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之路》 第一章 大门口已经没人看守了 康德十二年七月初八,挖了一宿煤的李树镇升井后觉得这天的日头又亮又毒。回到工棚前的压水井洗了把脸,赶紧去食堂用出工票领回三个苞米面窝头。这是他的早餐,吃的时候打上一碗白开水,放一些盐面,权当菜汤。他是康德八年八月初八被抓的劳工,被送到本溪小市的田师傅沟煤矿挖煤,再过一个月就满四年了。他们村子一共来三人,一个名叫季佐华,另一个叫做孟宪成。一年前,矿井冒顶,季佐华砸断了右腿残了,被送回了老家,这里只有孟宪成与他是一个村上的人了。李树镇管孟宪成叫老姨夫,他也搞不清楚为什么叫老姨夫,听大哥说是当街论的。李树镇与孟宪成始终同一个班下井,他俩此时正一起吃窝头。 “老姨夫,今天是礼拜几了?”李树镇停下咀嚼,很郑重地问道。 “怎么?又想那猪肉炖粉条了啦!”孟宪成的口气有些嘲讽。 田什傅沟煤矿被大仓制铁株式会社开采,这个矿在民国七年就被日本人霸占。矿工来自满州各县的劳工,还有一部分来自国军战俘,还有一些在关内骗来的农民。人们常说的所谓的抓劳工,其实都是乡公所摊派到各村保甲名额,然后由村子的保甲长派到某家某人。当然,这是硬性摊派,如果谁要不去,那就由警察来抓人了。康德七年后,被骗关里的河北、山东的劳工越来越少,国军战俘也越来越少,这样东北的劳工就越来越多了。大仓制铁株式会社本业是炼钢炼铁,田师傅沟煤矿只是为钢厂提供燃料。为了不影响炼钢生产,大仓制铁株式会社对煤矿工人采取了怀柔政策。首先把矿工的伙食提高了一些,原来的橡子面窝头改成了苞米面窝头,并且每个礼拜天的晚饭加一个带肉的菜。孟宪成说的猪肉炖粉条就是上礼拜天晚饭吃的犒劳菜。 “树镇,你真是只记吃,不记打。犒劳那天咱们得多干多少活呀!”言语中孟宪成对李树镇有些揶揄。李树镇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或者对孟宪成把他比喻成猪表示不满。突然从门外急匆匆走进一个人来。孟宪成见来人是与他们一起抓来的邻村的陈福臣。陈福臣嗓门大,进门就嚷:“听说没?日本战败了,投降了!” 孟宪成吓得连忙跳下铺来捂上陈福臣的嘴:“别胡说,小心,报告给日本人抓你的思想犯。” “是真的,我是听那朝鲜把头说的,他是在匣子里听到的。”陈福臣把收音机叫戏匣子。“听我们工棚的人说,平常耀武扬威的日本人也蔫了许多。有的还蹲在地上哭呢!” “是么!太好了,咱们终于熬到出头的日子啦。明天就能回家喽!”孟宪成高兴地从铺上跳下来嚷道。 “大哥,别着急明天就走,日本人一败,满州国立马就得倒台子。咱们留在这说不定能捡点洋落儿什么的。”陈福臣住在下坎,与孟宪成、李树镇住的靠山村相距只有二里地,两个村的人就像一个村的人那么相熟。特别是孟宪成和陈福臣还是两姨亲,也就是说孟宪成的二姨就是陈福臣的亲妈。 “我说咱们再呆四天,吃完那顿犒劳饭再走。”李树镇还惦记着那顿饭呢。 “看看,说你就记着吃,你还不服。日本人都不知道上哪吃去了,还有功夫犒劳你。” “老姨夫,你说的意思就是今天晚上日本人就不供咱们吃饭了呗!”李树镇真不相信平时那么横的日本人怎能说败就败。 陈福臣见李树镇仍然不相信日本人败了,于是就对李树镇说:“你若不信,咱仨就到各处瞧瞧,看看日本人有什么反应。”“对,对。咱们去看看。”孟宪成附和道。听到陈福臣和孟宪成说要到院子里转一转,李树镇马上把最后一块窝头塞到嘴里拍了拍手跳下了铺说:“我跟你们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平常这个时候,正是把头到各个工棚里巡查的时间。有的偷懒的劳工没有下井出工,这时被把头抓住,往往被他们打得吱哇乱叫。后来,没人敢这样公开偷懒了。把头就殴打患病不能下井的劳工,这样,患重病的劳工坚持下井挖煤,他们就很难有命活下来。他们仨人直奔食堂,这里也比以往安静得多。还有几个食堂的大师傅正在收拾清洗锅碗瓢盒。在这里做饭的大部分是朝鲜人,因为朝鲜在一九一○年被日本并吞了,所以朝鲜人的地位自然高于满州国人。这样,煤矿里的把头及一些管理者甚至食堂的大师傅都由朝鲜人来做。李树镇发现有一个大师傅正在和面。他终于发现了可以反驳孟宪成的证据了。 “老姨夫,你说日本人不做饭了,你看那不是在和面!”李树镇用手往食堂里面指了指。 “这些都是朝鲜人,算不了日本人。”孟宪成反驳道。 “你别看他们不是日本人,那些二鬼子欺负起人来,一点也不比日本人差。”李树镇深有体会地说。 “他们是真正的亡国奴,我们只是半个亡国奴。”陈福臣颇有感慨地说。“这食堂也没看出眉目来,我们到大门口去看看。”陈福臣说完,三人慢吞吞地向大门口走去。 煤矿的大门设在一个不太高的山的山脚下,出了院门就是一条山皮土铺成的砂石公路。这条公路顺着一条蜿蜒的小河向东伸展,他们三人就是从这条路送到这个煤矿来的。煤矿的井口在这座小山的半腰,进入矿井是一个向下的坡道,李树镇在这条道上赶着骡子往外运煤。孟宪成和陈福臣在掌子面上采煤。食堂就设在井口不远的地方,从这里可以看到由远及近的山峦,在那砂石路转弯的地方,可以看到一个不大的山村。他们两年来从未走出过煤矿大门,那里有持枪的日本护矿队把守,这里的劳工从没有活着从这里走出去的。他们三人仍慢吞吞地向门口走去,这时迎面走来一个叫万玉林的人向他们喊道:“快看看去,大门口没人守着了!” 第二章 消息已被证实 万玉林也是与李树镇一起被抓来的劳工,他是靠山村邻村瓦房村的人。瓦房村在靠山村正西五里地,而下坎村在靠山村正东二里地。李树镇和孟宪成在出劳工前与万玉林并不熟悉,他们是在来田师什傅沟的路上认识的。但来之后并没分在一个掌子面上,他们只是有时在食堂吃饭时才碰上说两句话。与万玉林一起往回走的刘凤吉是下坎村东面三华里的刘家房申的。 “几位大哥,门口没有把门的了,只是挤满了人,没啥看头。跟我们回去。”刘凤吉今年二十八岁,比李树镇、孟宪成他们都小三、四岁,把他们都叫大哥。“别看门口那么多人,还没有一个人敢迈出大门一步。”刘凤吉补充道。 刘凤吉的父亲叫刘福田,民国十五年就是当地远近闻名的胡子,报号双胜。原来单飞,九一八事变后拉起了杆子。他的这个绺子打过票车,抢过洋行,与日本人周旋两年多。满洲国大同二年四月初三,新民的日本驻屯军围剿了双胜的绺子,活捉了刘福田。日本人把双胜的手用铁钉子钉在马车的车厢板上送到奉天,直接把他扔进了狗圈喂了狼狗。所以刘凤吉与日本人有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 自从康德八年刘凤吉被抓劳工到田师傅沟煤矿,他也和其他劳工一样,经常遭到朝鲜把头的打骂欺凌。这样,刘凤吉对二鬼子也是恨之入骨。康德十年腊月二十三,刘凤吉在掌子面无缘无故被高丽把头朴成焕用马棒痛打一顿。过了两个月,也就是二月二十三的晚上,朴成焕硬说刘凤吉这个班没有完成任务,强行将他们留下加班。这样掌子面上就多一个班的矿工,一下子多了一倍工人,巷道里人多为患。朴成焕手握着马棒站在通向另一个巷道的高处,看着这两个班的工人劳作。朴成焕不知道他身后的掌子面前天出现了塌陷,可刘凤吉却心知肚明。塌陷那天他去瞅了瞅,用矿灯向下照了照,根本就没有看到底。此时,刘凤吉离朴成焕不足五尺。刘凤吉回头向后望了望,所有人都在掌子面干活,掌子面离开这里足有三、四丈开外,根本没人注意自己,其实,没人敢向朴成焕这个方向瞅,免得惹得这个高丽把头说你偷懒,然后挨上一顿马棒。巷道的照明不好,只有采煤的掌子面亮一些。而朴成焕站的那个高处相当晦暗,以至于刘凤吉溜到了他的脚下,朴成焕仍未察觉。刘凤吉猛的地抬起身,双手运足了气力猛推朴成焕的膝盖。朴成焕猝不及防,连啊一声都没发出,就掉进深不见底的塌陷坑内。 刚才这一整套动作之快,连刘凤吉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待他又一次回头看了看掌子面,矿工们仍然忙碌着采煤。刘凤吉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掌子面,从万玉林手里取回安全帽。戴上安全帽,把电线插头插到腰间的电池盒子上,帽子上的矿灯一下子就亮了。刘凤吉看到,万玉林的汗水把脸上的煤灰冲得一道一道的,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不用说,万玉林一定看到了刚才那一幕。对于万玉林,刘凤吉是信得过的。从康德八年到十年,也就是从被抓劳工到田师傅煤矿下井采煤以来,刘凤吉和万玉林在一个班采煤。在一次矿井冒顶事故中,万玉林正处于冒顶中心,刘凤吉首先发现了危险,他一把把万玉林推出了危险区,刘凤吉自己却被石块把肩膀砸伤,而挨着他一起刨煤的工友则死于非命。还有一次,万玉林得了伤寒病,每天中午发烧打摆子。高丽把头非逼万玉林下井采煤不可,刘凤吉向朝鲜把头打保票说他自己能完成万玉林的那份工作,朝鲜把头这才同意万玉林在工棚里卧床休息。可是,当刘凤吉晚上下班回到工棚,万玉林却失踪了。不用说,万玉林是让日本人给扔到乱坟岗去了。刘凤吉发疯一般跑到了乱坟岗,他怕去晚了野狗就把万玉林给撕扯了。果然,万玉林被日本人扔到了乱葬坑里,他仍然有气在。两只野狗正在嗅他,见状刘凤吉捡起石块朝狗扔去,然后背起万玉林回到工棚。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在刘凤吉的精心护理下,万玉林活了下来。刘凤吉再也不敢让万玉林一个人白天躺在工棚了,他把万玉林带到井下,晚上再把万玉林背回工棚。半个月后,万玉林恢复了健康,又能下井干活了。 刘凤吉充分相信万玉林不会出卖他,即使刀压在脖子上也不会。第二天,日本人发现了朴成焕的失踪。日本人四处寻找,最后在塌陷处找到了朴成焕。经检查,朴成焕是颅脑损伤致死的。但日本人并不相信朴成焕自己失足摔死的,于是,日本人把那天两个班的劳工挨个过堂。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有的还用了刑,就是没有找出来是谁干的。无奈,日本人只好不了了之。在这之后,高丽把头再也不敢独自一个人跟矿工下井了,而且用马棒抽打矿工的也大为减少了。 陈福臣、孟宪成、李树镇三人不再往门口走,而是同刘凤吉、万玉林一起走回他们五人同住三年的工棚。由于形势的突变,劳工们自动组成了以家乡为纽带的组织。工棚里,劳工们仨一群俩一伙的低声讨论,有的议论这一上午的所见所闻,但更多的是讨论他们自身的何去何从。以刘凤吉为首的他们五个人,李树镇为人懦弱,同时人的头脑也不清楚。这四个人作为老乡,必须得包容他。刘凤吉强悍,五个人自然以他为首。孟宪成精明,他出的主意四人极为佩服。万玉林为人忠诚,尽人皆知。陈福臣心灵手巧,长于器械。煤矿里的风机、水泵,他都能摆弄,日本的工程师对他都有所倚重。中午食堂开了饭,仍然吃的是窝头,这也加重了李树镇对了日本人是否投降了的怀疑。但一上午,没有劳工下井,又印证了其他人的判断。 下午两点半,终于来了确切的消息。有几个大胆的劳工走出了煤矿,来到山下的田师傅镇。座落在秀河畔的粮库遭到了哄抢,当地的警察暑的警察没管,宪兵队也没出来弹压。开始只是粮库内部职工往家里倒动,粮库大门前的岗哨不但没管,而且不一会儿就撤了。消息传的很快,不到一个小时,就有人赶着大车来抢粮食了。 消息传到煤矿,大部分劳工坐不住了。一部分离家近的人,干脆打起行装,急不可待地回家了。但大部分人,尤其关内的劳工,身无分文一点路费都没有,回到家乡去,着实困难。刘凤吉把其他四人招集一起,说要商量一件大事 第三章 策划 刘凤吉把另外四个人找到一起。因为事关机密,刘凤吉五个人离开工棚,来到一棵大枫树下。刘凤吉坐下后,环顾一下四周。见四下无人,低声说:“明天我们就回家!” 刘凤吉不管大家说什么,自顾自说下去:“但就这么走了,我心有不甘。” 万玉林听刘凤吉这么说,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刘大哥,你是不是想报复那个高丽把头金成健?”刘凤吉二十五岁,万玉林比他小两岁。他们一直这样称呼。“你说得太少了。除了金成健,还有那个小日本田中健二。还有那个株式会社的社长山下正雄。就是那个田中健二,他指挥金成健、朴成焕俩人把你扔到了乱葬坑。还有那个山下正雄,他让朴成焕和金成健差点没把我打死。当时我就心里说,我早晚要让他们尝一尝死的滋味。”刘凤吉立刻道。 听刘凤吉这么一说,大伙都懂得了他的心思。李树镇生性懦弱,一听要报复这些人,立刻显得面有难色。但万玉林却显得兴奋。而孟宪成、陈福臣却不动声色。刘凤吉见状,看了看他们两人说:“孟大哥、陈大哥你俩同意我说的吗?” “对付这三个狗东西,我必须参加。就是刘老弟不张罗,我也要下手干他们。”孟宪成仍然不动声色,但言语中透着杀气。 “我也赞成!”陈福臣回答的相当干脆。 刘凤吉见五个人有四个人愿意参加行动。他满意地笑了笑说:“我是个快意恩仇的人,今晚上就要行动。”然后,他环视了一遍其他四个人。“李大哥,今天晚上你就在工棚看着我们五个人的东西,现在,这里很乱,别让走的人拿走我们的东西。”其实,他们五个人哪有什么东西,每人只有一床铺盖十分破旧。刘凤吉怕李树镇误事,故此他才让李树镇看家。 李树镇不是不恨高丽把头和小日本,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人要的出荷粮一年比一年多。李树镇兄弟四人,他行二,全家只有四垧薄地。民国时代,虽然隔三差五军阀们就打起来,但他家小日子过得还算可以。自打日本人进来后,李树镇一家的日子过得一年比一年艰难。除了出荷粮之外,日本人的傜役名目繁多。出劳工、勤劳奉仕不一而足。自从出劳工到田什傅沟煤矿,由于他为人老实,他比别人受的欺凌要多得多,挨的高丽把头的马棒的次数比别人多得多。但李树镇胆小怕事,只能忍气吞声。每当挨打时,他的内心深处都在发誓,自己一但有机会,一定报复这些大马棒们。但一经时过境迁,他的复仇心理就烟消云散了。 与李树镇相反,刘凤吉是睚眦必报。他决定,今天晚上就干掉金成健。与日本上层人物不同,高丽把头就住在煤矿宿舍区,与他们住的工棚相距不到二百步。晚饭照旧傍晚6:30开饭,吃的仍是窝头,只是不用凭出工票领了。晚饭吃过后,太阳仍然老高。刘凤吉他们五人又一次来到大门口。这里与他们几个上一次来有所不同,不时有几个劳工背着行李走出大门。看来有的劳工归心似箭,一刻钟也等不了,不顾天就要黑,有可能今晚上露营一宿在外头也在所不惜。 李树镇说:“着急的都走了,要不,我们也走!” “不等后天那顿犒劳了?”孟宪成还没忘了揶揄李树镇。 他们五人也走出了大门外,这在以前是难以想象的。道路顺着一条湍急小河蜿蜒前行,小河清澈见底,向上游看去,小河来自远处的高山。顺着小河向前走不到二百步,另一条更小的河汇入这条小河。为了运煤,日本人在这河流上修了一座洋桥。他们五人来到洋桥上,在夕阳的映照下洋灰桥栏杆熠熠发光。李树镇自言自语地说:“这里的山真高呀!” “你以为是你们靠山屯的山呀?”陈福臣接过话头说。“我们那里是平原,根本就没山。靠山屯的山是丘陵,甚至连丘陵都算不上,我看把靠山屯改成靠丘屯算了。” “那还不如叫上坎子呢!”李树镇反驳道。 别看李树镇与陈福臣不是一个村的,但他们两家各有一块地是挨着的。一年春种、夏锄、秋收有许多次相遇,俩人熟的跟一个村里的人似的,所以两个人经常在一起说笑打闹。陈福臣比李树镇小两岁,李树镇管陈福臣叫老弟,陈福臣说在孟宪成那论李树镇应管他叫姨夫,李树镇说管孟宪成叫老姨夫都不知道在哪论的,咱俩还是各论各叫,你还是叫我二哥!这就造成了陈福臣有时管他叫二哥,有时开玩笑叫李树镇为大外甥。 他们五人中,李树镇年龄最大,他是民国二年生人,今年三十二岁。他十八岁结婚,生有一子,已十二岁了。他这几年,总说想儿子了,陈福臣笑他说其实是想媳妇了。 陈福臣说的没错,他自己就是如此。他今年三十岁了,他结婚晚,二十五岁才结婚,媳妇怀孕五个月他就当了劳工。本来村长是派到他弟弟头上出劳工,弟弟本来身体就不好,而且刚说了一门亲事,讲好年底就结婚。一被派了劳工,婚事恐怕就黄。父母跟他商量让他替他弟弟。万般无奈,他就替弟弟来到了田什傅沟煤矿。四年过去了,他还不知道媳妇生的是男还是女。 孟宪成是一个成手木匠,跟师傅学了三年徒。不论是桌椅板凳,还是盖房子戳排上梁,无一不精通。尤其木工细作,雕琢镂刻,制作精良。他今年二十八岁,十六岁娶妻,育有两个儿子,大的八岁,小的六岁。 五个人中尚未婚配的是刘凤吉和万玉林。刘凤吉二十五岁,万玉林二十三岁。二人无牵无挂,他们俩挑头复仇,陈福臣和孟宪成积极响应。想一想一会儿天黑就要采取行动,激动的心情难以抑制。刘凤吉不打算天黑前回到工棚,他们信步来到洋桥上,万玉林率先坐到桥栏杆上,大家一见都纷纷效仿。 天突然变暗了。原来即将落山的太阳被翻滚的乌云遮住了。就一瞬间,乌云就升到了头顶,随后凉凉的西北风起。孟宪成喊道:“雨来了,快往回跑。” 他们五人还没跑到工棚,头上一声炸雷,大雨夹着冰雹兜头浇了下来。 第四章 出击 刘凤吉他们五个人撒丫子就跑,不一会儿就跑进了工棚。幸好没有浇透,他们坐到铺位上看门外大雨下得冒了烟儿,听雹子打在房顶上噼啪作响。外边天色渐渐暗了起来,工棚内已完全黑了。与昨天相比,劳工房内人少了许多,不用说有许多劳工天黑之前就走了。 雷雨下了一袋烟功夫,雨下的逐渐小了。再过一会儿,雨过天晴,已经是满天星斗了。工棚里点着一盏马灯,灯芯突然爆了一个灯花,原本昏暗的室内一下子亮了起来。刘凤吉见李树镇躺在铺上鼾声大振,于是示意其他三人跟着他走。 四个人相跟着走出了工棚,外面低洼处白亮亮一片,他们都知道的农谚:黑泥白水黄是道。他们尽捡发黄的地方走,二百步的距离须臾而至。这里有两栋日本式民居,尽管这里没有日本人居住。金成健就住在这里后栋最东头把边。这是一个只有两间房子的居室,东边一间开门作厨房,西边一间作卧室。卧室挂着窗帘,点着灯不甚明亮。从窗帘映出的影子,依稀可见是个女人的身影。 观察一会儿,刘凤吉说:“八成金成健不在家,现在还不是睡觉时间,这么半天没有说话的动静。” “那我们俩现在就进去,让陈福臣、孟宪成二人在外边望风。”万玉林建议道。见刘凤吉不置可否,万玉林继续道:“我俩进去控制住那女人,就在他们家里等着金成健。” “不行!”刘凤吉的口气不容商量。“我们要对付的是金成健,不能他妻子。” 就在金成健家门向东不到十步,有一片树林。刘凤吉示意大家跟着他去树林。到了树林才发现,掩映在树林里有一块一人多高的石头,于是他们四个人就藏在这块巨石的后面。 “万大哥,我让你带的家什你带了吗?” “我带了一把榔头。”说完,万玉林从腰间掏出一把锤子往刘凤吉眼前举了举。 “我这里有一根电线。”陈福臣露出个胶皮电线头向大伙展示。“这是那个日本工程师山田一郎领我修水泵时我留下的,当时我觉得好玩,这么细细的一根,它比大拇指粗的麻绳结实。现在我觉得用它治金成健,保证一勒一个准。”说完,陈福臣用双手扽了扽电线。 夜色变得越来越浓,一弯新月高高地挂在天上。天气仍然闷热,似乎一丝风也没有。除了蛐蛐在草丛中不时鸣叫,整个矿区一片死一般的寂静。突然,从远处传来了脚步声,随着脚步声的临近,他们都听出了来人就是金成健。这个脚步声他们太熟悉了,在采煤掌子面,如果脚步声在后面临近自己,十有八九自己就要挨马棒了。 脚步声愈来愈近了,刘凤吉他们四个人顿时紧张起来。除了刘凤吉以外,他们都没有致人以死命的经历。就是刘凤吉,他也未曾有过面对面击杀人命的过程。嚓、嚓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了,并同时有谈话的声音。“不好,同时过来两个人!”刘凤吉低声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用榔头干前面这个,福臣,你用电线勒后边那个。”万玉林到了这个时候,已不顾四个人中刘凤吉是他们的头这个五个人的共识了。说时迟,那时快。说话之间俩人就要走到了后栋宿舍了。万玉林率先冲了出去,他依稀可见前头走的就是金成健,万玉林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跟前,举起锤子兜头就砸。金成健吭一声都没有就倒了下去。与此同时,陈福臣也窜到到另一个人的跟前,他悄无声息地将电线套到这个人的脖子上。 “陈ん,何をしますか?”一句日本话让他们四个人都很惊诧,尤其陈福臣更是如此。一句陈ん,分明是叫自己。这声音陈福臣听得真切,这不是日本工程师山田一郎吗?意思到这一点,陈福臣马上松开了勒紧的电线。 这个人确实是日本工程师山田一郎。那么,在这八一五光复之夜,他们俩是怎么凑到一块的呢?原来,金成健和山田一郎在康德五年就有过交集。昭和十二年三月份,山田一郎正在关东军服役。山田一郎清楚地记着,三月十五号,他奉调去满洲国边防军工作。参军前,山田一郎在日本早稻田大学读工程系。他于昭和十一年七月份毕业,由于中国事变爆发,山田一郎被征入伍。八月份他就被派到关东军在东安省虎头建设要塞。昭和十四年调入满洲国边防军本溪湖建设国防工事。满洲国边防军参谋长山下奉文负责这一国防工程。山下奉文带着家眷住在小市,而金成健就是山下奉文家的男仆。山田一郎是这一国防工程技术联络人员,他经常去山下奉文家汇报工程技术问题。有时,他到山下奉文家,正巧赶上参谋长有其他事情要办,山田一郎就被安排在客厅里喝茶。作为男仆的金成健他正是在客厅里伺候喝茶的佣人,一来二去,山田一郎就和金成健相熟了。 “山田工程师,你怎么和金把头在一起?”陈福臣不解地问。 没等山田一郎回答,刘凤吉命令道:“快,快把他们俩都弄到树林后面去!” 万玉林和孟宪成拖着金成健进了他们刚才藏身的树林。陈福臣扶着山田一郎也走进了那里,山田一郎看刘凤吉也进了树林,于是说:“金成健是找我到他家商量事的。” 工程师山田一郎一贯对这些矿工不错,尤其对陈福臣好,是山田一郎让陈福臣当的机械维修工,陈福臣的待遇就好多了,劳动强度也低多了。所以当他看到对他们下黑手的是陈福臣一伙人,也就放下心了。山田一郎平常与矿工交流用汉语,方才一遇突发危险母语就冒了出来。 昭和十四年,满洲国边防军在本溪湖东五十里发现一溶洞,经过勘查,边防军参谋长山下奉文认为可以开发成地下军火仓库。于是,山下奉文上报陆军大本营。经批准,由满洲国投资,在这地下溶洞修建军火仓库。昭和十四年下半年开始施工,由山下奉文全权负责。 名义上是修建地下军火仓库,其实,山下奉文却另有打算,他计划在这里修建一处地下藏金点。昭和六年九一八柳条湖事件后,关东军九月十九日就迅速占领了沈阳。日军从张氏帅府搜出单黄金一项就达八万条之多,每条黄金二斤,共计二百五十六万两。同时,在帅府还搜出无数珠宝。九月廿日,日军又从张氏直接控股的边业银行搜出同样数量的黄金。关东军司令官本庄繁曾经当过张作霖的军事顾问,对张学良网开一面,他只把八万条黄金送到了东京,而把另外八万条黄金留在了沈阳。如果把张学良诱降成功,他就把这些黄金还给他。可是,就在九一八后的第二年,也就是昭和七年,东京不满他的不听指挥,本庄繁调回了国内。接着就是武藤信义,中间又换了三位,到了昭和十二年,又换上了植田谦吉。由于关东军不断地向关内调兵,满洲国成立了边防军,司令官由于芷山担任。植田谦吉请来了山下奉文担任参谋长,其实由他全权负责。同时,植田谦吉也把八万条黄金交给了山下奉文处理。山下奉文暗自决定把这八万条黄金和诸多珠宝藏在溶洞里。 时过五年,中日战争就在这一天--八月十五日以日本失败而告终。山下奉文在溶洞完成藏金一年后就奉调南洋并占领了新加坡,从此再没回过满洲。而那些参与过藏金的人全部被清除。山田一郎因半年前去关内执行任务而幸免,金成健在山下奉文家得到藏金图。俩人一年前在田什傅沟相逢,二人曾探讨过藏金问题,然后就假装不认识再不接触。直到今天,二人不约而同决定找到山下奉文的藏金。 第五章 山田一郎 金成健被万玉林一榔头敲在天灵盖上,金成健当场毙命。刘凤吉把手放在金成健鼻孔处,金成健没了一丝气息。山田一郎颓唐地一下子坐在地上,向万玉林摊了摊手表示无可奈何。“你们恨他就爆打他一顿,何必置他于死地呢?”说这话时,山田一郎一脸尤怨。 “金成健罪该万死,我们劳工都恨他入骨。”刘凤吉接过话茬。 “对,我有两次差点死在他的马棒之下。也是他,在我得重病时他把我扔到乱葬坑。”万玉林以本身的事实来证明金成健的该死。 “你们日本人不在自己国家呆着,到我们这里杀人放火,把我们抓来给你们挖煤,无缘无故就往死里打我们,得了病不给看,还得下井挖煤,病重了,带着气就给扔到乱葬坑。”刘凤吉数落着日本人的种种恶行,然后话锋一转:“还有那些帮狗吃屎的二鬼子,他们更可恶!他们比日本还日本人,日本人让他们做一,他们就做三,甚至做到十,他们变本加厉的折磨我们。你说,二鬼子整死我们劳工还少吗?杀死金成健,杀死二鬼子,这是我们的第一步,接下来我们还要干掉日本人。” “那么说你们还要杀掉我了?”山田一郎问。 “当然不包括你。”陈福臣抢着说。 刘凤吉看了一下陈福臣继续说:“是的,不包括你山田一郎。我们不但不杀你,如果有人要来杀你,我们还要来保护你。顺便我想问一句,你和金成健很熟吗?” 听了刘凤吉的话语,山田一郎很是感动。但是没了金成健,寻找山下奉文的藏金只能无疾而终。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金成健:“你们打算把金成健就放在这吗?” “日本人战败了,满洲国垮台了。谁还能管一个日本人的死活?”说这话的时候,刘凤吉一脸地不在乎。 “你们一定不知道,罗刹军已经打进来了,日军已经放下了武器。用不了几天,罗刹军就能到达奉天。很快就到本溪湖,罗刹军占领后马上就要军管。他们绝对不会连杀人放火都不管,我奉劝你们把尸体弄走。”山田一郎一脸严肃地说。 “我们把它扔到乱葬岗去。”陈福臣提议。 “万大哥、孟大哥你俩把它扔到乱葬岗去,我们仨就在这小树林等着你们。”刘凤吉道。金成健长得又瘦又小,俩人用胳膊一夹就朝后山走去。刘凤吉想了想对陈福臣说:“福臣,你也去,给他们看看路什么的。” 陈福臣答应一声追了出去,大石后面突然显得宽敞起来了。“你是他们的头儿?”山田一郎问。 “他们几个都听我的。”刘凤吉回答的一点儿也不含糊。 “我猜你们还要杀山下正雄和田中健二。”山田一郎道。 “对!这个事我不瞒你。”刘凤吉斩钉截铁地说。“我要让这两个恶魔知道,什么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山田一郎同意刘凤吉的观点,他点了点头。尽管在黑暗中刘凤吉没有看到,但在山田一郎的沉默中,他也感觉到了。 山田一郎自言自语地说:“这两个家伙真没做什么好事儿!” “是呀,这些年有多少劳工死在他们俩手里。”刘凤吉感慨地说,然后话锋一转说:“山田工程师,你回去后能不能把我们的事泄露给他们俩?” “当然不能。”山田一郎语气非常肯定。“再说,他俩在镇上住,今天一得到消息他们两个就离开了煤矿。煤矿停产了,我看,他俩很可能以后也不能来了。” 一句话提醒了刘凤吉。是呀,山下正雄和田中健二是住在山下镇里的。日本人等级深严,他们是按照等级来分配住房,只有像山田一郎这样低职位的职工才住在煤矿宿舍里。刘凤吉心里暗道,明天早上一定到镇上,最好能找个住处。住在那里,寻找时机,找山下正雄和田中健二报仇。 见刘凤吉不说话,山田一郎也不言语。两人不约而同眼望星空,夏日的星空有点混浊,横亘天穹的银河有些星光稀疏。传说中的牛郎织女星朦胧的不好分辨牛郎挑的孩子。刘凤吉凝视天河良久才缓缓地说:“山田工程师,我有点搞不懂,那么强悍的日本军队怎么说败就败了?” “这个别说你不懂,就是我这个日本人也弄不懂。后来我听了美国对日广播,才知道在太平洋战场可不像我们自己宣传的那样战果辉煌,而是被美国人打得节节败退。一年前,日本本土遭到了美国的大规模轰炸。就在这个月的六号,广岛遭到美国原子弹的轰炸。” “原子弹,什么是原子弹?”刘凤吉从来没听说过原子弹。 “原子弹就是一种威力无比的一种炸弹。就那么一颗,就把广岛炸平了。” 刘凤吉惊诧得发出哇的一声大叫。山田一郎竖起右手食指,让他不要这样大声。就在这时,从小树林的一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刘凤吉知道这是万玉林他们回来了。于是他停止了与山田一郎谈话,说话的功夫万玉林他们仨就到了近前。“万大哥、福臣,你俩把山田工程师送回宿舍,免得再碰上我们这样的人。” “算了,除了你们,谁还能这样莽撞。”山田一郎婉拒。 刘凤吉坚持让他们二人送,推让了几次,最后,山田一郎同意了让他们二人相送。几个人就此分手,刘凤吉和孟宪成向南回工棚,山田一郎和万玉林陈福臣仨人向北去职工宿舍。 回到工棚,见李树镇睡意正酣,其他人都聚集在远离李树镇的东侧低声交谈。刘凤吉听了一会儿,没有听出他们说的是什么。过了一会儿,万玉林他们俩回来了。陈福臣递给刘凤吉一个厚厚的信封说:“这是山田一郎给我们的钱。” 刘凤吉接过鼓鼓囊囊的信封,见里面装的全是一沓沓的五圆满洲国钱。他粗粗地数了数,足有五百多圆,他把这些钱放在枕下。然后,四人放下行李睡觉。 大约睡到五更天。突然,外边喧嚣的声音一下子惊醒了他们。刘凤吉率先跑了出去,见北面烧红了半边天。刘凤吉立刻判断出:一定是日本人宿舍着火了。 第六章 怒火 日本人的宿舍燃起了熊熊大火。刘凤吉返回工棚,叫醒仍在酣睡的李树镇,拿起昨晚放在枕头底下的钱。环视一下整个工棚,已经空无一人。刘凤吉拽着李树镇钻出工棚,他们五人一起急匆匆奔向起火的地方。 与朝鲜人的宿舍一样,日本人宿舍也是前后两栋。令刘凤吉他们五个人惊讶的是:前后两栋宿舍都着了火。更令人不解的是:差不多有四五百人聚集这里,却没有一个人救火。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两处,一处在前栋房子的前面,一处在后栋房子的后面。刘凤吉挤进人群,万玉林四人紧跟其后。刘凤吉个头高挑,足有五尺四寸,所以看得分明。有十几个粗壮汉子,穿着打扮一看都是劳工,他们手持洋镐把,围成一个圈子。圈子里是日本人,男人个个被反绑着双手。而数量更多的是妇女和儿童,妇女们个个低眉顺眼,儿童们惊恐的依偎着她们。 “福臣,快挤过来,看有没有山田一郎。”刘凤吉转过头来说。 陈福臣急忙挤到刘凤吉的前面,看了看说:“没有,山田一郎住在前趟房,他应在前栋房的前面。” 刘凤吉向后转身挤出了人群。他一刻也不耽误,飞快的跑向了前栋房的前面。这里的人似乎更多,他们从侧面挤进人群。这里拿着洋镐把的人更多,个个凶神恶煞。陈福臣眼尖,立刻看到了被绑着的山田一郎。他冲进了圈儿里,他对挨着山田一郎的那个大汉说:“大哥,这个叫山田一郎的是个好人,他救过我们许多劳工,放了他!” 那个被陈福臣称作大哥的人先是一怔,继而愤怒万分:“什么?日本人还有好人?说,他是你什么人?” 陈福臣毫无惧色,大声回应:“哪的人都有好人,满洲人里也有坏人。告诉你,他是我的朋友!” “我看你就是个汉奸,一个狗汉奸。”大汉愤怒离奇了。“你以为我不认识你呀?你就是跟在山田一郎屁股后边的那个维修工。” “姓曹的,你别以为我不认识你。你有多少次向日本工头告密,给你一个掌子面的工友打小报告。甚至向高丽把头告劳工的黑状,你才是真正的汉奸。”陈福臣义正言辞地怒斥。 这时走过一个气势汹汹的家伙,他用洋镐把指着陈福臣说:“等我收拾完日本人再来收拾你。看你还敢不敢替日本鬼子说话。” 就在这时,刘凤吉带着万玉林、孟宪成冲了进来。刘凤吉一挥手打了陈福臣一记耳光,骂道:“狗汉奸,小鬼子。今天我让你尝一尝把你扔到死人坑的滋味儿。”他左手拉起山田一郎,右手拽着陈福臣。说:“万大哥、孟大哥,愣着干什么?赶快把他们拉到乱葬坑。李大哥,快去工棚取铁锹来。”说完不由别人反应,押着山田一郎和陈福臣就走。这瞬间的突变,把所有人都弄糊涂了,也把李树镇搞糊涂了。他飞也似的跑向工棚,刘凤吉无可奈何地张开双手。不过,这与他们去的方向是相同的,刘凤吉并没有阻拦李树镇的疯跑,他们只是快速地向工棚方向撤离。 须臾,刘凤吉一行就隐没在黑暗中了。还没来到工棚,李树镇就扛着铁锹到了他们跟前。“把铁锹送回去,或者直接扔了。”刘凤吉吩咐道。 直到这个时候,刘凤吉才放开抓着山田一郎和陈福臣的手,对所有人说道:“我们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现在我们就离开煤矿!” “大哥说的对,你们没看那架势,好像要吃了我似的。”陈福臣马上说。 说话之间,李树镇赶了回来。“刘桑,现在我们去哪里?”山田一郎问。 “到山下,去田什傅沟镇。”刘凤吉停顿了一下说:“到了那里你才能安全。 “谢谢你,刘桑。如果没你的出手,八成我就活不成了。”山田一郎停了一会儿,说:“我真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平常是那样的良民,突然变成这样的暴徒。太可怕了!” “我们还没脱离危险,还是快点儿走。”说完,刘凤吉带头快步向大门口走去。 出了煤矿大门,东方已经现出鱼肚白。回头向煤矿望去,宿舍的大火仍在熊熊燃烧,远处的山峦仍是黑黝黝的骇人。抬头望了一眼星空,勺子状的北斗,似乎倒扣了过来。只有蜿蜒向下流淌的河水发出哗哗声响,配合着刘凤吉他们六个人沙沙作响的脚步。 到达田什傅沟镇时,已经是天光大白了。沿河左岸做早点生意的人已经点起了炉火,支起了棚子,放上了桌子。盛着水豆腐的木桶,冒着热气。隔着老远就闻到了豆香味。 “吃点早餐。”刘凤吉说罢,就近选了一个早餐点,拉过一个长凳坐下。“老板娘,早点是什么?” 老板娘指了指油锅,说:“油条,你没看着吗?油已经热了,马上就炸。” “炸好就上。” “上多少?”老板娘对这几个人的装束——一身儿劳工服装扮的人对支付早餐的能力产生了怀疑。刘凤吉读懂了老板娘怪腔怪调的意思。 刘凤吉从信封拿出一张五圆钱票,向老板娘扬了扬。说:“一人四根油条、一碗水豆腐。不够再上。” 镇上的老百姓并不知道满洲国的垮台。要知道,五圆钱可是现下流通的不小的面额。老板娘立刻喜笑颜开,把做好的面投入油锅。 李树镇不抬头地吃了八根油条。他把最后一口油条塞进嘴里,才心有不甘地放下筷子。“老姨夫,你说这油条怎么这么好吃呀?” 孟宪成笑着说:“好吃也不能没够啊,加小心!别把肠子吃拧了劲儿。” “好了,好了!”刘凤吉站了起来说:“我们去找个住的地方。”然后,他环视了这个市场一周。他突然盯住了一个卖青菜的摊位。这个摊位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农民摆的,所有的菜都是一个担子挑来的。数量很少,品种很多。有一个戴着草帽的男子正在挑选蔬菜。但是,刘凤吉一眼就看出这个人是谁?刘凤吉大喝一声:“田中健二!” 第七章 追踪 在菜摊上买蔬菜的那个人果然就是田中健二。听到有人喊他田中健二,来满洲十多年的他,是知道意味着什么的。他转身就跑,离他不远有一个木桥,年久失修,田中健二迅速跑过。由于跑时重踏,有两块朽板折断,落在河水中。田中健二尽管跌跌撞撞,却跑到了对岸。刘凤吉绕过一个小吃摊、两个卖青菜的摊位,到了桥边。田中健二早已跑到河的对岸,继续沿着河向西南方向奔跑。刘凤吉双脚刚一踏上桥面,桥就剧烈地摇晃起来。再看桥面已经缺了两空,看来是过桥无望了。于是,刘凤吉就沿着河西岸与田中健二开始赛跑。 跑了有一袋烟的功夫,刘凤吉看见前面又出现了一座桥。毫无疑问,田中健二也发现了前面出现的桥。于是,田中健二折向东南方向的一个街道。见状,刘凤吉快速跑到了前面的那个小桥。跑过桥后,转到田中健二折进的那个街道,向前跑了一会儿,来到了这个镇的火车站。刘凤吉进了火车站,站内空无一人,哪里有了田中健二的影子。 出了火车站,万玉林他们也跟了上来。“刘桑,田中健二一定是去了宪兵队。”山田一郎说。 “宪兵队?宪兵队在哪里?”刘凤吉大声地问。 山田一郎朝着火车站右边走去,大伙儿紧随其后。走不到一百步,就有一个高墙环绕的大院,黑色大铁门紧闭着。“这就是宪兵队。”山田一郎指了指大院儿。 这下可把刘凤吉难住了。宪兵队的武装并没有解除,别说你进不去宪兵队,就算你进去了宪兵队,你也不能把田中健二怎样。这要是两天前,你一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山田一郎说:“田中健二跟宪兵队的一个伍长是好朋友。” 刘凤吉盯着宪兵队大门看了一会儿。说:“看来抓住田中健二是难上加难啦!” 田中健二确实在宪兵队里。他是在角门进入的,他不止一次地来过这里。宪兵队的伍长加藤正方他们俩都来自仙台,并且是忘年之交。当他跑到宪兵队时,跟他以往来这里不同,大门口不见了荷枪实弹的门岗。田中健二气急败坏猛擂大门。愈是心急火燎,愈是觉得对方反应缓慢。就过了片刻,田中健二觉得好似一年。这时角门开了,出来一个身着军装右胳膊戴着'宪兵'袖标的人。“有什么事儿?”他不耐烦地问。 “我找加藤正芳。”田中健二急切地说。“后面有中国人在追我。”田中健二说完回头看了看。 “你是谁?”宪兵问。 田中健二快速答道:“我是田中健二。” 宪兵终于搞明白了:眼前的这个人,名字叫做田中健二,认识宪兵队的伍长加藤正芳。现在有中国人追杀他。于是,宪兵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田中健二一闪进了角门。 宪兵把田中健二领到一个二层楼前,说:“加藤正芳在208室。”说完一扭身走了。 田中健二回头言了一声谢。见宪兵走远了,他推门进了宪兵队办公楼。楼的右侧有一木制楼梯,田中健二顺着楼梯来到了二楼。 与所有办公楼的格局一样,走廊在中间,南北都有办公室。田中健二找到了208房间,他敲了敲门。室内发出请进的声音,他才推门而入。办公室里只有一人,他就是加藤正方。发现来到室内的是田中健二,加藤正芳马上伸出右手与田中健二相握寒暄,“欢迎老前辈。” 田中健二对于欢迎老前辈这类寒暄,根本不与回应,而是直接进入主题:“加藤君,请你救救我!” “叔叔,你有什么危险吗?”加藤有些惊诧。 田中健二到现在仍然是心有余悸:“有几个中国人正在追我。”说这个话的时候,田中健二身子仍在发抖。“今天早上我去菜市场买菜,他们追杀我,现在就在宪兵队的门外。”田中健二补充道。 透过田中健二的诉说,加藤正芳了解了这个事实。但他仍然吃惊这一日之间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我去到外边看看。”他告诉田中健二他到外面看看,看是谁如此胆大。 加藤正芳从角门儿里出来,看见了六个满洲人正在离去的背影。他所不知道的是,这六个人中还有一个日本人--山田一郎。 刘凤吉围绕着宪兵队走了一圈,发现宪兵队的大墙足有一丈多高,上面儿还拉着刺篱。别说宪兵队没有解除武装,就是普通住户,你也不能把田中健二如何。“算啦,就让田中健二在这里多活几天。”刘凤吉自言自语地说,然后,郑重的向大家宣布:“我们先找山下正雄算账!” 六个人转身离开了宪兵队门前,他们循着原路回到了松杉河右岸。松杉河是太子河的一个支流,松杉河第一支流松河发源于和尚帽子山,另一支流杉河发源于韭菜顶山,在魏家堡子村汇合后称为松杉河。两条支流水量差不多,只不过松河湍急,杉河平缓。但两条支流都清澈见底。 这时,太阳已经从东部山峦间升起。天上只飘着少许白云,不用说,这又是一个流火的日子。“刘桑,我们还是找一个住的地方去!”山田一郎建议道。 加藤正芳返回208房间时,田中健二正站在本溪湖地图前仔细察看。“叔叔,追您的那六个中国人已经走了。” 一听说追他的人离开了这里,田中健二仍然面有忧色。就在这时,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没等加藤正芳说请进,这个人就推门而入。加藤正芳一把拉过来人说:“叔叔,你看谁来了?” 田中健二定睛一看,立刻想起在这个镇上他曾经教过的学生同时也是仙台老乡少年,悠忽间过了两年,模样何依稀可寻。“这不是宫崎南吗。” ”田中健二说完立刻上前拥抱,二人牵着手坐到沙发上,田中健二问道:“两年前你不是去了逊克吗?” 听到田中健二的问话,宫崎男有些激动地说:“叔叔,这几天我真是九死一生啊!” 第八章 宫崎男 宫崎男参加关东军前,曾在田什傅沟镇生活过七年。他的父亲宫崎次郎是满洲铁道株式会社招募来的员工。昭和八年到满洲,先在本溪湖牛心台站工作。昭和十四年,铁路修到南甸,宫崎次郎奉调来到田什傅站。就是这一年宫崎男随父母来到田什傅沟镇。他来时才九岁,来之前在牛心台日本学校读初小二年。由于南甸的铁路修的时间晚,田什傅沟并没有日本学校。后来由于这里的日本儿童越来越多,于是就在火车站觅一间教室让这些儿童上学。至于来的师资更是五花八门,并且都是业余的。有这里的有铁路员工,也有协和会的工作人员,还有宪兵队的现役军人。就这样加藤正芳做了宫崎男的老师,当然是业余时间的兼职老师。当宫崎男完成了小学的学业后,田中健二成了他的数学老师,教宫崎男代数和平面几何。由于宫崎男天资聪颖,加藤正芳和田中健二都非常喜欢他。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本人的兵力捉襟见肘。尤其1943年以后,与美国人的作战,每战必败。于是,大本营就把关东军的兵力抽调到太平洋作战。这样,关东军兵力的缺口,由满州的在乡开拓团和铁路职工家属来补充。在两年前,宫崎男应征入伍,去了满苏边界逊克驻防。这一年,宫崎男十五岁。临行前,田中健二和加藤正芳一起请了宫崎男吃饭。宫崎男第一次喝了日本清酒。田中健二和加藤正芳二人共同勉励他,到部队好好干,为天皇尽忠。 现在站在田中健二和加藤正芳面前的宫崎男,不再是两年前满脸稚气的大男孩儿,而是一个满脸沧桑的难民。“孩子,你是从哪儿回来呀?怎么变成这样啊?”田中健二不解地问。” “庙街。” “庙街?那不是在罗刹国的地方吗?”加藤正芳更为不解。 宫崎男回答道:“是的,就在罗刹国。八月九号,罗刹国向我们宣战。我们驻逊克的一个大队,猝不及防,全部被罗刹军所俘。” “不是说边境都有非常坚固的国防工事吗?”田中健二问。 宫崎男说:“我们逊克根本没有国防工事。有国防工事的只有几个地方,在东宁、虎头。”宫崎男接着说:“那天,罗刹军对我们不宣而战。我们一千多人还在睡觉就被缴了械。接着我们就被押过江去到了庙街。”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田中健二恍然大悟。 “我们就在庙街住了一宿。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赶我们上卡车,有人说要把我们拉到西伯利亚去。”宫崎男继续讲述。 “我看到一个内部材料说,罗刹把被俘的德国人也押往西伯利亚。西伯利亚有许多劳动营,战俘在那里做苦役。”加藤正芳说。 “我也听有人这么说。说那里终年冰天雪地,冬天零下五十多度。所以当其他战俘上卡车时,我藏了起来。躲过了搜索,我泅水过江。在黑河偷了一匹战马。到了哈尔滨乘上火车,今天才到这里。”宫崎男一口气叙述了整个逃跑过程。 “我有一个问题问问你,宫崎男。你看罗刹军和我们日军到底哪个强?”田中健二问。 “说实话,我们的军队跟苏军没法儿比。就说坦克。我们的九吨,人家的三十吨。不用开炮,就是压,我们也被压扁了。”宫崎男用他看到的事实说明了这些。 “看来天皇终战决定还是英明的。”田中健二自言自语道。 “我在火车上也听到了天皇的玉音。还听说,这满洲由罗刹人受降。”宫崎男补充道。 “由罗刹军占领满洲,还好,还好!”田中健二一直沮丧的脸微微露出一丝喜悦。“八月九号前,我们两国还是友好国家。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几个承认满洲国的国家,罗刹国是唯一的大国。” “叔叔,你错了。一个视自己的国民都为草芥的国家,你还指望他对别的国家好?一个无神论者,你别指望他有任何道德底线。”加藤正芳的话,让宫崎男觉得他正在课堂上讲课。加藤正芳继续说:“日罗中立条约草案只是他们的一种策略。承认满洲国他们没有任何心理障碍。签了也就签了,承认了也就承认了。这不,八月九号,一起撕毁。” 听了加藤正芳的一席话,田中健二立刻又忧心忡忡起来。加藤正芳继续说:“我听说,今年四月份到五月份。德国战败之际,他们划分了英法美占领区和罗刹占领区。德国军队争先恐后的开向英法美占领区,向美军投降。因为美军执行日内瓦条约,而罗刹军把德国战俘用火车直接拉到西伯利亚。” “加藤老师,这正是我要说的。如果你在宪兵队等着被俘,那么你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到西伯利亚去做苦工。” 加藤正芳听了宫崎男的分析,加以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说:“自从昨天听了天皇的昭书,综合了各种传闻,我就料定了继续待在军队里的结局。我打算……”加藤正芳略微沉吟了一下,然后环视了一圈办公室,向内室的门努了一下嘴,然后快步开门进了去。宫崎男和田中健二明白他的意思,也快步跟了进去。 刘凤吉他们六人,找了一个小旅店。每人每天宿费是五毛钱,可以在旅店打伙,连吃饭一共六个人每天十元钱。 田什傅沟镇是由于开采煤矿才形成的镇子,总体来说,镇子沿着松杉河由西南向东北延伸。光绪三十一年就发现有煤。由于煤层较浅,首先由本地的一个大户人家开采,规模很小。后来经过日本大仓石炭调查所勘探,发现煤蕴藏量极大,日本政府就盯上了这个地方。臭名昭着的二十一条,就将田什傅沟石炭列入其中。由于袁世凯贯于打太极,日本人的阴谋没有得逞。后来张作霖统治时期,爆发了郭军反奉。张作霖有求于日本,日本人就拿出来了五条,其中第一条就是开采田什傅沟石炭。张作霖签了字,但他事后抵赖,所以日本也没有得逞。到了民国20年,九一八以后,日本人全面占领了东北,这才满足了他们开采田什傅沟煤炭的宿愿。 由于日本人对于田师傅沟煤炭的大力开采,在田什傅沟镇居住了许多日本人,田中健二和山下正雄就居住在这个镇上。 由于刘凤吉六个人头一天晚上基本没有睡觉,所以,找到旅店后一直睡到日头偏西。吃过晚饭后,刘凤吉一声令下:“我们找山下正雄算账去!” 第九章 寻找山下正雄 山下正雄是大仓制铁株式会社的副社长,他比田中健二的职位高得多。他是大仓组石炭负责人。本溪湖大仓煤矿是日本人大仓喜八郎创立的。光绪三十年,日俄战争爆发,辽河以东划为战区,辽河以西为中立区,本溪湖一带理所当然是战区。日本人修建的安奉铁路正好通过本溪湖,身为日本陆军军需商的大仓喜八郎派人沿安奉线进行资源调查,发现了本溪湖煤矿和庙儿沟铁矿。光绪三十一年,大仓喜八郎向关东总督府申请开采煤矿。关东总督府以向军队供应煤炭为条件批准了大仓的申请。笠年,本溪湖煤矿开始出煤。后来,宣统二年,在赵尔巽、徐世昌、锡良的努力下,日清开始合办本溪湖煤矿。民国二十年九一八之后,日本人开始排挤华人并独占了本溪湖煤矿。这时候的山下正雄大显身手。他杀死了华人坑长,谋害了华人会计师。从一个日本坑长摇身一变成了副社长。由于田什傅沟煤矿开采的较晚,所以山下正雄这个时期就住在田什傅沟镇。 由于山下正雄性格残暴,经常打伤打残甚至打死中国劳工,所以矿工们对他恨之入骨。对于这一点,山下正雄是深知的。所以,一听到天皇终战昭书,他就紧张的不得了。于是,他就把家搬到了日本警备队附近,并且深居简出。 山下正雄有一妻一女,夫人山下智久,三十八岁,女儿山下青叶,十八岁。妻子贤良淑德,女儿乖巧伶俐。 刘凤吉一行六人找到山下正雄住宅时,这里早已是人去楼空。这是一个独立的院落,一扇黑漆大门悬着一把大锁。 他们六人围绕着大墙走了一圈检查一下,确信院里无人。他们翻墙进了院子。与中国北方的四合院不同,院子里只有一座孤零零二层小楼。与黑漆大门不同,进楼的门并没有上锁。这是一座底层木结构房屋,特点是大大的坡屋顶,正面是推拉门和贯通的玻璃窗,屋顶有个超乎寻常尺寸的“烟筒”还带着窗户。刘凤吉拉开门,六个人鱼贯而入。起居室不大,六个人进来显得有点儿拥挤。大大的长条矮桌,桌子下有凹槽。整个地面都有地板,通过推拉门,把起居室、卧室、厨房隔开。起居室左侧有一木楼梯,到二楼只有一间卧室,摆有梳妆台,一看就是闺房。山田一郎告诉刘凤吉:“看来山下正雄一家搬走了。”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刘凤吉不禁提出疑问。刘凤吉今天是第一次见到日本住宅内部 “你看衣柜,不管楼上还是楼下的,拉门露着的那部分,都没有衣服,他们走时都带走了。再看厨房,他们起码两天没做饭了。”山田一郎回答道。 “看来报仇雪恨还不是件容易的事呀!”刘凤吉感慨道。 加藤正芳、宫崎男、田中健二三个人密谋足有一个小时。得出来的结论是加藤正芳今天必须离开宪兵队;三个人必须结成团队;三个人必须随身携带轻便武器。那么去到哪里安全呢?去宫崎男父母家是必然的选择。说走就走,加藤正芳把自佩手枪--南部十四式手枪送给了田中健二:“叔叔,带着它,万一外边那六个人又回来了,你用它防身。” 田中健二接过手枪,把它藏到贴身的地方。宫崎男提议道:“先生,我先出去,到四周查查,十分钟后,你看到我面向大门,你就可以出来,我们一起走。” 宫崎次郎家在离火车站不远的铁路职工宿舍。这些铁路职工宿舍仍然在铁路附属地范围。铁路附属地按《中俄密约》的附属条约规定,小站五公里,大战十公里。日俄战争后,日本照葫芦画瓢,仍然如此规定。 看到儿子的归来,宫崎次郎夫妇喜极而泣,拉着宫崎男的手问这问那。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田中健二。田中健二是宫崎男的老师,所以宫崎次郎和田中健二相熟。“听说你们煤矿出事儿了?”宫崎次郎急于了解真相。 “我从八月十五号中午从煤矿回来,这两天我都没去,不太了解近况。”田中健二实话实说。 “我听说劳工们放火烧了日本宿舍,在现场处死了全部日本人。” “这伙暴民!”田中健二咬牙切齿的说。 暴民,田中健二说切齿的暴民,在八一五之夜,发动的煤矿暴乱,并没有停息。处理完日本人,不知谁喊了一声:“还有二鬼子呐,他们更坏,走,跟他们算账去。” 差不多有四百多人的劳工大军,人人手持镐把,成了名副其实的棒子队,浩浩荡荡地奔向了高丽宿舍。 但这次却扑空了,高丽宿舍早已人去屋空,逃之夭夭了。日本人宿舍的熊熊大火,早已提醒了高丽人。无论是下井的把头,还是在食堂里打杂的。差不多跟刘凤吉六人脚前脚后,乘着夜色,溜出了煤矿大门。 于是,找人算账变成了抢劫。都纷纷闯进室内,翻箱倒柜儿,找对他们有价值的东西。 太阳落山以后,加藤正芳也来到宫崎次郎的家。他给宫崎男带来一把南部十四式手枪,他自己腰间也插了一把这样的手枪,还带了一书包子弹。 宫崎次郎已经从宫崎男口中知道田中健二和加藤正芳到此避难,早已把西屋收拾好,被褥已安排好。 在宫崎次郎家吃过晚饭,田中健二和加藤正芳回西屋休息。宫崎男也跟了过来。“老师,我还有一件事搞不懂……” “你问。”加藤正芳拿出一副诲人不倦的样子。 “自从昭和十六年我们与米国开战,罗刹国一直都是中立国,我的印象我们两国就是友好国家。是米国要求他们来打我们的吗?”宫崎男说出他的第一个疑问。 “可以肯定,米国要求罗刹国出兵了。但是,就是米国不要求,他们也要出兵。这么多年,日罗始终争夺满洲,这次我们败了,罗刹怎能不进来?” “罗刹能撤军吗?他们能不能像我们一样赖着不走呀!”宫崎男说出他是第二个疑问。 “不能,我听过波斯坦宣言。中国要收回满洲和台湾。半年之内苏联就得撤军。” “太好了!半年以后我们就能回国了。”宫崎男显得欢欣鼓舞。 “不要高兴得太早,得保证我们俩不被罗刹人抓住。”说到这儿,加藤正芳向他们俩招手示意,见他们俩都过来之后,加藤正芳低声向他们俩宣布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大事。 第十章 加藤正芳 加藤正芳今年三十岁,毕业于仙台警察学校。昭和九年,就职于仙台市青叶警察暑。昭和十一年,日中战争全面爆发,日本进入战时体制。昭和十二年,日本国内警察部分编入日本宪兵队,进入满洲国。加藤正芳所在的宪兵队分配在本溪湖田什傅沟镇。第二年的七月份,接受满洲国边防司令部参谋长山下奉文节制。宪兵队一共三十六个人,留下六个人在家执班,其余30个人,乘车到一个到叫谢家崴子的地方去执勤。执勤的地点在太子河南岸,谢家崴子村在其不远的右边。离执勤的地方不远,有一山洞,山洞就在峭壁之下。在洞口附近,陆军有二十多人把守,人人都持着上着明晃晃刺刀的步枪。而宪兵队只负责阻断谢家崴子村到这里来的行人。 就这样在这里执勤半年以后,在这里执勤的陆军被调走了。加藤正芳他们二十人执行原来陆军的任务,分两个班持枪守候在洞口,一个班白天站岗,另一个班夜间站岗。由于好奇,一天晚上,加藤正芳偷偷进了洞里。这里是一个石灰岩洞穴,里边很宽敞。里边住有劳工,从床铺上看,可能有五十人左右的劳工。在床铺的一头,放着各种掘矿的工具。在右侧的溶洞,向前面延伸很远。而左边的溶洞,洞里黑漆漆的竟然是一条河,因为加藤正芳看到了船,而且还不止一条。 上边儿规定,洞口绝对不允许劳工进出,只允许日本人出入。中国劳工出了洞口,超过警戒线格杀勿论。 这是什么军事工程?加藤正芳真是猜不透。要说它是军事防御工事,这个地方不在交通要冲。要说它是地下军火仓库,不用说左边的山洞是一条河,就是右边的一条山洞也是潮湿得整天滴水。况且,这五十多人的施工队伍,对于一个地下工程,工人似乎太少了。 又过了半年,半夜来了一辆卡车,从车上卸下来一铁盒一铁盒的货物。铁盒不大,但很精致,每个铁盒都上着锁。令人诧异的是,卡车上下来的搬运工都是囚犯,每个人的腿上都带着镣铐。铁盒很重,这些囚犯搬起这些铁盒,一点儿也不轻松。下半夜的三点半,这辆卡车又来了一次,同样还是这帮囚犯,把这些铁盒卸入洞穴。 从这天开始,连续运了两个半月。在这期间,满洲国边防军参谋长山下奉文夜里来过两次,每次都在溶洞里查看。一直到天大亮,山下奉文才离开。就在最后一次,在搬运铁盒子的时候,一个囚犯脚镣拌到一个山石上。立刻摔倒了,把铁盒子摔开了,所有的人眼前一亮,原来是黄金,铁盒子里装的都是黄金呐。这个囚犯当即就被押运人刺死,尸体被宪兵队扔进了太子河。 当天,加藤正芳并没在现场,他是听一个跟他要好的宪兵说的。第二天晚上,这些当班的宪兵都失踪了,上边儿又从别的镇调来十个宪兵代替了他们。更为诡异的是,军事工程完成以后,加藤正芳再也没看到一个劳工走出山洞。听值夜班儿的说,夜里有五十多个麻袋运出山洞,里面装的有可能是尸体。当晚就被他们抛入了太子河。晚上再来接值夜班儿的宪兵又换了,他们是牛心台宪兵队的宪兵,而值夜班儿的那十个宪兵却不知所终。加藤正芳庆幸自己这队宪兵没有碰上这两件大事,如若碰上,自己必死无疑。 山洞的军事工程结束以后,加藤正芳他们的宪兵队又回到了田什傅沟镇,上边儿又给他们充实了十个人,他本人也升为伍长。尽管如此,加藤正芳仍心有余悸。后来听说山下奉文调到南洋打仗去了,他才略感心安。一年后,加藤正芳又偷偷的跑回谢家崴子,发现山洞仍有陆军把守,只是人数少了而已。有可能是外松内紧,更加戒备深严了。加藤正芳没有暴露自己,只是远远的看了一会儿。 但是,黄金的诱惑力太大了。加藤正芳多次梦到又回到了山洞,挖出了金子,醒来时竟是一场梦。后来报纸说山下奉文在南洋打了胜仗,在马来西亚和新加坡打败了英军,被西方人称为马来之虎。加藤正芳听到《终战诏书》,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山下奉文一定成为了美军的战俘。山下奉文再也没有机会回到满洲了,这山洞里的黄金秘密被湮没了。加藤正芳心里说,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呀,八一五那天晚上,他甚至梦到了在溶洞里自己找到了黄金。 今天田中健二和宫崎男的到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帮手来了,找到黄金的帮手。田中健二采煤掘进干了二十多年,具有丰富的地下挖掘经验。宫崎男今年才十七岁,大小伙子人高马大的,在挖掘黄金的时候如果有人来抢,他是足可以抵挡一面的。所以加藤正芳向他们和盘托出山下奉文黄金的秘密。 “叔叔、宫崎君,你俩愿意同我一起找那黄金吗?”加藤正芳说完了那黄金的秘密,马上问他们二人。 “愿意,当然愿意。”一老一少异口同声的说。“不过,如你所说,你并不知道那黄金到底藏在什么地方,我看我们三个人未必能找得到。”田中健二率先提出疑问。 “这就用得着你多年开矿的经验,根据蛛丝马迹,找到那些黄金。” “还有你说的进去以后有一个干洞和一个湿洞。黄金能藏在哪个洞?”田中健二不像早晨躲避追杀那样忧心重重,而是认真考虑如何挖掘黄金了。 “我们就在那干洞找,我看十有八九要藏在干洞。”加藤正芳肯定地说。然后他看了一眼宫崎男说:“宫崎君,你去和你父母说,给我们找几件我们能穿的满洲老百姓衣服。这样明天我们就可以行动了。” 宫崎男听了加藤正芳的吩咐,转身出去了。 阴历七月初十,也就是八月二十日,又是一个大热天儿。一大早儿,就没有一丝风,太阳一出来就火辣辣的。刘凤吉带领大家又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不过,早餐摊的老板娘不想要满洲国票,大家都知道满洲国垮台了。可惜刘凤吉的兜兜里没有其他钞票,再说,这些年也没流行过其他钞票。无奈老板娘只好收了他的钱。 昨天一天,刘凤吉领着他们五个人在田什傅沟镇转了一天。连山下正雄和田中健二的影子都没看着,白跑了一天。今天一早决定,兵分两路。一路由刘凤吉带领,在山下正雄家门口蹲守。一路由万玉林带领,在田中健二家门口蹲守。他们六人还没走出旅店,就听到了隆隆的马达声。 第十一章 搞枪 刘凤吉走出旅店,循隆隆的声音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队怪模怪样胶轮卡车。全身草绿色,高高的炮塔,向前伸出一根管子。速度奇快,一眨眼的功夫绝尘而去。 这就是开进本溪湖地区的受降军队。这怪模怪样的胶轮卡车队伍是受降先遣部队的侦查小队。怪模怪样的胶轮卡车就是ba-20装甲车。 刘凤吉见装甲车隆隆开过之后,非常不解的问:“这是什么怪东西,跑的这样快?” “这是装甲车。”山田一郎回答道。“他们可能是开到宪兵队去接受日本人投降。” 一句话提醒了刘凤吉。“我们跟着他们去看看,万一能找到山下正雄呢?”然后他转向山田一郎说:“一郎,你别去了,回旅店呆着。你是日本人,可别让人家抓走。” 山田一郎非常听话,转身回了旅店。刘凤吉挥了挥手说:“其余人跟我走,到日本宪兵队看看去。” 日本宪兵队门前,停着一溜五台装甲车。一个头戴大檐帽的占领国军官,身后跟着看似高丽人的随从。他们身后的装甲车炮塔盖开着,每个炮塔里都有一个头戴船形帽的军人。他们上身露在外面,双手紧握机关枪,对着日本宪兵队院儿里。那个军官哩了哇啦喊了一阵儿,然后那个高丽人模样的人翻成日本话。不大一会儿,一个日本人打着白旗从屋里走了出来。随后跟他走出来的日本兵都双手举着枪。那个占领军军官跟翻译耳语了几句,翻译跟打白旗的日本人说了几句,日本宪兵队又退回了屋里。日本宪兵队再出现的时候,个个都赤手空拳了,只是前面仍旧是打白旗的。日本宪兵队在大门外列队,数一数足有三十多人。然后,一个装甲车沿着来路慢吞吞地开走了。那个翻译指挥着日本宪兵队跟在装甲车后面,最后是那四辆装甲车紧随其后。 那装甲车隆隆的来的快,天还没到正午,就把全体宪兵队的日本人押走了。最后那个翻译把大门落锁,然后一切都安静下来。 此情此景,把刘凤吉看得目瞪口呆。这么多武器,放在屋里,没人管了。他恨不得立刻闯进屋里,拿上几件武器。他对陈福臣说:“福臣,我们俩看一看这宪兵队四周的情况。孟大哥,你们三个到树荫底下坐一会儿。盯着是否有人进宪兵队大门。” 日本宪兵队四周没有人家,北面靠着松杉河。刘凤吉和陈福臣围绕日本宪兵队走了一周,这个院子真不小,占地足有两亩。院墙很高,足有丈二,而且上边还有拉着刺棘。每个角上都修有炮楼,当然现在没人驻守了。“大哥,是不是想进到这个院里?”陈福臣问道。 “是呀,我想到里边儿弄几把枪。”刘凤吉答道。“不过,从大门进太显眼,跳墙进,又太高。”刘凤吉补充道。 “大哥,我有个主意,不知行不行。”陈福臣说。刘凤吉点点头让他说。“我们可以从墙上挖个洞钻进去。你看大哥,我们都是挖煤的,干这个轻而易举。”陈福臣说出了他的办法。 “福臣,要说你心眼儿多呢,真是名不虚传。这个办法太行了。”刘凤吉赞声连连。“不过,那工具……” “那工具好办。趁着天还没到中午,我和李树镇去矿上咱们住的工棚里去取啊。李树镇的铺底下,既有钎子,还有锤子。” “太好了!福臣。”刘凤吉大为赞赏。“对了,别忘了拿几盏矿灯。”刘凤吉吩咐道。 陈福臣一遛烟地跑了,他是一个言必信,行必果的人。 果然,刘凤吉回到柳树荫下,李树镇已随陈福臣走了。万玉林告诉刘凤吉:“这里仍然没有人来,这一中午,来的人都是镇上的日本人。看看宪兵队大门锁着,也就走了。” 太阳落山前,陈福臣和李树镇回来了。他们带回了锤子、钎子和矿灯,而且陈福臣手里拿着一个撬杠。 天黑前,万玉林弄回了一些窝头。大家胡乱地吃了一些,天也就彻底黑了。一轮快要圆了的上弦月从东方升起,一道天河在天穹中横跨,牛郎星和织女星有些暗淡,不知在相会中是否劳累了? 刘凤吉说:“树镇大哥,你在这守着。如果有危险情况发生,你一定到宪兵队的大墙后面找我们。”李树镇点头称是。 刘凤吉他们四个人快速的来到靠河边儿的宪兵队的大墙。陈福臣从他穿的小褂上撕下来一块布裹到钎子上,用钎子凿墙。不大一会儿,就凿出一个可以容一个人进出的孔洞。陈福臣道:“大哥,行了。” “孟大哥,你在这里守着,一会儿我们还在这里回来。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刘凤吉吩咐道。 刘凤吉、万玉林和陈福臣从凿出的洞钻进宪兵队大院。院里一片漆黑,月光下的院落仍然是影影绰绰。他们三人快速的来到了房屋很集中的地方,不用说,这就是宪兵队办公的地方。真别说,这个地方就是放上缴枪械的地方。在月光的照射下,枪械发出幽蓝的光。万玉林用矿灯照了照,欣喜异常。 刘凤吉什么也没说,冲上去,直接抓起两把带着枪套的王八盒子。另一只手,抄起一袋摸上去好像是手枪子弹的口袋。他们三个人见刘凤吉如此,也纷纷跑到武器堆跟前。万玉林、陈福臣各拿起两把王八盒子,陈福臣又拎一包子弹。四个人尾随刘凤吉其后,跑回刚才挖出的孔洞。 孟宪成帮它们钻出墙洞外。时间也不超半袋烟的功夫。待他们找到李树镇时,李树镇还在盯着警备队的大门,丝毫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归来。为了安全起见,刘凤吉一挥手,他们几个人钻进了胡同。 “大哥,还找不找山下正雄和田中健二?”万玉林刚停起来就问。 “找!”刘凤吉肯定地说,然后,他指了指刚搞到手的王八盒子说:“现在我们有枪啦,我们还怕谁?不过这个枪套可没什么用。既碍眼又占地方,把它扔了。”说完,刘凤吉就把两支手枪的枪套摘了下来,顺手隔墙扔到一家院子里。然后把一只王八盒子丢给了孟宪成。说:“把枪别在裤腰里。”他放好枪后拍了拍腰部说:“看,这下就没人知道我们带枪了。” 他们四人都收拾停当,只是李树镇腰里鼓鼓囊囊的。刘凤吉帮他收拾了一下。这时,只听“叭、叭”两声枪响。枪声就来自刘凤吉扔枪套的那个高墙里。 “这是日本人的院子,我估计山下正雄和田中健二就在这一带住。我们到这院子里去看看,万一发现他们呢?”刘凤吉快速分析了情况决定到院子里去看看。 他们五人迅速跑出了胡同。看见这个院子的黑漆大门敞开着。没等进入院子,就听到一个女子低声哭泣。 这个院子果然是日本住宅。坡屋顶、推拉门、玻璃窗无一不充斥着日本风情。刘凤吉一进入推拉门,见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穿和服的中年妇女匍匐在地上。低声哭泣的女子是一个日本少女,她一会儿伏在那个中年妇女身上哭泣,一会儿把那个中年男人翻过身来,试图把他唤醒。刘凤吉仔细观察这个中年男人,原来他就是刘凤吉他们正在寻找的山下正雄。 第十二章 山下青叶 山下正雄是一个做事不留余地的人。他在牛心台煤矿当副坑长时,还有一个副坑长高丽人李吉浩。李吉浩四十多岁,来满洲前在高丽咸境北道的阿吾地煤矿做总工程师。大仓制铁招募他来满洲,就是看好了他的采矿技术。牛心台煤矿坑长吉田耀五十多岁了,是一个顽固的老头儿,但对李吉浩的技术非常欣赏。在李吉浩来牛心台煤矿之前,山下正雄觉得自己接任坑长指日可待。可是由于李吉浩的到来,山下正雄觉得这个机会非常渺茫了。在牛心台煤矿,老坑长对李吉浩言听计从。而山下正雄有一丁点儿小错,吉田耀就严加训斥。这样,山下正雄对李吉浩恨之入骨。他向日本宪兵队匿名告发,说李吉浩是断指同盟会员,同其他天主教徒秘密反日。同时,山下正雄就把反日小册子偷偷放入李吉浩的办公桌抽屉里。日本宪兵队将李吉浩抓了起来,又到煤矿的坑长办公室进行搜查。结果将李吉浩办公桌抽屉里的反日小册子搜了出来。宪兵队将李吉浩严刑拷打,没出一个礼拜李吉浩就庾死狱中了。将李吉浩害了还不算,山下正雄还唆使浪人强抢李吉浩的妻子。要不是李吉浩十六岁的儿子李廷硕去新浦市爷爷家,李吉浩就全家被灭门了。 就是这个李廷硕,今年二十三岁了。两年前就从咸境南道回到本溪湖的牛心台找山下正雄寻仇,到了牛心台才知道山下正雄奉调去了田什傅沟煤矿。李廷硕追踪到了田什傅沟,由于煤矿戒备森严,李廷硕根本没进到煤矿去。李廷硕无奈回到了南浦市。五天前的八月十五日,李廷硕从收音机里听到了日本投降的消息,他马上意识到为父母报仇的良机来了。他怀揣着两年前买的手枪来到田什傅沟镇,到煤矿看到的是日本宿舍的一片瓦砾。回到镇上,他从高丽老乡那里打听到山下正雄并不住在煤矿,并没有死,并且告诉他有人在日本宪兵附近看到过山下正雄。李廷硕这两天一到天黑,他就到有日本住宅的地方去找,特别在日本宪兵队附近。今天他终于找到了山下正雄。李廷硕会日语,他叫开了院门。来开门的是山下智久,时隔七年,李廷硕还依稀记得她的模样。李廷硕说:“山下夫人,我是煤矿的高丽雇员,现在跟山下坑长汇报情况。” 山下智久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一边听李廷硕的解释一边往里走。刚一拉开门,山下正雄从玄关里走了出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李廷硕从怀里掏出手枪,对准了山下正雄说:“老家伙,你认识我是谁吗?” 山下正雄不知道对面的年轻人是谁。山下正雄树敌过多,他自己知道会有许多人来找他寻仇。七年前害死李吉浩的事儿他早已淡忘了。“你是谁,怎么是高丽人?”在山下正雄的潜意识里,应当是中国人来寻仇。 “还记得李吉浩吗?”李廷硕用手枪点指着山下正雄。 “你是他的儿子李廷硕?” “知道就好,我今天让你死的明白。”说完,李廷硕就要扣扳机。但是山下智久距离李廷硕比较近。她猛扑过来夺枪。与此同时,李廷硕的枪响了,山下智久马上倒地。然后第二声枪也响了,山下正雄立即仆地。 李廷硕见大仇已报,毫不犹豫地跑向大门,这是最快捷地离开方式。可就在他接近门口的时候,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李廷硕闪身躲到一个大花盆的后面,见从大门跑进五个人来。这个五个人直奔正房,而这时门厅传来女人的哭泣声。大门外一切都是静悄悄,李廷硕乘机跑了出去。 刘凤吉他们五个人并没有发现藏在大花盆后面的李廷硕,他们径直跑向门廊。在他们的字典里,已经没有了害怕二字。占领军并没有在这里停留,日本宪兵队日本人全部被押走,他们的手里有了枪。即使他们不太会使用这枪,但听老人们说,枪有瘆人毛。枪口对着人,没有不害怕的。刘凤吉想从这个大院开始,对日本住宅逐个搜寻,不信就找不出山下正雄和田中健二来。 推拉门儿大开着,那个日本少女正在伏尸痛哭。当少女把那个男人翻过来面朝上时,刘凤吉发现这个人正是山下正雄。山下正雄的胸部正在汩汩冒血,但他却没有咽气。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对女儿说:“青叶,爸爸的好女儿,不要哭。爸爸的这一天,迟早要来的。” 山下正雄转了一下头,发现了刘凤吉等人。他似乎认出了刘凤吉,因为田中健二向他反应过刘凤吉的桀骜不驯,说几个高丽把头对他有点儿发怵。田中健二还提议把他抓到宪兵队去,让他不死也要扒层皮。所以山下正雄暗中几次观察过刘凤吉,虽然他脸上总是带着几分不服,但他面相中透着忠厚。他并且听高丽把头说刘凤吉在井下挺能干。因此山下正雄就放过了刘凤吉。 “女儿,杀你爸爸的李廷硕刚走,这不又来一拨。哎,逃不掉的!”几天来,山下正雄悟出了这个道理。山下正雄转过头来,对刘凤吉说:“刘桑,我知道你。你是唯一一个有人向我告发,而我没有杀了你的人。” “那么说我得谢你的不杀之恩了。”刘凤吉反唇相讥。 “刘桑,我没有那个意思。”山下正雄话中有几分申辩的意思。他继续说:“我就要不行了,最后,我有个不情之请。请你把我女儿带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从今天晚上开始,不知道要有多少人要来这个地方杀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山下正雄,你作恶多端,罪行累累。中国有句古话,叫作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早就应当知道有如此下场。”说到这,刘凤吉话锋一转:“但我刘凤吉绝不能乱杀无辜。” 山下正雄一看有转圜余地,马上把女儿叫了过来,他低声向女儿交代了几句。青叶马上过来向刘凤吉磕头,而且磕头不止。这一下把刘凤吉弄得左右为难了,这时,陈福臣过来扶起了姑娘说:“大哥,就答应了,姑娘怪可怜的。” 刘凤吉犹豫了一会儿,正重地向山下正雄说:“我答应你,老家伙。” 听到了刘凤吉的承诺,山下正雄闭上了眼睛。山下青叶还要哭,刘凤吉制止了她。“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赶快收拾一下,跟我们走!” 第十三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加藤正芳得知宪兵队被占领军押走,心里暗自庆幸自己逃离宪兵队真是英明之举。为此,他自己一人去了宪兵队一趟,看着紧锁着的黑漆大门,不觉得后脊梁生出丝丝凉意。如今,自己的国家已经战败,自己像弃儿一样被扔在异国他乡。这个被自己国家的军队肆意践踏的地方,忍受了无数苦痛的满洲国,还能宽恕这些侵略者吗?满洲有三千万民众,每人一口唾沫也能把自己这些作恶者淹死。 这时天要黑了,街道上行人稀少。加藤正芳不再停留,他加快脚步,赶回宫崎男的家。 占领军已经接收了铁路并进行了军管,铁路职工必须照常上班。这样,铁路职工宿舍还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宫崎次郎下班回家,他的妻子宫崎佳美迎到门口,接过提包,恭恭敬敬地把他让进室内。帮他脱掉外衣,换上木屐。然后宫崎次郎端坐在长条矮桌旁,宫崎佳美端来菜饭,还烫了一壶清酒。宫崎次郎拿起木箸问道:“田中他们吃饭了吗?” “还没呢。加藤出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田中说要等加藤回来一起用餐。”宫崎佳美回答道。 “现在外面乱的很,别叫儿子跟他们乱跑。我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有一个日本人在大桥下边被人家捅死了。”宫崎佳美听丈夫这么一说,脸上立刻现出惊异的神色。这时一声门响,宫崎佳美知道是加藤正芳回来了。她马上去给东屋开饭。 宫崎佳美端饭菜到东屋的时候,加藤正芳正在叙说在回来的路上一个日本人被杀的见闻。“开饭了,看看我做的寿司如何!”宫崎佳美招呼田中和加藤二人。 东屋没有长条木桌,只有一个临时的矮木桌,这个桌子还是宫崎男上学时写作业的书桌。自从田中和加藤的到来,又成了他们三个人的饭桌。加藤已经没有了初来时的矜持,立刻凑到桌前拿起了木箸说:“我开动了。” 吃过饭后,宫崎男把桌上的东西收了出去。加藤说:“田中叔叔,十五号那天我们预料的那些事情终于来了,宪兵队和警备队今天已经集中到了小市。正如宫崎男所说,他们都要被押去西伯利亚劳动营干活儿去了。从今天的形势来看,中国人势必要对我们实行报复。那天我们制定的寻金计划应该立即实施,因为给我们留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听说寻金计划马上开始,宫崎男马上凑了过来说:“老师,你说怎么干,我听你的。” “对!”田中健二附和道。 “宫崎君,明天让你爸从铁路上借点儿锹、镐、锤子和钎子。”加藤正芳马上进入角色,开始发号施令。“让你妈做一些大米饭团,起码够三天吃的。” 当刘凤吉把山下青叶带回旅店时,山田一郎看到后非常惊诧。山田一郎与山下青叶两年前就认识,因为山下青叶这两年总去煤矿来玩。作为山下正雄的下属,奉迎一下上司的家人不需要理由,所以,山田一郎与山下青叶还是很熟。 “一郎哥哥,我的爸爸妈妈都……”她没想到能遇到相熟的人,山下青叶的悲怆似乎一下子都释放出来了,于是嚎啕大哭起来。 山田一郎一时有点儿懵,刘凤吉你有点太过份了。你杀了人家的父母,还把姑娘劫持回来了。山田一郎问道:“刘桑,你不是说不伤及无辜吗?” 刘凤吉觉得山田一郎问的有点儿好笑。就说:“我怎么伤及无辜了?不了解情况你就问问小姑娘啊!” 一句话提醒了山田一郎。这时,小姑娘已经由嚎啕大哭变成小声抽泣了。山田一郎问:“青叶,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是李廷硕杀了我父母。”山下青叶回答道。 “李廷硕?谁是李廷硕?”山田一郎不知道在哪里又冒出个李廷硕。 “他是李吉浩的儿子。”山下青叶回答道。 山田一郎知道李吉浩,他听过好几个版本儿的李吉浩的故事。既有日文版,也有韩文版。但是,根据山下正雄的一贯表现,他相信一定是山下正雄害死了李吉浩。既然李廷硕是李吉浩的儿子,这个事是他干的也说得通。 “听到枪响,我们才找到这个院子。我们没有看到李廷硕。”刘凤吉向山田一郎解释道:“我们是听山下正雄说以后才知道李廷硕的。是他向我们托付了她的女儿。” 这时,山下青叶已经停止了哭泣。她站起身来,正式向刘凤吉等人鞠了一躬:“谢谢你们让我得以活命。”山下青叶说的是真心话,因为他父亲低声向她说了实情。山下正雄向女儿说,他这一辈子,害了很多人,做了许多孽,一定有众多人向他索命。最后跟她说,你跟他们这伙人走,我一死,他们就宽恕了我的恶,也就宽恕了我的家人。告诉你,我的女儿,只有中国人才具有真正的恕道。 刘凤吉接受了山下青叶的道谢。然后转过身去对山田一郎正重地说:“一郎,我把山田青叶交给你了,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日本人,现在是患难之际,你们彼此有个照应。用你们日本人的话说,麻烦你啦!” 山田一郎学的中国人的样子,拱一拱手,既算领命又是道谢。然后出去给山下青叶安排住宿去了。 不一会儿,山田一郎就回来了,他面带喜色地说:“刘桑,这回我们的宿费和伙食费可不愁了。” “为什么?”昨天店主还向刘凤吉催讨宿费和伙食费,人家干脆不要满洲国钞票了,刘凤吉为此发了愁。 山田一郎把一个包袱放到床上。他用手指着包袱说:“这是山下家的全部财产。青叶说,有金币、珠宝首饰,还有不少中国的现大洋。”然后顿了顿又说:“刚才我去安排青叶住宿,店主安排她和另一个女顾客住一间房。青叶怕东西不安全,就请我把这个包袱带来了。并且说把这些财产给大家使用。” 刘凤吉用手摸了摸那个包袱,凭手感就知道里面有一些干货。他说:“一郎,这真是雪中送炭呀!但是这些财产我们不能要,这是她父母留给她的。再说,我们明天就可能找到田中健二,报了仇我们就回家去喽!我们走后,你俩还得在这儿住着。你俩走时,把我们以前的账一结不就得了吗!” 一听到找到田中健二报了仇,刘凤吉他们就要返回故乡。山田一郎马上把门关上,环顾一下四周,然后非常严肃的低声说:“刘桑,我有一个重大的机密跟你说!” 第十四章 金成健的秘密 刘桑,你知道八月十五号那天我和金成健在一起要干什么去吗?”山田一郎问。 “你不是说他找你商量事吗?”刘凤吉回答。 “你知道他找我商量什么事儿吗?”山田一郎继续问。 “不知道。我没问,你也没说。” “我现在告诉你。我们俩要商量找黄金的事。”山田一郎直接点出主题。 “黄金,不就是金子吗?黄金在哪里?怎么去找?”刘凤吉有些不知就里。 山田一郎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继续问道:“你知道我是怎么认识的金成健吗?” “不就是在这煤矿吗?” “我们是在离这不远的小市认识的。”说到这里,山田一郎顿了一下。“我们是在一个大官家里认识的。” “大官,多大的官?很有名吗?” “很有名,尤其后来更有名。”说到这里,山田一郎提高嗓音说:“他就是山下奉文。” 说出山下奉文来,山田一郎觉得能让刘凤吉惊呼一声。令他想不到的是,刘凤吉竟无动于衷。淡淡的说:“山下奉文,不知道。他是谁呀?” “在小市的时候,他是满洲国的边防军参谋长。后来在太平洋战争的时候,在马来西亚和新加坡打败了英军。后来人送绰号马来亚之虎。”山田一郎得意洋洋地说。 刘凤吉面无表情地说:“他现在在哪儿?” “在菲律宾,他应当成为了美军的战俘。”说到这,山田一郎才感觉到刘凤吉的揶揄。 “那么厉害怎能被俘呢?”刘凤吉故意问道。 “不说这个啦,我们还是进入正题。”山田一郎认为再纠缠就没意思了,所以话锋一转说:“昭和十一年,我应召入伍到关东军。昭和十四年,到本溪湖参加军事工程建设,就在山下奉文手下当建筑工程师。而金成健是山下奉文家的仆人。” “我知道了,你在你的上司家认识了金成健。” “对!那你知道我参加修建的军事工程是干什么用的吗?”山田一郎问。 “防御工事?还有可能是军火仓库。”刘凤吉猜测道。 “告诉你,这个工程就是我今天要跟你说的大秘密--埋藏黄金工程。当时我负责的是干洞的施工,另外一个工程师负责湿洞施工。” 刘凤吉一听山田一郎这么说,心中暗道,这真是一个惊天的秘密。 “当时我不知道这是一个隐藏黄金的工程。”山田一郎继续说道:“只是觉得这个工程有些怪。首先,工程规模比较小。第二,不要说湿洞,就是那个干洞,也比较潮湿。别说是放火药,就是要放枪械也得锈掉。” “那你怎么知道是要藏黄金呢?” “这就要说到金成健了。干了差不多有一年时间,我经常到山下奉文家去请示工作。有时候将军很晚才接见我,一来二去我就与金成健熟了起来。有时候金成健给我泡点儿将军的好茶,有时候我去时给他带点小礼品。时间一长,我们就成了好朋友。” “跟一个魔鬼交朋友,看来你也没有是非标准。”刘凤吉道。 “人都是会变的,那时他还是一个好人。有一天晚上,我去给将军送一份修改的图纸。金成健问我喜欢现在这份工作吗?我说我就是学土木建筑的,这个工作很适合我。他说你应当考虑换一份工作了。当时我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只是对他敷衍地一笑。就在那天晚上,将军接见我以后,金成健送我到门口,临分手时他塞给了我一张纸条。” “什么纸条?”刘凤吉问。 “就是让我赶快离开这里,越快越好。纸条还写着那个军事工程是隐藏黄金的工程,工程完毕后,所有施工人员及知情者都要被处理掉。” 事情是这样的,在前一天,山下奉文设家宴招待了关东军司令官梅津美治郎。整个家宴,只是他们两个对酌,没有任何人作陪。摆桌、布菜、上菜和烫酒都由金成健一人侍候。在两人对饮其间,山下奉文和梅津美治郎低声交谈。金成健只是偶尔听到两人提到溶洞、工程、黄金。这次两人的会谈,山下奉文和梅津美治郎谈得相当融洽。二人频频举杯,高山酒造的“十四代”喝了两瓶。酒足饭饱,二人携手进入书房密谈。由于他们二人都已微醺,谈话声音升了半度,在书房门外就能听清他们的说话。金成健驻足细听,这才知晓了埋金之后要把所有施工人员和知情者处理掉。 “上面发生的事情我是后来知道的。但是,单凭那张纸条儿和我的直觉就够了。我要逃离这里。逃到哪里去呢?那就要逃离关东军的势力范围。”山田一郎继续讲述。 刘凤吉问:“那你往哪跑呢?” “我选择了高丽。日韩已经合并多年,去高丽就是回国。最主要的因素是我有一个大学最要好的同学是朝鲜驻屯军第十九师团师团长尾高龟藏的参谋。到了平壤,找到了我那个非常要好的同学高桥智名,他安排我到七十四联队做文职工作。” “那你为什么又返回满洲并且脱去了军装呢?”刘凤吉问。 “我在七十四联队当了参谋以后,有一次高桥智名告诉我,山下奉文发出通缉令寻找我。我感觉到在平壤待下去仍不安全。昭和十八年,在七十四联队抽调一部份兵力到新几亚,我就报名参加了。这样,我就加入了第二师团。我去时,第二师团在所罗门群岛的瓜达尔卡纳尔岛与美军的争夺战已经进行五个月了。在那里,我们完全被美军击败了。撤走那天,我在登舰时被美军飞机射成重伤。在腊包尔军医院,治疗半年后我就复员回仙台了。最后,大仓制铁株式会社招聘了我,派我到田什傅沟煤矿。” “不用说,你就是在这儿与金成健重逢的。”刘凤吉抢先说。 “对,我们重逢后,金成健告诉我,山下奉文接到去南洋的调令后,就把下人全部辞去。他就经人介绍在这里找了个把头的工作。就这样,我们在一起工作,他就把这个藏金的前前后后发生的事都跟我说了一遍。我也把那个溶洞的地址和内部情况给他一一做了介绍。八月十五号那天傍晚跑来跟我说,他偷了山下奉文那个溶洞的施工图纸,就藏在家中。” 第十五章 藏金的来历 刘凤吉立刻联想到那天晚上山田一郎对金成健的死是那样的懊丧。对于山田一郎来说,金成健昨天是救命恩人,明天是发财的合伙人。金成健一死,是对山田一郎精神和物质地双重打击。前几天与他们混在一起,是慑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只有今天对绝密信息的吐露,是对从暴民手中将他救出的刘凤吉在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的妥善处理的非凡表现,山田一郎对刘凤吉产生了绝对信任,他对刘凤吉的人品人格越来越钦佩。对山下青叶的救助,对山下青叶的财产的不屑就是明证。同时,山田一郎对刘凤吉的聪明智慧也愈来愈佩服, “刘桑,你们愿意参加寻金吗?”山田一郎问。 “我有点儿不敢想。”刘凤吉答道。 “为什么不敢想?”山田一郎有些疑惑。 刘凤吉说:“我从小生活在新民农村,我们的那个地方,说谁家是财主,就看他有多少土地。有十垧地,就算财主。一垧地值五十块大洋,十垧地就是五百块大洋。就是这样人家,我也没看见他们家有多少现大洋,更别说金子了。不怕你笑话,我只见过一小块金子。”说到这,刘凤吉笑了笑说:“我听说,一两金子怎么也得换二十块现大洋,如果我们每人弄到一块金子,就算是三十二两,就能换六百四十块现大洋。那么我们五个人就都是那里的大财主了!你说说,是不是不敢想!” 山田一郎没有笑,他走到门口拉开门向外望了望。然后走回来挨着刘凤吉坐下,差不多用耳语的声音说:“山下奉文的藏金是真的。这些黄金是来自你们的少帅张学良家的边业银行。今年春天有一个人从菲律宾回来,我听他说,山下奉文无论在马来西亚,还是在菲律宾,他都抢劫被占领国家的黄金、珠宝和文物,然后埋在所在国的坑道、岩洞里。看来在满洲的黄金就藏在那个溶洞里,一定是真的。” “可是我们还没有找到田中健二,我们的大仇还没有报。”刘凤吉说完这些,站起来说:“要不然这么办,你帮我们找田中健二,报完仇我们帮你找黄金。” “我看调一下子先后顺序,先找黄金,再找田中。你放心,田中健二走不了多远,你们迟早有一天能找到他。”山田一郎仍然低声说。 刘凤吉考虑了一会儿说:“我现在答应你,但我要跟那几个兄弟商量一下。” “你答应了就大功告成了,那四个弟兄听你的。”然后山田一郎话锋一转:“我们走的第一步是,找到金成健的妻子,也就是找到那张藏宝图。” 金成健的妻子崔淑贤,在八月十五号那天,心里一直感觉慌慌的。吃过晚饭后,金成健说要去日本宿舍找山田一郎,她真不想让金成健去。白天在食堂上班时,她和食堂的同事收听了日本天皇的终战昭书。晚饭时,金成健变得忧心忡忡,惶惶不可终日。她劝金成健明天白天再去找山田一郎,但金成健说这件事必须抓紧。还说这件事一成,他们就可以远走高飞了。晚上八点钟,哄孩子睡着后,她就不断倾耳细听外边的动静,期盼着丈夫的归来。九点钟左右,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可转瞬间又没了声息。一切都归于安静,静得甚至掉地下一根针都听得到,崔淑贤不知不觉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突然,一阵阵喧闹声把崔淑贤惊醒。从玻璃窗向外望去,熊熊的火光映照进来。 “笃、笃”一阵敲门声响起,接着就听到隔壁桂慧姬的声音:“淑贤,快起来。” 桂慧姬是朴成焕的妻子,就住在崔淑贤家的隔壁。自从朴成焕死了以后,崔淑贤就经常去安慰她,两个人情同姐妹。崔淑贤赶紧把门打开,见桂慧姬一手拿着包袱,一手牵着儿子闯了进来。桂慧姬大声说:“妹妹,不好了,快收拾收拾,赶快跑!” “怎么回事?”崔淑贤不知就里。 “白天我们担心的事已经发生了,矿上的日本人全部被看了起来,房子,房子这不都已经着了吗?再不快跑就不赶趟儿了。”桂慧姬催促着。 崔淑贤有些不知所措。“这,这……” “还这什么,快!我给孩子穿衣服,你收拾值钱的东西。”桂慧姬说完,就去给睡眼惺忪的崔淑贤的孩子穿衣服。 崔淑贤打开了柜子和抽屉,将金银首饰及值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装进包袱。 “快,快!别愣着了,赶快跑!”桂慧姬催促着。 崔淑贤拉起孩子跟着桂慧姬快步走到门外,日本宿舍那边火光冲天,还夹杂着哔哔啵啵的声音。火光把她们四个人的身影映得清清楚楚,满天的星斗也暗了许多。这时,不断的有人在她们身旁跑过。崔淑贤看清了,这不都是我们这趟房的邻居吗?她和桂慧姬一起被人们裹挟着向大门口跑去。 跑到大门外,又沿着小河向北跑。跑了一会儿,觉着后边儿并没人追,众人便停了下来。转身朝煤矿望去,火光似乎没了原来那般通红。但人的嘈杂声似乎更大了一些,里面还夹杂着人的凄惨叫声。于是,这伙人又加快了脚步。 崔淑贤是昭和十一年跟着金成健来到满洲的。她们的家乡是朝鲜平安南道靠近海边的一个渔村。她还没出生时,自己的祖国就被并入日本。他从小就接受的奴化教育,小学毕业时,就能操一口流利的日语。她与金成健是一个村子的小学同学,十八岁时,嫁给了金成健。就在那一年,郡里征兵令下达。村里有许多青年人被征入伍,其中就有金成健。有人疯传,说是新征的这些人,要开去中国打仗。听到这个消息,当天晚上,金成健就带着崔淑贤乘船跑到了满洲的大东沟。后来又辗转跑到了满洲国的新京。在新京,金成健经人介绍,到山下奉文府做了仆人,崔淑贤也到了将军府做了厨娘。后来,又随山下奉文到了小市。 这伙人从煤矿逃难到田什傅沟镇时,天光已经大亮。这些背包罗伞的逃难人确实累坏了,更准确的说是吓坏了。他们坐在河沿上,打算休息一会儿。崔淑贤一眼就看到了刘凤吉那伙人。她让桂慧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说:“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山田一郎?” 第十六章 寻金路上 山田一郎与煤矿劳工坐在一起吃早餐,把崔淑贤看糊涂了。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山田一郎是被挟持到这里的。但一看山田一郎那神态、那精神头根本就不是被绑架的那种状态。昨晚金成健饭后去找山田一郎彻夜未归,现在山田一郎却出现在这里。崔淑贤心里暗道,我要问一问山田一郎我的丈夫在哪儿? 崔淑贤站起身来刚要迈步,桂慧姬拉住她说:“淑贤,不要冲动,你看山田一郎身边那么多的中国劳工。” “不要拦我,我一定要问出我丈夫去哪儿了?”崔淑贤挣脱了桂慧姬的束缚。 就在这时,坐在山田一郎旁边的那个人站起来就朝河边儿跑。接着其他穿着劳工服的人跟着也跑了。最后,山田一郎也跟着跑了过去。还没等崔淑贤动弹,山田一郎跟着他那伙人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太阳已从东边的山嘴漏了出来。崔淑贤这伙逃难的人分别到饭摊上吃了早餐。饭后他们又聚在一起,商讨他们各自的去向。 高丽家是不能回了,再说我们在老家既没房子也没地,而且更没有亲人。”桂慧姬率先说。“我去间岛,那里高丽人多,还有一个姐姐在那儿。”桂慧姬补充道。 有几个人附和着说:“我们也去那里,那里有我们的亲属。” 另外几个人说:“我们在通化有亲属,我们几个去通化。” 桂慧姬站起来说:“那我们就趁早走!”然后转向崔淑贤说:“妹妹,你怎么打算?” “我就在这等,找到山田一郎,我就知道金成健的去向了。” 虽然崔淑贤表现的比较固执,但寻夫心切亦在情理之中。桂慧姬从包袱里找出一个信封递给崔淑贤说:“这是间岛我姐家的地址,你找到妹夫就过来。” 崔淑贤留了下来,其他人都朝火车站的方向走了。她在原地坐了一会儿,仍不见山田一郎返回。她拎起包袱领着女儿来到山田一郎吃早餐的饭摊儿,想问一下没等吃完饭就跑了的那一伙人的去向。一询问,不用说,回答是否定的。 “大妹子,你是问刚才在这里吃油条的那几个人吗?”一个男人过来搭讪。 崔淑贤回过头来一看,这个男人有四十多,汗褟脏的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了。他见打听事的女人转过头来,就往前凑了凑。一股汗臭味冲进了崔淑贤鼻翼,让崔淑贤皱了皱眉头。 “我说的是顺着河沿跑的那六个人。前五个人都穿着煤矿劳工服,最后那个人穿着白衬衫。”崔淑贤生怕搞错,又把这六个人的衣着描述了一遍。 “对,对!就是这六个人,他们跑过河对岸,进了一个院落。” “远吗?”崔淑贤有些怀疑。“我看他们跑得没影儿了还没过河。” “那不是这条河往西拐了吗?往西一拐房子就挡住了。” 崔淑贤把包袱斜背起来用死扣系在胸前,她认为这样可以防止歹人抢劫。然后拽起女儿就走。 “大妹子,我在前边给你指路。”那个男人显得很殷勤。崔淑贤并没有表示,只是默默的跟着那个男人沿着河向南走去。 加藤正芳他们三个人紧锣密鼓地张罗了三天,才把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首先,他们三个人的衣服就很难办。他们自己的衣服,不是西装就是和服。无论材质和样式,都没有重新改制的可能。田中健二建议他们三个人每人偷一套。于是,加藤正芳和宫崎男出去转悠了多半天,才在三家凉衣绳上偷到,结果田中正芳的衣服还不太合身。其次就是工具的准备。虽然铁路上不缺乏锹镐,但现在铁路为罗刹军管,偷拿工具被占领军知晓,后果不堪设想。这样,宫崎次郎分多次把工具放在看守道口的小房里,由宫崎男和加藤正芳乘看道口的人在火车通过时放杆的功夫盗走。最后,在山洞里的照明也成了棘手问题。煤油和干电池都被占领军收缴,为此,宫崎次郎去了一次本溪湖,那也只买了六节干电池。没办法,宫崎次郎用了十个鸡蛋,才从占领军仓库贿赂出一小桶煤油。 一切准备就绪,宫崎次郎在军管处开了路引。标明他们三个人去温泉寺进行铁路维修。火车是在上午八点开出的。三个人上车后,捡了个离门口近的座位坐下。车上的旅客不多,乘务员仍然是日本人,这让他们三个人松了一口气。有个四十多岁的乘务员发现他们三个也是日本人,就上前与他们攀谈。加藤正芳怕另生枝节,只是敷衍地与其搭讪。车到小市,上来四个占领国军人。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瓶老白干,边喝边肆意地说笑。列车开动时,他们每个人都喝了半瓶左右。这时,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占领国军人把酒瓶往桌子上一撂,来到加藤正芳他们三人跟前,抓住田中健二衣领把他提了起来。气势汹汹地说:“Пpoctootдanheвeщn。” 这一下把田中健二弄糊涂了,就是加藤正芳也搞不明白,关键是不知道他说的什么。就在这时,那个乘务员跑了过来。把那军人的手从田中健二胸前分开。说:“haчaльhnk,пoлoжntьгheвhanлoctь。”这个日本乘务员粗通罗刹语,但他也不知道这场纷争是为什么,所以只能说请长官息怒。 “heчto。”那个军人说。 乘务员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个军人要的是东西。他对加藤正芳说:“快你们吃的东西拿给他们。” 加藤正芳不怕把吃的东西拿出来,他生怕这几个军人一翻,就把三支手枪和子弹就翻出来。所以他连忙把装吃食的口袋打开,拿出了大米饭团和煮熟的鸡蛋。 那四个军人见有了吃的,就哈哈大笑起来。盯着田中健二的那个醉汉立刻弯下腰来,拎起那个装吃食的口袋,一骨脑地全拿了过去。 “呜,呜。”火车一声长鸣,列车到了温泉寺车站。 第十七章 崔淑贤 崔淑贤担心那个男人抢她的包袱,因为她的全部家当都在这里。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个男人的目标是她本人。她顺着松杉河向南走了很长一段路,甚至松杉河转向了西,也没有看到能到达彼岸的桥。崔淑贤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望,她已离开人头攒动的早市很长一段距离了,而那个令人厌恶的汉子仍然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大妹子,再往前走一百步就到桥了。”大汉似乎猜到了崔淑贤的心思。 崔淑贤往前方望了望,好像不远处真有一座桥。于是她不再犹豫,快步走到离那个桥不远的地方。她猛然发现,这是个断桥,她停下了脚步。 那个汉子自言自语道:“这个桥怎么断了呢?那几个人就是从这里跑过去的呀!” 汉子走上一步说:“大妹子,再往西走半里路,还有一座桥,从那里绕过去,就能看到那个院。” 人的念头不能执拗。如果执拗的一条道跑到黑,那就容易给骗子可乘之机了。现在,崔淑贤心里只装着金成健,把自己的安危都淡化了。她继续往前走,足足走了半个多小时才看见桥。到了对岸,又往回走。这个地方,街上的人已不多见。院落稀疏,每个院子之间种着大片的庄稼。崔淑贤继续前行,她多么希望这个时候山田一郎就出现在某个院落里。 “大妹子,他们进的就是这个院子。”汉子用手指了指。 崔淑贤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这是一个破落人家。低矮的院墙底部由石头垒砌,往上部分皆由粘土垛就。院门由木棍钉成,用麻绳拴在木桩上权当锁链。院里两间低矮的草房,窗户纸有大大小小小的破洞。 崔淑贤满心狐疑,他们几个人能到这里来吗?那个汉子解开绑大门的绳子,半提半推弄开了大门,把崔淑贤让进院子。这里怎么静悄悄的呀?院子并不深,在屋子里的六个人怎么没有一丝声息?是不是他们把金成健藏在了这里,怕别人知道呀?她一门心思的想着好事儿,也就一步步迈向那个汉子设下的陷阱。推开门,里面黑洞洞的。崔淑贤的眼睛还适应不了室内的昏暗。她刚想转过身来,不料那汉子把她猛然向前一推,崔淑贤向前一趔趄,一下子松开了拉孩子的手,孩子倒地哇哇大哭。那汉子把崔淑贤拽进了里屋。直到这时,崔淑贤才意识到自己本身的危险。 “大哥,你别动粗,我把这东西给你。”说完,崔淑贤把包袱从后背解了下来。 那个汉子拿过包袱把它打开,发现在里面装的金银首饰。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但这种状态转瞬即逝。他的眼睛里露出凶光,恶狠狠地把崔淑贤推倒在炕上。然后扑上去撕扯她的衣裳。 山田一郎与刘凤吉彻夜长谈,刘凤吉答应了先把找田中健二报仇的事儿先放一放,当务之急就是找到金成健的妻子崔淑贤。这一点,刘凤吉有自己的小九九。其实寻找崔淑贤与找田中健二并无矛盾,因为二人的藏身范围相同,初步判断他们都在田什傅沟镇,有可能没找到崔淑贤之前,就找到了田中健二了。 早餐仍然去松杉河畔的早市,山田一郎说在这人烟集中的地方有可能发现崔淑贤。但事与愿违,时过境迁,别说是崔淑贤,整个早市儿,连个高丽人的影子也没有。他们六个人在早市儿转了两圈,最后来到第一天吃早点的那个摊儿。他们要了油条和水豆腐,一边吃一边与老板娘聊天。 “大嫂,还要满洲国钱吗?”刘凤吉明知故问。 “不要了,满洲国倒台子了,钱作废了。不过铜子还可以商量,最好是袁大头。”老板娘回答。 “老毛子票怎样?刚发的,嘎嘎新的。”刘凤吉又问。 “更不要,还不如满洲国的钱呢?”老板娘生怕这六个人吃完饭后用老毛子票结账。 “我听说民国政府将来是要兑换满洲国钱的。”一个吃早餐的客人接过话茬说。 “我还是只收铜子,不管兑换不兑换,它都比纸票子值钱。”老板娘生怕正在吃早餐的不用硬币结账,继续强调只收铜子。 刘凤吉从兜里掏出一把满洲国铜子,叮叮当当撂在桌子上。他对老板娘说:“老板娘,这是我们的饭钱。你收着。” 老板娘从炸油条的油锅跟前踱过来,看了看桌子上的硬币,笑着说:“大兄弟,用不了这么多。” 刘凤吉把这堆硬币往老板娘方向推了推,说:“你都收下。我跟你打听一件事。” 老板娘边收钱边说:“只要是我知道的,你就问!” “这几天,你可见过高丽人?”刘凤吉问。 老板娘略加思索后说:“初九那天,对,就是初九那天,来了一帮朝鲜人,背包罗伞的,就像逃难的。有人说他们是煤矿的高丽人,平时仗着日本人,欺压中国劳工。这回儿,日本人败了,满洲国倒台了。这帮中国劳工要跟他们算账。他们听到了风声,就跑到镇子里来了。” “那他们后来去哪了呢?”刘凤吉关心的是崔淑贤现在的去向。 “那些背包罗伞的人都去了火车站方向,八成是坐火车走了。有一个带着小孩儿的女人没有跟他们走,而是顺着这条河往南走了。”老板娘边回忆边说。 “那个女有多大岁数?”刘凤吉问。 “大概三十多岁,小孩儿有六、七岁。” 听到老板娘这么一说,山田一郎急不可待地抢着说:“对!刘桑,那就是崔淑贤!” 老板娘不满意山田一郎打断他的话头,朝山田一郎瞟了一眼。这时,老板娘立刻有了新发现。“初九那天早上你们是不是在我这里吃的油条?”老板娘问。 “是!”他们六个人差不多异口同声说。 “对,我想起来了,那天早上你们是第一个来到我这摊儿上吃饭。我说我没认出你们呢,原来你们都换了衣服。那天你们穿的都是煤矿的劳工服,后边儿印着洋字码。就是这位……”老板娘用手指了指山田一郎“就是这位穿着白衬衫,我一看你就是小日本。” 刘凤吉一看老板娘说的话跑了正题儿,于是刘凤吉一脸严肃的说道:“大嫂,那女的往南走了?” “对,顺着河沿往南走了。他就跟着一个叫季老四的往南走了。她是向我打听你们的,但季老四先搭的茬。”老板娘顿了一下又说:“那个季老四可不是什么好人!” 刘凤吉心里暗道,坏了,崔淑贤要遭遇不测。 第十八章 崔淑贤的遭遇 崔淑贤的确落入了季老四的魔爪。当她打算舍财免灾时,看到了那个汉子的一丝微笑,她以为很可能逃出险境。但是,这种希望转瞬既逝。季老四把她推倒在炕上,马上撕扯她的衣裳。崔淑贤奋力反抗,她用手抵在那个汉子前胸猛推,同时用脚踹他的下身。季老四“嗷”的一声跪在炕上,崔淑贤起身下地。但她一步也没有走出去就被季老四拦腰抱住,一下子把她摔在炕上。季老四扑了上去,崔淑贤故技重演,但这次却失效了。季老四改变了策略,他用手把崔淑贤的双手紧紧地压在炕上,分开她的双腿,前胸死死的压在她的身上。这样,崔淑贤就是双腿猛踢也无济于事,于是,崔淑贤大喊了一声:“?????。” 季老四见这个女人虽无反抗能力,但仍不屈服,并且大喊大叫。虽然他听不出这是喊救命,但这个声嘶力竭的大喊大叫,恐怕就要传到院外。于是他扼住这个女人的喉咙一掐,崔淑贤立刻晕了过去。 刘凤吉他们六人分两组顺着松杉河两岸寻找崔淑贤,足足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她的踪迹。六个人在小桥西岸汇合,商讨下一步如何行动。 孟宪成率先发言:“我看这样漫无边际地找也不是个事儿,我看还是想想别的办法。” “我们还是问问那个老板娘,问问她说的那个季老四住在哪儿?”万玉林提议。 “摆早餐摊儿的老板娘早就撤摊儿了,我们上哪找她去。”陈福臣提醒道。 刘凤吉接过话茬说:“福臣,你和山田一郎留下,仍在沿河两边寻找崔淑贤。其余的人,跟我一起去煤矿。” 其实,刘凤吉的话就等于发号施令。山田一郎和陈福臣答应一声就离开了。他俩过小桥到了松杉河东岸,顺着河向北巡视。而刘凤吉他们四个人则顺着河朝南而行。 崔淑贤醒过来的时候,室内已空无一人。她的双手被反绑着,长裙和内裤都被扔在地上,衬衣被解开,内衣被向上翻起。崔淑贤知道,自己被奸污了。她从炕上坐起,一股热风吹来,不时夹杂着臭味。崔淑贤突然想起孩子,她下了地,找一个有棱角的地方去磨绑在手上的绳子。这时,外屋门响。接着,那个汉子进了里屋。 季老四看到女人站在地上试图磨断绳子,他“嘿,嘿”一笑说:“小娘们,还想跑!” 崔淑贤对他怒目而视,沉默一会儿开口说道:“你把我的孩子弄到哪去了?” “你放心,我把她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了,专门有一个老太太照料。”季老四一本正经地回答,片刻就转为一脸淫笑说:“我是为了不让孩子耽误了咱俩的好事儿吗?”然后自我解嘲地“嘿嘿嘿”地笑了几声。 “你想要挟我?”崔淑贤冷言相对。 “这怎能叫要挟?只要咱俩好,你的孩子不也是我的孩子吗?” 崔淑贤真是哭笑不得,还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但转念一想,孩子在他手里,真不能与他硬抗。她语气缓和的说:“你把我的手反绑着,这也叫对我好?” 季老四一听她的言语有所缓和,马上走过来把麻绳解了下来。季老四把扔在地上内裤、长裙捡起来递给女人说:“这就对了。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你一个外国女人,哪有给你做主的。镇上有许多老光棍都给自己弄个日本女人做媳妇了。” 崔淑贤一想,他说的还真在理上。这局势她也看清了,自从昨天开始,日本人战败投降,他们这些寄居在临国的日本国的二等国民也同日本人一样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一但脱了单,就如同浮萍离开了水。但今天早晨选择不与桂慧姬一同去间岛,这是她的无奈之举,因为找到丈夫金成健是首选。现在,一切都变了。山田一郎的出现,给了他找到金成健很大希望,有可能金成健和山田一郎在暴民行动之前就离开了日本宿舍。但一想也不对呀,他们俩逃跑时也应当找上自己呀。对,他们俩有可能在有人追杀的情况下逃出煤矿的。可是,现在找到丈夫,也一切都晚了。高丽人也是受儒家影响很深的族群,也是把女人的贞操视同生命同样重要的国度。 季老四说完没人给她做主这句话后,发现眼前这个女人脸的颜色和表情不断变化。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眉头紧蹙,一会儿面露浅笑。季老四暗想,这女人是不是精神有了问题,可别魔怔了呀! “大妹子,你没事!”季老四生怕她出事。 “大哥,我没事。你贵姓?”崔淑贤第二次管他叫大哥。但这两次叫大哥的含义有细微的区别。头一次叫大哥,她希望以破财来消灾。这一次叫大哥,她是要找回孩子然后逃出生天。 “我姓季,在家排行老四,你就叫我老四。那你叫啥?” “我叫崔淑贤。我的孩子呢?”现在的崔淑贤整个心思都在女儿身上。 “你放心,我把她放在我的父母家了。” 刘凤吉他们四个人到了煤矿不由得大吃一惊,从那天凌晨走了到现在不过六天时间,煤矿已经面目全非了。煤矿大楼门窗已全然不见,进得楼来,但见收发室一片狼藉,灯房子也空空如也,他们平常下井的坡道上的大门亦无影无踪。 他们退出大楼走进食堂,如今的食堂已经人去屋空。不用说粮食已一干二净,炊事用具也一个不剩,甚至灶上的大铁锅亦不翼而飞。 从食堂出来就来到日本宿舍。这个地方是他们能预料得到的,因为那天晚上他们到过这个现场。那个时候就是烈火熊熊,还有什么烧不没的。没燃尽的房架子坍塌进房框子里,烧炸了的洋瓦巴掌大的碎块散落在整个过火区域。 穿过工棚时看到,这是一个仍然保持原样的地方。不用说,这里不是一个值得抢的地方。过了工棚,就是高丽宿舍。这两趟宿舍的门窗已没了踪影,室内只有散落的书籍。看到满地的书本,刘凤吉燃起了找到图纸的希望。 第十九章 七月十五 加藤正芳他们三个人终于摆脱了占领军士兵的纠缠,三个人带着所有东西,当然那些吃食除外,在温泉寺车站下了火车。当火车缓缓开动时,加藤正芳冲着车狠狠啐了一口,以发泄对占领军的不满。日本人就是一个这般奇怪的族群,组织在一起是一群勇敢善战的队伍,一经脱离队伍就变成了蛆虫一样的懦夫。走出车站,就是青年武士道场,再往南就到了东亚旅社,接着就是军人汤。加藤正芳从昭和十三年服役到田什傅沟宪兵队,每年都到这里休假。这里的汤池分一等、二等、三等。加藤正芳当然只能进三等汤池。满洲国大同元年,唐聚五的义勇军在这一带活动频繁。日本守备队一把火烧了温泉寺的庙宇,这里再叫温泉寺有点儿名不符实,所以日本人把这个车站叫做东亚旅社站。满洲人仍延袭原来的叫法——温泉寺。 其实,温泉寺在明末清初就已经建成。最初的温泉寺名叫三官庙,为明末僧人广慧、广智所建,因为寺旁有温泉,清初改为温泉寺。努尔哈赤当年进攻宁远,为袁崇焕的红衣大炮所伤,曾到这里疗伤休养。后来伤情恶化,乘舟回盛京,行至叆鸡堡疮发身亡。日本人把这么有名的古寺烧毁,引起这里的中国人的无比憎恨。对于这一点,加藤正芳是十分清楚的。虽然他们自己带的吃食,已经损失殆尽,但他们不敢在这里补给。他们三人下了车,一刻也不停留,迅速走出这个村子。这几天,加藤正芳在地图上做了一番功课。首先找到太子河,然后顺照河的流向走,大约五公里,就能到达山下奉文藏金的地方。他们的行装虽沉,但加藤正芳和宫崎男年轻力壮,没有两个小时就到了谢家崴子附近。加藤正芳在这里执勤差不多有两年,对这里的地形地貌十分了解。不一会儿,他就找到了岩洞所处的方位。这个岩洞很明显后来做了处理,洞口不但被封上,而且上边还敷设了植被。悬崖前一百多米的距离都栽满了杨树,五年间杨树长了二十多米高,微风吹来,树叶哗哗直响。加藤正芳用步来回量了三次,最后确定了洞口位置。但洞口栽的两棵杨树已经长了大碗口粗细。 看了加藤正芳画定的洞口位置,田中健二面有难色。他虽身为坑长,并在煤矿工作二十年之久,但他却从来没有亲手挖过矿。加藤正芳看出了田中健二的窘态,于是对田中健二说:“叔叔,你出主意,具体活我来干。”说着,加藤正芳拿起镐头说:“叔叔,我们是不是先把这棵树干掉。” “没必要动这两棵树,我们只需在树后面挖出一个人能进出的洞就行。”田中健二看了看对宫崎男说:“宫崎君,你俩换班挖!” 听到田中健二这样说,加藤正芳说:“前辈,你赶快回家,再做些大米饭团,烀些鸡蛋。现在就走,到东亚旅社站还能赶上回田什傅沟镇的车。明天一定要赶回来。” 田中健二答应了一声,立刻按原路返回。 毫无疑问,刘凤吉他们四人在金成健那两间房里寻觅到天黑,终是一无所获。他们甚至在工棚找来榔头和钎子先在四面墙上敲打,检验有没有活动的砖块。然后又敲击用砖铺成的地面,看有没有可以能撬起的板砖。这些都做完,太阳已经偏西。不管墙体和地面,没有一块砖是活动的。 今天是七月十五,是中国传统节日,但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节日,而是人们祭祀先人的鬼节。东北九省其习俗大体一致,这一天都去坟地,为祖先上供烧纸。因为他们的老一辈祖先大部分来自山东、河北,这样到了晚上,有的人就在村中路口烧纸,他们管这叫遥祭。既然在金成健家什么也没找着,刘凤吉决定撤回镇里,买烧纸好在晚上遥祭。 在回来的路上,刘凤吉就看见了山田一郎和陈福臣还在河对岸游走。刘凤吉他们四人迅速过了河与山田一郎、陈福臣二人汇合。回到旅店,山下青叶为他们准备了可口的日本饭菜,并且为他们烫好了烧酒。 忙了一天,刘凤吉他们四人水米未进,早已饿得不行了。就是山田一郎和陈福臣也是在饿时一人垫补了一个烧饼。所以这六个人这顿饭吃的格外香,不大一会儿,有如风卷残云般吃没了桌上的饭菜。 刘凤吉打着饱嗝离开了饭桌。赞道:“青叶做的饭菜真好吃!” 孟宪成接个话茬说:“如果青叶学会做中国菜那就更好了!” “我认为还是日本菜好吃。”山田一郎不同意孟宪成的说法。 孟宪成白了山田一郎一眼说:“那个四大完美里可没说日本菜。”说完,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青叶。 “那个四大完美说的是什么?”李树镇在家乡听过的四大里面都有一个荤的,所以他对这个四大完美特别感兴趣。 “我说……”孟宪成欲言又止,这就更引起了大伙儿的兴趣。差不多所有人都央求他快说。孟宪成咳嗽一下说:“吃中国菜,住美国楼,娶日本娘们儿,使朝鲜牛。” 李树镇听四大完美里也没有什么荤的,有些失望。其余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青叶,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天完全地黑了下来,一轮圆月从东方升起。刘凤吉他们每个人都买了一捆儿烧纸,他们准备到火车站附近的十字路口去烧。山田一郎虽不烧纸,他也跟着一同去了。 崔淑贤在这破破烂烂的草房里,老老实实地陪了季老四三天,这真是出乎季老四意料。头一天她手刨脚蹬的反抗,救命的高丽话的两个字拼命地喊了出来。季老四暗想这一定是头犟毛驴。没承想,通过这三天的观察,她竟是一个温顺的小绵羊。那一天,崔淑贤主动要求把季老四那套破烂污浊的被褥浆洗了。 “没胰子又没大碱,没法洗。”季老四一听到崔淑贤想干这个事,他马上想到家里确实什么也没有。 “没有那些东西,没事。我一会儿淋点小灰水,一样洗干净。”崔淑贤回答。 就在这天晚上,崔淑贤刚把缝好的褥子铺上,就抹起了眼泪。季老四见状问:“宝贝儿,你怎么了?” 崔淑贤怯懦地说:“我想女儿了。” 季老四过来拉起崔淑贤的手说:“别着急,明早我就把孩子取回来。” 崔淑贤破涕为笑,然后说:“你对我真好!” 第二十章 崔淑贤脱险 季老四说话还真算数,一大早崔淑贤还在酣睡,就听到了一个童音喊妈妈。她还以为是在做梦,直到一只小手摸她的脸颊,睁开眼看到女儿金英姿,她才知道这是真的。崔淑贤一把搂过小英姿大哭起来,英姿虽离开五天,也甚是想念母亲,但却不甚悲痛。她反过来劝母亲说:“妈妈,我在爷爷奶奶家挺好的!” 崔淑贤这才仔细打量孩子,发现女儿跟那天离开她时并无二致。衣着整洁,脸带微笑。看来他们真的善待了孩子。她突然闪现了实在不行就留在这里的念头。 她立刻否定了这种想法,她心里痛骂自己的下贱。这才与金成健分开不到一个礼拜,并且金成健生死未卜,自己怎能有这么龌龊的想法?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寻找机会离开这里。 季老四见崔淑贤不再哭泣,过来跟崔淑贤说:“哎,淑贤,我去到后院让我妈给咱们做饭。”说完,就匆匆而去。 其实,季老四并未走远。他出了大门就拐进了西边的苞米地。沿着他们自己家的西墙走到与草房相对处,这里的墙有一缺口,他在这里停了下来。在这里,他既可以看到房前的情形又能观察到屋后的情况。不管崔淑贤在哪个方向逃跑,他都能知道。突然,他听到房门“吱呀”一声开了,紧接着响起了脚步声。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两个人走路的声音。这个声音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走到夹道脚步声停了。这时,听到窸窸窣窣解衣声,然后就是哗哗的水声。直到这时,季老四才明白,原来这娘俩出来撒尿。季老四心头一喜,立刻穿过苞米地到老娘家做饭去了。 到了晚上,一轮满月悬挂东方天际。这个祭祀先人的节日,天空洁净如洗。玉兔东升,明亮的月光下,星星似乎少了许多。 “老四,你不去给你们的先人烧纸吗?”崔淑贤问道。 “我从来没烧过那玩意。”季老四回答。 崔淑贤正色道:“老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都四十多岁了,一直都婚姻不顺。这就是你不祭奠先人造成的。” 人对自己的命运是无法掌控的,尤其碰上与上天有关的事情,只能是尽人事而敬鬼神了。所以当听崔淑贤说他的婚姻不顺是由于没有给先人烧纸造成的,他立刻去买纸来烧。 季老四买来两捆纸,崔淑贤用刀裁好,季老四再用工具在纸上打出个若干个孔方形状算是给阴间送的钱。所有准备工作都做好,崔淑贤领着孩子随季老四到火车站岔路口去烧纸。 到了火车站附近的十字路口,把所有的纸堆在一起,季老四用洋火把纸点着。点燃的纸迅速地烧了起来,季老四在路旁的柳树上掰下来一根树棍搅动烧纸,火熊熊地燃烧起来,映红了他们三个人的脸。 与此同时,在路的另一侧也燃起来大火。季老四这一边,三个人只有一堆火,而路的另一侧却是六个人五堆火。突然崔淑贤发现对面有一个熟悉的面孔,看到这个熟悉的面孔,崔淑贤的心好悬没蹦出来。那不是山田一郎吗?崔淑贤用日语拼命喊了一声:“山田一郎さん” 其实,崔淑贤发现山田一郎的同时,山田一郎也看到了她。因为山田一郎并没有参予烧纸,他向路的一侧望去,他不但发现了崔淑贤,还看到了她的女儿金英姿。于是山田一郎大喊了一声:“チェ?スクヒョン” 在场的六个中国人都被惊动了,但最先警醒的是季老四。他出手去拦崔淑贤,但为时已晚。崔淑贤率先跑向路的另一侧,山田一郎也抢出一步迎了上去。崔淑贤一下子投入山田一郎的怀抱不断重复一句话:“??? ??。” 季老四手拿树棍,向前一窜一跳来到崔淑贤跟前。他无视山田一郎的存在,举了举手中的棍子骂道:“臭娘们儿!当着爷们儿面偷汉子,我看你是找挨打。”骂完,可扬了扬手中的棍子。 “她是我嫂子,她丈夫的名字叫金成健,你是什么人?”山田一郎厉声质问。 一听到金成健的名字,刘凤吉他们五个人立刻呼啦啦地围过来。季老四一看这阵势立刻软了下来,他嗫嚅地说道:“老婆,见娘家人也不要这么激动嘛。”说完,扔下手中的棍子。季老四跑回自己烧纸的那一面,抱起金英姿就蹽。 “放下我的孩子!”崔淑贤见状大喊。 刘凤吉一听到崔淑贤的叫喊,一个箭步窜上就抓住了季老四的肩膀。“放下孩子!”刘凤吉喝道。 听到炸雷般的断喝,季老四吓得一哆嗦。他不情愿地放下孩子,似乎还想说点儿什么。他突然发现另外四个人手拿棍子向他围拢过来,于是季老四撒腿就跑了。 “还撵不撵他?”万玉林问。 “把情况问明白再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说完,刘凤吉把女孩儿领到了崔淑贤身边。 崔淑贤把她这几天的遭遇述说了一遍,然后嚎啕大哭起来。山田一郎劝解道:“嫂子,别哭了。你要向前看,还有英姿呢!” 崔淑贤一听山田一郎这般说,就知道金成健已经遇险,也就是说不在人世了。但她仍问道:“成健呢,怎么不见成健?他说他上你家找你呀?” “他在暴乱中遇害。”山田一郎不敢说出实情,只是敷衍崔淑贤。“我还是被他们五个人从暴民手中救出来的呢。”山田一郎补充道。 烧纸差不多燃尽了,还有一些小块的纸呼咧呼咧的着着。皎洁的月光下的田什傅沟特别寂静,静得每个人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嫂子,跟我们走。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是非常正直的朋友。我们住在镇子上的一个旅店里,很安全。”山田一郎对崔淑贤说。 崔淑贤拉着女儿的手刚要走,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我的包袱,我的钱财都在包袱里。让那个该死的季老四抢走了。” “别怕,我们管他要回来去。”刘凤吉道。 “嫂子,你带路。我们去找季老四。”山田一郎说。 到了季老四家,屋里没有灯光。万玉林一脚踹开了房门,大伙儿蜂拥而进,可屋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了。 第二十一章 碰到施工难题 季老四跑回家去仍然心有余悸。他心里暗道,这高丽娘们儿太有心机了。我暗中监视她,给了她逃跑的机会,她没有跑。而她鼓励我到火车站十字路口烧纸,原来她是有预谋的。到那里烧纸的人多,能找到搭救她的人。这不救她的人不是来了吗?而且一来就来了六个。哎呀,不好。这娘们儿认识我家,她领着他们到家里报复我怎么办?想到这里,季老四不禁不寒而栗。我还是躲一躲。他不敢走大门,而是走西院墙与草房之间的夹道来到房后,穿过屋后种的高粱地,翻后墙出了自家的院。与自家后墙隔一条道的院落就是季老四的父母家。他的父母家的大门也与季老四家的大门一样,也是木棍钉成的。他推开大门,进了父母家,季老四打算在这儿避一避。 找遍了屋里屋外,也没有找到季老四。把一切能躲人的地方都找到了,甚至柴火堆都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季老四。刘凤吉问崔淑贤:“季老四还有没有别的落脚点?” “他的父母家就在附近。小英姿前几天就被他放在那儿。”崔淑贤回答。 “妈妈,我知道爷爷奶奶家,就在那边。”小英姿用稚嫩的小手向后指了指。她把一切年纪大的男人、女人都叫爷爷奶奶。她那苹果般的圆脸因为帮上了大人的忙显得很兴奋。 能找到季老四,山田一郎也感到很兴奋。他一下子抱起小英姿夸奖道:“小英姿,真聪明。一个六岁的孩子,就能记住这些事,真了不起!” “山田君,你抱着小英姿,让她指路,找到季老四的下落。” 小英姿不负众望,在她的指点下,他们几个人,跳过后墙,直接进入季老汉家。 季老汉家一片黑暗,他们没有点灯熬油的习惯,也没有点灯熬油的资本。在伏天,嫌室内闷热,就在室外手摇蒲扇,坐在小马扎上闲聊。季老四看到有人从他家的北墙跳了出来,马上意识到这是找他算账的那几个人。他立刻站起来拔腿往房后跑。崔淑贤眼尖,在月光下看的很清楚,季老四想溜。她大声喊道:“季老四,站住!” 听到崔淑贤断喝,季老四不但没有停下,反而加快了脚步。万玉林、陈福臣飞身直追,季老四刚爬上后墙,就被万玉林把他从墙上薅了下来。陈福臣赶过来摁住季老四就是两拳。万玉林同时也狠狠踢了他两脚。两人把季老四揍得嗷嗷直叫。刘凤吉快速赶到,他阻止了二人殴打季老四。刘凤吉问道:“季老四,把东西交出来!” 季老四耍狗驼子。他两手抱着头在地上打滚儿,就是不说东西在哪儿。 刘凤吉道:“不说东西在哪儿,揍他!” 刘凤吉的话音刚落,季老四的娘就赶了过来,她胳膊上挎着包袱,连颠带喊:“不要打,不要打。东西都在这儿!” 刘凤吉接过包袱,让崔淑贤打开包袱检查检查。崔淑贤把包袱放在地上,当着众人的面打开。包袱里除了丝绸衣料,还有一个精致的木盒。崔淑贤把木盒盖抽开,里面装的都是金银首饰。一个黄澄澄的金钗上镶嵌的珠子在皎洁的月光下光彩熠熠。山田问:“嫂子,东西少没少?” 崔淑贤把盒子里东西点检了一番,然后说:“够,一样也不少。” 刘凤吉见状,让万玉林和陈福臣放开季老四。与山田一郎商量一下,带着所有人离开季老汉家。 回到旅店,把崔淑贤安排与山下青叶一个屋住宿。山下青叶一见来了同伴,甚为高兴。她马上拿出糖果招待小女孩金英姿。 一切安排就绪,刘凤吉与山田一郎回到房间。吹息了油灯,躺在床上。山田一郎有些兴奋地说:“刘桑,我们距离找到山下奉文藏金又近了一步,我打一个比喻,我们找到了进那个宝藏大门的钥匙。” 刘凤吉说:“山田君,你不要过于乐观。我们还不知道崔淑贤愿意不愿意拿出那张藏宝图。” “这个不成问题。你看,首先,寻金计划是她的丈夫和我两年前就敲定的。我与金成健的亲密交往她是知道的。尽管我俩约定这个计划不向第三者泄露,但我俩商量时的只言片语她是有耳闻的。第二,金成健已经死亡,这个计划的继承者只能是她。第三,崔淑贤是我们从季老四手里救出来的,她的内心是非常感谢我们的。”山田一郎说出了三点理由。 刘凤吉基本赞同山田一郎的说法,他说:“山田君,关于山下奉文藏金的图纸只能由你单独与崔淑贤去谈。同时,你不能告诉崔淑贤关于金成健死亡的细节,只能像你今天说的那样,金成健死于那天晚上的暴民。” 田中健二回到岩洞现场时,发现加藤正方他们俩人的施工进度很慢。他们已把覆土挖开,掘进一米就碰上了钢筋混凝土墙。这个墙的厚度是未知的,凿进20厘米就碰上了真正的麻烦--用8毫米钢筋编成的钢筋帘子,钢筋与钢筋之间的距离不超过3厘米。对此,加藤正芳和宫崎男一筹莫展。由于他们的干粮尽被占领军士兵收走,昨日的晚饭和今天的早餐吃的都是在附近地里偷的红薯。今天早上他们在附近的山上发现了基本成熟的榛子,这个发现,对于他们不谛是一个最大的福音,因为这可以给他们不断补充食物。 田中健二带回的食物比上次他们拿的多得多。他带回了一个蒸锅,他这次带的不是大米饭团,而是一袋儿大米。他带回的不是煮鸡蛋,还是一百个生鸡蛋。因为田中健二回去前观察,这一块的干巴树很多,只要把锅一吊,用干巴树当燃料做饭是没问题的。 但面对的如此密实的钢筋帘子,一点儿一点儿地啃骨头肯定是不行的。加藤正芳听过许多次波斯坦公告广播,虽然满洲现在由罗刹军占领,但它的主权是中华民国的。所以这种权力真空是不会长久的,他们三个人必须抓紧时间把山下奉文藏金弄到手。像现在这样凿墙,一天只有几厘米的进展,肯定是不行的。宫崎男当兵去逊克之前,在东宁参加过要塞修建,对挖山洞还是有一定心得的。这时他突发奇想,他把加藤正芳正在施工的地方,上下左右目测了一遍。然后把加藤正芳和田中健二叫了过来,指着他们施工地方的上方说:“我们可以不可以在那个地方往斜下方挖?” 第二十二章 发现田中健二 宫崎男指着距地面十多米悬崖处有一突出的地方,那儿与加藤正芳他俩开凿的洞口垂直距离不超过九米。他说:“老师看那儿,一定是原来岩洞顶部。我们在那里向斜下方开凿,就避开了岩洞口封堵的钢筋混凝土。” 多年从事煤矿工作的田中健二立即理解了这种开凿办法的高明处。岩石与钢筋混凝土相比较,开凿的难度不知要小多少倍,尤其那密如蛛网的钢筋帘子。可是,他的最大难题是如何登上那个凸出部。不用说,宫崎男和加藤正芳他们俩可以通过爬树到达那里,而他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通过爬树到达那里。他的面部一会变白一会变红。他思考良久后说:“我赞成这个方案。但是……” 宫崎男从田中健二脸色变化中看出了他的窘态。不用他说,单从他那臃肿的五短身材就知道他不能爬树。“先生,我有一个提议,我和老师上去开凿岩洞,你就在下边做一些后勤工作就可以了。比如到河里打水,到山上拾柴,在这里做饭。” 加藤正芳是这次寻金的发起人,也是事实上的领头人。他清了清嗓说:“宫崎君,我看这样,让前辈再回一趟家,干什么呢?首先去弄一条长绳子和锯。绳子起码要能到那个突出部的两倍长。再有你回去把你的卫生胡剃掉。在火车上就是由于你这撮小胡。才把占领军士兵惹了来。罗刹人最恨的希特勒就是这样一撮小胡。” “先生,你现在就去温泉寺火车站。还赶趟儿。你把我爸那个鱼竿拿回来。我发现,这条河的鱼还真不少。”宫崎男叮嘱道。 田中健二答应一声,马上奔温泉寺方向走去。宫崎男把榔头和钎子插在裤腰带上,爬上离突出部最近的一棵树。宫崎男果然身手了得,“噌噌”几下就爬到了比突出部高出一米的地方,然后向下一蹦,就跳到突出部的平台上。加藤正芳把他换下的那套西装扯成布条,把布条和布条系在一起。用布条的一端捆绑起铁锹和尖镐,把布条的另一段系在腰间,两手吐了一口唾沫开始爬树。虽然加藤正芳比宫崎男大了七、八岁。但他也毫不示弱,也顺着这棵树爬了上去。 这个突出部平台只能容下两个人干活。加藤正芳解下腰间的布条,把铁锹和尖镐拽了上去。宫崎男解下尖镐,用尖镐在与其腰相平的垂直断面刨了起来。加藤正芳制止道:“宫崎君,不那样干。把镐头给我。” 宫崎男没有明白加藤正芳的意思,只是把镐头停了下来。加藤正芳用铁锹清理一下靠近垂直平面的浮土,然后向下刨了一个坑。他边刨边说:“我们在坑里向前方挖一个只能容一个人钻进去的洞,把残土堆放放在平台上。这样就挡住了洞口,我们三个人进到溶洞后,即使有人来到这里,也轻易不会发现我们。” 宫崎男听到后非常感慨,心里暗暗佩服中国那句老话,姜还是老的辣。 正如山田一郎所期望的那样,崔淑贤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山田一郎的请求。没等山田一郎要图纸,崔淑贤就打开木盒把图纸拿了出来。她说:“我丈夫让我把它放起来时说,这张纸很重要,如果他有一天不在了,就把它交给山田兄弟。这样我就把它放到贵重物品里了。从煤矿逃出来的时候,我就把它和我的首饰一同带了出来。” 山田一郎接过图纸,觉得有点儿像折过三折的手帕。这跟以前他给山下奉文画的施工图截然不同。他给山下奉文画的施工图都是二号图纸,而且这些图纸最终都晒成了蓝图。而崔淑贤给他的图纸打开后只有十六开那么大小,而且是手绘的。山田一郎没有仔细查看,他径直去找刘凤吉。 刘凤吉起床刚刚洗漱完毕,山田一郎就急匆匆的进了他们俩住的房间。“刘桑,我觉得这张图纸有点儿不对。”说完,他把图纸摊在刘凤吉的床上。 刘凤吉看了一眼铺在床上的图纸,横竖交错的线条和蝌蚪状的文字。笑了笑说:“山田君,我哪里懂得图纸,就是手纸也就是这几天才用过。你还是自己看。” 山田一郎一想也对,刘凤吉他们五人来煤矿前都是农民。别说会看图纸,除了孟宪成就是汉字每人也认不得一箩筐。这五个人中,只有陈福臣跟着他学过一些识图知识。 山田一郎奔出房间,在走廊里招呼陈福臣。陈福臣应声跑了出来,跟山田一郎进了房间。陈福臣看了看摊在床铺上的图纸,对刘凤吉摇了摇头说:“这种图纸我不会看,我那点水是山田君教的,他是知道的。我会看一些机械装配图。这种画得勾勾圈圈的图纸我根本没见过。” 听陈福臣这么一说,山田一郎把图纸从床上拿了起来。把刘凤吉和陈福臣招呼到跟前,指点着图纸说:“这是旱洞一小部分平面图。原来我画的施工图有十八张,不但有平面图,而且还有立面图和剖面图。这一小部分平面图是刚凿进去不到五米那个地方开始的平面图。我现在不明白的地方是开凿一百多米的岩洞,山下奉文为什么只用了五米左右的地方。” 刘凤吉虽然没看懂那个图纸,但他听懂了山田一郎的陈述,也读懂了山田一郎的意思。刘凤吉心里暗道,原来山田一郎害怕找不到藏金落下大家的怨言。刘凤吉决定将他一军:“山田君,既然图纸做了更改,那么藏金就不一定放在那个地方。那么我们就放弃寻找藏金!” 一听到刘凤吉要放弃寻找藏金,山田一郎的脸色一下变白了。他连声说道:“不能放弃,不能放弃。如果放弃了,那么我们前期的准备不都白费了吗?太可惜了。” 一看山田一郎这般认真的样子,刘凤吉不由得“噗嗤”一声乐了。他笑着说:“山田君,不要着急,我是逗着你玩儿呢。我们已经准备就绪,工具准备好了,我们又准备了五十斤煎饼。你也准备好了图纸,我们明天就上路。” 刘凤吉话音刚落,万玉林急匆匆跑进了屋。他大声嚷道:“我们发现了田中健二!” “田中健二在哪里?”刘凤吉和陈福臣异口同声问道。 “在南甸火车站,孟大哥在那儿盯着,我跑回来汇报。”万玉林仍然气喘吁吁。 刘凤吉下地穿上鞋,吩咐道:“山田君,看家。其余的人跟着我上南甸。” 他们一气跑到南甸火车站。进到候车室一看,别说是不见了田中健二。就连孟宪成也没了踪影。 第二十三章 跟踪田中健二 在南甸火车站候车室,孟宪成坐在离田中健二不远的长椅上。田中健二并不认识孟宪成,也没发现孟宪成在跟踪他。孟宪成发现,田中健二那撮卫生胡剃掉了,但像包子褶一样挤在一起的五官仍然那样狰狞。在煤矿时,如果像今天这样近距离的接近他,那你的霉运就要来了。但今天孟宪成不怕他,因为田中健二已经成了过街老鼠,而孟宪成已成了一只猫——一只尚未伸出爪子的猫。 田中健二带着一只能装一百八十斤粮食的大麻袋。孟宪成知道里面装的着五十斤大米,因为他们发现田中健二时他正在买大米。光复前满洲人吃大米就是经济犯。而八一五之后,人们抢了日本人的粮库,满洲人就可以在市场上买卖大米了。孟宪成还想知道那个鼓鼓囊囊的大麻袋里面还装了些什么,还有露在麻袋外面长长地竹竿儿一样的东西是什么呢? 这时,田中健二起身向售票处走去。孟宪成不失时机的走到麻袋前用手摸一摸,是绳子和锯。那一股股粗细一致的只能是麻绳,而一排排尖锐齿状的东西只能是木工锯。孟宪成被抓劳工前是一个手艺精湛的木匠,单凭手感,锛刨斧锯他是烂熟于心的。 孟宪成快步回到自己的座位。看到田中健二手里拿着车票,正在走回自己的候车座位。孟宪成对面就是列车时刻表,列车时刻表是用协和语印制而成。这种汉语中引入日语词汇和使用日式语法的混合语,孟宪成觉得有点好笑。明明是火车时刻表,那上边偏偏写着汽车时刻表。八成小日本他们的行为和思维习惯与正常人熟悉的方式截然不同。火车时刻表上赫然写着:田什傅沟——本溪湖 7:30,这就是最早的一趟火车。孟宪成只从被抓进了煤矿,就有了时间概念,因为上下班和吃饭都有准确时间。上班时间去晚了挨揍,吃饭时间去晚了挨饿。就这样,不用看钟表,孟宪成也知道大体时间。他抓紧时间到售票处买了车票。不知道田中健二买到哪儿的车票,孟宪成就买到终点站本溪湖的车票。好在早晨他与万玉林去买煎饼,钱就揣在他的兜里。买完车票不大一会儿,就见人们排队检票。田中健二背着麻袋排在旅客中间,孟宪成紧走了几步,排在离田中健二不远的地方。 检了票,进了站台。田中健二走到火车尾部,在守车前面的一个车厢上了车,孟宪成紧随其后也上了车。田中健二在紧挨着守车的那一端座位上坐下,孟宪成就在车厢中部了找个座。这个座正好与田中健二斜对着,田中健二的一举一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火车开出了南甸,这是孟宪成第二次坐火车。头一次坐火车是被抓劳工到田什傅沟煤矿,那一次做的是闷罐车。那个闷罐车一定是运牛马的,因为车厢里弥漫着牛马粪便的味道。当时孟宪成就想,我们一定是被拉去给日本人当牛做马,看看地板上的牛马粪便就心知肚明。这还真是一语成谶,在田什傅沟煤矿就是给日本人当牛做马,甚至连牛马都不如。而这次居然做的是票车,车厢里宽敞明亮,大白天车厢里还点着灯。车厢里的旅客不多,孟宪成的座位上一直没有其他旅客,靠在座位的后背上很是惬意。 田中健二在座位上正在闭目养神,他把麻袋扔在脚下踩着。火车飞速的前行,田中健二一直在假寐。火车在中途小站停车时,他都是这种姿势。只是在有人停顿在他跟前儿时,他才略睁开眼睛瞧瞧。火车到了小市,这是一个大站,上下车的乘客非常多。田中健二不再假寐,把他的麻袋往座底下下意思地塞了塞。上一次就是在这里碰上的占领军士兵。这次可不能大意。 孟宪成看得出来田中健二很紧张。火车启动了,并没有发生什么。这时候的田中健二恢复了正常,他把麻袋从座底下薅了出来。过了一会儿,田中健二去了火车连接处。看得出来,他就要在这站下车。 火车到了温泉寺,田中健二在这站下了车。孟宪成毫不怠慢紧跟着也下了车。田中健二并未通过票房子出站,而是顺着铁路往回走,过了火车站立的栅栏才离开铁路。 在温泉寺车站下车的人不多,而不走车站出口只有田中健二一个人,孟宪成不能跟得太紧。待田中健二拐下了铁路,他才顺着铁道追踪而去。过了栅栏,田中健二的身影有些模糊了。好在田中健二是负重而行,走的不算快。孟宪成快步前行,不一会儿,田中健二就清晰可见了。同时,哗哗的流水声不断传来。而田中健二走的方向改成向东,原来他是顺着河流动的方向走的。河岸上的树木颇多,孟宪成觉得距离田中健二近一些也不能被其发觉。于是孟宪成加快了脚步。由于田中健二负重较多,孟宪成距离他越来越近。这是孟宪成一个想法萌生起来,我何不趁他不注意把他干掉,省的五个人再来费二遍事。想到这里,孟宪成跑到河滩上,捡了一块足有五、六斤重的石头。用这个石块,猛击田中健二的头部,十有八九就能够结果他的性命。他紧跑了几步,跟在田中健二的身后并且距离越来越近。 就在这个时候,传来另外一个人的说话声:“老师,我觉得你该回来了,我来接你,麻袋让我来背。” 孟宪成马上停下了脚步,顺势蹲了下来,树丛遮挡了他的身形。他发现迎接田中健二的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穿着中式小褂,扎腿裤。如果不开口说话,没人觉得他是个日本人。这个小伙子接过麻袋,离开河岸向北走去。不一会儿,他们就走进一片茂密的杨树林里。 听听杨树林里没有了动静,孟宪成才起来跟进了杨树林。走了不到一百步,就听到了“当、当、当”的金属敲击声。孟宪成定睛一看,杨树林的尽头是百尺悬崖。那当、当、当的声音就来自那个悬崖的某个地方。孟宪成暗道,这几个小日本要干什么?要在这个地方再开凿个煤矿?孟宪成又往前凑了凑,这才发现金属的敲击声来自悬崖离地面三丈多高的突出部。这时,金属敲击声停了,一个日本男子声音传过来。到这时,孟宪成判断这里起码有三个人,看来凭自己一己之力是奈何不了田中健二了。孟宪成极速跑回河岸,看见一个赶着一群羊的小孩。孟宪成问道:“小孩,你是附近村子的吗?” 小孩一甩鞭子答道:“我是东边不远的谢家崴子的!” 第二十四章 顺利施工 刘凤吉他们四个人来到南甸火车站扑了个空。询问火车站工作人员,知道开往本溪湖方向的火车已在十分钟前发车了。不用说,孟宪成为了跟踪田中健二上了这趟火车。万玉林顿足捶胸地说:“我不应当回去找你们,而是一同与他上火车。我们俩一同对付那个老家伙,绝不会出差错。而如今他一个人赤手空拳对付那个老狐狸,肯定凶多吉少。” 刘凤吉向万玉林连忙摆手示意不要在火车站说这个事情。万玉林不再言语,跟着大伙儿走出了候车室。刘凤吉心里也有几分着急,匆匆走到大槐树下。太阳已升起老高,早晨凉爽的空气转瞬成为热风。刘凤吉的额头有了微许的汗珠,国字形脸偷偷现出了红晕。李树镇发现刘凤吉有些焦急,宽慰道:“老弟,不要担心。我老姨夫老有能耐了,人很机灵。你看我大字不识,我老姨夫国高毕业。在我们街,大事小情,都少不了他。” 对孟宪成的了解,其实刘凤吉不比李树镇少。在这四年的劳工生涯中,刘凤吉与孟宪成差不多是朝夕相处。他们吃睡在一个工棚里,干活在一个掌子面。开始,他觉得这个老乡谈吐不俗,议论同一个问题,他能提出不同于他人的见解。工友碰到了麻烦,他能给出异于他人的解决办法。尤其从八一五光复之后,在这六、七天时间里,他坚定不移地支持自己。复仇计划不同于其他活动,是要冒很大风险的。稍有差池就会殃及性命。尤其这次,为了追踪田中健二,竟然以身犯险上了火车。现在火车已经开出了有十多分钟,这下可难坏了刘凤吉。 加藤正芳和宫崎男俩人所进行的工程很顺利。他俩开凿的洞是由石灰岩构成的,它比花岗岩或玄武岩更容易开凿。所以在这一天时间里,他俩已经掘进了两米多。他俩首先向平台以下挖了一米多深,到碰到混凝土构造物为止。他们凿了一个1米x1米截面的方洞,把凿下来的残碴放在突出部的边缘,这就很好地隐蔽了洞口。掘进两米以后,加藤正芳和宫崎男商量出一个办法,就是在正方形洞的中央先凿一个直径为300的深半米的圆洞。然后在下面找一些站干的树木,把这些树木弄成劈材,放进这个半米深的圆洞燃烧,烧得很热以后,再浇上水。通过热胀冷缩,洞将更容易凿。商量好后,开始实施。加藤正芳看了一下手表说:“看时间田中前辈应当回来了,宫崎君下去接他一接。” 宫崎男与田中健二碰面后,两人各自交换了一下己方的情况。到了悬崖的突出部下面,宫崎男从麻袋里掏出锯和绳子。说:“先生,太好了,你回来的太及时了。老师让我弄一些劈材,有了这个锯就方便多了。” “宫崎君,弄劈柴的事交给我,还有到河里打水的事也我来弄。”田中健二与宫崎男交换情况时,得知了加藤正芳关于用劈柴烧洞的计划,所以他要承担打水劈柴的任务。“你上去时把绳子带到平台,弄好劈材我在下边儿捆好你把它提溜上去。弄好劈材我再去打水,也同样用锅,你也把它提溜上去。”田中健二补充道。 宫崎男认为田中健二这样安排很有道理,所以他答应一声绳子的一头儿绑在自己腰间,一眨眼的功夫就通过爬树上到了平台。田中健二见宫崎男这一天多功夫身手就如此矫健,不由的心中大大的佩服。 加藤正芳仍在洞中扩充修理那个洞中洞,以便洞里可以一次多装些劈柴。他听到了宫崎男上到平台的动静,加藤正芳从洞中爬了出来。宫崎男告诉加藤正芳:“老师取回了锯和绳子,他让我上来跟你一起干活儿,他负责劈柴和打水。” 过了不到半个小时,田中健二就弄来了劈柴。劈柴都是小碗口粗细,大部分是枯干柞树,其中还夹杂着站干松树。加藤正芳知道,松木有油易燃,柞木结实经烧。宫崎男吊上两大捆劈柴,其中一捆里边还夹杂一小把柴草。 加藤正芳下到洞里,宫崎男把劈柴挪到洞口附近,然后他也下到洞里把劈柴递给加藤正芳。加藤正芳把柴草放在洞中洞最下边儿,然后是松木劈柴,最上面是柞木劈柴。一切准备停当,加藤正芳点燃柴火,然后退出洞外,马上一股青烟在在平台上袅袅升起。 在这当儿,田中健二在河里打了一锅水。加藤正芳用绳子做了一个提兜,宫崎男把这锅水提溜上来。 由于通风不够良好,洞里的劈柴烧了半个多小时,烟才散尽。加藤正芳把锅里的水用手均匀的淋到洞壁,奇怪的是,洞里并没有升起水蒸气,同时洞的底部也没有存水。加藤正芳用手电照射着,用锤子敲击洞壁。榔头刚一碰到石壁,洞中洞立刻弥漫起白色粉尘。再一使劲锤击,有众多碎石落下。加藤正芳抡起铁锤一顿乱砸,碎石落了多半洞中洞。用铁锹将碎石清理出洞外,当然,这个清理过程是接力式的。清理完毕后,继续扩大战果。使用钎锤猛凿。不大一会半米深的1米x1米的正方截面就已形成。他们俩把残碴清理出洞外,然后二人出去喘口气儿。 刘凤吉在离开车站候车室前,注意到火车从本溪湖返程到南甸的时间是下午4:30,所以在这儿等着孟宪成也是没有意义。于是,刘凤吉他们四人一起离开了火车站,到市场去买煎饼--这是早晨孟宪成和万玉林的任务。 占领军占领满洲之后,对缴获的枪械控制的并不严格,因而流入民间,东北大地一时盗匪蜂起。各村镇纷纷成立团练对付土匪。田什傅沟镇镇大人多,买卖铺面林立。镇上商户、大户出钱,挑选精壮男丁,保险队成立。田什傅沟团练兵强马壮,只是领军人物难觅。镇上乡绅开会相商,裕来客栈老板程丰推荐道:“我们客栈有一常住客户刘凤吉,他是团练保险队长的不二人选。” 商会会长沈从德说:“这个人你了解吗?” “这个人是本镇煤矿的劳工,老家是奉天那边新民人,从八月十六号起,他们六个人一直住在我们客栈,后来又来了两个女人和一个小孩。我与他们中的一个姓李的聊天,他透露,他们正在追杀两个日本人,这两个日本人欠下煤矿工人累累血债,八一五以后,他们就隐藏在我们田什傅沟镇。他们说不除掉这两个日本人绝不罢休。”程丰一口气说出了所了解的全部。 沈从德听后大喜,表示要招募那个姓刘的当团练长。他说:“第一,这几个人家不在此地,不怕土匪报复。其次,他们在这里干团练,有利于他们找到那两个日本人。明天我就去登门拜访。” 第二十五章 同一目标 下午不到五点,孟宪成就出现在田什傅沟车站的出站口。万玉林喜出望外,他上来一把抓住孟宪成胳膊另一只攥着拳怼在他的肩窝。说:“你可回来了!你把我快吓死了!” 孟宪成一看是万玉林,也高兴的回怼一拳。说:“你怎知道我在这儿下车?” “刘老弟算你有可能在这里下车。南甸火车站那边也派人了,陈福臣在那儿等候你的大驾光临。可惜他的点儿不正,让我给等着了。”万玉林高兴得叽叽喳喳像个燕子。 对于孟宪成的安全归来,每个人都非常高兴。回到裕来客栈,刘凤吉把他找到房间,山田一郎也在场。刘凤吉开门见山:“根据我对你的了解,你并没有把田中健二跟丢。” “你说的对,凤吉老弟。田中健二是从温泉寺车站下的车,我跟着他也下了车。我发现他没有走正常的出站口,而是顺着铁道往东走。” 听到这里,山田一郎插话说:“我知道温泉寺,那是日本军人休养的地方,现在那里一定被占领军所有。” “离开铁路后,田中健二一直往南走。走到一条大河继续折向东。走了大约有五里地,一个小伙子迎过来接他。对了,我忘记了说。田中健二背了一条大麻袋,里面装的绳子、锯、还有五十斤大米。” 刘凤吉问:“他们俩人在那干什么?” “不是两个人,起码有三个人。那个小伙子接过麻袋,不再顺着河岸走,而是折向北。向北走大约十分钟,穿过一片杨树林,就来到一处悬崖。在距地面三丈高的悬崖凸起的地方,那里有个人与地面的这两个人说话。还没有看到悬崖的时候,我就听到有哐哐凿石头的声音,那个声音就来自那个悬崖凸起的地方。当时我就想,莫非三个人要在这里开煤矿?” 刘凤吉有点儿被孟宪成说糊涂了。他问道:“那是个什么地方?附近有村庄吗?村庄叫什么名?” “有个村庄,有个放羊的小孩儿说,村庄名叫谢家崴子。” 直到说到这儿,山田一郎才恍然大悟。原来田中健二他们几个人正在挖掘山下奉文藏金呐!山田一郎大叫道:“不好,田中健二他们也知道藏金地点。”山田一郎一下站了起来说:“刘桑,孟桑说的那个地方就是藏金地点。看来有人走到了我们前面。” 一切都明了啦,刘凤吉说:“看来田中健二走到我们前面了。不过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不会是金成健告诉他的。” “我看不会的,他把图纸放在妻子手里,并郑重交代给他妻子,如果他不在了,就把图纸交给我。” 刘凤吉点了点头,认为山田一郎说的在理。“我们也一切准备停当。事不宜迟,明天早上出发。” 火烧、水浇用来对付石灰岩,确实十分有效。宫崎男与加藤正芳经过商量,决定由宫崎男开凿300直径半米深的圆洞,再由加藤正芳添劈柴烧,烧后浇水,清理成1米x1米x05米的方洞。而田中健二供应劈柴,河水。三个人分工明确,配合默契。他们的开凿速度明显快多了。 田中健二在西北山上发现好大一片红松林,红松长得十分密集。树木长得挺直高耸,只是由于过密,树干显得纤细。最粗的树木小碗口粗细,细的只有酒杯口大小。田中健二乘着劈柴供应充足,他要剌两根能做梯子的红松。田中健二在这片红松林里寻觅了很长时间,找到了两棵上下粗细变化不大,高度足有35米的站干的红松。用锯剌倒后去掉枝桠,去掉树梢,运到悬崖下边的现场。田中健二从麻袋里取出钉子,这是昨天他向宫崎次郎要的。做一架梯子他从昨天就计划好了,因为从打通的洞口下到洞内的地面,是需要这样一架梯子的。他还需要再剌一棵站干的红松做梯子横撑,田中健二再次来到红松林,找到一棵小碗口粗的站干红松剌了下来,然后再截成06米的小段,最后把小段一破两半。把这些东西运回悬崖下面的现场。田中健二下到河滩取来河卵石当榔头,平行摆好刚运回来的两棵红松,每隔半米钉一横撑。把河卵石当榔头使虽不顺手,但也可以把钉子钉入。 田中健二让宫崎男放下绳子,他把绳子拴在梯子细头的第一个横撑上。他抬起拴着绳子的那头,宫崎男拉起绳子往上拽。随着梯子的不断上升,田中健二在下边调整梯子的方向。最后宫崎男把梯子上端放在靠近上边所凿洞口的地方,梯子的下端正好位于一棵杨树的后面。 田中健二蹬着梯子上到突出部平台,累得气喘吁吁。他从宫崎男手中拿过铁锹,把平台上所凿洞口与梯子之间的浮土挖去。然后抡起尖镐刨下面的岩石,岩石被风化的很严重,一镐下去能刨掉许多。这时,加藤正芳从洞里爬了出来,随后一股青烟也从洞里冒了出来。田中健二知道,用不了半个小时,洞里就需要用水。田中健二放下手中的尖镐,他赶紧顺着梯子下去,拿着铁锅去河里打水。 刘凤吉他们准备停当。吃过晚饭,山田一郎专门去山下青叶和崔淑贤的房间。去安排了他们离开这段时间两个女人和孩子的生活。最后他与山田一郎约崔淑贤到外边单独谈话:“明天我们六个男人就要按照地图去寻找藏金了,你一定要照顾好青叶和孩子。” “凤吉和一郎,你放心,我能够照顾好青叶和孩子。”崔淑贤爽朗地回答道。 “嫂子,我再强调一下,找到金子,连同青叶一起均分。这是我与刘凤吉他们五个人一起商量好的。” 早上7:45,由孟宪成带路,在田什傅沟车站乘上了去本溪湖方向的火车。在温泉寺车站,他们下了火车。他们六个人同样按照田中健二所走的路线,一气儿来到挖金地点。 若不是孟宪成带路,山田一郎都认不出这个地方了。尤其眼前这片杨树林,原来就是一片开阔地。刘凤吉吩咐道:“孟大哥,我们俩去前面侦查一下。” “好。”孟宪成把东西放下,说:“这个地方向北不到二百步,就是那个悬崖。” 刘凤吉和孟宪成悄无声息向北走去。走了一百多步,竟然听不到一丝声响。又向前走了五十步,仍然毫无动静。刘凤吉干脆走到悬崖下边,这里连鬼影都没有一个。 第二十六章 螳螂扑蝉,黄雀在后 加藤正芳他们三个人所进行的施工非常顺利。他差不多凿进六米的地方,在收尾阶段,轻轻用榔头一砸,瞬间残碴就没了踪影,接着就响起了哗啦啦残碴落地的声音。加藤正芳用手电一照,他们凿的洞底部露出一个黑乎乎地大窟窿。不用说,他凿的洞已经与藏金洞相通了。他兴奋地朝外喊道:“宫崎君,洞通了!” 宫崎男应声钻进洞内,还没看到什么,一股冷飕飕的风扑面而来。加藤正芳用手电朝洞底晃了一晃,竟然发现了一具白骨。他把手电光固定在骷髅头上,说:“宫崎君,你看看。” 宫崎男往前挤了挤,顺着光柱看到了骷髅,他不禁“啊”了一声。他奇怪道:“怎么会这样?” “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如果没有这个东西,说这里有藏金就不真实了。”加藤正芳用手电往白骨上照了照说。 加藤正芳把手电递给宫崎男说:“你用手电给我照着点,我还得把这个窟窿扩大一些,不然放下梯子就没法下人了。” “老师,我把那架梯子弄进来。坐在那架梯子上就能用钎子凿到前边的岩石。”说完,宫崎男就向洞外爬去。 田中健二已经把平台上朝向洞口那部分岩石全部处理干净。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见是宫崎男从洞里爬了出来。宫崎男站起身说:“先生,洞里边通了。我现在下到地面,我们俩把梯子放到地面上,然后你把我们拿过来的东西以及你弄来的劈材统统吊到平台上来。” 宫崎男下到地面,田中健二把绳子拴在梯子上,配合着宫崎男把梯子放倒在地面上。他们俩首先把他们带过来的东西吊到平台上,然后把剩下的劈柴也吊了上去。宫崎男把两个横撑钉在了梯子的下部。然后把绳子拴在梯子下部。他抬起梯子的下部,让田中健二往上拽。把梯子摆放好,这样梯子就相当调了个儿,与头一次摆放相比,变得头重脚轻了。宫崎男顺着梯子上到了平台,正好加藤正芳从洞里爬了出来。加藤正芳说:“宫崎君,我们俩再下去一趟,趁天没黑多弄点儿劈柴。洞里边阴森森的寒冷,往后几天,就是睡觉也要在洞里了,就得靠劈柴取暖。” 宫崎男从麻袋里拿出锯,与加藤正芳下到了地面。太阳落山前,他俩拽回来五棵枯松、六棵枯柞。在地面把它们锯成段,田中健二用绳子把劈柴弄到了平台上。他们把梯子顺进洞里。这时天就完全黑了下来。 刘凤吉一行六人到达这里时,加藤正芳他们三人早已经下到洞底开始寻金之旅了。 还是孟宪成首先发现了问题。就是加藤正芳他们一开始在杨树后边挖的洞。虽然田中健二填上了它,但是也有挖过土的痕迹。但是,突出部平台上的施工洞口,因为田中健二在把梯子放到洞中之后,又把土和岩石回填挡住了它。可是,孟宪成昨天听到了突出部平台上有人与地面上的两个人的对话。他看了看挨近突出部平台的那棵杨树,粗细正适合攀登。他快速攀到了突出部平台,他蹦到平台上,立刻发现了洞口。孟宪成钻进洞口,摸索着爬行。爬了一会儿,发现了远远的下方隐约有说话的声音,与此同时,他也摸到了那个洞通到藏金洞的窟窿的边缘。孟宪成连忙转头爬了回去。他缘树下到地面,刘凤吉还在原地等着他。 “那三个日本人就在这个被封住洞口的洞里,我已经听到他们谈话的声音了。”孟宪成没等刘凤吉开口,首先说道。 刘凤吉没有言语,只是挥挥手往回走。他们六个人会合后,刘凤吉说:“田中健二他们仨已经进了藏金洞。大伙看应该怎么办?” 孟宪成一听刘凤吉并没有把那边现实情况说明白,于是他说道:“现场的情况是这样的,那三个人最先挖的是地面那个出入口,也就是原来的洞口。那个洞口被堵死了,种种迹象表明,当初堵洞口时,日本人堵的相当结实。田中健二他们三个人刨破土层后就废弃了。然后他们又在被堵洞口的上边开了一个洞,这个洞只容一个人爬着进出。现在他们已经挖通了,因为我顺着他们挖的那个洞进去,听到那几个人在下面洞里说话。” 听孟宪成这么一说,山田一郎决定到现场看看去。孟宪成操起铁锹陪他一同前往。到达现场,正如孟宪成所说,当年那个自然形成的洞口已被堵死,与其他没有洞穴的地方一样杂草丛生,同时还有一簇簇的柳树。如果不是田中健二他们先前在这里挖过,山田一郎若想找到原来的那个洞口,还得费些时间。孟宪成把田中健二填上的那些土重新挖了出来,钢筋混凝土显露出来。山田一郎盯着砸得露出钢筋帘子那个地方看了良久,叹道:“这么密的钢筋帘,这么大号的混凝土,确实没有办法凿通啊!” 孟宪成接过话茬说:“所以他们就换了地方。”他拉着山田一郎向后退了几步,指着突出部平台说:“你看,就在那,田中健二他们挖了一个洞。” 这一切都明了啦。山田一郎从这个洞口封堵就知道了山下奉文对寻金者的防犯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单是对洞口他就搞得这般难破,那里边不一定要设多少机关,机关要有多么复杂呐!到此时,他才意识到,他手里的这份图纸,有可能是一份防盗机关图。 回到汇合地点,山田一郎拿出那张地图看了一看,果然是一个机关设置图。他说:“刘桑,你来看,现在我才明白,这是一张防盗机关图。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山田一郎指给刘凤吉看,然后说:“山下奉文这些地方都设置了防盗机关。根据他封堵洞口的混凝土来看,这些防盗机关也绝不能平常。所以我建议,让田中健二他们先干,就让他们先找。” 孟宪成听懂了山田一郎的意思,他鼓掌道:“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刘凤吉听后“哈哈”大笑,说:“是有孟兄这么一说,不过这个文词儿我不会说,但我知道是什么意思。就且让他们找去。不过,我们也不能回田什傅沟去!” “刘桑,从这往东不太远的地方有个村子叫谢家崴子。我们到那里去租一所民房住下,我们六个人分成三组,每天二十四小时在这里监视他们的动静。我料定一礼拜之内,一定会有结果。”山田一郎胸有成竹地说。 刘凤吉大声道:“大家听着,拿起我们的东西,到谢家崴子去!” 第二十七章 初遇洞中机关 从藏金山洞到谢家崴子不足二华里。顺着太子河流向往东南走,一袋烟的功夫就能听到谢家崴子村的鸡鸣狗吠了。这是一个在绿色掩映下的山村,太子河从脚下流过,铁刹山的余脉南山在这里流连,这是个有四百余户的山村,这里是一个交通要道,在这山区是一个比较大的集镇。刘凤吉一行来到村西头的小树林,他让众人在此休息。刘凤吉让孟宪成与他一起进村,其余人等在原地听候消息。 刘凤吉和孟宪成来到谢家崴子村。这个村子只有三条街,中间这条街最为繁华。紧挨着的三家买卖一字排开,中间是杂货店。杂货店中间柜台经营咸盐、白酒、酱油、陈醋、红糖、糕点等食杂品;一头卖一些针头线脑、钮扣、丈绳、寸带、毛巾、木梳、篦子等日用小商品;另一边柜台摆着锄头、镐头、镰刀、铧子、铁锹等农具。柜台上边放着两个大玻璃瓶子,一个斜口,一个直口。斜口瓶子装着糖球,直口的瓶子放的是雪花膏。离开柜台很远的窗台下放着一个脏兮兮的洋油桶,油桶打开了盖儿,泵油的抽子插在里边。右边的买卖是一家烧锅,正门脸挂一牌匾,上刻四个大字:谢家烧锅。这里采用前店后厂的形式。前边店里摆着四口三人合抱粗的大肚酒缸,把缸埋在地下三分之一,酒缸上都盖着直径半尺多的用厚木板涂亮漆做的圆形缸盖儿,缸盖儿漆得锃光瓦亮。地中间摆放着六尺长条高桌,高桌两边放着长条凳子,堵头各有一个马杌子。左手边的那家买卖是一个客栈。因为天热门窗打开。五间口袋房中间是大门洞,东西各两间都是连岸南北大炕。南北炕之间的地上摆放着两个地缸,不用说这就是接待车老板的客房。 看罢这三处买卖,刘凤吉很高兴。住在这里,吃喝住都不成问题。站在客栈窗外,刘凤吉高声道:“老板!” 老板应声而至。他询问道:“客官,要住店?” “是要住店,有干净点儿的客房吗?” “有,有。先生,几个人住店?”客栈老板问。 “六个人,都是男的。”刘凤吉回答。 “院儿里有单间儿,六个人就住三个单间儿。不过比大车店要贵一点儿。” “多少钱一宿?能打伙吗?” “能打伙,但你们得自己做饭。你们六个人就一天三块钱,但我要铜子。” “好,就这么定了。”刘凤吉与客栈老板谈好价钱后,让孟宪成去叫人。孟宪成一溜小跑去了。 加藤正芳他们三人是上午九点钟下到藏金的溶洞里的。洞里十分黑暗,一支手电筒的光亮很快就被暗黑吞噬。加藤正芳点上马灯,灯光马上把四周都照亮了。借着灯光,他们发现四周有十二具白骨。尽管宫崎男头一天在上边已看过一具白骨,但在灯光下一下子看到那么多白骨,还是吃惊不小。 他们三个人,只有加藤正芳曾经进来过这个溶洞。他知道这个溶洞的左手边是水洞,而右手边是干洞。所以他提着马灯,领着二人向右边走。走了一会儿,到了一个较高的地方,地面比较干爽。加藤正芳提议把他们带的东西全放在这里。三个人忙活一番,把所有东西连同劈柴都运了过来。田中健二用锤子敲击了几块钟乳石垒起了锅灶,加藤正芳到左边水洞打了一锅水坐到炉灶上。田中健二引燃了劈柴,洞里立刻明亮起来。 水烧开后,他们喝了点水。在锅灶旁,搭了一个可以容纳三个人的床铺。稍事休息一会儿,加藤正芳拿起马灯向洞内走去。田中健二和宫崎男紧紧跟上。走了不到五十步,又发现了一具白骨。加藤正芳在这具白骨上和周边发现了十来只箭矢。同时也发现,这里不再是自然裸露的地面儿,而是用加工好的石板铺就。加藤正芳和田中健二一合计,这具白骨一定与那十二具白骨是一起的。他们十三个人一起被封闭在洞里时,他一定是尝试找出路被暗箭射死在这里的。加藤正芳说:“你们看这条通道,地面上全是长宽四五十厘米的石板,我估计石板下面多半设有机关,你看通道两边和头顶上有无数洞孔,那些小洞孔在溶洞中原来是不可能存在的,这一定是修机关时加上的,里面极有可能有暗箭。” “可是往前走,就必须走这些石板路呀!”宫崎男说道。“又怎么能过去呢?” 加藤正芳和田中健二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二人沉默不语。最终还是宫崎男打破了沉默。说:“我有一个想法。” “那还不快说!”加藤正芳急道。 “老师,你看。这具白骨是在不知道有暗箭的情况下被射死的。其实这个暗箭机关就是防误打误撞进来的人。知道这件事,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宫崎男卖起了乖。 “怎么解决?你快说。”加藤正芳催促道。 宫崎男清了清嗓子,胸有成竹地说:“我们找一根搭床那种长棍,用麻袋装与我们体重相同的石头。用长棍挑起,一个一个试我们要经过的石板。这样,有暗箭的不就全都射出来了吗?” 田中健二恍然大悟,立刻竖起大拇指赞扬宫崎男的聪明。加藤正芳也大加赞赏。然后三个人分头去做准备。 真不出宫崎男所料,这个机关是给猝不及防的人准备的。他们三个采用宫崎男所说的办番上阵,不到一个小时就完全解决了。在这条直线距离上,一共有六十二块石板。其中只有四块石板设了机关,每个机关从小孔射出了十多支暗箭。然后用土在石板上做了记号,以免来回走时误踩了其它石板。 走过用石板铺成的路,又来到一堵混凝土墙跟前。这堵墙也是把整个洞口堵住,其形式和规制,甚至混凝土颜色都与封的主洞口一样。尽管看不到保护层里的钢筋,加藤正芳判断它也得与前一个钢筋帘子一样。他决定在溶洞右侧凿一个能容一个人进出的孔洞。 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为什么不像上一次在上边凿洞,宫崎男提出了疑问。加藤正芳给出了理由,虽然上边钟乳石容易凿一些,但人没有立足点,只能踩着梯子施工,踩在梯子上不能调整使用钎子的距离,这会影响施工进度的。 道理一讲就明,三个人说干就干,还是加藤正芳和宫崎男换班凿洞,田中健二搬运劈柴和水。这堵墙并没有想象那样难弄,四个小时就贯通了。 第二十八章 土匪洗劫 刘凤吉他们六人在谢家崴子的骡马客栈住了下来。刘凤吉和山田一郎住在天字号客房。它是这个客栈最好的客房,宽敞、明亮、通透集于一身,确实对得起这个“天”字。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铺盖。不是他这个天字号没有铺盖,而是整个客栈都没有铺盖。这是所有乡村客栈通用作法,入住的客人自备行李。好在时处七月,夜晚睡觉不必盖被子。 吃过晚饭,刘凤吉带着山田一郎和孟宪成去藏金洞。晚饭后距离天黑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太阳还高高挂在西天。此时去藏金洞是一路向西,在阳光下只一会儿就大汗淋漓了。孟宪成专拣有荫凉的地方走,刘凤吉一边走一边与山田一郎说话,走着走着就落在孟宪成后边了。 这时,迎头来了一标马队。孟宪成兜头与其相撞,马队其快如风,当听到马蹄声时不待反应,几个骑兵已经围着孟宪成转圈了。为首的宽额大脸,一脸络腮胡子,腰间斜插着两支盒子炮。他用马鞭指着孟宪成说:“干什么的?” “我是庄户人,谢家崴子的。”孟宪成用手向东指了指。 络腮胡子骑着马围着孟宪成转了一圈儿,命令手下道:“下去搜一搜他!” 孟宪成听到络腮胡子要搜一搜他,有些不自然,说:“老总,我一个庄户人,身上没有钱。” 那个手下的跳下马,不如分说的对孟宪成搜身。人们夏天穿的衣服很单薄,孟宪成腰间插着一把王八盒子,那个络腮胡子早已看出来了。那个手下的就摸到了孟宪成腰间硬邦邦的东西,他一下子把枪从孟宪成的腰间抽了出来。“好爷,他有枪,还是个王八盒子。”那个喽啰把枪举到头顶,边晃边说。 “把他捆起来!”络腮胡子命令道。 听到命令,又从马上跳下两个喽啰,他们三个五花大绑的地把孟宪成捆了起来。 这里发生的一切,刘凤吉和山田一郎看得非常真切。从土匪把孟宪成围了起来的时候,他们俩就躲在草丛中了。刘凤吉一看孟宪成被捆了起来,连忙对山田一郎低声说:“快回村里,你领他们准备准备,我在这里盯着他们。” 山田一郎爬出了草丛,猫着腰跑进低矮的树丛,最后一遛烟儿的跑回村里。 这股土匪一共十五个骑兵,匪首就是那个络腮胡子。喽喽把王八盒子递给了络腮胡子,匪首放下马鞭,拿着王八盒子把玩儿起来。“嘿嘿,庄户人,庄户人腰里别这么个东西干什么?这个枪还不赖呐!”他打开枪看了看,说:“枪还顶着火呢,还有这样的庄户人吗?还想唬我铁山好!”说完,他挥了挥手,命令道:“把他搭上了马,我们上谢家崴子!” 匪首铁山好领着众喽啰押着孟宪成一阵风的没影儿了。风驰电掣般地掠过刘凤吉藏身的草丛,刘凤吉似乎闻到了青草芽味。刘凤吉连忙爬起,快速赶回村子。 土匪从村西头进村,他们要对全村进行打劫。他们对全村住户进行无差别洗劫,对每家每户都进行收刮。不单要金银细软,也抢粮食被褥。在抢之前,十五个土匪进行了分工。这个村子一共三条街,土匪分成三组。每四人一组,剩下两个人进行组间协调,匪首铁山好为总指挥。在行动前,铁山好进行了训话:“弟兄们,这是我们从hlj回来的第一次行动。当年日本人把我们打到江北,我们是没办法。我们这次回来,没了基业,一切从头开始。没了老巢,只能住在铁刹山的庙里。第一次行动,什么都抢。开始行动,弟兄们!” 于是,谢家崴子村立刻成了人间炼狱。他们每个小组,首先抢了一辆大车,逼迫一个男人给他们赶车。在这满洲国十四年里,人们过的本来就是饥寒交迫。傜役一个接着一个,出劳工、当国兵、做国兵漏、勤劳奉仕不一而足。分派的出荷粮一年比一年多,而且日本人不管丰年歉年。税收一年比一年多,人头税、大牲口税、土地税,居然还有割头税。除了税以外,还有各种捐。像爱国捐、圣战捐、共荣捐真是闻所未闻。伴随着各种苛捐杂税到来的是警察,警察进入了各个领域。警察进入各家各户检查卫生,戴着白手套往你家上门框一摸,如果白手套沾了灰,就是卫生不合格,然后开出罚款。警察勒大脖子比比皆是,所说的打粳米骂白面就是真实写照。八一五之后,日本鬼子投降,满洲国倒台。胆子大的,去参加了抢日本人仓库和粮库。胆子小的,看人家抢回来了东西,就也跟了去,也弄回了点东西,虽然少,聊胜于无。没了苛捐杂税,又多少弄回来点儿东西,现在的日子比以前好过了。但现在经土匪这么一抢,就立刻变成一贫如洗了。 洗劫到了中街,铁山好在马上看到了这三处店铺,就像勘探员发现富矿一样,不由地惊呼起来。他命令所有人加速洗劫,把能看到的大车全都抢来,然后集中到中街。命令一下,负责穿梭联络的小匪飞也似地到前后街传达。这道命令一下,加重了这个村子的灾难。整个谢家崴子,到处是鸡飞狗跳。匪徒们更加肆无忌惮,他们不单抢劫东西,而且趁机侮辱妇女。全村人声鼎沸,求饶声、打骂声不绝于耳,有时还夹杂着几声枪响。 匪首铁山好在杂货铺前下了马,让一个小喽啰看着孟宪成。他信步走进杂货铺,看看这里的物品还算丰富,他满意地笑了笑。暗道,这些东西都是我的了。不过,那些锄头小镐子我可不要。这时,他眼睛一亮。他看到了惊惶失措的女店主和她的十四、五岁的女儿。女孩儿的个头差不多有她母亲一样高了,但她把头依偎在她的妈妈的怀里,大眼睛茫然的不知瞅到哪里是好。铁山好一脚踹开柜台小门,走近柜台一把薅起那个瑟瑟发抖的女孩儿,提溜着就往外走。女孩儿的母亲跑了几步,抢到铁山好前跪了下来,说:“求你老总,行行好,她还是个孩子!” “臭娘们儿,还敢挡横!”铁山好摘下一支镜面匣子,把枪口对准女孩儿的母亲,继续喝道:“再挡着我就毙了你。” 女孩儿的母亲并未退缩,上前抱住了铁山好的腿。铁山好向后倒退一步,摆脱了那个女人的纠缠。随后他的枪就响了,女孩儿的母亲立仆,鲜血汩汩从女人的左胳膊涌出。女儿见此情景,妈呀一声晕了过去。 铁山好提着女孩儿,走出杂货店,进入客栈的大门洞。他命令小喽啰守住大门,他自己拽着女孩儿走进西厢房的最后一间。女孩儿已经醒了过来,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浑身哆嗦。她把女孩儿扔到炕上,扯下她的衣服,压了下去。 第二十九章 击毙匪首 铁山好是个无恶不作的惯匪。民国二十年九一八事变后,他曾投到唐聚五的辽宁民众自卫军,作三十七路军司令。但铁山好匪性不改,当了义勇军,不打日本人,仍旧抢劫老百姓。唐聚五一怒之下,撤了三十七路军的番号。这样,他又投了于芷山。于芷山不信任他,不肯给他关饷,他就洗劫了安奉线上的日本火车。关东军闻信后派兵围剿了他,铁山好抵敌不过,领了十几个弟兄跑到了hlj,隐姓埋名了十二年,八一五光复之后,日本人投降,满洲国垮了台。铁山好这才拉起了杆子,领着十几号人马杀回了本溪湖地区。这不,他们昨天扎在铁刹山,今天就杀下山来。 铁山好把魔爪伸向那个女孩儿,扯去女孩儿的衣服。再把两把盒子炮摘了下来放在炕上,松开自己的裤带,扑向女孩儿。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凉凉的枪口顶在他的后脑勺。“举起手来,不准动,动一动我就打死你!”身后一个声音冷冷地说。 铁山好一刹那有点愣了。在他的想象中,这个村子里的人,不会有敢于反抗他的人,即使有也不会有枪。但冰冷的枪口提醒着他,那是一把实实在在的枪。他偷眼看了看自己扔在炕上的枪,他在暗暗的骂自己,真他妈笨蛋,把自己的枪扔那么远干什么?“你是什么人?干嘛管老子的闲事儿?”铁山好倒驴不倒架。 “抢人钱财,奸人妻女。这也是闲事儿?”冷冷的话语中充满着正义。 躺在炕上的女孩儿,发现有人来救她。一发现自身生命没了危险,就感觉自身的羞耻是最大的问题。她爬了起来,想找到自己的衣服穿上。就在这当儿,铁山好知道身后那个男人有了错乱,因为顶在他的后脑勺的枪管有些发虚。铁山好乘机向右边倒下,用手去抓他的枪。身后的那个男人发觉了铁山好的意图,他并不能开枪。因为他一开枪,有可能伤到那个女孩儿。就在铁山好就要抓到他的枪套时,说时迟,那时快,刚从门外进来的一个人伸手拿到了枪套。铁山好起身扑向拿到他的枪的那个人,铁山好背后的那个男人扣动了扳机。糟糕!并没有击发。这时又有一个手里拿着枪的人从外边儿冲了进来。“福臣,快开枪!”铁山好身后的那个人急道。 “砰”一声枪响,铁山好应声倒下,脑袋上被打了一个大窟窿。 “福臣,好样的!”称赞福臣的那个人就是在铁山好身后的那个人,他就是刘凤吉。 原来,刘凤吉一直跟踪着铁山好。当铁山好进入杂货店时,他就解决了那个看守孟宪成的那个土匪。他把孟宪成身上的绳子解开,这时候正好赶上铁山好把那女孩儿弄进客栈的门洞。刘凤吉和孟宪成把那大门洞的小土匪解决以后,直接扑向西厢房最后的那个房间。刘凤吉让孟宪成去找在家的那几个人,他自己去解决铁山好。 陈福臣与万玉林住在同一个房间。山田一郎听从刘凤吉的吩咐快速跑回客栈,首先进的房间就是陈福臣和万玉林住的这个房间。他把土匪抓住孟宪成和刘凤吉留下监视土匪动静这两件事向他俩述说了一遍。陈福臣和万玉林马上找出枪说要一起去救孟宪成。山田一郎拦住他俩。说:“刘桑说土匪马上就要进村,他让我们在客栈准备好。” 万玉林去另外一个房间把李树镇找了过来。万玉林告诉李树镇说:“你老姨夫让土匪绑了起来,头儿让我们准备救他。” 李树镇听到后慌了起来,一下子坐在炕上说:“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没人回答李树镇的问题,他们仨掏出王八盒子,纷纷压上子弹。李树镇没有枪,去屋外找了一截鸡蛋粗的木头棒子,拿在手里空抡了几下。万玉林开玩笑说:“你还真有点儿像高丽把头!” 就在这时听到了街上人马嘶鸣的声音,远处还夹杂着枪的响声。不大一会儿,他们就看到了一个络腮胡子大汉挟持一个女孩儿进到一个离他们最近的西厢房间。紧接着就看到了刘凤吉和孟宪成蹑手蹑脚地靠近那个房间,然后刘凤吉吩咐了孟宪成几句,孟宪成马上向他们这边儿跑来。 陈福臣不再等待,持枪率先闯了出去,好悬没跟孟宪成相撞。孟宪成见此情形,不必再多说了。转身就奔向西厢房那个房间,陈福臣紧接着也跟着冲进了那个房间。 刘凤吉把被撕下去的衣服全部扔给那个女孩儿,转身领着大伙儿离开了那个房间。 这时,那个女孩儿的母亲来到他们跟前。这个杂货铺的老板娘挨了铁山好一枪,但子弹只射穿了她的胳膊,她只是吓晕了过去。她醒过来后,发现街上形势有变,他就循着声音来到骡马客栈。看到刘凤吉把衣服扔给她女儿,她把感激的眼光投向刘凤吉。那急切的眼神是在问询她女儿的身心的安危。刘凤吉示意那个女人自己去房间看。到了房间,女人看见女儿安全无恙,那个络腮胡子大汉躺在炕上,脑袋上那个大窟窿还在流血。他立刻拉着女儿出来给刘凤吉磕头。 刘凤吉扶起母女说:“大姐,现在不是感谢的时候。现在外边街上还有许多土匪,他们还在抢东西,还在侮辱妇女。你们母女俩到北屋去躲一躲,我们大家还有事要商量。” 刘凤吉他们六人进了西厢房那间屋子。刘凤吉从孟宪成手里拿起铁山好的大镜面匣子。掰开一看,弹仓里压满了子弹。对这种枪,刘凤吉相当熟悉,因为他父亲刘福田就有两把这样的枪。他说:“关键的时候还得这种枪。”刘凤吉把枪往上举了举。王八盒子从腰间拔了出来,扔到了炕上说:“这王八盒子真不行,太耽误事儿。” 山田一郎接过话茬,说:“这南部十四式确实不是一个成功的枪种,它的撞针太软,有时不能击发。第二发子弹不容易上膛。有时候容易走火。穿透力不够,有时候一块木板都打不穿。” “你这么说它还不如一个烧火棍呢?”万玉林说完哈哈大笑。“还不如把它扔了呢。”说完他就要扔。 “不能扔。”刘凤吉大声说道:“现在装好子弹,准备解决外边的土匪。孟大哥,你使用那把二十响,把你那把给李大哥。” 他们六人悄悄来到大街,恰好在中街抢劫的那四个人从东面回来。他们以为他们的头——铁山好还在客栈院内,他们刚一走进门洞,四个人就被缴了械。陈福臣从杂货铺拿来绳子,把他们四个人捆的结结实实。大车和马匹赶到院内。由法炮制,前街、后街的八个土匪也这样被缴了械,捆了起来。 土匪被缴械的消息立刻传遍了全村。不一会儿,差不多全村的老百姓都来到了客栈。刘凤吉宣布,放开抢劫前街的四个土匪,由孟宪成他们四个人看押,让他们逐家送回他们所抢的东西。然后送后街的,最后送中街的。听到这个消息,老百姓无不欢欣鼓舞。南街的老百姓回到家里等待还东西。其他的人跟着大车看热闹。 第三十章 宫崎男遇险 加藤正芳率先钻过刚刚凿通的岩洞,用手电照了照脚下,看到地面仍然是石板铺就。如果根据混凝土墙那边铺的石板的经验,石板下边一定会有暗器机关。加藤正芳再用手电缓缓地照一遍洞的两壁和洞顶,并没有孔洞。他又向前迈了两步,仍然没有异样。这时,宫崎男和田中健二两人一前一后从他身后出现。田中健二手里提着马灯,马灯的出现岩洞恢复了在混凝土墙那边的亮度。 “老师,我回去取木杆和麻袋。”宫崎男见加藤正芳站在那儿不动,而又沉默不语,他自告奋勇地说。 “洞的两壁和顶部没有孔洞,没有混凝土墙那边的暗箭。”说完,加藤正芳用手电照照洞壁,让他俩看一下是否如此。 “如此修整的地面,肯定设有机关。”田中健二说。“既然两壁和顶部没有孔洞,那么我们就在靠近洞壁的一边走。”最后田中健二提议。 加藤正芳觉得田中健二的提议有道理。三个人迅速靠近左边洞壁前行。加藤正芳刚踏上第五块石板,就觉得脚下的石板猛的向下一沉。他心里暗道不好,于是警告后面紧随着的二人:“后面停下,我踩着机关了。” 加藤正芳的话还没说完,他踏上的这趟石板齐齐下沉。紧接着第八趟石板也整趟下沉。这两趟石板下沉不到三十厘米就停下不动了,然后第六趟石板向后滑动大约半块石板距离,第七趟石板向前滑动大约半块石板距离。这两趟石板停下后突然翻转过来。翻过来的两趟石板靠在一起,上边儿固定着十具白骨。在马灯照射下,阴深深发着寒光,不由地让人不寒而栗。宫崎男惊呼一声想往后跑,田中健二用手拍了拍他。宫崎男才从惊魂中解脱出来。田中健二拉着宫崎男来到加藤正芳跟前,加藤正芳蹲下摸了摸白骨。发现这些白骨是用水泥粘结在石板上的,是真正人的尸骨。加藤正芳说:“可真有点儿像恶作剧呀,这种机关只能吓唬人。” “既然是吓唬人的机关,那我们就到中间来走。”田中健二说着踩着白骨,跨过第八趟下沉的石板来到第九趟石板。 这回儿,田中健二走在前边,加藤正芳和宫崎男紧随其后。 他们三人不像之前那样蹑手蹑脚,而是大踏步向前。走到第十五趟石板时,又重复了走第五趟石板时的状况,只不过又增加了一趟白骨。他们三个没有人再害怕。他们跨过了尸骨,不再一个跟一个的相跟着,而是并排向前。因为这样走可以减少照明手电。宫崎男走在中间,加藤正芳在左,田中健二在右。他们走了20多块石板,竟然没再重复出现那样的状况。前面不远处出现了台阶,台阶是青石铺成,因为灯光太暗,看不见台阶向前延伸多远。就在这时,他们三个人踏上的石板突然一沉,又出现了前两次出现的白骨,他们三人并不理会。三人的脚刚刚离开石板,一踩上白骨,就听到砰的枪响,宫崎男倒在了血泊中。 宫崎男中了三枪。头部一枪,胸部一枪,腹部一枪。加藤正芳和田中健二把他抬到后面的石板上,宫崎男头上的一枪和胸部一枪都是致命伤。子弹是从第五级台阶开始的连续三个台阶同时射出的。加藤正芳用手电照到了这三个台阶中间的三个孔洞。宫崎男头部中的一枪左眉心射入的,胸部的一枪也是从左胸射入的,都是贯通伤。鲜血还在它的伤口中不断涌出,宫崎男一句话也没说就闭上了双眼,加藤正芳试了试鼻息,宫崎男已经断气。 面对瞬间发生的惨剧,加藤正芳萌生了退意。他对田中健二说:“前辈,我们可能对付不了山下奉文的机关。到达藏金的地方路程尚远,不知道还有多少暗道机关。单凭我们俩,很难找到宝藏。” “加藤君,不要气馁。我们准备了这么多时日,又挖掘了三四天。有可能再努力一下就找到了藏金。”田中健二给加藤正芳打气。接着他继续说:“接下来的行动,我们一定要小心谨慎。” 田中健二把掉在地上的手电捡了起来,用他照了照向上的台阶。青石台阶表面已经长了青苔,但是手电光所到之处,已经没有了孔洞。他说:“加藤君,振作起来,我们两个一起向上爬。” 加藤正芳终于打消了退意。把宫崎男的背包解了下来,递给了田中健二。背起了自己的背包,拿起了马灯,走向了台阶。 台阶很长,他们向上走了差不多有一百级台阶。又走了一段类似于缓步台的平台。接着台阶向下,向下又走了五十多个台阶,然后又是一个很长的平台。平台向上的空间很大,加藤正芳用手电照了照,发现许多又长又大的石钟乳从老高的地方垂了下来。如瀑布,似伞盖。在手电的照射下,石钟乳晶莹剔透,璀璨夺目。加藤正芳没心观看这般美景,为了防止机关的暗算,他必须把脚下的地面研究清楚。地面没有进行任何修整,有的地方还长出了长长的石钟乳。地面的石钟乳努力向上升长,洞顶的石钟乳积极地向下伸展,就像如饥似渴地两个恋人要拼命的拥抱在一起。地面上,有的地方石钟乳多,加藤正芳得绕着走。有的地方石钟乳少,加藤正芳就能好田中健二并肩走。平台的尽头,空间和地面都没有了石钟乳,地面也显得非常平。溶洞到此如同塌陷一般,一下子落下去足有六米,手电的光照射还算清楚。平台还可循台阶而下,但这里就不是青石铺就,而是在地面的岩石上凿的简陋台阶。加藤正芳用手电照了照离台阶较远的地方,他发现这个地方好像是干涸的河道。河床上到处都都是鹅卵石,有很多地方还看出是水冲了出来的沟沟。加藤正芳用手电朝对面照了照,对岸依稀可见。但有没有台阶可上却不得而知。 “前辈,我到对面去看看。这干涸的河道里不会有机关。到了那边儿,我给你用手电发信号,你就过来。”加藤正芳嘱咐田中健二道。 “加藤君,你加小心点,我歇一会儿就过去。” 加藤正芳缘台阶下到河床上,鹅卵石很是硌脚,河道上无所谓有路,加藤正芳走得很慢。走了不到一刻钟,田中健二从微弱的手电光估计,加藤正芳走到了河道中间。这时候田中健二突然听到有水流的声音,并且水流的声音逐渐增大。田中健二非常疑惑,眼见得河床上干涸得一滴水也没有,怎么这么一会儿就来了水,而且水声越来越大。他喊道:“加藤君,快回来!”突然间,轰隆隆声音盖过了一切声音,好像万马奔腾一般。用马灯一照,水已经漫过了十多个台阶,而且势头有增无减。 第三十一章 全军覆没 一个小时之后,田中健二眼前这条汹涌的大河退去了,退去的干干净净。田中健二用宫崎男留下的手电照一照,河道里只有坑坑洼洼的地方有一点点的水。可是同样,加藤正芳也影而无踪了。田中健二打算下到河道里去找,但却不知道河道里的水什么时候能来?没有办法,他只能站在平台上高声喊道:“加藤君,加藤君!你在哪儿?快回来!” 四面响起嗡嗡的回音。声音在洞壁上相撞过数次,一次次衰减,最后整个空间,没了半点儿生息。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田中健二反复的问自己。就在这不到半天儿的时间里,自己失去了两个同伴儿。怎么办?怎么办呢?他反复的问自己,田中健二已经进退两难。 田中健二生于明治三十五年,大正十年结婚。娶妻高桥加代,第二年生了一个女儿,名叫田中立美。昭和十二年,田中健二接妻女到满洲,这时女儿田中立美已经十二岁。他们全家开始住在牛心台,后来搬到田什傅沟居住。自从8月16号在早市上被刘凤吉发现,他跑到宪兵队,后来去了宫崎男家,田中健二至今也没见过妻女。他曾让宫崎次郎给家里捎过信说过几天就回家。他想弄到藏金以后,领着妻女去大连,那里的日本人多,遣反的机会也大。可如今,加藤正芳和宫崎男一死,藏金难以到手,甚至从这里走出去都难。但他心里说绝不能打退堂鼓,自己一退出,加藤正芳和宫崎男的死就毫无价值了。 田中健二呆坐在平台上差不多有一个小时。他突然听到又有了哗哗的水声。他打开手电看了看表,正好一个小时。和上一次一样,水声越来越大。最后,轰隆隆如雷鸣一般。河道里的水上升到与平台只差三个台阶。大约也个小时后,河道里的水就销声匿迹了。田中健二暗道,看来从河水消逝到听到河水再次流淌间隔差不多有一个小时。在这个时间里,田中健二想,自己一定能够登上对岸。他不用多想,马上行动。提起马灯并把它熄灭。他要节省着用煤油。过条河道只用手电照明就可以。田中健二顺着台阶下到了河底,他用手电照着脚下,脚下鹅卵石丛生,每迈一步都非常艰难。怕足足走了二十分钟,田中健二走上了河对岸的第一个台阶。这边儿的河岸足足比那边的河岸高了十个台阶。 上得岸来,溶洞逐渐变窄。田中健二暗道,如果按这个速度收窄,这个溶洞就要走到头了。同时,他也感觉到脚下平整了。他一惊,连忙用手电照脚下,发现地面又是石板铺成。再用手电照向洞两壁,没有任何孔洞。而洞顶部距地面太高,用手电照射根本看不清楚。田中健二放心地向前走了几步,这个时候溶洞的宽窄只能容两人并排行走。突然,田中健二感到脚下一沉,他知道这是踩到了机关。石板只是一动,并未下沉。与此同时,前面不远处从左边洞壁转出一具白骨,其实是半具白骨。这具白骨不是横躺在地面上,而是站立在地面上。这具白骨没有腿,腹腔里伸出一根奇怪的螺旋状柱子。胸腔部分呈v字型两根有明显凹槽的骨头直通两肩的锁骨。而且它的头颅非常大。田中健二觉得这不是一具东方人的骷髅,它明显比东方人高大多了,这是一具西方白人的骷髅。宫崎男触碰的那具白骨本身是机关的开关。田中健二小心地透过白骨的间隙向对面照了照,前面既没有台阶,溶洞也没有到头,手电光照到的地方还是黝黑的通道。田中健二放下手电和马灯,他打算挪开那具白骨。他刚摸到那具白骨的肋骨,立刻从骷髅白牙那儿冒一股白烟,田中健二嗅到一股苦杏仁味,他立刻仰面倒下,口吐白沫而亡。 骷髅头白牙位置冒出的白烟是氰化氢蒸发所致。它是巨毒气体,只需吸入几毫克就足以致死。至此,加藤正芳三人组成的寻金小组全军覆没。 铁山好十五名骑乘土匪除了铁山好及两名传令兵外,全部被活捉。长短枪统统被缴,马匹都被赶进客栈大院。当他们分别把所抢之物返还给村民后,这十二名土匪被押进客栈大院。他们一进大院就发现,铁山好倒卧在正房前。土匪逐个被押着去亲眼目睹他们的头——铁山好的死相,他们各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从最初进院的大门洞处到正房前不足十丈,他们好像走了一生。刘凤吉让他们在铁山好跟前站成一排后,孟宪成把大镜面向他们扬了一扬,吓得土匪们齐刷刷跪下,齐呼“大爷饶命!” “你们听着,看你们今天的抢劫作恶,把你们全都枪毙也不足惜。但本人不喜欢杀生,决定把你们全放了。但有一个条件,你们要把抢劫的东西全部交出来,如果让我从你们身上翻出来一分钱,铁山好就是你们的榜样。”刘凤吉霸气十足地讲。 土匪们听到这个命令,不由得目瞪口呆,心里暗道,这不是抢到我们土匪身上了!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土匪们纷纷掏出衣兜里的大洋。 万玉林与陈福臣收走了撂在地上的大洋。刘凤吉又向土匪提出要求:“我们现在就放诸位走。”土匪们立刻欲走。刘凤吉马上说:“不过得带走你们的大当家的和那两个弟兄。” 有个高个土匪应声道:“大爷,你就是不这么说,我们也要请求你老允许我们带走大当家的和那两个弟兄。我们毕竟兄弟一回儿。” “竟然如此,就抬上你们的大当家的和两个弟兄走!” 土匪们听到大赦令,抬起他们的人,急忙忙从村西跑了。 土匪们一跑,客栈大门外的村民们一股脑儿的涌入院内,对刘凤吉他们六人表示感谢。这时,村长和三个乡绅来到院内。村民们一见,给他们四个人让出一条路,他们来到刘凤吉面前深施一礼,说:“壮士救民于水火,老夫深表谢意。” 刘凤吉向他们回施一礼,说:“我们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必言谢。” 村长一拱手说:“壮士,我们有一个不情之请。时逢乱世,不免生灵涂炭。我想请你们留在这里,成立团练,保村护民。” 刘凤吉向村长摆了摆手,说:“我们是路过贵宝地,不能久待。关于团练,我的想法是,这批武器,我们只用六个驳壳枪,其余留给村里。这些战马,我们只留下八匹。并且我们暂且不走,与大家共同训练,共同保护谢家崴子!” 听到刘凤吉的话,院内所有人一片欢呼。 第三十二章 谢家崴子 刘凤吉答应村长和三个乡绅,他们六个人眼下留在这里,帮助村子训练团练。当天晚上,他们六个人被请到村公所,大摆筵宴。 席间,村长举杯道:“诸位,我先介绍一下我自己。鄙人姓谢,讳德臣,字慧卿,大家称我慧卿就是。今天略备薄酒,一为壮士们庆功,二为诸位接风。今天我们谢家崴子经历了一场浩劫,若不是壮士们见义勇为,谢家崴子就得被洗劫一空,家家就得出去逃荒。是壮士们为我们挽回了这一切。同时也是为诸位接风,因为你们一行也是昨天才进驻我村,所以说接风也不迟。现在大家共同举杯,干了此杯!” 桌上十个人都举起酒杯,共同相碰,一饮而尽。桌上十人,刘凤吉他们六人,村长一人,乡绅三人,共计十人。 刘凤吉站起身来,说:“鄙人姓刘,名风吉,无字。我今年二十五岁,比我大的,叫我老弟,比我小的就叫我大哥,不必客气。今天发生的这件事,我们也是避无可避。土匪先抓了我们的人,我们为了救人,杀了他们的喽啰。至于说我们看到了匪首铁山好抢男霸女,我们是非管不可的。砸花窑,按土匪们的行规也是不允许的。是他们犯了大忌,我们给了他们小惩大戒,杀了铁山好,是他逼我们下手的,我们不得已而为之。至于活捉了众匪徒,那也是因为杀了铁山好后顺理成章的事情。”说完这些话,刘凤吉举起了酒杯说:“要说感谢的话,我们得感谢谢家崴子给与我们的盛情款待。大家干了此杯。”刘凤吉说完,大家全部起身碰杯,一饮而尽。 一名乡绅站了起来,说:“刘老弟,老朽很是佩服。老弟一行六人光临我村,实乃我谢家崴子之福。若不是你们在此,我村必遭生灵涂炭。我恳请老弟留下来,帮助我们训练团练。为此,大家干上一杯。” 接着,另外两名乡绅也敬了酒。一名乡绅说:“刘老弟不但事儿办的漂亮,话说的也漂亮。昨天的事儿对于我们来说是天大的事儿,如果没人拯救,那就是灭顶之灾。刘老弟他们六个人把我们救出火坑却被他说的如此举重若轻。不过我听出来了,老弟的目的是让我们不领他的情。但我们谢家崴子是一个感恩的村子,所以我提议,给刘老弟他们六个人立生祠。” 刘凤吉连忙摆手制止,说:“老伯,这可使不得,使不得!”然后,他话锋一转说:“关于成立团练,我有这样一个想法,村子里一定要抽出二十几个青壮年,在他们中起码挑出三个优秀的人才,把他们培养成有勇有谋的团练队长。” 最后,村长决定,选谢根保、谢根发、谢国民做为重点培养对象,以客栈作为训练场所,再选出十八名精干青年一起训练,让他们迅速成为保护村子的力量。 谢村长通过铁山好匪帮洗劫谢家崴子这次事件,充分认识到在这乱世之秋,要想不发生类似事件,就得组织自己的武装。一大早,他就让谢根保、谢根发、谢国民到客栈大院向刘凤吉来报到。刘凤吉就给每个人发了一把二十响盒子炮,同时教他们如何使用这款枪,并且教他们如何拆解和保养枪械,最后训练他们进行实弹射击。 吃过早饭,刘凤吉就派孟宪成和万玉林去了藏金洞附近巡视。到了那里,他们在悬崖下边呆到太阳升得老高,仍然没有任何动静。孟宪成与万玉林商量说:“我去到上边去看看。” 万玉林想了想说:“我也跟你一起上去。” 孟宪成一想也对,他们就一前一后爬树上到突出部平台。上到平台仔细看了一番,孟宪成觉得还跟他头几天上去时没有一丝一毫地变化。孟宪成说:“我们俩爬进洞听一听动静。” 孟宪成与万玉林一前一后钻进加藤正芳他们凿的岩洞,由于他们没带照明灯,孟宪成只能缓缓的摸索爬行。当孟宪成摸到向下洞口的边缘时,知道已经到了向下的洞口了。他招呼万玉林与自己并排趴在向下洞口边缘,细听下面的动静。他们听了足有两袋烟的功夫,还是没有一丝声响。孟宪成纳闷,他们三个人去哪儿了呢? 最终孟宪成和万玉林决定向刘凤吉和山田一郎汇报,因为山田一郎在里面施工过,他了解这个山洞的方方面面。他们俩一先一后爬了回去。到了突出部平台,发现已近中午。二人缘树降至地面,一溜儿小跑回了谢家崴子。 客栈大院内十八名团练队员正在接受训练,他们的训练是由谢根保、谢根发、谢国民来完成的。那些团练队员都配发了武器,其中十二人使用的是四十四式马枪,六人配备驳壳枪。铁山好绺子每人都配备长短两件武器,长的就是四十四式马枪,短的是驳壳枪。四十四式马枪系日本骑兵所配备的半自动步枪,射程远,精度高,铁山好也在鞍韂设一挂钩,放置这四十四式马枪。其实,德国造大镜面匣子具有威力大、动作可靠、使用方便等优点,但其射击精度不高,作为军用手枪在全世界无一国军队配装。而当时的日本控制西方向中国出口军火,但驳壳枪作为手枪则不在此列,因此驳壳枪成为各派军阀的首选。当然也成为土匪武装的最佳枪械。从铁山好绺子缴获的驳壳枪里,刘凤吉他们六人每人挑了一只,剩下的驳壳枪给了村长及乡绅们。 孟宪成他们俩回到客栈大院找到刘凤吉,告诉他有藏金洞的事需要汇报。刘凤吉找来了山田一郎,来到刘凤吉他俩住的房间。 “我们在藏金洞发现情况异常。我俩上到突出部平台,发现平台上这些天没有任何变化。我说的是那三个人一直没有出来过。然后,我们爬进洞里,摸索到进藏金洞的洞口边上。在那里我们足足呆了两袋烟功夫,那洞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山田一郎问:“除了没见到人,没有听到藏金洞里的声音外,还有什么情况?” “没有了。”孟宪成和万玉林异口同声的回答。 “这不算有什么异常?”山田一郎对刘凤吉说:“这个藏金洞很长,在我离开以前就有1公里多了。从山下奉文把洞口堵住的做法来看,到洞内他还要做很多障碍,其中还会用混凝土封堵通道。所以听不到洞内没有声音也是正常的。” “那你说,他们能不能找到藏金?”刘凤吉问道。 “这个不好说,按我的分析,他们很难找的。他们这三个人里,没有一个参加过洞内施工的。再有,他们也没有藏金图纸。最后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因素,山下奉文在藏金洞里设下了许多机关,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山田一郎分析说。 “既然山田君说可以致使人命,是不是可以这样分析,那三个人是中了机关遇难了,所以没有动静。”刘凤吉分析道。 山田一郎不同意这种观点,说:“即使遇到机关,也不可能都死在里边。” 刘凤吉最后说:“既然有这种可能,我们就不能坐等了。如果他们找到了藏金,我们就要截杀他们,因为田中健二,我们是不能放过的。如果他们中了机关都死了,我们还要继续找藏金。所以我决定,今天下午做好准备工作,明天一早就去寻金。” 第三十三章 初入藏金洞 下午的准备工作顺利多了。因为晚上可以回谢家崴子客栈住,只要带一顿中午饭就可以了。至于工具是他们自己带来的,因为他们是采矿的,在没有遇到不可预见问题的话,他们带的工具是够用的。另一个问题是在溶洞里穿的秋衣秋裤,他们今天晚饭前一定让村长给筹集到,就算万事俱备了。 晚饭后,谢村长命谢根发用车送来了六套秋衣秋裤,谢根发临走时,刘凤吉给谢根发布置了明天的训练任务。 为了不让谢家崴子的村民知道他们的秘密,刘凤吉决定天不亮就走。李树镇做饭,凌晨三点就起来了。昨天晚上发的面,蒸了一屉大馒头,在屉下做了一盆小米水饭。昨晚村民送来的黄瓜,拌了半盆咸菜。四点钟不到,他们就走出了谢家崴子西村头。 到了藏金洞悬崖下面,孟宪成给大伙儿讲解了突出部平台的情况。他说:“在平台靠近悬崖的下方,田中健二他们凿了一个能容下俩人并排通过的岩洞。昨天,我和玉林在岩洞尽头发现由两根松木杆做成的东西杵在向下的岩壁上。我和玉林估摸那是一架梯子。虽然在黑暗中看不见那是什么东西,但那个东西弄我一手松树油的味儿,我与玉林分析,那一定是梯子。由于那里太黑,不知道下边儿是什么情况,我们俩才没有下去。我想,踩着这个梯子下去,下边儿就一定是山田君说的那个藏金洞,我们能通过那个岩洞下到藏金洞地面。一会儿,我和万老弟先下到岩洞底。我们在下边探明情况后,大家再下到溶洞地面。不过,我们从进岩洞到下溶洞,都必须戴上头灯。” 大家听孟宪成说完,大家一致赞成,刘凤吉拍拍万玉林肩头说:“你俩一定注意,尤其要听听里边田中健二一伙人的动静。” 孟宪成和万玉林通过爬树上到突出部平台,再一前一后钻进洞里。孟宪成打开头顶灯,因为能看清楚眼前情况,爬行速度很快。爬到岩洞尽头,看到了从溶洞底部架到此处的梯子。“万老弟,你也打开矿灯,我先下去了!” 万玉林应了一声打开了头灯,见孟宪成已转过身子,脚踩着梯子,向下移动。“万老弟,我下到地面你再下!”孟宪成说道。 孟宪成下到地面,看到了在混凝土墙跟前的累累白骨,着实吓了一跳。他对上边说道:“万老弟,你出去,让山田先下来!” 不大一会儿,山田一郎顺着梯子下了来。等他看到那么多白骨,心里不免翻腾起来。他心里暗道,我们日本人,不免忒残暴。为了保守藏金的秘密,竟然害死这么多人命。他心里一沉,想到,如果我要不逃跑,这白骨堆里或许就有我。山田一郎闭了一会儿眼睛,才镇定下来。他取下头灯照了照白骨说:“这就是山下奉文藏金的证明。若不是为了藏金的秘密,他不会弄死这么多人。” “我看那不一定。”这时,万玉林下到了地面。他接过山田一郎的话茬说:“挖个煤就整死那么多中国人,那煤井里也有什么秘密?” 山田一郎知道这伙人怨火忒深,在没逮到田中健二之前,他们是不会熄火的,所以他并未搭茬。 刘凤吉和李树镇用绳子把秋衣秋裤、煎饼、工具等拽到平台上。绳子也是跟谢村长借的,因为孟宪成说田中健二的麻袋里装着绳子提醒了大家,往平台上运东西是需要绳子的。陈福臣最后把铁锹和洋镐捆绑好,李树镇一开始往上拽,陈福臣开始爬树上突出部平台。刘凤吉他们三人再用绳子把运到平台上的东西吊到溶洞地面,最后他们三个人下到溶洞里。 看到六个人到齐了,山田一郎讲道:“这个溶洞一左一右有两个洞,左边这个是水洞,右边这个是旱洞。当时我负责右边儿的施工,左边儿水洞那儿是一个海军工程师负责。当时,水洞和旱洞是截然分开的。水洞这边儿绝对不允许修旱洞的人员进入,同样,旱洞这边儿也绝对不允许修水洞的人员进入。所以,水洞那边儿的施工我一点儿也不了解,那么现在我们只能搜索旱洞的藏金。” 刘凤吉接茬说:“我们现在向右边儿走,拿起我们的东西,靠右走。” 靠右向里走了不大一会儿,他们就发现了田中健二他们搭的床铺。“这是田中健二他们搭的床铺,这个地方比较干燥,我们也把东西放在这儿。”刘凤吉吩咐道。 孟宪成在铺的跟前发现了麻袋和绳子。他说:“田中健二用这个麻袋背的东西。” 陈福臣马上凑过来,看了看说:“对,对,对!就是背的这个麻袋。”接着他又发现了锅灶、大米、咸鱼和一个油桶。 孟宪成用手拎一拎油桶,还有多半桶。打开盖,闻一闻,原来是洋油。说:“还有多半桶洋油。” “我们也应当有一个马灯。我们这个矿灯,点不了多长时间就该没有电了。再说我们即使不点,它也跑电。我们没有灯房子充电,所以大家都得节省着用。”刘凤吉说完,环视了一圈又说:“我们现在只点两盏矿灯就行,就用山田君和孟大哥的。其余人的灯全部关掉。”说完,刘凤吉率先把灯关掉。 山田一郎把崔淑贤给他的那张图纸拿了出来。用矿灯照着看了一会儿说:“离这里五米远的地方就是图纸标注的第一个隐藏点,大家找一找,看是否找得到。”说完,山田一郎向前跨出五步说:“就在这个范围找!” 六个人全部把灯揿亮,每个人在这方圆两米的地方寻找可疑点。找了十多分钟,毫无发现。就在其他人全部气馁的时刻,山田一郎找到了一个可疑的地方。在山田一郎迈出五步不远的地方,靠着左边洞壁的那里,地面上长着一个奇怪的石钟乳。山田一郎指着石钟乳说:“这个石钟乳很古怪!” 大家立刻围了过来,但大家不觉得这个石钟乳有什么古怪。山田一郎把矿灯拿下来,朝溶洞顶照了照。说:“这个地面上的石钟乳,是一个孤立的石钟乳。大家看看其他的地面石钟乳,每个上边儿,就是洞顶上长着石钟乳。而这个石钟乳,上面儿什么也没有。这就说明这个石钟乳是人为放置的。”说完,山田一郎把矿灯重新戴在头上,用手扳了扳那个石钟乳,石钟乳没动。他又用手拔一拔,石钟乳也丝毫没动。最后,山田一郎抱着石钟乳往右一转,就听到溶洞左壁“咔咔”响了两声。大家循声望去,左洞壁一人高的地方有了不大的裂缝。陈福臣拿钎子插到缝里一撬,从洞壁上滚下一块石头。石头一掉下来,洞壁露出一个大窟窿。山田一郎走上前去,伸进胳膊用手一摸,他说:“这里有一个铁盒。” 山田一郎把铁盒动了动,他让大家离得远点儿,趴在地上,大家照着他的样子做。然后,他把铁盒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这个铁盒只有女人的梳妆盒那么大,只是上了锁。陈福臣用榔头一下子把锁头砸掉,把盒打开,发现整个盒子里头全是图纸。 第三十四章 少了一个敌人 山田一郎从铁盒取出图纸。借着灯光细看,这是藏金洞的机关设置图。一张0总图,上面标注着三处机关的位置和间歇河的位置。五张1图纸。总图上附有五条日文说明。对照着总图与说明,山田一郎找到了第一张机关布置图。总图上标明,第一道机关距离藏图纸的地方十米。不用说,第一处就在铺着石板那块地方。这时他们不约而同地发现石板附近有一具白骨。他们来到那具白骨跟前,白骨上边和白骨附近有十来支箭矢。山田一郎让大家停下,石板旁有一堆石钟乳,他们不知道这是田中健二他们倾倒这儿的。山田一郎细细观察了伸向前方的石板,他发现隔不远就有十来支箭矢,他还发现中央一趟石板的两边都有用土圈起来的痕迹。不用说,田中健二那伙人已经破除了这道机关。 山田一郎站起身来说:“田中健二他们已经破除了这道机关,我们就可以踏着中间这趟石板走过去。但需要说明的是,我们每一个人都不能跨出中间这趟石板一步,现在跟着我走。” 他们六个人安全的走过中间这趟石板,一道混凝土墙完全封住了溶洞通道。陈福臣眼尖,发现了溶洞右壁田中健二他们凿通的岩洞。 山田一郎上前一步说:“我先过到那边儿去看看,这期间大家不准乱动。” 山田一郎钻了过去,在矿灯照射下,他清晰看到了这边仍旧铺装着石板。前边有一趟凸出来的黑乎乎的东西,他不敢贸然的过去观察,他不知道在这段距离内是否有机关。他想了想,顺着凿出的洞又钻了回去。回到混凝土墙这边。 山田一郎把图纸拿过来,用总图对照说明他找出了第二张机关图,就是在混凝土墙那边石板上设置的机关图。他快速浏览了这张图纸,发现在这段石板路上,所有的机关和发射装置都设在这条路上,与两侧的洞壁和上部的洞顶并无关系。 山田一郎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时间已接近中午。他对刘凤吉说:“刘桑,现在已经十二点了,是不是回去吃饭呐!” 刘凤吉表示同意,他们六个人顺原路返回。利用田中健二他们搭的锅灶,李树镇烧了一锅水。这水是山田一郎和陈福臣在左边的水洞里打来的,因为山田一郎熟悉道路。他们自己带来了喝水的家什儿,各自斟满晾凉。拿出三天前在田什傅沟买的煎饼,就着早餐时做的黄瓜咸菜,嫌干就喝口热水,胡弄一口中午饭。 吃罢中午饭,山田一郎说:“刘桑,今天一上午的工作进度,我觉得还算比较顺利。下午,我觉得应当抽出一个人回谢家崴子借一下马灯。没有马灯,矿灯也用不了多久。” 刘凤吉想了想说:“那就让李大哥去。按理说,我应当回去,不但借马灯,还能关心一下团练训练。也能给村长一个交待。可是不行啊,田中健二那三个人就在里边,我们越来越离他们近了。别看我们只弄田中健二一人,那两个人能袖手旁观吗?你看,他们三个人,我们六个人,名义上是二打一,但真打的时候,你能上吗?这不像跟其他人打,你可以帮我们。一旦与田中健二交上手,你只能中立,那三个人毕竟是日本人呀!” 山田一郎听了刘凤吉一席话,觉得很是入情入理。是呀,刘凤吉他们五个人现在没回家乡,其主要原因是想找田中健二报仇。如果在这溶洞里碰面交手,他只能中立。田中健二他们三个人毕竟与自己是一国同胞,而且他还与田中健二有过交集,且还是上下级关系并不错。刘凤吉见山田一郎沉思良久仍不言语,他说:“山田君,就让李大哥一个人回客栈,其余人继续搜索。” 刘凤吉把李树镇叫到一边,嘱咐他道:“你回去找到谢村长去借马灯。他如果问起我,你就说我们去山里转一转。你说,我们老家没有山,见到这里的大山觉得很好奇。所以一大早就出去了。半道碰上个山洞,想借个马灯进去看看。” 李树镇听到吩咐,起身走了。剩下的五个人也起身往溶洞深处走去。钻过岩洞,就来到了山田一郎之前曾审视过一番的溶洞。 山田一郎开口道:“刘桑,根据图纸,这个溶洞的洞壁与洞顶没有发射机关。机关暗器全在这石板之下。”说道这,山田一郎把矿灯拿在手里往前方不远的地方照了照,说:“看那里黑乎乎的一片可能是田中健二他们引发的机关暗器。现在我就过去查看。” 走到了那隆起一片的地方,山田一郎看到那些东西根本不黑,而是森森白骨。他蹲下来查看,发现这些用水泥固定在石板上的白骨,很显然这是田中健二他们踩到石板上的机关而翻转过来的。既然机关已经被破除,这里就不会有危险。于是,山田一郎就招呼刘凤吉他们过来。 刘凤吉他们四个人走了过来,发现了整整两趟白骨。万玉林说:“这他妈小日本儿,真是太恶毒了。给他们当牛做马的干活,最后还给你整死了用来吓唬人。” “先不说这些了。”刘凤吉说:“既然田中健二他们已经蹚过这条路,这一条路上设的机关暗器就是用来吓唬人的。那么我们就没有必要小心翼翼地查看了,我们应当放心大胆的往前走。” 山田一郎说:“根据图纸,在这条路上,还有一个不是吓唬人的暗器,所以我们还应当谨慎。刘桑,你们现在先待在这,还是让我先探探路。” 山田一郎说完,戴上矿灯,迈过白骨,向前探索。当他又遇上一堆白骨时,他毫不犹豫的迈了过去继续向前。他又走了十多步,这时他发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他摘下矿灯照了照,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死去不久的人。他上前查看,这是一个不久前中弹死去的年轻人,看面貌顶多二十岁。毫无疑问,他应当是田中健二他们三个人的一个。山田一郎用矿灯向后晃了晃,示意刘凤吉他们四个人过来。 他们四个人看见这具尸体,不用说,他一定是中了暗器而亡的。孟宪成发现了正前方的台阶,在他的头灯照射下,台阶上三个孔洞赫然在目。不用说,这个尸体中的子弹就是从那儿射过来的。孟宪成说:“就是这个人在树林里接的田中健二,他很年轻,接过那个麻袋背起来就跑!” 万玉林抚掌大笑,说:“这下我们可算少了一个敌人。” “他不是我们的敌人,只有田中健二才是!”刘凤吉纠正道。 第三十五章 跨过间歇河 田中健二他们一共来了三个人,其中一个人中了暗器身上挨了三枪,看来这个人当场毙命。另外两个人为什么不管他,甚至在他中枪倒地后连起码的救护都没有。刘凤吉有些疑惑,难道日本人对自己的同胞、同伴会如此冷血?刘凤吉吩咐道:“把他抬到出口的梯子跟前,晚上我们把他带出去。按中国的风俗,让他入土为安!” 陈福臣和万玉林应声而去,抬起那具尸体原路返回。山田一郎打开图纸看了一会儿,说:“根据总图来看,除了那三个台阶有孔洞,再也没有带机关暗器的了。在我逃跑之前,这些台阶就已凿出雏形了。我没想到在上边还要铺上青石,八成就是为了安装下边那三个暗器孔洞!” 他们五个人上了青石台阶,青石台阶长有苔藓,上边有些湿滑。但他们知道这段路程没有暗器机关,走起路来轻松多了。 他们五个人只有两个人开着矿灯,所以只能双排相跟着走。随着灯光的晃动,石钟乳在前面若隐若现。孟宪成略一扬头,他头上的灯光照射到上方的石钟乳好似自天而降的瀑布,流金淌银似地注入地面。刘凤吉笑道:“看,这里的藏金不是来自山下奉文,而是来自天上。” 刘凤吉的乐观情绪感染了大家,于是气氛活跃起来。台阶尽处,是一个宽大的洞府。灯光照射下,一个展翅开屏的大鸟出现在眼前。孟宪成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彩凤!按照古人讲,这是一个大大的祥瑞。” 山田一郎笑道:“孟桑,你的协和语讲的不错。” “这就是你们日本人的鬼道之处。中国历史上,北方的胡人没少入主中原,但最后都被汉人同化了。日本人鉴于这种情况,推行协和语。殊不知,日本字就来自于汉字。”孟宪成不但把山田一郎的话怼了回去,还给他讲起了大道理。 山田一郎不服,说:“我们日语就有当用汉字。但日语中起主要作用的是假名,不是汉字。” “别说你们那个假名了。你看,平假名来自于汉字草书的偏旁部首。片假名来自于汉字楷书的偏旁部首。”虽然孟宪成这句话的成分主要是诙谐,但却让山田一郎哑口无言。 这时开始走向下的台阶,溶洞的空间更加广阔,石钟乳却很少了。走到平坦处,石钟乳没了踪迹。山田一郎快行了几步,这个地方他知道,他们来到了间歇河。 刘凤吉他们四个人来到山田一郎身边,山田一郎对他们说:“在我逃跑之前,就已经修到了这里,这是一条河。” 孟宪成摘下矿灯朝河里照了一照,见河里只有鹅卵石,他说:“这是一条干河,你看没有一滴水。” 就在这时,听到了来自河里的流水声,先是淙淙,继尔哗哗,最后咆哮。河道里的水喷薄而出,瞬间就灌满了河道。这一下让孟宪成目瞪口呆,同时也让他啧啧称奇。 万玉林打趣道:“孟大哥,别说话,说嘴就打嘴。” 面对汹涌澎湃的河水,山田一郎对刘凤吉说:“刘桑,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们现在回谢家崴子!” 刘凤吉问道:“这个河水流多长时间能停?” “一个小时。”山田一郎大声回答。现在河水隆隆,正常音量根本听不到。 “那我们就原路返回。”刘凤吉考虑一下说。 在返回谢家崴子之前,孟宪成和万玉林把那具日本人的尸体埋了。他俩找了一个松树林,挖坑把他埋了,在地面上培了一个小坟包,这也算给了他一个轮回之所。 回到客栈大院,村长仍在等着他们。谢村长迎上来说道:“刘老弟,玩儿的好吗?” 刘凤吉一听,一定是李树镇告诉他这几个人去玩儿了。于是就回答道:“好玩儿,很好玩儿。这大山大河真让我们开眼界。” “刘老弟,我给你们送了点蔬菜和粮食。对了,还有点村民新采的榛子。”谢村长指了指北屋窗下的几个口袋。 “谢谢你,村长。”刘凤吉客套地说。 “刘老弟,你千万不要客气。对了,你们要的马灯,我也带来了。让李老弟拿到屋里去了。”村长说完,就匆匆地走了。 谢根保、谢根发仍在客栈大院儿,他们见刘凤吉回来马上过来汇报工作。刘凤吉给他们布置了明天的工作,兄弟二人接受了明天的工作就离开了客栈大院。 第二天同第一天一样,天不亮就出发了。他们进了溶洞,来到搭有床铺他们休息的地方。给马灯加上洋油,然后点亮马灯。发现床铺这里根本没有回过人来,因为锅灶根本没人动,大米还是原来那么多。山田一郎猜田中健二他们两个人已经葬身间歇河里了,当时他向山下奉文汇报这条间歇河时,山下奉文就认为这条间歇河是一条天然屏障,它能阻挡许多寻金者。 刘凤吉吩咐大家检查好枪械,今天就有可能碰上田中健二。生死一战,不可疏忽。山田一郎一句“开路います”,六个人开始踏上了第二天的行程。 他们来到间歇河的岸边。山田一郎让大家停下来休息,等候间歇河水的到来。半小时左右,河水喷涌而出。一个小时后,河水渐渐停止。山田一郎说:“河水间歇时间大概有一个小时,这个时间足够我们过河。” 刘凤吉强调:“把枪准备好,压上子弹。开始过河!” 河床上大部分是鹅卵石,虽然不太好过,但他们一刻钟就循着台阶上了对岸。岸上的地面仍然是石板铺就,山田一郎拿出图纸对照,发现仍然有一处机关暗器,按照总图标识,应在这条石板路的尽头。山田一郎让众人在后边等待,他在前边探路。 随着溶洞的逐渐收窄,洞顶也在逐渐抬高。在矿灯的照射下,发现了两壁光滑,并无任何孔洞。他可以快速行走,这里表明没有任何机关暗器。山田一郎向后招了招手,示意刘凤吉他们五个人过来。他转过身去向前跨越两步,在头灯的照射下,发现正前方出现一个骷髅。很明显,这个骷髅站立的地方是这个溶洞的最窄处。与此同时,发现一个人仰卧在骷髅下边。这时,刘凤吉他们五个人已经到了他的跟前,万玉林拿起马灯照了一下,大家不约而同发出了一个声音:“田中健二!” 第三十六章 准备搭脚手架 田中健二死于中毒,明眼人一看便知。田中健二面皮乌黑,嘴角溢血,典型的中毒表征。散乱地扔在一旁的马灯横躺在地上,洋油在加油孔盖的罗丝缝隙渗出,撒在地面上的洋油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仍攥在手里的手电的开关仍处在开的位置,电池的电已经耗尽,一丝光亮全无。一把压满子弹的南部十四式手枪揣在上衣口袋里,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洞顶。“看来他是三个人里最后死去的一个!”刘凤吉判断说。 “对。”山田一郎附和道。 刘凤吉继续分析道:“如果还有人在,马灯是必须拿走的。” 山田一郎从陈福臣手里拿过马灯,照了照那具白骨。它是站立着的,这具白骨没有腿,腹腔里伸出一根奇怪的螺旋状柱子。胸腔部分呈v字型两根有凹槽的骨头直通两肩的锁骨。而且它的头颅非常大。这具骷髅一定是在田中健二踩到机关后在洞壁右侧转出来的。一定是田中健二触动了白骨,骷髅才释放出毒气的。山田一郎说:“请大家退后,千万不要触碰这具白骨。” 山田一郎认真的研究了一下那具白骨,它比正常人大了不少,即使是西方人也没它大。很显然,它是人造的,它是用酚醛树脂制造的。这种材料是德国人在一八七二年发明的,一九三○年日本的住友就大量生产。这种材料绝缘耐腐蚀,是制造这个骷髅的绝佳材料。这具白骨既是这个暗器的触发装置,又是它的发射设备。那个硕大的头颅既能吐出毒气,里边也装有许多烈性炸药。山下奉文用这个骷髅堵住了溶洞的去路。如果有人一旦触发了装置的雷管,烈性炸药就能毁灭整个溶洞。 “刘桑,你过来。”山田一郎看清楚了这个骷髅的来龙去脉,他要与刘凤吉研究一下如何通过这个骷髅的方案。 刘凤吉与山田一郎并肩站在一起,详细观察了这个白骨。刘凤吉说:“你要不告诉我这个骷髅是人造的,我还真看不出来是假的。” “这个骷髅是酚醛树脂做的,酚醛树脂一般用来制造电气外壳,你应当看过灯头和拉线开关,那个就是酚醛树脂做的。”山田一郎详细地给刘凤吉讲解。 “之前我看到的灯头和拉线开关都是黑色的呀!”刘凤吉充满了疑问。 “酚醛树脂本身是无色或者黄褐色透明的东西,加入具有颜色的添加剂就可以呈现各种颜色。”山田一郎答疑解惑。说完,山田一郎转了话题:“刘桑,你看,这个骷髅离右壁没有空间,而左边的空间只能容一个人扁着身子通过。稍不留神,就能碰上这具白骨。如果触碰骷髅,骷髅头里的烈性炸药发生爆炸。那个炸药一响,不用说我们,整个溶洞都将不复存在。” “山田君,你看这样行不?”刘凤吉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到山田一郎急切的样子,刘凤吉接着说:“我们能不能在这骷髅的上头搭一个架子,人从上边过去。” 一句话点醒了山田一郎,山田一郎说:“对,对。搭一个架子,这个溶洞举架较高,我们把架子搭的高一些,我们就不能碰到这个骷髅啦!” 刘凤吉与山田一郎两个人一同退了回去,把前面所遇情况告之大家。听了刘凤吉谈过之后,万玉林说:“用田中健二做梯子那么粗的木头就可以搭那个架子。我去村子借一把锯,昨天我与福臣去的那个松树林里这么粗的树很多,一会儿还是与福臣去剌。” 听到万玉林要去村子里借锯,李树镇说:“锯子不用去借,灶台跟前就有一把。八成是田中健二他们带来的,昨天烧水我就看到了。” “好,万大哥、陈大哥你俩去放树,李大哥跟他俩去把锯找到。”刘凤吉吩咐道。 刘凤吉想到,田中健二他们是用钉子钉的梯子,于是他对孟宪成说:“孟大哥,你去床铺附近找一找,看有没有剩下的钉子。” 孟宪成答应一声就走了。刘凤吉对山田一郎说:“一会儿我回村子去,看看能不能找点铁线 用铁线绑架子最好。如果没有铁线,我就找一些线麻,搓麻绳,用它绑架子。” 山田一郎说:“你去。我到突出部平台去把他们运过来的木头拽到平台上。” 孟宪成在锅灶不远的地方找到了铁钉,找到差不多有四十根四寸铁钉。他看到刘凤吉和山田一郎走了过来,他拿起一根钉子示意他已经找到了钉子。 “孟大哥,找到多少钉子?”刘凤吉见状忙问。 “四十个。”孟宪成回答。 “孟大哥,你去跟李大哥一把他们剌下来的木头运回来。” 分工完毕,刘凤吉独自一人回谢家崴子。不大一会儿,他到了客栈大院。 谢根保、谢根发、谢国民正在训练他们的十八名队员。发现刘凤吉回来了,谢根保他们三个人都围拢过来。刘凤吉询问了训练情况,接着他逐个指导了十八名队员的枪械操练。其实,刘凤吉只会使用盒子炮,马枪的使用还是这两天山田一郎教给他的。但打枪的技术是相通的,他现在教的也是有模有样。这个时候,谢村长来了。看见团练队员正在紧张训练,觉得刘凤吉还是蛮卖力的,心里甚是满意。于是,谢村长悄悄地回了村公所。 团练队员训练了两天,每个队员都掌握了射击要领。刘凤吉答应他们三天后进行实弹射击。 刘凤吉走出客栈大院,来到杂货店。杂货店老板娘迎了出来。只从刘凤吉救了她的女儿,她每次见到刘凤吉都是千恩万谢的。 “大嫂,店里有铁线吗?”刘凤吉问。 “没有。不过,大兄弟,我家的仓房里有点,那是我家老头子在小市的小日本仓库抢来的。你等一下,我去给你去取。”老板娘热情地回答。 不大一会儿,老板娘拿回来三十来斤铁线。刘凤吉一看差不多够用,就拿出来一块大洋付账。老板娘死说活说也不要,刘凤吉只好作罢。 太阳还没下山,山田一郎领着孟宪成他们回到客栈。山田一郎向刘凤吉作了汇报,他说:“松木杆已经运到溶洞,根据架子的大小,木杆已经截好。” 刘凤吉听毕,让李树镇准备酒菜。他宣布:“今日尽兴喝酒,明天向宝藏进发!” 第三十七章 偶触机关 天刚蒙蒙亮,刘凤吉他们六个人就从突出部平台下到了溶洞。山田一郎和孟宪成的矿灯的电已用得差不多了,发出的微弱光亮没照出三尺就被黑暗吞噬了。这两个矿灯是前一天临下平台时放在岩洞里的,其余的矿灯是放在溶洞床铺上的。来到床铺前,山田一郎和孟宪成换上新的矿灯,刘凤吉点亮马灯。看了看摆在跟前的站干的松木杆,说:“这么长的松木杆肯定过不去前面那个岩洞。万大哥、陈大哥先去把岩洞扩一扩。” 万玉林找到榔头和钎子,陈福臣戴上矿灯,一同领命去了。刘凤吉吩咐道:“其余人随我去扛木杆,扛完木杆拿钉子、铁线,还有锯。把这些东西运过去。” 加藤正芳和宫崎男凿的这个岩洞是拐了一个弯的,若让长木杆通过岩洞,就必须将其取直。刘凤吉他们四个人把松木杆等运到他们凿的岩洞一放,李树镇发现了田中健二他们扔在附近的锤子和钎子。“看,这儿还有锤子和钎子!” “正好,把它给我。他们俩在那边凿,我们在这边凿。弄好了,速度能提高不少。”孟宪成从李树镇手里接过锤子和钎子。 这样,六个人分成了两组。刘凤吉加入了万玉林那一组。由于少了两盏矿灯,刘凤吉把马灯拿到洞内,不大一会儿,他把山田一郎叫到洞里面,说:“山田君,你往上看。”刘凤吉把马灯往上举了举。“这洞的顶部有火烧的痕迹,一定是田中健二他们凿岩洞的时用了火烧的方式。” 山田一郎仔细地看了看,说:“一定是用火烧过,我明白了,这个洞里的岩石是碳酸钙,经过火的煅烧,就产生了氧化钙,氧化钙用水一浇,就生成了白灰。这个方法不错,可以大大地加快速度。” 刘凤吉说:“山田君,我也听到过老一辈人说过,挖山洞时,先刨一个小洞,然后放进柴火烧,烧过后立刻浇水,冷热一激,石头就酥了,就好挖多了。” “对,对。如果碰上花岗岩、玄武岩就是你说的那样对付。总而言之,就是先用火烧,烧差不多就用水浇。”山田一郎补充道。 说干就干,刘凤吉立即搬来劈柴,山田一郎打来水。万玉林和陈福臣已经在岩洞的拐弯处凿出一个大洞,刘凤吉把劈柴添到洞里,山田一郎用柴火引燃。 这样,岩洞的开凿速度快多了。不到一个小时,松木杆就可以穿洞而过了。 刘凤吉他们六个人过了间歇河,来到假骷髅跟前,山田一郎指定陈福臣和他一起来搭这个架子。万玉林和孟宪成分别在距离骷髅半米的两侧洞壁抠了一个能容纳松木干大头儿的深孔,万玉林这侧抠的洞是孟宪成在右侧抠的洞的二倍深。李树镇比量好两壁之间的距离,用锯剌好一根松木杆,山田一郎和陈福臣抬着两头插入刚凿好的洞中。然后再倒退一米,万玉林和孟宪成再在左右两壁抠两个同样的洞。山田一郎和陈福臣插入相同的松木杆。接着他俩在这两根横杆上用铁线绑上立在地面上的四根木杆。最后,他们俩人在四根木杆上绑上高于假骷髅头顶一米与溶洞走向一致的俩根木杆。山田一郎和陈福臣两人用铁线把两根木杆交叉绑紧,然后用铁钎拧紧。山田一郎用手猛地晃动绑好的木杆,松木杆纹丝不动。 山田一郎和陈福臣戴好矿灯,把铁线也带在腰间。通过绑好的纵向松木杆从骷髅头上方爬了过去,在距离骷髅一米的地方下来。让孟宪成递过两根立杆儿,与两根儿顺着溶洞方向伸过来的木杆相绑。陈福臣把两根木杆交叉绑好后,用铁钎紧了又紧。山田一郎晃了晃放木架,纹丝不动。就说:“大家可以在上边过来啦!” 山田一郎把马灯挂在左边的立杆之上,照得骷髅后面的地面很亮。刘凤吉一马当先,孟宪成紧随其后。几分钟后,六个人齐聚一块。山田一郎拿出图纸仔细查看假骷髅后面的这段位置图,与第四张机关布置图对照,发现这段石板路,只有机关,没有发射装置。听山田一郎这么一说,刘凤吉他们五个人都放下心来。山田一郎说:“图纸上标明在这个范围内有一机关,但它没有具体位置。这需要大伙找一找。” 根据以往经验,机关都是设在有石板的地面上的,所以他们都在踩石板。这段铺有石板的地面面积不大,很快的所有的石板都被搜索完毕,仍然一无所获。孟宪成猜道:“是不是我们踩的力量不够?” 李树镇响应道:“是,真有可能踩的力量不够。那我们就在上边蹦。”说完,李树镇就在一块石头板上猛地往高一跳,然后狠狠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学着他的样子,别的人也开始在石板上蹦。不过,仍然没有产生效果。所有石板地面都被跺了一遍,山下奉文设下的机关仍然没有踪影。 李树镇的倡议被大家所认可并被立即实施这还是第一次。但仍没找到机关,李树镇很遗憾。他不甘心这样就结束喽!他继续向洞的深处进发。管它是不是石板路呢,继续向溶洞深处蹦去,万一能碰上呢!如果李树镇两手向下相并平举,被一个不知真相的人碰上,一定认为看到了僵尸。 事实上是没人看到李树镇这个样子的,但是溶洞的一种生物却看到了正向自己这边一跳一跳地逼近的人,确切地说,它们是用超声波感应到的。这种生物就是生活在石钟乳溶洞里的一种白色蝙蝠,由于它们长年生活在这里,它的通身变成白色。它们像精灵一样向李树镇这边飞来,白蝙蝠想快速逃离这里。李树镇发现这精灵像闪电一样向他袭来。李树镇立刻停止了跳跃,“妈呀”一声朝后跑去。他就觉得脑后生风,他知道已经躲避不及。他迅速朝洞右侧的一个凹处跑去,他本能地躲避,不可避免的整个身子扑向洞壁。就听“咣当”一声,李树镇的额头结结实实地撞上洞壁凹处的凸。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就听右侧洞壁的不远处发出了“吱呀一声”,大家齐齐向声的来源望去,在灯光的照射下,一处石壁裂开了缝。山田一郎惊喜地跑了过去,他把手指插进裂缝。石块并没有动。陈福臣跑到搭架子的地方找到了铁钎子。他把钎子递给了山田一郎。山田一郎用铁钎子插入缝隙用力一撬,洞壁上的这块石头“吱呀呀”反转过来。然后,山田一郎用双手捧出一个铁盒子来。 第三十八章 发现宝箱 陈福臣从山田一郎手里接过铁盒,就觉得这个铁盒格外轻。陈福臣说:“山田君,这个盒子里好像什么也没装!” 陈福臣把铁盒放在地面上,在马灯柔和的灯光照耀下,发出蓝幽幽的光泽。这个铁盒长一尺,高六寸,宽六寸。女子首饰盒大小,一把精致的铜锁挂在距上沿一寸中心。陈福臣拿过铁钎子,插在锁环与锁体之间,用力一别,铜锁“咔嚓”一声,锁环与锁体脱开。山田一郎让大伙儿离远一些,他用钎子挑开锁鼻子,把箱盖与箱体分开。山田一郎见箱内没有暗器,让大伙围拢过来。 箱子里装着满满的图纸。山田一郎把图纸全部拿了出来,露出来一把金钥匙。山田一郎把钥匙递给了刘凤吉,说:“刘桑,金钥匙由你保管。” 刘凤吉把金钥匙放进裤兜后说:“山田君,你看看那些图纸,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山田一郎把图纸一一摊开。仍然是一张总图,但是机关布置图却有七张。山田一郎看看图纸说明,共有七条之多。在逐一看了七张机关布置图后,山田一郎摇了摇头说:“这些图纸是水洞的图纸,跟旱洞这边没有关系。再说,旱洞还有一张机关布置图还没用上呢!” 山田一郎把图纸收纳与铁盒中,说:“带上这些图纸以及所有工具,继续延着旱洞搜寻。” 一说往前走,李树镇仍然心有余悸,生怕那些白色精灵再向他扑来。其他人已经启动,他仍然踌躇不前。“李君,那些白蝙蝠已经顺着间歇河飞跑了,再往前,不会有了。” 听了山田一郎的这么一说,李树镇仍然半信半疑,他开始挪动脚步,但仍落在队伍后面。 走了一会儿平坦的路径,脚下开始出现向下的石阶。台阶仍然是青石铺就,还是长满了苔藓。山田一郎停了下来拿出第一份图纸研究了一会儿,说:“从图纸上看,这个溶洞似乎到了头,也没有什么暗器。” 果然,走完最后一级台阶,溶洞到了尽头,但这里却宽敞了许多。在溶洞尽头的石壁中央,有一石门。石门的材质同溶洞的石灰岩的构成一样,但它经过人工雕琢。尤其石门四周加工得圆润光滑,矿灯偶一照射,石门边缘熠熠生辉。 山田一郎提着马灯走近石门,举起马灯一寸一寸地观察石门。突然,他发现,在石门中心,有一个小手指粗的扁圆孔,围绕着中心一尺的地方,有一个细细的纹路。山田一郎意识到,这个圆形面积是后镶嵌在这个石门上的。他判断,这个椭圆小孔就是石门的锁孔。他把马灯递给李树镇,然后山田一郎指着那个扁圆小孔对刘凤吉说:“刘桑,这个就是石门的锁孔,你把你收起来的那把金钥匙插到孔里开一下!” 刘凤吉从裤兜里掏出那把金钥匙,走到石门前往那个扁圆孔一插,顺势向右一扭,但那把金钥匙根本没有转动。他刚想再加一把劲去拧,山田一郎阻止他道:“刘桑,不要动!” 听山田一郎这么一喊,刘凤吉放弃了再拧一下的打算。方才他曾粗略看了一下这把金钥匙,它与自己家的钥匙不一样。自己家板柜上的老式锁,它的钥匙只是前头突出一块,并没有什么沟槽牙齿。开锁时,把钥匙插进锁孔,只是向前一捅,锁头就开了。新买的一把锁,钥匙上既有沟槽,也有牙齿。开锁时,把钥匙插进锁孔,向右一扭就开了。而现在这把金钥匙,既没有沟槽,也没有牙齿,钥匙插入锁孔部分通身布满花纹。他猜,有可能这种钥匙,只要插进锁孔,就不需要有任何动作,是需要安静的等待,到了时间,石门就自动开了。 果然不出刘凤吉所料,他的手放下钥匙,向后退了一步。几秒钟之后,石门忽然发出“咂咂咂”的声音,就像是厚重的物体在挪动。石门里面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后,又“嘎嘎嘎”地响起来,石门右侧露出一条缝,随着响声不断,缝隙也越来越宽。众人紧盯着石门,石门突然不响了,溶洞里似乎掉一根针都听得到。 这个时候的刘凤吉他们五个人,都大气都不敢出,屏住呼吸等待着石门的开启。他们五个人自从被抓劳工以后,每天都过着非人的日子,吃的是猪狗食,干的是牛马活。并且受尽日本人和高丽把头的虐待,轻则打骂,重则残废,身边无数的工友葬于万人坑。但八一五之后,日本人变成了龟孙子。他们五个人这些天都在追杀山下正雄、田中健二。复仇的力量给了他们勇气,也给了他们信心。做劳工挖煤逆来顺受,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可如今,复仇让他们扬眉吐气。寻找山下奉文的藏金,本来就是他们追杀田中健二的一个插曲。他们本着搂草打兔子的精神来干这件事,找到宝藏是他们不敢想象的事儿。而现在,芝麻就要开门了,他们的心情不敢想象有多么激动。 这时,声音又大了起来。当石门到达某个位置后,似乎又触动了什么机关,“咔”的一声,石门完全打开了。 山田一郎率先跨入宝藏,他用矿灯环视了一下这个所在。他一下惊呆了,这哪里是什么宝藏?诺大的一个空间,只孤零零摆着一个红皮铜钉大箱子。这与传说中的宝藏差了一个天上地下,山田一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是,无论怎样,安全是第一位的。山田一郎尽管失望,他仍拿着矿灯,检查了一遍地面和四周的洞壁。地面和四周的墙壁上都没有孔洞,再检查一下,墙壁之内和地面之下没有任何机关。山田一郎喊道:“大家进来!” 陈福臣第一个进入宝藏,别的人跟着蜂拥而入。所有的人产生一个共同的疑问,这里真是宝藏吗?显然,只有一个木箱的宝藏不是宝藏,而应当叫做宝箱。杜十娘不就是有一个宝箱吗?但是那个宝箱可叫百宝箱啊! 山田一郎一见众人怀疑的眼光,立刻心虚起来。刘凤吉解嘲道:“如果我们几个有这么一箱金子,我们几个什么也不干也够过八辈子了。 山田一郎并不想纠缠这些细枝末节,他关心的是众人的安全。他让陈福臣取来一根细长杆和绳子,他用绳子套住箱子,让大家伙躲到门外。他猛的一拉,箱子移动一些,什么也没发生。他又长木杆揭开箱盖,也没有暗器发射,也没有火药爆炸。山田一郎认为所有都是安全的。他把所有人都叫了进来,一起来到箱子跟前。大家一起低头看箱子里边,不由大吃一惊。 第三十九章 东珠与金条 让所有人惊奇的是诺大的箱子里,只有五个女人首饰盒大小的蓝色铁盒。这五个铁盒与先前两处装图纸的铁盒一模一样,长一尺,宽六寸,高六寸。这么大的空间,放着五个这样尺寸的盒子,箱子里面显得空空荡荡的。 山田一郎仍不放心,他让大伙儿离大木箱远一点儿,最好到门外等待。刘凤吉带头走到门外,其他人也跟着退了出去。山田一郎仍旧用长木杆去捅大木箱中的铁盒子,右边的铁盒子很轻松地被推到大木箱的一端,而那四个铁盒子却纹丝未动。山田一郎把木杆掉了一个头,用木杆的大头来推,铁盒子仍然稳如泰山。山田一郎索性用木杆一怼,铁盒子未动,木杆子差点儿没有脱手。他扔掉木杆,伸出双手去搬,根本搬不动。他用两手去抬铁盒一头,铁盒子一头勉强动了动。山田一郎喊道:“大家都进来,已经没有危险了。” 众人呼啦一声全部涌入进来,五个人给大木箱围了一圈。山田一郎俯下身去把那个轻的铁盒拿了出来,放在地中央。陈福臣学着山田一郎的样子,去搬另外四个铁盒子中的一个铁盒,他试了两试,没有拿得起来。山田一郎道:“陈桑,不要去试了,很重的,拿不起来的。” 山田一郎让陈福臣和他一起,把大木箱推倒,最后,两人把大木箱翻了一个底朝天,把铁盒子倒了出来。两个人强拉硬拽,把这个超重的四个铁盒与另一个铁盒并排摆在一起。陈福臣拿起铁钎把两个铁盒的锁头压开。山田一郎仍让大伙儿先离得远一点,然后,他用铁钎子把五个铁盒盖子掀开。 众人围拢过来。这次,连同山田一郎一起,一齐惊叫起来! 五个铁盒的盖子全部掀开,在灯光的照射下,里面装着白、黄之物的五个盒子差点儿亮瞎在场所有六个人的眼。右边铁盒盛满硕大饱满的珍珠,各个圆润晶莹,注目而视,定睛处似乎散发出五彩光泽。另四个盒子装的就是黄金,黄澄澄,金灿灿,光彩熠熠。刘凤吉见过金条,那是他父亲藏在家里仅有的一对木箱里的宝贝。那是在他十岁时,他爹从外地回来交给他妈妈的。当时他在炕上睡觉,被一阵敲窗户声惊醒。他妈妈下地开门,进来的是他那风尘仆仆的父亲。他爹交给他妈妈几根金条,他父亲说,大的叫大黄鱼,十六两重,小的叫小黄鱼,一两重。他母亲打开箱子,拿出一个布包。打开布包,里边儿也放着大小黄鱼。他母亲把他父亲拿来的金条放进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放回箱子,然后用那把老式锁锁上。而眼前这个铁盒子里的黄金都是大黄鱼,每个重十六两,并且每个金条上面都有“边业”二字。而那个铁盒子里的珍珠,刘凤吉从未见过,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令山田一郎惊诧不已的正是这些珍珠。 这就是珍珠里面最珍贵的东珠,所谓东珠,它是产自中国东北松花江、hlj、乌苏里江、鸭绿江等流域的野生珍珠,质地圆润硕大,色泽晶莹透澈。因以天然形成,得之不易,弥足珍贵。而日本也产珍珠,但日本珍珠是人工养殖的。日本在本土周边海域养殖。珍珠养殖,就是将珍珠贝的外套膜切成小片,送入养珠用母贝的体内,通过珍珠质的沉积,养成无核珍球;或者送入外套膜小片后,再将用贝壳制成的圆核随着插入贝体,养成有核珍珠。日本的珍珠养殖,自明治二十七年开始养殖半圆珍珠以后,明治四十一年养殖全圆珍珠才养殖成功。 东珠跟日本养珠相比,粒大、圆润而富有光泽。山田一郎在服役期间,一次去长春碰上了满洲国务总理张景惠的秘书官松本益雄,山田一郎与松本益雄是中学同学。松本家族是日本养珠世家,所以到满洲国工作后,松本益雄渐对东珠有所研究。山田一郎对东珠的浅识都来自松本益雄所教。松本益雄曾说,东珠在表示权利和尊荣的冠服饰物上发挥很大作用。皇后、皇太后的冬朝冠,缀饰的东珠与珍珠约三百颗,冠顶东珠十三颗,珍珠五十一颗。其余如耳饰、朝珠等,也用东珠镶嵌,以表示身份并显现皇家的权威。对于这些,刘凤吉他们五个人当然一无所知。就是那个箱子里的金条,也只是刘凤吉一人见过。别人只是见过金耳环、金手镯罢了。 刘凤吉他们六人在来之前就对财宝的分配有预案,就是连同山下青叶和崔淑贤一共八个人平均每人一份。刘凤吉和山田一郎首先清点了金条的数量,结果一共有四百八十根;接着他俩又清点了东珠的颗数,一共有二百六十四颗。金条和东珠都被分成八等份,这样,每人分得大黄鱼六十条,东珠三十三颗。到了此时,眼见得一大堆金条摆在那儿,这才觉得一切不是幻觉,而是实实在在的财富。李树镇说:“我爹、我爷做梦也不能想到,我们家会有这么多宝贝儿呀!” 是呀,李树镇的话代表了所有人的心声。就连日本人山田一郎也是一样,别看他们日本人在中国老百姓面前趾高气扬,但他们仍然是一个穷国。一下子有了这么多财富,真有点儿不知所措。 山田一郎稳了稳情绪说:“这些东西已经摆在了我们面前。但是,我们还没有拿到家。甚至我们拿到了家,也不敢说这些财富就是我们的。从现在起,我们不能跟别人谈起这笔财富,就是我们之间,也不要再进行谈论。” “对,对。”刘凤吉接过话茬说:“山田君说得很对!中国有句老话,叫做财不露白。是,孟大哥。我们有好多关要过。第一关,就是一会儿回谢家崴子,我们要不动声色。第二关,到田什傅沟,更要如此。接上那两个女人马上就离开那儿。” 他们现在就有面临的问题。如何把这些东西带回谢家崴子。首先,山田一郎要把山下青叶和崔淑贤那两份一并带走。一百五十根金条是很重的,东珠也易碎。陈福臣提议:“现在我们有六个铁盒,把图纸扔掉,用五个盒子装金条,一个盒子装东珠。” 山田一郎说:“水洞的图纸不能扔,山下奉文藏金几乎都在右边水洞里。” “好,旱洞图纸扔掉,水洞图纸留下。三个铁盒装三份金条,一个铁盒装东珠。剩下的金条还有六份,我们六个人各带各的。大米倒掉,工具扔掉,加上麻袋,这就有四个袋子装金条。”刘凤吉算计着装金条的家什。 “铺下边还有两个日本人带来的口袋。”李树镇插话道。 “那就正好了。现在就把金条分开,个人带个人的。放在一起拿不动。”刘凤吉吩咐道。 六个人一同回到床铺。在这里,还有他们的午饭未吃。由于兴奋,他们竟忘了吃饭。李树镇赶紧烧水,大家连忙垫补了一口煎饼。然后把袋子找齐,各自把金条装好。 吃了点煎饼,喝足了水。攒足了气力,全部收拾停当。登梯子上高,这回是负重上高,费了很大气力。六个人钻出了岩洞,来到突出部平台,此时外面已是星光灿烂了。 第四十章 满载而归 阴历七月廿五晚上,天上没有月亮,山下奉文藏金洞隐藏在一片黑暗之中。在突出部平台上,刘凤吉正在指挥撤离。矿灯还有两个有电,在撤离准备期间用它照明。把田中健二他们拿来的大米和食物全部倒掉,口袋用来装金条。麻袋也用来装金条,工具全部扔掉,说到把工具扔掉,唯有李树镇现出惋惜的表情。准备工作做完,矿灯也留在洞内,只用谢村长借给他们的那盏马灯带走就可以了。 陈福臣第一个顺着树下到地面,接着山田一郎、李树镇、刘凤吉他们三个人也下了来,只留下孟宪成还万玉林在平台上往下吊东西。孟宪成用绳子一端把麻袋和口袋绑上,万玉林将其顺下去。忙活了一个多小时,东西全部吊了下去。孟宪成和万玉林下到了地面时,下弦月已经升起,已是三更天了。“陈大哥、万老弟留下看着东西,我们只把借的马灯和绳子拿回谢家崴子。其他人马上回谢家崴子客栈!” 回到谢家崴子客栈,立刻收拾东西,收拾完就已四更天了。刘凤吉和山田一郎一起商量如何离开这里。考虑到明天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他们俩决定吃完饭再走。 李树镇接到通知马上造饭。刘凤吉也把孟宪成叫了过来,让他给谢村长写一封辞别信。刘凤吉面授机宜,孟宪成找来纸笔,愤笔疾书。 谢村长台鉴: 晚辈敬秉者,凤吉一行六人,莅临贵村,实为不速也。康德八年,吾等役于田什傅沟煤矿。数载内,食猪狗食,效牛马力。然日酋变本加厉,奴役我等。轻则鞭笞,重则棍棒加身。患病不医,强驱下井。重患痼疾,弃之沟壑。森森白骨,层层叠叠。日魔恶行,罄竹难书。今倭降寇遁,旧账未了。坑长田中健二,罪行累累,前闻逃于贵村左右。此等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故我等追凶至此,叨扰宝地。贵村待我如上宾,我虽报效一二,只抵沧海一粟。今闻田酋回窜田镇,故我星夜追杀,时不我待。未能面辞,礼数不周。待我等诛了田贼,再回贵宝地致谢。 即日 另替我们把马灯还给借的那家,把绳子还给杂货铺老板娘并替我们致谢。最后,孟宪成在信封上写上“谢村长亲启”,将信折叠好,放于信封里。 李树镇在早上去藏金洞之前都发好面,所以他很快就蒸好了馒头。他用黄瓜做了咸菜,四个人没用十分钟就吃完了饭。然后给陈福臣和万玉林带上馒头和咸菜,又把所剩的馒头和咸菜全部带上准备出发。 刘凤吉将信交给了客栈掌柜的,嘱咐他一定把信和马灯、绳子交给谢村长。马厩里六匹战马,各个膘肥体壮。这几天始终拴在马厩,谢村长还找来人专门饲养,六匹马闲得“咴咴”直叫。这些马他们早就分配完毕,四个人各自牵出自己的马。备好鞍韂,战马仍然刨蹄晃脑,显得相当兴奋。在客栈大门外,全体上马。刘凤吉一声令下,马队向西进发。 刘凤吉与山田一郎商量了回田什傅沟的路线。从谢家崴子出发,沿着太子河向西到温泉寺。在温泉寺找到铁路,然后顺着铁路,一直走到南甸。到了南甸,就等于到了田什傅沟。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藏金洞跟前的杨树林里,六个人分别装上各自的金条与东珠。山田一郎将崔淑贤贤那份、刘凤吉把青叶那分也放在自己的马上,向西进发。 在这段距离内,六个人带了如此多的财宝,最担心的还是安全问题。当然,他们六个人骑乘的是战马,每个人都有两套家式儿。碰到小股土匪,他们是不怕的。他们唯一畏惧的是占领国的军队。那么如何避开占领国的军队呢?那只能选择小路。刘凤吉说,我们干脆就选择无路。就是顺着铁路走,对于人和战马来说,铁路就几乎等于无路。在这里碰上占领国军队的可能是微乎其微的。 最后,两人在图纸问题上发生了争执。山田一郎认为,既然刘凤吉五个人中没人会看图纸,那么图纸就应由他来持有。但是刘凤吉不那么认为。他说既然日本国已经战败,你山田一郎作为日本国民,迟早有一天要被遣返回国的。山下奉文藏金总是要归中国的,这笔财富来源于老张家的边业银行,这就是说这笔财富是中国人的。尽管张大帅轻徭薄赋,但是税我们老百姓是要交的,记得我们家有两个大牲口还要交税呢。尽管张学良说他们爷俩不刮地皮,但是他们开工厂,开矿山,哪样不是中国的?最后没有办法,山田一郎只好妥协,把图纸交给了刘风吉。 上路后,刘凤吉和山田一郎又谈起了图纸问题。因为谈到图纸问题,两人谈到了如何寻找水洞里藏金的事宜。山田一郎说:“现在我们有了这些金子和东珠,就应当卖掉一部分筹措资金。然后购买船只和潜水设备。为最后找的这批藏金做准备。” 刘凤吉不同意这样干法,他说:“我们能否保住目前的这些东西现在都是一个未知数。你说过,山下奉文单是在边业银行就抢了六十万两黄金,就不说还有在别的地方弄到的黄金和珠宝了。别说我们六个人来干,就是孙殿英也不见得能行。” 孙殿英就是挖慈禧墓的那个军阀。刘凤吉是听说书先生说书讲的。山田一郎有所耳闻,但详情却不甚了解。他不想继续这个令人沮丧的话题,于是他说:“刘桑,我们日本人从小就被鼓励敢于冒险。尤其小男孩,一定要学金太郎、小飞龙他们。其实就是要我们学习他们敢于探索未知领域。长大以后要我们学习东乡平八郎、伊藤博文他们,学习他们当机立断,勇于拼搏的精神。” “是不是后来要你们学习东条英机、蟒蛇他们,学习他们敢于吞掉大象什么的。”刘凤吉截住山田一郎的话头,反唇相讥。“所以日本人就要以三岛之力,吞并中国。” 二人头一次弄得唇枪舌剑,话不投机。山田一郎不想这样的不尴不尬,他岔开话题问:“刘桑,回到田什傅沟后,你下一步是如何打算的?” 刘凤吉见山田一郎改变了话题,回答道:“回家乡!离开家四年多了,真想家呀!” 他们一行六人赶到温泉寺时,天还没用亮。看看火车站就在前头不远,他们就拐上了铁路。 铁路边有人行小道,他们六人只能一字排开单骑行走,刘凤吉和山田一郎停止了谈话。 铁路是沿着河流修的,大部分时间他们的右边都有淙淙的流水,铁路另一边是连绵不绝的高山。铁路通过河流时,他们牵马在铁路上行走。期间,又穿过几个山洞。中午时分,到了田什傅沟。 一踏上田镇,大家都有一种久违了的感觉。虽然走了不过四、五天,无不感觉恍如隔世。 到了客栈,把马匹拴到了槽头,把东西各自拿回房间。山田一郎拿着俩女人分得的东珠,去敲她们的房门。他们的房门是虚掩着的,山田一郎敲了几遍,还是没人应声。他推开房门,山下青叶和崔淑贤都不在房间。 第四十一章 季老四与张老三 山田一郎回了房间,见刘凤吉正在房间收拾东西。刘凤吉看到山田一郎仍然拿着两袋东珠两盒金条回来就问:“山田君,怎么她俩不要呀?” 山田一郎知道刘凤吉是在开玩笑,没有接过话茬。这时,客栈老板敲门进来,跟他们客气道:“回来了。”中国人的客气,总觉得是在说废话。 刘凤吉不喜欢这样的客气,所以没有应声。山田一郎接茬道:“给你添麻烦了。”日本人的客气,总是给人距离感。 刘凤吉则单刀直入:“我们的两位女客给你添麻烦了!”刘凤吉见山田一郎把东西拿了回来,就知道山下青叶和崔淑贤不在屋。故尔向客栈老板用日本人的方式问两位女性的去向。 客栈老板一点就透,连忙说:“两位女眷上午十点就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不过,小孩在与我女儿玩耍,就在前屋。” 山田一郎快步来到前屋,这里是接待客人的地方,房间比较宽敞。山田一郎一进前屋,就看见两个小女孩正在玩耍。山田一郎喊道:“英姿,你过来!” 金英姿应声走了过来说:“叔叔,你回来了。” “你妈妈和姑姑呢?”山田一郎问。 “妈妈和姑姑去市场买……”金英姿的回答还没说完,崔淑贤就满头大汗地从前门冲了进来。 “老板,老板。”这时崔淑贤发现山田一郎也在这里,连忙改口道:“山田君,坏了,坏了!” “你快说,怎么坏了。”见此情形,山田一郎情知不好,催促崔淑贤快说。 “青叶,青叶被抢走了!青叶被季老四抢走了。” 听崔淑贤这么一说,山田一郎赶紧拉起崔淑贤向后院跑去,这事儿得马上告诉刘凤吉。 “怎么又是季老四?”刘凤吉听到青叶被抢,只嘀咕这么一句,就到走廊喊道:“都过来,有急事!” 须臾,七个人都聚集到了一起。刘凤吉说:“有紧急情况,青叶被季老四抢走了。孟大哥、李大哥、崔大姐看家,把东西都集中到这个屋,其余人跟我走。” 原来,今天十点左右,青叶要崔淑贤一起去市场买点东西。崔淑贤把英姿放到老板娘那里,两个人就出去了。青叶在市场上买了二斤软枣子,就碰上了季老四。青叶并不认识季老四,还要在市场上继续逛。崔淑贤拉着青叶就往回走,青叶不知就里,不知道危险就在眼前。崔淑贤以为季老四没有发现她们,也不与青叶解释,拉着青叶捡人多的地方走。 其实季老四是有备而来的。崔淑贤并不知道,自从她被刘凤吉他们解救以来,她始终在季老四的视线之内。就在崔淑贤被救以后,刘凤吉他们六人护着她来到客栈。尽管季老四被胖揍一顿,但他仍然尾随而来。季老四发现他们就住在这家客栈,而现在短期内还没有走的迹象。季老四几乎天天都到客栈周围逗留一阵,看看他们是否有什么变化。崔淑贤被救的第三天,他发现救崔淑贤那伙人走了。季老四潜入到客栈内侦查一番,他发现崔淑贤娘俩住的房门内还住着另外一个少女。季老四发现这个少女是一个日本人,从身形动态来看,她就是一个日本少女。见此情形,季老四心生一个鬼主意,他要找一个帮手,把崔淑贤和那个日本女孩儿一起抢走。 自从八月二十号,本溪湖地区被占领军接收以后,他们专意接收战略物质,并无意于社会治安和遣返日本人。他们把关东军押往西伯利亚,关在劳动营中改造。而生活在东北的开拓团、南满铁路株式会社、日资工厂矿山的职工和家属任其自生自灭,整个东北处于无政府状态。一时间,向日本人复仇的有之,抢日本女人贩卖的有之。季老四决定抢一个日本人当老婆,估计这个事不能有人管,谁要管这个事儿我就说他是汉奸。我说你是汉奸的时候,我就站在了爱国的这个制高点。但是这个事自己一个人很难完成,他决定再找一个帮手。他想来想去,觉得后街的张老三最合适。张老三比季老四大两岁,也是光棍儿一条。张老三与季老四有个最大的区别,季老四瘦小枯干,张老三膀大腰圆。同样是无赖,张老三占尽天时地利。同样是地痞,季老四却诡计多端。 季老四找到张老三,跟他一说明来意,张老三举双手赞成。张老三不但赞成,而且马上就要实施。季老四说:“三哥,你魁梧结实,你就要那个人高马大的。我精明强干,我就要那个小巧玲珑的。三哥,你看行不?” 张老三想,都说季老四鬼点子多。我可不能随便答应他。于是他说:“到时候看!” 季老四想,到时看哪行啊。你胳膊粗力量大的,动起武把操来我哪干得过你呀?于是他说:“三哥,咱俩要不说清楚,我就另找别人了。” “好,好,就依你。”张老三不得不同意,因为这个人在哪,他还不知道呢。 “老四,事不宜迟,现在就下手。”张老三是个急脾气。 “今天太晚了,明天早上吃完饭,在我家聚齐。”季老四决定第二天行动。 第二天,张老三和季老四在客栈附近守了很久。 直到十点多钟,崔淑贤和山下青叶才从客栈出来。季老四一看崔淑贤没有带小孩儿,不由得喜出望外。他对张老三说:“三哥,昨天我跟你说的,那大个的归你,你看跟你相配不?娶到家就能干活儿。你再看那个小的,弄到手也不能合房。我就当娶个童养媳。” 张老三和季老四一直跟踪她们到松杉河畔市场。崔淑贤买针头线脑时不经意间发现了季老四。崔淑贤拽着山下青叶刚离开市场,张老三和季老四迎面站在她们面前。 季老四率先开口说话:“淑贤,这几天过的挺好?我说过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不过,我还不要你了。张三哥,把她交给你了。”季老四先发制人,堵住了张老三的嘴。 崔淑贤定睛一看,眼前这个季老四称三哥的人,好像一座黑铁塔一般。看他如椽子一般的胳膊,从他那里逃脱比登天还难。她决定要与他们斗智,这才是逃跑的唯一希望。她对这个黑铁塔说:“大哥,能让我领着孩子吗?” 张老三一听崔淑贤讲话,再一仔细看一下崔淑贤,再看看那个小女子,皮肤白得吹弹可破。张老三立刻移身到了山下青叶跟前,抓起她的胳膊说:“我要这个了!” 季老四这下气得暴跳如雷,马上与张老三厮打起来。崔淑贤示意山下青叶快跑,然后,崔淑贤如脱兔般向客栈逃去。 第四十二章 被挟持去本溪湖 崔淑贤逃出生天,山下青叶可没有这般幸运。眼见得煮熟的鸭子飞了,季老四与张老三立马结成了统一战线,一致对外了。张老三和季老四两人分别攥住山下青叶的两只胳膊,令她动弹不得。山下青叶哪经过这样的阵仗,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张老三和季老四挟持山下青叶离开市场向后街走去,市场上有人看见这两个无赖这么架着一个女孩,也没人敢过问。两个狼狈为奸的恶棍,在田什傅沟是家喻户晓的。平常跟他俩多说一句话,都可能惹来是非。今天这种情形,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张老三的家就在后街,再往后就没有人家了。两间土房,窗户是由木棍钉制而成。糊的窗户纸有密密麻麻的小窟窿,用秫秸穿成的帘子从上到下罩在窗户上,若不用此方法,窗户纸早就得脱落。对开的房门没有锁,只是用一小节高粱杆别着。家里就是有锁,他也不想锁。家徒四壁,锁与不锁有何区别。张老三和季老四就这样把山下青叶一路押回张老三的家,进得屋来看见炕上只有半截炕席,这半截炕席也看不出花纹了。张老三从地瓜仓子里找出一根绳子,二人把山下青叶捆绑起来。张老三说:“这个小妞就拴在这,咱们哥俩还得回去,抓到那个女的,不然的话也不够分呐!” “对,对。”季老四表示赞同,接着补充道:“不过,三哥,咱俩得讲好。抓住那个女的,我就得把这个小妞儿换回来。”季老四想事先讲好,以免事后再与张老三发生口舌。 “好。”张老三含糊地答应,他不是一个有信誉之人,答应你的事,须臾间就可变卦。所以才这样敷衍季老四。 张老三和季老四来到客栈附近的一家当铺门前的台阶上,他们不能贸然就进到客栈,在那里就悍然地劫持妇女还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他俩决定在这里观察一阵儿,看好风头再决定如何去做。 突然,季老四发现了刘凤吉领着三个人急匆匆顺着松杉河走去。他永远都忘不了那张脸,那样的身形和步态,远远地一望就知。他那一言九鼎的威严让他毛骨悚然。季老四脸扭了过去,以免让他们发现。直到刘凤吉他们走远了,季老四对张老三才说:“坏了,坏了。保护那两个女的那伙人回来了。八成他们出去就是寻找被我们绑起来的那个女人。” “那我们还不快点冲进去,把那个女人弄走。”张老三不知道刘凤吉这伙人的厉害,还想趁机绑架从他们手里逃出的那个女人。 “快跑,他们还有两个人在客栈。看情形,他们是到我家里去了。找不到那个女人,一会儿就得找到你家里去了。”季老四知道刘凤吉他们的手段,所以他叫张老三趁早跑回张老三的家去,再另做打算。 俩人绕了一个大圈,回到张老三的家。山下青叶仍被绑在里屋的柱子上,她嘴里塞了一块破布,既没法动弹又喊不出声。她的胳膊被反绑在柱子上,不断的把身体的重心轮换着放在两条腿上。精致的鼻子上早已经是汗津津的了。听到院里的脚步声,他知道那两个坏蛋回来了。“哐”一声门开了,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两个恶魔出现在她的眼前。“小妞还挺乖,在这里丝毫未动。”张老三边说边欣赏自己的杰作。 “三哥,事不宜迟。按咱们在路上商量的,我们赶快上路。再迟就赶不上去本溪湖的火车了。”季老四催促道。 季老四解开山下青叶胳膊与手上的绑绳,张老三掏出塞在她嘴里的破布。仍然是一人攥着她一只胳膊向外走去。 到了南甸火车站,他们买了三张去本溪湖的火车票。张老三和季老四本来身无分文,但他们在山下青叶的身上搜出五块大洋,这钱就是山下青叶带到市场去买东西的。现下通货混乱,满洲国钱、红军票都在使用。满洲国已经倒台,其钱币已经气息咽咽。红军票根本没有准备金,占领军强行交易。倒是现大洋、鹰洋本身是硬通货,人们对它趋之若鹜。 张老三他们三个人进到候车室的时候,开往本溪湖的火车已经检票。季老四买回来火车票,三人匆匆的通过检票口上了火车。 不大一会儿,火车缓缓开动了,季老四很庆幸。如果来的再晚一点儿,就赶不上火车了。如果火车再晚检票一会儿,有可能刘凤吉他们就能追踪而至。如果这次被刘凤吉他们抓住,估计很难像上次一样饶恕自己。季老四想一想就觉得后怕。 火车开得很慢,每个小站都停。他们三人找了个大座,张老三和季老四把山下青叶夹在中间。到了小市,这是个大站,张老三和季老四强行把山下青叶拉下车。在站台花坛里抓了两把泥巴抹在山下青叶的脸上。日本女人崇尚白,把脸抹得厚厚的白粉。但山下青叶的白与她们不一样,她的脸是白里透着粉的那样白。张老三和季老四听说占领军经常踅摸日女,要让占领军看到山下青叶的真面目就麻烦了,并警告山下青叶见到占领军不要说话。然后,又把青叶弄上了火车。 车到牛心台站,他们这节车厢果然上来了三个占领军士兵。马上,占领军士兵发现了山下青叶的女人模样。他们过来欲拉走山下青叶,张老三看到带枪的人就怂,哪敢言语半声。还是季老四见多识广,起来与占领军士兵说:“老总,老总。她是个要饭的哑巴。”季老四怕对方听不懂,边说边用手拍嘴,发出“哇、哇、哇”声音。 山下青叶面对这种情况,迅速做了选择。她不想出了狼窝,再入虎穴。虽然张老三和季老四二人面目可憎,目的龌龊。但他二人身上没有枪,甚至连匕首之类的刀都没有,如果他们对自己放松管制,她就可以伺机逃跑。相反,如果自己落入占领军士兵手里,可能没等离开火车就得遭到强暴。两害相权取其轻。她决定配合季老四的说辞,于是山下青叶就学哑巴“哇、哇、哇”直叫,并且手刨脚蹬地反抗。 占领军士兵见山下青叶满脸泥土,就有些举棋不定。再看坐在她一左一右的两个人也混身污垢,这不就是他们中国人自己称的“叫花子”吗?这时,季老四放了个响屁,一种恶臭弥漫在空气中。三个占领军士兵厌恶地用手扇了扇,开始膈应这三个人了。于是,三个占领军士兵松开抓山下青叶的手,向下一个目标而去。张老三他们三个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时,火车一声长鸣进了本溪湖车站。 第四十三章 追寻山下青叶 刘凤吉他们四个人首先闯进季老四家,扑了一个空。季老四家的房门是用一截秫秸别着的,万玉林一脚就踹开了房门。房间里一切如故,唯一的变化是阳光透过破了许多洞的窗户纸射进的亮点距离窗台愈来愈远了。刘凤吉暗道,果然如孟大哥所说,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孟宪成常以孟轲后代自居,精通四书五经,孟子读得滚瓜烂熟。宋、明以来的耕读之家就是农忙时从事生产,农闲时受教读书。孟宪成的父亲孟昭阳是一个远近闻名的老饱学,光绪二十七年在新民府考取了秀才。农闲时节孟昭阳束修授业,南北二屯才俊子弟纷至沓来,受业解惑。刘凤吉就是孟老夫子的弟子之一。虽然这《滕文公上》他并不会背诵,但具体解释却烂熟于心。孟老夫子是这样说的:人们有一个基本情况,有一定的财产收入的人,才有一定的道德观念和行为准则,没有一定的财产收入的人,便不会有一定的道德观念和行为准则。假若没有一定的道德观念和行为准则,就会胡作非为,违法乱纪,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眼下这个季老四就是无恒产无恒心的人,他就是一个只有物欲而毫无底线的人。 “这里一看就是好几天没人住了,你们看,这炕都一层灰了。”万玉林分析说。 “现在就去他父母家。”刘凤吉吩咐道。 他们四个人直接从季老四家的后墙跳出,来到季老四的父母家。四个人进了里屋,季老四的父母见还是前几天来的年轻人,就知道季老四又做了坏事。刘凤吉劈头就问:“你儿子呢?” 季老四虽然是一个混人,但他的父母却是一个老实人。田镇的人不敢开罪季老四,但可以找他的麻烦。因此,季老四的父母整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那个逆子根本不到我这里来!你要找他就到他家。”季老四的父亲说话时有些哆嗦。 “他家里我们去了,他有几天没回家了,炕席上一层灰。万玉林说。” “那就是去他那些狐朋狗友那儿了。”季老四父亲说。 “快说,他那些狐朋狗友都是谁?”刘凤吉提高了嗓门。 “有李大虎、胡二狗、张老三。还有一些,我就叫不出名来了。”季老四的父亲只能说出来这些。 “这些人都住在哪里?”刘凤吉追问。 “我只知道张老三的家,李大虎和胡二狗住在哪我不知道。”季老四父亲说。 “你领我们去!”刘凤吉命令道。 季老汉只能领命,颤颤巍巍走出家门。领着刘凤吉他们向后街走去。 进了张老三家,只见里屋地上凌乱地扔着一团绳子和一块破布。突然,山田一郎发现在炕沿下边的地上丝绸带子。四个人中,只有山田一郎认识这个物件,这个东西叫伊达缔,它是穿和服所用。它是属于穿着时的辅助用品,用来固定衣服在活动时不会松散开。和服整体穿着完毕后,伊达缔并不显露在外。不单是刘凤吉他们没见过,就是经常与日本人厮混在一起的中国人也没见过。伊达缔在这里出现足以说明山下青叶到过这里。山下青叶自从到裕来客栈并未穿过和服,有可能是无意间揣在兜里的。她一定是为了给解救他的人留下线索才讲将伊达缔留在炕沿下的地面上的。山田一郎捡起伊达缔说:“山下青叶在这里停留过,这是她的伊达缔。” 刘凤吉接过伊达缔,看了一下说:“这是什么?” “这个带子叫伊达缔,是日本和服上的带子,它不会无缘无故的掉在这里。这是她留给崔淑贤的记号。”山田一郎解释道。 刘凤吉摆弄着伊达缔,又盯着地上的绳子。然后若有所思的说:“这就是说,季老四和张老三绑了山下青叶,在这里停留过。并把山下青叶绑在这里让山下青叶单独在这里呆过一段时间,不然的话,这段绳子在这里就没法解释了。后来他发现了我们正在找这个女孩子,所以他们决定带上山下青叶跑了。” 张老三和季老四没了踪影,山下青叶生死未卜。这下难坏了刘凤吉和山田一郎,下一步怎么办呢?刘凤吉思考了一会儿说:“我们现在回客栈,求一求客栈老板给我们提供一下线索。” 回到裕来客栈,刘凤吉和山田一郎刚一进房间,客栈老板程丰就随后而至。程老板满脸堆笑地说:“刘老弟,一向可好! 程老板一客气,刘凤吉反到觉得了不自在。他笑了笑说:“承蒙照顾,弟兄们不胜感激。” 彼此双方客气几句,程老板话锋一转说:“刘老弟,你们在我这里住了近半个月,我也没与你彼此攀谈。失礼,失礼。” 刘凤吉一听,这客栈老板不是简单寒暄,而是有事要说,于是他也不再客气,因为刘凤吉还有事相求程老板,他说:“程老板,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几个弟兄就是离这里不远的煤矿劳工,家在奉天附近的新民县。康德八年起,我们被抓到这个煤矿。每天吃阳间饭,干阴间活。这还不算,日本坑长、高丽把头对我们百般虐待。稍微有错,甚至没错,就棍棒相加。更为过份的事儿,无论你得了多大的病,必须下井干活。一旦干不了活,就给扔到万人坑。我们一起来的工友,十之三、四死在这里。” “你说的这些,我们也有所耳闻。日本人行事恶毒,有目共睹。但不能想象在煤矿他们会如此地草菅人命。”程丰听了刘凤吉的讲述,感到那些日本人真的十恶不赦。 “所以,此仇不报,死不瞑目。八一五之后,日本投降,满洲国垮台。就在那一天,我们开始报仇。前天,我们大仇得报。” 听到刘凤吉说到大仇得报,不由得心里一喜,看来沈会长请他们组织团练的事完全可以遂愿。于是程丰问:“你们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程老板,我们兄弟几人,虽然有仇必报。但我们绝不滥杀无辜。所以在这个报仇过程中,我们还救了一个日本女孩,一对高丽母女。可就在今天,那个日本女孩却遭人绑架了。” 听刘凤吉这么一说,程丰才回忆起后来的的女眷的行为举止真是日本人。小碎步走路,见人鞠躬说话,哪一样不是日本人的作派。想到这里,程丰问:“是谁这么大胆?” “是张老三和季老四。” 听到刘凤吉说出这两个人来,程丰对此深信不疑,这两个地痞,在当地无恶不作。在八一五之前,他俩为领赏金经常去警察暑、宪兵队告密,诬告别人是反满抗日分子。为此,有好几个人死于他们的告密。人们一议论这些事,无不对他们恨之入骨。想了想,程丰说:“这两个小子,真是坏事做尽。”然后不以为然地说:“你们哥们几个对付他俩不是小菜一碟吗?” “我们去了他们住的地方,但他们失踪了。” 听到这里,程丰接道:“我领你们去见一人,包你能找到他们。” 第四十四章 初遇沈从德 刘凤吉没想到不用自己相求,裕来客栈的老板程丰就主动推荐能找到张老三和季老四的人,不由得喜出望外。急忙问:“是谁?” “是本镇商会会长沈从德。”程丰拿出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架势。 别看刘凤吉在田什傅沟镇上呆了也就十天时间,沈从德的名字却是听过十几次。每当这个镇子的人提起沈从德,无不带有敬佩之意。刘凤吉不安地问:“我听说过这个人,他是个有钱有势的人。不知道我能求得动他吗?” 程丰笑了笑说:“沈会长是个极易相处的人。他有钱求之有道,有势不借势。我们现在就去他那儿,走!”程老板急于促成沈会长与刘凤吉合作之事。 刘凤吉带着山田一郎与程丰一同走出裕丰客栈,走之前,他安排了孟宪成和万玉林看好东西。沈家住在松杉河东,他们只能走到市场北面的洋桥过到东岸。刘凤吉在麦香积买了两盒糕点,山田一郎提着这两个果匣子,三个人一同来到沈府。 沈府黑漆大门,大门两侧写着:千祥云集家声远,百福年增世业长的对联,门楣上横批:鹏程万里。这是东北富裕人家多采用的如意门,它是北方四合院采用最普遍的一种大门形式。它的基本做法是在前檐柱间砌墙,在墙上居中留一个尺寸适中的门洞,门洞内安装门框、门槛、门扇以及抱鼓石。 程丰上前抓起门环扣了三下。不一会儿,就听到脚步声走了过来。随后角门吱呀一声开了,在门错开的间隙中探出一个头来,这个人看出扣门的人是程丰,非常熟稔把他们让了进去。 进得门来,发现大门并不在四合院的正中,而是向右偏移四丈左右。二门是垂花门,它在四合院的中间。垂花门是四合院内的装饰门,称“垂花”是因为门外檐用牌楼作法,作用是分隔里外院,门外是门房、车房马号等“外宅”,门内是主要起居的卧室“内宅”。离垂花门不远的地方建有影壁,影壁墙中部一丈左右的地方从上到下涂成红色,写了一个“招财进宝”的组合字。影壁是遮挡人们的视线,不让大家一眼看到院内,从而保持建筑内部的隐蔽与安静的建筑。刘凤吉从来没有进过这样的宅门,此刻他被沈宅这雕梁画栋给镇住了。 他们三个人并没有进入二门,而是跟着那个开门人进了挨着大门一侧的倒座房。倒座房是签押房,接待来访者虽然没有客厅正规,但原不失礼。对于初与这类人打交道,刘凤吉有些懵懂。但经常来沈府的程丰,还是有些不解。把他们让进签押房后,看门人说:“几位贵宾稍候,我去告知老爷。” 不到一刻钟时间,看门人跟着一个老头儿进了签押房。这个老头儿是个中等身材,微胖。一身灰色丝绸中式服装,着挤脸千层底礼服呢布鞋。程丰一见,立刻从长椅上起身,满脸堆笑地说:“沈会长,劳您大架。” 沈会长头发已经花白,方脸皮肤保养良好。目光矍铄,一看就是一个精明强干之人。当他看到程丰和两个年轻人时,证实了他听到看门人汇报后所判断的那样。程丰带来的是其反复推荐的刘凤吉,但没有想到的是刘凤吉带在身边的人所有特征就是一个日本人。不待程丰介绍,沈会长伸手与刘凤吉握手。然后拉着刘凤吉的手边走说道:“刘兄弟,快跟我去书房。我们好好谈谈。” 刘凤吉有些疑惑,怎么没有经过介绍就认定我就是刘凤吉。这个老头的眼神是如此犀利,他为什么没有错认山田一郎? 进了垂花门,绕过影壁墙,就来到二进院。一条甬道通向正房。正房七间,东西各有五间厢房。甬道两旁养花莳树,大缸养锦鲤,缸腿养夹竹桃,煞是好看。正房是一褡裢房,正中开门,到尽头是走廊。向右转第二间是书房,沈从德打开书房门说声请。刘凤吉受宠若惊,不肯僭越先进。谦让一番,程丰上前,告诉刘凤吉不必介意,刘凤吉不再谦虚,走进书房。沈从德请其上座,又是推让一番,方才坐定,刘凤吉上座,山田一郎次之,程丰陪座。沈从德命仆人上茶,然后坐于书案之后。他咂了一口茶,放下盖碗,然后说:“贵客驾临,蓬荜生辉,万幸之至。” 刘凤吉喝了一口茶,拱手相谢道:“好茶,好茶!谢谢沈会长的好茶。” “刘兄弟,今天老夫请你来,有一要事相商。”沈从德也是一个爽快人,只客气一句就单刀直入。 沈从德的爽利,刘凤吉始料不及。怨不得一见面就如此恭敬,原来是有事相求啊。但是解救山下青叶是刻不容缓的大事,一刻也不容耽搁。想到这里,刘凤吉说:“沈会长,我有一事相求。” 沈从德并没有接他的话茬,还是继续说下去自己的主题:“听程老板说,你们一起有六个弟兄,个个骁勇。经过八一五后这半个月的历练,你们几个更为善战……” 刘凤吉不等他说完,抢过话头就说:“不知程老板跟你说过没有,我们还有两个女士。” 听刘凤吉这么一说,沈从德不能不正面回答。他说:“这个也听程老板说过,两个女士貌美如花。” “就是这个两个女士被抢走了一个,并且去向不明。” “这个,这个未曾听过程老板提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沈从德一听刘凤吉他们出了事,立马追问。 程丰回答道:“就在今天上午,两位女士到市场上买东西。碰上了张老三和季老四,她们俩一起被抢走。最后跑回来一个女士,她向刘老弟讲述了遭遇。” “我们的那个女士向我简略的讲述了一下他们的遭遇。因为事关紧急,我们立刻前去解救。但是到了季老四和张老三的家,却扑了空。”刘凤吉补充地说道。 “这两个败类!”沈从德不由得骂道。然后走过去打开门喊道:“老七,老七!” 老七应声而来,沈从德吩咐道:“去,去带着四个护院的把张老三和季老四那些狐朋狗友弄到这里来,越快越好!” 约摸有一个小时时间,那个叫老七的就带回两个人。这两个人就是季老汉曾经提到过的,一个叫李大虎,一个叫胡二狗。经过一番吓唬,同时,沈从德又许以好处。胡二狗说:“昨天我在南甸火车站碰上了张老三和季老四,他们和一个小妞在一起,说要去本溪湖玩玩。” “他们俩在本溪湖有亲戚吗?”刘凤吉迫不及待地追问。 “就在北台子,张老三有个二姨住在那儿!”胡二狗说。 “你去过那里吗?”刘凤吉问。 “前年去过。”胡二狗嗫嚅地说。 “好,你跟我们走一趟。”刘凤吉向沈从德一拱手道:“沈会长,事不宜迟,告辞了!” 第四十五章 夜宿卧龙镇 沈从德把刘凤吉一行送出了大门外。程丰并未同行,沈从德留下他有要事相商。胡二狗被刘凤吉和山田一郎一前一后夹在中间而行。出了大门,刘凤吉警告他说,如果他试图逃走,我就一枪打死你。然后刘凤吉拔出腰间的二十响让胡二狗看了看。胡二狗瞬间脸吓得惨白,心想,这下可完了。只能跟着他们走,若找到张老三二姨家,岂不是得罪了张老三和季老四。可是不带路,估计立马性命不保。两害相权取其轻,还是老老实实跟他们走。 到了裕来客栈,刘凤吉把胡二狗交给了万玉林。不由分说,万玉林就把胡二狗手脚捆了起来。胡二狗暗想,这个爷更凶。看来,落在这伙人手里,不死也得扒层皮。想一想,张老三和季老四将是凶多吉少啊! 同样是地痞,胡二狗和张老三与季老四出身可大不一样。胡二狗是一个破落户子弟。说起来胡家的家道中落,竟与日本人在田什傅沟开的煤矿有关。 胡家早年间在田什傅沟开过煤窑,其窑址就在现在的大仓煤矿的范围之内。其实,在这个范围开煤窑的胡家是第一家。胡家在现在的大仓煤矿的山坡有两垧薄地。光绪二十八年,那年伏天雨大,山上下来的水急,把胡家的地从中间冲出一条沟来。每年一到夏季,山水都能把胡家的地冲出一条浅沟。胡家采取的办法就是在上边用土培一条壕挡水。但这一年雨水大,连续七天七夜大雨,一下子在地当间冲出来一丈多深、五丈多宽的大沟。在沟的底部,出现了黑黑的岩石,这个时代的煤已不是神秘之物,普通大众都知道煤可以用来烧火做饭和取暖,胡家当然也不例外。胡二狗的爷爷开始把煤凿下来运回家做饭、取暖,为此他还重搭了炉灶。邻居家知道了他们烧煤,不但节省了柴火,而且火硬,冬季取暖一宿只添一次煤就可以屋子热乎一宿。这样的事儿扩散很快,不到一年光景,整个田师傅沟都用上了煤。很快,附近的大堡、全堡也用上了煤。甚至南甸、北甸、碱厂也烧起了煤。更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是南甸的烧锅、碱厂的熬碱也用上了煤炭。这么多的用户使得胡家开起了煤窑。 光绪三十年发生了日俄战争,日本军火商大仓喜八郎随日军从安东进入中国。随后日本兴修安奉线,他开始沿安奉线勘探资源。他首先在庙儿沟发现了铁矿,他们没用勘探,就发现了胡家开采出来的煤。他们凭煤炭的感观就觉得这个煤就是炼铁用的焦炭的最佳煤炭。他们把胡家的煤送回日本化验,结果胡家的煤具有低磷、低硫、粘结性强特点,这些特点让这种煤成为炼铁用焦炭的主煤,用它可以炼出优质钢。 化验的结果认大仓喜八郎盯上了田什傅沟的煤。他派人调查出这种煤是胡家从自家地里挖出来的。光绪三十一年,大仓喜八郎向关东总督府申请开采煤矿。关东总督府以向军队供应煤炭为条件批准了大仓的申请。于是大仓喜八郎派人在胡家煤窑附近进行了勘探,发现这里不但煤层浅,而且煤层厚,储量巨大。于是大仓喜八郎就在胡家附近以现代化方式强行采煤。对于日本人这种霸道行为胡二狗的爷爷是敢怒不敢言,在日俄战争期间,大仓喜八郎的采煤是受日本军队保护的。日俄战争后,朝廷对大仓喜八郎的采煤进行了干预,但仍然阻止不了大仓喜八郎的采煤,只能退而求其次,只能日清合资。 胡二狗的爷爷阻止不了日本人采煤,但日本人出来阻止胡家采煤了。胡家的采煤,由于是手工开采,采煤只能挖接近地表的露头煤,采用扒洞式采掘。开采一年后,露出地表的煤采光了,胡二狗的爷爷开始雇人打斜井采煤,井深只能挖三丈多深,用辘辘、土蓝、水筲往上提煤。一遇大雨,井中灌水,同时地下水位提高,只能弃井废采,另挖新的斜井。几年下来,把他的两垧地挖的如蚂蚁洞一样沟壑纵横。这对于有一个总体归化的大仓喜八郎来说,是不可容忍的,他派人跟胡二狗的爷爷说,要把他的这两垧地买了,而胡二狗的爷爷却坚决不卖。大仓喜八郎一不做二不休,派人把胡二狗的爷爷暗杀了。爷爷死后,胡二狗的爹接班,他的态度继续强硬,坚决不卖那两垧地。一直熥到民国二十年九一八以后,日本人以反满抗日的罪名抄了胡家,杀了胡二狗他爹。不久,他的亲人也陆续离开人世,他成了一个流落街头的人,后来认识了张老三和季老四,成了田什傅沟的混混儿。 刘凤吉把所有人招集在一起开了一个会,布置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他说:“通过胡二狗的讲述,我们知道张老三和季老四已经逃往本溪湖。我已派山田一郎去南甸火车站看看,估计希望不大。我们必须做两手准备。” 就在这时,山田一郎回来了,他说:“从南甸至本溪湖的火车下午一点半就发车了。现在车站候车室已经没有旅客了。” 听到山田一郎如此说,刘凤吉马上布置道:“事不宜迟,立刻收拾东西,所有东西都带上,所有人都走。陈大哥,你把万大哥的东西也收拾好,把他的马鞍韂备好。” 一袋烟功夫,大家准备完毕。山田一郎与崔淑贤共乘一马,万玉林把胡二狗横于马上,陈福臣与金英姿共乘一马,其他人一人一马。刘凤吉见状说:“万大哥,你给胡二狗松绑,让他指路,跑不了他。” 万玉林尊命行事,将胡二狗手脚的绑绳解开,把他放在自己的前边,骑在马鞍桥上。万玉林一马当先,顺着松杉河,向北而去。 在山区行走,沿河岸前行,虽然有时多走了路,但这省却了翻山越岭的艰辛。此时通往本溪湖的的道路千回百转,但是尽管迂回曲折,由于马的脚力好,距离本溪湖愈来愈近。 天近傍晚,一行人来到卧龙山。卧龙镇是一个很大的集镇,它四面环山,太子河水在村南静静地流过。由于此地是东西交通要道,街道商铺不少。其热闹程度不亚于谢家崴子。刘凤吉决定今晚就住在卧龙镇,按照胡二狗的说法,以这个速度,今夜五更天也到不了本溪湖。于是打尖住店成了必然。有一家客栈正在开门迎客,名字就叫卧龙客栈。他们把马拴于马槽。添了饲草,拌了精料。万玉林把胡二狗押入客房,他形影不离看着胡二狗。刘凤吉把他们二人安排进四人房间与陈福臣、孟宪成同住,让他们三人执班看着胡二狗。刘凤吉、山田一郎、李树镇共住三人房间。崔淑贤、金英姿母女一间。为了保险起见,她们母女房间安排在两个男人房间的中间。 第四十六章 吕柏溪 刘凤吉一行住进卧龙客栈。一切安排妥当,孟宪成去客栈右边的饭馆买了饭菜,带回客栈大家吃。万玉林打算买酒来吃,刘凤吉当场就拒绝了他,说:“我们首要任务是救人,第二就是保障我们财务的安全。而喝酒是很容易误事的,所以一段时间我们是不能喝酒的。” 吃罢晚饭,刘凤吉叮嘱山田一郎看好东西,他要打听一下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和他们距离本溪湖有多远?不能只听胡二狗他的一面之词,免得走了冤枉道儿。他与孟宪成一起来到接待室,接待室面积不大,屋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手里拿着一串钥匙的伙计,一个是带着瓜皮帽的账房先生。伙计见是刚入住的客人,遂客气道:“先生有什么吩咐。” “我们是方才入住的客人,住在天、地、玄三个房间。我想知道能在哪里打开水?”刘凤吉开口问道。 “我现在就送。”那伙计放下手中的钥匙,提起大水壶就走出了接待室。 见伙计走了出去,刘凤吉只得问那个账房先生模样的人说:“先生,我想问一下从这里到本溪湖还有多远的路?” 账房先生抬起头来,清了清嗓子道:“还有不到二十里路。” 刘凤吉接着问:“这二十里路好走吗?”刘凤吉想,这山里路的二十里可不是闹着玩的,爬山过河,说是二十里,说不定要多跑多少路呢! “从这里到本溪湖全是官道,虽然有许多上岗下坡,但却不绕道,勤劳奉仕修的,还跑汽车呢!”这账房先生汽车两个字刚说完,就听到门外响起了汽车的刹车声。 不大一会儿,接待室进来了五个人。这五个人中,其中三个人一看就是占领军。高鼻梁,蓝眼睛,三个人都很魁梧。其中两个人背着转盘枪,另一个人手里拿着汽车钥匙,不用说他就是司机。四个人领头的是一个中国人的面孔,只是鼻子大了一些。也穿着罗刹军装,腰间的皮带上挂着手枪。走在这些人中间那个人是中国人,脸色惨白,戴着眼镜,一副斯文的模样。刘凤吉一眼就看出那个中国人双手被手铐反铐着。接待室房间不大,点着保险灯。虽然不算明亮,但也可以看出每个人的模样。从这五个人刚迈进接待室开始,孟宪成就觉得那个中国人面熟。他努力在头脑中搜索着这个人在哪儿见过。他突然想起来了,这不是表哥吕柏溪吗?他们一晃儿有十多年没见过面,但表哥那有棱有角的方脸他是不会忘的。 吕柏溪是孟宪成二姑的儿子,比他大四岁,与孟宪成同住一村,也是靠山屯人。吕柏溪从小聪慧,八岁开蒙,读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明贤集。先生教授的方式就是背诵,老师只教三遍,他就会背诵。三字经简单,容易上口,只教两遍,他就会背诵,先生虽有些惊讶,认为只不过吕家小儿早慧。等到学到千字文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老先生只教了两遍,吕柏溪也背了下来。接着又教了明贤集的“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青山只会明今古,绿水何曾洗是非。”因为顺口,老师只教了一遍,吕柏溪就可以朗朗背诵了。这一下可彻底震住了先生。他找来了吕柏溪的父亲吕大有,对他说:“你这儿子,我可教不了啦!” 吕大有以为孩子淘气,惹了大祸了呢!急忙说:“先生莫生气,回家我就狠狠揍他一顿,保证他不敢淘了!” 教书先生一看他的话把吕大有吓住了。立刻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告诉你的这个儿子太聪明了,再在我这里念,就耽误他了。” 吕大有一听才放心,说:“先生,这些天我也有点奇怪,他到学馆才几天呐,回到家叨咕那些话,一套一套的。我也听不懂,可倒是挺合辙的。” “这就对了,这孩子不但记忆力惊人,而且对书忒感兴趣。如果赶上朝廷没有废除科举那会儿,这就是状元底子。”教书先生继续跟吕大有探讨。他说:“现在读书进取的路更多了,你赶快找一个适合他读书的地方,读书愈早愈好,可别耽误了他。” “先生,容我个空儿,还是让这个孩子在这念几天,让他跟你学学写字。我去跟舅爷儿商量商量,看下一步怎么办。”说到这,就告辞了。 吕大有说的舅爷就是孟宪成的父亲孟昭阳。他是远近闻名的老饱学,在自家办着私学。吕大有来到了孟家,他是孟昭阳的二姐夫。他与孟昭阳说了吕柏溪的事,孟昭阳说:“我听跟他般般大的小孩说过,说柏溪会背三字经和百家姓,我以为他那么大的孩子不懂,听他读了这两本书的只言片语,就说他会背这两本书。今天听你这么一说,他不单会背三字经、百家姓,还会背诵千字文和名贤集。这就不得了啦,这说明他不必启蒙,直接可以到我这里读书了。” 吕大有听小舅子这么一说,心里一阵儿欣喜。暗道,不用自己相求,舅爷儿就让吕柏溪到这里读私学。殊不知,教书先生有一个共同心理,那就是愿意教一个聪慧的学生。就这样,吕柏溪上了孟昭阳的私塾。 光绪三十一废除科举,各地兴办新学,只是府、县一级有了学校。但偏远地区仍然没有学校,到了学龄的儿童为了识字还得上私塾。况且朝廷仍然举办洋科举,从光绪三十一年废除科举后,一直到宣统三年,关于留学生的洋科举,就举办了六次,录取的总人数也达到了千余人。考试形式就没有乡试会试殿试那么复杂了。主要就是考两场,录取后,除了有老的科举称号,还会结合这个人的专业冠以新的称号。比如“工科举人”“商科进士”等等。既然有人以举人、进士名头进了朝廷,老百姓就想当然认为读四书五经还是有用。这样,孟昭阳仍然教授四书五经。 吕柏溪进了私塾,他开始读《论语》和《大学》,这两门功课虽然缺了韵律,但仍是朗朗上口。吕柏溪的学习速度仍然惊人,不到四年时间,他就把四书中的《大学》、《中庸》、《论语》、《孟子》,五经中的《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学会。在这期间,他不但学会了《楚辞》、《汉赋》、《唐诗》、《宋词》,还精通了八股文的作法。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无一不精。科举废除后,八股文事实已经无用,但论文的写作还是遵循八股文的写法。就在吕柏溪十二岁那年,孟昭阳对他已经教无可教,这样,孟昭阳建议吕大有让他去新民府念新学。就这样,吕柏溪不但走出了家门,而且还走出了国门。 第四十七章 上学之后 吕柏溪进了新民师范附属小学读书。新民师范成立于光绪三十一年,翌年下设附属小学,作为师范学生实习基地。此时是民国八年,十三年过去了,新学已经成熟。小学设语文、算术、历史、地理、伦理、音乐、美术、体育等课程。主科是语文、数学,对于吕柏溪来说,语文远远超过常人。来靠山屯招生的附小教师也发现了吕柏溪的异于常人之处,所以编班时就把他编为三年一班。 入学后,对语文的学习根本不在话下,吕柏溪把主要精力放在算术上了。对天赋异禀的吕柏溪来说,三年级算术也不成问题,只两个月时间,他就把其他同学远远地甩在后边了。没有办法,老师与教务主任只好让吕柏溪跳到四年级。四年级的算术,吕柏溪对追及算法、盈亏算法、鸡兔同笼算法非常感兴趣,对小数与分数也得心应手。不能再跳级了,好不容易熬到期末,开学后,读五年级。从四年级开始,就开了地理和历史课。吕柏溪对历史和地理愈来愈感兴趣了。尤其学习了世界地理后,他才知道这个世界是那么的大。没来附小之前,他的世界就南北二屯不超过二十里地那么大小。他所熟悉的一首儿歌唱道:坝墙子,过海。九十九,一百。有一次,他大伯家的大哥领着他。过了东大河,到了坝墙子,他以为过了这个地方,就能看到海了,就到了天边了。结果,又走了一会儿,仍然没有到海边,前边还是无穷无尽的路。他失望地问大哥还有多远到海,大哥说歌谣不是说“九十九,一百吗?”吕柏溪登时泄了气。大哥说,你以为天下就二十里远呐。如今,到了新民县,这远远超过了二十里,而同学们说,再往东走还有个叫奉天的大地方。四年级上地理课,才知道光中国就有三千多个新民县这么大的地方。就在这个时候起,吕柏溪就萌生了一个想法,他还要往远走,到世界上更远的地方去。 只过一年,吕柏溪就走出了新民,他考上了奉天东关模范中学。他不但走进了一个新天地,而且还开始了在一个全新的知识海洋里遨游。第一学期,就开了英语课。给他们授课的是一个名叫詹姆斯的美国人,纯粹的美音让吕柏溪受益匪浅。他对语言有超强的感悟能力,同时,他还有着异于常人的记忆力。这对他学习英语如鱼得水。他很快与詹姆斯建立了友谊。吕柏溪深厚的汉语底蕴也让詹姆斯很是佩服,在闲暇时间,他向詹姆斯请教英语,而詹姆斯同时向他学习汉语,两个人相得益彰,友谊不断加深。 可惜这种状况没有持续很久。民国十二年,东北王张作霖成立东北大学。詹姆斯被东北大学校长王永江聘为东北大学英文学系副主任。詹姆斯走马上任,去了北陵南面不远的东北大学。这时的吕柏溪,听、说、写的能力都很过硬了。 中学一年下学期开了几何课程,它是由古希腊人欧几里得所创造。吕柏溪在几何里学到了缜密的逻辑思维方式,这可与他在《中庸》学到的东西泾渭分明。同时,欧几里得几何采用了公理化方法,这是他在四书、五经里从未接触到的东西。一句话,新学给了吕柏溪新的对世界的看法。 大约过了两年,詹姆斯到东关模范中学来找吕柏溪了。詹姆斯是骑着跨斗摩托来的,由于摩托引擎工作时发出“噗噗”的声音,同学们都管摩托车叫“屁驴子”。那天是礼拜日,吕柏溪正在教室里自习。詹姆斯让吕柏溪出去散散心,于是吕柏溪坐在摩托车的跨斗里,詹姆斯把他载到了东北大学。 东关模范中学距离东北大学不算太远,从中学出来,穿过一大片朝鲜人种的水田,就遥遥相望了。 来到东北大学,这是吕柏溪第一次进入大学校园。校园内,理工科大白楼、化学馆、纺织馆、图书馆、大礼堂、实验室、汉卿南、北楼、教授住宅东西新村和当时亚洲最大的体育场鳞次栉比,建筑宏伟、壮丽辉煌。詹姆斯骑着摩托车带着他在整个东大兜了一圈,看得吕柏溪眼花缭乱,连连称“very good”。 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校园,詹姆斯又在教工餐厅请他吃了一顿西餐。傍晚时分,詹姆斯把他送回了东关模范中学。临分手时,詹姆斯问他,中学毕业后,上不上东大?吕柏溪大声说,一定上! 吕柏溪考上东北大学时已经是民国十七年了。这一年的六月四日,东北王张作霖被炸身亡。张学良已经成为东北大学的第三任校长。吕柏溪入东北大学英文学系学习,仍然追随詹姆斯学习英文。民国二十年,日本人进攻北大营,爆发九一八事变。吕柏溪这时尚未毕业,詹姆斯回国未归。吕柏溪仍在校读书。此时的张学良是整个中国北方的主人,身兼数职,况且戎马倥偬,长年驻跸bj,哪有时间去管理东北大学,宁恩承任东北大学秘书长,其实就是张学良的代理校长。九一八事变第二天,日本兵占领了全沈阳,但南满线和北宁线并未停运。够得上线的和家离沈阳近的东北大学同学纷纷离校回家。吕柏溪家虽距沈阳仅一百八十里,但离铁路线却较远,所以他只能滞留在学校。虽然日本兵并未进入校园,但住在东大附近的地痞、流氓有的试图进入校园抢劫。宁恩承组织体育系的学生成立护校队,护校队没有武器,只好使用木棒,所以号称棒子队。同时,棒子队还有保护女学生的任务。德国籍体育教师布希任队长,吕柏溪认识的体育系学生刘长春、关印忱、刘德邻已在其内。这样,吕柏溪义无反顾地加入了护校队。 宁恩承是辽中人,七岁放猪,十岁进学堂,二十三岁时,作为南开的学生,因发表《轮回教育》一文而震惊学界;二十五岁受张学良资助赴伦敦大学和牛津大学专攻财政金融学。学成回国,张学良自然十分高兴,按照他的学业专长,立即把他派到边业银行担任总稽核。后来,东北大学上层管理人员中的一些矛盾不断激化,一时几乎酿成风潮,宁恩承临危受命,出任东大秘书长,并代理由张学良亲兼的东北大学校长职务。经过宁恩承的努力,东大声誉鹊起,几与北大、清华成鼎足之势。 吕柏溪在事变后的护校过程中,经常与宁恩承接触。通过对吕柏溪的了解,宁恩承对吕柏溪有些惺惺相惜了。九一八事变后,东大有一段时间不授课,吕柏溪经常去宁恩承家里去做客,开始是帮助宁恩承收拾东西,因为宁恩承全家就要搬去北平了。后来由于交通中断宁恩承全家一时去不了北平,尤其在他们护送宁恩承携巨款到北平回沈阳后,有一段时间不上课,吕柏溪经常去宁恩承家跟宁恩承学习英式英语。一来二去就与宁恩承的夫人熟络起来了。宁夫人在西关模范小学教书,就在那年冬天,宁夫人介绍了她的同事苏小姐与吕柏溪认识,吕柏溪从此与苏桂芹谈起了恋爱。到了民国二十一年,东大在北平赁屋复课,吕柏溪去了北平读书,就此吕柏溪与苏桂芹依依惜别。 到北平后,宁恩承不再管理东大。虽然他不再参与东大事务,但他仍时刻都关心吕柏溪。民国二十一年,詹姆斯重新回到中国。鉴于东大此时的窘况,詹姆斯建议吕柏溪到美国留学。在宁恩承和詹姆斯的共同资助下,吕柏溪终于要跨出国门了。 第四十八章 开启赴美之旅 吕柏溪去美国留学前,回老家向父母辞行。北宁路并没有由于满洲国的成立而中断,吕柏溪傍晚七时从北平前门火车站上车,第二天八时行至锦州换车。下车后可见车站飘扬着五色旗,吕柏溪错以为东北又恢复到张作霖时期的北洋时代。再一看,此五色旗非彼五色旗。北洋时代的五色旗,旗面按顺序为红、黄、蓝、白、黑的五色横条。红、黄、蓝、白、黑五色分别代表汉族、满族、蒙古族、回族、藏族。所选用的五色为五个民族传统上所喜爱的颜色,象征着这五族共和。眼前这个五色旗,而是黄色作为整个旗帜的颜色,在旗帜左上方均匀分布着红色、蓝色、白色和黑色分别代表大和族、汉族、蒙古族和朝鲜族,象征着四个民族在满族的统治下携手建设满洲国。吕柏溪出站时把车票交给了验票员,验票员头戴日本战斗帽,右臂上戴着检票员的袖标。这让他想起来一年前在大连火车站下车的情形。一年前,九一八事变后,他一直追随着东大代理校长宁恩承。校长宁恩承处理完东大和边业银行事务后,他决定去北平。因为宁恩承行李又多又重,他让吕柏溪扮成仆人相随,经大连去天津。为不让日本巡捕注意,他会同东大女生管理员金陟佳女士同车,就好像带着家眷一样。他们三人在大连火车站下车,出站时与今天情形一模一样。他暗自感慨道,看来整个东北都像大连一样,都被日本人统治了。 在候车室没有等太长时间,不到一个小时,又乘上了东去的慢车。下午两点钟左右,火车到了巨流河,吕柏溪下了火车。这里离他的家还有五十里,这里是铁路线离靠山屯最近的地方。从这里到家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只能靠步行。 日头偏西时,吕柏溪到家了。过养息牧河时,他见河水又宽又急,他就在河岸等了一会儿。直到有人来过河,他才步人家后尘,趟过彼岸。他的家住在村东头,这个村子南北只有两条街,主街向东西延展,所以东西方向很长。吕柏溪从村南回来,不必从村里的大街通过,就可以直接到家。到得家来,家里的父母弟妹对于他的突然回家无不欣喜。他还是离开东大去大连前托人捎信回家,为了不暴露宁恩承校长的行踪,他只在信里写了去天津。在北平的一年里,对家里来说音信全无。今天吕柏溪这么一回来,小妹吕素乐得屁颠屁颠的,围着大哥听他讲大地方的新鲜事。吕柏溪从北平带来了果脯蜜饯,吃得小妹妹一个劲儿的喊太甜了。听说大表哥吕柏溪回来了,孟宪成晚上也去了二姑家。吕柏溪给他们讲述了一年前九一八事变后自己所经历过的惊心动魄的故事。讲他如何参加棒子队,讲他如何护送女学生,讲他如何解救张怀瞳和赵世辉两口子脱险,讲他如何陪伴校长宁恩承去天津。讲到兴奋处,他大骂日本鬼子。父亲进来制止他骂日本人,警告他加小心警察抓你。 晚上躺在炕上,吕柏溪告诉了父母他即将去美国留学了。对此,父母并无疑义。只不过不知道到那里有多远。他告诉父母说这回可远了,我们这边是黑天,那边就是白天。对此,他的父母并不理解。吕柏溪进一步解释说地球是圆的,我们在这边,那么美国就在那一边。他母亲说,那美国人岂不是大头朝下要掉下去呀。他父亲并不纠结这些事儿,吕大有只是关心儿子的钱怎么解决。吕柏溪告诉爹东大校长和美国人詹姆斯资助了自己,并且足够他用。吕大有一想也是,儿子这些年在外,也没用家里花分文,于是就不再谈此话题了。 第二天早上吕柏溪给了父亲一百块大洋,这真出乎吕大有的预料,这一百块现大洋可以买一垧好地呀!看来还得读书啊,原来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可那得考上举人、进士呀!可能出国留学就是进士及第。再看看自己,这辈子也没攒过一百块大洋。没等吕大有感慨完,吕柏溪又拿出三块大洋让父亲打酒、割肉、买菜,晚上请大爷、大姑、二姑吃饭。 农村人吃两顿饭。下午三点多钟开饭,伯父、大姑、二姑家无论大人、小孩悉数到场,一共开了两桌。吕柏溪与孟宪成同桌,吕柏溪二十四岁,孟宪成二十岁,两个人很谈得来。六十度的老白干两人喝了三壶,唠不尽的知心嗑,最后酒酣耳热而散。 吕柏溪只在家停留一天,请完客的第二天,孟宪成就赶大车把他送到了巨流河火车站。他要乘火车去南京办理护照和签证,然后到上海乘船去美国。 吕柏溪拿着东北大学出具的证明办理了护照,在美国住华大使馆办了签证。然后乘江轮去了上海,詹姆斯已经给他买了去美国的船票。 吕柏溪是按照詹姆斯所给的船票日期准时到达上海的,下了江轮去了码头售票处取了到洛杉矶的船票。看看时间还早,就到外滩转一转。上了外白渡桥,这里人流如织,吕柏溪觉得不适合漫步,还没走到苏州河南岸,他就退了回来,继续顺着黄浦江游览。亚细亚大楼、上海总会、汇丰银行大楼、怡和大楼尽收眼底,这些形状各异的建筑让吕柏溪大开眼界。 下午三时,吕柏溪登上了信浓丸,开始了他的美国之行。第一站,日本横滨。横滨是日本的第二大城市,就在吕柏溪去东北大学读书的那一年,发生了关东大地震,横滨就是重灾区。船到横滨港需要换乘客轮。吕柏溪利用这个间隙,在港口附近走了走,此时的横滨完全没了受灾模样。在横滨换乘美国加勒比号到火奴鲁鲁,在檀香山逗留了一天。火奴鲁鲁是夏威夷的首府,位于北太平洋夏威夷群岛中瓦胡岛的东南角,延伸至滨河平原上。火奴鲁鲁气候温和,在夏威夷语当中,火奴鲁鲁意为“屏蔽之湾”。由于早期盛产檀香木,并且大量运到中国,而被华人称为檀香山。火奴鲁鲁是美国的托管地,这里有洒满日光的海天一色,有优雅静谧的海滨步道,有恢宏震撼的火山地质奇迹。檀香山风景明丽,海滩诱人,日月星云变幻出五彩风景,晴空下,美丽的威尔基海滩,阳伞如花;朝霞中,岸边蕉林椰树爲情侣们轻吟低唱;月光下,波利尼西亚人在草席上手舞足蹈。在檀香山盘桓了一日,到深夜,吕柏溪才回到加勒比号上。玩了一天,虽然有点累,第一次接触热带风光,确实让他流连忘返。躺在铺位上,马上睡着了。做了半宿梦,最后,梦到了自己又回到孩童时代。与一群同龄小孩一起在南甸子水坑洗澡,正在与小伙伴们玩耍戏水时,来了一帮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的日本兵。这群小孩吓得四处逃散,唯独自己却跑不动,一着急,吓醒了。躺在床上想了好一阵子,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就在这时,一声汽笛长鸣,船开了。开启了吕柏溪去美国的最后一段行程。 第四十九章 横跨美利坚 加勒比号一共航行了二十二天,到达了洛杉矶。加上从上海到横滨,一共在海上漂泊了差不多四个礼拜。开始那几天,初次在海上旅行,第一次见识了浩瀚大海,特别兴奋。再航行几天,兴奋点就消失了,尤其过了火奴鲁鲁,漫长的海上生活很是枯燥。加勒比号是从日本横滨始发的,船上多是日本人。吕柏溪自从到新民读师范附小,就没少见过日本人在此地的恶行。日本在新民设有领事馆,日本侨民并不少见。日本侨民无不飞扬跋扈,所以,吕柏溪从少年时代对日本人就深恶痛绝。到奉天读大学后,在浪速通,他也曾遇见过日本浪人打砸中国人的商铺。尤其在九一八事变后,他见识了日本兵的凶残。所以,在船上遇到的日本人尽管彬彬有礼,但他照样反感,在这二十七天的行程里,吕柏溪从未搭理过日本人。倒是与一个名叫托马斯的美国人很谈得来。托马斯是北卡罗来纳州的,在上海经商,初通汉语。吕柏溪与他一样,初通英语,所以两个人很谈得来。托马斯家在夏洛特,三十多岁,身高六英尺,下颌处有点下凹,一双碧眼有些深陷,显得有些神秘。 “吕先生,你到哪个学校学习?”相识这么多天,托马斯头一次问这个问题。 “我们东大校长跟我说过去麻省理工,但我的英文老师詹姆斯推荐我上弗吉尼亚大学。但是,我觉得我的英文不行,我的第一项任务是补习英语。”吕柏溪深知自己的英文水平还欠缺,以现在的自己的英文程度是听不懂老师讲专业课的,故此吕柏溪有此一说。 托马斯在上海做生意已经两年,但仍自觉汉语水平不行,尤其北方话更不行。他打算去天津开办一个经营矿山设备的公司,他临时想到乘这回国办事机会好好学一学北方汉话,他于是说:“我有一个建议,你看行不行?” 吕柏溪一愣,加勒比号已经进港,他们马上就要下船,然后分道扬镳,这会儿托马斯还会有什么建议,转念一想,还是听听。他说:“愿意洗耳恭听。” “你跟我去北卡罗来纳州补习英文呗。我们家附近就有一个英文补习学校,你住在我家,这样,既可以减轻你的经济负担,又可以增加你的英语的交流机会。”别看托马斯粗通汉语,这段话的遣词造句相当准确。 吕柏溪一听,立刻表示感谢。他认为跟着托马斯去北卡罗来纳州是最好的选择。吕柏溪有点相信自己命好了,自从从靠山屯出来到新民读书,走的每一步都碰上贵人,可以说步步顺。于是他说:“下了船,我就一步不离的跟着你。” 第二天,托马斯和吕柏溪在萨克拉门托登上东去的火车。托马斯告诉吕柏溪,萨克拉门托是加利福尼亚州的首府,吕柏溪有些怀疑托马斯是不是搞错了,这么点的小城咋能是一个州政府的所在地呢?按照吕柏溪的想法,ln省政府所在地就应该在ln省最大的城市沈阳。怎么的也不能放在小小的新民镇。这个萨克拉门托就相当于加州的新民镇。对吕柏溪的疑问,托马斯这样回答:“美国的各级政府都是民选的,而不像中国是上边指派的,中国的各级政府只对上边负责。而美国各级政府只对选民负责。选民不愿意把官员放在大城市,愿意把他们放在偏僻的地方办公。” 对托马斯的解释,吕柏溪仍然半信半疑。他问:“你看这个萨克拉门托建筑又旧又破。怎么还有一批穿着褴褛的人在大街上游行。” “那是远征军在游行,他们参加了一战,战胜回国后政府对他们的安置不太妥善。二九年经济危机一来,他们的衣食住行就成问题了,所以现在他们游行要求政府给他们解决。”托马斯认真地解释道。 “呜!”一声汽笛长鸣,火车开动了。车票是托马斯买的,买到纽约的宾夕法尼亚车站。全程2800多英里,正好横跨美国东西大陆,列车需走行七昼夜。他们俩人买的是卧铺票,到了晚上可以睡觉,旅途并不辛苦。 列车向东开行,不到一个小时,火车就开始在崇山峻岭中奔驰。火车在上午九点钟出发,车厢中始终点着电灯。吕柏溪有些不理解,待到一个小时后,火车一个劲儿的钻山洞,他才知道了始终掌着灯的原因。 “吕先生,你知道这段铁路是哪个国家的工人修建的吗?”托马斯问正在聚精会神观看窗外风景的吕柏溪。 吕柏溪把目光从巍巍崇山中收了回来,他还真不知道,他胡乱答道:“是爱尔兰人,我看过鲁迅招待萧伯纳时写的文章,说上世纪六十年代,爱尔兰人大量移民到美国。” “最开始,铁路公司真的雇佣的是爱尔兰人,但这些人根本无法适应危险且令人疲惫不堪的修路工程,酗酒、斗殴、持续性的要求增加薪资,即便如此,每天还是有数以百计的爱尔兰劳工逃跑,工程进展之慢只能用蜗牛爬来形容——导致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在两年之内只铺设了仅仅50英里。”托马斯对这段历史非常明了。 “后来这个问题怎么解决的?”吕柏溪问。 “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的高管克劳克建议雇用华工。管理层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在加利福尼亚州雇用了首批来自中国南方的50名华工。” 吕柏溪听过他的英语老师讲过这段历史,那个时候正是长毛造反的时期,有大批南方人去美国旧金山去淘金。虽然中国货币是银本位制,但中国人从骨子里喜爱黄金。一听说到美国去淘金,立刻趋之若鹜。本来去的那个地方叫圣弗朗西斯科,华人劳工却称它为金山。 看到吕柏溪没有表示,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托马斯继续说:“50名华工,虽然各个看上去矮小单薄,干起活来却个个能吃苦耐劳,神勇无比。华工不像白人工人那样自由散漫,爱酗酒闹事。相反,他们循规守纪,头脑灵活,很多工作一学就会。于是这段相当难修的铁路承包商就大量的雇佣华工,很快的修好了这段翻山越岭过大河的铁路。” “吃苦耐劳是我们中国人的传统,但我们也是一个特别有智慧的民族。”吕柏溪对托马斯只强调中国人善于劳作有些不屑。 托马斯听出了吕柏溪的话外之音。于是他说:“通过我在上海的经商,我发现中国人更富于智慧。”看看吕柏溪不再与他讨论这个话题,只是望着窗外看风景。托马斯看了看手表说:“到中午了,我们去餐车吃饭!” 第五十章 寄宿生活 太阳快要落山时,列车来到亚美利加河谷。落日余晖照在4000多英尺的悬崖峭壁上,镜子一样的峭壁将阳光反射到亚美利加河里,湍急的河水似乎升起金晖。火车在峭壁上蜿蜒前行,透过车窗看亚美利加河谷,距离火车所处的位置足有百丈之高。即使稳坐在车厢内,也不觉有些心惊肉跳之感。穿过内华达山,第二天中午,就来到了酷热难耐的内华达大沙漠。一望无际的黄沙,没有一丝绿色。狂风吹来,刮得天昏地暗。托马斯把车窗关好,防止风沙侵入。列车就这样一直在奔驰,在这广袤的沙漠里,几乎没有车站,火车只是全速前进。穿过沙漠,傍晚,火车进入烟波浩渺大盐湖。托马斯向吕柏溪介绍道:“这是大盐湖,是西半球最大的咸水湖,是世界上是仅次于死海盐分最高的湖泊,被称作'美国的死海',这里的湖水含盐量高达百分之二十五,浮力非常强,就算是不会游泳的人跳到湖里也不会下沉!” 吕柏溪在课本上学到过死海,但从没听说过美国也有这样的湖。但碧绿如翡翠的偌大湖面就在眼前,洁白如雪的盐滩就会神奇的变成一面一望无际的镜子,清晰的反映出天空的倒影,仿佛世界被切成了两半,达到天与地相映的景象。再回头向西望去,大盐湖上日落的美景同样雄浑壮阔、美不胜收!吕柏溪想象着,如果火车向西行进,再看夕阳,绝对别有一份浪漫和诗意。 一宿无话,天刚蒙蒙亮,吕柏溪就醒了。列车停了,看站牌,是奥马哈。停车时间十五分钟,吕柏溪下车到站台上走一走,看了一下介绍,这里已是内布拉斯加州。在站台上吹了一会儿风,重新回到车厢。托马斯醒了,正在床上吸烟。看到吕柏溪回来,他问道:“这是什么站,怎么停了这么长时间?” “奥马哈。”吕柏溪回答道。 列车徐徐开动,托马斯看了看窗外,说:“从这里开始,再没有大山大川了。” 吃过早餐,回到自己的卧铺间。吕柏溪坐下欣赏窗外的景色。这里有点像吕柏溪的家乡,一望无垠的大平原,就连地里的庄稼都一样,大片大片的玉米和大豆,一阵儿微风吹过,大豆地里掀起层层绿浪。看到吕柏溪全神贯注关注窗外的种植物,托马斯说:“这里是爱荷华州,这个州是美国的粮仓。再往东走300英里,就该出现大片工厂了。” 列车行至下午,果然连绵不绝的庄稼,断续处有烟囱林立的大工厂。托马斯介绍说:“这里的钢铁企业是全美最大的。钢铁产量在世界举足轻重。” 列车继续东行,永不间断的大片农田和越来越多的工厂,所不同的是乡间的绿墙红瓦的农舍越来越少,代之而起的是愈来愈密集的大都市。这种情形从第三天下午就开始了,一直到终点的宾夕法尼亚车站才算结束。 下了火车,去纽约港乘船去威尔明顿,然后从威尔明顿乘火车到夏洛特。托马斯把吕柏溪安排在他的父亲家寄宿,托马斯的父亲叫威廉·罗得里格斯,母亲叫詹妮弗·罗得里格斯。两位老夫妻单独居住,托马斯说他就在这里长大。考上大学就离开了这里,再也没回过这里居住。因为托马斯知道这里有一个不错的语言学校,于是他决定让吕柏溪寄居在他的父母家。 威廉和詹妮弗两夫妻都六十多岁,威廉头发有些花白,但却满面红光,一副热情开朗的样子。詹妮弗一头金发,白里透红的容颜,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吕柏溪有一种见到亲人的感觉。老两口住的是一个独立住宅,房子是一个局部有三层的住宅。窗台以下由红砖砌成,以上全部木料建造。屋顶尖尖的,它由铁皮构成,面上刷着砖红色的油漆。房子外侧一圈回廊,回廊全部用圆木柱支撑着雨棚,雨棚上方是二层的晒台。走上台阶,挑高的门厅和气派的大门,圆形的拱窗和转角的石砌,尽显雍容华贵。清新不落俗套,白色灰泥墙结合浅红屋瓦,连续的拱门和回廊,挑高大面窗的客厅,让人心神荡漾。文雅精巧不乏舒适,门廊、门厅向南北舒展,客厅、卧室等设置低窗和六角形观景凸窗,餐厅南北相通,室内室外情景交融。黑色大理石铺成的地板明亮如镜子的瓷砖,华丽的水晶吊灯,尽显雍容华贵。 按照吕柏溪的想法,就是靠山屯最大的财主也没有这份家当。这里的一切,他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呐!但是在轮船上,托马斯说他是由于二九年经季危机自己的公司破产才到中国上海做生意的。这真是匪夷所思,既然父母如此有钱,何苦自己去国外奔波。是不是托马斯与父母的关系不好,爹妈不管他呀!现在看也不像父子关系不好啊,看他们父子谈笑风生的样子,就是亲密无间的写照啊。 托马斯安排完就走了,他的家在另外一个叫格林斯伯格的城市。威廉把吕柏溪安排在一个二楼朝阳的房子里,这里跟中国的南方的气候差不多,在北方生活惯了的吕柏溪觉得这里有点湿热。好在室内比较通风,虽热而不气闷。 第二天,威廉带着吕柏溪去了夏洛特国际语言学校。学校离威廉的住所不远,大约只有500码左右。别看它叫国际语言学校,其实这里只是教美语。学校规模不大,只有200多名学生,大部分来自东亚各国。也就是日本人、中国人居多,也有一些朝鲜人。真是越烦什么就越来什么,挨着吕柏溪坐着的就是一个日本人。这个日本人名叫山上麻生,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来自关东名古屋。与大部分日本男人一样,个头只有55英尺。他也与大部分日本人一样,英语说的既难听又难懂。吕柏溪认为,这可能与日语元音太少有关系。尽管如此,日本人却自视甚高。在他们眼里根本瞧不起中国人。但学习英语方面山上麻生不得不佩服吕柏溪。 吕柏溪每天放学都回威廉家。威廉和詹妮弗对他照顾周到。只有一样,吕柏溪对他们做的西餐的确吃不惯。而山上麻生寄居在日裔美国人家里,这对他学习英语更加不利。但山上麻生吃的饭却好吃,特别受到吕柏溪的赞赏。这样,山上麻生就经常拿一些寿司、生鱼片给吕柏溪吃。一来二去,二人不但没了敌意,而且成了朋友。 时间荏苒,一晃在夏洛特国际语言学校学习了九个月。这天吕柏溪接到一封詹姆斯的来信,让吕柏溪去弗吉尼亚的莱克星顿见面。 第五十一章 考军校 吕柏溪乘火车去了弗吉尼亚的莱克星顿,在莱克星顿火车站的出站口,见到了詹姆斯。詹姆斯是专程来接他的,他估计的不错,果然在出站口接到了吕柏溪。 与托马斯一样,詹姆斯也是他的父母住在莱克星顿。詹姆斯的父亲名字为亚利克斯·马丁内兹,母亲名字为芭芭拉·马丁内兹。詹姆斯把吕柏溪介绍给了他的父母,他当然不用把他父母介绍给吕柏溪,因为在火车站去马丁内兹家他一直在说他的父母。可以见面后,他只是说了一声:“这是我的父母。” 亚利克斯参加过一战。但不是美国1917年4月宣战后参战的,而是1916年6月加入法军,他参加了索姆河战役。在长达五个月的战役期间,亚利克斯在法德对峙的战壕里,经历了夏天的酷暑,秋天的阴雨,冬天的朔风。同时也经历了向德军阵地冲锋的弹雨,陷阵时的雷区,坚守阵地时的毒瓦斯。虽经九死一生,尽管如此,亚利克斯仍然迷恋两军捉对厮杀的战场。亚利克斯听说吕百溪来自中国,并打算今年秋季考入一所大学读书。亚利克斯马上对吕柏溪说:“吕先生,你应当报考弗吉尼亚军事学院。” 在北卡罗来纳的夏洛特国际语言学校学习了九个月的英语,尤其与托马斯的父母罗得里格斯一家共同生活了九个月,吕柏溪的英语水平急速地提高起来。一听亚利克斯建议他去报考弗吉尼亚军事学院,他想起出国前詹姆斯可不是这样说的。于是吕柏溪急忙说:“原来不是说要上麻省理工或者弗吉尼亚大学吗?” 听吕柏溪这么一说,詹姆斯说却有此事。但他话锋一转说:“柏溪,这九个月你看报纸、听新闻吗?” “为了练习听力,我经常听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广播。我喜欢听默洛的播音。”吕柏溪这样回答。 詹姆斯一听吕柏溪的回答,觉得吕柏溪没听得懂自己的弦外之音,于是说:“你听过罗斯福总统的炉边谈话吗?” “听了,罗斯福总统的炉边谈话说的真好。真像邻居大爷在唠嗑,让人听着真温暖。说国家和世界上的事就像说邻里的事一样,让人一听就明白。”吕柏溪感慨地说道。 詹姆斯觉得吕柏溪还没有说到点子上,于是他说:“你听到罗斯福总统关于对中日在华北的冲突的评论了吗?” “你说的是中国的长城抗战。我听到了,罗斯福总统谴责了日本。但我觉得还不够劲儿。”吕柏溪终于说到了正题。 “那是外交辞令,不能火药味儿十足。”詹姆斯解释道。 “光说没有用,听说美国还在卖给日本钢铁、石油等战略物质。”吕柏溪有些不理解。 “如果你在美国呆的时间长一点,你就知道,美国是一个三权分立的国家,总统只有行政权。说话算数的程度都不如原来的东北的张作霖。况且美国孤立主义盛行,美国自二九年发生的经济危机还没彻底解决。产品仍然过剩,政府还不能阻止产品出口。”詹姆斯像广播电台一样,滔滔不绝地给吕柏溪解释。然后他话锋一转,他说:“其实,对于外部的欺凌,这个国家应当更多的是奋起反抗。” 吕柏溪听到这里,他已猜到亚利克斯和詹姆斯父子俩说话的意思了。他们是在拐弯抹角地说服他报考弗吉尼亚军事学院。于是吕柏溪主动道:“我不去麻省理工和弗吉尼亚大学了,我报考弗吉尼亚军事学院。” 亚利克斯和詹姆斯看到吕柏溪瞬间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还有点不适应。他们俩原以为还要做一番思想工作,没想到只说了几句话,吕柏溪就做出了重大决定。亚利克斯走过来拍了拍吕柏溪的肩膀说:“好样的!” 这个时候的吕柏溪也动了感情,他说:“詹姆斯先生,你知道,我的家在中国东北,那里成立了满洲国。毫无疑问,满洲国政府就是个傀儡政府。日本人奴役着我们的乡亲。我们在东北上不了学,被迫流落到北平。看现在的情形,北平也放不下一个书桌儿了。我的乡亲们成了亡国奴,再不抗争,全中国人就都成了亡国奴。” 詹姆斯看吕柏溪动了真情,他安慰道:“你走后,我去了南京,在中央大学任教。我在上海和南京以及整个华东看到了民国政府正在积极备战,在这些地方民国政府修了许多工事,民国政府知道,中日之间迟早要有一战。” 亚利克斯说:“詹姆斯回来后跟我说了中国的情况,说到日本人在中国如何横行霸道。说的我义愤填膺,别看我60岁了,我还要像当年去法国一样去中国,与中国人民一道抗击日本。” 亚利克斯的一席话说得吕柏溪热血沸腾。吕柏溪表示道:“明天我就去报考弗吉尼亚军事学院。” 一个月后,吕柏溪考进了弗吉尼亚军事学院。让吕柏溪意想不到的是,山上麻生也上了弗吉尼亚军事学院,而且还和吕柏溪是一个班。当两人相互了解了情况后,他们一定在想,现在我们在操场上是朋友,将来在战场上一定是敌人。 弗吉尼亚军事学院办学宗旨是造就文武合一、品质优良的青年。该校最重要的特色在于它并不是以培养军官为第一要务,培养出来的青年未必选择军队作为终身的事业。对于吕柏溪和山上麻生来说,最重要的一点是弗吉尼亚军事学院招收外国学生。弗吉尼亚军事学院通过独特的课程设置培育学员们的崇高荣誉感,自尊,礼貌,自律和高专业性能。美国也许都没有任何一家学院比弗吉尼亚军事学院更有教学经验。弗吉尼亚军事学院具有军地双重性,因此学员不仅要修完技术课程,还必须完成军事课程的学习和训练。 吕柏溪和山上麻生考进的是军事科学系。从入学穿上军服那一刻起,紧张的军事生活就开始了。住统一营房、集体就餐、列队进教室上课、操练、野外演习、定期检阅等。学校的校规上明文规定:要有军人的行为举止,遵守军人礼节;爱整洁,守时守纪,办事一丝不苟;熟记学院历史和传统;具有团结友爱精神等。学校军事课程设置大致可以分为军事史、战术、技术、领导统御和兵器5类。学制四年。学生在四年内必须学会手枪、步枪、机枪、迫击炮、无后座力炮、火箭炮、野战炮、手榴弹、坦克和飞机的操作。学校还开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土木工程、机械工程、电机工程、经济、历史、英文必修课。就这样,吕柏溪开始了四年的军事学习生活。 第五十二章 读军校 吕柏溪考进了弗吉尼亚军事学院。九月初的莱克星顿仍旧十分炎热。不知为什么,美国有好几个莱克星顿,而弗吉尼亚军事学院所在地的莱克星顿最没名气,它的一点名气是由于弗吉尼亚军事学院存在逐渐得来的。 吕柏溪所在的军事科学系3533班还有一个东亚人,她是菲律宾人,居然还是一个女人,名叫耶约玛。皮肤略黑,个子不高,但长得很结实。她说她是马来人,母亲是美国驻菲律宾军队一个师长家的佣人。 开学后的第二个星期一,上午一上课,军事科学系3533班集合,测试负重跑。训练场草坪上绿草如茵,平展宽阔。草坪上画出跑道,每圈一千码。起跑线处有八条跑道。这样,每次都有八个学员参加测试。测试规定,负重二十磅,跑六英里。吕柏溪最后一批参加测试,吕柏溪、山上麻生、耶约玛是同一批参加测试的。同一批测试的还有五个白人,吕柏溪只认识那个叫约翰的美国人。 教官列侬负责测试,有一些测试完毕的学员来旁观,测试的成绩会被记录,排名会换算成积分,在这里,鼓励竞争, 鼓励弱肉强食,将世界的本质血淋淋的展现。八个人都背上了负重包,耶约玛的负重包要轻一些,但她也与其他六个人一样跃跃欲试。吕柏溪见状,有些心虚。从小相信孔夫子关于劳心劳力的论述,因为体育锻炼是劳力,所以参加的不多。到东大以后,因为学校有体育系的缘故,学校体育设施比较完备。但吕柏溪只把体育当作课余的消遣。而约翰那五个白人自然不用多说,看那肌肉,便知道常常厮混于蓝球场和棒球场。耶约玛初见只是觉得很可爱,现在换上了作训服,显露出来身材,身体线条很好,曲线毕露,也是个常常运动的人。看着七个人做着伸展运动,吕柏溪心里有些认怂。 “开始!”教官列侬发令。八个人冲了出去,约翰一马当先,白人确实体质好,腿长理所当然占有优势。一出发就把三个东亚人拉在后面。别看山上麻生长得五短身材,但却强悍,虽然拉在白人后面,但却跑在吕柏溪的前面,并且拉开了距离。耶约玛虽然是女人,也毫不示弱地紧跟在山上麻生之后,吕柏溪逐渐跟她也拉开了距离。 跑了三圈,约翰就追上了吕柏溪。“you're a loop”约翰压过吕柏溪的一瞬间,一脸坏笑地说。 吕柏溪知道约翰说的是你被套圈了。也就是说,你跑了三圈儿,人家已经跑了四圈儿。但约翰的坏笑充满着鄙视,这无疑在吕柏溪心中激起了反馈。他心里对自己说,快点儿,再快点儿,决不能让他们拉下。但是,内心强势绝不代表身体强健,吕柏溪的两条腿好像灌了铅,每次抬起都很困难。之前在东大操场跑步,吕柏溪大概也能跑个十里地,他想,六英里的话咬咬牙便过去了,吕柏溪有些自我为是的以为,六英里并不那么难,现在加上了负重,他才知道,这种经历是什么滋味。全身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好像一座山压在了肩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呼哧呼哧,好像拉风匣的声音。更要命的是,感官的功能好像提升了,别人的嘲笑声被放大。 五圈,六圈,吕柏溪已经麻木了,速度降到了最低,慢慢的跑着,跟快走差不到哪里去。山上麻生和耶约玛从吕柏溪身边经过,跑得很轻松。吕柏溪张着嘴,全身的汗流浃背。吕柏溪以为自己要死了,才跑三英里,这才跑了一半儿。吕柏溪知道这是疲劳期,挺过这一关就好办了。又跑了一圈,果然呼吸顺畅了,脚步也没那么沉重了。跑到第八圈,约翰那几个白人已经结束了测试。再跑完第九圈,山上麻生和耶约玛也完成了测试。吕柏溪心里默念着,自己还有两圈才能完成测试。其他人都已离开了操场,只有教官列侬和山上麻生以及耶约玛陪着他在操场上。对于积分吕柏溪了解的不多,只知道决定排名,这个排名是对个人能力的一种认可,最后培训完毕后,会有一份成绩单,上面有数据,记录你整个四年学习过程,体质方面有哪些得到提高。 吕柏溪终于跑完了十一圈,教官列侬帮他摘下去负重。然后拥抱着他说:“, you are the first chese to fish the race with a heavy load”吕柏溪听得很明白,教官列侬说他是第一个负重跑完全程的中国人。虽然听完以后心里非常喜滋滋的,但转念一想,这可能是对整个中国人的贬损。 吕柏溪测试完成后,所有3533班的学员都回到教室。不过,列侬并没有继续他的课程,而是让全体学员回宿舍休息。教官列侬真是贴心呐,吕柏溪如此想。因为他的作训服早已被汗水湿透,贴在身上很是难受。 吕柏溪、山上麻生、约翰、史汀生同住一个宿舍。每间宿舍都有浴室,回宿舍后,吕柏溪洗了一个热水澡。中午吃过午饭,下午没有课程,吕柏溪美美地睡了一个下午,起床后觉得神情气爽。年轻人恢复的就是快,尤其晚餐后,吕柏溪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除了军事课,就是机械工程课。基础课仍然是高等数学、普通物理、普通化学、机械制图,这些课程对于吕柏溪来说已经学过一遍,自然是轻车熟路。这些课程,吕柏溪甚至可以翘课。他可以把所有时间和精力用在军事学和武器使用操作上,特别在体能训练上。 吕柏溪刚来美国时,吃不惯西餐。但学校的西餐是营养配餐,现在,吕柏溪觉得自己的体能发生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爱上了户外运动,负重越野跑他甚至可以超过白人。同时,他也接受了拳击训练。 通过四年的学习,吕柏溪现在通过镜子看自己,棱角已经开始分明,眼神变的坚毅,身上的肌肉块也浮现出来,不是那种大大的,而是很克制,但是却蕴含着力量,仿佛无穷无尽。通过四年的学习,吕柏溪已熟练了对手枪、步枪、机枪、迫击炮、无后座力炮、火箭炮、野战炮的使用。甚至对坦克和飞机的操作也绝对不含糊。 就要毕业的头十天,耶约玛找到了吕柏溪。她问吕柏溪毕业有何打算?吕柏溪回答说当然是回国参加抗战。耶约玛说:“现在上海已经沦陷,乘船回国,途中还要经过日本,就是回到上海,也有可能遭到日本人的扣留。 吕柏溪想了想,他认为耶约玛说的也是实情,通过欧洲回国,不说路途遥远,欧洲也是打得正酣。耶约玛看看吕柏溪有些犹豫,她建议道:“跟我一起去菲律宾! 第五十三章 在菲律宾服役 美军上校温赖特被派往菲律宾任菲律宾总统奎松顾问的副手。,菲律宾与美国国会达成了《泰丁斯—麦克达菲法案》。在一九三六年该法案规定美国将结束对菲律宾的军事管制,菲律宾实行自治的联邦政体。而顾问的老朋友奎松此时已成为菲律宾的政治领袖,有绝对把握当选第一任联邦总统。即将上任的奎松对菲律宾前景感到焦虑。菲律宾不仅在经济上贫穷落后,而且在军事上正面临着贪得无厌、穷兵黩武的日本的侵略威胁。因此,奎松一直希望有一位德高望重、懂军事的人,帮助他建立起基本防务。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顾问。他是美国军界的高级人物,曾经多次到过菲律宾,担任过驻菲律宾美军司令。他的名字在菲律宾有传奇色彩,是最恰当并适合的人选。他在陆军参谋长位置上卸任,马上去了菲律宾担任总统奎松的军事顾问。当时他的副手就是艾森豪威尔。一九三八年,由于种种原因,艾森豪威尔回到美国国内,不再担任他的副手。他必须再选择一个副手,这个副手就是温赖特。 即将去菲律宾赴任的温赖特当然要选择随从。根据《泰丁斯—麦克达菲法案》,结束美国的军事管制后,成建制的美国军队已撤回国。耶约玛的母亲当佣人的那个师长也回国了。由于耶约玛的母亲做事勤恳,为人忠诚,那个师长回国时就把耶约玛父母一家都带回了美国。耶约玛即将毕业的时候,那个师长就把她推荐给了温赖特。温赖特接见了耶约玛,发现了她的军事才能和身体素质都非常优异。于是,温赖特招聘她作为他的随员。之后温赖特让耶约玛再推荐几个东方人加入。耶约玛推荐了吕柏溪和山上麻生。通过名字温赖特就知道山上麻生是日本人,他告诉耶约玛不要日本人。他通过情况通报知道,在菲律宾有四万日本侨民,这些日本侨民在菲律宾是危险因素。他们不单为日本向南扩张摇旗呐喊,而且差不多倾家所有给日本陆军捐款。最后,温赖特只选择了吕柏溪当了随从。 这时候的菲律宾,正处于风声鹤唳之中。8月1日,日本外相松冈洋右首次抛出“圈”概念,把东亚、东南亚、南亚及西太平洋的广大地区都划入日本的势力范围。9月23日,日军开始进占法属印度支那北部,迈出了南进的第一步。 温赖特一行八人从纽约出发,走大西洋,过直布罗陀,进入地中海,经苏伊士运河、红海,进入印度洋。过马六甲海峡,历时二十四天,到达马尼拉。 9月27日,德意日签订《三国同盟条约》,德意和日本分别承认对方在欧洲和亚洲建立新秩序的领导权。而菲律宾这个国家位置不佳,刚好处在日本南下的路上。日本并不想要一个菲律宾,他们觑觎的是东南亚的矿产——马来西亚的橡胶、婆罗洲的石油以及难以捉摸的命运之神赋予其他国家的锡、珠宝和黄金。菲律宾正好位于日本和其目标之间的航线上。为了保障这条航线,日本陆军必须占领菲律宾群岛。菲律宾的地理位置是它的不幸。如同夹在德俄之间的波兰一样,如果战争发生,菲律宾必然首当其冲。 吕柏溪作为温赖特的随员,到菲律宾后,立刻投入到菲律宾的防御计划之中。麦克阿瑟确信菲律宾这个“被美国摆在日本门前石阶上的一块石头”,已经被牢牢地套在日本人瞄准的光环上了。为此,美国成立了远东军,司令部就设在马尼拉,已经从军队中退役的顾问成为远东军司令官。温赖特就任北吕宋部队司令官,这是他被委与最重要任务的部队。负责防守阿帕里和维甘的着陆海滩、马尼拉以北的仁牙因湾开阔的海滩。负责这么重要的任务,但军队却少的可怜。温赖特麾下只有美军5000人,菲律宾部队5000人。还有3万人的民兵。温赖特让吕柏溪和耶约玛强化那5000人的菲律宾部队的士兵体质训练。 菲律宾强化训练短期内不会取得重大效果。而菲律宾人不太争强好胜,这就增加了训练的难度。但是,当耶约玛出现在训练队伍前,吕柏溪发现那些被训练的士兵眼睛都亮了,都注目在耶约玛那前凸后翘的身体上。于是,吕柏溪想出了激发那些受训士兵斗志的办法。 第二天早上,吕柏溪与耶约玛一出现在操场上,就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眼球。他们一露头,才把相挽的手分开。就这样,一上午的训练,所有士兵都生龙活虎。下午,耶约玛讲授军事理论课,一扫其他教官讲课的沉闷气氛,课堂上讨论的相当热烈。一天的训练项目结束,士兵们排队离开操场,然后排尾离开操场时,有的人似乎看到了吕柏溪与耶约玛的勾肩搭背。 不用说,接下来的训练,士兵们更加斗志昂扬。经过三个月的训练,菲律宾军队的战斗力大大加强。 但是日本人来的太快了,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1941年12月7日,南云带领航母袭击了瓦胡岛的珍珠港。当天,日军就轰炸了克拉克机场。 12月23日,本间指挥下的日本第14军的第42师团,在大批战舰猛烈炮火的掩护下,开始在三个滩头堡抢滩登陆。与他们对阵的是由温赖特少将指挥的北吕宋部队,也就是由吕柏溪与耶约玛共同训练的菲律宾部队与日军抗衡,在中国与中国军队作战四年的42师团,身经百战,菲律宾军队的战斗力与其相比,根本就不在一个数量级上。就是吕柏溪与耶约玛训练的军队还能抵挡一下,其他两个民兵师一击即溃。在顾问的命令下,吕柏溪与耶约玛随温赖特撤往了巴丹。 巴丹半岛位于马尼拉湾与苏比克海湾之间,是向南突出的半岛,东西约25公里,南北约50公里,面积约1250平方公里,是控制马尼拉海湾的要塞。整个半岛西高东低,北部有拉其布山,南部有马尼伯拉斯山,是岛上最险峻的地方;岛的西部接近海岸,地势低洼,有大面积的稻田;东部有大面积的森林,其间长满藤丛、杂树和其他蔓草,有的大树高达30多米,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岛的北部是一狭窄的丘陵起伏的丛林地带,纳蒂布山的火山峰横卧其中,高高地屏护着半岛与吕宋岛的连接之处。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在本间雅睛的持续攻击下,仍然守不住。因为粮食和淡水都很少了,而撤到这里的人却很多。顾问被罗斯福总统接到澳大利亚,把烂摊子扔给了温赖特。温赖特将军虽然被升为中将,但仍守不住巴丹半岛。坚守了五个月,最后率部下投降。就这样,吕柏溪和耶约玛作为温赖特的随员,一起为日军所俘。 第五十四章 到了本溪湖 在温赖特的随员里,只有吕柏溪和耶约玛是东方人。其他都是白人。温赖特是日本人在菲律宾俘虏的美军最高指挥官,本间雅睛绝不可能把他放在菲律宾本地。日本人选了四个美军少将连同温赖特本人一起押到满洲,日本人还给五个美国将军一个人配了一个随员。实际上这个随员应当起仆人作用,而司令部没有人愿意做这个工作,因而就寻上了吕柏溪作为温赖特的随员。 这样一来,吕柏溪很顺利的躲过了巴丹到马尼拉死亡大行军,但随之而来的是炼狱般的太平洋航行。他们一行十人乘快艇到苏比克湾,在这里,他们又上了美津丸货轮。这次是一艘3000吨的货轮,船舱里装着从美军基地缴获过来的航空汽油。日本鬼子把他们押往底舱,把他们锁在离轮机不远的一个储藏室里。储藏室不大,只有十多平方米。十个人被推搡着进入里边,一下子就陷入了黑暗之中。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发现微弱的灯光从门的上方的孔洞中射了进来,就是这点点的灯光让人们还觉得生活在人间,而不是地狱。这里不是地狱,而胜似地狱。别说满满的汽油味,就是赤道附近天气的闷热加上锅炉和轮机发出的热,就让他们难以忍受,并且还有机器发出的隆隆噪音。在这个环境呆上一分钟,都是煎熬。晚上,看守送来饭食,每个人都没有吃。一个小时后,看守把饭食原封不动地端了回去。温赖特要求看守多供应一些水,看守就当没听到,一晚上也没有来送水。对日本人虐待战俘大部分人不理解,只有吕柏溪知道日本人是怎么想的。日本人这么多年的教育,再加上日本人普遍崇尚武士道精神,他们认为投降是懦夫的表现。虽然他们也签署了日内瓦条约,但虐待战俘是他们的普遍行为。第二天早上,看守来了。打开铁门,他让吕柏溪把马桶提出去倒掉。吕柏溪回来的时候,发现那个日本看守已被温赖特几个人控制。日本看守的枪在一个名叫亨利的师长手里,亨利用手枪指着日本看守的头。温赖特对吕柏溪说:“you go t their heads。” 吕柏溪回答道:“yes, sir”说完,就顺着铁梯向上爬去。吕柏溪找到一个水手,告诉他要找船长,吕柏溪与山上麻生在一起多年,粗通日语。他说:“船长を探しに连れて行ってくれ。“ 那个水手把吕柏溪带到船长室,告诉船长这个战俘要找船长。船长看到作为战俘的吕柏溪从轮机舱的拘押室来到上边的船长室,大吃一惊,大声问道:“何をするのですか?“ 吕柏溪知道船长问他你要干什么?吕柏溪马上回答道:“アメリカの将军があなたに会いたいと言っています。“ 船长狐疑地看了看吕柏溪,问道:“看守がいる?“ “我々の手の中に看守がいる。“吕柏溪不动声色地说。 从吕柏溪的短短回答中,船长知道看守已经被战俘们控制,美国将军要求谈判。船长戴上大檐帽,揣上一把南部十四式手枪,然后命令吕柏溪:“前はご案内!“ 吕柏溪在前边儿带路,船长叫上几个日本兵一同紧随其后。 日本看守蹲在拘留室的地上,亨利的手枪仍抵在看守的头上。船长见状走到拘留室的门口说:“あなたたちの目的は何ですか?“ 吕柏溪把日本船长的话翻译给温赖特,温赖特说:“tell hi they t treat priners of ordg to the neva nventions“ 吕柏溪把温赖特的话翻译成日语。但是轮机的轰鸣声整个的淹没了吕柏溪的翻译。船长要求温赖特跟他到上边船长室去谈,吕柏溪连说带比划温赖特才同意去船长室谈判。 在船长室,温赖特要求日方必须按日内瓦条约来对待战俘。日本虽然加入了日内瓦条约,但他们根本不执行日内瓦条约,虐待战俘的事儿比比皆是。吕柏溪告诉了船长温赖特是中将,日本人崇尚权威,船长马上改变了对温赖特的态度。通过反复谈判,日本才同意把温赖特他们一行十人转到条件比较好的地方拘押。 美津丸继续北上,穿过巴士海峡,在台湾基隆港停了一夜。可能是加水加煤,补充给养。第二天继续北航,差不多走了一天,美津丸开始靠岸。吕柏溪走上码头才知道,这里原来是上海。六年前从这里出发去美国,在地球上走了一圈儿又回到了原点。唯一的区别是,去时是自由的,回来时作为战俘被押解的。 在上海短暂停留,他们一行十人被押解上火车。到南京乘船至浦口,然后乘火车继续北上。过山海关看到了长城,吕柏溪暗道这是要把他们送到满洲哇。最不可思议的是,火车走了一个白天,把他们从火车上押解下来的地方恰恰是奉天。火车过新民时,吕柏溪想起了十年前去美国时回家乡时的情景。但是现在作为战俘,却无缘再回到这片土地了。 他们十人被关押在沈阳东部的战俘营里,战俘营就设在三菱机器株式会社。美国是一个工业国,战俘里能工巧匠比比皆是。让美国战俘参加工业劳动早就是日本不成文规定。温赖特等五个将军不必参加劳动,他们随从五人跟着其他战俘去工厂干活。那四个人两人会车工,两人会刨工。而吕柏溪只在弗吉尼亚军事工程实习时学过铆工,并且不甚熟练。不到一个月就被战俘营送到本溪湖战俘营。 本溪湖战俘营设在牛心台,大部分战俘都是被俘的国军。国军战俘全部在煤矿下井挖炭。由于吕柏溪是美国战俘,只让他在井上干活。, 在井上干活的人几乎都是高丽人。吕柏溪的家乡没有高丽人,但村西北和村东北都有高丽井。说是唐太宗李世民征东时把他们赶跑了,只留下代布纹的瓦片和石臼。所以他没有与高丽人打交道的兴趣,更谈不上与其打交道的经验了。况且平常他只一个人干活,跟高丽人也没有交集。吕柏溪乐得如此,只是长久不跟别人说话,怕是将来失去语言功能。 半年之后,平常管他的那个高丽把头把吕柏溪带到日本矿长办公室。办公室里除了矿长之外还有两个日本军人。吕柏溪进屋后,矿长用日语向两个军人咕噜了两句,其中一个军人掏出手铐,过来将吕柏溪铐上,然后,两个日本鬼子就把他带了出去。 第五十五章 山上麻生的举荐 吕柏溪被两个日本鬼子押出煤矿大楼,来到一辆三轮挎斗摩托跟前。其中一个鬼子曹长把吕柏溪塞进摩托挎斗里。两个日本鬼子,伍长负责开车,曹长坐在后座,他看管挎斗里的吕柏溪。摩托车开出牛心台,向小市方向快速行驶。大约半小时,就开到了小市日军守备队。 日本守备队座落在汤河北岸,扼守汤河大桥。三轮挎斗摩托停在院里,日本曹长把吕柏溪弄下挎斗,推搡着进了守备队大楼。大楼二楼有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日本人就把吕柏溪拘押在那里。 砰的一声,屋门被重重的关上。吕柏溪陷入了黑暗之中。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吕柏溪被提审。吕柏溪眯着眼睛好大一会儿,才敢睁开眼睛。睁开眼好大一会儿,好像这里是办公室,而不是审讯室。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军官,看军衔是个中尉,旁边站着中国翻译。“名前は?“中尉问。 “私は吕柏渓です“未待翻译,吕柏溪答道。 听到吕柏溪的回答,中尉拿出一个档案袋来。打开档案袋,拿出登记表来,中尉看了一眼用汉语说:“这是你填的表格?“ 吕柏溪一看,别看相距有一丈,他仍看得出,这就是他在菲律宾时所填的档案。于是他回答道:“是的,是我填的。“ “这个档案里,说你在军事工程学院念书时有一个实用发明,是什么?“中尉继续提问。 吕柏溪想了想说:“有机防水胶。获弗吉尼亚发明一等奖。“ “你这项发明,都应用在哪里?“中尉继续提问。 “刚发明的时候,用在弗吉尼亚军事工程学院的地下工程防水上,后来用在菲律宾潜水艇基地设施的防水上。“吕柏溪如实相告。 中尉对吕柏溪的回答很满意。他喊来曹长,命他把吕柏溪的手铐打开。并吩咐他给吕柏溪找一个宿舍住下,伙食与中级军官同。 吕柏溪这一天的变化犹如坐了过山车,从大悲到大喜,让吕柏溪摸不着头脑。到了晚上,山上麻生的来访才解开了这个疑问。 原来,作为吕柏溪与约耶玛的同学山上麻生,当吕柏溪与约耶玛横渡大西洋去菲律宾的时候。他仍然在美国盘桓。他首先去了五大湖,然后从这里南下,一直考察到迈阿密。山上麻生不是作为旅游者,游历山川风景。而作为考察者,见识一下美国的工业和农业。五大湖通过运河与密西西比河和密苏里河相连,构成了发达的水运系统。东部沿海是最先发育的工业地区。工厂林立,机器轰鸣。便捷的水上运输,运输船满载着工矿产品。就工业的产出,美国的一个州,就可以盖过整个日本。再看农业,六年前横渡太平洋到达洛杉矶。乘火车从西部到东部,除了少数沙漠和高山峻岭,到处是大农场。连绵不绝的小麦、玉米、大豆等作物,让人眼花缭乱。同工业一样,一个州的产出,何止是日本一个国可比的。再看从事各行各业的人们,人人脸上写满了笑意,无不乐观向上。而日本人个个神情呆滞,生活充满着压力和精神压抑。就在这种情况下,军部的一批狂人竟叫嚣与美国开战。这些疯子,找到很多有利于日本人的证据,说什么美国是一个自由的国家,整体上就是一盘散沙。还说美国兵力很少,只不过有几个师。可他没看看人家的国力,没看看人家本身就是民兵国家,人家独立就是靠民兵打出来的。再看看人家田纳西河流域管理局,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修了那么多的水电站,开凿了那么长的水道,治理了水土流失,其动员能力可见一斑。山上麻生考察之后,得出结论,日美开战,日本必输无疑。 在这种情况下,山上麻生决定回国。他要向日本内阁报告,如果听信那些狂人的,日本将国之不国了。就在这个时候,日本占领了越南等中南半岛,加快了南进步伐。美国开始提高警惕,提出制裁日本。再不出口废钢铁到日本,同时对日本进行石油禁运。 山上麻生据此判断,两国间战争不会太远了。由于美国的制裁,两国间的轮船航班已经很少了。山上麻生决定经欧洲回国。这样,与半年前吕柏溪他们走过的路程一样,到香港后,山上麻生经上海回日本国,而吕柏溪他们一行去的是菲律宾。 山上麻生回国后,根据在美国的见闻,给日本内阁写报告,劝阻日本南进,避免与美国发生战争。给内阁写的报告还没有回音,山上麻生就被征兵去了满洲。 这时候的满洲,关东军精锐之师已被抽调一空。山上麻生这个在美国读过军校的高材生被用作训练士兵的的教习。训练还没结束,珍珠港事件爆发了,美国向日本宣战。但最初的几个月,英美两国处处失利。人们开始乐观起来了。在这种情况下,山上麻生被派去了本溪湖。日本人正在谢家崴子实施在水洞里藏金。 此时,山下奉文已调到中南半岛,只需军部一声令下,就要进军南洋了。而他留下的藏金任务交给了本溪湖驻屯军。驻屯军司令小野一郎把山上麻生调来负责工程。此时水下藏金工程碰上了麻烦。当时,日本采用沉箱技术在水下施工,但渗水问题一直没有解决。当麻生听说吕柏溪作为战俘已押至奉天,立刻想到吕柏溪在军事学院读书期间发明了防水胶。他立刻提出让吕柏溪加入工程技术小组。 吕柏溪听了山上麻生讲了事情的原委,作为战俘,他并没有选择的权利。尽管为日本人工作,他有一百个不愿意,吕柏溪还是开列了清单购买原材料,就近在本溪湖找了一家化工厂生产防水胶。 防水胶生产了足够数量,山上麻生邀吕柏溪一同到谢家崴子工地监督施工。这个工程在山上麻生来之前就施工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是采用在间歇河道围挡河水进入进行沉箱施工的。吕柏溪来之后,勘查了间歇河的上游,他发现可以把间歇河未进入水洞之前筑坝,把河水引入太子河里。为此,山上麻生到本溪湖驻屯军司令部做了书面汇报。原设计者告知,原来的方案就是要把藏金放在水下面。这样才能保证藏金的安全。山上麻生带回了上面把方案否决的消息,待山上麻生把情况一说,吕柏溪不由得笑了起来。吕柏溪说:“施工完毕后,把堤坝拆掉不就解决了吗?“ 就是由于这句话,使得吕柏溪过多的参与了这个工程,也使得他了解了藏金的秘密。这就让他惹来了一场杀身大祸。 第五十六章 截断间歇河 山上麻生根据吕柏溪的意思编制了施工方案,送给本溪湖守备司令部。原设计师小野弥生看了施工方案,认为与自己设计进行整合,就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设计。小野花了两个礼拜时间把两个设计捏到一起,上报给关东军司令部。关东军拿到这个设计,经过一番调研,又找了若干高级设计师进行论证。最后,关东军司令部决定根据此方案施工,并成立了施工指挥部。最令人想不到的是,吕柏溪成了这个指挥部的一分子。 作为一名战俘,加入施工指挥部是有诸多不便的。首先,日本人怕他跑了,所以必须有专人看管。第二,指挥部的人,你就负有指挥之责,日本人肯信你的嘛?第三,身为中国人,为日本人做事,终有汉奸之嫌。于是小野让山上麻生与吕柏溪同吃同住同工作,做到形影不离。 吕柏溪想出一个办法,在间歇河未进入干洞之前凿一导水洞,不让间歇河水进入河道。因为这条河道落差极大,进入河道后很难再引入太子河。为此,吕柏溪和山上麻生穿潜水衣潜入间歇河上游,来寻找一条导间歇河水进入太子河的捷径。 此时正是间歇河的干涸期,吕柏溪与山上麻生俩人进入河道内的溶洞。吕柏溪持手电在前,山上麻生拿勘查锤在后,进入溶洞向上游走去。与其说是进了溶洞,倒不如说从大溶洞进了小溶洞。先前觉得是一条河道,只不过溶洞宽阔,从此河岸到彼河岸需要走上一段儿距离。而且这里溶洞太高,目力所及的地方都是黑乎乎一片,不像进入小溶洞头顶上两米的地方就是洞顶。顺着溶洞向上走,坡度很陡,大部分地方超过三十度。吕柏溪道:“山上君,我们得赶快走,这时候水来了,我们就得被冲出小溶洞。“ 山上麻生答应着,俩人不约而同加快了步伐。尽管坡度很陡,他俩爬得挺快。四年的军事素质训练发挥了绝大作用,爬这么陡的坡,居然腿不痛,气不喘。爬了近十分钟,溶洞突然变宽,坡度变缓。不一会儿,可以显示出竟然有河道与河岸之分了。就在这时,河道上已经有了潺潺流水。见此情形,吕柏溪与山上麻生朝河岸攀登,待到河水轰轰作响时,他俩已经到了河岸。河水最汹涌时,河水距离河岸一尺多高。吕柏溪与山上麻生看着隆隆的河水,俩人都庆幸判断得正确,逃离的及时。 河岸时宽时窄,最宽处有三尺余,最窄处有一尺弱。面对涛涛河水,俩人时而疾驰,时而踟蹰。大约二十多分钟,河水不再湍急。再过十分钟,流水消踪灭迹。这时,吕柏溪和山上麻生也来到河道的尽头。他们发现河水是从溶洞顶部流下,向上仰望,一个方圆三十几尺的大洞高悬上方,现在依然有细细的水流淙淙,在手电光的照耀下熠熠发光。“毫无疑问,这里已是间歇河的尽头。要想河水改道,只能在这一带想办法!“吕柏溪说道。 山上麻生拿出罗盘,平放在胸前,脸朝向河道流去的方向,测出与指北针方向成36°夹角。吕柏溪又重复测量一遍,夹角为36°无误。吕柏溪拿出纸笔,绘了一张草图,标明尺寸和角度。二人收好东西,准备走出小溶洞。就在这时,潺潺流水声起。吕柏溪立刻拽起山上麻生就跑,没跑十步,水的汹涌澎湃声起。不待站定,一股水流溅在俩人身上,似淋浴一般。回头一望,巨型圆柱瀑布顶天立地般倾下。如果二人不是迅速离开那里,一定会被冲进间歇河道之中。 二十分钟后,俩人回到小溶洞出口前有河岸的地方。这时河水已经回落。等了十分钟左右,流水声逐渐消失,河水只剩下浅浅的一层。俩人下到河谷底,踩着卵石行走了一会儿,就钻出了小溶洞。这时的大溶洞左岸已经凿出石阶,所以吕柏溪和山上麻生没费大的力气就上了河岸。他们把潜水衣和氧气瓶脱掉,放到河岸以备下次再用。山上麻生拿出罗盘,面向前进入旱洞方向测了交角为118°。这个两个测量角度的地方的直线距离是通过上下各一次所走的时间乘以走路的速度被二除得出来的。然后两人朝溶洞口走去,每到转向的时候就测量角度,再通过走过的时间乘以走路的速度计算出距离,然后就把这段直线连续画在草图上。走出整个溶洞出口,向东走最短距离至太子河,按照这段距离与角度画出直线。最后将多个线段组合的图形闭合,计算出角度。到此勘查设计结束。 勘查设计结束以后,吕柏溪和山上麻生又一次去了小溶洞顶端。在那里,俩人测量了河床断面,并且测绘了从顶部落水在其底部形成的圆的面积。通过这些,计算出所凿石方体积。画出图纸,计算出施工量,所需人工量,一目了然。最后上报给关东军司令部。 当然,关东军司令部十分重视这个工程。这时的山下奉文已成为马来亚之虎,现已调往菲律宾,他已成为军部所倚重军界翘楚。完成他托付给的任务,已成为本溪湖守备队的光荣。所以很快就批准了设计和施工方案,拨了款项。征集了施工人员,施工人员当然是被抓来的劳工。看到被抓来的劳工,衣裳褴褛,步履沉重。吕柏溪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儿。他知道,如果不是他的勘察设计以及施工方案,这些人是不会到这里来的。在这里施工,劳工每天都有伤亡。为了延长这些人的劳动时间,日本人干脆让这些人就住在施工现场。这些人终日见不到太阳,营养不良和缺钙是必然的。这群身体佝偻的劳工,死亡整日笼罩在他们的头顶。这种死亡作为整个施工群,是单体的。但是当施工一年后,溶洞已经打通,死亡就要降临到整个团体当中了。 正当他耽心着这些劳工生死的时候,死亡的阴影正悄悄地降临在吕柏溪头上。在一次工程验收中,吕柏溪意外地发现了两年前就储藏在这里的黄金。山上麻生听说了本溪湖守备队再有一个月就除掉吕柏溪,他大吃一惊。如果吕柏溪死在这里,无疑就相当于是他害死的吕柏溪。因为如果没有他的推荐,吕柏溪是不会到这里来的。为此,山上麻生整日忧心忡忡,吕柏溪都看出他的闷闷不乐。山上麻生突然想出一个办法,是不是让温赖特把吕柏溪要走,因为他听吕柏溪说过自己是温赖特的随员。主意已定,山上麻生马上去了沈阳,专程与温赖特谈了吕柏溪的问题。最后,温赖特用菲律宾政府在巴丹半岛埋的宝藏的秘密换回了吕柏溪。 第五十七章 熬到了光复 吕柏溪又一次回到了奉天,在日本宪兵的押解下回到了战俘营。此时已是1944年10月份,莱特湾之战已经打响。看来就是山下奉文爱财如命,也只能望洋兴叹了。这时的奉天,早就不是日本人的世外桃源,奉天经常遭到来自四川双流机场的美军飞机地光顾。 回到战俘营,见到温赖特,倍感亲切。吕柏溪知道,无论温赖特做出多大牺牲来挽救他,也不会对属下显露半分。不苟言笑的将军,就是给了你天大的恩惠,也只会嘴角向上扬一扬对你说:“小伙子,好好干!“ 回到战俘营,仍然做温赖特的随从。每天跟着温赖特,为将军做生活上的服务。吕柏溪知道,他自身的危险并未解除。知道了日本人这么大的一个秘密,以他们的本性,鬼子是不会让他活在世界上的。因此,吕柏溪寸步不离温赖特,以便碰到危险时将军给予搭救。转眼来到1945年新年,一天典狱长通知温赖特他们几个收拾行李,准备立刻转移。此时,吕柏溪被派去到住友的满洲工作机械株式会社送货,这些货物是这些将军手工制作的,原材料和成品都由他们这些随员们取送。温赖特和其他几个将军拒绝马上走,要求等随员回来后一起走。典狱长告诉他们,侍从到地方再挑选,保证让他们挑到好用的。温赖特他们拒绝这样做,说他们十年来一直跟着自己,他们远不是那种侍从那么简单。这个时候的日本人,已经不是1941年末1942年初那样对待白人战俘那样了,已经从目空一切到小心翼翼对待白人战俘了。日本与美国谈判,要求对方不要用潜艇攻击他的生活物质货船,否则日本就不能保证战俘的生活用度。虽然这也是一种威胁方式,但这毕竟是提到了关心战俘问题。美国顺势提出,由中立国瑞士视察美国战俘营,看对战俘是否虐待。这样,对温赖特提出的问题他们不能由着性子来。这样,成全了吕柏溪他们一干人等。 就这样,吕柏溪随着温赖特来到四平省西安县。西安县距奉天480多里地,在奉天的东北方向上。距离虽不远,但比奉天冷多了。这里虽冷,但没有遭到盟军的空袭。这里没有住友的工厂,吕柏溪他们不再去生产车间劳作。整天呆在暖气不足的房间里,还不如去工厂干活。这个战俘营建在满是树木的山坡上,环境相当隐蔽。但是这里的温度实在是太低了,温赖特中将得了重病。好在吕柏溪的细心照顾,温赖特的身体竟奇迹般的恢复了。只是他瘦骨嶙峋,春天的大风一刮,吕柏溪马上就得用手去搀,生怕将军被大风刮倒。挨到春暖花开的五月,德国投降的消息不经意间传到了这里。吕柏溪他们高兴了好几天,知道日本人也蹦哒不了几天了。但没过几天,战俘营传来新的消息说,日本人根本不打算投降,而是准备“一亿玉碎“。对于战俘的处理,他们是准备把战俘运回日本本土,把他们放在盟军打算轰炸的地方。消息传来,战俘们无不忧心忡忡。就是日本人对战俘的这种安排,免除了对吕柏溪直接死亡的威胁。随着七月酷暑的到来,战俘们的担心逐渐淡化了,因为虽然消息传的很猛烈,但始终没有实施。进入八月份,又传来了原子弹在日本广岛爆炸的消息,又有消息说要将战俘们放到东京,让他们同皇宫共存亡。挨到八月十五号,天皇发布了罢战诏书。战俘们虽然欢欣鼓舞,但也担心日本人杀人灭口。到十八号下午,战俘营迎来了詹姆斯·翰奈西少校率领的六人营救小组。战俘营典狱长没有反抗,听从了营救小组的安排。第二天,苏军占领了四平省西安县,这里的战俘营也被他们接收。六名解救小组里有一位名叫拉马尔的军医为温赖特全面的检查了身体,得出结论是温赖特身体并无大碍,只是由于身体缺乏营养而瘦弱不堪。因此拉马尔为他制定了全面的康复计划,从医药到饮食,全面儿增加营养。一周后,四十一人在六名营救小组人员的照顾下回到了奉天。 到了奉天,他们成了凯旋的勇士。与这些欧美人比,吕柏溪感到有些怅然。他们到达奉天后的第三天,就陆续有战俘登上去大连的火车,他们将在大连乘船回国,这一下也刺激了吕柏溪的思乡之情。他跟温赖特提出了回新民老家探望亲人的请求,温赖特给了他一周的假。温赖特要求他必须准时归来,因为在1940年起,他就为美军服务,1942年也是作为美军战俘被拘押。回到美国是要给予补偿的。吕柏溪答应了温赖特,温赖特给他申请了一笔美金,临走时吕柏溪拿到了这笔钱。这时的美元是硬通货,各国确认1944年1月美国规定的35美元一盎司的黄金官价,每一美元的含金量为0克黄金。他通过在东北大学读书时的关系换了一些大洋,以备不时之需。 吕柏溪回家的行程仍然是乘火车到巨流河下车,步行五十里到家。家乡没有大的变化,还是那么两趟街,只是更衰败了一些。东北角的那几家不能称为街的小街甚至还搬走了两户。回到家里,父母全都在家。十多年没见,乍一看爹娘,心情格外激动。这十多年的光阴,父母苍老许多,这足以说明在日本人统治下十四年生活的艰难。大哥吕柏河被抓了劳工去了东安省的密山,至今未归,生死不明。二姑家的表弟孟宪成被抓了劳工去了本溪湖,至今未归。好在他们那一期去的人多,而且附近村子的人都认识,能相互照顾。所以家里人还不算十分担心。 满洲国倒台子后,这一带已被罗刹军占领。这里的日本军队一投降,开拓团作鸟兽散。老百姓开始到开拓团住宅捡洋落,接着就抢了公主屯的粮库和军需仓库。最后赶着大车到新民县城日本人的买卖店铺去抢,甚至有的人捡到了日本人被占领军缴获的枪。老百姓一有了枪,就用枪在半路劫掠从奉天省城或新民县城抢来的日本人东西的人。走到这儿,就差组织绺子这一步了。说到这里,吕柏溪庆幸自己没有带东西回来,否则,他在巨流河到家这一道说不定就会碰到劫匪。 一晃七天就过去了,按照与温赖特的约定,今天一大早,吕柏溪打好行装,步行到巨流河乘火车去奉天。想起十一年前,是表弟孟宪成赶着大车把他送到巨流河的。现如今,还不知道孟宪成所处哪里?现在,是不能用大车送他到巨流河了,否则在半路,被人家劫了大车,实在是得不偿失。吕柏溪把全部钱款给了父母,自己只留下两块大洋做路费。 吕柏溪从巨流河上了火车,火车走了两个钟头到了奉天。他刚从奉天驿出站口走出,就被操着罗刹语的士兵抓了起来。 第五十八章 怀璧其罪 吕柏溪被占领军士兵带到位于浪速广场的满洲国空军大楼,这里是占领军的治安管理中心。乘电梯到三楼,向东侧走廊走了几步。将走廊北侧一个房门打开,把吕柏溪塞了进去,旋即关门锁门,一气呵成。由于语言不通,吕柏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这是个没有窗户的房间,关上门后,屋里一丝光线也没有。吕柏溪眼睛适应了老半天,还是什么也没看到。这种状况没有持续多少时间,房门打开,吕柏溪被带到这个黑屋的对面办公室。 办公室只有两个人,坐在办公桌正位的是一个上校,黄色的头发,高高的鼻梁,有些浑浊的眼睛露着凶光。旁边站着一个中士,一头黑发,但同样也是高高的鼻梁。“what's your na?“尽管很蹩脚,中士说的话,吕柏溪听得出来是英语。 “我叫吕柏溪。“他用母语回答。 中士一头雾水,感到很迷茫。资料提供的是眼前的这个人是美军温赖特的随员,为什么说的不是英语?吕柏溪看出了中士的困惑,于是用英语说:“i a a chese。“ 中士明白了,但问题来了,他是温赖特的随员吗?于是他问道:“are you neral wawright's attendant?“ “yes,i a“吕柏溪回答道。 听到吕柏溪的肯定地回答,中士与上校低声嘀咕几句。上校按铃叫来了他的参谋,他俩交谈了一会儿,参谋离开了办公室。过了一会儿,参谋和一个中国人模样的人来到办公室。上校示意来人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并让参谋和中士离开。 那两个人一离开办公室,那个中国人模样的人说:“我叫阿廖沙,中文名字叫廖凡,现在由我来问你。你的名字是吕柏溪吗?“ “是的。“吕柏溪回答。 “你是怎么当上温赖特将军随员的?“廖凡问道。 “我1936年到弗吉尼亚军事学院读书,毕业那年温赖特将军到学校选东亚助手,选上了我,我就跟着他去了菲律宾。“吕柏溪简单地回答了廖凡的疑问。 “你来到沈阳战俘营后是不是去了本溪湖?“廖凡逐渐深入到实质。 这一问才让吕柏溪恍然大悟,原来占领军也盯上了那批财宝。先前是日本人的追杀,现在又落到了占领军的手里,真是祸不单行啊。 “为什么去那里?“廖凡问。 “是去解决工程防水问题。“吕柏溪回答。 “是谢家崴子水洞那个工程吗?“廖凡单刀直入。 “是。“问到这里,吕柏溪一切都明了啦。一定是日本人把这个秘密泄露给占领军,说不定这个人就是山上麻生。也不对,如果有山上麻生,也用不着找我呀!因此吕柏溪补充道:“我去那里只不过给出了防水胶配方并制造出防水胶,我并没有跟着施工。“ 廖凡听吕柏溪这么一说,马上跟上校嘀咕了几句。上校立刻脸色一变,眼睛冒出凶光。他朝吕柏溪大喊了几声,廖凡翻译道:“年轻人,一定要说老实话。如果你不这样,我们是有办法让你说老实话的。“ 这真是赤裸裸的威胁。这种威胁吕柏溪见多了,小鼻子我都没怕,况你大鼻子乎!吕柏溪知道,日本人所藏的这批财富数量不小,那天他看到的铁盒子装的黄金只是这批财富的一部分,想想都眼晕。如果承认自己见过这批财富,当吕柏溪带领他们找到这笔财富之时,必是他受死之日。所以吕柏溪扬扬手说:“你们就是打死我,我也没到过施工现场。“ 上校看来硬的不行,通过翻译告诉吕柏溪说:“我们是盟国,找到财宝后,盟国间是互相分享的。“ 吕柏溪内心道,我虽然参加了美国军队,但我首先是中国人。这批财宝是中国人的,绝不能因为我落入占领军手里。吕柏溪抱定一个宗旨,你就是说出大天去,我也不承认进入过施工现场。 双方坚持着,最后那个占领军上校作了决定,先把吕柏溪关在空军大楼的地下室。吕柏溪从上校凶恶的眼神就知道,这是要收拾他呀! 地下室很潮,一股发霉的味道。吕柏溪怀疑这里不是什么空军大楼,而应当是宪兵队。不然的话,地下室里弄这些牢房干什么?牢房的面积很小,靠墙放着一张床,到门口还有两张床宽的距离。屋顶上有一盏白炽灯,吕柏溪猜不会超过15瓦,昏暗的有点儿像过阴儿。吕柏溪手上戴着手铐,这是离开三楼办公室那个在奉天驿抓他的那个家伙给他戴上的。吕柏溪肚子咕噜噜的叫,他还是早晨起来去巨流河火车站之前吃的饭,现在已经饿的前腔贴后腔了。 稀里哗啦的钥匙串声,接着牢门就被打开了,进来一个大胖子。军装似乎短了一截,上边的一个钮扣不上,紧绷紧裹的上衣似乎要被撑破。“站起来。“他竟然会说汉语。 吕柏溪站了起来。“伸出手来。“胖子命令道。 吕柏溪顺从地伸出了双手,胖子拿出钥匙,把一边的手铐打开。吕柏溪寻思可能要给他卸掉手铐,不过打开一边儿后,就不再打开另一边儿了。“把衣服脱下来!“胖子每说一句话都是指令。 吕柏溪穿的是短袖衬衣,这还是在菲律宾时军队发的。是不是要给我换上囚衣呀!吕柏溪一边这样想,一边解开纽扣,脱去了衬衣。还没等把衬衣撂在床上,胖子就把军用皮带解了下来。胖子一边扽着皮带,一边脸上坏笑着抡起了皮带。“啪“一声抽在吕柏溪的脊梁上。吕柏溪猝不及防,差点儿没被胖子打了一个趔趄。吕柏溪抡起右手戴着的手铐砸向胖子,他有一定的军事素质,身体也不错,反应超强。但多年的监禁生活让吕柏溪力道不够了。胖子一歪头躲了过去,手铐只砸在胖子的肩膀上。胖子抬起一脚把吕柏溪踹翻在床上,把手铐又重新给他戴上。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吕柏溪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皮带狂风暴雨一样抽过来,抽在吕柏溪身上,火辣辣的疼。一皮带下去,吕柏溪身上就起一道嶙子,接着就红肿起来。看吕柏溪没有喊疼,胖子居然用皮带卡子这一头打。吕柏溪仍然没有吭声,胖子抡起皮带,一下子抽到吕柏溪的太阳穴上。吕柏溪顿时昏了过去。 第五十九章 炼狱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吕柏溪醒了过来。吕柏溪觉得伤口上涂了药膏,还包扎上了,就是钻心的疼, 疼的他直皱眉,一皱眉太阳穴被打伤的那块儿更是疼的难忍。吕柏溪左右看了看,在昏暗灯光的阴影里,靠墙角多了一只马桶。看来这是要长期拘留在这里呀,生活起居的东西都预备下了。虽然疼痛难忍,可是肚子又咕噜咕噜叫了起来。被打之前都饿得的前腔贴后腔了,尽管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现在感觉更饿了。 门开了,有个人走了进来,放下了一个盘子,走了出去。饭来了。 吕柏溪挣扎着扭过去身子,忍着疼。 不敢幅度太大,幅度稍微一大,伤口撕心裂肺的痛,吕柏溪一点点移动,先是从床上爬下来,双手戴着手铐,两手一同拄地,猛的一顿,后背钻心的痛。趴在了地上,跟条狗一样,一点点的往前挪动。吕柏溪暗自安慰自己,现在没什么想法,自己饿了,要吃饭,要挺住,要活着,得挺住。现在是生死抉择,一松口说出来自己进入过施工现场,死就在前面儿等着自己。不说,或许能够过关,侥幸逃离升天。有可能温赖特发现我久不归队,他就有可能和占领军交涉,把自己救出去。温赖特有这个能力,十个月前对日本人他都能把人要回来,那可是敌对国家。而现在的占领军,况且还是同盟国呢。想到这里,吕柏溪活下去的信心倍增。他继续缓缓地爬行,跟在奉天大街上看到的假装残疾人乞讨者一样。在生存面前,尊严算得了什么! 好不容易爬到盘子跟前。盘子里装着黑咧巴和一碗西红柿汤。他拿起黑咧巴咬了一口,觉得味道还可以。在弗吉尼亚军事学院吃了四年洋面包,再加上念语言学校的一年多以及后来的菲律宾岁月,差不多有七年多吃面包的经历,他已经适应了洋餐。咽下一口黑咧巴,咀嚼的时候就觉得嘴巴有些干。吕柏溪往前蹭一蹭,这样一低头就能喝到汤。喝了一口汤,说实在的,太酸了点儿。 门“哐“的一声开了。没有开锁的声音,证明门根本没锁,看守知道他根本没有跑的能力。一个人走了进来,就站在盘子跟前。从鞋子大小判断进来的是一个女人,因为眼前这双鞋子实在小的可怜。“味道怎么样?“声音怪怪的,但说的是汉语。 吕柏溪抬头一看,竟是一个侏儒。乍一看,吕柏溪以为是一个小孩。可细一瞧,满脸的络腮胡子,额头上深深的皱纹,无一处不显示他是一个成年人。“问你呐,汤味道怎么样?“汉语说的都是升调,但他说的还听得懂。 既然人家问了,不回答是不礼貌的。吕柏溪回答道:“还可以,就是有点儿酸。“ “现在加点料,你一定喜欢。“说完,侏儒发出诡异地笑。 吕柏溪不知就里,他真不知道罗刹大餐里有什么佐料。这时,听到窸窣解衣的声音,然后“吱“的一声一股股尿液喷泄而出,撒到碗里后又溅了出来,蹦到吕柏溪的脸上。吕柏溪本能地向右边一滚,避开了大股尿液。 吕柏溪愤怒出奇了,这真是奇耻大辱。被激怒后的人有不可想象的爆发力,理智没了,痛感也消失了。他“嗷“的一声跃起扑向这个侏儒,猝不及防,在愣神的片刻,侏儒就被扑倒。吕柏溪直拳出击,左右开弓打在侏儒的脸颊上。临来牢房的时候,别人告诉他,这个被拘押的人根本没有反抗能力。所以这个侏儒才如此大胆的行事。现在,在吕柏溪双拳的攻击下,知道难以逃脱,于是高呼道:“cпacahne!“ 听到高呼救命,从门外冲进两个罗刹兵。罗刹兵从侏儒身上把吕柏溪拉了起来,把他重重的摔在地上。然后就一阵拳打脚踢,吕柏溪瞬间就昏死了过去。 吕柏溪又一次从昏迷中醒来,上一次被打后身上上药后缠着绷带都在往外冒血。他一摸绷带,手上沾满了血迹。躺在地上的位置,还是昏迷前被人从侏儒身上拽下来摁在地上狠揍的地方。时近九月,天虽热,地很凉。贴着地面的身子,冰得有些发木。吕柏溪想从地上起来,但一动身上的伤口就疼得钻心。他慢慢的爬,八成比蜗牛还慢,好不容易才爬到床边。好在床就是一个搪有木板的地铺,距离地面很近。但是上床他仍然忍着剧痛爬了上去。可是一躺到铺上,他的伤痛一缓解,肚子就饿的咕咕直叫。侏儒撒进尿去的盘子和碗,还凌乱地滚在地上。黑咧巴滚在角落里,明显湿漉漉的沾满了尿液。装西红柿汤的碗已经扣在地上了,西红柿残渣附在地上是那么显眼。肚子一饿,时间过得特别慢,况且在这牢里也不知道时间。 回家乡靠山屯那天晚上,一个外地来的算命先生通过他的生辰八字,说今年是他的流年,会有诸多不利。吕柏溪根本没有在意,要说诸多不利,自从1942年就开始了。那一年在菲律宾被俘,从巴丹半岛被困,到炼狱般的乘船旅途。从本溪湖防水工程的修建,到罗刹人对自己的拘捕。哪个不是不利。厄运不是今年来的,是从1942年开始,始终伴随左右。按流年的说法,今年也该结束了。可是照今天的情况来看,恶运不减反增,不知到何年是头。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饭和水没有盼来。现在反倒不知道饿了,只是口渴得厉害。不知从何时起,头晕得很重。吕柏溪以手试额头,烫人的狠。他知道,这是发高烧了。吕柏溪无意之间碰到了太阳穴位置,那里肿的老高,这是那个胖子用皮带卡子抽击而得。他突然感到,从这里不断的有水流出,不用说,被打的伤口开始发炎了。吕柏溪暗道,这下坏了,如果任其伤口这样的发炎化脓,最终只能慢慢的死去。他在巴丹半到被俘期间,目睹受伤的战俘伤口发炎,最后化脓,日本人不管,最后任其死亡。想到这里,吕柏溪决定采取主动。他大声喊道:“来人呐,快来人,我有话要说!“ 不过片刻,门就被推开了,进来的人竟是廖凡。看到吕柏溪惊诧的表情,廖凡说:“你没想到来的人是我?“ “其实我应当想到,就是你这样的人,才能这样儿的折磨同胞!“吕柏溪反唇相讥。 廖凡这样的人不在乎别人如何评价他。他说:“说,你是想说你参加过水洞的防水工程?“ “对,对你的主子说,我愿意带他们去找那些宝贝,但前提是给我治伤。“吕柏溪一脸正色。 第六十章 寻求帮助 廖凡马上向上校汇报了吕柏溪的情况,上校决定将吕柏溪送到小河沿教会医院。 这所医院是苏格兰人杜格尔德·克里斯蒂所创立,杜格尔德·克里斯蒂中文名字叫施督阁,医院是他在十九世纪一手创立。后经赵尔巽、徐世昌、张作霖支助,规模不断扩大。在1929年张学良当政时期,曾经并入东北大学。满洲国时期改名为盛京医科大学,但日伪势力并未侵入医院。1933年日伪以反满抗日为名逮捕了刘同伦院长,旋即保释出狱。一直到1945年光复,医院运行正常。吕柏溪以占领军名义被送入医院,因为是同盟国的关系,他受到了悉心救治,医院甚至拿出了不易得到的盘尼西林。英国女医生玛格丽特为他的主治医师,林梓杰全程护理。 玛格丽特拆开绷带,看一下伤口,马上知道这是酷刑所致。她用碘氟清理了一遍,很费了一些时间。因为全身受伤,玛格丽特给吕柏溪包扎完,吕柏溪特别像一个粽子。盘尼西林是油质的,注射后在瓶里的剩余是很好的外用消炎药。盘尼西林消炎效果很好,上完药后不一会儿,吕柏溪就觉得很轻松了。在离开处置室的时候,吕柏溪用感激的眼光看了一眼玛格丽特他说:“thank you,dr “ 玛格丽特听到的是清晰的美语,就知道事情发生的蹊跷。吕柏溪长得是标准中国人的面孔,但是操的是标准的美语。况且他身上的伤无疑是暴力所致,立刻联想到他是被罗刹兵所伤,眼前这个人开口跟他说英语,他一定有不想让旁边什么人听到的秘密说给她听。于是玛格丽特问:“what do you do?“ “i' an arican priner of war,need your help“吕柏溪直接告诉玛格丽特他是美军战俘,需要她的帮助。说完,吕柏溪看了看两个罗刹兵,看看他俩的反应,很显然,这两个罗刹兵不懂得英语。 在吕柏溪对罗刹兵察言观色的同时,玛格丽特也不经意的看了看两个罗刹兵。看这两个人毫无反应,于是玛格丽特说:“ i'll help you,don't worry“玛格丽特直接告诉吕柏溪不要着急,她会帮他的。 林梓杰和另外一个女护士把吕柏溪推回病房,把吕柏溪安顿好,另外那个女护士匆匆的走了,只留下林梓杰给吕柏溪输液。一切都就绪后,林梓杰见屋里没人,就用英语说:“i'll help you, too“ 吕柏溪听得出来,这个女护士的英语是跟那个医生学的,明显的伦敦音夹杂着奉天的苣荬菜苦味。“谢谢你!“吕柏溪用当地话压低声音说。 从英语转化为乡音,林梓杰很是吃惊。她错愕地望着吕柏溪,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美军战俘,但我是本地新民人。1935年去美国留学,毕业后参加了美军。1942年在菲律宾被俘。“吕柏溪简短的介绍了自己的过去。这时的吕柏溪,别说是有人说要帮自己,就是一根稻草如果说能救命,他也要捞到手。 听到吕柏溪的自我介绍,林梓杰马上说:“先生,我叫林梓杰,你的伤很重,所以你得先治好伤。我立刻与玛格丽特商量,看如何救你。“说完,林梓杰匆匆离去。 两个罗刹兵,并不进入病房,只是在走廊守着。不一会儿,廖凡来了,跟两个罗刹兵了解了情况。然后找到了主治医谈了情况。廖凡对玛格丽特说:“我是占领军司令部的,想了解一下吕柏溪的情况。“ “他的伤是你们造成的,这你还用问我吗?“玛格丽特反唇相讥。 听到玛格丽特带刺儿的话语,他并不恼。他解释道:“他是在拘押时,被同监室犯人所伤。“ “他是日本人吗?为什么受到拘押?“玛格丽特继续发问。 廖凡不知道玛格丽特了解多少,他试探着说:“他是盟军战俘,但他被日本人收买了。“ “那也需所在国处理,不许贵国代劳。“玛格丽特针锋相对地说。 “这……“廖凡语塞。他结巴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来。玛格丽特看他的窘态,缓和地说道:“告诉你,他伤的很重,没有一个月他下不来地。“ 廖凡只需了解这些就算交差,所以听了玛格丽特的话,又客气了几句,就走出了医生办公室。他跟两个罗刹兵嘀咕了几句,就离开了医院。 林梓杰看到那个人一走出医生办公室,马上就从护士站起身,快步来找玛格丽特。玛格丽特四十七、八岁,苏格兰人,来中国二十多年了。贝尔法斯特大学医学院一毕业,就来到中国,她是外科大夫。医术精湛,责任心强,她是小河沿教会医院不可多得的外科专家。 “主任,那个美军战俘已安排好了,我已经给他输上了液。“林梓杰向玛格丽特汇报说。 “好,好。请你多留心这个病人。一有状况马上通知我。“玛格丽特吩咐道。 “主任,我了解了一下情况。这个病人就是本地人,1935年去美国留学,毕业后加入了美军。1942年在菲律宾被俘,后来被押解到奉天战俘营。“林梓杰把所知道的进行了汇报。 “噢。“玛格丽特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她吩咐道:“你去营养科,给他办一份儿营养餐。“ 林梓杰答应一声走了,玛格丽特来到了吕柏溪所在的305病房。听到了脚步声,吕柏溪睁开眼睛,见是主治大夫,马上点头致意。玛格丽特说:“感觉好点了吗?“她这次说的是汉语,因为知道了病人是本地人。 “感觉好多了,浑身不是那么火烧火燎的疼了。“吕柏溪回答道。 玛格丽特搬了一个小凳,坐到病床前。她小声问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对你?“两个罗刹兵就在外边,玛格丽特不知道他们听懂听不懂汉语,所以她才放低声音说。 “我知道日本人在本溪湖的一个秘密宝藏所在,罗刹人想找到那里,所以才绑架了我。“吕柏溪知道主治大夫打算救自己,故而直接了当说出情况。 “我想帮你脱离险境,我们商量商量怎样做。“这样说的时候,玛格丽特下意识的看了看门口。 “你到满洲工作机械株式会社找温赖特将军,告诉他我的情况,他可以救我。“吕柏溪把希望放在温莱特将军身上。 第六十一章 玛格丽特的援手 吕柏溪向玛格丽特道出了实情,同时也给自己了一个逃出狼窝的希望。中午,林梓杰从医院食堂给他打来了病号饭。一大碗香喷喷的面条,里边加了两个荷包蛋。自从在奉天驿被抓,除了被那个侏儒用尿液破坏掉那一餐,吕柏溪差不多二十四小时颗米未进。他一见到面条,立刻眼睛冒出绿光。尽管手上扎着吊针,他还是迅速坐起,让林梓杰把盛着面条的碗放到床头柜上,他急不可耐地操起筷子吃了起来。 由于吃的速度快,一大碗面条下肚,吕柏溪居然没有感觉到饱。林梓杰见状道:“还要吗?需要的话,我到食堂去取。“ 吕柏溪立刻感觉到了自己的吃相不雅,马上不好意思地说:“我吃饱了,不需要了。“ 林梓杰收拾好碗筷,把餐具送回食堂。临出病房前让吕柏溪躺下,让他好好睡上一觉,她叮嘱道:“休息好有利于身体复元。“ 吕柏溪睡了三个小时,醒来时已是下午四点了。睁眼一看,室内别无他人,就连病房门口的两个罗刹兵也不见了踪影。恰在此时,林梓杰推着护士小车进了来。 “where are those o rsia ldiers”吕柏溪怕那两个罗刹兵听到自己是在询问他们的下落,故而用英语问。 林梓杰微笑道:“我试了试那两个当兵的,他们根本听不懂中国话。那两个毛熊躺在走廊的长椅上睡觉呢。” “玛格丽特医生去满洲工作机械株式会社了吗?” 吕柏溪急切地问。 “下午一点她就去了。那个地方离这里不远,但她到现在还没回来。”林梓杰也像吕柏溪一样低声回答。 正如林梓杰所说,玛格丽特下午一点就去了与小河沿的盛京医科大学同在东の丸的满洲工作机械株式会社。可是到了会社的门口,玛格丽特发现这里情况有变,因为大门口站岗的是罗刹兵。 通过一番交涉,收发室人员找来了一个少校。这个罗刹少校懂英语。“what can i do for you, ada”罗刹少校颇有礼貌地问玛格丽特有什么要帮忙的。 “ i' lookg for wawright at the arican pow cap here”玛格丽特解释说找在这里战俘营的温赖特。 罗刹少校明白了这个白人妇人到这里来找美军战俘营的人。于是他告诉了玛格丽特美军战俘营已经搬到大和旅馆去了。 获得这个信息,玛格丽特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她道了一声“thank you”就匆匆离去。 玛格丽特知道大和旅馆在浪速广场,原来去那里得乘摩电车。自从日本人投降,满洲国倒台,电车就停运了。玛格丽特找了一个洋车,车夫拉着她飞快地朝浪速广场方向跑去。 浪速广场距奉天驿很近,它在南满铁路附属地范围之内,广场始建于1913年,当时称中央广场,1919年称浪速广场。广场中心树立的是一根从下到上逐渐变细、酷似刺刀的汉白玉柱子,碑文上书有“明治三十七年日露战役纪念碑”字样。广场正西方向的建筑是横滨正金银行奉天支店,西北角是奉天警察局,正北方向的建筑是三井大厦,东北方向是日本朝鲜银行奉天支店,正东方向是东洋拓殖株式会社奉天支店,东南方向是满铁奉天地方事务所,而西南方向就是大和旅馆。 玛格丽特在广场的西南角下了洋车,付了一元钱的满洲国圆作为车资。由于满洲国的倒台,人们已经不太愿意收这种货币了,但人们对占领当局发行的罗刹军票更为不感兴趣。与之相比,两害相权取其轻,人们还是接受了满洲国圆。玛格丽特走上旅馆台阶,门口站岗的是海军陆战队士兵。玛格丽特和哨兵说明了原因,大兵允许她进入旅馆。旅馆收发室值班的是一个中尉,他听完玛格丽特所要求办理的事项,他告诉玛格丽特:“ada,i' rry neral wawright went to the philippes” 玛格丽特听到这个信息很是吃惊,温赖特去了菲律宾?看来吕柏溪逃离罗刹人的掌握要打折扣哇!看到玛格丽特惊诧的样子,中尉说:“brigadier dill is now charwhat can do for hi”中尉告诉她说现在这里由迪尔准将负责。 其实,温赖特确实是应当离开奉天医治他那饱受摧残的病体。从西安县把他解救回来的雷斯就建议他到美军医院去治疗。吕柏溪回家后第三天温赖特就与三十七名美军战俘飞去重庆。迎接他的盟军中国战区参谋长魏德迈见到温赖特时,发现他眼睛凹陷,脸到处都有凹坑,头发雪白,皮肤看起来像一只旧皮鞋。走下飞机时,他必须借助拐杖。所以在重庆只呆了几天,在魏德迈的建议下飞去了菲律宾,那里有美军的最好的医院。 玛格丽特并不知道这些,她必须完成吕柏溪的重托。玛格丽特询问好迪尔的办公室的所在,她便快速来到二楼209室。这里虽然没有挂着办公室的牌子,但她已经打听好了迪尔就在这里办公。玛格丽特敲了敲门,房间里传来了声音:“e ” 玛格丽特推门而入,一个四十多岁白人男子坐在办公桌后。不用问,这个人一定就是迪尔准将。 “ what can i do for you,ada?“迪尔率先开口问。 “this is dr argaret fro ukden dical university “玛格丽特自我介绍道,接着她说:“a an nad baixi is receivg treatnt our hospital, and i a entrted by hi to e to you“玛格丽特告诉迪尔,她说一个叫吕柏溪的委托她找这里。她没有说专门来找温赖特,以防迪尔多心。 迪尔一听到吕柏溪的名字,神情立刻变得关注起来。温赖特将军临行前特别提到,吕柏溪请假回家只有一礼拜时间,回来后让他也去菲律宾。而现在已经到了第九天,吕柏溪仍然未归。突然听到他的名字,并得悉他在医院治疗,他马上问:“lv baixi was adjutant to neral wawright what illness did he have?“他回答说吕柏溪是温赖特将军的副官,他想知道吕柏溪得了什么病。 “baixi was detaed byrsia the jured, the hospital he is still under the rsia supervision of rsia ldiers ”玛格丽特告诉了迪尔吕柏溪的实情,迪尔惊诧地站了起来。 “i'll talk to the rsians right away thank you for the ration 迪尔告诉玛格丽特他马上与罗刹人去交涉。 玛格丽特看看已圆满完成了任务,马上告辞回了医院。她刚进到办公室,林梓杰就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她告诉玛格丽特说:“吕柏溪被罗刹兵带走了。” 第六十二章 提出条件 吕柏溪被罗刹兵强行带走了。下午1:30,廖凡来到医院,不由分说,命令那两个罗刹兵押走了吕柏溪。 吕柏溪被押到三井大厦,这里是罗刹军安全局的一个下属机构。自从军方得知日本关东军在本溪湖有一个藏宝洞,在藏宝洞里有大量金银财宝。军方就汇报给了最高当局,上层对此相当重视。在雅尔塔会议上,罗刹国是占了上风的。罗刹国进入满洲后,到八一五光复那一天,无论是东线和西线,进展极其缓慢。东线没有达到牡丹江,西线没有进入海拉尔。况且关东军的主力早以悉数调入南洋,此时的关东军已是老弱残兵,大部分由开拓团的老幼组成,其战斗力可想而知。日本人投降后,罗刹军迅速占领哈尔滨,新京和奉天。从占领之日起,罗刹军就往回运占领区的物质。对于日本人的军火武器他们不屑一顾,对于工厂、矿山设备却情有独钟。中东铁路上的列车向南开进的都是空车皮,而向北疾驰的则是满载而归。在缴获的满洲国边防军的档案里,发现了本溪湖藏金洞的蛛丝马迹。当罗刹人顺藤摸瓜找日军中的藏宝洞项目参与者时,得知他们大部分人都调往了南洋。南洋诸地的占领者不是美国就是英国,无论如何这些地方罗刹都是鞭长莫及的。退而求其次,罗刹打算找到藏宝洞项目的警戒部队,但无一例外地都被调到了关内。只有一个人是例外,那就是田师傅沟镇宪兵队的加藤正方伍长。但是他们赶到拘押田师傅沟镇宪兵队的地方——本溪湖的南芬,发现加藤正方不在这里。通过审讯,宪兵队里的人说,加藤正方在被解除武装的两天前就没有归队。追踪到这里,本溪湖藏宝洞的线索突然断了。尽管已经无计可施,罗刹人并不甘心。于是第二方面军的安全人员多方收集线索,发现美国战俘营的吕柏溪作为防水专家曾参加过藏宝洞项目,于是在奉天驿抓到了吕柏溪。 此时的吕柏溪被拘押在三井大厦第三层的一个黑屋里。三井大厦座落在浪速广场的正北面,是一个四层的日本建筑,还有一层地下室。三井大厦除了一层以上外,其他三层都有两个没有窗户的房间,吕柏溪现在就在三楼的其中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里。房间里没有一丝光亮,吕柏溪进来好半天眼睛也没有适应这里的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门哐一声被打开了,走廊里不算强的光线照射进来。进来一个罗刹兵,他大声吆喝道:“Вctaвannnдn3ahon” 虽然吕柏溪听不懂罗刹语,但罗刹兵的肢体语言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了他要干什么。他只能顺从地走出小黑屋,在罗刹兵的推搡下上了电梯。电梯向下运行到-1层,出了电梯向右走。七拐八拐之后,吕柏溪丧失了方向感。来到一个门口站着卫兵的门前,那个卫兵看到了他们,马上打开了铁门。对着门口是一个宽大的桌案,后面坐着一个高大的罗刹大校。吕柏溪在美军服务多年,对各国的军衔标识还是很熟悉的。定眼相看,廖凡也在这里,他就站在那个大校左边,看来他仍然是作为翻译的角色。大校小声的问了一句:“Эtoapnkahcknnвoehhoплehhыn?” 廖凡恭恭敬敬地答道:“Дa,эtoapnkahcknnвoehhoплehhыn,kooгo3oвytpyпeptkpnk”廖凡如实地回答了大校的问题,他告诉这个人就是美国战俘,名字叫吕柏溪。 罗刹大校名叫罗蒙诺夫,他是罗刹远东军第二方面军安全局的主管。他情报工作非常出色,尤其对日情报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水平。他在满洲的工作很顺利,现在唯一遗憾的是上峰交给他的本溪湖藏宝洞工作仍然没有眉目。眼前的这个美国战俘,分明长着东亚人的面孔。如果说对盟国的白人战俘他有所忌惮,但他可以采用任何手段让这个东亚人开口说话。“3haeшьчto?Аpnkahckneвoehhoплehhыe6ылnэвakynpoвahыhaФnлnппnhы”说完,罗蒙诺夫看了廖凡一眼。 廖凡会意,他对吕柏溪说:“罗蒙诺夫大校说了,美军战俘营已撤往往菲律宾了。” “真的,我不信,除非你让我看一看。”吕柏溪回应道。说完这句话,吕柏溪觉得的有点儿本末倒置。于是他大声道:“我抗议你们把我非法拘禁。我是盟国战俘,你们必须还我人身自由。” 对于吕柏溪的抗议视而不见,罗蒙诺夫大校对吕柏溪微微一笑说:“Вы3дecь,чto6ыпoпpotьha6oдoлжehnn” 廖凡连忙翻译:“请你到这里是要你帮一个忙。” 不等吕柏溪回答,罗蒙诺夫大校继续道:“ыotпpaвnвachaФnлnппnhыcpa3yпocлetoгo,kakвыпooжetehantn3ahaчkyhao3epe6ehkpnk” 廖凡翻译道:“大校说了,如果你帮忙找到本溪湖藏宝洞,我们马上送你到菲律宾。” 吕柏溪听到他们这一套伪善的说辞,联想到这几天的遭遇,他怒道:“绑架我,打我,折磨我,有你们这样请人帮忙的吗?” 廖凡迅速把吕柏溪的话译给罗蒙诺夫。罗蒙诺夫大校脸上的表情仍然没有丝毫变化,他微笑着说:“haдeюcь,вэtotpa3ы6yдetpyдhnчatь” “大校说,这次不会了。希望这次我们好好合作。”廖凡告诉吕柏溪。 “你们把我送回满洲工作机械株式会社的美军战俘营,我就告诉那个洞的位置,否则我不会说。”吕柏溪提出了他的妥协方案。说实在的,吕柏溪认为那个水洞藏的财宝跟自己并无关系,他犯不上赔上性命保守这个秘密。但是觉得自己一旦帮罗刹找到这个秘密所在,罗刹人非杀他灭口不可。所以吕柏溪决定自己安全回到战俘营,才能告诉罗刹人这个地方。 廖凡没等罗蒙诺夫大校说话他便道:“罗蒙诺夫大校已经跟你说过了,美国战俘营已经离开了满洲工作机械株式会社,而且已离开了满洲,他们去了菲律宾。” “你们说的话,我不信。”吕柏溪大声嚷道。 廖凡伏过身去低声对罗蒙诺夫大校嘀咕了几句,罗蒙诺夫大声到:“Вo3ьneгo” 第六十三章 孤立无援 听到罗蒙诺夫“带他去”的吩咐,廖凡答应一声“щeлkatьдa”马上押着吕柏溪,叫上两个罗刹兵走出三井大厦,坐上吉普车向东の丸驶去。 吉普车是克莱斯勒公司在1941年为美军军需而设计生产的。1938年初期,欧洲战火开始蔓延;美国陆军总部向所有汽车制造公司公开征询一款轻型侦查车款,以便取代用来传递军情与负责先遣侦查任务的传统军用三人座摩托车。1940年夏季,美国军方对外表达较为具体的制造想法,希望是一款轻量化、好操作、耐用度高、可信赖及灵活的车型,同时又须符合军方所要求的规格。最后有三家汽车公司参与竞标,同时制造1,500部的车辆供军方进行实地越野测试,最后,克莱斯勒公司中标。同时,克莱斯勒公司综合了另外两家汽车公司设计和生产的汽车的优点,生产出了四轮驱动的吉普车。珍珠港事件之后,美国作为盟国军工厂,向罗刹提供了许多吉普车。 吉普车一路向东,路上的民众见是罗刹兵车,纷纷避让。车走的很快,不到半个小时,一行人就到了满洲工作机械株式会社。大门口守卫的罗刹兵一见是安全部门的车子,快速放行。 吉普车嘎的一声停了下来。宽大的厂区停着许多卡车和装甲车,靠车间厂房大门前还放着几辆坦克。这与吕柏溪临走前变了好多,厂区的路上这时还走来一队荷枪实弹的罗刹巡逻兵。毫无疑问,吕柏溪意思到,这里已是罗刹兵营了。 吕柏溪被命令下了车,在两个罗刹兵和廖凡的押解下走进株式会社的办公大楼。做战俘时,吕柏溪从未来过这个大楼。八一五之后,他们全体战俘搬进这里。温赖特将军从通化回来后,在大楼二楼205室作了他的办公室。吕柏溪跟廖凡说:“我要去205室见温赖特将军。” 廖凡尽管知道战俘营已不在这里,温赖特将军早就去了菲律宾,仍然让两个罗刹兵押着吕柏溪去大楼二层的205室。 廖凡敲门,里面没有反应。隔了一会儿,廖凡推门进入。两个罗刹兵押着吕柏溪跟着进入,205室内的确空无一人,但室内的布置一如温赖特在时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宽大的办公桌背后插着一杆左边一颗黄星右边儿镰刀斧头的罗刹军旗。毫无疑问,整个厂区就是一个军营,而这里就是司令部。吕柏溪暗道,看来罗蒙诺夫大校没有说谎,美军战俘确实离开了这里。至于战俘营去了哪里,罗蒙诺夫那个去了菲律宾的说法未必可信。这时,套间的门一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人来。与罗刹人普遍的人高马大相比,这个人简直就是一个侏儒。同时,与大部分罗刹人不同的是他满头黑发,与大部分罗刹人的金发相比,他就是一个异类。 “Пoпpnka3yвeлnkonшkoлыpoohoвa,otвeдnteэtoгoчeлoвekakгehepaлyyэnhpanty,вoehhoплehhoyapnkahcknnвonckan”廖凡不待那个黑发侏儒发问,抢先说道。 安全局的罗蒙诺夫大校他是相熟的,是他派来的人找美军战俘营的温赖特将军。吕柏溪眼前这个四十多岁罗刹少将,他与罗蒙诺夫共过事。那还是十一年前的1934年,那个时候他们都在南方军团54师的政治部工作,两个人的军衔都是上尉。两个人都参加了肃反运动,两人同在一个工作组一直到1939年。这六年时间,他俩整过全师所有团长以上军官的黑材料。师长,副师长以及政委都被他俩亲手送上审判台,还有半数的团长也判了死刑。战争爆发前,他当上了团长,而罗蒙诺夫当上了团政委。在肃反运动期间,二人配合非常默契。往往都是罗蒙诺夫出谋划策,自己则冲杀在前。他特别佩服罗蒙诺夫的阴鸷,无论多么厉害的对手,他都能找出对手的弱点,然后两人拼死一击,立刻就可以拿下对手。大清洗之初,还有许多对手是1917年前就参加了对沙皇的斗争,可谓是老革命,他们甚至坐过沙皇的监狱。就是这些老前辈,面对沙皇鹰犬的迫害,他们不曾屈服。然而这些人落在罗蒙诺夫两个人手里,如果这个人不怕死,那就用他的家人威胁他,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用他们的儿女来威胁。多少十月革命前的英雄好汉就拜服在他们脚下。尽管这样,他们也难逃一死,但是当局还是要他们在法庭上承认自己的罪行。这样,当局就需要无数个像罗蒙诺夫这样的人来充当鹰犬。多年的合作,他和罗蒙诺夫的心是相通的。当他看到廖凡带着两个罗刹兵押着一个满洲人模样的人来到他的办公室。他就知道罗蒙诺夫让他做什么。 “3aчetыпpntaщnлeгocюдa?”黑发侏儒厉声问道。多年的专案生涯已使他不会平等待人了。 廖凡是认识这个黑发侏儒的,这个黑发侏儒名叫李士真斯基。1945年7月30日廖凡是从远东方面军独立第八十八旅调到这个李士真斯基当师长的五十四师当联络员。 “Эtotчeлoвekxoчetпoгoвopntьcyэnhpanton3apnkahckoгoлaгeprвoehhoплehhыx”廖凡立正回答,这个人要找美国战俘营的温赖特。 “yhr3дecьhnчeгohet”李士真斯基怒不可遏,一个滚字把她们轰出了205室。 两个罗刹兵押着吕柏溪走出了满洲工作机械株式会社,廖凡对吕柏溪说:“这回你相信了?温赖特已经去了菲律宾。” 吕柏溪被押上吉普车,廖凡开着车一个遛烟儿地回到了三井大厦。吕柏溪被直接押到地下室的那个房间,罗蒙诺夫仍然坐在办公桌后面。他以嘲笑的口吻道:“haэtotpa3tыcepьe3ho!” 廖凡没有直接翻译罗蒙诺夫的这句话,而是直接对吕柏溪说:“你该死心了?” 吕柏溪不置可否,罗蒙诺夫见状吩咐道:“y6eдncь,чtoohckaжetha,гдehaxoдntcr3ahг6ayhao3epe6ehkpnk,nлnывыдвnheo6вnhehne”罗蒙诺夫确信吕柏溪已经屈服,在这占领区,影响他们为所欲为惟有美军,现在,这个障碍消失了,就把吕柏溪送到本溪湖占领军那里去,也算结了他的一块心事。于是,他催促廖凡快点上路。 第六十四章 客栈相遇 吕柏溪在日本人的集中营呆过三年,早已见识过日本人的残暴,虽然吕柏溪没有经历过死亡行军,但对日军士兵的残忍,吕柏溪是亲身体验过的。在巴丹的临时拘押所,日本人对战俘就施暴不已。由于日本人战领菲律宾不久,他们还来不及制造刑具。对战俘主要采取虐待手段。吕柏溪长有一副东方人的面孔,就遭到日本人过多地刑罚。一次,一个军曹八成看他不顺眼,就把他带到战俘营里的一竹林里,吕柏溪正奇怪这个军曹怎么把他带到这里,这个军曹用绳子把他的手脚绑了起来。接着让他坐到一个刚刚露出头的竹笋上,最后用绳子把他捆到旁边一个碗口粗的毛竹上。把他捆得结结实实,使得吕柏溪一丝一毫也动弹不得。天黑后下起了瓢泼大雨,战俘营里根本没有出来人管他,看来就得在这大雨中过夜了。大雨下到半夜停了,浇的落汤鸡似的吕柏溪仍然坐在竹林里。一个小时后,浇湿的衣服有些熥干了。被绑在这里已经有12个小时,同时又是一动不动,吕柏溪感觉到这是一种无尽地折磨。他已经筋疲力尽了,不知不觉他睡着了。天要快亮时,屁股一阵剧痛将吕柏溪疼醒。他发现屁股底下的竹笋长出地面已经达十多厘米了,笋尖尽管很嫩,但圆锥状的尖端仍然刺进他的皮肤。由于吕柏溪被那个军曹捆得结结实实,他与地面基本处于零距离接触。他刚刚坐在才露出地面竹笋的时候,笋尖并未对他的屁股形成威胁。吕柏溪不知道的是,竹笋不仅顶端有分生组织,甚至连每个节间的下部都具有分裂能力极强的居间分生组织。在雨水充足情况下,甚至一昼夜之间就可以生长30厘米。这下可苦坏了吕柏溪,菲律宾雨水相当充沛,在他腚下的这个竹笋一夜之间长了十多厘米,还算长得慢的。此时,竹笋已经刺穿了皮肤,并且继续向前推进。这种疼痛,是无法忍受的。于是吕柏溪不由得哇哇大叫,高喊救命。幸运的是温赖特将军头天晚上就发现了吕柏溪的失踪,就在这黎明时分又听到了吕柏溪的高喊救命。温赖特将军当即与战俘营管理当局交涉,天一亮吕柏溪就被放回了监室。 吕柏溪真正见到日本人的刑讯室是在日本人准备让他去本溪湖藏宝洞帮他们做防水的时候。当接到日本人要他去本溪湖去做防水的通知时,他并没有太大的抵触,但吕柏溪不想离开温赖特将军这个庇护他的这棵大树。日本人也大体知道吕柏溪的这个想法。但日本鬼子天生残忍,就是吕柏溪不拒绝去本溪湖藏宝洞也要吓唬吓唬他。于是日本人把吕柏溪带到了位于奉天马路湾的宪兵队的刑讯室。刑讯室在宪兵队的地下一层,尽管时值六月,从电梯出来进入地下一层,立刻感到特别阴森。那个叫犬养的少佐拉开右手尽头的一个房间,这里的一面墙挂着各种各样的刑具:吕柏溪看得懂的有皮鞭、三角带、镣铐。犬养少佐拿起一根三角带,问吕柏溪要不要试一试。吕柏溪虽然听不懂日语,但从犬养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他的不怀好意。吕柏溪用面无表情来表达没有听懂。接着犬养带吕柏溪去与这个房间相对着的房间,他们还没走进这个房间,吕柏溪就听到了一个人的惨叫。犬养少佐把吕柏溪推进这个房间。房间有一个木板床样的东西,上面仰躺着一个上身全裸的中年汉子。在这个人的头部的地上放着一桶水,水上漂浮着绞碎的红辣椒。而这个中年汉子被牢牢地绑在床上,嘴上插着一个铁制的漏斗。一个带着战斗帽的壮汉拿着舀子往这个漏斗里灌辣椒水。一舀子辣椒水儿灌毕,那个状汉又舀了一舀子辣椒水,再灌入漏斗。只停一会儿,漏斗的里的水就灌进了那个中年汉子的口中。那个中年汉子的肚子明显增大,而他的口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稍作停息,又一个戴战斗帽的壮汉拿起一根木杠,穿入固定床上的一个铁环,这个战斗帽壮汉把杠子往下一压,中年汉子嘴里立刻喷一股红水,紧接着就是那个中年汉子汉一声惨叫。吕柏溪不忍直视,把脸扭过一旁。犬养少佐把吕柏溪的头扭过来重新看向床上的中年汉子并说:“怕了,你要不要试一试。“吕柏溪知道犬养只是吓唬他,但是从日本人的凶残角度来讲,对他下毒手也不是不可能。于是他当面表达了服从安排。 现在,吕柏溪跟着罗蒙诺夫看到刑讯室内摆放的刑具正是当年他在日本宪兵队里看到的一模一样的刑具。这罗刹人不喜欢日本人的武器,但却对日本人折磨人的刑具一点儿不差的接收了。看到了这些,吕柏溪不觉尿意来临,心往下沉,嘴巴里特别苦涩。他当即表示一定跟罗刹人合作,于是罗蒙诺夫派了廖凡带着两个罗刹兵乘一辆中型吉普车,当天就去本溪湖。廖凡他们几个人押着吕柏溪出奉天的时候已经是下午3:30了,对此廖凡还请示了罗蒙诺夫是不是明天再走,罗蒙诺夫对他们的回答是任务紧急一刻也不能耽搁。出了奉天一直向东,官道在日满时期经过修整,吉普车走的还是很快。等过了杨千户村后,吉普车开进山区,道路就沟沟坎坎不易行走了。看看已经日落西山,吉普车正好经过一个村落。廖凡看到路边有一个客栈模样的门市,他决定就在此休息过夜。 这里已是本溪湖境内,已是本溪湖与小市的交界处。虽然整个满洲已为罗刹控制,但满洲国的倒台太为迅速,现在这里是政权的真空区,盗匪迅速漫延。但罗刹军并不把土匪放在眼里,罗刹兵也敢脱离队伍。两个罗刹兵押着吕柏溪进入客栈,廖凡进账房去开房,让罗刹兵押着吕柏溪在院里稍候。 恰好这个时候刘凤吉和孟宪成也在账房兼接待室里跟掌柜打听情况。他们对荷枪实弹的罗刹兵还是很忌惮的,刘凤吉示意孟宪成回避一下,但孟宪成却对此视而不见。刘凤吉用胳膊肘碰了碰孟宪成,才把孟宪成的注意力拉了回来。这时,刘凤吉才发现孟宪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刚进来那伙罗刹兵里的一个中国人。 廖凡用罗刹语吩咐那两个罗刹兵押着吕柏溪到客栈院子里等,然后转身对客栈掌柜用地道的汉语说:“给我们开两个房间。“ 廖凡的汉语引起了刘凤吉的注意。仔细打量这个人并不是罗刹人,由于他穿着一身罗刹军服,鼻子有点儿大,他就把它错看为罗刹人了。看这个人的满头黑发,听他那一口流利的东北话,他分明就是满洲人。刘凤吉和孟宪成来到院里,那两个罗刹兵押着那个中国人也来到了院里。到了院里,孟宪成往罗刹兵那里凑了凑。对着那个中国人看了一眼,然后拉着刘凤吉回天字号房。进到房间后。孟宪成小心翼翼地说:“那个被押着的中国人是我二姑家的大哥!“ 第六十五章 准备营救吕柏溪 听到孟宪成说出“那个被押着的人是我二姑家的大哥“这句话时,刘凤吉马上意思到问题的严重性。今天已经天黑,自己已经决定在卧龙客栈过夜。他打算明天五更天就赶路,计划明天一上午就赶到本溪湖,这样就能及早地解救山下青叶。而这个孟宪成口中的大哥,刘凤吉是知道的。刘家房申距离靠山屯只有六里地,两个街的许多家庭都是亲戚。在两个街的红白喜事的筳席上,两个岁数大的人即使没有亲戚关系,最后也能以亲家论。尤其看到孟宪成那副紧张的样子,他一定会要求大家帮忙解救。再看孟宪成二姑家大哥的样子,一定是落入了罗刹人的手里。那个紧锁的眉头,手腕上戴着手铐的文弱书生,他一定处于万分危险之中。“你二姑家的大哥叫什么名字了?“刘凤吉问道。 “吕柏溪,以前我跟你说过。“孟宪成马上回答。 孟宪成确实不止一次跟刘凤吉说过他二姑家的大哥。这个叫吕柏溪的大哥是孟宪成的骄傲,吕柏溪在靠山屯的南北二屯的知名度是很高的。在这四年的劳工生涯中,孟宪成无数次地与刘凤吉谈起过吕柏溪。“你说他为什么被罗刹兵押着?“ 他十几年前就离开了家乡去了美国读书,他有可能多年前回到中国参加抗战,如今随政府接收东北,惹着了罗刹人。“孟宪成分析道。 “你们十多年没见过了,会不会认错呀?“刘凤吉问。 “不会的。“孟宪成马上回答。“在账房我与他正好打一个照面,他看到我马上一愣,由于身旁有罗刹兵,他马上恢复了正常。但他那种热切的眼神与原来一模一样。” 刘凤吉沉吟半刻,还没待说话,发现了那个登记客房的那个人从账房走了出来。他赶紧说:“你快迎过去仔细看看,最后确认一下。我先跑,你在后面追我。” 说完,刘凤吉撒丫子朝两个罗刹兵押着吕柏溪那三个人的方向跑去。孟宪成稍一迟疑,马上明白了刘凤吉的用意。刘凤吉跑的很快,孟宪成紧追不舍。刘凤吉看看马上贴近了吕柏溪,马上一个急转弯跑向了右前方。孟宪成止步不及,一下子与吕柏溪撞个满怀,俩人同时倒在了地上。就在两人倒地的瞬间,孟宪成贴着吕柏溪的耳根低声说:“大哥,我是孟老二。” 与此同时,吕柏溪马上反应了过来。他也低声说:“老二,救我!” 两个罗刹兵不知就里,但作为军人的他们的警惕性是有的,他们马上把轮盘枪对准了孟宪成。他们对两个同时摔倒的人说了什么并没有注意到。孟宪成把吕柏溪迅速拉起并连声说:“对不起,不小心撞着你了!” 两个罗刹兵不懂得汉语,一看是一场虚惊,马上把轮盘枪收起。至于这俩人倒地的一刹那低声说了什么,两个罗刹兵根本没有察觉。孟宪成用手指了指前边的刘凤吉大声嚷嚷道:“看你往哪跑!”说着,孟宪成飞快地朝刘凤吉追去。 孟宪成追着刘凤吉跑出客栈院门,刘凤吉看看没有引起罗刹兵的怀疑,于是止了脚步。示意孟宪成先不要忙着说话,他要先看看吕柏溪让罗刹兵押到了哪个房间。刘凤吉隐在门外朝客房看去。他看到吕柏溪被罗刹兵押着进了宇字号客房,而那个穿罗刹军装的中国人和那个司机走进了黄字号客房。 就在同时,孟宪成来到了刘凤吉身边。他马上汇报道:“我已经确认,那个人就是我二姑家的大哥吕柏溪。我们俩相撞倒地的时候,我对他说了我是孟老二,他跟我说救命。” 刘凤吉轻声说:“我们回屋再说,你去把陈福臣和万玉林叫到我房间。这边我让李树镇和山田一郎去看胡二狗。“ 孟宪成答应一声就匆匆地回玄字号房间去了,刘风吉叮嘱道:“不要着急,等山田一郎和李树镇他们过去你仨再来。“ 没用一刻钟,双方人员安排到位。天字号房间一片寂静,甚至落针可闻。陈福臣和万玉林知道可能发生了大事,不然的话不会把他们突然召集在一起。 刘凤吉朝孟宪成笑一下道:“二哥,把你的发现先说说。“ 孟宪成清了清嗓子道:“刚才去接待室,我发现我二姑家的我大哥吕柏溪被罗刹兵押着进了咱们住的这个客栈。为了稳妥起见,我与凤吉假装追逐,我撞倒了我大哥吕柏溪,我告诉他我是孟老二,他让我救他。“ “大哥在哪儿?“陈福臣立刻追问。陈福臣与吕柏溪是两姨哥们,他显得格外关切。 “他就在宇字号房间,由两个罗刹兵看着。“孟宪成答道 “那还不快去救,还等什么?“陈福臣急道。说着就要起身。 刘凤吉用手往下压了压说:“先不要着急!“ “救人不是那么容易。罗刹人一共有四个人,其中看押吕柏溪的两个罗刹兵拿着转盘枪。另外那两个人一个中国人和汽车司机也带着手枪。”孟宪成抢先介绍情况。 “我们先研究一下如何救人。吕柏溪是在罗刹兵武装押解之下,我们不能明目张胆的救人。所以我们要商议一个稳妥的办法。”刘凤吉道出了他的想法。 大家都冥思苦想了一会儿,陈福臣首先提出:“我们在他们要走的路上挖一个陷坑,然后我们就埋伏在附近,当汽车一开进陷坑,我们冲出来把人救了。” “这个怕不行。首先,他们的去向不明确,万一我们判断失误,就失去了解救吕柏溪的机会。第二,在官道上挖陷坑着实不易,更不易的是要把陷坑也掩饰得天衣无缝,让人察觉不出来很不容易。第三,官道上人来人往,车辆很多,我们还做不到不让别人碰到这个陷坑。最后,前面这些都做到了,我们也免不了动用武力。现在的战领军不是我们说杀就杀的。”刘凤吉逐条给大家分析。 听到刘凤吉这么说,大家一时想不出办法。沉默了一会儿,孟宪成说道:“看能不能用咱们矿工常用的办法——挖洞。” 一听到孟宪成说要挖洞,大家都来了兴趣。但刘凤吉提出:“挖洞的工具不凑手,这么晚上哪去淘换。” 孟宪成立刻回应道:“大外甥带着呢。今天从田什傅出来时,李树镇跟我说要带上那些家什,他说他在藏金洞没扔掉。他说扔了白瞎了。我告诉他不要拿长的,他就把短锹、短撬棍、手锤和扁铲就都装在褡裢里啦。” “好!“刘凤吉首先赞成了这个方案。然后他说:“现在把宙字号房间也开了我们用!” 第六十六章 挖洞救人 刘凤吉又到接待室开了一个房间,客栈伙计给他开了宙字号房间。孟宪成去天字号房间去找李树镇,让他把挖洞的工具找出来。同时,李树镇也是一个不错的挖洞高手。陈福臣去接待室借一只水筲,跟客栈伙计说要打点水擦擦身子。客栈院里有一个水井,水井凸出地面有三尺余,井台由青石板砌成。从地面到井台有四级台阶,都是由青色条石砌就。井台上摆放着柳罐,洋铁瓦柳罐的提梁拴着大拇指粗细的线麻绳,在柳罐旁堆了一大堆。陈福臣见此就知道这口水井一定很深。他操起柳罐系到井里,快把麻绳用尽了才发出咚的一声,陈福臣知道柳罐已落到水面。他熟练的摆动了一下柳罐,听到“扑通”一声,感觉到柳罐没入了水中,陈福臣两手交替提水,倒了八九把,柳罐从井中升了出来。打了两柳罐水,正好一筲。陈福臣把这筲水拎到宙字号房间,看看刘凤吉、孟宪成、万玉林都在房间。令陈福臣惊奇的是李树镇也在这些人中间。 房间只点一盏煤油灯,并且放在灯窑里,室内显得十分昏暗。灯窑就是在房间的墙上抠一个一尺高,半尺宽,深六寸的长方体的洞,把煤油放在里头。这样,面对灯的这一面有亮,其他的地方都黑漆漆的。刘凤吉手里正摆弄着一副纸牌,他招呼道:“来、来、来,先玩几把牌。” 大家都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孟宪成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大声道:“看说胡,还是马掌,我上。” “来,看说胡!说胡不拘人数,都能上场。”刘凤吉说,然后看了一眼昏暗的灯光。继续道:“这灯太暗了,我们把那个张床往中间搬一搬。” 陈福臣和万玉林从床上下来,两人一人一头把床抬到了地中间。 这样,就把宇字号房间与他们的这个房间的间壁墙距地面部分就显露出来了。刘风吉来到墙跟前在贴近地面的墙上画了一个大致范围,然后说:“树镇,你往墙上撩水,把这个地方整湿,然后用铲子刮掉墙皮。”说完之后,刘凤吉把纸牌放在床上道:“来,我们四个玩儿。” 间壁墙是由泥巴混合麦秸垛成的,尤其接近地面部分,整个墙体部分是潮湿的。浇上水之后,只需等一会儿,着水部分就完全变潮。刚玩了两把牌,还没到一袋烟的时间,李树镇拿起铲子就要抠墙皮,刘凤吉制止道:“先不要弄,等二更以后,人们都歇息了在干。” 恰在这时,有人敲门。李树镇马上把工具塞进了床下。孟宪成大声问:“是谁?” 门外人回答:“是我,客栈伙计,给你们送开水。” 李树镇把门打开,果然是那个给他们开门的那个伙计,他手里拿着大铁壶,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外。客栈伙计扫视了一下四个人手中的纸牌,然后说:“对不起,打扰你们玩牌了。” “天还有点热,睡不着觉,小玩两把。“刘凤吉笑一笑说。 “小赌怡情,你们玩,不打扰了。“伙计说完转身就要走。 刘凤吉突然道:“慢着,小二哥,我跟你商量点事。“说完,刘凤吉把手里的牌扣在床上。 客栈伙计马上停止了转身,他笑着说:“客官您有事儿尽管吩咐。“ “明天我们可能天不亮就要走,到时候我们找你给开个门。“刘凤吉商量道。 “这没问题,你就是半夜走招呼我一声就是了。“客栈伙计爽快地答道。“我就在门房睡觉,到时候敲一下窗户我就能起来。“客栈伙计想得很周道。 刘凤吉在床上拿起一沓钱给了客栈伙计并客气道:“那就麻烦你了!“ 客栈伙计接过打赏连声道谢。这一沓花花绿绿的票子着实不少,尽管还是满洲国钱,但它仍在流通。这才转身离开,心里很是高兴,暗道这次送水还真没白来。 客栈伙计离开半个小时左右,李树镇拿出短把铁锹开始铲湿润好了的墙皮。墙皮是由粘土掺河沙垛成,被水充分湿润以后,墙皮一铲就掉。为了容易操作,挖一个人能钻过去的洞,这边儿就得挖得大一点,大体得二尺见方大小。李树镇边铲土边把土放到另外一张床下。为了掩盖李树镇铲土的声音,四个打牌人发出爽朗的大笑声和谈话声以及死命摔牌的声响。 墙皮去掉后,露出用粘土掺麦秸垛出的土墙。李树镇往上边继续泼水湿润,墙体上略显干燥就再泼一次水。这样反复三次,就能往里湿润半寸深。墙体充分湿润后,李树镇用短把铁锹把湿润的粘土铲下。这样周而复始,到了半夜这个能钻过一个人的洞基本成形。用李树镇的话说,只要这边轻轻一捅,就可以能钻过去人了。 刘凤吉检查了一遍,对此基本满意。但觉得时间太早,他吩咐李树镇回天字号房间,让他睡一小会儿。刘凤吉已经安排山田一郎不要打开行装,合衣而睡。并且看好胡二狗。同时,他也关照了崔淑贤母女,让她们不要打开行装,合衣而卧,随时准备出发。 夜已经很深了,吕柏溪依稀记着,今天是阴历二十三,下弦月透过窗玻璃从偏西的方向照了进来。隔壁房间的嘈杂声已停了下来,那声音的口音是新民人的腔调,年轻的时候,觉得这样说话很是土气,今天听来倍感亲切。在这些人的谈话中,吕柏溪听到了孟宪成的声音。在这卧龙客栈住宿的客人他们是最晚的一拨,很显然,隔壁这伙玩牌的就是孟宪成他们,房间就是他们在账房相遇后尤其在他们相碰撞倒地确认身份后知道自己住进宙字号房间后他们与账房调换的。如不出意外,孟宪成他们在后半夜是会搭救自己的。想到这里,他的心情难以抑制激动。吕柏溪不经意地翻了一下身,手腕子突然一阵子钻心疼痛,这种疼痛提醒了他自己还戴着手铐。吕柏溪心里暗道:“为了配合救援,必须将手铐取下。“想到这里,于是他对罗刹兵道:“我要上厕所,我要拉屎,我要撒尿。“ 两个罗刹兵听不懂,但从他的动作和表情他们知道吕柏溪说的是上厕所。其中一个罗刹兵拿起枪要押解吕柏溪去厕所。吕柏溪继续要求打开手铐。这个要求罗刹兵不敢做主,他把枪放下去找廖凡。 廖凡已经睡下了,听到请示后并不打算起床,只是含混的告诉他把手铐给他打开。那个罗刹兵只能听令,把吕柏溪的手铐打开,然后就押着吕柏溪去厕所。回来后,那个罗刹兵要重新给吕柏溪戴上手铐,吕柏溪又坚持拒绝,并比划着让他去找廖凡。罗刹兵并不打算再去请示廖凡,于是就默许了吕柏溪不戴手铐。 两个罗刹兵躺到床上就睡去,马上就鼾声如雷了。吕柏溪丝毫没有睡意,能不能逃脱就看今天晚上了。他瞪着两只眼睛静静的在床上躺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已经听到远处的雄鸡在打鸣了。这时候只听到床底下窸窸窣窣的一阵响,然后床底下一个低低声音说:“大哥,到床底下来。“ 第六十七章 逃离 这个声音正好来自吕柏溪的床下,吕柏溪听得相当真切。当他确认与他一起相撞而倒地的那个人就是孟宪成时,他就等待着这个声音的到来。但他没有想到这个声音来自于床底下,他以为这个声音一定会在窗下或者门口轻声响起。室内漆黑一片,根本看不到那两个罗刹兵,但可以听到两个罗刹兵的鼾声此起彼伏。吕柏溪轻轻地起床,轻轻地下地。他从厕所回来就没有脱鞋,他的预感到行动就在下半夜。他迅速蹲到地上,听听两个罗刹兵仍然鼾声如雷,吕柏溪的心安稳了许多。接着吕柏溪双膝跪地,把身子伏在地上两眼向床底下扫视过去。一点光亮从墙的另一边照射过来,那一定是煤油灯发出的光亮,因为在吕柏溪住的房间也有发出同样光的一盏煤油灯。“爬过来,大哥。”这无疑是孟宪成的声音。 吕柏溪朝那光亮的地方爬了几下,发现墙出现了一个大洞。他轻轻对墙那边的人说:“我来了,老二。” “快点儿钻过来!”孟宪成回应道。 吕柏溪用脚登地,以胳膊肘拄地向前爬行。他的头已经接近洞口,他终于可以看清一个大大的墙洞足可以让他轻松地钻过去。他把两只胳膊伸了过去,没等他的手碰到墙那边的墙壁,四只大手突然一下子握住他的胳膊。吕柏溪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被拽出墙洞。就这么一瞬间,吕柏溪就到了宙字号房间,也就意味着,他已脱离了罗刹兵的控制。吕柏溪激动异常,他还看不清离他最近的那个人是谁,他马上与那个人拥抱并口中道:“二弟,哥太谢谢你了!” 不料,那个被拥抱的人却说:“我不是你二哥,我是李树镇。” 煤油灯已放回灯窑,被煤油烟熏得黑漆漆的灯窑显得有点面目狰狞。“不要说话,事情才刚刚开始。福臣,你用被子把那窟窿堵上。”刘凤吉声音虽小但很坚定。 陈福臣马上从床上拿起被子塞上了洞口。刘凤吉继续吩咐道:“孟大哥去门房去找伙计开院门,福臣去天字号房叫山田一郎起来,让山田一郎叫崔淑贤。所有人起来收拾准备出发。告诉他们,所有行动尽量别弄出声响。” 俩人答应一声就出去了。刘凤吉打量一下吕柏溪说:“吕大哥,我姓刘,叫刘凤吉,刘家房申的。我们几个和孟大哥一样都在本溪湖的田什傅沟煤矿当劳工。”刘凤吉简单地介绍了自己后接着说:“我们现在马上离开这里,吕大哥,你先休息休息,我和万大哥收拾收拾。” 通过接触,虽然时间是这么短短的一瞬,刘凤吉的举重若轻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吕柏溪的阅历,他深知,这个人是完全可以信赖的。虽然现在仍处在危险之中,但他相信,刘凤吉一定会带领他们逃出生天的。 首先回来的是孟宪成,他向刘凤吉道:“客栈伙计已经把大门打开了。” 刘凤吉听到后吩咐道:“孟大哥带着吕大哥先走,向西走一段距离后停下等我们。” 目送着孟宪成和吕柏溪走出客栈大门,刘凤吉说:“万大哥,各屋的人到马棚汇合,大家一齐走!“ 五分钟后,四个房间的人都来到了马棚。万玉林押着胡二狗第一个来到马棚,最后来到的是崔淑贤、金英姿母女。 按照昨天的骑行安排,仍然是万玉林负责胡二狗,山田一郎负责崔淑贤。现在情况有变,只稍作修改让孟宪成负责吕柏溪。从马棚里牵出各自的马匹,李树镇负责牵着孟宪成的马匹。将行李各自搭在马背上,然后纷纷上马,催马走出客栈大院。刘凤吉殿后,举手与客栈伙计告别。向西行了十分钟左右,见从路边树林钻出两个黑影,不用细辨,从身形上看,其中一个人就是孟宪成。李树镇下了马,把孟宪成坐骑的缰绳交给孟宪成。“大哥,你先上马。”孟宪成说。 吕柏溪在弗吉尼亚军事学院读书的时候就有骑术课,其中的作训分得的是 a,他对骑马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精通。因此吕柏溪说:“老二,你先上,你骑在马鞍鞒上我就坐在马的后臀部就行。”此地仍是危险地界,所以二人并不推让,孟宪成率先上马,然后吕柏溪也飞身上马,一众人等飞驰而去。 天渐渐亮了,刘风吉他们一口气跑了二十多里路。最先受不了的是胡二狗,因为他是被万玉林横在马背上的。这可不像第一天马是在路上行走,今天万玉林在策马狂奔。胡二狗趴在马背上,他的胃好似翻江倒海,早就把昨晚吃的还没有消化掉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对此,万玉林视而不见,仍是一只手摁着胡二狗,一只手提着缰绳,仍然不断吆喝着马匹飞奔。 “吁!”刘凤吉勒马停了下来。在官道上出现了一个叉路口,刘凤吉扬了扬手,示意大家下马。下了马,孟宪成、吕柏溪、陈福臣来到刘凤吉跟前。刘凤吉开口道:“天一亮,罗刹人马上会发现吕大哥的失踪,他们也一定会顺着这条大道来追。所以我们现在商议一下如何躲开追踪。” “看到没?我们右侧的这座大山,在我们这里是悬崖峭壁,可是再往前走二百码左右,就是一个极缓的坡。”说到这里,吕柏溪用手指了指右侧的大山。接着他又指着叉路口说:“那边也是个缓坡,顺着这个缓坡,大约向上走三百码上那个小山,既可以看到岔路,又可以看到大道。前边大道上的缓坡是与岔路那个山相连的。” “你是说我们就在那个小山上躲避,在那里既可以躲藏,又可以监视罗刹人往哪个方向去追。”刘凤吉猜测。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吕柏溪回答道。 “我看就这么干,吕大哥,你来安排。” 吕柏溪笑了笑,并未推让。他说:“我们这里的六匹马分两个组。一组顺大道走,在那缓坡处上山。上山后,一定把马踏的痕迹清除掉。另一组去岔路,寻适当的地方上那个小山,也要把上山前的痕迹消灭。到山顶后,等待头一组汇合。至于如何分组,刘老弟你来分组。” 刘凤吉接过话音马上说:“孟宪成和陈福臣一组走大道上山,其余的跟我走。” 刘凤吉的话,就是命令。听到后,大伙纷纷上马相跟着上山。两组汇合后半小时,果然一辆吉普车开了过来。 第六十八章 去山嘴子村 “就是这种车,美式吉普。道奇公司为盟军生产的t-214系列3\/4吨4x4吉普车,就是这个车型。”吕柏溪看到了他自己昨天乘坐的这辆车,心情有些异样。他曾看过温赖特将军乘着这种车检阅部队,那是1941年的菲律宾的巴丹半岛,那时候的这种车还极为稀少。没有想到,就这么不到三年时间,这种吉普车已经成为按照《租借法案》援助罗刹国的一种物质了。转眼之间,吉普车已经到了三岔路口的地方,车停了。吕柏溪看到了汽车的牌照: o238oh,牌照的最末端还有cp字样。就是这个牌照的吉普车押送他的。 因为是岔路口,罗刹人要下车查看。罗刹人是在天亮以后才发现吕柏溪失踪的。占领军的权威是不容挑战的,两个罗刹兵用转盘枪把掌柜和伙计都押到黄字号房间,即廖凡住的那个房间。掌柜和伙计不知何故惹着了罗刹人,被荷枪实弹的罗刹兵押着令他们胆寒。直到廖凡问起昨晚在这住宿的人是什么时候走的,伙计和掌柜的仍然感到莫名其妙。廖凡让两个罗刹兵带掌柜与伙计到宇字号房。此时宇字号房间靠近宙字号房间间壁墙的单人床已经挪到地中间,在间壁墙靠近地面的部分赫然出现一个大洞。“说说,这个墙洞是你们客栈盖房子时弄的?”廖凡阴阳怪气地问。 “老总,谁家都不能盖房子时在间壁墙上留个洞。你看,这墙皮现在还有些湿,这肯定是昨天晚上浇水挖的。”掌柜小心翼翼地回答。 “住在这个房间的人是头一次来这里,还是常客。”廖凡继续问。 “回秉老总,他们是头一次来,并且是外地口音。”掌柜回答。 “他们从哪里来的?他们要到哪里去?”廖凡直接切入正题。 从昨天晚上一直到今天早晨,掌柜始终不在客栈。他甚至都没见过这几个人,他那里会知道这几个人的来龙去脉。听到罗刹人问这些,掌柜的只得示意伙计上前答话。伙计深知这一点,昨天客栈只来了两伙客人,都是他与账房接待的。头一拨人的行为举止很客气,但那气势,加上高头大马和揣在腰间鼓鼓囊囊的家式,说他们是匪也不为过。伙计上前一步说:“他们要去本溪湖,因为他们打听了去本溪湖的路程还有多远。从哪来他们没人说,但他们是从官道东面来的。” “去本溪湖?”廖凡沉吟了一会儿,接着问:“他们有多少人?” “他们七男二女,骑着六匹马,其中有个小孩也是女的。还有个男的似乎被绑着,被放在马背上。”客栈伙计带着一脸惶恐如实回答。 “他们是什么时间走的?”廖凡急需要了解他们是否还能追得上劫走吕柏溪的那伙人。 “鸡叫头遍时他们让开门,等了一会儿,他们就走了,大概不超过三点半就走了。”伙计立刻回答。 “向西走大道去本溪湖方向,已经骑马走了两个小时。”廖凡打开随身携带的地图默默地计算一下,即使开车追也有点时间不够,但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廖凡吩咐司机道:“e3жanha3aпaд” 司机尊命去发动吉普车,而两个持枪的罗刹兵跟在廖凡的后面亦步亦趋。弄丢了吕柏溪,虽然廖凡不能处分他们,但回去廖凡向上边儿打报告,为了开脱自己的责任,一定会把他们的错误扩大,那么这两个罗刹兵一定会受到很重的处分。 四个人上了吉普车,他们沿着昨天来时的路往回开。这条路是满洲国以勤劳奉士之名抓的劳工修建而成的砂石路。1944年以来,日军由于太平洋战场的失利,根本无力再维护这样的道路,所以这条名义上的县道破损不堪。吉普车在这样的道路上并不比骑马来得快。吉普车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才来到真正意义上的岔路口。吉普车在这里停下,廖凡亲自下车通过马蹄印来追踪劫持吕柏溪的那伙人的去向。砂石路面比较坚硬,它的破损主要是雨水冲刷造成的。所以在这砂石路面上寻找马蹄的踏痕是很困难的事,或者说应当是徒劳的。况且道路上骑马的、赶车的来来往往,能辨认出来哪个是劫持吕柏溪那伙人骑的马的蹄印,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在距这三岔路口六百码的山脊上,从两个方向登山的两伙人已在这里等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了。现在看到三个罗刹人在三岔路口辨认马蹄踪迹,不觉有点好笑。刘凤吉微笑着说:“猜猜他们要走哪条路?” 除了胡二狗以外,差不多众口一词:“当然是大道。” 果然群众的眼睛是亮的,罗刹人在两个方向探查一番后,果然顺着大道向西开去。除了刘凤吉和胡二狗,都发出了轻轻的欢呼声,以此显示一下自己预见的准确性。 “好!既然罗刹人选择了沿大道去本溪湖,那我们只好走小路了。”刘凤吉小声地嘟囔着,似乎是自言自语,又像给其他人下的命令。 “刘桑,这一带我走了许多次,在这岔路口到本溪湖是一条近路,但是过卧龙河没有桥。”山田一郎说。 山田一郎的提醒引起了刘凤吉的注意。按理说,本溪湖是在太子河右岸的,进入本溪湖并不需要过太子河。但有一条发源于卧龙山的卧龙河,干流流经兴隆山、欢喜岭、上卧龙、下卧龙等村至青松岭沟门,从左岸汇入太子河。卧龙河平常水量不大,但汛期却是汹涌澎湃。山田一郎曾两次走过这条路,一次就在汛期。他见到的这个时候的卧龙河水势非常浩大。说话当儿,他发现刘凤吉皱起了眉头。于是他说:“不过,那里有个名叫山嘴子的村子有渡口,村公所有渡船。但船有点小,只能渡人不能载马?” 听到山田一郎说有船可渡,刘凤吉紧锁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这回他大声吩咐道:“马上下山,顺着这条小道走,目标是山嘴子村。” 下山后走小路,由山田一郎带路。山田一郎把金英姿交给了刘凤吉,这样他的马就能跑快一些。马儿跑了不到半小时,路旁出现了一个小山村。山田一郎道:“这就是山嘴子村,跟我去村公所。”说完,拨转马头,朝绿树掩映下的小山村跑去。 第六十九章 村长何大虎 村公所在村中央的一座关帝庙里。在张作霖时代及以前的所有时代皇权是不下县的,因为县以下的统治权是被宗族等自治组织分割了。农村实行乡绅自治。也就是说县以下既没有乡公所,更没有村公所。民国二十年,日本人占领了东三省,成立了满洲国。日本人一下子打破了皇权不下县的传统,不但在乡里设政府管理,而且在村里设村公所。虽然日本人打算让村公所成为其基层的统治工具,但日本人却不打算投资,最后结果就是山嘴子村把村公所放在了还算是村中公产的关帝庙。 山嘴子村的关帝庙是清嘉庆二十年建造的,它的年代由庙内的大钟的铭文记载着。铭文上详细地记载了当时山嘴子村每家修建关帝庙所出银数。村中的缙绅梁祖业父亲的曾祖父梁必广出钱最多,出银二百两,因此他在捐银的名单里排在首位。关帝庙位于村中央,它是一个典型的北方四合院,全部用青砖盖就。前殿共三间,明间为穿堂门,东西次间是关羽坐骑及随从。关帝殿,位于大院正中,面阔三间,前面有三步垂带式台阶。殿中供关羽摞须持兵书坐像。东次间塑马良、关平;西次间塑于吉、周仓;均为侍立像。东西配房,位于关帝殿东西两厢,各三间硬山式建筑,东为厨房与客房,西为讲经堂。关帝庙自建起到民国二十年,香火绵延不绝。可是只从村公所进驻后,香火不再,诺大的院子只有村公所的人出出入入。村长何大虎把办公室设在讲经堂,东厢房的功能不变。 山田一郎那次来山嘴子村就是为了渡河而到村公所借船,这次来是旧地重游,自然是轻车熟路,快马如飞,没几分钟就到了村公所。 村长何大虎把西厢房的讲经堂设为村公所的办公室,现在他就在西厢房内。最近何大虎碰到了许多麻烦事儿。自从大同元年他当上村长后,日本人的徭役就没断过溜儿。不是要劳工,就是勤劳奉士。再不就是挑国兵,挑完国兵还要国兵漏。这些差使反馈回来的信息是吃的是橡子面,住的是四面漏风的工棚。并且安全不能保障,事故屡屡发生。特别是派到密山的劳工,从来不见有回来的。据传言,他们修的是国防工事,为了保密,完工后他们就被处理了。这样的待遇,村民们哪有愿意去的,何大虎只能硬性摊派。实在不去的,只能配合警察去抓。八一五光复后,被抓去煤矿做劳工的回来了五六个,据他们说,没回来的基本上都被埋入万人坑了。尤其去密山的当劳工的,至今还没有一个回来的。阴历七月十五,被抓去抚顺煤矿挖煤的李二龙等五个人回来了。同去的田娃却永远地留在了那里。当天下午,田娃的父母就去村公所找到何大虎大闹了一场。接着,去密山的劳工家属就来找他闹,而且有越闹越大的趋势。 梁三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他气喘着报告:“村长,那个来过的日本人又来了。” 梁三是何大虎的跟班,在这十四年里,始终跟着何大虎狐假虎威。“慌什么?满洲国都倒台子了,日本人有什么可怕的。” “他带来了七八个人,都骑着高头大马,他们可不像战败投降的样子。”梁三说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何大虎还没来得及从椅子上站起来,山田一郎就尾随着梁三进了西厢房。 何大虎嘴里说不慌,但他的心里头却着实不落底。他刚绕过办公桌,山田一郎依旧按照中国人的老礼儿拱手道:“何村长别来无恙?” 对于山田一郎这个不速之客,何大虎猜想他一定受到了罗刹人的追捕,由于无处躲藏,只好逃至这穷乡僻野。他立刻想出了主意,先把这日本人稳住,然后乘其不备,把他绑了交给罗刹人,说不定能换来许多好处呢。打定主意后,何大虎满脸堆笑道:“こんにちは、お会いできてうれしいです。”何大虎与日本人打交道十四年,这种客套话张嘴就来。 “我们的头就在院子里,我介绍你认识。”由于时间紧迫,山田一郎不再客套。 何大虎在山田一郎的催促下,来至院内。首先映入他的眼帘内的是那六匹高头大马,然后是六个威风凛凛的男人。因为他实在想不出一个陌生女人领着一个孩子为什么也在这里,所以只能忽略。至于那个被绑着的猥琐男人,只能忽略不计了。 为首的刘凤吉不待山田一郎的介绍就率先说话:“你是村长?” “是。”何大虎点头称是。 刘凤吉一副亲热状地挽起何大虎的胳膊说:“来,村长,我们去屋里商量点事儿。” 何大虎只得无可奈何地跟随着刘凤吉进了西厢房的办公室。走到办公桌前,刘凤吉大喇喇坐到主位上,何大虎只得坐在旁边儿相陪。 两人坐定后,何大虎仍是心神不定,他似乎盼着梁三也跟着进来。刘凤吉见状款款地说:“不要担心,就两件小事。第一,我们打算借贵宝地住两天,就在这关帝庙,希望你派人拾掇两间客房,准备好干净铺盖。我们的坐骑也需要在这里饲养,第二,雇你们的船一用。一会儿我们有五个人去本溪湖,到时你派人把五个人渡过卧龙河。从明天中午开始,你就派艄公在对岸随时等候我们回来。这两条你做得到吗?” “做得到,做得到!”何大虎满口答应。 “不要担心,这两样事我们都给钱。”刘凤吉补充道。 何大虎暗道:“就是一分不给我也得照办,看那六个人凶神恶煞的样子,还绑着一个。如果不给整,他们还不吃了我。” “那你就去找艄公去!”刘凤吉吩咐道。 “这个现成,划船的老张头就在河边,你们的人准备好马上就走。何大虎答应道。” “好,我就喜欢这么痛快!”说罢,刘凤吉哈哈大笑起来。 刘凤吉和何大虎一同走出门外,不同的是这次没有相携。来到众人面前,刘凤吉吩咐道:“大伙把马交给李树镇、陈福臣和吕大哥。你们仨和女的留下,其余的人跟我走。” 何大虎吩咐梁三道:“你领这几个人到梁祖业家去,他们家马圈大拴得了这么多马,他们家房子多容易腾出房让他们住。这就去!” 于是刘凤吉、孟宪成、万玉林和山田一郎押着胡二狗跟着何大虎向卧龙河渡口走去。 第七十章 爱憎分明 整个夏天,太子河流域雨水很大,造成河水暴满。这就连带了卧龙河排泄不畅,平常一条不宽的河,现在河水塞满了整个河道。好在河水流的并不湍急,小小渡船甚是平稳。再看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小船,刘凤吉一行把小船坐得满满当当,加上老艄公一共六个人,船上已经无处插足了。 小船平稳地靠了岸,老艄公上岸拴好船,刘凤吉第一个跳下了船。他掏出一块现大洋给了张老汉,老艄公兴高采烈地接了过去。要知道,兵荒马乱的年代,袁大头可绝对是硬通货。满洲国的货币虽然还在流通,但被废止是早晚的事。市面上还有一种罗刹人发行的红票,其实那就是废纸一张。罗刹人没有任何发行货币的根据,那红票就是赤裸裸地掠夺被占领区人民的财富。“大爷,这大洋是专门给你的。村公所明天回去我们再跟他算。”刘凤吉叮嘱道。 “何村长告诉我说你们明天中午就回来,他要我明天中午就在这里等你们。你们放心,到时候我一准在这等你们。”张老头表明态度。 万玉林把胡二狗押下了船。胡二狗带着哭腔说:“求你们把绳子给我解开,我这手都不过血脉了,再绑一天,我这两条胳膊就得废了。” “给他解开,谅他也不敢跑。”刘凤吉对万玉林道。 “我可不敢跑,我家就在田什傅沟,跑了和尚还能跑了寺?”胡二狗心里暗道,这伙人都揣着枪,我跑就是找死。他们只不过去找季老四,找到他们就会放我回去,我又没作恶,何苦没事儿找事儿拿命相搏呢? 这个渡口距离本溪湖的北台子镇只有十五华里,在离渡口不远的水口村雇了一辆马车,只用一个小时,就到了北台子镇。这里是大仓制铁所本部所在地。从1944年初直到战争结束,日本国内的钢铁企业受到美军的反复轰炸,其产能几乎为零。这个时期的大仓制铁所本溪湖本部的产量就是日本国的一半钢铁产量。在这种情况下,北台子镇迅速扩张起来,镇子的规模扩大不止一倍。在钢铁业的带动下,商业跟着繁荣起来,在交通发达的地方,作为大型商业场所的补充,地摊买卖应运而生。张老三的二姑就在北台子的阳吉胡同摆摊卖馄饨。张老三的二姑夫在大仓制铁所上班作炉前工。日本人在阳吉胡同盖了工人宿舍,其实与其说是宿舍,倒不如说是工棚。这样的宿舍就是把工棚每五米隔出一间,让工人以家庭为单位居住,条件简陋,只能遮风雨。 刘凤吉一行人在胡二狗的引领下来到阳吉胡同,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工棚式的宿舍。几个妇人在自来水井旁洗衣服,一群小孩在不远处打闹。现在是下午两点,张二姑只在一早一晚出摊儿,这时正在屋里缝被褥。 “这趟房倒数第三间就是张二姑家。平常二姑父上班,只有二姑与两个孩子在家。”胡二狗指着从东头数第三家说。 “孟大哥你去那家侦查一下,其他人就在这等着。”刘凤吉吩咐道。 孟宪成答应一声,径直朝胡二狗指的那家走去。到了门口,孟宪成敲了敲门。屋里传出请进的声音,孟宪成推门而入。 室内只有一个妇人,四十多岁的样子。炕上铺着被面与棉絮,她正在往棉絮薄的地方续棉花。“大姨,我是过路的,想在贵处求一碗凉白开喝。” 妇人抬起头来看了孟宪成一眼说:“桌子上的暖壶有开水,碗架里有碗,自己到自己喝。”说完,她继续做她的活计。 “大姨,你们这里是这个时候做被,我们家那边也是。”孟宪成没话找话,他的意思是多在这儿逗留一会儿,以便刺探张老三和季老四的消息。 “在我们这一带都这样,这是有原因的。每家没有几条被褥,每个人该不上一双被。被里、被面每年浆洗一次,只能选在数伏之后,因为在伏天里晚上睡觉可以不盖被。前几天来了客人,没有被盖,弄得我们夫妻俩很不好意思。”张二姑非常认真地解释。 孟宪成万万没有想到张二姑竟然率先提到了来了客人这个话题,他不由得喜出望外。他接过这个话题道:“那么说我若在你家借宿,也是没有被盖呗!” “你在我家借宿那可不成,你一个外来人不知根不知底,任谁家也不能留你借宿。”张二姑把孟宪成的虚拟语气当真了,马上出言制止。 “大姨说笑了。是不是前几天来的客人还没走,没住的地方呀!”孟宪成故意曲解张二姑话的意思,好让她说出张老三和季老四是否还在这里。 张二姑心直口快,她马上说:“我刚才说的就是真正原因。我家的客人第二天就走了,去奉天了。” 既然张二姑已经说出了张老三和季老四的去向,孟宪成觉得没有必要继续追问下去。详细情况还得由胡二狗出面,由刘凤吉负责得到。于是孟宪成把水碗撂在桌子上说:“谢谢大姨的款待,我得走了。” 张二姑并没有跟孟宪成客气,他走出房间并带上房门。回去向刘凤吉汇报说:“张二姑说,张老三和季老四第二天就去奉天了。” “二狗,该你上场了。我需要张老三和季老四去奉天的详细情况。具体到是哪天去的奉天,去奉天的什么地方,具体跟谁联系。”刘凤吉给胡二狗布置任务。 对于胡二狗的出现,张二姑并不觉得惊诧,她知道胡二狗一定是来寻张老三和季老四的。但跟着他的两个人并不像张老三和季老四那样苟苟且且。如果猜得不错,那两个人似乎是来寻找那个日本小姑娘的,也就是说,他们是苦主。张老三和季老四来的那天,张二姑看出了那个女孩是日本人,她一定是这两个坏小子绑来的。同时,她又发现,所有的坏主意都是季老四出的,自己的那个侄子只是一个帮凶。晚上住宿的时候,张二姑让那日本女孩跟自己睡。看到季老四不甘的样子,张二姑更确信了这两个坏小子一定心怀鬼胎。在之后季老四的所有图谋,张二姑都不予答应,并予以干扰破坏。尤其张二姑的丈夫下班后,张二姑把此事说予了老伴。两口子一起告诫了张老三,告诉张老三做事一定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由于季老四的阴谋没有得逞。与张老三合计后决定去奉天,并且要在张老三的三姑家落脚。这样,第二天下午,张老三和季老四带着那个女孩就去了奉天。听到了张二姑的叙述,刘凤吉决定今天就去奉天解救山下青叶。恰好这时,张二姑父下了班。他一听要去奉天解救那个日本女孩,张二姑父决定给他们去带路。刘凤吉让孟宪成和万玉林守在这里,以防张老三和季老四的回窜。他决定带着山田一郎和张二姑父一起去奉天。 时间紧迫,三人每个人雇了一辆洋车奔向宫原火车站。 第七十一章 找到线索 紧赶慢赶,终于赶上去奉天的末班车。这是一趟比较特殊的列车,它是一列客货混搭的火车。前面有四十节货车,在后面挂了五节客车。按照列车时间表安排,这个时间应当有一趟客车发出。但是,占领军的货物运输更为紧要,也只好客货混搭了。 “看到没?前面车皮拉的东西都是从我们厂拆下来的。”张二姑父的说话腔调里带着许多无奈。这些设备拆完以后,他们还能有班上吗? 车厢里旅客不多,整节车座位上稀稀拉拉坐着三十多个旅客。刘凤吉他们三个人随便找了一处坐了下来。上车前,刘凤吉交代了山田一郎尽量不要说话,虽然他的汉语很流利,但多少还带着外国人说汉语的生硬。万一被好事者告诉了罗刹人,山田一郎免不了被他们抓走。刘凤吉与张二姑父相识不到一个小时,但他俩必须装成熟人的样子。“二姑父,我们当劳工的那个煤矿,一听说小日本投降,立刻就没人下井了。第二天,劳工就跑的没剩几个,煤矿管事的也确实不管了。奇怪的是你们制铁所到今天也没有停工,为什么?”刘凤吉一下子提出一大堆问题让张二姑父解答,这样因不断的说话而显得他们几个人很熟悉。 不料这一下子打开了张二姑父的话匣子。他首先分析了煤矿与制铁所的区别,他说:“煤矿劳工大部分被强制进来的,人身没有自由。而制铁所的工人是招募来的,有一定人身自由。这样就造成了煤矿劳工都是单身一人在煤矿,而制铁所有许多工人都有家眷。就是这个区别,这样被强制劳动的人,一听说没人管当然就集体逃亡了。而制铁所的工人还得靠这个地方养家糊口呢,怎能跑。再一个因素就是占领军需要这个地方。你看铁路,所有的员工仍然是满铁的。因为占领军需要铁路来运输。” 听到这里,刘凤吉信服地点了点头。但他接着又提出了疑问:“那你们制铁所有什么用?,让你们生产钢铁给他们用?” “我们生产的钢铁他们不需要,他们看上的是制铁所的设备。这不,这趟列车的车皮全部装载的是制铁所的炼钢设备,他们要把它运回国。 “什么?罗刹人为什么要这么干?制铁所建在中国的土地上,干活的也是中国人,为什么要运到罗刹国去,我们不也是战胜国吗?从八一五那天开始,我们不是光复了吗?”刘凤吉一连串的问号,让张二姑父也不能回答。 张二姑父沉默了良久说:“人家号称百万大军,中国却没有任何武装在东北,人家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呀!” “算了,这个不是我们这些草民能考虑的事。我们还是想一想如何找到张老三和季老四。”刘凤吉发出了一声感慨。 刘凤吉和张二姑父都很伤感,不再谈论这方面的问题。山田一郎作为一个旁观者仍是无动于衷。火车车轮撞击铁轨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在这有规律的律动他们仨不觉闭目养神,不到十分钟,三个人都发出轻轻地鼾声。 “哐”的一声,火车停了下来。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睁开了双眼。张二姑父看了看外边的状貌说:“到苏家屯了。” 刘凤吉并不知道苏家屯在何位置,张二姑父发现了刘凤吉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于是他补充道:“这里离奉天还有二十华里,这里有奉天最大的编组站,有可能我们这趟的车皮就要甩在这里了。” 果然,前边的货车喘着粗气开走了。而他们坐的票车却留在了苏家屯火车站。大约等了十分钟,从远处开来一个火车头,挂上他们这五节客车厢朝北而去。 果然距离不远,火车开不到十分钟,过了一条大河,前方的高大建筑就多了起来。张二姑父说:“这就是奉天。” 下了火车,通过长长的天桥。随着杂乱的人流,由张二姑父带路,从南出口出站。 此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火车站对面的酒肆和饭庄仍然是黑灯瞎火,一片漆黑。张二姑父说:“”两年前来奉天,可不是这般光景。那时,这站前大街,人来人往,灯火辉煌,好不热闹。” 刘凤吉一行快步走出站前大街,刘凤吉回头相望,“奉天驿”三个大字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那么萧瑟。 三人顺着宫岛町向南到摩电车站,张二姑父发现了摩电车已停止了运行,这里多了许多拉黄包车的。下火车时张二姑父说要坐摩电去铁西,现在已成为了不可能。三个人雇了三辆黄包车,钱自然由刘凤吉来付,讲好到安福街每辆车给车夫每人一块满洲国币。这种钱在离开田什傅沟前刘凤吉换了许多,花起来刘凤吉一点也不心疼。 黄包车夫拉起来就碎步慢跑。路面是花岗岩条石铺成,表面甚为不平,他们一个劲儿的要求慢点儿,慢点儿,拉车的只能小跑。就是这样,也把他们三个砘的不轻,尤其山田一郎直到安福街还在吐。 安福街往北走不到一华里,就是三井机器制造株式会社的宿舍区。这里也和本溪湖北台子的宿舍一模一样,刘凤吉怀疑这些房子是不是使用的是一个图纸。下了车,刘凤吉给三个车夫付了钱。 他们径直来到张三姑家。张三姑看到张二姑父赶忙问:“你们是来找张老三和季老四的!” “对,对。我们是来找他们俩的。”刘凤吉抢先回答。 “他们走了!他们刚走,你们前后脚。”张三姑大声说。 “那个女的跟他们走没走?”刘凤吉极速地问。 “那个小姑娘没有回来,真是作孽呀!”张三姑不无愤怒。 “他们把小姑娘怎么了?”刘凤吉最关心的就是这件事儿。 “他们一定把小姑娘卖给窑子了。昨天晚上他们俩就合计这件事儿,今个一早就奔了北市场。” 刘凤吉得到这个消息后,早上分析道:“他俩跟我们脚先脚后。一定还没走太远,他们去的地方一定是火车站。”最后对山田一浪说:“我们俩现在就去追,一定把这两个小子追回来,否则就找不到山下清叶了。”说到这,拉起山田一郎就走。 “等等,我也去!”张二姑父大声说。 “二姑夫你就不要去了,对付那两个小子我们俩足够用。”说完,两个人一前一后跑了出去。 第七十二章 发现季老四 刘凤吉和山田一郎快步跑到安福街,刚才拉他们过来的那两个黄包车夫还在这里。刘凤吉和山田一郎分别登上来时乘坐的黄包车,刘凤吉道:“去奉天驿,快!” 两个黄包车夫拉起车就跑。临来时,乘车人并未要求他们要快,而回去时的要求是明确的,于是两个拉车人狂奔起来。此时的洋车已不能用颠簸来形容,而要用振荡来描写了。 好在奉天地势平坦,全无上岗下坡之虞。过两孔桥洋车爬坡时,刘凤吉和山田一郎下了黄包车,与俩个车夫并排奔跑。很快到了奉天驿车站广场,刘凤吉给了两个车夫每人五元钱的车资,还不等车夫们说一声道谢,刘凤吉和山田一郎一前一后跑进了车站候车室。 车站候车室里旅客并不多,刘凤吉扫视了一周,并不见季老四的身影。山田一郎瞄了一眼列车时刻表,仍然使用的是八一五光复前的列车时刻表,表格上完全是日文。山田一郎看完列车时刻表又回头看了一眼对面墙上的时钟,快速对刘凤吉道:“去本溪湖的车还有五分钟钟就要发车了,我们快去站台!” 二人跑到检票口,恰好检票员正在关闭通道口,山田一郎一推通道门,通道门尚未上锁,门顺利打开,二人并不理会检票员的斥责,快速向站台跑去。 山田一郎循着指示牌,在天桥找到了第四站台入口。他俩从天桥台阶踏上站台时,奉天——本溪湖的火车已经启动。刘凤吉和山田一郎不约而同地进行冲刺,最后终于追到了守车,他俩抓住铁链上了这辆列车。 刘凤吉决定从守车开始搜索季老四和张老三。两人从来没见过张老三,所以只能以季老四为目标进行搜索。 这趟票车只有八节车厢,每节车厢人亦不多。放眼望去,守车里并无季老四的身影,有的只是众旅客的满脸的诧异。列车员迎上来问:“你们为什么这样上车?” “对不起,打扰了,从家出来晚了,差点赶不上车。” “这也算得上理由。不过,站台距铁轨足有三尺多高。你们这样跳上跳下,出了危险,谁来负责。”列车员仍然不依不饶。 刘凤吉不想花时间与他纠缠,便道:“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你们买车票了吗?”列车员问道。 刘凤吉不知如何是好,山田一郎接过话头说:“我们去列车长那里去补。” 山田一郎尽管汉语非常流利,但有升降调的日语改换成有四个声调的汉语还是有细微差别的,尤其对于轻声的掌握,那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的。 列车员是秋田人,他自然听出来了山田一郎说汉语的细微差别。心里暗道:“算啦,咱们都是日本人,都过的很不如意,不要找他俩的麻烦了。”于是列车员说:“列车长在第六节车厢,你们到那里去补票。” 山田一郎和刘凤吉并未回话,径直走向下一节车厢。每一节车厢的旅客都不多,刘凤吉负责搜索右边的旅客,山田一郎或者搜索左边的旅客。二人只是一走一过,是绝不会遗漏掉季老四那个面孔的。 连续查了四个车厢,始终没有季老四的踪迹。到了第五节车厢,一进门,刘凤吉就发现了季老四。他坐在右边一排的中间部分,此时他的脸冲着窗外,眼睛似乎看着什么。不用说,对面不用说一定是张老三了。两个人坐的是三人座,由于旅客少,他们的旁边并没有人坐。刘凤吉和山田一郎迅速接近车厢中间,没等季老四做出反应,刘凤吉坐到了季老四的身边。同时,山田一郎也坐到了张老三的身边。两人都用南部十四手枪抵住季老四和张老三的腰部。 此时的季老四好像向窗外张望,外边儿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其实他正在想这几天的得失。昨天他把山下青叶交给了十间房的老鸨后,妓院给的身价只有区区100元满洲国币。季老四手里拿着100元满洲国钱,心里不住懊恼,这离他的期望值相差太大了。山下青叶今年十六岁,正是鲜花初绽时刻。七月二十二他和张老三捉住崔淑贤和山下青叶时,可比上一次抓住崔淑贤母女令他高兴多了。 其实,季老四在七月十七松杉河早市就发现了崔淑贤。他好奇崔淑贤为什么仍留在田什傅沟,见崔淑贤买完菜离开市场,他就远远地跟在后面。看到崔淑贤走进裕来客栈,季老四这才停止跟踪。 回到家里,无所事事的季老四躺在炕上。发现身下的褥子格外熨帖,已不是原来的那样硬邦邦、臭哄哄了。这使他猛然想起这褥子还是崔淑贤拆洗重做的,继而他又想起从七月十三到七月十五这三天享受到的温柔。尽管后来发现这些都是崔淑贤的假戏真做,但那种感受却是实实在在的。想到这里,季老四的情绪被勾动起来,久久不能平静。这时,他决定到裕来客栈查看查看。他从崔淑贤一个人去市场买菜,他推断出搭救她的那几个男人可能不在她身边。他起身快速的向裕来客栈走去,正在他冥思苦如何混进裕来客栈时,他发现向他迎面走来的是他的五姨夫陈老六。陈老六离很远就发现了季老四,他打招呼道:“大外甥,你去哪儿呀?” “我……”季老四一下不知怎么回答,看他猛然间想起五姨夫不是在裕来客栈当饲养员吗。季老四快速走的陈老六身旁回答道:“我正要去你家找你,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 陈老六一听就知道是假话,我家在南边儿,你偏偏向北走。但是陈老六不想拆穿外甥鬼话,于是说:“正好我们一道去。” 到了陈家,正好是吃午饭时间。季老四的五姨正在起锅端饭,陈老六说:“正好我新买的老白干儿,大外甥,咱爷俩喝二两。” 季老四并不客气,立刻脱鞋上炕坐于炕桌前与陈老六相对。陈老六要去烫酒,季老四制止道:“五姨夫,这么好的酒不用烫。”说完,他抢过酒壶就给陈老六倒满,然后也给自己斟满。季老四举杯相邀:“五姨夫,干一个!” “吱”的一声,季老四喝干整盅酒。陈老六也不甘示弱,一扬脖也喝干了。嘴里说:“痛快!” 季老四连续提议干杯,两个人接连喝了八盅。陈老六立刻打开了话匣子。在季老四的引导下,终于说出了刘凤吉他们这伙人的动向。“我跟你说,在我们客栈那里长期住的那九个人,其中五个是劳工,还有一男一女是日本人,代小孩的那个女的是朝鲜人。在我们客栈住了很长时间,现在还没有走的迹象。不过,那六个男的都出去了,三、四天还没有回来。客栈里只剩下两个女的带一个孩子,那个日本女人才十六七岁,长得跟一朵花儿似的。” 季老四听到这里,心里想真是天赐良机,一定再一次把崔淑贤弄到手。如果天随人愿,还可能顺带着把那个日本女人也搞到手。前提是需要找一个帮手,想了半晌,他终于确定了一个人——张老三。 第七十三章 制住季老四 张老三是季老四的青皮朋友,三十多岁了,尚未娶妻。他们二人臭味相投,经常在一起做些苟且之事。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二人五毒俱全。 前几天,俩人一起洗劫了一个外地到田什傅沟倒腾榛子的客商。这个老客只知道七月十五山上的榛子成熟,不知道榛子采摘以后还要把榛子上边儿的叶子沤掉,然后才能加工成市面儿上出售的成品榛子。这一套工序完成得十天半个月功夫,这一来,老客只得住了下来。也是老客自己不检点,闲着没事儿去了赌场。老客在赌场中被张老三发现,经过反复侦查,发现老客带有许多现金。一天,由张老三扮成南甸的卖榛子的农户把老客骗到一个山岰,然后张老三和季老四把老客的钱财洗劫一空。 在张老三家里,季老四把崔淑贤和山下青叶的情况说了一遍。二人一拍即合,决定伺机劫掠这两个女人。 季老四和张老三还没有胆量公开到旅店劫掠这两个女人。他们两个商议了一下,还是等到她们出门儿时劫持,当然是离裕来客栈越远越好。 终于等来了最好时机,崔淑贤和山下青叶终于出现在裕来客栈的门口。季老四到现在仍然没有见过山下青叶,今天终于看到了打扮一新的山下青叶。美丽的容颜、白皙的皮肤、胸挺腰细的山下青叶一出现,季老四不觉身子麻了半边。 两个女人出了裕来客栈,直接朝松杉河市场走去。这完全符合了季老四定下的抢劫这两个女人的预定计划。 两个女人先去松杉河市场买了些水果,然后去市场附近的买卖家买了两双鞋和针头线脑。季老四和张老三始终跟在后面,距离四十丈左右的地方。到市场后他们又跟近了一些,由于人员密集,崔淑贤和山下青叶也没有发觉有人跟踪。 崔淑贤和山下青叶打算回客栈了,她俩已由北向南继续逛买卖家。半个小时后,她俩已经逛到了最后一家买卖。这时从后边冲过一个女乞丐,从山下青叶怀抱中抢过两双鞋就跑。这是季老四所料不及的,山下青叶大喊:“劫(ごう,劫(ごう。”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日本身份。 崔淑贤欲阻拦山下青叶用日语大喊大叫,但还没等她话出口,山下青叶就尾随着女乞丐追了过去。崔淑贤怕山下青叶发生意外,她也跟着跑了过去。 季老四看出最好的时机已经出现,他对张老三道:“我们也追!” 崔淑贤听到后边有脚步声,她以为是好心人来帮忙呢。当她听到脚步声已经到了跟前再回头相看时,季老四已经抓住了她的胳膊。 又有一个人从崔淑贤身边掠过,这个人就是张老三。他也迅速的抓住了山下青叶。崔淑贤大喊救命,但马上就被季老四把她的嘴堵上了。张老三也学着季老四的办法把山下青叶的嘴堵上。季老四和张老三架着两个女人往松杉河的支流沁河边上走。河两岸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蒿草,几乎没有人来这里行走。 崔淑贤和山下青叶在季老四和张老三的胁迫下,掩入了浓密的蒿草丛中。他们顺着河道向上游走,季老四打算天黑以后再回家。谁知方才从山下青叶怀中抢走两双鞋的女乞丐就隐藏在这草丛中。她抢走鞋后就隐藏在这里,等追她的人找不到她就可以回到镇外的山神庙里去了。他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以为是那两个女的发现了他隐身的地方,她不由得浑身颤抖。女乞丐内心祈祷着:“别过来,别过来。他们不会看到我。” 当女乞丐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几乎就到她的跟前。她向传来声音的方向看去,影影绰绰不止两个人,从凌乱的脚步声中,起码有四个人。她又往草丛中缩了缩,以便躲得更隐蔽。这时,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说:“我们就在这里等天黑。” “再往前走几步,那里的草高。藏在那里不容易暴露。”另一个男人说。 女乞丐听到两个男人的对话,这不分明就是要在这儿仔细寻找吗?与此同时,被来人前进时碰倒的蒿草已扫到了女乞丐的脚。女乞丐迅速地窜起,一下子撞到了走在前边的两个人的身上。走在前边的的两个人正是崔淑贤和季老四。崔淑贤在前,她最先倒下。而女乞丐却扑在季老四的身上,季老四与女乞丐一同摔倒。季老四仰面倒地,女乞丐压在季老四的身上。脱离了季老四钳制的崔淑贤立马起身,几步就跃出了蒿草丛,朝着来时的路狂奔。季老四推开趴在他身上的女乞丐,翻身从地上爬起,发现崔淑贤已跑出十丈开外。他朝后看了一眼张老三道:“就在这里看好她,我去撵那个。” 尽管季老四跑的比崔淑贤快,但毕竟季老四被拉下的太多,等他追到松杉街时,崔淑贤已经向南跑了很大一段距离了。这时候的松杉街,正是市场和沿街买卖繁忙时刻,这条街上人来人往,非常热闹。现在,即使季老四追上崔淑贤,他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绑架崔淑贤。他赶紧回到张老三看押山下青叶的地方对他说:“老三,崔淑贤跑没影了,八成是回裕来客栈了。我们得赶快走,那个娘们带人来找我们,那就糟糕了。” “你不是说跟他们在一起的那几个男人不在这里吗?”张老三反驳道。 “昨天不在这里,万一今天就回来了呢?别废话,我们赶快走。”季老四非常着急。 “走?上哪里去?去你家吗?” “不能去我家,他们认识我家,就连我父母家他们都认识。”季老四立刻否定了张老三的提议。 “那去我们家?恐怕不行,我和父母住在一起,根本没有地方。” “走,边走边合计。去你家也不行,用不了半天,他们就会找到你家。”季老四知道刘凤吉那一伙人的能力。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我们到哪去?早知这样,我们就不应当做这个事。”张老三急了。 “我们去本溪湖,去你二姑家。他们一定找不到我们。”季老四提出他的办法。“如果让他们抓到我们,我们就没好了。”季老四想坚定张老三去本溪湖的决心。 就这样,张老三和季老四先把青叶帮在张老三自己住的地方,然后二人又去侦查一下情况,做了一下准备工作。张老三和季老四胁迫着山下青叶从南甸乘火车到了本溪湖。到了北台子张老三的二姑家,季老四没有想到张二姑夫妻是一个绝对正直的人。夫妻俩马上就通过他们的言谈举止发现了季老四的苟且之事。张二姑父因为天晚就允许他们在这里过一夜,明天就必须离开这里。没有办法,张老三和季老四带着山下青叶去了奉天。但是在张老三的三姑家也碰到了在张老三二姑家的同样问题,这对夫妻也不允许他们做那伤天害理的事儿。季老四只得另辟蹊径,决定把山下青叶卖给妓院。他们在北市场找到一家愿买山下青叶的妓院,但第二天把山下青叶带去那里,老鸨就发现山下青叶是日本人。老鸨说日本女人不值钱,现在在大街上就能捡到。最后讨价还价只能卖100块钱。季老四不甘心,他决定再找几家。就在那天下午,季老四在北市场找了一个小旅馆,支出去张老三,然后他就把山下青叶糟蹋了。他自己琢磨,既然山下青叶这么便宜,何不先便宜了自己呢。现在他望着火车窗外,仍然想着今天下午发生的那一幕。一个漂亮的日本女孩,只能卖100块钱,真不如自己带回家里。可又一想,自己能搪得起刘凤吉那伙人吗!突然,腰间被一硬物顶得一痛,回头一看,坐在自己身边的正是刘凤吉。 第七十四章 季老四的归宿 看到刘凤吉与自己并肩坐着,季老四立刻慌了手脚。现在他看到刘凤吉,如同看到鬼魅一般。火车刚刚停过,现在又恢复了运行。“刚才停的那站是哪一站?”刘凤吉问。 山田一郎回答道:“苏家屯。” “下站下车!”刘凤吉既是告诉山田一郎也是命令季老四和张老三。刘凤吉发现季老四无动于衷,用王八盒子捅了一下季老四的腰眼说:“听到了吗?” 季老四不敢怠慢,连声道:“是,下车,下车。” 一刻钟时间,忽悠而过。火车已经开始减速,列车就要进站。刘凤吉用枪顶了季老四一下,季老四站了起来,随后刘凤吉也站了起来,他们俩一前一后走向车门,山田一郎紧随其后,他也是用枪顶着张老三。 列车停稳,四人先后下车。这里是吴家屯车站,是一个四等小站,除了他们四人几乎没人在这里下车。到了出站口,出口人员轻声提示:“请出示你的车票。” 因为季老四走在最前面,他出示了他的车票。这时刘凤吉才意识到他没有买车票,他急忙从兜里掏出一沓钱,递给出口人员说:“忘了买票,这些钱不用找了。” 不料出口人员说:“这里不收现金,先生,请你到那边儿买票。”说完,出口人员阻拦了刘凤吉,给他指了一指补票的地方。 此时,季老四你走出了出站口,他听到了刘凤吉被阻拦的话语。他头也没回撒腿就跑,这是他逃脱的唯一机会。 刘凤吉一看出口人员让他自己补票,而此时季老四已经出了出站口,而且身形已经发动起来,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刘凤吉把钱一股脑塞给山田一郎说:“你带着张老三去补我们俩人的车票,我出站找季老四去。” 刘凤吉推门而出,在这个过程中,他已经瞄到了季老四逃走的方向,那就是沿着车站大街向西而逃。可这个时候季老四已没了踪影。 站前西大街没有一丝光亮,也更不见季老四的身影。刘凤吉暗道:“季老四不能跑太远,因为自己前后没有耽误一分钟时间。现在不见他的踪影,很可能他是藏了起来。”想到这里,他开始在道两旁搜索起来。 刘凤吉来到一条沟跟前。这本是一条道路,平常可以走马车。俗话说,多年的大道变成河。变成河的前提是这条路是走的人多而形成的,而不是人工设计建造的。眼前的这条沟本来是两户人家之间的胡同,人们经常利用它前后街走动。而下雨时从山上下来的水在每户人家的防护下只能在这条胡同向低处流淌,时间久了就形成了沟。人们怕流淌的雨水冲刷自家的院墙,就在靠近院墙的地方栽了成排柳树。沟头有一棵年代久远的大柳树有凹进去的树窟窿,而这棵柳树恰长在这条沟与站前大街的交汇处。季老四在柴禾垛抽出一根树棒,隐藏在树木凹陷处盯着追过来的刘凤吉。季老四上次欺骗崔淑贤并强暴了她,这些天崔淑贤应当诉说过这件事。这次如果被他们逮住,在奉天对证出曾经强暴了山下青叶的事来,两个事和在一起,在这乱巴地的当口,落在这几个凶神恶煞人的手里,基本是有死无生。而现在,追踪自己的只有一个人,因为那个日本人在看着张老三。自己拼死一搏,还有生的希望。他刚准备好,刘凤吉就追了过来。就在刘凤吉查看路左边时,季老四挥着四尺多长、胳膊粗细的树棒向刘凤吉头部砸去。刘凤吉感觉到脑后生风,知道自己遇到偷袭。他猛然向前一跃,躲开了必挨的一棒。他下意思的抽出南部十四,打开保险。与此同时,季老四“嗷”的一声挥舞着大棒向刘凤吉砸来。此时刘凤吉避无可避,他抬手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季老四应声倒地,刘凤吉上前一步看到季老四左胸流血汩汩。刘凤吉开枪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他的初衷根本不想要季老四的命。现在看来,季老四是活不成了。 “刘桑,怎么样?”刘凤吉一听就是山田一郎来了。他回头一看,果然是山田一郎押着张老三来到近前。 “他躲在暗处偷袭我,我不得已开了枪。”刘凤吉很真诚的说。 山田一郎押着张老三到了季老四躺倒的地方,山田一郎俯下身看到季老四仍然涌出大量的鲜血,用手试了试季老四的鼻息,然后道:“他断气了!” 此时的张老三被吓得目瞪口呆,现在就是让他跑张老三也跑了了。因为他的腿肚子转了筋,裤裆也被自己的尿弄的湿漉漉的。张老三以手抱头哀哀地说:“求求大哥,不要杀我!” 刘凤吉把王八盒子掖回腰间,非常郑重的说:“只要你听话,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刘桑,现在我们怎么办?”山田一郎问道。 “不管去哪里,我们先离开这儿。”这里死了人,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味,刘凤吉恨不得一下子离开。 “我们去苏家屯,那里是中东路与安奉路的交叉点,那里去奉天的火车多。”山田一郎分析道。 “有道理!”刘凤吉赞道。“不过,我们认识路吗?” “像上次我们回田什傅沟那样,我们沿着铁路线向西,总会走到的。”山田一郎对满洲国的铁路线是非常熟悉的,在这些铁路线上,山田一郎不知跑了多少回。 吴家屯离苏家屯大约20华里。上了铁路线,在天空中找到北斗星,顺着勺柄向前大约七个北斗七星之间平均距离那颗亮闪闪的星那就是北极星。找到北极星后,就很容易找到西方。找到西边,顺着铁路线向西就能找到苏家屯。虽然距离只有20华里,但是顺着铁道走是没有人行道的。尤其过铁路桥时,只能在铁轨之间的枕木上走,这段路走的很艰难。 到了苏家屯火车站,车站钟楼上的大钟才指向十点。在候车室没等半个小时,就有一趟大连到奉天经停苏家屯站的票车。他们在吴家屯到苏家屯这一路上的两个半小时里,也没有一趟票车通过。 上了车不到一刻钟,就到了奉天驿。出了火车站,他们一分钟也没耽搁,坐了洋车去北市场。在从吴家屯到苏家屯的路上,他们俩审问了张老三。此时的张老三已经胆寒,问他什么,他就说什么。他告诉刘凤吉和山田一郎山下青叶被季老四卖到了北市场的十间房妓院。一共卖了一百块钱,季老四想多要,老鸨再也不肯加价。 十间房妓院是一所日本人开的妓院,现在已被罗刹人接管。但是牌匾并没有换,上书大大的三个汉字——吉原店。这样的场所,刘凤吉和山田一郎都没有出入过。算来只有张老三曾来过,刘凤吉一推张老三说:“进去不要搞鬼,否则,小心你的脑袋。”就这样,三人进了吉原店。 第七十五章 吉原店 北市场的大致范围一般是指富士町以东,国际大马路以西,北满站路以南,十间房大街以北的这一大块地区。整个面积接近四平方华里。1916年,张作霖升任东三省巡阅使,奉系军阀张作霖大权在握,便开始谋求发展了。在工商业这一块,他把眼光积极投向商埠地,在他的主持下,一个兴建南北市场的计划出炉了。1920年春天,北市场正式开辟,为了助力新商圈的成长,张作霖强令古城各处妓院限期迁往北市场,一下子搅热了地面,吸引色情业、娱乐业、餐饮业、金融业各种买卖纷至沓来。不到十年功夫,北市场已拥有妓院140多家,大型剧场三座,大小饭馆120多家,大型浴池3家,大型百货商场3家,各类百货店8家,其余旅馆、当铺、钱庄、烟馆、赌局、药铺、理发店不计其数。 军阀头子号令可以说是北市场兴起的首要因素,而另一个重要客观因素也不能忽视,那就是便利的交通及其引来的人潮。商埠地这块地方西有日本人经营的南满铁路,北有中国人经营的京奉铁路,东面是小西边门外京奉线的终点站,南面是中日共同经营的连接奉天驿和古城里的马拉铁道,这片区域被各种来路的轨道团团围裹。1927年,张作霖更是把辽宁总站选址在北市场的北头,让这块商圈紧追满铁附属地奉天驿前的繁华气象。说色情造就了北市场一点也不夸张,这种畸形的经济繁荣也是有目共睹的。对这种特殊的行业,日本人也是情有独钟的。他们为了发动战争筹集资金,都可以把自己的女人派到南洋为娼。日本人怎能放过毗邻自己家的铁路附属地的北市场。在大正年间,日本人就向北市场渗透这种无烟工业。这就造成了吉原店开在富士町以西与吉日町以北的高丽人集聚区。季老四之所以把山下青叶卖到这里,就是他刚从奉天驿到北市场来,最先看到的红灯区就是这里。现在,刘凤吉他们三个人坐着洋车刚要从吉日町拐到富士町,张老三就嚷道:“到了,到了!” 黄包车车夫停住了脚步,放下车辕让他们下车。刘凤吉打发了三个车夫的车钱,把山田一郎和张老三叫了过来说:“张老三,你说的就是这家?”刘凤吉挂着“吉原店”牌匾的那个处所。 “就是那个地方。我跟季老四去了两次,第一次与老鸨谈价钱,第二是就是送山下青叶去那里。”此时的张老三已宾服了刘凤吉,季老四的死对张老三的震慑力太大了,一个人掌握着另一个人的生杀大权而掌握着这个权力的人既没有上一级管他,他自己本身也肆无忌惮,那这个人是非常可怕的。而张老三所面对的这个人掌握着自己生死的人,张老三只能靠自己小心翼翼地应对着刘凤吉才有活的希望。所以现在的张老三不但不能跑,还要为刘凤吉献计献策,以此讨到刘凤吉的欢心。 “你们俩在外边先等着我,我以嫖客的身份去吉原店。我先找到山下青叶,然后再与老鸨商量为山下青叶赎身。”刘凤吉把自己的计划说与山田一郎和张老三。 山田一郎表示赞同。他说:“我们在外面等,有情况怎么联系?” “我进去就点山下青叶出场,如果成了我就向你们打两臂交叉的手势。”刘凤吉边说边比划。 山田一郎笑道:“你的手势好费解呀!” “我们那块儿的木匠就是把检查合格的工件画叉。”刘凤吉解释道。 “想法挺独特,可惜与国际潮流不符。”山田一郎学的是建筑,处处紧跟国际规范。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得赶快去了。”刘凤吉的言下之意,他晚去一秒,山下青叶就多一秒钟的危险。 山田一郎和张老三就留在富士町路东,奉天座西边一点等待。奉天座是一个颇具规模的电影院,周围做小买卖的特别多,就是到了夜里11点仍然有人在此逗留。刘凤吉大步跨过富士町路,朝吉原店走去。 吉原店门庭若市,门外至少停了三四辆刘凤吉在卧龙镇曾见过的吉普车。他不由得想起曾押送过吕柏溪后来又追赶他们的那辆吉普车。会不会这四辆车里就有那一辆啊,如果有,他会认出那个叫廖凡的中国人。其他的罗刹人,刘凤吉觉得他们长得都差不多。其实,刘凤吉并没有与他们正面接触过,只能是刘凤吉认出他们来,而绝不会他们认出刘凤吉来。于是,刘凤吉故意拿出流里流气的样子,横着就走进了吉原店的旋转门。 日本人以小见长,所以人们常称它为小日本。可刘凤吉所见的吉原店却颇为大气,这个店是个三层建筑,门廊下两个仕女模样的日本女人行鞠躬礼,活脱脱就是碧美斯香烟盒走下来的日本美人。进得门来,两排八个身着和服的日本美女继续向他鞠躬。而面前的宽敞大堂令刘凤吉眼前一亮,整个吉原店的一层除了两侧木制旋转楼梯外,整个就是一个迎宾大厅。大厅靠墙正中有一长一丈、高四尺的长台。后面有两个坐着的美女,正与两个罗刹校官说着什么。刘凤吉平生别说是日本妓院,就是中国窑子也没进过,凭进过客栈和酒楼的经验,觉得那个地方应当是办理业务的所在。除了这里,所有墙壁上都挂着宽一尺、高二尺的照片。刘凤吉回过身来见除了旋转门之外的墙壁上也挂着同样的照片。他踱步靠近照片一看,却是风俗女的介绍。照片是一幅全身像,每个风俗女都着日本中学生校服,明眸皓齿,面露微笑。每幅照片都有这个风俗女的简短介绍,既有日文的也有中文的。介绍的内容是名字、工号、年龄、身高、体重。对于这些,刘凤吉很感兴趣,这样就可以毫不费力气就可以找到山下青叶了。 刘凤吉发现了一个问题,介绍内容里缺少价格,八成这个问题需要与接待人员商议。刘凤吉从门口由左至右挨个瞧看,每个照片风俗女都是统一的校服,各个十六七岁的面容,人人娇嫩无比。看到这里,刘凤吉甚至都有一亲芳泽的冲动。可是刘凤吉的任务是救山下青叶,他努力的把这股邪火压了下去。于是他对每幅照片细细查看,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山下青叶的名字。一定是山下青叶初来乍到,照片和简介还没来得及办理?想到这里,刘凤吉急匆匆来到柜台,对接待员美女说:“我要点一个美女!” “先生,你可以告诉我们她的名字或者工号。然后你就可以到二楼开房间了。”美女接待员用流利的汉语回答。 “我想找照片以外的一个美女,我喜欢新来的,你懂得?”刘凤吉提出条件。 美女接待员会心一笑说:“先生,符合你条件的倒有一个,只是有些棘手,而且价格也高一些。”美女接待员委婉地道出这个风俗女尚未服从妓院管理的问题。 “好了,我就要这个,她叫什么名字?” “山下青叶!” 刘凤吉听到美女接待员说出这个名字,马上露出一脸惊喜。 第七十六章 救出山下青叶 先生,点新人需额外加钱500元,能不能成还得看你的运气,你同意吗?”美女接待员巧妙地向刘凤吉示意。 “算一算一共多少钱,成不成我都认。”刘凤吉急不可耐。 “一共600元钱,就在这儿交款。”柜台上的另一美女说,显然她是收款员。 刘凤吉拿出600元满洲国币给了美女收款员,美女收款员数了数放入钱箱,然后拿出一把钥匙给了刘凤吉说:“去二楼210室等,这是钥匙。” 刘凤吉从右手旋转楼梯上楼。从三楼顶垂下的水晶灯一直到达一楼半空,让刘凤吉极为惊艳。他缘木制旋转楼梯到达二楼,发现二楼中央部分一直到三楼的顶部是一个硕大的天井,天井的四个面儿才是房间。三楼地面悬挑出一圈四尺宽的走廊,走廊边缘一侧安着桃木栏杆,这让刘凤吉想起水浒传里对开封李师师的樊楼的描写。 刘凤吉环顾一下二楼的房间。天井本身是一个大大的正方形,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有九个房间,一共三十六个房间。每个房间的房门都是中式的,前台给的钥匙无疑就是开210房间这个门的。210房间就是南边这一横左起的第一个房间。因为刘凤吉看到了大红灯笼上的数字,毫无疑问是210。 刘凤吉来到210房间门前,用前台给的钥匙开了房门。这个房间很小,地中间放着一个小小的茶几,两个坐垫分别放在茶几两边的榻榻米上。对面整个面积就是一个推拉门,毫无疑问,里边才是210房间的主要部分——寝室。刘凤吉面朝拉门坐在垫子上。抄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自斟自饮起来。 突然,身后有房门被打开的声响。接着,背后就响起一个声音:“先生,人,我给你带来了。” 刘凤吉没有回头看,只顾着自己品着茶。背后有推搡的声音,脚步声有点儿踉跄。“先生,人已在你身后。”还是那个人的声音。身后那个人一定是那个传说中的龟奴,听村里人说,人们就管这种人叫“王八”。其实,人们最开始管这类人叫王八并不是指的他们是鳖或龟的意思,而是这类人忘了“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的第八项——耻,就是所谓“忘八”。后来人们以讹传讹,把“忘八”叫成了“王八”。想到这里,刘凤吉不禁哑然一笑说:“知道了,你可以退下了。” 听人的脚步和门的声音,刘凤吉知道龟奴已经出去并把门代上了。此时,身后又传来女人的“嘤嘤”的哭泣声。通过这哭泣的声音,刘凤吉可以判定,身后的人一定是山下青叶。他转过身来,看到了山下青叶那张稚嫩而又绝望的脸。“青叶。”刘凤吉轻轻叫了一声。 听到了一声亲切的呼唤,泪眼婆娑的山下青叶立刻止住了哭泣。他惊叫一声:“刘叔,怎么是你?” 刘凤吉树起食指“嘘”了一声,山下青叶马上禁声。刘凤吉指了指通向室内的推拉门,同时,他上前一步向右侧拉门,山下青叶非常乖巧地紧随其后。 两个人进到寝室,刘凤吉拉上了门。山下青叶雀跃地扑上来抱住刘凤吉说:“我太高兴了!”山下青叶会的中文词汇不多,一句太高兴就代表了她的全部心情。 “你山田一郎叔叔也来了,他就在外边。”刘凤吉告诉山下青叶道。 “太好了,我以为见不到你们了呢!”山下青叶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她想了想问:“你们是这怎样找到我的?” “我们抓到了张老三!他知道这个地方。” “那季老四呢?他就是一个魔鬼。”山下青叶恨恨地说,然后询问道:“抓住了张老三,怎么没抓住季老四?” “他死了,季老四死了。”刘凤吉道。 “他死了,季老四死了,他怎么不早点死。”山下青叶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于是她说:“罪悪がきわめて大きいこと。”她说的是死有余辜,但刘凤吉并不懂。 刘凤吉只知道季老四强行绑架了山下青叶,并不知道季老四强暴了山下青叶。刘凤吉理解她说的季老四怎么不早点死只不过对季老四的绑架的一种诅咒,并不懂得日语中死有余辜的真正含义。他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他现在真正关心的是如何顺利地把山下青叶领出这个地方。刘凤吉顿了一会儿说:“青叶,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外边通知你山田叔叔,我已经找到了你。” 刘凤吉让山下青叶在他走后锁好房门,他匆匆地走出210房间,来到一楼大厅。此时的接待大厅来了不少罗刹校尉,估计这些校尉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他们都跟刘凤吉刚才一样看墙壁上挂着的照片。 趁着人多,大厅混乱,刘凤吉走出一楼大厅。一出门就看到了站在奉天座西边的山田一郎和张老三。张老三不断地朝吉原店这个方向张望。看到刘凤吉在吉原店门前出现,张老三急忙提醒山田一郎。看到山田一郎的注意力已经转到吉原店这边,刘凤吉向他做出事先预定好的交叉手势。 山田一郎知道了已经找到了山下青叶,他刚要离开这个引人注目的地方,发现刘凤吉正在穿过富士町大街向他们走来。 三人刚一会和,刘凤吉就说:“山田君,山下青叶已经找到了,现在她在210房间。原来我打算把它赎出来。不想现在情况有变。现在大厅里挤满了罗刹的军官,他们的德行你是知道的。如果他们在吉原店得不到满足,山下青叶就可能遇到危险。” “刘桑,你担心的对。如果罗刹人在那个场合看到山下青叶,那么她就很逃过这个劫难。我们是战败国,罗刹人是可以肆无忌惮地欺负我们的。”山田一郎说出了此时的日本人在中国东北的窘况。 “我们得想出一个稳妥的办法让山下青叶走出这个门。”说到这里,刘凤吉用眼睛瞥了瞥张老三。 张老三非常惧怕刘凤吉的这种眼神。从在田什傅沟煤矿的巷道处理掉朴成焕开始,他的这种眼神越来越有慑人魂魄的能力了,尤其张老三亲眼目睹季老四的死,他对这种眼神极为恐惧。“再不让她女扮男装?罗刹人对男人可不感兴趣。”张老三嗫嚅地说。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这大半夜的男装到哪去弄?”刘凤吉赞许道,然后提出了一个最现实的问题。 张老三凑近刘凤吉的耳朵小声说:“你们有这个。”张老三说到这里,用手比划了手枪型状然后说:“用这东西弄一身衣裳太容易了。” 刘凤吉想了想,觉得这样干有点下作,但急切间真没有别的什么好办法。“好,我们俩去,我用这个,你来说。”刘凤吉也学着张老三比划的样子,以右手作手枪状。然后刘凤吉郑重地对山田一郎说:“我与张老三去给山下青叶搞一套男装去,你在这里守着,看吉原店有没有突发情况。” 山田一郎答应了一声,刘凤吉立刻带张老三顺着富士町路往北走去。走了一会儿,往东拐到了云阁电影院附近。突然,张老三发现了一个戴着礼帽的瘦小男人。他以肘碰了碰刘凤吉说:“前边那个人行吗?” “行,跟着这个人。”刘凤吉肯定地说。 他们俩跟到大观园茶楼附近,眼见那个人拐进一个幽暗的胡同。刘凤吉瞅准机会,紧跑几步,用南部十四抵住前边那个瘦小男人。而此时张老三不失时机上前一步道:“打劫! 第七十七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看来,张老三真正懂得了刘凤吉的意图,在这个过程中,刘凤吉是一言不发的,始终由张老三自己来完成抢劫。“把钱都拿出来!”张老三声音不大但很阴森。 “我一元钱也没有,刚才都输光了。”张老三本来也不是管他要钱,而是他在遵循一个规律,想要什么,就说要比你想要的东西更重要的东西。 “不拿出钱来就要你的命。”张老三提出了更高一层的恐吓。 “好汉饶命,我有一块怀表,你们拿走!千万饶我一命。”瘦小的男人不断地哀求。 “让他脱衣服,别耽误时间。”刘凤吉低声对张老三说。 “没钱就要你的衣服。快点脱外衣!”张老三听话听得够可以的,马上就加快速度。 刘凤吉听到张老三对瘦小男人的命令,立刻配合地用王八盒子使劲一顶,令瘦小男人浑身一哆嗦,他立刻说;“我脱,我脱。” 瘦小男人非常麻利地脱下上衣和裤子,张老三非常逼真地一把把衣服拿到手。“还有礼帽和鞋。”刘凤吉看这俩人没有接下来的动作,于是低声命令道。 张老三一伸手摘下他的帽子,瘦小男人也麻利地脱下自己的鞋。刘凤吉拿出二百块钱满洲国币给了那个瘦小男人说:“200元钱,够你买新的!” 瘦小男人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打劫,心想自己的这身儿衣服、鞋、礼帽,一百块钱都不值,这哪是他们打劫了我,而是我打劫了他们。他正在暗自高兴,突然听到拿枪的那个男人对他说:“你面向墙站着,闭着眼睛不准睁开,一袋烟功夫你就可以走了。如果你提前动弹,我就开枪打死你。” 瘦小男人非常听话,马上对着墙挺直站立。刘凤吉说:“老三,你先走,我在这儿看他一会儿。”说完,刘凤吉拉着张老三蹑手蹑脚的走了。至于那个瘦小男人如果能等到一袋烟功夫,就看他的诚实程度了。 刘凤吉和张老三回到奉天座,山田一郎正站在奉天座人多的地方,不时地用眼瞟着吉原店方向。看来山田一郎是一个有经验的侦查人员,像他这样做不会被人注意。看到张老三手里拿的衣裤,山田一郎高兴道:“还是很顺利呀!” “很顺利,就是缺少一个装这些衣服的兜子。”刘凤吉答道。 “这好办,我把装东西的兜子腾出来。”山田一郎回应道。 山田一郎迅速地把他的兜子腾了出来,然后帮着刘凤吉把衣服和鞋塞进兜子里,然后说:“礼帽你先戴着。” 刘凤吉把礼帽扣在头上,把帽檐压低。在山田一郎看来,刘凤吉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你们俩靠近吉原店点儿,以便于我出来后你们俩接应。”刘凤吉说完,快步奔向吉原店。 吉原店大厅里仍然挤满了人。大部分人已不再看照片,已是三两个一起唠嗑。有四个罗刹校级军官正在与老鸨争吵,看样子罗刹校官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在这种情况下,刘凤吉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他快步来到左手楼梯,只几步就转到二楼。这时候的罗刹校尉还在等候交涉,只有个别几个人性急,跃跃欲试打算上二楼瞧瞧。 事不宜迟,刘凤吉小跑着来到210房间。用钥匙打开房门锁,看到山下青叶正焦急地站在屋门口。她已听到了一楼大厅的人声越来越嘈杂,而且那声音分明就是罗刹语。自从罗刹人占领了田什傅沟,她就听说了罗刹兵对敌国女人的强暴是普遍性的。当刘凤吉出去后不一会儿,她就听到了一楼大厅传来了人声鼎沸的声音。当她听出大部分声音是罗刹语时,她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门已被刘凤吉锁上了,她认为这也不算保险。她期盼刘凤吉快点回来,可是越是存了这种心,这盼人的时间就越长。 终于听到了开锁声音,刘叔叔可下回来了。她从拉门里走出来,这样他一进门就能看到他。待到刘凤吉进入房间关上外门后,山下青叶无比激动地扑了上来搂住刘凤吉说:“叔叔,你可回来了,都要吓死我了!” 刘凤吉对山下青叶的激动并不理会,他拿下山下青叶在他身上的手径直走进寝室,拉上门后扬了扬手上的兜子说:“把你的外衣脱掉,换上这身衣服。” 山下青叶接过兜子,拿出一看是一身青布男装,不用说也知道外面的局势很是严重。于是她不再避讳刘凤吉,直接脱下妓院发的和服,穿上那个黑色的外套。然后脱掉木屐,穿上在兜子底部的双梁鞋,最后刘凤吉把自己头上的礼帽摘下来扣在山下青叶头上,活脱脱一个瘦小男人再现了。 此时,从楼下传来的嘈杂声更大了。刘凤吉对山下青叶说:“我先出去看看,再敲门你就出来。” 刘凤吉从210室出来,整个二楼还处于安静中。刘凤吉回手敲了敲门,山下青叶应声而出,刘凤吉示意她跟紧点儿,二人朝左手楼梯走去。 到楼梯口,看到此时楼下已经人头攒动,山下青叶不由得有些心惊肉跳,就是刘凤吉也是有点骇然。眼下,最关键的是下到一楼大厅,混迹到密集的人群里,那就安全多了。刘凤吉在前,山下青叶在后,循着旋转楼梯下到一半时,楼下大厅里不知谁高喊一声,因为是罗刹语,刘凤吉不知道喊的是什么,但见大厅里的人们纷纷冲向左右两侧的旋转楼梯。顷刻间,两侧楼梯就挤满了人。此时,刘凤吉已下了一半,而山下青叶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刘凤吉知道,相对于大股人流他们的逆行根本走不通。他迅速转身抱起山下青叶,往下又串了一蹬,把山下青叶掫过楼梯栏杆,自己伸出双臂尽可能把她靠近大厅地面。“青叶,注意,现在我要松手了!”刘凤吉大声道。 不待山下青叶回应,刘凤吉就松开了双手。其实,这个时候的山下青叶的双脚距离一楼大厅地面已不足一尺半高。就是如此,山下青叶双脚接触地面一刹那,她仍然惊呼一声而倒地。此时的刘凤吉已来不及注意这些,他自己也纵身跃过栏杆,落在离山下青叶不远的一楼大厅地面。 落到地面后,刘凤吉一把拉起尚坐在地上的山下青叶,离开这里奔向大门口。不想,这一幕被罗刹翻译廖凡看个正着。此时,廖凡已上了旋转楼梯的第三蹬。他发现了从楼梯栏杆翻过跳出的刘凤吉。虽然他在卧龙镇的客栈只见过这个人一面,而且是在客栈院里与吕柏溪撞个满怀那个人所追的那位。当时,廖凡在客栈账房办好了入住手续,他已出了接待室去与那两个押着吕柏溪那两个罗刹兵会和,恰好他与跑在前面的那个人相距近在咫尺,他也牢牢的记住了这个人的面貌。第二天追逃的分析会上,廖凡提出了对这个人的嫌疑,四个人一致认为那一逃一追的两个人的嫌疑最大。现在,他看到了这个人跳过楼梯栏杆,于是廖凡大喊一声:“Лoвntь6eглeцoв” 第七十八章 脱险 廖凡用罗刹语喊的“抓逃犯”的声音被鼎沸的嘈杂声所淹没;他试图从旋转楼梯返回到大厅以便追踪逃犯的努力最终也归于失败。他只能顺着人流上了二楼,他打算返回一楼,而相对于众多想上二楼的人们来说,他只是势单力薄的小小逆流,现在想下去难于上青天。廖凡只能焦急地等待,等待那些校尉们蜂蛹地上楼后他才有机会下楼。 待到廖凡从旋转楼梯下得楼梯,再穿过大厅跑出吉原店大门,他口里称的那个逃犯早已无影无踪。看来通过这个人来追踪吕柏溪的想法已成泡影。当廖凡看到那个人从旋转楼梯跳下的时候,他有一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觉。但他受阻于蜂拥上楼的罗刹校尉们,待到追出去顿觉希望破灭。现在得到的唯一成果是这个人的出现,就预示着吕柏溪也来到了奉天。他们四个人追到本溪湖时,在判断吕柏溪的去向的时候,廖凡认为这伙人一定去了奉天,而另外三个人一致认为他们仍在本溪湖。因此四个人起了争执。现在看来,还是自己的判断正确。但这次押送吕柏溪到本溪湖,他是负全责的,不是你一个判断正确就能向上级交待的。今天下午他们四人追到奉天,仍然没有得到一丝半点关于吕柏溪去向的信息。在奉天要想找到吕柏溪简直就是大海捞针,他们确定汇报给罗蒙诺夫。 他们四个心怀忐忑回到三井大厦,不知道罗蒙诺夫要给他们定个什么罪。果然,听到吕柏溪在卧龙镇被救走的汇报后,罗蒙诺夫不禁勃然大怒。把他们四个人逐一骂了一顿。最后,现令三天,他们必须找到吕柏溪,否则军法从事。他们四人决定分头去找,为此,罗蒙诺夫给他们开了无豁免搜查证,他们可以进入任何场所去搜寻。四个人分头寻找,廖凡负责南市场和北市场。因为这两地是传统的杂八地,鱼龙混杂,外来人口极易隐藏。鉴于此,罗蒙诺夫给廖凡加派了三个罗刹兵。在南市场搜索了两个多小时,没有任何线索。接近午夜,他们来到了北市场,仍然无果。三个罗刹兵此时早已厌倦了搜索,而热衷追踪妇女。到了吉原店,三个罗刹兵一致认为应当到这里来搜一搜。廖凡知道他们的用意,但也不能不同意。这三个罗刹兵不是他的下属,只是罗蒙诺夫分配给他临时帮忙的,他们的过分举动廖凡也约束不了。进了吉原店,三个罗刹兵就拿出无豁免搜查证,以此要挟老鸨白逛妓院。由于吉原店已为罗刹军管,老鸨并不惧怕这三个罗刹兵,所以三个罗刹兵就与老鸨吵闹了起来。由于今晚来的罗刹校尉较多,吉原店一时接待不过来,与老鸨争吵的人不一会儿又增加了几十个校尉。在这种场合下,又见来了许多自家军中的校尉,三个罗刹兵更加有恃无恐。一个罗刹兵大喊一声,冲上楼梯准备去二楼,另外两个罗刹兵也呐喊助威跟着跑了过去。大厅里的校尉们正等的五脊六兽,发一声喊都冲向了左右楼梯,就连廖凡都被裹挟着上了楼梯。等到廖凡发现了那个人时,他已经身不由己了。 刘凤吉是在下楼梯一半时发现的廖凡,因为在一堆白种罗刹人里夹杂着一个黄种中国人非常显眼。没有进到吉原店之前,当刘凤吉看到四辆吉普车时,他就显现过这个念头,但他马上就否决了,因为在奉天,这种占领军的车在大街上随处可见。当刘凤吉见到了这个在卧龙镇有一面之缘的人,他身上冒了一身冷汗。他拉起地上的山下青叶,不再掩饰自己的行为,而是夺门逃逸。 此时山田一郎和张老三已经接近吉原店门口,刘凤吉逃出吉原店就看到了他们俩。他们四个人相会的一刹那间刘凤吉说:“掩护我们,看到我们没影后去到抢衣服的那个地方汇合。” 说完,刘凤吉拽着山下青叶迅速跑过富士町大街,不一会儿就湮没在奉天座后面的胡同的黑暗中。山田一郎见刘凤吉给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他很奇怪吉原店的人为什么到现在仍没有追出来?他原以为老鸨和龟奴会出来追赶,他哪里知道竟是押送吕柏溪的罗刹人。装作路人的山田一郎和张老三,没有逃也似的快跑离开这里的必要,那样的话便能引起别人的怀疑。山田一郎和张老三有条不紊地横跨富士町大街,然后拐向大观园茶楼。 大观园茶楼除了喝茶以外,它的主要作用是用来听评书。一个小时前,这里的评书刚刚散场。这个时候,有许多推车卖吃食的来到这里,一些听评书的在这里吃些宵夜,所以刘凤吉和山下青叶到这里时,这一片区域还很热闹。“青叶,你饿没饿?”刘凤吉问。 说实在的,山下青叶确实饿了。自从落在季老四和张老三手里,她就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人明显瘦下来了。特别是今天下午被季老四糟蹋后,她自己死的心都有。接着一连串的变故,自己被季老四卖入妓院,然后老鸨又让她接客,她的心情一次又一次落入谷底,别说没人让她吃饭,就是眼前摆上山珍海味她也没有心情看一眼。但看到刘凤吉,她的心里燃起了希望。待到逃出吉原店,她的心情大好,随之而来的就是她觉得饿了。“叔叔,我饿了,我觉得一天都没有吃过东西了。” “喂!伙计,给煮一碗馄钝。”刘凤吉对一个生着通红炉火的摊位的中年男子喊道。 那个摊主应声而起,麻利地从盖着盖子的盆中取出包好的馄饨,放入滚沸的水中。没到吸半袋烟的功夫,一碗馄饨就放到了山下青叶的桌前。 山下青叶刚吃几口,山田一郎和张老三就赶了过来。“刘桑,吉原店里没有人出来,看你俩消失在胡同里,我们俩就过来了。” “山田君,我们俩以后就不要这样称呼了,免得有人知道你是日本人。我就管你叫老田,你就管我叫老刘,好不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刘凤吉的担心真不是多余的。 刘凤吉给馄钝摊会了账,又到临近的摊位买了十个粘火烧,给他们三个人充饥。看看山下青叶差不多吃完了馄饨,刘凤吉说:“现在我们就离开这儿,用不了多久,罗刹人就能到这儿来搜查。” 山田一郎深有同感,他说:“我们先离开这里,然后再合计去哪儿。” 四个人说走就走,不大一会儿,他们就没入了黑漆漆的胡同。这四个人里,刘凤吉和山下青叶没有来过奉天,张老三来过两次这里,但活动范围大体在这铁道西部的安福街一带,他对北市场这一带也是两眼一抹黑。算起来,来过这一带的只有山田一郎一个。山田一郎来满洲十年间,由于工作需要,每年至少有两次来奉天。他有好几次在京奉线终点站北奉天驿乘过车,并在等车的间隙逛过北市场,各处的基本方位他还掌握。他提议道:“我们去北奉天驿!” 第七十九章 鹤见街 京奉铁路是清朝末年修建的一条铁路。起自bj天安门广场东南侧的京奉铁路正阳门东站,终至奉天省的奉天城站。清宣统三年,在奉天皇寺地区的东北角修建了“奉天新站”,民国二年又移址改建于西城外小西边门的奉天省立第五小学附近,并更名为“奉天城站”。民国十五年,张作霖及奉天当局重新选址,筹建新站。因为民国十九年建成时,张学良已经易帜加入了南京政府,奉天省已改为ln省,民国二十年3月19日正式投入使用,命名为辽宁总站。满洲国康德元年,辽宁总站被更名北奉天驿。此时此刻,刘凤吉看到的正是北奉天驿。车站的时钟已经过了午夜12点,忙碌一天的车站已经趋于寂静。估计一直到早晨不会再有火车进出了,因为候车室已经闭门熄灯。即使此刻有火车在这里发出,刘凤吉也不敢贸然进入车站,这里是离北市场最近的车站,应当是罗刹人搜查他们的首选。他最初的想法是在这里找一家客栈住一宿,看来在这里住宿也是很危险的。刘凤吉自言自语道:“越快离开这里越好。” “我们应当去安福街。”张老三破天荒第一次提出建议。 “老三说的对!”刘凤吉夸奖道。“洋车,来四个洋车。”刘凤吉向不远处等客人的拉车夫招手。 洋车应声而至,刘凤吉要的是四辆,而一下子来了五台。刘凤吉只好末位淘汰,选了前四台洋车。上了车刘凤吉吩咐道:“老三打头,老田跟二,青叶第三,我来断后。去铁西的安福街!” “车夫兄弟,去安福街怎么走简便?”还没正式上道,四个车夫基本在一个圈子里转弯,刘凤吉发问。 头车答道:“走大道,就走富士町、浪速通、宫岛町、南两孔桥。走僻静小路,就走老道口、三孔桥、皇姑屯。” “好,就走老道口这条路,越快越好。”刘凤吉吩咐道。 “先生,走这条路,大半夜的,黑咕隆咚的,不好走……”头车提出困难。 还没等他说完,刘凤吉抢道:“大兄弟,我知道了。我给你们加钱,价钱翻番怎么样?” “好嘞!老道口,走嘞!”众车夫一声呼啸,拉车小跑上路。 洋车过了老道口,街道上全无了灯光,车夫点起车灯。一轮下弦月高挂在南天,从南至北的浩瀚银河,随着秋天的来临,日趋明亮。所有这些亮光,都不足以照亮前行的道路。刚点亮的洋车灯亦是聊胜于无。车夫们只能凭着记忆躲避着路上的坑洼,还好,这几日没有下雨,即使有些颠簸,并未影响行进速度。“先生,这么晚了,是投亲呀还是访友呐?”拉刘凤吉的这个车夫,特别健谈,这么半天不说话,有点憋不住。 “做点小生意。”刘凤吉敷衍道。 “做生意,这三更半夜的客栈可不好找。那里是工厂区,客栈很少。”车夫继续道。 “原来打算到那里找个熟人,这火车一晚点,就错过了时间,这夜半更深的,找人家确实不合适。大兄弟,你说这功夫到哪好找客栈?”刘凤吉看看已脱离了危险,他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住。 “铁西千穗通路南的鹤见呀!那个地方客栈多的数不过来。”车夫不无夸张地说。其实车夫自己有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猫腻,这个时候他给客栈送去客人,客栈会打赏他五毛钱。 “那好,就去千穗通路南的鹤见。”刘凤吉吩咐道。 “先生,去千穗通路南的鹤见比去安福街远多了!”车夫的潜台词当然是要加钱。 “大兄弟,我明白,给你们加钱。”刘凤吉贴心地说。 “头车,去千穗通路南的鹤见!”刘凤吉所乘车的车夫拉长声音道,这声音在秋夜里显得特别悠长。头车听到后,回了一声“好嘞”。 铁西的大规模开发建设始于满洲国康德四年,日本的一些着名的财阀如住友、日立、三菱、太阳、东芝均在此设厂。也就在这一年,奉天的十一个区划里有了铁西这个名字。满铁株式会社与奉天市公署共同出资满洲国币350万元成立奉天工业土地股份有限公司,经营铁西地区的土地。满铁将揽军屯一带划定为日本人的居住区,他们低价收买土地,将居住在这里的居民和工商业户强行迁往千穗通路南的都岛、鹤见一带,并将这一带划定为中国人的居住和商业区。揽军屯大小商号被迫纷纷迁到鹤见一带重建。当时在鹤见、都岛街上有私营银号、食杂、洋杂、下杂、服装、百货、糖果、糕点、药店、浆洗、浴池、旅店、典当等行业,文化娱乐”场所也都集中在该地区。 千穗通路南的鹤见果然是一个热闹所在,四辆洋车载着刘凤吉一行四人到了这里时间已是凌晨两点,这里仍然是灯火辉煌。头车停在一个名叫同福客栈的所在,不大一会儿,另外三个车也停在这个客栈门前。那个饶舌的车夫对刘凤吉说:“这个客栈宽敞干净,宿费便宜,并且黑天白夜的都开着,交通也便利。住在这再好不过了。” 还没等四个人下车,老板娘就从店里迎了出来。那老板娘什么也不说,上来就把刘凤吉拽下车,接着就把他拉进客栈。“大兄弟,这么晚了,哪里也别去了,就住姐这。” 其实,不用这样热情,不用这般拉扯,刘凤吉也要住在这里。这三更半夜还有的选择吗?多一分在外边,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险。“都快进来,就住在这了,” 进得大厅,发现大厅果然宽敞。刘凤吉发现有那个饶舌的车夫也跟着进来了,这才想起还没有跟车夫们结账。 刘凤吉给了洋车夫每人十元钱,车夫千恩万谢地走了。刘凤吉对老板娘说:“开两间房,一个三人间,一个单间。”老板娘有些诧异,继而才发现那个长得瘦小的原来是个女人。 开好房间后,伙计领着他们上了二楼。刘凤吉要求两个房间挨着,山下青叶的房间是单间,也就是说这个房间花的是同他们住的房间一样多的钱。对此,刘凤吉也是无奈,为了安全,多花就花了呗。 刘凤吉和山田一郎一同检查了山下青叶的房间,二人还算满意。刘凤吉看了山下青叶一眼道:“今天休息,明天上午给你买衣服。” 回到他们自己的三人间,发现张老三已歪在靠窗的那张床假寐。他们俩一进屋,张老三坐了起来。刘凤吉摆了摆手说:“你就睡那张床。”刘凤吉拿出500元钱递给张老三说:“今天你的表现总的说来还不错。对于你帮助季老四干坏事我们不追究了,给你这些钱就当这些日子的花销,明天你就可以回去了。” “我不回去了,我愿意跟你们在一起。”张老三出人意料的回答道。 第八十章 回程 张老三语出惊人,让山田一郎觉得不可思议。其实,刘凤吉原本打算继续扣押张老三一阵子,免得一经把他放了,他就到占领军当局告密。但是,继续把张老三扣在自己手里,始终是一个隐患。为了安全起见,最好把他做掉,这样就能一劳永逸。可是刘凤吉实在下不去这个手。刘凤吉是这样打算的,明天一早自己带着张老三去本溪湖的山嘴子村,让留在那里的陈福臣把张老三送回田什傅沟。在这期间,刘凤吉打算去本溪湖的北台镇找回孟宪成和万玉林。这些人汇在一起后,一起骑马去奉天。刘凤吉早就听说奉天最数城里的中街热闹繁华,莫不如带着大伙儿在城里找个地住下。最后把山田一郎和山下青叶接过来一起来住,度过这兵荒马乱的日子,好让他们俩以及崔淑贤回国。 “我一回到田什傅沟,季老四的父母一准跟我打听季老四,我不想找这个麻烦。”张老三开始解释他不打算回去的理由。 “就这么点理由?你可以说季老四和那日本女人留在奉天不回来了。就他那样的父母还能来奉天核实呀!”刘凤吉认为张老三说的话站不住脚。 “我主要想跟着你们比我在田什傅沟混得好!”说这个话时,张老三眼里透着激动。 “看来,这句话是张老三的真实想法。”刘凤吉心里暗道。那么明天的行程就得改一改了。那就是明天坐火车到本溪湖,找到孟宪成和万玉林,然后四个人一起去山嘴子村。顺便让张老三见一见张二姑夫妇,好让张老三的家人知道张老三与他们在一起。至于季老四吗,那就让别人想象去。“那好,现在天太晚了,咱们仨睡觉,这个话题明天再议。” 三人躺在床上,尽管觉得很困,但刘凤吉久久不能入睡。从八一五起,到现在差不多有半个多月了。记得那天是阴历七月初八,今天是七月二十四,刘凤吉屈指一算,整整十七天了。在这十几天里,每一天都过得惊心动魄。一幕一幕,浮现在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听里边的两张床,已经发出了微微的鼾声,看来山田一郎和张老三已经进入梦乡。 刘凤吉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钟,这一觉睡的真香。看到刘凤吉睁开双眼,山下青叶连忙跑了出去。待到刘凤吉穿戴洗漱完毕,山下青叶提着食盒进了房间。“刘叔叔,饿了,旁边雁鸣春的饭菜,山田叔叔订的,刚刚做好,趁热吃! “早上我和老三逛街,在路边摊吃了早餐。现在过了十点,卖早餐的早收摊了,所以才去了大饭庄订餐。”山田一郎看到刘凤吉有些疑惑,于是解释道。 刘凤吉并不客气,把食盒打开,一盒一盒地放在房间的八仙桌上,立刻扑鼻的香气弥漫在整个房间。昨天半夜胡弄了两张粘火烧,到这个时候确实饿了。也不管什么酱肘子,还是糖醋鲤鱼,一阵风卷残云,吃个干干净净。 用过饭后,刘凤吉、山田一郎、山下青叶、张老三开了一个小会。刘凤吉首先道:“为了解救山下青叶,我们九个人分了三下:一处在山嘴子,一处在本溪湖的北台子,一处就在我们这儿。现在解救任务完成了,我们还得回归一处。” “归一处,应当都归到奉天来。”山田一郎提议道。 “我赞成都归到奉天来。”张老三怯懦地说。 其实,每个人都从对自身是否有利来考虑。山田一郎考虑到奉天是省城,是大城市,有利于对日本人的遣返回国。而张老三考虑的是如果都归到奉天,他就不用动地方理所当然地留在刘凤吉这一伙儿了。如果去本溪湖北台子,有可能就通过自己的二姑父,把自己送回田什傅沟了。 山下青叶不置可否。日本是一个男权社会的国家,明治维新以来,日本社会迅速西化,但西方国家给予妇女的选举权在日本是绝没有的。在日本,男人们讨论的问题,是不允许女人置喙的。 山田一郎和张老三都表明了观点。对此刘凤吉并未评论。刘凤吉话锋一转道:“山田君和青叶留在这里,我和老三去本溪湖的北台子,今天下午就走。” 张老三一听,刘凤吉安排自己的恰恰是自己不愿干的事情。但怯于刘凤吉的威严,张老三并不敢提出反对意见,他心里盘算着在这个与刘凤吉单独相处的过程中,如何取悦于刘凤吉,获得他的欢心和赏识,从而使自己不受到抛弃。 “山田君,你是知道为什么把你与青叶留在奉天原地不动的。所以,在我没有回来之前,除非有必要,你和青叶就呆在这客栈。比如,一日三餐,你出钱让店里的伙计去买。不要买日料,尽可能买本地人爱吃的饭菜。把自己装成比本地人还本地人的样子,山田君,跟别人说话不要那么客气。青叶,跟别人说话时,不要老鞠躬。再有青叶一走路就小跑似的,这么就明白无误地告诉人家你是日本人。”刘凤吉马上就要离开奉天,他实在放心不下山田一郎和山下青叶。在这乱世之中,身为战败国的子民,命运实在岌岌可危。所以刘凤吉在临行之前,一改平时的惜字如金,而喋喋不休告诫他们俩。 十二点一过,刘凤吉和张老三走出同福客栈。坐上洋车去位于宫岛町的车马市。这一天阴历七月二十四,出门时看过同福客栈的黄历牌阳历八月份的最后一天——8月31日了。奉天城的天气仍然很热,柏油马路似乎都被晒软了。两个车夫穿的汗搭已经湿透,他们俩还时不时地用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擦一擦脸上lil淋漓的汗水。 宫岛町的车马市就在浑河北岸,八一五之前规模不大,那时市内的交通主要靠有轨电车。满洲国一倒台,发电厂停止了运转,不用说摩电车停运,除了占领军占据的地方,用电照明都是可望不可及的事情了。所以宫岛町的车马市迅速地扩大,就连原来开汽车的司机也在家待不住,也到这里干这份营生来了。 刘凤吉找了一辆带棚的小车子。小车子是轿车的样式,在普通的双轮大车上扣了一座棚子,由车身和车厢两部分组成,整个车体似比大车略小,但制作较精细。车身前部是车辕和赶车人坐的车沿子,中部平板则是扣车厢坐乘客之处,后有二尺左右长的车尾,既为配重平衡,也可放一些相关物品。这个小车子只有一头菊花青骡子驾辕拉车,刘凤吉相中了这辆车,与车老板谈好了价钱,二人坐进车厢。车老板扬起红缨马鞭,“驾”的一声,向东南走浑河洋桥,在一片拴在骡子脖子上的铃铛声中向吴家屯奔去。 第八十一章 从吴家屯返程 吴家屯就是昨天刘凤吉和山田一郎强行把季老四和张老三弄下火车的地方,这是个安奉线上的一个四等小站。从这里上车,自身安全可以得到保障。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张老三知道,没准罗刹人在奉天驿和北奉天驿守株待兔呢,甚至在苏家屯火车站也可能设了卡。所以一听到刘凤吉说要去吴家屯,张老三惴惴不安的心情马上平复立刻变得嬉皮笑脸起来。“刘哥,到了吴家屯,可要请我吃顿好的呀!”张老三也不知道他俩谁的岁数大,就管刘凤吉叫起哥来。 吴家屯屁大点地方的一个乡村,能有什么像样的饭馆,刘凤吉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他。俩个人在路上颠簸了两个半钟头到了吴家屯,这里别说有个像样的饭馆,就是个路边摊也没有一个。看到这种情形,张老三自然失望之极。刘凤吉付了车钱,车老板手里有了今天的嚼咕钱,欢天喜地的回了奉天。 既然没了吃饭的去处,两人直接去了车站。去了售票口买票,卖票的说三点十分有一趟去本溪湖的火车,刘凤吉就买了这趟车的票。看看离火车到站还有一个多小时,刘凤吉决定领着张老三去车站外的村子逛逛。张老三一听说要到村子里去逛逛,他连忙说:“我不去,那里没有可遛遛的地方。” 刘凤吉一听到张老三的拒绝,立刻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这不赖张老三,只能赖自己疏忽大意了。 “我们俩不去村西头,就到村子东头走走。”刘凤吉赶忙说明。 张老三真想说愿意去遛遛你就自己去遛遛,我就在车站呆着。可是他知道刘凤吉还不是很信得过自己,现如今自己只能在刘凤吉的视线之内。于是他说:“那就走呗,可是往东呀!” 出了车站往东,走了不远,就看见了一个作坊。这对于张老三可是一个佳音,作坊的字号叫做独一处熏鸡。可惜张老三不识字,不然非得扑过去不可。刘凤吉掏出钱来,递给张老三指着那作坊说:“还不过去买一只。” 张老三一脸懵逼,拿着钱满脸狐疑地到路那边的作坊去了。刘凤吉发现不远处的大槐树下有七八个人聚在一起闲聊,于是就凑了过去。 “昨晚天刚黑,我老伴正在铺被,这时候听到“砰”的一声响。你们猜这是什么动静?这就是枪声,这个声音我太熟了。光绪三十一年,日本和俄国在沙河打仗,就是这个声音,跟炒蹦豆式的连成一片。”一个坐在大槐树底下大石头上白胡子老头绘声绘色地说着,他身旁还放着拐杖。 “你听的那声响,就是枪响。就是这声枪响打死了桥边躺着的那个人。”一个戴着草帽的中年人说。 “尸首已经被村公所拉到西边儿乱坟岗子埋了。一早有人给他盖了一领炕席,但那也还是吓人倒怪的。还是整走了好。”一个老太太说。 “这兵荒马乱的,出了人命没人管。小鼻子败了,不管。大鼻子,胜了,也不管。这可哪天是个头呀!”那个白胡子老头长叹了一声。 刘凤吉并没有打算走到大槐树底下,但他距这帮人的距离足以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听到这里,刘凤吉对季老四的事情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他还想听一听进一步的情况,不料,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刘哥,那边的作坊做熏鸡的,他们不零卖。”张老三给钱都花不出去,声音里透着十分不自信。 刘凤吉还想听一听大槐树底下的人们还说些什么,于是又掏出一把钱塞给了张老三说:“他说卖几个你就买几个!” 张老三飞一般奔回了熏鸡作坊,刘凤吉继续偷听大槐树底下人们的谈话。“听说了吗,那个死人不是咱们南北二屯的。听村公所的人说,他可能是过路的在这下了火车,然后被仇家杀死在这。”还是那个戴草帽的中年人透露的消息。 刘凤吉觉得分析得还算准确。接着,讲话的是一个年轻人,他说:“听说村公所报给了上边,可上边人没人管这事儿。所以村公所就一埋了之。”这个时候,张老三拿着一堆熏鸡回来了,熏鸡是用荷叶包着的,看那个样子张老三就要拿不住了。刘凤吉迎上去拿了两只,张老三手里还剩三只,不用问,五只熏鸡才是最少的批发量。 回车站的路上,遇上了一个食杂铺,刘凤吉他们俩买了一瓶散白酒,并顺便买了一个筐,好用它装熏鸡。 进入车站候车室,车站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检票了。在这里上车的旅客很少,在闸口只有两个人候检。刘凤吉和张老三跟着前面两个人检票进站。 火车带着风声进了站,八一五后刘凤吉乘了几回火车,但火车进站的呼啸声仍然让他震撼。 车厢里人不多,刘凤吉和张老三在车厢中部找了一个整空没人的座位坐下。刘凤吉拿出那瓶散白酒,张老三从筐里拿出一只熏鸡。两个人因陋就简,撕开熏鸡,一人一个鸡腿,两人交换对着瓶嘴儿喝起酒来。 两人喝的口很大,刚过一站,张老三的头就晕乎乎起来。“刘哥,我就喜欢这种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生活。”张老三酒虽有点上头,但自己订下的讨好刘凤吉的宗旨仍然有效。 “那么你是说我们是打家劫舍,专干剪径的那种人?”刘凤吉反问道。 “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们是行侠仗义,扶危……”张老三一时想不起来怎么说了,脸红的窘在那里。 “扶危济困。”刘凤吉提醒道。 “对,是扶危济困。你看呐,小鬼子、二鬼子家……家什么了?”张老三一说到关键的词儿就掉链子。 “家眷。”刘凤吉提醒道。 “是,是家眷。她们的国败了,她们的男人死的死,逃的逃。一句话,她们的背字走到底了。她们被坑被骗有谁来管?可就是你们来管了,这不是扶危济困是什么?”张老三几口酒下肚,说的话利索多了。 “嘘。”刘凤吉竖起食指在嘴唇中间表示禁声。这个时候,火车停了,从车厢的那一头走过来两个罗刹兵。“喝酒!”刘凤吉把酒瓶递给张老三。然后大声地说。 酒喝到这个份儿上,张老三不再拘束,接过酒瓶“咕嘟”就是一口。然后把骨头扔在桌上,又撕了一个鸡翅膀。 两个罗刹兵越走越近,他们似乎闻到了熏鸡与白酒的味道。罗刹兵快步来到刘凤吉和张老三的座席跟前,两人分别大咧咧坐在刘凤吉和张老三的身旁。其中一个罗刹兵嗅了嗅鼻子说:“Бeлвnh,哈拉哨!” 刘凤吉知道“哈拉哨”是好的意思,至于前边那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罗刹兵的肢体语言已经明白无误地指向了那个酒瓶。刘凤吉示意张老三把酒瓶给那个罗刹兵,张老三马上把酒瓶递给了说话的罗刹兵,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并说:“老总请!” 第八十二章 回到北台子 喝酒是男人间沟通情感的快捷方式,即使是语言不通的几个人也是如此。罗刹人好酒,尤其喜好烈性酒。张老三递过酒瓶,那个罗刹兵丝毫没有客气扬起酒瓶猛喝了一大口,然后把酒瓶放到六人共用的小桌上,刘凤吉偷眼一瞥,瓶子里的酒明显下去一指高。刘凤吉心里暗中赞叹,人都说老毛子能喝,今天看来确实如此。另一个罗刹兵也不甘示弱,拿起刚放在小桌上的酒瓶也灌了一大口,放在小桌上同样是瓶子里的酒明显去掉一指高。张老三从筐里取出一只熏鸡,把荷叶摊开,讨好地放在两个罗刹兵面前。两个罗刹兵看到又一只油汪汪的鸡放在自己面前,马上扯下鸡腿大嚼起来。看到这两个罗刹兵的狼吞虎咽样子,而这些食物却是自己施舍的,刘凤吉不禁有了高高在上的感觉。听张二姑父说,罗刹人在没有拆北台制铁所之前,他们的车皮竟然往回拉炕席,北台的老百姓还在笑话这罗刹国得多穷啊! 车到歪头山,又上来了两个罗刹兵。这两个罗刹兵每人手拿着一瓶俄得克,他们俩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可是当他们闻到烈性酒的味道,立刻就奔刘凤吉他们的座位而来。本着酒友一家亲的原则,先前那两个罗刹兵主动这往里串串,腾出两个人的位置。后来的两人罗刹兵一落座,立刻操起放在桌上的酒瓶子就喝。一个人喝完,马上给另一个人,并且不断树起大拇指说哈拉哨。张老三又从筐里取出一只熏鸡给了后来的两个罗刹兵。可是不知为什么,这两个后来的罗刹兵并不吃鸡,只是一个劲儿的灌酒。先来的那两个罗刹兵也见样学样,只要那酒瓶放在桌上,他们俩就拿过来喝一口。无奈僧多粥少,没到几分钟,这瓶散白酒就见了底。后来的那两个罗刹兵见状,分别拿出自己的那瓶俄得克放在桌上,其中一个人对刘凤吉和张老三说:“Пoжaлyncta,nвыtoжe”刘凤吉虽然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但他看懂了罗刹兵的手势,这是邀请他们两个喝酒呀!刘凤吉也不客气,拿起蓝瓦瓦的酒瓶喝了一小口,然后递给了张老三。张老三学着罗刹兵的样子喝了一大口,然后把瓶子放到小桌上。刘凤吉问:“你感觉这酒怎样?” “我觉得就像咱那散白酒多加了水。”张老三实话实说。 “精辟,说的真精辟,没看出来,你还是有点才的。”刘凤吉连声赞道。 一时间,这节车厢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画面。六个人分成两部分,四个罗刹兵大口嚼着中国的熏鸡,而两个中国人在分享着罗刹国的俄得克。他们语言不通,只有一句“哈拉哨”是他们共通的。如果这个世界都像今天喝酒那么和谐,那该多么美好呀! 下午5:00,火车停在宫原火车站。刘凤吉与四个罗刹兵惜别,刘凤吉把筐里剩下的两个熏鸡分别赠送给前后来的两拨罗刹兵。 出了宫原火车站,刘凤吉和张老三坐上洋车去北台。张老三对这里很熟,他每年都要来这里两、三趟。但是那时候坐不起洋车,每次都要步行两个多小时,而且每次来时都背包摞伞的拿许多田什傅沟当地的土特产。这样,步行两个多小时,有时东西多了要走三个小时,其辛苦是可想而知的。如今开天辟地第一回坐着洋车去了北台,真是风光啊!看来还是跟着刘老大好呀! 车到北台制铁所,天还没黑,只是暗了许多。找到来福客栈,这是刘凤吉、山田一郎跟张二姑父去奉天前张二姑父建议孟宪成和万玉林住的客栈。 孟宪成和万玉林正要出福客栈去吃晚饭,刘凤吉差点没跟他们俩走个顶头碰。 孟宪成没有想到刘凤吉这么快就回来了,一时反应不过来。“大哥,我回来了!” 孟宪成一下子抓住刘凤吉的手摇晃起来,激动地说:“可把你们盼回来了。”说到这儿,刘凤吉身后并没有山田一郎,只有一个陌生人。他不禁问道:“山田一郎呢?怎么没找到青叶?” 刘凤吉并不急于回答孟宪成的问题,他问道:“你们俩是不是出去吃饭?”得到孟宪成肯定的回答后,刘凤吉说:“我们去到饭馆再说。” 万玉林也与刘凤吉打招呼,然后四个人一起去饭馆。 四个人要了两荤两素小菜,烫了两壶老白干。孟宪成斟满酒盅,四个人一饮而尽。刘凤吉说:“给你俩介绍新朋友——张老三。” 一提到张老三,万玉林马上想起胡二狗提到的张老三。他惊讶于怎么事隔两天,被追踪的人怎么成了朋友?刘凤吉看到万玉林和孟宪成的一脸迷惑,他开口道:“这次解救山下青叶,张老弟作出了巨大的贡献。现在,他也成为了我们中的一员。” 关于张老三的疑惑解了,但关于山下青叶的事仍然语焉不详。孟宪成问:“那山下青叶……” “山下青叶救了下来,她现在很安全。山田一郎和她都留在了奉天。明天我们就去山嘴子与那里的留守人员会和,然后我们一起都去奉天。”刘凤吉非常简单地解答了他们的疑惑。 “太好了,出劳工前我就想到奉天见见大世面。”孟宪成显得非常高兴。 “我可听说到奉天是见见大十面,是皇宫里的大十面,不是见见大世面。”万玉林撂下酒盅,纠正孟宪成的说法。 大十面学名石经幢,立在奉天皇宫前东华门南侧,为八面石柱形,由天盖、幢身、幢座三部分组成,天盖为八角亭檐式,上为瓦垄纹饰,下为檐枋;转角处为一斗二拱的斗拱形制;幢身八面,每面竖刻阴文五六行不等,共有五百多个文字,但大部分字迹早已模糊不清;幢座八面,各有力士凫兽浮雕像。因其八面加上顶、底座,故人们俗称大十面,后来谐音大世面。经幢是寺庙中的构件,作用相当于石碑,雕刻启请文、咒文、佛号等,并记载寺庙建筑年代等事宜。看来万玉林纠正的不为不对,只不过此时此刻有点儿显得矫情。 这让孟宪成较为尴尬,于是他也撂下酒盅还想说点什么。刘凤吉端起酒盅说:“不管它是世面还是十面,我们干了这盅,今天晚上不醉不归。” 四个人一仰脖都干了此盅,大家喝的都很尽兴。尤其张老三更为高兴,自从刘凤吉给孟宪成和万玉林介绍他是新朋友,张老三一颗悬着的心算落在肚子里了。他从话外之音里听出,刘凤吉已完全接纳了自己,于是张老三逢喝必干。再加上孟宪成和万玉林以欢迎的名义分别与他干酒,这个饭馆的酒盅是七钱的大盅,连干六个就是四两多。四个人不知不觉就喝了十壶,算一算就是二斤。加上这老白干是实打实的六十度,一口下去就是一道热线入胃。张老三喝的又多又猛。老板娘烫到十四壶时,张老三“扑腾”一声,醉倒在桌子底下。 第八十三章 回山嘴子 张老三喝酒还算实诚,菜没吃几口,老白干却没少喝。刘凤吉他们三个人七手八脚地把张老三弄回来福客栈。张老三早已醒来,只是呕吐不止。万玉林把房间里的大铜脸盆拿来接那秽物,他捏着自己的鼻子把那东西倒进厕所。就是这样,万玉林缓了半天,仍然恶心不止。 张老三完全清醒已是天光大亮,另一张床上睡着万玉林,昨晚给张老三又收拾呕吐物又是端茶倒水,折腾大半夜,此时,万玉林仍在酣睡。刘凤吉与孟宪成又开了一个房间,就在隔壁。他们也和万玉林一样,忙活到十二点才睡,此时仍在梦乡。 张老三想一想昨晚的事情心里很是惭愧,躺在床上觉得很不自在。他责怪自己太贪杯了,暗暗下决心再不喝酒了。他起床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此时已是五点多钟,太阳虽被山岚挡着,但东方的天际却红了一大片。街道上不时有人走过,他们一般都是做早晨生意的,各个行色匆匆。张老三知道早市在前边不远的地方,他想逛逛早市,顺便给大伙买一些早点。谁知还没走到早市,迎头就碰上了二姑父。二姑父劈头就问:“季老四和那日本女孩呢?” “那日本女孩已被刘凤吉安排与山田一郎一起留在奉天了,”张老三实话实说。 “那季老四呢?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二姑父继续追问。 关于季老四的去向,张老三可不敢实话实说。张老三只得说:“他……他也留在了奉天。” 二姑父见张老三说的吞吞吐吐,更加引起了二姑父的怀疑。“你们是不是在奉天干了什么坏事,你害怕了,这才跑回这里?”二姑父的分析不容置疑。 “我是与刘凤吉一起回来的,我们是回来找来福客栈住的那个姓孟的和姓万的。”张老三除了季老四的事不能说,其他说的都是实话。 “刘凤吉回来了,也住在来福客栈?我得去看看,我们爷俩挺投缘,我现在就去看看他。”二姑父说完就走,边走边对张老三说:“你到家去呆一会儿,你二姑也该起来了,她一直都惦念着你。” 到了来福客栈,他知道孟宪成他们俩住的房间——日字号房。没等推开房门,他的大嗓门就嚷嚷道:“凤吉,凤吉。我来看你来了。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张二姑父推开日字号房门,见万玉林从床上爬了起来,却不见刘凤吉在这个房间。“二姑父,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看来张二姑父成了公用的二姑父了。 “昨天老三喝多了,我们四个人折腾了半宿。”说到这,万玉林打了一个哈欠。然后万玉林继续说:“刘凤吉住月字号房,就在隔壁。” 张二姑父在走廊里一喊刘凤吉,正好喊醒了月字号房的刘凤吉。还没等张二姑父去月字号房,刘凤吉就趿拉着鞋就过来了。 其实张二姑父与刘凤吉他们只分开一天一宿,时间很短。但是,这期间涉及到争分夺秒的去救人。而张二姑父急于要知道救人的结果,所以才觉得时间很长。“找到了那姑娘了?”张二姑父虽然听到张老三说的结果,但他一定要听到刘凤吉亲口说给他才觉得踏实。 “找到了并救了出来。把他们留在奉天我觉得安全,所以我让山田一郎保护着她留在了奉天。这个时候,他们这种身份在外边抛头露面确实不宜。再说我们这帮人最后目的地也是奉天。”刘凤吉真心对待二姑父,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然后想了想又说:“我们是昨天傍晚回来的,二姑父是怎么知道我们已经回来了?” “我看到了老三,他说的你们回来了。我让他去我们家见见他二姑,自从他与季老四走,他二姑一直心里挂着他。” 刘凤吉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张老三不在房间,但他并不担心张老三会跑,昨晚他喝酒的表现已经证明了张老三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们。“昨天晚上老三喝多了,折腾了多半宿,没想到他还会起早出去。”刘凤吉一想到张老三喝醉酒表决心的样子,就觉得有意思。接着刘凤吉补充道:“老三决定要跟我们走了,今天我们就要去山嘴子村,然后我们一起到奉天去发展。等安定下来,我们告诉你地址,到时候你一定去哟。” “让那孩子跟着你们好,让他再这样混下去,他早晚出事儿。可有一样,听老三说,那季老四也留在你们那儿了,你尽量别让他们俩接触。那个季老四是个胎里坏,没有他想不到的坏主意。跟他在一起,早晚出事儿。顺便我多一句嘴,你们也要多加他小心。”听张二姑父一席话,刘凤吉深有感触,看来他对张老三和季老四的看法还是非常准确的。 他们就说了一阵子话,张老三就回来了。他一手端着一盘水豆腐一手提着一布兜油条。一进门就说:“吃油条,喝水豆腐喽!”后边儿还跟着一小孩儿端着装有一小盆卤和几只羹匙。把这些东西放在桌子上,万玉林去喊孟宪成来吃早饭。张老三乘这个机会说:“钱是昨天买熏鸡剩下的钱。”刘凤吉会心地笑了并说:“剩下的钱你就拿着。等到山嘴子村我们统一给你分一些钱。手里没钱也不是回事儿。” 匆匆吃了一顿早餐。最后,刘凤吉对张二姑父说:“我们原来准备吃过早饭去二姑父家。现在既然见到了二姑父,老三也见到了二姑,那我们就不到家里去了。这里距山嘴子村虽然不远,但中间还隔着一条河,所以我们还是早点走。” 送走了张二姑父,刘凤吉让孟宪成到镇上车马市租一辆小车子。然后对张老三说:“现在我们马上要离开本溪湖了,你还有一次反悔不跟我们走的机会。如果你打算回家,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不,我不走。跟着你,你去哪,我去哪。”张老三态度很坚决。 这个时候,孟宪成租车回来了。刘凤吉一声令下:“走嘞!” 十五华里,骡车走了不到一个小时。到了水口村,渡口就在村头。三天前与老艄公的约定,看来作废了,因为当时约定的第二天。骡车到了渡口,四人下了车,刘凤吉付了车资。到了那天拴船的地方,果然不出所料,那船就在对岸。因为卧龙河水量虽大,但水面并不宽阔。目力所极,正是载他们过河的那条船湾在对面渡口,一头拴在大柳树上。刘凤吉让张老三招呼老艄公把船划过来。张老三扯开破锣式的嗓子喊了起来:“船家,我们要过河!” 河对岸应了一声,果然是那个老艄公。刚才看不到他,有可能他在别的树下,铺着蓑衣睡觉。船到了这岸,老艄公见是刘凤吉,立刻道:“昨天我在这等到天黑,也没见到你们的人影。这不,我就在那边儿等了。” 刘凤吉率先上了小船。老艄公看了一眼,觉得张老三眼生,但他也没有动口相询。刘凤吉坐稳后说:“老人家,上次的船钱何村长给你结了吗?” “你说的是船钱?”老艄公顿了一下说:“那天晚上我就去了。可村长说你给的钱不包括船钱,他让我亲自管你们要。” “这个阳奉阴违的家伙,请你不要着急,今天晚上我就要他给你送去。”刘凤吉说的相当自信。 “小伙子,你支使得动何村长”老艄公持怀疑态度。 刘凤吉见到的何大虎何村长,一付奴颜婢膝讨好模样,有什么支使不动的。于是他说:“他敢不听我的?” “小伙子,看你对我不错的份儿上,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何大虎你可要加小心呐!”老艄公语重心长地说。 第八十四章 情况有变 船到对岸,老艄公再一次叮咛:“我们船家有一句老话说远道怕水,因为你不知道这里水有多深。我们这行也有一句老话叫小心驶得万年船。”其他人只当作人老了唠叨,但刘凤吉能体会到,老人家的话必有深意。 刘凤吉又给了老艄公一块银元。老人家最后说了一句一定注意,然后返回了拴船的柳树荫下。四个人告别了老艄公,朝山嘴子村走去。 此时的节气已过处暑,可一过上午十点钟,天气仍然很热。道两旁地里种的都是高粱,红彤彤的穗子各个籽粒饱满,看来这个鸡年应当是个丰年。不远处就是山嘴子村了,村子里的鸡鸣狗吠已清晰可闻。他们四人来到一棵枫树底下,刘凤吉让大伙儿停下。他说:“方才老艄公对我们的提醒不知大家注意没有?” “他说了那么多遍,谁能听不见。这就是岁数大的人唠叨罢了。”万玉林接到。 孟宪成说:“我总觉得老艄公话里有话,八成周村长对我们不利。” “对,我们是有点张扬了,光那六匹大洋马就够晃人眼了。虽然那东西既不能驾车,也不能拉犁。但对于土匪来说,那可是千金不换的。”刘凤吉分析道。 你是说何村长可能勾结土匪,打劫我们的马匹和财富。万玉林露出惊异的神色。 “也是我们救青叶的心情太急迫了,把保护自家的力量减弱了。”刘凤吉感慨道。 “我们现在怎么办?”万玉林问。 “我们现在就得隐藏起来,就是说我们必须秘密接近山嘴子村。现在,这青纱帐是我们最好的隐蔽的地方。”刘凤吉说完,他们四个人进入青纱帐。高粱地潮湿异常,进入其中顿感闷热闷热的。在外边穿着汗溻子都嫌热,这功夫还得套上长袖外衣,否则胳臂上就要刮出血道子了。 出了青纱帐,就是山嘴子村的后街,他们的留守人员所在的梁家大院就在后街。其他的小门小户房子只寥寥几间的土墙草顶,院墙低矮。而梁家却是高高的院墙,房子高脊硬山,很好辨认。 “现在我就从后墙进入梁家大院,你们就在此地隐蔽,我查看查看。如果陈福臣他们还在那里,就算我们虚惊一场。”刘凤吉做出最后部署。 刘凤吉从十六岁就有时跟着父亲的绺子厮混,虽然算不上入伙,但穿墙越脊还算是基本功。刘凤吉向上一纵,手就攀到了墙头。双臂用力,引身向上,双脚猛蹬墙面。只几下,两条腿就骑上了墙顶。接着把另一条腿也拿过墙头。最后轻轻一跳,刘凤吉就落到了梁家大院内。 梁家大院是标准的北方四合院,院子为三进院落,第一进院是垂花门之前由倒座房所居的窄院,第二进院落是由厢房、正房、游廊组成,第三进院为正房后的后罩房,在正房东侧耳房开一道门,连通第二和第三进院。在整个院落中,梁家老人住北房,中间为大客厅,他们的留守人员被何村长安排在梁家大院时,刘凤吉曾与梁家老人梁祖业见过一面,他们见面的地点就在中间的大客厅。刘凤吉知道,梁家的马厩与一进院子的倒座房相连,把马牵到梁家时刘凤吉又一次打量了这个大院。喂马的住在倒座房内,为了让这六匹马不受屈,刘凤吉专门给那饲养员老头塞了钱。在梁家大院,刘凤吉来了两次,只见过两个人,一个是梁家老人梁祖业,一个就是饲养员老孙头。但就是这两个人,却给刘凤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就是梁祖业病殃殃的,一副风烛残年的样子。而老孙头却是干劲十足,朝气蓬勃的样子。 刘凤吉跳进来的地方是梁家大院的库房,这部分是通过长廊与一进院子相连的。这个时代此地仍保留着满人的生活习俗,一日只吃两餐。这个时候正是吃第一餐的时间,大院从前院通向后面的仓库的整个通道没有一人,刘凤吉非常顺利地来到前院。马厩前是一道影壁,用这道墙挡住了人们对马厩的视线,也挡住了冬天凛冽的北风,这真是一个一举两得的选择。刘凤吉一闪身躲到影壁的后头,其实也就进到了马厩。马厩里有六匹马、两头骡子和三头毛驴。可这六匹马却不是他们的那六匹战马,最好的也就是一匹铁岭挽马。刘凤吉倒吸了一口凉气,果然老艄公的提示不是空穴来风。突然一阵踢踏声响起,刘凤吉立刻蹲在两匹马之间的马槽后面。来人咳嗽一声越走越近,透过马槽之间的缝隙,刘凤吉看到来的人正是饲养员老孙头。待到老孙头提着料筲走过刘凤吉蹲着的地方,刘凤吉一下子窜出,轻轻地落在老孙头后面。老孙头听到了凤声,不待转身,刘凤吉就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老孙头一回头见是刘凤吉,他俩只见过一面,因为刘凤吉给过他不算少的钱,所以印象还是很深刻的。在这种场合下突然一见面,老孙头仍然吃惊不小,所以一时竟忘了说什么。“孙大爷,我寄存在这里的马呢?” “马……”老孙头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定了定神,拉着刘凤吉走到马厩深处说:“你的马被别人牵走了!” “是谁牵走的?”刘凤吉急于知道是谁干的。 “不知道,昨天何村长带一伙人来,说是要牵马,我刚一开口问,就被一个凶神恶煞的人打了一嘴巴。然后拿出枪要毙了我,多亏何村长说情,那个人才把枪收起来。”老孙头把事情简要地说了一遍。 “那我们的人呢?”刘凤吉还是最关心那四、五个留守人员。 “那几个人也一起被那伙人带走了。连大人代小孩儿,还有那个女的也一起被那伙人人带走了。”老孙头一古脑地和盘托出。说完又想起来什么,他补充道:“听说有一个人没在院儿里,他没有被抓住跑了。” 这是一个重要的消息,刘凤吉马上问:“那个跑了的人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刘凤吉急于知道是谁跑了。 “听说是你们这里的文人,就是文质彬彬的那个。”老孙头答道。 听到这消息,刘凤吉还是很欣慰的。千难万险救出的吕柏溪,如果被这伙人送给罗刹人,这与救出山下青叶是不可比拟的。“这一天多了,那个人的消息一丁点儿也没有吗?”刘凤吉还想抠出老孙头不经意间得到的消息。 “没有了。在这一天时间里,这个人也没回来,也没听说被人抓住。也有人说,这个人根本就没出这个院子。” 这是一个重要消息。如果吕柏溪在这个院儿里,他一定是被这个院儿里的某个人藏起来了。想到这里,刘凤吉马上与老孙头告辞,为了答谢他的真心相告,刘凤吉又送了他一沓钱。这一点,刘凤吉随他爹刘福田。喜好拿钱砸人。老孙头一看拿到手里这么多钱,他喜不自禁。他表态说:“我不会跟任何人说你今天来过这里。” 第八十五章 进入梁家大院 刘凤吉逾墙而过,他回到了高粱地。孟宪成他们三人一看刘凤吉紧锁双眉的样子,就知道出大事了。不然的话他也不会翻墙而过,他可以扒着墙喊一声,孟宪成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从大门进入粱家大院儿了。“问题严重吗?”孟宪成问。 “问题严重,问题很严重。”刘凤吉答道。 “是不是我们的马被抢了?”万玉林问。 “比那严重一百倍。马匹全部被抢,人也被掠走,吕柏溪下落不明。”刘凤吉公开全部答案。 三个人全都惊呼“啊”了一声,然后就沉默了下来。“是什么人干的?”孟宪成问。 “土匪,何大虎勾结的土匪。多亏了老艄公的提醒,如果我们光明正大的进街,肯定会遭到土匪的伏击。那样,我们一定会全体覆没。” “我们怎么办?”万玉林问。 “我们全都进入梁家大院,我们几个除了老三以外都有枪。梁家大院儿既有炮楼而且大墙又很高。即使土匪知道我们在那里,他们也攻不进来。进去后我们不要声张,伺机抓住何大虎,弄清情况后把这股土匪消灭掉,把我们的人救出来。”刘凤吉是这些人的主心骨,他把想到的方案说了出来。 说干就干,他们马上行动起来。刘凤吉仍是第一个攀上了墙。其他的人也不弱,就是张老三差了点儿,他踩着万玉林的双肩也爬上了高墙。还是刘凤吉第一个跳了下去,另外三个人学着他的样子也跳了下去。四个人集中到一起,刘凤吉、孟宪成、万玉林纷纷把各自的手枪掏了出来。刘凤吉使用的是南部十四,孟宪成和万玉林俩人使用的都是德国造驳壳枪,只是张老三没有任何武器。刘凤吉有十八发子弹,孟宪成和万玉林各有二十发子弹。虽然子弹不多,但对于占领梁家大院是足够了。 “首先需要占领大门,这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只有控制了大门并紧闭了大门,土匪再多也需强攻。现在的绺子,大多是八一五后拉的。最大的绺子也不会超过百人,其中骨干绝对不会多于二十人,其余多是乌合之众。”刘凤吉给大家分析了现状接着布置任务:“孟大哥和万大哥去门房解除那里人的武装,如果有人反抗,格杀勿论。我去大门口,把别人先吸引过来。你俩看到人们的注意力到了我这里,你就进门房开始行动。老三,你始终跟着我,见机行事。好,现在开始。” 大门口站着一个上身穿丝绸上衣、下身黑色免裆裤、头戴礼帽、腰里别着盒子炮的吊儿郎当的中年汉子。刘凤吉三天前曾两次来过梁家大院,经过大门时从未见过这样一号人物。很显然,这样的人就是何大虎勾来的土匪。刘凤吉从马厩前的影壁墙转了出来,两手捧着他自己的那把南部十四。这把枪压满了子弹,保险大开,已经处于发射状态。“老总,老总。我从马槽下捡到这样一个东西。”刘凤吉快步跑向那个中年汉子。 那个中年汉子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刘凤吉吸引过去了。他显然看得分明,那个手足无措的年轻人手里捧着的就是日本的王八盒子,他正在纳闷是什么人能把王八盒子扔在牲畜槽子那里,刘凤吉已经到了中年汉子跟前。刘凤吉迅速把两手捧枪变成右手持枪,只听“呯”的一声枪响,那中年汉子仰面躺倒在大门口,胸口汩汩流出鲜血。 门房里的两个年轻一点的汉子听到大门口响起枪声,立刻起身去大门口查看。两个人被突然闯入门房的孟宪成和万玉林用德国大镜面分别指向了头部。“不准动!”孟宪成和万玉林同时断喝。 俗话说,枪有瘆人毛。任你是多么英雄豪杰,在头被枪指着的情况下,只得认怂。两个年轻一点的汉子乖乖地举起了手,孟宪成一手用枪指着那个人的头,另一只手搜这个人的身。这个人身上果然有一把驳壳枪和二十多发子弹。接着,万玉林如法炮制,但只收出一把解腕尖刀。解除了两个人的武装后,孟宪成命他们俩两手抱头,蹲在门房的地上。 刘凤吉这边,张老三已经对那个倒下去的中年汉子进行了收身,收出了一支驳壳枪和三十发子弹以及一把匕首。从倒座房出来一个人,刘凤吉一看是饲养员老孙头,他指了指门房说:“那里边还有两个。” 就在这时,从门房后门孟宪成和万玉林把那两个汉子推了出来。老孙头一见说:“就是这两个人,昨天就来了,他们三个始终守着门房和大门。” “把这两个人弄到马厩里去。”把坐骑寄存在梁家大院时,孟宪成和万玉林都牵马去过马厩,他们俩直接押着那两个汉子朝影壁后面走去。老孙头心领神会,他也跟着孟宪成几个人进到马厩。他到自己的屋子里,取来两根拇指粗细的麻绳交给孟宪成。孟宪成和万玉林把两个汉子捆在相距很远的两根柱子上,然后帮着张老三把那个中年汉子的尸体也搬进马厩的深处。这一系列事情弄好,孟宪成他们三个人回到大门口见刘凤吉。刘凤吉吩咐他们把大门和门房一一锁上,让孟宪成和万玉林分别把守大门和门房。他带着张老三去马厩去审绑着的那两个匪徒。 刘凤吉让老孙头取来一根马鞭交给张老三,这样,刘凤吉面对着一个被绑着的汉子,而张老三威风凛凛地站在刘凤吉的旁边。“说,你们是哪个绺子,你叫什么名字,山寨在哪里?”刘凤吉问。 这是个小匪徒,连个枪都没混上,只给配备了把解腕尖刀。加入绺子除了混日子,碰到机会还能抢点东西回家。他既不是骨干也不是惯匪,所以刘凤吉问他什么他就说什么。他说:“我们的绺子头叫贵山,我的名字叫大桩子。我们就住在离这不远的紫金山。” “大桩子,我问你,这个大院你们有多少人?”刘凤吉继续问。这个问题涉及他们四个人现在的安危。 “这个大院只有我们三个人,死的那个人是我们的头。派我们来时何村长不让我们进二进院子。” 听到只有他们三个人,刘凤吉安心多了。大桩子突然提到何村长引起了刘凤吉的注意,他问:“何村长和你们绺子头是什么关系?” “何村长与贵山在满洲国之前就拜了把子。满洲国倒台子后,他们三天两头都有来往,这是我亲眼见到的。”大桩子唯恐刘凤吉不信。 “你们绺子一共有多少人?这些人都在山嘴子村吗?除了你仨外,那些人都在哪?” “我们绺子一共有五十个人,这次下山四十人,留十个人守山。有十个人在关帝庙,剩下的人都埋伏在村口大道两旁的苞米地里。” 刘凤吉又一次从心里头感谢老艄公,如果不是他的提醒,他们四个人一个也跑不掉。“你们抓了我们多少人,把他们弄到哪里去了?” “抓住两个男的,一个女的,还有一个小孩,一共四个人,全都押到山上去了。” 果然没有抓住吕柏溪,真是谢天谢地。按刘凤吉的估计,吕柏溪应当还在大院。下面还得再审问一下那个被收出枪的匪徒,把问出的情况再逐一核对一下。然后再进入二进院找到吕柏溪,最后制定计划,打败贵山的绺子,救出他们四个人来。 第八十六章 见到了吕柏溪 刘凤吉与张老三依样画葫芦,按照审前一个匪徒的样子去审这个被收出枪的匪徒,他不但一言不发,而且还对刘凤吉他俩怒目而视。气得张老三抡圆了鞭子,劈头盖脸就打了他一顿。匪徒“哎哟哎哟”叫唤不止,刘凤吉制止了张老三。然后问那匪徒,那匪徒仍然不吭声,张老三手持鞭子做式要打,刘凤吉让张老三把匪徒从柱子上解下来。张老三不知何意,但仍听从命令,把绳子扣打开。“把他带到那边去!”刘凤吉向马厩深处指了指。 张老三把这个土匪带到马厩深处,刘凤吉也跟了过来。张老三押着那土匪到了那个被击毙的中年匪徒的尸体旁,刘凤吉命令他们停下。“让他跪下!” 张老三让这个匪徒跪在死尸跟前,匪徒坚持不跪。张老三猛踢他腿弯,这招果然有效,匪徒“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张老三怕他起来,用两手死死按住他的双肩。“这位汉子你的勇气可嘉,在下很是佩服,既然你愿意追随你跟前的那个人,我就可以帮他送你一程。”刘凤吉虽然声音不大,但却字字震撼人心。 张老三仍然摁着那个汉子的肩头,刘凤吉喊道:“老三,别摁着他了,快离开那儿,以免崩你身上血。”说完,“咔”的一声响,任谁听到,都知道这是子弹上膛的声音。匪徒再也装不下去好汉了,他连忙举起手来说:“别开枪,我愿意招。” “老三,把他拽回来。”张老三迅速到了匪徒的跟前,一把提起他。匪徒再也不挣扎,顺从地跟着张老三来到刘凤吉跟前。刘凤吉还是问了先前那个匪徒问的相同的问题,除了他的名字叫贵由外,其他的回答都差不多。综合两个人的说法,刘凤吉得出一个结论,自己现在面对的土匪是可以战胜的。第一,土匪的数量不多,现在确切的人数是三十七人。第二,相对土匪来讲,己方是在暗处。所以可以主动出击,逐渐蚕食敌人。第三,自己占据地利。因为何村长给土匪提供的情报,土匪知道梁家大院的人数不多,势必主动进攻,利用这个机会可以大量杀伤敌人。“老三,把贵由重新绑到这个柱子上。捆得结实点。把他们的嘴也堵上。”刘凤吉吩咐道。 现在看来留下张老三是对了,从奉天到本溪湖,从本溪湖到山嘴子村,他的种种表现令刘凤吉十分满意。首先,张老三的工作态度好,不管什么样的活,只要刘凤吉吩咐,他都能保质保量的完成。说实在的,有些事情,刘凤吉必须假别人的手去做,而自己还真下不了那个手。其次,张老三干这种脏活,手法相当灵活,具有相当的想象力。“老三,去告诉一下孟宪成,就说我们俩去二进院子了,让他注意点马厩里绑着的两个人。”刘凤吉这样说,他有点怕这两个土匪挣脱了绑缚。 “放心,大哥。就我绑的那劲儿,就我绑的那扣儿,别说是挣脱,就是有人给解,也得费点劲。”张老三对自己的活,还是有信心的。 张老三出去找孟宪成去了,刘凤吉逐一检查了一下两个土匪被绑的状况。两个土匪已被张老三捆成了粽子,于是,刘凤吉满意地走出马厩。 进到二进院子必须走垂花门。垂花门是四合院中一道很讲究的门,它是内宅与前院的分界线和唯一通道。前院与内院用垂花门和院墙相隔。前院,外人可以引到南房会客室,而内院则是自家人生活起居的地方,外人一般不得随便出入,这条规定就连自家的男仆都必须执行。垂花门是指门上檐柱不落地,而是悬于中柱穿枋上,柱上刻有花瓣莲叶等华丽的木雕,因垂花门的位置在整座宅院的中轴线上,界分内外,建筑华丽。凡垂花门都有两种功能,第一是要求有一定的防卫功能,为此,在向外一侧的两根柱间安装着第一道门,这道门比较厚重,与街门相彷佛,白天开启,供宅人通行,夜间关闭,有安全保卫作用。第二是起屏障作用,这是垂花门的主要功能。为了保证内宅的隐蔽性,在垂花门内一侧的两棵柱间再安装一道门,这道门称为屏门。除去家族中有重大仪式,如婚、丧、嫁、娶时,需要将屏门打开之外,其余时间,屏门都是关闭的,人们进出二门时,不通过屏门,而是走屏门两侧的侧门或通过垂花门两侧的抄手游廊到达内院。垂花门的这种功能,充分起到了既沟通内外宅,又严格地划分空间的特殊作用。 刘凤吉第一次来见梁祖业,走的就是垂花门一侧的抄手游廊。刘凤吉和张老三走近垂花门,发现两侧的门都开着。刘凤吉领着张老三直接奔正房梁祖业的住处。 梁祖业病重卧床,他的女儿、儿媳都在正房斥候着。因为张老三长着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所以张老三的到来,很显然不受梁祖业的这子女待见。但今天梁祖业精神尚好,正在炕桌上吃粥。梁祖业一见刘凤吉进来,就知道何大虎的恶运来了。贵山与何大虎商讨如何对付刘凤吉这伙人他是知道一二的,他们是要在村口伏击刘凤吉一伙人的。刘凤吉这个时候在这里出现,证明贵山与何大虎的计划破产了。“你们回来了?”梁祖业客气地问道。 “梁老先生别来无恙乎?”刘凤吉故意跩文,以博老先生一笑。 “我已风烛残年,百病缠身,已不再乎小恙了。倒是刘先生,就出去三天,天就变了,你们人就感了风寒。”梁祖业旁敲侧击。 “山嘴子村真是藏龙卧虎之地,三天没见,就有人兴风作浪,改天换地,很了不起。”说到这里,刘凤吉话锋一转道:“不过,我们几个可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我们在长白山采过参,在大兴安岭打过孤猪,在东海杀过蛟。”刘凤吉身处险地而不乱,尽管说的这些都是吹牛,但气势却不减。 “老弟,刘老弟。你可回来了。”窗外传来了吕柏溪的声音,没错,真是吕柏溪的声音。刘凤吉坐不住了,他起身要到外面去,不想差点和闯进来的吕柏溪撞个满怀。 “大哥,吕大哥。真是你呀。”激动的刘凤吉围着吕柏溪转两圈,看到吕柏溪并没有异样,放心地把吕柏溪拉进屋里让他在椅子上坐下。“大哥,昨天你是怎样逃出魔掌的?”刘凤吉急于想知道吕柏溪逃出生天的来龙去脉。 “是这位大妹子救了我。”吕柏溪指了指在自己后面进屋的一个妇人。刘凤吉发现,他刚进屋时这位妇人也在屋里,后来不知什么时候离开屋里了。这个妇人被刘凤吉所记住的原因,是她与众不同的浑身书卷气。这是女人最美的气息,温婉中透出淡淡的花香,自内而外散发出迷人的魅力,让人心驰神往。 “这没什么,扶危济困是我们梁家的本色。”书卷气女人开了口,她轻启朱唇,婉转如歌,只是把有些字的阴平变成了阳平。 昨天的遭遇让吕柏溪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第八十七章 刘惠茹出手相助 昨天下午,何大虎领着贵山及其绺子闯进梁家大院时,吕柏溪正在马厩给马刷洗。吕柏溪特别喜欢这六匹大洋马,他有点奇怪,长得那么小的日本人,竟然能培育出这么高大的良驹。吕柏溪通过一天的观察,这梁家虽然家大业大,却没了家大业大的辉煌,甚至有了一些颓势。他从饲养员老孙头处得知,梁祖业有两子一女。大儿子梁国栋,二儿子梁国柱,小女儿梁燕华。大儿子梁国栋在东北陆军讲武堂第五期毕业。娶妻刘氏惠茹,生一对双胞胎女儿。二儿子梁国柱毕业于哈尔滨国立工业学校,娶妻赵氏如云,生一子。最小的女儿梁燕华,国高毕业,现在仍待字闺中。梁家昔日的辉煌似乎已经逝去,门庭冷落,多数时间大门不开。临时有事只开一下角门。一大早,看大门的有事出去了,求老孙头给照看一下院门。看门人出去了有一个多小时,也不见有什么人出入,只有吕柏溪到马厩鼓捣他们那几匹马去了。所性老孙头锁了院门,回马厩找吕柏溪聊天去了。突然,吕柏溪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老孙头停止了与吕柏溪的聊天,慌忙跑去开院门。吕柏溪听出了这门敲的蹊跷,连忙跟到马厩门口朝大门口望去。 角门打开,第一个进来的是何大虎,接着进来的是拿着枪的人。持枪的人很多,一气进来就有30多人。他们在院门口并未停留,而是在何大虎的带领下冲向东边的倒座房的屋门。何大虎一脚踹开房门,几个提着枪的人率先冲了进去。看到这里,吕柏溪马上明白了,这伙人就是冲他们来的。吕柏溪立刻回身朝马厩深处跑去,他知道马厩深处有一道门是通向后院仓库的,那里除了有粮仓以外,还有装各种什物的仓库。 跑到马厩深处的过道门处,这里的门果然没锁。吕柏溪迅速地拉开门进入通道,然后把这道门小心翼翼地在里边关好。马厩深处根本照不进阳光,从阳光明媚的外面进到马厩,只觉得马厩深处黑洞洞的,关好这道门,事先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这里有一道门。 跑到有粮仓的地方,足足跑了五分钟时间。吕柏溪想找到一个没锁着的仓库藏起来。但见所有的仓库各个上锁。尤其那些装粮食的仓库,在仓库上部只开了一个很小的门,然后插上一块块仓板,在最后那块木板上锁。在粮仓群里,这种形式的粮仓最多。吕柏溪根本不考虑这种仓库。一是这种仓库门开得太高,没有跳板或梯子根本上不去。二是这种仓库除了粮食什么也不装,进去以后根本无处藏身。吕柏溪不再向上寻找开着的仓门,而努力寻找装什物的仓库。吕柏溪突然发现一个门虚掩着的仓库,他马上朝那里奔去。就在他摸到门把手的时候,门从里边打开了,从里边走出一个人来。 他们俩相距不到半米,如果吕柏溪再快一步就那撞个满怀。那个女人惊异脱口而出:“你……?” “外边何大虎带土匪追我。我们是外地人在此路过,在梁家大院借宿还是何大虎安排的,谁知道,这家伙他领三十多个土匪到这里抓我们。“吕柏溪只能把话尽量说的简短些。 这个女人就是刘惠茹,就是梁祖业大儿子梁国栋的夫人。昨天在他们家安排一伙过路的在一进院子里住宿她是知道的。因为她的公公重病缠身,她每天都要熬药端水地侍候公公。在这个家庭里,梁国栋不在家,梁国柱在奉天住友金属株式会社当工程师,公公患了重病,所以,无论有什么大事小情,都由刘惠茹来处理。可何大虎来就另当别论了,因为刘惠茹不想见到他。尽管如此,何大虎说完这事一走,梁祖业马上就让人把她叫来,把这事情详细地告诉了她。刘惠茹一听到这件事,就知道何大虎心怀叵测。刘惠茹认为,何大虎一定想借此因由,能经常来梁家大院骚扰她。令刘惠茹没有想到的是,何大虎的这次阴谋针对的竟是这伙借宿的人。她一听眼前的这个人说出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委,立刻说:“大哥,既然情况紧急,我也就不避讳了,你就藏在这里!” 吕柏溪有点迟疑,他心里害怕自己藏在这里,这女人离开这里会不会向何大虎告密呀?刘惠茹一眼就看出了眼前这个人的想法,她马上说:“我刘惠茹跟他何大虎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帮你就是帮我自己。你放心在这里藏着,一日三餐我都会给你亲自送来。” 吕柏溪听懂了刘惠茹话里的意思,同时他也读懂了她的心思。他迅速判断出刘惠茹的话是可信的。 这是一个装布匹的仓库,各种布匹有条理地摆在木架子上。每个木架子都有三米多高,靠近仓库门的架子上堆放的是青布、红布、白布等单色布。再往里就是花布了,这些小花布很明显是洋布。最里边是丝绸,还有花旗纱和古香缎。吕柏溪判断,这梁家一定是开绸缎庄的。前面带路的刘惠茹突然向右拐去,吕柏溪紧紧跟上。在这个仓库的尽头,赫然出现一尊观音菩萨塑像,连同莲花宝座有一人多高。到了近前仔细看看,整个观音菩萨像通体是由岫岩玉雕成。各处的色泽竟是浑然天成,菩萨手中杨柳枝的碧绿,净瓶的宝石蓝,衣服的淡黄,莲花宝座的桃红无不栩栩如生。吕柏溪还在惊讶于关音像精美的时候,刘惠茹已经用手扭动观音菩萨的净瓶。只听观音像“吱呀”一声向右旋转了九十度,露出了一整块木板。刘惠茹上前用脚一蹬木板,木板向前移动,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地窖口。刘惠茹伸手在木架子上拿起一盏油灯,用打火机点亮了油灯。然后非常麻利地下到地窖里,对吕柏溪说:“跟着我,下来!” 地窖口处是用青砖砌成的台阶,一级一级地下了十二级。虽然一盏油灯的光亮很小,但眼睛适应一会儿对地窖里的情形也能看得清。地面也与台阶一样,由青砖铺就。中间是走廊,两边也是由青砖砌成的窑洞,只有门,没有窗户。刘惠茹打开一间房门,用油灯一照,吕柏溪见有床有席子,她说:“大哥,你就住这间。一会儿我给你送一床被子。” 刘惠茹并不停留,她招手让吕柏溪跟着自己。在走廊上向前走了大约10步,在寝室的对面儿打开一个窑门。这个房间很小,吕柏溪一看,竟然有抽水马桶,在这里发现这个却倍感新鲜。刘惠茹说:“这是我们家老二从日本人手里整来的抽水马桶,你就放心用,下水在下面的坡淌出来,流向卧龙河。” “我基本给你介绍了这里的情况,对了,还有隔壁的屋里有一桶洋油,灯没油了你就过去添。好了,你就安心休息,我现在就上去,盖好地窖盖,观音菩萨塑像归位。最后锁上门,你就安全了。”刘惠茹说完这些,风风火火地走了。 第八十八章 藏身之处 吕柏溪目送着刘惠茹上了台阶,一股馨香顿时消失。然后就听到木板合上的声音,接着就是旋转观音菩萨像的动静。最后一切都归于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吕柏溪回到那个按西北窑洞挖出来的房间,坐到铺着席子的床上。他的心绪仍然未定,这些天的生活像过山车一样起落,是不是自己的流年还没过去?从1942年到1945年,整整四年多时间,许多国家的国运都改变了,而自己还在颠沛流离,时不时地还处在危险之中。从八一五之后,他始终被本溪湖藏宝洞这个恶梦缠绕着。而这个恶运也影响了自己身边的人,现在,陈福臣、李树镇、崔淑贤母女肯定逃不脱何大虎带的这伙土匪的黑手。怎么能把他们救出来呢?等刘凤吉他们回来最稳妥,但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而陈福臣他们随时就可能遇到死亡的危胁。现在最现实的办法求助刘惠茹,只有她才能想出办法搭救陈福臣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在黑暗的地窖里,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突然,吕柏溪听到了来自于上边挪动观音菩萨像的声音。吕柏溪拿出刘凤吉给他的南部十四手枪,他还有十五发子弹,这把枪和子弹,吕柏溪是随身带着的。他躲进那个有抽水马桶的那个卫生间,如果出现最坏的情况,他不能让人家堵在屋里。同时,那个卫生间也方便看到从台阶上下来的人。 下来一个人,从轻盈的脚步声,吕柏溪知道来人是刘惠茹。吕柏溪紧绷是神经松弛下来,地窖入口射进些许光亮,下来的人果然只有刘惠茹一人。刘惠茹两手抱着被褥,吕柏溪急忙从卫生间里出来,上了三步台阶接过行李。“现在天气不冷,用不着这么厚的被褥,”一看刘惠茹送来了行李,吕柏溪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地窖内虽然不冷,但却很潮湿。这些被褥你看着挺厚,其实不是一套被褥,而是两套。看起来挺厚,其实一分开,被褥还是挺薄的。平常你用一套,另一套我来时带出去晒。”刘惠茹一番关于送来的被褥的说辞,不经意间打动了吕柏溪心里的最柔软的那部分。吕柏溪在海外漂泊多年,近四年尽管回到了国内,但却是在日本人的监禁之下。在这近十年时间里,何曾有过女性这样关怀自己,他一时感动的鼻子有点酸。 室内虽然有点晦暗,但吕柏溪的面部表情刘惠茹还是看得清的。刘惠茹突然想起来还没有告诉他关于前院那几个人的情况呢,于是她说:“土匪已把你们那四个人押到他们老窝里去了,那六匹马也牵走了。” 刘惠茹说的这些情况就是她不说,吕柏溪也知道是这个结果。他从东侧倒座房他们住宿的地方出来去马厩的时候,李树镇正在炕上睡觉,陈福臣正拆卸擦拭他那把德国造驳壳枪,崔淑贤正在洗衣服,金英姿在院子里玩。身处危险自己却浑然不知,这是他们本身的真实写照。自从吕柏溪被解救以来,孟宪成就把他们几人出劳工以来的事儿讲给他听。讲了在煤矿日本人和二鬼子是如何欺负他们;讲了他们是如何对付日本人和二鬼子,重点讲了八一五之后他们如何找二鬼子和日本人报仇。在整个讲述过程中,无不透露出他们的自信,显示出他们的无敌。在所有行动中,无论发生什么样的困难和危险,无不迎刃而解,困难无不被他们踩在脚下。听到了这些,吕柏溪联想到他们利用挖墙洞来救自己,也被那种自信的情绪感染了。但他也隐隐地感觉到不安,似乎有危险在前头等着他们。现在,他知道了自己感到不安的原因,那就是他们全体的大意和疏于防范。因为就连一贯怯懦的李树镇都自信满满的,向他表示以后就没事了。想到这里,吕柏溪问;“这伙土匪是哪个绺子的?” “听说他们是附近紫金山的绺子。这个绺子有些来历,在张作霖时代,它就存在了。据说贵山得到了日本关东军特务机关长土肥原贤二的支持。别看他的老巢紫金山就在本溪湖跟前,奉军楞是不敢碰。九一八事变后,本溪湖别的绺子大都被日本守备队剿灭了,却独独把紫金山贵山的绺子留了下来。” “难道日本人在满洲国还要养寇以自重?”吕柏溪不解地问。 “关东军倒没那个意思。其实,日本人留下紫金山的绺子,是要贵山做一些脏活,也就是干一些见不得阳光的事儿。”刘惠茹解释道。 “难道日本人还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不敢做?”吕柏溪在日本集中营里呆了差不多四年,在集中营里,他见识过日本人的各种丑恶嘴脸,日本人可没有什么事不敢干。 “当然有了!比如,从三一年九一八到四一年一二七,他与美英并未宣战,与这些国家还有外交关系。而这些国家在华都有利益,这些国家也是不允许日本人独占满洲的。如果日本人发现这些国家在满洲做的事严重地影响了它,日本人就会派贵山这类绺子暗中使用手段来搞这些国家。再有一种就是日本人在满洲做的事严重偏离了人类道德底线,日本人也会让贵山这类人来干。”刘惠茹道出了紫金山的绺子对日本人的重要性。 “那么说紫金山的绺子这十四年得发展到一定规模了?”吕柏溪判断道。 “那也不见得,日本人会限制紫金山这类绺子的发展规模,不会让他做大。它现在的人数也不超过五十人。” “何大虎是怎么回事?他既然是满洲国的村长,为什么还与土匪勾结?”吕柏溪问。 “满洲国之前何大虎就与贵山是拜把子兄弟,何大虎虽然不是山上的人,可他却是山上的眼线。我们村是这条官道上卧龙河唯一的渡口,所以来往商贾是逃不过何大虎的监视的。这十多年在这商路上,何大虎坑得无数人倾家荡产。”刘惠茹知知甚详。 “这些年贵山没有碰上对手或者大一点有武装的商队吗?”吕柏溪问。 “贵山的绺子跟那些打家劫舍和明火执仗地抢劫的土匪不一样。他们是沿着这条官道布置众多的眼线,消息来源非常可靠。在这一路上,商队总得有打尖吃饭,或者在客栈住宿的时候。他们就利用这些机会来偷袭,商队打尖吃饭,他们就在饭菜和酒水里下药,商队在客栈住宿,他们就使用迷香。得手后,他们把商队的货物和人全都弄上紫金山。货物和钱财就不用说了,他们还把商队的人作人质,让其家人来赎人。如果家里人赎不起,他们就撕票。”刘惠茹把紫金山的绺子的作案方式说得头头是道。 “这么说,我们的那四个人目前还没有性命之虞。”吕柏溪发现了这个事还有转圜的机会。贵山的绺子不会一声不吭就撕票。刘凤吉回来后一定会想出办法救出陈福臣他们四人。 刘惠茹说;“对,他们不会马上撕票,但他们还有更大的阴谋。我公爹听到他们计划在村口截击走了的那几个人。” 听到了刘惠茹说的这句话,吕柏溪不禁呆住了。吕柏溪想,我还不能就这么藏在这儿。我要离开这里,设法在刘凤吉他们回来之前找到他们。怎么能出去呢,这还得让刘惠茹想办法。想到这里,吕柏溪说;“求你……”话刚说两个字,吕柏溪发现刘惠茹已经走了。 第八十九章 梁祖业被抓 刘惠茹是不能在地窖里逗留太长时间的。孤男寡女长时间在一处,那是好说不好听的。她最初救吕柏溪,是出于对何大虎的义愤,更是出于做一个好人的基本良心。民间有谚语道;忍气吞声真君子,见死不救真小人。刘惠茹发现,自己就是这两句话的践行者。她十九岁嫁给梁国栋,今年三十四了,为梁家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梁国栋与刘惠茹是在民国十九年结婚,民国二十年就发生了九一八事变,那时他们的双胞胎女儿梁晶、梁莹还没有出生,梁国栋就随着东北军退到了关内。别看她与梁国栋结婚有十五个年头了,但夫妻俩共同生活只有一年。夫妻俩一别就是十四年,梁国栋到现在还是音讯皆无。 梁家在山嘴子村是大户,全村百分之四十的人口都是梁家人。刘惠茹的公公梁祖业在村里最有权势,梁家又是家大业大,梁祖业自然是族长的不二人选。梁祖业当了十多年的族长,何大虎就是他的跟班。满洲国康德二年,满洲国实行保甲制度,梁祖业推荐何大虎去当了村长。不到半年,梁祖业发现何大虎跟他已经渐行渐远。原先,何大虎有事儿没事儿总是围着梁祖业身边转。可如今,十天八天何大虎也不露上一面。梁祖业一问梁三,梁三说何大虎投靠了新近巡视催征出荷粮的小野。梁祖业让梁三把何大虎唤来,何大虎愣是没来。无奈,梁祖业去了关帝庙,因为何大虎把关帝庙的西厢房改成了村公所。 村公所里正在开会,会议的议题是如何加快征收出荷粮,日本人小野也来出席,还带来了两个宪兵。在这种情况下,梁祖业未敢造次。但何大虎并不想放过梁祖业,他见梁祖业要走,他连忙学着日本人的口气喊道:“梁桑,你打算交多少出荷粮?” 听到何大虎这么一喊,梁祖业知道何大虎这是要发难了。看来,何大虎就是红楼梦里写的“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的那种人。梁祖业后悔怎么早没看出来何大虎是这样一种人,如果早知道他是这种人,自己决不会提携他。对于何大虎的提问,梁祖业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回答道:“应当我交的我会一粒不差!” 何大虎碰了一个软钉子,他心有不甘。他说:“你是山嘴子村的大户,有好地二百多垧,一年光粮食就打八十多万斤,账家,看看他家应交的出荷粮是多少?” 从八仙桌旁站起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他也姓梁。他从桌上拿起一个账本翻了翻,念道:“梁祖业,有田两千一百五十六亩,出荷粮为斤。” 梁祖业一听就火冒三丈,他质问道:“怎么这么多,这数是咋来的?” 日本人小野操着生硬的中国话回应道:“这地年初我们就派人丈量过了,你的地都是一等地,每亩产粮400斤,按百分之三十交出荷粮,你就是应该交这么多。” “我的地大部分租给了佃户,我只收租子百分之三十,那地岂不就不是我的了?再有梁家坟那块地,在我的名下不假,可那是梁家人公用。如果这也要收百分之三十,那你们就收百分之三十的坟墓!”梁祖业最后那句话,明显是针对日本人小野了。 作为中国通的小野岂能不知梁祖业那几句话的意思,他立即骂道:“八嘎!”小野骂完后,觉得那几句话有反击之处。然后就说:“既然梁桑要交坟墓,那你就交出你家的祖坟,我们收了就好了。” “何大虎是我家的奴才,他现在不要祖宗了,你们就收他的好了!”梁祖业不敢直接怼日本人,就拿何大虎说事。 这一下子激怒了何大虎,要不是梁祖业在这之前是他的主子,何大虎立马就跳起来打人了。但是做惯奴才的人有自己的行事方式,那就是要充分利用主子的威力。何大虎也不例外,他大喝了一声:“梁祖业!”何大虎彻底撕破了脸,一改跟梁祖业一说话必先叫梁叔的习惯,而直接喊出了梁祖业的大名。然后说:“梁祖业你别东拉西扯扯那闲篇,出荷粮你到底交不交,什么时间交?” “我没说过我不交,只不过该我交的我交,不该我交的我绝对不交。”梁祖业态度很坚决。 “梁祖业,你知道不知道,友邦来满洲是为救满洲国民众。难道我们满洲国的老百姓就应当袖手旁观吗?”何大虎学会了用大帽子压人。 “何大虎,你别唱高调。你为什么不做贡献而袖手旁观?”梁祖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笑话,我没做贡献,我袖手旁观?我成天起早贪黑为满洲国,为关东军筹集出荷粮,谁有我的贡献大?”何大虎不单单反击梁祖业,也是为了在日本人小野面前买好。 “可你没有交出荷粮呀!你那贡献都是虚的,你就是唱高调。”梁祖业反唇相讥。 “日满一德一心不可分。可你却说一德一心就是他随便拿你的,你却不能跟他分家。”何大虎把一个月前他们俩看到的这个标语时梁祖业说的话揭发了出来。 “我没说,你一个狗一样的东西,我岂能与你一起说话。”梁祖业矢口否认。 梁祖业越骂何大虎是狗,何大虎越生气。“你说你儿子参加了长城抗战,这是你全家的光荣。”这是何大虎说梁祖业最恶毒的一句话。 梁祖业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其实这是一句子虚乌有的话,因为这句话梁祖业是分辩不了的。因为梁国栋真的随着东北军进了关,就是刘惠茹生孩子的时候梁国栋也未曾回来。梁祖业正要张口反驳,忽听到前面的小野厉声喝道:“野村、田中把他抓起来!”随后,他指了指梁祖业。 小野是这一带的巡视员,野村和田中是宪兵队派来给他保驾护航的。他俩一拥而上把梁祖业戴上手铐抓了起来。 梁祖业挣扎了几下,基本无果,于是停止了这无效的挣扎。他怒道:“为什么抓我?” “你反满抗日,别说抓你,就是就地正法也无妨。”小野厉声喝道。 任何时候,杀鸡儆猴的威力都是巨大的。所有参加会议的人马上表示按分配的数量明天就上缴出荷粮。 散会了,人们纷纷离开了关帝庙。梁家的邻居吴嫂听丈夫老吴说了梁家老爷子的事,马上找到了刘惠茹说了这件事。刘惠茹立刻跑到了关帝庙。到了村公所,村公所只有何大虎、梁三和那个梁账家三个人。“我公爹呢?”刘惠茹问何大虎。 “他被日本人押走了!”何大虎说。 “你们为什么不拦着点。”刘惠茹质问何大虎。 “我们能不拦着吗?你的那个公爹,性格太倔强了。我们横扒拉,竖挡着,可愣是没拦住他说的那些反满抗日的话。而在当时有三个日本人在场,其后果他也不想想,日本人当时就把他拿下了。”说瞎话是何大虎的特长,何大虎能脱口而出的话基本就是假话,说真话他得认真思考才行。 刘惠茹到现在可真犯了难,家里还有她婆婆和小姑子,这么大的事只能她出面。于是她说:“何大哥,求求你了,你去跟日本人说说。我们愿意出钱,只要他们放了我公爹就行。” 刘惠茹的话正中何大虎的下怀,他说:“好,明天我就去试试,你明天晚上到这里听信儿。” 第九十章 何大虎的心思 刘惠茹的乞求让何大虎兴奋不已。打败梁祖业是他的计划的一部分,但这决不是他构想的全部。把梁祖业送到日本人的宪兵队下大狱,最终让梁祖业消失,然后夺取梁家的产业,把梁家大院变成何家大院,获得梁祖业在山嘴子村一样的权势。对于何大虎,这一切都很重要。但现在对于何大虎最为迫切的是得到刘惠茹,占有刘惠茹,这是继把梁祖业送到日本宪兵队大狱后的最重要的事情。如今,刘惠茹按自己的计划来求他来了。刘惠茹就要钻进他亲手设计的圈套里来了,他的心脏激烈地跳动,如果不是有梁三和梁账家在场,何大虎就要上前搂住刘惠茹,轻声安慰起她啦。 何大虎本名何大湖。他给梁祖业当狗腿子时一贯敢打敢拼,梁祖业曾经称赞他真是一员虎将,于是大家都管他叫何大虎了。久而久之,大伙就都管他叫何大虎,干脆没人知道他的真名——何大湖了。何大虎今年三十八岁,光绪三十三年生人。十岁那年就父母双亡,家中是真正的赤贫。完全做到了房无一间,地无一垄。成年后,他完全依附于梁祖业,成了全天候的奴才。何大虎十岁的时候,梁祖业送给何大虎一个丫鬟绿柳为妻,并给他盖了两间房子,何大虎就算成了家。洞房花烛之后,何大虎知道新娘子并非处女。在何大虎的逼问下,新娘子说老爷曾强奸过她。虽然何大虎并未发作,但他暗中却恨上了梁祖业。 四年后,也就是民国十九年,梁国栋与刘惠茹结婚。刘惠茹头一年刚从奉天国立师范学校毕业,分到奉天西关模范小学教书。这一年,刘惠茹十九岁,正当风华正茂之时。梁国栋和刘惠茹的婚礼是新式婚礼,刘惠茹着新式大红旗袍,旗袍主要是突出女性的线条美,进入二十年代的的旗袍都是收紧腰身,把女性的身段尽量表现出来。原本旗袍是旗人所穿的服装,特点是宽大,平直,下长至足,材料多用绸缎,衣上绣满花纹、领、袖、襟、裙都绲有较宽的花边。这服装在清朝时已很普遍,但只是满族妇女和宫廷中的女性才穿着。到了二十年代,汉族的妇女才开始模仿穿着。旗袍从形成到普及,经过无数的变化,到了二十年代末,已完全脱离原本形式,而变成一种具有独特风格的妇女服装。刘惠茹这身大红丝绸旗袍又一特点是开气较高,两条大白长腿或隐或现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别说山嘴子村,就是本溪湖也是个民风非常保守的所在。在这婚礼上,大部分人都看的目瞪口呆。何大虎尤甚,身子立马就酥了半边。刘惠茹清澈明亮的眸子,弯弯的柳叶眉,长长的睫毛。白皙无暇的皮肤透着着淡淡的红粉,薄厚适中的红唇如玫瑰花瓣娇嫰欲滴。尤其她那双大长腿,尽显那么飘逸。看一看眼前的靓丽,想一想自己的婆娘的平庸。觉得命运对自己的不公。何大虎不甘心的不单单是人家的优秀,自己的平平,他最气不过的是自家的破损。而这个破损就是这个优秀的人的公公造成的。从这个时候起,何大虎要把这个缺憾报在这个靓丽人的身上。 有了这个念头,何大虎就开始留心起刘惠茹来。就在梁国栋和刘惠茹结婚不到一年的民国二十年八月初七,沈阳发生了引起改朝换代的九一八事变。先听说梁国栋随东北军进关了,接着刘惠茹就从省城回到山嘴子村来了。刘惠茹身腰粗了许多,穿的衣服也略显臃肿。听饲养员老孙头说,大少奶奶是回来备产的。听到这个说法,何大虎很欣喜。如果刘惠茹长年生活在奉天,他那个报复想法是没有办法实现的。 何大虎从二十岁起就依附于梁祖业,今年已十八个年头了。孔夫子说的三十而立他别说实现,何大虎连想都没想过。他只会两样东西,一是溜须拍马,二是仗势欺人。当然,他的溜须拍马对象只有一个,那就是梁祖业,至于仗势欺人的对象是什么人,那就是梁祖业要打击的人。尽管何大虎此时已立下报复梁祖业的决心,但现在还不能实施,因为梁祖业还没有失势。但现在有了好消息,梁国栋已随东北军进关了,而东北已经改朝换代了,现在是日本人说的算了。梁国栋在九一八事变前已是东北军的一个营长了,已成了梁家的最大的仗势。如今东北军一进关,梁家立失擎天柱一根。接着就是如何让梁祖业失势了。现在何大虎还没想出好的办法,眼下能做的事就是密切接触梁祖业,这样才能找出他的破绽,最后给他狠狠一击,让他永世不得翻身。再说,只有全天候地里跟着梁祖业,才能在内宅里接触到刘惠茹。 主意一定,何大虎马上就开始实施。九一八后的第二个月的一个早上,梁祖业在头进院子议事大厅对何大虎说:“大虎呀,自从日本人炮轰北大营以来,张少帅的政府里的人跑的跑了,藏的藏了起来。日本人兵是进来了,但政府仍然没有组织起来。这下闹得遍地皆匪。没有办法,我们只能自保啦。我这个院儿有四个炮楼,我雇了四个炮手。现在缺一个协调他们四个人的头,我看呐,你就当这个头儿。” 何大虎一听乐坏了,他巴不得有一个整天混在梁家的差事,这样才能实施他的计划。他虽然一百个乐意,但他嘴上说:“梁叔,你说的这个事儿很重要。但我实在才疏学浅,我怕误了事儿啊!” “年轻人不要怕事儿。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天南海北的去做生意了,不然的话,怎能挣下这么大一份家业?”梁祖业不无骄傲地说。 何大虎不敢再推辞,他怕绷得太紧,把弦蹦断了,他立刻说:“梁叔,那我干了,我得好好向你学习呀!不知道现在怎么着手?” “第一步,我们得守住这个大院。如果想守住这个响窑,枪和子弹最重要。炮手和枪我们不缺,如果需要长时间守住,我们还得进一些子弹。第二步,我们村要组织一个保险队,由几个大户拿钱,所有村民参加。做到有钱出钱,有人出人。这样的话,一般土匪就不会小觑我们村子,就不会打我们的主意了。现在你首先去进一些子弹,我们家在沈阳还有一些关系。我给你写一封信,到大奶奶那里支一些大洋,也带一些奉票,八成现在奉票不能太好使。你要以最快的速度买来子弹,快去!” 何大虎是第一次自己单独进入梁家大院的内宅。以前进过几次,那都是同梁祖业一起来的,但那也是二进院子。今天他是破天荒第一次到了三进院子,经过仆人的指点,何大虎找到了大少奶奶的屋子。到门口,他敲了敲门,侍女小春红出来了。春红问道:“你有什么事儿要到大少奶奶屋子里来?” 何大虎拿出对牌来递给了小春红,然后说:“取五百大洋和同样多的奉票。” “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去知会大少奶奶一声。”春红道。 何大虎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就觉得过去了半天时间一样。小春红出来说:“跟我进来,大少奶奶有话要问你。” 第九十一章 买子弹 何大虎进得屋来,见刘惠茹慵懒地坐在炕上。一个账本和一个刚拿进来的对牌放在炕桌上,刘惠茹指了指对牌说:“你是要兑大洋还是兑奉票?” “老爷让我去买5000发子弹,他要我支500大洋,同时,他还让我支元奉票。如果能用奉票就不花大洋。如果奉票不好使,才用大洋。”何大虎口齿伶俐,把如何使用大洋和奉票说的很清楚。 刘惠茹看了看春红说:“他是……?” 小春红立刻附着刘惠茹的耳朵低声说:“他就是那个何大虎。” “啊……”看表情刘惠茹马上就知道他是谁了,看来有人曾经背后跟刘惠茹谈论过何大虎。刘惠茹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对何大虎说:“按规定,你得写500大洋和元奉票的借据,买回东西再报销。” 何大虎面有难色地说:“大少奶奶,我不会写字。” “春红你代替他写一张借条,然后给他念一遍,完了让他按手印。”刘惠茹吩咐道。 春红是刘惠茹的陪嫁丫鬟,从小她们就一起读书。从初小到初中,刘惠茹晚上温习功课,一直都是春红陪着。直到刘惠茹上了师范,春红才算肄业。现在让春红写一个借条,那就是小菜一碟。春红拿出纸笔,写道:借据 兹有山嘴子村村民何大湖为梁家大院购子弹借现大洋500块和奉票元。 借款人:何大湖(手印) 民国二十年十一月二十日 春红写完读罢,把借条给了何大虎。接着把印泥打开盖也给了他。这上边他只认得何大湖三个字,他只得蘸了蘸印泥,按到后边那个何大湖三个字旁边。 刘惠茹让春红把借条收起来,然后给春红一串钥匙,让她按借条上的数量,取出银元和奉票给何大虎。 春红答应一声拿着钥匙进了里间,外间只剩下刘惠茹和何大虎。刘惠茹似乎昨晚没有睡好,她微微闭起双目假寐。何大虎正坐在刘惠茹对面,刚才只能偶尔偷瞄一眼。现在他可以利用这个时机,肆无忌惮地细瞧了起来。 刘惠茹的瓜籽脸似乎比结婚时胖了一些,这显得她更加丰润。与举行婚礼时比,她的发型变了。结婚时她是梳辫盘髻,是那种靠紧头发的直发发型。现在是烫了头发,但上部并不蓬松,而下部的头发靠近面颊部,头发自然垂下内卷遮住两颊。再看刘惠茹的眉毛,此时有些微微的颤抖,说明她正在努力打发这令自己窘迫的时间。那弯弯的眉毛,长长的渐入云鬓。何大虎想,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柳叶眉。再看刘惠茹的鼻子,鼻梁纤巧、挺立,肉色的鼻翼非常雅致。差不多一年前的婚礼上,何大虎是远观的刘惠茹的美貌。今天则是近瞧她的靓丽。而且是如此的近距离,你甚至可以嗅到她身上的芬芳。特别刘惠茹的两片红唇,更让何大虎心中暗自赞叹不已。此刻刘惠茹紧闭双唇,嘴唇之间的交和线条是笔直的,嘴角两端斜着向上挑起,唇曲线显得纤细自然。可能是考虑到对胎儿的影响,刘惠茹自知道自己怀孕起,她就开始不施粉黛了,当然,她也再不用唇膏了。但她的唇是淡红色的,圆润饱满,细腻光亮,好似一朵待放的花苞。何大虎看得太出神了,以至于刘惠茹睁开眼睛,看到他的异常,何大虎的眼睛都没离开刘惠茹的唇。“何大哥,你在看什么?”刘惠茹问。 何大虎有些惊慌,但马上就镇定下来。他知道,他只是看了看,并没有过分的举动。即使刘惠茹挑理,她也说不出什么来。何大虎回道:“这屋里真热,这都阴历十月了,还有一只苍蝇。” 就在这时,春红拿着一只木匣出来了。把木匣递给何大虎说:“这是500个大洋和元奉票,你数一数。” 何大虎接过钱匣说:“我信得过春红妹子,不用点了。”说完,风一般的消失了。 何大虎和梁三并没有到沈阳去买子弹,而是去了比较近的本溪湖的北台子买子弹。原来这里有一个东北军的团驻守在这里,九一八夜里日军炮轰北大营后的第二天,日军的一个中队进攻北台的这个团。这个团接到命令,立刻匆忙撤出住地。日军并未马上占领这个军营,附近的老百姓纷纷到这里抢东西。除了日常生活用品,人们抢劫最多的就是子弹。何大虎早就知道这个事儿,事先让梁三找到了卖家,以一块大洋100发子弹的价码买了5000发子弹。何大虎给了梁三50块大洋,自己捞了差不多400块大洋。梁三平白无故得了50块大洋,高兴的差点没蹦个高。“何哥,怎么一下子给我这多钱?”梁三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总觉得有点儿不真实。 “觉得多你就给我拿回来。”何大虎故意将了梁三一军。 “我不嫌多,你再给些我也要!”梁三连忙说。 “这是东家的钱。按照原来的价格应花150块大洋,现在东西便宜了,剩下100,我们俩一人50。你看怎样?”何大虎不能说实话,他骗梁三他自己也得50块大洋。 “何哥,你太仗义了。本来是你办的事儿,现在跟我平分。何哥,我跟你发誓,我永远跟着你。”梁三信誓旦旦。 “你能不能觉得你也姓梁,跟梁祖业没出五服,你就把我们的事儿告诉他呀?”何大虎继续做他的思想工作。 “没出五服,那有啥用?我们家有事儿,他照样一毛不拔。我办错了事儿,他照样打我骂我。我恨透了这个老杂种了。”梁三激动地说。 把5000发子弹运回梁家大院,何大虎领着梁三一起跟梁祖业汇报了买子弹的经过,最后说:“带的奉票没人要,东北军一跑,政府就倒台子了,原来奉票就不值钱,没人要,现在就是废纸一张。” 听了何大虎的汇报,梁祖业说:“你一会儿就把奉票还给大少奶奶,我给你出个5000发子弹的收条,就把你的借条抽回来,这个任务你就算结束。明天你就接着办保险队的事儿,把所有的富户找到一起开个会,商量一下如何成立一个保险护村队。” 何大虎拿着5000发子弹的收条,领着梁三,到内宅找刘惠茹报账,刘惠茹在二进院子的客厅接待了他们。何大虎把元奉票和5000发子弹的收条交给了刘惠茹,然后说:“任务完成,钱财两清,我把借条抽回!” 刘惠茹看了看他们俩,突然说:“这账不对!” 第九十二章 处心积虑 何大虎一听刘惠茹说账目不对,吓得他立刻出了一身冷汗。何大虎暗想,她怎么会知道我在账目上做了手脚。再一看梁三,已经吓得浑身筛糠。“我问你,子弹运回了吗?”刘惠茹见二人不说话,就问道。 “回大少奶奶,子弹运回来了,已送到后院库房了。”何大虎答道。 “那运费是多少?运费怎么不报?”刘惠茹问。 这一点,是何大虎自己疏忽了。何大虎急中生智,马上回道:“是卖主见我们的购货量大,就派车给送回来了。” 这下梁三可真佩服何大虎,这个谎圆的真是天衣无缝。那五十大洋是梁三这辈子得到的最多的钱了,如果给要回去,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心里暗暗叮咛自己一定稳住。可是身子就是不给自己做主,直到被何大虎拉着出了二进院子的垂花门,他的腿肚子还有点转筋,耳朵里还在嗡嗡响,并且嘴里发苦。后来何大虎又与刘惠茹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清。“诶呀妈呀,这小娘们,太厉害了!” “怎么叫妈呀,她不是你弟妹吗?”何大虎打趣梁三道。 “她要当即放过咱俩,让我叫妈我都干!”说话时梁三还在自己抚着前胸。 “怕她干什么?有朝一日让她臣服于我的胯下!”何大虎跩起文来。 “大哥,还是你厉害,不但不怕她,还要骑她,真了不起!”梁三边说边树起大拇指。 何大虎真不是吹牛,所谓的色胆包天,他正在践行着这一词汇的含义。几天后他又进了梁家大院的内宅,他向梁祖业汇报村上组织保险队的情况。梁祖业病了,躺在炕上需要有人侍候。何大虎去的时候,只有梁祖业一个人躺在炕上。刚说两句话刘惠茹就端着粥和小菜进来了。何大虎连忙起身去接粥碗,一下子就碰到了刘惠茹的手。看似无意的触碰,其实何大虎是有意为之。刘惠茹玉葱般的手指着实好看,那两只手秀窄修长,却又丰润白暂,指甲整齐饱满,柔和而带着珠光。何大虎看似慌乱的一碰,其实他的心头却一颤。何大虎把粥放在炕桌上,回身去接刘惠茹的小菜。刘惠茹身子一闪,躲过了何大虎的又一次触碰,把小菜放在了炕桌上。“大虎,你怎么不说话了?”梁祖业仍然在听取汇报。 何大虎还没回过神来,似乎忘记了刚才说了什么。他想了想才道:“参加保险队的青壮年有五十八个,但枪却只有二十五条,而且都是过去的老套筒。” “大户捐的钱有多少?”梁祖业继续问。 何大虎虽然还在回答问题,但他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进一步对刘惠茹下手的事情。他环顾一下室内,刘惠茹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走了。何大虎此时才把思路回到梁祖业提出的问题上来。他答道:“大户们捐的钱不多,而且大多数还是奉票。” “这可不行,那枪太老了,上弹退壳费劲,有时还炸膛,说子弹也没有配套的。”梁祖业年轻时参加过清军,那时他所在的协使用的就是汉阳造。一说到武器,梁祖业话就多。说话一多,不由得咳嗽起来。 何大虎见状前来给梁祖业捶起背来,他的业务非常熟练。敲了一会儿,梁祖业停止了咳嗽。何大虎递上了茶水,梁祖业一尝,茶水凉了。恰在这时,刘惠茹用茶盘端来了茶壶。何大虎把茶杯放在炕桌上,刘惠茹上前倒掉了残茶,又在茶杯里续上了新的茶水。这一切动作都是在何大虎跟前挤来挤去完成的,何大虎紧吸着鼻子,一阵阵芬芳沁人心脾。何大虎实在不知道这种味道从刘惠茹哪个部位散发出来的,弄得他心痒难挠。何大虎偷偷地伸出手来,轻轻地抚了抚刘惠茹的臀部。对此,刘惠茹并没有注意到。可何大虎血脉贲张,于是,他的拇指与食指合拢轻轻地掐了刘惠茹的屁股一下。刘惠茹情知不好,在公爹面前也不好声张。如果此时声张,这个事就不能善了了。所以刘惠茹只“呃”了一声,马上转过头看了一眼,然后就匆匆离去。 就是这一举动怂恿了何大虎的叵测之心。在这之后,何大虎没有机会自己制造机会也去梁家大院的内宅。反正刘惠茹也不会声张,只要有机会碰到刘惠茹,何大虎必定对她上下其手。何大虎的这种骚扰陆续进行了三年多,直到康德二年他的骚扰次数才有所减少。但那是由于何大虎在梁祖业的推荐下当了村长,他不怎么围着梁祖业身边转了的缘故。有时偶然的来一次,他也是自己制造机会对刘惠茹动手动脚。对此,刘惠茹心知肚明,碍于公公的面子没有发作。这一点,就连春红也看了出来。当春红得知刘惠茹晚上要去村公所见何大虎,她劝道:“小姐,黑灯瞎火去关帝庙见何大虎,那小子肯定居心不良。” “与何大虎的骚扰相比,老爷的安危更重要。这样,让饲养员老孙头也与我们一起去!”刘惠茹权衡一下,还是晚上去见何大虎。 到了关帝庙,村公所里只有何大虎与梁三在那里。觉得意外的是何大虎,想不到刘惠茹会安排饲养员老孙头一起来。“何大哥,你与那个小野联系了吗?”刘惠茹直奔主题,问起公爹的事儿。 “你走之后,又来一拨日本人,我只能在家接待。所以我派梁三去了小野那里。这不,三儿刚回来,他还没说怎么样呢。来,正好,我们一起听听三儿说说办得怎样!”其实,整个下午,何大虎根本没有行动,他巴不得梁祖业死在日本宪兵队里,让日本人替他完成他计划的第一步。 “昨天下午我到北台小野那里,小野说老爷在宪兵队那里看押,老爷的事他管不着了。后来,我央求他带我去了日本宪兵队。宪兵队由一个叫藤原的队长接见小野和我,藤原说梁祖业是野村和田中抓回来的,罪名是反满抗日。现在已经收监。宪兵队已经审过了,梁犯已经承认,大同元年就组织抗日。在村里动员了五十多人,买了5000发子弹,还雇了四个炮手。”梁三的这番话完全是何大虎编造的,为此,梁三还背了好几遍。 听到梁三的话,刘惠茹好似晴天霹雳。因为公爹承认的这些都是事实,只不过都是为了自保,而不是为了反满抗日。但这些事一旦招供,公爹势必凶多吉少。刘惠茹开口道:“何大哥,这些事你是知道的,这都是事变不久发生的,那时满洲国还没有成立呢,公爹只是为了防匪才做了这些。” 还没等何大虎表态,梁三继续说:“这些我都说了,开始藤原还不信,后来小野帮忙说了一会儿。具体说的是什么,叽里咕嘟我也听不懂。不过,后来小野告诉我得出500块大洋把老爷赎回。我跟他们争了半天,藤原说,没500大洋没的商量。这不,我就回来了。” 花500块大洋就可以把公爹救出来,刘惠茹表示完全可以这么办。刘惠茹说:“我现在就回家去取钱,交给三哥去办。” “藤原说了,得家里人亲自去交钱,并且写保证书画押,村长也得去做保才能放人。”梁三连忙说。 刘惠茹见梁三如此说,她道:“既然如此,我马上回家取钱,大哥,三哥,我们一起去。” 第九十三章 函峡遭劫 ”弟妹,现在可是晚上,是不是得明天去?”知道刘惠茹方寸已乱,何大虎笑道。 无欲则刚,关心则乱。看来刘惠茹对自身的危险一点也没有意思到。她报歉地一笑说:“那么明天,明天天一亮我就在村东头等着你们。”说完,刘惠茹、春红同老孙头一起,离开了村公所。 翌日一大早,刘惠茹就收拾停当,老孙头牵着马,驮了500块现大洋,他们一起来到村东头。何大虎和梁三已等在这里,四个人汇合后,朝卧龙河方向走去。昨天晚上刘惠茹已派人通知了老艄公说一大早就用船,所以天一亮老艄公就准备好了小船。 现在已是初冬时节,昨晚下了一场小雪。河里已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小北风一刮,雪在冰面上被吹起一片朦胧。船小载不过马去,老孙头只好从马背上拿下银元放在小船上,牵马回去了。老艄公一声呼哨,小船载着三人破冰朝河对岸驶去。 船到了北岸,梁三把大洋搬到了岸上。何大虎吩咐梁三道:“三儿,你去水口村租一辆马车,这些大洋可是不轻啊!”三年前,何大虎与梁三去北台子买子弹,就是梁三去水口村租的马车。 梁三去了水口村,只剩下刘惠茹与何大虎在河边等待着。天气乍冷,刘惠茹只在旗袍外面加了一个半大银鼠褂子,头上戴了一顶与之配套的银鼠软帽。此时太阳刚刚升起,恰好照射在刘惠茹的脸上,在银鼠短褂的毛领和银鼠软帽的辉映下,她的脸混是一抹桃花。何大虎看呆了,他真想变成一只蜜蜂,钻进花蕊中,恣意采撷花蜜。 一阵马铃声都没警醒何大虎,而刘惠茹一心挂着那500块现大洋,全部注意力都在装银元的口袋上,所以并没有发现何大虎的异常。“吁!”车老板把车停了下来。 “大哥,你把大洋搬到车上来!”梁三大声道。直到这时,何大虎才醒悟过来,他马上搬起刘惠茹脚下的口袋,放在大车上。刘惠茹与何大虎先后上了大车,车老板调转马头,朝北台子进发。 过了水口村,到北台子只有十五华里。路虽不远,但中间有一段山路,两匹马拉得十分吃力。不仅如此,这里地势也非常险要。人们称之为函峡,又称北台门。这里只容两辆大车通过,两旁如刀劈过一般,都是峭壁断岩。刘惠茹她们乘的大车刚刚进入峡谷,前边就有十多个持枪的人截住了他们。何大虎让车老板赶快掉头,不想后边也传来“站住”的吼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后面也上来五、六个持枪的人。 为首的是一个青衣大汉,手里拿着驳壳枪。一个小喽啰上车摸了摸口袋,下车对青衣大汉说:“大当家的,这回我们碰上肥羊了!整整一袋子大洋啊!” 青衣大汉一挥驳壳枪说:“把他们带走!” 刘惠茹她们坐的大车在十五、六个土匪押解下顺着路向前走,出了峡谷上了小路。紫金山距离函峡只有十华里,上午九点半,,刘惠茹她们一行人就被押进了紫金山半腰。在进山道路的尽头,突然有一个大转弯,出现一处右边是万丈深渊,左边是悬崖峭壁,这之间只有容一辆大车行走的弯路。往前行五、六分钟,前方再无道路,而是出现了一个六尺多宽,两丈多高的一个山洞。走在前面的喽兵跑进山洞没多远就停了下来,原来那里黑漆漆是一扇大门。那个喽兵上前两紧一慢然后重复以上的动作两遍敲击大门。然后听到里边一响,大门一人多高处打开一个小小的窗口,看了看说:“是大当家的回来了!” 只听里面喀啦啦一阵声响,两扇大门吱呀呀地开了。喽啰们催促大车前行。洞里边很宽敞,但黑洞洞的让人的眼睛一时适应不了。洞两侧点了火把,倒觉得洞内阴森可怕。马车继续前行,转了一个急弯,看见前面出现了光亮。朝着光亮走去,洞两侧没了火把,而光亮逐渐充满了整个洞穴。马车出了山洞,道路仍然狭窄,道路两侧都是峭壁。紧挨着道路两侧都有半人高的石墙,每隔一丈多就有一个喽兵,两侧都是如此。又拐了两个弯,就到了山寨的大门。 山寨大门有一座宏大的门楼,似乎在模仿城门。山寨门两旁筑有碉堡,寨门两边与峭壁之间的间隙有一丈多宽,在这一丈多宽的长度里,山寨用石头砌了四丈高的寨墙。看到大队人马过来,山寨大门立刻洞开。进了山寨,寨内豁然开朗,宽阔平坦的犹如一座村庄。正冲着寨门有一座高大的建筑,它的两侧有四趟民房一样的建筑。马车停在高大建筑的门前,小喽啰催刘惠茹她们下车。那口袋银元被两个喽兵抬走了,车老板连同大车被押到右边头一排房子那边去了,刘惠茹、何大虎、梁三留在门前面面相觑。不大一会儿,又来了两个喽兵押走了梁三。刘惠茹与何大虎也没在门口停留太久,来了四个喽兵把他俩推搡着进了这幢高大建筑。 进了门就是能容下二百多人的大厅,迎面的牌匾上大书着“聚义厅”,虎皮交椅上坐着的正是那个青衣大汉。依次排列的还有两人,刘惠茹想,他们一定是二当家的和三当家的。其余喽啰在下边乱七八糟地分成两拨站着。“你们是哪里人,拿着这么多钱干什么去?”青衣大汉问道。 何大虎答道:“我们是河对岸山嘴子村的,我们拿这些大洋到本溪湖去办过冬的日用品。” “胡说,这么多大洋得买多少东西,就一个车拉得回来吗?”青衣大汉驳斥道。 “买了东西后,我们在本溪湖雇车拉回来。”何大虎据理力争。 “好巧的一张嘴,不过你们怎么辩也没有用。你们一定是拿这些钱去贿赂日本人。这是赃款,我们没收了。”青衣大汉抢人钱财竟要找到理由。 一听到要把500元大洋给没收了,刘惠茹急道:“大当家的,我们这钱可是去救人的。” “救人的,怎么救?”青衣大汉颇感兴趣,忙问:“救什么人?” “救我公爹。我公爹拒绝多交出荷粮被日本宪兵队抓了起来,我们拿这钱疏通关系救出我公爹。”刘惠茹道出拿这么多的大洋的原因。 “看看,我说你们是贿赂日本人,果然就是贿赂日本人。扣下,没收,没有商量。”青衣大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 何大虎向前走了一步道:“大当家的,你得讲理呀!为了救人用钱疏通关系与用钱贿赂得到好处怎能混为一谈呢!” “就是一回事,无论怎样,你们都是资敌。”青衣大汉断言道。 何大虎气愤不过,还i想继续争论。还没等说出口,青衣大汉厉声道:“资敌的,扣押在山寨,帮忙的,礼送下山。开始,小的们!” 喽啰们,听到命令,呼啸一声蜂拥而上。何大虎见状大喝一声:“慢!” “你们枉称好汉,抢男霸女,不得好死!”何大虎大声怒骂。 这时,青衣大汉挥了挥手。一个喽兵上前,挥起枪托,朝何大虎头上砸去。随着“砰”的一声响,何大虎倒了下去。 第九十四章 肉票 刘惠茹一声悲鸣,扑向倒下去的何大虎。“大哥,大哥。”刘惠茹声嘶力竭地叫着。 何大虎的额头被枪托砸了一个大口子,立刻血流满面。刘惠茹一声迭一声地叫着,但何大虎兀自昏迷不醒。那个喽兵又一次举起枪托,向何大虎砸去。刘惠茹情知不好,马上用身体护住何大虎。在枪托就要落下来的一刹那,青衣大汉大喝了一声:“住手!” 那个喽兵赶紧收手,就是这样,枪托仍乘着惯力碰到了刘惠茹的后背。刘惠茹是以必被枪托砸中的心理来护住何大虎的,待枪托轻轻地落在自己身上,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忽听青衣大汉问:“王二,谁让你下手打人?” “大当家的,他出言顶撞你。”那个用枪托打昏何大虎的那个喽兵回答道。 “可我并没有让你下死手打他。二当家的,王二是你带的人,你看怎么处理?”青衣大汉道。 二当家的俗称顶天梁。二当家的一般来说都是文武全行,大当家的一般不出马,全是二当家的指挥和带头冲锋。今天的事有些特殊,故此大当家的亲自出马。紫金山的二当家的是个满脸络腮胡的三十多岁的大汉,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让人望而生畏。他站起来道:“水香,把王二押出去,打三十军棍。”水香是管理土匪内部安全职务的匪职。 水香应声答是,命两个喽兵把王二拖了出去。王二被拖出去不久,外边就传来了打军棍和吃痛哎哟的声音。聚义厅里,何大虎仍然没醒,刘惠茹用手帕给他捂住额头止血。“秧子房管事,这两个肉票交给你了。不要让他们出事,如果出了问题,就拿你试问。”大当家的吩咐道。 从那混乱的两拨人群里走出一个瘦小枯干的人答道:“大当家的,肉票交给我,你就瞧好。”说完,又从人群中走出两个喽兵,出了大门,不一会取来一副担架。两个喽兵把何大虎放在担架上,抬起担架朝门外走去,秧子房管事命令刘惠茹跟在担架后面。本来那两个喽兵要抬走何大虎时,刘惠茹要加以阻拦,她担心他们要对何大虎不利。还没等她行动,那个瘦小枯干的人让她跟着担架走,正好随她所愿,所以刘惠茹跟着担架出了聚义厅。 刘惠茹随着担架来到聚义厅右边后面那排平房。这排平房有十多间房,只在左侧一处开门。进了门来,房中间是走廊,两边分开许多间屋子。走到接近尽头时,俩喽兵把担架抬进一个开着门的屋子里。刘惠茹紧跟着也要进去,那个瘦小枯干的人阻拦道:“你是那边那个屋。” 刘惠茹抗议道:“我要去照顾他,他还在昏迷,他的额头还在出血,没有人照顾哪成?” “我们已经给他请了大夫,医生会把他治好的。”那个瘦小枯干的人回道。 “医生只能给他疗伤,他伤的挺重,我能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刘惠茹强调她留下来的理由。 秧子房管事想了想说:“那你就先留下来,看看我们是怎样给他医治。” 刘惠茹想的很多,只有她才是唯一的肉票,何大虎和梁三都没有钱,不具备当肉票的条件。但何大虎替她强出头,也是很危险的,也是很容易丧命的。这些土匪杀人如麻,绝对不在乎再多杀几个人。所以,目前他不能与何大虎分开,因为他们俩是相互依存的。但是现在俩人应当如何生存下去,那是最为棘手的问题。就在刘惠茹冥思苦想的当口,一个背着药箱的人进了来。他给已被放在炕上的何大虎把了把脉,拿出银针在何大虎左手小指接近指甲的地方扎了下去。没过片刻,何大虎醒了过来。刘惠茹喜忧参半,喜的是何大虎终于转危为安,忧的是传说的秧子房管事都是心狠手辣的人物,对于不是肉票的何大虎落在他手,有可能是九死一生。 大夫处理了何大虎额头上的伤口,然后用纱布给予了包扎。最后开了一个方子,交给了那个瘦小枯干的秧子房管事。秧子房管事把方子给了一个喽兵说:“你去按方抓药。” 喽兵答应一声拿起方子走了,室内只剩下秧子房管事和一个喽兵。现在刘惠茹安心多了,因为秧子房管事给何大虎抓药治伤,这就预示着何大虎的生命无虞。何大虎醒了之后一直没有说话,忽然,舔了一舔嘴唇说了一声:“水!” 刘惠茹对秧子房管事说:“这屋里没水,也没有喝水的家什,你是不是派人弄点水去呀!” 秧子房管事并未拒绝,而是吩咐小喽啰说:“你去找个碗,打点水来给他。” 小喽啰答应一声就出去了,不大一会儿就端来一碗凉水。刘惠茹接过水碗,自己坐在炕沿上,把何大虎的头抬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后端起碗来喂何大虎喝水。何大虎头破失血,口渴得厉害,这样喝起来比较困难。何大虎求刘惠茹帮他翻过身来,这样喝水就容易多了。刘惠茹放下碗,小心翼翼地把何大虎放平在炕上,站起身来帮何大虎翻身。这样,何大虎喝水就畅快多了,他足足喝了半碗水才满意地停下来。刘惠茹又帮何大虎翻过身来,安顿好他歇息。秧子房管事说:“既然你愿意照顾他,你就留在这屋。”对刘惠茹说完,命令小喽啰道:“把门锁上,我们走!” 秧子房管事和小喽啰一走,房间立刻安静了下来。刘惠茹说:“谢谢你,何大哥,若不是你出言相救,现在只能是我一人独对匪徒,其后果不敢想象。” 喝过水后,何大虎的状况好多了,眼睛又能放出光亮,他自己坐了起来。他说:“我听说,这伙土匪穷凶极恶,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如果肉票的家里到时不来赎人,头一次他们就割下肉票的耳朵送给肉票家里。如果家里再不送来赎金,他们就会割鼻断指来吓唬肉票家里。” 听到何大虎这么一说,刘惠茹觉得不寒而栗。刘惠茹知道,公爹被日本人抓走,自己又深陷匪巢,家里就没有了主事的人。即使紫金山派人通知,也没人会拿出钱来送上山。那么,她自己的前景就是割耳剜鼻断指。想到这里,刘惠茹不由得跌坐在炕上。何大虎似乎并未察觉,他继续说:“这伙强盗如果这样做还不得逞,最后只能撕票。尤其对女肉票,他们会使用各种方法折磨。先是大当家的来睡,大当家的腻了再交给二当家的。最后交给众小喽啰们。” 听到这里,刘惠茹不觉瑟瑟发抖。下意识地一下子扑到何大虎的怀里说:“你别说了,我怕,我害怕。” 何大虎此时抱个软玉满怀。他轻拍着刘惠茹说:“别怕,别怕!就是何大哥去死,我也要保全你!” “大哥,只要你能帮我躲过这场灾难,让我怎样报答你都行。”刘惠茹发誓道。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小喽啰送来了饭菜。此时,刘惠茹早已饥肠辘辘。俩人不再相依,他们拿起碗筷就吃。只一会儿,小喽啰拿来的饭菜就风卷残云般地没了。接着,小喽啰又端来两杯茶水,分别放在两个人的身旁。何大虎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刘惠茹也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觉得不解渴又喝了两口。何大虎看看刘惠茹喝的只剩茶底儿,忙说:“我有些头晕,不好,不好。你别喝那茶水了!”说完,何大虎就晕了过去。刘惠茹这时,也感到头晕,接着也晕了过去。 第九十五章 肉票的遭遇 刘惠茹醒过来时室内黑漆漆一片,窗户纸破了几个洞,从那里能透过点点星光。这是在哪里呀?刘惠茹突然想起,昨天她们被土匪劫上紫金山了。昨天发生了太多的事,一幕幕出现在脑海里。她记起自己是在喝了那杯茶水以后晕倒的,何大虎是先喝的茶水,同时他喝得又快又多,所以他是先倒下的。刘惠茹知道这是土匪下了蒙汗药,把两个人同时都麻翻他们要干什么呢?刘惠茹百思不得其解。 由于黑暗,刘惠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自己在遭了蒙汗药的道后,她既不知道自己是否被人搬动,也不知道何大虎是否被人挪走。她自己似乎做了一个无头无尾的梦。期间竟然梦到梁国栋从关内回来了,自己的男人还是那样英俊潇洒。两人见面后就相拥在一起,自己则喜极而泣,男人边安慰她,边亲吻她。刘惠茹自觉得两个人分离的太久太久,自己太需要丈夫的爱了。自己的男人与她的心灵是相通的,仍然是抱着她亲吻不止。刘惠茹觉得男人边亲吻她边给她脱衣服,自己则羞羞地配合着。朦胧间两个人缠绵了许久,可刘惠茹自己却觉得动弹不得。清醒过来的刘惠茹现在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切,自己目前还在匪巢里,自己作为肉票被绑架了。无意中她的手碰到了自己的身体,自己竟然赤着身,身上还盖着被。她下意识地向右边摸去,却摸到一个肉乎乎的一个身子,刘惠茹不由得大吃一惊。 刘惠茹觉得自己的左边并没有什么障碍,她向左边试探的摸了摸。凭手感她就知道这里是自己的衣服,因为那个银鼠皮毛爽手的质感她是再熟悉不过了。接着,她又发现了自己的内衣。她摸索着把内衣穿了起来,由于穿的比较慌乱,是反是正刘惠茹都忽略了。待到把外衣,甚至把银鼠半大褂子都套上,刘惠茹的自信来了。她想看看与她躺在同一被窝的是何许人也,是不是那个大当家的——那个把他们劫上山寨的青衣大汉,因为何大虎就是这样告诉他的这个顺序。 这时,天已蒙蒙亮,室内已从漆黑一片逐渐变成了灰蒙蒙的。刘惠茹已从躺在右边那个人朦胧头形发现这个人并不是那个青衣大汉。她凑近一看,这哪里是大当家的、二当家的,分明就是何大虎。刘惠茹想,何大虎是跟自己一起喝的茶水,比自己先倒下去的,还好还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但又细思极恐,是谁给她脱的衣服,何大虎又是谁给脱的衣服,而且,自从醒来之后,她就觉得身体有了异样。刘惠茹肯定的一点,那就是自己在晕倒期间,一定身受其辱。想到这里,刘惠茹发疯似的扑向何大虎,用力拍打何大虎的头。 何大虎突然受到击打,猛然睁开眼睛,发现是刘惠茹所为,他马上就坐了起来。他揉着眼睛问:“怎么了,怎么了?” 刘惠茹发现,坐起来的何大虎,跟自己刚醒过来时一样,也是赤着身子,也是上下无根线。知道这事一定是何大虎干的。她道:“看你干的好事!” 何大虎猛然发现自己赤着身子,连忙拿起放在一旁的衣服穿了起来。他连连说:“误会了,误会了!” “误会,误会什么?是我误会了你,难道不是你做的?”刘惠茹追问。 “是我误会了。昨天,我喝了那茶水,晕了过去。醒来时还是有些迷迷糊糊。黑暗中,我摸到我身边躺着一个人。我忘记了我身在紫金山,以为是在家中喝多了酒睡着了。我以为躺在我身边的人一定是我那婆娘绿柳,所以我就给她脱了衣服并乘兴那样了一回……”何大虎编故事的水平总是一流的。 刘惠茹听了他的解释,虽然还有几分怀疑,但也不好继续闹下去了。因为她们还在匪巢,如果把这事儿闹将出去,必然会引起土匪们的注意。尤其那大当家的和二当家的,瞅着眼神就可以看出,他们对自己垂涎三尺。若是被他们知道了这件事,后果就是不堪设想的。虽然这事吃了亏,而且是一个大亏,现在只能是吃个哑巴亏了。于是刘惠茹说:“何大虎,我姑且信了你。”那口气,开始盛气凌人,那称呼,也把何大哥变成了何大虎。 “大少奶奶,我何大虎确实无意冒犯你,不过现在成了这样,我后悔已经晚了。所以我发誓,我一辈子都对你好,来赎回昨天的过错。”这看似何大虎认错,其实这是何大虎想要长久下去保持这种关系的潜台词。 这种话让刘惠茹左右为难,因为类似的话她五年前就曾听梁国栋说过。当年她默认了梁国栋的这些话,后来自己就成了梁家大少奶奶。如果不接受何大虎的这种道歉,就得在这里与何大虎闹翻。所以,刘惠茹只得说:“我想你以后不要痴心妄想了。” 这时已经天光大亮。突然,梁三闯了进来。“大哥,大哥。我可找到你了!”看那样子,梁三喜出望外。 昨天梁三是先让喽兵押走的,刘惠茹还一度担心过他的安危。从今天的情形看,他不但安全了,而且完全可以自由行动。“三哥,昨天土匪怎样对你了?”刘惠茹不禁要问。 “昨天把我押到前排房子的一个小屋里看着,我也非常害怕。差不多两袋烟的时候,他们二当家的来了。他问我愿意在这里干不?我说当然愿意。就这样,我成了他们的人,就是没给我发枪。”梁三说了昨天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何大虎皱了皱眉说:“你怎么能答应他们当土匪?这样怎能对得起你们梁家的列祖列宗?” “大哥,你别说了。我也不想当土匪呀!昨天他先问的是那个车老板儿,车老板儿说要回家。他当场就被二当家的毙了。这事儿放在谁身上,谁也不敢说个不字呀!”梁三心有余悸地说。 对此,刘惠茹和何大虎只能无语。何大虎想了想低声说:“三儿,你要留在这里当土匪呀?” 梁三也放低声音说:“我怎能甘心一辈子在这里当土匪呢?不是没办法吗!”说到这,梁三瞧了瞧四周,然后神秘兮兮对何大虎说:“我昨天被派去巡山,大哥你说怎么的,在后山我真发现一条下山的路。” 听到梁三这么一说,何大虎“嘘”了一声,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梁三立刻不再言语,而是打开房门朝走廊两边张望张望。何大虎也凑到窗户跟前从窗户纸的破洞往外瞧了瞧。俩人都看到没人在附近,何大虎说:“三儿,这可是我们逃出这里的唯一机会。你说,下山的路是怎么回事?” “我与另一个喽兵在后山巡逻,走到后山突然发现了一个狍子,这个傻狍子还带着一个小崽。大哥你也知道,这个季节的狍蹄筋格外好吃,我就让那个喽兵开枪打狍子。那个喽兵说在山上随便开枪是不行的,只有遇到紧急情况才能开枪。我不甘心放走了狍子,我让他跟我去撵。这么一撵狍子就钻进了一个非常隐秘的山洞,我要钻进山洞继续追,那个喽兵告诉我不要撵了,那个山洞到山下是通的。”梁三把昨天巡山的事讲了一遍。 何大虎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对梁三说:“三儿,现在你立刻回队,今天晚上三星晌午时你来找我们,我们一起跑!” 第九十六章 逃离紫金山 这一上午都没有事情发生。梁三走了以后,一个喽兵就送来了早饭,刘惠茹与何大虎吃完,那个喽兵就收走了碗筷。刘惠茹觉得奇怪,好像土匪们把他们忘了一样。房前屋后死一般的寂静,连一个路过的人都没有。中午,那个喽兵又送来了饭菜,菜里还加了肉。刘惠茹与何大虎吃了午饭。整整一个上午到中午,刘惠茹与何大虎并没有语言交流。说话的只有何大虎一个人,刘惠茹并没有搭茬。 喽兵刚把碗筷拿走,大当家的和二当家的一起来了。与大当家的比起来,二当家的还是那样凶神恶煞。二当家的说:“一大早我们就派人去梁家送信,到现在梁家也没个回音。看来我们只能到你这里取点信物,你们梁家才能重视。” 虽然二当家的说的比较隐晦,但刘惠茹却听的明白。因为何大虎昨天已经告诉过她,所谓的信物就是她的耳朵。刘惠茹连忙说:“家里只有小姑与婆婆二人,小姑尚且年幼,婆婆从不管事。事发突然,她们必然不知如何处理。” 二当家的根本不听刘惠茹的分辩,他对跟着他进来的喽兵道:“小的们,还不动手!” 两个喽兵立刻答应一声,如狼似虎地扑向刘惠茹。其中一个亮出刀刃,情况十分凶险。何大虎站起来挡住两个喽兵道:“慢着!” 大当家的忙说:“切慢,看看他怎么说。” 两个喽兵退了回去,何大虎说:“大少奶奶说的是实情,她们家大少爷、二少爷、二少奶奶都不在家,老爷前天又被日本人抓去了北台子。家里只有太太与小姑娘,据我所知,这些年太太从未管过事,小姑娘才十五岁。现在,梁家的当家人只大少奶奶一人。” 大当家的听了何大虎的话,认真地思考一会儿说:“你说的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儿,但这个事儿可怎么办呢?” “这个事儿好办!”何大虎大声道。 何大虎的高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当家率先问:“你有什么办法?” “先放大少奶奶回家,把我留在这儿作人质。”何大虎说。 “废话!你想当人质,你还不够格!”二当家的立即否定。 “就凭我与梁家的关系,太太就一定拿钱赎我。”何大虎申明自己能当肉票的理由。 “就凭你们昨晚洞房花烛夜!”说完,匪徒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刘惠茹马上羞红了脸,她立刻低下了头。毫无疑问,昨天一整天,匪徒们都监视了这里。对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一清二楚。别看自己对昨天发生的事儿还是朦朦胧胧,但紫金山的土匪们却人人皆知。最后,二当家的说道:“既然你何大虎出来挡横,今天就放这小娘们一马。但是我警告你何大虎,你可能就死在这娘们的胯下!” 说完,大当家的与二当家的带着喽兵们离开了这里。喧嚣一时的肉票房又变得了异常安静。何大虎低声道:“我们今天晚上一定要逃走,否则,明天他们不会轻饶我们。” 两次冒着生命危险为自己出头,刘惠茹心里十分感动。她开始饶恕了眼前这个人对自己的冒犯,而对他产生了些许好感。现在何大虎说晚上一定要逃出去,仍然是替她来谋划。刘惠茹终于不持上午那种态度了,而是接茬说:“可是何大哥,晚上黑灯瞎火,那怎么跑呀?”现在,刘惠茹不再气愤地叫他何大虎了。 “我估计梁三这一上午不会闲着,一定能把逃跑的路线侦查好。”何大虎对此信心满满。 “我还担心山高路远,到时我成了累赘。”刘惠茹忧心忡忡地说。 “这你放心,我们两个大男人,就是背也要把你背出去。不过,你提醒了我。现在你先睡一会儿,晚上就有劲儿跑路了。”何大虎提议。 看到刘惠茹对自己的想法有些犹豫,于是何大虎说:“你放心,你在炕头睡,我就坐在这里不动。” 女人的心思一变,现在心里不再设防。刘惠茹决定好好睡一会儿,好给晚上的行动积攒力量。 刘惠茹醒来时天已黑了,室内点起了蜡烛,是喽兵送饭时发出的声音惊醒了她。刘惠茹睁开双眼发现何大虎正注视着自己,那眼神充满了怜香惜玉。原先刘惠茹看何大虎,怎么看怎么别扭。而现在看何大虎,那就顺眼多了。“大少奶奶,起来吃饭!”何大虎招呼道。 似乎知道他们饿了,晚上喽兵送的饭比中午多的多。“多吃点,大少奶奶,晚上好有劲儿!”何大虎边盛饭边说。 喽兵听了这句话,意味深长地笑了。但刘惠茹听来,这关系到今天晚上的行动。喽兵收拾碗筷走后,何大虎眯了一会儿。刘惠茹则睁大眼睛盯着外边的动静。在山寨的第一个晚上,刘惠茹是在昏睡中度过的。今天晚上她努力让自己清醒,透过残破的窗户纸,看到三星已升得老高,整个山寨死一般的寂静,甚至狗吠的声音都没有。 时间过得真慢,焦急的等待真是难捱。何大虎说是眯一会儿,现在仍然打着鼾声。刘惠茹现在开始佩服起来何大虎的遇事不慌,在这种情况下竟能睡的踏踏实实。忽然,窗外响起嚓嚓地走路声。这时,何大虎猛的一下坐起身道:“是梁三的脚步声,三儿来了。”说罢,何大虎连忙下炕,轻轻地打开房门。 进来的果然是梁三,他一进来就低声说:“现在就走,一会儿他们换岗,乘他们交接时走。” 何大虎示意刘惠茹跟在梁三的身后,由他自己殿后。何大虎吹灭了蜡烛,三个人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出门后何大虎将门虚掩。走廊里没有一丝光亮,刘惠茹只能错着小步向前挪,生怕弄出一点声响。出得走廊门,刘惠茹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脚步就可以迈得大了一点。 一弯下弦月挂在中天,穹隆之上繁星点点。北斗七星就在身后,由此刘惠茹判断她们三个人是在向南边走。他们是在朝山上走,刘惠茹走得很吃力。何大虎由殿后变成走在刘惠茹前面,他拉着刘惠茹的手,这才使得她不会掉队。走着走着,前面出现脚步声,梁三拐进一片树林中,何大虎拉着刘惠茹紧随其后。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们三人伏在一块山石的后面。随着脚步声到了跟前,路上出现了一个灰蒙蒙的身影。三个人都屏住呼吸,注视着这个人影渐行渐远。渐渐地已听不到任何动静,他们三人又踏上了小路。路似乎平展了一些,接着就是下坡。刘惠茹挣脱了何大虎的手,走下坡路容易多了。还被何大虎拉着手,虽然借上了力,但总觉得有一丝丝别扭。 这下山的路没走太久,前面突兀地出现了一座大山。刘惠茹对这黑黝黝的庞然大物望而生畏,只听梁三压低声音说:“从这里,再向前走一袋烟时间,就能到达那个洞口。” 三个人又走上上山路,何大虎也重新拉起了刘惠茹的手。这条山路更加崎岖,刘惠茹没走上几步就气喘吁吁了。就这样,何大虎已经变成了拽着刘惠茹前行了。在刘惠茹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这样爬过山,她真想趴在这里不走了。就在这时,前面又出现了脚步声,就在几步远的山梁上出现一个黑影来回踱步。他们三人几乎就匍匐在这个人的脚下。何大虎与梁三咬了一会儿耳朵,只见梁三起身,向上攀了一步,伸手把那个人拽了下来,何大虎举起手里的石头,朝那个人头上砸去。 第九十七章 追兵在后 那个喽兵刚刚换岗,还没来得及观察环境,就突然受袭。猝不及防,他甚至连“啊”字都没来得及叫出口,头部就被何大虎才摸到手里的石头重重一击,瞬间就昏厥了过去。发生在刘惠茹眼前的情形也没让她把“啊”字叫出口,何大虎使劲的拉了她一把,她才如梦方醒,马上跟着何大虎往山梁上爬。 正如梁三所说,他们爬上山梁不到两丈远,就出现了那个山洞。洞口离地面只有三尺高,梁三猛的向上一跳,就到了洞口。何大虎也如法炮制,也上到了洞口。刘惠茹伸出双臂试图攀登,何大虎与梁三各攥住刘惠茹的一只胳膊,把她拽到洞口所在的土台。三个人面对黑黝黝的洞口,毫不犹豫地走进山洞,这样刘惠茹觉得安全多了。山洞里面很窄,只能容一个人单独通过,最初那部分,只能一人侧身而行。刘惠茹甚至产生了怀疑,这个山洞是不是通的。可是,走了一会儿,山洞里就宽了起来,刘惠茹自觉得左右胳膊不再与洞壁相碰。突然,眼前一亮,是梁三点亮事先准备好的蜡烛。虽然蜡烛光不足以照亮眼前的山洞,但刘惠茹还是看得出山洞的宽敞。这是一个石灰岩溶洞,因为目力所及的洞顶就垂着钟乳石。刘惠茹在读书的时候,跟着老师和同学参观过这类溶洞。可她现在可没有时间看这些东西,她要跟着梁三与何大虎逃命。有了光亮,他们的行进速度就快多了。 大约走了一个小时,山洞开始变成下坡了。虽然走起来不吃力了,但这样走路却很蹲腿。尤其下陡坡时,刘惠茹竟刹不住车,撞了前面举着蜡烛的梁三,好悬没让梁三把蜡烛脱手。何大虎看到刘惠茹如此吃力,只好再有陡坡时,他紧跟着刘惠茹身后,拽住刘惠茹的银鼠褂子,不让她向前跑得太快。连续下了十多个陡坡,忽然觉得冷风迎面吹来。梁三回身道:“我们快走出去了!” 果然到了洞口,刘惠茹透过洞口都可以看到了一隅的星光了。不过,这里是杂草丛生,并有一堆灌木挡住了洞口。梁三看了看说:“还好,掰一掰荆条子,还能容一个人过去。”说罢,梁三把蜡烛递给刘惠茹,他就动手掰荆条。 不大一会儿,梁三就清理出一个人能进出的洞口。梁三道:“把蜡烛给我拿来,我看一看外边的情况。” 刘惠茹走过来,正欲把蜡烛递给梁三。忽然,一阵冷风猛的吹来,一下子把刘惠茹手中的蜡烛吹灭。梁三掏出火柴,欲把蜡烛重新点燃。这时,何大虎说道:“不要再点蜡烛了,点着后,拿到外边还得被吹灭。不如这样,我用杂草扎几个火把,点起来照亮。”说完,何大虎就开始收集杂草。他把少许长一点的杂草拧成草绳,把收集到一起的杂草捆成几把做成火把。梁三用火柴把其点着,柴草“呼”一声着起。火把的火势比蜡烛大多了,一下子照亮了整个山洞。梁三又点亮一只火把,钻出山洞查看。梁三看到,他们所在的这个山洞,距离下边地面足有七尺多高,同时也是杂草丛生。梁三将火把丢了下去,草丛立刻燃烧了起来,同时把四周照得通亮。火苗窜起了老高,烟灰全都刮进了山洞,呛得刘惠茹不由得咳嗽起来。下边的火着了一会儿,就转移到临近的地方去了。何大虎见状说:“趁着底下还亮,我们抓紧时间下去。”说着,何大虎将屁股朝前,用手扒着山洞下沿,出溜下去。双脚离地面还有两尺多高时,他松开了双手。双脚沾地,没有站稳,屁股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刘惠茹见样学样,也如何大虎一样向下溜。可是她的手没有把住洞口下沿,一下子摔了下去。 下到地面的何大虎还在观察周围环境,突然看到刘惠茹也像自己一样往下溜。他还没来得及阻止,刘惠茹就摔了下来。何大虎连忙跑过去用双手去接,但是却晚了半拍。就听刘惠茹“哎哟”一声坐在了地上。 刘惠茹试图站起来,可她的右脚刚一着地,就疼的又“哎哟”了一声。何大虎赶紧过来扶她坐下,解开鞋带看看刘惠茹的脚。这时,梁三也下来了。他划火柴照亮也来看刘惠茹的脚,刘惠茹把袜子扒下一些,何大虎和梁三看到刘惠茹的右脚踝肿了起来。这时,两声清脆的枪声从山洞里传了出来。 “不好,那个被打昏的土匪一定是醒了,然后报告了上边,他们这是追来了!三儿,你把四周的火弄灭。我背着大少奶奶跑,然后你就跟过来。”何大虎吩咐完,背起刘惠茹就跑。 这是一条下山的路,山路崎岖难行。刘惠茹个子不矮,生过孩子后胖了一些,体重估计有110斤以上。何大虎负重下山,这个任务十分艰巨。何大虎只跑二十几步,额头就出汗了。不过,在危险来临的情况下,人发挥的自身潜力也是巨大的。跑了一会儿,梁三跟了上来。刘惠茹说:“何大哥,后面有人!” “没事儿,是三儿。一听到脚步声我就知道是他。”何大虎答道。 梁三到了他们近前,看到了何大虎大汗淋漓。他对何大虎说:“大哥,我来背一会儿!” “三儿,你在后面守护,我背着她快跑。”何大虎尽管气喘吁吁,仍然快速奔跑。 梁三落在后头拉开一段距离,时而隐藏在灌木丛中向后面窥视一阵儿,时而狂奔一阵儿与何大虎拉近距离。然而他们不管如何努力,何大虎毕竟是负重前行,后面的追兵却越来越近。梁三又一次跑到何大虎跟前说:“大哥,我们这么跑,迟早会被他们追上。大哥,你看这么的行不行?你俩离开这条小路,在榛柴棵子里藏身。我继续往前跑把他们引开。”此时的何大虎也知道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自己背着一个人无论如何也跑不过追兵的。因此他同意梁三的建议,他背着刘惠茹向右拐入灌木丛中。他边走边寻找隐身之处,终于他发现了一处很大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何大虎把刘惠茹放了下来,先检查了一下她的右脚,刘惠茹的右脚踝肿得更高了,连带右脚面也肿了起来。何大虎带着刘惠茹匍匐着钻进这大片灌木丛的中心,然后两个人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追兵很快就从他们跑过的小路追了过去,听脚步声有十多个匪徒经过。何大虎不敢在这里久留,他背起刘惠茹继续下山。由于他的脚下没有路,为了走一段距离他得绕过多丛灌木。虽然不用奔跑,但走过的距离却多了许多。他也不敢离开小路太远,因为这条小路有可能是唯一离开这座大山的通道。差不多一个小时,那帮匪徒顺着小路回来了。刘惠茹能听到这群土匪相互埋怨着,听得出他们也没有抓到梁三。何大虎与刘惠茹又一次爬进灌木丛中,彼此之间相挨着,相互间都甚至可以听到心跳。 第九十八章 回村 追兵们终于偃旗息鼓,回山寨去了。梁三是个敢于负责的人,土匪不再追他,他反而去追踪他们。他一直跟在距离匪徒们不远的地方,土匪慢他就慢,土匪快他就快。直到匪徒们都进了山洞,梁三才返回小路寻找何大虎与刘惠茹。 开始何大虎背着刘惠茹通过灌木丛下山,他得不断绕过灌木丛向下移动,这是很费时费力的。当刘慧茹听到土匪的声音渐渐远去,她对何大虎说:“大哥,匪徒们走远了,他们一定是回山寨了。我们还是回到那条路上,那里还是好走一些。” 何大虎凭着记忆找到了那条小路,然后找到北斗七星,朝相反的方向行走。在灌木丛中走了这半天,他生怕走错了方向。走了一会儿,刘惠茹建议道:“大哥,我们还是歇一会儿!” 何大虎把刘慧茹放到小路旁的一块岩石上。刘慧茹试着把右脚踏在地上,她稍稍用了下力,这只脚仍然疼痛钻心。何大虎看出了刘慧茹的用意,他说:“弟妹,你不用试了,崴了脚,且得几天才能走路呢!”何大虎不再称呼大少奶奶了,把与刘惠茹的关系推进了一步。 “大哥,看把你累的,我真不能老是让你背着。”刘惠茹歉意地说。 “大妹子,你不要担心。哥哥我有使不完的劲儿。在说,我们都……”说到这,何大虎就把话头打住了。但刘惠茹听的明白,何大虎没说出口的话一定是昨天发生的那件事。 “大哥,那件事既然你都说是误会了,那我们以后就不提了好吗?”刘惠茹用乞求的口吻道。 “我不是说了吗,我要用一辈子时间报答你,惠茹!”何大虎非常激动地说。关于这一点,何大虎是有所用心的,短短的几句交谈,他把对刘惠茹的称呼升华为惠茹了,叫起来又是那么亲热。 刘惠茹现在也不以为忤了,他对何大虎的态度发生的变化是潜移默化的。在这短短的两天里,她已从先前的小有抵触变成了默许,进而发展成赞许他的这种近似于无赖的得寸进尺了。“大哥,你说我的右脚能不能骨折呀?”刘惠茹有些发嗲的问。 何大虎走到刘惠茹跟前,蹲下身来解开她的鞋带,把刘惠茹的袜子褪了褪查看。刘惠茹欲把鞋脱掉,何大虎制止道:“不要脱鞋,脱下去就穿不上了。” 就在这时,在刘惠茹身后传来极其微弱的声响。刘惠茹回头一看,一个长着一对闪着绿光的东西在离她们三、四丈的地方正盯着他们二人。刘惠茹“妈呀”一声扑到何大虎怀里,然后指向岩石后面说:“在,在那儿,你看那是什么?” 何大虎定睛一看,说道:“不要怕,那是一只狼。” “它要扑过来,我害怕。”此时,刘惠茹浑身发抖,声音发颤。 “所说的孤猪群狼,才是危险的。这里只有一只狼,它不敢轻易攻击我们。”何大虎安慰道。 恰在这时,梁三从小路上下来。他发现了何大虎与刘惠茹的同时,也发现了那只狼。对此,梁三也束手无策。“大哥,我们怎么对付那狼?” “三儿,不要慌,你把火柴给我。你去那边划拉点柴火!”何大虎从容地说道。 梁三很快就划拉一大堆杂草,何大虎拍了拍刘惠茹安慰道:“你好好坐在这里,看看哥哥我怎样吓跑孤狼。”说完,他抱起刘惠茹,把她放在岩石上。 何大虎划着火柴引着了杂草,只一会儿,杂草就“哔哔啵啵”地着了起来。果不其然,那只狼见着了火光,一刻也没停留地跑了。直到这时,何大虎才想起问道:“三儿,你怎么从山那边下来的?” “咱们分开后,我一直顺着这条路跑,他们人多,没我跑的快。我还得时不时地停下来,给他们点踪影。估计这样跑了有五里地,我不在露面,而是躲在灌木丛中观察他们,他们离我不远时我再跑,但他们再也没有发现我的踪迹。估计他们又追了五里地,后来认为抓不到我们了,他们于是就打道回山了。他们一往回走,我也跟着他们往回走。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直到他们进了山洞,我才下山,这不,我们在这碰面了。”梁三简略地把整个过程说了一遍。 “三儿,你真行。你若留在紫金山,用不了三年,你一定能当上三当家的。”何大虎赞叹道。 梁三“嘿嘿”傻笑了一下说道:“大哥,我不想在紫金山当那个三当家的,我要在山嘴子当个二当家的。” “好,不在这里干,我们回家。”说完,何大虎蹲到刘惠茹跟前,刘惠茹搭住何大虎的肩膀,何大虎背起刘惠茹开始下山。 这段下山的路梁三已经走了一次,路不甚崎岖,梁三前面带路,何大虎紧随其后。由于不再奔跑,何大虎走得很轻松。走了一个小时左右,三人到了山下,梁三建议休息一会儿。何大虎在路边找到了一棵倒了的桦树,把刘惠茹放在树干上坐下。梁三说:“弟妹,何大哥,休息一下由我来背一会儿,咱俩换班背,走的能快点。” 何大虎并无疑义,可刘惠茹觉得让梁三背有点别扭。于是她说道:“我已经适应了何大哥背,换别人我有点不适应。” 何大虎一凛,这刘惠茹还下不了身了。看来,回到山嘴子村自己仍然有戏,现在就是给他的最强烈的暗示。这次,就是累吐血也要把她背到家。 天亮的时候,他们三人就来到了渡口。梁三一阵猛喊,老艄公终于划着小船过来了。船一靠岸,老艄公看到了他们灰头土脸的样子,再看梁家老爷子也没有回来,就知道他们疏通日本人没有成功。在这种情况下,人家没说,他也不敢问,四个人就这样静悄悄渡过卧龙河到了彼岸。何大虎背着刘惠茹上了岸,然后吩咐梁三回村子找一辆马车来。 马车很快就赶来了,是梁家的车老板赶着马车来的。何大虎把刘惠茹抱上了马车,但何大虎与梁三并没有上车跟车一道回去,而是何大虎与梁三一道走着进村了。关于这一点,刘惠茹比较满意,因为一回到村里,何大虎还知道收敛。 翌日,刘惠茹的脚就消肿了,她也能下地走路了。婆婆来过两次看她。第一次是对她嘘寒问暖,查看她脚的伤势。可第二次来却截然不同,婆婆一进来就长吁短叹,哀叹老爷的命运多舛。说他老了老了的,却吃了官府的官司。昨天,刘惠茹向婆婆诉说了她们这两天出生入死的遭遇,把婆婆吓得一愣一愣的。可今天婆婆再也不提昨天的茬,只是说家里这么大的基业都是老爷挣来的,绝不能让老爷在衙门遭那份罪。刘惠茹知道婆婆找她是着急公公的事儿。于是刘惠茹向婆婆保证,从明天开始她就全心全意来救公公回家。 可是救公公出来是她力所不能及的。这事还得靠何大虎,可何大虎这两天根本没有登门。她派饲养员老孙头去关帝庙找何大虎,而他却让老孙头带话让刘惠茹到村公所去商量。 第九十九章 喝茶 刘惠茹到村公所时已是下午两点多钟,整个关帝庙院内静悄悄的。今天天气晴好,微风习习,院里的几株古柏偶尔被风吹出“沙沙”声,这是进入冬季以来难得的小阳春。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就连西厢房里的村公所也只有何大虎一个人,连跟屁虫梁三都不在。村公所里生了一个地炉子,加上天气不冷,室内暖哄哄的。“来啦,惠茹!”何大虎看到刘惠茹进屋,先打一声招呼。 刘惠茹没有跟他客套,而是直接问道:“这两天你为什么不露面,我公公的事儿你还想不想解决?” 受到指责的何大虎并不生气,而是笑嘻嘻搬过一把椅子让刘惠茹坐下。然后他说道:“我这不是正在想办法,今天我就派梁三去了北台。” “他自己一个人去能解决什么问题?还不是只能打听打听消息。”刘惠茹对何大虎的敷衍并不满意。 “我让梁三去见小野,让小野问一问宪兵队到底多少钱能放人,然后让他们宪兵队派宪兵带人来交换。我们带着钱去北台太危险了。”何大虎显得对前两天发生的事仍然心有余悸。 “你和日本人什么交情啊,他们宪兵队能听你的?”刘惠茹满是怀疑。 “哪有当官的不爱钱的?俗话说,千里做官只为财,何况日本人来的何止千里呀!”不管事实如何,何大虎说得振振有词。 “何大哥,此言差矣,日本人跟你们可不一样。他们只知道效忠天皇,很少因为这点事儿贪污受贿。”刘惠茹在九一八之前就听别人说过。 “不过,除了花钱这一种办法,我们也没什么招呀!” 何大虎说的话就是实际情况,梁家除了花钱真是没有任何办法。刘惠茹立刻愁容满面。 其实,梁家是不怕花钱的,但花钱管用吗?刘惠茹担心的就是这个。东北军一撤到关内,梁家的所有靠山全部崩塌。梁国栋随东北军撤到了关里,小叔子梁国柱又没了消息,本溪湖的亲戚也断了音讯。现在自己一家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公公一进了日本宪兵队更让她们失去了主心骨,她们甚至沦落到到处求人的地步。为了救公公出宪兵队大狱,她自己低声下气再三地求到何大虎头上。而平时,何大虎与梁三总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真是时代变了,昔日的主人已经被人踩到脚下了。想到这,她只得强颜欢笑了。 何大虎看到刘惠茹阴转多云,他搭讪道:“惠茹,你不要过分担心。老爷毕竟不是参加了义勇军,日本人不会把他怎样。” 听何大虎这么一说,刘惠茹心里敞亮一些。俗话说,话是开心锁,茶是醒脑汤。刘惠茹在家怎么也想不开的事情,经何大虎一解劝,她的心情就好多了。“何大哥,你们村公所根本没有正事,看起来悠闲得很,喝喝茶就算活。” 听到刘惠茹提到了喝茶,何大虎立刻接茬道:“你不提到喝茶,我还忘了,你来了这半天,我还没给你倒杯茶呢!” “别,别,别倒了。你们那么酽的红茶,我可不能喝。”刘惠茹推辞道。 “我知道你们洋学堂出来的洋学生不能喝我们山里的茶叶沫子。我现在就给你泡一杯好茶。”说完,何大虎朝后屋走去。 良久,何大虎端来一个茶盘。上边有一只茶壶和一只茶杯,旁边还放着一个纸包。何大虎道:“让你久等了。”说完,他把茶盘放在桌上。打开纸包,让刘惠茹看了看。 何大虎打开纸包,刘惠茹看到里面的茶叶。茶叶外形微卷,状似雀舌,绿中泛黄,银毫显露,且带有金黄色鱼叶。刘惠茹见过这种茶叶,却把名字给忘了。何大虎说:“这是一个外地的朋友给的,说是叫黄山毛峰。很珍贵的,就给这么点儿,说是明前茶。”说完,何大虎把纸包里的茶放一些在茶壶里。 屋里生的地炉子烧着水,一个洋铁壶不断地冒着白汽。何大虎拎起来水壶,往里边倒水。水倒满后,何大虎将壶盖上说:“给我茶叶的那个朋友说,这茶不能冲泡时间太长。”说完没等几分钟,何大虎就倾出茶汤于茶杯内。果然是好茶,汤色请澈明亮,呈浅绿色,而且清而不浊。一时间满屋清香。 何大虎把茶壶和茶杯都放在刘惠茹面前说:“这么好的茶只配最尊贵的人喝,你请用!”说完,何大虎还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刘惠茹吃完午饭来得很匆忙,现在还真觉得有些口渴。她喝了一小口,水进口中,感觉味鲜浓而不苦,咂咂嘴,顿感回味甘爽。刘惠茹赞道:“好茶,真是好茶!” “我都说了吗,好茶献给尊贵的人!不是好茶我也不能拿出来呀!”何大虎带着谄媚的笑说道。 刘惠茹听了这话很受用,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她赞道:“何大哥真会说话!” “说实在的,现在你喝的茶我都尝都没尝过。现在闻是闻到了,闻着真挺香,喝也挺香吗?”何大虎问。 “你从茶壶倒一杯,喝一口就知道了,何必问我呢!”刘惠茹应道。 “我可不敢和你喝一样的茶,喝一杯就得睡着。” 刘惠茹知道何大虎说的是什么,脸上立刻现出绯红。她不好意思接这种话题,只有低下头默默地喝茶。何大虎见状,也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然后说道:“要不,你也喝一杯我的茶?”说到这儿,何大虎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行,那不是两个人又喝同一种茶了吗?” “何大哥,你在山寨不止一次地救了我,回来后我还没有正式地谢你。今天,我们以茶代酒,满饮此杯,就此郑重地谢谢你!”刘惠茹尽管一脸羞涩,仍然郑重其事地说。说完,她站起来一口干了那杯茶。 何大虎也举起杯,也站起来喝干了自己那杯茶。放下茶杯,何大虎马上拿起茶壶给刘惠茹斟上了茶。二人落座,刘惠茹见何大虎也没了茶水,忙不迭地起身给他斟了茶水。何大虎一见,笑嘻嘻地说:“这会儿我们俩可真喝一样的茶了!” “喝,本来也是你的茶,你也好好尝尝是否香醇。”刘惠茹扬了扬杯,示意何大虎喝茶。 何大虎浅尝辄止,他撂下杯说:“哥真佩服你这女中豪杰,男人不在家,你就能顶起梁家整个天来。不像我那婆娘,我刚离开家两天,她就慌了神了。我一回来,她就哭了,埋怨我说,我不在家,她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这不,不怕你笑话,天一落黑,就让我和她钻进被窝,粘着我,让我还给她的损失。” 刘惠茹听了这话,放在往常,她早就斥责何大虎了。可现在不同了,人家对自己有恩,眼下还正求着人家。所以她只能坐在那里默默地喝茶,呆呆地想着由何大虎的话引起的心事。作为女人,自己何尝不是这样。自结婚以后,她自己也夜夜粘着梁国栋。本质上她自己也是一个小女人,愿意让男人天天宠着自己。别看梁国栋是一个气质轩昂的军人,他也是一个感情细腻的男人。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给了自己无限的甜蜜。想到这里,刘惠茹呷了一口茶水,想以此压一压自己烦乱的心情。可是,喝茶根本不顶事,而是适得其反。她更加思念起与自己男人的缠绵。她抬头看了看何大虎,他正在微笑地看着自己。对了,以前,梁国栋也是这样看着自己。这时,何大虎那张脸幻化成了梁国栋的脸,而他正一步步走向自己。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一百章 如愿以偿 这次与上次在匪巢山寨不一样,那一次在紫金山,刘惠茹始终处于昏迷状态,让何大虎感觉不真切。而今天,刘惠茹喝了在泡茶前他就放在茶壶里的药溶解形成的茶水,只一会儿,在刘惠茹眼睛里就出现了幻象。此时,何大虎看到刘惠茹媚眼如丝,一只手不停地薅着内衣领子,另一只手不断地揉搓着自己的脖子。何大虎马上来到刘惠茹身旁轻声道:“惠茹,你觉得哪儿不好吗?” “这屋里怎么这么热?”刘惠茹喃喃说道。 “是你自己穿多了!里屋没有生炉子,你到里屋歇息一会儿,热劲就过去了。” 刘惠茹站了起来,头晕晕的,刚站起来有些不稳。何大虎一把扶住她。刘惠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何大虎明显能感觉得到。何大虎带着她朝里屋走去,刘惠茹的步子迈得很小,何大虎几乎是拖着她走。打开门,迈过门槛,里屋很小,除了一铺炕,几无什物。这里原来是庙里住持的寝室,关帝庙西厢房成了村公所后,这里就是何大虎平时休息的地方,所以炕上有铺盖。进了屋,何大虎用脚把门关上。一转身,扶刘惠茹坐在炕上。 坐在炕上的刘惠茹感觉身上此时更加燥热,她想脱掉外套的冲动越来越强烈。可自己跟前有人,而且还是个男人,当着男人的面脱掉外套,那可是轻佻之举。不知为什么,刚刚喝了茶水,现在她仍然感觉口干舌燥。她于是说:“水,还有水吗?” 何大虎如听到玉语纶音,马上跑出去给刘惠茹去倒茶。他从茶壶倒出一杯水,忙不迭的端回来。他回屋见到刘惠茹已经脱掉了灰色毛衣外套,穿在身上的是一件粉底碎花衬衣。修长的玉颈下,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何大虎乍一进屋,立刻眼睛都看直了。痴呆呆不知所措。直到刘惠茹伸手来接茶杯,何大虎才如梦方醒,递了过去。 刘惠茹接过茶水,她喝了一大口,仍觉得不解渴,她索性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还给了何大虎。他便伸出手来接过茶杯,接杯的同时,他故意用另一只手拉住刘惠茹的芊芊玉手。何大虎见刘惠茹并未挣脱,他连忙把茶杯放在炕沿上。双手将刘惠茹拉到自己怀里,双手搂住她的腰肢,只觉柔弱无骨,软玉温香。 刘惠茹喝了一杯茶水,不但没有解除混身的燥热,反而觉得热度有所增加。脸部热得有些烫手,她的大眼睛含笑含俏,水遮雾绕,媚意荡漾,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这一切都引得何大虎血脉贲张,他凑过去亲吻刘惠茹。刘惠茹的本能是拒绝这样轻薄的,但何大虎的亲吻却能使他的芳心一动,也能使她的着火一样的身体降一降温。能使皮肤的灼烧感减轻一些。主导一个人行动的有时是身体的需要,不一定是头脑的理智。此时,刘惠茹不但没有躲开何大虎的亲吻,而是给了热烈的回应。何大虎一见感到大喜,暗道这药真是好用。 说起来,今天放在刘惠茹喝的茶水里的药还是梁祖业给何大虎的。数年前,梁祖业将绿柳给了何大虎,绿柳却坚决不从。自从梁祖业梳拢了绿柳,她一心想做个姨太太。梁祖业把她给了何大虎,就兜头给她浇了一盆凉水。当晚,何大虎把她带回自家的马架子里,绿柳做出了激烈地反抗。当晚,何大虎费尽力气和心思,也没有得逞。第二天,何大虎去见梁祖业,把昨晚的遭遇述说了一遍。梁祖业听罢“哈哈”一笑说:“年轻人,真是笨得没用!我有一招,保你降服那小女子。”说完,梁祖业回房拿来一包东西给何大虎。 何大虎打开纸包,见纸包里有半两左右粉沫状东西,他不解其意,于是问道:“这是什么?” “这就是制服那小女子的法宝。这是我在北台天香楼搞到的灵丹妙药,专治小女子不服。”梁祖业吹牛有术,根本不用打草稿。 “此物虽好,但不知道如何使用。”何大虎虚心请教。 “这个东西无色无味,无论放在水里,还是放在酒里,就是神人也看不出酒或茶有异样。对付绿柳那小妮子万无一失。”梁祖业保证道。 其实,梁祖业对药性的保证绝不是无的放矢,他就是用这个药对付的绿柳。梁家有六个丫鬟,绿柳的相貌并不出众。但她人如其名,身材婀娜。更具特色的是她的一头秀发,真正的万缕千丝,风吹过如婆娑摇曳,恰如那黄叶新发的垂柳,生机勃勃。梁祖业年过五旬,但他保养的好,现在仍然精力旺盛。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喜欢富有活力的女人,对样貌是否出众并不太看重了。绿柳原来是侍候梁国柱的丫鬟,一门心思全在二公子身上。梁国柱去奉天上学的前一天,梁国柱还发誓等他毕业了有了工作,就让她去那里陪他。二公子走后,绿柳重新分配了工作,她到老爷房里侍候夫人。绿柳终日在老爷房里劳作,终于被梁祖业注意上了。他看中了绿柳的轻盈盈地走路,也看中了绿柳飘逸的秀发,更看中了绿柳热力四射的青春。梁祖业专门找机会暗示了他的意思,但绿柳却视而不见。梁祖业看暗示不成,于是找绿柳谈了一次。绿柳一口回绝了他,并且摔门而去。最后,梁祖业终于拿出了刹手剑,拿出在天香楼里得到的灵丹妙药。找机会放在绿柳喝的水里,终于得到了绿柳。 何大虎得了这宝贝,当天晚上就要使用。没想到没等他下药,绿柳主动找到他,跟何大虎说,自己已经认命,并跟他约法三章。何大虎一一地答应了绿柳,然后绿柳痛快地跟他上了床。梁祖业给的这包药根本没有用上,没想到,这包药却用在了梁祖业的儿媳妇——刘惠茹身上,真是现世现报呀!何大虎娶了绿柳后曾经问过梁祖业为什么把绿柳赏赐给他,梁祖业告诉他说这是对他忠心能干的奖赏。其实是在梁祖业用下三烂的手段得到绿柳后,绿柳感到再无希望与二公子同结连理,于是就破罐破摔。她公然在夫人面前勾搭梁祖业,并跟夫人说要做梁祖业的妾。弄得梁祖业忍无可忍,把绿柳送给何大虎了事。 刘惠茹喝下何大虎取来的茶水仍然是那个茶壶里带药的茶水。刘惠茹喝下去后,不但不能解决口渴的问题,而且加重了她的燥热。她太需要有人安抚了,何大虎的那些举动,按以前她一定会拒绝的,并且会怒斥何大虎。但是今天她却主动靠近何大虎,以此求得何大虎的安抚。何大虎正是求之不得,她动手为刘惠茹宽衣解带,于是两人搂抱在一起。 何大虎终于如愿以偿。事毕,何大虎感到有一丝疲倦。他卷了一根烟,点燃抽了起来。抽完这根烟,他感到身心无比惬意。刘惠茹头部靠在何大虎的心口,听得到他的心“咚咚”地激烈跳动。她真想就这样睡上一觉。这时,她听到了“吱呀”的开门声,接着,室内走进一个人来。 第一百零一章 绿柳的诉求 走进屋来的是绿柳。她一见两个人都如此,立刻就冲向了刘惠茹。何大虎出手阻挡,与绿柳撕扯起来。绿柳怒道:“好你个何大虎,你们奸情暴露,你还护着这个小妖精。” 突然的变故,一下子警醒了刘惠茹。她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的失态都是喝那何大虎泡的茶水造成的。她愤怒极了,她起身薅住何大虎的头发,与绿柳一起攻击何大虎。 两个女人一起与何大虎撕打,惹恼了何大虎。他喝道:“够了!你们两个臭女人也敢动我?”说完,抡起巴掌就给了绿柳一记耳光。突然间绿柳吃了一耳光,立刻停止了张牙舞爪式的撕扯。她看了看何大虎,又看了看刘惠茹,接着她像一头狮子一样扑向刘惠茹。边撕扯边骂道:“就是你这个小妖精,自己男人不在家,就勾搭起别人男人来了。” 面对绿柳的突然袭击,刘惠茹有些猝不及防。本来撒泼打滚就为刘惠茹所不耻,可这确是绿柳的专利。不用动手刘惠茹就居于下风,一接仗,刘惠茹就败下阵来。绿柳本来就不是省油的灯,她按住刘惠茹又掐又拧。不一会儿,刘惠茹的身上就有了多处青紫。何大虎是个怜香惜玉的人,现在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个时候,他已趁这个机会穿好了衣服。何大虎一把将骑在刘惠茹身上的绿柳拽了下来。吆喝道:“行了,别没完没了的啦!” 绿柳被何大虎拽了起来,但仍不甘心停止攻击。何大虎把她弄到外间并顺手把里屋的门给关上了。刘惠茹借此时机,忍着疼痛把衣服穿好。她从炕上下来,找到自己的鞋穿好准备离开这里。这时,外间何大虎与绿柳的战火又重新燃起。只听绿柳喊道:“屋里的小妖精你听着,你偷我家汉子,我跟你没完!” 接着就是何大虎的声音:“你别大声嚷嚷好吗!” “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她一个使奴唤婢的主子。为什么竟然敢做不敢当?”绿柳毫不示弱。 “你再嚷嚷看我收拾你不?”何大虎提出警告。 “我就嚷嚷,不单在这嚷嚷,我还要在大街上嚷嚷,看你能把我怎么样!”绿柳仍然挑衅何大虎的权威。 忽听“啪”的一声,很明显绿柳又被何大虎抽了一记耳光。绿柳声嘶力竭地喊道:“好呀,何大虎,你又打我。我打不过你,但我打过她了。” 绿柳一脚踢开门,径直朝刘惠茹扑去。刘惠茹一躲闪,躲开了绿柳的攻击。何大虎紧随其后,抓住了绿柳的说:“你别闹下去了,好吗?” “不好,你因为一个野女人,打自己的老婆,你说能好吗?”说到这里,绿柳转向刘惠茹道:“我今天跟你明说了,三年前,你公公强暴了我,后来发现我妨碍了他,他就把我给了何大虎。从你们家走出那一天起,我就发誓报复你公公,报复你们家。不巧,今天你落到我手里了,你想像没事人一样走出这里,根本不可能,你必须付出代价。” 原来如此。听绿柳的口气,她既恨公公梁祖业,也怨所嫁非人。也就是说是公公梁祖业的作孽让她深恶痛绝,而把她给了何大虎也让她觉得遇人不淑。想到这里,刘惠茹问:“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自从你们三个人去北台,我就预感到何大虎能把你划拉到手。你们回来这两天,我每次看到梁三与何大虎在一起时,两个人都神神秘秘的,我就知道他们两个就没什么好事儿!我连续盯着他们俩两天了,今天,你一来村公所,不大一会儿,梁三走了,我就知道这里边有事儿。这不,你俩被我抓个正着!”绿柳的一番分析,她自觉丝丝入扣。“至于怎么办,我是这样想的,我既不打你,也不骂你,也不向全村老少拆穿你。我只要求你给我写一个悔过书。”绿柳向刘惠茹提出要求。 何大虎一见绿柳提出这样的条件,只需写一个悔过书交给绿柳,这条件一点儿也不苛刻。于是他问绿柳道:“这话当真?” “当然是真的。不过,你也要写一个同样的悔过书。这样,我不但饶了她,也放过了你。”绿柳对何大虎说。 “让我写悔过书,这不是难为我吗?我没上过学,没念过书,哪里会写悔过书哇!”何大虎不觉的摊开双手。 “你不会写,让刘惠茹写。让她写两份,其中一份把她的名字改成你的名字就行了。最后你签名就结了。” 刘惠茹想了想,她拿不定这个主意。何大虎怂恿道:“写,我们写。就写我们被土匪劫持到山上,我多次救你脱离危险,最后逃离土匪窝的时候,我又背着你跑了二十多里山路,你这才以身相许。” 刘惠茹想,这么一写,你何大虎就把你在茶水里下药一笔勾销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了。于是刘惠茹说:“不妥,不妥。这次可是你下药在先呐!” “你们俩把这些都一笔带过,就写被我捉住在床。”绿柳显得有些不耐烦。 她们三人一同去了外间,绿柳找出纸来,刘惠茹拿出钢笔写道:“为了营救我公公,我、梁三与何村长一同去北台。在半路上,被土匪劫到了紫金山。土匪把我与何村长拘押在同一室内。何村长与我都因为喝了土匪给的水而昏迷,因同睡一炕而发生了苟且之事。我对不起我的丈夫梁国栋,何村长对不起他的妻子绿柳。一失足成千古恨,至今仍悔恨不已。当事人:刘惠茹”然后,刘惠茹又写了同样内容的字在另一张纸上,只不过把我换成了何村长,把何村长换成了刘惠茹,把公公改成了梁祖业。刘惠茹写完后,把这一纸给了何大虎让他签名。最后把两张纸全交给了绿柳。 绿柳把两张纸接过来看了看,上边写的是什么她一概不知。她把两张纸给了何大虎,何大虎也是一样满篇字只识得自己的签名何大湖三个字,其余就根本不认识,就是何村长三个字他也没有与自己联系在一起。两个人面面相觑,面对白纸黑字只能望洋兴叹。绿柳拿过两张纸给了刘惠茹说:“你念一念。” 刘惠茹一愣,她暗想,这绿柳虽然大字不识,但心思却极重。就她这避重就轻的写法绿柳能通过吗?但刘惠茹这个时候只能硬着头皮读了一遍。 绿柳听了一遍,不禁惊讶道:“哈哈,你们俩还有这事呐!原来,你们俩早就成好事了!不过,这么写不行,好像你们俩的事是被迫的。”说完,她就把那两张纸揉了一团扔在了地上。然后道:“写,就写今天发生的事儿。” 这一下刘惠茹可犯了难。如果按绿柳的意思写,那是自泼污水。如果不那么写,恐怕绿柳这一关难过。刘惠茹想一想,还是按原样写了一遍,只不过把先后顺序颠倒了一下。两个都写完,其中一个让何大虎签了名。把这两页纸给了绿柳,绿柳看也没看就还给了刘惠茹说:“把这个也念一遍!” 刘惠茹虽然面对的还是原来的文字,但这次读起来却胸有成竹。因为她在写的过程中打了腹稿,于是她煞有介事地念道:“由于我公公被日本宪兵队抓走,至今尚未放回,今天我来村公所向村长询问此事。村公所只有何村长一个人在,他给我倒了一杯茶水。喝了这杯带有迷药的水,我被迷惑了,就跟何村长做了苟且之事。被绿柳当场撞破。这个事本不该发生的,我特别悔恨,特此向绿柳道歉。” 绿柳听罢道:“把喝茶水那段去掉,像你挺冤枉似的。就说你俩相互勾引,成就了好事。” 就这样,刘惠茹又写了一遍。然后又读了一遍,念时把需要改的话改成绿柳吩咐的那些话,绿柳这才收起了那两张纸。刘惠茹见状问:“既然你已经满足了,我可以走了吗?” “别走,我还有三件事,需要你办。”绿柳又提出要求。 “说,看你还有什么非分之想。”刘惠茹鄙视地看了绿柳一眼。 “我们要搬到梁家大院的头进房子里去住,这个马架子我可住够了!”绿柳说出了第一项。 “我们家头进房子住的可都是下人,你们两口子还要去我们家当下人去吗?”刘惠茹反唇相讥。 “对了,你还要每个月开十块大洋工钱,不过我们可不是下人。这就是第二条要求。”绿柳说。 “你不是还有第三个条件吗?你一起都说出来!”刘惠茹不动声色地说。可当绿柳说出第三项时,却令刘惠茹怒不可遏。 第一百零二章 水磨功夫 绿柳继续道:“第三是你刘惠茹要与何大虎保持这种关系。” 这是什么狗屁要求?你来捉奸不就是来杜绝你的男人与别的女人有事吗?这你都抓住了,怎么还把你的男人往外推呀!这是什么狗屁逻辑呀?刘惠茹实在想不通。于是刘惠茹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绿柳答道:“我是一个在你们家做下人的丫鬟,你作为大少奶奶从来就没有正眼瞧过我。你公公对我胡作非为,你从不劝阻。梁祖业将我送给何大虎,你明明知道那是一个火坑,你还帮着他张罗。今天,何大虎把你划拉到手,做为女人我不愿意。但是作为梁祖业的仇人,我却高兴得很。” 这真是一个心理扭曲的女人,刘惠茹暗道。“如果我不答应你这三个条件呢?”刘惠茹问道。 “那我就拿着这两张纸,让你婆婆先看看。她一个识文断字的人,一定知道这白纸黑字写的是什么!”绿柳把揣在她口袋里的刘惠茹刚刚写完的纸掏出来让她看看。 刘惠茹立刻意思到以前做的一切都落入了绿柳的圈套中了。这张纸若是让婆婆看到,无论那上边说的理由多么冠冕堂皇,女人失身给别的男人,婆婆都会说是不可饶恕的。刘惠茹立刻否认道:“这条不行。” “这三条,缺一不可。今天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绿柳态度很坚决。 见两人坚持不下,何大虎说:“不要强人所难,实行前面两条,第三条以后再商量。” 什么就实行前面两条,让他们住进头进院子勉强可以答应,而第二条要求也是致命的。大洋可是硬通货,普通工人只挣四块大洋就可养家糊口,他们一下子就要了十块。可现在不答应,绿柳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想到这,刘惠茹只好点了点头。 当天下午,何大虎与绿柳就搬进了梁家的头进院子。反正头进院子空闲房屋是有的,他们两口子打扫一下就搬了进去。大洋刘惠茹可以暗中给,反正她自己既是当家的又是管账的。可两个大活人搬进梁家,必须让婆婆知道。为此,刘惠茹去了婆婆房里。刘惠茹给婆婆请了安然后说:“何大虎住的那马架子就要倒了,绿柳来求儿媳,我让他们两口子住到咱们家头进院子里啦。” 绿柳曾经侍候过婆婆一段时间,婆婆对绿柳印象颇佳。婆婆对家里诸事不管,只是一味吃斋念佛。她点了点头道:“那就让她们住进来,让绿柳不离儿来看看我,后来不闹那一把,还是挺好的人。” 绿柳与何大虎可以堂而皇之进入了内宅,绿柳可以直接进入三进院子去拜访老夫人,而何大虎也可以到二进院子去与刘惠茹商量事儿。 其实,刘惠茹与何大虎最需要商量的事是营救梁祖业。可这事儿一开始何大虎都积极的谋划,但最后都会功亏一篑,可是刘惠茹与何大虎的关系却有了实质性进展。俗话说的好,好女怕磨。自从何大虎和绿柳搬进梁家大院,何大虎几乎天天能与刘惠茹见面。每次见面的议题都是如何营救梁祖业,他们想了很多办法,甚至连劫狱的想法都有了。无奈人少力薄,劫狱只是想法而已。当然,营救的最终办法仍然是求人和花钱。何大虎对刘惠茹曲意逢迎,这是他的拿手好戏,当年对梁祖业就是如此。但何大虎也知道,取悦女人可不比逢迎男人,尤其对付刘惠茹这样聪明的女人。在土匪的山寨,何大虎已经表现了他敢于舍生忘死来呵护刘惠茹。在逃离匪巢时,他表现了对刘惠茹的关心倍至。这两个表现已经取得了回报,在村公所里间那次刘惠茹不单是对药物的反应,更多的是对何大虎的救命之恩的回馈。对此,何大虎很欣喜。他知道,自己今后得不断地表现对她的亲近,刘惠茹看样子不说什么,但心里头是喜欢的。何大虎不但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自从搬进梁家大院,每次单独见到刘惠茹,他都要做出许多小动作来触碰刘惠茹。他不经意间碰碰刘惠茹的小手。对何大虎的这些小动作,刘惠茹并不躲闪,大部分回馈为善意的微笑。有时佯怒道:“流氓!” “流氓”一词是具有浪漫性的词语,常常有女人含羞带恼地说,某某对我耍流氓,什么意思呢?就是某某对她调情了,这是风流手段,可见这是“流氓”区别于“恶棍”“痞子”“混混”“无赖”的显着之处。对此,何大虎理解为这是刘惠茹对他的鼓励。于是,有一天,乘刘惠茹不备,何大虎亲了她的小嘴。刘惠茹举手要打,何大虎一把将她抱住,接着就是一阵激烈的亲吻,弄得刘惠茹好悬上不来气。刘惠茹不单接受了他的亲吻,而且对他的亲吻作了回应,也亲吻了何大虎。见状,何大虎心领神会,抱起刘惠茹去了里间。 对于何大虎来说,这次得到刘惠茹是称心如意的。第一次,刘惠茹是处于昏迷状态,也就是说,对方是被动的。第二次,刘惠茹是吃了迷药的,虽然反应强烈,但那是违背个人意志的。而这一次,刘惠茹是主动的,反应是真实的。头两次,他最后觉得索然无味。而这次,他是兴趣盎然。 翌日,何大虎与刘惠茹重新见面,两个人的内心再无隔阂。双方的每个眼神对方都是会意的。两个人不经意间就能想到一起,自觉地走到一块。 刘惠茹处理梁家对外事物的地方就在公公梁祖业的书房,以前梁祖业在这里处理梁家的内外事物。刘惠茹接手梁家管理权之后,在这里与何大虎相会是顺理成章的。书房有个里间,那是梁祖业中午临时休息的地方。如今,这里成了何、刘两人的伊甸园。绿柳那天在村公所里提出的第三条,当时刘惠茹是激烈反对的,今天成了她热烈欢迎的了。对于何大虎来说,另外两条并不重要,况且第一条在第一天就实现了。至于那十块大洋,何大虎并不急于要。几个月前去北台买子弹他贪的大洋足够他花一阵子的,并且绿柳对这钱也不知情,每个月到日子给绿柳十个大洋就是了。如果现在每个月都与刘惠茹提那十块大洋,是很伤两人之间感情的。现在唯一不如意的地方是两个人幽会的场所,因为这里也是丫鬟春红和管家梁安经常光顾的地方。这不这天,刘惠茹与何大虎刚刚幽会完从里间出来,就发现春红在书房以诧异的眼光看着她俩。 待支走春红后,刘惠茹说:“看来春红什么都知道了!” “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她懂什么?”何大虎不屑地说。 “懂什么?”刘惠茹惊异道。“她可是通房大丫头,我与梁国栋在一起的时候,可从来都不避讳她。说不定梁国栋已经把她收房了呢!”现在刘惠茹已在何大虎面前不称梁国栋为夫君了,代之而起的直呼为梁国栋。 “还有那个梁安也是个老狐狸,说不定他早已看出我们的关系了。”何大虎提到。 “虽然梁安很精明,但毕竟与我们不常见面。最大的威胁仍然是春红,因为她无时不在的跟着我,而且是合理合法的跟着我。”刘惠茹最顾虑的是小春红。 “小春红的事你不要担心,我有一招一下子就能封住她的嘴。”何大虎神秘地说。 “快说说,你有什么高招。”刘惠茹有点不可置信。 “直接拉她下水,那她就什么也不会说了!”说完,何大虎露出诡异的笑容。 “你做梦!你真个是得陇望蜀,从不满足的家伙!”刘惠茹恨恨道。 何大虎一看刘惠茹真的动了怒。马上笑吟吟地说:“惠茹,惠茹,别生气!我这不是替你着想,我没想有那么多的女人,只要有你,我谁也不稀罕。” 看到何大虎急赤白脸的样子,知道这或许是他的真话。算了,反正是入了人家的壳中,就不要求全责备了。于是叹了一口气说:“既然你我如今已经如此,希望你好自为之,不要站这山望着那山高。” “我向你保证,我绝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何大虎拍着胸膛发誓。 “好了,好了。休要再说这样的话题。既然你想不出什么好的主意,我想了一个办法,你看是否可以?”刘惠茹道。 “你的主意一定是好的!”何大虎使起拍功,还是轻车熟路的。 刘惠茹不管他的马屁如何,她继续道:“我们家有一间仓库,原来是我公公管,现在由我掌握。我这里有两把钥匙,现在我就给你一把。”说着,刘惠茹就从抽屉里取出一把钥匙给了何大虎。何大虎受宠若惊地收起那把钥匙,刘惠茹继续道:“明天我们在那里九点相约,记住,从西边数第五间仓库就是。” 第一百零三章 隔墙有耳 梁家的仓库是在第三进院子后边,也就是说过了仓库区域就是后院大墙了。三进院子有后门,打开后门就直接到了仓库区。而头进院子的马厩也有个门通向仓库区,由于有长工到库房去干活,这个门是经常开着的。对于马厩里边那个通向库房的门,何大虎也是走过的。 刘惠茹吃过早饭后,自己今天要精心打扮一番。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刘惠茹正是带着这种心情来打扮自己的。这三年多,梁国栋始终没有回来,刘惠茹都没有心情装扮自己了,平常总是素面见人。今天她把从奉天带来的化妆品拿了出来。她又重新净了净面,在洁面后涂上谢馥春出品的水乳和面霜。然后涂孔凤春牌的隔离霜,再涂霞飞粉底。接着刘惠茹开始画眼妆,刘惠茹的眉毛是标准的柳叶眉,刘惠茹只是轻描淡写地用眉笔勾了勾。然后在下眼头和下眼尾的地方轻轻勾画几下眼线,眼妆就结束了。刘惠茹最后画唇妆,刘惠茹的嘴的形状很美,她的嘴轮廓分明,唇纹深明,闭嘴时与脸型得以配合协调,开口大笑时,嘴型与闭嘴时有明显区别并且向两颊大幅度延伸。刘惠茹根据自己的唇形勾勒出形状再涂口红。口红是一支小号的丹祺tane唇膏,丹祺tane是第一批生产口红的美国着名化妆品牌,刘惠茹听说可以随着不同人的唇色而改变颜色。她师范毕业那年在中街买了一支,刘惠茹始终拿它当作宝贝,出席重要的场合才用它化妆。“小姐,小姐。是姑爷要回来了吗?”小春红突然闯了进来,看到刘惠茹如此化妆才这样问。 听到有人突然推门而入,把刘惠茹吓了一跳,她差一点把丹祺tane管状口红掉在梳妆台上。她看是小春红,于是淡淡地说:“是有人捎了口信告诉了梁安,说是今天就到家。” “太好了,我去找管家,我跟他去河边去接!”小春红高兴地跳了起来。 真是撒一个谎得用一百个谎来圆。刘惠茹立刻制止了小春红。她说:“你不要去找梁安,我已派他去北台给姑爷买东西去了。”刘惠茹继续圆谎。 该死的小春红,真能没事找事。刘惠茹差一点暴了粗口,不过她只是心里暗骂。但不能让小春红老在这里絮叨,影响自己的下一步计划。于是刘惠茹吩咐小春红道:“你快去河边接姑爷,快去,晚了姑爷就到家了!” 小春红答应一声就走了,闺房中清静起来。刘惠茹暗寸,自己应当马上就去后面仓库,不然的话,又让别人看见自己如此化妆,再另生枝节,那将烦之又烦。她拿起钥匙走出自己的房间。 从西数第五个库房是一个具有四间房的大房间,里边装的都是布匹绸缎。在九一八事变之前,梁家在北台开有绸缎庄。早年间梁家在营口上货,用船从营口起运。经辽河、太子河进卧龙河,所以这个库房存有大量布匹绸缎。刘惠茹打开门锁,进入库房。在里边适应一会儿才向里边走去。来到这个库房的最深处,在一个满是绸缎架子的后面是一尊玉观音塑像。这个观音塑像是由岫岩玉雕琢而成,有一人多高,加上莲花宝座,刘惠茹得仰视观瞻菩萨。刘惠茹踮起脚尖,扭动观音手中的净瓶,“吱呀”一声,观音像连带莲花座向右旋转个直角,露出个三尺见方的木板。刘惠茹用脚蹬开这块木板,露出一个略小于木板的洞口。刘惠茹从摆放绸缎的木架子一端的空闲处找到一盏油灯,又从那里拿过火柴,擦着后点亮油灯。刘惠茹用油灯照亮,顺着洞口的台阶走下去。刘惠茹整个身子下到她的头部已完全进入洞内,伸手将木板拉回将洞口完全遮盖,然后又下了四级台阶到了平坦的洞底。这个洞开始在台阶处向前延伸,好似三尺宽的走廊,两边都是类似中国西北地区的窑洞。也就是每个门的上方都用青砖起拱,成了一个缩小版的窑洞。打开窑洞的门,里边的空间不大,靠里边有一张单人床,上边放着被褥。刘惠茹借着灯光看了看腕表,现在才是八点半,距离九点还有一段时间,于是坐下来休息一下。 这里就是刘惠茹邀请何大虎来幽会的地方。刘惠茹告诉了何大虎到这个库房,但并没有告诉他这个地下的神秘场所。这个地方还是在九一八事变后不久,各地土匪猖獗蜂起后,公公梁祖业告诉她的。到这里来与何大虎幽会,确实违背了梁祖业的初衷。但刘惠茹已陷入了与何大虎的情感之中,她已冲昏了头脑,无法自拔了。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邀请何大虎幽会,从她精心打扮自己就知道她已开始取悦何大虎了。她与梁国栋婚前第四次约会就是这样打扮的,见面后梁国栋如见天上的仙女,立刻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也就是在这一次,梁国栋得到了她,她是在梁国栋连声赞美中委身与梁国栋的。刘惠茹深深知道她这样打扮对男人有多大魅力,盘算过后她有些小激动,以至于大半夜都没睡着。而今早又起得早,到现在有些困倦了,现在坐在床上不由得瞌睡起来。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突然,一阵争吵声把刘惠茹惊醒。细听,是何大虎和梁三的声音。只听梁三说:“你弄个美人与钱都到手,我闹个两手空空,你还说要照顾兄弟,怎么都照顾到你自己手里去了?” 何大虎的声音:“到北台买子弹那回我不是给你五十大洋吗,不是我瞧不起你,你三年都挣不来这么多钱。” “你别跟我说那没用的!”梁三明显提高了声音。“上次去北台找小野,我顺便去了买子弹那家,那家老板跟我说那5000发子弹只用50块现大洋,你给了我50块大洋,你净得400块大洋。你跟我说,那500大洋剩下100大洋,咱俩半劈平分。其实你却独得400块大洋。” “好你个梁三,竟敢去查我。看我不收拾你!”何大虎恫吓道。 “你吓唬谁呀!我跟紫金山的二当家的已拜了把子,在紫金山的范围内他能保我平安。二当家的说我们仨被劫上山那回的500块现大洋有200块也归了你,我辛辛苦苦替你张罗为你卖力,到头来我鸡毛没有。”梁三回应何大虎的威胁并且进一步揭发何大虎。 “梁三,你心里别没点数。没有我何大虎,你梁三在山嘴子村还有立足之地?”别看梁三跟何大虎鞍前马后这么多年,何大虎根本没瞧得起梁三。 梁三继续道:“可这几次你都说你就是为了得到刘惠茹,钱财你一律不取,这是你事先向我保证的。” “我还说让你也得到刘惠茹呢,就你那小胆,你敢吗?”何大虎反唇相讥道。 “我说我与梁国栋是没出五服的叔伯兄弟,我那么干太缺德了。我可没答应你的胡说八道。”看来梁三还能保持基本道德底线。 听到梁三与何大虎的一系列对话,刘惠茹什么都明白了。原来这些年发生的事情都是何大虎精心谋划的。除了买子弹何大虎是为了谋财以外,何大虎对她的每一步都是为了得到她而精心设计的。其中,在紫金山那一场,从日本人抓公公梁祖业起何大虎都计划好了。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与紫金山上的土匪都沟通并策划好了。何大虎在紫金山的第一次仗义执言,第二次出手相救,都是事先跟土匪们商量好的。至于在逃跑的路上自己崴了脚,有可能是何大虎没有预料到的。但何大虎反应灵活。就坡下驴,背起刘惠茹就跑,感动得她无可无不可的。从对刘惠茹崴伤脚的查看,到两人在灌木丛中隐藏。从山洞的陡壁下刘惠茹被何大虎背起,到她一直被何大虎背着送到梁家刘惠茹的寝室。刘惠茹已经从心理上接受了何大虎。所以回来后刘惠茹第一次去找何大虎,既使刘惠茹不喝那药,对何大虎的行为也会半推半就。其实,俩人到一块是水到渠成的。想到这里,刘惠茹悔恨不已。痛恨自己一叶障目,就上当受骗了。 上边库房内何大虎与梁三的争论已接近尾声。何大虎答应了再给梁三二百大洋的要求。何大虎提议道:“我说服刘惠茹让你带二百大洋去赎梁祖业,然后你就对刘惠茹说小野已经接受了大洋,他到宪兵队去疏通,过几天梁祖业就回来了。” 梁三接道:“刘惠茹能拿钱赎人吗?她能信吗?” “你放心,我们俩的关系热的像蒸馒头时的蒸笼,基本上我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何大虎说完,俩人同时离开了,梁三边走边质疑何大虎为什么到这里来,为什么这个库房是开着的?然后,库房的门就“哐当”一声关上了,库房上下陷入了死一般寂静。 第一百零四章 另辟蹊径 悔恨交加的刘惠茹一时没了主意,如果不是自己亲耳听到,她难以置信这就是那个外表忠厚的何大虎所为。在日本人小野催征出荷粮大会上,他故意引导梁祖业说出反满抗日言语那一幕,刘惠茹并不在场,其实何大虎那时已暴露出他的狰狞面目,可惜后来也没有人告诉她。现在木已成舟,她已悔之晚矣。刘惠茹在地下小屋发呆了十多分钟,这才回到布匹仓库。 刘惠茹进库房时,她顺手把挂锁放在布匹架子上了,何大虎并没有看到。门虽然被关上,但门是虚掩着的。她把门锁上,急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仰躺在炕上,她真想大哭一场。但刘惠茹知道,哭是无能的表现,并不能解决问题。她起身坐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卸了妆。望着镜中的自己,刘惠茹暗下决心一定报何大虎这一箭之仇。但当下靠自己却无能为力,她冥思苦想,终于想起一个人来可以帮助自己,这个人就是她的舅舅廖弼臣。 廖弼臣并不是刘惠茹的亲舅舅,而是她姐姐刘惠萍的亲舅舅。刘惠萍是大太太生的,而自己是四姨太生的。刘惠茹的父亲刘尚武娶了四房妻妾,刘惠茹的母亲是老四。刘惠茹的母亲是一名二流的青衣,刘惠茹也耳濡目染学会了许多唱段。梁国栋在追刘惠茹的时候,还特意拜师学了程派唱腔。大太太廖美华却出身于官宦之家,刘惠萍的外公曾当过东边道的道尹。当年刘惠茹的父亲在汤玉麟手下当营长,驻军在凤凰城。经马龙潭介绍,娶了廖美华为妻。后来刘尚武官至团长,他就接二连三地纳了三个妾,理由是太太廖美华没有生儿子,只生了个女儿刘惠萍。刘惠萍与刘惠茹虽不是一个妈生的,但是二人感情很好,胜过其他姐妹。刘惠萍嫁在本溪湖一个大户人家,丈夫曲天赐是一个富商。因为惠萍、惠茹姐妹情深,曲天赐也与梁国栋颇为要好。婚后两家来往密切,逢年过节两家经常一起去拜访舅舅廖弼臣。 廖弼臣是于芷山手下的一个团长,九一八后跟随于芷山一同投靠了日本人。于芷山原来是张作霖的侍从武官长,后升任为东边道镇守使。九一八事变后,投靠日本,沦为汉奸,任东边道自治保安司令部总司令。同年十二月被任命为奉天省警备司令官,后又改任第一军管区警备司令官。廖弼臣跟着于芷山水涨船高,也当上了本溪湖的警备司令,同时兼任本溪湖的协和会会长,成了本溪湖炙手可热的人物。 刘惠茹为人正直,对于投敌卖国的汉奸从来都是嗤之以鼻。廖弼臣已经在警备司令的任上干了半年多了,刘惠茹也没有到廖府去过一次,刘惠萍也是如此。事到如今,想死抗到底也是不现实的。现实生活中的难题倒逼着你去干不愿意干的事情,看来不得不求一求这个汉奸舅舅了。 想要去廖弼臣家,要想彻底把事办成,就得去曲家找着刘惠萍一起去。无论如何,第一步都是去本溪湖。可去本溪湖必经之路函峡是在紫金山土匪控制下的,这就决定了此时不能与何大虎撕破脸。想到这里,刘惠茹决定如往常一样去公公梁祖业的书房去处理公中之事。 来到书房,何大虎果然等在那里。待刘惠茹坐到八仙桌后,何大虎四顾无人,他低声道:“怎么,惠茹,你后悔啦?” “别问那没用的!我来问你,你为什么带梁三去那里?”刘惠茹并没有降低声音质问何大虎。 何大虎一惊,心想刘惠茹一定是后去的,也一定听到了他与梁三的争吵。他编造道:“我派梁三去北台去见小野,梁三拒绝前往。”何大虎急中生智,说梁三不愿意去北台。这样既掩饰了他与梁三的谈话内容,又为要那二百块大洋开了个头。 “你也是,梁三这才回来几天,他当然不愿意马上就去!”刘惠茹既不戳穿他与梁三说的是什么,也不截住他要大洋的话头,而是埋怨他使用梁三太狠。 听刘惠茹这么说,何大虎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他长出一口气说:“我这不是怕老爷在宪兵队吃不消吗!” “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把梁三带到库房,你怕他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刘惠茹仍旧关心这个事儿。 “都怪我。我进马厩时并没有发现梁三,谁知这小子很贼,一直在暗处跟着我。我前脚进库房,他后脚就跟进来了。幸亏你来晚了,不然就让他发现了我们。就是这样,他还追问我为什么在那儿。”何大虎解释了为什么梁三会来。 “你说你派梁三去北台见小野,他都去见小野好几次了,一直也没有成效。我看不如我俩去一趟北台见小野,把事情当面定下来。”刘惠茹试探道。 “这可不好!”何大虎立即否定。接着他说:“我们必须经过的北台门,紫金山总派人在那儿哨探。万一被他们截住,绝不能像上次那样轻易逃脱。” “这个事我考虑了。我们天不亮就过函峡,他们的哨探就不会发现我们。”刘惠茹给出了过北台门的办法。 “能过北台门也不行,那个小野就是个色中饿鬼,见到你这样的美人,那简直就是羊入虎口。”何大虎见用紫金山土匪吓唬不住刘惠茹,就搬出了日本人小野。 “我有一亲戚,现在给日本人做事儿,我求他跟小野说,既救了我公公,我又不用去见日本人。”刘惠茹说的合情合理,容不得何大虎推三阻四。 何大虎再无话说,他答应刘惠茹明天五更天就走,争取天亮之前就通过函峡,说完这些事儿后,何大虎向刘惠茹使了个眼神,并向里屋努了努刘惠茹知道何大虎要干什么,于是说:“一会儿小春红就找我说事儿,你去办别的事儿!” 何大虎悻悻地走了。临出屋前还白了刘惠茹一眼,刘惠茹就当什么也没看见。俗话说,人有三急。关于三急有许多种说法,但传统的还是内急、性急、心急。所谓的内急就是大家无法控制的大便、小便、呕吐等生理反应,这些正常的生理反应是你不能自己控制的,有时忍也忍不住、憋也憋不住。第二急是性急,就是结婚入洞房急。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这当然要急了。还有一急,就是心急。如果你媳妇生孩子时在外面的你,最爱的人在承受着巨大的疼痛产下你们的孩子,里面的两个人都是你生命中的人,是要陪伴你一生的家人,而且大家都知道生产是具有一定风险的,很多不幸的产妇大都命陨于此,而且生产的痛苦你不经历是无法想象出来的,这样你还能不急吗? 当然,何大虎这一急是第二种。他虽然不是入洞房,可是自从昨天刘惠茹约了他第二天早上九点钟到库房,他就知道意义非凡,他经过一宿的酝酿,再遭到梁三的吵闹,他到现在都没有如愿,他真有些急不可耐了。尽管他强烈地暗示了刘惠茹,但刘惠茹却视而不见。何大虎心里暗道,这一定是对他把梁三招来了的惩罚!这是女人最擅长运用的武器,绿柳就是这样。每当他得罪了绿柳,晚上无论他多么想,绿柳一个困字就把他打发了。 翌日,刘惠茹与何大虎在鸡叫头遍就上路了。现在已是冬至时节,卧龙河早已封冻,已用不上老艄公的船了。梁家车老板赶着大车,没用五分钟,就通过了卧龙河。天还没亮,车过函峡。到北台时,才天光大亮。乘着天黑,坐在车上的何大虎与刘惠茹强行相拥。尽管刘惠茹不住地躲闪,两人还是不断地肢体接触,弄得刘惠茹嘴上、脸颊上湿漉漉的。搞得刘惠茹烦不胜烦,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刘惠茹才脱离了何大虎的安禄山之爪。 此时天已大亮,有的小吃部已生火开张。他们三人进了饭铺,刘惠茹要了小米粥和窝头。新熬的小米粥,热气腾腾的,喝一碗很是驱寒。康德二年,日本人实行“米往东去,人往西来”的政策,朝鲜的气候、土质等天然因素适合种稻,中国东北产的小米运往朝鲜,朝鲜产的大米运往日本,这叫“米往东去”,日本人移往朝鲜,把朝鲜人挤入满洲,这叫“人往西来”。此时刘惠茹想要一碗大米粥,那是万万不能的。 早餐用过,三人重新上了马车。寻到北街,找到了曲家大院。曲家富甲一方,自然是深宅大院。刘惠茹通秉了一声门房,不一会儿刘惠萍接了出来。姐妹见面,喜极而泣,然后手拉着手进了宅门。过了一会儿,旁门大开,车老板把马车赶了进去。何大虎跟着大车刚想进门,却被门房的人挡住道:“我们家主人不让闲杂人等入内!” 第一百零五章 接风酒宴 何大虎在门外呆了了半晌,不知道如何是好。看看曲家的宅门,基本上没有开启的迹象。想到门房去问一问,可一看在门房的那个人就是不让他进曲家大院的人,何大虎觉得如果去说,也是自讨没趣,于是他决定还是回家为妙。 回山嘴子村没有了马车可乘,走着回家自然慢了许多。到了函峡入口,何大虎猛然听到一声断喝:“站住!” 随后一声呼哨,六、七个土匪簇拥着一个三十多岁满脸落腮胡的大汉走了过来。何大虎一看是紫金山二当家的武戈,于是一抱拳道:“二当家的别来无恙?” 二当家一看是何大虎,立刻下了马回道:“原来是何大哥!” “怎么这么早就来这里?”何大虎问。 “我们早?还有你早。这才九点钟,你都从城里回来了,你还说我们早?”别看武戈是个粗鲁莽汉,但同时他也是一个善辩之人。 “做着买卖了吗?”何大虎问。 “没有,你是第一个人,没想到是你。何大哥,你放着蜜月不过,起大早到城里干什么?”二当家说的蜜月,当然是指何大虎与刘惠茹的事。 “别提了,一大早,让小娘们给忽悠了。让我跟她去城里走亲戚,结果她进去了,把我给挡驾了。”说起这事儿,何大虎仍是愤愤不平。 “我说何大哥,对娘们儿,就别客气。看你惯来惯去,把你蹬了!”武戈以一个过来人教训何大虎。想了想又道:“既然何大哥受了那小娘们的气,我就请大哥去山里散散心!” 何大虎确实有意去紫金山见见大当家贵山,上次他们三人被劫上山虽然见了大当家的,但是他们没有机会谈话。他们三人被劫上山的头一天,他是派梁三上山通报的,并且他面授机宜给了梁三。这次借机和大当家的唠唠,也好与他探讨一下将来的打算。于是他对武戈说:“我现在跟你们上山。” “王二,你给何大哥牵匹马来!”二当家的吩咐道。 王二应声而去,上次被劫上山就是他把何大虎打昏的。虽然王二紧接着就被打了军棍,但何大虎仍然记恨于心。不大一会儿,王二牵马过来,何大虎对他怒目而视。王二倒不在意,他把缰绳递给何大虎,转身离开了。 何大虎会骑马,只不过那时骑的是光腚马。现在马有了鞍韂,何大虎只会骑得更轻松。马的脚力很好,不一会儿就撵上了走在最前面的二当家的,何大虎与武戈并辔而行。“何大哥,你的骑术真不错!”武戈赞道。 “二当家的真能夸人。是我勒不住马,任它胡来,不然怎能与二当家的抢道。”何大虎谦逊道。 “何大哥真谦虚,但你那梁三可不行,上来就要跟我拜把子。”武戈继续道。 说到这儿,何大虎才猛然间想起梁三说的话,于是问:“你真跟他拜把子了?” “跟他拜把子,我才不呢!看他那熊样,见谁都点头哈腰,跟他做把兄弟,我可丢不起那人!”武戈说完,爽朗地大笑起来。 何大虎暗道:“狗日的梁三,为了跟我要钱,竟然跟我说跟武戈拜了把兄弟。以此来恐吓我,他这要钱事小,但他耽误了我与刘惠茹的好事,看我回去收拾他不?”不觉间到了山寨大门,何大虎还兀自在想。 “欢迎,欢迎!”大当家的拱手相迎。何大虎虽然没有上山入伙,但通过他的通风报信,山寨所获钱财不菲。今天二当家派人飞马来报,说是何大虎要来山寨,于是大当家的举行了这隆重的欢迎仪式。 何大虎下了马,一个小喽啰牵了马去。两人寒暄一阵儿,拉着手走进聚义厅。何大虎进过这聚义厅许多次,至今还是觉得这里很森严。但今天的气氛却热烈多了,在平时聚集小喽啰的地方摆上了五桌宴席,一众小喽啰正在忙忙碌碌的摆菜上桌。大当家的带着何大虎走到左手边第一桌,山寨的四梁八柱纷纷起来致意。这些人何大虎原本就认识,略作寒暄就落了座。何大虎被安排在大当家的下首。何大虎谦逊地让二当家的来坐,武戈却把他强按在那儿坐下。一个小喽啰过来给大家斟满了酒碗,大当家的端起酒碗说:“本来这酒应当上次喝,无奈何老弟志在美人,只喝了一点点蒙汗。现今何老弟抱得美人归,不巧今个来到这里,大家把这碗酒权作喜酒,干!”说完,大当家的一仰脖,把整碗酒喝了下去。 大当家的干了之后,何大虎也与一众匪徒都干了此碗,然后纷纷落座。何大虎也端起酒碗道:“承蒙大当家的、二当家的以及众兄弟的厚爱,上次大家演了一出好戏,让我何某如了愿。我非常感谢大当家的和二当家的策划,非常感谢大家的合作。今天我就借花献佛,用这碗酒表示谢意。大家一起干!” “干!”五张桌的人异口同声地高喊,然后又齐齐地干了这碗酒。短短的几分钟,全体都干了两碗酒。虽然这酒是本地的山葡萄酿造的,度数不高,但这么短的时间喝了两大碗,差不多人人都上了头。酒一上头,人的话就多。二当家的率先向何大虎敬酒,他举着酒碗道:“何大哥,咱哥俩喝一碗。”两人碰了一下酒碗,就都干了下去。俩人都把酒碗撂在桌上,二当家的道:“何大哥,你不能光喝酒,也吃点菜。”说完,二当家的就撕下一个鸡腿给了何大虎。不知为何,这东北的土匪,都爱模仿水浒传的梁山好汉,喜欢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整个桌上,都是整鸡、整鸭、整鱼往上上。最夸张的竟然整只羊都上了桌,众匪徒无一不开口大嚼。何大虎也不客气,拿着那只鸡腿,大嚼起来。 二当家的也撕下一条鸡腿吃起来,嚼了一会说:“何大哥,你真走桃花运。你家里的那个我没看过就不说了,可墙外这个桃花真是没说的,那腿、那臀、那腰、那胸、那脸蛋儿没有一处可挑剔的。”然后,感慨地说:“绝了,真是绝了!这几年,我也弄了两房押寨夫人,也是从肉票里挑了又挑,选了又选,可就没有一个地方赶得上你那桃花。” 何大虎嘴里嚼着肉,语焉不详地说:“二当家的,过谦了,过谦了!” “谁跟你谦了,谁跟你谦了!这酒色财气人人所好,第一位是酒,色比不了你,我就跟你比酒。来,何大哥,咱俩再干上一碗!”说完,二当家的不由分说干了一碗酒,并把碗口朝下,表示滴酒未剩。 何大虎真不想喝下这碗酒,他的头有点晕晕乎乎的。于是他说:“二当家的,我看这碗酒咱们别一下子干了,两开行不?” 二当家的不依不饶地说:“别跟我说这些,就照我说那样,一口闷,一滴也不能剩!”说完,把驳壳枪从腰间拔了出来放到桌子上。“喝不喝,让它来裁判!”二当家的一脸严肃地说。 何大虎知道这个武戈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翻脸比翻书都快。若是不依着他,他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于是何大虎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好样的!”二当家的大叫一声。 二当家的叫好之后,这张桌的除了大当家以外的其他人也一起叫好。接着号称里四梁的一齐来为何大虎敬酒。他们是炮头、粮台、水香和翻垛。在土匪组织里这四个人是重要角色。炮头一般由管直的土匪担任,在内部负责杀人行刑,对外打仗的时候充当神枪手。粮台主要是负责管理供应粮草物资,去抢劫或者驻扎的时候,检查该地是否有传染病,饮食中是否有毒。水香主要负责警卫工作。土匪每到一个新地方,也是由水香去设置关卡,安排岗哨。翻垛的在里四梁里地位最重要,是土匪们的军师。一般由自称通晓天文地理的土匪担任,在重要时刻出主意想办法或者装神弄鬼地鼓动土匪们。四个人端起酒碗一齐说:“为何老弟接风洗尘,我们敬上一碗。” 何大虎推辞道:“谢谢各位的美意,我实在喝不动了,我只喝一口行吗?” “不行!”翻垛的道,他平时都为大当家的出谋划策,这个时候更是大显身手。他说:“方才你与二当家的干了两大碗,我们不敢比肩,我们四个一齐来,这就打了两折,你若不干,就是瞧不起我们四个!” 何大虎知道说到这个份上,不喝是不行了。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里四梁叫好声还未落,号称外四梁的秧子房、花舌子、插签的和字匠也起身端酒走了过来。何大虎一看这就是要把他灌醉呀!于是他急中生智,一松手酒碗掉到了地上,他自己则一闭眼钻到了桌子底下。 第一百零六章 请托 就在何大虎佯装醉酒,倒在桌子底下的时候,刘惠茹正在与姐姐刘惠萍诉苦。其实这种诉苦很别扭,她真正的苦恼是她在何大虎的死缠烂打中自己迷失了自我,而她却不能把这种信息透露给刘惠萍。她只能把所有的苦都诉在何大虎如何迫害公公梁祖业这个事情上。同时,刘惠茹来这里的目的也是要把公公梁祖业救回去。只有公公梁祖业回了家,才能阻断何大虎随便进入梁家的借口。如果公公发挥了昔日的威力,自己再添油加醋一番,或许就能把何大虎置于死地。“姐,我来了这半天,怎么没看见姐夫呢?”刘惠茹上边有好几个姐姐,但她从未叫刘惠萍为大姐。她从小就这样称呼刘惠萍为姐,觉得这样格外亲切。 “你姐夫去奉天了,去给本溪湖警备区运送布匹。”刘惠萍回答道。 “怎么姐夫的买卖都做到军队去了?生意不错呀!”刘惠茹赞道。 “还不是咱舅照顾他,把本溪湖满洲国军的被服生产给了你姐夫的服装厂。这不,他到奉天纺织厂去进布料去了。”刘惠萍解释道。 “上次我从奉天回家时,在这儿见过姐夫。他对咱舅投靠日本人颇有微词。咱姐俩也特讨厌舅舅做了汉奸。咱们都发誓不再与他来往。是不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刘惠茹在姐姐面前说话都是直来直去。 “不是这样的。当时话虽说的硬气,但日子还得过呀!你姐夫那服装厂三百多人谁不得靠发饷过日子?我们这院里五、六十口人哪个不得靠钱过日子?就这样,大同元年你姐夫就去求了咱舅。”刘惠萍也直言不讳。 听到这里,刘惠茹深有同感。如今自己跑到姐姐家还不是碰了难题,不就是为了救公公梁祖业去求舅舅廖弼臣吗!想到这里,刘惠茹说:“是呀,生活远比好恶重要!这不,妹妹我也碰到了难题。” “我说的呢!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妹妹都快三年没有来了,原来有了难心事儿,快跟姐姐说说。”刘惠萍马上催促道。 “我们村有个无赖叫何大虎,原来在我公公手下混。满洲国成立后,实施保甲制度,我公公推荐他当了村长。”刘惠茹从头说起。 “听他这名字,就不是好人。你公公也是,就这种小人,他也敢用!”刘惠萍感慨道。 “他原名叫何大湖。在我公公手下,只要我公公下令,他什么都敢干,所以村里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何大虎。叫来叫去,人们都把他真名给忘了。”刘惠茹补充道。 “我说的呢!父母再没有文化,也不能给自己孩子起那样的名字呀!说说,这个何大虎是怎样为难你公公的?”刘惠萍问道。 “嗐!姐姐说,我公公怎能用这样的小人。依我看,凡是一言九鼎说的算的人都喜欢用这种小人。首先,这种小人嘴甜,那真是蜜里调油,特别会说话。第二,卑躬屈膝,能说别人不能说,能忍别人不能忍,一心就往上爬。第三,敢打敢拼,只要主子一个眼神,他就能冲上去。”刘惠茹以一个何大虎做例子,说了这么多权力在握的人愿意用小人的道理。 “既然像你说的那样,他怎么会反过来难为你公公呢?”刘惠萍不解地问。 “红楼梦里曹雪芹写过: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的确如此。何大虎当了村长后,搭上了日本人小野。有了靠山,有了地位,村里人就开始对他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了。我公公以为对何大虎有恩,对他仍然吆五喝六。何大虎对此相当不爽,抓个机会就把我公公送到本溪湖日本宪兵队去了。”刘惠茹终于道出了原委。 “这可不叫难为了,这叫反噬。现在满洲人进了宪兵队那就是九死一生。”刘惠萍道出了问题所在。 “开始,我以为何大虎只是吓唬吓唬我公公。何大虎既然搭上了小野,通过他送给小野点钱,也就把我公公放出来了。没想到,何大虎志不在此。他要把我公公置于死地,然后谋夺我们的家产。”刘惠茹把何大虎得到她本人忽略不说,只说何大虎觊觎梁家的财产。 “这事儿发生多长时间了?”刘惠萍问。 “有半个多月了。”刘惠茹回答。接着刘惠茹说道:“我们在家想了许多办法,最终都没成功。” “最后才想起求咱舅,所以今天才到这来。”刘惠萍语带埋怨。 刘惠茹点了点头说是。刘惠萍立即道:“那还等什么?”她马上让使女喊来管家,吩咐他让车老板去套车。刘惠萍自己也把自己收拾一番,姐妹俩上了马车奔向廖家。 廖家在宫原火车站东边的南满铁路附属地,距北台有三十五华里。姐妹俩坐上马车走了两个小时,到了廖府。廖府占地面积很大,它原是张作霖的别墅。张作霖别墅建于民国十六年,别墅为两栋日式建筑,最初拟作为张作霖别墅,民国十七年建成后不久,张作霖被炸离世。张学良接手执掌东北,诸事繁杂,无暇顾及这个别墅,只好将此封存。满洲国大同元年五月,廖弼臣做了本溪湖警备司令,他选了这个别墅作为官邸。原有建筑是张作霖请日本建筑师伊东丰雄设计建造的,从外观设计到建筑结构,从外部造型到内部装璜都是日式的。廖弼臣军人出身,作风一贯粗枝大叶,他根本住不惯那小巧玲珑的居室,更别说那进屋就上炕的格局。他决定改变这种局面,首先把间壁墙凿掉。另行间壁居室。结果工程结束,廖弼臣仍感逼于是他另辟蹊径,在院内盖了三座中式建筑,他的生活起居就在那里,办公、随从、仆人则在日式建筑里。刘惠萍、刘惠茹姐妹俩到了廖府,门房的人认识刘惠萍,通报到内宅,廖弼臣的妻子、刘惠萍的舅妈接了出来。宾主寒暄几句后,舅妈把这姐妹俩迎到内宅。 舅妈知道这姐妹俩不会平白无故来串门,尤其刘惠茹隔山隔水的,并且在这隆冬季节,奔波数十里来无事串门是不可想象的。舅妈猜一定是刘惠茹有事儿,于是就拉起刘惠茹的手询问:“惠茹,你一定有什么急事!” 刘惠茹一下子扑到舅妈的怀里,哭泣着说:“舅妈,让舅舅快救救我们家!” 舅妈把刘惠茹扶到椅子上坐下,然后说:“宝贝儿,不要哭,有什么委屈的事儿都说出来,我一定让你舅舅为你做主。” 于是刘惠茹把公公被抓到宪兵队的来龙去脉诉说了一遍。听罢舅妈不由得义愤填膺,她让侍女把廖弼臣从日式建筑的办公室叫回来。 v舅舅廖弼臣很快就回到了内宅,看到起居室的俩个外甥女就知道她们一定有事儿来找他。不待他相询,舅妈就把刘惠茹家的遭遇述说了一遍。廖弼臣听后不由得大怒,喊来马弁备马。然后告诉刘惠茹、刘惠萍姐妹俩说:“你们姐妹俩来一趟不容易,你俩就住在舅舅家几日,我今天就去救回你公公!” 廖弼臣去了协和会,他就是协和会的会长。警察暑、宪兵队和协和会是满洲国的三大机关,它是日本人统治东北的重要工具。虽然日本人当的副会长中曾康一是协和会的实际负责人,但廖弼臣手里有军队,中曾康一也得给他面子。到了协和会二楼的副会长办公室,他对中曾康一开门见山地说:“副会长,我有一事相求。” 中曾康一是个中国通,说的一口东北话。如果不是一副日本人打扮和一撮卫生胡,你根本看不出他是日本人,他在任何场合,都说汉语,他问:“你有什么事儿?” 廖弼臣经常与中曾康一打交道,知道他的这一特点。他回答道:“我有一个至亲,一个月前被人诬陷反满抗日被本溪湖宪兵队抓了起来。” 中曾康一问:“他叫什么名字?” “梁祖业。”廖弼臣回答。 中曾康一按了一下办公桌上的按钮,叫来了协和会的秘书长吩咐道:”你到宪兵队去一趟,就说梁祖业是被别人诬陷的,由我中曾康一担保,他是一个大大的良民。请秋田队长把梁祖业释放,并让人把他送到廖弼臣家。”本溪湖宪兵队队长秋田是中曾康一的学生,对他总是言听计从。尽管协和会与宪兵队没有隶属关系,但中曾康一仍然如此吩咐。 “是!”秘书长答应道。 。“你可以回家准备一桌酒席,给你的至亲接风洗尘了!”中曾康一笑呵呵地对廖弼臣道。 第一百零七章 炼狱 廖弼臣还没到家,梁祖业就被送到了廖府。刘惠茹听到这个消息欣喜若狂,但是见到公公梁祖业本人时心情却一下子落入谷底。此时此刻的梁祖业躺在担架上,任你谁来呼唤,他的眼睛都紧紧闭着,一声不吭。刘惠萍见状,马上命下人把他抬到自己居住的中式建筑的客房。就在这个时候,廖弼臣回到家中。他听说梁祖业已被抬到住宅一号楼客房,廖弼臣马上去客房看梁祖业。客房里,刘惠茹正在给公公用毛巾擦脸。梁祖业仍然昏迷不醒,刘惠茹连擦带呼唤,梁祖业兀自昏睡。廖弼臣立刻命人去请司令部的薛医官。薛医官就在院内第一幢日式楼办公,不一会就赶到了客房。薛医官解开梁祖业的棉袄,但见他的白小褂已经染成了红色。薛医官解开白小褂的钮襻,大部分衣襟与梁祖业的身体粘连。薛医官用听诊器听了听梁祖业的前胸,他的心音很弱。薛医官给梁祖业打了一针强心剂,五分钟过后,梁祖业醒了过来。 梁祖业苏醒过来后,第一眼就看到了刘惠茹。他很疑惑地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之地既不是阴森可怖的审讯室,也不是终年不见天日的牢房。因为在这半个月里,他始终辗转在这两个地方。最初,他怀疑自己已经死了。因为,从小到大听人讲故事,或者看书关于地狱的描写也不过如此。可是当他清醒的时候,他知道这里就是在日本宪兵队。对他实行酷刑的人的装扮分明就是日本兵的穿着,日本兵的战斗帽。可他们的行为就是判官和小鬼。在牢房里,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细想自己进宪兵队的经过,发现每一步都遭到了何大虎的算计。这种算计从何大虎当上村长就开始了,甚至在九一八事变之后何大虎知道变天了就开始了。他思忖着回去后如何对付何大虎,可是如何从这里出去却成了奢望。 日本宪兵队的审问并不是想从他嘴里获取情报,而单纯只是为了折磨他。刑讯极为残酷。拷打、压杠子、灌凉水,无所不用其极。他被抓到宪兵队的第二天,日本人就把冷水灌到他鼻子里,最终使他晕了过去。他醒过来时,日本人告诉他说,这就是反满抗日人士的下场。第三天就是把他绑在柱子上用鞭子抽打,第四天又是灌凉水。梁祖业说他并没有反满抗日,日本宪兵队的人说你不积极交出荷粮就是反满抗日。接下去日本人干脆不再与他问话,只是把他拖到刑讯室换着样的施以酷刑。开始梁祖业并没怎么害怕。而第二次的拷打和灌凉水,他的内心已恐惧之极。尤其第一次拷打造成的伤口已经结痂,日本人又用鞭子拷打,那真是痛彻骨髓。别看梁祖业已年过半百,但身体素质不错。开始几天受了酷刑,他吃饭还是照常,可是挺到第十天,他身体终于垮了下来。他发起了高烧,梦里常说胡话。但日本人根本不给他医治,任他病情发展,只是不再提他到刑讯室受刑。他知道这次是在劫难逃,恍惚中大限来临。没想到今天清醒过来看到了刘惠茹,知道自己已经被家人救出了宪兵队,一激动又昏了过去。 薛医官又是一番忙活,梁祖业被救醒。大夫用剪刀把梁祖业的白小褂绞开,拿酒精湿润着把这衬衣脱了下来。见梁祖业的后背部分伤口已经化脓,薛医官给他全面清理一遍,然后涂上磺胺密酰,用纱布包扎。梁祖业忍着巨痛接受治疗,待包扎完毕,他顿感轻松多了。薛医官又给他一包磺胺嘧啶,刘惠茹端来热水侍候他服下。最后,厨房做好薏米粥,刘惠茹将其给梁祖业喂下。吃完不大一会儿,梁祖业就睡着了。 薛医官每天都来检查换药,化脓的地方结了痂。十天后,在刘惠茹的精心照料下,梁祖业的外伤基本痊愈。但是被灌凉水伤了梁祖业的肺,使得梁祖业的身体非常虚弱。刘惠茹请来本溪湖当地的着名中医诊治,吃了六七副汤药,也不见好转。梁祖业打算回山嘴子家中将养,廖弼臣恰好来看望他,梁祖业当面与廖弼臣辞行。“辅卿,谢谢你的搭救。大恩不言谢,我们来日方长。” 廖弼臣字辅卿,他连忙接道:“我们是两亲家,说话不必客气。亲戚之间本来就应相互提携,恰好你的这个事我能帮上忙,不过就是略尽绵薄之力。再不要提谢字了!” 听他说的如此风轻云淡,梁祖业感动不已。他说:“对你来说只是交涉,对于我来说却是生死之别。在宪兵队那就是地狱,在这里就是天堂。”说完,梁祖业不禁老泪纵横。 廖弼臣劝道:“亲家公不必烦恼,你现在身体还虚,你就在这多将养几日。” “我正想跟你说这件事儿。我感觉我的身体不会在短时间恢复过来,这鬼子灌凉水这招法太阴毒,我这五脏六腑都伤了,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养好的。所以乘我神智清醒,回山嘴子家里养病。让家里人安心,也让你府上安生。”这么长一段话,梁祖业说下来有点气喘。 没等廖弼臣再说什么,正在给公公修剪胡须的刘惠茹说:“舅舅,你就让我和公公回家!首先,公公虽然虚弱,但病情基本稳定,也就是说有了回家养病的条件。第二,家里都惦记着我公公,都关切着我公公的身体健康,我们早一天回家,就早一天安了家人的心。第三条最重要,何大虎仍觊觎我们家的财产,公公不回家,婆婆和小姑管不了事儿,这样梁家就很危险。” “好,明天就送你们回家。我们家有一辆小车子,里边能生火取暖。就让它送你们回去,你们那挂车就让车老板赶回去就是了。”廖弼臣不再与梁祖业客气。 “舅舅,这条路不太平,经常有紫金山的土匪出没。你得派人护送我们。”刘惠茹担心何大虎利用土匪来害公公。“就派我的卫队护送你们回家,既防了土匪,也镇一镇何大虎。”廖弼臣叫来副官,当着他们的面安排了这事儿。 翌日,刘惠萍闻讯后专门在他们回家的路上送行。刘惠茹与刘惠萍话别后,上了小车子。公公一直躺在小车子里,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身下铺着蓬松的褥子。刘惠茹上车后,卫队长一声令下,浩浩荡荡的队伍启程。梁家的车老板赶着大车带路,卫队的一小队紧随其后,然后就是梁祖业和刘惠茹坐的小车子,最后是卫队的两个小队。这样一个庞大的队伍,别说紫金山的小蟊贼,就是日本人也不敢轻言阻拦。中午,梁祖业一行到了家。 第一百零八章 狡辩 何大虎在紫金山匪巢只住了两天就回了山嘴子。因为他与绿柳就住在梁家的头进院子里,所以他对梁家进出人的情况了如指掌。等了两天不见动静,他就派梁三去北台曲家探听一下消息。梁三当天下午就回来了,他打听到刘惠茹并没有住在曲家,而是去了宫原火车站附近的南满铁路附属地廖府。梁三哨听到了本溪湖警备区司令官廖弼臣是刘惠茹的舅舅。何大虎一听到这个消息,马上意思到自身的危险随时就可以来到。吓得何大虎第二天就搬离了梁家大院,住进了关帝庙的村公所。就是这样他还认为不保险,于是派了梁三常住梁家大院,一经看到梁祖业回来,马上就通知他好躲起来。 就这样过了七、八天,何大虎每天都惶惶不可终日。这天中午,听说梁祖业和刘惠茹回来了,护送他们的队伍足有一个排。何大虎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吓的目瞪口呆。他连绿柳都没来得及告诉,就跑出了村子。跑到哪里去呢?他选择了紫金山。到紫金山见到贵山,何大虎仍然心有余悸。贵山安慰他道:“不要怕,我这里的靠山是土肥原贤二,除了天皇,在这里谁也不怕!” “呆在这里,我也知道不怕。可我不能老在这里呆着呀!”何大虎感慨道。 关于这一点,贵山是再清楚不过了。因为何大虎对于山寨的重要性就是贵山设在卧龙河渡口的一个眼线,如果何大虎不在山嘴子村盯着,他就失去了他的作用了。于是他说:“明天我派贵由到山嘴子村找梁三打听一下,看梁祖业能整出多大动静来?” 数日后,贵由一大早就到了山嘴子村,他在村公所找到了梁三。此时,梁三由于不知何大虎的去向,正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贵由向梁三说明了来意,他这才明白了何大虎失踪的原因。梁三道:“护送梁祖业回来的队伍当天就走了。我亲眼看到梁祖业病得不轻,虚弱得起不来炕。梁家仍是刘惠茹管家。”梁三最后得出结论:“梁家没有能力也没有心思报复何大虎。” 紫金山的插千打听到廖弼臣并不是刘惠茹的亲舅舅,而是曲家少奶奶刘惠萍的亲舅舅。何大虎这才醒悟,刘惠茹那天为什么去曲家。插千探到,刘惠茹的父亲刘尚武共有四房妻妾,刘惠茹是四姨太所生。四姨太名叫筱桂云,她是一个二流青衣,衷程派。但程研秋不收女弟子,故筱桂云始终得不到真传,成为二流青衣也是她自己努力的结果。在京剧四大名旦之中,刘尚武单单痴迷程派。一次在奉天看戏,发现了扮相俊美的程派青衣筱桂云。后台探班,发现筱桂云是一个比台上角色漂亮百倍的女人,于是就疯狂追逐。采用各种手段,终于将筱桂云收为四房。而大太太廖美华也特别喜欢程派,以至于爱屋及乌也喜欢上了筱桂云。廖美华对刘尚武的前两个妾室天然反感,却独独与筱桂云亲如姐妹。这样,刘惠萍与刘惠茹从小就特别要好。大当家的听了老半天插千的叙述,也没听出个头绪。于是就问插千道:“你说了半天,我也没听到廖弼臣能不能替梁祖业出头,对何兄弟报复?” 插千答道:“经过情报综合,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廖弼臣不会出手。” “你这么说不就结了,还啰嗦那些干什么!”大当家的有些不耐烦。 何大虎则不然,因为这与他性命攸关。他问道:“你说说,廖弼臣为什么不会出手?” “因为廖弼臣无暇顾及此事。现在需要廖弼臣处理的事情太多,一个抗联就搞得他焦头烂额。况且还有许多山寨土匪要剿。再有廖弼臣不认为是你要对梁祖业置于死地,他更多地认为是日本人要这样干。所以他认为能把梁祖业从宪兵队要出来就不错了,他不会节外生枝再弄出别的事儿。”插千分析道。 何大虎认为插千分析得很对。尤其刘惠茹不能把实情和盘托出,如果那样的话,她会颜面尽失。就是说,她不会在刘惠萍面前提起何大虎对她自己采用的手段,达到了哪一步。于是何大虎对大当家的说:“大哥,我今天就下山!” 何大虎回到村部,看到只有梁三还在这里。他问梁三道:“那边有什么信儿?” 梁三看到何大虎回来很惊喜,他忙道:“梁祖业现在很虚,听别人说我还不信,我还去看了他一次,买了二斤槽子糕,你可得给我报销。” “先别说废话,到时候钱肯定给你。你先说说,梁祖业到底怎么样?”何大虎接道。 “看来梁祖业被宪兵队收拾够呛,到现在还起不来炕,得用人天天伺候。刘惠茹时刻在跟前,一会儿喂水,一会儿喂药。我看那老家伙没有半年起不来炕。”梁三解释道。 “刘惠茹怎样?”何大虎询问道。 “大哥,到现在你还有心惦记着她?通过她找廖弼臣这个事儿来看,她已经知道了遭了你的道。她不主动找你麻烦就行了,你就别想那好事儿了!”梁三劝道。 “不行,我得亲自去看看,看看他对我的态度如何?这也关系到我的安危,如果说她真知道我耍了手段得到了她,那也是那天在仓库我俩的对话让她听到了。我总觉得,就在那天中午,她对我的态度就变得不冷不热了!”何大虎想起了库房约会那件事儿。 “又扯那上边去了,不是你太贪了,我能跟你掰扯那事儿!”梁三辩道。 “好了,好了!我俩往后别再提这事儿,等事消停消停我再给你弄百八的大洋,哥们够意思不?”何大虎许诺道。 “一下子给这么多当然够意思,不过,啥时能兑现呢,不会是给我画个大饼!”对何大虎,梁三已经不再信任。 “这些年,哥们对你咋样,你还信不过我?现在别说闲的了,我们俩去一趟梁家,好好探一探消息。”何大虎建议道。 两个人来到梁家,梁家大门锁着。何大虎毕竟在这里住过,而且在这里厮混这么多年,知道如何进门。他打开门房,他有这里的钥匙。何大虎和梁三一前一后进了梁家大院。到了垂花门,恰遇丫鬟春红出来办事,他们俩也不让春红通报,而是紧跟着她进了二进院子。 二进院子里静悄悄的。本来二进院子住的都是单身的男丁,或者是白天自家的办公人员。梁家本来就男丁少,梁国栋、梁国柱又供职在外,所以这二进院子只有梁祖业居住。眼下他身患沉疴,下人使女噤若寒蝉,哪一个敢高声喧哗。小春红进了梁祖业的卧室,卧室与书房相连,梁祖业平常就在书房处理公中事务与家事,中午就在这里休息。这次从宪兵队出来,在廖家疗伤十多天后回山嘴子家中就直接住到这里。这儿既方便刘惠茹处理公事家事,也利于刘惠茹向公公汇报与讨教。 何大虎和梁三随着春红进了梁祖业的病房,刘惠茹正在给公公喂饭。梁祖业在宪兵队曾两次被吊打,由于被吊的时间太长,伤了两臂。现在吃饭还拿不住筷子,这些天一直由刘惠茹喂饭饮水。春红试了两次,梁祖业没来由的发了两次火,于是春红只得作罢,这个工作只能由刘惠茹一人完成。“叔,您回来了!”何大虎与梁三拱手问候。 梁祖业见是是何、梁二人,不由怒从心头起。他对二人说道:“让你们失望了,对不起,我出来了!” 何大虎不知虚实,立刻满脸堆笑地说:“叔说笑了,您被宪兵队带走,我们俩最着急。三儿就不用说了,您就是他的亲叔一样。我虽然跟您不是一个姓,但从小就在您身边长大。这么说,生我者父母,养我者是叔叔您老。” “那么说,你的绰号叫的就没错,我就是养虎为患。你反咬我一口,是你的本性决定的,我也怨不得你。”梁祖业揶揄何大虎道。 “叔,那天的事儿真不怨我,在那种场合下。我不那么说,八成我得第一个进去。同样是进去,您老有人救,可我举目无亲,谁能出来捞我?”何大虎尽量放低姿势,以换取梁祖业的谅解。 “你那些话绝不是为了求得自保,你的每一句话都是有目的地,都在给我挖坑。在你的一句句话的引导下。我落入了陷阱。”梁祖业在狱里反复想过那天的情形,最后都能得出就是何大虎设的圈套这一结论。 “那些话我也是有嘴无心。事后,我也反省了这些话的后果,让我很后悔,所以在你走后,我极力地去救你。我派梁三去找小野商量,求小野到宪兵队去疏通,宪兵队答应了拿钱去赎。我、三儿、少奶奶我们仨拿大洋去宪兵队,谁知半路我们遇到了土匪,他们把我们仨一起劫持到紫金山。钱被抢,人遇险,万幸我们仨逃出了虎口。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少奶奶才去本溪湖去求人,这才把你搭救出来。”何大虎能言善辩,愣把这个过程说成是为了搭救梁祖业。 一打何大虎进了梁祖业的卧室,刘惠茹就一言不发。听到了何大虎对公公的甜言蜜语,有些话似曾相闻。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何大虎这一番拍马屁,逐渐平息了公公对何大虎的怒火。刚才何大虎的一席话说的实际情况,其实都是何大虎为了得到刘惠茹而采取的步骤。今天经他一说,全成了何大虎为了解救梁祖业的行动。人真的能如此无耻,也真就能天下无敌了。刘惠茹只从在廖府与公公见面,从来没有说过这之前的事儿。因为一说这件事儿,总绕不过何大虎。自从在库房里听到何大虎与梁三的对话,知道了何大虎是如何处心积虑地一步一步获得她的芳心。每当她想到自己在前几天与何大虎的幽会,他的心里就如同吃了苍蝇一样。每当想起与何大虎幽会时卿卿我我的对话,她总是抑制不住用拳头捶自己的额头,甚至把额头击打得发青也不停手。此刻,他听到何大虎的如此信口雌黄,她忍不住说道:“何大虎,你再不要胡说八道了!” 听到刘惠茹对他的说辞如此愤怒,何大虎终于弄清了那天自己与梁三的对话刘惠茹肯定是听到了,而且是全部听到了。一定是那天刘惠茹就躲在库房里——在他与梁三进入库房后的附近货架的后面,把他与梁三的全部对话听的一清二楚。不然的话,就凭刘惠茹的修养,不会如此地发火。面对刘惠茹这愤怒的语言,何大虎讪讪的一笑道:“大妹子,我不过是说这些天搭救叔叔的过程,有什么不对的吗?” 刘惠茹见过无耻的人,但没见过像何大虎这样无耻的人。她知道,何大虎的话里隐含着那些天自己与他做的那些事儿。如果她不想这种关系暴露给公公梁祖业,那就得不说话或者顺着他的话说。于是刘惠茹厉声道:“何大虎,你给我滚出去!” 此时的何大虎虽然心里很恼怒,但是脸上仍挂着笑容。他看了一下梁祖业,发现他并没有什么异样。他又环视了一下四周,他想让梁三说两句,以证明他说的话都是真的。他发现室内只有梁祖业、刘惠茹和自己三个人,梁三和春红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无奈,何大虎只好悻悻地离开了梁祖业的卧室。 第一百零九章 绿柳 何大虎走到垂花门,碰上了春红。他问春红道:“梁三呢?你不是跟他一起出去的吗?” 春红见何大虎这样问,没好气地回答道:“你也没雇我给你看着他,我怎么能知道他在哪。再说,是梁三先出去的,我们小姐损你的时候我才走。”听春红这么一说何大虎认准梁三一定去门房或饲养室与别人打唠去了。何大虎出了垂花门,去了饲养室见了老孙头,何大虎问道:“老孙头,看见梁三了吗?” “没看见,一打你不住这儿,他也不来了。再说,他来也不来这儿。”老孙头回答道。 何大虎并未在饲养室停留,转了个圈儿就出去了。到了门房,仍不见梁三的踪影。何大虎心里暗暗叨咕道:“这个狗梁三,可不能一下喂饱了。一尝到饱的滋味,就到处乱跑!” 何大虎离开了梁家大院,他现在已饥肠辘辘。一大早在紫金山匪巢吃的早饭,赶了二十多里的山路。到了村公所没呆多大一会儿,就去了梁家。现在已是中午时分,他决定回家弄点吃的。一想到家,才想起了绿柳。这些天,他的全部心思都在刘惠茹身上,何大虎的意识里似乎没了绿柳。几天前听说梁祖业由廖弼臣派卫队护送回村,他根本没有意识到绿柳的存在,不管不顾地跑去了紫金山。现在饿了想回家吃饭,这才想起绿柳。 何大虎把家安在关帝庙后身的三间寮房,这里原来是道士们睡觉的地方。自从村公所占了关帝庙,道士被何大虎赶了出去,这儿就空了下来。何大虎从梁家搬出来后,绿柳再也不想去那马架子的家了,于是何大虎就占据了这三间寮房。本来何大虎家就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当,头些日子他与绿柳搬到梁家大院时,此时手里有了大洋,他毫不吝啬地买了两丈一尺大花洋布,两丈四尺的白花旗,又称了十五斤棉花,求人做了两床里外三新的被褥。这回与绿柳去关帝庙的三间寮房居住,只拿了在梁家的新铺盖,至于在马架子旧屋的什物,他俩再不理睬。要想在此生活起居,基本的生活用品必不可少。寮房的锅灶是有的,只是缺少锅碗瓢盆。在梁家大院生活的这几天,绿柳仗着熟悉梁家的环境,在梁家的厨房连偷带拿弄了一些餐具。离开梁家后,一些必要的炊具他让梁三买点儿,并告诉梁三说等他回来一起汇账算钱。 进了大庙的大门,一切仍然是那样安静。这座关帝庙是清光绪二十年建造的,它的年代由庙内的大钟的铭文记载着。铭文上详细地记载了当时山嘴子村每家修建关帝庙所出银数。梁国栋的祖父梁必广出钱最多,出银二百两,因此他在捐银的名单里排在首位。关帝庙位于村中央,它是一个典型的北方四合院,全部用青砖盖就。前殿共三间,明间为穿堂门,东西次间是关羽坐骑。关帝殿,位于大院正中,面阔三间,前面有三步垂带式台阶。殿中供关羽摞须持兵书坐像。东次间塑马良、关平;西次间塑于吉、周仓;均为侍立像。东西配房,位于关帝殿东西两厢,各三间硬山式建筑,东为厨房与客房,西为讲经堂。关帝庙自建起到民国二十年,香火绵延不绝。可是只从村公所进驻后,香火不再,诺大的院子只有何大虎、梁三和村公所其他人员出出入入。何大虎把办公室设在讲经堂,东厢房的功能不变。 何大虎直接奔到西厢房,那里是村公所所在地,他的办公室就在这里。里屋有一铺小炕,外边可以烧门灶子。村公所有一跑道的,说到家就是村公所的杂役。入冬之后,跑道的每天都烧这铺小炕。这样,这铺小炕总是温度适宜。梁三也有办公室的钥匙,他一定是睡觉去了。但到了办公室,那儿的门却锁着。何大虎就纳了闷了,这梁三究竟去哪里了呢? 其实,梁三真去睡觉了,但这不是狭义上的睡觉,而是广义方面的睡觉,他是与绿柳睡觉去了。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何大虎跑去紫金山匪巢的当天傍晚,绿柳去到村公所办公室找何大虎。见梁三一人在办公室里呆着。于是她问道:“三儿,你何大哥呢?”绿柳知道梁三总与何大虎混在一起,觉得梁三单独呆在村公所办公室很是奇怪。 “嫂子,你不知道呀?大哥刚一起晌,就跑到紫金山贵由那里去了。怎么他没告诉你?”梁三故作惊讶道。 “我就在庙后家里呆着了,你大哥一次也没回来!”绿柳一脸的无奈。 “坏了,坏了!这正应了那句,夫妻本是同林鸟,那什么大难……”梁三不会说这文绉绉的词,故而想不起来大难后边的词了。 “大难临头各自飞。”绿柳接口道。绿柳曾经侍候二少爷梁国柱多年,也倾心二公子多年,经梁国柱的耳濡目染,她也成了半个文化人。相比梁三这样的文盲,不知要强多少倍!“对,对!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回大哥不但各自飞了,而且是先飞了。”梁三继续道。 绿柳听出了话外之音,她问道:“三儿,你是说你大哥现在有了大难?” “何止是有了大难,简直就是灭顶之灾。”关键时刻,梁三还跩了起来。 “是不是梁家那老东西出来了,现在反告你何大哥!”梁祖业回来是由军队护送回来的,惊动了整个山嘴子村,绿柳当然听到了动静。 “比那严重多了!刘惠茹与本溪湖的警备司令是亲戚,警备司令马上要抓何大哥!”梁三虽然是臆测,但大部分人认可相信有,不能相信无,何况曾在梁家做过使女的绿柳,知道梁家一直很有势力。 “那能不能抓我呀?”既然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绿柳也想到自己也要飞。 “你一个女流之辈,梁祖业没必要跟你置气。”梁三分析道。 “那可不一定,梁祖业那老东西一定会猜到是我窜掇的你大哥。”绿柳恨梁祖业破坏了她与梁国柱的好事儿并强占了她。 可梁三并不知道这一情况,梁三道:“其实刘惠茹更恨何大哥,恨他使用手段得到了她本人。”梁三与何大虎在库房里的对话,刘惠茹一定是听到了,这也是何大虎亲口对他讲的。就是这个原因迫使刘惠茹不再相信何大虎,而去找廖弼臣来帮忙。 “在这个问题上刘惠茹也一定恨我,在我抓到他们俩在一起之前,都是何大虎使用迷药达到目的的。是我胁迫刘惠茹让我们搬到梁家去住的,也是我制造的机会让刘惠茹甘心情愿地跟着何大虎的。既然是刘惠茹找来的军队,她一定会对付我,我还是避一避风头!”绿柳道。 说罢,绿柳就要去后院收拾东西,梁三见状说:“要走你就快走,就别去拿东西去了。你把钥匙给我,有时机我给你收拾了送去。你上哪里去躲?” 是梁三的一句话提醒了绿柳,她上哪儿去躲。绿柳从小就无父无母,被人贩子卖来卖去的,最后卖给了梁家。到如今,她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绿柳的名字还是梁祖业起的,到现在还是这样叫着。这么样离开这儿,自己真就没地方去。看到绿柳迟疑不定的样子梁三提议道:“去我家!” 梁三住的也是马架子,如果不是事急从权,绿柳绝对不会去那儿去住。她嫁给何大虎时,住的就是马架子,好容易搬到梁家,搬出来住在了庙后的寮房。如今又要去住马架子她心里实在打怵。马架子比地窨子强不了多少,门没门,窗户没窗户,四下漏风。尤其这大冬天,北风烟雪,雪花在马架子里飞舞。晚上睡睡觉就能冻醒。可就是这样,也得到那里去躲,挨冻总没有性命之忧!想到这里,绿柳马上小跑着离开了关帝庙。 其实,这就是梁三下的套。你何大虎也住的是马架子,跟我一样穷的叮当山响。凭什么你能得到刘惠茹那样美若天仙的女人,我到现在却一无所有,趁此良机,我梁三一定要把绿柳搞到手。看到绿柳被自己忽悠得慌忙地离开关帝庙,他得意地笑了。 绿柳急匆匆地跑到梁三的家。马架子的门是用柳树枝钉一个框,整个框又钉上破炕席,这种门根本安不了锁,同时梁三这个马架子里也没有可偷的东西。门用一根棍别着,绿柳拿下了棍轻轻一拉马架子的门就开了。屋里有一铺小炕,炕与锅台之间有一堵矮墙相隔,锅敞开着,里边倒扣着一只碗,碗旁还有烀熟的地瓜。 天渐渐地黑了,绿柳点亮了煤油灯。细听梁家大院那边已没了喧闹声,是不是被派出去抓何大虎了。绿柳知道,何大虎与紫金山的土匪关系密切,这伙军队是不会轻易得手的。抓不到何大虎,他们会不会来抓自己呀!想到这,绿柳一下子把煤油灯吹灭,马架子里立刻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还是能起到御寒作用的马架子里是真冷啊,绿柳浑身打哆嗦。他拉过梁三的那床破棉絮盖在身上,。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绿柳终于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