看见我了。 不要找我。 想回家。 想死。 又被吃掉一个。 下一个是我。 下一个是你。 我一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是什么?这是谁在墙壁上刻下的字? “你看到她了?” 梁阿婆的声音冷不丁的又响了起来,我吓得就差没尖叫了! “这些字是……” “玲玲写的。” “她……原来睡这儿吗?” “她死在你睡的床上。” 我脑子“嗡”的一下,整张头皮都麻掉了! “那……她是怎么死的?”我赶紧关掉了电筒,翻身背对着墙壁,暗暗责骂自己干嘛观察那么仔细! “一半因为海神,一半因为我。” “海神,到底是什么……” “这一趟出海,也许你会亲眼见到的。” 她停顿了半天不吭声,没过一会儿,又打起了呼噜。 我哆哆嗦嗦的蜷缩在黑暗的被窝中,总感觉后背正贴着另一个女人的后背,她面对着墙壁,正在用流血的指甲一个一个的往上面刻着,她一生最后的遗言。 第八章 小卷毛 刺眼的阳光突然穿透了眼皮把我唤醒,窗帘被拉开了。我也不知道昨夜在惊恐中是怎么睡着的,浑身都没了力气,缓缓的睁开眼睛—— 苏丽妖清纯的笑脸正趴在我的床头,吓得我一骨碌就爬了起来! “终于醒啦,睡的好吗妹妹?” “呃……还不错吧……”我心说我又不是朝闻道,干嘛对我那么亲密啊? “快起来吃早餐,我做了甜点哦!”她笑的好灿烂,我傻傻的想着,如果我是男的,应该没有办法拒绝吧! “好,这就去。” 我刚披上外套,她就又朝上踩了两步,在我脸上亲了一口:“妹妹真乖!” 好吧我承认你厉害! 我都有点不好意思,慌忙穿戴完毕,胆战心惊的扫了一眼墙上模糊的字迹,赶紧走了出去—— 一夜的时间,我们到底行进了多远啊! 我奔到洒满阳光的甲板上环顾着四周,居然连一块远方的大陆都看不见了! 我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宽阔的视野,在心旷神怡之中又觉得自己只是宇宙里的一颗小米。 梁阿婆说的寒潮果真不假,我只站了一会儿就恨不得赶紧钻回被窝去,虽然阳光很好,但船上的海风比沿岸的要猛烈许多,我露在外面的手很快就冻得冰凉冰凉的了。 而鲨鱼号四周的海面并不是想象中的湛蓝色,无数细碎的白色薄冰布满了视野中的区域,它们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点点光辉! “老子的心肝脾肺肾都颠出来了!”耗子在后面抱怨道,“那破晕船药也不管用啊!吃两粒吐两粒的,白瞎了一整盒!” “拉倒吧,你看人家故事大王,头一回出海都比你这废物强多了。” 我回过头看去,耗子脸色蜡黄蜡黄的,裹着一张大毛毯,正皱着眉头蹲在躺椅上不满的嚷嚷着,老船长还是搂着和连体婴一样的露露,悠哉悠哉的坐在集装箱上抿着小酒。 我吸了吸鼻子问道:“咱们这是在渤海上吗?” “在渤海与黄海的交界。” “已经开出了这么远?”我又扫了一下船外的茫茫海面,“可是咱们的目的地不是在渤海里吗?还要往前开?” “古代的渤海比现在的范围要大,我们的岛和他们的海神在同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应该在海的边界附近,也就是晨雾之海的范围。”冬煌解释道。 “晨雾之海……有这个地方吗?我咋没听说过?” 老船长对我的态度比对那些船员好多了,他看我一脸诧异,又抿了一口酒,缓缓说道: “在渤海和黄海的交界处,有一片海船禁区,平时都无所谓,看起来和一般的海面也没有区别,一旦到了早上,那里就会汇聚起大量的海雾,一般不会有船只敢行驶过去的。” “开进去会怎么样?会死吗……” 船长看看我表情,嗤笑了一下:“外面的传言肯定是很可怕的,不过我的鲨鱼已经去过四次了,我们还都活着。” 我回想起昨晚梁阿婆讲的故事,不太敢相信他的话语,肯定不是所有的船员都活着回来了吧?至少在我的床上死了个玲玲! 我正考虑着晚上要不要打个地铺,船上的广播里就传来了那个二管轮狗蛋的声音:“报告老大,鲨鱼15分钟后驶出渤海,进入晨雾之海的区域!” “好,迎接小卷毛吧。”吴老船长站了起来,满怀期待的向前眺望着。 我也来了精神,裹紧了衣服等待着传说中的那个人物,他既然深得船长的信任,又能帮助冬煌他们牵线,应该是个呼风唤雨,驰骋海洋的大枭雄吧! 没有了噪音嗡鸣和剧烈颠簸,鲨鱼号似乎已经静止了。 “难道‘晨雾之海’已经到了?”我不解的看了看四周,这里和刚才那些海面哪儿有什么区别啊? “这是‘海’而已,晨雾之海只出现在早晨,现在是中午。”船长转过头来回答了一句,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对讲机说道,“接人。” 远处的海面上果然出现了一个黑点,它慢慢变得越来越大,直至显现出了船型的轮廓,停在鲨鱼号的附近。 那是一艘小型货轮,看上去普普通通,一点儿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威风。 没多久,从货轮的侧边下激起来一片波浪,一艘冲锋艇被放了下去,飞快的接近我们。 船上只站着一个短卷发的男人。 我们这边的水手也从侧边的梯子爬下去,不一会儿就把他接应了上来。 “哟!” 他脸上戴着一副超大超夸张的蛤蟆镜,用嘴唇咬下一只皮手套,给船长打了个招呼。 “哟个屁,发货,赶紧的!”船长一记轻拳捶在他肩膀上,很开心的笑了起来。 “哟,冬爷!” 他把大蛤蟆镜随意推到了卷发之上,歪着嘴巴朝冬煌他们也笑了一下。 这个人和我想象的大枭雄是完全不同的,没有什么大排场和跟班小弟,也没有巴西雪茄和大金戒指。他的脸让人看着有点说不上的别扭,不帅也不丑,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描述,那就是“邪气”。 这个小卷毛一身都是黑色的皮装,表情、语气、动作,甚至连笑声都有一丝邪气的感觉贯穿其中。 “你们两拨人的货我一起带来了,喜欢啥拿啥!”他一脸坏笑的指挥着后面的伙计往上搬箱子,然后用脚依次把盖子给踹开,“开始吧,最好别有争斗啊,我最怕误伤了!” 我跟着一拨人凑上前去,伸头一看:居然、居然是枪火! 我吓了一跳,头一次看见这么多人一哄而上,从几只大箱子里往外翻弄各种各样的枪支弹药! “终于等到你了!贝内利拉斐尔!”冬煌一脸的痴醉,抱出一条枪就亲了一口。 “我说你就不能换个系列的玩玩嘛?”小卷毛手里掂了掂另一只短一点的枪递给他,“伸缩枪托的多有感觉!” “就不!”冬煌像个孩子似的把枪紧抱在怀里,我真担心它会突然走火…… “你上次给我的那个螭龙玉符,卖给广东的收藏家了,他给这个数——”小卷毛伸出来两根手指头,“三七分啊,等你活着回来我再打你账上去,死了我就独吞了。” 我一回想,他说的保准是牛肉干身上,耗子顺出来的那枚玉符,当时我给了冬煌,没想到他转手给卖了!原来他们也不是空手而归啊……两个指头是多少?2万? 万? 吴老船长的心情也非常不错,他招呼着伙计们把家伙都挪进船舱里,然后搬出一张圆形大饭桌支了起来。 “妖妖,上锅!”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苏丽妖和狗蛋把祭海神的那口超级大锅扛上了圆桌中间的凹槽里,然后桌子下的甲板张开了一个口子,里面是镶嵌在船体里的炉灶。 船上的生活到底是有多愉快啊,看着大海,晒着太阳,吃着大火锅? 船长招呼着几个船员头目和冬煌他们入座,梁阿婆也出来了,我有些尴尬的要走,却被小卷毛叫住了: “一个小妹妹?” “过来坐吧,有你的位子。”老船长招呼道。 我很不好意思的转过脸去,自己一个屁也不会的小丫头,何德何能跟这些大人物上桌吃饭啊…… 冬煌看出我的拘束,很贴心的搂着我坐到他身边,大方的介绍道:“这是刘一,哥几个的妹子,咱队里的吉祥物,可好玩儿了,还会讲故事!” 我听了更是坐立不安,安排给我这种废柴似的职务,和打脸差不多…… 几个人哈哈一笑,冬煌又往旁边指了指,介绍道:“那一位你没见过的,是新来的队医,林哲宇,龙的心脏在他手里。” 大家客客气气的一阵相互点头,妖妖给每个人送来了几碟鱼片,和一小瓶烧刀子。 “来来,今天有了卷毛这畜生,咱们两拨人才算正儿八经的认识了,你们不是好奇我们的身份吗?把爷灌倒,咱们就坦诚相待!先走一个!”老船长站起身来,拧开瓶盖就闷了一口。 他们几个一听就来了精神,赶紧也跟着站起来,纷纷举起了酒瓶。 我心说自己好歹也被承认是队员了,总不能马上就搞特殊化吧,便学着他们的样子,也仰脖灌了一大口—— 我靠,这感觉就像吞了一支烧红的铁器似的!从咽喉到肠胃,全被烫的红彤彤滚热热!原来“烧刀子”这个名称就是因为这种口感吗? “幺妹你还真喝了?日!太有前途了!”冬煌给我擦了一把眼泪,伸出了大拇指。 第九章 不可能断开的时间线 几巡烈酒下肚,一桌人很快就变得亲热起来,他们就各种型号的枪支问题激烈的讨论着,我从只言片语中,倒是明白了小卷毛的身份: 他是常年奔走在黄海上做枪械买卖生意的,由于黄海的特殊位置,他能灵活的周旋在中日韩三个国家之间,人脉广、情报多、货源足,所以只要在沿海城市工作的保密人,都能通过他来获得枪火。 晒着太阳,和信任的人在一起,听着他们吹牛,面前堆着火锅加烧刀子。我吃着喝着,居然十分惬意,从内到外都暖洋洋的,手脚一放开,胆子也大了起来。 冬煌一帮经历了鲨鱼帮轮番拼酒后,居然很不争气的败下了阵来,怪人是一杯倒,耗子晕船,早就一边儿吐去了,林医生满脸通红昏昏欲睡,冬煌一口四川话也有些口齿不伶俐了。 “不是想知道我们的身份吗?还喝不?半杯一个线索如何?”老船长得意洋洋的晃悠着瓶子,挑逗着胡言乱语的冬煌。 我心里那只好奇的猫咪早就压抑不住了,看看他们几个没用的东西,我决定为他们出一把力! 我把小杯子斟的满满的,站起来在小卷毛不能理解的注视中喝了个一干二净:“呃……好辣,一杯换你一段故事吧!” “好牛逼啊幺妹……你是队里的顶梁柱……”冬煌说着就猛的一缩,从凳子上滑下去躺倒了。 老船长高兴极了,给我夹了个鱿鱼须子,清了清嗓子开讲道:“要说我们这船上的人,全都是大辈分的,你看到的哥哥其实是叔叔,你看到的叔叔,其实是爷爷,你看到的爷爷,那就是你大老太爷!” 他探身给我的杯子又倒满了酒,眨眨眼问道:“听明白没有?” 我身上有点发热,但思维却清晰无比,我把辈分关系理了一下,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和你们之间,存在一个大跨度的时间间断?” “冬爷队里真是藏龙卧虎。”小卷毛赞道。 “你觉得他有多大?”船长指了指跑前跑后的狗蛋。 他个头不高,总是很有精神的样子,我猜测道:“也就30吧……” “我是1945年出生的。”他回头说道,又跑去忙碌了。 1945?那他应该60多岁啊了!我险些被噎住,赶忙锤了捶胸口,干脆把一杯烧刀子又咕咚咕咚灌了进去! “真是人不可貌相,小姑娘这海量太招人喜欢了!”船长又帮我满上,说道:“我是1913年的。” “噗——”我忍不住喷出小半口,“您90多高寿了啊!” 他耸了耸肩:“我们不是老妖精,只是晨雾之海的受害者罢了,狗蛋确实只活了30年,我活了60多年而已,你算的日期,是属于你们的时间。” “真的假的啊?太玄乎了我不信!”我掰掰手指头,怎么都算不过来这笔账。 “哈哈哈,果然是这个反应吧!”船长跟邪笑着的小卷毛碰了个杯,“这一头鸡窝的伙计是咱们两拨人马的中间人,我信他,你们的冬爷也信他,我所说的是不是真的,就让他来作证吧!” 我看卷毛朝我点了点头,也不好再反驳些什么,我又想起了昨天那个1958年大连造船厂的疑惑,赶紧趁这个机会询问了一下:“这么说休息舱的那张照片,不是你们的父辈,而是你们本人?” “那是我的第一批船员,‘跃进号’刚建成的时候拍的一张留念。” “那么,你们是怎么把这50年的时光,按照十来年的过法消耗掉的啊……” 我开始呼吸有点困难了,如果不是这瓶酒,我恐怕早就被一船的神仙们吓懵了。 “这个问题,你可以问问你们的那个耗子哥,他明明失踪了一个多月,为什么回来以后,同龄的人都老了4岁?” 船长举起酒瓶自己咕嘟嘟灌了一气儿,略带歉意的说道:“等你转告冬煌他们的时候,别忘了替我说声抱歉,我们不能把自己的底细全部暴露给陆地上的人知道,你们的耗子被关进精神病院住了几个月,我们也是一样的顾虑。所以,必须把你们也带进晨雾海里来,才能向你展示这个不可能被分割的时间线。” 我回想了一下耗子阐述的那段历程,又问道:“你们和他的感受是一样的吗?就是觉得,自己只度过了十几年的时光,可是从海里回来以后,发现外面已经过去了50年吗?” 他笑笑,走回船长室里,摸出一个脏兮兮又破角的厚本子丢到我面前,和我干了一杯说道:“这是航海日志,你看看最后几页吧,上面有我出海的时间记录。” 我的手有点抖,不知道是由于心里的震惊还是真的喝多了酒,从后往前翻几页,是他自己画上去的一个年历表,时间从19 年第一次登上小渔船开始算起: 1926年,13岁的他在秦皇岛加入了渤海舰队,隶属北洋军阀奉系海军;1949年建国初期,36岁的他被编入解放军华东海舰队;1958年大跃进,他45岁,中国的万吨货轮“跃进号”正式建成;1963年他50,被任命为跃进号甲板部大副,4月30日首航前往日本。 我浑身都哆嗦起来,到此为止,我还没找到断开的时间点,但这样的一张履历绝对是一个英雄海军前半辈子光辉历程的写照。 翻过一页,问题就出现了: 5月1日,跃进号在黄海沉没。 可是刚才不是说4月30日才开始首航的吗?1天就没了? 再翻: 1964年,第一次前往,1978年返航,历时168天。 我赶紧揉揉眼睛,64到78明明是14年岁月,怎么只有168天? 往下看去: 1984第二次前往,1988返航,历时44天。 4年只花了44天? 1991第三次出航, 01返航,历时4个月。 04第四次出航, 07返航,历时1个月。 08年12月,第五次出航。 时间记录到这里就没了,第五次出航就是现在这一次,还不知道返航的时间。 烧刀子的后劲上来了,我心悸的要命,赶忙放下日志深呼吸几口,拍了拍滚烫的脸。 若干年的时光,只用了几天就过去了,这真的是人类世界发生的事情吗? “你有没有听说过‘百慕大’?”他接过我手中的本子,从中间翻开了几页递过来,“这儿有几篇资料,你看看吧。” 我低头一看,除了一大堆我看不懂的名词和操纵数据之外,中间几页上张贴了一些书籍或报纸上剪下来的报道片段: 1981年8月,一艘名叫海风号的英国游船在“魔鬼三角”——百慕大海区突然失踪,当时船上六人骤然不见了踪影。时过八年,这艘船在百慕大原海区又奇迹般地出现了!船上六人对已逝去的八年时光他们毫无觉察,并以为仅仅是过了一霎间。 1990年8月在委内瑞拉加拉加斯市,一只失踪了二十四年的帆船尤西斯号再现。帆船上三名船员虽然经历这么多年,但一点也没有衰老,好像时间对他们已完全停止了。柏比罗?古狄兹医生说:“这三名船员中最老的一个在失踪时是四十二岁,按理说他现在应该是六十六岁的老人,可是现在看起来依然像四十多岁,身体非常健康。” 之后的几篇报道也是类似的内容,都是渔民或商船经过百慕大海区后,突然就离奇失踪了,时隔多年再被发现,他们还是失踪时的模样。 类似的新闻我从图书馆的那些未解之谜的书上也看过不少,但都当做是奇闻异录,从没放到过心上。而现在,老船长这样一个活生生的案例就在眼前,我才不得不逼着自己明白过来:百慕大的传说是真的,我们要驶向的晨雾之海,肯定就是这片海域里的魔鬼三角洲! 第十章 跃进号 “当时跃进号沉没后,总有流言说是日本人发射了鱼雷,才击沉了我们的万吨货轮。在上世纪60年代初期,国际政治风云是非常动荡不安的,在彻底查明事件真相之前,贸然宣布沉船原因,不仅会激化国际关系,而且可能引发战争。” “我们几个幸存的老船员和调查组直接受命于周总理,这开始了1964年第一次出航,我们的任务就是调查跃进号为什么会沉没。” “船沉的时候,海上起了大雾,我正站在瞭望台上什么也看不见,突然听到‘咚’的一声闷响,好像船左舷的水下部位遭到了什么攻击!我赶紧跑下去查看,船体已经破洞了,下头的船员说看到了一个黑影,肯定是日本鬼子的潜艇,发射鱼雷后就逃走了!” “你看到过我的履历,我年轻的时候是在渤海舰队打过仗的,鱼雷袭击是什么样的动静我太清楚不过了,和那种传言比起来,我宁愿相信跃进号是触了礁石。” “后来我开始调查的时候,发现从青岛港到名古屋的这段航线,恰巧需要经过晨雾之海!我猜想应该就是在那片海域下撞上了什么东西,或者遇到了大型鱼类的攻击才出现了导致沉没的什么问题!” “我带着一整船人在那片海里折腾了整整168天,海底下确实是有暗礁的,但暗礁是不足以撞沉我们那么大的一艘货轮的。随着时间流逝,我们的物资消耗的差不多了,我就决定先返航进行一下补充。” “当我们怀着热切的思乡之情靠岸时,结果发现世界的历史已经前进了14年,周总理已经去世两年了,我们的国家连《中日和平友好条约》都签订了……” 船长叹了口气,声音挺难过的:“你还太小,可能不明白在当时那种大气氛下,我们一船人身份那么特殊的人员处境有多艰难。有的同志找不到家了,有的同志莫名其妙被消除了档案,有的被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儿子赶了出来……” 我想着那样的情景,的确很难接受,耗子失踪4年,回来后媳妇都改嫁了,他们这些人失踪的时候身份本来就特殊,在加上14年过去,老一辈都去世了,小一辈都长大了,自己的配偶又组建了另外的家庭。这个世界变化万千,自己却停留在14年前的身体和意识里,那该有多么孤独啊…… 老船长一丢手又扔出去一个空瓶子,也不让我喝了,自顾自的继续诉说着:“我不甘心,召集了还能联系上的老船员,又出海走了一遭,1个多月回来以后世界果然又变了!” 他把拳头往桌子上一砸,不锈钢碗碟都颤了一下:“从那时候起,我就明白过来,不是我们集体发了疯,而是这片海出了问题!” “别太激动,慢慢说……我懂你!”小卷毛赶紧拍拍他的后背劝慰道。 “第二次,我们停留的时间很短,还是处在那片海域之内,并且刻意记录了一下时间,最终还是完全验证了这个假设,晨雾之海就是分割时间的罪魁祸首!” “反正断了的时间线我们已经赶不上了,我们干脆就以海为家,不再去管陆地上的世界,又走了第三次和第四次。” 我想起来那页年历表上,第三次出海是1991年,梁阿婆的继任者玲玲好像也是在那一次上船的。 “我看你的第三次出海好像用了很长时间啊,也是想验证什么吗?”我稳了稳情绪,又陪他喝了一杯。 “因为遇到海神了,花的时间比较多,但我们也得以发现,它才是袭击跃进号的凶手,害的我们全船人员成为异类的罪人、我们花费了这么多年调查的目的,就是海神!” 终于把话题谈到了我最感兴趣的话题上!我压抑住激动的心情问道:“那到底是什么?” “它就住在晨雾之海里,它毁了我们的一生,我要用尽最后的本事抓住它……周总理没等到的调查报告,虽然迟了一些,但我一定会完整送上的……”船长眼睛有点迷蒙,好像是到了酒量的极限了,他仰脖把最后一口干掉,喃喃说道,“就在附近,就在我们的……船底……下。” 说罢,他直接倒在小卷毛的肩膀上,闭着眼睛睡过去了。 我心里一阵遗憾,海神到底是什么的疑问,还是没有说清楚! 但这桌酒席着实让我吃了一大惊,我对身边的每个船员都有些敬畏了,他们不仅是进入过晨雾之海的勇士,还是生存在时间断点的各位老前辈!我知道他们那个年代的人,思想是很倔犟很疯狂的,这个海神既然已经被他们发现了,这船人肯定要万死不辞也要给它捞出来了。 我和这些人共处在一艘船上、一桌火锅上,这简直是打死我也想不到的奇遇啊! 小卷毛把船长交给了一个大块头,自己又坐回来和我一起扫荡着最底层的火锅。 “你喝多少才能醉?”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这是头一回喝酒,还不知道呢……” “你前途大大嘀,千杯不醉的体质太难得了!” “这……也没有什么吧,而且你不也是挺能喝的嘛!” “哪里哪里,我练了好多年了。” 我让他夸的有点小高兴,扫视着一圈趴倒的鲨鱼帮和我们这些大废物,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我趁着刚混熟,赶紧套他的话:“对了,你和这些老前辈是怎么认识的?” “长期在这儿混,遇见了就认识了,不然一群老古董哪儿知道外面是什么世界,他们外船的设备都是我给的。”小卷毛捞完了最后一片海鱼,心满意足的拍拍肚子,问我道,“你摸过枪吗?” 我回忆起小时候的经历,也只有和老爸到山上打野鸡的时候才摸过几次,我不好意思的说道:“铅弹枪算吗……” “哈哈,比bb弹玩具枪厉害多了!” 他搬着板凳挪到我旁边,突然手一挥,一个冰凉的东西就抵在了我的脑门上! “大、大哥……别吓唬我啊……”我斗鸡眼看了一下,猛一哆嗦,那是一把手枪! “这把是five-seven,也可以叫做57,重量轻、体积小、后坐力低,我看挺适合送给你的。”他看着我的表情坏笑了一下,把枪从我脑门拿开,拍到桌子上,“喜欢不?” 我吓得又是一个哆嗦,生怕让他给拍走火了:“我胆小,还老土,不敢喜欢……” “来来来,试试看!”他把我拉起来,将那个黑手枪塞到我手心里,讲解着,“这把是很好用的,半自动式,有10发 发两种弹匣,一会儿再送你个30发的加长版!” 我的手指头被他伸直勾到了扳机上,另一只手紧握着枪托,他举起我的胳膊拉长,然后伸到了栏杆外面。 “按下去试试!” 我手心里紧张的全是汗,闭着眼睛,用力扣动了食指—— “啪!” 手里的这把枪猛的向后一冲,我险些就把它滑落到了海里去! 我赶紧握牢发烫的外壳把它拿回来,毕恭毕敬的放回桌面上,我一个高中没毕业的小屁孩,居然还玩上枪了啊…… “还行,就是开枪的时候别忘了有后坐力,你得扶稳了再开枪,不然可就打偏了。”小卷毛像评委似的给我点评了半天,“还有啊,你扣扳机太软弱了,瞄准就要果断出击,这把枪的优点是穿透力好,所以比较考验人对时机的掌握性,加油吧,不醉君!” 我听完这段话,紧张的心情一放松,倒是有点想睡觉的感觉了。看着怪人抱着林医生的大腿睡得正香,我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晃晃悠悠的趴在桌面上,沉沉的闭上了眼皮。 “外壳结实,枪管短,又是通用弹头……” 小卷毛还在喋喋不休的做着推销,我完全听不进去,他才是真正的不醉君,我先睡了…… 烧刀子的后劲太猛了,我不知道自己灌进去多少,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我摸了摸四周,一个激灵,我这是睡在梁阿婆的上铺、玲玲死去的地方呢! 我披上外套,轻手轻脚爬下床,想去一趟厕所,却发现下铺空荡荡的,梁阿婆人不在这儿。 难道她也去厕所了么?我没多想,撑着头痛欲裂的脑袋,打开舱门就走了出去。 “不知道露露到底行不行。” “我尽力让她们很像了。” 我停下脚步,听到了休息舱里低声的谈话。 第十一章 驶入晨雾之海 “明天是你第五次尝试了吧?” “恩,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已经太老了。” “我也是,放手一搏吧,少喝点酒。” 我分辨出来那是梁阿婆和老船长。 我抬头看看月亮,已经到了后半夜了,他们俩睡不着吗? “第五次尝试”显然就是指的这一次的航行,看样子他们是充满了信心、卯足了全力准备背水一战的。可提到露露做什么?她不是梁阿婆的女儿、老船长的妻子吗?他们想让她像谁? “四点半,海雾差不多要起来了,我去叫老轨准备一下。”船长踢了一下凳子,好像已经站起了身。 我马上就后悔刚才为什么不大大方方的敲门进去,现在蹲在门口,船长一出来肯定觉得我是在故意偷听他们! 我转头寻找着能躲起来的地方,突然一只手就从后面捂住了我的嘴,在舱门打开的一瞬间,把我拉进了集装箱后面! 梁阿婆已经走出来了,我不敢乱动,只得静静的和背后的人贴在角落里,等着她慢慢走远。 后面的手慢慢放开了我,我略一抬头,看到了一只熟悉的、发亮的眼睛!怪人也躲在这里偷听呢? 我右边的心脏砰砰砰的加快了跳动,老船长也出来了,他看了这边一眼,居然径直向着我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这下可尴尬了,还不如刚才不躲呢…… 我正准备站起来主动回应他,他却踩着前面的两个集装箱,一屁股坐了上去,拧开瓶盖开始对着月亮喝酒。 这个老酒鬼啊,他这么喝下去,让我们俩咋好意思出去呢! 我的腿都蹲麻了,眼看就要跪在了地上,前面的集装箱突然传来了嗤嗤啦啦的信号声。 “老大,已经过了四点半,晨雾之海来了。” 对讲机里传来那个大块头老轨的声音。 “好,再检查一下舵机摇臂还是不是打滑,5点钟叫所有人起床。” 吴老船长终于起身离开了宝座,咚咚咚的往甲板上慢慢走了过去。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跟着怪人的步伐,猫着腰从集装箱后钻出来,悄悄的想退回我们原先的房间。 刚要拐弯,我就一头撞在了什么软东西上,船长还没走远,小卷毛的声音就从前面传了过来: “哟!你俩偷情呐!” ……奶奶个腿的,咋呼什么啊!我心说为什么那么巧,我们三个都赶着同一个时间段来上厕所吗? 怪人赶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呜呜……哥哥也舍不得你们啊!” 我还没反应过来,小卷毛一秒钟就变了一副嘴脸,把我和怪人一上一下搂在怀里。 “要走了?”不远处的船长闻声又回头走了过来,看着我们三个问道。 “走啊,再不走就老了。”小卷毛一手拉起一个,把我们往甲板上带去,“说了多少遍不用送,你们俩啊,哎……” 他很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趁机朝我单眨了一只眼睛。 原来他在帮我们掩饰啊? 站到甲板上,我才发现四周的空气中是漂浮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的,月光下的视野变得很有限,抬头也看不到林医生的牛郎星了。 “卷爷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小卷毛半个身子爬出了船外,突然神经兮兮的吟起了诗,“晨雾之海深千尺,不及你俩送我情。一杯倒和不醉君,不用送啦,再会!” 他说着,就突然从船身上滑了下去! 我惊呼一声,赶紧冲到栏杆前往下看去,大吃一惊! 昨天海面上还只是有细碎的一层冰渣而已,而现在,所有的小冰晶都连接了起来,形成一整块纯白色的大陆,把海水覆盖在下面了! 这就是海冰吗?可海冰不是要到入冬才来吗?我们在船上还没呆几天吧! 再仔细一看,小卷毛居然就踩在海冰上,像只欢快的小鹿似的,蹦蹦跳跳的从鲨鱼号的船下向着他的小货轮跑过去了! 我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这景象真是让人无法想象,居然有人能在海洋之上撒欢跑步啊! “这畜生,又把冲锋艇扔我这里了……”船长轻叹了一声,向我们招手道,“既然你们俩已经起来送了客,也别再回去睡了,还有十几分钟,我们就要收锚开动了。” 我们点点头,还好船长没看穿卷毛的掩护。 “可是这里不是被海冰封住了吗?”我看着卷毛变成小黑点消失在雾气之中,奇怪的问道,“需要破冰吗?” “现在不用,冰面的厚度只是能支撑人的重量,鲨鱼号这种大船,一开动就给碰碎了。”他打了个酒嗝,又说道,“不过再等到天亮,咱们就被冻住了。” “有那么快吗?这个寒潮很厉害?”我不解道。 “和气候没有关系,而是我们处在晨雾之海的边缘,从起雾开始,这里的时间就和外面不一样了。” 我表示完全不能理解。 “你觉得你只是睡了个觉,外面能积累10天的海冰吗?”他拍拍我的肩膀,“你啊,能活着回去的话,就变成天山童姥了!” “老大,一切准备就绪。” “加燃料,开雾灯,引擎预热,把所有人都给我叫起来!”他对着对讲机命令着,留下我们就去忙碌了。 怪人赶紧冲向憋了好久的厕所,我尿意全无,呼吸着潮湿的雾气,反复琢磨那句话的意思: 睡了一觉,外面过了10天? 那也就是说,只要在晨雾中进入晨雾之海的范围,那个现实世界和船上时间的差距就已经开始拉大了?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怪不得他们每次出海,自己感觉只用几个月的时间,而外面过去了那么多年!如果我在晨雾中多眯几个觉,徐州地下室的房租就该到期了! 沧海桑田,弹指一挥间,是真实的事情啊! “叮——” 传令钟突然在夜幕中响起,船身开始了一阵抖动,没过几分钟,各个船舱逐一被打开,睡眼惺忪的冬煌小队和精神抖擞的船员们都陆续涌到了主甲板上。 梁阿婆也出来了,我不知道她刚才有没有叫我起床,慌忙从显眼的的位置溜到人堆之中躲了一下,这就是做贼心虚吧…… “喂喂?人都齐了吗?”船长又坐回了那一摞集装箱上,手里握着话筒。 “现在是清晨5点多钟,大家看到,海雾已经起来了,我们要想去捞海神,现在就要驶向迷雾之海中心,和前四次一样,大家都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妖妖,小钢牙,你们两个班子的上船晚,不懂的多问问狗蛋和老轨。” 我心说原来苏丽妖还没有那么老,她既然过海神,那她应该是在第三次出航的时候上船的吧。 “其他的冬煌和小屁孩你们几个,做好心理准备,没航海经验的就不要瞎参和,各自保证脑袋还在脖子上!” 我听到这话不禁立刻伸手往脖子上摸了两把,还好,脑袋还在。 “老轨,转舵!” 船身很听话的缓缓改变了一个航线,船头正对着远处更加浓密的一片雾团。 “走!” 刚睡醒的水手们马上就忙碌起来了,我赶紧趁着这个空当,把昨天从老船长嘴里换出来的话讲给冬煌一拨人听。 几个人听的那叫一个目瞪口呆,我如果不是在喝酒壮胆以后听到的这个故事,肯定比他们的反应要大多了。 “这群老神仙居然钻了50年的牛角尖?”被晕船折腾的死去活来的耗子不屑的说道,“‘跃进号’老子也听说过,就是1958年大跃进的时候建造的,那个时候的风气咱们都知道,各种浮夸各种争业绩。你们想想,一艘万吨巨轮,从船台铺底,到船体建成下水,只用了短短58天时间,质量能过关吗?哪儿来的破海神啊!” 我耸耸肩说道:“我看他的样子是铁了心要去捞海神,看来这回咱们非得到黄海的百慕大里转一圈去了。” 第十二章 对付百慕大的方法 “老吴这臭老头,咱们问他们身份的时候,打死不愿意说清楚,问多了就翻脸,非要到了海上见了卷毛再坦白!”冬煌忍不住啐了一口,“原来这是帮神仙,还藏了这么一个秘密!现在咱们后悔也走不了了,已经和外面的时间脱节了!” 怪人挠挠头推测道:“老吴是不是故意先瞒着,然后让我们也变成那种脱离世界的人?” 耗子一拍大腿明白过来:“操,老子就说他们为啥对我那么亲,原来都是让这片破海给玩儿过的受害同盟啊,他们肯定是想招揽咱们!” “其实吧,也真是难为他们了,那个年代的思想,真的接受不了这样一群不科学的无档案人员,他们大好的一生就毁于一次出海了……”冬煌叹道。 “老子不也被毁了吗……如果当初回来就遇见这样同命相连的人,我肯定早跟着上船了。”耗子抱着苏丽妖送来的热汤,安抚着他可怜的肠胃,“不过老子那会儿是遇到了海难,也不知道是龙卷风还是大海浪,直接就给弄到岛上去了,什么海神不海神的,压根儿没见到!” “如果跟着他们的话,我们会停留很久吗?如果耗在这里几个月,咱们出去就真的和时代脱节了!”我担心道。 但想想房东催租的那副嘴脸,我突然又觉得不回去也好:“我是无牵无挂的,你们呢?要不先给亲戚朋友打个招呼啊?” “咱们几个差不多背景,外头都没啥牵挂了。”冬煌轻叹一声,又转向林医生问道,“不过你呢?你是休假了吗?” “辞职了。” “那家人呢?” “她能等。” 我耳朵马上就支起来了,我对林医生的八卦新闻有着非常敏锐的触感,“她能等”?她为什么能等?难道就算失踪好几年,她也能等下去? 他老婆不会是个植物人吧? “行……”冬煌一看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点了一根烟又说道,“不过我上来之前问过老吴,这回出海有多大把握,他说有门道,有经验,这回是直奔主题而去的。所以我想,应该不会花费太久吧……” “咱们反正是搭顺风船的,啥也别说啥也别问,看看这拨老神仙到底能捞出什么鸟海神来,然后咱们登岛,看看九州鼎的内容是不是蓬莱,把那什么仙草一并给收了,这才是咱们的目的!老子就这一条命,既然来了,肯定要玩儿的不虚此行,管他世界变成什么鸟样呢!” 耗子一口气把热汤灌了下去,一番豪言壮语像个英雄似的,可一个海浪袭来,船身刚开始颠簸,他又皱着眉头蹲到一边去了。 空气中的湿度非常大,我头发变得逐渐潮湿起来,伸手一摸还有点黏黏的,让人不太舒服。 这里的海风也不再那么放肆,我倒是希望它们能深吸一口气狠狠的把迷雾吹散一点。抬起头一看,四面八方都是同样的茫茫白雾,能见度已经非常低了。 如果不是站在甲板上,我根本不能相信自己是在海上进行着航行。 苏丽妖和几个船员支起了一张超级大的渔,把它耷拉在吊杆顶挂着,然后在甲板上铺开一个软塑料水槽。 雾气经过,渔上很快就布满了水珠,它们一颗一颗的汇聚起来,慢慢演变成一股小水流,滴落进下面的水槽里。 这种方法可以汇聚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淡水,他们是渔船,也不愁没有食物,难怪鲨鱼号可以在这里一连航行几个月。 冬煌挽起袖子,看了一眼手表,然后狠狠骂了一声,伸到我们面前来—— 时钟静止了,指南针在疯狂的旋转着。 果然像老船长说的,这里是和那个未解的世界之谜相同的百慕大魔鬼海域! 我不知道该怎么判断我们在渤海还是黄海上,也弄不明白外面的时间过去了多少天。 但我的肚子被饿的咕咕直叫,至少,我们的身体在这里是正常运作的。 我算了算,清晨5点多钟吃了一块甜点,现在既然饿成这个样子,怎么着也得到半上午了,按理说晨雾之海的时间也已经过了清晨,浓雾该散了啊! 可包围我们的雾气一丝变化也没有。我不仅仅完全丧失了方向感,时间感和空间感也没了。 “妖妖,为什么他们这么有把握?就不担心迷路吗?” 苏丽妖把披肩发挂到了耳朵后面,蹲在水槽边正抖动着渔,怪人又臭不要脸的凑了过去。 “因为我们有经验啊!” “连海面都看不到了,指南针又不能用,怎么能知道航线?” “都说了用经验啊。”苏丽妖用手指头在怪人脑袋上轻点了一下,站起来拉了拉毛衣说道,“我带你看看去!” 我心里一百个不情愿看见他俩在一起,但好奇心高于一切,我还是挺没出息的默默跟在了后面。 “嘘,别出声打扰了他们。”苏丽妖转头告诫道,看见后面的我,咧嘴很好看的笑了一下。 我凑上前一看,船长室里人都坐满了,舱门打开着,门口也蹲着几个水手。 有个戴围脖的男人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一支大沙漏,当沙砾掉落完毕时,他就赶紧给它翻个跟头,嘴里还高喊着:“34!” 旁边的小钢牙马上记录在本子上,然后翻动着另外一本破旧的小册子,嘴里复述道:“34,距离转舵还剩1。” 像接龙似的,狗蛋也重复道:“还剩1,准备转舵。”然后低头在纸上画了一段长线条。 大块头老轨操控着船舱里乱七八糟的设备,也汇报着:“准备完毕,等待0。” 我满心的疑惑,被苏丽妖拉到了一边,她小声说道:“都看见了吧,这就是我们的航行方法,没有经验的人闯进来,肯定很难走出去!” 我低头思考了大半天,这里的挂钟、手表都已经静止了,如果要计算时间,沙漏这种自然机械当然是最好的选择,那么围脖男的工作就是通过沙漏的流逝,提供晨雾之海里的时间喽? 可那个转舵是怎么计算的?这里的指南针也受到了干扰啊! “鲨鱼号这是第五次进入晨雾之海了,可以说前几次的尝试都是为了今天。”苏丽妖讲解道,“我们的航海日志就是从起雾开始算起的,刚才说还剩1就要转舵,那是因为第三次出海的时候,我们的沙漏数到35,就在那里撞了一小块礁石。所以在前四次不停迷路、不停尝试之后,我们得到了一条直达海中心的路线。” “所以鲨鱼号是在玩‘瞎格子’?”我领悟道。 “瞎格子”是我们村里人小时候爱玩的一个游戏:先在地上画好很多个方格,将某些格子里放上狗屎、板砖之类的障碍物,由一个人蒙上眼睛,站在起点,听着指挥官的命令行进。 指挥官可以看着格子的设置,给他下达类似“向前跨3步,然后向右转弯”这样的指令,帮助他避开障碍走出格子到达终点。 现在的鲨鱼号也是一样,舵手什么也看不见,他只能听着一群指挥官,按照前几次不断的尝试构造出的路线,比如数到3向前行驶,或者数到5向右转舵。 “差不多就是这样,我们吃了好多苦,走错了好多路才得到了今天的经验!”苏丽妖听完点点头,示意我们还是回到甲板上呆着,省的打扰到正在进行“瞎格子”的船员们。 “35!” “35,距离转舵还剩0。” 我一边翻白眼,一边跟在勾肩搭背的怪人和苏丽妖后头走着,背后又传来他们的下一次指令,船身果然倾斜了一些。 这种瞎子似的开船方式,真是又一次刷新了我匮乏的想象力,为了海神,他们可真是什么都豁出去了! 第十三章 人祭 “道哥,你晚上为什么总是睡得像死猪一样?叫你都不理我!”苏丽妖突然埋怨道。 我差点一口鲜血喷出来,赶忙追上前去:“等等,你俩住一个屋?” “上下铺啊!” 我靠……我马上就无语了,船长这个安排是什么意思?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吃货和厨娘住上下铺? 吴老船长是迫不及待的要把苏丽妖许配出去吗!有没有考虑过怪人的安全问题啊? “我要去厕所。”怪人放开她的肩膀就要拐弯。 “我陪你。” 苏丽妖你可真是好厚的脸皮啊!我气不打一处来,干脆直接跟在后面:“我也正有此意!” 船上的厕所是个男女不分的小单间,两个人很大方的把位子让给了我,然后嬉笑着走到栏杆和船舱间的夹缝中去了! 我很奇怪自己的反应,但是又确实气到不行,冲出门就跑过去捉奸,结果看到两个人背对着我,面朝雾气腾腾的大海,叉开双腿好像在小便。 鲨鱼号的船员是非常喜欢尿海的,这种行为见怪不怪了,可是苏丽妖为什么也可以站着…… 我脑袋有点蒙,突然醒悟过来自己这种行为是非常不道德的,赶紧伸回头来,到旁边休息室洗了把脸。 难道说苏丽妖其实是个男的? 两个人正站在门口等我呢,我满是疑惑的看着她的样子:披肩发,不施脂粉,笑语盈盈,男孩子可以这么清纯?但是她确实没说过自己是姐姐,而且她很高挑,和怪人站在一起,比他还要高一点点! “叮——” 传令钟突然又响起了,我赶紧擦了把脸,带着满心的疑惑奔了出去。 大吊杆上的渔被扯了下来,一群水手正在吭哧吭哧的从第二甲板舱里往外搬一只铁笼子。 这个笼子锈迹斑斑的,有一辆面包车那么大,外面挂着一把大铜锁。 他们要捕鱼,还是又有什么符合老经验的花招了? 船长抿了口小酒晃悠过来,亲自摘下了那把锁,把铁门完全打开。 梁阿婆也从船舱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浓妆艳抹的那个露露。 露露依旧穿着那件单薄的吊带睡裙,披散着头发,冻得瑟瑟发抖。她看到船长站在那里,赶紧向往常一样扑了过去,直往他怀里钻。 船长摸摸她的头发亲了一口,慢慢慢慢的,把她推进了大铁笼里! 露露的眼神马上惊恐起来,她跪在地上赶紧的往笼口逃脱! 船长却一把将门带上了,大铜锁“咔嚓”一声轻响,把露露完全关在了里面! “老吴……你这是?”冬煌也吓了一跳,赶紧掐了烟头转过身来。 “你别管,我们船上自己的事情。” 他冷冰冰的一拍手,一个船员立刻将铁笼顶部的拉环系上绳索,另一头从大吊杆的挂钩中甩过,几个人数着“一、二、三”把铁笼高高拉了起来! “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铁笼里的露露从缝隙里伸出双手,急切的喊叫着什么! 我一听就晕了,她居然是个哑巴! 现在回想起上船后她的一举一动,我才猛然发现这个女人是个很奇怪的存在: 其一、12月的天气,她每天都是只穿一件吊带睡裙,虽然她基本上都是粘在船长身上,躲进他的衣服里取暖的,但为什么就不能多加一件罩衫或者换条厚一点的裙子呢? 其二、她偶尔会发出一些娇嗔的声音,但从来没有开口和我们任何人说过话,以至于我根本不知道她是个哑巴! 其三、她的举动都是很让人无语的,除了跳艳舞、吃东西、趴在船长怀里取暖,其他真的没有别的活动和任何有意义的行为了。 其四、梁阿婆说她是89年才退休的,那么结婚加上怀孕然后怀胎十月怎么说也得用掉至少一整年的时间,如果她有一个亲生女儿,现在应该还不到18岁,怎么会变成露露现在这幅样子? 其五、如果露露真的是船长的妻子,是梁阿婆的女儿,那无论犯了什么样的大错,也不至于让他们俩这样眼睁睁的,冷冰冰的,把这个可怜的女孩关到铁笼中去吧!? “老吴,你冷静一下!是不是露露惹你不高兴了?”冬煌和我们面面相觑,犹豫再三,还是上前劝了一句。 老船长一把推开他,怒道:“出海前不是说了吗!你们只管看住自己的脑袋,其他的事情不要参和,我的身份你已经知道了,没有什么能阻止我们引出海神!” “41,还剩2转舵,是否开动?”船上广播里传来老轨的声音。 “开。” 吊杆一阵颤动,逐渐把铁笼拉至高处,然后缓缓的转动臂杆,把铁笼向着迷雾中的大海伸过去! “啊——啊——阿巴阿巴!啊——” 露露撕心裂肺的尖叫从头顶传过来,我心都凉的透透的,她在高处什么人也看不见,脚下就是白茫茫的海洋,这样的待遇会让一个女孩子惊吓成什么样子啊! “你们别想着费心救她了,这船上总共就她一个女人,必须用她来当人祭,才能引海神出来。”蹲在旁边的水手一把拉住了怪人的裤脚,示意我们安心等着就好。 唯一的一个女人? 我想了想,梁阿婆的身体是老人,我的身体是小孩,如果苏丽妖真的是男人,那也的确只剩露露一个女的了! 怪不得他可以住在男寝,还可以站着小便,怪不得船上的男人对他毫无怜香惜玉之情! 我心里解开一个疙瘩,却丝毫无法放松心情,从“怪人没搞对象”的结论中得到喜悦。上头的露露都开始哭了,她声带的毛病导致她的哭声特别吓人,特别撕心裂肺! 我想起她之前缩在船长怀里的模样,再看看她趴在地上那样惊恐绝望的眼神,浑身都难过的要命,如果换做上面的人是我,我肯定立马就疯了! “幸好她是个傻子,不然一个好好的女人就被吓出精神病了……”苏丽妖轻叹一口气,发出了一声感慨。 原来我以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船长夫人,居然是一个哑巴加傻子! 我回头看见梁阿婆冰冷的眼神,和船长理所应当的指挥,心里猛一咯噔:难道说露露从一上船开始,就注定是钓海神的一个工具吗?梁阿婆所说的女儿,根本就是捡来或者买来的吧?! 林医生看不下去,直接扭头回了船舱,我和冬煌他们也呆不住了,赶紧跟着后面,尽量不去想象露露无助的样子。 “**,太他妈残忍了吧,把身材这么正的一个妞当鱼饵?”耗子气的猛一拍桌子,把烟灰缸都震了下来! “这帮龟儿子,我还当老神仙一样敬仰着,这是人干的事儿吗?”冬煌恨的咬牙切齿的,“这要不是在海上,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这么干!” 林医生递了一杯水给他,告诫道:“上船前我们已经答应了不管海神这件事,再说就算你管了又能如何,这满船人的表情你又不是没看到,我们根本就插不了手。” “我当然知道,到了海上就没有王法了,无论是谁、怎样死在船上,都可以说成是海难!小卷毛已经走了,眼下这种情况,咱们只能听他的话,保住自己的脑袋!” “真的撒手不管了?”怪人的手关节捏的咯咯响,“还不如把那个死老太婆关进去!” “千万别招惹梁子这个女人,她在我们那儿的名声很不好。”冬煌把一盒烟全散了出来,“她啊,尖酸刻薄、心狠手辣,我们根本没人愿意和她一起共事,巴不得她赶紧退休呢!” “她告诉我自己是露露的老娘,这是真的吗?”我问道。 “屁啊,她一把年纪好不容易怀了一个,还没怎么样呢就流产了,再也不能生了。这个露露我之前更是没听说过,她在我们之前几个月上的船,上来就让老吴那狗东西给糟蹋了。”冬煌点着一根烟,“不过梁老太太有干女儿,叫玲玲。” 第十四章 一切都在计划中 我回想起自己床上的那些遗言,浑身都不自在起来:“玲玲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已经死了?”冬煌很意外,“我只知道她干女儿接了她的班,一直到现在我都没见过是个啥样的。” “死了,就死在这艘船里,我的那张床上……” “这我就不清楚了,她们娘俩不爱和人来往,也没人愿意搭理她们……” “43,还剩0转舵,结束重复。请全体船员做好迎战准备,三副以下、以及不在值班表上的水手主甲板集合!” 船上的广播再次响起,外面一阵骚动,我们不知道又发生了些什么,也没法再去凑这帮老神仙的热闹,只好趴在窗户前看着他们的举动。 我看到船长室里的小钢牙和狗蛋也急匆匆的跑了过去,那么“瞎格子”不需要指挥了吗?老经验得到的航行路线结束了? 如果是这样,晨雾之海的中心已经到了! 装着露露的铁笼伸出去好远,我只能勉强看到一个缩成一团的人影蹲在角落里。外面那么冷,她肯定是崩溃了,给一个精神本来就有问题的女人这种刺激,实在是残忍之至! 人祭这种古老的祭祀礼俗已经流行了几千年了,祭品通常都是儿童或者少女,无论是活埋、沉海、还是以血祭旗,他们的最终下场都是一死。 窗外的甲板上已经准备就绪了,一部分人手里握着小卷毛送来的枪支,一部分人撑起了长长的渔扔出了船外,还有一部分人托着几座奇怪的大型弓箭,箭头上有栓了绳索的倒钩,那应该是渔船捕获大型海鱼的鱼叉吧! 他们的目的显然是在等待那个所谓的海神现身,然后像捕鱼一样把它捉到船上。 我又看了一眼鱼饵,想到人们拿少女祭海,用意其实是为海神娶妻。而船长把唯一的女人挂了出来,还放在那么高的位置,难道是指望海神会在船只附近现身,把祭品掳走?如果船长的意思只是为了吸引海神,那么露露的结局能逃脱死亡吗? 我们看着他们的阵势也跟着紧张起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我没有闲暇去考虑海神能带来什么危险,我满脑子的念头都是“它会来吗?它会来吗?它会来吗?” “咚。” 船身突然猛烈的一个颠簸,我能确定船底被什么东西撞上了! 来了!海神真它来了! 我浑身都在发抖,赶紧扑到窗户边把雾气全擦干净,等待着它真正的现身! “咚,咚。” “**……有完没完……在这么撞下去,鲨鱼号的龙骨都要断了!”耗子急的一脑门汗珠,也顾不上晕船了,把脸死死的贴在了玻璃上。 冬煌的烟头都快烧到了手上,他脸色煞白的说:“听这动静,该有五分之一个鲨鱼号那么大了……” 船舱里的吊灯、椅子、静止的挂钟全都剧烈的甩动起来,我们几个扶着和船身一体的桌子才勉强能站住脚! 外面吊杆上,那只大铁笼简直像疯了一样朝各个方向大幅度的摇摆着,露露那么娇弱的身体肯定要被撞的头破血流的! 突然,撞击停止了。 那东西像走掉了一般,不再发出任何动静。东倒西歪的船员们赶忙相互搀扶着从甲板上爬起来,捡回掉落的武器—— 几分钟死一样的沉寂过后,迷雾中突然腾起一个巨大的黑影! 我的下巴都要脱臼了!那个影子真可以说是遮天蔽日,从它身上滴落下来的水珠都像下雨似的洒满了整个甲板! “呯呯呯——” 吴老船长站的稳稳的,手里托着一支长枪,对着那个影子就是三连射击! 甲板上的船员马上反应了过来,纷纷举起武器开了火! 我的指甲都快把自己的手心抓破了!外面的枪击声震耳欲聋,白色的迷雾中迸溅出一整片的火光闪耀! 那个黑影略作停顿,直接就向吊杆顶部的铁笼冲了过去!而在船长室里,吊杆是有人操控的,它的臂杆突然在黑影的动作之前就转动起来,铁笼的位置从海面又回到了甲板上方! 小钢牙几个人操纵的那个巨大弓箭终于从铁笼正下方射出了,带着钢索的箭头直接正中跟过来的影子头部! 我心脏猛的暂停了片刻跳动,那黑影破开了迷雾,插着箭头的脑袋直接伸到了鲨鱼号的可见范围内! 我靠……这哪里是什么海神!这是海怪! 它全身覆盖着一层石墨色的鱼鳞,看身形像是一条放大版的丑陋海鱼,下半截身体还藏在大海里,只有上半截伸了过来,露出了极度骇人的血盆大口,和让人完全想象不到的怪异面容: 它头部两侧的眼睛和我们的窗户差不多巨大,脑袋上生长着像人类头发似的鱼须,小钢牙的箭头插进了它没有鼻梁的两个鼻孔旁,猩红色的血液像酱汁一样掉落在船员的武器和肩膀上!它发出一声尖锐的奇怪叫声,然后突然张开了屏风似的鳃盖,一扇一合的呼吸着雾气,露出里面鲜红鲜红的鳃肉! 最最恶心的是,它的胸前居然伸出了两只带蹼的手! “47,撤离第二甲板!收!收!” 广播里传来急切的喊声,被扔到船外的那张大渔突然翻了回来,几个伙计拉着边缘的绳索把它急速收缩起来,试图困住这只即将逃走的海怪! 可是我清楚的看到,那张渔根本就是没有底的,这样子把它围起来完全就没有什么用途! 果然,大海怪摇头晃脑的挣扎了几下,托着鼻子上的箭头很快就从渔中漏回了海里。 “48,停止动力供应,收工!”广播响起。 我满心的疑惑,他们捕捞失败了,却一切秩序井然,没有情绪、没有反省的就自然而然结束了这个大项目。我看着小钢牙的样子,他好像还终于舒了一口气! 我们面面相觑,怦怦狂跳的心脏还没平复下来。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消失的也太快了。 我扫了一眼静止的挂钟,突然想起了船长室有人在用沙漏计时这件事情。 在之前的航行中,每到一定的数目,航海日志上就会有相应动作的指示,而在刚才的这段时间,计数并没有停止,露露被吊起的时候有船员报数,准备迎战有报数,收有报数,甚至让海怪逃脱和收工都有报数! 从他们的行为来看,我只能想到一种解释: 所有的动作在之前都进行过一次,这次的捕捞和航行一样,完全是老经验的再现! 他们知道放上露露不久就会引来海怪,知道海怪会跟着吊杆的变化伸到甲板上来,甚至故意用了一张破渔,让它完全在计划中逃脱! 我们看到的这些举动,根本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吗? 小钢牙射出的那支箭是缠绕着钢索的,在一大捆绳团被一圈一圈拉伸出去以后,鲨鱼号居然被逃走的那个怪物很缓慢很缓慢拖动起来了! 这下我算是明白了,放走海怪,然后“停止动力供应”,就是为了让它引领着我们的路线,跟着到达另一个海域去! 老神仙们的手段实在是太过精明、太过周密了…… 我们惊魂未定的走出舱门,鲨鱼号平缓的在雾气中前进着,整片甲板上满是粘稠的血浆和海水,大家都在奋力的进行整理清洁。 “这不是海神,你们别露出那种表情。”一个船员有点不屑的推了一把怪人。 我不敢打扰他们,只好走到了侧边没沾到海水的犄角旮旯里,背倚着栏杆消化着刚才的那些画面。 露露还是被那样挂着,而那些握着枪火的水手也没有彻底放松下来,他们全都直接坐在了甲板上休息,看样子用不了太久,还是会有一场恶战在他们的预料之内发生。 我猛然又感到后颈有些不自在,但在转过脸之前我就清楚的知道背后是海洋,班主任什么的不会在那里偷窥我的。 但是在鲨鱼号侧边的海洋中,在看不清楚的茫茫白雾里,我看到有一个人型的上半截影子,正对着我后背的位置。 第十五章 玲玲的遗言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整个身子转过去,想把那个偷窥我的人形看清楚一些,但该死的雾气已经浓郁到凝结我一睫毛水珠的地步了!我呼呼的吹了两口气,却完全无济于事,我赶紧拉过旁边的林医生和怪人,指给他俩看背后的海洋。可等他们转过头去,影子完全不见了! 是我的神经太紧绷,以至于感觉又出了错吗? 我想了想,这里不是近海岸的泳池,不可能有人敢跳到晨雾之海中去,而在刚才的战斗中,鲨鱼号也没有船员掉落入海,所以压根儿不会有哪个人类能盯着我后脑勺看的。 可能是林医生的影子被光线照射到了后面吧?或者就是我转头太猛,看重影了! “别太紧张,你那么小,没人算计你的!”怪人安慰道,“我那次偷听比你早去了一会儿,他们说这艘船一次只能带一个女的,所以有了露露,他们应该就没把你和梁老太婆当女人,你是安全的。” 我心想这话表面上看起来是安慰,实际上和挖苦我身材是一个意思…… 看着眼前的船员来来往往,我知道我们因为露露的事情和他们大部分人的关系有点僵化了,我对他们从敬仰到畏惧,他们则认为我们从合作对象变成了碍事的软脚虾。 大家对于前路也没有什么好探讨的了,气氛尴尬的吃完一顿饭,我们只好各自回了船舱休息。 梁阿婆又不在房间,我爬回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那只骇人的海怪和饥寒交迫的露露。 翻个身,我正好对着玲玲留在墙上的字迹,嘴里不自然的,一句一句又重读了一遍: 一、我在流血。 那时候的玲玲肯定受了伤。 二、他看见我了。 “他”是谁? 我想了想整船的男人,大家都是普通的水手,无论是谁看见玲玲也不足为奇啊! 突然我又想到了什么,脊背一凉,“他”难道是我背后的那个海里的人形? 三、不要找我。 按照顺序来看,玲玲应该是害怕“他”来找她。 四、想回家。 这个好理解,见到了海怪那样的东西,我也很想回。 五、想死。 她应该是遇到了什么很难过的事情。 六、又被吃掉一个。 这句话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理解,是储存的食物减少了一个吗? 七、下一个是我。 读到这句话时,我突然觉得这和上一句是有联系的,既然又被吃掉了一个,所以才会说“下一个”。而下一个居然是“我”!难道被吃掉的东西其实是鲨鱼号的船员? 八、下一个是你。 我身上像过了电一样抖了一次,“你”这个字,让我突然觉得死去的玲玲是在和我对话。但我回回神又自我安慰了一下,她在第四次出航的时候就死了,她根本不可能知道下一个睡在这张床上的人是谁啊! 尽管如此,我还是浑身都冷的发抖,这个床铺的阴气应该很重吧,我这柔弱的身子骨可经受不住什么冤魂厉鬼的怨气。 我翻身下床拉开抽屉,想找一张报纸将墙面贴起来,有那些遗言在,我压根儿不敢闭上眼睛。 这条抽屉都快散架了,铁把手表面还涂了一层特别陈旧的那种绿色油漆。 抽屉里全被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塞满了,有羊角梳、铁发卡、烂钢笔…… 拨开这些东西,我果然找着了老到发黄的旧报纸。不过报纸是包裹着一个扁扁的长方块的,我耐不住好奇心,趁着梁阿婆不在,便悄悄打开了那一包东西—— 那是一个有点发霉的木制相框。 可能是梁阿婆年轻时的照片吧,我满心期待的翻过来一看,顿时有点傻眼! 的确是个年轻女人,她看起来有些面熟,但我确定自己不认识她。 蓬松的长发,夸张的眼线,凹凸有致的身材,略显慵懒的吊带睡裙。 我靠,她的打扮居然很像被吊起来的露露! 但是那样的脸型和神态,又全然和露露不同。 我捧着相框坐在梁阿婆的床上愣了半天,突然就明白过来了: 我跟小卷毛喝酒的那天夜里,半夜下了床一趟,梁阿婆的床铺也是空空荡荡的。我和怪人听到,她跟船长在休息室里,说了几句让我当时觉得莫名其妙的话。 现在想来,那些话语不正是对应了我的疑惑嘛! 他们说要让露露看起来尽量相像的那个“她”,肯定就是照片中的这个女人了! 露露留着和她一样的头发,画着一样夸张的眼线,身上那件单薄的睡裙也是她留下的。 这个房间原本属于梁阿婆和玲玲,既然照片中的人不是年轻的梁阿婆,那就只可能是死在我床上的那个玲玲了! 他们要让露露变成第二个玲玲! 我捧着那张黑白照片就像捧了张遗像似的,我再也不敢多看她一眼,赶紧翻过去又用报纸给包了起来。 门外正好传来了脚步声,我吓得立刻手忙脚乱的把那包东西塞回抽屉里,在梁阿婆进屋之前蹿回了被窝。 我慌忙闭紧了眼睛,听着梁阿婆踩着爬梯先往上走了两步,好像是在看我有没有睡着,然后她才回到下铺躺倒,几分钟后响起了鼾声。 我突然觉得非常害怕她。她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冰冷,刚上船的时候还给我搭话呢,现在根本就不理人了。 她为什么要让露露变成玲玲? 我坐起身轻轻掏出纸笔来,列出了一条鲨鱼号五次出航的时间线,试图还原他们上船的时间顺序和人员配置: 第一次出航168天,吴锦城和第一批船员前往晨雾之海,目的是调查跃进号沉没的原因。 第二次出航44天,船员比第一次略有减少,目的是验证晨雾之海可以分割时间。 第三次出航110天,苏丽妖、小钢牙、玲玲等新人上了船,他们遇到了海神,并开始积累“瞎格子”的计数经验。 第四次出航时间最短,只有(天,梁阿婆上了船,玲玲死了。 是不是因为玲玲死了,所以鲨鱼号提前就返航了呢? 接下来,露露上船跟了吴锦城,小卷毛又牵线把冬煌一队人忽悠了上来。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现在是第五次出航,他们的沙漏计数法已经非常完善了,这说明他们预见的所有情况都曾经发生过一次。 既然他们会把露露当做人祭吊起来,那之前肯定有用过女人成功引来海神的先例。 露露现在在铁笼子里关着,身上穿着玲玲的睡裙画着玲玲的妆。如果船长认为这样更能吸引海神的靠近,那也就是说,那个样子的玲玲曾经引来过一次海神! 我可以推测到的是,第四次只用了那么短的时间,正是因为玲玲的死亡导致了航程无法进行,如果没有她,海神不会来。 玲玲死了,但她是个好诱饵。一船人还是执意要用海神祭奠他们的一生,所以船长他们弄来一个傻子露露,把她打扮的和玲玲一模一样,目的就是继续玲玲的功能,再次把海神给引过来! 我呼吸有些困难,目光又不自然的落到了那几行字上: “他看见我了。” “下一个是你。” 我胸口闷的发慌,只得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刚才在甲板上,我也被一个“他”看见了。 下一个诱饵不会是我吧? 想想又不对,首先我的身材实在算不上是“女人”,白送给海神娶亲,人家都没兴趣。其次就是海中的那个人影没什么存在的可能性,玲玲说不定是去厨房偷吃东西,被哪个男性船员看见了呢?再说,玲玲死后,接她班的是露露,这个“你”只有对露露说,才是正确的预测。 我想起了怪人告诉我偷听的那段话,又扫了一眼这个又小又拥挤的房间,觉得脑袋像快要爆炸了一般疼痛。他说,这条船上只能带一个女人上来,而这儿是唯一的女寝,两个床位中,梁阿婆一把年纪肯定只能住下铺,所以无论是哪一个倒霉的女人来到船上,她都必须住在我所在的位置。 如果露露没跟船长好上,现在住在上铺的就会是她,这正好验证了玲玲的预测! 第十六章 真实的存在 “咚。” 毫无预兆的,船底又传来了被什么东西袭击的声音,我正呆坐着,一头撞到了墙面上! “64,割断连接,停止计数,所有待命船员准备!” 广播又一次响起,我揉揉脑门上的大包,心里真是累的要命。 玲玲的遗言和梁阿婆的鼾声早就把我折磨的神经衰弱了,我还没缓过神来,外面又即将发生人海大战!我叹了口气,披上衣服赶紧爬下去钻进窗帘内,等着看我们插不了手的下一步计划。 沙漏既然停止了计数,那么就意味着,到此为止,他们的老经验彻底用完了。 拖着鲨鱼号的海怪带着断开的连接才刚刚游走,那现在在船底下袭击我们的,肯定是另外一只海怪!难道这里是海怪的老巢吗?船长跟来这里,简直就是作死! 刚开始,外面的情况和上一次差不了多少,海里很快又蹿出一个影子,它胸前两只恶心的小手不断扑腾着水花,把骇人的头颅高高昂起,正对着露露。 折腾许久,它逐渐靠近了船体,两只小手居然抓住了船边的栏杆!他死死盯着露露的方向,突然腾空一跃—— 操作吊杆的船员看准这个时机,立刻把臂杆转了个方向! 我……靠! 它的手对着船栏猛一按、猛一放,我几乎以为船就要被掀翻了,一个没站稳就趴了下去,脑门狠狠的磕在了窗户框上! 我疼的眼冒金星,慌忙捂着脑袋抬起头来,却看到那个东西跳跃的很高很高,把下半截藏在海里的身体也露了出来。 而它的腹腔下面,居然还有两条带蹼的腿! 这是海里的鱼?! 它没咬到露露,转身又栽进了海里,溅起了一大片能掀翻冲锋艇的巨大海浪! 我心里恶心的要命,一条巨大的海鱼,居然有手有脚有脸……这种厌恶感是视觉对大脑的直接刺激,我宁愿去看最丑陋的鱼和最惨白的尸体,也不能够接受这种海鱼和人类肢体的怪异结合! “很难相信吧,刚才那是陵鱼。” 我捂紧了嘴巴回过头,梁阿婆正略带得意的看着我。 “陵鱼……是《山海经》里的那个物种吗?”我揉揉脑门上的大包,有些胆怯的对上了她的眼神。 “你除了史记和山海经,还能读点别的书吗?”她轻哼一声就拉开了抽屉。 我猛然有点心虚,本以为她会发现我翻过抽屉的痕迹,还好她只是丢过来一个口袋书大小的册子,居高临下的口吻说道:“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名曰归墟。有陵鱼人面手足,居于此海中。” 我惶恐的接住口袋书,上面的纸张又毛糙又发黄,居然还是竖排版、从右向左翻页的!反过来的封面上,是繁体字写的标题《列子?湯問》。 列子这个人吧,又被称为“冲虚真人”,他是战国时期的道家代表,我觉得这个人神神叨叨的,关于他的书我还真的没注意看过。 外面又恢复了平静,我不明所以,瞥了一眼梁阿婆嘲弄的眼神,只好低头随便翻了两页,却发现里面基本上都是一些文言文的神话传说。 但是翻开这本书的第一部分,我的目光就被两个关键字吸引了: 渤海、蓬莱! 难道这第一个故事就和蓬莱仙岛扯上了关系?我顾不得还摇摇晃晃的船体,赶忙趴在桌面上就读了起来。 那是一段殷汤和夏革的对话,繁体的文言文实在是有点晦涩难懂,我狂挠着头皮,努力了半天,才终于看懂了这个故事: 在渤海以东有一个叫做“归墟”的地方,这里是世间所有海河水源最终的归宿,但灌入这里的海水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增减,它们全都经由归墟流入了九天银河之中。 这里还有世界东极的五座大山:岱舆、员峤、方壶、瀛洲、蓬莱。 山上的楼台亭观都由金玉建造,飞鸟走兽一色纯净的白毛。珠玉之树遍地丛生,奇花异果味道香醇,还有一种特有的仙草,吃了可长生不老。 但是,这五座仙山的根部却不同海底相连,经常随着潮水波涛上下颠簸,来回漂流,不得片刻安静。天帝唯恐这五座山流向两极,便命令北方之神禺疆,派十五只巨大的鳌鱼把大山顶在上面。 可“龙伯之国”有个巨人觉得五座山挡在身前很是碍事,他便投下钓钩带走了六只鳌鱼,使得岱舆和员峤这两座山失去了支柱,漂流到北极,沉没在了大海里。 天帝大为震怒,便将龙伯流放到了终年不见阳光的北冥之地,并使其子孙一代一代逐渐矮小,与海中陵鱼日夜看守仙山。但到了伏羲、神农的时代,那个国家的人身还有数十丈高。 “小姑娘,你不是故事大王吗?这个记载没看过?”梁阿婆一副特别清高的嘴脸讽刺着我,看来那晚我讲蓬莱岛故事的时候,她肯定边听边嘲笑着我。 “我……”我头一回被人家这样嘲笑自己的阅读量,不禁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才疏学浅……” “现在得到我的点拨,明白过来没有?”她的语气和第一次见到我的那晚区别很大,怪不得冬煌说她很不讨人喜欢,越相处越艰难,真是一点儿不假! 但人家的确有傲慢的资本,她掌握的资料比我自己瞎推理的情节可靠了很多。我回答道:“你的意思是说,晨雾之海就是那片‘归墟’,我们要去的蓬莱岛,其实是被鳌鱼驮在背上的?” “你看问题能不能别这么片面,你把自己给别人讲的那个故事忘了?下次别说你是故事大王了吧!” 我被她嘲弄的一愣一愣的,脸烫的都能煮鸡蛋了,有啥补充直接说话,干嘛一个劲的拐弯抹角呢…… 我弱弱的回应道:“这本书里对蓬莱的描述,和其他古书中是完全一致的,都说蓬莱是海中的一座仙山,上面有仙人的宫殿和长生的草药,那么,我们可以从这些不同朝代不同人物的描述中,认定那就是蓬莱岛的真实面貌……吗?” 我在她面前彻底没了底气,连结论都要疑问一下。 “切,谁让你说这个,我是说你后面的故事和这里的龙伯!” 后面的?我赶紧转了转思维,盯着书上的“龙伯”两个字接着猜道:“后面就是徐福遇到了大鱼,而秦始皇梦到了巨人……” 我激灵了一下:“难道大鱼就是陵鱼,巨人就是龙伯?” 她没回答,等到船身平稳,又倒头睡下了。 我捧着小册子不知该怎么样才好,这里的记载更加完整了我讲的那个故事中关于蓬莱岛的传说。我原以为秦始皇身边那个解梦的博士是个大骗子,没想到他才是对海外仙境知根知底的人! 蓬莱在海中,由龙伯后人和人面陵鱼守卫着。 徐福受到了大鱼的袭击无法靠岸,这个鱼就是陵鱼。 秦始皇梦到了自己与巨人海神的交战,这个海神就是龙伯人。 博士解梦说大鱼是海神的先锋,必须先将其除掉,于是秦始皇就备好了弓箭,与陵鱼交战三天三夜,最终将其射死,带回了咸阳。 想到这里,我浑身都有些颤抖,《山海经》里,对陵鱼的描述是人头鱼身,有手有脚,这样看来,它不就是“人鱼”吗? 当时秦始皇将其带回了咸阳,怎么处置的并没有记载,但秦陵那些长明灯里所用的,不正是人鱼膏炼成油脂吗? 我这么一想,全都对上号了,我在徐州城的地下,烫死还魂草的那些油脂,就是从刚才跃出水面的那些怪鱼身上提炼的。《史记》、《山海经》、《列子》、《十洲记》四本不同时代不同作者的古书,描述的是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故事。 归墟、蓬莱、大鱼、海神,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第十七章 大鱼上船了 梁阿婆的鼾声吵得我心神不宁的,外头都慌乱成那样了,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能睡着呢? 我在这屋里呆不下去,背着小包打开舱门想跟冬煌他们汇合,可手还没离开门把呢,船底又来了一只大陵鱼! 被这冲击力一撞,舱门一下子打开了,吵杂声、海浪声、警铃声全都涌进了我的耳朵里。 梁阿婆皱着眉头惊醒过来,一脸的怒气,我刚要把门重新带上,就看到一条小一号的陵鱼又抓住了栏杆! 它并没有像上一条没脑子似的瞎扑腾、瞎跳跃,它胸前的小手扶着栏杆,把上半身探了出来,然后居然从海中拉出了下半截身体,并用后面两只脚踩在了鲨鱼号的外壳上! 它要干吗?它要爬上来吗?! “扫射!扫射!” 广播里传来了攻击指令,拿着枪火的船员赶紧对着陵鱼丑陋的头部一阵疯狂的进攻! 我的心脏还不足以承受这样激烈的枪战场面,赶紧伸出手拉住门把,想躲回船舱中去。 可那条陵鱼突然后腿一蹬,直接就向着甲板跳了过去! 我根本来不及反应,“轰”的一声巨响,它竟然趴上船了! 鲨鱼号承受着它的重力,马上就被大幅度坠了下去!我死死抓着门把手,双脚直接离开了地面!梁阿婆抵在墙壁上抓着床柱子,很费力的硬撑着,房间里的板凳台灯挂钟全都噼里啪啦的甩了出来! 妈了个巴子的老船长,千辛万苦的驶入陵鱼老巢,是在寻求自我毁灭吗?! 船体倾斜的厉害,海水一下子涌了上甲板!我心说完蛋,这船马上就要沉没了!谁知刚刚间隔几秒钟,船身的浮力又起了作用,把下沉的一边报复似的又高高翘了起来! 我压根来不及站稳,直接从舱门里滑了出去,顺着斜角一屁股顶在了外头的集装箱上! 我觉得自己的尾椎骨都给撞断了!堆在上方的小箱子又被我的冲击力撞了下来,哗啦一片全被砸落了,直接把我活埋了进去! 我靠……我的脑袋都肿了!眼前一片金星,我手忙脚乱的死命把身上的箱子推开,满手黏黏的,也不知道是海水还是我流了血,赶紧往身上胡乱抹了一把就从箱子堆里爬了出去! 那条陵鱼真的上船了…… 它胸前的手和腹腔下的脚实现了陆地生物四足的功能,正面对着满满一甲板的船员,缓慢爬行着! 真正的水陆两栖动物,就应该就是这样的身体构造吗? “弄死它!要不就把它弄回海里去!”狗蛋肩膀上顶着一杆长枪大喊着,“它会把船撞坏的!” 陵鱼长长的尾鳍突然晃动起来,堆在它身后的塑料水槽一秒钟就被拍飞了! “对着头打!” 吴老船长一声令下,甲板上立马闪过了一片火光!陵鱼的身体不断扭曲着,直接爬到了船头上去! “操它姥姥!把铁疙瘩放下来,保护船长室!” 它流出来的粘稠血液被海水稀释后,已经逐渐流到了我的脚边,我吓的缩在箱子堆里不敢出来,任由一双白球鞋慢慢浸染成深红色。 船头上的第二根吊杆启动了,上面拴着一枚尖头朝下的漏斗形的铁块,它晃悠着转动到了陵鱼的头顶,然后急速的砸了下去! 靠!什么叫做真正的脑浆四溢…… 在我的眼睛里,陵鱼奇怪的脑袋刚刚抬起了头,那个大铁块就夯入它的脑门了! 我听到一声闷响,陵鱼倒在了地上,尾巴不停抽搐着,它的脑袋完全开了花,喷泉似的血液连带着脑浆一涌而出! 我低下头胃里一阵翻腾,空气中很快就飘来了极度浓烈的腥臊味,耳边也传来了几个船员干呕的声音。 这辈子,我恐怕是再也吃不下鱼脑子了…… 传说中的陵鱼就这样死了吗?我抓起背包捏着鼻子,屁滚尿流的从箱子堆里往外爬。满地都是令人作呕的血污,又粘又滑,旁边跑过去的小钢牙一屁股滑到在地,沾染的半个肩膀全是红的! 我不敢往船头多瞟一眼,赶紧奔到休息舱狂吐了起来!真是太恶心了,陵鱼那么大,它还长着半人半妖的一个脑袋,站在船头的几个人刚才都得用鱼脑浆洗了个澡了…… 我胃疼的火烧火燎的,抬起头来又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被集装箱砸的鼻青脸肿,一边的腮帮子还划了一道伤口,我一碰又渗出几点血珠。 那个大铁疙瘩应该是捕捉到大型鱼类时使用的,这回还多亏了这个利器,小卷毛的枪火只能伤到陵鱼而压根儿打不死它! 我后颈有点凉,刚洗好手准备回到女寝躲着,却突然从镜子里看到一只巨大的眼睛! 我一动不敢动,呆呆的和镜子里的丑陋鱼头对视着,连呼吸都停滞了。 它……是另外一只爬上船复仇的陵鱼吗? 对不起,请别吓我,我没有参与刚才的猎杀,我连枪都没有啊! 我没关舱门,它渐渐张开了嘴巴,鲜红鲜红的口腔里喷出一股鱼虾**的腥臭味,上颌的粘液都滴答在地上,发出了声音。 我惊醒过来,不敢背过脸去看它的样子,只得闭眼向后一顶,快速锁住了舱门,然后像螃蟹一样横着移动身体,一点一点挪到休息舱里面的桌子边,浑身冰凉的坐了下来。 “咚——” 我屁股刚刚沾上板凳,就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门口那陵鱼开始用脑袋撞击舱门了! “咚。” “咚。” 快来人救我……我张着嘴巴都发不出来声音,舱室里的所有挂件都被震落到了地上,那张1958年跃进号与船员的合影也碎了,满地玻璃渣在陵鱼的撞击下一次次跳跃起来! 我的手臂又被划伤了,为什么没人来救我……难道没人看到我进了休息舱?但是这么大一只怪物上了船总不能没人知道吧! “当啷”一声,舱室的窗框整个掉落了下来!船上的窗户都是钢化玻璃,它虽然很给力的没有碎裂,但窗框的质量完全不过关啊! 现在休息舱露出来这么大一个空洞,陵鱼直接就把一只恶心的小手伸了进来! 我心一下子凉了,不知道外面的船员是不是在看戏,我坚持了这么久,却始终没有任何一个人赶过来救我! 它的手像汽车的雨刮器一样划来划去的探索着舱室里的空间,情急之下,我只好背靠着内侧的墙壁,挪到了相邻的厕所前,打开门躲了进去! 墙上《万家灯火》的老电影海报早已被震掉了,我蹲在角落里,紧抓着旁边的拖把棍,默默的等待着这个噩梦的过去。 “咚。” 陵鱼的手在休息舱一无所获,居然又开始了猛烈的撞击! 我的五脏六腑都快给颠簸出来了,浑身都是乌紫的淤青!在我就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头顶突然吹来一阵冷风—— 它把厕所顶盖掀掉了! 我蹲下身就痛哭起来,这回可真的要完蛋了,它一定会把我捞出去的!该死的吴锦城,居然敢把船开到陵鱼的老巢里来!我如果真的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鼻腔里突然传来了一阵腥臭,不用抬头我就知道,陵鱼对着舱顶的漏洞,把头伸过来了…… 我抬起头来正对着那张恶心的面孔,它嘴里的粘液像下大雨一样滴了我一头一脸,我急促的呼吸间全是让人反胃的死虾尸体发酵的味道! 我捡起厕所里的水桶、拖把、抹布奋力的向上抛去!可那些玩意压根儿还碰不到它的一根毫毛,就又从半空跌了回来!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东西能救我一命的呢…… 我拉过身后的背包,打开口袋把里面的东西头朝下全倒了出来—— 袜子、内裤、小手电、圆珠笔。 居然还有一把手枪? 对了,那是小卷毛说要送给我的什么fn57! 我当时根本没敢收下,看来他是在我醉倒以后又放进了我的背包里! 第十八章 鱼灾 我慌忙把枪攥在手中,回忆起小卷毛上次教给我的姿势和细节,将食指搭在扳机上,另一只手扶着枪托,伸直手臂对准了头顶上的陵鱼嘴巴! 刚才在甲板上,那么多人对着陵鱼扫射才仅仅是伤到了它而已,这说明它皮糙肉厚,盲目的射击不足以致命。我的手枪威力更小,如果要救回自己的命,就必须找准它的薄弱部位,一枪直击要害!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枪法处在什么样的水平,就算不弄死它也得重伤它一次,只有等到这个空隙,我才有可能从被它堵住的舱门逃脱出去! 我的心跳比高小雅所说的最高界限还得再高几次,我口腔里紧张的连一滴唾沫也不分泌了,陵鱼活动了几下脑袋,把厕所屋顶全部撑开,又用大到不可思议的一只眼睛,盯紧了我的位置。 本来我想对准它的咽喉开一枪,如果能穿透它的气管什么的,我就可以把它废掉一半。 但我停顿了半秒,还是决定瞄准它眼睛开一枪。 眼睛绝对是所有动物的薄弱部位!鱼是没有眼睑的,它现在瞪着我的样子就是我开枪的最好时机! “开枪的时候别忘了有后坐力,这把枪的优点是穿透力好,瞄准就要果断出击!” 回想起小卷毛给我的点评,我咬牙切齿的终于扣动了扳机! “呯——” 靠!没出息的!我就知道打不中! 我开枪的瞬间船身又颠簸了一下,导致我一枪击中了它的鼻孔! 它尖叫一声,突然撑开了两颊的鳃盖! 我原以为它会被我激怒发狂,然后彻底撞坏厕所把我弄死,但没想到它停顿了片刻居然把头缩了回去,露出了久违又亲切的迷雾天空! 歪打正着?鼻孔才是要害? 我顾不得考虑这个问题,赶紧趁着它松开舱门的间隙,一侧身钻了出去! 往外头一站,我就明白为什么没人来救我了。 因为船上发了鱼灾了! 船头、主甲板、侧边船员舱、烟囱和吊杆旁边,还分散着其他六七只爬上来的陵鱼! 好在上船的陵鱼体积都不是特别大,和拖动我们前行的那一条相比,要整个缩小了两圈,不然的话,这船早就撑不住沉没了! 我赶紧找了个角落把自己塞了进去,我不是战士,身手远远不到参战的标准啊! 雾气中弥漫着比鱼市更不如的腥臭味道,我的两只鞋子把地上的血污吸的饱饱的。枪声、指挥声、惨叫声、海浪声,从鲨鱼号的各部分船体传了过来,每一拨船员都浑身是血的拼死交战着,陵鱼在船面上到处爬行,一边拖着浑身是伤的身体躲开人类的攻击,一边摆动着尾巴,将栏杆边的船员扫下海去! 身后突然传来“扑通”一声水花响,我回头一看,攻击我的那只陵鱼居然自己跳回海里去了! 我庆幸之余又想不明白,凭我一个小屁孩、一支破手枪就能击退一条陵鱼吗?我不可能有这种威慑力吧! 我正诧异着,一条重伤的陵鱼从我不远处挣扎着爬了过去,我心里一紧,突然看到冬煌他们也在外面! 我直到此刻才发现这伙人的牛逼之处在哪里,之前霸王宝藏那样憋屈的地方简直白瞎了他们的身手了! 这条重伤的鱼并不是在捣乱或者袭击,它根本就是在逃窜这拨人的追赶! 它身上满是向外翻出的口子,怪人直接操起两把匕首锲而不舍的追踪着,而冬煌叼着一支烟跟在后面,肩膀上抵着那条贝什么玩意名字特别长的霰弹枪。 “哎?幺妹你什么时候跑出来的?”冬煌一扭头看见我瑟瑟发抖的蹲着,诧异的询问了一声。 “我差点都死了……” “道哥,你让开一点,我觉得差不多可以送它走了!”他喊了一嗓子,然后举起枪对准狼狈不堪的陵鱼说道,“你先看我表演——” “啪”的一声枪响在耳边爆开,冬煌的肩膀略微向后抖了一下,一股火药味突然弥漫了开来。 再一看那条陵鱼,我忍不住又要吐了,它后脑壳被穿透了一个圆孔,夹杂着血块的浓浆正从那里汩汩的向外流出来…… 怪人朝我耸了耸肩,和耗子一起把它推到了海里。 技高人胆大,陵鱼在这些人眼里,也不是特别的可怕吧! 但是在其他的战场区域,这些发疯的怪玩意就不是那么好对付了,它们的目的其实还是吊着露露的铁笼子。几只爬行的鱼穿梭在船只缝隙间到处打散人们的围攻,它们还留下两只趴在吊杆附近,一边甩动着尾巴向着铁笼跳跃,一边灵活的扭动着身体驱赶周围的船员。 从旁边又飞快的蹿过去一只捣乱的,它把边角的船舱都已经撞烂了,船员完全无法靠近,而冬煌的霰弹枪也很难瞄准它不断摇晃的脑袋。 “海神还没来,先保护露露!” 老船长对我们交代了一声就冲进操纵室,他把吊杆转动向上,伸到了陵鱼触及不到的高度。 上面的露露早就没了反应,想想底下这种场面,肯定要让她彻底精神崩溃,吓昏过去的。 我非常疑惑,他先用露露当做诱饵引来了一群陵鱼,然后他又要把这些陵鱼全都弄死,保护住露露的安全。 他既然说海神还没来,那最终目的是干掉海神的陵鱼部队,等着它亲自现身把露露掳走吗? “低头!”怪人突然对我大喊一声。 我条件反应的跟着他的话刚弯了一下脊背,没想到一丝风声就直接从我后颈上掠过去了! 还没抬头,我就感觉到怪人闪电一般蹿了过来,身后立马传来了巨大的动静—— 回头一看,我身后什么时候跟过来一只陵鱼啊!它的大脑袋就在我头顶,怪人抓着它脸上的须子,正骑在它后脖子上! 我吓得赶紧跑开几步,怪人跟着它摇摆的幅度不停拧巴着。 他一手把须子缠在手腕上,一手抽出匕首,抬起身子探出头去,狠狠的往前面的丑脸上一扎—— 我靠!眼珠子……爆掉了! 陵鱼估计是痛的受不了,一个扑腾就要带着怪人跃回海里! “啪!” 冬煌对着它的后脚开了一枪,原本想逃窜的陵鱼一下子倒在了地上,拼命的想把怪人给甩下来。 怪人抄起匕首又是一个猛扎,但和我在厕所里开枪的情况一样,陵鱼身子一歪,原本要爆掉另外一只眼睛的攻击,滑到了它的鼻孔旁边! 它的两腮马上张开来,把怪人硬是挤了下去!然后它一张一合着恶心的鳃盖,带着瞎掉的一只眼睛就蹿回了大海中! 为什么陵鱼张开鱼鳃就要逃回去? 我突然发现了这个问题,拖动船只的大陵鱼被小钢牙击中了鼻孔,它立刻打开了鳃盖就停止了袭击;我在厕所给了第二只鼻孔一枪,它也打开鳃盖回去了,现在怪人的情况也是如此,为什么? 我不自觉的捂住了自己的鼻子,顿时明白过来:陵鱼的头部类似于人类,在陆地上它使用和我们相同的鼻孔维持供氧。如果这个器官受损,它无法呼吸,就得切换到鱼鳃那种水生动物的呼吸器官获取氧气了,而鱼鳃的构造是过滤水中的氧气的,它想要继续呼吸,就要返回水里! “鼻孔鼻孔!”我激动的向着奋战中的船员高声呼喊着,“致命弱点是鼻孔!全都朝那儿打!” 冬煌有些疑惑的看着我,但还是点了点头,趁着又一只陵鱼即将爬上船的机会,给了它鼻子一枪! 他这一枪威力太大了,那倒霉的陵鱼直接就喷出一脸血栽了回去,不过在落水前的一瞬间,它还是张开了鱼鳃的,我的推测应该是没错的! 第十九章 海神 我的对策逐渐发挥了作用,幸存下来的几拨人掌握到了这个弱点击破的诀窍,大家把火力全集中在了鱼脸的呼吸器官上,很快,两三只陵鱼就被爆掉了鼻孔,逐一张开鱼鳃跳回了海里! 这样一来,也不再有海里的陵鱼敢往上爬了,我们每个人都累的气喘吁吁的,围着吊杆相互依靠着坐了下来。 冬煌揉了揉肩膀上的旧伤,非常不满的问道:“老吴,我就不明白,你费这么大的功夫,和这些鱼打什么仗啊,你们这帮人又没什么本事,这样做究竟是什么意思!咱们都到这一步了,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呢?” “也罢……我说。你们不出手,我们死伤只会更多……”老船长也累的不轻,他向后一仰,靠在了集装箱盖子上,缓缓说道,“你们不是要搭船去蓬莱吗?只要你们帮我弄出来海神,这船就全听你们的!” “你赶紧把话一次都说透彻了,你们死,老子也就死了!”耗子不耐烦的挥挥手,“我们得听听怎么回事才能插手啊!” 船长和老轨交换了一下眼色,终于开口说道:“在我们知道自己和外头脱了节以后,就补充了船员,原本的打算是像其他渔船一样安安稳稳的赚钱过日子。妖妖和小钢牙他们,跟着鲨鱼号第三次出航,只是为了捕捉黄海和渤海交界处的蓝点马鲛鱼。” 自交战起就一直没露过面的林医生,终于舍得从船舱里出来了,可他探头看了一眼甲板上的景象,又转身回了舱室里。我想想也没什么好责怪的,人家是队医,参和打斗干嘛啊! “当时我站在甲板上,突然听到了船底被什么东西袭击的声音,那声音和跃进号沉没前的奇怪声响是一样的!”老船长的表情已经陷入回忆中了,“我立刻明白过来,跃进号不是触礁而沉,也不是由于日本人的鱼雷,而是海底下有个巨大的生物正在撞击船底的龙骨!” “我们用上了捕鱼的那套设备,果真套住了一个大家伙!但它力量很大,不仅很难被捞起来,还慢慢拖着我们进入了晨雾之海!” 这一段和苏丽妖告诉我们的一模一样,看来吴锦城是真的打算坦诚相告了。 “我们跟着它的拖拽进入了海的中心,之后发生的情况就和刚才那一幕差不了多少,那些人头人手的大鱼突然从海里爬上了船!它们把一个女性船员围住,吃进了肚子里,又转身逃回了大海。” 我愣愣的擦了一把脸上的鱼血,突然想起了玲玲的那句遗言:又被吃掉一个。 原来“被吃掉”,指的就是葬身在大陵鱼肚子里的女人吗…… “我们船底下的那个东西扯烂了大半个渔,从水里钻出来看了我们一眼,就带着大鱼消失了。”船长的声音很低沉,“他长的非常高大,和我们比绝对算得上是巨人!我们船上本来有好几个女的,没想到那个海神居然没过多久就回来一次,一次弄走一个女人喂鱼!我们的精力有限,当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如果再被袭击,谁都别想活着出去!” 他盯着我们一字一句的说道:“最后我们做出了一个决定:主动把船上的女人都送出去,让它们一次全带走,不要再来攻击我的船了。” “**,你们这群魔鬼啊!女人也是人!操!”耗子一听就急眼了,把手里擦血的抹布直接丢了过去,“你没娶过媳妇还是怎么着啊!” “我想娶,她却说她的身份不行。” 女性保密人退休前不得结婚生子,我一听就知道船长说的是谁了:“玲玲?” “呵呵,我因为舍不得她,打昏了妖妖,让他替玲玲挂在了船身外面,其他的女人,包括几个船员的媳妇都给扔出去了。” 旁边苏丽妖低下了头,捂着脸盘不吭声。他还活着,说明海神当时就发现了他的性别。 “我怕别的船员不服我,就把女寝封闭了起来,玲玲就藏在里面,谁也不知道这件事。”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抽了抽鼻子说道,“返程很平安,我们好不容易离开了晨雾之海,我赶紧奔过去打开舱门,这才发现屋里还有个男人!”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船长费那么大功夫保护的女朋友,居然被另外一个男人钻了空子! “他趁我发呆的空隙冲了出去跳回海里,我这才明白过来,他不是人,海神也不是只有一个,他和我们之前见到的那个身形完全不一样。”船长接着说道,“玲玲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傻了,她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样子了,而且,还怀上了那个海神的孩子。” “老子懂你的深仇大恨了……”耗子叹了一口气,“所以你新仇加旧恨,一是要弄死袭击跃进号的那个大家伙,二是要弄死搞你老婆的那个小家伙,你一个老头身上的担子还真不轻啊!” 我一下接上了梁阿婆告诉我的那个故事,玲玲第三次出航回来后,被带去打胎了,然后梁阿婆才会在第四次出航跟上船来! “那玲玲是怎么死的?她不是又上了第四次航行吗?”我把困扰我许久的疑问说了出来。 “她的死也是因为我。”他停顿片刻回答道。 我心里一惊,悄悄缩到了冬煌的大衣后边。 “我为了捉住海神,就和梁老太太商量着,想把玲玲当成鱼饵用一下,结果她知道了我们的意思,提前就自杀了。” 梁阿婆说玲玲死在我的床上,那么她就是躺在那里,自己结束了身为保密人的生命吗? 船长歪坐着,疯了一样笑道:“你们觉得我心里变态是吧!我确实变态,海神毁了跃进号、毁了我们整船人一辈子、毁了周总理的期望、还毁了玲玲的身体,我不拼了这把老命弄死它,这辈子我还图个啥呢?哈哈……” 他的思想已经被各种怨念扭曲了,我想着无辜的露露,心里真是难受的要命,露露会不会也因为他而死? “你是想用露露引来哪一个?怎么两个海神都没来,来了一群大鱼?”冬煌问道。 “现在过来的应该是那个大家伙,他会指挥大鱼上船掳走女人,所以我只敢带一个女的上来,让大鱼的攻击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不然以我们的精力根本顾不过来!” “那你们就打算守在这里,等海神自己找上门啊?” “咱们等不了多久的,因为海神就在船底下。” 我慌了一下神,按照船长的说法,撞击船底的那个声音就应该是海神发出来的,那么他此刻正带着陵鱼部队,静静的谋划着下一轮攻击吗? 大家都有些紧张,纷纷给枪支上了膛,准备着迎接与海神的战役。 果然我们没有等待太久,从船体一周的各个围栏缺口处,陵鱼们又重整旗鼓的登上了船!我们赶紧趁着这个能站稳的机会射击着它们的呼吸器官,可陵鱼们很明显的改变了计划,它们不再直冲过来向着够不到的铁笼跳跃了,转而疯狂的旋转起来,试图把我们底下的这些守卫者甩到海里去! 地上很滑,我顾不得攻击,赶紧跟着加入了战场的梁阿婆挪到陵鱼甩尾的范围之外。这样一来,我们刚刚组建的吊杆联盟立马全被分散了! 两只陵鱼停下了旋转,开始逐一去撞击吊杆的底部,试图把它撞倒,让铁笼掉下来! 耗子非常灵敏,他挂着一把枪就赶在陵鱼之前爬上了吊杆,占领着制高点向下点射着,飞扑过来的狗蛋随后跟上,他嘴里还咬着渔的一头系绳。 我们一看他这架势就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赶紧把地上渔的另外几个端点向周围打开,苏丽妖这个时候才真正的爷们起来,他腰上插着两把大菜刀,和怪人分两边把系在下面的绳斩断,然后拉着冬煌等人躲到了渔无法覆盖的范围。 第二十章 海面以下 耗子和狗蛋一人将扣穿过了吊杆顶部,一人腰间绑着绳头,纵身向下一跳—— 地上散落开来的渔立刻收缩在了一起,把扭动正欢的两条陵鱼紧紧系在了里面! 赶过来的船员一看这个情况立即对着渔一阵疯狂射击,粘稠的鲜血从缝中又是迸溅了满地! 几个人推着这个大圆球滚到了海里,可马上就有更多的陵鱼从其他缺口汇聚于此,它们就像流水线作业一样,下去一批上来一批,一边渐渐消耗着我们的体力和精神,一边不断的向着大吊杆撞击! 连我这样的三脚猫功夫都加入了战斗,大家基本上都处在体力的极限了。 “我日……太猛了……挡不住!”冬煌累的不轻,霰弹枪的后坐力一发一发击打在他受过伤的右肩上,他捂着肩膀有些力不从心的说道,“耗子,你可能要玩儿完……” 话还没说完,吊杆底部突然传来了“咔”的一下断裂声! 真完蛋了,要断了! “我——操——啊——” 我们连招呼耗子跳下去都来不及,断裂的吊杆带着铁笼、耗子、狗蛋三人从天而降,朝着船外的方向倒了下去! 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海里还有更多的陵鱼等着呢,他们一旦栽进海里,就等于被宣告死亡了! “咣!” 随着那个倾斜的角度,吊杆砸瘪护栏横在了甲板上!但好在根部还没有完全断开,三个人都被悬在了海面之上! “老子的小心脏……” 耗子声音发颤的回应了我们一声,就赶紧扯着后面的狗蛋顺着吊杆爬回来。 狗蛋还有点舍不得走,他转过脸,试图叫醒晕厥过去的露露。 我心说这一船人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冷血无情啊!可刚松了口气,从海里就突然张出了一张超级骇人的血盆大口,把那个铁笼子连带着吊杆顶部的挂钩一起咬断吞了下去! 这个景象是我们谁都想不到的,冬煌还没来的及把枪举到肩上,露露就没了! “**……”耗子赶紧牢牢扶住了吊杆,“就这样……被吃了啊!” 整一船七八只陵鱼好像收到了撤退信号一般,带着满身的弹孔和伤口,纷纷冲开护栏跳回了大海! 是因为船上唯一的女人终于被吃掉了,它们完成了任务吗? 狗蛋还保持着那个向露露伸出去手的动作,蹲坐在吊杆的断裂口上。耗子强行拖着他僵掉的身体爬了回来,每个人都是一头一脸的血液,满是沮丧的表情。 “他来了,开枪……都给我开枪!” 船长疯了一样奔过来,抢过老轨的弹匣就开始装填,他咬牙切齿的朝着一个方向猛烈的一阵扫射—— 我目定口呆的看过去,在那片海面上,居然显现出一颗巨大的人头! 它只有肩部以上浮出了水面,在缭绕的雾气中,神的面容是什么样的我还看不清楚! “集中火力!” 包括满头银发的梁阿婆在内,所有的船员都冲了过来,每个人都像积累了几万年深仇大恨似的,一边嚎叫着,一边拼命的消耗着弹药! 海神却一动也没动,但是有几发子弹确实击中了他的额头,我看到从他的大脑袋上流进海里的,分明是蓝色的一种液体! 那是什么?我揉揉眼睛想看清楚,可他嘲弄我们一般,只短暂停留了几秒,留下一小片水花,突然消失在了茫茫白雾中。 这就走了?鲨鱼号的辛苦和露露的牺牲白费了? 我身上很不自在,总觉得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正想和冬煌他们站的近一些,却突然感觉有人在扯我的衣角。 我一回头,脑子里“嗡”的一声,天旋地转! 我身后有个两米多高的家伙正紧盯着我!他不着寸缕,一身银灰色的皮肤,带蹼的大手正扯着我往拐角里拖拽! “救、救我……”我几乎陷入了呆滞状态,一开口舌头都有点飘,“冬……爷!冬爷!” 几个人从海神的逃脱中回过神来,一转头也傻掉了。 怪人一个箭步就扑过来,可身后的这个东西马上也加快了速度!他抓着我的外套领子,随便一甩就把我拎到空中,我啥也不知道了,头晕眼花的就跟着拐了一个弯,冲到缺了个口子的船尾栏杆旁。 他把我拎到脸跟前,凑过来在我头发上闻了一闻,然后喉咙里发出很奇怪的“喀啦喀啦”的声音! 他的身体很凉,嘴里喷出一股很奇特的海苔的味道。 “你是什么玩意啊?把她放下来!”怪人紧跟在后面,抽出匕首来指着他。 他还是从喉咙里发出完全听不懂的声音,并且带着我一步一步向后面退去。 我听见后面海浪的声音了,我靠……这个东西要带着我跳到海里去…… “朝闻道……救救我啊!”我裂开嘴就哭了,拼命挣扎着向唯一的希望伸出手去,我是无辜的啊!我真的不会潜水! “我不过去,你也别往后退好吗?你是不是想吃东西?我有,我什么都给!”他也急的一脑门汗珠,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我心如死灰的看着地上的甲板一步步退到了断裂的栏杆之外,下一步就是无尽的海洋了吧,我知道怪人的速度再牛逼也不会有他快的。 我摸了一把眼泪,尽力的想给怪人和随后冲过来的超级一大拨人留个笑容,身体忽然就腾空向后仰去了,这个不知道哪里蹿出来的东西跳海了! 人的感觉是个很微妙的东西,有时候回顾一生比一瞬还要短,有时候一瞬的画面可以拉长至一生。 我听到耳边传来霰弹枪子弹那种特殊的发射声,我的脸上被迸溅了一片冰凉的液体,脖子上那只冰凉的手放开了对我的束缚,怪人奔过来的样子一下被鲨鱼号外侧的红黑色调遮挡住了。 我往下掉落着,手一凉,上面吵杂的各种声音都被咕噜咕噜的海水淹没了。 我睁开眼睛看着忽明忽暗的气泡和头发,绝望的等着沉入深幽的海底。 掳走我的那个人不知道哪里去了,我没有抓住任何救命稻草,但我的身体却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孤独的沉没! 准确的说,我整个人被淹没在海面以下,但到此为止,不再下沉了! 我灌了几口水,赶紧反手摸摸背后,居然摸到了一张亲切的渔! 我死不了! 我慌忙抓住了两片格,奋力蜷起身体,低下头想给自己的脚做个支撑,往下看去才发现海底并不是漆黑的,而是一种通透而空幽的湛蓝色! 这蓝色看起来很远很远,就像人在晴朗的日子里隔着一块半透明的玻璃看天空一样,一望无际,什么杂质也没有。 我心里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归属感,要不是我肺里的氧气即将消耗殆尽,我真的差点丢了手投入到无限的安静中去!我想到《列子》那本书里称这儿是“归墟”,是无底之谷、万水尽头,是从海洋中直达天空的一片奇妙空间,现在看来果真一点儿也不假! 我的呼吸撑不住了,赶紧抬起头来向现实世界爬过去—— “嘻嘻嘻嘻……” 我心里一惊,后面突然传来了一阵笑声! 一回头正是那个抓我下来的怪东西! 他的手臂被冬煌的霰弹枪击中了,正向外冒着一丝一丝宝石蓝色的血液! 他并没有再次带走我的意思,而是静静的站在海水中央,不需要踩水也丝毫不会下沉。 “嘻嘻……” 他好像在对我笑,我竟然忘了自己还在水中,张口就像跟他对话—— “哇啦哇啦哇啦……” 一大堆气泡从我口腔里喷涌而出,我自己都听不懂发出的是什么声音,而他的笑声竟然能如此清晰! 我彻底耗光了氧气,赶紧扯着格奋力向上一跳—— “呜呜呜……老子的小六一啊——” “故事大王——” “日!幺妹出来了!” 我喷出一口海水,贪婪的呼吸着外面还夹杂着鱼腥味的雾气,头顶传来鲨鱼号上一片从哀嚎到欢呼的声音。 第二十一章 重点保护对象 救了我一命的不仅仅是渔,还有久未露面的林医生! 他一直没有参与过我们和海神的斗争,现在却突然出现在船身半截位置挂着的冲锋艇上,他手里正紧紧攥着渔的另一头系绳。 我看看身下的格明白过来,这就是引诱第一条大陵鱼带路的那个破,它从船上被扯了下来,一直挂在船外的冲锋艇上耷拉着。刚才我掉进里,按理说应该带着它坠进深海,是林医生及时的扯住了另一头,才保证了我的重量并没有下沉! 果真是白衣天使啊!看他的姿势也很费劲的样子,我心头一热,赶紧顺着垂下来的渔一格一格向着冲锋艇开始攀爬! 我的外套吸满了冰凉的海水,我刚爬几步就有点力不从心了,手脚都沉重的要命,心里的惊吓还没平复,而且还冷得止不住的发抖。 “啪!” 我猛一哆嗦,冬煌的子弹从旁边又飞过去了,我压根儿无力回头,不敢去看那个东西是不是又要抓我进海。 “别停下幺妹,赶紧的上来!”冬煌趴在栏杆缺口向我加着油,他们都扛着枪杆对准了海里,“放心大胆的爬,水里敢出来什么东西,我一枪爆了他!” 我俯身往僵掉的手指上哈了两口气,浑身打着颤一格一格接近冲锋艇,而里面的林医生也很费力的保持着渔不下滑,支持着我的靠近。 白茫茫的雾气笼罩着鲨鱼号以外的所有空间,冬煌的子弹从我耳边呼啸而过。我没有勇气回过头去,那个东西还在下面等着我掉落。 晨雾之海的时间线,鲨鱼号的生活方式,女人们的死亡,人头人手的陵鱼,和海面以下那片无边无际的归墟……我想着这些,心里满是疲惫。 终于……我听着自己牙齿上下间的打颤声,伸手扶在了冲锋艇的边缘,林医生温暖的手掌赶忙抓住我的胳膊,把冰块一样的我硬是拖了进来。 我的头在不停的小幅度摇晃着,两只臂膀狂抖个不停,而下半截身体却几乎失去了知觉。我想走到船里的座位上休息一下,可努力了半天也不知道脚在哪里,我在脑子里以为自己迈开了一步,低头却发现身体压根儿就没有挪动过,我倾斜的上半身失去了重心,一下子横着栽倒在了座位上,却一点儿也没觉得疼。 林医生向头顶的人做了个手势,冲锋艇开始缓缓的向上被拉起,我除了脑袋还在运转,其他躯干的感觉都迟钝了起来,这是被冻死的前兆吗? 我像个没骨架的布娃娃似的,任由林医生帮我脱下一拧一把水的厚外套、血红色的球鞋、和又肥又大的棉绒裤。我算是明白为什么电视上那些拯救落水者的英雄们,即使是冬天也要在跳水救人前把衣服给脱了,穿着我这样一身吸水棉衣,一旦进了水里,没有林医生必死无疑啊! 我听得耗子的喊声越来越近了,意识却变得很模糊,林医生把我裹在他的衣服里面,不停的呵着热气,直到我重新看见一群熟悉的面孔。 我觉得我又哭了,但我不知道僵掉的眼眶还能不能流出泪来。耗子冲过来在我脑门上啃了一口,然后一群人簇拥着把我送回了女寝。 我呼吸变得很困难,眼前一黑就瘫在了床铺上。 “全都把这儿给我围起来,有人接替露露的班了!”船长指挥着舱门外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喊道,“她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海神肯定要回来!” 关了门,船身非常平稳,梁阿婆帮我脱掉了湿哒哒的衣服,裹上了厚厚的棉被。苏丽妖很贴心的灌了一个暖水袋从门缝中递了过来。 “这是额外的一次机会,她死了咱们就只能返航了,都把眼睛睁大一些!”船长的声音在开门的一瞬间又传了进来。 我怀里抱着热水袋逐渐回过温度,刚才的水下经历像梦境一般毫不真实,我伸出头来透了一口气,又盯住了墙上的“他看见我了”。 我忍不住又打了个冷颤,这个“他”,应该就是我在船上看到的半截人影,而那个人影就是刚才拖我下海的怪东西。 他虽然有些怪异,但明显是个生活在海洋中的人类,他和指挥陵鱼上船的那个巨人一样,受伤时都流出了奇怪的蓝色液体,我能肯定那是他们的血液,这与人类又大为不同。我们陆地上的动物都是红血,难道流着蓝色血液,可以在水中呼吸,能跟陵鱼对话,手脚有蹼的人就叫做“海神”吗? 这颠覆了我对“神”的理解,他不会腾云驾雾,也没有魔力法术,他们应该就是《列子》里所描述的龙伯后人——那个与陵鱼一起守卫着蓬莱仙岛的海洋巨人族群。 我和玲玲露露相比,压根儿算不上女人,他为什么也当我是饵料呢? 我以前在报道里也看到过,森林山谷中偶尔出没一些所谓的雄性“野人”,他们会掠走适龄的人类女性回去,目的就是为他们繁衍后代。 如果大海神有指挥陵鱼捕杀女人的习性,那么小海神应该就和糟蹋玲玲的那只一样,是为了繁衍生育。 因为在一切生物的基因中,有两种行为是与生俱来的本能:生存和繁殖。 如果关注女性人类也是海神的本能,梁阿婆老成了那个样子,她肯定达不到人祭的标准,而我的模样只能算是女孩,一船人都当我是儿童看待,更何况我的身体压根儿没发育,月经都没来呢,他带我走难道还想养大不成? 舱门开了,苏丽妖送进来一小锅冒着香气的食物,几个人跟在后面就进了女寝。 “咱们能干过他吗?”小钢牙的声音传了上来。 “等着吧,这辈子就剩最后一次的机会了。”船长说道,“等他一来,我就拼了老命把玲玲的仇给报了。” “他真是眼瞎啊,这也能算女的!”怪人吸溜着热汤,砸吧着嘴又损了我一句。 我想起小海神嗅我头发的样子,隐约得出了一个猜测:可能他们真的眼瞎,海底的很多生物分辨事物靠的不是视觉,而是嗅觉和触觉! 如果他们嗅到的是女人的年龄,那么我一个将满18岁的年纪还真是个不错的饵料! 这样一回想,露露还在船上的时候,我就被盯上了,不仅是小海神的背后偷窥,大海神的陵鱼部队也袭击过我两次! 它们头一回上岸的时候,就有一只陵鱼把我堵在了厕所里,而当所有的陵鱼都奔着吊杆而去的时候,又有一只扑到了我的头顶,但被怪人扎爆了眼球! 它们也是嗅到了我的味道,以为我是船上的另一个女人吧! 我看到两个海神都受到了冬煌的枪伤,他们还会回来吗? 不要,不要找我。 我突然体会到了玲玲的心情。 但不一样的是,我现在有满满一屋子的人保护着。 梁阿婆握着小册子,开始用她特有的那种趾高气昂的语气给几个男人讲解着什么是归墟,什么是龙伯。 我把脑袋缩进了被窝里,不想去听她的声音。我们是奔着蓬莱岛去的,却被这一船人牵扯到了与海神的斗争中。说不定我们还没撑到登岛的那一刻,就已经被陵鱼海神给玩儿死了。 蓬莱山在海中。 这是《山海经》里对蓬莱毫无营养的一句描述。我们都知道在海中,可这样的大雾让我们压根儿找不到前往的路线。我们进来当前的位置,完全是靠着陵鱼的牵引,既然海神守卫着蓬莱,那么海神能不能为我们带路呢? 等着他来抓我,这恐怕就是前往蓬莱唯一的线索了。 怪人在下铺正享受着一顿美食,我昏昏沉沉的闭上了疲惫的眼睛。我在这里肯定是安全的,海神要带走我必须先通过他们这一关,我能做的就是扛起诱饵这个担子而已。 第二十二章 人体炸弹 我是被吵杂的枪声吵醒的。 还没睁眼,我就知道他来找我了。 我一轱辘坐起来,满屋子都挤满了人! 大家都紧张的趴在窗户边张望着,连桌子上都站起来两个,我顿时觉得屋里的气味很难闻,这么多人挤在这里,氧气都不够用了! “穿好,你的衣服还没烘干。”林医生坐在床沿边递过来我的行李包和一件大衣,他的脸色也很难看,外面战况不妙吗? 我从被窝里穿戴完毕,又披上他递过来的衣服才发现,这压根是一件男士的长风衣,我穿着和长袍子差不多,直接就把我的脚脖子也捂严实了! “来的是哪一个?”我的视线都被底下的人挡住了,啥也看不到。 “大的,那些鱼又上船了。”他看了看我的脸色又安慰道,“你就在这里呆着不要动,他们会解决掉一切的。” 其实听他这么说着,我反而比原先更紧张了一些,如果外面的人都没什么本事,我岂不是真的要被抓走吃掉了! “咚。” 船底传来熟悉的袭击,这下可完蛋了,小的还好对付点,这个大家伙的陵鱼部队总是像流水线作业一样,一波一波的实在难以对付! 船体又剧烈的颠簸起来,屋里的人们都各自掏出了枪刀棍棒,神色凝重的准备着决战。 我想爬下去看个究竟,林医生却硬是给我推了回去,他递给我一个东西,凑进我耳边说道:“你的手枪我上好了膛,如果他们真的打不过海神,一定会把你送出去换回平安的。” 这下我可傻眼了,老船长虽说要誓死和海神决战,但他可没说誓死保护我的安全,如果真的无能为力,就算他肯拼命,这些船员也不会用命来护卫我啊! 所以他们的心态是“试试看”吗?等到海神露面,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牺牲掉我,自己跑路! 我握紧了fn57,干咽了一口唾沫,如果他们把我卖了,或者海神突破防线冲到了眼前,我就跟他同归于尽好了! 这条船都快被折腾沉没了!我非得咬牙切齿的抓住床柱子,才不至于被甩到地上去!外面应该是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恶战,我看到窗户的玻璃上,全是被迸溅的恶心粘液,那些陵鱼向着女寝围攻过来了! “咚。” 它们开始撞击隔壁的舱室,我觉得用不了几分钟,这里就会和厕所一样,被掀掉顶盖,暴露在雾气之中! 我手心里全是汗液,枪托都滑的有些拿不住了。除了林医生,冬煌小队的人都在外面,我不敢去看屋子里其他人的眼睛,他们都在等待着以我为赌注的“试试看”,这对我来说是生死,对他们来说是期待吧! 撞击的声音很快就近了,看来外面的人类还是没有抵挡住远古的海洋生物。我一边担心着冬煌他们的安危,一边绝望的握紧了温热的手枪,等待那个同归于尽的时刻到来。 “哗啦”一声,满是血迹的窗户碎裂了!窗边的人们全都倒在了地上! 浓郁的鱼腥味顿时弥漫进了小小的房间里,一只陵鱼甩着满是脑浆的头颅,正拼命往小窗户里冲撞着! 屋子里的几个人麻利的跳了起来,举起枪支就是一阵暴力射击! 正对着的脑袋妥妥的开了花,房间地面像被泼了一盆胶水似的立刻流满了粘液! 我又害怕又恶心,听着震耳欲聋的枪声,看着瘫倒的鱼尸,闻着浑浊的空气,我前所未有的想回到徐州的地下室里去,我还太脆弱,这样的刺激真的不是我能承受住的!我忍不住捂住了右边心口,那里由于剧烈跳动而产生了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刺痛感,我的耳膜都发热了,浑身的血液都开始痉挛起来! 林医生看着我,突然把我的头扣在了他肩膀上,阻挡住了血腥污秽的画面,两只手帮我堵住了耳朵。 我心里一阵感激,林医生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温情细腻,他的冰山只是外壳而已。 我闭着眼睛觉得这间舱室马上就要被撞到海里去了,攻击陵鱼鼻孔那招也不好用了吗?他们的抵抗到极限了吗? 又是一个超级猛烈的冲撞,连林医生都没扶稳差点飞了出去!我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窗外,正好看到耗子奔过去的身影,他们还没有放弃啊……但是屋子里就剩下两三个举着枪的船员了,其他人好像都跑了出去。 “咣!” 舱门终于被撞开,恶心的小手又伸了进来,我的性命到此,就算是完结了一大半了。 “抓牢你的枪,听我说。”林医生低头凑到我耳朵边小声道,“照这个情况,鲨鱼号的人肯定不愿意再有死伤了,你现在准备好跑出去,别让鲨鱼号的人看见你,还要往狭小的地方钻,把这些大鱼挡在外面。” 我脑子里一愣,但还是点了点头。 “想要多活一会儿,只有这个办法,你等在这里,一定会有撑不住的船员把你送出去,到那个时候你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反正失败的结局也是同样被吃掉,你听我的,拼一把,拖延点时间,说不定还有希望。” 我看着他没有表情的脸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他说的没错,我现在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了,只有主动一点才有可能留出一丝活下去的机会! 床铺紧挨的墙壁裂开了一道缝隙,整个房间都倾斜了45度角,林医生艰难的支撑着我的平衡,点了点头。我知道最后的生死抉择到了。 “把她带出来!女寝不行了!” 舱门外传来了老轨的喊声。 我离开林医生的怀抱,抓着床沿,借着陵鱼又一次加大的缝隙,从玲玲的遗言旁跳了出去! 外面的场面实在是用屠宰场来形容也不为过!血肉模糊的船员,支离破碎的陵鱼,弹壳、断刀、碎,甲板上血流成河,扛着长枪的狗蛋也岌岌可危! 我不顾一切的向前狂奔过去,踩过横七竖八的尸体,绕过狭窄的舱室夹缝,蹲到了另一个它们挤不过来的空隙中去。 “撑不住了老大,咱们别坚持了!”我听到后面传来了小钢牙的声音,“海神到现在都没有露面,肯定是咱们把她藏的太深了!” “你去把弹药舱的炸弹整理一下,我们必须坚持到海神出来,然后把炸弹绑在她身上扔出去!” “你想用她把海神炸死?” “没别的办法了,我们火力不够!” 我靠,林医生果然说的没错,我被保护到现在,是为了等到海神露面,然后变成人体炸弹! “咚。” 船底一响,袭击女寝的几条陵鱼反映过来,疯了一般冲向我这边,试图从夹缝里把身体挤进去! 我明白过来,原来船底的那些撞击都是海神给陵鱼发出来的指挥信号!陵鱼根本就没有什么战略计谋,怎么抓捕、怎么破坏全都是海神的主意! “妈的,她跑了!她跑出来了!”一个断了腿的船员看见了我,马上大喊起来! 一船的贱人! 我恨的牙痒痒,什么坦诚相待,什么共同合作!还不是要损人利己! 眼看小夹缝快被陵鱼挤开了,我赶紧又爬上集装箱,从另一端跳出去,飞快的在各种舱室间隔里穿梭着! “海神为什么还不出来!”冬煌看见了我,一把抓住旁边的船员咆哮道,“到底还要杀多少只鱼,他才会露面?我的子弹马上就没了!” “只要她还没被带走,海神就一定会潜伏在四周等着,我们只要坚持一阵子,一定就……” “滚蛋!”冬煌一脚踹开他,帮我击退了即将跟上我的一只陵鱼。 他们根本还不知道我要被当成人体炸弹的消息!即使知道又能怎样,只要能杀掉海神,船长这个自私的人根本不可能放过我! 我冲上了第二甲板,拉开地面上的舱门盖,纵身跳了下去,然后狠狠的扣上了插销! 去你妈的吴锦城!我才不会成为你的武器呢! 第二十三章 炸掉神的手 甲板以下应该是动力室、鱼舱、和值班室,我只来参观过一次,但这里的舱室设置肯定比上面要紧密一些,我还能给自己留出一些活命的时间! 我顺着爬梯刚下降到了鲨鱼号的底部,头上的盖子就传来了撞击声!它们跟的可真够紧的啊! 听刚才的的动静,海神还在船底下呆着,他如果不露面,上头的人只能不停的屠杀陵鱼,而我如果就这样没有进展的躲在甲板下面,他们虽然没办法把我献出去,但一样弄不死海神,一样杀不光陵鱼。 再这样拖着,弹药会消耗殆尽,鲨鱼号也会受到更严重的损伤,到时候大家只能沉船入海了。 如果要让大家都活着,办法只有干掉海神停止损耗,或者我们弃船登陆蓬莱岛。 可蓬莱岛没有路线,海神又不肯浮到海面! 舱盖的插销已经断裂了,陵鱼它们堵在狭小的通口上拼命往里面塞进来身体。 我尝试了几次,拧开活动舱门,又往船体中央走了几个房间—— 这里到处是一片狼藉,铝盆、板凳、床铺全乱七八糟的倒在地上,这儿受到的船底震动最大,海神的指令就在我的脚下方了。 如果我有一把能穿透船体的枪,我就可以正对着脚下一枪结果了他!可是这种穿透力的枪弹不存在,而且我在这里弄死他,海水就要涌进来了。 愣了几秒钟,我支起耳朵想听听外面陵鱼有没有反应,却突然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然后,里面舱门的旋转把手突然转动了! 我心惊肉跳的举起手枪正对着舱门,一打开,居然是苏丽妖和小钢牙! 他俩手里搬着几只箱子,很是诧异的瞪着我。 船长刚才派了小钢牙去弹药舱,他俩手里抱着的,肯定就是要绑在我身上的炸弹了! “你们是来抓我的吗?”我盯着箱子紧张的厉害,拼命的稳住抖个不停的双腿。 “把你的枪放下来,你在这里开了火,这间舱房就要爆炸了!”小钢牙厉声警告道。 我不禁哑然失笑:“对我来说都一样,反正我是肯定要被炸死的吧!” “妹妹乖,别激动……我知道你刚学会开枪,万一走了火,你就等于是自杀了。”苏丽妖柔声劝道。 我心里难过的厉害,就因为我是个女的,就活该被一船人利用吗?死去的那些女船员、玲玲和露露两个诱饵,她们的心情有人在意过吗?! “反正都要死,你们俩陪我算了……”我发出了连自己都认不出来的冷笑,把枪对准了箱子。 “道哥还在船上。”苏丽妖也笑了一下,一张俏脸真的和女孩子没什么区别,“冬爷、林医生、王浩,都还没死呢……” 靠,难道我成为炸弹是众望所归、民心所向? 我应该像个英雄,大义炳然的钻进炸弹里,死一个救一船吗?! “咚。” 脚底下传来毫无征兆的一声巨响,我们三个都没站稳,顺着船体的倾斜就栽倒在地,滚到了一起! 我的后脑勺磕到了什么东西,痛的我直接甩掉了手枪,仰面朝天躺在了那里。 “没事吧妹妹?”苏丽妖也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刚要拉我起身,就突然面朝墙壁呆住了。 我看他表情不对,赶忙揉揉后脑勺回过头去—— 透过一侧的圆形观察窗,大海神的手正抚摸着船体,他就在我们的旁边! 小钢牙也愣住了,他们日思夜想的海神就在这里,我们却对他无能为力。 海神似乎知道这间舱室里有人,但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是用巨大的手掌在窗户旁蹭来蹭去,推动的我们三个人压根儿站不起来,只能抱着炸弹傻傻的坐在地上看着。 他的注意力始终都在那扇圆形窗户上,我看着他的手势突然明白过来:他想打开窗户!他知道我在这里! 我拼命的支起身体,想快点从这间舱室跑出去,可这儿的颠簸实在太过厉害,我平躺着都摔青了胳膊! 一声闷响,我看到玻璃上裂开了一个蜘蛛,他马上就要贯通我们之间的阻挡了! “妖妖……船里进水,会沉没吗?”我边挣扎着向门边爬,边问道。 “这里进水暂时不会,底层有密封舱,水位一到达警报线,这儿就被封死了……”他显然也明白了海神的意思,和我慌乱的对视了一眼。 “啪。” 非常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这在我们听来简直就是晴天霹雳!钢化玻璃被海神撞开了! “快爬出去!” 苏丽妖惊叫一声,他的位置马上就被涌进来的海水迸溅了一身! 我几个前滚翻扑过去捡起我的枪,跌跌撞撞的从满地海水中向门边挪动! “啪。” 又是一声脆响,我们被这力道一下子又推回了观察窗的旁边,而海神的一只大手伸进来了! 我一声尖叫,他差一点点就抓住了我的腿! 脚下灌进的海水很快就淹没到脚踝了,舱门上闪烁起了红灯,还发出嘀嘀的声响。 苏丽妖所说的水位警报被触发了!舱门很快就会被关闭的! 我们仨脸色都是铁青的,如果不赶在舱门封闭前出去,要不就被海神捏死,要不就淹死在舱室里! 船体颠簸的幅度太大太大了,我又被甩起来的一只瓷缸正砸中了太阳穴!痛的我是差点晕厥过去!装满炸药的箱子也漂了起来,和满屋的杂物一起阻挡着我们逃命! 苏丽妖差不多折腾到门前了,他很义气的伸过来一只手试图接应我,而舱门已经下降了三分之一,我心里急得像一千只小猫抓挠似的难受,长期经受这样的刺激,我保准要心脏病发作! 小钢牙突然在后面扯住了我的长大衣,一转头,他把一箱子炸药抱在了怀里,晃晃悠悠的着大声喊道:“我们可以在这里,把海神击退!你要想活命,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我心里一动,反正难逃一死,有什么招都要赶紧尝试一下啊! “你快说!” “把炸药堆在他手边,你来开枪引爆箱子,炸掉他一只手!” 我靠,我小瞧了小钢牙,他的想法太猛了! “靠谱吗?” “都什么时候了我能开玩笑嘛!你出去还是要死!” 他又摔了一跤,赶紧从水里爬出来,把两个炸药箱都抵在观察窗的旁边,然后费力的拖拽着倒下来的钢丝床,想用它挡在前面固定住炸药箱! 我脑子一热,转头就扑了回去,帮他一起费力的拖动着床架,心说努力一次总比被别人白送出去强多了! “你们两个疯子!” 苏丽妖急的都快哭了,舱门下降到了一半位置,他在义气和生命间纠结的抓狂着。 海神的超级大手就在旁边抓来抓去的,和那些陵鱼把手伸进屋里抓人的方法一模一样!我和小钢牙使出临死前的所有力气躲避着、拉扯着,终于拖动了被卡住的一角床架! 我们俩呲牙咧嘴的把两厢炸弹都夹进了缝隙里,苏丽妖突然从后面递过来一个塑料袋,帮我把嘴里咬着的手枪包了进去。 他果然够仗义啊!怪不得朝闻道那么喜欢他!这么一包,我就不怕手枪进水了! 炸药堆基本上就完成了,海神又是一个猛推,小钢牙正好就被甩到了舱门边,他弯下腰就拱了出去!我和苏丽妖却再次倒进了水里! “妖妖,你快出去!我来开枪!” 他的位置比我有利,我赶紧挥挥手,翻身捡起掉落的塑料袋手枪,边跟着向舱门靠近,边尽力瞄准箱子。 “傻妹妹,你先过来再开枪啊!不然一秒钟就把你自己炸飞了!”苏丽妖的语气又急又气,他扒住了舱门边,伸手想把我拉近一点。 此刻我的心里倒是不怎么怕死的,我怕的是这一枪万一没打中,刚才的辛苦白费不说,鲨鱼号也等不到这样一个活命的机会了。 我又退后了几步,站在距离舱门半米远的位置,岔开马步站稳,握紧了塑料袋。 第二十四章 深蓝色指引 苏丽妖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个绳子,他快速的捆在我的腰上,然后扯着另一头钻出了舱门。 现在的舱门必须潜入水里才能过去了,我脚下的海水也已经灌到了我的大腿。 机会不等人,再不出手什么都来不及了! 我隔着塑料袋摸准了扳机的位置,一咬牙射出去一发! “叮——” 船身的摇晃使得我的子弹打中了钢床架! “妹妹……你别紧张啊!不行就赶紧出来,咱们或许还有其他办法!” 我又往里面跨了一步,找了个更好的位置,深吸一口气扣动扳机—— 这一次居然打到了海神的手上! 马上那一片的海水就被深蓝色的血液浸染了,我心里一慌,害怕他把手抽回去,赶紧撑住身体再次对准了炸药箱—— “呯。” “呯。” 我半蹲着开了两枪,感觉应该是打中了一发的,但海神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很大力的摇晃起船体来! 我怀里抱着枪就整个人栽进海水中去了,我觉得突然有一股很大的冲击力把我从水中撞到了什么东西上,我的眼前全部都是白花花的气泡,肺里那一点点可怜的空气也全给拍了出去!舱室里好像瞬间被灌满了,还出现了一个非常混乱的大漩涡,我就像被关进滚筒洗衣机里的袜子一样,毫无反抗力的跟着疯狂的旋转起来! 在水中,我和很多漂浮起来的不明物撞到了一起,我特别想吐,但是唯一能做的却只是往嘴里灌水。我本来应该在氧气耗光和头晕目眩之间被那股吸力带的很远很远,可是我始终固定在了很小的一片范围内自转,而且一头卡在了什么夹缝之间。 我靠,我趁着大脑还没死亡之前,猛然想起,是苏丽妖在舱门以外扯着绳子的另一头啊! 那么即将夹住我脑袋的这个东西,就一定是舱门了! 我不想让自己和陵鱼一样爆出一地脑浆,赶忙又猛喝几口水顺着绳子的牵力拼命向舱外拱过去! 我的腰刚努力挤出来,屁股就被卡住了!其实我本来就没什么屁股,但舱门的缝隙总共就剩那么一丁点的空间了。 外面的两个恩人没放弃我,他们把手伸进来,一阵子暴力狂扯,硬是赶在舱门封闭前拉出了我的腿! 我的头被猛然拔出了水中,突如其来的空气和鼻腔中的水沫混合在一起,我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着咳着我就低头呕出了好几口水,我的口腔里又粘又苦,脚一软就又栽进了水里! 喝吧喝吧,喝饱了就不会再喝了。我这样想着,浑身真是没有任何一点力气,来回两次在水里这么折腾,我的身体绝对到了极限。 苏丽妖赶紧给我捞了出来,他突然变的很爷们,扛起我就和小钢牙跑上了爬梯,顺着舱口几步回到了亲切可爱的甲板。 外面的陵鱼居然都跳回海里消失了!船体也渐渐恢复了平稳,我歪头又吐了几口海水,意识模糊的听着人们不断的在我身边跑来跑去。 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吧,我反正是不行了。 我这样想着,浑身又抽搐起来,我诅咒这片海洋,我诅咒这里所有的生物! …… 再睁开眼睛,一切都如此熟悉: 自己躺在放了热水袋的被窝里,林医生在床边坐着,就好像我没有遇到陵鱼的围堵,我也从没有炸掉过海神的手掌一样。 但女寝已经被撞散了,我躺在一张陌生的床铺上。 “喝下去,你有点低烧。”林医生一直在盯着我的脸,我一睁开眼他就递过来一杯味道有些恶心的汤水。 “我……安全了吗?” “你立了一个功。”他接回水杯说,“你把鲨鱼号带上蓬莱航道了。” “怎么回事?”我被那杯水呛得直咳嗽,一听这话吓了一跳!我晕过去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他又递过来一件大衣,挺无奈的说道:“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不过你的衣服全都没烘干,先穿这件吧。” 他转身走了出去,我满心疑惑,也顾不得衣服好不好看,胡乱往身上一套就赶紧趿拉着拖鞋奔出门去—— 漫天白雾中,鲨鱼号在平稳快速的行进着! “嘿!” 我肿块未消的后脑勺上,突然被什么人大力拍了一掌,疼的我咬牙切齿的裂开了嘴。 一转头,正是怪人那个呆子! “你的英雄伟绩都在船上传开了,真有你的啊!”他嘻嘻哈哈的笑着,又要一掌拍过来,我赶紧往旁别咧了个身。 “他们咋说的?” “说你单枪匹马干掉了海神一整条膀子!这不,蓬莱岛的路线也找到了!”他从后口袋摸出了一根久违的能量棒塞进我手里,“奖励一下!” 我心说这船上的人变脸可太快了,要不是他们想让我当人肉炸弹,我至于拼死拼活的引爆那间船舱吗? “我就炸了他一个手而已,更何况有两个牛人在帮我啊,不然我怎么可能有命活着……”我匆匆解释了一下,赶紧直奔主题,“蓬莱岛的路线是怎么回事?” “你来。” 他拉着我穿过一片船舱的废墟走到船头,甲板的缝隙中还是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但整体上来看,比那个满是残骸的战场洁净了一百倍! “看看海面上!” 我扶着残缺的栏杆探头一看—— 在模糊不清的海水中,居然有一条宝石蓝色的清晰轨迹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迷雾里! “这是啥?我不记得我干过这事儿啊!”我疑惑道。 “这是海神的血啊!”他朝我竖了个大拇指,“海神受了重伤,带着那些大鱼跑了,结果一路不停的流着血,一直回了他的老家。” 我想了想,那两箱炸弹就摆在他的手掌旁边,爆炸的时候,他至少应该从小臂那一段就出现了伤口,这个肯定算是重伤了,我又干了一件缺德的事情! 怪人接着解释道:“海神的蓝血在海水里凝结了,顺着他跑掉的路线拉出了你看到的这个长条条。梁阿婆说海神的老家肯定是在某个固定的地方,而综合来看,这样的海中固定的地方只有海岛了,也就是咱们要找的蓬莱!” 我一听就有点振奋,如果海神真是住在蓬莱岛的,那我们跟着这条蓝色的指引肯定很快就要登岛了!那些神神叨叨的神仙传说,那些秦始皇致死都没等到仙草圣药,九州鼎的地图,耗子失踪的秘密,马上就要逐一呈现在我们的眼前了啊! 兴奋之余我又有点担心,如果登了岛,而上面真的是海神的老巢,我肯定会死的很惨,我炸了人家一只手,又自己送上门去,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而且,我已经被他们认为是女的了,万一逃过了断手海神一劫,却遇到了那个小海神,我岂不是又要被掳走生娃? 总体来看,冬煌他们找到了目的地,鲨鱼号有了活路,船长肯定要进岛接着报仇,而我就变成了最倒霉的人了!我跟谁在一起,谁被海神袭击的几率就最大,我这不就是从人肉炸弹变成了人肉靶子嘛! 我心情矛盾的把脖子收了回来,我该上岛吗?还是我最好老实的蹲在鲨鱼号里,独自等待海神的报复? “幺妹睡醒啦?”冬煌和耗子也笑呵呵的走了过来,他从口袋摸出一把擦拭的锃亮的手枪递给我,“没什么损坏,枪管受了点潮,已经给你填满弹夹捣腾好了!” 我接过来,心里涌出一大堆煽情的感激之情:这把枪几次在危急中给我制造了逃生的机会,当初我还不好意思收下,现在看来,下次见到小卷毛我非得好好跟他喝两杯! 还有林医生,除去霸王宝藏里的恩怨,我在这海上都已经欠了他不少人情了,如果不是他及时跳进冲锋艇里,我早就沉到海底下去了,如果不是他让我偷偷的逃命,我这会儿应该和海神一起炸成了烂泥! 然后就是苏丽妖和小钢牙,我对他们虽然没有多少好感,但在鲨鱼号上,这俩人对我们是最友好的了,我引爆炸弹的时候,如果不是他们把我拉出来,现在我还泡在密封舱之中呢! 当然还有眼前的冬煌三人组,他们浴血奋战的英姿,我都深深记在心里了! 这么一回顾,我不禁有些汗颜,虽然我也立了一点功,但我似乎对每个人都欠着一份恩情,我到底有多弱小、多需要别人的帮助啊! “报告,路线混乱,询问是否关闭动力。”广播里传来老轨可恶的声音。 船长站在甲板尽头伸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鲨鱼号马上响起了警铃、减慢了速度。 血没了吗? 我奔回船头观望着,天色很暗,那条深蓝色的指引只能勉强辨别出个大概,但是,在更前方的一片海面上,我看到有星星点点的蓝色光芒从雾气中投射出来。 “怎么来了一片萤火鱿?”船长趴在瞭望镜前,疑惑的自言自语道。 我跟着冬煌他们也凑过去,却死活够不到镜头! “赶紧长大吧你!” 冬煌叹口气,把我拎了起来,我抱住镜头一看—— 确实是有一片发蓝光的东西挡在了前面,我原本还在猜想是不是海神的血液有夜光的效果,后来才发现那些光点是会移动的,它们好像正在汇聚到一起,然后共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环! 第二十五章 在海中 我忍不住拍了拍脑门,这种景象真的是超级的奇异啊!我们船边的海水目前是老蓝色的,海神的血液是洁净一点的宝石蓝,前方光点汇聚成了一个荧光蓝的圆圈,而圆圈中央的区域又明显的能够看出来是暗黑色的! 海洋变成了一个钟爱于各种蓝色的巨大的调色盘吗? 对于那个圆环中心的区域,我的第一感觉就是那儿是个超级大坑,蓝光点就像施工路面上的荧光警示牌一样,提醒人们前方路面危险,禁止入内。 我看着周围的水流,发现海水真是朝着圆圈的方向涌动的,难道说那个黑色的区域是一个海洋中的深渊,水都被灌注进去了? 可是流进去的水又到哪里去了,海面上怎么可能凭空出现一个深渊呢? 幸好鲨鱼号及时的刹住了动力,如果不是那些光点,恐怕我们现在就一头栽进去了! “萤火鱿是吃的那种鱿鱼吗?”怪人看了一眼,好奇的问道。 “能吃,但是不太多见。”船长见多识广的回答道,“这玩意本来是在日本富山湾的,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想了想,这个地方处在中日韩三国之间,游过来一群鱿鱼还是能说得通的吧。 船长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接着说道:“它们身上有发光器,在海里这种冷光蓝能吸引到猎物,它们现身在海面上的目的都是为了吸收月光,只有在晴朗有月亮的夜晚才能见到萤火鱿,但这里全是大雾,它们来干嘛?” 连他都不知道,我们更是连连摇头。 发着蓝光的萤火鱿越聚越多了,我们的船距离那个奇怪的深渊很近,居然有一些不要命的鱿鱼主动爬到了船体侧面上来! 我耐不住好奇,抄起旁边的长杆兜钩上来一只,仔细一看,它们的真实面貌其实很丑陋啊!大小不过一个巴掌,又黏又湿,发光的部位就在头部前方软绵绵的触手里!它不停的扭曲蠕动着,我赶紧甩手送给了怪人把玩。 他简直都要双眼放光了,接过长杆,一只一只的把刚爬上来的发光体都捉到了甲板上的塑料水槽里。 他的好哥们苏丽妖眉开眼笑的把里面蠕动的萤火鱿全捡了起来,给怪人使了个眼色就钻回船舱去了。我这才领悟过来,这俩人一个厨子一个吃货,他们是要把这些救了鲨鱼号一命的鱿鱼变成美食! 鲨鱼号经过陵鱼的几番洗礼,也没有什么好用的照明设备了,船上和这附近的海洋一样,应该说是黑灯瞎火一片,如果它们要聚集在这里吸收光源,完全是找错了地方啊! “看看前面那个黑洞到底是什么。”船长命令道。 几个人返回了舱室里,费劲的扯着电线,扛出一个大探照灯摆在船头上,人工转动着灯头,试图看清楚深渊里面的东西。 突然一个黑影就从深渊里腾空而起,朝向探照灯扑了过来! 我们都吃了一惊,有什么东西能从海里飞到天上啊! 那个黑影是有翅膀的,它扑扇了几下,顺着灯光滑翔到我们的船上,然后静静的伫立在了船长室的舱顶! 我们面面相觑,几个人赶紧帮忙扯过探照灯的电线,把灯柱转过去打到它身上—— 那是一只神态高傲的白色大鸟,它毫无畏惧的迎着灯光,站在那里,优雅的梳理了几次胸前的羽毛,发出了一声轻鸣,然后浑身抖动起来。 我看到它身后的影子也跟着剧烈的抖动,频率越来越高,身形越来越巨大!突然,它的尾巴全然向上舒张开来,撑起了一大片华丽绝伦的扇子! 我目瞪口呆,在残破的鲨鱼号船长室上、在探照灯强烈的直射灯光下、在萤火鱿冷蓝色的点缀中,一只纯白色的雄性孔雀面向船头开屏了! 我身上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发光的鱿鱼聚拢在海中,怎么也能说得过去,人家是水生动物,可是从大海的深渊中怎么可能会飞出孔雀来?! 这还没完,我从头顶又听到了翅膀扑腾的声音!在第一只的带领下,接二连三的又有几只孔雀飞到了鲨鱼号的船身上!它们对我们毫不畏惧,逐一抖动着身体,向我们这些惊呆了的人类展示着华美的孔雀尾屏! 我从没见过如此之多、毛色如此纯净的孔雀,它们就像一个一个披着洁白婚纱的新娘子,娇美动人,不可方物。 我没来由的自惭形秽起来,鲨鱼号上还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鱼腥味,多数舱房都扭曲变形了,甲板的沟槽缝隙里还残留着陵鱼恶心的脓血,我都生怕那些肮脏的环境会污染到白孔雀圣洁的羽毛。 几个船员怕惊走了它们,连忙关掉了探照灯,我却依然觉得四周很明亮!这时萤火鱿的蓝色星光也突然强烈了起来! 我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们身边的浓雾居然开始散开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高度近视突然戴上了眼镜、毛边玻璃突然被拆卸掉一样,整个视野、整个心灵都变得清晰起来! 放眼四周,不出所料的是望不到边际的海洋,而头顶天空,挂着一轮皎洁明亮的圆月! 原来萤火鱿集中在这里,就是在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尽情的吸收月光啊! 我头一次见证到如此有魔力的月亮,它的光芒好像是特意为我们所在的海域准备着的,船上的每个角落、甲板上的每个人都沐浴在一层柔和的银色光辉中。 借着月光再去看飞出孔雀的那个巨大深渊,它的的确确是镶嵌在海面上的一个黑色坑洞,四面八方的海水透过一整圈的冷蓝色围绕,沿着坑洞的边缘自然而然的注入其中,形成了一个全封闭的环形大瀑布! 船上的白孔雀们很享受的正在晒着月光浴,它们雪一样的羽毛在照耀下甚至反射出一层淡淡的光晕! 此情此景,比画卷中、比梦境中更要赏心悦目数倍,我们没人敢说话,没人愿意开口打破这段经历了腥风血雨后的短暂宁静。 大家三三两两的都坐到甲板上来,不敢去惊动那些怡然自得的孔雀,而它们一点也不怕生人,反而主动的炫耀着耀眼的尾羽,跳到甲板上、踩在栏杆上走来走去。 直到兴冲冲的跑出来,又呆站在原地的苏丽妖出现在舱门口,怪人才闹出了点动静。他大步流星的赶紧跑过去,接过苏丽妖手里的东西,笑的像花儿一样灿烂又奔了回来。 我一看,他居然递给了我一串新鲜出炉的麻辣萤火鱿鱼! 尽管香气扑鼻,我还是没忍心下口,旁边就是一只活鱿鱼就在水槽里快乐的扭来扭曲,我手里却握着它同伴无辜的尸体! 怪人向来没有什么忌讳,他举起自己手里的鱼串就轻轻向着我们旁边的一只白孔雀送了过去。 那只孔雀大大方方的走过来,用尖尖的嘴巴在鱿鱼串上轻啄了一下,就晃动着精巧的头冠,很嫌弃似的扭头走掉了。 它们的羽毛丰满,品味还那么高,平时一定是不愁吃喝的。 我看怪人吃的那么香,忍不住也咬了一口手里肥美的鱿鱼串,一股子鲜香味儿馋的我舌头都快吞到肚子里去了! 对着月亮吃新鲜烤串,听着海浪欣赏孔雀起舞,我真是没想到自己在有生之年还能享受到这个待遇! 看着白孔雀优雅的身形,我想到它们的翅膀并不是特别发达啊,孔雀向来只能短距离、小范围的扑腾几下,大多数时间都是靠两只爪子行走的。这里是海洋中的海洋,那么宽阔的距离它们应该没有能力飞回陆地。 而如果按照我们刚才看到的,它们来自海洋中的深渊,会不会就意味着,深渊中有着适合孔雀居住的良好生活环境,它们根本没出过海,而是世世代代就居住在里面呢? 孔雀的食物应该是小昆虫、草籽、浆果和种子,而海洋之中显然没有这些陆地才会出现的生物,刚才的鱿鱼人家又不屑一顾,那么它们要生存下来,唯一的可能就是深渊之中有一片土地,上面枝繁叶茂、气候适宜,能够提供给它们提供充足的食物和安全的庇护所! 海洋之中如果出现了这样的陆地,那就可以被称之为“海岛”了。 我脑子里转悠着这个关键词:一个海岛,渤海和黄海交界处的海岛。 我突然想到了此行的目的,想到了九州鼎上的画面: 山清水秀、草木参天、百花争艳,飞禽走兽穿梭其中,云雾飘散在河流和半空之上,俨然一片世外仙境。 我靠!难不成深渊底下就是蓬莱岛! 我浑身都哆嗦起来,《山海经》里说:“蓬莱山在海中”。这样看来,果然是在海“中”啊,它压根儿连一片土地都没有露出海面,这也能称之岛屿吗? 既然孔雀是没有鱼鳃的动物,那么前面那个大黑洞肯定是可以向内部输送空气的,可是它总得靠什么固定在潮起潮落的海洋里吧?! 第二十六章 跳海吧 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刚想打破沉默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梁阿婆就握着那本小册子坐到了我身边。 她看看我的表情,又是一副很轻蔑的语气问道:“你现在才猜到啊!” “我……我才疏学浅行了吧!”我一看到她就很没有底气。 “是不是有很多疑问没想明白?问吧。”她很自信的捋了一把头发。 我一看这专家的架势都摆出来了,张口就开了机关枪:“深渊里为什么会有海岛?深渊是什么结构?蓬莱为什么没被淹没?” 她瞪了我一眼嘟囔道:“一口气问那么多……” “不行吗?” 她白我一眼,把那本万能的小册子翻开一页,只给我看上面的那句话:“你读出来。” 我凑过头乖乖的念道:“天帝命禺疆,使巨鳌十五举首而戴之……” “看到没,蓬莱山是被巨鳌驼在背上的,它根本就不算是海岛。” “那个……‘鳌’是个什么东西我还不知道……”我弱弱的问道。 “切。”她果然不出所料的鄙视了我,“‘鳌’就是龙头麒麟尾的一种海生动物,它背上还有个大龟壳呢!” 我想象了一下那种形态,还是不明白:“如果有龟壳,那蓬莱山往哪儿搁?摇摇晃晃的顶在龟壳上面?” “笨死了,藏在龟壳里面啊!” “我靠……” 我顿悟了,怪不得一片陆地能藏在水下而不被淹没,它是有龟壳挡在外面的啊! 如果在龟壳顶端开一个通气口,那么只要将这个口子露在海面上,下面所有的部分都可以很好的隐藏在大海里了!龟壳就是铸建在陆地四周的防水大坝,它足以抵挡住其他一切危险和侵袭!它可以独立发展生态系统,又能通过顶层的通气口和外界进行空气和水源的流通! 所谓与世隔绝、桃源仙境,这里的结构真是绝了! “相当的牛逼啊……怎么会有那么大的一只鳌鱼?它还活着吗?它平时都吃什么?”怪人拖着腮帮子,正在接受一只白孔雀好奇的啄头按摩。 “在远古时期,一切皆有可能,说到这个鳌……” “老子说两句!”耗子挪过来打断了梁阿婆的话语。 我突然想起他是去过一次蓬莱岛的啊,他最有发言权! “如果这里是老子失踪的那个岛,那我必须说你们的分析和我在里面看到的情况还是挺对应的。老子在探路的时候,真的摸到过一次‘边界’,那应该就是你们所说的龟壳了。” 他朝我们点点头,接着说道:“老子当时是觉得,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座被掏空的大山,你身处其中根本感觉不到什么乌龟的身体,而且里面还有山有水的,我觉得乌龟背上不会长出那些玩意儿的吧,也许就是一座淹没在海里的空山呢?” “古代的神话传说就喜欢这样啊,各种拟人、各种比喻,搞不明白的就说成神仙呗,这个我觉得不用纠结,反正龟壳或者大山的结构都是一个空心体,上有开口,下有支撑,我们从这个深渊下去肯定死不了!”我总结道。 “才不是呢……就有鳌鱼!古书里说的都是真的,龙伯、陵鱼、归墟,哪个不是你亲眼见到的?”梁阿婆毫不服气的扭过头去不理人了。 我一心想知道深渊里是什么样的世界,顾不得她的情绪,接着问耗子:“你当时是怎么进去的啊?我们用同样的办法行吗?” “我啊,我那回是遇到海难了,还是超级大风暴!龙卷风、大海浪、雷电暴雨什么的应有尽有!”耗子很快就进入了吹牛逼模式,“老子当时那船啊,啥救援装置都没,而且船体进水厉害,很快就要沉没了。我和几个哥们坐在救生艇里想跑,突然一个大浪打过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醒来的时候,我是被挂在树杈上的!” “挂在树杈上?难道你是顺着海浪,直接从这个深渊掉了下去?”我一听有点害怕,“这里面有多深啊,如果没有树杈,是不是就会摔死……” “这个老子也不清楚……当时怎么掉下去的老子都不知道呢!”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马上又盯着和怪人相亲相爱的白孔雀出了个馊主意,“这些神鸟肯定还得回去吧?咱们一手抓一只,跟着它们飞下去!” 冬煌一听,赶紧摆摆手:“你可拉倒吧,小幺妹的重量都不知道行不行,你还想跟人家孔雀起飞!” “要不就来个刺激的,咱们直接把冲锋艇开进去!我看这洞口边缘像个瀑布,电视里不是有这种极限运动吗?” “别别别,万一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咱们可就尸骨无存了!” “那就把鲨鱼号开进去,还有个大缓冲!” “你他妈作死?”船长一拳打在耗子的后背上。 好不容易找到了蓬莱岛,我们却都愁眉苦脸的不知道该怎么下去了! 萤火鱿突然开始骚动起来,以深渊为中心的那一大片光点陆陆续续暗淡了下去,连水槽里养着的几只怪人的零食,也开始不安分的爬了出去,慢慢拧巴着触须,往大海里跳。 怎么了?都要回到大海中去了?月色正好呢! 领头的那只白孔雀猛然收缩了华美的尾屏,快步奔到了船头的栏杆上! 它也要走了?可是我们还没看够啊! 它张开不怎么大的白色翅膀,扑扇了两下就从船头跳了下去,我们只能目送着它的影子消失在深渊的阴影之中。 这么一抬头我才反应过来,刚刚散去没多久的雾气居然又渐渐围聚到我们四周了! 如水的月色一层一层变得朦胧起来,光线也暗了下去,蓝色的萤火鱿只剩下了深渊周围的一小圈轮廓。 “道哥,快抓住你旁边那只!”船上的孔雀们也七七八八的走的差不多了,耗子突然吼了一声,“千万别让他跑了!” 怪人帮它抓痒抓的正high,一听这话,赶紧一把捏住了孔雀的脖子! 看着孔雀惊恐的眼神,我心说别这么突然啊!这样天差地别的待遇让人家心里怎么能接受的了! “把船上最长的绳子拿过来,捆在它腿上!等它到了地面,咱们就知道这儿有多深了!”耗子终于提出了一个略微靠谱的主意! “缆绳行吗?”小钢牙很积极的就站了起来。 “什么都行,只要够长!” “好!”小钢牙利索的跑回舱室,然后怀里抱着、身后拖着超级一大捧绳子奔了过来,“给!” “开玩笑吧!这么粗!”我一看就觉得这倒霉的孔雀要遭大罪了,这哪是什么测量长度的绳子,这是超沉超结实超耐磨的多股捻绳啊! 这个东西都和我的手脖子差不多粗细了,孔雀缠着这个飞下去,非得累个半死啊! 雪白的羽毛都被扑腾的脱落了几片,我们也顾不得它的感受了,手忙脚乱的把缆绳系在了它的一只爪子上。 “去吧!” 怪人捧着它走到船头,一挥手就给它扔出了船外! 我们非常内疚的看到它直接一头往海里栽过去,然后发出了驴子似的叫声,非常艰难的朝大深渊扑腾。 缆绳开始下降了! 一圈、两圈……十圈、二十圈…… 我们心急火燎的看着剩下的缆绳越来越少,正打算再接上另外一捆的时候,绳子的滑动可算是停止了! 白孔雀终于回到了地面吧! “好!有了这个绳子,咱们就能顺藤摸瓜了!”冬煌很开心的拍了个巴掌,对着老船长问道,“我们要走了,你们呢?” “我们人太多,还要分组、整合一下。” 耗子站起来蹭了蹭鼻子:“吴老头,分家吧,我们先探路去!” 船长点点头,让船员把鲨鱼号上所有还可以使用的物资全搬了出来。我们跟着捡了一些弹药和食物,就自动的站到一起,准备和鲨鱼号的人分道扬镳了! 冬煌和他们约定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不管各自遇到什么样的情况,都要回到底下的深渊入口来汇合。大家把该交代的注意事项一一罗嗦完毕,鲨鱼号才缓缓降下去一个破旧的阶梯。 我胆战心惊的跟着他们走到了插入海水里的悬梯上,这可太刺激了,脚下就是无尽的海洋,前方就是无底的深渊啊! 但鲨鱼号一船人都是思想古怪的老神仙,就算一起下了蓬莱岛保准又要跟着变态船长报仇。 我早就受够这群居心叵测的人了,一想到能回归到期待已久的五人小队中去,安全问题什么的,我压根儿不愿意去担心。我已经暗自决定好了,万一真的遇到什么危机情况,我绝不要拖队伍的后腿,该死就死,只要是为了他们我万死不辞啊! 耗子在悬梯的末尾捆牢了两根缆绳的末端,然后发给了我们每人一个8字环下降器。 “老子先走着!” 耗子还没等我完全反应过来,就抓着缆绳,投身到暗涌起伏的海水中去了! 他顺着洋流的方向,很容易就漂到了深渊口上,然后一眨眼的功夫掉了进去! “一会儿见!” 冬煌正在给我重温着下降器的使用方法,怪人就笑嘻嘻的从另一条绳子上漂远了。 第二十七章 降落 月色很迷蒙,我把缠绕好的下降器扣在大裤衩似的拖带上,和林医生一左一右背朝着大海的方向。 鲨鱼号上曾经要害死我的船员们,都趴在台阶的最上面一级,表情严肃的观察着我们的动作。 如果他们最终也决定登陆蓬莱岛,那我们和他们岂不是又有很大的几率碰面了!他们这些人啊,一个比一个古怪,我倒是希望他们就老老实实的呆在鲨鱼号上等我们返航得了! “妹妹,别死了啊!”苏丽妖站起来给我挥了挥手,我心里想着,他跟小钢牙如果能和我们在一起就好了。 “死不了!”我也挥挥手,回了他一声。 我觉得自己的胆量是硬生生被锻炼出来了,这要换做半年前,我处在这么个跳海的位置,非得尿一裤子不可! 冬煌帮我活动了一下胳膊腿,嘱咐了几句,就示意我可以下去了。 “准备好了吗?”林医生深吸了一口气。 我点点头,和他同时双脚离地,一下跳进了海里! 这股全身浸湿的感觉真的好熟悉,我紧抓着绳索从海面探出了脑袋。 水流不断冲击着我的身体,使我不自觉的就往后面倒退过去了,我扯着8字环的底部位置,尽量把速度控制的慢一些。 下降器的主要功能,就是加大绳索的摩擦,减慢猛然下降的冲力,使人在自由落体时的速度可以略微的被控制住。 冬煌站在悬梯的最后一阶台阶上给我加油鼓劲着,我觉得自己状态还挺好,就松开一只手给他回应了一下。 哪知我刚刚放开还没一秒钟,手还没举过头顶呢,身下就突然空了!我整个上半身向后倾,下半身往上翘,仰倒着就带着几只萤火鱿掉进深渊里! 晕死,原来冬煌的大呼小叫是在提醒我注意后方啊! 海洋、鲨鱼号、悬梯、冬煌,外面一切的景物突然就脱离了我的视线!我惊叫一声抬起头来,却只能看到一个巨大的圆形天空! 我进乌龟壳了! 我姿势不对,下降的飞快,而且呼吸特别特别难受,大腿内侧也被绳缆磨的生疼生疼的!我赶紧伸手去摸脱开的下降器,手心却突然一热,又被高速的摩擦蹭掉了一层皮! 我必须紧闭着牙齿才能防止癫痫似的舌头被咬住,我双脚赶紧乱蹬了几下,夹住了下面的绳缆,然后用力把它向中间挤压,消耗着我的鞋底来换取速度的减缓。 绳子并不是固定着一动不动垂直向下的,我像人猿泰山一样边下降边来回的荡漾着。海水形成的瀑布像一面环形的墙挡在了我的后方,而我每一次的动荡都穿墙而过,被淋的裤管都在往下滴水! 我以前被浇花用的园丁水枪喷过一次,那种感觉有点打耳光似的疼痛。而这里的水是从那么高那么高的外部海洋自由落体撞击到我脑袋上的,这感觉就像脑门即将被打出一个孔似的难过! 想起动画和电影里,很多人物都是站在大瀑布的底下练功的,我猛然明白过来这真是个修炼的好方法,真痛! 我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赶紧抓住了下降器的底端绳缆,把速度终于控制了下来! 刚才的那阵疾风,吹的我以为眼珠子要喷出来了! 我稳住了身形,四下张望起来,林医生好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处在另一根绳子距离我很远的下方,看来他速度比我还快啊! 四周全被瀑布遮挡着,我看不清龟壳的边界到底是什么样的材质,耳边只有轰鸣不停的水流声和下降带动的风声了。龟壳里的巨大空间也着实的出奇和诡异,上面是深渊那个超大圆环入口,脚下是一片看不到底的茫茫云海。我像是悬在了九霄之上俯瞰大地似的,腾云驾雾,独享天下! 渐渐的我就坠入到了那片云雾之中,这里和鲨鱼号上的视野范围差不多,除了近距离的事物以外啥也看不清,但这儿可没有那股恶心的鱼腥味了,我深吸两口气,居然还有一股沁人心脾的草木香气! 我第三次被浸湿了全身,却不至于冷得浑身发颤。这里的温度比外面要高很多,大概接近于初春的感受,不然我那小身子骨又该冻僵了。 看来龟壳不仅防水,还保温呢! 一低头,我看到了一个很朦胧的圆圈。 它像个倒卡着的喇叭,很突兀的出现在了下方迷雾的中心位置。 随着我的位置越来越低,气温逐步升高了,我能感觉到的生命气息越来越浓郁。 我闻到了空中飘散的花蜜味,耳边传来了很像九里山夏夜的那种鸟叫虫鸣!这里绝不是荒凉的海外孤岛,而是别有洞天啊! 在我平行的角度看过去,那个大喇叭变成了一个朦胧的倒扇形,遮挡住了另一侧的瀑布风光。 我想起九鼎上的画面,这才醒悟过来:它就是耗子口中的那个圆月火山吧! 圆月都被上方的那层云海挡住了,我只能看看这个高耸巨大的火山局部。 林医生彻底消失的无踪无迹,我低下头除了白雾外,能看到的只有一小片星星点点的绿色了。 难道我即将到达一片碧绿的大草原吗? 我满心欢喜的加快了速度,过了十几秒才看到,那些绿点都是大树的树冠啊! 没有草原,森林也不错! 我不禁咧开了嘴,正准备平安着陆,却突然静止在空中了! 怎么回事?绳缆卡结了吗? 我急忙松了松下降器,还是没有反应,再一看身下的绳段——到头了。 我靠,难道说缆绳用光啦! 我划拉着双脚,却只能触碰到下面那棵树最顶端的几根枝叶,压根没法着陆。 看来白孔雀带着绳子飞到一半就挣脱开了,绳结肯定是缠住了这里的树梢,我们才误以为缆绳的长度足以下降到地面! 干等着不是个方法,万一一会儿冬煌从我这条绳子下来,我可就危险了! 我想了想,打算松开身上的拖带,自由落体好了!既然都看见了树,那距离地面不会太远的吧!小时候我学爬树那会儿,都不知道从树上掉下来过多少次了,这个高度应该不会摔伤我的吧! 这么想着,我就背紧了身后的包包,着手开始拆卸乱七八糟的扣环。 “别乱动!” 眼看成功在即,我一个哆嗦被一声吼叫打断了,怪人好像在附近。 “你再敢乱来一下你就死了。” “我……那我不动了,你在哪儿呢?”我让他吓得赶紧停了手,晃晃悠悠的吊在那里。 “在树上,你得荡过来一点。” 我低头赶紧搜寻着脚下,除了一大堆树枝还真是看不到他的人,不过侧方一从树叶开始了疯狂的摇晃,我这才知道他正在那下面躲着呢! “你是怎么过去的?”我喊道。 “你现在先掏出一把刀,然后对准你的下降器上方,割开大概四分之三,留下能保持你体重的一点点就够了。” “然后呢?那我岂不是很危险?” “然后你荡过来,感觉快到我这边的时候,就把剩下的那一点割断!” 我晕死,昨日重现啊!我想起在连环翻板底下,林医生就是用这种空中飞人隔断绳子的方式,跳到了远处的大铜球上。 可是他的身手还挺不错的,我这毛手毛脚的,能成功嘛…… 但是一起垂下来的那条绳子显然伸到了别的地方去,我如果不听怪人的,也没人能帮我了吧! 我摸出他送我的那把小刀,开始一层一层的在缆绳上磨蹭着,这种绳子全是由一股一股细小的捻绳复合编织起来的,特别坚固耐用,我必须切到很细很细的地步,才能在飞出去的瞬间一刀把连接砍断。 “万一我没击中你的位置会怎么样?”我尽量放松身体和他闲聊着。 “掉地上去呗!” “那也不会怎样吧?大不了断根骨头好了!” “你试试看吧,这树也就大概30来米高。” 我脑门上立马就浮起一层汗珠,30多米啊!我不死谁死……我只看到叶子很小很密,还以为这是家乡比较常见的那些低从树种呢…… 这下我的手也有些哆嗦了,他还不如骗骗我得了!一听到有变成肉酱的危险,我心里变得非常慌乱啊!这可让我怎么能发挥好! 我心不在焉的一阵疯狂切割,直到身体略微往下颤动了一点回过神来赶紧收住手!再这么割下去,我还没开荡呢就要掉下去了! “那个……我开始晃悠了啊,你给我喊口令?”我一看绳子就快撑不住了,也顾不得害怕,立刻就荡漾了起来。 “好的,但是摔死也不怪我啊,是你让我喊的。”他很让人不放心的回答了一句,就开始喊口令了,“再回去一次荡高点儿——” 我都似乎听到了余下的那丝绳缆撕裂的声音! “最后一次,举刀准备——快切!” 我心一横,使劲就给了可怜的缆绳最后一击—— 我腰上的拖带猛一轻,整个人仰了下去! “完了,偏了!” 他大吼一声,我心里真是想一刀把他给结果了。 我什么都来不及反应,只看到一大片绿色覆盖了我的眼睛,一根很不满的枝芽划破了我脸颊,飙出一抹血红。 第二十八章 水森林 我瞥到了怪人的身影,却没有被接住,径直从他身边落了下去! 我还以为我要变肉泥了,没想到脖子和一边咯吱窝突然像被砍掉了一样疼痛,深吸的最后一口气被硬生生卡在了肺里! 我挣扎着抓住了看似坚固的一根树枝,撑住身体,这下喉咙才稍微好过一点点。一扭头,是怪人抓住了我的包包! 冬煌给我的登山包肩带是很长的,我为了牢固就用了交叉式背法,两根肩带从肩膀上又各绕了脑袋一圈,在前胸形成一个“x”型。怪人一抓我的包,我脖子就直接被肩带死死的卡住了! 如果刚才冲击力再大一点,我立马就断头或者窒息了! 他把自己的双腿别进树杈之中,猴子捞月似的把我给捞上了枝头。 “吓死我了……”他大喘了几口气,抚了抚心口。 “是你吓死我了好吧!”我揉捏着酸痛的脖子朝他翻了个白眼,“你的口令是怎么喊的!我差点就死了!” “这不是没死嘛!”他耸了耸肩,递过来一个什么东西,塞进了我嘴里,“灵丹妙药,吃了就好了!” 一股熟悉的味道蔓延在口腔里,我一咬——什么灵丹啊,又是他百吃不厌的能量棒,而且肯定是他吃剩下的一口! “绳子本来就不够,我把它又切短了一点,冬爷可怎么办?”我在树杈上找到了重心,又担心起来。 “你水平有限,冬爷肯定只会从林医生那根下来的。”怪人思索着,“不过另一根挂到其他地方去了,他们三个在一起,咱们俩在一起,分散了!” 我心说幸好我们队里人多,就算分散开还能找到个伴,有他在旁边我就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了。 “哎?你的脸被划破了!”他伸手指了我一下。 我低头往手背上一蹭,脸上像针扎的一样痛。我这可怜的皮肤,最近半年遭受了各种鼻青脸肿、跌打损伤,但命都差点丢了,偶尔蹭破一点表皮什么的,我压根儿没心情在乎。 脸上又有点痒,我想去再抹一把,却被怪人拦住了。 他伸出手指捏住我的下巴,往一边掰过去,仔细的看了看,然后很突然的凑过脸来,在我那个刺痒的伤口上亲了一下! 我脖子以上的温度立马升高,感觉自己脑袋烫的都能烧开水了! 他没走,又用舌头在伤口上轻舔了两下,痒的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口水是可以消毒你知道不?”他放开我,一脸无辜的说道。 我都不好意思正视过去了,只得慌慌张张的点了点头,侧身到一边坐着,平复着狂乱的心跳。 他则从包里抽出一捆攀岩绳结,灵活的在树杈间穿梭起来,跟一只猴子没什么两样。 “把下降器里面的残绳抽出来,换这个新的,然后咱们从这里落回地面吧。”怪人说着,固定好了绳头,指了指看不清情况的下方,“我先走了,一会儿给你信号,注意安全!” 我一个劲儿的走神,心跳忽快忽慢,晕晕乎乎的也不知道该怎样才好了。 他把我的包倒着挂在了胸前,以一个大圆球的形状,很快消失在了层层的绿叶之中。 我松了口气,坐在那里来回晃悠着双腿,随便拉过旁边的枝叶一看——细长的树叶碧绿如玉,整整齐齐的分散在枝条两旁排列着,上面点缀着一些朱红色的小圆球,圆球里面还能看到一颗黑亮的种子,煞是好看! 我想了想,看样子这棵树好像是红豆杉啊!上面的红色小圆球不就是传说中的相思豆么?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我放眼望去,映入眼帘的尽是这些红彤彤的小颗粒!想到刚才怪人的那个举动,我忍不住捂着脸,又咧嘴傻笑了一会儿。 如果变换一个角度斜着看过去,红豆杉的叶子像是镀上了一层蜡油似的反射着极其微弱的光线,从翠绿中又透出一丝亮蓝。 等了没多会儿,绳子剧烈的摇晃起来。 我知道他的信号到了,赶紧扣好拖带,匆匆忙忙抓了一大把相思豆藏在口袋里,贴着树干小心翼翼的往下降去—— 这儿虽然也是雾气缭绕的,但下层的空气湿润又温暖,时不时的还从我眼前飞过去一两只小甲虫,我觉得这里很像自然节目中的原始森林。 笔直笔直的树干已经没有再分出来的枝叶了,我应该是降落到了红豆杉的下半截位置,头上的那一点朦胧月光全被顶层的树干遮挡住,我根本看不清地面是个什么情况。 “朝闻道?你在下面吗?”我在黑暗中有点不自在,只好怯生生的喊了一句。 等了好半天居然没有反应! “人呢?你别躲我啊!赶紧出来!” 除了几只昆虫的翅膀震动声,我啥动静也没等到。 但是我的位置应该是接近地面了,我把腿伸直等待着接触土地,却意外的踩了一脚水! 我都来不及有任何的想法,腰部以下的位置就全淹没在水里了! 我以为这下又得泡个全身**的,可水位正好卡到我的胸口,脚底结结实实的顶在一滩淤泥上了! 脚下的泥巴很滑,我慌忙扯住绳索保持住平衡,颤颤悠悠的伫立在了池塘底的地面之上。 “朝闻道?你到底在哪儿呢?” 我向四面八方都喊了一遍,依旧没人吱声。 这下我就慌神了,刚刚在树顶还庆幸有个伴儿陪着,这下,唯一的依靠带着我的行囊物品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呆在水里傻站了许久,只得从腰挂里摸出小刀和电筒,分别握在手里打探着周围环境—— 如此一照,我才吃了一惊:这儿应该是一大片杉树林,但是所有树木的根部都浸泡在水里,牢牢抓着底部的那层泥土! 经过我的手电照射,水里反射出莹莹波光,与上面的绿色树叶相互映照着,散发出一种迷幻的青蓝色。 我顺着树木的栽种方向看过去,水面像明镜一样通透,倒映出一排完全相反的杉树影像。我低下头去,水里也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我,那是散发着蓝光的我自己! 我让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好几分钟,原来除了陆地上的树木、海湖里的水草之外,还有这样一种半水生半土长的水中森林存在! 可是这儿水位压根儿淹不死人,朝闻道那个熊孩子跑到哪里去了!该不会是忘了上头还有一个我吧? 我决定自己行动起来。在水里折腾这么久,我的手指头都起皱了!泡在水里的大半截身子真的挺难受的,而且水中另一个我的影子也很让人不舒服,她是青蓝色的,跟个鬼魂似的! 我摘掉下降器硬塞进腰挎包,现在的我根本没什么物资,除了手电、小刀、一根能量棒之外啥都没了,这下降器是金属的,怎么说也能砸个核桃用用。 水下的淤泥有很大的吸力,我得边小心摔跤,边注意不让鞋子掉落,磨磨蹭蹭的半天才走出几步之远。 “道哥——你去哪儿了啊——” 我还得扯着嗓子呼喊着,一来弄清他的去向,二来为自己壮壮胆子。 “我给你做好吃的行不?赶紧出来啊我害怕——” 依然没有回应,偶尔掠过的昆虫似乎也在嘲笑着被抛弃的我,围绕在四周嗡鸣个不停。 我心情实在是糟透了,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只能胡乱的甩着手电寻找视野宽阔的地方。 我突然看到了一点红光! 红豆杉落下的相思豆肯定不会发光,那东西距离我也不算太远,乍一看像是个烟头似的! 难道怪人正躲在那里一边抽烟一边看我的笑话吗? “喂!”我转过来,把手电直线照射了过去—— 一片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我回过头去,故意呆站了一会儿,又猛然转过来!果然不是错觉,那个红点又出现了! 我壮着胆子往那个方向迈了两步,看到它基本上是贴在水面上的,是个发着红光、很圆润的小珠子! 不是怪人在抽烟啊?甚至不是人,那红点是什么东西? 我几乎就要伸手去拣了,却突然看到那个东西闪烁了一下,暂停片刻后又重新出现在我的视野中! 我愣了半宿,再次举起手电照射过去,在红珠子的周围,还有一些被手电的光线映照得有些发白的皮肤褶皱,除此之外,水面上再无他物! 我这才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那个发光的东西,好像是一颗眼球啊! 这应该是生活在浅水中的什么动物才对! 我知道它的身体都藏在水面以下,现在露出来的只是个脑袋而已。可是有什么动物的眼睛是长在脑袋顶上的啊? 它一动也没动,就那样紧紧的盯著我,我觉得它应该没有要袭击我的意思吧! 想到那些美丽的白孔雀,我就没那么害怕了,在蓬莱仙岛生活的动植物,肯定都是很美好的物种啊! 我胆子大了起来,又向它跨进一步。 它终于肯游动两下了,渐渐的把藏起来的身体浮出了一半展现在我的眼前—— 又皱又粗糙,看起来像一截漂在水里的老树皮! 我靠! 我身上过了一次电,我遇见了一条小鳄鱼! “朝朝朝闻道!你他妈快出……来啊!”我一张嘴呼喊,自己都咬住了自己的舌头,腿也软了! 第二十九章 杀死鳄鱼的正确方式 我知道蓬莱岛历史久远,我也知道鳄鱼被称为活化石,但这里不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吗?怎么还会有这种凶狠的生物存在! 我拔腿想跑,可一抬脚,鞋子不争气的被拔掉了!我脚底触碰到软软的淤泥一阵瘙痒,脚一软半个肩膀歪进了水里! 它缓慢的转过树皮似的身体,头朝向了我的位置。 该不是下一秒就要张开大嘴弄死我了吧…… 我屏住呼吸,希望它能把我当成一节奇怪的木头桩。在这样的淤泥和水池中,再借我一条腿我也跑不过它! 在以前看过的纪录片中,人类最怕的就是“鳄鱼的翻滚”。 它们似乎是喜欢咬住猎物,然后将其拖到水里不停翻腾旋转,这样猎物没有还手的余地,过不了多久就会窒息而亡。鳄鱼就喜欢等到这个时候,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开始饱餐一顿。 我悄悄握紧了手里的小刀,只要被拖下水,我肯定是非死不可了,如果它扑过来,我唯一的活路就是扎爆它的眼球! 我觉得自己的心态经过一路的磨砺,有点趋于变态。此刻的我,居然在紧张中夹杂了一丝兴奋,在恐惧中夹杂了一丝期待,在生死关头还夹杂了一丝跃跃欲试! 小鳄鱼并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而是以我为中心,缓缓的游动了一圈。 我侧头看到它的身形不过一米三左右,应该还未成年,而且它也没有要攻击我的意思。 好吧,我承认自己很渴望拼它一把,你死还是我活,现在就来吧!别再折磨我了! 我主动向它转过身去,高高举起了刀子,它却没什么反应的摆了一下尾巴,背对着我离开了! 哎?我还没一试身手呢! 目送着它离去的背影,我又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踩水声。 “道哥?” 危险解除,我回过头去,却只瞥到一个掠过的影子! 我赶紧打起电筒照向那个方向,才看到那是一只挺奇怪的动物奔过去了,毛色纯白如雪! 它的体型有点像小马或者大羊,脖颈上飞舞着飘逸的鬃发,身上毛皮非常闪亮,身后还拖着一条白色的牛尾巴。 我看不到它的脑袋,实在猜不出来这是个什么动物。 “快去拦住它!” 怪人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响起来了,他显然是在对我呼喊。 我心里那是又喜又气,听着他的踩水声由远及近,转过去就嚷嚷道:“你去哪里了啊!” “呼——呼——”他累的不轻,停在我身边扶着膝盖喘了口气,“你这个笨蛋!看到独角兽过来了怎么不拦住啊!” 我一头雾水:“什么独角兽啊?” “就刚才跑过去那个!我追了好半天啊……” 我心说我压根没看到脑袋,什么独角兽不独角兽的! “算了,连我都追不上它,你腿那么短,更是不可能了!”他不仅没意识到丢下我是个错误,反而责怪起我来,“你刚才位置明明那么方便的……” “你不会是一下来就去追那个东西去了吧?”我想摆出一副生气的架势,可我大半个身体都在水里,叉腰也看不见。 他大跨步走到了另一侧的树干后,从那里掏出了我和他的背包,挺遗憾的说道:“它正在这里洗澡呢,我正好滑下来,一看这么漂亮,赶紧就想摸摸,可惜它太怕人了!” 我接过背包埋怨道:“你真是够见色忘义的,我差点都被鳄鱼给吃掉了!” “在这里?”他一听就又来了精神。 “嗯,我和它对峙了半天,后来人家可能看我不够塞牙缝的,就往那边游走了。”我挥手一指。 “走走,去看看!这蓬莱仙岛可太有意思了!” “看个屁啊!万一那边是鳄鱼的老巢怎么办!” “没事儿,打不过咱俩就爬树,它们没招的!”他兴致勃勃的拉着我就走,害得我差点没站稳又跌进水里! 我都恨不得找个绳子把他的手和我永远捆在一起,万一他又跑了,我在这水森林里可活不下去啊! 那个红色眼珠子还没走远,我看到它正浮在一棵红豆杉底下,静静的看着我们俩。 “这么小啊……”怪人好像很失望。 “对啊,如果是个大的,我这会儿都被消化了!” “哎……不够塞牙缝的啊!”他让我很摸不清头脑的说了一句,就放开我,抽出匕首走过去了。 “喂!你想干什么啊?它再小也是有攻击性的,你作死?”我看他要打架的架势,赶紧提醒了一句。 他不为所动,和小鳄鱼并排站在了一起。 小鳄鱼很快感觉到了他的威胁,不再像面对无害的我那样漫不经心的了,而是悄悄将红眼珠沉进了水里,只露出长嘴巴的一部分。 我感觉它是在等待着突然袭击的机会! “这里有小的,其他水域就肯定有大的,我给你演示一下对付鳄鱼的方法,注意看好了——” 他说着,就把匕首反着拿在了手里,半蹲下身体,把重心稳住了。 “当它发动攻击的时候,肯定是把嘴巴张开咬住你的一部分躯干,这个时候,就要想尽一切办法不让它张嘴——” 他正解说着,小鳄鱼就抓住了这个间隙猛然从水里蹿了出来! “小心啊!”我看到那张近乎90度的大嘴,心里咯噔一下。 怪人非常灵活的咧过了身体,然后一个转身就站到了小鳄鱼的身侧! 小鳄鱼一次突袭不成,立刻沉入了水中,而且它在拼命的甩动着尾巴,把地底的淤泥都翻搅了上来,把那一片的水源全搅合的浑浊不清! 这下我们谁也看不出它究竟是把身体潜藏在哪里的了! 怪人慢慢的倒退了几步,背靠在一棵杉树的树干上,低头死死盯着面前的一片水域。 我不敢吱声,也没法插手他们之间的争斗,只好也后退了几步,学着怪人的样子贴在了树干上。这样一来,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怪人又抬起一条腿来,把双臂向后伸,反抱住了树干,形成一个大鹏展翅加金鸡独立的姿态,瞪着发亮的眼睛一动也不动。 突然,水面翻腾起了一小片涟漪! 怪人没有丝毫的犹豫,就狠狠的把抬起的那只脚踩了下去! 我只看到鳄鱼露出水面一个鼻孔,就被硬生生踏了回去! 水面这下可闹腾了!泥沙、气泡、水花不断的向上翻滚,一定是怪人踩住了小鳄鱼的脑袋,它在拼命挣脱呢! 怪人单脚站立显然很不稳当,他一个趔趄歪在了一边,我看到小鳄鱼立刻像个老木头桩子似的浮出了水面进行换气! 怪人不给他这个机会,他伸出长腿来一个跨步骑到了它的身体上!小鳄鱼马上张开了超大的嘴巴,露出里面尖锐的牙齿和鲜红的咽喉! 趁着它还没有合上嘴巴,怪人伸手就用匕首刀把抵住了它张开的上颌! 上面的那片鳄鱼嘴巴被他的力道掰开的更大了!怪人反手一抓,把它的下颌也给撑开,我觉得这小鳄鱼的嘴巴都要被撕裂了! 他突然双手一松,从腰挂包里瞬间拉出一条绳子甩了出去! 小鳄鱼被拉开的嘴巴猛然得了自由,自然而然的就赶紧的闭合了! 怪人的手超快超快,我才看到一片水花溅过,他的绳子就从鳄鱼下巴绕了过去,然后一端在另一端上打了个结! “看见没,现在这样往下推!” 他毫不慌张的还在解说,一只脚抵在鳄鱼头上,一只手高举着绳索,另一只手把那个结扣用力推了下来—— 好家伙,鳄鱼的嘴巴被那个圈状套环给牢牢的捆住了! 它显然非常的不服气,一个劲的在拼命挣扎,但我知道那种绳结的单向系法,推下来非常容易,想推回去可就没门了! 没了嘴巴的鳄鱼着实憋屈,它只能划拉着水,无能为力的摆动着尾巴。 整个过程我看的那叫一个烟花缭乱,幸好之前小鳄鱼对我没兴趣,不然按照我的那种一心扎眼球的方法,显然是制服不了它的! 我知道怪人身手了得,但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一项技能,带了点小崇拜的问道:“你以前也遇到过鳄鱼吗?” “这不就是‘土龙’吗?”他的左眼在昏暗的光线下又隐隐发光了,“我见过的比这个大多了,可好吃了!不知道这个怎么样呢?” 我一听就觉得小鳄鱼难逃一劫了,怪人可能对它动了吃心! “看好了,在这个位置——”他抓着绳索把鳄鱼的头拉出水面,用匕首在它脑袋和身体的连接处轻敲了几下,“这里才是鳄鱼的要害,像我这样瞄准以后,就要横着扎进去了。” 他说着,把匕首刀尖直接插进了鳄鱼脑后的那个“颈椎”里。 我猛然想起,耗子也曾经用刀尖抵住过我的颈椎,他说那里有一条什么“推动脉”,是可以直接把人废掉的。 我身上一冷,挺可惜的说道:“它又没攻击你,你却把它弄死了?” “因为我们俩要吃饭啊,自然界就是这样,而且这个好吃!” 无辜的小鳄鱼已经毫无反应了,怪人抓着尾巴把它扛到了肩上。 匕首还插在那里,似乎堵住了血管,我没看到有任何一滴血液流出,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方法还真是有够恐怖的啊! “我刚才追独角兽的时候,把这边的路差不多摸清了,咱们现在去滩涂吧!”他回头招呼了我一下,就沿着两侧的树林接着前进了,我只好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 第三十章 独角麒麟 越往外面走,水位线越低。 当我们俩拖着满腿的淤泥从水里露出鞋子的时候,怪人所说的滩涂地就到了。 这儿是一大片潮湿的土地,四面八方都被一层浅水包围着,地面上有很多圆形的小气孔,偶尔还向外面冒出一枚小气泡,我知道那里面肯定是住着小螃蟹的吧! 怪人放下我们的行囊和可怜的小鳄鱼,标志性的摸了摸肚子,示意又该吃东西了。 他灵敏的爬到了不远处的一颗杉树上,开始收集下方的一些枝叶,我闲着无聊,便用手指捅开了地上的一个小气孔。 果然有一只特别玲珑可爱的小东西爬了出来,我必须趴在地上才能看清楚它的样貌:说它是螃蟹,还不如说它是昆虫来的贴切,它虽然只有一个拇指大小,但几条腿的比例要较螃蟹长一些,而且它不是横行而是很搞笑的直行前进的。它两只前螯合抱在一起,一步一叩首,摇摇摆摆,彬彬有礼,就像一个古人在向我行礼作揖似的! 我让它逗弄的哈哈大笑起来,也想起了这种小螃蟹的名字:礼云。 礼云其实是蟛蜞这种小螃蟹的雅称,因为它两只螯很像一个古人在作揖,所以有人巧取当时流行的《四书》里面的一段话:“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给小螃蟹取了这个雅名。 小礼云应该很矛盾,它明明是在举着小螯以示抗议,却把我给逗笑了! 但是这么一想,我心里又突然激动了下,连这个小螃蟹都有古书的记载,那么这蓬莱仙岛上的一切动植物是不是都属于古代生物的范畴呢? 我坐起身来环顾四周:小螃蟹至少是在《四书》成书之前就存在于世的;鳄鱼是活化石不用多说,它和恐龙是一个时代的;而杉树的历史似乎比银杏也晚不了几百年吧! 如果这样看来,这儿的一切都是老古董!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全是千百年前的物种啊! 这里的生物连我都能认出个大概,和现世的品种相比,差别并不是特别大。比如现世的红豆杉,树叶除了不会反射宝蓝色的光芒以外,还真是和这里没有区别。但这也应该属于正常现象,像鳄鱼这种古老的生物,它从恐龙时代就是这副模样,一代一代不停繁衍着,到了21世纪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也许达尔文的进化论只能涵括一部分的生物吧! 但是,这里是什么时候起脱离了现世的?想想记载过蓬莱岛的古籍:《十洲记》是汉代的,《山海经》早于先秦,《列子》成书在战国,那么在那些个时期,这里的地貌就已经成形了。 而九州鼎上有这儿的地图,则向前推到夏朝,当时的人们还可以往来于此。到了秦末的徐福这里,此处就已经成为闲人免进的仙境了。但到了现代,人们只有通过海难或者鲨鱼号这样绝世式的尝试才能九死一生的摸到地方。 也就是说在四千多年前到两千多年前的这段时间,蓬莱岛从一座华夏大地上的海中山变得越来越神秘,两千多年前到现代,这里的路线就不为人知了! 如果外面再过去两千年岁月,到了4008年,还有人能够找到这儿吗? 我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人被撕裂的伤口,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深及骨肉的伤口逐渐愈合、结痂,越来越小。再过些时日,就只剩下一个疤痕了,等到疤痕褪去,别人只能在病历上知道有这么一个伤口存在过,却再也找不到那个位置了。 这种想法还挺奇异的,这里是时空的伤口吗?我不禁有点颤栗。 怪人收集好了树枝,用银色长条状的镁棒打了火,点燃起一片耀眼的篝火。他拧开运动水壶,把鳄鱼尸体拎起来,拔掉匕首任由血液喷溅了一会儿,然后将剩下的一点鳄鱼血灌满了一大水壶。 接着,他开始用很暴力的把小鳄鱼肢解成小肉块,然后将它们包在鳄鱼皮里,直接丢进了火堆烤炙。 我想这是一种最自然最原始的吃法,有火有肉就可以维持生存。如果把我自己扔在这里,我是肯定活不下去的,而一个未进化完全的猿人就可以。 如果这儿真的居住着一个古代的人,那么无论外面是工业革命还是机器人大战,就算世界被毁灭了,他依然能在蓬莱这个原始环境中活下去。 不管外面的世界怎么变化,这里遵循的是独立的时间系统, 肉香味夹杂着果香钻进了我的鼻孔,怪人取出两包焦黑的鳄鱼皮,一边被烫的倒吹气,一边双眼放光的把其中一包切成了便于食用的小肉丁。 他把切好的这一包推到我面前,就直接托着另一包中的一整块鳄鱼肉狼吞虎咽起来了。 我捏了一片丢进嘴里,心情真是很复杂,本来我还以为自己要被它吃掉呢,结果人家没招惹我,倒被我给吃了! 鳄鱼肉的确比猪肉鸡肉什么的粗糙多了,但那股肉质的香气却是普通肉类无法比拟的。 “你还蛮有两下子的嘛,以前经常去野外?”我好奇的问怪人道。 “什么叫经常啊,我从小就是在野外长大的!” “在哪里?非洲大草原?还是亚马逊丛林?” “屁啊,我哪有本事出国,在湖南的深山老林里长大的。” 我一听兴趣更浓了:“怎么长大的?你家人都是猎户?” “不不不,我自己生活在林子里,我师父经常来看我或者带我出去!” 我心想原来朝闻道不应该叫怪人,应该叫野人啊! “那你怎么从林子里跑出来了?” “长大了呗!” “哈哈……”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甘心过人猿泰山的生活吗?” 他没回答,而是瞪大了眼睛看向我的后方。 “怎么了?”我正要回头,却感到头发上传来一阵温暖的鼻息。 “你先别动……”他吞了口口水,看的目不转睛。 我的耳朵让那股气息喷的湿湿的,脖子上还感觉到了什么毛毛的瘙痒! 一个看不清全貌的大动物把头从我的肩膀上伸了过来,张开嘴巴咬住了我手里剩下几块鳄鱼肉丁! 它粗糙的舌头舔得我的手心又热又痒,几口就把肉渣吃的一干二净! 怪人伸出他剩下的半个肉块引诱了一下,这个食肉动物便悠哉悠哉走了过去,俯身到了他的面前。 我这才得以看清它的样貌,它竟然就是之前逃跑的那只白色的“独角兽”! 它的脑袋中间的确竖起了一根象牙似的长角,但它的模样和我想象中的独角兽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 独角兽经常出现在西方的神话传说中,它的形象应该是一只独角的白马,而且还有天使似的白色羽翅。 眼前的这只动物虽然通体雪白,脖颈上有着和白马一样的鬃毛,但它的身体实在是过于闪亮了,这不是普通的皮肤能发散出的光泽,而是一层细密的鳞片! 它的脸也非常奇特,马脸长嘴巴、鼻孔上还有两根细长的须子! 整体看上去,这分明是一只麒麟啊!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传说中的神兽,不断提醒着自己这不是在梦里。 原来麒麟是一种爱吃烤肉的动物,不是人们凭空捏造出来的啊! “你啊,想吃肉早告诉我呗,害的我抓你抓了好久!” 怪人终于满足了“摸摸它”的心愿,又从火中取出另一包鳄鱼肉,你一口我一口的黏糊在了一起。 既然麒麟吃鳄鱼肉,那就怪不得小鳄鱼当时并没有袭击我了,原来它是听到了麒麟的动静,才赶紧放过我跑路去了啊! 这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我忍不住挪过去,深处颤抖的手指,抚了抚它美丽的身体—— 麒麟的鳞片和鱼鳞还是有所区别的,它们并不是一片一片的甲壳,而是密集生长的一层又短又硬的刚毛。浓密的刚毛呈鳞状分布,不仅光滑透亮,还不沾水珠。它从水森林里出来,身上却一点都不潮湿! “小矮子,你可以给他抓痒,这是和动物亲近最好的办法了。”怪人喂完了鳄鱼肉,又开始向我传授与自然相处的技巧,“动物的四肢不灵活,很多地方从来都没被抓过痒,所以你这样帮它爽一会儿,它就爱上你了!” 他的双手放在麒麟的鹿耳后方,轻柔的磨蹭着,麒麟很快就进入状态咪起了眼睛。 我也学着,在它下腹上抓了几下,没想到它居然就直接翻了个身,四蹄朝天的枕在怪人大腿上了! 这神兽除了外貌,和一般的动物也没什么区别啊! 我把手张开,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麒麟雪白的肚皮。给这种美丽的生灵抓痒,我自己也感到很受用。 可是在它的肋骨两侧,我却摸到了对称的一双小圆环! 这两枚东西顶多就像耳环大小,紧紧的贴着鳞片,突兀的生长着。我仔仔细细的摸索了一把,发现那东西居然是金属质地的! 也就是说这肯定是人为锻造、又人为安置在麒麟身上的小物件了! 我心里有点慌张:既然有人造的东西出现了,那么蓬莱岛上一定是居住着人类的! 第三十一章 你的主人是神仙吗 我想了想这俩小环的用途,不怪乎三种: 一、古游牧人固定在坐骑身上的马鞍套环;二、君王的仪仗马队里,用来穿入五彩丝线的挂环;三、独占标志,比如自家宠物的项圈和小挂牌。 无论哪种情况,都预示着这只美丽的麒麟一定是有主人的! 传说蓬莱山上有飞仙。 我想,不管它的主人是不是神仙,就算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居住在此,能拥有麒麟灵兽,又住在这样的世外仙境中,和神仙也没有什么差别了,更何况外面岁月的流逝压根儿干扰不到这里来,它的主人不是神仙是什么…… 我怀着崇敬和讨好的心情又和麒麟玩了一会儿,它便站起身来,舔了舔自己的鬃毛,踏步要走了。 我和怪人赶忙收拾好满地的行李跟在后面,我们对这儿人生地不熟,但有了麒麟,它准能把我们带出水森林的范围! 它很通人性,很快就明白了我们俩的意图,渐渐放慢了奔跑的速度,和我们并行在一起。 森林中的水位线很不稳定,有的才刚刚淹没我的膝盖,有的则深及我的脖子了! 随着树木的逐渐稀少,上面遮光的叶子也分散开了许多,我抬起头来,隐约可以看到银白色的天空了。 我记得我们从鲨鱼号下过来的时候,天上是一轮圆月映照着整个深渊的,如此看来,现在提供给蓬莱夜间照明的光源,就是一颗月亮而已了! 从水森林出来后,我们就走到了一片土岗。这儿的地势似乎很高,如果没有雾气的话,视野应该是很开阔的。 我们也不知道麒麟是要去向哪里,如果我们接着跟着它前进,能不能遇到一个古代的老神仙呢? 它发出一声类似于小牛犊的轻鸣,回头看看我们,然后加快了步伐开始向前奔跑。 我腿比较短,很吃力的刚赶上几步,前面的怪人就伸手把我拦下了!然后独角麒麟好像冲到了什么高台之上,纵身一跃—— 它完全消失在了迷雾之中! 我们俩小心翼翼的又向前走了几步,才发现我们所处的地方其实是一个悬崖上的平台!刚才麒麟消失正是从这儿跳了下去! 我急得要命,悬崖下面是什么?有多高?麒麟跳下去有没有危险? 这该死的雾气啊,怎么就不能消退一会儿呢?! 我心里刚这么想着,一股带着清香的微风就吹拂过来了。身边的雾气好像明白了我的心思,悬崖底下的景象以肉眼看得到的轨迹,一层一层逐渐显现在我们面前: 那是一片金黄色的建筑群,雕梁画栋、规模宏伟! 不过距离实在太远,我压根儿看不到麒麟跳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崖底是不是住着什么人物。 唯一能确定的是,下面的这个建筑样式,肯定是一座宫殿无疑! 我和怪人都激动的不行,好像下一刻就要面见神仙似的,赶紧满脸喜悦的分开,在悬崖峭壁上寻找着可以爬下去的通路! 但这儿不仅没有台阶、没有升降梯,连个延伸向下的藤蔓都没长出来! 我们又试了试自己带来的攀岩绳,好像绳长也不够。 算来算去,捣鼓了半天,我们不是麒麟,如果要前往宫殿的话,只有绕路走这个方法了。 冬煌他们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但如果他们见到了这里有个宫殿,肯定也要前往此处一探究竟的。事不宜迟,任重而道远,我们赶紧趁着雾气还没凝聚,摸清了附近的地形,背上行囊,从另一侧盘桓的山路开始一步步朝下面走去。 边走着,我们头顶的雾气也一层层散去了,露出了上面圆形的深渊天空! 我豁然开朗的抬头看去,却发觉有点奇怪: 我们在鲨鱼号上遇到萤火鱿和白孔雀的时候,刚好雾气散开了一次,那时的月亮是美满到不能再美满的圆月。而我们从下降至森林,到跟着麒麟走上悬崖,最多也就花了一整夜的时间吧,按理说现在应该是太阳初升的时候,可现在的圆顶天空上,居然居中挂着一弯小月牙! 我见过无数次黎明前的奶白色小月牙,但头上的这个月亮绝不同,这是一弯午夜时分的下弦月! 月相变化的周期通常是阴历的一个月时间,从新月——上弦月——半月——凸月,变换到满月——凸月——半月——下弦月——新月,如此一个月接着一个月,循环往复。 这样平均下来的话,每一个月相的变化应该在三四天左右啊! 可我们连一夜的时间还没花完呢,从满月就直接跳到下弦月了! 我想起了在晨雾之海度过的第一个晚上:睡了一觉,外面就凝结了十天的海冰。 当时的海冰,是在晨雾之海的广度范围以外的,而现在的月亮,是在蓬莱仙岛的高度领域之上的。 那么,现在我们头顶的月亮,就是唯一脱离了蓬莱岛时间系统的参照物了! 怪人拉着我走了好久,周围的景物换了又换,但无非还是一些松树、杉树、不知名的小灌木植物。 我无心看风景,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月亮的那个问题上:按照步伐计算的话,这会儿肯定是该到清晨了,可太阳还是没有任何一丝要冒出来的意思。 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在蓬莱岛上,是看不到太阳的! 月亮的位置丝毫没有变化,变化的只是月亮的形态。如果说这里没有东升西落,那也就没有日出月沉啊! 还记得在徐州的霸王宝藏里,我们遇到了藏在山洞里的白色卫生巾,怪人当时的猜测是:蝙蝠每天见不到日光,它们身上的颜色就慢慢变浅了,一代代繁衍下去,自然就都演化成了纯白色。 我们在岛上所见到的白孔雀和独角麒麟,也无一例外的都是浅色皮毛,说不定它们和山洞里的蝙蝠是同一种原因的肤色进化:终日不见阳光! 我赶紧拉着闷头砍草的怪人坐下,掏出一张纸开始演算这个离奇的时间关系: 如果太阳永远不会升起,如果月亮的位置不会改变,如果月相还保持着外界中的月相变化,那么不需要耗费精力的沙漏计时,只要雾气散去,头顶的月亮就可以作为蓬莱岛与外界换算的时钟! 我找到了点眼镜兄发挥本领的感觉,飞舞着笔头开始列下一长串验算数字: 我们花了大半夜时间走到这里,满月变成了下弦月,那么一夜时间应该就等于15天左右。 耗子在岛上呆了不到两个月,外面过去了4年。全部换算成“天”来计算,比例就是50多天比1460天,合成1天比)天的关系。 鲨鱼号第一次出航是168天,外面过去了14年,那么这个比例也刚好是1比30。 这么看来,蓬莱仙岛的一天,就等于外界的一个月啊! 我突然想到,人们总说天上一天,地下一年。这里是海中,虽然时间差距没有天上那么大,但这句话放到当前情景,正好可以改成:海中一天,岸边一月了! 我们进入晨雾之海到现在,呆了快三天的时间,那么换算到外界,冬天和春节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过去了!外面已经 09年了啊! 时间紧急,我们还没有脱离世界太久,要回去还赶得及!我觉得再也不能慢慢悠悠的赏山玩水了,现在的时间经不住消耗! 我拉着怪人就赶紧向前赶路,边走着,边把得到的结论讲给他听,谁知他一听完立马加快了步伐,我必须用跑的才能跟上几步! 鲁迅说:世间本无路,只是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 我们脚下的这个地方压根儿就没人走过,所以根本也没有什么好走的路面。我们只是靠着在悬崖上那么大概的一瞥记住了路线而已,遇到草丛就从草里踏过去,遇到树林就从林子中穿过去,遇到藤条荆棘,就只好挥刀子砍一砍了。 四周的雾气又渐渐的聚拢了起来,月光本来就比较微弱,这下能见度就更低了,怪人说在不明情况的时候,尽量不要再野外打开手电照明,以免吸引过来什么难以对付的野兽。 他的眼睛借着最后一点点光线还能看见些东西,我都跟摸黑差不多了。身边的树木、草丛都在雾气中变换成了各种奇怪的影子,让人看着心里挺容易一惊一乍的。 我在劈开张牙舞爪的一丛低矮枝条时,总觉得那里的影子说不上来的奇怪,好像除了树叶还缠着点什么东西似的。我决心打消自己这个疑神疑鬼的念头,便往旁边走了两步,伸手拉扯了一下,打算把那段枝条砍下来看个究竟。 这一伸手,我就摸到了极其柔软的一阵触感,那绝不是树叶所能达到的柔度! 再走进一些,仔细一看——那分明是一片衣物的布料嘛! 这样尖锐的枝条横在地上,当然很容易刮下身上的衣物,但布料出现在蓬莱仙岛这里,就有点太不正常了! 一、这儿有人类经过。 二、这布料是现代工艺,这个人是和我们一个时代的! 怪人往四周扫视了一圈,才小心翼翼的打开手电,照亮了一下那片缠在枝条上的布料,这下我才发现,那上面还有一点血迹呢! 看来枝条不仅刮坏了衣物,还刮伤了它的主人!更让人心里一阵翻腾的是,那血迹还很新鲜啊!这个人应该不久前刚刚来过这里! 是谁?! 第三十二章 孕妇 怪人回忆了半响,这片衣料绝不属于冬煌小队的人。 我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鲨鱼号上的人也下来了! “这个人应该没走的太远吧?”我有点纠结的问道。 如果和鲨鱼号上的人相遇,我们自然是在人力物力上有了依靠,但是他们的人真的很难相处啊! 怪人趴在地上,开始搜寻着其他枝条上的血迹:“咱们先找找看,说不定是妖妖带着好吃的下来了!” 我现在也挺喜欢苏丽妖的,听他这么一说,也赶忙打开电筒朝另一个方向照了照。 这儿的草木生长的十分茂盛,由于没经过人类的修剪和刻意栽培,它们就像玩儿疯了的野孩子似的,张牙舞爪、横七竖八的布满了所有的土地。 “我这边干干净净的,没找到其他血迹啊!”我搜查完毕,疑惑的盘腿坐在地上,“植物的锐利程度和剪刀还是有着天差地别的,我的裤脚其实也被灌木刮开了点线头,但好在没被撕扯下来。这衣料肯定属于一个急速奔跑的人才对,不然就靠枝条上的那点儿抓力,还不足以穿透衣物伤及人身!” “他会不会也是朝着悬崖底下去的呢?”怪人显然也一无所获,他不甘心的又调亮了一次电筒,往前面迈开了几步,“咱们的人全分散开了,这样挺危险……哎?” 他站在前面,身体突然僵住了! “怎么了?”我警觉起来,转身挪到他后面。 怪人瞬间关掉电筒,蹲在了地上。 这下,我的手电成了天地间最亮的光源了,它发出一道笔直明亮的光线,穿透雾气照射到了远处的一个影子身上。 那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 我看到她的长发在光线中飞舞起来,她胡乱挥动着双手,嘴里发出动物似的、很吓人的那种嘶哑吼叫,正顺着电筒的光源一步步向我这边靠近! 我靠,这是什么人?她的脸我只能看到一个大概,那表情真可谓极度扭曲!用“青面獠牙”一词来形容绝对不为过! “别给她指路!” 怪人连忙夺过手电,关闭了按钮,然后把我拉在他旁边蹲下! “那是……那是?”我惊魂未定,只敢小声的表达着心里的不可置信,“女鬼啊?” “嘘,别急着暴露,鲨鱼号上没有女人!”他做了个噤声手势,然后放开我,慢慢的向旁边挪动了两步,摆出了蓄势待发的姿态。 我赶紧捂住了嘴巴平稳呼吸,那个女鬼踩踏草木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她显然很着急,嗓子里不住的发出一两声呜咽,在这样广阔的山地上听起来真是格外的渗人啊! 回想刚才那一瞥,梁阿婆没有如此身形,苏丽妖头发没那么长,她真的不可能是鲨鱼号上的人!而且她刚才的那种张牙舞爪的架势、那张骇人的脸,就像马上就要抓住你,然后茹毛饮血似的,也太吓人了! 怪人的担心是对的,在陌生的野外,我们就不该打开手电筒!这样不就等于告诉暗处的所有生物,这儿有两个新鲜人肉了吗! 女鬼就在我们附近了,我一动不敢动,她失去了我的光源指引,在四周不住的奔跑摸索着,喘息声十分剧烈。 她会呼吸,难道是个活人? 我心里一紧,她已经朝向我的位置过来了,嘴里发出了野兽一样的咆哮! 我的妈呀……我头皮都麻了!只得哆哆嗦嗦的摸出小刀放在手里准备着,但愿她不要咬下我的脑袋吧,旁边有个肌肉紧致的汉子,他肯定更美味啊! 一股可怕又熟悉的腥臊味从背后传了出来,她马上就要抓到我了! 我不敢抬头去看,只得蹑手蹑脚的往一边爬行,嘴里小声呼唤着:“道哥……救命啊!我又要死了……” “啊!” 女鬼来了!她找到了我,尖叫一声,我都听到了她扑向我所带来的风声! 我心一横,抄起小刀就要爬起来和她拼命!一转脸却发现怪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的背后,他双手突然出击,分两边扣住了女鬼的肩膀,然后抬腿一踢,把她硬生生按在了地上! “唔啊……阿巴阿巴……” 她非常委屈的哭了,我听到这哭声,心里一动,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 我一摸她是温热的,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只要是个活人,我们还是有点办法对付的! “开手电,看看她的脸!”怪人的脚踩在她跪在身后的腿上,单手抓住了她的两只胳膊,另一只手把她乱七八糟的头发拎在一起,向下扯去,使她露出了整张脸颊。 我打开电筒,对着她高昂的脸一照—— 心里还真是“咯噔”一下,她嘴巴张的好大好大,不住的发出很奇怪的声音,满嘴都是血泡,牙齿也掉了几颗;她的眼睛最为可怖,整个眼眶都被斑驳的黑渣子涂满了,小溪似的眼泪一流出来,又把难看的黑色印迹带到了两侧的脸颊上! 她的样貌真是扭曲无比,这张脸和吃人的女鬼的确没有区别,但当我把手电移到她身体上时,脑子里却“嗡”的一下,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穿着一件蓬松慵懒的长款睡衣! 这是死去的玲玲留下的,现在能穿着这件衣服的人,只有露露了。 可她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被陵鱼吃掉的啊! 再一看她的脸,的确是有几分熟悉的!只不过她平时的妆容太过浓烈,现在的眼妆一花掉,我还真得费好大的功夫才能看出点她的样貌! 我赶紧让怪人放开她的头发,小心翼翼的呼喊了一声:“露露?” 她哭的更厉害了,发疯似的的点着头,浑身都在乱颤! “她是露露?!”怪人一听赶紧松开了对她的捆绑,掰过脸来看了看,也被她的妆容吓了一跳! 我给她揉了揉被捏红的手腕,轻轻拍拍她以示安慰,她好像有千言万语,又无法表达出来,只得发出“阿巴阿巴”的声音,然后抹着眼泪一把抱住了我。 她头发里一直散发出陵鱼身上的那种腥臊味,我的脸都被她的长发蒙住了!一呼吸恶心的直想吐,可她始终不愿意放开我,阿巴阿巴的嚷个不停,我也只好先这样稳定一下她的情绪了。 当时露露是被吴锦城锁在铁笼子里的,她又哑、脑子又不清醒,受尽折磨后终于被一只超大陵鱼连同吊架的挂钩一并吞了下去,我们都以为她解脱了,没想到她压根就没死,还生龙活虎的出现在了蓬莱仙岛上! 如果陵鱼是听从海神的指挥的,而铁笼肯定只有人类才能打开,那么陵鱼吞下她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吃掉她,而是把她从船上带回海里!不然她怎么可能会在海水中存活下来?这也许是海洋中的运输方式吧! 这么一想,我心里就乱成一锅粥了,在玲玲之前,鲨鱼号上的女人都被陵鱼“吃”掉了,那么她们应该也是和露露相同的情况,都还活着啊! 我心里又喜悦又遗憾,吴锦城放出的这些诱饵都平安无事,而他最想保护的玲玲却真的死了,还是被他害死的。 当他登陆蓬莱岛,看到活蹦乱跳的露露时,脸上肯定是一种吃了屎的表情吧! 露露抱的特别紧,她丰满的胸脯都快把我压得窒息了!直到怪人拆开一条能量棒递给她,我才得以被解救出来。 露露似乎饿的不行,她两口把能量棒全塞进嘴里,非常用力的咀嚼起来。 看着她的样子,真的挺让人心疼的,我不知道什么原因使得海神把她放了出来,但是她的生存技巧连我都不如,又受了那样的惊吓,这段时间肯定吃了不少我们难以想象的苦。 她吃饱喝足,好像非常疲倦,像个毫无安全感的小鹿,双腿奇怪的抽搐了一阵子,握着我的手,倒头就睡下了。 我对比了一下口袋里的那片衣料,和露露的睡裙完全不是一个颜色的,在她之外,还有另一个人是从这儿经过的。 此时的蓬莱上空,已经毫无月光了,月相应该是变化到了新月。我突然觉得,就算没有太阳,这里也是可以分出白天和黑夜的: 比如现在,月亮完全堙没在了黑暗之中,整个深渊之下不会拥有自然光源,那么这就是蓬莱的深夜;而过一段时间,月牙露出来,就算是清晨的黎明;到了满月当空,白孔雀和萤火鱿都外出享受最好的月光之时,蓬莱的光线最明亮,那时就是正午了! “你累吗?你们俩一起休息一会儿吧,我守着。”怪人用背包给我铺了个枕头,又拉开了外套,轻轻盖在露露的身上,“现在太黑,不方便再前进了,我看好时机叫你起床。” 我点点头,露露拉着我的手才能得到安全感,而我知道怪人在旁边,心里也是格外的踏实。 我躺下,帮露露把衣服拉扯平整,却触摸到了她圆鼓鼓的肚皮。 哎?她肚子怎么这么大? 我赶紧坐起来,轻轻的顺着她胸口向下摸了摸—— 货真价实的一个大肉球,露露她怀孕了! 第三十三章 紫泉 我睡意全无,愣愣的坐起身来问了问怪人,他也很意外的摇了摇头。 我不太懂这个,但从肚子的大小来看,我估摸着也得有六七个月了吧! 这样马上就能排除了她和玲玲相同的命运:玲玲怀的是小海神的孩子,而露露被带走还没有几天,她不会这么快就能鼓起这么大的肚子的。 露露在船上永远都是穿着这件又肥大又宽松的长睡裙,我根本没有想过,她居然是一个母亲! 也就是说,她在出航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身孕了,而吴锦城居然还是把她用来做诱饵!鲨鱼号这帮人实在太他妈自私了啊! 可在我的印象中,露露就是吴锦城的小姘头,冬煌也说过,她是在第四次出航回来以后、在他们之前的几个月才上的船。 难道说露露肚子里是吴锦城吴老船长的孩子?他是怎么狠下心把自己的骨肉推给海神的啊! ***,一整船变态! 我气的难受,干脆也不睡了,看着黑暗中怪人的方向,等待着蓬莱岛的月牙黎明。 这趟的相遇,我变得挺莫名其妙的,我比几个月前的夏天,更加在意起朝闻道这个古怪的男人了。 这种感觉就是,我渴望看见他,我希望走在他的身边,去海里、去森林、去山谷、去哪里都好,只要有他在,哪怕是共赴黄泉我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我不太清楚心里的这份感触是什么,只好安安静静的坐在他身后听着他的呼吸声,直到微微的一丝光亮终于来临,浅银色的月光勾勒出他肩膀的轮廓。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没有转头,没有注意到我在看着他。 我轻笑了一下,有点苦,有点甜。 旁边的露露轻叫了一声,又不自觉的抖动了几下双腿,女鬼似的脸上显现出一种很痛苦的表情。 “醒了?”我看她睁开眼,便伸出空闲的那只手帮她搓了搓腿,这才发现她的脚趾头全都紧缩在一起,好像在抽筋! 我赶紧推了一把怪人,让他把露露的脚底板向内拔了一会儿,她才缓过来劲。 借着上弦月的光芒,我们能把周围的地势看的清晰一些了,这儿距离悬崖底部还是有一大段路程的,多耽搁一会儿外面就多过去几天,怪人拆了两包压缩饼干发给我们,示意吃完就要赶路了。 我本来还有点担心露露的大肚子能不能跟着我们呢,结果她一点儿也不娇气,几口吃掉了没滋没味的饼干块,紧拉着我就站了起来,向我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现在看去,她咧开的嘴巴配上两只脏兮兮的黑眼圈却诡异无比,我心里蛮不是滋味的,扭头不去看她狼狈的模样,牵着她的手往前面走。 披荆斩棘的又前进了一些,我们都听到了隐隐的水流声。 这儿的水系统其实是有点奇怪的,从深渊入口流下来的那一圈圆环瀑布,其实并没在陆地上残留多少,它们大多都汇聚到了下层的某些地方去了。比如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个水森林,它其实可以算作一条河流。飞流直下的外部海水先经过了这里的过滤,然后顺着河流的走向,延伸至高台悬崖上,接着就会继续瀑布之旅,再次从悬崖降落下去,流向地势更低的位置。 我们虽然还没去过蓬莱的最底层,但我认为,那儿一定有个可以直通大海的入口,不然就凭两三天的海水流量,这整个龟壳都该被淹没了! 随着月光亮度的增加,我们能够看得更远更清楚了,这时的我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们四周的土地和景物,颜色都有些奇怪的变化了: 单就土壤来说,常见的就只有黄土、红土和黑土,单就灌木草丛来说,黄的、绿的、褐色的也应有尽有,但在我们眼前呈现的景象,却通通是一片淡紫色! 我一开始都怀疑自己的眼睛出现了问题,紫色的土地和紫色的野草,这有点太梦幻了吧! 带着疑惑再走一段,浅紫就浓郁起来,变成了正儿八经的紫罗兰色! 同时耳边的水流声也逐渐在加大,我们距离这附近的水源近了。 本以为这水声来自圆环瀑布的另一条支流,可多走几步,我就不得不拍拍自己的脸,检验一下自己是否处在梦境中了。 眼前有一汪汩汩涌动的紫罗兰色泉水! 我靠,为什么是紫色的?! 我和怪人面面相觑,迈着犹豫的步伐走到了泉水边,这里的出水量很大,涌出的泉水直接汇成了一条小溪流,奔向了雾气中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这里的草木虽然颜色奇特,但生长茂盛,甚至比其他区域都要浓密一两倍!因此这眼泉水肯定是无毒无害的,也可能营养更为丰富。 怪人正小心翼翼的用手撩了一捧水试探着,一个什么重物就猛然跳入了水中,把紫色的水花迸溅了我们一身! 我一回头,露露的睡衣在地上铺着呢,她人没了! 再一看,刚才跳到水里的那个重物就是脱的光溜溜的她,她正面对着我们俩,挺着大肚子,袒胸露乳十分惬意的搓澡呢! 她脑子不好使,肚子里还有个娃,我有但担心水温问题,赶紧过去试探了一下,才发现这泉水和紫芋奶茶都差不多了,温温的、滑滑的,还能冒出一丝香气! 我忍不住鞠一把水尝了尝,一点儿味道也没有,和温开水似的!不过好像嗓子突然被卡了一点,有点痒痒,我咳嗽了两声就没事了。 怪人有点尴尬的回避到了一边去,我一看露露玩水玩的正高兴,干脆就趁着这个机会给她洗了个澡,头一回看到她不化妆的面貌: 她长的并不漂亮,但这样看起来,她的年龄就显得很小了,和我们班里的普通高中女生差不多。 她突然又光着身子从水里站了起来,满脸喜悦的抓过我的手放在了她肚皮上—— 我心里一颤,她的小宝宝正在里面活动着! 我差点眼泪就掉下来了,我想起来在霸王宝藏的那间密室里,自己曾经亲手害死过一个刚从玉壳中爬出来的小婴儿,来换取冬煌小队逃离的时间。 那一瞬间的那个画面,已经成为了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阴影,巨大的罪恶感又压的我有些气短。我看着露露的肚皮,心里暗暗发誓要保护好这个还没出世的孩子,一是为了人性,二是为了赎罪吧! “好了,你自己搓搓吧,我帮你洗衣服。”我捡起地上脏兮兮的睡裙,准备给她淘一遍。 露露很乖的点点头。 “好了,你自己搓搓吧,我帮你洗衣服。” 我吓了一跳!我没张嘴,但有个声音又把我的话重复了一遍! 露露看看我,又点了点头。 我朝四周看了看,除了怪人背对着我正在啃能量棒,其他根本就没有人影了。 “好了,你自己搓搓吧,我帮你洗衣服。” 我靠!我没张嘴! 露露非常疑惑,她伸出已经搓红的胳膊,示意她确实在自己搓澡。 我赶紧站了起来,往旁边的灌木丛里拨弄了两下——什么也没有啊! “朝闻道,你刚说话了?”我朝他的方向喊了一嗓子。 “朝闻道,你刚说话了?” “我没啊,我在吃东西。”他回过头来,嘴里被食物塞的满满,一张嘴都喷出来几枚颗粒。 我心里毛毛的,那是谁在模仿我的声音?! “朝闻道,你刚说话了?” 他几口把嘴里的东西吞下,很不满的嚷嚷着:“我没说话啊!” “我刚才也没说话!” “朝闻道,你刚说话了?” 我急着反驳,居然和这个模仿我的东西在同一时刻发出了声音! 我们俩都被惊的瞪大了眼睛,我赶忙指着自己的嘴巴,示意他我的嘴唇现在是没有张开的。 “我刚才也没说话!” 果然!那个声音又来了! 他掏掏耳朵,赶紧站起来围着我转了一圈,可是什么异常也没有啊! “我刚才也没说话!” 靠啊! 我忍不住把衣服所有的口袋都翻了出来,以检查这里没藏着复读机! “等等,好像是从你肚子里传出来的!”怪人发现了什么,蹲在地上,把侧脸紧贴住了我的肚皮。 “我刚才也没说话!” 这下我也注意到了,这个声音的的确确是在我的肚子里,语气、停顿、声调都和我没有区别! 我浑身一阵难受,这太让人想不明白了,我从来就没学过什么“腹语”,自己的肚子却像个复读机似的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我刚刚就帮露露洗了个澡而已,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啊! 不对不对,我刚才喝水了! 我心里一凉,明白那该死的好奇心又把自己给坑了,我略带哭腔的拍拍冥思苦想的怪人:“我喝了一口紫泉里的水……” “然后呢?喝进去什么东西没有?” “有个东西卡在我嗓子里痒了一下,我给吞了进去……” “有个东西卡在我嗓子里痒了一下,我给吞了进去……” “你真猛,啥都敢喝啊,准备抠嗓子眼催吐吧!”他叹了口气,向我伸出了大拇指。 我心说你什么东西都敢吃我还没发表过意见呢,我就喝了一口水而已啊! “我喝下去的是什么?”我问道。 “八成是应声虫吧!” “我靠,应声虫?!”我诧异的摸了摸自己肚子。 “我靠,应声虫?!”应声虫在里面也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第三十四章 应声虫的伙伴 怪人耸了耸肩,解释道:“那就是一种寄生虫,喜欢在别人的肚子里安家,宿主说啥它就跟着附和啥,这下你可以表演单口相声了!” 我一听是吃了个寄生虫,心里恶心的要命,赶紧歪头蹲在一棵小灌木的跟前,把食指伸到喉咙里戳了一下—— “哇!” 我难受的干呕一声,但什么也没吐出来。 “哇!” 从自己肚子里发出这种声音真是太难过了! 我狠了狠心,又往深处抠了一次,这下都戳着扁桃体了!痛的我死去活来的,这才终于呕出一大滩紫水! “哇!” 肚子里又传来了自己的声音,它没出来! 我气的不顾咽喉的肿痛,又抠了三四次,直到再也吐不出来什么东西,才全身瘫软的歪倒在了一边。 “这下你可出来了吧!”我胃已经空了,仰天长啸一声。 “这下你可出来了吧!” ……好样的,我认输了。 “道哥……我真没辙了,怎么办啊!”我哭丧个脸,郁闷的要死。 “要不你就保持这样得了,少说点话吧,见了林医生让他给你洗个胃?” “不是吧……” 我后悔的要死,这种感觉就像铁扇公主似的!当年孙悟空为了让她交出芭蕉扇,也是变成小虫子飞入了人家的肚子里。 我这个应声虫还好,它在里面没怎么胡闹,我不疼也不痒,就是感觉肚子里有个小虫挺恶心的。 “叔叔,你出来吧……”我学着铁扇公主哀求了一声。 “叔叔,你出来吧……”它回应了我一句。 得,它不通人性,我还是老老实实的闭上嘴巴好了。 “阿巴阿巴——”露露突然惊叫了起来,她快速的自己穿好了衣服,一脸慌张的指向空中。 抬头一看,有个什么土黄色的东西飞过来了! “都趴下,先别动!”怪人把我们俩按在地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嗡嗡——” 我听得一阵翅膀振动的声音,那个东西由远及近,在我们不远处显现出了它的模样: 茶壶一样大的肚子,锥子般锋利的毒刺,水晶球似的复眼,那是一只体型巨大的黄蜂! 这玩意比我的脑袋加脖子还大!也太吓人了啊!那尾刺只要蜇到人,不死也得残废! 它眼睛虽然很亮,但似乎摸不到什么方位,它在温热的紫泉上盘旋了一会儿,很奇怪的把细长的前脚伸进了水里,有点像苍蝇搓脚的样子停留了片刻,然后就朝向了我们相反的方向。 怪人刚刚松了一口气,我的肚子就大叫了一声:“叔叔,你出来吧!” 我胳膊上的汗毛都惊了起来!那只大黄蜂马上摸清了声源,振动着翅膀扑向我们这边的灌木丛! “跑!”怪人赶紧蹦了出来,挥手让我带着露露撤离,他自己抽出两把匕首迎了上去! 大黄蜂飞到了我们刚才的位置,怪人抄起匕首就一跃而起,直接扎向它的大肚子! 可它只略微向上飞舞了几寸,怪人的手就偏开了! 我来不及观战,赶紧扶着露露藏起来,她的大肚子十分不方便,我急的一头汗,也不知道该怎么保护她了。 “叔叔,你出来吧!” 我去它妈了个巴子的!我肚子又喊了一嗓子!这声音比我的嗓门还大,像接了个麦克风似的! 完蛋完蛋,大黄蜂的翅膀声明显朝着我飞过来了!应声虫是个该死的间谍,我变成了人肉靶子! 我把露露的头按进草丛里,转身就要把大黄蜂引开,可露露居然死死的抓着我的胳膊,不愿意放手! “叔叔,你出来吧!” “我出你妈个头啊!别吱声了我求你了!”我急的一头一身全是汗,破口大骂起来,“露露你松手!别和我在一起!” 翅膀声就在我脑后了!怪人跑的没有它飞的快,我情急之下只好用另外一只手掏出小刀,打算跟它一决死战! 它悬在空中,大肚子开始了蠕动,那一截骇人的尾刺逐渐又从体内伸出一段,像一把对付吸血鬼的尖锥似的,直指向我的脑袋! “你去死!”我瞅准时机大吼一声,抬手就砍了上去! “叮——” 我从没想过,用一把精钢刀锋在这么近的距离内挥砍出去,居然没法伤害到一只大昆虫的身体! 手被震得发麻,刚才那触感,就像撞上了一根水管似的! 我楞在了原地,即将被执行穿颅手术。 这时怪人一个飞踹过来,把我肋骨差点都踢断了!露露松开了我的手,我倒在地上滚出去好远好远! 怪人太猛了!他双手握住了那条长刺,使劲的把大黄蜂往下拖拽,试图降低它的高度,在地面上干掉它! 我看他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赶忙捡起小刀奔过去,希望能助他一臂之力。 没想到它的翅膀和高速旋转的风扇似的,我从后面压根近不了它的身体! “枪!你的枪呢?!”怪人提醒了一声。 对了对了,我有远距离武器! 我慌忙扑向包裹,握住那把fn57,摇摇晃晃的瞄准了大黄蜂的头部。 “你低头,我枪法不准!”我不停的深呼吸以稳住颤抖,把手臂又举高了一些,“千万不要伤到你啊……” “呯!” 我被手枪的后坐力弹了一下,这发子弹擦着大黄蜂的一只眼睛过去了! 它的眼球真的像水晶珠子一般,出现了一个蜘蛛似的裂纹!然后果冻状的液体从伤口处喷涌了怪人一整条手臂! 它应该是痛急了,几秒钟就从怪人的束缚中挣脱出来,没头没脑的盘旋了半天,找不准方位! 我趁着这个机会想了结了它的性命,可无奈枪法实在烂到够呛,怎么也打不中! “千万不要伤到你啊……”我肚子里的间谍又开始复述我的话语了。 发狂的黄蜂找到了方向,直接伸出尾刺冲了过来! 这回可没救了! 我一身冷汗,转脸就跑! 可是连怪人的速度都跑不过它,我的两条小短腿压根儿不管用! “千万不要伤到你啊,千万不要伤到你啊!” 我尽力跑成了“s”型的路线,希望能抓住它看不见东西的这个缺点,逃过一劫。可是我肚子里的应声虫不断提示着最新位置,我无论是蹲进草丛还是满地打滚,那个翅膀振动的嗡鸣声始终在我的脑后! “阿巴阿巴阿巴!”露露突然蹦跳着扑向我,嘴里还尖声喊叫着,那声音比应声虫大多了! 大黄蜂一下子就晕了,它犹豫了一下,转而扑向声音更大的露露! 我靠!她没有反抗能力啊! “来找我!来找我!”怪人见状也扯嗓子大喊了一声,大黄蜂又一次改变了方位! “我在这里!”我也跟着吆喝了一句。 我们仨加上应声虫,四个声音一个比一个叫的响亮,大黄蜂到底只是个昆虫,它完全没了主意,在半空中不停地盘旋着,不知道该向哪里降落!片刻之后,它像个得了选择恐惧症的病人,干脆就放弃了我们,振动着疲惫的翅膀飞走了! 我们相互对视一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嗓子都哑掉了! 此地不宜久留,我带着感激之情搀扶着露露,沿着紫泉的流向继续往前走。水总要往低处流,这儿在山崖上,跟着这条紫色的溪流就肯定能走到悬崖的底部。 我不再吱声,肚子里的小虫也渐渐消停了下来。我们一路无言但非常平安的行进了一段之后,突然又有个很陌生的声音在前面看不见的雾气中响了起来: “狗蛋,你快走!” 我心里一惊,狗蛋不是鲨鱼号的那个什么二管轮吗?他们真的下来了? “狗蛋,你快走!” 怪人马上停下了脚步,那声音一直在重复同一句话,这显然是另一只应声虫在搞鬼! 那句话的语气很急躁、很沙哑,绝对不是在正常情况下该有的对话,我觉得前面的迷雾中,一定出大事了! “我、我不甘心……” 第三只应声虫的复述响起了,它肯定也在另一个人的体内! “你就不要再出声了,无论遇到什么,看看就好。”怪人叮嘱了我一句,慢慢的向着声源靠近。 紫色的土地上,渐渐显露出来两个躺倒人形,这里的脚印非常凌乱,满地散落的都是干涸的血迹和杂物碎片。 肚子里正在说话的两个人一动不动,看这情形,显然是死掉了。 “我、我不甘心……” “狗蛋,你快走!” 这两句遗言,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我听得毛骨悚然,赶紧拉着露露靠近了一点怪人。 这下两具尸体的模样就呈现在我眼前了:他们果然都很面熟,都是鲨鱼号上不起眼的小船员。 我揪心的观察了一阵子,却没能找到使他们致死的伤口。 “已经凉了。”怪人蹲下去摸了一把,然后赶紧竖起手指按在我的嘴上,不让我发表任何评论。 我很不明白,如果鲨鱼号下来了一拨人,他们在紫泉的溪流边休整了一番,然后这两个倒霉孩子喝下了应声虫,应声虫引来了大黄蜂,大黄蜂袭击了这群人,最后狗蛋跑了,留下了两具尸体,那么大黄蜂应该是用尾刺作为凶器弄死的这俩人。 它的尾刺我见识过,如果刺穿头颅,整个脑袋都得盛开一朵血花!就算刺在躯干的任意一个部位上,都得破出个大窟窿! 现在他们死了,却没有伤口,这是为什么? 第三十五章 会说话的皮囊 怪人在尸体上翻弄了半天,把剩下的所有弹药和食物都塞进了我们的背包里,然后拍拍我,指给我看一颗脑袋的头顶—— 拨开他的头发,我才在头颅的正中央找到了一个红红的小窟窿,这里恐怕就是这个人的致命伤了! 而另一具尸体的窟窿要更大一些,里面还溢出了一些让人崩溃的汁水,他的脑壳显然被刺穿了! 我有些恍然大悟:大黄蜂的肚子就像注满液体的茶壶,而且那个硬度也足以刺穿人类的头骨,原来它杀人是不见血的,只要把注射器似的尾刺扎入到人的大脑里,然后注入毒液就可以收工了! “这叫百会穴,是人体的死穴之一。”怪人小声解释道。 我的脑子回到了图书馆的第三排书架旁:玄蜂,其状若壶,居旷野之中,注毒于百会,能杀人也。 从目前的情形看来,那个和应声虫狼狈为奸的大黄蜂,就是这种叫做“玄蜂”的生物了! 这个东西在中国和日本古代经常以妖怪的形象出现,它毒死人类,夺取魂魄,然后便以这个尸体的样貌和声音迷惑他的家人,以得到更多的魂魄。 如此看来,毒死人类的工作肯定是由玄蜂来完成,而伪装死者声音的工作就交给了应声虫。那么这两种生物从古时起,就是成双成对、相辅相成出现的。 它们应该是一对共生生物吧! 我记得在上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语文课就学过一篇课文,好像叫做《有趣的生物共栖现象》,里面就列举了犀牛与犀牛鸟、鳄鱼和燕子、海葵和小丑鱼等等的生物共生现象。 意思就是:两种不同类别的生物,在对方身上都能得到好处,它们便会以合作生存的方式出现在一起,比如一方可以提供保护,一方可以帮助清洁。 那应声虫和玄蜂是怎样合作的呢?前者是一只寄生生物,它需要一个宿主提供养料,而玄蜂需要什么?它杀死人类也要得到什么好处的吧! 正绞尽脑汁的思考着,地上的一具尸体突然坐了起来! 我吓得腿一软差点栽到地上去!他目光呆滞、面无表情,一个声音反复的说着:“我、我不甘心……” 这可太惊悚了吧!诈尸就诈尸,偏偏肚子里还有个能说人话的虫子! 他趴倒在地上,拖着两条腿,像个蜗牛一样,慢慢腾腾的用双臂向前爬去! 怪人示意我们不要动弹不要吱声,尸体的目标不是我们。 他速度也太慢了!我紧捏着露露的手心,浑身冒汗的站在那里,眼看着尸体从露露的脚边一寸寸的爬了过去,然后把脑袋一头栽进我脚边的紫泉中,不再动弹了! “我、我不甘心……” 这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越来越清晰,声源从这具尸体里好像慢慢转移到了外面,然后就在我的脚前、尸体的脑袋上又重复了几遍,然后随着流动的紫泉水,越来越远了! 我恍然明白过来,应声虫走了!它从泉水里被人们喝下肚子,好好的吸取一顿养分,然后又用尸体回到泉水边,从尸体的疮口中钻出来,回到它原先的家里! 那我呢?我怎么办!我不想死,也不想在脑袋上开个洞啊! 脚边的尸体失去了应声虫,但他并没有就此消停下来,我看到他的脑袋从水里又伸了回来,然后微微晃动着,好像个冷得发抖的人。 “阿巴……” 露露轻笑了一声,松开我的手,然后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蹲下身来,伸手从尸体的脑袋上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 再仔细一看,她是从脑袋顶上的大洞里,夹出了一只奶白色软绵绵的什么物体,放在手心里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被露露的大胆吓了一跳,赶紧拉着她往旁边挪了挪,这才看清她手里的东西,是一只花生大小的白色幼虫! 这个幼虫刚得到了尸体脑水的滋润,满身粘液的不停蠕动着,肥的要死。 回头看去,倒在紫泉旁的那具尸体此刻全然没了动静,难道刚才诈尸的那个举动,其实是这个小虫子在操纵死尸的大脑? 这时玄蜂电风扇似的翅膀振动声突然传进了我的耳朵里!我心里一下又慌了起来,赶紧丢掉露露手里的恶心虫子,带着她往怪人身边赶。 “狗蛋,你快走!” 剩下的那具尸体又突然叫嚷了起来,我们都知道了玄蜂的习性,连忙悄无声息的远离尸体,安安静静的想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还没刚走两步,玄蜂就过来了,它跟着应声虫的指引,很快就找到了尸体的位置。然后它露出尖锥般的尾刺,对准尸体脑袋上的百会穴直接扎了进去! 我靠!它扎的那么深,一根铅笔长短的尾刺整个都埋进了脑子里! 玄蜂好像很吃力的样子,不断扭动着大肚子,然后再次振动翅膀,把穿透颅骨的凶器猛的拔了出来—— 好家伙……鲜血像一道喷泉似的从创口冲了出来,如果我们不是跑的快,保准要迸溅到一身! “我在这里!”我的声音说道。 还没飞远的玄蜂马上掉头朝向了我这边! 怪人皱着眉头看向我,满脸的责怪。 我心里委屈的要命,我压根儿没张嘴,这句话是我肚子里的应声虫说的! 我一路上都忍住没有吱声,还以为那虫子早就忘了我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什么了呢,没想到它这个叛徒,完全是蓄势待发,偏偏挑了这么一个时机出卖了我! 玄蜂就在我眼前了,怪人叹了口气抄起匕首,准备再次决一死战! 谁知离近了我们才看到,那玄蜂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它的肚子底下光秃秃的,尾刺没了! 这下我胆子立马大了起来,没有了武器,我还怕你个毛啊! 它也不傻,只在我触碰不到的半空中盘旋了几圈,便掉头飞远了。 我松了口气,也明白过来,刚才的玄蜂是个雌性,它杀人是为了把卵产在尸体里孵化,露露从不甘心的那颗脑袋里夹出来的,就是玄蜂的幼虫! 我肚子里有着给它们指路的好伙伴,不禁难受的要命,特别害怕自己也变成两句尸体的样子,在我脑子里产卵,还不如一刀砍下我的头呢! 露露的脚又有些抽筋,怪人干脆就把两个大登山包捆在那么矮小的我身上,然后自己伸出手臂,给了露露和小宝宝一个公主抱,我们顺着紫泉加快了赶路的速度。 再往下的路程,我的心就越来越凉了,沿着紫泉两岸,每过几步就能看到一些掉落的弹壳、食物残渣、还有军用水壶,这显然是属于鲨鱼号的,看这情形,他们的行李物品散开过一次,还发生过枪战! 不远处的灌木丛里,有一个挺眼熟的东西,我紧跑几步过去一看,那是一本被紫泉浸湿的老书,一大半纸张都破掉了,翻开封面,正是梁阿婆用来说教的那本《列子?汤问》! 从刚才那两具尸体口中,我能确定的狗蛋在逃脱的队伍里,现在有了这本书,梁阿婆也一定在前面的某个地方,有这俩人在的话,吴锦城那个狗东西肯定也下来了! 露露显然也认出这些鲨鱼号上的物品,她情绪有点激动,抱着怪人的脖子不住的发抖。 我不敢停留,抓起残破的那半本书刚要走,就看到顺着紫泉留下来的方向,我们刚刚告别过的那具尸体漂下来了! 我一阵反胃,早知道这紫水里有应声虫、有尸体,打死我也不敢喝下去啊! 紫泉的流量不大,那尸体是趴在水里,用两只手辅助划动才能向前行进的。 看样子,他脑袋里的幼虫又在行动了。 我想了想,这是很古怪的,虽然大脑可以控制身体的动作,但人一死,血液要凝固,四肢都要僵硬的!而现在,尸体的动作虽然极度的缓慢,但和一个活人无异,我记得玄蜂打洞产卵后,脑子里的血液还喷出来老高过! 这么说,此人中毒而亡,尸体是凉的,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脉搏,但他没死透!脑子里有个活着的虫子,它指给他方向,用他的身体行动,虽然很慢很慢很慢,但终归和一般的尸体有所区别。 想到很慢很慢的僵尸,我心里动了一下:这个症状,不是和被封在霸王宝藏里的刘注一模一样吗! 我靠,难道刘注的脑子里也是有一只虫子的?! 怪人踢了我一脚,打断了我的回忆:“这尸体为什么要顺着溪流下来?我觉得再跟着这条路走,恐怕要遇见什么不好的东西。” “但是跟着水流一定能走到悬崖底下啊!你看这满地的行李,鲨鱼号的人也是这个路线,咱们不用汇合吗?” “万一跟到前面,咱们发现一片尸体呢?” “没这么恐怖吧?他们人肯定挺多的,有武器有身手,能打不过虫子?”我让他吓的一哆嗦,挠挠头也疑惑道:“这个尸体里的幼虫还挺执着的,它呆在脑子里等长大就好,干嘛要从山上下来?” “回家吗?”怪人突然蹦出一句。 这个想法就有点胡扯了,那么肥那么丑的小幼虫,能操纵大脑就够牛逼的了,还能千里迢迢的下山回家? 我耸耸肩,接着跟在后面跑,完全猜不到前面看不见的雾气中,到底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我们。 第三十六章 蜂巢 尸体有水流涌动的推力,速度比我们要快一些,它像只小船似的,很诡异的漂远了。 我自觉的和露露怪人拉开了一段距离,他们只要不出声,还有很大的几率能逃脱,而我肚子里的应声虫像个不定时炸弹似的,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蹦出两句话出卖我们。 紫色土地上干涸的血迹越来越多,我们的步子不自觉的慢了下来,这前面肯定出事了! “阿巴!”露露拍拍怪人的肩膀,指向了小灌木丛。 我跑过去一看,那一片树叶上星星点点洒落的居然都是蓝色的印迹! 有了旁边的弹壳和鲨鱼号上的物品,我马上就联想到了这是海神的血! 难道吴锦城他们在这里找到了一只海神,然后双方恶战一场? 我的眼睛都有点花了,紫色的泉水、暗红的人血、深蓝的海神血,三种颜色相互独立又相互交汇在这片诡异的河岸边,我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别靠近我。” 我突然听得一个不属于我们的声音。 从潮湿的雾气中渐渐显露出来一个瘦长的人形,他的速度慢极了,像个缺油的机器人似的,嘴里一边不断重复着“别靠近我”,一边挪动着双脚向我们靠近。 这毫无疑问又是玄蜂幼虫加上应声虫的杰作,我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悄悄掏出小刀,捂紧了嘴巴。 那个人没看见我,朝着前面的怪人和露露,动作很慢的招了招手,然后转身又要回去。 他脖子上缠着一只很老气的围脖,我认出他就是在鲨鱼号上,负责给沙漏计数的那名船员! 如果不拔开他的头皮看看,人们根本就分辨不出来这是一具被虫子占领的尸体!这样的形象和声音,足以迷惑熟识的人跟着他的手势走远了。 围脖男发现怪人没跟上来,又缓缓转身,接着毫无表情的招招手。 我们丝毫不为所动,尸体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一去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怪人转头给我比划了一下,示意数到三就紧急撤离,我勒紧了后背坠及地面的登山包,正打算撒丫子狂奔,却又有一个人从大雾里走了出来! 这个人特别特别高大,我瞥了一眼就知道:那是小海神来了! 果然,一身银灰色的皮肤,带蹼的手脚,篮球运动员似的身材!本来我还一阵惊慌,以为他又是闻着我的气味来的,结果发现他一扫敏捷的身手,只是慢吞吞的挪动着,显然也被幼虫控制了! 连海神这样的奇特物种都打不过玄蜂?! 露露看到了他,立刻尖叫一声跌在了地上,浑身像个筛子似的抖个不停! “嗡——” 我刚要过去安慰,就听到翅膀振动的声音了! 事关生死,我的耳朵对玄蜂的声音非常敏感,它肯定就在这附近! 怪人也吓了一跳,他赶紧捂着露露的嘴巴!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一只玄蜂冲出迷雾,直直的朝着他们俩飞了过去! “这里这里!”事态紧急,我赶紧喊了一嗓子。 本来还想用老方法,和怪人用不同方位的声音再把它搞晕,可还没等怪人张开嘴呢,空气中的动静突然大了起来,另外两只玄蜂紧跟着后面也飞了出来! 这下可完了,三只玄蜂三个人,我们的对策彻底失效了! 我看了一眼怪人的脸和露露的肚子,心里一动,赶紧丢下怪人的大背包,朝着他们俩摆摆手,边大声叫嚷着,边跨过紫泉,朝着远处狂奔! 我平淡无奇的生命应该有个轰轰烈烈的结尾吧!我登岛时就考虑到了海神的习性,早就做好了为他们赴死的准备,没想到海神被玄蜂弄死了!我的大脑即将成为孵化幼虫的养料,我的身体即将变成会说话的行尸走肉! 玄蜂的翅膀就在我耳边,我已经尽量避开紫泉溪流的走向了,可视线里还是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紫色,就好像这条溪流越变越宽,汇成了一条大河似的! 我一个不留神被地上的什么藤蔓绊倒了,一个狗吃屎就摔进了流域不断扩大的紫泉河里! 我不明白区区一眼泉水为什么会突然汹涌澎湃起来,我和肚子里的应声虫一路尖叫着,随着水流冲进了无尽的白雾之中! 那三只玄蜂并没有跟过来,反而是围脖男和小海神的尸体很快就漂到了我后方!我心里一紧,同时也松了口气,怪人和露露这下脱离危险了。 两具僵尸头朝前趴着,优哉游哉的滑动着双手,像要给我指路一般,从两侧超过来,游到了前面。 我还没看到紫泉的尽头是什么,不详的预感就把我笼罩了。耳边传来了越来越清晰的翅膀振动声,这音量远远超过了之前追赶我的那三只,我估摸着前面得有至少十只玄蜂在等着我! 反正是个死!我抱着绝望的心境,倒也不怎么害怕,反而仰面朝天躺在水里,思路清晰起来: 鲨鱼号上的人登岛后,在紫泉边休整了片刻,其中两个人喝下了藏着应声虫的泉水,把玄蜂给引了过来。 人与蜂一番恶战,跑的跑、死的死,两具尸体就像我们看到的,被玄蜂穿透了颅骨,在脑壳里产下了幼虫。 活下来的一拨人遇到了海神,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开战又是免不了的了。谁赢谁输我还推断不出来,但玄蜂肯定是又被引来了,小海神在劫难逃,鲨鱼号应该也赔进去不少。 从最开始诈尸的两具尸体,到刚才出来勾引我们的围脖男和小海神,连同现在被坑过来的我,玄蜂的目的好像都是让幼虫的宿主顺着紫泉流向往前走。 我会漂到哪里? 正想着,我的脚底猛的踢上了什么东西,疼的我呲牙咧嘴赶紧伸头去看,这才发现几块大石头横在紫泉水的中央,像海狸的大坝似的,拦住了前面两个引路僵尸和我的去路。 这里就是玄蜂的目的地? 我被湍急的水流冲的有些打转,好不容易站起身来,小海神和围脖男就一边一个,架着我的胳膊把我拖走了! 他们的动作虽然很慢,但力道超大,我穿着一件像连衣裙似的男款长风衣,两只衣袖都被他们紧紧攥在手里,这么一束缚,我就丝毫不能挣脱了! 他们一小步一小步的把我拉出紫泉,向着一个翅膀嗡鸣声超大的地方拖了过去,我费力的抬头一看,浑身的汗毛都炸开了—— 那是一栋房子大小的巨型蜂巢,内部全被标准的六边形格子填满了!从表面看去,几只致命的玄蜂正从两三个格子里忙碌的进进出出,而更多的格子入口则被黑色和白色的奇怪东西堵住了。 在蜂巢的右下角,我看到了那个喊着“狗蛋,你快走”的鲨鱼号船员。 他姿势很古怪,半倒立半匍匐的倒退着,慢慢对准了蜂巢的一个格子,然后把双腿插入其中,两手撑地,一点点把自己的整个身体填了进去! 我距离蜂巢越来越近了,这样看去,我才发现那些堵住格子口的东西,居然都是人的头发! 我已经视死如归了,但此情此景还是让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这儿哪里是蜂巢,这是一所大型的停尸间! 那个自觉钻进格子的尸体已经只剩下一个肩膀在外面了,我看到格子里涌出一滩黏稠液汁,把格子剩余的空间全给灌满了,然后他的脑袋也没入其中,只留下一块被凿出豁洞的头皮,白色的幼虫从黑色的头发中探出了奶白色的脑袋。 我感到恶心的要死,赶紧四下张望着,寻找着可以一头把脑袋撞碎的东西,我不能允许自己的尸身被封存在蜂巢中供养幼虫,我必须赶快寻找到可以自我毁灭的方法! 对了,紫泉的石头大坝挺坚固的,上面还有一些锋利的棱角,那绝对是个自杀的好工具! 我的身体裹在男款风衣里,显然是很不合身的,我悄悄活动了一下手腕,居然能把一只手从衣袖里抽出来,缩到了前胸! 还是有机会自杀的! 我轻轻从里面把风衣的拉链解开,下定了决心:我打算拼上所有的力气挣脱开束缚,从风衣里光着屁股冲出去,然后一头撞个脑袋开花! 我扭头去预选自杀路线,却看到一个雪白雪白的什么东西正挡在大坝跟前了。 乍一看,我还以为是一块浓缩云团,再仔细一看,那是个老头啊! 他一袭垂及地面的如雪长发,身披着一件好像是麻布材质的白色长袍,白眉白须,和年画里的老神仙似的! 他慢吞吞的整理着被我踢开的几块碎石,正把大坝重新修整起来。从动作上来看,他也是死的! 这个人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仙人、蓬莱岛的居民? 那么在蜂巢存放的尸体中,黑色头皮的是鲨鱼号的船员,白色头皮的这种神仙似的老头、少数的几个银灰色头皮就一定是体型较小的海神了! 没想到我在临死前还能得到这样几条信息:一、蓬莱岛真有白衣白袍的神仙;二、无论是人类、还是海神、还是仙人,都会死;三、玄蜂很牛逼。 再愣神下去我就要被开颅了,一只玄蜂已经飞到了我的头顶,它蠕动着肚子,伸出了准备毒死我的尾刺! 金蝉脱壳的时机到了,再见吧六一! 我在心里给自己告了个别,扒开衣服就裸奔了出去! 第三十七章 紫泥海 围脖男和小海神的力量足够,但反应速度显然不行,我光着屁股直扑大坝,连玄蜂都没追过来我就蹿到紫泉边上了! “这里这里!” 我肚子里的应声虫果然立即就告了密,我知道自己跑不过玄蜂,低头对准大坝就撞了过去—— 万念俱灰间,我神经一动,突然又想挣扎一把! 可身体这个撞头的趋势已经停不下来了,我干脆拐了一下脚脖子,身体一歪,脑门从石头表面蹭掉一层皮,直接摔进了大坝后面的紫泉里! 原本湍急的水流经过了大坝的阻拦,不再让人原地打转了。 我知道玄蜂肯定都在水面上等着我露头,我只要浮上去换气,脑袋一定会开花! 而紫泉水里还有其他的应声虫,如果我张嘴再喝几口水,又得吞下去几只! 我拼命控制住身体,把自己往水底下沉,可紫泉的浮力还真不小,我晃晃悠悠想换个方向,谁知道猛然从水面冒出了头! 这下可不得了了!十几只玄蜂全都盘旋在紫泉上等待着,而那个修整大坝的蓬莱神仙也伸出手,摆出了捕捞我的动作! 我赶紧换口气,闷头又栽回去!我身上没有吸水的棉衣了,只能尽力让浑身肌肉紧绷起来,特别费劲的保持身体的每寸皮肤都处在水面之下。 我在水下的眼睛看见了一片飘逸的白色,那个蓬莱神仙已经跳下水来抓我了! 水位不高,他的肩膀以上都在外面,只能摸鱼似的胡乱在水里瞎摸索,但我就蹲在大坝边上呢,他只要再走两步就能碰到我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很想游离这片水域,但是四肢只要舒展开来,身体就会不受控制的向上浮起。外头都是玄蜂,浮出去脑袋就不保,还不如让我直接溺死在水里! 我眼前开始发花了,肺里的氧气消耗了大半,我特别后悔刚才那一下为什么不直接撞到石头上去,折腾这么久,不还是个死吗! 但是……如果我呆在水里,玄蜂就进不来,那么僵尸脑袋里的幼虫应该也不能见水吧?! 这么想着,我立刻弯曲双腿,伸直手臂,脑袋下潜,让身体像一只虾子似的冲向蓬莱神仙的脚! 他也受浮力影响,不能完全踩在地上。 我两手抓住他石板一样冰凉的脚底,奋力的扑腾着光溜溜的双腿,终于把他拉倒了,他的上半截身体也栽进了水里! 一股带着力度的水流冲了过来,我的身体向后晃了一下,整个视野就被比我身高还长的白发布满了! 我觉得手里的神仙立刻就僵硬起来沉入了水底,那只白色的幼虫果然从他头顶挣扎着向外面爬,两秒钟就蜷缩成了一团,漂浮到了水面之上! 我已经憋不住气了,我必须紧紧咬着下嘴唇才能阻止住缺氧状态中的水下呼吸,我可不想吸进去一肺的僵尸洗澡水和应声虫,不然我的尸体肯定会很热闹啊! 蓬莱神仙的白发顺着水流都被捋整齐了,我这才看到,他倒下来的时候,把大坝碰出了一个缺口,上游水流的冲击力又传递过来一些! 对了,如果我能多借些水流的力量,我就可以不用自己游泳、不用露出水面的快速逃走啊! 我抓牢了蓬莱神仙石雕似的尸身,保持自己沉在水底,然后用尽每一个细胞的力气,对着石头大坝一阵狂踢! 我在水里又看到了海神的脚蹼和围脖男的老式军鞋,他们俩也下来了!我一急,张嘴吐出了最后一口气泡,一脚踹开了大坝底部的碎石堆! 被大坝约束已久的冲击力迎面喷来,直接就带着三具僵尸和我一块儿,突然起飞似的冲出了老远一大段距离! 我被托出水面又落下,成功在大脑死亡前吸入了一口氧气,接着就和失去了幼虫的尸体们一路撞撞跌跌的离开了蜂巢附近的水域,急流直下! 玄蜂没有追过来,海神靠嗅觉,它们靠听觉,在这样吵杂的水声中,应声虫叫破喉咙也没有用了! 我经历了九死一生,刚刚暗自庆幸的松了一口气,又马上皱起了眉头: 生活物资我都留给怪人他们了,这其中还包括了我的手枪和食物;手电和小刀留在林医生的风衣里,那件衣服被丢在了蜂巢附近;身手矫健的队友们分两次和我分散在这个奇怪的仙岛上,而仙岛上危机四伏,我还不认识路! 此刻,我光着腚漂在含有应声虫的紫泉里,任何工具、任何野外生存技能都是零。面前只有三具刚刚死透了的尸体,他们加上我,还分别属于四种不同人群:现代小青年、旧社会老顽固、龙伯之国的小海神、蓬莱岛疑似神仙的老头子。 接下来我该去哪里,我该怎么活啊! 我扯着蓬莱神仙的头发就哭了起来,这种孤独和无助感让我非常的沮丧,任何一个人陪在我身边都好啊,只要他是个活人,我还能得到点儿安慰。 身下的水流柔和了很多,我觉得自己应该是从一个高坡冲到了缓坡上,稍微用点力气,我就可以稳住身形爬上陆地了。 一颗大树倒在了岸边,它伸出来的枝条挂住了蓬莱神仙的长发,我顺势就跟着停了下来,借着大树的支撑,手脚并用的瘫在了河岸上。 我不敢哭出声音,赶紧抹掉了眼泪,要活下去就必须靠自己了。现在的情况,我压根儿不可能扯嗓子呼喊我的队友,玄蜂是有翅膀的,我肚子里有它的好伙伴,我无论处在哪里都不安全,更何况连海神也会出现在这个岛上,我就是一个人肉靶子,跟谁一块儿,谁死的最快! 我决定再也不如此娇气了,我还口口声声跟冬煌说要加入保密人,如果总是靠着别人的照顾,我这辈子也进不去保密人的组织,再说现在也没人能让我依靠。 我站起身,把蓬莱神仙的尸体捞了上来,从他身上扯下一大块白布,然后乱七八糟的从腰部缠到自己身上,给我那不着寸缕的身体遮了个羞。 仔细看着这个白发飘飘的仙人,他脸上和皮肤上的皱褶看起来也得有80多岁了,看来神仙也会生老病死,除了奇异的白毛看起来挺拉风以外,他和一般的人类老头子没有什么区别。 他的皮肤也是很白,因此我能清晰的看到他喉咙那里有个斑块。 撩开张牙舞爪长发,我发现那个斑块应该是一片旧伤留下的疤痕。 人的喉咙有大动脉和气管,如果这里被伤到,死亡的几率是很大的。这个神仙的疤痕虽然都有半块饼干那么大了,但这显然是很多很多年前所受的创伤。 他当年经历了什么? 我都自身难保了,也没工夫去管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的雾气,开始接着往紫泉的下游行走。 不就是去悬崖底部的那所宫殿吗?我在紫泉里折腾这么久都没死,顶多还有五分之一的路程就下到底部了,按照这个速度,我该比怪人和露露还要快一些! 想到他们俩,我心头一热,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紫泉由上游的一眼泉水演变成一股溪流,再由溪流汇成了一条湍急的大河,现在,我眼前全是望不到尽头的紫色了,好像这里变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我边走着,大脑边飞快的转动着:我在鲨鱼号祭海神的那个夜晚,曾经给船员们讲了个有关蓬莱仙岛的故事,有关那个故事的记载我是从一本叫做《十洲记》的书上看到的。 这本书的作者是汉武帝的宠臣东方朔,而在《汉武洞冥记》中,还记载过他小时候的另一件趣事: 东方朔年少时,曾经突然失踪过一个多月,母亲以为他顽皮乱跑,便狠狠教训了他一顿。东方朔很委屈的说:“儿子失足掉进了井里,怎么都爬不上来,只好顺着井水的通路去了一趟紫泥海。那里的紫水把衣服都染脏了,于是我就去虞渊洗了一会儿衣服,早上出发中午就返回来了。路上有个大人带着我去摘了一株草,还分给我吃了‘丹霞浆’,我吃的很饱很饱,昏昏欲睡,等到返程回家的时候不过是傍晚,你怎么能说我走了一个月呢?” 我掰着指头算了一下,外面一个月的时间不就等于蓬莱岛上的一天吗?眼前的这一片紫海应该就是他所提到的“紫泥海”! 这样看来,我对蓬莱仙岛并不是一无所知的,从《十洲记》、《列子》、《史记》、《洞冥记》中,我都可以找到所载事物的原型。 归墟在海面以下,陵鱼的油脂是长明灯的燃料,龙伯的后人就是所谓的海神,蓬莱仙人是那个白眉白须的老头。 紫泥海是由上游的紫泉汇聚而成的,飞禽走兽的确生长着雪白的皮毛,金玉仙宫就在悬崖的最底下。 那么还有什么是我还未遇见的呢? 东方朔被紫水染脏了衣衫,他去了一个叫做“虞渊”的地方洗衣服,那么这个“虞渊”里,肯定是干净清澈的水。 我望着“虞渊”两个字,感觉挺奇怪的。古时的人们信奉天圆地方说,认为世界是一整块漂浮在水里的陆地,太阳每天从一边的水里升起来,又从一边的水里落下去。 对于日落之地,通常有“咸池”和“虞渊”两种说法。 但太阳肯定是从东边出来,落到西边去的,无论叫做咸池还是虞渊,都应该在世界的西边才对,但蓬莱这个地方明明是东边啊! 更何况这儿压根儿就看不到太阳,天上始终都是一轮不断变化的月亮,东方朔是怎么从紫泥海走到虞渊去的呢? 第三十八章 丹霞和金砂 他在返程的途中,先摘了一颗草,然后吃下了一个叫做“丹霞浆”的东西,这个细节挺让我在意的。 “浆”肯定是把什么东西碾成了浓稠汁液,既然摘草在先,那这个“丹霞”会不会就是那株草的果实呢? 我们这趟旅途的目的之一,就是蓬莱岛的不死仙草。鬼谷子把仙草叫做养神芝,还说它的叶子像菰米,而菰米类似于茭白。 我老爹以前有一道拿手菜叫做茭白炒肉,现在回想起来,茭白的果实层层包裹在叶子中央,还真得先砍掉整株草才能把里面的东西剥出来呢! 所以按照东方朔的路线,从紫泥海走到虞渊,再从虞渊走到某个生长着菰米的地方,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找到仙草,找到“丹霞”了? 我兴奋起来,忍不住开始奔跑。初唐时期的王勃曾经写过一首不怎么出名的诗,叫做《怀仙》: 鹤岑有奇径,麟洲富仙家。紫泉漱珠液,玄岩列丹霞。 我觉得自己这会儿的状态,简直就是一台人形计算机,几个关键字一出来,我马上就能把思路一一对应起来了! 紫泉漱珠液,我已经见识过了,而玄岩列丹霞,不就是说丹霞在玄岩上吗? 我不是地质学家,但玄岩是什么我还真知道! 高二上学期的地理书里,有一整章就是在介绍什么花岗岩、火山岩、石灰岩的形成和分类。我记得火山岩的分类中,就有一个叫做玄岩的东西。 它是由火山喷出的岩浆冷却后形成的,书上还有一副超大的彩图,从表面看起来,它像固体泡沫式的,密布着很多小气孔。 我同桌有密集恐惧症,闲着没事我就经常打开那一页彩图恶心恶心他,因此印象非常之深刻! 那么就是说,蓬莱仙草生长在火山岩上,而蓬莱岛出产这种石头的地方,肯定就在耗子口中的那个圆月火山上啊! 我忍不住激动,在紫泥海边又蹦又跳!一不留神滑到了地上,我还是乐的直咧嘴。 仙草的这条线索,竟然就在各种机缘巧合下,被我顺藤摸瓜给捋了出来! 蓬莱岛的线索和疑团太多太多了,我又是个好奇宝宝,一路上心里一直被压抑的挺难受,这会儿好不容易理清楚一个,真是舒坦的要命! 我浑身干劲的想爬起来接着走,一低头却发现地上夹杂着几颗星星点点的小亮光。 此刻的月光还算明亮,我往四周扫了一眼,景色很美很诡异:这里的海岸和海水同是紫色的,在靠近水源的地方,遍布着不少亮晶晶的小点,它们只有沙粒般大小,但反射着月亮的光芒很是好看。 我趴在地上扒拉了大半天,才从一捧紫土中分离出来一粒发光体,它比想象中还要小,夹在指缝中就看不见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它发出的光泽特别吸引我! 我把它捏在我身上的白布中,这才勉强能够分辨出来,它其实是金黄色的。 我靠!我脑子里突然一热,这不会是金子吧! 我知道市面上的金子主要有两种来源:第一种是开采金矿石,第二种就是筛取水下金砂。 美国那边好像兴起过几次淘金热,梦想着发家致富的人们纷纷投身于捞取河泥的工作中,目的就是筛选出这些弥足珍贵的金色小颗粒! 传说蓬莱的仙人都住在金玉殿堂里,我和怪人在悬崖上也确实看到了一片金灿灿的建筑群,这样一个藏在龟壳里的小岛应该没有金矿床,但归墟据说是世间水源的汇集之处,淘出金砂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我能淘一捧金砂回去,岂不是发了?! 我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变成了金钱的形状!在人类的天性里,金子自古就是有着绝对吸引力的东西,此刻的我也全然不顾什么早一点、晚一点的汇合了,直接趴在地上,像条拱地的小猪一般拼命翻弄起来! 金子!金子! 我有些失控了,一整片平坦的海岸都被我拱出了千沟万壑。我累的腰酸背疼,得到了四五颗金砂,但不仅没有满足感,反而更加贪心!看着远处长长的一片闪光海岸,我真的要急死了,恨不得把这些紫色的泥沙全都打包带回家! 我越爬越远,光顾着拨弄土地,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下到悬崖的底部,我的十根手指都痛的要命,却一会儿都停不下来! “叮——叮——” 前面传来了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 我无法思考前面会是谁,整个脑袋里都是金光灿灿的小沙粒,我的身体已经完全开始不由控制的自动淘金了,我不愿意停止这个动作,便一边听着金属声响的的增大,一边继续向前缓缓靠近。 在朦胧的雾气里,我隐约看到了一团白色的身影,他背对着我,白须白袍,和我一样的姿势跪在地上,也在仔细的搜寻着地上的金砂。 是那个被开颅产卵的仙人吗? 可他的动作和我差不多灵敏,不像是被玄蜂幼虫控制的尸体。 难道是一个活着的蓬莱人? 不对,是两个! 他的侧边不远处,又爬过来一个! 我手里的操作呆滞了一下,如果他们看见我,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叮——叮——” 金属的声音又响起,我居然看见了鲨鱼号上的老轨! 他在船上的职位是轮机长,地位好像是很高的,但此刻他的手脚上都绑着铁链,像个奴隶似的,正跟在两个白发老头不远处,也摸索着土地! 老轨是正对着我的,他显然看见我了! 他没有我脸上的那种狂热表情,反而是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高昂着头张开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我看到他的喉咙有很大一块暗红色的伤口结痂,和被玄蜂弄死的那个老头在同一个位置。 我开口想要回应他一下,却突然被身后的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巴,然后整个人被扛了起来,没发出任何动静的撤离了紫泥海岸,朝向远处的一片丛林移动了过去! 我整个人都懵了!我的脑子还没从金砂的诱惑中转移出来,更不可能知道这个带走我的人是谁! 我像是一袋被扛在肩上的大米,完全看不到身下人的样子。等我回过神来开始思考的时候,心一下子就凉透了:八成是海神! 完蛋完蛋,我要生孩子去了,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在蜂巢前一头撞死! 我咧嘴就要哭,突然想到哭也没什么用,我还答应过自己不能再这样娇气下去,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啊! 这么想着,我就赶紧调整了一下位置,把手向后伸去,准备抠出海神的眼珠子! 估摸着差不多的时机,我手一张,居然摸到了毛毛刺刺的什么东西! 好像是头发啊? 海神的头上是没有毛的! “小妹妹,你再捣乱我就不管你了。”一个低沉的男声传了过来。 “人?你是人!”我一听心里就涌起一阵子暖意,可算是找到同一个种族的人了!他的声音我不熟悉,便赶紧问道,“你是哪一拨人?鲨鱼号上的吗?” “不是。” “你是蓬莱岛上的居民?” “也不是。” “你是蓬莱岛上的居民?”我肚子里的应声虫好像睡醒了一般,也不甘寂寞的也开始搭话了。 “你喝了紫水是吧?” “喝了……”我特别后悔的回答道。 “你喝了紫水是吧?”他又重复了一遍。 “喝了……”我肚子里的应声虫替我回答了。 “你喝了紫水是吧?” 我恍然大悟,这个扛着我的人,肚子里也有一只虫子! 他好像没有恶意,我闭紧了嘴巴,默默听着两人肚子里的的一问一答。 一望无际的紫色已经出离我的视线好久了,取而代之的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森林。 他踩着亲切的水蓝色波纹,把我放到了一叶小船上,然后自己也爬上来,面对着我开始划动双桨。 我恍惚又回到了初次登岛的那个水森林,差别就在于一个在山崖上、一个在山崖下;一个徒步、一个划船;一个和怪人在一起、一个遇到了陌生的虫友。 “你是哪一年出海的?”他张口就直奔主题。 “ 08年12月,你呢?” “ 08! 08年?”他讶异的瞪大了双眼。 “是啊,奥运年,你……你是军人!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看到他穿着一件破了很多小洞的衬衣,下身的裤脚都束在黑色的长靴里面,这样的穿着条路像是以前老军队的那种打扮。 他的发型说难听点像狗啃的似的,这张脸对于我是完全陌生的。 他肯定不是跟着鲨鱼号下来的人,从他对路线的掌握程度来看,他在岛上也呆过很久一段时间了,我猜他应该像耗子一样,是在很多年前通过一次海难跌进了蓬莱深渊。 这个人长呼了几口气,才幽幽说道:“我是19(年失事的。” “19(?!” 我虽然做好了他是近代人而不是现代人的准备,却没想到这个人的年代如此久远,鲨鱼号吴锦城第一次出海是1964年,眼前的这个人比他还要老,他出海的时候,新中国还没成立呢! 第三十九章 民国同盟 19(到 08,外面正好是八十年,但对应蓬莱岛的时间,他只在这里度过了两年零7个月而已! “小六子呢?他……是不是早已去世了……”面前这个民国时期的军人愣了一会儿神,有点犹豫的问道。 八十年过去,无论外面有什么亲友,都该没了吧。 我耸耸肩回答他:“不知道啊,我也不认识你说的小六子是谁……” “是张学良。” 我忍不住掏了掏自己耳朵,张少帅?!在中国没人不认识他吧…… 我问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说来话长,他怎么样了?” “七年前就去世了,享年101岁。” “哈哈哈,这个小子!”他干笑了几声,抹了把眼泪,“他和我打赌,说一定比我活的久,没想到是我赢了……哈哈……” 我涌起一阵既畏惧又敬仰的心情,这个人似乎和张少帅很要好,他肯定也是个牛逼闪闪的人物啊! “您……那个,您这是要带我去哪儿?”我哆哆嗦嗦的问道。 “去安全的地方。” “刚才那条紫海边不安全?” “你想被割掉声带吗?” 我回想起老轨喉咙上那个奇怪的伤口,猛然明白过来他看到我以后,为什么只张嘴而说不出来话,原来他被毁掉了声带! 老轨的样子显然是成为了那俩仙人的奴隶,可是蜂巢里的那个老仙人为什么脖子上也有个伤疤? 对面的虫友熟练的操纵着两只船桨穿梭在树丛之中,沉声警告道:“不要接近静谧之城,别忘了你肚子里有个会说话的虫子。” 我满脑子都是疑惑,很想接着追问,可船又拐了个弯,搁浅在一片滩涂上,那里堆砌着一大片铁甲和木板搭成的空间。 我看到了一根桅杆,这里应该是一条船留下的残骸! “李副官,来新人了!”张少帅的这个朋友扯嗓子朝废船喊了一句。 原来这里还有其他掉入深渊的人类! “李副官,来新人了!”他肚子里的应声虫又帮着招呼了一声。 生锈铁皮做成的小门“嗞啦”一声打开了,一个文质彬彬的瘦高个走了出来。 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眼镜腿上还垂下来一条细细的长链子,从脖颈后方挂了过去,一看就是个文人。 “是个小女孩?现在是什么年代了?”他问道。 “ 08,我失踪了80年,你失踪65年了。”那位虫友捆牢了小木舟,向我招招手,“进来吧,咱们好好聊聊。” 我满心惶恐的跟在后面,走进了废船内部—— 这儿点着一盏吱吱作响的油灯,里面燃烧的东西,呈现出果冻状的烟黄色,看起来很像怪人从鳄鱼身上刮出来助燃火苗的脂肪。 我觉得我真的很想他。 “坐吧,这里恐怕是岛上最安全的地方了,和我们讲讲最近30年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那个斯文的李副官把眼镜放在前襟上擦了擦,掏出个小本子打算记录一下。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唯唯诺诺的说道,觉得两人的样子和审问犯人似的,不住有点难过。 “别紧张,你可能有点怕我们吧?”李副官从木板夹缝里摸出来一个小炊壶,他倒了一杯热水递给我,轻声说道,“这样吧,我先把我们的情况给你介绍一下,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相互认识认识,说不定以后我们三个就生活在一起了。” 我喝上了最近几天的第一口热茶,心里舒坦了许多,听着李副官的讲述,我又心潮澎湃了一阵子: 那个带我回来的虫友是1897年出生的,他和张学良张少帅相识于东北陆军炮兵学院,随后两人先后担任了镇威军第三集团军的团长,19(年,张作霖张大帅被日本人炸死在皇姑屯,这位虫友急忙从渤海返航,帮张学良处理父亲的后事,没想到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的船驶入了晨雾之海,他从深渊里坠入这座岛,再也没能出去。 而李副官参加过抗日战争,他是国民党某个将领的秘书和翻译官,掉进这里的原因是一场极其恶劣的海难。 渤海与黄海交界的这片百慕大海域,其实还有很多失过事的船只船员进入蓬莱岛,在我之前,他们还遇到过一整船的日本鬼子、解放初期的几个渔民、还有改革开放时期的两个偷渡者。 怪不得他们看见我并没有感到很新奇,我只是个新来的而已啊! 这种感觉就像掉队的大雁终于找到了组织,我觉得他们肯定不会加害于我,便深吸一口气,把鲨鱼号上的经历给他俩复述了一遍。 没想到刚说一半,虫友就打断我问道:“吴锦城?那个说话有点结巴的小屁孩?” “嗯?小屁孩?他是个变态又自私的死老头啊!”我脑子里浮现出他把露露吊起来的那副冷漠嘴脸,又看了看眼前的民**官,猛然醒悟道,“对了,我忘了你只是看起年轻而已,其实你出生的年代比他还早……” “他是渤海舰队的吧,收编那年他只是个甲板实习生,傻得要死。”虫友嗤笑了一下,“现在还混了个船长?” 我回想起吴锦城那本航海日志最后一页的年历表,他似乎在13岁的时候确实被秦皇岛的渤海舰队收编了。 “渤海舰队是隶属你那个什么第三集团军的?”我惊叹道,“世界也太小了吧!” 他耸了一下肩膀:“但愿他还没死吧,见面我要好好修理那小子一顿!” 我扫视了一遍破旧的废船舱,奇怪道:“那些其他时代的人呢?怎么只有你们俩?” “基本上都死光了,剩下的在静谧之城里。” “静谧之城?”我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还挺梦幻的。 “就是山脚下的那座宫殿,里面全是哑巴,整个城不准发出任何声音,刚才我如果不带你走,你现在就进去了。” 我想了想老轨和仙人的喉咙,满心的疑惑:“那些哑巴原本都是正常人,为什么要刻意割掉声带?这种手术又残忍、风险又大,这个地方也不会有什么先进的医疗设备吧?” “李副官,你给她介绍一下这里的情况吧,她这样什么都不懂的横冲直闯,迟早要死。”虫友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走了出去。 “你知道世界上什么图形最稳固吗?”李副官很耐心的坐到了我对面。 “正方形?梯形?”我瞎蒙了几个,“我高中几何经常挂科啊……” 他摇摇头,在本子上画了一个等边三角形,像个补习功课的老师似的指点道:“只要确立了这三个顶点的位置,这个形状就能保持一个力量的绝对平均分布,不管这个三角形有多大,边有多长,它不会偏向任何一方,因为每一个角的大小,都是由相近的两条边确定的。所以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中,如果要保持稳定,要么只有一个强势力量,要么就三足分立。”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因此在蓬莱岛上,一共存在着三个不同的势力,他们相互制约,平稳发展。”李副官接着说道,“这三个势力分别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 我低头思考了半天才领悟过来:“你是说玄蜂、人类、和海神?“ “叫法不一样,但意思差不多吧,另外,你所说的这个人类势力中,不应该包括我们,我们几个人的力量在岛上成不了气候,我们只是躲在夹缝里苟延残喘的渣滓。“ “那这个人类势力,是那群和老头差不多的仙人?“ “他们不是仙人,是徐福和三千童子。“ 我靠,不是那么劲爆吧!徐福真的来了蓬莱仙岛,而且他直到现在还没死啊?! 我那位虫友抱了一摞好像刚晒干的衣服回到屋里来,他抖了抖其中一件外套,披在了身上说道:“身体还是变老了,肩膀稍微沾染点凉气就痛的不行。” 我盯着那衣服的样式,猛然有种穿越时空的感觉!那是一件只有在一些历史图片上才能见到的军装上衣:深蓝色的底子,金黄的大纽扣,霸气十足的肩章,还有烫金滚边的领口。 虽然虫友的发型像狗啃似的,但这军装一穿,立马帅气十足啊! 我想着怪人那件土到掉渣的冲锋衣,觉得他真是太土鳖了,如果他也穿上这样一件衣服的话,我恐怕……我恐怕要花痴一阵了。 “别愣神,你现在不听我讲话,出去会死的很快的。”李副官伸出一只手在我眼前挥了挥手。 我眨眨眼睛回过神来:“不好意思,想起了一个朋友……您接着说吧,徐福代表着人类势力,然后呢?” “他们就住在悬崖下的宫殿中,成立起了一个小型的社会,这其中有人种植粮食,有人编麻织布,有阶级有奴隶,徐福当然不愿意回去奉承秦始皇,他已经是这里的王了。” “你今天看到的那两个白头发的老头儿,就是秦朝的三千童子。”虫友接了一句。 第四十章 渤海舰队 我掰着指头又开始做时间换算的数学题:秦朝到现在是两千两百年左右,就算徐福是按照一月为一天的衰老速度,一直在蓬莱岛呆着,那他也度过了差不多70年的时光啊! 中国旧时把13岁以前的孩童才称之为“童子”,假设有个10岁的孩子跟着徐福一起在这里安了家,他现在就已经80岁了! 难怪我看到的那些白须白袍的家伙都是一副老头子模样,80多岁能不老吗? 那徐福呢?他既然能得到秦始皇的信任,那他出海的时候肯定就已经年纪不小了,无论怎么算,他现在肯定100多岁,也真可以称之为“仙人”了! 我呆坐了半天,心里从震惊逐渐变为沮丧:秦始皇的三条永生线索里,第一条龙的心脏需要开膛换心,林医生也不敢轻举妄动,现在还在培养中;第三条灵魂转移邪恶又诡异,事关生死和伦理道德;这个最容易接受也流传最广的第二条蓬莱仙草,又似乎是没有什么显著效果的,童子都变臭老头了,这和传说中长生不老完全不同啊! 但仔细一想,长生不等于不老,不老是指身体机能停止衰退、容颜永驻,而长生只要保持这个人还留着一口气,不会死亡就够了! 我们总把“长生不老”作为一个成语,当成人类的一个美好愿望,可如果分开来看,不死的人也是会衰老的,但不老的人就可以保证身体不会自然死亡。 第二条长生法则只保证了“不死”,但没说三千童子吃了仙草就可以永远披着一副童子的皮囊啊! 我心里绕过了这个弯,又疑惑道:“既然徐福已经在这里安营扎寨了,三角之一的势力又稳定,好好发展他的小国家就是,为什么要和人家的声带过不去?” “能发展起人类社会的地方一定要有水源,这里是海中,看似水源丰富,但能提供人类饮用的淡水,只有那眼紫泉了。”李副官回答道,“泉水里有虫子,过滤不慎就会进入人的身体。” “是害怕引来那个能杀人的大黄蜂吗?”我猜测道,“不至于吧,他们有宫殿啊,肯定不会像在野外这么危险,非得割掉声带?” 李副官画了一条时间线,解释道:“这个虫子的危险性不仅仅是引来黄蜂的攻击那么简单,它会重复人说过的话,这就让徐福的地位受到威胁了。” “一个方士突然建立一个国家,然后自封为王,他的手下肯定有很多不服气的,喝下紫水以后,这些人肚子里的虫子也学会了议论政事。”李副官转手拍了拍虫友的肚子,“你想想,在一个皇宫殿堂里,一群大臣正唯唯诺诺的上朝,突然这些人的肚子里传来了辱骂王座上那个人的声音……” 我脑子里浮现出了“龙颜大怒”几个字。 “这就像自己把自己的罪证罗列出来一样,这些大逆不道话语一定是虫子的宿主曾说过的话。自己在上面享受着至高无上的王权,而底下的臣子虽然跪着,他们的肚子里却不受控制的重复着推翻自己的声音,这是任何一个帝王都不能容忍事情。” 我想象着那样的情景,表示完全可以理解,这些应声虫非常不懂风情,你根本就无法猜到它什么时候会突然蹦出一句话来。 “当时还有不懂政事的三千童子,他们是徐福这个新国家的未来,如果任由他们听着这样的流言蜚语成长下去,徐福的统治保准要完蛋。”虫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补充道,“反正只要喝下了虫子,能发出声音,出了宫殿就会有被那种黄蜂杀掉的危险,干脆就进行一次彻底的清除,完全的洗脑,不服统治的全杀,喝了紫水的全杀,剩下一群干净如纸的孩子,全都割掉声带,一来保证人身的安全,二来再也无法议论政事,徐福像操纵一群傀儡似的,给每个人都分了工,洗了脑,只要保证他们有饭吃、有衣穿、有地方住,这些童子就算长大了,也根本就不懂得反抗了。” 李副官指了指自己,然后在纸上的时间线上画了一笔,说道:“在秦朝之后,还有很多其他朝代的渔民或者出海旅行者进入这里,每个人看到了黄金仙宫都会凑过去看一眼。徐福很害怕,便布下了一道指令:凡是岛外来的人,只要被看见,就抓起来一律割掉声带,贬为淘金的奴隶。” “他害怕什么?”我不解的问道,“如果没过几百年都能进来一批幸存的人,这些各个朝代的人聚在一起,一定是一种文化盛事吧!” “你想的太简单了,童子们心智未开,非常容易被徐福控制,可是外界的人就不一样了,秦朝早已灭亡,后面朝代的人肯定不认为秦朝人是个威胁,只要他们和那些白纸一样的童子进行了交流,那些好孩子早晚会被带坏的。” 我的脑子晕晕乎乎的,关于建立国家、平稳内乱和铲除外患的话题实在是不适合我这样的小丫头。 “好吧……我大概了解了一点点,能问个最重要的问题吗?”我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问道,“蓬莱仙草到底有没有这回事,这些童子们还会不会死啊?” “这谁晓得,只有静谧之城内部的人才会知道吧。” “那你们怎么会得到从古至今那么多的讯息?你们也只是民国时期才进来的吧?” “就像我们俩现在是你的前辈一样,我们之前也有其他前辈会留下信息。” “这么说,不是所有的外来者都成为了奴隶,只要像你们一样留点心,还是可以活下来的!” “咚——” 破旧的船仓猛然一震,虫友立马蹦了起来:“来货了!” 他一脚踹开门,抄起一把带齿军刀就奔了出去! 李副官取出一只大盆,随后跟上。 我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在杂物堆里翻弄半天,找出半截铁棍,拔腿也往外面冲! 一扭头,我看到几根粗壮的铁丝绳正挂在船舱背面的铁板上,另一头伸向了水森林的深处。看来刚才摇晃船舱震动的,就一定是森林里面的什么东西了! 我的体质经过了几次磨练,好像还挺来劲的,至少我猛跑一阵子,就比李副官领先一点点了! “好家伙,应该是个大个儿!小妹妹你有口福了!”前头的虫友很高兴的喊了一句,停下脚步指向了前方—— 我紧跑两步,伸头过去一看,前面5米左右的位置,又一只大概两米长的鳄鱼正摇头晃脑,疯狂的挣扎着,看它的动作,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缠住了它的一只脚吧! 原来这两个人民国人也是爱吃鳄鱼肉的,他们的这个铁丝陷阱,就是所谓的生存之道其中之一吧! “反正你要和我们一块儿生活了,等它筋疲力尽,我教你怎么剥鳄鱼皮吧!”虫友心情不错,他把军刀塞进我手里,然后就进找了个突出水面的大树根坐了上去,耐心的等着。 不一会儿,那只大鳄就无力摆动了。虫友走进水里,抬出一只脚,用黑色的军靴踩在了它的脑袋上,指挥着我说道:“到了这儿,就别像千金大小姐似的,怕血又怕黑,想活就要泼辣一点,来,先试试杀了它!” 我想起怪人教给我的招数,刚要开口告诉他自己其实可以对付小点的鳄鱼,一声刺耳的枪声就从另一个方向响起了! 这一声枪响可非同寻常,虫友和随后赶上来的李副官直接就愣住了。 只有我们的人和鲨鱼号的船员才会有枪,鲨鱼的人有的死在了玄蜂的老巢,有的被那些老年童子抓去割声带、做了奴隶,那么最有可能开这一枪的,应该是我们亲爱的冬煌啊! “是我们的人!”我激动的大叫起来,“我的同伴还没死,他们开枪可能遇到了危险,咱们快去!” 虫友一脚把大鳄鱼踩回了水里,朝着枪声响起来的方向飞奔了过去! 我跟着跑到一半的路程,就听见了几个人争执的声音,然后梁阿婆那个带着不屑和轻蔑的标志性语气就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居然是他们一拨人? 我感到挺沮丧的,林医生、冬煌、耗子三个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现在还安全吗? “有东西来了!” 我听到了狗蛋很警惕的声音。 “都躲起来!还不知道是什么!”吴锦城的声音也出现了。 我虽然满心的不情愿面对他,但他至少还是个人类,我怕他们大惊小怪的逃走,赶紧扯嗓子喊道:“是我,冬爷手下的那个小孩儿!自己人别躲了!” “妹妹?” 苏丽妖惊喜的声音从一颗树后响起,他露出半个清纯的面容,一看到真的是我,赶紧奔出来一把把我搂住了:“你太厉害了还没死啊!道哥呢?他们呢?” “走散了呗……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见到他还是很亲切很亲切的。 “苟且偷生……”他叹了口气放开我,奇怪的打量着旁边虫友的装束,“这位是?” “团座?!” 吴锦城完全呆住了,他眼睛一下不眨的走了过来,手里握着的枪都掉进了水里。 “呵呵,你小子还认得我啊?”虫友的表情好叼,他蛮不屑的朝他挥了一下手,“渤海舰队第二甲板部见习水手吴锦城,见了长官应该是这种礼貌吗?罚你一个星期的清扫厕所。” 第四十一章 威慑力 “团座,我……我以为你……”吴老船长居然一改往常的高姿态,变得结结巴巴的紧张起来,“团座,我……能、能见到你,真是太……太好了!” 旁边站着的梁阿婆、狗蛋、小钢牙,还有其他七八个叫不上名字的船员都惊的瞪大了眼睛。 “团座,张少帅他、他 01年的时候,就去世……” “行了我知道了,一听你结巴我就想罚你。”虫友拜拜手,转身就走,“有什么问题就问那个小妹妹吧,我要去收猎物了。” 吴锦城想追过去,又不敢挪动脚步,犹豫着蠕动着嘴唇,丝毫不敢反抗他的命令。 我觉得真是滑稽极了,老的这个见了少的这个居然会紧张成这幅样子!他俩在外面曾经是上下级关系,然后他们分别在晨雾之海被打乱了时间线,结果又在这样一个机缘巧合下相逢,当年的小屁孩满脸沧桑,当年的军团长正值壮年。 我一点儿也不怕这拨变态了,底气十足的招呼着他们浩浩荡荡一行人,边把李副官告诉我的故事又复述了一遍,边引领着他们向滩涂上的废船舱前进。 “我们本来有 个人从鲨鱼号上下来,结果路上遇到了很多想象不到的阻碍,现在也就剩下我们这些了……”苏丽妖撩开香肩,给我看了看他的伤口。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他们在路上散落的装备和同伴的尸体我都看到了,肯定是先遇到了玄蜂加应声虫组合,然后遇到了海神,最后又被徐福的人抓走了几个。李副官所说的三方势力全都被他们遇到了一遍,相比较来看,我的历程还是挺幸运的。 破旧的小船舱一下子就被挤的满满的,鲨鱼号的人也是疲倦到了极点,他们喝了点热水,有的席地而坐、有的倒头就睡,无论这儿的条件有多简陋,这个小营地带来的安全感都是无可比拟的。 梁阿婆小指翘的高高的,手里捏着杯子的把手,瞥了我几眼阴阳怪气的问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冬煌他们都为了保护你死掉了吧!” 我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说什么呢!我自己怎么就不能活了?” “你没遇到玄蜂?” “我跳水里跑了还不行吗?” “就你?”她轻哼一声,“那龙伯人没来抓你?” “没遇到海神,他不是被你们给碰到,然后一阵恶战又被玄蜂弄死了吗?”我没好气的答道,“听你的语气,还很希望我死吗?” “你是个祸害,龙伯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女人的。” “我靠,你什么意思!”我一拍桌子怒道,“在船上你们就把我当最后一个诱饵,还想把我变成人体炸弹,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怎么了?知道打不过海神,怕了?想把我弄死保平安是吧!” “这里很安全,三方势力都不会过来的,别吵。”李副官皱着眉头,做出了一个打住的手势。 “我可没吵,我只是为了大家着想。”梁阿婆耸了耸肩膀,不敢吱声了。 我懒得搭理她,也不乐意以后和这些人生活在一起,我决心必须走出这个安全的避风港,我要找到怪人和露露,还有冬煌他们仨。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来这里不是寻找世外桃源的,摸清岛上的所有情况,和我自己的人汇合才是硬道理啊! 我起身就走出房间,虫友正蹲在那里刮鳄鱼皮呢,吴锦城托着腮帮子结结巴巴的和他聊着什么。 “那个虫……”我舌头卡了一下,总不能叫人家虫友吧,这可是个风云人物,“团座……我想问一下,在悬崖之上还有个和这里环境差不多的林子,为什么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因为这里是三方势力的交界点,往上走一点是黄蜂的窝,淘金海岸那边是静谧之城,出了林子拐个弯,水里那些家伙的老巢就到了。一般来说,它们会两两相互攻击,但不会进入这个三方中点,因为三人开打,精力肯定是无法集中的。” “难道说如果不呆在这里,我们这种外来人都会处在危险之中?”我想着露露的肚子不禁担心起来。 “也不一定,这是分情况来看的:大黄蜂不挑人,只要能产卵它什么身份的都要;海神不会轻易伤人,但是他们不可能放过育龄女性;徐福的人丁不足,他会把抓到的外人都变成奴隶,不会轻易把人弄死的。” 我挠挠头,有个地方没有听懂:“徐福不是带了三千童子进来吗?这些孩子长大以后可以继续繁衍啊,三千变六千,六千变一万,人口应该越来越对才对,怎么会人丁不足呢?” “我不是说了吗,水里的东西不会放过任何育龄女性的,童女一长大,他们就去抢,空有一城的童子怎么生育?” 怪不得那些80多岁的白胡子老头都要跪在地上淘金,他们没有劳动力了啊! “我们只能养你一两年,等你长大了,这里可能也不安全。”虫友把剥下来的一张完整鳄鱼皮晾晒了起来,啜了一口生鳄鱼血说道,“等你长大,就会变得很惨了。” 我醒悟过来,这两个民国的陌生人还以为我和外表一样,是个孩子呢!殊不知,海神已经从味道上断定出,我的实际年龄正处在育龄女性的范围内…… 我以为吴锦城那卑鄙小人一定会立刻出卖我,告诉他我在船上引过来一次海神,没想到他只是张了张嘴,硬是没把话说出来。 我知道自己早晚会被梁阿婆的碎嘴赶出去,便赶紧思索着接下来的活路:几个队友中,怪人和露露没喝紫水,林医生又那么精明,所以我觉得他们一定不会被玄蜂弄死。 虫友说海神只要女人,从在鲨鱼号上的情况来看,也的确是这样,它们的唯一目的就掳走女性,伤害到的那些船员都是试图阻止陵鱼上船的人,不然就凭大海神的那个体积,鲨鱼号早就该被他玩儿沉了吧! 这样的话,海神对他们没兴趣。 那他们最大的威胁就是静谧之城的那些人了。 他们不会都变成哑巴了吧! 一定不会!怪人身手那么好,林医生聪明、冬煌枪法准、耗子够灵敏,那些老头子跑也跑不过他们啊! 再回到女人的安全问题上,几个人中只有露露是女的,可她都已经怀孕了,孩子出世以前,她都无法再替海神生孩子,他们还会再次掳走她吗? 上一次她被当做诱饵的时候,是被一只超大陵鱼吞下了肚子,这里就有了两个矛盾点:一、露露已经被海神无罪释放了,是不是因为海神发现她现在无法生育?二、海神的眼神不好,他都是靠嗅觉行动,既然他连我的年龄都能闻出来,不可能不知道当时的露露是孕妇吧? 我只能想到一种解释:即使不能生,怀孕的露露也对海神有着一种吸引力,而这个吸引力只持续到他们把她掳走为止。 露露一开始是被当做玲玲使用的,而玲玲曾经怀过海神的孩子。 我盯着吴锦城,突然感到他真不是一点两点的变态,我走到他面前,狠狠的问道:“你让露露怀孕,就是想让海神以为她是怀孕的玲玲?” “嗯。” “还‘嗯’?一个字就解释完了?你把她当人看了没有!” 我想着露露,心痛的要命,掳走她的是大海神,让玲玲怀孕的是小海神。 大的那个以为,是玲玲带着自己种族的孩子回来了,结果回到岛上给孩子的爸爸一看,肚子里根本只是个人类的种。 露露在见到被玄蜂幼虫控制的那具海神尸体时,曾流露出非常害怕的神情,看来那个就是验明露露真身,并把她放走的小海神了。 这样看来,吴锦城的夺爱之仇已经报了,他们遇到了他,展开了一场恶战,最后玄蜂来袭,双方都有死伤,虽然不是亲手杀死,但搞了玲玲的那个仇人已经没了。 身后的船舱内突然吵嚷了起来,我听见了梁阿婆的尖声争辩,不用细听我就知道,她肯定是让李副官赶我走了。 果然,里面的一拨人全都从铁门挤了出来,有的满脸无奈,有的气势汹汹。 “别他妈吵吵,烦死了!”虫友一脚把铁门踢了回去,“给你们地方住,教你们获取食物,还吵个屁啊,想不想活了?” “想活就得把她赶走!”梁阿婆伸手就指向了我,“她今年都18了,海神会来带走她的,到时候如果伤及无辜,我们可就亏大了!” “你引过海神?”李副官打量着我的个头。 “引过,虽然我不能生,但是海神以为我年龄到了,如果我在这里会破坏这个安全的营地,那我就自己走好了。”我懒得再跟鲨鱼号的人有任何交流,活动了一下脚腕,做好了自己冒险的准备。 “别动,我让你走了吗?”虫友又啜了一口鳄鱼血,一说话满嘴通红。 “就得让她走,我们可不想被她一个人害死!”梁阿婆叉着腰,一点慈祥老***样子都没有。 “可是这里应该很安全的,咱们这么多人在呢,海神不敢来吧?”苏丽妖替我求了个情。 “你说‘就得让她走’?”虫友眯起了眼睛,走到了梁阿婆跟前,“你觉得这地儿归谁管,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梁阿婆楞了一下,不服气的说道:“谁对听谁的,我说的有错吗?” “啪!” 清脆的一记耳光响起,我那虫友居然直接给了梁阿婆一巴掌! “你……你!”梁阿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给我记住了,我是头儿!谁敢不服我的命令,立马滚蛋,别他妈瞎吵吵!” 我震惊之余,心里又解气的要命!同时也明白了吴锦城刚才怎么没揭发我,原来虫友的脾气这么暴躁啊! 第四十二章 谋反 冬煌曾告诉我,梁阿婆一直以来都不得人心,虽然她应该真的很厉害,可她那股趾高气扬的尽头的确太让人不爽了。 按照年龄资历来看,她叫冬煌熊小子,那么她的辈分应该是挺高的。 我想,首先是她的地位使得一般人不敢顶撞她,其次,相处久了,大家都不愿意搭理她了,更是懒得帮她改正那些坏毛病,这才导致了她的性格越来越孤僻,越来越清高吧。 她捂着脸,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这应该是她头一回挨巴掌。 一帮船员都被虫友的气场镇住了,连吴锦城都大气不敢喘一下,压根儿就没人会为她这一巴掌出头。 “你跟我过来!” 虫友转过身,一把拎着我脖子,给我推到了船舱后面的空地上。 我心里倒是无所谓,反正梁阿婆这口恶气他都替我出了,如果他开口赶我走,我绝对不会回头的。 “你真的引来过水里那玩意?” 我点点头。 他沉思了一会儿,来来回回的开始踱步。 等了半天他也没吱声,我看的眼前发晕,赶紧就地坐下,等着他下达逐客令。 “或许这是个转机。” “啥?”我没听清他自言自语说了一句什么。 “如果水里的东西要抓你,而有些人非得保护你,那他们一定会恶战一番。” “我都说了,我不拖累你们,我马上就自己走。” 他完全没在听我讲话,还是边踱步边自语道:“里应外合,又来了一群棘手的东西,这下真的有点意思了!” 我不再插嘴,终于等到他停下了脚步。 “听着,现在这个营地因为你变得不安全了,你必须得走,这儿还有其他的活人。”他过来拍拍我的肩膀,直视着我的眼睛说道,“目前,能保住你小命的地方就是静谧之城,你准备一下,去找徐福吧!” 我诧异的张大了嘴巴,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意思:“要我去找徐福?送死啊!” “当时我说外来人只要让徐福抓住,就会被割声带、成为他们的奴隶,这个事情不假。”虫友披着军服,双手抱在胸前,“但是,跟你说实话,我带你回来是有私心的。我们去了那儿才会成为奴隶,你到了宫殿里,也有可能成为宝贝。” 我想了想自己和他们的区别,问道:“是因为性别的问题?” “我不管你到底有多大的年纪,但是在咱们这些人类的眼睛里,你还算是童女,进了宫殿,徐福说不定会保护你。” “怎么个意思,你是说女人在这里存在的意义就是生孩子?如果不给海神生,就要给秦朝的老神仙生?”我转过这个弯来,一阵恶心,“我躲在宫殿里,可以避开海神,但等到长大以后,就得给他们繁衍后代了吧?” “你的样子看起来还小,最近一两年应该没事,如果你要想办法逃出来的话,首先得保证自己安全吧!” “我才不去送货上门呢,我不要当童养媳!” 虫友四下张望了一圈,突然凑到我耳边,低声说道:“你以为我在这里真的是苟且偷生,只为了留住一口气而活的吗?” 我愣了一下,以他刚才那样的性格脾气,再加上团座的闪耀光辉,的确不像是能一辈子认命、憋屈在这个小地方的普通人。 “那你还能怎么样?有三方势力在,你能干什么?” “我们都在卧薪尝胆。” “你们?你和李副官?”我奇怪道。 “不止……现在时机应该到了,你得作为我的间谍先去一步。”他表情很严肃,语气像是在下达某个命令。 “我怎么又成间谍了,你……你的目的是什么?” “推翻徐福的傀儡王朝。” 我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的说出这句话,心里突然响起了一声炸雷! 推翻徐福的王朝! 我的妈呀……这种念头,再给我一百个勇气我也不敢去想啊! “你听好,我船里的部下,还有我们这批人的前辈,除去死掉的那些,其他都已经混进静谧之城里去了。徐福这个人没有称王的实力,这儿的社会结构一点儿也不稳当,他们的人数越来越少,静谧之城已经到了气数已尽的地步了。你们这些人的到来就是个很好的契机,是时候让这里覆灭了!” 我颤颤巍巍的问道:“你想怎么覆灭?杀了徐福吗?然后你称王?” “不管怎样,我们是不可能在这个破废墟里呆上一辈子的,那个黄金宫殿又大又安全,不该让一群半死不活的老头子霸占!” 原来他们要取代三方力量其中的一支啊!我真的一点儿也不懂这种男人的野心,我是打算自己出去找找冬煌他们的下落,然后偷偷摸摸的避开海神离开这里就够了,管他的王朝有没有衰退呢! 可眼前的虫友一副下定了决心的样子,还把他腰间的那个军刀都送给了我! 我是对那座宫殿挺好奇的,但绝对没想过把那个地盘推翻,变成自己的啊! “我还是不参与你们的政变了,我真没什么本事,能活到啥时候都认命,我走了啊,祝你们成功……”我连连摆手,不敢收下他的刀子。 “别走,你的身份应该可以进入静谧之城最安全的地方,去帮我看看还有什么我们摸不清的消息没!”他硬是把军刀插进了我腰间的那条麻布腰带里,旁边的褶皱一档,还真看不见了,“你正好可以挑拨一下他们和海神的关系,让海神去抓你,多杀几个人!” 我一听这话就老大的不情愿了,敢情算来算去,这个虫友也是想利用我啊! “你放心,城里有我们的人,给他们看这把刀,就有人接应你了,你都来不及出什么事,我们外面的人就赶到了。”他看我表情不对,又补充了一句。 “你们有多少人?” “除去掉下来的那一船日本鬼子,成功进城的有十多个自己人,可能还死了几个。” “这么少!那我不敢去……”我吓的连连后退。 我觉得干掉徐福这件事情还是相当不现实的,我们这边人数已经固定了,城里接应我的人再多,也绝对不会超过30人的。可对面是三千童子啊!就算他们再老再傀儡,又死掉了一半,也至少剩下1000吧?这个人数上的差异足以证明,虫友想推翻静谧之城是天方夜谭了! 他把我逼到船舱边堵着,突然问道:“你认识一个瘦子叫王浩吗?” “耗子哥?”我精神一震,“你见过他?他怎么样?还安全吗?” “他也在静谧之城里,我这边的线人报给我的信。” 我心里焦躁的要死,他们仨是同一条绳子下来的,如果耗子在城里,那冬煌、林医生八成也跑不了了! 我隐约听到了身后船舱里,梁阿婆的哭声。 想想未来,打死我我都不愿意再和这个死老太婆在一起了! 我狠狠心,答应道:“好,我去!” “等一下,你在岛上留下过什么排泄物没有?”他突然又问了一个很让人不好意思的问题。 “呃……还没,我总共就吃了一顿饭……” “怪不得你能走到这里……”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沉思了半天,然后拉着我走到了一个存满紫水的大缸前说道,“这里的水都是过滤干净的,没有虫子,你放心大胆的喝吧,能喝多少喝多少,然后到静谧之城的门口尿泡尿去!” “为什么?” “留气味儿呗!不然怎么能让水里的玩意尽快知道你在城里?” ……我又不是小母狗啊,还至于用尿液留下什么讯息吗? 我扭捏着,挺不好意思的,谁知虫友压根儿不顾及我的感受,用旁边的小碗舀了一勺紫水就灌进我的嘴里! 我对他的印象也不太好了,这又是一个用别人当工具的自私家伙! 李副官走了过来,和虫友交换了一下眼神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夺下虫友手里的小碗,把我救了出来,安慰的说道:“你别怕,徐福真的走到尽头了,我们只是推波助澜而已,不然的话,三方势力可能会被打破的,到时候岛上就不太平了。” “嘁,是你们自己想当皇帝吧!”我没好气的顶撞道。 李副官又从口袋里摸出那个小本子,给我画了张示意图,解释道:“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决定经济基础,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我一听头就大了,这不高中政治嘛!这一段内容和绕口令似的,我上课从来就没认真听过! “当生产关系满足不了生产力要求时,就到了推翻上层建筑执政者的时刻了!” “别说那么深奥,她不懂!”虫友不耐烦的挥了一下手,“李副官的意思就是:徐福的王朝根基不牢固,结构不合理,现在徐福被推翻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了!” 李副官点点头,特别专业的说道:“没错,当上下级矛盾无法调节的时候,事情就只剩下两种解决方法了:一、温和改革,二、暴力革命!” 我默默消化了一阵子军官们的政治指导,似懂非懂的说道:“静谧之城没有语言,不准交流,对那些傀儡无法‘温和改革’,所以必须‘暴力革命’?” “答对了,现在你就去引发这场战争吧。”虫友重重的拍了拍我的肩。 第四十三章 雪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上滴了水的缘故,当虫友摇着小船,从水森林里把我送出来的时候,我觉得有些冷的发抖。 “我的风湿就是天气预报,果然要变天了。”他叹了口气,把披在身上的军服丢给了我,嘱咐道,“把衣服穿上,气温会骤降几个小时,等你到了城里,自然有人认得你。” 我点点头,翻身下船踩进了森林边缘的最后一片水潭里。 “记住14(57这组数字,别忘了撒尿,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再见面的。”他推了我一把,就开始把船倒着划回去了。 脚下的水变得很冰,我垮了一步便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把外套裹紧了一些。 我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原本以为虫友早就该消失在森林中了,没想到他正停在我刚好能够看得见的地方,举着右手给我敬了个军礼! 我心里一激动,突然有种被渤海舰队收编了的感觉,赶紧从霸气的衣袖里伸出手来,像模像样的给长官回了一下,就赶紧朝着静谧之城奔过去了。 雾气比我进来时要浓重了很多,我看到脚边的叶子都镀上了一层白色,仔细一看,那分明是一层雪霜! 搞什么啊,突然冬天就来到了? 我身边的雾气已经不能称得上是“雾”了,那几乎和失火时的滚滚白烟差不多,我凭着记忆走出一小段距离,就再也不敢随意行动了。 我的位置在哪里?我感觉自己好像跑错了方向。 本来我是想找找哪边有紫色,然后摸到紫泥海岸,顺着那些淘金的老头和奴隶的路线进城。可现在,前面两米开外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必须盯着地上的一片片草木,才能相信自己确实是站在地上的,而不是被包裹在云团中。但渐渐的,我完全变成了一个睁眼瞎,我低头看去,居然看不清自己的双脚! 这下可坏事了,我肯定已经迷路了! 这世界所有的所有,都笼罩在纯白色的雾气中,我觉得只有盘古开天辟地的那把斧头才能破开这混沌宇宙,澄清天地。 我手脚并用的摸索着,希望能触碰到什么有用的参考物,路边的一棵树、地上的一块石头、满是金子的沙滩,什么都行,我现在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啊! “哗啦——” 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我能听得有什么很脆的东西摔裂的声音。 “哗啦——” “哗啦——” 没过几秒钟,这声音就接二连三的响起来了。 我的头上突然被轻砸了一下,一丝冰凉凉的东西滑进了我的脖子里。 什么玩意? 我抬头一看,天空上的雾气稍微疏散了一些,但还是看不到月亮。 空中和地面还是有着显著区别的,它们更像是一团团的云彩逐渐凝聚在一起,然后似乎被压缩成了某种可见体,渐渐汇聚成一种看不清楚的图案,骤然下降,砸落在蓬莱的土地上! 这种空中袭击越来越密集了,我的脚边很快都堆满了那些凉丝丝的东西,它们在我皮肤的温度下几乎是瞬间就融化了。 难道是下雪了? 我弄不明白这个状况,如果是雪花,那“哗啦”的声音又是从哪里来的? 我蹲下身去,居然在脚面上摸到一片冰晶似的东西! 如果这是雪花,它怎么能砸到我的头?如果是冰雹也不该化的这么快啊! “阿巴……” 我突然听到了一声轻微轻微的呼唤。 是露露! “朝闻道?露露?你们在吗?”我不敢声音太大,只得抑制住满心激动,伸出完全看不见的双手在附近摸索了一下。 “矮子?你在这儿?”怪人的声音从侧面传了过来。 “我靠!真的是你们!”我高兴的都快跳起来了,“你们怎么来这里了?位置呢?我摸不到!” “你别动,我去找你!” “我在这儿!”我呼喊着,欣喜若狂的四下张望,等待着他的身影出现。 “我在这儿!”肚子里的应声虫自动的帮我复述着。 陆陆续续的,又有几次奇怪的冰片掉落在我的头上,虽说一点儿也不痛,但我的头发很快就变得又湿又凉,挺不舒服的。 我刚刚被冻的打了一个打喷嚏,一只温热的手就从身后捏住了我冰凉的脖颈。 “朝闻道?” “嗯,把手给我。” 我只能模糊不清的分辨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站在我背后,这样一臂的距离我也看不到他的脸,蓬莱的这场雾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拉着我,顺着露露的声音方向靠近,我心里舒坦的死去活来的,和自己人在一起的感觉太舒服了啊! 他停下脚步,我听得露露的声音就在旁边,赶忙蹲下身去摸了一把,她抓住了我的手,把它放在鼓鼓的肚皮上,轻轻蹭了蹭。 “阿巴阿巴……呜呜……” 她哭了,声音有点嘶哑,好像有说不尽的委屈。 “她可能是肚子痛,这一路的脸色都不太好。”怪人解释道。 我丝毫没有怀孕的经验,也没接触过孕妇,实在是不懂得该怎么安抚她,但这一路又惊又吓的,他们俩又走了那么多的路,会不会是动了传说中的“胎气”? 怪人摸索着递给她一根能量棒,好像坐在了地上,叹了口气说道:“让她休息一会儿吧,现在什么都看不见,等雾散了再说。” 我轻轻拍着露露的肩膀,把我遇到虫友和吴锦城他们的经历讲了一遍,露露就靠在我怀里渐渐被哄睡着了。 “那个静谧之城里有很多吃的吧?推翻就推翻,咱们管他什么后果呢,找到冬爷,咱们大吃一顿就走人!”怪人的语气里充满了无限的憧憬,我真是无语到家了。 天上掉落的冰晶逐渐把地面都覆盖住了,我抬头一看,头顶的雾气通透了很多,我甚至能隐约看到高处的一轮明月! 在这样的光线照耀下,空中的冰晶晶莹剔透、飘飘荡荡的下落的很慢。 我支持住脖子观察了半天,才发现冰晶的前身原来就是高空的雾气啊! 蓬莱是暖的,上面是冷的,冷空气一层一层往蓬莱的地面施压,厚厚的雾气就一层一层凝结成了轻薄的冰晶,等到积累了一定的重量,它就会掉落下来,把雾气消除一部分! 这种感觉太奇异了,你如果颈椎不错,可以完整的看到一片雾气是怎样从外层一点点构造出一个冰晶图案的。 这个图案非常的对称,和放大的六角雪花一样,由一个中心点向周围伸展出一模一样的躯干,躯干上又布满了各自相连的小分叉。 我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漫画中的画面,这样的情景乍一看上去,就好像蓬莱岛有个仙人在做法,他给这儿按上了一个结界的保护,雪花冰晶就是那个有魔力的封印似的。 唐朝的李白写过一首叫做《北风行》的著名诗篇,里面有一句的描述就是:“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 我们的语文鉴赏课中,老师还专门讲解过,这句话被誉为唐诗中夸张的典范,极尽人类之幻想。 这儿的雪花虽然没有像席子那么大,但少说也得有脸盆的大小了!放在当前的情景中来,完全可以改成:蓬莱雪花大如盆,片片吹落紫泥海嘛! 如果上下气温差再大一些,空气含水量再高一些,“大如席”还是很有可能的! 我正沉浸于吟诗作对中时,最不希望听到的声音猛然响起了: “嗡——” 妈了个巴子的,玄蜂在这个我们完全丧失了视线的时机到来,真是要了血命了! 我肚子里的应声虫“不负众望”的在几秒钟之后就出卖了我,我长叹一口气放开露露,准备再牺牲一次,把危险引开。 “阿巴!” 露露突然尖叫一声,紧紧抓住了我的脚脖子! “放开!不然会死的,乖,别出声!”我急的赶紧蹲下去掰开她的手,却被她的另一只手更加大力的抓住了。 我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她怎么能使出那么大的力气,声音也非常难听,就好像在承受着很大的痛苦似的! “朝闻道,快来帮忙!别让她出声!露露……快听话放开我!” 玄蜂就近在周围了,虽说头顶的雾气正在渐渐消退,可眼前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如果玄锋突然出现在头顶,我们要死真是比眨眼还容易啊! 我急的差点都要伸脚踢开露露,只好用比她的尖叫还高的声音高喊着:“快抱着她跑!” “坏了!我手上有好多血!”朝闻道也惊呼一声,摸索着把手伸到了我的面前。 我几乎要把那只手贴在了鼻尖上,这才看到那触目惊心的鲜红色! 我心里一紧,这血肯定是露露的! 她找到了我的手,把我拉过去放到了她的肚子上,我下意识的伸手往露露小腹下摸了一把,满手都沾上了温热的液体! 我靠我靠!这是怎么回事? 孕妇好像不会来月经吧!难道她要生孩子?可是生孩子似乎也不到时候啊! 怪人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把露露横着抱了起来,撒丫子就跑! 我被露露紧紧捏着手心,也只能尽力跟上他俩的速度,毫无方向的开始逃命! 露露真的不对劲了,她那样柔弱的身体原本真的没什么力气,可现在我手心里的肉都快被她的指甲挖透了!我不能想象她到底痛成什么样子! 第四十四章 一场劫难 十片二十片雪花根本成不了气候,我站在那里还没有什么感觉。但蚁多咬死象,一旦快速的奔跑起来,成千上万的大雪花就像迎着你似的,从斜上方飞扑向身体而来,我的脸被不断的击打着,没过几十秒钟就有点麻木了。 脚下的土地经过了冰雪的洗礼,又滑又粘,我们跑的相当相当费力。 但我不该咒骂这样的天气,玄蜂没有像往常一样,一眨眼的功夫就飞到身后,这还多亏了纷扬而下的冰晶,它下的愈密集,玄蜂就愈慢,我们保持稳定的速度,还是能逃过一劫的! 露露已经停止尖叫了,她的手在不住的抽动。 我的心比身体还凉,她现在一尸两命,我们这么跑下去,就算玄蜂追不上来,露露的身体也撑不住啊! 才短短几分钟,雪花下落的趋势已经由“劈头盖脸”演化到“排山倒海”之势了,玄蜂的翅膀振动早已被冰晶碎裂声覆盖的一干二净。 现在我们没法跑起来,甚至连大步走都很困难,这样恶劣的天气下,人都如此,那玄蜂应该是无法起飞的。 我们不得不停下脚步,查看了一下露露的状态——她已经昏死过去了。 在雪花疯狂掉落的这段时间里,蓬莱的雾气稀薄了不少,我眼睛瞪的大一点,勉强能辨认出旁边两个人的轮廓。 怪人从身后的大背包里翻出了一条压缩毯,把露露的肚子裹了起来,我死命的掐着她的人中,难过的不知如何是好! 地面上的雾气也开始争先恐后的凝结成雪花了,我们三个人的身影在彼此眼中渐渐清晰起来,每个人都浑身**的,模样狼狈至极! 随着视野的恢复,我意识到露露的小宝宝极有可能出现了大问题:殷红的鲜血从她的下体印染到雪白无暇的地面上,看着让人触目惊心,又手足无措! 如果孕妇的肚子流了血,那不就是流产?! 我靠,小宝宝不会没了吧! 掐人中、扇耳光、捏虎口,各种方法用尽,我直到现在还是没唤醒露露,她的气息好微弱好微弱,我急的有点眼前发黑,赶紧抓着怪人的胳膊哭道:“道哥,我不想让她死……也不想小宝宝出事,快救救她们啊!” “别慌,孩子可能还没死!”他嘴里安慰着我,实际上比我还手忙脚乱,只得不停搓着双手,帮露露暖一暖肚子,“不行,再这样就要胎死腹中了,你帮她生一下试试!” “我靠!我怎么生!我不会啊!”我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我见师傅帮母鹿和母牛接生过,应该差不多!”他把外套脱下来垫在露露身下,露出了熟悉的冲锋衣,“你按住她的肚子,往下推一推!” 没有时间犹豫了,这个时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我把双手搭在露露的肚脐附近,用了点力量朝下使了一把劲—— 一大片液体流了出来,把地上的冰雪都给融化了! 我吓了一跳,不敢再胡来,哆嗦着问道:“是这样生的吗?草菅人命,你好好再想想啊!” “当时那头母牛是侧卧在地上的,师傅说它难产,就从牛奶头那里开始往屁股推动,过了一会儿,两只小牛蹄子就从母牛屁股眼里伸出来了!母牛没了力气,师傅就用绳子捆住小牛蹄,直接给它拽了出来!” 怪人绘声绘色的描述着,我却绝望的要死,好歹我也上过生理课,我的经验再不济,也不至于说出“小牛是从屁眼里生出来的”这种言论啊! 我深吸几口气冷静了一下,和怪人一起,四只手同时推了一把露露的肚子—— “啊!” 一声尖叫,一直处于昏厥状态的露露居然被痛醒了! “露露,快!你用点力气,你肚子流血了,孩子有危险!”我迎着她慌张的眼神,尽力给她点力量。 “对,你就当做拉屎一样,尽可能的使劲吧!”怪人攥着拳头向她做出了加油的手势。 头顶的雾气此刻全然没了踪迹,明晃晃的月光亮的有些刺眼,又到了满月了,这是蓬莱岛的中午! 可是周围吹起了一阵疾风,地面上雾气凝结的冰晶全朝着一个方向飞扑过来,一下子就把地上的露露给覆盖住了! 妈的!我们的情况都要窘迫死了,别再添乱了啊! 我赶紧把露露挖出来,她满身都是碎裂的小冰晶,面色和雪一样的苍白。我看着她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她就快死了。 怪人直起身,跪在她前面,一把将冲锋衣拉开,然后抓住拉链两侧伸直了手臂—— 他的身体和他的衣服形成了一面密不透风的围墙,把风霜雨雪全挡在了背后! “快,给她接生!” 我点点头,分开露露的双腿,不顾她撕心裂肺的惨叫,用力的推动着她的肚子—— 里面的东西真的在一点点改变位置!我翻出背包里的一袋卫生湿巾,全都倒了出来,快速的把她下体的血块清理干净。 露露完全虚脱了,她的双腿抖动的特别特别厉害,连惨叫也渐渐停歇了! “加油啊!别死!”我跪在雪地里,却浑身都是汗! “加油啊!别死!”我的应声虫也跟着呐喊起来。 我趴在地上,托着她的屁股,我感觉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就在那里,她肚子的情况和原先不一样了! 我靠!那个东西应该是孩子的某个躯干吧! “道哥!她出不来啊!怎么办怎么办!”我心急如焚,此刻只得求求老天开眼,保佑她们母子平安。 “你拉它一把!”怪人的庇护也很费力,他在狠狠咬着自己的嘴唇。 他说难产的母牛会先生出小牛蹄,然后由人类帮它拖出母体,那么现在的孩子是不是也要由我把他直接取出来? 我害怕的要死,不敢伸手,我怕我拙劣的技术会杀掉这对母子,我已经在霸王宝藏里见证过一个孩子的死亡了,如果这个近在眼前的生命又被我弄死了,那我这辈子就再也走不出内疚的深渊了! “嗡——” 我靠! 我的眼泪喷涌而出! 不是吧,这个节骨眼上,玄蜂又跟上来了?! “该死的!”怪人啐了一口,气的双眼发红。 风雪的侵袭基本已经停止了,四周的空气新鲜到不能再新鲜,可就算这样,我们和无头苍蝇的区别也不是很大,原本满地的草木全被白雪覆盖了起来,我要找的紫泥海更是毫无踪迹,天地间到处都是一码的纯白色,我们根本就无处可去! 没有了密集降落的冰晶,玄蜂很快就在露露和应声虫的指引下,飞到了距离我们不足5米的地方。 “先躲开它!” 怪人从守护神的姿态收了回来,顾不得恣意流淌的鲜血,抄起露露就跑! 我翻弄着背包找到了我的手枪,把它握在手里,扛起包裹就大声吵嚷起来:“有种来追我!大傻逼!” 玄蜂掉头就飞来了,我深吸一口气,一边大喊着指示给它我的位置,一边举起了双手,朝着它猛冲的方向就是三连击—— 好样的,三枪都没中! 我什么都不顾了,闭着眼睛大吼一声,拼命控制着手枪后坐力的摇摆,尽我可能快的把弹夹一口气打空了! 呼…… 我长舒一口,缓缓睁开眼—— 什么情况,我瞄准的都打不中,闭眼射击反而刚刚好? 那只玄蜂被我击穿了两处翅膀,它就掉落在我的脚边,满地旋转着飞不起来了! 我无心去管它的命运,赶紧追随着怪人远处的身影跟了过去,有第一只就有第二只,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个有封闭的地方,让露露把孩子生下来啊! 封闭的地方,肯定是有门有房,即使在里面k歌玄蜂也钻不进来的地方。 虫友的废船舱和徐福的静谧之城! 我脑子飞快的运转着:徐福保护女性的目的无非是想多生几个未来的劳动力,既然城里人丁不足,那么只要是不懂政事的婴儿,无论是谁的种,他都肯定会欣然接受啊! 能救露露的方法,就是带着她去那座宫殿里! 可是现在到处都是一片白色,我怎么能分辨出紫泥海岸的颜色埋藏在哪里呢? 露露流下来的血滴滴答答在雪地上画出了长长的轨迹,我别过头去不敢想象她现在的状况。 就是这样一扭头,我看到了数十只雪白色的大鸟突然从不远处的一个地方腾空而起,直往我们头顶的月亮飞过去了! 对了!现在是月圆之时,白孔雀不是要飞出深渊,去晒月光浴吗? 我往它们起飞的那个方向看去,发现了一座金壁白瓦的建筑! 误打误撞,我们竟然跑到了目的地!这里一定就是悬崖底部了,那座城一定就是静谧之城! 怪人显然也看到了那个景象,他转弯带着露露和我一起狂奔过去! 我想了想,露露和我是女的,孩子他们也不嫌弃,我们仨过去肯定会平安无事,但怪人身强力壮,绝对是上等的劳动力,他八成会被割掉声带成为奴隶! 我赶紧摆摆手让他停下,示意他先躲起来再说,然后自己加快了脚步奔到金色城墙的边缘,又蹦又跳的大喊起来! 果然,没等多久就有一拨老头出来了!他们个个表情呆滞,又失去了声带,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扛着我和露露两个人就带进了城墙之内! 第四十五章 御医 我心急如焚,根本无暇顾及城中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景象,只顾着疯了一样大声呼喊着:“她难产了!你们有懂医术的吧!快来人救救她啊!” 我听到附近一阵骚乱,有很多很多很多老头从各个角落涌出来,像一尊尊雕塑似的呆立在那里。 “快救命……她快死了!”我无助的呐喊着,眼泪唰唰的往外流。 露露紧闭着眼睛,手脚都耷拉着,裸露出来的皮肤没有一丁点儿血色。 我求你了,千万别死啊…… 他们把我俩扛到了一间点燃着油灯的小屋里,然后关上门,急匆匆的退下了。 这个房间简陋的要死,墙壁粗糙不堪,大门还闪着缝隙,屋里除了一张桌子什么都没了! “喂,你们能听懂普通话吗?我说我要找个会医术的人!她要生孩子了!”我一边往桌子上拖拽着露露的身体,一边声嘶力竭的大喊着,“这儿不是皇宫吗?传御医!能不能听懂人话啊!我靠!” 话音未落,劣质的木门被一脚踹开了,一个男声说道:“来了,不想死就安静点。” “御医?”我赶紧回过头,一下子傻了,“林医生?!” 眼前的这个人披着一件和蓬莱老头相似的白袍,手里握着我非常熟悉的医药包,他是林哲宇无疑! 可外面世界进来的男人不是都要割声带、上锁链吗?他这身打扮又是怎么回事?! “把她情况说一下。”林医生一把推开我,把露露的位置在桌子上摆正。 我拍拍自己的脸回过神,现在是十万火急的时刻,无论有什么千言万语,都抵不过露露母子平安啊! “她受了不少颠簸,又跑了一段路,原本只是肚子疼,但后来就流血了!”我尽量让自己嘴皮子说快点,“她晕厥了两次,醒过来就一直在流血,我试着帮她接生了一次,可是孩子没有弄出来!” “这次晕厥了多久了?” “大概10分钟了!本来叫她还有回应的,可是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我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在军装上抹了一把鼻涕哀求道,“你别让她死啊……” 林医生利索的剪开了她身上缠绕的乱七八糟的压缩毯、棉外套和长睡衣,命令道:“别哭,给她搓搓脸,试试看还能不能恢复知觉。” 我点点头,赶紧去搓露露那张年轻的脸孔,眼泪啪嗒啪嗒都滴了上去。有专业的医生在,她肯定会没事的! 林医生皱着眉头,满手都是深绿色还带着血丝的液体,同时我还闻到了一股淡臭味。 “情况不妙,羊水早破了,颜色也不对。”林医生张开手掌嗅了一下,“有粪块,胎儿重度缺氧了!” “别让她死!别让她死!”我急的直跺脚,“快把孩子拿出来啊!不是有剖腹产吗?” “我有外科医生执照,不是妇产科的……”他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我闭嘴,“胎位不正,母体休克,我不会剖腹产,这里也没有仪器可以测试胎儿是否还活着。” 我看他也是一筹莫展,不敢再开口多嘴,只得一遍又一遍搓揉着露露毫无生气的身体。 “露露的家属应该是哪个?梁阿婆还是吴锦城?”他突然问道。 “一个可能是她养母,一个可能是她孩子的爹。” “那他们会先救谁?大人还是小孩?” “这……”我突然愣住了,“他们根本没把露露当成过人来看待,露露母子的死活他们绝不会放在心上的。” “如果你是家属呢?” 我刚想毫无意义的说都救,林医生不给我回答的时间,便自言自语道:“肯定要侧切了。” 他俯下身,抄起剪刀伸了过去,我明显的感觉到手掌下的露露颤动了一下! 她还有感觉,只是没了力气,她死不了! “我矫正胎位,你把她扶稳了,很痛。” 我赶紧搂住了露露紧绷起来的双臂,温声细语的在她耳边安慰着。 林医生在下面摸索了半天,然后伸出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肚皮上,突然用力一拉—— 露露爆发出了一声差点刺破我耳膜的尖叫! 孩子出生了! 我看到林医生的手掌上拖着一个通红的肉疙瘩,心里刚一放松,又紧张起来:哭声呢?电视剧中不是这样安静的啊!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林医生的话像一盆冷水,把我刚刚暖热的心浇灭了。 他指挥着我用棉球清理出孩子口腔里的杂质,然后把那个安静的小东西铺在旁边,伸出两个大拇指,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按压着它的胸口。 它全身皱巴巴的,像个通红的蛤蟆似的仰面朝天躺在那里,小小的拳头紧紧的攥着,苹果大小的脸蛋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色。 快呼吸啊!快给我哭出来! 我一手扶着它的头颅,一手擦拭着它身上的污渍,这是个可爱的小男孩,但是他的屁股上—— 我隔着棉球一捏,居然在他的尾椎骨那里,发现了一截小尾巴! “哇——” 孩子的身体抖动了一下,终于咧开嘴巴哭出了声音! 这哭声胜于世间上的一切天籁,我激动的差点就要把桌子掀了! 林医生也松了口气,他把孩子举起来检查一番,也发现了那条尾巴! “返祖?”我疑惑道。 “吴锦城说这个孩子是他的了吗?” 我想了想,他只是承认知道露露怀孕了,但也没说这是不是他的骨肉。 “这个孩子身体各部位都发育的不错,是足月出生的。” 这下我就有点纳闷了,我原以为露露是早产,因为按照上船的时间推算,她被梁阿婆带过来应该只有半年左右,而如果是足月生产的话,她就是怀胎十月,那么在她没上船前就已经怀孕了,孩子不属于鲨鱼号上的任何一个人! 我转过头去,很想问个明白,但露露脑子不好使,也没法通过语言告诉我什么信息。我觉得这事儿可以来日方长,只要她们母子平安就足够足够了! 孩子除了那条尾巴有点怪,其他都和人类无异。林医生把孩子放在了露露旁边,她极其虚弱的睁开了眼睛,微笑了一下,拉过我的手想要探身。 我赶忙把脸凑了过去,激动之余忘记了她是个哑巴,还以为她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阿巴。” 她沙哑的发出这两个音节,突然撅起干燥的嘴唇,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我看着旁边小尾巴的孩子,顿时笑的乐开了花。 这时木门被一个老头打开了,他一脸麻木的扫视着我们,然后转过身挥了一下手。 原来在我们费心费力给露露接生的同时,门外静静的伫立了那么多听戏的人! 其中一队人从门里挤了进来,给林医生做了几个手势。 然后林医生点点头,指了指旁边的小婴儿。 一个老头把手指放在露露脖颈那里按了一下,便把孩子抱在怀里,转身就往外走! “等一下,你们要带他去哪儿?孩子的妈妈在这里呢!别把她们分开啊!”我上前一把抓住了老头的长发。 “你想活就不要乱来。”林医生掰开了我的手,冰冷的说道,“露露已经死了,我会保住你的命。” 死了? 我诧异的低头看了一下,刚刚她还亲了我一口呢!没死啊! 几个老头推开我,一人一个桌角,把躺在桌子上的露露直接扛在肩上,跟着也要走。 我心里一急,赶紧扑过去,把手指放在露露鼻下试探了一回—— 我靠,真的没有呼吸了?! 刚才那一吻,是她在向我告别吗? 我呆若木鸡,鲨鱼号上那个妖娆的身姿、铁笼之中那个可悲的身影、蓬莱岛上那个被抛弃的妈妈,就这样在生下了一个小尾巴以后,在我的眼前手下香消玉殒了?! 我呼吸很困难,不住的倒退几步靠在墙上,然后慢慢滑下去,瘫坐在那里。 小房间没有了她们母子,变得空空荡荡的,两个老头把目光转向我,分两边站过来,一左一右抓住了我的肩膀和大腿,像要把我钉在墙上似的牢牢按住了。 林医生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朝老头们微微颔首,拎着医疗包走到了我的面前。 我还沉浸在露露的死亡中无法回神,完全弄不清楚他们要干什么。 林医生摸出一把手术刀,又用镊子夹住了一个酒精棉球,伸过来在我喉咙上仔细的擦拭起来。 喉咙又痒又清凉,我看着手术刀反射的明晃晃的光线,突然明白过来:他要割掉我的声带! 我浑身像掉进了冰窟一样冰冷,他什么时候起成为了徐福一伙的医生?我和他可是曾经生死与共的队友啊,他如果真的下得去手,我差不多就可以认为他是叛徒了! 林医生蹲下身来,抬起我的下巴比划着,他在很认真的观察着下刀的位置,那张冷漠的面孔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他转头对后面的白发老人使了个眼色,他从一只碗里攥着一块滴水的白布走过来,直接按到了我的脸上! “林哲……” 我惊恐极了,张开嘴就要呼喊,那老头却顺势就把白布塞进了我的嘴里! 一股苦涩的味道充斥了整个口腔,老头用力捏了捏白布,从里面挤出来的汁水直接顺着我的嗓子就被灌进去了! 没过多久,我呼吸变得非常急促,心慌头晕,眼前出现了无数闪耀的星点。 林医生看着我的眼睛,一下不眨,然后他伸出手来,用刀锋划开了我脖子上的一块皮肉。 第四十六章 142857 一团团沾着鲜血的白布被丢在旁边,耳畔传来手术刀和镊子的金属碰撞声。 我很怕痒,有人触碰我的脖子,我一般都是非常敏感的。 但现在,我能明确的感觉到林医生在切开我的皮肤,甚至有温热的血顺着我的锁骨流到胸口,却一点儿都不痛。 浸泡白布的那个液体,应该是有麻醉效果的,别说是割了我的声带,就算是把我的脑袋切掉,我都毫无痛苦。 尽管如此,想着我失去了露露,还要就此失去声音,我还是控制不住的流下了眼泪。 林医生的职业特点就是冷静、利索。 他很快就完成了手术,给我的喉咙覆上了一层厚厚的什么东西,便起身开始收拾工具了。 我浑身的麻劲还没过去,像个植物人似的,一点儿都不能活动。 老头儿们再次把我扛起来,打开门就往外面走,经过林医生身边的时候,他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脖子不能动,只得保持着从一个斜下方的角度看着雪后的天空和静谧之城的房顶。 在外面晒饱了月光的白孔雀陆陆续续飞了回来,它们三三两两的停留在黄金城的宫殿之上,如果没有那场白雪,屋瓦也应该是金黄色的。 就算是只看房屋的上半部分,我也能一眼分辨出这些宫殿存在着很大的差异:靠近围墙外面的屋顶朴素无华,好像只是一顶搭在墙壁上的盖子;距离我比较近的区域里,屋顶就稍微带了点翘起的屋脊,在屋檐下还雕刻一些简单的花式,也勉强可以用“雕梁画栋”来形容了;但在老头们扛着我绕了一个圈之后,我看到了静谧之城最中心的一座建筑。 如果这里真的是一个有阶级制度的城市,那中心的这个建筑肯定是属于最高级别的皇帝的! 它比四周的平房和两层小楼都要高出很多很多,屋檐上雕琢着数不清的奇珍异兽,最上面的屋顶还立着一尊披着白雪的巨大三足鸟!月光如水,雪金相映,单单从这座宫殿下经过,我满眼都是璀璨的光辉,每一个微小细节、每一处巧妙设计都让人目眩神迷、入目不忘! 秦朝的徐福是住在这里吗?从黄金用料来看,连秦始皇都没享受过这等巧夺天工、极尽世间华美之姿的楼阁吧!我很难相信这是由徐福的那一船童子所建造的,也明白了他不愿回去向皇帝交差的心情。 能住在这样仙宫般的地方掌握大权,观赏着行云流水、麒麟孔雀,还能指使千人为他效力,别说是虫友要推翻他,就连我都想称王了! 眼前的画面很快就被一片漆黑吞没了,我被带进了一个简陋的房间,瘫在了铺好被子的一张床上。 几个老头带上大门退了出去,黑暗的屋子里亮起了一盏明灯,一个满头白发但梳着发髻的老年人走了过来,坐在了我的旁边。 透过那盏灯,我得以与这张苍老的面孔对视着,这个人没有雪白的胡须,稀疏的眉毛也较为纤细,这是个静谧之城里的老太太! 看她的衰老程度与那些童子无异,我能推断出这个人就是随船而来的一个秦朝童女!她逃脱了海神的掠夺,也没有被玄蜂控制,作为一个女人平安无事的存活到了现在! 我的头不能挪动,只得斜着眼尽力的瞥着老太太的身体,她的喉咙上也有一块淡淡的疤痕,看来也是在幼年的时候被徐福给洗脑了。不过她和外面的老头有着明显的不同,不仅仅是发型和相貌上的,更在于一种身体状态,她的皮肤和拂过我额头的手指触感都表明:这个女人没有做过苦力,她是在养尊处优的环境下生活的。 同样是老女人,眼前这个秦朝老太太的目光却明显比梁阿婆要柔和许多,她动作很轻的把我的肩膀平放在枕头上,然后端来一盆热水帮我擦了擦脸,又开始依次解开我身上乱七八糟的衣服。 我从她小心翼翼的动作就看出来她绝对没有恶意,她应该是想帮我擦拭一下身体,不过这么赤身**的躺在一个陌生老太太面前,还真是挺不好意思的! 在她的热毛巾按摩下,我的身体开始渐渐恢复知觉了。 这个过程非常不舒服,其他躯干倒还好说,恢复的都是一些跑步造成的酸痛感,而喉咙可就要了命了,不仅像灌了辣椒水一样火烧火燎的,最主要的还是痒! 我脖子上的皮肤本来就够敏感的,这一痒起来,真是难受的我死去活来!抓是肯定不行的,我只得每隔一段时间就咽下一口唾沫,借由那点口水帮我瘙一下下。但是当会厌软骨上升,我把口水吞下肚子里时,刚刚得到缓解的痒感立刻就转化为了针扎似的疼痛! 我恨死了林医生,他再冰冷,我们也是相互扶持的队友,他还带我去医院检查身体呢,怎么又能下得去手夺走了我的声音? 老太太看出我的难受,很贴心的趴在我身边,呼呼的帮我吹了吹伤口。 大门又一次被打开了,陆陆续续进来七八个人影,我从模糊的轮廓得以看出,她们居然全是女人! 大家沉默的涌到我的床前,伸着脑袋观察着我的样貌和**的身体,这些人中,除了白发老太太,还有黑头发的年轻女人! 有个插着发簪的肥婆瞪大了眼睛举起虫友的军装把玩了半天,还有个个头矮一点的女人爬到我边上,伸手摸了一把我搓衣板式的身材。 怎么样,够平的吧,反正我现在不能生孩子,你们爱咋咋地吧! 虫友说过,从秦至今,有不少船只坠入这里,虽然大部分会死掉,但也是有一些幸存者的。外来的男人成为奴隶,外来的女人要么会被海神掠走,要么会被徐福保护起来,而我进入静谧之城,就是寻求保护来的,看来此刻的我和这一屋子罕见的女人一起,成为了被保护的对象! 我看到那个肥婆和一个30出头小美人正挺着大肚子,不禁又皱起了眉头:如果虫友的谋反失败了,我再长大个一两年,岂不是也要和她们一样,成为生孩子的工具了? 不管脸蛋如何,她们的身材都很差,塌肩、驼背、大肚腩,感觉这些人就像全身的器官都在往下耷拉似的。 是因为她们在一个接着一个的生孩子吗? 我疲倦极了,顾不得她们的眼光,忍受着喉咙上的瘙痒,闭眼睡去。 …… 在梦里,我重回了徐州的霸王宝藏。我站在九州方鼎前注视着那些精细雕刻:半空与河流上的祥云图案就是这里缭绕的白雾,抽象的飞禽走兽就是孔雀与麒麟,还有深渊掉落的瀑布,发于山间的紫泉,一切在鼎身上应有尽有。 就连中心那座华丽的仙人楼阁也与我进来所见无异,差别只在于周围附属建筑的规模上。 金玉加身,美人相迎,我昂首阔步的走进宫殿,与高台之上的蓬莱仙人饮酒放歌,笑看古今。 他头戴高冠,眉入云鬓,神采奕奕,通晓世间一切哲理。 这样的惬意玩乐,却使我的脑子闪过一道灵光,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九州方鼎铸成的朝代是大禹的夏朝,徐福建立静谧之城是秦朝的事情,那这座皇宫怎么会先出现在鼎身上? 我想了想,唯一的解释就是静谧之城在夏朝就存在了,徐福只是住进了现成的宫殿里! 我睁开眼睛,四周光线非常昏暗,一个人都没有。 我忍住嗓子的难受,披好军装从床上起身,轻手轻脚的打开了房门—— 外面安静的好像一座死城,任何声音都没有,我向外踏出一步所发出的轻响,都能带起一点点回声。 天上是一轮细细的峨眉月,此刻到了蓬莱的傍晚了,我又一觉睡掉了外面的整个星期啊! 正前方就是巧夺天工的纯金楼阁,虽然我处在它的背面,但它的那股辉宏的气势一点儿也不受影响。 放眼四周,城内的房顶高矮不一,虽说都是金光璀璨的,但它们在楼阁面前就格外的相形见拙了,我摸了摸旁边的墙壁,十分的粗糙,就像将我在紫泥海岸淘出来的金沙直接就熔成了金块似的,其中掺杂着大量的泥沙杂质。 而前面的楼阁就上下一码色了,不仅光芒夺目,更是散发出一层淡淡的橘色!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对于金子来说,纯度最高的成色就是赤金了,我无法想象,如果把这宫殿给卖了,换过来的钱能填满多少辆卡车啊! 有这样鹤立鸡群的建筑作为对比,我认为徐福的工程也就是在楼阁四周堆建起了三四十座劣质小楼而已,这儿原本的王者另有其人! “叮呤——” 一声悦耳的铃铛从远处响起,在残月下安静的城池里显得分外突兀。 不一会儿,开合门声、奔跑声、器皿碰擦声就从各个方向传了出来,无数白袍的老年人前赴后继的涌出房间,像疯了一样冲向前面的楼阁! 我吓了一跳,原本这些人都像木偶似的,没有表情没有声音,只会行尸走肉般干活,这会儿是怎么了? 我的后背突然被撞击了一下,照顾我的那个老太太原来一直躺在我房间里的另一张床上!此刻的她居然也疯掉了似的奔了出去,满脸狂热的神情! 我呆站着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一个看不清脸的人和我擦肩而过,他操着浓重的方言快速低语了一句:“一会领回来的仙丹一定不要吃,14(57。” 第四十七章 殿前集会 14(57! 这串数字像一把利剑,点醒了我的茫然无措。 他是虫友口中可以接应我的人! 现在露露已死,孩子有人照看,我不会受到海神的攻击,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摸清这座城的秘密,找到冬煌耗子,打醒林医生,然后能跑就跑,不行就推翻这个不合理的统治! 我把军装穿戴整齐,跟着涌动的白色人潮向着赤金楼阁跑过去,一方面能让更多的线人看到虫友的衣服,一方面亲眼见识一下这些老头老太太突然发狂的理由。 这些人看似混乱,实际上都遵循着严格的一套等级秩序: 我所见过的那些女人和老太太,距离楼阁最近,她们站在殿前的台阶下,摇头晃脑、神色焦急;千篇一律的白胡子老头站在中间空出来的广场上,他们的手脚不停的抖动着,呼吸非常急促;最外圈是一层带着手链脚铐的奴隶,我扫了一遍,没有冬煌耗子,但看到了好几个鲨鱼号上的人! 我穿着深色的军服,站在一群白衣中特别显眼,我赶忙跑到奴隶区站着,希望他们能够抓紧时间认出我来,大家一起协商谋反大业。 没有任何一个人发出声音,他们每个人的声带都被破坏了,我只好仰着头去迎合他们的脸。 可是这么多人中,居然没有一个回应我的眼神的,我就站在老轨旁边,他却视我为空气,只紧紧盯着楼阁的大门,鼻涕一个劲儿的往外流。 那扇大门上雕刻着一只凶猛的野兽,形态看起来有点像熊。 我很想从这边奴隶的队伍里挤到另一边去,冬煌和耗子我还没找到呢,这样一个全城出动的机会太难得了! 可是大熊门突然打开了,所有的人都呆在原地不再胡乱动弹,我搞不清楚状况,也不敢随意走动。 “叮呤——” 楼阁里走出来一个手持金铃,莫约七八岁的小童子,他唇红齿白,肤若凝脂。 让我震惊的是,他小小年纪居然和外面的老头老太太一样,长了一头白发! 他显然是静谧之城里的老童子童女培育出的后代,难道白头发这种事情也是可以遗传下去的? 我算了一下年龄,在从秦朝到现代80年的岁月里,假设童女15岁可以生孩子,那么这个白发童子和第一代老童子之间居然相隔了四至五代人! 他边摇动着铃铛,边向外多走了几步,身后又跟出其他几个年纪稍大些的青年。 难怪我在这城里只能见到老人和奴隶,年轻人都住在金玉楼阁里吗? 这下可好区分了,凡是白头发的,无论男女老少,全是秦朝人,剩下的黑头发就都是外来者了。 在白袍的队伍中,也稀稀拉拉夹杂着几个黑头发的,这其中就有成为了御医的林医生。 我想白袍应该是标志着高一级身份用的,外来人如果有良好的表现,是不是就能脱离奴隶待遇了? 小童子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和他后面的同伴一起,正在向每一个疯狂的人们派发着什么东西。 我仔细看了一下,那是一颗颗红褐色的小丸子! 前面几排老头每人把小红丸分到手以后,一个个欣喜若狂,从长袍袖子里掏出一个类似于鼻烟壶的小巧器皿,把那个小丸放了进去,然后晃动器皿,再打开就变成了暗红色的一小盅液体! 他们席地而坐,高昂起头颅,一点一滴的品尝着那个红色液体,表情好像都爽飞了一样! 这都在干嘛啊?他们乐的鼻涕眼泪都彪出来了! 方才有个线人说领回来的仙丹一定不要吃,那个“仙丹”想必就是现在这个红色的小丸子了!可是每个人都吃的那么爽,为什么不让我吃? 蓬莱仙丹、红色液体,我突然想到,这会不会就是东方朔所说的“丹霞浆”? 小童子一步步走近我,我也赶紧学着旁边奴隶的样子,低下头来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等待着仙丹的馈赠。 一双白嫩的小脚丫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他在我手心放上一粒东西,然后停住脚步不走了。 我心里有点慌张,他发觉我是新来的了? 我偷偷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正以一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和我对视着! 他这样一张孩童的面容配上这样的表情,直让我不寒而栗,更何况他的眼睛有一只是金色的! 鹤发童颜、金银妖瞳,这样的样貌不就是古书里常说的妖精吗? 小妖童看了我半天,又取出一粒仙丹发给我,这才摇着金铃走远了。 我进入城里,连死都不怕,却头一回这么害怕一个小孩子! 身边的奴隶们没有融化仙丹的器皿,便将其放在手心,狗一样舔舐着。 我看着手里的两粒红丸,举到鼻前嗅了一下,里面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甜气息。 我悄悄把仙丹滚进了军装的袖子里,然后装模作样的舔了舔手心,努力做出一副陶醉的表情。 楼阁前几百个人都像喝醉了似的,有的瘫软在地上,有的站起来就甩动着白发,随风起舞! 我身边的老轨手舞足蹈,精神恍惚,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了。 线人嘱咐我不要吃仙丹,我还不知道他是谁,但那仙丹肯定是有害处的,他是怕我也变成他们那副模样吗? 等了好半天,才有人陆续起身,他们摇头晃脑迈着s型的步子,各自走向了档次不一的房间。 我站在人潮中等待着线人再次出现,可广场上的人都快走光了,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接下来我该干什么? “林哲宇!” 我吃了一惊,这话是从我肚子里发出来的,应声虫喊出了我被割掉声带前的最后一句话! 这下可了不得了,寂静的广场上一直回荡着我的声音,每一张陶醉中的脸孔都转向了我! 我心里拔凉拔凉的,可恶的应声虫真是一心想让我尽早死去,我声带都已经没了,它却在这样的大场面下让我出这个风头……我还哪有活路啊! 走到楼阁门口的小妖童也转过身来,很诡异的表情在人群中寻找着生源。 周围的人自动向两边散去,留下我孤零零的伫立在正对着楼阁大门的位置。 我也想逃离他的目光,躲藏到奴隶堆里,可应声虫像复读机一样一个劲儿的呼喊着:“林哲宇,林哲宇!” 林哲宇就站在我右前方七八排的位置,他冷冰冰的也在看着我,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他的表情和周围人做梦般的神情很不同,我可以确定他没吃下仙丹! 小妖童从台阶上走下来,距离我三四米的位置挥了一下手,我感到双肩猛一酸,有什么人把我的手臂反扣住了! 我的样子与一个犯人无异,他们押送着我,一级级走上台阶,看样子是要将我带进赤金楼阁里去啊! 我倒是丝毫不心虚,反正我声带被割了,谋反这个事情我还没来得及参与呢,大庭广众之下喧哗这个事情是应声虫做出来的,再说它只是呼喊了一个人的名字而已,又没有辱骂徐福,又没有谈论政事。 他们不是缺女人吗?不至于就因为我喊了一嗓子,而送出去斩首吧! 可话又说回来,这个城里一定还有其他喝下应声虫的人吧,他们的虫子怎么就那么老实,一声不吭呢? 我走上了台阶的最顶层,面前就是雕刻着巨熊的大门了,这里的地势足够高,下面的每个人都能够看到我,这么一闹腾,所有知道14(57的人都会来和我接头的吧? 我回过头去扫了一遍人群,只有林医生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夺声之恨还没算账,他点这个头又是啥意思啊? 后背捆绑住我的力道消失了,他们放开我,退了回去。我被小妖童领进了赤金楼阁,巨熊之门重重的关上了。 他们撩开一帘玉珠,我才真正的走进了殿堂之中,还没来得及细看眼前布置,耳边就传来了悠扬的乐曲和鸟鸣声! 这对我适应了外面安静环境的耳朵来说,真可谓是震撼之极的惊艳了! 眼前的景象更是让我大吃一惊: 金色的殿堂之中,难得一见的麒麟悠然的卧在雕满花卉的小榻之上,白孔雀立在半空伸出来的灯台里,华丽的尾羽垂至地面,它正随着飘飘仙乐引吭高歌! 而弹奏出这曲乐章的,是一位面若桃花的妙龄少女,她如雪的白发在脑后挽成了一个高高的发髻,一根鲜红色的绸缎穿梭于其中,留下两条长长的末梢,俏皮的随着抚琴的动作前后摆动。 这不就是一幅仙境画卷吗?童子仙女、神曲异兽、金玉楼阁,蓬莱主人的生活到底是多滋润啊! 既然我被带到了这里,是不是很快就能够见到徐福本人了? 一曲弹毕,仙女风姿绰约的走到我面前,捏了一把我的脸,笑嘻嘻的指了指一扇小门,示意我跟着她走过去。 我正呆立着不太敢动,有人突然推了我一把,害的我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我转过头去,那个人的头发是黑色的,却身穿着一袭白袍,他应该和林医生一样,是个脱离了奴隶阶级的外来人,最终成为了徐福的走狗吧? 他看我瞪着他,又伸手拉住我,往仙女的后背拖了两步—— 我的指缝软软的,好像被塞进了什么东西。 我心里一动,赶紧自觉的走向小门,借着蹭鼻子的假动作扫了一眼手心—— “混入其中,14(57。” 一卷小布条上这样写着。 第四十八章 鸦片控制 我醒悟过来,这个人一定就是虫友的线人了! 我原本以为他会是一个挣扎在底层的奴隶,没想到他居然爬到了比那些老年童子还高的位置! 如果外来人可以混进蓬莱高层,那么林医生呢?他也是黑发白袍,还可以号令几个老头,那他是真叛变还是另一个线人? 不容我多想,仙女带着我进入了一间漆黑的小屋子,这里扑面而来一股咸腥味道。 她来回几趟,带进了几件东西和一盏灯,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有了光线我才发现,我好像真的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了,这儿居然是一间审问室! 旁边的铁架上挂满了很眼熟的手链脚链,地面上整齐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刀片、鞭子、铁棍,最让人受不了的是角落里的半空中,悬挂着一条看起来又重又锋利的大铡刀! 如果说外面是人间天堂,那么这里就一定是人间地狱了,仅仅是推开了一扇门而已,我竟从天堂坠入了地狱! 仙女光彩照人的走到我面前,摊开手心,里面又是几粒红褐色的小仙丹。 又要逼我吃? 她也不能说话,只是伸出芊芊细指,指了指自己肚子,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把仙丹捏起来一粒搭在我的唇边。 我看出来,她的意思是吃下仙丹,肚子里的应声虫就不会说话了。 所以这只是一副药剂?难怪这儿的人都如此安静,没了声带,也没了虫子,静谧之城真的可以彻底静谧了。 仙女的指尖都散发出一丝温婉的香气,我身为女人都有点意乱情迷的意思了…… 但我还是拿开她的手,摇了摇头。线人告诫过我一定不能吃仙丹,而且林医生在集会上也没吃,仙女越是逼我,越是说明这仙丹绝对不是个好东西! 她峨眉紧蹙,将那个东西含在了嘴里,然后探身过来就要亲上我的嘴! 靠,她的意思是无毒无害吗?现在软玉温香抱满怀,我承认她真是太动人了,可是……可我他妈也是个女人啊!用美人计对付我实在是搞错对象了啊! 我赶紧侧过脸去躲开她,紧紧咬着牙关,下定了死也不吃的决心。 仙女爬起身来,抬手就给了我一个巴掌! 好样的,软的不行,终于要来硬的了是吧! 看着她准备好撬开我嘴巴的架势,我不住担心起来:线人让我混入其中,他的意思就是让我服从仙女的意愿,最终爬到白袍的级别吧!可仙丹又摆明了不让吃,马上酷刑都要上了,我还怎么“混入其中”啊?! 难道是让我伪装成仙丹已下肚?可是应声虫能被我控制住不吱声吗? 仙女也不顾我是否在发呆,抄起一条长鞭就抽到了我胸口上! “哈——” 我痛的张开嘴就要惨叫,结果受伤的喉咙只发出了一串急促的气流声。 我已经忘记了,我早成为了一个哑巴! 可不对啊!我见到林医生的时候,他明明跟我说话了,他还教我怎么接生呢!还有那个线人,他的话语还带着很浓重的乡音,他脖子上也明显的有伤痕啊!他俩是咋说话的! 仙女就算表情狰狞起来,还是那么养眼,我被安静的抽打了五六鞭,整个上身都火辣辣的,就好像上半截身体里的内脏被爆掉,它们正在慢慢的肿胀起来,即将撑破我的胸膛似的。 我忍受着剧痛,头脑倒非常清醒:林医生开口说话的时候,那间房子里只有我和露露,在线人开口的时候,他也是匆匆忙忙一句话带过,静谧之城的其他人压根儿不知道他们俩不是哑巴! 我身上痛的要死,心里却舒坦了许多,林医生肯定也是线人无疑了,他割掉我的声带也许只是奉命行事,并不是帮着外人谋害我! 仙女丢下了鞭子,已经掰开了我毫无反抗力的嘴巴,我心里一动,赶紧打起最后的精神摆摆手,主动接过了她手里的仙丹。 应声虫,我和你打个赌,如果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你不发出声音,咱们俩各自安好,谁都不会出事。如果你还***瞎叫唤,我就真吃这仙丹了,倒时候我大不了变成老童子似的呆滞傀儡,你可就要彻底死了! 我心里这样默默念叨了一阵子,便举起那个红丸在仙女眼前晃了晃,然后将它丢进了嘴巴里。 仙女很满意的笑了一下,奖励性的摸了一把我的脸,转身坐在金色的大靠椅上,歪着头盯着我。 其实在初次登岛,和怪人会面的那个时候,我曾经在水森林的红豆杉上,采摘了一小把相思豆。 因为在那些小豆子的见证下,怪人头一回因为我脸上的伤口亲了我一下,那个场景一直反复的出现在我脑海里。所以就算被幼虫控制的尸体捉住、和在面对蜂巢明知要死的那个瞬间,我还是从大衣口袋里捏住了一颗红豆攥在手心中,它是我放手一搏裸奔跳水的勇气。 方才,它已经从虫友的口袋里被我夹在了指缝间,在我接过仙丹的那一刻被掉了个包,吞下了肚子里。 等了片刻,应声虫好像真的害怕死掉似的,很乖的没发出声音。我盯着仙女的俏脸,回忆了一下刚才集会时的盛况,心说表演的时刻到了! 我站起身来,尽力放松了一下浑身肌肉,模仿着小时候住在村头的那个傻子,表情丰富的手舞足蹈起来。 仙女似乎非常满意,她居然还一下下拍着巴掌给我打起了节奏。 我想着露露的死,也很自然的挤出了两行眼泪,乍一看上去,我的行为和集会上的那些疯子没有什么区别了。 我累的浑身出汗,算了算差不多时间便赶紧停下了动作,瘫坐在地上装出一副陶醉的表情,喘息了半天。 多亏了相思豆,只要应声虫乖乖的,我应该是可以蒙混过关的吧? 仙女打开了小门,拎着军服的衣领把我拖出地狱,扔回了金碧辉煌的楼阁大厅。 一只雪白的动物喷着温热的鼻息,拱了拱我近乎虚脱的身体,我伸手一摸,它的腹腔两侧各有一个金属的小环,它就是带着我们走出水森林,又从悬崖上跳下来的那只独角麒麟! 我睁开眼回应着它温和的目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线人给我的任务,算是做到了吧! 玉帘被小妖童撩开,让我又爱又恨林医生进来了,仙女拉开我的外衣,指给他看了看我胸口上的鞭伤。他对仙女点了一下头,便带着我走到了另一扇小门的后面。 “仙丹吃了没?”他小心的关上门,张口就问道。 “哈——”我又忘了自己没声带,发出一声气息后,赶紧摇了摇头。 “记住,绝对不能吃,吃了以后你永远都离不开这儿了。”他低声说着,也不顾什么**不**,一点点给我的胸口涂上了清凉的膏药。 我掏出替换过来的仙丹,疑惑的等待着他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人吃了为什么会有那种做梦似的奇怪行为? “这是罂粟果实流出来的汁液,凝固以后就叫大烟。” 靠!我心里一紧,集会前这满城童子和奴隶摇头晃脑、鼻涕横流的模样,居然就是在犯毒瘾! 以前我们村里的一户人家有肝病,他们在菜地里种植过罂粟这种东西来减轻痛苦,后来这家的男人肝癌去世了,他老婆的肝倒无碍,就是从此离不开大烟壳子这种东西了。 我还记得村里的书记帮她强制戒毒的那天,大家把她捆在了椅子上,我们清早去上学的时候就听到了她的哀嚎,一直到晚上回家她鬼一样的声音还没消停下来。 后来她死了,因为来了一拨警察铲掉了非法种植的几排罂粟,她没了毒品来源,又要被送去戒毒所,干脆就灌了一瓶农药,一了百了了。 难怪林医生说吃了仙丹就永远离不开蓬莱,敢情徐福是在用毒品来控制这座城池!有了这样固定的吸毒集会,谁也摆脱不了仙丹的诱惑,谁也对抗不了发自身心的毒瘾啊! “你现在知道为什么蓬莱的仙草要当药引子了吧,秦始皇的第二条长生线索是假的。”林医生轻叹一声,帮我扣好了衣服。 我想了想,第二条长生法则叫做“仙丹”,而世上其实压根儿不缺少这个东西,几乎每一个道派、每一个方士手中都会有一副“仙丹”的配方,什么大金仙丹、极乐丹、忘忧丹,包括孙悟空偷吃的太上老君所炼的九转仙丹,每一种都有不同的名称,不同的成分。 为什么世上明明有了这么多种配方,历代帝王和求仙者的目光还是要放在蓬莱岛上呢? 我在出海前的祭海盛宴上,给船员们讲故事的那个夜晚就已经提到了,东方朔说:蓬莱是仙灵福地,必须用一味仙草作为药引子,方能给俗世上的仙丹注入仙家气息,发挥长生的效果。 大烟就是鸦片,鸦片可以缓解人类身体上的一切疲劳苦痛,可以催眠、可以使人飘飘欲仙。在古代的宗教仪式上,巫师惯用鸦片来帮助教徒“灵魂出窍”,达到与神齐乐、精神亢奋的极乐错觉。 因为鸦片是一种厉害的致幻毒品,我们村里的那个种鸦片的女人整天都快活的死去活来的,见人就说自己成了活神仙。 这样看来,无论世界上的仙丹是真是假、它的配方是哪一种,只要用了鸦片作为药引子,食用者肯定会“成仙”的! 第四十九章 败絮其中 我回想了一下罂粟这种植物的形态:花朵艳丽似火,果实藏在花瓣之中包裹着,剥开肥厚的果实才可以找到种子,而只要用刀子划伤果实,就会有植物的汁液一滴滴渗出来了。 我本以为蓬莱仙草是需要捣碎榨汁才能成为丹霞浆的,现在看来,无论是直接食用那个汁液,或者凝结成仙丹然后溶水服用,都可以称得上是“浆”了,蓬莱仙草应该就是罂粟这种植物。 没想到在这样一个仙境中的仙宫里面,竟是住着这样的一城瘾君子! 我对蓬莱的印象一落千丈,什么仙啊神啊的,不会都是嗑药后的幻觉吧! “打你一顿让你看清这里的面目,很值。”林医生擦了擦手指,又帮我的喉咙换了一次药,“记住,这里痊愈以后,也要当自己是个哑巴,千万不能发出声音。” 我楞了一下,我的喉咙是可以痊愈的?声带割掉还能长出来? 我疑惑好多好多:露露的尸体在哪里,孩子怎么样,耗子冬煌呢,我下一步该干什么?我急的要死,张嘴说不出话,身边也没有笔纸! “你只要别吃仙丹,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就够了,其他的事情有我们这些男人去办。”他收拾好残余的药膏,起身走到门边,“我不会让你死的。” 听到这话,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好像落了地,不管蓬莱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我们都会平安无事的离开,对吗? 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推开门走了出去。 拥有一只金眸的小妖童带着俩老太太进来了,她们端着水盆和几个小盒,仔仔细细的给我擦了脸洗了头,还往我腮帮子上搓了点什么滑滑的油膏。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古人的化妆术吧,看来一切都像虫友说的一样,我不用成为奴隶,她们是要把我留下来养尊处优的养着的! 外面的雾气逐渐凝结又散去,我又装傻充愣的被“赐”了几粒仙丹,当月亮再次圆满的照耀整座城池的时候,我就莫名其妙的成为了一个赤金楼阁中打杂的童女。 这个办公大厦似的楼阁里,分为上中下三层,皇帝在最顶上,只有小妖童才能上去,中层是一些所谓的元老聚集的地方,我还没去过,但见到过一些老到掉渣的家伙下来听曲子。 他们的模样真可以用“老态龙钟”来形容了,无论从动作上、从身材上、从面容上,都是一副将死之人的架势。看样子他们都是当时徐福船上的成年人,他们要不就是忠心耿耿,要不就是很善于溜须马屁,这样才能在徐福的灭口名单上逃过一劫。 也许是蓬莱这里的水土真的太过于滋润,古时根本活不长的人们,在这里都能活到80岁以上。这些元老大臣比老童子还要大很多,我估摸着他们的年龄都得在一百岁以上! 我越来越好奇、越来越想爬到赤金楼阁的最顶上一层去,徐福这个秦朝的方士、蓬莱的王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临行前,虫友让我去他们到不了的地方看一看,那么这个到不了的地方,肯定就是我头顶上的那些未知空间了。线人和林医生混到了白袍也只能在底层打打工,我是由于性别优势又懂得见风使舵才会破格呆在这儿,那么之后的日子我该怎样表现、到底需要什么样的机会,我才能更上一层楼呢? 底层的殿堂里,只有仙女可以悠闲的弹琴跳舞,线人和其他几个年轻点的伙计,都要不停的跑来跑去,一会儿接收粮食部队送来的稻谷,一会儿指引着淘金部队将粗质金沙倒入巨大的熔炼池。 而我是这里奇缺无比的童女,派下来任务差不多都是帮楼上下来的老年大臣们看茶看座,哈腰点头,捏肩捶腿。 这时的我才发现自己拥有成为影后的实力,我表面上对他们言听计从,眼神空洞且面无表情,给我仙丹我就欣喜若狂的接过来然后发一阵疯。实际上,我头脑清晰无比,就算陪着老头子一块儿嗑了粒药,我也用余光摸清了八卦状的底层大厅四周,所有小门后的设置,记住了通向粮仓、金库、蓄水池、观风台的路径。 只要把大人物哄开心了,要得宠、要得特权还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有个牙齿掉光光的大臣听完了仙女的演奏,上台阶的时候不幸被他自己的白头发绊了一跤,这下可把那老骨头给摔惨了! 林御医火速赶到,给他的老腿接了回去,我秉着尊老爱幼的想法上去搀了一把,谁知他直接扶着我胳膊,晃晃悠悠的就带我上楼了! lucky!我一个新来的打杂工,居然这么简单就得到了上楼的机会?! 我赶紧诚惶诚恐的扶稳老头子,压抑住内心的狂喜慢腾腾的跟着前进,顺便回头瞅了一眼林医生。 他偷偷给我使了个眼色,伸出一根指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上面。 这是什么意思?让我把他也弄上去? 拨开一层层的玉帘,我扶着半死不活的老大臣穿过了二层楼阁的大厅—— 这里弥漫着一股子香甜的气息,从空气中都能看到一层淡淡红烟,一尊巨大的炼丹炉正摆在大厅中心的位置,烧得正旺! 想必那控制全城的蓬莱仙丹就是从这里炼成的了! 提到长老、大臣,我的第一印象是分两排坐在朝廷之上,为皇帝出谋划策,整天探讨国家大事的繁劳伟人。可眼前的景象完全颠覆了我的想象,这儿不仅没有朝堂的样子,也没有兢兢业业的机要人员,乍一看上去,这里和一座破庙差不多! 在炼丹炉的旁边,有个满脸通红的老头在一下下摇着破扇子,看他的状态应该是喝了不少酒;再远一点的位置,东倒西歪躺了一片不知道是尸体还是睡着了的人影;地面上布满了丹炉里飘出来的灰尘,随便一踩就能留下一个脚印;断裂的椅子、脏兮兮的案几、吃剩发霉的面饼,全都乱七八糟散落在这间光彩照人的二层大厅里! 这群阶级统治者简直糟蹋了传说中的蓬莱仙宫啊!一个一个的老到掉渣不说,还他妈邋遢成这个样子!蟑螂、老鼠、蜘蛛随处可见,你们老的不能动弹,倒是叫下人们、奴隶们来打扫一下啊! 转念一想,蓬莱急缺劳动力,万一派出了虫友这样壮士过来扫除,他看到这等**不堪的景象,当场就得灭了这些老头,自己称王了啊! 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不管内部腐烂到怎样的地步,也要强装出一切安好、高高在上的表面工作,和下层人保持距离和足够的神秘感,反正活到这个岁数了,国家的衰败又无法逆转,能多撑一天算一天是吧! 看到了这样的场面,我就知道:虫友的谋反百分之百能成功了,静谧之城一点儿也不可怕,反而不堪一击!什么长生药引、仙人道士的,只不过是一个看起来很红润,实则早已过期变质的苹果。 崴了脚的大臣重重的呼了几口气,歪歪斜斜的与那群喝醉了的老不死躺在一起,我注意到这些人中,其实还有好几张比他更显老的面容! 我瞥了一眼最边上侧卧的那个人,吓得差点蹦起来!他几乎都没有人形了,两个腮帮子上的肉完完全全的瘪了下去,一头白发也掉的差不多了,整个人又像个马虾似的蜷缩成一团,如果是外面的人看到他,保准以为这是个褪了毛的老猴子! 我见过报纸上刊登的几位1 岁长寿老人,他们的照片和眼前的这个老猴子比较起来,都显得年轻多了!我不敢想象这个老猴子究竟有多大的年龄,130?150? 他看起来不能行走也不能进食,似乎就剩下最后一口气在慢慢消耗着这具没剩下多少皮肉的身体。 我想起自己之前对“长生”这个词所做的推断:长生只保证了不死,并没有保证不老。也许这些老猴子的状态正好可以证明我的想法,他们已经进入了长生的领域,不管身体机能如何衰退,只要不是外来伤害,他们始终会保留住一口气的! 如果是这样的长生,那就算机会摆在面前,我也不会去使用的,一口气哪有那么重要,成了这幅奄奄一息的模样,身还没死我心就已经死了! 崴脚老头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整个二层之中没人注意到我。 我心想能上来这一次实在是机会难得,不到处摸探一下情况,下回再上来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我偷偷摸摸的往大厅的小错层上挪了过去,那里有一个被复杂的吊顶单独隔出来的空间,从位置上来看,它正对着二层的阶梯,以它为界,两边的装饰都是对称的,仿佛整个二层的设置就是为了那么一个小小的地方。 我壮着胆子完全走了进去,这里飘着一股尘土和霉菌的味道,好像已经几百年没人进来过子,在边角的一张小金塌底下,还歪倒着一尊满是浮尘的牌匾。 我趴在地上,用虫友的衣袖擦了擦,隐约看到了几个写法很复杂的字—— 有圆圈、有横竖线,看似大篆,却又比大篆更难读懂。 我累的眼睛生疼生疼,才勉强分辨出其中几个比较好认的字,连起来以后,这块匾上写的是: 东x紫x少阳x君。 第五十章 真正的主人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余下的三个字我真是拼了老命也看不懂了,什么玩意啊又是勾又是圈的,我只知道“x君”一般是对大人的尊称。 我头立马就大了,本来我就感觉这里像个破庙,这会儿又蹦出来个看似是个神神叨叨的某个大人物的名号!可到底是什么人才能把名号留在这样一座蓬莱仙岛的赤金楼阁中啊? 我盯着牌匾上的而“东x紫x”联想了大半天,也只能联想到“紫气东来”这个成语而已。 紫气东来的意思是仙人将至,是一种吉祥的征兆。我觉得这个成语放到蓬莱还真的挺应景呢,这儿有紫泥海,地理位置又是处在中国的东边,传说中还存在着那么多神仙道长。如果这里真是个破庙,那这个某某君不会是被供奉的神仙吧! 这么一想,我的思路就又回到了对静谧之城做工的疑问上去,显然赤金楼阁和周围的建筑不是出自同一批工匠之手,也许这里原本就属于这个少阳x君,是徐福霸占了人家的楼阁。 我不敢在上面停留太久,赶紧退下去准备回到底层,突然想到林医生给我的指示,他让我把他也给弄上来,可怎么样才能做到呢? 我想来想去,他肯定是因为懂医术才爬到了白袍的位置,那么要让一个医生上楼,只要在楼上搞出无法下楼梯的伤者就好了! 我扫视了一眼这些糟老头子,一个邪恶的念头涌了上来。 给炼丹炉摇扇子的那位也已经倒在一边呼呼睡去了,我轻手轻脚的摸过旁边的几个大葫芦,把里面的仙丹悄无声息的撒了半壶在地上,然后把葫芦替换成摇扇,塞进了他手里。 仙丹那么圆,一脚踩上去八成要滑到在地,对不起了各位老爷爷们! 我满肚子坏水的下了楼梯,小妖童正用一种捉摸不透的表情看着我。 我觉得这个孩子很不一般,七八岁不正是撒娇耍泼的大好时候吗?我为什么会那么害怕他! 我避开他的眼神,老老实实的蹲在麒麟旁边,等待着楼上老人们醒来的动静。 在这期间,线人带领的铸金小分队和淘金小分队接了个头,我发现他们每次回来一趟,都要向小妖童比划半天,好像是在汇报工作。 这就奇了怪了,这熊孩子算是个什么人物?凭什么只有他可以上三层楼阁,凭什么所有人在他面前都要低一等? 我猜他是太子党,那么小的孩子除非是仗着老爹有权有势,否则谁会买他的面子啊! 不过徐福肯定有100多岁,小妖童才8岁左右,他不太可能是他爹,也许是太爷爷什么乱七八糟的吧! 听仙女弹奏了五六首曲子,我对这种表面上的华美感到非常腻味,这时楼上终于传来了不负众望的重击声,有老头子醒了,而且如我所愿的摔倒了! 我心里的兴奋远大于内疚,反正他们气数已尽,摔一跤促进暴力革命吧! 楼上的脚步慌乱起来,陆续又倒了两三个,小妖童赶紧跑上楼梯,然后以一种很快速的频率摇晃了几下金铃。 我看着这幅画面很想扯嗓子喊一句:宣太医进殿—— 林医生急急忙忙的撩开玉帘奔进来,看着小妖童让他上楼的手势,还扭捏作态的推辞了一下。 “咚咚咚”的脚步声在头顶跑来跑去,似乎情况真的很紧急,小妖童探出头来,招手带走了仙女,过了一会儿,居然还招手让我也帮忙去了! 怎么?不就摔一跤嘛,受伤很严重? 我心里边嘀咕着边往上跑,一到上面我就知道这回玩儿脱了,场面惨不忍睹啊! 看地上这个仙丹的数目,显然是一整个大葫芦中的存货全给倒了出来,应该是炼丹炉旁的老头还没酒醒就起身,把手里的葫芦当成摇扇甩了出去! 连我们这些年轻人踩在地面上都得格外小心,那些仙丹又小又硬,稍有不慎就得整个人滑出去了! 我瞥眼一看,满脸痛苦状的老头大概有**个,一副老骨头真的摔的挺惨的,我这下可真是对不住他们了…… 林医生完全忙不过来,他自己都不留神滑了一跤,更别说娇滴滴毫无用处的小仙女了。 小妖童一看场面比较混乱,只好摇铃又叫上来了几个帮手,大家一起把伤者挪出来,然后一粒一粒的清理着地面。 有几个白袍好像当仙丹是掉落的花生米似的,一边捡起一些放回葫芦里,一边偷偷摸摸的含在嘴里吃了下去,他们真的无药可救了。 线人混在其中也摸了过来,他朝我微微一颔首,便特别积极的奔向角落里抠仙丹去了。 我一看机会难得,赶忙趴在地上跟着他后面挪动过去,趁乱将他引领到了那几个看不明白的字跟前。 他也是愣了一下,但随即又扭回头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远离我,到另一个角落里去了。 炼丹炉的烟雾熏得的我眼睛非常难受,我们几个干活的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二层的地面清理干净,那些偷吃了仙丹的瘾君子还没刚爬起来呢,鸦片的致幻效果就发挥出来了,几个人马上又睡倒在地上欲仙欲死的享受起来。 我的后颈感觉到小妖童的目光似乎在盯着我,只好也模仿了一把偷吃鬼,满地扑腾着旋转起来。 受伤的老爷子们像一具具尸体似的横列在台阶上,由林医生指挥着,被底层的青壮年奴隶一个个扛着走出了楼阁大门。我很想和林医生找个没人的地方谈谈那个什么少阳x君,便很主动的扑过去帮忙,意图混出这个被全天候监控的地方。 没想到线人也正有此意,我俩一块儿抓住了一个老头的胳膊,刚往下拖了两三级台阶,小妖童就一把将我们拦住了。 身为卧底新人,我心虚的要死,生怕他知道些什么,而他圆圆的脸蛋只是浅笑了一下,然后掏出一粒仙丹递给线人,然后一脚踏上了他的脸! 谁知后者一点儿也没发怒,反而满脸欣喜的接过了仙丹,低头亲吻了一下小妖童的袍子,边把仙丹丢进嘴里,边很陶醉的留下了眼泪。 靠,忍辱负重啊! 我的角度看的清楚,他把仙丹夹在了手缝里,曲意迎合是为了得到小妖童的信任。 奶奶个腿的,这样一个孩子居然嚣张成这样,如果他是徐福的子孙,那么他长大以后肯定又是一个昏君!赶紧的反了吧,反了吧! 线人从表演中回过神来,顶着脸上的脚印子,恢复了空洞的表情和我一起搀着老头子走出了大门。 大臣的模样应该是不常见的,很多扛着粮食袋的奴隶和几个游手好闲的半老徐娘都凑了过来。我感觉自己的军装被什么人拉扯了一下,但人太多也没有太在意,我们在人群中艰难的穿梭着,朝着一间档次略低的二层小楼挤了过去。 刚到门口,就有人主动接应着我们的活儿,我被线人拉进了旁边的一间小屋子里。 进去的时候,我还挺莫名其妙的,这屋里空空荡荡的,就剩一张低矮的小塌而已。可是线人踢开小塌,又掀开地上的席子,我才发现这儿藏了一间隐秘的暗门! 我跟着线人跳下去以后,还真是吓了一大跳!墙壁上挂了好几具干枯的尸体,他们的手脚都被紧紧的束缚着,身体上还有不少很粗的麻绳! “在这里可以说话,你创造的机会不错,以后如果发生了什么不可控制和紧急的情况,就来这里。”那个亲切又难懂的方言腔从线人嘴里传了出来,这对于许久没听过人话的我来说,真是浑身舒坦! 我耸了耸肩,指着自己伤口还没愈合的喉咙,示意我现在还发不出声音。 “别急,林医生心里有数,你早晚有一天能开口说话的,现在先别用嗓子了,听我说就行。” 我点点头,正好上面的暗门又开了一次,林医生跳了下来。 “你挺狠的,有几个人骨头都断了。”他给我竖了个大拇指,“他们身体情况都很糟糕,按理说早该死了,偏偏还能剩下一口气。” “我看到二层的那个名字了,蓬莱真正的主人是东王公!”线人回归到了正题上。 林医生摇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西王母。” “中国古代的神话传说有两大系统:一为西域昆仑山系统,另一为东海蓬莱系统。”线人解释道,“西边的叫‘西王母’,东边这个本来有另一个名字,但是民间为了和西王母对应,就把他叫做‘东王公’了。” 平时都是我来给队员们讲述这些古籍中的故事,今儿个难得有机会听听别人是怎么从他们的角度讲述的。 “二层有个牌子,上面写了这几个字。”线人从旁边捡起一块石头,蹲在地上刻画起来,我挺惊叹他的记忆力的,看那么一眼,就能把那些超级难写的字还原一遍。 “这上面写的是:‘东华紫府少阳帝君’,这就是东王公的称号。” 第五十一章 戒毒所 这时头顶的暗门又被打开了,我满心期望的等待着另一个卧底,没想到那个人满头白发,颧骨很高,那面相,居然是我万分不想见到的梁阿婆! 她原本就是个老太婆,头发也是白的,这副模样混迹在静谧之城里,还真看不出她是外来的人呢! “哟呵,从里面逃出来了?” 她的语气还是那么让人不舒服,我真恨林医生为什么不割了她的喉咙! “你进来一天后她就来了。”林医生看出我不高兴,解释了一句,“李副官那边开始行动了。” “不要浪费时间,能聚在这里的机会很难得。”线人不耐烦的示意梁阿婆坐下,接着分析着那个神乎其神的东王公,“东华者,以帝君东华至真之气化而生也,分治东极,居东华之上也。紫府者,职居紫府,统三十五四司,迁转洞虚宫较品真仙也。阳者主东方少阳之气,生化万汇也。帝君者,位东方诸天之尊,君牧众圣,为生物之主。” 他张嘴就是一长串特别专业的文言文,我都不禁好奇起他的身份来,看他的言行举止不太像军人,虫友说他们有年代更早一些的前辈,我想这个前辈应该就是线人了。 “喂,你。”梁阿婆戳了我一下,“你不是对东方朔很熟吗?也动动你的脑子吧。” 我愣了一下,犹豫着点了点头,东方朔的故事我是知道不少,但现在不是正讨论东王公呢吗,关他毛事? 哎?东王公,王公! 我脑子里闪过一点点印象,第一次见到紫泥海的时候,我就知道东方朔来过这里,他的那个故事正好能和我们的经历对上号。 他被紫水染脏了衣服,就去虞渊浣洗,然后遇到一个大人带他摘了一株草,并给他吃下了丹霞浆。 在这里紫水是紫泥海,虞渊是日落之地,那株草是罂粟,丹霞浆是罂粟果实凝结而成的鸦片丸。 那么这个“大人”是谁? 由一个话唠变成哑巴,由一个故事大王变成听众,这种感觉挺憋屈、挺不习惯的,我急于发表言论,却又言语不能,只好闷头自己思考着其间原由。 我和线人前辈不同,我讲故事总喜欢翻译成大白话,是不是我疏漏了什么重要的内容呢? 朔曰:“儿至紫泥海,有紫水污衣,乃过虞渊湔浣,朝发中返,何云经年乎?” 母问之:“汝悉是何处行?” 朔曰:“儿湔衣竟,王公饴之以丹霞浆。” 我靠,我回忆了一遍原文才发现,那个给东方朔丹霞浆的男人,就被叫做“王公”! 我原本以为这个王公,就是一个姓王的大人而已!这样看来,东王公不仅曾经存在于蓬莱,还和东方朔有一面之缘! 我看了梁阿婆一眼,有点汗颜,我看似读了很多书,但完全不够仔细啊! 我还不能说话,只得赶紧捡起一块小石头,费力的在地上刻起字来: “东荒山中有大石室,东王公居焉。长一丈,头发皓白,人形鸟面而虎尾,载一黑熊,左右顾望。” 这段话出自于东方朔的《东荒经》,如果他们俩真的见过面,也许这段荒诞不经的描述,正能反映出东王公的形象! 我歪歪扭扭的写完了这几个字,手都酸了! 梁阿婆看了一眼,接过石头在“长一丈”上面画了个圈,说道:“一丈等于3.3米,正常人类没有这么高大吧?” 我和她一对视,就知道她要表达什么了: 她的小册子上有龙伯人的故事,她想说东王公是一个海神! 的确,海神是很高,我所见到的小海神大概2米多,袭击船只的那个大家伙都5米有余了,这个3米3的东王公很有可能是海神,但海神似乎没毛啊! 哑巴的日子真不好过,我甩甩酸痛的手,用石头在“头发皓白”上画了个圈。 这个描述很明显的和海神不一样,一头白发到让我想起了静谧之城的老人们!我考虑到东方朔是汉代的,而徐福他们早在秦朝就已经进入了蓬莱,会不会东方朔只是遇到了一个身材特别高大的老头呢? 线人前辈搓着下巴,又在“人形鸟面而虎尾”几个字上画了个圈。 一个有尾巴的人,这么高大,满头的白发,却又长了一张鸟脸? 东王公到底是个什么物种?! 线人前辈沉吟道:“你们记不记得,在三层楼台的最顶上,有一尊三足鸟的金像?” 我回忆了一下,在我刚被林医生隔开喉咙以后、老头子们扛着我经过赤金楼阁之时,我是看到过一只三足鸟身披白雪,立于房顶之上的。 “三足鸟是太阳的象征,东王公既然是阳气之神,有个鸟面也是可以理解的。”前辈自言自语道,“可我怎么觉得他和西王母有关?西王母的信使就是三足青鸟,不过她在西方昆仑,属于另一个神话分支,怎么会出现在东王公的地盘上?” 梁阿婆永远不会被抢了风头的,她不甘寂寞的插嘴道:“这两个仙人当然有联系,有句话叫做‘著青裙,入天门,揖金母,拜木公’,凡人要想成仙,就必须先去拜见西王母,然后再来参拜东王公!可见他们俩虽然分属两个地域,但也是可以同时提及的!” 我脑子一团浆糊:东王公像人、像海神、像鸟兽,似乎和西王母这种大神沾亲带故,还拥有这么一座华丽的赤金楼阁,那他实力应该是非常牛逼的啊,怎么就能被徐福占了老巢呢?他本人去了哪里? “你不能一直呆在这儿,该回去了,表现很不错。”前辈拍拍我的肩,向着梁阿婆又问道,“那个家伙给她带什么信儿没有?” “那个家伙”一定就是指虫友、团座了。 梁阿婆嗤笑了一下说道:“他让我问:‘有没有撒尿?’” 我脸上刚有点挂不住,心里就虚了,进城的时候正好赶上给露露接生,我把撒尿这事儿给搁浅了! “没尿?”前辈脸色一沉,嘱咐道,“一定要找机会去围墙外面,让水里的东西尽快尽快的赶过来,老家伙们腿都断了,咱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我点点头起身要走,突然觉得能和他们说话的机会少的可怜,赶紧捡块石头,在地上刻道:“耗子、冬爷在哪里?” 刚刻出一个“耗”,林医生就拎我起来,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把我向这个暗室的里面推进了一把。 我这才把注意力又集中到了墙壁吊着的尸体上去,一路经历了那么多,我早就不怕死人了,可是这些尸体的表情都很扭曲,而且这种被捆绑的架势挺让人费解的,要死就直接砍头啊,何必又是麻绳又是链条的缠起来? 往里面走了五六步,我听到了很沉重的呼吸声。 林医生点着了一盏灯递给我,我满是疑惑的举起来一看—— 一张破烂椅子上,坐着一个**着上身,低垂着头颅的瘦子,他的双脚被捆在椅子的两条前腿上,双手分开两边吊在空中,瘪瘪的肚皮上也缠绕着几根麻绳,他胸口的肋骨都能看的很清楚,这样的身材,不由得让我想起了一个熟人: 耗子哥? 他听到动静,缓缓抬起头来,面色蜡黄,满脸污痕,熟悉的单眼皮眨了几下,朝我笑笑:“臭六一,来看哥哥啦?” 我心头一酸,他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让他遭受和墙上的尸体一样的罪! 我摇了摇林医生的衣角,他却冷冷的说道:“除非他彻底戒了瘾,否则谁也不能松开他。” 戒瘾?我看着耗子恶狠狠瞪着林医生的眼神,明白过来:他吃了仙丹了! 那么这间暗室,就是谋反者的戒毒所,这些尸体,全是死于吃不到鸦片仙丹吗? 我不能说话,看着曾并肩的战友被折磨成这个样子,心痛的要死,赶紧扑过去把手搭在他的膀子上,想安慰安慰他。 “小六一,哥一直都疼你,把我放出去吧……” 耗子的语气很可怜、很诚恳,我不知道他怎样做才是戒掉鸦片的状态,但看林医生的样子,显然还不是时候。 我只好摇了摇头,握拳给他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来,耳朵凑过来,老子有话要对你说。” 我刚要过去,林医生就从后面猛然把我头掰回去了,我清晰的听见耗子的上下两排牙齿撞击在一起的声音。 靠,他想把我耳朵咬住? “你少来挟持这一套了,我们不会再上当的,你要么死,要么赶紧断了吃仙丹的念想,我带她走了。”林医生轻哼一声,拉着我就回去。 “操,你他妈算个什么玩意!你有种就弄死我,不然老子得了自由第一个扒你的皮!”耗子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在我们身后边挣扎、边嘶吼着,“你这个只配给人家舔脚的玩意,脱了袍子,你在外面一句话都不敢说,现在在老子面前倒威风了啊!老子可是东华帝君!” 我觉得他精神已经有了问题,如果他是东王公,那这蓬莱人人都是神仙了。 “小六一,别走……哥错了,不该凶的!给我一颗仙丹吧……半颗都行……” 我听着他的乞求钻回地面上,心里五味陈杂,恨不得立刻烧光所有的罂粟花,立刻取下徐福这混球的项上人头! 第五十二章 围墙之外 回到赤金楼阁以后,我在不停的走神,一是为耗子揪心,二是想不明白东王公去了哪里,三是不知道露露的孩子还好吗,四就是在考虑怎样能溜出围墙去撒泡尿。 办公大厅似的底层不停有小头目进出,他们中极少有黑发的外来者,大部分都是白头发的年轻人,也就是说,蓬莱的干部层是由秦朝人的儿子孙子所构成的。 如果把所有的外来者都当做可以谋反的人,这个人数的差距都已经大的离谱了,更何况像老轨这样奴隶已经为了仙丹成了徐福的傀儡。 我们的人数如此一番消减下来,可靠的家伙寥寥无几,我佩服虫友和前辈他们谋反的勇气,也明白此刻如果贸然行动,我们和蚍蜉撼大树没有区别。 白袍大概有一千人,这其中光老年人就占了八成左右,那些养尊处优的育龄妇女却只有二十个,就算她们一刻不停的生孩子,静谧之城的人口空缺也绝对无法弥补。 80多岁的老头子们身体还算康健,没有什么特别严重的疾病,如果发生了暴力冲突,就算我们以一敌十,他们的人海战术也能轻而易举的就能灭了我们。 但是他们有个致命缺点,就是缺钙。 我原本因为长不高的这个问题,也看过医生,他说我有可能是缺钙,建议我每天晒两个小时的太阳,把身体里的维生素d转换为维生素d3,帮助和促进钙的吸收。 蓬莱这儿的月色撩人,可没有太阳,老家伙们牙齿也没剩下几颗了,平时吃的东西都是粮食煮的稀粥,他们的身体从内到外都缺钙。因此正如林医生所说,这帮人的骨骼尤其脆弱,重摔一跤,骨折一群。 我觉得万一开打起来,修炼一招“分筋错骨手”还是很有用的! 虫友认为最好的时机,就是海神来捉我的那个时候。海神的战斗力那么猛,让他们来搞残一部分老头,然后李副官他们从外部出动,加上静谧之城里各个岗位上的线人一起造反,兴许大家还有点推翻徐福的希望。 他们在废船舱里一定做好了准备,就等着我的那泡尿了。 恰巧溶金分队正在从一侧的小门里往外面扛金砂,我一想,溶金池处在城里一处僻静的角落,要到达那里必须经过我们那个藏着戒毒所的房子,如果我跟着这队人混出去,出现什么意外刚好能到戒毒所里躲一躲,而且最近一段时间,金子的用途恰好是加固城墙,我距离外面可以更近一步! 趁着小妖童不在,仙女又和孔雀翩然起舞的空当,我先咕咚咕咚猛灌了一气儿上等紫水,等到第一拨运输队走远,我赶紧借着加灯油的机会缩到了金砂储藏室的小门后面,然后抱头一打滚,趴在了一袋金砂旁。 我掀开军服,摸出虫友送我的军刀,用刀刃背面的锯齿在袋子上扎出了好几个小洞。 稀稀拉拉的几粒金砂掉落出来,我硬是忍住了小赚一把的念头,回到了大厅里。 赶紧的反了吧,反了以后我就运走一整麻袋的金子,这辈子吃喝不愁了! 没等多久,溶金小队就进来搬运第二波麻袋了。 果然不出所料,老头子们那样呆滞的反应压根儿看不到麻袋上的小洞,他们一如往常的把袋子扛上肩头,吭哧吭哧的撩开大门的玉帘就走。 一条条金砂组成的细流无声息的在地上画出了轨迹,我故意等到领头的几个人已经走远了以后,才装作很慌乱的样子打翻了油灯。 仙女皱着眉头停下了舞步,满脸的不高兴。 我一脸奴才相,赶紧趴在地上撑起另一个口袋,跟着小分队的后头,把散落的金砂一颗颗捡起来。 大厅里其他几个年轻人见状都赶来帮忙,我把袋子一发,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我赶紧很积极的样子,一路飞快的捡拾着,挪到了门口。 走吧,外头的海神需要我! 我跟在队伍后头,拖着袋子穿梭过一条小路,顺利的向着溶金池靠近。 线人前辈是负责把融化的金子铸成方块的,他此刻正站在不远处,来回的巡视着,看见我的动作,悄悄点了一下头。 我心里突然有种不安,这个人不是我的队友,他是虫友一帮的,和我非亲非故。我的存在刚好为他们创造了一个难得的契机,可是这不是**裸的利用吗?我能引来海神,然后呢? 我总想着让海神和蓬莱人打起来就好了,可是海神是奔着我来的,谁能保证我的安全? 虫友要谋反,他不会管我的,而耗子被关了起来,怪人、冬煌都不在,林医生一个人也没多大用途。 如果战况特别激烈,徐福肯定会像鲨鱼号上的老轨一样,把我献出去,以求平安。到时候就算虫友趁乱坐上了王座,我也没法得救了。 如果徐福赢了,虫友造反失败,我就还得呆在赤金楼阁里当童女,等着长大给这些瘾君子生娃。 如果海神够猛,到最后所有人都被他们这一支的力量灭掉了,我还是没有好下场啊! 靠,怎么算来算去都不合适,我真的要去引发这场战争吗? 溶金池的高温扑面而来,我觉得再靠近一些,自己都要被这蒸汽给熔进去了! 我像模像样的拉开手里的口袋,跟在队尾把金砂从滑坡倾倒了下去。 这种熔化再铸型的土方法,是无法提炼出高品质黄金的,更何况那边还有一队人把土渣和铜块也丢了下去,他们只是需要几块垒砌城墙的砖头而已。 真是暴殄天物,外面的黄金贵成那样,这儿都用来做板砖了! 线人前辈装模作样的整了一下队形,自然而然的把我塞进了扛着金砖的修墙队伍里。 这一队没有白袍,他们大多是带着手链脚铐的奴隶,我身上穿着军装,乍一看和他们的区别也不是很大。 这种合金砖头沉的要死,而且还带着一丝温热,我刚捧起一摞几乎就要栽倒过去,看来古人对冶炼合金也有一套独特的配方,这种土黄色的砖头如果完全冷却下来,应该可以称得上是铜墙铁壁了。 时隔几日,我终于走出了静谧之城,看见了亲切无比的大自然。 多日前的一场雪几乎融化殆尽了,土地黏黏的、湿湿的,在我抱着即将生产的露露求救那片空地上,血迹早已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了。 露露那个长着尾巴的小孩不知道被抱去了哪里,我想他在急缺人丁的蓬莱会受到很好的照顾,但怪人的踪迹就完全无法预料了。 我边学着其他奴隶的样子敲打着金砖,边向四处环视了一下。他肯定不会傻到在这里等我的,那他躲去了哪里,只穿着那件冲锋衣,会冷吗? 奴隶们的动作很奇特,由于这儿没有水泥,他们都是把砖头一块一块直接搭在墙头上的,然后趁着金砖剩余的温度还可以变形时,猛烈的敲打一阵子,将两块砖之间的缝隙牢牢拼合在一起。 这样等到冷却以后,所有砖块就堆成了一整面无法分隔的围墙,外人想要进来,就请敲门吧! 但是,在一口气敲打了七八块砖以后,所有人都要立刻从墙上下来,然后把自己关在旁边一间密不透风的黑屋子里等上好一阵子。 我也瞎跟着躲了几次,完全不明所以,直到耳边传来最熟悉不过的翅膀嗡鸣声! 对啊,较大的声响是可以引来玄蜂的,静谧之城人人保持静谧,唯一的声源就是修筑围墙这件工作了。 而玄蜂的刺又不足以穿透这种合金,所以大家只要往里面一蹲,也出不了什么意外。 但我心里还是有些嘀咕的,我不是建筑工人,我来这儿是为了跑到更远的地方撒尿,万一一会儿玄蜂来了,我又来不及往回跑,再加上沉默了那么久的应声虫终于遇见了它的盟友,我可能当场就得捐命了啊! 之前在赤金楼阁里灌进去的水已经循环到了膀胱中,都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不得不硬着头皮按照虫友给我设计好的路子往下走了! 叮叮当当一阵猛敲,玄蜂的翅膀声响起,趁着所有人都往回跑的空当,我蹑手蹑脚的躲到草丛中去了。 应声虫,你只要敢吱声,我就吃仙丹,咱们看看是你死的快,还是我死的快! 我手里捏着口袋中小妖童的赏赐,又对自己肚子威胁了一阵子,它虽然是个寄生虫,但我感觉它能听到我脑子里的话语,至少在这几天的卧底日子里,我每天捏着仙丹默念几句,它就很老实的闭嘴了。 玄蜂飞远,我赶紧摆好姿势,准备像小母狗学习,通过尿液传播雌性的信息,可心里一紧张,却怎么也挤不出来了! 加油啊!我急的满头是汗,终于好不容易的洒出来一些,一回首,惊的我赶紧停住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的城墙边上站起来,呆呆的对上了我的眼神。 她的头发又长又蓬松,一袭肥大的睡裙满是血迹。 露露! 第五十三章 一泡尿引发的血案 我想呼喊,我深切的想呼喊! 可我嗓子没愈合,处在这种情况中我也不敢喊出来。 露露,她不是在我的眼前手下死去的吗? 玄蜂的翅膀嗡鸣从我身边掠过,我瞥到它茶壶似的肚子下,那根锥刺没有了。 露露根本不是和我对视,她的眼球始终盯着前方,一下都不眨,慢慢腾腾的迈开了步子。 我明白过来,她的尸体是被玄蜂产了卵! 我长舒一口气,这种感觉既遗憾又庆幸。 遗憾的是她的香消玉殒,庆幸的是让她复活的是玄蜂幼虫。 当前的情形已经对我们很不利了,如果蓬莱人还拥有让死者复活的能力,我们的日子真没法过。 看着她破碎裙摆上的血块,我心里涌出一阵彻骨的悲伤:这个傻子、这个哑巴、这个死于难产的母亲,在结束了她曲折又短暂的一生之后,即将走向玄蜂为她准备的蜂巢停尸场。她的大脑将开始供养另一个新生命,她的躯体将永远的封存在晶莹的蜜蜡之中。 在生前,她只有拉着我的手才能安心,在死后,她的尸体就这样缓慢又冰冷的从我身边走过,再也不会回头了。 再见了露露,我想我会推翻徐福王朝的,我会照顾好你的小尾巴宝宝。 当奴隶们再次从里面出来垒墙的时候,我看到从侧方的一处缺口中,有几个人在向外面推送出另一具尸体。 他们处理尸体的方式就是丢到城外,白送给玄蜂,这还真是够绿色环保的。 怪不得我在紫泥海大坝前能遇到被割了声带的老童子的尸体,他被打开脑壳是死后发生的事情了。 我很小心的用草丛隐藏着自己的身形,匍匐到另一片草地上,继续完成我的使命。 动物的尿液中可以包含很多信息,是男是女,是否健康,甚至有没有怀孕。 海神主要依靠嗅觉生存,那么当他们路过这附近的时候,就会得到“城里藏了个18岁的女人”这条信息。 我不知道他们会以多快的速度和怎样的方式掠走我,这一点挺让人不安的,其实海神的战斗力我们压根儿没有见识过,在船上的时候,海神的战斗力主要依靠陵鱼,虽然陵鱼可以在陆地上行走,但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见到过。 蓬莱仙岛在陆地上,按理说海里才是海神的地盘,而且他们也不会轻易伤人,谁阻碍他们带走我,谁才会遭到攻击,这刚加固的城墙如此厚实,他们能突破这道防线吗? 不过如果是大海神来了,那可就另当别论了,他那么高大,一脚就能踩死一个! 我整了整衣服,打算溜回建筑工人的队伍当中,跑出来那么久,也不知道小妖童回去没有,我觉得整城之中最精明的蓬莱人就是他了,他的地位也好像是凌驾在各位骨折大臣之上的。 没有了玄蜂,各位奴隶的动作放开了许多,我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弓起身体要往里面冲。 我觉得我的衣领被拉住了,划拉了半天也没爬出去一步。 “喀拉喀拉——” 我耳后传来很奇怪的一种声音,鼻子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海苔味道。 正在做工的奴隶们看向我的方向,然后个个露出惊恐的模样,丢下砖块,冲回了城墙内部。 我不用回头了,我知道肯定有个海神抓住了我的领子!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他这速度也太快了!动作也太轻了!我压根儿没注意到身后走过来一个人! 难道说战争从现在这一刻就引发了? 可不对啊!筑墙的这群工人中没有白袍,他们丝毫没有意识到正确的做法是先救我! 完了完了,奴隶都是行尸走肉,他们只管干活、保命、吃仙丹,他们连队伍中多了一个小孩都发现不了,怎么可能为了静谧之城的未来生育力量,而拼死保护我? 奶奶个腿的啊!我这一路辛辛苦苦的混进赤金楼阁,又辛辛苦苦的混出城来,全白费了?! 我抬腿就往身后狠狠的踹了一脚!只要能跑回城里,他拿我没辙! 可后面的海神刚刚被我踢开,扑面而来就是一股子腥臭的味道! 我靠,陵鱼登陆了! 果然,我的逃跑路线被一只其丑无比的大脑袋挡住,海里的陵鱼如今结结实实的踩在了蓬莱的陆地上,晃悠着恶心的小手试图抓住我! 我赶紧扑到地上躲了一下,同时转身看到了后面的海神—— 他比我高不了多少,银灰色的皮肤在月色下有些反光,一双眼睛好奇的眨呀眨的,似乎我是个有趣的猎物。 这个头也太迷你了吧!海神这个物种到底是怎么规定身高的?为什么有的能掀翻船只,有的还高不过一个普通人类? 多亏了这一瞥,我心里又燃起一丝希望,陵鱼是大笨蛋,海神又不高,我不打架只逃跑,说不定还有机会! 我的脚在泥泞的土地上发不出力,只好抱头就翻滚起来,然后瞄准静谧之城的大门,四肢并用的冲刺过去! 最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一群傻逼奴隶,居然在此刻开始,分两边推动门扉,意图把我和危险关在外面! 有没有搞错啊!我可是重要人物! 眼看着门缝越来越小,陵鱼又用尾巴扫了我一回,等我爬起来终于扑到城门口的时候,大门已经“咣”的一声闭合了! 我紧贴着门缝,一下一下的用拳头狂砸着,对自己偷偷溜出来的这个决定后悔的要死,小妖童啊,我再也不乱跑了,你倒是快带着白袍来救我啊! 手上的肉拍在金属和沙砾的混合物上,根本弄不出什么动静,眼看着小小海神得意洋洋的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走到我跟前,我只好放弃了进城的念头,向着不知道路线的远方一路狂奔! 我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其次才是推翻徐福,这个卧底不当也罢,我最好能跑回虫友所在的那片水森林,凭我单枪匹马的废物身手,是绝对不能和海神陵鱼开打的! 可地面比较滑腻,我几次都险些栽倒,海神和陵鱼没怎么费力气就又赶在了我的身后! 太丢人了!一个陆地动物居然没有跑过两只水生动物! 这时我灵机一动,陆地动物的优势在哪里? 会爬树啊! 我瞅准了一颗比较光滑干枯的大树,三下五除二就攀到了半截的树杈上去了! 哈哈,这下海神和陵鱼可就傻眼了,前者的手掌和脚趾上都生有蹼,对于攀爬这种技术活完全做不来,再说海洋里也没有这种爬树的机会;而后者更别提了,它的四肢严重畸形,能站在大地上已经是个奇迹了,再借它两个胳膊也上不来! 陵鱼用脚撑在地面上抬起鱼头,把整个身体直立了起来,接着它突然张开大嘴,高高跃起—— 它想把我咬下去! 腥臭的味道都快要把我熏窒息了,我从它的大嘴里看到了牙齿、上颌、还有泛着粘液的咽喉。 我慌忙又往头顶的枝杈上提高了自己的位置,确认陵鱼的跳跃力不足以威胁到我的生命,这才擦擦脑门上的汗珠,长出了一口气。 暂时是安全了,可这么干等着也不是个办法。 海神挥了一下手,陵鱼就扭头走开了,他自己很有耐心的席地而坐,仰着古里古怪的脑袋等着我下去。 而另一边,我从赤金楼阁里跑出来也得有 分钟了,小妖童每个时辰就要在底层大厅现个身,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发现我的消失,到时候我只要等着白袍大军来接我就够了。 但舒心的时光只持续了十几分钟,跑掉的那只陵鱼又回到了海神的身边,最可怕的是,它后面还跟着其他四只跟班小弟。 海神站起来,拍了一下手掌。 在鲨鱼号上出现过的场面又情景重现了!这棵树就成了挂着铁笼的那根吊杆,我成了露露,五只陵鱼轮流冲向树干,试图将大树撞倒,把我甩下来! 它们的力量很大,我如果不紧紧抱着树干,很容易就会被撞下去! 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线人前辈,虫友团座,是你们给我出的这个撒尿的馊主意,你俩倒是赶紧的过来救我啊! 树干不堪重负的歪向了一边,我听着“咔嚓”的木质断裂声,心都碎了…… 迷你海神开心的又蹦又跳,要不是他那副奇怪的脸孔,我真心觉得他是个顽皮的孩子。 如果他真的是个孩子呢? 我在危急关头的思路总是异常清晰,想起小妖童的那副早熟姿态,我觉得眼前的这个迷你海神才是正常的人类。 其实不光海神的体型大小差别很大,陵鱼也是。 我所见到的第一只陵鱼就超级让人震撼,它缠住绳索后,都可以拉动鲨鱼号驶入晨雾之海的中心,而后来爬上船的那些就小了很多。此刻在我脚下的这五只陵鱼中,个头也是有所差别的。 鱼类很好理解,刚出生时,它们都是小鱼籽,年龄越大,体型就越大,我知道深海里的某些鱼类是会一直不停的生长到死为止的,那么海神也在深海里,他们会不会也是这样? 我眼前的这个海神还没长大,让玲玲怀孕的那个是冲动的青少年,被我炸伤一只手的,就是真正的壮年海神了! 故事里的那个龙伯人能够把大鳌钓走,那一定还有高山一般,大到无法想象的巨人海神存在! 第五十四章 一枪爆头 即便是对海神的体型有了一个里程碑式的猜测,这颗大树倒下的趋势也已经无可避免了。 我摸了摸虫友的军刀,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又是一波冲击袭来,从上面的树梢上,突然掉下来一个什么东西,柔软的砸在了我头顶。 我回手一摸,居然是一个软软的鸟窝! 里面有四颗蛋,已经很可惜的破掉了两只,金黄色的蛋液正顺着鸟窝的缝隙向外洒落出来。 这时的树干已经折断了,我必须扶住树枝才能趴在上面。我实在腾不出手,只好拣出完好的两枚蛋,把鸟巢丢在地上,缓缓的跟随树干的进一步折断,往下降落。 没想到鸟窝还没落地,几只陵鱼就张开嘴巴一同迎上去,撞在了一起! 蛋类对于这种深海鱼来说,是比小鱼小虾珍贵许多、难得一见的美味吧! “轰”的一声,我跟随着大树落到了地面,五只陵鱼忙着争夺掉落的鸟巢,居然没有扑向我! 我心头一动,赶紧拔腿就跑! 我从水森林能走到这里,全亏了一场大雾和一场雪,当时我跟怪人带着露露一阵瞎跑,根本就不知道哪里是正确的路线,如今白雪已经和泥土混为了一谈,我连个来时的脚印都找不到! 他们没用几分钟都追上了我。 我知道自己跑不过他们,便将手中的一枚鸟蛋狠狠的往另一个方向大力抛了过去—— 仅仅追过去两只,还有三只陵鱼眼看就要把我的头给吞下去了! 迷你海神像捕猎似的,他正骑在中间那只陵鱼的后背上,手里牢牢抓着它的背鳍。 我们的距离近在咫尺了,他随便一前扑,我就非得束手就擒。 可是,混蛋,吃老娘一招吧! 我心里呐喊着,回过头去,把最后一枚蛋直接糊在了海神的脸上! 好家伙,我都感觉到一阵劲风掠过,左右两只陵鱼上去就把海神和他的坐骑压在身下了! 没错,小乖乖们,去把你们主人的脸啃个稀巴烂吧! 在我的记忆中,自从搬家到城市里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像今天一样在这么大的一片空地上奔跑过了。 我身上的每一块肌肉、每一个细胞都被带动起来,这种狂奔的快感让我很想长啸一声,但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奇怪的一阵气流声响。 我和静谧之城的距离渐渐拉开了,但紫泥海和水森林始终没有出现在我的视野中过,眼看海神又一次追到了我身后,我知道此刻一昧的奔跑起不到什么效果了。 我停下脚步,抽出了虫友的军刀。陵鱼的鼻孔是陆地上的要害,这个规律是我发现的,也许我可以利用的更好! 五只陵鱼将我围绕在中间,彻底封住了我的出路。 五张嘴巴都朝着我喷气,我被臭的差点晕厥过去! 我把军刀紧攥在手里,跳起来就往海神的坐骑上扎!上面的海神“喀拉喀拉”嘲笑几声,我还没开始发力,后背就突然被拍了一下,整个人贴到泥泞的地面上去了! 他从上面跳了下来,拎着我的衣领拉起我的脑袋,很认真的嗅了嗅头发,然后露出一副满意的神情,把我丢在了后面一只陵鱼的怀里。 我靠,它那恶心的小手像灌了冰水的橡胶手套一样,柔软无骨,又腻又滑! 它把我牢牢的揽在胸前,我的头正好顶着它非人非鱼的腥臭下巴,这种感觉就像掉进了屎坑一样糟糕! 我似乎没有任何方法能够逃脱了,这只陵鱼小队原地跳跃了几下,带着我就回头狂奔起来! 我胸口闷的要死要活的,一是被陵鱼的小手快勒爆了,二是那腥臭味儿就在头顶,我每一次呼吸都想吐他个一百遍啊! 正跑着,地上张牙舞爪的藤条突然缠住了我耷拉在地上的脚踝,我整个人从陵鱼怀里硬生生被拉了出来! 好机会!我趁着没脑子的陵鱼还没反应过来,赶紧抽出腿来,不顾一切的冲出去! 迷你海神好像被我激怒了,他咧开嘴巴,很凶恶吼了一声。 吼你个头啊!吼了我也要跑! 可这一片的草地上密布着荆棘似的藤蔓,我跑五步摔两步,海神很快又追了上来,他抓住了我的头发,硬是把我拖到了陵鱼的背鳍上。 我感觉头皮都要被揭下来了!他怒气冲冲的朝我嘶吼了好久,突然一挥手,给了我一巴掌! 他力量很大,我脑子顿时就懵了,我靠,同样是留着生孩子,静谧之城里的女人都是宝,眼前的这个死孩子居然打我? 我心里“噌”的升起一阵怒火,马上我就拔出军刀挥了上去! 海神的脸被我横着划了一刀,蓝色的血液一下迸溅了我满脖子都是!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怒不可遏大吼起来,高高扬起了胳膊。 我知道他这一巴掌打下来,脑震荡都是有可能的了。 我瞪着他的眼睛,一下不眨,来吧,反正是个死! 突然毫无征兆的,耳边传来一声巨响,迷你海神的脑袋瞬间缺了一块! 喷泉似的蓝色铺头盖脸的浇灌在我身上,我和身旁的陵鱼们一样,愣了半响没回过神,直至海神的身体仰面栽倒了下去,我才反应过来: 他被一枪爆头了! 我视死如归的平静心情渐渐燃烧起来,我四处张望着寻找某个人的身影,忍不住咧开嘴笑的比春花还灿烂,这样精确的枪法,这样凶猛的子弹威力,除了亲爱的冬爷以外没别人了! 五只陵鱼没有了头领,很茫然的绕着尸体转了几圈便组队爬远了。 “幺妹?” 我听着他对我专用的昵称,抹了一把脸上的蓝血,拉住他伸过来的大手坐起了身。 他一侧的颧骨高高肿起,好像被什么人迎面打了一拳。 “冬……冬爷……” 我激动起来,很费力的想叫他一声,虽然有些走音,但没想到自己嗓子居然真的能够说出话来了! “你是被赶出来,还是自己偷跑出来的?” 我一听他这问法,就明白虫友和李副官肯定是跟他会过面的了。我拉着他厚实的大手,用非常小的声音,忍着瘙痒和疼痛,艰难的说道:“偷溜出来的,他们让我留下气味,好让海神去捉我,然后引发徐福和海神之间的战争,他们趁乱谋反!” “你见到你耗子哥没?” 我想到耗子那副模样忍不住心酸了一下:“他被林医生关起来强制戒毒了。” “你听我说,不要相信耗子了,现在的他和我们在船上时见到的那个人是不一样的。”冬煌急切的说道,“无论他说什么,怎样求你,都不要相信,都不要把他放出来,明白?” 我完全不能理解的摇摇头:“怎么不是一个?猴哥已经有两个了,耗子哥也会分身?” “不是他的人分了身,而是他的精神,总之直到徐福被推翻,仙丹被销毁为止,你就当这个人不存在,不要去找他!” “耗子哥难道精神分裂了?”我惊道。 “你相信他之前告诉你的那个失踪的故事吗?” 他失踪四年,那个故事言之凿凿,无论从九州方鼎上,还是那个圆月火山上,都证明他没有撒谎啊! “他失踪回来,家人朋友把他送进精神病院关了三个月,这件事不假。”冬煌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可没有通过医学鉴定,医院是不敢轻易把一个正常人关起来的。我听说他回来以后,立刻就去医院找过他一回,那份鉴定报告我看过,耗子在当时的的确确是有毛病的,那个病就是精神分裂。” “可我真的一点儿都没看出来……精神分裂不是会自言自语吗?” 我回忆着和耗子相处的这些日子,没有啥不正常的。原本我们俩水火不容,现在感情深着呢,他怎么突然又变成精神病号了? “他出院的时候基本上就痊愈了,这几年在我身边也相安无事,直到看见那个九州鼎,他就变了。你不在的那几个月里,他经常说梦话、做恶梦、自言自语,还背着我到小巷子买过毒品。” “是因为九州鼎勾起了他的什么回忆?” “恩,那上面有蓬莱的画面,我估计他在蓬莱渡过的一个多月里,不会是像他对你阐述的那么平静的。你想想,这里到处危机四伏,还有秦人存在,他既然已经到了圆月火山,不可能没有遇到、没有看到过我们所经历的一切的,是他的大脑把这些内容都封闭住了,直到现在,又完全被再次展开。” 我愣愣的呆在那里,对耗子产生了一股恐惧,我看着冬煌的脸颊问道:“那他现在发病了?他还打了你?” “呵呵,没杀我就不错了。”冬煌捂着脸撇了撇嘴,“这个地方沉船、暴风、漩涡都有一定的概率被误打误撞的冲下来,可是你想过怎么样才能出去吗?” 经他这么一问,我才思考其这个问题来:上面海里的水是同一个流向,从海洋中往深渊一跳就进来了,可走的时候反正不能跳回去啊,就算现在鲨鱼号能停驻在深渊边缘等待着,可一是我们爬不回这么高的路径,二是晨雾之海没有航向,三是鲨鱼号无法逆流开出这个漩涡似的领域。 那耗子当年是怎么出去的?他从来没说过! “他说一船掉进来的还有其他好几个兄弟,你还记得吗?” 我点点头。 “那他们呢?为什么那么多人,只有耗子一个回到了外面的世界?”冬煌皱着眉头,接着说出了问题的答案,“我在这儿遇到了一个残废的人,他是当年你耗子哥的兄弟之一,他说耗子把所有弟兄都杀了,他是侥幸留了一口气,才活到现在的。” 第五十五章 王亮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耗子虽然一副痞子相,但接触久了就会发现,只要是对待自己人,他就绝对没有坏心眼! 我质疑道:“会不会你遇到的那个残疾人是骗子?我感觉这岛上怪的很,每个人都不对劲。” “他没必要骗我,这个人我也认识,他和你耗子哥长得一模一样。” 我越听越离谱:“真假猴哥事件的翻版?” “不,他们俩是孪生兄弟,这个人叫王亮,我以前去耗子家见过他一次。”冬煌皱眉道,“他结婚以后和耗子一起出海了,失踪四年没回来,我们以为他死了,没想到这兄弟二人都活着呢!” 我一听就觉得脑子完全成了一团浆糊:“不对不对,我没听懂,耗子哥明明说,是他结婚不久,怕被老婆瞧不起,这才出海赚钱去的,怎么又变成他弟弟新婚了?他们办了场集体婚礼吗?” “耗子没有老婆,他所说的那个改嫁的老婆,是他的弟媳妇,他已经把自己和王亮搞混了。” 我茫然的摇摇头,这逻辑关系也太混乱了吧! 冬煌就地坐下,在地上画了两个圈说道:“从前有孪生兄弟两人,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大的叫王浩,小的叫王亮。王亮初中没毕业就早恋了,女朋友又漂亮又能干,两人感情很好,干脆就住在了男方的家里。” 冬煌在两个圆圈中间又加了个圆,然后画了一条线,将三个圆联系在一起:“身为大哥的王浩也看上了这个小姑娘,但无奈人家已经成了他的弟媳。在王亮结婚以后,他们哥俩就一块儿出海,上了那条一去不回的货轮。” “经历海难以后,耗子杀了所有人,包括他的亲弟弟,自己回来了?”我长大了嘴巴,很难把印象中的耗子和这个狗血的故事联系在一起。 他曾排挤过我、嘲笑过我、辱骂过我,但更是保护过我、安慰过我,甚至救过我的命。在队伍中他是开路先锋,他在用自己的生命为同伴试探前路,在霸王宝藏的凤凰石门前,他愿意用自己的身体当做暗箭的肉盾。 说他杀过人我信,但说他杀了自己兄弟,我真是无法接受! 可是,他对冬爷那么的忠心耿耿,不还是给了冬爷脸上一拳吗? 冬煌在王浩的圆圈上画了一个箭头,指向王亮说道:“一开始,我听说的信儿是王浩死了,王亮回家和媳妇团圆了。当时我还去他们老家给耗子扎了个花圈!后来才知道,家里的那个就是王浩,他是以王亮的身份回来的,他甚至和许久未见的弟媳生活了几天!不过王亮没有那个灰八爷的纹身,耗子模仿的再像,这个东西也是洗不掉的。” 我靠,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吗?哥哥杀了弟弟,然后睡了自己的弟媳妇…… “在中国的法律里,下落不明满两年的人就可以被宣告失踪了,满四年,就可以被法院宣告死亡。一旦这个人被宣告死亡以后,他的财产会被继承人获得、他的证件会被注销、他和配偶的夫妻关系也就自动解除了。” 冬煌指了指中间的小圈说道:“耗子弟媳妇守了四年寡,等来的却不是王亮,她当然就改嫁了,而耗子因为精神有问题,人也有些暴力倾向,就被送进了医院。” “所以耗子经历了蓬莱,又要模仿王亮和心爱的女人在一起,是他的脑子把别人的履历和自己混在了一起?” “恩,他出来以后就跟了我,从那时起,他就再也没提起过王亮这个人了,他觉得王亮就是王浩,自己没有这个弟弟。” “那现在……王亮本人呢?” “在那边的树林里,他没有腿。”冬煌遥手一指,“想见他?我怕他吓着你!” 我心里复杂极了,听到了这个故事以后,我同情的天平应该倾向谁呢? 冬煌捡起我掉落的军刀,探身观察了一下迷你海神的尸体,然后把刀刃架在它脖子上,使劲一划—— 我扭过头去不敢看那片蓝色,冬煌是想要割下他的脑袋! “给,这个东西你拿好。”冬煌像刚洗完盘子似的,抓着海神脑袋甩了甩血,把它塞进我手里,“你回静谧之城的时候,会用得到这个的。” “怎么用?” “把海神的头丢在城墙外面。”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抱着那个脑袋,跟冬煌向不远处的小林子里走过去:“王亮和那个虫友是一伙的吗?” “虫友?” “呃,就是一个民国时期的军人,他们不是和鲨鱼号的那些人在一起吗?王亮站在哪一派?” “哪一派都不是,他就当面和耗子对质一下,其他什么都不管。” 兄弟反目,真是件可怕的事情,不过耗子也太没良心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我们属于外援,不方便联系你,你在城里应该是听前辈大人的吧?”冬煌问道,然后又拍了拍我,“自己多留点心,别什么都听他的,保住命最重要。我让你带海神的头回去,就是想转移海神对你的注意力,让他们进入城里的动机从抓你变为复仇,如果你有危险,就先找林医生。” 我心想他说的真是太对了,我就是盲目的听信了出去撒尿的安排,这才险些被海神带走。 “小亮,进入城里的那个小姑娘来看你了。”冬煌停下脚步,喊了一声。 我听得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却没看到人在哪里,这时突然有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我回头一看,差点没吓死—— 那个人被卡在后面的一个树洞里,他一手抓着上头垂下来的藤条,一手拍了我一下! 我靠,那张脸……独具特色的单眼皮、突出的颧骨和消瘦的脸颊,这和耗子哪有什么区别! 但是他的胡子已经和鬓角连在一起了,眼神中也完全没有耗子的那股精明劲儿。 “你见到他了吗?”王亮声音有些抖的问道。 “见到了,他……好像吃了仙丹,被我们的人关在了地下。” “把他永远的关在那里吧,他是个魔鬼!”王亮双手抓住藤条,把自己吊在了空中,试图坐在地上和我讲话。 我以为他能从树洞里抽出一截身体呢,没想到他的身体从大腿那里就没了,这个半截人在空中晃悠了一下,落到了我的脚边。 “那个……我想确认一下,当时耗子哥真的把你们都杀掉了?”我尽量不去看他的脸,这种感觉特别诡异。 “我们在自相残杀,他成了最后的赢家而已。”王亮重重的哼了一声,“我提醒你,王浩的精神不止分裂成了两个,不要接近他、相信他,更不要让他触碰到所谓的‘仙丹’,他再吃下去,保准要悲剧重演了。” “你是说他吃了仙丹以后,才对你们下的手?”我一听,还是想尽力为耗子开脱一下,“是不是他本意不坏,只不过因为仙丹才产生了幻觉,大家误会一场?” “屁!” “那他当年是怎么离开的蓬莱?”我提出了最难想象到的问题,“用什么工具?从哪里才能出发?” “有些事情不想现在就告诉你们的,我怕伤了和气。”他故弄玄虚的蹦出一句。 “你就说吧,咱们都是自己人,什么和气不和气的!”冬煌催促道。 “呵呵,就因为是自己人,才更难搞。”王亮搓了搓半截大腿,幽幽的说道,“因为想要从蓬莱离开,一次只能走一个人。” 一次只能走一个人,所以他们的自相残杀是为了争夺那个离开蓬莱的名额吗? 我正要接着问,耳边传来了一声小牛犊似的轻鸣。 那只雪白的独角麒麟来找我了! 它踩踏着小水花,翩然而至,冬煌看着我熟练的给传说中的生物抓了抓痒,双眼都放光了,但他赶紧回了回神,压低声音快速的说道:“城里的人发现你逃跑了,赶紧回去别多问了,我们会处理好一切的,别让那些人发现了这里,快走!” 我心里一急,赶紧牵着麒麟往外跑。 “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别忘了海神的头,注意安全!” 麒麟打了个哈欠,轻轻咬着我的衣角开始向外拉扯,似乎在催促我。 虽然我真的还有好多疑问,但我晓得自己肩上还扛着更重要的任务,赶紧点点头,跟着麒麟奔跑起来。 都说麒麟是灵兽,现在看来,它的确是很通人性,一定是小妖童把它派出来找我的。 它四个蹄子的速度比我快许多,跑着跑着我就落后了一大截。 它停下脚步等了我一会儿,然后用头不住的拱我的小腿,又把身体俯下了。 难道它允许我骑上去? 我受宠若惊的跨在了麒麟雪白的脊背上,一手抱着海神的头颅,一手抓牢了它的独角。 它轻鸣了一声,便起身开始狂奔起来—— 那感觉和飞一样! 麒麟的步履非常的轻快,在四蹄着地的时候也没什么颠簸的感受,它和马匹的小碎步奔跑也不同,当它达到一定的速度后,便会大步子跨出去,以一种跳跃前进的方式腾空而起,依靠着惯性“滑”向静谧之城。 第五十六章 小尾巴 在距离静谧之城还很远的地方,我就看到了一群守在城墙外徘徊的白袍和奴隶们了,他们应该都是在找我。 奶奶个腿的,早干嘛去了啊! 看这阵势,我有些头疼,冬煌让我把海神的脑袋放在城墙外面,肯定是以此来激怒其他海神,让它们追到静谧之城复仇的,可现在人这么多,我怎么行动啊! 我以为麒麟顺利带回了我,就会直接从城墙正门进去,好好享受一下主人的奖励呢,结果它放慢步伐,载着我绕了一小圈,一声不吭的在露露尸体站起来的那个地方停下了。 什么意思,它听到了冬煌跟我说的话,它想让我把海神脑袋放在这里? 我想了一下,这一段的城墙因为要往外推尸体,所以有几片区域没被封死,找到这里,费些力气就可以把几块金砖推开,铜墙铁壁的静谧之城还是有漏洞可钻的。 如果海神真来寻仇,又进不了大门的话,那把他们引诱到这里来,城墙就等同虚设了! 我很感激麒麟,赶紧伸手帮它抓了抓痒,把爆开了花的海神脑袋丢过去,又蹲下在草地上翻来覆去的打了几个滚,希望能再加上一些我的气息。 可是,如果麒麟想让我们利用海神造反,那它和静谧之城就显然不是一条心的。 似乎它是站在我们这边,愿意帮助我的。难道它住在赤金楼阁里,可主人不是徐福或者小妖童? 早在第一次见到独角麒麟时,我就觉得这样的神兽就不可能被人类所拥有,它是传说中的生物,也只能属于神仙。 在蓬莱这个地方,海神是龙伯人,金玉宫殿里住着秦朝老童子,他们都不是神仙。目前为止,我们能想到的神仙也只有赤金楼阁那个原先的主人东王公了。 王亮提醒我耗子不止分裂成了两个人格,那第三个人格是谁呢? 我记得他在地下戒毒的那会儿,刚开始还是挺正常的,直到林医生把我带走前,他才突然变得狂暴起来。他把林医生大骂了一顿,然后很神经兮兮的说了一句:“老子是东王公。” 这句胡言乱语在此刻看来还挺值得重视的,耗子的文化水平不高,他不太有可能对东王公的传说有过书面上的阅读,以他的身份,赤金楼阁的二层应该也上不去,那这个东王公的事情他是怎么知道的? 是不是他曾遇到过东王公本人呢? 带着满心的疑惑,麒麟驮着我直接奔进了赤金楼阁的黑熊大门。 小仙女皱着眉头站起来,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就直接把我拖到了那间小黑屋审讯室里。 我以为自己触犯了城里的什么规定,即将被处决,没想到她取出来一套手链脚铐,把我像那些奴隶一样,牢牢的铐起来了! 手铐很像两只朋克风格的大镯子,中间由一条一米长的链子拴在了一起,而脚铐就比较难受了,一边的链条上垂着一枚青铜球,我每走一步,那个球就要跟着我向前滚一点。我从小屋里走回大厅那么十几步的距离,都把我的小腿累的酸痛酸痛的,这下我可再也跑不了了! 这时线人前辈带着一只葫芦跑进来,看见我回来微微点了个头,然后指手画脚的比划了一阵子,意思好像是每天的殿前集会时间到了,可是仙丹不够。 点什么头!我差点都被劫走了!以后真不能随意替他们冒险! 仙女好像在故意耍我,她挥手一指,居然让我上二层去炼丹炉那里取仙丹! 靠,我有脚链啊,怎么上楼梯! 但她只是嫣然一笑,铁了心要和我的脚过不去。 这是惩罚我的方式吗? 我摇摇头,只得先踏上一只脚,再弯腰费力的把那个青铜球搬上来,如此反复。 走完最后一级台阶,我腰都要断了!仙女和线人前辈却笑嘻嘻的坐在一起悠然的喝茶,看仙女那副模样,好像是对前辈很有些意思。 前辈一个外来人爬到白袍的小领导层,不会是靠着勾引小仙女吧! 我拖着链球艰难的划拉着步子,一条腿像灌了铅似的特别沉重,我觉得断了腿的老大臣爬楼梯都得比我还快。 二层楼阁经过上次的摔跤事件后,基本上已经空了,只在偏僻的角落里,还躺着三堆脏兮兮的衣服。 炼丹炉的火苗已经快熄灭了,看来角落里的那几位并没有及时照看好这里。 我看着中间的那堆衣服,突然想起来,我第一次上来的时候,那堆衣服就是处在那个位置的,当时里面包裹着一个干瘪的近乎干尸的糟老头。难道在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就没有起来走动过,甚至没翻过身? 那他没有进食、也没有被上次那么大的动静吵醒吗? 不吃不动不醒,他肯定是死了吧。 不过上回我来的时候,他还是有呼吸的,他是最近才死的吗? 我壮着胆子艰难的走过去,做好了看到枯骨的心理准备,一探头,我不禁呆住了—— 他没死,他在呼吸。 可是他不再是那个骷髅般的老头了,他的双颊饱满,脸色红润,看起来身体健康,吃嘛嘛香! 这就奇了怪了,他的五官轮廓表明了他和那老不死的是同一个人,可回光返照也是指的精神状态,而不可能包含身体复原吧?! 我心急火燎的弯腰抱起链球,刚想挪向另一堆衣服看看,楼梯上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有人来了。 我心里一紧,慌忙转向炼丹炉,卯足了力气扑过去,捧起葫芦做出收集仙丹的样子。 楼梯上的那个人走了过来,是小妖童。 他满脸的怒气,冲过来狠狠瞪着我,抬手就是一拳! 力气虽然不大,但我丝毫没有准备,后面的牙齿马上就把舌头咬破了,殷红的鲜血顺着嘴角滴落出来,和军装上蓝色的海神血混在一起。 我一肚子怨气,不久前迷你海神才给了我一巴掌,现在这个熊孩子居然又打了我! 什么养尊处优,什么重点保护!我他妈从上了鲨鱼号这艘船以后吃了多少苦,挨了多少顿揍了? 凭什么哪一派的人都要利用我,哪一派都不把我当人看! 我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自尊感:从现在开始,谁再敢打我,我他妈就跟谁急! 我回瞪着小妖童,只要他再动手,我立刻反抗!什么忍气吞声卧薪尝胆的,我做不到! 可第二拳迟迟没有挥过来,他转身上了楼,然后给我勾了勾指头,让我跟过去。 这下我就矛盾了:三层楼阁对于我们来说是个未知,现在这个能上去一探究竟的机会太难得了!但是小妖童会不会像仙女一样给我准备好了什么酷刑?而且我腿上有脚铐啊,再爬一层楼梯我保准要虚脱了! 他已经三步并两步的消失在我视线中了,我考虑再三还是决定上去一趟,不知道城里的这些人是怎么看待我的逃跑和返回的,我猜是白袍先发现奴隶们封锁了城墙大门,然后小妖童小仙女这边发现我不见了,两头一合计,大概也只能认为我私自乱跑,而被无意经过的海神看上了吧! 如果是这样,我只要顶着乱跑的罪,对海神的出现装无辜应该就可以圆谎了。 头一回爬楼梯爬到头晕目眩,我直起腰来站上三层楼阁的地面,脚下一软又险些栽了回去! 此刻的小妖童正叉着腿坐在远处的一柄金光璀璨的龙椅之上,看见我进来,重重的把手里的金铃铛摔到了地上! “咣——” 一声巨响,我吓得头皮都紧了起来,一股莫名的压力逼着我不自觉的跪下了,我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似的,哆嗦着杵在那里。 不对啊,他是个孩子,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气场! 他小小的身体端坐在大大的龙椅里,丝毫没有不自在的样子,反而居高临下、自信满满的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我突然有一种很强烈的感受:这个小妖童是静谧之城里货真价实的老大,他身上有些气质是无法伪装出来的! 那,徐福去了哪里? 他一抬手,从黑暗中钻过来一个什么东西,它喷着温热的气息,把一只小木篮放在了我的面前。 我探头一看—— 那是个小孩子! 他的脸蛋只有苹果大小,一双明亮的眼睛好奇的盯着我,很乖很乖的样子,和我印象中爱哭的婴儿完全不同。 咬着篮子的那个东西又往我跟前走了几步,俯身卧在了篮子旁边,我惊奇的发现,那居然也是一只纯白色的麒麟! 但不同的是,它没有那只独角,体型要稍微小一些,它的肚子后半部分鼓鼓的,露出两排粉红色的小奶头。 一只母麒麟! 再看看不哭不闹的小孩儿,我明白过来,这个孩子出生以后吃的是麒麟的奶! 我的天呢,这孩子太有口福了啊,他妈妈去哪里了?为什么会被放在赤金楼阁的第三层呢? 我突然想到露露的孩子刚出生,他被静谧之城的人抱走了,难道这个就是? 我赶紧伸手到篮子里,往小孩屁股后面一摸,果然有一条小尾巴! 我心头一阵柔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要找的那个露露的孩子,此刻就在眼前健健康康的吮手指呢! 第五十七章 黄金面具 我原本很难想象麒麟这么帅的动物,也是有性别、也是和普通动物一样可以产奶的。 我记起,有种和它同是神兽的动物叫做“凤凰”,“凤”是雄性,“凰”是雌性。而麒麟也是一样,“麒”是一层大厅里带独角的那只雄性,“麟”是俯在我眼前养育了露露的小尾巴的这只雌性! 小妖童从龙椅上跳下,把小尾巴从木篮里抱出来,塞进我怀里。 他让我上三层,是来带孩子的? 可这儿不是有一群老太婆和孕妇吗?我都没生过孩子,哪有经验啊! 他捡起地上的金铃,晃悠了一下,就从我身边走下了台阶,殿前集会的时间到了。 他没让我跟着走,似乎就这样把我留在了闲人免进的三层。 实际上我的腿被链球拖累的又肿又胀,能爬上三层台阶实属不易,再下三层就等于要了我的命了。 我明白过来,这是困住我、也是保护我的方式: 首先脚链让我没法再乱跑,其次,万一海神再来,三层楼阁是静谧之城最安全的地方,现在有了小尾巴拴住我的心,我没法再肆无忌惮的胡来了。 小妖童刚下了三四级台阶,又退回来,开始解开他白袍上的腰带。 我吓一跳,完全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更衣吗?可这件白袍一点儿污痕都没啊! 他拉开腰带,直接把袍子一抖——光洁如玉的**呈现在我的眼前! 我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害羞的,我们村里七八岁的孩子经常这样光腚乱跑。要展示身材的话他没肌肉,要耍流氓的话他又没到发育的年龄。靠,要干嘛啊? 小妖童皮笑肉不笑的转过身去,拍了一下圆鼓鼓的小屁股,我诧异的发现,他的尾椎骨那里,延伸出一条尾巴! 这不和我怀中的婴儿一样吗?! 他很满意的看看我的表情,孩子气的咧嘴露出了一排牙齿,披上白袍跑下楼去了。 我之所以把小妖童叫做“小妖童”,是因为他有一只金色的眸子,这种眼睛被认为是妖精的标志。而现在,这个可疑的妖精还在白袍下藏着一条尾巴,他这个妖童的称号真是太贴切了! 露露的孩子出生就有尾巴,我本来认为那是正常的返祖现象,可小妖童今天给我看尾巴的这个举动,明确的表示了这尾巴不简单,这个孩子跟他之间存在着某种特殊关系。 会不会是遗传呢? 但从年龄上来看,一、小妖童不可能是小尾巴的爹,他像我一样没有生育能力。二、露露只有 岁,如果小妖童和小尾巴是兄弟,那露露12岁就要生下小妖童了,这显然也不可能。 我想到林医生在接生时所说的那个问题:露露是足月生产,她在没上鲨鱼号之前就怀孕了。 露露虽然哑、傻,但她的身体是正常的人类女性,如果基因有问题,那么肯定是让她怀孕的那个男人不对劲。 他是谁呢?他是不是也有一条尾巴? 露露既然是被梁阿婆捡回来当干女儿的,这个问题的答案肯定在她那里! 楼下传来小妖童的金铃声,殿前集会开始了,静谧之城的男女老少又欢欣鼓舞的服下了鸦片毒药。 小尾巴非常非常乖,他不哭也不闹,只是瞪大了眼睛打量着外面的世界。我落得清闲,便抱着他站起来,在人迹罕至的三层楼阁来回走了两圈。 这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道,在紧闭的那几扇小门之后,应该是存了不少中药的。 而龙椅后方的一扇门被许多垒起来的金砖挡住了一半,好像不想让别人打开似的,封锁了门后的世界。 我万般无聊,无意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突然发现房顶上密密麻麻的雕刻了很多细致的图案,它们在油灯的照耀下,反射出夺目的熠熠光芒。 刚开始,我还以为那是华丽的天花板装饰,不住赞叹着赤金楼阁的设计者高超的技艺,这样的一栋建筑,就是放到 08年的新时代来看,也绝对是世界上顶级的工艺,现代人也不一定比这建造的更好。 可当我举起油灯扫过整个上方空间时,突然在右上角看到了自己! 我心里一惊,赶紧揉了揉眼睛,干脆放下宝宝,爬上大龙椅,踮起脚尖更仔细的看过去—— 在一侧的图案上,赫然雕刻着我当前所处的赤金楼阁!外面那只青鸟就伫立在图中相同的位置上,在青鸟前方的那只爪子下,有一块露天平台,一个和我相同姿势抬头张望的姑娘,正用惊奇的眼神,和我对视着! 还好她不是我,她有一头长发,只是动作跟表情和我类似。 再看她的身后,有一扇张开的小门,有个人好像刚从露台看完风景,要回屋里似的,半个身体都钻进了门里,只露出了后腰和迈开步子的那条腿。 这一小截身体没穿衣服,他的屁股上,有一条尾巴高高的翘了起来,和小妖童跟小宝宝的尾巴非常相像! 赤金楼阁在九州方鼎上有记录,那它铸成的年代至少在夏朝,这样的话,我就可以认为,屋顶上这些纯金雕刻的图案也是在夏朝之前就形成了! 夏朝距今4000多年,要说四千年前有个人类没进化完全,长出了一条尾巴,我觉得没什么稀奇的,可为什么这么巧,秦朝的小妖童、新世纪的小宝宝都有尾巴,而且他们同样出现在了蓬莱?更为离奇的是,他们还都和头上那个图案中的人一样,生活在了赤金楼阁的第三层! 我想起露露孩子的爹没有确定下来,便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这不是不同时期的巧合,这三个有尾巴的人也不是突然返祖,而是他们属于同一条血脉! 夏朝的时候,徐福还没渡海过来,那么当时的赤金楼阁还是属于原先的主人东王公的,难道说图案里钻进小门的那个人就是东王公? “身长一丈,头发皓白,人形鸟面而虎尾。” 我回想起关于东王公外貌的描述,豁然开朗,之前我们在地下戒毒所的时候,关注了他的身高、发型、和鸟面,单单忽视了这个“虎尾”! 东王公也有尾巴! 小妖童难道是东王公的后代?那露露的小宝宝呢? 我心里震惊极了,这都是什么见鬼的逻辑:赤金楼阁属于东王公,但东王公却不住在这里,这里住着一群秦朝的人;然后秦朝的人以此为中心建立了一座城,可他们的老大徐福却又不住在最高级别的三层楼阁里;然后东王公和徐福都不知道去了哪儿,城中的一切都归一个小屁孩掌管;现在这个小屁孩和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宝宝又好像都是和东王公能扯上点关系的! 我快被搞晕了,就算小妖童是太子党,他是东王公后人,他长大以后身高也可以达到一丈,可那个“人型鸟面”怎么解释? 我看了看刚出生没几天的小宝宝,他的脸胖嘟嘟的,白里透红,一点儿鸟样都没有,而小妖童长的也很不错,一头白发如果染黑,绝对是小学萝莉杀手啊! 我被头顶的那个图案吊足了胃口,东王公你倒是露个脸啊,你到底是真的长了个鸟脸,还是被东方朔给神话了? 屋顶比较高,我四处扫了一遍,想再找个箱子之类的东西垫在龙椅上,再把我到房顶的距离拉近一些。 我看到一侧的玉帘后好像堆放了很多杂物,便赶忙跳下龙椅奔过去,希望能寻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金杯、玉璧、青铜剑,百兽雕像、丝缎长衣、琉璃摆件。 玉帘后的每一样物品拿到现世都是无价之宝,现在却像废弃的破烂儿似的,乱七八糟堆满了整块空地! 我不舍得把这些宝贝踩在脚下,只好又往里面走了两步,接着翻弄。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从杂物的底层,摸出了一只流光溢彩的小箱子! 我急忙把它捧起来摞在龙椅之上,刚想踏上去,又发现这箱子和现代的保险箱不同,它是没有那些复杂的密码锁的,只有一根小棍扣在两旁的孔槽里。 耐不住好奇心,我伸出手指晃动了几下,打开了这个杂物堆底层的宝箱—— 黑色的沙砾铺满了箱底,里面嵌着一枚黄金打造的精美工艺品。它左右对称,上面凿有大小不一的几处镂空,两侧装饰着很细致的几根羽毛,中央部位还有一个突出来的尖尖的小角。 我把这件工艺品拿在手里,乍一看,它很像一张鸟脸! 我对“鸟脸”这个词语现在异常敏感,马上就联想到了图案上东王公没露出来的头颅,难道他的脸就是我手中这个东西的原型? 我翻来覆去的观察了半天,莫名其妙的把它覆在了自己的脸上—— 左右两处大镂空恰好处在眼睛的位置,中间的那个尖角恰好包住了鼻子,这是一枚黄金铸成的鸟脸面具! 好吧,这下清楚了,我不用再爬到高处观察图案上的东王公了! 他身高3.3米,一头白发,带着黄金面具还长着一条长尾巴! 我看着可爱的小宝宝,居然有点害怕他,这么看来,先不管他爹是谁,他和小妖童都摆明了是东王公的后人了。 第五十八章 帛书 铃铛声传来,静谧之城的干部们在小妖童的带领下,开始向白袍老头和奴隶们派发鸦片了,他们每个人都那么那么听话,就好像接受小妖童的领导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似的。 既然他们愿意如此臣服于一个孩子,而这个孩子又是东王公后代的话,那么蓬莱这个地方,自古以来就是一个独立于世的世袭制国家,这儿不以秦朝徐福的到来为转移,掌管全局、住在赤金楼阁三层的人,都是长着尾巴的东王公一族。 也许“东王公”并不是特指某一个人物,而是一个可以被传承下去的封号,只要是座上王位的人都叫做“东王公”! 我可以假想一下,比如头顶图案里的人是第十代王公,小妖童是第三十代,而露露生下来的小尾巴既然能被放在三层楼阁里由麒麟抚养,说不定他就是第三十一代蓬莱的主人! 在东汉时期,有个汉殇帝,他出生才100来天就登基当皇上了,现在小妖童8岁左右,如果上一任东王公死得早,那由他来即位也不是什么没可能的事情! 可惜露露不能说话,死的又突然,不然我们先一步知道了小尾巴的来历,这蓬莱的众多秘密早该被我们弄清楚不少了! 要说蓬莱人一直听从东王公的领导、小妖童又是新任王公的话,那这个国家的结构根本没什么悬念,关键的疑问就是城里全是秦朝的人啊,他们的老大从徐福变成了这么小的东王公,随便来个青壮年就能把他打一顿了,大家还臣服于他干嘛! 李副官说过,蓬莱的主人把说他坏话的、和不服气统治的人都杀掉了,我们本来以为那是徐福干出来坏事,现在看来,这个残忍的魔鬼也可能是小妖童。 目前来看,依旧不服气统治的人,是水森林里的虫友那一帮子,既然徐福不是老大,那他们想要推翻的对象就是小妖童了。我心里马上迷茫起来,小妖童这个年纪就早熟的吓人,他现在已经学会了用鸦片控制民众,可知他长大了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的,无论推翻他还是杀了他都跟我没什么关系。 但是露露的孩子也有尾巴,如果虫友要称王,他那脾气显然不会放过这个无辜的孩子的。我该继续帮助他扮演好卧底的角色,最后害死这个被我下定决心好好保护的孩子吗? 我把手里的黄金面具放在宝宝的小脸上比划了一下,他还那么小,整个脑袋都没有这面具的一半儿大呢,他需要的只是健康成长而已,我可不希望他卷入这些乱七八糟蓬莱之战。 可为什么这面具的模样非得是鸟脸?为什么赤金楼阁的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装饰,都围绕着“三足青鸟”这个主题? 我挠着头瞎琢磨了半天,认为青鸟的形象,也许是蓬莱这个地方的图腾崇拜。 就比如外面的世界里,历代帝王喜爱以“龙”的形象作为国家图腾,则整个宫殿之中,所有的建筑、雕刻、布局上都以龙为主,白玉华表上盘着龙,床榻彩绘上画着龙,连吃饭的勺子头上,都得雕着个小龙头。 帝王们为了获得更为威严的效果,便穿着龙袍,踏着龙靴,还自称是龙的化身。 也许和这种思想相同,蓬莱的人喜爱青鸟,所以这儿的主人便带上青鸟的面具,宣称自己是青鸟的化身,以示权威。 这样虽然能够勉强想通面具的用法,但眼前这张青鸟宫殿里的龙椅,就显得特别格格不入了。 在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以“龙”作为身份标志的人,是大秦王朝的始皇帝,他称自己是“祖龙”,所以“皇帝坐龙椅”应该是自秦朝时期才流传下来的规矩。 这样看来,赤金楼阁的主人是历代东王公,但这龙椅是外来物,它是属于徐福的。 徐福不可能从秦始皇那儿搬过来一把龙椅,这把应该是他来到蓬莱自立为王以后,用岛上取之不尽的黄金重新熔铸而成的。 这下就有了一个大矛盾:既然能铸龙椅,就说明徐福确实做好了称王的准备,他带来的那些秦朝大臣还在有条不紊的坚持炼丹,那三千个童子虽然死去了一大半,但剩下的也都健康成长,直至变为了老头子。一切看起来就像这里已经是徐福的天下了,我们都以为是他在三层楼阁里享受着蓬莱的荣华富贵,但摆在眼前的情况却是龙椅被一个小屁孩坐在了身下。 二层楼阁那块破旧的“东华紫府少阳帝君”,预示着徐福曾经占领了属于东王公的楼阁。现在小妖童执政,便是楼阁回归了原先的主人。那么,他是怎么赶走徐福的?徐福本人又跑去了哪里? “叮呤——” 铺天盖地的疑问被小妖童的金铃铛打断了,那种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空旷的城里可以传的很远很远,我甩甩头发换了换脑子,突然联想到生物书上讲过的一个条件反射的实验: 俄国有个叫巴普洛夫的人,他在每次给小狗喂食前都会拉几声电铃,时间久了之后,只要小狗听到电铃声,就算没有给它喂食,它也会条件反射的分泌出唾液,身体上做好了吃肉的准备。 小妖童和巴普洛夫的实验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他像喂狗一样对待渴望鸦片的臣民,先不说鸦片的毒瘾本来就难以戒掉,就算某个人下定了一百个决心不来参加殿前集会,可是只要小妖童的金铃铛响起,他的身体就会条件反射的勾引起每个细胞对鸦片的记忆。这样的引诱是对精神和**加倍的折磨,我觉得如果换做是自己的毒瘾发作,我绝对抵抗不住小妖童的铃铛。 铃声的穿透力很强,我在赤金楼阁的三层密闭空间里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那么戒毒所中的耗子肯定也在清晰的聆听着呢,他处在距离鸦片唾手可得、却又抓不到握不住的广场正下方,此刻一定是难过的死去活来的。 我明白了林医生的良苦用心,如果给了小狗开饭信号,却偏偏不给食物,久而久之,小狗听到信号声也不再有唾液分泌了。林医生他没有把耗子运出城交给冬煌虫友他们,正是使用了这种“消褪”的方法减弱耗子的身体对铃声的反应,不然的话,我们刚把耗子放开,这边小妖童铃铛一摇,他又成了鸦片的奴才了。 想到林医生,我很想从某个窗口探头看看下面集会的情景,林医生在底下,但自从我回来,还没来得及和他见上一面。 可是这儿的空间密闭性挺好,连个窗户都没有,只在四周一圈的房顶上凿出了一排换气孔,隐隐透过来几丝光线。 如果要看风景的话,最佳地点应该是头顶图案上的那个大露台。不过此刻,通往它的那扇小门已经被层层砖头封闭住了。 我挪过去试着活动了一下,发现这些砖头没有像城墙似的粘连成一整片,而是一块块搭在一起,挡住了通向外界的出路而已。 我算了算,凭我的体力要清理开这些障碍得花好长一段时间呢,殿前集会已经开始,我来不及在小妖童回来之前搞出点什么鬼花样了。 安安静静的小宝宝突然开始哭闹,我耳朵猛一疼,习惯了静谧的环境突然来这么一嗓子,我都有点不适应了! 我急忙奔过去一看—— 丫的在拉稀! 我总算知道小妖童干嘛把我带上来照看孩子了,这一屁股一木篮的稀屎让我怎么处理啊! 我皱着眉头抽出它身下的白布,把小宝宝翻过来,想给他擦擦屁股,结果这家伙的小尾巴突然像狗崽子似的,快速的摆动了几下,把那些黄黄的东西甩的到处都是! shit! 我赶紧用没沾到屎的白布边角给他胡乱撸了一下尾巴,手忙脚乱的把他擦拭干净,然后翻过身来,一下一下的拍打着他气球般的小肚皮,希望他赶紧睡觉。我从没有过哄孩子的经验,他的哭嚎声回荡在近乎密闭的空间里,我头痛的都要裂开了! 麒麟奶妈撑起身体,好像非常鄙视的样子看了我一下,就温柔的舔了舔宝宝的脑袋安慰着,然后叼起木篮,一边轻轻摇晃着,一边拱开了玉帘,从杂物堆上踩过去,俯下身把奶头塞到了宝宝嘴里。 哭声立马消停了,我呆在那里实在是有些汗颜,身为堂堂一个人类女性,我居然还不如一只动物会照顾孩子! 我没找到垃圾箱,只好把又脏又臭的尿布丢在一边,自己跟到玉帘后面,想向母麒麟学学育儿经。 那杂物堆又被它踩的有些凌乱,我的步子还没跨过去,就一脚踩上了一个圆柱体,险些摔倒在地上! 我把那东西捡起来一看,这是个竹子制成的物品,摸起来很有些“竹筒饭”的感觉,从中间还可以打开! 当然,这肯定是什么古老的物件,从里面露出来的不是香喷喷热腾腾的米饭,而是像一片衣物似的柔软布料。 我趁着小妖童还没上来,赶紧把它展开铺平放到地上,拉过油灯仔细一照—— 这是一幅巨大的锦帛画,上面绘有一艘乘风破浪的大船,船身上飘扬着几面大旗,船舱里有一群好奇的小朋友,正争先恐后的从舱窗里向外张望。 丝织品上的书写绘画就叫做帛书,发明造纸术的蔡伦是汉朝人,帛书盛行的时间一般在春秋战国至西汉时期。恰好夹在这期间的秦朝崇拜黑色,他们以黑为上,衣服旗帜皆以黑色为主,看着船上的旗帜和船夫的衣物,我差不多可以认定这幅画是大秦王朝的产物了。 在船头上,还伫立着一个与满船的黑色格格不入的人物,他一头白发,披着一件雪白长袍,颇有些世外仙人的感觉。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艘船正在驶向蓬莱仙岛,船上的小朋友正是那三千童子,船头的这个人就是蓬莱问题的核心人物——徐福! 第五十九章 徐福 这幅画应该是由秦朝的某位宫廷画师,按照徐福东渡时的场景所创作的画卷。 不知道是近大远小的角度关系,还是画师故意突出徐福这个人物,船头上站立着的他看起来比后面的童子、甚至壮年船夫都要高大很多很多。 我伸手比划了一下,两个半童子的高度才能赶上一个徐福,如果这是一幅写实画,而画师的技法也没有问题的话,我假设一个童子身高一米二,则徐福的身高大概接近三米了! 在我们一般人眼里,超过两米的人不去打篮球实在可惜,但在蓬莱这个地方,大个子往往都是危险人物。 徐福这么高,头发又莹白如雪,我心里一动,赶紧把脸很猥琐的贴近帛书,试图找到他屁股后面的尾巴。 他在船头迎风站立,神情自信满满,长袍像一片云彩似的飘扬在他身后。我真恨不得长出一双透视眼来,小妖童的尾巴也是藏在长袍里的,如果不是他主动脱了衣服,我根本猜测不到他是东王公的后人。 但是,在扬起的长袍之中,他后腰那里鼓起了一块,那种褶皱不是海风能够吹起来的,我认为那是他的尾巴从衣服里向上顶起所造成的效果。 有尾巴的动物在高兴的时候,尾巴是会上翘的,我看他神采飞扬的神态,就知道他的心情不错,他的长袍之下应该也藏着一条尾巴! 我原本以为徐福是个又老又搓的假术士、大骗子,现在从我所能得到的信息来看,他一开始就来自蓬莱岛,他是东王公一族中的成员! 蓬莱是人间仙境、世外桃源,他干嘛要离开这里,去参与到外界的乱世中去呢? 我回顾了一下现在蓬莱的状况,想出了一个可能:这里人丁稀少,徐福找秦始皇是借人口去的! 他在当时的使命只是去蓬莱找一味仙草,用来当做第二种长生之术的药引子而已,那干嘛还带了那么多人一起去?就算路上有艰难险阻需要克服,那么带几船武士、几位将军也能说的过去,要这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有什么用? 三千个童子,三千个繁衍力和劳工,这足以让静谧之城这个小国家兴旺很久很久了。 他在给自己的岛屿输送未来的力量! 从这条线索摸下去,很多疑惑就迎刃而解了:徐福不需要有特别牛逼的实力赶走赤金楼阁的原主人,他只要等着接班就够了;而小妖童也无需花费工夫打败秦人的首领,他和他们的老大是一伙的! 小尾巴吃饱喝足,又静悄悄的睡着了,我趁着这股醍醐灌顶的劲儿还没消退下去,赶紧闭着眼把东王公一支以及蓬莱仙岛的思路整理了一遍: 海里原本有五座山,可是共工撞倒不周山的时候,整个陆地发生了大地震,仙山从大陆上分离出去,漂浮在了世界东极的海上。 天帝派来了一种叫做“鳌”的巨大生物,把五座山驼在背上,固定在了海中。 但有一个叫做“龙伯”的巨人种族犯下了大罪,他们钓走了大鳌,导致两座山失去支柱飘到了北极,龙伯人也因此被惩罚去了北冥之地守护仙山,东边的海里只剩下了蓬莱、方丈、瀛洲,还有余留下来的小部分龙伯人后裔。 在蓬莱岛上,龙伯人后裔为了壮大种族,只得到处掠夺可以生育的育龄女性,而在这里,又出现了一位身材高大、满头白发、长着尾巴还崇拜三足青鸟的巨人。他建立了一个小王国,被人们称为“东王公”,他还修建了精美绝伦的赤金楼阁作为自己的宫殿。 夏朝时期,大禹把天下分为九州,其中蓬莱岛处在九州之一的徐州区域,因此这儿的地形地貌被雕刻在徐州鼎上,指引人们避险就吉,了解华夏疆域。 随着时间的流逝,东王公的称号被一代一代传承下去,直到外界朝代更替到了大秦。这个时期的东王公离开了蓬莱,他化名为徐福混进了当时最得宠的方士队伍之中,并以长生的条件引诱秦始皇给他派发了船只、物资、还有最为重要的三千个人丁。 得到秦始皇信任的他却回到了自己的赤金楼阁,他露出了东王公的真面目和发展静谧之城的本意。这样,秦朝那些叱咤风云的随船武将肯定不服一个方士的统治,更何况这个自称为王的人还是个长尾巴的“妖怪”! 于是作为药引子的鸦片就派上用场了,对于这些秦人,该杀的杀掉,留下的割喉,满城童子成为了行尸走肉、无脑傀儡,直到他们迎来了现任的东王公——小妖童。 小妖童继承了徐福的一切,如果虫友他们谋反失败了,蓬莱的一切又会被传承至露露的小宝宝身上,接着历史重演! 我长舒一口气,心里的超级大疙瘩总算是解开了缠绕其中的死结。 听着有人涌进大门的声音,我赶紧把帛书画卷收好,装作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缩过去静静的盯着小宝宝熟睡的脸蛋。 小妖童轻快的爬上了楼梯,他先皱着眉把臭尿布踢到了一边,又看看孩子安然无恙,这才转身过来,用那种渗人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着我,轻摇一下铃铛,把三粒鸦片仙丹奖赏到了我手里。 我立刻咧开嘴接过来,摆出一副欣喜的不得了的表情,将仙丹丢进了嘴里,然后一脸陶醉的站起来开始跳舞。 我在赤金楼阁中也打了好几天的工了,早就练就出了一把好演技,其实那仙丹分别夹在了我四个手指头间的缝隙之中。我如果吃下去鸦片,毒瘾一上来,岂不是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小妖童托着腮帮子看了我好久,突然站起身来,一把抓住我的手,使劲在我虎口上一捏! 一股酸痛的力道传来,我实在承受不了,便用力甩了一下胳膊,想挣脱小妖童的束缚—— 这下可不得了了,我松开的手掌一点力气都没有,三颗仙丹从指缝间马上滑落下来,同时掉落到了地上! 我靠……这下穿帮了! 小妖童的鼻腔里传来一声冷笑,他用一种可怕的眼神凝视着我,我装模作样的表情瞬间凝固了,再演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他一直知道我是清醒的! 怪不得他每次看到我的时候,都露出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敢情是看透不说透! 我在这个小屁孩、在这个小君主的面前冷汗直流,他会怎样对我?是把我杀了,还是强行把仙丹灌到我嘴里? 谁知,他却突然乐开了花,走到我面前伸出白胖的小手,摸了两把我的脸,然后蹲在杂物堆旁,像小孩子翻弄玩具似的,捡出了一个奇形怪状的环状物,把它卡在了我的头顶。 我靠,要杀要剐你倒是吱个声啊,这给我带了个紧箍咒算是怎么回事! 小妖童心情很不错,他把铃铛收好,便撩开另一侧的玉帘,躺到一张小塌上睡觉去了,临转身前还不忘拉拉我的手。 仙丹这个事情这么简单就过去了啊? 虚惊一场,我抚了抚心口,靠在小尾巴的木篮边百思不得其解,静谧之城收留外来人,无非是想榨干他们身上的劳动价值。而要想把他们的力量交付自己使用,就要使用鸦片仙丹来控制住他们。 我摆明了不受控制,也不属于蓬莱本地人,小妖童却不仅把我带到三层楼阁来,还对我没吃仙丹这件事表示很高兴! 我挠了挠头,把他给我扣上的那个圆环摘了下来——这不是紧箍,而是一顶金光璀璨的青鸟头冠! 这件东西和那个黄金面具好像出自同一个工匠的手里,做工之精细华美令人咋舌,小妖童似乎真没有加害于我的意思。 我看着头冠觉得眼熟,突然想起,头顶的图案之中、那个三层楼阁的露台之上,有个看起来很无辜的女人,她的脑袋上就戴着一模一样的这个东西! 我不敢发出声响惊动了熟睡的小尾巴和小妖童,只得蹲下身来一步步挪动着,回到了龙椅旁边,再次把注意力转移到头上的图案中去—— 那个女人戴着青鸟头冠,身后却没有尾巴,她眼神不像童子们似的那么空洞,而是高挑着眉毛,透出一丝惊奇的神采,她显然和我一样,是个外面来的人类姑娘。 我在第一次看到这幅画面的时候,就感觉这女人和刚进门去的东王公是夫妻。三层楼阁一般人根本进不来,更何况她是个外来者。再说她如果是闲杂人等,又怎么可能被雕琢在这样一座赤金楼阁的天花板上呢,她头上那鸟冠,一般人根本连摸都摸不到! 可现在,小妖童是新任的东王公,他把头冠似乎是送给了我。 靠,想起他摸我脸又当面脱衣服的举动,他不会是要找我当媳妇吧! 我尴尬的把头冠放在地上,盘腿回想了一下,城里本来女人就少的要死,除去那些老太婆之外,剩下的都是一些少妇级别的了,就连一楼大厅里的仙女都到了可以和线人前辈谈情说爱的年纪。 从身体的年龄上来看,我算是个初中生,比他大个五六岁左右,勉强能当个童养媳。但是!我光实际年龄就18了,再加上我比同龄人的思想还要更成熟一些,我的心简直就是大妈的心啊! 不行不行,说啥我都不能在蓬莱这地方被养大,小妖童又不是朝闻道,这青鸟头冠我是坚决不能收下的! 第六十章 更为辽阔的世界 我呆坐着无所事事,便背对着龙椅,把头仰面朝天靠过去,使自己能以一个舒服的姿势面对着头顶板上密布满天的图案。 赤金楼阁、东王公、还有那个带着青鸟头冠的人类女子都处在我的右上方位置,它们只是完整图案的一部分。而整个天花板呈现的是一个近似正圆的形状,它外面一层装饰着水波状的花纹,有内容的图案全集中在里面小一圈的正方形上。 如此布局马上让我联想到了古代的“天圆地方”思想,那时候的人们认为,整个世界是一片接连在一起的陆地,天空像个圆锅盖似的把宇宙圈在了茫茫大海里。 在地图上,右边表示着东方,赤金楼阁恰好处在我的右手边,那么头顶的这整个一片天圆地方的图案,会不会是一张地图? 我歪了歪脖子,把身体摆正,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假设世界的最东方是蓬莱岛,那么其他三个方位又分别刻画着什么呢? 我往上面看过去,那里雕刻着几座高耸的山峰,比较奇特的是,两座体积大一些山位置在底下,四周雕有几朵波浪,而在它们的上方,居然还堆砌着很多小巧玲珑的山头! 我长这么大还从没构想过世界上能有小山摞大山的景象,这样的结构压根儿就不稳当,我感觉一阵劲风拂过,上面的小山头就会被吹下来似的! 方形大陆的最底端,出现了一枚海螺状的巨大物体,它的四周巨浪滔天,那些浪花之中还能看到隐约的土地、植物、和成规模的建筑群。 在水面稍微平静些的地方,有几条奇怪的鱼儿穿梭在其中,它们有着飘逸的鱼尾巴,却长着一副人类的面孔,看起来很像传说中的“美人鱼”。 最左边表示着世界的西极,这儿更离谱,这儿的山下窄上宽,山顶形成了一个广阔的平台。在这么高位置的平台之上,不仅树木林立、山花烂漫,居然还流淌着一条小河,河上还修建了一座弯月似的桥梁! 有个身材丰腴的女人正跨在一只奇特的长毛动物身上,很妩媚的梳着头发,她只露出了很具有女性特征的一对**,其他身体都被长发覆盖住了,她和东王公一样没有露脸,但从柔顺的发丝下,伸出了一条熟悉的尾巴。 我看的心肝儿都有些颤抖了,原本我会认为这上面描绘的是某个工匠奇异的幻想世界,可是东边描绘的那些赤金楼阁、青鸟头冠、和长着尾巴的人都被我在身边的距离亲眼看到了,这说明雕刻在上面的事物放到现实中都能找到一模一样的对应。 那么,在世界的南、西、北三个我们没到达过的方向,其实还存在着如同画面上一般,令人不可思议的山上山、水下城、美人鱼、和颠倒的平台上长着尾巴的女人吗?! 我自我肯定的点了点头,想起了夏朝时,大禹流传下来的一个故事: 大禹完成了治水工程后,希望能测量出疆域的大小,便亲自开始了天边的探险,想用自己的双脚丈量出天地的尺寸。 他从东极走到西极,测得长度为23.35万里又75步,他怕自己的脚步不准确,又发明了一种叫做“算”的约6寸长的竹片测量大地,结果从南极到北极的距离与东西长度完全相同。 所以,他认为人们居住的大地应当是方方正正的,自己处于四海环绕的正方形大地的中央,便合乎逻辑地自称为“中央之国”。 在他的探险之路上,往东到过扶桑,向南到过交趾,在西边遇到了西王母,最后又穿过茫茫风雪,来到了终北。 我的头顶,就是夏禹探索出来的当时的世界地图吧! 我的世界观有些模糊,就算图案上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曾经存在过,可历经了这么多年的沧海桑田,它们还在吗? 蓬莱这里是隐藏在了东边的大海中,躲避过了外界的时光磨砺,那么其余的山水异兽又能藏在哪里?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更仔细的看过去,突然有一种虽然见所未见,但有所耳闻的奇特感受。 就比如最上方的的那两座大山,按照周围的浪花图案能够看出,它是沉没在水中的。 “两座沉没在北方海里的山”,这条线索把我的思绪引入了梁阿婆最喜欢侃侃而谈的《列子?汤问》里去了: 龙伯巨人钓走了负载着五座仙山的大鳌,导致东方海洋里只剩下了蓬莱、方丈、和瀛洲,其余的岱舆山和员峤山却随着海水漂流到了“北冥之地”。 北冥之地指的是世界的最北端、终日见不到阳光的地方,我想夏禹穿过茫茫白雪到达的“终北”,和《列子》里的北冥之地应该是同一个地方,而这个地方,说的应该是北极。 如果人们在秋分以后、春分之前来到北极,那么极夜也就跟着来了,北极的太阳会始终处在地平线以下,这不就是终日见不到阳光的地方吗? 这样看来,那两座水中山就是沉没在北极的岱舆和员峤! 再一看最南边,那儿显然是生活着人鱼的,但是他们和我所见到的陵鱼有着显著的不同,陵鱼的相貌很丑,身材也不符合比例,而同样是人头鱼身的南方人鱼就美观多了。 如果用手盖住鱼尾巴,他们与正常人类无疑,如果盖住人类的样貌,这又是一条逆流而上的大海鱼。大禹说最南边的陆地叫做“交趾”,那个地方现在已经改名叫越南国了,那么图上的区域应该是南海附近,我觉得他们应该是属于古代最迷人的一个物种:南海鲛人! 至于蓬莱对面的西方,如果那儿出现了什么特殊人物,我不看图都能猜测到,一定是跟东王公相对的西王母。 那么西方所在之地,就一定是昆仑了! 世界是一个东起蓬莱,西至昆仑,上到北极,下止南海的整块大陆! 我激动的心脏怦怦狂跳,这真是太奇妙了!我被困在东方的一座三层楼阁里,却从这儿摸索到了它和世界的另外三个极点间的相互联系: 一、北极的海中山是从东方飘过去的,也许海神们的祖先还守护在那里;二、陵鱼这个丑陋的物种顶多算是鱼人,南海的鲛人才是真正的人鱼;三、西王母不仅是和东王公对应的人物,她也长着一条尾巴。 我被心头澎湃的浪潮拍打的死去活来的,我想我一定要活下去,全身而退、离开蓬莱,到自由的天地间去看看外面更为辽阔的世界! “咣——” 远处传来一声极为洪亮的撞钟声,我飘远的思绪从神游中猛的被拉回到了残酷的现实里。 小妖童和小尾巴都被惊醒了,他们俩一个直挺挺的坐起身来,一个咧开嘴就哇哇大哭。 第一遍钟声还没消散,第二遍第三遍又接踵而至,好像撞钟的人非常紧急,恨不得让全城的人都听到这声音似的。 小妖童一脸恼火,他显然很不满意被别人从睡梦中吵醒,更何况小尾巴哭的天昏地暗的,听着就让人心烦。 我摇了半天的木篮也没让他闭上嘴巴,小妖童走过来,伸手拍了拍他的小脸,结果这孩子小腿一蹬,从半个指头大小的小**里喷出一股细细的尿流,浇了小妖童整条胳膊! 他气的抬起了巴掌,我赶紧挡在前面拦下他的手,这俩人都是孩子,脾气都不好控制,我如果真成了小妖童的童养媳,岂不是就成了两个儿子的妈了! 钟声一遍比一遍急躁,我意识到这应该是静谧之城的警铃,外头肯定出了啥大事了吧? 小妖童毫无顾忌的又一次脱光光了,他甩动着尾巴,将被尿湿的衣服换了下来,披上一件新长袍,准备跑下楼去。 刚走了几步台阶,他又皮笑肉不笑的回来了,他朝我勾勾手,指了指腰间的衣带,示意我去帮他系好。 我靠,还真把姐当家庭妇女了?哄哄孩子、收拾屋子、伺候更衣? 我回忆起头顶的画面,想着刚才那个周游四海的梦想,不禁感到非常沮丧,故意把他的腰带勒的很紧很紧,以解心头之气。 警报钟声还是没有解除,我听得一层的那扇黑熊大门不停的开合,好像每个人都很紧张似的。 这儿有铜墙铁壁的守卫,应该是发生什么内乱了吧,外面还能入侵什么危机情况不成? 我心头轻颤了一下:好像是海神来了! 我把迷你海神的头丢在了金砖围墙最为薄弱的突破口,他的五只陵鱼小分队还回去报了信儿,这会儿该是进城复仇来了! 太好了太好了!虫友线人他们等待的时机到了,推翻鸦片王朝的机会就摆在眼前,我快能得到解放了! 木篮里的小尾巴哭的更厉害了,我看着他心里紧缩了一下,这个还未登基的小东王公会遇到什么危险吗? 如果虫友他们趁乱打到了这里,小尾巴八成要遭殃;如果海神占领了赤金楼阁,那我本人不就废了! 可如果不把这事儿闹大,我还会被困在这里,耗子还是要忍受金铃的煎熬,林医生脱不下白袍,虫友憋屈在废船舱里,冬煌和怪人也没有什么好方法离开蓬莱! 钟声戛然而止,好像那个撞钟人突然被害死了一样。 我心里虽然焦虑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种期待,来吧来吧,所有的势力都给我出来造反吧,咱们把蓬莱玩儿个天翻地覆,看看是谁才能笑到最后、谁才是真正的王者呢? 第六十一章 离开蓬莱的方法 这儿没有窗,我看不到下面的情况,只好先平复心情,想着一旦双方开始交战,我怎么样才能保住自己全身而退。 对于我来说,虽然没什么打斗的本事,但是躲躲藏藏、浑水摸鱼还是挺有经验的。 目前最大的障碍,就是我的手链脚铐,还有那个该死的青铜链球! 我拨弄着杂物堆,希望能找出点什么有用的工具,先把自己从捆绑中挣脱出来。可是这儿大多是一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电锯之类的利器是不会出现的。 母麒麟这会儿也有些焦躁不安,它在房间里不停的走来走去,时不时的发出一两声轻鸣。 我回想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它的主人是谁? 指引我把海神的头颅放在城墙突破口的,是楼下那只公麒麟。这样的灵兽显然很通人性,但它这么做是故意把蓬莱岛的命运推向一个不稳定的时局。 为什么? 它不想安逸的住在赤金楼阁中吗,它到底站在哪一派,它的主人是谁? 我看着母麒麟美丽的眼睛,有了另一种想法:我们脑海里对“主人”的概念,往往是人类对某些事物的供养和控制,比如我养了条狗,我是它的主人,我买了辆车,我又是它的主人。 可是也存在某些非人为的选择,比如中国古代就有“麒麟寻主”的这样一种说法。 伏羲、尧、舜,是我们最为津津乐道的圣贤君主,他们的出现和登基,都伴随着麒麟的现身。人们常说,麒麟是上天派下来辅佐圣人的灵兽,它寻找到那个人之后,那个人便成为了麒麟的主人,他会带领着世间民众扫清天下浊气,开创太平盛世。 那么按照这种说法,麒麟是无法被任何人所饲养的,它的主人要靠它自己来选择,一旦主人确定下来,他就会成为圣人、首领、王者! 现在的蓬莱摆明了是乱世,公麒麟的做法无疑是想引发更加混乱的场面,由此可知,当前的东王公小妖童,不是它要找的主人。 战争虽然刚刚开始,我就已经料到了结果:小妖童必败,赤金楼阁又要易主了。 但麒麟选择的那个人是谁?海神?人类?还是我们一直没有察觉到的某个人? 外面传来了很多敲击和碰撞的声音,城里的人都不能说话,我想那一定是一个诡异的厮杀场面,没有呐喊、没有指令,甚至没有惨叫,这恐怕是史上最沉默的战争了吧! “蹬蹬蹬。” 我听得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过来,小妖童紧咬着嘴唇出现在了我身后。 他也不顾责怪我翻弄的乱七八糟的杂物堆,匆匆忙忙扑到我旁边,抬脚把杂物踢的更乱,好一阵子才蹲下去,找到了他需要的东西—— 是那个装着黄金面具的箱子。 他犹豫了一下,捧起那个青鸟面具,然后反过来卡在了脸上。 他招招手,我便凑过去帮他把面具的位置固定牢靠,他还没长大,脸比面具小一些,戴起来着实有些费劲。 他蹲下去,又翻弄出一把大大的、又生了锈的青铜剑,将它别在腰间,摸了一把我的脸,便急匆匆的奔下楼去了。 我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一惊:东王公出征? 我想到了一个叫做兰陵王的皇子,他骁勇善战,但长相俊美异常,自认为不足以威慑敌人,便制作了一枚狰狞的面具,每次临战时佩戴。 小妖童带上了青鸟面具,是不是也需要它来遮掩住自己稚嫩的童颜? 我虽然非常憎恨小妖童的鸦片控制,还有他给我的那一巴掌,但是人家毕竟只是个孩子不是?管理静谧之城的那一套方法,肯定是上一任东王公传下来的,如果不是那条尾巴,他应该是个不错的小孩儿吧? 我觉得他那么小一个孩子,即将面对城里一场翻天覆地的变故,着实是挺可怜的,但麒麟的选择如此,我恐怕是改变不了什么了。 我拖着沉重的青铜链球站起身来,突然想到,趁着现在这个没人能上三层楼阁的空当,我可以打开通向露天平台的那扇小门! 我赶紧移过去,开始费力的将门口堵到半人高的那些砖堆挪动开来,想从平台上看一看下头的战况。 母麒麟不再踱步,它也很热心的停在我身边,用两只前蹄帮我把金砖往下刨。 这儿为什么要封住呢?处在这样的一个仙境中的高度,风景应该是格外迷人的,头顶图案上的那个东王公和他媳妇都能出去,这说明外头应该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母麒麟踢开了最后一块砖头,我拉开门就满心期待的走了出去—— 一阵清新的空气伴随着蓬莱特有的花香扑鼻而来,这对于憋屈在封闭小屋里不见日月的我来说,实在是一种奢侈。 但让我马上就屏住了呼吸的是,这样一个宽广的露台上,居然俯着一只巨大的青鸟! 我之所以能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青鸟,是因为除了体积之外,它和赤金楼阁最顶端的那个青鸟雕塑一模一样,也长着三只爪子! 如果说起三只脚,在我们常人的印象中,它们应该是像三轮车的构造方式一样,胸脯正中一只,腹腔下方并排两只。 可是,在这样近距离的观察中我才发现,它的三只脚是倒着长的,也就是胸脯下方并排两只,而腹腔后独有一只! 所以,我才能用“俯”这个形容词来描绘青鸟的姿势,一般的鸟类是做不出这样的动作的。 如果将它后面的那条独腿改成两条,我觉得它行走的样子和爬行动物的区分也不是很大。 不过,眼前的这个怪物的的确确是鸟类,它长着橙黄色的尖喙,身披柔软的羽毛,一双翅膀收缩在身体两侧,整体看上去,和一只巨型乌鸦倒有几分相似。 而在它的脊背上,铺着一块彩色缤纷的垫子,四个边角还向外垂下了华丽的流苏。 我猛然觉得,那一定是给人类准备的坐垫,而这只大青鸟,就是某个大人物的专用坐骑!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骑上一只鸟的背部,不就可以自由的翱翔于天际之间了吗?这是所有人类的梦想啊! 头顶图案中,露台上的那个女人正用惊奇的目光抬头仰望着天空,我想她所见到的,定是这只大鸟了! 那它……是一座标本,还是活生生的动物呢? 我壮着胆子向前走了两步,它是有呼吸的,我能感受到它缓慢呼出的气流。也许它正在沉睡而已,一旦有人将它惊醒,它就将展开双翅,冲破蓬莱的层层迷雾,飞到谁也不曾到达过的九霄天外去! 我激灵了一下,这不就是离开蓬莱岛最好的方法吗? 这个地方,处在谁也想不到、谁也摸不到的海面以下。我们没有鱼鳃和脚蹼,不可能像海神一样,直接从某个入海口跳回大海,游到外面的世界去。鲨鱼号在深渊之上,我们也很难不借外力的回到船上去,再说那条船早已残破不堪了,就算让吴锦城亲自驾驶,逃出晨雾之海的可能性也小的可怜。 最好的办法,就是像那些爱晒月光浴的白孔雀一样,长出一对翅膀来,飞出深渊,飞跃海洋,到达外面世界真真正正的土地上去! 翅膀我们人类长不出来,白孔雀又太娇弱,眼前的这个大青鸟刚好符合所有离开蓬莱的条件! 但是,就像耗子那个孪生弟弟王亮所说,这儿一次只能离开一个人。因为青鸟不是飞机,它背上的那点儿空间只够放下一张坐垫,也就意味着它如果起飞,只能负载着一个人离去。 我心里刚燃起的一丝希望又被浇灭了,我们有那么多那么多人,如果最终只能离开一个,我们的选择会是谁? 耗子他们上一次来这里,就为了这个逃脱蓬莱的唯一名额而自相残杀了,那我们呢?我觉得鲨鱼号上那些自私的变态们可能会重蹈他们的覆辙,冬煌小队里的人应该不会这样吧! 但是,每个人都想好好的继续生活,谁会舍得把这个机会让给别人? 其实趁着现在静谧之城的混乱,我大可以偷偷的爬上青鸟的脊背,远走高飞。 什么鸦片仙丹,王位争夺,只要在此刻唤醒青鸟,一切都和我无关了。 我想着徐州城的山山水水,不自觉的向前跨了一大步。 赤金楼阁以外,传来了海神的喉咙里所发出的那种独特的喊声,我知道他们已经突破城墙,攻进城来了。 如果我走了,就意味着怪人要被留在这里,我一想到他呆呆的样子,心里突然难过的要死。 不要,我不要和他们任何一个人就这样分离! 我在外面无亲无故,没有存款,我回去又将成为一个碌碌无为的底层打工妹,我该把机会让给他们那些有用之才的。 冬爷是队里的老大,他在外面还有着保密人的重要使命没完成。 林医生外头有神秘的老婆需要救治,龙的心脏还在他那里,那个高小雅也在等着他。 就算是毒瘾未戒的耗子、无欲无求的怪人,他们也都比我有离开蓬莱的资格。我不是鲨鱼号上的人,我绝不能那么自私。 远处的雾气中,呈现出了红色的火光,我换了个方向,轻手轻脚的从青鸟身边迈过去,伸头去看了看海洋和陆地的战争。 第六十二章 交火 微风带来了一丝火药的味道,远处的那片红光正在逐渐蒸发干城内稀薄的雾气,视野清晰后我可以很轻松的看到,那儿是一片灿烂的火海。 一直以来,我都小看了城里老童子们的战斗力,他们和海神、玄蜂、甚至水森林中的鳄鱼比起来,都显得那么脆弱。可是这样脆弱的人类是使用什么样的力量建立起静谧之城这个小国家,又稳定的成为了三方势力的其中一支呢? 这会儿我才明白:人类靠的是智慧! 海神需要用嗅觉来辅助他们并不敏锐的视力,而城中的老童子们不仅用火药引燃了一面火墙,还将火药洒在了自己身上。 这样一来,火药刺鼻的味道遍布了整个城池,把一切人类的体味全掩盖了。 这种做法是很冒险的,一旦有火星蔓延到火墙以外的位置,这帮子老头很容易就会被点着了头发胡子,成为火墙的燃料。 但他们似乎胸有成竹,分成几个横排站在火墙之后,不少人的手中还握着拉满的弓箭。 早在鲨鱼号头一回遇到海神的时候,我发现过海神根本对受伤很无所谓,吴锦城他们对着海里露头的大海神有过一次群体扫射,距离虽然远,但他也流了不少蓝血,可是人家连个躲避的意思都没有,优哉游哉的就游走了。 带着我跳海的那个小海神也是,他明明被冬煌的霰弹枪击中过手臂,却好像毫无痛感似的,甚至在水底还对我笑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箭头创伤,那么无论谁来也挡不住海神,他们愈合的速度似乎比人类快很多倍。童子们也深谙这一点,他们的智慧就是:将箭头上包裹着浸满火油的布料,这样,当箭支穿过火墙的时候,就自动引燃了。 冲在前面的海神被烧的哇哇乱叫,这不仅能造成简单的出血口,还能造成烧伤和灼伤,他们似乎没有痛觉的身体在抗议,说明海神这个物种显然是怕火的,对待这个全面封锁的火墙,他们就算是徒有一身力气也无法通过。 这也难怪,虫友喜欢称他们为“水里的东西”,既然是生活在水中的,当然见不得熊熊烈火了! 但光是这样对峙着肯定不够,我看童子们很有经验的样子,就知道类似的战役也发生过多次了,海神不可能没有任何准备的。 果然,海神本人过不来,但他们的陵鱼部队就可以。 这些恶心的东西对海神惟命是从,即使是穿过火墙有被烤熟的危险,它们还是前赴后继的冲过来,用通红滚烫的尾巴四处乱扫,企图打散老童子的队形。 戴着青鸟面具的小妖童此刻就坐在后方一栋平房的屋顶上,他翘着二郎腿不住摇晃着,上身前倾,单手托着下巴,好像根本不是在打仗,而是在看戏!虽然面具遮掩住了他的表情,但是从动作能够看出来,他的内心肯定是充满了自信的,这孩子长大了应该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一只近乎烤熟的陵鱼垂死挣扎了一番,把几个老头布满火药的麻布白袍一下子引着了! 我以为他们肯定会痛苦的满地打滚,接着害死更多的同伙。谁知他们就算死,也是那么的沉默、那么的僵硬、那么的有组织有纪律! 被引燃的老头非常自觉地放下手中的弓箭,我看到他们做了一个从袖口掏东西放进嘴里的动作,然后就带着烧着的衣袖翩然起舞,直接穿过火墙,朝着另一侧的海神们扑过去了! 好家伙,他们在经过火墙的那一瞬间,白眉毛白胡子白头发全都喷出了火!他们根本一点儿也不怕死,就算死,也要给海神带来点什么伤害才行! 我知道这不是小妖童爱国主义思想贯彻的好,而是临死前的那颗丹药发挥了功效。按照目前的情景来看,再这样耗下去,陵鱼和童子早晚都有用尽的一刻,这样的对峙式战斗,对两边都没有什么好处。 但这儿毕竟是在静谧之城里,总体上来看,还是小妖童一方占了些优势,我觉得海神也是有判断力的,再过不久,他们就该一无所获的离开了吧。 随着薄雾以火墙为中心,成片的散去,我看到了溶金池旁黑发的线人前辈。他带着一队人马,扛着一个大口袋,身后队里的人有的搬了一些金砖,有的扛着几口大锅,正向着战争前线不紧不慢的靠近。 这时,从火墙边的白袍人群中,有个没长胡子的老人抱着一个什么东西慢吞吞的走了出来。 那好像是个难得一见的老太太,她颤巍巍的走到陵鱼满地打滚的空地上,把怀里包起来的东西轻轻滚到了地面。 我还以为那是小妖童故意设置的什么计谋,但是他马上停下了二郎腿的抖动,从屋顶上站了起来! 我和战场的横向距离并不算远,那边海神突然传出来的几声凄厉刺耳的尖叫,差点把我惊的从露台上掉下去! 原本要打退堂鼓的海神们突然之间就爆发了,他们发出了相当相当难听的叫声,又蹦又跳,好像恨不得马上从火墙上跨过来似的,身后所有的陵鱼瞬间全部发动了! 站在前面一排还没缓过来神的老童子,全被撞翻在地,整整齐齐的白袍方队完全四分五裂开来! 没想到那个闯了祸了老太太,身手突然灵敏起来!她以一种年轻人都不太可能达到的速度,转身就躲过了陵鱼的致命一击,然后从七零八落的人缝之间穿梭出去,转眼消失在了我看不见的雾气之中! 这样的举动不可能是静谧之城的人干的,逃走的那个老太太,她一定是混进来梁阿婆! 我对她之前的成见马上一扫而光,太牛逼了啊!真不愧是当过保密人的女人,这身手、这胆量、这时机的把握,都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如果不是站在这个制高点统看全局,我是绝对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的! 虽然不知道梁阿婆把什么东西扔了出去,但是她挑起了海神极大的敌意,她白发白袍身披火药,和静谧之城里的人一模一样,这下海神可就要把仇恨转嫁到所有的城中人身上了! 小妖童的视线没跟上逃跑的梁阿婆,他气的跺了一下脚,摇起了金铃,站在房顶上指挥刚好赶过来的溶金小分队顶上前线,将那些金砖沿着防卫火墙丢出去一些,然后又把那几口冒着气泡和热气的大锅倾斜着摆在了地上—— 里面的东西缓慢缓慢的向外流淌,它被地上狂甩尾巴的陵鱼一撞,彻底给倾倒了出来!原来锅里盛放的是溶金池里合金液体!这样高温高危的玩意一在地上蔓延开来,所有挣扎着的陵鱼就不再动弹了,它们只要接触到这些液体,立马就得烫死! 但是烫死的也有在混乱中来不及躲开的一部分老童子,我觉得梁阿婆演出的这段戏完全是害人害己啊,如此一来,两边的关系又回到对峙状态了! 小妖童又摇了摇铃,让所有扛着砖块和口袋的奴隶都聚集在了一起,他似乎想让金砖接着融入其中,加大对海神的威慑力,让他们赶快的知难而退。 可是线人前辈没有让混乱的情况就此消停下去,他丢完了所有的砖块,开始拆开麻口袋,我以为里面也是金砖呢,谁知道他突然掏出一个圆鼓鼓的东西,直接像打篮球传球似的,从火墙中丢了过去! 周围的那些奴隶也突然每人都从口袋中掏出了不是砖头的什么玩意,丢下以后拔腿就跑! 海神凄厉的叫声简直是要刺破云霄了,我看到有个冲动的海神不顾灼伤直接从火墙中跑了过来,满脸狰狞至极的表情! 可惜地上的液体一点儿都没有冷却,他还没跨出去两步,双脚就粘在地上了! 这时我才吃惊的看到,地上被滚出去的那些圆东西,居然全是海神的头颅!怪不得这拨海神被激怒成这个样子! 热腾腾的蒸汽很快驱散了整个静谧之城的薄雾,我看到了经过赤金楼阁底下的几个逃跑的奴隶,居然全是熟面孔! 他们是鲨鱼号上留在虫友那个破船舱里的人! 我原先一直没有得到虫友他们的消息,我有时还在想他们是不是放弃了谋反的行动,不然怎么一直以来也没有听说任何动静呢? 这下我可明白他们都做了些什么了,原来线人一直在陆陆续续的安插进来那么多自己人,而虫友和吴锦城他们在外面一直忙着猎杀海神! 这下鲨鱼号的深仇大恨可算是报了,他们杀了那么多海神,别说冤死的那些亲友,连若干年前沉没的跃进号都可以安息了! 海神和小妖童的愤怒都到达了顶峰,只不过一方只能嘶吼,一方只能沉默。目前的情况还是静谧之城有惊无险、安然无事,但是我明确的听到了远处传来更为响亮,犹如打雷似的惊天吼叫。 我心里慌的很,生怕这样吵闹的动静惊醒了旁边这只沉睡的大青鸟,万一它起身就飞走了,我们可怎么办,我们就连唯一一个能离开蓬莱的名额都没有了! 但还好,它睡得像死猪一般,连翻身、咂嘴都没有,如果不是能感触到它的呼吸,这个大怪物和一具标本无异。 打雷似的吼叫以极快的速度向城里逼近了,我扭过头去,比下面的人们提早看到:大海神来了! 第六十三章 燃烧的黄金城 眼看着他渐渐靠近,我不禁揪心的握紧了拳头。 这下小妖童要完蛋了……赶过来的这个家伙可不是两米三米的小海神可以比拟的,他比城内的两层小楼矮不了多少,这个巨人如果在静谧之城里发了泼,三方势力中的人类一支就算残废了! 小妖童到底只是个孩子,他显然没料到城里会有不受控制的奴隶,他也没料到倍受信任的线人前辈是个叛徒! 当前的情况应该是他们没有遇见过的,大海神显露出他的身形以后,所有人都慌了。 弱小的人类平时能跟另外两支势力和平共处就挺不错的了,海神还是比较讲究的,他们只抢女人,其他的事情一概不问。谁能想过城里的人会故意杀害那么多海神一支的同伴,刻意挑起这场你死我活的战争呢? 小妖童急的在房顶上来回踱步,他高频率的摇晃着金铃,像在布置什么任务。我一点儿也听不同铃语,只看到所有白袍全退到了小妖童所在的房子四周。 他们忙碌的来回奔跑着,将大量的火药、火油、布片、干柴堆了起来,然后一把火将一整排的房子都给烧了! 火势在30秒钟不到的时间里就完全蹿了起来! 那些火油罐经受不住高温,噼里啪啦全炸开了!这下,房间内的桌椅板凳、窗框木门,连同着外面堆积的柴火,将火势助燃到了顶峰,那艳红的火舌好像要将整个蓬莱烧尽似的,拼命的向上撺掇! 小妖童还站在房顶上,他小小的身形几乎被烈焰吞没了!但是,看他的动作倒是不慌不忙的,他向后退了几步,然后迈大步子开始助跑,在他即将从房顶掉落下去的时候,突然纵身一跃—— 他的尾巴在身后将白袍顶了起来,似乎在保持着空中的平衡,小妖童像一只猫科动物一般,轻盈敏捷的落在了另一座平房之上,丝毫没有什么累的气喘吁吁的样子! 而他原先所在的那一排合金房屋全变成了灼热的盾牌,它们像第二道城墙一样把静谧之城藏在了里面。 大海神转眼就和小家伙们汇合了,火墙对于他来说形同虚设,他费了些力气,把城墙大门给拆了,然后将它铺在金水之上,轻松的就带领着小海神们渡过了难关。 不过小妖童自毁房屋的办法挺奏效的,他烧掉这些房子并不是为了制造更多的火,而是将平凡无奇的金屋变成了武器。这比之前那面薄弱的火墙要厉害多了,无论从火势、高度、范围来看,都让外面的海神无计可施。 大海神尝试着迈开步子,想从平房顶上跳进去,可是那些火焰正好抵在他的裆部,他不到半秒钟就收回了那条腿,痛的仰天长啸起来。我感觉赤金楼阁都被震的有些颤抖了,可幸好大青鸟依旧没反应,我伸头再看过去,他原本银灰色的大腿都呈现出了一片焦黑! 由于他的身材那么高大,再加上他一直距离火焰比较近,我可以清楚的看到他身上的皮肤和原先相比起了很大的变化: 在海中时,我和大小海神都密切接触过,他们的皮肤很滑很饱满,就像电视里那些补水保湿霜广告的镜头似的。而现在,那样包含水分的皮肤暴露在干燥灼热的空气前,就好像水分子都被蒸发掉了,大海神的身体上起了一层干巴巴的褶皱,还有些掉皮的现象。 看来水里的东西也只能在陆地上称霸一小会儿,小妖童的策略没错,以守为攻,他们撑不住的。 残存下来的陵鱼也就四五只了,它们排成一条线,同时向混沌不清的火焰中跳了过去,似乎是想撞出一个突破口来。 哪知道金屋被火焰烧灼之后,已经有点融化的迹象了,冲出去的陵鱼像雕塑似的,直接就被粘在了金屋的表面! 海神们扭头就走,但他们并不是放弃了复仇,我从高处看见大海神奔到了城外的空地上,开始摇晃一颗无辜的大树,直到把它连根拔起,然后他扛着大树回到城里,将树干狠狠的挥了出去—— 他是想按照把城门铺在金水上的方法一样,用树干搭起一座可以通过而不粘脚的桥梁吧! 可是这颗树在挥出去的瞬间也牢牢贴在了房顶上,而且刚被压下去的大火立刻又反扑回来,以树干为燃料,反而烧得更旺了! 安全地带的老童子们也没闲着,他们都站在更高一些的二层小楼上,漫无目的的朝着外面射出带火苗的箭头,管他能不能命中呢,多少能起到点威慑力吧! 海神这边已经有几个小个头的家伙撑不住回去了,不过更多情绪激动海神还是抱着同伴的头颅,一边抗议的哇哇乱叫,一边捡起地上散落的砖头,从燃烧的金屋上丢进去。 大海神也改变了策略,他一趟趟向外跑着,将附近的树木都快拔光了,像个标杆运动员似的,把那些木头远远的投向城里更远的角落。 这下,谁也不敢傻傻的呆在建筑之外了,每个人都匆忙丢下手里的弓箭、火油,找到最近的房屋里躲进去。 城中到处是巨响,树枝、巨石、金砖遍地都是,怪不得静谧之城要使用合金材料来铸建,不光是看中它的外形华美,在这场与海神的对抗中,它们发挥了多种令人意想不到的功能。如果这里只是普通的一座小城,城里的建筑都是古时的木质结构,那小妖童的这把火早就自己把自己给灭了,海神丢过来的这些东西也早就砸塌了大部分的建筑。 不知道是不是麒麟的判断失误,我看这次的战斗是小妖童赢定了,看似身高和力量都悬殊那么大的两方人马,根本就没有进行近身肉搏战,只要有火,静谧之城就可以扬长避短,高枕无忧。 我心想“海神”这个名号不该授予给这些徒有身高的龙伯人,如果他们真有海神级别的本领,那么张口一喷水,哪儿还能有烈火烧的起来?想当年白素贞都能水漫金山,如果他们在这儿发一场大水,那城里的人类全都得死翘翘,蓬莱就完全是龙伯人的天下了。 突然,我露在外面的后脖颈感到了一丝凉意。 回手一摸——我靠啊,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怕什么来什么!我刚说海神们怎么不能呼风唤雨呢,这立马雨就来了! 抬头一看,浓厚的云层正在向我所处的三层楼阁压下来,银线似的雨丝由疏转密,没过几十秒钟,我的头发就开始向下滴水了! 蓬莱这鬼地方,天气变化无常,谁也没法预料,而且说来就来,完全不给人家准备的机会!我记得上回还春暖花开呢,走的好好的就突然起了大雾,没过几分钟又天降大雪了。那次的变天对于我来说也许是件好事,不然我不可能遇到怪人和露露,而现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可就成了扭转时局的关键了! 火焰正在一点一点消弱下去,几个海神的高兴劲儿就别提了,看大海神的表情,他已经等不及撕碎伤害他们种族的小妖童了! 其实小妖童才是最无辜的人啊,他什么都不知道,那些海神是我们的人杀的! 搞什么,我居然在这个时候开始怜悯他了…… 瓢泼大雨也没有唤醒旁边的大青鸟,这下我就有些紧张了,难道它不仅仅是在打盹,而是陷入了某种半死不活的状态,需要什么特殊的方式才能睁开眼睛? 我甩甩头发退回了房间之中,随着雨势的加大,静谧之城一片模糊,我对于下面的情况完全看不清了。 能够肯定的是,小妖童人算不如天算,再也无法制造出什么障碍了,这下海神定然会进城来,把这儿有条不紊的生活搅乱的一团糟。 我觉得,当海神灭掉城里大部分战斗力的时候,虫友需要的时机就该到了。 其实现在的我并不是特别期待那一刻来临。静谧之城的人本来就少,如今经过这场战役更是损失惨重,他难道需要一座空城吗? 不得不承认,看到了刚才那一切井然有序的的布局作战,我对城里人刮目相看,如果不是小妖童的鸦片控制,这些要死不死的老头子定然是一盘散沙,压根儿支撑不了多久的。 屋里的小尾巴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吃,像个小猪似的又白又胖,外面就算天地变色也和他无关。那么如此清闲的我该做些什么呢?如果我出了赤金楼阁,肯定就要卷入人与海神的混战中了,目前的三层是城里最安全的地方! 但我是这场战争的导火线之一,我总不能呆坐着,等待某一方的势力压倒一切、等麒麟选中的那个人冲进三层楼阁,把我和小尾巴狠狠的丢出去吧? 可我他妈又能做些啥?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摘下脚上的青铜链球,一个连走路都困难的人,除了观战、瞎想、带孩子、等待之外,还能为我自己做些什么?! 就算我磨磨唧唧、拼了小命的滚回了一层大厅,我该去哪里?我不知道城里的自己人都藏在了哪儿!谁还能帮我! 我沮丧的靠在龙椅上,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想起了一个人: 链球是系在脚铐上的,如果难以斩断,那就只好拆锁。钥匙在小仙女那里,她肯定不会鸟我的,我也不知道她人在哪儿,但是我有个熟人不用钥匙也能帮我得到自由。 他是耗子,而且我知道他人在哪里! 第六十四章 承诺 母麒麟真的很有灵性,我还啥也没说,只是和它对视了一眼,它就过来舔了一下我的手心,然后伸头蹭蹭我,把我往楼梯的方向拱了拱。 我做好了迎接一切变故的心理准备,抬起酸痛的快断掉的小腿,开始往台阶下走去。 我发现下楼梯比上楼梯轻松太多了,我不需要再一级一级的把链球抬起来搬运,只要用脚尖上的力量轻轻一踢,它便会自动由地心引力牵引着,滚到下面一级去。 我刚有些庆幸找到了轻松下楼的方式,脚尖上的力量就不小心略微大了一些,链球连滚两级,比我的进度还快,直奔着最底层而去! 而我脚上的速度完全跟不上它,立马就被拖倒了!整个人仰面朝天的躺在台阶上,跟着链球和地面的斜度快速滑了下去! 靠,我的背部和屁股掠过了每一级突出来的棱角,这种感觉就像被放在搓衣板上洗了一遍似的! 但这种下楼方法真是超快,一眨眼的功夫,我就从遥不可及的三层滑到二层来了!炼丹炉的火焰还没熄灭,那几堆衣服还是缩在边角的位置没有动弹过。 我记得在其中一堆里,上回看到有个奄奄一息的老头子突然变得红光满面,这挺让我不解的,是回光返照还是身体真的复原了呢? 现在的他不知道怎样了,我没有心情也没有体力挪动到那么远的位置去,只好忍住好奇心,在二层的台阶上平躺下去,一路颠簸着瘫倒在了熟悉的一层大厅里。 这儿和往日的歌舞升平完全不同,白孔雀早就飞的没影了,甚至连公麒麟也不在这儿,四周的油灯少了几盏,满地都是泥泞的鞋印,好像这儿的人走的非常匆忙。 小仙女的琴横在门口,她本人不见了,我觉得她一开始是想带着古琴转移阵地的,最后由于琴太长太重,不方便携带,才又被丢弃在了这儿。 那他们都躲去了哪里啊? 我脚脖子酸的都想爬着走了,外头的雨倾盆而下,就像深渊入口的那一圈环形瀑布转移过来了似的。我环顾四周,啥遮挡物都没有,只好抄起木塌上的一卷竹简,胡乱搭在头上,冲进茫茫雨幕里。 外面的空气中有一股很奇特很温热的味道,金屋的火焰这会儿该熄灭了,但熔化的金水肯定还不能冷却,海神需要再等一会儿才能攻进来。 雨水冲击声、海神隐约的吼叫、还有天空上的惊雷,把原本鸦雀无声的静谧之城改造的极为喧嚣,过不了多久,大浩劫就要来了。 从巨熊大门走出去以后,我还是有七八级台阶要下。在这样窘迫的环境中,我根本也顾不得怎样小心翼翼的用脚尖控制链球了,光滑的地面经过雨水的冲刷后,变得格外滑脚,我还没刚走两步,链球就拉着我的脚冲到了原本殿前集会的广场上,我一个没站稳就摔了下来,一头栽进了泥泞的水窝里! 没想到短短十来分钟的暴雨已经淹没了静谧之城半个台阶的高度,我看到水里夹杂着一片正在被快速稀释的血迹,才突然觉得自己的胳膊肘和额头火辣辣的,肯定是摔破了! 一道惊天的闪电划过,蓬莱的天地刹那间被照亮的如同白昼,我浑身都难受的要死,拴着链球的那条腿已经麻木到完全没有知觉了,我使出全身的力气尝试了几次,居然都站不起来! 空旷的广场上一个人也没有,所有人都躲在牢固的金屋里躲避暴雨和即将成为死神的海神,只有我一个傻子头脑发热的带着脚铐倒在冰冷的水坑里,我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救命!” 我吓了一跳,这个声音和我一模一样,它是由我肚子里的应声虫发出来的,这伙计沉寂了许久,终于学会了我的声音,从复读机进化了吗? 它不想让我死,但是这微弱的声音一秒钟就被吵杂的雨声吞没了。我咬咬牙,想起林医生在霸王宝藏里崴了脚还能爬行的劲头,不顾一切的向着关有耗子的那个地下戒毒所爬近! 总这样绑着他也不是个办法,万一海神一会儿攻进来发现了那个地方,说不定就把毫无反抗之力的他给撕了! 我被冻的浑身都在颤抖,哆哆嗦嗦的推开那扇门,拉开地上的遮掩就赶紧跳了下去—— “当啷”一声,我的链球重重的撞击到了下面的地板,这儿并没有我想象中的自己人聚会,他们都把耗子扔下了。 “耗子!” 不用我张嘴,应声虫就扯嗓子喊起来了,它比我更焦急。 “耗子哥!”我拼命支起身体往里面挪动,“快帮帮我,外面出大乱子了!” 我伸长脖子看去,他还是那个垂头的姿势歪在椅子上,满脸胡子渣,张着大嘴巴还打着呼噜! “快醒醒,外头都乱成啥样了你还有心思睡呢!”我抓着他瘦瘦的胳膊摇晃着,“你毒戒了没?” “唔……”他眨眨眼睛回了魂,诧异的看着我,“**,你咋来了?” “看看我的手铐,能打开吗?”我加快了语速,赶紧把双手举到了他眼前。 耗子见到我两手之间的青铜锁,从睡眼惺忪的状态一下子精神起来:“哟呵,老古董了,不过给老子一根头发就够了!” 我松了口气:“头发多的是,我头都给你!如果不解开你的手,能打开吗?” 耗子撇了撇嘴,用一种不可理喻的表情看着我。 我这个要求实在是有些过分,但是耗子已经成为了危险人物,这附近又没有能控制住他的人,我这样贸然的放了他会发生些什么呢? “你怕我袭击你?”他看出我的为难,嗤笑了一声,“你们一个个都把老子当做什么了,不就是一颗老鼠屎吗?老子还不稀罕呢,真他妈不吃了!快给哥松绑!” 我犹豫着蹲在那儿,现在静谧之城都快没了,就算他冲出去吃了仙丹又能怎样?现在我带着链球是绝对无法爬回地面上去的,如果不给他松绑,我们俩都要被困在这里,等待着海神的屠城了。 我一脸严肃的表情问道:“你是谁?” “操,老子是谁你不知道?”耗子没好气的瞪了我一眼,又乖乖的回答道,“我是你耗子哥。” “你大名叫啥?” “王浩。我清醒着呢!” “那王亮呢?” “谁?” 我心里一咯噔,他精神上的问题还真不小,他都不知道自己有个孪生弟弟了。 “那……你老婆呢?” “哎,能不能别揭老子的伤疤啊,她改嫁了!你干嘛呢,问这么多废话!” 我觉得他这不叫做精神分裂,而该叫精神融合,两个人的历程、两个人的灵魂被同样的身体困在了里面,用对方生活中的美满来掩盖住了彼此的伤痛。 耗子没得到的女人,王亮得到了,因此这段有关爱情的经历选取后者;耗子远走高飞,跟着冬爷行走江湖,王亮断了腿,被困在蓬莱苟延残喘,因此我眼前这个人的精神又回到了前者之上。 从此王亮消失了,王浩完整了。 时间不等人,此刻拆穿耗子没有任何一点儿好处,我想他对于我来说还不造成什么危险性。我拔出军刀,抵在了他一边吊起来的手腕上,打算还他自由。 没想到我的刀子只是轻轻往上搭了一下,根本就没使力气,那绳结就在耗子的手腕转动下自己滑开了! 我靠!他早就能离开这儿的! “嘿嘿,吓着你了吧?这点儿小花招还捆不住我耗爷!”他得意的笑了一下,另一只手捣鼓了一小会儿也挣脱开了! “你……你早就不受控制了,干嘛不走?”我看着他熟悉的脸,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戒毒呗,自我监控。”他伸手揉了揉自己脖子,“林医生的馊主意,奶奶个腿的,憋死老子了!” 他好像恢复为了那个平时可靠的耗子哥,他拔了我几根头发,沾了点唾沫将他们捻成一条细细的小套索,也不急着解放双腿,就把我的手放到他膝盖上,开始认真捣鼓手铐中间的小锁。 “林哲宇那家伙,昨天跟我说关禁闭的时间到了,就把绳结换了个系法,让我自己考虑清楚前路,自己控制心魔。如果我还是想找仙丹去,就逼着自己呆在这儿,等到自我感觉没问题再出去。万一我没迈过自己心里那条坎,那就自生自灭吧,谁也救不了我。” 我心里对林医生涌起一阵敬佩之情,不光外科牛逼,心理战术也玩儿的挺顺手啊! “要想吃仙丹的话,老子早就跑出去了,你现在可以相信我了吧?” 随着“咔嚓”一声轻响,我的手脖子解放了! “你当真没事了啊?我现在很害怕你……” “放一百个心,老子向你承诺还不行吗?” 他自信满满的拍拍胸脯,摸了摸我脚脖子上被链球拖坠出来的伤痕,随手从鞋底拔出一根鱼刺似的东西,把它穿进头发套索里,插进锁孔,然后他上下提推了几次,将头发丝用力一拉—— 我的脚脖子一阵轻松,该死的链球总算是滚到一边去了! “太没有挑战性了,全是粗制滥造的玩意!” 耗子伸了个懒腰,抬手就要把我的军刀借过去割开脚上的束缚。 我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不自觉的侧身躲开了他的手。 我从军装口袋里摸出了几粒小妖童奖赏的仙丹,递到了他的眼皮子地下:“你看——” “哦,这个啊……”他饶有兴趣的捏起一颗,正着反着看了一遍,突然张开嘴丢进了嘴里! 我靠,承诺呢?承诺呢! “你……你不是说不吃了吗?”我气的浑身发抖,这些天的强制戒毒、林医生的用心良苦,一瞬间就被我废了? “谁说不吃了?你算个什么玩意,我可没有答应过你!”他语气非常自然的回答了我。 我看他的眼睛眯在了一起,知道鸦片的致幻效果上来了,我摇晃着他的肩膀问道:“你是谁?” “东王公。” 第六十五章 大浩劫 听到这话,我右边的心脏猛一难过,耗子他的确是答应我不再吃鸦片了,可他不仅融合了一个王亮,还分裂出了一个东王公,东王公可没答应过我什么! 他的双脚还在束缚之中,手臂一挥舞起来,整个人都失去了重心,他以一个坐着的姿势,连同椅子一起侧着摔倒在了地上! “当”的一声,好响好响!我赶紧过去扶了一下,在他脑袋上摸到了超大一个包包,就算没有脑震荡,这样的撞击也足以让人痛的呲牙咧嘴、呼天抢地了。 可是他满面笑容,嗓子里还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这一刻的耗子哥是不可控制的了,我不敢保证仙丹的劲头一下去,他会不会还是刚才的耗子。如果他的内心成为了另一个人,我怕王亮遇到的灾难会在我们身上重演。 只要松开了他的手,他就有能力保护好自己。我转身趁着自己还安全的这个空当,赶紧爬回地面,想去楼上那个给骨折老大臣疗伤的医馆找找林医生。 突然没了链球,我的腿轻飘飘的,就像踩了棉花一样不真实! 二楼像个停尸间似的,分两边排列着整整齐齐的一个个床位,那些摔坏了的大臣完全没有康复的迹象,全都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连呻吟声都发不出来! 不该有那么多人住院的,我当时虽然把他们摔的不轻,但是真正骨折的就只有几个人而已,他们大部分是皮外伤,休息几个小时就该没事的。 我掀开旁边一个老头的袍子看了一下,他的腿表面上完好无损,但是当我把他的小腿往上一拖,他的脚掌就毫无支撑的耷拉了下来,似乎是脱臼了。 我马山明白过来这是林医生搞的鬼,无论是不是擦破皮而已,他都把每个人的脚踝拧脱臼了,这些人只能被困在床上! 窗外的吵闹声逐渐变大,海神嗓子里“喀拉喀拉”的奇怪吼叫也越来越近,他们应该进到里面来了! 我不敢多做逗留,赶紧活动了一下重获自由的手腕脚腕,奔下楼梯想冲回赤金楼阁去。 外面的雨小了,但海神显然已经得到了天助,我听见很剧烈敲击的声音,好像他们围攻了某个房屋,想把里面藏着的人类扒出来似的! 我一路狂奔,但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猫着腰冲到了巨熊大门前。 一回头,好家伙!大海神正发疯似的对着一栋二层小楼狂砸不止,我看的心惊肉跳,这万一有自己人藏在里面,不就全玩儿完了吗! 我赶紧回到大厅里,把巨熊大门紧紧关起来,然后把小仙女的古琴横过来,恰好抵在门框里面。 我有些生气,虫友的谋反部队不仅把我孤零零的丢下了,还留了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尾巴给我! 他们现在在干吗?等着海神把城里的活人都杀个片甲不留,好坐享其成吗? 我跑到二楼,看着还在燃烧的炼丹炉,突然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鸦片仙丹这种东西,实在是百害而无一利,无论是海神还是虫友,谁使用了鸦片控制人民,谁都和当前的静谧之城没有区别,那么这场战争也就毫无意义了。 想着耗子的状况,我明确的知道自己该做的事情就是:毁掉它! 我抄起掉在地上的摇扇,用扇柄把膛内的火炭全都掏了出来,然后跑到角落里的大酒缸旁掀开盖口,抓起两只大葫芦,把熔炼好的仙丹全都倾倒了进去! 酒水不过三秒钟就鲜红如血了,浓郁的酒气扑鼻而来,当我倒完最后一粒的时候,头都有点小晕了! 我把盖子结结实实的卡起来,可算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啊! 那三堆皱巴巴的奇怪衣服还在,我忍不住走上前去,想看看那个回光返照的老家伙面色如何了。 谁知还没刚迈出几个步子,楼下的古琴就突然杂乱无章的被奏响了,夹杂其中的还有木质断裂的声音! 这是有人在撞门! 我靠,海神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外面有雨,地上有水,我的味道应该被稀释的差不多了才对,他们来的这么突然,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啊! 随着古琴惨烈的一声脆响,大门被踹开了,急切的脚步声直奔二楼而来! 我慌忙拔出军刀,准备好了决一死战。 而从楼梯口却露出了一张刚刚见过的脸庞—— “你是……耗子哥……吗?你要干啥!” 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就双眼放光的去捡地上的葫芦,可是里面的东西1分钟前才被我清空,他心急火燎的忙碌了一圈也没能找到任何一粒仙丹。 见我的手里还捏着个空葫芦,他好像知道是我把仙丹都销毁了,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冲过来一把扼住我的喉咙,拖着我直接顶到了炼丹炉上! “妈了个巴子的,里面的东西呢!” 我被勒的说不出话,只能挣扎着挥挥手,示意我并不知情。 地上的炭火还没有烧尽,他松开我,直接用手拨弄起来,然后又气急败坏的踢了一脚炼丹炉,把手从膛口直接伸了进去! 我惊的目瞪口呆,他精神分裂的样子和我们常说的“鬼上身”很像,为了某个目的就完全不顾**上的死活了,他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找到仙丹的机会吗? “你别这样行吗?把王浩还给我们,这里真的没有仙丹了啊!”我哆哆嗦嗦的扯了他一把,真恨不得立刻请个道士来,把分裂出来的那个东王公赶出去! 他很不耐烦的一把将我甩开,从炉膛里抽回烫的通红的手指,手心里捏着几颗还没炼成的浅粉色圆球。 他也不顾上面的一层灰烬,一口吞进了嘴里,随即又吐了出来——没成熟的鸦片丸和真正的仙丹应该差别很大。 耗子以前摸索机关时需要依靠左手敏锐的触感,因此他对那只青葱小手格外珍惜。现在也是一样,他被烫伤蜕皮的手指是粗糙的右手,这说明眼前的这个人还是有点耗子的意识的。 “你把仙丹藏哪儿了?”他凶巴巴的瞪着我,再次扼住了我的脖子。 “我没藏……我不知道!反正这儿真的没有了!” “放屁!原来就在这里的!老子亲自命人把炉子从外面抬上的二楼,仙丹都存在这里,你他妈敢糊弄我?!” “真没有了……咳咳,不信你自己搜啊!” “你偷吃了?给老子吐出来!” 他眼睛像我在水森林里遇到的鳄鱼一样,呈现出一种充了血的红色,再配上他狰狞的表情,看起来完全是一个魔鬼! 我眼前开始发黑,他手上的力气已经堵住了我的气管,再这样下去,几分钟后我就被耗子掐死了! 我一边翻着白眼,一边在军装的口袋里摸索出剩下的最后一粒小妖童的赏赐,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然后远远的丢了出去—— 像一枚塑料纽扣弹到地上的动静,那颗仙丹顺着楼梯的走向掉下了一楼。 耗子和一条饿极了的疯狗差不多,他猛的放开我,直向楼梯扑了过去! 妈的,完全不可理喻了,连我都要杀! 我深呼吸几口,拔腿就往三层上跑!三层还有个通人性的麒麟呢,它不会看着我死的吧?如果一楼出不去了,我就抱着小尾巴,骑着麒麟从三层的露台跳出去! 让我大失所望的是,三层的母麒麟居然消失不见了!从露台吹来一阵阵带着凉气和杀意的微风,把浑身是水的我冻的一个激灵,小尾巴好像预感到了灾难的来临,咧着嘴巴哭的厉害。 楼梯没有门,我阻止不了分裂成了东王公的耗子上楼,只好奔向露台之外,想向底下的人呼救。 小尾巴是小妖童的同类,那些藏匿起来的老童子不会不管的吧! 哪知这样扫眼望去,我才意识到根本没人能救得了我们,静谧之城的大浩劫已经到来了: 原先那一排烧着的金屋,经过了冰雨的冷却和海神们的冲击,已经全然变了模样,它们扭曲成了一滩废铜烂铁似的奇怪造型,上面还插着被铸成了金像的陵鱼尸体。 大海神已经跑到了我斜前方的位置,他正在凭借着自己的身高优势,从二楼的一扇窗口中,把手给伸了进去,不顾后果的胡乱搅腾着。 不远处的一座平房屋顶,上面排列着几具染血的白袍,一个海神正立在门前,将房间内的老童子拉出来,扛在肩上抛给屋檐顶坐着的另一个海神。 再看旁边的一栋二层小楼,上面原先是插着旗杆、悬着几面青鸟图案的小旗子的。现在,那上面串着四五个白发飘飘的人头,海神正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看着海神撕开头颅的得意样子,感觉他们在说:你们砍了我同伴的头,那我的复仇方式就和你们一样好了。 而最让人揪心的是那片居住着老太婆和少妇的房子,海神堵住了下面一层的门,女人们满脸惊恐的表情,只好从楼上排着队往底下跳。而那样的高度又是极其容易将她们脆弱的骨骼摔伤的。 从集会广场上又跑过来两个中等个子海神,正好拦住了刚爬起来的女人们的出路! 他俩挨个拉起地上崴了脚的女人们,仔细嗅着头发,是老太婆就丢到一边去,是育龄女人就扛起来,满面笑容的往回跑! 我靠,这下静谧之城没有活路了,虫友做的太绝了!小妖童这会儿就算关二爷附体,也打不过这些强盗似的海神了! 我突然感觉到赤金楼阁微微颤动了一下,远处的某个方向还升腾起了一丝灰色。 那个角度正处在露台难以看到的方位,我扭着脖子瞥了一眼,心里不住咯噔一下: 那个位置有个看似熟悉又非常陌生的存在,那是圆月火山! 而让我震惊的是,我眼睁睁看到弧形的火山口上,正在往外冒出浓烈的灰色烟雾! 如果刚才的那个震动不是错觉的话,是不是预示着它要爆发了?! 第六十六章 危险的楼阁 我惊魂未定的心脏根本来不及平复,一后背的汗毛就竖起来了—— 我看到了大海神眼睛! 我靠,我被逮到了。 他回过头来,盯住了我,虽然没转身过来抓我,但他大大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吓得不自觉的往后退,这才突然发现,一个灵活的小海神从露台的一侧探出了头,他居然从赤金楼阁的外面爬到三层来了! 这不完蛋吗?底层有耗子,上面有海神,我他妈还能往哪儿躲啊! 对了,我飞出去! 我赶紧一脚踹在旁边死猪似的大青鸟身上,希望把它叫起来,好助我躲过一劫,可人家丝毫没有反应,油亮的羽毛上被我留下了一片泥泞的脚印,完全不为所动。 比我高出一大截的海神已经把脚跨过来了,我实在是走投无路,又没有勇气跳楼,只好跑回屋里,重重的把门给带上。 满地都是散开的金砖,我忙的七手八脚的将它们捡起来,心里后悔的要死:当初这扇门被封闭的时候,我呆在里面还是安全的,可如今海神就在门口,我再怎么重新堆砌也来不及了! 不能等死!我站起来扑向小尾巴,抄起他就紧紧护在怀里! 通向露台的那扇门只颤动了几次就扫开了砖块的阻挡,一只银灰色长蹼的大脚将它踹开,我看到了两个嬉皮笑脸的海神。他们一个很好奇的嗅了嗅沉睡的大青鸟,一个“喀拉喀拉”的叫着,把手伸向了我。 我像踢足球似的对着杂物堆开了个大脚,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古玩珍奇变作武器飞向海神,想争取片刻的时间带着小尾巴躲起来!两件给力的玉碟被踢碎后刮伤了他的脸,但人家压根儿不怕伤害,连躲闪也没有就一把扯住了我的衣角! 我用尽了力气想挣脱他,可人家轻轻松松的反手一抓,我就被牢牢的按进怀里了! 奇特的海苔味充满了我的鼻腔,小尾巴的哭声更加响亮了,我正万念俱灰的时候,突然一股臭烘烘的味道从我的胸前传了过来。 shit!小尾巴在这样的环境下也能拉的出来! 我正心乱如麻着,海神居然皱巴着脸把我从怀里给推出去了! 对了!我灵光一闪,海神的嗅觉格外灵敏,如果是过于浓烈、过于刺激的味道,他们的反应肯定特别大! 我好像找到了诀窍,干脆把尿布从小尾巴屁股上扒了下来,直接把刚出炉的新鲜热翔往上一甩—— 它还挺有份量的,稳稳的呼在了海神的下巴颏儿上! 这下效果立竿见影!小尾巴的金黄色稀屎顺着他的脖子流淌下来,海神被屎臭味熏的怪叫连连,赶紧用两只手分别去捂鼻子和抓尿布,扭头就跑回露台上呼吸新鲜空气去了! 正在玩弄大青鸟的另一只海神见状,赶紧离他远远的,放开手里的羽毛,接替他的工作冲进来又想要抓我! 我趁着这个空当,赶忙卧倒在地上,顺着楼梯的斜度抱着小尾巴就滑下了二层。 我的后背此刻肯定是惨不忍睹了!但是海神紧随而至,我都感受到了他的海苔味就在我脑后!我不敢回头,只好紧跑两步,再次在二楼的楼梯上卧倒! 结果我只是滑下了三四级台阶,后颈就被他勾住了! 我翻来覆去的挣扎完全无济于事,他按着我的头不让动,下到底下两级台阶来,摸了摸我怀里的小尾巴。 我瞥到在一楼大厅的木榻旁,耗子一脸沉醉的趴在了地上,看样子,他还沉浸在鸦片带来的快乐里,我就算向他求救也没什么用了! 我怕海神发现小尾巴的尾巴,再把他当成敌人对待,只好弓腰驼背蜷缩在一起,把孩子的屁股尽量藏起来。 海神有些生气,他直接抓住小尾巴的一只胳膊,死命的向外拉扯,孩子被痛的嚎啕大哭,我又不敢松手,只能伸长脖子咬住海神的手腕,用尽了力气的撕扯海苔味的皮肉! 我听到底下的一层传来了小仙女古琴的震颤,意识到底下的耗子将要走出门去了。 我又急又怕,只好松开口狂吼着:“耗子哥!救命!救救我们,别走啊!” 黑熊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吱呀”一声闭合了,我气的眼泪直流,小尾巴和我的命运,就这样即将葬送在海神的手上了。 绝望之时,海神突然放开了手,我以为他要把我扛起来带走,没想到却感觉到一丝液体从我的头顶滴落了下来。 一抬头,海神的肩膀裂开了一条深及骨肉的宝蓝色伤口,一把似曾相识的短刀插在了上面—— 那是属于耗子的! 海神转过身体,我无比欣慰的看到,耗子正立在最底下的一层台阶前,满脸挑衅的神色瞪着海神! “耗子哥,你没走!” “你们这群水狗,敢跑到老子的城里抢女人!” 耗子的语气自信极了,一股天然的霸气自他身上流露出来,这是我之前从未见到过的! 海神也没有像对待外面那些男人似的扑上去就撕开脖颈,而是呆在原地没有动弹,不甘心的伸出没受伤的那只胳膊,抓住了我的头发。 现在的耗子似乎是那个“东王公”,他不慌不忙的走了几步,拎起来一盏油灯,又摘下了墙壁上的一只火把。 海神看到了火焰,吓得扯嗓子就嘶吼起来,一边向后倒退,一边拖着我和小尾巴往楼上走去! 耗子闪电似的奔过来,手里那盏油灯在空中划了一条抛物线,正中海神的脊背! 火势顺着流下去的灯油就点着了,他痛得惨叫不已,赶忙放开我冲向三楼逃命!我距离很近,简直闻到了一股子皮肉烤焦的味道! 满脖子大便的那个海神也从楼上下来了,他一看到同伴身上的火焰,扭头就要跟着回去,耗子可不干,他抄起那支火把,跨上楼梯就追了过去,三个身影几秒钟就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 我被惊得目瞪口呆,耗子这身手绝对不比怪人差,他一直深藏不露着呢? 没时间发呆,我浑身酸痛的爬起来,想从黑熊大门跑出去,结果刚到底层,大门自动开了,一下子又涌进来三个海神! 我气的骂娘,只好连滚带爬的又返回去,想冲到三层找耗子求助。可转念一想,耗子就算精神变了,可他还是耗子的身体,他再牛逼也不能刻一个人打过四个海神啊,我这样上去,不仅救不了自己,岂不是也害了他? 我即使转向,奔到了二层的炼丹炉旁,想从那些红彤彤的木炭里在找出点儿火星,能撑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哪知道木炭被我和耗子轮番拨弄过以后,基本上就只剩青烟了,我急的是又蹦又跳也楞是没捡着一丁点儿火星子! 眼看着三个海神直扑向我,我赶紧往里面跑,放下小尾巴,抡起大酒缸的盖子就扇了过去—— 为首的那个海神一把挡住,他抓着我的膀子就往外拖,我痛的直流眼泪,只好紧紧抓着酒缸的边缘和他僵持着! “哗”的一声,大酒缸被我硬生生拽倒在了地上,里面鲜红如血的酒水泼出来大半,在二层的地面上大面积蔓延开来! 浓郁的酒气伴随着仙丹特有的香味儿一下子就把我们包围了,海神被熏的直摇头,他们先是倒退了几步,然后就像喝醉酒一般站不稳了! 一个海神跌坐在了地上,他掬起一捧血酒喝进了嘴里,很快就进入了鸦片带来的致幻效果之内。 没过几分钟,三个来抓我的海神全都自甘堕落了,他们围坐在剩下一半的酒缸旁,一边打着酒嗝,一边兴奋的哇哇乱叫! 我憎恨鸦片,这会儿却不得不感谢它救了我一命! 随着海神的后面跑上楼梯的,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他脸上的黄金面具反射着微微的一层光泽,那是静谧之城的主人小妖童! 他久未现身,现在却冒着危险赶来营救我和小尾巴吗? 我心里有点感动,抱着小尾巴跟着他的拉扯跑去了三楼,我还想趁着多一个帮手来支援一下耗子,却发现三楼根本就空空如也,地上躺着两具烧焦了的巨大尸体,而耗子和露台上的大青鸟全都不见了! 我靠,难道耗子骑着大青鸟飞出去了?可是大青鸟不是睡死了吗?耗子是咋做到的?! 我呆立在那里,突然想到4年前耗子不也是得到了离开蓬莱的唯一一个名额,骑着大青鸟、丢下了自己的孪生弟弟飞远了吗? 他有唤醒大青鸟的办法,而现在,他又一次拿到了这个幸存者名额! 我跟着小妖童后面奔向露台,遥看过去,青鸟还没飞远,它正张开巨大的翅膀盘旋在静谧之城的上空,而在城里的大地上,到处陈横着白袍的尸体,雨也已经停止了。 所有的房顶、所有在外逃命的人们都全身**的,地面上也已经存下了一个台阶高度的积水,在短时间内,人类想要在城里点火都是不可能的了,从几根旗杆上挂着的人头还有在城门附近倒下的尸体来看,那一千多个白袍大概死去了四分之一了! “咣——” 沉寂许久的警钟声突然响彻云霄,我寻找着那个钟楼的方向,心脏为之一振: 在大钟的旁边,伫立着一个**着上身,傲气又倔犟的身影,那是刚刚乘着青鸟飞出去的耗子哥! 我万分费解的看着他的举动,不明所以,而更离奇的是,我身边站着的小妖童,居然朝着那个方向,半跪了下去! 我靠,这下我震惊的可就心肝儿颤了,能让现任东王公下跪的,也就只有上一任东王公了,不管他知不知道耗子的精神是分裂出来的,至少那个耗子的身体他是见到了。 而他愿意给那具身体下跪,就说明当年成为上一任东王公的人,就是耗子的这副模样! 第六十七章 扭转时局 我楞了许久,明白过来,如果从这里的三层楼阁跳下去,肯定要摔个血肉模糊,耗子是骑着大青鸟从这儿离开,飞到钟台上去的。 而小妖童回到三层楼阁,不一定是惦记小尾巴和我,他应该也是奔着大青鸟来的。 依照目前的情景来看,他也许认为静谧之城被攻陷了,所以才要逃离这里。 他还是个孩子,我不能指责他什么不仁不义的罪名,相反,我更希望他尽可能的远离这个战场。 虫友要推翻他,海神要撕碎他,麒麟的选择也不是他,如果他还留在这里,应该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我不愿意看到他被杀死的那一幕,但也不能希望他取得最后的胜利,最好的情况就要么是他自己逃离,要么这儿由虫友占领,我给他求求情。 现在大青鸟既然不在这儿,我也只好盼望着虫友的大慈大悲了。 假设没有耗子,那么小妖童就是可以使唤大青鸟的。我和海神尝试够都弄不醒它,这样看来,大青鸟应该是只愿意听东王公的话。那么耗子能拿到那个唯一离开蓬莱的名额,原因是那些在海难中掉下来的兄弟里,耗子的身份是东王公,所以只有他才可以使唤这只奇怪的飞兽! 原来耗子在蓬莱岛上停留的那段时间,不是无所事事的吃饭睡觉,最后杀了自己兄弟远走高飞的,他的脑子并不是被“分裂”出了一个东王公,他的狂言乱语也不是鸦片的致幻作用。 王亮的说辞只是一家之谈,肯定有不少片面的成分在里面,至少耗子当过东王公这个信息他就没有告诉我。 人家耗子并不是魔鬼,他是真真正正的用那副身体,用那个头脑,成为过这儿的主人的! 可奇怪的是,我还记得在霸王宝藏里,我们先是和耗子在连环翻版那里走散了,然后是在大迷宫的山洞里,由他炸开豁洞才得以相遇的。 而在见面的那个时候,他刚经历了各种机关术的磨难,身体遍布伤痕,衣服也支离破碎的。 当时他的裤子从大腿根就被撕开了,我还清晰的记得他一跑步就会露出的那条若隐若现的内裤! 所以耗子这个人是绝对没有尾巴的。 而从身高上来看,他大概一米七五,从发质来看,他的头发又黑又短,因此耗子和“东王公”的形象严重不符合,他绝对没有割掉过尾巴,他是平平常常的一个人类男性! 那他是咋当上东王公的啊?他在蓬莱的那些天都发生了什么? 我身边的小妖童这会儿才从半跪的姿势站立起来,我虽然满脑子不解,但耗子的地位不容置疑。 他掏出金铃,伫立在露台的边缘,伸出手去开始发出一阵我完全听不懂的铃声。 而耗子那边的钟声也偶尔跟着回应些什么,就好像小妖童在部署战略,耗子在跟他补充似的! 没多久我就看到,隐藏起来的一些白袍突然出现在了几座二层小楼之上。他们大多是一些白发的年轻人,身手要比老童子灵活许多,他们很奇怪的开始奔跑,趁着海神们把精力大多集中在女人身上时,饶了很远很狭窄的路线,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布在了城里大小的角落之中。 屋顶上积攒的雨水时不时的落下来几滴,按理说这样的距离我是看不见的,但偏偏那些水珠子停留在了半空之中,不仅反射出微弱的金黄色光芒,还跟着不断增多的白袍们的步履颤动着! 等到海神回过神来开始用大步子追逐他们时,我发现城里的某些区域把海神给困住了,空气中好像有一面看不见的墙,将海神的腿脚夹在了里面,而他们一旦挣扎起来,蓝色的血液就会突然涌出皮肤,顺着某些轨迹,延伸至几米之外! 这种感觉非常的恐怖,白袍们好像从四面八方全都跑出来了,别管速度快慢、老的少的,全都像一团团模糊的云朵似的,在城里不停的来回穿梭着。 而原本十分嚣张的海神居然慌乱起来,他们吼叫了几声,开始手舞足蹈的拨弄着眼前的空气! 他们凭空出现的伤口很快就在楼与楼之间的空隙处勾勒出一幅蓝色的图画,那些随着挣扎的动作不断颤动的蓝色线条,相互交叉在一起,呈现出了一张状的结构! 我这下才看明白,白袍们的奔跑,是为了在城里扯起上百条细细的金线! 整个静谧之城都被这样的金线笼罩住了:房顶到对面窗框、梁柱到侧边门环,好像空气中已经没有了死角似的! 而最绝的就是,在天罗地中,其实每根金线间都留出了大概一米五左右的空隙,如果是人类,弯下腰或者低下头,就可以轻松的穿梭在其中,而海神就绝对不可能自由的离开这里了。 他们比我们要高大很多很多,视力又不好,只要不小心勾进了里,是很难抽身回去的。强行挣脱不仅会割伤他们的皮肤,也会使周围的金线纠缠在一起,反而越扯越紧! 原本扛着女人的几个海神已经完全无法动弹了,女人们却很轻松的就能从金线空隙间钻出来,匆匆忙忙的躲回安全的金屋里去。 “咣——” 耗子的一声撞钟,好像宣告了战争的结束,小妖童也摇晃起金铃,向他回应着什么。原本处在绝境中的静谧之城反败为胜、完全逆转了局势! 我看着动弹不得的大海神,心里特别特别的矛盾,交战的势力太混乱了:经过了天降大雨之后,海神是一心要屠城的,原本小妖童都想弃城逃跑了,可突然杀出的耗子又成为了支援小妖童抗战的力量! 现在打败海神犹如瓮中捉鳖,静谧之城的势力还是没受到什么影响,虫友他们等待的混乱在哪儿呢?谋反什么的不就废了嘛! “呯”的一声,小妖童刚刚转了下脸想看看城里的状况,一股火药味就贴着我大臂擦过去了! 他的黄金面具从脸上脱落下来,“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非常熟悉这种特殊子弹的声响,这是冬煌的霰弹枪! 如果小妖童没有突然转脸,看他瞄准的这个位置,是要爆掉小妖童的脑袋的! 原来他们一直在这儿,一直能看到赤金楼阁里的动静啊! 小妖童惊的一哆嗦,特别诧异了望了我一眼,他应该是不知道,世界上还存在着“枪”这种东西的。 霰弹枪的射程不是很远,那说明他距离我所在的三层楼阁应该是很近的,难道他一直呆在我斜对面的那个二层小楼里? 我忍不住朝那个方向望去,心里对他们又是想念又是抱怨,他们不是丢下了我,而是就在我旁边! 海神的死活可以由人类来控制了,此刻得了安全的白袍们都从金屋里跑了出来,高昂着头颅向小妖童跪拜,而刚才那一枪如果爆了小妖童的头,赤金楼阁的主人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干掉了,那么谋反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开始! 小妖童弯腰将面具捡起来又卡在脸上,他不明白刚才的枪响是什么,也没有任何防卫的措施,就那样傻傻的站在我旁边,一动不动的掏出金铃,好像在回应底下跪拜的民众。 此刻,正是狙击的最佳时机,冬煌只要再来一枪,小妖童就算废了! 我心里超级纠结,我该帮小妖童还是冬煌?如果这一枪打过来,他可就死在我眼前了啊! 我说不清谁对谁错,我不想让小妖童死,可我也不能打断自己人那么久的预谋啊! 这时,小妖童走到了露台的边缘,突然向下一跳! 我心里一咯噔,赶紧伸头去看—— 结果他稳稳的踩在了一条看不见的金线上,正像个杂技演员似的,一点点从半空中走向被围困在中间的大海神。 大海神特别特别惨,他的周身血流如注,由于体积太大,他一挣扎起来,几根金线都被拧巴成了一根粗绳。这儿的金线显然是经过了特殊的工艺处理的,又韧又利,把大海神完全束缚住了! 小妖童踩着蓝色的路线爬到了他的肩膀,然后从自己的衣袖里抽出了一卷金丝,绕着他的脖子走了一圈,好像系了个绳结,将大海神的颈部套在了里面。 他将金丝的另一头从上面丢了下去,底下跪着的一干民众很快的蜂拥而至,他们像拔河似的,握住了垂下来的金线,然后非常费力的一起拖动着。 小妖童就悠哉悠哉的从大海神的肩膀走到了我对面的二层小楼顶上去了,一层房顶之隔,里面就是要狙击他的冬煌啊! 我来不及揪心,大海神的喉咙里就发出了极其凄惨的悲鸣,那声音和惊雷一样响彻天空!其他的小海神也跟着喊叫起来,一向难听的嗓音中,居然夹带了一次任何人都能听懂的呜咽。 再一看大海神的状况,我才知道这是他们对他的送别,大海神脖子上缠绕的那条金线,经过白袍的猛烈拉扯,已经深入皮肉,割破血管了! 和紫泉流量相似的蓝色血液从断口处汩汩流出,浇得下面的路面满是血污。 而在旁边那个挂满了人头的房顶上,原本鲜红的人血融进了迸溅进来的蓝血,混合成了一种和紫泥海相似的紫罗兰色,正顺着房屋边角向下流淌。 第六十八章 得不到的和平 天空中的乌云还是那么那么厚重,我觉得这是蓬莱岛一个悲伤的时刻。 大海神的头颅终于被静谧之城的人类割断了,巨大的脑袋连接着仅有的几丝筋骨,耷拉在金丝上挂着,每个人都踩踏着恣意流淌的蓝血汇成的小溪,无声的欢呼雀跃着。 我知道此刻的他们没有吃鸦片,他们对待小妖童是发自内心的臣服。 如果虫友掌权,又不靠鸦片控制的话,他一个人类何以得到白袍们的认可? 虽然耗子身为人类也当过王,但是能够明显的看出,他只有在小妖童和大青鸟的心目当中,才是牛逼人物。他现身在钟台上,又辅助小妖童打了一场起死回生的战役,可压根儿就没有白袍鸟他。 我突然觉得,耗子似乎受了不少委屈。 如果人类称王,却得不到民心的话,那虫友为什么要推翻静谧之城? 本来我是非常信任他的,我知道以他身上的那股子不服输的气势,他不愿意憋屈在水森林的破船舱中。 要说见到赤金楼阁能勾起男人的野心,我差不多能理解,成为仙境中的王,没人不想。 但是就在刚才,如果小妖童和耗子不使出金线天这一招来,海神肯定是要带走所有女人,然后把男人们的头颅撕个够才会罢休了。 那样的话,这儿势必要变成一座荒城,先别说繁衍后代,就连活下去都成问题。 静谧之城能成为蓬莱岛的第三支势力,说明它肯定是可发展下去的。这儿有人懂得纺织麻布、有人会修筑城墙、有人种植粮食,他们是徐福从秦朝带过来发展国家的力量,一旦这些人死去,虫友和李副官他们几个大老爷们留在这儿有什么意思?吃饭穿衣都要自己动手,没人伺候着、没有美女陪伴,那还不如每天缩在破船舱等着鳄鱼入陷阱呢! 所以现在看来,他们这拨人推翻静谧之城的理由,不够充分。 而此刻的我为什么站在三层楼阁里呢?因为我听从了谋反者的安排,成为了他们利用的工具,并且我的冬煌队长也在这支谋反队伍中,所以我不知道该怎样在蓬莱立足,只好一步步引发了人与海神的恶战。 但是这件事情变得很蹊跷,转折点就是多出来一个不知道朝哪儿安放的耗子。 耗子是八年前来、四年前走的,他在这儿呆了不到两个月,而虫友他们都是民国时期的人物,所以他们比耗子一拨海难者来的早,走的晚,肯定晓得有这么一批人登了岛,其中一人还在城里当上了东王公。 这个东王公后来骑着青鸟潇洒的飞走了,只剩下他还留在破船舱里做着称王的白日梦。 当时我问冬煌,王亮是哪一派的人,他回答说王亮是自己一个人生活的,不属于任何势力。但现在我能断定,他和虫友绝对是一伙儿的,他是想用我们来拴住耗子,好制约小妖童的势力! 耗子的确是有毒瘾,王亮的确是他的孪生弟弟,也的确断了腿,可人家当过东王公的这事儿咋没人先说一声啊! 我记得最初虫友在废船舱让我进城当卧底的时候,我是说什么也不同意的,因为我们这支冬煌小队没有帮助他们的职责,也没有推翻人家好好一个王朝的意图。 当时是他把我逼到角落里,很突然的说了一句话:“你认识一个瘦子叫王浩吗?” 我正是听了耗子哥在城里的这个消息,才会壮着胆子进城来的。 回想起来,我的另外三个同伴中,只有怪人不知道去了哪里,线人前辈和林医生在一起,王亮和冬爷在一起。 王亮那番批斗耗子的话说的真真切切的,冬煌见识过耗子进了精神病院,他所看到的表面现象恰好都能和王亮的证据对应在一起,而林医生这边有线人前辈在煽风点火,耗子又呈现出了毒瘾发作的症状。所以我们都觉得从眼前的情形来看,足以相信王亮的话、足以推断出回到蓬莱的耗子不可信了,他是个危险人物,必须关起来以防出了乱子。 虫友和王亮那拨人利用了我们三个,把站在小妖童势力这边前任东王公给控制住了! 无头的大海神尸体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底下的小海神们已经泣不成声了,如果不是因为时断时续、淅淅沥沥的雨滴,应声虫保准也得赶过来凑这个热闹,那这儿的场面更得惨不忍睹! 从城墙外突然传来了一阵相同的哀鸣声,有其他的海神前来支援了。 凭着现在静谧之城的布置,他们没有办法进来,只能呆在城墙外眼巴巴的等待着,用凄凉的哀嚎为大海神悼念。 我觉得虽然语言上完全听不懂,但这些海神们的意思,摆明了是有些哀求小妖童的。 小妖童摇了摇金铃,白袍们便纷纷站立起来,在每一个束手就擒的小海神脖子上,扯起一条长线,一端形成环套栓住他们的脖子,一端系成一个大疙瘩。 海神周围的金线被剪断了,可他们比刚才更加没有了自由,只要在金线的末端这边发出力气,这十来位个头不一的小海神就会被集体砍头了。 小妖童抽出腰间那把生了锈的青铜剑,举在脖子上随意的挥舞了一下,做出了一个杀头的动作,他的黄金面具遮挡住了他此刻的表情,但从身体的神态上来看,他很是得意。 我都不忍心去看那个场面了,人家的家属还在城墙外等着呢,可小妖童杀完大的又要杀小的,他这性格绝对是个厉害角色,他这回是狠下心要搞死海神了。 “不杀!”耗子的喊声突然从钟台传过来。 一个现代人类的声音在静谧之城里回响,还真是难得的感受。 小妖童非常听话,他闻言立马就放下了青铜剑,朝白袍们摇了摇手。 那些垂头丧气的海神像上了项圈的狗,老老实实的被解救出来,整齐列成一排,一动也不敢动。大海神那样死在眼前,他们都明白的知道,挣脱只会让套索越来越紧,不屈服于小妖童的话,自己的脑袋也会保不住的。 耗子的脾气一向很冲动,如果换做以前,他绝对不等小妖童开口,就亲手结果这些海神了,没想到换了一个身份,他竟然比所有人都能顾全到大局。 我想了一下,杀掉这些小海神虽然很能解气、很能立威,但是外面毕竟还有增援部队,而且这些前来复仇的队伍显然还不是倾巢出动的,光说那个死去的大海神,就不是被我炸掉手掌的那一位。因此在某处的海洋里,还有更多的海神正等待着同伴的归来。 杀掉一个,放走一群,这是给外面的海神一个交代,对于他们这个种族来说,是个警告也是个恩惠。 如果把他们都杀掉,那剩下的那些同伴肯定当这是宣战,他们不来拼个你死我活才怪呢,那样的话,静谧之城可就永无宁日了! 耗子从钟台上跳下来,接过那些致命金丝的末端,像放羊似的,跟着海神们沮丧的脚步往城外走,小妖童急忙从房顶上爬下来,追着耗子的身影,似乎要送他一程。 小妖童和耗子的身形完全暴露在了冬煌的射击范围内,他却迟迟没有开枪。 按照王亮的说法,耗子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罪人,他现在显然是站在小妖童这边的,而冬煌如果帮虫友谋反,势必要干掉耗子这个昔日老友。 我知道,他绝对不会这么做的,而林医生那么聪明,他既然偷偷摸摸给耗子提前松了绑,应该也是发现了他并不是精神分裂或犯了毒瘾这么简单。 他俩都呆在城里,刚才耗子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我想他们也该心中有数了,到底该不该参与这场叛变,还是需要从长计议的。 我没见过冬煌的枪法失过手,他狙击三层楼阁的时候,即使小妖童歪了头,他也能轻易的爆掉他半个脑袋。 所以那一枪,是故意打偏的,他既可以敷衍虫友,又可以告诉我他的位置! 我们不参与叛乱了! 我心里一动,立刻就想奔下楼去,与对面的冬煌汇合,哪知就在这时,居然响起了一阵枪声! 子弹的目标是正在走出门去的小妖童跟耗子,这枪声非常连贯,显然不是冬煌的霰弹枪能发出来的,而另一批持有枪火的人,只剩下鲨鱼号上的吴锦城他们了! 好在两个人毫发无伤,只得快速跑到了旁边的柱子后躲了一下。 城里的白袍护主心切,他们自发的聚拢在一起,将小妖童层层围了起来。 在所有人都慌慌张张被从未见过的枪声惊住的时候,几个海神发出了极其刺耳的尖叫,然后一瞬间又没了声音! 我心说大事不妙,急忙伸长脖子看过去,没想到被白袍围起来的人群中,出现了七八个蓝血喷泉,有人趁乱捡起了栓着海神脖子的金线,把小海神的脑袋割掉了! 我靠,不用想,这一定是虫友的人混在了里面! 城门口海神的咆哮此起彼伏,没过几秒钟的功夫,原本成为停战筹码的那些海神,全被割掉了头颅,而混乱的白袍那么多,谁也不知道金线的末端在谁手里! 我们刚要全身而退,谋反者们就出动了! 第六十九章 水漫蓬莱 我的脑子混乱极了,我知道再这样耗在赤金楼阁里、再掺和到这场战争中去,我们冬煌小队的三个人,就永远出不去了。 我瞥眼看了一下那个即将喷发的火山,果断返回去,抄起木篮中的小尾巴,直往楼梯下冲! 在二楼的酒缸旁,原本是睡着三个不省人事的小海神的,可这会儿,他们全都没了踪影。 我觉得这城里变得越来越危险了,虫友们当面杀了俘虏,也就意味着静谧之城将永无宁日,蓬莱岛上的三支势力就此也发生了改变。 人类和海神不再井水不犯河水了,他们之间非得拼出个输赢才行。 我扑到那些奇怪的衣服堆旁,随手扯起一件皱巴巴的白袍,将自己的脑袋、军服,还有怀里的小尾巴严严实实包裹在了一起,接着向楼下冲去! 可有些不对劲,这衣服里难道没缩着一个老大臣?我怎么抬手一拉就把衣服披上来了? 我有些后悔刚才怎么没再查看一下那个回光返照的老头子,这两个衣服堆里面的内容截然不同啊! 没跑几步,我就觉得自己的脊背那里鼓鼓的、硬硬的,好像包进了什么东西,经过再往下的一阵颠簸,从白袍的后摆里也哗啦哗啦的往下掉落了几块不明物体,由于跑的太快,我压根儿来不及再返回去捡,只能踹开黑熊大门,畏畏缩缩的混进了惊慌失措的白袍大部队里。 我全身都包裹着白色,藏匿在其中倒也不觉得突兀,应声虫和小尾巴都很乖的没有发出声音,我能听到的,只是海神一声接一声的呼喊,还有小妖童明显有些慌乱的金铃声。 白袍们也意识到出了大乱子,可现在,他们无法像刚才一样听从领袖的指挥再次击退敌军了。因为不只是体力和心理的问题,更重要的是,现在早已过了殿前集会发放仙丹的时间,这些人的毒瘾犯了。 我跟随着人潮踩踏着遍地的蓝色,从还未剪断的金线中穿梭过去,偷偷摸摸的靠近冬煌所在的二层小楼。 其实距离不远,但我就是费了好大的力气,还是得停留在原地。 因为我站着就像鲨鱼号行驶在海洋中的感觉,我们脚下的地面似乎在起起伏伏,你只要走出去一步,当另一只脚还没有收回来的时候,剧烈的震动就把你晃到在地上了。 我知道这是火山爆发前的地震,幸好这儿的建筑全是牢固的合金铸成的,除非有火,否则不可能倒塌,不然的话,城里的人可就伤亡惨重了。 在地面上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圆月火山正好被赤金楼阁挡住了,滚滚浓烟就像是从楼顶的青鸟雕塑嘴里喷出来似的! 在我周围白茫茫的人群当中,我明确的看到了好几个和我一样装束的人混在里面,他们的脑袋上都被白色的麻布包裹了起来,虽然看不到脸,但使用这种头巾的效果一定遮挡住黑头发,他们都是暗地里谋反的人! 我的眼光不自觉的紧跟着他们,生怕再出现什么大乱子,把我的生命安全牵扯进去,没想到就在我的左手边半米的距离,有一个白发白袍的年轻人,偷偷剪短了抵御海神的金线! 原本紧绷的金线猛然断裂,发出类似于小仙女的古琴声音,我绝对没有听错,也绝对没有看错,在谋反的部队当中,不仅有外来者,还包括蓬莱本地人! 我突然想起,在废船舱里,李副官给我分析的那段静谧之城势必衰败的原因,他说:“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决定经济基础,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当生产关系满足不了生产力要求时,就到了推翻上层建筑执政者的时刻了。” 我以为这是高中政治课的内容,当时根本没有注意去听,现在一会想,这个“生产关系满足不了生产力的要求”,指的不就是底层的力量大于了它的上一级,而它们之间的关系没有发生改变,所以底层要推翻上层,以达到稳定的适应关系吗? 也就是说,不光是虫友想称王,在静谧之城里,也有一部分年轻的力量,他们渴望营造这儿的新秩序! 怪不得虫友区区二三十人就敢谋反,就敢对我说城里很多自己人,原来还有不需要伪装的人,能以一种光明正大的方式,毁灭蓬莱于无形! 这么想来我才发现,小妖童和耗子遭到几发子弹的袭击之后,围在他们周围护主的,是叛徒占了多数,因为他们俩是带着海神出城去的,而现在从城门口到里面这条路上的金线,已经被剪断了多数。他们故意引起混乱挤到这个位置,是为外面的海神开辟了一条道路! 原本淅淅沥沥、冰凉的雨滴,在此刻变得温热起来,空气中都能嗅到一股滚烫的味道,我都害怕随着大地震动的频率越来越高,天上会浇下来一盆开水! 我从未经历过火山爆发,也从没学习过这种时刻的自救方法。我想既然是火山,那么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蓬莱就该被炙热的岩浆侵袭了。 海神怕火,我以为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没了大多数的金线,外面那些等着复仇的家伙,也会暂时放弃进攻,先力求自保,没想到,他们的人数越来越多,叫嚷声越来越大,我甚至听出了一些嬉笑的味道! 没过几十秒钟,答案就揭晓了。 我的脚脖子突然浸入在了什么液体当中,而周围那些老童子的白袍,也逐渐晕染出了淡淡的蓝色。在我们脚下,原本踩踏着的那些大海神喷出来的蓝血,越涨越高,越来越稀,等到我的膝盖没入了液体之下时,我才猛然明白过来:我之前幻想的那个“水漫金山”的场景真的要出现了,火山活动引发了地震,地震引发了海啸! 原先我们知道,在蓬莱岛所有水流的尽头处,肯定是有一个通向大海的入口的,从深渊口上流下来的海水,通过了这儿的一系列循环,最终要回到大海中去。 现在的情况正是相反的,入口变成了出口,海洋中的水倒流进来,把蓬莱大龟壳的底层灌满了! 放眼望去,这儿变成了一座浅蓝色的水中城,每个人、每座建筑都浸没在水里。依照如此的水涨速度来看,只需要半个小时,静谧之城就没了! 城里的白袍纷纷提着衣角,谁也分不出来谁是同伴谁是内鬼,都一次次跌倒又爬起,拼命向着平方的屋顶、或者二层小楼冲过去——傻站在下面,就只能等着淹死了! 在这个时候,谋反者的计谋可就得逞了,外头的海神们惬意的踩着小水花逼近了最外圈的建筑,虽然在往里面走,金线就又阻碍了路程,可是,海神轻松的顺着前几排的建筑,就爬到了房顶上去! 这下,那些房顶上的白袍可就悲剧了,水已经涨到了半人高,他们灵敏一点儿的,就赶快往下跳,手脚慢一些的,直接就被撕开了! 这时的我已经在水中摸爬滚打着,拼命保护住小尾巴,终于爬上了冬煌所在的二层小楼里,可是这儿已经黑压压挤满了前来避难的人群,我又不敢呼喊他的名字! 呯呯呯一阵关门声,静谧之城的街道基本上已经空了,所有人不是爬上了房顶,就是藏进了二层小楼,他们把大门全都封闭了起来,这样外面的海水还不至于把金屋给淹没起来。 但是这样,外头的人可就进不来了,任凭剩下的几个老头子疯狂的砸门,几个白袍守着门口,就是不给开! 耗子和小妖童呢?我费尽力气挤到窗口上去,恰好听到了一声口哨,接着,我感到有个扑扇着翅膀的庞然大物俯冲了过去,然后又带着一阵风声飞了起来! 对了,还有个能飞的大青鸟呢! “都他妈听着!老子知道有内鬼混在里面,你们想玩儿阴的,就先朝我来!老子回来一趟不容易,居然他妈遇到了你们这种待遇!操!都忘了老王公了是吗,老子说了多少次,我不爱争什么名利,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王公!谁敢搞他,老子拼了命也要搞死你们!” 耗子的嘶吼从楼下传来,大青鸟一次只能负载一个人,而耗子把名额让给了小妖童。 我伸头看过去,他浑身是水,叉着腰伫立在大海神掉下来的头颅旁边,涌过来的海水已经淹没到他胸口的位置了,虽然复仇的海神还进入不了金线保护下的区域,可是海水再这么上涨过去,他怎么活? 我心里焦急的要死,不管他是站在哪边,也不管他是王亮、东王公、还是瘾君子,归根结底,我认为他是我们的人,我不能眼看着他陷入危险啊! 我张开嘴巴,迫切的想要呼喊冬煌,让我们站出来吧,我们带着耗子哥一起走,我们向海神去投降吧! 我握成拳头的手突然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了,我感到他把我的拳头慢慢打开,在我满是手汗的手心上写了一个字: 等。 第七十章 第二条长生法则 感受着那双手传来的温度,我知道冬爷就站在我的身后。 我真是忍不住要掉下眼泪来,这感觉,就像一个跑丢了的孩子突然找到老爹了似的。 可是,我们还要等什么?耗子撑不了多久啊! 原本躺在地上的那些尸体,此刻全都顺水漂浮了起来,有头的、没头的、人类的、海神的。 他们全都涌向密布着天罗地的城中央,有些躺着穿梭在大街小巷中,有些被金线挂住了衣服,直挺挺的站在水里。 经过了谋反者们的挑拨离间,静谧之城真是伤亡惨重,再去掉藏在白袍当中的叛徒,这儿的人比原先少了一半。 可是他们在这样出现了天灾的情况下,还是继续给海神制造屠杀的机会,我只能认为,他们全都疯了。 水位再上升一倍,大家就可以一起去死了。 耗子的颈部以下全是被稀释的紫水,那是海神血和人类血的混合物。 他抓住了两根金线,费力的把自己身体向上挪动了几十公分,嘴里还在不停的咒骂着。 城里的人们根本无力阻止水位上涨,只能默默等待着火山活动的结束。 我站在二楼的这间屋子里,很像在乘坐徐州城的公交车,不仅十分拥挤,而且在一**地震的作用下,还能找到点司机急刹车的效果。 “李副官,我知道你在这里。”耗子嘶哑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我他妈说了一百遍了,小王公和老王公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你找到秘方也没有用,根本就炼不出来仙丹的!” 我吃了一惊,他所谓的秘方是什么?“小王公和老王公根本不是同一个人”,这句话怎么解释? “你们这些叛徒,就算毁了整个城又能怎么样?你们得不到长生,当不了王公,也离不开这里,早知道你们还没有死心,老子当年临走前就该杀光你们!” 我靠,这个蓬莱仙岛上到底藏着多少秘密?我原先以为秦始皇的第二条长生法则是忽悠人的,只要用鸦片做了药引子,通过它的致幻效果,那无论接下来吃什么仙丹,甚至随便吃个健胃消食片都能有成为神仙的感觉了。 可听到了耗子这段话,显然仙丹的秘密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这里是藏着真正能长生不老的另一种丹药的,只不过这个东西似乎还没有被研发出来,东王公手里拥有的,是那个“秘方”! 之前我就考虑到虫友他们推翻静谧之城的理由不充分,如果是想当王,不至于把城给毁灭掉;如果是想要骑着大青鸟离开,那么他们不可能那么团结,能发动那么多人一起谋反,因为离开蓬莱的名额只有一个,这么多人去争,他们肯定先像断腿的王亮所说的那种情况,提前就开始自相残杀了! 如果在他们给出的理由上,再加入一个长生不死,那么一切都能说的通! 本来我还奇怪呢,冬煌和林医生凭啥无缘无故的帮助他们谋反,原来无论是白发的年轻人、虫友、李副官、线人前辈、鲨鱼号船员、还是冬煌小队,他们谋反的目的,都不是得到东王公的权利,而是得到那个“秘方”,得到秦始皇的第二条长生秘术,即使再也无法离开这里,也能成为蓬莱仙岛上真正能长生不死的人! 这个条件太诱惑了,能炼制出仙丹的秘方就在这座城里!甚至是处在这种情况下的我,都忍不住心里痒痒的,想要赶紧把静谧之城碾平踏碎,掘地三尺的找出可以长生的仙丹来! “都别费心机了,你们有了秘方也没有炼丹的技术,不是东王公的话,再他妈牛逼也没用!” 我很想让耗子闭上嘴巴,再一巴掌把他从前任东王公的身份中打醒,如果他变回我们所熟悉的那个耗子,这会儿听到有长生的仙丹,肯定比谁都积极! 现在他对待小妖童如此忠心耿耿、尽心尽力,不仅把自己的命栓在了静谧之城的命脉上,也让我们十分为难。 他成为了谋反者们的靶子,我都生怕他再这么叫嚷下去,吴锦城会掏枪直接把他嘣了! 而且感受着冬煌紧握着我的手劲,我知道他现在比谁都迷茫,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耗子了。 要说帮他对抗这么多藏在暗处的谋反者,我们没有义务;要是帮虫友把这城给推了,我们舍不得对他下手,而且他们明摆着隐瞒了我们耗子的事情,把我们仨都给利用了;就算是我们强行把他给带走,逃离这场有关长生的战争,谁也不能保证他可以抛下东王公的记忆,变回我们那个让人又爱又恨的耗子哥。 别说冬煌了,我他妈都矛盾死了! “有种就朝老子开炮,弄不死我的话,今天就是你们的忌日!” 耗子是唯一一个敢在静谧之城里大声说话的人,那些谋反者没有一个敢暴露身份回应他的,我能听到的,只有头顶上海神蹦跳的声响。 在城里,凡是建筑之间的区域,全被缠上了金线,但是房顶没有可供捆绑的物件,那儿是空白的。 海神从外围平房的屋顶,已经跳了进来,就等着水位上升,我们自己把自己送出门去了。 一旦水涌到了二层楼的位置,我们每个人都得开窗跳出去。人类没有腮,又打不过海神,只要到了水里,海神撕下我们的脑袋,易如反掌! 我怀里的小尾巴蠕动了一下,幸好没有哭出声音。 我惊的一身冷汗,把他从赤金楼阁里带出来,是个错误的决定,赤金楼阁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是最安全的地方,蓬莱的水再怎么猖狂,也淹没不到三层楼阁去吧! 如果我把他的尾巴展示给老童子看,也许他们会重点保护一下,可是在这些白袍中,还夹杂着难以区分出来的叛徒,我暴露了小尾巴,会不会害了他? 好在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水位上涨的速度越来越慢,窗外原先是平房的区域变成了一片紫色的海洋。 我发现,城墙的高度刚好和这个水位线是平齐的。 其实静谧之城的设计非常合理,这儿选用成片成片的合金材料建造,除了视觉上华美之外,即使面对现在的灾难,一是足够坚固,能抵抗地震,二是足够密封,水既无法浸透合金,也找不到渗入其中的缝隙。只要把城墙的大门闭合起来,静谧之城的外围就像一座大坝一样,可以抵抗住汹涌的洪水。 可惜的是,刚开战的时候,大海神就已经把城门给拆下来,当做踏板用了。 我想了想,难道蓬莱住着的人们都晓得这次洪水的脾气?他们知道一旦水位到达了城墙的高度,就不会再上涨了? 我觉得很有道理,在见到九州鼎的时候,耗子就说过圆月火山是一座活火山。 他既然知道这个信息,就说明那座火山是曾经爆发过的,那么这儿的人们经历过地震、洪水,所以这座城就按照刚好能防灾的设置建造。 怪不得即使是来了洪水,也没人敢私自往赤金楼阁里冲,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样的洪水用二层小楼来避灾就够了! 冬煌拦住了我跳下去救耗子的冲动,是早就知道他淹不死,他让我等待的是洪水消停下来啊! 屋里关门比较及时,水位比外面还要低一些,我们的脚都没沾到水!但是既然危险解除,我们总呆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啊,老童子肯定要设法赶走海神,谋反者肯定要继续制造混乱。 “叮呤——” 悠扬的金铃声响起,屋里死气沉沉的老头不觉精神一振,然后,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很焦急、很狂热的表情。 我猛然想起,他们已经一天没有吃鸦片了,这个频率的金铃声是在殿前集会时才会响起的,这是巴普洛夫的条件反射实验,老童子们的毒瘾被这个声音勾了起来,不好控制了! 这时,一个人模狗样的白发青年从人堆中挤了出来,我知道他肯定是个叛徒!他走过来,打开了二层楼的小门,老童子们不顾死活的纷纷走了出去,急匆匆的就往水里跳,想要游向赤金楼阁的那片广场前,领取生活必须的鸦片丸。 一时间,安安静静的静谧之城像是开了水的大锅,老童子们都像下饺子似的前赴后继往水里栽进去!可他们的年纪都已经这么大了,那老胳膊老腿能经受得住在这么深的水位里游泳?而且现在金线密布,他们长长的头发、胡须,很容易就被缠在了金线之上,沾了水以后,不花点功夫很难取开啊! 听着铃声,我心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鸦片仙丹都堆在赤金楼阁的二层,那些东西原本都存放在一个个大葫芦里,二层的老大臣每天的任务就是守着那个炼丹炉,不断炼制出新的鸦片,供给城里的瘾君子食用。 可是,老大臣被我摔坏了腿,他们都在医馆里躺着,林医生把他们的脚全给玩儿脱臼了,这些天根本就没有新的丹药炼制出来。 而存下的那些,已经被我一粒不剩的倒入大酒缸销毁了。 前来抓我的三个海神又合伙干掉了那些鸦片溶液,所以在这个城里,是根本没有鸦片丸可以发放的。 那小妖童还摇金铃干啥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个铃铛不是他摇的,是谋反者拿到了他的金铃! 第七十一章 人体里的秘方 小妖童向来都是金铃不离身的,如果金铃在其他人手里,那就意味着小妖童本人也被控制住了! 我真是挺担心的,却又看不到什么情况,但听着铃声的方向,他应该是乘着大青鸟返回了三层楼阁里。 一屋子的人很快就走的差不多了,我知道剩下的人都是清醒的,也都是谋反的叛徒。 除了那个白发青年,我还看到了梁阿婆、包着头巾的其他几个船员,和摘下了眼镜的李副官。 李副官这会儿没有了金丝眼镜,连说话时的那股子文人气质也弱化了不少,他很沉稳的对着我说:“要么造反,要么滚蛋!” ……终于能够放心大胆的在静谧之城里说话了? 外来人的势力终于压过了本地人。 几个人目光交汇,我实在是有点尴尬,但现在局势如此,是到了我们表态、分立场的时候了! “我们……走吧,冬爷?” “不走,我要那卷秘方。” 冬煌的表情挺让我捉摸不透的,他没有露出责怪李副官隐瞒实情的气愤神态,自然而然的说出了那句话,我拉扯着他的衣袖,他居然还不耐烦的瞥了我一眼! 我愣了一愣,真要奔着长生去?那耗子怎么办,我们要杀了他?! 我急着要张嘴反驳,冬煌却突然抬腿给了我屁股一脚! 靠,他不该是这样的回应啊,他最见不得别人利用或者伤害自己队里的人了,按理说,他见到耗子的那一刻起,就该变出一副黑社会嘴脸,把李副官家的仙人板板骂穿才对! 海神在头顶叽叽喳喳叫嚷个不停,游向赤金楼阁的白袍们在路上就死了十来个了,他们的身体很差,压根儿就撑不住这样的折腾。 我被冬煌踢的一个趔趄,才反应过来:不管我想不想长生,都不得不跟着谋反的队伍在一起了,因为我们完全无路可逃啊! 海神被他们弄到了房顶,如果从城里游出去,等于把脑袋送给海神;城中的白袍我们不可能救得上来,如果跳下水去游向城里,早晚得淹死;金屋中剩下的人都是叛徒,我如果要呆在金屋中得到保护,不顺从他们是不行的! “你也应该是个聪明人吧。” 李副官露出了一个生硬的微笑,他伸出右手来,把食指竖在了嘴唇上,然后摊平手掌,伸到了我的面前。 我一下子傻了,这个动作,在霸王宝藏里我见到冬煌给猴哥做过一次,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含义,但我知道这应该是展露身份用的! 原来李副官和屋子里的梁阿婆还有冬煌一样,都属于那个神神叨叨的“保密人”! 我还以为那是一个在现代才新兴起来的职业,没想到早在民国时期,就已经存在这个手势、这种人物了! “我们要仙丹的秘方。” 梁阿婆高傲的目光看得我浑身难受,我赶忙回想着死去的猴哥当时的回应,也伸出食指在嘴巴上比了一下,然后在李副官的手心里画了个圈圈。 做完这个动作就像完成了一个仪式,我突然觉得眼前的三个人之间,有着一个牢不可破的关系,如果保密人需要那个秘方,那么耗子的安危必须靠边站吗? 我试探性的问道:“你们咋知道有这个秘方的,说不定都是传说呢……” “一定有,张大帅、掌柜的、和那些日本人都是这么说的。”李副官扯下身上覆盖的长袍,戴上了他的金丝眼镜,“不然我和团座来这片海域做什么?” 我吃了一惊,咋回事,一个莫名其妙的仙岛,咋能扯上这么多人呢? 我知道冬煌都称他的头头儿叫“大掌柜的”,既然李副官也是保密人,那他所说的“掌柜的”,应该是他当时的头头儿。 要说这种神秘组织的老大能得到这种消息,我是一点儿也不奇怪,但是这儿关张作霖张大帅什么事? “你……你和团座不是因为船只失事才掉进来的吗?难道你们是故意的?” “团座和张少帅被派到渤海舰队任职,都是张大帅的主意,整个东北、整个渤海都归他管,他多少也得知道自己地盘上有什么宝贝吧!” “那咱们中国的宝贝,日本人咋知道的啊!” “他们那操行,无孔不入,只要听得一点儿好处,就不会善罢甘休的,否则张大帅怎么会被他们炸死在皇姑屯!”李副官的情绪有些激动,他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小日本儿!” “不对不对……”我摇摇脑袋,始终是一头雾水,“我知道张大帅原本常和日本人来往,后来就恶交了,如果是他们想要得到蓬莱的秘密,那应该多多讨好他才是,把他炸死,不就什么消息都没了?” “秘方在一块玉石上,非得藏到人的身体里才行。日本鬼子以为那东西就在张大帅手里。” 他说完这些话,指了指窗外那些漂浮着的尸体,别过头去不再开口了,我们什么也不能做,只好等待着其他金屋里,老童子们的自杀式跳水结束。 “但是,把秘方放在自己身上,不就是等着别人来杀吗?谁会那么傻!”梁阿婆接了一句。 我的脑子一直在回想着李副官的话,终于把断开了的许多线索重新拼接在了一起: 虫友当年是奉张大帅的命令,一边带领渤海舰队巡航,一边寻找着那个蓬莱仙境中的仙丹秘方,结果他还没来的及有什么发现呢,张大帅就去世了,他也在这个节骨眼上掉入了深渊,找到了静谧之城。 赤金楼阁一层堆放的那些书籍,全是竹简,三层的那卷徐福出海图,用的材料是锦帛,因为在秦朝那个时候,中国还没有纸呢,而仙丹的秘方肯定要早于秦朝就出现了,它不是我想象中的一卷古书,而是被雕刻在了一块玉石上! 既然这个玉石非得保存在人体之内,我也就能够想通,为什么这些谋反者要如此残忍的利用海神来屠城了,因为他们在找人体里的一块石头,而这石头应该不在主要领导的身体里,不然就是明摆着让别人来杀他了,所以他们从不那么重要的老童子们开刀,让他们多死一些,秘方指不定就在哪个老头的体内呢! 火山的活动并没有停止,脚下的地面又开始剧烈的摇晃了起来,我必须扶着窗框才能保证站稳脚跟,就更别提外头浸泡在水里的老年人们了! 当他们聚集在殿前的广场上,翘首盼望鸦片时,黑熊大门是关闭的,我知道根本不会有人来派发仙丹,静谧之城再也回不到原先的秩序了。 水位比平房的高度还要深一些,老人们泡在水里,脚尖是点不到地上去的,他们只能费力的扑腾着水花,偶尔抱住乱七八糟的金线,把下沉的身体往上顶一顶。 勾人的金铃还在传达着条件反射的信号,这些人即使明知会被淹死,还是控制不住的身体的对鸦片的依赖,消耗着身体最后的一丝能量,等待着小妖童的施舍。 我从窗户里看到,刚才还嚣张的不可一世的耗子,也在犹豫的动作中,逐渐向人堆里挤了过去。其实他知道我把赤金楼阁里的丹药全搞没了,他也知道这铃声不会是小妖童发出的,可是他的毒瘾未戒,对于这个频率的铃声是没有抵抗力的! 伸长脖子看过去,赤金楼阁的露台上,探出身体的那个人是久违的虫友,他手里握着小妖童的黄金青鸟面具,似乎很是得意的俯瞰着蓬莱的汪洋大海。举着金铃一下下摇晃着的那个人,露出了雪白的衣袖和乌黑的头发,我知道那是靠着小仙女和奴才相潜伏到了干部层的线人前辈。 这一刻我明白的知道,秦朝残留下来的势力已经消亡了,谋反者区区三十来个人,把这座蓬莱上的小社会摧垮了! 小妖童的面具和金铃都在谋反者手里,我怕他死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再怎么有头脑,也打不过两个壮年男人。 但是梁阿婆说了,秘方应该不在他的体内,所以他还有点活着的可能性。 我在肥肥大大的长袍下还藏着一个即将被闷死的婴儿,所以我不敢有什么太大的动作,我发了誓要保护好小尾巴,即使他有着东王公的血统,这个誓言依旧是成立的。 “那个……你们要的只是秘方吧,小王公年纪不大,肯定没有被放入过什么玉石,你们会放过他的是吧?” “他也有可能就是老王公,蓬莱的仙丹能返老还童。” 我不相信小妖童是个老年人变的,他们与他接触不多,但是我和耗子却能明显的感觉到,他就是个比较早熟的孩子而已,跟什么返老还童没有关系! 我张嘴刚想说仙丹也许没有那种功效,却突然想起了赤金楼阁二层的那几堆衣服! 有个老头原本缩在里面,他那时的状况几乎已经死去了,后来却很神奇的在逐渐康复,我再次看到他的时候,他居然变的红光满面了! 我不由得有些激动,耗子本来大喊大叫着说就算有秘方也炼不成仙丹,可如果那个二楼的老头真是身体越来越好了,不就说明真的有仙丹这回事吗?! 第七十二章 基因覆盖 如果有仙丹摆在你的面前,吃下去就可以返老还童,永生不死,你愿意放下禅杖,抄起屠刀吗? 虽然损人利己,但我想大多数人是愿意的,屠刀下的那些人和自己又没什么关系! 外头的老年人们就像锅里饺子似的,白白的漂在水里,他们大多早已精疲力竭,只能抱着金线耗在那儿,就等着慢慢的死去了。 少数一部分还有些理智的家伙,趁着这个机会想离开战场,结果被等在房顶上的海神逮了个正着,捞起来就给撕开了。 徐福的三千童子溃不成军,静谧之城的战斗力已经被消耗殆尽了。 但谋反者们也不敢太过放肆的此刻就开始收获胜利的果实,人和海神的战争并没有就此结束,虽然城里密布金线,海神基本上进不来,但是现在有个特殊情况就是这儿存了一层楼房高度的海水。 有两三个小个头的海神从屋顶跳进了水里,他们的个子和人类差不了多少,虽然穿梭起来不如平时那样灵敏,但他们可以潜在水下,躲在被淹没的地面上。 他们的力气还不足以直接撕开人体,但当有人从上方的水域经过时,他们可以把他拖入水中,活活淹死在水下的城市里。 原本就奄奄一息的老头子们只好拼出最后的一点力量,拼命的往大海神的尸体上爬,而速度慢了一点的,就只好眼巴巴的等死了。 城里的女人们所剩无几,因此我的味道应该是比较突出的,我记得外头的海神援军总共就十来个吧,听着头顶的动静,他们一大半都在我所在的这个屋顶,侯着我跳下去呢! 从战争开始到现在,露过面的女性数来数去都是那些人,我想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在外面的朝代中,太子登基后,原本的皇上就变成了太上皇。现在小妖童年龄还不大,除了耗子之外,退了位的那些东王公却都不见人影了。 就算小妖童的亲爹死了,那他妈妈不会那么巧也死了吧?这儿就算还没有皇后,那皇太后、太皇太后的岁数也不该老到足以去世啊! 城里的女人基本都是生产工具,剩下也就是小仙女和我了,这儿没有地位特别高的女人。 莫非生下东王公的女人都和露露一样,难产死了? 我看着那个很厉害、但是很讨厌的老婆子问道:“梁阿婆,露露是你从哪儿捡到的?” 她愣了一下,蛮不屑的说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反正她喂鱼了!” 我反应过来,她只见到露露连同大铁笼子被吞了下去,并没有在岛上见到活着的露露! “她都怀孕了,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想当外婆?”冬煌很不满的插嘴道。 “切,她啊,又笨又哑,又烦得要死,就算生下来一个孩子,保不齐跟她妈一个德性,那我还不如让小孩胎死腹中呢,省的生出来一个累赘!” 李副官都皱起了眉头,我靠,我听到这话都忍不住想给她一个大嘴巴了,这死老太婆还能有点儿良心吗? “那……那说不定孩子是个正常宝宝呢?”我旁敲侧击的套她的话,“说不定孩子他爹的基因非常非常良好呢!” “别给我提基因行吗?听着我就来气,***,头上的这些龙伯人,基因强势就了不起啊,就能随便抢女人?”她突然就怒了,反问我道,“你知道我女儿玲玲被那个混蛋龙伯人强奸以后,她怀了个什么吗?” 我茫然的不知道她在讲些什么,摇了摇头。 “返航回来,吴锦城让我带她去打胎,我不舍得,就想先带她去医院看看胎儿的情况,正好我退休了,如果胎儿健康,让她生下来给我看着也行。”梁阿婆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发颤的说道,“我们给她拍了b超,她的子宫里居然是鱼籽!” ……我的鸡皮疙瘩立起来一片,一个怀了鱼籽的人类女性,这……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我为了玲玲跑了大小十多个研究机构,查了上百本资料,只能得到一种说法:有一种叫做强势基因的东西存在,当两个不同种族的人交配后,强势基因就会把弱势的那一方基因覆盖掉一些,使之呈现出强势方的特点。” 我有种听生物课的奇特感觉,想着我们学校的那个混血校花,又漂亮又聪明,金发高鼻梁,却有着较小的身材、漆黑的眼珠和东方人的含蓄,我弱弱的问道:“是不是所谓的‘混血儿优势’也能用这个说法解释?” “你说的那都是一般的情况,龙伯人的基因就厉害多了,他们找女人,只是需要一个肚子而已,他们的基因把一切都给覆盖了,无论母亲是什么样,生下来的孩子一定是龙伯人,这就是他们的繁衍方式。” 李副官看我一副难以接受的模样,幽幽的说道:“你没发现所有的水里出来的东西都长着那个什么吗?” 他这么一说,我才回想起来,真的是哎!从大海神到小海神到和我一般高的迷你海神,好像都是露着小**的,我根本没见过女海神是啥样! 这太神奇了,有了足够强大的强势基因,就可以覆盖住另一半的缺陷,使之呈现出强势方的特点! 虽然梁阿婆不肯说露露是从哪里捡到的,但是从她告诉我的这段新奇的基因论中可以得出:小尾巴的父亲绝对是东王公一族的,他妈妈是普通人类,爸爸有强势基因,使孩子继承了爸爸的样貌特点! 但是怎么会这么巧,东王公跟海神都有强势基因呢? “你们说,基因覆盖有没有失败的例子?比如强势方没有头发,结果生出来的孩子长毛了?” “凡事都会有例外的吧,哪儿能出现百分百的没有失误呢?就算是混血儿,也有不少长得丑的……”冬煌捋着山羊胡子说道,他眼睛还是在注意着窗外耗子的安危。 “嘘,我想想!”梁阿婆好像经过我一问和冬煌一答,想到了什么,她把东王公的形象又复述了一遍,“长一丈,头发皓白,人形鸟面而虎尾?” “是啊,长一丈是海神的体型,头发皓白是人类的毛发,那个鸟面是一枚面具而已,其实他还是长着普通的面孔的。”我推测道,“这个东王公,会不会是蓬莱人跟龙伯人混血混错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梁阿婆非常罕见的朝我点了点头,侧着身子到一边沉思去了。 我还想提及关于基因的话题,但是其他几个人都是心不在焉的模样,我已经多说了那么多话,也不好再开口了。 现在长生不死的仙丹即将到手了,净扯那些没有用的干啥呢! 阵雨已停,上头的踢踏声很吵闹,我觉得烦闷的要死,蓬莱奇怪的天气产生的奇怪气压让人非常不舒服。 而更让人不舒服的是,我又听到了非常非常讨厌的翅膀震动声! 没有了雨水的阻挡,玄蜂终于还是来凑热闹了。可是好戏早已结束,此刻的玄蜂对我们来说,丝毫构不成威胁。 线人前辈立刻停止了摇铃,耗子也赶紧闭上不断咒骂的嘴巴,连吵闹的海神都不敢放肆了。 静谧之城此刻真是绝对的满城静谧无声。 “别靠近我。” 我听得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楼下响起,瞥眼从窗户一看,有个带着红色脖套的人正趴在水面上以奇怪的姿势高昂着头,那正是被玄蜂幼虫控制了的、原鲨鱼号上的船员围脖男! 真他妈大团圆了,蓬莱岛上的三个势力分支,连同异军突起的第四个力量,全都欢聚一堂了啊! 这次不用白袍再把尸体从城墙推出去送给玄蜂了,满城漂着的都是上好的新鲜养料,玄蜂像蜻蜓点水似的,把尾刺伸出来,把即将孵化的幼虫注入尸体们的脑袋里。 我们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因为我面前的这个窗子可不是现代的产物,它没有玻璃。既然我一直能看到外面的景象,也就是说这间屋子不是密闭的。只要我们在这儿说了话,玄蜂轻而易举的就能从窗户飞进来弄死我们了,大家只得相互使着眼色示意静静等待一会儿。 没用太多时间,我们的眼前就出现了超级诡异的画面:那些死去的尸体们,包括老童子的、奴隶们的、还有个别鲨鱼号熟悉的面孔,都好像睡醒了的人一样,从水中翻了个身,把脑袋朝上,慢慢悠悠的划动着身体,往城外行进—— 看着目前的水势,蓬莱岛的底层应该都被淹没了,但是地势稍高的紫泥海中上游应该和往常相比没什么变化,那些个停尸间似的蜂巢,这回应该能被完全填满了。 我感到怀里的小尾巴一阵颤动,不禁惊得一身冷汗,这个时候你丫可千万别哭啊! 我赶紧背过身去,把手伸进大袍子里,摸索到他的脑袋,把自己的手指伸进了他的嘴里。 小尾巴可能是饿了吧,没有母麒麟的奶水,他只得非常用力的吮吸着我的手指。 “哇——” 他吸不到奶,吐出我的手指头就咧嘴大哭,我吓得赶紧去捂住他的嘴,虽然动作很快,但还是没来得及阻止他的前半句哭声。 我知道大事不妙,哆哆嗦嗦的转过头看了他们一眼,终于还是露了馅,我得求他们大慈大悲了! 只见李副官已经站了起来,他看看我,又看向了窗户的方向。 “啪嗒,啪嗒。” 滴水声传来,我突然感觉到一阵熟悉的味道。 回过头去,露露的脸庞出现在了窗口! 第七十三章 大钟台 原来不止围脖男,被幼虫控制的那些尸体都过来了。 露露长长卷卷的头发有几缕胡乱贴在了脸上,湿哒哒的发尾正朝屋子里滴落着水珠,她的眼睛一下不眨,直勾勾的盯着我的怀里。 我眼圈一热,差点忍不住叫出她的名字。她是死了,但她的脑子没有完全死。 就像霸王宝藏里的那个刘注,他死了,但他还守护了两千年的心脏,露露死了,但她还是想看一看她的儿子。 梁阿婆表情复杂的走过来,她掀开了我斗篷式的的长袍,看见那个又白又胖的小宝宝,惊的瞪大了眼睛。 奶奶个腿的,真是他妈一场孽,如果梁阿婆对待自己干女儿没那么多坏心眼,她现在当个抱着孙子的笑眯眯的外婆多好啊!至于引起这么一场腥风血雨,还害的孩子没有娘嘛! 我拖着他的屁股,把尾巴藏进手心里,朝窗外的露露撇了撇嘴,示意这是她的娃。 露露艰难的把手臂从窗户伸进来,把惨白的毫无血色的手指拼命指向小尾巴,我知道她是想摸摸他。 可就在我要往前走一步,想满足这个死人的心愿之时,身后的那个白发青年冲了过来,他一下抓住露露的手,死命的把她向外推! 鲨鱼号的另外俩船员也过来帮忙,硬生生按着露露的脸,把她给推出了窗口。这时,慢动作的露露和突然发狂刘注一样,一下子挣脱开三个人的束缚,然后牢牢抓住了窗框,探身就想往屋里钻! 白发青年尝试了几次都不能掰开她的手,干脆就抄起一把刀,狠狠的劈了下去! 她可是露露啊!我脑子一下就热了,我抱着孩子就扑了过去,希望能把白发青年给撞开,露露她是个单纯的人,她不会害死我们的! 可是我刚把头撞在他的膀子上,他的第二刀就已经落下了。 不知道玄蜂是用了蜂毒还是蜂巢里的什么粘液,使她的尸体没怎么腐烂,从断掉的横截面可以看到,她的血液和油脂都是凝固在身体里面的。 可是,她原本柔软又有弹性的身体变得很脆,那一刀下去就像斩断藕瓜似的,那么轻而易举就把她的手给劈开了! 露露带着半截断手,面无表情的向后倾去,被横在下面的一条金线拦了一下,然后“噗通”一声栽进了水中! 玄蜂的幼虫不能沾水,她这回却整个身体都没入了水里。我知道,当幼虫离开她的大脑时,她可就真真的死透了! 我感到一阵心痛,小尾巴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他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响亮声音,突然对着窗口嚎啕大哭起来! 这哭声,在此刻寂静的如同墓地的城里,比一声惊雷还要突兀,我觉得就连那些死去的人们也该被叫醒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的怀里,当然连玄蜂也不例外。 在这样一个十万火急的节骨眼上,我肚子里的应声虫再次把我给背叛了! 它像个大喇叭似的,一声接一声狂吼起来,拼命召唤着它的好战友玄蜂,它被我用鸦片威胁了多日,现在终于把憋闷许久的怨气给释放了出来! 此刻,我们找东西堵住窗口显然是来不及了的,我知道自己这回难逃一劫,但捂着小尾巴的嘴巴或许他还能躲一躲! 我举着孩子想把他送给梁阿婆抱着,自己去赴死,可她一看我转过了脸,就赶忙往后退了两步! **,你是他干外婆啊…… “嗡嗡”的翅膀震动声破风而来,我浑身都被汗水浸湿了,冬煌伸手想把我拉到身后,那个白发青年却把劈开露露双手的刀尖举了起来。 情急之下,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我双手把孩子紧紧抱住,露出了他屁股上的尾巴。 然后苦笑着看着屋里人震惊的神情,歪头躲过飞进来的一只玄蜂的攻击,伸腿踩在窗框上,闭着眼睛跳了出去! 我觉得有一根金线掀开了外面的长袍,有一根金线刮掉了军服肩章上的扣子。 我捏住了小尾巴的鼻子和嘴,自己却被突然涌进来的水流和气泡差点呛死! 这里的水一点儿也不冰冷刺骨了,我好像掉进了一个温泉,一身的冷汗都被洗涤干净了! 我睁开眼睛看着水下的地面,那儿躺着不少我们没注意到的沉尸,大多数都是那些带着手链脚铐的奴隶,他们无法舒展四肢游泳,而脚铐上的那个青铜球也阻止了尸身的上浮。 我用力挤出了一丁点儿尿液,其实我在等着藏进水下的海神来救我。 不是想繁衍后代吗?我死了可就不能生了呀! 趁着玄蜂没摸清我方位的时候,我赶紧把头露出水面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潜下来,捂住小尾巴的嘴,保持他的鼻孔处在水面以上。 果然没过多久,我觉得水流有些动静,一转头,却被吓了一大跳—— 原来是露露的尸体头朝下悬在了水里,她和我从同一个方向跳下来,长长的头发却被缠在了底下的金线上,她的睡裙飘逸的在水里晃动着,正瞪着无神的眼睛,像一只传说中的水妖。 有另外的一个影子把她再也无法活动的尸体推到了一边,小心翼翼的躲开水中的金线,朝着我的方向游了过来,海神果然还是来了。 我觉得自己的体力还能撑住一会儿,但是手上的这个新生的婴儿可就不太能经得住折腾了,我还在猜测海神会不会直接就把他给弄死呢,那个水下的影子就拉住我后颈的领子,把我向着后方的一个圆形柱子拖动了过去。 在这个距离我才万分欣喜的发现,这个人是林哲宇! 我的心脏都来不及多激动几秒钟,他的身后就出现了游动姿势十分怪异的其他人影,不用细看我就明白过来,那些才是真正来抓我的海神呢! 上面有玄蜂,下面有海神,林医生能带我去哪里? 我又捂住小尾巴的口鼻,任由他拖拽着,一头撞在了后面的那个大圆柱上。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什么建筑的梁柱,这是那个大警钟的台座啊! 林医生推着我从底部的椭圆形拱洞钻进去,手扶着两边游上了台阶。这种感觉太他妈奇特了,台阶我走过无数遍,这是头一回浮在它上方,顺着水流游动到了顶层! 我的头部终于露出了水面,我甚至来不及深吸一口气,就赶快松开小尾巴的鼻孔,这孩子都被我憋的脸色发青了,幸好有林医生赶紧给他压按了几下肺部,才强迫他恢复过来。 “你的安全在第一位,千万别死了。”他捂着嘴巴,超小声的提醒了一句。 我感激的点点头:“你也是!” 传递警示指令的大钟就在上面了,林医生拔下我的军刀快速爬上去,把钟锤上的连接线给割断了,他示意我靠边,然后费力的推动着它滚了起来,将大钟锤竖着丢进了沉没在水下的楼梯道里。 这样,海神就算知道了我的位置,也根本没有空间挤进来了,他们要搬开大钟锤,可得费不少劲才行! 我长舒了一口气,我和小尾巴这条命,可都是让林医生给捡回来的! 可是我的应声虫仗着有盟友在附近,一会儿也不愿意歇着,拼尽了力气的想让我死。这种感觉就像肚子里塞进了一只扩音器似的,我恨不得现在就让林医生抄起手术刀,给我来个剖腹取物! 玄蜂很快就又锁定了目标,振动着翅膀冲向了钟台! 林医生出奇的冷静,他把空心的大钟微微侧着抬起来一些,示意我和小尾巴都钻进去,然后他自己也贴着地面躲到了大钟的内部。 这时,玄蜂都已经开始向着我们发动攻击了,但有一层坚固的金钟罩铁布衫挡在外面,它们根本无法从我们头顶的百会穴注入毒液,也不能从大钟下方的缝隙里飞进来。 “叮,叮,叮。” 玄蜂铁管似的尾刺不停的敲击着大钟的表面,应声虫发出来的声音在大钟内部产生了巨大的回音,使它们分辨不出我头部的方位,它们致命的尾刺都完全触碰不到我们的身体,即使应声虫和小尾巴一块儿扯破喉咙的高声呼喊,玄蜂对我也不造成什么伤害! 蓬莱的气温变得越来越高,大钟的内部非常的闷热,更何况我现在还和一个小屁孩、一个冷脸热心的医生挤在里面,那温度可想而知! 林医生距离我很近很近,如果把这个大钟拿开,我们这个姿势基本上就是抱在一起了!我觉得怪难为情的,也挺觉得突然,他这回救我可真是豁出去自己的命了。 我有自知之明,人家一个痴情已婚大冰山,肯定没有恋童这个癖好,但我和他相识不过半年,虽说是进了一个小队,但不至于突然转变的那么快,还说出“你的安全在第一位”这种让我匪夷所思的话吧! 我听着他不慌不忙的心跳,闻着彼此衣服上蒸发的水汽,觉得挺别扭的,咋对我这么好啊? “你别乱动,这些东西也不傻,一会儿就走了。”他说着,把我往他跟前又拉进了一些,“你一定不能死。” 第七十四章 三层楼阁的演讲 正如林医生所说,玄蜂击打大钟的“叮叮”声越来越小,这说明它们的数量越来越少,逐渐对我俩放弃了。 我们和外界的空气交换,只能通过大钟底部的那三十公分缝隙,连任何一丁点儿微风都吹不进来!温度高的不像话,我好像正站在一个大蒸笼里,被慢慢做成熟肉。 林医生比我更热,他脸上的汗都啪嗒啪嗒滴落到我的头上去了! 我觉得小尾巴都快被我给折腾死了,他一连几个小时都没有喝到奶,这会儿已经连嚎啕大哭的力气都没了,只安安静静的躺在我汗涔涔的怀里。 我等的几乎要中暑昏厥过去了,玄蜂的翅膀振动和尾刺敲打声才终于消失!我抓着林医生的腿艰难的蹲下去趴在地上,从钟底的缝隙里看到了一副让我目瞪口呆的景象: 原本漂浮遍地的死人当中,凡是没有断头的,通通重获了新生,他们的胳膊腿配合着被幼虫控制的大脑,开始缓慢的向着城外转移。 屋顶上全是空的,往远处一看,海神在他们这些慢家伙之前就跑了! 他们也想清楚了,金线的防卫是一时半会儿解除不了的,再这么耗下去,等待真是没有意义。而且他们一向喜欢叫嚷,万一控制不住发出什么声音,还会给自己带来不小的麻烦。干脆他们也随着尸体大军潜入水中,选择了撤退。 其实玄蜂进城来的目的不是屠杀,而是给幼虫收集可供寄生的躯体,静谧之城死掉了这么多人,这其中有人类也有海神,足够它们填满若干个蜂巢的了。 这次玄蜂的收获异常丰盛,尸体大部队几乎排列成了一个游泳方阵,全都高昂着脑袋,井井有序的离开了战场。 一双脚站突然在大钟前,挡住了我的视线,看那尺码我心里顿时就舒心了不少——冬爷来解放我们了! 我长舒了一口气,在他的帮助下钻出大钟,没想到外面的气温其实比钟内凉快不了多少,吹过来的微风都像一股子热浪似的。 经过了玄蜂的大扫除,城里可干净了许多了,剩下的尸体基本上就都是身首异处、不受控制、不能行动的了。 这正是大多数人的死因——谋反者割下海神的头激怒他们,海神撕开白袍的头报复人类,谋反者躲在暗处看着鹬蚌相争,现在就到了坐收渔翁之利的时刻了。 林医生一身汗珠的钻出来,和冬煌碰了个拳头,我们仨站在一起,总算是小小的团聚了一把。 “走掉了好多尸体,团座不阻止?那个有秘方的玉石会不会在他们的身体里?” 我目送着尸体大部队远去,怯怯的问了一句。一口气在我眼皮子底下死了那么多人,心里还真是毛毛的。 “人死了以后,玉石就从嘴里吐出来了。”冬煌回答道,“这是排除法,要么玉石就掉在了水下的城里,要么就还在剩下活着的这些人当中。” “那耗子怎么办,如果东西在他那里,他会死吗?” “谁他妈敢动耗子,先日他仙人板板,再一枪嘣了他!”冬煌拍了拍长袍,我这才发现他把宝贝霰弹枪藏在背上了。 还好冬煌和林医生没叫我失望,我们队里的人到底是和鲨鱼号上的人不同的,耗子的地位比仙丹秘方要高,我也是这么想的。杀了他我会难过一辈子,那我活着不舒心,还要长生干啥呢? 可怜的耗子哥此刻正坐在大海神尸体的肩膀上,很失落的表情发着呆,他明白自己无力回天,这儿即将易主。 “如果这里有x光透视就好了,或者……从一开始就不该有仙丹这种东西。”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如果从一开始,没那么多有野心的人们,没那么些环环相扣的阴谋诡计,大家和和气气的生活在一块儿,有衣同穿、有食同吃,谁也不必割掉喉咙、捆绑脚链,无论你是秦朝人、宋朝人、民国人、还是现代人,大家一起为了美好的第二天相互帮助、共同努力,那这与世隔绝的蓬莱仙境的日子,不知道该有多么舒服呢! 但是只要有权利、有阶级、有贪念和私心,就早晚会有发生暴乱的时刻。我们中国五千多年的历史,就是在不断重复着“建立”和“毁灭”的,就连盛唐也难逃改朝换代的一天,这里区区一个小岛,当然承载不了突如其来的变故,当然不能和平的接受异军突起的第四方势力了。 “咳咳。” 赤金楼阁的三层传来一声清嗓子的声音,一听就是故意吸引所有人注意的。 抬头一看,虫友像是要发表演讲的架势,不顾危险,叉着腰踩在了露台顶上: “但凡现在还活着的人,不管你们是谁,应该都能听懂我说的话吧。” “果然,他们不会不给自己留后路的。”林医生抬头看了一下说道,“现在大势已定,活着的人只要肯顺从,就不会再被杀了,他们还得留点人干活。” 虫友不穿我身上的军装,站在那里依然是霸气十足,他很沉稳的扫视了一遍全城,颇有大将风范的说道:“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们都已经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了,没错,我就是来这儿造反的,而且看起来成功了!” 就连半死不活的水中老头也把目光全都投向了他。 “对了我忘了,你们大部分人不能出声,那就安静点听我说。”他顿了顿,整了一下自己破旧的衬衫领子,接着说道,“咱们都不想死,之前死去的那些,都是水里的破玩意杀的,不能算在我头上。从现在开始,只要你们听话,就能寿比南山的活下去了,我在上军校的时候,就被教导了‘不杀战俘’,只要我还是头儿,你们就不会受什么欺负的。” “没错,我是对静谧之城造成了巨大的损害,无论是钱还是人,咱们都损失严重了,但是希望你们明白,国家之统一,犹如女人之分娩,不痛苦,无新生。” 好一个不痛苦无新生!我心里忍不住嗤笑起来,真是个高明的说辞,就好像这痛苦不是由于他、这新生不是为了他似的! “原本徐福的那一套已经过时了,以后生下来的小孩子爱说啥说啥,我不会再割你们的喉管了。女人的事情也不用担心,咱们就当做水里那些玩意帮咱们养老婆了,不管是他们抢来的,还是咱们本地产的女人,我早晚会带着你们要回来的,他们那德性我看着就不爽!” 他回过头去,和线人前辈耳语了几句,便直接坐在露台边缘接着演说道:“但是呢,要过好日子,先得办一件大事,天大的事!” 这时赤金楼阁一直紧闭的黑熊大门打开了,这儿虽说是一层大厅,但它距离真正静谧之城的地面,还有好长一段殿外台阶,大水淹没了广场和阶梯,但在一层门前只留下了浅浅一小层的积水。 我看到线人前辈走在前面率先露面,接着是鲨鱼号的吴锦城跟小钢牙,后头出现的人引起了一阵人潮中的骚动,因为那是被扒下了白袍,不着寸缕的小妖童! 我心里又惊又喜,我看到他的金铃和面具都在虫友手上,还以为他早就被害死了呢,没想到居然被脱了个精光,带出来示众了! 他小小的、白嫩的手腕和脚脖子上,都带着沉重的脚铐,我觉得这是对于一个前任东王公的巨大侮辱! 他的身后还有个白衣服的人,迟迟扒着门框不肯出来,线人返回去拉着那只手,把它向外一拉我们才看到,那是小仙女! “**!” 耗子咒骂了一声,从海神肩膀上站了起来。 小仙女唯唯诺诺的低垂着头,不敢去看他,不敢面对还泡在水里的一干老头老太太们。 我靠,原来她和那几个白发青年一样,是内部的内鬼啊!这也难怪,她非常得小妖童和老大臣们的信任,存放手链脚铐的那个房间,钥匙都是归她管的,线人前辈搞定她真的能帮上不少忙。 不知道小妖童被整天朝夕相处的小仙女带上刑具时,是怎样一种心情呢? “大家都看到了,一楼的这个小朋友长着一张很调皮的脸蛋,我现在让他去辨认仙丹秘方在谁的身体里,这样咱们就可以得到一个永生不死的秘密,然后我把这个秘密共享,一块儿建立一个崭新的不死王国,把蓬莱岛所有的地盘都给拿下,好吗?” 虫友很开心的笑了起来,却只收到稀稀拉拉几声回应,他丝毫不在意的又干笑了几声,突然喊道:“林医生?那个外科大夫跑哪儿去了?” “咣——” 林医生自知躲不开,便用脚踢了一下后头的大钟。 “很好,咱们有个宝贵的御医在这里,一会儿指认到谁的身体里有秘方,别急着反抗也别害怕死掉,让医生给他做个小手术,把东西取出来,大家就可以受益,只是炼丹这个事情,我们都是门外汉,到时候还要烦劳诸位费心费力了!” “你可真抢手。”冬煌朝林医生咧了一下嘴,又自言自语道,“他能发给每个人仙丹就鬼了,人人都长生了,谁还听他的!” 虫友似乎觉得气候炎热,他随手拿过青鸟面具,往身上扇着风命令道:“小王公,不对,返老还童的徐福,你现在可以去找找看这些人当中,你把秘方藏在谁的身上了。” 我觉得小妖童年纪虽然很小,但脾气是非常倔犟的,他保准不会有什么动作的。 但是我看到他脸上居然露出了我非常熟悉的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神情。 第七十五章 麒麟的选择 小妖童的脚铐上没有青铜链球,但是那儿延伸出一条长长的链子,另一头握在了小仙女的手里。 他很顺从的向前踏出了几步,目光掠过水中泡着、和海神身上站着的老年人们,然后一头从台阶上跳下,扎进了茫茫海水中! 我以为他被小仙女牵着,是跳下去指认秘方的呢,结果人家非常放松的在海里洗了个澡,末了又爬回了阶梯之上,甩甩白发上的水珠,像一只猫咪一样,十分惬意的舔了舔自己肩膀! “小王公,你活的够久了,该换人了。”虫友倒也不生气,耐心的等待着他梳洗完毕。 谁知道小妖童这家伙洗个没完没了了,他的尾巴晃晃悠悠的摆动着,心情还真不错!我们这么多双眼睛全都盯着他,他照样怡然自得的忙着玩水。 我知道他肯定是故意不鸟虫友的,指认出来又怎样,他们照样不会归还静谧之城,照样不会放过自己。 “我耐心有限,你愿意合作就动作麻利点,不想活我就给你个痛快!”虫友下了最后通牒。 小妖童举着栓在一起的手,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似乎一点儿也不关心自己的死活。 “哈哈哈!”原本神色凝重的耗子突然仰天大笑了起来。 “行了,笑个屁,现在轮到你了。”虫友耸了耸肩,心不在焉的把玩着青鸟面具,“王浩,你多少知道点东西,不想看着你的小王公死,就识相点吧!” “我呸,你是个什么玩意!”耗子恢复了痞子相,把双手抱在了胸前,“你把我们俩当场枪毙了,你也得不到永生,压根儿就没有那玩意!小王公和徐福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人,爱信不信,你自己找秘方去吧!” “我年纪还不大,暂时不急,等等又何妨?”虫友笑道。 他抬起下巴,又慢慢的扫了一遍城里的大小角落,把手上的青鸟面具拿到眼前,然后反过来,准备戴在脸上,接任新一任的东王公。 我抱紧了小尾巴,明知这是大势所趋,却还是觉得哪里挺不对劲的。 “你敢!” 耗子在大海神尸体的最高点位置站了起来,他伸出笔直的手臂,直指着虫友的脸:“你没有这个资格。” “我没有?凭什么你当年就有,现在你看清楚,站在这儿的人是我,这个东王公非我不可,什么人都阻止不了了!” “人当然不能阻止你,天意就可以。”耗子把手臂水平移动了90度,指着大钟和我们几个人的位置沉声喊道,“你现在给我看个清楚,那是什么!” 我心里一惊,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我们这边,我和冬煌林医生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耗子在指什么。 可是虫友的脸色立马变了,小妖童长舒了一口气,其他人则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来。 我感到有个什么东西在我屁股后面蹭了一下,然后带着热腾腾的气息舔了舔我抱着小尾巴的那只手。 林医生波澜不惊的面孔也忍不住惊奇了一下,冬煌则直接“嗷”了一声。 侧身看去,是麒麟来了! 麒和麟都在,它们神不知鬼不觉的一起出现在了我们所在的钟台之上! 长着独角的公麒麟很威武的半站了起来,用两只前蹄重重的击打了一下大钟,发出了极为洪亮的声音,连半昏迷状态的小尾巴都惊的踢了一下腿。我觉得这音波传到天空去,天上的滚滚乌云也会不自觉的四散开来! 小尾巴的奶妈母麒麟轻轻舔舐着我的手和他的大腿,我赶紧蹲下身去,把孩子抱到了母麒麟的下腹位置,它很慈爱的扭头拱了拱小尾巴,便俯下身去露出了奶头。 小尾巴快饿疯了,他含住奶头自觉的抱紧了救命的奶妈,大口大口的吮吸起来! 冬煌伸手想摸摸公麒麟的角,结果它很高傲的顶了冬煌一下,然后把两个蹄子顽皮的搭在我的双肩上,不停的用鼻息喷着我的后脖颈。 我突然想起来,麒麟不是一般的灵兽,它们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选择一位未来的主人! 现在两只麒麟都出现在了我这里,明摆着看似即将称王的虫友不是它们的选择,未来的东王公其实就在这个钟台上! 不会是林医生,不会是冬煌,更不可能是我。 那就只有我手里的小尾巴了! 他们的选择,是一个刚出生两周的孩子!? 我愣愣的不知道这是咋回事,也许我想多了吧,麒麟择主毕竟只是神话,也许母麒麟只是过来喂奶的,公麒麟是想找我吃鳄鱼肉。 让一个连爬行都不会的孩子当东王公,这儿就完全失去秩序了,如果是那样,还真不如让虫友了了他的称王心愿呢,至少他有谋略有气势,目前能压得住老年人、镇得住海神。 “笑话,我还能让畜生来推翻自己的决定吗?”虫友回过神来,大大方方的面对着我们,终于还是把青鸟面具戴在了脸上,“除非我死,否则就是玉皇大帝过来,我也不可能让位!” 面具的大小正合适,从乌云中透过来的几丝光线照耀在他的脸上,散发出一层耀眼的光辉,一个及其简陋的加冕仪式似乎就完成了。 如此看过去,他倒是和赤金楼阁挺搭配的,只要小妖童和耗子可以不死,这儿再也别发生什么流血战争,他说不定能成为一个很好的王,我们也能皆大欢喜的离开这里。 “啪啪。” 小妖童边晃动着手腕上的铁链,边皮笑肉不笑的鼓起了掌。 “啪啪啪。” 耗子也跟着拍手,好像看到了什么好戏一样。 我正诧异着这俩人态度的转变,虫友就惨叫了一声,由站立的姿势,躬下了腰! “团座!” 李副官、吴锦城同时喊了出来,可是他们来不及奔上三楼拯救他们的团座,团座原本霸气十足又高大魁梧的身形就迅速萎缩了下去! 说是“萎缩”,倒不如“枯萎”来的贴切,虫友的身体像一株突然失去了养分、又被暴露在阳光下的植物一般,以我们肉眼看的到得速度,枯萎了。 我靠,一定是那副黄金青鸟面具有问题! 这种身体上的变化,我曾经也见过一次,那次是霸王宝藏里的九转还魂草捆住了耗子的脸和脚,导致他的油脂肌肉差点被吸食干净。 而这一次虽然情况类似,但也有着显著的不同:一、虫友不仅是脸蛋,他的全身都萎缩了,二、他的头发突然变得花白,似乎瞬间衰老了 年! 线人前辈飞快的奔回楼上去,他双手抓住面具的边缘,死命的向外拔!可是面具就像吸附在了脸上一样,线人几乎连脚都用上了,这才终于把虫友从面具的蚕食中解救出来! 可是已经晚了,他的身体遭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发生了一种绝对不可逆转的变化—— 那就是衰老! 那样一个威风凛凛的壮年军官,就在刹那间,变成了一个花甲老头儿。 他的状况连底下水里泡着的秦朝老童子都不如,至少人家老的古道仙风,老的健康自然,而他却像刚从重症病房走出来的垂死之人似的,弯腰驼背不说,那张脸更是让旁边的线人都差点没站稳从露台掉了下去! 这个距离我看不清他具体变成了什么模样,但是他的皮肤上的褶子非常明显,如果是亲眼见到身边的人突然苍老了二三十岁,我觉得任何人都是完全接受不了的! 耗子的笑声猖狂的很,这事儿他和小妖童肯定早就知道,刚才他的那番说辞完全是在故意激怒虫友,好让他的野心压盖住警戒心,从而上了黄金面具的圈套! “王浩……你***!”虫友明显气的发抖,“玩儿阴的,你使了什么手脚!” 耗子恶狠狠的啐了一口,说道:“得了吧你,你能站在现在那个位置上,还不全是玩儿阴的得来的,你王浩爷爷还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了,那青鸟面具老子没有使手脚,那是你自找的!我说过,不是东王公,谁也不配带上那个东西!” 这时,我脖子后面的独角麒麟同意似的,发出了小牛犊般的几声鸣叫。 “哼,得不到麒麟的认可,还想当王,门儿都没有!”耗子颇为得意的看了我们这边一眼,“那青鸟面具不是纯黄金做出来的,里面掺杂了你想象不到的东西,如果没有麒麟把血让给你喝,那你就只能变成现在这幅模样了!” 我幡然醒悟过来:原来麒麟择主,说的是这个意思!如果这个人没有得到麒麟的认可,以麒麟那个神出鬼没的劲头,压根儿就连摸摸它都做不到,更不可能会喝到麒麟血了,那么,就算这个人再牛逼,戴上面具也会瞬间衰老,而如果连加冕这一步都做不到,那他就不能被称之“王”。 反过来说,麒麟选中了谁,谁带着面具才会没事,这个人才能在所有臣民的见证下,完成加冕登基,得到象征着最高权利的那个王者标志! 第七十六章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我暗自松了口气,也暗自遗憾了一下。 当我第一次把青鸟面具从箱子里翻出来的时候,曾经耐不住好奇的在脸上比划过一回,不过那时,面具距离我脸上的皮肤还是有几公分的距离的。 值得庆幸的是,我并没有真正的将它贴在面颊上,也就没有像可怜的虫友一样,瞬间苍老成那副模样。 遗憾的是,我这个长不大的躯体,恰巧需要几秒钟面具的功效,如果我能借着这个机会长大一点,青鸟面具对我可就有着大恩大德了! “王浩,我非得弄死你不可!你这个……你这个……”苍老的虫友吃力的扶着线人前辈才能保持站立,他几乎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嘶吼道,“你这个叛徒啊!” “我脑子不行了,他们到底咋回事,他们自己才是叛徒吧!耗子哥以前到底是咋回事啊!”我和林医生同时把目光转向了冬煌,我们俩和耗子相识不过半年,他跟耗子认识的时间最长,应该多少知道点什么啊! 冬煌为难的挠了挠头:“我把他从精神病院里接出来的时候,那个大夫说耗子受了强烈的刺激,不仅精神分裂、有暴力倾向,还丧失了一部分记忆。他让我们短时间不要再提起以前的事情,免得使那个刺激得到强化。这四年来,他说自己有个媳妇,我都是顺着他的话点头就好的,我想当他自己主动能面对过去的时候,他才可以从那个阴影中走出来,所以直到他在霸王宝藏里见到了九州方鼎,我才能得到一点儿关于他失踪的信息,他究竟在蓬莱遇到了什么,我是真不知道啊!” 我心说怪不得冬煌当时在大鼎下面,并没有直接向我们讲述耗子的经历,而是拍着他的肩膀,鼓励他自己把那段历程说出来,敢情到底发生了什么,冬煌也是稀里糊涂的! “李副官,把他,把王浩给我杀了!”虫友衰老以后,明显的气短,他的身体完全垮掉,再也不适合当王了。 “你们上。”李副官挥挥手,招呼着鲨鱼号上的仅剩几个船员游过去,“不能杀,也许他知道仙丹的秘方藏在哪里,毕竟他也当过东王公。” “老子知道又如何,有本事就尽情的上酷刑,老子就不告诉你们,憋死你!”耗子嘻哈的笑着,站起身来踩上了一根通向赤金楼阁的金线,沿着小妖童从哪儿走过来轨迹,慢慢向着风残烛年的虫友靠近,他的身手是队里最轻盈灵巧的,他还有芭蕾舞演员似的功底,走在金线上的动作平稳又迅速,和小妖童的动作如出一辙。 回想起小妖童对他恭敬的态度,还有他用钟声辅助小妖童布下天罗地的架势,我差不多可以得到一个结论: 小妖童的一切都是耗子教的! “你为什么要尽心尽力的照顾你手里的孩子?”林医生突然拍了我一下,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我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他是无辜的啊,我认识他妈,他还是你、我、朝闻道三个人给合伙接生出来的呢!” “如果他长大了,也许你也会变成耗子。” 我愣了愣,明白了他的想法:“你是说,耗子和小王公的关系,就像我和小尾巴一样?” 对一个无辜的孩子产生怜悯,实在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小尾巴和我真的是非亲非故,但是我为了他,绝对可以赴汤蹈火,拼了这条命。 这种感觉我认为不是母性泛滥,说的玄乎一点,这像是一种命运的羁绊。 如果小尾巴如今处在小妖童的位置,我肯定会和那个家长般的耗子同样的心情。 一大拨人包围了海神的尸体,他们顺着巨大的手臂费力的向上攀爬着,想按照虫友的命令把耗子给抓起来。 那场景倒让我觉得似曾相识,恍惚间,就好像我也参与过他们的攀爬似的。 想来想去,我都不可能来过这里,而攀爬到一个巨人身上…… 我靠,是十二金人! 我激灵了一下,在进入项羽的藏宝室,见到十二个铜质雕塑的时候,我就发现他们和秦朝的风格是有挺大的不同的,先不说那夸张的身高,他们的五官和正儿八经的华夏人就有些细微的区别,他们所穿的服饰也是五花八门,和铸造的那个时期的服饰风格也显得尤其格格不入。 我想了想当时给冬煌小队讲述的史料记载,每本关于金人的书籍上,都是说他们原本的样貌是仿照夷狄人制作的。 在我们古代,处在中央地区的人们自称华夏,而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还居住着很多人口稀少的其他种族,比如“夷”,指的就是生活在世界东部边缘的人们,而“狄”,就是世界最北边的部落。 “夷狄人”,应当就是在华夏大地的东边和北面出现过的少数民族的统称,但是以十二金人这样的样貌来看,他们不可能只拥有一般的人类血统。 在东方和北方,是都居住着龙伯人的,也许他们属于这个种族? 但是我记得清楚,十二金人有头发,我当时还踩着某个金人的发髻上支撑过平衡,这就说明他们并不是海神的雕像。 而长着头发、又能拥有海神躯体的种族,只有东王公了! 我们当时只顾着寻找龙的心脏,根本也没检查过他们有没有藏着一条尾巴,如果我这个猜测成立的话,那秦始皇铸造的十二金人,原型居然是十二位东王公! 我们在高中政治课上,曾经学过一句话叫:没有孤立存在的事物,整个世界是一个有机统一体,万事万物间都存在着相互联系。 在还是个学生的时候,我是把这句话当做考试要点来背诵的,现在想来,这还真是一句至理名言!我们虽然在寻找秦始皇的第二条长生线索,甚至来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海中小岛上,可是在这儿遇到的很多情况,却又和藏着龙的心脏的霸王宝藏联系到一起了! 更奇特的是,我在三层楼阁所看到的那个“天圆地方”的世界地图,为什么又把北极、南海、昆仑都给扯了进来?! 太他妈混乱了啊,几千年前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模样的,我们所见到的大地之下,又埋藏了多少骇人惊闻的秘密! 小喽啰们已经成功登上了大海神的肩膀,可是耗子早已离开那里,还差几步就能跳到赤金楼阁的二层上去了! 我甩甩浆糊似的脑袋,好让自己发热的大脑冷静下来,世界的大秘密先搁置在一旁,让我来弄清楚耗子潜藏在失忆背后的小秘密吧! 虫友的体力在蒸笼似的高气温中支撑不了多久,他死死盯着露台的那扇小门,等待着迎接结果,我知道他怕了,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是绝对斗不过耗子的。只能让线人下到二层楼阁等着,好把耗子堵在半路上,等待着其他的谋反者全都涌上来。 “团座,我来会一会你了!”耗子丝毫不受后面一群人拨弄金线晃来晃去的影响,在他们割断金线前,纵身抓住了二层楼阁的赤金窗框。 “小王公在我手里,你是先想我死,还是先想他死?” 虫友一句话,让半个身子已经探进窗户的耗子停滞了一下,一个在三楼,一个在一楼,上三楼小妖童可能就会当成人质被害死,下一楼可能就延误了杀掉虫友最佳的时机。 也就是在这句话说完的同一时刻,大家替耗子为难还没有超过两秒钟,消失了许久许久、我们都以为不可能再听到的一种声音突然响起了: “喀拉喀拉!” 我靠,怎么可能还有海神在这里! “坏了!” 我听到小钢牙一声懊恼,链条摩擦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 定睛一看——原本牵在小仙女手里的长链条现在乱七八糟散落在水里,她本人正一脸惊恐的被几只手举了起来,悬在了空中,她的身体底下,赫然站立着三个高矮不一的小海神! 他***,我明白了!这三个人本来是冲进赤金楼阁捉我的,结果在二层喝了整整一大缸子掺了鸦片的烈酒,他们仨自从我出了赤金楼阁就再也没出现过,我还以为他们跟着海神的大部队早就撤退了呢,没想到居然还留在了这儿,一直藏在了一层大厅的某个地方醒酒呢! 从他们的动作体态看的出,他们依旧是醉熏熏的没有缓过劲来,但是这样突然的出现,不仅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也无意中把小妖童给解救了! 吴锦城和线人前辈都跑去楼上拦截耗子的刺杀了,小钢牙刚刚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而牵制着小妖童的小仙女,就这么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倒霉透顶的被扛走了! 他们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就潜入了水中,虽说金线的布置还没有拆除,可是现在水里压根儿没人类,他们的个头都不高,完全没人能及时的拦截住他们! 线人前辈一看自己相好的被抓走了,赶紧也顾不得耗子了,匆匆忙忙从黑熊大门里奔出来,脸色难看的简直没法形容! 而小妖童的反应不要太迅速啊,他趁着傻里傻气的小钢牙长着大嘴束手无措之际,用脚夹着身后的长链条,也跟着一头扎进水里,在线人没来得及伸出手之前,就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第七十七章 领袖的陨落 耗子这下可没了后顾之忧,他以特有的那种轻盈身手,消失在了我们能够看到的窗户里。 线人前辈还沉浸在眼睁睁看着小仙女被掳走的阴影中没有缓过劲来,小钢牙也没有冲上楼帮忙的意思,耗子如果想干掉虫友,只需要过了吴锦城那一关就行了。 原本参与叛变的人就少得可怜,陆陆续续又死了几个,剩下的人虽说是在赶往赤金楼阁“护驾”,但他们的动作明显的犹豫了。 大家都不傻,现在的情况下,没有必要对待那个团座忠心耿耿了。 既然能背叛小妖童,为什么不能背叛他呢?这些人参与到谋反之中,目的其实就是长生不死。大家愿意听从他的指令,原因有三点:一、他肯定给了大家长生的承诺,二、团座的计谋主要是玩阴的,大家不需要抛头露面或者冒什么风险,就可以让海神来代替他们战斗,三、团座是个很好的领袖,将来他称了王,静谧之城会有一个新的开始,他们自己也能得到一些地位。 但现在团座老成了这副模样,他和耗子鹿死谁手都不好说,谁还愿意为了救这个老人而拼上最宝贵的性命呢? 我看到了从海神尸体旁慢腾腾游到一半,又悄悄返了回去的苏丽妖。 果然玩儿惯了阴的,大家都变成了墙头草,都在等待着局势的发展准备好了随风倒吧! 看到他,我马上就想到了一直杳无音讯的怪人。冬爷没有和他一路,我觉得他应该是留在了鲨鱼号的队伍里,可如果他在城里的话,苏丽妖应该是会和他一起行动的,怎么开战这么久,始终没见到他露面呢? 当时分别的时候,我告诉他在城外躲起来,不要被白袍们看到,可是现在已经发了大水,他不可能还傻傻的呆在灌木丛里等着我啊! 我问了问林医生,他也茫然的摇了摇头。 不过鲨鱼号那些人,还有一个挺厉害的船长吴锦城,耗子能不能打的过他还不一定呢!冬煌担心耗子的安危,早早的架起了霰弹枪抵在肩上。我们不助长任何一派的势力,但是谁敢伤了耗子,谁就得死在我们队长的子弹之下了! “咚”的一声,我看到露台的小门猛的被踹开了,走出来的那个人是耗子! 吴锦城被秒杀了吗?从耗子跳进窗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中,到他此刻出现在露台,连两分钟就没有用到! 我严重怀疑吴锦城根本就没有抵抗,是他直接把道路让了出来吧! 再想想苏丽妖他们的反应,我就能确定个大概了,他们跟着吴锦城混了那么久,船长是什么作风、会有什么决策,他们这些船员再清楚不过了,他们不愿意去赤金楼阁增援,是因为早就知道吴锦城根本不会抵抗的,局势从一开始就比我想象中明确的多了! “吴锦城,你这小子……” 虫友马上也知道曾经的部下背叛了他,面对着耗子一步步走进,他根本无力反抗、也无处可躲,只得连连后退,被逼到了露台的最外层。 “团座,当年你把我们几个弟兄从海里捞上来的恩情,咱们到了下面再续吧,你毁了静谧之城,今天非死不可了。”耗子抽出他的短刀,直直的指向了前方,“我会给你个痛快的,但是在你死之前,我还得重申一遍:返老还童的仙丹真没有,小王公是那一族的后代,不是徐福这个人。” “你还骗我!你说,为什么徐福不见了,为什么这个孩子会莫名其妙的蹦出来,为什么麒麟让你接任东王公!” “我他妈是个假东王公,接任个屁啊!老子没喝过麒麟血,也没带过青鸟面具,我是个承上启下的男佣!”耗子歪头呸了一口,接着说道,“当时老子在你们这些前辈中一点儿地位都没有,不小心被那些人捉走,你们丫不但不去救我,还他妈把我往外推,当我是个累赘!后来我跟你们说是当了皇帝,那是吹牛逼呢,是想让你们全都嫉妒我,全都后悔当时放弃我!” “那你凭什么能得到地位?” “你们这些老古董有没听说过‘代理市长’?老的不行了,新的还没成熟,我代理这一个月的东王公有什么问题?老子在这儿有吃有喝有伴儿,总比和你们这些抛弃了我的军长们在一起要好多了吧!” “那徐福真的死了?” “我他妈上哪儿知道去,他把烂摊子都丢在这里,自己回虞渊了!” 虞渊?我愣了一下,真的有这么一个地方? “最后一个问题,那个小王八蛋是从哪里蹦出来的?”虫友站直了身体,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结局。 “他是由你们这些人的生命力凝结而来的。”耗子捡起了地上的青鸟面具,嘲弄的笑了笑,“你被吸走的东西,都在这儿了,东王公带上面具,就会得到这里面的内容。” “你的那些弟兄都是因为这个死的?” “对,我好心好意带他们进城来,他们却一个个的争着要当东王公!想杀了我取而代之不说,他们相互之间又争夺起来了!我当时没死,留着一口气趴在那里,我亲眼看着他们相互把刀子戳进自己弟兄的身体里,亲眼看着说好同生共死的那些人,最后只剩下了一个,然后他戴上青鸟面具,整个人瘪了下去,老死在了我的身边。” 听到这话,我越来越觉得耗子的珍贵了,自己人的团聚比等着吃什么仙丹、抢着当什么东王公重要多了!他的过去被这些谋反者描述的那么不堪,我曾经几乎要对他放弃了,现在得知了真相,我真是想把那些造谣者揍个稀巴烂,我简直要爱死耗子哥这个满口脏话的臭男人了! 我想耗子哥的精神分裂正是由此开始的,他不记得王亮这个弟弟,也许是因为他压根儿不愿意想起,自己的同胞弟弟和自己生死与共的兄弟在一起,合伙把他给杀了,又一个接着一个惨死在自己面前、自己人手里。 我宁愿耗子一辈子都不要回忆起这段经历,我宁愿他一辈子都当做王亮这个人不存在过! “冬爷,我们走吧,我真不想在呆在这里了,我们快点结束这场战争,带着耗子哥离开静谧之城,远走高飞吧!”我红着眼圈抓着冬煌的衣角,感受着他身上的味道,我知道我永远永远都不会背叛他的探险队了,他们这些人三番五次的把我从生死边缘救回来,他们信任我、包容我、疼爱我,这种感情对我来说绝对比什么永生、比什么成仙还要珍贵。 从今天起,冬煌队里的这几个人,就是拴住我一辈子的羁绊! 耗子的短刀已经抵在了虫友皱巴巴的勃颈上,静谧之城的每一个谋反者都明白,团座这面大旗就要倒下了。 “你们觉得小王公不能由一个孩子那么快的成长起来吧,其实是我想早点离开这个地方,我让他喝了麒麟的血,每天都带着面具,把徐福传下的东西和我所能教给他的东西,通通灌输到了他的小脑袋里,一个月后,面具里的生命力都被吐了出来,小王公足够掌权了,我的代理职责也就到了。”耗子冷笑了一声,“之后老子全当是到蓬莱旅了趟游,潇洒自在的骑着青鸟就回去遨游天地去了,留下你们这些连城墙里都没进来过的蛆虫苟延残喘、尽情的嫉妒去吧!你想当学我当一回东王公,门儿也没有,你想得到返老还童的仙丹,那更是离谱,压根儿就没有这回事儿!” “好……王浩,我堂堂一个渤海舰队的团长,居然没斗你这个小杂碎,你比我厉害,是我败了。”原先霸气的一塌糊涂的团座,这会儿气数已尽,他轻推开耗子的短刀,叹了一口气说道,“给我留个全尸吧,我自己来。” 耗子点点头,放开了他收回了刀子。 “张大帅,小六子,我来了!” 静谧之城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用掉了最后的力气,颤颤巍巍的爬到了露台的外面一侧,他缓缓的扫视了一遍残破不堪的城池,突然双手一松,从三层楼阁上掉了下来,猛的一头没入了水里! 按照他那样将死之人的身体状况,这纵身一跳是必死无疑了!那底下的金线都在拦截耗子奔向二楼的时候,被谋反者从另一端割断了,因此他的身体没有被任何金线割开躯体,终于如愿以偿的在入水前保留了一个完整的尸身。 温热的海水迸溅起高高的一大片紫色水花,那片区域冒出了几个巨大的水泡,便带着他苍老的身体沉寂了下去。 上面的耗子朝水中挥了挥胳膊,刚刚赶到赤金楼阁前的李副官举起右手,敬了一个送别的军礼。 在这儿看惯了那么多的死亡,他的死却还是让我心里颤抖了一阵子。是他扛着我离开紫泥海来到了废船舱,又告诉了我蓬莱岛的三支势力的秘密,是他一手指挥我引发了这场翻天覆地的战争,又操纵各方势力毁灭了静谧之城的旧秩序。 我身上披着的军装还是他给的,他却一口气补回了浪费在外面世界的那么多时光,留下了一个新国家的半成品,永远的沉睡了。 这位来自民国的风云人物的陨落,也意味着一片狼藉的静谧之城出现了群龙无首的状况。 小妖童跑了,虫友死了,我抱着的小尾巴才刚刚出生,这儿靠谁来主持大局呢? 耗子转过身来,盯住了那扇小门,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举着冲锋枪的人影,那是鲨鱼号的船长吴锦城! 第七十八章 不开枪的条件 我没想到吴锦城居然也是有枪的! 枪这种东西,在只有冷兵器的蓬莱岛上,是具有绝对优势的杀伤之王,我原本以为只有冬煌手里才有枪呢,却忘了小卷毛当时是带着好几个集装箱的枪火来到鲨鱼号上的,吴锦城他们这些人的手里,一半都有枪! 吴锦城在耗子闯进赤金楼阁的时候特意不予阻拦,特意等着这个时候才发威,他是想把好处留到最后,借着耗子的手干掉虫友,然后他再干掉耗子,自己来当这个静谧之城的王! 再一看下面黑熊大门,小钢牙左右手各握着一把枪,分别指着李副官和线人前辈;那边的二层小楼里,白头发的老太婆从窗口也举着一个黑家伙;踩在海神尸体上的苏丽妖更牛逼,他一手拿枪,一手抓着他的大菜刀,看样子也是早有准备! 我背上趴着的公麒麟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危险,它把两只前蹄拿下来,发出了几声轻鸣。 “我日……” 冬煌扭头啐了一口,这时我才发现,鲨鱼号上的那个二管轮狗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混到我们斜后方的平房屋顶上去的,他手里也是两把枪,两个枪口都对着我们仨! 我是一千万个不愿意站在这里,再被卷入到什么争权夺位的阴谋当中,可狗蛋这样举着枪挟持住了我们,谁也不敢乱动,谁也不知道吴锦城这个狗东西还有什么伎俩! “你这个王八羔子!团座那么信任你,你却来了个过河拆桥!吴锦城你真给渤海舰队丢人!”李副官情绪非常激动,我看整城活着的人里,也就只有他一个人对死去的虫友是忠心耿耿的了。 “别叫唤!”小钢牙把左手握着的枪向前顶了顶,李副官气的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老吴,你是不是活的太久了?你到了现在还在打着东王公的主意?”耗子直视着吴锦城的枪口,毫不惊慌的问道,“你眼睛瞎了吧,团座刚才怎么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劝你还是赶紧收了枪,该去哪去哪儿吧!” “我们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吴锦城摇摇头,给冲锋枪上了膛,“鲨鱼号上的人受了太多苦,外面的世界不肯收留我们,大家也不愿意一辈子漂在海上打渔为生,我们只能呆在蓬莱。” “拉倒吧你,自己渴望权力的滋味儿罢了!来来来,面具送给你,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老死在我眼前的!”耗子不屑的摆摆手,就把青鸟面具递了过去。 吴锦城笑道:“先放在你那里,我有我称王的办法。” 他把枪歪了一下,朝着我们这边的方向,突然开了一枪! 我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想往冬煌的身边挪动一点,完全不明白他要干嘛! “咣——” 身后的大钟突然也没来由的被什么东西猛烈冲击了一下,我被那巨响震的都差点想跳到水里去! “你,把军刀拿出来,按我说的做。”狗蛋突然开口了,我这才明白过来刚才那一声钟响是他朝我们这儿放了一枪! “谁?我?”我看他直瞪着我,便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对,就是你,现在去抓住麒麟,把它们的血弄出来一点儿。” 麒麟是能够听懂人话的,公的那只马上站立起来,用身体挡在了它老婆和小尾巴的前面,虎视眈眈的盯着狗蛋。 小尾巴吃的饱饱的,抱着母麒麟的肚子睡的正香,城里发生的一切都不在他紧闭的眼睛里。 母麒麟抬头和我对视了一眼,看着它灵动的大眼睛和美丽的身躯,我连连摇头道:“我……我下不去手!这事儿我干不了,你自己来吧。” “没有商量的余地,它们认识你,只会让你取血的。”狗蛋催促道。 “小孩,我只要喝点血就行了,又不是要它们的命,快点动手吧,我还有一大堆烂摊子要收拾。”吴锦城走进两步,把枪抵在了耗子的脑门上,朝我喊着话。 “不准任何人打它们的主意!老子这条贱命捐就捐了,少去招惹麒麟!”耗子紧跟着也喊了起来,“还有,你们能跑就跑,别耗在这里等我,吴锦城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我的,你们看清楚局势!” “咣——” 狗蛋对着大钟又开了一枪,小尾巴被吵醒了,眼都没睁开,便嚎啕大哭起来! “快去放血,不然——”他把其中一杆枪瞄准了被公麒麟挡住的小尾巴,“他先死!” “你他妈敢!” 我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急着扑过去堵枪口,却被林医生一把拉住了。 “我来。”他拔出我腰间的军刀,转身向着卧倒的母麒麟走了过去。 我看着狗蛋的表情,和小尾巴大哭的模样,突然觉得事情真的像耗子所说,是不会因为我们的配合而发生改变的: 如果吴锦城要称王,耗子一定要死,因为他绝对不会顺从他们;李副官一定要死,因为他不能忍受吴锦城对团座的背叛;小尾巴一定要死,因为他是麒麟选择的东王公继任者。 我们所在乎的,无非这三个人中的两个,如果我们顺从或者不顺从都不能改变结局的话,那谁还他妈要配合这群混蛋啊! 我死死瞪着那个曾经在船上帮我引过路的二管轮狗蛋,特别想跳过去折断他的枪,然后狠狠的扇他几个打耳光! 在比他还要往后的水面上,我瞥到了另外一个人,他的身形都浸泡在水里,我还一直以为那是一具浮起来的尸体,没想到那个“尸体”居然把手伸了起来,指了指狗蛋,然后比出了三根手指头! 蓬莱岛上的人类虽然分成了好几派,但此刻他们都集中在了这儿,那个显然不是尸体的尸体是哪里来的? 我心头猛然一动:莫非是消失许久的朝闻道?! 狗蛋看不到后方,那个尸体的手势显然是做给我们看的,他的意思是默数到三,干掉这个威胁我们的人! 我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拼一把的勇气,跟着那三根指头依次收回的倒数,突然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背对着枪口,想要把小尾巴抱在怀里扑下水去! 我的步子刚一迈开,这才发现什么叫做默契的力量,林医生和我在同一时刻奔跑了起来,但他是向着我的反方向跑的,他抄起我的军刀,突然朝着大钟猛砍了一下! “咣”的一声巨响,于此同时响起来的,还有狗蛋的一声惨叫! 原来林医生是借着钟声分散了狗蛋的注意力,在他的眼神朝向旁边转移的时候,远处的那个尸体飞出的一把匕首插在了狗蛋的膀子上,使他一只手中的枪火只能掉在地上! “呯!” 冬爷突然转身,一直架着的霰弹枪直接嘣过去一发子弹,狗蛋的脑袋瞬间就没了! 他的脖子猛然像开足了动力的小喷泉似的,喷溅出了一米多高的鲜红色血柱! 他剩下的那只枪在临死的一刻到底还是被扣动了扳机,但好在他的手偏了一些,我又及时的把公麒麟和小尾巴往外面扑了一下,那发子弹万分惊险的打在了我脚跟后方不足几厘米的地方! 我们三个人的动作都太迅速了,大钟的回音还没有消散,狗蛋无头的尸体就从屋顶上掉了下来,带着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怨恨,沉进了紫色的海水里! 我赶紧跟着那个方向看过去,指引着我们干掉狗蛋的“尸体”也不见了。 公麒麟叼着小尾巴的后颈把他拎起来,母麒麟轻轻舔了舔我的手心算作告别,便立起身体纵身一跃,踩在了远处露出来的房顶上,然后再跳跃几步,便踏着静谧之城的城墙大门,消失在了茫茫的海面上! 我以为公麒麟要叼着小尾巴会紧接着离开我,心里一阵不舍,赶忙想过去再抱他一下! 孩子头歪着,朝我露出了一个可爱至极的笑容,公麒麟用鼻子拱了拱我,突然头一甩,张开了嘴巴! 我眼看着小尾巴被从钟台上抛了下去! 我靠啊! 我赶紧扑过去趴在钟台的边缘,却看到从底下的水面上,突然冒出了一个长着白色短发的头颅! 他抬头看着我,显现出了一只金色的奇特眼眸,一边的嘴唇微微上翘,露出了皮笑肉不笑的那种神情。 小妖童! 小尾巴稳稳的躺在了他的怀里,原来他根本没有跑远,他在等着接走小小东王公的这个机会! 耗子应该是把开锁的那套方法也教给他了,我看到小妖童手腕上没有了链条,他很灵活的抱着小尾巴穿梭在金线之间,转眼就看不到踪影了! “牛逼啊!哈哈哈哈!”耗子在三层露台上忍不住放肆的狂笑起来,我估计狗蛋的失误肯定要把吴锦城给气坏了! “到大钟后面来!” 林医生一把抓住我,赶紧往后面拖动,我们仨还没刚喘口气呢,大钟就“咣咣咣”的连响了起来! 是其他拿着枪的人在扫射我们! 我缩在林医生的大腿边躲着,勉勉强强还能藏住身形,而大钟是圆弧型的,冬煌的大块头还得露出去一大截! 他迅速把拉风的霰弹枪塞进枪套挎在了肩上,朝我俩招了一下手就退向了后方:“走,下水!” 第七十九章 麒麟遗诏 就在我们仨即将全身而退的时候,我感到刚探出去的脸颊上迸溅到了一点液体,那不是我的,那是还未逃离出去的那只公麒麟身上的! 我靠,原来他们扫射钟台,主要目的是怕它跑掉,他们不惜杀死它以得到那个宝贵的、可以引导青鸟面具中生命力的麒麟血! 公麒麟还没死,它雪白的皮毛被沾染上了不少血迹,它昂起头颅,张开嘴巴,突然发出了一声山崩地裂似的长啸! 我之前听到它们发出来的声音,都是类似小牛犊的轻鸣,我没想到它们居然还会发出这种我从未听到过的、像是在召唤着什么事物的奇特啸声! “**!你们这群疯子!你们完蛋了!”耗子惊呼一声,好像和吴锦城发生了什么争执,大钟挡在前面,我们却什么也看不到。 冬煌已经大半个身体探到钟台下面了,他急着挥了一下手,示意我们俩快跑! 扫射声暂停了片刻,我想他们是把手里的弹夹给用完了。 大钟还在嗡鸣着,那只公麒麟浑身都是伤,却倔强的没有倒下。 但我知道,它没有见识过火枪的厉害,它再这么傻站着,一定性命不保! 我犹豫了两秒,想着它对我的好,决定冒险去把它拉回来。 林医生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便明白了我的意思,他也向那个指挥我们的“尸体”一样,伸出了三个手指头。 我点点头,默数着三、二、一,便和他同侧冲了出去,分别抱住麒麟的后腿和腰腹就往回跑! 它十分十分的虚弱,如雪的身躯上密布着弹孔,最最宝贵的麒麟血恣意的从其中流淌了出来,把我肮脏到不堪入目的军装,染成了一袭触目惊心的暗红色! “呯呯!” 又是几发子弹打过来,其中的一颗从麒麟的头颅上飞了过去,擦瞎了它的一只眼睛! 林医生赶紧抓着它的独角费力的拖动着,才终于把它的身形藏在了大钟的后面。我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就听到吴锦城又下了指令,他要派梁阿婆过来,带走麒麟的血液了。 麒麟奄奄一息,终于瘫在了地上。它身上的伤口一直血流个不停,整座钟台上都沾满了温热的液体,就算我和林医生一起用手掌去堵住疮口,血还是能从指缝中找到可以流失出去的空间。 它艰难的抬起头来,歪脖子舔了舔我和林医生的手,好像是在感谢,也好像是在安慰我们。 它眨着血肉模糊的独眼和我对视着,居然喷出一声叹息似的鼻音,又摇了摇头。 我心里一酸,我觉得它好像知道自己快不行了! 我想着怪人教给我讨好动物的方法,轻轻的给它挠着痒痒,想让它在血流不止的痛苦中能稍微好受一点。 它却拱开我的手,咬住了自己前胸上的那一片伤口,突然用力撕扯了一下—— 一块皮肉直接被咬掉了,喷涌而出的大量鲜血把我震惊的合不拢嘴! 我听到“哗啦”一声轻响,有个什么玻璃弹珠似的东西随着血液从它的胸膛里流了出来,被冲到了我的手边。 这是什么? 我捏起来把它攥在手心里,它被麒麟的体温烘的滚烫滚烫的! “原来秘方在这儿!”林医生闭上了麒麟的独眼,小声说道。 我有些颤抖,谋反者他们要找的仙丹秘方,原来的确是存在的,只不过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它不在人类的身体里,而是被藏进了麒麟的胸膛! 公麒麟一动不动的躺在了身边,它是那么的聪明,我认为它撕扯开自己的胸膛,其实是故意的:一来,它不愿意秘方落在叛乱者手里,二来,它不愿意吴锦城带上静谧之城的青鸟面具。 梁阿婆还差几步就爬到钟台之上了,麒麟如此动作,目的是彻底放干全身的血,就算吴锦城亲自过来,也喝不到什么有用的血液了。 暗红色的液体顺着钟台及其快速的流淌到了海水里,美丽的独角麒麟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就变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标本! “你们……”梁阿婆在脏兮兮的钟台上探出了脑袋,见到麒麟成了这副模样,气的苍老的面容马上就扭曲了起来。 我心里又痛又气,张嘴想骂人,却发出了一声冷笑:“吴锦城啊,你以为世界上的一切都能按照你的计划运转吗?物极必反,你永远也不会当上东王公的!你这个……” “走。” 林医生不等我闭嘴,打断了我的咒骂,拉起我胳膊就向后倒退。这时,我的脚掌前方崩起了两三点冲击带来的动静,是他们的人气急败坏,想要把我也给打死! “操你姥姥!”我一边任由林医生带着我往后跑,一边高举起中指发泄着心中的愤恨,“你们那是啥眼神啥枪法啊!姑奶奶在这儿呢!来打呀傻逼们!” “哈哈哈哈哈!傻逼了吧老吴!” 我的辱骂声回荡在水面之上,传遍了静谧之城的大小角落,耗子哥遥站在赤金楼阁的三层露台边缘,以特有的放荡不羁的笑声回应着我的情绪。 林医生“噗通”一声下了水,他张开双臂等着接应我,我刚把一只脚悬在了空中,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城外、在蓬莱岛看不见的某处,突然又传来了一声非常哀伤的长啸! 那一定是母麒麟在远方回应着亡夫临死前的那声呼唤。 可是,这声长啸远没有那么简单,伴随着此声而来的,是大地的突然倾斜! 原本在海神的战争刚爆发的时候,圆月火山正好进入了活动期,那时我们已经经历过几番地震的袭击了,但是随着人与海神交战的白热化,除了气温越来越高,海水越来越热之外,火山的其他活动是渐渐停止了的。 而现在,沉寂下来的火山又突然这么凑巧的对麒麟的呼唤做出了回应,我不得不像传说中那样,怀疑麒麟是上天派下来的不可方物的灵兽! 这一次爆发的地震太过于突然、太过于强烈了,基本上所有站着的人都栽倒到了一边。林医生被甩的没了踪影,应该是掉进水里找冬煌汇合去了,而还没来得急跳下去的我,却被一个起伏顶了一下,又沿着来路,滚回了钟台中央! 梁阿婆也爬在地上,她死死的抓着大钟,才能保证不会摔下去,而我刚好一屁股撞了过来,从她身边经过,眼看着地面还在不住的倾斜,我又没有任何扶手,只好就势一翻身,一把抱住了梁阿婆的双腿! 这下老婆子可吃不消了,她双手支撑着两个人的重量,又得承受着地面起伏带来的颠簸,累的是大嚷大叫,死命的踢着双腿,想把我这个大累赘给踹下去! 可是我哪儿能松手啊,下面的水里全是金线,在这样晃荡的水流中我单靠自己的狗刨技术,是根本稳不住身体的,进了水里我不是被淹死就是被水花呛死! “呯!” 三层露台上传来了吴锦城的枪响,我急忙扭过头去看,刚好看到耗子一脚把他踹开一边,他手里的那把枪顺势被甩了出去,形成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掉进了下面的海水里! 对了,耗子一直号称是他妈半个芭蕾舞演员啊,他平衡力那么牛逼,钢丝都能走,颠簸几下又算什么?这场地震正好给他带来了反击的机会! 一圈一圈的水面波纹,逐渐变成了一层层的浪花,随着耗子跟吴锦城你死我活的激烈打斗,和城墙一样高的海水形成了滔天巨浪,把沉在底下、和浮在水面的尸体全都翻了出来,像要吐出这些残肢和头颅似的,让他们顺着浪头分散到城里的各个角落,然后均匀的摔在黄金铸成的楼顶上! 我不幸被一颗倒霉老头的脑袋砸中了,他带着死不瞑目的眼神直飞向我的胸口,吓得我赶紧缩起头来闪避了一下,没想到这脑袋后方的白发太长了,它们乱七八糟的铺盖在我的脸上,牢牢的缠住了虫友军装的大纽扣和肩章! 我靠,我满脸都是水珠和头发,胸口还挂着个瞪大了双眼的老头脑袋! 梁阿婆都快哭出来了,她年轻的时候就算是个非常牛逼的保密人,这会儿体力也该到了极限了,可我还是不敢放手,反正她早就想害死我来着,不如我拉她一起去死好了! 那边的三层楼阁上,耗子虽然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但他明显占了上风,吴锦城在地震的颠簸下压根儿都站不稳,只能非常被动的躲开耗子的拳头,看样子,他这东王公的梦想,是百分之百的要破碎了! 真他妈活该!我心里暗暗给耗子鼓着劲,人家麒麟的选择明明不是他,他还非得腆着个脸,宁愿杀害了人家也要赖着东王公的头衔,这下,真可谓是自作孽不可活了啊! 又是一个巨浪袭来,水中的一颗海神头颅重重的打在了梁阿婆上方的大钟上,发出了一声沉闷至极的钟鸣。 而吴锦城一个没站稳,先是被耗子一脚踹到了露台的最边缘,又被突如其来的一个颠簸震的飞了起来,他半截身体露在了没有支撑的半空中,手忙脚乱的想抓住什么东西稳住身形,耗子不给他任何活下去的机会,上去就是一脚,把他的另外半截身体给踢了下去! 吴锦城仰面朝天的从露台上飞了出来,他没有摔死,而是恰好被三根交叉在一起的金线挡住了下降,把他整个人托在了半空之中! 他挣扎着想爬起身来,而这时,耗子爬上露台的外层,纵身一跃,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吴锦城的身边! 第八十章 地下暗涌 城内积水的温度已经相当高了,原本泡在水里的那些老童子就像洗温泉似的,还能勉强撑得下去,而现在,扑面而来的浪花都带着一股子热气了。每个人都拼命的在滚滚浪潮中往上爬,再这么待下去,我估摸着用不了多久,这全蓬莱的海水就该烧开了,这些个白袍可就真的成了锅里的饺子了! 而从赤金楼阁上掉落下来的两个人,一站一躺,奇迹般的滞留在了静谧之城的半空中。 耗子伸出一只脚,踩着吴锦城的胸口就蹲了下去。 “王浩……算你走运,如果不是天灾,你的命早就归我了!” “我去你姥姥的吧!要不是你射杀了麒麟,这儿早就消停下来了!”耗子一口啐在了吴锦城的脸上,“我要你给它陪葬!” 吴锦城在他的脚下挣扎着,拼了命的想抬起头来,耗子却举起手中的青鸟面具,狠狠的瞪着他,说道: “你不是要当东王公吗?成全你!” 他突然抓住了吴锦城的头发,把他的脸掰过来,然后猛的把青鸟面具卡在了他的脸上! “唔……” 象征着皇权的青鸟面具,在这一刻终于如愿以偿的被吴锦城戴上了,可是,现在的他却像疯了一样,摇头晃脑的不住挣扎着! 他还没喝下麒麟血,因此,他也像瞬间老去的团座一样,快速的在静谧之城的半空中、在耗子脚下、在所有人的眼睛里,毫无悬念的枯萎了。 他的挣扎越来越无力,衣服中的身躯越来越萎缩,耗子在整个过程中一语不发,只卯足了力气按住他花白头发下的脸。 终于,这个发誓要为跃进号报仇的老古董、这个带领着鲨鱼号在蓬莱谋反的老船长,他在空中胡乱抓挠的那只手,突然没了支撑力,软趴趴的甩到身体下方,耷拉在了一根金线上。 他活活老死了! “锦城……” 我上头的梁阿婆哽咽着喊了一声,浑身都在哆嗦。 我倒觉得耗子就像在替天行道,因为我对吴锦城这个人的印象,是随着一路上的接触,变得越来越差的。 麒麟的死,很蹊跷的带来了圆月火山的变化,虽然现在吴锦城已死,但蓬莱的天灾却没有立马消停,就好像麒麟的怨气还未消除似的,圆月火山非得把这儿折腾个底朝天,才能平息上天的愤怒。 光线及其的暗淡,在蓬莱的室外,除了皎洁的月光,基本上没什么能供给照明的光源了。 天空的黑云再次压了下来,那种浓郁的感觉,好似天神从深渊入口朝下面的云海泼了一盆水墨。 能见度低的可怜,我们所有活着的人,和瞎子的区别也不是很大了,刚刚还能见证吴锦城的死亡,这会儿,却连赤金楼阁的轮廓都无法分辨出来。 大地的起伏动荡的频率越来越趋于平稳,它的规律是一阵手机震动似的轻微颤抖,然后来一个超大幅度的跳动!底下的紫水也跟着这个跳动,猛的涨起老高,又随着跳动的停滞,渐渐回落下去。 让我非常非常担心的是,在一片漆黑的远方,圆月火山所处的那个位置,时不时的会迸溅出一丝灿烂夺目的火星,就好像,那儿是一座巨型的炮台,有什么人在把点燃的烟花爆竹发射到无尽的夜空中去似的。而且,随着大地每一次的剧烈跳动,那个火山似乎都更危险一分,不仅迸出来的亮光越来越多,而且喷涌的高度也越来越接近天上的黑云,如果不是我们身陷在大灾难的处境中,这时的景色还真是挺让人惊艳的! 梁阿婆很快掌握了地震的规律,她趁着震波平缓的一个间隙,赶紧把手从大钟上松开,手脚并用的踹在我脑袋上,把我这个累赘给丢开了,然后在下一个冲击波来临前再赶紧稳住身形,牢牢的抱住了大钟。 我失去了扶手,被那个大跳动差点给抛到了天上去!幸好这次的落地还算平稳,我的背部重重的跌落下来,恰巧砸在了公麒麟的尸体上,这才得到了一点缓冲,没被摔碎! 我也赶快学着梁阿婆的样子,从她对面抱住了大钟,感受着自然对人类无可抵抗的那股威严力量。 蓬莱的路面,好像从坚实的土地,变成了可以变形的软橡皮,城里每一处地方都在有节奏的起伏着,但看着紫水的形态和方向,我觉得从四面八方过来的震波,都是同时涌向着圆月火山的中心位置的。 这种感觉真有点怪,就像我们脚下踩着的是一条条看不见的管道,蓬莱的周边区域都在向圆月火山偷偷的输送着什么可以流动的力量! 火山口喷涌出来的亮光,已经像漫天的星星一样,穿过浓厚的黑云层,掉落到地面上来了,紫水的表面,很快漂浮着一层又脏又油的小黑点点。 但这样的动静也未免太过温柔,我想火山的爆发远远要比这壮丽数百倍吧? 是不是可以把圆月火山比喻成一个即将被充满能量的水球呢?在我们脚下被输送过去的,就是地壳里炙热滚烫的岩浆,圆月火山由一个瘪了的空球,渐渐被充盈起来,当里面的东西超过了它的容量时,这颗球唯一的选择,就是爆炸了! 气温很热,我心里很凉,万一真让我给猜中了,那么当火山爆发的那一刻来临时,我们还能活着吗? 来了洪水、海神、玄蜂,我们还可以躲进黄金房屋的避风港里,可如果来的是炙热的岩浆,那黄金岂不是就要融化了! 我还记得小妖童在战争开始的时候,是怎么通过融化金子的方法,把海神困在城外的,在那种高温下,人类几秒钟就被烫死了,而且死去以后,尸体会和黄金粘连在一起,变成一尊尊镀金的雕像! **我们躲过去了,天灾又要来玩儿我们一回!靠,这蓬莱真不是个好地方,我非得赶快跑才行啊! 梁阿婆已经先我一步,撒开手朝着水里跳下去了!我纵然是特别不喜欢她,在这个时候,也最好是和她赖在一起,否则我自己一个人瞎转悠,到头来还是一个死! “阿婆,等我一下啊!”我最后回头看了公麒麟的尸体一眼,就赶紧追随着她飘起的白发,跳入了即将开锅的海水中! “滚!”她扭头瞥了我一眼,直接扎进水里,快速的从我身边游开了。 我的能见度有限,很怕跟丢她,只好硬着头皮,不顾被煮熟的危险跟着潜了下去! 水下比陆地上还要漆黑,密布的那些金线和水中的杂质、泡沫混在了一起,很难辨认出来,我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紧紧的跟着梁阿婆海草似的长发,才能行动的如此顺畅。 然而好景不长,她的动作太过于迅速了,我刚浮上去换了一口气,再潜下来时,她的头发就消失的没影了! 靠靠靠!我又被甩了,这下完蛋,我连自己游到了哪里都不清楚! 我试探的在黑漆漆的水中继续向前摸索了几根金线的距离,突然看到侧面涌起了一大片白色的水泡! 我赶紧凑过去一看,是梁阿婆的头发被悬在水中的一根金线缠住了,她应该是到了需要换气的时候,气泡不断地从她口鼻中冒出来,她快被淹死了! 我也没多想,赶紧拔出我的军刀,从她的头皮上方使劲切割起来,正巧下一波的地震来了,我被水流的力量冲击了一下,力道大了一点,梁阿婆的长发顺利的被我一刀割了下来! 她赶紧浮上去换了口气,然后带着清爽了许多的短发,一把拉住我,居然有些感激的放慢了速度,带着我继续前行。 我觉得自己的皮肤就像浸泡在了一池子开水里,蘸点盐,我就可以被当成白水肉片来吃了! 外面的空气更糟糕,我的头刚露出水面,就觉得自己从焯水的环节直接进入了蒸笼,而且,我还惊奇的发现,原本漆黑一片的赤金楼阁居然就在眼前了,那里的三层之上、最高处的青鸟雕塑嘴里,亮起了一盏指路的油灯,我们的路线不是游离城外,而是从一开始就是奔着赤金楼阁而来的! 也对,蓬莱的底层已经全被淹没了,我们就算跑,又能跑得到哪里去? 这时,我的眼睛突然一阵刺痛,铺天盖地的光亮使得我瞬间失明了,耳边也传来了好像一百台老式米花机一起开爆的惊天动地的巨大声响,同时整个水中、整个静谧之城、整个世界全都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 我闻到了一股十分呛人的古怪味道,那好像是浓烟。 随着视力的逐渐恢复,我这才看到:有一条和太阳一样灿烂的光带,自圆月火山中突然喷涌出去,遮盖住了蓬莱的半个天空,引燃着了密布的厚重黑云,将四面八方灌注进去的力量恣意的释放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天地间,然后缓缓的沿着山头的走势,带着夺目的光芒流淌了下来! 我右边的心脏停止了跳动,鼻腔也无法呼吸了,整个人就浮在水中呆呆的瞪大着眼睛,浑身麻木。 我的妈呀,圆月火山真的爆发了! 第八十一章 圆月火山 又是一次剧烈的跳动,大地几乎被掀翻了过来! 再也无需什么灯火了,我似乎看到燃烧的太阳从山头中被挤了出来,在那一刹那,整个宇宙都被这灿烂的光线点亮了,这是来自脚下这片大地的、从彻底的黑暗中所爆发出的光明! 犹如盛夏午后似的天空,仅仅停留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太阳似乎碎裂成了千万条溪流,它们以岩浆的形态分散开来,布满了山间的沟沟壑壑,把世界完全笼罩在了血红的光芒之中! 是蓬莱在流血吗? 这时,从天空飘飘扬扬的,降落下来一场“雨”。准确的说,那是一场被碾碎了的煤球渣,它们是被烈焰烧灼后的石头残骸,有的如灰尘大小,有的像是坏掉的小米,还有的和黄豆的体积差不多,从高空砸到我脑门上,痛的要死! 漂浮在半空中的黑云层,以火山为中心,被一圈圈燃烧殆尽、蒸发出了一股子使人窒息的浓烈硫磺气味。 就像把天空烧出了一个大窟窿似的,一直藏在云层上的那轮满月,终于被拨开了云雾,显露出来它本来勾魂摄魄的面目。 冷艳又迷离的月光,从火焰冲开的云海豁口处,放肆的倾泻了下来,在整个火红色的山头上,又覆盖了一层闪耀的银光。从我所在的地势看来,月亮与火山的距离显得格外近,就好像它从深渊入口掉了下来,正在被这儿的力量吸引住,即将沉入喷发中的火山口似的! “不想死就别看了,巨鳌更替。” 梁阿婆一句话把我从石化状态点醒过来,那些岩浆正顺着山头往下流淌,汇入了蓬莱底部的紫色海水中,我再这么呆在水里,一会儿流淌过来的热量直接就把我融化了! 我赶紧拍拍自己滚烫的脸,追着梁阿婆往前跑,我们的脚下已经可以踩到被淹没了的台阶了,赤金楼阁的黑熊大门就在前面! “‘巨鳌更替’是什么?”我不解的问道,她刚才突然蹦出的一句话,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列子?汤问》,你的记性也太差了!” 怎么又是那本书?我心说梁阿婆可真是列子的铁杆粉丝啊,还能换个典故说说不? “你是指龙伯钓鳌的故事吗?怎么个更替法?”我走上了台阶顶层,跟着后头不依不饶的问道。 “你这丫头,看书就是不仔细!书里说的清清楚楚,十五只巨鳌驮着五座仙山,其中两座飘去了北冥之地,剩下的三座中,有一座就是我们脚底下的蓬莱!”梁阿婆很不耐烦,她似乎又忘记了我刚才的救命之恩,“自己想去,都快死了,没工夫搭理你!” 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五山之根无所连著,常随潮波上下往还,不得暂峙焉。 我挠挠头,没错啊,列子是这么描述这个故事的,可是哪里有更替? 梁阿婆费力的推开黑熊大门,跨了进去,我紧随其后,脑子里接着回忆着被忽略掉的记载。 然,天帝命巨鳌十五举首而戴之,迭为三番,六万岁一交焉,五山始峙而不动。 接着十五只巨鳌不就来了么,它们顶着仙山,用“大龟壳”把那些秘密隐藏在了海面之下、归墟之中,其中一个就是蓬莱仙岛。 这下,我一直没注意过的一个细节问题就来了,五座山,十五只巨鳌,怎么分配? 列子说的很清楚,它们并不是全员待命的,而是“迭为三番,六万岁一交焉”。 也就是说,天帝的任务安排是非常公平的,他把十五只巨鳌分成三组,一组五个,分别驮着五座仙山,然后每六万岁交换一次,由下一组巨鳌来承担这个大任。 那么梁阿婆所说的巨鳌更替,指的就应该是这个意思了,所以现在圆月火山的爆发,其实不是地质灾害或者麒麟的遗诏,而是恰好到了下一组巨鳌过来换班的时刻吗? 这个所谓的“六万岁”,其实并不是六万年,我们的老祖先在上古时期通常用干支来计算时月,也就是每一个甲子周期为一岁,六万岁就是六万个甲子周期。 一个周期是60天,那么换算过来,用我们现代的计时方法来表示,巨鳌换班的周期大约是一万年一次。 而在蓬莱这个地方,龟壳内与龟壳外的时间又有所差别,我摆着手指头,一边往赤金楼阁里跑,一边艰难的算了个清楚:在蓬莱,每三百年左右,巨鳌就要更替一次,如果正如梁阿婆所说,大地的运动是由换班所造成的,那么三百年前和三百年后,圆月火山都要爆发这么一回! 也许这是列子由古人摸索出来的火山规律,而编造的一段神话,也许,当圆月火山停息了怒火沉寂下来的时候,我们就真的踩在了另一只巨鳌的背上! 回过神来,我才发现,在赤金楼阁的一层大厅里,到处都是熟悉的面孔: 李副官、小钢牙、线人前辈、苏丽妖、老轨、叛乱青年和白发老头儿们,每个人都看到了楼阁顶上那个青鸟雕塑的指引,全都他妈汇聚一堂了! 除了我们小队里的自己人! 气氛非常的尴尬,鲨鱼号上的船员在前一刻还拿枪指着我们余下的人呢,现在他们的头领死了,而另一派的团座死的更早,现在活着的人们全都是帮凶、副手、小喽啰,谁也不敢挑起再次争权的头了! 群龙无首,又偏逢这么大的灾难,闻着从门外飘进来的灼热空气和硫磺味道,大家都慌了。 “上楼来。”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楼梯口响起,耗子从上面探出了头,朝着我们招了招手。 对了,并不是所有的头领都没了,我们还有个干掉了俩头领的前任头领! 我当然是欣喜若狂的直接朝他飞扑了过去,其他刚才还和他针锋相对的人们,可就有点犯嘀咕了。 不过一楼的温度真的和火炉没什么区别,几个筋疲力尽的老头子都栽倒在了地上,大家这才警惕的相互对望了一眼,赶紧往上面台阶跑! 二层以上,就距离沸腾开来的海水远了一些,温度顿时降下来了。 二层的那几堆衣服还在,我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口袋中、从麒麟胸膛里掉落出来的那枚玉石,想去再看一眼起死回生的那个老头子。 “你跟我上来吧。”耗子盯着我,点了点头。 他现在恢复了前任代理东王公的记忆,还能记得我吗? 可是他没有呼喊我的名字,没有“小六一、小六一”的像以前一样叫嚷个不停了。 “我在离开这里的时候,把这儿的一切都忘了,当我回来的时候,又对外面的记忆有些模糊,我知道我们在外面应该是熟人,可是那些记忆具体是什么,老子就是想不起来了。” 我爬上三楼,耗子正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的倚在中间的龙椅上。 “我叫刘一,和你在外面认识了半年,一开始经常和你对骂,后来咱们就和好了,还一起在徐州城的地下,把龙的心脏给挖了出来。”我低着头讲述着和他的关系,心里百味陈杂,“叛乱的人已经死了,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收拾烂摊子!” “你……你要留在这里,接任东王公?”我听到这话,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是不是到了这里,就真的出不去了?” “我是不想看着这个地方衰败下去,离开蓬莱的方法除了青鸟以外肯定还有别的,等到圆月火山的爆发消停下来,你们找找看,找到就走吧,和徐福、和小王公、和小小王公一样,离开这个憋屈的地方,远走高飞吧!” 我看着那把龙椅,突然觉得坐在那个位子的人们,也许并不像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开心,这儿没有语言,维持社会秩序的方法,就是把民众变成一帮傀儡般的瘾君子,还要时刻想着静谧之城在岛上三个势力中的位置,提防着玄蜂、海神、和谋反者。这么看来,就算是人间仙境,也确实没什么意思,这儿的生活远远不如外面的世界精彩。 最重要的是,呆在这个位子上,真的不适合耗子那样的性格啊! “我离开的时候是被青鸟带走的,这个方法对于你们来说,完全行不通,还得找找其他的路子。”耗子手里转动着青鸟面具,神情痛苦的看着天花板回忆道,“我还记得你们一伙里有冬爷、林什么玩意儿、还有个比猪还能吃的家伙,操,名字都是什么来着!老子记不住了!” “冬煌、林哲宇、朝闻道、还有我,小六一!”我赶忙提醒着。 “对,好像是这些名字!”他紧皱着眉头思索着,“青鸟不行的话,你们还有其他这么几条路子能走:首先是虞渊,当年该死的徐福就是从那里溜走的,老子不知道具体位置,但是历任东王公都要到那里去,他们那种人,肯定不会去寻死,所以在虞渊,应该有个能通向其他地方的路径,你们可以去找找看。” 我心想说的容易做的难,虞渊是个和太阳有关的地方,蓬莱这里只有月亮,我们又不是东王公一族的人,去哪儿找出路啊! 第八十二章 最后的避难所 二层楼阁传来李副官和鲨鱼号上的人们争吵的声音,耗子露出一副非常厌烦的神情,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对我说道:“如果虞渊找不到,那第二个办法,是跟着水里的那些海神走,他们是住在海中的,既然能从海里爬上陆地来,也就能从陆地爬回去,不过他们很危险,你是女的,他们那些男人又刚刚和海神结了仇,这个方法也比较难办。” 我越听越灰心,耗子他当过这儿的老大,如果连他都不知道怎么回去,那我们这些外来者自己去找出路,可就像无头苍蝇一样了。 “还有最后一个条路,更扯,就是你们打哪儿来回哪儿去,从天上掉下来的,就想法子爬回天上去。” “拉倒吧……”我叹着气摇了摇头,“你忘了吗?咱们都是从缆绳上滑下来的,下来有重力,上去可就没有浮力了,而且绳子的长度根本也不够啊!” “这……我记不住了,反正目前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三个办法,如果你们实在是没辙离开,就留在这里吧。”耗子从龙椅上站起来,往露台走去,“如果静谧之城还能撑住的话……” 二楼的吵杂声非常激烈,我听着头就大了,都他妈什么时候了,都先保住自己的命吧! 我跟着耗子后头,穿过小门又回到了熟悉的三层露台,眼前的情景让我大吃一惊: 从高处看下去,岩浆的流向尽收眼底,它们像是形成了一张巨大的蓬莱脉络,红色的血液灌入其中,使它的边缘四通八达的不断地向外延伸着。 在这中间的一个支路,就是流向静谧之城的。 这是水与火的一次大规模交融和战役,滚烫的岩浆蒸发掉了水面的表层,把久违了的茫茫白雾还给了蓬莱,而紫水沸腾着翻涌着,也在努力的熄灭掉边缘的火焰。 它们一路上不断地纠结在一起,难分胜负,当岩浆翻滚着、冒着碎裂的气泡和水蒸气,抵达了最外围的一层合金城墙时,它的威力被消弱了很多,但总体上来看,紫水还是败了。 原本牢不可摧的墙壁却没有支撑过几分钟时间,便在我的眼睛里软趴趴的矮了下去! 炙热的岩浆融化了城墙的材质,先是把它像烂泥一样推到在水里,接着像个骄傲的胜利者似的,踩踏着金砖的尸体缓慢涌动进了城中! 近距离看过去,涌动过来的红色岩浆,并不是只有一层表面的火焰的,它是由烧着了的石头、油水、和硫化气体组合在一起的共同灾难体。被海水熄灭了的部分,就变成了乌黑的石块,像个大船似的,载着上头的火苗继续在水中前进。 可是静谧之城牺牲掉的那些外层建筑,倒也不是白费的,它们虽然被熔成了一堆废铜烂铁,却也成为了水域中的障碍物,相互遮挡配合着,把岩浆的流向给改变了! 静谧之城的布局果真大有讲究,原本直冲向赤金楼阁的那几条火龙,全都在建筑废墟的作用下,偏离了原本的航向,使它们绕过了城里的中心地带,从侧边流淌向更为辽阔的远方了! 我顿时明白过来,为什么赤金楼阁和城中的其他建筑做工差距如此之大?是因为这儿的一切设施,都是为了保护赤金楼阁而建造的,只要这座建筑无恙,那么静谧之城的文明就不会被灾难完全摧毁,蓬莱岛上的人类也能有个最后的港湾得以避难。 当灾难过去以后,赤金楼阁的主人东王公,就又该带领着仙岛上的仙人们,踩着废墟重建家园,守护住蓬莱的前辈们流传下来的避难所和生活方式,顽强的生存下来,准备迎接下一次的灾难来临。 “大家都在同一个起点了,凭什么要搞特权!” 梁阿婆尖锐的嗓音从身后传来,一转脸,她和李副官均是满面怒色的从楼梯口走了上来。 “我让你们上来了吗?”耗子叉着腰,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一层二层全是那些人,又闷又热,说话也不方便!”梁阿婆的脑门上都在往下滴答着汗珠,“我认为得在新秩序的建立前,把咱们各自的身份搞清楚了。” “没见过这么臭不要脸的。”李副官推了推眼镜,幽幽的骂了一句。 “什么身份?”我问道。 “就是区分于底下那些木头疙瘩似的老头子的身份。”梁阿婆把一丝乱发挂到了耳朵后面,“吴锦城死了,鲨鱼号上的挑头人就变成了我,但是我不傻,我不会带着他们反抗的,我愿意跟你合作留在这里,至少,你该给我个高一级的身份吧?” “我呸!你觉得你还能生孩子吗?哪儿来的高级身份!”耗子没听完就骂了起来,“老子告诉你,你他妈和一层二层蹲着的那些老头子一样,都是要干活的人,等蓬莱消停下来,你就去扛金砖!” “王浩,我好歹也是个外面来的前任保密人,你别忘了,吴锦城在要挟你们的时候,我手里是有枪的,不但没开枪,还把她给救了回来!”梁阿婆突然伸手,指了指我,“她的命就算是我给的,不然她早死在水里了,你还能见的到她?” 我靠,我心说梁阿婆真是不要脸到家了,虽然当时在地震开始的时候,我是抱住了她的腿才没被甩进水里的,可她当时死命踢开我的行为咋解释? “王浩,你赢了团座,现在的局势看来,你还得扛起东王公的担子,成王败寇,我不会多说些什么,你的战俘大概还剩十个人,要杀要剐随便你吧。”李副官叹了口气,坐在了台阶上不说话了。 “你们这些人,有的老子认识,有的老子根本记不住名字是啥了,但我知道,你们全都没有好心眼儿。话我先说在前头,现在谁再敢搞死我,那他自己也别想活了,你们手里有枪的,尽可以崩了老子试试,看看火山沉寂下来以后,你们谁知道这城该怎么运转下去!” 耗子话音刚落,我们脚下的地面居然又一次的大幅度震颤起来了! 我靠,没完没了啊,火山不是已经爆发了吗?还带余震的? 三层楼阁里刚才还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气氛,一下子被这颤动扫除的一干二净了。 我们通通摔在了地上,和杂物堆里的宝物、小尾巴留下的木篮、还有火光四溅的油灯一起,被甩到了角落里,挤成一堆! “还要再爆发?”我揉揉被撞了个大包的脑门,忍不住担心起来,城里的建筑为了阻挡岩浆,已经差不多报废殆尽了,如果再来这么一波,赤金楼阁的一层保准危险了! 而对于高层建筑来说,最底下的一层被毁灭,那上面的结构再坚固也是白搭啊! “不太可能吧,老徐福没有交代过这个!”耗子从李副官肩膀后面探出头,脸色也有些惊慌,“静谧之城绝对不能被毁!” 震动起伏更加剧烈了,这和火山爆发前的那一刻感觉非常相像! 我们面面相觑,每个人脸上尽是担心的神色,赤金楼阁的外面都是还未熄灭的岩浆,更远的地方就都是紫色的茫茫海洋了,我们真的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啊! 我有些颤抖了,人类在自然灾害的面前,是如此渺小、如此无能为力的吗? “所有人都到齐了?”耗子费力的站起来,往楼梯口走了两步,“有人不在这儿!” 我心头一紧:耗子的东王公记忆恢复了以后,对我们队里的事情是越来越模糊了,但他这会儿的记性可比我好太多了,我居然忘记了这里少了三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人物! 我的三位队友不可能死在外面了吧?! 我推开前面的梁阿婆就跳了起来,顾不得摇晃,急急忙忙的就朝着楼梯下飞奔: “朝闻道!冬爷!林医生!” 苏丽妖和小钢牙抱着炼丹炉站立的很辛苦,他俩抬头看看我,又赶紧把目光转移过去,好像是因为片刻前与我们的对峙,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心急如焚,根本顾不了那么多了,只得一边大喊大叫着,一边疯子一样冲入人群中,寻找着那三个熟悉的身影。 “他们不在这里啊……”苏丽妖扶住差点就栽倒的我,也跟着找了一圈,“难道说他们还在外面?” “外面?那就肯定死了啊,不淹死就烫死!”小钢牙接口道。 “放屁!才不会死呢!”我急的破口大骂,赶紧又往一层飞奔。 可是站在台阶上的时候,放眼一看,人群的类别就非常的清楚了,正如李副官所说,外来的谋反者不过十人左右,这些脸我全都认识,剩下的就都是清一色的白头发了,我们队里的那仨伙计再怎么隐藏,也不可能变顶假发出来。 也就是说,他们真的不在这里。 火山爆发前,冬爷、林医生才从钟台跳进了水里,而另外一个早就泡在海中的“尸体”显然就是怪人,按照大灾难来临的速度,他们肯定跑不远,还处在静谧之城的范围之内。 我宁愿骗自己他们长着翅膀跑了,也不敢去想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出现了意外,尸沉海底、或者付之一炬。 赤金楼阁开始像手机震动似的开始平缓的小幅度起伏了,我们都知道在这之后,蓬莱将迎来圆月火山的第二次爆发! 我心情沉重的赶快跑回三层楼阁去,至少哪儿还有个曾经的队友耗子哥啊! 其他几个人都找到了各自的角落稳住了身形,只有耗子走出小门去,倒背着双手信步到了露天平台上。 我跟着出了房间,就听见耗子深吸了一口气,遥指着远方说道: “原来刚才爆发的,不是‘圆月火山’,而是‘火山’,现在,轮到‘圆月’了。” 第八十三章 倾城日光 我听罢,赶紧从露台上把头给伸了出去,朝向那个不容易看到的角度一瞥—— 山尖上的岩浆已经不再向外喷涌了,现在从那里释放出来的,全是亮黄色的光线! 这感觉就像是有数百个探照灯藏在山体内部似的,它们争先恐后的放射出和太阳一般刺眼的光线,我混混沌沌的站在露台上,却感觉自己的身体,是漂浮在无尽的宇宙中的。 向上一看,月亮好像掉下来了! 它就在悬在喷发口的那个位置,冷艳的银色柔光正在与火山的耀眼黄光对峙着,它们双方都在努力散发着各自的能量,试图将对方的光彩掩盖下去。 随着那些强光喷跃而出的,还有大量的硫化气体,我的鼻腔中全是硫磺的那股子特殊味道。这种味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我暗暗祈祷着身边的东王公可以借由这个气味,唤醒他当耗子哥时的记忆,毕竟我们在徐州地下的霸王宝藏里,曾经共同走过一座储存了大量硫磺矿石的水银迷宫。 这种气体在山头上的密度非常之大,借着光线,我都可以看到它们缓缓流动的轨迹,这就像聚拢在一起的云彩,原本它们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水蒸气,经过了空中的粉尘和光线的反射,就能显现出云的轮廓。 我明白蓬莱就算是个再虚无缥缈的地方,它也是坐落在地球上的某处的,以月亮的体积来看,它绝对不可能脱离了轨道,降落在这个小小的火山头里。 所以,真正的月亮肯定还高悬在深渊之上,我们看到的,应该是海市蜃楼,那个垂死挣扎的月亮,是映照在半空气体上的倒影。 这个倒影还在渐渐下沉,愈发显得苍白无力了,但它身下的那些从大地中,涌现出来的颜色却越来越浓烈,光线越来越刺眼,当圆月底部的那个圆弧终于抵达了山尖之时,我脚下的地面突然停止了颤动。 耗子转身探出一只手,扶住我的肩膀,和我一起摈住呼吸等待着将要到来的那个未知的爆发。 “叽——” 我吓了一哆嗦,蓬莱的上空突然回荡起了一种毫不间断的尖锐呼啸声,就好像某个大工厂的气缸突然出现了泄露,正在高压下猛烈撒气似的! 再一看火山,我就明白所谓“圆月”的爆发是什么了: 银色的冷月只剩下了上边的三分之二,底下的部分全被金色的颜料占领了! 随着火山中气体的不断上涌,月亮的部分不断缩小,我眨眨眼睛再看过去,哪儿还有什么月色可言啊!圆月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失去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枚金光璀璨的巨大光球。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这个景象叫做“圆月火山”,那我一定会认为在刚才的爆发里,从火山大气缸中,其实是喷出了一轮太阳! 喷出的气体把那个大光球缓缓向上推动过去,艳阳的光芒自山头升上了天空,整个蓬莱顿时变得光芒万丈,如沐新生! 我心里清楚,那个倒影还是月亮的,只是喷出气体的光线改变了倒影的颜色而已,但是抛开这个先入为主的前提思想,眼前的此情此景,绝对是个太阳诞生的壮丽场面! 在外面的世界里,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惯了平白无奇的日光,而到了蓬莱,这里是月亮的专属领地,迷离的月色倒变得司空见惯了,只有每过三百年,轮到巨鳌换班的时候,这儿才会迎来真正的光明和最珍贵的太阳。 它升上了高空中,四周那些萦绕在蓬莱大龟壳里的云海被清晰的照亮了轮廓,水墨色、浅烟灰、鱼肚白,全部沸腾着从四面八方翻涌起来,顷刻间便被太阳的光辉穿透了。它们如同前一秒被吸走了水分,又在下一秒被新的色彩填满了似的,充盈着新鲜的亮光,照亮了天际间的每一个角落! 在前些日子里,我眼中月光下的金色,透露出的是高贵和冷艳,而现在,连月亮都被染成了骄阳,这种金色也转变了风格,跟着日光热烈奔放起来,毫不吝啬的洒满了整个废墟似的城池! 就像一盆浓金被泼洒到了海面之上,我和耗子简直不敢抬头去注视那片金色,只觉得到处都无比的闪眼。空中的云、残破的房、涌动的海,天地间到处都是璀璨的金黄,似乎那太阳变成了一面镜子,把千万道光芒一齐反射下来,将蓬莱这座已经没落了的黄金城打造成了天堂。 在太阳升起的这段时间里,大地一次都没有颤动过,岩浆带出来的热量也在渐渐的消退。我知道,巨鳌的换班结束了,蓬莱仙岛迎来了新的三百年! 耗子放开我,沐浴着金色的阳光缓缓起身,他手里的青鸟面具从不同的方向反射着极尽奢华的夺目光辉,将闪烁的光斑投到了他皱着眉头的黝黑脸庞上。 我感受到他一点儿也不开心,他的性格和团座、和吴锦城、和所有想谋权夺位的人都不同,我所认识的那个耗子,是肆无忌惮、是没心没肺、是拥有海阔天空般的自由的! “耗子哥……我们走吧?”我看着他,眼圈一红,也许是强光太耀眼,也许是心疼他此刻的绝世孤独。 “去哪里?” “天涯海角!” “哈……” 他干笑一声,亲吻了一下手中的面具,摇了摇头。 “真的,你不必觉得自己有什么责任!你不是东王公一族的人,你没有尾巴,你本来就是自由的啊!”我走上前抓住他的手,那么那么渴望把他从深渊中拉出来,尽管我自己也不知道前路在哪里。 “你看看这些人——”他反而拍拍我,安抚着我的情绪,然后指向了小门里面,跪在地上翻弄着杂物堆的梁阿婆说道,“如果我走了,你觉得剩下的这些人里,哪个能扛起东王公的担子呢?” 我挠挠头想了想,除去那些半死不活的老头子以外,麒麟选出来的小尾巴被小妖童接走避难去了,白发的青年们有勇无谋,只会听从虫友的调遣,在剩下的外来者中,老轨那样的奴隶成了行尸走肉,小钢牙苏丽妖之辈没有领袖气质,梁阿婆自私又讨厌,李副官只是个副官,他是个辅佐型的文职人员。 耗子看我犹豫了,接着说道:“有些事情你不明白,毁灭一个文明容易,重建一个文明也容易,最难的就是保持。静谧之城传了多少代我不清楚,但从老徐福给我留下的东西来看,维持城里正常运转的规矩很多很多,这些东西是一代传一代掌握在统治者手里的,目前来说,我找不到能让我信任的代理人顶替我的位子。” 我算来算去,这儿的人太少了,瘸子里面挑将军都不行,赤金楼阁交给谁都不能让人放心。 就在我翻来覆去的计算人数时,我突然发现来赤金楼阁里避难的这些活人当中,除去我们队里的那仨,似乎还少了点什么。 “前辈!” 我吓了一跳,肚子里的应声虫突然吼了一嗓子,我都快忘记了它的存在了! 它在我体内呆了将近十天,似乎已经与我的血肉、与我的灵魂都黏在一起了,如今的它相当牛逼,它不在满足于重复我的话语,而是可以代替我的嘴巴,说出我心里刚刚浮现出的那个答案: 没错,线人前辈不见了! 这就比较奇怪,在火山爆发前,他就站在黑熊大门的门口,被小钢牙拿枪指着,按理说,他要躲进赤金楼阁避难,是最快的,而且在我跟着梁阿婆进门的时候,似乎在人群中瞥到过一次他的脸。 可是就在刚刚我下楼去找我的队友时,就没再看到他的人了。虽然我知道他的老相好小仙女被海神给横刀夺爱了,但以现在外面的情况来看,他不可能杀出去找海神要人啊,难道是他藏了起来?还是他根本就不在这里,我眼睛看花了? “你叫我?” 说曹操曹操到,线人前辈那浓重的地方口音突然就从小门里响了起来,我探头一看,他刚刚从楼梯口爬上来,气喘吁吁的,肩膀上还背了个人。 “你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 他不急着回答李副官,却向我们这边露台的方向走了过来,他对着耗子说道:“有个熟人想见见你。” 等他从门里走出来,我才看清他身后背着的东西,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子:他怎么把树林里断了腿的王亮给背上来了! “好久不见了,呼……呼……哥哥。” 王亮被线人从背上放下来,靠在一旁喘了几口气,他非常非常的虚弱,身体上还密布着深红色的烫伤和煤渣似的尘埃,显然是在方才的火山爆发中吃到了不少苦头! 他的那个模样,不用林医生检查我都看得出来,他就快要死了。 可是,耗子都被确诊患有精神疾病了,无论是逃离到了外面的世界,还是回到了蓬莱东王公的身份,他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孪生弟弟”这个人啊,他认为王亮就是他自己。现在,世界上的另一个即将死去的自己,却在这个关乎静谧之城存亡的节骨眼上,被线人前辈带过来了! 第八十四章 东王公的回归 我转过脸去,原以为耗子会露出一副惊讶到死的表情,没想到他的反应是惨叫一声,然后蹲在地上抱住了脑袋! “耗子哥?” “谁……他是谁!他不是我!”耗子像个吓坏了的孩子,他偷偷把半捂着脸的指缝张大了一点,只瞥了一眼王亮的脸,又马上闭起眼睛,把头埋得更低,“走,让他走!他会杀了所有人,然后杀掉我!” “哥,别怕,这次不会了,我快死了……”王亮费力的朝他伸出了血肉模糊的手,“我和你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我就是不服气,我和你没有任何区别,凭什么你能两次当上东王公,我就不能呢?” “我忘了,我不知道!” “第一次我就当做是你走运,你从小到大运气都比我好,师傅选走了你,放弃了我。干活你比我快,学东西你比我快,就他妈连第一次出海你都能比我更快的赚到钱!可是你居然运气好到不仅没被我砍死,反而废了我的双腿以后,骑着青鸟离开了这里!你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吗?” 耗子一语不发,只知道低声的抽泣着。 “没想到你还会再回来这个鬼地方,咱哥俩又能较一回劲了。”王亮哀叹了一声,和耗子一模一样的那张脸上,全是深褐色的烫伤,“我和团座他们早就憋着一口气,你既然自己送上门来,我当然要不惜一切代价的最后赢你一次了。” “我靠,你是他亲弟弟啊!”我忍不住骂了一句,“你已经杀了那些兄弟又杀了他一次了,还不够!还要误导我们,把所有的罪孽都污蔑到他的身上!你他妈怎么下得去手啊!” “你又算什么东西,你如果没尝过压抑的滋味,就他妈没有资格和我说话!”王亮的表情很恐怖,他剧烈的咳嗽起来,殷红的血沫都喷到了他断腿下的地板上,他已经在消耗所剩无几的生命力来发泄心中的怨气了,“我唯一的骄傲,就是娶了小娟儿,说实话,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她,可是呢,我这亲爱的哥哥爱她,她又对我那么死心塌地,我就凑合着先用了,每天还能享受的看着我哥是怎么备受煎熬的。” “娟儿!娟儿……”耗子突然大声的哭了出来,他把脑袋都藏在膝盖底下了,他是真心的不想面对王亮这个弟弟,他极力的想逃离这个地方! “我在树林里见到咱家的老朋友冬煌了,这我才知道你这畜生被我吓出了神经病,居然冒充我,把我媳妇给糟蹋了!你还是个人吗?那是我唯一独享的东西了!” 李副官冷哼了一声,瞪着他说道:“你就算是人了?你杀自己亲哥哥,还把媳妇当成工具,你活该倒霉!要不是看在团座的份儿上,我早就把你从林子里踢出去了!” “我他妈不服!就是不服!凭什么我从小就要活在他的影子里,事事都要低他一等!”王亮一边吐着血,一边撕心裂肺的嚎叫着,“现在我用了那么多的心思去算计他,没想到他还是能活着站在这座宫殿的最高层!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非得投胎成为他的双胞胎弟弟?我宁愿一出生就被掐死算了!只要有他存在,我这辈子永远抬不起头来,我就是白活……一……世!” 我心里涌起一阵彻骨的寒意,王亮太可怕了,他才是真正的精神病和心理变态啊! “小……娟儿很快就发现你了吧?她宁愿改嫁都不会多看你一眼的,她真是太给我争气了!”王亮的眼球在不断地向上翻白,他的鼻孔和嘴巴里都在向外冒着血,他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却还是戳着耗子心里最痛的那个秘密不断重复着,“小娟儿特别的……特别的……讨厌你……” “闭嘴!” 耗子猛的抬起头来,双眼血红的要冲过去,可是王亮的脑袋已经滴答着黏血,耷拉在了一边。 他死了! 耗子一把抓起他的衣领,瞪大着眼睛摇晃了两下,把他吐出来的血沫都甩到了脸上。 “前辈,你是什么意思!你从哪里把他给翻出来的!”我心疼的要命,赶紧掰开耗子的手,挡在他的面前质问着线人,“你们以前都是一伙儿的吧,他现在的精神是什么情况你们应该都知道,静谧之城已经毁了,你还来刺激他?!” 线人前辈耸了耸肩:“我就是故意让王浩发疯的。” “我靠,你想干什么!”我一听火气就上来了,“你有病吧!” “头痛,我头要裂开了,我想不起来我到底是谁了……”耗子缩成一团,不住的拍打着自己的脑袋,满脸鼻涕眼泪,眼神像受惊的小鹿一样,慌乱又无助,他喃喃的小声说道,“我头痛,我想死……想死……” “我直说了,东王公换我来当吧,他已经崩溃了。”线人前辈在梁阿婆和李副官惊讶的眼神中,径直转身走了几步,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了龙椅上! “凭什么!你算老几!”不等我开口,梁阿婆就尖声嚷嚷起来了,“你还不如我呢!” “叮铃——” 听到这声音,我一下子愣住了,他举起小妖童的金铃铛,轻轻的按照殿前集会的那个频率,摇晃了起来! 耗子立刻全身颤抖,我听到从楼梯口那里,也传来了下层的白袍们激动的脚步声。 他们这些瘾君子的毒瘾还没戒呢! 线人前辈不慌不忙的从袖口里掏出一只小盒子,他轻蔑的看着我笑了笑,然后抓出一粒红丸朝发抖的耗子丢了过去! 妈的,完蛋了,是鸦片仙丹!我销毁了赤金楼阁里的存货,原以为这种害人的东西不会再出现在蓬莱岛上了,没想到线人在这儿混了那么久,居然给自己留了这么一手! 耗子眼看着小红丸滚落在了脚边,马上忘记了所有的心事和苦痛,低头就含进了嘴里! 他发出了一声舒心的长叹,脸上痛苦扭曲的表情也舒展开来了,他放开紧握的拳头,打开紧缩的身体,站起来伸展了两下,便倚靠着墙壁,打着鼾声,疲倦的睡去了。 也罢,现在的耗子哥太累了,与其逼着他面对这个无法收拾的烂摊子,还不如就让鸦片暂时麻醉一下他的神经,给他带来点安慰吧! 可是底下两层的白袍老头可就开始躁动了,他们听着铃声很想冲上来一解毒瘾之渴,可是蓬莱长年累月教导给他们的规矩又限制着他们:绝对不能擅闯到赤金楼阁的三层去。 “你这个混球!”李副官这个人还是比较正直的,他愤怒的质问着线人,“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有二心了,你藏着仙丹这件事从来都没告诉过团座!” “我比他在这儿的资历老多了,蓬莱的事情大多数还是我告诉他的,虽然是他提出的推翻静谧之城,但是从策划、情报、布局来说,我在这其中扮演的戏份应该是最多的吧?我承认我没有他身上的魄力,但是我忍辱负重的在静谧之城等了这么久,让我一拱手就把这个位子让出去,我心里还真不舍得!” “没有了团座,你会当王吗?你知道该怎么维持国家的运转?” “表面上的功夫,我早就烂记于心了,其他细节上的东西,可以打碎了重新定制,只要我有炼制鸦片的方子,我不愁他们不听我的。”线人前辈站起身来,抓出一把仙丹,远远的从楼梯口洒了下去,“你看着,只要我懂得铃语,我还能提供仙丹,那我只要一现身让他们晓得,他们爱吃的东西都掌握在谁的手里,那我根本就不用什么青鸟面具,照样能当东王公!” 那一把仙丹在台阶上跳跃着,一层层滚下楼去,底下一阵骚动,所有人都为了迟到的鸦片疯狂了! 我很想阻拦他走到楼梯口去和白袍见面,但是这没有什么效果,鸦片现在只掌握在线人的手里了! 这个时候,我突然感觉到了一阵风的呼啸。 是那种空气被什么东西刺破,从遥远的地方快速逼近我们的声音! 我急忙回过头朝向露台看过去—— 金色天空中,有一个黑点仿佛是从太阳里冲出来似的,越来越大,很快就挡住了刺眼的光线,显露出它巨大的身形,轻盈的降落在了露台的边缘。 那轮廓是大青鸟! 大洪水来临前它就不见了踪影,我还以为它远远的去避难了呢,没想到这会儿它却突然载着背上的一个小人儿,回到了赤金楼阁它的老家里! 和它一起回老家的那个小人儿,从青鸟的背上很利索的跳了下来。金色的光芒将他的全身都包裹了起来,他轻甩了一下白色的短发,露出了一只和阳光顺色的瞳仁,还有一副令人捉摸不透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咯咯咯……” 青鸟背上紧接着又传来了一阵微弱的笑声,小妖童伸出手去,抱下了一个让我心头一暖的小婴儿,走到了目瞪口呆的我的面前。 他把笑颜如花的小尾巴放进了我的怀里,用奇特的那双眼睛看着我,点了点头,那神情好像在说:我回来了。 我双腿一软,热泪盈眶的紧抱着小尾巴就坐倒在了地上,和熟睡中的耗子靠在了一起:“我什么都不管了,快收拾好你们家的烂摊子,让我走吧……” 小妖童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他拍了拍耗子,又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发,然后迈着十分自信的步伐,抄起放在龙椅上的金铃,嬉笑着看着几乎傻掉的线人,慢慢的摇晃了三下—— “叮、铃、铃。” 第八十五章 新时代 眼前的光线在逐渐的昏暗下去,随着火山口喷出气体的衰减,那个难得一见的太阳开始快速的收敛光芒了。 是上天在预示着这个轮回更替的结束,蓬莱要恢复从前的秩序了吗? 屋子里,刚刚还要成为无冕之王的线人前辈,看着小妖童的一步步逼近,明显的在微微发抖。 他在静谧之城的白袍队伍中摸爬滚打了这么久,身上是透着一股子奴性的。 虽然他在卧薪尝胆、他在忍辱负重,但是有些东西还是会像自然形成的习惯一样,是会深深的烙印在脑子里的。 我还明确的记得,他是怎么一副奴才相的亲吻小妖童的长袍,小妖童又是怎么用脚踩在他的脸上,轻蔑的赏给他仙丹的。 小妖童就像一个标志,那些曾经屈服于他的人们,再怎么强装姿态,面对曾经的主人,心里也会虚一口气。 其实单单凭借着身高、力气,两三个小妖童也打不过线人,但是他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他的一切对于我们外来人类来说,都是未知的。 没人敢否定他小小年纪就成为过最高掌权者的事实,没人知道小妖童心里想着什么、接下来会做什么。在他从露台走向楼梯口的这段时间里,没有一个人敢做出什么阻拦他的行为。 “叮、铃、铃。” 小妖童不断地重复着这个很新鲜的铃声,我在静谧之城也混了十来天了,这个铃语还真的从未听到过。 可是线人前辈脑门上的汗珠就跟洗脸似的不停滴落下来,他的脸色煞白煞白的,脚步也不自觉的向后移动着。我感觉他能听懂铃声的意思,而且他非常的害怕,就好像小妖童通过金铃传达出来的,是他的死刑! 楼梯下面的白袍们也跟随着铃声不安分起来了,我觉得挺意外的,楼梯口上的那些人不是都吃了鸦片、此刻应该还在神游着回不了神吗?咋还激动起来了呢? 小妖童已经站在了最顶上的一阶楼梯前,向眼巴巴的白袍们宣布他的回归了,随着他的铃铛不停的指挥着什么,我听到从楼梯口处爆发出一阵踩踏地板的声音。 这声音很快就由杂乱变得整齐了,他们打着相同的节奏回应着什么,步伐是那么的类似于军队里的方阵操练,我觉得这些半死不活的老头子,就像是将要奔赴前线的士兵,同仇敌忾、胜利在即! “别……别!” 这时线人前辈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了,他应该是一点儿也没有想到被麒麟否定了的小妖童还会杀回来,虽然铃声具体表达了什么我听不懂,但显然,这对于线人前辈来说是很可怕的,他也没想到,除了发放仙丹和城内传令之外,金铃还有现在这样一种用途! “当!” 小妖童把金铃突然卡在了地板上,铃声戛然而止,他转过脸来,朝向线人前辈露出了特有的那种诡异神情。 我听见“咚咚咚”一阵脚步声,好像有一支大部队顺着楼梯冲了上来!线人一愣,立马就满脸绝望的四下扫视着,然后突然夺过梁阿婆腰间挂着的那把枪,转身就瞄准了小妖童! 我心里一紧,线人前辈快速的上了膛,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啪。” 我还没来得急去捂住耳朵,屋子里只响起了我们农村摔纸炮的那种轻微动静,除此以外,什么都没发生,连个火药味儿都没有闻到! “你傻了吧,我是从水里游过来的啊!”梁阿婆幽幽的说了一句,“泡过水的枪火,你也要抢?” 她的话语还没说完,一大群白头发白胡子的老头儿就从楼梯口涌出来了! 他们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直接伸出两只手,面对着线人前辈,就好像要那样掐死他似的,争先恐后的奔了过去! 我有些明白了:小妖童的铃声,是在指使白袍们将那个叛乱者缉拿归案啊! 线人前辈急的一把将枪支摔在地上,随便从杂物堆里抄起一把满是铁锈的刀子,就从我身边跨过去,狂奔到了露台上面! 我一回头,外面的天空已经非常暗淡了,几朵鹅黄色的云团打碎了残阳的影子,渐渐飘散开来,高空之上,一弯小小的奶白色月牙悬在那里,好像在向一天不见的蓬莱露出微笑。 “走开!走开!你们这些傀儡!我有仙丹,有鸦片啊!都听我的!” 线人前辈在露台上撕心裂肺的吼叫起来,疯了一样挥动着手中毫不锋利的武器,虽然老头儿们手无缚鸡之力,可是数量在这儿摆着呢!二三十个白袍冲上来,把乱七八糟的三层楼阁几乎就挤满了! 线人的呼喊渐渐微弱了下去,我听到哗啦一声,有很多红色的小丸子从露台滚落到了屋里,那是他偷偷藏起来的一盒仙丹被翻了出来。 白袍们纷纷蹲下身去捡拾仙丹,把线人狼狈不堪的身形露了出来,他歪坐在露台的边缘上,满脸都是血红色的抓痕,鼻孔还在向外流淌着亮晶晶的液体,我想那应该不是鼻涕,而是从脑膜里渗出来的脑水吧! 在他身后很远的位置,那个太阳的倒影已经被融化了,它们四分五裂的漂浮在火山口的上方,然后跟随着最后一点点金色的光线,流淌进了山体内部,将短暂一天的光明又堙没在了无尽的深夜里。 太阳就这样回家了吧? 我看着熟悉的微弱月光,突然想到:蓬莱在平时是没有太阳的,如果非要说这儿有个叫做“虞渊”的日落之处,那这个地方也就只可能是指圆月火山了! 东方朔所说的“至于虞渊”,就是说来到了圆月火山那个地方! 而耗子说过,徐福是从“虞渊”离开的蓬莱,那么,我们到了圆月火山,不就是能跟着徐福的路线,永远的逃离这个不属于外面的世界了?! 我心里一阵激动,简直有些喘不过气来!我用力的摇晃着耗子,巴不得现在就带着他飞到火山那边去! 后面又陆陆续续走上来几个白袍,他们抓住丧失了抵抗力的线人,拖着他一路走回去,“咚咚咚”的带下了楼梯。 小妖童嬉皮笑脸的凑到我跟前,拉起我和刚刚睁开眼睛的耗子,一路稀里糊涂的也跟在后面走下楼梯。 拥挤到水泄不通的赤金楼阁里,因为小妖童的回归,又恢复了枯燥但十分有效的秩序,他们规规矩矩的分两拨站着,让出了中间我们三个人的通道。 后头的梁阿婆看到了线人的下场,也不敢再造次了,缩头缩脑的混入人群和苏丽妖他们会合去了,我和耗子则一直被带到了一楼大厅里。 下了台阶,我心里忍不住有点哆嗦,我刚进来当童女的时候,小仙女曾经在一间存放着各种刑具的屋子里教训过我一回,当时我对角落里搁置的一座大铡刀印象特别深刻。 现在,那个散发着寒气的大铡刀被扛了出来,就立在大厅的正中间,我看到线人前辈被三四个人按住跪在地上,头已经搭在下半部分的凹槽里了! **,不用那么血腥吧? 小妖童拉着我和睡眼惺忪的耗子在台阶上坐下,然后拍了拍双手。 白袍们压根儿不给留下一丁点儿平息心情的机会,上去就把铡刀给落下来了! 我的……妈呀…… 我见识过了狗蛋的脑袋在冬爷的子弹下,是如何一飞冲天的,这会儿线人的鲜血来了个九十度翻转,水平冲着黑熊大门就喷出去了! 可是,那铡刀长年累月存放在小黑屋里,刀柄上全是斑驳的锈迹,一刀下去虽然砍出了血,但没能把线人的头给砍断! 他的脑袋耷拉在铡刀外侧,脖子上还粘连了一点儿皮肉,小妖童拍拍手,一个老头儿再次放下了铡刀—— 还是不行,总有那么一丁点儿皮肉砍不利索,线人在第一刀落下的时候还没死,我看到他眨了一下瞪着的眼睛,可这毫无人道的又重复了三四回行刑,就算是好几条命的猫咪,也该死透了。 “咚”的一声,在线人的脑袋终于皮球一样滚出去的那个瞬间,黑熊大门突然开了,一只与遍地血污格格不入的美丽生物昂首走了进来! 它凝视着我,又凝视着我的怀里,原本美丽的大眼睛此刻透露出一丝淡淡的哀伤,它是失去了丈夫的母麒麟。 小妖童站起来,从耗子紧握的手里,把青鸟面具抽了出来,母麒麟轻鸣一声,低头在前胸咬出了一道伤口,然后信步到我的面前,将缓缓流动出来的麒麟血,一滴滴落在了小尾巴的脸蛋上。 我想起来,这场战争,是由麒麟帮着我一块儿引发的,它们选中的东王公是小尾巴,小妖童即使回到赤金楼阁来,他也不是青鸟面具的拥有者了,蓬莱的新时代,就在我的怀中啊! 小尾巴一脑袋都是红色的麒麟血,他不断咂着小嘴儿,津津有味的向里面吞咽着。小妖童像耗子一样,亲吻了一下青鸟面具的额头,然后将它捧在手里,轻轻卡在了小尾巴的脸蛋上! 他没有像团座和吴锦城一样快速的衰老,而是很配合的伸出两只小手,自己给自己扶着大了一圈的面具,顺从的靠进了小妖童这个前任东王公的怀里。 一旁的耗子清醒了过来,他看着眼前的景象,两行清泪啪嗒啪嗒滴落在台阶上,小妖童的今天,也就是耗子哥的昨天,他是不是觉得几年前的一幕又重现了呢? 小妖童把带着面具的小尾巴高高举过了头顶,就在遍地的血污和生锈的铡刀前那样伫立着,为静谧之城的新主人举行了加冕仪式! 母麒麟发出一声长啸,所有的白袍都低头跪了下来,他们的银色长发如地毯般布满了一层楼阁的大厅。 正如死去的团座所说:不痛苦,无新生。 蓬莱仙岛的大灾难终于结束了,在一具具尸体和残桓废墟中,静谧之城的新时代刚刚来临! 第八十六章 微弱的光明 白袍们恢复了井然有序的状态,他们非常有默契的清理着乱七八糟的的污垢、尸体和海水,沉默的大厅里,只有我们几个外来人茫然不知所措的杵在那里,我们就算不吭一声的站在角落当雕塑,都会阻碍人家蓬莱人的大扫除。 虽然小妖童没有处置李副官梁阿婆他们,但大家都非常的清楚:掌权的人是正儿八经的东王公一族,这里容不下任何背叛了,再怎么努力,大家也没有办法像以前的线人前辈似的,融入白袍的队伍,赖在这座刚刚复苏的仙宫中。 李副官抬起头,仔仔细细的把梦寐以求的楼阁记在了脑子里,然后边警惕的看着小妖童,边倒退到了黑熊大门的跟前。 小妖童没有为难他,微微点了点头,很慈悲的放任他以一个失败者的姿态,从黑熊大门里退了出去。 外面的城池已经被溶成了废铜烂铁,紫色的洪水在热力作用下,已经蒸发了大半了,一具具尸体的残骸从水中显露出来,陈横在曾经走过的街道上。 梁阿婆一看现在这个时机可以全身而退,赶忙拉着仅有的几个鲨鱼号船员紧跟其后逃了出去,苏丽妖末了还不忘把头伸回来朝我招了招手。 我想我也该走了,如论如何,赤金楼阁的这个烂摊子有人收拾,小尾巴有了我改变不了的归宿,耗子哥的责任也有了小妖童继承,不管静谧之城怎样发展下去,这儿都再与我们无关了,我必须离开,前往那个唯一的出口——虞渊! 我搀扶着陷入了呆滞状态的耗子哥起身,还没刚往前踏出一步呢,小妖童就走过去,“咚”的一声,把通向自由的黑熊大门给关闭了! “你让我们走吧,我很想回家。”我看着他的眼睛,哀求着,“你也看到耗子哥在这儿受到的苦了,我带他走,他在外面的世界才能过上真正快乐的生活啊!” 小妖童紧紧的按着门扉,坚定的摇了摇头。 “不行,我真的不愿意呆在这儿,如果你还是把我困在这里,我一定会找机会从三层楼阁上跳下去的!” 他丝毫不为所动,铁了心要把我们俩留在这里,他拍了拍手,旁边的两个白袍便丢下了手中的抹布,转身向我们走了过来! 又要把我抓住囚禁起来?我扶着耗子不停的向后倒退,这个地方真的太压抑了,我不能痛快的哭痛快的笑,我不能守着天花板上辽阔的世界地图,而委身在这么一个小小的黄金牢笼里! 不要,不要!我朝着走过来的两个白袍疯狂的摇着头,我不能忍住自己那么强烈的,想找到一个失踪了好久的人、想看着他眼睛的急切心情啊! 突然整个世界一片漆黑,白袍、小妖童、黑熊大门全被堙没在黑暗之中,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听到了轻微的“吱啦”的声音,凭借这些日子做童女的经验,我知道,那是一层大厅里的油灯被什么人给熄灭了! 这是个逃跑的好机会啊!可是小妖童就算失去了视野,他也会守在黑熊大门前的,我总不能摸黑从三层楼阁跳出去吧!我还得带着耗子呢! 这时,我的手边感触到了一阵温热的鼻息,是母麒麟过来找我了? 它轻轻咬着我的军装袖口,向着侧边的一个方向拖拽着,我意识到,它似乎在帮我带路! 外面的天空只有一弯即将消失的娥眉月,小妖童关着大门,一丁点儿月光都照不进一层大厅里了,白袍们不久前才受到了战争和火山的惊吓,这会儿突然全变成了睁眼瞎,步伐难免慌乱了起来,他们在大厅里急匆匆的摸索着四周,正好给我和耗子创造了逃跑的机会! 麒麟的路线非常明确,它带着我和耗子灵巧的穿梭过乱糟糟的人群,走进了一间打开的小门里,松开了我的袖口。 我记得一层大厅的四周,是延伸出几间储存物资的小黑屋的,这其中包括了存放刑具的审问室、堆满金砂的库房、还有藏着食物的大粮仓,麒麟带着我进来的这间,却是空空荡荡的,散发着一股子霉味儿,好像几百年都没有人进来过似的。 麒麟用蹄子在地上捣鼓了半天,又用脑袋拱了拱我。我不明所以的俯下身子一摸,地上居然露出来一个大窟窿! 母麒麟轻轻的鸣叫了一声,听着动静像是跳了下去,我突然想起,在林医生的那个小医馆里,也有一个类似的设计,既然那边的地下可以藏着一个戒毒所,那么,这儿的地下当然也可以留出一个暗门来啊! 我听见小妖童在门外开始摇晃铃铛了,我怕白袍把油灯再次点亮,赶紧就推着迷迷糊糊的耗子丢进豁洞里,然后自己也跳了下去! 麒麟在底下等着我们呢,它很灵巧的抬起前蹄站立了起来,把头顶的那个暗门又给封闭上了! 赤金楼阁吵杂的脚步和金铃声一下子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我对麒麟的印象非常非常友好,便很信任的跟在它身后开始向暗道的深处摸索过去,这儿的霉味儿非常大,空气里也漂浮着许多灰尘,我走着路,脚都能踢到散落满地的障碍物,我捡起来一摸,那好像都是城里常见的合金砖头! 在黑暗中走着,我的眼睛就像坠入了深谷一般,什么都看不清,什么路都记不得。好在耗子哥已经不需要我来搀扶了,他嘴里絮絮叨叨发出一些让我听不懂的音节,加快了脚步,和麒麟一起走到前方去了。 我好久都没有吃过东西睡过觉,紧绷了那么久的神经一放松下来,真是又累又饿,脚一软,我便被一块砖头给跌到了地上去! 前头的耗子和麒麟也没有等我,他们的步子快极了,当我揉着肿胀的脚踝直起身体的时候,四周是一片浓墨似的黑暗,他们全都不见了! “耗子哥?等等我啊,我摔跤了!” 我自己的回音萦绕在耳边,等了半天也没有半句回应。 我心里憋的难受,站起来刚迈进几步就又跌倒了,我一气之下干脆就赖在了地上,任由委屈的眼泪一滴滴掉落在比抹布还脏的军装上。 我的手心突然一阵温热,皮肤上的触感从指尖开始,电流般传递到了我疲惫不堪的全身,我本能的握紧了拉起我身体的那只手,感受着从我脑袋后方传来的均匀呼吸。 我泪眼朦胧的转过脸去,他站直了身体,个头比我高很多,他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根微弱的荧光棒,模糊不清的面孔上,左边的那只眼睛像夜行动物似的,反射出晶莹的瞳孔。 朝闻道,你终于来了! “跟我走。” 他二话不说就跨到我前面去,拉着我左躲右闪的开始向前飞奔! 他拥有重瞳的那只眼睛,只要借助微弱的一点儿光线,就能看的很远很清楚,我跟着他的路线,一块砖头都没碰上,便跑出了很远很远的距离! 原本静止在暗道里的空气,全被我们俩带动了起来,潮湿的冷风从我的头发丝中穿梭而过,把我来不及蒸发掉的汗珠吹向了身后的黑暗中,右边胸膛激烈的心跳带动着全身的血液,疯狂的涌上我红透了的脑袋!怪人的速度是比我快的,但看着他朦朦胧胧的背影,我一点儿都不想落下,我原本疲倦的身体好像忘记了所有的病痛,只希望这条暗道永远没有尽头,让这个谜团中的男人拉着我的手,放开所有负担的跑吧,跑吧! 不,我不想永远的只能看见他的背影,我不想被他留在身后啊! 我想起来在蓬莱上方的山谷中,在我们等待月牙黎明的那个无光之夜,我也是如现在这样,静静的躲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的。 但在这一刻,我强烈的感觉到,我非得走在他的身边才行,我必须赶上他的脚步才能走进他的眼睛里! 我放开他紧握的手,卯足了力气朝着近在咫尺的那一丝光明奔跑过去,我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来,在一瞬间就能赶上我们之间的那段距离。 “咚!” 我一个没留神,又被脚边的一块砖头狠狠的绊了一跤!我的速度很快,这股冲力带着我在地上翻滚了一圈,这才天昏地暗的消停了下来! “朝闻道!”我怕他跑掉,赶忙大喊了一声,“你等等我!” 他刹住脚步,像刚遛弯回来似的,也没汗流浃背、也没气喘吁吁,呆头呆脑的说道:“你怎么突然跑的那么欢乐,我以为你要和我赛跑呢!” 我气的要死,喘的都快把肺部给吐出来了!刚才就差一点点了,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追上他! “你别急啊,歇会儿歇会儿,我等着你!” 好,这也是个方法,我追不上,你站在原地等着就好了! 我觉得自己这会儿的头脑非常不清醒,我像个偏执狂、像个大花痴似的,脑子里净是那些一厢情愿的念头,但疯就疯了,我已经张开了嘴巴,控制不住的发出了声音: “那个……朝闻道,我想说句话啊,我非常的……我,我那个……我很……”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我的舌头又不争气的打结了,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说的是什么,但是见到他这一面,我就像吃下了鸦片仙丹的童子一样,从精神到行为,全都不受控制了。 “我嘛,我很……” 我努力了大半天都不知道怎么表达,看着他模糊的脸透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我心如死灰的打算放弃了。 “喜欢你。” 第八十七章 战国的医术 发亮的眼睛眨了眨,我在黑暗中浑身是汗,手足无措的呆在那里。 “喜欢你,喜欢你。” 我没有张开嘴巴,这句对白,是应声虫代替我说出来的! 怪人挠挠头靠在一旁的墙壁上,半天没吱声。 这样的沉默让我慌乱到浑身发慌,我恨不得赶快吃下一粒仙丹,让这多管闲事的虫子闭上嘴巴收回那句话!大家以后还要相处呢,突然说出这种让人意外的表白,简直是让我无地自容了啊! “喜欢你。”它不依不饶的重复着。 我赶紧朝着怪人摆了摆手,结结巴巴的说道:“不……不是我啊,是那个应声虫!你知道的,就是从……紫泉里喝下去的那个!” 他呼出一口气,把荧光棒别在了腰间,走过来拉住我的手,又转身过去开始向前赶路了。 我手心里全是紧张的湿哒哒的汗液,刚才那一幕,真是比跟陵鱼打架来的还要惊心动魄,太尴尬了啊,我一个身体还没发育、高中还没毕业的熊孩子,刚才都干了些什么! 我又走在他身后了,心里五味陈杂的,应声虫说到底只是我身体里的寄生虫罢了,它还远远达不到能够独立思考的智慧层面,它要么就重复我的话语,要么,就把我心里的想法提前给说出来。 我的脑子从这一路的疯狂状态渐渐冷静下来,我很清楚,虽然开口的是它,但我心里的那个想法,却是千真万确的。 “噼啪”的柴火断裂声响起,在黑暗的尽头,一丝温暖的火光跳入了我们的视线,耗子哥和母麒麟都蹲坐在火堆旁,大口大口的咀嚼着什么东西。 “你也饿坏了吧?” 怪人带着我席地而坐,他从火堆里扒拉出来一块熟悉的鳄鱼皮,打开以后,一股浓郁的肉香味儿扑鼻而来。 我在静谧之城的这些日子,吃到的都是稀粥、菜饼之类的老年餐,面对这么一大块肥嫩鲜香的鳄鱼肉,我简直双眼都要放光了,赶忙伸手去接,接着火光,我突然发现他的右手手背上,似乎印上了一小片奇特的纹路。 “这是什么?” 我放下肉块,伸头过去一看——在他的手背正中心,冒出了一条扭曲的花纹,颜色比皮肤稍微深了一些,但对着火光去看,还有点微微的反光。 从形态上来说,那像是在他的皮肉中,埋进了一粒种子,它们在吸取着怪人的养分,悄悄的钻出皮层,长出了细嫩的枝芽。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上船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个小点点,我觉得是伤口留下的痕迹,根本没在意过,谁知道在这儿呆了那么多天,它又长大了!” “不是吧,你是不是贴了个假纹身?”我听他说的玄乎,便用手指头使劲的搓了搓,却感觉那和普通的皮肤没有什么差别,那个纹路可以随着皮肤的皱褶变形扭曲,但丝毫没有褪色的迹象。 “没事儿,林医生说回去带我检查一下子。” “林医生?你们见过面了,他在哪儿?”我一听就来了精神,大家在蓬莱聚少离多,要凑齐五个人站在一起还真是困难啊! “和冬爷一起在前面干活呢,你吃点东西歇歇,一会儿就能赶上他俩!”怪人把右手从我手中抽出去,掏出他的匕首,帮我把肉块切开,末了自己还偷吃了一块,“我干了好几天的活儿,也该活动一下了,就让他们俩先顶上,我过来接你走。” 我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马上又疑惑起来:“你干了好几天的活?什么活?你一直呆在这个暗道里?” 他把刀刃上的油脂擦了擦,有些埋怨的说道:“还不是等你吗?分开前你让我离开这个城,跑的远远的,别让那些老头子看见,那我就只好听话跑远了,等啊等啊等,结果只有独角兽经常来找我吃鳄鱼肉,你好像住在城里不出来了。” 母麒麟轻鸣一声,磨蹭着怪人的肩膀,然后走过来把我剩下的肉丁给舔光了。 “你在外面就光吃肉了啊?”我看着火堆四周全是鳄鱼皮,真是为蓬莱的生态系统捏了一把汗。 “我还得买通这些家伙呢!”怪人像玩儿狗狗似的,抱着母麒麟开始给它挠痒,“我进不去城里,但是它们可以,所以我就用鳄鱼肉巴结了它们一下,好让它们在城里多多照顾照顾你!” 我心里有点小感动,我说我一个刚来的外人,人家麒麟凭啥对我那么友好啊,母的帮我哄孩子,公的还让我骑了一段路,敢情是怪人这边一直给疏通着关系呢,我是沾了鳄鱼肉和小尾巴的光,才能活到现在的吧? “然后呢?你怎么来到这里的?”我接着问道。 “我看见露露的尸体走到蜂巢那边去了,还听到了冬爷的枪声,就觉得城里肯定发生了很多变故,赶紧跑回城边儿来,打晕了一个老头儿,混了进去。”他拧开运动水瓶,啜了一口鲜红的鳄鱼血,“我看见你进了中间的那个大宫殿,林医生也在,他有吃有喝没受什么苦,我就只好藏进一楼的一扇小门儿里,等着你下楼来了。” “然后你在门里发现这儿有个暗门,就跳了下来?” “是啊,这里一开始是被很多砖头封住的,不过它们之间没有用水泥粘牢,我用点力气就给踢开了,本来我觉得这是个地下酒窖,结果越走越远,才发现这里显然是个被封起来的长隧道!” 原来在我万念俱灰、静谧之城山崩地裂的那段时间里,朝闻道这个大怪人一直就在我们脚下疏通隧道呢! “这条路是花了很多功夫专门建造的,我知道从这里一定可以到达某个了不起的地方,就回去了一趟,想把大家找齐,一起来玩玩,没想到出去以后一楼都空了!到了外面,所有的东西都变了模样,所有的地方都是水!”他把水瓶递给了被肉块噎住的耗子,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我知道出了大事,便赶紧装死,没过多久,你们几个笨蛋就被鲨鱼号那帮子人挟持住了,还好冬爷枪法够准,干死了狗蛋!” “好吧,你藏得可真够深的……”我心说真是阴差阳错,如果不是从水里突然冒出他扮演的那具尸体,现在的静谧之城又该是另一幅模样了吧? 耗子哥吃饱喝足,看了看我们俩的脸,又眉头紧皱的揉捏起太阳穴来,似乎依旧是头痛欲裂,恢复不了记忆。看着他难受的样子,我也坐不住了,赶忙站起身来想要继续赶路,他是吃了最多苦的那个人啊,蓬莱这破地方真的如他所说,来一次,后悔一辈子。 怪人从火堆中抽出一支火把举了起来,然后熄灭了火苗,又从边上递给我几样东西。 我一摸,心里还挺激动的,我交给怪人的大背包没了,但最重要的那个物品还是被他留了下来:fn-57! 我欣喜若狂的把心爱的手枪收好,然后对着火光看清了手里的另一个东西,那是在路上捡到的梁阿婆的宝贝——《列子?汤问》! 我一边跟着怪人往前走,一边随意的翻弄着手里的小册子,不禁发现这本书非常有意思,有一篇故事很吸引我的注意: 鲁国有个叫公扈的人,赵国有个叫齐婴的人,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俩人都得了很奇怪的病,同时去找名医扁鹊给他们治疗。 扁鹊诊断了片刻,回应道:“公扈这个人志强而气弱,齐婴这人呢,则志弱而气强,如果想要根治病患,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换心!” 于是,扁鹊就给他们两人灌下药酒,使他们昏迷三天,接着剖开胸膛,取出心脏,互相置换,然后再给他们服用草药,加快伤口的愈合。 不久后,这对难兄难弟相继清醒过来,身体就像从未得过病一样健康了。他们告别扁鹊,各自回了家,可是呢,公扈走到了齐婴的屋里,占有了他的妻子,齐婴则走到了公扈的家里,喂养了他的儿女,这件事直到扁鹊亲自说明了事情的缘由,各自的家属才把各自的亲人分辨清楚。 我想了想,扁鹊是春秋战国时期的人,我之前在见到龙的心脏时,还曾怀疑过它的有效性,我以为秦朝的那种医疗技术是不可能把心脏用于人体的移植上的,那古代人也就不会有“换心”的概念存在,所以秦始皇的那个长生法则,也不一定实用。 可没想到,早在六国还没统一的时候,人家扁鹊的换心手术就已经牛逼成那样了,照着这个思路来,给人类换上龙的心脏,也是有很大的成功性的! “呯呯”的敲打声传来,怪人停下了脚步,我看到冬爷和林医生熟悉的身影就站在前面,我们队里的五个成员,终于欢聚一堂了! “耗子!小幺妹!”冬煌转过身来,露出一口大白牙,胡子拉碴的脸上绽放出了特别特别朴实的笑容。 林医生擦了擦汗涔涔的下巴,一向冷冰冰的神情也柔和了起来,他破天荒的关切道:“没有受伤吧?” 我点了点头,很不习惯这种慰问,但想到刚才看的那个故事,赶紧把小册子重新翻开,递到了他的面前。 心脏还在培养,它之前还被放到了一个诡异的养分循环中去,直到现在我们都不敢确定那玩意的正确用法,现在给林医生看看这个故事,他应该会得到点什么启发的吧? 可人家只略微瞟了一眼,就“嗯”了一声,好像一点儿也没有兴趣似的。 第八十八章 至于虞渊 冬煌熊抱了我们一下,亲昵的不停揉搓着怪人、我、还有耗子的头发,高兴的不得了! 耗子略微侧了一下头,倒也没有多么激烈的躲闪这个自己人之间的举动,我觉得赶紧离开这里,赶紧帮他好好调养一下身体,他还是能变回我们的耗子哥的! 冬煌颧骨上被耗子打肿的那个地方还没消下去,但他容光焕发的,一个劲的哈哈笑着:“幺妹,那个东西拿出来给大家瞧瞧!” “什么东西?” “麒麟死之前给你的东西。”林医生淡淡的语气和冬煌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他说完就转过头去,挥汗如雨的继续推动眼前的墙壁。 我突然想起从公麒麟胸膛里流出来的弹珠还在我这儿呢,赶忙摸了摸军装口袋,把那个玩意攥在了手心递过去:“就是它!” 林医生似乎对这个东西也不是太上心,他甩了一下头,示意我直接交给冬煌。这就有些奇怪了,本来得到秦始皇的三条长生法则是比他的命还重要的事情,现在有了龙的心脏,有了蓬莱仙草,还有了藏着不死药秘方的玉石,他倒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来了。 “就是这个玩意?”冬煌难以置信的把玉石捏起来,对着火光看了看,疑惑的说道,“不太对头,这只是半块啊!” “不是吧?”我一愣,跟着凑过去看了看,这才发现它并不是规规矩矩的圆球形的,之所以能滚动起来,是因为有一小块血污把不平整的那个边缘包裹住了! 冬煌借着光线,从嘴里沾了点口水,把黑色的污迹慢慢搓了下来,这时的玉石一面是圆弧,一面明显缺了个口,它的形状像是太极图案的其中一半! “会不会玉石原本就是这样的?”我挠挠头,说完这话又自己推翻了这个结论,“好像确实少了一半,现在的造型太难看了!” “我觉得,如果手里有一块一模一样的东西,就能把他们拼合成一个没有缝隙的圆球了!”怪人突然道,“这不会也是一枚‘符’吧?” 我想了想,也不排除这个可能,我们之前见过的那个西汉牛肉干身上的玉佩,就和楚王刘注的玉佩一模一样,怪人脚上那个充满女性气息的龙船花脚链,就和九州鼎里女尸佩戴的那条一模一样。这些符都是由两块相同、但都有残缺的物件组成,最后能合并在一起,形成一个完美无缺的艺术品。 假设第二条长生法则的秘方也是一枚“符”,那另外一块和这块就是相同的造型,合并在一起,是一个圆球,也是一个玉八卦。 “剩下的那一半在哪里?” 我们都在绞尽脑汁的猜想着,直到林医生把目光转向了正在与耗子对视的母麒麟。 耗子还是浑浑噩噩的,还不愿意和我们说话,但在与母麒麟对视良久之后,他情绪明显的平复了许多。 我觉得是麒麟在仁慈的安抚着他的精神,而林医生的目光,则是把另一半秘方的藏身之处,怀疑到了它的头上。 玉石是八卦形的,寓意着阴阳,如果从公麒麟胸膛里能得到象征着阳气的一半,那剩下的,就很有可能藏在阴气的母麒麟身体中了! 感受到了我们几个人的目光,很有灵性的母麒麟眨了眨眼睛,停止了对耗子专心的注视,走到怪人的手边,开始轻舔着他的手心。 “不一定在它这儿吧……”怪人立马心软了,他把麒麟护在了身后,“别打它的主意,它帮咱们不少忙了,我还喝了一口它的奶呢!” “就是,在说这个秘方的秘密,是李副官说出来的,他的话可信吗?”我帮腔道。 “特别的可信,他是以前的保密人,消息错不了的。”冬煌叹了口气,“我知道肯定不能就这样,随便把麒麟给杀掉,但是另一半也说不定就在它那儿。愁人不,咱们都没有透视眼!” “我也没有手术刀。”林医生耸了下肩膀。 “咱们别想那么多了,先把自己给弄出去再说!”怪人指了指前面的路赶紧转移了话题,“退回那个城里去是不可能的了,咱只能往前进,先保证不会饿死在这里吧,我带进来的肉都吃完了!” 我伸头看向前面,这条长隧道每隔十米左右,就会出现一道金砖堆砌的半截墙。这种封闭出路的手法,和在三层楼阁里,封住通向露台那扇小门的手法,差不了多少。 这很奇怪,挖掘这个隧道费时又费力,肯定得有些用途,可咋又给封存起来了呢? “如果我们走到了尽头,会从哪里出来?”我边走边疑惑道。 林医生“哗啦”又推开一片砖块道:“太阳里吧。” “怎么说?” 冬煌举起腰间的手电,替我照亮了隧道的顶部—— 我这才猛然发现,我们的头上是如同三层楼阁的天花板一样,雕琢着一些图案的! 有山、有水、有人,这是一副长卷轴画作。 我有些可惜,之前走过的那些路程都没能抬头仰望过,怎么才能知道上面画的是什么啊? 大家合力疏通封墙,速度还是很快的,我们又走了几步,我看到虽然图案四周的景物有变化,可上头描绘的那个人和刚才看见的那位,是同一个。 因为他的样貌十分奇特,耳朵上挂着两条小蛇,左右手也各握着一只! 这个人就像在跟着我们一起前进似的,每走几步,抬头就能看见他。 “林医生,这是谁啊?为什么我们会走到太阳里?”我问道。 “夸父。” 恩?我百思不得其解,夸父不是上古时期一个特别较真儿,又喜欢追逐太阳的某个神话人物吗?咋会出现在这里? 我觉得这名字刚才还见到过,连忙低头翻了翻手里的小册子—— 果然,第三个故事就赫然写着:夸父不量力,欲追日影,逐之于虞渊之际。 好家伙,又是虞渊! 这个故事也就是说,夸父这个人,从太阳升起就跟着太阳开始赛跑,最后一直累死在太阳落山的地方,也就是虞渊! 我抬头再看看,图案上一会儿有溪流,一会儿有草原,他是在不断行进着的,也就是说,他正在这条隧道的上方,追着太阳奔跑呢! 我心里突然很受鼓舞,我正要去虞渊呢,那是我们唯一有可能离开蓬莱的出路了,如果这儿正能够通向那儿,那当我们和夸父一起跑到隧道尽头的时候,岂不是就能回家了?! 我喜滋滋的奔上前去,和他们四个人,还有美丽的母麒麟一同开辟着回家的道路,这时,最积极的林医生突然停了下来,他指着头上步步紧跟的夸父说道:“他好像也是东王公。” 我一看,这次图案上变换的景物是一片茂密的森林,身上挂着长蛇的夸父伫立在一颗大树前,他的脚边俯卧着一只似曾相识的小独角麒麟,他的肩上扛着一条小鳄鱼。 不,其实不是麒麟和鳄鱼的体积变小了,而是这个夸父的身材特别高大,他身旁的那棵树,个头几乎和他相当了! 对啊,我突然想起山海经也记载过夸父这个人,他不是来自于一个巨人种族的吗? 在蓬莱也有一个叫做龙伯的巨人种族分支,可上头这个夸父的头发都已经长至腰际了,显然他又是巨人分支中长着毛发的那个分支,东王公一族! “这回可太有意思了,咱们躲在地面以下,却在和千万年前的东王公一起,朝着太阳沉下去的地方前进呢!”冬煌饶有兴趣的朝头顶比了个大拇指,鼓足了干劲的说道,“加把油,快去太阳的坟墓!” 我卖力的和麒麟一起,把砖头朝旁边推动,心里真是难掩兴奋,图案上的山水我们大多没有见过,但出现了独角麒麟、鳄鱼、和浸水的树丛,显然就是说夸父来到蓬莱的水森林里了,按照路程来看,虞渊和隧道的尽头,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其实这里还是有个很诡异的问题的:夸父是从太阳升起的地方,一路追到太阳下山的地方,按理说,太阳东升西落,他应该是从大地的东方出发,死在西方某个地点的,可东方朔偏偏指明了虞渊在蓬莱这里,这里又是世界的东部边缘。 那夸父他追逐的太阳难道是倒着运转的? “到了到了到了!”怪人跑的很快,他大喊一声在前面停下了脚步。 我一看,隧道果然望不到尽头了!挡在我们正前方的,也不是千篇一律的金砖封墙,而是一扇雕琢着三足青鸟的巨大黄金门! 母麒麟牛犊似的轻鸣了两声,急切的用前蹄击打着门扉,想要赶紧离开这个阴暗潮湿的地下暗道。 我的热血“噌”的涌到了脑袋里,我滴个妈呀,终于熬到头了!除了林医生还是那样波澜不惊之外,我们几个人,包括傻掉的耗子,全都激动的又蹦又跳起来! 来吧来吧,快让我们看一看,这黄金大门的后面,到底是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第八十九章 最好的礼物 走到前面去,我发现这儿的地面疙疙瘩瘩的,非常不平整。 伸手一摸,地上全是些带有气孔的石头,它们还在散发出一阵阵余温和硫磺的味道! 地下隧道里又阴暗又潮湿,但在这儿,却没有发现任何一丁点儿青苔和霉菌,似乎就在刚才,这里被什么人用硫磺肥皂清扫了一遍似的。 大门上并没有锁,也没有什么耗子能打开的机关。大家从欢呼雀跃的状态冷静了下来,这才隐约的听到,耳边传来了一些细微的“咔咔”轻响。 声音是从青鸟大门里传来的,我看着门上的鸟状图案,两边的空间上正好雕刻着青鸟的两只翅膀,我倒感觉那声音是它的翅膀正在渐渐收缩回来。因为这扇门并没有封闭完全,从两边的缝隙里,透进来了几丝金黄的光亮,而且这个亮度似乎比我们刚过来的时候又增加了一点儿,我想用不了多久,青鸟的翅膀就该收拢回来了! 怪人伸手摸上去,又触电似的赶快抽了回来,我学着他的样子轻轻触碰了一下门扉,才发现整个大门都是非常的烫手。它的年代应该是极其古老的了,看起来特别的厚重结实,虽说是由金色的物质熔铸而成,但它的表面布满了许多青色的细小颗粒,显然是在其中混进了某些特殊的物质。 “这是热胀冷缩吗?”我问道,“温度提高,这扇门就膨胀,把洞口封死,温度下来,就收缩回去了?” 冬煌蹲下来,从地上抠出一小块温热又难闻的石头渣子,放在手里掂了掂说道:“这是岩浆冷却后留下来的东西,咱们这条隧道应该是通向圆月火山的!” “那建造这个大门是为了堵住岩浆的吧?”怪人推测着,“如果没有它的存在,火山爆发时,岩浆就顺着隧道冲进那个大宫殿的一楼去了!” “应该错不了,火山爆发前,那热气一出来,这门就开始闭合,等到岩浆来临的时候,就剩下一条小缝了,所以喷进来的岩浆只有这么一点点。”冬煌点头同意道,“看来这门不是金子做的,不然早就融化了。” “都坐下休息一会儿吧,等大门的温度散开,自然就能出去了。”林医生淡淡的说了一句,就靠在地上打起了盹儿。 大家都很想出去,可对于这扇自动开合的大门又无可奈何,只好学着林医生淡定的样子,围坐在一起,挺尴尬的大眼瞪小眼。 这样的等待的确有点儿效果,耳边的“咔咔”声还在隔三差五的响起,怪人比划了一下照射进来的光线的宽度,果然是又加大了一些。 “都别急,应该不会让我们等太久的,只要外面是出口,咱们就能回去了!”冬煌像个长辈似的,安抚着大家的心情。 “可是就算回去了,我们的时间也不补回来了吧?”我掰着手指头计算着,“咱们在这儿呆了半个多月了,虽然你们只是长出了一把胡子,可外头的时间……” 我想了想,喃喃自语道:“蓬莱的月圆月缺是一天,而外头是一个月,我登上鲨鱼号出海的日子,是 08年的12月初,这样的话,当我们回到可爱的陆地上时,就已经……” “我日,就已经到 10年的3月份了!”冬煌一拍大腿,连连惊叹,“咱们的一生中,没有 09年啊!” 我心说这下可挺麻烦的了,我在徐州的房租早就到期了,房东大叔收到不到租金,肯定破门而入把我的东西全扔了吧!我他妈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冬煌唉声叹气的感叹着:“哎,本来就一把年纪了,这一出去,平白无故的就长了两岁……” “那我呢……我个头还是没有长,但年龄就已经到了……19了!”我也长叹一声,“我莫名其妙的,成年了!” 这真是让人惆怅的要死,这下我的年纪和身体的差距更大了啊! “对啊,咱们小幺妹长大了!”冬煌笑了一下,又问道,“你是几月份出生的? “谁知道啊……我是我老爸捡回来的,没有生日,户口本上是随便填的。” “没事儿,咱们给你补一个生日吧!”冬煌看看我沮丧的神情,坐直了身体说道,“反正在这儿闲着也是闲着,咱们好好规划一下,出去以后怎么给你庆祝一下生日?” “不用不用,我没有这个要求……”我挺不好意思的,连连摆手。 怪人突然挪过来,从冲锋衣里面掏出一大把能量棒塞进我怀里,嘴里嘟囔着:“都给你吃,这是生日礼物!” 我心里真是又感动又无奈,能量棒也能当做送人的礼物? “对对对,道哥提醒我了,过生日是要送东西的!”冬煌蹲在我跟前,特别豪爽的说道,“幺妹你说吧,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只要我们有,只要哥哥能办到,一定满足你!” 我心里暖暖的,看着冬煌胡子拉碴的面孔,突然笑的特别灿烂:“冬爷,我满18了……” “是啊我知道……你想干嘛?想要什么?”冬煌让我突然变化的情绪吓住了,有些警惕的往后倾了倾身体。 我盯着他的眼睛,紧握着他的手说道,“我要的生日礼物,就是加入保密人!” 冬煌脸色一下就很尴尬,他这海口刚刚夸出来就被我憋住了,赶紧松开手,有些为难的摸了摸鼻子,轻声说道:“别开玩笑啊,这个决定是一辈子的事情!” “之前我要求加入的时候,你就说等到我成年之后再议,现在好啦,只要出了这扇门,你们需要的条件我都达到了。”我觉得自己的要求有点趁人之危,但这无疑是加入保密人的好时机,冬煌没有理由拒绝我,“你刚刚不是说,我要求的任何事情,你要你能办到的一定答应吗?这么快就变卦了?” 怪人在一旁嗤嗤的笑着,奚落着冬煌:“哈哈,冬爷你丢脸到家了,自己把话说的那么满,这下没台阶下了吧!哈哈,答应她得了!你有俩接班人了!” 冬煌没吱声,呆呆的凝望着青鸟之门投过来的金黄色光线,终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有点被逼无奈的说道:“那好吧,我带你入门,但这个决定我不知道是对是错……” 我精神为之一振,心里一下子兴奋起来:“真的?答应了?我现在是保密人了?” 怪人点点头,朝我伸出了一个大拇指:“牛逼了啊……小矮子!” 听着他的声音,我心里突然犹豫了一下:梁阿婆说过,保密人在退休以前,是禁止结婚和生孩子的,如果我心里藏着某种念头的话…… 我转过头去,看到了他荣光焕发、看戏似的表情,心里的那个小火苗一下子熄灭了,好吧,既然想要触摸未知的秘密,想要看看更为辽阔的世界,那些儿女情长什么的,就先放在一边去吧! 冬煌站起来,一脸肃穆的神情:“来吧,把宣誓仪式走一遍!” “哇,我还没见过呢!”怪人双眼放光,赶紧摇了摇睡着的林医生和看着我傻笑着的耗子,“都醒醒,咱们当见证人了!” 我挠了挠头,怪人没见过宣誓仪式,那这么说,他不是保密人啊? 冬煌拉我起身,帮我捋了捋头发,整了整军装的衣角,凑在我耳朵旁轻声的说了几句耳语。 我静静的听着,觉得这个黑暗潮湿的隧道突然神圣了起来,冬煌的每一个字句都像电流般在我全身涌动着,他不再是那个随和的潇洒大叔了,而是一个传达某种信念的引路者。 然后,他把我的右手贴在他掌心上,一字一顿的说:“如果你真的想清楚了,就照着我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当然想清楚了!” 我知道这个改变我命运的机会实在难得,必须牢牢把握在手里!看着冬煌正儿八经的样子,我心里不住有些紧张,回想着他告诉我的耳语,颤抖的一个字一个字复述起来: “我刘一,愿以此生为筹码,交换现存在世上,所有被埋藏的秘密。我将守护无尽的黑夜,我将唤醒破晓的黎明,我将忠贞、中立、忘却生死,我将卑微、坚毅、不慕虚荣!” 我停下来,长长的深呼吸几口气,试图平复一下此刻波涛汹涌的内心。 冬煌看着我的眼睛,鼓励的点了点头。 我的眼睛湿润着,坚定无比的接着说道:“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就像是魔咒一般,我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如同过了电一样战栗着。青鸟之门的翅膀收拢回来了,璀璨耀眼的光芒逐渐笼罩了我的全身,我的心房和这不见日月的隧道一样,终于迎来了无边无际的光明! 怪人嘻嘻哈哈的声音安静了下来,林医生冰山似的眼睛注视着我,傻掉的耗子轻轻拍了拍手,母麒麟在我的脚边躺下,空气中就像有种神圣的力量在涌动。我感受着掌心传来冬煌温度,莫名的哽咽起来,眼泪哗哗的顺着脸颊流淌着。 冬煌沐浴在金光中的表情渐渐放松下来,恢复了往日温和的笑容,鼓励似的抚了抚我的头发:“好了好了,你是我们的人了。” 第九十章 太阳的另一面 我觉得那个自卑、懦弱、又无助的刘一,在此刻终于不必去流浪了,我得到了新生般的拯救。 面前的青鸟之门,也在漫长的等待中逐渐收回了翅膀,恢复了它原本的形态——那俨然是一尊矗立在洞口的守护神雕像! 大家全都站起身来,迎着光线向外走去,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我们同时屏住了呼吸: 圆月火山是中空的,隧道直接深入山体内部,与光秃秃的外层不同,藏在这儿的内容十分丰富! 我们都踩在隧道伸出来的一片平台上,看距离是悬在了圆月火山的上半截位置。在脚下,是一片光的海洋;在头顶,是一轮隐约的月亮;在我们四周,数只可以张开翅膀的三足青鸟全都注视着我们;而在它们身后的弧形空间里,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又硕大又艳丽的花朵! 我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这种能喷出岩浆的地方居然还可以生长出茂盛的植物! 紫泉漱珠液,玄岩列丹霞。 回忆起那首描写了蓬莱的诗,我豁然开朗,火山岩上生长着大红花,这不就是和诗中的描述一模一样吗? 那些花儿有的从墙壁里伸出来,有的从上往下倒着开花,全都显现出极其浓郁美艳的色彩来,血红、桃红、紫红,在金色光芒的映照下,我的眼睛似乎都着了火! 如果没有那些在火山喷发时保护着它们的青鸟之门在,这里肯定什么都不可能留下了,显然这些植物是人为培育、人为保护起来的。 “罂粟花。”林医生开口道。 我揉揉眼睛,仔细一看,在它们热情洋溢的花瓣包裹中,的确是鼓鼓囊囊的还藏着鸦片果实的,但它们和我小时候见到的罂粟也有些不同,这些植物似乎吸取了火山的炙热气息,茎叶很小,花朵和果实却大了不止两倍,就好像从黑黢黢的岩石上,直接长出来一个大圆球,里面全都是火山的精华似的。 “城里那些家伙吃的仙丹,好像就是从这个植物中炼取出来的吧?这玩意长的这么大,随便采一只,都能炼一葫芦的药了!”冬煌感叹道。 面对着这么多的鸦片原料,我赶紧去看耗子的反应,还好他只是目瞪口呆的凝望着四周,没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想着他原先精力十足的模样,我忍不住心疼的要死,便走过去拉着他的手问道:“耗子哥,你没有送我生日礼物哦,现在我向你提出一个要求好吗?” 他警惕的甩开了我的手,赶紧摇摇头。 我走近一步又拉住了他:“你之前就欠我一个没有实现的承诺,现在我的请求就是希望这个承诺再生效一次:从今往后,你不再沾毒品了行吗?” 耗子哥眨了眨单眼皮,似懂非懂的楞了半天,终于点了点头。 “我真想把这些花全给销毁……”怪人叹息道。 “行了,耗子慢慢会好起来的,你看,他已经认识我们了。”冬煌搂了一下单薄的耗子,又回头看了看长长的隧道,疑惑的说:“难道从一楼底下挖出这条路来,就是为了搞运输?” 我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的:“谁掌握了毒品来源,谁就能左右劳动力,这些罂粟花所在的位置肯定不能随便的被其他人知道,所以才偷偷摸摸的从地下走过来采摘!” “我觉得吧,城里的事情再和我们无关了,赶紧想想咱们该怎么回去!”怪人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把我从赏花的状态拉了回来,“这里已经是隧道的尽头了,你们不是说这儿通向沉没的太阳吗?” 提到太阳,我本能的反应还是抬头去看天上,可是那片露出来的天空倾泻着的,依旧是银色的月光。 不过这样看过去,让我有种很微妙的感觉,这座山是空的,我们的头顶只有一个圆形透气的火山口,而整个蓬莱仙岛也是如此,它被巨大的龟壳包裹在其中,也只留出了一轮月亮的活动空间。 这简直就是大龟壳中包含着小龟壳啊,我们的世界是一层一层叠加起来,也许,在外面,在我们认为广阔无垠的海面和陆地之外,地球也是一只被包裹在“壳”里的星球!所有的科学家都像井底之蛙一样,从那个小小的换气孔里,研究着我们所看到的灿烂星河、日升月落。九大行星被太阳系藏在了“壳”里,宇宙又把无数个星系再次包裹了起来,我们在各自的层次里循环往复着生活,被保护、也被隔绝着。 我拍拍自己的脸,想控制住胡乱运转的大脑,突然又想起:创世的盘古大神,不就是从一层“壳”里劈开的混沌的天地吗? “太阳既然‘沉没’了,就不会出现在天上。”冬煌趴在我们这个小悬崖的边缘,伸头朝下看了看,“它在脚底!” 我带着晕晕乎乎的状态凑过去,往底下一瞥—— 那是深不见底的一片光明,很像在一层玻璃板的后面,灌注满了可以发光的液体。 “太阳是不是就藏在这座山的里面?火山喷发出来的那些光线和岩浆,都是从太阳身体里挤出来的?”怪人的问法很有想象力,但我们不是蓬莱的设计者,谁都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下面到底有没有东西?”我眯着眼睛怎么也看不清楚,“如果光线是虚的,那我们跳下来,肯定得落到什么地方去才行吧?” “应该是静止不动的水。”林医生看着我回答道,“透光性太好了,你的脸上还反射着波光。” 几个人转头看过来,我才发现大家脸上都是亮亮的,就像被一个小孩儿用镜子反射着光斑,投到了我们脸上一样! “难道是太阳真的会‘沉没’,被海水淹没到下面去了?”冬煌捋了捋山羊胡,一拍大腿道,“咱们试试看!” 他的目光扫过几个人少的可怜的装备,然后走过去把林医生披着的白袍给扒了下来。大家合伙把白袍系成了一个结,从悬崖边扔了出去—— 果然,平静的光海突然晕起了一小片涟漪,林医生的袍子浮在上面,晃晃悠悠的漂到了悬崖的另一侧去。 “这么说,‘虞渊’到了?”我浑浑噩噩的还是搞不清楚状况,“耗子跟我说徐福是从这个地方离开的,现在四面八方已经没有出路了,那咱们到底要怎么做?” 大家都有些犯难,怪人挠挠头道:“要不我跳下去试试?” “太冒险了吧?” “不然还能怎么样,呆在隧道里饿死?” “我陪你试试吧。”林医生走上前来,朝怪人点了点头。 “万一死了,别怪我啊!” “活动一下吧,两个人下去,出了事也好有照应。”林医生瞪了他一眼,便开始舒展筋骨。 “大家这一路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挺过来的,就最后试这一次吧!”冬煌拍了拍他俩的肩膀,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尽量还是小心点,如果真有路子,你们就先走,我带着耗子和幺妹在后面追上!” 他们俩像双人跳水的运动员似的,半个脚掌都踩在了悬崖外面! “朝闻道……你可别死啊!”我揪着心,生怕这是和他的最后一面。 “放心,我师傅说我命特别的硬!” “对了,你的礼物……”林医生突然转过脸来,朝我说了一句,“生日礼物我先欠着,回到外面补给你。” 我连连摆手,都啥时候了,还礼物呢! “我不要了,你们都别死就行啊……” 话还没说完,他们哥俩的身体就突然栽了下去! “都给我小心点儿!”冬煌喊了一嗓子,赶紧伸头去看。 我扑到悬崖边,只看到两片溅起的水花。光海的宁静被打破,一层一层荡起了莹莹水波,除此以外再没有其他动静了。 我攥着冬爷的手,一秒一秒的数着,可直到光海恢复了镜面似的安宁,那俩人既没露面,也没发出任何的动静! “不会淹死了吧……”我哆哆嗦嗦的问道,“两分钟了,不换气不行啊!” 冬煌的小胡子都快被他自己拽掉了,他又等了一会儿,拉着我起身道:“走,水下应该可以出去,没有尸体浮上来。” “哒哒。” 静卧在一旁的母麒麟突然用前蹄踩了踩地面,我回过头去,看到它高昂着脑袋,似乎在注视着什么。 一抬头,我在火山口露出来的天空上,看到了一只活着的青鸟! 它盘旋着下降,两只翅膀扑扇着清风,缓缓降落到了我们所在的这个悬崖平台上。 “啊——啊——” 远远的就传来了小孩子的呼喊。 我心里一颤,看到从青鸟的后背上跳下来一个小小的人影,他风风火火的向我跑过来,怀里还抱着让我牵肠挂肚的小尾巴! 冬煌赶紧把我护在身后:“日他仙人的,小王公知道这地方,他是来捉你的?” 杵在一旁沉默无语的耗子突然站了起来,他眼睛亮亮的,张了半天嘴巴,却还是没能说出来些什么。 “再、见。” 我和冬煌立马傻眼,这句再见,出自小妖童的口中! 对了,他的嗓子又没被切割,他是可以说话的啊! “你会让她走的吧?”冬煌指着我问了一声。 小妖童点了点头,把小尾巴从怀里捧了出来。 他好像从一个新生的婴儿,一下子成熟了许多,青鸟面具吸走的那些生命力,正在帮着他成长为新一代的蓬莱岛主人。 “啊——” 他向我张开双手,露出了一个让我想流泪的可爱笑容。 我走过去,拉住了他肉嘟嘟的小手,他开心的咯咯笑起来,很突然的一抬头,在我脸颊上亲吻了一下! 这一吻让我想起了和露露临终前的告别,是啊,小尾巴,我也要和你告别了。 我抹了把泪,像个多愁善感的妈妈一样,摸了摸他和小妖童的脸颊,然后不敢回头的朝向冬爷奔了过去。 我不属于这里,这里有着太多的勾心斗角和生离死别,蓬莱岛的山水、浩劫、以及路上相遇又分离的人们,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我必须回到自己正确的时空中! 冬煌把耗子拉到身边去,迎着我伸出来的手,紧紧握着,我们三个在悬崖边上、在麒麟的鸣叫和小尾巴的哭喊声中,腾空跃起,急速的朝着下方的光海中坠落下去! “再、见!” 我听到小妖童最后的喊叫被呼啸而过的风声堙没,我的眼前是灿烂的一片金黄!巨大的冲击力把我们三人紧握的手硬生生冲开了,水泡翻涌着淹没了我的身体,将关于蓬莱仙岛的一切留在了身后的时光里! 水下的阳光几乎要刺瞎了我的眼睛,我只好屏住呼吸、闭上双眼,脚朝天的飞快下沉着,努力平复快要蹦出胸膛的剧烈心跳! 世界在水下变得像死去了一般安静,我完全不知道时间是否在流逝,我是否还活着。 睁开双眼,脚后的阳光变成了浓墨般的黑暗,我的脑袋正向着一片无尽的蔚蓝冲刺着! 我并没有感到呼吸困难,我也不需要怎样费力的摆动身体,就像有一股水流、有一个吸力似的,带着我一直下沉,沉到那片天空一样蔚蓝的时空中。 这样的景象,我曾在从鲨鱼号上被一个小海神掳走的时候,见到过一次。 我明白过来,我从虞渊跳下来之后,坠入的这个地方就是晨雾之海的归墟。 这是无底之谷、万水尽头,这里是海洋,也是天空。 耗子和冬爷都不见了,林医生和怪人更是看不到踪影,我孤零零的悬在蔚蓝里,模模糊糊的,看到了一只注视着我的巨大眼睛。 关于他的体积,我已经找不到什么样的参照物来对比了,我只知道,他一定是个守护着深海秘密的巨人。 我丝毫不感到害怕,他看着我渐渐远去,一动也没动,就像个已经静止了千万年的海底雕塑。 永无止境的下沉终于有了一点儿起色,我看到满眼纯净的蓝渐渐淡了下去,一缕阳光照亮了我的脑门。 快了,快了! 我能看到的光亮越来越多,出口就在下面,就在不远处等着我! 我直视着那个在水中浮动的太阳,双脚也起伏着加快了下沉的速度,等等我啊,我就要到了! “哗啦——” 久违的新鲜空气和喧嚣的海风突然包围了我的脑袋,我急忙甩了甩头发,居然发现自己浮出了水面?! 这不对吧,我不是从虞渊跳入海水,一直在头朝下的下沉吗? 为什么我会突然从海面冒出来,朝着上方露出了脑袋?方向是什么时候变化过来的?难道我在归墟中的游动,真的是从海洋游向了天空! 抬头望去,我苦苦追随的太阳就在头顶,它温暖的光芒照亮了无云的辽阔苍穹。 这个世界,刘一回来了! 蓬莱之行的结束 到此为止,连载两个半月的蓬莱仙岛篇正式结束了,让我喘口气先~ 上一篇霸王宝藏的完结日期是315消费者日,这回蓬莱又赶上了六一儿童节。 从一月份进入磨铁以来,每天都被大家催稿子,虽然一天一更很吊人胃口,但是对于夜任来说,已经是尽了全力了,至少,在这四十七万字的故事里,我很自豪的没有中断过。 蓬莱仙岛和霸王宝藏有着非常明显的不同,因为在这两部的创作过程中,我的环境是不一样的。 霸王宝藏写的非常非常慢,我手里有很多的存稿,所以在后面的情节接不上的时候,我还能回过头去改一改前面的大坑。 而这篇差点要了夜任小命的蓬莱则完全不同,从一开始就没有大纲,每天更新完了3000字以后,我都要和小六一一起,用冒险的心态来迎接下一章的内容,这样毫无计划的挖坑填坑、布局拆局真的很辛苦,我和大家一样,在每天看完更新后,对于未来都是未知的。 最要命的是,前面设置的悬念已经发布出去了,是不可能更改的,这样,我就要在每一个布下的陷阱后,分析答案的可能性,然后在下班回到家的三个小时里,提出疑点、验证假设、还要带出下一个悬念。 蓬莱用掉了我所有的业余时间,好久好久好久没有出去玩儿了,但是《地下秘藏》是我的第一部书,你们是我的第一批读者,不付出哪儿来的成长呢? 不知不觉间,夏天来了,整个蓬莱仙岛的架构也被我一层一层的搭建出来。这种感觉是很奇妙的,我在合情合理的逻辑中创造了一个世界,又在末尾毁灭了这个世界。 扬扬洒洒的写到了九十章,也到了离开的时候了,回首看过去,有一些细节上的东西还是让我很不满意的,等到真正能空闲下来的时候,我很想把这部书从头到尾细致的完善一下,但是依照目前的时间看来,这是个很不容易的大工程。 今天是六一儿童节,很多人都想到了咱们的小六一,夜任在这儿替她向各位看官问个好,抓一把返老还童的仙丹给大家分享分享,接好了,走你—— 。。。。。。。。。。。。。。。。。。。。。。。。。。。。。。。。。 感谢大家这些日子的支持,先吃几颗糖,然后干杯吧,为了下一段旅程! (看我熬夜的铁证黑眼圈!) 我的群号是 178526101,新浪微博搜一下 夜任松花 大家来找我聊聊接下来的行程吧! 一秒的沦陷·壹 番外 西子湖畔的垂柳嫩绿如玉,柔软的枝条迎着清风慵懒的拂动着,在杭州微凉的空气里,已是到了人间四月天。 一位身穿着毛线开衫和运动球鞋的青年,正拎着一只单肩背包急匆匆的走过湖岸。 海棠花红,沾染着清晨的露珠,飞樱如雪,飘向了平静的湖面。 而他却无心留恋眼前的良辰美景,只顾着闷头前行,他的腋下还夹着一本厚厚的书籍,看样子,他是个赶时间奔赴学校的读书之人。 “这位先生,打扰一下呗?” 轻柔的女声打断了青年脑海里温习的作业,一抬头,有个女人正站在距他一米开外的地方,恬静的脸庞透着阳光的笑容。 “怎么样才能到湖上去呢?” 她身穿一袭鹅黄色的长裙,两只手叠在一起,看似无意、却又有些奇怪的搭在了胸前。 花情柳意,莺啼绵延,她的长发如丝如烟的随风飘扬起来,这样一幅赏心悦目的秀丽画卷,让神色匆忙的这个青年愣住了。 “你去那里干嘛?” 那位女子歪头看了看他的表情,笑的更灿烂了:“我是外地人来这儿旅游的,想到湖上看看风景,你知道哪里可以租船吗?” “噢……在那边!” 青年遥手一指,却把胳膊底下夹着的那本书给落到了地上。 “谢谢啦!”女子把裙摆向上提了提,弯腰帮他捡起了那本书,“《系统解剖学》?你是个医生呀?” “还没毕业呢……” 青年不好意思的接过标记的满满的教材,正要开口告诉她详细的租船流程,她却顺势向着后方走去,又转过头来摆了摆手:“再见啦,医生大人!” 看着她俏丽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青年回了回神,看了眼手腕上的时间,赶紧又拎起背包,大步流星的顺着苏堤走远了。 熟悉的手术剪与镊子的金属碰撞声,熟悉的福尔马林味道,推开门,一群白大褂已经围坐在一张解剖桌前了。 “师兄,今天晚来了一会儿啊?”留着披肩发的女孩站起身来,从一旁的袋子中抽出了一副橡胶手套,很有默契的递了过去,“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没事,人都到齐了,开始吧!”他扫视了一遍人群,戴上口罩不再说话,把印有“林哲宇”三个字的胸章别在了白大褂的口袋上,脑子里却总是浮现出一个俏丽的身影来。 对于七年制的医学生来说,在校的最后一年是非常非常宝贵的。 这不仅仅是若干年寒窗苦读的终点,还是考取执业医师证的关键期。 林哲宇的家人托了点关系,把他送到了当地一座非常著名的中心医院实习,这样,一来可以在七月份考试前巩固一下知识,二来提前接触接触社会,早点去掉他一身不食烟火的学生气。 到了即将毕业的时候,导师都是不见踪影的,林哲宇成绩很好,便由他来带领低一届的学弟学妹们熟悉医学专业的繁多课程。 他非常老练的用手术刀挑起尸体小腿的一片皮肉,在那个区域画了个圈,面对着一帮低年级学生讲解道:“你们看,这一块儿就是‘比目鱼肌’,它的名字很有特点,大家应该一次就记住了。” 披肩发的女生盯着他认真的模样,赶紧点了点头。 “首先咱们先记住比目鱼的形态,然后,还要留意一下它周围相邻的组织。”林哲宇把手术刀向上提了一些,指点着四周说道,“这里是腓骨营养血管,这里是屈拇长肌,这里是腓总神经,昨天我们讲过的,小腿三头肌还包括什么,谁还记得?” “是腓肠肌!”唯一的女生抢着说道。 “小雅说的没错,咱们俗称的小腿肚就是指从这里到这里的范围。”林哲宇比划着,朝女生微微颔首。 名叫小雅的女生马上红了脸,她盯着师兄那双睿智的眼睛,心里是颤抖的。 殊不知,为了得到他的这句赞扬,小雅付出了多少倍的努力。在每一个下课后的实验室里,在每一个寂静无声的凌晨,她都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遍又一遍的背下那些人体中稀奇古怪的器官名称和肌肉组织。 小雅的家人很不理解,一个心血管科的学生,为什么偏偏对解剖尸体这么感兴趣,还特意跑去爸爸的医院,找到了资深的外科老教授专门补习这科不是特别重要的课程。 只有小雅知道,这是个在心里埋藏了六年的秘密。 大一入校时,小雅的身体特别嬴弱,才军训了一天就体力不支的晕倒了。她迷迷糊糊的躺在地上,后脑勺被水泥地面撞击的生疼生疼,她的眼前越来越黑,还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个鸟叫蝉鸣的盛夏了。 直到自己的脑门上感到一阵清凉,她才突然诈尸似的睁开了眼睛—— 香樟树叶沙沙作响,夕阳的余晖从那些细碎的缝隙间洒落满地,有一张很陌生又很干净的面孔出现在了眼前,他的眼睛温和又睿智,好像闪耀着某种迷离的光辉,只一秒,就把她万劫不复的吸了进去。 这个唤醒了自己的男生眨眨眼睛,跟一脸严肃的教官耳语了几句,便大步流星的走开了。 小雅急忙坐起身来,用目光一路追随,只看到了他在拐角转身的背影,他穿着白大褂呢,看来,他也是医学系的! 脑门上冰凉的东西掉到了大腿上,小雅捡起来一看,是一只融化了的盐水冰糕,那位学长,应该是从小卖部路过这儿的吧? 小雅的爸爸在当地很有名望,他是一座中心医院的副院长,只要他随便开一份证明报告,小雅的军训就无需参加了。 可是,她硬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就算被烈日晒成了小黑鬼,就算忍耐两个小时的站军姿,那也没有关系,这条路是男生宿舍通向小卖部的必经之路,军训有两个星期的时间,那个爱吃盐水冰糕的学长肯定会路过这儿的吧? 小雅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她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名门之后,从小到大都是被众星捧月般看待的,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仅仅因为那一眼的对视,成了一个傻子似的大花痴了呢? 她终于等到了他。 他抱着几本书快速的从眼前走了过去,嘴里含着一支朴素到家的冰棍,模样非常的有意思! 他在走到宿舍大门前,就已经把冰棍吃光了,这个学长似乎是很喜欢打篮球的,旁边有个垃圾桶,他把小木棍举过头顶,用了一个投篮的姿势,准确无误的把它丢进了桶中,然后自己给自己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小雅还在一动不动的保持着那个正步走的抬腿架势,看到这一幕,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开了花,引得教官大人马上就怒气冲冲的罚了她半个小时的军姿。 “你的条件这么优秀,可以去找他告白啊!” 开学几个月后,朝夕相处的室友忍不住了,她看着小雅每天在小卖部蹲点的猥琐样子,真是恨不得替她写一封情书递过去! “你总是这样躲着算怎么回事?他永远也看不到你啊!” “嘘,别说!他实在太好了,我还没有这个勇气。”小雅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随意翻弄着货架上的零食,“等等吧,等我在医学系的排名追上去,他会主动看到我的!” “你啊……真是太没有勇气了,别等到人家有了女朋友,你再后悔莫及哦!”室友给酸奶付了账,刚走出店门,又赶快回过头来小声说道,“来了来了!” 小雅马上激动起来,她奔到货架后挡住了身形,只敢从矿泉水瓶的缝隙间,看着那个从容的身影走进来,拉开冰柜,抽出一支雪糕,干脆利索的转过身去结账。 为什么买雪糕也能那么帅呢?小雅觉得自己真是彻底的没救了,这个角度连整张脸孔都看不到啊,这也能发起花痴来? 不过呢,系里的一个教授曾经说过:单纯从医学的角度来看,当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时候,身体血清素含量是会显著上升的,这样一来,这个人就看不到心仪对象的任何缺点了,这就是千百年来,我们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小雅这样云里雾里的胡思乱想着,一抬头,却突然发现原本已经一只脚跨出店门的那个身影,居然又转了回来,他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停在了货柜的前面。 咚咚,咚咚。 剧烈的心跳起伏后,暗恋着的那个人就站在不到半米的距离外,他的动作很快,小雅还来不及蹲下身体隐藏起来,那个人就拿走了货架上的两瓶矿泉水,露出了毫无阻挡的那张干净的脸。 “呃……” 小雅尴尬极了,根本不敢抬头和他对视,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高小雅?” 他愣了一愣,突然开口道。 小雅惊得一倒退,险些把后面的货架给撞翻过去!几包方便面从上面掉落下来,砸到了她的脑袋。 “是……是我!”她涨红了脸颊,结结巴巴的回应道。 一秒的沦陷·贰 番外 还是那条一定要路过操场的小路,还是那样满地斑驳的阳光,不同的是,暗恋和被暗恋的对象,并排着走在了一起。 “你们的入校体检单是我从化验科带回来的,看到你两寸照片了。”林哲宇手中的冰棒有点儿融化的迹象,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边走边吃。 高小雅从小就被父亲教导,嘴里吃着东西的时候,就不要跟别人讲话,否则,那是不尊重对方的表现。 她心里一阵窃喜,看来这位林师兄的教养也很好,他很绅士很有礼貌啊! “我主攻普外科的,辅修临床医学,和你的专业有几门在同一个大教室上课。”林哲宇停下脚步指了指宿舍大门,“我回去了,以后六年,我们会经常碰面的。” 小雅捣蒜一样点着头,目送着他从楼梯口两阶一步的走了上去,心里既忐忑又遗憾。 多少个暗恋的日子,自己都梦想着像今天一样走在他身边呢? 可当这一刻终于成真时,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这是一场梦吗? 也许是吧。 小雅看着初秋的彩霞,晃晃悠悠的在操场上遛弯,乐的怎么也合不拢嘴巴。 1999年的初冬,是伴随着世界末日的谣言到来的。 这种言论对于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学生来说,是茶余饭后最喜欢谈论的话题。 每一对恋人都爱的死去活来的,每一局红警都要打的尽心尽力。 明天的世界就要毁灭了,谁还去关心期末的《组织胚芽学》会不会挂科呢? 林哲宇也无心再去翻动书本,他捧着一杯西湖龙井,靠在宿舍的阳台上,像个老头子一样观赏着远山上的风景。 那儿的树杈上光秃秃的,没剩下几片绿色,满地的乱石全被土黄的落叶覆盖了。 林哲宇的心里没有因为千禧年的到来,而激荡起多么剧烈的涟漪,他觉得自己的心态真是有些未老先衰了,这样淡然的度过朝气蓬勃的19岁,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今晚要不要试着疯狂一次呢? “哔哔——哔哔——” 林哲宇起身拿过bp机,还没打开他就知道,一定是高小雅的留言。 这个学妹真是有点黏人啊。 “林师兄,过了今晚就没有明天啦!半个小时后第四食堂老位子见?有重要的东西送给你,勿回复,我先去占位子!” 说实话,他一点儿也不想去。 她不是普通的学妹,她是所有人眼中的焦点。 医学系里的每一个男生都认识高小雅,她是他们心目中温柔可人的酒井法子。 只要有她出现的地方,一定是围绕着几个苍蝇似的追求者的,走在她身边,就好像背上了一大群人的眼光,这种感觉,以林哲宇的性格来看,完全不能适应。 “酒井法子又约你了?”裹着毛毯的下铺醋溜溜的问道,“世界末日最后一天了,你也算死而无憾了吧!” 林哲宇懒得解释,他披上外套不耐烦的说道:“你小子在床上赖了一天了,晚上想吃什么?” “丝瓜炒蛋吧。”下铺合上漫画书,坏笑着说道,“我饿着肚子也没关系,你如果晚上有安排,就不用回来了哟!” “你等着吃晚饭吧!” 林哲宇没好气的关上门,他最讨厌这种被人误会的感觉了。 高小雅的爸爸是杭州最著名的心血管科大夫,她显赫的家世让林哲宇的老妈非常满意。 自从带着小雅和几个同学去家里吃了个便饭以后,她就莫名其妙的变成林家的准儿媳了,林母是走哪儿夸哪儿,就差造谣出一个孙子来了! 只有两个当事人的心里明白,他们之间感情的进展,比蜗牛散步快不了多少。 以林哲宇的聪明和洞察力,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这个学妹的心思呢? 她在自己面前的那种羞怯、崇拜、欲语还休,全都被看在了他的眼睛里。 却丝毫进不了心。 到底在等着什么呢? 林哲宇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踩着卷曲的落叶向前走去,小雅肯定已经在那里等待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巧,在人心惶惶的末日前一天,在大家都准备吃上一顿最后晚餐的时间段里,全校都停电了。 这下可热闹了,憋在宿舍里等着天降陨石的那些人们,全都呆不住了,没电话、没电灯、没电脑,那还有什么理由不出来疯狂一下呢? 小卖部囤积了五六年的蜡烛,在 分钟里全脱了销。 冰柜也没电了,盐水冰糕2毛钱一根疯狂甩卖。小雅看着慌乱的校园,笑的特别开心。 烛光雪糕晚宴是多么浪漫的一件事情啊,尤其是在世纪末的这个黄昏里,和自己最喜欢的人在一起。 拥挤的食堂一下子清净了不少,没有抢到蜡烛的同学,只能端着盖浇饭,借着教学楼上巨大的探照灯光狼吞虎咽了。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小雅的唇角情不自禁的向上扬起,她摸出火柴来,把宝贵的白蜡烛点亮了。 “这是店里最后两根冰棒,老板说冬天到了不再进货,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抢到的!”她把冰棒放到桌子上,赶紧往冻得冰凉的小手上呵了口热气,“气温不高,都还没融化呢!” “谢谢。” 林哲宇舌尖拨撩着淡淡的冰块滋味,眼神飘忽着又从窗外望远了。 成千上万的学生在教学楼里、在操场上、在僻静的情侣树林和湖边小道旁,疯子一样高声喊叫着,享受着末日的冬夜和年少的轻狂。 “如果真的没有明天,你还有什么心愿想要完成吗?”小雅怔怔的看着他的侧脸,不禁又有些失神。 为什么每一次的见面,他的目光都不会长久的落在自己身上呢?无论是再怎么花费心思的打扮,再怎么夺人眼球的大衣,她都没有从他的眼睛中,看到和其他男生一样惊艳的神情。 也罢也罢,自己不就是喜欢他不落俗事这一点吗? “我……我也不知道,可能有,也好像没吧。”林哲宇的声音有些落寞,他回过头来,拆开了另一只冰棒的包装。 烛光下,他脸颊的轮廓是柔和的,小雅很贴心的递过去一张纸巾,心里默默的想着今晚的计划,祈求上天把这个机会赐给她以后,再来收回这个世界。 两个人默默无言的吃完了烛光中的晚餐,谁也不想多说一句话。 这种气氛,是两个人相处的时候,最常见的状态。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就连食堂打饭的大妈也是如此评价这般配的一对儿,小雅心里当然是心花怒放,而林哲宇就显得特别排斥了。 小雅来到这个学校,是带着一层的光环进来的,连朝夕相处的室友都觉得有压力,她当然明白师兄心里的那份清高,是不可能向自己低头的。 因此两个人在短暂的寒暄,或者学业上的交流以后,往往是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可言的。 “我帮室友叫一个丝瓜炒蛋,一会儿给他带回去。”林哲宇在长久的沉默后,终于首先开了口,但一开口,就是想要告别。 “能陪我出去走走吗?” “可是宿舍里还有个家伙没吃饭……” “没关系,我陪你回去一趟再下来!”她比他还要积极,赶紧的起身熄灭蜡烛,跑到食堂窗口点了一份打包的晚饭回来,“走吧!” 林哲宇找不到什么拒绝的理由,毕竟呆在宿舍看书的借口是没法再用了。 医学系的大一新生全都玩儿疯了,他们扛出了数具教学用的骷髅模型,摆在操场正中间,轮番吓唬着文学系的那些柔弱女生。 一对对情侣好像生离死别似的,就分布在各个花坛的犄角旮旯里,又亲又抱,肉麻的令人发指。 “你会爱我一辈子吗?” “傻瓜,我已经爱你到世界末日了,我愿意和你死在一起!” 小雅听着这些老土的情话,忍不住偷偷的嗤笑起来,这笑里,也参杂了一丝嫉妒。 只要对方是林师兄,比这肉麻一百倍的情话也能全盘接受啊! 此刻的林哲宇却想着,一辈子,怎么可能只是说出来那么容易,那要有多久的旅程、多少的耐心呢? 怎样的感情才能经受住时间的洗礼,让两个陌生人之间产生出至死不渝的羁绊、才能厚着脸皮说出“一辈子”呢? “拨开天空的乌云, 像蓝丝绒一样美丽。 我为你翻山越岭, 却无心看风景。” 录音机里传来了一阵熟悉的歌声,那是当时最流行的一首歌《爱就一个字》。 林哲宇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被小雅给带到了喷泉池边的小广场上来了! “师兄,和我跳个舞吧?”高小雅听着这首歌,说完这句话,忍不住有些要落泪,她生硬的翘起嘴角,用一种刁蛮的语气说道,“不准拒绝,不准说不会,咱们系里的这门选修课,都是同一个老师教的!” 林哲宇看了一眼手表,11点53了,也许世界上就剩下最后的7分钟时间了吧? 他不再躲闪,伸手搂住了面前这个暗恋自己许久的小女孩。 高小雅被他握住的那只手颤抖的厉害,好吧,世界末日啊,你尽情的来吧!快让时间静止在这一秒啊! “爱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你知道我只会用行动表示。” 随着这个音乐,小广场上群魔乱舞的人很多很多,大家都把生命中最后的一点儿浪漫使出来了,探照灯的光线那么暗,谁也不会注意到这对绯闻男女正迈着暧昧的舞步,呼吸都如此接近的搂抱在一起。 林哲宇有些脸红了,这么近的距离实在是让人不好意思,空气中流动的哪有末日的危机感,全是柔情蜜意的荷尔蒙气息! 这是心动吗?还是男性正常的反应呢?身为一个医学系的高材生,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哔哔——哔哔——” 小雅大衣口袋里的呼机突然响了,林哲宇赶紧停下来,脸转向一边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你的室友在催你了吧,要不我送你回去?”他尽量不去看师妹那副满脸幸福的表情。 “不用不用,是我送你的那个礼物到了!”她语气格外的兴奋,一把抓住林哲宇的手,一反常态的将他拉到了圆环喷泉池的最中间,站到了突起的那个小平台上。 “你怎么了?”林哲宇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完全不知道她脑子里藏了些什么。 “10、9、8、7——” 周围的人突然大喊起来,林哲宇一看手表,这才意识到世界末日和新世纪就要来临了! 他的情绪也被带动起来,抬起头望着蓝丝绒一样的夜空,一起加入了倒数计时的队伍: “4、3、2、1——” “咚!” 毫无征兆的,大家共同仰望的那片天空上,突然炸开了一朵绚丽夺目的火花! 但那显然不是从天而降的陨石,而是从校园里发射至天空的烟火表演啊! 没有末日,世界没有被毁灭,所有的人都健健康康的活着呢。 从四周爆发出一声接着一声兴奋的呼喊,是时候庆祝一下新的纪元了! 林哲宇也受到了这种气氛的感染,咧开嘴巴看着天空,笑的格外开心。 是啊,年轻人就该放轻松一些嘛! “师兄,新年快乐!”高小雅的眼睛亮堂堂的,映照着灿若流星的烟火。 “恩,你也快乐——” 林哲宇笑着,摸了摸女孩子的头发,她突然张开双臂,紧紧把他给抱住了! “我喜欢你!林师兄,我特别喜欢你!” 女孩子身上特有的那股香气扑鼻而来,林哲宇却感到浑身的肌肉都僵住了。 他像个突然冷掉冰雕一样一动不动,把小雅刚刚燃起的那点火苗瞬间浇灭。 “师兄?”她感受到他冷漠的回应,急忙松开了手臂,红着脸支支吾吾着说不出来话。 人潮的狂欢派对开始了,大家放肆的呼喊着,声音完全堙没了喷泉池中心呆站着的两个风云人物。 小雅觉得师兄好像开口讲话了,又好像没讲,她的头脑被四周热烈的气氛吵的涨涨的,她想也没想的,踮起脚尖来就吻住了心上人紧闭的嘴唇! 在她原先的想象里,这一吻应该是温柔而美好的,可是此刻的她却像在亲吻一块毫无反应的冰冷石头。 她睁开眼睛,噙满了泪水,心里的期待、喜悦、累积,全部像天上绽放的烟火一般,经过了一秒的绚烂,便安安静静的在坠落中燃尽了余温。 一秒的沦陷·叁 番外 林哲宇家里的经济来源,是一个规模很一般的小茶庄。 这儿只有一种茶:西湖龙井。 他的性格养成,也许是和从小呆在茶庄里的环境有关。 他的童年里,向来是没有调皮男孩子所喜爱的那些汽车模型、玩具手枪、和电动机器人的。 他喜爱的,是坐在深院的藤椅上,翻一本书,品一杯明前茶。 林家妈妈有些欢喜有些忧愁,这个孩子从来没打破过邻居家的玻璃,从来没取开过女同学的马尾,他是那样的安静、懂事、从容,但他和其他男孩子比起来,又少了点儿活力。 她看着他品茶的模样,经常迷迷糊糊的感觉那是个退休的老头子。 这茶庄是林老太公年轻时盘下来的。 他就是一身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气儿,任由老婆子再怎么闹腾,孩子再怎么哭喊,就是淡淡一笑,躲在茶庄里,一锅一锅的炒茶,一杯一杯的品。 其实在一般人眼里,能品出明前茶和雨前茶的区别,就算是半个行家了,可是林老太公却摇摇头,把同一个时期采下来的茶叶又进行了更为细致的区分。 “有心的人自然会懂。” 他是那样说着,可林哲宇的爸爸就没有那个天分了,他和老婆的性格都比较急躁,一杯茶吹一吹,就该一口闷进去了,怎么可能喝出什么滋味儿来呢? 可是林哲宇就可以。 他舌尖的味蕾对于龙井特有的味道十分敏感,微微的苦涩,淡雅的香气,在一杯开水的引领下,留下的是隐约浮现的甘甜,和无限回味的氤氲。 如果他是龙井,那么,他的生命,就是为了等待一场沸水带来的盛宴吧。 千篇一律的日子,是很容易过去的。 在林哲宇的眼睛里,春夏和秋冬的更替只是意味着,学校里的景象从繁花似锦转变为了落叶残枝。 七年的本硕连读实在太漫长了,在同一个宿舍同一条小路上来来回回的行走了几万次,他觉得有些腻味。 可高小雅却从来也不这么认为。 即使是腐烂的花朵,也会融入泥土里,带来下一个春天的希望的。 几年前那个疯狂的夜晚之后,她明明白白的知道了师兄的心,他对于自己来说,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 应该死了这条心吧! 可是在每一个西湖苏堤迎来春晓的时日,她看着欲语还休的粉嫩桃花,总觉得还能再等等。 等到了即将离别的日子临近,她的心里还是积累着满满的希望的。 林师兄在她最熟悉的那家医院实习了,而那医院的副院长,就是自己的老爸。 有着这一层关系,小雅很有把握在师兄实习期结束后,偷偷的帮他转正,也可以在自己毕业后,毫无悬念的成为他的同事。 这样,大家见面的机会还是有很多很多的啊! 不过她清楚林哲宇的高傲,人家是不会因为这点儿好处,而来主动接近她的。 小雅的爸爸对这个新来的实习生,倒是颇有些成见。自己宝贝女儿在千禧年的那个元旦,突然三更半夜的跑回家里大哭了一场,还锁着门谁也不让进去,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在外科打杂的臭小子! 除了手脚利索,操作娴熟以外,他到底哪一点好啊! 小雅从来都是孝顺又乖巧的,这个自己的心头肉,这个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的宝贝,居然死心塌地的喜欢上了一个视她为空气的实习生! 最要命的是,六年的时间过去了,她怎么还是没有厌倦呢? 要知道外面想要迎娶小雅的男孩子,都快排成长队了! 他查过林哲宇的入职档案,虽然在校表现都挺不错的,可他的家庭也只是一般的小康水平,在杭州这地方,那点儿小钱根本不值一提。 小雅他妈还挺大方的,说大不了找那小子当个上门女婿也行,可是现在问题的关键是,那家伙心高气傲的,丝毫不领情! 想起这个事情,小雅的爸爸就一肚子气,女儿都本命年了,再这么和那家伙耗下去,终身大事都给耽误了啊! 大不了,等到实习期一过,给外科主任打个电话,随便找个理由辞掉那个可恶的林哲宇好了! 连续几个月,小雅每隔两天都会收到几个黑衣人送来的一捧玫瑰,这个场景还挺让人诧异的,那几个黑衣表情都那么严肃,身材还都虎背熊腰的,肯定是什么大人物的保镖。 有一段时间,室友简直不敢和她一块儿逛街去,生怕从哪里会突然窜出这么一帮子吓人的黑社会保镖。 他的神秘倒是引起了小雅的好奇,坏人才不会这么有耐心的,可是在现在这个社会上,无论是政界还是商界,都没有必要不露脸的追求女孩子吧? 她摇摇头,不主动询问,也没有拒绝隔三差五送过来的鲜花和卡片。时间长了,小雅才从花卡上的只言片语了解到,这个新的追求者还真的是个大人物,他连名字都不能透露给别人知道,只留下了龙飞凤舞的“张小爷”三个字。 小雅用这事儿试探过林哲宇的反应,但他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连个建设性的意见都没提出来。 “那我毕业就嫁给这个神秘人物了啊?” “我会给你双倍份子钱的。” 小雅气的不想再搭理他,可没过一节课的时间,她还是忍不住去帮他收拾滴管和量杯去了。 哎,是上辈子欠了他什么吗?这辈子原本有个良好的开端,可自从遇见他以后,一生都改变了。 上午的解剖课累的她够呛,代课的林师兄显得有些恍恍惚惚的。小雅回到宿舍,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衣服上隐约的福尔马林味道洗掉。 “叮铃铃——” 她擦擦手,赶紧拿过桌子上的小灵通,解锁一看,是老爸的一条短信: “速来医院,刚刚接受了一个急症病人,是你从来没有见过的镜面右位心!” 作为一个心血管科的学生,小雅看到这条消息是非常惊奇的,这种体质又被叫做“镜面人”,他的身体就像正常人在镜子中的倒影似的,心脏是反着生长的! 这样的患者,即使在老爸那么著名的医院里,也是极少极少能见到的,小雅不想错过这个只在教科书中出现过的“右位心”,赶忙放下手里的活儿,心急火燎的冲向医院去。 林哲宇在同一时刻,也在的往医院赶,上班时间就要到了,他这个实习生还得提前到达半小时左右,端茶倒水送病历,查房扫地量体温,这些杂活儿,都得由新人来完成呢。 不过他今天的状态不是很好,自从清晨在西子湖畔被打断了一次思绪,一上午的讲课都有些走神,他甚至分不清楚,那个身穿鹅黄色裙子的女人,到底是真的遇到了,还是自己的一个臆想。 四月份来杭州旅游的客人还是相当多的,可是早上的那个女人,两手空空的站在那里,连个随身携带的相机和背包都没有,一点儿也不像个旅客。 现在快到清明节了,湖边的阴气又比较重,他是不是撞到了一个心情不错的女鬼呢? “林师兄,你来啦!” 高小雅的声音传来,一抬头,她和她老爸正站在icu门口,手里展开了一张ct扫描图。 他朝着高副院长微微点了点头,算是问好吧,反正他一脸不爽的表情,根本就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出现。 “师兄你看,百年难得一见的镜面人!”高小雅赶紧支走了她破坏气氛的老爸,把扫描图往林哲宇这边递了一下,“咱们学校那么多尸体里,也没有解剖过这样的情形,这个姐姐的身体太神奇了!” 林哲宇接过来仔细的看了看,差点以为把图片给拿反了,这个人的心脏,的的确确是长在右边胸膛的位置里的,如果以脊椎为中线的左右对调一下,这图就没什么可稀奇的地方了。 “恩,这样的患者很少见,你跟高院长好好研究一下吧。”他把扫描图小心的卷好,转身想走,却觉得好像错过了什么,心里一紧,又扭回头问了一句:“她在重症监护室里,外面却没有家人,是被下了病危通知书?” “没有那么严重,这个患者是急救车送来的,她在西湖的一艘游轮上突发心脏病,身边没有任何亲属陪伴的。” 林哲宇愣了愣:“西湖……游轮?” 他向前走了两步,透过玻璃只能看到里面的那个人带着氧气面罩,身上盖着一层棉被,样貌身形全都看不清楚。 “她已经脱离危险期了,过几个小时就能从icu转到普通病房。”高小雅也凑过来说道,“不过她能不能住院观察还不好说呢,西湖管理处的工作人员正在游轮里找她的行李物品,她身上不光没有钱,身边没有朋友,连个身份证也没带!” “她穿着一条黄色裙子被送进来的吗?” “是啊,你怎么知道?” “那……西湖那边的人可能也找不到什么了,如果她没钱,我给垫上吧。” 林哲宇在这一刻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奇特感觉。 杭州的四月,清明前的龙井,还剩下最后一茬。 白水煮开了。 一秒的沦陷·肆 番外 清明时节雨茫茫,碧水云天一色长。 西湖美景笼罩在连绵的雨幕中,果真别有一番滋味。 林哲宇很久没有细看过烟雨江南的朦胧景色了,丝丝细雨滴落在平静的湖面上,打碎了水中倒影着的杭州城,也打湿了每一个路人的迷离旧梦。 这景象是一副水墨丹青,林哲宇突然难得的有闲情雅致,他撑起了一把大大的黑伞,特意从湖畔上绕路朝着医院走去。 如果在身边,画上一位巧笑倩兮的佳人,单调的墨色便会渲染上胭脂水粉的生动吧。 他这样莫名其妙的想着,不禁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那个黄裙姑娘脱离危险期以后,由于没有身份证,没有银行卡,甚至连个可以通知的亲友都没,医院不可能给这样的三无人员办理住院手续。 她精神正常,也不像是离家出走的叛逆青年,问她的住址或者父母的电话号码,她却死命的咬着嘴唇,不肯发出任何声音。 如果不看她干净的小脚和体面的穿着,她这样的情况,倒很像那些沿街乞讨的流浪者。 病房主任拿她没辙,只好掏出小灵通来,打通了杭州市收容所的电话。 这姑娘看到了,赶忙拔下了输液瓶的针头,起身就要跑! 高小雅知道她的病情还没有稳定下来,一时半会儿的既不能剧烈运动,也不能情绪过高的起伏,便赶紧按住了主任的手求了个情,保证找她老爹再想想其他办法。 这个来路不明的姑娘看上去,丝毫没有什么社会危害性,她身上有一种让人若即若离的独特气质,她不愿意开口,应该是藏了什么不可名状的秘密吧! 黄裙姑娘是知道自己患有心脏病的,她排斥医生盘问她的来历,却对治疗和检查非常配合。 她总是很自然的把两只手重叠在一起,搭在胸口上,小雅想,她一定是经常发病,但都捂着心脏默默忍耐着,这才养成了这个习惯性动作。 给她垫付了输液费的林哲宇敲敲门,还没刚刚踏进来一步,这个打死也不愿意吱声的姑娘,就突然笑了起来,用明快的声音喊道:“是你啊,医生大人!” 病房主任和小护士们都用诧异的眼光望了过去,她不是没有亲戚朋友的吗? 林哲宇尴尬的笑了一下,倒也没做什么解释。 高小雅心里嘀咕着,怪不得师兄会替她把医药费给付了,敢情两个人是认识的啊! 可是自己和他也认识了六年多的时光了,连他的家里都去过,怎么就从来不知道这个女人的存在呢? 当天晚上,那姑娘就留下了一张“多谢”的字条,从病房彻底消失了。 只不过第三天的中午,她和林哲宇又同时出现在了外科办公室。 他来上班,她来送餐。 高小雅从窗户里看两人聊的投机,连推门进去的勇气都没有。 林师兄他笑起来是多么的好看啊,可那么多年的相处,她见到这样笑容的次数,用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她垂头丧气的回到老爸的办公室,特别想找个耳塞堵住耳朵。 因为那个黄裙子姑娘的故事早已传遍了整层病房。 多嘴撩舌的小护士们到处讨论着这个八卦新闻:最有希望转正的外科实习生林哲宇,突然就白捡了个奇怪的女朋友! 她感到挺委屈的,女朋友这种绯闻,应该先从自己的身上传出来才对啊! 在那个“女朋友”逃离病房的深夜,刚好是轮到林哲宇值班。 他对照着表格,一间一间的推门进去,提醒住院的患者起来吃药。 走到了他最期待的那个病房时,里面居然空了! 他愣愣的站在床边,心里特别不是滋味,给她准备的普罗帕酮片还没吃呢,她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出现,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喂,你那是什么表情?” 林哲宇吓了一跳,四下环顾,突然从打开的窗户上看到了一个长发女人探着半截身体,正在向他招手! “你干什么!” 他反应过来,奔过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的脚肯定是踩着外头悬空的杂物架的,这里可是3楼啊! “嘘——”那个女人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对着他的耳朵小声说道,“我出去一会儿,想见个朋友,医院楼下的大门肯定锁了吧?” 林哲宇的耳朵被她吹出来的气息搔弄的痒痒的,他不敢松手,急切的说道:“现在是半夜的两点钟,再怎么紧急,你也不准从病房的窗户跳出去!” “可是清明节就快要过去了啊……” 林哲宇一愣:“你的朋友非要在清明节看望?” “他早就死啦!” 林哲宇看着她乱七八糟的头发,心里还真是有点儿发毛,她是化成了人形的女鬼吗? “你出不去的,住院部外面还有两道门,那里有保安巡逻,你肯定要被抓起来。”他边拉着女鬼回到屋子里,边劝慰着,“等明早吧,我4点半下夜班,陪你去看朋友好了。” “骗人是小狗哦!” 女鬼考虑了一会儿,撩起长发,很听话的吃下了药片,倒头睡在雪白的病床上:“这里挺好的,比餐风露宿强多了,我知道你替我垫了医药费,不过我没钱,改天请你吃饭吧!” 林哲宇还要去下一个病房巡视,只好关了灯,匆匆结束她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睡吧,下了夜班我来接你。” 他轻轻带上门,刚要往前走,又听到她抱怨的说了一句: “床卡上写着‘收容所扶助人员’真是太讨厌了,我叫晚庭啊!” 昨天下了雨,清晨的山路格外的泥泞。 林哲宇的裤脚上全是脏兮兮的泥巴,这对于一个医生来说,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 晚庭的鞋子早就被陷在稀泥中拔不出来了,现在她把长裙在身侧系成了短裙,光着两条白花花的大腿,像个猴子似的穿梭在杂草丛生的荒山上。 这个女鬼也太率性了啊!林哲宇累的气喘吁吁的,他脱掉外套系在腰间,心里是又感慨又觉得新鲜,刚下了夜班,立马就光着脚丫借着黎明的光线奔赴坟场,这是他做过的最古怪的一件事情了! “好久没来,但愿那条路我还记得。”女鬼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爬到山腰的一棵歪脖子树上去了,她伸长脖子眺望了一下,“应该是快到了!” 林哲宇拼了命的赶上她的速度,却越往山里走,越觉得这条路眼熟的要命。 就在前些日子,他和老爸才带着茶庄的龙井上来过一次呢,他们家的祭扫比较奇特,老太公临去世前说了,别的不要,就爱喝茶这一口! “就是这里了吧!”女鬼终于停下了脚步,她探身擦了擦那个墓碑上凝结的水雾,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林老头子,就是他了!” 林哲宇看着她睫毛上颤动的露珠,特别无语的说道:“你搞错了吧,这里应该是我来扫墓才对,这儿埋着的,是我爷爷。” 名叫晚庭的女鬼吃了一惊,她看看墓碑上的名字,又看看林哲宇的脸庞,一拍大腿的惊呼道:“我的苍天啊,我都给忘了,你是林哲宇!” 林哲宇实在是不明白她在大呼小叫些什么:“你不是早就看到过我的胸牌了吗?” “不不不,我差点忘了林老头还有个孙子呢,没想到就是你啊,你怎么长这么大一只了啊!”晚庭突然用了一种长辈的语气,无限感慨的拍了拍林哲宇的肩头,“我没找错地方,我来杭州,就是给你爷爷扫墓的!” 回到了家里,谁也不敢相信,死去的林老太公会有个这么年轻的朋友。 直到她亲手泡了一杯刚刚采摘下来的龙井,林爸爸才恍然大悟赶紧给人家安排了个上座。 这杯茶里沁人心脾的那个独特味道,只有林哲宇才能品的出来,那的确是爷爷的独门绝技。 “我们家老太公在活着的时候,每年都亲自炒一包刚下来的新茶,邮寄到外地去,我们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也不知道这个人的地址,所以在他过世以后,就和他的那个朋友断了联系了。”林爸爸解释道。 “是啊,好几年没喝到这儿产的茶了,还怪想念的。”晚庭悠然自得的坐在了林哲宇旁边,“没了茶叶,我就知道他去世了,因为和你们一家不认识,所以一直路过这儿,没敢进来打扰你们。” “请问和我们家老太公有来往的,是令尊还是?” “不是啦,是我。” 晚庭放下茶杯,迎着林爸爸诧异的目光耸了耸肩:“忘年交。” 林哲宇仔细的盯着那张脸颊,迎着初升的旭日,把人的心里都照亮了,她的年龄应该在二十六七左右。 爷爷当年的忘年交,居然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林哲宇越来越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散发着非同寻常的魔力,她感受到他的目光,回过头来,微微一笑。 林哲宇猛然有些不好意思,他慌忙的低下头来,凝视着杯中的那片龙井嫩芽。 晒干的茶叶原本全都紧缩成一小团,经过了开水的冲泡,它缓慢的舒展开来,呈现出最朴实动人的一抹嫩绿,打着转儿沦陷至杯底,香气漫溢。 时候正好,温度正好,感觉也正好。 一秒的沦陷·伍 番外 他和她出双入对,也只花掉了几个星期的时间。 高小雅觉得,她所熟悉的那个林师兄变了。 他会开玩笑、会主动讲话,会注意到衣服搭配上的小变化了。 可是,他温柔的笑容怎么变得那么的刺眼呢? 如果那一天,自己没有在重症病房前叫住他,如果那一天,自己没有请求收容所的人把她留下。 那么“晚庭”这个名字就不会出现在他们俩的生命中了。 林哲宇也许还是她的,可是他是不快乐的。 晚庭坐在教学楼下的长椅上,一片片细数长裙上掉落的樱花瓣,安安静静等待着她的医生大人下课。 能生活在校园里,真的是挺幸福的。晚庭看着身边一个又一个朝气蓬勃的学生经过,打心眼儿里感到羡慕。 这段浮萍般的人生,到哪里才是终点呢? 好不容易熬到了铃声响起,晚庭赶紧站起身来抚了抚头发,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么意气风发的林哲宇。 “药吃过了?” “当然啊,咱们快回家吧,我已经饿扁了!” 晚庭毫不避讳的抓住了林哲宇的胳膊,一路嬉笑着穿梭过人群,消失在高小雅的视线中。 医师证的考试和上交毕业论文的日期越来越近,林哲宇不得不在喝茶的时候,也捧着一本关于细胞分裂的教科书。 晚庭趴在桌子对面,跟随着他的呼吸,聚精会神的看着满脸认真的他,想要长久的把这个画面印记在脑子里。 林哲宇的眼神在书本和那张脸庞间游离着,他不敢破坏这个微妙的气氛,只好赶快看完这一页,借着翻开下一页的机会,偷偷的瞄她一眼。 远处的林妈妈悄悄叹了口气,看样子,成为高院长亲家的这个设想,算是泡汤了。 春末夏初,两个人的感情随着季节的更替逐渐升温,他们没有什么说透和不说透的小暧昧,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那么水到渠成的,就在一起了。 林妈妈心里越来越不安起来,让晚庭在茶庄里住了几个月,完全是处于对林老太公生前友人的一种尊敬。 他们一家虽然尽了地主之谊,却没说过要收留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女人。 她的来头是在是太神秘了,无论怎么闲聊、怎么绕弯,对于她过去的一切,林家人的认识都是零。 这样的女人肯定是藏着什么秘密的,于情于理,他们都已经仁至义尽,该让她走了。 不过宝贝儿子却丝毫不在意这些,他不去追问她的出身、成长甚至将来的打算,他就要纯粹的和她在一起,仅此而已。 晚庭当然能察觉出来林家人对她态度的一天天变化,是啊,自己打扰的时间太久了,会不会耽误了医生大人的未来呢? 终于,她在林哲宇赶去学校拍毕业照的那一天下午,向林妈妈和林爸爸道了别,悄悄的消失在茶庄了。 漂泊的人生又要开始了啊…… 晚庭这样遗憾的想着,却没有想好下一步该去哪里。她坐在虫鸣鸟叫的苏堤边上,随手摘下了一朵小野花。 还会见到医生大人吗? 会,不会。 她怅然失所的拔下花瓣,一片片排列在洗的有些掉色的长裙上。 她当然要选择林哲宇不在的那个时间段离开,否则,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手的。 高小雅脖子上挂着家里昂贵的相机,她强撑着笑脸,陪在上一届的师兄师姐身边,帮他们在校园的各个角落,留下永远的留念。 林师兄披着深蓝色的硕士服,眼睛里也是写满了不舍的。 七年的时光如同指间沙一样流逝而去了,每个人的一生,都因为这些年的相聚与分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某个人从学校的离开,就意味着永远的从她的世界里离开了。 院长女儿喜欢新来的实习生,所以他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转正。 林哲宇受不了医院中的风言风语和小护士们八卦的眼光,实习期一满,他就主动回了学校,决绝续签。 这个举动让林妈妈失望极了,也让高小雅懊恼了好一阵子。 如果自己不是那么频繁的去医院骚扰他,他凭借着那么出色的技术,一定可以顺利转正的! 这样一来,毕业典礼过后,学校里没有了他的身影,医院里也没有了。 从此,他们就变回分岔路上的两个陌生人了吗? 小雅开始检讨在过去几年中的言行,她对他的影响,早已成为他的困扰了吧。每个人都因为院长女儿心仪对象的这个身份,在学校里对林哲宇的看法有了改变,她明知道他最不喜欢别人的那种目光,却还是控制不住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像一条忠实的狗一样去讨好他。 这不仅作践了自己,也作践了他的尊严。 如果,她只是个普通家里的女生,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定会更深一步的吧! 小雅沮丧的想着,突然很羡慕那个毫无背景的晚庭。 “各位校领导、老师,曾经朝夕相处的同学们,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短暂的分离是为了更好的相聚,时间可以证明一切,时间也可以成就一切,总有一天,我们会在另一个地点,带着我们的荣耀和家人,再一次的相见!” 林哲宇和同窗们一块儿鼓起了掌,将毕业帽甩向了未知的蓝天里。 几年后,自己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外科医生,和晚庭生活在一起吧? 他这样想着,身上涌出来一股平和但坚定的力量,他微微扬起了嘴角,觉得期待的甜掩盖了离别的苦。 晚庭没有念过大学,但从这段相处的日子可以看出来,她心里是很想去读书的。 林哲宇拍下了好多学校里的景象:她最喜欢的图书馆,第二喜欢的食堂,还有最讨厌的那个难闻的化验室,全都浓缩在了厚厚的一沓相片中。 他拉着一大箱的行李,昂首阔步的走出校门去,却没看到喜欢准时等在外面的晚庭。 时间有些晚了,大概她去喝茶了吧? 林哲宇等了一会儿,刚要回茶庄,就被突然窜出来的高小雅给拦住了。 “师兄,我舍不得你走……” 小雅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泪如雨下、泣不成声了。 林哲宇明白这些年来她为他付出的那些感情,但无奈的是,有些东西,是时间也改变不了的。 他放下拉杆箱,拍了拍小雅的肩膀,停顿几秒钟,他不顾炎热的夕阳和身边的眼光,将这个满腹委屈的女孩子拥进了怀里。 “小雅,这些年很感谢你,你想说的我都懂。” 他安抚着她的颤抖,但在她回抱之前,就又提起拉杆箱,沿着回家的路走远了。 小雅还没从分别中回过神来,她只好目送着他的背影,一把一把的抹着苦涩的眼泪。 这一别,会是永久吗? “别找了,她走了。”林妈妈故意轻描淡写的,跟满头是汗的儿子交代了一声,“她自己要求走的。” “哪条路?”林哲宇手里的照片都被捏软了,“她的药瓶没带!” “哎呀,不用那么上心,她空着手来的,自然可以空着手走,咱们又不欠她什么!”林妈妈取出一支盐水冰糕,心疼的看着儿子皱起来的眉头,“晚上想吃什么?要不出去吃吧,庆祝一下咱们家硕士生毕业了!” 林哲宇低头呆了半响,一脚踢开茶庄的铁栏大门,沿着通向西湖的那条小路飞奔了出去! 一定不能错过她,一定要和这个唯一不同的女人在一起。 林哲宇狂奔着,简直要把积攒了二十多年的勇气全数释放出来,他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决定了,是千万个轮回也不可能放弃的! 晚庭的脸颊被夕阳晒得通红,她觉得心悸的厉害,只好捂着右心口,辛苦的深呼吸着。 其实在那个刚来到杭州,混上游轮游湖的清晨,自己就该死去了。 老天让她从重症监护室活下来,也许是为了和医生大人的相遇吧! 如果这是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时光,那么,这漂泊的一辈子也没有留下什么太大的遗憾了,只是没有在临死前见到他一面而已呀。 林哲宇在最后一点夕阳的光线里终于找到了她,她的裙子上布满了凌乱的小花瓣,双手搭在胸口上,紧闭着的眼角泛着一丝晶莹的泪花。 急促的脚步声和沉重的呼吸自身后传来,晚庭的心脏差点漏了一拍,看来老天还是非常厚爱她的,这最后一个心愿,也被满足了! 晚庭张开嘴巴就哽咽了,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噼里啪啦的掉落在手背上:“医生大人,别赶我走了,我……我想留下来……” 林哲宇冒着热气的手握住了她的,她觉得这是世界上最有效的强心剂了。 他的呼吸还没有平缓下来,心跳的频率也那么的清晰,还没有睁开眼睛,他湿润的嘴唇就很自然的吻了上来。 晚庭紧绷着脚背,觉得整个世界都要被唇上传来的热情融化了。 “好。”林哲宇抓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上,呢喃着说道,“答应你。” 一秒的沦陷·陆 番外 聒噪的蝉鸣伴随着清晨的阳光,从木窗框的缝隙间照射着地面。 晚庭从他的臂弯里醒来,想起昨夜的画面,特别不好意思的又把脸埋他的怀里。 这个男人睡得很沉很安心,他感受到胸前的发丝蠕动,还没睁开眼睛,就笑出了声音。 “早啊,你。” 林哲宇揉了揉发麻的手臂,觉得这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一个早晨。 两个人都有些羞涩的从破旧的沙发床上爬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 这儿是林家没搬进茶园之前居住的房子,总共只有三四十平米,里面除了几件旧家具以为,就几乎什么都不剩了。 “以后,我们就住在这个家里吧!”林哲宇刷了两只缺了口的瓷碗,就当做是牙刷缸摆在了橱柜上面。 晚庭点点头,从后面环住他的腰,眼睛有些湿润。 林妈妈快被气疯了。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没名没分没背景,连大名叫啥都不知道! 什么“晚庭晚庭”的,哪有姓“晚”的啊! “你的脑子是学傻了吗?她和街边的乞丐有什么区别,你不要高小雅,要她?”林妈妈声嘶力竭的拍着桌子,“你想想,她没有户口,怎么办手续,怎么安家?” “没事,她又不要房子。”林哲宇语气很淡,完全无视了父母的盛怒。 “你想怎么着?娶她?” “她还没有身份证,民政局那边比较难办。” 林妈妈气的浑身都像着了火似的,更加愤怒的嘶吼着:“那你还要怎么样?把她藏在家里当菩萨一样供着?不领证,不落户口,不生孩子了?!” “不管怎么说,你首先得让她坦白一下来路吧?”林爸爸也坐不住了,“都是爹妈生出来的,这个年代,怎么可能有人没办身份证?万一她是个逃犯,故意把证件都藏起来了呢?” “她不想说,肯定有她的想法。一辈子那么长,等她想说了,我自然会知道的。” “滚!” 林妈妈火气一上来,把茶桌都给掀了,滚热的开水洒了一地。 她冲进屋子里,把儿子的衣服、鞋袜全都丢了出来,指着茶庄的大门喊道: “林哲宇,我养了你二十五六年,你如果铁了心跟那个女乞丐在一起,今天你就带着你的东西滚出去,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林哲宇蹲下身来,一片一片把破碎的茶杯收拾好,然后抱起满地的衣服和鞋袜,回头看了龙井茶庄一眼,推开门走了。 “你这个没良心的啊!你保证会后悔的……她肯定要害了你……” 身后老妈的哭喊渐渐堙没在拐角的另一边,林哲宇恍恍惚惚的向着老危楼走去,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决绝。 有时候一秒就是一生吧,他的未来,早在相遇的第一秒钟起,就已经被晚庭改变了。 家里的女朋友非常勤快,林哲宇推开刺耳的老木门,差点儿没认出来这是自己的家! 那些尘土、蜘蛛、发霉的青苔全都被清扫的一干二净,小小的沙发床被拆掉了断裂的那个扶手,看上去足够两个人依偎在一起了。 晚庭好像累极了,她坐在打开的窗台上,捧着那个破碗咕咚咕咚的灌了一气儿自来水,长长的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发髻,用一条红色塑料绳松散的扎在一起。 “搞定了?”她灿烂的笑着转过脸来,看到林哲宇手里的衣服,眼神马上黯淡了下去,“果然是不行的吧……” “别想那么多,过一段时间就好了,要和你在一起的人是我。” 林哲宇放下衣服,变戏法似的又拎出了一只袋子,从里面飘出来一股让人垂涎欲滴的香味儿。 “西湖醋鱼,趁热快来吃吧!” 两个人趴在窗台上面对着那条鱼,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这里不光没有盘子,连筷子都没有,吃鱼只能用手抓了! “我是不是从今天起,就成了林太太了?”晚庭手里捏着一根鱼刺,小心翼翼的问道,“我真的不用走,不用再奔波了吧?” 林哲宇帮她擦了一下嘴角,笑着说道:“不仅是林太太,你还会在我身边变成林老太太的!” 晚庭低下头,想着自己的病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笑容有些犹豫。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下,决定和医生大人在一起,是不是太自私了? “我想看看‘断桥残雪’,可是每次经过杭州的时候,这儿要不就是春天,要不就是无雪之冬。”她擦了擦油腻的手指,很认真的说道,“你爷爷答应我,等到下雪的时候,一定把那副景象的明信片和茶叶一块儿寄过来,可是我没等到,他就死了。” “现在是盛夏,再过半年,冬天才会有雪呢!”林哲宇收拾好了鱼刺和残渣,轻吻了一下她皱起的眉头,“如果今年不下雪,可以等明年,明年不下还有后年呢,我保证你看得到!” “但是,我到底能活多久呢?也许突然就病发而死了吧……” 林哲宇心里一酸,赶紧搂住她的肩头:“我是医生,肯定不会让你死啊,我还有医院里心血管科的朋友呢!” “那些都是没用的,等我的时候一到,老天就会把我收走了,也许有一天,你会守着空空荡荡的房间,后悔今天的决定吧?”晚庭的眼圈红了,她捂着嘴巴趴到一边去,“如果有可能,我真的不想死!这个世界对待我们太不公平了……” 林哲宇坐到她的身边,掰过她的脸颊一字一顿的说道:“你现在记住这句话,只要我没死,我就绝对不会让你轻易离开我的。” “如果这是天命呢?” “那我就冲破这个自然的法则,再把你带回来好了。” 晚庭愣了一会儿,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扑倒在沙发上紧紧抱住,然后咬了一口林哲宇嘴唇,坏笑着轻声说道:“骗人是小狗哦……” 高小雅带着她的情敌做了个心电图,心里真是百味陈杂。 这个晚庭有着一颗教科书上也不曾见到的奇特心脏,但是她仅凭一张没有身份证的病历,是无法进行更细致一步的检查的。 看着林师兄对她关切的眼光,小雅多么想拒绝她走后门检查身体的请求,可是如果没有这个渠道,晚庭是开不到那几瓶处方药的,而自己也不会再见到林哲宇。 她知道自己是不能拆散他们的了,两个人的对视就像另一个时空中娓娓诉说的一段故事,她只有呆在远处静静看着的份儿,根本没法打乱那样深刻的默契。 可是这让她多么的不甘心,他们俩走到一起,还不是因为自己多嘴的一句话,和指向重症病房的一个手势吗? 六年时光的付出,也抵不过他对她的匆匆一瞥。 这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在那个军训的操场上,瞬间惊艳的一副画面,就让她的时光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她凭着老爸的关系,拜托了药房阿姨开了几瓶药丸,张小爷的玫瑰花就非常神通广大的送到医院里来了。 小雅看着依偎在一起的师兄和嫂子,看看手中的花束,心烦意乱的想要逃离这个城市了。 七月一过,林哲宇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医师执照如愿以偿的到手了,这下,他和晚庭不必在节省着卡里的余额过日子,他终于可以撑起这个简陋到极点的小家了! 但是晚庭的身体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糟糕。 有几次,她在睡梦中都停止了心跳,如果不是林哲宇不顾天气的炎热,执意要抱着她入睡,她脆弱的生命,根本就是来不及抢救的。 她依旧是不愿意对身世多作解释,也不愿意三番五次的去医院麻烦小雅。 就好像,她早已看透了生老病死,只是在等待着冬季的到来而已。 林哲宇查遍了杭州市大大小小的图书馆、医院宣传手册、和上各种不靠谱的资料,又厚着脸皮请教了高小雅的爸爸几次,但镜面右位心的病例,实在是太少了! 其实从表面上来看,晚庭不仅没有病怏怏的样子,反而比同龄的女性看上去还要健康一些,她的四肢修长,很有力气,而且还有一点隐约的小肌肉,一看就是个运动健将。 可是她变得非常嗜睡,右面的那颗心,在平时的跳动也实在是太缓慢了。 而且越来越慢。 终于望眼欲穿的等到了冬天,但这一年,杭州的雪只足够浸湿一层泥土的表面。 “晚庭,醒醒吧?我带了紫芋奶茶回来。” 林哲宇一身疲惫的回到家,轻轻晃了晃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女朋友。 “哈——”晚庭从那个半昏迷半睡眠的特殊状态突然清醒过来,打个哈欠抱住了林哲宇的脖子,“你可回来了,太好了我们又见面啦!” “下回睡觉还是躺在床上吧,冬天还没过去呢!” “可是这个位置能看到大门啊,我想让你一回家就看到我还没有死。”晚庭伸了伸懒腰,把奶茶吸管含在了嘴里,“你给我讲讲断桥的故事吧?” “都讲了一百遍啦,还没听够呢……”林哲宇笑了一下,拉过椅子搂住了她的腰,“白娘娘经过了一千年的修炼,终于化成人形,来到断桥找到了她的许仙,一见钟情,以身相许。断桥到了大雪天,就会和西湖一起被覆盖住,看上去,就像长桥断掉了一样。” “看起来断了,但其实没断对吧?只要再等一等,等到太阳升起来,断桥又连接起来了,白娘娘从雷峰塔里出来,又能和许仙相会了……”晚庭在林哲宇的怀里靠着,觉得很舒服也很乏力,“我没有等到今年的雪啊,我好困,要睡了……” “什么时候叫醒你啊?”林哲宇轻轻抚着她的额发,有些难过的问道,“陪我喝杯茶再睡啊……” 已经闭上了眼睛的晚庭露出了一个俏皮的笑脸: “待到雪化时。” 第一章 冰之晨曦 我冒出水面的脑袋在十秒钟之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感受到了让人难以忍受的寒冷。 我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肺部像被针尖刺入似的,感受到细微又突然的疼痛。 我的头脑在寒冷中逐渐的清醒起来,我把视线从被太阳照亮的天空中,渐渐转移到地面上来—— 一望无垠的白色刺痛了我的眼睛,远处尽是些披挂着白雪、延绵起伏的山脉,而近处,全是反射着太阳光线的破碎冰层! 这是在哪里? 我慢慢伸缩着手掌,几乎冻僵掉了,身体四周的碎冰安静的漂浮着,有几片居然在几分钟的时间内就和我的军服肩章粘在了一起! 这不是耍人吗?好不容易从蓬莱那鬼地方逃出来,这会儿就要被冻死在灿烂的阳光下、晶莹的冰河里了?! 回想起来,我们登上鲨鱼号驶入晨雾之海的那个时间,是在12月的一个凌晨,那时候的海面是结过一次冰的。 冰封期一般是3个多月,而现在我们经历一年多的时间返回这里,刚好该到了差不多4月份的春天,这是海冰已经融化的季节了吧! 我头发上的水珠也变得硬邦邦的了,我知道先不管发生了什么,如果我再这么楞下去,肯定是必死无疑的! 我艰难的推开碎冰,在水里游动了两步,双手扶着一块厚实一点儿冰面,用尽了力气的想把身体支起来。 没想到外面空气的温度居然低于海水!我嘴巴里喷出的呼吸,都变成了可以看见的白气! 我像个蛤蟆似的趴在奇怪的白色大地上,费了好大的功夫终于是把上半截身体拖离了海洋,可双脚却怎么努力都拔不出来了—— 因为我裸露的双手原本是沾满了潮湿的海水的,在它们支撑着身体向前蠕动的这段时间里,被紧紧的按在了我身下的冰面上。现在,我的皮肉和冰面已经牢牢的粘合在了一起,不仅丝毫无法移动,而且还渐渐失去了知觉! 我疯狂的往双手上呵着热气,差点缺氧!但这样却是完全无济于事的,呵气的温度根本就不可能融化被冻的这么结实的冰层!我心里特别的不甘,难道到此为止,除了“切掉黏住的双手”这个办法之外,我就再也动弹不得了? 靠,早知道还不如呆在水里! 我懊恼的这样想着,感受到彻骨的寒意正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的汇集到我身上来。四、五月份不正值春暖花开的季节吗?这个时候该是繁忙的捕鱼季才对吧,大海怎么可能如此荒凉冰冷、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多没融化的海冰? 由于我的姿势无法动弹,我只能看到斜前方一片的冰雪景象,而在那里,是没有任何一个队友的身影的! 先走一步的怪人和林医生,以及和我一块儿跳下去的冬爷和耗子,不管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大家都是从虞渊跳下来的,他们应该也在这附近啊! “我……是刘一,你们能听到吗?”我冻得浑身发紧,嗓子眼也像打不开似的,只能发出很细很轻的声音,“冬爷,耗耗耗耗耗耗子哥,你们……们在哪里里里啊——” 我张开嘴巴呼喊了一会儿,舌头好像也被冻住了!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赶紧闭上了嘴,明显的听到从远处传来一阵子冰面破裂的声音! 而且让我心寒的是,这个声音正在渐渐的向着我所在的方向蔓延过来! “咔嚓——咔嚓——” 这声音像是死神的预告,难道我身下的冰层即将开裂,我即将掉下去吗? 虽然这样一来,我能从这个该死的蛤蟆形态中得到解放,可是目前来说,我的四肢都被冻的僵硬的不行,如果没有冰层的支撑,我岂不是直接又沉回海里去了? 海里是不是还存在着那个蓬莱?! “哟!” 我在心急如焚间,忽然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想抬起头看看,可是脖子僵在那里,根本无法转动!只能死命的向上翻着眼珠,想看清楚声音的主人是敌是友! 在我死鱼一样的眼光中,勉强可以在漫天纯白里,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 他从头到脚都是黑的,走近一些我才看到,他还披着一条加了绒的黑色斗篷。 这个人的打扮和四周的冰雪景象有着特别强烈的对比,乍一看上去,我还以为是蝙蝠侠来了! “哟,不醉君!” 听到这个声音和这个称呼,我心里的大石头才猛然的放松了下来: 他是和我有过一次饭局之缘的小卷毛! 小卷毛几步走到我的脑袋边上,黑色皮靴渐渐踱步到我的视线中,他完全不顾冰层发出的让人惊心动魄的抗议声,嬉皮笑脸的蹲了下来—— “你钻出来的这个位置,可有点儿偏啊?”他露出一个很邪气的笑容打趣道。 “快快快快……快拉……拉我我我。” 我的嘴唇像触了电似的狂抖不止,我只好不停翻着白眼,示意他再不出手我可快要死了! 他咬住手套摘下来,给自己的手掌呵了两口气,在我脸上试探了一下温度,然后叹息了一声,摇摇头,又站了起来。 喂!别放弃我啊! 他没走开,我听到了拉链的声音,他好像拉开了皮衣,在往腰间摸索着什么。 我觉得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的消逝,根本经不住再等想什么鬼点子了,只好结结巴巴的不断的催促着:“拉拉拉……我……开水泼也行、行!” 小卷毛这畜生像没听见似的,一声不吭,随后,他好像掀起了斗篷,又从我的脑袋边移开黑靴子,向后退了两步。 “咔嚓。” 十分利索的子弹上膛声! “呯!” 我快要停止的心脏突然猛一紧缩——小卷毛居然对着我开枪了?! “呯!呯!” 扣动扳机的声响瞬间消逝,两三枚子弹壳在我鼻尖十公分处掉落,原来他是瞄准了我手掌被冻住的那块冰面!我突然觉得掌心一晃,经过了子弹的冲击,冰层终于是在我身体底下裂开了! 在我的身体还没来得急沉入水中前,小卷毛伸手抓住我的领子,将我从碎冰的位置拖到了安全的地方,然后他拎起地上的大披风,把我裹起来,猛一甩——扛在了肩上! 我双手还举着两个大冰块呢,就这样直接悬在半空中了! 小卷毛如履平地的在冰层上迈起了步子,我虽然看不到走向了哪里,但觉得他这个不靠谱的人也算是有些靠谱了,至少,他用了最直截了当的方法把我从冰封里给取了出来。 黑色吸热,小卷毛一身纯黑的装备肯定挺保温的,我身上裹着超大超厚的披风,身体终于开始渐渐的回温,手上的冰块在热气的作用下,也逐渐融化,一点一点的向外滴着水,露出了我的手掌上的皮肤。 我像个缩在紫菜卷里面的虾仁一样,回了半天晌,感觉差不多可以控制住嘴唇和舌头的协调性了: “冬……爷他们呢?” “在我船上歇着。” “那你怎么会来这里?” “原因之一是来捞你们啊!” 我愣了一会儿,回想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鲨鱼号上的人告诉过我,这个小卷毛是长年累月奔波在海上的一个牛逼人物,他对于晨雾之海那片海域是很熟悉的。 也许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蓬莱的出口在这儿! “那第二个原因呢?”我带了些畏惧的问道。 “想健身啊,可惜东海的海冰期结束了,趁着这儿还有冰,赶紧过来跑跑步!” 想想也对,他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能在海面上跑步的人类,怪不得他走在冰层上这么自信,就好像早就知道多厚的冰层能承受多大的重量似的。原来在结了冰的海面上跑步,是他的健身方式啊…… “还有第三点原因。”他把我往肩上推了推,砸吧砸吧嘴感叹道,“好想吃这里的海象肉干啊!” “海象?”我诧异了一下,“黄海和渤海里,有这种动物?” “当然没有,不然我至于跑这么远吗?” 我听到这话,赶忙从他肩上抬起头,又扫了一眼四周的景色:除了一望无际的白色海冰,还有那么多的山呢! 有山就有陆地,所以这里压根儿不是晨雾之海! 我正要开口询问,在身后看不见的地方,就传来了一阵船上汽笛的鸣叫,和一个熟悉的声音: “幺妹——” 听到这声呼喊,我心头一阵激动,找到冬爷了! 小卷毛倒扛着我,健步如飞的穿梭在大大小小的浮冰上,几分钟后,我就看到了墨绿色的船体、存满了污渍的侧梯、和甲板上冬爷的一双大脚! “她偏离的还蛮远的,幸好这里的危险动物还没完全苏醒。” 小卷毛把我放下来,扶到了一间陌生的休息舱里。这儿的墙壁上挂着发出红光的电热器片,我身上很快就冒出了缕缕白烟。 我扭头看过去,非常欣慰的在旁边的一张床上,看到了熟睡中的耗子哥! 这个灵魂被蓬莱捆绑住的代理东王公,到底是被我们给带回来了,我们这边的世界有那么多医院和专家,他就算发了疯我们也应该有办法治好的! “算算日子,我耽搁的够久了,那边还有生意要做,咱们启程?”小卷毛递给我一杯热水,询问着胡子拉渣的冬煌。 “走吧,到了现在,他们肯定不会呆在冰层里了。”冬煌点点头回答道,“我们一走就是一年多,大掌柜的那边,也得赶紧给个交代才行!” “等一下!”我从他俩的话中反应过来,扫视了一下这个房间其他空空也如床铺,问道,“‘他们’是指道哥和林医生?他俩不在船上?” “他们不是先咱们一步出来的吗?应该是走出去了。” “再找找啊!这冰天雪地的,总不能放任他们冻死!”我急道。 冬煌看了看我,抬手指了一下墙上的日历:“咱们从水里出来的这段距离,感觉上很短暂,其实花费了外面世界的好几天。我出来以后10个小时才找到耗子,又过了6多个小时才找到的你,他们俩比我们早走那么久,如果还在冰水里泡着,那就过了一个星期了,要是到现在还没出来过,早就死了!” 日历上显示,现在居然已经到了 10年的5月份!我想了想,也对,晨雾之海范围内的时间都是需要特殊换算的,如果怪人和林医生先出来,那他们早就开始使用正常的现世时间了,而那时的我们还处在蓬莱! 所以他们要么提前上了小卷毛的船,要么找到了其他生存的方法,要么就是在一周之前变成了尸体! 我不相信他们会死,而卷毛的船上也没有他们俩,那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用了其他方法抢先离开了! 小卷毛重新披上那件拉风的黑色的披风,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基本上恢复了正常体温,感受着船体的转向和移动,看着舱门外奇特的冰雪世界。我疑惑的问道:“冬爷,咱们是从渤海和黄海的交界处进入的晨雾之海,那现在怎么海冰还没有融化?而且海面上也不可能有山啊!” “这里距离晨雾之海十万八千里呢……” “什么意思?蓬莱出口和入口不在同一个地方?”我奇怪道,“那这儿是哪里?” “北冰洋。” 我目瞪口呆的剧烈颤抖了一下,身上融化中的碎冰“哗啦啦”掉落在地上。 第二章 Jotunheim 11 在接下来漫长的返程当中,我昏昏沉沉的大脑一直在拼命的捋清蓬莱跟北极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离奇的关系。 提到他们之间的联系,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梁阿婆留下的那本名叫《列子.汤问》的小册子。 上面说的挺明白:原本固定在东方海面的五座仙山,两座失去了巨鳌的支撑后,顺着水流漂向了北极,沉入海底,而犯了大错的龙伯人也被罚到北冥之地世代守护着仙山。 当时我也推测过:终日看不到阳光的“北冥之地”,应该就是指处在极夜时间的北极圈区域,在太阳照射到南半球的半年时间里,北极的确是看不到任何光亮的。 如果海神的祖先是龙伯人,他们在远古就千里迢迢的从蓬莱来到了北极;我们几个现代人,从虞渊消失,神不知鬼不觉的也出现在了北极;两座恢弘的巨大仙山从东海消失,居然也能翻山越岭的也沉入了北极海底! 那么,这一切是不是可以让我做出一个大胆的假设和唯一的推论: 所有事物的远距离转移,都发生在海水里。 蓬莱那片海域下、归墟里的水流方向,就是直接通向北极的! 我倒抽一口气,感叹着这个世界的连通性,我看了看窗外,那儿缓缓经过的冰山和融水,都是千篇一律的白色,我这个稀里糊涂的小屁孩,居然还能通过海洋离开了中国疆域,出现在了这么遥不可及的北极海域! 机会难得,这里的景色是绝对不能错过的。我伸手活动了几下回过暖来的手指,感到身上潮湿的衣服也被电暖热片烤干了,便抓过旁边的毯子披在身上,打开舱门走了出去—— “阿嚏!” 瞬间涌进领口和袖子的寒意让人觉得特别突兀,巨大的船身穿梭在白色的海洋中,它左右摇晃的幅度很轻微,上下的幅度却大了一些,这和在广阔的渤海中行进的感觉有着明显的不同。 我扭头看看自己所处的这艘船,它的造型挺独特的,纵向距离比较短,而横向就很宽。无论从颜色、体积、质感、设备上,它都与之前见过的任何一艘船不同,它既不是熟悉的鲨鱼号,也不是卷毛的小货轮。 我在冻的像石头似的甲板上走了几步,顺着延伸向上的几级台阶,找到了坐在透明船长室里的小卷毛。 “不醉君活过来了啊。”他黑色的皮手套上,夹着的一只香烟也是黑色的,他把烟搭在一旁的烟灰缸里,朝我挑了一下眉毛说道,“进来玩会儿呗?” 我裹着毯子哆哆嗦嗦的钻进门里,一抬头正好看到了后面的钢板墙上,挂着的一张写满了英文和看不懂字符的大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