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格修斯》 序章 沉眠之物 巨大的钟乳石洞中水声滴答作响,洞穴黑暗深处的沉闷的撞击声惹得人心烦。 “不能再前进了。” 领头的人低声说,伸手拦住后面的人,目光盯着黑暗深处那团血红色犹如巨大心脏般不断跳动的影子。 在这片别有洞天的漆黑地下洞穴里不知为何栖息着这样的怪物,呈半球形的血色肉团在黑暗的巢穴最深处透着猩色的荧光,富有节律地缓缓收缩鼓动,任何一本古籍上都不会记载这样的物种,甚至没有人能确定它是否是一种存活的生物。 这支探险队从遥远的海面而来,冒着生命危险来到这片不该存在于海底的钟乳石洞穴,这片洞穴的最深处藏匿着秘密,那样的秘密也许是富可敌国的宝藏,也许令人痛苦恐惧的噩梦。 洞穴的尽头像诱人的潘多拉魔盒,走到了这里却被领头的队长说要折返,自然有人大不心甘。 “队长,我们都走到这里了,难道还要放弃吗?” 探索队伍中约莫十八九岁的年轻队员率先反驳起来,和队长相对的眼眸里露出明显的不甘和稚气。 队长却看着他的眼睛冷笑一声,心说果然不该带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孩来。年轻人再是优秀,也沉不住气。 他没有回应年轻队员的话,只是在短暂对视之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站在原地一步未移,仍旧阻拦在所有队员的面前。 空气又片刻陷入沉默,巢穴深处沉重的闷响似乎又变大了。 另一名队员望了年轻队员一眼,上前叹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随后又抬手轻抹开面前的空气,唤出淡蓝荧色的透明光屏,光屏片刻记录下深处怪物的模样,随后消失殆尽。 “离开。” 队长沉声说,没再多看年轻队员一眼,转身穿过停驻的队员之间,向着来时的路折返,其他队员相互对视一眼,跟上了他的脚步。 仅有那名年轻队员仍旧站在那个被禁止前进的位置,如同着魔一般目光紧盯在那团猩红的怪物身上,双眼在黑暗里映透那样的猩红,反射出诡异的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压低了身体迈开了前进的脚步。 他越过了队长所画下的禁线,低气压瞬间席卷了整个洞穴,年轻队员脚步落下的一刹那,原本一直回响在此缓慢而沉闷的撞击声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队长因声停而回头,瞥眼望见身后洞穴最深处的那片血团之上的猩红亮色在飞快暗淡褪去。 年轻队员等待了片刻,又一步踏入深境,看着那团逐渐褪去的猩红彻底失去了光色,和四周的黑暗融为了一体。 年轻的队员打开了手电筒,白光打映在对面洞穴的壁面之上,望见那片猩红色的血团已经变成了石化般的青灰色。 而这样的过程里没有出现任何其他的异变,没有从黑暗里冒出凶残危险的怪物,也没有从天而降可怖的惩罚将在此地的来人全都歼灭。 其他的队员见状不由窃窃私语起来,而那名年轻队员站在队伍的最远处得意起来,他回头说:“我们本来就该继续前进。” 其他的队员又一度面面相觑,犹豫着此刻到底跟向哪边。 对于他们来说,再前进上任何一步,都有可能为他们带来巨大的利益,只不过同时抱着失去生命的风险。 “懦夫们。” 年轻的队员见仍没有人跟上来,不满地低咒一声,又转身一步踏入深禁,他不断接近那团如同石化一般彻底失去颜色了的未知血团,心里的不满和自傲随着他前进的每一道脚步愈发膨胀。 “真没意思。”他说,“这不就没有意义了吗?我还以为是有什么样的怪物藏在这个破洞穴里。” 年轻队员越发的猖狂起来,他一边提高音量大喊,一边一步步走向那段黑暗的深渊。 队长站在队伍的另一端倒吸了一口凉气,似乎恍惚间从年轻人身上看到了什么熟悉的影子,寒意从脊骨尾一路爬上,那个背影像个贪婪而无知的恶鬼,与过往时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模糊画面相重叠。 而年轻队员仍不知所谓地前进着,浑然不觉洞穴之中本就带着阴湿的空气温度似乎又一度下降了,有呜咽的风声在洞穴深处幽然回响,所有的人都望着那逐渐靠近最深处的年轻队员,站在原地屏息凝神。 近了,再有几步,他就能走到那个怪物的面前。 在所有队员都怀揣着强烈的紧张与好奇注视着年轻队员的身影时,队长却下意识地开始退后,巨大的恐惧感攀涌上心头,他似乎预见到有什么灾难将要降临。 洞穴中的空气温度已经逐渐变得刺骨,空气似乎也在悄然变得稀薄,洞穴深处的原本就有的风呼声渐渐变得更为清晰。 而年轻的队员对这些事毫不在意,因为他已经停步立足于怪物面前,手电筒惨白的灯光打印在壁面之上,青灰色的肉质表面布满了细密的纹路,像是没有色泽的血管。 既然都已经走到了这里,他也没有再多做犹豫,于是向着那面诡异的壁面伸出了手,轻触上那道壁面的表面。 时间似乎刹那开始随之凝固,片刻间好像四下都变得寂然无声了。 然而即使是他的手掌已经触及了那未知怪物的表面,所有人肆惮的灾难也没有发生,巢穴之中仍旧寂然无声,好像这样便已经是探索的终点。 年轻队员突然笑了,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窥探到了秘密的真相,觉得自己已经征服了巨大的怪物,一切似乎也不过如此,他觉得自己成功了。 但是下一秒,洞穴之中突然回响起石质崩裂的巨响,接着那堵墙壁的中央赫然出现了一条溢散血色的长缝。随后那两层石化的墙面犹如眼皮一般上下翻开,露出了中间与生物眼睛般相似的构造。 那只猩红的眼球上下打转,眼瞳周围牵刮出无数血丝来,最终,那只猩红的眼瞳骤然聚焦停顿在了年轻队员的身上。 年轻队员脸上的刹那笑容僵硬,缓缓转变成惊恐的神色,想要逃离却发现身体已经动弹不得。 洞穴里不知从何处响起了古老的吟唱声,夹裹在风声里空灵而又威严,但它昭示的宿命却是痛苦和死亡。 “完了。” 站在离洞穴深处出口不远的队长突然轻声呢喃,他回想起来了,很多年前,也有人做过这样触犯禁忌的事。 那时他不过也和年轻队员一般的年纪,那个愚蠢的队长因为自己的贪婪惊醒了沉睡的魔鬼,断送了所有队员的性命。 他是那时唯一的幸存者,但似乎也到此为止了。 时隔多年,他终究还是会死在这个地方。 古老的吟唱声还未停止,但洞穴深处铺天盖地的空气刃在一瞬间从那只猩红眼瞳处所飞旋而来,被尖锐的风刃扭曲的空气在视野中片闪,四下湿热的鲜血飞溅迸发。 惊慌四散想要逃离这里的队员们一个个转身,却未能迈开步子就被空气刃切开身体,年轻队员回头看着血飞溅到石壁之上身后的道路之上血肉成堆。 惨厉的人类哭嚎交织在一起在洞穴之中回荡,人类躯体的残骸四散到四下的石壁之上,鲜血侵染了出口的每一寸土地,腥味在空气里缓缓弥漫。 而队长与他在最后被那那只猩红色的眼瞳一寸一寸的刮绞身体,两人站在原地无法动弹,只是感受着剧痛的侵蚀和身体的剥离,他们都同那只眼瞳对上目光,可是猩红的眸里折印不出他们的影子,只有无尽的血色。 惊扰魔鬼沉睡的罪人目睹了地狱的光景,却再也没能从黄泉之路折返。 当一切归于平静之后,恍然又有低吟和风呼声在洞穴深渊中幽幽回响,却封闭在那片幽暗的深海里,传达不到任何地方。 第一章 毕业季 总纪年2120年十月下旬,正是库格国各大魔法学院一年一度毕业季。 司徒夜深十七岁,是首都维赛斯魔法学院第1744届毕业生。 今日是毕业考核前最后一次班上集会,此时偌大的阶梯教室里正人声嘈杂,年轻的毕业生们在四处扭打成团,谈笑声和喧闹声不绝于耳。所有人都对迎来毕业这天期盼已久,于是真的当这样的日子到来时,几乎每个人都欢愉得像是参加最后的盛宴。 但也有人并非如此,他对这种溢满了教室的欢愉情绪无动于衷。 司徒夜深坐在这间教室的角落里,闭目靠坐在离近巨大的落地窗走道的边座上,身周罕见的没有堆围人群,此刻这里就是教室内最清净的地方。 司徒夜深生人勿近,是见过他的人都知道的道理,所以大部分时候不会有人主动靠近他。 传闻中的他是“低气压”制造者,性格古怪无常又不好说话,但其实他本人只是不习惯和陌生人相处喜欢安静的环境。司徒夜深虽说在校内熟人寥寥无几,但却有个规模不小的“粉丝应援团”,成员多数是年轻女孩,而会出现这种的原因只是单纯的因为他长得帅而又能力拔群,正满足小女生年轻幻想的模样。 这样的校园传奇人物是行走的孤狼,但也总会有和传奇人物关系不错的家伙。 比如此时此刻正大摇大摆闯进“低气压”领域的芬特尔里。 他是司徒夜深的同寝室友,是来到这里年有七载的转学生,也是这所学校里能肆无忌惮的接近司徒夜深的人中不多的其一。 芬特尔里嘴里哼着调子,大步从阶梯教室的边道包抄上来,走到夜深的座位面前停下脚步,拍了拍他的肩头挂上了一张洋溢的笑脸。 “现在可不是适合补觉的日子,毕业前夕就该欢贺庆祝嘛,你怎么能在太阳底下睡大觉呢?夜深?” 司徒夜深睁开眼,望见来人站在挡住阳光的线道上,芬特尔里那双晶蓝色的眸里掺着几分贼兮兮的不怀好意,棕灰色的发丝在阳光下透着银亮的光。他睁眼和芬特尔里对视了一会,黑眸里流露出几分倦意,接着没有说什么又闭上了眼睛。 片刻,夜深开口轻声说:“你挡光了。” 他没有什么可欢庆喝彩的,只想在这里坐着好好晒个太阳。落地窗外满片的红黄林叶,连同阳光一样带着温暖的色泽。马上就要步入深秋了,这样温暖的太阳很快将变得难能可贵,他不过是想享受几分最后的安宁。 芬特尔里识趣退开,心里幽幽知道自己没法让司徒夜深提起任何干劲来,教室里的大家除了打闹就是相互邀约,年轻的男孩会邀请喜欢的女孩共进晚餐,交好的兄弟或闺蜜也会邀约对方一同彻夜狂欢。他其实是想来邀约夜深的,毕竟在这里除了一人以外他就是夜深来往最多的“朋友”,芬特尔里觉得在这样的日子里确实应该如普通兄弟一样好好去个夜宵店点点零食喝几杯酒,毕竟人常说生活需要仪式感。 而这样的日子,确实像是变故开端的序幕。 芬特尔里虽然这么想,但见对方这副模样没有选择开口邀约,最后只是故作惋惜的调侃了夜深几句便独自离开了,又留下他一人坐在原处。 夜深望着芬特尔里的身影渐远,随后又轻叹了一口气调整了闭目养神的姿态,他单手支于桌上拖撑起脸面向落地窗外,火红金黄的树叶倒映在他深黑色的瞳眸中摇曳。 左手上手表的时间指向了十一点三十,很快这场最后的班上集会就要进入尾声,他在等人,但等待的人似乎还没有来。 而后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闭目养神间恍然听到了靠近自己的脚步声。来者步子不急不缓,绕过长道最后走到他身边的位置坐下,接着,女孩清亮温和的声音就在他耳侧响起来。 “中午好啊,夜深,今天的太阳很不错,对?” 夜深终于又睁开眼从面向阳光中回头,回望与身边的女孩对上目光。 女孩有着一头顺致的黑色半长发,带着淡棕色的发尾总披散在肩头,在散漏的阳光下反射出金色的光泽。她白净的皮肤和精巧的五官处处都是让人眼前一亮的存在,不过她身上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双漂亮罕见的绿色眼眸,干净灵动总是透着温婉的气质,但若仔细去看那双绿宝石般明亮的眼睛却又如同湖水一样总是平静无澜。 “中午好,雨曦。” 夜深开口回应她的话,似乎终于从那种与世隔绝的状态回到了尘世间。 女孩名叫上官雨曦,是司徒夜深最为亲近的来往者,两人是从小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从很久以前开始便一直在一起几乎未曾分离。两人都是没有父母监护长大的孩子,在外人眼里性格却大有出入,如果说司徒夜深是性格孤僻的独行者,那么雨曦在大部分人眼里就是性格温柔待人和善简直天使下凡。 雨曦的人气在校内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几乎是男女老少通吃,既是老师们宠爱的学生也是学生们追捧的对象。但她的熟人却也说不上多,她对所有人的温柔和善意里都带着几分疏离,唯独和司徒夜深格外亲近。 因此司徒夜深得罪全校男生的罪状又多了一项,那就是和上官雨曦关系特别好。 不过这一切很快就会变成过去的故事,他们在魔法学院待了这么些年头,终于到了也要离开的时候。今天这场最后的班级聚会就是为了宣布最后的毕业事宜,午时一到毕业考核的信息表就会发放到每一个人的信息系统里,核对完考核信息就可以离开此处了,明日的毕业考核将会是他们在这所学校的终局。 司徒夜深并不留恋校园生活,但他着实对未来的日子一片迷茫。 他和雨曦与那些平凡幸福的普通人不同,他的未来没有那么多轻松自在的选项,他的过往身世也扑朔迷离。 七年前他和雨曦是因为一个男人的嘱托到这里来的,他与那个男人为期七年的约定,现在时日已到了。 想到这里他忽而又想起临别时那个男人脸上的笑意,怀抱着某些祝福和期许,那个对他而言亦师亦友又似兄似父的男人像长辈一样送别,消失七年又杳无音讯。 夜深时常会想那个男人为什么会选择把他和雨曦送进首都魔法学院,但这点上他从来猜不透对方的心思。 “你所期望的东西又实现了多少呢墨楚。” 夜深忽而开口轻声喃喃,说出的话却好像只有自己能够听到。 就在他自言自语间,信息通报的铃响突然响彻了整间阶梯教室,所有人的信息系统里都同时收到了一份考报通知的安排表。 教室里声歇片刻,随之又沸腾起来。 第二章 考核分组 夜深伸手摸出手机置于桌上,空屏投影出半透明的屏幕报表,接着屏间字码滚动,很快浮现了图文兼并的长屏。 “考核分组四,司徒夜深,上官雨曦,权湜锋以及雾岛樱。” 雨曦在一旁轻声念出了表上的名字,随后冲夜深笑道:“我们的分组有些出乎意料呢,没想到他们会把两个人分到同一个考核小组。” “那两个人他们有什么问题吗?”夜深核对了一眼表格上其余两人的模样,又扫视了一圈教室之内的人群,寻找两人所在的方向。 他虽说在学院里待了这么些年头,却不爱和人多过接触,鲜少有什么同学会在他脑海里留下深刻的印象。平日里这些名字于他而言与形同陌路的人并无区别,但既然此刻被分到了一个考核小组就难免会有接触,多少先了解些为好。 “那两个人都是属于同一个魔法宗族下的人。寒月一族算是古老的魔法世家之一,不过十几年前内部分为了权家和雾岛家两股主要势力,这两个家族关系不和,那两人也如此。雾岛樱是之前行政班里的班长,她性格相对比较少言唯诺,但实力在正常的同龄人里并不普通,在毕业生里是比较靠前的。另一个权湜锋则是个身上带着傲气的人,不那么好相处却也同样在毕业生的实力考核里名列前茅。” “他们都是家族的继承人,这样待在同一个分组行动估计会摩擦出很多麻烦。” 雨曦回声为他解答,她知道夜深和这些人都不熟络,有时需要和谁打交道她总是会这般为他提供简单的信息和资料。 夜深听她的话点头,目光在人群之中锁定了权湜锋和雾岛樱的身影,短暂的将目光停留后又收回。 “大抵又是那群老头子们的玩笑安排。”夜深不以为意的轻声说,停顿片刻后又开口,“或许是消磨他们之间的锐气也未尝不是好事。不过和我们无关就是了。” 他没兴趣参与太多的纠纷,这两人的背景一听就足以让他打上“麻烦”的标签。 他庆幸库格国总部的专员分配机制并不是组队绑定,这样的分组未来最多也不过只是划分于一个导师管辖而已,如此便能为他减少很多麻烦事,比如不用费尽心思和他们相处得来又或是多去交往。 感慨回神后嘈杂的人声又入耳,室内的人群再度打散又三三两两的组合起来,多数是因为找到了分组信息里划分为同组的同伴,有人因为分组欢呼雀跃有人因为分组愤愤不甘,年轻的男孩女孩们凑在一起兴奋交谈,随后又三三两两的成群结队走出教室。 夜深的目光又开始漫不经心的在人群扫视,忽然远望见了芬特尔里在靠近讲台的人群中冲自己笑着挥手,看上去他也融进了分组讨论的人群。 而夜深坐在角落里看着眼前的一切,像观众坐在银幕前观看热闹的闹剧。 教室里的喧嚷声渐渐的低了,因为男孩女孩们一队接一队的离开。直到教室里走到只剩下零星几人夜深和雨曦都还仍旧坐在教室的角落里,雨曦坐在座位上抬笔垂眼安静的书写手中的笔记,夜深就坐在她身边安静的眺望窗外,不时也会回头看她。 与他们同坐在教室里原地不动的还有另外两人,也就是权湜锋和雾岛樱,他们四人大抵是这间教室里唯一没有汇合打个照面的小组,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动如山。 看起来大家都因为这样的考组分配而不满意,直接快进到哑言冷战。 教室内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四人彻底陷入了沉寂,偌大的教室里只有风流卷吹过狭长走道的风声和女孩手中笔尖与纸张摩擦的暗响。午时饭点已到,但夜深和雨曦都并不急着离开,此时无论是校内还是校外的餐厅饭馆四下都人满为患,他们都有延迟时间就餐的习惯,于是多出的时间在这里坐会没什么不好。 但夜深不知道那两人为何会逗留此处,只是发觉坐在他们前面较为接近处的雾岛樱不时会悄然回头来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可她不上前来也不言语,偶尔撞上目光又会飞快地转回头去。 相较之下另一个人权湜锋就是真的毫无动静,坐在远处目光落在面前还未关闭的投射屏上静如木雕。 不知过了多久悠扬的钟声从窗外鸣响,风流将落地窗外红黄交错的树叶吹动擦声沙沙,太阳终于还是从室内抽离了最后一丝光热,影阴笼罩了厅室的全部。 雨曦忽而停笔,合上了手中的笔记,夜深望了她一眼随后撑身站起,开口说: “走,我们去吃午餐,找个人少的地方坐坐。” “好啊。”雨曦笑着轻应。 她随着夜深的脚步起身跟走,两人一同从阶梯教室的上方沿着走道走下,途中经穿过教室里另外两人不远处身侧,但夜深步子一步未停,目光也未流转,反是雨曦两次侧头,冲两人分别莞尔一笑。 从头至尾四人没有任何言语交流,直到夜深和雨曦离开教室。但在最后一刻权湜锋和雾岛樱还是抬头,目光追着另两人的身影离开,各怀心事若有所思。 司徒夜深不是没注意到离开前那两人的目光,他们之间没有交集,可是意外的他会觉得那两人在注视一个颇有了解的老熟人,只不过其中一个目光里有着复杂的期许和敬畏,而另一个人的目光里,藏着凝重和恐惧。 “雾岛樱和权湜锋么”他不由轻声喃喃,“果然那群老头安排的事情都没那么简单。” 他眸光微沉,走出教学楼拐角的时候恰好又望见窗外连片的红枫林叶,枫树在风流中摇晃吹拂,红色的枫叶在风中扬扬洒洒下落。太阳在云层中被隐雾而去,阴影遮盖阳光投落大地,不知为何他恍然间觉得背脊涌上凉意,阴影席盖和萧瑟的落枫印在他的瞳眸里,像是昭示深秋已经来临。 第三章 夜宵 每逢遇到大型考试前夕反倒往往是学校里的破事最少学生最为轻松的时候,这点对于魔法学院毕业生们的魔法定决考试也同样适用。 结束了早晨的考核信息通报,此后留给即将迎来毕业学生们的便是大把的自由时间,有人趁着这样的机会临时抱点佛脚,有人趁此叙一场最后的饭局,而司徒夜深却准备将一大下午的时间荒废在资料室或咖啡馆。 毕竟他不需要做临场考试准备也没有人关系好到可以叙旧,这样的下午于他而言,似乎不管做些什么都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然而打发时间其实也是一种学问,这门尤其是在人们觉得时间难熬的时候格外难懂,对此深有体会的司徒夜深因为过于无聊不得不带着漫无目的的心思一下午四处辗转,最后反倒适得其反的将这个本来打算荒废的下午过得格外充实。 于是直到库格国首都凌度时间晚上八点,司徒夜深才返回学校推开了寝室大门,结束一日的奔波从外折返。 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芬特尔里跨翘着二郎腿坐在正对门口的转椅上鼓弄着手中的手机,嘴里念念有词的吐槽着战法拉跨的队友,见到寝室门开他赫然抬头,眸里警惕的神情片闪,看清来人后又喜笑颜开。 “哎呀,夜深你回来啦。”芬特尔里笑得灿烂,甩下手里的手机一个挺身跃而起,跨着半只拖鞋冲上来像是要和夜深拥抱。 但夜深不动声色的带上了门又侧身躲开了他的熊扑,回头还不忘瞥他一眼流露出几分无语的神色,两人对这样的日常早就习以为常。夜深躲开他之后就径直走进房间,芬特尔里则站在原地挠头倒也不恼。 芬特尔里是个不时就会犯浑的神经病,夜深深知这一点,和这种神经病同寝七年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对其举动视而不见波澜不惊。 不过今天这个神经病似乎格外热情,不由让人怀疑其是否又攒了一肚子坏水,熊扑失败之后,芬特尔里却还仍旧热衷的跟在他身后转悠,他走到哪里,芬特尔里就转到哪里。于是司徒夜深终于忍无可忍,回头看着芬特尔里皱眉开口: “你到底想干什么?” “跟你一起珍惜作为魔法学院好室友的最后时光嘛。” 芬特尔里嬉皮笑脸地说道:“毕竟我们马上就要毕业了不是吗?谁知道毕业之后你我何去何从呢?也许我们还能在总部实习学院里继续做室友,也许我们就再也见不到啦。” 他说着故作难过地吸了吸鼻子:“虽然夜深你大概很高兴摆脱了我这个神经病,但我可是会很难过的。” “看在七年老友的份上,今晚不陪我吃顿丰盛的夜宵么?” 芬特尔里最终还是伸手搭上了他的肩头,语气里透着满载的诚意。 夜深听着他最后一句话沉思片刻,心说你大抵是还会和我分到同一个寝室的,但是他最终却也点了点头,因为心里觉得这样的日子和芬特尔里在一起吃点夜宵喝上一点小酒也未尝不可。 当是和那些普通同龄人一样纪念这个最后安然平淡的日子。 于是两人最终预点了餐点食堂的夜宵,等到送来寝室之后将其放在靠窗的台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夜深却没有多吃什么,不过芬特尔里吃得满心欢喜,两人靠坐在寝室的窗边直至深夜。 夜深从头至尾一直举着酒杯望着窗口校外远处灯光通明的城市高楼,芬特尔里一边吃东西一边嘟嚷的话落进他耳里,他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上几句,自始至终都漫不经心。 最后在桌盘中的食物盘盘见底之际,芬特尔里忽而抬起头来与恰好回头抿酒的夜深对上目光,眯了眯眼少见正经轻声开口道: “你今天似乎一天都心情不怎么样。怎么,你也在担心今后的日子吗?” 夜深微怔,眸光一闪又闭上了眼,轻声应:“与其说是担心,更像是为还未到来的未来提前觉得疲惫。” 他这句话说得不明不白,但听者有心,芬特尔里刹那神色复杂的皱起了眉,却没被闭眼轻叹的夜深察觉。 夜深又抿了一口杯中的酒,垂眼望着反射的光点在玻璃杯面和其中荡漾的深色液体间流转,芬特尔里说得不错,他心情确实不好,但脑中思量的却是远比“考核”之类短暂的今后更长远的事,那些错综复杂的事情在他脑海里交织着着实不能为他带来好心情。 有人说借酒消愁,他同意芬特尔里吃夜宵喝酒也不过是为了如此,可惜他酒量很好基本不会有醉意。即使如此,那杯中微苦的液体下肚之时也会有轻微的刺激能够抚平他的疲惫和烦郁,所以从头至尾在这场摆置得像烛光晚餐般的夜宵局上他就只在默默喝酒偶尔应话。 直到此时芬特尔里打断他的突然发问,他才真正如同从什么遥远的思绪里回过神来。 他又转眸,看着芬特尔里的眼睛,如同想起什么那般突然轻声开口,像在问芬特尔里,又像在喃喃自语。 “如果当下一切都会顺着自己的命运改变仅有的一切也会因为变故而消失,要是你会怎么做?” 他说完这句话忽然又觉得可笑,自己真的是喝醉了吗?怎么会问出这种话?这种话问芬特尔里又有什么用呢?照芬特尔里的性格,大抵只会得到带着玩笑意味的回答。 芬特尔里经常会看起来像不识人间苦楚吊儿郎当的乐天派,虽然夜深清楚那不过是芬特尔里想要隐匿什么伪装出来的一部分模样,但他也不觉得此时芬特尔里会轻易的正经回答自己。 于是他又轻叹了口气,刚想开口说别在意自己的话,耳畔却突然有声音响起来。 “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嘛。”芬特尔里说,“变故所带来的也许不止是失去呢?而且如果你要是有什么想要留下的东西,那就不要停在原地让它离开等待只会让人一无所有。” 他这么说着,晶蓝色的眸光里少了平日的玩味,安静地望着夜深的眼睛。 那句话像是自嘲,却也像是忠告。 第四章 考前主持 次日早上七点,首都魔法学院的考点报道口就堆满了熙攘的人群,年轻的毕业生们聚集于此等待着最终考核的来临。 魔法毕业审核考试对于国家和总部都是重要的大事,每年这样的毕业季都是国家魔法部最为忙碌的时候,国家对其的重视程度绝不亚于另一场全国性的学生高考,因为在这场考试里留下来的优胜者,将会是未来国家最大最核心机构,也就是国家总部的接班人。 库格国,是当今世上无国能敌的最强大国,拥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化和发达的文明,是如今名副其实的人类文明中心。除了高度发达的科技力量之外,魔法力量也是其重要的立足之基。 库格国是世上拥有完备魔法体系的文明古国中最为发达的魔法体系综合体,也是魔法文明的发源地,因此在这片土地上,魔法是其不可分割分的一部分。 对人类而言,魔法并非人人生来皆有,只有激活了魔质潜能的少数人拥有掌控学习魔法的资格。在库格国这片广阔的土地上魔法学院在各地设立共有成百上千所,天生就能够唤醒魔质潜能的人说不上少,但放在全国的庞大范围却也是沧海一粟。 他们是人群中的少数异类,也是国家特别培养的特殊之人。 司徒夜深就是这样的“少数异类”划分者其中的一员,也是“异类”中比“异类”更加特别的存在。 在此时人潮拥堵喧嚷之际,他独自一人手里拿着报道表站在远离人堆挤处的绿林树荫下,目光漫不经心的眺望人潮入口,看着涌动的人潮打发时间。 正式考核会从九点开始,平日里他是不会这么早抵达这种集会场所的,奈何今天一大早芬特尔里就乐呵的翻腾上他的床卧梯架,兴高采烈的絮絮叨叨,惹得他心烦睡不着觉,于是无可奈何之下清早就跟着芬特尔里来了报名会场。 几乎是抵达会场之后他就迅速从人潮之中脱身,不愿在那样涌动的人潮里再多待一秒,接着芬特尔里也很快就没了踪迹,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独自站在这片空落的树荫之下。 不过他心说远观热闹的感觉要比挤在热闹之中要好,这算是他自己的独特爱好。 他并非有多么厌恶热闹与喧吵,只是习惯性的远离,远观热闹的一切更能让他觉得心里平静舒适。 此时的人群还在拥堵着急着报名事务,再过一会他们便会一窝蜂的涌入考试的会场。 夜深的目光在人群里不急不慢的扫荡,有些意外的没能找到雨曦的影子。 她不是喜欢迟到的人,大概早已完成了必要的事项离开人群等候了。 他心不在焉的思索间,忽而有被敲击的银铃声奏响起来,总考场的大门随之打开,人潮如他所料般涌入考场之内。 很快随着人潮的涌入,之前拥堵的大门口变得清静,夜深这才轻叹了一口气,从树荫之下走出来独身走向开敞的大门,跟在了围挤人群的最后面走进考室的大会场。 他似乎是走进考场的最后一人,因为考场大门在他迈进后不久就开始缓缓关合。门闭之前他恍惚望着不断消缩的门缝心里怅然,隐约觉得这像是一人生一条路为你开敞的机会,另一条路就会永远的闭上大门。 只是对他而言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所以他只能远远的望着那扇门闭合,却没有选择的权利。 他这样的异类在这扇门外平凡普通的世界是没有容身之所的,所以他只是做了没有余地的选择。与此刻在这里喧闹的其他学生不一样,他们的未来还有不定数可走,但他只能“走向”总部。 司徒夜深的身份特殊,国家和学院的高层不可能放任他消失于掌控之下的视野里,所以其实他是这场考试中最开始就被定下来结局的“保送生”,到这里来不过也只是为了走完形式。 这点同样有特殊身份的上官雨曦也一样除此之外这样考试里带着有特殊目的人也绝不仅如此。 所有考生都涌入考场大厅之后喧嚷声也渐渐减小了,年轻的毕业生们在大厅中怀揣着兴奋紧张的心情四下张望。 最终一声苍老威严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回响,彻底掩盖了喧闹的人声。 “请各位毕业生保持安静。” 这句话音落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聚到会场中心的厅台之上,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身着一身正装的老人,老人看起来发鬓斑白皱纹片布,留着半长的白胡鬓,乍看起来像慈祥的邻家老爷爷,但眉眼间又透着凌厉而意气风发的光。他晶蓝的眼眸里带着笑意,却不达色泽深沉的眼底,老人的面容被数字息屏投影在厅台后方的大屏幕上,仅凭一人的气场就压下了一片喧嚷。 “是修斯!他居然亲自来主持毕业考核么?!”人群中有人小声惊呼,很快又没了声气。 夜深抬眼望了台上的老人一眼,心说倒是很少近距离见老人以这种面貌出现。 老人是麦格·威尔,担任国家总部之首和两大总部院校校长的职务,所谓“修斯”就是库格国的最高元首称谓,在人大会制的库格国里是摆在明面上的名义元首,虽然不掌握巨大独权,但权力和地位都不容小觑。 司徒夜深和麦格很熟络,因为现在他还是未成年的夜深法律上的名义监护人,常会私下不以“修斯”这种身份见面,这样的情况自他十岁到学院来已经七年余了。 麦格经常以修斯的身份出现在各种国务商谈和国际首脑会上,对大部分人来说他这张脸更多出现在银屏里,因此才会不由有人感叹。 虽然很多人都知道魔法学院的毕业考核受到高层重视,但也没有料到会到直接有修斯来主持的地步,如此来有人被鼓舞了士气,有人则开始忐忑不已,安静的人群中无声的流动起各样杂织的情绪,像是平静无澜的潮面下暗潮涌动。 只有司徒夜深全然不会受那些杂织的情绪影响,他抬手看了一眼左手手腕上的银表,细数着时间又叹了口气。 此刻短暂消停后麦格的声音又响起来了,靠着考试会场的场内设备从四面八方回响。 “欢迎大家来到魔法学院总部毕业考核的现场。在过去几年的时间中,相信大家在魔法学院的生活和学习里也得到了不少磨砺自己的机会,我相信在场的各位以及屏幕那端无数年轻的孩子们,都有成为优秀总部成员,成为出色魔法师的潜力。” “如今,令人期盼已久的毕业考核终于如期到来了,全国各地的魔法学院都会在同一时间开始考核,而你们的人生之路就此会开始分岔。有人能通过考核进入国家总部编署,有人会落出选拔被封印魔法能力归返家乡,你们的前路如何,由你们今天的表现来裁定。” “我们的淘汰机制很明晰,在场的千名考生中只有一百人左右能够通过考核,其他区域的魔法学院分部也采用相同的淘汰率。我们会通过考试官的评价和综合大数据分析每位考生都的表现和潜力做出评估,以择优录取的方式来留下合格者。考场以小队分组分别划开,每个考场会由教官来决定主要的考核内容,但要注意小组成绩并不能决定个人成绩。” 麦格的声音沉稳,却不多带一丝感情,没有对这些年轻人多余的鼓舞和激励,他只是公式化的念词。不由在潜在里给予年轻的毕业生们一种压力。他在开口提出百分之九十淘汰率时人群中大批学生神色突变,因为委实没有人会想到考核的淘汰率会如此之高。 一旦被划列为不合格,那么被遣返老家的概率几乎为百分之百,对很多人而言,就如同在这里浪费了十二年的光阴。 “我们的正式考核会从评定分配了每支队伍的考场后正式开始,五分钟后,考场信息会发布到你们每个所携带的考核通讯设备之中,请各位毕业生做好准备。不遵守考试法则的人将会提前按照规章剔除考试资格,希望你们不要做多余的事情那么,祝你们考试顺利。” 第五章 试前 二代修斯身为领导人的发言终于结束,但到最后却不再有人又起喧嚷,年轻毕业生们身周的气氛赫然变得沉重。 司徒夜深站在人群之外的边围也能感受到这股低气压的气氛,但他却没有怎么受到这样的压力影响,反倒是觉得耳边终于变得几分清净。 他又退了几步和人群拉开距离,退到了一边抬起左手看了一眼戴在手腕之上的银表,心想着如何打发这几分钟干等的时间。 他不像那些三两成群而来的同级生,身边有能够低声交谈感受或者相互鼓舞的人,芬特尔里早就已经在人群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至于雨曦他现在都还未看到她的身影。 正当他目光又抬起,打算提前在人群里再次探寻感知雨曦的位置时,忽而又一怔。 他在这所考场里刹那间似乎感知到了什么有些奇怪的魔质波动,但很快又消失匿迹了。不过仅是那一刹那的魔质波动就足以令他感到警觉,因为那股魔质之中杂陈了几分违和的杀意和愤怒,那不应该是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气息。 魔质是凝结的魔力本源,不同人身上所携带的魔质气息多少有些不同,而且很多时候强烈的魔质波动会透露主人的情绪变化。而感知这样的魔质细节感知是司徒夜深从血缘里遗传而来的特殊能力,出自于古老的魔法世家司徒一族。 因此在场的大部分人似乎除了他以外都未能察觉到那一抹一闪而过的诡异魔质。 他神色微变,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什么目光在何处注视自己,带着令他烦躁不安的气息。 那股气息似乎隐约间来自考场内的某一处,而非在人群之中,似乎是来源于穿过人群对面的某个方向。于是夜深犹豫片刻起步,扎进人群中向那股气息传来的方向前进。 此刻的人群已经又传出交谈讨论的窸窣声了,他穿过人群时会不小心推挤到他人,偶尔会被那些被挤过的人怒视一眼,而他却只是重复着“抱歉借过”的话,无暇去顾及那些目光。 但他未在人群中穿行多久,那样的气息就悄然消失了。 与此同时他发觉自己恰好走到了自己本就该所对的考场入口周边,雨曦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她和考场监察人员还站在门口,但考场大门开敞着,一看就知道另外两人早已先行。 他直步前行,在大门入口处停下与雨曦打了个招呼,随后目光向门中考场相同的隧道一扫。 “那两人已经离开了。”雨曦说着冲他微微一笑,目光片刻在他身上打量。 “等很久了么?”他下意识开口那么问,后者却只是摇头,随后他又听见她轻声说: “反正你总是这样。” 夜深望着她绿色的眼眸沉默片刻,不知如何回应她这句话,最后想说什么没能说出口,只是低下了头迈开步子:“那我们走。” 雨曦点头,跟着司徒夜深的步子往里走,直到两人一同走进狭长的考试通道,随后他们身后的考场大门缓缓闭合。 而在考场大门关合的前一刻,夜深忽而间又感到那般奇怪的魔质气息从通道深处又一度晃闪而过,这让他的脚步略微一顿,但很快又恢复了前行的步子。 有麻烦事要发生的预兆涌上来了。 他心里那么想,目光远落在前路漆黑的隧道之上,不由感慨昨日自己的预感还真是准确。 司徒夜深清楚自己是被什么冲自己而来的东西盯上了,但他也并非是遇难即逃的性子,所谓的麻烦通常是逃不掉的东西,于是他只是不动声色的继续前进。 雨曦跟在他身后多少有察觉到前者的异样,有猜测到一些可能的缘由,于是一时也未多言语。 她和夜深从小一起长大,太过了解他的情绪和心思,即使他本人并不善于言表或是流露感情也如此。从他来到考场门口之时,她就发觉了他情绪之中藏匿着几分烦躁和警惕。 他或许是发现了什么她还尚未察觉的东西。 他因血统而感知探查的能力格外出色敏锐,她明晰这点,除此之外她步入这所考场之时就隐约也有令她不太舒服的预感,心觉所谓的流程考试也不会那般顺利简单。 她虽然感知能力远不及夜深,但第六预感却出乎意料的准确。 看来会有一场麻烦啊。她在心里如是说到,不由轻叹了一口气,加快了几步悄然跟上夜深的步子。 此时他们已经走出离近考场的大门的地域,离开考场的通道大门早已闭合。 狭长的隧道前路一片漆黑,墙侧的感应烛灯只随着来人的脚步忽闪又灭,人走灯熄,前路一眼望不到尽头。 权湜锋和雾岛樱还是相隔着好一段距离走在前面,从后能望见前方的灯光闪过,但司徒夜深和上官雨曦仍旧只是不急不缓的迈着步子跟在后面。 与夜深与雨曦相比,走在前面的两人步子多少有些仓促,也许即使是那样大家族的精英,面对这样充满不定性的考核心里也是忐忑的。 魔法定决考试,成为总部专员最后的关卡,如麦格所言,这该是全国所有魔法学院毕业生们最在乎的终章,决定未来也决定人生。 不过对于司徒夜深和上官雨曦而言这场考试只是做戏,因为他们比这些本是特殊之人的毕业生还要特殊。 夜深本来是对这样的逢场作戏兴致缺缺的,甚至考虑过要不要把考试合格的席位拱手相让,不过为了避免更多的闲话他还是来走了流程。但此时此刻因为那样被他察觉的意料之外的气息令他警觉起来了,也许这场考试并不会如他想的那般无趣。 “果然永远都是在应付这样的麻烦事啊” 他不由这么感叹低叹,目光又扫向不知何时会走到尽头的走道。 走在他身旁的雨曦听到了他的感叹,却轻摇了摇头,不由低笑起来: “到了这种时候才在感慨这样的话” “夜深,你说,如果我们不通过考试的话,他们会怎么处理我们呢?” 第六章 游戏 没料到雨曦会突然那么发问,夜深回头望了她一眼,停顿片刻开口回应: “不通过考试是在挑战他们的计划和底线。”他一顿,又补上一句:“所以为了避免更多的麻烦事最好还是配合。” 雨曦轻皱起眉头,目光扫过夜深又落回地面之上,犹豫着有什么话想再说,却也没能说出口。确实迄今为止他们都是为了避免麻烦在按照高层安排的路线在走,但也许他的耐心也要到了尽头了? 而且所谓平淡而普通的短暂几年生活,大概也很快就要结束了。 结束之后便是高层那些人所心念的计划开始实施的时候了。 思绪到这里,她不由垂下眼眸心觉有些沉闷,又回想起了令她心情不悦的事。 “罢了这些事事到如今也无所谓了。” 夜深的声音突然又在耳边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抬眼望了他一眼,却没有接话。 其实对雨曦而言他不管选择什么都无所谓,反正他选择什么她都会和他待在一起对她而言这样就足够了。 两人在接下来的路程里不再言语,只是各怀心事沿路前行。 穿过漫长而又狭窄的黑色通道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夜深和雨曦抵达考场之时,权湜锋和雾岛樱早已等候多时了。考场是巨大而望不见边际的世界,仅有如同数码方格般透明平铺一直延伸的地板和上空旋转的巨大白色齿轮,这个空间单调而寂静,安静得连那些巨大的齿轮转动声都听不见。 如同被抹去了所有颜色的空间里没有人影,也看不到机关,这里的一切都是单调而乏味的,有着除了黑白以外色彩的地方大抵就只有他们身后来时的大门和从中折印出的烛光与银灰色的通道。 此时那扇通道入口的门也在缓缓闭合,银白色的门遮掩盖了所有颜色消失在了几人的视野之中。 “如同掉进了没有颜色的世界一样啊” 站在两人前方不远处的雾岛樱抬头仰望上空悬浮扭转着的黑色齿轮,齿轮交错相隔按照刻度运转着,色彩匮乏的世界不由让人略有寒意爬上心头。 “至少我们几个还是彩色的。” 雨曦笑起来,又向前迈了两步走近她和权湜峰。 “只不过我们要是在这里对上对手会有些麻烦。”她又说,“和高阶法师硬碰硬这种事对刚刚结束基础学习的毕业生来说是不明智的。” 权湜峰回头瞥了雨曦一眼,似乎是对她的话颇为不满。 “我还没沦落到需要你教我这种事,优等生上官小姐。” “只不过是随口一提。”雨曦还是淡淡笑着,似乎没有把权湜峰的话放在心上,但是接下来权湜峰又开口:“就如同他们那些人所说,如果这场考试里真的有什么人能走黑幕进到总部的话,估计也就是你们两个人了。” “学年第一的上官雨曦和不管做什么都看起来迎刃有余的司徒夜深,不是吗?” 空气片刻短暂沉寂下来,雨曦沉默了未再回话,樱则是满眼复杂的看向权湜峰也未开口,而权湜峰的目光先是从雨曦身上转落,又和夜深对上目光,眸里丝毫不掩饰那份不屑与敌意,可是后者的黑色瞳眸里波澜不惊,看不出一丝情绪。 半晌,夜深闭上了眼,淡声开口:“虽然我不记得我和你有过什么过节,但是我希望你收敛收敛你身上的戾气。” 他微微一顿,又说:“比起纠结这种无聊的事情,不知道你们早到这里这么久有没有多去注意这里的场地构造” “这种鬼地方根本就没有值得摸清的意义。” 司徒夜深对权湜峰的视若无睹似乎更加激起了他的不满,开口就打断了夜深的话,可是后者却没有再看他任何一眼。 “考试场地就是一片空白老师也不在这里。”一直未说话的雾岛樱突然开口回应了夜深的话,似乎是想打破权湜峰引起的僵局,“这里空无一物” 她这句话话音未落,四人身后就突然传来如同巨大蒸汽群喷薄释放的声音,夜深回头,望见他们来时的门在以极快的速度冒出浓浓的白色烟雾,与此同时门仿若融化一般从墙壁之上被抹去。接着不知何处又恍然传来什么机器开板被扳动声响,门在夜深的视野里彻底消匿,随后雨曦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来。 “齿轮停止转动了。” 只有黑白的世界现在如同被静止了时间一般,仅有温度在猛烈地下降。 “啊,看来来活了。比老爹预测的还要麻烦得多啊。”权湜峰立刻转移了注意自言自语般开口,樱不由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什么也没问出口,接着她就看见权湜峰忽然轻挥起手来,幽蓝色的光迅速沿着直线从他的正前方飞出,然后与什么东西碰撞发出了响声。 响声响起处有碎裂的冰锥落地,樱一怔,攒紧了拳头,几乎是同时她就片刻察觉到了什么,立刻侧身一闪半躲过了空气之中看不到的冰锥,那道看不到的攻击在擦过她手臂时划出血痕,而又顷刻将伤口冻结。 “是屏蔽了气息的冰系魔法。”司徒夜深忽然轻声开口,目光片刻四扫一圈,雨曦微微额首,目光落到那些碎冰之上眯起眼来,似乎并不觉得意外。 “这种屏蔽了气息的高阶属性魔法攻击只有同属性的使用者才能看得见。”权湜峰笑起来,语气里似乎带几分得意,“你们可要小心别被打中。” 这样的同龄人果然聒噪又过于自信。 司徒夜深心说着,对于权湜峰的话不以为意,站在原地淡然自若,只是向雨曦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会心领神的靠近他。 这种给学生准备的考试还没有司徒夜深感知不到的东西,那些所谓看不到的魔质流动在他的眼里全都是流动显性的实像,那些冰锥的攻击在有意无意的避开自己,看来发起攻击的人似乎也没有要给他增添麻烦的意思。 攻击在一波袭来之后片刻消停,空气安寂下来刹那,接着,响起沉闷的男声。 “只要能猜到我的名字,你们便能见到我。” 这句话在四人四周回荡,雾岛樱和权湜峰脸色一变,有些说不上话来:“为什么还要猜测考官的名字?” “大概只是他个人的恶趣味。”雨曦冲两人笑笑,“真是老顽皮一样的人呢,不对吗?” 第七章 谜语人 “听起来你似乎有头绪的样子。”权湜峰望了她一眼,“那么这种事就交给你了,上官小姐。” 雨曦闻言轻叹一口气,转头又望向了攻击最初袭来的方向,淡声应:“我大概知道是谁不过保险起见要等他下一次攻击我才能确认。” “你为什么会知道?” 樱一边警惕四周向着他们后靠,一边开口问着,脸上闪露略微疑惑的神情。 “雨曦知道大部分a级以上着名导师的魔法特性。”夜深忽然开口,像是在为樱解答,“这种猜谜游戏对她而言不是难事。不过她估计心里早就有数了。” 他话中有话,雾岛樱没能听懂,只是神情复杂的向雨曦投去片刻目光。 “新一轮的攻击又要来了。”权湜峰忽然又后撤开口,冰晶透明的冰锥忽而在四人身周出现凝固,每块冰锥的顶端都尖锐无比反散着寒光,寒气顺着冰锥倾指的方向蔓延而来,从四面八方将四人包围。 那些冰锥没有立刻袭来,但是在悬空中缓缓向几人靠近。 权湜峰顺势展开了半透明的冰属屏障,冰锥撞在屏障之上缓缓旋转擦出火花,像是要给这层屏障钻满洞口。 雾岛樱感到寒意将自己笼罩,皱眉望向自己的手心。司徒夜深上官雨曦都没有出手的意思,而她自己并不细修防御类魔法,冰属对她的水属还有一定的克制作用,此时她没有什么能做的事情。 夜深注意到了雾岛樱细微的举动,突然开口: “怎么,既然想出手,那不去帮权湜峰一把吗?” 樱一惊,合手攒紧了拳头,摇头道:“我平日学的是突击类手法,帮不上忙。况且他不会需要我帮他的。不要做多余的事情,那样只会让双方都很不愉快。” “因为你们所谓的家族矛盾吗?” 司徒夜深轻笑了一声,随后也没有多说什么,但雾岛樱因为他的话心里片刻涌上了不适,却没敢去直视他的眼睛,只是咬咬牙发问:“那也你难道不打算帮他吗?” “他喜欢出风头,我只是满足他的愿望。”夜深面无表情的说着这样的话,让原本该是带着嘲讽的话变得很奇怪,因为他只是在以陈述语气表述事实,“如果到了需要的时候,我会出手的。” 他好像是局外人,从头到尾都带着漫不经心。 夜深简短的两句话压去了雾岛樱的欲言又止,如果这番话放到其他人同龄人身上大概会很欠扁,可是不知为何司徒夜深说出来就莫名的轻风云淡。 在两人说话的期间,由权湜锋所构筑出的冰质屏障在围堵的冰柱之下渐渐开始瓦解了,被冰柱钻撞的表面涌现出了无数的裂痕,逼人的寒气同时压迫而进,好像下一秒权湜锋薄弱的冰障随时都会被击穿。 权湜锋却一言不语,咬咬牙又书写了一次符文,但是硬撑的防护屏障却明显缩小了一圈,但是他仍旧还是把四人都罩在里面。 雨曦望着权湜锋轻笑,目光又扫向半透明冰障之外仍旧在旋转钻撞的冰柱,唇间轻动想说什么,却又忽而一顿,后退两步止了声。 “上官小姐不打算快点给出答案吗” 权湜锋没有注意到雨曦微小的举动变化,只是硬撑着防护在外的护罩,看着旋转的冰柱越来越近逐渐感到力不从心,他身后的雾岛樱也终于按耐不住,上前调用自己的魔质准备帮上权湜锋一把,但是她刚刚伸出手意外就发生了。 权湜锋终于是在刹那没了支撑四人防护的气力,阻拦冰锥的屏障骤然消失,他则身体平衡不稳的后退几步向后倾倒,雾岛樱及时抬手支撑住他的身子,抬眼却望着失去了阻碍的数枚高速旋转的冰锥从四面八方穿刺到了眼前。 下一刻火光骤闪,刹那间驱散了扑腾的寒气,冰锥在突然席卷了视野的火光中消散了踪迹,四周弥漫冒出浓浓白烟遮挡住了视野。雾岛樱和权湜锋猛抬头,望向了站在他们身侧司徒夜深。 后者刚刚放下之前发动魔质挥抬的手,宛若无事人一样立于原地,嘴里轻念了什么,四周又卷起了风卷驱走了四下的雾气,随后他才转头,和两人对上目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 “看起来你做人要比你的嘴来得实在。你本来可以只防护你一个人的。” “还有你,”他说着又把目光转向雾岛樱。“你看你上去帮忙他也不见得会把你踹开。” 权湜锋神色一变,脸色莫名有些发烫,似乎是被司徒夜深这话弄得有些情绪复杂,雾岛樱则扶着权湜锋的手抖了抖,脸上也泛起了尴尬的神色。 为什么这家伙明明同是考生却一副游刃有余的考官样子啊?? 权湜锋和雾岛樱几乎是同时在心里蹦出了这样的想法,但是却又对于司徒夜深这样的行为恼不起火来。 刚刚司徒夜深出手焚化那些高速旋转的冰锥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自己亲自和那股力量对峙后更能明白刚刚的那一幕有多离谱,高阶法师的攻击能被那般轻松化解不是易事。 两人都见识到了之前的火幕,那种大面积的火焰魔法绝对是和高阶法师攻击相比毫不逊色的化解魔法,更何况司徒夜深刚刚甚至都不是动用自己的特殊魔质能力,他们注意到了司徒夜深发动魔质前念出的咒文,他只是单纯的用的学校课里教的基础魔属火象魔法就造出了那样的火墙 这得是有多少魔质才能这么淡然权湜锋和雾岛樱不由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是喜是忧,和这样的怪物同一组考试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权湜锋和雾岛樱一时都怀抱着相同的心思没有出声,而是意外的对视一眼,随后权湜锋别扭的撑站起离开了雾岛樱撑起的支点,似乎是从片刻的脱力里已经脱离了状态。 雾岛樱也没有再多做什么限制他的行动,因为她也明白权湜锋不过是因为魔质消耗过快而出现的身体不适,这样的训练对于他们这样家族的继承候选人来说是常有的,很快恢复状态是他们得适应的基本技能。 就在他们调整好状态准备应对接下来的变化之时,回荡在四周的沉闷男声又一度响起来了,语气里散发出了些许不耐烦的情绪。 “我的耐心和时限差不多也到了尽头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结果?” 这样言语的催促让权湜锋和雾岛樱心头一紧,从那样的话语里感受到了几分压迫,也没再顾及夜深和雨曦的反应,自顾脑子迅速旋转起来,闪过一个又一个可能作为考官的人选身影。 冰属魔质至少是a级以上的法师实力,男性,短短的交锋只能得到这样简单的信息。 这样的筛选条件对于数量众多的考官候选人来说宛若大海捞针,在开考之前所有的考官身份也并未有详细的公布库格国总部里的法师数量数不胜数,每一个都有参与这场考试的可能性,这是个根本就不可能猜测出来的游戏。 对方为什么会出这样顽劣的难题?是特殊的考核形式,还是单纯的不希望他们通过考核?又或者他对自己的身份知名度很是自信还有一种可能,这根本就不是为他们而准备的问题。 一番思绪无果的权湜锋和雾岛樱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同时抬眼看向了上官雨曦,后者目光却没有落在两人身上,只是微仰着头,看向了空中悬浮停转的齿轮,露出了几分略带无奈的笑意。 “既然厌倦了,就不要再玩这样的游戏了。总用变声魔法,自己听着也不舒服?” “你说是,荷迪·维斯教授?” 第八章 齿轮 “荷迪·维斯?”“现代最出名的魔研师?” 权湜锋和雾岛樱同时发声,丝毫没有掩饰自身的震惊。 这位的鼎鼎大名在库格国几乎是无人不晓的,时常会以魔法研究教授的身份出席于各种学术活动,参与了不少魔法科技融合项目的发明和改进,同时他也是总部高层身份不低的重要核心人员之一。 在首都魔法学院里荷迪·维斯也是学院高层教授,但是少有人能参与他的授教课程,虽然说不上神秘,但也绝对是能称作身份不小的大人物。 这样高层核心的人也是毕业考核的考核官?意味着如果他们通过考试荷迪就会成为他们的导师?这种越级直接辅导初出茅庐的毕业生的事情是真实存在的吗? 但是很快权湜锋和雾岛樱就回了神,反应过来这样的安排很有可能是源于他们考核分组的另外两个人。 司徒夜深和上官雨曦对于考核官是荷迪这件事并未露出任何意外的神色,甚至于雨曦在说出荷迪名字之时透露出了宛若与老熟人对话的感觉,像是懂事的孙女拿老顽皮的爷爷没办法那般无奈。 看上去有些年纪却精神抖擞的老人从四人面前的空气中宛若天然结冻的冰晶一样,由带着水质液态的透明缓缓化变出颜色,最终凝化成完整的人形,他捋着长白的胡子眯眼笑,戴着的金边框丝眼镜反射着光。 “您也是足够闲余,还加了这道猜名的游戏。” 雨曦冲他笑着,绿色的眼眸里却不曾流露任何一丝无奈以外的情绪,老人则望着她笑呵呵向前走了两步,接着目光在四人身上潦草一扫。 “要不是因为有你在我也不会玩这个游戏。人老了,都快退休了,总是要给自己找点乐子的。” 他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和雨曦相识甚至带着偏向的事实,全无考试的兴致,好像他不是考官巡视只是在和孙女做游戏。 荷迪说到这里一顿,又说:“顺带也先了解下你们四个小鬼的性子。” 司徒夜深听到这句话,抬眼望了一眼荷迪的眼睛,正好与后者对上了目光。老人眼里的笑意不达眼底,不知为何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几分警示的意味,但老人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片刻收回了目光去看权湜锋和雾岛樱。 是在暗示我什么事吗?夜深心里那般想着微微皱起眉头,不知为何又回想起了来时自己在考场门外察觉到的异常魔质,那样的气息不是来自于荷迪身上,应该也不是他所布置下的陷阱和机关,那么那份异常的魔质荷迪又是否有所察觉呢。 夜深和荷迪并不那么熟络,只是偶尔会在和麦格见面时一同见到他,因为麦格和荷迪是同为高层核心的同事也是多年相交的老友。出于监管等各个原因,他和雨曦和那几个负责他们的核心高层都是认识并有过交集的。 但显然比起自己这种性子冷淡的人,荷迪更喜欢表现得乖巧又有魔研天赋的雨曦,因此他总把雨曦当作亲孙女来关照,而不怎么和同为监管对象的司徒夜深进行交流。 既然双方没有什么交流和了解,夜深对于荷迪的暗示和异常表现也只能限于猜测。 “嗯,权家的二少爷,看起来没有传闻里说得那么高傲恶劣,就毕业生的魔质水平和掌控能力来说还不错” “雾岛家的大小姐是看起来可比雾岛那老头子好相处多了,希望你没继承他那股不听劝的倔脾气。” “雨曦你也真是的,在这种考试里就不要急着透露太多我的性子了,不然考起来都没什么意思了不是吗?” 荷迪一一扫视了四人的状态在每个人面前如同寒暄般说了几句评价问候的话,最后转回了司徒夜深面前。 就在夜深还在若有所思的打量荷迪,揣测荷迪这么一圈评价下来的用意之际,后者却什么也没有对他说,反倒是忽然转身伸手搭上了他的右肩。 肩头寒意骤然涌上,片刻浸满了整个身体,夜深一怔,差点下意识打了一个寒颤。与此同时,他刺痛的右肩里却忽而又如同有什么力量暴动一瞬一般,迸发出了躁动的热意和仿若要冲破什么一般的魔质。 荷迪片刻抽回手,冷笑一声抽身后退,抬起刚刚触碰过夜深右肩的手凝握成拳,接着没等到其他人反应过来,整个人突然崩坏瓦解的冰雕那般碎成千万片冰晶,汽化消散在空气之中。 随后荷迪的声音又一次从考场四面八方响彻起,巨大的齿轮突然又快速旋转起来,发出轰隆转动的巨大声响。 “我的考核测试现在开始,场地即刻开始发生变化,找到出口逃脱这里即为胜利。” 此话音落四人脚下所站立的白色平面就开始剧烈摇晃,原本一望看不到尽头的白色平面地板突然整齐的分化为了无数细密的小格,错落分布的部分格块分割上升,部分白色透明的格块迅速透明化下沉,露出白色平面之下藏匿的万丈深渊。 场地轰鸣变化片刻,迅速改变了最初空白一片的模样,变成了处处立于深渊之上的方形孤岛,四人站在远处的起始平台,抬眼四望却看不见任何值得前进的方向。 浮空中的齿轮随着场地的变化放缓慢慢恢复了最开始规律转动的模样,机器齿轮的咬合声变成细微有节奏地奏响,这片若大的考场天地最终又恢复了来时有些令人心生寒意的寂静。 “这得从什么地方出去”权湜锋四顾一圈四周的景色,除了头顶泛白和悬浮的白色半透明方格以外一切都是漆黑的模样,此时此刻就连他们来时的门在何处都已经无人明晰了。 “完全看不到出口如此一来,该往哪个方向走?”雾岛樱下意识就把目光落到了上官雨曦的身上,心里怀着几分雨曦是否知晓些什么的心理,晶蓝的眸子和雨曦交汇刹那间却又闪躲,终是觉得自己这般揣测不太礼貌。 “很遗憾我也不知道荷迪教授的考试思路。”雨曦片刻就明白了雾岛樱望向自己的念头,有些无奈的摊摊手,“虽然我们确实熟识,但这样的考试规则他是不会打破的,这也是为了了大家的公平。” “不过这确实很像荷迪教授的风格他喜欢跑酷和解谜游戏。” 雨曦笑着回应雾岛樱没有问出口的话,似乎并不介意对方那份令人不太舒服的猜疑。 夜深将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却没有加入他们那有一搭没一搭的讨论,只是等到所有人安静之后片刻他抬手向上,指了指几人头顶上白色涣散的考场顶端。 “齿轮。” 第九章 幻觉 他此话一出,其余几人下意识抬头去望离他们相隔老远的空中齿轮,咬合在一起的几枚齿轮不紧不慢的旋转着,远望去看不见它们连接任何地方,但是仔细停驻目光会发现每枚齿轮缓慢旋转的中央黑洞都似乎都有着令人感到诡异的吸力,似乎在召唤什么人靠近。 “你怎么上去?” 权湜锋愣神片刻看向司徒夜深,觉得他在痴人说梦。 最高悬浮起来的台阶也不过离他们这里百来米远,而最顶端的白色浮阶距离顶端的齿轮大约还有六七十来米的距离,着一片漆黑的考场里除了白色浮阶以外没有别的攀附点,人类的身躯不可能不借助装备上去。 “办法总比困难多,不是吗。” 雨曦替夜深回应了权湜锋的话,抬手点向了附近的几块浮阶:“行动起来会比呆在原地强。而且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浪费。” “雨曦说得没错。”雾岛樱说,微微打了一个寒颤,“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察觉到,这里的气温在缓缓下降。” “大概每过五分钟掉一度,而且不知道是否会加速。” 夜深接上了雾岛樱的话,翻手把自己左手手腕上的手表投射出的透明银屏展露给其他三人看,屏幕上的温度和计时赫然昭示着他们时间宝贵。 “也就是说,不抓紧时间从这里出去的话,我们会冻死在这里。”权湜锋倒吸了一口凉气,眉头拧成一团,目光不得不重新落回四周靠近的台阶。 “既然如此就不多废话了我可不想和你们这几个家伙一起冻死在这里。” 他这么说着,找准了靠近的几块台阶的其中一个,起步轻念纵风助跃的咒文跳起,稳当落到了下一块浮阶上。 雾岛樱见他行动迅速,也不再多犹豫,转身反向选择了另一块浮阶跳了上去。 见两人都已经离开了初始地,选择了各自的路线前进,雨曦也长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夜深低声说:“那我们也行动,就按照正常的流程走就好。我跟着雾岛樱,你跟着权湜锋,万一出现了什么特殊情况方便帮他们一把。” “来之前你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情况了?那么可能接下来就没这么简单。” “嗯。”夜深点头应了雨曦的话,对于她察觉到自己的异常并不感到意外,“先这么行动,留意那些阶梯的透明度,小心一点。” 这种话你应该对那两个人也这么说雨曦在心里摇头,觉得想试探那两个人的反应能力也不至于这样,不过她心里也明白夜深还是想挫挫他们的锐气。 既然已经两人敲定了主意,雨曦就转身回头,也跃步起离开了处的阶梯,跟上了雾岛樱的方向。 夜深看着她离开自己面前,也抬脚走了几步靠近起始阶梯的边缘,转向权湜锋选择的方向。他轻叹了一口气,正准备动用魔质助跳离开起始的台阶,却在准备凝聚魔质的刹那感受到了一道寒意刺骨的目光。 他心一惊,恍然间觉得有些头晕目眩,接着耳畔响起了不该存在于此处的液体喷溅的声响,刹那间似乎有什么鲜血四溢的画面从他眼前忽闪而现。 他下意识抬手遮掩住双眼撑住头部,脑中轰鸣声不断作响,诡异的画面残片不断从他的眼前闪过,最终定格于巨大的猩红色眼瞳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之上。 一刹那间他好像觉得自己并不在考场里,而是独自一人站在安寂空洞的巨大洞穴里和有着猩红眼瞳的怪物相对望。 寒意爬上他的背脊,却并不是令他感到恐惧。 此时此刻他清楚的感受到自己身体中有什么力量开始躁动起来,原本好不容易平息了躁动感和痛感的右肩又一度开始剧烈疼痛,似乎在提醒他有什么东西将要苏醒。 夜深目光落于那猩红的巨大眼眸之上,似乎隐约从那只瞳眸之中看到了与自己相似的模糊影子。脑中轰鸣的声音随着时间不断减弱,直到最终化作洞穴里回荡的水滴石面的声响,随之片刻他五感陷入一片安寂。 “夜深!” 有女孩熟悉的呼声从耳畔响起,他猛然回神,睁开了不知何时闭上的双眼,放下了一开始遮掩住自己目光的那只手,神智重新回到了魔法定决考试的考场之中。 距离他不远的雨曦不知何时回了头,似乎是清楚察觉到了他的异常,脸上流露出几分紧张担忧的神色,没有再去追赶在前方的两人而是就此停下了脚步。 司徒夜深立刻理清了思绪,冲着雨曦摆手说着我没事,然后纵身跳起沿着既定的路线移动到于雨曦相隔不远的平行台阶。 他低声说:“我来到考场前察觉到的那股陌生的魔质开始行动了,尽快追上那两人,那股有着陌生魔质的家伙带着很浓的恶意,不知道会不会波及在这里的所有人。” “我明白了。” 雨曦点头,不用多做废话也没有犹豫,转身就向着追赶雾岛樱身影的方向前去。 夜深也没有多做停留,也紧接着跟上了权湜锋所选择的通道路口,操纵着风场在悬浮的阶梯间迅速移动,他偶尔会垂眼下望浮阶之下漆黑一片的深渊,没来得理由的会觉得那样的深渊里还会闪现出那只猩红的巨瞳来。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追赶权湜锋的过程之中他不由在心里思索,刚刚他所见到的场景绝对不会是没有依据的幻觉,那样的巨大怪物居然令他有诡异的熟悉感,即使他并未在任何地方见到过那巨大的猩红色眼睛。 不猩红色的眼睛倒是在哪里见到过比如在过去某些时刻的自己身上。 如此的念头让他心里有了些许猜测,只是缺乏求证的证据。 他隐约觉得自己所见的场景很像是预示,也许在某处的洞穴里有那样的怪物在等待自己。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邂逅预告啊。” 他自嘲的轻哼一声,低声自言自语着瞥了一眼自己的右肩。 第十章 表面合作 思绪至此司徒夜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上望了一眼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考场中,暗中那股陌生的魔质气息此刻已经明晰,但似乎仍旧藏匿在这个考场里等待时机伺机而动。夜深不打算打草惊蛇,他不介意看看对方到底要做些什么。 考场里悬浮的阶梯因为上下错落,在行动之中会被部分浮阶遮掩视野,等到夜深重新找到权湜锋在浮阶之中跃动的影子之时,他们之间已经相离了一定的距离和高度。 这些悬浮的浮阶越是到顶上,所分布的距离相隔就越远,想要再从浮阶之间仅仅依靠风场助跳移动逐渐变成难事,所以权湜锋在继续攀升的过程之中动用了自己的魔法,利用实体凝成的冰柱拉近了台阶之间可以跳跃的距离。 可纵使是如此,源源不断的魔质消耗让权湜锋的行动速度不断变得缓慢,每一次行动也愈发吃力,于是到了一定的高度之后不得不停下步子喘息,而仅仅只是这样的迟缓,就很快就被司徒夜深追上了步子。 等到夜深立于权湜锋身后一块大致平行的浮阶上之时,权湜锋不得不喘息着回头轻笑一声,开口道:“你怎么跟着我来了?看你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不找点好走的路赶紧先上去吗?” 我又不是你我可不急着出风头夜深在心里如是说着,脸上的表情却还是那副淡然的样子,他没有理会权湜锋似乎带着几分不服气的挑衅,沉默片刻说: “在这里耗完魔质会来不及应对接下来的突发状况的。” “这种废话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权湜锋喘着气狠狠的抹了一把自己头上渗透出来的汗滴,侧身指向自己身后那些越来越高却也越隔越远的浮阶:“可是你看这之后的路除此之外还有得选吗?” 权湜锋在心里骂我也不是蠢蛋也不想在这种前进的路上耗完所有魔质,可是他没有更好的选择,他自幼因为家族的缘故修习的魔法几乎都集中于冰属,其他的魔属类别掌握的用法和熟练度都相当有限。 来到这个考场之前他也全然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考法,参加毕业考试之前他还特意了解过很多导师的考核偏向,他的父亲也还为他猜测过可能会成为他导师的对象,大部分的魔法考核导师都会选择偏向实战的考核手段,他为此做了很多准备,可是却什么也没用上。 谁能想到他居然会碰上荷迪这种性子琢磨不透的魔法导师?还碰上这么离谱的考试方法,这样的意料之外把权湜锋和雾岛樱打得束手无策。 这样的感觉就好像他考试前一周努力学习了一周的历史,结果考试当天老师换脸笑笑,突然说我们改考物理了一样。 虽然权湜锋也知道还有合作的选择,但是自己最开始表露的态度实在是让他垮不下来这个脸去主动去和司徒夜深谈合作,至于雾岛樱和上官雨曦则是他更加不愿去做的选择。 司徒夜深能把权湜锋纠结的心理猜个八九不离十,他也能看出此时的权湜锋已经开始变得有些焦躁了,此时正是适合和他好好谈一谈的时候。 于是夜深在心里衡量了几分弊利之后,向权湜锋伸出了手。 “我们合作,怎么样?” 权湜锋闻言一愣,一脸狐疑的望向司徒夜深。 这是为了待会处理更麻烦的事时你还能有自我行动规避的余力夜深在心里轻声说,本来他最开始的念头是对这场考试袖手旁观的,但是现在他改变了注意,既然知道会有事故发生那么他就得选择稳妥的办法让负面因素最小化。 虽然他猜测那股满怀恶意的魔质是冲自己而来,但是也未免不会将矛头指向权湜锋和雾岛樱,他并不希望在这种事里卷入两条无辜的命。 夜深在心里叹气,见权湜锋半天没有反应主动又上前了几步,轻松跃到权湜锋所在的台阶之上,那只手伸到了权湜锋面前。 “我会帮你接下来的路途,一起抵达这些浮阶的顶端。”夜深那么说着,目光在权湜锋身上淡淡扫过,“这会节省你很多魔质和体力以便应付接下来的突发状况。” 权湜锋盯着夜深伸出的手,犹豫片刻开口:“条件呢?” “就是保证好你自己的状态。” 夜深没有细说,耐心等着权湜锋的答复。 权湜锋表情瞬间有些变化,心里揣测司徒夜深的用意。心觉对方看起来并不像只是为了出风头秀秀自己能力的人,也许他此刻的提议是因为知道些什么自己并不知道的事情。 这个合作他没有亏本的地方。 权湜锋虽然是自尊心很强的人,有着自己的固执和骄傲,但是也并非是完全不明事理,他看得到自己和司徒夜深的差距。 沉默片刻之后,权湜锋轻点头,冲夜深道:“就按你说的做。” 他还是没有去握住夜深那只冲自己伸出的手,只是转过了头心有几分不甘的长呼了一口气。 夜深也没多说什么,识趣的收回了手,心说想要和同龄人打好交道还真是难事,既要保全对方的安全还得顾及对方的骄傲。 夜深也转过身,面向下一层阶梯行进的方向伸出了手,魔质在他指尖凝聚,泛起辉白色的光,没有咒文吟唱,冰柱从他面前的脚底拔地而起,沿着他手挥指的方向如同生长一般疯狂的攀向下一层浮梯,不过几秒功夫就迅速形成了能够一人通过的结实冰桥。 权湜锋在一旁看得一惊,棕色的眸子里闪过几分神色复杂的光。 “你先过,快。”夜深那么说着,催促着权湜锋前进。 他心里没来的理由的升起了不太好的预感,甚至下意识的望向了雨曦原本前去的方向,总觉得好像马上有什么事要发生。 权湜锋闷声从夜深搭筑的冰桥上通过,但是他的脚刚刚于下一节阶梯上落地,就忽然听到了爆炸的轰鸣。 两人猛一抬头,望向爆炸轰鸣传来的方向。 第十一章 影子 “是雾岛和上官?” 权湜锋一下子就警惕起来,全然没了之前郁闷的模样,但他的神色里疑虑多于恐惧:“这股爆炸声难道是机关吗?” 不是那个藏在暗处的家伙动手了。 司徒夜深轻啧一声,立刻也沿着刚刚打造出来的冰桥来到权湜锋所在的浮阶,皱起眉头又望了爆炸声传来的方向,此刻那片浮阶所在处已经被烟雾笼罩,甚至不再能看见那两个女孩的影子。 居然先去找她们的麻烦难道还要试探我吗? 夜深不再犹豫,纵风控制自己的身体强化了空中行动的能力,转身就要往那片爆炸所在的地方前去,没想到却被权湜锋一把拉住了手臂。 “你要去救人?”“不然呢?” 夜深没有迟疑的反问,权湜锋拧着眉头说:“这可是考试。” “在考试里受到的考核环节应该是判断考生反应能力的,你贸然去帮反而可能害了别人失去考试晋级的资格。” 这确实像是权湜锋这种急迫于考试结果的人会说出的话,如果真的确定这场考试里没有额外的危险因素他也不会出手干涉影响什么,但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 “这已经不仅仅是考试了。” 夜深低声说出这句话,语气令权湜锋莫名有些毛骨悚然,接着他就甩开了权湜锋的手,头也没回的说:“我给你附加风属的操作能力,这样一来你行动就不会成问题了,至于接下来怎么决定看你自己。” 他话语至此就迅速起跳攀踩上下一浮阶,挑着最近路线在考场中快速移动赶往爆炸烟雾弥漫开来的方向。 权湜锋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愣了好几秒,垂眼看自己的手心发觉自己确实如同被风庇佑一般身体变得轻盈,发愣了半天,他最终一拍自己的脑门碎念道:“该死这都遇上的什么事。” 既然司徒夜深都说了这已经不仅仅是考试了,那八成就是出现考试状况外的情况了,自己独自留在原地并不见得是好的选择,前往顶端也可能会落入陷阱。 于是权湜锋最终低咒了一声,也跟上夜深走过的方向,赶往爆炸发生的现场。 烟雾弥漫的爆炸中心里,雾岛樱因为腿伤用力不支的片刻半跪支撑在浮阶之上,而雨曦站在她身侧,手里扣握着填满魔质子弹的手枪,目光缓慢的从身周四扫,寻找藏匿于烟雾之中的猎物。 “班长,没事?” 雨曦没垂头去看雾岛樱,却仍旧是惯例的询问了对方的情况,后者轻嗯一声,又说:“多谢雨曦你来得及时,不过是些腿伤。” 雾岛樱说着深呼了一口气又站起,随手从自己的衣带里扯出布条扎住被爆炸碎片划开皮肉的血长口子。 她做完这一切又后退一步,与雨曦背靠背抬手手中化起具有流动水型的水质飞刀。 原本她们两人是一前一后的保持着一小段距离向着最顶端的浮阶前进的,雾岛樱发觉了雨曦跟上自己并不觉得意外,最开始却也没多做什么交流,保持着距离一起前进。 但是在行进途中不久之前,雾岛樱忽而从前方察觉到了有什么威胁迫近,最开始只是从她前方四下飞来了细密的银针,针针瞄准她的身体各处,经过很多训练的她有着不错的反应能力,借助自己灵活的行动力避开了大部分银针。 那些银针仅仅只是有几根穿擦过她的身体划出了细微的伤口,大部分倒插到了看似坚硬无比的浮阶平台之上,密密麻麻的勾勒出了大致的人形。 但是仅仅是在她避开银针落地后不久,那些插浮在平台之上残留着魔质的银针就即刻发出了诡异的躁动,她下意识想要远离那些银针之时,却发觉自己的身体动作迟缓似乎略有麻痹,随后没等到她再度反应过来动身跳离,那些银针就发出了刺眼的光亮轰然爆炸。 关键时刻是一直跟在她身后有些距离的雨曦及时出现,一边唤出了防护的屏障,一边嘴里轻念了什么咒文,随后她意外的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大脑控制的自己迅速回跳到了雨曦所在的浮阶之上,如此她才脱离险境,失力的半撑着落到雨曦身边。 她没有时间去思考自己身体不受控制的行动是因何,只能大致猜测是雨曦的手笔,等她再度站起来的时候回望那层烟雾里爆炸的浮阶时,原本完整的方形浮阶已经被炸得四分五裂,浮阶的碎片悬浮在空中,似乎在昭示女孩原本的结局。 雾岛樱打了个寒颤,不知为何觉得这并不是考场里的机关布置,因为她敏感的从袭来的攻击上感受到了来者的恶意,似乎是切实的想要杀死自己。 由那场说不上大的爆炸掀起的尘雾久久没有散去,而是弥漫开来逐渐模糊了四周的视野,雾岛樱有些紧张的握紧了手中的水刀,却不知道自己的目光该锁定住何方。 她原本经历较多的训练都是行动灵敏类的暗杀训练,处于暗处才是她所习惯的对敌方式,自己成为猎物反转立场的感觉并不好受。 而与雾岛樱相比,雨曦站在烟雾中却显得冷静很多,她绿色的双眸眸光忽闪,在打量了四周一圈之后突然轻声说:“这是幻术。” “幻术?是人为?谁会在这种地方?” 雾岛樱下意识接了雨曦的话,脑中迅速思索回忆起学校课程里讲解的破解幻术的咒法,默念了几遍后却无济于事。 雨曦则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沉默片刻后她突然抬手,手法迅速的拉开了手中银枪保险栓向着某个方向扣动了扳机。 灌注了魔质的子弹飞射出去,于此同时子弹所经之处视野以子弹为中心如同漩涡般扭曲,四周的烟雾存在片刻消失,而子弹的轨迹尽头,击中了某个闪现的瘦小影子。 但是那个影子却没有因此暴露行踪,只是被子弹击中的片刻飞溅出了血液,然后那个影子又藏匿于了四下黑白交错的环境里。 “那个影子”“看起来只是小孩。” 第十二章 傀儡 两人这次都看到了那个闪现的身影,却都有些诧异那居然是个孩子,虽然也不排除那个身影是经过伪装的可能。 雨曦很快从短暂的惊愕里抽回了思绪,放下了手中抬举的银色手枪,若有所思的望向自己刚刚击中的方向。 不愿意显出真身是打算在被发现的情况下继续暗杀吗?还是只是没有见到想要见到的目标? 她回想起夜深的那些话的反应,觉得对方很大概率是冲着司徒夜深而来,对她们先动手很可能不过只是尝试和引来司徒夜深的手段。 不过藏匿起来对于雨曦是没有作用的,她有些特殊的能力,在一定范围之内活着的生灵都属于她能感知到的范围,这种能力对于善于用幻术或是其他手段隐匿自己行踪的对手来说是克星。 “对方还没有离远。”雨曦低声说着提醒雾岛樱不要放松警惕,自己却没有再出手的打算,刚刚的动静足够大,夜深应该很快就会赶往这里,想要弄清楚袭击者的目的就只有等到对方真正的目标出现。 雨曦轻呼出了一口气,放下了自己手里的枪落到身侧,明面上却还是摆出一副紧张的状态做样子给对方看。她垂眼看向那些因为爆炸而飞散浮空的碎片,猜测起袭击者的来历。 银针的爆炸和烟雾的幻术应用姑且还看不出对方擅长的属性和能力,这些都是运用了基础魔法或者给物体做特殊处理叠加魔质就能办到的东西。那个身影倘如真的未做过形变魔法,只是小孩的话,背后八成是有什么组织或者幕后指使 会是以前的仇家吗?明明已经很多年没有什么家伙来找过麻烦了,自从他们步入魔法学院之后的生活一直安稳得有些诡异。就算是过去对夜深怀抱敌意的组织,选择在魔法定决考试考试这种备受高层关注的考试里对他下手也绝对是做蠢事。 那么是一个不知来历的新势力?而且并不在乎被高层关注,又或者说就是想要引起高层的重视? 雨曦迅速在脑海中思索了重重可能性,却未能下定论。她和夜深之间的关系很紧密,几乎可以说是某种意义上的命运共同体,故此她知晓很多与其关联的复杂的关系。她清楚自己能联想到的这些东西夜深肯定也能想到,也许还会有额外的猜测和发现。 就在她分神思索期间,有什么人的脚步声迅速临近了,下一刻她抬眼,就望见了司徒夜深的身影从身侧上层的浮阶上出现,他纵身一跃,下一秒就稳当落到了雨曦身边,目光迅速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没事?” 雨曦正要笑着摇摇头没事,心里突然就升起了什么危险的预感,她一激灵,反应迅速的上步转身,侧身回头,接着就看见了雾岛樱挥动的水刃和夜深手中刹那凝聚的雨伞大小的冰层撞击而上擦出诡异的火星。 夜深一拧眉,眸子阴沉了几分,随即手中的冰层迅速扩大,甚至生长凝固住了相交的水刃,他微抬手,反弹的冲击力猛然逼得雾岛樱踉跄的几步退后。 随后等到雾岛樱再度站稳,抬起头来望向两人的时候,晶蓝的眼眸里看不见一丝神采的光泽,像是被人操纵了的傀儡。 于此同时紧随司徒夜深身后的权湜锋恰好赶到了现场,站在他们三人所在的不远浮阶上目睹了这一幕,神色有些错愕: “雾岛你疯了?” 考试规则里说学生相残是大忌,本来是为了防止贪婪揽功的人对同伴造成不必要的伤亡而设置的,权湜锋清楚雾岛樱和自己一样重视晋级的机会,她不会做出这等蠢事才对。 “还是幻术,对方利用幻术操纵了雾岛樱的行动。” 雨曦此刻已经退到了夜深身边,两人和雾岛樱拉开了距离,后者这次抬手,身周凝聚起了数十颗旋转的水球,她那双没有光芒的眼珠在两人身上转动,最后落到了司徒夜深的身上。 “是你。” 雾岛樱口中发出与平时说话风格不相同的嘶哑声音,接着垂头,抬起的手下挥,她身周的水球犹如子弹般射出,这次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司徒夜深。 夜深刚打算发动魔质阻拦,就发现那些才飞射出的水球就迅速的在空中变慢,接着结上了白色的冰霜,最后如同冰雹一样全都落到了他的面前。 他抬头,看见处于另一个浮阶上的权湜锋长呼了一口气停止释放魔质,很明显是权湜锋阻止了雾岛樱的攻击,夜深挑了挑眉头,有些意外权湜锋会出手。 但是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身旁雨曦的行动拉回,雾岛樱压步手持水属凝成的刀刃又一次逼近夜深面前。 而站在他身边的雨曦翻手抬起银色手枪挡在他面前抗抬住了雾岛樱又一次的挥砍,雨曦行动巧妙的在力量的博弈中转变了交汇武器的受力点,轻松的击退了雾岛樱的袭击,接着她转手平卧手枪扣动扳机,砰砰两枪准中雾岛樱手中水刃的中心。 雨曦打出的子弹在触及由魔质凝成的水刃时迅速消失,紧接着连带水刃一同瓦解,雾岛樱突然一刹像失去了水刃那样失去了大量魔质,再度想要凝聚水属魔法造物之时没能凝出任何东西。 眸中没有光亮的雾岛樱见状又做了几次尝试,确认自己这具身体不再有什么能够再战斗的魔质和力量之时,忽然放下了自己的双手,缓缓后退,直至退到了浮阶的边缘。 三人一惊,心里忽然有什么预感心说不好,夜深本能的起步冲向雾岛樱的方向,与此同时,立于浮阶边缘的雾岛樱张开了双臂,身体后仰,接着再退一步,身体从浮阶上消失坠下。 而就在雾岛樱身体坠下浮阶的那一刻,她的眸光忽然恢复了神色,从被操纵行动的环境之中脱离,随即失重感和坠落的风呼声就将她包裹,她转头,看见了自己身下不见底洞的黑色深渊。 第十三章 镜网 雾岛樱心中凉意蔓延,在签署了意外协议允许出现伤亡的这场考试里,没人知道落下那样的深渊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可是她回神发觉了自己不再有余力挣扎,身上已经没有她再能调动的力量和魔质,甚至连延缓自己的下落都做不到。于是她眸光微闪,望向自己之上有齿轮转动的天空,感受着自己下坠的身体,嘴角流露出几分苦涩的笑意。 在这样的地方,已经不会再有人能够救我了。 她脑海里浮现起这样的念头,望向顶上的模糊的视线里,却恍然出现了什么人的影子。 雾岛樱猛然睁大眼,那个身影是从上面跃下来的司徒夜深! 她看清来人面貌的一刹那,就忽然觉得自己身后好像被什么无形的手托起了,下坠的身体速度迅速得到延缓,好像落在了无形的巨网之上,与此同时她身旁呼啸的风骤然改变了方向。 接着她看见司徒夜深迅速逼近,随后竟然轻松的在空中反转了身体,他靠近她的身体后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转手发力就轻松将她拉起搭靠在了肩上。 夜深点踩悬空的风璇如踩实地,一跃落到了他们身周最近的浮阶表面,立足片刻之后看着脚下几乎透明的浮阶迅速如融化般消失,立刻选定了方向带着雾岛樱在浮阶上移动返回他们之前坠下来的原处。 而另一边仍旧在原处等待的两人垂眼下望下面的情况,权湜锋远看着下面的一幕眉头越皱越紧。 他本来看着司徒夜深跳下去的时候想喊疯子,但是此刻见到他操作风流的能力又不由心有余悸,司徒夜深有这样这样的能力水准完全可以抗衡总部一个优秀的老练风属专练法师! 而司徒夜深的实力肯定远远不止如此,因为他曾事先了解调查过司徒夜深和上官雨曦,他们两人连魔法属的信息登记都是保密和未知,也就是说,司徒夜深并非风属也有这样出色的掌控力,而且之前他还轻松的使用过强力的火属和冰属魔法。 权湜锋有些脸色阴沉的握紧了拳头,冷笑一声低声自言自语到:“哈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而另一边雨曦却只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和言语,直至等到夜深带着雾岛樱上到他们原来的浮阶之上,她才立刻前去从夜深手中接扶过了身体仍旧乏力的雾岛樱。 夜深这才直起身子轻动了动脖子呼了一口气,刚刚搀扶着雾岛樱时他一直半弓着背,这样才能让对方的手搭到自己肩上方便带着她行动,并且保持一定距离不多去增加不必要的身体接触。 他是很有原则的,即使是那种情况下他也会避免没有必要的异性接触,这是他对女性的尊重。 被雨曦搀扶的雾岛樱终于有机会大喘几口气,她抬起头来望向夜深,语气孱弱的说了一声:“谢谢” 夜深望了她一眼,深邃的黑色眼眸里眸光沉了沉:“不过是不想出现没必要的伤亡,不用谢。” 随即他微微一顿,轻笑一声:“不过,似乎有些人对于自己的生命也没那么看重。” 听到他这句话的雾岛樱身体一僵,装作自己没有听到的垂头看向半透明的浮阶地板,反倒搀扶着她的雨曦若有所思的侧头望了她一眼。 雾岛樱清楚自己的反应和下坠时自己那副表情被司徒夜深看见了,不由觉得有些难堪。 她确实是没有什么过多的求生欲的,所以恢复神智之际即使是知道自己可能会死也并没有出口喊一声救命,甚至在以为真的要死去之际打算笑着闭上眼睛感受死亡的来临。 雾岛樱完全没想到上面的三人会有人来救自己,因为这个本就临时组建的小队之间没有任何的关系,应该没有人会有人有那个能力或者兴趣去管顾多余的事情,但是最后自己居然得救了,救人的还是看起来对这一切最漠不关心的司徒夜深。 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雾岛樱不由神色复杂的悄悄抬眼看了一眼司徒夜深,心里涌起了异样的情绪。 而短暂的沉默却只在片刻间结束,雨曦看向了雾岛樱身上的伤口,突然开口说:“你身上的伤口大概是被幻术操纵身体的媒介。” 随后雨曦又问:“你记得自己被幻术控制之间的事吗?” 雾岛樱迟疑了一会,脑中很快浮现了什么记忆,点点头:“我有一种浑浑噩噩的在和别人作战的感觉。” 她这话一说完,一直处在另一层台阶上的权湜锋突然跳了下来落到两人面前,转回头盯着雾岛樱说:“我记得你们雾岛家应该很擅长暗杀和幻术处理才对?怎么,这么快就急着让家族蒙羞吗?” 雾岛樱冷眼望了权湜锋一眼,后者毫不客气的以牙还牙,雨曦站在两人旁边有些头疼,伸手挡在了两人的视线中间。 “两位,不是吵架的时候。” 雨曦语气平静的说着,脸上挂着笑意:“权湜锋少爷也知道现在不是内讧的好时机?” 权湜锋闭了嘴,目光扫过雾岛樱又扫过雨曦,随后转过身去当作什么也没有看见。 雾岛樱见状轻咳一声,也没再管顾权湜锋的挑衅,接着说道:“制造幻境的人魔质很诡异,我意识到自己陷入环境这个事实却完全没有解除的能力,不知为何觉得那股魔质有些令人胆颤” “在那个幻境里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很像是” “一只巨大猩红的眼睛。” 夜深忽然接上这么一句话,一举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雾岛樱望着他的神色里又出现错愕,接着她在司徒夜深投来的笃定目光里点了点头。 “巨大猩红的眼睛”雨曦和权湜锋不由都重复起这样的描述,脑中迅速的思循着是否有这样相关东西的印象,但是权湜锋很快就发觉自己一无所获,反倒是雨曦神色微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东西。 不过她并没有立刻将自己的联想说出来,打算之后找机会去确认。 与此同时,四人突然发觉四不知何时浮现起了无数如同镜面一般冰晶碎片,以四人为圆心将其包裹,悬浮在空中缓缓旋转。 镜面般的碎片中映照出无数个四人的影子,那些镜中的影子有些模糊有些清晰。 而在四人没有人动弹的情况下,镜中四人的影子忽然都不约而同地转动了头部,望向了处于镜面之外的本体。 第十四章 不速之客 这种诡异的注视令人觉得毛骨悚然,不由让在场几人觉得寒意迅速在四周蔓延,似乎连同温度都一并下降了几分。 四下如同镜子一般碎片里除了倒映着四人的身影,似乎还不断的有一个影子在其中闪烁。 夜深微眯起眼,他知道那个影子就是来袭者,身上散发着诡异的魔质气息,此刻他的右肩痛感隐隐又起,像是在与什么力量微妙的共鸣。 在他身后,雨曦空闲的手又从腰间的枪带里抽出了银色的手枪,拉开了保险栓做好了瞄准射击的准备,雾岛樱虽然还是有些力不从心但仍旧进入了警戒状态,权湜锋也同样没有松懈,身边已经凝成了冰晶随时蓄势待发。 四人之间笼罩在诡异的沉默之中没有交谈,于是四下陷入了一片安寂。 突然间尖锐的风呼声刺破了这份安寂,银针骤然从那些镜子般的碎片里各个方向飞射出来,刺向被围堵在中间的四人,雨曦和夜深默不作声的开展了魔质力场做了身周的防护,所及的银针处于他们身周的片刻都被逆转了走向哐当落地。 雾岛樱也得益于雨曦的保护没有被银针刺伤,但是站位离其他几人保持着距离的权湜锋却没有那么走运,他所余的魔质已经不足再久撑能够笼罩自己的屏障,只能操作身侧的冰晶不断冒出飞击撞走那些银针,但是却仍是有漏网之鱼擦划过他的身体。 有些银针带着巨大动能和魔质加成擦破了衣物,在他的皮肤上留下浅浅的血口子。 银针的攻势一波又一波,但是并没有持续太久并一并停止,四周又恢复寂静,权湜锋这才气喘吁吁的抬手轻抹自己身上大大小小不深的血口子。 权湜锋一边涂抹掉自己伤口上渗出来的血液,一边看着落地的银针,心说这些银针的目的并不是对他们造成致命伤奇怪,难道是另有目的? 他这么想着突然一怔,脑中忽然闪过雾岛樱腿上那道看起来也并不大的血口子。 伤口是关键! 他猛然惊醒过来,转身想要向着司徒夜深和上官雨曦大喊提醒小心自己,下一刻就发觉自己的思绪就感到迟钝,随之他的脑中一片混沌,接着好似沉入黑暗之中。 权湜锋的身体头突然微垂,随后再度抬起的时候眸光里已经不再具有神色。与此同时雨曦搀扶的雾岛樱也出现了同样的异变,她推开支撑着身体的雨曦,后侧几步,站到了权湜锋附近。 司徒夜深转过头,见到再度因为幻术而行动受到控制的两人,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意外的神色,只是轻声叫女孩的名字:“雨曦。” “明白。” 雨曦闻声抬手,如同在操作无形的细线一般手指在空中轻动,接着她所指向的另一端所处的两人行动忽然一呆滞,权湜锋和雾岛樱赫然停下了本来要向两人逼近的步子,接着安分的直立起了身子,目光涣散的立于原处,又随着雨曦默念操纵的指令坐下。 雨曦见状轻吸了口气,嘴中吐出一个字:“解。” 她话音一落,权湜锋和雾岛樱的躯体突然如同断线的木偶,向后垂到躺下陷入昏迷。 夜深起手凝聚魔质,在躺倒在地的两人身周造起由魔质凝聚而成的半透明护罩。等到两人做完这一切,雨曦才迈着步子走到夜深身边来,眸光微闪的叹息般开口: “让他们就这么睡会。” 夜深点点头,轻声说:“接下来的事情他们不需要掺和。” 两人一早就料到了这样的局面,所以刻意没有在针雨中去帮权湜锋,利用来袭者的幻术将那两个人带入昏迷要比自己出手更方便,这样既是为了方便之后他们应对敌袭的行动,也是为了避免那两人接触到不该知道的事情。 毕竟他们也无法确认来袭者到底是何身份,该避免的东西还是先避免的好。 在镜面碎片般闪现的影子速度迅速慢下来了,原本照映四人的身影也变成了两人,夜深目光跟随着镜子闪现的影子而动,嘴中轻声念诵起法术的咒文。 “击碎那些镜子。” 他那么轻声开口,随着这句话而起的是从他身侧翻转起的犹如龙卷般腾空燃烧着的火焰,四散成火星的火球立刻飞散撞向那些悬空的浮镜,四周响起冰晶被高温融化而冒出的滋滋声,白烟迅速涌冒起,在两人的视野里蔓延。 原本在镜中闪现的影子忽而从某个镜面中跌落出,落到了夜深和雨曦前方的浮阶之上,白色烟雾弥漫,那个影子停留在原地,两人能从水汽丰足的白雾之中望见模糊的人形。 “不打算出来和我们见一面吗?” 夜深望着那个影子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笑意。 那个影子闻声站立起,显现出了孩子高的影子,接着肌肤触底与浮阶相撞的脚步声响起,那个身影渐渐从白雾之中显出了原貌。 那是个看起来不过十岁左右的瘦小女孩,留着一头及腰的淡金色卷发,身穿着有些陈旧似乎沾着点点血污的白色长裙,她穿着单薄的站在白雾里,光脚立于冰凉的浮阶之上,望着司徒夜深的蓝色眼睛闪着不属于的孩童冷漠的光。 女孩看了司徒夜深和雨曦一眼,目光又片刻扫到远处昏迷在地的另外两人身上,苍白的脸上咧出一个笑容来: “看上去你们库格国的人也不怎么样嘛,不愧是用丰厚的物资圈养着废物的国家” 她没有什么光泽的眼眸里露出几分带有讥讽意味的笑意,清脆的童声在四周诡异的回荡。 说出这样的话对方并不是库格国的人? 夜深目光扫视女孩全身没能发现明显的特征,一时无法将眼前的孩子与过去所相识的任何仇家势力对上,不由得揣测起眼前女孩的身份,打量中他发现女孩瘦小的小腿上似乎有黑色的漆纹上的数字和标码,不由那觉得那样的东西有些眼熟。 就在夜深试图寻找这种熟悉的印象之时,却突然发觉雨曦在自己耳侧轻声说了一句话。 “她是战俘。” 第十五章 战俘 雨曦的提醒蓦然唤起了夜深的记忆,他曾在三年前的新闻报导之上见过身上有着同样标记的人群的照片,那些战俘来自于一场发生在库格国边境的战争,那时的报道在全国有一定轰动。 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库格国大多数人都没有见过战火的纷飞,在如今世界总体基调为和平的情况下,战争只发生在部分小国地区的领土争端和宗教冲突上,在多数当代库格国人的印象里,战争是离自己的国家和自己的生活很遥远的东西。 正因为如此,那场发生在库格国边境的战争才在当初国内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即使国内几乎没有什么损失而且是打了胜仗,还是给不少人留下了一定的冲击,原来战争会离自己这么近。 夜深当时也并未详细关注这个事件,但他仍旧记得这场战争的主战场在库格国西北部一个接壤邻国特维国,战争的起因冲突似乎在过去的报道里他也曾看到过 好像是因为库格国和特维国关于一块领土租借探索的合约未能达成共识,于是对方撕毁了条约对库格国的边境率先发动了袭击。 可是战俘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组织考试的高层不可能不知情有人侵入了考试场地,但是直至现在还没有任何反应,那么就是说他们默认了眼前这个女孩的行动并且也打算静观其变吗? 夜深脑海里迅速闪过种种思绪,心里愈发觉得让另外两人回避这件事是正确的决定,他再度转眸去看女孩的眼睛,目光落在她身上心说果然像是经历过战争洗礼的孩子,因为这样的人眼眸里浸满的不是恐惧就是仇恨。 “这个年纪就能作为战俘带回来的身份也不简单” 夜深突然说出那么一句话,接着如愿在女孩的脸上看到了几分不悦的神色,随即就听见后者一句冷哼。 “怎么,你是觉得孩子就只能乖乖做战争的祭品吗?” 女孩向夜深伸出手来,手中浮现起与刚刚四周旋转的碎片一样的冰晶,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接着说道:“物竞天择才是这个世界的选择不是么?只要有能够反抗的实力,不管是谁都一样孩子也能成为战争的兵器。” “或者,也可以选择成为怪物像我一样也像你一样” 她轻声吐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那双晶蓝的眸底沾染上了诡异的猩红血色,如同被什么东西污染了一般,在她原本虽然没有什么神采但还算干净的眼底蔓延。 夜深听到她最后那句话时微怔了片刻,接着觉得眼前女孩的状态分外眼熟,他忽而想到了自己右肩封印着的不知来历的力量。 与此同时他发觉女孩身上本来就狂躁诡异的魔质更加奇怪的躁动起来,在夜深动用了魔质感知能力的特殊视野里,那些魔质力量急躁得好像想要冲破这个身体的容器般在拼命外涌。 “这种状态很眼熟啊但是和夜深你又不太一样是失控还是暴走?” 雨曦即使没有那样明晰的魔质视野也能够清楚的察觉到眼前女孩的状态不对,同时她也认出了那双不断变得猩红的眼眸在哪里见过,但是与过往司徒夜深的眼眸变成这种状态时相比,眼前的女孩眸子却显得更加浑浊,似乎更加接近失控或者暴走的边缘。 “还不清楚,总之先保持警惕必要的时候出手除掉她,之后再去那群老家伙们那里问明细。” 夜深回应着雨曦的话,看着眼前的女孩的瞳眸全数被猩红色污染,接着她后退一步,接着竟然缓缓的浮空而起,仿若得到了什么本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她的身周空气开始扭曲,形成了成型的风璇和风刃力场,而她自己手中本就浮现构造出的冰晶碎片浮起,扎入那些风场里,变成无数细密尖锐的碎块在风中旋转。 接着女孩睁着猩红无神的眼眸转手挥向夜深和雨曦,她身侧席裹了尖锐碎块的风璇和风刃闻令而动,迅速飞转砸向两人。 雨曦后撤一步在空中书写符文悬空唤出翻涌的水幕,成型的一人高浪花滚滚向前奔流迎击袭来的风璇。 带着柔性的水幕包裹着风璇回翻,吞没了席裹那些碎片的风流。 而夜深则在原地一步不动的挥手,随后他身后飞涌出同样凭空出现的雷光化作劈里啪啦的雷刃向前飞去,把把雷刃准确无误的撞击上袭来的风刃,在空中交织刮擦出刺眼的火星,随后势均力敌的二者交汇后飞弹开来,在空中消匿了踪迹。 夜深原本黑色的眼眸眸底也开始有猩红色浸染,但仅仅只是一闪而过,在雷刃和风刃相交汇的一刹那,他又从脑海里模糊闪现的意识里看到了那只巨大的猩红色怪物眼睛! 果然是和右肩的那股力量有关利用其属性的力量会更加能引起对方的共鸣。 确认了这点的夜深刚想再次唤出雷鸣做更多的尝试,试图从眼前的女孩身上挖到她幕后可能存在的怪物的来历,但是他很快就察觉到眼前女孩的力量蓦然就减弱了。 他抬头,看着对面浮在空中的女孩忽而猛烈咳嗽起来,接着她浮空的身体突然如同失去支撑力那般下坠摔落在地,女孩落在浮阶之上匍匐着身体蜷缩成一团,鲜红的血液从她的嘴中咳吐而出。 女孩挣扎着半睁着眼睛面色狰狞的又伸出一只手,那些原本被雨曦唤出的水流所吞没的细碎冰晶碎片又浮起,在空中成球状包裹住三人密密麻麻的在空中闪烁旋转,接着下一刻每颗冰晶都乍然发出了刺眼的光亮,无尽的白色刹那将三人的视野全数席卷。 在被刺眼的白光刺激短暂失去视觉的前一刻,夜深注意到了倒在地面上残喘的女孩眸光里猩红已褪去,变回了浑浊的蓝色。 也就是说,那股和自己右肩相似的力量已经从女孩身上剥离了。 他皱起眉头不由觉得惋惜,看来女孩身上的那股力量不过是一部分很小的残余想直接通过她挖到那个怪物的来历和所在并不容易。 就在他心里闪过这样念头的时候,发觉自己的视觉逐渐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但这一次,他们却并没有站在满是浮阶的考场,而是驻足在了一个满是低矮破旧宅房的贫民窟。 第十六章 贫民窟 这片陌生的贫民窟似乎是坐落在一片海域附近,四下满目疮痍堆满废墟和灰烬,浓烟黑雾在周围的空中蔓延笼罩住了灰蒙的天空,垃圾和碎石四散的废墟里还有火光尚未泯灭,这片景象一看就是经历战场的废墟,夜深和雨曦环顾四周,回头又相互对视一眼。 “这是三年前的战场吗” “看来是那个女孩的回忆。” 两人对于到此似乎并不意外,因为那个女孩从一开始就展露了自身擅长幻术,即使把他们拉进幻境里也并不奇怪。 不过这四下的场景似乎很是真实,并非单纯的只是欺骗了他们的感官,而是更加接近于将整个幻境都呈现投射出来了,像那个女孩那个年纪的孩子能够做到这样的幻境并非易事。 夜深迈步向前走了几步,伸手去轻触那些地上堆积散落的楼房废墟,他轻捻起一块石砖的残块,指尖轻抹就轻松将其压碎粉化,他又抬头,望向这片低矮楼区之外不算太远的海域,轻声说: “连同这些场景的触感都还原了我记得她在发动这个幻境之前就已经处在魔质失控的边缘了。” “做到这种地步,会榨干那个女孩最后一丝生命力的。” 雨曦垂眸看向夜深手中挥散的粉末,微微一顿又说:“这个幻境我们不能轻易的靠自我暗示解除离开,我记得好像在幻术记载里见过这样的幻化法。” “将自身的记忆和意识投射出来形成足以乱真的幻术空间,同时叠加形成一个有着固定结局的环,如果受术者不击杀施术者或者完成这个幻境的关键节点,就会被困于这样的精神轮回里” 当然,只对比自己的能力或者精神力弱的对象有那么强的禁锢效果。 雨曦没说出后面这句话,她清楚以夜深的实力就算是立刻撕裂这个幻境并且解决掉那个女孩也并不奇怪,女孩最后发动这个幻术的用意为何她不知晓,也许只是最后徒劳的挣扎。 “你决定怎么做?” 雨曦轻声发问,抬眼去望夜深的眼睛,后者若有所思的沉默了片刻: “既然她费那么大的劲想把我们拉到这里来,我不介意看看会发生什么。” 当然,这也是因为这个梦境若是女孩真实的过去,也许能从中发现什么关于她来历的线索运气好还能找到指使她来到这里的势力的蛛丝马迹。 雨曦点头,没有再多问,两人如此决定后就又将目光回到四下的环境里准备寻找线索。 两人都觉得比起身后看起来有些空荡还有围墙的海域,眼前的贫民窟更有探索的价值,于是他们一同转过了几个残缺的房檐转角,拨开他们身周脏乱的建筑残骸,从成堆的废墟里发现了一条通向贫民窟内部的街道。 夜深和雨曦默不作声的沿着破败的贫民窟街道行走,发现这里的道路不仅狭窄还错综复杂,而且不时就会有路被围堵住,只能换道再次前行。 即使是被战争毁灭成了近乎废墟的样子,也还是能从这里看出这里过去堆满穷苦人民环境脏乱的生活影子,这样的地方各种细节被还原得淋漓尽致,好像此处的一切不管是战前还是战后都深深的刻进了那个女孩的脑海里。 对于夜深和雨曦来说,这样的场景多少也是有些陌生而又令人感叹的。在相对发达很多的库格国和平年代下长大的他们,曾经见过最为脏乱破旧的地方也只是年幼时见到的老城区中阴暗的小街小巷,可即使是那样的地方生活的环境也比这里强上千百倍。 库格国不会有这样的贫民区,这样的地方对于他们而言过去只是存在于银幕上的他国报道,如今真实的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反倒让他们很难想象这会是有人类生活的地方。 不知道两人在贫民窟中穿行了多久,只见到了无数不同房屋废墟的模样,却没有见到半个人的影子。 等到他们兜兜转转又一次回到靠近沿海的贫民窟另一端,两人都停下了脚步思考起是不是要改变探索的方式时,却就在此刻听见了不远处传来了女孩的哭声。 两个人猛然回头,望见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影子,一高一矮,她们在急促的喘息声和啜泣声中跌跌撞撞的向着夜深他们所在的方向奔跑,高的那个似乎是位年轻的母亲,而她手中牵着的则是一个年幼的小女孩。 这对母女俩身穿具有民族特色的长白袍子,身上却满是血污和脏渍,几乎都要看不出那些衣袍原本的颜色。两人跑得越近,脸上惊恐的神色就越是清晰,她们身后似乎追着几个身穿军队装扮的男人,手里端着长枪骂骂咧咧的向着母女俩咆哮。 母亲牵着女孩的手跑在前面,眸光里满是焦虑,她的腿上似乎是有伤,跑得一瘸一拐,女孩跟在她身后咬牙啜泣,似乎浑身都在发抖。 夜深和雨曦认出了母女俩相似的头发,那淡金色长发她们不久前才见过,就是来自构筑了这个幻境的女孩,如此来看眼前的景象很可能就是所亲身经历的过去。 但是即使见到这样的景色他们也什么都没做,因为两人都明白此时静观其变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看着母女俩从面前经过,转身又奔向了另一条走道的转角,夜深和雨曦动身跟上,看着她们穿过之前他们走过一遍的道路。 士兵仍旧在后面追,母女俩踉踉跄跄的在前面逃,但是母亲和女孩的速度明显越来越慢,她们与士兵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短,在这样如同迷宫般错综复杂的贫民窟里穿行也并未给他们带来明显的优势。 很快又到一个转角,母亲带着女孩拐入了下一个走道,跟在她们之后的夜深却略微一皱眉头,因为他还记得和雨曦刚刚从这边通过的时候,那条路是条死路。 果不其然母女俩沿着那条路走到一半就停下了脚步,母亲惊恐的发现自己选错了逃生的方向,原本该是通畅的路途被低矮房屋倒塌的砖瓦掩埋,堵死了离开的通道。 第十七章 霍尔娜 她立刻就想带着女孩转身换路回跑,但是再回头时,却发觉身后来时的路已被那些追击的士兵堵住。 这位年轻的母亲慌张的回身又向前,明白自己已经被逼进了无路可退的死胡同,但是她却不愿迎着那些追击的士兵而上。 因为即使此刻她扑过去,独自一人也无法阻拦追来的五六个男性士兵,这样她的孩子也逃不掉来者的追击,于是她只能继续毫无选择的返回之前通向死胡同的路走,希望能把这段追击的时间拖得长一点,再长一点,幻想着能够出现什么奇迹能让她和她的孩子得到拯救。 可是此时这名年轻母亲的神色里已经染带上了几分绝望,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带着女孩前跑,原本的跌跌撞撞已经快要变成了一瘸一拐,而跟在她身后女孩的步子也越来越不稳定,似乎在这样的逃亡中已经精疲力竭。 终于,在经过这条路上坑洼不平的土坑之时,女孩被绊倒在地,摔落在仍旧留有水渍的地面上发出了哭喊声。 母亲神色慌乱的俯身将被绊倒在地的女孩硬拉起,接着伸手把女孩抬身抱在了怀里,她抚摸着女孩被肮脏的泥水溅湿的头发,俯身轻吻女孩的脸颊,女人的口中念念有词,用着夜深陌生的语言似乎在安抚怀中的女孩。 这位母亲抱着女孩仍旧用晃荡颠颇的身躯往前走,但是这样错误的选择只会让她的步子越来越缓慢,她抱着怀中哭泣的女孩还没能多走出几步,追兵就已经到了身后,追在最前方为首的男人靠近母女俩时抬脚,狠狠的踹向了这位已经体力不支的母亲。 母亲因为这样的力道倒地,但她却在摔下之前转身护住了怀中的女孩,她的背脊摔撞在水泥破碎土坑满布的土地上猛咳一声发出痛苦的闷响,被她护在怀中的女孩因为冲击的颠颇从她的怀中滚落,摔在了在她的身边,随后女孩又翻爬起,扑到母亲的身上哭喊着叫妈妈。 那些追击而来的士兵停于母女俩身侧,端起了长枪慢慢包围对准了处于中心的母女,为首的那个男人低头看着那位母亲,用带着古怪口音的库格国语言低声说:“把孩子和东西交出来,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那名母亲神色愤怒的从痛苦中支撑起身体,又一次伸手将女孩护在了怀里,她对着怀中瑟瑟发抖的女孩低声耳语了几句,随后抬起眼来冷笑着冲为首的士兵摇头,用库格语带着愤怒一字一句的说:“你们什么也别想得到。” 她话音这么落突然推手,一手把女孩从怀中推出,一手从自己的衣袍里掏出了一张书写着扭曲诡异字符的符咒。 女人的口中低念了什么话语,随即甩出手中符咒的一刹那,她面前士兵手中的枪管突然开始如融化那般变软,然后开始宛若蛇形一样自我交缠,为首的男人一刹那就反应过来用口音古怪的库格语大呼扔掉枪管。 随行几个反应迅速的人立刻照做,毫不犹豫的甩身将手中的枪管用尽力气扔到远处,而反应缓慢的其中一人还未来得及将将枪管扔出去,就被那刹那宛若有了生命的长枪官攀沿手臂对准了头颅。 接着那管长枪发红发热,自己扣动了扳机,打出具有爆破效果的子弹轰然击碎了持枪者的头颅! 模糊的血肉和脑浆刹那四散,失去了脑袋的身体轰然倒下,女孩发出凄厉的惊叫声撑坐在地上连连后退,女人却歇斯底里的喊叫到:“霍尔娜,快跑!” 那几个脱离险境的男人也迅速从这片刻的震惊中恢复,开始用各种奇怪的语言大声咒骂,他们没有去管顾那具失去了头颅的尸体,而是怒气满满的冲向了瘫倒在地无力再起身的女人和因为双腿发软不再能跑起来的女孩。 其中一个男人大步迈前一把抓住了颤抖摇头后退的女孩头发将她压制在地,另外四个人则立刻俯身拉扯住了那名母亲的四肢,为首的男人一把扯住了女人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拉起,冲她怒吼道: “你这个婊子!” 女人又一次冷笑,呸了一声狠狠吐出一口唾沫落到为首男人的脸上,后者短暂一愣,随后因为感到自己被羞辱而恼羞成怒,忽然甩手将女人摔在在地,接着粗暴的撕开了女人的衣物! 女人迅速反应挣扎起来,但是四肢各被一个男人抓拽禁锢的她不管怎么动弹都逃不出那些恶魔的魔爪,她发出痛苦的鸣号,却无力反抗。 女人看着自己不断被撕扯开的衣物和裸露的肌肤哀嚎,看着站在周围的男人们脸上带着丑恶的笑容从衣物中抽出短刀一把扎入了自己的四肢,他们似乎是要就此把她那么固定在地上。 她的生命在无尽的痛苦之中迅速流逝,直至慢慢的嘶喊的哀嚎也不再能够发出多少。 在女人的意识已经全然模糊,感受到了自己的生命即将流逝到尽头之际,她花费了最后的力气转动了自己的头颅和双眸,看向了在不远处跪坐在地脸色苍白的女孩,而女孩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望着母亲的惊恐的神情似乎已然定格。 “霍尔娜霍尔娜” 女人的眸光已经暗淡,湿热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无声的滑落,她望着女孩的脸颊声声呢喃,她不再能发出痛苦的嘶吼,也不再能够挣扎着哀嚎,她只是平静的开始轻声念述女孩的名字,望着自己的女儿好似如此就能得到救赎。 而女孩则跪坐在原地嘴唇轻动,似乎不断的默念着什么,发出的声音却没有传到任何人的耳中。 而在不远处一直观望着一切发生的夜深和雨曦都都沉默着,不由不适的皱了皱眉头,心中好像有充满不快的无名怒火冒起,但是他们却仍旧只站在不远处拧紧了拳头并未轻举妄动。 一是因为眼前的景象很可能是片面引导情绪的陷阱,二是他们清楚自己身处幻境。 即使眼前是残酷的事实,也已经是过去的景象,他们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第十八章 未及之梦 这样无能为力的感觉涌上心头却多少是有些令人不快,于是夜深垂眼望着那个跪坐在地的女孩片刻,忽然动身,靠近了那一群离他们并不是太远的人,想要试着是否能够干涉这个关于过去的幻境。 但是他的步子只走到了临近那些人不过十米左右的距离就停下,抬手时触摸到了无法目视的空气墙,他们被这堵墙阻隔于外,似乎只能成为过去那场悲剧的旁观者。 无论他的身影靠得有多近,那些似乎只存活在过去影象里的人都没有一个抬眼看他,只是自顾自的做着原本的事情,女孩也只是仍旧跪坐在地神情呆滞的嘴中碎念着外人听不清的话语。 夜深抬手敲了敲那堵看不见的空气墙,见其中之人还是没有反应,于是轻叹了口气放下手来,但是即刻他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哑着声音开口: “霍尔娜?” 他念出这句话的时候敏锐的察觉到了处于空气墙那头的女孩似乎身体微微一动,验证了他那种对方能够听到自己声音的猜测,于是他接着说: “想不想救你妈妈?” 他这句话音一落,忽而就发现自己面前的空气墙之上突然冒出了几道肉眼可见的裂痕,随之而动的是幻境中的女孩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呼声那般将头抬起,她缓缓转过了头看向了被阻隔与空气墙外的夜深和雨曦。 “如果想救你妈妈,就放我们进去。” 他那么说着,与女孩空洞晶蓝的眸子对上了目光,后者的眼眸里刹那由空洞染上了染带着绝望的愤恨之意,她向着司徒夜深张嘴哭喊,空中发出干涩低微的颤抖音节。 “救救我妈妈救救我妈妈” 与那样的颤音一同而来的是空气墙上所显现出的越来越多的裂痕,接着女孩的哭喊声越来越大,发出好似在这片虚构的幻境中四面八方都穿透而来的祈求。 “求求你们救救我妈妈” 这声震耳欲聋叠音杂乱的祈求声一响起,夜深和雨曦面前的空气墙骤然如同破碎的玻璃那般碎成千万块洒落在地,接着夜深毫不犹豫的手中唤起闪烁的雷球,一把甩出击向那些围簇在一团的男人。 雷球呼啸而过击中其中三人的身体旋转连带着他们的躯体飞出,带着高温和电流的旋转体在人类的躯体之上迅速击出了血肉模糊的烙印。 雨曦紧夜深其后迅速解决掉了掌控着霍尔娜的男人,安置了已经没有气力的霍尔娜之后迅速靠近那躺倒在地满地渗血的女人。 这样的变故一出,规避了那颗雷球袭击的男人猛然反应转过头来,正准备站起退身到一旁,就被面前突然出现的影子一脚结结实实的击中了头颅,由此而来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掀倒在地。 “做着这样的事情,也好意思穿这身军装啊?” 夜深的声音带着冷笑的意味响起,被他一脚掀翻在地的是刚刚追击中领头的男人。 男人双手后撑连连向后挪动,因为刚刚那一脚带来的头晕目眩感还在他身上残存着,过了好几秒男人才初步恢复过来,看清了自己面前的来人。 “哪里来的小兔崽子” 他随即就用有些口音的库格语开口骂,但是很快又被眼前的男孩身上散发出的诡异压迫感怔住,接着出于本能的从手中召唤出一个不大的火球,挥手砸向司徒夜深的脑袋。 但是那团不大的火球却没能起到任何效用,夜深不过是抬手随手一挡,那颗火球就如同被什么东西吸收了一般消失在他的面前。他垂眼扫过男人有几分惊恐的眸子,然后俯身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领,开口说: “你们应该是雇佣兵。” 他这句话说完就从眼前男人眼里的情绪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接着他眸光一沉,又问: “是谁要你们抓这个女孩?” 他不确定在女孩还原的这个幻境里这些家伙是否有着相应的神智能给出线索,但是在目睹这一切发生的路上,雨曦曾告诉过他这种还原过去的幻术法具有一些特别的性质。 这种幻术的某种程度上是记刻了部分历史,因此它的还原会保留一些参与历史之物的原始模样,同时也会在幻境里发展出历史另一种可能性,这样的术法是超出了普通人能驾驭的禁术。 但就是因为这样的术法诡异而恐怖,这样的还原也许会保留一些还有用处的信息。 至于不过十岁左右的女孩是如何做到能够发动这种格位恐怖的幻术魔法的,他心里略有猜测,但此时不是深究这个问题的时候。 被夜深揪住了衣领的男人神色一变,接着在他施加了魔质威压的注视下忽然一战栗,细若神游的吐出几个字:“是是身穿着黑袍带着奇怪花纹面具的男人他自称叫做猄来自一个个组织名字叫” 男人话语至此戛然而止,神情开始迅速扭曲,夜深迅速反应过来转手将男人提起甩推出去,接着魔质唤起的风流将男人的躯体推送到了二十米外的距离。 下一秒夜深就看见那个那人的躯体从身体各处爆出如同心脏般跳动着的奇怪血肉,形成大大小小的肉疙瘩,那些无数恶心的肉球将男人的身躯包裹,逐渐失去了人类的形状,接着,变成了巨大血形肉球的男人豁然炸开,血肉和躯体组织四下飞溅。 “人肉炸弹”雨曦望着变成了血肉残肢的男人那么略带震惊的说着,没有停下手中治疗奄奄一息女人的动作,温暖淡绿色的光芒在她手心中发亮,女人身上几道出血流逝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 “被人种了什么东西大概是只要说出秘密就会引发爆炸。” 夜深退回了雨曦身边,看着那些炸得飞散的血肉有些遗憾却并不觉得意外。 他又回头,去望身后因为没有什么气力趴倒在地啜泣的霍尔娜,叹了口气转身走过去靠近她,他俯身将女孩从地上背起,带着她走到仍旧躺在地上却有些恢复了的女人身边,然后把她放了下来。 接着夜深又从自己身上脱下了外套,将它盖在了已经一丝不挂的女人身上。 第十九章 监视者 霍尔娜跪坐在母亲的身边,伸手去轻触女人的脸,原本已经止住的哭声再一次从她的喉中响起,她那双染满泥水和血水的小手轻轻摩挲着母亲的面孔,嘴里说着含糊不清的话语。 “杀了他们要是当初能杀了他们母亲就不会死” 她这般哭泣着低声嘶喊着,将整个身体俯趴到了女人的身上,一边哭一边低声咬牙叫着妈妈。 雨曦在霍尔娜的身旁看着这一幕,垂眼绿色的眼眸微闪,似乎从眼前的这一幕之上看到了什么熟悉的影子,沉默片刻她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肩头。 “霍尔娜,你的母亲还没有死。” 至少在这个女孩的梦里,她还没有死。 雨曦没有说出后面那句话,只是抬起头来望站着目视她们的夜深,她与夜深眸光相对片刻,后者轻摇了摇头,转身迈步走向了这片巷口离开的方向。 雨曦随之站起,跟上了司徒夜深的步子,却在途中不由自主的回头看向了抱着母亲痛哭的霍尔娜。 此时那位母亲已经苏醒,伸出了手轻抚霍尔娜的脸颊,她冲年幼的女孩挤出一个疲惫的微笑,再一次将这个孩子揽入怀中。 而霍尔娜只是紧握住她的手,用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哽咽地说: “太好了,妈妈没有死我把她从那一天救回来了” 这样的话语远落到夜深和雨曦的耳里,让两人都止住了脚步沉默,他们知道在三年前的那一天并没有从外而来的拯救者,霍尔娜的母亲在混杂着肮脏的血水和泥水中屈辱而痛苦的死去了。 夜深忽然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望向幻境之中夕阳印染的赤红色天空,然后轻声说: “她的魔质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这个梦境要碎了。” 他话音刚落,这片幻境里投映的大片景象和一切事物突然都变成了如同泥浆般深红色的粘稠柔软物,接着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形变融化,最终融入地面不知何时已经铺满的荡漾血水。 夜深和雨曦回头,看见霍尔娜仍旧处于原处伏跪在地,但是她已不再是七岁孩子的模样,身前的也不再是血肉完好的女人,而是一具已经泛黄了女性的尸骨,她仍旧将那只骨手撑靠在自己的脸颊之上,跪坐在那里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四周翻腾的深红色液体如同血海一样归于平静,只从霍尔娜和女人所在的中心泛起丝丝涟漪蔓延开来,夜深和雨曦望着四下又变得漆黑一片的天空,发觉到了不远处的女孩身上的魔质气息已经变得孱弱。 接着,四周漆黑的天空突然开始四分五裂的破碎开来,变成了数块同镜面一般闪现着不同画面的巨大屏幕,那些画面里闪过空洞的枪口,闪过硝烟弥漫的废墟,闪过成堆散落的尸体,最终又如同融化般消散。 等到那些镜面般的屏幕消失殆尽,考场的面貌就再一次出现在了两人的视野里,他们仍旧站在最开始被拉入幻境的位置,而不远处霍尔娜也仍旧伏趴在最开始的跌落之地。 在幻境之中夜深披给她母亲的衣服落到了她身上,但是此时的她面容已经没有了血色,苍白得像是常年没有见过阳光。她的皮肤四下甚至结上了霜屑,好像已经就那般沉眠。 “魔质已经彻底干涸她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 夜深通过调动了魔质感知的视野观察霍尔娜后说出这句话,雨曦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也已经明晰,两人又站在原地沉默半晌,然后不约而同的都转身回绕到仍旧在昏迷之中的权湜锋和雾岛樱身边,他们一人扶抬起一个,然后转步选择其他的浮阶通路向前。 两人很默契的没去再多聊霍尔娜的后续处理之事,因为这件事比起他们动手交给之后会处理场地的高层更好,比这个更要紧的事情,是尽快结束这场所谓的魔法定决考试。 一是因为司徒夜深有很多的事情想要去查明弄清,既然最开始的危机预感已经解除,那么他就没有再在这里多耗时间的打算。 二是因为他发现在幻境中度过的时间并不是与现实一比一,此时外界的温度已经下掉了很多度,空气中流动的风已经变得有些刺骨,再在这里等他们醒来拖下去,没准会先把那两个人冻出毛病。 想到这里他不由瞥眼扫了自己扛带着的权湜锋一眼,心说这两人怎么穿这么少,自己脱了一件外套都还穿得比他们多,难道寒月一族的都不怕冷?深秋穿得和盛夏似的这种考场里又不会给你开暖气 不要小看库格国首都凌都的气候啊这里可是中温带 夜深那么在心里那么漫不经心的自言自语着,同雨曦一起带着那两人一路轻松的去到了考场台阶的顶端。 总考场监控室内,一所单独被隔离出的私人办公室里,二代修斯麦格·威尔端着冒腾热气的绿茶坐在皮制沙发上,目光落于眼前投送的半透明监视屏。 考场监视屏中投射着司徒夜深等人所在的考场景象,他观察这座考场已有些时候,从考核开始到见证那个出现在考试设计之外的女孩死亡,但是从头至尾却没有多说任何一句话,只是不时的端起手中的热茶轻抿一口,淡然得好像只是在看知道结局的睡前故事。 同样处在这个房间里的只有另一个男人,约莫三十出头的模样,长着一张古板严肃的脸,中短的深棕色头发被他整齐的梳在脑后,穿着整齐的研究人员衣装。他那双淡棕色的眼睛总是不带什么生气,给人一种凌厉的压迫感,用麦格的话说,他是三十多岁的年纪看着像个年过半百的老头。 他同麦格在这里观看了这场考试已经许久,在麦格的旁边正襟危坐一丝不苟的盯着银屏里转播的监控画面,他也从头到尾没有打破房间中的沉寂,只是未曾放过监控中的任何一个细节。 直到画面中的四人合力利用魔法构造出了抵达考场顶端齿轮所在的冰梯,拨动解除了考场中所布机关后画面变得一片空白,麦格才放下手中喝到见底了的茶杯,抬手轻抚关掉了显示的数字投屏,转头冲身旁的男人轻笑: “如何,东方肃,你怎么看这场考试?” 第二十章 资料 名叫东方肃的男人眉间微动,开口回应道:“也许最开始把权湜锋和雾岛樱也放进这个考试组是错误的决定。” “也不一定,毕竟单独只为司徒夜深和上官雨曦准备考场的话,未免有些太张扬了。” 麦格笑呵呵的从桌上一侧堆叠的资料纸中抽出两张来,接着说到:“反正需要人来填满空当,不如把那两个大家族的孩子塞进去挫挫他们的锐气。” “这样根本起不到考核的效果,您会让他们合格吗?” 东方肃垂眼望向麦格手中的资料,那两张纸面上的权湜锋和雾岛樱面容映入他的瞳孔。 “这不是由我决定的事情。”麦格说,“导师才是最终拥有决定合格人选的人,这种事情交给荷迪思考。” “不过,从过去的考察信息来看,作为毕业生,他们的能力已经合格了。只是这场考试不是为他们准备的舞台。” “寒月一组的继承者应该也在我们的计划之中。”东方肃面无表情的说出这句话,又看着麦格在给那两张资料画下红色的印记后,放下了手中的资料表,后者笑笑:“当然。” “时隔几年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候,时代的齿轮要开始缓缓转动了,我们为了这一切准备了很久也是时候让命运看看我们的准备了。” 麦格说着这样的话,从面前的桌台上拿起了一个不大的对讲机,扣动开关之后电子雪花声片响,接着他又将对讲机放到嘴边,低声道:“去把nx4号考场的场地打扫干净,该回收的回收回来。” 对讲机那头没有停顿的传过来一声“是”,接着麦格就扣停了对讲机的开关,再次将其放回桌上,做完这一切他轻呼出一口气,又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的茶杯满上,提杯又变回了那副平淡悠闲的样子。 东方肃望着这一切沉默片刻,又把目光落到了散落在桌上的资料堆中。一些十七八岁孩子的面孔和文写细密的资料堆叠在一起,这里被圈点出来的孩子都是此次毕业生中高层所挑选出的需要关注的对象。 司徒夜深和上官雨曦的资料被置于最顶端,被改补修订过多次的资料上标注密密麻麻,东方肃垂眼,伸手将那些散乱的资料略微整理,在整合过程之中突然被司徒夜深之后的一张资料吸引了注意。 那张资料上是有着一头棕灰色卷发和晶蓝色眼睛的芬特尔里,他的资料在这一堆算不上厚的毕业生资料里显得格格不入,因为与其他的相比,芬特尔里的资料大部分都是干干净净的空板。 这张资料在其中干净得不像话,东方肃甚至从其上本身就不多的信息里找不到任何有意义的东西,这种资料也是唯一没有任何额外标注的一张,放在那里好像是从外混杂进来的不协调物品。 东方肃微微皱起眉头,将那张资料抽出又放回,突然开口问道;“为什么当初不把芬特尔里放到荷迪的手下?既然最开始就是把他作为司徒夜深的监管对象之一,放得更近不是会更好吗?我记得当年他的室友申请,还是你一个人抵着其他计划反对派的压力签下来的。” “我们有这么考虑过,但是临时还是没有这么做。” 麦格转头看着东方肃手中拿着的资料表,脸上流露出几分意外的神色:“没想到你会问这种问题,你难道关心这些孩子吗?” “不,只是单纯的因为他的资料表放在这里面显得很可疑。” 东方肃老老实实的回答,说实话他最开始并不打算多关注这些毕业生的信息,仅仅只是准备顺手整理一下桌上资料,但是既然无意间发现了就拿出来问一问而已。 东方肃本来是个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他经常只负责做好自己的事情,目前他的计划和任务里没有和这些孩子们多打交道的这一步,所他对这些人的了解,都是属于资料打止的。 麦格呵呵一笑,目光又在东方肃脸上扫了一眼,说: “他的情况有点特殊,所以他的资料我们没有处理过。” “我们目前还不清楚他背后那额外部分势力的真正用意,所以暂时没有把他放到荷迪那里这样会让他行动不方便。” 麦格顿了顿,又说:“而且早在我们进行导师分配的时候就有人主动提出要挑选他到自己的队伍,这也是总议会里关于那个计划反对派的意思嗯,那个导师叫薇尔萝。” 是她反对派支持者里的大法师之一东方肃闻言脑中闪现了一张年轻女人的脸,没有再多问,只是点点头。 “当然,芬特尔里现在的身份对我们来说也很重要很特别,所以我们还是会把他安排在司徒夜深身边,这点不会影响我们的主张就是了。” 麦格笑着看着东方肃将那张资料纸缓缓放回堆叠的资料里,又从怀中摸出了一块暗金色的怀表,随后他起身,走到撑挂衣物的衣撑边取下了正装的外套,他走两步就会低头看看手中的怀表,似乎在掐算时间。 “我该走了,考试时间快到尽头了害,我这种老人家麻烦事就是多,我还得去主持考场的收尾” 麦格那么说着套上外套衣装,接着又把那块暗金色的怀表放进了怀中的衣物袋里。 东方肃站在他不远处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的说:“其实您完全可以用您的手机定一个准点的闹钟,也许就不用这么掐着时间看表了。” 麦格听到这话动作一顿,接着又从自己的裤带里抽出一只香烟点燃,深吸一口烟雾后冲东方肃淡笑着摇头。 “人老啦,活了这么年了早就有了些自己的习惯,手机这东西即使普及发展了这么久对我来说也还是用不趁手的新鲜玩意,还是喜欢用老朋友留给我的这块老表。” 他说着,又一阵吞云吐雾,垂眼望着烟头星点的火星,晶蓝的眸子里有光微闪。 “这样,我才知道自己到底能用多少时间做到什么再也不会有什么赶不上” 随后,他转身面向离开的大门,拉开大门即将走出去的一刹,语气忽而又变得轻快的开口: “你看,这样还能给我留下一支烟的时间。” 第二十一章 试后 司徒夜深从被拨动了齿轮机关解密变动的考场出口第一个走出,而他出现在宽敞的魔法学院考场里宽阔的草坪广场时得到的第一感觉,是觉得阳光有些刺眼。 等到他的视野重新变得清晰之时,望见偌大的草坪广场上有人也陆陆续续的从各个出口的通道中走出来,但是与最开始来参与考试的人相比,此时出现在这片广场上的人数显得少得可怜。 夜深目光扫视一周默数,等到那些原本连通考场的通道不再有人影出现之际,他才在心里确定了大概的人数,确实是一百来人出头,如同最开始麦格所报出来的淘汰率一样。 看来那些在考试途中就淘汰的人并没有到这里来大概率已经被考试的工作负责人员带去了审核中心,封印了他们的魔法和考试记忆 他注意到有些最开始分配的考试小组并没有完整的出现在此地,甚至有些通道里就只走出了一个人,相反四人全员合格的队伍反倒是较为稀少的。他不由回头去看身后精神状态还有些浑浑噩噩的权湜锋和雾岛樱。 看来他们还是被认可通过考试了,不然也许在中途就会被阻隔带走。 这不由令司徒夜深心里松了口气,虽然这也是他本就预料之中的事,但是还是会担心因为他们考场的特殊状况影响了上面对权湜锋和雾岛樱原本的判断,那个特殊状况是因他而来的,因为自己的原因影响了别人多少是他不愿见到的事。 当然,他们考场里出了这么多事考场的那些管理人员还是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也就验证了夜深那个这一切是得到高层默许的想法,至于那个考场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能也就只有最关键的几个人知道。 这都是被安排好的啊夜深在心里低语,目光又一次回扫在处于这片广场上的合格者么身上,大部分人的脸上都没有那种通过了考核的喜悦,更多的是仿若经历了很多事般的疲惫,又或者是带着几分还未消匿的恐惧。 不同的考核导师的考题不相同,自然会有不同的效果,夜深并未多花心思去猜测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是在结束了自己的感概和思考之后抬头望向了位于这片广场上的主席坐台。 几乎是他的目光刚刚落于其上,那片宛若体育观赛场一样的巨大遮蔽蓬顶端,就投射出了巨大的视频影象,坐落于主席台的一行人展露于合格者面前,他们脸上大多都带着几分不达眼底的笑意,为首的麦格微微前靠,凑近了桌台前的话筒。 接着,有些苍老但是威严的声音从这座草坪广场的四面八方回响起来: “很高兴你们通过了最后的魔法考试审核,成为了官方承认的总部一员。” “今后,你们将会进入总部学院进行学习深造,并且进入各部门的实习,执行处理总部接手的任务,不断提升自己,每一个人都有成为优秀的高阶专员的机会。” “同时,成为总部成员的你们,今后都有了步入高层,接触到更广阔的世界的机会。” “只要你们不断的锤炼自己的能力,都有在这滚滚前进的历史洪流中创造出自己奇迹的可能。”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你们可以放松的休憩一段时间,我们会为每一位合格者办理好升入总部学院和出行任务实习的准备,在此期间,请你们与自己的考核导师保持联系。” “最后,欢迎你们加入库格国总部,成为从魔法领域中筛选出来的佼佼者。” 麦格的话语就此音落,但是回荡于这片广场上空的声音还略微回荡了一阵才渐渐消散,但是场下的合格者们没有人欢呼,所有人都只是沉默的听完了这些描述,然后面面相觑一阵,在有最开始的带领者离开的情况下陆续离开了这片宽阔的广场。 没有什么值得欢呼兴庆的,对大部分的毕业生来说,完成这场考试已经足以让他们的精神疲惫,很多人还在这场考试后失去了和曾经挚友的联系,命运的路口从此分叉开来,以后不知道能否再有交集。 因为未合格者不仅仅会被封印自身拥有的魔法,也会被封印掉曾经在学院里学习有关魔法的记忆,记忆里仅仅只剩下通识课程里必要的知识,至于在魔法学院里所经历的大部分过往,也会因为涉及魔法事项一并变得模糊。 这是为了防止魔法学院的某些不该透露给普通民众的事情外泄,也是为了保护那些被判定为不能够继续接触魔法的孩子们,让他们远离魔质失控的风险。 但是这样的做法某种意义上就是抹去了那些人在魔法学院的人生,无论于这群毕业生的哪一方来说,都是残酷的。离开的人失去了那么多年的详细记忆和魔法能力,留下的人失去了过去本有的羁绊与烙印。 因为即使在不提保密协议的情况下,这些合格者找到过去朋友的家乡打扰他们的生活,也只能得到对方一脸陌生或是茫然的答复。因为在他们的世界里,即使是记得你的名字,也不会有与你成为挚友的记忆。 司徒夜深在跟随人流离开考场时早有注意到那些同龄人的神情,也明白那份木然的来源,他心里清楚这些展露的情绪从何而来,只是心里不由感叹。 这么说来这样的选拔制度还真是残酷啊明明也并非是处于漂浮不定的战争年代,挑选进入总部的人选也是足够严格和谨慎。 一方面也许确实是因为进入总部需要展露一定的实力或者天赋,因为未来不管是面对什么样的危险,国家的总部会成为面对危险的最前沿,而这个世界又远比它表面的模样要暗流汹涌得多。 司徒夜深大部分时候都处在能够窥探到这世界暗流的阴影里,他比谁都对此深有感触。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曾在与麦格的一次交谈中听到的话语。 过去他也曾问过为什么要对总部的一切筛选机制要求这么严格,而那时的麦格少见的在他面前露出了悲悯的神色,却只是望着他的眼睛轻轻摇头,带着满满的疲倦之意好似叹息般开口: “我们是一群早晚要和死亡对峙的人,在过去我们失去的同伴已经太多太多了。如果可以,我不希望把太多人卷进这里,希望他们能过上更为普通幸福的日子。” “现在我们对他们有那么半点仁慈,那么也许之后,我们就会面对他们的尸体,悲伤得来不及后悔” 第二十二章 暗藏玄机 当天晚八点,司徒夜深坐在首都魔法学院的寝室桌台前,对着滑动着密密麻麻代码文字和无数信息屏的笔记本电脑查找资料。 魔法定决考试结束后他便早早返回了学校寝室休息的住所,并未如同放松发泄一般到校外城区里去闲逛狂欢。 倒不是因为他觉得考试有多劳累急着想要休息,只是单纯的没有那个出门放松自己的兴趣。考试中发生的事情和那些若隐若现的幻觉总是交织在他的脑海里,让他没有那个出门悠闲玩乐的心情。 毕竟这样针对自己的危险事件在这几年里,其实已经很少如此明目张胆的发生了,更不用说这次的事件发生在那种场合。 但高层放任那个名叫霍尔娜的女孩出现在自己面前不管,估计也是另有计划的,不用他们主动来找自己点明他也能略微猜到一二。 霍尔娜出现在考场里是受人或是某些势力指使的,这点很明显,因为这个年幼的女孩没有这样的势力帮助,根本无法达到她之前所展现出来的那些能力的水平。 至于这样的势力是来自于何处,夜深觉得其来源并不唯一而且略有矛盾。 在霍尔娜展露的各种能力和手段之中,令他印象最深的,多是霍尔娜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能够与他肩上封印共鸣的魔质力量,以及那双出现在他幻觉中的巨大猩红色眼瞳。 他的身体里封印着什么古怪的东西,夜深知道这件事。 因为他清楚自己的右肩有一道特殊的封印,而那道封印是自他有清晰记忆以来就一直存在着的,不时自己还会因为情绪变化或者是运用魔质时出现躁动,偶尔会改变他的某些状态。 但对于这道封印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库格国高层的部分人以及曾经收养过夜深一段时间的墨楚,是知道部分内容或者全部的。但是他们不约而同的都未曾给夜深透露什么,只是很有默契的说关于那道封印的秘密他还不到知道的时候。 夜深过去也尝试过从自己的特殊状态和封印特点入手,去探查这道封印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可惜这些调查大部分被中止,要么是因为行动受到限制无法进一步去相关地调查,要么是因为能够查询的电子资料寥寥无几很快中断。 他目前结合所了解的部分资料所能做出的猜测,就是自己身体里封印的是某种拥有着强大诡异能力的怪物,与这一切相关的资料都是以封印档案的纸质形式在国家中心封印所保存。 除此之外他就只知道麦格告诉过他,这些资料不久以后可能就会公之于众。 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夜深也没有再去深入纠结调查。因为他并不担心什么怪物的存在会威胁自己的生活,那道封印很牢固,而且存在于他体内的怪物也诡异的安分,几乎没有让他陷入任何无法掌控的局面过。 但是如今突然出现一股能够和这封印里的怪物共鸣的魔质,就是预示着异变的开端,司徒夜深本能的就知道麻烦要找上头来,同时他也隐约觉得这就是高层在等待的时机,也许再过不久,麦格口中那些资料就会公布。 当然,他不会被动的等到那个时候。 他是个做事喜欢提前做部分准备的人,面对这种迎面而来的麻烦既然躲不开,那就只能动手处理。 拥有更多的信息能够在处理问题时抢占先机,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今日下午一返回自己的寝室就把精力放到了资料调查之上。 他调查的切入点有两项,一是关于他在霍尔娜出现波动的魔质中看到的猩红巨大眼眸的幻觉,二是关于三年前库格国和特维国的冲突战争部分特殊资料。 他从总部的信息数据库里翻过防火墙翻到了部分资料筛查,最后发现符合自己所见幻觉里那样巨大猩红眼眸条件的近期记载,就是来自十几年前的特维国。 从照片资料来看,那是一份过去看起来并不起眼的文章报道,只是零零散散描述一支探索队伍从一个海域的神秘洞穴里发现了天大的秘密,那片海域里推测有一只很像眼睛的诡异怪物,目前还未被人类登录记载,而那只探索队伍最终只有一人生还 这篇报道看起来只像是平日那些不起眼的自媒体小文章,不知真实虚假没有任何出彩之处,要是平日混在一堆杂乱的信息里肯定不会被人注意到但是它既然都已经被放到了总部的军事资料库里,那就说明里面的信息大部分是真实的。 特维国的海域洞穴司徒夜深垂眼看着那些由特维国文字翻译过来的资料,脑中忽然出现了他曾经在霍尔娜所制造的幻境里所见过的那一片干净得有些诡异得海岸,他微微一顿,恍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难怪这么小的孩子都抓回来当战俘看来她和那片海域里的东西有着不小的关系。”夜深继续下滑翻找之后的资料,却发现其他的没有太大的联系和价值,“那么另外一个势力又会是什么呢为了保守秘密做到人肉炸弹那一步可不是高层的作风这点那个幻境的还原应该不会是假的” 他特意在不久前查过了霍尔娜所使用的那个幻术术法,那是一种诡异而强大的虚构幻境,它更像是刻印了历史的副本,因为发动这样的幻境需要巨量的魔质和苛刻的条件,所以它是有些年代没有再现的古老禁术。那个术法还原的事实不会有假,包括其中展示的事物状态。 夜深抬起食指轻轻敲击电脑旁的桌面,目光在屏幕上快速扫动,却在此又翻阅了不少记录之后,依旧没能得到任何额外的有用信息。 在他的猜测里那个幻境是在霍尔娜的记忆基础上构建,但是一定不是简单的源于记忆。构成那个幻境需要大量的魔质,而这些的魔质是由那个巨大猩红眼瞳的怪物提供的,应该在那一切发生前就记录下了那段历史。 特意将霍尔娜引到自己面前,并且诱导她以自己的记忆为蓝本造出那样的幻境,司徒夜深当然不相信那个怪物是不求回报的好心赐福,它也在借着这个幻境向自己传递信息。 “因为力量不足所以没有完全达到预想效果不然那个幻境应该还有后续包括最终霍尔娜又是怎么被带回库格国的”夜深这般轻声默念着,浏览完了能查到的最后一篇类似文件,确认收获不大之后轻叹了口气。 看来明天果然还得换个地方去查点别的东西,能够调用的资料已经差不多了,再调下去会把更多敏感的军事资料也调出来,要是做得太过了会让高层另一半本来就不太正常的神经变得更加不正常的夜深如此心说,收起了继续攻破信息防火墙的心思。 “叫雨曦明天陪我去一趟中心图书馆她心思细腻,没准能发现些我没注意的细节。” 夜深这么自言自语着,伸手探向了放在桌台另一侧的手机。 与此同时,寝室门的智能锁解锁声忽然响起,他抬头,望见了外出鬼混,迟迟归来的芬特尔里。 第二十三章 晚餐邀请 芬特尔里打开宿舍门的时候哼着小调,门开抬眼,他就望见了坐在正对着门口桌台边的司徒夜深。 “啊,小夜深,晚上好啊。” 芬特尔里脸上挂着几分明媚的笑意,写满了一副“我在外疯爽了”的满意之情,他脚踝一转轻松的脱掉外穿的鞋物,套上拖鞋就张开怀抱直接冲向了坐在原处的夜深。 见来人这样的行为,司徒夜深不见不怪的伸出一只手抵住了芬特尔里的肩膀,随后另一只手继续了自己从桌上拿起手机的动作。芬特尔里因为夜深伸手抵拦住自己而熊扑未果,但他也分毫不意外,只是笑着收回了张开怀抱的手,然后探着身子往前靠瞄向了夜深面前的电脑。 “这又是在查什么呢?”芬特尔里看了一眼电脑又看向司徒夜深,注意到他电脑屏幕上的东西后眸光微暗了片刻,但很快又调整了表情,侧身绕过了夜深拦住自己的手,用肩膀挤了挤夜深的肩头。 “国家机密。” 夜深面不改色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头也不抬的看着手机继续给雨曦发消息,而芬特尔里听到这句话笑了一声,似乎是毫不相信他的话,叹了口气直起身子又走到夜深对面的座椅坐下。 “哎呀,又在给雨曦发消息啊,怎么,又要和她出去约会吗?真是兄弟大了不中留” 芬特尔里一手靠在桌上撑着自己的脸,半开玩笑的说着戏虐的话,眼角余光却还是悄然落在夜深身前的电脑上。夜深没有在意已经被芬特尔里说烂了的调侃,只是发完消息后又将手机放回了桌上,随后抬眼看他,轻笑一声: “我以为你今天已经疯够了,但看起来现在还挺有精神嘛。” 芬特尔里考试结束就不见了人影,发了消息告诉夜深自己要去城区里吃喝玩乐,说什么这是考试结束后该有的放松,甚至还对夜深发了去游戏厅酒坐坐的邀请,可惜夜深对此置之不理。他在外面转悠到这个时候才回来,却还有闲心来叨扰自己,司徒夜深难免要给他几句嘲讽。 “那可不,最后的精力当然要留给小夜深你啊。” 芬特尔里眯眼笑,看着夜深将笔记本电脑关合上,然后探身凑过去:“走吗,出去吃饭呗,看你的样子应该还没有吃过东西?” 夜深瞥了他一眼:“你就这么执着的邀我出去?怎么,最近没有女伴陪你?” “说的什么话,兄弟间的交流不比女朋友重要?” 夜深在心里呵了一声,芬特尔里这话属实是算不上稀奇,各种肉麻的话从他嘴里出来都不奇怪而且在他心里女朋友可能确实没有兄弟重要。 要说他们同级生里谁的桃花运最源源不断,那必是非芬特尔里莫属,因为长着一张不错的脸又有着出色的能力和口才,很擅长讨好人的他换女朋友的速度有时候比换衣服还快,当然,他所有的男女朋友关系都是女方主动,用他本人的话来说,是对于女性他只要看得过去就来者不拒。 芬特尔里这点听起来很像那些传闻中的纨绔子弟,所谓玩弄女性感情的花花公子,但是司徒夜深清楚他只是闲得慌,几乎不会对那些所谓称为女朋友的女孩们做任何出格的事,反倒只是借着这个身份陪着那些女孩们聊聊天。 夜深有的时候会觉得芬特尔里的这种行为似乎只是为了找人陪陪自己,细想来似乎有些可怜,因为芬特尔里在人际交往这点上与自己有相似之处,他也似乎也无法轻易的在他人面前展现真实的自己,好像和所有人都留存着隔着一段距离的高墙。 他和芬特尔里的区别只在于外人看待的印象,一个是性格古怪不爱人际交往,一个是吊儿郎当薄情风流。 想到这里夜深不由在心里轻叹,感慨想不到自己有时也会觉得和芬特尔里同病相怜。 有了这样的心理铺垫,他再看芬特尔里那张笑脸时恍然就觉得没有那么欠打了,思量片刻起身拿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一边走向自己的储物柜一边开口到: “你决定吃什么。” “哎好,我之前在7区的东边中心街道发现了一家不错的菜馆” 芬特尔里闻言早有准备的回应,目光追着夜深从寝室这头走到那头,心情不错的小曲又哼起来了,他也从桌边起身,走到门边的衣帽架上取下了夜深的外衣,一副献殷勤的模样递到夜深手里。 “司徒少爷,请客吗?”芬特尔里满脸堆笑,就差像女仆一样给司徒夜深披衣理发。 这家伙最近得寸进尺的功力见长啊夜深接过他递来的外套往自己身上一套,却也懒得和芬特尔里多做计较,只是轻应了一声“嗯”。 芬特尔里见得到允诺,心满意足的走向寝室大门,走出门后还不忘回头探身催促夜深走快点。夜深则不紧不慢的套好衣服带上出门该带的东西,随后抬手看了一眼左手手腕上的银表时间,又回头望向了身后窗外学院里的巨大钟楼。 学院之外,是处在不远处林立的高楼大厦,五光十色的灯光在城市中流窜照亮了半片夜空。一切还是那副平日里常见的景象,这一切映入夜深的眼帘不由让他心里平静了几分,似乎终于是从今日里那些事里抽出身来。 这样也好,反正有些事情也许也急不来。夜深那么想着回头,迈步走出了寝室的大门,沿着长廊楼梯去追那个还在走道间回荡的步子。 正好,他也有事想问芬特尔里,出去这么一趟,权当是放松办事两赢了。 库格国凌都7区,芬特尔里所说的菜馆里人满为患。 此时正是晚上九十点左右,正是库格国大小城市里最为热闹的时间点。城市里四处都灯火通明,人流在街道商城中来往穿行,年轻人最喜欢在这样的时间点出门玩闹,各家饮食销售的餐馆也正是生意红火。 芬特尔里带着夜深在中心商业区的步行街人流中熟练的穿走,直奔商业街道的餐饮商城,在这条热闹繁华的街区里,似乎隔上有些距离都能闻到一些食物飘逸而出的香气,芬特尔里走在夜深前面不停的冲四下楼层中打出来的广告招牌指指点点,说着哪家味道如何哪家性价比怎样。 第二十四章 室友夜聊 “我带你去的那家绝对是7区这块的餐馆风味优选。”芬特尔里碎念着,“他家的特色菜特别多,而且都很好吃,性价比也是绝对的上乘” 夜深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跟着芬特尔里的脚步目光却在四下的人群里漫不经心的望,这里的路段他走过很多遍,每次来都是一样的热闹和喧嚷,总会让人没来的理由的心安。 说来好笑,在这样喧闹的环境里,他里反而觉得心里平静了下来。 果然出来走走是放松的正确选择,至少能有效的安抚自己的情绪。 至于芬特尔里滔滔不绝介绍美食的话,他向来都不会太放在心上,因为芬特尔里不管对什么食物都有自己独特的欣赏角度,出人意料的不怎么挑食。 相较之下司徒夜深自己反而对食物比较挑剔,不过和芬特尔里出来吃饭他也不用担心会不合自己口味,因为芬特尔里对他的饮食习惯熟识,从来不会挑不合他口味的餐馆,只是这个心黑的家伙偶尔会在价钱上把他宰一顿 在芬特尔里的絮絮叨叨之间,两人一路抵达了他口中所言的餐馆楼下,沿着扶手电梯上行步入餐馆门口前,芬特尔里事先积极的一路小跑去了服务前台询问了几句,转身回来时手里攥着一张小票笑嘻嘻的开口: “运气真不错,在这个时间点居然还刚好剩一桌。” 夜深点点头,目光扫了一眼芬特尔里手里的小票,说:“那进去。” “好勒,我点单你付钱,我有推荐菜”芬特尔里说着,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了餐馆,穿过餐厅里的过道直行到了桌位上。他们拉开椅子刚坐下就有服务员一个端来茶水一个拿来菜单,芬特尔里笑脸相迎接过菜单就提笔在上面连打几个大勾。 夜深眼角余光掠过下倒的茶水落到芬特尔里身上,看着那张估摸着每排菜名都被勾了三分之一的菜单一脸无语。 呵,点这么多要是吃不完今晚你就不用回去了夜深心说着,收回了目光端起面前的茶杯,轻抿了几口还热腾的茶水。再抬头时芬特尔里已经把手中的菜单递给了服务员,笑着又叮嘱了几句。 点单的流程完成,就在夜深以为芬特尔里会转回头来又开始和自己念叨的时候,却发现后者的目光仍旧停留在已经离开的服务员刚刚站立的方向,似乎是看见了什么。 他不由也转头向着那个方向望去,穿透过走道和雕格木制屏风的留白里看见了一个女孩的身影,女孩一头淡栗色的长发扎着高马尾披散在身后,双手放在桌台上撑着自己的脸,目光也在望向这边。 接着,那个女孩冲这边挥了挥手,又做了个鬼脸,随后她起身,一把抓起了放在一旁的包,头也不回的从店门出口离开了。 彼时芬特尔里才回过头来,神情有些复杂的揉着自己的脑袋说:“还真是巧跑到这边来都能碰上那丫头” “夏萤茜?”夜深说出一个名字,目光落回芬特尔里的身上,似乎是想看对方接下来会说什么。 “对啊,就隔壁行政班那个年级里出了名的疯女人她是雨曦的室友来着。”芬特尔里说着也端起了茶杯大喝一口,“她怎么一个人在这里7区离学院可有点距离啊,莫不是下午就跑过来了没有回去?” “听起来你们很熟络,我没记错的话,你和她是一个导师。”夜深又想起刚刚夏萤茜做的那个鬼脸,轻笑起来,“看来她也不喜欢在这里遇到你。” “别提了,我应付不来那丫头。”芬特尔里连连罢手,“她经常做没有逻辑可言的事,干什么都按心情来,说什么是什么。” 夜深看着芬特尔里流露出没有半分虚假的畏惧之情,不由在心里再多回想了一下夏萤茜的模样。 说实话他对夏萤茜并不了解,但是因为雨曦室友的身份他调查过对方,对方来历普通完整没有查出任何问题,但是反倒就是因为太过于普通了反而曾让他心生怀疑,不过这样的怀疑早就随着时间冲淡了,因为这么几年除了传闻里那些出格的事以外夏萤茜没有做过任何令他警惕的事情。 但是魔法定决考试分组将夏萤茜和芬特尔里放到了一个导师名下这件事又引起了他的注意,因为芬特尔里的导师是薇尔萝。 薇尔萝是高层保守派的代表之一,芬特尔里等人分到她名下的用意再明显不过。 司徒夜深对于高层的一些大致势力态度是略知一二的,当初他和雨曦被从墨楚那里带回来的时候,他就曾了解到过部分高层的争执。其中麦格为首的部分势力支持让他和同龄孩子一样入学魔法学院,而保守派的态度则是将他单独隔离监禁起来不要靠近人群。 夜深身份特殊,并不是单纯的指某种社会关系层面的特殊,而是他自己本身就足够令人畏惧。除了他本身的能力也是远超常人外,他体内封印着的那个怪物也是高层很重视的存在。 他知道自己被高层视为危险源的一种,但是又不敢轻易丢弃或者处理,因为还留存有利用价值和无法抹去的隐患,所以上面的意见会分岐很正常。 至于最后在高层的讨论里决议胜出的是那一派结果显而易见,但是他们的退步也是有条件的,监视和定期特殊检查少不了,除此之外还有明里暗里的警告和暗示。 不过截至目前为止,夜深并没有什么与高层为敌的想法,所以一般不会去做多余的事给自己添麻烦,也会给高层面子配合他们的行动。但是显然自己表现得安分也并不会让他们完全放下心这场考试的分组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过麦格那边都有自己的动向和打算,他们会采取新的措施也不奇怪。 夜深思绪至此,看着已经有菜肴被服务员端上了餐桌,芬特尔里已经毫不客气的拿起了筷子率先开动,于是他也伸手拿起筷子,思考片刻,打算切入和芬特尔里聊天的重点。 接着,他装似一副漫不经心开口到: “薇尔萝给你们出了什么考题?” 第二十五章 暗机 正好把菜塞嘴里的芬特尔里动作一顿,然后咀嚼了几下下咽开口: “她的考题是幻境构造的侦察能力。” 芬特尔里说着眯了眯眼,继续说:“说直白点就是考察素质心理能力和信息收集能力这可是我的强处,我可是学院里私底下的八卦论坛社社长。” “不过合格的只有我和夏萤茜真可惜,我还挺喜欢之前那个分到导师下的隔壁班妹子的说实话最开始我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考题,你说,薇尔萝导师会不会是总部情报部的?这是早就发现我的优点挑人才来了” 确实是挑人的,不过可能和你的八卦副业无关。 夜深一边咀嚼着饭菜一边听芬特尔里说,习惯了他说话半真半假的夸张习惯。芬特尔里自己肯定多少是知道薇尔萝出那样的考题用意的,不过在这点上他并不愿在夜深面前点明自己的监视身份,所以涉及这样的事时,不管说些什么都是半真半假点到即止。 夜深也从来不会去做多余的质疑和发问,只是就这么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说起这个,我在考前有打探到消息,说薇尔萝是自己动手挑选的学生。” 芬特尔里在又闷了一口饭后接着开口:“这点上头好像是默许了有预案的明明理论上来说为了避免放水或者走关系,导师的人员应该是随机抽取的才对。” “总有特例。”夜深语气平淡的这么评价了一句,端杯喝了一口茶水。 “嘛,不过我本身也不认识薇尔萝这位就是了。”芬特尔里伸手拿起一瓶啤酒,开盖后闷了一口心情不错的长叹出一口气。 “不过,我有额外的消息要透露给你。” 芬特尔里放下酒瓶,将身子往前凑了凑,一副要和夜深说悄悄话的模样。 “薇尔萝在考试结束的时候,有在幻境中制造出和我们每一个人单独对话的潜意识岛屿,她在那片地方问过关于你的事情。” “然后呢?”夜深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对此并不意外,但也没掩饰自己对于薇尔萝话语的好奇。 在幻境引诱出的潜意识岛屿里人是很难说谎的,这样的术法对于普通人来说效果远胜所谓的测谎仪,心灵脆弱的人甚至可能会把内心的想法暴露在别人面前一览无遗。 在那样的潜意识岛屿里做的问答和心理暗示本该是难以保有清醒的意识和记忆的,但是有部分对于心灵幻境有着丰富经验的人和某些例外,可以抵抗这种催眠般的心灵幻境,芬特尔里很巧正是那样的例外之一,夜深对此早有所了解,所以不会质疑他在心灵幻境里听到的话。 但薇尔萝特意开辟那样的潜意识岛屿去问芬特尔里他们,到底仅仅只是出于谨慎还是对于他们本身有所怀疑? “她问你最近有没有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或者是表现得有没有什么不正常。”芬特尔里停顿片刻,似乎在回忆什么,“她说‘风王’的意识感染者已经出逃了,司徒夜深的状态会比以往更加不稳定。” “风王”?不该看到的东西?夜深脑海里瞬间闪过那只巨大猩红的眸子和似乎远离闹世的洞穴,心中复杂的思绪升起,但是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脸上的表情没怎么变化。 我的状态好着呢。夜深在心里自嘲一笑,薇尔萝竟然用意识感染者这种描述,看来上面对于这个“风王”的重视和畏惧程度可见一斑啊。因为那个“风王”的存在和我身上那道封印里的怪物具有共通性,所以才会说出状态会更加不稳定这种话吗? 夜深眼帘微垂,脑中顿时有了新的资料查找方向。 见司徒夜深似乎已经有了什么想法,芬特尔里这才轻叹了口气回身后坐,又闷了一口啤酒然后摊手:“她只问了这些话,似乎有些谨慎的只开启了很短时间的心灵幻境。” “因为涉及到你的事情,所以得给你提个醒,虽然我并不清楚她问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我想你会比我清楚。” 芬特尔里有意识的压低了声音,脸上却还是带着几分笑意,晶蓝的眸子对上夜深的目光: “本来你不问我也想和你说的,毕竟我们是兄弟嘛,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你也可以尽管说。” 夜深点头轻嗯了一声,心说你能说到这个地步已经够了。至于接下来的事出于谨慎他不打算轻易牵扯芬特尔里。 因为芬特尔里的态度一直是模拟两可,虽然有时他会有意无意的向自己透露些有用的信息,但是自始至终他无法确定芬特尔里到底是为谁做事又或是在帮哪边,而且从这几年的相处和调查结果来看,芬特尔里背后的势力甚至可能并不唯一。 高层也不会这么急着对我做出威胁的,应该只是进一步提高了警惕夜深心中很快有了结论,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打好了计划。 既然烦心的事都已经有了底,他便也不再多做纠结,放下心来打算好好享用这顿晚餐。 芬特尔里见夜深又动了筷子,嘴角又扬了起来,他转手拿起一瓶啤酒放到夜深的面前,眯眼笑道:“来几瓶呗,你酒量这么好,又不怕醉,今个咱考试圆满过线当庆祝。” “原来你下午还没庆祝够啊。”夜深瞟了那瓶啤酒一眼,又扫落到对面芬特尔里身边已经空了的三个酒瓶上,这家伙拿啤酒当水喝。 他没有拒绝的拿起酒瓶开了那瓶酒,闷了一口放下之后却对着芬特尔里指了指桌上在他们谈话期间已经陆陆续续上好了的菜,他抬眼望着芬特尔里轻笑,说: “陪你喝可以,但我劝你别喝太多。你最好是把你自己点的这么多菜都吃完,不然今天你也就不用回寝室了,浪费可耻。” “?”芬特尔里脸上笑容一滞,放下了拿到了嘴边的酒瓶,伸出筷子重新夹起桌上摆得满当的菜。他一边把菜塞进嘴里,一边抬眼演得可怜兮兮的看着对面人脸上挂着轻笑,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嚷: “我被撑死那天司徒夜深没有一句话是无辜的” 夜深听到芬特尔里的抱怨没有说话,只是心情不错的又拿起碗筷不急不缓的接着吃饭,目光偶尔落到不再多话闷头干饭的芬特尔里身上,偶尔又落向身侧不远落地窗外繁华热闹的城市夜景。 窗外远处高空月色正好,高楼林立的城区霓虹灯光闪烁,喧嚷的世界一窗之隔,但不管是在里在外,这样的繁华热闹,都是在宣告着岁月静好。 第二十六章 图书馆之行 次日早晨九点出头,司徒夜深从直达凌都1区城市中心的悬浮列车下走下,不时抬手看手上的银表,掐着时间点快步赶往位于总部枢纽旁侧的中心图书馆。 今早的图书馆之行是昨晚就与雨曦谈好预约了的,本该是九点就应该抵达进入图书馆,但是今日似乎他属实是运气不太好,撞上了魔法驱动的悬浮列车十年难得一见的事故晚点,于是本来掐算好的时间不得不往后推延。 司徒夜深不是有早到习惯的人,但是这点雨曦却不一样,雨曦不管做什么总是会早到一点多留出些时间,所以两个人若是见面总会是她等他。 现在距离他们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刻钟,而从悬浮列车车站到图书馆还有一段路,夜深却不得不步行前去,因为他根本就不打算考虑街道上下几层道路都挤得密密麻麻的汽车公路,和此时此点堆满上班族的地铁。 首都凌都1区的车流是最拥堵的,经常会有这里工作生活的居民抱怨这里的汽车远没有人走路快,尤其是靠近总部枢纽的地段一天有四分之三的时间都在堵车,这样的问题不管给这里分化多少公路都得不到解决,因为人和车总比路多。 这段路说不上远,但是不用魔法行动光靠走的话还是要花费些时间,这样会让雨曦等他等得更久。 虽然这并非是什么大事,但是他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愧疚,毕竟总让一个女孩子等自己并不好,即使雨曦并不介意也从不多说,总会只笑笑自己只是习惯早到。 夜深心里带着点无奈的在沿路的街区快步穿行,不时小跑几步一连转过几个拐角,终于在一段时间的流逝后看见了位于前方宛若翻开的书页一般独特的建筑物,那是中心图书馆建筑群的标志性建筑之一,这个时间点在图书馆面前的人群算不上多,隔着一条十字路口街道望去只能看见偶尔有人从图书馆出入,机器自动的玻璃大门开开合合。 夜深顺着同方向前行的人流跨过有红绿灯闪烁运行的十字路口,又在经过了一条支杆道后终于抵达了图书馆的正门口。 几乎是刚到图书馆的正门口步上台阶,他就看见了站在离门口不远处的雨曦,她穿着干净的衬衣和长裙站在那里,垂眼似乎在看着手中有些厚度的纸质资料。但是就在夜深迈上最后一节台阶的片刻,她就似乎早有预感一样的抬起头,目光与他对上轻笑。 “夜深,上午好啊。” “抱歉虽然是突发情况但是让你等这么久还是我考虑不周” 夜深一边走向她一边说着,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片刻,不由皱起眉头来:“你穿得这么少不冷吗?你完全可以进图书馆等我,那里面有暖气会暖和很多” “看着少而已,这些衣服还是很保暖的今天我也并没有太早到,也是九点才赶到这里,并没有等很久。” 夜深听着雨曦笑着回应自己,皱着的眉头略微缓和,但是还是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熟练的给雨曦披上。雨曦没有拒绝,只是有些无奈的笑着轻叹了口气,将手里的资料放进另一手提着的包里,接着夜深很自然的接过了她手中的包,冲图书馆大门偏了偏头: “有什么事进去再说。”“好。” 两人一同走进了图书馆,简单的向前台做了登记便径直走向位于图书大厅的东部电梯,图书馆内需要保持安静,所以他们两人并未多做言语,直至进入了电梯厅。 “我们去地下封闭书库。” 夜深站在电梯里目光看着上方不断变动的荧光数字轻声说,回头看了雨曦一眼,后者对此不意外,只是轻点了头。 中心图书馆的地下封闭书库有身份限权限制,入口的特殊梯厅在上方开放图书馆的负十三层,而公共开放的图书馆区域从地下三层开始人数就会直线下降,因为后面负十层的书籍通常是普通人不需要接触的东西。 至于司徒夜深拥有封闭书库通行证这件事,是麦格和其他人经过商讨后特批的,因为夜深对于一些事情的调查从未停止过,他们拦不住,便也就在一定范围内放任他去,而且他们觉得这里的古籍解读也许他有一天能帮上忙。 但是夜深其实并不怎么来这种地方,一是他翻看过部分内容没有得到过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甚至发现很多收集的内容并非真实的历史。二是他每次来过这里后回头高层招呼他监测的频率就会变高,大概是怕他看了什么东西后变得发疯。 夜深和雨曦抵达负十三层后转道穿过堆叠书籍的书架,走到茶水间尽头的房间拉开了屏蔽的窗帘,夜深目光在雪白的墙壁上停留片刻后伸手按下暗格,接着沉重墙壁缓缓移动的声音奏响,白色墙壁后撤几厘缓缓向右移动。 随后在红灯下闪烁着骇人金属光泽的机器大门呈现在二人眼前,合金所制的门上画满了细密的诡异符文,在略微闪烁的红色的灯光照射下却好似活物般在蠕动,夜深目光扫过看起来就令人不适的大门一眼,面不改色的从衣袋中掏出了一张金属卡片刷过门侧的卡槽。 那道大门随即发出轰隆声,之上闪烁的红光骤然变绿,接着门上的符文如潮水般向着门框四周涌退,随后变得干净的金属大门豁然洞开,露出了半透明的红光玻璃电梯厅。 夜深和雨曦走进了那部电梯厅,看着那道电梯门缓缓闭合,随后自动下行,站在宛若观光电梯般的半透明红光玻璃里下望,很快一眼望不到边际的书架和书库就映入两人的眼帘。 负十层以后的图书馆只对总部成员和预备生开放,而封闭书库则本该是接到了特殊任务获得审批,或者有高等限权的总部成员才能进入的地方,因为其中存放有部分魔法事件的处理资料和一些记载了特殊魔法生物或是历史的相关机密。 第二十七章 封闭书库 有些在各地发现的还未辨识的历史资料和遗留物未知真假,不清楚其利用价值和危险性,就会被堆放在这里。在这个四处充满了潜在危机的诡异变化的世界里,记载了特殊历史或者生物的资料本身就是危险的,因为也许其中哪一个部分可能就存在着寄托了魔质残余的污染力量。 这些力量很容易使普通人以及魔法觉醒者失控,前者会受到残余魔质的污染觉醒魔质的力量,但是相对的也会变成残余力量的寄生感染源,失去自己的意识;后者则可能会因为这样的污染而导致自己被自身的魔质反噬,彻底失去身体和自我走向失控,变成魔质的一部分。 这样的悲剧时间在过去层出不穷,所幸在人类后文明发展了这么多年的今天,受过教育的人都知道不要去随意触碰阅读那些来历不明老旧东西,再加上很多旧时历史已经被专业人员挖掘开发并鉴别,如今这样的事件已经变得很少了。 不过变得少也并非没有夜深脑中念想着这句话的时候电梯正巧抵达着地的最底部,四面的红色半透明玻璃有一面突然上移打开了电梯厅的门,夜深和雨曦迈步走下出电梯厅,转头看向正西方不远处那间建在此处显得有些突兀的木制尖塔小屋。 他们的目光投过去没有多久,那间说不上大的小屋木门就突然被推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带着老式圆毡帽的老人,他拖着半长至胸膛的白胡子,端着一个盛满热茶的搪瓷缸,那双满是眼纹的深窝棕色眼睛将目光投到来者的两人身上。 “又是哪两个不知死活的小鬼跑到这里来?” 老人带着粗气的苍老声音响起,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胸前的衣袍口袋里掏出了一副眼镜,他将眼镜戴端正之后眯眼又看了半天,然后伸手指了指司徒夜深。 “哦,是你,司徒家的小子,你怎么又来了?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说了多少次了这里的东西不能因为你觉得没用就扔在一边,要好好处理!东西也不能随便乱翻!这次我不会再帮你整理东西了,再这样麦格那小子帮你说好话都没用,我下次一定把你赶出去!” 雨曦闻言看了夜深一眼,笑着轻叹了一声摇头,夜深脸上则闪过几分无奈,深吸了一口气冲老人点点头: “之前麻烦您了斯坦前辈,这次我有明确的查找目标,不会随意翻看弃置的。” “最好是这样!来到这里的年轻人里你绝对是最不懂事的一个!其他的孩子多好啊像之前那个长着雀斑带个眼镜的小女孩就很懂事之前那个总会帮我倒茶水的那个腼腆的男孩子也是”名叫斯坦的老人收回指向夜深的手开始碎念起来,却突然又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好了,老头子,别念了,这些孩子没准有要紧事,你就别数落他们了。” 随声起那间矮房子里又走出一个留着一头银长头发的老人,她一把扯了扯老斯坦的黑色袍子,止住了他之后的念叨,又推了推他的身子:“好了,回去喝你的热茶,老婆子我来接待他们。” 老斯坦被她半推半攘的推进了屋子,但仍旧是有些没有念叨够般的看了夜深和雨曦一眼最终才回去,等到门彻底关上,她才转回头来笑呵呵的冲两人打招呼。 “我记得你们是叫夜深和雨曦对?哎,别听他老头子的话,你们都是好孩子。” “您辛苦了,嘉戴女士。” 夜深和雨曦不含糊的向她打了个招呼,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老嘉戴呵呵笑起来,向两人靠近罢了罢手:“用不着这么正式,我和那老头子活了这么多年已经是麦格都要叫爷爷的辈分了,看你们年轻人都像在看自己的后辈,不用拘谨。” 她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那间老屋,又说:“你们也不要见怪,那老头啊就是这样他也是担心你们,他口中说的那些好孩子都因为这里的那些古籍而出事了他也是忘不掉我们守在这里有些年头了,见到的好孩子因此死去的事不少” “大家都是为了国家为了我们人类而去解读那些古籍的却一不小心就因为其中的污染丧了命来到这里的工作人员明明大部分都还那么年轻老头他是怕你们也这样” 她说到一半看向夜深,皱纹堆叠的脸上露出几分颇为无奈的笑: “你之前来几次都是四处翻翻,看得我和老头都提心吊胆生怕你哪天也出了事所幸你一直都运气很好不过翻阅这些东西还是要小心” 夜深看着老嘉戴点点头,心里却说自己不是因为运气好才没出事。 似乎是因为特殊的体质,他对于那些遗留有污染成分的魔质具有很强的抵抗力,几乎少有污染能够对他造成什么特别严重的影响,这也是麦格等高层把这片地区的开放限权给他的理由之一。 至于过去他来到这里的那几次,几乎都是没有目的性的随手看看这边有什么东西,对自己想了解的事情有没有帮助,翻阅的东西多数是随机性的,其中他确实发现过一些附有污染的历史资料和遗留物真品,但也挑出了一些没有价值的伪造物和普通的古玩。 碍于过去他并没有总部相应职位的编制,不方便走正常的流程登记上报,于是他就会把那些没有太多意义的东西扔在一边以做区别,回头再给麦格上报。 很显然这样的行为并没有得到镇守这片封闭书库的人认可,每次来都会被老斯坦摆脸色。夜深对此并不意外,但也不会和老斯坦他们置气,他对这两个老人是多少有些尊重的。 这两个老人早就已经活了好些年纪,本来就已是能够安度晚年或者重新过普通生活的年纪,但是如今还是自愿守在这里看管这些危险的东西,帮助之后每一任年轻的后辈,即使是在不知道自己会何时死去的暮年也想贡献出最后几分价值。 长期生活在这些可能充满了魔质污染的东西身边对于任何人来说,会对精神和身体产生潜移默化的负面影响,时间过得太久也许没有直接接触也会受到一定程度的污染,在这种地方值守余生,不是谁都能做得出来的决定。 “害我这会也说多了总是我们两个人在这里,偶尔看见年轻人也想说说话”老嘉戴转身又笑起来,“那么,这次你们是想要找什么东西呢?” “我想找三年前或者十六年前从我国西北部或者特维国交界处找到的记载或者遗留物。”夜深毫不犹豫的开口,接着又微微一顿,“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这样东西的分类?” 第二十八章 古籍 这样的时间和地点都只是他根据之前知道的消息报出来的,他也并不确定能不能找到对应的东西,但是排除了种种可能后这里找到的他想要信息的可能最大。 “三年前特维国”老嘉戴抬眼望了他一眼,神色似乎有几分微变,但是很快就恢复如常,接着她点点头:“确实是有这样的东西,而且那些东西里已经有一部分在三年前就已经被解读带走了一部分。” 话此,她向前走了几步,到房屋附近提起了特制的封印提灯,回头扫了夜深和雨曦一眼: “跟我来。” 两人迈步跟在她身后,随着她一同穿入放置得层层叠叠好似迷宫般的书架群中。 “那些东西堆放在这片书馆的西区,最近清理东西的时候有几条书架间的路堵住了,我们得绕绕。”老嘉戴走在前面提灯照亮有些幽暗的道路,熟练的在迷宫似的路途里转拐,“还是老样子,路上的那些东西最好都不要乱碰。” “有些遗留有污染的东西会影响人的精神状态诱导人去触碰它让人觉得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在呼唤自己害说起这个,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这样的情况越来越多了,有好几个来这里工作的孩子都受到了那样的影响” “所以最近这里都没有人来进行古物解读或者筛选是吗?” 雨曦望着走在前面驼着背的老嘉戴的背影突然出声,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后者听到她这话脚步略微一顿,随后叹了口气又点点头。 “对所以你们也要小心,今天这里除了我和老头子没有别的人,不管听到什么声音呼唤你们都不要去管它,回头记得上报。” 最近这样的情况很常见不像是简单的巧合。 夜深走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思绪片闪,不由又想起那只似乎刚从什么地方苏醒的猩红眼瞳,没有理由的觉得这些事情可能存在一定的关联。如果那个怪物是真的刚从什么地方苏醒,那么意味着它很有可能是存在了很久的古老存在。 像这种堆放了很多历史遗留物的地方,突然间那些古老的东西又重具了危险的活性,很难说这件事与那些从历史里苏醒的怪物无关 高层他们应该也知晓这种事,所以最近也不敢轻易的再派人来这种地方解读古籍是因为污染源很有可能已经有部分苏醒更容易招致感染了吗 夜深如此想着,不由抬眼上望身边一路那些被堆叠在布有封印的书架上的东西,那些东西大部分都透露着肉眼可见的陈旧感,甚至有部分已经趋近腐烂。这些古籍和遗留物有部分在那盏特质的封印灯光下发散着幽幽的朦胧感,似乎存在着某种诡异的吸引力。 其实他步入这片封闭书库之际耳畔就能隐约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不过他不会因为这些受到精神影响,这是他能更好分辨这些东西真伪的原因之一。过去也是如此,但是他今天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感受到了这次似乎比以往来得格外吵闹。 果然很多东西都比以前活性化了夜深沿着走了一路发现了不少状态不太对的古籍和遗留物,但是他没有贸然伸手去拿,因为比起这些东西还是先查清最大的麻烦要紧,这些回头再上报给麦格慢慢调查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知道三人在迷宫般的书架群里穿行了多久,直到两人都感到有一丝疲乏之时,走在最前面的老嘉戴才终于是放慢了脚步,最终在一片较为宽敞的角落里停下了步子。 “你们要找的东西在那里。” 老嘉戴侧身伸手指了指前方一架中间显得有些空荡的书架,放下了手里的提灯,转身走到书架边固定的烛灯边上,伸手在那盏画满了奇怪纹路的蜡烛顶端指尖一搓,一株橘黄的火苗骤然就跳起来。 做完这件事,老嘉戴退回身子提起提灯,又说:“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走前记得灭掉烛火,离开的时候用放在角落附近的备用提灯就好。” “切记不要用自己的魔法制造光亮或者使用电筒的电光,有些东西会因为这些光受到刺激自行销毁或者扩散污染好了,我也不多说了,你们也不是第一次来。” “辛苦您了。”雨曦轻笑着冲老嘉戴微微鞠了一躬,“我们会记得您的提醒的。” “乖孩子,有特殊情况我们会赶过来的,记得要小心。” 老嘉戴也笑,接着转身沿着来时的路离开。她的身影和周边的微黄色光点彻底消失在拐角后,雨曦才转回身来,回看站在书架前端详着那些古籍的夜深。 “不拿出来看看吗?” 雨曦见他站在原地没有伸手,向前走了两步走到他身边转眸看他的脸。 “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所以没有急着拿。”夜深摇了摇头,伸手拿出了那本似乎有些破旧的古籍,“这叠东西有微弱的魔质气息,也是真品,他们三年前为什么不把这东西一起带走?” “刚刚嘉戴女士说他们已经带走过部分东西。”雨曦立刻就明白了夜深的意思,“你在提起特维国的时候她的神色有些变化,但是那些神色里没有意外的情绪,而是有几分恍然大悟的感觉。” 夜深听到这话不由转眸看向雨曦,眼里刹那闪过几分复杂,但是很快又带着几分自嘲的轻笑起来:“原来如此,早就料到会有人来查这东西啊,虽然早有料到这些事也在麦格他们的安排内,但是果然还是会有种不爽的感觉。” “特意留在这里没有带走,是为了方便我们。”雨曦垂眼望向那叠订正得歪歪扭扭得破旧卷皮纸堆叠的古籍,“而且不排除他们也许无法解读这东西的可能。” 夜深也望向自己手中那叠古籍,摊手翻开了表卷,眸光在纸面停留片刻。 “这上面写的根本就不像是人类的文字。” 雨曦闻言也将目光落向那纸面上由暗红的液体书写的字符,略微怔了片刻,因为纸面上的东西看起来有些像诡异的鬼画符,与其说它是文字更像是某种符号,但是它的排列顺序和模式又具有文字的特点。 下一秒,她就摇头。 “这确实不是人类的文字,至少在目前为止有记载的现代人类文字里没有这样的字形,但是不排除是某种语言古文字的可能。” 第二十九章 共鸣 “或者是精灵文或者龙文?但看起来也不像现在存活的灵类生物的文明” 夜深下意识的也接着猜测,但很快又否决了自己的说法。 世上和人类一般拥有较高智力和一定文明程度的生灵还有不少,人类常会将那些生灵统称为灵类生物,仍旧存于这个世界上的灵类生物大部分直至今日都还在用最古老的旧语言。 但实际上目前为止被人类发现了的灵类文明里,它们之间的文化和语言很多都具有一定的共同性,他过去也曾了解过这些相关的资料,但眼前这份古籍给他的感觉和那些东西相离甚远。 而且雨曦对于灵族的语言了解程度是远胜于常人的,倘若这些文字真是灵类生物的文字,雨曦不可能没有一点印象和反应,她一定会比自己更早解读出来。 同样的,熟读很多人类文明历史的书籍的她也对于人类文明很是了解,既然她说这并非人类的文字,那么大概率就是事实如此。 “果然没有带走它也是有无法解读的成分在里面的。” 夜深眉头微皱又一次目光在古籍卷纸上扫落,又向后翻动了几面,发觉后面的页面要么就是和前面一样的陌生文字,要么就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这里本古籍中间像是缺了什么。”雨曦和夜深一起粗略翻完整本之后做出判断,“那些留白的空板上没有被磨损的痕迹,应该还有东西留存在上面,但是需要特殊的方法才能看见内容。” 夜深微不可见的点头,对雨曦的话没有异议,这样带有一定程度封印的东西在沾染了魔质的物品里并不少见,魔教课上也时常会提起,但是这样的东西想要解开封印并不容易,因为没有固定的封印格式,通常只能经过漫长的编译和尝试强行破解。 像他们手里这种既不知道来处也不清楚原主,甚至连文字都无一能识读的东西破解起来更是难上加难。 “这些字体的书写材料也来历不明” 夜深伸手轻轻摩挲纸面上似乎是凝固留下的暗红色字体,低声说:“这种材质很像是生物凝固的血。” “用血书写的文书,似乎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呢。” 雨曦没有像夜深那样贸然伸手去触碰那些疑似血字的符文,因为她虽然也对魔质污染有抗力但是远不及夜深般稳定,她只是站在一旁静静观察那些暗红的扭曲符文,看着夜深不急不缓的翻动那些书页检查是否还有遗漏的细节。 忽然,她微微一怔,低声开口:“夜深。” “这些书写文字的好像确实是血液,它和龙血有一定的相似性,久望会让人产生一种翻腾的活物感。” 夜深回头去望雨曦的脸,看见后者原本如同绿宝石般明亮的眼眸不知何时变得墨绿深邃,瞳孔似乎刚刚从原本一刹那闪现的暗金色竖状恢复如初,他下意识第一反应却是迅速打量了一遍眼前女孩的状态。 “你开启了龙视?没看到什么幻觉?” “我没事,这些留存血液的活性很弱,不会对我造成污染。” 雨曦摇头,伸手指了指那叠古籍:“这是新的调查方向,我可以从龙族系谱中查询相关的来历。另外,血液是很好的魔质载体,它仍旧具有活性的话,也许能直接运用魔质破解封印。” “这很危险,你得多注意。”夜深确认她没有什么异常反应后暗里松了口气,这才重新把目光放回古籍上来,又一次看着那些扭曲的暗红色字体,接着说:“我要做一个尝试。” 雨曦立刻领会他的意思后退两步,目光落在他身上轻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 夜深这才伸出右手,将掌心浮于那叠古籍之上,迅速开始在掌心凝聚魔质,与此同时他那双漆黑的瞳眸从眸底开始泛起几分血色的猩红,接着很快那抹猩红的颜色飞快的向上浸染,下一秒他的双眸就全数变成了带着几分戮意的猩红色。 司徒夜深右手指尖发散起几分白金色的淡光,随后有几道如同细微的电流那般的丝线在指尖片闪。 刹那间他左手端持的那叠古籍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原本拓留凝固在卷纸上的暗红色字符忽然都如同被什么力量冲散一般重新变成了流动的液体,那些暗红色的液体发疯似的从自动翻腾的纸页间串流过,向着堆叠在上的最表层迅速汇聚。 那些血液聚集在一起片刻的保留了流体的特征,在卷纸表层虚空荡漾了几下,接着开始分化成密密麻麻的血色蠕虫,成堆的向上攀爬堆长,似乎是急促的想要触碰到司徒夜深的手掌,就在那些堆叠起来的血色蠕虫即将碰触到他指尖之际,夜深反应迅速的忽而合手成拳。 他毫不犹豫的掐断了魔质联系,眼中的猩红色快速褪去,那些卷纸上原本蠕动的蠕虫也在一刹那重新化为血水,再次渗透进了下面的纸张,不过几秒功夫,卷纸表面的所有原本存在的符文都消失殆尽,纸面干净得像不曾被任何东西浸染。 夜深放下手深吸了一口气,脑中混乱震荡的感觉仍有留存,他轻晃了一下头,将手中的古籍重新放回那个书架的格端上,皱着眉头抬起左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夜深,没事?” 雨曦见到此状不再停留在原地迈步上前,伸手握住了他的右手迅速翻看两面有没有被那些血色蠕虫触及浸染,确认没有异状后她抬头看向夜深的眼睛,见那双眸子已经恢复了以往一样漆黑的瞳色,自己眸光里那份担忧才隐去。 “没有大碍。”夜深说着放下了自己揉太阳穴的手,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我知道那些古籍里记载的是什么了。但是这份古籍不全面,它似乎只是一个合集的一部分。” 他在用魔质沟通那叠古籍的时候看到了一些不属于自己记忆的画面,听到了部分词句和信息,因此他受到了一定的精神冲击。这样的情况不算奇怪,之前看别的古籍或者遗留物也会出现,但是这次情况似乎有些特殊。 “芬特尔里说的‘风王’是这叠古籍的主人,也就是那只我在幻觉里见过的巨大猩红的眼睛。这叠古籍曾经被放在某个看起来很古老的宫殿或是教堂过,后来是被战争和风暴埋入了海底,之后在意外中被打捞起来的。” “古籍的文字信息里闪烁过的画面有一幕大概是很多世纪以前的大陆地图,我无法确定它所标指的大陆到底是哪里,只知道那两块未分裂的大陆上有着几道不明意义的标点。” “和那只猩红眼眸的怪物相似的存在似乎有几个,它们有时会聚集在一起似乎是在进行会议他们都共同经历了一场灾难” “这叠古籍里还记载有另一部分古籍的位置最后能看到的就是那只猩红色的眼睛所在的洞穴那个洞穴在一片浅海的底部” 夜深一一回忆着自己所看见的模糊画面和信息,从中解读出这本古籍的内容,雨曦听着他的话沉思片刻,又转身翻开了那本古籍,她一面一面的向后翻阅,最终发现在原本一开始是空板的那三面此时被暗红色的血液绘满了图画。 三幅图画分别是海底的洞穴,沙漠的遗迹,以及一副扭曲骇人,绘满了猩红色眼睛的深渊。 雨曦再次开启龙视扫视那些暗红的图画,随后轻叹一声拿起那叠古籍,说: “这上面的血液已经不再具备魔质和活性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突然发觉自己握着夜深右手的那只手上似乎被滴落了什么湿热的液体,她猛然转头,看着司徒夜深的左眼眼眶中不知何时已经涌冒出了鲜红的血液,沿着他的脸颊下滑滴落。 第三十章 看守人 “夜深?!” 雨曦下意识的就叫唤他的名字,握着他的那只手悄然收了些力道,另一手放下了刚拿起的古籍,转手从自己携带的侧腰包中抽出了一小卷绷带。 “我没事,只是一点小问题。” 司徒夜深说这句话时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左眼涌冒出了鲜血,刺痛感延迟而来,好像有千万根针在他的眼眶里扎。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伸手迅速验查了自身的状态,确认并没有魔质污染和大碍后抬手抹了一把脸上沿划下来的血,左眼却因为剧痛没有再睁开。 “弯下身子。”雨曦将手中的绷带拉扯开,后者没有犹豫的就照做,接着雨曦手法熟练的将绷带缠包住夜深的左眼,并动用魔质迅速的做了简单的消毒和封印处理,下淌的血液立刻止住,左眼的刺痛也随即迅速减缓。 “很可能是某种魔质或者封印冲突。”雨曦包扎好夜深的左眼后又从包里掏出湿巾和手帕擦拭干净了他脸上留下的血痕,并清理了滴落的痕迹。“离开这里我们就去找医师,需要详细检查。” “所幸没有滴落在地上或者别的东西上。”雨曦做完这一切才松了口气,再次检查了夜深的状态,小心的将染带着他血液的湿巾和手帕包裹封起来,“不然这片封闭书库里的东西就得大面积转移了。” “确实是万幸。”夜深闻言也看了一眼四周,确认周围没有什么东西进入异常状态才回头轻触了触被包扎好的左眼。 血液是魔质很好的载体,像司徒夜深这种魔质多得恐怖的人,哪怕只是遗留了一滴血液在这种堆放危险东西的地方,也可能会造成这些东西的活性迅起甚至异变,到时候就会变得无比麻烦。 “但也不能在这里久待了,既然已经找到了需要的东西,我们还是先带走上报比较好。” 雨曦又一次拿起了那叠古籍,转身面向来时的方向,夜深轻嗯了一声走到角落提起了特质的封印提灯,经过书架蜡烛时顺手掐灭了火星,走到雨曦身边。 两人顺着来时的原路返回,在书架围堵成的迷宫中穿行了好一会,终于回到了这片封闭书库中心的地区,看见了那栋低矮的木制尖塔小屋。 老嘉戴没有在屋内,而是独自一人搬出了一个矮凳坐在屋外重新装卸着手中的封印提灯,听到有来人的动响她立刻站起,转头看向了声响传来的方向。 见司徒夜深和上官雨曦两人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老嘉戴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她的目光扫落到了夜深的左眼上,神经立刻紧绷起来。 “等等,孩子们,站在原处不要动。” 两人闻言止步停在了原地,都明白老嘉戴紧张的原因,雨曦淡然的冲老嘉戴笑笑:“没事的嘉戴女士,你可以直接做魔质是否有感染的检查。” “我会这么做的。”老嘉戴神色缓和了几分,但是却没能完全放下警惕,她头也没转的向房屋内喊:“老头子,带着检测仪器出来。” 那栋尖塔小屋的房门嘭的被撞开,老斯坦提着手中方盒型的扫描仪出来,目光紧张的扫视一圈落到夜深和雨曦身上:“谁被感染了?” “没有人。”夜深见此状深吸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提灯到脚边,向两个老人微微摊手示意他们可以直接开始检查。 老嘉戴和老斯坦对视一眼,一个迅速启用了魔质探查的能力,一个迅速打开了身体检查的扫描仪器。 “魔质波动正常,无外泄无感染”“身体状态正常,没有异常变化。” 两个老人相互低声报出这样的话后又同时松了一口气,看向夜深和雨曦两人的脸上又重新露出几分和蔼和如释负重,老嘉戴这才迈步走向两人,先是看向了雨曦手中持抱着的那叠古籍,又是看向了司徒夜深那只被绷带包扎过的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老嘉戴看着夜深那只眼睛面露担忧之色,夜深却只是轻笑,转眸看向了雨曦手中的古籍,说: “只是解读这东西的一点代价。” “解读?你们把那东西解读出来了?”站在尖顶小屋旁的老斯坦向这边张望,三两步就走到了三人身边看向那叠古籍,面色凝重了片刻。 “是的,我们会把它放在这里,还请您两位帮忙交给二代修斯。” 雨曦伸手将那叠古籍递出,老斯坦犹豫了片刻接过,又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两人点点头,接着转身向着那栋小屋走。 夜深和雨曦看着老斯坦带着古籍离开的背影目光停留了片刻,又回到老嘉戴身上来,雨曦冲老嘉戴微微点了点头:“我对夜深的左眼只做了简单的处理,接下来我们可能还得去找医师检查详细状况,可能要告辞了。” “去找医师好,是好事,快去,别让问题变得更大了。” 老嘉戴连连点头,期间连望了夜深几眼,语气里句句带着叹息,她后侧身为两人让开一条通往电梯的路,接着又说:“你们解读的东西我们会交给麦格的,记得回头也要上报状况保重身体,来了这里还是要定期检查。” 夜深向着老嘉戴微点头说了一句谢谢,雨曦笑着回应老嘉戴的话:“我们知道的,多谢关心嘉戴女士。” 随后两人一同走向了来时下来的那个电梯厅,两人一路走到电梯厅前都没再说话,但最后在迈上电梯之前,夜深却突然回头,向着不远处的老嘉戴开口: “两位前辈还是趁早搬离这片区域的好。” 他微微一顿,又说:“这里很多古籍和遗留物的活性最近都变得比以往更加明显了,接着住下去会比以往对你们造成的影响更大。” 老嘉戴闻言先是一愣,随后脸上又露出熟悉的笑容来。 “死亡早晚有一天会来,事到如今对我们来说早些晚些已经不再重要了。” “反正总有人要守在这里,我们两个老人在这总比那些年轻的生命在这里逝去强,这是我们能为国家为人类做的最后的事了。” “离开孩子,我们是打定主意要在这里守一辈子的。” 夜深看着老嘉戴满是皱纹的脸上那几分带着无奈的笑意,口中有什么还想说的话最终没能说出口,最终他只是向着老嘉戴和那栋尖顶木屋轻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迈入了电梯厅内。 两人乘着电梯缓缓上升,沉默的看着半透明红色玻璃外封闭书库和那间尖顶小屋离自己越来越远,直至被冰冷的灰色墙壁所遮盖。 第三十一章 左眼 司徒夜深和上官雨曦离开中心图书馆后,立刻就乘坐悬浮列车直返了首都魔法学院。 虽然首都中心的大医院并不少,但夜深的特殊状况并不适合去那种大多只查看普通身体状态的医院,即使有涉及魔法意外事故的医院分部,以他的特殊身份目前也不合适前往,所以两人很有默契的没有多余言谈就直接乘上了返回首都魔法学院的列车。 首都魔法学院里有特配的医师,在处理魔法事件造成的伤害方面很是专业,同时他们基本和总部高层有接头,直接去那里检查不容易遭到怀疑。 反正有些事情难以隐瞒住,他们也不打算隐瞒。 两人一路没有多做停留延迟,回到学院站就直奔学校的医用大楼,雨曦轻车熟路的带着夜深乘坐电梯直达楼顶,走到近电梯不远的医生待诊室,她轻敲两下推开那扇白色的金属制门,接着望见了一个带着眼镜,身材有些高瘦衣着白色长褂的年轻男人。 见到有来者把门推开,年轻男人抬起头来,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了片刻,眸光里刹那闪过有些诡异的神色,接着又露出笑容来。 “这不是雨曦吗,今天怎么会来医务室?” 年轻男人此时正好在整理堆叠在桌上的文件,整个医务室里除了他却没有别人在此处,这让跟在雨曦后面的夜深不由觉得有些奇怪,现在还是早晨该上班的时间点,这间有三张位置的医务室里却只有他一个人在。 “修尔医生今天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 雨曦似乎也发现了奇怪的点,目光扫视了一圈四周又落回男人身上,被称作修尔男人放下了手里的文件直起身子来,目光也四周扫了扫,回应道: “啊,是这样的,这几天不是毕业生魔法定决考试吗,其他学生放假,学校里没有这么多人轮班,医务室也这样。” 修尔说着又看了一眼身后窗外的魔法学院校园内部,又说:“今天也是周末,恰巧我来这里帮忙。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到你,这次不是一个人来,恐怕不是来研究治疗问题的?” 雨曦看着他的目光停顿了片刻,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我是有个朋友出了一点事故,不方便去正常的医院里所以来这里看看。” 她说着身后的手轻扯了扯夜深的衣服,夜深从她身后迈前而来,客套的对修尔说了一句“你好”,然后淡然的走进了医务室,自然的坐到了修尔办公桌边的诊断椅上。 “同级生,司徒夜深。” 夜深报了自己的名字,没有被绷带遮盖的那只眼睛悄然在修尔身上打量。 他觉得眼前的医生莫名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几次,但是他其实不怎么来学院的医务室,因为大部分问题雨曦就可以解决,在他的印象里自己和学院里的医生接触不多,不该会觉得眼熟才对。 除此之外他在进门之前没有放过修尔脸上看到自己时脸上那几分不太对劲的神色,下意识地觉得修尔有些古怪,可是他又说不上来,只是觉得眼前的人不该出现在这里。 修尔似乎注意到了夜深那有些打量意味的目光,但是他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又挂上了脸上看起来很是温和的笑意,弯下身子靠近司徒夜深,目光落到那只被绷带包裹住的眼睛上。 “是眼睛出了问题吗?” “一点小伤,但是有点古怪。” 夜深如实回答,没细说眼睛出问题的来源,想看看修尔是不是能看出什么,站在一旁的雨曦也不谋而合的只是轻点头算是认可他的话。 “不古怪你们也不会到这里来。” 修尔不甚在意,只是仍旧挂着几分温和的笑意,伸手动作轻柔的拆解下了司徒夜深头上缠绕的绷带,将他那只周边还留有血痕紧闭着的左眼重新从黑暗里解放出来,修尔目光盯着眼睛看了片刻,发问: “能睁开吗?” “能睁开,但是看不见东西。” 夜深说着睁开了自己的左眼,下一秒右眼却看见面前修尔医生的脸上的笑容短暂的一僵,不过后者很快就缓了过来,转身从身后的医用品玻璃柜里翻找起物品来。 他试图去揣测修尔神色变化的缘由,可惜没能得到结论。 没有镜子也看不到自己另一只眼睛的司徒夜深并不知道,他的左眼现在泛着一种古怪的暗金色,修尔是看到他的瞳色才露出僵硬的笑意的。 “是破魔。”修尔说着,在医用品柜里找出玻璃小瓶装填的药剂和医用酒精棉签,又拿出了一瓶泛着奇怪淡橙色,宛若气体一样飘荡在瓶中的特殊药剂。 “是因为你的眼睛里有不知来历的魔质设下的封印,这股来历不明的魔质封印被某种力量冲击到了,没有冲破封印但发生了奇怪的魔质暴动现象,应该是在魔质中和吞噬的过程中伤到了你的左眼。” “封印?” 修尔此话一出在场的其他两人都不由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因为司徒夜深眼里有奇怪的封印这件事情是两人都未曾料到的。 他只知道自己肩上有封印,里面是只怪物,那眼睛里的封印是为了封印什么? 这件事情高层未曾向他提起过,之前也没有发现过异状,他不由觉得自己身上诡异的谜团又多了一道,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修尔却没有管顾司徒夜深心里的五味杂陈,只是按部就班的把手中拿出的医用用品打开对着他的左眼进行处理,先是涂抹上了普通的酒精和药物,最后将那瓶特质的特殊药剂倾倒在他的左眼里。 “不过问题并不大,只需要中和或者消除那些还未被吞噬的多余魔质再处理伤口就可以了,封印不用管他,对你不会有影响。” 修尔看着那气体般溢出的淡橙色药剂滴入司徒夜深的左眼,那只原本无法聚焦涣散的瞳孔迅速缓和,夜深很快就感觉到左眼重见了光明,画面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他不由眨了两下眼睛,直到眼前的人脸完全清晰起来,他才重新恢复到最开始的状态,目光又落回修尔身上。 “好了,没有大碍了。”修尔笑呵呵的摇了摇手里的特殊药剂,“你要庆幸这个伤口的第一处理做得很好,不然可能即使你这只眼睛没有爆炸掉变成空洞的眼眶,估计也再难看到东西了。” 第三十二章 医生 “嗯。” 听着修尔口中话的夜深应着不由把目光转向了雨曦,后者却只是轻笑,两人没有多做交流,只是不约而同的又把目光转回了修尔身上,看着这名年轻的医生转身将那瓶药剂放回医用品柜中。 夜深仍旧坐在原处,一时半会没有起身的意思,他斟酌了片刻开口发问到: “修尔医生,你能看出我眼睛里的是什么封印吗?” 他此话一出就注意到面前修尔的动作在很短的时间里停顿了片刻,但是后者似乎也在考虑什么一时没有回声,夜深望着他的背影眼帘微垂又开口: “既然能够那么快分辨我眼睛的问题,您的医术确实很高,那么我还想多请教件事情。”夜深微微一顿,又说:“在同样的情况下为什么只有我的左眼出了问题?” 说只有左眼受到魔质冲突的干扰他是不相信的,他自身在和那本古籍里残留的魔质做接触的时候多少有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异样,他的双眼都曾在短暂的一瞬出现过视线模糊和轻微的痛感,但是之后流出了血来的却只有左眼。 而且起初他自己还未察觉到左眼伤口的出现,他痛觉似乎刹那被什么麻痹了,是在左眼出了问题被发现之后才涌上来的。 夜深终于看到修尔回身,这次他垂眼望着坐在面前的司徒夜深双眸和他对视,神情有些古怪的笑了笑,开口到: “详细的我也不清楚,我只是有点特殊的原因对于这些封印很敏感,算是我的专长,但我也不知道你眼中封印的来源和特点。” 修尔说到这里却忽然放低了音量,像是刻意想要回避什么一般: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只有你的左眼出现那种情况的原因是——” “你的左眼不止一层封印。” 他这话的音量很低,在明明只有三人也没有监控的医务室里不知道是在回避谁,但是这句话落入夜深和雨曦耳里都让他们神色一变,接着他们各怀心事的眼里闪过了奇怪的神色,房间里刹那变得沉默了起来。 但是修尔的话似乎还没说完,他深吸了口气,继续以不大的音量开口: “我还要告诉你的是,你左眼里更深的那层封印很诡异,我在看到你左眼的一刹差点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什么东西撕裂了一样,不过那层封印本身在沉睡,也很牢固,所以才没有出任何事情。” 他这话一出夜深觉得更加古怪,可是却又觉得面前的人话里至少有很大一部分并非在说谎,他再次嗯了一声,不打算再问什么,心觉反正也不会得到结果。 同时修尔的反应在他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他悄然在心里给自己新增了一个需要注意的名字,终于是从那张患者坐的椅子上站起身来。 “那么就多谢修尔医生了。” “谢什么,我是医生,你是病人,我帮你治病天经地义。” 修尔脸上又变回了那副有些斯文气的笑容,看着司徒夜深的眼神里似乎有着几分诡异的满意之情,他伸手推了推自己架在脸上的方框眼镜,忽然又说: “你挺特别,我还蛮喜欢你这种人的,希望有机会以后多打交道。” 夜深听了他这句话后觉得有些好笑,自己又不是医生,既然不是同行,想要和你这个做医生的多打交道岂不是得带着一身的病隔三岔五的跑医务室? “认识一位优秀的医生是好事。” 夜深神色淡然的做出了模棱两可的回答,转身走向雨曦,雨曦见他已经打算离开也没有多做停留的打算,只是向着修尔又道谢了几声,随后两人一同走向门外。 直到修尔望着两人的身影离开了医务室,不再能从这间医务室之外的走廊里听见脚步声的时候,一直站在原处一言不发的修尔才转动了自己的身体。 他重新伸出手,拿起自己面前桌台上那些已经被他叠在一起的资料,嘴角忽而又咧出一个有些诡异的笑容来,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开口: “看来今天这趟来得很对居然能见到他。” 他说这话时身后忽而冒出了几缕有些诡异的灰黑色烟雾,那些雾气萦绕着他的身周慢慢移动,接着发出了有些虚无飘渺的苍老声音。 “我说过我给你的提示不会错,今天来这里会碰上不错的事情。” “说得我都要开始相信你所谓的神棍预感了,你难得也会给我带来好事。”修尔笑起来,脸上的模样还是那般斯文明媚,“我一直想观察司徒夜深很久了之前最近一次看见他还是十年前在地下实验室的观测仓里,那时候还隔了好几道玻璃。” 修尔似乎心情很不错的拿起手中的资料后坐到了那张办公转椅之上,手中不急不缓的翻动着资料书目光却漫不经心的四扫,脑中回忆起不久之前所见到的场景。 “想不到他身上除了那个怪物以外还有别的封印,难怪那些老头们这么重视他的存在完全不敢懈怠虽然不知道他眼睛里封印的力量到底是什么,但一定不是好东西。” 修尔手中的资料翻阅到一半,他又将那些东西放回了原处,伸手摘下了自己的眼镜。 “指不定那些封印连那些老头子们都没有发现他们知道的也许也不够多或许像你一样怕他只是出于本能。” “我倒是劝你小心一点,最好不要去插手他的事,你应该早就被盯上了。” 那苍老的声音又在他耳侧响,却似乎有些有心无力,只做了没有威胁性的提醒。 “优秀的医生不该放弃提升自己技术的机会,当然也不该放弃每一个优秀的病人和实验品。”修尔垂眼轻轻擦拭着手中的眼镜,“司徒夜深就是一个很优秀的实验品我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知道” 他听见那个苍老的声音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 “封印这件事情我不会上报的,这会变得很有意思,我想等待一个时机看看封印的到底是什么。” 他话音落时身周的灰黑色雾气彻底消散,于此同时他也起身,重新将眼镜戴好。 他如同什么也未发生过一样拿起桌上被整理过很多次的文件,带着和煦的笑容走向门口,他离开之时轻手轻脚的锁合上了医务室的大门,重新将门边上那块不大的木牌翻面过来,直到看见其上“无人值班”的字样,他才满意的轻哼着歌,走向了离开这栋大楼的方向。 第三十三章 研究员 夜深和雨曦离开医务大楼一路无话,似乎都觉得在那栋楼里有些话不太好说。 直到离开那栋学院的医务大楼好些距离,两人走在前往校门出口的闹市街区路上时,夜深才回头看向雨曦,把早就想问的话问了出口:“你熟识那个修尔医生吗?” 雨曦猜到他要问什么,没有半分犹豫就摇头:“我不熟识他,说实话看见他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我觉得很奇怪。” “从你的反应看得出来。”夜深回想了一下雨曦带着他刚推开医务室的大门时她的语气,心里又觉得那个医生疑点更多。 “他不是我们学校的正式医师,听说只是兼职帮忙的,他只是偶尔会出现在首都魔法学院的医务室里。”雨曦皱起眉头来,似乎是在回忆什么,“我过去常去医务室了解医用知识和治疗相关的事情,那里的值班人员都认识我,我和他却只有几面之缘。” “关于他的事情我了解得不多,听到的谈论倒是不少。” “他全名叫做修尔·罗,今年才二十多岁,但是却是总部内部很有名的医学家。他参与过很多总部保密级别很高的秘密研究,在整个总部里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么年轻的高级研究员,很多人称他为天才。” “研究员?”夜深听到这个词下意识的就皱眉头,他对这样的人员没有太多的好印象。 雨曦对于夜深的反应并不意外,只是轻叹了口气接着往下讲: “似乎是因为他身上有些特别的能力和出色的医术水平,他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受到总部的重任。但是传闻里有人说,他在参与了某一次实验研究后似乎是发生了什么触怒高层的事情,而在事后的调查里发现他有一定促成那些事情的微妙嫌疑。” “自那之后高层就不再对他重用,而是有意无意的将他推出了中心研究的范围,他本人对此似乎也不恼,慢慢的也就不再参与那些重要研究,反而转手做了总部学院的医师。” “在知晓他事情的很多人里,有人怀疑他对高层其实心存报复心理,似乎一直在等待什么机会想要暗中报复回去。很多人都会对他有些敬而远之,所以真正了解他的人寥寥无几。” “而且,他偶尔也会到首都魔法学院或者科研华院去做医师的兼职帮忙。” “很可疑。”夜深听此眉头皱得更紧,“就好像在四处跑接这个机会收集什么资料一样又或者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雨曦深吸了一口气:“高层也这么觉得。我过去和荷迪老师提过这个人,他对我透露过一二高层的态度,大意是他很危险,如果没有必要,最好不要和他来往。” “但是看起来他已经盯上我们了。”夜深回想起离开医务室前修尔的那些话,“总觉得今天的事情有些不太合理的巧合。” “我也有同样的感觉。”雨曦回话,这次她陷入了片刻的沉默,没有再接着说修尔·罗的事,反倒是转手从衣袋里掏出了手机打字输入了什么,像是在和谁联系。 夜深注意到了她的举动,也陷入了沉默放缓了步子等待她,此时他们已经走出了首都魔法学院的校门一段距离,迈入了人潮来往涌动的大街,此时正是午后阳光刚出头最好的时候,两人有些沉闷的气氛似乎和周围积极热闹的人群有些格格不入。 他其实没有和雨曦提原本想说的话,他清晰的记忆里过去没有见过修尔,但是刚刚却在医务室里第一次和修尔见面的时候觉得对方有些眼熟,而远看比近看的时候涌上来的熟悉感更加明显。 好像过去他们就在哪见过,也是那般隔着一段距离相望。 这样的话说出来太诡异,却也不是没有可能。修尔是研究人员,他参与过高层一手把控的重要实验,而十年前司徒夜深就是从实验室逃出来的,如果世界上真的这么多巧合,说不定当初让修尔人生轨迹改变的那场实验就与自己有关。 这样的想法只是在他心中蔓延,有些令他不快的压在心头。 这个世界上没有偶然,是只有必然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感觉熟悉的扑面而至了,夜深在心里叹息果然不久前自己的预感没有出错,这是好日子到头,麻烦事蜂拥而至来他面前敲门拜年了。 就在他心里还在思索怎么一件一件解决这些麻烦事之际,却忽然感受到自己的手肘被人轻推了推,他回神,不由停下了本就放得很缓慢的脚步,望见雨曦站在他身侧冲他淡笑: “今天的事情就这样,即使你去想再多也不会一时半会能够解决,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和我一起去餐厅吃个午饭放松一下心情?” 他一愣,旋即望着女孩那双忽闪着的明亮绿色眸子,似乎从她脸上的笑意里得到了几分宽慰,于是也微微勾起嘴角来,轻声说: “乐意至极。” 两人一同转身跨迈过十字路口的红绿灯转角,向着雨曦决定的那家餐厅的方向前进,身影没入了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 正午临近饭点的时间点里,首都魔法学院男生宿舍七号楼栋四楼走廊尽头的寝室里,芬特尔里一反常态的独自一人留躺在自己的床位上。 寝室里和窗外暖阳阳光洒落的明媚不同,因为唯一透光的窗户上窗帘未被拉开显得格外昏暗,宽敞的寝室里只有芬特尔里手中的手机银屏显得格外刺眼,他垂躺于床上半举着手机,手指在其上慢慢滑动,落在屏幕之上的目光却漫不经心。 他在等待一个时机,所以落在手机上的目光里注意力其实只在时间之上,如果没有接到这样一个突然匿名发布的任务,在还是“休假状态”的他此时应该在寝室之外闲散的瞎逛。 他所接到的任务要求是在午时或者凌晨十二点,在司徒夜深不在寝室的状况下完成。 这样的时机其实说少不算少,但是也并不多,芬特尔里今日恰巧碰上了这样的好机会,虽然觉得巧合但心里还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打算今天就尝试解决掉。 终于在漫长的时间流逝里,手机时间电子数字变动至午时十一点五十八分。 他蓦然从床上坐起,转头望向了司徒夜深放置在储物柜内的电脑。 第三十四章 意外发现 芬特尔里行动迅速的起身取出司徒夜深的电脑,从衣兜里掏出一枚黑金色的u盘,看准时机插入了电脑,几乎是同时电脑银屏自动打开发出光亮,屏幕上滑动出现密密麻麻的字符代码。 芬特尔里没有犹豫,迅速抬手落到电脑键盘之上飞速敲打,电脑屏幕上的代码滑动一行又一行,他输入的代码信息和电脑里原本自带的程序系统在进行一场博弈。 电脑银屏的光反射到芬特尔里的脸上,显得有些瘆人,屏幕上的代码速度滑动得越来越快,却完全没有防火墙系统被破坏的迹象,反倒是芬特尔里逐渐跟不上系统自带的漏洞修补速度,敲算代码的手心里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屏幕,却只是渐渐觉得自己的目光都要跟不上代码滑动的速度,这样的博弈持续了几分钟,终于芬特尔里败下阵来,他的指尖停止打动代码的一刹那,电脑屏幕滑动的代码也戛然而止。 随后那满屏黑绿色的代码和像素宽闪烁,接着电脑骤然黑屏下来,他转头又望向自己插入的那支u盘,上面细小的红色指示灯已经停止了工作,房间里再度陷入一片昏暗。 “失败了。” 芬特尔里直起身子长舒了一口气,轻啧了一声拔出了电脑上的u盘,他打开手机的照明端详了一会手中的u盘,从中拆出了特殊的电子芯片,随后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连这玩意也坏了。” 他说着又看向那台已经完全黑幕,变得死气沉沉的电脑,似乎并不意外。 “想要入侵司徒夜深的电脑查东西这种事也就是说说容易,连我都破不了他的系统,那其他的那些人就更不用指望了。” 芬特尔里一边自言自语的碎碎念叨着,一边从身边抽出一张纱布慢条斯理的擦拭电脑上残留的指纹,虽然这么做很可能是多此一举,但是他觉得还是尊重一点做全套比较好。 “最近组织里那些家伙一个两个和被什么东西敲了警钟一样,是觉得时机到来了么”他小心的将夜深的电脑合上,“这种时候发布这种急于打草惊蛇的任务真是令人费解生怕我被司徒夜深发现不了一样,万一我被那家伙一个不满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了怎么办?” 他一边半掺抱怨半掺玩笑的调侃自己,一边轻手轻脚的将夜深的电脑放回原位,做完这一切后他又重新回躺到床上,手举着那片已经损坏了的u盘正反面反转,目光落在其上发散思维。 他又回忆起了接到任务时描述的详细内容,却只觉得越想越古怪。 “在特殊的时间点破译电脑是因为这两个时间点可能会有一个特殊的人和司徒夜深进行联络,能够截到那个联络信息最好他们是在找那个人?可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时间现在才提出这个尝试?” 难道是最近才获得的消息?芬特尔里皱了一下眉头,他没觉得最近的生活有什么太多的异样变化,但他也同样知晓很快就会有很多事情将要发生。 这样的结论一是来源于他这么几年参与的各项事务中收集到的消息,二是来源于他自身的预感,前些日子司徒夜深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触,他早就已经确定了。 但到今日他也不知道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变化,也只是盲目的走一步看一步。 芬特尔里的处境很特别,理论上来说他应该是推动那些暗流中事情的参与者,但是他又是绝对的边缘人物,从六年前到现在,他所接到那个组织和高层的唯一任务就是监视司徒夜深的动向和异常,偶尔做些小事之后进行汇报。 他所得知的信息是最少的,不知道那些家伙最终的目的也不知晓其行动计划,不管是那个组织还是高层对他的说法都是你不需要知道太多,表面上说是为了他好,但是芬特尔里知晓自己不过是最边缘的棋子,这样方便那些人在关键时刻随时把自己舍弃掉。 想到这里他不由闭上眼睛轻哼了起来,放下了手中的u盘将其随意压至了枕后,闭眼他脑中浮现的却也还是那些事情的猜测。 芬特尔里就这么躺在床上轻哼着小曲哼了一会,突然好像是想起了什么,睁开眼抓起自己的放在床侧夹缝里的小型黑色金属手镯,按照顺序拧动打开了上面细密的绿色暗纹,随后一块不大的半透明银屏在手镯面前弹出,他迅速的在那块银屏上敲出了“任务失败”几个字,然后又拧关了手镯。 然后他又把东西放回了原处,重新躺下看着双人床下铺干净平整的金属上床板,似乎是有些颓废,一时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事的样子。 “只有在夹缝中生存的人命才最苦啊” 他出声轻笑发出了这样莫名其妙的感叹,翻了一个身目光落到上下铺床位斜对面的储物柜上。 他和司徒夜深的私人储物柜各有一个,在整个大柜子的下方左右两格分别上了锁,其他两人共用或者没这么重要的东西都随意的堆叠在那个金属大柜的上方,第二层的柜子上有一张似乎是不知何时被司徒夜深带回来的报纸,那张报纸被压在了一叠书籍的最下面,露出了一块不大的半角。 芬特尔里侧躺着远望那报纸上的字,原本漫无目的四扫的目光忽而停顿,瞳孔微微收缩。 他一下子精神起来起身,走到储物柜边从书下抽出了那张报纸,将那张看起来有些泛黄的报纸展开之后大致翻动了两面,确认了一件事。 这张报纸上的文字全是特维国的文字,发版的日期是三年前,整张报纸上没有图片,只有密密麻麻的文字记载,而这张报纸也并非出自什么特维国知名的报社,似乎只是不知名的小报社报道。 真正吸引了芬特尔里眼球的是这张报纸上占了最大篇幅,却没有文章来源记录的那篇文章,文章上记载的是三年前战争爆发时特维国受到破坏最严重的一片海域发生的怪谈,那片海域在特维国国内被称为“禁海”,据说是没有任何生物能够在海域内存活的生命禁区。 那片海域不允许任何生物存活,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宣誓那是自己的领地不容侵犯一般,凡是有不知所谓的生物靠近,都会在那片海域内生命迅速枯竭或者是遭到莫名奇妙的疾病死亡。 即使是离开那个海域的一定危险范围,在周边的生命聚集区也总是会发生一些诡异的怪事,有时会有成群的普通生物或是人类好像是听到了什么东西的呼喊一般,失去自己的神智跑去那片海域,然后就会莫名其妙的失去踪迹。 那片海域的周围总是会有人观测到奇怪的飓风,能够看见那片海域的附近的居民总会发现那里的风暴有时会成奇怪的形状,变得如同有形态生命一般发出痛苦怨念的咆哮 文章报道的内容很是大胆,直接表述说库格国是为了争夺这片海域才会同特维国进行战争,文章痛斥特维国不明白那片海域的价值,说那片海域的所有怪事都是因为其藏有一个特殊的生灵。 芬特尔里阅读那片文章眉头越皱越深,直至他读至最后,看到了一行用不同字体加深的字。 “那片土地里沉睡着烈风的眷属,古老历史里操纵风属的王者,特顿瑞斯。” 第三十五章 来历不明的报纸 芬特尔里紧紧揣着手中的报纸,似乎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三年前关于特维国的那场战争他知晓一点事情,但是不知道那片海域这么详细的情报。 虽然他无法分辨这张报纸上写的东西是真是假,但是他觉得这张报纸上描述的东西很大概率都是真的。 因为这张报纸出现在寝室的这件事本身就很诡异。 他记得这张报纸似乎早就被司徒夜深拿回来了,是在毕业考试来临之前的一段时间,夜深有没事会去学校或者中心图书馆抽几本书回来翻看的习惯,这张报纸好像就是某次他从图书馆带回来的图书中发现的。 他还记得那时夜深发现报纸的时候还在寝室里说了一句为什么书里会有一份外国的报纸,但是两人当时都未太将此事放在心上,那个时候他们根本不会有谁去关心特维国的事件,因为一切都风平浪静,生活里没有这些相关的事情。 可是现在从这张报纸的内容来看,它出现在司徒夜深带回来的书里根本就不是巧合,而是被什么人有预谋的塞进去的! 但这并不是令芬特尔里最感到奇怪的,如果那个时候这张报纸就已经出现是有人希望这上面的东西被司徒夜深发现,那么他更应该放一张库格国语言的文章,因为司徒夜深是库格国人,他根本就不认识特维国的文字,如果他想要看懂需要借助额外的翻译。 正常情况下没有人会去关注一张看起来没有异样的外国报纸,所以这张报纸也许一开始就不是为司徒夜深准备的,而是为了能够看懂特维国文字的芬特尔里。 有谁早就想要告诉他这些东西,对方不仅知道他和司徒夜深同住一间寝室,而且知道他能读懂特维文。 可是会是谁呢,告诉自己这些东西又是想做什么? 芬特尔里紧攥着手中的报纸百思不得其解,一时半会得不到答案,最终考虑过后把那张报纸摊开放到了靠近窗户的桌台上,他决定等到司徒夜深回来将这件事全盘托出,和他共同考虑这张报纸的来历。 想到这里芬特尔里拿起放在柜上充当光源的手机深呼了一口气,转身打开了房间中的灯,接着在给那片文章拍摄了照片之后,他打开了自己的联系框和司徒夜深发去了消息和图片。 做完这一切后他拉开了窗台桌边的座椅和窗帘,独自一人坐下来看着手中的手机。 对方似乎是没有急着看手机并没有立刻回复,芬特尔里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划,随后侧头单手撑着自己的脸看向窗外,沉默了片刻后突然笑出声来,自言自语道: “哎久违的这么想念小夜深啊,真希望他快点回来我好久都没这么迫不及待的见到他那张脸了” 他在这样碎念之间手机忽而又传来震动,他本来以为是司徒夜深给他回了消息,心中还刹那一喜,以为自己运气这么好也许夜深马上就要回来。 但是他打开手机屏幕看到消息时却一愣,他收到的消息并不来自司徒夜深,而是总部发配任务的特殊消息框。 那条消息上只写着一句话。 “三天后上午九点,组成特别行动小组到总部2区机场乘坐直升机,前往特维国普尔其斯。” 于此同时午餐点时刻的首都魔法学院校区外商业街内,司徒夜深和上官雨曦坐在装修格调复古简约的西部餐厅里,颇为悠闲的吃着今日的午餐。 库格国地域广阔,民族众多,自然资源和人文资源丰富,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的生活习俗和文化特色,其中样式多样的美食是库格国最具代表的文化输出物之一,同一个国度内不同的区域饮食差异巨大。 这一个国家拥有当前世界上除了几块尚未探索完毕的无人区外所有的地形,故此也拥有世界上几乎所有风格种类的特色美食,但其中在库格国内美食流派大致由做法和吃法分化为东西两派。 东派菜系注重色香味,烹饪手法复杂繁多,能够处理更多特别的食材,这与东部人口密度高于西部,且农业用地耕地多于牧地有关,东部区域地形平坦水土条件优渥,能够培育出各样的生物。大部分土生土长的库格国东部人都是东派菜系的拥护者,家常也会更偏近于传统的东派。 西部菜系注重食材本身,用料讲究烹饪手法却来得更加简单纯粹,突出于强调食材本来的自然之味,故此西部菜系肉类面食居多,因为库格国西部的海岸线破碎有着众多的小岛,近陆地又生长着适宜发展牧区的优质牧草,西部库格国人没有东派菜系那般丰富的食谱,但是他们更讲究美食的格调。 夜深和雨曦是东部人,他们平日里最多的饮食食谱就是东派菜系,但是偶尔也会去西派菜系的餐馆吃西餐,这是两人以前遗留下来的习惯。在几年前他们还在被墨楚收养的日子里,墨楚经常会亲自来掌厨,墨楚拿手的菜很多,其中有几道就是特色的西派菜,他总是会隔一段日子就给他们做,这让两人养成了隔一段时间会吃西餐的习惯。 不过今天来这里时夜深并没有太多的食欲,所以他只是点了一杯咖啡。 雨曦倒是点了一道他们很久没吃的维蒂斯烤牛骨,这是西部城市维蒂斯的特色菜,也是墨楚的拿手菜之一。夜深看见她点这道菜的时候有些意外,因为过去墨楚做这道菜的时候她总是吃得不多,这道菜并不是她最喜欢的类型。 他不由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一时也没有多问。 直到他们就座后闲聊了几句,等到餐点上齐,夜深才端着没有放糖的咖啡抿了一口,皱了皱眉头才开口: “为什么会点这道菜?不太像你的风格啊?” 用金属刀叉处理着盘中餐的雨曦闻声抬头,扫了一眼夜深手中的那杯咖啡,笑起来: “你点的苦咖啡也不像你的风格,你明明不喜欢吃苦的东西。” 夜深哑然,放下了端着的咖啡杯,苦咖啡确实不适合自己,他不过是最近总是心烦意乱想要借着尝试苦味压抑点什么,但是并没有成功,喝了之后还忍不住皱眉头。 雨曦看着他放下咖啡杯后又重新把目光落回自己面前的菜品上,手中的刀叉在盘中的骨肉上熟练准确的轻划,插取出一块不大的牛骨肉送入口中细嚼,直到下咽之后,她才垂眼望着那道菜微不可见的摇头,停放下了手中的刀叉。 “我只是久违的想尝尝这道菜的味道,可惜这里的菜吃不出来他做的感觉。” 她似乎是叹息般感慨,夜深却敏锐的抓取到了雨曦话中的信息,他微微一怔,雨曦平日里虽然偶尔会提起那个男人,但是从来不会以这样奇怪的形式去“回忆”,这更像一种什么暗示。 他眸光微闪,似乎是想到什么,看着面前女孩的眼睛,低声开口: “墨楚有新的消息了?” 第三十六章 墨楚的消息 雨曦微不可见的点头,目光扫视了一眼四周,随后从自己最开始携带的包中抽出了一张不大的芯片,以携递纸巾的掩饰递给了夜深,也压低了声音说: “我是从荷迪导师那里得到的消息,具体事情是麦格托他通知我的,昨夜我没有返回寝室一直在总部1区的信息数据室。” 夜深闻言并没有太过意外,雨曦今日一大早就直接能出现在中心图书馆是有缘由的,他早就能猜出她昨晚不在寝室,首都魔法学院的男女寝室是距离不远的相对大楼,如果她在寝室的话今早就会和他一起乘车前往首都1区,而不是独自一人出现在图书馆前。 但是他也并没有料到她居然就一直待在总部1区的信息部,按理来说如果麦格有什么信息交流应该会把他也叫上,可为什么只叫了雨曦? 他把这个问题压在心里没问出口,目光望着雨曦等着她继续往下说,把她递过来的那张芯片放进了自己的衣袋里。 “墨楚的行踪是高层也不知道的秘密,但是他一直随机的和高层的部分人保持着联系,前段时间麦格的消息里,他似乎已经重新回到了凌都。” “他一直以另一种身份在执行着特殊的任务,这是我们知道的,这几年的时间里大部分时候似乎都还算顺利,但是最近的情况似乎开始变成了逃杀。” “逃杀?” 夜深有些错愕的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墨楚除了总部的通缉以外还在被什么人追杀,这样的情况他毫不知情,让他觉得很古怪。 因为除了某些隐秘了墨楚真实身份的高层以外,要说墨楚还会定期和谁进行联络的话,那就是司徒夜深。 不过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收到来自墨楚的消息了,这件事情本身就有些反常,但他抱着不要随意行动以免给对方添麻烦的心态,决定再等一段时日再出手主动调查,没想到就在这段时日里就出了岔子。 墨楚还能向着麦格发消息说明他还未出事,那么不和自己联系就是另有原因。 过去他总会隔一段时间就在午时或者凌晨十二点左右收到墨楚的特殊加密消息,消息里什么都有,会有墨楚当时的一些行踪的泄密,也会有墨楚分享的生活日常和调查到的一些特别的秘密。 墨楚和他之间的通讯内容有时可以没有任何价值,有时却藏着某些其他渠道很难获取的秘密。墨楚是那种对待他就会变得婆婆妈妈碎碎念的人,所以在没有特殊情况的时候墨楚都会给他发消息的,哪怕只是为了报平安。 既然墨楚警惕的不再和他通讯联系,那么十有八九就可能是自己这边出了问题。 因为我被盯上了?是担心此时发消息给我泄露什么吗?夜深心里很快就有了猜测,得出大致的结论也就有了解决的思路,他很快平复了心情,又关心起墨楚遭到的追杀。 墨楚于他而言亦师亦友又亦兄亦父,是他生命里很重要的存在,说不担心墨楚出事是假的,但他也清楚墨楚的实力不会去操多余的心。 能被总部挂在通缉排行榜上第一的男人,实力多少都是有些不俗的。 不过因为知晓墨楚的厉害之处,也就更加感受到足以能追杀他的势力的强大,想到这里夜深不由拧起眉头想做猜测,却一时没有太大头绪。 最终他只得轻叹了口气,放在衣袋里的手下意识指尖轻擦了擦那枚芯片,心想详细的回去看了这片芯片再做思考。 雨曦坐在对面观察了他的一系列反应,终于在一阵沉默后接着开口: “麦格告诉我说,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可能会联系你,也许会和你见个面,但是你要小心。” “我知道。”夜深点头,又端起了杯中的咖啡闷了一口,抬眼又看雨曦,“恐怕你还有话没说完?昨晚他们把你叫去信息部是为了什么?” “是荷迪导师的意思,他是去叫我研究查看某种生物的遗留物的。”雨曦说着停顿了一会,“那些东西是三年前战争在一片海域附近搜索到的残骸,带有某种奇怪的魔质特点,同时还有一部分出自于那个名叫霍尔娜的孩子。” “研究部曾经在那个女孩身上抽出的血液和肌肉组织里发现过奇怪的生物反应,他们叫我去,是因为想要验证我父亲的笔记上是否有此记载。” “上官世渊的笔记么”夜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些人为了查证特殊事物把雨曦叫去并不是头一次。 雨曦的父亲曾经是很有名头的魔研师,因为特殊血脉的原因知晓很多秘密,而这样的魔研师在去世之后留下的所有财富和资料却都只留给了一个人,那就是他年幼的独生女上官雨曦。 除她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那位伟大魔研师的笔记在哪里,又记载了什么东西,这是他保护自己女儿的一种手段,时至今日总部也只能在争得雨曦同意合作的情况下了解那些笔记记录过,却还未透露出的秘密。 “那笔记上有结果吗?” 夜深发问,雨曦却意味深长的看了夜深一眼,随后才缓缓点头。 “有记录,那孩子的身体被特殊的魔质和具有生物活性的东西改造过已经变得和常人有所区别,但是根据我父亲的记载,这样的身体变化最终的目的却很有可能是变成某种诡异的怪物或是容器。” 夜深听到容器两词立刻就有了联想,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在考试中看到的那个巨大猩红眼睛的怪物,结合他之前从各处听闻的消息,发现怪物的海域,已经苏醒的“风王”,被灌注了魔质传递信息的女孩 他脑中大概有什么东西成型,不由对那个留存于洞穴里的怪物产生了几分厌恶之情。 “还有一件事,我们可能很快会接到前往特维国的通知” 雨曦话音还未落,他们两人的手机忽而发出了信息铃响,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将手机掏出打开了通信界面,映入眼帘就是总部发送的那条,与芬特尔里用句完全一致的任务消息。 同时夜深下滑,看着芬特尔里不久前发送的另一些消息,神色带着几分疑虑的眯起了眼睛。 第三十七章 特殊的邀请 因为收到了芬特尔里发出消息的缘故,夜深在午餐后与雨曦又只简单的沿街走回寝室聊了几句,也没再去别的地方多做调查,而是提前返回了寝室。 他走进大门就看见芬特尔里趴在正对着门口的桌台上,身边摊着那张其展开拍下发出过的报纸。见到司徒夜深回来,芬特尔里整个人从趴着的桌上一个激灵弹跳起,晶蓝色的眸子里看着夜深满满都是感动。 “我等你等得好苦啊,夜深!” “少装可怜,不过是两个小时。” 夜深没去看他那双满是委屈的眼睛,走到台桌边伸手拿起了那张摊开的旧报纸,他翻转了报纸两面最后又把目光落回那篇文章再扫了一遍,接着又看向储物柜上堆叠的那些书。 有些书还没有到租借时限,因此他也没有返还,包括当初夹着这张报纸的书也仍旧堆放在那里,他走到储物柜上在书堆前停留片刻,从中抽出了那本看起来同样有些老旧的书。 那本书的书名是文化解密学,夜深把整本书翻来覆去都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也没有看到特别之处,这本书里本就涉及很多世界各地的文化特色分析,其中也包括语言在内,所以最开始即使是发现了那张报纸他也没有感到特别奇怪。 因为资料性的书籍他借阅的比购买的要多,过去借过的书里也不时会有上一任借阅的人留下的书签或者字条,甚至有些还会夹杂几张被主人遗忘了的记录或者报告,正因为如此他并未将那张报纸放在心上,只是仅仅凭借那特殊的字符分辨出了那是邻国特维国的文字,以为是哪一任借阅者查阅资料时夹在里面不小心遗留的东西。 他本是说有空再借着翻译软件看看上面的内容的,但是不知何时就被他遗忘了又和这叠书放在了一起,如果不是芬特尔里今天发现,在还书前他都不会再注意到这东西。 “检查得怎么样?有什么结果或者回想起什么了吗?” 芬特尔里见夜深已经在储物柜翻动那本书好一会,不由凑了过来一手搭上了夜深的肩头,目光也投向了他手里的书。 “书应该没有问题。”夜深做出结论,将那本书递至了芬特尔里的手里,自己则拿着手中的报纸开始回忆借书当天的事。 “这本书应该是在魔法学院的图书馆借的。”芬特尔里把那本书翻到最后一页,看见了书本末页的印章,印章上写着“维塞斯魔法学院”的图书馆名字,还标注了该书的入库日期。 “要不要去找一找这本书的借阅记录?”芬特尔里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夜深,“毕竟还有一种微乎其微的可能,这本书真的只是出于巧合被你借到,里面的报纸是被遗忘的” “那篇文章没有报道署名,内容又这么涉及机密,你觉得这是谁都能弄到的东西吗?” 夜深瞥了他一眼,从衣兜中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屏幕和投射设备,一道半透明的投射屏出现在两人面前。 “我在回来之前查过这张报纸的出处,结果却是特维国根本没有这版报纸。”夜深将翻阅过的资料页面放出来,手指划过投射屏上的一张图片。 芬特尔里目光落到那张图片上,图上的报纸与他们手里这份十分相像,除了那篇奇怪的文章以外都一模一样,但是那版报纸是三年前特维国正常发行的版本,而他们手里的这张更像是不知为何目的制造出的仿制品。 “总觉得像拿到了什么被诅咒的特殊报纸一样令人不快。”芬特尔里说,又看向那张报纸,“如果只是为了把这篇文章的信息传达给我们为什么特意要采用三年前的版式?” “这版报纸本身就是三年前的东西,也许最开始被制造出的目的不是为了我们。” 夜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转身走回台桌前,从放置工具的柜架上取出了一把美工刀。 “三年前的战争还有别的内幕,这是一种提醒。” 他将那片特殊的文章报道从报纸上裁了下来,然后将剩下的报纸折叠起来放回了那本发现它的书里。 “我想起了一件事情,在借走这本书的那天,去登记借书的时候遇上了一个行为奇怪的人。” 夜深垂眼关合那本书籍,回忆着说:“图书馆的借书登记电子设备是公共用品,要使用的人一般是排队刷用自己的身份证明,但是她一直在那几台机器附近徘徊,却没有要使用的意思。” “不过有人过去借书的时候,她有时会上前询问对方某些事情,问完了就会若有所思地离开。” “我借走这批书之前,把书放入机器扫描的时候,她也曾上来问过我几句话。” 芬特尔里精神一振:“她问了什么?” “她问我机器有没有故障,有没有卡住什么东西,以及我有没有看见过她丢失的东西。” 夜深一边回忆着那天的情景一边露出了几分疑虑的表情,接着说:“但是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她就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人叫她的声音一般走了,我当时就觉得古怪,但是没有深究,直接离开了图书馆。” “听着好邪门。”芬特尔里耸了耸肩,“那女人有问题可是又是怎么把这张纸放进书里的?难道真的只是巧合的存在于书里?并不是针对给我们,我们只是恰好发现?” 夜深听着芬特尔里的话摇了摇头,回头看他:“虽然大部分人可能看不懂,但是我们学校选学过他国语言的的也不在少数,这种东西落在任何人手里总部都会提前知道,更不用说从这张报纸出现到现在有三年的跨度。” “所以我更倾向于这种东西是在最近,在有谁知晓某些事情的状况下有意塞到我们这里的。”夜深说着微微一顿,又说,“到底是谁递出来的东西我们之后再查,明天我会把这本书放回图书馆,告知对方我们已经拿到了消息。” “把这样的东西还回去,对方肯定会确认某些事情,我们可以借助这个机会找到线索。” “确实是个办法。”芬特尔里点点头,这样的做法比贸然去查阅借书记录更加隐蔽,不会太快的打草惊蛇,以及提前暴露己方的目的。 解决了眼下纠结的问题,夜深将那把美工刀放置在从报纸上切割下来的纸上,回头看着似乎是松了口气的芬特尔里不由轻笑起来,话语里带上了几分玩味的语气。 “既然这张报纸最开始可能就是想要你先能看懂,那么想必你也收到了那份来自被称为生命禁区海域的邀请函了?” 芬特尔里猛抬头,看着夜深那双有着不达眼底笑意的眼睛,心里莫名有些发凉。 夜深却没有在乎他眼里闪过的那一丝警惕,只是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侧身在他耳边低语: “普尔其斯州,特维国,风王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东西也是和你很有缘啊我说得没错,芬特尔里?” 第三十八章 发现 芬特尔里在司徒夜深那几句带有略微试探的话下有些反应激烈,夜深能感受到他身上那几分复杂的情绪,倒也没有太过为难他,只是点到即止开了个玩笑。 芬特尔里很擅长认怂,他化解这些尴尬场景也很有一套,打着马虎眼糊弄了过去,随后瞎扯糊弄了一个理由溜出了寝室,嘴里碎念着自己为了等夜深肚子都已经饿扁。 夜深看着他出门去没有多问也没有跟他同走,只是回到了寝室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闭目养神了一会略作休息。 他对芬特尔里说那一番话没有太多特别的意思,只是给开个玩笑顺便给芬特尔里提个醒,因为他觉得芬特尔里很有可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处于什么样的处境里。这件事情牵扯芬特尔里就并不是好预兆,从芬特尔里的表现来看,八成也是被迫被推进了这个局里。 在他看来芬特尔里很像他人手中的棋子,还很可能会变成弃子,某种意义上对方处境比自己还糟糕。 自己还能有机会反抗,可芬特尔里不一样。 夜深对这个陪伴了自己好几年的室友态度也是颇为复杂的,现在的状况下他还不能挑明什么,但至少他希望能给对方一点能左右自己人生的权力,这个带着提醒意味的玩笑也是由此而出。 当然,被开玩笑的那一方心里有多瘆得慌,不是他关心的范畴。 芬特尔里离开寝室后约莫半小时,安静的寝室里听得最清楚的就是墙上挂钟指针滴答走动的声响,直到夜深闭目养神结束后睁开眼来,再起身时打开了被紧闭的窗户,才听见窗外魔法学院里那座老钟楼中传来的悠扬钟声。 “现在才到下午四点多总觉得今天经历了很多事情像过了很久一样” 他看着窗外西侧的钟楼低声自言自语,又轻摇了摇头头不由感慨今天确实经历了很多事,而且得到的各种信息也很是丰富自从六年前他进入魔法学院过上安稳日子后就很少碰上这样的事了,如今这样的生活又返回让他觉得又熟悉又陌生。 当然,他再清楚不过这只是个开始。 “第一个任务是在三天后召集小组直接前往那片海域去探查,看来上头也很想主动试探我和那东西。” 夜深将目光从窗外收回,心里拟定起这三天里的计划,除了完成早有打算的事情以外,他能做的就只有收集更多关于那片海域和那个怪物的消息。 早在考试结束时他就暗中联系了麦格,希望直接从对方口里得到一些更为准确的情报,又或者是去揣测一些目的,但是对方却没有回复见面的时间,只是简单的告诉他会在第一个任务结束的时候找时间告知他一些事情。 既然麦格这么说,夜深也不着急,没再催促什么,只是做自己保持现状能够做的调查。 他一边在脑中计划思索着,一边习惯性的走到储物柜边拉开没有上锁的柜门,从中取出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关门之前他的目光在柜中略微停留,似乎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柜子里的东西好像和昨晚相比有变化芬特尔里开过我的柜子?” 他不由低声喃喃两句,却也没有再多去关注。芬特尔里不是第一次开他的储物柜门,这扇没锁的柜子里他并没有放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有一些平日里用的工具和没什么作用但他懒得扔掉的东西,芬特尔里有时会从中借用一点工具。 最开始他们刚住在一起的时候他很不习惯,但芬特尔里一方面是每次都有提前提醒,另一方面也是足够死皮赖脸,夜深也就随他去了,久而久之也成了习惯。 等到夜深把手中的电脑放回到桌上,打开了电脑屏幕开机启动的时候,神色才出现了几分变化。 他看着和以往不相同的开机页面,面对着上面弹出的报告代码,眸光阴沉了几分,抬手在键盘上敲打了会,直到那些黑绿色的代码在屏幕上全部闪烁消失,电脑界面又恢复如常。 接着电脑屏幕中间弹出一排鲜红色的数字计时,上面显示着12:00。 “有人入侵过我的系统还是午时十二点这个时间很准,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夜深看着屏幕上的数字抬指轻敲桌台边缘,脑中闪过雨曦所说的话。 墨楚的消息被泄露了,那么自己和墨楚有联系的事被泄露也并不奇怪,联络时间早已暴露,有人早就打算从自己这里截取信息。这也许就是墨楚没有亲自联络自己,只是由高层传信的原因。 他不由转头望了自己的寝室门一眼,心里对是谁动了自己的电脑十分笃定。 魔法学院的寝室门有着严格的身份验证,在没有任何破坏的情况下很难强行闯入,更不用说自己这间寝室经过特殊的加强。他们这间寝室在四楼的尽头,是整栋楼里布局最奇怪的房间,这间房独自靠在走道楼梯和电梯厅的一侧,其他的所有寝室都与其相隔了一段相当的距离。 简而言之,这间房间是被单独隔离在一边的寝室,而且八层楼的寝室大楼,每一层同样布局这个房间里,只有这一间是有人居住的,其他楼层都是被封锁的特殊隔间。他这间寝室的墙壁和房门厚度都远超出别的寝室,而且还布有其他寝室没有的特殊封印。 这样的寝室布局是高层早有策划的,比起学生住所,更像是囚禁异类的囚笼,司徒夜深很清楚这点,毕竟自己是危险的监控对象,而芬特尔里与其相比更像是被人塞进了猛兽笼子里的猎物。 这间寝室不会放其他的人进来,能完好走进这间寝室的这间学校只有三个人,那就是他和芬特尔里,以及开放了特殊限权的雨曦。 雨曦不会有时间和理由做入侵自己电脑的事,那么只可能是芬特尔里。 不过他从电脑上残留的程序痕迹就能看出对方似乎没有那么大的执念和意志要去毁坏自己的系统,大概只是出于某种指令行动,本人似乎也对破解他的系统没抱太大的希望。 “在眼力见这件事上,他一直还不错。” 夜深轻笑一声,侧动电脑检查了b接口,发现了刮擦的痕迹,随后他又沉默了片刻,目光扫向了芬特尔里有些杂乱,还未来得及清理的床位。 “算是等了这么多年少有的一点行动,本来我暂时对他背后的势力不是很感兴趣的,但是既然涉及了墨楚的事情,可能就没这么简单了。”夜深的目光在芬特尔里的床位上停留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没有起身去翻找后者的东西。 他并不急于这一会。 “等以后慢慢从芬特尔里身上套消息,现在就先惊动他身后的人会让他的处境变得更麻烦。” 夜深重新转回身面向自己的电脑,决定暂时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又开始重复起在网上和数据库里查找资料的过程,只不过这次换了几个方向,比如那片海域,比如那片据说葬身在海底的探索队 搜索到的信息乱七八糟虚实皆有,他还有几天的时间慢慢猜测筛选,于是只是不紧不慢的慢慢翻看,不时还会拿手机和雨曦做些讨论,时间就这么流逝,直到晚上八点左右,他才缓缓关合电脑,脑中重整了一遍那些收获不算大的信息。 他和雨曦的聊天一直没有中止,雨曦从另一个视角分享了部分消息和看法,直到他打算结束掉通话前,雨曦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告知了他另外一件不太相关他们未来任务的事情。 她说,她询问了消息,今天的医务室本来不该有任何人值班,也没有安排任何人帮忙,也就是说,今天的修尔·罗,根本不应该出现在那里。 第三十九章 尝试 得到雨曦这样的告知让夜深略微有些心惊,但也没有感到太过意外,毕竟修尔身上的异常太过明显,他本身似乎也并不在乎把自己的异常暴露出来。 挂掉了和雨曦的通话后他漫不经心的关合电脑,起身把其放回原处,脑中又浮现起修尔那张脸。 修尔知道了自己眼睛里有封印这件事,如果他没有说谎,他会不会上报高层? 夜深脑中浮现出这样问题的时候,心里忽而有了一个决定,他打开了私密储物柜的密码门锁,从中取出了一颗胶囊模样的半透明药剂,将其紧紧攥在手心里。 随后他独自一若有所思的走进了卫生间,停在了寝室里唯一一面镜子面前。 关于修尔·罗的话,他需要做一个验证。 他望着镜中自己的眼睛,却没能从那双深邃漆黑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眼里看见任何东西。 他那双黑色的眸子就像黑洞,除了镜中的倒影以外未能看出什么封印的模样,即使是他自己动用魔质去感知也无法察觉。 他眸中的封印似乎和肩头的不太相同,更为隐蔽和危险,普通情况下他做什么尝试都无法看到那两道封印。他微微垂眸,看了自己的右肩一眼,深吸了口气,忽而开始调动自己右肩封印之中的力量。 再度抬头时,他看见镜中自己的双眸开始染上猩红的色彩,慢慢抹覆了原本的黑色。 他攥紧了拳头,开始慢慢的回忆今早在封闭书库里那种于古籍共鸣的感觉。他的注意力一刻不移的停留在镜中自己的瞳眸上,看着镜子里有着猩红暴戾目光的自己觉得有些陌生,但是他却没有停止尝试。他调整自己体内的魔质不断接近今天与古籍共鸣发生反应的状态,大胆的释放出部分右肩被封印的力量与自己原本的魔质融合。 一开始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慢慢他发觉自己原本是由意识控制的魔质力量开始自己行动,他从封印里释放出的那一部分怪物的魔质居然真的开始与自己的身体共鸣,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今天早晨的模样,只不过这次共鸣的双方由体内的那个怪物和风王换成了和自己。 夜深神色微变,他恍惚间似乎也从自己的眼里看到了什么锁链般层层叠叠的封印,但是却只是转瞬即逝,因为他体内的魔质和那个怪物的魔质共鸣也只有短短一刻,接着更加奇怪的状况发生了。 他发觉自己身体里的魔质发生了异变,在不受控制的开始疯狂吞噬那个怪物释放出的力量!他心一惊,试着去控制自己的身体,却意外的发现自己全身似乎被什么东西固定住了一样难以动弹,熟悉的刺痛感再一次涌上了眼眶。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体内的两股力量在撕扯,自己本身的魔质和那个肩头的怪物似乎在博弈,但封印里的怪物在这场博弈里却几乎是单方面被虐!他一开开始有意松动封印释放出的那部分怪物魔质很快就被自己的身体吞噬,但是他的魔质却没有就此罢休,反倒是再度涌近了肩头的那道封印。 而就在这样的过程中,他刺痛的左眼也在镜中开始迅速发生变化,由原本的猩红色再度转变,化回黑眸后又开始变成诡异的暗金。那只暗金色的左眼眼眶里再度出现血丝,眸子中也开始出现一些看不清晰的影子闪动。 与此同时,他好像从自己的瞳孔深处看到了一道奇怪的人影。 那是什么东西?! 他猛然一怔,立刻切断了体内的魔质和封印的魔质联系,手心用力压碎了一早准备的魔质镇静剂,刺痛感从他手心传来,眼中的疼痛则迅速消减,身体的其他部分也迅速变得轻松可以动弹。 夜深手撑在卫生间的洗漱台做了几个深呼吸,再抬起头时自己的双眸已经变得正常,不再呈现猩红或者暗金色,那双漆黑的眸子像深渊一般,他凝视着镜子,镜中的他也在凝视着他自己。 如果不是因为他眼里还有再度涌出还有痕迹的血,他几乎都要以为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等到他深呼吸平复了片刻,下意识又一度凑近了镜子,确认不再有任何异常后从旁边的挂架上抽出了医用棉布,擦了擦自己的眼眶。他观察了一会发现这次只是渗血没有伤口,又拿起毛巾拧开水龙头洗了一把脸,处理好所有事情后他离开卫生间,重新返回了寝室里。 “至少证明了一件事,修尔没有说谎,我眼里不仅有封印,而且很古怪。” 夜深重新靠坐在沙发上时望向了干净的天花板,心情却还未完全平复,他甚至开始思考刚刚自己的那个尝试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好像仅仅是刚刚自己那个简单的尝试举动,都给他带来了失控的风险。 魔质不再受自己控制自行行动,充满了吞噬一切的意愿,这样的事情在魔法学里是多次强调的失控前兆,如果他这次尝试要是被高层知道,估计连夜把他架起来关往总部特级隔离病房。 不过夜深对此却不是特别担心,应该说他对于自己魔质失控这件事本身就不担心,他隐隐约约反倒会觉得那种所谓的“失控”状态的魔质才是自己所熟悉的。 比起这个,他更在意自己在刚刚的尝试里到底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看到那些封印一样的东西他并不意外,真正令他觉得诡异的,是他在自己的左眼里最后看到了一个人形的影子,那个影子似乎是是一个看不见脸的男孩,约莫只有五六岁,他在镜中的瞳孔深处冲夜深笑,似乎是知道有谁在看着他。 重要的是他在看见那个影子的一刹那就觉得浑身发凉,有种似乎是刻印在他灵魂里的胆颤令他不愿再多去看那个男孩。 这种感觉令他很是不适,他长这么大以来恐惧这种情绪是他所有情绪里最少见的,很少有东西能让他产生恐惧的感觉,就连总部都重视畏惧的怪物都做不到,但是那个影子一样的男孩却只是在第一眼就让他产生了这样的情绪,而且阴影压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第四十章 来信 他不知道那道影子到底是什么,但下意识觉得应该只有自己能够看到。能让自己都觉得这么不适的东西,修尔·罗如果也看到了应该反应不会那么简单。 “总之以那个影子给我的危险预警来看,那不是我短时间内该去接触了解的东西。” 夜深轻声喃喃,接着又晃了晃头:“也许我眼里那道封印就是为了封印他也说不定。” 他说完这句话却不由又心生寒意,若真是如此,就说明那道影子是与自己有着无数联系的,早晚有一日自己得面对他。 想到这里他不由又深吸了一口气,骤然起身,将脑中那些越想越复杂的念头驱赶出去。 “现在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既然是因为和‘风王’这一类的怪物接触才看到的异变,也许就能从它们身上寻找线索和答案。” 他又一次走向卫生间,今天经历的事情和了解到的信息太多太复杂了,他已经觉得有些疲惫,打算洗个澡早早上床休息。 从古籍里解读的内容来看,那些怪物之间互有联系,而且后面还有更大的秘密。与其疑神疑鬼,不如养精蓄锐准备三日后的任务,如果能在那个任务内和“风王”得到交流,很多问题都能得到解决和突破。 司徒夜深从来都不会浪费时间去钻牛角尖,做好当下能做的事,才能解决更大的问题,这是他的行事准则之一。 晚上十一点多芬特尔里从外返回寝室的时候,手中提着发散着香味的烧烤和一个不大的电脑包,他咣当一声关门,下午那些不快的记忆似乎早已一扫而空,进门就笑嘻嘻的开口: “夜深,我给你带了夜宵!” 他话音落才发觉房间里熟悉的地方没有夜深的身影,平日里这个点司徒夜深总会靠在沙发上看书或者闭目养神,要不就是坐在窗前的桌台上敲打电脑键盘。 芬特尔里目光在寝室里扫视了一圈,最后才看见了上下床位上铺隆起的被子,他走到自己床边扔下了自己的电脑包,略带狐疑的向上张望了两眼,随后又走到桌台前把打包的烧烤放下,嘴里嘀咕起来: “今天这么早就睡了?不太像他的作息啊?” “醒了。” 上下床位的上铺冷不丁冒出了两个字,给芬特尔里整得一激灵,心里喘着大气暗骂你怎么醒着不吭声,搁着寝室里装尸体呢? 他缓了口气,又冲上面说:“醒了正好,我给你买了点夜宵,说是夜宵,你这家伙八成晚餐也没吃,快下来吃点东西再睡。” 芬特尔里一顿,又说:“吃东西有一顿没一顿可不行,你还在长身体呢,身体再好也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你是被墨楚或者雨曦夺舍了吗” 上铺幽幽传出这样的声音来,声音不大却带着几分无语的情绪,听到这样的话芬特尔里就能确信司徒夜深一定是刚醒不久。 因为司徒夜深在刚醒不久的时候有一定程度的起床气,这种时候能听到很多平日里他不会发出的抱怨,芬特尔里私下会觉得这是他最小孩子气最像正常人类的时段。 想到这里芬特尔里不由又笑了起来,瞟了一眼桌上的烧烤心说买都买了不能浪费,于是转念一想攀上了床侧的上下铺楼梯,在上铺探出了头。 “既然醒了就来陪我吃夜宵呗。” “给我下去。” 司徒夜深望见自己的床边冒出一颗人头第一反应是想狠狠来上一脚,但是他转念一想芬特尔里罪不至死。于是他只是坐起身来冷脸叫住一脸不怀好意的芬特尔里,一边说着一边套上了挂在床边的外衣,比起让那个家伙爬到自己床上来,他显然更愿意下去和对方交流。 芬特尔里却向着他的床张望了一会,似乎是一副没有玩够的模样佯装沉思了片刻,然后说:“我看你床挺舒服的不然我们一起坐坐在上面吃夜宵也不是不行” “你只想活到今晚这个愿望我帮你实现也不是不行。” 夜深堵到了上下铺楼梯的旁边,看着芬特尔里抬头望着自己,冷笑一声:“是要我帮你下去还是你自己下去?” 芬特尔里听到那声冷笑心里一颤,随后他也堆起满脸笑意来迅速认怂:“这种小事就不麻烦司徒少爷了。” 芬特尔里下退了一个台阶,然后身体灵活的后跳稳落于地,转头双手一挥,还做了个您请的动作。 夜深带着几分嫌恶的看了他一眼,转手靠着楼梯也从其上轻松跃下,落地后他扫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表,又看了一眼放在桌上被打包得慢慢当当的烧烤。 芬特尔里比他要积极很多,率先走到了桌边推开了窗户又打开了夜宵的包装,然后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夜深看着他摇了摇头,端起了桌上的水杯先是喝了几口水,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才又走出来,等到他在桌边坐下的时候,芬特尔里已经吃起来了。 “看来你出去这么久也没有吃够。”夜深不由调侃芬特尔里一句,这家伙下午出门时就说是要出去吃东西,回来第一件事也还是吃。 “这不是怕你一个人吃没有胃口,我来陪你。”芬特尔里丝毫不在意夜深的调侃,“我可是难得请你一次,看在今天下午你帮我的事情提出了解决方案的面子上请你一餐夜宵。” “那还真是该感到荣幸。”夜深动起筷子夹起一块不大的烤肉送进嘴里,芬特尔里挑选的店家还是一如既往的手艺不错,奈何他本人其实没有太大的胃口。 他今天一天似乎都没有什么食欲,可能是因为那些事情潜在里给他带来了压力,即使是他基本上没有吃什么东西也没有感到饥饿。 当然,芬特尔里如此盛情邀请自己吃夜宵他也懒得拒绝,因为如果他拒绝芬特尔里肯定会变本加厉的骚扰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两人就这么坐在寝室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边吃边聊,直到芬特尔里带回来夜宵逐渐见了底,芬特尔里才终于起身说吃饱喝足打算去洗漱,留下夜深一人坐在寝室的主厅里。此时时间已经到了十二点,开敞的窗外还能听到远处钟楼的午夜钟鸣。 夜深收拾了桌台擦了擦手,起身之时无意间目光无意间看到了芬特尔里回来时才扔到床上的电脑包,他微微一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趁着芬特尔里还在卫生间的功夫,再一次取出了自己的电脑。 似乎是印证他的预感一般,他打开电脑的一刹,发现自己的电脑系统发生了变化,在午夜零点之时,他收到了一条不知地址的讯息。 夜深心情骤然变化,他打开了那封讯息,通过熟悉的破译方法整理之后,看到了许久未见的熟悉口吻来信。 “致夜深。” “许久没见,你小子的技术又有长进,现在的系统连我破解起来也觉得倍感麻烦了,不愧是我养大的小子,真是天赋异禀。” “当然,我可不会过度夸赞你,你的系统也还有漏洞,还有很多能够大有长进的地方。” “最近我遇上了不少麻烦事,所以有段时日没有和你联系了,不过暂时解决了一点问题,所以我给你发了这份讯息。本来我有很多事情想和你分享,但是思来想去那些事情还是等到我们下次见面时再说为好。” “时间转眼过了这么多年岁,你也长大了很多了,守着我们的约定到现在也并非易事。现在时机已到,一切被注定的事情都将要发生,我们也很快能够有机会见面了。” “我会给你发这封信件的主要目的,是要在你和那些东西接触之前提个醒。” “你们前往的地方沉睡着的怪物是与漫长的魔法历史有着巨大渊源的‘古王’之一,风王特顿瑞斯。它的实力是古王中最弱的一个,不过它知晓很多事情,和它接触,你需要小心。” “我知道以你的性子,肯定会更喜欢抢占先机,但是我需要告知你,争夺古王的势力很多,库格国高层只是其一。还有一个组织也在暗中谋划,他们很危险,我不能提前告知它们的名字和目的,需要你自己去查清。” “风王还没有到真正突破封印的时候,你们这次前去,会决定这件事的变局。” “我知道的事情很有限,也帮不上太多忙,一切要靠你自己,希望你能成功。” “最后一个忠告,是你不要相信你身边的任何人。” 墨楚的信到此为止,夜深望着眼前的屏幕沉默良久,最终动手轻敲键盘销毁了那封讯息所有的痕迹。 他再度关上电脑,坐回了窗台边的位置,静默无声的望向了窗外夜色里的校园和远处灯火通明的城市。 第四十一章 普尔其斯 普尔其斯州,坐落在特维国临界东南部。 此地和世界第一大国库格国接壤,原本应该因为边境贸易而繁荣的城市却一片萧条,这座城市人口稀少,如今还四处存留着曾经经历战争破坏未能抹去的痕迹。 这里的房屋大多破旧矮小,只有在靠近城市中心之处才有几栋稀少的高楼,人类的居所分布集中而古怪,似乎都在有意无意的远离那片与库格国相隔的海域,好似那片海域中有什么东西会张开巨口,将人吞入无法逃脱的深渊。 普尔其斯海域,是这片土地上最为干净纯粹的地方。 海浪在这片海域的沙滩上喧闹翻腾,阳光总会在漫长的海岸线上洒落,偶尔会有海水和光滑的沙砾反射出闪烁的光点,这里的海岸干净得没有任何一片人造垃圾,也看不见生物的残骸和尸体,给人一种空旷而祥和的错感。 这样的地方本该是受人欢迎的世外桃源,是避暑山庄圣地般的自然景点,但此处却看不见任何人类留存的痕迹。 这里除了一望无际拍打着白色浪花的海和碧云万里的天以外一无所有,就连最爱栖息在海边的微小生物也没有任何影子。 普尔其斯海域,只有纯净,空白得吓人得一片海和天。 这里,就是特维国人尽皆知的生命禁区,也是被诅咒的海岸线边际。 来自库格国的总部直升飞机停泊在了普尔其斯城里唯一的宽阔平地,这片平地是这座城中最大的宗教学校操场,三年前战争的痕迹刻印在这片土地的每一个地方,这所学校也不例外。如今这所学校早已没有了学生的踪迹,只残留下了破损的建筑矮楼,那栋矮楼空落落的立在原处,紧靠着身后的教堂,看起来很是萧条。 萧瑟,冷清,这大概是这所城市留给外来者的第一印象。 接到特别行动任务的库格国总部小组从直升机上离开,落地于特维国土地的一刹那,就感受到了这片土地里埋藏着的仇怨与痛苦,潮湿压抑的空气似乎会让所有人本能的不适,小组的所有人,无一例外的来到此处都是先皱起眉头。 “欢迎来到特维国。” 这支松散的总部行动小组领头人是荷迪,他似乎是对这片土地较为熟络,下了直升机先是向自己带领的小队做了简单的欢迎介绍,又领着他们离开直升机停放的学校操场,走进了附近库格国政府临时搭筑的办公室使馆。 这支特别行动小组人数一共有八人,参与的人员却是执行任务的分组里绝对的少见组合,因为八人当中足足有三人都不过是刚进入总部学院的实习生。 能被标注为特别行动队的任务都是具有一定危险性的,离开国土境内的更是如此,这样的人物里居然会有实习生加入不管怎么想都是令人匪夷所思。 那些过去参与过不少任务的老专员们最开始都不由私底下怀疑那三个实习生是不是走了什么后门,因此一个两个都没有太多的好脸色。 当然,司徒夜深并不会在意这点,他身为那三个与团队格格不入的实习生之一,但他从搭上直升机后头至尾就没有和任何交流,坐在了离那些专员前辈们最远的角落,当作听不见那些人讨论的窃窃私语,安静得一声不吭。 相比之下和他同行的另外两人显然要善于交流很多,雨曦最开始就与前辈们打了招呼,并且成功通过某个怀有好奇心的搭讪者,有意无意的表述他们只是总部叫来处理小事的协助者,打消了大部分前辈的猜疑并且满足了他们的胜负欲;而芬特尔里则一来就一副能说会道的模样,挑了两个看起来健谈的前辈不断表达自己的敬慕诚意,轻轻松松的把一大堆前辈哄得团团转。 于是到了最后他们抵达特维国的时候,与他们共同组成了特别行动小组的前辈们一改前态,对跟着自己来的这几个实习生看着很是顺眼,几番劝说他们任务要是有危险前辈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们。 当然,夜深知晓这些话八成是没有太大意义的,他一早就推测这个行动小组任务肯定会分头行动,事实也确实如此,他们抵达了办公使馆之后,他的猜测就得到了证实。 “我们这次特维国特别任务的行动,将会分配成几组进行实施。” 荷迪站在使馆内分配分组任务之时小组里有人流露出意外的神色,但却没有任何人出声异议。 “八人特别行动分成三组,左凛带着雅萝娜、铎图和旗本去普尔其斯沿海做勘察,司徒夜深和雨曦去近海岸的贫民窟包围带找线索,至于柏岚和芬特尔里,你们和我一起去近城区沟通居民线索。任务分配如此,有无异议?” “我们没有异议。”名叫左凛的带头人和被点到名的其他三人对视一眼,在他们眼里勘察这片被称作生命禁区的海岸就是最危险的工作,这样的任务非他们莫属。 “我对自己的分配没有异议。”柏岚回应着向前一步靠近了荷迪和芬特尔里,冲芬特尔里点头打了个招呼,但是片刻后她又略微犹豫的开口到:“但是荷迪上官,调查贫民窟这件事只交给两个实习专员没有问题吗?” 她是之前和雨曦谈得很来的前辈之一,她很中意这个聪明伶俐的后辈,此时望向雨曦的目光里闪过几分担忧,她觉得把两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孩子单独分配在一个陌生的城市行动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尤其是这座城市曾经经历过与库格国的战争,当今生活在这里的不少人都还对库格国的人抱有一定的敌意。 她这么一开口其他几个同辈专员也望向了荷迪,似乎是对此也持有同样意见,荷迪却只是呵呵一笑,一脸淡然的开口道: “瞧你们说得,我还会害我们的实习专员不成?他们是来协助工作积累经验的,得到的任务当然是简单又没有危险的,贫民窟能有什么威胁?只不过是因为那是最临近海域的人类居住区,上头担心遗漏额外的线索想多增加一点了解罢了。” “这样的探查任务给他们正好合适,又磨练耐性又有助积累探索经验,大家都是实习期过来的,总得给孩子们一个成长的机会?” 荷迪说着转头又望芬特尔里: “他们三个都是新一届里很有潜力的孩子,而且他们我都很照顾,那两个人的任务简单,这边这位是因为和柏岚你一样懂特维语,我亲自把他带在身边,更加不用担心什么意外。” 他话落其他的专员两两对望了一眼,都一副若有所思模样的点了点头,然后领头的左凛和柏岚两人都没再提出异议。 荷迪见状才不急不慢的叮嘱要去沿海勘察的队伍领取特制装备,又交代办公使馆的工作人员拿来了城区的人员调查表递给芬特尔里和柏岚,等到其他两组都有安排后,他才走近了夜深和雨曦。 但他却没有递给他们任何东西,只是说了一段话: “我相信你们的判断能力,既然你们已经在封闭书库查到了相关的东西,也见过了霍尔娜那孩子,接下来你们要做什么,就自己看着办。” 第四十二章 创伤之城 荷迪这话说得似乎是要给足两人机会放飞自我,他出言此话时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看到他这副模样夜深就又想起荷迪刚刚那番鬼话。 去贫民窟探查是最安全的任务?这不过是普通的探索了解? 如果司徒夜深没有在霍尔娜的幻境里见过那个与海岸紧紧相靠的贫民窟,他可能都要信了荷迪义正言辞的鬼话,以为他是有多关心爱护他们这些祖国的花朵总部的希望,贫民窟的探查不过是对他们的照顾。 当然,事实恰好相反,贫民窟可能现在确实说不上危险,但是它一定不普通。霍尔娜的幻境把那个贫民窟还原得一清二楚,一是因为那是她母亲出事的地方,二是那很可能就是她生活过的地方。 那么小的一个女孩却和风王有着不少的牵连,她居住过的地方没准还藏着秘密,库格国的高层一定也这么想。 夜深回想起女孩的幻境记忆中断于那片贫民窟里,她也许最后也没来得及寻找到一直注视着她的怪物求助,就是在那片贫民窟被带走了,此后她去到了库格国成为研究对象和战俘,再也没有返回过。 那片贫民窟应该也早就被高层搜查过,可之前没有找到东西,现在再去一次又能发生什么? 他皱起眉看向荷迪那张带着慈祥笑意的脸,低声说:“已经过去三年了,有什么痕迹也该消失了?” “那可不一定,有些东西就是为特定的人留下的,我们发现不了任何东西,你可未必。” 荷迪也压低了声音,又凑近了夜深几分,他回头看了身后的那些人一眼,接着装作拍拍他肩膀叮嘱一样侧身凑到夜深耳边。 “我听麦格说你们在考场里和霍尔娜对峙的时候消失了,之后又才出现,她一定是给你们看到到了某些我们都不知道的东西。她脱出研究所第一件事就是找你,也足以说明你才是被她和风王选中的那一个,我们期待着你的收获。” 荷迪说完这句话又后退,又一次像长辈关照自己孙子一样拍了拍他的双肩,然后转身又面向雨曦,靠近雨曦又低语几句,见雨曦笑着点头,这才放下心来转回身去,走向了手里拿着普尔其斯城区居民统计报告的芬特尔里和柏岚。 夜深看着荷迪的背影走远,远远看到芬特尔里冲自己露出了苦闷的神色,他视若无睹的靠近了雨曦,低声问:“荷迪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要我看好你别做过火的事。”雨曦冲他笑笑,“也许他担心你一个激动杀到了风王的老巢,直接给它端了,这样他们布了这么久的局就白布了。” 夜深眼皮轻跳了两下,沉默片刻又摇了摇头:“雨曦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不是玩笑,以前的你真的会做出这种事。” 雨曦轻声说着这样的话迈出了步子,似乎没有管顾夜深的反应,只是独自走向了临时办公使馆的大门。夜深站在原地停留了片刻,若有所思的看向雨曦先行离开的背影,最后又回望了一眼站在一起的荷迪和芬特尔里,然后跟上了她的脚步。 行走在特维国普尔其斯的街区上,就能够发现出现在这座城市之中的当地居民少之又少,而且大部分当地人都衣着特维国的特色服饰长袍行色匆匆,不管身上带着什么东西都是紧紧抱在怀里,那些穿行的路人总是会有意无意的四下张望,似乎总是在警惕周围的一切。 从这里来往的路人似乎就能看出当地的治安并不好,这里的房屋很多也都是残破的,即使是临近夜晚很多房屋中也没有透出光亮,也不知晓那些房屋到底是已经早就失去了主人,还是这里居民没有东西能够点亮黑夜,路边的路灯也只是有一盏没一盏的亮起,有些微弱的灯光照在街区石板砌成的马路上,路面残留的水渍反射着荡漾的微光。 战争已经结束三年,但是充满破坏和杀戮的战争带给人们的阴影并未褪去,除此之外这座城市所保留的状态也令人略感奇怪,这里的很多建筑和设施都未经完整的维修,一切处处都还能看到战争废墟的影子,似乎是特意保留了三年前的模样。 “这座城市完全不像是走出了战争的样子啊。” 夜深望着四周开口,走了一路所见让他越看越奇怪,他们沿着电子地图的指示从城区街道走向贫民窟,这段路程有一段距离,一路走过的建筑确实越来越破败。 除了远离城区的边郊和贫民窟本身就比城中心破旧以外,这些地方明显也在战争中受到了更大的创伤,好像越往贫民窟走,就越靠近当年的战场。 “这座城市根本就没有资金和人力去维修。”走在他身边的雨曦突然开口,目光也扫落到了四周的建筑上,“特维国的情况和我们不一样,这个国家处于大陆交通枢纽,也是资源争夺地的三角地带,它很多地方本就常年处在战乱里,这个国家的政府连控制自己首都那一块地都很吃力。” “他们不会花费多余的钱财和人力来维修这片边陲的小城,战争结束以来这块地更是基本由库格国的维护部队在管制,特维国没有底气和精力来折腾这里,这里的居民很多连食物和住所都是靠库格国供给。” 三年前战争爆发之前,特维国的高层曾经在这座城市煽动过极端民族主义,当时在他们在和库格国的土地探索租用谈判下捞不到足够的好处,最后决定干脆推动这里的人去挑衅库格国。 很多年前三次国际战争结束之后,世界上多数国家签署了不吞并他国领土的协议,国际秩序因此定下。库格国是这份协议的发起国,不会主动去违反协议,所以特维国不担心这片小小的地区会被库格国吞并。 战争一旦发生,特维国高层就不用再维持这片土地的安定,库格国的怒火也会尽数落在这片土地上,他们只是一时丢了包袱,还能从国际协定中拿到补偿,甚至可以借此机会反咬库格国一口。 最后被战争伤害受苦的只有那些被蛊惑了的平民百姓,他们失去了赖以生存家园和居所,失去了亲人和朋友,甚至失去了自己的性命。 “原来如此,特维国的高层既减少了维护开支又还捞了好处。” 夜深冷笑一声,不由觉得特维国的高层更加里外不是人。这座小城本就不发达,走在这里的街道他有时恍惚会觉得这里和库格国根本就不处于同一个时代,这样本就不发达的城市再遭战争的重创,看起来都快要变成被人遗弃的鬼城了。 他们一路沿着电子地图指引的方向穿过一条又一条废旧建筑围成的小巷,夜幕即将降临的这个时段这片小城也显得愈发寂静。他们越是靠近贫民窟附近,就越能听见海浪声和风声的呼号,这片土地的海风风呼声令人很不舒服,听起来像是垂死之人的号哭。 等到他们终于走出了城郊那些破旧的建筑围区,来到了处于小城外围的贫民窟面前之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了。 第四十三章 痕迹 这里的夜晚看不见星光,只有一片翻腾的漆黑层云,路灯早已在前一段城区就完全消失,此时夜深和雨曦只能用手表和手机上的电筒打照灯光照亮前路行走,他们停在城区下行贫民窟的小路上,远眺下面一片低矮的贫民窟。 “看着很是眼熟看来霍尔娜幻境里的贫民窟就在这里。”夜深关掉了手表的灯光,目光又落到那片星点灯光都没有贫民窟上。 “这片贫民窟都已经看不到有人生活的痕迹了,连一点烛火的光都没有。”他身边的雨曦也关掉了手机手电出了声,两人的声音都刻意的压小,在这片基本没有人气的地方他们不愿太过张扬。 “很奇怪这附近感觉不到生物的气息,难道是生命禁区的范围扩展到了这片贫民窟?” 雨曦皱眉低语,她能够感知到生灵的特殊能力此时没有发出任何预警,别说人了,这附近连个活的蚊虫都没有。 没有活物并不意味着安全,相反意味着未知的危险。一个连生命力顽强的细小生物都无法存活的地方,一定存在着绝对恐怖的东西。 两人来前没有料到这片看上去破破烂烂的贫民窟会是这种情况,如果真的是因为生命禁区的扩散导致这里变成了这副模样,那么他们踏入这片地区就会陷入危险的状况。 据说风王所划下的禁区领域会影响活物的神智,而且这样就相当于直接走进了它的领域,这种情况如果它很可能能够不知不觉的将他们引入死亡的陷阱。 夜深和雨曦两人站在原地停留了片刻,最终夜深做出了决定,他沿着那条小路下行,调整了自己的精神状态,绷紧了神经放到感知能力上,以便察觉黑暗中的危险。 雨曦没有犹豫的跟上了他的脚步,同样也留意着周围生灵的存在和动向。 两人沿着小路走入贫民窟,在能见度不高的黑暗中沿着贫民窟中凹凸不平的小道和前进,他们没有打开任何照明设备,因为那会让他们在这片死寂的贫民窟中成为靶子。贫民窟里也不再有详细的地图,他们在霍尔娜的幻境里到过这里一次,这里低矮破旧的木房砖房像是交错的迷宫。 越是往贫民窟里走,就越是感到阴冷,这里似乎四下都寂静无声,甚至听不到一丝风声,所有的风号都是从这片区域外的那片海域而来,在这种充满风穴洞口的地方听不到风声反倒是另一种诡异。 走了一段路程之后,两人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周围的黑暗,他们足够小心的跨过破旧的木板和那些散落在地容易发出声响的器物前进,但越是往这片交错的贫民窟深处走,他们就越觉得这里古怪。 这片贫民窟和霍尔娜幻境里的有些区别,似乎在那场战争后还有人在这里短暂居住过,但是他们留下来的痕迹却很是瘆人。 有些破了大洞的宅房里能看到低矮的泥堆上放置着破旧的餐具,其中还有些吃了一半已经腐烂的食物,有些东西被打落在地还未来得及捡起,低矮宅房边的槽沟里散落着很多翻倒的旧盆,很多地方都留有燃烧了一半或者被踢到的蜡烛。 似乎这里的一切都停留在人们做某些事情的途中,处处留存留存的痕迹看得夜深和雨曦有些心惊,他们心中不约而同的涌起同一种猜测。 “这里留下的痕迹很奇怪就好像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突然间蒸发了一样”夜深用很低的声音靠在雨曦身边低语,后者赞同的轻点了点头,也说:“所有的东西似乎都被定格在了那一刻,也许此后没有谁再进来过这片地方,这里的活物也许都是在那时消失的。” 所有的活物都在一时同时消失,这样的事情太过诡异了,这片区域远比怪谈中描述得危险。 “还真是关照后辈的好任务啊。” 夜深自嘲的喃喃了一句,现在的局面来看这片区域不会比生命禁区的海边安全多少,去海边的那支小队还带了武器和特殊护具,他和雨曦身上却除了雨曦随身携带的那把枪以外什么都没有。 当然,他们能在这么诡异的地方遇到的东西,恐怕也不是枪能解决的。 但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没有退后的道理,至少直到走到现在他们还没有发现任何直接威胁他们的东西。 夜深会决定进入贫民窟是因为他认为这片地方早晚要来,如果这里最大的威胁就是那只沉睡在这片海域的怪物他反而不那么担忧,既然对方处心焦虑的把他引到这里,不可能就什么也不做的把他杀死。 “我们不要在这附近久留,先找最接近我们在幻境里看到过霍尔娜母亲出事的地方,从那边沿走回去,没准能找到霍尔娜的居所或者别的线索。” 夜深低声说,转头不再望那些破旧的废墟,雨曦跟在他身边点点头,伸手轻指了指前方拐角的路:“那条路我有印象,之前我们看到霍尔娜和她母亲前走过那个拐角。” 夜深没再多说,迈步就向前走,两人顺利的走过了那片拐角,一边在黑暗的贫民窟里辨别着之前走过的路,一边注意着周围环境的变化。 终于他们来到了在幻境里所见过的那片贫民窟中不大的小空地,再往左走就是那片仍被倒塌砖瓦堵住的岔口,三年前霍尔娜的母亲就死在这个地方,如今她尸体流淌过鲜血的这片土地已经被无数日夜的雨水冲刷干净,只剩下了裸露的黄土和凝固的碎渣。 夜深和雨曦在这片地停留了一会,他们还记得那位母亲倒下的位置,明明是第一次来这片土地他们却像是故地重游。 夜深站在霍尔娜幻境中悲剧发生的地方扫视四周,分辨出了当初霍尔娜和她母亲跑来的方向,他正要准备动身向着那个方向走,却忽而动作一怔。 “怎么了?” 雨曦察觉到了夜深的不对,立刻警惕起来询问他的状态,夜深停下了动作皱眉看着那条通向黑暗看不见尽头的小道,低声说: “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来自熟悉女孩的呼喊声声声入耳,挟裹着刺骨的凉意从他们选择前行的方向传来。 第四十四章 海边住宅 谁都知道在这种诡异的地方听到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不是好事,更不用说那道声音来自他们曾见过已经没有生命气息的女孩。 司徒夜深也很少见到这种邪门事,下意识觉得这可能是风王的陷阱。 他看雨曦的反应就明白那道声音只有自己能够听见,这让那道声音更加诡异邪门,但是他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前进,因为如果不去调查前方他们就不会有破局之法,在这片贫民窟里久转明显也不是什么好选择。 他叮嘱雨曦要小心,自己走在前面,全神贯注的注意着周围的异变,沿着那条小道的方向前进。 女孩的呼声没有停止,反倒是随着他们向着那条路前进越来越清晰,但她的呼声只传到了夜深耳中,那个呼声似乎是在空洞的洞穴里回荡般空灵而回声荡漾。 沿着这条小道直走,意外的一路都未出现什么岔口,即使是有其他通道的地方也早已被倒塌的砖房和泥土堆堵,这条路似乎是特意不想让人去向别处,而是要一路走到尽头。 两人在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身边的低矮破旧平房不断变化,但越是靠近这边,人类留下的痕迹就越是稀少,他们刚开始进入贫民窟时还能在那些破旧的平房里看到人类生活留下的用具,这边的各处却到处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也未曾有任何生活的器物,好像这边的住宅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是空房。 不知道追着那个声音到底穿走了多久,原本前方望不到尽头的歪斜小路突然出现了变化,那条由低矮平房围出来的小道出现了尽头,尽头那端似乎是片有别贫民窟内的小空地,隐约能在那片空地上看见一栋房屋的影子。 女孩的呼声似乎就是从那栋屋内传出。 两人在看见小路尽头的那栋房屋时不约而同的脚步略有停顿,似乎是觉得这样的安排太过巧合意外,但他们并没有迟疑多久便再次行动,但这次在夜深再向前走时,雨曦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她快步向前两步,凑到他身边低声说:“这附近有人。” 他们从进入贫民窟这个连草都不生一根的地方到现在,终于发现了一个活物的存在,但是这样的消息并没能让他们放松半点。 谁会在大晚上来这种和生命禁区一样的贫民窟?即使是不知死活的小偷也不会来这种地方偷东西,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人绝不会是什么正常的家伙。 是潜逃的罪犯?还是无处可去的流浪汉? 这样的猜测在夜深心里一闪而过,但他没有妄下结论来,只是轻点头示意雨曦明白了当前的处境,然后放慢了脚步前进。如果藏匿在黑暗中的人想要取他们的性命,躲在暗处偷袭是最好的选择,越是在这里久拖反而会对他们越不利。 夜深警惕着留意着四周的环境,决定先带着雨曦走到尽头离开这个四处都是藏匿点的贫民窟。 雨曦则从自己的枪带里取出手枪握在手中,她跟在夜深身后目光前落,微微眯起眼来,感知中的生灵气息似乎和他们一样在往这条路尽头的方向移动。 两人尽可能的放轻自己的动作不发出过大的声响,但脚下的步子却平稳没有停顿的前走,夜深注意到呼唤自己的女孩声音渐渐变小了,她的声音还是从那间屋子中传出,但不再那么高频率的重复。 忽然,他们在一片死寂里听到了什么金属罐制品被踩压的声音。 两人几乎是同时转头,注意力很快就落到了那道不和谐声音传来的方向,随后两人就听见了声音不大的跑步声冲向小路尽头那间小屋。 夜深起步就追,在他看来会出现在这片区域的活人绝对不会是出于偶然,那间宅子很可能就是这片贫民窟最诡异的地方,既然敢贸然冲向那间宅子的人肯定是知道什么,抓到对方询问某些事情肯定也比他们在这里紧张兮兮的瞎转强。 那个与他们一同在这片贫民窟里的人似乎是很是熟悉这里的地形,走的是与他们截然不同的另一条路,夜深甚至偶尔能听到翻过土墙的声响,那个人影灵活的在那些破旧的屋宅和半截的小路上走串,速度却似乎比走小路的两人还快。 他们没有选择,这种时候也不再急着隐蔽自己的行踪,雨曦没有发出别的预警,也就是说这里除了他们就只有一个活人存在,对方已经发现了他们,再小心翼翼也是徒劳的。 终于两人冲出了那条低矮平房围成的小路,却更先一步看见一个瘦小的影子窜入了那栋孤立的房屋,钉着铁板的木门被狠狠关上,等他们停在那栋房屋前时四周又一度陷入了寂静。 “那个身影看起来也是个小孩?” 夜深停在那栋房屋的门口不远处,向着那栋房子上下打量,却觉得这间孤立在贫民窟外的房子属实古怪,这栋房屋由旧木板和石砖围成,比贫民窟里别的屋子高上一点,也宽敞很多,这栋房屋几乎没有受到破坏,四下都是完好的,相比起贫民窟那些破旧漏风的房子更像那种坐落在森林里的猎人小屋。 但这并不是这栋房屋最古怪的地方,它独自坐落在整个贫民窟最靠海岸的方向,周围堆砌着大堆木柴和土墙围在房屋两周,那些土墙和参差不齐的木柴延伸成一道屏障,围堵在海岸和贫民窟之间将其隔开,唯有这栋屋子建在这道屏障之上。 夜深皱眉走近那堆得不算高的土墙,仰头从上眺望,看见了不远处那片光秃干净得吓人的海滩,他又后退两步,侧头看那间木屋,发现它四面八方都没有窗户,能看见的这三面里,只有一间被关上的木门。 他来时听到的女孩呼声也在他走到这间房门前时就完全消失了,此时他的耳畔又恢复几分了安静,只剩不远处海岸传来的风呼和海浪声。他在屋侧的土墙边停留了片刻,退回到雨曦的身边来。 “怎么样?有感知到什么吗?”夜深询问一直停留在房屋门口的雨曦,后者见他回来,开口应道: “屋子里只有一个人。不过这间屋子散发着令我觉得很不舒服的气息。” “不舒服这件事我也有同感。”夜深抬头望了望那栋房子干净得不染一丝灰尘的房檐,“里面留有一点特殊的魔质气息也许这就是霍尔娜的家。” 他刻意没有压低自己的声音,似乎是就为了让房内的人听到自己的话,在他说出霍尔娜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发觉房内似乎又传来了什么动响声,这让他肯定了一点自己原本的猜测。 房子里面的小孩认识霍尔娜。 第四十五章 “友好交谈” 夜深微微垂眼,迈步向前走到房屋的大门前,他抬手敲击钉了铁板的木门,发出咚咚的敲门声响。 敲门声响起了好几下,但是房门并没有被打开。 夜深低头看了门锁一眼,发现那道锁是老式房门的旧锁,只是把铁锁栓堵在了门上,他立在门前轻笑一声,开口道:“不愿意开门是吗?不愿意开门也很好办。” 他说着侧过了身子,将门锁的位置暴露出来。 “雨曦。” 他话音刚落,扳机扣动声和枪响声就同时响起,魔质加固的普通塑胶子弹带着可怕的穿透力呼啸而过精准击中了他身侧的门锁,这下不仅门锁哐当落地,那扇木门的把手位置也留下了一个圆形的洞眼。 木门向后洞开,发出吱呀的声响,门后一片黑暗呈现于夜深眼前。 下一秒,一个影子蓦然从黑暗中窜出来,手里握着反射银光的尖锐刀具向着夜深冲来,那个瘦小的影子毫不犹豫的向他挥刀,似乎是打算捅向他的小腹,但是夜深反应比那个影子快上很多,立刻后撤一步早有准备的精准擒住了那个瘦小影子的手腕,接着他手肘发力,转手拉扯住那个影子移动了对方的重心。 随后他右手猛然下按,那个影子几乎是一刹就被他压倒在地,发出一声小孩的闷哼,那把刀具摔落在地掉到一边,夜深蹲身将那把刀具拾起,又看向那个被自己一手压倒在地的孩子。 那是个衣衫褴褛,身材瘦小的男孩。他有着一头亚麻色蓬松杂乱的短发,有着一张长雀斑的瘦小脸庞,淡棕色偏橙的眼睛此时正怒瞪着压制在他身上的司徒夜深,男孩趴躺了一会又开始挣扎,嘴里用特维语谩骂了几句,接着呲牙咧嘴的转头似乎是想去咬夜深的手。 “真的是个小男孩,看起来大概八岁?” 雨曦也微微弯身打量那个男孩,扫视了一眼他身上几乎不会再藏有什么危险物品后又对夜深说:“让他起来,夜深,这么压着孩子不好,他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威胁物了,只要限制他行动别让他跑就行。” 夜深垂眼扫了地上的男孩一眼,点点头将其一把从地上提溜起来,男孩实在是太瘦弱了,基本没有能够反抗的气力,他踉跄着站稳,目光又一次盯上夜深握在另一只手上的刀。 夜深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轻笑一声:“小孩子不要乱玩刀具,很危险。” 他话落就将另一手中的刀向后甩落,那把小刀滑出去老远,一时半会男孩想要再把它拿到手是难事了。 夜深一手拽着男孩的衣领,一手回身又推开了那间房子不知何时又自己关上了大半的大门,他先半推着男孩走进了那间房子,打开了手表上的照明设备四下扫视了房子内部一圈,接着才开口说: “暂时没发现什么暗藏的机关,雨曦,先进来。” 雨曦闻言点头,接着又似乎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一般回头向他们来时的路望了一眼,但她只是轻皱了一下眉头,最后什么也没说跟着夜深走进了屋内。 夜深注意到了雨曦的反应,保险起见决定把那扇大门给带上,他走到门边关门的时候也向门外他们来时的那条路望了几眼,却没能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反倒是他在关门的一刹那,被他藏放在腰间衣物下的对讲机发出了沙沙的声响,似乎是出了什么故障,对讲机的沙沙声也从雨曦身上传出,她比夜深更先取出了对讲机,盯着那个不大的黑色机器检查异常。 夜深也伸手从自己的衣袋里取出了对讲机递给雨曦,他另一只手还抓住男孩的肩膀,不方便去处理机器。 任务对讲机本来的设置是靠近了机器才会听到其中传来的声音,而且还需要打开机器按钮,这样的设计本来就是为了在执行任务中能安全方便的交流,但此时对讲机出现这样的异常似乎就是什么不好的预兆。 对讲机发出沙沙声对他们很不利,这样的声响会暴露他们的位置,虽然他们来时没有在贫民窟里遇到什么会袭击他们的东西,但是这里令他们不舒服的气息一直在萦绕从未散去,指不准危险的东西什么时候又会出现,在离开这里之前他们都不敢保证自己是安全的。 雨曦翻来覆去对对讲机设备原件检查并未发现损坏,她最后决定拆除了对讲机里的电源,让两台机器彻底安静下来,接着她将两台对讲机放回包里,神色有些凝重的冲夜深摇了摇头。 “这两台对讲机出的故障很可能是接通到了某个频道扭曲的信号,现在估计已经联系不到荷迪他们了,继续开着还可能会被那个发出扭曲信号的对方盯上。” 雨曦说着还打开了一会手机屏幕:“而且手机信号也被屏蔽了。” 夜深目光一眼扫落雨曦放置对讲机的包,对于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感到有些意外,虽然他原本也没有要用对讲机联系其他人的想法,但是少了这个东西就等于少了一条通报的后路,而且对讲机的异常就意味着他们已经被藏在暗处的东西盯上,而且还被针对了。 “真是一件好事没有。”夜深不由轻啧了一声,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却忽而听到了自己身边的男孩发出了笑声。 男孩被夜深搭压着肩膀,此刻却抬头望着他笑得很是开心,不过那张瘦弱脸上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嘲讽和幸灾乐祸。 男孩嘴里又吐出了几句特维国的语言,虽然夜深听不懂,但是他有理由觉得男孩不是在说自己活该就是在骂人。 他垂眼看向男孩,搭在男孩肩膀上的手忽而使了力,也冲男孩露出了几分笑意。 “你知道些什么对?” 夜深这话一出反倒是让男孩一颤,原本挂在男孩脸上的笑意片刻也消散了,男孩很快开始用特维语嘴中低念起来,似乎想掩饰什么,但是夜深搭在男孩身上的手却能清楚的感受到对方在颤抖,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在故作镇定。 夜深一边心说我的笑容这么可怕吗,一边维持着那几分笑意接着向男孩开口: “别装了,我知道你听得懂我们说话,你认识霍尔娜,而且还和她很熟,对?” 他再度提到霍尔娜这个名字的时候看见眼前男孩的眼里似乎闪过了一道光,但男孩很快就别过了头去,似乎是不愿再搭理他,夜深却没就此放弃,反倒是接着说: “你想不想知道关于霍尔娜的消息?这片贫民窟这么诡异,你还独自一人跑到这里来,想必你和霍尔娜的关系不简单,看你毫不犹豫窜进这间屋子里,你对这里也很熟悉,我说得没错?” 男孩似乎被他说得有一点动摇,一副想转回头来的模样,但是似乎是因为倔强一时忍住了。 “我们和霍尔娜见过面,知道她在这里经历过什么,我们愿意和你做个交易,如果你想知道她的事情,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第四十六章 杰斯卡 司徒夜深在有些时候有着足够的耐心,因为在和正常人交流的时候,耐心是很重要的东西。 他能够感受到男孩的动摇,也能猜测到男孩的处境。这么小的孩子不断往返这片地一定是有着某种执念,这样的执念和这间宅屋的主人有关,但是就以眼前这孩子的反应和表现就能看出他得不到别人的帮助,凭他自己想要完成那个执念是不可能的。 而他们就不一样了,他们有着男孩无法掌握的情报,也有比男孩强上很多的能力,而且他们本就要调查清楚与霍尔娜和这篇地区有关的事,在利益毫不冲突的情况下合作绝对是优选,聪明人都不会拒绝这样的机会。 他当然相信男孩是聪明人,不然这个孩子也不会活着出现在这么诡异的地方。 短暂的沉默之后,夜深再次低声开口,搭在男孩肩头的手又收了收力道。 “我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愿意合作,那么就告诉我们你的名字。” 男孩神色微变,转过头来望着夜深,他盯着夜深的脸望了好一会,似乎终于是下定了决心,拧起眉头来小脸皱成一团,不情不愿的用库格语开口说: “杰斯卡。”他说着抬手抓了抓自己蓬乱的亚麻色头发,“我叫杰斯卡。” 夜深见男孩服软也没再为难他,收回了搭在他肩上原本限制他行动的手,反倒是转手过来停在杰斯卡面前,一副要和他握手友好交流的模样。 这也是他合作诚意的一种表现。 名叫杰斯卡的男孩眯眼看着夜深伸出来的手,一撅嘴把自己的小手搭了上去,象征性的摇了两下,然后又很快把自己的手缩了回去。 杰斯卡终于有机会活动活动了自己一直被抓住的肩膀,他长长松了一口气,扫视了房内的两人一眼,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后颈,又说了一句:“还有我已经十岁了,不是八岁小孩。” 他此言一出在场的其他两人都略有些震惊,杰斯卡实在是太瘦小了,其实他看起来连八岁都没有,雨曦当时那句话还是把他往年龄大了猜。 似乎是看到了两人脸上都有几分难以置信的表情,杰斯卡脸上又闪过了几分不情愿,赶紧转移了话题: “好了,既然你们说要合作,那至少得拿出点诚意来,想调查霍尔娜的人不是第一批了,我确实有能够让你们满意的情报,但是我需要知道霍尔娜的消息,而且你们不能说谎。” 杰斯卡这话说得好像很有气势,但是其实他在虚张声势,司徒夜深等三人都进入这间屋子的时候友好的带上了门,而且此时夜深就堵在门口。 他无处可逃,他担心自己如果不同意夜深的要求会被灭口,但他又不太愿意在这场交易中展露出自己的弱势,他年纪虽然不大,但是见过不少怀揣着纯粹恶意的人和怪物,他知道在某些家伙面前越是显得弱小无助,反倒越容易成为被攻击欺凌的靶子。 他不清楚眼前的两人是不是那种人,但是他不敢去赌,这间屋子过去是他保护自己的底牌,很多东西都因为肆惮这件屋子里遗留的气息而不敢入内,可没想到今天这两人居然完全不在乎这间屋子的气息,反倒是直接把锁孔都打了个稀巴烂,二话不说就闯进来了。 这样的人他不敢太嚣张的去惹,至少得学会装作表面合作。 至于杰斯卡心里怀揣的心思,夜深也能揣测出不少,但是他并不在意眼前人现在到底有多少诚意,反正目前只是各取所需。 至于诚意,等到对方尝到了甜头或者慢慢磨合培养,总是会有的。 夜深看着杰斯卡那张还写着紧张,完全没有放松下来的脸,做出一副很坦然的样子: “你想问什么?我可以告诉你,我不会说谎的。” 杰斯卡心说你说你不说谎就是真的不说谎?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但杰斯卡还是在思考片刻后就发问:“霍尔娜现在还在库格国吗?她当初被库格国的人带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她过得怎么样?” 夜深看着杰斯卡那带着几分期盼的双眸心里忽而一沉,但短暂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应道: “霍尔娜死了。” 整个房间再度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男孩那双原本带着几分期冀的眸光忽而暗淡了下来,他突然好像站不稳一般往后撤滑一步,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 “骗子你说你不会说谎” 雨曦见本就瘦小的男孩似乎摇摇晃晃的就要站不稳,不由下意识出手想要扶撑他一把,结果她刚碰到杰斯卡的肩头就被杰斯卡愤怒的推开了手臂。 “别碰我!!”杰斯卡低吼一声,“你们都是骗子!你们也好,霍尔娜也好!她明明要我等她回来!我一直守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她她说自己不会死她说她要去找一个能帮助她的人” 杰斯卡似乎一下子就陷入了情绪失控的边缘,明明前一秒他还在心里说不会轻易相信司徒夜深的话,但是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刹他还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因为夜深口中说出来的这个结局把这三年里他每天都在害怕的幻想唤醒了。 他一直在这片破旧的贫民窟等,却没有等到任何人归来,他每天都说服自己也许只是时候还没有到,但在他心里也一直埋藏着这样的恐惧,那就是霍尔娜其实早就死了,根本不会再有任何人回到这里来了。 雨曦看着杰斯卡这个瘦小的男孩浑身都在颤抖,心里似乎有一丝于心不忍,她抬头再看夜深,却发现后者只是默默注视着杰斯卡。 那个瘦小的男孩蜷缩着自己的身子颤抖了好一会,终于又抬起头来,带着泛红的眼眶狠狠瞪着司徒夜深:“证据呢?” 夜深似乎早有准备,他翻开了自己左手银表的表盖,轻扭了一会银表边缘的旋钮,接着银表投射出一幕半透明的蓝色银屏。 银屏上出现了一个女孩披盖着一件外套躺在光滑平面上的画面,女孩脸色苍白眼睛紧闭,嘴唇已经变得有些乌紫,裸露在外的脖颈皮肤上甚至还有几颗细碎的冰渣。 杰斯卡看见这张照片彻底死了心,女孩虽然已经长大了很多,但他一眼就能认出那张脸和那头漂亮的白金色头发,那确实是霍尔娜,图片里的霍尔娜似乎是永远闭上了眼睛,像是陷入了再也不会醒来的沉眠。 雨曦见到这张图片也很意外,没想到夜深在离开前居然把霍尔娜的状态拍下来了。 “为什么”杰斯卡呢喃着这句话,身体就像失了气力一样要向下倒,雨曦却再度伸手扶住了他。 “我的话还没说完。”夜深看着杰斯卡这副样子又突然开口了,“我说她死了,指的是她在幻境里的灵魂,那个灵魂随着她制造出的幻境一起消散了。” “幻境?”杰斯卡脸色一变。 “霍尔娜在死前把我们拖入过一个她自己用全部魔质创造的幻境,在那个幻境里她回到了她母亲被杀害那天,弥补了自己的遗憾,和她的母亲永远的一起留在那个幻境里了。” 雨曦简要的给杰斯卡做了解释,此时杰斯卡终于似乎是缓了过来,有了气力自己站正,雨曦也收回了支撑住他的手。 夜深点点头表示认同雨曦的解释,但接着,他话锋一转: “不过,她的身体状态很奇怪。” 第四十七章 过往 夜深再次转动自己的手表旋钮,换出了下一张拍下霍尔娜身体的照片。 “她的身体即使是已经表现出尸体的某些特质,也没有彻底死去,这很可能与她的身体曾经受到过改造有关。” “改造?”杰斯卡闻言脸色变得更差,“难道是你们国家的那些人渣把她当作了实验品做了什么?她还只是个十岁的小孩啊!!!” 夜深心说十岁算什么,自己七岁时也不是在实验室的特殊观察仓里醒过来的?现在他活得也还凑合。 不过他并不否认库格国的那些研究人员里确实有部分人渣,因为他知道比起为国为人类做贡献,那些研究员里有不少变态只是单纯的喜欢做各种猎奇的实验。 所以他没有反驳杰斯卡关于人渣的评价这句话,只是说: “别误会,她的身体改造是在去到我们国家之前就有的。我们的那些人只是发现者。”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不过,我想也许关于这件事你应该知道点什么才对,比如,霍尔娜和别人相比有什么异常之类的,对?” 夜深一句话把杰斯卡之后想要骂出来的话都堵了回去,杰斯卡神色一变咬紧了自己的嘴唇,他似乎并不愿意现在就说这件事。 夜深看了杰斯卡骤变的神色一眼,关掉了手表表盖,投影消失,照明的白光又投到房屋的墙壁上。 “即使你现在不愿意开口也没有关系,我想我们的合作关系会很长的。” 夜深抬眼和雨曦对视一眼,示意自己和对方换个位置,雨曦心领神会,走到他身边来代替他堵在了门边,同时夜深走进了房屋深处,迈向了那些堆满纸张黄布的老旧家具。 他的步子在这间小屋里的旧木地板上踩出略微嘎吱的声响,他的目光从那些说不上多的家具上一一扫落,头也没回的对杰斯卡说: “那么就避重就轻,说说这间房子和这片海域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杰斯卡神情紧张的目光落在夜深的身上一刻不移,他有基本的诚信,既然司徒夜深告诉了她霍尔娜的消息和遭遇,还拿出了证据,此时就是他该拿出诚意的时候的。 片刻斟酌后他说:“说之前,我要提醒你最好别乱动这屋子里的东西,这里面有些东西碰了会出现麻烦事。” 夜深闻言原本准备伸手去拿起旧桌具上那叠看上去像资料的纸的动作一顿,但是很快他又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把继续把那叠纸拿起,说: “嗯,提醒就免了,你接着说。” 杰斯卡嘴角抽动,他忽然觉得自己选择合作也许也不一定能活下去,眼前这个不听劝告的家伙也许就是来作死的。 他长长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自己心里的无语和怒意,看着背对着自己翻动那些纸张的夜深开口:“你们是库格国的专员对?那你们来前应该也知道不少关于这片海域的消息,需要我重复一些东西吗?” “你知道什么就全都说,简述就好。” 夜深毫不在意的回应着,目光落在那叠厚厚书写着特维国文字的纸张上,他心里此时突然想起了芬特尔里,这些东西他看不懂,但是芬特尔里却是专业的。 “普尔其斯海域,是特维国人尽皆知的生命禁区。这片区域是被特维国本身都遗弃的地方,但最开始这里也没有这么古怪邪门,我听霍尔娜的父亲说,这片区域变得诡异是从三十年前开始的。” 杰斯卡开始了他的讲述,但他每说一段话就要稍微停顿一会,不知道是因为他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来做翻译,还是在斟酌挑选自己说出口的信息。 “而在离这片贫民窟最近的这片海域海底所埋藏的东西,似乎就是所有不幸灾厄的源头。所有普尔其斯的居民都知道,那里的海底藏着会吞吃所有生命的怪物,所以久而久之,没有人愿意靠近那片地方去探明真相。” “能够离开这里的居民早就搬走了,留下来的人也谈之色变,他们有人认为是这片地域受到了神明的诅咒。所以出现了一部分人开始向那片海域里的东西祈求,甚至主动献祭活物以求庇佑。” “靠近那片的海域的人没有一个能够回来,但是曾经有过一个意外。十多年前有一支特殊探索小队潜下了那片海域,发现了海中的东西,最后有一个人活着从那片海域里折返,带回来了部分关于那个怪物的真相。” 杰斯卡说到这里忽而又一停顿,转头看向了小屋内深处的某面墙壁,站在他身后的雨曦随之转动了照明的灯光,打印在那处墙壁上,灯光照亮了墙面上一张有些年头的老照片。 “而那个唯一的幸存者,就是霍尔娜的父亲,霍普斯·亚维。” 听到这句话时原本在检查桌上那些小器物的夜深不由皱了皱眉头,他也抬起头看向了那张老照片,照片上大概有十个年龄参差不齐的人,最左边那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人和霍尔娜的五官有些相似,他应该就是霍尔娜的父亲。 杰斯卡望着那张老照片脸上闪过几分忧虑:“但是在三年前他第二次前往那片海底的时候,却再也没有归来,这次他也死在了那片海底,而就在他失去音讯后的一周,库格国和特维国的边境战争爆发了。短短一周时间,霍尔娜失去了她的父亲,接着,又在战争中失去了她的母亲。” 夜深静静听着杰斯卡的话,又一次从这个瘦小的男孩身上感受到了阴郁与悲伤。 同时听了杰斯卡的话,他脑中有了新的猜测。 也许风王会和霍尔娜有那么深的关联也与她的父亲有关。 夜深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既然她的父亲很可能是最早接触风王的人,那么当初在贫民窟里有人刻意要找到抓住霍尔娜就有了更充足的理由。 起初他只是以为有人知晓霍尔娜与风王有关系,才会有这么多势力盯上那个女孩,但是现在一想反倒更有可能所有原因都是因为霍尔娜的父亲而起,无论是霍尔娜和风王的接触,还是他可能会留给霍尔娜的某些东西。 能够活着走出那片海域的绝对不是普通人,司徒夜深不相信这样的巧合,霍尔娜的父亲身上一定也藏着秘密。 杰斯卡并不知道夜深脑中的想法,他只是在短暂的悲伤之后很快又调整了状态,接着往下说: “其实从霍尔娜的父亲第一次进入那片海底从那里返回时,他就已经遭到了很多普尔其斯州原住民的厌恶,有人认为他这样的行为会惹怒沉睡在海底的怪物,会给整个普尔其斯带来毁灭,所以很多人就开始驱逐他,也就是那时他就带着他的恋人来到了这片贫民窟居住,就在这里安了家。” “霍普斯叔叔是个好人,他曾经总是帮助贫民窟那些实在是没有饭吃了的家庭,还在贫民窟最靠近海岸的地方建起了围墙和这栋小屋。如果有谁受到了海中怪物的蛊惑,他会帮忙将其带回来,这片贫民窟很多年来其实是这里唯一没有人因为受到怪物蛊惑失踪的地方。” 第四十八章 暴躁的小屋 杰斯卡这番话愈发让夜深确定了心里的猜测,他若有所思的继续在这间小屋的各处转悠,却一直没能发现什么太过有用的东西,但他知道这间小屋里也有秘密,因为他从踏进这间屋子开始,就时不时能感受到一股若隐若现的古王魔质。 那部分魔质很弱,似乎只是附着的残余,有些虚无缥缈,但是却难以捕捉位置,有时那股气息好像分布在房子的各个地方,有时又集中的在房子里的某个角落闪现,就好像是那股魔质有自己意识在和他捉迷藏一样。 这八成也是霍尔娜父亲的布置,借用古王的魔质作为屏障保护这间宅子,那些图谋不轨的人即使是想找到什么,大部分知晓一点什么的不会敢贸然进入这里,而什么都不知道的,估计进来了也活不了多久,不会把秘密散出去。 耳边此刻也安静了,杰斯卡似乎已经结束了自己的讲述,夜深又一次四下望了一圈,决定不再多拖延时间。 他侧身回头和雨曦对视一眼,又扫过杰斯卡冲她点了点头,雨曦轻叹一声忽而伸手又抓住了杰斯卡的手臂,杰斯卡猛然一惊,下意识想要挣脱她的手却没能成功,于是他咬牙切齿的怒视雨曦,充满愤怒的发问: “告诉了你们消息就打算灭口吗?” “嘘。”雨曦摇头冲他轻笑,“后退,这只是在保护你。” 她的那双绿色眸子闪动,杰斯卡望着那双眼眸忽而间觉得自己心里的愤怒和浮躁被什么东西抹平了,他很快察觉到这可能是眼前女孩的特殊能力,但已经有些来不及,没等到他再开口,雨曦就把他拉到了身后。 杰斯卡没有选择,顺从着被强行平复下来的心情闭了嘴,没再用力去挣脱那只手,反倒是看向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站在小屋中心的司徒夜深。 “故事也听完了,我也就不花时间玩捉迷藏了。”夜深轻声自言自语,目光再一次扫过这间小屋里的所有东西,“换一个角色,让它们来找我比较快。” 他这句话音落的瞬间,主动撬动了自己肩头封印物的魔质,眸底染上了猩红的血色,他以这种状态环视这间房屋的一切时,房屋里却突然出现了异变。 这间小屋中所有的东西忽而如同有了生命一般都自己晃动起来,与老旧的木地板敲击发出了如密集鼓点下落般的声响,所有的家具开始自己挪动位置,跳动撞击着靠近站在小屋中心的夜深。 “怎么回事?!”杰斯卡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这下没再想远离雨曦,反倒是不由自主的往雨曦身后缩了缩,他在这屋子里待了好几年也没见过这么邪门的事。 夜深对于那些冲砸向自己的东西毫不在意,只是灵活的侧身躲过或者抬手挥挡,小件物品被他轻而易举的击飞,大件物品相较直接飞向他的小物靠近他的速度要慢上许多,最先靠近他的那张木桌被他抬脚毫不犹豫的劈成了两半。 木桌碎裂的声音让杰斯卡下意识地一哆嗦,他此刻故作镇定的看向司徒夜深的目光又发生了转变,现在他明白了,在这里最危险的就是司徒夜深。 那张破旧的木桌被夜深劈成两半之后,小屋中所有的东西忽然就没有那么狂躁了,夜深转眸,望见那张破碎的木桌里冒出几丝红色的暗光,飞快的流窜靠近了夜深,接着消失在了他的手心中。 那几丝可见的暗光就是被经过特殊处理后的古王魔质,失去了寄托物很快就被反噬吸收。 夜深明白了这间小屋的秘密,再度抬眼,猩红的眸子一一扫过此时还在异动但已经不再敢猖狂靠近自己的那些器物。 “本来我只是想来调查点东西,没有拆家的意思,但是你们这么不欢迎客人,我也没有办法。” 他说着轻笑起来,不再停步在小屋中心,反倒是主动迈出了脚步靠近那些屋中的器物,没想到这一次随着他前进一步,那些东西反倒后退了一步。 “怎么?刚刚不是很嚣张吗?退什么?” 夜深不紧不慢的走向那些家具,此时他已经在那些堆聚在一起的东西中,找到了真正附着有古王魔质的目标,这些家具本身没有太大的杀伤性,房屋里的尖锐物品早就在最开始飞向他时就被他解决掉了,剩下的那些器物甚至没有什么能够伤到他的手段。 这间小屋里留布下的魔质机关最大的杀手锏,本该是古王魔质本身的特殊和处理后带来的感染影响,要是其他普通人进来很可能会被影响精神心智和魔质稳定直接失控,但这个杀手锏对司徒夜深来说却是最没有用的手段。 他此刻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比那些布落在屋中的古王魔质还要骇人,随着他的步步逼近,那些家具中附着的魔质忽然开始往一个地方流窜,接着化作猩红色的烟雾从那些家具上冒了出来。 那些猩红的烟雾聚集在一起,在司徒夜深面前的半空中翻腾,缓缓的凝成了什么好似圆形的形状,接着那片猩红烟雾凝成的圆形中央裂开细缝,像是什么东西要从中钻出。 夜深却没有给那东西钻出的机会,迈前一步手中凝聚伴着雷鸣声响的雷刀刺向那片烟雾的中央,下一秒四周响起了什么怪物低沉的嘶嚎怒吼声,整个小屋似乎都如同遭遇地震一般随之开始晃动。 但是晃动和怒号声并没有持续多久,那片猩红的烟雾在雷光的刺穿下烟消云散,接着又转变为流动的魔质自主的钻入了夜深的右肩肩头的封印之中。 夜深收手皱眉,左手翻扒开了自己颈肩的衣物,侧头看了一眼自己右肩的封印,那道平日看不见的封印此刻纹路呈网状在他肩头发着红光闪烁。 是封印里的东西在主动吸收这些魔质? 夜深望着那道封印沉默了片刻,重新把翻开的衣物扯回来,这才再次看向此刻失去了所有生命力,已经变得一片狼藉的小屋。 他的目光落到了那些家具堆盖的中心地板上,整个房子都失去了魔质的庇护,但那片地板之下似乎还有着几分古王的魔质流动。 轻叹了口气,他就迈步向前,并且开口说: “现在应该没事了,雨曦,带着杰斯卡过来帮个忙。” 第四十九章 迟来的提醒 雨曦闻言就要走过去,却没迈出两步就被杰斯卡抓住了手,杰斯卡看着雨曦摇摇头,满脸不情愿,他现在并不想靠近司徒夜深。 刚刚短短几分钟的变故,成功让司徒夜深在杰斯卡心中的形象从不怀好意的人变成了有些疯狂的怪物。 “没事的。”雨曦出声安抚他,没用什么气力就挣开了他的手,“你不愿过去就待在这里就好。” 杰斯卡见拗不过雨曦,便放手独自一人站在了门口,雨曦走近夜深帮他一起去清理那些堆在地板上的家具,期间杰斯卡偷偷望了自己身后的门一眼,却发现门上不知何时已经被雨曦扣上了一根需要输入密码的锁条。 出不去的杰斯卡只好站在原处轻啧几声,又把目光落回夜深和雨曦身上。 此时的夜深和雨曦已经没费多大功夫清干净了堆倒在那片地板上的杂乱家具,那片看起来和周围无异的旧木地板裸露出来,夜深打开手表的照明灯光在那片地板上摸索片刻,打开了一个埋在旧木板下的暗格。 暗格之下埋放着一个似乎有些年头了的盒子,雨曦将那个盒子小心翼翼的打开,最后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个存放了少许血液的微型试管。 “血?这是古王的血吗?” 夜深将那个试管取出来,放到灯光下反转照耀了半天,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雨曦则点评说:“这管血液虽然存放了很久了,但是里面却还有惊人的活性。” 两人对视一眼,最后决定把这管血液带走,雨曦用手帕和小型封印盒将其包好放进了自己的背包,夜深则还原了放置试管的盒子和暗格。 就在他们准备起身离开这间房子的时候,夜深却忽而发觉自己衣袋里的手机在不停震动,出于疑虑和习惯他取出了手机,却发现手机不断震动是因为芬特尔里的来电。 “怎么又有信号了?” 夜深犹豫一瞬后还是按下了接通键,因为芬特尔里平时是一个不喜欢用通话功能而更喜欢发消息的人,他会选择通话很可能是有要紧事,而此时他们的对讲机出了问题,这可能是唯一的通讯手段。 “喂?” “喂?!夜深,你在听吗!?” 夜深轻嗯了一声,听出了芬特尔里语气里那份焦虑,发问到:“怎么了?” “你们在贫民窟吗?!还没有深入?我们从这里的居民里打探到了某些消息,那个贫民窟很古怪,不要随意闯进去!” “当地居民说那个贫民窟似乎是被什么东西诅咒了,之前有段时日在里面生活的那些穷人突然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全都在一夜之间不见了踪迹!” “之前有人因为觉得那地方古怪去探索过,还有人说什么在那个贫民窟里看到过已经死了的人,他们说那个贫民窟里会有活尸出现!之前你们的对讲机一直都连不上信号,手机也联系不通,我还担心你们出事荷迪上官说要你们快点撤出那片地区,回到临时办公所汇合” “对了,还有,这里的居民特意叮嘱过不要靠近贫民窟里某个沿海方向的房子,他们说那间房子看着就很古怪,建在一道人筑的屏障上他们说那间房子就是贫民窟最古怪的地方,靠近那里就会发生不好的事。虽然这些听起来都是邪门的怪谈,但是这片地方好像本来就不正常,还是小心为好,那些居民提起贫民窟的反应也激烈得不对劲” 芬特尔里一口气说了很多话,似乎早就憋了很久,但他说了半天发觉没听到对面一句回复,不由停声了一会,又接着说: “喂?夜深你还在不在?听到我说的话没有?任务临时中止,记得早点返回来!” 夜深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深感无语了一刹,然后淡然回复了一句: “我知道了,我们尽量。” 下一刻他毫不犹豫的掐断了电话,然后抬头望向屋内的其他两人,此时屋内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他刚刚的手机通话是外放的,屋子里三个人都听到了芬特尔里的话,但是所有人脑海里出现的念头都是同一个。 你不觉得你通知得有点晚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夜深最先打破沉默,他站起身来看向了站在门口的杰斯卡,问道: “你们这里还有活尸?” 杰斯卡被他这一问发愣了片刻,然后马上回答道:“确实是有些会自己诡异行动的尸体,但是他们好像一般不会主动袭击人,而且都在贫民窟另一端的旧码头那一带,基本不会靠近这边” 杰斯卡的话还没有说完,他身后的木门就忽然被什么东西猛烈的撞击了一下,他一惊,立刻抬脚就往远离大门的方向飞撤。 他远离大门撤出老远,惊魂未定的回头看那扇破旧的木门,但那撞击声并没有因此停止,反倒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又响,整个大门都在因为门外的撞击而震动,虽然雨曦扣上的锁条锁住了大门,但是那扇本就已经破旧的门很明显抵挡不了太久这样的冲撞。 “外面的是什么东西?”杰斯卡的身上的冷汗此时已经浸透了他的背,他咬牙死死盯着那扇木门,生怕他眨眼错过的那一秒外面就会有什么东西扑冲进来咬断他的脖颈。 “外面的东西没有生灵的气息。”雨曦看着不断被撞击的大门忽而说了这么一句话,几乎是同时三人就发觉大门之外传来了一种令人不适的腐臭味,夜深和雨曦对这样的腐臭味有印象。 “是尸臭味。” “门外面的东西可能是活尸。” 他们口中的话并没有让杰斯卡的状态变好,反倒是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不对啊为什么它们会靠近这里” “可能是因为这所房子失去了原来的庇护,那些东西有所察觉,所以来灭口了。” 夜深看了一眼还在被撞击的大门,又看向屋内的某一个角落,走过去拔起了一把之前被他击飞插进了地板的砍刀,砍刀上有些锈迹,他没有带额外的武器,只能用这个将就。 他回头,恰好看见木门的上端一块最老旧的地方被撞破,一只半边血肉腐烂,半边白骨森森的手伸入了门内。 第五十章 活尸“敲门” “门被撞破了!”杰斯卡低呼一声,下意识也四下张望,想要四下寻找什么能够使用的趁手东西将其堵住,他看着那只腐烂的手臂向屋内伸抓,觉得自己头皮发麻。 杰斯卡虽然也见过不少尸体,但是这样腐烂着自由活动的活尸他也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见,纵使他有不错的心理素质也多少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那扇门上被撞开的洞口在因为外面的撞击越来越大,伸进门内的那只手不停的在洞口上摆动,那只腐烂的手每摆动一下,门上的洞口就多破碎一块。 就在那只腐烂的手又一次向上抬举,似乎是想要抓破门内洞口上的木板的时候,锋利的刀刃沿着门框挥斩而下,金属和骨骼的撞击声一瞬响起,接着那只腐烂的断手哐当砸落在地,半边腐肉半边白骨森森的手臂在旧木地板上屈指动弹了一会,随后便没了动静。 “砍断了的手不会再跳起来攻击人,这是好事。” 挥刀的司徒夜深垂眼扫过地上那只断手,又看了一眼手中因为刚刚砍断手臂而留下了凹槽的砍刀,看来他手中的这东西并不能久用,刚刚那一刀如果不是因为他附加了魔质,这把刀甚至可能直接断掉。 虽然被砍断了一只手,但那个洞口里却又很快有新的东西挤了进来,这次堵在洞口的是一个已经被挤压得畸形了的脑袋,那些泛着腐绿色的皮肤上部分裸露的血肉蠕动翻腾着,那个探进洞口的小半边脑袋被木门尖锐除刮去了软烂的皮肉,露出了一只空洞裸露的眼眶。 而那只眼眶内侧,有一只转动着的猩红色小眼珠。 “来得正好。” 见到这样瘆人的场景,司徒夜深丝毫不惧反倒轻笑起来:“雨曦,给它送个惊喜。” 雨曦点头,从自己的枪带里熟练的抽出手枪,抬手几乎没有瞄准,扣动扳机的声音就响起了。她打出的子弹准确无误的击中了那张挤进木门洞口的眼眶,子弹穿透那只转动的猩红色小眼珠,带着冲击力将那张挤进洞口的小半张脸击溃。 接着什么东西摔倒在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那个被撞破的洞口终于重新呈现出了外面的景象,门外的贫民窟已经不再像他们来时那样空空如也一片死寂,反倒是此刻简直可以说是热闹非凡,那些破旧的矮房和小道里不时就有人影徘徊闪烁,尸臭味开始蔓延扩散,忽然间他们好像不知不觉步入了另一个世界一样,贫民窟变成了活尸的乐园。 司徒夜深拧着眉望了门外一眼,深吸了一口气扔下了手中的砍刀,走到那只落在房内的手臂边停了下来,他打量了那只手臂一番,说: “确实是人类尸体因为特殊的手段保留了只腐烂部分的形态,虽然应该不会像电影里那样被抓被咬就也变成丧尸,但是从这上面堆积的细菌和病毒来看万一被它们弄出了伤口估计也会很麻烦。” “有些东西感染是会致死的,我们没法在这里判断这些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活尸里到底有什么东西。”雨曦接上了他的话茬,“这具手臂只有半边的腐肉,但是没有脓化成尸水的痕迹,所以另外半边的手应该是被人为剔去的,看样子这具尸体要么不是自然死亡,要么就是死后被人动了手脚。” 听着雨曦的话,夜深转头又看向站在小屋深处的杰斯卡,似乎是早有打算的发问:“既然你说这些东西以前只出现在那片旧码头,不如给我们说说那是个什么地方?” 杰斯卡一怔,他神色复杂的望了那只手臂一眼,随后回答到: “我听说那片旧码头是在以前这片海域还没有出现异状的时候建起来的。过去那是普尔其斯这个沿海城市用来运输货物的港口码头,但是这片海域出现了各种怪事之后,就没有人再愿意去靠近海边,于是时间一长,那片码头就被废弃了。” “废弃的码头里堆放了很多没来及清理的集装箱和老旧货物,因为正常的居民都不会愿意靠近那里,所以后来一段时间里就变成了不怕死的流浪汉居所和很多居民的抛尸地。杀人犯和那些没有钱财为家人办葬礼的人会把尸体偷偷扔到那片旧码头去,因为没有谁会愿意去调查那里,所以那里慢慢的演变成了堆砌尸体的坟场据说最开始出现活尸的传闻也是在那里变成了坟场后传出的” 夜深和雨曦闻言不由觉得这普尔其斯州就没有一个正常的地方,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这片土地经历了太多绝望的摧残,导致了更多的不幸和恶意在这里萌芽生长,还是因为这里本身实在是太过邪异,所以这里才是总会灾厄不断。 “不过,说到那个旧码头,我还知道另一件事。” 杰斯卡说到一半话锋一转,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我曾经听霍普斯叔叔说过,那个旧码头有一条可以直通那片海岸的路,因为没有人管理那个旧码头,也没有人觉得会有谁不知死活的靠近那里,所以当初在修筑沿海围墙的时候,那里没有被封锁住。” 夜深听到这里心里一动,他来到普尔其斯州本就想找机会去海岸边看看,但是他又不愿和那些总部的“正规探索队”撞上。 毕竟那队人主要是做环境勘探和魔质检测,他们是要规避惊动沉睡怪物的,而若是他去海岸边,没准海底的怪物就直接要苏醒爬起来和他打招呼了。这样他的身份就会在那些小队里暴露,而且很可能风王并不会留他们的活口。 毕竟探索队全灭或是只有一人生还的故事,在这里可是有前车之鉴的。 是风王把他引到这片海域来的,他来这里本来就有试图和那个怪物交流的打算,很显然高层也是这样的意愿,不然不会这么大胆的放他“自由发挥”。 本来他来时一路就在觉得那些围挡住了海岸的高墙麻烦,最开始还思考过是不是要翻过那些墙或者偷偷溜到库格国士兵镇守的特殊开放区去,现在既然杰斯卡说还有一条路,那么他就有更好的选择了。 而且既然是霍普斯特意提过的路,还有这么多邪门的活尸,想必那边也有自己的特殊之处,来都来了,不去探索似乎也不太好。 既然打定了主意,夜深就又一度露出了几分笑意看杰斯卡,他迈步走近杰斯卡:“你知道去那个旧码头的路?” 杰斯卡看着司徒夜深的笑也觉得头皮发麻,不亚于他看见那只腐烂的手在自己面前不远处抓挠的感觉,但是从他把这个消息说出口时就已经预料到了司徒夜深的反应,于是很快镇定了下来,点了点头:“我知道路,作为交换,你们要带着我安全离开这里,我带你们去。” 第五十一章 小屋通道 “当然。” 不用杰斯卡说他们也会保护好他,毕竟这孩子身上还有很多可挖的消息,很可能是处理一些事情的突破口。夜深不会放任杰斯卡出事,这也是他最开始就说会和杰斯卡有长久的合作的原因。 杰斯卡得到了夜深的允诺后似乎终于放下了几分心,觉得自己好像有了几分可以保全自己性命的筹码,至少在他的认知里,在自己对别人还有可利用余地的时候才是最安全的。 夜深做好了交涉,便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那扇破烂的木门上,从那个不大的洞里外望看起来似乎是暂时没有活尸接近这栋房子,但是他们似乎不停的在那些贫民窟的矮房里缓缓移动,数量众多,简直无处不在。 这间屋子不能久留,虽然刚刚他们在这里弄出了一定的动响,但是却只有一个活尸靠近这里,这件事很古怪。房中只有一个洞口能看到外面的景象,那个洞口能看到的东西很是局限,只能观望远处,甚至有可能这栋房子别的地方都被活尸悄无声息的包围了他们都无法得知。 虽然眼前的景象很像过去他们在各种电影里看到过的“丧尸围城”,但是实际上这些活尸某种意义上似乎比丧尸更棘手。电影里的丧尸是没有自己神智只知晓捕食活物,或者会被简单的声响吸引的东西,但是这里的活尸却不太相同,似乎有着独特的一种行动逻辑,每一个都好像分布在定点位置的棋子,有一只手在操控他们的行为。 而且丧尸移动会发出声响和低吼,但是活尸不会,在有第一个活尸撞击大门之前,他们没有谁察觉到了这些东西的靠近。 所以夜深有理有据的怀疑门外很可能藏匿了一些不发出声响的活尸,如果他们推门离开,很可能会撞进活尸的包围圈。 当然,比起推开门老老实实的走出去送死,他有更加疯狂的解决方法。 夜深招呼雨曦和杰斯卡后退,他们三人向着大门反方向行动,走到了小屋的深处,跨过那些堆积在两侧的破烂家具,大概走到了小屋内另一侧墙壁的尽头之时,夜深开始靠近两侧的墙壁再其上轻轻敲打,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看上去差距不大的老旧木墙墙侧被敲击后发出的声响居然大不相同,有些地方是沉重的闷响,有些地方却有些是仿若空心墙壁般的脆响,夜深选点确定了空心墙壁大概的范围,随后又从那堆破烂堆积的家具里,抡起了一把不大的旧铁锤,他向着那片空心墙壁猛然一砸,旧木墙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空心墙壁被固定成了大概的门型,中间不厚的隔层外又是一层薄幕墙,轻松的就能破坏掉逃出这间屋子。 “你怎么知道这里能砸开?” 杰斯卡看得傻眼,他在这里待了这么久都不知道墙壁还有一条紧急密道,虽然他也曾觉得这间小屋的墙壁撞到后听起来很奇怪,但他却没有细想过。 “不过是托了那些热情家具的福和一些猜测。” 从他看到这栋房子的时候就觉得稀奇,谁会没事做这种只有一个出入口的小宅?连个窗户都没有这件事让他觉得很是异常,在察觉到这间小屋和霍普斯身上的秘密之后,他就觉得这房子里没留一条逃跑的后路更加不可能,恰巧那些家具在躁动砸向他的时候就曾不小心撞击到过墙板,那时他就发现了墙壁内有端倪。 看眼前这个密道的大小和墙壁的占比,不修窗户也是为了掩盖这片空心墙壁的存在。 夜深应着,抬手准备又砸面前的薄墙板,就在他敲碎了小屋里第一层薄板的时候,原本一片安静的大门处就又一次传来了撞击声,似乎是那些活尸发现了他们的异动一般,重新开始撞击那个破烂的大门,像是急于要从那个门中冲进来。 大门处传来的撞击声越来越大,夜深也不再犹豫,直接用铁锤砸破了那面墙板,小屋外的强风赫然灌进洞口,他们面前出现一条靠墙的小道。 这栋屋宅建在屏障上,那面不算太高的围墙另一侧有一条刻意留出的小路,这条小路外侧就是靠近海滩公路的断崖。这一看就是修建这间小屋时就做好的设计,小屋的主人似乎一直在想象着利用这条路逃离的一天,他似乎早就料到什么时候会被人围堵,可惜这条通道还未发挥作用,他就先葬身海底了。 身后撞击大门的声音还在继续传来,夜深也不再拖延,率先迈上了那条小路开路,那条小路的宽度每次只能容纳一个人,杰斯卡跟在中间,雨曦则走在最后断后。 隔着一堵墙能听见对面活尸似乎有些恼羞成怒的吼声,夜深沿着这条小路边缘走,目光不时会落到外侧断崖下那条空荡破旧的马路,他侧头,问跟在后面的杰斯卡: “如果从这里下去,你能不能找到那个码头?那边有没有高围墙?” 杰斯卡听着他的话不由也下望了一眼,随后露出一副看神经病的表情看他:“从这里下去?跳下去?就算我知道那个码头的方向,那里的防护墙也是最高的,一般来说翻不进去,除非你直接贴着海边绕,你疯了吗?” “当我没问。” 夜深转回头去又继续前走,他不过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减少动静的走法,看杰斯卡极不情愿的样子八成是不会愿意走下面的路的,现在他没有选择,只有沿着这堵墙的小路走到尽头,重新翻越回去绕回贫民窟。 耳边一路都能听到活尸的活动声和嘶吼声,他们似乎和三人一样在沿贴着墙壁走,简直恨不得用身体撞破墙壁把他们抓出来,不过即使是在这样隔着一堵墙就有一堆活尸追挤的情况下,三人的行动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司徒夜深和上官雨曦本身对于这些危险的情况早有适应,两人都是临危不乱的性子;杰斯卡虽然年纪小但显然也见过不少场面,相较正常的孩子成熟很多,他虽然偶尔会被突然在耳边不远处响起的嘶吼声惊到一刹,但是很快也会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三人沿着小道快步赶路,没有一丝迟缓和拖延。 直到沿着这条路走了好一段时间,甚至转过了两个小转角,走在最前面的夜深才发现了离开这条小路的尽头,而小路的尽头,是早就建好准备利用的攀岩梯。 利用那些东西就能翻过这堵墙,重新回到贫民窟内。 第五十二章 前往西区 就在夜深之后的杰斯卡明显也看到了那几道攀岩梯,但他有些苍白的脸色没有缓和,反倒是咬咬牙说:“翻回去那堵墙后面全是活尸,怎么办?” 比起现在全是活尸的贫民窟,他显然更愿意待在和断崖紧紧相连的这条小道上。 “这件事情不用你担心,我会先翻过去,清理掉一部分。” 夜深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的说着,似乎并不在乎杰斯卡担心的问题。对他而言那些活尸聚集在靠墙处反而更好,一次解决一部分,还能减少对建筑物的破坏。 虽然这里都是破旧的矮房,但是这个贫民窟很多地方都藏着秘密,如果有机会细挖这里的东西没准还会另有发现,他本意是不愿意破坏那些痕迹的。 谈话间三人已经抵达了小道尽头的角落,夜深回头和断后的雨曦对视一眼,无言交流之后便率先独自一人攀上了攀岩梯,他动作轻快的抓踩在那些固梯上,直到接近墙沿时才转手用手撑住墙壁,没有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观察,他手撑着那堵墙跃身而起,轻松的从那堵墙上面翻了过去。 墙另一面的活尸们似乎也知道有人翻过来了,他们此刻都发出了更加刺耳的嘶吼声,堆积在一起围堵住那面墙的角落,一个个都扬起残破的头颅,张开本就有些合不上的血口,双手向上伸抓挠,好像觉得自己是在等待猎物落进口中。 正常人掉进这种活尸堆里当然会被撕碎,但司徒夜深翻跳过墙头下落的时候,带着闪烁白色刺眼光芒的惊雷。 雷光将他身周的四面八方包裹,刺耳的雷鸣声几乎是在一刹那就淹没了那些活尸的嘶吼声。雷鸣声里响起什么肉类被炙烤的声音,那些以残破的血肉之躯迎接雷光的活尸连呜呼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袭带着高温的雷光吞噬。 夜深稳步落地,雷光消散褪去,原本聚集在这片墙角的活尸一个不留。 处在另一面的杰斯卡只看到墙壁的另一端闪过了雷光,带着周围有些辐射升高的温度令他一怔,等他还没从那突如其来的刺耳雷鸣声中缓过神来的时候,对面已经不再有动响了。 他微微一怔,随后向前攀上了那几道攀岩梯,到顶之后他小心翼翼的翻坐上墙头,勾头朝底下张望。 司徒夜深独自一人站在被劈焦堆倒的活尸群里,此时那些之前身上拖着伤口血丝和腐肉的活尸全都变成了半熟的烤人排,裸露着被烧熟的表皮和部分被熏黑的骨肉堆叠在地,那些活尸现在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尸体,没有一个再能动弹。 “看什么,快下来,我们时间不多。” 夜深回头注意到了杰斯卡趴在墙头上看自己那有些难以置信的目光,不由出口催促杰斯卡。 “好好。”杰斯卡吞了一口唾沫,将自己的身子翻倒夜深这一侧来,他抓住墙沿往下伸腿,却发现以自己的身高那堵墙有好一段距离,他荡荡小腿,咬了咬牙正准备闭眼下跳,却发觉自己下半身先被人使力抱住了,他顺势松手,接着就被夜深抱着接了下来。 等到被夜深安稳的放到了地上,杰斯卡才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张小脸上神情复杂,憋了半天说了句“谢谢”。 夜深扫过他一眼点了点头,重新把注意力放在环视四周,其实他本来想说一句“你怎么这么轻的”,但是想了想最终没开口。 三人队伍最后的雨曦也轻松的从墙那边翻越了过来,三人重新回到了贫民窟内,幸运的是,在这片区域附近的活尸似乎最开始就全部聚在墙边了,所以短时间还没有活尸再聚集过来,正是它们的团结给了夜深一网打尽的机会。 “这下空气里不仅仅是尸臭还有烤肉的气味了”杰斯卡脸色不太好的小心避开那些堆叠烧焦的尸体,抬眼在它们面前的贫民窟矮房里扫了一圈,指向一条被矮房屋围住的小路: “走这里。” 杰斯卡说着就迈步向那条路走,夜深和雨曦没有多说什么就跟上了他的脚步,走进小路中后杰斯卡刻意放慢了自己的步子几步,又钻到了夜深和雨曦中间,他知道以自己的实力如果遇上突然冒出来的活尸就是等死。 “从这条小路直走一段时间后在之后出现的两个岔路口都右拐,然后会走到一条有房子挡住的小道上,那间房子前后都有洞,从那边穿过去,再走一段,就会到贫民窟的西区,这是我们从这里走最近的路。” 杰斯卡伸手比划了一会,觉得没什么作用又收回了手,他重新紧张的注意起四周,过去熟悉的贫民窟此刻在他眼里变得很陌生,阴冷的气息似乎处处遍布,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破旧的房子里和破旧的遮掩物后就会冒出一个面目可怖的活尸来。 这片贫民窟说大算不上大,但也确实不小,至少夜深和雨曦来过这里两次,而每次都还走了不少地方,也远远没有把贫民窟走完,听杰斯卡的话说,这里的贫民窟分了好几个区域,这里也只是其中一片,这座城市可以说是被贫民窟包围的,贫民窟的房子的数量和堆挤的人口甚至能超过住在普尔其斯城区里的人。 换句话说,这座城市之前大部分的人口都是只能居住在这样地方的穷人,普尔其斯州乃至整个特维国贫富差距都很大,因为处在常年战争之地,这里的人们劳动所得的财富总会被高昂的税收所收缴,而物价的涨幅却是这里少数不会下跌的东西,人们能够得到的只是越来越少。 有人活得不好,自然也有人活得光鲜亮丽,在这里的很多人都知道自己的劳动成果变成了上头少数人的奢侈品,不说特维国遥远首都的那些富人,光是这座城市的城区和贫民窟都差距很大。 住在贫民窟的人常会被城区里的人看不起,在他们看来贫民窟里的人和流浪汉没什么区别。 与有着那栋特殊房子庇护的那小片贫民窟不同,其他地方的贫民窟人口失踪和死亡事件发生率会远超城区。而除了海中怪物的影响,让死亡笼罩这里的更多是贫穷,饥饿,灾难和疾病。 即使是没有海中的怪物,在这个粮食稀少,充满海难,又藏匿了无数恶意的地方也每天都会有人死去,因为怪物而死的人数量甚至不如因为这些事情而死去的人多。 所以这些地方的人们并没有城区里的人们那么惧怕海边的怪事,有时他们还会说被吸引到海边去的人是被海神召唤,即将脱离痛苦的一生,要转世去做一个幸福的人了。 杰斯卡走的一路都在低声和夜深雨曦说话,他说了很多关于这座城市的事,可是夜深和雨曦越听却越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很荒唐,不过比起风王那个怪物带来的怪谈和传闻,更加让他们觉得荒唐的是活在这里的人类本身。 听久了普尔其斯州的故事,会觉得这座城市最大的不幸不是来自怪物,而是来自人类自己。 虽然夜深和雨曦都清楚世界的阴暗面无处不在,但是果然比起表面光鲜亮丽的库格国,还是这样不那么发达,甚至有些落后的地方,会更加不加修饰的把那些阴暗面表现出来。 在这里,它甚至不用藏匿于阴暗的角落,可以光明正大的裸露出自己的獠牙,所有人还会觉得它无比合理。 他们沿着杰斯卡指向的路线前进了一路,杰斯卡就说了一路,在贫民窟里窜走好一段时间,直到他们抵达杰斯卡所说的西区时,已是次日凌晨。 第五十三章 碎衣与活人 不过出乎他们意外的是,他们来时的路上几乎没有再遇到什么活尸,只是偶尔会被藏匿在房中的几个零散的个体拦住,但是很轻松的就被他们解决了。 这一路太过顺利反而让三人觉得古怪,似乎刚刚聚集活尸最多的就是那片有霍普斯小屋的区域,可是按理来说活尸明明应该是从他们现在要去的方向过来的,一路上居然遇到得这么少实在是不合理。 而且除此之外也很古怪的,是在他们离开那片区域之后,就在贫民窟里发现了仍有人类居住的迹象。比起那片靠近小屋的地区,其他地区的贫民窟里虽然人数说不上多,但是还是能从些许的房屋里看到光亮和闪动的人影。 这些地方都还有活人居住,他们散布在贫民窟的各个房屋里,偶尔也会看到有衣物破旧的人们在矮房外走动,即使是凌晨也有人在搓打着半冻住的衣物或者检查着挂晒的食物,他们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只是一如既往的过着和过去一样平淡而艰苦的生活。 进入这些有活人居住的区域后,他们几乎就再也没有看到过活尸的影子,若不是因为他们都清楚之前的一切都并非是梦,估计都要以为他们只是来到了普通的贫民小村探查。 即使是周围看起来变得安全了很多,他们也没有放松半点,只是跟在杰斯卡后小心翼翼的选择了避开有人居住或者走动的通道,他们尽可能的不去打破这表面的平静,先不说那些看起来正常的活人是否会有潜在危险,光是那些活尸本身就像是背后有人操作一般,在不该发出声音的时候很能隐蔽自己,所以夜深和雨曦不敢大意。 保持着警惕心一路随着杰斯卡绕过了贫民窟西区,很快就看到了远处废弃码头的影子。 比起低矮的平房来说,沿靠海岸的那些码头的旧设备更为显眼,老旧的机器支臂和集装箱堆得老高,从有些灰蒙的夜幕里能看到模糊的影子,看上去那片地方或许曾经也短暂的繁荣过。 因为这片区域有人烟,所以三人在穿过此处时都格外安静,就连原本似乎有些多话的杰斯卡都一言不发。顺利走过这片有人烟的区域后,就走到了贫民窟通向老旧码头的岔口小路,周围的矮房渐渐被有些年头的巨大集装箱所替代,人类生活的痕迹又逐渐变少。 那股尸臭味又一次飘来,这次却远比上一次更为浓烈,他们沿着小道一路下走,发现沙土路道上堆积了很多塑料垃圾和人类的破烂衣物,那些破旧的衣物铺在道路的两边一路延伸,有些衣服看起来似乎还是刚遗弃没有多久,就好像这条路上经常有人在这里丢弃衣物一样。 “这里又是怎么回事?” 远离了有人烟的矮房区后三人之间的沉默再次被打破,雨曦走在最后目光扫过那些破旧的衣物,少见的率先开口,略微放慢了脚步皱起眉头。 “这条路就是通向旧码头的路,我们离那里很近了。”杰斯卡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能力安葬自己家人的贫民窟居民们也是那片坟场的常客,我听霍普斯叔叔说,这附近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有这种奇怪的奇怪习俗,将亲人尸体抛至旧码头坟场后,会把死者过去穿过的衣物剪碎或者直接扔在这条路上,说是这样是给死去的亲人灵魂留下路标” “和我们国家有些地区的旧习俗有些像放祭死者物品留下招魂引路的引子。”走在最前面的夜深停下了步子,回头看向了雨曦,“有什么特殊的发现吗?” 他知道雨曦不是那种在这种情况下会因为单纯好奇而发问的性子,她会那么注意那些破损的衣物,八成是因为那些衣服很可能有问题。 “发现?那些难道不是单纯的民俗传说吗?”杰斯卡也立刻意识到了不对,看向地上那些碎衣物的表情都变得凝重了起来,很担心自己一个不留神,那些衣服就突然从地面上爬了起来然后捂住自己的口鼻把自己捂死。 “这些衣服上确实有很微弱的灵类气息很奇怪,这些衣服上真的沾有活人的气息。” 雨曦蹲身垂眼更近的观察那些破碎的衣物,没能发现什么别的特殊之处,她从衣袋里取出材料收集袋和工具夹起了一小片衣角放入其中,随后起身,又把目光投回来了他们来时的那个贫民窟片区。 “还有一件事,刚刚我们在经过那片地区的时候,那些住在那片贫民窟里的人们身上的生灵气息都很微弱,那些活人有些身上的气息甚至还不如这里的某件衣服。” “这是什么意思?你想说这些衣服上有鬼,还是那些人快要变成鬼了?”杰斯卡也皱起眉头来,“难道还真的有鬼怪这种东西?” “常说的鬼在一定程度上不过是灵的某种形态,有生灵自然有死灵。”雨曦转眸落到杰斯卡身上,“而灵这样近乎意识体的东西和魔法的源头魔质的存在很相似,既然这世界上有意识和魔法,那么某种意义上说,鬼和魂也是存在的。” “这对我们来说并不是好消息”杰斯卡扁嘴啧了一声,没来得理由的觉得背脊有些发凉,本来在晚秋的夜晚的站在如此阴森的地方吹海风他就已经够凉了,现在他觉得自己的心也很凉。 “这里的居民的尸体是活尸的来源,如果这些不正常的生灵气息是谁有意为之,那么这些习俗和活尸的出现也并非是巧合。” 司徒夜深知晓更多事情,很轻松的就从雨曦的话里听出了言外之意,但是新的疑问却随之而来:“消息里描述的风王是烈风的眷属,它会有这样的能力吗?这件事是谁的手笔?” 听到这样的提问雨曦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没有答话,只是轻摇了摇头,将那小袋保存的衣角放进侧衣袋后说:“还需要额外的调查,希望解决了风王的事情后能有机会来细察这件事,当下我们还是先继续前进比较好,走。” 夜深看着她的眸底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他能感受到雨曦好像知晓什么又或是想到了某些事情没有说出来,但是追问的念头只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后他像无事察觉一样点了点头,又向着码头前进。 杰斯卡敏锐的察觉到了两人间有一丝微妙的气氛,他夹在中间也不再好开口,所以原本想再多问点什么关于贫民窟异常的话也憋了回去。 三人再一次沉默着前行,这一次步子明显加快,没用多少时间就彻底离开了贫民窟进入了集装箱密集堆叠的码头。 第五十四章 白色的身影 步入这片区域后尸臭味就四下环绕,最开始来时路上的那些原本只是碎散的衣物,也逐渐开始变成了残肢或者腐烂的人类躯体,杰斯卡说得没错,这里确实可以说是坟场,说是乱葬岗也不为过,他们越是往码头深处靠沿海的方向走,就能看见越多堆叠的尸体。 在这片理应被生命禁区笼罩的范围里,尸体存在的状态也很是诡异,他们一路所见的尸体形态各异,但其中很大一部分都处于一种半腐烂半干瘪的状态,大部分的尸体似乎在腐烂的过程之中就受到了阻碍,没能成功被细菌和各样的微生物分解,所遗留的那部分血肉反倒是变成了某种形似干尸的样子。 “生命禁区对于微生物难道也有影响吗?” 夜深走在最前面注意着周围的尸体轻声自言自语,一路走来这里的尸体状态和差异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些尸体不同的形态不知为何看起来就像各种不同尝试后得到的不同产物,包括那些曾出现的活尸在内,他怀疑这所坟场是某些家伙精心准备利用的实验场所。 至于对方到底是想要用尸体做什么,目前还无从得知。 他尽力去回避那些状态和之前所见活尸很相似的尸体,带着杰斯卡和雨曦绕过一座座小尸堆和集装箱走向海岸,这座靠着海岸的码头在夜幕里冷寂得可怕,除了无尽的海风呜咽声以外似乎听不见别的声响,连同他们的脚步声好像都一同被掩盖。 从步入这片码头起,司徒夜深就觉得有无数只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自己,这种被注视的感觉让他很不自在。从来到这里时起,他的脑海里也开始高频率的回忆起那个巨大的猩红色眼睛,好像它似乎就在什么地方观察自己,不断的牵动着他的神经。 他很想尽快脱离这种不舒适的感觉,但是事实却是这些感觉越往海岸的方向走就越是强烈,同时躁动而起的还有他右肩封印中的魔质,冥冥之中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的呼唤。 越是走向沿海的方向,尸体堆叠的数量就越多,尸体的状态也就越为奇怪,这很是反常,因为正常抛尸的人根本不可能走到码头这么深处的地方,大部分不愿意靠近沿海的居民应该只会草草的把尸体遗弃在入口不远处。 不过这反倒是侧面印证了最开始夜深的猜测,确实是有谁在有意利用这些尸体做目的不明的实验,越是靠近沿海的尸体形态就越为扭曲,有些几乎都要认不出它原本人类的面貌,有些尸体似乎是被不知什么东西缝合在了一起,有些地方腐烂潮湿有些地方干瘪脆弱。 难道想要做什么实验的是海里的怪物? 这样的念头不由出现在夜深脑海里,古王是沉睡的古老怪物,风王会剥夺沉睡之地周围生命出于什么目的也还不明白,可能是因为苏醒需要其他生命的滋养,又或者是它需要聚集什么东西做什么。 他没有忘记墨楚邮件里的话,墨楚说风王的实力是古王中最弱的一个,但是它知道很多事情,从他们解读过的古籍来看确实也是如此,也许风王在即将苏醒之际也在准备些什么事情。 就在夜深脑中思绪纷杂做着猜测的时候,他忽然发觉原本一直紧紧跟在自己身边的杰斯卡不知为何没有跟过来,他在短暂的出神间已经走出了好几步,而杰斯卡却不知何时就已经停留在了一个位置。 他回头,看见身后离自己不远的杰斯卡和雨曦都停下了脚步,杰斯卡的目光停留在了他们身侧有些距离的几个集装箱转角处,杰斯卡望着那个方向像是发现了什么东西,又像是丢了魂。 “怎么了?”夜深看着杰斯卡的状态不对,回走了几步也看向那个方向。 听到夜深的声音,杰斯卡头也没抬,还是死死的盯着那个方向,他眼眶有些发红,这个瘦小的男孩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片刻后,他用有些嘶哑的声音低声开口: “霍尔娜我看见了霍尔娜!” 听到这个名字夜深也为之一怔,可是他在那个方向却什么也没有看见,接着他转头又看向一直跟在杰斯卡身边的雨曦,后者皱着眉头应道: “我只看见了一个白色的影子。我不知道那是不是霍尔娜,没法判断,这里的生灵气息都被刻意掩盖了,但是能肯定的是这里除了我们三个以外还有第四个外来者。” “那就是霍尔娜!我看见她的脸了,她在和我说话!”杰斯卡神情激动起来,抬起头与夜深和雨曦争辩,“她还活着我要去找她” “你冷静一点,在这种地方看到的不管到底是不是霍尔娜都不能轻易过去!” 夜深伸手就抓住了杰斯卡的手臂,一把把后者已经迈出去的步子拉了回来,原本头脑冷静有些惧事的杰斯卡此刻却和疯了一般,红着眼拼命想要挣脱夜深的手向着那片被黑暗笼罩的集装箱转角去。 他不管自己刚才看到的是不是幻觉,他不去看一眼霍尔娜就不死心。 他是因为和霍尔娜的约定才一直活到现在的,如果能在这里见到霍尔娜,那他根本就不在乎危不危险。 杰斯卡虽然身材瘦小,不能轻易挣脱夜深的力道,但是他拼了命不断挣扎也给夜深带来了一丝棘手的压力,毕竟杰斯卡只是个孩子不是对手,夜深不能伤害杰斯卡的身体制止他的挣扎和行动,甚至不由面露难色。 “放开我!”杰斯卡低吼一声,挣扎的力道没有一丝减弱,就在夜深因为他的奋力挣扎即将要脱手的一刻,清晰的枪响声在他们耳边骤然响起。 子弹穿透击碎了尸体残破的心脏,有什么东西在杰斯卡身后炸得粉碎,杰斯卡和夜深的动作都不由为之一怔。 两人都因为这声枪响条件反射的去看雨曦,后者却神色漠然地拉动手中手枪的保险栓,脱口而出:“走!不要在这里停留!” 就在她出口的一刹那他们身周的尸山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好像猛一时刻全都被什么唤醒,夜深此时才看见最开始被杰斯卡的身躯遮挡,在杰斯卡身后悄然伸出手准备捅向这个瘦小男孩心脏的骨手,此时那具复活的尸体已经被击炸胸膛倒地。 但随之而来的,是尸堆中一具又一具尸体的姿态各异的爬起或者站起,那些尸体全部变成了活尸,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 第五十五章 血肉海浪 这下杰斯卡连挣扎的劲都没有了,气势也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怔住,夜深则拉着他的手臂起步就跑,身周的活尸开始向着他们三人涌来,处于两座尸堆中间的他们如果速度慢一点,就会被这些活尸形成的圈子包围。 夜深拉着杰斯卡的手绕走活尸前跑,手中凝聚魔质在身周唤起雷光,白色的雷道沿地滑行冲向两侧涌向他们的活尸,将那些以各异的姿态靠近他们的活尸劈焦掀倒在地,但是不用多久那些被劈开的躯体又有一部分会爬起,再度向他们冲来,似乎只要是没有打到必死的要害,那些东西就可以继续行动。 普通的雷击只能后驱延缓活尸的行动,这些家伙真的变成了丧尸电影里难缠的丧尸,除了似乎没有之前的活尸那么精明了以外,变得凶残了许多。 “还真当拍丧尸围城吗?”夜深轻啧了一句,他拉着杰斯卡在身后没法再发动那种杀伤性大的范围性雷击,不然烧焦的可能不仅仅会是那些活尸,还有他身后只是普通人的杰斯卡。 身后枪响声还在不断响起,随之还有小范围的爆炸声,雨曦也在他们之后清理靠近的活尸,她的手枪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太大的杀伤力,但是在她手里只要使用得当,灌注了魔质的子弹甚至可以当作有一定威力的炸弹使用。 但是这些活尸变得更为凶残了之后身体活性也明显变得强了不少,即使是被炸碎了也仍旧有一部分残肢能够再度动起来,重新加入追击的队伍。 废弃码头的坟场出现了丧尸围城电影里的经典场面,成群的活尸和残缺不全的躯体追着三个活人在集装箱围堵堆聚的码头内跑,而不管他们绕路走到哪里,哪里的尸堆都会如同受到召唤一样爬动而起,加入追击的队伍。 码头内的集装箱分布也并不规则,七散八落本身也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一样,夜深和雨曦只能判断沿海大致的方向,但是却没法在集装箱围成的迷宫里找到准确的路。 大约绕过了两次集装箱转角之后,夜深回头望了一眼追在后面紧随的活尸群,又看向被自己拖着手臂已经变得脸色发白快要喘不上气来的杰斯卡,觉得这样的拖延不是办法,追着他们的活尸越多,那种被无数眼睛注视的感觉就越来越强烈。 他们身后追击的无数活尸身上似乎都有些地方转动着一只猩红色的眼珠,那样的眼珠从四面八方追盯着司徒夜深,像是从地狱归来的冤魂要来找他索命。 从身后收回目光,夜深最后一次抬手在身前挥画一道长线,长线雷闪如同利刃向前横扫而过,接着前方又凭空凝起一道弧形围阻的冰墙,前方爬起的活尸群被扫荡后又被冰墙围堵住,夜深一个脚刹停在那堵冰墙面前,转身一把捞抱起杰斯卡扛在肩头,冲紧跟其后的雨曦喊道: “上集装箱去!” 雨曦点头,直步冲踩上斜铺的冰墙,踩在有半个集装箱高的冰墙顶点上回身再度向着身后紧随的尸群开枪,已经要涌到夜深跟前的尸群因为那几枪拖延了步子,夜深借机再度凝聚魔质发动魔法,又在这面方向竖起了另一堵比刚刚略高部分的冰墙。 接着他没有犹豫,扛着杰斯卡回头就沿着斜铺的冰墙跑,等他抵达了雨曦身边,准备再造冰墙联通刚刚的路作为跳板跳上集装箱时,却发现之前用作抵挡尸潮的冰墙上面居然已经开始爬上了残缺的活尸躯体。 那堵将近有十米高的墙居然被之前跟在他们身后的尸潮用自己的身体作为肉梯堆叠起翻来了,上面不断有活尸翻过那堵冰墙,下面则不断传来冰块被啃食撕撞的声响,这些活尸似乎对于要把他们三个撕扯开来这件事很是坚定。 “怎么办?”被夜深扛趴在肩上的杰斯卡脸朝下,刚好能够看见他们之后的冰墙下另一群活尸也在堆叠冲撞,脸色苍白的从嘴里冒出这三个字,声音有些发抖。 夜深望着眼前的景象却冷笑一声:“不让我们踩墙是?那就从你们这群家伙身上踩上去。” 他话音一落身前就又有一堵冰墙拔地而起,没有丝毫的迟疑,他和雨曦同时跃起,稳落在新筑的冰墙上,接着,他们又毫不犹豫的再次起跳,直冲向了正堆靠着上一堵冰墙的尸群! 无数活尸扬起残破的头颅或是躯体,朝天上望,后面涌来的尸群一刹就加快了堆叠的速度,一下涌靠得比冰墙还高一截,此刻它们真正成为了尸群的浪潮,一道由血肉堆砌而起的巨大海浪! 但是夜深和雨曦却从容的踩落到了那些尸群的最顶上,他们落步于两个还算完整的头颅上,以此为跳板再度起跳! 尸潮中涌动伸抓的手臂无数,但凡他们被任何一只手抓住,都会被拉近尸群里,但是他们却没有给尸群这样的机会,而是真正的以此为跳板直接落向了集装箱。 于此同时下面所有的冰墙也迅速消失,变成了弥漫于空气中的白雾,巨大的血肉海浪失去了支点向下塌倒,只有最上面靠近集装箱顶端的一些活尸借助最后的机会也踩着血肉浪潮向着集装箱扑跳,有些撞在了集装箱的边板上留下模糊的碎肉和血印,还有些成功的扑跳上了集装箱。 夜深和雨曦才落稳在集装箱上,那些扑跳上的残余活尸就随之而来,其中一只距离夜深的后背近在咫尺,它伸出尖锐锋磨的残缺骨手,从后背直指夜深的心脏。 “小心!” 侧避已来不及,在夜深准备回身动用魔法之前,被他扛背在另一侧肩头的杰斯卡却出乎意料的扑伸出了自己那两只瘦小的手臂,护住了他的后背。 骨手在杰斯卡的手臂上刺留出了划痕,下一刻它就被夜深回转身体甩腿击飞,骨骼分支断裂声响,那具活尸重新飞落回集装箱下面的尸潮。 夜深阴沉着脸又扛着杰斯卡将另外两个扑上来的活尸击落回集装箱之下,在和雨曦配合清楚了爬上来的全部残尸之后,他蹲身把扛带着的杰斯卡放了下来。 “雨曦,帮杰斯卡处理一下伤口。” 杰斯卡落地踉跄了两步站稳,捂着自己的手臂脸色苍白的抬头看司徒夜深。雨曦闻声从自己的储备装备里取出了医用绷带和消毒喷雾,她蹲身抬起杰斯卡的手臂。 “为什么伸手去挡?” 夜深垂眼看着眼前瘦小男孩的手臂,他那只手臂上被骨手划拉出的伤口根本遮捂不住,最开始被刺入的地方还变成了血洞,流淌出的血冒着几丝暗色。 “那只手想要刺你的心脏”杰斯卡睁着那双淡棕色的眼睛眼神忽闪,他咬了咬下唇,想再说些什么,最后却自己也说不出原因。 他根本没有料到杰斯卡会去挡住后来的活尸,刚刚那一刻其实杰斯卡不去挡他也有办法躲开,杰斯卡的举动确实让他更轻易的就解决了活尸,但是却造成了更大的损失。就算最后被刺伤的是他也好,他可能还有抵抗力,但杰斯卡的身体也许根本就承受不住那些活尸身上可能携带的尸毒。 杰斯卡伸手去挡,也许只是在那一刹以他自己的视角来看觉得如果不去挡这么一下,司徒夜深就会被那具活尸刺穿心脏,他本能的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所以没有侧躲,反而伸出了自己的手。 夜深望着杰斯卡沉默了很久,直到雨曦已经将杰斯卡受伤的手臂做好了基础处理包扎完毕,他才深呼了一口气,伸手落到了杰斯卡的头上,他轻揉了揉杰斯卡蓬乱的亚麻色短发,开口低声说:“之后我们会带你去库格国把伤治好。” 杰斯卡闻言一愣,立刻就想要摇头,但是很快他又听到了另一句话。 “我会帮你找到霍尔娜。” 夜深那么说着,放下了自己的手,迈步走过杰斯卡身边,却忽而又低语了一句: “所以在那之前不要拿自己的命做赌注,保护好自己。” 第五十六章 鸿沟 杰斯卡没想到会从司徒夜深口中听到这些话,他想说的话一句没能出口,也不知道为何夜深会突然承诺帮自己找到霍尔娜。 其实他心里清楚自己在被他们安全带来码头时他们之间的交易就已经完成了,在他自己冲动的说要去追那道白色影子之际司徒夜深完全可以放开他的手,如果当时他就那么离开一定会被尸潮吞没,可是司徒夜深不仅阻止了他,还在之后保护了他。 因此他心里其实多少是有点不舒服和愧疚的,甚至觉得这些尸潮的动乱可能是因自己而起,同时他对司徒夜深也稍有些改观。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在那种危急时刻没有抛弃他就已经很难得了。 想到这里杰斯卡不由又去看夜深,伸出手去拉拽他的衣角,刚鼓起勇气打算说点什么,却忽而发现后者的注意力被不远处的什么东西吸引了。 杰斯卡也转头去望,却在看见那个立于不远处集装箱上的白色身影后身体一僵。 这一次三人都看到了那个白色身影的脸,女孩披着库格国传统服饰的长白袍子站在集装箱的边缘,抓着长袍的领口望向这边,白金色的长发从兜帽中散落,她安静的站在那里,那双湛蓝色的眸子里满是平静。 “霍尔娜?”杰斯卡低声惊呼她的名字,这一次没有再冲动的向前冲走,只是下意识的前迈了几步,然后又攥紧了拳头停了下来,因为后者的目光没有一刻落在他的身上,而是在望他身后的司徒夜深。 夜深隔着距离远远与那个女孩对视,他认得霍尔娜的那双眼睛,本该已经死去的女孩又一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却没有觉得有多瘆人,或许是因为他早就觉得还能再见到她。 但霍尔娜又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她是要干什么? 第一次看到她的人是杰斯卡,随后活尸群开始暴动,此刻她再次出现,整个码头却好像回归了寂静一般,原本还在下面抓扒集装箱的那些活尸忽而也没了动静。 这让夜深很难不把眼前看起来干净脆弱得像是虚影一样的女孩和那些丑陋恶心的活尸联系在一起,他轻皱眉,起步走向霍尔娜所站立的方向,没走出两步却被雨曦抓住了手,雨曦低声开口: “不要过去,她不是活人。” 她此话一落,原本只是如木偶般静站在不远处的霍尔娜却忽而一笑。 那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女孩偏了偏头,抬手伸出食指放到自己的唇边,随后嘴唇轻动。 夜深一怔,他认出了霍尔娜的唇语,她在说“别去找它”。 还没等到夜深反应过来霍尔娜口中的“它”是谁,霍尔娜就忽而放下了手,脸上的笑容也片刻消散,她又变回了原来提线木偶般的模样,只是目光仍旧呆呆望着司徒夜深,随后她步步后退。 原本就处在集装箱边缘的霍尔娜没有后退几步,身体就向后仰倒,她从集装箱上下落,消失在了三人的视野里。 “霍尔娜!!!”杰斯卡还是没有忍住大声叫喊出了她的名字,他追走向刚刚霍尔娜消失的方向,却停在了两个集装箱相隔的裂口。他和女孩之间有一道他跨不过去的鸿沟,女孩从另一个集装箱的尽头落下,他却连触碰她的手都做不到。 杰斯卡站在集装箱的边缘望着霍尔娜消失的地方愣神,夜深和雨曦而后也赶到了他身边,三人站在集装箱边缘目光都投向霍尔娜下落消失的方向,片刻后,夜深低声说:“没有任何声响,她果然不是活人。” 如果霍尔娜真的从那里掉了下去,身体一定会和地面上的东西堆撞发出声音,在此刻已经没有活尸声响的安静码头里这样的声音应该会听得格外清楚。 夜深垂眼扫落到身边的杰斯卡身上,有些意外他这次没有再不计后果的向前冲撞,刚刚有一刹夜深还曾担心杰斯卡一个激动直接从这边的集装箱跳下去。 所幸杰斯卡冲动一次后似乎醒悟了很多,也老实了很多,只是他此刻站在集装箱的这头望着那边像是丢了魂。 沉默片刻后,夜深伸手拍了一把杰斯卡的肩膀,他和雨曦对视一眼,随后说:“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我们先去海边看看,刚刚的也许不是真正的霍尔娜,去会会沉睡在这里的罪魁祸首,也许可以得到更多消息。” 他说完便和雨曦一同转身回走,来到集装箱之上后视野好了很多,他们也不用再绕这些集装箱所围成的迷宫,此刻他们能清晰判断到海面的方向,只要从这上面走,移动速度会快上很多。 等到他们走出了一段距离,却发觉杰斯卡还是没有跟上来。两人都不由回头去望,看见他还站在原地背对着他们,甚至都还未转身。 “杰斯卡。”雨曦叫他的名字,“该走了。” 虽然现在活尸因为霍尔娜的再一次出现没了动静,但是这里还会发生什么他们也不确定,那种被黑暗中无数眼睛注视的感觉还未消散,夜深不敢把杰斯卡独自留在这里。 似乎是因为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杰斯卡终于回头,他似乎是从什么之中回神,转身跟上了两人的脚步,嘴里却在轻声低喃着什么话。 “我是不是再也没法抓住霍尔娜的手了?” 他这句话用的是特维语,夜深和雨曦没能听懂,但能感受到杰斯卡似乎有些恍惚。他们很识趣的没再去问什么,只是等到杰斯卡走了过来,夜深主动蹲下了身子,回头对杰斯卡说:“我背你走。” 集装箱上移动要不断跨跳那些集装箱间的缝隙,杰斯卡可没有其他两人这么恐怖的身手和行动力,所以他识趣的趴上了夜深的背,任由夜深背起自己,至少这样比被扛着跑强上不少。 背上杰斯卡后,夜深和雨曦就沿着堆放的集装箱朝着海边赶路,视野开阔清晰后他们的效率高上了不少,两人轻松的在集装箱之间跳跃移动,直抵这片码头尽头的海岸。 一路上杰斯卡趴在夜深的肩头一言不发,本来他是打算借此好好休息一会,却没有过多久,他就莫名的觉得自己头晕眼花,眼皮也越来越沉,手臂上的伤口也开始再度发痛,蚀骨钻心像是有千万只爬虫撕咬,他却咬咬牙什么也没说。 经过一段在集装箱上的加赶速度,夜深和雨曦终于带着杰斯卡抵达了废旧码头的海岸,他们利用集装箱俯视视角的优势,特意选择了那条即使是走下面的路也能抵达海边的通道。 因为从集装箱之上的视角远眺时他们就发现,这些集装箱的堆砌似乎并不是毫无规则,靠着沿海那边的集装箱似乎都有意无意的围堵出了一堵墙,若是从下面的路走就只有一个可以通出的缺口。 这样刻意留出的道路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而当他们抵达这条路的尽头时,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诡异场面。 唯一通畅的道路在两座集装箱之间,这条小路里看不见之前很多地方都能见的尸体和残破衣物,反倒是干净得有些诡异,这条路的出口出连地面都如同常年有东西磨刮一样平整,集装箱的两侧也除了锈迹和没法抹擦的暗黑血痕以外也没有任何多余的附着物,看起来就好像这里常有人清理。 当然,最为诡异的,还是他们看见这条干净的出口的上,站立着一个身穿破烂白色长袍的熟悉身形。那个人形的身影在这条路的出口来来回回的缓步徘徊,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东西,又像是这里的巡逻人。 “那张脸是霍尔娜的母亲。” 第五十七章 风王的残识 视角比较靠边的雨曦率先看见了那个徘徊身影的脸,夜深闻言满是震惊,没想到就连霍尔娜的母亲也变成了徘徊于此处的活尸,但是她的状态似乎又和别的疯狂活尸不太相似,而且别的活尸都已经不再动弹之时她却仍在此徘徊。 这又是怎么回事?也是霍尔娜的手笔,还是说这具活尸的操纵者与霍尔娜的目的手段都不同? 夜深不清楚霍尔娜的母亲是否也有特殊的身份和价值,杰斯卡说霍普斯的事情比较多,却没怎么提到过霍尔娜的母亲,为了确认一些事,他下意识转回头想去问身后背着的杰斯卡,可是一转头却看见杰斯卡趴靠在自己的肩头脸色苍白泛青,咬着嘴唇双眼紧闭,似乎是昏迷了过去。 尸毒真的发作了? “杰斯卡?”夜深看到杰斯卡的模样一怔,立刻蹲身将杰斯卡放了下来,扶着他靠坐在集装箱的钢板顶上,轻轻摇晃他的肩膀,却没能看到杰斯卡睁开眼睛。 “夜深,杰斯卡手臂上的伤口不对劲。”站在他身边的雨曦也回过头来,一眼就看见了杰斯卡那只被绷带包裹的手臂。 原本只是有血洞和划痕的伤口此刻在绷带之下却似乎有什么东西鼓胀起,将外围的绷带都充染了血色。夜深抬起杰斯卡的手臂,迟疑了一瞬后拆开了缠绕的绷带,而在他扯拆开那些绷带的瞬间,他们在那只手臂上看见了一只突出外长的猩红色眼睛。 夜深看见那只猩红的眼珠转向了自己,抓住杰斯卡的那只手力道微微一收,下意识想要用什么东西把那只猩红色的眼睛剜去,但就在他收手打算取出自己衣物里的尖锐物品处理那只刺眼的猩红眼睛的时候,原本已经陷入昏迷的杰斯卡却忽然一动,伸手猛然擒住了他的手腕。 夜深一怔,本能的想要抽手,但是却发现杰斯卡擒住自己的那只手气力惊人,和之前瘦弱的男孩判若两人。杰斯卡抓拧着他的手臂垂头发出嘶哑的低笑,随后不属于男孩的低沉嘶哑之音从杰斯卡的口中传来。 “好久不见先王索托尔斯你还是一点没变。” “杰斯卡”的口中吐出陌生的名词,夜深立刻望向了他抓住自己的手臂上那只盯望着自己缓缓转动的猩红眼珠,他已经明白此刻说话的已经不再是杰斯卡,而是那个沉睡在这片海底的怪物。 借用着杰斯卡躯体的怪物在那只有着猩红眼珠的手臂上布起血纹,他用那只手拗拧司徒夜深的手腕,似乎是要把指甲扣抓进后者的血肉里。 雨曦从身后绕上来原本打算扳拨开那只手,却被夜深拦下,夜深冷笑一声翻手与其较劲,望着那只猩红色的眼睛开口:“我可不是什么先王,我也不认识你,没这么熟,不用和我说好久不见。” 虽然夜深说了这样的话,但是那只猩红色的眼睛却没有对此做任何理会,它只是继续操纵着杰斯卡的身体发出自己的嘶哑的低语。 “当年的叛徒比谁都先找到了祂留下的秘密你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吗,灵王已经知道了一切,它会对你的背叛做出惩罚。” “索托尔斯,你做错了选择,所以你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样子,你想要偷窃的权柄什么也没有得到,后悔吗?事到如今什么也来不及了!祂说过我们的结局只有死亡或者灾难!是你的选择害的我们今天都变成这个样子!” “你知道你有多该死吗?你和那些世界的偷窃者都该死!!!” 借助杰斯卡身体发出的嘶哑低语很是激动,它抓拽着司徒夜深的手臂像是在发出最后遗言般的怒吼,只是可惜这些话语空有气势没有实质,它能操纵的甚至只有杰斯卡的一只手。 而那嘶哑的低语声越激动,那只长在杰斯卡手臂上的猩红眼珠眼白里布下的血丝就越多,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那只眼球几乎整体都要变成血红色,那只手臂抓拧着夜深不断地颤抖,猩红的眼珠对夜深怒目而视。 而夜深却只是神色漠然的看着那只手臂上的眼睛,仍由它操纵杰斯卡的手抓拧自己,他如同感受不到疼痛一样面不改色,直到听到那个嘶哑的低语声话语停止,似乎是交代完了遗言,他才轻笑起来开口: “虽然你找的不是我,不过我和你搭话你不理不睬也是很不礼貌的,初次见面最好也不要在别人面前当谜语人比较好,我很讨厌谜语人。” 他说着略微一顿,确认那个嘶哑的低语声没再响起,又说: “说完了?说完了就上路。” 他话音一落,眸光瞬间也变得猩红,肩头封印撬动逸散的魔质沿着他的手流出凝汇成红雾爬蹿上杰斯卡那只被眼珠占据的手臂,红雾化作针锥,片刻悬于眼球之上,下一秒将其刺穿,接着那嘶哑的低语声化作嘶吼,那只长在杰斯卡手臂上的眼珠被红雾挖剜而出,带着淋漓的鲜血被红雾磨蚀殆尽。 红雾蚀尽眼珠后消散,重新化为魔质涌回了夜深肩头的封印,夜深甩了甩自己那只刚刚一直被死死拧扣的手,又看向杰斯卡。 杰斯卡手臂上的伤口又一度恢复了原来的抓伤,他的手臂失去力道放开了夜深的手,此刻彻底昏迷陷入沉寂,在两人旁边的雨曦立刻蹲身重新再察检杰斯卡的身体状态,确认没有别的魔质感染之后再度给伤口处理包上了绷带。 “真是疯子”夜深站起身来,垂眼扫过集装箱下面那条通向海边的通道,霍尔娜的母亲还在那里徘徊,周围也并未出现什么异变,刚刚的事情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占据了杰斯卡手臂的应该是风王残余的意识,这点夜深通过刚刚简短的魔质接触已经做了确认,虽然事情已经解决,但是占据杰斯卡的身体就为了传达这么几句话的行为他无法理解。 风王好像真的在交代遗言,那些话语里都是带着疯狂的怒意指责,传话的对象似乎就是封印在他肩头的那个怪物。风王说先王“背叛”了它们,句句都带着愤怒和不甘,说什么灵王会来惩戒它,看起来好像是在宣判他身体里怪物的死刑,可是这些话里夜深硬生生听出了“它自己已经没有机会惩戒先王”的味道。 但是风王明明还沉睡在这片海底,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会专门找他说这样的话? 众多的疑点交织在一起,夜深不由立于原处开始迅速清理起思绪,这一路以来他本就觉得很多地方都充满疑点 最开始其实本就是风王以霍尔娜作为诱饵把他引到这片海岸来的,起初他以为风王是希望借助共鸣或者吞噬自己肩头的怪物快速苏醒,但是后来的事却打破了他的假设。 他们通往海岸的路受到了重重阻碍,比如一路出现的活尸和阻拦他们的霍尔娜,他们的存在明显是有谁希望他们不要靠近海岸。 而奇怪的是那些活尸身上也有属于古王特质的猩红色眼珠,霍尔娜本身也是与风王关系紧密的存在,这样乍一想似乎是风王在做自相矛盾的事情,一边吸引他靠近,一边又阻止他靠近。 想到这里,他不由又回想起他们在霍普斯的小屋里发现的血液试管,接着又联想起曾经听到杰斯卡描述后自己做出的猜测,如果霍普斯留给了霍尔娜特殊的东西真的与古王有关,是不是会比血液更特殊?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脑海里悄然成型,现在的风王是不是其实已经不再完整了? 第五十八章 伤 风王在刚刚的话里提到过“偷窃权柄”这样的话,说明也许那些怪物的某些能力或许可以被剥离,甚至是被窃走,如果最开始霍普斯第一次去到海底的时候没有被杀死,那他也许从风王身上带回了某些东西。 在之前的调查里他早就曾猜测过存在另一股势力想要霍尔娜身上的东西,也就是说敢盯上风王这样级别怪物的除了库格国高层还另有其人,而且从在霍尔娜幻境里见到的封口手段来看,那部分势力似乎比起库格国的高层更加不在乎对古王出手的影响和后果。 库格国高层在明,他们在暗,这么一想对方或许早就动过手也说不定,提前得到过什么甚至也不奇怪。 越是这么想夜深越觉得这样的思绪很有道理,不然风王这样级别的怪物完全不会被这么轻易的压制,战争发生在三年前,也就是说那时的风王应该就已经有了苏醒的迹象,库格国高层才会急于出手。 可是直至今日风王却依然沉睡在这片海底,甚至到了最近才借助霍尔娜把自己残留的意识带到他面前,或许它早就受到了重创,又或是有着种种限制无法再那么轻易的苏醒。 那些与猩红的眼睛相关联的东西似乎都藏有古王的魔质,那些活尸正是因此才出现的,如果那些活尸真的由霍尔娜控制,就说明霍尔娜身上或许有什么可以利用古王魔质或者能力的东西。而那样的东西即使是过了三年,高层似乎也没能从她身上发现。 思绪至此他不禁皱起眉头,这些事情真的只是一个那么年幼的女孩就能做到的吗?还是说她背后其实也与那股势力有关联?三年前她母亲死去时,最后发生在现实里的故事结局又是什么?一个瘦弱的女孩逃离了那些雇佣兵,最终落到了库格国的士兵手里,又真的仅仅只是巧合吗? 就在他短暂出神脑中思绪交错纷杂之际,却忽而发觉自己被杰斯卡抓伤的那只手被一只温热熟悉的手掌抓住了。 夜深条件反射的抽回思绪,转头去看抓住了自己手掌的雨曦,目光对上那双干净的绿色瞳眸一刹不知为何想要抽手闪躲,但是后者却对此早有所料,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躲什么?想瞒伤吗?” 雨曦望着他说了这么一句话,接着垂头拉开了他遮掩住手腕的衣袖,沾染着乌紫红印和钻扣血洞的那只手腕裸露出来,虽然被杰斯卡指甲扣钻出的血痕伤口已经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但是那些乌紫的手印仍旧布落在他的手腕上,看着格外瘆人。 “这只是小伤”夜深也扫了一眼自己的手腕,这样的伤口对他这种有着特殊愈合能力的人来说不值一提,可能等他们还没有到海边就已经自己长好了,除了那些乌紫的血印会多留一会,最多不过是痛点,不会有什么大碍。 “你的愈合能力并不是你随意受伤的资本。”雨曦握着他的手调动魔质开始治疗,“你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现在再遇上这些事情,还是打算像以前一样不顾自己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吗?” 夜深听着她的话微微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没能说出来。 “你以前总会瞒带着一身的伤回去等着我上药,每天身上的伤口愈合之后,又会出现新的伤痕,过了这么多年,我并不希望那样的事情再次重演。” 她轻握着他的手腕治疗,附着着魔质的手掌附在他布有血印的手腕上带着暖意,在魔质的影响下那些那些伤口很快就愈合结痂,血印也开始缓缓消退。 雨曦握着他手腕的一只手指腹轻轻摩挲他的手掌边腕,等到那些血印完全消退,她又再度开口。 “我知道你并不在乎这些伤口,对你而言它们只是落在你身上能够换取目的的代价,在你眼里任何事都可以比你自己更重要。” 她话语至此一顿,忽而又抬起头,再度对上他的目光。 “可是我在乎。” 她吐出那么几个字,那双平日里如同潭水般平静的灵动绿眸里闪过几丝悲伤,夜深望着她那双眸子刹那有些出神,心中一动。 就在他想要应答什么话之际,雨曦却缓缓放下了他的手。 “之后的日子里,希望你能够少受点伤,不要不再把自己当回事。你一定要学会重视你自己。”她说完这句话放开了他的手,转过了身,重新走向了仍旧躺靠在地昏迷的杰斯卡,没有再面对夜深的时候她那双灵动的眸子却忽而间有些暗淡,她唇角微微勾起,流露出苦笑来低声喃喃自语。 “不然如果有一天连我也不在了怎么办?” 夜深没能听到她的自言自语,只是仍旧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原本被雨曦放下的那只手又抬起,本来他是想抓住她的手做点什么承诺的,但是不知为何却看着雨曦的模样一句也没能说出来,那只本想伸向她的手也没有伸出去。 于是他只能抬起那只被雨曦治疗过的手端详,这次在手腕上再也没能看到什么伤痕的痕迹,就连残留的血印和污渍雨曦都一并为他擦干净了。他回想着雨曦的那些话动容,却又怀揣着一种令他自己都不太舒服的揣测。 他和雨曦一直都是那么过来的,从他们相遇开始大部分时间就总在一起,过去雨曦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偶尔也会说希望他注意一点之类的话,但大部分时间还是沉默不语。如今她忽而因为这样的一个小伤口忽而对自己说这些话,让他感到意外的同时也有几分担忧。 他不知道雨曦忽而说这样的话,是仅仅因为她觉得那些可能会受伤的麻烦事再度回到了他们的生活里,希望他之后注意,还是因为她预料到了什么之后会发生的变故才开口如出此言。 沉默片刻后他无声摇了摇头,甩掉了自己脑海中令人不愉快的揣测,重新走向雨曦身边,帮她扶起了还在昏迷的杰斯卡。 杰斯卡虽然摆脱了风王的残留意识,但是却仍旧没有苏醒,青白的脸色也并未好转,此时甚至体温还开始迅速上升发起了高烧。看来尸毒确实存在,不是处理那只眼睛就能解决的问题,杰斯卡的状态很是危险,必须尽快要做去毒治疗,不然那不知名的毒素会要了这个瘦弱男孩的性命。 如此情况他们也不可能再带着杰斯卡向前继续探索,也无法把他带到海下去见那个沉睡在这附近的怪物,更加无法把他独自一人扔在这里。 司徒夜深承诺了要救他的命,并且帮他找到霍尔娜。 于是夜深看着脸色青白的杰斯卡沉默了片刻,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 “雨曦,你和杰斯卡留在这里,缓解他的病情症状。”他说着独自站起,目光转向了集装箱下仍旧在机器徘徊的活尸,“我必须要去风王沉睡的地方一趟,我很快就会回来,你在这里等我,之后我们一起回去。” 雨曦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后看着他轻笑起来,点点头。 “没关系,我很擅长等待。” 得到雨曦的允诺后夜深长呼了一口气,也冲她点了点头,随后独自一人朝着那条集装箱下唯一的出口方向走去,目光落在那个徘徊的活尸身上走向了集装箱的边缘,接着他纵身从集装箱上跃下,身影消失在了雨曦的视野里。 第五十九章 休息室的谈聊 芬特尔里坐在普尔其斯州库格国的临时办公所休息区内,抓着手中的手机仰望天花板出神。 距离他打出那通联系司徒夜深的电话已经过了几个小时,此时休息区大厅的钟表已经指向了凌晨三点。 在凌晨的夜幕里这座小城一片安寂,整座城市灯光最明亮的地方就是这所库格国修筑起的临时管理所,此时仍旧还有留守于此处的工作人员偶尔在此走动,但大部分时候只是有匆匆的脚步声穿行过走廊,随后又归于沉寂。 特别行动组派出去的三支小队此时已经折返了两支,荷迪带领的三人小组是最早回到这里的,而负责海边区域侦察的左凛一队则是在半小时前赶回临时办公所的,此时他们还在隔离观察室等待魔质检测的结果,看上去这次勘察任务还算顺利,那四人身上并没有明显的外伤。 三支小队现在就只剩夜深和雨曦还未归来,甚至失去了所有的音讯,无论是对讲机还是手机都没能再成功接通,不过荷迪看上去并不意外。他没有将此事向其他的队员声张,也没有急着去不断联系失去音讯两人的打算,知晓他们失联了这件事的只有与他同队的芬特尔里和柏岚。 此时柏岚和芬特尔里一同坐在休息区大厅里,荷迪去了隔离观察室检查左凛等人的状况,大厅中只有他们两人在此默坐。 这个时间点她也并未入眠,等待着另一队同伴返回的同时她心里也有放不下的刺,她一直注意着自己对面那位原本很是健谈现在却意外不怎么说话的后辈,斟酌了很久,最终率先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真的不用出动去寻找那两个人吗?” 柏岚坐在芬特尔里的对面低声发问,看着他注意力从天花板上抽离,转眸望向自己,接着脸上流露出笑意来。 “前辈很担心他们吗?” 芬特尔里脸上露出温暖和煦的笑,那张笑脸平日里会是很多人憧憬惊叹的对象,可在此情此景下任谁见了都会觉得那样的笑意带着几分苦涩,柏岚下意识觉得芬特尔里在故作镇定,微怔片刻又开口: “你难道不是最担心他们的吗?你们是同级生,关系应该很不错?” “我和他们俩里的男生是室友,确实算是关系很铁的兄弟。” 芬特尔里抓着手里的手机回应着,脸上的笑意没有褪去,不管他嘴里说的是不是实话,他都淡然的面不改色,反正听到这句话的又不是司徒夜深。 “关系不错的朋友能一起毕业也挺好运的。”柏岚听到芬特尔里的回答似乎是松了口气,可随即又摇了摇头,“不过我们这些人做的可不是什么安全的事,即使是现在能够待在一起,以后也很难说你们刚毕业,虽然荷迪上官说你们都是很优秀的人,但是也是第一次实战参加正式任务?” “确实是第一次参加任务,没想到连夜把我们送出国。”芬特尔里轻叹一声,把靠在后椅上的身体立了起来,他双手放在腿上交握,搭在上面的拇指轻轻刮了刮下拇指。“不过我想他们应该只是遇到了点麻烦,能平安回来的,毕竟上头应该也不会安排太危险的任务给我们这些新生才对。” “但愿如此。能够平安无事最好,但不能掉以轻心,在任务里失去联系其实是很危险的事情。”柏岚注意到了芬特尔里的小动作,觉得他有些紧张,可沉默片刻还是接着说:“虽然一般来说安排给新人的任务不会牵扯太危险的事情,但是其实有些时候任务里是有意外的。” “你知道吗?在当今我们国家这么和平的年代里,死亡人数占比最多的职业其实就是我们这些总部执行部的专员,占比上能和警察军队和消防员抗衡。” “魔法其实是很危险的东西我也是加入总部之后才知道有时候即使是看起来只是与魔法有点牵扯的小任务,也可能会让人因此丧命,我们认识的很多人都有因为这种事情丧命的他们都很年轻,有的和我们同级,有的只比我们大上几岁,很多都还没二十或者只是二十出头。” 芬特尔里眨了眨眼睛,看向面前不过比自己大上一两岁的柏岚,眼前的人描述那些过去的悲剧时语气里有藏掩不住的伤感,他知道柏岚口中没有一句谎话。 他当然清楚总部人员的死亡率,因为他并非是那种怀揣着天真和幻想才选择接受魔法并且成为总部一员的人,他只是没有选择,他和司徒夜深一样最开始就没有那条通往普通人生活的路。 在他们生活的国度里,涉及异常的魔法事件都会交给总部的人来处理,而那些事件里有不少都存在隐性的危险,使人丧命其实不是少见的事,但是这样的死亡很少会被公开报道。 总是有人因为处理这些魔法事件丧命,而魔法事件其实随处都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报道出去会让多数人陷入恐慌。人类必须和这个充满了危机的世界并存,为了让更多人生活得更好,库格国选择的做法是封锁大部分人接触魔法的可能性,相对应的事件也尽可能以专业人员做隐秘处理。 因此,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魔法的存在,但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魔法是离自己很远的东西,充满了危险与神秘的色彩。他们只会偶尔看到总部人员光鲜亮丽的一面,所以与魔法相关的各样事情常是只在普通人里带着几分羡慕或畏惧的说说笑笑便过去。 芬特尔里知道柏岚话里的言外之意,但他却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表现出半分担忧和阴沉来,只是笑笑说: “所以我听过一句话,魔法不是世界送给我们的礼物,而是赠予我们的灾难。” 听到他这句话,原本说着都变得有些在喃喃自语了的柏岚意外的抬起头,再次看向芬特尔里的时候她那双眼中的情绪变得有些复杂,随后她又微不可见的点头,像是在认同他的话。 “不过,人类是很擅长战胜灾难的生物。” 芬特尔里突然又话锋一转,重新靠在了座椅的后背上,这次他放下了手中之前一直握着的手机,微仰着头闭上了眼睛,片刻后他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睁开眼冲柏岚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来。 “不管有没有发生意外,他们都会回来的。柏岚前辈,您的好意和关照我替他们感谢您,现在我们只要在此等待就好。” “乐观和沉稳是很重要的品德。”柏岚闻言笑起来,本来她是想先让芬特尔里做点心理准备,没想到自己反而因他的话微微动容。 “荷迪上官说得没错,你们也许真的很优秀。我记得你的名字是芬特尔里?你的特维语也很出色,过去是学习语言专业的吗?”柏岚心里松了一口气,转念又与芬特尔里聊了起来,在这偌大空荡的休息室里坐也是干坐,等待队员归来之前她不会入睡,倒不如做点意义的事。 在她眼里芬特尔里是自己的同僚也是自己的后辈,共同参与过一次特别任务也算是有了缘分和交集,多了解对方一点以后也许还能多照顾照顾他。 “柏岚前辈过奖了,您的特维语也很出色,和本地人交流也很流畅不过我并不是语言专业的,我的特维语是因为一点特殊原因学会的。” 芬特尔里倒也并不介意和对方多聊聊天,他和司徒夜深不一样,本身就是个健谈的人,只是没料到对方一开口就是问自己的特维语从何学来。 第六十章 海域的异常 “特殊原因?”柏岚似乎想象不到有什么特殊原因能够让一个人去学特维语,除了可能少数人对这个国家感兴趣或者有着语言爱好。 在库格国里,大部分学习特维语的人都是总部进行要求培训的,因为特维国虽然现在是个散装的邻国,但却也是世界上曾经有着悠久魔法历史的发源地之一,这个国家也有着完备的魔法体系,某种意义上曾经也是魔法技术大国。这样的国家不管如今是什么状况,库格国都会对其保持一定的重视程度。 柏岚虽然好奇,但她知道刨根问底别人的秘密不是好事,于是表示疑虑后很快又说:“你不愿意说也没事,我也只是好奇。毕竟和我一样学特维语的人不多,能说得好的就更少了,像你这样有一口出色口语的属实少见。对了,也不用叫我前辈,叫我柏岚就好。” “口语出色是因为过去我曾经在特维国待过很短一段时间。”芬特尔里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我会特维语仅仅只是因为我的生理父亲是特维国的人。” 听见“生理父亲”这几个字,柏岚把本来想说的话给吞了回去,她注意到芬特尔里的蓝眸里在说那句话时闪过了几分不满的阴霾。 芬特尔里看起来就是那种很阳光有趣又很会说话人,很少有人会想象到他到底是在怎样的环境里成长的,虽然他没有细说,但是柏岚此时也听出了他的过去并不是什么幸福的故事,她识趣的没有再提,只是转移话题带过了一句: “不管怎样,多一门长处多一个出路,我们以后就是同僚,之后有什么事情需要交流帮助或许可以来找我,我也很愿意与你多做语言方面的交流。” “是我的荣幸。”芬特尔里重新拾起爽朗的笑容,正要打算换个话题再聊点什么,却忽而听到休息区外的长廊里响起了脚步声,脚步声由远及近,柏岚和芬特尔里都不由转头去望休息区的大门入口,很快那些脚步声就停在了门口,休息区的大门被人打开。 “辛苦了,各位专员们。今夜就在休息区休憩一会,再等待一段时间,我们会回航到首都去。” 说话的人是推开了大门的荷迪,他率先迈步走进了休息区,站在门边侧让出了进门的位置,跟在他身后的左凛等人应声接连走进了休息区室。见熟悉的人归来,柏岚面露喜色的和左凛等人打招呼,芬特尔里也笑眯眯的说恭喜各位前辈任务顺利结束,随后几人都走到了两人身边坐下,他们环视一圈面面相觑片刻,随后左凛开口问: “还有两个没回来?” “也许是在回来的路上。”芬特尔里接话道,他发现这些前辈似乎都还很关心队友,也许这是总部人员在一起行动久了之后的共性。 “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去贫民窟要这么长时间吗?”左凛似乎本能的察觉到了不对劲,“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这里人生地不熟,那片贫民窟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荷迪上官说那里并不危险,会不因为别的事情耽搁了?”勘察小队的铎图没那么警惕,下意识反驳了左凛的话,可接着他们的目光扫过柏岚发现后者神色似乎有些不对,另一个名叫旗本的人不由也皱起眉发问:“那个贫民窟有多远?在什么地方?” 柏岚和芬特尔里默契的没有答话,大厅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荷迪上官说过,那里是这片城市最靠近海边的人类居住区。” 勘察小队沉默寡言的雅萝娜打破了沉默,可是她此言一出其他三人却变了脸色,为首的左凛脸色最为不好。 “临海居住区?现在不能靠近那片海岸,他们什么防护措施都没有做,那里到处都是散落覆盖的暴动魔质,如果他们做了多余的事情,去到了那片海岸就会有危险!” 左凛神情紧张的说出这么一串话,似乎是因为情绪起伏太大,他这番话略微有些没有压住音量。 “海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荷迪还未离开休息区,左凛没有压制住音量的话传到了他的耳里,后者捋了捋自己的长白胡须,转身向着左凛开口发问。返回的勘察小队在做隔离检查时还并未提交任务报告,他们回来时只是做了最基本的调查指标上报,此时荷迪留在这里,原本也就打算询问是否有意料之外的异常。 “荷迪上官”左凛听着他的询问站起身,“这片海域真的很不对劲,我们调查的那一段路域和范围几乎就是被一种令人不适的魔质所笼罩的,魔质勘察的仪器从来都没有熄灭过,身处那里就好像处在一个被魔质包围的牢笼里。” “我们到了海边才明白为什么这片地会变成生命禁区,即使是没有外力,正常的生物在那样的魔质辐射里待久也会死亡,在做沿海勘察的时候,我们还遇到了意料之外的变故。” “最开始我们只是觉得在海边探查压抑不适应,但是后面好像到了某个时间之后,我们所有的人都开始出现了奇怪的幻听和幻觉。” “即使是有魔质防护设备和自身的防护魔法存在,我们依旧无法阻隔那些奇怪的幻觉,而且那个时候开始海边的魔质辐射就突然开始诡异的暴增,就好像是魔质来源者忽然间被激怒了一样。那片海域的海中开始散发令人畏惧的恐怖气息,海边的风号也变得刺耳奇怪。” “我们在海边曾遭到了成型风刃的攻击!在看不到除我们以外活物的一片海域里凭空出现了魔法操作的风刃!我们曾被那些风刃和风墙追击阻拦去路,途中还有一段距离甚至被风卷抽空了空气。” “我们能够平安归来很大一部分是因为那些风流构筑的攻击在某个时段突然全部停止,随后好像是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那些成型的风流似乎是在那一个瞬间离开了我们周围,此后就再也没有返回过,在此之后我们迅速的做完了勘察任务才有惊无险归来的!” 左凛话语到此忽然一顿,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回头看向同队的雅萝娜:“那股风流前进的方向是不是西区?” “是普尔其斯西区。”雅萝娜点点头。 一段话落整个休息区内又陷入了寂静,柏岚和芬特尔里是因为感到意外而不知如何开口,勘察队的队员则似乎是因为又一次陷入了好不容易缓过来的恐惧情绪。 他们当中很多都是参与过很多次任务的老专员,但大部分任务都没有这个看起来不算难的勘察任务邪门,过去不管是处理意外的魔法泄露事件还是抓捕叛逃私躲的魔控人员,都没有这种面对未知的怪物带来的恐惧大。 他们当时只是受到风流追阻,操纵风流的是散落在那片海岸里无数魔质的主人,其实对方只要想,他们会被轻易的在那座魔质围成的囚笼里压死或卷走,消失得无踪无迹,连反抗逃走的能力都没有。 毕竟他们连魔质的主人都看不见,谁知道那到底是怎样的怪物? “能够返回是你们足够好运。”沉默良久后荷迪突然开了口,他的目光一一扫过眼前的年轻人,忽而叹了口气,开口道:“既然你们已经经历过,我也要告诉你们一些之后很快就会在总部里公开的信息。” “你们去的那片海域之下,沉睡着一只古老的怪物,它的名字是特顿瑞斯,曾是风属魔法的眷属,我们称它为风王,仅仅只是它,就有轻松毁灭一个地区的能力。” 第六十一章 到底是谁陪跑 “你们会遇到这样的伏击,说明它确实是时隔三年又再一次苏醒了,你们的这次勘察工作至关重要,我很庆幸你们完成了任务还平安返回。” 荷迪的话传到每个人耳中,在场的人除了芬特尔里以外全都面色大变,一方面他们为自己的劫后余生和做出的贡献感到庆幸,一方面又隐隐有些后怕,此时他们神色复杂,似乎还在消化这样的消息。 “古老的魔法怪物苏醒了?原来过去那些古籍里记载的都不是传说”“我这辈子都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原来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会注意这座小城,成立特别行动组” 仍旧沉浸在惊余中的几人不由低声窃窃私语,只有芬特尔里远远坐在原处和荷迪对视,此时他也懒得掩饰自己早就知晓这件事,只是无声的轻轻摇头。 窃窃私语的声响很快就在其余几人之中停止,左凛似乎是回想起了自己最开始的疑问,他示意身周几人安静片刻,随后再度看向了荷迪:“那两个人你们联系上了吗?他们没有靠近海边?” 这次六双眼睛齐刷刷望向了荷迪,荷迪却一脸淡然的出口让所有人都讶异的话。 “本来我也无法确定他们的位置,但是听到你的报告我反而有了猜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司徒夜深和上官雨曦此刻应该就在普尔其斯城区西区海岸附近。” “荷迪上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左凛和柏岚几乎是同时出口,脸上流露出了比刚刚听到风王消息时更加难以置信的表情,在场的人都能听出这番话的言外之意,风王不再追击他们并非仅仅是因为他们的好运,而是因为那个怪物把注意力放到了其他人身上。 “不过是陈述一个可能。事已至此我心里反而也有了底,我们在这里等待一个晚上,等到他们回到这里再一起回去。” 荷迪说着捋着自己的白长胡须走迈向了他们的对面,在他们聚集在一起的座位远处坐下,接着他靠坐在座椅的后背上冲左凛和柏岚挥挥手:“你们也别站着了,坐下来休息,夜晚还很长呢。” “您知晓一切也放任他们去冒险吗?” 柏岚拧皱着眉头不愿下坐,不久前她还和芬特尔里谈述过那些曾经丧命于危险里的年轻人,此刻她觉得这样的事好像又要出现在眼前,如果自己什么也不做,那么好像自己就是见死不救的一员。 “我知道您和上级可能有自己的打算和更久远的考量,但是这样危险的情况我们放任不过刚毕业的实习生行动不会白白葬送他们的性命吗?” “柏岚,别说了。”左凛一把抓住了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柏岚,将她拉坐到了休息区的座椅之上,后者的目光仍旧望着荷迪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收回目光来又看向左凛,带着些许怒意的冲他低声道:“我的故友过去就是死于她指导员处理任务时所谓顾全大局的见死不救,如今再让我见到这样的局面,我能无动于衷吗?” “在没有更详细的信息之前我们不应该妄下定论。”左凛拉住了她的手腕,用只有周围几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们没有人清楚那两个人本身的能力和特别之处,如果真的风王抛弃我们四个去寻找了他们两个,说明他们身上一定有更加能吸引那个怪物的地方。” “或许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上级早就对他们有特殊安排,他们很可能知道的也比我们多。刚刚荷迪上官提起怪物的事时,留在这里的那个实习生脸色也没有一丝惊讶的神色,所以他们或许才是总部来此真正的任务关键。” 听到左凛这一番话,柏岚脸色微变,将信将疑的问:“所以陪跑的其实有可能是我们?如果去找他们反而会添麻烦?” 左凛露出一丝苦笑:“也许确实如此,虽然听起来让人有些难以相信,但是他们几个实习生确实特殊,我们还是就此等等比较好。” 在场的几个老专员听到左凛的话大多都觉得不无道理,铎图和旗本是最心有不甘的,但他们也是最不愿意再回到那片海岸的,柏岚则因为左凛的分析渐渐冷静下来,不再想着和荷迪多争论什么,他们都决定服从安排在此等待,此刻所有人心里都只有一个更加疑惑的问题,那三个实习生究竟是什么来头? 这句话由铎图低声问了出来,他说前还不忘偷扫了一眼坐在最角落的芬特尔里。 五人中一直表情少变也不爱说话的雅萝娜关键时候又开口:“那个叫芬特尔里的我不知道,但是姓司徒和上官的两个人我倒是可能知道一点。” 她的话成功吸引了其他几人的注意,五人的小圈子本能的又收拢了一点。 “你们大多不是出自魔法世家的人,所以不了解司徒和上官这两个姓,如果他们两人真的出自那两个古老的家族,那绝对是不容小视的存在。” “但凡是家族几代以上的魔法世家,都会了解一些特殊的魔法家族的存在。而司徒一族就是最古老特殊的魔法家族之一,在很多传言里,都曾说司徒家知晓一些关于魔质起源的特殊秘密,虽然如今的司徒家已经在历史的长河里慢慢衰落,但是他们的家族仍旧有着特殊的血继遗传能力和深厚的历史底蕴。” “上官一族则是另一个特殊古老家族,传闻里上官家的那支血脉身体里流淌着灵族之首龙族的血脉,有人说他们可以驯御龙族为其所用。不过这个家族本身人数就并不多,而且据说上官家在十几年前遭到了血洗,如今所留下来的血脉可能寥寥无几了。” 雅萝娜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接着又说: “我想你们也注意到过那两人的眼睛,黑眸和绿眸都不是平常人会有的瞳色,那两种异于常人的瞳色就是他们特殊血脉的最好证明。” 其余四人下意识都去望了望身周人的眼睛,他们之前虽然没有多注意司徒夜深,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忘记上官雨曦那双漂亮的绿色眼睛,此时那两人的特殊似乎已经不再需要任何多余的证明。 “可是仅仅只是这样的特殊血脉,就足以抗衡那样的怪物吗?” 柏岚低声发问,她虽然没有直面那海中的怪物带来的恐惧,但是光是听到左凛和荷迪的描述,她就足以想象那只沉睡怪物的恐怖之处。 人类的特殊血脉再强,那也只是人类,人类和怪物之间所存在的差距不是人类和野兽之间存在的差距能够轻易比拟的。 五人小组再次陷入了沉默,没有谁答得上来这个问题,现在他们只能祈祷那两人真的能如同高层所想安全的返回这里,因为此时他们都明白了这次特殊任务的重要性。 库格国高层知晓这里的怪物将要苏醒,那么一定会采取相应的对策,因为能够轻易毁灭一个地区的怪物一旦获得自由,它很快就会从这里肆虐各处,人类会面临更大的麻烦与灾难。而这次任务就是一次特殊的探查,他们知道有关于怪物的消息越多,之后针对怪物做出的对策也就会越完善。 就在五人怀抱着相似的心思陷入沉寂之时,他们的耳侧却突然传来了轻笑声。 坐在他们不算太远处角落里的芬特尔里借着自己敏锐的五感听到了五人的大部分谈话,此刻见他们陷入沉默终于是忍不住低笑了起来,他向五人靠了靠,笑眯眯的将食指靠放在自己的嘴边,低声开口: “人类可是很擅长借力的生物啊,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了对抗怪物,我们可以自己制造出怪物呢?” 第六十二章 潜海 普尔其斯海岸的废旧码头边界,司徒夜深跟着一具特别的活尸步步走向海岸线的边际。 如夜深所料,霍尔娜母亲的活尸似乎并不由霍尔娜控制,她完全没有要攻击自己的迹象,反倒像是徘徊于此处的引路人。 他离开集装箱上时借助了风力落地,刻意停在了霍尔娜母亲的不远处,而后者在发现有人接近之时,停下了徘徊的动作,她拖着那具残破而半腐烂的躯体,转头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司徒夜深。 不久前见过的那张熟悉的脸庞此时残破不堪的出现在眼前,给他带来了一种微妙的冲击感。与其他活尸不同,霍尔娜的母亲有一双猩红色而没有眼白的眼睛,那只与她的脸庞格格不入的眼珠在她的脸上转动,似乎是上下打量了一翻司徒夜深,随后她没有扑冲过来,而是在他面前缓缓转身。 夜深看着霍尔娜的母亲转身,迈步走向了集装箱道路尽头的出口,走向了那片空旷的海岸,夜深望着那具活尸离开的背影迟疑了片刻,随后保持着一定距离的跟上了她的步子。 霍尔娜的母亲拖着那具长满尸斑的残破躯体走在前面,令人觉得匪夷所思的是这样残破的身体前进的速度还很快,活尸不会觉得疲惫,只是迈着两只已经裸露出骨骼的双腿不断迈前,但每当在它身后和它保持一定距离的夜深离得太远时,它都会停下脚步回头望,那双猩红的眼珠飞转,最后又落到身后的司徒夜深身上。 看来真的是风王那老哥还给他整了个活尸带路,这也太客气了。 活了这么多年他见过不少荒唐事,但是在异地由活尸导游带路旅游还是头一回,他跟着霍尔娜的母亲走到空旷干净得有些吓人的海岸上,一人一尸沿着海岸行走,这样的景象居然还有些诡异的和谐。 夜深不知道为什么霍尔娜的母亲会成为特殊的活尸,风王似乎在给予霍尔娜一些特殊的力量时也夺走了什么作为代价,不然当初那段特殊的记忆也没法刻印,也不会在考场中出现在他的眼前。 当然,风王在这里留下霍尔娜的母亲给自己带路这样的行为,他也多少有些不能理解,不过他能分辨出眼前活尸所走的并非错误的道路,因为他通过敏锐的魔质感知能力和右肩封印里的魔质共鸣能够察觉到,越是跟着霍尔娜的母亲走,那股魔质共鸣的焦躁感就越发强烈,也就是说,他在不断地靠近风王。 令他有些意外的是,他右肩封印里魔质表现出的兴奋躁动程度出乎了他的预想,恍惚间他会觉得肩头的魔质传递着另一个意识,在不断告诉他快点到这片海域的底部去。 这样的状况是之前从未有过的,那道封印从他记事起似乎就在他的肩头,不过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特殊的魔质躁动,也并未出现过什么失控和影响他的意识,现在这道封印里的东西反倒是想随着其他古王的出现一并苏醒了。 回想起在小屋里和解决杰斯卡身上出现的风王残识时那些被吞并的魔质都涌入了他肩头的场景,他不由微微皱起眉头来,同为古王的魔质就这么有吸引力吗?风王把自己叫来这里是不是也有一丝想要通过吞并自己而达到吞掉他肩头怪物的想法? 从风王的残识表现来看,风王把自己引到这里来也肯定不是好心好意叫他去海底洞穴做客的,虽然目前为止风王看起来还客客气气,但是他不会低估这些怪物的贪婪和狡诈。 不过即使知道前路是陷阱,他也不会停下脚步,来到这里和风王做个接触本身就是他的打算,他相信这也是高层的打算,至于去到那片海底还能不能顺利返回,又或者是谁吃掉谁,那就是各凭本事的事情了。 他跟在霍尔娜母亲的身后一路沿海行走,不知不觉间已经走离了废旧码头有一段距离,他们顺着海岸在不断靠近之前贫民窟的方向,就在夜深一边心里后悔最开始怎么就没有从小屋的那堵外围墙壁跳下去走,一边发现自己回头已经快要看不到废旧码头的时候,走在前面的霍尔娜母亲停下了步子。 夜深也随之停步,看着面前的活尸动作僵硬的缓缓转头,那双突兀的猩红的眼睛再度望向自己,随后它咧嘴,那张破碎的脸上忽而出现一个扭曲的笑意,接着他看见更加诡异的一幕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眼前这具活尸的尸体从顶部开始融化,本来就残破不堪的身体四下变得瘫软松垮,但从它身上融化掉下的却不是血水或肉泥,而是一颗颗破损的猩红色眼珠,那些眼珠触落在地后才变得腐烂,融成形态诡异的肉泥,原本支撑站立的骨架也溃散,随着眼珠的掉落和融化后倾倒地。 纵使是过去见过不少猎奇场景的司徒夜深此刻也有些头皮发麻,眼前的活尸似乎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它就此在这里止步,再也无法站起,连完整的尸体也未得以保存。 夜深在看见那具活尸彻底融化之际,也感受到自己右肩封印之中的魔质躁动达到了最高点,不断传出刺痛,好像下一秒就要从封印里自己冲涌而出。 与此同时,原本风呼声不算特别突出刺耳的海岸周围忽而刮起成型的飓风,周围本来就存在散布的魔质此刻浓度忽而提高,夜深看着周围忽然出现的飓风形成了风柱圈层,将自己周围团团围住,风柱不断缩小靠近,向着海面的方向不断推移,像是在催促他走进面前的海中。 “看来你很急促的想见见自己的老朋友” 夜深回头望着身后掺杂杂着尖锐风刃的风柱低语,却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 刺耳尖锐的风号实在是不够悦耳,只会惹得心里无比烦厌,他站在海岸边深吸了一口气,一边前迈步子走向大海,一边从衣物中取出了早就有所准备的潜水呼吸面罩,随后他脱掉了外衣,扣带上面罩后他没再回头,加快步子直至没入水中。 等到他耳道被海水灌满,浑身浸泡在水里时,一直在身边呼啸惹人心烦的风声才终于没了声响,取而代之的是在短暂的水声翻腾之后的一片安寂。 拥有阻隔庇护能力的简单保护咒随即发动,夜深在海水中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率先是因为他移动身体和呼出空气而翻腾的气泡,随后就是一片深邃空荡的海底,夜幕中的海中几乎都是一片相似的黑色,海底没有任何光亮,而海面反射的淡光只在浅层就失了踪迹,沿着海床向下,所见之处都像是没有尽头的深渊。 这片海还真是够死寂的。 夜深进入海底脑中第一个出现的是这样的念头,他有些懊悔自己没有携带夜视的护目镜和药物,于是只能打开了自己防水手表上的照明系统,顺着自己的感知方向和光亮下潜。 可惜在水中照明的光线被眼中扭曲阻隔,只能照到相隔不远的很小一处,可怜的光亮在海水里轻易的就被黑暗吞没,但夜深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在确保自己不会撞上障碍物的情况下继续前进。 这片生命禁区的海底和海面一样,都没有任何生物的存在,就连漂浮的细屑和浮游生物躯体都无法得见,可以说除了水一无所有,但这样也给夜深省了很多事,至少他不用担心撞上别的危险海底生物。 魔质的共鸣给他指明了前进的道路,他打探着灯光前进,感受着相互共鸣越来越强的魔质,在脑海里推测出了大致相距的距离。 第六十三章 洞穴 他心里很是庆幸风王不是真的栖息在深海底,不然他可能就得考虑要去搬一套潜水装备来,幸好那股魔质的气息好像只是停留在浅海区域,靠着保护咒和他特意带来的潜水面罩也能抵御海水的压力到达目的地。 司徒夜深怀抱着几分警惕又怅然的心情向着风王沉睡的方向前进,独自一人在这样的海底待久了恍惚间会失去对时间的感知判断能力,因为这片海底就像是一个密不透风又没有尽头的黑盒子,到最后反倒会迷失自己的方向。 不知道在水中游动了多久,夜深借助着微弱的光线发现自己抵达了浅海区的海床底部,再往前进就能看见浅海床底一些不知何时形成遗留下来的矮石,那些石头表面光滑平整,似乎并不是自然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他犹豫片刻,下潜身子落步于海床的石沙面上,不知是不是有海水阻隔影响了感官的缘故,这片浅海底端的细沙踩起来没有看起来那么松软,反倒像是踏落于实地,夜深在水中转动脚踝,却没能抹挖开那些表层的细沙。 他微皱起眉望了地面和身侧的矮石一眼,但却收起了调查这些看起来有些古怪的海底遗留物的心思,转身继续沿着那些分布有光滑矮石的道路前进。 因为就在他落步于这片浅海的海床那一刹那,他的耳畔响起了什么如同心脏跳动一般的节律声响,声音的传来方向与魔质共鸣指引的方向所相一致。 已经来到了这里,身边的幻境却突然出现异变,但夜深没有丝毫慌乱,只是保持着自己前进的速度,他听着那道好像巨大心跳声的声响不断响起,慢慢的似乎都要和自己的心跳重叠在了一起。 因为知晓风王大概率是沉睡在一座洞穴里,所以夜深也没再上浮,干脆直接沿贴着海域底部向前行进。他一路避让开那些形状规则大小相似的石块,而越往前进,就发现那些石块越变越高,到最后变成了比他还高的石柱,他接着手表的照明灯光在穿行过那些石柱身侧时不由多打量了几眼,似乎隐约还能从其上看到一些细密的纹路。 这些柱子难道也是古王手笔吗?或许这些东西是来自于过去的一些古老建筑? 他脑中浮现出这样的猜测,又一度回想起他解读的出的古籍里所看到过的零碎画面,古王曾经也是会在特殊的巨大建筑里集聚的,现在世界上没准还存在那样的遗迹。 虽然他对那些看起来就很像外来之物的石柱很感兴趣,但是他此刻只能先去做更重要的事情,在没有剔除风王带来的威胁和解决潜水装备的问题之前,贸然浪费时间去做调查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就在他怀揣着纠结心态的过程中,他走到了那些石柱林立的尽头。 他手表打出的照明灯光似乎也打印到了什么东西之上被折反,他下意识晃动灯源四下查看了一眼,确认了自己面前是一堵黑色的墙壁。 夜深手触覆在墙壁上,本就在耳畔回响的心脏般跳动声忽然变得更加清晰,接着他一手摸着墙壁打探灯光绕走,最终在走了一段距离之后,他发现了一个大约有七八米高的洞口。 这座突兀立于此处的洞穴分外诡异,它的洞口处似乎有什么特殊的力道抵阻了海水,所有的海水都无法倒灌进去,反倒是在洞口之外形成了一幕海底的水墙。洞口内部看起来就像陆地上的洞穴一般,里面似乎充盈的是气体,只是洞穴深处比这本就能见度不高的海底更加漆黑深不见底。 看来终于是到了风王的老家,夜深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原则,没有在洞口多做停留,独自一人穿透了那道水幕,跃进了洞口之中。 穿过水墙的一刹那,他重新获得了脚踏实地的感觉,原本习惯了被水压挤的身体忽而感到一身轻松,只是可惜身上的衣物似乎有些许沉重。 夜深停在洞口拧了把衣服的水,回头看向泛起涟漪后又重新变回了一面平整的水墙,接着他拆下了自己的潜水面罩,尝试着呼吸了一口,湿冷的空气灌入鼻腔,出乎意料的提神醒脑。 “不错,还给我节省了氧气。” 夜深低声出口自言自语,收叠起了潜水面罩,抬眼打量了一圈洞穴的内部构造,走进来后再看,这个洞穴很像陆地上常能见到的钟乳石洞,洞穴的顶端垂吊着不知何种成分的石柱。这个洞穴并不长,因为它并不在平面延伸,往洞穴深处前进的话,其实是在不停的往海床更深处走。 夜深没有在洞口停留多久,他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状态转动灯光向前走,沿着下行的洞穴道路走,洞穴里回荡着水滴滑落石柱的声响和他自己脚步的回声,这样的环境确实和他在考场幻觉中见的景象很是相似,但是却又有所不同,他猜测在更深处的地方或许别有一片洞天。 毕竟他现在走过的洞穴道路上都还很干净,除了魔质充斥的含量过高以外看起来和普通的地上洞穴无异,似乎除了自然的打磨以外没有生物留下来的任何痕迹。 夜深知道这里是有人类来过的,大概在十几年内有两只探查小队都葬送在了这里,那些人是如何死亡的他不知晓,但是他觉得在那些人死亡的地方多少会留下一点尸体的残骸或是别的痕迹,除非这个洞穴就是风王的肚子,或者它在宰杀那些人类之际把一切的东西都吞进了肚子里。 不过风王似乎也不像有暴食症的怪物,哪怕这里确实是它进食的场所,也总会有些无法处理的残渣? 夜深一路下行前进,而越往下走,洞穴之中的温度就会越变越低,在洞穴中穿过鼓吹的风贴划过他湿漉漉的衣物时会带来刺骨的寒意,他顶着这样的寒意前进,一边观察着身边的洞穴石壁变化,一边倾听着耳侧从未停止过的心跳声。 如他所料,越是走到洞穴深处,洞穴周围的石壁就会变得越发古怪,那些最开始在光照下是青灰的石壁随着深度颜色渐渐发生了变化,深处的石壁不知从何处起就开始覆泛起暗红的色泽,直到经过了一段距离周围的石壁四下全部变为了暗红的血色,潮湿的空气也在前进的过程中逐渐掺杂进了血腥味,走在这段洞穴隧道里好像是行走于密闭的绞肉机中。 夜深无法想象这条道路到底屠戮过多少生灵,他没有雨曦那样对灵特别敏感的特点,但是此时他也能感到周围的每一处好像都散发着怨灵的哭喊,走在这样的洞穴道路里他本能的会觉得不舒适。 而这里还未抵达洞穴的尽头。 他加快了步子向前走,又经过了一段血腥味弥漫的隧道,他终于在之前一直没有大幅度转角的隧道里看到了一个特殊的转角,而转角另一边,似乎就是洞穴的尽头。 也就是从这个转角开始,洞穴之中开始出现生物的碎骨和残破的尸骸,那些东西不规则散的落在洞穴的各处,这里的洞穴穴壁之上能够看见不少特殊的凹痕,看起来像是刀刃般的尖锐物不断打击留下来的痕迹。 “看起来风王并不喜欢打扫卫生。”夜深垂眼望向地上的生物尸骸冷笑一声,尽可能的绕过那些碎尸和骸骨走,却也仍旧不小心踢到了几具残骸,那些生物里有中大型的动物,也有人类,但是几乎都已经散落得难以分辨了。 第六十四章 巢 “其中有些残骸看起来还比较新也许是近一个星期的手笔,从残肢的切合面和墙上的痕迹来看,把它们躯体分开的很可能炸裂的风刃” 夜深皱着眉头跨过残尸堆低声喃喃,看到眼前这些堆砌的生物躯体他大概就能猜测到在普尔其斯的怪谈里消失的生物去往何处了,那些消失的生物被风王以特殊的手段召唤到这里来的,最终成为了风王的养料葬身海底。 说起来他自己也是受到了风王的呼唤而来的,不过他并不打算让自己的结局和这些葬身于海底的生物们变得一样。 堆砌的尸骸和残躯越往前走就愈发密集,走到这里的夜深已经对那些血腥味有些麻木,最后这段血色洞窟的路程明显要比之前曲折不少,多出了很多转角和不远的岔口,身周不曾改变的大概就是那些血色墙壁上无法抹去的痕迹和各样生物的躯体残骸。 在步入墙壁全部变为血色了的洞窟范围那一刻,他右肩的魔质共鸣指引就已经在昭示风王与他近在咫尺,好像四面八方都有着它的特殊气息,不再能在其中指出明确的方向。 这让他不由觉得这些血色的特殊洞窟可能并不如他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或许这片血色洞穴区域某种意义上是风王的一部分,他可能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走进了风王的“进食场所”。 细想似乎很瘆人,也许下一秒周围那些生物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就会在这个血色洞窟里重新上演,但夜深没有一丝回退的念头,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找的那只巨大的猩红眼眸还未出现,目的还未达成,他并不打算离开。 失去了魔质共鸣的清晰指引,他只能循着那个一直在耳边回响的心跳声和之前判断出的大致方向前进,大概在血色的洞窟的范围里绕了将近有二十分钟,夜深走完了大部分能够走通的洞穴短道,找到了最后一条血色洞窟中唯一有着出口的通道。 血色洞窟的尽头出口,联通着一片别有洞天的巨大区域。 夜深停在了血色洞窟的出口处,望向面前宛若巢穴般巨大的海下密室。 这个海下洞穴本身就并不算小,其中的隧道大部分高有三米多,宽则有接近七八米,能够容纳不少堆挤涌进的生物群,可是与处在这个洞穴最深处的巨大巢穴相比那些隧道不值一提。 夜深手表的照明光束扫向着那片难以照出边际巢穴,看见了无数堆散四处的尸骨和零散的血色的石柱,这里的一切在他手表中的白色光束照耀下都泛着诡异的血色,就连那层看起来如同冰面一般光滑的地面也是如此。 他打量扫视四周发现这里似乎站在洞口的能见之处都是相似的构造,他手表的照明光束不足以照探到太远的地方,但是从能够看见的范围来看,他推测这里的空间不会小于一个机场。 不说这片巢穴的宽敞程度,就连这片巢穴的顶端也因为距离太过遥远,他手表的光束无法找出其本来的面貌,只能看见夹杂着血色的漆黑表层。 虽然夜深早就料到这片洞穴里应该会别有一片洞天,但是他也没想到这片海底洞窟下的巢穴居然会这么大,既然连巢穴都这么大,那么风王和那些古王又该是多大的怪物? 他仅仅只是站在步入巢穴的入口,就已经感受到了巢穴之中迎面扑来的危险压抑气息,那些外围的风王魔质正是从此处源源不断涌出的。 在正朝着巢穴入口的方向,能够在黑暗里看见一团散发着猩红血色荧光的肉团在如同心脏般收缩跳动,那团巨大的血色肉团似乎就是一种萦绕在他耳边的心跳声的来源,随着他到来于此处,那道心跳声缓缓变换成了沉闷的撞击声。 夜深望着那团血色的肉团站在原地沉思片刻,然后踏出了脚步走出了血色洞窟的出口,落步在巢穴里那如同血色冰面般光滑的地面上,他调转了自己手表光束照明的方向,没有往前走上几步,就在自己前进的地面之上看到了一道似乎是由尖锐物品深身刻画下来的划痕。 那道划痕似乎是被什么人用了很大气力钻刻下来的,隐隐还能看出一些人造钻头留下的规则痕迹,夜深又停下脚步,扫过周围,在那道划痕周边不远处看到了一排似乎是人类留下的字迹和碎裂的钻头。 这里终于出现了尸体以外人类留下的明显痕迹,他转步走道那排字迹边缘,辨认出那排歪歪扭扭的特维国文字,刻印下这排字的人似乎是在濒死的状态下挣扎,像是在用自己最后的气力给后来人警示着什么话语。 “是告诉后来者不要前进的禁线吗?” 夜深垂眼打量了一翻那行字,虽然他读不懂特维语写下的话,但是能猜到大概的意思,他随手用手表记录下了这点痕迹,随后又抬起头,看着远处的血色肉团又一次开始前进。 他当然是不会止步于此的,而换了别的普通人的话,既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方,其实真的想逃也来不及了。 从他迈过禁线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忽而觉得身周的气压似乎徒然有些降低了,在这片宽广的巨大巢穴四处都存在的黑暗里开始响起了呜咽般的风声,他知道自己越过了危险线,此刻四处危机四伏。 处于他右肩封印之中的怪物比他的反应更加强烈,他几乎什么都没有做,他肩头的封印里却头一次自主开始涌冒出魔质来将他的身体包裹,自成护罩的魔质力量翻涌,催促着他向前,向前。 “指引我来到这里,不打算分享一点你的秘密吗,特顿瑞斯?” 夜深忽而轻笑出声来,从他口中而出的话语在宽敞空旷的巢穴里回荡,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出口的回声有些刺耳,似乎在自己的声音里夹杂了什么陌生的声音。 他一步步迈前走向那团跳动的血肉,眼眸渲染上于那团血色肉团一般的猩红,特顿瑞斯没有一丝回应之声,只是那团血肉开始急促的跳动,就好像是心脏受了惊一般,沉闷的撞击声迅速加快。 禁线距离血色肉团的距离并不太遥远,夜深很快就与它近在咫尺,最终他停足于血色肉团的面前,向着那团特殊的血肉伸出了手。 他本来只是想做一个魔质检测的尝试,但是下一刻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在他的指尖触碰到那团血色的一瞬间,原本出自他肩头附着于他身上的魔质顺着他和血色肉团的接触全数覆爬到了那血色的肉团表面! 下一秒无数细碎的电流声在巢穴里回响起,随之响起的还有低沉愤怒的怪物嘶吼声,那团血色肉团的表面被无数白闪的电流光芒钻刺,血色肉团在那些电光之下痛苦的扭动,接着又在那些电流下翻褪去血色。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夜深没有料到那些魔质居然自己燃变了电光,他迅速撤回身,开始转力压制肩头的封印。 肩头的封印发散出血红的符文光芒,传带着如同无数细针刺扎他的肩膀一般的痛感,那些附着在他身前巨大肉团之上的电光迅速开始消散,魔质散退重新冲钻回了他肩头的封印。 而就在所有电光都消失,那些自己外涌魔质都钻回到封印之中之际,处于他面前已经褪去血色变得如同普通石壁般青灰的肉团,却在中央裂划开了一道血色的长缝。 第六十五章 空间质 血色长缝出现的下一瞬间,一只巨大猩红的眼睛徒然在他面前睁开。 那只猩红眼珠在石框里飞速打转,瞳孔如同被什么震撼一般剧烈收缩着,此刻巢穴里的痛苦嘶嚎声还未停止,低沉嘶哑的怪物叫喊声在巢穴里回荡,呜咽的风声化作旋转的风呼,夜深一连后退几步,轻啧一声。 肩头封印怪物的魔质带来了意料之外的变数,他原本打算尽可能的与风王沟通再撬出些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没想到肩头封印里的怪物激怒风王的速度比自己还要快,那些魔质仅仅只是附着在那只巨大猩红的眼睛之上一会,回来的时候就裹挟了几乎几倍的魔质量。 如果说肩头封印里这玩意可以算是夜深养的宠物,这就好比他与谈聊对象刚见面,和恶狼般如饥似渴的宠物就从对方身上撕扯下了一条血淋淋的肥肉,而且宠物还咬完就钻回他身后兴高采烈的看着对方,就差说一句多谢款待。 这种情况不管换成是谁都不会再好脾气的若无其事与“宠物主人”谈聊,更何况对方本就是脾气暴躁的怪物。 巢穴洞窟里四下掀刮起了飓风,夜深被空气中呼啸的风璇吹刮得睁不开眼睛,他不得不抬手格挡于额前再睁开双眼,但这样的做法显然在飓风里显得作用不大,此时若不是他利用魔质压重固定了自己的身体,可能早就已经被狂风卷到风中了。 巢穴里四下刮卷的风流很快变成了肉眼可见的成型实体,凝成了足以扭曲空气视野的风刃,那些扭曲空气视野的风刃很快就在他身周遍布四处,挥斩逼近他的身体之际伴随着风王痛苦的怒号。 夜深知道此刻留在这里已经不是明智的选择了,再这样下去之前在此上演过无数次屠戮生灵的场景会再度在这里上演,不过这次被空气刃割裂得四分五裂的对象会是自己。 他立刻回身转折打算回到进入巢穴时的血色洞穴出入口,迎面却看见了挥割而来的尖锐风刃。 两三米长的横向风刃带着扭曲空气留下的残影对准他的脖颈挥砍而来,像是屠夫挥砍的铡刀,带着寒意的尖锐风刃近在眼前。 他眸光片闪,手中霎那间闪烁而过飞速旋转的深墨色半透明方块。 他抬手挥起手中的半透明方块与眼前的风刃冲撞回击,刺眼的火星在风啸声中爆发。 下一瞬他手中的旋转方块放射出模糊的光影,接着他面前的风刃诡异的开始被压缩收合,比风刃本身更加扭曲的空间视野骤闪而过,与此同时他的身影蓦然消失在了原处,接着短短一瞬他又一次在血色洞窟的入口处出现。 夜深转身回头,看见自己身后无数扭曲的气刃追随而来,但是那些追割的所有风刃却都在途中突兀的改变了轨迹,涌向了他刚刚用深墨色方块与风刃汇击产生了扭曲空间视野的地方,那片扭曲旋转的视野之中好似出现了一个黑洞,源源不断的吸收着追击而来的风刃。 他松手握拳,手中的深墨色方块消失散去,巢穴深处风王愤怒的吼声又起,但此刻已经被无数风刃和那块扭曲的空间阻挡变动过的模糊视野已经看不见巢穴深处的景象了,他只能远远看见模糊景象之后那团不断晃动猩红色团在黑暗中闪烁。 此时是离开的最好时机,再久留于此地那些风刃很快就会钻进血色的洞窟里,到那时他一样逃不了被风刃切割的命运。 夜深很清楚这点,所以没有再多做留恋,迅速调转方向沿着来时的路离开。 他穿绕过堆砌尸骸的血色洞窟,远远还能听见顺着洞窟传绕出来的风王怒号,风啸声还追在他身后回荡,风刃追击而来,但不再能像在巢穴中那般准确的击向他的身体,那些沿着洞穴穿行冲撞到一半的风刃在他身后一片又一片的血色洞窟里炸裂,撞击到血色石壁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整个洞穴都为之轻微撼动,但夜深没有因为从上坠下的碎石和身周的残躯而延缓半点脚步,他飞快地顺着自己记忆中的最短距离奔走,直到风王能够影响的范围越来越远。 但风王的嘶吼声却还总是在身后穿穴而来,除此之外他还在那似乎没有意义的号鸣之中隐隐听到了夹杂着的一声声重复的低语,起初他没能听清那陌生的语言和发音所表达的寓意,但是随着那声低语伴随嘶吼声一遍又一遍的在耳边响起,他却恍然发现自己开始觉得那样的语言无比耳熟。 脑海深处传来隐隐的刺痛,在他彻底脱离了血色洞窟区域不再能听到风王的嘶吼和低语的前一秒,他忽而就理解了那句低语所表达的意思,并且无比确定那样的答案。 风王的低语只是在重复三个字。 “空间质”。 夜深长喘一口气,没有停下要离开这片洞穴的脚步,他垂眼看了一眼自己之前凝唤出深墨色方块的手心,随后皱眉拧紧了拳头,再一次加快脚步。 他对古王这种活了很多年的老怪物能够认出自己身上这种特殊的魔属能力并不意外,可是为什么仅仅只是这件事就值得它不断的低语复诵?刚刚不管是他试图挑衅风王还是他肩头封印里逸散出的魔质伏击,风王都没有开口说出任何话语,反倒是他最后离开之际使用了空间质的那一刹它像是受了什么莫大的刺激。 “谜团反倒是越解越多了啊。” 夜深如此冷笑一声自言自语,侧头又望向了自己的右肩一眼,此时刺痛感还未消匿,血色封印散发的荧光透着单衣都能隐约可见,但此时肩头封印的魔质不再像之前那般躁动了,似乎是安分了些许,随着他不断远离风王而渐渐变得平静。 此次探查风王沉睡的洞穴可以说是有惊无险,虽然这本也是夜深预计之中的事情,因为他本就是仗着自己有特殊的能力作为依仗才独身一人下来的。但可惜他本身的目的没能达到多少,没能调查清风王的状态也没能多了解点有关古王的事情。 这么想来他肩头的怪物反而才是最大的赢家,刚刚那些魔质袭击风王的巨瞳那一刹一口气吞噬了不少同属古王的魔质,风王似乎是因为受到了很大的限制和禁锢没能反击,所以算是被狠狠的薅了一把羊毛。 “索托尔斯啊”夜深低声重复起这个曾在风王口中出现过的名字,他还尚不清楚自己这样放任封印中的怪物吞噬其他古王的魔质算不算在养蛊,但这此的突发状况给他提了个醒,下次他绝对不会轻易放任封印里的魔质再自己逸散出来。 夜深一路快步沿着原路返回,只花费了不到进入洞窟时一半的时间就重新回到了接海的出口处,在他即将穿过水幕离开这片洞穴之前,他第一次在返程过程之中回了头,看向和来时一样漆黑深邃又似乎一片平静的洞穴,回想起了另一件事。 他在与风王睁开的那只巨大猩红色瞳眸相对视的时候发现了诡异之处,虽然因为特殊变故的原因他没能真正清晰的和那只巨大的眼眸对视几眼,但是他却在时间不长的那短短一瞬看见了自己在那只巨大猩红眼眸之中的倒影。 那只猩红眼瞳里照印出的好像并非是他自己,而是一个与他长相一样但浑身染血的男孩,在自己被狂风吹袭得伸手遮挡而且视野并不清晰之时,那只猩红眼眸里的人影却还是站着的,那只猩红眼眸中男孩站在瞳眸中注视自己,却像是在观测猎物的捕食者。 他不知道那是否是风王为自己制造的幻觉,但在那一刹他感受到了与在自己的眼睛里看到那个冲自己笑的男孩时同样的诡异感。 不过他没有因为这件事情在原地停驻多久,而是在短暂的迟疑之后就重新没入了海水之中。 他相信自己不久之后还会有回到这里的机会,有些事情到了时候便会自见分晓,现在离开会比在这里纠缠风王更好,岸上还有人在等他。 第六十六章 汇合 普尔其斯州时间凌晨六点,即使是这座千疮百孔的城市也有了要苏醒开启一天全新生活的征兆,从库格国来此的特别行动小组却都还坐在临时办公所的休息区座椅上,大部分人在此一夜未眠。 唯一在休息区里小憩了一段时间的是特别行动小组的指导员,荷迪没有在座的那些队员那么沉重的心理负担,他若无其事的休憩了一段时间,直到快到六点时才在靠座上睁开了眼。 其他人则从前半夜等到后半夜,除了芬特尔里以外每个人都抱着忐忑的心思,生怕特别行动小组里的最后两人回不到这里,他们之中不时就有人伸头向着门口张望,堆坐在一起像极了等待产妇生孩子心怀不安的家属,就差谁站起来在休息区大厅里再踱踱步。 他们心里都打着若是等到天亮司徒夜深和上官雨曦还未折返回到这里,不管怎么说也要上报并做一点力所能及搜寻的算盘,他们不停的注意着时间,平日里总是奔忙的总部成员们少见的觉得度秒如年。 终于在休息区的上层窗外望见远处的天际都有了几分光亮之后,柏岚实在按耐不住,从休息区的座椅上蓦然站起,转身迈向了休息区的大门出口,一脸决然打算出门搜寻那两人的踪迹。 左凛等人拦都拦不住,只得跟着她起身,但他们跟着她刚走出门口,就听见了之外的走廊上响起了几道有些杂乱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跟来的还有工作人员带着几分恼怒的斥责,似乎是在训斥什么人不能直接进入休息区,要先去去隔离区做检查。 刚走出休息区大门的几人相互对视一眼,连忙小跑冲出走廊转角,他们一行人刚刚走出走廊步入大厅,就看到了几人围在一起,背对着五人靠外的是临时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而被他们拦围住的就是以及一夜未见的司徒夜深和上官雨曦。 司徒夜深身上,还隔着一件衣服背了一个昏迷的小孩。 “不管怎么样,从外面返回需要先去隔离区做魔质检查” 工作人员还在试图和两人争论,出于自己的职业操守和身边人员的安全考虑他们怎么也不愿给两人让出道路,而司徒夜深却似乎没有那个争论的耐心,只是皱着眉头说自己要先找荷迪·维斯。 雨曦站在他身侧隔让开了他们和工作人员的距离,出示了证件并告知对方自己已经联系了荷迪上官,希望他们能网开一面先让他们去备用的医务室,可惜工作人员不仅本身难办性子也有些固执,即使是面对雨曦的劝说也没有退开。 几人带着几分僵持的停留在大厅,司徒夜深的耐心很快就要到极限,就在他打算背着杰斯卡硬闯之际,大厅里出现了额外的声音。 “你们终于平安回来了!” 这样的声音一响起,一刹就吸引了僵持在大厅中人们的目光,夜深抬眼越过工作人员看向从走廊里走出来的一行人,有些神色古怪的把目光落到了领头的柏岚身上。 他从对面那几个不过几面之缘的前辈脸上看到了一丝说不上来的欣慰和怅然,其中有些人的神情简直看起来都快要变成了热泪盈眶,他恍然间觉得自己是不是中了风王的幻术,其实他还困在海底没有出来。 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没见,怎么回来这些家伙一个两个跟见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似的? 见来人的反应大为震撼的不仅仅是司徒夜深,也包括原本阻拦在他面前回头去望了的工作人员,后者似乎也没明白为什么好好的等候人员情感反应这么激烈。 但就是在工作人员短暂怔愣住的刹那,夜深就已经收回神来侧身背着杰斯卡灵活的绕过了阻拦在前的人,他也没顾得上和那些热情的前辈打个招呼,只是背着杰斯卡从他们身边经过,刚好在冲进走廊之际撞见了隔了一会跟着五人出来的芬特尔里和荷迪。 “医务室在哪里?”夜深看见芬特尔里的脸就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这句话,芬特尔里本能的伸手指了一个方向,然后看着步子几乎只缓停了一刹的夜深头也不回的穿过了自己身边。 “他那是背回来了一个小孩?” 芬特尔里后知后觉有些诧异的望着他身影离开的方向,虽然他对司徒夜深顺利回来不意外,但是对方居然还带回来了一个孩子,这就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了,难道夜深去贫民窟探查还顺便当了一手人贩子? “都说了要先去隔离!不然我要举报记过你的工籍啊!!” 大厅里的几个工作人员对于司徒夜深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背着人溜走这件事情很是气愤,虽然他们被雨曦围拦拖延了一会但还是准备拔腿去追,可他们刚追到走廊的入口,就看见荷迪站在休息区的门外不远处罢了罢手。 “让他去,我以自己担保那孩子没问题。” 和芬特尔里同样撞见了夜深却一言不发的荷迪此时才开口,劝回了追来的工作人员,随后他又对一切发生得太快还没回过神来的其他人挥了挥手:“走,你们担心他们了这么久,我们就一起去医务室看看。” 前辈五人小组面面相觑又点了点头,终于在缓神过来的途中清楚认识到了一切,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心确实有些多余,对方不仅活蹦乱跳的回来甚至还捎带了一个本地小孩。 可是他们明明去的是没有人居住了的贫民窟啊?就算之后他们向西区移动,在这个夜晚其实罕有人迹的海边小城,他们从哪里带了一个孩子回来?明明是去执行探查任务,为什么又会变得这么急着救一个孩子? 新的疑问冒出几人的心头,他们在跟上荷迪前往医务室的步伐之前都不由回头看了一眼从后跟上的雨曦,雨曦向他们点头示意说了一句“多谢前辈们关心”,然后又步履匆忙的跑到了前面,向荷迪打了声招呼之后也迅速赶向了医务室。 一个两个都如此匆忙,不得不让其他的人更加好奇,那孩子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又到底在这个夜晚经历了什么? 等到他们慢些步子后脚赶到医务室的时候,推门就望见了一开始被司徒夜深背着的瘦小男孩面色青白的躺在了病床上,不知何时已经被接上了吸氧仪在昏迷中艰难的喘息着,他纤细的手臂上有着几道触目惊心的抓痕,看伤口像是被不知名的尖锐物钻抓而伤,而那些抓痕上除了凝固的血色以外,边缘还翻长着青白的诡异菌群。 医务室里的值班医生此时正满头大汗的在仪器配药室奔走,本来这个时间点他刚准备交接晚班,没想到被突然冲进来司徒夜深吓了一跳开始紧急加班。 他刚打开医用设备的时候司徒夜深比他还快,无比熟练的先给快要呼吸衰竭的杰斯卡接上了吸氧仪,接着又迅速开始向医生汇报雨曦一路上向他描述过的杰斯卡状况,值班医生虽然也震惊为什么总部人员会带着一个小孩这个点冲进来,但没多问其他的事情,觉得救人要紧不敢多做耽搁,迅速开始行动了起来。 雨曦在夜深之后不久赶到了医务室,熟练的辨识药物和使用医用器材参与了值班医生对杰斯卡的抢救过程。 基本药物注射和抢救检查后杰斯卡的状况迅速好转,呼吸不再衰竭得那般严重,逐渐变得平缓起来。后来的一行人就是在这时推门进入医务室的,所有人一进门都最先被躺在床上的瘦小男孩所吸引,随后才把目光转向站在一边,衣服还有些滑水的司徒夜深。 第六十七章 医务室 短暂的沉默之后,芬特尔里最先长叹了口气离开站在医务室门口的人群,他一边走向站在医务室角落的司徒夜深一边脱下了自己的衣服,走到他面前时才停下来把自己的外套递到他面前:“兄弟,你这是下海了?” 夜深有些神色复杂的瞥了他一眼。 芬特尔里发誓自己这话觉得没有任何多余的意思,这一夜普尔其斯区都没有下雨,能像司徒夜深这样弄得浑身湿透的唯一可能就是去海里泡了一趟,他最里面的贴身衣物和裤子全都有被水浸泡还在滑水的痕迹,虽然能看出来他简单擦拭过但显然意义不大。 他之前的衣服里唯一没有湿透的,大抵就是那件一开始在他背着杰斯卡时被用来当做阻隔的外套,而现在那件外套也湿了一层。 夜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情况缓和下来的杰斯卡,又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医用屏风之后还在帮值班医生翻查药品的雨曦,想了想还是接过了芬特尔里的外套。随后抬眼扫过站在门口的几人,声音嘶哑的开口道:“麻烦你们等一夜了,我去换个衣服。” 他说着拎着那件外套走向医务室门口,停在那里的几人下意识给他让了一条路,他穿过几人中间,最后在处于医务室最外围的荷迪身边停顿了片刻,低声开口到: “关于任务发现的事,待会再给你上报,看好那个男孩,我想上头应该也会对他很感兴趣。” 夜深说完这句话没等荷迪回复,接着就不停步的走向了现在已经无人的休息区,其他人几人回头看着那个又消失在了视野里的背影神色复杂,谁都想说点什么,但谁都没有开口。 最后是左凛带着几人走进了医务室,不再停留在大门口,他们都把注意力放回了昏迷的瘦小男孩身上,看着虽然呼吸平缓了但是仍旧面色苍白的男孩低声讨论起来。 “他是中了毒?症状看起来好古怪” “似乎是因为那个奇怪的伤口引起的看起来很像抓痕,这片地区有什么带毒的危险物种吗?” “这孩子也太瘦小了,大概只有七八岁?这种年纪的孩子怎么一个人出现在那些危险的地方的?” 几人小声做着猜测,因为古王的出现和了解了司徒夜深他们的特殊之处,这两个后辈的身份形象在他们心里迅速拔高,他们现在已经一致认为这孩子应该是司徒夜深他们从什么危险的地方带回来的。 不过不管是谁都猜不到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够给一个孩子造成这样的伤口,据他们所知,这片地区自从不断发生怪谈成为生命禁区以来,这片地区的生命群就迅速开始减少,越是大型的生物具有危险性往往消失得越快,就好像自然界里顶级的捕食者数量并不会多一样。 直到雨曦端着放置药瓶和注射器的医用金属盘出来时,她才扫过了保持着一定距离围观的几名前辈一眼,开口解答了他们的疑问。 “这是活尸留下的伤口。” 她说着熟练的用注射器抽出瓶中的药物,然后俯身找准杰斯卡手臂上的血管将针头扎入其中,随后她拆解下之前为了延缓伤口毒素蔓延而给他绑上的衣带,换了医用束缚带。 “活尸?”几人闻言脸色突变,柏岚反应最为激烈,她不久前才从这里的居民口里听过那样的怪谈,最开始刚听到时她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地方民俗传说,没想到那种东西的存在居然是事实。 “那通电话”柏岚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专向了此刻站在最开始司徒夜深停留角落里的芬特尔里,后者见她投来目光,有几分无奈的瘫了瘫手。 “没想到普尔其斯还有活尸我还以为那种东西只会出现在电影里”左凛等人发出这样的感慨,雨曦和芬特尔里都不由瞟了他们一眼。 如果把其实库格国有些地底实验室里也有这样类似的东西存在这件事告诉他,他们的世界观大抵会崩塌? “活尸的话那就麻烦了或许留下的尸毒在这里没法清除” 左凛说着又看了一眼脸色稍有缓和但仍旧苍白的杰斯卡,神色里流露出几分同情来,他们不是真正和特维国普通居民站在对立面的人,见到这么年幼孩子的凄惨状态难免会产生恻隐之心。 “所以我会把他带到库格国去。” 有些嘶哑的声音忽而从病房门外响起,他们寻声望去,看见司徒夜深穿着芬特尔里的外套走了进来。 他似乎已经脱掉了里面凝水的衣物做了简单处理,可惜一件外套看起来实在还是有些单薄,开敞的衣口还能看见裸露在外的锁骨。这样的衣装在有暖气的室内穿穿还好,但放在深秋的室外明显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夜深走进了病房,直步走到了芬特尔里的身边,开口说了句“谢了”,芬特尔里则笑起来拍揽住他的肩膀: “谢什么,这就是兄弟该做的事。”他说着朝夜深挤眉弄眼,又微微甩头看向了雨曦,“毕竟总不能用女孩子的外套?就算她想给你,你也穿不下。” 芬特尔里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雨曦的外衣上其实也有水渍,那大抵是她为夜深擦拭时留下的,回来的三个人里身上最干燥的大概就是那个瘦小的男孩。 夜深转眸看了他一眼,没对芬特尔里这番言论没做评价,而是回头看向了正巧从医用屏风后抓着一把纸质资料和药物包走出来的值班医生。 “不行,这里的设备只够急救,想要彻底把毒素抽出来治好他只能去国内的医院。”值班医生抓挠了挠自己本就不多的头发,“这里的检验分析还无法明确定下这种融合毒素,我和那位小姐已经做了紧急处理,能暂时延缓毒素发作和蔓延,接下来还需要把他送回国。” 他说着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高上一小截的司徒夜深,把手里的验核报告塞进后者手里,又擦了一把头上不知是因何而出的细密汗珠。 “辛苦了。”夜深接过报告声音嘶哑的开口,值班医生罢了罢手。 “不辛苦,救人要紧,现在暂时没有危险了。我要去换班了,下次进医务室记得轻手轻脚就好,对了,我看你的状态很可能会感冒,记得自己注意。” 值班医生说完就从司徒夜深身边走过,一手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一手揣在白大褂的兜里从病房离去,他常在这里值班看病,但是一次堆着一堆专员围在他医务室里的事情也少见,在这里多待一秒他的压力就多增一分。 等到值班医生彻底走出了医务室,莫名安寂下来的室内沉默才被打破,荷迪靠在门口捋着自己白长的胡须,眯起眼睛望向司徒夜深开口道: “夜深,这孩子的来历,不妨浅说一下?不然我也不好做主张把他待会库格国。” 听到荷迪问出所有人都好奇的问题,周边的人不由一个个屏息凝神竖起了耳朵,都把目光投向司徒夜深等待答案。 夜深和荷迪对视一眼,握攥着资料报告的手微微收力,随后勾唇他轻笑起来,声音有些嘶哑的开口到: “在你们过去对霍尔娜的信息调查里,应该除了他们一家三口以外还有一个身份不明的男孩?” “他一直藏躲在贫民窟里并没有死去,而他也知晓一些关于霍尔娜一家,关于风王和某些势力特殊秘密,霍尔娜曾经还与他有过一些约定。” “这样的人,我想高层不会不感兴趣?” 第六十八章 返程 左凛和柏岚等人虽然听不懂霍尔娜之类的字眼所指的对象,但是任谁都能从司徒夜深不长的几句话里听出巨大的信息量来。 总部在调查的事情详细暂且不提,光是从司徒夜深口中说的那个男孩知晓那么多秘密的这件事,就足够令他们震惊,这到底是谁与谁的博弈,又在下多大的一盘棋? “我们是在旧贫民窟的那栋特殊的房子里发现杰斯卡的,那栋房子里散发出的特殊气息来自古王,我们在那栋房子里发现了不知被何手段提取的风王残血。” 夜深说着看向雨曦,雨曦顺势就将自己放置好的那只特殊试管抽了出来,递到了荷迪的手中,荷迪端详着手中特质试管里的红黑色血液,用手指轻轻摩挲试管表面,随后将表面简单的封印魔质剔除。 一股从血液中翻涌而出的诡异气息忽而在医务室发散开来,还具有强烈活性的血液在特殊试管里突然开始自己沸腾一般冒起细密的小泡。 除了夜深和雨曦以外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望向那支装有血液的试管,本能的都觉得那是什么不祥之物,但荷迪很快就收手握紧了那支试管,随后附加上了更加强力的封印魔法。 等到那股气息被随之压抑,处在医务室中的几人才长呼了一口气,不用他们再去多感受回想,他们也能知晓这股不详的气息和压力与风王有关。 而且从这么小小一管血液里留下的气息,就能够感受到风王那个怪物的恐怖。 “我与风王已经做了接触,关于这管血液的来历和风王现今的状态我都有些猜测,更详细的事情,我会在回程之后上报给你和麦格。” 夜深继续用有些嘶哑的声音说着,选取的说辞点到即止,他看着荷迪脸上的表情微变,随后听到了后者的回应。 “很有趣的技术居然激发了风王血液的最大活性这管血液很有价值。”荷迪握着那管血液抬眼看向司徒夜深,眯眼笑起来,“你们果然没有让我们失望,我很期待你的任务报告。” 随后荷迪转身,走近了躺在病床上的杰斯卡,伸手抚上了他的额头,杰斯卡此时还有些低烧,荷迪触及他的额头后手中凝聚魔质发散淡淡的橙光,片刻之后杰斯卡的体温迅速消退,回退成了正常的温度。 原本杰斯卡还有些苍白的脸色此刻似乎也好转了一点,这个瘦小男孩的眉头不再那般紧皱。 “这个孩子也很有价值。” 荷迪说完这句话抬起了手,甩了甩衣袖抬眼又笑眯眯的看向站在病床另一侧的雨曦,雨曦望着荷迪轻点点头,既然他这句话一出,那么带杰斯卡回去这件事算是敲定了。 “那么至此任务算是圆满结束,再过一会,我们启程回库格国。夜深,如你所愿,我们会带上这个叫杰斯卡的男孩一起,不过在回程的直升机上他由我看管,你和雨曦也需要单独隔离坐在另一边。” “我没有异议。”夜深心说越快越好,他并不担心荷迪会多做什么,自己本来也不习惯和其他人堆坐在一起。 此时回去那些前辈肯定一个个心里都藏了万分疑问,没准和他们坐在一起还会被问东问西,单独隔离开来倒也是闲得清静。 他知道不用自己多说荷迪也能猜到自己去到了哪里,他回程的目的地第一站肯定是总部研究所的魔质检测室,高层一定会观察他和风王接触后的魔质和状态变化。 虽然这种作为实验品和观测物的感觉总会很令人不快,但他对此早已习惯不会多去在意,此时只希望能快些回去救醒杰斯卡。 一方面是为了后续情报和事物的处理,另一方面他不希望这个男孩真的就此丧命。 医务室里其他人都觉得自己对荷迪和夜深的对话没有插足的余地,此时也并非适合他们多说什么的时候。 现在他们相当能够认清现实和自己的处境,所以他们都没有多做言语,只是看着荷迪转身回走向医务室的大门口。 荷迪打算去通知回程的直升机,返回库格国的直升机早已经在等待所待命,其实随时都可以启航,不过现在这样回程的时间比所他料想的更早也更加紧急。 荷迪本来以为这次等待司徒夜深和风王的接触,至少需要在这片区域徘徊等待两到三日,没想到司徒夜深比他想象中的要高效得太多。 他居然几乎在一夜之间就完成了贫民窟的调查还与风王做了接触,甚至为他们带回了意料之外的惊喜,荷迪一边感慨他的能力确实惊人,一边不由在心中回想起麦格曾说过的那些有关司徒夜深的话。 不管是多危险的存在,只要能利用好确实是大有帮助的,风险和收益不管何时都是并存的。 此次任务出行目的尚且算是达成得圆满,甚至可以说是大有收获,已经没有必要在此多做停留。 而且他也明白,病床上的那个名为杰斯卡的孩子,或许并等不起太久。 起航返回库格国所用的时间所用比众人想象中的更短。 不似来时那般觉得目的不明怀揣紧张和好奇,返程之际除了“实习三人组”以外的特别行动小组成员,都格外珍惜直升机上的时间,这是这支特别行动组解散前他们能够问清一些疑问的最后机会。 五人几乎都靠在荷迪附近,不断询问着以自己的级别能够知晓的更多关于古王那样怪物的事情,荷迪倒也出乎意料的告诉了他们很多关于这次行动的内幕和隐秘,只是嘱咐他们要对一些事情保密。 荷迪对于这些挑选出的年轻人有一定的信任,总部人员参与很多任务都需要签署保密协议,他们有很多任务经验,却没有失信泄密记录保密自然不是难事。 既然如此告诉他们更多事情也是他原本就打算做的事,这也是总部培养选拔年轻人的一种特殊手段。 于是托了这次行动的福,他们成为了了解总部还未开放资料消息的第一线人员,虽然消息并不是什么值得欢庆鼓舞的内容,但还是让几人内心大有起伏的同时不由有些略感走运。 从恐惧和震惊中回过神来,有机会参与面对全新未知存在的重要行动,并且助力取得了胜利一事带来的庆幸感就涌上了心头。 得知那些新的资料消息,就是知道了总部任务新的方向,想要在总部里出人头地抢占先机,深入了解介入此事无疑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们现在比相同级别的专员略快一筹。 此事虽然危险,但也是给了他们新的方向和机会。 被挑选出的这几名专员都是年轻人同一级别中的佼佼者,他们大多刚停留在自己之前所能见世界的较高位置,正是将要失去目标或动力陷入迷茫或者自负情绪的时候,此次任务给他们极大的开阔了眼界。 至于“实习三人小组”,似乎因为初次参加正式总部任务比想象中的疲惫,而在回程的过程中做了休憩,于是本就算不上长的旅程时间流逝似乎就过得更快。 等到返程直升机落地,特别行动小组宣布解散,夜深在陪送着杰斯卡进入首都总部设立的特殊医院后,如他所料的被荷迪带到了一区研究所进行身体检查。 在研究所检查的过程之中,他将在普尔其斯州的大部分经历向着荷迪全盘托出,并告知了不少从杰斯卡口中听到的消息。 荷迪对于他的报告内容似乎很是满意,表示自己会全部如实上报给麦格,并且还告知了他一件重要的事情。 麦格将会在不久后首都魔法学院里将要举行毕业典礼上抽出时间,同自己一起告诉他一些更为详细的情报,解答他的一些疑惑,并且会告知他关于风王的后续处理决定。 第六十九章 城光 身体和精神状态的检查一直从午时持续到傍晚,终于在研究所的人确认了司徒夜深的状态没有任何异常之后,把他放出了研究所的大门。 夜深从一区的总部研究所搭乘专车到市区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左右了。 从人烟稀少得有些荒凉的普尔其斯州返回库格国首都凌都的热闹市区,夜深从未如此感受到过这么鲜明的对比,和四处总是暗无光亮的萧瑟小城比起来,大都市的繁华和热闹即使在夜晚也炽烈得像是太阳。 司徒夜深并没有一返回市区就搭乘地铁或者悬浮列车急着回到学校,反而是叫了一辆在市区拥堵的街道上最为常见的出租车。 他上车坐靠在汽车后座报出了一区中心医院特殊分部的位置,随后就望着车窗外,看着车辆汇入川流的汽车车群,目光追随着之外城中闪烁的霓虹灯和慢慢变动的城市夜景出神。 出租车里的司机在前方按着喇叭转动方向盘,前路的色彩和景物不断变化,汽车里回响着最近的流行音乐,除此以外车里还有阵阵杂音从外传入回荡。 走过一段就会碰上拥堵的市区道路上,汽车的鸣笛和发动机熄火又起声不绝于耳,喧闹嘈杂的世界无法被一个车窗阻隔,这个时间点里人们或是正巧下班赶回家中,或是用完晚餐出门玩耍,无处不在的都市烟火气四下透着着平常琐碎的生活气息。 司徒夜深有些疲惫急躁的心境在这样的气息里被慢慢抚平,他有些奇怪的习惯,平日里他虽然讨厌太过喧闹的环境,但是有时却会刻意独自一人找些能看到繁华喧闹景象的地方默不作声的观望,这样做偶尔莫名的能令他心静下来。 久而久之一到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会独自一人沉默观望热闹的景象,自己伪装融入喧闹的人群或闹市,有时可能就是漫无目的在人群里行走,有时可能就是坐在高处俯瞰城市独自冥想。 虽然他时常会觉得自己站在人群里也像是站在一座孤岛上,但是他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他行走在热闹之中或者远眺繁华之景的时候,会觉得自己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迷雾在与温暖拥抱。 这样的感觉很虚幻,但是很能触动人心,能让人静心也能让人心安。 他坐在车内看着窗外霓虹灯闪烁的都市街区和流光穿梭的马路街道,在有暖气的车内窗外的所有景象都被窗户蒙上了一层薄雾,恍惚间他又会回想起不久前所见的破旧矮房和灯光昏暗的窄路街道,一时竟然会觉得这样相差甚远的两个景色其一出于梦境,而更像梦中景色的场景却是薄雾中触及不到的繁华。 他回神目光收回车内,落到自己已经替换过的崭新衣物上,垂眼看着自己手腕上已经只剩浅疤的伤口,忽而轻轻摇头。 不管是荒凉的小城还是繁华的都市都是现实存在的光景,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参差不齐,他本是比谁都清楚这一点的。 片刻恍惚后他轻叹一口气,重新靠回了后椅的坐凳上,这次却没再看向窗外,而是闭上了眼睛闭目养神。 耳侧丰富的声音还在回响,不管是车内的乐声还是车外的嘈杂都一如往常,这一次他的意识沉浸进一片没有尽头的黑暗里,像是和身周的一切渐行渐远。 而出租小车依旧开在繁华的都市街道上,穿行过几道高架公路桥和热闹的街道,在四周不断闪烁变化的景色之间,一路驶向中心医院的方向。 雨曦推门走进杰斯卡病房的时候,病房里只有冰冷仪器跳动滴答作响的声响。 躺在病床上的杰斯卡还在昏迷,经过一个下午的医院处理救治,之前残留于杰斯卡身体里的毒素已经被完全清除,此时他已经彻底脱离了危险,但是这场大病对他本就的身体虚弱造成了很大的冲击,所以迟迟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单人隔间的病房没有开灯,里面一片寂静,但是病房之中却并非只有昏迷不醒的杰斯卡,还有另一个人也在这间病房的角落里,他闭眼靠坐在病床边的陪护沙发之上,和病房中的寂静融合在了一起。 似乎是因为听到了病房门被推开的动响,靠在沙发上的人睁开了眼睛,看到来人的脸时他眸光微闪,随后前靠坐正了身体。 “你果然在这里。” 雨曦轻声开口,带上了身后病房的门,迈步走向坐在角落陪护沙发上的司徒夜深,侧头打量了他一番,摇头道: “你昨夜穿了一夜的湿衣服吹凉风,如果不洗个热水澡喝点药好好休息的话,感冒会加重的。” 坐在沙发上的司徒夜深穿着一身不算太厚的衣服,相较他去时的衣物确实更为单薄,他望着眼前的女孩,没去回答她带着几分责备和无奈的话语,只是声音嘶哑的问: “你怎么来了?” “因为我知道你会在这里。”雨曦应着,看向了病床上的杰斯卡,“不管你有多么疲惫你都一定会来看看他,你的性子就是如此。” “我会做什么都瞒不过你。”夜深闻言轻笑起来,动身向右挪了挪身子,为雨曦在沙发上空出一个位置来,“要坐坐吗?” “当然。”雨曦也冲他露出笑意,但却没有就此坐下来,而是走向了病房里靠窗摆放的长桌,她拉开了病房的窗帘,让窗外橙光暖光的城市灯火洒落进屋内,随后端起打开了长桌上加热净水的热水仪器。 “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做点有段时间没有机会做了的事。” 夜深看着她从桌柜里拿出消毒未用过的玻璃杯,拧开水龙头用热水清洗杯壁,洗净杯子之后她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抽出了一包小袋包装的牛奶奶粉,确认好热水仪的水温后将奶粉倒了进去。 等待温热的牛奶震荡溶解均匀,她将那杯热牛奶端到了沙发边,这才在夜深身边坐下,端着手中的杯子递给了夜深。 “我又不是小孩子。”夜深声音沙哑地看着她说了那么一句话,却还是接过了她递过来的热牛奶,端到了自己的面前。 “没谁说小孩子才能喝牛奶,感冒风寒这样的小病不愿吃药补充点丰富的蛋白质也是好的。” 她笑着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端杯饮下手中的热牛奶,“来找你之前看到了放在我床头的玻璃杯,想着很久没有机会给你泡牛奶了,于是特意带了来。” “小时候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你每晚都会泡一杯。”夜深将杯中的牛奶一饮而尽,温热的牛奶下肚迅速舒缓温暖了他的身体,“确实是有一段时日没有喝到你泡的牛奶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自己动手或是点餐的味道都不如你的手笔。” “我当做是你的夸奖。”雨曦说道。 “以前墨楚总说小孩子喝牛奶有助于长高,敦促我每天要看你喝一杯。”雨曦轻声笑出声来,“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所以牛奶才会成为你喜欢的饮料之一吗?说来也许其他人都不会相信,你这样的人最喜欢喝的居然是牛奶,这也许也是反差萌的一种?” “也就只有你和芬特尔里会这么说,其他人大抵是不会在我面前谈提这种事情的。”夜深对于雨曦带着几分调侃的话语不以为意。 在其他人的眼里,又有几人会在意他身上这些琐碎的小事? 他从不会在她面前在乎什么所谓的“外人印象”,别人觉得他不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纯粹只是出于对他不了解的片面猜想,而在雨曦面前他一直展示的都是最真实的自己。 雨曦和那些人不同,她是最了解他的人,有时他的喜好她比他自己还要清楚,这也是为什么他说自己不管会做什么都瞒不过她。 第七十章 习惯 “确实。”雨曦点头认可他的话,看着夜深的侧脸眸光微闪。 其他人连知晓他这样习惯的机会和兴趣都没有,自然更加不会敢于在他面前谈及什么,或许对于很多人而言,司徒夜深可以是工具,可以是武器,可以是符号,又或者可以是实验品,唯独不可能是活生生的人。 既然可以连人都可以当做不是,那么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个性自然也不会有人愿意花费时间了解揣测。 在本就有些压抑的病房之中联想这样的事情似乎有些沉重,雨曦坐在夜深的身边收回了目光,她垂眼落在对面窗外洒落进来的光线上,沉默在病房里蔓延了好一阵子,之后雨曦才缓缓开口问道: “你今天不打算回去吗?” 夜深转眸望了她一眼,无声的点点头,站起身来握着玻璃杯走向装有热水器的桌台,他拧开了水龙头冲洗杯子,听着水流冲刷杯壁的声响,背对着雨曦才回应道: “只是偶尔会想在外待会,学院寝室也并不是我的家,不过是睡觉的地方,对我而言哪里都是一样的,杰斯卡的病房只是恰好合适。” “在外面随意夜宿不该是病人该做的事。” 雨曦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叹息,她早已习惯司徒夜深心情不好时就会离开学院的寝室在外游荡。 她知道过去他去过很多地方,有时是夜晚没有人迹的公园长椅,有时是市区里某栋高楼的天台顶端,有时是老旧城区的废旧站台,有时他也会去没有末班车的自动行驶列车上,在空荡无人的车厢里坐上一个通宵。 到了那种时候,他偶尔就会掐断所有能够联系找到自己的方式,好像是想要把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抹掉一样,就连总部的追踪和探测手段都无一例外的会被他动手屏除。 最开始的几次总部还以为是他打算违约叛逃,出动过大批暗中的人力物力进行寻找,但是后来他们几次后发觉寻找无果,反倒是一夜之后司徒夜深又会自己出现并且自觉重新修好监测设备时,慢慢的倒也习惯了他不时就会突然从监控视野里彻底消失的事情。 所有人都把这当做他的怪癖,摸不清他这么做的缘由,也找不出解决的办法。 而这个习惯则是自从她认识他起他就有的,也是他看起来有些古怪令人捉摸不透的地方。 这样的举动在过去墨楚看来像是他小孩子赌气时常离家出走,在麦格等高层眼里看来则像是有些叛逆意外的反抗,但雨曦明白他每次如此游荡的时候其实自己也没有什么明确的想法。 平日里总是行事讲究虑事周全的司徒夜深在那种情况下是最漫无目的,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如此行动的缘由,只是清楚自己其实没有真正能够驻留的归所。 于是他就会去到很多不会有人打扰到他的地方,既是在不断的思考,也是冥冥之中在寻找着什么。 或许真的在未来会有那么一天,司徒夜深会在那么一个相同的夜晚真正的彻底消失,甚至都不会留下任何自己的痕迹。 雨曦能够理解他的行为,但是却无法改变什么,她在这点之上与别人的区别就在于她偶尔能够猜测感应到他的去处,但不会告诉任何人。 有时她会独自一人等到后半夜去到他身边安静的作陪,更多的时候则会选择什么也不做,留给他属于自己的时间。 而今天她的选择就是来到司徒夜深今晚选择的独自休憩场所,因为最近实在是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暗潮汹涌下的麻烦事即将浮现在眼前,他们还没有太多的休憩机会。 夜深洗完用过的杯具又重新将其放置回柜中,随后他走回了原处的沙发上重新靠下,而等到这时他才又闭上眼睛,说: “这样的小病其实很快就会好,雨曦你不用操心这样的事,该好好休息的人其实还有你自己。” 他说这话倒并不是烦厌雨曦的到来,只是他知道自己疲惫雨曦也并不轻松。 她跟随他在普尔其斯的危险区走了一路,期间又还在杰斯卡身上耗费了很多精力和魔质,雨曦身上的疲劳感不会比自己少。 但是不管是在回程的飞机上还是现在,比起自身的状态她显然更加在乎自己的情况,今夜也和他一样会到杰斯卡的病房里来也是如此的。 他不是很擅长说服别人的人,雨曦又向来是看起来柔弱温婉但是却倔强有主见的性子,他知道自己劝不住雨曦决定要做的事,所以向来既来之则安之,但该提醒的话他并不会少。 “我比你会照顾自己的身体,也比你更会休息,今天下午你去检查身体的时候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所以晚上才会有精力来探望病人。” 雨曦回应的话语在耳边响起,夜深不由眉间轻动缓缓呼出一口气,她说的话确为事实,也听出了她话语里的隐蕴含义,这个病人既指杰斯卡也指自己。 “似乎是因为肩头封印和风王的魔质产生共鸣的原因,所以你的自愈能力受到了一定影响,对?”她安静片刻声音又起,“我从荷迪那里听探到了部分检查结果,你肩头的封印似乎仅仅只是因为古王的共鸣就松动了许多。” “所以你的感冒才一直这么持续着,症状甚至还在加重。” 夜深闻言眼皮微跳,不再闭眼做出一副要闭目养神的模样,他睁开眼转头看向身边女孩的眼睛,没做反驳。 “他们加固了封印,很快就会恢复的。你也刚恢复不久,不用考虑太多。” 他低声沙哑地说着,勾了勾唇角冲雨曦露出几分笑意来,他对这点感冒不以为意。 雨曦看着他的脸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不是因为生病,我也不是来催促你治病的。我来这里不过只是因为我想找你,过来和你一起坐坐。” “你说得对,需要我们考虑的事情还有很多,但并不是现在就如此急促,毕竟谁都需要好好休息,不是吗?” 雨曦说着像夜深那样后靠向沙发的靠椅,与他并排相隔不远的坐在沙发上,夜深听着她口中的话语微微恍神,随后又不由轻笑起来低应。 “嗯。” 雨曦听到了他似乎怀带着几分释然的回答,终于是再次展露出笑意,她目光再度落向了窗外灯火通明的城区,脑海中回想起与那些光景相似,此时此点应该还同样热闹的魔法学院,随后轻声说: “在我们再次去处理风王的事件之前,我们还有一场属于我们过去平静生活尾声的毕业典礼,过几天的晚宴,夜深你会参加?” “麦格说晚宴他会抽找时间告诉我们有关风王的解决方案,我会去的。” “真是务实的理由,如果麦格不去那里,你还会愿意去那里为过去画上一个句号吗?” 房间里又一次陷入沉默,雨曦没能立刻从夜深口中得到答案。 在首都魔法学院几年的生活大多算是平静温暖而热闹,她并不知道司徒夜深如何看待那样的往日,但她自己是喜欢那样的日子的,那样的时日此时确实已经临近尾声,而从今往后他们还能不能再有那样心安普通的生活很是难说。 所以她才会说那场晚宴是为过去的生活画上句号。 她久久没能听到夜深的回答,不由在心里悄然揣测他的想法,他是否也是对那样的生活存怀眷念的呢? 在她看似并不经意的问题里,其实不管如何回答似乎都带着几分沉重的决断,这样的感觉只有他们才懂,也正是因为只有他们之间能够明白,她才会如此询问。 而安寂一直在病房之中蔓延,除了几人的呼吸声和机械仪器的冰冷跳动声外不再有其他声音回响,不知道过了多久雨曦心中暗自感慨,就在她以为已经得不到夜深的答案之时,耳边却忽而再度传来了有些嘶哑地低语。 “我会那么做的。” “我们告别过去,是为了选择未来。” 他那么说着,像是在回答她的问题,却又像是在对着什么喃喃自语。 第七十一章 “幸运儿” 在杰斯卡昏迷的病房度过了一个夜晚之后,司徒夜深在次日早晨返回了首都魔法学院的学生寝室。 从普尔其斯回到库格国首都之后,他得到了几天真正能够休憩的假期。 结束魔法定决考试后大部分毕业生的初次实习任务都已经结束,所有同期的毕业生基本都已经返回了学校做最后的离校准备,等到几天后的毕业典礼办完,他们就会彻底离开学院换到新的环境里,成为有着总部编制的专员。 这样的新生换届会同时在全国各地的总部分部中进行,对于他们这种从魔法学院毕业进入总部的人来说,接下来四年内的时间里,他们会升转到相应地区里设立的总部学院,一边学习选择的特殊专业知识技能,一边执行总部派发的特殊任务,实质上就相当于成为了普通人群里的本科大学生。 而从总部学院毕业之后,他们会根据自己的选择和表现评估进入总部的各个分部,最终成为为国家总部奉献工作的一份子。 这是库格国的魔法人员管理体系,所有觉醒了魔质血统的人都会从被查验出觉醒魔法的一刻开始归于总部的管理系统之下,这既是为了将魔法的可利用率最大化,也是为了监视魔质血统觉醒者,将魔质带来的风险和危害降至最低。 对于大部分库格国的普通人来说,能够加入国家的总部是极大的荣耀。库格国的总部是负责直接管理整个国家体系的庞大系统,凝聚了整个国家最优秀的人才和先进技术,总部人员拥有优渥的待遇和接触很多特殊机遇的机会,放在常人眼里无论是谁都会觉得无比羡慕眼馋。 而在总部工作人员的人口占比里,却只有百分之五十是后期从普通人之中筛选出来的优秀人员,这些人需要从竞争者中参与无数的考试和任务选拔并取得优胜,对大部分的人来说难度太高遥不可及。 而剩下的百分之五十,则是出自于国家在各处设立的两大特殊学院——魔法学院和科研华院。 而这两种特殊学院都是从年幼的孩子阶段就开始挑选特殊的人才进行培养,分别代表着在国家中相互制衡的魔法与科技两大力量。 某种意义上进入了这两所学院,就是已经先人一步靠近了总部的大门,可惜真正能够从人群中去到这两所学院里的人也并不算多,魔法学院需要满足自主觉醒魔质血脉并且稳定可控的需求,科研华院则需要拥有出色的头脑在某些研究方面有着敏锐的专长和丰富的知识储量。 而且,魔法学院还拥有超高的毕业淘汰率。 但在很多不了解平常人眼里,魔法学院里毕业的人却像是走了特殊专长的幸运儿,总会有人羡慕他们依靠着先天的幸运获得了稳定的魔质属性,有了先人一步进入总部的机会,甚至有时还会有人因此感到不公对其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 不过那些常出现在网络上,说什么魔法学院的毕业生不过是幸运儿的话语,对于司徒夜深来说是最为好笑的。 总部人员里参与最危险任务死亡率最高的人群,其实大多就是来自毕业于魔法院校的执行部,因为他们其实从最开始就是被作为处理危险事物的一线人员而培养的。 其实从他们年幼时被查出觉醒稳定的魔质血脉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已经永远失去了自由,因为他们的人生从那一刻开始就会被监视,即使是自己选择了封印魔质力量远离这危险的一切,定期的监视和状态检查也是他们那些特殊之人永远也无法逃离的生活。 在过去司徒夜深的眼里,他觉得和自己一样处于魔法学院里的这些学生们其实全部都是特殊的囚犯。 他比谁都清楚,平常看起来和普通人无异的学生其实在总部的资料系统里都是含有隐患的特殊备案人员,他们身体里的魔质力量就是潜在的危险源,一旦什么时候走向失控,他们就会被立刻放弃销毁。 面对着一生无法摆脱的定期检查和被固定选择的未来,在司徒夜深的眼里不管怎样他们都无法被称之为幸运儿,说是倒霉鬼还差不多。 当然,他即使心里这么觉得,也不会和任何人提起这种想法,因为他也是无法摆脱这种既定命运的一员,而且他还是特别监视对象里的客户。 不过,监视客户也有自己的特殊限权,比如他不管去到那里,都会有特别为他准备的特殊住房。 就好像现在,在所有其他毕业生都还没有知晓自己在总部学院的寝室住所之际,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特殊住房,并且上级已经非常贴心地通知过他,他们给他的新住所换了全新技术的隔离墙一样。 这是他今早刚回到寝室没有多久,就从和芬特尔里一同收到的总部讯息私密通知框上看到的。 给他们安排的总部学院新宿舍在新生寝室楼四楼的尽头隔离间,那间公寓式单套房里采用了最新特殊纳米技术的隔离墙,隔离墙里装有魔质波动的监测器,据说当检测器发现房屋内的魔质超过了某一峰值的时候,房屋里会额外下落出折叠内墙把房间封锁,并且会自主启动内部装载的武器开关,能够有效灭除房间内的魔质污染活物。 这一听就是装备部那群疯子经过悉心改良的成品,芬特尔里的评价是,这就好像是住在有着自动焚尸功能的棺材里,感觉不错。 至于为什么要在寝室住宅加装上危险设备,大概是因为上头经过风王探查任务一事之后,觉得司徒夜深的危险等级又上升了。 夜深对此倒是并无所谓,他不担心自己会在寝室里魔质失控,也不觉得自己会被那些所谓装在墙里的武器轻易杀死,反正只要不出意外就能住,并没有什么影响。 至于搭带着夜深享受这样待遇的芬特尔里,似乎也早已释怀,他看到这样消息时只短暂嘴角抽搐了片刻,随后就无事发生般的继续收拾起寝室里的东西,比起司徒夜深来说他扔在寝室里的东西明显要更多,为了能确保在毕业典礼前搬出去,他得早些做点准备, 芬特尔里大抵是在参与普尔其斯任务的三人里最轻松的,所以他精神恢复得最好,早晨夜深返回寝室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打游戏了,夜深回来的时候他还满脸笑容的热烈欢迎,而且还十分热情的告知夜深他们又要当四年的室友。 不过夜深对于芬特尔里那不知何来热情并不怎么领情,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用洗衣机洗了芬特尔里借给自己的外套,随后又还给了对方。 接着他提出要和芬特尔里一同出门一趟,目的地是维塞斯魔法学院的学院图书馆。 虽然是上头批下来的货真价实的假期,但是夜深并没有一回来就在寝室躺尸的念头,他们走前还有事情没有处理,比如那张从学院图书馆里拿到的报纸还不知来处,而接下来回首都魔法学院的机会不会再有这么多了。 芬特尔里在听到夜深的话后短暂思考了一阵,随后满口答应了夜深,不过芬特尔里要求一起去吃午餐后再去那里,他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敲诈司徒夜深的机会。 而现在距离中午还有近一个小时,于是就有了芬特尔里磨磨蹭蹭收拾东西准备到点出发的一幕,夜深则坐在窗前的桌台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清理之前图书馆带回来的旧书,等着芬特尔里打算出门的时候。 第七十二章 书中的信 距离午饭饭点还有半小时的时候,芬特尔里终于决定要提前出门,他打着电话点餐预定了学校周边商家的桌位,而经过午餐的一番折腾之后,大约在将近午时一点,两人才终于前往了学院的图书馆。 他们去图书馆的时候正巧遇上了人少的时段,还未毕业的学生们在这个时点,大部分都还在校食堂吃午餐或是返回宿舍午休,此时的图书馆空空荡荡,他们刷卡走进图书馆的时候,只望见了几个零散的学生坐在角落里翻阅书籍。 “看来这次也没有奇怪的女人在这里出现张望。” 芬特尔里跟在夜深身后低声说着,目光扫视过图书馆内的一圈,确认在借书的自动操作仪器附近没有看到奇怪的女人时长呼了一口气。 他们在普尔其斯州之前来过图书馆一次,上一次来既是为了归还那本最开始夹有报纸的书,也是为了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别的线索,所以他之前也曾留意过这个图书馆里是否有夜深所说的那个古怪的女人出现。 不知为何芬特尔里总觉得那个古怪的女人是和夹在书页里的报纸有关的,而他自从听过司徒夜深对那个女人的描述之后心里就有些介怀,总觉得那女人听起来不太像是正常人,反倒更像是什么有着精神疾病的患者或是虚无哀怨的厉鬼。 他本身也不太希望这么快就和那样古怪的女人撞见面,毕竟他关于报纸信息的猜测要是属实,那么自己很可能也是被盯上的一个,在那份报纸递到他们手里目的还不明确,风王的事情还未完全解决的情况下,他可不愿意牵扯进更多的麻烦。 “以她的状态或许本身就不太可能在图书馆里待上太久。” 夜深对于没有看到那个古怪女人并不意外,就冲她不停的在图书馆询问来人的这点来看,很可能就会被注意到的有心人提上一嘴,然后就被工作人员注意到或者赶出去,至于在此之后她去了哪里,上次来的时候没有急着调查,这次倒是有些时间了。 “我们先去确认那本书里的东西看看。” 夜深低声说着,带着芬特尔里向着图书馆堆放整齐的书柜架群中走,因为学校周边不远本身有很多公用大型图书馆或是书店的缘故,首都魔法学院的学校图书馆规格并不大,不用走几分钟就能从一头穿到另外一头,而夜深上次归还图书的书架位置,就在图书馆内的最里端。 两人停在上次归还图书的书架面前的时候,一眼就望见了置于书架上层那本显眼的书,很显然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它并没有被借走,还放在原处,但是那本书周边的书被抽走了很多,书本身也有被动过的痕迹。 夜深留意了一眼电子书架上的书标记录,借书的次数确实没有增长,他伸手取出那本书来,直接翻到了书本的最后一页。 之前被他夹在书末页的那张被裁过的报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贴满了报纸碎块的白纸,那些被剪下来的报纸碎块之上每张都留有几个特维国语言的字符,报纸碎块被人贴成了旋转的螺纹。 “搞什么,居然还很像刑事案件或者谍战片的隐秘信件” 芬特尔里伸过头去目光扫了那张白纸一眼,下一秒眉头就皱了起来,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夜深伸手不动神色的抽出了那张字条,单手拧折好推塞进了自己的衣袖里。 接着他把那本书放了回去,又在书架面前停留了一会,祥装打量的抽出了其他几本书翻看片刻,之后才抬头向芬特尔里示意离开。 他做的这一切都卡在监控的死角里,刻意没有暴露太多的异常。既然对方透露出这样信息的时候多少有些藏掖,那么在没有彻底理解对方的用意之前,他也会保持基本的秘密性。 芬特尔里见他这副模样,识趣的也没再开口多说,抬眼偷扫了那本书一眼,伸手揉了揉后脖颈叹气跟着夜深走出了书架群堆放区。 直到两人若无其事的走出学院图书馆,迈过绿化小树林角落的时候,夜深才停下脚步从袖中抽出了那张纸递给芬特尔里。 芬特尔里接过纸条展开,又重新读了一遍上面刻印的文字。 “上面写着‘普尔其斯探索队有内鬼’这是多久前的消息?又是在指哪支队伍?” 芬特尔里其实从在图书馆里瞟到这张纸条的时候心里就有这个疑问,这句话实在是能解读太多东西,所谓的普尔其斯探索队也能做两种解读,或许是在指三年前那只下海的探索小队,又或许是在指他们不久前出航的那只特别行动小组。 “倒着读呢,能不能读通?” 夜深没急着思考答复芬特尔里的问题,反倒是目光仍旧落在那张纸上,他觉得对方会把报纸贴字设计成螺旋型或许是别有用意的,特维国的语言文字很像一种古老语种里的字母,他们的语言是由一个个字母组合成词的,换而言之同样的一串字符有时候不同的排序方法会有不同的意思。 芬特尔里闻言一愣,面色一凝重新把目光落在那张纸张上,逆时针将拼合的字念了出来。 “窃权者计划?” 这串字符倒着来看恰好也能成词,而且明显也不像是什么乱码,反倒是一个有意为之的特殊计划名词。 说到窃权者,夜深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是曾经在废旧码头从风王的残识里听到的“偷窃权柄”,他不知晓两者是否存在关联,但是这样的联想为他提供了一种思考的可能性。 “还真是谜语人玩到底。” 芬特尔里攥着那张纸长呼出一口气来,这张纸不管以什么顺序去阅读,看起来透露出的信息似乎都很重要,可是你说他重要,似乎又有那么一些没头没脑,在信息储备不够充足的情况下,难以猜测其真正的意义。 “拿走了那份报纸并留下这份消息,至少说明目前对方是确实想要避开什么耳目与我们交流。”夜深并不急着像无头苍蝇乱撞一样对那两条信息做出猜想,只是重新接过了芬特尔里手中的那张白纸。 在再次翻查确认上面不再遗留有价值的东西之后,他指尖轻轻搓捻纸张的边角,一小团火花在纸张边缘片刻擦冒而出,开始沿着纸张伸延燃烧,白纸似乎刻意采用的是很好燃烧消散的材料,一张白纸很快就在夜深手中烧成了灰烬被吹卷过的风尘消抹。 “目前为止看起来内容比较像是对我们的提醒,不留下笔迹,没有书籍抽借证明,不留附指纹和魔质气息,显然对方很不愿意我们现在就知晓‘他’的身份。” “那我们还需不需要继续查?” 芬特尔里看着夜深眨眨眼睛。 夜深则垂眸看着自己指尖最后一点火团燃烧殆尽留下的尘埃,忽而轻笑一声。 “我改变了主意,或许我们可以再等待一次后续,没准某种意义上能和暗地里的那位做个共同利益下的盟友。” 他直觉告诉他,这个通知他消息的存在很可能还会出现,对方知道的东西不少,但是好像有些忌惮总部的上级,不然也不会采取这么迂回的方式和他们两人接触。 朋友多总比敌人多好,一时的朋友也比开局全是敌人要强。 芬特尔里听到夜深的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说我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原来直接已经被划归为盟友绑上贼船了吗。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心情颇为复杂,和司徒夜深做盟友某种意义上是他赚了,可是他不想上贼船,可惜这艘贼船先被绑上船好像应该是他。 第七十三章 有问题的小队 既然做出了搁置调查对方身份的决定,那么在司徒夜深眼里这件事情就算是暂时告了一段落,此时在他眼中比起递信者身份更为重要的,是那份信件之中传递出来的两份信息。 “窃权者”计划算是两条信息之中不太明确,也有更多可能性可以猜测的,而且夜深直觉认为这个所谓的计划会涉及到很多的秘密,现在就直接主动的去调查,反而可能会提前在高层和某些势力面前暴露自己,这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所以他很自然的就把思绪先主要集中在了最容易看出的第一个讯息上,当下来看,明显也是第一个信息透露出的内容比较紧急。 “普尔其斯探索队” 夜深低声轻念这句话,回头转眸扫过身后远处的学院图书馆,忽而迈开了步子,步走向了回归寝室的方向。 “哎,等等我。”芬特尔里也还沉浸在讯息的思索里,没想到回个神身边的夜深都走出去好几步了。他快步前迈追到了夜深的身边,看着对方脸上一副若有所思地表情小声问: “夜深,你恐怕还有点别的消息没告诉我?别私藏信息嘛,我们现在可是一根线上的蚱蜢。普尔其斯的探索队指的到底是我们还是之前的队伍?” 听到芬特尔里的话夜深瞥了他一眼: “你怎么觉得我私藏信息?我也是刚和那个谜语人接触,我怎么知道他说的队伍是什么?” 芬特尔里耸了耸肩,晶蓝色的眼眸里流露出肉眼可见的失望来:“这不是觉得你知道得比我多嘛我被牵扯进这件事可至今为止都是一头雾水” “说得好像麻烦事找上我前我就早有准备一样。” 夜深说出那么一句话,一时把芬特尔里准备装一把可怜兮兮的下文噎在了喉口里,接着他又听到了夜深停顿片刻说出了下一句话。 “如果真的指的是三年前的普尔其斯探索队,那么内鬼指的很有可能是霍普斯,因为他大概是那只小队里最有问题的一个。” “这名字难道是你之前提到的那个霍尔娜的父亲?” 芬特尔里和其他参与了特别探索小队的人,都在返回库格国之后得到了关于风王和普尔其斯州事件的部分提前解密的资料,其中的资料内容里有浅提过一个身份特殊被称作“霍尔娜”的女孩。 总部从调查中发现她和风王有着密切的关系,虽然资料里并未细说更多有关于她的事情,但是能够被特别资料记录的人本就不简单,再在经历过一次普尔其斯之行,见到了荷迪和夜深对于有关那女孩之事的重视后,芬特尔里现在听见与霍尔娜相似的名字都会略微有点反应。 夜深微点头,轻声说:“这是杰斯卡告诉我的,目前的信息综合来看,他没有说谎。他们一家都和风王多少有着牵扯,我带回来的那管血液就是最好的证明。” “说是如此,内鬼一词也有很多种理解和定义。” 芬特尔里皱起眉头来,他抬手轻轻刮了刮自己的下巴。 “内鬼一词,是看立场的。”夜深轻声说,“同样,那张纸条里所指的到底是哪支探索队也是看立场的。” 芬特尔里闻言目光一凛,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了身边的司徒夜深,恰好撞上了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司徒夜深的眼眸深处带着几分漠然的冷意,像是黑洞的深渊,他没有等芬特尔里开口,率先抢了话: “对方对于特维国的事情很是了解,但也很清楚总部里的一些事,所以也知晓我们两人的情况,从这样的角度猜测的话,他的提醒很像是希望借助我们之手去解决有关于特维国和风王的事。” “从这样的立场出发,我觉得他去暗示三年前的那支探索队的可能性不大。” “你的意思是有问题的是我们之前的九人特别行动小组?” 芬特尔里露出了几分复杂的神色,跟走夜深的脚步都停顿慢了半拍,不知为什么心里有股寒意在升起。 “我只是做可能性的推测对比。” 夜深神情不变的淡然说出这句话,他虽然嘴上说是推测,但是他的推测大部分十拿九稳。 “那会是谁?左凛?柏岚?雅萝娜?还是旗本或者铎图?” 芬特尔里低声将这两天记住的名字全部念了一遍,他这样出于本能的行为引来了夜深的注意,夜深回头看着他嘴角上扬了几分,接话道: “也可能是雨曦,或者我和你。” “碟中谍是?”芬特尔里短暂愣神片刻后上前两步用手肘推了推夜深的手臂,带着几分不满的开口道:“怎么你每次开玩笑都这么瘆人呢?” 夜深看着他摇摇头,心说心里有鬼才会觉得他的玩笑瘆人呢。 “他们五个人都是上头从专员数据库里挑选的,很明显相互之间关系不错,但据我所指他们之中只有两个人是同级生,其他人之间平常不知道有何交集。”夜深轻甩了甩刚刚被芬特尔里推挤的那只手臂,“不过我看你们之间处得不错,可以从这方面入手了解一下也不错。” “和人打交道收集信息应该是你的强项。” 夜深说着抬起手臂拍了一把芬特尔里的肩,芬特尔里觉得他表面上看上去像是在托付重任,但是好像又有哪里不对,但自己又说不上来。 于是芬特尔里神情有几分古怪的向他回投疑虑的目光,随后却看着夜深停下了脚步,他跟着停了下来,下一刻又忽而看见夜深转头凑近自己几分压低了声音: “如果信中内鬼是对我们而言的背叛者,那么将会是很多事情重要的情报源,也是一个确定谜语人立场的机会。” 这句话在他耳边声落,夜深后退一步转了身。 他们不知何时已经从学院图书馆沿着校园边角的小路一路走到了学院的东门出入口,在向前转一段距离就会回到寝室所在的校区,本来芬特尔里以为夜深是要走回寝室的,没想到后者却在半途转了方向,留他一个人在原地走向了学院的校门。 “我去这是前一秒打算对我委以重任下一秒就无情抛弃吗?”芬特尔里苦笑两声,站在原地看着夜深的背影思考了片刻,又提高了音量冲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的夜深喊:“喂,夜深,你去哪?” 夜深听到他的呼喊声脚步一停顿,心里疑惑什么时候芬特尔里都这么关心自己出行的目的地了,不过想了想他还是回了头,回应道: “我去一区中心医院看杰斯卡,你对我的行踪很感兴趣吗?” 芬特尔里闻言满脸堆笑,语气里又带上了几分贱兮兮的气息。 “那当然,小夜深你的行踪我都关心。” “怎么,因为我那句话真的觉得我也是有问题的内鬼了?” “说的什么话,我比较关心你是不是出去幽会其他女孩子,不能吃到兄弟的第一手八卦我可是很遗憾的,我也还等着给雨曦打小报告的机会呢。” 芬特尔里故作惋惜叹息,的远远冲他挥了挥手,又说:“哎,算了,知道你事多,就不缠着你了,去看那个小男孩,毕竟他也是重要人物,你给人家带回来的,总要负责?” “我知道你一直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 没再去听身后芬特尔里还在碎念的话语,夜深带着几分无奈的重新转过了身再次迈步,走向了学院东区校门之外繁华热闹的街道。 第七十四章 怎么又是你 杰斯卡的状况在返回来的当天经过抢救后就已经变得稳定,但是他何时苏醒仍旧还是个问题。 虽然因为从特维国带回来的特殊身份,在中心医院里暂时有人在看护他,按理来说他何时苏醒也会有人告知,但是夜深和雨曦还是约好了两人会不时就去看望住在病房的杰斯卡。 毕竟就如芬特尔里所说,杰斯卡是他带回来的,突然就把一个孩子带到完全陌生的环境里然后丢弃不闻不管,这种事情确实是有些不负责任,司徒夜深有自己的原则,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而且如果真就如此把杰斯卡放任交到高层的手里,那么估计这孩子就会真的变成严密监控下的人质,成为总部获取信息的工具。这不是夜深愿意看到的场面,所以杰斯卡的事情他必须自己插手。 总是去看望杰斯卡就是他给高层的暗示之一,所以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总是得去医院的。 虽然早就如此做好了要去医院的打算,但当他真的抵达了一区中心医院,推开杰斯卡的病房房门,并且看见修尔·罗身穿白大褂一手揣兜一手拿着病例报告站在病床边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还是关上病房的大门装作自己没有来过的样子。 当然,他的门还没来得及再关上,房间里就传来了修尔的叫唤声。 “哎,司徒夜深啊,来都来了,关什么门啊?” 因为这句话夜深关搭上门的动作停止,接着他带着几分烦躁的呼吐出了一口气,重新拉开了病房的大门,迈步走了进去,停在了门口不远处抬眼看着站在病床边笑眯眯的修尔。 “不过是看到修尔医生出现在这里感到意外,以为自己走错病房了。” 夜深一点都没被修尔脸上所挂着的温文尔雅的笑意感染,声音带着几分漠然的回应修尔的话,他的目光从修尔身上扫过,落在病床上的杰斯卡之上,确认后者还未苏醒后又重新看向了站在一边的修尔。 “你没走错病房,只是这孩子的病症看护由我接手了,现在我作为他的主治医生,来这间病房总是没问题的?” 修尔说着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将手中的纸质文件置放于病床边桌之上,他回望站在一边似乎不愿主动靠近的司徒夜深,又说:“看来你很关心这孩子,他的状态确实随时可能会苏醒,有人关心看护是好事。” 夜深心生疑虑,为什么修尔会选择来当杰斯卡的主治医生?杰斯卡的身体状况并不算好,体内除了之前尸毒的残留以外还有很多旧伤和琐碎的毛病,他确实还需要一个能够接手后续治疗的主治医生,不过夜深实在没有想到这个医生恰好是修尔。 杰斯卡身上遗留下来的问题虽然不少,但都不是什么很难治愈或者有特别之处的大病,按理来说是用不着修尔这种拥有“天才”称号的医生来治疗的,杰斯卡的抢救刚过一晚,主要的负责医生就恰好换成了修尔,夜深不相信这样的事情会是巧合。 不过他也不好直截了当的问修尔的目的,对方能用于敷衍的可选回答实在是太多,问了也没有意义。 于是他只能沉默地看着修尔在杰斯卡身边调动那些医疗仪器,修尔似乎也并不介意自己工作时司徒夜深停在病房里,若无旁人的开始对杰斯卡的身体数据开始记录,并且换好了今天挂点滴需要的药物。直到修尔处理好今日的例行检查并做好记录之后,才终于直起身子注意力回到了夜深身上,他冲夜深笑笑,随后离开了病床边向着夜深走来。 修尔看着司徒夜深时目光始终落在对方的眼睛之上,似乎是很关心他之前曾经出现过伤口的眼睛,直到走到了夜深面前他才停下了步子,看起来颇为关心的发问:“怎么样,你的眼睛没有留下后遗症?” “没有大碍。”夜深被修尔盯得不太舒服,微皱起了眉头,总觉得对方好像想从自己的眼睛里看出什么来。 他眼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他自己的都觉得瘆人,虽然他认为修尔应该看不到那么深层的东西,但还是本能的不喜欢和修尔这样的人对视。 修尔看着他的目光里有时会流露出几分像法医观测手术台上任由宰割的尸体般的情绪,所以夜深很讨厌看到修尔的那双眼睛,倒不是因为这样的目光会令他感到害怕,而是纯粹的会让他勾起不太愉快的回忆而觉得不爽。 “没事就好。”修尔似乎是注意到了夜深身上散发出的那几分“不要靠近我”的气息,很快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手上提了提带着的纸质资料,转身走向了病房的大门出口。 修尔从夜深面前转身离开之前,夜深注意到了他勾起的唇角和带着几分笑意的低语,穿着白色大褂的医生的低语里却带着几分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真是有趣的恢复力” 夜深看着修尔走出病房并带上了门,隐隐听见了走廊里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这才轻啧了一声走向杰斯卡的病床,那个瘦小的男孩还是和之前一样仍在昏迷之中,周围的仪器都在正常工作着没有异常,新换上的点滴药水似乎也是和之前相似的药物。 “想来修尔也不会多做什么。” 夜深那么自言自语着,伸手拂去杰斯卡额前的碎发,手背贴在其额间确认体温很正常,没有再和昨天一样低烧复燃,这才收回了手走到了沙发边坐下。 他的目光越过病床落到了正对的窗台之上,窗台上放置着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花瓶和新鲜的鲜花,看样子那个花瓶是雨曦带来的。或许是在上午雨曦已经比他先来过了这里,又或许是他们早晨一起离开病房之后雨曦又折返回来了,雨曦很心细,看起来似乎比自己更加关心杰斯卡,甚至还买了花来装饰病房。 “还真像是她的性子。”夜深轻声自言自语着,看着被拉开的窗帘之外透进几分散落的阳光。今天天气还算不错,只是深秋的太阳显然徒有光亮没有暖意,现在的室外气温其实很低,从天气预报来看再过几天,凌都似乎就会降温迎来初雪。 晚秋之后就会步入冬季,今年的冬季或许不会再像过去几年那样舒坦悠闲了。 想起冬季夜深的思绪不由又回到杰斯卡身上,普尔其斯那种小城的冬天只会比这里更冷,没有城市的热岛效应也没有暖气和温暖的火炉,如果这孩子这几年一直是在贫民窟和那栋小屋间游荡,过去那几年的冬天他又是如何熬过来的? 在杰斯卡过去曾经生活过的家庭被战火摧残为废墟的时候,他不过只有七岁左右,夜深从实验室逃出来的时候也是这个年纪,他很能理解那种发现世界恍然间全部变得陌生的感觉,无依无靠的小孩只能四处徘徊逃亡,藏匿在角落里蜷缩取暖度过漫长寒冷的黑夜。 杰斯卡在那里因为一个约定徘徊停留了三年,而现在那栋小屋也已经变成了废墟的一部分,甚至就连最后的约定也已经支离破碎,如今就算事情解决了,他再回到那座百目疮痍的小城,又在哪里去度过这个冬天? 思考着这样的问题,夜深不由收回目光看向了杰斯卡,他放置在病床白被之外的那只纤细手臂上那几道狰狞的长疤很是刺眼,仿佛只要透过那道疤,夜深就能看到那个尸堆成群的废旧码头和死气沉沉的普尔其斯。 把一个孩子变成这样的到底是什么? 是战争,是贫穷,是人性还是谎言? 夜深一时答不上来,他弯身前靠坐于沙发里,两手交叉放在自己的腿上,垂眼拨弄自己的拇指。 良久,他忽而想到了什么般长呼出一口气,从自己的衣袋中掏出了手机,翻开了自己的联系人列表,打开了一个很久没有发送过消息的灰色联系人消息框。 杰斯卡的瘦小的身形恍惚间在脑海里闪现,他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动手,向对方发送了一条话。 “能不能为没有身份证明的孩子私办转户籍证明?” 第七十五章 相似的孩子 晚上八点左右,夜深站在魔法学院内的自己寝室门口,用身份卡刷开了寝室的电子门。 这次空闲的短暂假期对于夜深来说没有太多特殊的意义,他不是那种会抓着假期四处转悠疯玩的同龄人,也没什么特别需要找寻假期做的事情,所以在杰斯卡的病房停坐了几个小时,度过了几乎是有些无所事事的下午之后,他就直接返回了魔法学院的寝室。 而等到他回到寝室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宿舍里好像变了个模样,过去总是堆放在寝室四处的很多东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堆叠的纸箱和各样的盒子,好像在他出去的一个下午之间,他的寝室就变成了将要出卖的出租屋一样。 夜深知道今早开始芬特尔里就在收拾放在寝室里的东西为搬动宿舍做准备,但没想到芬特尔里动作这么快,估计是一个下午都在寝室里倒腾搬动宿舍一事。 他抬眸扫了房间一眼,今天进门少见的没有看见他坐在正对门的座椅上玩游戏,房里也还能听见倒腾东西的声音,估计是芬特尔里还没有收拾完。 比起上午芬特尔里因为收拾东西而整得四处乱七八糟的状况相比,晚上回归寝室的时候反倒显得宽敞了许多,大部分东西都已经被芬特尔里用收纳盒袋打包整好,堆在了寝室里四下的角落,这让寝室看起来很像快递回收站。 夜深关门走进寝室没几步,就踢到了芬特尔里堆在门边的纸箱,发出了不小的动静,似乎是因为这样的动静芬特尔里从沙发边上抱着一个盒子探出了头,看向了站在进门处短道走廊的司徒夜深。 “啊,夜深,你回来了啊。” 芬特尔里抬手扬了扬手里抱着的纸盒冲夜深笑笑:“怎么看望个病人整得这么晚?难道你还在病房和昏迷的病人共进烛光晚餐?” 不,我是坐在没开灯的病房窗前吃的盒饭。 夜深心里这么自言自语着,却没有开口回答芬特尔里的玩笑话,反倒是发问: “你这么急着搬寝室?” 他说着向着芬特尔里打量了几眼,少见芬特尔里有这么积极打扫整理的念头,距离毕业典礼还有三四天的时间,距离搬去总部学院范围内的住所期限也还有很久,其实他们甚至可以等到年末结束总部学院开课之前再搬过去,他不明白芬特尔里为何如此心急。 “不然呢?” 芬特尔里捋了一把袖子,把手里抱着的盒子放在墙角已经堆靠了几个纸箱的最顶端,他似乎认为司徒夜深的问题很没有价值: “你也看过总部发来的消息了?总部学院的寝室可是公寓式双间哎,有额外的厨房和盥洗室以及大阳台,那边的面积可是我们这里寝室的两倍!” “而且从他们发过来的公寓宿舍图来看,我们俩可以一人一张床,不用爬上下铺了!那边的住所也很靠近闹市区怎么想都很赚?上头说可以提前搬进去适应寝室,我东西多,当然要早点行动,我打算明天就先过去看看,比你先去我还能选个喜欢的床位。” 只有两个人住的寝室到底有什么好选床位的啊?! 芬特尔里表现得像好不容易占到了公司便宜分到了一套新房的上班族,虽然早上夜深才听他评价说那间公寓像是有自动焚尸功能的棺材,但是很显然现在芬特尔里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往棺材里跳了。 “那你去选,我不跟你抢。” 夜深说着目光扫过周边堆叠的大大小小的纸箱和袋子,绕过芬特尔里走向了寝室里放置了座椅的窗桌边,走几步就会发现芬特尔里整理的箱子到处都是,他不由感慨芬特尔里的东西确实比他平日里看到的和想象中的还要多。 “听你这口气似乎兴致缺缺,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过去?” 芬特尔里回头看着夜深拧开了放在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水。 “还在考虑,不过我没那么急,至少得等到杰斯卡苏醒。” 夜深说着放下了水杯,看了墙上的挂钟一眼,心里轻声说反正对我而言不管在哪里都差不多。 “总部学院那不是离一区中心医院更近吗?” “杰斯卡总不能一直住在中心医院里。但他现在没有可以回去的归所,也没有能够自由行动的权力,他一直留在那里就会真的成为提供信息的工具,而事情结束之后高层肯定会把他送回普尔其斯,但是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我和雨曦还在考虑等他苏醒之后要给他转到什么地方暂作歇息,他虽然不能走出上面的监控视线,但我想尽可能不把他放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这是怕吓到小孩还是打心理战术人文关怀?”芬特尔里笑起来,“没想到你还考虑到了这事,那小子是被你捡回来的还算福气。” “他的伤是帮我挡了一击留下的。” 芬特尔里闻言流露出几分意外的神色:“看不出来,居然还有他给你挡刀的机会。” 不过或许那一击不挡司徒夜深应该也能有办法解决芬特尔里很相信司徒夜深的实力,他回想起那个男孩瘦弱的脸庞和那道狰狞的伤口,不由为此叹息,那个瘦小的男孩挡那一下值不值? 寝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片刻后,又突然响起夜深的声音来。 “你不觉得那孩子很相似吗?” 夜深忽而那么说,回头看向了芬特尔里,目光对上了他的眼睛。 芬特尔里被夜深的话语和眸光恍然一触动,心里似乎有什么轻颤了颤,他张了张唇,声音却卡在喉咙里没有发出来。 和谁相似?你还是我?又或者两者皆是? 芬特尔里没有回答似乎是在夜深意料之中,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拉开了椅子在窗边坐下来,他从放在桌上的书堆里抽出了一本崭新的笔记本,翻开了书页默不作声地提笔开始在上面书写内容。 芬特尔里站在原地神色复杂的看着司徒夜深,心情一时是没能平复,他转头看了看自己面前堆放的大堆纸盒,又看了看坐在床边写字的夜深,最后似乎是没了再收拾东西的兴致,挠了挠自己的棕灰色头发叹了一口气,也走到桌边拉开了座椅坐下来。 “那我也陪你等到杰斯卡苏醒?” 芬特尔里坐在夜深对面两手放在桌上撑着自己的脸,垂眼倒看他在笔记上留下的一串表示符号和数字,后者没有抬头,只是开口说: “别误会,我没有这么要求的意思。提前去那边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希望等我过去的时候棺材里的焚尸装置还没启动。” “瞧你这话说得,我想通了,比起宽敞的新房子,我还是比较舍不得小夜深你,我还是决定和你一起搬过去。” 芬特尔里说着托腮望向窗外,嘴里哼起了小调来: “毕竟想想一个人住空房间也蛮没有意思的,还是粘着你可以不时和你斗斗嘴,你说是?” “很难想象这是比我大一岁的人嘴里说出来的话。” 夜深没有停下手中的笔,漫不经心的回应着芬特尔里的话,钢笔刮擦过纸页表面的沙沙声不断作响,直到他最后将记录于纸上的地址身份信息和几份注明落笔写成。 等到他终于放下了笔,撕下了笔记本上那一面记录信息的纸后再抬头,却发现对面的芬特尔里还在望着自己,后者见他终于抬起头来,脸上流露出笑意: “话说,我今天下午有在学校的论坛和八卦社里听到了一点有意思的消息,有没有兴趣听听?” 第七十六章 古怪的女人 “关于什么?” “徘徊在图书馆的奇怪女人。” 芬特尔里面带笑容的从自己的衣兜里抽出了手机,打开了屏幕投影放上了他口中的论坛界面,一层一层的文字评论回复在页面上滚动着,不时还会闪现几张清晰度不高的图片。 “我有几天没有上八卦社看了,没想到在不知不觉间这件事都变成了怪谈,你说得没错,那个古怪的女人也被别的人注意到了,而且,她的后续还是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 夜深听着芬特尔里的话感到很是意外,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词,目光落到了投影出的半透明屏幕之上。 那些论坛里的评论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看到过那个行为举止古怪的女人,添油加醋的描述了很多看起来瘆人的描述,有人则在猜测分析她奇怪行为的缘由,说什么她在找的丢失的东西可能是自己死去的孩子,整个论坛看下来好像真的是在描述一个怪谈。 这些无端的猜测是哪来的? 夜深看着评论里越说越离谱的猜测,不由又回想了一下自己见到那个女人时的场景,他记得自己见到那个女人的时候对方穿着一身深红色的长裙,对方虽然看起来很憔悴但是应该还很是年轻,也许只有二十来岁。 首都魔法学院的图书馆并非全公共开放,但是本身除了在读的学生以外,过去拥有魔法学院学籍并且顺利毕业了的毕业生也可以进去,偶尔会有选择了魔法教学这条路以及相关专业的人,会选择回到这里来查找一些魔法学院特有的资料。 所以当初夜深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下意识会觉得对方是回来查找资料时丢失了什么东西的老毕业生,当时他只是觉得对方的行为状态古怪了点,也没多去在意。 可是如果真的只是如此,为什么她的结局会是被送进精神病院? “从他们询问和翻扒出来的消息来看,那个女人叫做胡婉,是总部学院今年正式毕业的心医科专员,她的研究领域是精神科的魔法研究和教学。” “精神科学生自己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这倒也不是什么怪事,毕竟经常和神经心理学打交道的人反而是最容易疯的。” 芬特尔里说着抬起手指滑动投影的屏幕:“不过有意思的部分就在于,她其实在不久之前就已经表现出了自己的不正常,她总在幻想自己有一个从未出现的孩子。” “从资料来看,她从来没有过生产经历,也没有和任何人有过恋爱关系,在今年七八月份的时候,其实上面就对她做过检查,认为她是受到了什么神经刺激或者精神污染,给出的方案是静疗。” “那个女人总是在寻找自己的孩子,但很奇怪的是她总会去有很多书籍堆放的地方寻找孩子,过去她一本又一本的翻过很多书,而且还不停的说着‘没有’‘这里也没有’,就好像她的孩子被关在书里了一样。” 关进了书里?所以她当时在图书馆寻找的是一本特殊的书吗? 夜深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什么类似的故事,但是细想却又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或许他只是曾经在什么幻想小说里看到过这件事。 “这么听起来她应该与在书里放报纸的人没有任何关系。” 夜深皱眉轻声那么说了一句,却下一秒就看到芬特尔里摇头。 “不,关于她的事情还并没有结束。” “其实在我们毕业前夕的那段时间里,她就已经在魔法学院图书馆里徘徊了一段时间。你知道的,因为魔法学院的图书馆没有危险的禁书,又还有能够自动识别身份的电子借阅系统,所以学院的图书馆里人工人员并不多,也没有谁会在书籍未损坏,系统没有报警的情况下没事会去查看图书馆的监控。” “但是在发现那个女人的状况不对之后,工作人员调取了那段时间的图书馆监控,发现那个女人有时会偷偷在不同的书里夹放奇怪的纸片或者树叶,而且她还对图书馆的自动借阅机动过手脚。” “没有谁比她更适合往书里放东西了,那张报纸很有可能就是她放进去的东西。” 夜深心说这样的结论是不是有些草率,但他看见芬特尔里带着几分笃定的眼神却没有开口,很快,芬特尔里又说出了另一件事。 “而且你知道吗,从过去调取的监控里来看,在人多的时候那个女人平常只会守在图书借阅机旁边,人少的时候才会四处走动,唯独你去的那一天,她的行为举止有过变化。” “从监控视角来看,她在你在图书馆内的时间里离开了借阅机旁,而且总是与你隔着一段距离,有意站在书架间贯通的死角行动,就好像是在监视你的行动轨迹一样,她似乎从一开始就在关注你,直到你取下那本书,她才返回了借阅机旁。” 芬特尔里的话令夜深心一惊,仔细回想他那天在图书馆里时,好像确实是有过比平日更强烈的断断续续被什么人注视的感觉。 以往这样的感觉也并非没有,似乎是因为外貌和气质的缘故,他在人群多的地方有时难免会受到一些人的注意和讨论,以前甚至还发生过他参加活动集会时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弄得他一直怀揣着几分警惕,结果最后却发现只是一群觉得他长得很不错的女孩们在不停的观望并且欣赏讨论的这种大无语事件。 这样的事情发生次数多了,他有时就会习惯性的忽视那些偶尔会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只要对方的目光不至于让他如芒在背,或者激起他的警戒心,他就会懒得去多管。 没想到这一次盯上自己的不只是女孩,还有女神经病。 不过显然那个女人看着自己的目的和平日里只是出于欣赏的女孩们并不相同,确实是如芬特尔里所说的更加偏向于监视。 监控里既然有着这样异常的记录,那么报纸确实是那个女人所放的可能性确实大大增长。 不过司徒夜深并不认为那个女人就是传递报纸给他们背后的势力,反而更像只是一颗试用的棋子,这点从那个古怪的女人消失之后,信件依然会出现在之前的那本图书里就能验证。 可是什么人会去利用一个有着精神疾病的女人?又或者胡婉的精神异常本身就是因为对方才出现的?胡婉又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丢失的东西在书里? 新的疑问不断浮于水面,夜深重新翻动了一次讨论所谓“图书馆徘徊的女人”的怪谈主页,却没能在其中找到有用的讯息,半晌他收回了手,低声开口到: “这是被作为弃子了吗?” “当然,或许是因为现在这个状态的她不能再做些什么了。” 芬特尔里自然也是能看出胡婉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这一点的,但他知晓了这个事实后的反应是只觉得事情变得更加棘手了,那份报纸和信件的主人立场显然也变得更难判断了。 芬特尔里见夜深已经彻底明白了状况,熄灭了手机的屏幕,冲他耸了耸肩: “现在她被送到了总部属下的私立精神病院疗养,上面现在似乎开始重视起她出现问题的原因了,似乎是因为她所夹放的其他纸片被收集拼凑了起来,发现那个女人似乎在透露出什么特别的讯息” “不过,对我们而言,现在那个‘幕后合作者’的线索算是彻底中断了。” 夜深却说:“这件事倒是不急,反正我们已经决定要等下一次对方出面的机会了。” 芬特尔里听到这句话不由在心里挤眉弄眼,心说是你决定了不是我们。 其实他挺想早点弄清楚对方身份的,毕竟被暗中自己不知晓的存在盯上的感觉并不好受,司徒夜深大抵是因为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而且暗中盯着他的眼睛实在太多了,不差这一双所以早已习惯,但他可习惯不了。 不过心想归心想,这件事上他现在和夜深是统一战线的盟友,对方决定做什么他也不会去冲撞,他也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于是芬特尔里只有在心里仰天长叹,深刻的感慨果然日子会越来越不好过。 他现在唯一的选择,也许就是好好抱紧眼前人的大腿,凑合过过日子这样了。 第七十七章 杰斯卡苏醒 假期的生活不比繁忙的打工日,时间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流逝过得飞快。 从普尔其斯州返回库格国的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几天,几乎是转眼间就到了毕业典礼晚宴将要举办的日子。 清晨时间大概六点左右,司徒夜深就被从浴室之中传来的水声和哼歌声吵醒,带着几分不满的幽怨睁开了眼睛。 这个点会在浴室一边洗澡一边唱歌的人只有芬特尔里,芬特尔里是一个很热衷于享受自己欢快洗澡时刻的人,他有着不时就会在清晨爬起来洗澡的习惯,通常一洗就是占用盥洗室两个小时,并且还会完全不间歇地哼唱自己的小调。 刚开始和芬特尔里同住的时候,夜深总是会被他这样的习惯影响本就说不上好的睡眠,但是时间久了之后慢慢的他也学会了习惯,偶尔也能够自动忽略掉那些大清早扰人清梦的声响,要不就被吵醒后当作无事发生翻个身接着睡。 今天本该就是属于后者的情况,夜深习惯性的躺在床上深吸了一口气,翻身摸到了自己身侧不远处的手机,本来他是准备确认一眼时间再接着睡的,但是没想到在他刚准备息屏的前一刻,手机却猛然震动,浮现了一条来自雨曦的消息。 而那条消息只有一句话: “杰斯卡醒了。” 因为雨曦那一条突如其来的信息,本来没有早起出门打算的夜深爬了起来,强行推开了芬特尔里还在其中洗澡的卫生间大门。 原本在其中洗澡哼歌玩得正欢的芬特尔里望见突然闯进来的司徒夜深大为震惊,他攥着自己的毛巾停了口中的曲调看着来人,却还没来得及“花容失色”的说出脑子里已经构思好的“你已经饥渴到这种地步了吗”这句话,就看见夜深端拿着漱口杯和毛巾走出了卫生间然后关上了门。 从头至尾夜深都没望芬特尔里任何一眼,看起来似乎很是赶时间,搞得他那几句酝酿好的欠揍话语还没来得及出口,他看着已经重新被关上的卫生间大门,莫名的有些惋惜失落。 “大清早的这么急?这是有什么事?” 他抓了抓自己披散在肩头湿漉漉的头发,望着卫生间的门盯了半天,最后却也没能得出一个结论来。 司徒夜深洗漱完搭乘浮铁列车赶到一区总部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将近八点左右了。 他这次一推开病房的房门,看见的就是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外发呆的杰斯卡。 杰斯卡听见病房门被打开的声音的时候几乎是本能的转头,看向来人的目光里怀揣着警惕,但是见到司徒夜深那张脸之后他的神色明显一愣,接着两人对视了几秒,随后他又缓缓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重新投向了窗外。 夜深见杰斯卡收回了目光,于是也转身回去带上了病房的门,他看杰斯卡没有主动开口说话的意思,考虑片刻之后主动开了口: “身体感觉怎么样?” “你真的把我带回了库格国?” 杰斯卡没有回头,目光还是落在医院窗外的城市高楼之上,语气里似乎带着几分奇怪的情绪。 “你看着这里像普尔其斯吗?” 杰斯卡听到夜深的回答眸光微闪,看着窗外在这样的早晨就已经开始喧闹起来的城市没做回答。 他在普尔其斯的废旧码头实在因为剧烈的头痛而支撑不住将要昏迷的时候,本来以为自己的生命或许就这么到此为止了,毕竟他当时也并不相信司徒夜深的那句话,谁会真的不远万里的把一个没什么价值的小孩带到另一个地方治疗?曾经给过他许诺的人很多,但是没有一个人实现过约定,本来即使司徒夜深失约了也并不会令他意外的。 但是没想到他居然还能再次睁开双眼,而且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居然还是陌生的天花板,他确实是来到了一个自己完全陌生的国度,这里与破旧荒凉的普尔其斯小城截然不同,处处透着干净繁华的气息。 他头一次躺在那么干净而又设施齐全的病房里,身下的病床和被褥比他过去三年里睡过的任何一片破棉絮都要柔软,在这间病房里他即使穿着单薄的病号服也会因为充足的暖气觉得无比温暖,萦绕在他鼻尖的也不再是过去那些弥漫着硝烟和海腥味的潮湿空气。 他在刚苏醒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小时候听到过的宗教故事里说的天堂,站在他身边的医生和故事里描述的天使一样穿着一身白色的长卦。 但是他很快就像是从漫长的美梦中苏醒,看着身周陌生的一切感到恍然,直到之前看见雨曦和现在出现在眼前的司徒夜深他才觉得自己仍在人世间。 从苏醒到现在,他一共就只开口说了两句话,一句是“我睡了多久”,另一句就是他刚刚向司徒夜深做出的发问。 夜深大概能够揣测到杰斯卡复杂的心理状况,所以他也没有急着问任何有关于所谓其他“情报”的问题,只是像过去几天来看杰斯卡一样走到了他的病床旁边,照例拿起了放在桌上的病历单。 病历单上是修尔特意留下的每日检查报告,他虽然人有些古怪但确实是一个优秀的医生,杰斯卡身上有很多过去遗留下来没有得到完好治疗的各种大大小小的毛病,修尔在从各个方面为他做全面的治疗恢复。 或许是为了方便上面查问,又或许是为了方便夜深他们知晓杰斯卡的状况,修尔每隔两天都会特意在电子病床上输入了专业数据之后,再打一份简单易懂的纸质报告。 夜深垂眼看着这两天新的数据报告,确认了杰斯卡的很多身体状态都已经好转。 这对他而言是好事,因为他已经提前向上级申请了杰斯卡的特别监护限权,早就打算等到杰斯卡苏醒就先把他带到学院的医务所安置。 杰斯卡身体恢复得越好,带着他行动就越方便。 而就在夜深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资料上时,耳边却又响起了杰斯卡的声音来。 “你带我回来,是为了问清楚那些我还没有告诉你的情报吗?” 夜深从资料中抽回思绪抬头,看向了不知何时转回了身望着自己的杰斯卡,回答道: “我不骗你,我不否认有这样的原因。” 他这句话一出立刻就看到了杰斯卡脸上出现了几分写着“果然如此”的苦涩笑意,但他很快又说道: “不过我带你回来更多的原因,是因为我对你的承诺。” 夜深说着放下了手里的纸质资料,没去管顾杰斯卡脸上那几分有些动容又有些充满猜疑的神色,像往常一样走到了沙发边坐了下来,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前与坐在病床上的杰斯卡齐平对视。 “我们在给你的身体做全面的恢复治疗,我想你应该清楚,只是为了要问出情报的话,只需要确保你不死,我们总部心理研究科的那些人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当然,我还知道有些方法能让死人也开口说话。” 夜深神色淡然的说出那么几句话,看到了杰斯卡脸上精彩的表情变化,他倒不是有意想要吓唬杰斯卡,只是觉得杰斯卡这种聪明的人能够懂的权衡弊利,自然也能听懂言外之意,就谈判而言,让对方了解自己的处境和明白自己的诚意很重要。 “那你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杰斯卡果然很快就从短暂的惊吓中回神,“或许我除了情报什么也没有,而且有些事情,我也无法保证准确。” 第七十八章 你所言说的不幸 “有情报就足够了。”夜深轻摇头,“不要紧张,在这里你不用担心自己的价值不足以换来自己的待遇,我说过,想要救你的人不是你口中的那个‘我们’,而是我。” “对我而言,你需要做的只是好好养伤,然后提供情报就足够了。” 夜深那么说着,看着杰斯卡仍旧带着几分不信任的眼睛,却没有再多做解释。 对他人抱有警惕心其实是好事,他不会强求杰斯卡一定要有多信任自己,他只需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夜深那么想着调整了自己的坐姿,后移几分靠在了沙发的后椅上。 “说起来,早上发消息给我的是雨曦,她应该来过这里,现在却没有看到她的人影” “那个姐姐去买早餐了。” 杰斯卡开口回答了夜深原本带着几分自言自语意味的话语,目光看向了病房的大门: “我刚醒的时候,她就和另一个医生待在病房里交谈,后来医生留下了放在床头的资料先走了,之后她对我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说会给我带点吃的回来。” 夜深闻言瞥了杰斯卡病床边的吊水架一眼,杰斯卡昏迷这几天几乎都没有进食,挂了几天的营养液,现在苏醒了身体机能从检查报告上来看大致也已经恢复,确实该吃点东西。 于是夜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来他自己也还没吃早餐,算是听到消息就直奔而来的,本来他在经过有早餐店开门的街巷的时候,也是有考虑是不是要带点早餐来的,但是最后却因为看到堆挤在早餐店的人数太多,没有排队去买。 早餐这种事情倒是也可以之后解决只是可能会被雨曦数落。 夜深坐在沙发上短暂的发散思绪片刻,回神瞥见杰斯卡的注意力落到了病床床头柜表面的资料上,他回想起自己在那张资料上看到的各种各样的身体毛病,不由轻哼一声: “怎么?很关心自己的身体状态?” “原来那上面记录的是我的身体状态么写了些什么?” 杰斯卡望着那张纸喃喃,但是很快又意识到了什么,脸上带上了几分尴尬的红晕,飞快地偷瞄了司徒夜深一眼,又结结巴巴的说: “我我不怎么认识你们国家的字。” “原来是只熟悉口语的类型?”夜深说着,又一次伸手去拿那张资料报告,“需不需要我念给你听?” 他说着摊开那张纸,上面的文字有一部分是模板印刷的库格国语,有一部分则是修尔自己动笔写记录的状况描述,不得不说大部分医生的字都别具一番风采,别说杰斯卡看不懂那些字,有些修尔的手笔连司徒夜深这种母语是库格语的人都不认识。 “算了倒也没有必要,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也没那么重要。” 杰斯卡坐在病床上摇摇头,夜深听着杰斯卡这话攥着资料的手微微收了几分力道,心觉这样的话语怎么如此熟悉,好像也是他自己会说出来的话。 “确实,全身上下大大小小什么毛病都有点,除了营养不良有消化系统的基础疾病以外,你身上还有旧弹孔和掺杂着金属碎片的旧伤,身上很多地方有着骨裂的痕迹除此之外身上还有些满是烧伤痕迹的坏死皮肤你的大部分器官的功能都有一定的受损或者状态不佳” “你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夜深最后做出了评价,放下了手里的资料。 既然杰斯卡说不想听,他也没报出资料上更多的评价和检查的数值,这份报告就算是放在成年人的身上,在他们这种处在和平年代的国家长大的人眼里看了都要皱眉头,更别说这份身体报告出自一个不过十岁的孩子。 夜深看着杰斯卡发问: “我倒是很奇怪,像你这样不幸的人怎么存活下来的?” 杰斯卡的身体不仅受过很多外伤,而且大部分伤口都没有得到过很多良好的治疗,在过去恶劣的生存环境里他能够活下来真的不算容易。在杰斯卡送来库格国医院急救,医生脱剪下杰斯卡衣服的时候,那瘦小见骨又遍体鳞伤的身体真的连夜深看着都为之一惊。 杰斯卡听得脸色煞白,似乎是出于习惯或者本能的咬了咬自己的下唇,随后却意外的流露出了带着几分嘲讽之意又带着几分苦涩的笑意来: “这有什么奇怪?生活在那些地方的人们很多都这样。” “特维国本就多灾多难,战火四处蔓延国家却又无力保护平民,我很小的时候就因为战争跟着父母逃难,见过好多死于战火里的人,后来他们为了保护我被另一个邻国的军队投掷炸弹的时候炸死了,身上的碎片就是这么留下的,虽然我没有被炸死,但是碎片还是嵌进了我的血肉里,在大家都在逃难的日子里,没有谁会给我治疗,它就一直留在那里了。” “我逃难到普尔其斯没生活几年,那里也爆发了战争,虽然当初库格国的军队势力没有针对平民,但那里本身到处都是怀揣着极端主义的疯子,很多从其他国家混杂进来的雇佣军和当地疯狂的民兵见人就打,看谁都像是叛徒,好像不杀光所有人就不善罢甘休一样。” “像我这种人,只能在战争里四处逃跑躲藏,那段时间不管走到哪里,都有可能会被突如其来的空袭和爆炸炸死或者炸昏,我运气很好,两次从爆炸的废墟里爬起,但是你觉得被爆炸的余波震过两次的内脏能有多健康?有时我连喝水都会觉得浑身都在被刀绞。” “我身上的弹孔则是那些认为我们这些逃难的平民是叛徒的民兵留下的,像我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但是他们被子弹击中就再也没能站起,有些人前一秒还和我蜷缩在同一个防空壕里相互安慰,下一秒就浑身冰凉的倒在了我的面前。” 杰斯卡说到这里忽然一顿,看着夜深的眼睛里似乎片刻有什么晶莹的光在闪,随后他又接着轻声说: “和我有过一样经历的人很多,有些人比我更惨,他们很多甚至连再看到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了,不管他们曾经有多想活下去而我是从中活下来的那一个。” “所以你知道吗,和我生活在同样地方的人,从来都不会说我不幸,其实我应该是幸运的那一个。” 夜深听着他的最后一句话带着几分哽咽,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杰斯卡似乎有些情绪失控,或许是夜深的那句话刺激到了他的软肋,即使那并不是夜深的本意,他也没料到自己简单一句话会造成杰斯卡那么大的情绪波动。 “我又怎么活到现在的?我也不知道。我原以为是因为自己或许比任何人都想要活下去,因为我还有想去做的事情还有与霍尔娜的约定很小的时候我说以后要和霍尔娜一起去安全繁华的地方生活,可是没有等到我们实现那样的愿望灾难就先来临了。” “现在你问我这句话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活到现在的甚至现在我也不知道我活到现在是为了什么了” 杰斯卡口中的话随着他带着鼻音的喘息声越变越小,直到最后夜深也不再能听清他口中的话,夜深垂眼看着这个瘦小的男孩穿着病号服在自己面前啜泣,却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 他没有资格说自己与杰斯卡感同身受,只是心生几分可悲。 第七十九章 早餐时间 苦难和遗憾无处不在,即使是杰斯卡所向往的所谓繁华安全的都市,也不过是金絮其外败柳其中,在很多地方即使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其实内部和底层也早已溃烂。 在那样的环境里,很多和他们一样处于最底层的人们生活也是被痛苦充斥着,甚至并不被当作人看。 不管在何处,不幸都是各有各的痛苦各有各的模样,活下去可比死亡需要精力和勇气多了。 夜深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和杰斯卡对坐着静望眼前的男孩,后者确实是处在情绪有些崩溃的状态,低声的哽咽结束之后他不断咬着自己的嘴唇呜咽,似乎是想哭泣,但是不知是处于习惯还是其他缘由,他连哭泣似乎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病房中陷入了不再有对话声响起的沉寂,直到关闭的房门被再度推开。 被推开的病房门后走出了女孩的身影,雨曦几乎是迈步走进病房的那一刻,就已经察觉到了病房里有些奇怪的气氛。 夜深本能的抬头看向了雨曦,望向她的眼里带着几分如释负重。 杰斯卡则是在看见雨曦进来的那一刻啜泣声微微一顿,接着很快的吸了吸自己的鼻子,咬紧自己下唇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原本有些失控的情绪很快被他压制,他抬起自己的手抹了一把湿润的眼眶,红着眼睛别过头,又一次把目光落到了窗外。 看着两人的反应,反倒是雨曦最先带着几分无奈的摇了摇头开口: “怎么,夜深你是欺负杰斯卡了?” “我没有。” 夜深闻言长叹了一口气,看着雨曦提着手中的餐盒走过来,雨曦把买来的早餐放到了床头的放置柜上,又回头看向了夜深。 “我就和他聊了几句话。”夜深望着雨曦那双透着无奈的绿眼睛如实的开口,后者一听就笑着轻摇头: “你向来很擅长把天聊死。” 她这句话一下就噎住了夜深的后话,想再反驳什么却又觉得雨曦的话是事实,于是只能慢慢垂眼看了一眼地面,算是默认她的话。 出乎他们意料的,病房里居然还同时响起了一个“噗嗤”声,两人闻声去看身后坐在病床上背朝他们的杰斯卡,那声似乎是憋不住笑的噗嗤声就是他发出来的。 夜深看着这次仍旧有些颤抖,却完全和上次出于不同缘由的杰斯卡眸光沉了沉,心说有什么好笑的? “能够坐起来还能正常表达自己情绪了,看起来恢复得很不错。” 雨曦也听出了杰斯卡在笑什么,但她没有明说什么,反倒是打起了圆场。 “既然这样,也该适当的吃点东西了,只靠挂点滴的话消化系统会受不了的。” 杰斯卡磨蹭了一会转回头,转过头回来看着雨曦时的他已经很好的隐藏了自己刚刚的笑意,他乖巧的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向床头柜边的餐盒里还冒着热气水汽朦胧的白粥。 “因为刚刚苏醒恢复,所以你还不能吃太油腻刺激的东西,我给你买了一点白粥。” 雨曦说着走上前打开了包装的盒盖,将餐勺放入其中,推到了杰斯卡的面前,冲他笑道: “等到你恢复得差不多了,想吃些什么我们带你去吃。” 杰斯卡望着那碗冒着热气的干净白米粥,脑中不知道是又想起了什么,眼角似乎又有几分泛红,随后他用力点了点头,从病床上挪动身体靠近了床头柜的桌沿,用那只没有牵着很多线只是挂着留守针头的手握住了勺。 见杰斯卡愿意自己吃东西,雨曦又回头,冲坐在沙发上的夜深指了指另一个塑料袋中的食物: “给你带的,你八成也没吃早餐?” 夜深点头,也站起身来伸手去取放在桌台上的餐盒,雨曦太了解他了,知道他的作息习惯,似乎从很早开始她就是为他操心的那一个。 夜深刚刚端起自己那碗米粥还没喝上两口,回眸瞥眼就看见了杰斯卡勾身靠在病床边,用有些颤抖的左手有些困难的舀起了白粥,接着他又把嘴凑到勺边,半天才喝上一口,看起来属实是有些艰难。 病床的床头柜在右侧,而杰斯卡的右手上插满了好几根管子,不能随意移动,他要自己喝粥只能侧着身子用左手慢慢舀,很不方便。 夜深犹豫了一刹,又放下了自己的碗,接着将杰斯卡面前的粥端了起来,伸手接过了杰斯卡手中的勺。 杰斯卡抬头不解的望了夜深一眼,那双有些偏橙的眸子忽闪了一下,看着对方的眼神可怜巴巴。 好像是在问“你自己有吃的也要抢我的饭吗”? “我喂你。” 夜深无视了杰斯卡把自己当作抢饭恶人的目光,他可是因为看不下去杰斯卡的模样才决定喂他的,看着一个十岁的孩子艰难的动手吃饭,而他自己在旁边心安理得的吃得很香这种事情他不太做得出来。 于是在杰斯卡有几分惊愕的目光下热粥就已经送到了杰斯卡的嘴边,他下意识张嘴去接,却又因为舌尖的刺激感一激灵,表情扭曲了一刹,但是又硬是把那口粥噎了下去。 “烫” 杰斯卡吞咽下那口热粥的下一刻就吐了吐舌头喘了口气,不由让站在他身侧的夜深眉头微微一皱,他略带怀疑的目光落到了自己手中的粥里,自己刚刚也喝了,按理来说没有这么烫啊? 但是夜深一时没有回神想到,自己的感官可能和普通人不太一样。 站在一旁的雨曦似乎是看着眼前这一幕多少有些看不下去,于是叹了一口气靠到夜深身边接过了那碗白粥。 “我来,夜深你去吃自己的早餐就好。” 既然雨曦这么开口,夜深也没多说什么,把手中的碗和勺都递过去后,转身又端起了自己的那盒米粥。 雨曦很有照顾人的经验,她来喂杰斯卡要比自己强多了。 “慢点喝,你刚苏醒不能急食。” 雨曦一边喂着杰斯卡一边那么说着,淡淡的语气里似乎天生就带着几分有亲和力的味道,杰斯卡在她的照顾下一口又一口的慢慢喝着干净的白粥,全然没有初见时有些叛逆的模样,像是一只瘦小乖巧的兔子。 病房里又没了对话的声响,夜深和杰斯卡都安静的吃着自己那份早餐,分量不算很多的米粥很快就见了底。 喝完碗底里最后一口米粥的时候,杰斯卡望着空碗的眼神还有几分恋恋不舍,雨曦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不由在收走了碗勺之际笑着冲他摇了摇头。 “刚恢复不能吃太多,所以我没有多买。白米粥味道或许也没有多好,过两天我们带你去吃别的东西。” “白米粥也很好吃。” 杰斯卡听到雨曦的话有些窘迫的收回了目光,心觉自己的那份没吃够的心思似乎是表现得太明显了。 “我有一段时间没有吃到这么新鲜的热食了谢谢你们。” 他说着这话时低下了自己的头,双手交织在一起玩弄着自己的手指。 前段时间普尔其斯州不知为何又有一支极端民兵在那里闹事,很多普通百姓堆聚的小集市都没有人再敢集聚,杰斯卡没法在别的地方找到新鲜的食物,只是偶尔吃点之前剩下的残羹,或者去不敢再开门的旧商铺里捡一点还没完全坏掉的罐头填填肚子,就没怎么吃饱过。 听到杰斯卡的道谢夜深和雨曦对视了一眼,不知道怎么回复眼前这孩子的话,在他们眼里一碗白米粥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用谢。”最后是雨曦开口这么说,“你养好身体就好。” “我会把我能想起来的事情都告诉你们的。” 杰斯卡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目光里写着诚意,他看了雨曦一眼,又想去看站在一边的夜深,但是却又在目光和夜深对视上的那一刹那下意识有些躲闪。 夜深没放过杰斯卡目光躲闪这样的细节,但他轻垂眼帘没对此多言,只是说: “我们需要情报的时候会问你的,在此之前你可以好好回想一下。” 杰斯卡用力点头,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却又一次看到病房的门被从内推开。 随后,熟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嗯,今天病房里这么热闹?” 第八十章 孔 修尔穿着白大褂推门走入杰斯卡的病房,带着温文尔雅的笑意向着病房中的三人问好。 此时正是杰斯卡苏醒之后的例行检查时间,修尔早就料到这个点来这里还能看到在此处停留的司徒夜深,所以他今天来查房时心情很好。 对身周的人保持一贯表面的亲和善意是他的习惯,他心情好的情况下身上散发出的亲和力会格外明显,今天他看起来不像是别人口中的天才医师,而更像是善解人意的邻家大哥哥。 至少杰斯卡乍看是那么认为的,他见过修尔也就两面,一是早晨苏醒时大脑意识还有些模糊的情况下,第二次就是现在。 不过杰斯卡却意外在偷瞄身周的司徒夜深时,从对方身上发现了意料之外的反应,不知为何他从夜深的神色里能够看出几分对于修尔警惕,他对此心生疑虑,却没有多想。 杰斯卡刚将自己偏离的目光回落到修尔身上时,就看到了修尔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冲自己笑笑: “很抱歉打扰了你们集聚闲聊的兴致,不过现在是视察时间,两位不介意我给这孩子再做一次检查?” “麻烦您了。” 雨曦应声后退一步,让开了病床边缘的道路,夜深则仍旧坐在沙发座椅上,没说话却冲修尔点了点头。 修尔得到两人允诺后拿着夹着病历本的写字板迈步直向杰斯卡走来,站在他的床边示意他躺下,随后修尔回身调转身后牵连在杰斯卡身上的医疗仪器,看着机器上的数值抬笔记录,每看过一台仪器,他就会回头拔掉一根插在杰斯卡身上的针管,机器随之停摆,陷入黑屏。 杰斯卡感受着原本从自己苏醒起就牵连在自己身上的管道和细线被拔出抽离,他垂眼望着自己干瘦的手臂上有些暗乌的血管和留下的密密麻麻的针孔心惊,他在苏醒的这段时间里想过很多事情,观察过身周的很多东西,脑子一片混乱,唯独没有仔细地观察过自己的身体。 他原本是没有那么在乎自己身体伤势的习惯的,因为对于过去的他而言,自己越是去想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和痛处,他就越会感到痛苦,只有带着几分逃避和装作不在意的去想着别的事情他才能咬牙强扛那些痛意。 所以他其实有时都不会在意自己身上是不是多出了新的伤口,甚至某种意义上对疼痛都有些麻木,可是即便如此,他在近距离观察自己被抽拔针管的那只手时还是感到头皮发麻。 因为他在刹那间突然发觉自己的那只手臂上,不只有粗略看着时那些明显的管道针孔和被久压留下的乌紫痕迹,还有着一些不知何时出现的细小红色孔点,那些红色孔点和毛孔很是接近,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可是那明显不是自然生成的印记,而是被什么很细小的针管穿插过的痕迹! 那些痕迹围绕着他之前被活尸抓留下的伤口藏匿分布,乍看起来像是和伤口融为了一体,也无法感受到特别的感觉。那些针孔有新有旧,有的痕迹已经很淡,有的却还有血肉被插穿的新鲜感。 杰斯卡不知道那些针孔出现的缘由是什么,到底是为了从他的身体里抽出什么还是注射什么他不得而知,但是那些伤口本能的让他感到不适,他不由闭眼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又微微别过了脸不再去看自己的右手。 似乎是敏锐察觉到了杰斯卡的情绪反应,修尔抽出那些线管的手也微微一顿,接着他垂眼看着躺靠在病床上的杰斯卡轻笑: “怎么,害怕吗,明明没有听你喊一句疼,我还以为有着不同经历的小孩反应会不太一样。” 杰斯卡看着与自己相隔很近脸色挂着笑意的修尔没有答话,此刻他却再也无法觉得修尔的笑容亲切了,因为距离如此之近再去看修尔医生的那张笑脸,会发现他藏在镜片下的眸子里带着寒光,没有一丝笑意。 杰斯卡联想到自己手上那些看起来也不像是常规治疗的伤口,几乎是在片刻间就对修尔产生了畏惧心理,但是他没敢动弹。 没能听到杰斯卡回答的修尔最终还是拔出了最后一根连接在杰斯卡手臂上的线管,随后直立起了身子看着这个躺在病床上的男孩,没管顾对方似乎还在身体有几分僵硬的惊余里,又拉过了杰斯卡的左手一把拆下了留守针头。 做完这一切以后修尔将周边所有的针管线收好,扔到了放置废弃医疗物的金属盘内,接着他回头,想着夜深和雨曦说: “机器电数据全都正常,详细的内脏状态早上已经听查过了,根据前几天时间和现在数据综合来看没有任何异常,待会办完手续,你们就可以带他出院了。” “今天之内还需要后续的观察吗?” 夜深看着修尔发问了一句,这个问题的答案将会决定他今天把杰斯卡安置在哪里,今晚的毕业典礼他必须出席,所以没空一直管顾待在杰斯卡身边。 “当然,你不会以为这孩子的病这就全好了?你的申请也只是能把他带出中心医院接到自己附近而已,之后的例行检查不能少。” 修尔说着看了一眼此时已经从病床上坐起了的杰斯卡,又说: “我没记错的话,今晚是你们这届毕业生的毕业晚会?这种重大仪式缺席了可是会后悔的。” “你最近不还住在首都魔法学院吗,我有个不错的提议,今晚你可以让他在魔法学院的医务室备用病房住一晚,我是他的主治医生,这样我也方便治疗。” 夜深一边心说你还真是什么算盘都打好了,一边迅速考虑起这个提议的可行性,想来这么做确实也是现在最好的选择,在自己不能腾出时间的情况下,他其实暂时也没有适合安置杰斯卡的地方。 “那么就按修尔医生你的意思。” 夜深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心觉杰斯卡放在修尔手里暂时看护也是一种选择,他早就有察觉到上面把杰斯卡的主治医生换成修尔之后,似乎放在杰斯卡病房边走动观察的眼线都变少了不少,虽然他暂时还不清楚为何修尔会有这样的特殊待遇,但是现在也不是不能借此蹭点特殊待遇的好处。 修尔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点头,又推了一把自己的眼镜笑道:“那么赶紧去办他的出院手续?这孩子没有我们国家的身份户籍证明,再加上总部的监察管理手续可是有点麻烦的。” “你得和我一起过去,毕竟申请报告的身份限权记录的是你。” 夜深点头起身,跟上了修尔迈出病房的步子,快离开之时回头还不忘看了仍旧留在病房里的雨曦一眼。 “去,我在这里陪着杰斯卡收拾点东西等你回来,先把这件事解决。” 雨曦冲他轻笑点头,夜深这才放心的走出了病房的大门跟上了修尔的脚步。 等到病房里只留下了杰斯卡和雨曦两人,杰斯卡才坐在病床上盯望着已经被合上的病房门低声开口: “我不喜欢那个医生,你们库格国的医生都这样吗?” 雨曦闻声回头,看着杰斯卡那张脸色不太好的小脸,有些意外杰斯卡的敏锐。 但她脑海中短暂回想起有关修尔的事情,又觉得有些事不告诉杰斯卡或许更好,于是她也看向了被闭合的病房大门,却只带着几分笑意的轻声说: “小孩子总是会很讨厌医生,不是吗?” 第八十一章 你难道不会羡慕吗 下午时刻三点十分,芬特尔里独自一人坐在魔法学院周边街区的一家小巷咖啡馆里。 他面前的热黑咖啡杯还在冒腾着热气,但他的目光却并不落在身前的咖啡上,而是看着身侧落地窗外小巷之中的街景。 这家小巷咖啡馆开在远离市区街道的僻静角落,听不到汽车的鸣笛和街区店门里传出的乐声,人潮来往的场景在这里也不会出现。这里只能偶尔看到年幼的孩子成群结队的笑跳着奔跑而过,又或是隔着一层说不上厚的玻璃听到窗外骑过的自行车上发出的铃响,住在这条巷子里的多是老人小孩,算是这片城区之中有些年头的老式局民区。 开在这样小巷里的咖啡店,本身是个安和清静适合人独自来此思考的地方。 不过芬特尔里并不是那种喜欢独自一人找地静坐思考人生的人,他来到这间小巷里只是为了等待一个人。 他手交叉撑于桌面上托着自己的下颚,目光好几次从身侧的落地窗外和自己的咖啡上来回折返。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他在等待的人却一直没有出现,直到他实在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无聊的用金属小勺轻敲咖啡杯的边缘时,忽然感觉到自己背后传来被什么人猛拍了一把的触感。 他本能回头,对上自己身后一张笑眯眯的脸,扎着栗发高马尾的女孩冲他挥了挥手,接着笑着说: “想不到你还有提前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啊,芬特尔里·吉尔伯。” “这话由你这种每次都会迟到的人来说真的有资格吗,夏萤茜?” 芬特尔里皱眉正了正身子,看着夏萤茜叉腰站在自己身后嘴里吹着口香糖的泡泡,她穿着有些花哨的皮甲外套,但即使是在这样的季节里还是袒露着自己白净的腰肚,她身上那股带着不良少女的气息无论如何都是藏不住的,常让芬特尔里一看就头疼。 “你先去对面坐。” 芬特尔里说着冲桌子对面的座椅挥了挥手,他不喜欢夏萤茜那么靠站他身后,总会让他觉得背脊发凉。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夏萤茜说着走到他对面坐下,伸手毫不见外的一把摸向了桌子边缘的皮制菜单本,“都来得这么早了,居然都不给我点杯东西?你还真没有绅士风度,真不知道以前你那些女朋友是怎么看上你的。” 她翻着桌上的菜单嗤笑一声,抬眼看着芬特尔里:“怎么,今天来这么早是不是因为最近没有女伴?我们处在黄金单身时间的芬特尔里先生?” “怎么?难道你想做我新一任女朋友?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嘴碎,这点我都比不过你,既然来了就说正事。” 芬特尔里虽然嘴贫,但他也有不喜欢交谈的对象,那就是比他嘴更贫的人。 夏萤茜听到了芬特尔里的话,却只是瞥了他一眼,接着关合上手里的菜单,探出半个身子招手招呼柜台的服务员点餐,直到她把自己的要吃的甜品和咖啡挨个报了一遍名字之后,又挥手指了指芬特尔里,说他来结账。 芬特尔里坐在原地嘴角抽搐,他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又好像是自己自食恶果。 等到夏萤茜高调愉快的点餐结束,她才回头从自己背着的挎包里抽出一叠纸质资料往桌上一甩,翘起二郎腿单手撑脸,另一手在那叠文件袋里的资料上画着圈。 “态度还真不好,我们这种同立场的人不应该好好打好关系然后抱团取暖吗?”她说,“你看司徒夜深和上官雨曦这点做得就很好。” “你还想和他们两个比?” 芬特尔里有些无语的摇头,伸手打开了那个文件袋抽出其中的纸张,草草扫了几眼上面的文字就皱起了眉头。 “组织的意思居然是我们暂时不用掺和风王的事吗?我还以为我去普尔其斯的任务是他们动了手脚安排的。” 芬特尔里攥着手中的纸张沉默着扫望了片刻,又将其塞了回去。 “如果他们希望我们介入的话我八成也会牵扯进去的嘛。”夏萤茜耸了耸肩,“毕竟我们可是组织里的搭档关系,很显然要你去那里只是库格国高层的意思。” 她说着眨着那双淡棕色的眼睛:“当然,这是之前的文件,之后他们会不会改变注意还是另外一回事。” “难道你来就是和我说过期的消息的吗?” 芬特尔里脸上少有的没有带着平日里常会挂着的笑意,他对着夏萤茜的时候实在是很难挂起平日里那番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来,因为他清楚在夏萤茜之前那些玩笑没有任何意义。 夏萤茜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摇了摇。 “不不不,还有查问你的任务情况。” 她说着目光扫向了芬特尔里的衣兜:“你从司徒夜深的电脑里截查到什么消息了吗?” “什么都查不到。” 芬特尔里如实回答,晶蓝的眸子里闪过冷光,却笑了起来:“你们是不是太小看他了?要是能这么容易就截取到他的消息,墨楚的行踪估计也早就有下落了。” “说来我也很好奇,你们追查墨楚又是为了什么?” 夏萤茜听到芬特尔里这句话,忽然放下了撑着自己半边脸颊的手,然后俯身向前靠近了桌面另一端的芬特尔里,嘴角上扬挂起了一个乍看十分灿烂的笑容,可是芬特尔里看得见她眼里的寒光。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棋子不要猜测执棋人的心思?” 她轻声那么说着,话语落到芬特尔里的耳里,后者望着她没再出声发问。 两者之间短暂的陷入了死寂沉默,直到送餐的服务员端着夏萤茜点下的餐品来到他们的桌前,夏萤茜吃上了送上的新鲜甜品时,她才舔了舔嘴唇抬头看着芬特尔里又开口: “约你出来主要也就是向你通知一下特殊任务的报告,毕竟你那边情况特殊,还有一件事,组织上头要我们对薇尔萝他们保持戒心,毕竟光靠我们混进库格国总部管理系统里的那点人,能左右的事情太少了。” “是说考试里心灵幻境的事吗?”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没想到高层居然还用这种方法阴我们,差点我就说出不该说的话了。” 夏萤茜大口咀嚼着自己塞进嘴里的大块蛋糕,似乎是以此想要宣示自己的不满。芬特尔里却没对此做评价,毕竟他不受心灵幻境影响这种事情身边的人除了司徒夜深几乎都不知道,他就这么伪装自己会受到影响才是给自己留的底牌。 他看着夏萤茜带着几分忿忿不平的吃着甜品安静片刻,忽而又发出一声低声的感叹。 “反复横跳的这种生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夏萤茜塞着蛋糕的手一顿,抬起头看他:“大抵是不会到头的?” “我们都一样,从某个瞬间开始命运都已经被决定了,就好像你母亲当年为了让你能够好好生活下去投靠组织的那一刻开始,你的生命也许就这么被绑定了。你没有选择的权力,我们也没有,说实话很多人也都这么活着,你以为真正能选择自己的命运的人很多吗?” 芬特尔里摇头,没有继续夏萤茜的话茬,反倒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那你今天为什么会选择在咖啡馆见面?这不像会是你喜欢的地方。” 出乎意料的,听到这个问题的夏萤茜眸光却一闪,似乎是产生了两人见面以来最大的情绪波动,但她没有立刻答话,而是将手中的金属叉叉进蛋糕里轻捅了几下。 “因为咖啡馆这种地方会是雨曦喜欢的地方。这里也是她带我来过的地方。” 夏萤茜轻声说:“看不出来我想模仿她吗?我很羡慕她,偶尔我看着她会那么想,如果真的有什么人能够选择或者改变自己的命运,那么她应该是其中之一?” 她说着一顿,看着芬特尔里动容的目光又说: “这点司徒夜深也是一样的,和他们待在一起这么久,你应该也很清楚?你肯定也有过某个时候,特别羡慕司徒夜深?” 芬特尔里没有回答夏萤茜那笃定的反问,而是从眼前的女孩身上收回了目光又一次端起面前的咖啡望向窗外。 小巷通道里老旧的砖瓦墙皮斑驳脱离,即使是在白日这条小巷的道路大部分的地方也被高楼投下的影子遮拦在阴影里,阳光洒下的光影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转动,但那些常年照不到阳光的角落永远都布落着阴暗的影子,被笼罩在阴影中的墙面往往会比有光照照亮过的地方更加潮湿腐烂。 羡慕这种事情他又何尝不是呢? 芬特尔里在心里低语,垂眼看向阳光洒落的缝隙移动向咖啡店边缘的墙角,直到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匿在阴影之中。 第八十二章 晚宴 库格国首都塞维斯魔法学院晚八点一刻,盛大热闹毕业晚会在学院内最大的校礼堂内举行。 一年一度的毕业生盛会典礼,算的上是每所魔法学院里最受重视的盛大活动之一,不过与大部分普通的学校不太相同,魔法学院的毕业典礼不仅仅是为毕业生们准备的狂欢,而是为毕业生和所有学院里任职的教职工们准备的一场临近年终的犒劳。 因此即使每年的应届毕业生人数稀少,毕业典礼也能办成一场大型的盛会。 每每到这种时候,就总会有一些还未到毕业年级的孩子们在拉起了警戒线的礼堂外张望,不少人都会怀揣着羡慕的目光看着进出礼堂的人群,想象着自己未来参加毕业典礼时那般相似的景象。 未到毕业年级的孩子们不被允许参加毕业生的晚宴,所以他们也不会提前知晓所谓的“残酷淘汰率”到底是有多高,在结束属于自己的考核之前他们大多对未来的一切都充满幻想,只是可惜不管是对未来抱有怎样的期望,现实都不会对任何人做出退让。 夜深抵达毕业晚会会场的时候,和其他到来此处的毕业生一样穿过了有低年级孩子们围堵的禁戒线边场,他余光从那些满怀着好奇和期待的孩子们身上扫过,不时会从中看到落在自己或者其他人身上的羡慕目光。 但他没有像其他毕业生那样对任何孩子做出回应,只是装作什么也没有注意到一般默不作声的往前走。 他其实是无法理解那些比自己小上些许的孩子们所怀揣的心思的,也无法理解他们那份对于毕业生羡慕的期许,因为在他眼里成为总部的一员所寓意的事情与那些孩子有着本质的不同。 不过他的思绪并没有放太多在那些围观的孩子们身上,此时此刻于他而言那些身影已经是他和他们同龄人的过去。 他当年不做羡慕毕业生的那一个,如今成为了毕业生的一员也并不为参与这样的看起来光鲜亮丽的毕业典礼而感到高兴,他来此处的目的其实只是为了听到麦格许诺的消息。 毕业典礼的晚宴没有要求共同出席人数,所以夜深也并未等待在宴会前看起来很是忙碌的雨曦和芬特尔里,而是选择了独自一人前来。 而当他真正离开了宴会场所的外围,步入了举办晚宴的礼堂之时,才发现了自己与这场宴会的格格不入。 走进礼堂大门时核验他身份和毕业晚会邀请涵的服务员就曾用过几分奇怪的目光打量了他一番,但是也未多做言语就放他进了礼堂的大门,等到他走进礼堂之内时,才发觉周围的所有人不管男女年龄,似乎都在这场宴会上做了精心的打扮,至少几乎所有人都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正装。 而司徒夜深自己,只穿了一身随意套上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脚下跨的甚至还是出任务时方便行动的皮靴,他没有精心烫熨过的外套和擦得发亮的皮鞋,甚至因为在外奔波了一天头发都显得有些凌乱。 他不是这个晚宴中的一员,与四周一些穿得高档而奢华的人相比,他像是不小心混进来了的打杂小哥,恍然间他会觉得自己这一身行头出现在这里似乎有些滑稽可笑。 这场热闹的晚宴礼堂里四处洒落着金色的光,垂吊在高高天花板上的巨大吊灯全都亮起,每盏花纹繁杂的晶制吊灯都散发着刺眼的金黄色,反射在礼堂干净浅白的墙壁之上照亮了礼堂内的每一个角落。 偌大的礼堂之中平日里排列得整齐满当的会议座椅被机关撤去,取而代之的是数十张放置满了各式新鲜食物和火烛餐具的圆桌,不断有穿着正装礼服的人们在礼堂会厅里举着酒杯穿行来往,有人三两成群的靠在一起相谈甚欢。 靠近礼堂会台的宽敞圆池变成了这场晚宴的舞场,有年轻的男孩女孩和成熟的男人女人们搭着腰肩在其中随着乐声翩翩起舞,舞池的边台有着出名老练的乐师带着各样乐器在此演奏歌谣,所有的一切看起来似乎都让人觉得有趣而热闹,比起所谓学生的毕业晚宴,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一场规模不小的商业集会。 夜深只是进门远眺了一会偌大礼堂会场之中的热闹场景,便独自一人悄无声息的靠近了会堂的墙角寻找能够让自己休息久待的场所,心说这看起来根本就是一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狂欢。 他绕着会场边缘没走几步,找到了一个位于斜角餐桌边设置的休息点,于是就那么在角落的座椅上坐了下来,目光漫不经心的在会场中心和礼堂大门口来回扫荡。 他有发现处在会场中心附近的人群里有几个较为面熟的同龄人,那些年轻的男孩女孩们也身着正装和礼服学着大人的模样在会场之中谈笑,他远远看着那些与自己年龄相似气质却完全不同的身影,忽然开始担心这场毕业典礼会不会要毕业生上台介绍,自己那么一身装扮混在那些光鲜亮丽的人群里,想想就有些尴尬。 这倒不是因为夜深觉得自己穿得不够得体有多么丢人,而是单纯的觉得那样的场景出现就好像一下子更加凸显了一个本就和周围难以相融的异类,那种光是想象一下就觉得足以溢出的格格不入感才是他觉得尴尬的源泉。 而且这里甚至都还未看到雨曦和芬特尔里的身影,这场宴会对他而言没有熟人。 司徒夜深过去是几乎不会参加这样的聚会的,因为他知道自己融不进人群,他不喜欢和人群靠的太近而又格格不入的感觉,而且他也会本能的去避免一些可能会牵扯上自己的麻烦应酬,所以他没有参加过这样正经的晚宴,所以他其实连一套正装都没有。 但库格国是一个很喜欢热闹场所的国家,大部分人也很热衷于聚在一起举办各种各样的活动或是宴会,以往魔法学院里这样的活动每年也有不少,不过这样的活动司徒夜深基本都是缺席者。 在很多年前他唯一参加过的那一次宴会里,因为雨曦有事未能参与,所以他在那场宴会上独自一人在角落里坐到了宴会结束,从头至尾都没有一个人与他寒暄或是交谈,反倒是有意无意的回避他所待着的那片角落,就好像他是一个并不存在或是被所有人抛弃了的透明人,自那以后他也没有再试图融入过人群里,反正对于所有人来说似乎这样也才是最好的结果。 有意无意排斥他的那些人私底下的窃窃私语他听了不少,有人说他性情古怪不近人情,有人说他狂妄自大没有教养,还有人说他是冷血残暴的怪物。以前他常常听闻这些形容词时总会觉得有些好笑,明明他与那些人几乎都未曾了解过对方却能得到这样的结论,过去那些关于他的传言在身周的人群中不断流传,最后构造了一个外人眼里或许根本没有存在过的形象。 但他也不会去向任何人诉说什么或者解释什么,只是就此借着这样的话语与人群保持距离,反正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会被人群挑出来的异类,混进人群之中并不会比独自一人呆着好上多少。 脑海中想起这些似乎会令自己有些许不快的事情,夜深望着人群的眸光微闪,随后又从望久了觉得有些刺眼的金黄色亮光中抽回了目光,垂眼落到了自己反射着光芒的银色手表之上。 现在正是八点过几分,距离毕业典礼的晚会正式开幕还有一刻钟不到。 第八十三章 典礼开始 司徒夜深心里做的打算是,如果到了正式开会的点雨曦还未到来此处,他就会独自一人躲进礼堂内部没什么人会去的员工通道呆着。 毕竟他的目的只不过是等待麦格的消息,没有必要这个样子走上毕业生的讲台成为更加刺眼的异类自取难堪。 想起雨曦他就略微一晃神,在这样的晚会里她会不会也和别人一样穿着盛装的礼服而来? 下午与雨曦一同在魔法学院医务室安置了杰斯卡之后她便匆匆告别,笑着对他说自己是要和夏萤茜一起去做些毕业晚会的准备,她说既然这样的毕业晚会是要和过去告别,那不妨可以把它过得精彩一点,算是为过去画上一个美好的句号。 这么想来去做晚会的准备,或许就有去准备一身漂亮的礼服这一项?他来到这里之前也并非是没有整换一身衣服的想法,可是最后想了想觉得也许装扮成那样并不适合自己,所以还是没有那样去做。 他没什么机会见到雨曦穿礼服的样子,但是他能够想象她一定很美,她那样的女孩本就光彩夺目,会是受到男孩们的追捧的对象,也许在今晚,又或者是在过去无数个他不曾参加过的宴会里,都有着对她心存爱慕的女孩穿着绅士整齐的正装邀请她跳舞,他们共舞在舞池之中,会是最亮眼的主角。 不过那样的主角不是他,也不会是他。 司徒夜深自己心里清楚,他只是一个活在自己的囚笼阴影之中性格古怪的人,他适合当漂亮女孩的保镖,适合当清理渣宰的清道夫,也适合当黑暗中看见了光也不敢飞扑过去的飞蛾,但他唯独不适合成为主角。 什么主角都是,有时候他反倒希望把自己的人生都活成配角。 今天来参加了宴会的他也是如此,他仍旧会是这些无比喧嚷的人群之中的配角,坐在角落的阴影里看着人们载歌载舞成为背景的一幕。 唯独可能与过去的那些宴会之中不同的是,他不再是连宴会的会场背景都无法融入的配角,今天的他可以坐在角落里,看着那些光鲜亮丽的主角们在自己的舞台上大展光彩,还有机会看见自己最熟悉的女孩穿着漂亮的裙装与其他男孩共舞。 脑中出现这样令他自己都有些匪夷所思的念头之时,司徒夜深有些诧异的自嘲一笑,为什么自己会联想到这样的事情? 他本来以为自己不会产生这样的情绪的,可是在他想象出雨曦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礼服盛装出场的时候,心中居然会出现出有些懊恼无力的情绪,他此刻有些希望自己和那些年轻的男孩女孩们一样穿着干净的礼服正装,不管那样有多么不合适他自己,都可以让他不那么显得格格不入,不至于觉得自己连站在熟悉的人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倘若连雨曦都和大家一样穿得光鲜亮丽,而唯独自己如此普通平庸的那一幕出现在自己眼前,他大抵会产生原本陪伴在自己身边唯一的人都将自己抛弃了这种可悲又可笑的错觉? 想到这里他轻摇了摇头,听着耳边萦绕的乐声把自己这样可笑的念头抿去。 原来他也有这样自私而又幼稚的心思,说到底这些事情也是他自找的,就算那样的场景真的出现在他眼前又如何? 雨曦本就该那么光彩夺目,她比他更适合融入人群,长久以来反倒是他拖住了她的脚步,如果有一天她真的选择离他而去,哪怕那样的事不是发生在隐喻的错觉而是真正的现实,他会选择的都是祝福。 在他走神思绪纷杂之间,会场里一直在回响的乐声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悄然停止,他抬头,从会场的角落里远远看见有人慢慢走上了礼堂中心的会场中央。 毕业晚会就要开始了。 夜深看着这样的场景在心里轻念着,目光又粗略的四下扫落了一眼,心说自己可以先走了。 这样的念头一出,他站起身来,随意的拍整了一下自己的衣物,在正好挑选好了前往通道的方向,转身准备迈步走人的时候,却忽而在身后听到了什么熟悉的声音。 “司徒夜深,你也来晚宴了?” 他闻声回头,望见雾岛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她身上也穿着一身漂亮的深蓝色礼服,望向自己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意外和惊讶,除此之外还藏着几分不知何来的喜悦。 本来雾岛樱以为司徒夜深不会来参加这场宴会的,不管它是不是毕业晚宴对司徒夜深来说似乎都不重要,毕竟那么几年她都没在任何宴会上看到过他的身影,她还以为他不喜欢这样的地方。 雾岛樱其实在很久之前就是曾关注过司徒夜深的,不仅仅是因为对方的特殊和优秀,更是因为她曾经在过去受过夜深无心之举的帮助,不过对方似乎对此并没有太多的记忆。 从那时开始她其实就偶尔留意过他,对他怀抱着一份微妙的敬畏,但对于雾岛樱而言,只是越观察他越看不透对方,久而久之她慢慢也放下了这份关注,直到考场之中他出手救起自己的那一次她才又恍然回神,重新开始产生了想要了解这个人的兴趣。 不过夜深却没有多去猜想雾岛樱怀揣的复杂心思,只是轻应了一声“嗯”,随后又垂眼扫视了一眼她的礼服,停顿片刻想了想礼貌的说了一句:“你今天很漂亮。” 听到司徒夜深这样的言论,雾岛樱难免有些惊讶,没想到他还会出口做这样的称赞,本能的点头说了句谢谢,随后又后知后觉到了什么微微低下了头,不知是否是因为暖气太足的缘故,夜深发现她的脸上似乎有些微红,见她一副踌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的模样,他犹豫片刻打算率先开口道别,毕竟他原本的计划是不打算在这里久留的。 而就在他刚要开口的那一刹,礼堂大厅里原本已经消失的乐声却忽而又响了,会堂里的光线也随之忽而闪变,挂在高壁之上的金色吊灯一盏接着一盏的熄灭,安装在最边围的转动灯光则随之打亮,层层叠叠的光圈打聚到了中心舞台之上,四周一下忽而显得有些昏暗,但是那些逸散的金色光芒仍旧充斥在礼堂的每一处,四处附上了一层朦胧的美感。 夜深看着远处的中心舞台轻叹了一口气,刹那间觉得自己躲到走廊通道的计划有些泡汤,此时通道开敞的小门就舞台边缘的两扇,他现在要是前去就是撞向了晚宴里最惹眼的地方。 麦声余音传起,主持人站在舞台的中央说着公式化的主持词,那是些气傲自满的人爱听的漂亮话,站在夜深身侧的雾岛樱转头,一时也没了说出刚刚自己酝酿之后话语的心思,她看着夜深目光落在远处的舞台之上,却也察觉到了他的那几分心不在焉。 她落在他身上的眸光微闪,看着他的侧脸在会厅里淡金色光影的勾勒之下轮廓清晰可见,托称着他精致的五官带着余晖,他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睛被一层冷淡情绪的薄雾所笼罩,可在深处似乎又藏匿压抑着特别的情绪与光亮。 眼前的男孩确实长得令人称赞惊叹,但是比起那张人人都会为之夸赞的脸,雾岛樱更喜欢他那样的眼神,这是她头一次那么近距离地观察他的模样,刹那间她忽而觉得司徒夜深哪怕就这样,也远比在场某些惊心打扮的好些人更加光彩夺目,男孩的收敛和沉寂在她眼里都像是耀眼的光。 第八十四章 迟来的她 雾岛樱望着司徒夜深忽而又张了张嘴唇,她刚刚想说的话其实是想问对方愿不愿意与自己跳一支舞。 这样的晚宴本就也是为了给新晋的毕业生们多做交流促进感情而准备的,一同跳一支舞似乎是晚会上很好的拉近距离的方式,可是她看着他却几番犹豫,好像有些开不了那样的口。 她站在他身侧,在昏暗的灯光之中伸手想要去拉他的手,下一秒却被身侧另一边的人群骚乱而打断。 接近毕业典礼正式开始的时刻,本来已经快要被闭合虚掩了的礼堂大门又一度被推开,先是从门外呼啸而来的几阵凉风让沉浸在暖气之中的人们清醒了几分,随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大门洞开的方向。 穿着整洁衣装的荷迪与东方肃等学院高层领导走进热闹的会场,此时会场之中所有的喧闹声忽而都变得安静了,所有人都目视着那些学院的领导顺着正堂浦沿的红色长毯走向中心的舞台。 那些在典礼开始之际才到来于此的领导们向着会场中的人们笑着点头致意,为首的荷迪轻挥了挥手,示意在这样的晚会之上并不需要拘谨,这本就是大家的狂欢,他们只是晚些到场的参与者。 于是人群之中悉悉索索的交谈声又起,很多人的注意再度转移。 从学院领导入场的片刻激动惊余之后,很多人都注意到了在此之后一同与那些领导们步入会场的另外两人,人群之中有不少人看着后来的两人啧啧暗自称赞。 最后步入这座会场的人正是上官雨曦与芬特尔里,两人身上都穿着干净出彩的礼服,他们本就出色的外貌在这样的衣装和气场的衬托之下显得格外亮眼。 雨曦身穿着长白的连衣裙礼服步入会场,踩着的水晶高跟鞋显得她身材格外高挑,乌黑带棕的半长发被精致的银丝发冠扎盘起,露出了她白皙干净的脖颈。她袒露在外的肌肤宛若牛奶那般雪白,少女已经发育完全的身体曲线在贴身的长裙礼服之下若隐若现,勾勒出女孩完美的身形与气质。 她那双明亮而特殊的漂亮绿色眼眸忽闪着,迈进会场在人群之中扫视一圈,最终远落在了司徒夜深的身上,她远望着他轻勾起唇角,脸上展露出温婉若然的笑意。 她身上的气质与同龄人截然不同,根本不是普通参加舞会的年轻女孩,反倒像是什么刚从皇室舞会归来的公主,只是恰巧闯入了这场热闹的晚宴。 两人眸光相对,司徒夜深望着眼前璀璨亮眼得像是公主一般的她轻笑,他在等的女孩姗姗来迟。 礼堂大厅的大门在此之后终于被完全闭合,与此同时礼堂之激昂的乐声和欢呼又起。 “今晚毕业晚会的主角们已经全部到齐!请各位尽情享受这场庆宴!!” 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从礼堂的四面八方传来,大厅之中的欢呼喧闹一波又起,原本熄灭的金色吊灯也再度被点亮,门扉开合涌入的寒气很快也再度被暖气所覆盖。 夜深在与雨曦短暂对视片刻之后,他就从流涌的人群里丢失了她的身影,没有去多管顾身边的雾岛樱,他本能的迈步走向了最后望见女孩身影的方向,可是没走两步又停了下来。 他望见了她那般光彩夺目的模样,心中悄然一动像是被什么撩拨,果然真正见到她那般模样之时他心中第一个涌现出来的情绪是为之高兴惊叹,在他眼里她就该活得那么夺目精彩。 而紧随其后的,却又是不久之前他脑中曾出现的那份遗憾,如果他为晚宴做了些准备是不是会更好?哪怕只是一套最简单的正装也不错。 而就在他脑海中出现了这样的念头之时,他却忽而间又在人群之中看到了雨曦的影子。 雨曦穿过人群,迈着轻盈的步子向他走来,而等到她快要走到他面前之时,他才发现她的手中还提着什么东西,那是一个有些分量的纸袋,其中叠放着一个精致的包装盒。 她伸手把那个纸袋递到他的手中,他接过了纸袋拆开包装盒,里面放着的是一套款式特别的崭新精致正装。 “就知道你什么也没准备。” 雨曦那么轻笑着说着,冲他眨了眨眼睛。 “去换上,一会还要上台呢。” 司徒夜深的记忆里,他没怎么穿过礼服正装这类的特殊服饰。 他站在礼堂之中洗手间的镜子面前,伸手抹了一把额前的碎发,望着镜中自己的脸。 崭新的正装外套干净整洁,风格和颜色都是他平日里常会选择的服装款式和黑色,与他穿在最里面的底衫白衣相搭正好,这套正装每一处都刚好合身,上面一些特殊设计的部分和侧边的暗金色纹路与雨曦身上那套礼服有些许对称相似之处,看起来很像是两套男女配套的对装。 这件正装显然是雨曦精心挑选过的,既迎合了夜深平日里的大部分衣着风格习惯,又显得低调却不失气质,她大抵也是考虑过他会觉得正装不合适自己这样的事的,所以特意选出了一款他看着都不会有任何意外不协调的款式。 夜深伸手将挂在脖颈间的领带绕了一圈,但最终却也没能熟练的将其系好,他也没多在意,反正此刻看起来也像模像样,于是便轻叹一声放下了手。 他抬头又望镜子,镜中印衬出的人却让他恍惚间觉得熟悉又陌生。 虽然雨曦挑选的正装其实很合适他,但是潜意识里他还是会觉得有那么一丝违和别扭,倘若在八年前,他绝对无法想象自己也会有那么一天和其他人一样穿着风风光光的正装作为主角之一参加晚宴。 过去的他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或许是因为从他有清晰记忆开始,因为墨楚的特殊身份,在其身边接触到的很多宴会都是些不太干净的“集会场”,那时他觉得这样的场合就是人们带着虚伪假面为了交涉而存在的利益社交游戏,所以他往往要么做“配角”,要么做“毁灭者”。 轮到自己参与这样的事情,或许也是他成长的一种必须条件?只要想要融入人类的社会,成为表面上和其他人一般的成人,那么不管是谁都会慢慢步入接触一些自己曾经不喜欢或是厌恶的事情,经历过那些事情的洗礼,并且能从中做出自己的选择和坚持才算是大人,能够永远沉溺在自己的一厢情愿和幻想之中的只有幸福的小孩。 思绪至此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忽而眸光微闪,不知为何脑海里浮现出了杰斯卡的脸来。 那些在战争与不幸之中长大的孩子们提前太早被现实击碎了幻梦,他们看腻了这个世界的痛苦和丑恶,在那样的环境之下成长的人,或许是会更早些向现实做出选择的。 他有时会觉得杰斯卡有些像过去的自己,虽然他们未曾经历过同一种苦痛,但是都曾是很早就向现实做出了选择的人。 选择痛恨,或是选择妥协,这世上有很多不幸,同样它也有无数的幸福,就好像在动荡崩坏的地方里孩子们颠沛流离,而安定祥和的地区中与他们相同年纪的孩子们却可以欢笑歌唱。 现实和世界就是如此不公,残酷而又美好,不管你愿不愿意面对属于你的现实都会到来你的面前。 夜深见过很多不幸和幸运的人,他年幼时对世界的恨意似乎随着他的成长慢慢的被掩埋起来了。 墨楚过去和他谈过很多关于未来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但夜深记忆最深刻的,却是墨楚在最后一次临别之前对自己说的话。 墨楚曾说相信他能够改变这个世界和现实,可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够改变什么。 而就在他望着镜中的自己几分漫不经心的出神之际,耳后却突然又传来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换个衣服需要那么久吗?” 第八十五章 许诺 夜深闻声回头,看见权湜锋靠站在洗手间的门口望着自己,脸上带着几分略有不快的神色,夜深不太理解他一副明明并非要上厕所或者整理仪容的模样却会出现在这里,脸上还杂带着几分不耐烦,心想他或许是受人所托而来。 至于拜托他来看一眼的人是谁,夜深没什么兴趣去多想,只是望了权湜锋一眼,轻吐出几个字。 “想点事。” 夜深说着后退转身,目光短暂扫落权湜锋后便投向了洗手间之外,本就有些不快的权湜锋见他这幅满不在乎的模样更加几分心有不适。 “你”权湜锋刚开口想说什么,却突然又被刚好与自己擦身而过的司徒夜深低语打断。 “少把自己演得那么傲气,不然有一天你真的会无人可靠的。” 权湜锋听到这句话猛然一怔,嘴里的话被堵住最终没能说出口来,他目光重新落到司徒夜深身上变得万分复杂。 夜深离开洗手间的走道拐角,又步入了金光满堂的热闹会厅,见权湜锋没有跟着自己出来,轻叹出一口气,又回想起刚刚权湜锋最后注视自己的那个眼神。 他其实和权湜锋并不算熟识,也没什么过多的交集,他会在权湜锋面前说出那句话,是因为从他在毕业考核分组那天第一次打量权湜锋起,就从对方的眼神之中读懂了权湜锋眼里傲气之下藏匿满溢的自卑和畏惧,那些情绪那般刺眼,多的那样的傲气根本遮掩不住。 如此一想他们好像都是些容易读懂的人。权湜锋是如此,樱亦是如此。 或许是因为夜深换衣服的时间磨蹭得确实足够久,所以夜深重回礼堂会场的宴会厅中没过多久,按照流程先走的毕业生典礼就已经到了终项,全体毕业生陆陆续续的分批被叫上了中心会场的礼台。 夜深随着最后一批毕业生一同走上礼台,而当他停站在灯光汇聚的舞台中央,在目视下方参加晚宴的人群之际恍惚间觉得那些灯光有些刺眼,本能的多少有些不太适应。 毕竟他过去是最不喜欢参加各种宴会典礼的人,即使是年年学校开学典礼他也懒得参加他是同级生之中唯一一个成绩永远名列前茅却从未站上过领奖台的一个。 站在聚光灯之下张扬的这种事情果然不适合自己,他在心中如此低语,没去听那些没有营养的毕业祝词,他站在台上目光悄然从台下远处站在较为昏暗的会堂中的人群里收回,反而是落到了身侧的女孩身上。 雨曦和他一同站上讲台,表现出的状态和散发出的气质却与周围的人截然不同,她对这样的场合显然是十分熟悉镇定自然,即使是在这种时候她身上还是有那种与周围同龄人完全不一样的高贵气场,她淡若自然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那双湖水般平静的绿色眸子里看不见一丝动摇的涟漪。 她不像是参加毕业颁奖仪式的学生,而像是召开见面会视察臣民们的公主或女王。 见到雨曦身上散发出的这样的气息,夜深不由在心里轻声感叹身边的女孩真的长大了,她比自己做的更好更优秀,更能融入这个世界和人群。 他还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两人都还是年幼的孩子时,雨曦也曾是那种不愿靠近人群畏惧着想远离一切的小女孩,她那时唯一不会放开的就是自己的手。两人曾在各种地方四处躲藏逃窜过,他们一同走过城市的大街小巷和公园广场,在寒冷的夜晚里会一同蜷缩在无人的角落相互拥抱着取暖。 她是唯一一个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人,好像全世界都离开了她也决不会离开。 但是如今的雨曦成长成了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模样,她似乎变得比任何人都要擅长处理人际交往,她不再停留在自己过去的狭小世界变得成熟稳重,成为了最适合融入人群远离孤独的模样。 夜深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到底是好是坏,但是他发自内心的为雨曦能够变成今天这样而感到高兴,因为学会了如何去迎合人群和社会对她而言或许就是多一个选择,也许有那么一天她可以真正松开他的手,然后走向另一个普通安全又更加温暖平和的未来。 他脑中浮现着这样的念头,漫不经心的听着典礼主持人的话语随着话筒麦声又一次入耳。 “今天在这里站着的毕业生们,都会成为总部的新成员,他们将会成为我们未来可靠的战友,值得期待敬畏的同志。在他们成年之后,他们就会成为三大部门体系之中的新鲜血液,为库格国和人类的未来做出贡献” 主持人仍旧在念着旁白需要的背景话语滔滔不绝,而此时颁发证书的特殊音乐也已经再度响起了,每个负责带领这届毕业生的导师都带着毕业证书上台给学生颁奖。 荷迪提着几捆毕业证书上台按照顺序发了一路,每给一个人发一捆证书,他都会捋着自己的白胡须笑眯眯的祝福寒暄上两句,像是脾气很好的老爷爷给年轻的后辈传授经验,而当他走到司徒夜深面前之时,却没有立刻将证书递出,而是抬手用本该发给夜深的那卷证书在其头上轻敲了一棒。 本来有些漫不经心的夜深因为荷迪这样的举动回神,却皱起眉头没能理解荷迪这么做的用意,下一秒他又看见荷迪捋着胡须递出证书,笑起来: “记得选我的课啊,臭小子。” 荷迪那么说着在他面前张开双臂来,像个慈祥的老爷爷要把夜深拥入怀里。 夜深望着眼前的一幕短暂犹豫了一刹那,不明白荷迪这个有些顽皮的老头子又是要发什么神经,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要是不回抱他多尴尬啊,于是他最终还是附身抱了上去。 荷迪拥抱着夜深手掌轻拍他的后背,两人看上去就像是亲密无间的爷孙俩,爷爷在为成功出色的孙子而感到骄傲。 周围和台下传来了一小片人的意外惊声和低语,不少人意外这个男孩居然会如此的受到学校高层的重视,荷迪导师这种人物居然还会在毕业典礼上与他拥抱。 窃窃私语声又起,有人低声询问司徒夜深是不是荷迪失散多年的亲孙子走了后门,有人则笑怎么今年还有幸运儿有这种殊荣。 只有司徒夜深一人明白了荷迪为什么拥抱自己,因为只有他一人听到了荷迪在他耳边的低语。 “宴会快到尾声的时候,麦格会赶来这里,等到了时候我会来找你们的,我们会提前告诉你一点关于古王你想知道的事情。” 说完了这句话荷迪就松开了手,夜深也再度直起了身子,他握着手中的那一卷毕业证书若有所思,没有回应荷迪的话。 “祝你们在在宴会上玩得开心。” 荷迪那么说着,又走向了他身侧的雨曦。 夜深看着荷迪走到雨曦面前为她递上毕业证书,也给了她一个同样的拥抱,和她交谈时他脸上挂着真诚祝贺的笑。 我想知道的事情? 夜深在心里那么轻念着这句话,缓缓垂下眼帘看着手中被红丝带扎捆着的精致黄皮证书卷纸,脑海里翻涌起种种思绪,嘴角悄然勾起一丝笑意。 得到了荷迪这样的许诺他当然高兴,因为他今天就是为此而来的,他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麦格的消息,终于等到了那些关于古王的部分秘密。 第八十六章 命运的弃儿 晚上将近九点的时间里,杰斯卡坐在病床上听着首都魔法学院医务室里的挂钟声发呆。 现在的时刻点正是库格国城市的夜晚最热闹的时候,窗外的天已经全然黑下来了,但是仍旧能望见城区之中无数高楼的灯光闪烁,学院医务室病房的隔音效果不如中心医院,所以远处的城市和热闹的校园之中繁华嘈杂的声响会从病房的窗外透落进来,传进坐在病床之上的杰斯卡耳中,他听着那些喧闹的人语和时钟滴答作响的声音出神,恍惚间似乎还能听到人群的欢笑。 医务室的病房之中开着功率十足的暖气,十一月下旬的库格国首都已经将要步入冬季,但杰斯卡坐在病床之上穿着单薄的病服却没有感到一丝寒冷,唯一让他的身体有几分凉意的是从手臂针头里传滴而来的药水点滴。 杰斯卡没有过过这么温暖的冬季,冬季曾是他过去最讨厌的季节,因为特维国的冬季寒冷得刺人心脾,对于他这样无处可归的人来说,冬季是死神的季节,很多人都会在这样的季节里悄无声息的倒下,在怎样也无法驱散的寒冷之中永远的沉眠。 病床的边桌之上还盛放着保温盒装载的热乎饭菜,那是夜深和雨曦把他带来这里安顿好后,夜深去参加晚宴晚宴之前给他带来的。 那盒满满当当的饭菜杰斯卡没能吃完,还剩下了不少留在盒里,没能吃完倒不是因为饭菜并不合他胃口,而是因为他在过去养成了少食少量的习惯,吃得太多反而会不太舒适。 那盒饭菜放在过去或许是他三天或者四天的食粮,对他而言一顿吃完未免有些奢侈。 而司徒夜深看他没能吃完这顿饭的时候,告诉他的却是实在不合胃口或者饭菜冷掉了就可以倒掉,当时他没做回答,只是看着夜深沉默着若有所思。 温暖的房间热闹的城市,新鲜的饭菜安全的住所,所有人在这里都可以欢笑喧闹对未来明天有着美好的幻想,不用为了自己能否吃上下一顿果腹的食物而烦恼,也不用担心下一刻炸弹会落到自己的头顶上,在杰斯卡眼里,这就是与自己过去生活之处完全不同的世界。 “这就是库格国啊” 他从单调缓慢转动的钟表之上收回目光,望着自己盖着的洁白被褥轻声自言自语,如此静坐了那么一会,他忽而抬起左手拔掉了插在右手手背上的点滴。 忽而被拔掉滴管的伤口有血液渗出将纱布浸染上几分血色,杰斯卡却没有在意自己手上那点微不足道的伤口,他松开左手看着点滴针管沿线下坠,靠落在点滴架边上垂滴着药水轻轻晃荡,解放了挂着点滴的右手之后他又掀开了被子,转身坐到了病床的边缘上。 杰斯卡坐在病床的边缘荡着脚,目光落在灰白瓷砖地板上看着影子荡漾。 在这里苏醒之后他总会盯着一个地方出神很久,总是在观察着周围所有的一切,好像他会望着所有的事物若有所思。 但是其实很多时候他的脑子里重复的都是相似的念头,又或者他其实什么也不去想,只是看着周围的东西发呆。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些什么,只是忽而觉得有些难过。 他在库格国苏醒之后的这样短短的一天里,不管是衣食住行都得到了过去三年里他望不可及的最大满足,在战争的阴影中生活了那么长的时间之后,他忽而一下好像得到了上帝的恩惠一般,过去自己所期盼的事情好像都得到了实现。 温暖安全的住所,新鲜美味的食物,干净整洁的新衣 可是杰斯卡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快乐,反而是心里莫名有些酸楚,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有些开始分辨不出梦境与现实的区别,复杂的情绪和念头不断在他的脑海里交织,让他觉得光是思考似乎就是一件痛苦的事。 说他觉得现在的一切像是梦境,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能够被带来库格国,短暂享受到现在这样的生活不过是因为司徒夜深的一时兴起,或许可能用不了多久,这一切就会像一场梦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说他清楚眼前的一切是现实,则是因为他比谁都清楚的看到了一个与自己所生活的家乡截然不同的世界,无数相似又截然不同的场景和处境会像默片一样不断在他的脑海里对比上演,一遍又一遍的刺痛他的心房。 杰斯卡从小就在战争之中生活辗转,但是他也曾听过自己的父母和其他人描述过很多美好的生活与故事,他知道在自己那片小小的世界之外有着更加安全美好的家园,以前他也总会去想象那些美好生活的模样。 可是想象美好故事,和眼见到美好现实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在他幻想的时候,他对美好的生活和世界更多的是期待与向往,而当他真正见到截然不同的世界的时候,心底却是更多的有另一个疑问与念头在肆意增长。 为什么被战争选择的是我们呢? 世界上有很多人幸福,有很多人不幸,为什么我恰好是被不幸选中的那一个? 他眼见越多的幸福与美好,脑中这样的疑问和念头就会愈发增长,看过越多的对比,他的脑海里就会出现越多的困惑。 被炸毁家园的是他们,被夺去亲人的是他们,被凌辱屠戮的也是他们。 可是战争中的普通人,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他年幼生活在战火之中的时候,曾见过无数人向神明上帝祈祷忏悔,可是不管是那时的他还是现在的他,都觉得不管是向怎样的神明祈祷忏悔,他们都不会被拯救。 因为或许从最开始被战争选中的人就是神明的弃子,是上帝的罪人,所以他们才会被不幸的苦海所淹没。 又或许他们很多人本就没有任何罪孽,只是成为了看不见的巨手幕后角逐的消耗品与待宰的羔羊,如果这些事情是人祸,那么向神明或是上帝祈求又有什么用处? 脑中越是萦绕着这样的思绪,杰斯卡就越觉得心中有名为无能无助的绝望在生长。 所以他只能沉默,望着身周截然不同的一切在痛苦之中挣扎,质问自己也质问世界和命运。 在与司徒夜深和上官雨曦待在一起的时候,他没有明显的表现出自己这样的思维与情绪来,可是当周围的一切又一次变为他熟悉的寂静之后,他便再也无法压制掩盖自己想法和情绪,所以他觉得自己或许不该继续独自一人坐在这间空落的病房里,或许应该去做点什么。 于是他那么想着,最终从病床之上跳下,光脚踩落在灰白的瓷砖之上感受那有几分熟悉的冰凉。 或许他可以独自一人出去走走。 杰斯卡那么在心里轻声自言自语,目光投向了窗外夜幕之中的城区高楼,在收回目光之际他无意间又望见那个还有着剩饭的保温盒,他目光短暂停顿,脑中忽而浮现出夜深和雨曦的身影来。 说起来不管是出于什么缘由,能够对自己这么照顾,对自己的事情上心到这种地步的人好像也并不多。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里片闪而过后,杰斯卡轻摇了摇头。 接着他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医务室病房的门边,轻轻拉开了病房虚掩的门。 夜晚学院医务室里没有人影来往,门外的走廊一片漆黑寂静,只有走廊尽头的值班所亮着白色的灯盏,那样的光亮照不到远处,只像在黑暗之中留下了一处小小的灯盏。 “我倒是对这里的一切挺感兴趣的” 杰斯卡苦笑着喃喃自语,回头望了一眼空荡的病房房内,随后拉上了门,迈步走向了走廊另一端漆黑的尽头。 第八十七章 表面兄弟 在首都魔法学院礼堂里举行的毕业典礼还在进行之中。 毕业生授奖仪式结束之后,便是狂欢宴会的真正开始,此时宴会礼厅之中正人潮涌动喧闹无比,欢快的乐声和舞曲响彻礼堂,人们欢愉的谈笑舞蹈,晚会的气氛逐渐步向了狂欢的高潮。 而融入不进这样喧闹欢愉氛围之中的司徒夜深独自一人站在礼堂舞池角落的圆桌旁,端着一杯深色的果酒漫不经心的四处扫视张望。 雨曦说着要去洗手间整理服装这样的话离开他的身边已经有一会了,此时人群之中也早就不再能看见典礼结束便匆匆离去的荷迪,他身周又一次回归到了没有任何熟人的模样。 荷迪一时半会似乎没有出现的动静,看来麦格还未赶来,自己还得继续在这场不太适合自己的晚宴里消磨时间。 司徒夜深这么心想着,低头轻抿了一口杯中的果酒,感受着那股独特的甜涩味在嘴中蔓延。 在这场年纪轻轻的毕业生们也被允许肆意畅饮酒水的晚宴上,他却对那些高度或者刺激的酒水兴致不高,并非是说他不能喝酒,而是他并不喜欢酒那种苦涩而又似乎有些影响神智的东西。 酒精很多时候是用来麻痹神经的工具,而夜深更喜欢时刻保持清醒。 麻木自己以此获得精神慰藉或者逃避选择不是适合他做的事情,他无法像其他同龄人那般肆无忌惮的享受眼前属于他们的狂欢盛宴,因为需要他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望着人群出神间,他忽而感到自己被什么人轻轻拍击了肩膀,随后一只熟悉手搭揽上了他的肩头,一把搂钩住了他的脖颈,接着那个人靠上他的后背,耳边随着传来了熟悉的笑声。 一同从身后扑面而来的还有浓厚的酒气,夜深不用回头就知道靠搭上来的人是芬特尔里。 “你小子今天蛮帅啊。” 芬特尔里往前探头靠上他的肩膀,望向夜深的目光里带着笑意和几分迷离。 “你这是喝了多少?” 夜深闻声皱起眉头,听见芬特尔里打了一个满是酒气的酒嗝,他看着那张笑得像花一样泛红得脸有些欲言又止。 夜深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去反扳芬特尔里搭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又侧身躲过了芬特尔里靠着自己的头,芬特尔里耸了耸鼻子抬起头,却仍旧笑嘻嘻的反抗着夜深扳动自己那只耷拉在他肩头的手臂的力道。 夜深和芬特尔里角逐了半天气力,最后见他实在不愿放手,也就没再接着动力将那只手扳倒下去,任由他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芬特尔里确实是喝得太多了,夜深能够感受到他靠在自己身上站立都有些许不稳,自己如果再多用几分力掀开芬特尔里的手臂没准会让他踉跄地倒地,虽然夜深不太喜欢有人这么趴靠在肩头上,但是他也并不打算让芬特尔里难堪,所以此时这一会就随他去了。 “你喝那么醉,是因为太想享受晚宴还是心情不好?” 夜深低声那么发问,看着芬特尔里那双垂盯着手中酒杯的蓝色眸子里闪过几分暗霾。 “谁醉了?我可没醉。”芬特尔里又响亮的打了一个酒嗝,嘴角勾起笑意,“多喝当然是为了享受晚宴啊!今天晚上所有的高档酒水可是对我们全部!这不得多喝点?我怎么会心情不好呢?我又不是沉稳多思的司徒少爷,哪来那么多心情不好的事?” 夜深望着芬特尔里没有回话,他听得出来芬特尔里是在掩饰自己的心情说谎,但是他也懒得拆穿。 毕竟他也不知道芬特尔里到底是有怎样的烦心事,即使拆穿了他也无法出口安慰,于是他只是轻点了点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的样子。 “喝太多你可是又会没法一个人回去的。”夜深说,“今晚我还有别的事,可没空背扶你回寝室。” “真是开口就说这种话,先别提那些事情,今年你好不容易参加宴会,不好好玩玩吗?” 芬特尔里啧啧两声挥了挥手,接着抬起手肘戳了戳夜深的手臂:“怎么,穿这么帅一身不去找漂亮的小姐姐跳舞吗?虽然这里大部分都是教职员工,但是同龄的漂亮女孩们也很多嘛。” 芬特尔里觉得自己真是感动库格国十大损友之一的获得者,他快乐得真的像想帮自己的兄弟找妞。 “我没有那种和陌生女孩搭舞的兴趣,我也不会跳舞。”夜深摇头看着芬特尔里半开玩笑地开口:“谁像你啊,情圣。” “是是,我是情圣,你要不要给我取点经?” 芬特尔里听见司徒夜深的调侃半分没恼,反倒是哈哈一笑,然后他举起了另一只握着酒杯的手和夜深手中的杯子轻碰,接着又嚷嚷着“干啊”,仰头将杯中清色荡漾的烈酒一饮而尽。 司徒夜深看着他片刻,垂眼又去看自己杯中还剩下些许的低浓度果酒,想了想也一口下闷,端着空荡的酒杯轻笑起来。 此刻他们看起来就像是最好的哥俩,真得好像芬特尔里下一秒都要拉起司徒夜深的手高呼他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生兄弟。可是不管是司徒夜深还是芬特尔里心里都清楚这只是表象,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和感情或许根本并没有真心实意到那么好。 两人都觉得自己和对方不过是因为命运的玩笑与安排而相遇的棋子,这也就注定了他们永远无法像普通的朋友兄弟那般完全的信任交好。 即使是现在这一刻他们看起来亲如兄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因为各自的选择和立场拔刀相向,无论怎么样他们都对对方怀抱着一分难以消抹的警惕和戒意,而那样的戒意像筑在他们之间的屏障与高墙。 不过就算如此,到了这样的场合这样的人潮里,为数不多能够和司徒夜深相隔那么近如此肆意妄为的人也就只有芬特尔里,而在这样满是喧闹的人群之中,芬特尔里最先会选择寻找靠近的其实也是司徒夜深。 两人其实都在心底会为他们之间这样微妙的关系觉得别扭,可是又心照不宣的从来不会诉说出口,两人在满是陌生的人群之中如最好的兄弟那般相靠,好像这样就可以帮他们融入人潮。 干杯饮尽杯中的酒水后两人就那么相靠站着沉默,一同安静的眺望着还在各自享受着晚宴欢愉的来往人群,不知道两人之间这样的沉默过了多久,一直倚靠在夜深后背的芬特尔里忽然直起了身子,放下了搭在夜深肩头的那只手臂下移到其后背上,接着他拍了拍夜深的背,带着酒气轻声开口道: “我知道你在等谁。”他说着,目光落向人群远处的舞池,“不就是在等雨曦嘛,既然来这样的晚宴,不去请你的女孩跳一支舞吗?” 芬特尔里那么说着伸手指向了人群中的一个方向,夜深微微一怔,目光顺着他的手指落到了远处又一次出现在人群里的女孩身上。 夜深看着雨曦站在远处和另外一个穿得文质彬彬的同龄男孩谈笑,他看着那样的一幕沉默了片刻,随后眯了眯眼睛,轻声开口对芬特尔里说: “不了。” “虽然有点可惜,但是今晚和她一起跳舞的不会是我。” 芬特尔里听他这么一说反而愣了愣,转头看向司徒夜深的眼神满是不解和狐疑。 因为他从夜深这句话的语气里,听出来的不是和以往一样淡漠不感兴趣的拒绝,而是带着几分不太甘心的惋惜。 第八十八章 舞 司徒夜深是什么人啊?拒人于千里之外惩治校园暴力用暴力解决,看谁不爽就绝对不会给他面子,谁都觉得他行动出言满里都是豪气狂气,好像什么事情都可风轻云淡的毫不在乎,可是那样的司徒夜深站在这里,眸底居然流露出了几分败狗般的无奈与自卑。 芬特尔里实在是觉得自己今日算某种见证历史,他头一次从司徒夜深的眼里看到那样的神色,于是他回过神来之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力拍了拍司徒夜深的肩膀。 夜深回眸看他的眼神里莫名其妙的情绪满溢,正要说些什么,下一秒却被芬特尔里给抢了先。 “没想到你也有这种败狗情绪的时候啊,哪怕你平时威风凛凛得像条狼。”芬特尔里笑起来,放在他背后的手却轻轻向着雨曦所在的方向使力,像是要把他往前推。 “可是你在这种时候无奈遗憾什么?败狗也是有败狗的信仰的嘛。听说她在过去参加宴会的时候从来不会和任何人跳舞的哦,你去试试如何?” “这么一想你是不是也有了去邀请的勇气?即使没成功也不会怎么样嘛。既然已经到这里来了,就少做些会留遗憾的事?” 芬特尔里这句话在司徒夜深耳边音落,随即夜深感受到自己身后的一把推力忽然变大,将他推向了雨曦所在的人群方向,夜深从有些前倾的错乱脚步里回神,他回头时芬特尔里已经退后了好几步,见他转头又停在了原地冲他挥手大笑,嘴里说着在毕业前的夜晚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我不是说过吗?等待只会让人一无所有。” 夜深看着芬特尔里眸光一闪,那句话伴着嘈杂的人声传进他的耳中,似乎是刹那间有些让他心中一动。于是他将目光转回雨曦所在的方向,此刻正好与转头过来的雨曦对上目光。 雨曦冲他笑笑挥了挥手,接着回头告别了身边陌生的男孩向他走来。 司徒夜深看着她恍惚间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觉,他虽然站在在灯光闪烁人潮来往欢笑的世界里,但是周围所有人来人往的他人都是模糊的黑影,那些影子在光怪陆离的视角之下闪动,像是与他有着两个世界的相隔。 而在这样黑色人影的人潮之中只有他自己眼前的女孩和身后的兄弟染有特殊的色彩,可是不知何时芬特尔里似乎也没入黑色的人群之中了,他没能再看到芬特尔里的身影,回头去寻也未找到。他心中片刻升起一丝异样的孤离感,而下一刻,另一个彩色的身影又来到了他的面前,牵起了他的手。 “抱歉,在这里久等了?” 女孩那只手的触感意外有些冰凉,让他一下子从朦胧的错觉之中清醒回神。 他垂眼,看着面前女孩干净的瞳眸喉结轻动,出口叫她的名字。 “雨曦” 他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来得及开口就先被雨曦打断。 “你的领带没有系好呢,夜深。从最开始我就注意到了,是因为不习惯穿这样的衣服吗?” 她说着抬起手,重新去系打他胸口面前最开始就被随意敷衍了的领带,她手法熟练的将其系好,又十分自然的顺手为他整理了一下衣装,直到做好了这一切她才重新抬起头来,但她没有放开轻握着那条领带的手,目光仍旧带着淡淡的笑意停留在夜深领口面前的领带之上。 “想起了很小的时候帮我爸爸系领带的事呢” 她那般轻声自言自语着,没有注意到望着她一副欲言又止模样的夜深眸光刹那间微微暗淡。 雨曦短暂的自言自语后轻轻摇头,随后缓缓放开了握住夜深领带的那只手。 而几乎就在她松开他领带的那一瞬间,夜深却忽而向她伸出了手来,对她轻声开口。 “愿意和我跳一支舞吗,雨曦?” 她闻言一怔,望着他那只伸出的手沉默了片刻,随即又轻笑着点了点头,抬起手来放到了他发出邀请的那只手上。 夜深缓缓合握住女孩纤细的手掌,转身侧让过通往舞池的道路,他看着雨曦率先迈开脚步,自己随之跟上,两人牵着手一同步入了舞池的会场。 在舞池之中相伴跳舞的人很多,会厅之中一直都在不停歇的播放着各样舞蹈的乐章,不断有人们随着音乐在舞池之中跳了一曲又一曲,享受着舞动肢体和他人交流互动的乐趣,而夜深和雨曦步入舞池的时候,刚刚好迎来又一曲新的乐章。 雨曦知道司徒夜深其实并没有学过跳舞,所以在第一曲乐章开始的时候是她先带起的舞步。 本来她会以为自己与夜深参加的第一次舞会会有些生涩别扭,但是事情很快就令她出乎了意料。 不怎么参加宴会的司徒夜深居然对舞场很熟悉,他们之间的舞步似乎没有几经僵硬别扭,就很快步入了正轨。 刚开始他们之间的舞步还是雨曦在主导,但很快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司徒夜深就通过与她的实践和对周围人群的观察迅速的把握了技巧,很是轻松的跟上了她的步子,甚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主导了舞步的那一个反倒变成了司徒夜深。 几乎没有费什么时间和功夫,他在舞场之中的每一个动作都变得行云流水,熟练而从容,好像他天生就是一个舞场高手,能够对应搭配上每一个动作和音调,看起来反倒好像是经常出入这样场所的人。 似乎是因为夜深的出色学习能力和近乎完美熟练的天赋,以及雨曦优雅的身姿和扎实的舞步,两个其实是第一次正式步入舞场的年轻人反倒很快成为了舞场之内的焦点,有些在他们身旁起舞或是穿走而过的人甚至都为此停下了脚步,看着这对郎才女貌的舞伴在舞池之中宛若熟练的舞蹈表演家那般翩翩起舞。 宴会场之中人群在舞池之间慢慢的聚集围观,乐声放过一首又一首,站在舞池周围围观的人们也越发多了起来,直到不知道是第几首曲子的一曲舞尽之时,夜深和雨曦默契的共同停下了步子相互微微弯身致礼,这才回神注意到身周在舞池之中共舞的人们大多不见了踪影,反倒是周围的人群不知何时早已围着舞池堆聚。 曲终乐声彻底落下的那一刹那周围的人群里爆发出了掌声,很多人对站在舞池之中的两人投来了赞许满意的目光,有人低声欢呼起哄再来一曲,有人感慨赞叹神情激动,一时间舞池周围的人声都盖过了下一首舞曲的前奏。 不过是试试看和雨曦混在人群里跳个舞而已,居然还会受到这样的关注,这是司徒夜深未能想到的。 注意力从舞曲之中抽离,四周便都是投来的各样目光,不管那些目光里蕴含的情绪到底有何,都莫名的让他有些许不太自在,聚集的人群好像让他一刹那间犯了社恐。 即使四周传来的都是掌声,他也并不喜欢这种太过引人注目的感觉。 司徒夜深本能的有些觉得头疼无措,发觉此刻正好扫在他们身上的聚光灯将他们更加明晃的推向了人群的视野,“跳得不错”的声音此起彼伏,他却一句没有开口回应,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漫不经心的冲周围的人轻点了点头,目光便投向了边缘准备寻找离开舞池的通道。 与司徒夜深不同,站在他身边的雨曦从容的面对周围投来的每一段目光,带着温雅的淡笑冲四周的人群招手回应“谢谢”,随后她淡笑自然的拉起了夜深的手,带着他一同走向舞场边缘的方向。 她的步子不急不缓,夜深也那般如此跟在她的身后。 两人随着下一首响起的乐声高潮和周围鼎沸的人声退出了被聚光照耀的舞场,步入了不再有那般聚光灯打照的黑暗,随后又一同,没入了周围来往人流之中。 第八十九章 夜深与麦格 雨曦拉着夜深的手一同走出舞池没入人群,顺其自然得就好像常年在一起的舞伴搭档一同离开。 直到他们远离了舞场好一段距离,在人群里重新回归到无人注视的角落之时,雨曦才停下步子放开了夜深的手,转身回头笑着开口对他说:“跳得不错。” 夜深却只望着雨曦带着笑意的脸轻摇头:“我不会跳舞,跳得好的是你,你是个很好的老师。” “你明明是无师自通的那一个,我完全都不用指点什么,你就好像经常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一样熟练。”雨曦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夜深你是不是偷偷学过什么?” “如果有那大概是在梦里学过。” 夜深也轻笑起来,不过说出的却也并非玩笑话,他的脑海里确实总会有些零散莫名而不知来处的画面碎片,其中隐约就有处于相似光景般宴会中的场景,但是那些记忆碎片太过碎断模糊,于他而言不过是虚无缥缈的梦。 说实话除了他自己本身出色的学习和观察能力以外,他也有些意外自己真正步入舞池之时居然会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不过这些话他都没有开口对雨曦说。 雨曦听着他的话不由轻笑出声,垂眼扫过他那只之前与自己相握的手心之后又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开口。 “谢谢你的舞会邀请,说实话我之前也没有想到你居然会邀请我跳舞。” “我很意外。”她那么说,“但也很开心。” 夜深点了点头,其实真正让他下定决心向雨曦伸出手的是芬特尔里,是他告诉自己既然来了还是少留遗憾。 在晚宴上参加一次舞会这种事,除了他自己心中有些许的尝试渴望以外,他更多的是想要回应某个女孩的心思。 芬特尔里说雨曦来参加宴会从来不会和人跳舞,他从听到那句话开始他就知道雨曦不和别人跳舞是出何缘由,因为她一直在等着与自己跳第一场舞。 这是很久之前两人靠在一起浅谈未来的时候雨曦曾经提过的约定,夜深曾以为那不过是雨曦随口一提的玩笑,但是没想到她居然真的一直在等待第一场舞,从她第一次参加宴会开始等到现在。 司徒夜深虽然并不那么在乎这场晚宴,但是他知道雨曦是在乎的,因为她曾说过这是为过去的生活画上句号的晚宴,也为此精心准备了很多。 所以他最后还是想为雨曦的等待画上句号,即使他能做的事微不足道。 他只是看着眼前的女孩眸光似乎比之前更为明亮了些许,神色变得比之前更加舒心满足,看着她的笑容心里说这样便已足够。 两人走在一起漫步在会场之中灯光较暗人群稀少的角落,在这场毕业的晚宴上像以往那样洽聊过去的往事,晚宴之上时间分秒的流逝,人们饮酒进食又欢愉起舞,来回循环了一波又一波。 而大概在晚上十一时左右,这场晚宴即将接近尾声之时,司徒夜深才终于收到了荷迪发来的回信,荷迪在处理完毕业文件事项并与麦格联系好后这才匆匆赶来,带着夜深和雨曦顺着礼堂之中的侧边通道提前离开了毕业晚宴。 荷迪带着两人从空荡无人的通道走向了礼堂最高层的会议办公室。 荷迪推开会议办公室大门的那一刻,夜深就从办公室里看到了熟悉的背影,将满头棕白头发后梳得整整齐齐的麦格靠坐在进门办公桌旁的主座椅上,正端着一个不大的茶壶将放在面前的几杯茶杯倒满热茶,似乎是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动响,他回头看向来人轻笑。 “啊,来了啊。随意坐,不用当成上级找你们谈话。” 麦格说着手挥指了指身边的几个软皮转椅,随即又将面前热腾的茶水推到了那些椅子的前方,他今天穿着一身简洁干净的单衣外套,端举着茶壶看起来更像一个闲来无事和朋友孙辈一起喝茶的老人,完全没有平日外人面前一副威严凌厉的领导模样。 “说得好像是我们来工作汇报的一样。”夜深看着老人毫不见外的迈步走向他身侧的转椅,看着对面的荷迪先坐下后也坐了下来,雨曦跟在他身后向两人微微致礼欠身也跟着坐下。 接着他目光落在麦格身上轻笑:“我可没他们那些人那么忌惮你的身份,这种多余的提醒话可以不用说。” 他说着又端起了摆放在转椅面前的热茶,轻抿了一口又做出评价。 “你的茶比之前又好喝了很多嘛,麦格。” “你小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后辈样,真不知道墨楚是怎么教你的。”麦格嘴上这么说着,见司徒夜深的模样却没有半分气恼,呵呵笑了两声:“算了,你这样我这个现任监护人也有责任,总不能连带自己一起骂。” “如果听我叫你爷爷你不会觉得别扭吗?” “我倒也可以很受用,毕竟你的母亲也叫过我老师。” 麦格和夜深有一搭没一搭的半开玩笑,不管是谁都能看出他们熟络的样子。 麦格和夜深其实过去还是常会私下见面的,就如同麦格所说墨楚离开之后他就成为了夜深的监护人一样,既然是监护人那当然要给监护对象该有的关注,尤其是最开始的那两三年麦格见司徒夜深见得比需要开会的同事还勤。 麦格过去总会对司徒夜深给予额外关注,在自己亲自监视这个危险对象的同时也会用自己的办法弥补一点司徒夜深缺失的长辈关爱,不过他带小孩还不如墨楚,和夜深的关系最终从一开始一方的爱搭不理变成了有些模式古怪微妙的爷孙。 麦格偶尔也会和他谈心开导说点长辈该说的话,而每次他和夜深在一起相处谈话时都会亲自沏一壶茶,总是要夜深和自己一起品鉴茶饮,久而久之夜深也就有了会品茶的能力,有时和麦格见面还会对他近日的茶品评价指点。 不过近段时日里其实麦格很少有空和夜深见面了,应当说是从毕业前夕的好一段时间里麦格就不再有时间单独和他见面,夜深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就对毕业之后可能会发生的变故早有察觉。 高层早有计划也早有准备,而他们目前为止只是被时间推着向前走。 夜深又一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感受着淡淡的清苦味在嘴中开散回味,他抬眼再度望向坐在身边的麦格,恰好对上对方那双带着无法抹埋凌厉气息的晶蓝眸子。 夜深知道对方在等他开口,所以他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心说也差不多了,于是他目光扫过麦格和荷迪两人,脸上的淡笑也随之收敛而去,他抬手轻轻敲击手边的桌沿,低声开口道: “好了,那么叙旧的闲聊就到此为止。” 两位老人闻声对视一眼,也几分收敛起了和蔼的神色,几人之间的气氛骤然变得有些沉闷。 麦格微微眯起了眼,说:“那么我也就不说太多多余的话了,我知道夜深你收集信息的能力。” “既然要说正事,那么为了避免信息重复,就从你想问的事情开始。”麦格说着身子向后靠退了几分,双手交叉放到了桌面之上脸上再度挂起淡笑,“问,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不过有些越线的话题我不会回答,但是只要我能够回答的我就不会保留。” 夜深听着麦格的话眸光微闪,听出了这话的言外之意。 能够选择性的告知自己问题,那么这将会是一个试探高层底线的好机会。 第九十章 魔质起源与古王 于是夜深脑中思绪交织,开始思考怎样提问才最有价值,他望着麦格短暂沉默了一会,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敲点,在脑海里筛选排除一个又一个选项。 最终他几经考量后,先抛出了最想问的问题。 “我肩上封印里的怪物名为索托尔斯,它是古王之中的什么王?你们对古王又到底了解多少?” 麦格听到夜深这样的问题脸上没有分毫意外,他看了身边的荷迪一眼清了清嗓子,开口回答道: “封印在你身体之中的确实是古王之一的索托尔斯,它是古王之中力量最强掌控雷属力量的的雷王,同时也是最先出现的古王因此也被称作‘先王’。而至于我们对于古王知晓的事情,现在能给你短时间内透露的有用信息或许也不多。” “其实要说古王的事情很难一时半会说清楚,它们牵扯很多古老的传说和故事,不过我会尽量用简要一点的信息概括一下。” “从目前我们探查到的信息来说,我们认为古王是魔法起源的始年代里被某个存在所创造出来的特殊生命产物,它们的生命与魔法的源质有着奇特的关联。” “既然提起了魔法的起源和古王的事,我就不得不先向你们提起关于魔法的另一件事情。” “我们都知道魔法的本质其实就是运用魔质,被我们称为魔法根基的魔质能够改变这世界上某些看似无法动摇的法则。” “它可以扭曲改变某些物理规则,又或是影响精神识海,人们一直都为魔质的特殊和神秘而感到惊叹好奇,但是时至今日我们其实也不明白这样的东西到底是如何出现的。甚至很多时候,我们都会觉得魔质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本身就有些违和,好像它原本不该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人类对于魔质的起源和运用的研究从未停止,而在各种关于魔法历史研究的学说里,有一种学说的观点认为,我们现在所熟知的魔质并非是从世界诞生之初就存在的,它是在我们的世界经历过异变之后才诞生或是激发的特殊物质。” “这个学说观点认为,现存于这个世上的所有散落与生灵或是自然之中的魔质力量,最开始都来自于同一起源,经历漫长的演变这种特殊的物质被现在的生灵和自然吸收利用,人类也不过是利用者其中之一。” “而正是因为认为这些魔质起于同源,所以这个学说之中存在着被赋予了特殊意义的‘造物主’,很多这个学派的学者都认为世上曾有一个能够掌控所有魔法起源力量的无上存在。这个学派认为祂拥有着与所有存在于这个世上的魔质都有着特殊的联系,掌握着所有绝对的权柄和力量。” 麦格说到这里稍做了些停顿,目光扫向了夜深和雨曦。 “我有听墨楚浅提过这个观点。” 夜深见麦格的目光扫来点了点头,回忆起了自己很久以前听墨楚说过的话。他很早之前就听过类似的观点和说法,但是其实这样的观点在库格国的魔法史体系中并不是主流,也很少有人会愿意提及承认这样的观点。 毕竟要承认这样的观点,对某些不可一世自以为是时代主宰的人类来说本身就是难事,因为这需要他们承认自己很可能不过是一直被无形丝线掌控操作的玩偶,在他们之上远有更为恐怖可以左右一切的存在的事实。 所以这种流派的学说一直没怎么被广泛认可,不过似乎在库格国的高层里,很多人对于这套说法都是持赞同观点的。 夜深也听过墨楚的观点,但他没开口细说墨楚还曾告诉过自己的猜想,他想听听麦格代表的高层怎么看这个观点。 而坐在他身边的雨曦那双绿色的眸子则微微暗闪,轻声说了一句: “我觉得这个观点才是魔质起源的真正历史,只是我们了解的事情还太少,所以才会有还不能自圆其说的地方。” 听到雨曦那么开口,其余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她身上。 “我的父亲是这个学说的创始参与者之一,他对这样的观点深信不疑,因为他在对于很多古老魔法事物与历史的研究调查之中发现过很多的印证。” 荷迪看着雨曦垂眼轻轻摩挲自己的拇指,推了推自己的金框眼镜点头说: “上官世渊确实是最早认同深究这个说法的人之一,他提出了很多观点,而还有一部分他猜想却没有对外宣布过,他还知道很多我们都不知道的事情,这些秘密至今都还只在雨曦你手里。” 雨曦抬眼扫过荷迪一眼,又落在麦格身上,抿唇轻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淡漠的回声: “父亲的有些研究和秘密我不会出于己见轻易外说,但是有一个关于这个学说我倒是想多说一句在我父亲的笔记里,他提出的说法是魔法界的‘造物主’已经陨落,他曾经提过古王是祂陨落之后遗留的产物。” 夜深听着雨曦的话,看着她的目光里暗中染带上了几分复杂的神色。 麦格则看着雨曦点了点头,带着几分对她话语的认同接过了雨曦的话茬: “我们确实是也有这样的猜测,既然上官世渊也这么认为,那么一定也是发现了什么能够证明此事的证据,如此一来这样的猜测大致也能证实了。不过他最后为什么没有向我们提起这些消息呢?” 雨曦闻言却目光一变,垂眼看向了桌沿上冒着热气的茶杯,宛若自言自语般低语: “谁知道呢,或许与他的死也有关?” 她这话一出仅有四人的宽大会议室里一时又陷入了令人心闷的沉寂,最后是荷迪先轻咳了一声打破沉默才再度开口:“暂且不提这样的往事,接下来关于古王的问题先由我来回答。” “目前有着明确记载存在的古王一共有六个,分别是掌控魔属之中几大基础属性雷,火,水,风,金的对应五王和掌握一种特殊魔属类别的灵王。” “它们曾经在过去的某一段历史里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者,每个古王手中都有自己能够影响控制的特殊力量,我们称之为‘权柄’。几乎每个古王都有着远胜人类的毁灭性力量,他们的存在对于人类本身来说,就是灾难。” “这样的怪物又是因为什么原因从世界上沉寂消失的?” 夜深脑海里浮现起海底洞穴下那只巨大猩红的眼睛,他不会质疑古王的恐怖程度,对于大部分人类而言,如果古王真的想要出手摧毁什么,那么他们在这样的怪物面前将会不堪一击,似乎无论怎么挣扎都是徒劳而无济于事。 但是即使是这样的怪物,也在时间历史的长河之中沉寂了这么漫长的岁月,既然它们现在是从沉睡之中苏醒,那么就说明曾经有过什么更为恐怖的存在或者事情让其全部在世界上失去了踪迹,不得不以沉眠来维持生命。 “很可惜,我们并不知道缘由。”麦格回答了夜深的发问,却没能给出让他满意的回答,“关于古王到底是怎么从世界上失去踪迹的,我们从无数的文献和遗迹调查里找到了很多信息,但是所有的信息都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过去。” “目前我们只知道所有的古王都在某个年代共同经历过一场灾难,那场灾难让所有的古王都消失在里世界之中,有人猜测那是一场天降的神罚,却也还有另一种观点认为,集体消失沉睡是由古王内部自己蓄意为之的谋划。” 第九十一章 谈话 麦格的话一下子勾起了夜深的思绪,他曾在封禁书库的那本古籍里看到过类似零碎的记忆,而风王的残识最后对自己说的话似乎也是某种意义上这样说法的验证。 “风王曾经对我身体里的那只怪物说灵王已经知道了一切,会对它做出惩罚。在风王的口中‘索托尔斯’是背叛者,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也是我们在看了你之前提交的特殊报告后才知道的消息。详细的内容我们也不明晰,但在某些古籍调查里发现过类似的内容和传说,古王内部确实本身就有着冲突和矛盾,而且先王索托尔斯和其他几位古王是最不和的这样的说法确实也有某些依据。” 听到这样的回答夜深又抬眼扫向麦格,微微一顿又说: “还有,我很好奇,这样的怪物到底是怎样被封印在我身体里的?” 他此言一出就看见麦格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又望着他的眼睛轻摇了摇头。 意思是这样的问题现在已经超出讨论底线了吗。 夜深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皱起眉头来轻啧了一声,本能的瞥了一眼自己的右肩,于是摆了摆手带着几分嘲讽之意的轻笑了两声。 “怎么,一提及有关我的事情你的表情可比聊起古王还要凝重,难道我比古王那种怪物还要恐怖?” 他这句话看似说得漫不经心风轻云淡,但私下却没错过一分麦格和荷迪眼神里那几分复杂的情绪,但他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一般又摇头,说:“那就下一个问题。” 夜深又一次轻抬食指敲了敲桌面,接着问道: “既然你们对古王的了解主要依靠古籍和史学说,那么你们现在对于古王的态度是什么?你们最终打算如何处置将要苏醒的风王?” “我们决定将其抹杀。” 麦格和荷迪异口同声的冷声吐出这句话。 夜深和雨曦看着两位老人骤然变得严肃的神色,不由回头相互对视了一眼。 这样的决断并不让人意外,他们多少能猜测到这样的结果,毕竟没有谁会愿意放任能够威胁人类的巨大隐患肆意妄为,如果他们还没能够完美控制古王的手段,那么击杀这样的怪物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古王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被真正杀死?”雨曦轻声说,“他们经历过巨大的灾难都只是陷入了沉眠,仅靠我们的力量想要杀死古王估计很难办。” “即使现在的风王或许并不完整了,应该也不是易事。” 夜深那么补上一句话,他是唯一一个真正站到过沉睡在洞穴之中的风王面前而且现在还活着的人,他感受过风王身上发散的恐怖气息,而且那还是还未完全苏醒状态之下的特顿瑞斯。 当然,他也清楚麦格和荷迪既然会说这样的话,那自然是高层已经有了了解和计划,至少他们已经下定决心要做一个这样的尝试。 而且夜深心里隐隐一个有眼前这些高层的计划猜想,他觉得这个古王抹杀计划八成是与自己有关。 “关于这件事情我们有准备和尝试我们为了风王的事情准备了三年,调查过很多古籍,尝试过很多计划,到了现在该是它们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麦格那么说着脸上又扬起几分和蔼的笑意来,那双有些苍老却依旧带着锐气的深邃晶蓝色眼睛望向了司徒夜深。 “当然,夜深,你是这个计划的核心。” 夜深听到这句话心说果真如此,却看着麦格那表面和蔼的笑意不由冷笑了一声,他抬起左手按了按自己的右肩,低声说: “也是,毕竟只有怪物能杀死怪物。” 夜深从知道古王这样的怪物存在开始,就已经猜到了自己的存在对于高层的意义。这样的怪物封印在他体内,高层这么多年之内却默契的都没有对他提起过他身体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定期的检查观测他的状态,大抵是从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利用这个怪物的打算。 他们等待了这么多年,直到古王再度开始从世界上复苏,自己身体里封印藏匿的怪物就是他们为了应对古王的苏醒所作的准备之一。 人类确实是很擅长借力的生物,没有打过怪物的力量就自己去创造怪物,毕竟古王的力量只要可控,那么身为携带封印者的司徒夜深将会成为最强的人形兵器。 “你的母亲司徒玥也说过这样的话。”麦格对夜深那么轻声说,看着他那双与自己过去的学生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第一次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你还是被她抱在怀里的年幼孩子。” “我对母亲的记忆很模糊,没想到她还说过这样的话。”夜深放下了自己的左手又一次端起了桌面之上的茶杯,将其中剩余不多的热茶一饮而尽,“她或许知道很多事情,也早对现在的未来有所预料,但是我没有机会再看到她了。不过听你这么说,这么看来我肩头这道封印出现的时间比我最开始想象的还要更早。” “那么,夜深,你会做什么打算呢?参与清除风王的计划?还是静观其变?” 麦格脸上带着浅笑发问,他那般刻意提起司徒夜深的母亲,其实除了想以不那么明显的言语透露部分消息以外,还有几分劝说动摇夜深的心思。 “你这口气,说得好像我有得选一样。” 夜深听着麦格的话觉得有几分好笑,如果自己说自己不想成为高层的人型武器拒接任务,难道他们就会轻易的放任自己自由吗? “当然,我正是在给你选择。”出乎他意料的,麦格居然回答了他那有几分嘲讽之意的玩笑话,“因为我曾答应过你的母亲要给你这样的选择,如果未来有那么一天你不想参与这一切事情,我会给你一个选择逃避的机会,但是这个机会只有一次,而且有着不长的时限。” “如果你选择放弃脱离我们的计划,那么我会给你一个逃跑的时间。” “然后时间结束之后,我就会成为高层的追捕对象是?最后如果被抓到就会作为无法被掌控的危险源控制或者销毁,就好像其他的古王那样。” 夜深看着麦格不动声色的点头,嘴角又泛起了几分嘲讽的笑意。 “你不觉得这样的选择来得太晚了吗?” 他说完这句话会议厅中再度陷入了沉寂,麦格和荷迪都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静默的等待着那个早就已经被确定好的回答。 夜深深吸了一口气,垂眼看着自己左手手腕之上佩戴的那只银色手表,看着那只手表的表盘之中泛着银光的指针无声的缓缓旋转。 这只银色手表据说是他的母亲最后留给他的随身遗物之一,在过去他和其他同龄的孩子一样想起母亲的时候,有时会望着这只手表回忆那张在他年幼破碎记忆之中模糊的脸,可惜他从来都无法清晰回忆起母亲的模样,也忘记了她的声音,更加猜不透她的想法。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司徒玥并不简单,不仅是因为他曾从无数人的口中所听到的对司徒玥出色优秀的评价,还因为在他年幼破碎的记忆里,除了只有母子两人生活的小宅之外,出现得最多的场景就是巨大宽敞的实验所。 而从麦格的话里,他彻底明白了司徒玥可能从很早之前就已经想象到了今天,但其实说是让他选择,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选择的余地。 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母亲要将自己的儿子推上一条其实根本没有选择的路。 他望着自己手腕上那只银表眸光微闪,心里五味杂陈。 而就在他望着手表心情复杂微微出神之际,一只熟悉纤细的手伸了过来,搭握上了他的手背。 夜深抬头,对上了雨曦那双带着几分笑意的绿色眼睛。 第九十二章 消失 夜深知道雨曦伸手过来的用意,她不过是想安抚自己那几分带着惆怅烦闷的情绪,她握着夜深的手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带着几分笑意看着他的眼睛。 雨曦很有安抚人心的能力,仅仅望着她那双宛若平静潭水一般的绿色眼睛就会使人觉得平静。 夜深在她的目光之下微微收握了握拳头,心中泛起的几分波澜渐渐平静,他不再注视着自己那只银色手表,而是回头长呼出一口气,低声开口: “我会参与你们的计划的,弄清解决古王的事情于我自己而言也是必要的。逃避不是我的性子,我不需要你施舍给我的这个机会。” 他没有抬眼去看麦格与荷迪,只是看着面前空荡的茶杯眸底泛起几分冷意,轻声说: “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对这一切都已经变得厌倦不感兴趣,我想离开你们的时候你们也不会有阻拦我的机会的。” 麦格看着司徒夜深脸上流露出淡笑: “那么希望那一天不会那么快到来。” 麦格那么说着,伸出手又一次拉过了放在夜深面前的空茶杯,他再度端起茶壶为夜深砌上了一杯热茶,接着又将茶杯稳当的推到了他的面前。 “既然在后续任务的处理选择上我们已经得到了你肯定的答复,那么我们就继续深聊一些有关与这件事的内容。” 麦格说着也端起了自己的茶杯淡饮了一口茶水,又接着说:“我想在之前发生的事情之中你们的一定也还有很多疑问,现在已经略过了最敏感的话题环节,我先对之前一些没有对你们先做提醒的事件浅提一点。” “首先,是关于那个出现在特殊考场之中的女孩霍尔娜。” “她是从三年前战争里作为战俘带回来的孩子,我们最开始找她的目的本来只是为了印证一些消息和取得某些东西,但是将她真正带回库格国之后,我们却发现她身上出现了在我们意料之外的异变。” 雨曦和夜深听到异变这个词时脑子里不约而同地都浮现起了女孩倒在考场之中的冰凉躯体,雨曦下意识回声了一句: “指她的身体被改造了吗?” “正是如此。”麦格点头,“而且她的身体被改造后的状态令我们很多研究人员都为之震惊,雨曦你之前去过实验所看过那些数据,得出的结论你应该不会忘记。” “那个女孩的身体,被改造得极其接近于古王的承载容器。” 麦格说这句话的时候望着夜深,后者面色有些阴沉的与其对视。 “这应该是现在的高层都做不到的事?”夜深听出了麦格话里的言外之意,“我不过是存在的特例,你们应该还做不到能够批量改造人类把他们作为古王力量的容器,不然你们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做出抹杀古王的决定了。” “想要承载怪物的力量不是件容易事,即使是那个女孩也不过是半成品,纵使她的身体经历过改造,能够承受的古王力量应该也只有很小一部分。”坐在夜深正对面的荷迪推了推自己的金框眼镜,“想要掌握那些力量可比你想象中的要特殊很多,夜深你是出于自身的特殊才没有那么深刻的体会。” “一个杯子不可能装得下一片海,我明白这样的道理。”夜深轻应道,“而且我也知道想要带走霍尔娜的可不止你们,我们曾在那个女孩的记忆幻境里看到过另外几个想要带走她的人,那些人应该是什么势力之下的爪牙,甚至还被特殊的诅咒封了口。” “我和夜深曾猜测那个想要带走霍尔娜的势力和让她变成容器的势力有关,甚至可能是同一个。”雨曦接上了夜深的话茬,“霍尔娜身上确实藏着特殊的东西和秘密,但是那一切都不是仅仅一个孩子能够办到的事,应该都是有人早有谋划的蓄意为之。” “看来你们去一趟普尔其斯的收获很多,调查到的事情也不少。” 麦格和荷迪对于两人的信息收集能力并不意外,脸上甚至表现出了许些赞赏。 “我们从杰斯卡那里知道了很多东西,也确实在普尔其斯猜想验证了不少。”夜深说,“这件事情牵扯的势力太多水也太深了。” “我记得那个叫做杰斯卡的男孩说起来你们把他带回来算是立了功劳。我们之前也知道霍普斯一家还收养了一个小男孩,但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也出于各种考虑没有深究硬闯那片贫民窟,也没有找到他的踪迹,现在他能来到这里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听着麦格这样的话夜深脑中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但他只是短暂的沉默了一会没有再多提杰斯卡的事,而是接着说: “我们向你们上交的任务报告里有提到过,我们在普尔其斯的废旧码头曾经看到了像是霍尔娜一样的影子,因为我们没有和她近距离接触,所以直到现在都还不能确定那个她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我记得最终考试结束的时候我们将霍尔娜留在了考试的会场,处理考场后事的应该是你们,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查清霍尔娜的身体当时到底是什么状态?” 夜深这句话话音刚落,就看到麦格和荷迪回神对视一眼,随后面色阴沉了下来。 接着,麦格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说: “她的尸体不见了。” 麦格这话传进夜深和雨曦耳里,两人脸上都第一次流露出了今晚自进入会议室以来不可思议的情绪。 “不见了?”他们本能的低声重复了一遍麦格的话,这大抵是他们来此听到的最在意料之外的事。 荷迪听着两人的发问面色有些凝重复杂的点了点头: “似乎是早有预谋的设计,有人悄无声息的从会场所里带走了霍尔娜的身体,但是无论是监控系统还是魔质警报都没有任何警醒,等到我去到考场中的时候,霍尔娜已经消失了。” 魔法定决考试的考场设计一般都是有特定规矩才能打开的密室,没有外人能够轻易进入还未结束考试的考场,在那样的密室里早已失去了行动能力的霍尔娜也不可能自己离开。 而且为了监视毕业生的考试表现,几乎在所有的考场之中,都分布着鲜有死角的严密监控,想要在这样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带走一个没有行动能力的人绝非易事,可这样荒谬的事情就是发生了。 “那有她去向的线索吗?“夜深问。 “我们还在追查,但是目前我们都认为她最终会回到普尔其斯。” 麦格说:“因为她在这里来给你捎带消息的任务已经完成,如果说她的身体改造是为了风王而做准备,那么容器最终就会被带回主人的身边。” “或许她已经回到那里了。”夜深喃喃道,“也许我们那天看到的就是真正的霍尔娜。” 只是她回到那片土地不是为了履行她失约了很久的诺言,如果杰斯卡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想? 夜深脑子里莫名浮现的是杰斯卡那张瘦小长着雀斑而又神情低落的脸,他记得那个晚上杰斯卡站在与霍尔娜消失之处相隔一条鸿沟的集装箱上停留了很久,口中低语了什么,可惜他没能听懂杰斯卡的话。 如果把有关霍尔娜的这一切告诉杰斯卡,那杰斯卡又会如何抉择? 夜深脑海里交织着这样的思绪,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很能与杰斯卡共鸣,好像仅仅只是这么想想就能感知想象到那个男孩的纠结与痛苦。 而就在他短暂出神的这么一刹,他习惯性的按亮了自己抽出衣袋手机屏幕,下一秒却在看见来自修尔的消息弹窗时一怔。 “杰斯卡消失了。” 第九十三章 融入不进的城 今晚的夜空清晰明朗,没有浓厚的云雾和冰凉的雨丝,库格国首都的夜空被城市灯光照映得红了半边,顶上隐隐能看见模糊的星点和城中晃动的光柱闪烁。 城市中心的高处能看见半空里幽蓝色光轨之上的滑轨列车沿轨发动,悬浮飞行器散发着变换的光彩在楼层之间穿行运转,环绕楼区建筑的盘旋层层马路上还有开打着灯光的车流涌动,即使是在接近零点的时间里,这座庞大而五光十色的城市仍旧热闹非凡,好似喧闹和忙碌在这里永远不会停歇。 杰斯卡独自一人坐在医务室的天台顶上,看着不远处魔法学院外围楼房密集得好像一座钢铁丛林一般的城市。 这样陌生的夜晚景象对他而言是很少见的,在他记忆之中的夜空不会有这般被灯火照得明亮,没有繁星的时候就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杰斯卡的记忆里,夜晚就是安寂的代言词,在过去他生活的地方中,黑暗里最明亮的就是被人们升起的小小火堆,而一团火光的光亮往往很小,照亮不了多远,也温暖不了所有人。 凌都的深秋夜晚气温很低,首都魔法学院的医务楼并不算高,但是天台顶端的风却很大,在这里已经坐了好些时候的杰斯卡早已经全身冰凉,但是他却不想回到那间温暖空荡的病房。 杰斯卡身上的病服被迎面而来的凉风吹拂不断与他的身体摩擦发出声响,冷风从衣洞之中不断灌入,他却对此无动于衷,好像这样刺骨的寒意才是在此唯一能令他感到熟悉的东西,可以让他从复杂而又麻木的心境里找到一丝清醒。 早些他从医务室楼栋溜出去的时候,带着想要四处看看的心思沿着魔法学院的角落暗处绕走,他穿行躲藏在校园里四布的暗角和绿化带投下的阴影之中没有被任何人注意,他走走停停,目光总会在周围陌生的事物和那些远远带着笑意三两成群的学生之上短暂停留扫过。 他就那么独自一路走到了这个校区内最近通向城区的校门出口,看到了一片更为广阔的城区街道。 城市街道的十字路口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杰斯卡看到那些来往不息的人流时曾产生过那样的想法,如果自己混入那些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辆之中,自己或许就能离开对这所像囚笼是一般的学院,从那些库格国高层的监视视野里再度消失。 于是他怀揣着那样的念头迈出了脚步走出校园扎进街区,但是等他真正走到了学院之外陌生的十字街区站在人群之中时,他却没走多远就在十字路口处停下了脚步,没再向前迈出一步。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突然从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之中苏醒,还是因为他已经没有了再度走远的气力,反正杰斯卡最后也只是站在原处沉默良久,抬眼望着那些高耸的大楼和横架在半空之中盘旋的条条马路出神,听着耳边嘈杂密集的人声和此起彼伏的车鸣发愣。 他想逃离的念头最终只短短持续到了距离校门不过两百米左右的十字路口,随后他就放弃开始回头折返,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再度回到了学院之中。 杰斯卡没走多远,但是却意外的觉得自己那么疲惫。 他独自一人站在繁华热闹的街区之际,是他这辈子头一次离自己年幼时常曾幻想的生活环境那么近,可是他却没有一分一毫觉得兴奋满足,反倒是城市里通明闪烁的灯光打照在他的身上让他觉得刺眼,热闹喧嚷的人声和车鸣传入他的耳中让他觉得刺耳。 他身侧没有熟悉的人在,真正立于热闹的人群之中那一刻他才真正觉得自己孤身一人,他偶尔能够感受到身周走过的人群里投来的疑惑打量的目光,每一道都令他如芒在背,让他无比想要缩回到黑暗无人的角落里,好像那样自己才会变得安全。 杰斯卡那时才明白,他即使就站在自己幻想过的热闹城市面前,也还是会与眼前的一切宛若有一堵好似永远也破坏的透明高墙。 那样的话即使他逃离了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杰斯卡回到了医务楼里,爬上了楼层顶端,靠坐在天台的边缘发呆,他现在忽而有些觉得自己被带回库格国的时候就已经无处可逃了,这里于他而言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囚笼。 杰斯卡坐在天台边缘缩成一团轻闭上眼,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膝盖,指尖轻轻摩挲着因为寒冷已经有些泛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身体到底是凉透了,但他现在连动弹的心思都没有。 又是一阵刺骨的冷风吹拂而来,他迎面对上寒风身体本能的发颤打了个哆嗦,但下一秒却出乎意料的感受到了自己身后忽然传来了一股暖意,有肩宽大的外衣从后将他裹盖住了。 杰斯卡一怔,迟疑片刻身体不由自主地抓扯住那件宽大地外衣转回头,抬眼对上了站在他身后的司徒夜深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 铺盖上自己身体的外套里还有余热,从中还能闻到淡淡的酒水气,款式一看就是正式场合或者宴会里穿用的正装,司徒夜深果然是一副刚从宴会里回来的样子。 “想不到你还有衣着单薄坐在楼顶吹风挨冻的喜好,小孩子可不适合独自一个人往天台跑。” 司徒夜深那么说着,越过护栏落在杰斯卡身边一样在天台边缘坐下。 他口中虽然说着那样的话,但他看起来一副很悠闲淡然的模样,似乎是并不意外杰斯卡会在这里,也全然看不出找了很久的模样。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杰斯卡望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没有侧身回躲挪动位置,只是缓缓活动活动了自己有些冻僵的身体。 “你身上有我装的发信器。” 夜深轻声应着,目光却没落在杰斯卡身上,而是望着远处的高楼。 “我也喜欢一个人坐在高楼的天台上眺望,不过在学院里我通常会选择去行政楼——因为那是这里最高的建筑。” 他抬起手臂来把左手怀腕上那只银色手表露出来给杰斯卡看,银表翻盖之下的银幕闪烁,投印出屏幕到空中形成半透明的光屏,荧蓝色的校区平面地图之上有一个不大的红点正在闪烁。 “原来如此,”杰斯卡自嘲笑笑,“毕竟我不过也只是被从邻国顺手带回来的情报工具而已。” “有一部分人还在找你呢。”夜深轻笑着关掉了银表的投影,“发信器是我单独给你装上的,我没告诉他们你的行踪,如果你想要逃跑,其实我也不会做什么。”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说:“你好像离开过魔法学院,为什么又回来了?不想逃跑吗?如果就此离开这里,或许你就可以不用再回到那个战火纷争的地方,藏在这样的城市里生活。” 杰斯卡的目光从他那只银表上收回,看了他的侧脸一眼,又低垂下了头去看楼层之下有些遥远的地面,接着低声应道: “我有那么想过,但是走到了人群喧杂的路口又回来了,因为我发现自己其实无处可去。” 夜深听到他的话语眸光微闪,似乎并没有感到特别意外,但他没有开口再说什么,而是望着远处的高楼似乎是若有所思的陷入了沉默。 短暂静默几秒后,杰斯卡又一次抬起目光偷偷去瞄坐在自己身边地夜深,把自己身上地外套又裹紧了几分,后知后觉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在寒冷的空气中呼出一口白气。 第九十四章 改观 自己那么说会不会显得很矫情?杰斯卡顶着几分不知是否是因被冻而透红的脸颊,慢慢的把自己缩进了那件宽大温暖的外衣里,司徒夜深对于自己想要逃跑的心思似乎完全不介意,这令他有些意外,恍惚觉得好像自己所有的小心思在对方眼里都被看得通透了。 他们两人正对密集高楼的城区而坐,远处延伸打照过来的光落在他们脸上,夜深远眺城区默不作声,杰斯卡却不时偷偷去瞄司徒夜深。 司徒夜深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总是藏掩着难以读懂的情绪,杰斯卡虽然觉得自己被对方看透了,但他却无论如何也读不懂司徒夜深在想些什么。因为杰斯卡总觉得司徒夜深是那种很擅长掩埋自己情绪的人,甚至好像有时可以掩埋自己心底的情绪到自己骗过自己。 从杰斯卡第一次看到司徒夜深开始就有这样的感觉,所以他总会觉得自己读不懂司徒夜深,也很难揣测对方心底的心思。 这么一想他恍然回神,其实自己和司徒夜深认识也不过短短几天,对于自己来说这个时间其实还要更短,因为这几天的时日里他大部分都在昏迷里度过。 不过令杰斯卡意外的是,明明对方对自己而言只是短短认识那么几天的人,到了此刻却令他感到有几分亲切。 他心底之前那本来因为独自一人处于这个巨大牢笼之中的孤独感和恐惧感,此刻居然因为司徒夜深的到来莫名的开始消退而去了。 不知是否是因为在这样陌生的环境之中,眼前的司徒夜深就是唯一自己熟悉能够依靠的对象的缘故,他此时对司徒夜深已经没有了最开始遇见时那样的恐惧与警惕,反倒是生出了几分想要了解对方的心思。 杰斯卡还记得自己和司徒夜深刚见面的时候,自己就是对其提刀相向,因为他生活在战争混乱环境之中的生存本能告诉他不能轻信任何人,那时他对于一切要靠近自己过去那个小小世界的人都感到憎恶恐惧,但仅仅想靠自己的力量驱逐别人或守护什么又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杰斯卡对司徒夜深的印象最开始是极其恶劣的,因为起初他认为司徒夜深和过去某些为了实现任务目的行动,并不把特维国那些平民百姓当人的人上人没什么区别。 毕竟那样的人他见了太多太多,过去很多地方的外来者去到那片百目疮痍的土地之时,常会有人因为那种不知何来的优越感肆意欺压本地的居民,又或是伪装善意的施舍却又背地里吸血夺取更多东西。 对于很多生活在安定地区的外来者来说,他们这些存在于战争之中的苟延残喘的难民好像本就低人一等,因为失去了自己的家园和赖以生存的血脉的人们本就会被看不起,好像他们是世界流离失所的弃儿,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惹人嫌弃。 杰斯卡对这种骨子里含带着优越感又无比残忍的人类是痛恨的,他虽然弱小,却总是倔强得不愿对任何敌人退步。 而原本就是怀抱着对待这种人的态度去对待司徒夜深的杰斯卡,却在此后因为两人的言行对其慢慢改观,他能从两人的言行之中感受到他们与过去那些只为了自己目的不顾一切的人的区别。 虽说他们最开始和自己合作交涉是为了情报,但是杰斯卡心里很清楚自己告知对方的情报其实远远少于他们对自己的保护与帮助的价值,而不管在什么情况之下那两人都未对自己置之不理,司徒夜深甚至完成了他的许诺将自己带到了库格国。 杰斯卡年幼时不会想到,自己去看看更广阔更美好的世界这样的愿望,居然是敌国的一个不过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年为他实现的。 不仅如此,他在这样的地方居然享受到了自己过去一直期许向往的生活,虽然他因为自己纠结的思绪没法全心全意去体会这样过去期许过的幸福,但在他心里交织的复杂情绪里那份感触与心安也是真实存在的。 司徒夜深和上官雨曦对自己的关注程度他也看在眼里,他听闻修尔说过那两人来医院看望他的频率,不管他们最终到底是出于交易或是何种目的,那份用心和关怀都未曾作假,如此关心记挂他存在的人在这三年内都已经未曾再出现过了。 如果说杰斯卡不为此动容那是假的,再怎么聪明成熟,再怎么能够一个人在危险环境里摸爬打滚存活下来,他也不过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想要被人关心,想要被人照顾,想要平静安定的生活,这样的念头一直藏在他的心底,却是无法拔除的荆棘,在越是痛苦难过的生活里越是肆意生长。 其实在那样漫长等待不知何时才有尽头的生活里杰斯卡早就已经疲惫不堪了,他本已经并不知道自己还能在那片破旧的平民窟里等待多久,或许再过几个月,再过几个星期,他也会最终等不到任何人的归来孤独的死去。 而司徒夜深的出现令他都感到意外,对杰斯卡来说,比起说司徒夜深是利用了他当情报工具人,他更加觉得司徒夜深是重新把他从幻想拉回了现实,并给了他新的机会和动力。 如果要形容那种感觉,杰斯卡觉得自己很像是被他从冰冷的黑暗里一把提溜了起来,然后把他拍醒了要他睁眼去看看已经被自己遗忘的光亮。 等待不到的人就去寻找,欺瞒不了的痛苦就去直面,这个世界也不是只有那样一成不变的灰色。 这样的念头骤然闪现在杰斯卡的脑海里,他的鼻尖骤然有些酸楚,再去望司徒夜深的时候,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迟疑了几番未能出口。 坐在他身边的夜深似乎比他还要更沉溺于这样的夜色里,和总在走神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杰斯卡相比,夜深望着远处城光的似乎真的已经把所有思绪都放在了其上。 于是杰斯卡总觉得自己开口说些什么就好像是在打扰对方,他没能下定决心去打破此时两人之间微妙的沉默。 杰斯卡初见司徒夜深的时候就觉得他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身上有些疏远却又有几分让他熟悉的气息,如今两人坐得这么近安静的在天台远眺,他才发觉出司徒夜深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是孤独。 而司徒夜深的孤独好像也和别人不太相同,有些藏在谷底的绝望,只是平日里总会被他身上的锋芒所包裹掩盖起来。 原来即使是在这样环境之下长大的人也会有这样的气质,杰斯卡望着司徒夜深心里那么说着,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与他有些相似,但是杰斯卡很快又在脑海里驱逐了这样的念头,自己和司徒夜深完全不是一路人,又怎么会相似呢?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想要和夜深搭话,他总觉得此时此刻是夜深故意营造的搭话机会,这样的场景氛围里两个好像很相似的人就适合交谈心事,有些话此时不问出口,也许之后就不会再有那么好的机会了。 于是杰斯卡在心里几经纠结揣摩,最终还是扯了扯宽大的外套衣领露出了自己的脸颊,他转脸望着夜深呼出一口白色雾气,轻声开口道: “我能知道你把我带到这里照顾的理由吗?” 夜深听着杰斯卡这样的问题在耳畔响起,望着远处城光的眸光微微一闪,接着他收回目光转头去看小脸有些通红的杰斯卡,望见男孩那双带着几分好奇和怯意的眸子沉默片刻。 随后他又勾起唇角轻笑起来,低声应答道: “因为我觉得你和我有些相似。” 第九十五章 他与他的过往 夜深说出这句话的语气很笃定,好像似乎早就料到了杰斯卡会问这样问题,又或是自己询问过自己,他对此早有确定的答案。 杰斯卡在听到答案时却微微一怔,眼神里的情绪几经变换,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我和你有什么地方相似呢?过去的经历吗?” 杰斯卡不敢说自己其实也这么觉得,因为他觉得人和人之间会相似往往是因为经历过同样的往事,可他想了很久也没有从自己和司徒夜深的过去经历里找到相似之处。 在杰斯卡的眼里,司徒夜深是在这样繁华热闹而又安全平和城市里长大的年轻人,他不明白为什么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的孩子,身上却能够流露出那种与自己相似甚至更甚孤独的气息。 杰斯卡想象不到司徒夜深的过往,但他对此很是好奇,因为越是想象不到的东西就会越令人有探究的兴趣。 “问这种问题,是想知道我的过去是什么样的吗?”夜深又轻笑一声,目光扫过杰斯卡又落回远处,“我不敢说我的经历和你这种在战争中活下来的小孩一样,但是相比生活在这里别的同龄人可能也算是有点特别。” “什么样的特别?” 杰斯卡眨了眨眼睛,似乎对于夜深口中的过去很是感兴趣。 “我可以给你浅说一点我过去的故事。” 司徒夜深并不介意此时和杰斯卡多聊点什么,因为他没有告诉其他人独自一人来此见杰斯卡,就是为了能够和杰斯卡谈聊点什么的。 杰斯卡是什么性子的人他很清楚,因为他总能从杰斯卡身上看到几分自己熟悉的影子,他从杰斯卡身上的发信器行动轨迹就知道对方去过哪里,他甚至都隐隐心里明白杰斯卡站在热闹的街道后又折返的原因。 因为那种孤身一人站在繁华热闹之中却觉得自己和一切都遥不可及的感觉他比谁都要清楚。 正是因为明白杰斯卡可能会出现的心历路程,所以夜深知道这时是杰斯卡最容易敞开心扉的时候,没有什么比两人单独坐在远离喧嚣的嘈杂地方聊天更适合谈心,在他还是接近杰斯卡这个年纪的时候,过去墨楚也总是这样陪伴他。 脑中回想起墨楚那张熟悉的脸,夜深垂眼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说: “我虽然生活在这样的城市里,但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家庭和睦幸福美满的普通学生,我和你一样是在很年幼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的孤儿。” “和你不太一样的是,我的过去是模糊而破碎的,我对于自己七岁以前记忆中的一切都觉得很陌生。这种陌生并不是普通人那种对于童年或者久远记忆的遗忘,而是一种彻底的撕裂,好像曾经有人闯入过我的脑海深处将我的过去全部撕碎抹去了一样。” “我甚至时常分不清那些记忆的虚实,那些记忆残片在我的脑海里根本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过往。” 夜深说着微微一顿,再度向杰斯卡翻拉起了自己左手的袖腕露出那只银表。 “这大概是我七岁以前唯一有着明确存在的痕迹,这是我的母亲为我打造的表,据说是她留给我的最后的礼物。” “然而不管是母亲还是父亲,他们的身影和模样在我的脑海里都早已模糊了。我的破碎的过去除了他们,出现得最多的是穿着白色大褂的研究员和医生,在那些记忆的残片里还有数不清的冰冷空白的房间和各种仪器,我最年幼的记忆里甚至似乎都很少见到自然的阳光。 “当然,这仅仅只是我能够记得分辨的很小一部分,很多破碎的过往说它是空白都不为过,我甚至记不清过去一切的喜怒哀乐。” 杰斯卡听得面露意外之色,他完全没有料到司徒夜深会有这样的过去,不,这种情况应该是说没有过去更为妥当,他无法想象拥有一个破碎空白的过去是什么模样,那样不会好像本就一无所有的自己变得连自己都不完整了一样吗? “你为什么会从小生活在那种地方?是因为你小时候身体不好吗?”杰斯卡张了张嘴,咽了一口唾沫,他觉得司徒夜深的描述很像医院,对方过去的生活和他想象里生活在这样环境里的孩子完全不同,但他也想象不到司徒夜深的过去到底生活在什么地方。 夜深转眸望了他一眼,没有多去解释,只是轻声说: “谁知道呢?毕竟那些记忆也是残破的,我根本就不记得那时候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 “连自己是什么样的都不记得确实是很可怕的事”杰斯卡那么说着,垂头看了一眼自己那还有着密密麻麻针孔的手臂,他回想着司徒夜深刚刚所提的话,脑中浮现出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研究员的模样来,没有理由的觉得背脊发凉打了一个哆嗦。 “很冷吗?”夜深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要不要换个地方歇歇?” “不用。”杰斯卡回神连忙摇头,“我想在这里多坐一会我喜欢坐在这样的地方。” 他那么说着也抬头回看远处的高楼,接着说: “以前我没有机会坐在这么高的地方眺望城市只能偶尔和霍尔娜一起背着大人们偷跑到最靠近边界线的海岸去,我们会隔着朦胧的海雾看着远处库格国边境的城市发出的灯光在夜里闪烁。” “小时候我们很憧憬大城市因为在我们听到的故事里,那样的地方有很多很多的人,有各式各样的食物和温暖的楼房,城市总是灯火通明,即使是在夜晚也不会被黑暗吞没笼罩以前我曾和霍尔娜约好过,等我们长大一点之后要离开那片战火喧嚣的土地,去遥远温暖的城市生活。” “她说她要像故事里的女孩们那样穿崭新漂亮的衣装,要和我一起穿过繁华热闹的大街小巷,我们会一同去品尝那些我们从未吃过的美味食物,也会一起去一次从小就总在想象的游乐场” “在我们构想的未来里,我们能够吃饱饭也能住上温暖的楼房,可以和那些生活在故事里的人们一样放心的穿梭在热闹的街巷,我们可以花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不用每天为了活下来而奔波烦躁,也不用每天面对残酷的分别和死亡。” 杰斯卡的声音越说越低,他望着远处城市的目光里忽而泛起了几分晶莹的液滴,但他却只是轻甩了甩自己的头,又在呼出的白气中抬手将其抹擦消去。 “等我真正走到那样繁华的街道的时候,我才发现身边没有过去一起幻想未来的人是那么空荡,而我离那样的繁华又是那么的遥远,我其实根本就融入不进那样的热闹。” “毕竟我本来也不属于这里,现在想来融入不进也并不奇怪”杰斯卡那么轻声说着,“所以我逃走了也哪里都去不了,因为在这里我也是一无所有” 他低垂下头再次环抱住了自己的双双膝,他将下巴放在膝盖上整个人蜷缩在夜深的那件正装外套里,像是一只被遗弃的雏鸟,在凛冽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刚到任何一个新的环境对人来说都是需要慢慢磨合的。” 夜深低声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后又安静的听着杰斯卡的话直至声音渐小到没有声响,两人耳边一时又只剩风呼声时,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又开口道: “如果有机会,你愿意留在这里吗?” 第九十六章 谈心 杰斯卡闻言有些震惊的又抬头,对上了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他不知道司徒夜深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但是他心中却为之一动,本能的张了张口想要应答,但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杰斯卡就那么皱起眉头摇了摇头,别过脸低声说: “不会有那样的机会的。我一个人也没法在这里生活下去。” 他那么说着安静了一瞬喉间又动,带着几分苦涩的笑意说:“等到这些事情都结束,我很快就会回到特维国了。” 夜深听出了杰斯卡语气里的那份失落和惆怅,于是看向他问道:“怎么?你不想回去?” 杰斯卡又摇头:“也不是不想回去,只是那里现在也一样,其实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你是觉得你现在不管在哪都没有归所了吗?” 夜深又问,他这话一出口就看见杰斯卡身子不太明显的怔了一下,接着又看见杰斯卡有些低落的耷拉着脑袋又把自己成团缩紧了几分。 怎么和只委屈巴巴的小狗似的。 夜深在心里这么想,不由轻笑起来,看来杰斯卡还是有和自己差别很大的地方。这样的问题他现在问杰斯卡,其实在过去他也常问自己,而不管他在心里给自己怎样的回答,他都不会表现出杰斯卡这样的低落和惆怅。 “你还很小呢,没必要这么快就产生这种想法,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夜深伸手拍了拍杰斯卡的肩头,“就好像你们过去会幻想自己会有美好的未来一样,或许在未来你还会有找到归宿的机会。” “你也没比我大多少。”杰斯卡转头从包裹自己的外套里探露出眼睛来,可是看了看自己与夜深的身高差又有些没有底气的缩了回去。他们两人坐在一起其实杰斯卡本就没有夜深的肩膀高,此时他蜷缩在一团就显得他更加瘦小,其实相比起来真的像是一个孩子和成人的差别。 “比你大了大概七岁。”夜深说着,搭放在杰斯卡肩头的手为他轻扯了扯外套漏风的衣领,“像你那么大的时候我也听别人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那你找到自己的归宿了吗?” 杰斯卡轻声问。 夜深没有答话,只是在短暂的犹豫后默不作声地看着他轻点了点头,天台顶端源源不断的风呼声此时似乎刹那又变得有些刺耳。 杰斯卡却没有相信他的话,而是又一次开口:“那为什么你看起来还是那么孤独呢?” 杰斯卡这句声音不大的发问夹在风声里传入司徒夜深的耳中,后者那双漆黑眸子里瞳孔骤然微缩,随后他缓缓放下了为杰斯卡整理衣物的手,垂眼看向了自己的手心。 接着,他轻声回应道:“谁知道呢?” 杰斯卡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他还以为司徒夜深会反驳自己,毕竟在安慰说服一个孩子的时候自己总不能动摇?哪怕是说点善意的谎言,也要让对方相信一定能够有未来的明天。 “或许这只是我自找的罢了。” 夜深在短暂停顿后又说:“可能是早就习惯了在过去那些地方的生活,所以当真正有机会去过安稳舒适的日子的时候,我也总是没有办法融入进人群里,有些人是天生就不合群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个顽劣的人,我不愿意带上太多的面具去和形形色色的人交际伪装,但到头来其实也就是像个孩子一样不肯妥协罢了。” “其实在你眼中光鲜亮丽的温暖城市之下也埋藏掩盖着无数的痛苦与黑暗,那些看似微小的暗角联系在一起却是一张巨大的网,而在那张网之后,又是一个无底的黑洞。” 杰斯卡听着他的话发愣,小小的脑海里试图拼命去想象构造出夜深话中所描述的暗面。 杰斯卡没有见过那些被掩盖在光鲜外表下的暗处,但是仅仅只是听着司徒夜深那几分带着惆怅的话语,就能感受到那他所描述的黑洞的丑陋与可怖。 而就在杰斯卡还在出神消化夜深那短短几句话语之际,他忽而又听到了夜深在耳侧叫自己的名字。 “杰斯卡。” 夜深深吸一口气后靠改变了自己的坐姿,他双手后撑抬起头来,把夜空中模糊闪烁的星光收揽进眼底。 “你说你总是在战场里挣扎存活,见过无数人们死去分离,听过数不胜数的嘶嚎和低泣。” “生活在那样痛苦的环境里,那你有亲手杀过人吗?你有亲手将与自己相似的生命抹去过的经历吗?” 杰斯卡闻言本能的低头去看自己的双手,安静片刻后回应道:“我没有。” 司徒夜深听着他的话低头转过脸来,似乎是很满意他的回答,看着他的脸笑道: “真是个乖孩子。” 然后他微微垂下眼帘,抬起自己的右手,比拟出手枪的模样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接着他的手忽而微微一抬,模拟出了手枪开枪被后坐力冲击的样子。 “我在七岁那年却就亲手了结过一个老头的命。”他说着,放下了自己的手重新撑回身后。 “即使是在苦痛中长大却也能够坚持不把自己的痛苦和仇恨扩散带给更多的人,这样的人在我看来很了不起。” 司徒夜深这么说着,又一次去望杰斯卡那双有些澄澈的眼睛。 “双手没有沾染过鲜血总是好的。” “希望你永远也不用去尝试这样的事,因为有些东西一旦沾染在双手上,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杰斯卡看着他的目光点头,眼前的少年做过这样的事,他并不觉得意外,可是心里却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哪有和孩子谈心说这样的话的?换成别的孩子还不得被他吓到?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杰斯卡心底却没来理由的一暖,不知到底是司徒夜深的哪句话触动了他,又或者是对方愿意和自己谈及这样的过往并作出忠告这件事本身令他心中一动。 “真是莫名其妙”杰斯卡那么低声自言自语着,却看着坐在身侧的司徒夜深忍不住脸上流露出了几分笑意。 夜深不是没有听到杰斯卡的话,但是他并不介意这样的吐槽。 他来到这里之前雨曦曾拉住过他留给他一句话,说要他把杰斯卡当作一个孩子来对待。 但他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是适合和孩子谈心打交道的人,所以只能选择用自己的方式诉说一些自己想要告诉杰斯卡的事。 不管是为了打开杰斯卡的心扉,让他在信息之上对自己减少保留,还是为了能让杰斯卡的未来选择得比自己更好,让他能够真的走出痛苦的阴霾,对于夜深而言,选择告诉杰斯卡这些事情都是早已有所考虑的。 夜深是发自内心的希望杰斯卡能够从那样的过去里迈向更好的未来,哪怕仅仅是出于他们的相似。他知道像这样的孩子需要有人对他伸出一只能够将他们拉出泥沼的手,就好像当年向自己伸出手的墨楚一样,他此时希望能够做这个拉杰斯卡一把的人。 而杰斯卡不会明白司徒夜深心里太多的想法,但是他确实因为这个夜晚和司徒夜深一同坐在晚秋天台的谈聊而动容,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样的夜晚,很少有人会这么和他分享过去,又或是以自己的经历为他指出提点那些可能的未来。 能够和他聊这些的人都已经不在了,无论是早逝的父母还是总在忙碌的养父母都未曾有过机会和他聊过这些东西,以前唯一会陪他展望未来的是霍尔娜,而现在又有人告诉了他不一样的选择。 第九十七章 转瞬即逝的幸福 想到这里杰斯卡又有些鼻酸,于是他抬起手指擦了擦鼻子,本来就很少有人和他如此谈聊,有这样的机会他也很想把自己过去没什么机会和别人诉说的事说上一点,于是脑中不由萌生了想要和司徒夜深再多聊些什么的念头。 反正自己能够对司徒夜深回报最多的,也只有情报,或许自己多说些什么,对方能知晓的事情还会变得更多。 “你总说起你以前的事搞得我也想起我自己小时候的事了” 杰斯卡揉了揉自己在冷风中被冻红的鼻子,慢慢开口道: “可能是因为我从小生活在战乱地带的缘故,所以我记得我记事开始,我的父母对我说得最多的话,就是要我好好的活下去不管怎么样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不过因为我的父母去世得很早,所以我对他们的记忆其实也不算是特别多但我是那种记事很早的孩子,所以我还记得很多过去的事,我这算不上漫长的人生经历过的事情不算太多,除了痛苦难过的事以外也有些开心的事。” 杰斯卡说着一停顿,勾起嘴角来又说: “其中,让我印象很深的一件事大概就是和霍尔娜的相遇。” “我刚和霍尔娜相遇的时候我才四岁,那时候正离与我一同逃难的父母去世没有多久,我独自一人初到那个陌生的小城,四处徘徊流浪无处可去,仅仅过了几天就花光了身上的最后一点积蓄。” “此后我总是赤脚在普尔其斯的街头小路行走,白天在那些居民区的垃圾场翻找能够果腹的食物,晚上在因为战争而被破坏的无人建筑里驻足歇息,浑浑噩噩的度过一天又一天。” “普尔其斯的物资匮乏,物价总是不停的飞涨,很多普通人家也其实也时常会吃不饱饭,而像我那样的难民和乞丐在小城中游荡的也还有不少,大家会争抢被人丢弃的残羹,因此我有时去寻觅食物也会常常一无所归。” “在一次接连两天没有吃上食物的情况之下,我实在是没有气力再在小城里寻找食物,黄昏时饿得头昏眼花的蜷缩在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里准备过夜。那是正是普尔其斯寒冷刺骨的冬天,本来那时我以为自己会活不过那样的夜晚,心里都已经做好了将会见到死去父母的准备就在那个时候,有一个牵着父亲手的女孩停在了狭窄小巷的入口,转头和我对上了目光。” “那个女孩就是霍尔娜,那时候我觉得望向自己的那双蓝色眸子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眼睛。” 大概那真的是对杰斯卡来说很重要的回忆,杰斯卡在诉说这段过往的时候眼里都带着光亮,嘴角若有若无的带着罕见的真心笑意。 “那时我蜷缩在小巷里看着霍尔娜放开了她父亲的手,又从霍普斯叔叔提着的面包袋里取出了一块松软的面包,接着她从被夕阳余晖照映的光亮里走进了那条漆黑的小巷,向蜷缩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我伸出了手。” “因为霍尔娜的劝说,她的父亲同意将我带回了他们的小屋。” “最开始霍普斯叔叔他们只是打算让我在他们的小屋借宿一晚的,但是霍尔娜对霍普斯叔叔央求了很久让我留下,后来在与我短暂交流之后,我得以被他们收养,成为了他们的家的一份子。” “明明那个时候他们的家庭也算不上富裕,但是还是选择接纳了我一同生活,我在他们的家庭里重新过上了在失去父母之后能够吃饱穿暖的生活。从此我便和霍尔娜一起长大,他们待我就和真正有着相同血缘的家人那般好霍普斯叔叔还将我们送去了普尔其斯城中的学校,在那里我头一次得到了正式的受教育机会” “所以你的库格语也是在那所学校里学的吗?” 夜深听到这里发问,却看见杰斯卡摇了摇头:“那倒不是,我的父母都会说库格语,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曾教过我库格语她说多学会一门语言以后就会有更多活下去的机会” 夜深轻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心说难怪杰斯卡会是这副口语比较熟练但是不怎么熟识文字的模样,但是与此同时他心中又不由有些感到奇怪。 如果杰斯卡一家真的只是从最开始就生活在战乱之中的普通贫民,他的父母会有受到完好教育熟知他国语言的机会吗?还是说他们原本其实有着平和安定的生活,曾经也受过高等教育过着幸福的日子,但是在一朝一夕之间被战争摧毁了家园,所有的一切都化为泡影了? 光是这样的猜想似乎就有些残酷,所以夜深没有多说什么去戳杰斯卡的痛处,只是他这么一想,忽而就有些觉得好像灾难的来临似乎总是突然而没有预兆,现在看起来只是某些人突然变得一无所有的过去,或许之后就是其他人的明天。 见夜深没有再提出其他的问题,杰斯卡看了他一会之后又将自己的话语继续诉说了下去,只是这一次的语气慢慢开始变得有些沉重,带着几分哀伤之意。 “我在霍尔娜一家身上也学到了很多东西,和他们一起生活的日子真的很令人觉得开心那时候的生活说不上富裕,但是真的会让人每天都觉得很有希望,那时我们还常会期望未来,我和霍尔娜曾经有一个记录我们未来想做的事的本子可惜那个本子消失在三年前那场战争里了连同那个幸福的家庭一起。” 杰斯卡说着又一度低垂下头来,再开口字字句句都带着哽咽之意。 “他们明明都是那么温柔的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不过确实也是,被灾厄选中似乎也并不需要什么理由,世界上每天都会有很多人因为突如其来的灾祸死去,像我们这种平凡人的死亡,没有谁会在乎” 夜深看着杰斯卡静默了两秒,低声说:“有人会在乎的。” 杰斯卡瞥了他一眼没有回话,只是自顾收了声,垂着头拨玩自己在冷风中有些冻僵的手指。 杰斯卡不过是年仅十岁的孩子,却在这样短暂的人生里就两次都失去了于自己而言重要的人们和事物,这么一比司徒夜深恍然在脑海里会觉得自己好像也还算幸运,至少在他有清晰记忆开始他还未曾失去过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至于在更早之前他失去过什么,似乎已经没有这么重要了,反正他既记不得自己拥有过什么失去过什么,也想不起失去重要事物的绝望情愫,毕竟那些过去对他而言原本就是一片空白。 司徒夜深望着杰斯卡脑中短暂的闪过这样的思绪和念头,随后又在心里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 接着他又重新将思绪回到了杰斯卡说过的往事上,重新将其回味一遍,比起从中得知的信息他更多的却是感叹。 在杰斯卡的故事里霍尔娜一家似乎真的无比善良,可是他也曾亲眼见过那个名为霍尔娜的女孩,他见到霍尔娜时那双在杰斯卡的描述中最为漂亮的那双蓝色眸子已经只剩下了麻木空洞的仇恨与苦痛。 是什么把一个孩子变成那副模样的? 这样的问题又一次在脑海里浮现,但是夜深已经不用再去寻觅答案。 霍尔娜和杰斯卡的经历都令他感到惋惜,而他们也不过是无数苦难之人的缩影。 而霍尔娜和杰斯卡其实似乎又是在那样的环境之下做出了两种选择的存在,如果说杰斯卡是在那样的环境里仍旧只想着守护自己的小小一方天地期许未来的普通人,那么霍尔娜或许就是选择了将自己的不幸与仇恨回击发泄于这个世界的另一种人。 这点从见到霍尔娜时她的意图与表现,以及她和风王之间的联系和交易并不难看出。 但是和风王达成那样的联系和她身体的改造一定也是需要时间的,霍尔娜又或是她的父亲对此其实应该早有预谋或准备,夜深知道杰斯卡诉说的故事里还隐瞒遗漏了那样的细节。 于是在良久的沉默之后,他坐在杰斯卡身旁再度开口: “在你和他们共同生活的日子里,你有没有发现过霍尔娜曾有段时间有过异常的地方?” 第九十八章 不对劲的霍尔娜 杰斯卡听到他的话若有所思的又安静了一会,接着点了点头,再度出声: “霍尔娜变得奇怪,是从战争前夕的几个月开始的。” “大概是特维国和库格国的边境战争爆发半年前,霍尔娜其实就经常独自一人偷偷跑去被大人们禁止靠近的禁海。” “我是在一次夜晚噩梦惊醒时无意间发现她这样的行为的,这件事她连我和她父母都隐瞒,她总是在家里人都很忙碌的时候躲避所有人的视线前去,所以那个时间点总是会在深夜。” “我跟着她偷偷去过几次海岸边,但是大部分时候都只能看见她一个人。最开始的时候霍尔娜只是会独自一人站在海岸边停留,像是总在注视着那翻腾的海浪之下看不到的东西,后来她又开始对着无人存在的空气自言自语,而时间过得越久,她的每次去到海岸的状态就会变得愈发的不正常,有些时候甚至看起来像是突然丢了自己的神智。” “我那时很在意霍尔娜的变化,但是又纠结了很久没有敢向她开口说我总是偷偷跟着她,我也没有私下里告诉霍尔娜的父母,一方面因为他们本就因为很多事情操劳忙碌,我不想给他们添更多的麻烦:另一方面,那时候的我太过天真幼稚,觉得这件事是只有我和霍尔娜知道的秘密,所以我不想告诉别人。” 杰斯卡那么说着垂下眼帘看着自己手掌缓缓握拳,语气里突然又流露出了几分悔恨之意。 “但是我很快就后悔那么做了。” “因为霍尔娜去那片海岸的次数越多,她的变化就越多,她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不再喜欢和我们分享任何事情,也不再像以往那样总会帮助母亲做些家务,她甚至都不再像过去一样和我一起去玩耍漫步,只是总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里。” “我总试着和她搭话,她却不愿理睬我,到了后来她唯一感兴趣的事情似乎就只剩下了那片空荡白净的海域。她每次去那片海域停留的时间越变越长,我时常看着她跪坐在海滩之上注视那片空白的大海像是最虔诚的信徒在注视膜拜自己的神灵,她有时甚至可以一言不发或是自言自语的在那里坐上大半个夜晚。” “而真正开始让我害怕的,还是在一个夜晚我亲眼目睹她一步一步的走入了海中。” “那个晚上我终于从藏匿不住的暗处走了出去,大声喊叫迈步走向了海水之中的她的名字,可是她却宛若听不到任何声响一样一声未回,只是兀自默不作声地走入了翻腾奔涌的海浪,等到我呼喊着她的名字奋力跑到海岸边时,她却已经完全步入了海中被看不到边际的海水彻底吞没了。” “我冲进浅海边岸里去寻找,却未能在那片空白得瘆人的海域里找到任何影子。” “直到我在那片海域边找得精疲力竭,我才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惧怕的心理返回了那座贫民窟里的小屋,而正当我回到了小屋之中准备告诉霍尔娜的父母这样的噩耗之时,我却见到了令我背脊发凉的一幕。” “就在不久之前我目视着走入了海水之中消失了踪影的霍尔娜,却在我推开大门的时候穿着干燥的睡衣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她揉着眼睛向她的母亲问好,好像是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令我感到无比恐惧的早晨,本该消失在海里的霍尔娜却出现在家中,而且还在离开她母亲身边转身之时向我投来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我这辈子都不会忘,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全身还在滴淌着湿咸的海水,我几乎都要以为那个晚上我所见到的一切不过都是我的噩梦一场。” “可如果我见到的那个步入了海水之中的霍尔娜是真的,那么那个出现在家中的霍尔娜又是谁?” 杰斯卡的话语说到这里倒吸了一口凉气,似乎是这样的诉说又一次让他回忆起了那时的恐惧。 司徒夜深却听着杰斯卡的话拧皱着眉头,杰斯卡的描述听起来实在是有些离奇,换个背景语气当成恐怖故事都不为过,他知道杰斯卡说谎的概率并不高,可如果这些过往都是真的,那在战争发生前的那段时间里,霍尔娜又到底经历了什么? “霍普斯他们都没有发现霍尔娜的异常吗?这太不合理了。” 夜深低声问,他心觉霍普斯那种能够和风王有接触还能做出一些周全计划的人,居然连自己亲生女儿的异常都无法发现,这样的概率实在是不高。 “事实上霍普斯叔叔在战争前夕那段时间也很忙碌。”杰斯卡说,“之前我说过,他是特维国的特殊编制探索家。其实在那场边境战争爆发前,那段时间的普尔其斯本身就有些混乱,当地的某些极端宗教分子和政府在为了海域租借的事情起冲突,听说很多不知何来的境外势力煽动当地极端分子组成民兵发起抗议游击。” “那些宗教分子说沉睡在我们土地之下的伟大旧王就要苏醒,让外人染指这片土地就是侵犯神明,所以他们拿起武器对抗政府的警卫和军队,在普尔其斯各处制造混乱,霍普斯叔叔因为身份特殊总会去处理那些事,而且他还参与那片海域的探索数据研究,其实总是会接连几天都无法回到家里。” “他本就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有和我们好好交流过了不过那么想起来,那段时间他几乎都不怎么和霍尔娜交流,反倒是叮嘱我的事情比叮嘱霍尔娜还要多奇怪” 杰斯卡说着说着自己也皱起了眉头,似乎也是发现了什么过去自己未曾察觉的不对。 夜深看着杰斯卡托刮着自己的下巴停下了讲述,发问道:“那霍普斯叮嘱过你什么?” “霍普斯叔叔说再过一段时间很可能会发生更混乱的事,他说如果之后发生了什么变故,要我不要远离这间屋子,他说他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要我留意想要靠近这间屋子的人,也要我保护好霍尔娜” 杰斯卡说着眸光又黯淡了几分:“可是我什么也没做到” “他在这个时候会不会其实已经察觉到了霍尔娜的不对劲或者已经预知到战争可能会到来了?” 夜深忽而那么说了一句,打断了杰斯卡那满是自责的后话,又接着说: “你知不知道那片海域地下到底沉睡着什么怪物,霍尔娜一家又到底和它有什么牵连?” 杰斯卡愣了两秒,然后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我其实从与他们一同生活的那段时间里的一些发现上有点猜测我偷看到过霍普斯叔叔的探索笔记,他似乎很早就在关注关于那片海域之下的东西,我也猜测过他会成为唯一幸存回来的人不是巧合。” “霍普斯叔叔在研究很多关于那个怪物的事,他的笔记里把那个怪物称作风王其实就和你们的称呼一样,我觉得霍普斯叔叔特意选择居住在片近海的贫民窟,其实很可能就和那个怪物有关他从来就没有放弃研究过。” “还有我觉得霍尔娜的不对劲也和那个怪物有关对不起,这些事情之前我没有告诉你们不过我想你们应该也猜到了。” 夜深看着杰斯卡抓了抓自己亚麻色的短发也点头,表示认同他的话,杰斯卡确实是很聪明的孩子,这些事情在他面前都可以明说,这对夜深来说是好事,在之后的行动讨论里他可以节省很多时间和气力,不用解释直奔正题。 第九十九章 奢望 “既然你有这样的猜测,那你肯定也多留意了不少事情,在那之后你还有什么发现吗?” 夜深明晰了杰斯卡是明白人之后,不由在心里觉得自己将杰斯卡带回来是自己做得最正确的决定。 杰斯卡这样一个宝贵的情报源存在得实在是太过巧合,一个年仅十岁却能在那样混乱的环境和布局中活到现在的孩子存在本就是个奇迹。所以在杰斯卡刚刚出现的时候,夜深就隐约怀疑杰斯卡的出现和存在是否本身就是有人提早设下的局。 而在与杰斯卡的交谈里,这样的答案似乎已经很是明晰了,霍普斯在死亡之前对杰斯卡最后的叮嘱和留下那座小屋里的一切,似乎本身就是在处理后事和留下痕迹。 那么霍普斯最终的目的又是什么? 夜深看着杰斯卡的目光微闪,没有多说自己心底的想法,只是等待着杰斯卡的回应。 听到夜深的又一次发问,杰斯卡很快就从自己短暂低落的情绪里回神,于是他望向夜深点头,又一次继续了自己的讲述。 “其实我在那个夜晚之后,鼓起勇气去问了霍尔娜。” “我告诉了她我知道她总在夜晚独自一人跑去海边,却没想到她却说她早就知道我总在跟踪她。我问她她为什么总要独自一人去那片海域,她告诉我的回答是,海底有声音在呼唤她。” “她对我说她能够听到海中呼唤声这件事,是从她魔质血统被激发开始的,那个低沉嘶哑的声音发出的音节最开始只是嘈杂的幻觉和杂音,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变成了清晰的名字,那个声音在呼唤她去往海底。” “我听到霍尔娜这样的话时,脑中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沉睡在普尔其斯海底的怪物将寻求猎物的标靶放在了霍尔娜身上,因为在普尔其斯的土地上,几十年来就一直流传着那样的怪谈和传说,听到了那片海底之下沉眠之物呼唤的人,就是被选中的猎物,他们会失去神智被引向那片空荡的大海,然后在某个夜晚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无法折返。” “霍尔娜的状态似乎与怪谈中的模样无比相似,但是她被引到那片海中之后却并没有消失,我并不知道她的遭遇和怪谈中产生区别的缘由,不过我自始至终都无法对此放下心来忘怀。” “事实上在那之后我目睹她走入海中这样的事情不仅发生过一次,好几次她都在夜晚消失在海域里,第二天却又完好无损的出现在我们的身边。” “我尝试过很多方法去明里暗里试探过那段时间的霍尔娜,可从她知道的一切和某些细节来看她确实还是过去那个霍尔娜本人,那时的我无法辨别出她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只是知道她确实是变得不太对劲了。” 杰斯卡说到这里看着夜深的目光忽而又一躲闪,他眸光下移,从中闪过一丝恐惧。 “而且,我听过她描述她自己被呼唤的感觉,而那些话虽然是从我那么熟悉的女孩口中说出来,但每一个字都令我毛骨悚然。” “她说她被那个声音呼唤的时候,常常会感觉自己好像处在空阔高大的神殿之中,那个来自海底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回荡就好像是君主给下的圣旨,会让她不由产生一种被召唤的神圣感,而每每她循着那个声音步入海中的时候,她就好像是沐浴在圣水之中走向前往天国的阶梯” “可是海底那种吃人的怪物又怎么会是神圣的君主?通往地下的冰冷海水又怎么会是前往天国的圣水和阶梯?但每当我想隐侧提起这种话的时候,霍尔娜有时变得就像一个恐怖的狂信徒一般愤怒她威胁我不能告诉她的父母任何事,也不允许我说出什么贬低海底怪物的话其实在那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在越变越疏远。” 那段话听得夜深都瞳孔微怔,他也不由轻啧了一声,脑海里回想起那个巨大阴森而腥味弥漫的巢穴和血色洞窟,那只猩红的巨大眼眸又一次在他的脑中闪过,他低声冷笑起来: “哈什么天国和君主?那种地方怎么看都更像地狱?” 杰斯卡又抬眼看他,闻言有些惊讶的想说“你这么说难道你看到了那种地方到底是什么样?”,但是很快杰斯卡又将这句话吞进了肚子里,因为这个问题此刻其实也并没有那么重要,而像司徒夜深这种人,其实就算是真的已经去过一趟海底了这种事都不会令杰斯卡感到意外。 于是杰斯卡听到夜深说完那句充满嘲讽之意的低语后又接着说: “而关于霍尔娜的异常,在之后我其实还有额外的发现。” “在霍普斯叔叔最后一次前往海底探索失去音讯之后,霍尔娜就再也没有夜晚去过海岸边。那段时间她短暂的一切好像重新回归到了正常的模样,我起初以为她是因为失去了自己的父亲所以从对海底怪物的诡异崇拜里幡然醒悟,为此还偷偷在心里高兴释怀过。” “可是很快我就发现自己错得离谱,霍尔娜没有再去往那片海岸,但是我却发现了另一件事,在霍普斯叔叔去世到战争爆发的那一周内,她总会和一个带着奇怪面具的陌生的男人见面,每次见面他们都会交谈很久,但是他们交谈的内容我却无从得知。” “其实就连战争爆发后直到我因为一场爆炸与霍尔娜和她母亲失散之前,我都还曾看到过他的身影,他似乎总是在霍尔娜的周围徘徊,好像是想从霍尔娜身上得到什么,又似乎是想要利用霍尔娜做些什么,即使是面对危机四伏的战争到来也毫不在意,甚至看起来有些早有预谋游刃有余” “奇怪面具他戴的什么样的面具?”夜深听到杰斯卡的描述脑中瞬间对那个陌生男人有了势力上的分类猜测,他还记得自己曾经在霍尔娜的幻境里看到过的那几个雇佣兵,藏在暗处搅乱时局争夺古王相关事物的势力和那个陌生男人很可能有着极大的关系。 “我记得是那张面具上黑白血色交织着杂乱的线条,让人一看就觉得很有冲击感,而且那张面具上的线条在某些角度之下,会通过视觉效果呈现出一个特殊的图案看起来像是个芒辉倒状的倒三角可是看起来又有些像是恶魔的眼睛” 杰斯卡的话语描述并不是很清晰,不知是因为他本身对那个图案理解记忆不清,还是因为语言水平不够,他似乎并无法准确的描述出那个图案的形状来。 但是出乎夜深自己的意料的是,在杰斯卡这样模糊的描述之下,他的脑海中却不用任何构想组合,本能的浮现起了一个模糊的图案形状。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那样的图案? 夜深脑海里浮现起这样的思绪,他轻垂眼帘,想去回忆却又觉得脑中有些隐隐作痛。 而很快杰斯卡垂头又开口的话语又拉回了他的思绪:“我知道关于霍尔娜的情报其实就那么多了一时半会我也想不起更多来,如果有需要,我会在之后再努力回想一点细节。” 夜深看着杰斯卡低着自己的头撑手坐在天台边缘轻荡自己的小腿,回应道: “暂时有这些情报就够了。” 杰斯卡听到他这句话晃荡的小腿忽而停顿了一下,他忽而又抬头,那双眸子撞进夜深的视野里。 “其实到了最后我们分别之时霍尔娜已经变成了我都觉得陌生的样子,可是在此之前她和我做出的我要等她的约定我还在相信,是不是很傻?” “你没有尝过被最重要的人抛弃欺骗的滋味真的很难受可是即使是这样我也还是想要再见她一面我是不是有点太幼稚了?” 夜深望着杰斯卡那双满溢着苦涩之意的眸子沉默良久,最后却没有如杰斯卡意料的那般说他天真幼稚,反倒是闭眼开口宛若自言自语的低声喃喃: “其实那样的感觉我也有所体会你明白身边亲近的人其实都不能信任的感受么?无论是谁其实都有一天似乎可能会要了我的命不过其实好像这样也无所谓,好像只要他们还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杰斯卡听着司徒夜深这样的话发怔,对方的语气很平淡,但是他却从中听出了几分自嘲般的苦涩,杰斯卡有些震惊原来司徒夜深这种人也会在漠然与锋芒之下有这种情绪。 到了此时他本能的想说点什么来安慰对方,可是他什么也说不出口。 而就在杰斯卡望着夜深欲言又止之际,对方却忽而又睁开了眼睛。 “人总是要有点奢望的,不管那样的念头现不现实愚不愚蠢都不重要。” 夜深抬起手落到杰斯卡的头顶上,揉乱了他头顶的发丝冲他轻笑。 “我们如此活下去,不就是为了那些奢望么?” 第一百章 旅行 在首都魔法学院生活的时光,就此在毕业典礼晚宴结束之际画上句号了。 毕业典礼结束之后,毕业生们便正式从魔法学院毕业,但是需要忙碌的事情还未就此终结,因为紧随其后,他们就会成为结束魔法定决考试后第二批搬离学校宿舍的学生。 学院上面给了这届毕业生三天的时间从首都魔法学院搬离,所有人都不得不离开这个久住了几年的学校,司徒夜深和芬特尔里也是如此,而一早就做了搬离准备的芬特尔里似乎对这一天的到来早有期待。 所以芬特尔里在这样的日子一如既往的起了个大早,不仅完全没有受到昨晚喝多醉宿的影响,甚至还充满热情的叫醒了昨日凌晨三点才入眠的司徒夜深。 昨夜与杰斯卡夜晚的交谈结束之后,夜深特意还返回了一次典礼结束后的学院礼堂,在那里见到了独自一人驻足在空荡落幕的宴会场里还未离去的麦格,并后续确认了在之前谈话中,因为杰斯卡消失一事而被打断还未说明的清楚的任务后置处理。 麦格告知夜深,再度前往普尔其斯的时间还在待定中,现在总部安插了人手在普尔其斯地区不停歇的勘察观测风王的魔质波动,并以此推断其破除封印苏醒的进度和时间。 总部曾从无数古文遗迹的解读里了解到,古王是能够不断通过沉睡作茧延续寿命或是重生的生物,如果想要抹杀彻底古王这种生物,那么最好的机会是在古王刚刚进入彻底苏醒却还未做出复生准备之际,他们不能提前动手,也不能错过那个宝贵的时机,不然都会让这么久的准备付之东流。 麦格还对他提到,自从他那次从普尔其斯海底洞穴返回之后,那片海域四周原本有段时间很强烈的风王魔质波动反倒是微弱了不少,但不知那到底是因为他上一次与风王短暂打过照面之际夺取了部分魔质,还是因为风王决心最后收敛所有的魔质气息专注突破沉眠的封印。 不管原因出何,他们现在在面对风王这件事上都处于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里,谁都不能急于轻举妄动。 所以麦格最终笑着向夜深给出的提议,是让他好好享受这段不知时限的平静。 麦格说他可以去做些和其他同龄人一样的事情,比如去收拾整理或是记录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又比如去自己喜欢的地方多停留走走,又或者也可以带着那个名叫杰斯卡的孩子在首都的几个近城区里四处转转。 夜深听到麦格最后这些建议时没有回话,心里总有些觉得古怪,因为麦格这话不知为何总觉得像是让他打理打理不留遗憾的后事。 夜深知道麦格提出以自己为核心的任务计划,自己是最大的风险承受者。而这一次他需要面对的和过去那些常人不同,是货真价实的怪物,这样的任务其实丧命的风险很大,麦格说出那种打理后事的语气似乎也合乎情理,可是真的落进他耳里的时候他还是会觉得别扭。 他并不觉得自己会在那片海底丧命,过去也向来不是很能共情理解那些离别再也不见的戏码,头一次有人以这样的风格语气和自己说话,心里难免会觉得别扭。 不过麦格的提议里有一条确实是他本身就有打算要去做的,那就是带杰斯卡去首都近区的城区里转转。 因为他和雨曦说过要带杰斯卡去尝点对方会感兴趣的食物,他也在昨夜最后的闲聊里答应杰斯卡要一同去那些对方感兴趣的建筑里看看,但凡是他许诺答应过的事,他都会尽自己的努力去实现。 昨夜与杰斯卡聊过那么多事后,夜深不由本能的对于这个瘦小男孩的事更加上心,似乎是因为总能从对方身上看到些许与自己相似的影子,所以他更希望能够在这样的阶段多做些什么。 带杰斯卡在近区转转,这也算是为了杰斯卡未来提前做个打算。如果杰斯卡选择留在库格国,那么这就会成为他熟悉日后生活城市的开始,而如果杰斯卡选择回到普尔其斯,那么夜深希望这段时光能够给他的人生留下些不同于饥寒苦痛的记忆。 因为心里做着这样的打算,所以一早被芬特尔里叫醒的夜深没有花多少时间在寝室里整理需要搬走的旧物,反倒是不顾芬特尔里的卖惨和抗议,早早的扔下了芬特尔里一人在寝室捣鼓,出门走向了学院医务楼。 而他抵达医务室那间隔离的病房见到杰斯卡时,雨曦一如既往的也早已出现在此处了。 在和雨曦一同陪同杰斯卡去了附近城区享用了一顿符合杰斯卡口味的早餐之后,夜深带着杰斯卡去了一趟魔法学院附近最高的楼塔。 那是杰斯卡昨夜告诉夜深他最想先去看看的地方。 维塞斯魔法学院校区附近最高的楼塔名叫东了星,是凌都2区最高的建筑,乘坐观光梯直达塔顶会好似从地面一下通往了云霄。 这对杰斯卡来说是很新奇的体验,他连飞机都未曾在意识清醒的时候坐过,所以站在这座塔楼顶端的观测台时,是他离天空最近的一次。 杰斯卡坐上四面透明的观光直达电梯,靠在夜深身边掺带着紧张和兴奋向着电梯之外不断变化的景色张望时,夜深头一次从他脸上看到了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神色。 出乎夜深意料的,杰斯卡出门很安静,不知是否是因为孩子怕生的天性,杰斯卡在周围全然陌生的环境里不会离他太远,总是会不做言语的缩在他身边小心打量周围的人群,这点似乎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如此,比这样的戒备心更甚的,是甚至周围一些只要稍微大些的声响就会引起杰斯卡的警惕。 夜深一方面能够理解杰斯卡这些本能的警惕感从何而来,一方面又对此多少有些感到无奈,因为这和他最开始设想带着杰斯卡出来放松的计划多少有些出入,走在喧闹城区和人群中的大部分时候,杰斯卡是在绷紧神经和被惊吓。 这种情况在抵达了人群较少的高塔观光区好不容易有些好转,但是杰斯卡却还是没怎么和夜深搭话。 直到等到电梯运行抵达顶端,夜深和杰斯卡随着观光人群走出电梯,步入没有什么人在的观光角落,杰斯卡靠在观测台边缘的玻璃围栏上俯视其下被隐匿在云层水雾间若隐若现的城市之际,夜深才听见他开口说话。 “你说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上帝,祂和圣经里说的那般住在高高的天堂之上的话,那么祂从高空俯瞰人间,会不会映入眼帘的就是这副模样?” 杰斯卡垂眼四下扫视那些变得微小如电路元件般密集分布肆意堆砌的楼房,低声长长感叹出了一口气。站在此处俯瞰城市的感觉和昨夜的眺望大不一样,杰斯卡少有这样对一种景象格外感兴趣的情况,看到这般开阔望不到边际的城市,恍若间他会觉得自己的世界好像都变大了不少一样。 其实他昨晚坐在医务室楼顶眺望城市的时候,听见夜深那句“选择更高的楼”类似的话语心里就很是心动,那时他心里就产生了想到到更高处看看这个城市的念头。 这个繁华热闹的陌生城市从不同的视角里看上去截然不同,在杰斯卡眼里这是很有趣的事情,他虽然觉得自己融入不进这座陌生的城市,但是其实这样的城市恰好满足了一切他年幼时幻想的城市模样,所以他很希望能从不同的视角把这里多看上几眼,从不同的角度将其烙印在自己的记忆里。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他希望能够把自己从不同视角看到的这座城市描绘给霍尔娜。 第一百零一章 相机 脑中一出现这样的念头,杰斯卡投向塔顶之下城市的眸光就不由忽闪。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不过是难以企及的幻梦,可是在昨晚与司徒夜深的谈聊里,他也从幻梦里找到了一丝与现实微小连接的可能。 人活着总要有点奢望,司徒夜深那么说,这句算不上动人也没有太多大道理的话却深深烙印在了杰斯卡的脑海里。 再见到霍尔娜一面是杰斯卡的执念,这样本来有些动摇的执念在受到夜深那句话的打动之后又重新坚定了。 夜深告诉他霍尔娜还并未完全死亡,而且此时此刻很有可能已经回到了现在的普尔其斯,如此一想杰斯卡就觉得自己再见到霍尔娜还有希望。即使他可能已经再也抓不住那个女孩的手,他在面对这样过去总是幻想想要见到的景象之时,他还是会想到过去那个自己最在乎的女孩。 杰斯卡脑中思绪纷杂的靠在塔顶的护栏边围,皱眉起眉头握着边栏的手力道重了几分。 站在一旁一直在观察着杰斯卡的夜深看见了其神色变化,沉默了几秒迈开了步子走到了杰斯卡身边,同杰斯卡一样靠在了边栏上,接着他递给杰斯卡一台不大的精致的方形电子仪器。 杰斯卡接过那台仪器抬眼望他一眼,随后又将那个方形的电子仪器在手中反转打量。 “是一台我改良后的拍立得。”夜深说,“送给你了,因为雨曦说出来旅游逛逛留下点有纪念意义的照片比较好。” “我在霍普斯叔叔那里见过相机”杰斯卡说着举起拍立得放到眼前贴向玻璃镜框外地下的城市,然后他有模有样的按下了快门,将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城市远景记录进了那台拍立得相机。 那台被夜深改良过的拍立得片刻有蓝光在面前微闪一扫,几秒之后机身之下慢慢吐落出一张清晰热乎的照片,杰斯卡将那张照片抽出来,看着与眼前景象无异的图片眸光一亮: “好厉害不仅能够立即出照片清晰度还这么高” “还有近景光线投影。”夜深说着从杰斯卡的手里拿过拍立得,轻扭了扭边侧的螺旋按钮,接着刚刚蓝光闪烁过的那个镜头里投影出半立体的彩色景象,将片被记录在照片中的场景又一度以立体虚影复刻。 杰斯卡脸上又露笑意,握着手中的照片神色惊喜的伸手去抓那片在半空中隐射的小小投影。 “谢谢这样的东西一定很贵?” 杰斯卡深吸了一口气又重新将那台拍立得拿回手中,完全就是小孩子得到新玩具的欣喜模样,爱不释手的将那台不大的机器翻来翻去。 “对我来说算不了多少钱。”夜深靠在边栏上看着杰斯卡的笑脸淡声的说,“而且大部分功能是我自己改造的,成本不高,只是时间有些匆促,功能没有做到很齐全,还有很多瑕疵。” “这样就很好”杰斯卡将那台拍立得抱在怀里,低声笑道,“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收到过礼物了我很喜欢它” 他那么说着却又忽而一怔,随后有些迟疑的又开口:“可是我没有什么能够回报你了” “我也不需要什么回报。”夜深对此不以为然,“有些时候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交易。” 杰斯卡微怔片刻,随后又看着夜深点头,他盯着夜深的侧脸望了片刻,有些欲言又止,然后低头研究了一会相机上的功能设定,最后又装作打量把玩相机的样子将其偷偷举起来,对着司徒夜深手指悄悄的按下了快门。 “不要偷拍我。” 夜深几乎是在杰斯卡手指按下快门的那一刹就开了口,让杰斯卡微微一惊。之前司徒夜深的目光似乎一直落在塔下的城市上,杰斯卡还以为他没在注意自己呢。 “不是偷拍。”杰斯卡冲他吐了吐舌头,眼疾手快地将那张打印出的热照片抽出来插进了衣兜里,转眼又对上了夜深那有几分无语又无奈的目光,随后他抱着相机缩到了另一旁。 夜深看着杰斯卡似乎不愿意销毁照片的模样,最后也没有再要求什么,只是闭眼长叹了一口气。 “我没什么好拍的,这种相机里的储存空间和片卷都是有限的,我希望你能多用那些东西去记录储存一点你觉得有意义的东西,而不是浪费在我身上。” 杰斯卡玩弄着手里的相机装作没听见夜深的话,他这一次抬起镜头对准了塔顶上端与云层临近的天空,在这样如置的云端的高处里,拍出来的天空清晰干净,感觉那样的蓝天好像触手可及。 这样的天也一定是霍尔娜会喜欢的。 杰斯卡拍下天空的时候脑海里那么想,手里握住那带有打印余热的照片像是握住了什么无比温暖的东西。 他没怎么有使用相机的机会,但是却意外的很有拍照摄影的天赋,这台相机对他而言是意外之喜,因为这样他就不仅仅可以用脑子去留影那些自己想要记住的景象,还有了更好的回忆参照物,那些照片握在他手里像是被定格住的时光。 “我想去更多地方” 杰斯卡攥着手中的相片忽然那么轻声开口。 他知道自己肯定再过不久就会同夜深他们一起回到普尔其斯去,能不能再见到霍尔娜就看那一次的机会了。虽然他不知道现在的霍尔娜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也不知道自己还没有像以往那样和霍尔娜交谈的机会,但是他等了霍尔娜三年,再见的时候,他想为已经步入了迷途和仇恨里的霍尔娜带去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想去哪里告诉我和雨曦就好。”夜深听着杰斯卡那句低语反倒像是松了一口气,似乎早就对此有所预料,“在前往普尔其斯之前的这段时日,我们都是空闲状态,虽然不知道这段时间到底有多久,但是可以陪你尽可能去转转更多的地方。” 杰斯卡闻言沉默着注视夜深良久,随后忽然用力点头,露出几分笑意,带着半开玩笑地语气说:“那我可要列一个想去地方的清单啊。” 夜深也看着他轻笑:“看来这段日子有得跑了。” 这一次杰斯卡没有再去多问为什么夜深要为了自己做到如此地步,也没有再说自己无法回报什么这样的话语,因为他早已在夜深那里得到了那些话的答案。 只要是活着,即使是不幸的人生也是能够看到曙光的,杰斯卡相信过霍尔娜一家,他曾经在与他人的相遇中得到过善意与温暖,如今他与司徒夜深他们相遇,他也愿意相信这是命运为了奖励自己努力活到现在而馈赠的幸运。 只有懂得抓住善意的人才有获得幸运的机会,杰斯卡想珍惜这样的机遇。 杰斯卡思绪至此,垂眼看着手中的相机和照片,他走回了夜深的身边,再一次靠在围栏之上俯视下面的城市,他的目光在那些看起来遥远微小的城区建筑之上慢慢扫视,声音的不大的开始碎念,像是在和夜深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过我写清单的话估计你们也看不懂?毕竟我不会库格国的文字我之前明明有很多在书上看到过但没见过的地方,但是现在突然说要想去哪居然说不出答案” 夜深看着趴在围栏上的杰斯卡忽然说: “游乐园怎么样?小孩子是不是都会喜欢那种地方?” 杰斯卡瞥了他一眼:“你小时候喜欢那种地方吗?” 夜深听见杰斯卡的问题又轻笑起来:“问得真犀利。不过我不会评价那样的地方我喜不喜欢,对我而言大多数的项目都没什么太大的意思。我去游乐园的次数屈指可数,第一次去也是因为有人对我说了我刚刚对你说的话。” “所以这是一种话术遗传?”杰斯卡笑着冲夜深眨了眨眼睛,“那你猜我愿不愿意去游乐园?” “你会去的。”夜深说,“游乐园有很多与你们同龄相似的孩子,那里承载很多欢声笑语,如果你是想在这里记录下这个世界美好的一面,那么你一定会愿意去那里。” 他转眸,望向杰斯卡的眼睛。 “我知道,你一定想看看这个世界温暖善意的一面,想要把那样温暖的余热留给自己,也想要把那样的余热带给霍尔娜。” 杰斯卡听着他的话淡笑没有言语,未出声应答什么,只是又缓缓将自己的头趴靠在边栏之上,他叠垫在其下的双臂手中紧紧握着那台相机,眸光朦胧闪烁地俯瞰穿透云层薄雾的城市巨网。 而夜深说出的那些话语,他已经从杰斯卡的目光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第一百零二章 休息时刻 距离第一次从普尔其斯折返的时日已经时过一周,转眼间时间已经处在十一月底。 这段再度前往普尔其斯海域的旅程比司徒夜深想象之中要迟来很多,因为事件通知迟迟未到,他也逐渐从最开始警惕状态渐渐放松了下来,于是时间就在陪伴杰斯卡的闲逛之中悄然流逝。 杰斯卡在这样的一周里几乎没有什么时刻在休息停歇,即使是雨曦叮嘱他的身体并不适合不停的四处乱跑,他还是固执的履行自己想要去更多的地方看看那样话,所以只要是他醒着的时候,他几乎不是在凌都的城区里观光,就是在前往下一处观光地点的路上。 雨曦对于杰斯卡这样的行为充满无奈,但每当看到杰斯卡去往一处新去处时脸上藏不住的惊喜与兴奋之时却又觉得不好制止,夜深则对于杰斯卡这样的行为毫不意外,不仅出乎了杰斯卡意料的耐心陪他四处转悠,甚至有时在杰斯卡筋疲力竭时还会背着他前往下个地点。 杰斯卡确实是珍惜了这段时间的每一分秒,也确实如他所说想要记录更多景色那般,不过一周左右的功夫,夜深送给他的那台拍立得就已经用完了最后一片片卷。 他在每晚睡前的短暂闲暇里都会将那些留下来的照片放到一本厚厚的相册中,自从他收到了夜深和雨曦给他的这两件礼物之后,杰斯卡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带着那台相机和相册。 那对他而言是他来到这里之后最先真正属于自己,也是他仅有的东西。 杰斯卡将这样满载而归的一周称为自己人生第一次旅游周,他总是会对夜深说自己好像成为了库格国首都的参观游客。 夜深则会回声应,这确实是独属于你一个的观光旅游团。 不过一周时间之后,一直马不停蹄四处奔走的杰斯卡的观光旅游团终于还是做了停歇,一是因为杰斯卡手中的相机已经无法再打印出更多的照片,二是因为本来就是从病弱中恢复的杰斯卡身体在这样的奔走之下也终于是到了极限。 纵使是库格国的医疗技术再先进,刚治好的瘦弱身体未经调养也承受不住杰斯卡这样消耗精力,于是在杰斯卡又一次倒下送去修尔那里急救之前,雨曦终究还是制止了其再次出门的计划,并且叮嘱夜深在病房看着杰斯卡不要独自一人偷溜出去。 所以夭折了出行计划的今日,杰斯卡同夜深一起回到了那间租在总部学院附近的单身公寓。 夜深应雨曦的要求,早晨就从学校住宅区附近来到了杰斯卡独自一人居住的那间小屋,但因为实际上他的目的只是监视杰斯卡不要偷溜出门,他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很健谈的类型,所以最后房中的景象就演变成了夜深坐在门边敲击电脑,杰斯卡坐在床上整理相片和笔记各不相干的景象。 杰斯卡在花费了好些时间整理完相册之后,又趴在床上翻看夜深借来的书籍。 夜深特意为他找了一本特维国语书写的百科全书,因为他知道杰斯卡其实是好奇心很重的孩子,比起那些虚构长篇的故事,杰斯卡其实更加热衷于了解认识很多过去他未曾见过的事物。 杰斯卡在望着那些于他而言是新鲜事物的一切之时,他的目光是最干净澄澈的,也就是这种时候他和其他同龄的孩子无异,似乎对一切都充满了向往和好奇。 有着这样对生活里的一切都有强烈好奇心的人,其实本身就是充满了活力又热爱生命与世界的。 夜深总会觉得这是杰斯卡没能从自己身上捕捉到的美好,他觉得自己能够为杰斯卡做的也不多,带不了杰斯卡去更远的地方,所以他希望特意为杰斯卡翻找的这本书能够在某种程度上弥补这样的遗憾。 杰斯卡确实也很喜欢这本书,以至于他总会在投入看书的时候不自觉地低声感叹,一边一脸兴奋的说“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东西”,一边提笔在自己那本小册子之上留下自己的想法。 这本百科全书到今天已经只剩下了寥寥几页,杰斯卡打算在今天看完这本书,在此之后如果还有时间,他决定再拜托夜深给自己找一本类似的书籍。 两人就这样在同一间房中做着自己的事情,只是会在不经意间偶尔搭话,这样两人心照不宣却也不尴尬的少言沉默一直持续到了临近午饭的时点。 雨曦一早就说过会在饭点给他们带午餐来,所以即使是到午时他们也并没有出门的打算,安静得恰到好处的气氛直到雨曦打开小屋门的那一刹才被打破。 雨曦提着饭盒走进房间,进门就和同时抬起了头的两人轻笑挥手,一路走过大门边的短走廊走进房内,将手中提着的饭盒放在了夜深身边的圆桌之上。 “我给你们带午饭来了,看起来你们今天确实很安分的待在这里没有乱跑。” 她那么说着,看着坐在自己身侧懒人沙发上的夜深合上了手中的笔记本电脑,开口回应道:“跑了一周也是休息的时候了,何况这不是雨曦你吩咐的吗?” “其实就算去不太远的地方也没关系的”杰斯卡闻声抬头看了雨曦一眼,但是刚和雨曦那听到这句话就变得笑意不达眼底的眸子对上,很快又目光躲闪的低下了头,“不过雨曦姐你说不让去那我也不会乱跑。” 杰斯卡也低头合上了自己手里的那本书,顺手将自己手边的笔记纸也给夹了进去,接着他转身乖巧的翻到床边,起身坐在床边双脚落到了棉拖之上。 和他们两人相处了一段时日,杰斯卡就发现自己其实比起司徒夜深会更害怕上官雨曦,因为和夜深对于大部分事情比较无所谓的态度不一样,雨曦的情绪要丰富不少,而且她时常会把自己的情绪藏在笑脸下,即使是怒意也从不溢于言表,对于杰斯卡而言这更加令人心悸。 他知道雨曦只是关心自己,所以他也不想惹雨曦生气,于是乖巧的样子总是得要表现出来的。 杰斯卡刚刚准备穿好拖鞋起身,却忽而又因为雨曦递过来的一个东西而停住了动作,他本能的接过雨曦手中的东西,看清了她递来东西微微愣了愣神。 雨曦递过来的是一个被包封好的精致定制相框,相框里清晰打印着一张他们三人之前去乐园时拍下的合照,照片之中三人并立而站,他们身后还有穿着玩偶服的工作人员牵着气球比着心形手势,远处的背景是乐园标志性建筑的高空设施群和其上的人群,摩天轮和跳楼机甚至连过山车轨道都有入镜,乐园招牌的巨大娃娃站在他们正后方挥手,空中四下还飘荡着放飞的气球,这张照片把乐园拍得热闹非凡。 而照片里杰斯卡神色紧张的站在正中央,手里抱着夜深打射击游戏顺手给他赢来的娃娃和相机面向镜头,眼里带着几分躲闪之意。 杰斯卡看着这张照片之中的自己沉默片刻,伸手摸了摸相框光洁干净的表面,忽而笑出了声来。 “原来这张照片洗出来了啊。” “因为在这段时间留下的那么多张照片里,只有这张有你自己。” 雨曦那么轻声说着带着笑意也垂眼去扫视那张照片,又说:“我和夜深一致觉得这张照片应该留下,所以我就拜托工作人员将它洗出来框好了。” 杰斯卡闻言摩挲相片表面的手指一顿,又笑着轻声说: “我照出来的相片好蠢啊” 杰斯卡还记得那天去乐园时,他们逛过一圈之后恰巧碰上了热情的乐园工作人员邀请他们合照,杰斯卡其实最开始对此是极不情愿的,但是在雨曦的劝说和那些工作人员的软磨硬泡的之下最后还是被推到了镜头面前。 站在镜头面前的杰斯卡当时其实有些手足无措,因为过去他其实没有拍过什么照片。 在他们那里最常能在身边见到相机和摄影机的都是来自国外的战地记者,杰斯卡见过很多次他们神色或是麻木或是漠然的给那些战争之中失去了一切的人们拍照,也见过很多次他们在很多地方拍摄被轰炸成废墟的建筑,但是那么多镜头从来没有一个对准过他自己。 在他们那样的地方生活是不会有拍照的机会的,杰斯卡也没有见到过自己的照片,即使是霍尔娜一家的全家福中也没有他的身影。 杰斯卡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照片居然会是在异国他乡,而且背景还是在那样热闹的乐园,在照片中的他虽然透着许些尴尬紧张,甚至看起来有些滑稽可笑,可是在这样的照片里他看着却也好像和生活在平和年代地区的同龄孩子那样,拥有幸福的人生和无限可能的未来。 第一百零三章 最后一份礼物 杰斯卡低头垂眼望着手中攥着的那张照片,没有任何征兆的有湿热的泪滴从眼角滑落悄然滴落在上,而那滴泪滴恰好落到了照片之中的他自己身上,照片之中的他刹那间被水珠的光线折射扭曲了模样,此时此刻再望,照片之中的他就好像处在于这样的现实相隔甚远的扭曲镜中。 就好像对于现实的杰斯卡而言,照片中看起来似乎拥有幸福人生和美好未来的自己也不过是处于镜中世界里遥不可及的幻梦。 三人共处的房中此刻格外安静,雨曦站在杰斯卡身边悄然立直了身子,脸上仍旧带着几分笑意的看着眼前坐在床边低垂着头紧攥相框的瘦小男孩,似乎杰斯卡的反应全在她的意料之中;夜深则坐在原处也抬眼远望着杰斯卡,他的目光悄然地在杰斯卡和其手中的相框之中慢慢的来回扫荡,静默的等待着那个男孩调整自己的情绪。 两人都明白杰斯卡是为何而流下眼泪,相处时间一久,他们比谁都明白杰斯卡虽然在那样充满混乱的环境之中长大,他却仍旧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期待和热爱。 杰斯卡之前的人生虽然不幸,但他却从来不对任何幸福充满仇恨嫉妒,恰恰相反,他热衷于见到一切幸福与欢笑,好像只要见到了那样的景象也能稍许温暖自己。 杰斯卡比同龄人都来得要聪明敏感,也比任何这般年纪的孩子懂得珍惜美好和爱。夜深和雨曦在陪伴他旅行的旅途之中,常会见到杰斯卡因为自己所目睹的景象而动容,但他在面对那些美好繁华景象之际,眼神之中流露出的永远都是羡慕和祝福。 而如果有什么样的幸运落到了他的头上,他也会比任何人都要小心翼翼地去珍惜回报。 大抵是因为过去常年独自一人苟延残喘的生活里得不到关注与爱,在一同相处的这么些天时间里,杰斯卡常会对夜深和雨曦对他的帮助和照顾显得有些受宠若惊。 这个瘦小的男孩在收到他们的礼物和帮助之际除了惊喜以外还总会表现出自己的自卑,有时他会笨拙的努力做些什么想给他们回报。 脑中如此回忆着有关杰斯卡的事情,夜深微微垂下了眼帘,目光最终落在杰斯卡手中的那个相框之上眸光微闪。 如果杰斯卡此去普尔其斯决定不再回来,其实这很可能就是他们送给杰斯卡的最后一份礼物了。 其实就在今日早晨,他和雨曦都收到了麦格发来的高层通知,驻留在普尔其斯的勘测组专员们已经确定风王魔质又一度开始外溢,也就是说,风王已经做好了要复苏的准备,抹杀风王的机会很快就要到来了。 他们很快就会在今明两日之内再度前往普尔其斯,所以一早就打定主意要回到那里的杰斯卡,其实本身也已经没有再继续去这里更多地方转转的时间,今天就要和这里的一切道别了。 夜深还未告知杰斯卡这件事,因为雨曦说还是想要等到他们中午一同吃过午饭后再将这件事说出来,她会顺带捎上那最后一件礼物。 房中沉默弥漫良久,直至最后被杰斯卡的声音打破。 “我们吃午饭?” 他揉着有些泛红的眼睛笑着说出那么一句话,将手中的相框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身后的图书与相机旁边,接着他站起来走到了靠近懒人沙发的圆桌边,替雨曦和自己搬来了圆凳放好,目光看向了两人。 “等你这句话很久了。”雨曦笑笑,走到桌边从自己带来的包装盒带之中提出了几个保温的饭盒。 “似乎不像是外面带的饭你自己做的吗?” “也想着要给杰斯卡尝尝我的手艺嘛。” 夜深看着她拿出的盒子一刹就明悟了她今天为何突然说要给他们带午餐,雨曦原来早就打定了主意要亲自给杰斯卡做上一次饭,早上她没有提前来到这里估计也是如此,雨曦带来的饭菜不少,很快就放满了不大的小圆桌,打开盒盖时几乎每一个菜都香气四溢。 她特意留心记下了在一同旅行之时杰斯卡喜好的食物,这满满一桌菜几乎大多都是按照杰斯卡的口味做出的东西,剩余的则是夜深比较有偏好的食物,一看就能知道她花了不少心思准备这顿午餐。 杰斯卡坐在桌边拿起餐具望着雨曦将这一大桌菜放好之际却微微一怔,他没有先伸手去夹起任何菜,反倒是目光在那些热乎的饭菜之上扫过一圈,最后看着两人眼神忽闪了片刻,随后又忽然开口问: “要回到普尔其斯去了,是吗?” 杰斯卡的这话那么一出,夜深和雨曦的动作都明显一怔,杰斯卡的敏锐有些太出乎他们意料了。 两人同时点头,夜深看着杰斯卡举着餐具望着自己那有几分落寞的眼神,出口反问: “怎么?不想回去?” 杰斯卡摇了摇头,又勾唇笑了起来,但是这次笑意里带着几分不难察觉的苦涩。 “我没有不想回到那里,那里已经是我的家乡了,我怎么会不想回自己的家乡呢?” 他说着又一顿,接着说:“只是我回想起现在的普尔其斯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了霍尔娜和她的父母,没有了那个不算富裕却很温馨的家,甚至最后连我唯一的容身之所和精神支柱都已经变得残破不堪,那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最后所有的事物都好像变回了我刚刚失去一切的模样。” “我们这次回去,就是为你去找霍尔娜的。” 夜深听着杰斯卡那有些难过的话语那么说。 “我知道。”杰斯卡应着,脸上的笑意又堆了起来,“所以我不会为了回去而难过,只是在想原来时间可以过得这么快以前我一个人等待霍尔娜的时候觉得每一分秒都是度秒如年,但是和你们在一起的这个星期我却觉得每一分钟都很珍贵” 他那么说着别过了脸,抓了抓自己的亚麻色头发: “只是我自己好像有点太贪心了有时我心里会想要是这段时间能够更长一点就好了我还有很多地方想要去看还有很多东西想要记录下来虽然这么说很自私因为我是一直在给你们添麻烦” “用不着说这种话。”夜深出声打断了声音越说越小的杰斯卡,“只要你愿意,在普尔其斯的事情解决之后,你一样可以回到这里,我给过你一张身份信息登记卡,只要填完了那上面的东西,之后不管你想留在库格国多久都可以。” “那张卡”杰斯卡转回了脸垂下头,轻摇了摇头后低声重复了这三个字,最后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夜深看着杰斯卡的模样没有说出在此之后他如果还想去更多地方旅行他们也还能陪他去这样的话,因为或许杰斯卡最后的选择也许也并不是回到这里,而是留在普尔其斯。 毕竟比起他和雨曦,杰斯卡心底最在乎的人应该还是霍尔娜?如果最后霍尔娜能够被救回来和杰斯卡再见一面,杰斯卡肯定会愿意为了霍尔娜而留在那里。 不过其实那样的结局也很好,那样杰斯卡最后能够守住和霍尔娜的约定,也能够完成自己的心愿,有机会他们也还能再去普尔其斯看他。 不管杰斯卡选择什么夜深都不会强求,因为他为杰斯卡做那么多本身就是希望他能够选择自己的未来。 房中又一次陷入了安寂,一直沉默的雨曦则看着不再说话的两人轻叹了一口气,最终她最先拿起了筷子轻敲了敲桌沿,打断了各怀心思两人的思绪。 “好了,比起急着商讨之后还有些时间的事,我们不应该先做好当前的准备吗?” 她那么说着,伸手轻推了推身侧夜深的手肘,又笑着看向了杰斯卡: “先吃饭,不然菜就要凉了,奔波了一周你的身体除了休息也需要补充营养,你也一定想以更好的状态见到霍尔娜?” 杰斯卡看着雨曦短暂发愣之后又点了点头,接着握紧了手中的餐具夹起面前还有热度的饭菜,狼吞虎咽的吃下自己喜欢的食物,他低缩着身子将自己的脸靠埋在碗里,脑中将那些之后的问题短暂抛至脑后。 夜深则也望着杰斯卡的模样禁声片刻之后也动起了碗筷来,他心里还是若有所思的想要猜测杰斯卡的选择,但最终却也没能得到任何结果。 三人在再返普尔其斯之前的共进的最后一餐不再似过去那般掺带着悠闲的谈聊,每个人的心里都对即将要到来的返程之行各怀心事,所以这场最后的午餐出乎意料的安寂沉默。 但不知为何这样看似平和的安寂却好似暴风雨前的平静那样,让司徒夜深心底染上了不安的情绪。 第一百零四章 地下城市 库格国凌都一区总部中心地下研究所,专用通道的电梯铃响,微光从电梯缝隙之中片刻闪透而过,崭新的钢化电梯玻璃门向两侧收合,观测电梯的内层防护在麦格面前缓缓打开。 麦格提着黑色的公文包抬眼望了一眼电梯顶端红色的楼层标识,又抬手轻理了理自己的领带,接着他独自一人迈步走进电梯之内,听着身后电梯大门关合。 “去lz号技术研发区。” 麦格站在电梯之中轻声开口,目光落在正前方那面看似光洁干净的金属墙面之上,他口中的话音刚落,那面看似光洁的墙壁就忽然开始迅速变动,密密麻麻的显示光点在墙壁之上随即反转变化,转化成了半透明的电子模拟光屏,光屏之上红点闪烁,下一秒电子扫描光线落于麦格身上一闪而过。 电梯之内的全息光线扫描投影出模糊的人形数据立体网点,电子信息甄别片刻通过之后麦格身前的墙壁迅速分隔向两侧收缩退开,干净清晰的落地观光玻璃呈现于他的面前,赫然显示出这部小小电梯之外一副别有洞天的景象。 处于总部建筑群区域之下的地下工作所,通常都是一座规模远超地上区域的地下城市。 建筑紧紧贴合连接建立在地底之下的城市状如巨大的深渊巨穴,处在这里的大部分的建筑都围绕着中心之下深不见底的黑色洞口成圈而建,无数大小不同的方块式空间堆砌组建成了巨大的连通要塞,这些泛着同样金属光泽的白色建筑远看像是密集而层次不齐的砖瓦,围靠在巨大穴口的边围一路向下收缩延伸,直至消失在平日里看不见光亮的深渊底部。 而这里除了那些位于边围的方块式建筑之外,还有着位于巨穴中央的三只作为支柱,由底端延伸而上高塔状长楼。 那些塔楼的底端直通这座地下城市的最深核心,底端的层数通常是这里鲜少有人能够前去的禁所,其上的层数不少则是外围圈层的建筑群从不同的高度交错接连数百条浮空通道的中转通道。 这样的地下城市虽然位于平日里见不到阳光的地底,但是却不管什么时候都和地上的城市一般明亮,无数有着自己岗位和工作的总部专员会在这里没有停歇的交替轮值,无数来往或是生活于此的人们让这里永远灯火通明。 库格国设立于全国各区的总部分署真正的心脏都位于这样的地下城市里,所有大型研究项目和具有风险的计划测试都会在这样的地下城市之中进行,这些地下城市是在这个国度建立之初就已经开始规划,花费了很多技术与精力不断扩建而出的巨大工程,它是位于库格国地底巨大的特殊城市网络,也是总部势力下多个部门赖以生存的命脉。 平日里这里是总部成员工作生活的机密院所,而在面对巨大的危机和变故之时,这里也能成为避难迎敌的战争堡垒。 麦格站在电梯厅内的落地观测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象飞速变化,电梯沿着运行通道的选择轨迹稳当的快速向下行进,落地窗外远处的大大小小块状房间的窗中灯光明暗交错,不断穿行而过连通楼道内时常能够看见身穿白大褂或是工作服的专员们来往行进的身影。 这座地下城市总是在如同永远上好了发条的精密仪器那般周转,能够堆砌出这样的城市,是总部很多代人努力过很多次的结果,可来到这样工程浩大几乎囊括了所有人类先进科技技术的地方,却并不能让麦格感到一丝舒畅和自豪,他凝望着窗外不断变动的场景许久,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自己外衫衣物下怀中的烟盒,可是当他想要抽出那盒香烟的一刹,最后却犹豫了片刻,又收回了手去。 “这里不能吸烟,我得和那些年轻人一样守规矩,总不能给那些年轻的后辈们做坏榜样?” 他在独自一人的电梯厅里轻声自言自语,后退了两步侧靠在电梯厅边侧的墙壁之上,有些苍老的眼角微微下垂,勾起了几分自嘲的笑意。 他明明是这个国家里的名义元首,也是目前统管总部的最高执行人,可是此时此刻他独自一人待在这里之时看起来却只像是个有些颓废的老年社畜,即使是在无人监管的电梯里他也不敢违背规定偷偷吞云吐雾。 电梯运行通往他所要去往的目的地还需要些时间,在这个分化研究区域的地下城市里电梯不会简单的来去直行,而是会在庞大的电梯运输通道里变道行进,智能化电子系统在麦格报出目的区域一刻就开始迅速计算最近的行径路线,但是即便是如此,想要抵达远在地底一百多层的实验区也需要花费些功夫。 麦格靠在电梯厅里长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摸出暗金色的怀表垂眼看了一眼时间,他并不那么喜欢这样独自一人看着眼前景象的时间,其实对本人他而言,这样的景象见久了总会让他回忆起很多他不愿回忆的东西,也总会让他感到些许心闷烦躁。 自从总部高层会议结束催促他要去lz号研究区探察情况已经过去了有近一小时了,而麦格此时才抵达这里,他已经能够预料到自己之后会被负责掌管研究部的老同事说上几句的短暂未来了。 倒也不是麦格闲于偷懒所以迟到,只是他此次来到这里检查情况之前花了些功夫又见了司徒夜深和上官雨曦一面,按照此次前往普尔其斯的计划来看明日他们就会动身再度前往那片海域,对于这次不管对哪一方而言包含着几分赌注的尝试,他终究是没能忍住去对司徒夜深单独多叮嘱交代了几句。 毕竟抹杀风王的计划终究是有太大风险,而这样的风险其实很多都担在司徒夜深的身上,此次前去最后的结果会变成如何其实谁都没有把握。 “怪物击败才能击败怪物”。这样的话说出来轻描淡写,但却是很多年前人们就在开始布局的计划,也是他们将雷王封印进司徒夜深体内后属于他无法改变的命运。 而成为正真成为怪物是有风险的,没有人知道到底会是司徒夜深能够成功利用雷王的魔质击杀风王,还是雷王会利用自己魔质和意识将他吞噬。 所以在计划之中只要是有那么半点意外,司徒夜深可能就会回不来了。 在这点之上其实麦格远比其他人要承受着更多的压力,甚至于好像压力大过司徒夜深本人,至少在会面之际夜深在他面前表现得几分不甚在意的模样,而他才是变成了话多担忧的那一个,看起来比对方还要紧张。 其实麦格也经常会想,让一个不过十多岁的孩子来承受这样的压力是否合适? 但是现实不会给他满意的答案,因为现实不会让人有那么多选择,很多时候现实里都没有合不合适,只有能不能够。在与那些怪物的角逐里司徒夜深是他们唯一的胜算,哪怕是极低的概率要去赌,麦格也必须去赌这样的一个奇迹。 麦格是目前为止高层中的所有人里最不希望夜深在任务里出现意外的,一方面因为司徒夜深是司徒玥托付给他的后辈,也是他相处了这么几年看着长大的孩子,论起来高层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像他那般对司徒夜深怀着复杂的感情。 而另一方面,如果这个任务出了意外,就意味着他们布局了这么多年的计划出现了巨大的漏洞,这对总部来说会是不可估计的损失和噩耗,而且除此之外他们很可能也会增加新的敌人。 所以不管出于何由麦格都希望能够一切顺利,而越是怀着这样的情绪,他就难免愈发焦虑。 电梯运行前往目的地的时间在麦格目视窗外不断变动的景象出神,心里怀着复杂思绪低叹之际悄然流逝,电梯声时隔半晌又响,他才恍然从自己的思绪里回神。 麦格听见身后电梯大门洞开,光线从他身后投射而进相对灰暗的电梯之内,他缓缓转身,望着自己身后宽敞明亮却又空旷的实验室隧道,迟疑片刻后又轻叹一口气走出了电梯。 他沿着安静的实验区域通道走廊直走到尽头,刷卡打开了尽头那扇厚重的金属大门。 耳边原本的清净一刹那间就被人声的嘈杂取而代之,宽敞匆忙的试验区景象映入麦格的眼帘。 围绕着中心实验设备场而修筑的环状实验边台之上身穿白卦的工作人员个个神色带着匆忙,每张桌台之上都堆叠着厚高的数据报告纸张和零散的仪器设备,还未关闭的仪器数据建模投影仍旧悬浮在工作台之上缓缓旋转。 第一百零五章 德维达斯之枪 有人趴坐在桌边敲算数据满脸焦躁,有人抱着数据纸张奔走神色紧张,还有人堆围在中心实验场的玻璃围墙边交谈争论,不断调式更改着玻璃围墙半透明银屏之上的代码与数据。 这里的研究人员桌上放置最多的饮料就是冒着热气的咖啡,那是这里的研究员们用来缓解疲劳的最好饮品,毕竟忙碌与紧张是这里的常态。 能来到这个实验区工作的大多都是总部里较为优秀的研究部专员,总部花了很多资金和很多时间来筹备lz研究区的工程项目,这个项目很有难度,即使是聚集了不少优秀的人才的这里,研究员们也常会为一个微小的实验数据而忙得焦头烂额,此刻这个工程项目的结工期又已经迫在眉睫,所以最近一段时日里,研究者们来得格外忙碌。 处于巨大玻璃围墙实验场之中的,是无数精细零件所组装拼接而成的放射性武器,这座连接着无数通线和仪器的长柄枪状巨大武器有接近百来米高,漆黑的巨大枪口直指其上直连地表的超长隧道,这是研究部专员们通过无数次粒子对撞运用的实验尝试所造出来的一门特殊粒子能量炮,被lz实验组命名为“德维达斯之枪”。 它拥有可以精准打击的超远射程和极具毁灭性的破坏力,是总部所期许了很久的能够对抗大型生物或者毁灭大片区域的高强度武器之一,如今临近风王的苏醒这样重要的武器终于是也进入了最终的测试阶段,今日实验终测之后,它很快就会在之后讨伐古王的战役里投入使用。 麦格所谓的来此视察情况,其实也就是与这些研究人员一同观测最后的实验测试结果。 他迈步从大门入口处走入人群来往的实验边台,有研究专员发现来人之后频频向他打招呼示意,“修斯大人好”“修斯大人辛苦了”“修斯大人您来了”之类的话语在他耳边此起彼伏的响,他也就此扬扬手微笑着与周围的年轻人示意。 麦格独自一人没有在人群里走多久,实验所里被安排了负责接待他的专员很快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那名接待员向着麦格躬身握手微微致意,接着又挥手指向了靠近中心实验场的方向,说着“部长正在等您”,随后一路通下将麦格领到了处于台下的实验场之中。 而刚刚走入实验场之中的麦格几乎是第一眼,就看见了独自一人站在德维达斯之枪所投下的巨大阴影之中的东方肃,于是他一边就此向着身边领路的接待者挥了挥手示意到此为止就可以,一边加快步靠近了独身站在阴影之中仰头沉默的东方肃。 临近最终测试之际,大部分研究专员都停留在实验边台之上,此时只有东方肃一人还在这个实验场里,他背手站在距离德维达斯之剑底基不过十来米的阴影里,仰头目光似乎在望这座巨型杀伤性武器难以望见的顶端。 东方肃身高近有一米九几,是周围人群里绝对算不上矮的个子,但即使这样人类之中的相对高个,和那样的长柄巨枪相比也渺小得像是蝼蚁。 麦格快步一路走到东方肃身边,这样的过程里东方肃却只像是一尊雕像般保持原样立于原地,直到麦格带着笑意轻拍了拍他的肩头,他才忽而打破沉寂开口,但是对着麦格的第一句话却是“你又比上次晚了”。 东方肃说完那么一句话才终于转头,望向麦格的那张脸上却面无表情不带什么多余的情绪,他的那句话语也十分冷淡,明明是句本该带着调侃责备的话,却被他说得和机械男声复读一样没有一分人情味。 麦格熟知东方肃的性子,能听出他那没有感情的话语意思,但也并不在意他口中说出的那句调侃,反倒是伸手拍一了把东方肃的腰杆子,笑呵呵的说: “年轻人别成天一副老头样。” 东方肃因为麦格那一推直起身子来,身高骤然又上窜了几分,看起来中年有余甚至年过半百的东方肃其实才三十来岁的年纪,平日里他总是像老头一样凌厉而死板,常年被属下在背地里嚼舌根吐槽不知为何如此老气。 不过东方肃其实本人对那些闲言碎语并不怎么在乎,反倒更多时候比较无奈眼前老人爱叨叨的性子。 撤走了所有其他研究人员的实验场内此时就剩下了麦格和东方肃的影子,两人并肩沉默着一同站在德维达斯之剑投下的阴影里目视打量了眼前的庞然大物片刻,随后麦格又眯着眼望向遥远的顶端封闭口,轻声开口说: “德维达斯之枪这样的前缀在西部的旧地区语里有泯灭的意思,你听没听过一个很有年头的古老神话?据说曾经有一把代表着创世者怒火的天谴之剑,在地面之上的生灵违反了造物主的意志,就会有代表毁灭的天谴之剑降下神罚。” “虽然说是要我来视察实验情况,但是其实进程都很顺利?我信得过你的能力,在你手下负责的实验组很少有失败品不过既然来了,我还是例行问问该问的事。” “粒子激发态能量束的收集和填充状态如何?威力范围和调动控制调试好了吗?” “从实验数据来看,理论上随时能投入使用。”东方肃面无表情的回应,“即使是对付古王那种怪物,只要能够击中也一定能够对其造成重创。” 麦格听着东方肃的话轻点点头,仰望着面前泛着金属光泽的长枪基表,嘴角又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接着他忽而又问了一句看似毫不相干的的话题: “你们这里禁不禁烟雾和明火?” “不禁,我们已经处理了烟雾对设备的影响。” 麦格闻言满意的轻笑一声,接着从自己的怀中抽出一盒香烟来,动作熟练的夹起一支放进嘴里,随后指尖抹擦窜起一抹火苗,点燃了烟卷的烟头。 火星随着蹭冒而出的烟雾亮起,烟味立刻随着他口中吞吐的烟雾在周围弥漫开来,站在他身侧的东方肃眉间微不可见的轻动,随后声音清冷地开口: “但是实验所里不准抽烟。” “修斯办公室也不准。” 麦格冲他挑眉,又吐出一圈烟云来,示意自己太久没有吸烟了。 东方肃自是拿他无可奈何的,只是目光多在他手中火星微闪的烟卷之上停留了一会。 麦格也是个性格古怪的人,虽然坐在修斯的高位之上,但是从来不会对身边的熟人摆架子,兴许对他本人而言其实比起坐在修斯办公室里,能够坐在不错的静地和老友一同品茶吸烟更有意思。 东方肃对于身边的老人很是了解,他知道麦格想吸烟的时候其实都是因为他心情不好,而其实对麦格来说真正能够和他一同静坐吸烟品茶的老友也早就所剩无几了,麦格曾经也有过意气风发驰骋沙场的时候,但是那时的他早就已经和那些在历史长河里不断故去的友人一同死去了,如今还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个靠着最后一点信念坐在高位之上面临暮年的孤独老人。 在如今这个似乎看起来表面一切风平浪静的世界里其实没有一刻不在暗流涌动,而那些处于暗流之中的灾难很多都鲜为人知,可是这样的灾难大大小小却也夺去过很多人的生命,其中不乏麦格认识的友人。 其实不仅仅是麦格,在无数暗角之中的灾难里像他那样失去了很多战友乃至亲朋的人数不胜数,就连东方肃也是如此,而让他在这些年头里记忆最深刻的,大抵是二十年那场鲜为人之的动荡与灾难。 参与了那次行动活下来的人们如今几乎都在高层之中坐着了,东方肃就是如此,当然也有和他相似的人却选择了不同的道路。 本来库格国高层的位置之上还该有一个和他一样的熟悉身影的,东方肃心里轻声说着这句话闭上了眼,脑海里浮现起了墨楚年轻时那张脸。 而就在他少见的出神之际,耳畔忽而又响起了麦格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和平真好啊。” 麦格夹着手中的香烟又一次吐出一口淡薄的云雾,目光落在面前的武器之上轻声自言自语: “平静而无忧虑,安定而充满笑语,所有的一切在表面风平浪静的和平之下看起来都是那般幸福祥和。” “这可不是在看着毁灭性武器时该说出来的东西。”东方肃说,“如果这次的计划并不够顺利,我们可能会为了击杀古王,毁灭那座名为普尔其斯的小城。” “确实,不管怎么看,我们似乎都不是为了和平所做的这一切。” 麦格摇头又笑了起来,停声片刻后却忽而一顿,掐灭了手中的烟,望向东方肃的眼睛。 “可是这样徒有其表的和平又到底还有多久?” “东方肃,你相信末日会再次来临吗?” 第一百零六章 死亡笼罩的普尔其斯 任务行动计划发布两日后,库格国总部的清剿计划第一行动组准时从首都凌都出发,搭乘任务专机再一次直飞前往位于特维国边境的小城普尔其斯。 司徒夜深和上官雨曦此次任务中就被编制在这支第一行动组里,但所谓的第一行动组其实也只有他们两人,这不过只是挂上了名义的编制,不满足平日任务流程里的组队规格,也没有领队指导的实际编排。 而带领这样一支名义行动组的,却是行动最高指挥官麦格和指挥副官荷迪。 因为从行动计划来看,他们将会是第一批潜进海底靠近风王洞穴的人。 这样的计划安排早在昨日就已经在参与此次行动计划的百来人之中分发熟记,想必此次战役之后如果作战顺利,参与这次作战的人估计都不会忘记写在计划最前端核心开路的那两个实习专员的名字。 在没有任何坚固防护外置仪器的状态下直接深入怪物的巢穴,这样在外人来看无异于送死的计划落在了两个不过十多岁的年轻人身上,这样的安排本当不管谁来看都会觉得匪夷所思,但是在整个风王绞杀计划的庞大行动组里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出异议。 因为知晓两人特殊之处的人都是高层的心腹,深知此次计划如此安排的含义,清楚谁到底是这次计划的真正核心,而不知晓他们的特殊的人也本能的会认为高层另有安排,不会去多行一事反对执行。 于是除了那些一直长期扎住停留在普尔其斯小城的部分专员以外,司徒夜深他们成为了从本国之内赶来的行动专员之中最早抵达普尔其斯的一批。 这趟直达的任务专机之上除了机务组一共就只有五人,也就是麦格与荷迪,夜深与雨曦,以及并不参与任务,但是由他们带着返回此地的杰斯卡。 从首都库格国凌都的到边境普尔其斯的机程算不上近,即使是乘坐经过装备部研究人员特别改良的超速任务专机,这段需要在空中度过的时间也接近十五小时。 这段时间比上一次要来得更加压抑,因为坐在专机之内的人在这样的十五小时里几乎都鲜有交流,而这样的压抑气息对于杰斯卡来说尤为煎熬。 直到前日傍晚出发的飞机于次日午时抵达普尔其斯,停在那片熟悉的宗教学校操场之中并打开机组大门之时,那股一直处于专机之内的压抑气息才终于得到些许缓解,让本来觉得呼吸都不太顺畅的杰斯卡敢于再次大口呼吸。 于是杰斯卡成了整个队伍里最急不可耐跃下飞机的人,他坐在靠近大门的边围所以率先下了飞机,落地第一件事就是抒发自己的压抑长长的喘息。 但是杰斯卡的喘息仅仅只是片刻,很快他就在这片自己曾经熟悉的土地之上感受到了一股陌生的不适与压抑,于是他微微愣神,接着皱起眉头神色古怪的望向了明明是正午却灰暗得和傍晚一般的天。 接在之后走下任务专机落步于地面的是司徒夜深,先是望着最先下来喘气此刻却神色一变的杰斯卡垂眼眸光微闪了片刻,随后又将目光转回到前段时间刚刚见过的熟悉景象里。 低矮的破旧而又散乱的楼房和远处灰蒙看不到云层之后亮光的遥远天际交融成画,这座小城还是和之前一样只要浅看一眼就能给人带来压抑的气息,而且比起上次这样的压抑感还在变本加厉。 对于司徒夜深来说这座城市带给他的不适感更加远远不止如此,此刻他刚抵达这里,却不用再看任何停留在此处检测组的魔质报告,就能清楚的知道风王的魔质确实已经大片开始在这片土地之上散溢。 因为在直升机还未停落于此,只是刚靠近这片区域之际,他肩头封印里属于古王的魔质就已经开始产生了共鸣的躁动,这是上一次来到这里是都未曾发生过的状况。 上一次那样的影响还仅仅只是留在那片海域附近,可是这一次那样的魔质气息却好像已经笼罩了整个普尔其斯,那些属于古王的魔质好像是看不见的空气,在这片区域的每一处四散藏匿,已经侵蚀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这确实是风王已经做好了将要苏醒的前兆,它将自己的魔质布落在这里的每一处,似乎是想要将这里当作孵化自己的巢穴。 夜深因为血继遗传天生有着比他人更为敏感的感知能力,普尔其斯的地域魔质浓度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值,倘若是换一个其他对魔质有着敏感感知力的人来到这里,估计都会被这样的魔质压得喘不过气来。 而事实上,就算是对此没有太过敏感感知力的人,在这样浓密的魔质之下也早就开始受到影响了,从前几日周围地区风王的魔质浓度不断攀升开始,生活在这里的居民和工作人员就已经开始陆续有人出现了异常。 有人开始受到精神上的影响,有人身体开始没有征兆的出现疾病,有人体内的魔质控制则开始趋于不稳定开始走向失控暴走的边缘。 驻留在此处的专员们早在前几日就已经开始做起了防护和处理,并且在这座城市里疏散了很多本地的人群将他们送进了临时搭建的魔质防护地,但即使如此这场因为风王的魔质而带来的灾难也不会就此走向终结。 高浓度扩散的魔质有时会像核辐射一样对生物而言极其可怖,风王很显然希望这片土地上的一切生灵都成为自己获得新生时的祭品,它将此作为巢穴在无数生灵的尸体之上重生,这座小城却也会因此而毁灭。 此时此刻,那些笼罩在普尔其斯地区的古王魔质,就好像是笼罩在这片土地之上的死亡。 再一次回到这片熟悉的土地,从任务专机下来的成员里却没有任何人感到一丝怀念,甚至是杰斯卡这样将普尔其斯视作故乡的孩子,此刻也觉得这里的无比陌生。 几人离开任务专机后没有在宗教学校操场的空地之上停留多久,很快就被穿着了特殊防护任务服的接待专员接到了临时领事馆内,而直到麦格和荷迪他们前去与留在此处的工作人员们交谈,给其余三人留下了短暂的空档时间时,杰斯卡才靠站在夜深和雨曦的身边有些茫然地低声问出那么一句话。 “这里是经历了什么?” 他知道自己过去生活的普尔其斯并不那么繁华热闹,可是大多时候这座沿海的小城里还是会透出许些生气的,但如今映入他眼帘里的,却是一座被死亡笼罩的死城。 夜深看着杰斯卡那双之前好不容易有些光亮,现在回到这里又有些暗淡下来了的眼睛,眉头微不可见的轻皱了几分,随后低声开口回应他,说: “风王的魔质在这片土地上肆意外泄,现在普尔其斯被高浓度的魔质笼罩着,这种情况会影响到生灵的身体或是神智,这里的一切都那么死气沉沉,或许是因为没有居民在这座城里了。” “很多本地居民应该都被工作人员组织去避难了,所以城镇里看不到人气。” 雨曦也低声接上了夜深的话茬,回答了杰斯卡的问题。 他们本来以为是杰斯卡担心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所以还特意告诉了他那些人应该已经被安置妥当,可没想到杰斯卡脸上却没有因为两人的话语露出一分舒心的神色,反倒是仰头看向两人问出了第二句话。 “你们要在这样的情况下靠近海岸吗?” 夜深和雨曦对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地点头,接着夜深望着杰斯卡的眼睛停顿片刻,说: “这样的情况正是意味着风王临近苏醒,是执行我们核心计划的最好机会,倘若错过这样的机会,普尔其斯或许就会就此成为风王苏醒的牺牲品,成为一座真正的死城。” 第一百零七章 杰斯卡的决定 “可是照你们的说法,在被其他地方都被高浓度魔质笼罩的普尔其斯,那片海域附近的魔质浓度只会更加高?” 杰斯卡神色里带着几分少见的焦虑如此开口,出乎意料的伸手拉住了夜深的衣角。 “在这样的情况里,你们这样去那片海域得有多危险?” 司徒夜深听着杰斯卡这样的问题,抬头目光短暂扫过不远处与工作人员交谈的麦格与荷迪,又转回来垂眼望着杰斯卡抓住自己衣角的手,最后却只是淡声吐出一句话。 “我们再次回到普尔其斯对付风王,本就是承担着要面对死亡的风险的,这点你应该也早就知道?” 他此话一出明显感受到自己衣角被抓扯的力道又重了几分,杰斯卡没有立刻回答夜深的反问,只是咬牙别过了脸。 夜深看着杰斯卡别过的侧脸沉默了片刻,接着又问: “为什么这种时候突然说这种话?” 到这种关头突然和小孩闹别扭似的。 “因为在你们的计划里,会去到那里的只有你们。” 杰斯卡低下了头忽而低声那么说,抓扯住夜深衣角的手仍旧没有放开,似乎是觉得好像这么一放手,自己就会被推走。 没有谁会在执行面对未知怪物的危险任务时愿意带着一个孩子,即使在杰斯卡自己的认知里,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但是他也清楚不管怎样自己对于他们而言都不过是累赘。 他不是库格国的专员,也不是真正与这一切事件都息息相关的人,所以夜深他们把他带回普尔其斯之后,最好的选择就是把他送去安置那些居民的安置点,杰斯卡能够猜到他们会做的选择。 可是他并不愿意去安置点像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就那般无助的等待结果,他已经独自一人等了三年,知道一味的等待等不回霍尔娜,相反他可能会错过唯一和霍尔娜相见的机会,甚至有可能连和夜深他们见面都会变成最后一面。 “你的意思是你也想和我们一起去那片海域?” 夜深有些清冷的声音在杰斯卡的头顶响起,杰斯卡闻声一怔,缩了缩脖子没敢去看夜深的脸,也没敢出声回答夜深的问题,只是仅仅攥着夜深的衣角没有放手。 他知道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任性已经够多了,这一次的要求也实在是有些太过荒唐不合理,低头的时候已经在心底做好了自己被推开的打算。 可是没想到等了片刻,夜深的回应却是轻嗯了一声。 “想去的话就就一起去。” 夜深这句话传进杰斯卡的耳朵里,后者有些感到不可思议的抬起了头。 杰斯卡看着夜深那双没流露出半点意外神色的眸子瞳光一亮,激动意外的神色还没来得及流露,就听见身侧雨曦的声音又响起来。 “这样是不是有点太危险了?” 雨曦微皱着眉头目光落在杰斯卡身上,话里明显对夜深的决定有些不太赞同。 “即使是把他送到安置点去,他也会一个人跑出来的,你信不信?” 夜深反倒是没有丝毫犹豫的如此回应,他说着看向抓着自己衣角表情复杂的杰斯卡:“虽然我最开始也觉得直接把他送去安置点是最保险的,但是他本身也不是安分的性子,你不觉得把他带过去比不知道他在哪更保险吗?” 夜深说着一停顿,但很快又接上一句: “而且如果他真的想要见到霍尔娜的话,去那里或许才是最后的机会。” 雨曦望着夜深带着无奈的笑意摇头。 “确实是你会说出的话,也会是你会做的事,不过带着杰斯卡去,麦格和荷迪他们估计会觉得很难办。” “他们觉得难办不关我事,杰斯卡也不由他们负责,我们和高层的关系是合作,你觉得我会让他们左右我的选择和行动吗?” 夜深对此似乎满不在乎,雨曦闻言也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多余的话。 司徒夜深确实不太在乎这些条条框框,或许对他而言,比起老实按照规章执行任务和上级的评价,杰斯卡这样一个普通男孩的愿望似乎要更为重要。 “至于去到那里的危险这种事情,我想杰斯卡应该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夜深说着目光又回到杰斯卡的脸上,看着听着这句话拼了命的点头的杰斯卡,又说: “我们或许也不能完全确保你的安全,想要去到那片海域,想要实现愿望就要承受相应的风险和代价,只要你清楚这一点,我可以带你一起去那里。” “我知道风险和代价,即使如此我也要去,我不想错过唯一的机会。”杰斯卡语气坚定的说出这句话,放开了抓拽着夜深衣角的手,“我知道我可能会成为你们的累赘,但是我会尽最大可能不给你们添麻烦或许在与霍尔娜有关的事上,我还能帮上忙。” 他说着收回自己的手紧紧握住了自己背在身后的背包肩带,轻垂下了眼帘,那张瘦小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淡淡的笑意。 “我不仅想见到霍尔娜,还有很多想给她看的东西。” 听到了这句话的夜深和雨曦目光都落在了杰斯卡身后的背包之上,他们知道在返程普尔其斯之前,杰斯卡特意独自一人用了很多时间来收拾整理那些被他当作宝贝似的相片和笔记,那些被他用自己的眼睛所记录下来的一切似乎都是他想要给霍尔娜看的东西。 离开库格国之前杰斯卡好像除了那些东西以外,什么贵重的东西都没有带走。 夜深不知道杰斯卡的愿望能不能实现,也不知道那些杰斯卡精心整理出的相片最后能不能让霍尔娜看到,他能做的只有给杰斯卡一个更靠近霍尔娜的机会。 心里怀着这样想法的夜深看着杰斯卡轻吸了一口气,随后早有准备般的单手翻掀开了自己出行任务的风衣,从系在腰间的装备夹里取出了几片状似纽扣一般不怎么起眼的机器圆片。 接着他伸出手把那些圆片递到了杰斯卡的面前,杰斯卡本能的伸手接过那些纽扣般精细的机器圆片,还没等其迟疑开口问这是什么,夜深就出声说: “这是经过改良的压缩性便携型电子炸弹。” 杰斯卡闻言看向自己手里的那几枚圆片神色变了几分。 “我考虑之后觉得比起需要技巧的刀枪之类的武器,在对付怪物的时候操作简单的群爆来得有效。”夜深接着说,“既然之前风王能操作活尸,很可能这一次也会碰到群体行动的怪物,比起不趁手的刀枪这会来得有用很多。” “扭开表层的安全扣璇之后它会通过特殊方式快速积累改变重量,之后可以定时使用也可以扔掷出去引发爆炸,某种程度上可以当手榴弹用不过因为威力还可以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少用。” 夜深一番简短的介绍完使用方法之后,杰斯卡就攥着手里的圆片炸弹点了点头,随之他又在身上找了一个不易掉落又方便取用的地方将其收好。 站在两人一旁的雨曦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无奈又有些无语,估计只有司徒夜深这种人才会把炸弹送给年纪不过十岁的小孩当作防身玩具。 那些便携型的电子炸弹她见过,那是过去她和夜深一起去参观总部研究装备部时见到过研发产品,可是总部装备部的人大部分是喜欢极高破坏力武器的狂热分子,他们手里很多研发改良出来的东西根本就不能说是威力不错,通常来说威力会在一般武器的几倍左右,而且这几枚被夜深带出来的电子炸弹还经过过夜深的二次改良,雨曦在心里会不由怀疑那些炸弹合起来的威力是不是可以赶上小型原子弹。 第一百零八章 海岸边 但思索再三之后雨曦觉得夜深这样做也不偿是一种划算的选择,杰斯卡确实需要自保的方法,这样不仅是为了减轻他们的负担,也是他自己的安全。 在这之前她其实询问过杰斯卡是否会使用魔法,杰斯卡当时给她的回答是不会。既然杰斯卡无法使用魔法,也没有学过什么有使用要求的武器做为防身技巧,那么面对未知的危险和可能存在的怪物简单粗暴的便携武器或许也是一种好选择。 所以雨曦最终只是在夜深之后又多叮嘱了杰斯卡几句,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那些危险的武器,杰斯卡对此若有所思的连连应声。 如果可以,他们都希望那些炸弹没有派上用场的机会。 供三人做好前往海域边缘准备的时间并不算长,麦格和荷迪与处于总部领事馆专员们的谈话结束得很快,在他们确保了通讯设备和相关计划技术支持没有问题之后,亲自下达了后续任务的指令,紧接着,麦格和荷迪就带着三人穿过空无一人的普尔其斯城区,前往那片有着风王洞穴所在的海域。 而对于司徒夜深提出要带着杰斯卡一同前去的要求,麦格和荷迪意外的只是对视了一眼便表示了默许,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好像这样的情况出现也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又或是他们对于司徒夜深和杰斯卡会做这样的决定并不意外。 这次前往那片最靠近风王洞穴海域的时间明显缩短了不少,因为不比上一次三人兜兜转转的侧绕,留驻在这片区域的总部专员们早就已经打通了前往那片海域最近的道路,此次一行人乘行着专车直奔城区外海域,直至汽车在没有道路的城区外围沙滩边境停下。 而位于原本立于此处作为阻拦的高大围墙大门此处也早就被打开,这次旅途前前后后花费的时间甚至到不了夜深和雨曦上一次徒步走去贫民窟的时长。 要是上一次也这么方便该多好。 夜深下车停驻在这片熟悉的海域之际脑子里出现的第一思绪居然是这样的感叹,这次抵达目的得太过迅速,甚至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而且他们一路过来除了看见空无一人的荒凉城市以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样的顺利似乎是有些太过他的构想之外了。 停驻在这片海域的人倒是还有别的不少,因为已经明确了风王沉睡洞穴海域的具体位置,所以大部分靠近一线的任务负责专员早早就已经把很多设备和临时监测点设置在了这附近,上一次夜深来时回头远眺还空荡的海边远滩之上此刻堆搭着大大小小的军用帐篷。 技术人员和其他一线工作者在此来往忙碌一个两个都穿着专业防护设备整装待发,所有处在这片区域的专员们全都神经紧绷不敢懈怠手头的工作,因为他们现在是这片普尔其斯地区离死亡最近的人,所有人都要做好应对突变的准备。 如果计划失败风王真的苏醒,那么他们将会成为风王爪下的第一批亡魂。 夜深等人作为第一批潜海探索队在下海之前需要做全面的防护和检查,所以他们在抵达这片远岸后勤设备区之后,不得不在军用帐篷里又一次短暂驻留,等待下潜设备和防护装备的处理。 在轮流做简单身体检查的空隙里,好不容易有了独处机会的麦格和夜深一同靠在检测军用帐篷之外背面的承重箱上,眺望那片远处空荡的海域。 这看似完全不一样的一老一少组合身上似乎也有少见的相似之处,比如面对即将要到来的危险行动这两人却似乎都有些满不在乎,脸上看不出什么紧张或者畏惧的神色来。 他们望向那片藏有怪物的海域目光里带着几分风轻云淡,好像他们来到此处不是要执行危险的任务而是度假。 这样的两人身上散发的气息和周围的紧张格格不入,但是却又没有谁能够从他们身上对此挑出违和感来。 这顶检测军用帐篷是在这里呈圈围型搭筑的帐篷群里最靠近外圈海岸的其中一个,所以它堆放了承重置物箱的背面有很开阔的视野能够看到不远处那片空荡白净的海域。 最开始独自来到这里的是最先做完身体检查的夜深,他不是很喜欢和各样的人群打交道,这里忙碌的专员们也没有能够空闲聊天的存在,所以在需要独自一人打发时间的环节里,他习惯性的挑选了安静的地方独自思考问题。 但是在这里没有独自待上多久,麦格就意外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同他一样站在这片无人的角落远眺同样的景象。 两人都各怀心事的如此沉默半晌之后,麦格望着那片空荡的海域忽然开口。 “很快就要去执行面对巨大怪物那样的任务,不紧张吗?” “我独自一人已经见过一次面的怪物,有什么好紧张的?” 夜深没有转动自己眺望海面的目光分毫,淡声回应这么一句话。 麦格闻言笑着点头:“你果然是特别的孩子,大人都没有几个能做到你这般冷静,正因为你有这样的特殊,我们才敢于把赌注押在你的身上。” 麦格那么说着回头,目光扫过身后这片一线后勤区来往的专员们,又说: “如果我们的计划失败,那么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没命,而那只是一个开始。” “是觉得我没有什么压力所以想来给我施加一点压力吗?”夜深直身贴靠在身后堆叠的高箱上,双臂交叉环抱在胸前轻笑一声,“但是这样的话或许打动不了我,我可没有那么大义的思想,也没有什么要拯救所有人愿望。” “我只不过做我决定要做的事,麦格,这样的激励应该说给有英雄梦的小孩子听。” “我不是要给你施加压力,不过是来和你聊聊一些我不愿看到的现实。”麦格轻摇头,“你不是有英雄梦的孩子,但是我却是想要救所有人的顽固老头,我不希望在这次任务里看到任何人出事,包括你。” “你关心人的方式一直很别致。” 夜深眉间微不可见的动了动,随后轻描淡写的说出那么一句话。 “只是像你这种孩子太难接近了。你以前不是说我是古怪的老头吗,关心人的方式别致一点或许也不算什么。”麦格又笑笑,看着夜深的目光微微一闪,片刻停顿后又开口。 “如果最后不能够成功驱使古王的魔质或者不可控风险太大,那么撤退也是一种选择,我们有备用方案,不要做得太过了。” 麦格这样的话传进耳里,夜深这次终于从远处的海域收回了目光,他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麦格,脸上露出笑意来: “毕竟如果连我身体里封印的索托尔斯也失控的话,状况会变得更糟对?” 麦格看着夜深的眼睛一怔,随后低叹一口气无言的点头。 夜深望着麦格那双带着几分沧桑凌厉的晶蓝色眸子沉默了片刻,随后他也轻吸了一口气从身后靠着的箱子上换变重心立身站直。 接着,他盯着麦格的眼睛轻声说: “既然把赌注下在我的身上,那么就该相信我,不是吗?” 夜深脸上几分笑意分毫不减,但这句话话音一落他就转头从麦格身边擦身走过,重新走向了人来人往的后勤区内部。 麦格站在原处望着夜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思索着他走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语,半晌,他又一次带着无声的叹息转头,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那片灰蒙乌云已经压至水天相交之界的海域。 他又何尝不愿相信司徒夜深?只是人类试图操纵怪物又或是掌握不属于自身力量这样的尝试在人类的历史里做过无数次,为此牺牲的性命和事物数不胜数,而成功的次数却是那么寥寥无几。 而真正能够掌控怪物的,只有比怪物更为恐怖的怪物。 第一百零九章 又见探索小队 夜深重新一度绕回检测帐篷门口的时候,恰巧望见最后一个做完身体检查从帐篷里走出来一脸愁眉苦脸的杰斯卡,看见他闷闷不乐的垂头一路走到等在门口不远处的雨曦身边。 因为知道杰斯卡结束检查后走出来找不到熟悉的人会觉得不自在,所以检测排后的雨曦从出来之后就一直站在检测帐篷的门口等候,见到杰斯卡如此沮丧的出来不由颇为无奈的出声安慰了他几句。 接着她忽而又似乎是有什么预感一般抬头,与迈步靠近重新回到这里夜深对上目光,她冲他笑了笑,两人对视片刻点头示意,随后夜深的目光又落到了她身边低垂着脑袋带着低落气息的杰斯卡身上。 “发生什么了,进去检查完就和焉了一样。” “他们说我的身体状况不适合下海。” 杰斯卡听到夜深的问题抬起头来看他,眼神里闪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失落。 “我会不会去不了?” 夜深看着杰斯卡脸上那混杂着慌乱委屈的表情,轻哼了一声低笑起来。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夜深说,“检查得出这样的结果是当然的,你之前不会以为你的身体适合下海?” 杰斯卡被司徒夜深这样的话堵得哑口无言,毕竟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他其实都是刚刚出院恢复的病号,而且事实上他身体里还有一些因为过去的创伤留下的老毛病没完全治好,不管怎么想他的身体都不可能适合那种要承载压力和低氧的潜海运动。 可是不到那片海域里去,又怎么见到这一切的源头,又怎么见到霍尔娜? 杰斯卡皱紧眉头咬牙,想说的这句话却说不出口。 夜深见到了杰斯卡在自己预料之中的反应,眸光微沉,又接着说: “不过你不用担心你下不了海。” 杰斯卡听着这样的话语反转,眉间舒展了几分。 “他们告诉你你不适合下海不过是提醒,你本来就没有我们任务的专员编制,不受这些东西影响。其实严格来说你的死活总部的人也不在乎,所以如果你执意要去,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借口就不会有人阻拦你。” 夜深话此目光后扫了一眼身后穿行奔走的专员们,又接着说: “比如说,你和霍尔娜有特别的联系,也知道一些特别的秘密,会对某些窥伺风王力量的组织的决定产生影响,只有你去到那片洞穴里,我们的计划才能更加顺利的进行” 夜深的话乍一听好像真的只是借口胡编乱造,但是杰斯卡听到这样的话却微妙的联想到了什么事情,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夜深却一副没有在意杰斯卡的脸色变化的模样,只是继续自己的后话: “只要有这样的一些说辞,他们是不会阻止你和我们一起前往那片海底的。当然,因为没有要对你的行为负责的义务,所以总部的其他人也没有理由给你提供额外的保护。” 雨曦听到这里也开口:“说起这件事,我之前就想提,前往这样高浓度魔质覆盖的海底总部肯定会给我们提供防护设备,但是那种按人数分配的装备,杰斯卡是肯定不会有的。夜深你对此的打算不会是” “把我的设备给杰斯卡就好。”夜深淡声打断了雨曦的后话。 站在两人身边的杰斯卡听到这样的对话神色又一变,立刻摇头出声: “我不需要那些防护设备,我是在海边长大的孩子,我会潜水。” “被古王魔质污染的海域可不是供小孩戏耍的水池。”夜深瞥了杰斯卡一眼冷声道,“想要活着去到那片洞穴见到霍尔娜吗?那就不要做多余的事。” “可是你”杰斯卡被夜深忽然放冷的语气吓了一跳,但是还是小心翼翼的吞咽了一口唾沫又想说点什么。 本来就是他执意要来就是在给他们添麻烦,现在还要司徒夜深还要把本该属于他的防护装备给自己,这算什么事?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古王的魔质影响不了我。” 夜深不用听杰斯卡的后文就知道他要说什么,所以提前做了应答让杰斯卡无话可说。 杰斯卡见司徒夜深一副不容反驳的态度,知道自己说什么对方都不会改变决定,只能轻啧一声抬手抓了抓自己被海风吹得有些杂乱的亚麻色头发,转头又把自己的目光投向了雨曦。 杰斯卡向雨曦投去焦虑又无助的目光,脸上写满了“你赶紧管管司徒夜深”。 但是没想到雨曦看到杰斯卡求助眼神的那一刹就摇头,低声说: “他决定的事我也没法改变,这就是他的性子,而且夜深说得对,你比他更需要防护设备。” 见到雨曦也是这样的态度,杰斯卡彻底觉得自己失去了劝说的底牌,可是即使如此他还是伸手抓住了夜深的衣角,但是他抬起头刚要出声,就被另一个在三人身侧不远处突兀响起的声音打断。 “夜深,雨曦,带着杰斯卡过来,后勤机器设备已经启动准备完毕了,我们要去申领下潜设备准备行动了。” 三人闻声而望,看见了站在不远处冲他们招手的荷迪,平日里总是喜欢穿着一身古时魔法师气息的长袍类衣物的他,不知何时身上已经换上了便于行动的背甲束带任务装,那套装备穿在平日里看着有几分和蔼的老人身上居然凸显出了一股别样的精神气。 “节约时间,来。” 没有多余的寒暄或他话,荷迪冲两人笑笑,随后就转身向申领装备的帐篷方向走为他们领路。 杰斯卡想要反驳劝说的话这次没来得及再说,抓着夜深衣角的手就因他的动身前走而滑落。 最后直到夜深和雨曦都已经跟在荷迪身后走出几步他也都没能开口,只能放下手闷头跟在两人身后。 荷迪带着三人走到真正为最靠近海岸的那顶帐篷边时,麦格已经在此等候了,他甚至不知何时都已经换上了潜海所需的防护装备,一身任务行装的麦格看起来比平日来得更加年轻干练。 他见到荷迪带来了夜深几人,不由又投夜深去了笑意,侧身摊手为身后负责分发装备的人员让开通道。 “终于来了,他们可等你们很久了。” 麦格一侧让开来,夜深和雨曦就看见了帐篷之内那几人熟悉的脸,不由令他们感到意外的微微一怔。 在这里负责装备和管理的几人居然都是上一次一同参与探索任务的特别行动小组熟人,左凛与柏岚,铎图旗本和雅萝娜一个没少,没有一个是生面孔。 见到两人时为首的柏岚和左凛带着笑意朝两人挥了挥手: “又见面了,夜深和雨曦学弟学妹,看到第一特别行动组的时候就知道会是你们。” “没想到几位前辈也在这里。”雨曦一副熟络模样的也向几人回以微笑,夜深则也微微点了点头示意。 听到雨曦的话柏岚笑着长叹了一口气: “因为我们知道了有关风王的事情以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得多做些什么毕竟比我们年纪还小的实习生都上了一线,我们又哪有不参与的道理?” “前辈们说笑了。” 夜深听着雨曦和几人简做寒暄,站在她身后目光悄然在帐篷之内的几人身上扫过。 虽然因为本就参与过一次风王相关任务的人会接到后续的任务,所以他们会出现在这里这点他并不意外,但是面前几人的出现还是突然让他想起了本来他都快要忽视的一件事。 那就是关于那张在图书馆里的纸条上的话。 “普尔其斯探索队有内鬼。” 本来他觉得因为之后肯定还会与那几人打交道,所以早晚会有确认那张纸条上所说的“内鬼”定义的机会,但是没想到再次交集会来得这么快。 可是此时的状况又不是什么找出“内鬼”的好时机。 第一百一十章 小队的祝愿 上一次似乎都对普尔其斯之行看起来有些心有悸余的几人这一次却又是全员到场,好像其中有人必须得关注着风王一事的动向一般,一时半会夜深却也没有时间去找到底是谁有问题。 不过他有心留意到除了左凛和柏岚以外的三人似乎比起善谈的雨曦更注意自己,在他装作注意力落在雨曦几人身上时,偶尔会感受到来自偏近角落的那三人有些躲闪奇怪的视线。 不过他心说到底谁有问题等待这次事件尘埃落定或许就能有结论,于是也没有对几人做出什么特别的试探反应。 因为正处在任务途中,所以雨曦和左凛柏岚两人的短暂寒暄很快就结束,接着两人便动作熟练的按照原本的任务计划取用出潜海装备,并同剩余的三人一起做好了设备数据联通,而等到柏岚即将将那两套防护的背甲和助氧设备递到雨曦和夜深手里的时候,她的手却微有迟疑,目光越过两人落到了他们身后帐篷之外的杰斯卡身上。 “他也来了吗?那个叫做杰斯卡的小男孩。” 她话这么一说,之前小队的五人目光都越过两人看向了他们身后缩靠在门边的杰斯卡。 几人都对上次司徒夜深背回来的那个小孩印象深刻,这还是在杰斯卡苏醒之后他们头一次见到他,上次他们听到的说辞是这个孩子知晓很多关于风王与普尔其斯势力牵扯的情报,本来以为在那些情报得到之后他就会被送回去,没想到还会见到他出现在这里。 “难道你们要带着他一起下海?” 左凛最先意识到了什么,目光本能的扫向了柏岚手里那两套设备,又说:“可是我们没有接到这样的增员情报,从配用设备来看可能不够用” “防护套装没有也无所谓。”夜深说,伸手接过了柏岚手里的装备,“只需要再加一个水下通讯设备就够了,这种储备我想你们还是有的。” 柏岚望着司徒夜深的脸迟疑了一刹,随后点头招呼雅萝娜取下了备用的联络设备,转身递给他之后又皱起眉来:“可是他那样的小孩没有防护设备下海恐怕” “放心,我不会让他进去送死。” 夜深接过备用的通讯设施向着柏岚轻声道谢,随后没有再多言转身抱着那两套防护装备走出了军用帐篷,雨曦无声轻叹了一口气后又冲在原地有些状况外的几人笑了笑,随后转身跟上了夜深的步子。 “难道他们有人想要把防护服给那个孩子?” “真的有人会愿意为了一个认识不久的他国小孩承担这样的风险吗?” 坐在军用帐篷设备仪最靠里的铎图和旗本两人望着司徒夜深和上官雨曦走出帐篷离开的背影窃窃私语,对他们而言这样的行为哪怕仅是猜想似乎都有些不可置信。 “或许会有人愿意这样做。” 坐在他们身侧不远处拨动着仪器的雅萝娜看着消失在帐篷入口处的背影又一次冷不防开口: “记得上一次司徒夜深背着那个小孩回来的时候吗?他湿透了全身却不愿意让那个孩子着凉,明明可以用更简便可靠的方法撬出情报达到目的,但是最后他却选择了最有利那个孩子的方式。” “或许那个孩子对于其他人而言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但是至少对于司徒夜深来说,他在为那个男孩做自己一切能做的事。” 雅萝娜是很有洞察力的人,平日不怎么多言,但是说起话来总是一针见血。 “确实虽然司徒夜深看起来不怎么好说话,但不得不说他做的很多选择都令我感到很难得。” 柏岚回头看了雅萝娜那双似乎总是没有什么神采的眼睛一眼,应声附和她口中的话。 “就算这么说不带防护设备下海也太有风险了” “能做出这种选择的不是疯子就是怪物” 当然,不管怎么样,这都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事。毕竟或许和上次一样,他们在这次任务里不过也只是同样作为辅助的微不足道的力量。 铎图和旗本哼哼了两声又转回身子去看自己面前的工作台,两人望着自己面前的仪表屏幕,背对背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头,都若有所思地没再说话。 左凛则听着几人的话扫过了帐篷之内的几人一眼,长叹一口气也重新折身走回了自己的岗位坐下,他伸手拨动那些需要调试的仪器开关,看着银幕上变动的数值好似自言自语般开口道: “事到如今我们坐在这里也只能希望他们任务顺利了,不管是疯子还是怪物,既然上头把彻底唤醒风王的任务放在他们身上,那么他们一定有我们无法想象的特殊之处。” “为了我们在这里的所有人不走向全军覆没,也为了我们现在平和的生活不被就此打破,我们还是祈祷他们能够成功。” 坐在帐篷之中的几人没人出声回应他的话,都只各自坐在自己的岗位面前轻点了点头。 只有雅萝娜坐在数据迅速滚动的荧蓝色监测屏前双手交叉十合,闭上了眼睛回忆起那几张熟悉的脸庞,随后她眼帘微颤,在嘈杂机器运转和数据变动声中低声祈语。 风王栖息之地沙砾煞白的海岸,麦格领头带着几人一路走到了海浪咆哮翻腾的岸边。 到此的几人除了司徒夜深之外全都身穿着特殊的防护设备,走到这里勘探魔质的电子仪器以及过了临点峰值,仅仅只是在岸上魔质浓度都已经远超城区和远岸边,若是其他没有防护的人来到这里,大概会在瞬间就进入魔质失控的边缘。 而司徒夜深走到此处全然不受影响,甚至停在熟悉的海岸边处熟悉的地点时,还深吸了一口这片干净得有些瘆人的海岸里带着海水湿咸气味的空气。 上一次他来此处为了迫使他下海而出现的风障在沙滩留下的痕迹早已被海浪抹去,霍尔娜母亲的那句活尸融化所留下的痕迹也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 如果在这样空白的海岸里死去,也许什么痕迹都无法留下。 夜深心里悄然出现了这样的念头,目光望着远处已经因为乌云压天而变得混沌一体的水天相交之界略微出神,下一秒却因麦格的声音在耳边骤然响起打断了思绪。 “何如,夜深,走到这里你对那些魔质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吗?” 不算长远的这一路上这样的问题麦格和荷迪交替问了三次,似乎是在时刻警惕他的状态,夜深知道麦格和荷迪精神远比自己要紧绷,如果自己出了半点失控或者暴走的前兆,计划就会立刻终止,而他们则需要第一时线同时面对两个危险的存在。 所幸夜深完全没有被被这些充斥在空气之中的风王魔质所影响,甚至就连他肩头封印里本会渴求吸收古王魔质的索托斯斯也被他压制得很好,完全没有任何躁动的迹象。 所以前两次他的回应都是简短的两个字“没有”,但是这个问题最后一次发问时他们已经停在了海岸的边缘,上涨的海水已经没过了几人的脚踝,甚至已经淹没了最低矮的杰斯卡的膝盖。 而就在这一次夜深刚刚想要再回答同样的话语时,他的神色却微微一变。 那个曾经在海底时才能听到的和心跳般极为相似的共鸣声又一次在他耳畔响起了。 麦格见到夜深的神色微变,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他眸子里的光片刻凌厉了几分。 夜深轻吸了一口气,目光缓缓扫落到面前翻腾着海浪看不见底的海面上,低声开口: “我听到了之前在海底魔质共鸣时和风王心跳般相似的声响。” 第一百一十一章 围剿风王之网 他这句话这么一响起在场的人都不由警惕了几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因为出于潜海之后通讯设备可能会受到影响这样的考虑,麦格作为行动最高指挥官不得不在下潜之前排除所有的隐患,以便于自己失去联系之后计划也能顺利进行,所以他为了防止突发状况把其他待命人员的总指令放到了下海前的最后一刻。 本来一路走来以为没有异常状况发生,没想到走到最后时还是从夜深口中听到了异变的情况。 麦格和荷迪各自又一次全面打量探测他身上是否有任何异样,雨曦和杰斯卡则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眸光忽闪着神色复杂。 在场的几人望着他的目光里含着最多担忧的是雨曦,不过她所担忧的却并非是对方是否失控,而是他那藏在似乎没有任何变化表面下的身体痛楚。 雨曦曾经听夜深说过古王魔质共鸣之时他肩头的封印会传来刺痛,而在距离风王这般相近的海岸边那样的刺痛感又会变成何样她无从得知,因为她从司徒夜深面不改色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他总是这样习惯于忍下那些侵刻在身上的疼痛,如果不是因为她对他足够了解她也会和常人一样无法察觉。 雨曦并不了解那道封印,在其他人比较在意司徒夜深是否会脱离控制又或是能否顺利完成任务之际,她却更为在意那些此刻侵蚀着他意识的疼痛到底会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更严重的影响。 可是她什么也不能说,因为现在所有人的赌注都下在司徒夜深身上,他没法只顾着自己回头不干,她也一样。所以她只是望着他静默片刻,在麦格和荷迪之前开口发问: “上一次这样的情况出现时有发生什么特殊情况吗?” “没有,上一次这样撞击心跳声更像是一种引导,从我步入洞窟深处开始,直到风王那只巨大的猩红色眼睛被唤醒的那一刻结束。”夜深望着翻腾的海面说,“上一次时间太短,我还未完全弄清楚那样的撞击声出现的缘由而且看你们的反应,这样的声音恐怕只有我能听到。” “关于与心跳般相似的什么东西的撞击声,这样的描述在过去探索过这里的小队幸存者笔记和传滴信息里都有过记载”荷迪接过夜深的话皱起眉头,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从过去的记录来看,按理来说这样的声音应该是所有人都能够听到的,现在的情况却只有夜深你能听到,是因为发生了异变还是” “等一下”一直站在夜深身边的目光也盯着海面杰斯卡忽而开口,“我能听到那个心跳声我也能听到。” 穿着宽大不合身防护服一直缩在众人角落里并不起眼的杰斯卡此时出言令夜深都有些感到意外,夜深回头去望杰斯卡的神色,发现后者紧盯着看似空荡的海面脸上带着几分奇怪的紧张,杰斯卡似乎还有话没说完,在短暂的停顿后,很快他又接上了自己刚刚的话。 “除了那个心跳声之外,这片本该是空空如也的海底还有很多别的声音存在我听不出是什么但是感觉像是有很多东西在苏醒活动不仅仅是风王这片海下面还有什么东西在苏醒!” “你全都听到了?” 夜深看着杰斯卡听到自己这句话时用力点头,脸上写着自己没有半分虚言。 麦格看着神色紧张的杰斯卡皱眉微眯起眼来,目光也一眼扫过面前看起来空无一物的海面。 按理来说在这种时候一个年幼孩子突然说的这种话可信度基本为零,因为根本不可能会有普通孩子能从翻腾的海浪之下听到那样的声响。 可是领头的麦格却没有驳斥杰斯卡此时突然而出听起来像是仅仅为了博取注意的话语,而是如同为了确认什么般的开口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过去的全名,是不是叫杰斯卡·迪罗?” 杰斯卡闻声一怔,瞳孔短暂皱缩之后垂下眼帘点头。 “在成为霍尔娜家的养子之前,我是叫这个名字。” 似乎只是这样的一句回应就已经足矣,麦格对杰斯卡的回答很满意,此后没再多问什么他就抬手打开了自己的紧急通讯设备,开口向着处于这片普尔其斯地区的所有待命人员下达指令。 “风王沉睡的海域底端有数量庞大的不明生物可能会随之苏醒,所有备战人员进入一线拦截状态,仔细监察这片海域的所有状况,一旦有任何不明存在物从这片海域中涌上来,要做到围堵歼灭所有存在,不要把任何受到古王污染的东西放出这片地区。” 通讯频道里响起了短暂嘈杂的声响,很快这样的指令就通过无数牵连在一起的通讯设备中的特殊命令频道传到了每一个待命专员的耳中。 这样的命令一出,所有早已在普尔其斯地区的部署待命的武装设备几乎是同时开始行动,数十条从库格国西北海域驶来的重装海舰在距普尔其斯海岸远隔百来海中连为成网,向着那片被锁定的海域开始齐头并进的将包围范围减缩,飞停等待在这片区域上空的备用战机开始围绕这片海域交错盘旋,位于陆地之上的待战专员则要么全副武装携带武器设备,要么驾驶着装载重型炮弹的火箭炮或是坚固坦克缓缓围驶向那片苍白的禁海。 从这一刻开始,参与这次行动计划的行动专员就会成为围堵在普尔其斯这片地区的坚实围墙,无论是靠近大陆的海岸还是这片海域边围连接公海的地方,没有一处不被参与这次行动的专员们重重包围,风王沉睡的海域成为了它圈围自己的枯井,这是它为自己选择的重生之穴,却也是人类为它选择的埋葬之地。 夜深知道麦格那道命令的分量,因为他知晓这次任务总部从国库里动用了多少装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库格国有些火力不足恐惧症,库格国总部在这次风王绞杀任务里投入的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甚至会让他产生即使不用自己身体里古王的力量,光是靠那些人造重装设备一个给风王来一炮都能把它轰得找不着北的错觉。 而且他从麦格那里听闻这些重装备并不是压轴戏,总部除了自己以外似乎还有一步杀招,据说是搬运设立在国境内西北部某处的巨大粒子炮。 随着麦格命令的下达,他们身后的景象几乎是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就出现了巨变,原本空荡只有十来顶军用帐篷的海岸线,忽而出现了从环岛边侧和之前的城区通道里驶进的装甲车和坦克,那些庞然大物浩浩荡荡的成队逼近包围了这片海岸。 杰斯卡不知道其实除此之外这片海域的上空还盘旋着轰炸机,也不知道远处的海里还停留着海舰,但是仅仅是眼前这样的数量的重型陆装武器都是他未曾见过的大阵仗。 望着这些武器出现的那一刹那刻在他身体记忆里的恐惧似乎突然有些苏醒,他本能的深吸了一口气后撤到了夜深和雨曦的身后,无意识的伸手抓住了夜深的衣角身体微微颤抖,好像那些映入他眼帘里的漆黑洞口和炮弹对准的是他自己。 因为在三年前的战争里,他也曾见过这些东西。 那场库格国和特维国的边境战争发生时也有这样的装甲车和坦克开进了这座偏远的城市,即使那场战争里其实库格国军队不主动将炮口对准普通的百姓,也有无数无辜的平民在不可避免地在战争里因为枪炮无眼而丧生。 杰斯卡见过那样的炮击,见过被炮击炸死在自己面前的人,所以忘怀不了那些会刻在他心里一辈子的恐惧,就好像是现在只是见到那样的装备就会令他浑身发抖。 麦格将杰斯卡的恐惧都看在眼里,似乎是因为不愿看到一个孩子因为那些东西而如此恐惧,所以他长叹出一口气,开口对杰斯卡说: “不用害怕,那些东西不会伤到你,三年前的战争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我们需要扞卫自己的主权,也需要牺牲小部分人来成全大义,不然或许我们今天没有如此站在这里围剿风王的机会。” 杰斯卡没想到麦格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他抬眼去和麦格对视片刻,原本有些颤抖的身体慢慢的恢复了正常,但是下一秒他却没有应声附和,而是问出了出乎所有的人意料的话。 “牺牲少数拯救多数的战争就是正义的了吗?被选中的少数就是注定该牺牲的吗?” “战争和死亡,又应该有对错吗?”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女孩的幻影 杰斯卡此番突兀的问题在场没有一个人能给出答案,麦格听着杰斯卡这样的话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他的眼眸里似乎骤然有什么一动容。 杰斯卡没有看到麦格的眼神变化,只是在发问之后又自顾的躲开了麦格的视线,他知道自己这样的反应对于很多人来说有些幼稚可笑又不知好歹。 处在安定高位之上的人又有多少真的在乎那些在战争里流离失所的百姓的性命?不管在现实到底里有多少人因为那些战争死去,传到远离战场的人们眼里的永远都只有冰冷的数字。 数字变化起来很容易,不管变多少都不会令人在意,那些悲惨的人生在他们眼里只不过是一条普通的消息,是生活里无关紧要的插曲。 杰斯卡知道自己问题里藏匿着的那些无能愤怒没有任何意义,他只是听到麦格那样的话语就会本能的想起总在自己脑海里萦绕的问题,那短短的几句话在出口之前他其实问过自己无数遍,可惜他找不到答案,也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杰斯卡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揪抓着夜深衣物的手力道不自觉地越收越紧,夜深则回头望了杰斯卡一眼,沉默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他对杰斯卡的问题也没有答案,却也能理解杰斯卡对此积压了这么久的愤怒,此刻他能做的也只有安抚杰斯卡的情绪。 所幸杰斯卡很快就从一时的热血之中冷静,他知道现在并不是纠结这样问题的时候,另一个国家的高层也没有听他在此抱怨的义务。片刻之后他轻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放开了抓着夜深衣角的手。 麦格没有和杰斯卡计较任何事,在杰斯卡垂头之际他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此后便没有再去看那个瘦小的男孩,只是独自一人率先迈步趟入了上涨的海潮之中。 他迈步在有海水阻拦的沙地上前进没有几步,几人忽然从后听到了麦格那句声音不大宛若自言自语的轻叹。 “我们只是需要牺牲而已,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如此,只要人类想要往前走,就必须要牺牲,不管那是什么东西。” 这句话挟裹着海风传进几人的耳里,麦格没有因此停下前行的步子,只是就此步步往前没入了海层下沉的海水里,荷迪也在他出言不久后就紧随其后跟上了他的脚步。 两位领头的老人先下了海,夜深等人却一时还望着他们的背影站在原处,夜深回想着麦格那句宛若自言自语般的话,他知道那其实是麦格对于杰斯卡问题的回答。 麦格的话里似乎话中有话,如果说他口中的这些牺牲是指目前所做的这一切,库格国这次花费这么大的精力和代价来阻止古王的苏醒,那么这些牺牲最终所谓“前进”的目的又是什么?真的仅仅只是为了对付古王吗? 现在的人类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和繁衍,其实也早已不像漫长历史之前那样微弱得不堪一击,或许到现在即使其苏醒也有能够和古王一战的可能。 夜深认同高层在古王苏醒之初就希望用最少的损失解决问题的做法,但是同时他也发觉不管是高层还是麦格似乎对于古王的态度本身就很是微妙,他们所做的很多准备似乎也远超“消除古王威胁”这样的目标,好像在表面由目的交织而成的丝线背后还有一张更加巨大的网。 可惜他现在掌握的信息太少,处境太被动,猜不到那张网的模样。 夜深思绪至此长呼出了一口气,心说或许解决掉风王之后就能够撕开一小块表面丝网的缺口。 于是在眼看着麦格和荷迪两人的身影几乎都要完全消失在海中时,他转头和雨曦对视一眼,不用多余的话语交流,两人同时迈开了步子也走向海里。 迟于两人起步的杰斯卡踉跄两步追赶他们的脚步,穿着不合身的防护服踏进冰凉的海水里,他出于习惯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膝间冲过的浅浪,再抬头想要看向夜深和雨曦时却在抬眼的一刹那定睛一愣。 他从夜深和雨曦两人相隔仅能容下一人的缝隙间,看见了不远处海面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仅仅只是一眼,就让他瞳孔皱缩,因为那个身影是身穿贴身白袍,浑身湿透皮肤苍白的霍尔娜。 那个不知是幻影还是鬼魂的女孩站在海面之上,望着此时与夜深他们站在一起的杰斯卡,那双过去干净漂亮的蓝色眼眸里浸满了杰斯卡所陌生的怨念与怒意。 “霍尔娜?” 杰斯卡浑身一激灵,念出她名字的声音有些颤抖迟疑,不知为何在与霍尔娜对视的那一刹他心里涌起了一股刺骨的凉意,但很快只是眨眼的片刻,霍尔娜的身影就又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随后在他耳边响起的,是夜深和雨曦回头发出的疑问声。 “霍尔娜?” “你是又听到什么了还是看到什么了?” 两人看着揉着自己的眼睛的杰斯卡轻晃了晃自己的头,说:“我刚刚看到霍尔娜站在你们面前不远处。” “刚刚?”“我们前面?” 夜深和雨曦又互相对望一眼,很快就从对方的神色里得到了对方并未看见霍尔娜的答案,这么说来能看见霍尔娜的就只有杰斯卡,如果不是因为杰斯卡本身的特殊,那么就是霍尔娜的有意为之。 夜深眉头微皱起,看着杰斯卡沉默了一刹后说: “你注意一点,就我们和霍尔娜交手的经历来看,她很擅长幻术。” 他说着向杰斯卡伸出了手:“不要一个人落在我们后面,她可能会针对你,让你看到的一切是她应该有意为之再看到了什么也告诉我们,我们会保证你的清醒。” 杰斯卡点了点头抬手握住了夜深的手,走到这里看到了霍尔娜刚刚那样的幻影,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霍尔娜不会伤害自己,他不希望在此之后因为自己陷入幻境的陷阱给夜深他们增加负担。 有了杰斯卡见到霍尔娜这样的插曲之后,三人担心变故多生,于是没有再多浪费时间,加快步伐从沿岸潜进入了海水里。 再次进入熟悉冰凉的海水中,第一感触还是一般的觉得这片海域沉寂,当身体全部没入了水中之时,连原本耳边会有的海浪声都会归于寂静,这样的寂静似乎深来于海底,宁静却带着令人说不出的不安与诡异。 海水中的光泽从海面向下由浅变深,连翻腾的气泡都很少见的海水里像是一片空白的青蓝色幕布,这样一成不变的景象一路随着浅海海床倾斜下凹延伸到底。 这一次来到这里夜深带着比上次强了不少的潜水装备,在夜视潜海护目镜的视野之下上一次很多他未能看清的角落都映入了他的眼里,但这片海域看得越是清晰就会觉得越是瘆人空寂。 几人沿着海床下游了一段距离,很快就到了浅海区地层迅速下凹的断崖处,游了这么久视野里却没有出现除了他们以外的任何活动体,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不对。 “麦格和荷迪他们不见了。” 夜深在潜水护罩里那么开口,声音伴着嘈杂的水声和气泡翻腾的音响在其他两人耳边沉闷的响起。 “他们相隔离我们应该不算远,但是在这样空荡能见度较高的海里却没看到他们的影子,很不对劲而且这附近有一些很杂乱微弱的生灵气息,那些可不像是会出现在生命禁区的东西。” 雨曦接上他的话茬,又看向了夜深身边的杰斯卡:“你有看见别的东西什么吗?” “没有。”杰斯卡出声回应,“但是我能听到一些很嘈杂的声音在下面不远处好像有很多东西在活动,很奇怪,不知道他们在不在那些声音里。” “再从这里下去一段,用不了很远,就会到临近风王的洞穴,但是在此之前我们会经过一片有很多奇怪石柱的地区那里应该是一片遗迹。”夜深放慢了前游的速度,“遗迹里到底埋了什么东西很难说如果风王在岸上会操纵活尸,那么在海底它又会操纵什么?” 夜深下潜之时目光一直落在下面深渊般的海域暗角里,但他话此音落的时候却忽然停下了下潜的进度。 其余两人跟着他一同停下,望着他抬起头来扫视看似空无一物的四周。 “测距不对看来我们暂时是没法顺利抵达下面那片遗迹了。” 夜深轻啧一声说出这句话,而几乎是在他话语停下的一刹那,他们周围景象突变,平静的水幕幻变成了旋转的漩涡。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的海域里,都回响起了女孩有些诡异的笑声。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另一位负责人 远在库格国西北部,风王围剿计划的备用武器设置点里,负责该次任务的研发部人员也在一刻不敢停歇的忙碌,即使知晓可能距离备用武器启动这样的任务下达还为时过早,他们也没有一人懈怠。 大多数参与这次任务的专员都带着紧张激动的心情满怀热情的工作,因为这次行动计划对研发部的人他们而言是少见的多人数参线计划,过往这样的重大任务的直接流程里他们都不会出现,常是作为幕后工作的支持者,可这次的机会对他们而言无疑是让他们算上了半个前线。 大抵对于这群多数抱有偏激热情的研究员们来说,没有什么是比能亲眼看见自己研发的重型武器把目标轰个稀巴烂更为痛快的事情的,所以大部分人对于这次任务最后备用计划的启用,不能说是毫不支持,只能说是充满期待。 即使如果真的启用这样的重型武器,重创的可能并非只是古王,还有那片普尔其斯的小城。 当然,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属于需要他们考虑的范畴,毕竟对于他们而言,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毁灭城市不过只是顺带的结果,在他们的眼里,这样的毁灭被看作“为了人类有和平未来”的小小牺牲,因为只要牺牲一座城市就能够解决掉巨大隐患这样的买卖在他们眼里值得不能再值。 反正会因为这样的战争失去家园流离失所的不是他们,所以他们可以毫无负担的说出这是为了大义,在牺牲不属于自己的事物时,大多数人都能够拿出这样的坦然。 东方肃站在临时设立装备所控制中枢的了望板上,俯视其下已经进入了备战状态调整好了方向的德维达斯之枪,他的身后电子仪器正在高速计算运转,电子浮屏密密麻麻的投影在墙壁和半空,控制中枢的仪器之上四下闪烁着色彩明艳的指示灯光。 他手里握着与最高总指挥麦格直连的特殊联络器,垂眼下望的目光里印出了表面泛着金属光泽的巨型武器和穿着白色研究制服的熙攘人群,他在这次任务里所处的位置是分部的另一个最高位,只要他一声令下,他就能决定一座城市的生死。 站在这样的高处俯瞰事物的感觉于他而言并不陌生,但是他很少心里如此沉重,因为他清楚自己这次站在这里的意义和以往在研究所里监察研究进度,或是观测实验设备使用测试截然不同。 表面似乎总是死板无情的东方肃其实在心底也会有动摇犹豫的时候,就好像在面对这样的任务时他无法像那些处于底部的实验人员们那般轻松释怀,因为他才是真正手握选择权的那一个,他比所有人都清楚自己的决定会让多少人无家可归流离失所。 东方肃虽然在外人眼里是年纪轻轻就坐在库格国高层的高位上佼佼者,但是他其实并没有拥有过太多的势力和实权,因此他其实也很少参加这种需要做出重大决策的任务。 他过去一直是跟在麦格身边协助者,所代表的是在库格国的上层权势斗争之中的“当权者修斯”一方的势力,很多时候他甚至连参与高层议会都不会做出自己的表态,好像他永远只是一个得到任务就去做,从不多言的安静旁观者。 可就是这样的东方肃,却在这次任务里被麦格赋予了另一个决策者的任务,临走之前,麦格曾对他说过,如果自己失去联系或是再回不来,那么他就会在这场任务里全盘接下自己的位置。 他知道这是麦格的有意为之,麦格是在给他一个改变锻炼自己的机会,好像如此就方便将来将自己的一些权力交到他的手上。 东方肃在很长一段时日之前就察觉到了麦格类似的做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麦格就时常有意无意的将自己的一些权力和事务分放给自己的亲信处理,看起来很像在准备好处理交手自己的后事。 这种事放在常人身上也许是因为操劳过久想要退休,但是东方肃清楚麦格的性子,麦格很早之前就已经决定了自己这一生的命运,麦格在自己身上背负了太多,他一定会带着那些沉重的负担和仇恨到最后的一刻,直到他自己死去。 所以麦格做出处理后事这样的行为,只要是熟识麦格的人都能感受出来,他似乎早就已经在冥冥之中决定好了自己的死亡了。 东方肃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时候,但是每一次麦格将重任交到他手里时他心里都会泛起不适,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麦格就会消失在他的面前,久而久之他每次被委以重任都会产生麦格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错觉。 这一次的这样的感觉也随着掌控一座城市生死的压力一同在他心里悄然蔓延生长,让他觉得沉重无比。 他人生的大部分轨迹里都有麦格的存在,这次任务算是时隔多年他们又一次成为在同一合作任务之上的战友,可他无法同麦格一同去涉险面对怪物,能做的只是站在这样空无一人的高处按按设备按钮。 “还真是叫人憋屈。” 东方肃垂眼望着控制中枢舱钢化玻璃之外的景象如此面不改色的自言自语,平日里总是没有什么感情波澜的话语里带着几分少见的不甘和轻叹。 他站在这样距离第一战场普尔其斯相隔甚远的地方,能做的只有在心里期盼任务的顺利进行,不要生出多余的变故。 虽然这次风王的围剿任务麦格主动提出要上阵一线的这件事,本身就让东方肃感觉奇怪心怀不安,但他相信麦格还有更加长远的目的,不会把自己的墓场选在那里,所以直至此时他一直都还在安定的等待。 东方肃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待命景象低叹出了一口气,握着手里良久未有响应的联络器转身,准备短暂离开一会这个狭小的中枢控制室,去负责总通讯的接线室查看情况。 可就在此时,那台之前好似坏了一般的联络器却突然猛一震动,传来了久违的声响。 东方肃一怔,立刻抬起手中的联络器来,却没能从那台精巧的仪器之上看到任何投影的画面,反倒是在那片不大的电子屏上看到了仿若电子故障般的大片雪花跳动卡顿,随之奏响的还有滋滋的白噪电流声,这台受过多次改造的最新联络设备此时在他手里看起来就像很多年前的老破电视机。 “麦格?” 东方肃望着手中状态异常的仪器低声叫出麦格的名字,可异常的状态并没有因此解除,雪花仍闪电音仍在,好像对面似乎在试图传来什么模糊的信息,可惜有什么力量将其完全阻断了。 “是因为古王的魔质场的影响阻隔了传输吗”东方肃握着联络器的手力道收紧了几分,“看来突破魔质的联络设备研发突破还不够到位” 他那么说着推门走出了中枢控制室的舱内,沿着联通走道快步奔向负责通讯的总接线处,得不到麦格他们海底传来的一线消息,那么就只有先去看看那片海域的总体情况,在此之前一直未有人来和他联系报备什么异常,他此时只能猜测对面情况大致还未出现很大的异变。 东方肃一路带着沙沙作响的联络器走到联络接线处的门口,重复不变的声音听的他有些心烦意乱。 而东方肃推开接线处的门时,却也看到了自己意料之外的景象。 正朝着接线处大门的巨大银屏之上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呈现出普尔其斯海岸的一线情况监视景象,那些原本是分屏监视各处的小屏幕里无一不在闪烁着灰白色的故障雪花,处在普尔其斯的景象似乎在这里全然接受不到任何信号。 接线室里带着焦虑的按键敲击声和电流杂音一同在回响,东方肃目光一扫过那些空无一物的银屏就能看见其下忙得有些焦头烂额的两名调试接线员,后者里有一人明显也注意到了大门被打开的动静,他一回头,望见顶头上司东方肃面色阴沉的站在门口顿时脸色煞白。 “东方肃长官!!这是刚刚发生的故障意外” 带着调试耳机的男人有些窘迫的开口,抬起手肘撞了一下还在背对门口焦躁敲打键盘的搭档,那个女人后知后觉的回过头来,看见东方肃的时候脸色也徒然一僵。 第一百一十四章 异傀 “意外?什么意外,有意外为什么不立即上报?” 东方肃黑着脸快步走进接线室内,一把插到一男一女的接线员中间,垂眼扫过那些散发着红光的按键和指示灯,最后又落到了周边滚动着错误代码的终端显示屏上。 东方肃这样一个人高马大又散发着死板烦躁之气的顶头上司插在两人中间,让在这间房子里工作的搭档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霎时觉得即使是有暖气供应的房子也没法抵御深秋和上司抓到自己工作失误共同袭来的寒冷。 两人咬咬牙对视一眼,最后是女人轻啧一声开口道: “事发突然,我们和那边也是刚刚断开的联络,现在我们和普尔其斯一线的所有监视连线都意外被阻拦切断了,刚刚我们正在试图全力抢救,所以没能来得及向您汇报。” 男人赶紧接上话茬: “对,对,我们一开始觉得我们能够解决问题,但是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几分钟了我们依然没能接上对面的信号连线,正准备向您报告然后您就出现了。” “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东方肃低声那么说拧起眉头来抬手放上了操作台,他将手里的联络器一并放在了桌台上,转头又向身边的男人伸出手:“听频耳机给我,让我来。” “好。”男人见状赶忙摘下了自己头上的联通耳机递到东方肃的手里,他从没如此觉得自己能力不足压力这么大,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从平日里总是面无表情的上司头上看到的表情会是这种表情。 东方肃接过听频耳机就没再多说什么,熟练的抬手给自己戴上后就将注意力全然转移到了面前的控制平台之上,他行动迅速的在控制设备之中敲下了一系列改用程序的紧急代码,并且再度启用新系统换用了联通设备的频道。 站在身旁的两名接线员看着东方肃这番陌生的操作面面相觑了片刻,随后仍旧带着联通设备的女人很快又深吸了一口气,在东方肃身侧边的控制台上重新操作起系统开始配合他的操作,男人也立刻转身去房内的其他控制点重新检查调配设备。 屏上原本一片灰白雪花看不见任何画面的监控实录因为三人的共同努力忽然开始有了转变,那些控制屏上显示故障的代码也迅速被新进的程序滚动挤滑出了屏幕。 那些监控的小屏里忽然开始不停轮流的闪烁实施画面和故障雪花,做过了很多尝试却未看到效果的两人看到这样的突破不由有些感动的抬头,看着那些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好歹算是重新出现了的画面简直要热泪盈眶。 而东方肃却没有一丝放松下来,只是面不改色的继续着手上的操作,虽然每次和那头的消息对接上只有短短一刹,但是他还是很快就从改动的系统内容和设备的调试里发现了问题。 最开始他以为会和普尔其斯的一线失去联系是因为古王魔质的特殊阻隔了改良的联通信号,又或是处在那样魔质浓度的发送设备受到了扭曲影响,但是在他每次尝试接连信号的那短短几刹注意到的事情却推翻了他最初的猜想。 他发现来自普尔其斯那段的大致信号流入是没有任何丢失的,而那些信号真正无法传到到这里的原因,则是因为他们的连通网络被一个藏于暗网漏洞里的奇怪信号捕捉了,现在他们这里忽闪的画面都是他从那个若隐若现的奇怪信号里反盗出来的。 也就是说,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势力在阻止他们接收到一线的任务,其目的很可能是为了影响这次风王围剿计划。 东方肃对于会做这样事情的势力是谁这件事一时半会没有头绪,而且在几次来回的信息夺取博弈中他也很快就意识到对方并没有那么好对付,短时间里他无法将所有的信息链接从对方那里抢回来。 所以在短暂的几个回合的博弈以后他做了一个决定,他毅然放弃了一些监控联系点的信息,将所有的精力放在了几个关键点位的监控与信息联通之上,花了些精力搭建新的信息联通线路之后,接线室中大屏之上的几处画面再度亮起,回到了原来的模样。 见到部分通讯内容恢复,原本的接线员搭档二人长长呼出了一口气,他们看着东方肃一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刚想开口问需不需要继续追查信号,忽而又看见这个上司做了另一件令他们很是意外的事。 调回部分监控画面东方肃还没做半分歇息,他很快就又出手将最开始带来的那台联络仪接上了控制中枢的总线,再一次进行了换线通讯的尝试。 片刻之后,那台从被他带进接线室起就噪响声很大的联络仪忽而停了重复的声响,连接在终端总屏之上的对应屏幕画面开始闪现,翻腾的水声忽而在接线室内回荡起,接着海水之中密密麻麻的气泡升腾模样在屏幕上骤然出现。 明明应该是空无一物的海中,联络器里传来的画面却似乎有些出乎意料,那些联通传递而来的海底画面总是在快速变化转动,似乎是连通器的主人一直在快速或者大幅度的移动,而且除此之外在记录视角的周围还有什么黑色的影子和奇怪的生物在不断闪动,在那样的海水里居然除了水流翻腾声与急促呼吸声意外,还有带着沉闷质感的硬物碰撞声响。 “麦格?” 东方肃望见这样意料之外的场景心中也不由一紧,他皱着眉头双手撑靠在控制台的边缘,仰头望着屏幕中的画面出声呼喊对方的名字。 可他没能等到对方的回复,反倒是在好不容易稳定了些的画面里先看到了泛着金属光泽的刀光一闪,接着一张丑陋畸形的黑色面孔在画面里一闪而过,随后熟悉的闷响声又起,画面再一次迅速颠颇闪烁起来。 那是什么东西? 在接线室的几人都看见了那张和人类有几分相似的扭曲黑色面孔,一时都震撼得有些说不出话来,接着他们又在视频里听到了奇怪的嘶吼声,一瞬间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不好。 二代修斯还没事?这样的视频画面似乎只在向他们透露一个信息,那就是处于海底的麦格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与古怪的怪物在交战,可是画面闪了这半天他们也没看见除了那把一闪而过的刀以外属于人类的半点东西,也没能听到麦格的声音,而且闪现而过的那把刀的角度来看也不像是握着的第一人称视角。 男接线员看着画面吞咽了一口唾沫,有些吞吐的开口: “修斯大人他” 该不会麦格已经出事,现在叼着那台联络仪的是一样黑脸的怪物了? 这样恐怖的念头在两个接线员脑子里骤然闪现,但他们很快又摇了摇头驱赶这样的想法,目光有些期冀的又落到了东方肃的身上,连麦格的左右手都有这样的实力能处理他们完全束手无策的事情,麦格又会弱到哪去?二代修斯肯定不会出事。 他们的念头那么转变着,目光又一次回到了实时画面之上,此时刚刚一直在颠簸颤抖的画面刚好已经又一度恢复了些许稳定,很快视频那头出现了一只带着手套握着短枪的熟悉手臂晃了晃,处于对面的麦格似乎意识到通讯恢复了,于是开口道: “东方肃?是你吗?信号重接上了?” 东方肃听到麦格的声音像是舒了一口气: “是我,这里是备用站点的总部接线处,你们海底的情况怎么样?” “很不好。”联络器那端的麦格有些凝重的语气里已经透出了糟糕的气息,“我们最开始预料的最糟情况出现了,风王在苏醒之际唤醒了所有沉埋在这片海域里的旧军,那些死在这里的很多生物被组合成了‘异傀’,在这片海底到处都是,我和荷迪被他们阻拦在了遗迹里难以脱身,司徒夜深他们和我们不在一起,或许遇到了别的麻烦。” “异傀大概有多少只?” 听着麦格的话东方肃皱眉回想起了古籍之上对异傀这种“生物”的记载,记载里那是古王时代里存在的亡者军队,古王会把因为自己的污染而发生了异变的各样生命体拼合在一起,利用魔法制成性情残暴没有思想的屠戮军队,它们之屈从于绝对的力量,会攻击一切活体生命,直至生命体被污染或者撕成碎片。 这样的怪物太多了,聚集在一起是很难缠的。 联络器另一头的画面忽而又开始晃动闪变,什么东西接近的嘶吼声和撞击声又响,接着无比模糊的画面那头又传来了麦格沙哑的声音。 “光在我们眼前的,大概就有上千只。” 第一百一十五章 幻境漩涡 同样位于普尔其斯风王沉睡之处的海底,司徒夜深几人被带入了模糊扭曲的幻境。 女孩四面八方回响起的笑声让处于海底的几人精神都不由绷紧了几分,而这样诡异的环绕音效也不仅仅只是出现在耳边,更像是环绕在脑海里,令人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杰斯卡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被带进这样的幻境里的,也不知道他们又是何时失了方向,他在下海之前听闻过夜深他们说霍尔娜很擅长幻术,但没有想到真的会这么快就遇上。 而且即使有司徒夜深和上官雨曦在身边,他们还是掉进了霍尔娜的幻境,这点让杰斯卡深深感受到了幻境的恐怖之处,这样的霍尔娜能力似乎强得有些不太合理,让他觉得很陌生很畏惧。 不过杰斯卡不知道的是,夜深其实对于霍尔娜的出现又或是落入幻境这件事情早有大致的预料,而他之所以静观其变没有提早解除幻境的原因,是因为早在最开始在他发觉幻境存在之时,就在这片海底里构成的幻境之中感受到了古王的魔质。 他无法清楚的分辨这样的古王魔质是来自即将苏醒的风王本身,还是身上似乎拥有着部分风王力量的霍尔娜,因为他敏锐的察觉到了与上一次和它们分别见面时不同,这一次在这片海底里,这两者之间的魔质力量似乎有着一种微妙的共鸣与联系。 因为这样难以辨清的联系,所以夜深起初也无法确定这个幻境到底是风王构造的还是霍尔娜构造的,直至此时此刻女孩的笑声出现,才让他确定了这个幻境是来自霍尔娜的猜测。 霍尔娜会在此拦截他们似乎并不是意料之外的事,因为其实上一次在那个废旧的码头里,霍尔娜曾就出现过告诉他们“不要去找它”,如此推断的话她应该是并不希望他们去见到风王的。 不过风王却不一定不想见他们,毕竟上一次司徒夜深去到它的巢穴里时捎走了不少魔质,上一次没能亲手手刃他风王大抵多少是有些耿耿于怀的,如果此时他自动送上门去成为它苏醒前的活祭,风王估计高兴都来不及。 但如果风王真的是已经被霍尔娜夺走了一部分权柄,还与霍尔娜的目的有着一定冲突,为什么事到如今还会放任霍尔娜甚至借给她力量构造这样的幻境?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疑虑和考量,夜深没有急于带着雨曦和杰斯卡打破这个由霍尔娜和风王共同交织成的幻境,他干脆将计就计想要看看对方到底是由怎样的打算和考量。 雨曦见夜深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也在察觉幻境之时选择了静观其变。 女孩的笑声就那般在他们身周回荡了好一会,直到在感官之中离他们越来越近,好像马上就要贴上他们每一个人的背脊。 杰斯卡听着这样熟悉的声音神色焦虑而茫然的环顾四周,终于目光在一圈轮转回到原点后,看到了那个出现在几人面前的,曾过去令他朝思暮盼的女孩。 这大概是三年以来他第一次与霍尔娜相离这般近的再会,但再次如此见到她的面容时,杰斯卡却没有感受到当初他想象过无数次的感动和舒心,他望着霍尔娜的眼睛只能从中读出两个字。 陌生。 而与一直注视着她的目光里充斥着无数复杂情绪的杰斯卡相比,霍尔娜似乎显得兴趣全无,她的目光只是短暂片刻的在他身上一扫而过,接着很快越过了他落到了他身边的夜深身上。 这个不过十岁出头的瘦小女孩泡在海水里,一头淡金色卷发在海水之中如海藻般散发飘动,那身特殊的民族服饰长袍在水中鼓动漂浮着看起来颇为沉重,她隔着三人几米的距离忽而游动身体,缓缓向前靠向了司徒夜深。 她苍白的面容上挂着带着不达眼底的嘲讽笑意,双唇轻张,接着她的声音就如开始的笑声那般回荡在了几人的脑海里。 “没想到我们还能再一次见面,第一次来这里时你居然没有死在这片海底,为什么不听我的劝告呢?我不是告诉过你们不要去找它了吗?” “我似乎没有义务一定要听你的话?” 夜深看着眼前女孩如同死人一般苍白的脸色冷笑,现在的霍尔娜或许已经不能算作活人了,他不知道现在的霍尔娜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只是对于她这样的话语觉得有些可笑。 “我们交手只有一次,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和牵连,但我阻止你是为了你好,因为你在那场幻境里曾经完成过我的一个心愿。”霍尔娜看着夜深的冷笑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你去这片海底只会成为它的饵料,上一次没有死在这里或许只是因为运气不错,为什么还要再回到这里?” “既然你自己都说我们其实也就交手过一次,就以此断然我只会成为饵料,是不是有些太自以为是了?”夜深并不因为霍尔娜的话语有任何的动容,“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孩子,教我做事是不是有点不合常理?” 霍尔娜闻言神色微微一扭曲,但是很快又带着轻蔑的发出了一声笑声,她抬起手来指了指夜深的肩膀。 “我知道你的秘密,你不就是依仗你自己的身上也有一样的怪物吗?” 听到霍尔娜如此出言,三人都不由感到意外的短暂一怔,夜深眉头微不可见的轻动了片刻,接着很快又听到了霍尔娜的后话。 “说我是十岁的孩子,但你其实比我还要天真幼稚?你不会以为自己是特殊的一个,以为自己能够控制这些怪物的力量?” “你的结局从来到这里时就已经被注定了,要么成为风王的养料,要么被你身体里的怪物吞噬,这就是一场有来无回的赌局,不管你怎样翻牌,你都会是输家。” “记得我第一次见面时和你说的话吗?要么成为牺牲品,要么成为怪物,像我一样,也像你一样。如果你不再到这里来,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我知道来这里或许也不是你的本意,你不过也只是被人推选出来的牺牲品,为什么要为了选择放弃你的人而来这里呢?” 霍尔娜的指尖上挑,停在了距离夜深肩头不足一米的前方,此时此刻她望着他的目光里带着怜悯,好像在看什么可悲的牺牲品。 接着,她又笑: “你知道想要使用古王的力量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承受多大的痛苦吗?你知道自己的一切被怪物剥夺的感觉吗?” “你比我还要可悲,我好歹是为了自己想做的事,你甚至都不是为了自己而牺牲这一切。” 她的话语音落,一时几人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剩下了身周海水的围剿漩涡里发出的海水搅动声,片刻之后还未等到夜深开口说任何话,杰斯卡就先用力握住了那只与夜深相牵的手,极力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开口道: “夜深你不要听现在的霍尔娜胡说” 可杰斯卡的话还没说出几句,就被霍尔娜徒然打断。 “杰斯卡,你又有什么说话的余地?”她冷眼看向了神色里带着几分怒意的杰斯卡,“你也不该出现在这里,你应该像过去一样永远带着你的懦弱与自怜躲下去。” 三年久别重逢,杰斯卡等到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话语,他望着陌生的霍尔娜觉得有些可悲,但他此时此刻甚至没有心思去管顾霍尔娜对于自己的冷嘲热讽,只是愤怒的望着对方的眼睛出声对峙: “你以为自己懂了很多事情吗?你是觉得现在只有你有资格站在这里了吗?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成了这个样子?即使对你而言我们的约定是笑话,你也没有权力自以为是的定义别人的选择,不管是我,还是司徒夜深。” 霍尔娜看着说着这话几乎是有些发抖的杰斯卡摇头,嗤笑一声。 “你看,正是因为我永远只能从你的口里听到这种话,所以我讨厌你。” “我从那时起就发现了,你对我而言永远都是背叛者。” “不管经历了什么样的折磨和苦难,你都不敢憎恨任何人,也不敢真正出手反抗什么。当初你的答案也是这样,如今也是为了另一个人反驳我,不是我抛弃了你,而是你背叛了我,从来都是如此。”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她轻声说,“因为它已经苏醒了。” 她那么说着轻摇着头后退,放下原本挥指向夜深的手臂背到了身后,随后她忽然眼帘轻垂,那双蓝色的眼睛下望,倒映出了他们几人身下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出现的巨大漩涡。 而那个海中漩涡的中心早已幻变成了巨大的黑洞,像是不知通向何处的深渊。 第一百一十六章 漩涡之底 出现于几人身下的黑洞漩涡带着巨大的吸力,在海水之中形成了混沌的涡流,一时间几人的身体都因为那样难以抵御的吸力和漩涡流动失了平衡。 而那些原本似乎只是扭曲幻境将他们包围的其他漩涡屏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起也突然涌冒出了大量魔质,并且在一片混乱的环境里迅速实化。 那些漩涡屏障在成形的一刹随着其下黑洞般的漩涡变成了一个又一个夹杂着水流的海中龙卷,魔质压力连同着他们四周的海中龙卷在黑洞漩涡的吸力越变越大之际也在迅速向内压缩,很快那些围拢压缩的巨大龙卷就逼近了几人的身周。 夜深和雨曦对于这样突然异变的环境反应很快,迅速运用了魔质力量和身体技巧稳住了自己在漩涡之中的位置,杰斯卡却因为这样的突然变故身体失衡险些坠向了那片黑洞般的漩涡底,所幸他一直握着夜深的那只手在关键时刻一把拉住了他。 在几人之中唯一没有受到这样环境变故任何影响的人居然是霍尔娜,这个看起来瘦小的女孩在这样的漩涡和吸力里仍旧处于原地几乎纹丝不动,好像她根本就不处于这一片混乱的海域里。 她双手背后浮于水中,望着几人的目光里不再有之前那般带着嘲讽的笑意,而是轻啧一声又扫过底下的漩涡变回了最初的阴郁与烦闷。 在这她和风王共同场制造出的幻境控制权博弈里她输了,她手中的那些风王力量最终还是没能敌过拥有着更为强大力量的本体,此时这个本由她的想法构造的幻境囚笼已经不再受她控制,已经落入了风王的手中。 那个忽然出现在他们身下的漩涡就是风王的杰作,霍尔娜知道那个漩涡通向哪里,风王一直在等待带着另一个怪物的司徒夜深回到那片洞穴,此时此刻它夺取这个幻境的控制权将其实化也是为了这样的目的。 霍尔娜其实并不希望这一行人去到那片洞穴里,但是她也清楚自己其实也赢不过风王,自己的阻止不过只是徒劳无用的挣扎。 “真的需要这么多陪葬品吗?” 霍尔娜看着对面拖着杰斯卡身体不断下沉的夜深和雨曦两人那般轻声自言自语,没有移动自己的手脚,身体却也开始无声的在海水之中缓缓地向着漩涡下降。 风王的魔质浓度在这片海域里又一度开始迅速提升,那些围拢的龙卷和旋转的海水带来的压力越来越大,处于底端的黑洞般漩涡吸力也在随着时间分秒流逝越变越强,无法运用魔质自保的杰斯卡受到那股吸力的影响最大,纵使是此时夜深和雨曦一人抓着他的一只手,也没法完全稳住他们自己的位置,更别说将杰斯卡往上拖。 霍尔娜望着这样的景象轻声叹息了片刻,忽然又摇了摇头,摆动自己的双脚主动游向了三人的方向,最后她在夜深和杰斯卡之间身前不远处停了下来,嘴角又一次勾起了若有若无的笑意,向他们开口道: “他会是最先被吸入漩涡里的一个,你们不可能和风王的力量抗衡太久的,只要你们不放开他的手,你们都会被吸进去。” “为什么不放手呢?放手或许你们就能保持自己的平衡逃出这片漩涡包围的囚笼。” “然后被那些割裂的海中龙卷撕成碎片吗?” 雨曦抬起头看着霍尔娜的脸庞勾起嘴角说出那么一句话,她握住杰斯卡的那只手分毫没放,靠在夜深的身侧和他共同使力稳住被向下吸引的杰斯卡,接着她和霍尔娜对视的那双绿色眸子忽闪,又说: “这里的幻境开始是你造出来的,囚笼存在的意义就是不希望我们离开这里,此时此刻却又说出这样的话临时反转,是因为你在风王苏醒的那一刻开始已经无法控制这样的幻境了吗?” “即使要我们放弃杰斯卡逃走也不希望我们进入那个漩涡,看来那个漩涡的出现是风王的意思,看来你想要阻止去见风王是真心的。” 雨曦说着略微停顿了片刻,话语忽而又一转。 “不过你其实也没有你嘴上说得那么厌恶我们不关乎我们死活?” 霍尔娜听到雨曦这样的话神色忽而僵硬了一刹,但很快盯着雨曦又恢复了原状。 雨曦却似乎并不在意霍尔娜那几分故作镇定的神色变化,只是继续带着淡淡的笑意说: “其实我在察觉这样幻境的同时也发现了这片海域的诡异之处,这片明明被称之为生命禁区的海域里,却有很多不稳定的生灵死灵交杂的气息在若有若无的出现,从那些气息和杰斯卡之前所听到的声音判断,在这道幻境屏障之外应该会有不少危险的东西,你最开始利用古王的的力量在这里筑造起一个幻境,恐怕也有几分保护我们的意思?” 霍尔娜脸色一变,皱起眉头冲着雨曦轻啧一声: “少自作多情了,我不过是想把你们困在这里,我已经提醒过你们不要去送死,对于你们帮过的忙也算是仁至义尽,至于你们在这个幻境里会怎样,我才不在乎你们的死活。” “对我而言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什么东西都无所谓,我不在乎,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也没有必要浪费精力去保护什么,更何况是你们。” “是因为你其实连生命都已经到尽头了吗?”雨曦面不改色的反问到,“你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在乎,即使是杰斯卡也如此吗?” “你不过也只是为了自己的执念所做的这一切,但其实走到现在你也还有于心不忍,霍尔娜。”雨曦轻声说,“我只要看着你的眼睛,就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闭嘴!!” 霍尔娜咬牙切齿的低吼出两个字,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不知道是否是因为雨曦的话语触动了她心中的一根刺,她那张瘦小苍白的面孔顿时变得有些扭曲起来。 除此之外她的身体突然仿若出现了什么奇怪的异变,那些裸露在外的皮肤之上开始长起了色泽暗沉的硬质鳞片,她那双原本有些暗沉的蓝色眸子忽然也泛起了刺眼的猩红色,她有些痛苦的抬手抱住了自己的头颅,奋力摇晃着脑袋发出了刺耳的低吼。 “我不想听这些话,我不想听!!!” 这个瘦弱的女孩一改之前的从容模样,开始在一片混乱的海域里蜷缩身子歇斯底里的尖叫,她那副瘦弱的躯体里好像藏有脾气暴躁的猛兽,在她的体内发出声声气急败坏的怒号,她的蜷缩在一团扭动身躯,白色衣袍之下的后背却像有什么东西在生长隆起,将要刺破她的背脊。 三人见到霍尔娜突然失控的如此景象都感到有些震撼,杰斯卡看着这样的霍尔娜脸色煞白,此时他不仅自身难保,就连想见的人也变成了这副模样,焦虑的脸上又多了几分绝望。 而夜深看见这样的霍尔娜心里却在一刹就出现了她被古王感染得很严重的念头,甚至脑中突兀蓦然的闪现过了不知从何而来的模糊画面,他好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场景,被什么魔质或是其他力量污染了的人类走向失控,开始由人类转变为畸形的怪物。 但来不及等他深思去回想任何细节,他的肩头就骤然发出了一道无比强烈的刺痛,紧接着在他们面前原本蜷缩着身子独自痛苦挣扎的霍尔娜忽而猛然抬起了头。 接着,她那副背后隆起奇怪骨骼身体长布鳞片的畸形扭曲的躯体一动,一转身体从原地猛然加速冲出,那双有着猩红眸子的脸上带着几分狰狞的神色冲向了司徒夜深。 “索托尔斯把一切都还来!!!” 女孩的口中发出重叠着几层声音嘶哑的低吼,向着夜深伸出长出了尖锐利爪的双手。 可是就在她即将要冲到夜深面前的一刹那,一个不知何时从另外两人那里松手挣脱的男孩身影却忽而将她的躯体撞开了。 接着男孩翻身一转,伸手一把紧紧抱住了她畸变的躯体,巨大的水压和漩涡吸引力骤然上涌,霍尔娜原本伸向夜深的手中红光消散,两个孩子的身体在一片混乱的海流之中下坠,一同落向了那片黑色的深渊。 夜深望着他们的身影下坠,回头和雨曦对视一眼,随后两人没有多余交流和犹豫,同时解除了抵御海压吸力的防护魔法。 接着,他拉住了她的手,追着那两个孩子下坠的身影,一同游向了漆黑的漩涡中心。 司徒夜深的目光越过他们身后,看见那片深渊一般的漆黑漩涡底端,睁开了猩红的眼睛。 第一百一十七章 独自前行的杰斯卡 杰斯卡再一次恢复意识醒来的时候,有冰凉的水滴从上滴落于他的脸颊之上,滑进了他的脖颈之中,刺得他背脊发凉。 这一次映入他眼中朦胧的景象不再是之前那般看不到边境的深海,而是一片有些昏暗的洞穴,他之前一直佩戴着的潜水设施和通讯器不知什么时候早已从他身上脱落了,滑落在一边的地上,其上留存着大大小小的凹痕,再一次灌入他肺里的是带着寒冷的自然湿凉空气。 他从短暂的恍惚与浑身的酸痛之中回神,在湿滑的石层地面上撑身坐起,视野在适应黑暗清晰了些许后四下扫视了一圈,发觉自己应该是落在了处于海底的洞穴入口不远处,靠近海水的一侧远远还能透过来微弱的几分光亮,而另一侧,则是通往洞穴深处漆黑的通道。 本该和他一起跌落的女孩身影没有一同出现在此处,但是他清楚在那片海域里自己的见到的霍尔娜并非幻影。 因为他还记得触碰到她那副因为异变而变得滚烫的身体的触感,而他身上触碰到她皮肤表层的地方也仍旧残留着烫伤般不太舒适的痛觉。 杰斯卡望着那片漆黑的洞穴深处盯了好一会,最终长叹一口气活动活动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随后迅速检查了一遍自己身上的物品是否有遗失,所幸检查下来损坏最严重的只有头戴的防护潜水设备和通讯器,其他地方的装备都未受到太大的损坏。 这样阴暗潮湿的洞穴几乎是在一刹就让杰斯卡联想到了风王的沉睡之地,没想到那个出现在幻境里的实化洞口居然通往这样的地方。 他不知晓霍尔娜是否前往了这个洞穴的尽头,也不知晓夜深和雨曦是否也来到了这里,杰斯卡才从昏迷之中苏醒,一切感官都还有些混沌,此时他还未在周围发现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的踪迹。 “这个洞穴比我想象之中要宽大上很多明明在海底却没有海水能倒灌进来也太诡异了。” 杰斯卡抬头上望了一眼洞穴顶端,对他而言那些悬挂的石柱距离他很是遥远,几乎是他难以触及的顶端,他没想到这里会如此大得离奇,能在海底撑起这么一块区域的得是怎样的怪物? 但是这样一来好像能合理解释那些总是成群消失的生物,小时候杰斯卡总是听大人说那些消失在海岸的生物被送进了海底栖息怪物的肚子里,以此告诫小孩子不要私自乱跑,那时候他觉得那不过是大人哄骗孩子的玩笑话,现在看来却很可能是事实。 既然已经联想到了这样的事,杰斯卡对于自己要不要独自一人前进的选择产生了片刻的犹豫,通往洞穴深处的路一片漆黑不知是否有潜在的危险,没有照明设备也几乎没有什么自保能力的他如果独自一人继续前进,那么白白送死的概率很高。 杰斯卡的犹豫并不是单纯的出于怕死,而是心里觉得就如此白白送死并不明智,他还有自己未完成的心愿,想要和霍尔娜说的话也一句还未出口。 一直站在原处等待的话,他或许也等不来司徒夜深他们,毕竟这附近他没有发现任何其他人的影子,他连他们有没有一同跟着来到这里都不知道。 他站在原处踌躇片刻,最后还是咬了咬牙迈开了步子,主动前走迈向了更为黑暗的洞穴深处。 因为他思考片刻后觉得即使自己站在原处也不一定不会被突发的事故找上,此时这片海底应该会随着风王的苏醒越变越危险,他耳边逐渐恢复了正常的听觉正在源源不断的传来各样嘈杂的声响,倾巢之下无完卵,不管他待在哪里都不会安全,既然如此,他不如继续往更深处走,至少那样还有再次看到霍尔娜的机会。 而且杰斯卡觉得以司徒夜深的性子,他是绝对不会因为这样的阻拦就此在海域里半路打止的,既然他已经决定了要解决风王点事,他就一定会想办法到风王的巢穴里去,如果自己能好好走到这条路的尽头的话,或许还有和司徒夜深他们再碰面的机会。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杰斯卡拖着浑身疼痛的疲惫身躯一步一步向里走,他尽可能的放轻了自己的脚步减少动响,以免招致黑暗里可能存在的危险东西,努力让自己的眼睛适应黑暗之际也在最大利用自身的优势。 杰斯卡天生在听力上比较灵敏,他能听到风或其他介质携带而来的远处声音,这是他未曾对谁提起过的特殊能力。 他很多时候能够听到一些常人几乎无法察觉的声响,虽然那样超乎常人的听力并非一直稳定持续,但是在过去的人生里也给他帮上过不少忙。 此时此刻在他的视觉并不能派上太大用处的洞穴里,听觉就成了他最大的依仗。 他一边独自一人在洞穴里沿着下行的长路行走,一边集中精神留意着周围一切的动响。 洞穴里永远不会停歇的是从深处呼啸而出的风声和水滴落石的声响,宛若呜咽一样的洞窟回声一刻不离的在耳边压抑盘旋,这一切声响都在杰斯卡的耳中无限放大,他能听见这些普通的叠声之后每一处风流刮擦过石壁的低鸣,也能听见每一滴水滴从石柱上滑落凝聚的微响。 不知该喜还是该忧的是,他沿着这条路一直下走,在空荡宽阔的洞穴里一直还没有听到除了自己以外的脚步声,除了那些单调熟悉的洞穴内不变的回声以外,他一时还未发现任何危险的事物。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他摸着石壁下走,转脚步入一片色泽更为深沉的洞窟之内。走到这里之前他就从回返的风声里明显察觉到了这片区域的变化,这里的洞窟内部不再像之前那般干净空无一物,而是堆放着很多杂乱的东西。 杰斯卡靠着石壁走进这片区域时短暂的停留了一会,借着自己身上防护服里层之前一直被他遮挡的指示灯微光,看见了那些堆砌于洞穴里的生物躯体残骸和色泽骇人的血色石壁。 他只能看见黑暗中的小小一角,但是他能从回声里判断这段洞窟堆砌了多少这样的“障碍物”,虽然从他闻到了这里的腥臭味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此时真正目睹这样的的东西和想象这片洞窟的全貌还是会令他震撼。 一想到自己可能也会在这里成为这些残缺躯体的一份子,杰斯卡心里不由就有些发怵,他心里也明白能够看到这些躯体的残骸就代表他已经真正进入了危险的领域,此时此刻在这里即使他有魔质防护服,他也能感受到隐隐有一股压力令他不太能喘过气来。 越是前往这样的深处他越是不敢想象司徒夜深是如何独自一人在此折回,还能轻描淡写的诉说他面对风王的过往。 杰斯卡回想起夜深的身影,忽而间又小心翼翼的深吸了一口气,停在深入这段血色洞窟的入口处思量了片刻接下来自己要如何前进。 因为这段洞窟里堆满了生物残躯四下都是障碍物,所以杰斯卡已经无法像之前那样沿靠着墙壁走,他必须要从那些堆叠的残肢里找到一条继续前进的路,可是这样会加大难度和行进的风险,他不得不短暂停下来想想有没有更为安全的前进办法。 而在他停下步子的这短短片刻,他忽而在这片洞窟里听到了除了自己以外的脚步声。 来者的脚步声没有刻意放轻,似乎是在从更深处的那一头走来,他依稀能从步子里判断出脚步声的主人大概是两个人。 难道是司徒夜深和上官雨曦? 如此一联想他心中不由一喜,本能的想要顺着声音去找却又迈出两步又忽而停了下来,脑子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为什么那两人的脚步声会是从深处传来的呢? 是因为从那个黑洞里出来的位置不同?还是这根本只是一个陷阱? 这样的想法一刹像是给他浇了一盆冷水,强行按住了他鲁莽前去迎上那两个脚步声的心思。 杰斯卡一时清醒之后决定静观其变,但他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在环顾四周后于黑暗里找到了残骸堆砌的一个角落躲藏。 接着他听着那两个脚步声越靠越近,直到那两个脚步声几乎就要走到他躲藏的位置附近时,他看到了一束熟悉的白光打照在了血色洞窟的石壁之上。 脚步声骤然停止,那束光也沿着石壁缓缓下移,最后投到了杰斯卡身后那一堆生物的残骸之上。 杰斯卡知道自己的存在被发觉了,却不敢多做动弹,只能屏息凝神的等待事态下一步发展。 接着,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这附近有生灵的气息,杰斯卡应该就在这里。” 第一百一十八章 洞穴重逢 雨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的一刹那,杰斯卡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悬提的心放下的那瞬间,心里又有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不知什么时候他的眼眶又有些湿热的液体在打转。 紧接着他身后那些堆叠的残躯忽而一动,似乎是因为受到了什么外力冲击而向后倾倒,杰斯卡一下子从躲藏之处暴露出来,回头望见了照明白光反射下两人熟悉的身影。 “杰斯卡。” 夜深轻唤他的名字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问:“你没事?” “真的是你们?不是我的幻觉?” 杰斯卡吸了吸鼻子扯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来,语气里带着掩盖不住的高兴。 他其实也没料到自己再见到两人时心里会泛起这么大的波澜,那种激动的感觉甚至就像在漩涡里苦苦挣扎的人忽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他原本醒来发现自己独自一人时都没有那么大的无助和委屈,此刻却一下子就如同决堤一般涌现上他的心头了。 杰斯卡在独自一人在黑暗里摸索前进的时候,其实心里也产生过自己会不会再也见不到这两个人的想法,虽然这样的可能或许并不大,但是他心里还是一直在害怕,连道别都没有就没有了再见面的机会,这样的事他已经不想再经历了。 “如果不是我们本人的话,现在你估计已经没有站着思考的机会了。”夜深说,“知道警惕躲起来很好,但是在这里你的藏匿技术似乎没能派上什么用场,只要走近就能发现你的动静。” “好了,现在不是数落杰斯卡的时候。”雨曦用手肘推了推夜深示意他别再下说,接着又转头看向了情绪有些激动的杰斯卡:“你没事就好,所幸这条洞穴隧道里似乎一直没有出现什么危险的东西,和夜深上次来的时候一样。” “我们走过来的这边没有发现你的行踪,你是从洞穴入口那边走过来的。”夜深在受到雨曦的提醒后若无其事的将话题一转,看着杰斯卡继续说,“所以那个漩涡的洞口落点也不相同。” “你们最后也进入了那个漩涡吗听你这么一说你们过来就在这附近?”杰斯卡说着向两人身后来处的洞窟暗处张望了一眼,“说起来我苏醒的时候霍尔娜也并不在我附近” “我们也没有看到霍尔娜,她应该是被风王有意带到别的地方了。”雨曦摇头,“就好像我们刚来到这个洞窟时就离古王的巢穴入口相隔很近一样。” “那个漩涡的洞口很古怪感觉不像是风王单纯会有的能力,似乎涉及到了一些有关空间质的力量。”夜深垂眼望向了自己的手心,“上一次我来到这里的时候,也曾在风王口中听到了有关空间质的事情。” “空间质?”杰斯卡听着夜深的话面露疑虑之色。 “杰斯卡你没有系统学习过魔法相关的知识,不知道也很正常。”雨曦目光轻扫了夜深一眼,同样落到了他微微抬起的手心上,“魔法本就因为魔质的性质特殊分化为很多不同的属性魔质,较为常见的就好像与元素对应一般的水火风雷金五大基础属性,在此之上还有很多从基础属性里衍生出的元素属性,比如冰属就是水属的衍生” “除了基本元素类魔属以外,还有一些种类较为少见且特殊的魔属,比如与生物属性相关的灵属,又其他各样或是随着特殊血脉衍生或因为魔质感染而异变而出的特别魔属” “其中空间质,就是魔质里的及稀有特殊魔属之一。”夜深接过了雨曦的话茬,“从我所知的记录来看,目前为止被发现过拥有这种特殊魔属的人没有超过五个人,而我就是其中之一。” 杰斯卡听着夜深的话微微一怔,他知道司徒夜深这个人很特殊,但没想到对方能特殊到这种程度,有的时候杰斯卡都会想夜深是不是就是那种小说里身为天选之子的主角。 “目前真正能够做到空间转移的,只有空间质的力量。”夜深没有在意杰斯卡那有些恍惚的目光,只是继续说,“我不知道风王使用的空间质力量是来自于它自己,还是窃取来的权柄,它当初对于我有空间质力量这样的事情反应很激烈,除了古王以外的东西它却那么在意,是件很值得留意的事。” 杰斯卡听着夜深的话点头,随后又如想到了什么一般开口: “但是现在风王已经苏醒了,你们一路来也没有发现与我们一同前来的另外两个嗯你们的上司,在和原计划有变动的情况之下,我们还要就这么接着往前走吗?” “我们碰上了幻境的阻拦,麦格和荷迪他们估计也是在外面被什么拦住了。”夜深回应道:“记得我说过这个洞穴外面有一片类似古遗迹一样的区域吗?在陵墓和巢穴附近生物会喜欢放置一些‘防卫机制’,也许你在海岸之上听到的那些杂乱的声音就属于某些埋在这附近的怪物。” “在我父亲的记载笔记里古王会操纵一种名为‘异傀’的拼凑怪物,它们是古王手下的亡灵士兵,性情残暴而麻烦危险,古王的沉睡之地确实很可能会有这样的怪物。” 雨曦出声表示认可夜深的观点,这两人虽然猜测到了麦格和荷迪就在洞穴之外,但是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担心。 他们知道麦格和荷迪的能力,相信对付那些怪物对其而言并不是问题,与其去做无谓的担心不如先处理好眼前的事。 夜深又一次看向了杰斯卡: “我们来到这里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你不是因为也这么觉得,所以才会选择往深处走的吗?” “因为我觉得往深处走还能再见到你们和霍尔娜。”杰斯卡点头那么轻声说,轻垂眼帘忽而又笑,“谢谢你们回来找我。” 他本来以为自己要独自一人走到尽头才能看见他们,却没想到他们居然在为了寻找自己而回走,这样甚至可能寻找不到结果的事情其实可能会浪费他们很多时间,但是即使如此他们也愿意为了自己而回头,这对杰斯卡而言已经足够。 “能够独自一人在黑暗里选择前进很难得,何况你才是个十岁的孩子。”雨曦伸手落到了杰斯卡的头顶,轻轻拨弄他那一头潮湿的亚麻色头发,带着笑意说,“杰斯卡,你做得很好。” 夜深目光落在在两人身上片刻,在这片腥气满溢的血色洞窟里这样的一幕倒映在他眼里居然有些诡异的温馨,他轻呼出一口气,嘴角带起了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忽而又开口。 “走,到风王的洞穴深处去,或许我们还来得及阻止它挣脱封印彻底自由,也或许还能阻止霍尔娜走到最后一步。” 雨曦和杰斯卡都回头看向已经打转灯光迈出了步子的夜深,刚准备出口应答,几人的耳畔却又突然响起了轰隆的巨响,与此同时他们所处的洞穴之中一切开始山摇地动,碎石和染带着血色的水滴从洞穴的顶端加速坠落,什么坍塌声源源不断地从他们身后杰斯卡来时的方向延传过来。 三人在猛烈晃动颠簸的血色洞窟里望见洞窟的地面裂开了缝隙,而堆叠在血色洞窟里的那些躯体残骸也开始随着洞窟的剧烈震动而四散倒塌,越来越多尸堆倾倒,似乎再过不久那些残缺的生物躯体就会阻拦他们继续前进的去路,将他们一同在此埋葬。 “往里跑!” 夜深听着洞穴坍塌声从后一路临近,低吼一声走在最前面打开堵塞的道路,带着两人在摇摇欲坠的晃动洞窟里加速前进,头也不回的冲进了血色洞窟的更深处。 第一百一十九章 巢穴之中的巨骨 三人在剧烈地震中一路沿着那条血色洞窟直奔风王的巢穴。 洞穴里不断坍塌的震动在他们一路即将冲进风王巢穴之前戛然而止,但等到他们停下脚步再一次回头时,他们身后来时的血色洞窟已经彻底被崩落的石块和生物的残骸堵住了去路,混杂着潮湿腥味的隧道里黑暗与血色交杂,走到了风王的巢穴入口之际,他们再也没有回头的选择。 在得到了片刻的喘息之余后,一直走在最前方开路的夜深停足长呼出一口气,目光落向紧跟其后的雨曦和气喘吁吁的杰斯卡,接着又在身后那条已经被彻底堵死的道路上扫过,冷笑一声带着几分嘲讽之意的开口。 “还真是不打算给我们留活路啊。”他说,“看来我们只能在解决风王之后离开这里或者成为这里陪葬品这两个选择里任选其一了。” “洞穴围堵成这样看来即使是荷迪导师他们进来也很麻烦。” 雨曦也望着他们身后那堵由石块和生物尸骸堆组而成的墙壁那么轻声说,从她和夜深决定跟着杰斯卡和霍尔娜进入那片漩涡开始,他们就已经料想到了这样的局面,此时时刻没有任何退路的他们已经只能靠自己继续前进。 杰斯卡听着两人口中的话大口喘息着,脸上却没有因为他们的话出现一丝惧色,眼下的局面看起来好像他们已经被逼入了绝境,但是他此时却远没有独自一人时来得心慌,不知为何只要他只要看到这两人站在这里,他心里就觉得很是安心。 简短对话后洞穴里一时间又回归了之前的死寂,夜深和雨曦站在原处没有急着动身,而是给了杰斯卡调整自己状态的时间,在短暂的回复过体力和看清状况之后,三人的目光就从身后的路转向了他们面前那个一片漆黑的唯一去向。 这一次夜深站在过去那个通往别有洞天区域的巢穴入口处,没有看见那团散发着荧光的血色肉团,来过此处的他最先发现前路的问题,他动身走到两人前面,低声说。 “这里和我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估计是因为风王的苏醒所以发生了变化,你们跟在我身后,不要离我太远。” 雨曦和杰斯卡闻言都无声的点头,立刻保持了一米距离左右跟在了夜深的身后。 夜深没再回头,也没有用手中的照明设备去试图照清面前巢穴之中的黑暗,他知道这片海底的巢穴大概有多大,只靠他们手里的照明设备照不亮整个巢穴,他们的照明设备不仅作用不佳,而且会因为光照的特性分散他们的注意力,甚至会让他们迅速成为明晃晃的靶子。 毕竟谁也说不准这片巢穴里现在到底有些什么,可能不仅仅是风王,或许在暗中还有很多伺机而动的偷袭者。 他走在最前面抬脚迈步,循着记忆里的路线向前行进,他记得在这条直步前行通往猩红巨眼的血色冰层之上,有一条被前人留下过的禁戒线,那似乎就是风王为自己的活动所划下的范围,上一次巢穴之中的异变从越过那条线开始,他已经做好了这一次再迈过那条线时面对异变的准备。 夜深在心中细数着步数和距离,终于在心里的步数倒数到尽头之际,他的脚下踩到了光滑血色冰面上那道因为划痕而留下的凹槽。 如他心中所料那般,在他的步子越过禁线的那一刻,巢穴之中的气压骤然降低,异变徒然发生。 但是这一次异变却不是跳动的血团褪色,也没有空气利刃忽而从四面八方飞击而来,反倒是原本一片黑暗的巢穴突然开始出现了光亮。 这片别有洞天的巨大巢穴突然开始从四面八方泛起血光,所有处于巢穴之中的墙面或者晶体般的石柱都如同被什么点亮一般开始发出血红色的荧光,在那些无比压抑的血色荧光之下整个巢穴被彻底照亮,巨大的巢穴全貌赫然出现在几人的眼中。 这片巢穴的墙壁似乎早就已经褪去了原本的形态,所有能见的表面都是看起来被打磨过无数次的光滑血晶,巢穴的壁面四周都生长着形态各异的血色晶石,那些血晶大多呈现着宛若骨骼血丝般勾连的模样,从地面开始延伸交织围绕着四壁,最终都联通向顶端巢穴的顶端。 而这片巢穴的顶端也与其外洞穴里他们见到的满是垂吊石柱的模样截然不同,巢穴顶端也是宛若一面明镜一般的血色厚重冰层,而被封印在那层厚重的冰层之下的,是一具无比巨大的血色生物骨架! 封印在冰层里的那具骨架最为突出的是那条宽大的脊骨,风王的脊骨之上有几道极为突出的锐利尖刺,而即使是被封印了这么多年,那条宽大的脊骨之中也似乎永远都在流淌着新鲜的血液。 分布在那条脊骨两旁的曲形尖锐肋骨则密密麻麻的对延伸对称排布,勾勒出了类似爬行类生物的模样雏形,可是那些密排的肋骨和脊骨之上又连接着八根大小不一的翅骨,乍看这样的骨架实在让人一时无法想象它到底是什么模样的怪物。 可这具骨架映入夜深眼帘的一刹那,他的脑海深处忽而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刺痛感,片刻间似乎有模糊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闪现而过,他似乎在某处见过古王这样类似的怪物盘旋于天际的景象,可是他又怎么可能见过这些早已沉睡了漫长历史的古老生物? 那具巨大的骨架实在是太过令人震撼,只要是看上一眼就能够知晓古王过去曾是多么庞大的怪物,人类对它而言是什么?或许连蝼蚁都称不上。 “天啊” 杰斯卡不由自主地望着那具巨大的骨架发出有些颤抖的声音,纵使是他再做好了心理准备,在他看见那具巨大的血色骨架的那一刹记载于生物基因里的本能也令他无比颤栗,那样的怪物即使是只见到一眼都会让他控制不住的想要低下头来匍匐于地上臣服。 明明那还只是一具封印于冰层之中的骨架,可在望见那具骨架的一刹无形之中却好像有沉重的压力在他的肩头降临,好像他触犯了不能直视神明的禁忌。 躯体毫无征兆的瘫软,杰斯卡的双腿一下子像被抽空了气力,身体本能的向前倾倒,所幸被雨曦一把及时拉住,支撑住了他失衡的身体。 “谢”杰斯卡咬牙道谢的话语有些勉强的出口,随后就垂低下了头努力站稳强扛下了自己受到的压力,他知道因为看到了那样的怪物而受到了影响的只有自己,在处于危机四伏的风王巢穴里他不能再添更多麻烦。 就在杰斯卡缓神压制住自己乏力的片刻,他头顶又忽而响起了夜深的声音。 “霍尔娜在前面。” 听到这个名字杰斯卡条件反射的又抬头,目光越过夜深落向了不远的前方,那个身穿白色衣袍的女孩独自一人跪坐在一面与周围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空白石壁面前,已经有些畸变的身体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垂头附地双手十合。 她身周的地面之上被圈画上了泛着血光的阵法,而她跪叩在阵法的正中心面朝那面石壁像是最为虔诚的信徒,女孩的咒文吟唱声在法阵的中心响起,却带着无比诡异空灵感的在若大的巢穴里回荡。 而就在这样的血光法阵旋转和女孩的吟唱声之中,一只猩红色的巨大眼眸于几人的注视之下,在她的面前缓缓睁开。 第一百二十章 召唤咒 那只猩红色眼睛在巢穴之中睁开的那一刹那,四周异变又一次出现,冰层石面撞击下沉的轰隆作响声从他们头顶蓦然响起,熟悉的碎块晶石掉落又在巢穴之中四下出现,几人抬头望见他们之上封存着巨大骨架的冰层似乎是将要坍塌。 这片巢穴的整片区域几乎都被笼罩在那具骨架之下,此时要是封印着那具骨架的厚重冰层整个坍塌,那么处于这里的人将会无处可逃。 “是要靠着那具骨架复苏吗特顿瑞斯”夜深望着他们头上晃动碎落的那片冰层低声念出了风王的名字,手心里凝聚魔质做好了发动空间质的准备,如果他们真的会在巢穴的异变里被逼到难以自保的绝境,他会先送雨曦和杰斯卡离开这片巢穴。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了处于巢穴顶部的冰层虽然一直在轰隆作响,但是短暂的整体下沉和掉落破碎的晶块之后却没有再彻底掉落的迹象。 可即使如此坚硬物体表面因冲擦撞击而发出的沉闷声响一刻未停,好像在这片巢穴里有什么东西急于要冲破桎梏了它多年的茧蛹。 “在下坠的不是冰层,而是那具骨架!” 杰斯卡看着他们头顶冰层不断临近的骨架好一会终于幡然醒悟,有些颤抖的说出这句话来,但是他话音还未落的前一刻,他们头顶的那具骨架上那些密集尖锐的肋骨就已经穿透突破了冰层的表面。 尖锐的骨刺从顶端和被刺破的碎块一同下坠,如同骨雨一般上密密麻麻的冲撞下来,那些在原本骨架之上看似没有多长的肋骨在穿透冰晶的那一刻,居然还开始如同得到了养料一样开始疯狂的向下生长,尖锐的骨尖好似利刃那般落地,又砸破刺开了地面之上的晶面表层。 同样的骨刺也悬于三人的头顶,夜深和雨曦可不希望自己的下场和那些被砸破的尸骸与地表一样,反应迅速的在骨刺落下之前就灵活的带着杰斯卡规避开了坠落生长并不规律的骨刺,几次避躲之后夜深回身一把又捞起了杰斯卡的腰,将他背扛而起同雨曦一起一边躲避还在下砸的骨刺一边冲向了霍尔娜所在的方向。 在一片混乱的撞击声和轰鸣声里,两人带着杰斯卡穿行过因为骨刺的不规律下砸而变得好像血骨丛林一般的巢穴通道,他们一早就发现了只有霍尔娜附近的区域没有受到砸落的骨刺影响,想要解决掉眼前的混乱也无法避开那只猩红色的巨大眼睛。 而当他们真正临近霍尔娜时,却还未先选好停歇落脚之处,就先被霍尔娜身侧那泛着血光的法阵吸引了注意,之前两人因为距离太过遥远和光度不足而无法辨别霍尔娜身下法阵的全貌,此时此刻他们真正看清了那个旋转的阵法之时,却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个咒式好像是” “禁术里的血源召唤咒” 两人在执行这场古王讨伐之前都曾得到过一些总部开放了特别限权的资料,那些资料里记载了很多过去漫长历史里人类和古王共存时人类与古王对抗和试图利用古王的历史,其中霍尔娜身下的召唤咒法就被记载在那些资料里。 那个召唤咒,是在过去历史里人类尝试过无数次召唤大型怪物的咒法,那个咒法在有特定的材料基础下会以施咒者的躯体与血肉为代价,召唤出目标对象的魔质力量,并且以施咒者的身体作为力量的承载体继承部分力量。 这样的召唤术法可以用来破除束缚力量已经减弱的封印,也可以在召唤对象身上窃取部分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可是因为这样的术法通常作用于强于人类很多倍的强大怪物,而且对于自身的躯体负载要求极高,所以使用这样术法的人最终的结果几乎都是走向死亡。 “她在这里动用那个咒术是要彻底放出风王吗?” 夜深和雨曦两人最终在距离霍尔娜相距约莫二十米左右的距离停下了脚步,此处恰好走入霍尔娜身周不受下坠的骨刺影响的安全区,夜深将杰斯卡放下来,又同雨曦一起将他阻拦在了身后。 “使用那个咒法会对霍尔娜怎么样?” 杰斯卡虽然听不懂他们所说的咒法是什么,但是他明白被列为禁术的魔法一般都具有极大的危险性,此刻又见两人一同阻拦在了自己的身前,很快就发现了不对。他从两人之间的缝隙里看到不远处仍旧跪叩在地吟唱咒文的霍尔娜,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来。 “她会死。”夜深说,“虽然其实她现在也不能算是还活着,但是这个术法会把她的最后一点残识与躯体都抹得一干二净。” “而且记载上说这个咒法一旦开始实施将会无法打断,我们来晚了一步。” 雨曦在夜深身边低声接上后话,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 杰斯卡闻言脸色煞白。 “来晚了一步?一点救她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杰斯卡很不喜欢来晚了一步这句话,此时此刻他望着血色法阵之中的霍尔娜回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傍晚,那一天在他从自己引开的追兵手下逃脱跌跌撞撞跑回平民窟时,他其实撞见了被库格国的士兵找到霍尔娜与她母亲尸体的场面。 那时眼里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神采的霍尔娜像个木偶一样趴在她母亲的尸体之上,一动不动神色僵硬得就好像眼泪都无法再流出来,不管在她身边的库格国士兵是试图安抚她还是对她询问任何事,她都如同失去了发条的木偶一般一言不发。 杰斯卡那时其实就冲向了被几人包围的霍尔娜,可是他却在那些库格国士兵的“你不能靠近她”的话语里被阻拦了下来,年幼又瘦弱的他气力拗不过任何一个训练有素的成年士兵,于是只能看着有些僵硬的霍尔娜被那些士兵披上了被褥又抱起,从自己身边就那么走过。 而在抱着霍尔娜的士兵与杰斯卡擦身而过之时,他看见了对方怀中的霍尔娜嘴唇轻动,对着自己说了两句话。 一句是“你来晚了”,一句是“等我回来”。 他那时抓不住霍尔娜的手,甚至连扑到那个抱起她的士兵身上祈求挽留都没做到。 自那以后他就很怕听到有人说自己来晚了,因为他已经因为一次错过彻底失去了过去的家庭和最重要的人,但此时此刻再一次站在霍尔娜的面前,他听到的话还是那一句“来晚了”。 杰斯卡出于本能的动起了步子想要绕过两人去触碰阵法之中的霍尔娜,此时此刻他才明白了刚刚两人为什么会一同阻拦在他的身前,他们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反应,他也知道自己前去可能只是送死。 可是在这时他脑中“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的念头终究是敌不过“我又一次没能为她做任何事”,他觉得自己冲上前去总能做些可以拖延阻拦的事情,就算一点都好,哪怕只有一点机会他也想试试能否打破那个他们口中“无法被终止的阵法”。 但杰斯卡还没有绕过夜深和雨曦迈出几步,他就被两人一同拦了下来,他久违的那么想挣脱离开他们的身边,但即使他是奋力挣扎也无济于事,他还是和三年前那样被阻拦够不到霍尔娜的手。 “我知道很危险,但待会不管发生了什么你们都可以不用管我”杰斯卡周转了两番无处突破后撞在了两人拦截自己的手臂上苦苦哀求,“求求你们给我一个救她的机会” 夜深和雨曦看着这样的杰斯卡对视一眼,无言的交流之后雨曦轻叹了一口气,夜深则一把抓住了杰斯卡的手臂,接着将他后推几步,接着开口说: “不要贸然前进,别做多余的事,跟在我们身后,我们和你一起。” 夜深这样的话语一出杰斯卡就一怔,接着他立刻就安静了下来,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不再做出任何影响两人的举动。 “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试一试,希望能够让这样的法阵无法打断这件事只成为历史。” 随着雨曦这句话出口的同时,夜深和雨曦就已经一同再度迈开了前进的脚步,杰斯卡则立刻紧随其后跟上了两人的步子。 三人步步逼近血色法阵中心的霍尔娜,而越是接近那个血色法阵的中心,越是能够感受到血色法阵周围翻涌着特殊的风流气压,那些气压在将靠近法阵的人向外推阻,又吹得法阵中心霍尔娜的长袍和金色头发在空中飘动。 越是前进耳边的风噪声和受到的阻力就越来越大,而在三人前进至距离霍尔娜只有几米的地方时,他们的身周却徒然气氛一变,不知从何处飞射而来了几道尖锐的风刃。 那几道锋利的风刃直奔几人的要害而来,似乎下一刻就要斩断他们的头颅。 第一百二十一章 暗角处 三人骤然短暂停步,夜深于刹那之际右手猛然收拢力道握拳,紧接着风刃擦撞于什么无形坚固屏障之上的声响在几人耳边响起,明明都看不到实体的锋利锐物交锋之际却迸发出了几道刺眼的火星。 身侧因为剧烈摩擦而腾升的高温骤然又消散,夜深在和雨曦眼神交流示意她先带着杰斯卡去处理霍尔娜的事后,又转头冷眼望向风刃飞出的角落,目光似乎穿透了荆棘交错的骨刺丛林落在了什么身影身上。 “滚出来。” 他冷声开口,神色里带着几分对面暗处躲藏的老鼠一般的烦厌,除了霍尔娜以外还有人守在这里并不是令他意外的事,但一直偷偷摸摸藏于暗处还放冷枪这件事情让他觉得无比烦躁。 “有利用别人窃取古王力量野心,却没有光明正大站在我们面前胆子吗?” 早在他的预想里,会出现在这个巢穴底下的就不止库格国总部的势力,墨楚说过想要争抢古王的势力大有人在,其中一手造成了霍尔娜一家悲剧的那些幕后黑手也肯定在其中。 他知晓那股势力与墨楚也息息相关,连高层和墨楚都有些肆惮的组织当然会有自己的特别之处,从他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开始他就对其十分关注,来到这里也本就一直在等待一个能够于那个组织产生交集的机会。 这一次双方对风王的争夺于他而言本该是明面与那股势力对上的机会,他本以为能够借这个机会对那个组织多些了解,没想到居然却只在这片巢穴里等到了一个畏首畏尾的家伙。 不知是因为受到了夜深的话语影响,还是知晓自己藏匿已没有任何意义,藏在暗角之处的人影最终在夜深的目视之下穿过骨刺交错的缝隙走出。 来者脚步不急不缓,像是格外淡若释然。 那个在暗中一直藏匿的身影是个身穿一身黑袍的男人,男人的个子不算矮,但他几乎全身都罩在黑色长袍之下,让外人难以看清他的体格,那张唯一裸露在外的脸也被一副形态奇怪的鬼面所遮盖了大半。 这样的服饰装扮让人乍看会觉得自己撞上了邪教组织,只是眼前的“邪教信徒”似乎并不会四处传教,就连出现也很少见,在暗中操纵局势变化似乎才是他们惯用的手段,他们也比一般的邪教野心要来得大得多。 那张大体呈黑白交错色彩的鬼面面具之上有些许会在黑暗之中透出荧光刺眼的红色线条,就如同杰斯卡过去所向夜深描述的那般,随着男人一步一步的逼近,他脸上的鬼面会随着光线与角度的变化在其中隐约闪现出一个暗金色泽的芒辉倒三角,那个诡异的图案形状闪烁,会让见到它的人觉得自己在被恶魔之眼注视。 夜深则在光线轴转看清那个特殊图案的一刹那,脑中模糊的记忆碎片好像一下突然清晰,记忆里的相同图案在脑海深处呈现,连同他眼前所见的恶魔之眼将那个令他莫名熟悉的图案刻进了他的脑海里。 他眉间不由自主地微皱了皱,此刻却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记忆里的那个图案到底来自哪里。 因为眼前的男人走到他面前不远处停下了脚步,危险对象临近让他必须得集中更多精力应对眼前的事情,在这个随时都可能发生异变的巢穴里,他需要保护的对象不只一个,他要面对的敌人也不只一个。 男人在夜深面前停步的那一刻,目光从三人身上扫落而过,嘴角勾起了几分夹带着轻蔑的笑意,随后他突然开口,有些沙哑的成年男声在已经慢慢回归寂静的洞穴之中响起。 “库格国如今这样乳臭未干的小毛孩也会放到这种地方来,是已经没有人手和我们抗衡了吗?” 男人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觉占据优势局面的轻挑,他似乎已经在夜深等人进入巢穴的这段时间里确定了除了他们三人以外再无其他的人存在,此刻在他的眼里库格国的总部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库格国似乎是错估了这次任务的价值,没有派任何训练有素的军部人员或是任何看起来经验资深的专员来到这里,也可能是因为这片洞穴之外的异动所以前往这里的任务队伍早就被拦截打散,总之不管如何,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只有三个还未成年的小孩。 虽然他也清楚能够被库格国高层挑选来执行这种任务的人即使是小孩也会有自己的特殊之处,但是在他眼里无论如何特殊都不可能能敌过自己,所以此刻他眼里自己在这场博弈之中有绝对的胜算。 男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自居胜者的气息根本就不屑于隐瞒,可是这样的神态一举一动落到夜深眼里只让他觉得可笑,他冷笑着毫不示弱的出口回讽道: “看起来你们的组织应该也很缺人手,不然也不会放你这样的货色来接手风王的事。” “真是嚣张又让人火大的话,现在库格国的年轻人都这么没教养么?”男人对于夜深的嘲讽不以为然,“会出口说大话的家伙我见过很多,但是能够活到最后的很少。” 夜深看不见对方在面具下被遮掩的表情,但是他注意到男人这句话音落之后头部动作短暂停顿了刹那,似乎是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发现了什么。 “说起来你这张脸有点眼熟。” 男人忽而出口这么一句不明不白的话,但是很快却又兀自小幅度的摇了摇头,似乎是否认了自己的什么想法。 夜深没有错过他这样看起来有些异常的细节,但是却也并未过多去联想,只是目光悄然垂落于男人一直侧放在身侧的手上。 他知道眼前的男人其实并没有主动出手和他们硬碰硬的打算,之所以慢悠悠的走出来还说了这么多废话不过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霍尔娜身下的召唤咒法只有她那么一个孩子的魔质来支撑是不可能足够的,而维持那个阵法的另一部分魔质就来自于眼前的男人,这件事对于夜深这种有着特殊魔质感受能力的人来说是摆在明面上无法遮掩的秘密,而他没有动手的原因也一样。 除了想要从眼前的男人嘴里套出些许信息以外,他也需要吸引对方的大部分注意为雨曦争取时间,破除封印的咒法雨曦比他擅长,在男人恼羞成怒做出更加极端疯狂的选择之前,他需要给雨曦争取足够的时间。 夜深回头扫望了身后的雨曦和杰斯卡了一眼,后者停留在他身边不远处一直留意着霍尔娜的动向,雨曦和杰斯卡刻意没有与法阵之中的霍尔娜靠的太近,而是状似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靠在一起。 杰斯卡满脸忧愁的抓着雨曦的手臂不断呼唤着霍尔娜这个无人应答的名字,雨曦看起来则似乎想要阻止他继续靠前走进危险区,而男人察觉不到视线死角里,雨曦被遮掩的指尖在悬空中书写着反制的符文。 霍尔娜身周的血色法阵还在如常的运转,男人也依旧站在几人不远处僵持,没有做任何多余动作的打算,女孩的吟唱声还在继续,只是逐渐变得越来越低,而且原本清晰可辨的女孩声音中逐渐出现了诡异的辅声,好像在这片巢穴之中有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在与她诵念同一个咒文。 仪式似乎在几人的僵持之中逐渐走向了尾声,巢穴之中一直于石壁里流动的巨大魔质开始源源不断地沿着那些接连在顶端冰层的晶柱涌向那具巨大的骨架,同时也有部分魔质流涌向那只从仪式开始之际就一直停留在霍尔娜身上的巨大猩红色眸子里。 接着,那些属于古王的怪物力量开始从血色法阵之中逸散而出,钻涌进女孩畸变瘦小的躯体,开始侵蚀她身体里的每一寸血肉。 霍尔娜的神色瞬间就因为血肉的反噬和压力带来的巨大痛苦而变得扭曲,可是她还是仍旧跪叩在地上,好像已经没有气力再站起,口中的吐词都开始变得艰难。 这不是召唤术,这根本是活祭! 第一百二十二章 选择 女孩那具本就已经有些畸变的身体之上出现了更多的古怪鳞片,除此之外法阵所带来的身体异变还远远不止如此,即使是旁人无法接近她也能够感受到她身体异变的恐怖。 她原本被笼罩在白色衣袍之下的躯体越露越多,因为在身体的畸变之中那些突然生长而出的鳞表和扭曲的骨骼在不断向外生长,刮破或是刺穿了那件逐渐变得不再合身的衣物,除此之外她身体表面那些异变的皮肤尤若变得滚烫,因为那些破碎的衣袍好似在被炙火烈烤而猛烈的收缩,好像她躯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在灼烧! 她身体之上那些裸露在外的鳞片还能从张合的夹缝之中看见猩红色的血肉,猩红刺眼的液体从她身上四下渗出,好像那些鳞片似乎根本就不是从表皮长出,而是宛若无数篇利刃一般硬生生从内刺穿了她的每一处皮肤。 霍尔娜的吟唱声终于至此再也一句无法出口,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女孩与怪物声线交杂的嘶声嚎叫,她那具变得畸形臃肿的身体轰然侧倒在地,虽然似乎没有再支撑起自己的力量,但她却仍在血色法阵的中心奋力地抽动挣扎,从她喉中深处传出的不知道是哭号还是哀鸣。 “霍尔娜!!!” 见到眼前女孩发生了这样变化的杰斯卡再也无法压抑住自己心里早就已经临近崩溃的情绪,被雨曦围拦住的身体忽然感到有些全身无力,此时他眼前已经只遗留下了不能再被称之为女孩的怪物。 想要阻止这个无法被打破的咒法,真的还来得及吗? 他紧紧抓握住的雨曦那只手臂力道徒然又收紧,脑中一时又出现了无数画面,他甚至幻想自己能够像无数童话里一样冲上前去抱住那个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女孩,然后女孩就会变回他们最开始相识的模样。 可是现实从来就不是童话,他没有能够消除诅咒的力量,也没有能够冲破封印的气力,甚至他此刻站在这里一件能做的事情也没有。 “不用为她难过,她很快就会突破人类的极限成为比我们都要优秀的物种,身为朋友,应当为她高兴才是。” 男人的声音赫然在杰斯卡身后响起,他的话语夹杂在霍尔娜痛苦的嘶嚎声里有着几分讽刺的笑意。 “她很快就要实现她自己的愿望了,将风王的力量用作毁灭她所憎恨的一切事物,这样的愿望很快就会在她自己的手里实现。为此她不惜以自己作为陪葬品,这样的年纪就有这样的毅力和觉悟很难得不是吗?霍尔娜是个好孩子,她比他的父亲优秀太多了。” 男人的话语字字句句犹如刀锋扎刺在杰斯卡的心上,他回头带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咬牙切齿盯望着对方,可甚至都看不到对方藏于那张面具之下的可恨表情。 “是你把她变成这样的,不是么!!” 杰斯卡冲着男人怒吼,手中紧握的拳头用力得指甲都扣进了掌心的血肉里,他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的无能和无力,走到这里都只有被人踩在脚下嘲讽的下场。 男人面对杰斯卡的质问却只是轻轻摇头,似乎并不受眼前这个男孩暴怒情绪的丝毫影响,有些漠然地开口到: “把她变成这样的不是我,你和她一起长大,和她看到的是同样的光景,为什么会说出这么幼稚的话?” “无止无休的战争,支离破碎的家园,从来就没有公平的命运,你们这些成长在这样的环境里的孩子应该都很清楚。” “永远追不上的阶级和贫富差距,被强势群体毫无底线的欺压凌辱,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流离失所遭人唾弃,即使是好不容易能够在这样的生活里寻找到来之不易的小小幸福,也会被一颗无意间投下的炮弹片刻夺去” 男人话说至此突然一顿,又将目光落到了霍尔娜的身上,嘴角又一度微微勾起。 “其实你们都已经早已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和这样的世界,只不过你没有去憎恨的勇气,也没有像她那样将一切推翻的觉悟,你做不出自己的选择。” “造成这一切的不是我,而是你们所面对现实里每一个人类的私心,或许你也只是希望此时有一个该恨的对象来发泄自己无能的怒火,不是么?” 男人一番话将杰斯卡接下来满怀怒意的话语尽数堵住,那些他曾在心里无数次思考过的事情好像此刻被剖心呈现了出来,男人的最后一句话更是犹如重锤落在了他支离破碎的心上。 此时此刻那张诡异的面具和男人一同在杰斯卡眼中变得无比的可怕刺眼,他被堵噎住的后话没能出口,反倒是有些失力后跌了一步。 见到杰斯卡原本愤怒的双眸因为自己的话语失去了神采,男人则带着几分满意的情绪轻笑了一声。 想要掌握那些本就因为生活在世界暗角里而敏感脆弱的孩子对他而言太容易了,本来所拥有的期冀就不多的人很容易会被左右,因为随意什么事情都能将那些小小的期冀捏得粉碎。 他出口向杰斯卡说这些话的时间里,手中一直维持的魔质输送也终于到了最终的环节,直到他将最后注入法阵的魔质封收的那一刻,他终于重新将目光留停在了霍尔娜身下的血色法阵之上。 可是男人所预料之中的血色法阵最后阶段却没有在下一刻如期出现,而在他立刻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的一刹那,他的耳侧就已经蓦然响起了司徒夜深的声音。 “自以为是的废话说完了吗?” 几乎是在这句话音起的一刹那,男人身体本能的危险预警就开始警铃大作,他反应迅速的侧身想要偏躲开可能袭来的攻击,但是速度却没能快过单手挥刀提斩而上的司徒夜深。 带着微鸣声电流附着的军用短刀从男人腰间到头顶划出了一道锋利的刀光弧线,随着那道刀光撕裂的除了他黑色的袍衣与半边脸颊以外,还有那张具有特殊意义的怪异面具,无比剧痛的灼烧感与麻痹感在他的脸上迸发的一瞬,他那只被掩盖在破碎掉的半边面具下的眼睛对上了那双漆黑冰冷的眸子。 只是一眼就让男人无比心悸,他根本就不相信这是一个少年会有的眼睛,那双冰冷得像看不见底端的深渊一般的眼睛比他见过的任何生物都要骇人,而那双眼睛望着自己的目光好像捕猎者望着自己的猎物。 没能完全避开这一击的男人最终只能抓住了司徒夜深转手收刀的空档撤身后退出一段距离,拉开距离再和司徒夜深对望的那一片刻他心有悸余的长喘出一口气,抬手用手心上抹了一把自己垂滴血液被刀锋划破的半边脸颊,感受着自己被附着雷电的刀刃击中的麻木刺痛。 男人不知道司徒夜深当时是怎么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他虽然一直在拖延时间分散几人的注意力,但是他从来没有忽视过这个看起来最为危险的少年,可即使是这样他也没能发现对方一点移动的痕迹,好像司徒夜深就如幽灵一般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 而在他再度与司徒夜深拉开距离的时候,他望见站在原地的司徒夜深若无其事的甩了甩手中染血的军用短刀,才猛然发觉对方刚刚那一击根本就没有带着杀意,好像对方的目的只是为了击碎自己的面具。 可是就是这样连杀意都没有带着的一击他都没能躲开,无端的恐惧感从他的心底开始蔓延,眼前的少年身上带着他有些熟悉的危险气息,一时间他脑中闪过了某个与眼前少年有几分相似的影子。 “原来你长这个样子啊,我还以为你们组织里的家伙都不能见人呢。” 司徒夜深看向刻意与自己拉远了好一段距离的男人冷笑一声,单手翻转把玩着自己手里染血的军式短刀。 只用简单的试探他就能知晓对方并不属于很善战的类型,虽然眼前的男人可能因为常年参与过实战反应还算不赖,但是不管是动作还是速度与他相比都相差甚远。 居然敢只放这样的一人来执行夺取风王的计划,夜深一时反倒有些看不清对方势力的用意,到底是太过自信还是另有埋伏?或者其实风王最后残余下来的这些力量对他们已经根本不重要了? 这些猜测他一时都还得不到足以下定论的答案,所以他没有立刻解决眼前男人的打算,绳子再细也是一条能够摸到那个组织的线索。 但是不杀不代表不能出手制裁,他听不惯男人口中嘲讽刺激一个年幼孩子内心痛楚的那些话,对于他而言不管是谁,出口的每一句话都需要为此付出代价。 “满嘴好像看透了别人的一切一样说着大道理,那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要多管闲事替别人做选择?” 第一百二十三章 说不出的信息 “杰斯卡做不做得出自己的选择不需要你下定论,也轮不到你这种人来引导。” “说得好像那个女孩因为憎恨选择摧毁一切才是正确的选择一样,那没准不过也就是你多说几句花言巧语引导的结果。” 司徒夜深望着那个面具破碎神色里透露出几分紧张的男人,立于原处把玩手中军刀的动作忽而放缓,接着又眼帘微垂,目光落在手中的军式短刀上看着刀光反转。 “是因为你上头的人觉得你有一张很能说的嘴,所以才让你来蛊骗小孩的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忽而抬起了头,目光又越过手中的短刀与男人对上目光,虽然嘴中说着带着嘲讽笑意味的话语,但是他那双黑色的眼眸里却只有令人胆颤的寒意。 即使是相隔一段距离男人望见那双黑色的眼睛也会觉得头皮发麻,好像只要被那双眼睛盯上他就会无处可逃,他不敢再过多的从司徒夜深身上抽离视线,心底里恐惧着自己下一个没有注意到的瞬间对方又出现在自己的身后,没准下一次那把军刀对准的就是自己的心脏。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抽出注意重新落回霍尔娜身上,刚刚在血色法阵没有如他所料运行出现变故的那一刻,他为了躲避司徒夜深而没有任何去留意那个女孩的余地,此时此刻好不容易有了从危险中喘息的机会,他的目光立刻就落回了血色法阵之中的女孩身上。 而出现在他眼前的一幕令他猛然一怔,原本在按照既定方向旋转的血色法阵不知为何开始自动逆转,连色泽都变得渐渐暗淡!倒在法阵中心喘息的女孩身体的畸变似乎在法阵即将完成的前一刹那已经停止,原本皮肤上已经生长出的细密鳞片和身后柔嫩的翅翼也开始逆向萎缩脱落。 逆转法阵之中的霍尔娜似乎在慢慢从怪物变回人类的模样,她也不再发出那般撕心裂肺的痛苦哀嚎。 如果这个法阵无法停止破坏,那么想要救霍尔娜唯一的办法,就是延缓法阵将其逆转。 而灌注魔质将那个血色法阵逆转的,是站在司徒夜深身后,之前看起来一直很安静的女孩。 想要延缓召唤巨大力量的血源咒术不是易事,唯一的选择只有把那些涌流向施咒者的巨大魔质围堵在法阵之中,或是将咒术带来的反噬均分到自己的身上,只有将自己的魔质融入这样的法阵才能将其扭转改写。 可是想要达成这样的条件除了要有对阵法充分了解和魔质掌控力极高以外,还需要消耗自身大量的魔质承受巨大的风险与痛苦,大多数人都无法在这样的重压下久撑,甚至会因此被法阵反噬走所有魔质。 男人没有料到那个看起来没有什么危险之处的女孩居然有这样的胆量,而且在维持法阵逆转了这么好一会甚至还能面不改色,库格国送到了这个巢穴底端的三个人里至少有两个都是怪物! 男人望见了女孩在操纵魔质逆转法阵之下那双有着巨兽般竖瞳的深绿色眼睛,骤然瞳孔微缩,嘴中忽而轻念出了一个字: “龙” 但他口中的后话还没出口,他本能的危险预感就再一度袭来,他还未从雨曦身上收回目光,就已经察觉到自己眼角余光一直在注意的地方已经没有了司徒夜深的身影,心底徒然间有凉意攀升而起,却没有来得及再度做出撤身抽离原地的反应就已经感受到有什么冰凉的触感刺上了脖颈。 毫无征兆的又一次,司徒夜深又出现在了他视线的死角,在他没来及有反应的刹那就将军刀架到了他的脖颈间。 男人直觉的感受到了威胁不再轻举妄动,他停下了想要撤身的脚步,感受着脖颈间刺痛冰凉的触感,有些僵硬的微微动了动自己的脑袋。 “能这样悄无声息的移动恐怕不是速度快这么简单?难道你能够瞬移?” 男人喉间喉结滑动,侧过脸视线余光里看见了司徒夜深的侧脸,后者对于他口中这样的发问神色没有分毫变化,不知是默认还是并不愿回答他。 但是男人从司徒夜深的刀只是停驾在自己脖颈上的这点能看出对方似乎并没有那么急于杀掉自己,很快也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司徒夜深比起一具死去的尸体更需要一张会说话的嘴。 男人知道自己现在所剩不多的魔质很可能无法与能力不清的司徒夜深抗衡,所以他很务实的主动开口: “你话里那么多次提到我的组织,我知道你对我们一定很感兴趣,我很乐意向你提及一些关于我们的话题。” 男人不是那种会为所谓的尊严和组织秘密而选择送死的人,他并不介意用自己的话语换取一些延缓的时机。 况且在现在这样的局面下久拖对他而言才是好事,时间越久维持逆转法阵的女孩就越有可能支撑不住,削弱对方实力的同时他自己身的力量却在恢复,如此他才有机会打开困局。 “我们能够在你们库格国那么严密的防护下提前出现在这里,还能一直完好无损的站在风王的洞穴里,你不会觉得很有意思吗?” “无非只是些利用了霍尔娜特殊之处的小把戏,现在的风王本身就不完整,你们恐怕早就有能够影响古王的能力,我对你能够随口胡编乱造拖延时间的东西不感兴趣。” 司徒夜深没有顺着男人的心思接话,而是冷声开口断了他。 “就好像现在风王的苏醒好像受到了最后一层束缚,而那些束缚来自你们一样。我确实有感兴趣的事,但不需要你说多余的话,只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他那么说着将刀锋侧转,握刀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接着他低声开口道: “你背后的组织势力是什么名字,行动计划的一切又有什么目的?” 男人听到他问题响起的一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但是很快还是回了声。 “我们的组织代号为‘弑’这是你们更喜欢的名字。既然会问这样的问题说明你还没有得到库格国的高级限权,很多有关于我们的事情都被你们所谓的高层掩埋了,这种事情比起问我问他们更有用不是吗?毕竟我其实也只是组织里的小小职员,在我之上还有更多的人有更多的秘密。” “组织的事情我说不出太多,越是处于组织下端的人能说出的秘密也就越少,甚至有些人连组织的名字都说不出口,因为说出不该说的事会像人肉炸弹那样暴毙,你们在霍尔娜的幻境里见过不是吗?我只能告诉你我叫猄。” 司徒夜深闻言皱了皱眉头,他能推断判断出对方并非在说谎,可是也实在没有从对方的话里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他对面前这个油嘴滑舌男人的名字并不感兴趣。 自称为猄的男人话里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反倒是“越是下端的人能说出得越少”这句话,这意味着他想要洞悉知晓这个组织的秘密,就必须得和‘弑’的高层交手。 需要出动墨楚去特殊调查管理,无法查询到任何相关资料被抹得一干二净的组织,保密级别到底有多高他能感受到,而库格国的高层越是如此,他就越是清楚弑的棘手与危险。 本来他还想着从这次的交手中多了解点什么,但如此一来他想要从眼前男人问出答案的可能性就变得微乎几乎了。 虽然早对没那么容易得到自己想要信息这件事有心里准备,夜深还是难免有些不快,他轻啧一声目光投向了不远处仍旧在维持着逆转法阵的雨曦,又扫过站在一边紧张的杰斯卡与倒在法阵中心停止异化,但是也停止了变回人类的霍尔娜。 他看着那个身体畸变的女孩目光短暂停留了片刻,对于她是否能被拯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随后他无声的轻叹一口气,将手中的军式短刀抽离了男人颈间几分,不想再做这样本无意义的威胁。 而就在他短刀抽离的那一个瞬间,他的身前忽而燃起了挟裹热浪的炽烈火焰。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反转 原本在司徒夜深身前的男人的身体忽而好像变成了一团燃烧的炙火,吞没了男人原本的身影,那蹿到了十米高的火焰顺势而起,向着距离它最近的司徒夜深迎面倒扑而来。 眼看燃烧的炽焰就要将自己吞噬,夜深却没有丝毫的慌乱或躲闪,他迎面而上那扑冲而来的熊熊烈火,手中握着的军式短刀上反转出流动的刀光,随后他在那团扑蹿的烈火之中挥刀一斩,那把短刀竟然将炽烈的火焰拦腰斩断! 被附上了大量魔质的军刀表面流淌出了宛若活泉般的淡蓝流水,幻变成了形变多样的水刀将那本就是突然唤出的火焰轻松湮灭,而被斩开的火焰裂缝之后,又重现出现了借助火团脱身的男人身影。 名为猄的男人逃向了司徒夜深的视线死角,又马上折转脚奔向了血色法阵之中的霍尔娜。 猄借着燃烧的烈火和抵御的风流从司徒夜深手里玩了一出金蝉脱壳,本想着那些突如其来的烈火怎么也会拖延住对方一会,可没有想到他这个念头都还在脑中未全然成型,就看见司徒夜深一步未退的直接把那团火焰轻松斩灭。 对方甚至都没有使出什么花哨的招式,仅仅只是简单的给手里最顺手的东西附上了属性魔质,切开那团火就好像轻松得像切开一张纸,这是绝对的魔质力量碾压才能做到的事。 光是从这一刹那他就能清楚感受到自己和对方实力的差距,他知道自己最开始低估了能独自抵达这里的这几个小孩,但是没有想到对方会恐怖到这种地步。 那是他静候了一会功夫才积攒魔质使出的脱身之术,却没想到会如此被司徒夜深轻易碾压!寒意又一次在他的心头涌现而出,他根本就无法和司徒夜深那种怪物抗衡,此时此刻他不再有之前那样带着几分游刃有余的自信,也没有再拖延的选择。 在一切的计划失败之前,他必须做完最重要的事。 猄再次脱身离开司徒夜深身周之后脚步一刻都不敢停歇,因为他知道不管距离多远对方都会有立刻出现在自己身侧的可能性,任何片刻短暂的停留都会成为司徒夜深锁定他的驻点,所以他只有保持自己最快速度的移动,才能尽可能地甩掉那个可以瞬移的怪物。 司徒夜深当然也知道对方的心思,他从火团被斩灭重新捕捉到猄的行踪那一刻开始,就立刻转身直奔冲向了对方的行进的方向,他知道猄的底牌其实是法阵之中的霍尔娜,所以最开始他就在等着猎物自己奔向放好了诱饵的猎网! 两人从不同的同时以飞快的速度逼近血色法阵之中的霍尔娜,猄的目的是必须要接近霍尔娜的血肉强行完成仪式的最后一步,而司徒夜深则打算在那个法阵最后一步被启用之前阻止猄的行动并将霍尔娜抹除。 他觉得与其让已经救不回来了的女孩彻底被利用变成怪物,就此结束掉她生命的最后余火会是更好的选择。 在雨曦因为受到压制法阵影响无法脱身的这一刻,这场角逐变成了两人之间速度的较量,夜深显然会比猄更有优势,因为拥有空间质的他能够提前瞬移到血色法阵周边截堵,即使对方比自己距离目标更短动身更快,这场速度的较量也会是他赢。 脑海中打定着这样的念头,夜深在目光扫过向猄的背影与远处血色法阵中霍尔娜的瞬间,手中凝聚魔质操纵那块被握于手心的黑色方块翻转,选定好了达成自己目标的最好落点。 下一刻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出现在血色法阵周边围阻猄的行进线路上,于此同时视野速变转换带来的短暂方向模糊感在脑海中闪现,他的从视野里重新捕捉到了猄的身影,看着对方仍旧按照计划之中的奔向自己选好的落点。 夜深侧身微转,手中握着的军式短刀又一次挥起,这一次对准了躺在法阵中心奄奄一息的女孩。 而眼看按照既定路线前进即将就要追靠近血色法阵面前的男人,却他在准备挥斩带着魔质的那把短刀的一刹那,骤然改变了自己的行进方向。 猄在即将逼近法阵的那一个瞬间嘴角忽然又勾起了嘲讽的笑意,接着他在司徒夜深的注视之下转身,带着呼啸而起的风刃冲向了站在雨曦周围不远处的杰斯卡。 这出乎意料的转变太过突然,以至于被锁定为目标的杰斯卡根本来不及避闪脱离猄的袭击范围,维持法阵的雨曦也来不及去阻止猄的袭击,杰斯卡神色惊恐的看着半边身体都染着血色的男人带着狰狞的神色迫近,好像已经听到了尖锐的风刃切割开血肉的声音。 此时此刻唯一有机会救下杰斯卡的只有能够瞬移的司徒夜深一个,而他如果真的去救杰斯卡,那么就会正中了猄的下怀。 杀人和救人他只能选一个。 在这样的关头他没有任何时间犹豫,最终出于本能的做出了选择。 他的身影从霍尔娜的身侧消失,接着又瞬移出现在了猄与杰斯卡的中间,在猄手中的魔质风刃下落的前一刻,他转身紧紧的抱住了浑身僵硬的杰斯卡。 他握着的那把军刀抽手回旋与猄挥斩落下的风刃迎击而上,千钧一发之际抵去了大部分挥砍下来的魔质气息与力道,但是猄手里的那两把魔质凝成的风刃却在夜深准备发力回弹之际蓦然炸开。 没能全部回击的风刃形态炸散消散,飞出几道仍有余力的锐利空气刀锋,即使是司徒夜深反应迅速的后撤翻滚避躲,抱着杰斯卡的他也没能躲过所有炸裂开来的刀锋,几道无形刀锋从他的脸颊手臂刮擦而过,而其中有一道却恰好击中了他的右肩。 “嘶——” 肩头血肉被撕裂的痛楚叠加在原本就因古王魔质共鸣而未曾停歇的刺痛之上冲涌而来,让司徒夜深都不得不倒吸了一口凉气。 “夜深!”“司徒夜深!” 雨曦和杰斯卡的声音同时在耳边响起,带着同样的急躁与焦虑,趴在夜深身边的杰斯卡看向他肩头那道被空气利刃割进了近有五六厘米的狰狞血口,颤抖地伸出手想要捂住合上那样的伤口,却又在即将触及之前又骤然缩回。 司徒夜深身上被割伤的处处都挂着刺眼的血色,而被他死死护在怀中的杰斯卡在那么近距离地交锋之下却毫发无损。 “你可以不救我的”杰斯卡咬紧下唇面色苍白的哽咽地出声,奋力撑扶起了打算从地上再撑身站起的司徒夜深,后者对于他这样的话却只是伸手用手背轻贴上了他的嘴边,让他止了没能出口的后话。 “这些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夜深轻声开口,“就当我是还你当初为我挡下的那一击。” 杰斯卡心说自己才不需要你还这样的东西,紧紧握着他的手看着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 那些被空气刀锋和地表尖锐处刮擦出来的伤口确实在以肉眼可见的诡异速度恢复,小一点的伤口几乎是迅速就止住了血流没有了踪迹,而稍微大一些的口子也随着伤口表面冒出的丝丝白烟而迅速缩小直至愈合。 可是司徒夜深身上并非所有的伤口都那般迅速的恢复消散了痕迹,他肩头被割裂的那道最大的血色口子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有些狰狞的伤口还是翻露着血肉袒露在他的肩头,滚烫鲜红的血液从那个伤口沿流而出,伤口周边甚至还有什么封印一般的文图在血液浸染下闪烁着暗光。 他并不是所有的伤口都能那般被治好。 这样的念头在杰斯卡心里出现,他望着那道狰狞的口子拼了命的想从自己身上那些装备里找出能够医治的工具,可是他却一无所获。 第一百二十五章 仪式结束 就在杰斯卡在夜深身边因找不到任何自己能做的事而感到慌乱急躁之际,雨曦赶到了两人的身侧。 她最终还是在夜深为了保护杰斯卡迎击猄的一刹那放弃了逆转法阵的维持,但却也因破坏逆转法阵的反噬而未能赶上解决霍尔娜或是阻止冲向法阵之中的猄,因为夜深和雨曦两人都错失了那一刹最好的时机,所以猄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在猄步入血色法阵之中的那一刻,他就立刻展开了厚重的防护屏障,将自己与霍尔娜一同防护在了屏障之中。 这一次他于血色法阵之上展开的屏障散发着浓郁的风王魔质气息,不再同之前他使用自己的力量那般容易被打破,半透明的血色屏障宛若鼓动的茧蛹那般将他和其中的女孩层层包裹,好似等待孕育着可怖的怪物破茧而出。 失去了最好的进攻机会,雨曦也没有再独自一人贸然靠近那个立于血色法阵之上的巨大茧蛹,而是立刻抽身折返到了夜深与杰斯卡的身边,从自己携带的装备之中取出了医用设备对夜深进行伤口处理。 雨曦娴熟的对夜深肩头那道血肉翻露甚至露出了些许肩骨的狰狞伤口进行了消毒和简要缝合,在迅速敷补了药物之后又用绷带将其缠绕包好。 但是在做着这一切处理时她有些凝重的神色却没有丝毫好转,只是在封贴最后一圈绷带的时候低声开口: “情况有点严重,你的愈合能力受到了影响,而且似乎是因为有血液伤口刺激的缘故,肩头的封印也有异动的征兆,你的手臂能还能动吗?” “疼得有些知觉麻木,能动弹但是估计灵敏度不高。”夜深说,“但是应该不会影响我使用武器,我左右手都是惯用手。” “这种时候能不能接着使用武器根本就没有这么重要啊!”杰斯卡抓着夜深左手的衣物哽咽出口,“你现在这种状态还怎么继续和他们抗衡?如果他的目的是把霍尔娜变为怪物,那么我们很可能之后还会对上变成了怪物的霍尔娜,或许我们想办法和他们周旋等待援军才是更好的选择” “我们会对上的不会只有霍尔娜,还会有一同苏醒的风王。” 夜深回头望了雨曦一眼,有些僵硬的活动了活动自己的右臂,接着低声说: “现在走到了这样的地步我们只能等到他们将风王彻底唤醒,在他们从风王身上拿到想要的东西之前将其击杀,我们不会再有机会了,我们等不起。” 雨曦听着他的话轻点头表示认可,目光又落到了杰斯卡的身上,她那双绿色的眸光微闪了闪,忽然又说:“对不起,我们没能救下霍尔娜。” 杰斯卡闻言一怔,望着雨曦的眼睛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正想点说什么,却忽而又被有些猖狂刺耳的笑声打断。 三人同时转头看向红色半透明茧蛹之中的声音来源,望见了站在其中的男人面具之下那副狰狞扭曲的嘴脸。 “果然就算有一身恐怖的魔质和出色的能力,到底也还只是几个思想幼稚的小孩,库格国这是把温室里的花朵送来送死了。” 他的话语里又重新出现了带着几分疯狂的嘲讽语气,那被击碎的半边面具下被血色染红了的眼睛死死的盯在司徒夜深的身上,似乎对于他还能如此站起有些惋惜。 “司徒夜深这个姓氏和这个能力,我知道我为什么会觉得你的脸眼熟了。” “不过看起来你和我认识的人不太一样,如果刚刚你选择的不是去救那个小孩而是杀了霍尔娜,或许我就没有现在的机会再站在这里了。”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天真,你们实战课老师没有告诉你们不要背对敌人吗?” 猄站在血色的茧蛹之中望着夜深的眼睛,嘴里的话不知是嘲讽还是故作假象的惋惜,他口中这句话音落,又忽而俯下了身子,从自己破损的衣袍之下掏出了一管血红色的注射器。 接着他将那只特质的压缩密封针管单手按压开封,抬腿翻踢了一脚侧趴于地上奄奄一息的霍尔娜,女孩有气无力的闷哼声响起,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针管扎入了对方的背脊。 “霍尔娜”看着这一幕的杰斯卡瞳孔骤然微缩,即使此时此刻他知道已经没有再拯救那个女孩的可能了,这样的一幕倒映在他眼里还是宛若尖刀一样从眸间扎进他的心头。 而几乎就在猄将手中的那管注射器中的液体全部注入进霍尔娜的背脊之际,那个半透明的血色茧蛹里以霍尔娜为中心翻涌起了巨大的气流,气流的强击在刹那向着四周炸散开来,宛若在那颗茧蛹中心爆炸了一颗炸弹。 三人靠在一起撑立在原地,不由都在气流炸开的瞬间因为强压而眯上了眼睛,强大的风压吹的他们身周原本因为巢穴巨动而散落的晶块碎屑飞散,差点让杰斯卡有些站不住脚步。 一波爆炸般的气流扫荡过境,随之响起的是女孩的最后一声惨叫,当那个半透明的血色茧蛹重新清晰出现在三人的视野里之时,茧蛹之中已经布满了红色的血雾。 但还没有等他们看清其中的血雾弥漫流动的走向,血雾之中就已经冲出了三支大小不一的漆黑翅翼,那三支翅翼在血色茧蛹之中煽动刹那,血雾开始在其中迅速消散,但那些血雾的去处却并不是被吹散消失,而是被吸入了藏于血茧之中怪物的肚子! 没错,怪物,此时此刻血色茧蛹之中状似爬行类生物的存在身上已经再也找不到任何人类的影子,除了那只躯体大了几倍的怪物身周还散落着被染成血色的白色衣袍碎片以外,几乎完全让人无法想象它是由一个女孩变来的生物。 那管针剂之中的液体让人类躯体的异化速度达到了顶峰,本来身体就已经很多处畸变的霍尔娜彻底成为了看不出人形的怪物。 它那具鳞片密布的躯体上已经撑破磨去了所有衣物,带着尾刺的长尾从长满尖锐刺骨的脊骨之上延伸而出扫地摆动,背脊上三对大小不一的翅翼附着着韧性十足的灰色薄膜在空中煽动气流,它伏趴在地上,四肢也全然变成了黑色鳞片覆盖下能看见血红管状物跳动的粗壮肢爪。 怪物的头颅也再也不是人类的模样,而是如同爬行类生物那般变得有些扁平颚长,那双猩红色的眼睛在黑灰色的鳞表与白色齿牙间显得格外明显刺眼。 这只怪物的身形从外观来看几乎和立于他们头顶之上的巨大骨架完全重合,可以说就是风王的缩小版,她那双猩红色的眼睛眼白带着血色四下扫荡,口中的低吼里再也听不到任何属于女孩的哭号。 在茧蛹之中所有的血雾都被吸收殆尽之际,这只怪物忽然展翅猛然拍打茧蛹的屏障表层,下一秒就赫然冲出了那个血色的茧!它冲出血茧拍动长翅在巢穴此时已在不算宽敞的半空之中盘旋,口中不断发出嘶吼的低语。 随着这只怪物的破茧而出,原本好不容易异变歇息下来的巢穴再度开始变化,那只猩红色的巨大眼眸又开始转动,追随着怪物盘旋的身影在石框里欢快的飞速打转,而那只巨大的眼睛每一次转至石框边界都会将墙体撞得晃荡作响,夜深抬头上望,又一次看到冰层之中的巨骨再度开始缓缓下沉。 “这会是我们最成功的实验品,那个女孩获得了崭新的生命!在仪式结束的尾声里她还是做到了!” 猄的声音又一次在巢穴之中回荡响起,身影血色茧蛹残骸的不远处出现,他的目光也追随着那只在空中盘旋的怪物,一步一步的走向了那只巨大的猩莲之瞳,言语里尽数染上了无比疯狂的色彩。 此时此刻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利用女孩培育出了与古王最为相似的怪物,不再是人类的它将能够带走风王最后的力量和他们想要的一切。 “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霍尔娜,去,去唤醒风王特顿瑞斯,用你与它相似的躯体将它最后的力量全部掠夺!” 此时此刻好像也无人再能阻止他的行动,他身后的几个孩子已经失去了意义,再是优秀的专员再像怪物又怎么样?对于眼前他培育而出的真正怪物来说,他身后的三人不过只是脆弱无力的人类,人类又怎么可能能够左右他的计划? 能够杀死它和古王的家伙这里没有,只有怪物才能杀死怪物。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交易 在这之前本来猄还有些肆惮司徒夜深和上官雨曦,但是在霍尔娜彻底成为怪物之后,他又重新觉得主权回到了自己的手中。 现在站在这里的那三人还能做什么?一个手臂受了重伤,一个魔质损耗严重,剩下的一个则是根本就没有任何抗衡能力的累赘。现在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好像都能被已经变成了怪物的霍尔娜轻易刺穿脆弱的身体,永远的埋葬在这片海底的洞穴。 临近胜利的喜悦在猄的心头盘旋,他的目光又扫过了紧靠在一起相互搀扶的三人一眼,不再觉得对方还能对自己能造成绝对的威胁,现在就是司徒夜深再次瞬移到他的身边,他也有能够压制对方的机会。 既然知道了司徒夜深天真到在这种地方还想着护着所有人的周全,那么他的手中就已经握住了对方的把柄,司徒夜深再强也不可能在这样重伤的情况下护住两个人的同时还对付自己。 要怪只能怪你自己的天真。 猄在心里说出这句话,没有再花太多精力留意三人,而是在那只仍在转动的巨大猩红眼眸前不远处停下了脚步,此刻怪物就在他临近的半空之上盘旋,怪物轮廓的阴影不时会投印在他的身上,而那样的阴影每从他的头顶略过一次,位于巢穴顶端的巨骨就会又下沉一分。 “将您的权柄和力量舍赐于我,向古老的帝王致上崇高的荣耀。” 猄立足于那只猩红色的眼眸面前带着疯狂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凝望那只可怖的眼睛却像在看着秀色可餐的甜点。接着他抬起左手轻挥,手中骤然凭空浮现出了旋转的紫色咒文,与此同时在不断变小的巢穴半空里盘旋的怪物忽而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 巢穴之中的温度忽而开始骤降,原本看起来像是漫无目盘旋的怪物忽然像是接收到了指令,拍打六对强劲有力的翅翼在半空中浮空悬停于猄的上空,怪物的身体悬停在了那只与猩莲之瞳相对的瞳孔正中央。 同样的血色法阵又一次毫无征兆的在空中展开,怪物的口中发出古怪的低语,带着那道仿佛是从它身上生长而出的血色法阵慢慢贴近了那只巨大的猩红眼睛。 霍尔娜变成的怪物比人类大上几倍,但是对于那只巨大的猩红色眼眸来说却也不值一提,怪物的身体越临近那只巨眸的表层,那只眼眸里就会愈发清晰的倒映出它的影子。 血色法阵将两者之间的魔质流动相连,甚至慢慢形成了深红色的可视流动线条,那些红色线条将怪物与巨眸紧密相连,像是无数密密麻麻的血管穿插于怪物的身上。 那些血管般的魔质连线在向怪物身体里源源不断输入魔质的同时,怪物的口中又一次因承受巨大的痛苦发出了带着些许哀鸣的咆哮,一时又出现了想要远离那只猩红眼瞳的本能举动,但是那些连通的魔质血管似乎禁锢了它的行动,所以它无处可躲,只能悬于半空之中苦苦挣扎。 “既然我们选择将这样重获新生的力量给了你,希望你也能够如交易一般完成我们的目的,霍尔娜,你一直是个乖孩子,一定能挺过这样的历练的?” 猄看着悬于空中哀嚎挣扎的怪物和那只开始慢慢褪色的猩红巨眼如此开口,语气忽而由之前的疯狂变得有些轻柔。 “本来该在这里承受这一切的也不是你,是你的父亲背叛了我们。” 他说到这里忽而微微一顿,目光落到了自己维持着咒文旋转的左手之上。 “当初那个男人一脸可笑的说因为有了家人而不愿再参与我们的行动,发现了风王的存在却不愿再为组织动手,不仅如此他还私留了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就为了保护你们和那些所谓平民。” “他是我见过最愚蠢的男人,以为自己的那点小聪明就足以和我们抗衡,可惜他最终还是死在了这里,连尸骨都没有留下一点痕迹,最终他藏下的东西也会回到我们手里。” “而他大概到死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女儿完成了他没有完成的任务?霍尔娜,你比他更优秀。” 似乎是因为魔质大量流逝而褪去了血色的猩红巨眸逐渐变成了巨大的黑色洞口,猩红的荧光从巨眸的外围开始向内收缩消散,那些血红色的魔质源源不断地灌注到怪物的身体里,或许等到那只猩莲之瞳彻底失去猩红的色彩消散之际,男人就会完全获得他想要的东西。 不知道男人到底是用什么手段封住了风王的行动,直到现在这片原本属于风王的巢穴里都没有看到任何属于风王自身的反击与暴动,本该是临近苏醒暴怒的古王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只能任由人类宰割。 猄又一步走近,站在那只猩红巨眸的面前,伸出手轻轻摩挲那只巨眼的表面。 “将活体的祭品作为新的容器,你的力量会在你彻底破除束缚的除封印之前就全部成为我们的养料,你也不会再有重生复苏的机会。旧王的时代已经结束了,特顿瑞斯,被拉下王位的旧王都会变成堆砌新王王座的尸骨,你们也是如此。” “至少到最后,我们还给你送上了不错的陪葬品” 他的话语到这里忽然却忽而戛然而止,口中的话在刹那间因为抽身侧躲身后突如其来的袭击被骤然打断,他的视线里又在侧身偏移时出现了司徒夜深的影子,在这样的关头这个不知死活的少年居然还敢瞬移出现在他的身侧。 猄嗤笑一声挥手又唤起身周的风刃,又一次与司徒夜深手里那把带着刺耳雷鸣声的军刀交锋,与此同时他抽转附着有旋转咒文的左手,看着夜深的脸勾起一抹笑意。 “你不会以为这是好机会?” 猄这句话在夜深耳边响起,下一刻原本笼罩在他们之上的阴影忽而消失了踪影,翅翼煽动拍打气流的声音随之而来,那个本该不能动弹悬浮在空中的怪物赫然冲向了雨曦和杰斯卡的方向。 夜深的目光追着怪物那道巨大的黑色身影而去,瞳孔刹那间微微皱缩。 猄将他这样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嘲讽的笑意又浓了几分,又调动更多的魔质暗布风刃位于司徒夜深身后,接下来只要对方有片刻分神或是想要回身去救那两个人的念头,就等于自己回头撞上无数锋利无比的刀锋。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司徒夜深这次居然没有半分迟疑也没有回头一分,而是毫不犹豫地握着那把军刀徒增力道,与附着在上的雷击一切下砍击碎了他用于抵御的风刃。 司徒夜深出乎他意料的选择让他来不及在那个刹那远撤,只是借着反弹的力道后退了几步,那把军刀再一次刺破了他的衣袍刮划而过他的小腹。 接着在猄后退的同时,司徒夜深仿若早有预感一般瞬移消失在原处,规避开了所有暗布于他身后偷袭而来的风刃,又一次出现在了猄身侧的其他方向。 猄的神色一变,听着又在耳边响起的雷鸣声响心觉讶异,司徒夜深这次紧逼在自己身边接连发动进攻,完全没有回退去救人的意思,好像根本就已经不在意剩下那两人的死活。 难道就因为刚刚那短短的一次错误选择他就幡然醒悟变得冷血了?难道自己误判了司徒夜深的性子? 没有等他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他就已经在下一次夜深唤出的雷击之中再一次被擦击而过,很显然他低估了司徒夜深的实力和疯狂,对方的动作没有因为肩头那道重伤而变得分毫的迟缓,每次对他的袭击也几乎都是擦身而过的近身搏击。 司徒夜深似乎早就看出了他惯用风属不擅长近战搏击的短板,所以几乎都会利用瞬移的方式对他近身步步紧逼,但是每次似乎都刻意不去伤及他身上的要害,好像就是要不断干扰他磨损他的行动能力,他一时想不明白夜深如此行动的用意,但是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一直被对方追击久拖。 只靠他自己是无法赢过似乎完全不会因为伤痛受到影响而且魔质几乎不会枯竭的司徒夜深的,所以他在接连几次近战搏击败下阵来之后,忽而在之后面临袭来的刀锋里选择了放弃浪费魔质去抵御反抗,而是将精力全都用在了回避上。 猄节节后退最终被逼进一面骨柱相围的死角里,在他的后足贴靠在身后骨柱之上的那一刹,夜深追击而来的雷刃也逼到了他的面前,而就在这最后一次看似无路可退的雷刃劈砍在他身上之前,他却忽一向后俯身,侧翻滑退向了那根骨柱的边侧。 下一刻,黑色怪物的身影不知从阴影何处而出,猛然冲破了那根巨大的骨柱,迎面撞向了夜深所在的方向。 第一百二十七章 背敌 怪物突然出现的迎面袭击直直冲上了夜深那道劈斩的雷击,但即使那道雷击几乎都切开了那具长满黑色鳞表躯体的皮肉,那只怪物也没有停顿任何一瞬,而是如同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一般的继续向前冲撞。 夜深在怪物冲破骨架突然出现的那一刹,于雷光闪烁轰鸣之际对上了那双猩红色的眼睛。 那一瞬间他因为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个熟悉女孩的影子而有了片刻迟疑,而正是这短暂片刻的迟疑,让他错失了发动空间质瞬移躲避开怪物冲撞的最好时机。 于是没能来得及躲开体型巨大怪物冲撞的夜深被其冲击带来的巨大动力撞飞,怪物煽动长翅抵撞着夜深从那根被冲破的骨柱一路后冲,最终将其压撞向了另一片刺骨丛生的血色骨林。 无数硬物碎裂声和沉重重复的撞击声骤然响起,怪物这样猛烈的冲撞又一次撞碎了那些古王骨架生长而出的骨丛,在这片处处弥漫着黑暗与血色的巢穴里掀起了几道模糊的尘雾,等到怪物停下冲撞前行后退时,司徒夜深的身影已经被湮没在了尘雾遮掩的黑暗里。 怪物那长有尖锐鳞刺的颚长头部在从黑暗里退出之时,黑色的鳞表之上已经留下凝固了不少温热鲜红的血液,那些温热的新鲜血液与那双在昏暗处散发着诡异荧光的猩红眼睛映照下好似同一颜色,沿着怪物的下颚滴落。 猄此时才又一度出现在怪物的身周,迈着有些疲惫的脚步带着累累伤痕从怪物的身后走出,又停在了它的后肢处望向那片尘雾弥漫骨丛废墟。 “总算让碍事的家伙都消停了顺带实验了一番从测试来看这个咒法和设备对容器的控制效果也很不错” 猄撑站在怪物身侧轻喘着粗气如此自言自语,目光落在那片被撞得粉碎的骨丛废墟里,此时他才终于有从司徒夜深的步步紧逼下脱身而出的感觉。 被这样的怪物一路顶带着冲撞进那样的骨丛里,在那样的巨大动能撞击下五脏六腑都会被震得粉碎,即使是侥幸顺力内脏没有受到严重的冲击,对方一定也已经被那些尖锐的骨刺刺穿了身体各处,怪物头部的那些鲜血就是最好的证据。 没有人类能够从那样的攻击下再站起,更不要说再回头对他发起袭击了,现在这片偌大的巢穴里终于又回归了独属他一个人的清净。 猄撑扶在怪物的身体之上低喘了片刻,在确定那片骨丛废墟的所有尘雾都散去后没有再出现任何人的影子时,心里才仿佛长呼出了一口气,随后他直身站起,动了动自己有些僵硬的手臂,做出了一个决定。 “不要再给那个小子活下来的机会。” 猄说出这么一句话紧接着又抬手,那只附着紫色咒文的左手又对准了那片骨丛废墟的方向,紫色咒文忽闪,他身侧的怪物也似乎闻令而动一般身躯晃坠,抬起臂爪又一次靠近那片废墟。 而就在怪物再次动身还没有前迈几步之际,原本已经没有什么太多杂音的洞穴之中忽而又响起了一声无比突兀的枪响。 子弹从猄完全没有意料到的暗角之中呼啸而出,从右侧横飞而过他的面前一把击穿了他抬起的左掌,电光火石之间有些麻痹的疼痛感在他手心炸开,随后他瞳孔猛然缩紧,看着自己掌心的血洞喷薄飞溅而出滚烫鲜红的血液。 而那颗子弹在击穿他的手掌之后却一刻都没有被停阻,而是如穿过一张薄纸那样,继续带着巨大的动能穿透了他身侧怪物后肢的厚重鳞表。 接着那颗子弹又宛若炸药一般在怪物的后肢里蓦然炸开,那颗不过直径几厘的小小子弹却在短短一瞬在怪物的后肢上开出了一朵血花! 怪物的躯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爆炸一时失去了平衡,前进的脚步向着另一侧猛然翻倒。 猄在看见自己手掌血洞出现的那一刹,就已经本能神色惊恐的顺着子弹飞来的方向寻找子弹的来处,而当他弯身紧握着自己被击穿的左手转头之际,看见的是一双熟悉冰冷的绿色眼睛。 在他身后子弹飞来的那片暗角里,本应该被怪物袭击已经没有了踪迹的两人居然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将他的头颅锁定。 雨曦神色漠然的单手持枪瞄准在他的身上,注视他的目光宛若是在看一具冰冷的尸体,她的身上没有任何猄预想之中该有的严重伤口,而那个瘦小的男孩杰斯卡也毫发无损的站在她的身边。 “你怎么可能” 猄浑身颤抖的紧紧握着自己那只疼痛无比的手臂,望着雨曦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在咬牙切齿。 “看外表误判别人的实力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雨曦情绪毫无起伏的说出那么一句话,单手握枪的那只手指尖灵活的轻动又一次拉栓扣动扳机,枪响的那一刻猄以为她要击碎自己的脑袋,扑身想要去躲避她的弹轨,却又一次被打穿了另一只手臂。 这下同样的痛楚从他的双臂都延传而上,那双手再也没有气力去抬起,他回神惊恐的发现对方目标从来都没有落到自己的脑袋上,自己的躲避都是徒劳,那个女孩射出的子弹好像有自己的意识,能够击中任何被她锁定为目标的地方。 但是很快猄就发现了更为令他惊恐的事,那就是他身上被雨曦手中那把银色的手枪打出的伤口似乎都带着诡异的封印力,他那两双被击穿了双手已经变得无法再调动魔质! 原本环绕在他左手之上失去了魔质供给的紫色咒术迅速开始闪烁暗淡,于他的手臂附近消散,猄望着自己手臂上消失的咒术脸色愈发变得慌乱扭曲,他回头去望自己身后体型庞大的怪物身上随之消失的血色丝线,接着又神色惊恐而愤怒的扑冲向雨曦和杰斯卡的方向,出声怒吼: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蠢事!!” 他这句话音还未落,他身后那只怪物好像就在顷刻间失去了束缚,动弹身体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怒号,它那条长而有力的刺尾忽然从后猛然向几人的方向扫荡,掀起了巨大的横波气流后又开始在晶石般的地表不断拍打。 接着它开始如同浑身都在被什么东西蚕食撕咬一般痛苦的挣扎,那些原本都该已经流入它体内的半透明红色古王魔质又一次变成可视的形态涌冒而出,那些魔质从它的头部七窍里,从它的鳞表夹缝中流淌倾泄,不到片刻它就变得好像被血浆包裹。 那些原本属于风王的魔质从新的容器里开始回流,重新涌向了那架巨骨和那只巨大的眼睛。 但那些涌冒出的古王魔质却并非完全回到了那只猩莲之瞳那里,而是有一部分分流涌向了那片被撞得粉碎的骨丛废墟。 在骨丛废墟的黑色阴影里,有一个身影从中缓缓站起。 因为雨曦的那两枪,所有的一切从猄的手中失控,此时他最想做的事情已经变成了让眼前的这两人彻底消失。 于是他在躲避开怪物横扫而过的巨尾之后,几乎是调用了自己所剩的所有魔质在身周造出了一堵由空气刃堆砌而出的风墙,同时他也用风刃封锁了雨曦和杰斯卡其他方向的去路,接着他以最快的速度逼近两人,想要让他们在搅动的风刃里被切碎成再也无法拼凑的肉泥! 但是还没有等到他带着那些风刃逼近雨曦和杰斯卡的身前,他的身体动作就在半路之中突然一停顿,因为在那一个瞬间令他无比熟悉而又毛骨悚然的感觉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那股气息带着比之前恐怖数倍的魔质威压出现,而在其临近他身侧的那一刻开始他的躯体就莫名处处好像背负上了千斤般沉重的压力无法动弹。 而就在他奋力想要扭动自己脖颈回看却只转动了眼珠的下一秒,看见了自己的左臂被刺眼的雷光整个斩断! 比被击穿手掌要多出数倍的鲜血再度从那个血肉模糊的切口喷涌而出,猄望着自己那条手臂垂落在地,血丝密布的惊恐双眼睁大得好像要把眼角都撕裂,可是他却连发出一声惨叫的气力都没有。 而就在这个瞬间,他听见那个冰冷的声音在自己耳边骤然响起。 “不要背对敌人,你没听说过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空间奇点 那句令猄无比胆颤的话语在他耳侧响起的下一刻,他的双腿也一同传来了麻痹的刺痛感,紧接着他那具原本就因为魔质压力而变得僵硬了的躯体失去支撑重心倾到,重重摔撞在了他计划的行动路线之上。 头撞击在坚硬的地表之上震得他得脑袋嗡嗡作响,所有的感官好像都在这一刻变得迟钝,他费尽心思想要转回身后的目光终于看到了身后那个身影,却仅是模糊视野里的一眼就令他浑身被凉意浸透。 浑身衣物破损浸满了大片血色的司徒夜深又一次瞬移出现在了他的身后,衣物之上那几道撕裂的巨大口子和还在冒着丝丝白烟迅速愈合的伤口无一不在证明他的身体曾经受过重创,可是此时此刻他居然还能那般重新站在自己的身侧,而且完全不像是受了重伤的患者反倒像是从地狱归魂寻仇的魔鬼。 司徒夜深那双原本漆黑色的双眸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变成了可怖的猩红色,那双眸子在他身上却比在那只怪物身上还要令人胆寒,猄拖着自己无比沉重的身躯俯趴在地,看着那双猩红色的眼睛几乎不敢动弹。 本来猄想回头去看司徒夜深是想要找到一丝能够让自己脱身的破绽,但当他真正看清了对方的模样之后,却没能从中找到任何破局之机,反倒给自己带来了无穷的恐惧。 他从未如此那么惧怕过什么人或事,即使是古王也没有让他感到过这么恐怖的气息,无论如何他都不敢相信这种令他觉得动弹和呼吸都是奢侈的气息来自一个少年不,比起说是少年,对方应该说是比怪物更像怪物,比魔鬼更像魔鬼。 猄此时已经被来到这里的可恨三人逼得可走了,可是到了这种地步他也不愿让自己彻底被碾压于那种无法动弹的恐惧之下,他的思绪蓦然从惊恐之中回神,忽而想起自己这具躯体虽然半路被阻截,但是他还有已经布好于暗处的风刃还为发动。 杀不了司徒夜深这种魔鬼,至少也要手刃另外两个同样令他沦落如此地步的家伙。 猄关键时刻脑子里萦绕着这样的念头,咬牙费劲了气力才让自己好不容易将目光从司徒夜深身上移开,他颤抖着趴在地上向着雨曦和杰斯卡的方向又一次挪动,伸出了自己另外一只没有被砍断的右手。 猄望向自己那些分布在他们身周的空气刀刃,操纵其重新形成包围围堵想要出逃的两人,接着又猛然攒紧了拳头。 “给我死”他声音嘶哑的发出这么一句疯狂的低吼,布满血丝的眼睛徒然又睁大,似乎是迫不及待看见雨曦和杰斯卡在无数锋利的空气刀锋里被切割得粉碎。 但如猄预想之中的一幕并没有如期出现,那些与两人近在咫尺的空气刀锋在即将切割他们身体的前一刻,忽而在半空中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拦阻。 接着猄眼睁睁看着那些空气刀刃在原处被什么东西截停的下一刻,那些气刃的周边出现了无比诡异的视野扭曲,好像是在那些气刃中心突然有一点出现了空间坍塌。 随后那些本该存在的气刃以那个坍塌的奇点为圆心,迅速被那个中心的空间点回旋收缩消匿了存在,那个瞬间好像那几个空间点周围的一切都同气刃一般被扭曲压缩,随后被抹除得无踪无迹。 猄神色木然的看着这意料之外的变故,忽而又听见身侧脚步声响起,他僵硬的移动自己的视线抬头上望从自己身边走过的司徒夜深,刚好看见对方手中旋转着的黑灰色半透明方块因为收拳而消散。 猄埋头低咳吐出一口血水,看着司徒夜深的背影声音颤抖地低声开口: “空间质和司徒恒相似的能力与古王一样的力量和眼睛库格国真的拥有比我们还优秀的容器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话很多。”司徒夜深听见他的话停下了脚步回头,那双猩红的双眸俯视落在他身上,“但是总是在你不该说话的时候多嘴。” 与那双猩红色的眼睛对视的一刹猄又骤然浑身一僵硬,强撑着的头没能再抬起,又无力的落回了冰冷的地面上。 “如果你不想在这里成为风王的养料的话,就省点自己的气力说废话。” 夜深的声音又一次响起,猄看着他俯身从地上捡起了自己的那条断臂,目光在残留于手腕间的符文之上一扫而过。 “我不要你的命,是因为希望你这张话多嘴还能为我做点事,我确实对你们的组织很感兴趣,如果你还能活着回去报告的话,我还得托你在你们长官面前美言几句呢。” “如果你们在垂涎古王的权柄和力量的话,我相信你们上头也会对我很感兴趣的。” 他那么说着冷笑一声,将手中那只断臂扔回了猄的身边。 随后他轻甩了甩手,目光扫过站在不远处护着杰斯卡的雨曦,又回头看向了那只从失去控制开始就好似无头苍蝇一般在原地不断打转的怪物。 “雨曦。”他开口叫她的名字,下一秒就听到了对方的回应。 “我已经做过尝试了,那个召唤咒无法二次使用,在魔质外流的同时那个怪物拼凑而成的生命气息也变得所剩无几了,结局已经无法改变。” “她的一切都已经彻底瓦解,与此同时压制风王气息的封印也已经开始消散,接下来只需要不长的时间就能等到风王本体彻底破除封印了。” 夜深听着雨曦的话目光落回了那只颜色又已经变回了原样散发荧光的猩莲之瞳上,他其实能够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属于风王的魔质气息苏醒,确实如她的话所说,属于那个名为霍尔娜的女孩的一切很快就要成为陪葬品消失了。 直到刚刚的关头他们也想做不同于这样结局的尝试,虽然第一次法阵的逆转遭到了失败,但既然霍尔娜变成的怪物还未被杀掉,那么在封印已经不再影响风王的击杀计划的话当下,他们如果能将其带回库格国的实验所或许还能有新的可能与办法。 可惜他们没能复刻那个控制怪物的咒法,无法将这只怪物和它承载的古王力量带出这片巢穴,如此一来那个由霍尔娜变成的怪物就只能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成为风王的一部分一起在此地被击杀。 “这样就已经足够了,反倒是一切正好。” 夜深看着远处身体已经开始随着古王的魔质慢慢开始溶解的怪物躯体那么开口。 那些原本被偷窃走的魔质再度回到风王那里时还一并带走了偷窃者的血肉,被血色魔质包裹的怪物身躯在魔质里缓缓溶解,最终那些血肉变成了新鲜的养料,随着风王的魔质一同涌流向了那只猩莲之瞳和其上巨大的骨架。 洞穴里的冰晶因为风王的封印碎裂又一次开始大片大片碎裂,位于巢穴顶端的巨骨这一次已经不仅仅是向下生长,而是开始如同具有了活力一样在冰层之中开始不断晃动。 那些巢穴里曾与顶端巨骨相连的红色晶柱开始一根接着一根断裂,就像是生物破茧而出时会挣脱提供养分的丝线,而与那些断裂的丝线一同碎裂的,还有本是光滑坚硬的晶层地面,一道又一道巨大的裂缝开始在地表出现,裸裂的巨大裂缝之下则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那些从顶端生长而下的畸形骨柱此时此刻也开始从上沿滴下粘稠湿热的猩红液体,巢穴里一时刺鼻的腥味又开始铺天盖地的卷席每一寸土地。 这一切的异变都是真正的风王将要苏醒的征兆,而这也意味着夜深他们在等待的最好击杀时机正在不断临近。 夜深望着眼前洞穴的一切变化深吸了一口气,他忽而转过了身向着那只巨大的眼眸迈开脚步,背对着雨曦和杰斯卡头也不回的说: “雨曦,带着杰斯卡返回巢穴的入口,风王恢复原身冲破巢穴的同时这里的一切都可能会坍塌,你们等待时机去寻找别的出路,或者尝试联系麦格跟荷迪,我想也该是他们脱身差不多接近这里的时候了。” “联系上他们之后你和杰斯卡就立刻与他们一同折返到岸上去,告诉他们把备用的重武器瞄准这里随时待命,如果我没能成功击杀风王,那么就不要犹豫启动备用的击杀计划。” 他口中话语音落的那一刹那,几人前方头顶之上的血色冰层就轰然坍塌,尖锐的冰块猛然下坠砸地发出巨响,冒起了无数碎屑和翻滚的尘雾。 尘封的骸骨终于大片裸露于空气之中,位于中心的那节脊髓发出了无比诡异的血色幽光! 第一百二十九章 “旧友” 令在场几人出乎意料的是,处于他们上方那具巨大的骸骨没有随着那节脊髓发出血光而加速下坠,而是仍旧定格在那片冰层里,反倒是那节发出了血色幽光的脊髓突兀的从那具骨架之上骤然脱离。 与巨大骸骨脱离的那具脊骨却没有坠地,而是在脱出的一刹那忽然从中冒出了大量的魔质,包裹住了其血色的表层悬浮于空中,而很快那节脊骨中涌冒而出的魔质也衍生出红色丝线,连接到了那只猩红的巨大眼眸上。 接着,那具脊骨迅速被红色丝线链接的魔质所牵引,兀自飞向了那只巨大的眼睛,并且也开始如同怪物别的身躯一样迅速溶解,被包裹在外的魔质吞噬,流入了那只猩红的眼睛。 在霍尔娜化成的怪物躯体与那具脊骨被完全溶解吞噬之后,那只巨大的猩红眼睛也在被彻底点亮的一刹发生异变。 那只猩莲之瞳居然突然好似碎裂一般从中央裂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而下一秒一颗与那具巨大骸骨一样的头颅蓦然从那只巨眼里冲出,把那面墙体彻底撞得粉碎! 猩莲之瞳变成了孕育新生古王的巨茧,在吸收了血肉的祭品之后巨茧已经彻底成熟,现在就是风王特顿瑞斯的复苏之时。 真正的风王体积和力量完全都不是霍尔娜所异化出的怪物能比拟的,如果等到特顿瑞斯彻底走出那个巨茧,它一定会不择手段的要把这里的所有人都埋葬。 不比对付猄和那个残次品的怪物,如果那两人都留在这里,司徒夜深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在和风王对峙的同时不误伤到他们,更不要说护他们周全。 就算雨曦可以留在这里,杰斯卡也不可以。 “立刻走!” 夜深望着头颅冲撞出巨茧第一件事就是发出愤怒嘶吼的特顿瑞斯,头也不回的冲雨曦和杰斯卡那般低吼。 时间每拖延一秒,特顿瑞斯就会从那个巨茧里冲撞而出多一寸躯体,它如同刚刚破壳的雏鸟那般,对于突破茧蛹来到世上无比奋进而又充满活力。 在夜深冲身后两人说出那句话的功夫,它就已经有一只利爪冲出了茧蛹,重重击打在了晶石构造的平滑地面,之前看起来十分坚固的晶石地面仅仅因为它这一击,落足之处就出现了无数细密的碎裂纹路。 那些碎裂的纹路一路延伸,直到延裂至与之前那些出现的巨大裂缝相连,随后被分割出的碎块地面向着那些深不见底的深渊坍塌坠落。 对人类而说很是宽敞的巨大巢穴对特顿瑞斯来说很是狭窄,它仅仅只是前小半身躯冲出猩莲之瞳之际,那两只立足于地面的前爪和它直立而起的半边身躯就已经能够够到封冻有骸骨的顶端。 风王那具崭新的躯体不断向着巨茧之外迈出,与之相对的则是他躯体每一个部位重获新生的同时,原本被封存在巢穴顶端冰层之中的骸骨对应的部分就会腐化成灰烬,随即失去了中央支撑变得中空的脆弱冰层会在本就震动不断的巢穴里下落。 而那些在碎冰中一同坠下的骨灰就会又一次自动汇聚在一起,涌向那只还在不断重塑新生躯体的巨茧成为新的养分。 在风王的半边躯体都从巨茧中走出的时候,它那颗巨大的怪物头颅终于停止了之前一直未曾中断的嘶声低吼,与此同时,那颗头颅的中央赫然睁开了处于额心的巨大猩红瞳眸。 与霍尔娜变成的怪物不同,真正的风王拥有第三只猩红色的眼睛,而这只比头侧两边的双眼大上几倍的眼睛会带来更为恐怖的魔质威压,那第三只眼睛就与真正沉睡于这片海域多年的那只猩莲之瞳一模一样。 而那只眼睛睁开的第一次聚焦,就是随着特顿瑞斯低垂而下的头颅落到了站立于不远处的司徒夜深身上,猩红的眼眸好像一面扭曲诡异的镜子,倒映出了十六七岁少年的影子。 司徒夜深站在相距风王重塑新躯的巨茧约莫有四十来米的地方,并没有因为眼前这样骇人的怪物出现而受到任何影响,他只是站在原处就那么望着宛若获得新生的怪物嘶吼咆哮,神色淡漠得好像身周一切的喧闹都与他毫不相干。 不管是苏醒的古王还是正在坍塌的巢穴,对他而言似乎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他冷静淡然得好像自己根本就不处在有古王存在的这片空间里,又好像是他紧紧只是在看一场虚幻的立体电影,古王苏醒带来的魔质威压影响不了他半分,巢穴坍塌坠落的碎块也伤不了他半毫。 比起眼前这场好像噩梦一般疯狂而又狂躁的怪物复苏大戏,他更加在意身后那片显得微不足道的角落,在他静静观测了一会风王重生的进程,随后从特顿瑞斯身上收回目光回头的时候,已经没有再在原来的地方看到雨曦和杰斯卡的身影了。 一同消失在他身周的还有似乎还留了些许手段让自己逃出的猄,现在这片巢穴里和上次一样只剩下了他独自一个人。 他的目光扫过已经变得空无一人的背后,忽而发出了一声低不可闻的轻笑,心里莫名有些释然。 幸好雨曦没有做任何反驳和拖延就将杰斯卡带走了,她一向很明事理,也最懂他的心思和决定,不管在什么时候他都可以把自己的信任交付于她。 所以其实总会嫌人聒噪麻烦的司徒夜深和她待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对她产生麻烦的感觉,他喜欢听话的女孩,正是因为是她在,他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才不会受到任何妨碍。 但是她也常会有实在放不下他独自一人的时候,她可能送走杰斯卡之后会折返回来,上官雨曦过去也曾干过这样的事。 不过那此时于他而言都是后话了,现在她不在这里,他就会把所有精力放在风王身上。 他还有想要从特顿瑞斯身上知晓的秘密,虽然不知道眼前的风王真正意识和实力到底还残留多少,但他既然选择了答应总部高层来到这里,就已经做好了使用超出自己平常能力的力量的准备,而与之对应可能会承受的反噬与风险,他也早就决定好要独自一人全部接受。 与司徒夜深的漠然截然相反的,刚刚获得新生的特顿瑞斯要比他兴奋暴躁上许多,它巨大的身躯在早就已经变成千疮百孔巢穴里尽情舒展,新生之后伸展而开的翅翼轻而易举的刺破了巢穴侧壁和顶端的晶层表面,那些生长在它躯体之上的刺骨无一不是尖锐的钻茅,能够将巢穴里的每一处都刮刺得更加粉碎。 随着特顿瑞斯重塑的躯体越来越完整,它也逐渐开始有意的煽动翅翼和晃动头颅撞击巢穴的四壁,它突破巨茧的下一步目的,就是毁掉这个让他沉眠了多年的囚笼,如此一来它才能从这片海域的地步重见天日,回到那个它阔别已久的世界。 巢穴之中大部分的墙体很快在风王近乎疯狂的蓄意破坏里变得无比脆弱,甚至已经直接坍塌,尤其是顶层的冰层几乎没有支撑多久就已经彻底碎裂,其上取而代之裸露出来的则是更加接近于之前洞穴的潮湿石灰表面。 这片巢穴和连通着它的洞穴一样,洞穴的顶上是海水,处在海底的洞穴和结界一旦被完全击破坍塌,压强会让带着强大冲击力的海水倒灌进这里将其掩埋。 但特顿瑞斯很显然并不在乎这样的事,它不惧怕这些对它而言微不足道的破坏。 在风王不断重塑自己的躯体并持续破坏着这片巢穴的同时,它也在不断伸探躯体接近司徒夜深的方向,而直到它从巨茧中重塑获得了自己完整的四肢之际,它才片刻收敛了翅翼让破坏巢穴的巨大动静有了短暂的平息。 此时它已经完成大半重塑的身躯正好足以轻松去到司徒夜深的面前,于是它终于带着沉重的喘息声靠近一直停在原地未动的夜深,却也没有急于立刻发动致命的袭击,而是俯下身子探头靠近,最终停在了头颅与对方相隔几米处的位置。 接着,庞大的古王特顿瑞斯才悠然在他的面前张开血口,深洞似的腔喉中肌肉牵动,发出了夜深曾经听到过的嘶哑低沉的声音。 “好久不见。” 沉睡了漫长历史的古王重获新生的第一句话,对着不过十七岁的少年说出了好似旧友一般的问候。 第一百三十章 特例 司徒夜深站在风王那只巨眼的正前方,看着猩红血色眼瞳里照印出的自身倒影,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 特顿瑞斯这样一个庞大的怪物,仅仅只是头压低停在司徒夜深的身前,就会完全遮挡占据身为人类的他的全部视野,夜深甚至高不过对方头颅的下颚,风王的一喘一息都会喷涌出打量温热的气流卷起风尘,站在它身躯阴影的笼罩下像是站在巨大的风穴洞口面前。 可夜深望着这样的怪物神色里没有一丝胆怯和动摇,即使似乎风王随意一动身就能将他撕成碎片。 他只是听着风王那句似乎有些不知所以的问候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与特顿瑞斯一般猩红的眼里闪烁着嗜血的微光,用淡然清冷的声音开口说: “我可不记得我有你这么一个老朋友。” 他不知道风王到底是在和自己说话,还是在与封印在自己右肩的怪物问候,或者也有可能,是在对他在那只猩红巨眼里陌生的影子低语。 特顿瑞斯额间那只巨大的眼瞳和他初次来到这片海底时一样,倒映出了一个令他本人目视都觉得古怪陌生的自己,他不清楚在此刻风王的眼里他到底是站在现实里的自己,还是那只眼瞳里倒映出来的镜中人。 这样属于他的诡异镜像从那只猩红眼睛里投印出来,会让他联想到一些令他不快的回忆,恍惚间在与那道影子对视的刹那,他会回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个尝试,回想起那个藏在他金色瞳孔深处令他胆寒的男孩身影。 他一直停留在原处等待特顿瑞斯接近,就是因为有着想再一次站在那只猩莲之瞳的面前,看看自己过去看到的那个陌生影子是否是错觉的念头。 其实司徒夜深很清楚在与这样的怪物对峙之际,停站在原地被对方拉近距离锁定目标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想要与这样的庞然大物作战取得优势,应该要利用自己的行动速度和目标小的优势迅速拉开距离,并从对方难以捕捉到的要害和死角发动攻击,自己才有可胜之机。 但比起那么一点所谓占据优势的先机,司徒夜深觉得自己想要验证知晓的一些事情更有价值,正因为如此他一直没有轻举妄动,没有做出任何先拉开战斗序幕的危险动作。 风王虽然所拥有的权柄和力量已经不再完整,连同自我的意识也受到了损毁,但是似乎还有一些属于自己的微弱残识,他记得墨楚告诉过他,风王曾是古王里知晓历史内情较多的一个。 所有关于古王和那些漫长历史里世界变局的一切都是无比宝贵的信息财富,他还想试试风王究竟还有多少属于自己的意识,也还希望能够从风王的口里听到更多的东西。 不过特顿瑞斯并没有如他所愿般那么积极开口,而是在说出那句好久不见之后又重回了沉默,但也仍旧没有主动发动攻击,它头颅之上那三只猩红色的眼珠在各自的眼眶里打转,却都只聚焦于一处,像是要将夜深的五脏六腑都看透那般落在他身上打量。 所以直至古王的魔质已经灌满了整个洞穴的现在,他也还在与特顿瑞斯僵持,双方似乎都在等待一根挑起战争的导火索,好像只要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点燃,这片巢穴之中的空气都会爆炸。 特顿瑞斯在用那三只眼睛打量夜深的时候猩红的眸光会忽明忽暗,而随着那明暗闪烁的猩红荧光一同起伏的,还有夜深肩头封印那时不时传出的躁动与剧烈的刺痛。 在这片光是魔质实体化就足以将普通人压得血肉模糊的巢穴里,庞大的怪物和一个渺小的人类对视良久,最终风王将三只眼珠的目光全部落在了夜深的右肩肩头。 夜深知道它的目光在看什么东西,但却还是刻意开口发问: “你似乎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布好了要把我们带到这里的局,既然做了费劲心思在苏醒之前就做了这么多事情” “特顿瑞斯,你到底是要找谁?又打算做什么事?” 特顿瑞斯看着司徒夜深说着这些的话的同时抬手,用手里的那把短刀挑开了缠绕在他右肩之上的绷带,随后他面不改色的一把将那些几乎已经完全被血液浸染成了血色的绷带扯下,露出了右肩肩头那道狰狞的伤口。 他那有着狰狞切合伤口的肩头此时此刻,爬满了闪烁着猩红色荧光的诡异纹身。 那些猩红色的图纹好似一道道被雕刻于他肩头的血痕一般,拼凑出了一张有些模糊诡异的怪物面孔,那些由他肩头封印衍生而出的诡异纹路每一处都在散布着恐怖的魔质气息,好像有一头巨兽盘踞在他肩头。 那股从他的肩头纹路里散发出的魔质气息几乎能够和风王匹敌,不仅如此还带着比对方更加疯狂的侵略性,好像如果不是他有意克制,那股魔质力量下一刻就会化作猛兽冲出,撕咬残食属于对方的血肉与力量。 “是在找它吗?” 夜深轻声说出这么一句话,神色淡然的看着特顿瑞斯的眼里燃起的怒意。 他此话音落的下一秒,风王特顿瑞斯就有些恼羞成怒的煽动那对最大的翅翼,猛然从上挥拍而下捶打在他身后那片骨丛和晶块堆砌的废墟上。 巨大的轰鸣声在夜深身后响起,连带着强大的风流刮擦过他的身体,可是他站在原地未动一步,也没有回头一分去看身后被对方翅翼捶碾成残渣的废墟。 他只是站在原处仍旧那般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神色,风王这样的恐吓对他没有半点用处。 原本久久陷入沉默之中的特顿瑞斯怒视着他的面孔收敛了翅翼,粗喘着鼻息再度发出了低沉嘶哑的声音。 “你不是索托尔斯。” 它口中吐出对夜深而言发音陌生但是却诡异的能听懂的语言,呲牙向他袒露出了自己巨大锋利的血齿。 “看来你虽然眼睛长得很突出但是一直眼神不太好。”夜深说,“我当然不是,怎么,你是觉得我哪点看起来不像个人类了吗?” “我本来以为那种叛徒只是变成了人类这种低贱生物的模样,没想到居然更加可笑,它是被封印在人类的身体里了吗?” “有意思人类怎么可能能够承受的住我们的力量?我们的魔质和你们这些贱民不同,即使是被切分的一点也难以掌控,更别说窃取更多。” “那么多年了居然还有人类想要以自己卑贱的身体作为容器来掌控我们的魔质人类还真是不管过了多长岁月都无可救药的愚蠢生物想直接用人类的躯体掌控我们的力量绝对不会成功。” “就好像那个女孩一样,以为获得了一点变化就能够承载我的力量,最终还是变成了我的养料妄想窃夺我们力量的蝼蚁最终只会被反噬消失。” “如果不是它的有意为之你这种蝼蚁绝对不可能站在这里,你的意识没有被它侵蚀怎么,在成了偷窃者之后,先王是打算要做蝼蚁的走狗了么?” 特顿瑞斯说着这样的话喉中发出一停一顿的气息风流,那嘶哑低沉的声音好像在发出讥讽的嘲笑。 夜深对于特顿瑞斯这样的话语有些许意外,对于人类无法承载古王力量这件事,它的语气就像是见过无数次失败品,字字句句都说得无比笃定。 “它们的魔质是特殊的”,“即使是切分一点也难以掌控”,这样的字眼无一不在透露出特顿瑞斯的高傲与不屑。 好像即使能够从它们身上偷走力量和权柄,也无法将其直接放在人类的身上使用,从风王的口气里听来似乎纯粹是因为人类脆弱的身体承受不住这种特殊的力量。 所以过去霍尔娜在使用风王的魔质时,其实行动几乎都是被特顿瑞斯暗中操控所左右的,而在真正想要窃取风王力量的时候,猄才会把霍尔娜变成不再是人类而是接近古王的拟态怪物。 即使是弑也要大费周章采用这种办法夺取古王的力量,乍一听特顿瑞斯口中无比笃定的话似乎十分合理。 可他在使用古王的魔质力量时从来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他也从未被任何怪物左右过意识,而他体内封印里所存留的古王力量也绝对强过现在在他面前的风王,即使如此那些力量也可以被他压制掌控。 司徒夜深比谁都清楚这个世界上存在特例。 而他,就是能够成为人型容器的那个特例。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交战 能够站在这种位于深海的巢穴里孤身一人与古王这样的怪物对峙,不是谁都能做到的易事。 事实上就算是麦格他们那些老练顶级的总部元老来到这里也不见得能够像司徒夜深这般轻松对抗这种怪物的魔质高压。 古王这种古老的怪物因为起源和来历都充并不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充满了神话版的传奇色彩,所以它们本身所拥有的魔质也确实是特殊的。 在人类与古王敌对抗争的那段历史里,少不了各样近身与古王交战然后仅仅是受到了对方魔质影响就陷入失控的先例,这些本身似乎就与魔质起源和“造物主”相关的怪物天生就有着更能够左右生灵体内魔质的力量。 在同样使用魔质这种力量对战之时,人类将要承受比古王这种怪物更大的风险,人类会因为这种难以掌控的力量失控而被撕裂吞噬,而且一般来说自身魔质越强的人受到的影响越大。 但古王并不会如此,古王不仅从来不会受到使用魔质力量的反噬,甚至在使用魔质这方面拥有着超过几乎所有生灵的“优先级”。 就好像一些生物刻写在血脉与基因里存在卑劣一样,古王的魔质在同样的使用量下会对别的生灵有着更强的力量和吞噬效果,而且掌控着不同权柄力量的古王对于自己掌控的领域,有着绝对的属性压制力。 它们比任何其他生灵都要擅长引导魔质这种难以操控的双刃剑,在历史上有些人们甚至曾经认为过他们就是魔质的化身或是神明的分身。 正是因为如此在过去遥远的历史里,古王才一直是旧时代的统治者与众多生灵的噩梦,除了人类以外的很多灵类生物几乎都愿意俯首称臣,甚至过去也曾有很多人类希望受到古王的庇护。 然而古王这种怪物几乎都是生性残暴的君王,它们从不在乎所谓“臣民”的存在,对于他们而言,他们能够成为统治者登上生灵顶峰的王座,不是因为他们受到敬重和爱戴,而是因为他们的力量和权柄从来没有任何一个物种能够企及。 而直到属于它们的灾难降临,他们被历史的巨手和看不见的神明推下王座之时,其实也没有任何一个物种敢言说这是属于自己的胜利。 因为其实从来没有哪种生灵真正战胜过古王,在过去历史里的那场胜利,不过也只是在它们受到了天罚垂死之际,所有的窥位者都一拥而上撕咬旧王的躯体,砸毁了它们的王座。 如今它们带着沉睡了那么漫长岁月的怒火醒来,想要在这个曾经属于他们的世界重登王位,过去那些好不容易盼着残暴君王驾崩的窥位者们又怎么会给他们机会? 人类就是如此,所以早在知晓它们还会苏醒之前,他们用了世世代代传承的心血与努力制造出了无数歼灭这样怪物的计划,能够站在这里的司徒夜深就是其一。 古王是特别的,他也是特别的,在他曾经独自一人对着镜子做过的尝试里,他自身的魔质甚至能够吞噬先王索托尔斯的魔质,他比谁都清楚自己身体里封印的古王被自己所压制并非只是怪物的演技。 夜深不知道自己这样的特殊到底是如何造就的,或许因为他也是人们尝试了很多年所研制而出的心血,是到目前为止较为成功的“实验品”。 毕竟他年幼的记忆碎片里出现最多的场景几乎都是研究所与实验室。 对于司徒夜深而言,他自身的身世和秘密才是他自己心里一直最为难以释怀的结,如果要说他更加在意担忧什么,比起封印在他身体里的古王,他更畏惧那个藏在他金色眼瞳里的男孩影子。 所以他对特顿瑞斯和它口中绝对的话语都有些不以为然。 他只是听着特顿瑞斯那带着古怪感的讥讽笑声轻垂眼帘,重新拉了拉自己因为拆开绷带而开口的外衣,接着淡声笑着说: “或许索托尔斯觉得做走狗也比力量和权柄被拆成很多份再杀掉强?” 他这句话一出特顿瑞斯发出的声音骤停,巢穴里刹那回归了死一般的寂静。 接着,狂风呼啸的刮卷声在洞穴里响起,强大的风流吸力从风王的身后两侧袭来,夜深抬眼望见了它身后两道凭空形成的龙卷飓风投下的阴影,听到了对方暴怒的嘶吼声。 “真是王座的耻辱!!” 这句几乎撼动整个破碎巢穴的嘶吼声盖过了杂乱的风流声响,风王随之挥抬起前爪与那两道巨大风卷一同袭向那个在他眼里本来微不足道的影子。 利爪落地击碎本就裂开缝横露出了黑色深渊的地面,被那只庞大的肢爪触及的周边整块晶层表面居然都如同滑体一般整个下滑,那两道巨大的龙卷飓风则在它锤击而下的那点中心交织相撞,最后推扑向了巢穴破碎的晶体表面上蓦然炸裂。 司徒夜深的身影却早就已经消失无迹,出现在了风王后方墙壁的一小块凸出的晶块落点之上,他左手里握着的那把军刀被他刺入了坚硬的晶墙之内,作为稳固平衡的受力点。 夜深站在特顿瑞斯身后的高处垂眼俯视其下风王的躯体,猩红的双眸里透着嗜血的暗光,轻声自言自语道: “王座的耻辱到底是谁呢,特顿瑞斯。” “我要清理掉叛徒和你这个自以为是的蝼蚁别以为可以用你一身偷来的力量在我面前躲躲藏藏!” 特顿瑞斯咆哮着吼出这句话,在巢穴中的地面上迅速而反复的翻身轴转身体,此刻它已经彻底脱离了那个巨茧的束缚,完成了崭新躯体的重塑! 它怒瞪着三只猩红色的眼睛在一片血色荧光的巢穴里寻找司徒夜深的影子,那条巨尾和几对的翅翼好像是坚硬无比的扫荡工具,轻而易举的横扫击破巢穴之中那些已经残缺破碎了的骨丛和血晶。 “把我的力量还来窃贼们我要把你作为我苏醒后的第一个祭品从你开始,我要把我失去的一切都拿回来” “力量权柄这个世界还有我的王座” 特顿瑞斯发疯般的在巢穴里调动着自己全身的躯干肆意破坏着拦阻它的一切东西,嘴中低沉古老的咒语吟唱声在它愤怒的咆哮后开始回响,终于它在身体快要轴转一周后,目光锁定在了站在破损晶墙表面上的夜深身上。 与它口中咒语吟唱同时出现的,是在司徒夜深面前闪现而过的无数次回转扭曲视野的刀锋轮廓,那些无差别攻击飞转所有地方的空气刀刃足以将这整个巢穴变成密不可逃的绞肉机! 填充在这里所有气体都能够随着风王的一个念头化成可构的风流,烈风的眷属者能够用自己的魔质操纵所有周边的气流,让其化成让人无处可逃的利器。 即使是力量并不完整的风王也能轻松做到这点,它很清楚司徒夜深拥有空间质的能力能够瞬移,自己庞大的身躯去追找渺小的目标不是优选,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对方无处可逃! 它拥有无比坚硬的麟表和操纵风流的绝对领域,可司徒夜深只是没有防护的血肉之躯,他移动得再快也在这片巢穴里找不到任何落脚之处。 夜深对于特顿瑞斯这样疯狂的猎杀方式没有感到丝毫意外,反倒是无声的松开了握刀的左手跃下停落的驻点,手心里凝聚出灰黑色的半透明方块快速反转,朝着那些永不停歇扑袭而来的风刃迎面而上。 他本来就没有打算在和风王的交战里一味地回避逃窜。 被他空间质的力量所支配的范围内的空间就是他的领域,一切事物都会如他的想法和意愿被切割消匿,哪怕是空气也是如此能够被轻松抹除“存在”。 他带着那样无法被左右的领域扭曲切割掉周围的一切围击,甚至在领域中混杂在无数本由古王操纵风流中间构筑起了自己的风流,将他的身体托带向特顿瑞斯的后脊。 特顿瑞斯则反应迅速的煽动巨大的翅翼想要拦阻他落向被选中的去处,它的双翅很快就在他下落至它的后背之前遮挡住了他原本路线,并且反力向着对方袭来的方向拍击。 而在夜深即将接近撞上那对坚硬无比的翅翼之前,却忽而抬起右手在空中斩划了一道横切的灰黑色扭曲光线,随后身影又在接触到风王翅翼的前一刻消失不见。 下一秒,空中被他横划而过的那道灰黑刃线骤然消失,却恰好直直迎撞上拍击而来的翅翼。 在原本似乎消匿了的那道灰黑色刃线之处,挥击到了此处的风王翅翼在刹那间突兀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血色裂口,整块血肉连带着大量的魔质被一同斩灭。 特顿瑞斯望着自己一个失神之间残缺的翅翼,发出一声刺耳的痛鸣。 第一百三十二章 汇合 雨曦带着杰斯卡在不断震动坍塌的洞穴里穿梭前行,沿着来时的那条漫长隧道折返。 这条原本已经被大片塌陷石块堵住的去路,此时已经因为风王苏醒的二次震动坍塌而又一次改变了模样,之前那些围堵住道路的碎石和残骸因为二次震动而滚落,在不少地方留下了不大的洞口或是薄弱的突破点。 雨曦一路就如此抓住这些小小的突破口,挑准不易全部坍塌的角落用身上携带的小型爆破装备打通了回返的通道。 杰斯卡一直紧紧牵着她的手走在她身后,不敢在前进时有半点拖延迟疑,因为有时雨曦打开的通道只能刚好容下两人快速通过,很快又会被坍塌袭来的碎石堆堵住,在这样本就脆弱危险的隧道里,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被那些沉重的石块掩埋。 但在这样危险的环境里,雨曦带着杰斯卡前进的速度从来没有因为疲惫和惧怕而放缓,她比杰斯卡想象得还要沉着冷静很多,一路选择的道路从未出错,甚至每次杰斯卡没能赶上她的脚步差点被碎石压住时,她还能反应迅速的将他带离险境,并且出声安抚他的情绪。 两人就那么一路不断接近来时的洞穴出口,可是杰斯卡并没有因为离那个风王苏醒的巢穴越来越远而松了一口气,反倒是看着身周不断下落的碎石和摇摇欲坠的石堆心情低落。 最终他去到那片洞穴里还是什么忙都没能帮上,也没能达成自己的心愿,反倒只是在夜深与雨曦的保护下有惊无险的去了又折返。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当一无是处的逃兵,可是他留在那片巢穴里确实也什么也做不到,不管在什么时候他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都永远萦绕在他的心头,不管他下了怎样的决心似乎都无法打破。 他本来来到这片海底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本来他是觉得如果能达成自己的心愿,或是帮上夜深他们的忙的话,即使是死亡的结局他也能够坦然接受。 但即使是在心里已经有了这样觉悟的他,在真正看到风王特顿瑞斯从封印里冲出来的那一刻,仍旧是浑身都在颤抖,当时如果他不是靠雨曦支撑着自己,他大概会直接不由自主地匍匐跪地屈服于风王的威压之下,因为他的身体之中似乎有什么力量在促使他不由自主地产生做出这样的行为。 他在看到古王存在的那一刻,才真正明白原来自己是那么渺小,渺小到只要对方一个喘息就足以被吹得灰飞湮灭。 但即使是面对那样可怖的怪物,司徒夜深还是选择独自一人留了下来,在他被雨曦牵着手带离那片巢穴入口的那一刻,他看着司徒夜深的背影才明白所谓库格国的总部所发布的任务计划是多么残忍疯狂的决定。 即使是拥有看起来再不像人类的力量,司徒夜深也只是个不过十六岁的少年? 他们怎么能做出让那样的少年独自一人面对那样可怖怪物的决定? 这样的问题在返程的道路上一直在杰斯卡的心里回响,他每一次听到身后洞穴里传来的猛烈震动和遥远的嘶吼声,心里都会为之一颤,脑海里随即就会有可怖的画面浮现而起。 那些动静是否每一次都是夜深与风王的交锋?他会不会被那个令人胆颤的怪物刺穿身体浑身变得血肉模糊,然后像霍尔娜那般消失在这片海底? 每当有这样难以驱散的念头在脑中响起的时候,杰斯卡的手心就会不受控制的渗出汗来,一直握着他手的雨曦对此也有所察觉,但是碍于他们所走的路段大多不是适宜放松警惕很易坍塌的地方,所以两人一直都尽可能地保持沉默没多开口。 直到他们好不容易经过了最为危险的路段,到了远离巢穴震动坍塌没那么严重的洞穴路段中时,雨曦才带着杰斯卡稍微放缓了脚步,给了杰斯卡一路忙赶的喘息机会。 而杰斯卡从紧张疲惫的状态恢复些许气力的第一感觉,就是压制不住的难过和担忧变本加厉的涌上心头,他仍旧跟在雨曦的身后,却慢慢放开了雨曦的手,声音有些颤抖的低声喃喃。 “我们把他独自一人留在那里,真的没有关系吗?” 雨曦听着杰斯卡这句话,回头看着他几乎放缓得快要停下的步子轻皱了皱眉头,于是也又一度放缓了脚步,轻叹了一口气回应他的话: “杰斯卡,夜深不是会独自一人在这种地方寻死的人,我会带你离开是因为我相信他。” “他有他自己想要做的事,在这场和古王的对峙里他不希望把其他人牵扯进去。”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他独自一人面对那样的怪物也太不合理了?万一他没能敌过风王他是不是会像霍尔娜那样孤独的消失在这里” 杰斯卡咬牙将自己的双手紧攥成拳,指甲几乎都要嵌进了手心的肉里,他回头看向身后大片还是被堵住通路的隧道,声音颤抖地又接着说: “他其实就是不想我继续留在那里,因为我实在是太无力了,我什么都做不到,别说帮上你们的忙我连自保都做不到” 他颤抖的声音说到后面愈发哽咽,却在口中的声音将要消失在哽咽声里前被雨曦又一次握住了手臂。 “杰斯卡,没事的。”她那么轻声开口,又一次牵着他的手向着洞穴来处前进,雨曦的话语好像有安抚人心的能力,只是那么一句话就让杰斯卡从焦躁的情绪里安分了些许。 “你也有做到你能做的事,在那片巢穴的暗角里,如果没有你的提醒,我没法能那么轻易的击中猄的手臂,我们与夜深的配合也不会那么容易成功。” “你能够听到风送来的一切动向,你是被风眷顾的孩子,你已经帮上过我们的忙了。” “我” “我知道的,在来到这里之前我曾问过你你是否会魔法,但是你撒谎了,你其实会使用魔质,对吗?” 她这话一出明显的感受到了自己牵着的小手微微一抖,但她没有放开那只想要回抽的瘦小手臂,而是继续带着他前进轻声说: “你也不用责怪自己会在风王面前胆怯成那样,普通人在那样的情况下都会如此,这与胆量和觉悟无关。特顿瑞斯在苏醒之际吟唱使用了一段咒文,那是名为‘王威’的特殊咒法,对于能够使用魔质,激活了魔力血统的生灵来说,它们的魔质威压是无法反抗的。” “使用了王威这样的术法之后,古王往往能够通过最简单的方式影响与它交战的生灵,没有经过意志锤炼的人很容易在‘王威’的影响下受到压制甚至直接走向失控,在过往还在与古王交战的遥远年代里,很多人们都是牺牲在这样的咒法之下的。” “而且每个古王都掌控着几大基础属性中的一种,这种受到‘王威’影响的魔质压力会在直属魔质之下变得更强,对于主要使用同属系魔质的生灵来说,‘王威’是绝对的。” 雨曦那么说着微顿了顿,又说: “你的魔属能力就是风,不是吗?” 杰斯卡没应声,只是闷着头跟在她身后继续走,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好一会之后他才低声又开口发问: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隐瞒的,只是其实我也并不会什么魔法,这样的力量对我来说有和没有没有太大的区别为什么你和司徒夜深不会受到王威的影响呢?” 雨曦闻言却摇头: “我其实也有感受到王威的影响,毕竟对方是那么强大的古王,只不过我并不是风属,不会受到那么重的影响,但是即使是我在那里可能也无法那么轻松的迎战,所以听夜深的话我们先与麦格与荷迪上官他们汇合是更好的选择。” “但能够不受丝毫影响的在那片巢穴里和古王对峙的,大概也就只有夜深了。” 杰斯卡听着这句话脑海里又一次回想起了司徒夜深独自一人站在风王那个庞大怪物面前的背影,能够在古王那种庞大怪物面前漠然对峙的他又到底该是什么样的怪物? 其实在与司徒夜深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杰斯卡偶尔也会觉得能够在对方那双如同深渊一般的漆黑眸子眸底看到什么被封印的危险情绪,似乎他的内心深处本身也住着咆哮的怪物。 可就算如此,他难道就真的只是怪物而已吗? 杰斯卡有些出神地在心里那么低声问自己,下一刻却又因为耳边传来的熟悉人声蓦然一怔。 他立刻抬头看向走在前方的雨曦和还是看不到尽头的破碎洞穴,开口说:“我听到你们那两个长官的声音了,就在前面不远处,他们好像刚刚从与什么东西的交手里脱战。” 雨曦听着他的话点了点头,轻笑起来: “看来正是时候,走,我们去和他们汇合。” 第一百三十三章 回返 这一次杰斯卡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紧跟着雨曦加快了的步子一同前往他听到声响的方向奔走。 够早点和麦格与荷迪汇合,没准能够等来一点新的转机,能力比他们强上很多那两位老人或许能为司徒夜深做点什么。 杰斯卡心里这般怀着几分焦虑的心思加紧步子,不知不觉间甚至赶到了雨曦的前面。 两人在听见两位老人的动向沿路赶了有一段距离,最后终于在临近洞穴出口的地方看见了他们的身影。 而当他们真正走到了洞穴出口附近的时候,比起那两位衣物有些破损身上处处带着大小伤口的老人,最先令他们感到震撼的,是洞穴入口处无比渗人的场景。 那个被特殊结界封堵住阻止海水灌流而入的洞口之外,水幕之中漂浮游荡着无数身体古怪畸形的黑影,而那些黑影怎么都不像是该出现在个世界上的生物。 它们的躯体好像是被各种生物的残骸拼凑而成的,隐隐能够在某些个体上看到某些哺乳动物或者鱼类的躯体特征,甚至有些怪物身上还有着一颗人类模样的头颅。 但纵使组成它们躯体的成分各异,也仍旧能够看出它们拼凑而出的形体具有共同性,见过风王模样的雨曦和杰斯卡一眼就能认出那些拼凑出的怪物外形很像古王。 与风王区别大概是它们没有麟表,残破的躯体部件也大部分如同被什么东西腐蚀过一样发黑畸变,但是那些黑色部分的躯体却又远比还能看出生物残躯特征的地方要来得坚硬许多。 而那些令人看了就难免作呕的黑影怪物行动迅速而残暴,此刻正密密麻麻的聚集在洞口的入口面前,像是无数疯狂的黑色苍蝇挤满了洞口,犹如在撞击一面厚重的镜面一般不停的撞击洞口的那道无形屏障。 “天啊那又是什么怪物”杰斯卡见到这样一幕一股反胃感涌上心头,他不得不捂住自己的口鼻干呕了片刻,等到再抬起头来时,恰好对上了麦格回过头来的目光。 “那些怪物叫做‘异傀’,是古王拼凑出来的凶残兵器,我们被那些家伙拖了不少时间。” 他出声一边解答杰斯卡的提问,一边单手熟练的将携带的绷带缠绕上自己的手臂,又接着说: “果然就我们两个一把老骨头对付这些杀不尽的东西还是有点不太够啊幸好你们平安无事的出来了,我们还是低估了古王的魔质影响力,我们的联络系统下到海底就瘫痪了。” “虽然在没进入这片洞穴之前还能和东方肃偶尔联系上一点,但是现在进入了这里好像受到了更深的屏蔽,已经完全收不到什么消息了。” 荷迪接上他的话茬,回头望了身后那片密密麻麻的异傀一眼,又说: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那些家伙似乎也受到了什么力量的阻碍进不了这片洞穴里,所以我们能有喘息之机。不过在我们彻底和主部队失去联系前,我们似乎已经听到了围堵在这片海域附近的部队发现异傀行踪的消息。” “意思是那些怪物已经有一部分开始从这片海域流散出去了是么。”雨曦垂眼扫了一眼麦格与荷迪身上的伤口,打开了自己携带装备之中的医用品递给两位老人,“麦格上官您们会调动这么多军队和专员来围堵这片海域,估计是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事了?” “那些怪物虽然不算是活着,但是却无比凶残还拥有骇人的生命力,那可不是能放任流落到人类社会里的东西。”荷迪说,“不过这片海域里的异傀数量还是超乎我们的意料了” “按理来说真正拥有权柄和力量制作这种怪物的应当是拥有左右生灵死灵力量的灵王纵使古王之间有着平等同盟关系,这些怪物也不该过多的出现在这里。” “灵王的介入么”雨曦轻声那么自言自语了一句,回忆起了他们之前第一次来到普尔其斯时的经历。 其实当时无论是废旧码头的活尸,还是靠近那片区域的贫民窟地区所表现的异常都曾让她猜想过这个可能,但是那时她没有确凿的证据,当时也并不是适合太过在意这些事情的时候。 当然,此时此刻他们正身处险境里,显然也不是适合纠结这件事情的好时机。 “有数量这么庞大的异傀存在就有些麻烦了”雨曦又一次将目光转向了麦格与荷迪身后的洞口处,看着那些黑色的身影轻声说,“我本来还希望能够顺利把杰斯卡送回岸上至少你们能保护好他。” 她这句轻声的低语没能逃过杰斯卡灵敏的听力,后者闻言立刻就咬牙转头看向了身侧的雨曦,摇头道: “我不走!” 雨曦却没有去看杰斯卡的表情,只是望着洞穴入口处还在不断撞击屏障的异傀将这个瘦小的男孩推向了两位老人的方向。 荷迪望着雨曦的举动会心领神的拉住了杰斯卡的手臂,随后她毫不犹豫地放开了他的手,并且行动迅速的回退了几步,没有再给对方抓住自己的机会。 “风王特顿瑞斯已经突破封印苏醒,它下一步的行动将会是冲出这片洞穴的海底,也就是说这里可能会彻底坍塌。” “夜深会尽可能地尝试将特顿瑞斯困杀在这片海底的洞穴里,但是他对此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他要我告诉你们随时做好动用重型武器的打算,一旦探测组发现海底的魔质波动突破了洞穴,就执行摧毁计划。” 杰斯卡听着雨曦这样的话一怔,目光回头一扫身后神色微变的荷迪和面不改色陷入了沉默的麦格,使力想要挣脱荷迪抓住自己的手臂,在慌乱之中出口了一句“姐姐”,却又很快摇头冲雨曦低吼起来: “不可以!司徒夜深还在那片洞穴里,你肯定也会回去对!?如果执行了那个什么所谓的摧毁计划你们都会死的!!”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拜托他们一起去把司徒夜深带出来吗?!他们不是你们国家的高层吗!?那他们应该是很厉害的人一定可以把司徒夜深也带出去如果一定要毁灭这里的话至少也要把他带出来” 杰斯卡一边使尽全力想要挣脱荷迪的手冲向雨曦,一边神色慌乱而愤怒的向着雨曦嘶喊,他大部分时候是个头脑冷静的孩子,很少流露出这么激动失控的情绪,可是此时此刻他再也无法将那些从心底喷薄而出的情绪压制于理智之下。 雨曦回头看着杰斯卡那张不知何时已经又被泪水沾满了的脸颊,冲他笑了笑。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想想就能做到的。” “正是因为他们是国家的高层,所以不能承担这样没有胜算的风险回去救夜深。而且这本就是我们都已经接受了结果的计划,他们本身就不该在这种时候深入那个危险的巢穴。” 杰斯卡却只拼命摇头:“难道计划不应该是随机应变的吗?!明明现在去或许还来得及就算他们不去,你至少带我回去” “不要又只留下我一个人” 可他的话最终被雨曦带着笑意打断: “对不起,杰斯卡。” 她这句话传进他的耳里,后者霎时好像突然被抽光了所有气力,他看着雨曦转身重新走向洞穴深处的背影双唇一张一合,却像掉了发条的娃娃那般没能再发出任何声音。 雨曦独自一人重新折返走进洞穴深处的阴影里,她很少莽撞行事,但是此时此刻她却决定回到那片巢穴,即使她并不知道在现在在洞穴尽头巢穴里的是风王和司徒夜深,还是两个相对咆哮的怪物。 但没等她走出多远,她就又听到了身后荷迪有些低哑的喊声。 “雨曦,那是古王,不是过去那些黑道上的小混混,也不是能够轻松解决的怪物。即使能够轻松将这片城市夷为平地的粒子原炮,其实也不一定能够真的杀死古王。” “如果我们的武器没有命中风王,那么爆炸可以让这片海域的一切被击毁,也可以让巨浪吞噬这座城市,但特顿瑞斯兴许都不会受太重的伤。” 她听到这样的话语步子一顿,却没有半分调转脚步的意思,只是开口应答荷迪的话: “我知道,这不过是一场赌局,就好像你们让夜深去对抗风王一样,这是你们于自己的另一场赌局。” 她说着回头,语气淡然的开口:“而不管是哪一场赌局,我都赌司徒夜深会赢。” “只要他在那里,我就不会离开。但我有一个请求,如果还未走到最坏的一步,请你们将那把惩戒之枪的功率调到最小。” “因为我想夜深和杰斯卡都想守住上面那座城。” 她最后一句话声音很轻很轻,轻的好像只有杰斯卡能够听到,随后她便又回头,没有再犹豫的重新走进了洞穴的深处。 杰斯卡看着她走进漆黑的洞口深处,就好像看见她踏入了地狱的大门。 一直站在一旁的麦格直到看见雨曦的身影又一次消失,才舒缓了几分紧皱的眉头轻叹了一口气,他垂眼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里的联络器,又回头看向洞口处那些密密麻麻的黑色怪物,随后忽而又低笑出声。 “一个两个还真是难说动的性子现在的后辈啊我们做前辈的还是得对得起他们的信任啊。” 老人那么说着从自己的装备夹里居然抽出了一支烟来,在这片阴暗潮湿的洞穴里随手搓起一缕火星将其点燃。 一时间烟雾在深海的洞穴里腾窜而起,香烟的气味弥漫开来,随后他将那台联络器重新揣回了自己的腰间,抡手活动活动了筋骨,又从装备包里抽出了一把短枪和利刃。 他随手将那把短枪扔给了荷迪,随后抬手夹烟深吸了一口气,吞吐出大片云雾之后晶蓝的眸光一闪,将手中的烟头彻底燃点化做火柱弹刺向那面无形的屏障。 刺穿了屏障的特殊火柱带着凝聚的魔质力量穿透海水,正中刺入了一个趴撞在无形屏障之上的异傀身体中心。 麦格看着那个畸形的怪物身体向后垂倒冷笑一声: “在水里我们行动不便,但是可以把你们拖进比较好打的地方。上面那批首行部的精英作战专员应该也有一部分下海了,既然被他们拜托了要保护这个孩子和守护那座城市,那么我们两个老骨头也只有从这里再杀一条血路回去了。加把劲,老朋友。” “让我们给司徒夜深留下一点时间。” 第一百三十四章 无法调动的力量 风王特顿瑞斯的巢穴里,司徒夜深仍旧只身一人在与古王那样庞大的怪物对峙。 纵使是拥有空间质的力量,以人类的身体对抗那样骇人的怪物终究是太吃力了。 虽然在与风王的对战中和特顿瑞斯相比,他有着移动速度更快不易被对方攻击到的优势,但是在不断走向毁灭坍塌的巢穴里,他所拥有的移动点和躲藏点也在不断减少,有时难免也会因一些难以躲避的攻击和突如其来的坍塌出现伤口。 即使是他自身拥有很强的自愈能力,也抵不过接连不断出现的累累伤痕,他并非是完全不会受痛楚和身体伤残影响的战斗机器。 而他利用时机给风王造成的那些伤害,也会在对战之中不断恢复,两者的自愈能力虽然旗鼓相当,但是在身体强度这点之上,只是脆弱人类身躯的他没有风王那般坚固的躯体和鳞表,很多落在特顿瑞斯身上不痛不痒的攻击落在他身上却能够造成巨大的伤口。 所以即使是最开始与风王的周旋里夜深能够与之抗衡,随着时间的拖延他的优势也在随着身体不断增多的伤口渐渐消失,在迟迟没有找到能够一击击毙对方方法的对峙中,夜深也渐渐感觉到了自己的力不从心。 他拥有的惊人魔质储量在面对古王这种怪物时没有半点优势,而这种拥有强大愈合力的怪物如果不打出致命一击也无法靠不断重创对方的方法将其杀死,所以他只能不断在与对方的周旋之中试探对方的弱点,等待着蓄力的时机。 夜深对于古王那么难对付并不感到意外,毕竟那么有来头的古老怪物当然难以解决,所幸风王现在还并非全盛时期的完全体,不然他会面对更加棘手的东西。 不过能够让他找机会击杀特顿瑞斯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片海底的巢穴已经在他们的缠斗之中不断走向了崩塌毁灭。 巢穴顶上的岩层一层一层被撞裂打穿,原本巢穴的整个冰层顶部已经被彻底撞毁,那些不断下落的岩石和薄弱处已经开始灌流进这里的海水无一不是属于司徒夜深的倒计时。 如果在风王冲出这片海底洞穴前他没有击杀对方,那么库格国的重型武器攻击就会落到这片海域里,可是他觉得比起特顿瑞斯,那种攻击对他而言更为致命。 一想到下次总部烈士榜的英雄名单里赫然名列着“司徒夜深”,总部中枢的送魂丧钟为他而鸣他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脑中闪现着这样的念头,悬踩在碎石之上的夜深目光又扫过身后此时又一次转动自己整个身躯撞击巢穴四壁的特顿瑞斯,忽然眸光微闪。 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做烈士英雄的,这是他与自己的赌局,在好不容易获得对他而言有意思的消息后却死在这种地方,绝对不是他愿意做的选择。 思绪轴转间特顿瑞斯又一次找到了他的踪迹,袭击而来的风卷又一次挥打到了他的面前,夜深立刻侧步回躲,瞬移消失在了连空气都被风卷抽离左右的原处。 那旋转的风流又一次犹如转动的巨大钻头一般钻打入墙面,削击下了新一块破碎的岩表。 这片巢穴里这般被不断损毁的墙面四处都是,千疮百孔的巢穴里无处不是特顿瑞斯的利爪或长尾抓划扫荡的痕迹,被数不清多少道风刃和风钻撞击的巢穴每一处都已经变得脆弱不堪。 那些在这片洞穴里原本散发着红色荧光的冰晶状物和丛生的骨丛早已被埋没在最下面方,此时的巢穴早已重回黑暗,而在这片光线昏暗的囚笼里,最为明亮的就是暴躁囚犯那几只散发着诡异红光的猩红色眼瞳。 特顿瑞斯已经要不耐烦了,它比司徒夜深更加烦厌这样形似捉迷藏的游戏,似乎是因为知晓消耗战对它而言没有意义,所以在他们的对峙中司徒夜深主动攻击的次数不多,大部分时间是在回躲它的袭击和试探它的弱点。 但每次它想要彻底冲破这片巢穴又或是将对方碾碎时,对方总是会反应最快的有效阻止,这也是直到现在他们还在这片破碎巢穴里周旋的原因。 它很烦厌司徒夜深这种棘手又麻烦的人类,想要抹杀对方比它想象中还要困难,而每一次失败积攒的怒气让本就狂躁无比的它愈发疯狂。 所以特顿瑞斯的攻击模式随着时间推移变得愈发得没有规则且无比疯狂,慢慢的甚至都不再锁定司徒夜深而是无差别的破坏这片巢穴里的每一处。 能够如此让古王疯狂的人类,司徒夜深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和特顿瑞斯相反,不管这场对峙持续了多久,夜深的攻击都很有规律性,他从不浪费多余的魔质,瞬移跃动停留的地点也是精确选择,甚至连回击特顿瑞斯的每一次攻击都是冷静算好的选择。 可即使这样它们之间的战斗也难以分出胜负,即使是在多次攻击的尝试里知晓了对方大概什么地方比较脆弱,夜深也没法以现在的状态打出能够必杀特顿瑞斯的一击,他缺少那般能够调动的巨大力量。 夜深垂眼目光又落在疯狂的特顿瑞斯身上,此时对方的追击目标已经不再是自己,他得到了更多的喘息机会,可是再这么拖延下去他不会有任何胜算。 比起狂躁而愤怒的特顿瑞斯,司徒夜深冷静得有些令自己懊恼,他并没有那么愤怒,从开战到现在都如此,他只是在脑海里精确计算好自己该干什么,然后付诸行动。 而似乎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他没法了结风王,甚至连他体内封印的另一个古王力量都唤不醒。 他知晓魔质其实是很古怪的东西,有时它甚至和生物的潜能有些相似,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处于生物身体里魔质力量能够被大量激发,那时虽然会面临更大的失控风险,但是也有能够爆发出远超自身实力的可能。 而与之相反的,即使你拥有丰富的魔质储量,但在没有一个爆发点的情况下魔质的力量往往会受到制约。 魔质就是那么危险而又古怪的东西,想要获得更强力量的同时就必须承担更大的风险,而即使如此那样的契机也并非是想有就有的。 因为获得了某个契机而爆发了魔质潜能打出令人难以置信一击的故事他听过不少,可惜他本人从未遇上过那样的机遇,过去他所面临的大部分事情都不需要他如此去尝试挑战自己的极限。 而此时此刻他却头一次觉得找不到这样的契机是件痛苦的事,因为这样的制约他甚至连自己肩头的封印都无法进一步解开。 本来所有人希望他到这片洞穴底部来就是希望他能够使用古王的力量对抗古王,可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因为缺少了什么无法完全利用那份封印在他肩头的力量。 他看着一片狼藉的洞穴和疯狂的风王无声地轻叹了一口气,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墨楚曾对他说过情绪其实是魔质爆发的一个很好载体,因为如今的魔质本身就是一种与生灵本身能量相关衍生而出的外力具实化,它拥有极端不稳定的特点,而情绪则是能左右这种力量的最好媒介。 在与墨楚一同生活的那段时间里,他曾经靠坐高悬的窗台上,在窗外星光点缀的夜色之下叼着烟蒂,吞云吐雾地对司徒夜深说过这样的话: “那么小的年纪就能不怎么受情绪影响理智,你长大后可能会成为有意思的家伙,但是一直这样可并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夜深那时对墨楚的这样话语总是不以为然,只是坐在窗台的另一端若有所思地敲打着电脑键盘听墨楚絮絮叨叨。 回想起来墨楚一直是个怪人,在他收养夜深和雨曦的那三年里,他还是库格国帝都暗面之中的黑道龙头老大,身边能杀能打的左膀右臂和那种一声令下就能够跪下来给你添皮鞋的小弟都不缺,但是不管有什么事情他却都只喜欢和司徒夜深一个年幼的孩子说。 那个时候他在外人眼里是衣冠楚楚心狠手辣的黑帮老大,可在司徒夜深眼里他却一直都只是个热衷于抽烟喝酒婆婆妈妈什么事情都爱念叨的年轻男人。 总是喜欢什么事情都和他念叨的墨楚时常也会说些给他人生建议的话,不过那时候的他有些听懂了,却没能真正理解。 第一百三十五章 飓尘 现在这样的一个瞬间他就突然又想起了一句当初没能理解的话来,墨楚曾告诉过他“太过理智而一直压抑感情并不是好事,这样的习惯总有一天会成为你未来的阻碍”。 墨楚那时对他说这些话是不希望他一直封闭自己,担心他会因为不愿合群和人群越走越远,墨楚很清楚他的特别之处,所以也比任何人都担心他最终成为无法感知人间情感的怪物,担心他就此成为他人手中的利刃最后却被就此销毁。 司徒夜深过去并不在乎这些事,也对融入人群没有什么兴趣,更加没有什么一定要做什么事情的执念。 所以过去他对这样的话不以为然,总觉得理智压过情感才是最好的选择,觉得自己或许不会有也不需要情绪来为自己做主导的时候,可是此时此刻再回想起来却觉得不胜唏嘘。 原来偶尔自己也会觉得有无力的时候。 夜深在心里那么轻声自语,看着耐心尽失的特顿瑞斯口中发出沉闷的咒文低吟声,疯狂的用它所能做的一切手段破坏这片残破不堪的巢穴。 熟悉的风呼声又在耳边响起,整个巢穴里被巨大风卷抽流而走的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围绕着它身周的空气都开始向着它庞大的躯体涌动,这片巢穴之中所有的气体都成为了风王的操作物,汇聚在它的身侧构成了成型的环状风暴。 夜深心里清楚那些肉眼可见的风流并不是什么柔软舒适的微风,而是无比锐利的武器装甲,那些半透明流动的成型风暴围绕特顿瑞斯好似构成了一个无比锋利的巨大爆破体,而那些流动的风暴漩涡之中全是数不清的高速旋转空气刃,那些风暴所及每一处都是削铁如泥! 特顿瑞斯是风属之王,同样属于生物的古王与其他所有能使用魔法的生灵一样拥有自己独特的质能,而此时它口中吟唱咒文而出的这个招式夜深就曾在历史宗卷里看到过记载。 那用无数滚动的风暴将自己包裹,把自己本身变为所及之处皆会被风的利刃切割碾压化作尘埃的特殊质能被人们命名为“飓尘”,那样具有极端破坏力的招式只有古王这样的怪物才能以绝对的魔质血统优势使出。 那样的围绕在特顿瑞斯身侧的风暴对周围的一切有着巨大的吸力,曾是能够突破千万生灵围堵削破山河的可怖力量,过去在这个招式范围之内见过这招的人类早已无一幸存,“飓尘”能够被载入人类的历史里还是出自相隔甚远的人们侥幸的观测。 如今的风王特顿瑞斯虽然早已不完整,实力不及全盛时期的过去,但是它使出的“飓尘”还是有着恐怖的威力,而这样的招式在密闭的空间里使出,虽然能够积攒的风力不如在广阔的地域,但是那些风暴自带的吸卷效果却会达到顶点。 特顿瑞斯在围绕它层层翻滚的风暴之中伸展翅翼,巢穴之中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向着它的方向汇集,那些质量较小的石块甚至碎裂浮悬而起,飞转向那些翻滚的风暴却又在触及表层的一刹被锋利的风流切划成看不见踪影的尘埃。 它在自己苏醒的巢穴之中活动筋骨已经够久了,现在它迫不及待要重见天日,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阻拦它。 它使出这样的招数就是已经不愿再保留魔质浪费时间,打算就此直接突破这片巢穴,现在锁不锁定司徒夜深都已经不再重要了,况且它不觉得对方在如此长时间的周旋之后能够躲过“飓尘”。 确实在这样的领域里,司徒夜深也无处可以再躲藏,不管他移动到哪里最终都会被风暴巨大的吸引力卷向那些翻滚的切割风流,即使是有再强恢复能力,他也并非是不死之身,如果身体被切搅成空中飞荡的血色肉糜,那他想自己也是没办法复原的。 随着围绕着特顿瑞斯的那些风暴层数越多,“飓尘”的领域也就随之不断扩散,此时此刻整个巢穴里的空气都已经被抽离汇聚,而“飓尘”的范围也很快的扩展到了整个巢穴。 缺氧的窒息感和风暴带来的巨大吸力同时向夜深袭来,他不得不将自己手中一切能够固定在墙壁周遭的装备扎入破碎的墙体,以此稳住自己不被吸向那些旋转的风暴,但这样也只是权宜之计。 此时整个巢穴里充斥爆发出的魔质容量压得他都有些昏沉,特顿瑞斯终于爆发了自己积攒的力量,本就已经因为无数次撞击而无比脆弱的墙体每时每刻都会有新的碎片脱落飞向它的身周,逐渐它的身周除了风暴之外多出了残破的悬浮石阵。 这才是帝王级别足以改变自然面貌的可怖能力,远远超过普通的生灵能够展开的领域。 “这才是古王的力量啊”夜深在心里这般感慨,心觉确实是碰上了棘手的对手。 他手里紧握着固定位置的刀柄,缺乏氧气又充斥满了魔力重压的环境很快就让他感到了喉咙干燥疼痛,现在他无处可去,巢穴里无处可躲,瞬移转换位置反而可能会让他移动到脆弱危险的岩层附近。 直到现在封印在夜深肩头的古王之力都仍是虽然躁动但无法冲破封印的状态,纵使他多次想要刻意激活其中的怪物,最终却都只能做到松动封印的效果,这样的效果对于他的目的来说毫无意义。 特顿瑞斯此时已经腾飞而起,准备冲击向这片巢穴已经脱落了很多层的顶端,这一次它毫无疑问能轻易冲破这座海底的洞穴。 而此时夜深已经顾及自己不及,根本就没有机会去阻止特顿瑞斯的行动,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人类的身体行动都有些困难,一直困在这座洞穴里反而不会有任何转机。 此时唯一的出路反倒是等到特顿瑞斯带着自己那可怖的领域冲出洞穴,他才会有从缺氧和高压状态下脱离的可能,可是按照总部的计划,风王在脱离洞穴冲入海域的那一刹那,“德维达斯之枪”就会降下属于人类的重击。 到那时候就来不及了,特顿瑞斯会不会死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那件武器如果真的出动,自己一定会被埋葬在海底。 夜深咬牙轻啧一声抬起了有些晕眩的头目光又一次看向了特顿瑞斯,脑中短暂思考片刻后决定做一场最后的赌局。 他屏息抬手凝聚魔质唤出手心里旋转的灰黑色方块,猩红的眼瞳锁定在了对方被风暴层层包裹的后颈背脊之上,接着他一直紧握着刀柄的手忽而一松,任由一直压在身上的巨大风暴吸力将身体卷起。 即使此时此刻自己无法打出击杀风王的一击,他也不打算坐以待毙,此时他就算不能完好无损的突破风暴,至少也能在关键时刻运用空间质的力量吞噬出一个缺口击伤对方,如果在那之际他能得到短暂的喘息,那么就还有击杀风王的可能性。 而就在他处于窒息昏眩状态下做好了这样放手一搏的打算,随着风暴的吸力追着风王来到半空之际,却在转动模糊得快要出现重影视野的一刹那,对上了特顿瑞斯那三只突然回转的眼睛。 特顿瑞斯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耗不过行动迅速的司徒夜深,就把身为人类的他逼入绝境,它在等的也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还没有等到夜深如愿逼近它身周的风暴群,它就扇动翅翼轴转半身低吼一声,操纵魔质风刃向着他的方向夹击而去,直直挥砍袭向他的方向。 夜深模糊的视野里显现出迎面袭来的深红色魔质风刃,对于特顿瑞斯会对自己的袭击做出应对没有半点意外,只是根据身体本能的反应做好了扩展空间质吞噬掉那些风刃的准备。 但他刚刚要又一次加注魔质进入那个灰黑色的旋转方块,在他的魔质感知视角里,他身前的那几道夹裹着浓郁古王魔质气息的风刃就忽而闪烁一跳。 几乎是同时,他右肩之上古王的封印就措不及防的如同共鸣一般发出了撕裂的剧痛感,好像是身体中一刹有什么东西好像要将他从内部撕碎。 而他因为这样短短一刹的身体撕裂感,手中原本凝聚的空间方块突兀的骤然消散。 逼近他的空气利刃已经让他无法再有再次凝聚魔质的时间,而他浑身的力量似乎也因为刚刚那一刹诡异的共鸣一时也无法再调动,此时此刻他真的连发动瞬移的气力都全然消失了。 还是太过高估自己对于自身力量的了解和掌控了,身体太久没有面对战斗的迟疑似乎也成为了自己的弱点,看来这次的赌局他没有赢。 夜深在脑中已经嗡嗡鸣响的感官下听着无比刺耳的风呼声逼近,模糊的视野里倒映出了巨大风刃的影子。 真可惜本来似乎好像答应了谁要平安回去的。 他心里觉得这会是自己意识里的最后一句自语,感受着不断临近的死亡有些疲惫的缓缓合上了自己的双眼。 但在他视野彻底归为黑暗的前一霎,他却忽而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挡在了他的身前。 那个身影挥抬枪柄附着魔质回射出几道巨大的魔力风流,骤然迎击而上那几道巨大的红色风刃,硬生生用尽了大半魔质与风王发出的一击相抵抗,居然借着这样的反击冲出了一条不被风暴覆盖的道路! 风王被反弹的利刃冲破的一小处领域骤然丧失了绝对的吸力,反倒是冲流出了大片的气流,如此一来不再受强大风暴吸力影响的两人身体随着气流冲击下坠,开始远离了风王的绝对领域。 夜深在被气流冲击重新有空气冲灌入肺的一刹那骤然清醒,看清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女孩。 她仍旧用自己的身体阻拦在他与风王之间,在面对冲击气流悬空落体之际吃力的再度抬枪对准了特顿瑞斯的方向。 而在她没来及回击的那个瞬间里,风王早已在修补领域的同时于冲击向下的风流里打出了下一击气流风刃,夜深在发觉那波气刃流将要逼近之际本能的想要活动无力的身体,喉口干涩的想要叫出女孩的名字,却没能来得及。 她拼尽气力拦抵住了那一击,可是再在面对风王再袭而来的气刃流时却没能接下下一击。 那些沿着冲击气流袭来的风刃最终挥砍在了她的身躯之上,滚烫的热血在坠落之中随着冲击的风流溅落在他的脸上,女孩的身体因为受到冲击而坠速更快恰好撞落到了他的面前,但当他终于从脱力中回神伸手抱住她的躯体之际,手里最先感受到的触感却是粘稠而湿热的滚烫血液。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道巨大的血红裂口之上,没有再抬眼去看任何一眼已经冲向巢穴顶端的特顿瑞斯。 女孩身上那些延展而开的血色在司徒夜深的眼中比远处泛着红光的猩莲之瞳还要刺眼。 他抱着她的身躯下坠,已经恢复了全部知觉和气力的身体却在微微颤抖。 他忘记了,他明明知道还有一个女孩会回到自己身边来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特别编制人员” 特维国普尔其斯海域,一支属于库格国的补给救援直升机队伍降落在了封锁区内最远离海岸边线的海滩之上。 在封锁区大部分人员处于紧张状态无法离开岗位的情况下,迎接这支救援队伍的,是原本负责监察海底小队动向与联络的左凛和柏岚。 此刻因为海底小队早就彻底失去了联络,所以在这片封锁区他们反倒成为了唯一能够抽出身来的专员。 从特别海底小队失联开始,他们就向最近的分部发起了救援请求。 因为在麦格等人失联的同时,这片海域原本看似空荡无物的虚伪平静也被彻底打破了。 那些于海底苏醒的畸形黑色怪物不仅仅是与麦格和荷迪对峙,它们在苏醒之际也同样大批的从海底涌上了海岸,性情凶残而又难以杀死的异傀很快就让普尔其斯原本干净的海滩变得一片狼藉。 它们从出现开始就带着无比狂躁的状态想要攻击所有活物,瞬间就让处于这里的所有人都成了处境危险的猎物。 直到异傀成群冲出海水的一刻,很多人才明白为何这次风王围剿任务要动用这么多人员和武器。 即使他们早在计划前就已经听闻过这样的怪物可能出现,但是当他们亲眼目睹那样畸形得令人作呕的生物时还是感到无比震撼。 纵使是有着坦克和火箭炮那样高火力的排击清扫,那些涌上来的异傀群也并没有如愿一般成群被灭杀击退,反倒是炮击的烟雾里走出了更多拼凑躯体被炸得支离破碎还能继续前进的怪物。 除了重机武器和空中战机的支援以外,原本在这次行动里还有处于一线的首行部战斗人员,其中有不少都是从各个分部选出来的精英专员。 可即使是这样的配置,他们在阻拦清剿被炮火轰炸过的异傀群时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面对这种没有痛觉而又难以抹杀的怪物,人类解决一个都需要花费大量精力,而异傀却大部分即使只剩下一部分躯体,也能迅速生长出诡异的巨口,它们想要咬掉人类的头颅只需要一口。 所以在这样的对战里,很快就出现了超出预估数量的损失和伤亡。 参与这场风王围剿计划的人数虽然足够多,但来此的大多数人做的工作都属于研究和后勤,因为高层完全没有预想到风王的沉眠之处异傀会有如此恐怖的数量。 处在地面海滩上的行动参与组因此一时陷入苦战,虽然在后续武力支援到来后首行部的战斗人员重推了战线,重新稳定了岸上的态势,但大批出现的伤员却远远超出了原本编设的医疗力量。 因为区域封锁的影响,带着医师支援的机群迟迟才抵达,左凛和柏岚看见机群大门被推开,望见一身白衣的医疗人员拎提着医疗设备走下飞机的时候几乎都要热泪盈眶。 他们也是年轻人,没参加过那么大型而又危险的任务,那么多原本还在自己面前精神十足的战友下一刻就变成了残却不全的尸体或是奄奄一息的伤员,这片快要被血色浸染的海岸已经让他们足够疲惫了。 而当他们终于为所有抵达的支援医务人员指明方向,准备搬提着破损的仪器放上装备备用机时,却一脸讶异的看见那架本来应该已经没有人的备用机上跳下了一个熟人。 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年穿着一身与此地格格不入的黑色正装从飞机上跃下,有着半边斜长刘海和发尾小辫的棕灰色的卷发在海风里飘逸的飞散,落地一刹姿态优雅得好像刚刚参加完舞会的舞王。 他落地转头,恰好对上了两人神色带着错愕的眼睛。 他望见两人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立刻一变,露出了一个有些洒脱的笑容来。 但没有等到双方出口说些什么,另一架飞机的机舱里又突然传出了一声女孩烦躁的怒吼: “芬特尔里,你是不是有神经病?!” 随着这样的声音响起,那架飞机的机舱门口又走出了一个衣着清凉的高马尾女孩,她手里抱着一把形似高射机枪的武器,身上挎着一件防弹背心,与口中所数落的那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穿得一身花花公子模样来这种地方,你是要给风王跳交际舞吗?”她扛着那挺机枪健步如飞,跳下飞机就怒气冲冲地直奔另一个人的身边,好像下一秒就要抬腿给那件干净的西裤一脚。 不过她的行动被芬特尔里轻而易举地侧身避开,后者退到一边还若无其事的拍了拍自己的衣角,开口道: “夏萤茜,我是被临时叫过来的,没换衣服火急火燎的就出了门赶支援班机,你怎么能说我是过来跳舞的呢?”他笑,“再说了,我又不上前线,穿什么不一样么?” “所以我讨厌和你一起行动,感觉你从来不合我的气氛很会败坏我的心情。” “拜托,这样的话不该我说吗?” 两人看起来似乎是同级生,大抵都是今年刚从魔法学院毕业的总部实习专员,倘若是其他老专员在这里肯定要无比震惊怎么这些年轻人能出现在这种地方。 但是左凛和柏岚只会感慨这届毕业生怪胎好像比想象中还要多,这种危险级别的任务总部一般不会随便对人放行,平常资历不够的专员也是不允许参加高危任务的,但是没想到这次光是实习生都放了四个来。 前有司徒夜深和上官雨曦,现在见过面的芬特尔里又捎了一个新人来,虽然他们不知道能出现在这里的这个女孩有什么神通,但是能看出来对方的身心素质应该都相当不错。 毕竟能扛着那种一看就是装备部改造过的危险机枪跑,并且一来就摆出一副要来前线冲锋的模样的基本都不会是正常人。 不过在这样的关头左凛和柏岚看着对面两人诡异的斗嘴有些面面相觑,他们实在是觉得那两人此时出现太过奇怪,他们明明是请求的医疗支援,为什么这两人会一起在直升机上? “你们也是来支援的么?” 沉默了好一会柏岚最终这般开口打断了两人似乎没有什么意义的争吵,语气里透着藏不住的疑虑。 “对的,柏岚前辈和左凛前辈好,有段日子没见,再会没想到还是在这片空气压抑的地方。” 芬特尔里立刻就接上了柏岚的话茬,似乎很乐于终于从和夏萤茜的牵扯中解脱。 “本来我身为上一次的风王探索小队参与者本来也该参加这次行动计划的,不过因为一些原因所以上面没有在讨伐开始时就让我过来” “我们是志愿者也是被召集的‘特别编制人员’,您这么理解就可以了。” “你们会医术么?”左凛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眼。 “嗯因为我们是特别编制所以提供的也不是医疗支援,但是我能做很多辅助的事情。至于她的话,大概能做火力支持。” 芬特尔里煞有介事的那么说着,脸上看不出半点虚假的神色。 左凛和柏岚看着芬特尔里,心想因为行动人员有伤亡所以多来两个支援未尝不是好事,而他们刚打算说些什么就听见芬特尔里身边的夏萤茜则轻哼了一声。 然后她目光远眺又收回,冲左凛和柏岚吐了吐舌头,说了一句“我就不浪费时间打扰两位工作了,我去见见那些怪物。” 接着她就直接迈步转身绕过了两人身侧,直奔冲向了降落点不远处的行动人员聚集地。 两人诧异的看着她扛着武器穿过自己的身侧回神,后知后觉左凛才叫道:“不,那些家伙很危险你们只需要做点后勤就可以了!” 但是早已跑出一段距离的夏萤茜头也没回,反倒是芬特尔里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不用喊了,她就是那个性子,我行我素想干什么干什么,她来之前就说想和异傀那种怪物打一场,大概就算是她被那些怪物杀了也会觉得值的?” “可这也太乱来了”柏岚见过那些怪物的恐怖,回想起刚刚那个女孩不由又拧起眉头。 芬特尔里这次没再多说什么关于夏萤茜的事,只是冲柏岚摆手笑了笑,然后也走过他们的身侧说: “她都已经冲过去了,那么我也得去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了。前辈们也继续做自己的工作,多有打扰。” 左凛和柏岚看着芬特尔里的背影也渐行渐远,他们又一次搬提起手中的破损仪器和实验样本,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看到芬特尔里他们就会又回想起之前那次探索任务的经历,那时他们也是在等待司徒夜深和上官雨曦的回返,想来好像与现在差别不大。 可是这一次似乎远比上一次还要难以等到他们的回返,在这片此刻已经被扑涌的异傀占据的海域里,沉睡在其中的巨大怪物是否早就已经将海底的一切都碾碎了? 他们得不到答案。 第一百三十七章 营地 芬特尔里远远跟在夏萤茜身后,沿着那条刻意开留出来的通路走进了有些混乱的海岸停住营。 他没有紧跟着夏萤茜的步子,随着那些去寻找伤员的人们一同直奔海边,而是在这片有些混乱甚至有些狼藉的营地里停下了步子。 这片搭撑着军用帐篷的停驻营区域本该是参与这次行动计划的辅助人员工作的地方,但是在异傀群的袭击变故之后,此处已经因为之前的战线推后和部分失误变成了临时的伤员安置点。 在海岸边与异傀交战的第一前线处重伤的人员几乎都被扛带到了这里急救,所以此时这里除了部分技术设备人员以外,还能够站着焦急奔走的人大部分是穿着白色大褂的医务人员。 与异傀那种残暴的怪物交手,还有命能够侥幸被救回来的所有伤员几乎都已经残缺了身体,他们被扛抬回来的道路上刺眼的血迹从海岸延伸直至此处,眺望过去一片空荡的沙滩之上最显眼的便是那些无法抹去的鲜红血色。 在芬特尔里他们之前与左凛柏岚两人短暂交谈的时间里,那些匆匆赶来的医务人员已经很快投入了工作,军用帐篷圈围的中央到处都是躺在临时支架上的伤员,惨叫声和痛苦的呻吟在这里几乎不绝于耳。 那些赶来支援的医务人员面对这里的大部分伤员能做的都只有紧急处理,因为被怪物咬的残缺的肢体无法在这样的条件中简单的治愈,所以他们在做完紧急处理后接又连不断地将那些伤员一个一个搬上来时的飞机。 部分伤势较重的人则需要在这样的地方进行紧急抢救,这里的专员们为此特意腾出了一间军用帐篷作为紧急抢救的手术室。 但即使是有前来支援的医务人员和这样迅速的救援,这片营地的紧张气氛也未能一时得到半点好转,因为前线仍旧还在源源不断地有人扛带着肢体残缺的伤员返回这里。 那不远处海边仍旧能见的在炮灰烟尘里涌动的黑色怪物,一直宛若骇人的阴云般压在这里所有人的心头,纵使是又各样的炮火支援,它们也很难被轻易消灭,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那些凶残的怪物会冲破防线。 它们似乎是源源不断的,而能够站在前线处理残露怪物的脆弱人类却在越变越少,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要支撑到什么时候才能撤离。 在最高总指挥没有音讯的当下,他们只能坚守阵地并推进,直到最后这场计划的结果到来。 但谁也不知道这次风王围剿计划的结局是什么,或许他们会在等待中得到它已经在海底被击杀的消息,又或者他们会收到放弃坚守总部动用重武器的撤退通知,也有可能他们会在风王冲出海面的那一刻被彻底埋葬。 芬特尔里站在人群忙碌中心的边缘微微眯眼,将这副景象尽收眼底,心里轻声问自己眼前的景象是否会是未来的缩影。 但他没有在原处停留多久,因为他知道自己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于是又绕过了忙碌的人群,跟着再去前去接应伤员的人们走向了海岸。 但还没有等到他跟着走出这片营地,就又在最靠近海岸的军用帐篷边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芬特尔里。” 出声叫他名字的那个声音他有些印象,当他循声去望时,看见的是独自一人站在帐篷边神色有些疲惫的雅萝娜。 芬特尔里对这个有些特别又敏锐的前辈印象很深,记忆里她是那只五人小队里不怎么喜欢主动和人搭话的一个,在上一次他们来此的飞机上他曾与其他四人都多少聊了几句,却唯独只有雅萝娜一人只是打了个招呼。 而这样的人此时此刻却在这里叫住了自己的名字,他不由觉得有些讶异,很快他的目光又本能的落向了她身后那顶军用帐篷内部,但是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又听到了雅萝娜清冷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旗本和铎图消失了。” 她那么说着,目光扫向了远处那片被炮火机枪扫荡的海岸。 “雅萝娜前辈你”芬特尔里听着她这句话忽而觉得有些不对,她看见自己目光后望猜到了自己是在找那两人,但是她回答的说法却不是“他们不在这里”而是“他们消失了”。 他脑子里突然想起自己和司徒夜深曾经在图书馆得到的那张纸条上所写的话,瞳孔微微一皱缩,有些震惊的想问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反倒是雅萝娜还是一副没有太多情绪波动的模样,接着说: “旗本带着铎图消失在了海岸,他们不会回来了。但是司徒夜深他们会回到这里。” “你是怎么知道的?” 芬特尔里皱眉问,一个问题却在指两件事,雅萝娜似乎一直留在这里,按理来说她不会清楚远处的任何事情,但是她的语气却如此笃定,说出的话语也没有一丝悲伤和安慰的意思。 雅萝娜回眸望了他一眼,那双淡蓝得有些偏灰的眸子微闪了闪,接着她抬起了双手,令芬特尔里有些令不明所以的将十指交合,然后又开口: “我听到了声音。” 听到了声音?什么声音?谁的声音? 芬特尔里突然觉得雅萝娜的说话方式有点像神棍,她手上的动作有点像自己年幼时在教堂唱诗班里常见到的祈祷动作。 难道她是向神明祈求,所以听到了神明的答案了吗? 芬特尔里一瞬间觉得有些荒唐,可是他又无法去怀疑雅萝娜那般笃定的话。 于是在片刻的沉默之后他长呼出了一口气,然后笑起来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雅萝娜看着他点头,于是也放下了自己的手,接着她似乎是已经说完了自己要说的话,没有再多做道别,反倒是转身回走,重新走进了那顶此刻只有仪器在无用嗡嗡作响,而已经变得空无一人了的帐篷。 芬特尔里的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短暂停留了一会,随后也转身再度跟上了那条不断走向海岸边的救助队伍。 一路上他都在回忆雅萝娜的反应,她叫住自己只是为了说这些话吗?又为什么一定要告诉自己呢?她又到底是怎么做出这样判断的? 他心觉自己小看了雅萝娜的特殊之处,她看起来确实是那五人小组里最特别的一个,从那双与常人有些差别的瞳色来看她应该是某个拥有特殊血继遗传的魔法世家子嗣。 过去在得知探索小队有内鬼的时候他最先怀疑的其实就是她,但是此刻他却觉得对方应该不是内鬼,但是本人却远比他想象的还更加特殊。 神的声音他在心里那么低语了一句,心想如果以后有机会他打算将这件事告诉司徒夜深,并且要和雅萝娜多接触,了解更多关于这件事的秘密。 耳边突然传来的一声格外刺耳的炮击将他猛然拉回神,他抬头,目光回到了原处炮火烟雾翻滚的海边。 芬特尔里一路沿跟着救助队伍前走,而越是靠近海边,那些炮火声里夹杂的怪物吼叫声和硬物碰撞声就会愈发明显,没走多久他们就接近了堆砌满障碍物的防护一线,再往前就是首行部专员军队清理异傀残党的防护线。 大部分能够移动的伤员都已经回到了这里,同行的救助队员们很快便冲上前去一人或两人一起搀扶扛起了伤员,接着马不停蹄的带着他们折返走向营地的方向。 芬特尔里也上前,却没像他们那样将伤员扛起,而是从自己黑色正装内的装备甲里掏出了携带的绷带和医药先递给了那些还没有人带走的伤员。 接着他绕过那些伤员和防护障碍物,走向了更靠近海边的一线,却听到了身后一个伤员气喘吁吁的阻止声:“小孩不要过去” 芬特尔里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出声的中年男人,目光在对方被咬去了半边血肉的手臂上短暂停留了一秒,接着笑笑: “哎呀,不用担心,大叔,我可是正是编制成员,不是小孩啦,我皮厚着呢。” “再说了,有些不能自己移动回来的伤员总需要有人去一线扛回来?” 芬特尔里说着这样的话没有再回头,继续前进走向了接近一线的战场。 他到这里来有自己要做的事,所以必须得去最靠近海边的一线,而在那里,他能为这些人做的事情或许也会变得更多。 第一百三十八章 救护人员 芬特尔里又沿着更为狼藉的海滩前进了一段距离,接着终于临近了海岸边域的一线,如果再往前走,他就会步入被炮火武器等装备锁定的轰炸区。 这一条沿海围阻异傀那些怪物的防线很长,在这一片破碎而又曲折的海岸线,一切似乎都一眼望不到边际。 一直待在这条防护线之内的救援人员也有不少,他们的任务就是要对这里没法自己动弹的一线伤员进行紧急救治然后带他们回防护线内。芬特尔里自认为虽然急救自己不那么能做得来,但是帮忙回抬伤员或者是扛伤什么的他还是能做的,这样可以为一线医师节约时间。 过了防护线之后所见的景象就会比之前的混乱更加令人震撼,他还没有离开那道堆砌的防护线多远,就已经能够看到更为恐怖的大滩血迹和异傀扭曲残破的尸体,比之前所走之处都更来得刺鼻的腥臭与硝烟味也随之蹿入他的鼻腔。 除此之外这里有着恐怖的魔质余量,让本来对此压力承受能力不错的他都不由皱了皱眉头,他留在相离炮火线安全的距离内就没再继续靠近大海,而是绕着海岸线走,寻找那些需要帮忙的伤员和陷入苦战的前辈。 不知为何在最临近营地那片区域的一线,他几乎没有看到任何伤员或者是与异傀作战纠缠的专员影子,或许是因为临近营地那一块人手较足,所以所以没有了他能够出手帮忙的机会。 于是芬特尔里只能一路走,而目光越扫过那些沿路停留在海滩之上的残躯就越发阴沉。 虽然说这条人员驻守的一线所需要做的工作,大部分时候只是清理被炮火轰炸之后还没能被解决的异傀残党,但是显然这件事情没有常人想象得那般容易。 能够越过那样炮火轰炸战线的异傀数量也远多于初始的预期,这点从沿海一路都能看见的大量黑色躯体残骸和几乎把沙地染成血色的血迹就足以判断,而异傀这种怪物难以对付的特点也在这片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缠斗的战场上足以得见。 那些被彻底击溃无法再动弹的异傀残骸边,时常会出现有些人遗留下来的肢体和缠斗在一起的尸骸,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还能脱离怪物身侧的伤员甚至可以说是幸运的,因为有些人和那样畸形的怪物缠绕扭曲在了一起,再也没有了分开的机会。 “这里还真是有特维国的样子” 芬特尔里目光扫过那一路惨不忍睹的尸骸如此低语,悄然握紧手中的拳头加快了寻找还能救助的专员的脚步。 但他已经察觉到了自己这一路和自己所想的似乎不太相似。 其实从刚刚他迈入这片一线作战区不久就已经发现了不对,本来应该紧张应战的一线战场,却在他走来的一路似乎都有一种诡异的平静。 他除了见到了零星能见的几个状态比较稳定还在驻守的专员以外,没有看见任何情况严重的伤员,出声问起时得到的回答是“他们已经被救助人员带走了”。 芬特尔里不由心想自己是不是来得不够及时?按理来说前方的一线救援应该会比较紧张才对,但是既然他们都已经被带走,就说明本来很紧张的支援状态得到了缓和。 但像他这样来到了一线的救援人员其实寥寥无几,那么另一种可能性,便是伤员的出现减少了。 难道说异傀已经不再出现了吗? 其实他心底早就隐约有了这样的想法,因为他一路走来没有看见任何异傀穿过炮火轰炸线出现在自己视野里,他也所看到的驻守人员里似乎也都是一副得到了短暂歇息的模样,没有一人在与走出炮火线的怪物交战。 眼前他所见的一切似乎都在印证这样的想法,芬特尔里却没有因此停步,而是继续迈前,又一次加快了速度沿着海岸接着走。 接下来的一路他又见到了不少处于脱战后状态的驻守人员,以及那些来往忙碌的战线医师,唯独就是没有再见到新出现的怪物影子,于此同时他也发觉了随着时间的推进,耳边的炮火声明显越变越小,那一道炮火防线逐渐变得不再密集。 看起来似乎是监察部门的人也察觉到了没有异傀再继续上涌,所以减少了炮火的扫荡。 可异傀不再出现为什么正好是这个时候?难道是海底出现了什么异样变动导致的吗? 在芬特尔里怀着这样念头继续行进的时候,终于在前行的道路里看到了一个仍旧还在与那样怪物交战的身影。 那名专员似乎在先前的交战中就已经在肩头留下了比较严重的伤口,在对峙那个残缺的怪物之际几番乏力,芬特尔里远望着那两个缠斗的身影一惊,没有多做犹豫快步奔赶冲向他们的方向。 在对方和异傀的对峙危机之际,他低念咒文隔着十来米的距离出手,在异傀那张畸形的巨口利齿下咬拧断对方的手臂之处,构造出了一层淡黄色坚硬的防护层。 下一秒怪物的利齿下落,咬合的一刹却因为触及了那层防护骤然一怔,接着出现的一幕居然是那些咬合在防护层上的牙齿骤然碎裂。 这一幕让与异傀交手的那名专员一惊,随后很快想要抓紧这样的机会反击,没想到下一刻更令他震撼的景象又出现了。 他还没来得及抬起空闲的那只手臂给那只异傀致命一击,一颗不知从何处带着风流改道而来的呼啸子弹和一柄附着着大量魔质飞掷而出的手术刀就同时在他面前穿透了异傀形似大脑的部位。 接着那个长相畸形的“头颅”在他的面前骤然炸开,带着腐蚀性的暗色血液喷溅到他的防护装备上冒出丝丝白烟,那只异傀失去了和他缠斗的气力应声倒地,残余的黑色躯体在地面之上诡异的蜷缩抽动。 “离它远点!” 芬特尔里出声的同时那个专员就已经在撤身后撤,随时警惕着那只怪物再度爬起,但似乎是因为之前在与异傀缠斗时他的双腿被禁锢住一直难以行动的原因,此刻他一时也还未从这样的状态脱离,后退的步履显得有些踉跄,甚至差点摔倒。 而此时芬特尔里也正巧已经赶到了他身侧,一边一把拉住了他完好的那边身体带他快速后撤,一边目光却落到了对面另一个来人身上。 那个身穿一身白大褂的医务人员提着手中的医疗箱靠近他们,但抵达时最先做的事情却是拿着一根特制的针管一把插进了地面上抽搐怪物的身体,接着他才转过身来奔向芬特尔里和伤员,手法熟练的打开了医疗箱对伤员开口: “已经没事了。” 医生长着一张很年轻英俊的脸,带着一架方框眼镜笑得温和文雅,他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就行动迅速的对伤员的伤口进行了最简单有效的处理和包扎。 芬特尔里一眼就能从这样的伤口处理手法里看出对方是个医术精湛的医生,可是不知为何眼前这人的温和笑脸总让他觉得有些奇怪的违和。 因为对方眼前这副温和弱气的模样,好似和刚刚手法精准狠快飞掷出手术刀的不是同一个人,而且一般来说正常的医生会在有伤员的情况下先奔向怪物而不是人吗? 芬特尔里如此心想的同时又扫了对方一眼,觉得眼前的人似乎很是眼熟,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很快他脑海里有什么东西电光火石般一闪,骤然浮现。 “修尔医生?” 芬特尔里有几分不太确定的念出了这个名字,紧接着就看见对方抬起了头。 “哎呀,你认识我?” 对方这样的回答就代表不否认身份的问题,抬眼和他对视的那一霎眼镜的镜片反光一闪,不知为何看得芬特尔里有些发怵。 于是芬特尔里摇头,回应道: “不,不算认识,只是听人提起过” 芬特尔里是在司徒夜深口中听到修尔的名字的,因为在杰斯卡住院的那段时间里司徒夜深总会去医院,所以他偶尔也会去那里找夜深。 有一次他去医院里找夜深的时候恰好看到了修尔带着病历本从杰斯卡的房间出来,回头想起的时候他随口和夜深提了一嘴“没想到杰斯卡的主治医师这么年轻”,然后就得到了一些令他出乎意料的回答。 司徒夜深的原话是“那个医生叫修尔,但是他有点不太正常,我奉劝你看到他绕路走比较好。” 连司徒夜深这种人都会特意点名提防的人可不多,那时候芬特尔里就在想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人,不过他本来觉得对方应该会是个常驻在医院里的天才医师,与自己不会有什么交集。 可是没想到修尔居然会作为一线救护人员出现在这种地方。 第一百三十九章 候岸人 修尔·罗对于芬特尔里的反应没有表现出太多意外的情绪,也没有停下半分手中的救治处理。 直到他做完了自己该做的工作,他才抬头看向了一直没有发话的伤员,然后出口问到:“你身上的伤口已经没有大碍了,你还有自己行动的能力,应该能够自己返回防护线后?” 那名伤员本来还在因为自己所遇到的情况而感到意外出神,听到对自己的发问他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答话到:“当然麻烦您了” “不麻烦,我们是同一战线的同志,这是我应尽的责任。”修尔那么说着笑眯眯的收关好了自己的医疗箱,接着同芬特尔里一起扶撑着那个伤员起身。 “不过,我受伤的地方经过包扎应该不会对我行动产生太大影响了,我还能坚守一线?” 伤员起身之后望着不远处已经变得只剩零星轰击的炮火,忽然又那么开口,却很快被修尔出声阻拦。 “不,不用了,你的肩伤伤骨,而且有着多段肌肉损伤,如果不好好休息的话很可能会落下隐疾,毕竟这不是有着完备治疗设备的国内医院,在这里我无法为你根除那样的隐患。” “以你现在的状态,如果真的对上了下一个异傀,大概也会又一次陷入苦战?回去,伤员不应该逞强,这次行动对我们来说失去的已经够多了,身为医生我不希望这片滩涂上同伴的尸体再多一个。” “至于一线安全这件事你就暂时放心,我想那次怪物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了。” 那名伤员闻言一愣,目光在修尔和不远处那些没有再冒出可怖怪物的沙雾硝烟里来回移动了几次,最后终是点了点头,向着修尔和芬特尔里敬了个库格国的军式礼,随后拖着疲惫又有些沉重的身体慢慢回走。 芬特尔里却没有动,而是神色复杂的站在了修尔身边,看着对方提着医疗箱站在沙滩之上眺望那片被炮火硝烟遮蔽了的海面。 这个身穿一身染血白色大褂的男人确实是医生,但是不知为何身上却散发着某种令人觉得诡异又奇怪的违和感,恍然间会让人觉得对方是个藏在温文尔雅光鲜外表之下的疯子。 芬特尔里自诩是个某些方面上直觉比较准的敏感人物,此时修尔·罗身上散发的气息实在太过令他不适,果然真的见了面后才会明白司徒夜深的忠告。 “炮火就要停了。” 修尔一直那么凝望着不断在消散硝烟中露出了原本面貌的空荡大海,脸上带着笑意那么轻声开口。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藏不住的期待之情,芬特尔里听着这么一句本来没有任何问题的话却觉得有些瘆人。 因为修尔这话听起来可并不像是什么对“炮火停了战争也要结束了”的美好期许,而更像是带着几分病态意味等待好戏开幕的观众。 修尔一直在凝望那片硝烟之后的海域,可是那片空荡的海域里明明就只有残酷暴虐的怪物,他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他会说出那些话难道是因为他知道异傀不会再来的原因吗?难道他知道海底发生了什么,也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吗? 这样的念头没有缘由的突然入侵了芬特尔里的脑海,让他觉得有些荒唐又可笑,可是他的目光却落在修尔的背影之上怎样都挪移不开。 芬特尔里站在他身后犹豫了好一会,最终突然令他自己都觉得意外的开了口: “你知道些什么?又在等待些什么?” 芬特尔里这句话从口中一出他就后悔了,因为他很快就看见了修尔因为自己这样的提问回头,可再次与对方目光对上时,他从修尔眼里看到的却只有冷意和被压制在底的疯狂。 芬特尔里明白自己问错了话,心里蓦然涌上了不好的预感,他忽然觉得在这片除了他们两人没有其他人能注意到的角落很是危险。 对方虽然是医生,但是一看就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如果要和他抗衡的话,自己大概是没有胜算的? 芬特尔里心里涌现这样的想法,手心里不知不觉渗出了冷汗,他看着站在自己前面的修尔回身向自己走来,觉得自己的腿有些沉重无法动弹。 此时此刻该做些什么好?要怎么判断对方打算做什么? 芬特尔里脑子飞快的转起来,他虽然心有不好预感,却也不能断然对方的用意,所以也不敢提前做出防御的姿态,于是他只能看着修尔一言不发的靠近自己备受煎熬。 直到两人的行动都被一声女孩清亮的呼喊声打断。 “喂,我说,芬特尔里,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干站着的吗?” 两人都寻声望去,看见抱着一挺酷似机枪枪柄的高马尾女孩从不远处二道防线上的高障碍物上一跃而下,她稳步落地甩了甩头,将那把枪单手扛靠在肩上向两人大步走来,栗色的长发在她身后飞荡。 “夏萤茜”芬特尔里条件反射的看见她那张脸就叫了她的名字,后者则脸上流露出了几分不耐烦的神色:“怎么了你,一副如临大敌的弱气模样,怎么,这位大叔是在和你表白吗?” 芬特尔里听到她的话嘴角一抽,他们刚刚看起来像是在做那么浪漫的事吗? 但是更出乎他意料的,反倒是一旁的修尔笑出了声来: “叫比你们大不了几岁的年轻男人大叔还真是有点过分啊,夏萤茜小姐,其实严格来算我可以说是你们的学长?” 夏萤茜转头望了修尔一眼,故作认真的眯了眯眼,然后说:“哎呀,我视力不太好,原来是个帅哥前辈,失敬,失敬,我还以为是哪位大叔看上我朋友了呢!” 芬特尔里心说有鬼啦!远视力不好的人才不会扛着那种枪乱跑,再说你这种不分场合的随性玩笑到底多久才能被调理好啊! 他看着装作苦恼的夏萤茜在心里狠狠吐槽,但是同时也不由在心底舒了一口气,因为她的出现这里的气氛才不会像刚刚那样僵持,没想到他居然还有会感谢见到夏萤茜的时候。 芬特尔里可不想再陷入和修尔对峙的僵局,于是只能紧接着把自己的注意力和话题转到了夏萤茜的身上,开口说: “刚刚那一发子弹是你打出来的?你手里的到底是什么枪啊?为什么打出来还要用风属变轨道啊!” 夏萤茜听着他的话耸了耸肩膀:“装备部改造的咯,能当机枪也能当狙击枪使,我觉得它长得很威风就借来了至于为什么要变道,那当然是因为只靠我自己瞄准打不中咯。” “我又不是雨曦,她的子弹百发百中,但我的射击课都是靠作弊过的。” 即使其实不那么擅长用枪却也可以仅仅因为觉得威风就带着来,这确实是夏萤茜这种随心所欲之人的性子,芬特尔里对此已经懒得再吐槽。 但是听着两人谈话的修尔却抓住了一个重点:“你们是上官雨曦的朋友么?从你们的年纪来看,你们应该是同级生?” “我们” 芬特尔里刚想出口说点什么否认的话,夏萤茜就已经无比自然的出口回答了。 “嗯,我和雨曦是室友,至于这家伙则和司徒夜深比较熟啊,既然你认识雨曦就一定认识司徒夜深的,毕竟那两个人大部分时候都形影不离。” “是这样啊司徒夜深的朋友”修尔那么低念了一句目光又落到芬特尔里的身上,笑着点了点头,“你的魔属应该是金,能够让异傀那些怪物的獠牙都碎裂的防御,还挺厉害的,幸会。” “我是总部研究部的专员修尔·罗,同时也是首都总部中心医院的特级医师,很高兴能在这里认识你们。” “哇,大人物,好有来头,你居然就是那个被人传作天才的医生吗?”夏萤茜毫不忌讳的表达了自己的惊讶,“我还以为你们这行的头都会秃一点,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大帅哥。” 芬特尔里第二次想转过身去扶额,他很担心夏萤茜被突然出现的手术刀活体解剖。 “夏萤茜小姐说话很风趣。” 不过修尔居然没有因为她的话流露出任何不快,而是一如往常的温文尔雅的笑着,但是他也没有再多接话,而是随后转过了身,又重新面向了那片此刻烟雾近要消散的海域。 就那么沉默了一会,修尔又说: “不过既然你们都出现在了这里,想必其实也很担心自己的朋友?” 夏萤茜这次倒是没摆出一副玩笑的态度,而是点了点头,接着低声说:“我确实很担心,但是芬特尔里可就不知道了。” 她说着一顿,转头看向了一袭黑装的芬特尔里,又说: “我以为你是来参加葬礼的。” 芬特尔里听到她的话一怔,皱眉道:“谁的葬礼?古王么?我这身正装很贵的,它还没有那么大面子。” 夏萤茜却摇头:“不啦,我是说司徒夜深啦。” “毕竟就算他的传言传得再古怪,上头把他说得再特殊,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人类?怎么想他也不可能和古王不相上下,没准他会死在这片海里。” 她说到最后收了声,两人之间的话语声片刻消落,此时此刻炮火声也彻底停歇了,一时半会这片空荡的海域只能听见海风在呼啸,像是悲鸣。 过了好一会儿,芬特尔里的声音才又响起来。 “别这么说,我是来看我兄弟凯旋归来的,他总会回来的。就算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去送死,我也不觉得他会死在这种地方。” 芬特尔里声音再响起的时候语气里没了半分迟疑和玩味,那双晶蓝的眸子目光也落到了空荡的海面上,眸底悄然闪烁而过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接着他又轻声说:“我不是说过么?我这套正装很贵的,做丧服未免太过可惜。” 而就在他这句话音落的一刹那,他忽而注意到原本海浪翻滚规律的海面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异变,那些原本应该推进外涌的海水突然开始迅速朝着海面中心的某一个点收缩倒流。 接着,海面之中那片海域的海水交汇在一起相互激撞拍击,形成了一道又一道翻涌而起的高浪。 而那些高浪不断越变越大,汇集的漩涡也越来越多,随后在不知多少次汇聚之后,忽然大片海水违背了原本的规则腾翻而起,冲涌起了一道百来米高的巨浪! 那道宽阔的巨浪高似悬崖绝壁之上的瀑布,如果那样的巨浪翻卷倒下,将会为这片海域带来一场可怕的海啸! 而更加令所有人感到恐惧的,却不仅仅是这样可怖的现实,而是所有人都明白,在那道不规则的巨浪之后,将会有更加令人绝望的怪物,从海中冲涌而出。 第一百四十章 风王归世 如所有人所料,在那样的巨浪紧随其后的,是低沉嘶哑的咒文吟唱声在这片海域空气里骤然响彻起。 接着巨大怪物的身影从那片翻腾倒塌的巨浪里张开翅翼,掀带起无数海水冲出巨浪,冲向了乌云密布翻滚的天际。 巨浪翻腾倒下,飞溅而起的无数浪花和海水重新落回了空白的海域里,而那些倒涌向海岸边的巨浪则一下如同奔涌的瀑布一般,铺天盖地的掩盖了海岸边上所有人的视野,像是要将这片滩涂上的一切全部吞没。 值得庆幸的是,总部早就已经做好了应对这样的巨大浪潮的准备,那些被堆叠在二道防线附近和营地四周的防护设备此时就是派上用场的时候。 在吞噬一切的巨浪来临之前,被按驻在防护线上的设备率先收展开来,放出了由可收缩的防护纳米层巨网和看似单薄但无比坚硬的透明屏障,那些定点放置的屏障将一切划归好的区域全部笼罩在内,直面迎上了那冲涌而来的海浪。 海岸边驻扎的主营地和所有的小队停休点都如同计划那般受到了防御设备的保护,一个又一个展开的大小半圆形屏罩在被海水淹没了的海滩之上,好像在海水里形成了数个气泡笼。 漫天扑来的巨大浪花冲击在屏障之上炸开,冲涌激荡的水流淹没过了所有的视野,这样被突如其来的激流冲撞,看着笼罩了一切的巨浪中水花在自己眼前绽开的景象大抵会令很多人难忘。 没有站在安全区的芬特尔里几人也在他造出的小型屏障中见到了相似的场景。 但是比起那些被安全区护罩笼罩的专员们,芬特尔里没有那么多心思去观赏那样的场景,也无法抽出精力为之震撼,光是千钧一发之际在最近海的区域迎着几十米高的巨浪展开足以庇护三人的屏障,就几乎抽去了他所有的精力。 所幸这样扑冲的巨浪只是临时的,冲流而上的海水也并没有一举就填平这片海滩,在最开始的巨浪冲击结束后那些海水开始慢慢回灌后退,被淹没了的安全区也因此得以重见了天日。 但是褪去了扭曲混乱的海水影响后,所有人处在这片海滩上的人所目睹见到的画面,大概会让他们觉得比海浪冲击更加终身难忘。 所有人都看见了那只腾飞在天际伸展翅翼的巨大怪物,它长着六对黑色的巨大翅翼,有着三只猩红巨大的眼睛,形似龙类等爬行生物的主身躯体上处处是反射着暗光的坚硬鳞片,除此之外它还有着一条违背生物骨骼构造的尖刺脊骨,它那些看似普通骨骼,却又再其中闪烁着暗红色跳动光芒的后背骨刺像是躁动的炸弹。 除了无比诡异骇人的怪物身躯以外,它的身周还缠绕着无数翻腾的黑云薄雾与扭曲可见的风暴,那些在人类眼里看起来本就足够可怖的自然利刃分布在它的身周,却像是最忠诚的仆从。 似乎从它出现在此的一刻,这片天地的云层和风流都找到了自己唯一的主人,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变成了它的左膀右臂,围绕着它所缓缓流动。 而它身后不远的天际,还在形成它召唤而来的数十个巨大风卷,那些风卷夹裹着海水从海面旋腾而起的龙卷风一路向上延伸至天际,顺延着海面一路向这边缓缓推进。 巨大怪物悬停在空中,黑色的阴影投下笼罩了海滩之上人类聚集的营地,而它所笼罩的阴影处却并不意味着古王降下的庇护,而是被重临于世的它选中的血祭之首。 传说中风的眷属,沉睡了漫长年代的古老君王就此彻底在此处复苏,当它降临之际每一丝风流都由它来掌控,这样的力量甚至可以左右自然的法则这就是风王特顿瑞斯! 如果之后问起此时此刻还幸存于这片海滩之上的所有人,地狱的恶魔大概是什么模样的存在,那么他们大抵会不约而同的想到眼前这只笼罩在他们之上等同于死亡的怪物。 不管是谁原本在做些什么,此时几乎都抬起了头面色惨白的望向了特顿瑞斯那庞大无比的身躯,每一人都在心里充满恐惧的惊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怪物。 数百米长的船舰和航母或许都不及它身躯的一半大小,他们所带来的一切武器在它面前或许都不过只是瘙痒的玩具,好像它所停留的处所即为地狱,它所投下的阴影名为绝望。 过去那些历史史料里记载的一切描述,不管花费了多少笔墨描绘古王这种怪物的危险和恐怖,都不如此时瞥见一眼凑效,这样的怪物只要看着,就能够让人心底生出油然的恐惧。 人类对它来说会是什么?一脚能够踩死一万只的蝼蚁吗? 空气有低沉的古老咒文吟唱声在响,人群之中却有人不知不觉的在阴影之下“扑通”跪地,所有人的身上都好像承受了看不见模样的无形威压之力,有的人还能勉强行动,有的人你艰难支身站立,有的人却连站都无法站起。 “是‘王威’!古籍记载里的古老咒法!这种咒法对古王同属魔质的人效果最强!魔属是风属的人都躲到安全的地方去!” 人群里有人那么出声大喊,但是却没有几个人可以做出应答。 其实这片区域里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没有安全的地方,特顿瑞斯既然已经苏醒,那么它想要摧毁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只是弹指间的事情,人类根本无处可逃,他们逃不出这片绝望笼罩的阴影,也逃不出这片生命禁区的海域。 “海底的行动小队失败了为什么我们没有收到撤退指令?!为什么德维达斯之枪没有发射?!” “总部的联络彻底中断了吗!?为什么重武器没有启动!!还能动的人赶紧去联系行动分营的另一个长官!” “哪怕是把我们一起埋葬也要阻止风王!通知东方肃长官对我们的坐标开炮!!!” 人群里有零碎的声音又一度响起,随后在营地又出现了不少移动的身影,风王携带而来的水风龙卷已经很近了,即使是有着防护屏障的存在也开始对他们产生了影响,这片海域的空气似乎都在渐渐变得难以呼吸。 他们已经来不及再撤离,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明白这样下去这里所有人都得死,他们或许会被快速逼近的龙卷风撕碎,又或许会被风王所酝酿的风暴所吞噬,既然这样他们更加愿意死在总部的炮火下,这样或许还有与风王同归于尽或是重创它的机会。 可是即使是有人坚持着走近了联通设备,他们也未能在联络网络里得到任何回应和声响。 而与之相对的,则是特顿瑞斯唤出的风卷逼近他们的速度一刻未停。 看来好像这次的风王围剿计划已经走到了尽头,他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即使是防护屏障足以撑过几波袭来的龙卷飓风,那也只是缓兵之计,他们此时只不过是风王手里随时可以捏死的蝼蚁。 而与这些营地之中的专员们有着相同命运的,还有遍布在这片沿海各处分队之中的伤员,以及扛带着身体沉重的夏萤茜与修尔一同往回赶路的芬特尔里。 现在他们都是特顿瑞斯的网中的脆弱鱼苗,但所有人都明白他们几乎没有挣脱渔网逃生的机会,所以没有谁试图去当那几条漏网之鱼。 但是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就此等死,比如来到这里连司徒夜深都还未见上一面的芬特尔里。 事到如今要说他们是否还有最后的挣扎反击机会,那么就只有回到那片有着所有重要设备的主营地,他们知道在王威的影响之下能够正常行动的人很少,但也并非没有,那里的防护设施最完备,也聚集了最多可用力量。 如果芬特尔里这样的人能够用自己的能力多支撑一会飓风的袭击,或许他们就有联系调动到外力反击或是等待转机的机会,哪怕这样的希望万般渺茫,他们也不想放弃任何希望。 于是在修尔的提议之下,他们最终决定挑选最快的道路迅速向着营地的方向回返,争分夺秒地尝试最后的希望。 芬特尔里背着难以行动的夏萤茜跟在修尔·罗身后一路尽力奔跑,虽然心里不愿放弃希望,但还是止不住的有些悲悯。 他一早就知道组织突如其来的转变要他和夏萤茜来这片海域,本就充满了巨大的风险,但是此刻当生命危险真的出现时他却有些心里恍然,一路之上他的目光都会不由自主地老是撇向那片退潮回归了原样的空海。 好像真的到了这样的关头他心里没有对死亡有那么多的畏惧和波澜,只是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难过和迷茫,因为他也明白风王既然会出现在此处,就意味着海底的行动小队遭遇了失败。 难道还真被夏萤茜说中了?自己一身黑装不吉利,像是来参加葬礼,这下好了,不仅是参加葬礼,甚至还是大合葬。 即使是心里总是想着各种问题还默不作声地这样自我嘲讽,他也无法忽视忘记自己一直不愿思考的那个问题。 是不是真的就此就再也见不到司徒夜深了? 因为他可能已经死在了那片海底。 其实在刚认识对方不久时,芬特尔里就曾想过之后会不会有这样的未来,他设想过很多次那时候的自己会怀抱着怎样的心情去面对这样的现实,或许是惋惜或许是释怀,又或许是会为对方感到那么几分可悲。 毕竟芬特尔里比谁都清楚自己其实和司徒夜深也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亲近的关系,自己和对方无法站在同样的角度注视这个世界,他们之间也迈不过那道伪装和谎言的隔阂。 芬特尔里是一直会告诫自己不要对于司徒夜深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倾注太多真情实感的,应该说他对谁都如此,因为他已经不愿再像多年前一样面对失去珍视之人的未来。 所以他本来觉得如今的自己也许不管对于谁的离开或许都能淡然处置。 但是为什么如今自己却望着那片空荡的海域会觉得说不出的压抑和迷茫呢? 他心里低声问自己,却也不敢给自己答案。 直到他的目光又一次在无意识间落向海面时,他忽而猛地一怔,以至于惊愕到都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他望着原本已经回归了平静的海面里又一度开始出现了向外翻腾汹涌的高浪,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在以飞快的速度逼近海面,即将要从海中冲出! 而这样的景象在他眼中不过一秒,那道高浪的顶端就被猛然冲破,露出了另一只同样巨大怪物的身躯,它的速度快的惊人,让人看不清它的全貌,但是身上的鳞表却附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可视电流! 这次怪物的出现没有冲击海滩的海啸巨浪,但是在它出现的那一刹那整片天际的黑云风暴忽而开始变动转向迅速倒戈。 原本只是缭绕着旋转风云的灰色天空里突然开始回响起轰鸣的惊雷,那些原本不断逼近海滩方向的龙卷飓风也在与数道雷鸣交汇的那一刹那消散,于此同时几十米高长的巨大闪电从云卷中心骤然劈下,击中了腾浮在空的特顿瑞斯! 特顿瑞斯被闪电击中的一刹身体骤然下沉了几分,坚硬鳞片满布的身体居然裂开了一道血口,它一声痛鸣后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迅速回转身体,但是下一刹却恰好撞上出现在身侧边缘冲击而来的怪物。 它那对最大的翅翼被后来出现的怪物张开血口咬蓦然去一半。 芬特尔里发愣,看着两只巨大的怪物在空中厮打,而后来的怪物那双猩红的眼眸里却给他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那个眼神明明充满愤怒,却又那么熟悉,就好像司徒夜深的目光。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两只怪物 一时间整片海域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两个咆哮的怪物在空中厮杀,风雷交加的普尔其斯海域像是迎来了莫大的灾难。 本来已经准备好接受死亡的人们都因为这样意料之外的变故瞠目结舌,没有人想到风王特顿瑞斯还未解决,这片海域居然又凭空出现了另一个怪物。 后来的怪物比特顿瑞斯还要来得气势汹汹,而那具与特顿瑞斯颇有几分相似之处的躯体居然能够与风王抗衡,这才是令所有人傻眼的地方。 他们可从来没有接到过这片海域里沉睡着两只怪物的消息,光是一只古王就已经足够棘手了,如果真的有两个这样的存在对人类而言本该是雪上加霜。 但此时出现的和风王相似的存在到底是什么东西?总不能是他们挖墓开坟还有彩蛋赠礼?莫不成传说中的古王还是双生子? 所有人心里都抱着这般复杂而又充满震撼疑问,看着天空之中后来的怪物将特顿瑞斯的翅翼撕裂,又把那条鲜血淋漓的翅翼扔进海中,紧接着它没有一丝停顿,又立刻冲撞向特顿瑞斯的身体,利爪刺向对方的脖颈,带着失去平衡的风王拖向了远离岸边的海域。 后来的怪物身上带着比特顿瑞斯更加恐怖的肃杀气息,散发出来的魔质力量也更加危险,它的身周总是被肉眼可见的成型电流环绕,好像只要靠近就足以威胁周围生物的生命。 而让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又庆幸的是,这么恐怖的怪物自始至终似乎都只将目光放在特顿瑞斯的身上,由它唤来的所有空中雷鸣电闪没有一击落在海岸边际,反倒是都锁定在了风王的身上。 骇人的闪电和轰鸣的雷声不断在这片海域的上空回荡,从后来的怪物出现开始就一刻不曾停歇,好像是它希望借以这种方式宣泄自己无尽的怒火,惩戒忤逆了它所定制规则的罪人。 没人知道特顿瑞斯到底是如何惹怒了眼前这样的怪物,也不知道它们之间到底是有着怎样的血海深仇,只是有人从它身上那双与风王一模一样的猩红色眼瞳和模样做出了推断,猜测眼前这只力量甚至远胜于特顿瑞斯之上的怪物是记载之中的另一个古王。 眼前恐怖残暴的怪物是隐匿了漫长时代的雷王索托尔斯,也是消失在海底的司徒夜深。 前者人尽皆知,后者却无人知晓。 没有谁能预料到事情会变成这副模样,就连司徒夜深本人也觉得这一切在自己的意料之外。 但是当他从与过去自己完全不相同的视野重新审视这个世界之时,他却又好像明白了什么事情,似乎冥冥之中有谁在等待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大概是很多年前就有人在等着这一天了? 原来“只有怪物才能杀死怪物”那句话是这个意思,不仅仅是能够调动古王的“力量”,而是彻底将自己变为与古王相同的存在,如此以来才能在与这些怪物的博弈里取得最高的胜算。 不过比起后知后觉察觉到的那些人类的疯狂计划,更加令他本人感到诡异和不可思议的,却是自己的状态。 他彻底冲破肩头古王封印的契机确实是情绪,是他在看到雨曦身上那道刺眼无比的伤口时那心底里燃烧而起的无名怒火。 在那片海底的洞穴里,他和女孩一同从空中坠下的途中,他抱着她的身体一直在微微颤抖,但却不是因为绝望和恐惧,而是彻彻底底的愤怒。 他抱着雨曦落入洞穴底端之时,曾经半跪在没过膝盖的海水里,看着她苍白的面容伸手想要去堵住她身上那道涌血的巨大伤口。 那道刺眼的伤口几乎斜切过了她的半边躯体,是一道如果再差分秒就足以将她撕成两半的可怖裂痕,在他们一同下坠的过程里,那道伤口之中不断涌冒出来的热血早就已将两人的身躯都染成了血红。 那是道常人看了都知道不可能再生还的重伤,雨曦甚至早在下坠的过程中就已经因为过多的失血而失去了意识,而她在失去自己意识和气力前的最后一件事,居然还是在空中握住了他的手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力的笑容,好像是想告诉他自己没事。 他一直紧紧搂着她的身体,动用了自己全身的魔质力量去治疗她身体上那道可怖的裂口,生怕下一刻她的躯体就变得冰凉。 而即使是他拥有再多的魔质,他也没有高超的医术和让人起死回生的能力,他唯一能够做到的只有让雨曦的伤口慢慢止血,却难以让其愈合,也无法阻止她生命的流逝。 他从来没有如此希望过自己那恐怖的愈合力量能够用在别人身上,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的无力过,他无法将她带离那片洞穴,也无法拯救她。 本来她是个不爱出风头的女孩,过去一直就总是跟在他的身后,不管什么时候都应该是在自己她的面前,她不会有一天站到他的面前来,他一直都是那么觉得的。 因为她和他不一样,他是怪物她不是,很多东西都可以轻易要了她的命。 那样有些无力的挣扎一直持续到了他感受到她那只握着自己的手忽然失了力道,松开了那只原本紧握的手。 向来以冷静为主的他在那一刹那,心中一直埋藏着什么的盒子被撞击出了巨大的裂痕,也是那时一些好似积压了很久的情绪蓦然从心底里涌冒出,一时间想要将特顿瑞斯撕成碎片的念头几乎占据了他的全部脑海。 那样的愤怒就好像是他被什么家伙动了他仅有的东西,他必须要以自己的手段予以还击。 也就是在那一刻他肩头封印古王的咒术彻底崩坏,大量魔质随之流涌而出,而且他身体之中除了古王的魔质以外似乎还有什么力量也同时被唤起,他未曾停歇治疗灌注进雨曦身体里的魔质也突然发生了转变。 原本无法通过治疗治愈的伤口居然因为他此后灌注的魔质开始自己重新生长愈合,不知是因为古王的魔质带有特殊的作用,还是因为他所使用的力量之中有什么诡异的扭曲了原本的法则,那些而后灌注的魔质居然唤起了源源不断的生命力,自动修复起了雨曦的身体。 他就那么一直等到她的伤口彻底愈合,才调动了魔法在四下唤起了另一层密封的保护屏障,接着他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接着才站起身,独自一人走出屏障之外,没入了汹涌而来的海水中。 他知道德维达斯之枪还未发射应该是麦格他们为自己争取的时间和机会,所以此时他不能只带着雨曦离开这里,更需要做的应当是杀掉特顿瑞斯。 身为人类的他所做不到的事情,身为怪物的他或许能够做到。 于是他站在巢穴之中上望那已经被冲破了顶端的巨洞,隔着厚重的海水目光追随着那个巨大的黑影眸底闪现出骇人的冷意。 在远离雨曦有一定距离的空洞下方他终于彻底松开了对肩头封印全部的压制,与此同时从他肩头冲出的红色可视化魔质宛若巨口那样将他吞噬包裹。 很快他的所有感官就在那样的魔质反噬下变得一片空白,好像连世界都变得有些短暂的黑暗,但是这样的感触似乎只是短短一刹,很快就随之转换,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他的感官就已经变得截然不同。 与人类完全不同的身体操控感让他觉得有些陌生,但是这一切丝毫没有影响他对特顿瑞斯的复仇,一些深刻在灵魂之中的本能在他彻底掌权新身体的一刹,就操纵了自己原本没有的巨大翅翼伸展起飞,直冲向了特顿瑞斯消失的方向。 本来司徒夜深曾以为一旦彻底释放索托尔斯的封印,自己可能就会慢慢陷入“失控”或“暴走”之类的状态,甚至有可能彻底失去意识和身体的掌控权。 但这样的事情却并没有发生,甚至没有任何发生的征兆,他自我的意识似乎并没有如常识那般因为这样的变化受到任何影响,他也并没有感到任何无法控制自己的冲动。 所以直到他以索托尔斯的模样出现在海域上空的一刻,他的目标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抹杀特顿瑞斯。 动了他的东西就总是要还的。 于是他利用古王的力量召唤雷暴,撕咬击穿特顿瑞斯的身体,将它带离了远离人群的海岸,消除了它带来的灾厄和影响,并尝试着用不太熟悉的力量寻找了结风王的方法。 他没有对这片海域里的其他人使用“王威”,而是给特顿瑞斯下了这道咒,身为先王的索托尔斯本就拥有着比特顿瑞斯更加强大的能力,即使此时双方都并不完整,他的咒法也成功抵消掉了特顿瑞斯的咒术。 他以一己之力重新拉平了人类与古王的战力,甚至更甚于此。 大部分的人类一时都还未意识到空中的两个怪物其中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阵营,只是以为自己遇上了古王之间的反目相残,这对他们来说也是能够坐收渔翁之利的好事,所以一时都不再轻举妄动,也未再发动任何攻击,而是安分的待在了海岸尝试重连总部。 这对司徒夜深而言也是好事,他需要的,就是自己和特顿瑞斯的一个了结。 第一百四十二章 击杀古王的方法 因为夜深冲出海面后一连几番不给喘息机会的突袭,特顿瑞斯没能从那些来不及反应攻击里回击,所以被动的被他拖带到了远离海岸边的海岸中心,身上还出现了几道难以迅速恢复的重伤。 但是这样的顺利的压制并没有一直持续,在被重新拖带回接近海底洞穴的海面上空之时,特顿瑞斯挣脱了夜深雷电和利爪的束缚。 它煽动残缺的翅翼在近在咫尺的两只怪物之间唤出了带着巨大冲击力的龙卷风暴,带着相残性质的蓄力一击在刹那与雷电的博弈之中夺得了胜利,空气浓缩形成的龙卷风暴在它们之间炸裂,巨大的气流推力在空中将他们分甩而开。 等到夜深被夹杂着空气利刃气流推出一段距离,再一次在空中找到平衡时,也恰好望见了对面特顿瑞斯接着自己能够左右风流的优势比自己率先在空中找到了稳定的状态。 特顿瑞斯重新捋清了当下的状况之后,再度与他对视的目光又一次发生了变化,这一次除了之前的愤怒之外眼底还平添了几分兴奋。 它口中又一次发出了咆哮的嘶吼声,好像在说叛徒终于已经苏醒。 不知是否是因为自己也变成了怪物的缘故,这一次夜深听懂了藏在那些嘶吼声中的低语。原来风王一直在发出的嘶吼和咆哮都不是无意义的音节,而是人类所不能明白的特殊语言。 但夜深在心里冷笑低语真是可惜,心说你所等待的叛徒并没有苏醒,出现在这里的只有它的身体和力量,即使你能够赢得与我的博弈也算不上报仇解恨。 他明白特顿瑞斯其实一直很想见到封印在他肩头的怪物,因为古王之间也在相互争夺权柄和力量,风王现存不稳定的意识体和那些残识一直都在重复“把一切都还来”这样的话,那么对方就不可能会没有杀了自己夺走索托尔斯力量的心。 但是索托尔斯到底是得到了什么权柄?又有什么特殊之处?足以让它独自作为叛徒挑战其他古王的权柄应该不会是寻常能力,可夜深却没有察觉到索托尔斯的力量除了魔质多以外有什么特别之处。 即使是那些变成怪物后能够用雷属造成的大范围危险攻击,按常理来说似乎应该也是本就属于索托尔斯的力量,他未曾从索托尔斯身上找到那“特殊”的权柄。 是因为自己没有发现?还是因为那样的力量早在它被封印进自己体内之前就已经消失了? 夜深现在得不到这些细节的答案,甚至也不明白为何索托尔斯的意识甚至都未曾出现。 从他之前的经历里索托尔斯的魔质反应来看,他肩头封印之中的并不仅仅只是索托尔斯的力量,对方的意识应该也是存在的,可是即使到了自己如此大量调用对方力量甚至借用身体的程度,它都没有跳出来说一句话,甚至也没有在夜深的潜意识里露上一面。 古王会是这么大方的存在吗?恐怕未必。 难道是另有预谋或者是因为意识体不够强大所以在等待他意识模糊的机会,打算一举夺取所有的控制权吗? 夜深这般在心里自嘲着,忽而因为风王再一次煽动翅翼带来的强风冲击回神,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和自己交战的对手身上。 他看向对方那只本应已经被咬断了翅翼,发觉到居然在短短的这么一段时间里,那空荡的伤口处就已经被白烟翻滚覆盖,并且开始重新生长出了支撑翼膜的白色骨架,那完全不符合生物常识的自愈能力甚至都超出了夜深的预料。 在洞穴里他以人类身躯和特顿瑞斯对战的时候,他就做过很多尝试,那时的他能够在对方身上留下的严重伤口并不多,基本大多都是很快就会被自动修复的伤口,那时他就在想到底要制造多大的伤口才会压制风王的自愈能力,却没想到它已经到了连躯体器官都能很快重生的地步。 也难怪都说古王难以杀死,做到这种地步上还能够重生躯体,与这样的怪物敌对对人类而言确实是灾难,对相比古王万分脆弱的人类来说,光是不断重复体会这样攻击对方却又无济于事的绝望就足以崩溃。 但是古王也并非是杀不死的神灵,它们的自愈力再强也不过只是有些棘手的怪物,夜深经过那一番突袭已经从风王的身上发现了足够杀死对方的弱点。 他从海中冲出之后在风王身上留下的伤口没有一道是无意识而多余的,无论是留下伤口的位置还是对其造成伤口的方式都是他的有意为之。 要在这样的情况下找出对方的弱点,不浪费多余的力量,寻找最有效的击杀方式,这就是司徒夜深没有一直死咬纠缠对方,而是选择顺着特顿瑞斯制造的那场爆炸分离开来的原因。 此时此刻风王身上的伤口恢复状态就已经给了他答案。 比起撕咬和刺抓造成的伤口,利用了古王魔质造成的伤口恢复会更慢;比起召唤调用自然中的雷光和闪电,用魔质促使电荷元素凝成的雷击造成的伤口恢复会更慢;比起翅翼或者四肢这样的地方,属于躯干位置接近脊椎和头颅的伤口会恢复得更慢。 司徒夜深已经从这些信息里知道了击杀古王的方法。 所以在下一次风王再带着风暴冲向他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对对方一击必杀的准备。 两只怪物再一次在空中逼近相撞之际,整片海域的天空爆发出了巨大雷鸣和风呼交杂的巨响,空中所有云雾都好似发了疯般在空中翻滚旋转,一片乌黑的天际不断闪烁而过刺眼诡异的雷暴光亮。 两只怪物交战的周边闪电频下,空中各色的雷光骤闪,劈击落在其下空荡的海面,不少雷光和那些翻涌的风卷纠缠相撞,同刮卷着成型可见风流的空气一同组成了好似灾难一般的可怖牢笼。 夜深没有发动雷王索托尔斯那种可能会波及整片海域的恐怖质能,也阻止了风王在这片空旷的海域再次发动“飓尘”,在它们重新交汇相击的那一刹那,他没有回躲风王的正面迎击,而是直冲而上用魔质凝聚雷击化作电网囚笼,趁着它们擦身的一刹那将对方禁锢其中。 融汇着巨量古王魔质的电网在触及特顿瑞斯躯体的一刹那就骤然收缩,连通的电网化作雷刀下勒刺破了它躯体坚硬的黑色鳞表,浑身上下一时如同被撕裂一般的疼苦激起了特顿瑞斯的痛鸣。 接着夜深忽而展翅上腾身体,却不是选择立刻唤纵空中早就备好不断闪烁的雷击,而是狠狠压撞向了特顿瑞斯的躯体,而他没有回躲的风暴在它再次转身带着电光挥扫之际,连同着特顿瑞斯被压打的几对翅翼被轻而易举斩碎。 特顿瑞斯刺耳的哀嚎声又起,被那道魔质构筑的诡异电网压制了力量的它不再能那般轻易操纵风流,此时它又失去了唯一能够动弹的翅翼,于是它的庞大身躯在索托尔斯的冲撞之下骤然下坠。 浓浓的白雾从它身上四下的伤口上开始冒出,翻转半边身侧的风王在坠海的过程之中挣扎着试图再用风暴推拉开自己和索托尔斯的距离,但是对方没有给它这样再恢复伤口的机会。 特顿瑞斯那片鳞表破碎裸露出了血色皮肉的喉间被电网割裂出了巨大的裂口,此时在难以动弹的下坠之中展露在了敌手的面前。 那是司徒夜深所找到的最有可能击杀掉对方的弱点,而此时正是一举抹杀掉特顿瑞斯的最好机会。 在它能够有回击之力之前,从空中瞄准弱点将那具下落的怪物躯体贯穿撕裂又压海底深处的洞穴,把它永远的埋葬在那里,如此可恨的家伙就再也不会苏醒了。 这样是对这片海域损失最小的选择,即使是如此他没能杀死对方,也能够给德维达斯之枪一个更好的命中机会。 他心里那么想着,压带着特顿瑞斯的躯体俯冲向那片海面,随之唤来的还有从空中低压的黑云里下落的巨大白色闪电。 特顿瑞斯还在竭力挣扎,试图用风流拖住自己的身体求得转机,但风流阻力只是拖缓了它的下坠速度,却没能让它推离索托尔斯的压制,反倒拉近了它和下落的雷击的距离。白色的闪电带着电流的刺鸣声逼近,像一只无比尖锐的茅,对准了特顿瑞斯那道柔软的喉间和那颗还在胸腔里跳动的心脏。 只要就此击穿 可那道白色的闪电还没来得及落下来,就随着他被脑中剧烈疼痛而打断的思绪一同消失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重逢 几乎是要贯穿灵魂一般的剧烈疼痛从司徒夜深的脑海深处传来,一时间他所有的感官都好似被屏蔽一样刹那变得模糊不堪。 头痛欲裂的感觉在一阵接着一阵,好像有无数长着利齿的怪物在他的脑中撕咬,模糊的意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撕裂炸开。 于此同时本在空中准备用最后一击击杀风王的索托尔斯身周也骤然发生了巨变,一切被它唤出的雷光电闪力量迅速开始消退,而它随着风王一同下坠的身躯之上也开始冒出了大量滚烫的白色烟尘。 它的翅翼不再有煽动的气力,整个身体同特顿瑞斯一样开始自然下坠,它抱着自己的头颅发出痛苦的嘶吼声,整具躯体好似被关在最炎热的焚烧炉里,在迅速融化的同时冒腾着滚烫的高温蒸汽。 索托尔斯庞大的怪物身躯很快就在冒腾的白色烟雾里消匿了踪影,紧接着模糊的感官信息传递进脑海深处,夜深在没有休止的头疼中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变回了人类。 人类的身体在高温的白烟蒸汽中疼感格外剧烈,他的身体一边在白烟里烧伤溶解又一边迅速再生,失去了在空中稳住身体的方法,他的下坠速度比之前快上了几倍,这样下去他不是掉入海里就是砸落到特顿瑞斯坚硬的体表之上,很可能会因为窒息而死或是全身的骨骼和五脏六腑被撞得粉碎。 而司徒夜深那意识模糊的脑海中比此时情况还要混乱,浮闪而过的记忆碎片诡异而错乱,漆黑一片的意识里闪烁而过的所见画面烙印进了他的脑海深处。 或是看见硝烟弥漫的战场横尸遍野,或是望着填充满血色液体的巨大容器外人影涌散,甚至还有屹立在高空的视角看着其下的一切向着巨大黑洞坍塌。 他望见了空寂残破的神殿里自己走在漫长的走廊中的血水之上前行,步入昏暗的宫殿看向了黑影围绕满是血污的王座,耳边一直在回荡的咒文吟唱声宛若丧歌一般盘旋低响,巨大怪物的影子匍匐在他的身周好似最虔诚的信徒那般向神灵祈祷。 而宫殿中心的王座之上却什么人也没有,只有一把刺穿了王座的黑色长剑在扭曲闪动,那把黑色的长剑似乎随时都会消失,却又好像已经在那里停留了上万年,好像一根封钉住什么可怖之物的古老封印。 他停在怪物们的中间犹豫了一瞬,接着又忽而迈步前走,一步一步走向了那个昏暗阴影之下的王座,在这片不知是梦境还是幻觉的场景里没有任何东西在意他的动向,就连他自己的存在都好像只是幻影。 但他没能走到那个王座的面前,只是在临近昏暗的光阴分界线处踏上了那滩似乎是从王座之上流淌下来的血水,接着他再抬头时,一切的光景又一度重归黑暗。 那是谁的记忆? 夜深在心里这么低声发问,恍惚间觉得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放缓了。 原本浑噩混沌的大脑似乎也是在这一刹从疼痛之中抽离,清晰的意识重回脑海,夜深骤然找回了自己所有的感官,他缓缓睁开了双眼,却发现四周的一切都泛着一种诡异的古金色。 他所能见的一切时间似乎都被什么力量停止了,无论是翻滚的黑云还是风卷海啸,无论是坠落特顿瑞斯或是海边匆碌的人群,唯一没有被停止时间的只有他自己。 而在这一片诡异的领域里,一时间好像从远处传来了悠然的歌声,那歌声用他并不理解的语言唱得缓慢而悠扬,让他想起了自己幻觉里宛若丧歌一般的咒文吟唱。 可是与那不同的是这里的歌声声音空灵,似乎是有安抚人心的作用,被停止了时间的世界变得无比安静,不再嘈杂混乱,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了他自己和那个似乎能传遍世界每一个角落的歌声。 这是环境还是现实?如果是现实,那么又是谁停止了时间? 他还未来得及理清思绪思考这样的问题,思绪就蓦然被身后孩童的声音打断。 “你用不着用索托尔斯的力量杀死特顿瑞斯的。” 他一怔,猛然回头,看见了自己身后那个与自己一般悬浮在空中的男孩。 男孩看起来年纪不过只有六七岁,穿着一身破旧的白色布衣,那件布衣看起来很像是什么老旧的囚服,上面残留着大片大片的血渍痕迹,几乎都模糊得要看不到原本的颜色,其中最为显眼的就是胸口处那块破损和血红,看起来就好像曾经被人刺穿过心脏。 男孩望着夜深的脸上挂着笑意,看司徒夜深的目光像是许久不见的老熟人,可是夜深却不认识眼前这张脸,只是觉得对方看起来很眼熟,甚至自己有不少着相似之处。 男孩浑身上下似乎都是伤痕,裸露在外的身体上几乎没有一处是完整的肌肤,那些伤口出现在六七岁的孩子身上任谁看了都会不由心惊,但最让司徒夜深警惕的,却是眼前男孩那双暗金色的眸子。 那种暗金色的眸子他只在一个地方见过,那就是在镜中自己眼眸深处封印之中的那个男孩身上,他在过去的那个尝试里虽然没有看清对方的脸,但是记住了那双暗金色的眼睛。 他无法判断眼前的男孩是否与对方是同一个人,也止不住心里冒出来的猜疑,所以他没有开口应答男孩那句莫名其妙的话语,只是保持沉默和对方对视。 男孩见他不说话,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面对我你用不着这么警惕的,这有什么用处呢?明明只有我不会背叛你,即使被你刺穿心脏我也不会觉得惋惜。”男孩开口神色漠然的说着这样的话,背着自己的双手在身后忽然换了一个姿势,他身体前倾了几分靠近夜深的方向,垂眼去望他们之下被停止了时间的特顿瑞斯。 “我来只不过是很久不见想问你一点问题啦,为什么你宁愿用那些肮脏柔弱的力量也不愿意用自己的力量呢?”男孩说,“你明明不该是这样的人啊你不是最讨厌叛徒么?” 夜深听着男孩的话觉得不明所以,心说我要是真的能轻松杀死古王我也不会选择用另一个怪物的力量。 他纵使与常人相比拥有的能力特殊,平常强大得看起来不像个人类,但是若是要真的和古王那种级别的怪物相比他还是无法抗衡的,不然他也不会因为索托尔斯才成为人形兵器。 如果没有索托尔斯的力量,其实他也不敢莽撞的和特顿瑞斯贸然硬碰硬。 但眼前的男孩口中的话语此刻却在责怪他没有用自己的力量和对手打,好像年幼的孩子和玩游戏用了卑鄙手段的哥哥说“你这样不正义”,可是正义又算什么?他不是疯子,他不想送死,他也没有一个能够对他说出这种话的弟弟。 似乎是知道只要自己不说些什么,对方就好像会一直自说自话下去,于是夜深望着他又一度沉默了片刻终于开了口。 “你是谁?” 他声音嘶哑的问了一个知道自己得不到答案的问题,看着对方因为自己这句话微微一怔。 随后男孩摇头,脸色的笑意忽然变得更浓,又一次重新变化了一个悬浮于空中的姿势,他松开了最开始背在身后的手,张开了双臂像是要和他拥抱,望着他的暗金色眼眸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司徒夜深本身是个疑心很重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本来不管换谁他都不可能让对方轻易靠近自己,可此时面对眼前这个出现得诡异行为也诡异的男孩他却没有分毫躲闪的念头,也出乎自己意料的没有产生任何一丝排斥感,好像他们之间真的熟悉得不用留下任何防备。 他想看看对方到底要做什么,于是留在原地没有躲闪。 直到对方真的到了他的前方,如同孩童一般张开双臂扑进了他的怀里和他拥抱的时候,他才又一度听见了男孩稚嫩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回响,出口的话语却又些许荒唐。 “是啊,我是谁呢,你又是谁呢?” 男孩口中说着这样的话,却没有放开拥抱着他的手,而是任由自己靠在他的身上,男孩的手环抱住了他的脖颈,头趴在了他的肩头,闭着眼睛轻声喃喃。 男孩的拥抱出乎意料并非是虚无缥缈的,反倒是带着温热的实感,似乎和他拥抱的真的不是幻影而是鲜活的生命,那么年幼孩子的身体和他拥抱好像是兄弟俩相拥,像和久别重逢的故友相见,对他致以长久未见的思念。 司徒夜深却没有伸手回抱男孩的身体,只是任由对方靠着自己,望着脸侧对方松软的黑发,神色复杂的眼眸里罕见出现了一丝迷茫,而他那双早已从猩红色变换回来了的漆黑眼眸底部,泛起了和男孩双眸一样的暗金色光芒。 “我等这一天等了很多年。” 男孩靠在他的肩头那么轻声说,夜深却不知道对方在说古王陨落还是他们的重逢。 第一百四十四章 被锁定的死亡 夜深看不见男孩侧过脸后的神色,只是心里回想着他口中的话语试图寻找模糊的记忆,可惜不管眼前的男孩怎样带给他熟悉的感觉,他都没能在记忆里找到对方的痕迹,也无法将那些荒唐割裂的记忆复原。 于是沉默就这般在两人之间短暂蔓延片刻,随后抱着他的男孩微微一动,突然又带着几分似有似无的笑意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明明那么多次机会你都放手错过了为什么这一次却选择出手了呢?”男孩轻声问,“是因为想要报复动了你东西的虫子才动手,还是因为在乎那个女孩?” 这样的问题不知为何让夜深本能的感到些许不舒适,所以他仍旧没有答话,也不知道该要作何回答,男孩口中选项或者没有答案,又或者两者皆是,但似乎答案对对方而言也没有那么重要。 似乎是因为早就知道对方不会回答,所以男孩也仍旧没有等待夜深的答案,而是自顾自的松开了环抱着他的双手,把靠在他肩上的头抬起,又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望着他的脸。 “不过你既然都做到了这一步,为什么不久违的用用自己的力量呢?就算只再调用一点点解决已经苟延残喘的古王也足够了。” 男孩带着笑意又那么说,稚气的脸上带着与话语毫不相称的孩童般天真烂漫。 夜深望着眼前那张脸默不作声,此时此刻他已经不再关心男孩到底是谁这样的问题了,因为他察觉到了自己因为眼前男孩口中的话而发生的变化,好像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真的觉得自己身体中有什么熟悉而陌生的力量在被唤醒。 而就在夜深发觉到那个力量即将苏醒的前一刹那,他忽而发现眼前男孩那双暗金色的眼睛变得冰冷了起来。 接着,男孩一直搭在他肩头的手突然一使力,将他推开了自己的身边。 “真可惜,你把我忘记了。” 男孩的身体随着这句话和一声冷笑消失殆尽,宛若无数撕裂的空间一般在司徒夜深的面前碎成了千万碎片。 而就在男孩消失的一刹那,夜深所见目光里被暗金色笼罩的一片也随之瓦解,空气顷刻间又一度变得无比躁动,嘈杂的声音也又一次入耳,原本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时间再度开始流转。 在他与特顿瑞斯仍旧在下坠的过程里,身体垫下的风王看到了浓浓白烟中司徒夜深变回人类身躯的模样,那一击必杀的雷击未能如愿落下,给了它下坠恢复的喘息之机。 特顿瑞斯不由得再度几分兴奋起来,好像看到了自己恢复并卷土重来的转机,它立刻调动自己所剩的魔质驱动风刃再度出现在自己和司徒夜深之间,力求能够得到再一次恢复的机会。 但是在它意料之外的,却是本来看起来像是失去了力量和意识的司徒夜深蓦然停止了在空中背对自己的一味坠落,而是重新翻转过了身体,回身时手心里魔质凝聚起了一把黑色闪烁的刀刃。 那把黑色的刀刃似乎看不出清晰的实型,在他手中若隐若现却带着无比可怕的威压与力量,那把缠绕着半透明灰黑色淡雾的刀刃四周空间闪烁扭曲着,简直好像就是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器件。 司徒夜深手中的那把黑色刀刃像是被从一个无比陌生的维度和次元里生硬剥离而出的尖锐利刃,即使是身为古王的特顿瑞斯,见到那样的刀刃也蓦然感受到了它的可怖与自身死亡的临近。 如果是使用那样的东西,或许就连轻松砍下神的头颅都并不奇怪。 司徒夜深到底是什么人? 原本自傲而暴戾的古王猩红的眼眸里头一次流露出了恐惧的神色,可是它却没有半分再挣扎的气力,好像只要被那把黑色的利刃锁定,全身的每一处就已经提前接受到了死亡的指令,它就再已没有生还的可能。 它看着司徒夜深在重重白烟之中甩手挥斩,轻而易举的挥斩开了一切挥砍向他的风流,而被他挥斩开的每一道夹裹着魔质力量的攻击都被一股诡异的吸力吞噬消匿。 原本那些即使是他古王化时都需要花些气力对付的攻击此时居然变得如此苍白无力,好像突然不管是谁不管对他做些什么都变成了无用的挣扎。 在被切斩开来的重重风流白雾里,特顿瑞斯看见那把黑色的刀柄瞄准了自己连接着脊髓与心脏的脆弱喉口。 而在司徒夜深带着那把黑色刀刃彻底穿过白色浓烟临近它面前的时候,它忽然看清楚了对方那双令它熟悉而胆寒的金色眼睛。 那双宛若被什么东西点燃了一般明亮的金色眼睛里没有任何一丝属于人类的多余感情,毫不吝啬的透露着纯粹的杀意和冰冷的目光。 特顿瑞斯在最后一秒猛然顿悟了什么事情,看着司徒夜深和他手中那把即将刺进它喉颈之中的黑色刀刃惊恐的低吼出了一个哀嚎的音节。 “你是” 但是它未能将那句充满惊恐的话语完全出口,身体就被那把黑色的刀刃彻底贯穿,失去了最后一丝绝望哀嚎的机会。那几只猩红色的巨瞳在绝望之中照印出了男孩的影子,最后却随着喉间被贯穿的那一刻身体的陷落一同缓缓闭合。 这只巨大而可怖的怪物就此失去了所有的生机坠入海面,掀起了海啸般的万丈波涛,随后其沉重的躯壳没入海水里,深深沉落向它最开始苏醒的海底。 那只最巨大的猩红色巨眼眸光黯淡,最后在被无数海水气泡的覆盖之中闭合,再也没能睁开。 而与特顿瑞斯庞大的尸骸一同落入海里的,还有带着黑色刀刃贯穿了它躯体的司徒夜深。 他贯穿风王要害之后比对方还要先落入海里,手中那把黑色的刀刃在特顿瑞斯失去生命迹象的那一刻就一同消散了,他在海中下沉时眼里的金色光芒也随着那突如涌现的力量一同褪去,很快就变回了平日里漆黑的模样。 使用那样足以轻松斩杀古王力量也有代价,那样的一击同样在一时间抽空了他自己的气力,而在落入这片海中的前一刻,他甚至因为那样短暂的失力没能来得及发动保护咒或者避水咒,只在喘息之余仓促的呼吸了一口空气。 这对此刻身体进入了反噬脱力状态的他来说无疑是致命的,那样残余的空气并不能支撑他在海中沉溺太久,在身体脱力又窒息的情况下,他也会有毙命的可能性。 他实在是有些累了,以至于在面朝海面下沉落入这片一片空寂而死沉的海域里,望着其上明亮淡蓝色的浅海和特顿瑞斯巨大躯体围挡住光线的阴影时,居然诡异的感觉到了安宁。 这样一片名为生命禁区的死寂深蓝色海底好像一个望不到尽头的盒子,让他觉得自己来到了世界上一片没有任何生灵会打扰他的无声角落,这一次真的只剩下了他独自一人,因为此刻连那个怪物都已经不再是活物了。 但事到如今那样的死寂居然给了他一种得到了短暂喘息的错觉,因为在这片海域里他似乎终于看到了这场麻烦的终局,好像只是短暂片刻他可以放下一切不用在意任何事情,只用无声的在这片没有活物和声响的海域里沉睡。 原来独自一人在深海里下沉会是这样的感觉,感觉有些孤独又有些安宁,这样的时刻好像很适合放空自己的思绪。 夜深那般在心里轻声低语,有些疲惫的望着向上漂浮的气泡和水纹。 其实此时他肺部里的空气已经所剩无几了,他肺活量再好也有极限,大脑其实也已经在不断的下沉之中因为缺氧变得有些意识模糊了。 他其实也想过重新发动瞬移或者游到海面去寻找一个喘息的机会,但是他已经没有气力了,身上的伤势也并没有完全恢复,努力行动对他此时而言成了难事。 自己会就此失去意识然后死去吗?自己这样的怪物会有这么容易死去吗?没有被古王杀死,但却因为疲惫而淹死在了禁海里,会不会有些可笑? 虽然好像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幽蓝而波纹四散的囚笼里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司徒夜深脑海里缓缓浮现出这些思绪,而越是往后,他的思绪就愈发模糊,但是他却意外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平静。 而就在他实在是觉得全身的气力和思绪都要散尽,即将要因为浓重的倦意涌上而闭上双眼之前,他耳边忽然响起了轻柔的歌声。 接着,身下有什么人环抱住了他的身体,动作小心的给他扣上了呼吸面罩。 那个怀抱那么温暖那么用力,好像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另一端 重归平静的普尔其斯海岸之上,驻扎在此地的库格国行动组营地之中又恢复了最初的条理和秩序。 过去笼罩在这片海域之上的浓郁古王魔质气息此时此刻已经彻底消匿,这片生命禁区的海域又回归了最开始风王还未苏醒时的风平浪静。 天际里盘旋的乌云和雷光早就同那些翻滚的风卷与巨浪一同消散了,现在空白的天空干净得好像过去的那一切都未曾留下过痕迹,在几十分钟前这片还如同迎来了末日一般的天际现在像淡去了一切幻影。 其实也没有人清楚那到底是不是梦,因为在这片区域发生的一切实在是有些太过玄幻突然。 无论是从海底冲出的可怖怪物,还是那场地动山摇般的对峙与厮杀,又或者是风王突然的陨落与消亡,一切发生得都令人有些难以置信。 本来在风王冲出了海底洞穴出现在这片海域的那一刻,很多人都已经做好了在这里牺牲的准备,可没有想到最后那宛若从地狱归来的风王居然和后来出现的怪物厮杀了起来。 而在两只怪物厮杀的时候有人猜测出了后来者的身份,突然出现在这片普尔其斯海域中的另一只怪物,是同为古王的雷王索托尔斯。 没有人知道它是如何出现又是为何而出现的,大部分人都只知道是它终结了风王的复苏,因为在见证索托尔斯拖带着风王离开海岸边后,经过一场算不上漫长的等待,他们居然等到了风王陨落和索托尔斯消失这样的终局。 雷王索托尔斯把风王特顿瑞斯抹杀了,像在清理门户,除此之外它便未留下任何痕迹,检测不到生命迹象也检测不到它的魔质,就好像它就只是路过意思意思来打个酱油,还顺便执行江湖侠义惩恶锄奸把作妖同僚给大义灭亲掉了。 而且也不知是否是因为索托尔斯的有意为之,还是海岸上零散的人类没有被放在眼里,风王被索托尔斯带回海面中心后,它们就再也没有回到海岸,所以那些可怕的招式也未造成什么严重的人员伤亡。 这么一想来很多人反倒会觉得这位古王是站在他们这边的,一举帮助了人类大获全胜,看起来对方很像是总部请到的超级外援。 在这场风王讨伐行动里捡了个大便宜赢得胜利的人类阵营中,不少人都不由因此开始关注起雷王索托尔斯,但后知后觉却又发觉他们对索托尔斯的事情所知寥寥无几。 雷王索托尔斯在目前人类所有的史料记载里是资料最少的一个,已被公开的资料里唯一的信息就只有一些似乎无关紧要的琐事。 比如它是最先被当做“造物主”的“神灵”制造出来的古王之首,又或者它在传闻里是拥有力量最强的古王这样没有太大意义的信息,因为即使是过去历史里它似乎也鲜少与人类有交集,一直性情古怪而踪迹难寻。 唯一稍微会让人觉得有深思意义的,或许就是在记载里它明明是力量最强,但却是最先从世界上消匿踪迹的古王这件事。 但只明白这样的事情似乎对于分析它的出现也没有太大意义,也无法判断它真正的意图。 所以大部分人心里所思考猜测的,都是它既然已经性情古怪到了和同类相残的地步,那么或许也并不会真的是人类的助力,这一次或许只是一场幸运的巧合。 幸运的巧合对人类而言又有多难得呢?或许下一次再见面时,他们就需要面对这个比风王更加强大可怕的敌人。 当然,在参与这次行动之中除了充满了求知欲与好奇心的猜测者之外,还是有人真正知晓明白索托尔斯出现的真相的。 那就是除了此刻仍旧还在普尔其斯海底的麦格与荷迪以外的另一个行动指挥官,此刻远在库格国西北部武器设置点中的东方肃。 此时此刻这样的知情者仍旧板着那张鲜少变化的面容,站在武器驻点的中心控制室内,手中紧握着德维达斯之剑的启动设备,目光落在面前巨大的投印屏幕倒计时上。 即使是相隔了一个海峡那么遥远的距离,他也在后来重新联络上的通讯设备里得知了那片海域的事实状态。 风王特顿瑞斯已经因为索托尔斯的出现而陨落,这样的报告就意味着麦格他们最初的计划达成了。 司徒夜深所做到的事情比他们所预料的计划更为可怕,没有想到他居然真的突破了那道封印唤出了那个怪物,不仅如此索托尔斯的出现真的只是达成了“抹杀风王”的目的便自行消失了,这就意味着司徒夜深没有走向失控。 虽然他们不知道司徒夜深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但是这次的成功至少意味着人类等待尝试了漫长岁月的实验存在着可能——因为能够控制古王的人类已经出现了。 不管怎么样,这从目前来看都是一个好结果? 东方肃在心底那么自言自语,垂眼看着银幕之上还在慢慢滚动的倒计时,忽而轻声发出了一声无言的叹息,接着他将背在手后的操作器拿到了面前,轻轻放在了银屏前的桌台之上。 这片银幕之上的倒计时本来是在风王冲出海域时定下的发射倒计时,在麦格通过微弱的联络信号告诉他给司徒夜深留下一点时间后,他就定下了这样的倒计时。 如果司徒夜深没能解决风王,那么不管他要牺牲多少人,他都必须发动德维达斯之枪,这是为了避免到最后他没能等到麦格的回话,也为了防止他自己在最后的关头会产生犹豫而留下的,所幸一切都已经接近尾声,他现在已经不用在做这样的选择了。 现在的情况即使是还要启动德维达斯之枪,那么应该也只会是在最后的时刻用来清扫那些难以全灭的异傀,如此他便能安心等到麦格的下一次指令,不用再紧张那个寓意沉重的倒计时了。 不过虽然风王已经被抹杀,但是这次的围剿计划也还未完全结束。总部还有想要从古王身上得到的东西,司徒夜深似乎也又一次落回了海里,麦格那边也还未找到他的踪迹,所以东方肃想启动德维达斯之枪的指令一时半会是不会立刻发出的。 所以他才终于放松了几分紧绷的神经下来,选择放开了重武器的操作器,拿起了一卷电子信息录入卷轴,唤出了几道空白的银屏。 能够在这样的时候略得喘息不是坏事,但是东方肃身为指挥官其实也不止一个任务,他还有需要做的另一件事,那就是详细记录关于司徒夜深使用古王力量的魔质变化过程和指标。 虽然这件事情麦格不交给同在一线的专员而是交给自己来做让他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但是他仍旧还是默不作声地在信息卷轴里记录下了所有传递回来的信息,并且从自己研究院的角度提出了一些现象的看法的和推测。 很快他面前那几幕留写着“第一次测试”的银屏之上就记录满了密密麻麻的报告记录,不过他写得越多就会越发不由自主地感慨,如果每次都能如此顺利,照这样发展下去又不会失控的话,司徒夜深确实是出色的人形兵器。 而且他会是独一无二无可复刻的奇迹,因为他本身就足够特别。 所以即使是作为武器,司徒夜深也是个难以多得的“高极品”。 也正是因为如此,麦格他们在寻找到司徒夜深之前是不会撤出那片禁海的,哪怕找到的只是尸体也充满了价值当然,东方肃并不觉得司徒夜深会死在那里。 在他略微分神在脑中思考着这些事情时,中央控制室里忽然响起了联络器的沙沙声,放在他白色长卦之中的联络器骤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东方肃回神清了清嗓子,收起了手中的信息记录卷轴,从衣卦中掏出了联络器,通讯按键被按下的瞬间麦格的声音从那头响起。 “东方肃。”“我在。” 他没有一丝迟疑的回复了麦格的话语,作为一直在麦格身侧的左右手,只是短短三个音节他就从麦格的口中听出了一丝疲惫,至于原因是什么,他也略能猜到一二。 “还没有找到司徒夜深吗?” “还没有,我们这边刚刚从与异傀的厮杀中折返回洞穴没多久,还没有返回那片深处的巢穴,不止是司徒夜深,我们现在连上官雨曦的踪迹都还没有找到。” 东方肃听着麦格的话似乎就能想象到对面他有些满面愁容的模样,可惜他并不是什么擅长安慰别人的人,对于麦格这份带着担忧的情绪他也无法安抚半分,于是他只是短暂沉默了片刻,又说: “希望你们能够尽快找到他们,虽然风王陨落了,但是那些异傀还未停止活动。” “我已经下令让军队和行动组尽可能地清剿和驱赶它们回到那片海底附近了,我们不能拖延太久时间,如果那些怪物流落出这片区域后果会变得难以设想。” 通讯器对面的麦格回应道:“我明白到那时候我会下达德维达斯之枪的发射指令的,但既然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么我们不是该争取一下完美结局么?再给我们一点时间。” 东方肃对着联络器轻点了点头,问:“你们已经找到办法寻找那两人了不是吗?” “是的那个名叫杰斯卡的孩子说要去找他们,他能听到很多声音,特顿瑞斯的心脏停止跳动时就是他告诉我们的,比你们那边仪器探测的消息还要更早。” “那孩子叫是迪罗家的人,特维国里过去曾经兴盛过但因为魔法家族之间的斗争而没落的风属世家,好像他们家族确实有类似的血继能力,对你们而言确实会是一个寻人的好帮手。” 东方肃在听闻麦格提起那个男孩时就猜测到了杰斯卡的身份和能力,那份能力在此时的应该没有太多杂音的海底或许会是很好的助力。 他或许能够利用这份能力寻找那片海里不多活物的心跳,比如司徒夜深的心跳当然,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是的他之前确实也帮上了我们不少忙,他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出生在了这片土地上我听见那孩子的呼叫声了,之后我会再通知你其他事情的,待会再联系。” 麦格说到这里掐断了与东方肃的通讯,好像老友之间挂断了电话。 东方肃则看着已经静默无声了的联络器发愣了两秒,回想着麦格最后那番话又一度叹气,随后他转眸,目光又一度回到了那面有着倒计时的巨大屏幕上。 第一百四十六章 幻梦 司徒夜深在下落的深海里,好像做了一个漫长而模糊的梦。 在那个漫长模糊的梦里,他独自一人被关在幽闭的蓝色盒子中,被无形的压力压得几乎无法喘息,而就在他觉得自己即将被深蓝色的巨海吞噬的前一刻,有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抱住了他,还为他扣上了呼吸面罩。 在那段仿若梦境一般虚幻模糊的记忆里,他在海水中透过微弱的光亮看见了一个女孩的身影。 在他那片朦胧的视野之中,他看见了女孩那一头白金色的长发在海水里飘散,如同在一个出现在冰冷的深海里的温暖太阳。 她抱住他的时候动作很小心,却似乎是想要把自己身体里所有的温度都传递到他的身上一般,在下坠的过程里一直搂抱着他没有放手。 而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明明是在深海里,他却听见了那个女孩在他耳边低声哼唱轻柔的歌谣,那首歌对他而言很熟悉,好像在很多年前就曾一直萦绕在他耳边过,熟悉到他自己都能哼唱,只是可惜他那时太过疲惫,没能接上女孩的曲调。 他在那段幻梦一般的记忆里没能看清那个女孩的脸,却记住了她那双淡紫色的漂亮眸子,因为曾在他疲惫抬眼的某一个瞬间,那双明亮的眼睛和他对视上了一刹,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是温柔的安抚。 那个眼神那么温柔那么落寞,好像他们曾是认识了很多年的故人,好像她有千言万语想要对他诉说,好像她一直等候着他们的重逢。 可夜深最终也没能出口和她说上一句话语,也未能看清她的面容,只是在她的怀抱和她的歌谣里就此又一度陷入了沉眠。 而司徒夜深再一次在普尔其斯海域海底的巢穴里恢复意识的时候,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那片他熟悉无比,早已千疮百孔的风王巢穴。 巢穴的主人明明已经死去,这片本该坍塌的海中深洞却仍旧屹立在此处,不知道又是被什么力量重新撑起了独立的空间,阻拦了其上本该下涌压垮此地的海水,那些海水被无形的护膜阻拦在了巢穴的顶上,形成了一副海底天窗的独特景观。 夜深抬头望着那样幽暗延伸至海面的流涌海水微微眯了眯眼,目光又落到了自己身上,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意识,他一眼扫过了自己的全身,粗略确认了一下自己身上留下的大小伤口。 这样的过程不过几秒,很快他就发现了与自己预想截然不同的地方,于是他顺势抬起了自己的手臂,垂眼看向自己的手心又眉间微皱,低声喃喃自语吐出了三个字。 “不一样。” 他说着这样的话活动活动了身体,重新感受了一次自己这具熟悉的躯体,再一次确认了自己的结论。 他身上所留下的伤痕与他在和特顿瑞斯厮杀时留下来的伤口不一样。 他在成为索托尔斯与风王厮杀的途中,他那具怪物的躯体也曾留下过不少的伤痕,虽然部分伤痕都已经在后来的厮杀途中因为自愈能力而已恢复,但其实他也有残留的重伤,可是那些索托尔斯身上的重伤在他的躯体上一道也没有。 他的身体上,只有他身为人类时留下的伤口和痕迹。 不仅如此,他身体之上所穿着的衣物几乎也是完好的,只是增加了一些破损的痕迹,这也与他所预料的完全不同。 本来他觉得自己在解开了古王的封印之后应该是躯体变为了索托尔斯,就如同霍尔娜变成怪物那样,自己的整个身体都会发生异变。 如果真的是如此,那这些普通的衣物不可能会毫无破损,霍尔娜变成怪物的时候她的身体就刺破撑爆了她的衣服,此时的状况只能证明自己与霍尔娜的情况完全不同。 那当时他变为了索托尔斯的那段时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难不成连那段记忆也是自己的梦境吗? 夜深在不由在心里问出了这样的问题,但是他很快就否决了自己的怀疑,因为风王特顿瑞斯确实是彻底死去了,拥有共鸣古王魔质能力的他,此时在这片海底也已经感受不到任何古王的气息与痕迹了。 夜深强忍住胸腔的疼痛感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将自己变为古王那段事情中的疑问暂且放下,又转头扫视了一眼自己的周围。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是在了一片被碎石堆围起来的中心凹槽里醒来的,这个位置很是微妙,其上倒塌的大片石块恰好遮掩了石块群的半边上方,这样即使是有不稳定的岩层从上面再掉下,也不会落在他的身上。 这绝对不是他随意从海里掉下来就能落到的位置,一看就能察觉到是什么人的有意为之。 但他仔细感知了身周却确实没有发现任何人类留下的痕迹,没有一丝除了自己以外的魔质气息,也并没有那场梦境般记忆里所被带上的呼吸面罩。 他彻底昏迷之前所见的到底是梦见还是现实,他此刻已无法得知,但是他能确定这片被称作生命禁区的海域里一定还有一个他之前未能察觉的存在比如,那个抱住了自己的女孩。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认识那个女孩,也不知道她是否如他所见那般真实存在,只是隐约觉得对方的出现有些巧合也有些神秘,好像是随时会消失在海面上的虚幻泡影那样 夜深那么一联想,又回想起女孩那头漂亮的白金色头发和动人的歌喉,不知何由忽然想到了自己年幼时听过的一个传说和童话故事。 “人鱼” 他无意识的脱口而出了这么两个字,但又很快无奈的摇了摇头打消了自己的念头,觉得自己这样的联想太过无端而没有逻辑。 随后他独自撑身从那片碎石圈围的中心站起,沿着能够翻沿出凹槽中心的小道跃出了那片石堆,接着他重新落回到了那片巢穴已经面目的中央,望见了那具倒在废墟之中的巨大怪物尸骸。 特顿瑞斯尸骸的模样令司徒夜深有些感到意外,因为它的死状甚至出乎了他的意料。 在夜深自己的记忆里,他是用一把黑色的长剑贯穿特顿瑞斯的要害的,那把他自己虽然都不太理解如何出现的武器虽然有着不逊于惊雷的穿透力,但理论上来说仍旧只是一把剑,常理来说刺穿要害后应该最多也只该是留下伤口和血洞。 可此时眼前的风王躯体的身体之上却出现的是诡异的黑洞,它被那把黑色剑柄刺穿的周边所有躯体都失去了踪迹,好像无论是血肉还是骸骨都被它身上留下的那一道黑色裂痕所逆转吸收了。 不仅如此,那道黑色刀刃刺留而下的黑色裂痕周围的一切似乎也是扭曲静止的,无法被感知到任何气息的存在,好像那把刀刃切割而去的根本就不是风王的躯体,而是那片被选划下来的时空! 这根本就不可能是雷王索托尔斯能够做到的事!似乎也不是他自己所有的空间质能够完成的东西,那道裂痕到底是什么?又是怎么出现的? 夜深拖着满身还未恢复的伤痕迈步走近了特顿瑞斯的尸骸,想要对那道陌生的黑色裂痕一探究竟。 而那道风王尸骸上的黑色裂痕此时此刻,在夜深的视野里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缩小,好似它在不断地自动缝合,直到夜深停步于风王身躯的前一刻,那道黑洞般的黑色裂痕已经彻底没有了踪迹,只留下了一片空荡的空间。 夜深最终没能触碰到那道黑色的裂痕,只能轻啧一声站在原地望着那道裂痕消失的地方短暂的沉默了片刻,接着他又立刻转身,调换了方向走向了这片破旧巢穴里的另一端。 他记得雨曦还被他安置在这片巢穴里,但是此时他设下的防护结界气息已经消失了,那么那个女孩很有可能已经苏醒了,他担心她苏醒后看不到自己会做更出格的事。 他没有忘记德维达斯之枪还会发射,在那之前他必须带着雨曦一起离开这里。 此时这片巢穴中虽然已经没有了风王的魔质覆盖,但是这里却也被一种他不知晓的力量取而代之填充了,他的感知能力一时在这样的环境里派不上太大的用场,没有选择的他只能先去之前安置雨曦的地方碰碰运气。 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绕过了被破碎岩层堆砌而变得不再空荡平坦的一个又一个转角,最后在快要能够看到那片安置地的前一瞬,骤然听到了逼近自己响起的匆促脚步声。 第一百四十七章 再汇合 警惕心本能的涌起,夜深皱眉后撤了一步望向了脚步声响起的方向,片刻后他忽而听出了那样的脚步声有些像小孩。 下一秒,他就从转角的石堆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翻过了碎石,目光落在了自己所在的方向。 “杰斯卡?”夜深看着那个瘦小的男孩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四下张望了一番后又迈步靠近自己,朝着自己所在的藏身之处出声喊道: “司徒夜深你在这里?” 夜深犹豫了一瞬,没有出声回应杰斯卡的话,但最后还是从撤步的藏身之处走了出来,停在了杰斯卡面前。 “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杰斯卡看见他的身影那一刻,脸上的焦虑刹那变成了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他喉中的话语一瞬间就变得哽咽干涩,双腿不自觉的接着向前走迈了两步,随后速度越来越快地奔向夜深的方向,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确认眼前的人是否是幻影。 他难得如同同龄的孩童那般激动,以至于靠近他的时候甚至出于本能的张开了双臂,似乎是想像平常孩子见到值得依靠之人寻求安慰那样,给他一个重逢的拥抱。 夜深看着扑过来的杰斯卡本来是习惯性的想避开的,但是他看着对方那张脸最终却没有侧躲,任由杰斯卡扑上来搂抱住了自己。 眼前这个身材瘦小的男孩抱住自己时似乎格外用力,好像是生怕自己再从他面前消失一般用尽了所有气力,夜深垂眼望着杰斯卡那一头有些蓬乱的亚麻色短发,无言的轻叹了一口气,抬起手臂轻揉了揉他的头发,接着发问到: “只有你一个人?” 他记得自己把杰斯卡托付给了雨曦,雨曦并不是不管顾后果的性子,既然当时她是独自回到了这片巢穴,那么就证明她应该已经把杰斯卡托付给了麦格与荷迪,但是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只有杰斯卡一个年幼的孩子,不免让他有些意外。 “你们的长官说还有事要办,他们要去确认风王尸骸的状态,寻找一些他们需要的东西雨曦姐姐在后面因为是我听到的声音,所以我来得比较急我担心你受的伤很重” 杰斯卡那般应着他的话,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手,他后知后觉回神,才又觉得有些尴尬的支吾了几句,没敢抬头看夜深的脸。 “不用担心,我没有大碍。”夜深出于想要打消杰斯卡的忧虑淡然开了口,语气轻描淡写得好像他身上那些伤痕与自己无关,“回去找雨曦他们,我们最好趁早离开这里” “浑身是伤的人淡然说出这种没有大碍的话,不会是觉得小孩子很好骗?” 他的话音还未落就被女孩熟悉的声音打断,他闻声望去,看见雨曦披罩着自己的外衣站在杰斯卡来时的那块碎石上,她和他短暂对视片刻后,她冲他露出了一个平日里常见的淡笑。 接着她跃身从碎石的顶端轻落下,迈步走近两人的身边。 夜深看着雨曦走近,却不知为何从她脸上那熟悉的淡笑里看出了一丝除了无奈以外的异样情绪,但直至她停步在自己面前,他才又一次开口。 “你的身体,没有问题吗?” 他没有回应雨曦之前那句反问,而是将目光落到了她身体上他所知晓的那几道伤口上,此时那些曾经留下过伤痕的地方都已经被自己外衣遮盖,他不知道它们是否还存在,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雨曦做的治疗有没有成功。 雨曦微微垂眼,目光也在自己身上短暂停留了片刻,随后她轻笑着摇头: “放心,夜深,一点伤痕都没有留下,比起我,你更应该担心你自己的状态。” 她这句回答令夜深有些在意,但是她的下一句话很快就打断了他细想的思绪。 “现在你全身的自愈能力都受到了影响?你身上的那些小伤有一部分放在平日里早就该自己复原了,但是现在却还留在那里。你现在身上的伤在普通人的恢复力下,可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小伤。” 雨曦那么说着又走到了他的面前,抬起手掌在他肩甲处停顿了片刻,手心中魔质凝聚闪烁过淡蓝色的光芒,她的脸色随之又阴沉了几分:“你的肋骨损断了,你不会不知道?强忍着胸腔的剧痛还这么随意的移动,在你现在的情况下可能会留下后遗症你明白吗?” “我只是不可能永远等在那里,这些小伤回去就能治好。”夜深轻声说,“等回到库格国去,结束这一切就能够暂得喘息了。” 他微微停顿了片刻,有意避开了雨曦的视线,望向了站在自己一侧有些慌张的杰斯卡。 “杰斯卡也和我们一起走,这片洞穴现在不知道到底是被什么力量支撑起来的,也不知道它是否稳定,很有可能随时会坍塌,去找麦格和荷迪汇合,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夜深此话音落便迈步走向了他们来时的方向,杰斯卡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左右扫荡了一眼,似乎是察觉到了气氛好像有些许不对,但是却只是皱着眉头跟在了夜深身后。 雨曦望着他的侧脸最后没能再说出想说的话,只是微不可见的自顾摇头,随后也跟上了两人的步子。 此后三人一路无言,只是随着杰斯卡的指引,他们走回了最开始与麦格荷迪两人约定好的汇合地点,但是他们抵达此处时,却还没有看见麦格和荷迪的身影。 “他们要做的事情会这么花费时间吗?” 夜深停站在他们约定的汇合地点,目光扫落向破碎岩层石块之外能够依稀看见古王尸骸的方向,被遮掩了的视野里看不见在这里活动的人类,感知能力不知为何也受到了影响的他此时也无法判断那两人是否已经接近。 “他们似乎已经从那边折返了,好像在靠近我们。”杰斯卡站在他身边那么说,“从这边走到风王尸骸的附近也许也没我们想象的轻松。” 雨曦则站在两人身后轻声开口:“关于古王他们也还有需要确定的事,那具无法搬运走的尸骸必须要在被损毁前发挥它最大的价值。” “毕竟那样的怪物哪怕只是尸体也充满了价值和秘密,我明白这点。”夜深没有回头,却接上了雨曦的话,“而且它的身上一定也还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因为即使特顿瑞斯的生命已经消失,它身上却也还藏匿着某种并未消散的力量。 夜深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这是在他击杀特顿瑞斯后还未陷入昏迷前,从那具巨大的尸骸里感受到的,当时他在模糊的意识里甚至还恍惚感觉到了那具尸骸中藏匿力量的召唤。 在那个短暂的片刻时间里,封印在他身体中的古王魔质曾令他冒出过无比想要吞噬那股力量的意识,但是后来却又不知为何被什么力量压制了。 即使是他不久前靠近风王尸骸之时,他也仍旧感受到了风王尸骸里残余的魔质力量,但是那股力量却不似击杀特顿瑞斯的那个瞬间那般强烈,反倒仿若是陷入了沉眠。 他那时没有再多向前去探查那股力量的来历和究竟,因为他担心自己肩头现在本就极不稳定的封印里,又会冒出之前一样自己难以控制的魔质吞噬那股力量。 他确实早有猜到高层很可能也知道击杀古王之后会有这种东西的存在,并且推断过他们早有夺取那股力量的打算,麦格和荷迪选择最冒险的方式亲自折返回这里这估计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不过此时这些对他而言都不是重要的事,那股力量到底是什么,高层想要的又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相信自己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他们开口,又或是能够等到亲自调查的机会。 不过这些都是能够稳定控制索托尔斯力量的后话。 夜深此般在心里自言自语,讨伐风王一战虽然有惊无险的结束,但是也让他看到了自己身上的更多不足和疑点,如此他倒明白了自己今后该做些什么的方向。 “啊,他们靠近了。” 杰斯卡的声音忽而又在耳边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不由闻声抬头重新把注意力落回麦格与荷迪两人可能会赶回来的方向,果不其然随着下一秒就看到了两个老人熟悉的身影。 两位老人虽然上了年纪,但是身手矫健行动迅速,毫不逊色于年轻人,所以看到他们的身影之后没过多久他们就顺利返回了汇合地点,简单冲夜深他们打了一番招呼后,他们也做出了立刻离开这片洞穴折返的决定。 夜深没有忘记留意两位老人的状态,心里对那份他们特意去风王尸骸附近寻找的东西还是有几分在意。 不过外观上看他们没有明显携带任何明显的外物,夜深此刻离风王的尸骸太远也没能感受到那股气息,所以他也不知晓他们是否有成功取到高层想要的东西,但现在也并不是适合过问的时机。 于是夜深最终也没有开口多问,只是同雨曦和杰斯卡一起安静的跟上了麦格与荷迪,一同走向了他们所选择的洞穴出口。 本来以为在这片洞穴中继续待下去的时间能够就此结束,但出乎了所有人意料的事情却还是又发生了。 夜深还未跟着麦格与荷迪走出几步,他的胸口就忽然传来一阵仿若被人紧紧捏攥住了心脏般的剧痛,头脑昏沉的感觉随之袭来,浑身的气力又一度好像在一刹那被全然抽空。 所幸一直走在他身边离得最近的雨曦反应最快的托撑住了他的身体,没有让他就此倒下,但是还没有等到几人来得及松上一口气,更糟糕的事情就发生了。 原本好像被什么力量重新支撑保护着的洞穴在同一时刻忽然又一次开始剧烈震动,那些被强行支撑缝合的碎石又一度开始大片碎裂砸落,被阻拦在外的高压强下的海水也突然失去了障碍,蓦然又从洞穴碎裂的巨大洞口和脆弱不堪的石壁中钻挤冲入了这片洞穴。 而与此同时,杰斯卡的耳畔,一同响起了无数冰冷陌生的缓慢心跳声。 第一百四十八章 出路 在这片生命禁区里,在这样的时刻会如此密集靠近这片洞穴的根本就不可能是普通的生物。 杰斯卡记得这样相似的心跳声,这些声音与麦格和荷迪带着他一起清扫的那些漆黑可怖的怪物如出一辙! “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外面涌进这片洞穴!数量很多,是异傀!” 他出声那么大喊,话音却还未落,就看见原本走在前面带路的麦格与荷迪忽然停下了步子,前者反应迅速从身上抽出了刀刃和枪械,后者则一刻不敢怠慢的迅速在空中抬手书写符文唤出了冰层叠加的防护,接着他们也异口同声地大喊: “往回退!” 他们出声的一刹那,几人所前进的这条通道黑暗深处就涌出了黑色的影子,原本就晃动不堪的洞穴更加变得一片混乱,异傀杂乱而嘶哑的难听嘶吼声随之在通道中回荡起来。 下一秒,数量惊人的黑色畸形怪物宛若洞穴蝙蝠那般成群结队的从这条通道的另一端涌出,它们拥挤着如同潮流一般迅速的向着几人推进,被拼凑焊接而成的躯体上没有一处不袒露着垂涎着什么美食一般的贪婪。 司徒夜深望着这些出现的怪物轻啧一声,一手撑扶住了墙壁,想要将靠搭在雨曦身上的沉重躯体撑起,而在他想要松开搭在雨曦肩上那只手并尝试凝聚魔质的一刻,却被雨曦抓住了手腕一把制止了。 “夜深,不要动,收敛起你身上所有的魔质气息,就这样看着就好。” 雨曦淡声说出这么一句话,拧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微微一使力,迫使他放弃了那手中那一丁点此刻好不容易凝聚而出的魔质,接着在他还来不及震惊之际,她又出口说了另一句话。 “没事的,我们不会有事的,它们的目标不是我们。” 她的话音刚在他的耳边声落,仿佛就为了验证她的话一般,那些第一批逼近他们身侧的异傀就侧避开了荷迪展开的冰层防护,头也不回的涌进了通道另一端的巢穴。 此后的涌入的异傀也是如此,只有偶尔等只会在这个防护冰层附近稍作停顿,但是它们最终都无一例外的涌进了那片已经只剩下了尸骸的巢穴。 原本只要见到活物就会充满暴戾的冲上去撕杀的异傀此刻举动如此反常,让麦格和荷迪都感到了意料之外,在历史的记载里关于异傀的习性记载算不上多,出现这样的情况估计也是头一次见。 “那些怪物行动如此统一难道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召唤?” “可是异傀是古王的侍从,风王已经陨落了,还有什么存在能驱使这些怪物行动?” 两个老人带着几分猜疑的语气对视一眼,虽然此时不用再与这些已经打到了疲劳的怪物交战让他们松了一口气,但是这样的异样状况也难以让他们轻易放下心。 夜深则神色复杂的望了一眼雨曦的侧脸,接着又回头落向了那片巢穴的方向,低声开口道:“它们的目标是不是就是已经死去的风王?” 或许就是因为如此,刚刚雨曦才特意只叮嘱了他一个人收敛自己的魔质气息,因为她估计也察觉到了他现在的状态所凝聚的魔质里都带着古王的气息,如果刚刚他真的强行使用了力量清除那些异傀,反倒才会真的让他们成为靶子。 可是雨曦却没有回答他的话,也没有回头和他对视,只是安静的也回头望着那片通向巢穴的洞口。 她刚刚的语气那么笃定,但雨曦又是怎么知道这些异傀的目标不会是他们的? “确实有这么一种可能,毕竟它们与古王的关系并不是所谓的君主与忠臣,而是趋附于力量的贪婪怪物和残暴的利用者除了活物以外,最吸引它们的可能就是古王本身了。” 麦格忽然又出了声,他看着仍旧不断有异傀涌入此处的通道出口,又回望一眼巢穴处的入口,接着说: “但是如此一来我们也没法轻易的在这些怪物中移动离开这里了。其他能够离开这的通道估计也是如此我们只有先折返回巢穴里了。” “带着防护一路回去,在哪里寻找新的出路吗?”荷迪问,“还是说,麦格你打算在这个巢穴里再开出一条路?” 麦格皱着没有没有回答荷迪的问题,而是沉默着把自己的刀柄插回了任务行装的防护衣刀鞘里,接着他率先转身迈步回走,越过了停在原地的夜深雨曦和杰斯卡。 而荷迪却站在最开始的地方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一时没有要动的意思。 “我们没有太多时间耗费在这里,别忘了,我们还要向东方肃发出射击指令。”他说,“回到那片已经开始涌灌海水的巢穴中很危险,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找到出路,也不知道古王对那些怪物的吸引力能维持到什么时候,不如我们从这条路杀出去。” “这样对我们离开来说确实是一个选择,但是荷迪,你有没有想过异傀这样涌向这片巢穴,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机会?” 麦格终于回了头,那张看着年过半百的面容上看向荷迪出现了几分笑意。 “一举减小德维达斯之枪的攻击范围,还能消灭大量数量异傀的机会么。” 夜深突然接上了麦格的话,他靠在雨曦的肩头与回头的麦格对上了目光,站在他身边的杰斯卡也因为他这句话一怔。 麦格看着夜深的眼睛点头,说: “正是如此,如果我们能够利用这个机会,就能减小重武器对这片区域的损失,清理掉了大部分异傀之后,即使是有小部分残党,之后也能够通过封锁这片区域采用常规手段解决。” “不彻底摧毁普尔其斯地区,利用风王最后的价值把这片巢穴埋葬,不管在什么上这都是最好的选择,毕竟我们来围剿风王和这些怪物,就是为了阻止人类的损失以免重新回到那片黑暗的历史,既然如此,我们应当选择损失更小的计划” “异傀会这么轻易的被围剿吗?”荷迪忽然提高音量打断了麦格的话,“麦格,你和那些怪物交过手,它们虽然没有自己的神智,但是并不是一味等死的丧尸。” “按照你的计划,如果要保证能够让德维达斯之枪的攻击歼灭这里的所有异傀,就代表必须要有一个人留在这里把所有的异傀封锁在这片巢穴里!” “你要牺牲谁?还是说你打算自己留在这里!?” 荷迪一番话夹杂在异傀的杂乱声响中,于算不上宽敞的通道里回响,一时间停在此处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杰斯卡没有料到这两个看起来搭档了很多年的老友居然会在这种地方起矛盾,他虽然想说现在不是闹内讧的时候,但作为一个最无关的外人,他在此时插不上任何话。 其实别说杰斯卡,就连夜深和雨曦都未见过麦格与荷迪这般争执,但他们也无法阻止其中的任何一方。 不过三人也没有忽视荷迪口中的话,其实这样浅显易懂的道理,夜深和雨曦早就很清楚了,所以夜深在接话时才会看着麦格用有些沉闷的语气开口,所以雨曦那时才会保持沉默。 几人间的空气短暂陷入沉默之后,最后被麦格出口打破。 他没有管顾荷迪有些激烈的反驳情绪,只是目光从夜深和雨曦身上扫落了一眼,又掠过了杰斯卡,接着转回了身,轻声说: “我记得你说过,司徒夜深和杰斯卡会想守住上面那座城。” 麦格这样的话音一落,就抬手唤起火幕点破了面前荷迪所围创出来的冰层防护,随后他独身一人走出了那道屏障,用魔法劈开通路重新奔向了来时的巢穴。 “他真的走了”杰斯卡看着麦格消失的身影,转头望向了夜深和雨曦,“我们跟上去吗?” 夜深点了点头,雨曦则开口说:“他已经说了那样的话,我们没有选择。” 于是三人还是跟着麦格走出了那道屏障,与麦格一同回返回了巢穴里。 “麦格·威尔你一直都是这样” 一直在原地的荷迪声音又一次在三人身后响起,但在看着他们也走出了冰层防护之后,最终他也没有选择,一同跟上了几人的步子。 几人又一度被逼回了风王的巢穴里,走在最前面开路的麦格有意避开了那些异傀行进的道路,带领几人沿着巢穴的边道高处走,一边寻找还未被流涌进巢穴中的海水淹没的落脚处,一边不断尝试着击打巢穴里较为脆弱的岩层。 从巢穴四面八方的漏洞里涌灌进来的海水早已经淹没了整个巢穴的大半基底,此时风王的巢穴里几乎已经成为了半个水槽,就他们离开不算太久的功夫,他们之前那个地势较高的通路也很快就被海水淹没了。 与上一次的状况不同,这一次因为的海水上涨,他们在巢穴之中选择的行进的路线不由得变得越来越高,这样的视角转换让他们看到了这个千疮百孔巢穴的另一幅模样,也让他们清晰的看到了风王尸骸的状态。 确实如雨曦所料,那具倒在巢穴中的巨大尸骸之上铺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怪物,他们宛若腐烂尸骸生长出的蛆虫那样密集的在风王的躯体之上蠕动,那些异傀扭曲着本就畸形的身体牢牢趴覆在那具巨大躯体的每一处,张开巨口撕咬那些伤痕累累的皮肉。 已经死去了的风王躯体不再具有自我恢复的能力,那些被撕裂开的伤口层层叠加,一路从它的表皮向着内脏延伸,而那些被撕咬下的血肉就此被密密麻麻的异傀拆吃入腹。 在没有度过多久的时间里,那具巨大的风王尸骸就变得伤痕累累面目全非,甚至还能够看见风王原本黑色的表皮的地方都变成了少数,而有些异傀分布更加密集的部位,甚至已经能够看到它被刨开了外壳后的内脏。 这个巢穴已经全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会餐所,而这场盛宴里最为丰盛的主食就是风王特顿瑞斯的尸骸,参与者则是那些饥渴贪婪永远也得不到满足的怪物! 第一百四十九章 异变的异傀 “天啊”杰斯卡跟靠在雨曦和夜深的身后,走在并不宽敞的岩壁小路上眺望风王的尸骸,眼前的一幕实在是有些太过震撼恐怖,此时即使是一连已经接受过了不少惊吓的他也不由惊叹出了声。 “没有想到风王最后的结局会是这样”杰斯卡低声说,“明明是古王最后却被自己的侍从蚕食” 走在他前面的夜深和雨曦目光也垂眼远落在风王的尸骸上,但他们却没有发出杰斯卡这样仿若觉得世事无常般的感慨,只是看着一幕场景各怀心事的沉默了片刻。 随后夜深突然开口,用清冷的语气淡声说: “被拉下了王座的旧王就是如此,他们陨落的结局最后都会只剩下被鬣狗啃食最后的价值。” 雨曦也轻声接上了话:“那些怪物本来就是因为古王的力量而强行凝聚拼凑出来的‘残次品’,屈从力量和吞噬一切是他们的本能,当古王的力量不足以再统御这些怪物时,被它们反噬也是必然的结果。” 这是一种因果必然也是一种物竞天择吗? 杰斯卡听着两人的话眸光微闪,接着脑中闪过了什么思绪,短暂又变得几分黯淡,之后他又问: “但是古王的尸骸应该也不是能够随便蚕食的东西?那些异傀会不会因为吞食古王的血肉而变成古王那样的怪物?” 杰斯卡问这样的问题是有缘由的,因为即使他们并不临近风王的尸骸和那些怪物,他们也能从远望中发现那些异傀里有部分出现了异变。 那些吞噬了风王尸骸过后的异傀出现了明显的分化,有部分没过多久就突然开始发狂,发出无比痛苦的嘶吼并且蚕食身边的同伴,接着就在爆体或是异变之中从尸骸上坠落死亡;而另一部分则随着吞食的血肉越多,它们的身体却越变越强壮,其畸形的躯体上不完整或是脆弱的部分被异变渐渐补完,甚至生长出了翅翼开始趋近风王的模样。 这样的异变在杰斯卡眼里无疑是可怕的,倘若那些密密麻麻的异傀会因为吞食风王的血肉和力量进化,那么绝对是一个无比恐怖的噩耗,毕竟风王一个就那么恐怖,如果好不容易杀掉还进化再来,那么就有些令人绝望了。 但是雨曦却语气平淡的回答了他的话:“放心,不会出现那样情况的,不管它们再怎么有强劲的个体能够承受住古王血肉的毒素,获得了进化完善躯体的机会,它们终究也只是拼凑拟合的虚伪生命和残次品。” “它们无法进化成古王那样的怪物,也得不到那么恐怖的力量和魔质,它们的结局只会在无尽贪婪的吞噬中,因为承受不住力量和毒素的反噬爆体而亡。” 雨曦的语气还是那般的淡然而笃定,没有一丝犹豫和动摇,好像她早就知道这样的事情,也见过这样的场景,此时的一切不过都只是她知晓结局的一场戏幕。 “比起那种事情,我们应该在意的是我们要如何离开这里。”她又说,“因为照那些密集的异傀数量,风王的那具尸骸并支撑不了多久,等到它们的美餐消失,我们就会成为下一个目标。” “如果真的变成那样,我们就只能在这片海底和它们一起给古王做陪葬了。” 她身边的夜深冷笑一声接上后话,目光又落向了走在最前面带路的麦格。 他们已经沿着巢穴的侧壁高处翻走了好一段距离,但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一个较为合适的开口处,虽然是说要在这片巢穴里寻找新的出口,但是其实这并不是一件易事,因为这片巢穴和之前的地上洞穴不同,很大一部分区域本就深埋于海底深处。 也就是说,真的想要再次开出一条通路,那么就绝不是只打破一两道石壁那么简单,即使是最脆弱的地方,少说距离海水也会有近十几米的厚重岩层,即使是这里的岩层已经被风王折腾得千疮百孔无比脆弱,那也不是件随手就能做到的易事。 而且一旦有人出手使用魔质轰开了通路,那么自身的力量也会受到相当大的损耗,在这种于此处的几人本就要么负伤要么精疲力竭的状况下,无疑是一个一旦做了就没有后路的选择。 而且,如果照麦格的打算,这里还需要有一个能够有余力展开防护屏障的人留下来。 谁又能在这里留下来?面对那样成群结队的可怖怪物和杀伤力无比恐怖的德维达斯之枪,普通人如果真的留在这里一定必死无疑,也就是说只要选择留在这里,基本就是选择了成为风王的陪葬品。 麦格和荷迪身为国家高层不能就如此轻易的死在这里,雨曦和杰斯卡也绝对不能在这里成为风王的陪葬品。 司徒夜深在心里无声低叹,落在麦格背影之上的目光微微一闪。 他早已做好了留在这里的准备,因为如果留下来的是他,那么可能还有一丝存活的转机,只要他在德维达斯之枪的攻击落下之前尝试再使用一次古王的力量,那么他就有可能利用瞬移离开这片洞穴或者是强扛住那道攻击。 虽然他现在的状态其实糟到了一个极致,无论是自由活动还是调用魔质都无比吃力,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但是在这里只有他有资格来赌一把这个可能性。 就在夜深如此思考之际,他忽然又因为走在前面的麦格停下脚步而收回了注意力。 麦格停步在一面巨大的破损岩层面前,单手扶靠在墙壁之上,指间闪烁过暗橙色的微光,接着他侧头将耳朵凑近那块岩壁,几十秒后,他骤然回头,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几人,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我们找到了。” 麦格的目光从几人身上扫过一圈,最后落到了荷迪身上,接着他又说: “荷迪,你应该很清楚,我们的魔质都已经在之前的消耗里所剩不多了,现在只靠我一个人打不穿这堵墙,即使不情愿,我们也只能再合作一次了。” 荷迪看着麦格脸上的那几分笑意轻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他没有回话,却沉默的迈动了脚步绕过了夜深等人走向了麦格,本来几人都以为他会再说些什么反驳或者叮嘱麦格的话,但是他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停站在麦格的身边,一同向那堵岩壁抬起了手。 麦格侧望站在自己身边荷迪有些阴沉的神色,片刻安寂后有些无奈的低笑了一声,接着他收回了注意力,也重新面向了面前的石壁。 下一秒,两位老人的手掌间一同爆发出强大的魔质气息,凭空凝聚形成的巨大冰晶和旋转的火光骤然从岩壁之上冲冒而出,这种本应该难以相融的两种属性魔质居然在两位老人的手里成为了同一股力量冲向了厚重的岩壁。 魔质的压力气息刹那被点燃,坚冰和烈火融粹居然成为了锐利的冲击力道一举击破了那道岩壁,晃动的巢穴岩壁内层里碎石崩落,那股肉眼可见形态的属性魔质冲击力道带着浓浓白雾闯入被击破的岩壁,穿打出了一条雾气腾腾的通道。 四周因为冰火交融而腾冒而起的白雾居然能形似风卷的龙钻,带着炙热的气温穿打出了一条足足有近十米左右宽高的长道,四周突变的气压一刹那低到好像令人无法喘息。 而那团白雾消失只是短短不过几十秒左右的时间,被打穿的通道另一端就传来了熟悉的流水冲刷声,而很快,几人就从漆黑的通道深处看见了奔涌而入的海水。 “真的被打通了!” 杰斯卡低声惊呼,他跟着两位老人的时候已经看到过他们与多少异傀撕杀过,那时就已经消耗了数不清魔质和体力的他们居然还能爆发出这种力量,属实是太过惊人。 而所有人还来不及为出路的打通有一丝惊喜,麦格就做出了另一件令所有人都无比震惊的事。 他居然抽出了身上一直带着的联络器,打开了通讯频道,对等候在那头的东方肃说了一句话。 “开始启动德维达斯之枪,计时发射。” “收到,坐标已校准,攻击预计十分钟后到达。” 接着没有等到任何人阻拦,麦格就伸出了手臂将那台联络器悬至岩壁边缘,随后松开手,目睹那台唯一能够联络武器基地的联络器坠向了上涨的海水之中。 离他最近的荷迪虽然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但还是迟了一步。 “麦格!你疯了!?” 荷迪出口怒斥自己面前相识了多年的老友,可麦格看着他的目光里却再也没有了一丝笑意,那双晶蓝的眸光冷若寒霜,麦格甩开了他的手,漠然开口说: “不要给自己留下后路,这样要走的人才能没有犹豫的离开,你认识我了这么多年,我从来都是如此。” “哪怕不要这个机会,都离开这片洞穴难道不是选择吗!” “我说过,现在我们已经没有选择了,要么留下一个人,要么全部被粒子原炮轰成灰。”他那么说着从自己的装备服腰侧按下了什么按键,几人的身侧骤然响起了令人心惊的滴滴声,那一声又一声的刺耳声响有节律的响起,构成了宛若死亡呼唤般的乐章。 “倒计时开始了,我们还有不到五分钟的生命,做出选择。” 麦格这招断绝后路确实是疯狂,但也无比有效。 夜深原本还有些许担忧自己如果要留下,雨曦会因为反对而受到影响,现在他不用担心了,因为在这种没有退路的情况下,他不觉得雨曦会单纯为了阻止自己白白送死。 于是夜深深吸了一口气,出口打断了两位老人的争执。 “我留下。” 他这句话一响起,所有人的注意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几人脸上唯一没有流露出意外神色的却只有雨曦。 夜深重新调动全身的气力站直了身子,却在想要从雨曦手中抽回手臂的那一刹那,被她手使力拉扯住的力道阻止了。 接着他还未来得及再一次抽手,他身后的衣物又一次被扯住了,随之杰斯卡的声音也在他的身后响起了:“不行你伤得这么重,好不容易结束了,不能再留在这里” “没错,他说得对,留下的是谁都不能是你。”麦格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司徒夜深的提议,“我们就是为了寻找你才会重回这个巢穴,如果你留在了这里,那我们最开始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夜深听出了他话里的深意,冷笑了一声:“因为我是实验成功了人型武器吗?”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又陷入了沉默,麦格和荷迪沉着脸色望向他,没有出口肯定也没有否认。 不过他也并不在乎两位老人的意见,因为对他而言他做什么其实并不需要征得任何人的同意,而现在的时机也并不适合他浪费口舌去争论吵嚷。 因为现在,时间对他们来说是争分夺秒的。 他唯一需要警惕的,仅仅只是要避免麦格和荷迪用强硬的手段带走自己。 于是他又一次发力,这次成功从雨曦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随后他垂眼看了雨曦一眼,侧步想要拉开和她的距离,但是却在行动的刹那感受到了自己全身的躯体不受使唤的又骤然一僵硬。 第一百五十章 寂静的海域 瞬间他就明白了这样的缘由,转眸间又对上了自己身边女孩那双变得墨绿深邃又有着竖形瞳孔的眼睛,她的目光平静而漠然,却好似凝望着自己猎物般的巨兽。 “雨曦你的力量不是用来做这种事的。” 夜深声音嘶哑的出口,缓慢僵硬的移动躯体,反噬着那股让他身体无法动弹的力量,他知道雨曦可能也会阻止自己,却没想到对方居然会一句劝阻的话不说直接动手。 “夜深,你平日里从来不会因为我的灵压受到任何影响,但是如今你的身体连我所施加的影响都难以反抗,你就想以这样的状态,去和死神做那个没有胜率的博弈吗?” 她轻声那么说着,再一次抓住扣了他的手腕。 “如果你选择在这里留下,那么我也会留下来,你希望我和你一起死在这里吗?” 她看着他的眼睛问出这样的话,司徒夜深却从看着她那双本该无比熟悉的绿色眸子里看到了一丝陌生的神色,他迟疑了一刹那,没能回答她口中的问题。 而就在他的这一刹那迟疑中,荷迪的声音就响起了起来: “雨曦,把他带走,我们必须得保住司徒夜深。” 雨曦无声点头,拉着他的手腕往通道的方向迈走,受到了雨曦魔质力量影响的夜深身体不受控制的跟着她的行动迈步,夜深本就进入了极限状态的身体难以压制住雨曦魔质的控制,他最后唯一能做的,只有忍住浑身的剧痛在迈离原处之前抓住了站在他们身边不远处发愣的杰斯卡。 他借此重新稳固了几分控制身体的力量,没再被雨曦带着离开,他停步在原地,拉着杰斯卡的手冲两个老人冷声道: “既然如此,那就谁都别留下,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死在这里,那么这个选择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我们都离开的话,哪怕没能一举歼灭这里的异傀,不过也只是增加了些清扫工作,麻烦一点也没什么。” “可是如此异傀数量变多的话,我们就要扩大清剿的范围。”麦格说,“那么这片普尔其斯海域,就都会成为牺牲品。” 夜深紧皱着眉头咬牙轻啧了一声,垂下了头没再看麦格的眼睛,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表情,他说不出一声反驳的话。 他当然知道这点,他当然能想到这点,他比谁都清楚这点。如果错过这个机会,让更多数量的危险怪物流落出这片海域,那么不仅是上面那座小城,整片普尔其斯州都会成为被肃清扫荡的地方。 在这片贫瘠而混乱的土地,还生活这那么多本身就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人,战争和贫穷本来就已经让他们每天生活在了足够恶劣的环境里,他们流离失所,他们饥寒交迫,没有任何生命安全的保障。 像这种根本不受任何政治势力庇护的地区,谁又会来负责他们的性命?如果说真流放出那么多异傀,就算库格国和人类联邦出动了力量对这片区域进行清扫,在清扫的过程中,这片区域一定也会变得更加千疮百孔。 即使是出于人道主义,库格国能够保住那些难民一时,那也绝非长久之计,因为从国家利益的层面来说,这座被摧毁了的城市绝不会让库格国的高层拿出太多的东西来重修补偿。那些难民即使最终能够回去,最后面对的也只有面目全非的家园。 而且这种不仅三不管甚至科技都不发达的地带,谁又能保证能够让这里的所有人都安全撤离保护?清剿异傀的过程之中,又会有多少无辜的生命因此而逝去? 只是麻烦一点?不做这个选择也没什么? 这种鬼话其实司徒夜深自己都难以出口,他向来是看破一件事就能想得很远的人,他比谁都清楚为什么麦格一定要他们做出留下来这个选择,他只是不希望在自己面前的这几个人因此选择死亡。 对他而言有资格选择做留下来的那个人只有自己,如果自己做不到,那么他宁愿选择所有人都离开,哪怕这个选择才是损失最大的那一个。 倒计时的滴答声还在响,死亡的临近从来不会因为抉择的艰难而停步半分,麦格看着夜深和雨曦长叹了一口气,转脸和荷迪对上目光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皱着眉走上前,准备去进一步限制司徒夜深的行动。 “我不在乎”司徒夜深低垂着头片刻,在荷迪靠近他的一刹那间又忽然抬头,开口冷声道,“要么我一个人留下,要么一起走。” “现在不是让你任性的时候。”麦格的语气也又一度冷了下来,“荷迪,把他们带走。” 荷迪走上前一把搭上了夜深的肩膀,他的脸色也并不好,只是背对着夜深低声耳语:“很多时候其实我们根本没有选择,离开,时间要不够了。” 倒计时的滴滴声已经响过了好几个六十下,而古王铺满异傀的尸骸也已经露出了血肉被啃食殆尽而残留的骨架,巢穴上涨的海水此时已经又一度将要追上他们的高处,荷迪说得没有错,时间要不够了。 夜深冷眼望着麦格的身影,暂时没有反抗荷迪的举动,但他没有打算就此妥协,一直忍着反噬的剧烈痛苦重新在体内聚集魔质等待一个爆发的机会。 没有人会同意他的选择,这没关系,他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同。他只要能够在一刹那间做到爆发魔质的力量,就可以利用瞬移把出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送走。 但并没有等到足以做到那样事情的魔质凝聚成功,司徒夜深就先察觉到了一丝意料之外的变故。 一直在这里安静无比,没有出声的杰斯卡挣脱开了他的手。 夜深本能的想要伸手去再抓杰斯卡那只纤细的手臂,但是却因为难以自由行动的身体慢了一步,他猛然转头,看见杰斯卡脸色挂着一丝带着疲倦和倦意的微笑。 只是一眼,夜深就忽然明白了杰斯卡想要做什么。 “麦格,拦住他!!” 夜深身影响起的同时麦格就伸出了手,但是却没能抓住那个男孩。 下一刻风呼声从几人身侧骤起,那个瘦小的男孩居然用风流展开了一个足以禁锢容纳下几人的防护屏障,所有人都没来及反应过来,就看见他步步后退,抬手捂嘴吞下了什么药剂般的东西,接着独自一人跃入了那片上涨的海水。 禁锢着他们的风属魔质一刹那间就开始变得无比狂燥,风属魔质领域也迅速开始推进扩展,直到那些风流屏障迅速的流堵住了每一个出口,重新把这片巢穴变成了一个封闭的囚笼。 “杰斯卡!!”雨曦和夜深异口同声地冲着那片落水的涟漪喊出了他的名字,接着他们看见男孩重新从水面探出了头。 他的皮肤上开始出现了透着暗淡红色荧光的诡异纹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他的每一寸肌肤,身周散发的魔质也气息迅速变得混乱而危险,好像那些本属于他的魔质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把他吞噬那是魔质失控所会出现的一种前兆。 夜深和雨曦看着杰斯卡的模样,刹那就明白了他到底吞下了什么东西,他吞下的药片是紧急状况下用来增强魔质的危险药剂,那种东西只要超出了本人能够承受的极限,那么就会无一例外的让服用者走向失控。 而这样爆发性反噬的失控,没有任何救回来的可能,这样的失控者只有一种结局,那就是死亡。 “你” 夜深望着杰斯卡那张熟悉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忽视了他唯一觉得不可能会选择做出牺牲的杰斯卡。 因为他还没有忘记他初次见到眼前这个男孩时,对方曾经有多么胆小懦弱。 杰斯卡一直是懦弱,迷茫,悲惨的,但他却也是一个聪慧善良,一直愿意为了自己所重视的人和约定拼尽全力活下去的人,他好不容易从那么多场战争和灾难里成为幸运儿活下来,他好不容易可以有一个不同于过往的全新未来,他有太多需要活下去的理由,他不应该死在这里。 可是为什么,那样的杰斯卡却选择在这里放开了他的手? 司徒夜深第一次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合理的答案,他只是远远望着那个男孩,感觉这个明明被风声和水声充斥的洞穴里,一切都安寂得那么令人窒息, 一般来说魔质失控的前夕失控者会受到魔质侵蚀万般痛苦,就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内脏,可是即使是进入了这样状态的杰斯卡,望着夜深和雨曦的脸上却仍旧带着笑意。 “不用选择了,我会留在这里。”他说,“我强化了的魔质力量刚好能够勉强支起这片空间,这样就足够了。而且现在即使是你们跳下来带我走,濒临失控的我也已经没有生还的可能了,所以就让我留下来。” “为什么”雨曦看着脸上带着笑意的杰斯卡缓缓摇头,她也未能预料到他的选择。 杰斯卡听着她的疑问眸光微闪了一刹,接着他转头望向了身后那具裸露在水面上的部分已经不多了的风王尸骸,开口说:“因为她永远留在这里了。” “我不是说过有想给她看的东西吗?那个愿望还未达成呢,我只是觉得就这样就好。” “虽然她做错了很多事,但最终也算是完成了与我的约定,她是我很重要的人,我不希望她独自一人在这里孤零零的死去。” “也许我只是想和她待在一起,最终一同死在这片长大的土地上” 杰斯卡那么说着声音越来越低,爬上他脸颊的诡异纹路也越来越多,接着似乎实在是因为疼痛难忍,他身体一颤猛咳了两声,接着又捂住了自己的嘴抬起了头。 就在这一刹那,麦格身上的倒计时忽而如同警铃大作一般声音骤然拔高,计时的滴滴声骤然变得急促起来,德维达斯之枪的攻击到来已经进入了最后几十秒的倒计时。 “就快结束了。”杰斯卡听着那样的计时声,从自己的衣兜中拿出了几枚看似并不起眼的圆片,那是夜深曾经递给他的防身武器,他没用多少,现在还能剩下最后的用途。 他又望向司徒夜深,轻笑着说: “猎杀了风属君王的人,就好像权力的剥夺者,我想风会祝福你们,请展开最有力的防护屏障,我会借助爆炸的风流再送你们一程,这样能最快让你们远离这里。” 杰斯卡看着司徒夜深被麦格和荷迪拉近了通道中的水柱里,在确认司徒夜深确实被压制住不会再突然突破那道屏障返回之际,他指尖轻动,按下了那些圆片上的红色按钮。 刺眼的白光迅速在他的手里蔓延,在他那张面容被白光吞噬之前,他嘴唇轻动,似乎是想要对司徒夜深说最后一句话。 夜深看清了那句话的唇语,杰斯卡说: 如果能早点遇见你多好。 一切的声音都被白光覆灭而来时一并传来的轰鸣声所掩盖了,司徒夜深在意识被爆炸所来的巨大冲击波剥离的前一刻,他还是发动了瞬移的能力将四人送到了更靠海岸的地方。 而就在瞬移结束的片刻,德维达斯之枪的攻击也随之落下,海面上层也砸入了巨大而刺眼的白色光束,直线冲向那片属于风王的海底巢穴。 强烈的白光炸裂开来,点亮了整片海底,而那片几乎笼罩了一切的巨大白光却也泯灭了他最后所见的一切。 生命禁区的海域,最终一切都随着那样的白光,回归了万籁寂静。 第一百五十一章 秘密游轮 北岸79纬,北冰极极圈圈内。 一艘天蓝银白色交错涂装的大船撞破了海面表层漂浮散落的碎冰,闪着明亮的船灯刺破黑夜,在身后留下了一条宽大的深蓝色水道。 在漫长无日的漆黑夜幕里,这艘巨大的老式破冰船在一条隐秘的航道之上航行。 现在正是一年的尾声,在这片会比任何地方都更早进入冬季的地区,此时已经是冰霜满布的严冬了,这片地区在整整六个月左右的时日里,都将会看不见从天际边缘升起的太阳,漫长极夜之下的严寒冷冽残酷,这段时日里,这里会是世界上最寒冷的冰极孤岛。 在这片四处都被白色冰层所覆盖的海域,只有这艘巨船所到之处会出现别的色彩,它宛若一把锋利的刀刃,将漫天枯燥无味的白幕劈斩而开。 “froh”是这艘老式的破冰船的代名,它使用的是核反应炉供能,因此它在这样漫天的冰河里拥有着无穷的前进动力,不过它却并非是一艘用于科研考核和军式部署的破冰船,而是一艘隶属于私人财产的巨型游轮。 因此,这艘巨轮之上满载着的,并不是什么冰冷高级的实验探索器材,而是一整船昂贵的货物和疯狂的赌徒。 在这片零下三十多度的冰天雪地里,这艘巨大的破冰船内部却热情似火,船员们在工作舱把内置的炉火暖气烧得火热,乘客们则在宾客舱中相争下注赌局吵得喧闹,宜人的暖气和醉人的酒香在这艘巨轮内部交汇弥漫,混杂着男人的烟草味和女人的香水味。 在这艘被改造过的坚固巨轮内,有数十层高级船舱都是那些赌徒的猎场,这里有着最完备奢侈的高级设施,每一处都被装潢得无比奢华而又富丽堂皇,也拥有着其他商业游轮难以比拟的优质服务,这里是热爱纸醉金迷的富人们的天堂。 这艘在任何航线上都没有标注和名字的秘密巨轮来头不小,没有人知道它的主人到底是谁,但是所有能够来到这里的人都清楚这艘巨轮一张船票的含金量,能够登上这艘赌船的人几乎非富即贵,但即使如此,无论多少金钱也买不到这艘游轮的船票。 它每年只会在固定的时节从世界各处的某一暗巷中秘密启航,同时,也只会在那个时节对被选中了的固定游客发放船票,没有人知道控制这艘船的人是如何做到的,那些被选中的乘客总是会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现一张无比特殊的船票出现在了自己的身侧,即使对方睡在密不透风的巨型保险箱里,只要他被选中,那张船票依旧会毫无征兆的如约而至。 因此,知晓“froh”号的人们也会称它为“幽灵号”,因为有关于这艘巨轮的一切都好似幽灵那般令人琢磨不透。 不过没人知道被这样的一艘船选中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因为这艘船每年的航道都不相同,也从不告知乘客它到底要去往什么地方,登上它参加游轮之旅需要支付昂贵的票价,但是却能因此得到最为优质的服务和一场难以复刻的刺激冒险。 很多并不缺乏金钱的人都会为之心动,因为对于他们本就足够一帆风顺的人生来说,他们缺少的似乎就是这么一场刺激的冒险。 今年被选中来到于此的人们也是如此,在临近要迎来第一场暴风雪夜幕的空档里,大部分乘客都聚集在客舱最顶层的大型赌厅内,等待见证一场会令他们觉得足以能拿出炫耀的难忘雪幕。 既然是要做等待,那么就必然需要打发时间,而在这样的地方,会被人们用来打发时间的当然就是赌桌上的游戏,赌桌上的游戏一旦开始,赌厅就会变得无比嘈杂,无论是赌徒还是看客都会在这样的游戏里情绪高涨。 在这间喧闹的巨大赌厅里,人们围着一张张赌桌聚集,轻碰酒杯带着虚伪的笑意相互试探,热情高涨的赌徒豪迈的在赌桌上推开自己的皮箱,压下令人惊叹的高额赌注,幽暗的角落里则有人在激吻缠绵,诉说着令人脸红的情话。 负责招待宾客的男女船员们端着昂贵的名酒在赌厅内来回穿行,他们总是面带微笑彬彬有礼,无论面对来自世界何处的游客,他们都能够灵活的切换对方的语言冲对方恭敬示好,在这里,即使是普通的服务员也圆滑聪慧得令人满意。 忽而有披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从这座赌厅的正门突兀闯入,一下从宽敞走道内刺照进来的光亮落进了昏暗的赌厅,不少看客觉得好像唐突的少了几分气氛,因此颇有些人回头去望那个走入赌厅的男人。 男人带着两名衣着正装的侍从,神色漠然地迈步走进了喧闹的赌厅,即使是做出了这种引人注目的事,他的目光也不曾落在任何人身上扫视停留,好像对眼前的一切都视若无睹觉得索然无味。 男人的态度和侍从的出现不由让有些留心观察的人觉得奇怪,因为这艘巨轮是不允许乘客携带侍从上船的,如果要说谁能在这里拥有侍从,那么对方的身份一定非同小可,但还未等到他们暗猜出答案,就发现了赌厅里另一种异象。 过去那些曾经来过这艘巨轮的熟客发觉了男人的出现时,无论他们是在做看客还是在赌桌上,他们都会无一例外的停下手中的动作,对他点头哈腰的避让,恭恭敬敬的称一声“老板”。 即使男人并不会对此作出回应,只是一如既往的不放慢半分步子走向自己要去的方向,他没有停步在任何一张赌桌面前,也没有浪费精力去注意任何一名乘客,无论是大把的钞票还是精贵的货物,无论是醉人的酒香还是诱人的香水气,都没有一项能够吸引他的注意,好像他与这片空间的任何事物都毫无关联。 当然,注意到他这个异类存在的终究也只是少数,赌厅里的空气并不会因为他的到来而凝固,他行事并不高调,只是在赌厅里穿行的过客,不管他在不在此处,四周还是一样嘈杂喧嚷。 忽然有衣着暴露的酒醉女人拦住了他行进的前路,顺着一股酒劲扑靠到了他的面前,低眉顺眼的凑近他的脸,她摇晃手中深色液体微荡的酒杯,低声问先生要不要来一杯,女人穿着布料低压的v字礼服,在她的贴身压挤里,胸前倾泄出了大片春光。 但眼前的男人只是皱起眉停下步子,面露烦躁之色闭上了眼睛,他身后的两名侍从立刻夺拔出手枪对准了女人的太阳穴,冰凉的触感随着金属枪口贴上皮肤传来,女人一惊,瞬间酒醒了大半,她手中的酒杯哐当落地,身体却不敢动弹半分,下一刻两位侍从的声音同时从女人两侧响起,冰冷得像是没有温度的机器。 “司徒先生不碰女人,请小姐拿捏好分寸。” 女人吓得脸色苍白,她不过是借着酒劲挑中了一个看起来最令自己满意的男人,没想到却因此惹上了大祸。她清楚能够到此处来的人大多都有权有势,但是能在这里掏出武器指向其他来客的存在却绝对只有一个,她瞬间明白自己惹上了什么人,却也拦不下自己创出的横祸,只能咬牙站在原地颤颤巍巍地出口说“对不起”。 “我尊重你们这些来客,我希望你们也尊重我。” 男人又一次睁开了眼睛,那双深珀色的眸子里像是驻满冰霜,他淡声说出这么一句话,冷眼扫过发颤的女人,接着绕步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路线上,他身后的侍从见状立刻收好了手枪跟上他的步子。 等到男人的身影没入人群里,女人才浑身颤抖着从原地滑坐下来,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胸口止不住的颤栗,此刻她浑身冰凉无比,好像刚刚她并不是站在这个充满暖气的船舱里,而是站在零下三十多度的室外,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被不知何来的寒冷侵袭。 这一切却不是因为那个男人所带来的威压,而是真的仿佛有什么力量在刚刚的那一段时间里将她的身体隔绝到了这间赌厅之外,虽然她现在重新回到了这里,但是那样刺骨的寒凉她不会忘记,她身上已经开始出现了冻伤迹象的皮肤也是最好的证据和烙印。 那位司徒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女人从惊恐中回神,再度去望时,却没能从男人离开的方向再找到任何有关那个人的痕迹。 好像本就格格不入的他从未出现在这间喧闹的赌厅里过。 而消失在赌厅之中的男人,此时此刻却同那两名侍从一起,行走在赌厅尽头的一间宽大的收藏室里。 这间乘客禁止入内的收藏室里堆放着很多瑰丽的名贵艺术藏品,基本每一件收藏品都价格不菲,但是那些外人眼里的值钱东西,却只是大多是过去的乘客赌输的代价和遗物,它们被集中堆放在此处,只是因为这里的管理者认为这样比较省事。 这间满是藏品的房间只有一件瑰宝属于这艘巨轮的主人,那就是悬挂在这间房间中最里壁的那张巨大壁画,而那副描绘着末日黄昏般景象的背后,藏匿着一架通往这艘巨轮封闭区域的电梯。 男人同两名侍从一起在那幅巨画面前停步,机关开启之后却只有为首的男人迈进了那副画后的控制电梯。 两名侍从站立在电梯面前向男人微微鞠躬,异口同声地开口: “接下来的行程我们就不陪同了,司徒恒大人,我们会在您会谈之间完成好您给的任务,祝您早些结束工作。” 司徒恒默不作声地点头,目光却没有落到那两名侍从的身上,只是垂眼扫视了一眼控制电梯内部的系统指示,接着又落回了电梯的大门之外,看着那面壁画机关缓缓闭合。 电梯下行,那层半透明的电梯外壳之外出现了与之前船内金碧辉煌的装潢截然不同的银灰色单调背景,这条电梯厅通向这艘巨轮被封闭的最深处,那片区域整艘船上除了司徒恒没有人再能踏足。 司徒恒就是这艘巨轮真正的主人,也就是那个外人眼里所谓充满了神秘色彩的幕后老板,这艘巨轮之上的所有工作人员都只为他一人效忠,他手中掌握着这里最为高位的权与力,不仅仅是这整艘游轮上的巨额财富,还有这里一整船身份特殊之人的性命。 第一百五十二章 名字 不过这样的幕后老板并没有喜欢出现在人群面前听他人称赞奉承的兴趣,事实上那片无人能够踏足的禁区才是司徒恒最喜欢待着的地方,因为他并不喜欢和那些所谓非富即贵的乘客打交道,也不喜欢他们那充满腐烂气味的热闹。 所以即使是来过这艘巨轮的老顾客,很多也只见过他一面,或者根本没有见到他的机会,甚至有些人即使见到了他的出现,也无法知晓他就是这艘巨轮的主人。 不过其实就算是这艘船上的工作人员,也没有一个人敢说了解自己的老板。 因为司徒恒来历不明,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目的。谁也不知道他为何拥有这么可怕的财力能够买下这艘巨轮并且将其改造成这幅模样,也不明白为什么他每年都会让这艘巨轮在北冰极地域或是克什米奇无人区周边进行一次这样特殊的航行。 很多人会猜测他是否在这片区域等待寻找着什么东西,但却也从没人敢出言询问,便也得不到确定的答案。 干得长久的老手下都知道司徒恒是个有能力又充满秘密的人,有时的本事甚至能强到好像足以一手遮天,但没有一个人敢去探查他真实的身份,所以时至今日能够留在这里的人,多少都知晓他有自己的秘密却从未把他当成老板以外的人物。 因为很多和司徒恒相处久了的老手下都只知道一条道理,如果想要平安的在老板的手下长久的干下去,那么不问多余的话做好自己的事才是最好的办法。 司徒恒很满意能够留在他身边的那些聪明人的觉悟,但即便如此,他也从来不会让任何人步入他的私人领域,因为他从不信任任何人。 因为司徒恒的另一个身份,确实并不是适合在不相干之人袒露的秘密,他并非是突然出现在此普通放弃了一切只想疯狂一把的暴发户,他所做的一切充满野心也有着细数不清的渊源,而他的背后,还有着一个庞大的组织。 而司徒恒,是名为“弑”的隐秘组织中权位最高的高层之一。 有时他常会需要处理一些不能被外人所知晓的事情,所以这艘巨轮之上才会有除了他以外无人能够踏足的禁域,此时的工作也正是与此有关的机密。 能够重新远离那些令他烦厌的人群和喧闹,对司徒恒而言本该是一件值得舒缓心情的事情,但是此刻无论如何他的心情都无法有半分好转,因为接下来他要去做的工作和要听到的消息不会是能够让他高兴的事。 在某个的遥远海岸,一场他们与敌手的对峙已经结束,而这一次的对峙,他们是棋局之上的败手。 他此行要进行的工作,就是听负责了这次行动计划的失败者汇报信息和工作。 有哪个上司喜欢听下属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呢?更别说是本就对常人没有什么耐心的司徒恒,但是那个名为猄的落败者却说无论如何都要对他进行这次会面通报,对方信誓旦旦的言说自己发现了他一定会感兴趣的东西。 司徒恒对于这样的话其实并没有什么波澜,因为他曾在这世界上唯一在乎的存在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逝去了,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感兴趣的东西,也从来都觉得一切都令人烦闷而索然无味,今天他会答应猄的会面请求,纯粹只是因为他觉得他需要知道自己进行了那么多投资的任务是如何失败的。 因为对司徒恒而言这并算不上正式的工作会谈,所以他没有去那间平日里遇上重要会谈或者秘密联络时需要使用的工作室,而是回到了与自己那间总统套房配套的个人休息室,他打开全息通讯投影频道的时候,第一眼望见的就是狼狈半跪在地,神色里却带着迫切与怒光的男人。 猄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这个在不久前还曾有几分意气风发充满了自负气息的男人此刻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左臂,气质也浑然一变变得有些畏畏缩缩,好像无论如何也忘不了在那片海底留下的恐惧,满身的血污和伤痕没有一处不在证明他经历了一场恶战。 猄的遭遇应该不能仅用惨字来形容,司徒恒虽然知道这场棋局是他们失败,但也没有预料到是这样的惨状,因为猄虽然并不算是什么很出色的人才,但也并非完全的废物,能够把他伤成这样的人不容小觑。 司徒恒虽然一直处于遥远的北冰极海域,但是他也一直在关注着那场发生在普尔其斯的风王争夺之战,他知晓很多那场争夺战的动向,但据他所知,库格国和全联邦虽然派出了很多兵力和武器封锁那片区域,其实真正去到了那片海底的只有寥寥五人。 而风王特顿瑞斯,更是因为雷王索托尔斯出现的缘故,在对方的杀手锏武器下落之前就已经陨落了。 “好久不见,司徒恒大人。在开口向您汇报之前,我首先对这次任务的失败表示忏悔和遗憾,是因为我的能力不足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司徒恒听着他的话眯起眼,接着收回了落在通讯影像上的目光,从一旁的桌台上拿起并拧开了一瓶有些年份的高档红酒,他将那倾流而出的深红色液体倒入酒杯之内,整个屋子里沉默得有些可怖。 直到他举起那个酒杯轻抿了一口,才冷笑着打破了那份沉默: “如果你早这般有自知之明,或许我们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猄低垂着头安静了一会,又接着道:“我知道是我辜负了同僚的信任和期待,其实如果不是旗本和铎图他们的帮助我可能也早就一命呜呼了。” “还有在那片区域里负责处理那片遗迹的人,如果不是他们利用异傀拖住了那些麻烦家伙的脚步,我可能面对更加棘手的场景,是我的失误让所有人的努力都白费了。” 司徒恒听到这里握着酒杯微倾的手略微一停顿,低声说: “你是来和我忏悔的吗?原谅你是你们所谓主神的职责,而不是我,我唯一能做的只有送你去见他。” “司徒大人误会了,我知道我的罪该万死,我此刻还苟延残喘的留在这里,不过是想告诉你一些只有我才知道的事,那些情报现在是我唯一的价值。” 猄神色一凛,语音忽然提高了几分: “您知道索托尔斯出现在普尔其斯了对?当年所谓失去了踪迹的先王其实就落在库格国手里。而索托尔斯出现在那里并非意外,那是库格国的有意为之,他们有着比我们更为优秀的容器。” “我知道这件事。”司徒恒出口,轻轻摇晃自己手中的红酒杯,没有表现出一丝意外的神色。“当年他们也为此牺牲了大量的实验品,取得了成功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猄预料到了司徒恒无动于衷的反应,但他还有更加重要的消息放在后面。 “那个容器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在风王的巢穴里阻拦了我行动的就是他。当然,只是这样的消息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我要告诉你的,是那个孩子长着一张和您相似的脸。而且除了是古王的容器以外,他还拥有着空间质的能力” “我听闻司徒恒大人在库格国曾经有过一个子嗣您觉得那个容器是什么人?” 果不其然猄这话一出司徒恒的反应突变,他终于回头正眼看了半跪在地的猄一眼,细细咀嚼猄出口的话,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暗示,十六七岁的年纪,相似的面孔,空间质这些东西放在一起,无论是谁都能联想到一些东西。 休息室里突然变得一片寂静,有些昏暗的投影灯光扩散落入房间的暗角里,墙壁上铺盖着金边的画框在昏暗的微光下反射出丝丝银光,司徒恒忽然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酒杯,迈步走到了房间内的船舱窗前,眺望窗外在浓雾笼罩之下的广阔冰原。 沉默在休息室里持续了良久,直到猄心中开始出现几分动摇之际,司徒恒才终于开口,低声问出了一句话: “他叫什么名字?” 猄回神一怔,紧接又着马上出口回应道: “司徒夜深。” “原来如此,是因为他放过了你你才能回到这里来的?他希望你能给我们通报消息,看来他对我们的组织很感兴趣。”司徒恒出乎意料的轻笑了起来,转回身又一次看向了影像之中仍旧跪靠在地的猄,又说: “足够了,这件事情就这样,不过是丢失了风王的切片而已,即使被他们带走的是‘核心’,也不过是对我们而言没有什么作用的残次品。” “你该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不由我来审判,不过我会记住你的消息,我会给出应有的回报的。” 猄终于等到了自己期待的话语,他难掩激动的低垂下头出口应道: “多谢司徒恒大人。既然如此,那么我就此告退了。” 猄的话语音落,房中的通讯影像也随之被骤然掐断,司徒恒回头望了那片已经不再有人影所在的空处一眼,迈步走向了休息室外自己的房间。 脱离那片昏暗的休息室,步入金光照散的旷阔厅房,司徒恒直步走向了那面只悬挂着一张壁画的空墙,接着他停步于那张壁画之前,目光落在壁画中黑发黑眸的女人身上。 “原来他还活着他真的成为了唯一的成功品玥,当初你隐瞒我的实验为的就是这种事情吗?” 他那般自言自语,伸手轻触那张栩栩如生的壁画,画中的女人脸上带着他无比熟悉的温暖笑意,但触及他指尖的却只有万分冰凉的金属温度。这么多年以来他每天都会做这样的事情,望着已故亡妻的壁画或是照片安静的回忆有关于她的一切,但是这样的行为并不能温暖他半分,因为从司徒玥死去的那一刻开始,这个世界上能够点燃他心中火焰的事物就已经不复存在。 如今听到猄口中的消息,反倒是感觉重新发现了什么她曾留下的痕迹。 “司徒夜深夜深夜深你给他取了这样的名字啊。” 司徒恒忽然闭上了眼,又轻声喃喃起来。 明明他记得过去司徒玥曾经笑着对他说过,如果以后他们有了孩子,希望能够给他们的孩子取一个听起来就很温暖的名字,因为那样就好像是送给那孩子的祝福,让他知道不管怎样这世上都有人爱着他,希望他无论走上什么样的路会有光相伴。 可是如今他们的儿子名叫司徒夜深,这样的名字在司徒恒的耳里听起来就像是神明的弃子,好像希望他被隐匿在最深的黑暗之中,不会有任何光芒和温暖能够到达那里。 看来这个孩子也未能得到母亲的祝福,就好像没有人期待他来到这个世界上。 司徒恒其实也曾见过司徒夜深,而那个时候被他抱在怀里的婴儿还未有名字,只是一个脆弱无比的弱小生命。 如今他变成什么模样了? 司徒恒在心里如此自言自语,后退几步在靠椅上坐了下来,而当他再一次抬眼对上壁画中司徒玥那双无比灵动漂亮的黑色眼睛时,忽而心中一颤,没来的理由的觉得房间里有些冰凉。 虽然暖气运作的声音明明还在作响,但司徒恒却无法感受不到任何暖意,只是觉得心中本就一直空空荡荡的那一片忽然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慢慢垂下眼,落到了自己的双手上,空荡的心脏带着略微的刺痛感在他的胸腔中缓慢跳动,而那些尘封许久的记忆,似乎又一次在脑中悄无声息的开始缓缓回放。 第一百五十三章 苏醒 库格国,凌都一区总部中心医院。 特别监护病房里,麦格正在以任务行动总指挥的身份,向司徒夜深询问记录风王围剿行动中他们没能了解的详细事态。 此时距离风王讨伐计划结束已有一周左右,今天却只是司徒夜深从昏迷中苏醒的第二天,他似乎很久没有如此长眠过了。 或许是因为那场与风王的战役耗费了他太多精力,也或许是因为那场战役中他受了太重的伤,总之这一次行动结束,他在医院的特殊看护病房里足足昏迷了一周的时间。 他听说自己之前其实一直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诊断上也无法查明他到底会昏迷到什么时候,前些日子总部里还有一部分人怀疑他是不是再也不会醒来了。 不过他还是在昨晚的夜里睁开了眼睛,初在幽暗无人的病房里苏醒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仍旧在那片幽蓝色的空荡海底。 因为在他昏迷的那些时间里,他并非是全无意识的,有时候他常会做同一场梦,梦到自己仍旧留在那片幽蓝色的海底,望着海中那片已经看不出原本洞穴模样的废墟。 在那片废墟里,他总能够看见一个亚麻色头发的瘦小男孩影子,男孩总会停在那片废墟里远远望着他,但是每次他一想接近那个影子,对方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知道那个男孩是谁,那是选择留在了那片海域里的杰斯卡,但即使是最后在他自己的梦里,他也抓不住那个男孩的手,只能看着对方的影子在自己面前出现又消散。 夜深不明白为何一切明明都结束了,自己的梦却还留在那片海域里的原因,起初他以为这只是自己对杰斯卡的事情难以释怀,但后来他又察觉到了除此之外,那个梦里似乎还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在梦里的那片废墟中,他总能感觉到明明已经被埋葬了的风王尸骸周遭发散着一股陌生的力量,那股力量时有时无,和魔质的感觉有些许相似却又并不相同,并且还一直在不断流失。 他无法在梦里探查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只是每次那股气息出现之时他心底就会出现不好的预感,好像那样的气息本身就联系着某种灾难。 而且不知为何,他总能够在那个梦里感受到一个陌生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不过直到他彻底苏醒,他也未能找到那道目光的来处。 夜深不是相信虚幻玄学的人,但是他却很少忽视自己的梦。 因为梦是一种灵性直觉,一般来说激活了魔质血统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在潜意识里受到魔质的影响或指引,而这种潜意识最常见的表现就是梦境。 并且灵感和魔质力量越强的人,其在梦境里的感知往往就越有深意。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司徒玥曾经是拥有很强“透梦”力量的人,据说她甚至曾经从梦中预见过某些未来,而他身为她的儿子,同样遗传了她那般极高的灵性,他的梦很多时候也确实足够特殊。 所以这样的梦境即使一时无法调查解析清楚它想表达的事情,也很难不让他多花些心思留意。 不过,关于这个梦境的事情,在与麦格的谈话里他什么也没有提起,其实不仅如此,在这一次的任务汇报之中,他还隐瞒了很多别的事情。 因为他心里清楚,发生在那片海域的有些事情现在还是属于他自己的秘密,所以他并未把那些有关自己的事情全盘托出。 他只是重点对麦格说了些在那片海底里和“弑”交手的细节,以及告诉了他们一些自己的猜测和想法,甚至于麦格问起夜深突破封印后的状态,他的回答都是“我没有清晰的记忆”。 不过他知道麦格并没有那么轻易的完全相信自己的话,因为麦格他们早在特顿瑞斯的尸骸上发现了端倪,那具尸骸的致命伤口根本不像是索托尔斯的雷属能力留下的,反倒看起来更像是另一种与空间质相似的力量。 麦格问他那是不是他做的,夜深却只是摇头说自己没有那样的记忆。 此后麦格也没有再追问,只是合上了手中记录报告的电子录屏,告诉他自己会处理好保密的事情之后便叮嘱他好好休息。 这样有关于任务行动的报告时间很快就在麦格与夜深的一问一答中结束了,随后麦格就起身打算离开夜深的病房,毕竟其实长久打扰“大病初愈”的病人不是好事。 夜深望麦格起身离开,看着对方的背影没有像往日那样出口说那些送行的话,他只是沉默着的望着对方良久,最后在麦格即将打开他病房门的前一刹那,他忽然开了口: “我在出发前给杰斯卡的东西里面没有魔质强化的药剂,他也不可能能够从别的地方知晓或者拿到那种危险品” 他说着那么微微一顿,最终还是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杰斯卡手里的魔质强化药,是你给他的么,麦格。” 他这句话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响起来传入麦格的耳中,后者伸手去拉门柄的动作因此短暂怔了一刹,但很快又恢复如初。 麦格没有回头去看他的脸,只是在原地无声轻叹了一口气,随后他默不作声的轻点了点头,接着没有再多说任何一句话,拉开病房门走出了病房。 病房之中重回沉寂,夜深看着那扇被关合上的房门缓缓回靠回自己的病床靠背上,冰凉的药水顺着点滴针管流入他的手臂,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有些无力。 麦格当初递给杰斯卡魔质强化药的时候在想什么?他是不是其实早就已经决定好要牺牲谁了? 是从他带着杰斯卡返程开始,还是从雨曦把杰斯卡交付到他们手里时开始的? 夜深不想也不敢去细想这样的答案,因为越是仔细去想,他的脑海里就越会浮现起杰斯卡消失在自己面前时那张已经面目全非的脸,也越会浮现起无数个他能够改变这个结局的机会和可能性。 他无法去否认麦格的做法,因为即使对方真的是最开始就选择了牺牲杰斯卡,从“领导者”的视角来说他也没有做错,这只是在那时的情况下麦格能够做出的对“他们”而言损失最小的选择。 在这样的“正确”下,杰斯卡被抛弃了,哪怕其实是他自己选择的赴死。 每每回想起这样的事实,回想起在那片海域里发生的一切,司徒夜深都会觉得无比痛恨那个结局,也无比痛恨无法改变那个结局的自己。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那般感受过自己的无力,过去他总觉得自己只要足够谨慎就能够做到很多事情,只要他选择牺牲自己就可以留住任何他想要保护的东西。 但是真正面对绝对的威胁和那样痛苦的抉择时,他才蓦然明白自己的其实和其他普通人一样只能在那样的命运里苦苦挣扎,而这一切的缘由,都被他归咎于是自己的无能。 但即使是他改变自己无能的现状,也无法改变那片海底的结局了。 思绪至此他靠在病床上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又缓缓睁眼,望向了病房窗外临近夜色的黄昏。 已经入冬了的凌都夜幕降临得很早,但是不管什么时节只要是在城市里,黄昏的橘光都会在夜幕彻底来临之前被城市的夜灯所替代,而此时也是如此,城中已有灯光接连亮起,夕阳还未落山它们就已经做好了点亮夜幕的准备。 这样熟悉的明亮夜色告诉着他自己已经又一次远离那片荒凉衰败的小城了,上一次他从那里刚回来时也是在模样相似的病房里度过的夜晚,不过那时候病床上的人不是他,自己是陪同的那一个,所以他在病房里时都不会是孤身一个人。 这一次反倒是相似的场景变了副模样。 他望着窗外的夜色在心里轻声那么说,目光在回收之际忽而落在了窗台边的花束上,他看到那束花就会想起雨曦,但是其实不止那一束花,这病房里的大大小小东西其实都是她打理的。 听说在他昏迷的那段日子里雨曦总会待在病房里,常是能够在这里陪着他一陪就是一整天,后来他苏醒了她待的时间反而变少了,倒是另一个他的病房常客在这里坐的时间会增加。 事实上除了定期检查的总部监测人员以外,真正能够也会来他的病房探望他的人也就只有两个,一个是上官雨曦,另一个就是芬特尔里,在这点上他在库格国活了十几年也和杰斯卡没差。 不过今天这个时点应该没有人会再来他的病房里了,因为恢复期控制饮食的缘故,他的三餐是由医院负责安排的,自然也不会有人给他送晚餐来。 雨曦这两天似乎在忙于什么别的事情,今天上午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告诉过夜深她可能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抽不出时间来这里,夜深对此并不介意,只是说她有什么事情去做就好,毕竟探望病人本身也并不需要她耗费那么多时间陪伴。 至于芬特尔里来他病房探望大抵是要看心情的,毕竟夜深觉得他平常也总有不少事要做,而且如果是芬特尔里的话,或许对他而言只要自己还没死,那么打游戏上分的排位应该也能放在探望自己前面? 毕竟以前就是这样的,如果他因为某些事情进了医院或者受了伤,芬特尔里即使来看他也总会是一副笑嘻嘻的“你还没死就好”的欠揍模样。 虽然苏醒以后夜深还没见过芬特尔里,但他没觉得这一次会有什么区别。 心里刚刚出现这样的念头,下一刻他忽而就好像听到了走道里有走向自己病房的脚步声临近。 接着,还没有等夜深来得及思考是谁这个点还会出现在这里,他就看到来人迈步走进了病房。 第一百五十四章 探望的友人 “晚上好啊,小夜深。” 随着来人走入病房一同响起的,是令司徒夜深熟悉无比,慵懒而又带着几分欢愉的招呼声。 来人是挂着一脸笑意来探望夜深的芬特尔里,这个时点对方会出现在这里,令夜深感到有些意外,不过,令夜深更意外的,却是他在昏暗的灯光下看清了芬特尔里后对方那一身行头。 芬特尔里今晚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白衬衫,手里提着一篮“看望病户”专用的新鲜水果,他浑身上下似乎都好好打理过,就连平日里常会略有些蓬乱的卷发都被他梳得整齐服帖,一看就是刚洗完澡不久的清爽模样,他那副全身都透着“阳光帅气好青年”的模样让司徒夜深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眼前这人真的是芬特尔里吗?夜深心里冒出了这样的怀疑,目光停在对方身上眉间微皱上下打量。 芬特尔里平常走的不是这种路线人?他不是那种平常喜欢洒脱风骚一点的类型吗?他总说自己比较喜欢凌乱自由的头发,喜欢能够体现自己身材的衣服,风骚到甚至经常连穿衬衫都喜欢解两颗领口的扣子,但是为什么今天他一副规矩老实得和温和保守的美少年一样? 这样充满差异感的冲击让夜深不由短暂的怀疑了几秒自己的判断,但是已经恢复的魔质感知能力几经确认,又告诉他眼前的确实是自己的室友无误,这不得不让他开始思考芬特尔里今天这一身是否有什么独特的用意。 而在司徒夜深片刻出神的那几秒,芬特尔里就已经哼着歌轻车熟路的走到了他的床头边,轻轻地将手里的果篮放在床头柜边,接着又从一旁拉了一把椅子顺势坐下。 “你的好兄弟我来看你啦。”芬特尔里坐正后又那么开口,目光落在夜深身上打量了两眼,又笑到:“还真是有些日子没看到你穿这身病号服了。” “我昏迷那几天你不是已经达成九日全勤了么?”夜深说,“听你这口气好像挺喜欢看我穿病号服似的。” “那当然是因为小夜深你穿什么都好看,病号服也不例外咯。”芬特尔里嬉笑着从一旁拿起一个漂亮的苹果,熟练的用水果刀削起皮来,“不过能让你穿病号服的事情可不多,这次估计也是我认识你以来你住院住得最久的一次。” “你很遗憾我没昏迷更久吗?”夜深坐在病床上看着他刀下落下的果皮,不由心说芬特尔里刀工还真好,削果皮都平整同薄不带连断的,不过谁又知道这双手削没削过人皮呢? “怎么会。”芬特尔里闻声抬起头来,“我可是每天都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在寝室等着你回去啊。” 他那么说着又笑起来,将手里切好的苹果递到了夜深的嘴边。 夜深目光收回落在那个苹果上,犹豫了一秒后伸手接过了它,芬特尔里见状却努了一下嘴,露出满脸遗憾的神色: “我是想喂你。” “我又不是残废。” 司徒夜深白了他一眼,然后一口咬下了那颗水灵的苹果。 久违清甜的果香味在嘴中蔓延开来,他的目光悄然又落到芬特尔里身上,看着对方低声叹气又拿起一颗苹果削皮。 两人一同安静地坐在这间没有打开壁灯的病房里,一时病房里回归了只有一人时的沉寂。 房中只有夜深病床边的台灯在亮,除此之外就只有窗外会洒落进些微弱的城市灯光,因此病房里显得有些昏暗。但是两人没有人去打开那顶壁灯,或许是因为他们都觉得此刻这样有些昏暗的微光反而正好。 过了一会两人一人手中拿一颗苹果,夜深默不作声地咬,芬特尔里则毫不在乎形象地一边咀嚼出声一边感慨连连,称赞自己挑水果的眼光又有上涨。 接着,他又含糊不清的开始念叨: “这段时间不是入冬了嘛,帝都的水果价格又上涨了,但品质却没以前好这一篮水果可都是我精心挑选的。对了,我和你说啊,在你昏迷的这几天里总部里有好几个大新闻” 在这样的一个瞬间,夜深没理由的觉得这间病房里真的充满了和谐,好像病房里坐着的真的是关系最好的哥俩,一个人生病了另一个便跑来照顾,即使表面上其中一个总会嫌另一个聒噪,但其实待在一起也能相处得很好,不管对方怎么吵嚷也不会赶走他。 事实上他和芬特尔里确实也是这样的关系?毕竟不管怎么说,他也和对方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很多事情早就成为了习惯。 从最开始的时候夜深会因为对方絮絮叨叨的性格觉得烦闷,到现在反倒变成偶尔听着他吐槽大大小小的事情变成了日常,甚至有些时候耳边没有芬特尔里的念叨,反而会觉得有些不太习惯。 习惯大概就是这么恐怖的东西?夜深那么心想,如果真的有一天芬特尔里忽然从他身边消失了,他大概也会本能的去找的,不管对方到底是因为什么消失,找回来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这些事情此刻他都不愿去多想,只是继续听着耳边芬特尔里自言自语般的吐槽,这种时候他会觉得这样也比只有自己一人的死寂病房好,至少芬特尔里在这里,听着对方口中那些琐事的时候,他便不会再去多想那些已经无法改变结局了的往事,能够略微心静下来。 芬特尔里自言自语念叨琐事这样的行为一直持续到了他啃完自己手上那颗苹果,终于等他放下那个果核的时候,他的目光又重新回到了夜深身上,一句发问拉回了夜深略微有些出神的思绪。 “说起来,夜深你苏醒到现在,感觉身体怎么了?” 芬特尔里那么问着,目光看向了一旁还连通在夜深手臂上的点滴,病床一侧的药瓶架上挂着的空药瓶满满当当,加上前几天换下那些,芬特尔里根本就想象不到对方到底用了多少药。 夜深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转眸也望了身边的药瓶架一眼,淡声回答道: “反正死不了。” 他说这句话是凭心而论的,因为他知道自己大致的身体状态,从返回那天开始,他原本在与风王一战中受到压制的恐怖自愈能力也一同随着时间慢慢恢复,从他的身体检查报告来看,他的自愈能力在三天前左右就已经彻底恢复了。 对恢复了那样恐怖自愈能力的司徒夜深而言,几乎所有的伤口都能算得上是小伤,光是自我恢复起来都不是难事,更别说他还在首都医院接受最高医疗水平的治疗。 短短几天时间里,他身上所有的伤口基本都已经恢复如初,就连那些多次自愈长合留下的错位伤口也早已被重新缝合处理完毕,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出在那片海底里重伤重重的痕迹了。 按照总部和医院的要求,他再复查几次,过两天其实就可以出院了,芬特尔里也就不用这么勤勉的跑到一区医院来看他了。 不过其实芬特尔里会来得这么勤快还真是他意料之外,虽然他以前也会觉得对方无所事事,但是也没觉得芬特尔里这么闲过,不过要是他真的出口问对方为什么,芬特尔里的回答大概也会是戏谑的“你比任何事都重要”“我更想来看你”之类肉麻而又没有营养的话? 所以夜深索性也没有问他为什么总到这里来,反正他来了就来了,在这里就好;不来也罢,他倒也能够得个清净,就是有些孤寂。 “死不了,你说得轻松,你知道你昏迷的时候有多少人觉得你醒不过来了吗?” 芬特尔里看着司徒夜深那副毫不在意地样子叹了口气,又说:“你在海里昏迷了你不知道,但是回去的时候可是我和雨曦轮流扶靠你了一段路才把你带回营地,那时候你身上的伤看着可真够吓人。” “话说回来你也还真是命硬,面对那样的怪物都回来了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但我看到特顿瑞斯冲出海面的时候还是不由感慨世上真的有这样的怪物啊” “不过比起它的出现后面还有更冲击的比风王更可怕的怪物索托尔斯也出现了,你知道它们之间的厮杀有多可怕么?你在海底没有见到那一幕,虽然壮观但是感觉也会成为我一辈子的阴影” 芬特尔里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在夜深面前比划,语气和神色都带着几分夸张,像是想要迫不及待地给他分享一点他未能见到的见闻。 不过夜深知道芬特尔里做出的这副模样半真掺假,芬特尔里其实应该是知晓他性子和部分秘密的人,这样的人会相信麦格那一套意外说辞的鬼话吗? 但夜深也听着他的分享并不拆穿,一言不发的听芬特尔里绘声绘色地从特顿瑞斯讲到索托尔斯。 这样的一幕就像头脑清醒的弟弟看着大言不惭的哥哥吹牛,说自己见过多少世面,弟弟虽然无奈心里说其实你看到的不少事情还与我有关呢,但是却很给面子的从不揭穿哥哥的大话,还时不时配合的点点头。 芬特尔里说那片海域上自己所见的事说了很久,过了好一段时间才终于停下滔滔不绝。病房里不知什么时候又不知不觉的安静了下来,芬特尔里似乎时是说累了,起身到房中的净水器旁接了两杯水,一杯递给夜深,自己则端起另一杯慢慢走到了病房的窗边。 而这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他来到这里的时候是傍晚,天边还有夕阳余下的酡红色,现在夜幕已经彻底降临,遥远的天际上被黑暗包裹的夜空里看不到月亮和星光,但楼层高的病房里能看见窗外繁华热闹而又灯火通明的城市。 中心医院的病房隔音效果很好,所以即使窗外的城市再繁华,这里也全然听不到任何喧闹,望着外面只会像是在看一场无声的电影,外面的世界焦急忙碌,而病房里的时间流淌得很缓慢,但无论是哪里,却都是同样的寂然无声。 第一百五十五章 劝慰 过了好一会,陷入沉寂的病房里才又响起了声音来,芬特尔里望着窗外静默无声的城市又开口,这一次却没了之前的轻松和欢快。 “那个孩子没能回来,对么?” 他那句不大的话语声落入了夜深耳里,后者抬眼望他,那双漆黑的眸子略微暗淡了几分,随后又默不作声地点头。 “果然是这样啊”芬特尔里轻叹了一口气,举杯把手中那杯清水一饮而尽,走离了窗边重新回到了夜深的病床边。 他在风王讨伐行动结束的时候,没能从找到的那几个人里看到杰斯卡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样的结局。因为他知道以司徒夜深的性子一定会同意杰斯卡跟着下海,所以杰斯卡应该不会被安置在安全区,如果在那里没有看见他,就意味着他已经无法离开那片海底了。 这对司徒夜深来说一定是个不小的打击?毕竟他就是这样的人,他不在乎的事情他可以漠视一切无动于衷,而他在乎的东西他则会愿意拼尽一切去守护,哪怕代价是牺牲自己。 而杰斯卡那个孩子,其实已经是很少见让他那么上心的存在之一了。 不过可惜这一次,他没能改变那个孩子的命运。 芬特尔里在心里那么感慨,心说难怪自己刚来的时候看见对方的模样总觉得他有些低落,原来那不是错觉。 芬特尔里重新在夜深身边坐下,看着因为自己再度提起这件事而面色阴沉了几分的司徒夜深,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略作思索几分后,又开了口。 “虽然我不知道海底发生了什么,但是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 他那么说着,目光落在夜深身上观察对方的反应,但夜深没有答话,也没有出声应答什么,只是垂眼目光落在他自己的双手上。 而那双漆黑的眸子眼底里藏着的却不是悲伤,而是愤怒,对他自己的愤怒。 芬特尔里望着夜深那副没什么变化的阴沉表情,心里忽然说不上来的发闷,原本还想再说的什么话一下变得干涩无比,卡在了喉中没能再出口。 芬特尔里自诩是能言善道的人,他有时候觉得自己能够把很多事情说得天花乱坠,说得黑白颠倒,但是此刻坐在司徒夜深的面前,他却觉得自己难以说出一句安慰的话。 说什么话能够安慰司徒夜深这种人呢?他觉得自己说什么话都没有作用也没有资格,就凭他的身份和立场,其实他也无法真正做到能够去开导对方,也没法成为对方能够信任依靠的对象。 芬特尔里想到这里忽而自己也微微低了低头,在对方看不见的角落里露出了一丝苦笑。 哎呀,这种时候在这里的为什么不是上官雨曦呢?如果是她的话一定能说点什么让司徒夜深足够触动的话?再不济人家还能对对方做点什么“没有关系至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这样令人感动的承诺,可是自己能干什么呢? 他这种人根本就不是适合在这种时间里出现的,因为他能做的永远只有在司徒夜深的身边说些不打紧的玩笑话,他做不到像雨曦那样离对方那么近,近得好像亲密无间,他也没有雨曦那般在对方心里那么重要,甚至对方心里可能根本没有自己的位置。 这样的他说话又有什么份量呢?他对此有自知之明。 芬特尔里经常也会很羡慕雨曦,在这种时候尤其如此。因为他其实也不止一次的想要试着拉近自己和司徒夜深的距离,也希望自己能够有一份那样让他羡慕不已的羁绊,但是他却始终迈不出那一步。 因为他没有那个资格也没有那个勇气可是为什么明明心里这么想,他今天还是在这个点出现在了这里呢? 思绪到此芬特尔里突然又回神,目光落在了自己那一身干净的白衬衫上,他突然想起其实自己今天最开始到这里来,是因为有话想对司徒夜深说。 司徒夜深是昨晚苏醒的,严格来说到现在他苏醒以来的时间其实只过了一天。 芬特尔里其实早就想过来了,但是他知道更前面的时间应该留给雨曦和总部的那些人,所以他特意等到了今天晚上才过来。 本来按照他平常的习惯,这个时间点他本应该要么坐在电子设备前打游戏,要么去城市的街巷酒馆里探店闲坐的,但是他今天却哪也没去,特意等到了这个时间点申请了司徒夜深的探望许可,甚至还为此特意洗了个澡换了身不一样的打扮。 因为他知道司徒夜深过去有时吐槽几分他风骚的打扮和凌乱的头发,似乎是对他的风格不太顺眼,除此之外对方也不习惯自己身上沾有酒水味,所以他今天特意改造了一番,为的只是能够让司徒夜深觉得自己看起来更顺眼。 不过芬特尔里是不会知道司徒夜深刚见到他这副模样的时候,最想问的问题其实是“你今天是去相亲了吗”这句话的。 而芬特尔里这次来此原本想说的话,则是从在风王讨伐战那天海岸里见到了索托尔斯之后,他就一直想要告诉对方的。 不过那样的原本的心情却在与对方熟悉的闲聊中慢慢的消磨了,途中他本想就这么聊着聊着,最后就带着几分玩笑意味把那些话说出口,才是最合适他的选择。 可是他在和夜深谈聊的途中发现了对方的心不在焉,也感受到了对方那份藏在和平日一般淡然之下的低落,所以他还是没有把那些话当作玩笑出口,并且主动停下了自己的闲聊。 不过此时此刻他有些后悔了,因为他虽然知晓对方心情低落的原因,却做不到劝慰什么解决这个问题。 他本以为等到自己来探望司徒夜深的时候,雨曦已经来过,那么那些需要劝慰释怀的事情就已经轮不到他来考虑了,可没想到今天的状况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过现在这样的情况他也不可能说走就走?虽然司徒夜深身上已经散发出了心情不快的低气压,但所幸芬特尔里对此很有免疫力,所以他决定留在这里再试试自己可能不会起作用的劝慰。 毕竟他自己想说的话也还没告诉司徒夜深呢。 于是他这次坐上了夜深的病床边侧,又一次打破了病房里微妙的沉寂。 “以你的性子和能力,应该是哪怕用自己挡刀也会护住杰斯卡的?虽然现在问你这样的问题可能并不合适但能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吗?” 夜深听到他的问题转头,抬眼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后,低声说: “他吞食了魔质强化药剂,死于魔质失控。” “为了代替我们中的其中一个人禁锢住那些怪物,他留在了那片巢穴里,同风王的尸骨一起被德维达斯之枪泯灭了。” 芬特尔里闻言一愣,没有料到发生在那片海底的故事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从震惊中回神,皱起眉头又问:“是他自己选择留下的吗?” 夜深这次没有答话,只是沉默的望着他,但芬特尔里已经从对方的眼里得到了答案。 他猜到了杰斯卡的死亡应该不会很简单,但是没有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答案。 那不过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芬特尔里只见过他寥寥几面,记忆里那个孩子很瘦弱,看起来没有任何长处甚至也不健康,那时候他还很意外司徒夜深居然会对这样的孩子上心。 而就是那样看起来瘦小而没有任何力量的孩子,最后居然会选择以那种方式死去。 芬特尔里突然想起不久之前司徒夜深曾问过自己的话,在夜深把杰斯卡刚带回来的那几天有一个晚上,他曾经站在寝室窗台前问过自己“你不觉得那孩子很相似吗?”。 现在再回想起这个问题,他的目光落在司徒夜深身上,不由自主地低声喃喃说出了答案。 “确实很相似” 何止是相似,在某些方面简直可以说和你一模一样。 芬特尔里在心里说出了后话,因为他相信选择推开所有人牺牲自己绝对也是司徒夜深会做的选择。 可是在有着会做同样选择的人的那片海底,成功的那个为什么是杰斯卡? 芬特尔里已经猜到了答案,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去多问,于是他只是又摇头,短暂沉默过后,他又轻声说: “也许你不用为他的死而耿耿于怀,他只是做了自己的选择。” 司徒夜深依旧没有答话,这次目光也没有停留在自己的双手上,而是远落向了病房窗外的夜幕。 “他不过是做了和你一样的选择。”芬特尔里继续那么说着,脸上忽而带上了几分笑意,“你当时是什么心情,我想他和你是一样的。” “而他的心情,和我们也是一样的。” 他说出这句话时微微一停顿,看见对方的动作略微一怔。 于是他这次没有再犹豫,接着说:“你知道吗?我去海边的那天,有人问我是不是去参加你的葬礼。” 司徒夜深闻言目光带着几分意外的从窗外收了回来,重新看向了芬特尔里。 可芬特尔里却没有看向他的眼睛,而是垂眼目光落在他那只连着针管的手臂上,继续如同自言自语一般说道:“那时候我想我怎么会是去参加司徒夜深的葬礼的呢?像他那样古怪又没什么人缘的人,葬礼能有这么气派?他那么拗执的人也许走到最后身边都是冷冷清清的,也许会去参加他葬礼的也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上官雨曦。” “我心想那也太悲凉了,所以觉得你果然还是不要死,于是我告诉那个人说,我是去等你凯旋归来的,毕竟司徒夜深怎么会那么容易死呢?” 芬特尔里说这番话时脸上是一副夜深从没在他身上见过的表情,带着几分悲凉又带着几分愤愤不平,虽然话里还是有点平日的味道,但是却听不出一丝调侃和玩味。 而就在夜深以为他说完了那自言自语般的话语时,芬特尔里却压低了音量又接着开口。 “虽然当时我是那么想的,但是我告诉你这些话,却不是为了挖苦你。”他低声说,“我只想告诉你,其实即使是你,也有很在乎你死活的人。” “雨曦是这样,杰斯卡是这样,所以他们才会选择阻止你,而我其实也一样。” “从那天再次从那片海里见到你时我其实就想说这样的话。” 芬特尔里的声音很轻,但却字字句句里都掺满了复杂的情绪。 这样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劝慰的话语持续了很久,而等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那双晶蓝的眸子才终于带着笑意重新对上了夜深的眼睛。 “我果然还是很高兴能够看见你活着回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高层 凌都一区总部研究驻所,限制通行区域。 陈修泽坐在个人办公所的落地窗前,手中轻转着电子投影笔的笔杆,透过层层半透明的淡蓝色屏幕看向窗外的雪幕。 距离库格国统一魔法毕业考试结束也已有一个多月,十二月的来临也意味着全国的大半地区正式进入了冬季,这是凌都今年的第一场大雪,鹅毛般的雪花在夜幕中纷纷扬扬的落下,遮掩模糊了远处闹市街区的灯光和喧嚷。 现在已是凌晨零点时分,在这片接近城市郊区的总部研究所里,这里的一切都要远比城市街区来得清净,正常的研究员们在这个时点早已结束了工作,此时在仍旧还待在研究所中的人们寥寥无几,除了修值夜班的研究员以外,就只剩下了检察人员。 陈修泽很喜欢这样的时点,因为这样的晚上他能够拥有足够的安静,正是适合谈述野心和秘密的时刻。 正如此时此刻在这样的时点里,这间个人办公所之中不只留有他一人,还有一个并不会常来此处的女孩。 上官雨曦站在陈修泽的办公桌前,目光漫不经心的落在墙壁上一幅幅精美的名人画像上,等待着陈修泽看完那些所谓“任务汇报”的数据和文件。 这间个人办公室被装潢成了一副高档酒店套房模样,被名画和藏品挂得满满当当的墙壁在明亮的灯光下被照得金碧辉煌,地上纯手工缝纫的松软精致黑色金纹交织地毯每一处纹路都在彰显着它的昂贵,耳边老式唱片的乐声还在回响,这间房中的一切都与其外研究所中银灰色的单调金属墙壁截然不同。 但雨曦并不喜欢这样奢华的房间,也并不喜欢眼前这个坐在办公椅上的男人。 所以她没有坐在陈修泽砌好热茶摆放在前的待客沙发上,因为她并不喜欢那样虚伪的关照和讨好,也不希望在这间令她并不舒适的房间之中久待,于是她只是默不作声地站在办公桌前,希望能够以此种方式催促对方快些结束这场谈话。 陈修泽望着手中那些资料已经有些时间了,但是直到现在他还未曾提出一句除了对雨曦假情假意嘘寒问暖以外的话语,这让本来一向是很有耐心的雨曦都少见的感受到了几分不耐烦。 不知道对方今天这副反应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能看得出陈修泽不过是在拖延时间,却不愿多去猜测对方的想法,她也不愿主动出声催促对方,因为那样会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心急和烦躁。 在和陈修泽这方势力的面前,她表露那样的情绪是对自己不利的。 所以不管她心里怀揣着什么样的想法,她都只能暂时压抑自己的情绪,安静的等待对方的反应。过去她都是那么做的,但是今天等待的时长似乎有些过长了,而且不知何时才能等到尽头。 终于,在不知雨曦的目光在房内那些奢华的装饰上扫过多少次之时,背靠她坐在办公椅上的陈修泽终于有了些许反应,出声打破了房中无言的沉默。 “看来这次行动计划里出现了很多我意料之外的事情。”他说,“没想到这一步终究还是被麦格赌赢了。” 他那么说着带着转椅回身,将手中那只投影笔放出的影像悉数抹去,又将那只金属笔杆扔到了办公桌上,冷笑了一声。 “真可惜,我本来还以为司徒夜深会在这场讨伐战里暴走呢。” 雨曦目光落回陈修泽身上,略微低了低头,轻声应答道: “他没有出现任何暴走的迹象,不管是古王魔质还是他自身的魔质在那场战役里都没有任何失控的迹象,我一直在他身边,能够确认他的状态很稳定,用你们的话说,第一次的测试很成功。” 她的语气不卑不亢,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丝情绪,陈修泽抬头望了她一眼,接着目光又落到一侧的厚厚纸质资料上,忽然又带着几分轻蔑的笑意笑起来: “你说你一直待在他身边,好像也不是?中途你不是带着一个小孩离开他过么?” 雨曦似乎是早就料到陈修泽会问这种问题,没有一丝迟疑的做出了回答:“那是他的意思。如果不把那个孩子送走,测试计划估计就会失败了,司徒夜深不会在可能伤到杰斯卡的情况下动用古王的力量的。” “这点确实你比较了解他那也确实是他出乎意料麻烦的地方。”陈修泽轻轻点头算是认可了雨曦当时的行动,但是很快他又接着发问: “不过我可听东方肃说你中途曾经不顾荷迪的劝阻要折返回他身边啊,怎么,他的死活和监视的工作对你来说已经变得那么重要了吗?” 雨曦听到陈修泽这样的问题抬起了头,对上了他那带着几分嘲讽和试探的目光。 “我只是去创造一个契机。”她那么轻声说,“他需要一个能够刺激他使用力量的契机,我只是恰好合适。” “你的意思是他是因为你才成功解开那个封印的么?有意思难怪汇报上来的检测数据里索托尔斯的魔质力量是在某一个时点突然爆发的”陈修泽若有所思的又伸手拿起了桌上的纸质资料,翻页几番目光在其上扫过之后又说: “不过你的胆子也真不小啊,用自己做诱饵谁知道他变成古王后会不会把你也撕碎呢?” “即使变成了那样,对你们而言也不算损失,因为司徒夜深远比我有价值。”雨曦说,“如果我死了,你们可以再寻找一个替代品,而我们的交易里,也早就写好了这样结局的后续。” 陈修泽看着雨曦那双平静得如湖水一般几乎看不见光亮的绿色眸子,没能从中望出任何一丝情绪和波澜。 陈修泽对于她这一副宛若机器人一般冷淡的模样习以为常,从他认识眼前这个女孩起,她在他面前展露就一直是这副模样,好像她天生就对一切如此淡漠没有感情。 事实上陈修泽也见过上官雨曦在平日生活里展露的样子,他知道很多人对她的评价,几乎所有人都会说她是温婉聪慧而又感情丰富的女孩,但是他也清楚真正了解上官雨曦的人几乎不会说出这种话。 如果真的有人想要了解她,并且好好看过她那双眼睛,那么就会明白她的那双绿色眼眸最深处宛若死水一般的平静湖泊其实就是答案。 那湖死水好像就预示着她的内心似乎真的没有被任何事物激起过波澜。 陈修泽一直是如此相信着的,因为他知道眼前的女孩过去曾经做过的选择,也熟知她到底是什么性子。 但陈修泽有时在观察上官雨曦的时候,也会偶尔觉得对方有些陌生恐怖,因为她的演技是在是太好了,好到有时连陈修泽也会怀疑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 不过其实这样的问题找不到答案也没关系,反正他也没有必要了解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孩,只要她不会影响自己的计划,她是什么样的人又或是是死是活都没那么重要。 思绪到此陈修泽忽而长呼了一口气,从和眼前女孩的对视中收回了目光。 “罢了,反正结局目前为止还算令人满意。除了测试之外还得到了其他不错的消息,比如说你确实在对方的心里有一定的分量。” “如果你对司徒夜深来说根本没那么重要的话,不仅测试计划会失败,你们估计也都会死在那里。既然你们都活着回来了,就代表着你确实能够对他起一定的牵制作用。” “这么一想你还是久活一点比较好,毕竟我们没有第二个九年浪费,要再给司徒夜深培养出一个青梅竹马出来也很麻烦,相较之下你很聪明,能够为我做很多事情,在关键的时候,能够发挥的作用也会更多。” “感谢您的肯定。”雨曦淡然的回应陈修泽的话,抬手卷起了垂落在自己肩头的发丝。 “经过这一次测试,想必不管是我们还是麦格那边都得到了不少想要的信息想来接下来高层之间的博弈会出现新的手段了。”陈修泽重新后靠坐回了转椅之中,“麦格他们是尝到了甜头,接下来一段时间操控怪物的计划估计会变本加厉?” “虽然我们同为国家高层大家都是为了国家和人类的利益着想,不过不代表我们的做法要一样麦格不适合坐在那个位置上,他们的那一派也提不出让人满意的议案来利用牺牲和怪物建立起来的繁荣最终是会自食恶果的” “人类已经不能再相信那些东西了我们也无法再承受下一个‘末日’” 他转回身面向那扇巨大的落地窗,看着窗外夜幕中的大雪那般自言自语着,沉默了片刻之后,忽而又开了口。 “说起来即使是除去古王司徒夜深这个存在本身也很奇怪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报告的那些信息里居然也找不到任何关于他自身的秘密” “我记得你们是七岁那年相遇的,你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被关在那座实验所内最坚固的封印室里。后来在那间被损坏的封印室里我们探查到了一股残留的陌生魔质力量,但至今我们也未曾能查清那样的力量到底是属于什么,又是怎么出现的” 陈修泽说到这里一停顿,接着向雨曦问出了一个问题: “你作为那时唯一一个在他周围的人,还记得那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雨曦闻言摇头,没有一丝迟疑的说: “我那时确实见证了一幕诡异的场面,亲眼所见他顷刻间粉碎了那间封印室里所有的武器,但我并未在他周围感受到任何所谓特殊的力量。” 陈修泽又一度抬眼,侧望身后雨曦的表情,随后他又摇头叹气,继续自言自语道: “连拥有龙皇血脉力量的你都这么说,想必就是如此了,你没有说谎的理由。” “那天晚上被破坏了的不只是那些武器,还有那座实验所里几乎所有的检察通讯设备,他是随着那场实验意外一起苏醒的那场意外将原本凌都内最先进牢固的地上实验所变成了废墟” “本来我们就是为了那场实验才会把司徒夜深从地下城市的封闭所转到那里,可是没想到最后居然是那样的结局那天发生了太多我们意料之外的事,直到今日我们也不知晓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到底是巧合还是什么势力的有意为之” 第一百五十七章 相遇的回忆 雨曦听着陈修泽的话在耳边回响,目光落在他的办公桌台上,瞥见了一张熟悉的电子芯片。 她看着那张模样熟悉的芯片眼帘微垂,脑中忽而闪过了一些久远的记忆,思绪不由也随着陈修泽的话语和房中的乐声慢慢回到了过去。 她又回想起了和现在的司徒夜深相遇的那个夜晚,那是对她而言最为重要的记忆之一,其实那个晚上有很多秘密都被她埋藏在了心底,她从未向任何人提起,但是她绝对不会忘记。 七岁那年的那个晚上,她曾带着陈修泽给的命令和任务,拿着与那张电子芯片一般相似的身份卡,在一片混乱的实验所中寻找过司徒夜深沉睡的那个封印室。 她收到这个指令时那场实验意外已经发生,那时回荡在整座实验所里的处处都是慌乱的脚步声和接连不断的爆炸声,警铃声随着人们焦虑喊叫声连连奏响,所有人几乎都忙逃命或是阻止那场意外造成的灾难扩散,所以她反倒成了那时能够接近司徒夜深的“恰好的例外”。 而那时她接到的任务,却并不是为了唤醒或者转移司徒夜深,而是在确认对方的状态之后,启动那间封印室里所有的武器进行“销毁”的尝试。 她一直未曾忘记那时自己刚走进那间封印室的时见到的场景,那是间宛若巨大棺木般寒凉的房间,整间房中的每一处墙壁上都写满了诡异的封印符文,密密麻麻得像是要把所有每一处空隙都填满,而除了魔法符文以外,房中的墙壁空档上每一处都悬挂着从机关里延伸而出的机枪和红外激光,那些火力覆盖之处严严实实的不留一处死角,好像只要少上一处防护,这里就会放出能够摧毁一切的可怕怪物。 那间房间在那时的雨曦眼里,与其实说是封印室,不如说是什么可怕的处刑间。 而那时候年仅七岁的司徒夜深就躺在那间房间中央的囚禁休眠舱中,身上穿着一身单薄的病号服,四肢被皮带和金属制的禁锢锁牢牢固定在休眠舱里,无数细密的针管牵连在他的手臂上,那些透明的管道源源不断的从他身上抽取血液或输送药物,男孩在休息舱的透明护罩中沉睡,看起来像精致易碎的艺术品。 那应该是她第一次见到司徒夜深,见到她总在身周大人口中听到的“危险品”,可那时她望着休息舱中的夜深却忽而有些发愣,不仅是因为她觉得眼前的男孩有些眼熟,也是因为她觉得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其他人口中所说的可怕怪物,只是个有着一副清秀面孔的男孩。 神差鬼使的,那时她没有和以往一样只做任务里吩咐的事,而是选择用手中的身份卡限权先停止了所有攻击装置,接着迈步穿过了那些武器之间走到了那架休眠舱前,默不作声地打开了休眠舱的护罩。 而休眠舱中的男孩仍旧那么安静的躺着,在匀称的呼吸中他那双闭着的眼睛睫毛轻颤,额前的黑色碎发遮住了光洁的前额,那张有着精致五官的白净脸上一片安定祥和的模样,好像他真的只是一个在此处睡着了的普通男孩。 她那时望着他的脸庞,心里就想这样的男孩怎么会是怪物?人类中大概都没有几个长得像他这么好看的,他看起来那么人畜无害,反倒是像是被一群疯子囚禁在此处楚楚可怜的受害者。 她那时站在休眠舱边缘望了好一会,最后不知为何忽而伸出了自己的手,想要去触碰男孩的脸颊,但是在她指尖触及对方脸颊的那一刻,一直安静沉睡的男孩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但那时与她对上目光的,却不是她此后熟悉的那双黑色瞳眸,而是一双仿佛深处被点燃了一般发着光亮的金色瞳眸。 在她的目光与那双金色眸子交汇的刹那,她忽然就觉得自己的意识被从身体之中剥离,带到了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遥远空间里,在那片悬浮着无数黑洞的破碎宫殿之中,她看到了一个站在自己不远处的模糊影子,接着她的意识深处就传来了被撕裂溶解般的痛楚和虚无交杂的诡异感觉,恍惚中她好像在被什么无可抵抗的力量带上了沉重的枷锁,好像她的存在都随时会在下一刻被虚无泯灭。 但这样的感觉没有持续很久,而是忽然在她觉得自己即将要消失的前一刻戛然而止了,紧随其后的则是她的意识重回身体,目睹了发生在自己原来身边的诡异场面。 在她意识回笼的那一刹那,她目睹了在好似被放慢的时间间隙中身周空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扭曲,那些本来因为检测到突发状况而自行发动了的激光子弹以及封印符咒都被那股恐怖而无形的力量消抹得一干二净。 等她再度意识清醒之际,她发觉自己已经跪坐在了一片空无一物的金属房间里,四周除了她身边那架休眠仓以外已经看不到其他东西存在的痕迹,她跪在原地喘息了很久,才克制那股从灵魂深处散溢而出的恐惧撑身站起,而她再站起来目光落在休眠舱中时,男孩却已经不是之前那副表情冷冽的模样了,他那双金色的眼睛也彻底褪去了光芒。 休眠舱中的男孩轻松的挣开了被那股无形力量碾碎的束缚,缓缓地撑身坐起。 司徒夜深转动着一双灵动的黑色眼睛环伺周围一圈之后,目光最后落在她的身上,脸上带着几分茫然和初醒的朦胧感,用稚嫩的童声淡声问她你是谁。 而还没有等到她反应过来开口回话,他似乎就先发现了什么,伸手握住了她那只搭在休眠舱上冰冷颤抖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轻声又问: “你不舒服吗?” 那时的她本来心里其实还是对眼前的男孩残留着恐惧的,她本应该选择甩开他的手立刻远离他的身侧,可是当司徒夜深握住她那只手的一刹那,她却不知为何觉得自己甩不开他那只伸来的手。 一直沉睡在那间冰冷如棺木般房中的男孩手心却那么温暖,温暖到她感受到他手心温度的那一刹那鼻尖忽而一酸。 自从她父亲离开她身边,她经历过被鲜血浸没双手的那个夜晚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握到过那么温暖的手,也没有再看见过那般对自己货真价实带着关切的眼睛。 本该是造成她那时糟糕状态的罪魁祸首其实就在自己眼前,但是她却在那样的瞬间忘记了自己本该怀着的恐惧,看着男孩的眼睛停顿了几瞬息,最后轻轻回握住了他的手,垂眼轻声说自己叫雨曦。 或许其实从那一个瞬间起,她心里就已经有了不愿意放开那只手的想法了? 正因为如此她没有向任何人真正说出过自己和司徒夜深相遇时的细节,即使是面对心灵幻境的探查她也没有暴露过任何那时的秘密。 但自从那以后即使是她一直待在夜深的身边,她也从未再见过那双金色的眼睛。 她为此独自查过很多资料,也钻研探查过父亲留下的一些古籍,但却没有一处找到关于那双金色眼睛出现以及其力量相关的秘密和记载,而就在她快要怀疑那无迹可寻的秘密是不是自己错误的记忆时,它又在她的面前重现了。 最近一次在那间封闭书库里,她为他处理伤口时看见了那只金色的左眼。 虽然那一次和她记忆中的状态有些区别,但是她却因此也有了新的调查思路。 而且在这次击杀风王的过程里,他应该也使用了那样类似的力量? 雨曦没有忘记风王尸骸诡异的模样,也没有忘记麦格和荷迪的记录报告里被圈划出来的这个关注点。 如果说九年前的高层在那座实验所废墟里发现的痕迹只是让他们猜测司徒夜深身上有额外的秘密,那么这一次风王讨伐战中他们就相当于得到了确切的答案,他们已经开始寻找线索探查那个秘密了。 这并不是上官雨曦希望看到的事情,因为如果高层率先探查到了司徒夜深的秘密,会影响她达成自己的目的。 所以在接下来的行动计划里,她也需要做些和以往不一样的选择和打算了。 她的思绪到此终于从回忆中重新回现在的现实,目光微抬一眼扫过仍旧背对自己而坐的陈修泽。她漫不经心的听着陈修泽未曾停下过的琐碎言语,听着他对那些风王讨伐战时麦格做出的决断一一评论。 直到陈修泽在她面前说完了那些出于他一己之见的评价,他才又一度把对话的对象转回了她的身上,吩咐叮嘱了她此后有关她行动的计划后,忽而又出口做了一句在她意料之外的提醒。 “虽然我一直觉得你不会出这种问题,但我觉得你和司徒夜深朝夕相处还是需要一点警示。” “我提醒你还是不要对司徒夜深产生了什么真感情的才好,除了避免你以后因此影响任务,也是为了你好,毕竟就算他现在看起来再像人类,他本质也只是个异类和怪物,身为人型武器的他可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暴走摧毁一切的。” “我明白。”雨曦淡声回应道,“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们就会决定把他销毁不是么?我不过也只是一个为了防止武器难以控制而走火的工具,工具又怎么能对武器产生感情?” “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只是为了我自己的目的,与你们的交易和与他的关系只是达成目的的必须品,仅此而已。” 陈修泽闻言满意的轻笑,又一度坐在转椅上转身目光落在雨曦身上,接着说: “知道为什么我们当初会选择你来做这个工具吗?除了你的能力特殊无可挑剔以外,我还一直很欣赏你的冷静和野心,不然你也做不出当初那些选择。你比你的父亲更优秀,应该能够比他走得更远。” “不过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情还是先救回你的父亲?那么还是更认真对待我们的交易一点,越是能够让他信任你越好,因为之后在关键的时候,你没准可以成为我们处理他的王牌。” 他那么说着闭眼重新后靠回转椅的后背上,又一次带着笑意发出了一声感慨般的自言自语。 “他大概也不会想到自己一直护在身后的女孩总有一天会反捅他一刀的。” 雨曦听着他这句感概没有出口再说任何话,只是脸上挂着不达眼底的笑意垂眼望向地上黑金纹路交织的地毯,陈修泽也没有再开口多说什么,那般静坐了几分之后忽而从转椅上起身,绕过办公桌后端起水壶准备重砌早已置凉了的茶水。 雨曦还是仍旧停站在那张办公桌前,只是目光悄无声息的从地面上移落到了落地窗外黑夜里的雪幕上,她忽而觉得在现在沉默的这一刻里,这间房中的气息好似变得更加压抑了不少。 在这间她视野里看不见陈修泽身影的宽敞房中忽而就好像没有了任何人,她的感官恍惚间好像又一度被什么模糊的屏障和现实阻隔,只有耳侧能听见水壶的蒸汽声和那张正在播放的老唱片里发出的阵阵乐响。 而那张唱片里播放着一首几十年前的老歌,在用凄婉的曲调诉说着一个关于背叛的故事。 那样的乐声传到她的脑海里,像是阵阵悲鸣和叹息。 第一百五十八章 出院 住院的日子在司徒夜深苏醒之后仍旧持续了几日。 虽然他的身体在苏醒的那两日便已几乎恢复如初,但碍于他特殊的身份和体质,上面的人还是要他多留院观察了一段时日,期间总部的人以各种各种的理由又为他做了几次全面身体检查。 直到在总部觉得从他身上实在挑不出任何毛病之后,上头才不情不愿地给他下放了出院许可。 他离开医院的时候恰好碰上了雨曦和芬特尔里都没有空的时点,所以没有人来医院陪同他,只有他自己独自一人在出院证明上签了字,随后又默不作声地在周围医护人员有些异样地目光离迈步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司徒夜深很少住这么长时间的院,漫长的住院生活枯燥而无聊,即使是他也会觉得无比乏味,所以当他久违的走出医院的大门看见外界的阳光和热闹的街区之时,他居然有几分终于重见天日的感觉。 平日里夜深并不是喜欢经常出门闲逛的人,也并没有那么喜欢喧吵热闹的街景,但是这一次那些景象住院住的有些快要发霉了的司徒夜深来说也变成了难得不错的风景。 他没有出院之后就立刻返回魔法学院的学生寝室,而是换了方向搭上了开往总部学院方向的地铁,因为在回去之前,他还有一个需要去的地方。 他要去一趟杰斯卡曾经住过的居所。 那间小屋是他租下的,而现在会住在那里的主人不会回来了,所以他要去清理那里留下的东西,然后把那间小屋归还给原来的房主。 杰斯卡已经留在了自己的故乡,那间小屋已经不再有意义,对方也并没有留下太多东西,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决定亲自去那里一趟,因为他打算把杰斯卡未能带走的东西收集起来,为那个孩子留下一点曾经存在的痕迹。 这是那天晚上他在芬特尔里来探望自己之后做出的决定,因为那时芬特尔里提起了他的葬礼。他在那之后独自一人待在病房里时想了很多事情,其中也从自己身上联想到了一些有关于杰斯卡的事情。 芬特尔里说自己的葬礼一定会萧条冷清,所以希望他能够活下去,但他的葬礼再萧条冷清其实也有两个人一定会去,而杰斯卡却不同。 杰斯卡早就已经没有别的亲人和朋友了,他所有的家人都已经在战争和灾难中死去,而他自己也沉眠在了那片海底,没有太多人知道他的死去,他连一场葬礼都不会有,甚至这个世界上记得他存在过的人都寥寥无几。 作为记得他存在过的人,司徒夜深想要留下一点杰斯卡出现过的证明。 怀揣着这样的心情,他独自一人回到了那间坐落在总部学院附近的单身公寓。 站在来过几次的空荡楼道间推开那扇房门的时候,他恍惚间觉得自己还会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来到门口迎接自己。 可惜那只是他的错觉,被打开了大门的房中空无一人,一切还是他们离去时之前的模样。 司徒夜深站在那扇门前停顿了好一会,目光在能够一眼尽收眼底的房间里扫荡一圈发觉确实是空荡无比之后,才有些迟疑的缓缓迈步走进那扇门内,接着又轻轻带上了大门。 房内的布局还是熟悉的样子,他们走前所有的东西都还在自己的原处,但是过了这么段时日房中却看不见一处有明显的落尘,似乎在他之前就有人来过这里,并且还打扫过这里的卫生。 不用多想他也知道那个人是谁,能够打开这间房子大门的除了他和杰斯卡以外就只有雨曦,不过住院的时日里她却未曾向他提起过来过这里的事情。 应该说她刻意没有在他面前提太多有关于杰斯卡的事情,似乎是在回避这样的话题,雨曦最懂他的心思,所以他也能理解雨曦的用意。 不过即使是他们从未谈及那个男孩,两人也还是会有一些相似的默契,比如他们都会选择回到这间小屋里。 雨曦也一定是明白这一点,所以她来此也只是略做收拾打扫,没有带走任何杰斯卡的东西,因为她清楚还有后来者会来到这里。 “还真是她的性子”夜深那么轻声喃喃了一句,停步在房内那张靠着阳台放置的大床边侧,目光落在了堆叠在床头柜边的书本上。 杰斯卡很喜欢看书,在这点上有他着与普通十岁男孩截然不同的性子,他很容易就能静下来专心去做某件事情,也很珍惜能够让自己学会某些东西的机会,所以其实大部分时候他是个很安静的孩子。 在不能够外出观光只能待在这间房子里的时候,他总会喜欢捧着书坐靠在窗户边缘,如果读书读累了,他便会抬头看一会宽敞观赏窗之外的城市景色,那般同样的风景他却总是可以凝望很久,好像总是想要把眼前那样的城市一角牢牢刻印在脑海里。 有时候夜深也会不清楚杰斯卡到底是在眺望城市的风景还是在羡慕那样的热闹繁华,只是偶尔在那样一幕出现的时候,他会从男孩的瘦小单薄的背影与窗外巨大光鲜的背景对比里看到几分说不上来对落寞。 或许杰斯卡心里的想法一直都是自己无法融入这片陌生的城市?所以他才总会是那副模样,所以他才会说自己其实最终还是想死在那片自己长大的土地上。 夜深又回想起杰斯卡最后对自己说那几句话的都模样,无声的轻叹一声在心里嘲笑自己的多此一举。 这么想来其实自己做的那些希望杰斯卡能够留在这里的事情其实都是徒劳的,他过去曾经为此问过不少能够让杰斯卡留下来的方法,他带杰斯卡去观光熟悉这个国家的风土人情为其解释过很多事情,他所做的那一切其实都只是为了杰斯卡以后能够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能够让那个男孩变成自己曾经羡慕过的模样。 他只是想给觉得自己无处可归了的杰斯卡一个新的归属。 但既然杰斯卡其实一直都不愿意的话,他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并不为此后悔,只是觉得有些惋惜。 不过此时那样的回忆已经成为过去了,在那时他未能看懂和实现的心愿现在也不会再有机会实现。 夜深那般想着深吸一口气在床边坐了下来,这一次他没有坐在自己以往常会坐下的位置,而是选择坐在了杰斯卡常会停留的位置上,他侧头拿起了床头柜上那些厚厚的书本,每一本都粗略翻看几页后又扔到了身后的床铺上。 这些书都是他给杰斯卡买来或者借来的读物,大部分都是用特维语或者双语编写的外国读物,他看不懂这些书,但杰斯卡却很爱惜他们,即使是在临走前也将其整整齐齐的摆放好了,这些书被杰斯卡翻过很多次,但是很多书看起来还是崭新的,似乎由此就能看出他对于书的爱惜程度。 杰斯卡是空手来到这个城市的,所以其实他并没有什么自己的东西,此后他拥有的东西大部分是夜深和雨曦给他的礼物。按理来说这些书就是属于他的为数不多的所属品,可是离开的时候他却一本都没有带走。 是因为觉得那些书带着离开太重了吗?还是因为书里的内容他都看完了所以没有带走?又或许是他觉得那只是自己借用的东西没有拥有权么? 夜深记得接到离开任务的前一天杰斯卡收拾了很久的行李,最后离开的时候他背着一个对他而言看起来不小的背包,本来夜深还以为杰斯卡把属于他的所有东西都放进了那个背包里,可现在看来还有不少东西留在这。 那他那天到底带走了什么呢?如果早就已经做好了要回到普尔其斯生活不再回来的打算的话,总该是要多带些东西去的才好?毕竟现在那里他什么也没有,要独自一人生活其实很困难。 夜深坐在床上皱了皱眉头,有些没能理解杰斯卡的行为。 而那个背包似乎也被扔在那片海边营地的旧址里了,因为杰斯卡没有回到岸上,所以最终也没人管顾那个小小的背包,到现在夜深也无从得知杰斯卡到底带走了什么。 他的目光盯在身后那些书本上良久,忽而又一转头,重新落回了那片已经被他清空的床头柜上,他盯着那片空荡的床头柜望了一会,忽而觉得那里似乎少了点什么。 短暂思索片刻他忽而想起桌上少了东西是两个相框,杰斯卡总喜欢翻看自己拍下的照片,所以有一次出行的时候他买下了一个相框放在床头柜上,杰斯卡就每天会换一张照片放进那个相框里,然后面朝着那个相框入眠。 而在雨曦把游乐园的那张三人合照作为礼物送给他后,放在床头柜上的相框就变成了两个,那两个相框一直都放在那里,几乎未曾动过。 可是现在书还整齐的堆在此处,那两个相框却不见了踪迹。 第一百五十九章 归所 “他把那两个相框带走了?” 司徒夜深自言自语般低声开口,回头又扫了一眼身后整个房间,确认没有在其中发现那两个相框的影子,又将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接着伸手拉开了床头柜下的抽屉。 消失在床头柜上的相框出现在了抽屉里,杰斯卡不知出合缘由将它们收了起来,而当夜深将那两个相框翻过来后,却发现相框之中的照片消失不见了。 想来或许是杰斯卡觉得相框带走也太麻烦,所以最后只选择带走了其中的照片。 夜深目光落在手中那个定制的空荡相框上,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会镶有金丝的相框边表,手里的力道忽而收紧了几分,又一次低声喃喃到: “既然决定要走的话那就不要只带相片走啊,即使是之后用不上这个相框也能拿去卖个好价钱不然你以为我们当初为什么选择给你定制做一个相框?” 他不相信杰斯卡没能看出这个定制相框的价值,所以他知道杰斯卡是选择退还了这最后一件礼物的一部分,只留下了那张价值并没有那么高的普通照片。 杰斯卡虽然从未说过他喜欢那张合照,但是夜深知道他收到了那张合照之后就不时会看着那张照片出神,他对那张仿若承载着他一生最特殊重要一段时光的照片充满了欢喜和眷恋。 如果他能够活着并继续在他的故乡生活,那将会是他回忆过去时光的最好媒介,夜深和雨曦也是出于这样的想法才会把那张照片留给他的,不过他们不曾知晓的是,那张照片曾是杰斯卡认为自己一生之中的无价之宝。 不过现在那张照片其实也和它的主人一起被泯灭了,连同那段难以被他人知晓回忆的时光一起。 夜深望着手中空荡的相框良久,最后选择将其先放回了它原本在床头柜上的位置,接着他又垂眼,去看被自己拉开的抽屉里覆盖大片了的厚厚一叠白纸。 那些白纸也是杰斯卡问自己要过的东西,过去他本以为那是杰斯卡想要用来消磨时间涂涂画画的草稿,所以找来后也没有多作过问。 当时夜深还说过如果想消磨时间他可以给更好的投影电子设备,但那时杰斯卡也只是摇头,说自己只不过是想用熟悉的东西做一点事而已,并且冲他笑着说这是秘密。 夜深并不知道杰斯卡用那些白纸干了什么,因为杰斯卡要走那些白纸后从未在他面前拿出来用过,此时此刻那些白纸都整整齐齐的被收拾在了这层抽屉里,乍看之下很多似乎都有笔墨留下的痕迹。 抱着都来到这里了反正看看他留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的心态,夜深又将那厚厚的一大叠白纸抽了出来,却还未来得及将那些背面朝上的白纸反面,就发现了这层抽屉里最下层还放着一本厚厚的相册和本子。 而被所有东西压在抽屉最深处的,还有一本不知是他何处找来的一本翻译字典。 看见这些东西的出现,夜深不由感到有些诧异,他知道杰斯卡有一叠厚厚的相册和笔记,但他觉得它们不可能还会出现在这里,因为那肯定会是杰斯卡要离开时最优先带走的东西。 但既然这些东西都还在这里,也就是说,其实他天晚上他整理了那么久的行李,也只不过是带走了那个存有数据的相机和那张照片吗? 出于什么理由?他不是说拍下这些照片是想要给霍尔娜看的吗?他记录下东西的那个笔记本里不是他自己看百科全书的感想和知识吗?既然如此,为什么没有带走这些东西? 不仅如此杰斯卡也没有把这些东西和那些平常看的书籍堆放在一起,而是像刻意想隐藏什么一般把它们放在了抽屉里,甚至在抽屉的最深处还藏了一本字典。 夜深心中忽而出现了一种奇怪的预感,他看着杰斯卡留下的那本笔记片刻,接着有些迟疑的伸手,拿起那本笔记后缓缓摊手将其翻开。 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字迹赫然印入他的眼帘,这本杰斯卡很宝贝的笔记本内容确实是由他自己书写的文字和涂鸦构成的,不过在夜深意料之外的是,这本笔记里有很多他熟识的文字。 这本由只会书写特维国文字的杰斯卡书写的笔记里有很多库格国的文字,那些文字和笔记中的特维语以及各种涂鸦一起,组成了笔记上满满当当富有规律的记录。 夜深望着手中笔记的内容慢慢翻读,很快就察觉到手中的这本笔记除了记录了某些知识和想法以外,它同时还是一本属于杰斯卡的日记。 这本笔记之上记录了很多繁琐的小事,除了杰斯卡在行程之中的感悟和感慨之外,大部分都是一些他所见所闻的事件或场面,其中记录的内容有时甚至细致到他那段时日里观察到的一个微小举动。 如果不是因为了解杰斯卡这个男孩的能力和性子,司徒夜深绝对不会相信这本笔记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写出来的东西,对方这样可怕的洞察力和耐心都令人叹为观止。 而随着他往后翻看杰斯卡的笔记内容,他很快也发现了这本笔记透露出的另一个秘密。 笔记的前期他大部分的内容还是看不懂的,因为前面的内容里几乎都是繁杂陌生的特维国文字,他只能通过简单涂鸦和一些简单的库格国词汇构成的片段猜测笔记的大致内容,而这本笔记越往后翻,他就会发现自己能看懂的部分越来越多。 因为越是后面的笔记,出现的库格国文字就越多。 一开始是简单的词汇替换,然后慢慢变成了句子的填入,接着到后面甚至出现了完整的库格语文段,而直到最后的一部分笔记里,整篇笔记的内容就已经大部分是库格语了,其中只剩下了少部分的空缺写上了小小的特维语或者涂鸦标注,已经和前面的内容截然相反。 而那些标注旁边留下了一个空档,似乎是等待着去查证什么再将其填入的模样。 夜深看着这本笔记上由生涩僵硬而逐渐变得流畅自然的库格语字迹,伸手又翻过了那些被他一同拿出的白纸,但他还未抬眼去看那些白纸上写下的满满当当的注释和记录,他心里就已经有了一个关于这些东西为何被杰斯卡藏匿起来的答案。 杰斯卡在学习库格国的文字。 脑中忽而好像有什么东西无声的炸开,夜深紧攥着手里的笔记失神了刹那,接着他立刻又回神再一次翻动手中那本还未看到尽头的笔记,这样的举动停在了最后一页被他翻到的瞬间。 而就在这样的一瞬间,一张泛着暗金色光泽的卡片突然从笔记之中滑落,落在了他身侧的地板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哐当声响。 他抬手将那张熟悉的卡片拾起,指尖本能的旋钮打开了那张金属电子卡上的投影程序,熟悉的信息录入界面弹射而出印入他的眼帘,那些原本空白空荡的信息空格里此时早已被填得满满荡荡。 他抬眼上望,看见了投影界面最上方的“居民信息录入栏”和那张“个人照片”里熟悉的脸。 那个一脸紧张,抱着露出半边的娃娃眼神里带着躲闪和无措,有着一头亚麻色头发长着雀斑的瘦小男孩的脸。 那张个人照片是杰斯卡从他们三人合照里截下来的图片,因为那是杰斯卡自己的唯一一张照片。 司徒夜深一动不动的望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直到他无意识松开了拿着那张金属卡片的手。 卡片摔落在地影像消失的时候,他才忽而又放下了手中的笔记,却没有再去捡起那张金属卡,而是转手翻开了那本厚厚的相册。 被悉数整理放好的照片随着书页翻动一面又一面在他面前呈现,杰斯卡早已将所有旅途之中拍下的风景归类理好,也在每一张照片边侧都留下了自己的笔记。 那些小小的句子和涂鸦里诉说着他每一趟旅途的感触与惊喜,也诉说着他曾想要为霍尔娜介绍的一切语句,因为他早已经明白自己其实已经不再拥有能够向那个女孩诉说这一切的机会,所以他把自己想说的所有话留在了这本相册里。 而那些旅程风景照片的尽头,相册的最后几页框纸里,却大多是夜深和雨曦的身影。 那些他们不知何时被杰斯卡偷偷抓拍到的照片全都汇聚在了那几页上,而杰斯卡留给最后几页的笔记,却只有留在最后一张照片下的短短的一句话。 那张照片是司徒夜深送给他相机的第一天,他所拍下的对方的侧颜,而那句留在末尾的话,是“我所遇到的奇迹”。 夜深目光落在那句相册末尾落款的笔记上,忽而又想起了那个男孩坐在床边眺望窗外的模样。 其实男孩眺望着窗外景象时曾问过他一些问题,问他像自己这样的孩子,如果想要跟上你们的脚步会不会还需要学习很多基础课程,是不是还需要努力去改变很多事情。 男孩还低声问过他“你觉得我能不能做合群的小孩?”,而那样问后男孩又轻声耳语问自己还有没有机会交到新的朋友,这些话他其实都曾在男孩的身侧听到了,只是过去他没有给出回答。 杰斯卡在与他们同行的旅程之中,见到了那么多他曾期望想象过的美好场景,他是否也曾想过自己也会是其中的一员呢?他的目光总是会在同龄的孩子身上驻留更久,他是否也曾想过未来自己的模样呢? 他在苦难中长大,有些天真懦弱却从来没有放弃过对幸福的渴望,而那样的幸福明明马上就要到来了。 他本该为了自己萌生而出的崭新奢望而活,但是为什么却因为他们死去了呢? 司徒夜深心里低声问出了这样的问题,忽而带着几分自嘲之意的轻笑了一声,接着有些无力的松开了攥着相册纸页的手,坐在床边低垂下了头。 原来他是想留在这里的。 心里忽而有点说不上的空落感,那样的空落感带着几分苦涩的情绪在他的心底蔓延,他本来以为杰斯卡是真的没有留恋的选择了离开。 如果他知道杰斯卡其实最终想要回到的其实是这个归所,那么在那片海底的洞穴里,他就不会放开那个男孩的手了。 (第一卷完) 序章 旧梦 破旧古老的宫殿里,回荡着一曲不知何处传来的悠扬歌谣。 司徒夜深独自一人漫无目的的穿行在长廊里,看着身周四处破损的石英顶柱如碎石般散落,听着这座显得陈旧破败的宫殿里脚步声清晰回响。 这条只有他一个人在其中穿行的长廊里,四下都是被鲜红血水浸染淹没的痕迹,他所前进的每一步都踏足在那些铺满了整条走道的血水之中,他的步子在其中抬起又落,翻溅起许些粘稠的血滴又在血水中央留下丝丝涟漪。 这座破旧得宛如遗迹一般的长廊顶上处处是大大小小的空洞,抬眼便能从那些地方望见外面大片漆黑的天空,这里的夜晚没有星星,空中只悬挂着一轮血红色的月亮,那轮看似和这片宫殿似乎万般相近的月亮遮掩了近乎半边的天色,表面泛着血色的诡异红光。 这是条陌生的长廊,司徒夜深从未来过这里,可他却知道它会通向什么地方。 这条漫长走廊的尽头是宽阔的宫殿正堂,有孩子会坐在那里的王座之上吟诵古老的经文,漆黑的怪物会围绕在他的身旁低声吟唱。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知道这样的答案,就如同他不知为何自己会独自一人在这条长廊漫步一样。 他回头目光轻扫,望见身后自己走过的道路一路延伸至看不见任何光亮的黑暗里,其实这条长廊的前后都是如此,长廊的两边都望不到尽头,也望不清长廊之外看似近在眼前却模糊不清的光景,但这条长廊中却一直吹刮着丝丝带着寒意的凉风。 长廊的两边都像是通往地狱的大门,其中有魔鬼在欢愉热切的歌唱,等待着走入地狱的来人。 耳边的歌声和吟唱声越来越响,夜深就知道自己在离长廊的尽头越来越近,四周的景象却还是与之前一般单调而千篇一律,他不知道自己在这条路上走了多久,好像他已经走了上千年,却一直没能到达自己想到的终点。 可是他去那里又是想做什么呢,他已经遗忘了,他只知道自己不会在这条长廊里停下脚步。 他行走在那样的血水里,却穿着一身干净的黑色礼服和被打磨得有些发亮的皮鞋,手中还握着一朵盛放的白花,好像他要去参加一场葬礼。 他的一尘不染在这条一切都显得很破旧的长廊里显得格格不入,但是他自己却觉得无比诡异的契合,他无法从这条长廊里离开,因为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自己应该一直往前走,走到那个自己从未抵达过的终点,但他却不清楚心底的声音是不是自己,又从何而来。 这条道路太长了,千百年间好像没有任何一个他以外的人踏足这里,孤寂得像在时空的夹缝中,但地上蔓延的血水却都是新鲜的,那些新鲜的血水在血红色的月光下反射出更为诡异的猩红色,弥漫着丝丝的腥臭味。 他在这里走了很久很久,直到变得有些疲倦,这里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行走在这样孤寂的长廊里,他的心底不由也会缓缓漫延出那曾被他藏在最深处的孤独。 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他也走过这条路,但是那时的他是怎样的心情,他却已经记不得了。 终于他心底的疲倦到了某个顶点,他想要停歇下脚步不再继续前进,但当他垂眼去望地面上的血水,想要停下步子之际,却忽然发觉血水里倒映着一双金色的瞳眸。 那是谁? 他皱起眉来,看着血水之中与自己相对的那个少年。 血水中的少年倒映出的是自己的脸,可是看起来却那么陌生。 他终于因此彻底停下了自己的脚步,而就在他停在原地的那一刹那,他手中一直攥着的那朵白花却蓦然落地,落入脚下的血水中被浸染得鲜红,白花落地之处掀起了血水表面的层层涟漪,他静默的望着血水之中自己的面孔在那一波又一波涟漪的荡漾下渐渐幻化,变成了一个面带稚气的男孩。 男孩和他一样有着一双金色的眼眸,却不似他那般明亮,只是泛着灰暗的暗金色。 “为什么要停下脚步呢?” 血水之中的男孩那么轻声发问,声音却好像就附在他的耳畔响起,他不由为之转头侧目,却没有望见任何人的身影。 那朵落地的白花还躺在地上,花上的红色还在浸染蔓延,长廊里依旧刮着凉风,可是忽而又变得有些刺骨。 “你不是要来参加我的葬礼吗?” 男孩的声音那么又响,一直回荡在这条长廊里的悠扬歌声和低吟却随着这句话响起戛然而止。 司徒夜深略微一怔,脑海里刹那好像有什么东西蓦然炸开,剧烈的疼痛感从脑海深处传来,与此同时他眼前的一切景象开始扭曲变换,耳边的声音也变得错杂而昏乱。 怪物的咆哮声,硬物的撞击刮擦声,剧烈而震耳欲聋的心跳声,这一切交织在他的耳侧如同雷鸣般尖锐而刺耳,他的耳膜和大脑一般如同被什么东西撕扯一般剧烈疼痛着,但眼前原本光怪陆离而又模糊撕裂的景象却渐渐变得清晰。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那条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长廊,站在了一座宽敞寂静得可怕而又无比陈旧破碎的宫殿里,他站在宫殿之中唯一的王座面前,眼前的景象却令他无比震撼。 那个和他相似的男孩在他面前,被黑色的利刃刺穿心脏钉死在那破旧的王座上,鲜红的热血在他身下流淌,那些鲜血从王座之上蔓延,好像是没有尽头那般流淌延伸向宫殿的厅堂之外。 男孩还是穿着那身带着血色的白衣,只是此时的白衣变成了血衣的模样,他看起来就如同血水中的倒影那般,只不过更加奄奄一息,那几乎布落在他身上每一处的鲜红色更加刺眼。 男孩嘴角不断有浓血从中滑落,可他的脸上却带着笑意,那双暗金色的眸子倒映出了司徒夜深的影子。 男孩伸出手,像是要拥抱面前十七八岁的少年。 而司徒夜深站在原地,看着男孩的面容略微一动,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那朵白花又回到了自己的手上,但手里的白花没有被血水侵染的痕迹,还是那么干净而一尘不染。 可他的另一只手却握着那把黑色利刃的刀柄,温热的鲜血溅染到了他的手指与黑色礼服之上,在洒落殿堂之中的血色月光下反射着暗光。 他忽然松开了手,垂眼看向自己满是血色的掌心,接着又抬头,看着眼前男孩那张笑脸略微发愣,接着他那只被血色浸染的左手本能的抬起,伸手像是想去轻触男孩的脸颊。 而他另一手中的白花又落,准确无误的掉入了男孩的怀中,这一次同样是落入鲜红刺眼的血水上,但它却没有受到一丝血色的浸染,成了男孩身上唯一一抹明亮的色彩。 心里忽然涌上来铺天盖地的悲伤,有湿热的液体从他的眼角滑落,但司徒夜深却不知自己心底那般悲怆的痛楚从何而来。 他只是任由自己的身体出于本能的接近王座之上的那个男孩,侧过那柄插在男孩心脏处的黑色刀刃将男孩拥入了怀中,那双原本漆黑的瞳孔里一点点燃起了金色的亮光。 “别难过啦。”被他拥入怀中的男孩又一次轻声开口,“反正这一切终有一日会被你遗忘不是么?我们只是走向了被选择好的结局,我不为此后悔,你也应该这样。” “而且杀死我的不正是你吗?不过其实是你,也不是你。” 男孩口中诉说着司徒夜深无法听懂的话,声音轻得像是叹息,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应答那些话语,却唯独不愿放开拥抱男孩的手。 但男孩却只是在他的怀中气息渐渐消弭,或许是因为男孩已经在此处等待了太久,久到他徘徊上千年才找到那条通道的尽头,此时与他拥抱男孩好像就已经用尽了最后一分气力。 但他叹息般的低语却还在司徒夜深的耳侧缓缓回响,像是在最后的时刻也要为对方留下些什么秘密。 “他要回来了。” “如果这一次,你不想再像过去那样变得一无所有的话,就让他成为你的影子。” “然后把他曾从你这里夺走的一切亲手拿回来。” 第一章 早晨 2121年二月,库格国迎冬刚过大年年初。 城区的街道之上处处还在张灯结彩,大多地方都还留存着节日欢庆的装饰和痕迹,凌都总部学院的校园内部也是如此,不少地方都还能看到为了庆祝新年到来所立起的不少各样临时摊位和活动招牌,没有一处不散发着新年的气息。 不过遇上这样一年里最盛大的节日,学院其实相比其他地方算是冷清的,因为这样的日子很多学生们都会选择返回自己的家乡年关,所以其实这段时日学院里的人流量反而会比平日少上不少,于是就会出现学院里虽然不乏节日的气氛,但多少还是有几分冷清的情况。 风王讨伐战结束之后就是有些漫长的年假,这样的长假算是让大部分人尤其是刚刚从特殊学院毕业的新晋专员们得到了一个全面的休整。 司徒夜深今早也被室友芬特尔里的浴室歌声吵醒,睁开眼带着几分幽怨的情绪坐起。 他叹了口气目光扫视一圈寝室内的情况后,目光侧落到了不远处的浴室上。 距离他们从维塞斯魔法学院搬到首都总部学院时日已有两月有余,但是直到今天司徒夜深也还未能完全习惯这个全新的寝室环境,这间公寓式的寝室确实比以往魔法学院的宿舍要宽敞上不少,甚至厨卧卫包括阳台在内全部齐全,但是明显它也有一些不如过去寝室的地方。 比如说浴室的隔音效果就明显没有过去好。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现在的床位离盥洗室更近了。 司徒夜深已经不止一次后悔当初先让芬特尔里选择床位,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即使只有两人芬特尔里也要先来选床位的含金量。 像芬特尔里这种喜欢早上爬起来洗澡哼歌的人为什么不自己住得离卫生间更近?他住阳台边有什么好处吗?难不成他打算将来的早晨还要站在阳台练嗓子吗? 那样的话影响的就不止是他了,大抵这个居住区的学生都会来找芬特尔里麻烦的。 脑中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司徒夜深翻身下床,抬手轻揉着脖颈带着几分倦意站起身,既然已经睡不着了,他索性今早也早早起了床,顺着一套早已习惯的流程准备去洗漱。 在这段长达将近三个月左右的假期里,夜深几乎没有接到什么很复杂的任务,也没有遇到什么太多的麻烦,过了一段相对安宁的时日,这让他恍惚间又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之前那段相对平稳很多的悠闲学院时光。 当然,他也清楚这不过只是短暂的喘息时间而已,风王的事情不过只是一个开始,至于接下来的变故何时又会发生,他无法得知。 而且其实就算是在这样相对安宁的日子里,他其实也过得没有那么舒坦轻松。 一方面是因为经历了上次的风王讨伐战之后,他感受到了自己的能力里一些有着明显问题的地方,高层的审查结束后的那段时日里,他刻意和高层之间进行了商讨,给自己的行程里安排了额外的训练计划。 那就是对于古王力量的使用和共鸣的测试计划。 他无法忘记在自己风王讨伐战中几次受到那股古王魔质共鸣的影响而造成的劣势,于是他在后来的测试里针对这样的问题做了很多尝试,但是却直至今天也未曾找出那种足以让自己行动一僵的缘由。 高层不久前还为了防止过多的测试增大他失控的可能性,终止了他的训练测试内容,目的未能达成就被强行终止他其实多少是有些不快的,但是思来想去他还是没有对这样的处理提出异议,因为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刺激保守派部分老古董本就一惊一乍的神经。 但除了这件事以外,让他的假期没有那么安宁的理由还有一个,那个理由是一个从风王事件结束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总会在他脑海里出现的一个梦境。 梦里的他总是徘徊在一条空荡的长廊里,好像他一直在那条长廊之上行走,却不管怎样都走不到那条长廊的尽头,他总会在那条长廊中的血水倒影里看到一个男孩的影子,那个男孩就是他曾在三个月前的风王讨伐战里见到的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幻影。 他总会看着血水倒影中的男孩对自己轻笑,他看着男孩唇间轻动却无法听到对方在说些什么,他总在梦里那条走不到尽头的长廊里停下,而每每他停下脚步之际,他就会从梦中惊醒。 因为这样的缘由,几乎每一次碰上这样的梦境,他都无法睡上一场好觉,每次从那个梦苏醒时他又会感到奇怪的违和感,好像一旦从那个梦里醒来,他的脑海里就没有理由的少了些什么。 他总觉得那个梦境似乎并不是只在自己停下脚步打止,它还有一个自己无法记起的后续。 他曾试图去回忆起缺失了一段的记忆,但是几次尝试之后,他发现不管是努力回忆还是尝试催眠一类的方法除了会加重他从梦中惊醒的症状以外没有任何用处。 久而久之他也就放弃了和这样的梦境纠缠,只能暂且把其视作一种预兆,等待着一个能够解开它的时机。 只是每次本来就不怎么样的睡眠被这个梦影响的时候会让我心情更加不好司徒夜深那么轻声在心底叹气,洗漱完后又走进了宿舍之中的厨房,拉开冰箱大门从中摸出了两个鸡蛋和一盒牛奶,打算自己在寝室做点简单的早餐。 虽然点定食堂的餐点和外卖更为方便,但是那样需要等上好一段时间,昨晚半夜醒了几次的夜深早就已经感到有些饥饿,所以几经考虑还是自己先做了吃的填饱肚子比较重要。 他打开电热锅手法娴熟的单手砸拧开鸡蛋,完整的打入锅中小火煎翻起来,接着又抽出还带着些许冰渣的新鲜培根一并放入锅里慢慢煎炸。 他垂眼望着锅中的食物缓缓改变颜色漫延出香气,听着耳边不大的滋油声规律作响,心里杂带着起床气和烦躁心事的心情渐渐的平复。 偶尔做点这些琐碎的事情也不错,至少好像很有在生活的感觉,嗯,撇去那些一时半会反正解决不了的烦心事,今天也是美好的一天。 等到司徒夜深不紧不慢的把早餐准备好端上主厅里的圆桌时,从大清早开始就一直关闭的浴室门终于打开了。 芬特尔里穿着一条长裤裸露着上身从卫生间里走出,一边用浴巾擦着自己潮湿杂乱的头发,一边循着气味将目光落在了寝室小厅里的圆桌上,望着其上端放着的两份早餐两眼放光。 “太靠谱了居家好男人啊夜深!我可真想和你过一辈子” “我不想和你过一辈子。” 司徒夜深听着芬特尔里充满基情的感慨无动于衷,只是面无表情的在桌边坐下,用刀叉切下半边煎蛋和黄油焦烤的土司喂入嘴里。 芬特尔里那些总会出现的玩笑和烂话听多了也就没有什么感触了,事实上不管他做些什么芬特尔里都能够发出有些夸张的感慨。 他今天会给芬特尔里准备一份早餐的缘由不过只是为了避免麻烦,因为如果他只做自己那一份的话芬特尔里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分走他的早餐,于其花那个时间和对方纠葛延长早餐的时间,还不如一开始就给对方多做一份,反正也浪费不了多少时间。 不过芬特尔里面对他做的食物的态度,倒是和第一次时相比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他还记得他第一次在芬特尔里面前做吃的的时候对方在品尝之前那副以身试毒的烈士模样,但那一次之后他再下厨做点什么吃,芬特尔里就开始感恩戴德并厚脸皮抢饭了。 不过夜深在下厨这一方面,会做的东西其实也不会特别多,只是会做的味道都很不错。 一定要学会点什么料理这种话是他的青梅竹马上官雨曦说的,所以司徒夜深在她的要求和指导下学了不少,但是料理下厨还是雨曦更得心应手,他还没见过上官雨曦做不出来的食物。 想起那个女孩他就微微一怔,眸光不由沉了几分,因为他觉得雨曦似乎在风王讨伐战之后就变得忙碌了许多,她主动来找自己的频率也明显变少了,虽然其实他们每天也都会见面,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了。 他对此有些猜测,但是却一直未能找到问清什么事情的机会,所以到今天他们的关系都还一直那般古怪的搁置着。 在他略微出神间,芬特尔里已经随手套了一件上衣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心满意足的拿起了放置的刀叉开始处理盘中的食物,没怎么顾及形象的把面前的早点塞入了口中。 芬特尔里虽然在别人面前吃东西很懂餐桌礼仪,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就总是毫无形象,经常看起来就像是很久没吃过一顿饱饭的穷苦人民。 不过这种没心没肺吃得很香的模样确实会让人觉得食欲略增了一点。 夜深那么心想,继续慢条斯理的咀嚼口中的食物。 两人就这么相对而坐吃早餐安静了了好一会,直到坐在他对面狼吞虎咽的芬特尔里发觉了他的心不在焉,抬眼扫了他一眼,端起一旁的牛奶猛闷一口下咽了口中的食物后,开口道: “怎么了,有什么事让司徒少爷你连享受美食的雅兴都尽散了吗?” 第二章 玩笑 夜深闻言又抿了一口牛奶,抬眼目光落到芬特尔里的身上,不动声色的反问了一句: “难道一定要像你一样狼吞虎咽的吃饭才算有享受美食的雅兴吗?” “那倒不至于,这只不过是餐桌礼仪的问题,嗯,你这种大户人家的少爷当然会对此比较注重,吃饭优雅一点也不是不能理解。”芬特尔里讪笑两声,“我这种平民家庭就不一样,小时候母亲教导最多的只有不要浪费粮食。” “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是在什么大家族环境下长大的。”夜深没什么情绪波澜的指出了芬特尔里话里的问题。 对方说得他好像什么贵族家庭里从小被当作继承人培养的少爷一样,但事实是他空挂一个古老家族“司徒”的姓氏,在有清晰记忆的人生里大半时间都是在总部和学院监管下度过的。监管不等于培养和管教,那些只负责限制他行动的人们并不在乎他生活里那些琐碎的小事。 他现在的很多习惯其实都源于他很年幼时一些模糊的记忆和被墨楚收养时的教导,无论是过去的母亲还是墨楚都常会对他的一些生活习惯挑挑拣拣并要求他改正,餐桌礼仪也是其中一项。 芬特尔里当然知道这点,因为司徒夜深在学院里生活的大部分时间里,他一直是对方的室友。 但见夜深指出这点他也未觉得尴尬,反正那些话本来也只是调侃,于是他接着笑道: “哎呀,这不是看着你有心事随口一问而已嘛。吃饭都心不在焉,你在想什么?” “是查到了什么猜测之后会派下来的新任务?”芬特尔里说着又咬了一口沾裹着酱汁的吐司片,“还是在想总部学院正式开学后的课程?又或者啊,对了,说起这些事,明天不是有一场总部学院的开学典礼晚会么?” 芬特尔里意味深长的在夜深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眼:“你不打算准备点什么?” “我准备什么?”夜深反问了一句,心说难不成要像你一样变成风流贵公子像一只花孔雀一样去参加那场晚宴? “要准备的当然很多!”芬特尔里一下子坐正了身子,摆出了一副前辈教导后来者的态度,“我知道你不感兴趣也不怎么参加晚宴,但是你想,现在我们都已经到了要步入社会的年龄了,这些各种各样的宴会和聚餐是一种应酬,很多时候都是没法避免的。” “这次总部学院的开学典礼晚会比之前的毕业晚会规模还要大,而且聚集了很多总部学院相关的前辈和名人,这其实也是一个给新晋的成员们相互了解扩展人际网的机会。” “既然要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那么当然要提前做些了解,除此之外你也需要以更好的面貌去参加晚宴嗯,比如你需要去挑一套更帅气的正装。” 芬特尔里话说到后面就不由变得有些戏谑,冲夜深表情丰富的眨了眨眼睛。 “你的话肯定会继续用雨曦友上次送你的那件?啧啧,对小女朋友可真是忠心啊,真的不再挑件另外的正装去认识新的女孩吗?虽然以你的那张脸不管穿什么去应该都会很受欢迎呵呵,只要你不散发那种生人勿进的气息” 他那么说着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又出口说:“年轻的女孩们可是宴会上的最好风景,且看且珍惜。” “她不是我女朋友。”司徒夜深一口把自己杯中的牛奶一饮而尽,淡淡扫了他一眼继续说,“别人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你就别开了,我和她是什么关系你应该很清楚。” “而且,我对认识新的女孩也没什么兴趣。” “是是是,一路陪伴过来重要的人嘛不知道听到这种回答多少遍了。”芬特尔里眼珠一转,“说实话,你难道真的对雨曦没有一点那方面的想法吗?我要是有她那种女孩陪在身边我早就下手了你是不是性冷淡?” 芬特尔里说到这里忽然一顿,脸上露出了几分戏谑的笑意来:“还是说你喜欢男人?要不我试一试你的性取向?” 他那么说着忽然站起了身,笑嘻嘻的绕过了桌子凑近司徒夜深,想要一个熊扑扑到坐着的对方的身上,但他身子刚往前扑,手才刚能触及到司徒夜深的肩膀,后者就已经迅速的揪住了他的衣领,接着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他的左肩就被什么力道猛然一反推,原本前靠的身体立刻转改后倒了下去,而等他有些晕乎的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司徒夜深已经压在了他身上。 芬特尔里躺在地上连连感慨果然还是敌不过司徒夜深,他抬眼对上司徒夜深那双漆黑的眸子,看着对方若无其事的放开了揪住他衣领的手,本来他以为对方是打算就这么起身了,可没想到下一秒他居然看见司徒夜深望着他轻笑了起来。 “你”芬特尔里心里一震,心说这玩笑不会开大发了。 “芬特尔里”夜深望着芬特尔里低声开口,抬手缓缓伸向了对方的脸,芬特尔里望着他紧张的吞咽了一口唾沫,那双晶蓝色眸子里带着几分慌乱。 将这一的一幕尽收眼底,夜深心里难得有了一种得逞的愉悦感。 芬特尔里没敢一直望着司徒夜深把那只手伸过来,而是呼吸有些急促的自己闭上了眼。 下一刻脸颊之上传来触感,司徒夜深力道不轻不重的拍了拍他的脸颊。 “你还是当我性冷淡。” 夜深那么轻笑着哼了一声,从侧压着芬特尔里的身上改变姿势站起,起身去收拾自己已经吃完了的早餐的餐具,没去管顾还躺在地上又发懵又心有悸余的芬特尔里。 这算是给芬特尔里一个教训,他懒得再听对方口里那些玩笑话,屡次调侃他和雨曦的关系就算了,这小子居然还觉得他取向有问题。 他只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纠结那种感情而已,对他而言“爱情”绝对是人类各种情感里最为复杂麻烦的情感,而且这样的情感似乎也比其他的情感所背负的羁绊与责任更加复杂沉重,很多时候它或许只是一种冲动,但倘若真的沉淀之后,却又包含着与他人的许诺和未来。 他直到现在也没有那样的情感,他也知道那样的情感其实并不适合自己,因为他根本就不像其他人一样有那样可以许诺的未来。 当然,一码归一码,即使他还未对谁产生那样的感情,他目前也并不觉得自己的取向有什么问题,如果他能够有那样的未来的话,他其实也会希望能够和其他人一样感受一下这种特殊的“冲动”,然后遇到一个自己爱也爱自己的人在一起。 如果未来那么普通平凡也很好作为“人”而不是作为什么怪物。 其实经历过风王讨伐战后他就总是在思考,那些曾经强力高位的怪物存活和复苏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也许过去它们被尊称为“王”,坐在空落冰冷的王座上,但它们身上流露出来的气息却疯狂偏执而又孤独悲伤,那样的感觉让他本能的有些心生抵触。 在安定的环境里生活久了他也难免会有些向往普通人那样安定平凡的日子,不过他知道那样的生活和未来离他很远,甚至可能和他的人生是永远没有交点的平行线。 不过其实他也偶尔会畅想一下自己的未来,而每每想到未来之类的话题,他脑中就总会出现一个女孩的身影。 思绪到了这里他又骤然回神,似乎想到了什么般眉间微皱,接着又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端着自己的餐具走入了厨房。 而芬特尔里此刻却还撑坐在地上,目光有些复杂的落在了司徒夜深身影消失的地方。 司徒夜深平常大部分时候看起来都很正经,导致他开起玩笑来就很让人心惊,芬特尔里刚刚差点以为自己就要玩脱了。 他垂眼落到自己的手腕上,忽然苦笑了一声兀自摇头,在心里慢慢平复自己的心跳。 好在对方并不是真的但芬特尔里却并不能因此高兴起来,因为刚刚那是个玩笑也是个试探。 太迅速了。 司徒夜深的反应太迅速了,在那样的情况下轻而易举的就能把自己压在身下,无论是动作还是速度都无可挑剔。 虽然他当时确实略有些放松警惕,但对方解决他看起来也无比轻松。 他早就知道司徒夜深不仅仅是魔法能力强,体术也是数一数二,但是他本人其实很少有亲自体验的机会,因为他未曾正经的和司徒夜深打过,但现在想来,如果刚刚那一下是在战场上,他已经轻而易举的被司徒夜深爆掉脑袋了。 和司徒夜深在一起生活太久了,芬特尔里时常也会觉得对方就是自己的好兄弟,悠闲地方和对方打打闹闹的相处,忘掉自己的立场和对方的特殊。 可是每到这种时候芬特尔里又会突然发觉自己和司徒夜深的区别,原来他离自己那么远。 但其实一直都是如此。 芬特尔里轻甩了甩头,揉了揉自己还未全干并且被弄得凌乱的头发,轻叹了一口气又打起来精神来,从地上站起身也开始收拾自己那一份餐具。 走到厨房门前他又一次看到了司徒夜深的背影,这次却没急着离他走得太近,而是靠在了厨房的大门边笑笑开口道: “话说回来,不是今天要去做新生的选科报道吗?待会去找雨曦我们三一起去报道呗?” 芬特尔里这话语调足够轻快,看起来似乎刚刚的情绪已经荡然无存了,应该说不愧是他,不管是情绪还是态度调整都足够快,话题转移简直天赋异禀。 夜深听着他的话没有回头,心说一起去报到倒是没有什么所谓,因为他清楚芬特尔里其实刻意选了和自己一样的课,又是室友又同课一起去报道简直合情合理。 不过为什么他一定要提起雨曦? 记忆里其实芬特尔里和雨曦的关系其实是并算不上融洽的,虽然如果是三人碰面的场合,他们之间总会笑脸相迎,但是夜深却总能从他们之间感受到一股微妙的气氛所以其实芬特尔里和雨曦虽然能说得上经常见面而且熟络,但他们基本不会两人单独在一起相处。 而且这种主动提出要带上对方一起行动的情况其实也很少见。 思绪至此司徒夜深终于回头望了站在身后笑眯眯的芬特尔里一眼,沉默了片刻后开口说: “一起去报到可以,不过我要先问一下雨曦因为她有两门课选得和我并不一样。” 芬特尔里闻言露出了一丝意外的神色,轻挑了挑眉头,发问道: “哇,不是,她居然会选择和你错开课程?真少见你知道她不一样的那两科选了什么吗?” 夜深看着芬特尔里那张确实是有些意外的脸,又是一度短暂的沉默后,出口给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选的那两门课是龙系史学族谱和龙族血统魔力研究。” 第三章 女孩们的夜晚 入夜时分,首都总部学院新生的住宅区里,上官雨曦站在公寓式宿舍的阳台边缘,推开了落地制的玻璃窗门,寒风涌灌进室内驱散了令人有些昏沉的暖气。 雨曦站在开敞的阳台之上眺望偌大校区之外城市的远景,目光落在那些变换闪烁着有些刺眼的远光之上,像是在从中寻找着什么熟悉的痕迹。 还是二月的凌都仍旧会偶尔下一场不大的落雪,昼夜温差总是较大的城市里晨间和夜晚也常会有朦胧的薄雾缭绕,因此这样季节里的城市好像总是被埋藏在虚实相间的白纱里,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样的时节其实是并不适合出门闲逛的,所以每每此时即使是繁华的闹市区街道也会略显萧条。 这样的夜晚室外是有些寒凉萧瑟的,被笼罩在薄雾和模糊夜色之下的城市远眺也无法看见过去那般明亮的夜光,很少有人会喜欢这样的天气,但这却是上官雨曦最喜欢的天气之一。 每每这样的气候和时节,她便总喜欢在这样的夜色里寻找朦胧雾气里模糊闪烁的光影,因为这样的景色有时能够勾起她某些年幼时的回忆。 当然,这样的习惯只有她才有,与她同住一间房下的夏萤茜是无法理解她此般的喜好的,面对这样气温不高的时节,夏萤茜只会愿意缩在暖气房里最舒服暖和的地方。 就如此时,夏萤茜停在宿舍里相距阳台最远处,站在等身镜面前提着一条墨绿色的长裙比划一样。她时不时就会回头目光扫落在雨曦的身上,终于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回头时她随之略感寒冷的一哆嗦,接着嘴里嘟嘟嚷嚷开口到: “就开一会儿透透气啊,待会赶紧关上,我还想试新礼服呢。” 雨曦闻言回头,看着夏萤茜摇头淡笑,沉默片刻后转身从阳台走回了室内,接着轻手轻脚的关锁上了那道落地的玻璃门,轻声说: “其实我说过很多次如果你觉得冷的话,我把窗户全关上就好了。但是你又要求我不能把窗户关全。” “那还不是因为雨曦你的奇怪习惯?如果让你全关上的话,你大概今天一晚都不会从阳台进来了了?”夏萤茜撅嘴冲她耸了耸肩,“我可没有忘记以前那几次你在冻得和什么似的阳台外面坐了一整晚啊对了,你还可能会从阳台上突然消失。” 夏萤茜那么说着长叹了一口气:“别的时候也就算了,今晚你不是答应了要和我一起试礼服的吗?我可不想待会你又突然从阳台上消失了。” “原来要求我开门是为了监视我吗?”雨曦笑道。 “是关心你!”夏萤茜转身将手中的长裙往床上一甩,没去计较雨曦的玩笑,一转兴致提高了音量道,“不说这些了,我们开始为明天的晚会做准备?这次你挑了什么样的新礼服?” 夏萤茜那么说着一把拉开了身后的衣柜,对里面各色华丽的长裙挑选起来:“要不要用点和之前不一样的风格?嗯比如选一个一出场就能把所有人惊艳到的颜色” 雨曦看着夏萤茜饶有兴致的从衣柜之中拿出一件又一件礼服,目光在那些华丽繁缛的长裙之上无声的扫过,最后却只是轻摇了摇头。 “不了,这次还是选白色的长裙就好,宴会上的女孩们都会喜欢白色,她们选择的人多了,我就没有那么起眼,可以省去很多麻烦。”她想了想,又继续说,“但也许妆容会换一种,待会还要麻烦你啦。” “不麻烦,我为我家小公主赴汤蹈火义不容辞,能够把雨曦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是我的乐趣啊。”夏萤茜嘻嘻笑了两声,回过头来冲雨曦眨眨眼睛,“不过为什么你要选不起眼的啊,这次晚宴司徒夜深也会去不是吗?” “有他在那里谁又敢来打你的主意?我打赌你就是穿得压过所有人的风头也绝对没有一个男人敢壮着胆子和司徒夜深作对来牵你的手啧啧,要我说你这次就应该穿得更华丽一点,好好让他看看你不一样的一面。” “他不喜欢成熟的我们给换年轻的呗,你底子那么好,御姐萝莉都能驾驭真可气啊,你这么一个大美人,司徒夜深那小子是瞎了吗?你还要因为他喜欢低调的而选择从众你要是挑件出彩的,再整个精致的妆容,那么宴会的女主角就不会跑了,多少男人得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雨曦听着夏萤茜的话带着几分无奈摇头,似乎对对方这样的话难以认可却又早已习惯。 “他不瞎,”雨曦轻声说,“他视力好着呢。” 她那么说着走到了临近阳台落地窗边的梳妆镜前,没有再去留恋窗外那副朦胧薄雾里一切显得有些萧条安寂的夜景。 毕竟虽然她喜欢这样的夜色,看久了有时也会觉得有些乏味孤寂,新的住所之外不像过去那样能够看到对面司徒夜深宿舍的小窗,取而代之的是大片人工培植的园林和假山和模糊的城市远景。 过去她常在阳台独自静坐的时候,其实除了眺望夜景和星空,更多的时候她目光都会落在那扇熟悉的窗上,偶尔她还能远远望见亮着灯光的房间里闪过他的影子,她总会看着那扇窗默不作声的联想很多事,思考着自己与他所经历的过往与看不见前路的未来。 但是自从搬到总部学院以后,她在自己的窗外就看不到过去她最熟悉的那扇窗了,因为对方搬到了距离她们更近的同栋宿舍。 虽然他们之间的距离实质上变得更近了,但对雨曦而言,有些时候无法在夜幕里看到那扇窗还是会感到遗憾。 因为那大概已经成为习惯了? 就像所有普通的女孩那样,她也喜欢关注自己在意的男孩的一举一动,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如此,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难免会想去寻找他的身影。 来到魔法学院以后她无法像年幼时那般想起他时就跑到他的房间里去找他,也无法像过去那样做了噩梦就去他身边然后靠着他一同入眠,所以每当那样的时候到来,她便会隔着玻璃窗或者去到阳台上眺望那扇有他在的窗。 过去她和他住在对楼的时候她每天晚上看到对面那扇窗户亮起就会没有理由的感到安心,好像这样远隔着距离能够知道他的所在她便已经足矣。 雨曦在梳妆镜前坐下就没再出声,安静的简单梳洗后就开始解开自己常会编扎在左耳后的细辫,为待会的着妆做准备。 房间里就那么安静了一小段时间,直到夏萤茜从雨曦身上凝望片刻后回神,她的目光从雨曦身上扫过又落向那扇已经被关合的落地窗外,接着她走到阳台前拉合上了厚重的窗帘。 随后她回到梳妆台边,站在雨曦身后轻撩了一把对方柔软舒顺的发尾,脸上又挂上了几分笑意,半开玩笑的出口道: “哎呀,不得不说虽然秋冬日的夜色寒风都很有意境,但果然我这种人都欣赏不来可冷死我了,快告诉我雨曦你为什么这么抗冻?难道你是在冰柜里长大的吗?” “我是凌都本地人。”雨曦轻声回应到,“其实我也不算特别抗冻,毕竟这里也只是温带气候,比起北部的寒冷来说还差得很远但比起你来说,大概是好一点的。” 她说着莞尔一笑,忽然又站起了身迈步走向衣柜的方向,她知道夏萤茜的故乡其实在库格国的中南部,那里是常年都为高温的热带气候,年幼时在那里长大的孩子自然是不会有她抗冻的。 “而且我年幼时也曾居住过比这里更冷的地方” 她那么喃喃又自语了一句,似乎回忆起了什么般片刻眸光里有几分暗色一闪而过,但很快又恢复如初。 夏萤茜听着她的回答挑挑眉头,也没出声反驳什么,看着她站在柜门前褪去了身上的外衣,夏萤茜识趣的没再多望,而是拉开了面前梳妆台的椅子和抽屉,拿出那些上妆所需的用品。 房中的暖气又一度回笼充盈了整个房间,衣物落地声响,女孩换上白色的长裙裸露出自己光滑白嫩的肌肤,她光脚踩落在柔软的地毯之上,缓缓转身抬手挽起自己的头发,垂眼落在自己的礼服上重新走回夏萤茜的身边。 “真好看。” 夏萤茜看着走过来的雨曦眯眼小声出口称赞,对方其实不需要再额外做任何的妆容和打扮就很美。 雨曦就像一个行走的衣架,不管穿什么都别有韵味和气质,她身材匀称纤细丰满得都得恰到好处,无论是精致的五官还是身体的曲线都像是上帝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十七八岁女孩的身体早已发育完全,白皙光滑的皮肤在修身白色礼服的包裹之下称得更加诱人,处处透露着年轻女孩特有的姿态。 她身上还是那副温婉安静却又不失活力的气质,那双漂亮而忽闪着的绿色眸子深处平静无澜却又会令人觉得是吸人的漩涡。 如果要夏萤茜评价雨曦这样的装束是什么感觉那她一定会说是“圣洁”,因为在她心里雨曦其实就是有这种气质的女孩,过去她还笑嘻嘻的和雨曦开玩笑说过你穿白衣就很像下凡的天使。 第四章 试妆 当然这样的话夏萤茜说过很多次,此时已经不会再说,她只是微笑着侧身让雨曦在梳妆台前坐下,自己则提起妆笔和粉饼立刻开始在雨曦的脸上轻扑着装。 夏萤茜啧啧的感叹着雨曦白皙又水灵的皮肤,抬笔在对方的眼角画上淡墨的眼影,她望着雨曦细长的睫毛微勾唇角,笑着说果然给你化妆就是在雕琢艺术品,不管怎样尝试都让人觉得气质非凡。 “雨曦你知不知道你的出众是藏不住的?这次的晚会你一定也会很吸引人,毕竟不管怎样你看起来都像场上的公主” “这次你又要迷倒谁呢?早晚有一天所有的男生都会喜欢你,司徒夜深也不例外!其实啊在新的环境里出众一点认识一些新人也是好事,没准他还会因此吃醋不是吗?” 夏萤茜伸手盘起雨曦的头发,一边用精致的发簪和头饰打理她的头发一边接着滔滔不绝: “其实要我说啊,你不用担心太引人注意会麻烦,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选择去找司徒夜深呢?你就应该穿得光芒四射拉着他的手走入晚会,只要看见你们在一起郎才女貌的模样,我想不会有人还会敢去打搅你的。” “而且啊,你其实真该宣扬一下你的主权和地位,你家那位虽然无人敢追,但是毕竟长得那么帅又那么优秀,还是充满了各种传奇色彩的‘神秘’人物啧啧,背地里如狼似虎盯着他看的目光可也不少呢!” “上次晚会时也是,那算是司徒夜深社交场合‘首次亮相’?我可是从不少人那里听到了很多八卦,哎呀,你是不知道那些年轻女孩们那副一眼就被他颜值气质俘获了的疯狂模样你身为他身边唯一一个有实质地位的人可得灭掉那些小女生的心思” 雨曦听着夏萤茜这般带着几分调侃又带着几分劝说的话沉默不语,眸光落在面前的梳妆镜上倒映出了镜中她那双平静无澜的绿色眼睛,直到夏萤茜自言自语般的玩笑与劝说短暂停顿,她才眼帘轻垂说自己没有那么出众也没有那么做的理由。 夏萤茜听到她这话却耸了耸肩膀,提高音量道: “雨曦你在犹豫什么?到了新环境就该给那群看见帅哥就腿软的女人们一个下马威!毕竟你可是他的绯闻女友!” 听到这样的话雨曦却忽而轻轻摇了摇头,开口说: “是‘绯闻’但不是‘女友’。看来你真的是校园论坛逛太多了,这种重点都抓不住,我和他从来就不是那种关系,这样的消息其实一直都只是同龄人为了满足自己八卦心的炒作。” “但是司徒夜深可从来都没有澄清过什么哦?没准他心里也偷着乐默认了嘛。”夏萤茜撅嘴反驳了一句,却意外从面前的镜中看到雨曦轻皱了皱眉头露出了一抹带着苦涩的无奈笑意。 “这样的流言能够一直流传到今天,其实也不过只是因为他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和评价罢了。”雨曦说,“或许对他而言去澄清这种事情反而是多余的,大家这么认为,反而会有利于他不受那些女孩们的干扰,这点于我也一样,所以我们一直都那么保持沉默过来了。” 夏萤茜闻言皱眉:“怎么感觉你们之间这么暧昧的关系被你说得这么冰冷?” “我只是诉说事实。”雨曦又笑起来,但脸上漫开的笑意却未能传达到眼底,“而且他是不会愿意让我牵着他的手入场的,那样会让他更加成为被人打量的焦点,他不喜欢那样的感觉。” “而且他的话,比起选择带女伴入场试图去融入那样的晚会,估计会更愿意选择独自一人前去,然后中途忽然就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消失掉?” “或许他也会带男伴进去呵呵,我是说他和他的塑料兄弟芬特尔里。”夏萤茜听到这里不由嗤之以鼻的摇了摇头,“当然,最好是不要让我看到那种场面。” “那样会更加吸引别的女孩的目光的,我想他应该不会选择和芬特尔里一起进去。”雨曦那么无奈应答着,脑中忽然浮现出什么画面来,如果司徒夜深真的和芬特尔里结成伴走进晚会会厅,估计会成为不少女孩底下窃窃私语八卦的对象?心里微妙的觉得那样的场景有些滑稽又有些好笑。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我说雨曦你啊,没准就是因为太了解他了,所以才处处畏首畏尾的。”夏萤茜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收了在盘扎雨曦头发的双手放落到她的肩头,望着镜子中的那双绿色眼睛开口道,“其实你不用想这么多,不管怎么样想早点把他拿下就要学会宣誓主权!” 她的话语在房中声落,却没能立刻得到雨曦的回答,沉默在两人之间短暂流转弥漫了半晌,雨曦的声音才带着无奈响起,却轻得好似叹息。 “萤茜,他又不是我的,我又何来宣誓主权?” “我确实是因为了解他,所以我知道如果想要留在他身边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其实我也没有资格和打算奢求太多,至少现在,我觉得能够维持这样的关系就足够了。” 她那么说着转回头去望夏萤茜的眼睛,脸上的淡笑里还留存着几分无奈和苦涩,眸光里流露出的情绪却好像在说“已经够了”。 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的夏萤茜忽然觉得剩下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她望着雨曦的目光发愣了片刻,接着也垂下了眼帘,避开了那双绿色的眼睛。 她的目光像潭水,平静得好像没有一丝涟漪,可是在那潭水面下的昏暗深处里却藏着令人说不出的复杂与悲伤。 沉默重新在暖气洋溢的房中蔓延,夏萤茜再一次抬手去为眼前人打理妆容,这一次却没有像之前那般滔滔不绝,直到她缓缓在雨曦的脸上补好妆试的最后一笔,她才突然又低声开口喃喃。 “可是你喜欢他啊,你明明那么喜欢他,只是这样如此,不是对自己太残忍了吗?” 她伸手又一次卷起雨曦散落在肩边的碎发,又轻声说:“我一直以为你们是一对的。” 她带着遗憾说着这样的话,没再去看雨曦的眼睛,而她眼前的女孩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反倒是轻声哼起了一首有些年头的曲调。 那是女孩曾在陈修泽那里听到过的一首老歌,歌中诉说的故事和女主角的境遇有时会让她觉得那是自己,所以她没能忘记这样的曲调,偶尔会在想起某些事情的时候轻哼这首歌谣。 雨曦轻哼着歌谣在心里说夏萤茜不明白,无论是奢望还是幻想对她这样懦弱的人来说都太过遥远,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在现实面前那些东西到底有多么不堪一击。 很多时候人的以为不会是现实,喜欢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意义,而对方无法回应的感情更加一文不值。 她并不是对自己残忍,反倒正是因为想要回避那样的现实,她才会选择止步。 而且,谁又知道他们之间又是否真的拥有未来呢? 思绪至此雨曦忽而又沉眸,眸光暗淡了几分流露出疲惫的倦意,她轻哼的歌谣声越变越低,不久房中又缓缓归为了沉寂。 夏萤茜的试妆也在这样的沉寂里结束,雨曦等待着夏萤茜收拾完一切后也套上崭新的礼服,她看着那个披甩着栗色长发的女孩在自己面前提起长裙旋转一圈,又向自己笑着伸出了手,她随之也淡笑起身,伸手搭上那只向自己伸来的手掌,同夏萤茜一起走向了房中的等身镜前。 女孩们牵手站在镜前一同打量镜中的自己,夏萤茜总是提着自己裙摆的不同地方小幅度旋转,一边称赞镜中雨曦的模样一边又皱眉对自己身上的某个细节挑挑拣拣,接着又褪下身上不满意的新衣换上另一件。 她时不时还会伸手在雨曦和自己身上的某个部位上比比划划,又是感叹又是调侃的与雨曦笑过一番后又重新退回镜前,就这般在雨曦的陪同下一件又一件的换下那些早早准备好的备用礼服,不知疲倦的如此换到了最后一件新衣。 最终夏萤茜终于在那些礼服中挑选出了自己最满意的一件,再次换上了那件衣服回到了镜前,这一次她却没有像之前那般站在雨曦的身边比比划划,而是伸手环搂住了雨曦的手臂,靠在她的肩头望着镜中的二人笑着开口: “怎么样?我们也可以就那么一起出场,然后成为亮眼的少女组合惊艳所有人!” “男人什么的不值得我们为此闷闷不乐不是吗?难得的晚会我们要让自己过得快乐。要不我当个大盗把你拐走?我也可以把雨曦你捧成公主,这样没准我带走你的时候还能看见司徒夜深在后面追,大声说‘快放下我的青梅竹马’,然后我们在他的目光里扬长而去这样也很有意思?” 夏萤茜那么说着略微搂紧了几分雨曦的手臂,目光望向了镜中照印出来的那双绿色眼睛。 雨曦知道她在看自己,但却没有和镜中的她对上目光,只是又一次微垂眼帘,笑着轻声开口回应她的话语: “好啊。” 夏萤茜没能和她的目光对视,于是听到了她这样的回答也没有再说出后来那些还想出口的话,只是也无声的轻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向了别处。 两人仍旧那般站在镜前相靠,但是没有人再去看镜中被打扮得光鲜亮丽的自己,好像那样的镜子里照印出来的光鲜靓丽的景象不过是虚假的幻影,那样的幻影好像近在眼前却又触不可及,就好像她们明明拥靠在一起站在暖气充足的房间中,却无法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第五章 报告 深夜,凌都总部首府。 凌晨两点修斯办公室里被点亮的明灯还未熄灭,即使是这样连总是喧闹的城市都会略微安寂下来的时点,麦格·威尔也仍旧留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黑色正装端茶而坐,等待着面前投印影像的仪器彻底关闭。 直到听到耳边轻微的电子提示声响起,他才舒了口气抽身后靠,轻抿一口热茶后疲惫地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摆出了一副刚刚从繁忙工作里解脱的模样。 “这些老家伙真是越来越难应付了” 麦格靠在自己的办公转椅上轻叹一口气说出那么一句话,旋动转椅侧望了一眼身后窗外没有星光的夜空,接着又习惯性的从自己衣衬内侧抽出了一块老旧怀表,垂眸在旋转的指针上停留片刻后,又轻笑起来对房中的另一个人开口说: “还真是麻烦你陪我到这个时点了,东方肃。” “您说笑了,这不过是我应尽的职责。” 房中另一个人的声音随之响起,不冷不热的没带什么情绪,他对于眼前最高上司的赞赏与感谢并不动容,只是淡然接下了自己的后话接着汇报道: “会议数据和研究报告已经整理完毕了,二代修斯大人。” 衣着白色长卦的东方肃独自一人端坐在修斯办公室里的接待处,他身前的桌面上堆叠着高高厚厚的纸质文件,面前也浮动着不少悬空投印的淡蓝色数据银屏,今夜他一直在此整理文件与数据还未曾停歇过,直到此刻麦格结束会议的同时他也才恰好从那些繁重的信息整理中抽身。 “辛苦了。”麦格转回身来冲他笑笑,“没有想到工作居然会延续到这个时点,也幸好留在这里的是东方肃你,如果换一个人或许明天我就会被告上劳动法法庭?然后明天的新闻头版就是‘二代修斯竟然压榨工作秘书’” 东方肃闻言沉默了一秒,接着面不改色的望着麦格回应道:“我想坐在这里的不管是谁,应该都不会敢上告这个国家的最高元首修斯。” “我只不过是想开一个玩笑改变改变气氛,但是果然和你开玩笑不是什么好选择。”麦格呵呵笑了两声,“不觉得因为刚刚那场会议弄得这里的空气都太苦闷了吗?连你也变得毕恭毕敬的,现在他们那群老家伙听不到我们的声音了,你像平常那样叫我的名字也没关系。” 东方肃听着他的话起身,一边迈步走向那位坐在房中主位上年过半百模样的老人,一边看着他揉着太阳穴放下手中的茶杯,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但东方肃没有对此多说什么,只是最后停步于他的办公桌前才低声开口: “很久没有来你办公室遇上你们的元老会了,麦格你果然还是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因为工作头痛。” 他说着略微一停顿,目光在麦格的脸上扫过,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你的身体状况似乎在恶化,你平日里的日子不是应该比较清闲吗?” “什么叫我平时的日子比较清闲?我也是有查阅议案的,只不过没有那么积极,毕竟很多东西并不一定非要我过目。”麦格摇了摇头,“不过我平常的正式工作确实也算不上多。毕竟我又不是一人独掌大权的古代君王,我这个名义上的国家元首在这方面也还算好当。” “不过和那些元老开会确实耗费精力我不喜欢他们那群老家伙理念,你知道的,和他们在一起我光是忍着不发作就已经够累了。”麦格那么说着又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至于我的身体状况早就是老毛病了,我活了这么多年也该有点毛病了不是吗?” 麦格轻笑着伸手接过东方肃递来的文件样本,垂眼翻看那些被集中整理出来的问题和事件,又低声喃喃了一句: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要争分夺秒抓紧现在的时间” 麦格这句低语落到了东方肃的耳里,后者闻言眉间轻跳,本想出于本能的驳斥对方这种听起来不太吉利的话,但他看着麦格翻看文件的模样话语出口最后还是变成了工作汇报。 “我对最近的总部上报特殊事件做了筛选处理,其中挑出了几件可能涉及重大损失和灾难变故的事件,必要的话有一部分需要你或者其他的高层去亲自探查。” “这段时间里国内大部分地区的情况都还算比较正常,但是前段时间西北部的总部分所发出了一份紧急报告,他们的装备部在西北沿海的临边境地区探查到了一段时间连续的大规模的魔质暴动,其传播范围从无人区波及到了近区的周边城市,那片区域很多地区都出现了共鸣而发生的地震和海啸,目前受到波及的地区已经出现了部分灾区。” “虽然目前为止按照总部的危险级数划分,那里还没有出现什么实质性的大问题,受到波及的小部分居民也已经得到了安置,但是按照高层分配任务的意思,那里的问题可能需要交手你亲自处理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听到这里原本还在翻看文件的麦格抬眸看了东方肃一眼,脸上原本带着的笑意褪去了几分,低声说:“那里是龙族的领地。” “前些日子的高层会议里提到这件事的时候,他们就有意无意的想把这件事引到我身上,我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差事。”麦格说,“因为魔质暴动来源于无人区,所以他们都觉得那是龙族的问题,刻意把和那些家伙有关的事情推给我,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算盘。” 东方肃回应道:“高层里没人不知道你厌恶龙类,或许他们就是想看看你会做什么。” 麦格嘲讽的嗤笑一声,又端起了面前的茶杯抿下一口热茶:“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坐在这个位置上什么都不能做,我只能送一批人去和那些看似有智商实际上根本不讲道理的爬行类动物交流沟通,但是这样的做法没有任何意义。” “真正能够和龙族沟通交流的血脉早就已经在漫长的岁月里衰败泯灭了,在十几年前就连最后一个留着半管龙血的家族都已经几乎灭族。” “总部里那群龙系专业的年轻人每年维持那点脆弱的沟通与和平就已经足够吃力了,你听过那些孩子们的话吗?龙文是灵族类语言里最难修习的外族语系,内容都像是跳动的鬼画符。” 东方肃听出了麦格话中少见的烦躁与抵触,不由轻叹了口气。 “您倒是关怀百姓,连他们抱怨什么都知道。但实际上这件事情也并非是没有办法解决,我们有比那些本就忙碌的人们更好的人选。” 东方肃那么说着忽而上前了一步,从麦格的桌上抽出了一本文件夹。 他翻开那本文件夹的封皮,从中抽出一张照片放到了麦格的面前。 麦格的目光落在在那张照片之上停留片刻,接着无声叹气摇头从照片中的女孩身上收回了目光,低声说: “她并不合适去做这件事,至少现在不行。如果可以,我反倒希望她避免和龙族的事情打交道。” 他伸手拿起了那张放在桌上的照片,又一次去看照片中那双平静无澜的绿色眼睛:“比起处理那里的事情,她能在别处发挥更大的作用,而且如果她因为处理那里的事情出了什么意外,你觉得司徒夜深会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吗?” 东方肃看着麦格将那张照片推到了桌角,眸光里略微闪过了几分意外的神色。 “但她是上官家最后的血脉,而且上官世渊给她留下了很多我们都不曾知晓的秘密,如果说现在谁是唯一能够真正解决龙族相关问题的存在,我觉得那个答案可能只有她。” 他那么说着略一停顿,目光忽而落到了麦格桌边一张倒扣的相框上,又接着说: “还是说时至今日你还未从上官云前辈的事情走出来?” 他知道麦格不同意自己的主张其实并不是真的有多在乎司徒夜深会因此闹事,回绝自己或许只是因为对方不愿将那么年轻的孩子送到那群怪物身边,毕竟他知晓麦格过去的经历,知道许多对方一直放不下的过往。 麦格桌上那张被他倒扣的照片就是其中之一,那张照片里一共有十四个人,那些人曾经都是麦格最好的战友和同胞,但如今唯一活下来的却只剩下了麦格自己。 麦格经历过的人生很长也很曲折,所以他失去的东西也实在太多了。其实他已经将自己的很多过去都与那些死去的人一同埋葬了,但即使如此他也总会有些实在无法放下的过去,那些记忆和留下来的悔恨像刻痕一样烙印在了他苍老的心里,直到他死去或许都无法被抹去。 他很少向外人提起那样的过往,也总在用各样的方式麻痹和掩盖自己的内心,但在他自己的心底或许没有一秒不在痛恨那些过去和错失了那些事物的自己。 东方肃其实也不曾想到当年那个提着长刀满身血孔的男人如今会满头斑白,坐在这样看似平和的温室里喝着茶水,他的模样看起来似乎精神抖擞,但是眼神里却一直满是疲惫。 麦格在东方肃那样的问题里短暂陷入了沉默,再度开口时却也只是带着自嘲笑意摇头。 “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爱过一个女孩?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当年是我没能抓住她的手。”他说,“不是我无法走出来,我根本没有停留在原地的权力,我只是不能再看着那样的历史再次重演。” 麦格说到这里忽然神情又一变,收敛了自己那几分自嘲的笑意,看着东方肃开口道: “上官雨曦坚决不能去处理这件事,而且在我们解决那片区域的动乱之前我们都要禁止她接触有关那里的事情,不能让她回到龙族的领地。” 东方肃看着麦格忽然转变的表情一怔,但很快回神过来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麦格会回绝自己这个提议,但是没意料麦格的态度比自己想象中要坚决。 不仅仅是不愿让她处理那里的事,甚至到了希望她避免和龙族打交道的地步,这样的话语其实本身就透露着反常。 毕竟上官雨曦身上其实流着一部分龙族的血脉,她生来就注定会与那些怪物纠葛不清,这是本来就是她的宿命。而且她其实一直是一个聪慧又有能力的女孩,处理那些问题其实对她而言根本不在话下,她应该也不会那般容易被龙族左右,可是为什么麦格又为何如此反对她接触这件事? 东方肃在脑中略微思索片刻,忽而脑中有什么猜测灵光一闪。 “那片领域的事情,是否不仅仅与龙族有关?” 第六章 希波塞娜 麦格听到他的提问并未正面做出回答,而是抬眼目光落在他身上,轻声反问道: “你以为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们从未批下她返回龙族领地的许可?” 东方肃从麦格这样的反问里知晓了自己问题的答案,但他没有再继续追问那里到底还有什么秘密。 麦格则又一度叹气,神情有些复杂的接着说:“但我们没有许可她,并不是因为质疑她的能力,而是恰恰相反。” “如果你和那个女孩打过交道,你就会知道她远没有她看起来的那般无害。” “你们并不信任上官雨曦?”东方肃问。 “不是不信任,而是警惕。”麦格摇头,“虽然她看起来一直是明事理而且服从安排的样子,好像是那种没有主见的温顺性子,但是那些或许并不是她的本性。” “我们之中最了解她的是荷迪,但是即使是他提起雨曦这个孩子,也常会说自己看不懂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她身上表现出的一切顺从似乎都有一种隐忍压抑的味道,但我们不知道她此般隐忍到底为了什么,也无法左右她的选择,所以如果说实话,她在这点上其实比司徒夜深更像一个不稳定的炸弹。” “而且还是一颗很擅长隐藏自己的炸弹先不说她身上特殊的血脉和能力,光是这点她就足够危险了不是吗?”麦格说,“而且她手里还有一些上官世渊留给她的秘密那些我们都不曾知道的秘密到底有多危险,我们谁都不敢做担保。” “而其中最多的一部分秘密,或许就是关于那片区域的?”东方肃下意识接上了话,看着麦格又一次拧了拧自己的眉心。 “至少关于那里的很多秘密,即使我们知道了也无法做些什么,如果让她回到那里,或许本身就会让那片区域成为她手中的筹码,变成新的不稳定因素。” “所以她还是只要陪在司徒夜深身边便好让他们相互制衡继续保持现在的关系是最好的,最好是不要有什么会刺激到现状的东西出现。” 说到这里麦格最后出声做了总结:“所以我会想办法在不牵扯他们的情况下解决那里的事最近的日子确实也不是什么吉利的时日,龙族那里会有一场血腥的祭奠,这样对我有特殊意义的日子我确实也该亲自故地重游一趟。” 东方肃闻言点头,不再多说什么有关于上官雨曦的事,而是翻过自己整理出的报告停在了最后几页,接着上报道: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总部研究部的情报科在近期分析之前那场风王讨伐战的遗留数据时,分析出了当初一个在海底短暂出现,未被我们察觉到的陌生魔质是什么,它的答案令人意想不到。” 麦格还没能看完那本资料的全本,但听着东方肃这样的话下意识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不由出口问道:“是什么?” “是古王的魔质。但那并非是特顿瑞斯或者索托尔斯的魔质而是来自于另一个古王。” 麦格听到这样的消息不由为之一怔,他缓缓坐直了身子,皱起眉头抬手撑住了自己的下颚,晶蓝的眼眸里又一次流露出了无比复杂的神色。 “古王古王怎么会?如果真的是那些存在,只要它们出现在什么地方就会留下无法被磨灭的痕迹怎么可能小到我们都没有察觉?” 东方肃看着麦格的反应无言的轻叹了一口气,又接着说: “如果你是抱着这样的认知,那么接下来的消息会更令人难以置信。” “我们为了清查那个未知的古王魔质来历,在近段时间报告的所有涉及未知魔质源的特殊案件里进行了对比清查,而我们的调查结果是,那股同源的古王魔质近年第一次出现的地方并不是在海底而是在我们大陆内的东北部。” “那股微弱的古王魔质异动出现在三年前,时间甚至早于特顿瑞斯。” 麦格的脸色一变:“三年前?这么长的时间里我们居然完全没有发现任何异变?东北部我记得这几年来那里没有报告任何较大的特殊事件,无论是涉及魔质污染还是自然灾害却都没有,如果真的是古王在那里苏醒,怎可能没有一点动静?” “问题就在这里。”东方肃点点头,“我们最初也出于一样的想法特意对那片地区进行了重点筛查,发现那里确实没有出现任何异变和灾害。不仅如此,我们发现三年前曾出现的那股微弱古王魔质好像被做过特殊处理它没有古王魔质那种明显的特殊性,像是被刻意杂糅了些什么力量进行了隐蔽。” “毫不张扬的复苏隐匿自己的踪迹,这不像是那些沉睡前本就已经临近意识残缺的古王按理来说它们苏醒的第一件事必然会是遵于本能进行毁灭,以此从中恢复自己的力量和对抗残缺意识被侵蚀的疯狂为什么它会选择做出这种举动?”麦格无论怎么设想都一时无法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就那般眉头紧皱的沉默了片刻,好一会才再度开口道: “那你们有从那些微弱的魔质反应里确认那是哪一个古王吗?” 东方肃早有准备的应答到:“我们采取了很多方式与过去古王们留下的痕迹进行了对比,结合那些遗迹和古籍里的信息,我们认为它应该是掌控洋流之力的水王希波塞娜。” “希波塞娜她在魔质起源的众神传说里是和人鱼一样拥有美丽歌喉的古王据说她是六王里唯二的女性之一,明明是怪物却好似魔鬼那般擅长蛊惑人心,她的歌声是治愈人心的甘露也是夺人性命的武器”麦格下意识地就回忆起自己曾经在古籍中看到的有关于希波塞娜的传说,忽而又有些无奈的笑了一声。 “听起来她像个心狠手辣的美少女,让人有种冲锋陷阵去杀她也是杜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感觉”麦格那般带着玩笑意味说着这样的话,又重新靠回了转椅的椅背上,以一只脚为支点缓缓旋转着转椅。 “或许她已经以不完全的状态苏醒了”麦格的目光落向了身后的落地窗外,继续如同自言自语般说道,“感觉希波塞娜的复苏很蹊跷感觉就好像是有什么力量刻意将她隐藏了起来,所以才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变化可是能够影响古王的存在,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呢?” “还是说这一切真的都只是它们陷入沉眠之前就已经布好的局?它们既然会想着重新在这个世界上复苏,也就必然有夺回自己权柄的打算,所以希波塞娜才会以这种特殊的状况苏醒吗?虽然其实这也是适合她的苏醒方式呵呵,毕竟有古籍记载说她是并不好战的古王。” 东方肃沉默了一会,接上话道:“但她还是古王,记载里还说她用歌声夺人性命涂炭生灵,她只是不喜欢大规模的战争,但本性仍旧是残暴的,毕竟在她的眼里其他生灵的性命不过只是玩具。” “而且我们有关于古王的资料记载实在是太过有限我们了解的它们都不够完整,猜测不出它们真正的性情和意图,如今她下落不明,对我们而言并不是好消息。” “坏消息也不止这么一两件不是么?”麦格挑了挑眉头,“谁知道这世上还有多少灾难在暗流中酝酿涌动呢?像我们这种直面世界暗面的人就该学会习惯这些东西。” “而且希波塞娜从三年前复苏到现在中途没有额外的动静却唯独在那次风王讨伐战中出现这对我们而言本身就是很有意义的信息。”麦格说到这里忽然从转椅上站起,背对东方肃迈步走向了那面落地窗,看着窗外被雪景朦胧了的夜色轻笑,从自己胸前的夹层里抽出了一支烟来。 “你没有发现吗?古王之间似乎有一种相互吸引聚合的本能。” “当初特顿瑞斯进入最初复苏状态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捎拖了残识寻找雷王的气息,不仅如此它还想方设法的想要引诱司徒夜深靠近它的沉睡之地。” “而一直没有暴露气息的希波塞娜又为何出现在那片海域?因为那里有一场涉及风王和雷王的斗争。我们所拥有的那些资料里,很多内容也提过古王之间似乎有一种特殊的联系。” 东方肃被麦格一语道醒,后知后觉的开口说:“所以其实我们没有必要特意去寻找希波塞娜的踪迹?” “没错。”麦格将抽出的那根香烟夹放进嘴里,抬手用打火机点燃了香烟,“因为司徒夜深本身除了是毁灭古王的武器以外,还是吸引古王最好的诱饵。” “他还真是难得一见的宝贵工具”东方肃不由有些唏嘘。 “他可是司徒玥留给我们的最好的礼物。”麦格说着嘴角又上扬了几分,抬手夹住那支香烟吞吐出一口烟云。 “如果能够找到希波塞娜,她特殊的状态或许会成为我们研究古王的很好材料。” 东方肃看着麦格那张带着嘲讽之意的笑脸,没有再接话。 他知道麦格虽然脸上有笑意,但是其实对方心情并不好,因为麦格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想抽烟。 但是对于麦格那种一直自己的责任和本心间挣扎的人来说,他大概也早就已经习惯了带着笑意说出自己最痛恨的话了。 东方肃那么在心里感慨,目光也短暂从麦格身上转移,落到了那面巨大的落地窗之外。 第七章 麦格的愿望 凌都夜色的景象还是一如既往,永远被彻夜点亮的城市明灯即使是凌晨也并不会熄灭,但是即使是再为明亮热烈的城光,也无法照亮整个漆黑的夜空。 陆地之上的城市永远比天空明亮,从这样位于高处的室内向外眺望,窗外的世界好像被光影的交界平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半,下面是洋溢着温暖与明亮的城市,上面则是白雪飘飞的冰冷夜空。夜间的城市固然看起来繁华明亮,但那样看似耀眼的亮光其实永远被笼罩在触及不到边际的黑夜里,那样星火般的温暖有时会让人觉得一切渺小得可怕。 东方肃略微晃神,再次收回目光时发现麦格还在望着窗外,房中已经沉默了有一刻钟,他此刻看着眼前自己最熟悉的那位老人的背影,却无法猜测出对方脑中正在思考些什么事情。 但是他能够从这间变得沉寂的房中感受到老人身上散发出的疲惫,他知道自己或许已经不该在这里久呆,因为此时他唯一能够从老人身上看出的就是对方需要独自一人的安寂。 于是东方肃轻轻额首,低声清了清嗓子再次打破沉寂,希望能够早些结束这样的谈话为老人留下独处的时间。 “那么关于希波塞娜的事情,我们需要提前下方资料通知各部门做好准备吗?按照你的推测,她或许很快就会出现在凌都境内因为司徒夜深在这里。” “下放资料就好,至于其他的行动和警戒我们暂且不用放在明面上做准备。”麦格出声应答东方肃的问题,却仍旧面对那扇落地窗没有回头,“毕竟我们希望猎物咬钩的话,就不能先在对方的面前露出太明显的爪牙不是么?” “我明白。” 东方肃点点头,接着说:“我会在这之后通知信息部门把有关希波塞娜的详细资料下发到每个专员手里,除此之外我们还会继续排查类似或者相关的信息来源,加大凌都地区的魔质检测布控。” “对了,此时这个时候,其他的高层和那些元老应该也已经知道关于希波塞娜的事情了,如果你希望按照你的计划来处理这些事,在接下来的会议里你就不能懈怠。” 麦格发出一声带着无奈意味的苦笑,又一次长呼出一口烟云后,掐灭了手里那支已经快要燃烧到尽头的香烟。 “确实如此没想到刚刚结束和那些老家伙的会议不久我又得去和他们开会,感觉只是想想我就已经开始头痛了。” “这是我们必须做的事。”东方肃也带着无奈轻声说了这么一句话,又看了麦格的背影一眼,接着转身迈步走向了修斯办公室的大门出口准备离去,但他走到那扇紫檀木门前抬手握住门柄想要推开大门时又忽而想到什么般停下了动作。 他握着门柄犹豫了片刻,始终没有下拉那个门柄,而是几次想要回头,似乎是还有什么没有问出口的话。 终于在一番短暂的思虑挣扎之后,东方肃还是回了头,目光又一次落在麦格的背影上,开口问了对方一个问题。 “麦格,我想知道你抹除古王的计划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如果到了最后我们也未能从古王手中得到想要的东西,你会让司徒夜深也作为古王苏醒的容器被抹杀吗?” 听到他这番话的麦格终于从凝望那面落地窗外的夜幕里回头,目光落在东方肃的身上眸光微沉,似乎有些意外一向并不爱多管顾事端的东方肃会问这样的问题。 麦格就那么望着他沉默了一会,接着忽而又轻笑一声,侧身后撤一步把手中已经掐灭了的香烟按进了桌上的烟灰缸里,回应道: “谁知道呢?” “也许会被杀掉的是我们也说不定。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和他成为敌人,没人会想和那孩子成为敌人的,毕竟谁都明白他的危险和恐怖。” “司徒玥和墨楚把他托付给我,是希望我能够好好照顾他,其实我也想看着他顺利长大。如果他能够一直如此下去,在我们的计划达成之前不走向失控也不被侵蚀,那么他就可以好好活下来我也想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找到办法” “他其实是个好孩子我过去也偶尔会想要是他只是一个简单孩子该多好,他那么聪慧优秀,即使没有那些力量,他也能够像他的母亲一样成为我的得意门生,在年轻人之中脱颖而出成为最出色的那一个。” “如果没有那些意外,也许他还会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拥有一个平凡而幸福的童年可是这一切都只是如果,是我们所有人的选择和命运把他推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其实我这种人连对他说忏悔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否在未来的某个时候,我需要把自己的利刃挥砍到他的身上。” 他口中的话语的声音在诉说中越变越轻,说到最后这里,他的声音轻得就像是没有气力的叹息。 东方肃听着麦格这番话几番想说点什么回话,但最后却都没能出口,因为他知道自己此时不管说些什么似乎都没有意义。 东方肃知道麦格其实对司徒夜深这个孩子有感情,但是这不代表对方会因为这样的原因动摇任何事情,因为麦格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失去的东西早已不止一星半点,他已经无法在这条路上停下自己的脚步。 他已经做过很多令自己悔恨一生的事,早已不在乎任何存在的救赎与垂怜,他想要按照自己的计划和执念拯救一个未来,为此在这条路上铺上再多代价和血肉他也不足为惜。 思绪间耳边话声又起,麦格重新坐回了自己那张工作转椅之上,再一次接上了自己的后话。 “你要明白,东方肃。”他说,“我们清除古王和弑争夺它们的核心和权柄只是手段而非目的,我们要面对的最大灾难并不是那些古王。我们是在培养一批又一批为了人类未来而工作的专员,而不是古王屠杀者,我希望以后的孩子们都不用再面对这些可怕的怪物。” “永无休止的战火和灾难在这个世界上连绵不绝,正是因为生命生来就是充满贪欲,所以我们一直在重复末日的历史如果我们在这片追求生存与权力的战场上不全力以赴,那么等待我们的结局就只有又一次迎来灭亡” “我们一直在被世界淘汰着人类那么渺小脆弱,想要在这个疯狂而又危险的世界里存活下来就得不择手段我们这群觉醒了魔质力量的人是特殊的,但它本身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无解的诅咒,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全力以赴的去利用掌控它在这个世界里向上爬。” 麦格说到这里忽然又一停顿,缓缓后靠到那张转椅的靠背之上,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毕竟啊魔质这种东西终究只像是从神明那里窃取而来的果实,我们是如此,其他生灵亦是如此,我们如今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建立在祂尸骸之上的繁荣,如果有一天祂从漫长的历史里苏醒归来,这一切都会无法遏制的轰然倒塌。” “我们不过都是违背了创造这一切特殊力量的始神意愿的后人,曾经降临在那些背叛了祂的旧王身上的灾难终有一日也会降临在我们的身上。” “历史的齿轮一直在永不停歇的旋转,我们的命运已经再一次再一次走上了悬崖边口的岔路,我们需要抓紧时间就如我之前所说,现在这样平和安定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了。” 麦格说到这里忽而轻咳了两声,呼吸一时短暂变得有些急促混乱起来,东方肃为之一惊想要回去为麦格做点什么,但他刚刚松开握着门柄的手准备折返迈步之际,却又看见老人坐在椅子皱着眉头上摆了摆手,出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已经足够了,离开,东方肃,比起再在这里和我这个老人耗费时间闲聊,你还有更应该去做的事。” “希波塞娜的事情对我们而言也是一个提醒,我们无法确定还有多少古王是以特殊形式潜藏在我们之中的,所以我们一定要尽快锁定它们的位置多去做些调查,我们的年轻人该忙碌起来了。” “我今天只不过是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有些疲惫,让我一个人安静的待会,明天我还要去参加孩子们的宴会,在此之前,我需要好好休息。” “对了,出门前帮我把灯带上,我想在这里独自看一会窗外这不错的夜景。” 麦格那么说着做了个送客的手势,接着再次转动转椅背对东方肃所在的大门没有再多说,东方肃则凝望着那张遮挡了老人全部身形的椅背片刻,随后一言不发的转身关上了房中的顶灯。 房中一下陷入有些暗淡的沉寂,偌大的修斯办公室里只剩下那面巨大落地窗一处从夜色里投射进模糊的微光,老人被笼罩在那造型宛若鸟笼一般的光影里,静默的望着夜色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东方肃则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迈步从已全然暗下来的房间里走出,干净利落的带上了大门。 第八章 眺望 备受大部分首都总部学院年轻人们期待的开学典礼晚会如期到来。 这场庆祝顺利度过了实习期的所有新生们入学的宴会对于大部分来说都意义非凡,因为它除了是昭示这群年轻人们拥有编制的全新开始之外,也是一个新生们展开未来人际关系的最好机会。 经历了一次大型毕业考试与一段实习期的洗礼,以及漫长假期的适应和平复心境,留到了现在的大部分总部学院新生们很多都已经没有了最初的焦虑和迷茫,基本都已经适应了自己全新的身份。 正是因为已经适应,所以年轻人们难免会变得有些活跃,他们对于这场规模巨大的宴会足够重视,毕竟这是在全新环境里第一次也是将来会少见的大型聚会活动,也是他们第一个展露头角的机会,谁都希望能够在这场宴会里展现出自己的特殊,得到更加优质的人脉资源为未来的生活和工作打下基础。 不过司徒夜深并不是那些积极于参与这些琐事的人员之一。 就在所有年轻的少年少女们忙着盛装打扮准备晚宴,收集情报挑选目标的时间里,他独自一人站在开学晚宴举办会所对面大楼的楼顶,眺望那些陆陆续续涌入会所的人流。 其实最开始他是不打算来参加这场开学典礼的,因为他本人其实不是很喜欢这样太过热闹的场所,而且这次和上次的情况不同,他不需要在这里等待什么人的消息,所以这场晚宴对他来说可来可不来。 但是在晚宴举行的几个小时前,他因为雨曦的一条信息改变了主意,对方说希望在这次的晚宴上也能再和他跳一支舞。 既然对方这么说,他觉得自己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所以也允诺了下来。 雨曦其实是很少会向他提出自己的愿望的,大部分时候她总会在他身边默默的付出,好像她对一切事物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欲求。 正因为如此,他有时会觉得想要照顾或者回报对方是一件难事,但他也常会想为雨曦做些什么,所以若是遇到雨曦主动提起些什么的机会,他就会尽力去实现对方的愿望。 何况在一场宴会上共舞不过是一件小事不过其实雨曦向自己提出的很多愿望和期待其实都在那些琐碎的小事上。 他其实知道她身为女孩的那些小心思 司徒夜深想到这里忽而眼皮一跳,望着高楼之外远处的城市灯火忽而眸光暗了暗,接着无声的叹口气掐断了自己刚刚的念头没再细想,而是又一次垂眼去望高楼下那些围绕在宴厅会所的人流,强迫自己转移了思绪。 此时距离宴正式开场还有些时点,但是围绕在宴会厅所之外排队等候的年轻人们早已把会所周边围堵得水泄不通,喧闹嘈杂都人声不断从高楼之下远远传递上来,密集的人群在相隔遥远的视野里好似无数五颜六色的斑点那般在地面上移动,此次晚宴的热闹程度可见一斑。 感觉这不像是学校的开学典礼,而像是什么大型的兴趣会展。 很多工作人员在那些人群之中艰难的穿行试图维持秩序,年轻人们在候等队列里交谈私语,时不时又在那些人群间狭窄的通道里穿出穿进,会所之外展现出一副乱又不乱的奇怪景象。 这场开学典礼晚会远要比过去的那些晚宴要热闹,毕竟总部的直属学院和过去的魔法学院性质截然不同,比起学校,它的性质更像是一个庞大机构的实习培训部门,所以聚集到此的人群也远比过去的成分要来得复杂。 能够到此处参与这场宴会的,基本都已是正式拥有了国家最高系统编制的总部成员,而聚集在此处的这些年轻人一半来自魔法学院,一半则来自科研华院。 与过往的不同的是,现在站在这里的年轻人并非只有首都的两大学院合格生,而是包括了整个中心央陆总部分区的所有两大学院适格者,这也就意味着站在此处的年轻人都是被精挑细选出,能力和身份都会特殊上不少的佼佼者。 这其实也是司徒夜深最终会选择来参加这场开学典礼的另一个原因,虽然他并不那么在乎打通人脉,但是他觉得自己需要了解一下全新环境里的大概状况,圈子的扩大也会意味着视野的扩张。 而且退一万步来说,在有那么多全新外来者的环境里,多对特殊的存在做些留意和调查,没准会对他之后做某些事情有一定好处。 毕竟不管什么时候,做事前先了解大局再做准备都不会是件坏事。 跟何况这还不是普通的新环境如果说原来的魔法学院和科研华院是怪物胚胎育所,那么总部就是怪物和疯子遍地走的怪物巢穴,而且和他处于同一阶段下的很多都还是刚刚张出翅翼开始跃跃欲试的新手怪物这样的怪物最活跃也最危险。 怪物的巢穴可真适合自己。 司徒夜深那么带着几分自嘲的心想,双手交叉于胸前靠着高楼楼顶的边栏而立,目光仍旧落在那些围堵在会所之外的人群之上。 比起和那些人一样在人群里带着焦急和期许的等待,他还是更享受这种无法被光照亮又能够观察到繁华之处的无人角落,站在这样的地方,远处的热闹和嘈杂声对他而言就像是隔着层层迷雾传来的遥远回音,带着微妙独特的感觉让他觉得宁静。 这场开学典礼的晚宴在总部学院之中最大的商务大楼里举行,不过说是学院内部,其实也并不准确,因为首都总部学院是直接连接着总部机构的,也就意味着它本身就位处于这片区域里的商政中心,而这样一所没有明显边界的“学院”其实大得出奇,帝都中心地带最为繁华的一带商圈与基础建设很多都能够划入它的辐射范畴。 所以这次举办开学典礼的商务大楼,也是凌都一区最好地段最好的会所。 谁都能看出总部对于此次宴会的重视,以至于特意包下这片地段作为年轻人们的宴会场所,虽然其实司徒夜深并不明白上级如此高办这样一个开学典礼的目的。 呵呵在这点上弄得好像进入总部就是步入了上流社会一样,但是谁又知道这样的未来和馈赠是不是好事? 毕竟成为总部的一员也不一定就是件很幸运的事尤其是对他们这种从小就被特殊学院培养而出的人来说此时在这里怀抱着期待和喜悦的大部分年轻人最后又有多少能够安然无恙的活到自己所期望的岁数呢? 从两大特殊学院升上来的总部专员,最后的命运大部分都是奔赴任务一线,而这些岗位之上的总部专员们因涉及危险事件而遭遇意外或死亡的数字其实多到惊人 司徒夜深很清楚这些被光鲜靓丽外表和激励人心话语包装之下的事实,所以在面对这些身份微妙的同僚之时,他心里总是会带着几分古怪的同情与惋惜。 当然,他也并不会因此去做任何事情,因为他明白这其实也是很多人自己做出的选择。 本身其实也无人能够预测自己的未来中意外什么时候会来临,这点对于任何人和事来说都是一样的,他们也只不过比常人多承担了一些风险,而这种风险即使不是他们,也总要有人来选择承受。 其实对于自愿承担这种风险的那些人,司徒夜深有时反倒会很欣赏对方,至少他觉得不管出于什么,能够选择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的人都有一定的可敬之处。 只是如果想到年轻鲜活的生命凋零还是会觉得有些惋惜他那么漫无目的的发散着自己的思维,直到忽而听到一道熟悉的悠长钟声被敲响。 他闻声本能的抬眼,从人群里收回目光去望不远处总部高塔之上的巨大钟楼,明白夜晚八点已经宴会正式开始的时刻已经来临。 那座有着有着古老历史的钟楼不管过了多少年岁都一直在凌都一区每天整点敲响,算是帝都一区很有标志性也很有仪式感的古老建筑之一,对很多常来此处或者生活在此的人们来说它的钟声是生活里不可获缺的一环,不仅如此,每每遇到举国欢庆和国宴之类的大型活动敲响它也总会被作为仪式的重要部分。 宴会的地点定在此处,宴会的时间定在此时,想必也是和此有一定关系的。 这样的钟声会让参加开学典礼晚宴的年轻人们觉得更加有仪式感,还能有效提高宴会的格调。 夜深听着那道钟声远远在这座星海般浩瀚明亮的城市上空回荡,目光又落向了那栋已经开始有源源不断的人流涌入了的会所大楼。 此次开学典礼的会所地点在他对面那栋豪华商务大楼的三十四层,堆集在大楼之外的人群会乘着那些宽敞又明亮的观光电梯一路上升,在眺望观光电梯落地窗屏外首都的繁华夜景中抵达豪华热闹的会场。 来到此处的年轻人们身上几乎都穿着有些单薄华丽的礼服,男孩们穿着能够修身撑肩的干净正装,女孩们则穿着贴身露腿的华丽礼裙,即使是在这样寒冬还未彻底结束的日子里,他们也毫不在意那些还未从空气之中褪去的寒风,因为所有人都明白宴会厅堂之中的温暖。 这场开学典礼的入场时间已至,金碧辉煌的宴会厅堂中温暖的橙光与柔和的乐声随着开敞的大门一同溢敞,男孩女孩们三两成群的谈笑欢语一并走入热闹而又宽敞的典礼会堂,几乎所有来到处此的人们都带着愉悦的心情和期许的念头,希望能够如自己的心愿那般在此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司徒夜深远隔着对面大楼最外层的巨大玻璃表壳看着这一切,忽然在寒风中发出一声不知有何寓意的轻笑。 “总是那么悠闲欢愉”他轻声说,“其实这种日子过得也挺舒坦。” 第九章 身影 他那么在自言自语中迈开了脚步,走到顶楼的边缘靠在冰凉的铁杆护栏之上,眼帘微垂还是落在围绕着对面大楼的那些人群身上,走进大楼的人们一批又一批,虽然人们很多穿着颜色不一的衣裳,但是远远望去他们却总是十个八个一副模样。 望着这样的景象久了,恍惚间他会觉得下面那些涌进大楼的人们好像是一条量产人形娃娃的流水线,人们在人群里循着一样的工序重复着相同的流程前进,因为在这样的视角里每个人的不同都渺小得像蝼蚁之间微妙得区别那般可以忽略不计。 人形娃娃生产流水线看久了难免会有些疲乏,夜深短暂的望着那些人群看了一会,又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伸手垂眼扫了一眼自己左手手腕之上的银表,心里粗略掐算了一会时间,觉得自己似乎也可以考虑前往开学典礼的晚会会场了。 等待他慢悠悠的从这边的休闲所大楼下楼,再转路赶到对面的会所大楼之时,此时围堵在下面的大部分人群应该都已经进入会场了,会所周边就会松散很多,但也还会剩下些不多的人。如此他便不用去那些人群里和他们拥挤,也不用担心太晚只有自己一人赶去显得太过突兀。 这对他而言才是最好的入场时机,自己一人混在不多的来人里混入人群,不拥挤也不惹眼,所以他才特意没有考虑和熟人一起进场的选择。 不过说是考虑熟人,他的熟人其实也只有芬特尔里和上官雨曦,而这两人显然不太适合。 芬特尔里是一早就已经带着他前日刚刚聊上的一个新暧昧对象进场了,毕竟在这种场合比起和一个大男人一起,他显然更愿意选择那些年轻可爱的妹子,而雨曦则迟迟还没有来,似乎她虽然乐于参加宴会,但是也总习惯迟迟到场。 想到雨曦他就难免会多发散发散思维,她明明期待这样的宴会,为什么又总会来得那么晚呢?是因为她总需要为晚宴精心准备吗? 说起来她似乎参加宴会也总是一个人,他记得他从别人那里听到过,她参加宴会从来没有像别的女孩一样和男伴一同入场过,有很多人对她发出过邀请,但她却也没有同意过任何一个,好像她一直将自己身边的位置为一个人预留着。 其实夜深知道她那个位置是为谁而留的,就如同她的第一支舞一样,他相信如果自己去邀请她,她一定会给出同意的答案。 但是其实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能选择和她一同入场。 他知道自己不能够站在她身边那个位置,所以他才刻意回避这样的事情。 芬特尔里平常的玩笑和调侃里总是一口咬定雨曦喜欢他,其实雨曦这样的感情不只是芬特尔里,任谁都能够看得出来,包括司徒夜深自己。 但是身为当事人的他又比任何局外人都要明白,雨曦对自己的感情并不是那么简简单单的一个男女之间的喜欢。 他心里清楚其实雨曦对自己感情源于女孩对于自己最熟悉的人的依赖,出于她除了自己以外再无人能够给予的信赖,也出于那些用很多年岁堆砌起来的长久陪伴。 这一切堆积在一起足以催生很多感情和愿望,但是特别的却是这些事物而并不是他,他只是恰好处于这样的位置,他觉得自己能够得到女孩的青睐其实只是仅此而已,而这样催生而出的感情又真的是所谓的喜欢和爱情吗? 他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他知道自己并不是适合雨曦的那个人。 他无法回应她同等的期待,也无法给予她所想要的那个未来,因为他自己也根本不愿去深究他们之间到底是何种羁绊。 有些关系其实就那么模拟两可的比较好,因为它退一步无路可退,进一步又寸步难行。 只有在它蒙着那么一层薄雾的时候,他们才不用去面对雾下那副交织错杂而又无法斩断的模样。 其实对于司徒夜深而言,这些属于人性本身永远都摸不清的感情都是他不愿深思的,因为这些东西其实你越是去思考,越容易进入那张名为情绪的巨网与背后的深渊。 所以他其实也一直在选择回避,就好像他与雨曦之间即使再相近也留有一丝距离,因为他希望女孩能够随着时间的流逝认清自己的感情做出正确的选择。 到那时候即使她选择离开他身边,走向她选择的另一个人和她所期望的未来,他也一定会选择祝福她的一切。 联想到这些事情他不由皱了皱眉头,心情不由自主的有些微妙变化,但他很快又回神投入了不远处那片熟悉的喧闹中,以此又一度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对楼传来的喧闹还是连绵不绝,他头顶上方的空中有更高的高楼之上放射出的远光射线如灯塔光线般在夜空中旋转照亮远处,夜空中原本就有的零星落雪似乎变大了,落在身上有些凉意蔓延,在雪幕里的城市暖光笼罩光影斑斓,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看起来却那么温暖。 不过城市的温暖似乎离他有些遥远,好像他不是这座城里的一部分,因为他与他身边的一切都与他脚下这栋因暂停营业而变得无声暗淡的大楼一样,像是停在了无光的暗角被世界遗弃多年。 不过他还有选择,比如此刻离开这里走入人群,就好像他接下来的计划那般融入喧闹。 耳边有寒风呼啸刮过,他站在原地轻哈了一口气,看着模糊的白色的水雾在空中扩散开来消失不见,不知不觉他竟然已经在这栋大楼之上待了过半个小时,此刻确实是有些感到寒冷了。 其实司徒夜深和那些来参加晚宴的人们一样,身上穿的都是一身春秋适宜厚度的黑色西装,站在这样天气还未转暖的室外属于自找罪受,好像半个多小时被冻死也不奇怪。 他又一次无声长叹了一口气,轻微动了动肩膀拍抖掉那些短时积落在自己黑色正装肩头的一层薄雪,终于转身沿着楼顶的边栏迈步,回走向通往这栋空荡大楼楼道的方向。 迈步行走在来时的路上时,夜深仍旧漫不经心的又一次把目光投向了对面大楼下那些还在涌动的人潮。 人确实如他所预料的少了不少,剩下的人流已经不再拥挤,而是变得更加松散更加井然有序的成对进入那栋会所的大楼。 目睹这样他乐于见到的景象,那些原本令他有些阴郁的思绪终于消散了一点。 于是他就这般一边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前进,一边目光在人群上缓缓扫过打发时间,而就在他在临近离开楼顶的楼道打算收回自己的目光之际,却忽而感受到了一股令他的灵感非常微妙触动的气息。 几乎是刹那他就察觉到这样的气息来自大楼之下的人群里,他蓦然在原地停住了前进的脚步,立刻转步又一次逼近了楼顶的边栏,望向那些大楼之下的人群。 他的目光在那些人身上一个又一个快速扫视,试图从人群里找出刚刚那一刹给自己带来了异常感觉的存在,而他目光掠过一圈之后,却几乎没有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那个人群之中的异类。 在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其实很少有落单的独行者,所以那种与人群都有着一定距离的存在在人群里本身就显得极其显眼。 那股气息的源头是一个女孩,一个有着一头白金色长及腰间秀发的女孩。 她穿着一身宛若海洋一般层蓝渐变的华丽晚礼服,带着灵动轻快的步子在人群之间的狭缝里提裙穿行,她明明是在人群里漫步轻跃,可是周围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这个与人群格格不入的女孩,好像她是悄无声息行走在人群之间的影子,跃动在与他们截然不同的世界里。 奇怪的是,虽然她身周的所有人似乎都察觉不到她的存在,却没有一个人会重叠撞上她那轻快得如同在舞动一般的步子,好像所有人都在无形之中回避开女孩前进的道路。 司徒夜深望着那个女孩在人群里穿行的模样,恍惚间觉得那些在她身边行走的人流其实是潮水,而她却是那个暗中掌控潮水流向的人,她在人群之中跃动停留的每一处,仿佛都曾有留下轻点平静水面般的丝丝水纹和涟漪。 他越是望着那个女孩的身影,就觉得脑中似乎有什么模糊的记忆在逐渐变得清晰。 他见过那个身影,他在那片普尔其斯的海域里,在那场不知是否是现实的幻梦之中见过这个女孩。 他虽然没能在那场不知是否是幻觉的幻梦里看清女孩的脸,却仍旧记得女孩留给他的感觉和那个好像用尽了力气的温暖拥抱。 夜深站在楼顶边缘,目光落在那个女孩的身上一刻未移,但是他望着女孩的身影却不由眉头慢慢皱起。 这到底是另一场幻觉,还是荒唐虚假的闹剧?她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他带着脑中这般涌出的复杂思绪,目视着女孩穿过人群走到了宴会的会所大楼门前,而就在他以为女孩很快就会进入大楼消失在自己视野之中的时候,她却突然在那扇大门之前停下了自己脚步,放下了自己提裙的双手。 下一秒,女孩忽然回头,抬眼准确无误的望向了身后一直有目光投来的方向。 她眨了眨自己那双灵动淡紫色的眼睛,忽而抬唇眯眼露出一抹笑意,远远与他对上目光。 第十章 寻人 开学典礼金碧辉煌的晚宴会场里鼓乐齐鸣觥筹交错,一派欢愉热闹的繁盛景象。 偌大厅堂的空气里弥漫着美食美酒的香气和好闻的香水气味,明亮得有些晃眼的灯光散落在会厅的每一个角落,这里四下回响着宜人歌舞的乐曲,男孩女孩们的欢笑交谈声与这样的乐声完美交融,在这样热情满溢的宴会里,欢愉的空气几乎要填满整个巨大的会厅。 不过即使是在这样的场合里,也总会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和周围脸上都挂着笑意的人们显得格格不入的异类。 比如此时不在任何餐桌或是人群周边停留,而是不断在人群里奔走的司徒夜深。 司徒夜深眉头紧锁着,一言不发的在这片热闹的人群里迈步穿行。 偶尔会有他经过之处周边的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但是对于大部分看见了他神色的路人来说,都认为他来这里并不是参加晚宴,而是来讨债的。 因为他无论从哪里走过都是面色阴沉,身上流露着一股霸气外露又极不耐烦的债主气息,很多人觉得他从自己身边走过身上散发的气场活脱脱就是一追高利贷的黑社会老大,要不是因为这里是安检严格的学生聚会会场,他们或许都要怀疑他随时都能从身上掏出一把危险武器。 很多注意到他存在的人心里都不由为那个“被讨债”的对象捏上一把汗。 但事实上夜深眉头紧锁的在人群里行走并不是为了讨债,只是为了找人,而且他也没那么杀气腾腾,只是心情确实有些没法融入那么欢快热闹的晚宴。 毕竟他的脑海里还是没有忘记自己来到这场晚宴之前见到的事情,还在思考有关于那个女孩的事情是否是属于他自己一人的幻觉。 可是会有那样的幻觉吗?他又不是什么对异性充满憧憬的思春期男孩,几番幻想自己看到同一个女孩对他而言是绝对不可思议的事,所以比起这样荒唐的解释,他更愿意相信那个神秘的女孩身上有着什么特殊之处,总是在不同的地方悄无声息出现,然后又如同人间蒸发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了证明自己的直觉和调查清楚女孩到底是什么存在,他才选择在这场晚宴里如此奔波。 因为他看见女孩的最后一幕,是望见女孩走进了这间会所,既然她真的在这里出现过,那么她应该就还停留在这里,至少会在这里留下一些痕迹。 夜深记得她身上带给自己的异样感觉,也清楚她身上那些明显与普通人有别的特征,而且他从女孩在大楼门前停下脚步和自己对视的那个举动中读出了一个信息,那就是女孩来此是知道自己的存在的,甚至有可能在那片海里一样就是为了找自己而来。 所以他有一定的预感,那就是自己能够在这片会场中找到她。 不过说是如此,要在这么偌大的会场之中寻找一个女孩的身影也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毕竟来参加这场开学典礼的人数足够多,不说那些来此帮忙的工作人员和前辈,光是同届新生的人数就有几千人,在这么大的会厅里寻找一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热闹,人群之间不断地穿行走动,无论走到哪里几乎都有人不知疲倦的来来往往,在这样一切都如同海洋中的水纹浪花一般都在不断流动着的会场里,其实连熟人之间只要稍微散开,都会很快找不到对方的影子。 晚宴会场里人群熙攘,晃眼的金色灯光忽闪打照在会厅舞池的中央,年轻的男孩女孩们圈围在舞池周边顺着歌曲欢唱起舞,女孩们在和男孩们共同高举的双手下踮脚旋转,会厅的长桌白布上放置着琳琅满目的美味宴席,服务生身穿干净的黑白衣装端着托盘四处穿行,随时准备着为这些欢愉的年轻人们倾上一杯好酒。 这场晚宴中的人们大多都有自己的位置,有人挽手站在一起举杯笑谈,有人靠肩坐在一起眺望私语,有人在高高的坐台之上弹唱,有人在熙攘的人群中拥抱。 所有人在此好像都在自己的位置上续写着自己的故事,上演一幕又一幕宜人的话剧,而司徒夜深却独自在这一幕又一幕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戏幕之前经过,无心去关注任何一份与自己无关的快乐。 这里的每一个人对他而言都是陌生的面孔,即使是偶尔会看见他曾认识或是在部分资料上见过的脸庞,他也无法对其感受到任何熟悉感,所以他能够清晰认识到自己不过是这一场场戏幕之外的局外人。 其实独自一人站在这种热闹中央找不到任何熟悉之物的感觉并不好,这件事夜深在上一次的晚宴里就已经深有感触,所以他难免会有些迫切的想要在这样的晚宴里找到自己熟悉的人或事。 比如说雨曦,比如说芬特尔里,又比如说那个女孩。 不过不管是想要找到谁似乎都不是易事,毕竟这里人实在太多,又不停的走动,他一直在和他们擦身而过都有可能。 雨曦似乎还没有抵达这里,不然她一定会选择先给他发消息联系,至于此时或许不知在何处正在与暧昧对象交谈甚欢的芬特尔里,他短暂思量后决定不做打扰对方的那个恶人。 反正就按照芬特尔里的性子,他知道自己来了晚宴又没和雨曦在一起的话,在和女伴聊完之后十有八九是会主动来骚扰自己的 夜深怀着这样的心态在人群里接着穿行,而就在他刚刚冒出这样的念头没过多久,他就恍惚间在耳边那么嘈杂的人声中听到了自己熟悉的身音叫唤自己。 说曹操曹操到,夜深闻声望去,目光穿过人群在不远处看见了笑着举杯冲自己招手的芬特尔里。 即使是在远远的眺望之下也能从明亮的灯光里看见芬特尔里脸上似乎泛着红润的光,司徒夜深心说不好,不知道芬特尔里这下又喝了多少酒。 在此处聚集的年轻人们大多都是成年人,所以在今天这场晚宴之上里他们不被禁止喝酒,不仅如此总部宴会举办方还为他们提供了不少的名贵好酒,芬特尔里是一抓到这种机会就要大喝一场的人,来前他也说过既然是的酒就一定要喝个尽兴。 但芬特尔里爱喝却并非千杯不醉,酒量不差却也说不上极好,脸泛红润之色是他醉酒的前兆。 身为芬特尔里唯一的死党兼室友,他喝醉了自然是得由司徒夜深或拖或扛的带回寝室的,不然第二天芬特尔里若是在哪个阳台或是一片残局的会厅醒来,会回寝室在司徒夜深耳边叨扰一天的“司徒夜深你好狠的心”,令人终日不得安宁。 想到这里夜深脸色忽然一沉,决定提前扼杀这样可能性的未来,于是他转身大步走向冲自己招手的芬特尔里,停步在芬特尔里面前时一眼扫过对方手中的酒杯,开口说: “别喝了,有事需要你帮忙。” 他走过来之际发现本该和芬特尔里在一起的小个子女孩不在对方周边,就已经猜到了此时芬特尔里已是没有女伴的空闲状态,但他还是刻意目光环视了一圈,轻挑了挑眉头带着几分玩味笑道:“这么快就分手了?这次暧昧时间还没有超过三天?” “那女孩还不懂事,不适合谈恋爱。” 芬特尔里对他的调侃毫不在意,只是听话地放下了原本还想端着再闷两口的酒杯罢了罢手,也笑起来:“我是什么性子你向来知道的,只要有女孩告白我看着顺眼就不会拒绝,‘你主动我们就有故事’嗯,只是能在一起多久就取决于对方有多趣咯。” “你还真是薄情。”夜深说。 “这种话可轮不到司徒少爷你来数落我,我不过是个享受自己最好年华桃花运的多情少年。”芬特尔里又眯眼露出一副有些贱兮兮的笑容,“而且我对女孩们可是很尊重的,她们不情愿我绝对不会越界一步,不合适我也不会多做一份,我的男女朋友关系只限于逛街吃饭看电影还有陪聊嘛,尽量满足女孩们的愿望咯。” “女孩们可都是要宝贝的艺术品,我也不玩弄别人感情,怎么说我也只算知心大哥哥嘛。” “不,你更像一个恪尽职守的好牛郎。”夜深轻笑着出口,看见对方冲自己耸了耸肩膀。 “那也是卖艺不卖身的牛郎,这么说我还很亏呢,毕竟我没有钱赚。”芬特尔里说着想和过去一样伸手去搂搭对方的肩膀,却忽然间有些发觉眼前比自己小上一岁的他不知何时已经比自己高出些许了,自己那么抬高伸手去搭肩似乎总有些别捏,于是也就没有伸出手去,只是继续开着玩笑。 “你还别说,我要是去混夜总会的话,那绝对会是牛郎中的头牌。”芬特尔里说,“其实好像那样也不错,我觉得牛郎一定是很懂大爱的人” “那还真是恭喜。”司徒夜深面无表情的开口祝贺,好像芬特尔里真的已经成为了牛郎店的头牌。 他是永远也无法理解芬特尔里那副歪理的,也无法苟同对方对待那种感情的那种态度,毕竟在他眼里那样的感情是一种承诺也是一种负担,有些时候给对方一个开始却走不到结果比任何事情都要残忍。 当然,无法理解是一回事,他也不会因此干涉其他人的生活态度,更何况芬特尔里这种情况你还不好说其是色迷心窍,毕竟芬特尔里虽然看起来阅女无数但是实际上至今还和司徒夜深一样没有任何真实的那方面经验 思绪至此夜深不由又扫了芬特尔里一眼,看见对方一副乐呵呵的模样似乎很受用他的祝贺,已经自然而然的把其当作了称赞。 芬特尔里一边愉快的轻哼了一首短曲,一边又伸手从身后的桌台之上抓起两个马卡龙塞入嘴里,接着抬眼望向夜深有些含糊不清的开口问: “说起来需要小夜深你不好好享受晚宴,而是亲自跑来出口需要我帮忙的,又是什么大事啊?” 两人之间开玩笑归开玩笑,他没忘记司徒夜深刚刚走来时对自己的说的那句话,奈何他思来想去也想不到司徒夜深会在这样的宴会上让自己帮什么忙。 不过对方见他主动切入正题,也没卖半点关子,他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回答。 “找人。”夜深开口那么说,“我需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第十一章 戴维奥皇族 芬特尔里闻言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头:“在这种场合你会找的人应该只有一个才对?那就是上官雨曦是她还没有来这里,还是你和她走散了?” 他那么说着还没有等到夜深出口否定什么,又兀自摇了摇头继续说:“但是如果你是要找雨曦的话你是不会来拜托我的,嗯难道是想要报复什么之前的仇家?需要用到我灵通的八卦和小道消息?” 不,我只是单纯的觉得多一个人多一双眼睛 夜深在心里那么想,面无表情的看着芬特尔里抬手摩挲下巴似乎试图揣测出什么的模样。 请对方帮忙这个决定纯粹是在他注意到芬特尔里变成了一个人那一刻做下的,因为没有女伴了的芬特尔里变得无所事事会来骚扰他的概率很大,而于其等到对方喝得稀里糊涂再收拾烂摊子,他直接在其身边盯着对方节制一点显然更有好处。 在避免芬特尔里喝得烂醉自己要处理残局的同时还能获得一个劳力找人,一举两得。 如果芬特尔里知道司徒夜深心里那些想法,估计会满脸愁苦的控诉他资本家都没你会打算盘。 所幸此时芬特尔里对于司徒夜深要寻找雨曦以外的人这件事本身比较感兴趣,他在脑中猜测了一圈无果之后,又主动开口说: “哎呀,不管是什么情况你的忙我这个好兄弟必须得帮,不过你到底要找谁?总不会是寻找某个看上了又有一面之缘的妹子?” “我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夜深说,“我只能告诉你她的特征,所以找到她需要费一点功夫,不过她应该就在这场晚宴里。” “不认识的人?”芬特尔里还没来得及多联想,就听到了夜深报出的后话。 “她是女性,长发及腰发色偏白金色,今天应该穿着一身蓝色的连衣裙,有双紫色的眼睛,身高范围大概在164-166左右” 夜深说到这里忽然又止了声,一时再未能想起其他有用的细节来。 而他对面的芬特尔里却震惊得仿佛被什么东西轰炸了一样大呼小叫起来: “我靠!居然真的是个女的!我没听错?你居然会主动找上官雨曦以外的女人?” 芬特尔里那么一句没控制住音量的惊呼响起,一时吸引来了不少周围人群奇怪的目光。 司徒夜深见状眉间微微一抽动,心说现在轰你两巴掌来不来及,这话怎么听着就这么奇怪呢?就好像他正在出轨的前期,而芬特尔里是那个一边痛心疾首感慨一边又想要把他拉回正途的纯爱超人。 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芬特尔里却还没有停止感慨的意思,他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忽然又瞥见司徒夜深的眸里流露出几分寒意,徒然的又一心惊,心说玩笑过火了,于是又讨好的哈哈干笑两声打着马虎眼说: “我只是表达一下你开窍了的欣喜之情兄弟我真的为你高兴!我一定用心找” 芬特尔里那么说到一半,忽而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一般话语一停顿,接着皱起眉头看向夜深。 “等等你说紫色眼睛奇怪,那不是旧北区戴维奥前王朝皇室成员的特征吗?” “前王朝皇室?”夜深重复了一遍芬特尔里的说辞,似乎也是对此感到很意外。 虽然他也猜测那个女孩的身份不简单,毕竟拥有紫色这种本身就极为少见的瞳色,几乎就是明示她身上有些特殊的血脉,一开始他也曾猜测她是否是某些魔法世家的子嗣,但是没想到对方比他想象的还要有来头。 不过他本人对芬特尔里口中的旧北区前皇室也并不熟知,其实包括库格国发展详细在内的大部分历史,他都只在过去的通识历史课上粗略了解过,因为历史之类的东西过去实在不属于他很感兴趣的范畴。 “对,如果那个女孩的瞳色是真实的而不是隐形眼镜的话,那么很大概率就是戴维奥皇族没跑了,这支皇族在国家历史记载里留下的东西很多,所以我格外有印象。”芬特尔里露出一副这次终于轮到我专业对口的笑容来,接着说: “我知道你之前没选修历史让好兄弟我来给你补充点知识。” “戴维奥前皇室是库格国从联合国家正式成为一体共和国之前几大分区的统治者之一,以前他们的管理范围是旧北区,也就是现在国内的大片东北部。据说更早的时间之前,那片地区被称为戴维奥洛伦帝国,世代受到戴维奥皇族的统治。” “从历史上延续的时间来说,他们应该是库格国这片大陆上曾延续最久的区域王朝,因为在传闻里戴维奥皇族的祖先曾经受到过某位魔质始祖君王的赐福,现在看来他们应该是受到古王的祝福不仅如此,据说他们的皇族身上有着一部分灵族中的精灵血统,所以他们的族人似乎天生就具有很高的魔力天赋” “在资料记载里,他们很多后人都对水属相关的魔质力量很敏感,同时也有着出色的掌控能力,而且戴维奥皇族的血统拥有者大部分会拥有一双漂亮的紫色眼睛,那其实就是他们优秀血统的高贵象征对了,他们一族据说还盛产美人!” 最后一句才像是芬特尔里本人会说的话夜深听着对方那么一段话落,从中察觉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不由眉间微皱开口问:“戴维奥皇族的血脉到现在还在延续吗?”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库格国成为统一共和国的历史至今已有两百多余年,而最初共和国建立之时其实曾有一场大型的革命。 去很多老旧的权贵阶级和那些所谓的松散联合皇室都在那漫长的革命之中被推翻,有一部分甚至因为不愿放弃特权而受到了人民的讨伐,最终被送上处刑台或被整个家族血洗,当年很多所谓的旧贵族都为逃脱这种宿命,按理来说一个曾经坐拥着很大权力的皇室不可能没有受到讨伐。 “这是个好问题。”芬特尔里听到夜深的发问满意的眯了眯眼,随后又笑着继续说: “这个问题背后的故事也是戴维奥皇族这支血脉在过去所谓的众多皇族里显得很特别的原因。” “其实就在革命爆发的时期,当年原本其实该是拥有最大地方权势的戴维奥皇室做出了一个令很多人都意外的决定。” “他们在被革命波及讨伐之前,主动放弃了所有的皇族以及贵族特权,选择完全顺应融入新库格国的中央主政体,所以过去那一支旧皇族的血脉并没有受到讨伐血洗,而是退居以一个古老魔法世族的状态留存了下来。” “明明拥有着古王的祝福却会做出这种选择似乎不太合理。”夜深皱眉道,“如果他们真的有这么不在乎权力,那么戴维奥不可能成为延续最久的王朝难道是因为在革命末期,他们的内部出现了什么变故?” “正解,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芬特尔里打了个响指,“接下来的历史听起来很像是有些匪夷所思的故事,但事实就是有那么令人匪夷所思。” “据说其实在新革命到来之前,戴维奥王朝的皇族统治就已经摇摇欲坠了。” “而这个令统治摇摇欲坠的原因,不是来源于其他,反倒就是来源于他们曾一直引以为傲的血脉。” “从戴维奥皇室的不知道第多少代开始,他们忽然开始发现他们的后代变得很奇怪。” “从那段时期开始,他们所诞下的大部分子嗣似乎总会很难遗传到明显的魔法血统,失去那双象征着皇族标志的紫色眼睛。而且那些没有得到皇族标志的孩子们,并不仅是得不到特殊魔力遗传,甚至是其中能够天生觉醒魔质血统的人都变得少之又少。” “失去特殊魔力的遗传这种情况在某些魔法世族里似乎也很常见。”夜深一刹那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眸光又沉了几分,“但是连觉醒魔质血统的人都变少确实是有些异样。” 毕竟其实魔质血统这种东西本身就具有一定的遗传性,即使父母双方都只是一代魔质血统觉醒者,他们的孩子会成为魔质觉醒者的概率也很高,那些原本就是在世代都是魔质觉醒者的魔法世族里诞生的孩子更不用说。 一般来说即使是普通的魔法世族,超过几代以上后他们的子嗣里不能天生觉醒魔质血统的反而才是罕见者。 “是的。”芬特尔里点头认可了夜深的说法,又接上了后话。 “最开始他们认为是因为总是与族外通婚而导致了血脉力量的流失,所以曾经有段时间尝试过刻意进行族内通婚甚至近亲结婚以此来延续家族血统,但是这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戴维奥皇族包括他们的血脉分支仍旧在渐渐没落。” “这样的异样引起了当初戴维奥皇族的警觉,但是他们后代中的异常其实不仅如此。据说那时候他们的皇族里,不管是主支还是分支,诞下的子嗣中即使是能够觉醒魔质血统的,大部分也会很大概率就在成年之前夭折。” “而与之对应的,他们的子嗣中每隔几代,往往会出现一个最具有魔质潜能和优秀天赋的存在。” 芬特尔里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冲夜深笑了笑:“听起来很像什么诡异的故事?好像他们的血脉之中总会有一个人把其他子嗣的能力和天赋全都夺走了一样,自己一人的出色和辉煌代价是其他相似血脉存在的平庸与死亡。” “而且,戴维奥皇族发现这样的现象在他们的血脉里延续,并随着时间的推进越来越严重。” “他们所能够诞下的能正常存活的子嗣越来越少,而那个仿佛被选中般的天命之子身上的力量却越来越强,慢慢的,这样的现象演变成了一种刻在他们血脉里的一种诅咒。” “而令他们感到恐惧的,更是因为他们发现这样不符合任何人期待的‘天命之子’无法被终结。即使是想尽办法杀掉了现在的那一个,也很快就会有下一个‘天命之子’在他们的血脉里诞生。” “这很像一种聚合”夜深从芬特尔里的话里听出了一种难以描述的诡异感,“吸取回收其他存在的力量,将其集中在一人身上累积延续就好像有什么存在藏在他们的血脉之中不断地借助它们的后人复苏。” “没错。”芬特尔里继续说,“戴维奥皇族被这样的血脉诅咒了,而他们却找不到任何解决的办法。甚至其实就在革命爆发前夕,戴维奥皇族血脉其实就已经濒临灭绝。” “他们在退下皇位退出历史舞台之后就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虽然他们并没有遭到清洗,但其实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血脉是否还在延续” 听到这里夜深不免又想皱眉,感觉芬特尔里说这一通最终也没回答自己的问题,但是下一秒又听到了对方突然话锋一转。 “不过,我还知道一个不知道是否靠谱的传闻。” “听闻戴维奥皇族在彻底退下皇位之前,曾经做过一件事情。” “他们以特殊的方式封印留下了那个年代里的那位‘天命之子’,也就是戴维奥王朝的末代皇女,听说直至今日,她也依然还保持着少女的姿态存活着。” “而在传闻里,她的名字叫” 芬特尔里的话还未说完,就忽而被一声在整座热闹的厅堂里四处同时响起的一声提示音蓦然打断。 第十二章 突发的信息 这样的一声提示音响不仅打断了芬特尔里的后话,也片刻打断了会厅之中原本有些喧吵的热闹,让大部分交谈或是玩乐正欢的人停下了手头的动作。 接着不少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同一举动,打开了自己身上携带的电子信息器件,去查看那随着那声铃响而来的信息。 那声特殊的铃响声是总部的独立信息系统铃响,大部分时候会用来派发任务指令和重要资料,而这样的信息派发大部分是一对一专门发布的,很少会有这种集体分发的情况,如今所有人的系统都在这同一时刻响起,似乎预示着上级传来了什么特殊的紧急情报。 司徒夜深和芬特尔里都眉间微皱对望一眼,最后也各自打开了自己的通信系统。 夜深翻抬左臂轻触自己的银表表层,看着表面之上映射出半透明的淡红色荧幕。 标注着“s”级公共任务的布告栏映入他的眼帘,片刻之后主幕消散,随之自动载入的信息附件里弹现出更多层叠的荧屏,呈现出一片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有些模糊的图片。 只是一眼,夜深的眉头就不由得又皱紧了几分。 因为这份所谓的s级公共任务,事关一个以不完全状态苏醒的古王。 他一边心里对此感到并不意外,又一边忍不住感叹。 因为虽然从风王的事情开始,他就清楚古王很可能会开始陆续苏醒,但是现在距离上一次风王讨伐战结束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平静安定的生活实在是有点太短了。 只要是关于古王的事情就肯定会和他脱不了干系,他很清楚这点,新的古王踪迹出现就意味他的身周可能很快就会出现异变。 这对他而言算不上什么很好的消息,但比起这条有关古王出现消息的本身,正真在他意料之外的反倒是这次任务的发布模式。 自从风王讨伐战结束始起,古王的存在在总部的直属人员中就不再是秘密,高层在总部内部公开了很大一部分目前为止所收集到的古王资料,同时也在这样的基础上分派了不少有关于古王踪迹的探索任务。 这是为了进一步提高搜寻古王下落阻止它们彻底复苏的效率,其实前段日子里这样的类似的任务就常有出现,但是考虑到古王的不稳定与危险性,所以大部分仍旧只是分派给相应的专业部门,要求他们提高警惕不要放过任何可能有关的蛛丝马迹。 而有关古王的事件成为公共任务还是头一次。 公共任务就意味着所有人都能够参与行动,只要为任务做出一点贡献就能够获得评级奖励,这样的模式可以刺激很多人的参与积极性,可是它本身也会因为参与的人太多带来复杂和危险性。 一般来说涉及古王那种恐怖存在的任务是不会这种形式发布的,因为没有专业训练的普通人即使是真正发现了任何有关古王的事物,受到魔质感染而失控死亡的概率远超于他们能够获取有效信息的概率。 高层应该不会喜欢做这种亏损大于获得的赌博才对。 怀揣着这种困惑,夜深抬手放大了那些详细的文字后续,垂眼扫过那些上报的资料。 而这份突发资料越是往后看,越是令他感到意料之外。 据资料中所说,水王希波塞娜不仅以不完全状态苏醒,而且她在苏醒之际没有引起任何额外的异动和灾难,甚至在长达三年多的时间里都完好的隐匿了自己的踪迹。 这对司徒夜深而言简直称得上不可思议,因为他身为古王的容器之一,无比清楚古王之间到底有怎样的相互感应和吸引力。 依据他从风王的事件中得到的经验,古王之间会有一种违背常理般的恐怖聚合力,即使相隔很遥远相互之间也会有影响和感应,如果距离比较接近,古王之间的那种魔质共鸣和想要相互吞噬的本能会更加会变得几乎难以控制。 而现在手里这份消息居然告诉他有一个古王就那么悄无声息的已经复苏,并且离开了最初的封印之地没被任何人察觉,如果不是因为这份资料报告出自高层的紧急发放,夜深几乎都要怀疑这是有意撰写的伪造信息。 直到他带着几分将信将疑的态度将整个发送来的信息文件全部看完,最后才从那些更为详细的分析细节和任务排布里确定高层所发放的这份文件确实不是编写的故事。 总部高层认为现在希波塞娜的主体意识已经携带着核心以一种特殊的状态逃离了沉睡与封印,并且有很大的概率已经以特殊的模样藏入了人类聚集的社区。 所以他们才会选择发布全员参与的公共任务,因为比起寻找一个目标庞大的怪物,显然寻找一个目标渺小并不为显眼的存在会需要更多的人手。 而且据研究部的报告内容来说,在之前的几次探测到希波塞娜的魔质波动之处除了一次之外几乎都在人群的聚集区。 而那唯一一次的例外,则是在风王讨伐战时的普尔其斯海域。 夜深在看到这条信息的一刹那脑海里几乎就出现了什么联想,没有任何理由的,他脑海中就出现了那个曾经在深海里拥抱自己的那个金发女孩。 如果那个女孩的出现并非他的幻想或错觉,那么她的身份就显得很是可疑了。 毕竟不会有普通人类能够在那样的战场里悄无声息的出现,并且丝毫不受古王魔质的影响在那片海域里若无其事的救人。 结合现在那些探查而出的情报来看,那个女孩的身份到底是什么,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她很有可能就是掌控洋流之力的水王希波塞娜。 希波塞娜根本就不是什么以特殊状态隐蔽在人类社会里,此时的她很可能根本就就是和常人无差的人类! 想到这里夜深不由略微一凝神,想要找到那个女孩的念头赫然又急切了几分。 毕竟这里和普尔其斯的海底不一样,谁也不知道一个古王来到这样的地方是为了什么,总不可能是为了来享受晚宴的? 而如果她的目的是为了造成混乱,那么在这片地区一切将会变得轻而易举。 这里恰好汇聚了最新一批被精心培养而出且未来将要与它们敌对厮杀的年轻人,若是她在这里扼断这些毫无防备的幼鹰们的翅膀,它们未来的路就会变得顺畅不少。 一旦她有诸如此类的想法并付诸行动,在这里失控或者释放力量,那么这片热闹的会场甚至整个市区都可能会变成灾区。 夜深越是思考下去神色就不由自主的越发凝重,同时他也开始考虑自己是否需要把发现希波塞娜踪迹的事情即刻上报。 如果他立刻上报的话,总部一定会立刻开始通知在场的其他人并采取行动封锁这片区域,但那样无疑是打草惊蛇,没准反而还会刺激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额外动静的希波塞娜。 于是短暂权衡思量之后,他最终决定并不着急上报这件事。 毕竟此时上报她的踪迹并非最好的选择,因为要在这种地方展开紧急封锁抓捕的话,很可能会波及无辜,不管怎样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 他本能的不希望这件事波及太多人。 而且事实上,直到目前为止,他在这片会所里都还没有感受到任何让他躁动的古王魔质气息,一切都毫无异状。 如果能在这种情况下找到那个女孩,接近伪装成人类的希波塞娜,没准还能够得到更有意义的情报。 脑海中思量至此做出决定之时,夜深恰好将那份紧急信息里的最后一份文图资料看完,而就在他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关闭掉信息屏进行下一步寻人行动时,他忽然发现这份信息的末尾还有一份经过处理的音频文件。 其他人的紧急信息里似乎没有这一份文件 夜深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因为他在浏览手里那些信息之时并没有疏于留意身周的环境。 会厅里有不少人并不急于细细浏览这些文件,所以比他更早翻到信件末尾的人其实有很多,而他注意到了会厅里的其他人手里的信息似乎都只有那些图文,没有再弹出任何额外的内容。 而自己的情况却不同。 他迅速抬头望了身边的芬特尔里一眼,发现对方似乎也恰好浏览到音频文件弹出的那一步,后者似乎也对这份音频文件的出现感到意外,随之抬眼和他对视流露出了一分疑惑的目光。 但两人最终还是同时点开了那份音频文件,听到了那段被经过特殊处理之后的音频。 音频里的内容,是一段混杂着很多杂音的模糊歌声。 那是一段司徒夜深不会忘记的熟悉歌声。 那个歌声听起来像是从深海之中传来的乐章,好像只要听着这首歌,闭眼就会望见一片幽蓝而深邃的海底。 听到这段歌声的一刹那,他仿佛又回到了那片冰冷而无比空寂的深海,而这首歌谣和那个拥抱是那片幽静的深海里唯一温暖的事物。 如果当初没有那个女孩出现,他或许就无法再在那片洞穴里睁开眼睛了。 因为司徒夜深曾经听过那段真正的歌声,所以他很轻易就能听出这段音频就是不知通过什么手段从那片海底里的歌声提取出来的录音。 他没有想到他居然还能再一次听到那段歌声,对这段歌声的模糊记忆让他心里微微动容了一瞬,但很快他就从中回神开始思考自己和芬特尔里为何会得到这份音频文件。 而正当他再一次抬眼准备和芬特尔里说些什么时候,却忽然发现在自己身边的芬特尔里脸色有些难看。 “不舒服?” 夜深刚开口出声询问面色一副苍白模样的芬特尔里,下一秒就看见对方关掉了手中的手机啪的一下拍覆在了桌面上。 做完这个举动后芬特尔里伸手一把搭靠在夜深的肩头,猛然深喘了两口气,接着强吞下一口唾沫之后又才重新站直,几秒后才摆出一副平复下来的模样出口道: “我还以为我快要失去知觉了” 芬特尔里这幅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夜深略微一怔,不知道对方这又是即兴表演的哪一出,但是他也没有甩开芬特尔里搭靠上来的那只手,因为他察觉到对方刚刚有一刹确实是身体差点失衡。 “喝酒喝多了?”他看着缓神过来的芬特尔里刚那么说了一句,接着就对上了对方那双流露出了匪夷所思神色的眸子。 “我看起来像是单纯喝醉的样子吗?”芬特尔里拧着眉头长叹一口气,“明明是那首令人毛骨悚然的歌的问题!上头为什么要发这种东西给我?是觉得我做错了什么需要接受制裁了吗?” 他说到这里又一顿,盯着司徒夜深继续道:“你为什么一副没事人的样子?难道你的虚连听力系统坏了吗?没有听到那段恐怖的音频?” 夜深听着他的话感到莫名其妙,但很快又从对方的反应和话语里察觉到了什么。 他眸光微微一闪,望着芬特尔里片刻后低声出口发问道: “你刚刚,是说这段歌声毛骨悚然吗?” 第十三章 她的痕迹 听到司徒夜深口中提出问题的那一刹那,芬特尔里以一种久违了的见鬼般古怪神色盯着自己的室友兼死党。 短暂的迟疑后,芬特尔里又拧着眉头以一种试探般语气发问: “难道你不觉得你听到的东西毛骨悚然?” 夜深已经从对方的反应里发现了端倪,但他并未隐瞒什么,如实回答到: “我只觉得那是一首很动听温暖的歌谣。” 这确实是他如实的感受,他无法知晓芬特尔里耳中的那段录音到底是怎样的,但是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把那首歌谣与“毛骨悚然”四个字联系起来。 那段歌声又怎么会毛骨悚然呢?那首歌那么温柔又那么温暖,就好像冰冷海水里女孩的拥抱,它轻柔却富有力量,但又好似最能安抚人心的摇篮曲,安宁祥和得不包括一丝恶意。 当然,无法与他共情的芬特尔里只在听到他口中的回答之后脸色变得更加古怪,好像一下子撞见了更可怕的恶鬼。 接着芬特尔里的下一个动作就是伸出一只手去摸夜深的额头,另一只手则放到自己的额头上,几番比量后他表情丰富的喃喃了起来: “奇怪明明是我的温度比较高是你发烧了在胡言乱语还是我发烧了出现幻听?不不对,难道是你喝多了醉了?千杯不倒的司徒夜深也会醉吗?” “我今天还没有喝过酒。” 司徒夜深毫不留情的打断了芬特尔里那些不切实际的猜测,抬手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将其一直停在自己额间的手给拉了下来。 接着他又继续说:“或许这是一个值得探讨的差异。你觉得能附在这份文件里的歌声来自于谁?” 芬特尔里闻声一愣,旋即脑子里就有了答案:“希波塞娜” 他说出这个答案的同时看着夜深那双深邃的眼睛,没来得理由的又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记得资料里记载的关于希波塞娜的特点吗?据说她的歌声是她的武器之一,这段录音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来自于三个月前的那片海底。”夜深说,“我们会收到这份音频很有可能因为我们都曾是风王讨伐战的参与者。” “她在那场战役里没有留下任何显眼的痕迹”芬特尔里也回忆起几个月前的那场古王讨伐战,那场远超于人类个体之间规模的战争给他乃至所有参与那场战役的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古王到底是多么恐怖的存在他们在那一战中就已知晓,对方即使是疯狂残缺的状态也足以轻松毁灭一片地区,风王和雷王的缠斗他们也绝对难以忘怀,那些怪物过招几乎每一招都有着能够摧毁一座城的实力。 而相比那些明面上出现了的怪物,隐藏在暗底之下未曾让任何人察觉的未知显然更让人恐惧。 如果不是因为刚刚那篇资料,芬特尔里可能根本就不知道那场战役其实还涉及了第三个古王。 即使对方似乎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在那里唱了一首歌。 但这首被特殊仪器分析记录下来,还经过处理之后的歌仍旧还能够影响他的神智与感知,光是这样的现实似乎就足够让人感到后怕。 “太可怕了”芬特尔里不由那么感慨了一声,“光是这段音频就足以让我们清楚和希波塞娜打交道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 他那般耸了耸肩膀,目光又落回了夜深身上:“但是为什么你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还说那是首温暖动听的歌谣你不会觉得那是女孩唱给你的情歌?” 夜深听到他这句烂话蹙眉扫了他一眼,后者识趣的又干笑两声开始自言自语的圆话:“哈哈,开个玩笑,小夜深你是那么低俗的人吗?当我没说那句话” 夜深已经习惯了芬特尔里这种开玩笑开到一半又兀自认怂的情况,于是也并未多计较什么,只是又收回了警告的视线,目光落回自己的银表之上,随后又低声喃喃般开口:“或许那首歌只有我一个人听着是正常的也说不定” 毕竟过去连“王威”那样的咒法对他而言都没有任何效果。 他那句声音不大的低语落到了芬特尔里的耳朵里,后者望着他的模样欲言又止了片刻,最后还是把话咽回了喉中。 夜深察觉到了芬特尔里这些微小的动作,但他并未将其放在心上。 他选择在芬特尔里面前如实表现出自己的特殊,就是因为他早有猜测对方或许对于自己身上的特别有所了解,所以他并不在意对方会因为自己的话联想或策划什么。 相反那正是他的目的之一。 不过夜深很快也把有关那首歌的事情抛到了脑后,注意力重新回到了寻找那个女孩的踪迹上。 毕竟不管是有关于那首歌的事情,还是验证自己是否是真的特殊的那一个,这些问题只要找到那个女孩或许都可以迎刃而解。 他这般想着再度开口,对面前的芬特尔里道:“走,与其纠结这种一时得不到答案的事,不如先帮我去找那个女孩。” “反正你现在没有女伴了不是么?而且也答应了会帮我忙,那么就开始行动。”夜深那么说着又一次转身迈开了脚步,“你想和我一起行动或者去我的反方向找都可以。” 芬特尔里看着他短短两句话的功夫就与自己拉开了几米,连忙追上他的步子,跟在他身后又絮絮叨叨起来。 “当然是和你一起行动你怎么忍心抛下我呢?你把我一个人扔去单独走就不怕我半路又被女孩们拦下灌酒吗?”芬特尔里一边走一边说,“你不希望今晚宿舍里又酒气熏天?和你走的话可就好多了,再不济你还能帮我挡酒” 我为什么要帮你挡酒 司徒夜深在心里无声的吐槽着芬特尔里的奇怪逻辑,嘴上却没有回应对方任何一句多余的话,因为他知道其实只要芬特尔里和自己一起行动,大部分情况下估计不会有人愿意来搭讪他。 在心里一段短暂的发散思绪后,很快他就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周围人群的观察上,再度寻觅起那个女孩。 近处是陌生的面孔,远处是模糊的身影,参加晚宴的人们在厅堂中来来回回,行走的路线和他们所代表的交点在这里交织出一张巨大的网来,而这张网的何处有他想要寻觅的停留其上的蝴蝶,他却全然不知所踪。 “金发紫瞳金发紫瞳”跟在他身后的芬特尔里一边时不时碎念一边四处张望,可惜这样的做法并不会增加他找到目标的概率。 两人就如此不知在人流里穿行了多久,几乎是从会厅的一侧绕到了另一侧,等到夜深几乎都快走遍了整个会厅还未找到女孩的踪迹时,他们不得不又一次回绕回了会厅靠近舞池的中心地带。 这花费时间和精力的寻找一无所获,在这片会场里两人金色长发女孩见了不少,却没能发现夜深口中描述的紫色眼睛,反倒是好几次芬特尔里无意间出于想要寻人盯着穿蓝色长裙的女孩背脊看时,被其男伴恶狠狠的瞪上了几眼。 终于在这样的无用功做得实在太久之后,芬特尔里突然在一张堆满美食的宴席餐桌边止了脚步,顺手拉了一把还打算再换个方向试一次的司徒夜深。 “等等,等等,小夜深,我们歇会,一直这么走也不是个事啊,又累又无聊”芬特尔里说着一把从身边的桌上薅来一杯倾倒好的红酒,猛闷了一口接着说,“我说我们都快把这会厅走个遍了?哪里有看到前皇室的漂亮姑娘啊,总不能是她故意在这里和我们绕圈子?” 他那么苦着脸推了推夜深的肩膀,后者闻言沉默了一秒,然后若无其事的开口回应道: “嗯,也说不准,其实我们刚好交错过也有可能。” 夜深这话一出把芬特尔里的后话堵在了喉口,最后选择长叹了口气又闷了一口酒。 芬特尔里拿他没辙,司徒夜深向来这种性子,他想做的事情很少放弃,一般碰壁也不会气愤,在这方面他有些固执得有些出奇,一切有可能的情景和结他都表现出超乎常人的接受能力。 事实上夜深除了坦然接受结果以外,其实也在思考自己的路线选择问题,因为在之前他在会厅里选择寻找女孩的路线时,其实是有出于一些刻板判断刻意挑选了某些人不算太多太杂的地方的,所以他打算这次再动身的时候换一些之前没有走的人群聚集区。 至于他为什么还没有放弃,则是因为除了他本身做事的习惯以外,直到现在他都仍旧认为女孩还在这片会所里而且对方确实很有可能如芬特尔里一样刻意在和自己兜圈子。 不过看即使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会场里也还未发生什么异动令他放心了不少,至少不再像之前那般感到急切,所以芬特尔里拉住自己的时候他也顺势和对方一起停了脚步。 反正距离晚会结束还有很久,司徒夜深觉得重新制定寻人方针再出发不急这一时。 于是他停站在芬特尔里的身边,一边看着对方闷下手中的红酒一边也伸手从桌上取走了一杯饮料,轻抿几口后听见芬特尔里端着已经变得空荡的红酒杯长舒一口气。 “哎呀,口干舌燥的终于喝上东西了,没想到在人海里找人这件事比想象中还要累人” “或许你走路的时候不那么不停念叨就不会有这么累。” 夜深淡然的接话道,又抿了一口清凉带甜的果汁润了润嗓,站在他旁边的芬特尔里却耸了耸肩膀:“你知道我一直是个嘴皮子闲不下来的性子如果我不念叨或许会更无聊” 芬特尔里说到一半一顿,突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转头露出笑意又冲夜深开口笑道: “对了,说起来你有没有认真看过总部分发下来的那些古王历史资料全集?” 第十四章 舞池中的身影 “我没有细读。”夜深如实那么回答。 古王历史资料全集,是风王讨伐战结束之后总部下发的一套有关与古王相关记载信息汇总资料,上面记载了目前为止总部从各地的老旧传说,古物解读以及遗迹探索中得到的一切有关于古王相关的信息。 发放这套资料的目的是为了能让总部的成员们更加深入了解他们要面对的敌人,毕竟面对那样实力悬殊的怪物们,多了解他们一份信息其实也就多一份胜利的可能即使这样的可能十分微小。 不过夜深其实知道那套所谓的古王历史资料全集不过只记载了一些算不上核心的内容,真正有关于古王的很多秘密其实都还被总部以层层的限权封锁着并未对外放出,所以他本人对那本所谓的资料全集并没有十分看重。 而且据他所知,那本资料全集的内容由于收录的途径太广泛,所以其上其实还有很多并未被完全确定证实的纯粹传说。 当初那些资料下放下来的时候,他其实只大致扫了一眼已经在风王之战中得到了验证那些信息,并未细细阅读太多东西。 但芬特尔里这么一提起,夜深的脑海里也不由就涌现出了一些零散的知识和内容。 不过他无法从那些内容里找到什么很特别到芬特尔里会感兴趣的东西。 “那些资料里有什么特别的内容?” “有,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八卦。”芬特尔里嘻嘻一笑,“你知道吗?在某个传说里说水王希波塞娜作为六大古王里唯二的雌性古王,一直对雷王索托尔斯抱有特别的好感,据说她还曾倒追过索托尔斯” “不觉得想想就很有趣吗?古王这种生物居然也会有那种感情唔,虽然也可能是繁衍的本能,不知道它们之间是不是真的也能繁殖?” 夜深听得眉头一挑,面无表情的接话道:“你是觉得六个古王还不够麻烦吗?” “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种与我们好像截然不同的生物居然也会有和我们相似的地方而觉得很有趣”芬特尔里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又耸肩,“哎呀,不觉得这么一联想好像那些怪物都变得人性化了一点吗?” “总部发下来的到底是古王资料记载还是古王八卦大全?” 夜深毫无共鸣的如此回应了一句,接着又毫不留情打破了芬特尔里的幻想: “那些内容很可能只是众多资料里还未被证实的普通传说,人类很喜欢以自己的角度去度量万物,即使考虑的对象或许根本没有与人类的相似之处。或许历史里希波塞娜和索托尔斯的关系本身与此毫无关联。” 芬特尔里闻言颇有些无奈的望了夜深一眼,带着几分幽怨的语气说: “果然你这种理工男完全不懂浪漫明明任人打扮的这点也算是历史和传说的魅力之一真是可惜。” “我倒是对你平常历史和八卦一起学的习惯没什么意见,只不过是偶尔从客观角度给你分析一些不切实际的联想。” 芬特尔里听到夜深这话正打算出声反驳,却忽然从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堆堆围的人群里听到了一阵惊呼声。 这声突如其来的惊呼声令两人都一怔,目光本能都随之被吸引注意,转向了惊呼声传来的方向。 目光所及之处,片刻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不远处被人群遮盖住的舞池,作为这场晚宴里总是最热闹的一处中心,那里似乎总是格外来得拥堵,不过此时的拥堵程度很显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短暂的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晚会里还请了什么大牌来跳舞吗?” 这样一看就热闹非凡充满乐子的场面很快就吸引了芬特尔里,他立刻就将原本想要和夜深辩驳的话语抛到了脑后,一把放下了手中端着的酒杯,转身向着人群一番张望。 被人群围堵的舞池确实分外热闹,舞池里播放着一首动感十足的曲子,女孩们的尖叫声和男孩们的口哨声此时在人群里此起彼伏,他们感叹称赞声连连不绝,一个两个似乎都像是看到了无比激动人心的表演。 不知到底是什么人在那样围堵的人群中央跳舞,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关注和骚动,受到那样火热气氛吸引而来的人们越来越多,涌上舞池人群包围圈的人前仆后继,会厅里的空气好像一下子就变得火热了起来。 芬特尔里在人群之外张望了几眼,最后觉得好奇心无法得到满足很是惋惜,于是眼珠子一转突然来了兴致,伸手拍了一把夜深的肩膀: “哎,反正一时半会我们也找不到那个女孩,不如先进去看看是谁在跳舞!没准她也会被吸引到这里来呢?” 他落下这句话还没等夜深回应,就率先转步兴奋的往人群里一挤,夜深没来得及叫住他,只能看着芬特尔里像泥鳅般灵活钻进人群,一下子冲进老远,没入了那片陌生的人海,远远望去要仔细寻觅才能看见那个顶着一头棕灰色毛发还在人群里向舞池中心挤的身影。 夜深站在原地无声的叹了一口气,随后一口饮尽了自己杯中的饮料,心里短暂思量了片刻接下来自己如何行动。 他不像芬特尔里那么喜欢凑热闹,对舞池中那引起所有人轰动的存在也兴致并不高。这种地方的舞池里能有什么人?衣冠楚楚的舞场王子和裸露肚皮的漂亮姑娘他都不感兴趣,现在正在播放一首欢快的曲子,能够在这样的曲风下跳出令人称赞舞步的对象想必也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 越是吸引人注视的存在就该越是他本能不愿靠近的对象,所以里面不管是什么人好像都与他无关 其实他完全大可就此这么不理芬特尔里的邀请,就在原地等他回来或者直接选择自己接着去寻找那个女孩的踪迹,但是他转念又一想芬特尔里那句“没准她也会被吸引过来”并非没有道理。 那么先把这里这么多聚集起来的人再排查一遍似乎也不错。 他那么想着目光又落回那堆有些狂热的人群,原本是打算粗略再确认一次芬特尔里溜到了什么位置,一番寻找无果后他无意识的上扫一眼,却恰好看到了一个因起舞而跃身而起的身影。 那个身影像个金色的精灵,一头金色的长发刹那在空中悬停飘起,蓝色的长裙在那片悬空里飞旋绽开,她就宛若一朵花朵那般在空中以最美的姿态绽放,随着乐声轻转身体。 带着薄纱边围的华丽长裙在空中随着女孩舞动的身躯轻动,她伸展而出的手臂上玲啷作响的银镯在舞场投聚的灯光下闪烁着刺眼的亮光,女孩在空中回头转眸,那双眼帘轻垂之下的漂亮淡紫色眸子和精致的面容一并撞入了司徒夜深的视野。 这片人声鼎沸的嘈杂舞池里明明那么熙攘喧闹,可是司徒夜深却觉得在这一刹那间他似乎只能看清女孩的身影,而那些喧闹的人声刹那对他而言似乎都也一并变得遥远而模糊,好像耳边只剩下了那个女孩长发和裙摆在空中飘动旋转的风声。 其实他望见女孩在空中跃起的身影和与她对视的时间只有短短一刹,可是他却觉得那样的刹那格外的漫长,直到那个身影又重新落回人群中央被彻底遮掩之际,他才蓦然回神过来,接着没有再犹豫,沿着芬特尔里溜入人群的方向挤进了围绕在舞池周边一圈的狂热人群里。 只是和那双紫色带着笑意的紫色眼睛对上短短一眼,他就知道她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女孩。 他本来以为她是个古怪神秘的人,即使出现在这样的场合里也会是个游行于人群里的透明影子,完全没有料到她会以这般夺目的姿态出现在人群的中央,在那样喧闹的舞池里跳着轻盈的舞步惊鸿一片。 芬特尔里或许猜得没有错,她是前皇室的后裔,身上流淌着过去皇室的血脉,她穿着那一身说不上高贵繁烁的蓝色长裙在舞池里旋转,独自一人悦动的舞步灵动却又高贵傲放,像是长临王座之上的女皇。 司徒夜深穿挤过人群,经过好一会拥堵的推攘之后终于走到了人群之中最靠近舞池的最前方,而等到他真正走到了舞池旁的人群内圈才发现那片舞池里其实真的只有她一个人,在她的面前其他所有人都只能做喝彩的旁观者。 人们看着这个女孩的舞步称赞欢呼,望着她裙上的白纱浮动飞飘,舞池里所有打照而下的光点都落在了她一人身上,她的身影在人群的欢呼和灯光的照映下跃动,像闪动着虚幻而朦胧的光影。 夜深也那般目光追随着女孩的身影望了好一会,直到身后忽而有人推了推他的手肘,他才随之转头,看见芬特尔里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自己的身边。 在这片喧闹欢呼声盖过了所有对话声的人群里,芬特尔里笑嘻嘻的拍着他的肩膀用口型说“快上啊那是你的妞”。 但是夜深却摇头,没有因此而走进舞池,毕竟他并没有在那么多人群面前冲上去出风头的念头。 于是他只是眼帘轻垂几分,在心里轻声说等到舞曲结束也有去寻找女孩的机会。 可是就在他如此心想的下一秒,却忽而发现自己面前的光影忽而一变,闪过了一丝刺眼的亮光。 那些追随着女孩的聚光灯不知何时停落在了他的面前,照印着女孩的影子投印到了他的身上,耳边原本在欢呼雀跃的人群忽而一阵唏嘘,他猛然抬眼,望见了她那张停在他面前冲自己微笑的脸。 “舞伴就选择你咯。” 女孩挂着明媚的笑意冲他伸出手来,眨了眨那双漂亮的淡紫色眼睛,开口说: “我叫希娜莉·琳·戴维奥洛伦,请多指教啦。” 第十五章 希娜莉的邀约 女孩向司徒夜深伸出的手,就好似命运对他抛出的橄榄枝。 好像司徒夜深自己也没想到桃花运会有如此降临的一天,毕竟过去他即使再受女孩们欢迎也不过是在私底下,因为他这种个性古怪的人唯一能吸引女孩们尖叫的只有那张出色的脸,但即使犯花痴的人再多,大部分人也都是不愿主动靠近他这种散发生人勿进气息的对象的。 所以他也从未想到过有那么一天,会有一个漂亮出众得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女孩在人群里向自己伸手,把全场的注意焦点转到自己身上。 这本该是一种殊荣,可惜司徒夜深对这样的赏识无动于衷,所以希娜莉的那只手在他面前停顿了好几秒,他也没有伸出手去回握。 金色精灵的魔法棒好像指错了方向,希娜莉似乎是向错误的人伸出了手,见到这样微妙僵持的一幕,全场又是一度议声四起,人群里女孩们有人尖叫着郎才女貌,男孩们有人愤愤不平。 被精灵般的女孩选中的男孩似乎是块愚钝的石头,对这样的天赐良机表现得没有一点兴致,只是漠然的望着那只停在他面前的白皙手臂,反倒是他身后的芬特尔里吹起了口哨。 司徒夜深并不喜欢这样成为焦点,但是此时此刻到了这种地步他也明白这只手他必须握回去。 如果他回应了希娜莉的请求,那么他就只会被当作被女神眷顾的幸运儿,而如果他选择不回应,那么他将会以“不识好歹”的罪名更长久的挂上年轻人们议论的八卦榜首。 当然,他在与希娜莉对视之际没有错过对方冲他眨眼时眼里闪过的那丝狡诈,所以他清楚眼前这个女孩其实认得他,特意在众目睽睽之下搞这一出,不过是想要刻意把他推到人群视线下的小把戏。 夜深在心里迅速思量一番后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终于在那漫长的几秒度过之后伸出了手抬握住希娜莉的手臂,接着迈步走进舞池,向着女孩微微欠身后又抬眼,望着她的眸子开口道: “司徒夜深,请多指教。能与你共舞是我的荣幸,没想到我会成为被选中的幸运儿。” 他那么说着象征性的向希娜莉点了点头,并未再多做其它繁缛的礼节: “不过我会的舞步并不多,可不知希娜莉小姐是否选对了舞伴,如果你想就此再换一个,我是不会介意的。” “握住了女孩的手都还要说拒绝的话,司徒先生可还真是绝情。”希娜莉闻言抬头又看他的眼睛,似乎是早就猜到了对方的想法,但却仍旧挂着那明媚的笑意说,“不过我挑选出来的舞伴我对此有信心,我找的就是你,我才不换。” 她那么说着握着夜深的手,跃着轻盈的步子与他一同走回舞池的中央,夜深跟在她的身后目光悄然落在她身上打量,不断将她身上处处显露出来的影子与气息和自己记忆里的那个女孩一一对比。 而越是多打量希娜莉几分,他就越是确信当初在那片深海里救下自己的人确实是眼前的女孩,可是他却无论如何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当初她是如何不被任何人察觉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那片封闭区里的?难道前皇室的公主还会在国家边境的海域潜游等待救下失足落水的旅人吗? 现实又不是童话故事,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而如果她出现在那里是因为古王之间的特殊吸引,那为何在那片海底她做出的选择却是救自己呢? 风王从苏醒开始也一直在对他施加影响,但是它的最终目的却是肃清并吞噬被封印于他身体中的雷王索托尔斯,而本该是与风王出于同一立场的希波塞娜却没有选择在那时坐收渔翁之利,甚至做出了完全相反的选择。 从古王的利益立场来看这似乎并不合理还是希波塞娜这个古王本身另有目的又或是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夜深一边在数不清的错综复杂思绪里分神思考,一边不知不觉间已经与希娜莉一起走到了舞池的正中央,两人在舞池中央停下,希娜莉终于放开了那只牵握着他的手,接着回转身体笑着与他相对而立,她那头耀眼的白金色头发在打照而下的聚光灯里飘转,那些模糊的光点落在女孩的身上,让她看起来就像是光彩夺目却又无比虚幻的幻影。 司徒夜深站在她面前微微垂眼,与希娜莉那双带着笑意的紫色眸子对视,默不作声地小幅度活动活动了自己的关节,明明是被漂亮灵动的女孩邀约一同共舞,他自觉好像是要打一场硬仗。 会厅舞池里奏响着的上一首乐曲此时还未结束,所以他们需要在此等待下一个乐章。今天希娜莉在这里作为舞池中的女王独自占场,整个舞池像是为她而开,被选中的幸运儿在这里和她跳一首完整的舞曲是无法拒绝的宿命。 所有围绕在舞池边围的人们都在满怀期待的眺望着,等待着他在这场舞曲里出彩或出糗。 那首正在播放的曲调很快就临近了末了,下一曲乐声即将在短暂的停顿后开始。 这样站在舞池中央等到乐曲的感觉让夜深不由回忆起了几个月前的那场晚会,其实过去那场毕业典礼的晚宴上他是第一次走进舞场,而现在其实也只是第二次。 他没有刻意去学习过什么舞曲,所以其实到现在为止他会的舞步也只有在那场晚宴上和雨曦一起跳过的那些,那天晚上他和雨曦不过只跳了三首曲子,虽然其实他在那三首曲子间就已经熟悉了那些所有舞步,但是那样的水平放到现在的场合来,其实显然是有些不够的。 不过司徒夜深也并不是很担心自己会出什么差错,毕竟他虽然不喜欢成为人群焦点,但本身并没有那么在意旁人的目光,所以希娜莉那些小心思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会厅里的乐曲悄然在思绪变换间换了音调,司徒夜深微微深吸了一口气回神,刚准备循着起音的乐声行动,就看见了一只忽然在自己面前伸抬起来的手。 希娜莉笑着把自己的手微作下垂抬到了夜深面前,立身站在他前方小幅度的歪了歪头,饶有兴致的观察他的反应。 司徒夜深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她希望自己在这一众人群面前向她行吻手礼。 吻手礼曾是历史里很多旧贵族或是大家族之类的上流社会交际之间沿用的古老礼节,往往都是男方对女士表示敬意的用礼,这个礼节因为充满绅士风度和无比浪漫一直被沿用至今,如今一定程度上演变成了双方相互表示尊重的一种交际方式。 但是其实过去对于拥有皇室身份的女性来说,吻手礼是还有着另一层意义的,这表示施礼者对受礼者的敬意与忠诚。 还没有女孩敢在他司徒夜深面前做这样的举动呢,他虽然身上流着古老魔法世家的血脉,却并非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本人也并不热衷交际,所以也很少参加这种场合的宴会,更不用说履行这样的礼节毕竟过去谁又敢那么明目张胆的让司徒夜深亲吻手背? 似乎是从夜深的反应里察觉到了片刻的迟疑,希娜莉眸光闪了闪,脸上的笑意明显变得更浓,接着又一次开了口。 “都站在舞池的中央了,不请我跳支舞吗?司徒先生,让女孩来起邀请舞步可不好。” 她添油加醋说那么一句话就是为了把对方推上没有退路的为难地步,她实在很好奇传闻里生人勿进不近人情的司徒夜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做什么选择。 可仅仅只是下一秒,司徒夜深就出乎她意料的勾了勾唇角,接着还没有等她下一步动作,他就在她的面前微微俯身,抬手握住了她那只向他伸出的手,按照吻手礼的标准流程向她行至一礼。 吻手礼其实并不用真的亲吻上女士的手背,只不过是在相距对方手背一厘之处停留片刻,但即使如此那样短暂停留在手背上转瞬即逝的温热气息也令希娜莉产生了片刻迟疑。 原来司徒夜深会配合自己这样的小把戏。 “请你与我共舞一曲,希娜莉小姐。” 行礼结束夜深重新直起身来,这次换他望着希娜莉的眼睛弓手停在对方面前,希娜莉也很快从那略微有些意外的迟疑中回神,笑着抬手搭挽上了夜深的手臂。 全新的乐声在会厅中奏响而起,两人按着节拍挽手转步一圈,接着开始跟随乐曲的节奏迈动自己的舞步,两人之间各自后撤交错退步短暂片刻后又上前,贴近身体搭手共舞换步又转,接着希娜莉抬起另一只手搭上夜深的肩头,夜深则转手扶搭住了她的腰间。 两人又一度随着搭配的舞步拉近距离,夜深凑近她脸颊与她对视之际垂头轻挑了眉头,示意自己对女孩的这场游戏奉陪到底。 四周围观的看客因为距离遥远和夜深那额前垂下的碎发看不清两人之间的这些小动作,但是他们之间却把对方的一切反应尽收眼底。 虽然司徒夜深没有按照希娜莉的预料行事,但这却丝毫没有影响她的好心情,倒不如说她反倒觉得这样变得更加有趣了起来。 于是她只是笑得愈发灿烂,顺从着夜深放在腰间的手发出的力道更加贴近了对方,随后在他的配合下开始如之前一般翩翩起舞。 这一次有两人一同共舞的舞池周围人群不再那般喧闹,他们所一起跳的这首曲子也远比上一曲更为舒缓悠扬,那是一首传统的古典宫廷舞乐曲,很经典,也似乎很适合此时正在跳舞的人。 两人在乐曲中配合起舞,步子在空荡的舞池中央不急不缓的变动,明明他们是头一次正式见面不过短短片刻的陌生人,但是他们之间的每个舞步却都配合得恰到好处。 黑色正装的男孩根本就和自己“会的不多”所言全然不搭,无论女孩的速度是快是慢,他都从来没有错过一次女孩的节奏,本该是初次见面的两人却像是陪伴多年的老舞伴,希娜莉握着夜深的手踮起脚尖旋转,蓝色的长裙在他的身侧如鲜花那般绽开,那飘动的柔软薄纱和女孩那头漂亮的金色长发一同拂过他的指尖。 原本等着看一出好戏的周围人群开始渐渐被眼前两人的伴舞吸引,不由发自内心的开始赞叹连连,开始真心欣赏着这出难得一见的双人舞表演。 第十六章 旁观者 而站在人群里的芬特尔里也不由在原地一边拍下录像一边感叹,要不是他清楚司徒夜深的交际关系和性子,几乎连他都要以为舞场上的女孩是对方偷藏了好些年头的地下恋情对象。 因为舞场上的两人合拍得就像是相知多年的情侣,也像是从不知从哪个宴会里一同走出的公主和王子,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估计这辈子也想象不到司徒夜深还有这样一面。 明明司徒夜深看起来只是个随机挑选出来的幸运儿,但是此时他站在舞场里却和原本宛若孤傲女皇一般的女孩那么般配,甚至身上流露出的那份泰然自若的清冷气质都全然不熟对方的气场,以至于人群里有不少人都不自觉的慢慢把注意力从希娜莉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不知晓的司徒夜深大名的人们都猜测这副并不熟络的生面孔是否是哪家的贵公子,而知晓司徒夜深存在的人则更加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惊。 谁都没有想到传闻里不爱近人也从来不喜欢参加社交场合的“怪胎”居然会是舞场高手,而且即使是在这样的场合也能夺目得让人移不开眼来。 金色的精灵和黑色的魔法师在舞池中一次又一次完美配合,为围观的群众上演一出精彩绝伦的舞曲表演。 乐曲声在这场精彩的共舞之中慢慢奏响到了高潮,人们的热情也不由忽而被调动了起来,赞叹连连的人群里渐渐开始又有了欢呼和尖叫声,舞池的气氛再一次愈演愈烈。 俊男美女的表演犹如又给这个本就温暖热闹的会厅里添柴加火,让这里的一切都更加的变得热情四射。 舞池之中汇聚的灯光那么耀眼,打照在舞池中央共舞的男孩女孩身上,像是上天冥冥之中决定缘分和命运的光芒,选中了这对年轻而又般配的少男少女。 似乎所有人都对这样的场景乐见其成,不少年轻人也在气氛热络起来之后从单纯的赞叹舞曲变成了助攻起哄,人们笑着说这样的场景像是童话故事里公主挑选王子的宫廷舞会,因为这样的场合来一场奇遇最终走到一起才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这样欢快无比而又洋溢着羡慕与祝福的玩笑与感慨在人群里此起彼伏,唯有一人站在这样的人群里丝毫不被这样的氛围感染动容,似乎与人群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她迟迟来到这片会场,而后才走进这片热闹无比的人群。 她穿着一身并不华丽起眼的白色衣裙,停在拥堵的人群里没有欢呼也没有与任何人交谈,只是安静的站在原地隔着人们的身影眺望舞池中央,好似一个与这里的一切都无关的旁观者一般带着漠然的神情在此观望。 但她那双平静得宛若潭水一般的绿色眼眸却只追随着在舞池中与另一人共舞的男孩身影,即使这里围堵着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似乎也除了他以外再无其他人的影子倒映进她的眼里。 原来他也是会那么握住别的女孩的手跳舞的,原来他也会去那般如对方的意愿去亲吻别人的手背,原来过了这么多年他也学会了融入人群和别人那般融洽相处,这一切明明都是值得高兴的事,可是为什么她心里又会无法抑止的觉得刺痛呢? 她其实早就明白自己的存在对他而言从来就不是什么特殊的一个,也不是唯一的一个,她也早就清楚有一天他或许会遇到更加不一样的人,只是当这样的场景出现在她眼前时,她还是会觉得难过。 她忽而在这片温暖而又有些潮湿的空气里觉得有些鼻酸,可上官雨曦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恍惚间觉得自己站在人群中好像站在无声的暗角里。 她的视野之中这片偌大的会厅里好像只有三个人和一大片形形色色的影子,她爱的男孩和别的女孩在耀眼的聚光灯下一同共舞,但那片聚光灯只能照亮那小小的一处,她站在无法被聚光灯照亮的黑暗里,他看不见她的身影,而她的目光里却只有他。 雨曦在心里轻声问自己,或许其实这样的情况才是她与他之间最好最真实的模样?在这样无声无言的凝望里,她忽而又想起这曾也是自己过去无比害怕却又难以遏制想象过很多次的场景。 其实她知道眼前的这一曲共舞对司徒夜深而言只不过是一场意料之外的状况而已,他和那个女孩或许并不熟络,他也绝不会对任何一个女孩产生所谓的一见钟情。 可是她实在是太了解司徒夜深了,了解到她知晓他做出的每一个选择意味着什么,他会愿意答应女孩的邀请与对方共舞,就代表着他对那个女孩本身很感兴趣。 虽然感兴趣本身并不意味着任何事,但在此之前司徒夜深其实从来就没有对任何女孩产生过兴趣过。 哪怕仅仅是出于女孩的直觉也会觉得警觉? 雨曦那么心想却又觉得自己这般幼稚而又没有任何意义的焦虑无比可笑,可即便如此,她依然无法抹平自己心里那样被自己看做无比可笑的刺痛情绪。 她在自己有些纷乱的思绪里安静的望着夜深的身影良久,听着那首她无比熟络却在此时又觉得无比漫长的曲子奏向终末。 她没有等到那首舞曲演奏到末尾,反倒是选择了提前转身逆着仍在涌围向前的人群离开。 她从他身上收回目光的最后片刻,脸上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悲伤的情绪,只是轻垂着眼帘习惯性的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淡笑。 这样她总会展露在脸上的淡淡笑意乍看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唯独那双平日里总是如潭水平静无澜的绿色眸子里,多了几分难以藏匿的灰暗涟漪。 她什么也没有去做,也不打算在此等待夜深空闲下来再来寻找自己,所以她选择独自一人离开。 不知为何在她再度穿越人群之际,她忽然又回想起了一个她从很年幼时就明白了的道理。 有些人的手你是抓不住的,不管你有多么想挽留对方追上对方的脚步其实都无济于事,因为其实到了最后所有人都会离开。 这首对于司徒夜深而言有些漫长的乐曲终于在人群的欢呼里落下尾音。 在舞曲收尾的之际,希娜莉刻意拉住了他的手添加了一个华丽的踮脚旋转,璇带着头金色长发和那件蓝色的长裙再次绽开,随后她才在他身侧站稳脚跟,拉抬起一边裙角向着周围的观众微微俯身敬礼。 夜深也跟着她的举动向观众微微点头致意,听着人群里掌声在舞曲落幕的片刻轰然爆发,随后他放开了希娜莉的手,两人又一次转身面向对方,相互弯腰行至最后的礼节。 等到这一切终于结束,夜深才不由在心里觉得解决了一件麻烦事般松了口气,而正当他怀着如此想法再次直起身子时,他又看见希娜莉那张带着明媚笑意的脸映入自己的眼帘,她眨了眨那双淡紫色眼睛笑道: “舞跳得不错嘛,我就说我选中的舞伴不会错。” “不敢当,不过只是配合希娜莉小姐您的舞步罢了。” 夜深淡然客气的回应了一句对方的称赞,将对方脸上那副恶作剧终于得逞的表情尽收眼底。 “我从看见你第一眼就觉得和你跳一支舞一定会很有意思。”希娜莉说,“能认识司徒先生还真是我的荣幸,我对你可很感兴趣哦!” 还真的能装模作样的说这种话夜深听着希娜莉口里那有着几分阴阳怪气味道的玩笑话语觉得有些欲言又止。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对方的身份,谁又会相信眼前这个女孩会与古王那样可怕的怪物有牵扯?毕竟不管怎么看她,她似乎都只是一个喜欢小小恶作剧别人的古灵精怪的普通女孩当然,似乎格外喜欢针对自己。 不过此时司徒夜深也懒得计较这些事情,只是觉得自己不能错过这个邀约对方的机会,他可不想今晚再来一次在那么大的会厅里苦苦寻人。于是他念头一转,出口道: “既然希娜莉小姐都这么说,那么待会要不要和我一同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天?” “这算是搭讪邀约吗?你还真是毫不拐弯抹角。”希娜莉眯眼笑,“不过我乐意至极,那么一刻钟之后舞厅阳台见?” “嗯。” 夜深点头那么出声轻应,随后也就不再多说什么,看着希娜莉从自己身边侧身走过,两人在舞池中心交汇又分道扬镳,选择从人群里不同的方向各自退场。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样的舞池中心他们不能再待太久,不然很可能会继续被围困在这样的人流里,所以无论是他还是希娜莉都没有留在此处再多言,至于之后想说的话,可以放到约定的谈聊时再说。 周围的人群眼见舞场之中亮眼的主角终于在华丽表演后退场,那因为围观而围成的圈子也自然而然地开始散开,余下的男孩女孩们也再度纷纷步入了舞池共舞,一切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模样,好像那场华丽的双人舞表演好像只是一场没有存在过的梦境。 而身为那场表演主角之一的司徒夜深也无声无息的走进了人群里,重新走出了那片热闹无比的地方。 等到他终于离开了那他一直觉得晃眼的聚光灯下,他才实质性的觉得自己彻底舒坦下来,而他刚刚准备寻找一块僻静之处思考处理后续琐事,视野里就又出现了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钻出了人群外的芬特尔里。 后者向他热烈的挥手,脸上那副“我很八卦”的表情藏都藏不住。 第十七章 不存在的人 司徒夜深望见芬特尔里那副模样就知道自己过去就要被追问一大堆问题,所以刹那心里甚至产生了“要不要装作没有看见他直接走掉的念头”。 但是出于觉得这样的行为没有意义的想法,他最终还是按照原定的路线走到了芬特尔里的身边,而果不其然他刚一靠近芬特尔里,后者就一脸兴奋的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凑在他旁边冲他挤眉弄眼。 “可以啊夜深,深藏不露啊,不仅有这么一身舞技,还成功的吸引到了妹子的青睐,不愧是你,果然不管在什么方面都不容小觑。” 芬特尔里一边感概一边拍了拍夜深的肩膀,表现得好像比司徒夜深本人还要高兴,光是听到对方的那番话里的语气,夜深就不用瞥眼也能猜到对方脸上那种“我的好大儿终于开窍了”的表情。 毕竟芬特尔里身为他唯一的室友兼死党,除了每天跟在他身边一起混吃混喝以外,最热衷的事情就是给他当感情导师,好像他找不着对象是有关于芬特尔里生活的大事,这么多年来芬特尔里明里暗里给他推荐的女孩其实也不算少数。 当然,只要不是太过分,夜深就素来懒得计较芬特尔里这些行为,毕竟他没有剥夺他人为数不多乐趣的的爱好。 而大部分时候,芬特尔里都是一个很懂得拿捏分寸的人,即使偶尔玩笑开得过火呵呵,那一般也是把他自己搭进去。 夜深一边听着芬特尔里的感慨漫不经心的发散着思绪,一边从自己的衣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机。 “说起来那个女孩的身份确实不简单她说自己叫希娜莉”芬特尔里在最初的一番感慨后突然转变了话题,“你还记得不久前我本来要和你说的戴维奥皇族的事吗?那时我不是有话被紧急通知打断了没说完嘛” “其实我要说的那个传闻中末代皇女的名字,就叫做希娜莉·琳·戴维奥洛伦。” 芬特尔里说到这里收声一顿,眉间微微一挑又接着说: “而她刚刚在对你发起邀请的时候,报出的也是这个名字,看她的样子也不太像在说谎如果那真是本人,她就是一个活了两百多年的花季少女。” “嗯。” 夜深没有什么情绪波澜的淡声回话,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似乎对于芬特尔里口中的话题并不关心。 “喂,司徒少爷,我可是很认真的在和你探讨这件事的严重性啊,虽然还不排除是那个女孩在玩spy的可能,但是万一她真的是本尊,那么这绝对是一件不能小觑的意外事件啊!” 芬特尔里在被夜深屡屡无视敷衍后终于有些无奈的出口抱怨了两句,目光也扫向了对方手中的手机屏幕: “虽然我已经习惯你无视我了,但是这种情况你一句不回我真的会很伤心到底什么东西让你这么入迷?总不会这么快就加上妹子好友聊起来了?你可不要见色忘友” 但芬特尔里刚刚定眼看清了夜深手里的屏幕后话就卡在了喉咙里,因为司徒夜深手机上显示的聊天界面对象是上官雨曦。 这刚和别的女孩跳完舞回头又联系自己的青梅竹马不太好? 但芬特尔里很快强忍住了把这句话吐出来的冲动,将这样的想法连同唾沫一并咽进了肚子里。 毕竟他看清夜深聊天对象的同时也看清了那面聊天框中的留言,那段留言对于他这种久经情场的人而言一看就十分微妙。 雨曦在几分钟前留言说自己有些事已经离开会场,不用再去找她了,祝司徒夜深今晚玩得愉快,多学会一些舞步下次再和她一起跳舞。 看到这样的言论芬特尔里无比确信雨曦绝对看到了司徒夜深和希娜莉跳舞的那一幕,而且此时此刻她心情一定很不好。 芬特尔里在心里替司徒夜深捏了一把汗,心里担心夜深读不懂这番留言的言外之意,正想出口说点什么,却忽然听见司徒夜深无比轻声的叹了一口气。 接着,他说: “其实我是因为雨曦想和我再跳一支舞我才会来这场晚宴的。” 沉默。 尴尬到芬特尔里都不知道如何打破的沉默。 虽然其实芬特尔里对司徒夜深来这场晚宴的原因也略有猜到一二,但是答案真的从对方口中出口的时候他还是不由感到有点微妙,同时也真心实意的对雨曦感到同情 不管司徒夜深对那个名为希娜莉的女孩到底是什么看法,今晚那个本该是属于她的位置都已经被夺走了,这样的事情不管落到谁身上大概都是不会觉得太愉快的。 芬特尔里和夜深雨曦相识这么多年,他虽然没有单独和上官雨曦多打过什么交道,但是他一直觉得自己和她是一类人,而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感觉,他也就格外能理解她的某些痛处。 不过同情归同情,理解归理解,在这种有关感情的事情上他自觉还是得和兄弟站一条战线的,不管司徒夜深到底是想选她还是选希娜莉,他都会全力支援。 芬特尔里如此心想着,轻咳了两声打破了两人间尴尬的沉默,又一次拍了拍夜深的肩膀,露出一副“兄弟我很讲义气”的表情开口道: “放心,兄弟我会帮你作证说你是被那个女人强迫的,你也是逼不得已。” 芬特尔里那么说着的同时也悄然在心里惋惜自己录下来的那段视频,本来他还想把这段司徒夜深和女孩共舞的视频偷偷发到总部的八卦论坛上的,或者是传给那些过去曾是对方“粉丝应援团”的女孩们。 现在看来他得为了兄弟间的义气不发出这段视频,以免各种舆论又煽风点火刺激到他和雨曦的关系 芬特尔里如此想着刚一抬眼,刚就看见司徒夜深用带着“无话可说”情绪的目光扫了自己一眼,接着他又望见对方将早已熄屏了手机放回了衣带里,随后说: “不需要你做多余的事。” 夜深那么说着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头,又继续说:“关于没能完成和她的约定这件事情,我会亲自去和她道歉的。” 人家想听的可不一定是道歉芬特尔里砸了咂嘴,没把这句话说出来,他刚想再多给点什么建议,却忽然发现夜深抬起了左手在看那只银表。 “你赶时间?” 芬特尔里出声问。 “不算太赶,我只是在掐算时间。”夜深说,“我和那个名叫希娜莉的女孩约好了在会场的阳台见面。” “我去不只是跳舞,居然还约了单独见面小夜深你可想好啊,这下我也没法帮你解释清楚了啊!”芬特尔里摇了摇头,“这要是被人看见了一定会成为八卦头条!” “我又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夜深对芬特尔里的话语似乎毫无感触,“我只是去问些我感兴趣的事情。” “只是感兴趣的事情需要单独谈话吗?”芬特尔里颇为怀疑的望了夜深一眼。 “你觉得她的身份适合随意在人多眼杂的地方久待吗?” 夜深面不改色的反问道。 “确实不合适。”芬特尔里蓦然回神过来,突然又想起了之前自己一直追问却没得到回答的问题。 “对了,说起这事你还没给我解释你到底是怎么认识她的你应该不会莫名其妙的找一个你不认识的女孩?甚至在我告诉你之前你好像都没有意识到对方的身份特殊”芬特尔里说到这里忽而又一顿,随后用带着些许怀疑的语气小声问: “你不是真的对她一见钟情了?” “我对见色起意这种事情并没有兴趣。”夜深早已对芬特尔里这般八卦的发问早有准备,“关于认识她的原因其实也只是一些奇怪的巧合。” 他说到这里也短暂沉默了一会,思考自己到底要不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芬特尔里。 毕竟其实对他自己而言,他和她的前两次相遇也都只像是模糊的幻梦,那么不真实又那么令人印象深刻。 “记得讨伐风王那天吗?我知道你当时也一直在那片海域的营地里。” 他思考了片刻还是开了口,觉得即使把一些事情告诉芬特尔里也无碍。 “我听雨曦说我们被从海底救回岸上的时候,你冲上来的动作比救援人员都快,最后是你和她一起背扶意识模糊的我走了一路,说起来这事我还没有谢谢你。” 夜深那么说着压低了声音,目光望着芬特尔里的眼睛眼帘微垂,接着又说: “但其实那并不是我在那片海域里第一次濒临意识模糊你有没有在我们回来之前见到过特顿瑞斯从空中下落至海面的那一幕?那时我也因为海底发生的剧烈地震被卷入了混乱的海水里。” “而我独自一人在那片空寂的海水中因为缺氧而意识模糊时,在我模糊的记忆里有一个影子抱住了我,给我扣上了呼吸面罩。” “那个留在我记忆中的深海里的影子就是她,一个有着金色长发和紫色眼睛的女孩。” 司徒夜深在诉说中斟酌着隐瞒了一段最为重要的秘密,至于芬特尔里能够从剩下的信息里听出来什么又或者联想到什么,他并不担心。 “这”芬特尔里听着他那段话不由一得为之一怔,毕竟这样的故事怎么听都像是有些奇怪的玄幻展开。 谁又能相信那样在人群里出众亮眼的女孩会出现在那样的深海里呢?毕竟纵使她看起来再漂亮出众,她的模样其实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甚至有些娇贵的女孩,而那片只有怪物和疯子出没的海域又怎么可能会有她的身影? 但是芬特尔里很清楚司徒夜深并不屑于在这些事情上说谎,更加不会用这里离奇的故事来编造一个谎话,他说他看到了那个女孩,那么这大概率就是事实。 而且和司徒夜深幻想出了一个女孩在危难关头救自己这种事相比,芬特尔里甚至觉得一个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之处的女孩出现在那片海域里的概率都更大。 “是不是听起来很像做梦?”在芬特尔里还在消化前言之际夜深忽而又开了口,语气听起来像是反问又像是自嘲的感慨,“可是那个梦太真实了,我一直都没能忘记在深海里的那个身影,甚至偶尔看到金发的女孩都会想起那片海里见到过的幻觉。” “不过做梦的到底是那时还是现在呢?”夜深忽而又笑了起来,“你也觉得她能出现在这里这件事本身也很奇怪?在这场本该是有着严格身份验核的晚宴里,她应该是个不存在的人。” 第十八章 初次谈聊 司徒夜深目光转落在会厅里那些来来往往的热闹人群上,接着说道: “在跳舞的时候我用感知能力探查过她,她身上有魔质的气息,这意味着她通晓魔法,而这种身上有魔质的人,反而往往是最难逃脱探查的。” “她刚刚在舞池里那么出众,但是在散场结束之后却轻而易举的在人群里消失得悄无声息她那双显眼的眼睛不会只有我们发现,而在这片会场里知道那双紫色眼睛意味着什么的应该也不会只有我们。” 他说着忽而又垂眼,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手表上:“而且其实为了避免她又一次消失得没有踪迹,这一次我留下了一点小手段。在我魔质的感知里她一直在移动,但她离开的方向却没有任何人群不合理的聚集和动向。” “为什么她没有被任何人围拦而是就此无声息的消失在了人群里?就好像没有人能够发现她一样这是所有人的梦境吗?恐怕未必?” 芬特尔里越听越觉得发怵:“我怎么觉得你的描述越来越像鬼故事了?” 夜深摇头继续说:“倒也不能说是鬼故事,只是我觉得类似幽灵的描述和她有几分吻合之处,不过她身上的疑点还远远不止如此。” “我还没有和你说过我和她第二次见面,其实就是在一小时左右之前的事情,而那一次我站在阳台上远望,看见她独自一人在人群里跳着显眼的步子穿行。” “她在人群里明明该是那种一眼就会吸引别人目光和普通人格格不入的存在,但是她周围的人却好像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她的所在,而且她甚至就是在我的注视下以那么张扬的方式走入这栋大楼的。” “古怪”芬特尔里拧着眉头接话,抬手刮了刮下巴似乎想分析思考点什么,却没能得出什么能够确定的结果,“难道她有什么影响人意识的能力?又或者会一种很古怪的术法能够让人忽视她的存在?” “可就算是能骗过人她又是怎么骗过那些探测和监控的仪器的呢?” “仪器其实也可以被动手脚。”夜深说,“在这之后我会想办法弄到这场晚会的登入数据,试试看能不能从中发现一些问题。” “等等,你的意思是这种充满了未知系数的意外状况你不打算上报总部吗?”芬特尔里从夜深的话里听出了对方的意图,不由压低了音量道,“不管那个女孩是幽灵还是活化石,其实交给总部去处理不是会更好吗?” “现在并不合适。”夜深轻摇了摇头,“我说过我有些想问她的话,在获得我需要的东西之前我并不希望她被总部限制。我有我自己的打算。” “你一开始就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了?所以你才会在会场里寻找她”芬特尔里长叹了一口气,“真服了你你该不会在和她跳舞的时候心里也只算盘着那些计划?” “那是个观察她和拟定计划的好时机。”夜深说,“虽然那样的时机原本不在我的计划里,但是我也不会浪费它。” 芬特尔里闻言又带着一副“不愧是你”的表情连连叹气。 虽然他知道其实指望司徒夜深开窍是不可能的事也清楚这确实才是司徒夜深这种人的做事风格,但是不管如何他一想到有人在和那么漂亮的女孩一起跳舞时想的却是那些事,他就不由觉得有些人暴殄天物 两人聊到这里都短暂默契的陷入了沉默,站在一起停在会厅里人流不多的角落桌台边缘眺望人群,他们都顺势从边旁的宴会桌席上取走了一杯饮料,各自喝着自己杯中的液体等待时间缓缓流逝。 两人间这样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了他们都将杯中的饮料饮尽,夜深又一次扫了一眼手表上那缓慢转动的指针,见到与女孩约定的时间快要临近,他才忽而又笑起来。 “看来我该走了”他说,“让初次约定见面的女孩等待太久可不好。你以前常说这种话?” 怎么你这种时候想起我的话芬特尔里撇了撇嘴,无奈摆摆手道: “那么你就就按照你的计划行动,我也不打扰你当然我也会如你所愿替你保守秘密的。” 夜深点点头,放下了手中的空杯归回桌上,又伸手拍了拍芬特尔里的肩头:“我看你走了一路也已经清醒了不少,也不用我陪着了。” “但我还是那句话,别再喝酒,不然今晚你就睡寝室走道。有事可以打电话给我,但希望不是别人打电话给我要我扛你回去。” 芬特尔里听着司徒夜深这番走前“忠告”愣了几秒,才后知后觉的反驳道: “等等!可恶,小夜深你好狠的心!说得这么义正言辞明明都是你见色忘友的借口!你以为我会怕你的威胁吗” “那你觉得我说的是威胁还是实话?” 夜深面不改色的反问了一句。 芬特尔里听到这句反问忽而又把后续的抱怨咽了进去,转脸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道:“就算我自己不想喝也总会有女孩们想给我灌酒的啊” 他说着又从司徒夜深的脸上看到了那副“我不关心”的表情,于是只能自认吃亏的瘪瘪嘴,在心里哀叹今晚不能喝个痛快了。 见芬特尔里很好的理解了自己的忠告,夜深才满意的又扫了一眼自己的手表,接着转步走向于希娜莉约定好见面的阳台方向。 而在他在转步与芬特尔里身边交错过的那一刹那,他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在芬特尔里耳边说了一句话。 “那个名叫希娜莉的女孩,很有可能就是以不完全状态苏醒的希波塞娜。” 这句话落到芬特尔里的耳朵里,让后者愣在了原地,而司徒夜深却头也没回,独自一人向着有女孩在等待的阳台走去。 夜晚的城市还停留在雪幕里。 走出那片热闹的会厅之前,司徒夜深其实没有料到这场雪幕一直持续到了现在,但或许正是因为如此,裸露在建筑之外的露天阳台才会恰好成为最适合谈话的无人之地。 天空中不断还有反射着晶莹光线的雪花下落,雪幕中夜色和光色朦胧的城市像是被藏在了模糊的玻璃镜里,不管如何眺望似乎都显得宛若幻境般难及,而在司徒夜深眼中这片被铺上了一层虚幻白色薄纱般的景色中,唯有一个女孩那一头傲人的白金色头发显得格外突出。 女孩靠站在旷阔的露天阳台边侧,双手支放在阳台的大理石护栏上撑着脸颊,她面朝夜幕中灯火通明的城市,像是在眺望远方。 她独自一人站在那大片地域都被薄雪层覆盖的阳台上,雪层之上只有她一人留下的足迹,寒风把她的金色长发和蓝色的裙间丝带都轻轻吹起,迎着风流有规律的微微摆动。 这个时候看起来又像是个安静的家伙夜深望着希娜莉的背影无声摇头,迈步走出了会厅的侧门,而他才刚刚踏上阳台之上那裸露在外部分堆积的雪层,耳畔就有声音响了起来。 “你比我晚到了五分四十四秒,怎么,司徒先生是被慕其美色和舞姿的女孩们给围住了吗?” 希娜莉说这话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和玩味,似乎好像对数落谈聊对象很有兴趣,但她却头也没回,只是仍旧面朝着那片车水马龙的城市。 司徒夜深对此略有些意外,因为他走入这里之前有刻意收敛自己的气息和动静,能够轻易在有些喧吵的风声和身后会厅里那些震响杂乱的人声里分辨出他到来并不是易事。 果然不管她看起来再怎么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她本身也还是无比敏锐的。 这或许也和她的特殊有关?夜深自嘲般的轻笑了一声,然后没再做多余的举动,迈步走到了希娜莉的身边。 他同她一起停靠在阳台边缘那由大理石打造而成的石柱围栏上,目光也落在她眺望的远方轻扫,在停步的一刹那出口回答了来时她调侃般的问题。 “我可没有那么高的人气,如果不是希娜莉小姐跑得快的话,或许被围住的是你。” “哎呀,那是你身上都贴满了生人勿近的标签啦,谁敢围堵你啊?” 她闻言转过头来向他吐了吐舌头,脸上还挂着一副“那都是你的问题的”的表情,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 夜深看着她的这副模样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可是有人似乎完全不在乎那种标签不是吗?就好像希娜莉小姐你。还执意要把我拉到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取,好玩吗?” “好玩,而且我还觉得意犹未尽。”希娜莉眯眼笑笑,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夜深看着她那副笑脸没来得理由的觉得想叹气。 两人之间明明是第一次如此对话,但意外没有那种初见的拘谨,好像他们根本不是第一次这般交谈,而是相识了很多年关系亲近又暧昧的老熟人,他拿她无可奈何,所以她一副说什么出口也不怕的模样。 不过她认真开玩笑他倒也不恼,毕竟他也不是过来兴师问罪的。 第十九章 身份 “说起来我也完全没料到你居然会那么配合我。” 希娜莉在短暂沉默后突然又接话道:“最开始我还以为你真的会选择不握住我的手把我晾在舞池里呢” 她说着耸了耸肩膀笑到:“嘿嘿,那样也很酷,不是吗?” “那样不是更正中你的下怀吗?”司徒夜深轻声说,“如果那时我不握住你的手,那可不知道要被多少人视作不知好歹。” “可是实际上你还是不知好歹,你居然还想拒绝我。”希娜莉转回头去重新撑着脸颊靠在阳台边栏上,“可真是伤透了女孩子的心啊,你知不知道漂亮女孩向你伸出手是一种殊荣?” 这对别的男孩来说或许确实是一种殊荣,但司徒夜深却不吃这一套。 所以对于希娜莉这句反问他没有应声也没有点头,只是看着她重新把视线投向城市。 他又一次在她身上感受到了那股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气息,却没能找到那份让她漫不经心的缘由。 不过他也随着希娜莉这片刻忽如其来的安静一同陷入了沉默,没有选择兀自开口。 说实话司徒夜深在走入这座阳台之前,脑海里其实是早就构思过很多想要出口询问的问题的,但是此时此刻他站在希娜莉的身边,却忽然一时觉得不知该如何开口。 因为此情此景和他曾构想中的谈话不大相同。 他和希娜莉之间谈话的场景会是如此和谐的模样,这其实是有些在他意料之外的。 因为在只身一人来到这片阳台之前,他给这个名为希娜莉的女孩的定位是古王“希波塞娜”,所以他为自己做的心里准备是其实是面对与类似风王那样疯狂而又偏激的怪物的。 毕竟这样的故事常有不是吗?即使是在众人面前被魔法幻化掩饰得再可怜无害的凶兽,也会在独自面对猎物之际袒露本性露出獠牙,人前一幕人后一幕的例子比比皆是。 所以谁又能保证那个古灵精怪的漂亮女孩模样是不是只是希波塞娜的伪装呢?通过这样的手段来吸引自己感兴趣的猎物上钩似乎很合乎情理。 但此时此刻司徒夜深这个看起来很“美味”的猎物自愿走进她的圈套,她却对此有些兴致缺缺。 她没有露出任何所谓凶兽的一面,而是仍旧的像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凡女孩一般撑靠在那道边栏上眺望星海般的城市。 她的反应和模样似乎有些太过安定了,安定得司徒夜深差点都要怀疑自己的判断。 难道希娜莉和希波塞娜根本没有关系?她和那个在深海里救过自己的影子也真的毫无关联? 他望着女孩那一头长及腰间的白金色头发眸光微闪,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将眼前女孩的模样与记忆里的影子分割。 而眺望远方的希娜莉似乎也注意到了他那毫不掩饰的目光,终是又一次转回头来,但脸上也没露出半分介意之情,只是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珠一转,问出了一个有些意味深长的问题。 “你在想故人?” “嗯。”夜深如实应答,没有避开她的眼睛,“其实我想我们也并不是第一次见面。” 他话中意有所指,希娜莉闻言却只笑: “不是第一次见面难道你觉得隔着楼层远远相望也叫做见面吗?” 见她这会又刻意装作不认识自己,夜深轻摇了摇头移开了和她对视的目光,像是忽然没了和她搭话的兴致。 他也将目光落在了阳台之下城市车辆川流不息的公路上,看着那些穿行来往的细小灯光在夜幕的城市里闪烁,没再说话。 两人之间的空气一下子又彻底沉寂下来了,虽然他们耳边仍旧有高楼之上永不歇息的风声和会厅里热闹嘈杂的人声在响,但是那些声音似乎又与他们相隔很远,从来就没有出现在他们之间。 希娜莉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安静得宛若石雕般在寒风中眺望城市,直到如此过了几分钟,他们之间才终于有人又有了动响,这一次变成了希娜莉按耐不住侧头去偷看他。 司徒夜深单手搭在大理石磨制的光滑护栏上站得笔直,眼眸轻垂像在凝望高楼之下的城市,夜幕城市的灯光倒映在他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像是星星在夜空里闪耀,可是希娜莉却莫名觉得他的眼里其实没有任何东西。 高楼之上的寒风有些吹乱了他的黑色发丝,却没能影响他身上那种自带的气氛,那样的气氛确实是在诉说着“生人勿进”的道理,在这样的大冬天里他身边的空气好像都要更加低上几度,看得她一阵寒颤。 原来散发那种气氛是他平常的状态吗?难怪即使顶着这么一张好看的脸也没有女生接近他希娜莉如此想着皱了皱眉头,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臂,而她刚若有所思的转回头,就忽而又冷不丁的听见司徒夜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调查过我。” 希娜莉闻言一怔,猛然又转头看他,望见后者继续面不改色的说:“你似乎很清楚我的性格和平常的行事习惯。不然你应该不会刻意在会场里玩那些小把戏。” “不过似乎了解得也不算是太多大概是从别人口里听来的?你似乎也还不太习惯这里的环境,能问到好像也挺不容易。”夜深闭上眼,嘴角勾起了几分笑意来,“但是与其做那种事情,为什么不在我们的聊天中坦诚一点呢?” “这又不是在不宜聊天的深海里。”他笑,“我说得对?希娜莉或是希波塞娜小姐?” 司徒夜深最终决定不拐弯抹角,直接点出了对方的身份,他很好奇对方会在自己这番话下是什么反应。 他转头睁眼再望希娜莉时发现对方眼里的神色闪过一分讶异,随后很快又被她的笑意取而代之。 “哎呀,这也太直奔主题了?我还想多玩玩陌生人的游戏呢。”她那么说着忽然直起了一直俯靠在阳台边栏上的身子,接着又一转身,双手后撑着边栏跃起,坐在了冰冷的大理石横栏表面上,“嗯不过你能把我当成故人让我觉得很开心哦。” “真是可惜我调查到的东西真的不多啦,不然我一定能想出更有趣的点子和你重逢。”希娜莉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他们对你的了解也都太少啦,问女孩们她们就说你冷酷帅气,问男孩们他们就说你臭屁耍帅,到最后一个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她说到这里忽而又一顿,再次抬起了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睛和司徒夜深对视。 “好啦,没用的解释就说到这里,现在我们单独站在这雪幕里的阳台上,你想和我聊点什么呢?” 希娜莉这话一出两人之间又片刻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们藏匿起各自的情绪对望着对方的眼眸,似乎双方都希望不透露自己的秘密探查到对方的心情。 这样无言的对视持续到司徒夜深以一声轻笑打破,他轻笑着低声开口道: “我还以为你至少会否认一句。” 希娜莉闻言会意,却又眨了眨眼睛,笑着回应:“我需要否认什么?关于你身份的指控吗?” “我没有兴趣否认无法掩饰的事实。”她坐在大理石制的边栏表面上摇头,在半空中悬荡她那双白净纤细的小脚,“我是希娜莉,也是希波塞娜。名字对我而言似乎没那么重要。” “如果是面对别人我可能还会故作惊讶的询问‘你在说什么’,可是对你没有必要不是么?”她说,“在你面前这不过只是藏不住的秘密。” “我其实还没有从你身上感受到古王的气息。” 夜深望着女孩撑身坐在阳台的围栏边缘荡脚,轻摇了摇头。 “其实这点我也一样。”希娜莉那么说着又回头,目光从夜深的脸上扫过,接着又落在了他的肩头。“我其实和你在这里见面以来也还没有从你身上感受到‘它’的气息。如果不是因为我知道索托尔斯封印在你的身体里,我可能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人。” 夜深听到希娜莉这样的发言微微一怔,觉得有些意外,接着他安静了片刻问出了一个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所以在你眼里我是名为司徒夜深的人类而不是名为索托尔斯的怪物吗?” “那不然呢?”希娜莉听到他这话不由笑道,“我可不是瞎子,你和古王之间的差距很大。” “古王难道除了本体以外没有别的形态么?恐怕未必?”他又问。 “我们就算是有别的形态本质也不会变的啦,你和索托尔斯完全不同唔,或许也有那么一些相似之处,不过我能确定你不是它。”希娜莉耸了耸肩膀回答道。 “看起来你和风王确实不一样。” 夜深听到她的回答那么轻声说了一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希娜莉情况似乎和特顿瑞斯那种只剩残缺意识的状态完全不同,过去风王刚苏醒之际几次将他直接当成了索托尔斯,因此一直想要针对他做出疯狂的报复,甚至直至最后决战之际它都还因他身上发散的古王气息做出了误判。 虽然夜深清楚风王很可能只是一个特例,并不是所有的古王都如它那般疯狂且偏执,但是眼前所谓水王“希波塞娜”的态度也确实平静得超出了他的预期。 “我当然和特顿瑞斯那个不解风情的疯子不一样不过你会问出这话来,怎么,它难道把你当成索托尔斯了吗” 希娜莉说到一半就已经从夜深的神情里得到了答案,接着她忽然眉间一皱笑出了声,好像听到了什么无比有趣的笑话一般笑弯了腰。 女孩清脆的笑声忽而在风声里回荡,希娜莉侧过身抬手遮掩住了自己的半边脸,好像一时半会没能从那样的笑话里缓过神来。 “天啊我说它当时怎么这么拼命”她如此笑了好一会才平复了情绪,最后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开口道:“不过我也能理解特顿瑞斯对于它这样残缺的存在来说那或许也是它唯一能够用来认识自己的执念了?” 希娜莉说这话的时候忽然没了之前那宛若普通女孩般的灵动模样,紫色的眼里闪烁起了夜深所熟悉的寒光,她在评价与自己同为古王的怪物时似乎比对待其他事物还要冷漠,无论是言语里还是神色中所带着的不屑都毫不隐瞒。 “我还以为你们都会很痛恨索托尔斯。”夜深说,“但你看起来似乎并不那么在意它。” “不,恰恰相反。” 听到他这句话的希娜莉又从那样冷漠的神色里变回了原来的模样,意味深长的眯眼笑着勾了勾唇角。 “我可是很在意索托尔斯的过去我还曾追求过它哦!” 第二十章 提问 希波塞娜过去真的追求过索托尔斯? 司徒夜深因为希娜莉这句不知是试探还是玩笑的话语微微一怔,神色略微有些古怪的扫了眼前的女孩一眼,不知为何总觉得她此时此刻说这句话有别的深意。 但是他也没有细问,而是转了话题说:“我说的在意中指的更多情感其实是憎恶。” “憎恶我也是有的嘛!毕竟当初我可是被它狠狠拒绝了呢!”希娜莉一本正经的接上了自己的前言,“身为女孩子有些讨厌拒绝过自己的男性不是很合情合理吗?” 或许是因为希娜莉的态度太过认真,夜深听到她这话后发出了一个原本好像只有芬特尔里会感兴趣的提问。 “原来你们古王之间也真的会有那种情感关系?或者说繁殖本能?” 不过这一次女孩却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伸出了右手食指支抬着自己的下巴做出了一副思考模样,过了好一会她才又开口道: “嗯谁知道呢?其实虽然古王之中有性别之分,但是我们自己也不知道我们是否能繁殖,也没有谁知道什么是所谓的感情关系。” “毕竟我们对其他生物而言虽然同属于一个物种,但是事实上古王之间的区别也很大,而且我们之间也并不是什么和睦的种族同盟,在很久之前我们曾是相互厮杀的关系。” 希娜莉说到这里又微微一停顿,轻垂她那细长的睫毛眨了眨眼睛,用一副耐人寻味的笑容继续说: “毕竟我们被称为‘王’,既然都是上位者,那么之间又怎么可能免得了争夺权力和地位呢?” “既然如此,你所说的追求索托尔斯又是为了什么呢?一种从它手上夺取权力的手段吗?”夜深问。 “哎呀也许那时我只是觉得这样很有趣”希娜莉摇了摇头,“虽然你的分析不无道理,但是索托尔斯只是个一意孤行的死脑筋,它是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分拱半分权力的。” 她说着又笑,接上了后半句话: “不过先王作为古王之中实力最强的存在,它确实是对我而言挺有吸引力的。” “很显然它对这样的事情没有兴趣在我们所知的记载里先王是古王里性格最古怪的存在”夜深轻声问,“你了解索托尔斯吗?” 虽然此时夜深还无从得知如此一个“和善”的古王是出于什么原因在这里和自己平和的交谈,但他并不介意和希娜莉多聊点类似的话题。 因为他很清楚人类对古王的了解实在太少,即使是用漫长历史记录下来的那些各样的资料,很多也并不就是古王本身的模样,所以如果能有和“古王本身”对聊的机会,那可以说是了解古王的绝佳时机。 而且他眼前这个名为希娜莉的女孩似乎并不在乎自己说出了什么秘密,好像在把这样的时光当做悠闲的消遣,也好像真的把他当成了相识很多年的故人。 不过夜深提出的问题也不是所有都能够得到满意的回答,他提出的上一个问题就是如此。 “很可惜,我并不了解它。” 希娜莉对他那个与索托尔斯有关的问题给出了他并不意外的答案。 “应该说其实古王之间都不那么了解彼此,毕竟其他和自己相似的存在到底是什么个性并不属于我们会关心的东西。” 她说着补上那么一句话,忽而又如同想到什么一般眨了眨眼侧过头来,歪着脑袋向司徒夜深问到: “为什么你不多问点有关我的事情呢?对其他古王我说不上了解,但是我自己却还是知晓自己秘密的,‘希波塞娜’的本尊就在你面前,这不是了解我的最好机会吗?” 夜深听着她这样的问题眸光微微闪了闪,心说其实他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反倒是因为在面前的是“本尊”,所以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询问希娜莉有关于“希波塞娜”的事情反倒有些古怪。 因为直到现在为止,他面前的女孩所给他的感觉几乎还一直是一个的普通人类,她不似他预想中的古王那般冷血高傲,甚至她本身好像比某些人类更加感情丰富灵动。 虽然他清楚这样的一面也有可能仅仅只是希波塞娜的伪装,但无论如何对他而言在面对这样的女孩时,即使是听到她口中描绘出一个冰冷残暴的“自己”,他也只会觉得无比割裂。 如果他的目标是要“了解”希波塞娜这个古王,那么他是该相信她口中的话语还是相信她此时的模样呢? 这两者似乎都没有太大意义。 这就是夜深一直没有开口询问什么关于她本身存在的原因。 不过此时此刻对方既然如此开口,甚至表现出了一副有点埋怨“我和你聊天为什么都不问我”的模样,他也没再刻意回避这个话题,而是短暂思考之后,发问道: “你那天从普尔其斯消失之后便回到了这里吗?” “不然呢?我又不是生活在那片海域里的美人鱼。你难道以为我救下你只是因为在那里快乐的遨游然后顺手拯救了一个落水少年吗?” 希娜莉如此反问他,撇了撇嘴又道: “听你说起这件事我又想到见鬼,我还以为你当时没有意识呢,幸好我那时用的是呼吸面罩原本我还想用人工呼吸的如果那样你会不会突然睁开眼来向我索命?” “不至于。”夜深闻言有些窘迫的轻咳了一声,在心里感慨说这点上确实要感谢对方没有选择人工呼吸。 虽然他其实也不至于像希娜莉说的那样睁开眼索命,但是也难免会觉得有些微妙,毕竟其实他本人有些轻微洁癖。 “逗你玩的啦。”希娜莉看他脸色变得不太好就觉得好笑,“我哪有那么像趁人之危吃你豆腐的坏蛋啊?” 没有就最好夜深在心里轻声说了那么一句,又重新回到了那副有些面无表情的状态,接着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你的这双眼睛和姓氏你真的是前皇室的人吗?” “不然我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吗?我不仅是前皇室的人,而且曾经还是拥有继承皇位权利的末代皇女。”希娜莉说着挑了挑眉头,“哎呀,可惜皇室倒台啦,现在也算不上什么皇女咯。” 不理论上来说你确实更应该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怪物只是变了个戏法变成了美人。 夜深怎么也无法忽视希娜莉身上那股奇妙的违和感,他隐约发觉她对自己的身份认知有些诡异而模糊,却不知道这是否是对方的有意为之。 她在承认自己是古王的同时却也认同自己是人类这对古王来说本身就是一件无比荒唐的事。 司徒夜深看过不少有关古王记载的资料,同时也和真正的古王打过交道,他所知的古王似乎都是把蔑视人类刻在骨子里的,像它们那么高傲的生物,似乎不管怎么想都不可能愿意把自己和蝼蚁相提并论。 是因为她本身的特殊状态的缘由吗?难道她其实也和索托尔斯类似其实是被封印或者寄居在人类身体里? 夜深如此心想着目光又一次无意识间落到了希娜莉身上,忽而没来的理由的回想起了风王特顿瑞斯的模样,接着他忍不住神色有些古怪的又从头到尾把她打量了一遍,可惜不管看几遍也没能从对方身上发现冒出半分鳞片或者獠牙。 希娜莉当然也没有忽视他打量自己的目光,装模作样的缩了缩脖子: “干嘛?知不知道这样打量女孩子很不礼貌?不是大家都说你性子冷淡不近女色吗?难不成那只是你伪装的面具?而面具下的其实是” “我不是禽兽。”夜深猜到了希娜莉要说什么,有些无语的提前开口打断了她,他发觉希娜莉不知为何似乎有点戏精的属性上一个他身边喜欢这么装腔作势的还是芬特尔里。 “嗯好,那你这么打量我不是因为我的美色,难道是在怀疑我身上有什么武器或者会长出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她那么说着也低下头打量自己的身体,伸手扯了扯自己那条蓝色的礼服丝裙,接着又一脸认真的仿佛要确认什么一般把自己的胸部,腰身和大腿全都摸了个遍。 “哎呀,看来没有多出什么人类不该有的东西。” 她把自己全身摸过一遍之后如此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口,这次轮到夜深站在她身边因为诧异而陷入了沉默。 因为不管是不是出于表演效果,眼前这幕都实在来得诡异,有个女孩坐在你面前研究她自己的身体,还时不时若无旁人的伸手在身体上掐来掐去,这样的场景对司徒夜深来说很难找出合适的表情面对。 而还没有等夜深整理好自己那有些无言以对的情绪,希娜莉就又抬起了头,望着他的眼睛又问出一个问题: “如果我真的是怪物你会害怕吗?” 什么叫如果,难道你不是吗? 司徒夜深一时接不上话,然后又看见她笑眯眯的抬起手在自己面前比划: “张牙舞爪的那种。” 她手成钩爪状在他面前的空气里乱划,嘴里模拟发出“嗷呜”“嗷呜”的声音来,眉头还拼命的挤皱成一团,似乎是希望自己看起来凶狠一点。 本来觉得无言以对的夜深看着她这副模样先是一怔,接着又轻笑出了声,她这是在模仿吉娃娃吗? 第二十一章 临别礼物 司徒夜深对于希娜莉那有些拙劣的模仿技巧不予置评,只是一笑而过后又微微勾了勾唇角反问道: “怪物有什么可怕的?我也不是没有和怪物对峙过,这点你不是也很清楚吗?” 他说着目光又意味深长的在希娜莉身上一扫,又道:“而且其实比起那些明面上看起来很恐怖的怪物,有些刻意把自己的真面目隐藏起来的家伙或许会更可怕?” 希娜莉听着他的话脸上的笑意忽而一垮:“别以为我听不懂你的言外之意。” 她说着有些兴致缺缺的放下了比划的手,冲夜深翻了个白眼:“喂?你是看直男说话精选合集长大的吗?” “原来还有这种东西。” 司徒夜深装作受教了的模样点了点头,气得希娜莉想给他来上一脚。 当然,这种事情她也只是想想,没有真的付诸行动,只是回头又数落了夜深几句,吐槽他不懂得讨女孩子欢心,而夜深则也半开着玩笑一一回应她的那些吐槽。 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玩笑开了几个,两人之间的气氛也不知不觉缓和了很多,没有了最开始的那几分试探和提防。 夜深和希娜莉也默契的没有再去提聊那些有关其他古王的秘密,而是开始聊起了一些零散的琐事,比如希娜莉晃着脑袋说这场晚宴里舞池的设置如何如何,又比如她问起夜深的生活和这座城市的故事。 有时她聊着聊着会突然伸手指向夜幕中城市里的某栋建筑,像小孩一样带着新奇的语气询问夜深那是怎样筑成的,有时她又会说着说着突然回忆起她年幼时的往事,那些跨越了百年的封尘历史在她的诉说里被当成故事和他一同分享。 真正开始如此放松下来聊天以后,司徒夜深才发现这个名为希娜莉的女孩似乎嘴里有说不完的话,她和之前自己认识的那些人都不同,和他聊天时像是想要把压抑了上百年的话语都向他讲,好像除了他以外没有人能够听到她的分享。 但是其实他们之间的相遇和相识也不过寥寥几面,他不清楚女孩如此旺盛的分享欲到底是出于何由,但是他也并没有刻意去打断这样的平和。 因为其实对他而言能够如此聊得来的对象也算不上多,而且他也从来不是什么急躁求成的性子,他对希娜莉出奇的很有耐心,所以他也并不介意听听她口中那些不知合适才会完结的故事。 而他越是听她诉说,就越是能够从对方那些琐碎的描述里推测勾勒出一个大概的人格影子,这对他而言不管在什么方面都能说得上是有用处。 虽然他从希娜莉口中听到的“过往”似乎最远也只停留在一百多年前的过去,大部分都是她身为“皇女”的模糊记忆,希娜莉说其实她现在对外界认知有一部分也还停留在她年幼的记忆里。 夜深从和她的聊天里发觉她其实在谈聊中更喜欢提起那不过只有短短十几年时光身为人类的自己,她在描述那些“为人”的故事远比描述“希波塞娜”的过去更鲜活。 司徒夜深无法从希娜莉的表现里得知这样的反常和割裂从何而来,但他也渐渐在与她的聊天中不再急于纠结此事,而是选择迎合女孩的兴趣断断续续的也诉说一些自己的故事。 两人真的像是故友站在一起叙旧,他们总是会提起过去一些记忆很深刻的事情,即使他们的过去其实都是没有对方参与的人生,他们似乎也能共情对方的过去一般聊得感慨万千。 他们之间的聊天也并不步步紧逼,而是如同在聊真正的闲话一般有一搭没一搭,不想聊时他们便在一起安静的吹着寒风在阳台上各自眺望夜幕中的景象,她眺望大雪纷飞的夜空,他俯瞰星海斑斓的夜城,好像谁也不在乎寒冷是什么滋味。 其实在这样的冬夜里,在大雪飞飘的夜景下,男孩和女孩两人单独靠坐在高楼的阳台边缘上聊天,其实也能称得上一种浪漫?一种孤独的浪漫。 他们面朝那座庞大钢铁丛林般的城市,看着那些高耸得没入夜空的楼塔和亮眼的全息投影广告屏在丛林中闪烁,看着无数建筑之中亮堂的街道将高楼和矮房分割成块,一直延伸向看不见尽头的远方,这样的景象不管是谁都会在心里恍惚间觉得原来自己那么渺小。 不知是过了多少故事和谈笑间的沉默,这一次两人之间安静的时间似乎比之前长上了许久,长到夜深都不由将目光从远处收回,扫落一眼自己手腕上的手表,觉得他们之间或许终于已经无话可说到了要告别的时刻。 而他刚准备开口说点什么道别的话,耳边却忽而响起了女孩的歌声。 他闻声一怔,不由自主地转头,看见希娜莉还是坐在大理石制的横栏上荡着双脚,但不知何时她已经半仰着头闭上了眼,嘴唇轻动哼着一首舒缓的曲调。 她的歌声还是那么动听而又令他熟悉,像水波那样在他心底荡起了丝丝涟漪,他望着她的长发末梢被下面城市之中延生而上的温暖聚光照亮,被风吹动的金色发丝之间光点闪烁,像是有星光在流淌。 女孩的歌声一起,夜深原本想说的那句告别就忽然没能开口。 远处突然传来了悠扬的钟鸣,夜晚十一点的钟声敲响,打破了两人之间原本好像没有什么事物能插入的微妙平衡,耳边女孩的歌声随着钟鸣的响起一下子就戛然而止,夜深看着她再度睁开眼,抬手轻拂被风吹到脸上的散发,然后撑身在大理石制的横板上站起身来。 “我该回去啦。” 她轻声说。 这个一直看起来有点古灵精怪又随心所欲女孩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望着远方,似乎是在其中寻找什么特定的影子,神情里流露出了几分之前从未见过的惋惜和乖张。 她怎么这副模样看着和家里有门禁偷溜出来戏耍的小孩一样呢?夜深不由有些觉得奇怪,于是冒出了一句话来: “怎么,难道有人还在等你回家吗?还是说你说用变化魔法来参加舞会的灰姑娘?敲响了午夜的钟声魔法就会失效?” 希娜莉闻言一脸震惊的转头看他,似乎没一时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短暂怔了两秒之后她忽而又笑出声来:“你这是想让我给你留只水晶鞋吗?你居然也会开这种玩笑?” “不是玩笑,这是个比喻。” 夜深看她笑得这么开心有些诧异,自己的话有那么像笑话吗? 希娜莉脸上的笑意没有散去,她站在大理石的边栏之上停留了一会,似乎在思考什么,接着她又回头,什么也没说的再次坐了下来,挪动自己的身子靠到了他的身边。 这一次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手臂挨着手臂,夜深看着靠过来的希娜莉什么也没说,思量片刻后也没有退避开。 她侧头打量他的反应,在确定对方没有刻意回避自己后伸手拍了拍夜深的肩,笑着说: “水晶鞋我是没有啦,但是看在你陪我聊了这么久天的份上,我可以送你一首歌。” “歌?” 夜深听到希娜莉的话不由自主地回头望了一眼他们身后相距他们有一段距离地会厅侧门,那扇被虚掩的大门之后会厅中的人们还在载歌载舞,这场晚宴本来就该是有歌舞庆祝的地方,希娜莉提出要唱一首歌似乎确实没什么问题。 可是他没有忘记希娜莉就是希波塞娜这件事情,他也没有忘记芬特尔里听到那段处理音频时的反应。希波塞娜号称是拥有一副能够作为杀人利器使用的美妙歌喉的古王,如果真的让她在这里唱歌,他自己会不会有事不说,是不是还有一定概率会影响到其他人? 但是他刚把目光从身后的会厅侧门处收回,转眼就撞上了希娜莉那双写着几分期待的眼睛,于是他犹豫了一刹后,最终还是没有拒绝,轻声应道:“好啊。” 如果有一定的距离并且声音不大的话,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正好他也想在清醒的情况下见识一下希波塞娜特殊的歌喉到底是什么模样。 他话音声落,望见得到了自己应答的女孩带着笑容转回头,两人之间又安静了片晌,随后夜深就听见耳边响起了婉转的人声曲调。 他看着希娜莉又一次从大理石制的横栏上站起,脱掉了那双有些高度的舞鞋光脚踩在冰凉落有雪花的大理石板上,这样她就比他高上了一节,她嬉笑着提抬起了自己蓝色的长裙,晃动的裙摆和白色的轻纱被夜风吹过飘动而起,露出了她那双纤细而又挺直的小腿,即使是在夜幕里她的皮肤也透露着素白,她宛若一只轻盈的百灵鸟一般在那道说不上宽阔的横栏上跃动,在雪幕夜色之下吟唱着只属于她和他的歌谣。 她口中的曲子是他未曾听闻过的曲调,有些欢快,像在原始密林之中自由奔流的溪水,又像是在宽阔大海里自在穿梭的游鱼,一开始他以为她在哼一首没有词曲的乐章,可是后来却忽然有了语言,但她歌里的词句不像是库格国的词音,似乎像是别国的语言,夜深却意外发觉这种他略微熟悉但未曾见过或学过的语言能够听懂。 歌曲的大意就如同歌曲给他的感觉一般,讲述的是一片充满了勃勃生机的广阔密林之中的故事,可就是这样听起来无比欢快自由的曲调,夜深却在久听之后莫名觉得其中藏着什么微妙的违和。 第二十二章 人情 是什么呢这样的疑虑刚在司徒夜深的脑海里闪现而过,他就忽而听到了一声有些刺耳的声鸣。 他立刻寻声回头去望那被虚掩着只留露了一道不大缝隙的会厅侧门内部,这一望却没能立刻收回目光。 因为他从那道说不上大的缝隙里发现了会厅中人们的异样,会厅里的人们不再像之前那样从容的载歌载舞,而是一个两个神色徒然就变得有些僵硬甚至痛苦,甚至有人直接宛如被抽空了气力一般跌倒在地,或是抱着头颅蜷缩在一团不断发抖。 那些装载着高昂红酒的酒杯尽数从人们的手中掉落,会厅之中不少物品的撞击破碎声响起,夹杂在那些徒然变得刺耳的杂乱乐声中变成了可怖的合鸣。 夜深神色不由为之一凝,立刻猜测到了那些现象出现的缘由,他回头去看在自己身后横栏上还在提裙跳跃的希娜莉,却看见对方脸上还是挂着那副笑意,欢快的歌声还在唱,她像是沉浸进了自己的欢乐里。 她好像听不见金色大厅之中的哀鸣,目光也从不扫落在那些因她而痛苦的人们身上,只是自顾演奏着自己的乐章。 此刻间夜深终于从这个女孩身上看到了旧王的影子,即使足迹之下尸骨成堆,她也依旧可以踩踏在那些尸骨之上欢唱自己的歌谣。 此时此刻夜深也终于听出了她口中那首曲调吟唱着什么言语,那是独属于古王之间的特殊语言,似乎天然就带着诅咒与撬动魔质咒法的力量。 而这首曲调的歌词里,夹带着名为“王威”的咒术。 起源于古王的古老咒法吟唱被混杂在了女孩的歌声里,向这片区域的所有生灵都下达了臣服的命令,会厅中的人们因为这样的咒法和她的歌声而受到了宛若诅咒一般的痛苦折磨。 明明女孩的歌声并不算大,但却带着无比诡异的穿透力,轻松掩盖了人潮和乐声,以语言灌注魔力的乐声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大部分人都因此痛苦无比难以动弹,而唯一不受这样力量影响的反倒是距离她最近的司徒夜深。 他也听得见女孩的曲调,但却没有因此受到任何影响,甚至没有感到半分异样,她口中的歌谣在他耳里其实还是那首欢快的歌谣。 但他不能放任这样的影响如此继续下去,于是他出声开口制止女孩的歌声。 “希娜莉,停下。” 夜深看着在横栏上跳跃的女孩皱起眉头,眸光阴沉了几分,可希娜莉却只回头扫了他一眼,接着若无其事的冲他吐了吐舌头,随后又一次转身抬头望向夜空,没有停下口中的曲调。 她似乎是执意要把这首歌唱完,好像一定要把这份“礼物”送出去一样。 她这般对他的制止视若无睹的举动令夜深很不舒适,他知晓自己的劝说不会有效果,于是最终决定出手制止希娜莉的行为。 “停下。” 他冷言又重复了一遍自己之前的话,抬手在空中挥写咒文打算直接封住对方的行动,而那随着魔质光束飞带而出的半透明咒文还未接近女孩的身侧,就被凭空涌冒而出的水纹截拦而下。 希娜莉终于停下了她口中一直在吟唱的歌谣和脚下的步子,转过了头来重新与司徒夜深对上目光,她那头金色的长发边缘还是被阳台之下的城市夜光所照亮,但是她那双漂亮的紫色眸子却不知何时染上了透亮的猩红色。 “为什么连你也要阻止我?” 女孩站在大理石制的横栏上开口发问,声音里却再没了之前那样的情感丰富的灵动感,而是透着混杂着诡异双重音道的沉音和冷意,好像与他之前在一起欢笑聊天的女孩不是同一个人。 “连你也要为他们求饶吗?为了那些夺去了我们立足之地的卑劣生命?” “你和我不是同类吗?明明你在他们之间也没有立足之地,为什么还要选择袒护他们?” 希娜莉望着他的眼睛问出这样的问题,那双猩红色的眼眸里藏着嘲讽与怒意,夜深一时竟然不知道她口中那样的话到底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透过他询问被封印在自己体内的索托尔斯。 “我还以为你和那些古王会不太一样。” 夜深看着仅仅几秒就蓦然变得陌生的女孩忽然轻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接着无声的轻叹了一口气后短暂的闭了一瞬眼,随后又睁眼迈开了脚步一步步走向她。 女孩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猩红眸光在他面前闪烁,那双眼里不掩饰分毫的傲慢看得他心生怒意。 而对方对于他的逼近似乎也早有准备,在他将要近身希娜莉的前一秒,她的前面骤然卷刮起了一人高的雪幕,那些在夜空里原本随着风流飘落的雪花忽然仿若都听到了号召一般向着女孩身边卷聚,成为了阻挡在两人之间的雪墙,而随着雪花聚集那幕雪墙越爬越高,接着忽然宛若雪崩一般向着夜深所在的方向轰然倒塌,像是要把他立刻吞没。 夜深却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而是手中片刻凝聚起魔质汇化而成带着刺耳鸣声与光亮的雷球,雷球凝成的刹那立刻散化成无数电流冲向那道雪幕,电光直击而上,迅速击溃了倾倒的雪幕,并且立刻宛若细蛇一般蔓延爬上了整面雪墙。 原本因为突然魔质聚力而凝固的雪墙随着雷击轰然倒塌粉碎散落在地,而雪幕之后却也在同一时刻传来了一声女孩的惊呼。 夜深行动迅速的撑手从横栏上翻越起,一把抓住了从横栏上跌落的女孩的手臂。 悬在阳台之外半空中的希娜莉一愣,接着抬头怔怔地望着夜深一把把自己重新拉上了阳台,而她刚刚被拉上阳台在地上落稳,夜深就松开了她的手,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股来自魔质力量的无形压力禁锢。 “你只是以不完全状态苏醒的家伙,力量虚弱又不稳定,甚至远远比不上只剩残识的特顿瑞斯。”夜深望着那双赤红色的双眸冷笑,“我并不是索托尔斯,但以你现在的仅余的可怜力量也不足以与我抗衡。”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接着继续冷声道: “我不管你到底是意识寄居还是单纯的精神分裂,如果你来到这里不是只为了做那些多余的事情,就收敛起你的力量不要再影响任何人,不然我要做的事情就不会是禁锢你这么简单了。” 不知是否是因为夜深的话语起了什么威慑作用,还是希娜莉身体之中残缺的古王魔质失尽了气力,希娜莉那双和他对视着的眼睛逐渐褪去了那有些刺眼的猩红,慢慢变回了那双淡紫色的眼睛,而与眼睛颜色一同转变的还有女孩眼中的情绪。 希娜莉那双重新褪回紫色的眼睛里有些残余的惊恐,夜深发觉眼前的女孩有些略微发抖,于是眉间微动,没有出声放轻了对对方的魔质禁锢。 又在一阵两人间的短暂沉默之后,夜深回头去确认了一眼身后会厅之中人群的状态,会厅之中的人们似乎已经脱离了王威的影响,只是也因此陷入了不小的混乱。 不过正是因为混乱,会厅中的人应该会忙于先处理这场突发的异变没空管顾其外的事情,这对夜深而言是好事。 虽然他从来到这片阳台起就已经给这里设置了特殊的隐蔽结界,应该不会有人知道这片阳台发生的事情。 但是除去宴会里的人以外在这样帝都几乎所有地方都被魔质探测装置覆盖的地方,希娜莉利用古王魔质制造的那些异动无论如何都会被总部察觉到,所以他们能够在这里浪费的时间并不多了。 想到这里夜深不由抬眼望了一眼城市远处那片总部驻所的建筑区,随后又才重新看着似乎用了一段时间才缓过神的希娜莉,接着彻底借除了魔质的禁锢。 “清醒过来了?” 他看着女孩活动活动了自己的手脚问出这句话,后者一边整理着自己变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和衣裙一边点了点头。 两人间就此又沉默了片刻,希娜莉忽然又一把顺揽起自己额前散乱的金发来冲夜深笑了笑,接着开口声音清脆的说了一声“谢谢”。 夜深因为她这句谢谢略微有些感到意外,打量了一眼对方那不似之前那般欢快的笑脸,唇间轻动,想问什么却没能出口。 接着希娜莉又笑:“我还以为你会任由我摔下去呢。我这种状态如果真的摔下去了没准真的会摔死?” 夜深摇头:“没有什么好谢的,你救过我一次,还人情而已。” 希娜莉撅起嘴:“人类之间的人情还真是不好算的东西。” 夜深不知道怎么接她这句话,于是又一次选择了沉默,两人就如此对视了几十秒,直到希娜莉别开了目光,微微抬头吸了吸空中寒冷的空气。 “你真的是希波塞娜吗?” 夜深看着别过脸的女孩忽然问出了这个问题,望见对方那双紫色的眸子眸光微沉了几分。 但很快她就点了点头,没有流露出半分犹豫来。 “你应该已经确认了这件事。刚刚在魔质交锋的时候,你应该有感受到古王魔质的共鸣。”希娜莉说,“你正是为此才特意使用索托尔斯的力量的不是么?不然刚刚那样的攻击其实你用自己的力量也能轻松化解。” “我也见过被当成容器改造然后附体了古王魔质意识的女孩。”夜深如此说,“所以即使你身上有她的魔质和气息,你们的意识也可能是分离的。” 听到他这样的说法,希娜莉没有立刻答话,而是长叹了一口气,转过了身背对夜深安静了片刻,接着才又一次开口。 “很可惜。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因为我的存在本身,就是现在的‘希波塞娜’。” 第二十三章 你想诉说的故事 现在的“希波塞娜”? 希娜莉这样的说法让司徒夜深略微一怔,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她这句话的微妙之处,可是他刚想再问点什么,就又被对方打断了话。 “哎呀,你也不用想太多,其实你也可以把我想象成精神分裂我们就像善我和恶我,有时候会不太融洽你见过神经病吗?我就是。” 她那么说着又笑着回头,又一次捋了捋自己散乱的长发。 “其实你的症状看起来更像人格分裂或者精神认知障碍。” 夜深看出了希娜莉似乎有意回避话题的心思,犹豫了一刹后没有选择现在追问原本想问的话题,而是又若无其事的接上了她的话茬。 “哎呀,其实都是神经病啦!也不用分这么清楚。” 希娜莉嬉笑着朝夜深努了努嘴,背身靠在了大理石制的横栏上,继续说:“毕竟对我而言其实那到底是什么都没有区别。” “毕竟其实也没有谁有那么在乎我是谁我是人类或古王有什么区别,是希娜莉或是希波塞娜又有什么区别呢?” “毕竟无论如何我其实都是会被人类忌惮的怪物这一点我想你其实应该会比任何人都明白我的感受。” 她说到这里望着夜深的那双紫色眼睛里有光微微闪了闪,忽而又抬起了一只手去轻轻抚摸自己光滑的脖颈,又说到: “不过说到作为人类我之前和你聊过一些我年幼时的故事那其实只是在我还没有被封印关押之前所看到的被可以被称为‘人类’的人生而已。” “我真正的过往也没有我所描述的那么有趣美好,因为我从降生开始,所有人都知道我的身上带着皇族血脉沉重的诅咒,所以我从降生开始,其实就从未有过自由。” “虽然我被称作拥有继承皇权之位的皇女,但实际上我其实只是从未踏出过我那座名为寝宫的囚笼哪怕一步的笼中鸟,而在那座空荡的宫殿里,甚至除了偶尔会来给我送食物和必需品以外的侍女以外没有任何活物。” “我对你诉说的故事,很多只是来自于我在那个年代里看到的书籍,和透过寝宫的落地窗台所望见的其他人们生活的景象所编造出来的美梦。” “我甚至不曾允许被任何人交流自我学会说话开始,皇族中的族人们就格外忌惮听到我的声音,其实我在那座无人的寝宫里也没有人会和我说话,所以最开始的时候,我偶尔会在自己的寝宫里独自哼唱一些自己听到过的曲调” “我很喜欢唱歌。”希娜莉轻声说,“因为独自一人待在安静的角落里的时候只有听到自己的歌声在身边回荡,我才会觉得自己还活着,唱歌能为我消磨很多时间,也可以抚平我那怎样也无法驱散的孤独。” 她说到这里微微又勾起了唇角,眉间却难以避免的微皱了几分,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可奈何的苦笑。 她接着说: “但是我的歌声对常人来说,无论怎样都是毛骨悚然的诅咒。” “所以随着我年龄的增长,我歌声里的诅咒和力量也就越变越强,直到它终于穿透了我的寝宫被他人察觉” “于是,他们给我带上了封印声音的镣铐。” 希娜莉说到这里一直放在脖颈间的那只手忽而又动了动,轻轻摩挲了片刻那片光滑白净的皮肤,好像在回忆什么已经被她埋葬在了久远记忆之中的触感。 但她很快又闭眼无奈笑笑从中回神,放下了自己的手臂,再次开口道: “自那以后我便再也不被允许发出声音,连坐在镜子前和自己对话都不再能做到更不用说如自己心愿的那般歌唱。” “我一直带着那样的镣铐成长,直到席卷这片土地的革命爆发的那年,我随着那伴随着我几乎大半人生的无声沉默被送入了沉眠。” 夜深看着背靠在阳台边栏之上的女孩说到这里再次抬眼,她嘴里诉说着那样听起来有些悲惨的故事,而那双漂亮的紫色眸子望向自己之际却又一次挂上了明媚的笑意。 他安静的听着希娜莉把她自己的故事诉说完,其间没有发出一句言语打断她,直到等到她似乎不会再继续诉说的话语尾末,他才轻笑着对她发问: “你只对我诉说你身为人类时的故事,是想要博取我的同情吗?” 希娜莉也笑:“不啦,你一看也不是什么特别怜香惜玉的类型不是么?在你面前装得楚楚可怜大抵是没用的。” 夜深心说自己虽然算不上怜香惜玉但是绝对尊重女性,到也没必要把他看得那么冷酷无情。 他也并非是无法对希娜莉产生半分同情,毕竟她的境遇和处境确实有很多能够让他无比理解甚至产生一定程度上的共鸣,就好像她最开始说的那句话一样,他确实会比任何人都更要理解她的那些感受。 当然,司徒夜深很清楚同情是最为廉价的共情,他并不会因此轻易改变自己对希娜莉或是希波塞娜的判断。 毕竟她口中的故事再能让人共鸣,也并不能展示她的全貌,而且她所说的很多话语里本身就有违和或自相矛盾的地方。 所以就如同她本身具有如此复杂的身份和属性,对方却只向他透露了一部分实质上没有触及秘密核心的信息一样,他对她的信任也保留着底线。 两人之间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希娜莉的声音又响起来: “我只不过是想把我自己想说的话说给你听。” 她说:“因为能够和我这般聊天听我说话唱歌的,可能也只有你一个啦。” 夜深听到她这句话刚想要说点什么,却忽然因为耳边骤然捕捉到的一道不寻常的风声一顿。 他立刻垂眼扫过了一眼自己的手表,接着又抬头目光望向了雪幕之中远处还望不到任何事物的夜空。 接着,他低声说:“总部的直升机在向这里靠近。” 夜深在使用古王魔质压制希娜莉那一刻开始就知道会有现在的局面,所以他从那时起刻意一直放大着自己特殊的感知能力,以便随时捕捉那不知何时会出现的追捕动向。 而此时还望不到任何异样的夜空里不远处已经传来了直升机螺旋桨刮打风声的合鸣,高楼之下的街道之中也开始传来了不同寻常的鸣声,这一切都在宣告着总部派来的突击小队已经做好了巡捕古王的准备。 希娜莉听到他这样的发言有些惊奇的眨了眨眼睛:“这你都能察觉到?我都没有感到任何异样我还没见过直升机呢!不过你们用那种大铁块来做什么?庆祝宴会吗?” “来抓你。” 司徒夜深觉得希娜莉脑回路清奇,一时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假傻。 她在这里动用古王魔质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总部不可能探测不到这样的异动,也不可能不做出行动来追捕她,毕竟在这样繁华的市区中心里出现这样本身就象征着恐怖的怪物魔质异动,对于上面的人来说事情可非同小可。 恐怕探测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大半个总部就已经如坐针毡了?没准有些人听到这个消息的片刻哪怕是浴室里洗澡,都能急得裹条浴巾就冲出来参加逮捕行动。 当然,司徒夜深并不和总部那群既焦虑又紧张的家伙抱着同样追捕希波塞娜的想法,恰恰相反,他打算将对方放走。 所以他此时此刻没有做出任何囚禁希娜莉的举动,并且主动告诉了对方追捕部队的到来。 “他们会带来特殊的探测仪器,如果部队赶到了这里,以你现在的状态很可能会逃不出他们的手心。”夜深迈步走到边栏边下望了高楼之下的街道一眼,看见数十辆规格统一的车辆分散停在了大楼附近,像是密密麻麻的黑色蚂蚁。 “但如果你要逃亡的话,现在也还来得及。” 他说着翻过手腕上的手表在希娜莉的面前一晃,继续说:“抓紧时间,你快走。” 希娜莉却愣愣的站在原地,似乎对于他这般举动有些意外。 “走?”希娜莉眼珠一转,“你不抓我去邀功吗?” 她那么说着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不也是那个什么总部的一员吗?我可是水王希波塞娜哎,如果你把我抓去上头应该有重赏?” “虽然我算是总部的一员,但是我对附和他们的所有行动并没有兴趣,我也不想拿你去邀什么功。”夜深说,“毕竟你被他们抓住了拿去做实验体也好被抹杀了也罢,对我而言都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好处。” 他说到这里忽而一停顿,但又很快接到: “所以我打算放走你。“ “这样的话也能算作放我走理由吗?”希娜莉眨了眨眼睛,“你不是真的被我的故事打动了开始同情我了?” 怎么放你走你还这么话多呢? 司徒夜深终于忍不住了:“你有病?” “我刚刚不是告诉过你我是神经病了嘛。”她有些可怜巴巴的皱了皱眉头,“你突然叫人家走,我只是想听到你真正的想法而已嘛。” “我是因为你的话才留下来的,所以现在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想让我离开。” 她那么说着忽然也抬了抬头,似乎也听见了直升机的风响,但却还是停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她本来就有要回去的地方现在却又来问自己离开的理由,这女孩怎么这么麻烦?夜深有些头疼的又看了希娜莉一眼,望见眼前女孩的目光不知何时又落在了远处的城光上,而他望着她那双眼睛忽然就明白了她为什么不走。 她其实并不是心有余力还想和他开玩笑,而是真的在等待一个她想听到的答案。 他口中那些官方而又带着“无所谓”的说辞并不令她满意。 她之前说要“回去”的时候其实也是如此,那双灵动的眸光忽而一下就变得没有了生气,好像“回去”这件事本身对她而言毫无意义甚至有些令她抗拒,后来她听到他的话而留下,似乎那才是她真正想做的选择。 她在和他相处的大部分时间里似乎都显得很跳脱很我行我素,带着几分稚气,可是每到这种“离别”之时她的眸光里又好像会出现属于另一个人一般的迷茫来。 这种迷茫来自一种不知自己如何存在何处可去的微妙无措,好像她无法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任何东西,所以那样的她也显得很不真实,好像随时都会消失,接着就像水滴落入洋流那般再也寻不到踪迹。 而正因为她一无所有的迷茫,所以她需要别人给予的理由和认可。 而此时此刻在这里,她想等待的就是他的认可。 夜深安静了片刻,有些无奈的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声音略有些嘶哑的开口: “你想和我说的故事,应该还没有结束?” 第二十四章 幻觉的晚宴 司徒夜深这句话话音刚落,就望见希娜莉在刹那目光转落了回来,那双紫色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意外和震惊,却也有着一种名为期待的情绪在其中翻腾。 于是夜深接着说:“你说能够如此听你聊天唱歌的可能只有我一个了,那么你应该不会愿意连和我这个聊天对象再见一次面的机会都没有不是么?” “你的故事应该还很漫长,希望我还有机会能够听到现在的你没能说出的后续。” 夜深看着希娜莉望着自己的目光随着他的话语缓缓变化,感受到了眼前女孩的动摇。 “所以现在你应该离开这里。”他短暂停顿后又开口,“再不走或许就真的来不及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又一次循着夜空里杂乱遥远的风声转头,恍惚间好像已经从雪幕纷扬的夜空里看到了直升机的影子,这一次他没有停在原地只做催促,而是伸手在希娜莉的面前悬空绘制了一段符文,彻底掩盖了她身上特殊的魔质气息。 接着他又抬手,对着直升机靠近的方向上空轻划唤起了一道无形的风流,被灌注了魔质力量的风流循着他的意志蔓延冲向远方,在直升机行径的路线上制造特殊的风场影响其行进,以延缓对方的到来。 “离开。”做完这一切夜深又转步走向了阳台的会厅侧门,一边背对着希娜莉不紧不慢的走,一边继续说:“我会想办法帮你延缓追捕的进度和遮掩部分痕迹,给你足够的机会回到你该回的地方去。” 希娜莉听着他的话迟疑地停站在原地,目光忽闪地追着他转身的背影,她停在与他相隔一段距离的阳台边缘嘴唇轻动,似乎是还有什么想问的问题还没有出口,可是她看着对方的背影离自己越走越远,却几次都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而夜深则一直走到了通向金色会厅的侧门面前,才像是想起了什么还未出口的话一般突然停了脚步。 “对了。” 他停步后突然回头,又一次和仍旧站在原地的希娜莉对上了视线。 女孩的长发在风中摇曳,她看着那个在与自己谈话中并不怎么流露情绪的男孩远远望着自己,脸上流露出了几分在她意料之外的笑意。 “谢谢你送我的临别礼物。”他说。 “你唱的歌很好听。” “如果有机会,我还希望能够再听到你的歌谣。” 他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之后便再次转身,独自走进了那扇通向混乱金色大厅的侧门。 希娜莉看着那扇其中充斥着热闹与混乱的大门被他缓缓关合,这一次没有一直再停留在原处发呆,而是终于在彻底看不到他的身影之后转身又一次带着比之前任何一瞬都更加灿烂的笑意轻跃上了大理石制的边栏。 她在夜风中挽起了自己被肆意吹拂的金色长发,从自己那身漂亮的裙装里抽出了一件黑色的披风,披罩在了那头显眼的金色长发上。 随后她在夜幕的钢铁丛林里,宛若精灵那般灵活的跃动向了阳台附近高楼中下一个临近的台阶。 女孩在高楼间像藏匿在夜色中的影子一般如此轻盈跃动,不断远离那栋最开始被探测到危险信号的大楼,而在她越离越远,直到即将越入再也看不见那片阳台的暗处之际,她才忽然短暂停驻在了某个驻足点片刻,接着又一次回头,望着那栋即将消失在视野里的建筑眼帘轻垂。 “其实该说谢谢的应该是我啊司徒夜深。” 她笑着轻声那么开口自言自语,紫色的眼眸里闪动出了此前从未有过的情绪。 她如此站立在驻足点望着那栋高楼好一会,而后才又发出一声不知何意的轻叹,跃入了将她的身影彻底吞没的黑暗里。 而那栋最后被她眺望的高楼之外,被各种意外延误了的总部搜查小队才迟迟赶来,总部的直升机在那片两人曾谈话的阳台之上久久盘旋,却也未能找到半点什么可怕怪物的影子或踪迹。 而那场陷入混乱的热闹晚宴在城市通明的夜色和警报声的盘旋里也久久没有落下帷幕。 这是在司徒夜深意料之外的事,因为他其实没有预料到这场混乱会持续得如此之久,久到有些反常。 这场本来只是因为王威咒语而起的混乱不知为何一直在持续,整个会厅之中那些原本参与过特殊训练的人们意外的没有立刻从这样的变故和动乱里清醒过来,晚宴会场里的一切秩序即使是过了好一段时间也依旧没有恢复的迹象。 甚至于夜深在重新走入那扇金色大厅侧门的时候,发觉会厅里人们的反应比“王威”施加影响那时更为古怪。 会厅中的所有人们都宛若中了幻术一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汇聚在这片旷阔的宴会大厅演绎着自己的独角戏,有人神情丰富的在各处大声呼喊,有人则沉默寡言的蹲在角落自我封闭,有人闭着双眼爬上了宴会的桌席起舞,有人却坐在原处一会狂笑一会嚎哭。 短短一会的工夫这片金色的宴会厅好像变成了神经病聚集的乐园,所有人都在以由他看来诡异而又疯狂的动作互不相干的行动着。 人们沉浸在虚幻与现实交错的梦境里或疯狂或沉寂,唯有他一人一言不发的行走在这片仿若全是疯子的乐园里,独自活在没有任何人与他同在的冰冷现实之中。 而比这些疯狂的人们更为令他感到奇怪的,是他发现自从他重新回到这片金色会厅之后,这片大厅里原本所有能够通行的出口都已被完全封锁不再能被打开。 除此之外,他还发觉自己在重回这片晚宴的厅堂之后,时间的流逝似乎变得十分缓慢。 那些本该早就抵达这栋大楼的行动小队似乎过了很久也没能发现这片会厅的异常一般,没有任何人赶到此处,而声音混杂的会厅之外似乎一直都还能能听到直升机的盘旋声不断作响,好像这片大厅的空间整个都变成了与外隔绝的幻境。 而这片空间之中的时间流逝似乎远远要快于空间之外,快到好像外面的时间都没有流逝。 夜深行走在这样的会厅里寻找出口,但无论他走到什么地方都无法打开那些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束缚力的大门,也无法和会厅之中的任何人进行交谈。 但即使是在这样满是疯子的乐园里,他也在人群中出奇的冷静,似乎也没有因为无法离开这片会厅而产生太多焦虑。 他只是这样徒劳的尝试进行了几次过无果之后,又重新回到了那扇他最后进来的侧门旁边。 他站在那扇通向阳台的侧门边听着会厅之外仍旧在响的直升机声,恍惚间觉得或许自己其实也和他所目睹的那些人们一样已经进入了幻觉。 所以他一时没有再想着离开,而是独自迈步到了一片人群稀少的边桌边,用高脚杯给自己倒上了一杯红酒,随后他又重新回到了侧门边眺望会厅窗户外看起来没有异常的夜色,往自己的嘴里慢慢倒入那些干涩微苦的液体。 而直到他手中酒杯里那暗红色的液体快要见底之际,他忽然感到背后有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夜深眉头随之微皱起,片刻犹豫后循着感觉回头,却在看清了自己身后来人的一刹那瞳孔还是不由微微皱缩。 伸手拍了拍他肩头的,是一个他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男孩。 男孩的模样和面容他在梦里见过无数次,只是这次见面对方似乎比之前的模样长大了不少,看起来已有十三四岁,男孩仍旧比他矮上不少,但那张面容却越来越与他相似,此时此刻对方挂着浅浅的笑意与他向望,那张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上满是乖张。 但男孩望着他的那双暗金色眼眸里却没有半分和脸上笑意相符的情绪,满浸着让人说不上来的惋惜和悲伤,夜深看着那双金色眼眸倒影出的自己,感觉好像自己不知不觉间重现了某个梦境的影子。 男孩身穿一身与他一模一样的黑色礼服,全身上下干净得好像一尘不染,乍然一看简直就是司徒夜深的倒影或是缩小版。 其实夜深从来没有见过男孩如此干净整洁的模样,因为无论是在与特顿瑞斯撕杀的那场幻境里,还是在他那日复一日轮回的梦境中,男孩都总是穿着一身白色染血的衣袍。 而不知为何夜深觉得这般干净整洁模样的男孩对他而言似乎更为熟悉,可是这种诡异而违和的熟悉感到底来自于何处,他自己也给不出任何答案。 他看着男孩站在他的身前笑着轻轻冲他挥手,望着对方嘴唇轻动,这一次,他抢在对方之前开了口。 “好久不见。” 夜深轻声那么说,看见男孩那双暗金色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名为意外的情绪。 或许是已经无数次在各样的幻境里见过这个男孩的模样,他早已经明白了对方和自己之间的特殊关联,也清楚了对方那似乎并不愿透露太多重要信息的谜语人性子,所以这一次他主动回避了那些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也没有直接刨根问底的追问对方到底是谁。 “好久不见。” 显然这是男孩喜欢的聊天方式,他脸上那本来带着几分表演意味的浅浅笑意因为这句招呼加深了几分,带着愉悦的情绪做出了回应。 第二十五章 古王的协助者 “我还以为你会和之前一样对我警惕又仇视呢。”男孩笑着说,“看起来这段时间你清醒了不少。” “警惕或仇视你也没有意义不是么?”夜深很自然的如聊天一般接上了话茬,“我们早就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我没有兴趣做多余的事。” “而且现在在这片被你分割而出的空间态里,和你敌对似乎并不是什么好选择。” “原来你察觉到这里的特殊性了啊。”男孩闭眼轻叹了一口气,接着转头回望了一眼身后那些仍旧沉浸在自己幻觉之中的人群,“因为空间质的特殊感知吗?还是出于你的本能共鸣呢?” 夜深没有给出这个问题的回答,只是目光也随着男孩的视线向人群扫视了一眼,听着男孩接着说:“只是可惜得到恢复的权柄和力量太少了,我现在的能力只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分割。” “你特意做这样的事情,不会只是为了以这种状态和我见一面?”夜深问。 “或许?”男孩轻声回答道,“我确实想见你一面,同时也想试试我现在的权能恢复到了什么程度,现在看来确实很少。果然是因为特顿瑞斯的权能没有全部回收的缘故?毕竟虽然你击杀了它的本体,但那时它原本剩下的部分确实也不多了。” “听起来你很了解它,应该说你很了解有关的古王的一切,对么?”夜深问。 男孩笑笑:“当然,我们是老朋友。” “我和它们都是老朋友,相识了很久很久的故友。”他说,“甚至可以说我和它们有一定程度上是相同的。” 男孩转头又望着他的眼睛,继续说:“其实你也应该很了解它们的。” 不要总是一副我是你们中的一员的表情 司徒夜深看着男孩那双笑意不达眼底的暗金色眼睛略微有些不快,他并不喜欢这种总被别人当成什么存在的影子来看的感觉,似乎所有人都想在他身上寻找别的影子,可他们的眼里却唯独没有他的存在本身。 这点而言利用他的人是如此,监视他的人是如此,现在就连这些所谓“危险神秘”的存在都是如此。 “很可惜,我没有那样的记忆。” 夜深声音忽而放冷了几分说出这句话,望见站在自己对面的男孩轻摇了摇头。 男孩一边摇头轻叹一边垂眼,没再去看夜深的眼睛,而是兀自走到了距离两人最近的桌席旁边,直到他靠着桌席转身停下,他才继续说道: “没关系。记忆总是会被遗忘的。就好像我们这些活过了这么多历史的存在,不可能把每一件事都铭刻在记忆里,虽然我们的生命漫长得就是历史,但我们也没有任何存在的记忆是完整的。” “如你所说。记忆可以捏造,也可以篡改,所以它并没有那么可靠。”夜深说,“对有些存在而言,或许历史也一样。” 男孩听到他这句话又勾起了唇角,换上了一副有些无奈的语气说:“结果你其实还是那么警惕,为什么不相信我的话呢?” 夜深没有回应男孩这句问题,但对方似乎也没太纠结,而是释怀般的长叹了口气后转移话题问到:“你已经见过希波塞娜了?” 为什么要这么问? 夜深对于男孩这种回避话题的选题感到有些奇怪,但他也从这句问题里听出了些许端倪,于是他短暂沉默后反问了一句话: “是你指使她来这里的么?” “别误会。”男孩摇头,“寻找同类是属于它们的本能,而想要来见你则是她自己的意愿,我不干涉她的这些琐事,自然也称不上指使。” “所以你承认自己和她有特殊的联系对么?”夜深说,“她在离开之前曾经提到过‘回去’这样的词,这样的词被她用在自己身上似乎很奇怪。” “无论是古王还是逃亡的末代皇女似乎都不会有所谓的归宿,所以她或许还有同伴。”夜深忽而放低了声音,望着男孩的眼睛用一副肯定的语气接着说:“一个能够掩盖她在不完整苏醒状态下潜伏三年的同伴。” 男孩自然听出了夜深话里有话,却也没有半分否认的意思,坦然的说:“你放她走也是有想要找到有关这个‘同伴’线索的想法?可惜我立刻就送上门来了。” “不过我还需要纠正一件事,我并不是她的同伴,为她掩盖古王气息也只是为了我自己。”男孩说,“希波塞娜的权柄还没有到该被回收的时候,所以我给予了她一点小小的帮助。” “听起来在你所预见的未来里,所有的事情都是已经被决定好的,包括那些古王的命运。”夜深冷笑了一声,“那么作为这盘棋盘的执棋人,你的最终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原来你会相信命运这种事啊。还真不像是你的作风。”男孩又笑了起来,从身后的桌上随手抓起了一把银制的餐刀,他一边反转把玩着那把餐刀,一边继续说: “不过命运这种东西,确实只要是你所相信的就会存在。” “但我其实并不是执棋人,只能算是旁观者。” “而你才是有资格成为执棋人的那一个。” 什么叫“你才是有资格成为执棋人的那一个”? 司徒夜深一时半会不知道男孩这句话是在对着自己还是在对着谁说。 毕竟他口中所意指的棋盘对人类而言大到可怖,那种连古王都不过是被算计在内的棋子的棋局,能够成为执棋手的该是什么样的存在? 反正不管怎么想,这对身为人类的司徒夜深来说都是不可能的。 那么男孩在与自己对话时总是意有所指的对象到底是谁呢? 这个对象显然也并不是索托尔斯,因为即使是在和对方次数不多的交谈里夜深也能明显的感受到男孩对于古王的不顾一屑。 而且光从男孩有能力轻松压制隐匿古王的气息和魔质这一点,男孩的格位就很显然高于那些本就已经足够恐怖的古王,但拥有这样格位的存在也说自己只是棋局的旁观者。 而男孩却说他有资格成为执棋人。 这意味着在夜深的身上还藏匿着他自己无从知晓的秘密或存在,而这个秘密或存在至少达到了古王之上的格位。 也难怪即使索托尔斯封印在他的身体内,却也一直被压制得没有任何反抗机会,安分得像只兔子一样了。 但这样的事实无法让夜深原本就复杂的心境好上半分,反而只是让其变得更加阴郁了起来,毕竟这比成为“古王的容器”似乎还要更为令人不快,而完全的未知也更加令人感到恐惧。 这些在他身上多到有些违背规则的异样时常会让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是被写好的剧本,或许他从诞生开始就已经注定是这样的命运不,也许他就是为此才诞生的。 思绪至此夜深不由再度垂眼,眸底泛起几分阴霾望向了自己手腕上那只时间不知何时停驻在了某一时刻的银表。 忽然间他从自己那只银表表面的部分黑色屏幕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而表中倒影里的自己原本漆黑的双眸不知何时眸底又泛起了陌生的金色。 夜深略微一惊,猛然又一抬头,望见那个有着暗金色双眸的男孩仍旧站在自己对面,此时也恰好从把玩玻璃杯中抬眼和他对上了目光。 他本来想出口问自己这样的瞳色是怎么回事,但是话却在即将出口之际卡在了喉口,因为他看着男孩的脸庞忽然又回想起了一个影子。 一个他在尝试探究自己左眼封印之时所见到影子。 其实在风王讨伐战中和男孩初次相见时,他就发觉眼前的男孩和他曾见到过的那个影子也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暗金色的眼眸简直完全如出一辙。 难道眼前的男孩一直在从自己身上寻找的存在是那道被封印在他左眼里的影子吗? 这样的猜测一在夜深脑海里出现,他就不由得想到得到一些验证,可是他却一时半会没有思考出要如何提问男孩才会愿意给出回应。 目前来看男孩回答他的问题似乎很随心所欲,虽然似乎还在死守着什么秘密,但只要绕过一些重要问题的核心对方还是很乐意搭话的。 可惜他还没能试探出对方的谈话底线,也还未彻底摸清对方的问答逻辑,所以没能立刻做出有效的提问。 而就是在他这短暂的思考沉默停歇间,他忽然察觉到了这片特殊状态的空间似乎出现了什么变化。 果然这样的感觉出现的同时,站在他身前不远处的男孩也有了动作,对方忽然从半靠桌边的状态重新直起身,然后回头扫视了一眼那些还沉浸在自己世界之中的人群,耸了耸肩膀有些无奈的笑到:“看来我们的聊天时间要结束了。” “我现在的力量只能支撑这个空间到这里真是可惜。”男孩一边那么说着,一边开始迈步走向了会厅之中那些混乱而喧闹的人群。 夜深看着对方慢慢远离自己又动了动唇,想再说点什么,却又先被男孩的自说自话打断了。 “不过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男孩说,“而且我有预感,这样的机会一定会来得很快。” “你那些还没有问出口的问题,或许等到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可以回答你或者你自己就会寻找到答案。” 男孩如此说着,缓缓迈着步子距离司徒夜深越来越远,而直到他快要彻底淹没在混乱的人群消失之前,他忽然又停步转过了身,远远望着夜深露出了一个与之前的表情截然不同的笑容。 那个笑容里没有带着半分虚情假意和客套的演技,却带着一股似乎埋藏了很多年的疲惫。 男孩站在那里驻足凝望了夜深片刻,忽而又动唇说出了一句话。 “你说‘好久不见’的时候真的很像他” 男孩明明与他隔得老远,可是不知为何对方那句远远出口的话语却清晰得像是就在他的耳边低叹。 夜深听着这句仿若在耳边响起的低叹,心中没来的理由的忽而一颤,忽而有种好像要失去什么东西他却无法抓住的感觉在他心头蔓延。 他目光落在男孩身上一刻未移,男孩也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再挪步,可是即使如此在一次行走穿过他们之间的人影闪过之后,男孩的身影还是忽而在原地没有了踪迹。 而夜深则久久的凝望男孩的消失之处一言不发,最后又独自退靠回了自己最开始孤身站立的角落。 那场漫长而又虚幻无比的晚宴一直在人们的疯狂中如此持续,直到那片大厅里的混杂人声被大楼之内响起的刺耳警鸣声打破,温暖得有些闷热的空气被重新开敞的大门里流入的寒流冲散。 被困于会厅之中的人们如此才如梦初醒一般从那些泡影里回神,随着来平息这场混乱的专员们逐个离场。 而即使是等到这样一场不知到底是荒诞还是虚假的闹剧结束,这样藏匿着无数秘密漫长的夜晚,延续下倒影的也在留刻在了司徒夜深的心里,久久未能终结。 第二十六章 被隐藏的秘密 在那场首都总部学院的开学典礼晚宴发生意外状况后,总部用了大量的时间调查处理了这场“与古王相关”的突发事件,直到整整一周之后,学院新生们的崭新生活才重新回到正轨。 但即使是表面上似乎一切都回到了往日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有关于那场晚宴的一切意外状况也没有向任何总部以外的存在公之于众,在总部内部里,有关于那场如此“特殊”的晚宴的讨论热度也分毫不减。 毕竟一场能够让所有人精神都受到影响控制的幻梦并不是件能够被轻描淡写忽视的小事。 这样的事情即使是放在普通人聚集的地方都该是一场能被称之为重大危险离奇事件的怪谈,而这次被影响了精神状态的,还是未来将会成为总部专员的实习精英,总部高层将此次事件划为了一次重大事故,所有参与了那场晚宴的人都接受了特殊的盘查。 其实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就在这样无比繁华的闹市区里,居然会出现这样可怕的状况,即使是没有造成任何实际的人员伤亡,这种悄无声息的影响与入侵也令人觉得无比发怵。 因为出于这么漫长的历史以来,人类对于超脱自然法则事件的研究以及对魔质的掌控,在如今这样年代的大多数人眼里,人类聚集的城市其实是远离那些可怕而又不确定性极高事件的地方。 即使事实上那些大大小小特殊事件其实从未离开过人类的身边,大部分也只是一些在暗处就足以解决的小范围事件,像这样能够集体性而大面积对人群造成影响的,其实并不算多。 而这样大范围影响恶劣的事件能够如此发生在首都里总部中心就坐落不远处的地方,无疑是在给每一个人敲响警钟,好像既在讽刺人类自以为的安全和自傲,又在暗中昭示着什么时代的变化在悄然来临。 目前为止还唯一值得管理高层庆幸的是,这样可怖的意外还未降临在普通人头上,迅速的消息封锁也没有让其外闹得人心惶惶。 至于真正面对了这一切的年轻实习专员们,也不知道该说他们是幸运还是不幸,说幸运,他们都是在还未踏入正式的工作门槛就出新手村撞上了boss的特殊命格说不幸,居然所有人都在与古王擦身而过后毫发无损。 那天夜晚会厅中的混乱随着总部搜查小队的到来被陆陆续续的平息,参与了晚宴的人们也在在接受了治疗后被一一放走,只是可惜总部没能从参与了那场晚宴的人们身上获得有关于古王或是这场集体幻觉真正起由的任何线索。 所以这场总部与古王间的博弈最后只停留在了无法追踪的蛛丝马迹之上,而高层则宣称此次事件是因为有擅长影响动摇精神的古王“希波塞娜”的影响,才让所有人都陷入了不同的幻觉。 而对知晓一切真相的司徒夜深而言,这种高层为了平息人们猜忌而放出的谎言难免会令他觉得有些拙劣。 事实上那场晚宴结束后的第一时间里,他就已经被麦格紧急传唤到了修斯办公室做了一次会谈。 而那时麦格对他提出的所有问题,都是与水王希波塞娜有所关联的。 不过令他有些意外的事,高层在那场会谈中既没有对他施压,也没有对他所作出的选择多做猜忌和评价。 麦格作为高层的代表,对他提出的审查问题内容很多有关希波塞娜的行踪与状态,而其实从那时候开始,夜深就已经明白高层很清楚他和古王之间有着特殊的联系和影响力,不然他们不会如此笃定的立刻询问他有关希波塞娜的事。 可是高层即使是在明知他和希波塞娜打过交道,甚至很可能就是放走希波塞娜的那个人的情况下,却对此只字不提,而是仿若公事般的走了个流程询问了些不那么重要的东西,这点让他觉得略微有些蹊跷。 不过他从那场谈话里也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总部高层其实是已经察觉到了那场幻觉的始作俑者另有其人的,麦格在谈话中甚至明里暗里向他透露了不少高层的猜测,但显然他们也还并未得出确切的结论。 出于某些考量,夜深也暂未将那个男孩的存在透露给麦格,所以那场谈话最终只在交流了希波塞娜的事情后便草草结束。 而时隔一周再回想起那个夜晚时,其实即使是那场晚宴里唯一没有陷入幻觉的司徒夜深有时也会觉得那一切事情不过是一场幻梦。 不过那无法抹去的虚幻感却不来自任何美好的梦幻,而是来自一个又一个纠缠交错的谜团。 哪怕仅仅是那个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男孩口中短短的几句话,所包含的信息量其实也超乎夜深的想象,除了有关他自己所谓的“身份”秘密以外,其中令他很在意的还有一点,就是男孩所说的“测试”与“权能的回收”。 从男孩那副谈论特顿瑞斯的惋惜口气里来看,他似乎是能够从陨落的古王身上得到部分权能和力量的,这样的特点很难不让夜深联想到之前曾在某处得知的“窃权者计划”。 可是根据过往得到的信息来说,窃权者计划如果关联那个有着“弑”组织卧底的小队,那么这个计划其实应该是与弑相关的,而那个神出鬼没的男孩却似乎和弑本身没有什么联系。 那么“窃权者”到底指的是谁?那个身份古怪的男孩又究竟与六大古王间是什么关系? 他知道那个神秘的男孩与自己一定关系匪浅,如果说第一次与对方在幻觉中见面时这只是他的感觉,那么经过这次与男孩的对话,他几乎可以笃定对方的存在就与藏在他身上那些他自己都不曾知晓的秘密有关。 其实探寻自己的过往和那些藏在自己身上的秘密,最开始曾是他一切行动的目标和初心,甚至可以说曾也是他愿意遵守和墨楚的约定来到总部监管下的编制内的原因。 因为对于过往支离破碎的司徒夜深而言,明白自己到底是谁曾很重要的事情,所以很多年前他刚从那片地下的实验室苏醒之时,他最想探寻的事情就是关于自己的一切。 他其实曾花费了很多时间与精力从各处调查与自己来历有关的事情,也曾一直在寻求年幼的自己为何会失去记忆,又如同实验品一般被关入牢笼之中的答案,可是无论他如何寻找尝试,至今也未能得到满意的答案。 知情之人不愿告诉他实情,只给他做交易的许诺,库格国高层在内所有知晓他几分身世的人都会称他为怪物,可是似乎即使是他们所知晓的也并非全部。 曾经墨楚和麦格都说过只要他同意与总部合作,就能够在不久的未来中得知他想要追寻的答案,因为他很早之前就曾是对付古王计划中的一枚棋子——一枚由他的母亲亲手缔造的棋子。 所以他没有拒绝这场没有选择的合作,直至他已经亲手令一个古王陨落的今日都是如此,可是他却发现自己越是与古王扯上关系,深入探寻那些被埋藏在了很多年前的计划与秘密,他反而愈发感到迷茫。 因为他想探寻的曾是自己的秘密,可是当故事真正拉开帷幕,被封存在破碎历史与记忆里的一切露出模糊面貌时,他却有一种诡异的感觉,好像他站在那面名为真相的镜子面前,其中倒影的人影却并不是自己。 这样的感觉无法让他觉得不排斥反感,就好像所有可怕的怪物好像都觉得他熟悉把他当做故人,他却只觉得一切包括他自己的影子都无比陌生一样。 这些令他不适的违和感一直都萦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久违的又扰乱了他自风王讨伐战结束后好不容易平复的心境,可是事已至此他也没有理由停止探寻真相的理由。 想到这里夜深忽而又从有些混乱的思绪中回神,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清晨里隐隐有歌声在缭绕的寝室内。 寝室里的歌声是从大清早就被芬特尔里占领了的卫生间里传出来的,不知为何明明是要复课的今日芬特尔里的心情却格外的好,甚至连带着洗澡时的哼歌声好像都比往日要雀跃了几分。 大概是因为对于芬特尔里这种社交达人来说复课确实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前些日子因为晚宴的意外情况总部学院原本的教学计划推迟停摆了一周,而大部分那场晚会的参加者及相关人员,也因为总部所下令的魔质检查隔离的缘故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出行,毕竟不管怎么说那场意外也是涉及古王的危险事件,所以就算所有人表面看起来都相安无事,也难以轻易排除有人受到魔质影响意识感染或失控的情况。 所以在那场事件结束后的一周里,被迫和司徒夜深一直关在一起的芬特尔里确实大部分时候都待在寝室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虽然其实在寝室里这段时日芬特尔里其实也没少骚扰他,拖拉着他一起打游戏或是聊天消磨时间,但是果然对于芬特尔里这种性格跳脱的人来说,果然能够自由出行到处瞎晃还是要比强制宅家隔离来得高兴。 第二十七章 恢复的日常 如今总部学院正式复课,意味着芬特尔里终于有了自由出去游荡的机会,所以哪怕能够自由出行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去上课,也完全不影响他的半分好心情。 芬特尔里就是这样的人,在某些事情上格外的容易满足,或许这也和他那副看淡了很多事情所以调整心态的能力特别强悍的特点有关 司徒夜深思绪刚刚至此,耳边就忽而听到了卫生间里临近的脚步和豁然的开门声,开门声响刚落,光着膀子的芬特尔里就一边哼着小调一边用毛巾擦拭着湿漉凌乱的头发走了出来。 卫生间里原本因为洗澡的热气而堆积的水雾随之散溢而出,一时间飘裹在芬特尔里身周显得他那副刚刚出浴的身体若隐若现,他全身上下就只有腰间裹着一条浴巾,似乎丝毫不在意现在的季节是大冬天。 芬特尔里出门抬眼目光就对上了望着自己的司徒夜深,看着对方一副刚刚从床上坐起的模样,眯眼笑了笑: “啊呀,有课的日子还起这么晚,小夜深你是不是被懒散的假期生活惯坏了?” “醒了没有起床而已。”夜深面不改色的说,“毕竟有人现在霸占卫生间的时间越来越久了,即使起来了也没法洗漱。下次如果你再洗澡花费两个小时,我会掐点踹门进来。” “用不着这么暴力解决!”芬特尔里说,“其实你敲门我也是可以给你开门的,哎呀,我只不过担心你总是看着我那种美男出浴的样子会开始垂涎我的美色” 芬特尔里这话说到末尾还故作娇羞的扬了几分语调,听得坐在他对面的司徒夜深脸色都黑了几分,但是后者似乎早已对他这样的玩笑有了抗性,所以对方也只是在短暂的嫌恶脸色变化之后就站起了身,接着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与他擦身而过扔下一句话: “这话还是留给你下一任对象说,我对你不感兴趣。” 夜深如此说着绕过芬特尔里走进了卫生间,取下了放在洗手台前的牙刷与水杯开始洗漱。 “小夜深总是这么冷淡,真伤我的心。” 身后未被他关合上的卫生间门外隐隐还传来芬特尔里带着几分贱贱意味的玩笑与嘟嚷,但他也都没有去搭理,只是刷完牙后又伸手抽下了挂在置物架上的毛巾,再次拧开水龙头往自己脸上猛然付捧一手水后又忽而抬头,凝望镜中那副脸颊边侧发丝有些湿漉的面孔。 镜中人的瞳眸漆黑,深邃得像是看不见底的深渊,似乎从中看不出其他任何额外的色彩。 这确实是他自己原本的瞳色,是他曾对着镜子凝望过无数次的熟悉瞳孔。 可是此时夜深望着自己这双熟悉眼睛乃至自己这副熟悉的面容却总会在某一个恍然之间觉得镜中人无比陌生,好像隐约中出现了什么认知障碍一般,总会觉得镜中的模样变成了别人的影子。 其实对司徒夜深而言,这种凝视自己时便会出现的不适与诡异感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所以他从年幼时起就并不怎么喜欢那些可以倒印出自己模样的东西,因为他总觉得那些能够倒印出自己模样的东西里总是藏匿着一个可怖的影子,一个不知何时就会将倒影中的他吞噬得面目全非的影子。 正因为他总有这样的感觉,所以他一直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很多东西,也觉得自己与完整的“个体”相比好像缺少了什么,所以他才会选择主动探寻与自己有关的秘密与过往。 但是当他所谓真正想知道的秘密露出几分眉目之时,他却觉得那种凝视自己很陌生的感觉变本加厉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夜深在心中如此低语,在短暂凝视镜中的自己之后无声的深吸了一口气,移开了视线没有凝视镜中的自己,而是继续起了洗漱的流程。 如果有朝一日这样的陌生感越来越强烈,直到他都无法分辨镜中的自己到底是谁的时候,他又还是自己吗? 他回答不上这些问题的答案,只是在带着凉意的毛巾浸扑上脸之际,忽然又想起了不久之前他曾在风王那只猩红色眼瞳中所见到的自己的倒影。 说起来,到底自己的哪一副模样又才是真正陌生的呢? 夜深的思绪到这里忽然又收止,他没有放置自己再多联想下去,而是随着手中重新挂回了原处的毛巾平复了心境。 其实仔细想想现在什么事情都不过是初露眉角,很多东西没有到最后一刻都无法知晓真相,而且显然在他身上的秘密并没有那么简单就能揭露,所以此刻他不管是混乱还是烦躁其实都没有半分意义,静下心态来深入接触那些事和继续调查才是正确的选择。 一切才刚刚开始,这一切早晚会有查清的一天,现在还是维持必须的日常生活比较来得实在。 结束了清晨出门的一切必要洗漱流程后,司徒夜深又重新走出了卫生间,此时寝室里原本光着膀子的芬特尔里早已不知何时穿好了外出的衣物,坐在床边的沙发间悠闲的吹着头发,望见夜深走出卫生间他条件反射的抬眼与其对视,一把关掉了手中的吹风机,又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意来。 “哎呀,说起来今天开始我们能自由出行的话,就意味着你会和雨曦碰面了?” 芬特尔里伸手撩梳起了一把自己额前的碎发,一边熟练的把他那一头半长的棕灰色头发扎起,一边略带几分玩笑意味的继续说道: “你之前不是说这几天你们之间没怎么聊过嘛,她连电话都不打给你,估计还在因为一周前的事情而生气。今天你不打算单独把她约出去见个面好好解释点什么吗?女孩子闹脾气不哄哄可是会变得很麻烦的。” “看来你只对这些八卦和乐子比较上心。” 夜深听着他的话微不可见的皱了几分眉头,绕过了坐在沙发上的芬特尔里重新回到了自己床边的衣柜面前,漫不经心地开始挑选出门的衣物。 他知道芬特尔里刻意提一嘴这件事主要是为了看乐子,毕竟他和雨曦间这样尴尬的情况并不多,芬特尔里自然是见一次就一直惦记着,所以一直一边摆出一副幸灾乐祸的损友模样,一边又乐此不疲的当他的感情导师要给他支招。 不过他和雨曦之间的关系最近确实有些奇怪 其实那场失约本身不是什么大事,但时间一久了司徒夜深确实也从上官雨曦的态度里察觉到了不对,因为确实如芬特尔里所说,在这大部分晚宴参与者都被隔离的一周里,他的雨曦的交流少得有些反常。 平常的日子里雨曦几乎是每天都会和他保持联系的,除了经常一起出行活动以外,他们之间其实也常会线上联络。但是在这一周里,雨曦却一共就只给他发过几条消息,而且即使是他主动联系她,她似乎也是一副很忙碌的模样,要么简短回复两句消息,要么就是迅速挂断了电话。 说实话这其实也是司徒夜深这几日有些心烦意乱的原因之一,虽然他也想早点处理这个问题,可是雨曦那么明显的有意回避和他交流,他也没有办法做任何事,所以最后他干脆选择任由这个隔离期来留给他们冷静。 而现在隔离期也已经结束,他不得不又得重新面对这个问题了。 想到这里夜深不由心说芬特尔里说得对,他确实应该单独把雨曦约出来见一面 “不过说是这么说,之前雨曦都不怎么和你联系,你觉得今天你去约她她会出来吗?”芬特尔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嗯说来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她不会真的就因为那天看到你和别的女孩跳舞就心灰意冷决定要远离你了?还是说她也打算学学别人那种欲擒故纵的招数?” “等等说起来她不会真的误会你和那个女孩有什么特殊关系了?” “她并不需要欲擒故纵。”夜深出口打断了芬特尔里的话,“她也不会误会那种事情,因为她比任何人都了解我。” 你还真是有底气芬特尔里听着司徒夜深的话耸了耸肩膀,没有再继续胡乱揣测下去,只是在心里感慨他们两人这种复杂的关系也不知道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所以她不愿和我多联系肯定有别的原因。”夜深一边如此继续说道,一边漫不经心的换好了出门的衣物,“其实她也有可能只是纯粹的心情不好所以不愿搭理我,但失约的人是我,她有那么做的权力和理由。” “哈哈你还真是一脸淡然的说出了常人会觉得伤自尊的话夜深你知道吗,有的时候我会产生一种你脾气其实好得出奇的错觉”芬特尔里说。 夜深不动声色的反问:“为什么会是错觉呢?在你看来我是脾气很差的人吗?” “不”芬特尔里忽而被司徒夜深这一句话堵死了后话,一时半会没有接上话来,他一扫而过对方那双似乎没有太多情绪波澜的黑色眸子,忽然后知后觉居然觉得司徒夜深这句反问很有道理。 虽然司徒夜深给所有人的印象都是危险或者可怖,但事实上他本人确实是不太计较事情的类型,只要稍微和他走进些许就会发现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基本都不会在乎什么,甚至大部分时候都鲜少流露出不满。 呵呵而且就凭自己这种作死的性子,如果司徒夜深脾气不好他也未必能活到今天。 第二十八章 复课 芬特尔里自嘲的在心里喃喃吐槽了几句,接着又闭嘴思考了一会,随后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接着他又百无聊赖的半躺在沙发上靠了一会,目光漫无目的在宿舍里打量一圈之后又落到了仍旧在不紧不慢收拾东西的司徒夜深身上,随后他抬眼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挂钟,神色微妙的咧了咧嘴角。 “距离我们迟到只有不到十分钟了真不愧是小夜深你上课时的出门效率”芬特尔里靠在沙发上哈哈笑了两声,“看来我们在总部学院的第一节课就要一起迟到咯。” “你明知道我的性子今天却还要留在这里等我一起出门,又在打着什么主意?” 夜深如此淡然的回应着,丝毫不在意芬特尔里那带着几分无奈又掺着几分调侃的感慨,也没加快半分自己收拾东西的动作,反倒是不紧不慢的走到了沙发边的茶几上端起了自己的水杯,接着又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水。 芬特尔里见夜深这副模样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 “想和自己的好兄弟一起去上课明明很自然很合理?怎么就又是我打着什么主意了呢?” “你看,现在我们在总部学院可是步入全新的环境,要知道在新环境里很快大伙就会形成小团体的,像我们这种融不进人群的人应当抱团取暖不是么?” “你怎么会融不进人群?”夜深轻笑一声,“你过去可是我们同级里桃花运最好的交际花。” “哎呀,过奖了,但显然因为我太受女生欢迎所以和某些男生相处不那么和谐。”芬特尔里故作惋惜的理了理自己额前的散发,“所以为了不让我显得那么孤单,我需要捞一个兄弟一起去上课以示我也是有朋友的人” “而且你知不知道像你这种传奇人物的朋友身份其实是很让人羡慕的?嗯,这也是一种我可以炫耀的人际殊荣”芬特尔里一边说一边满意的点点头,见夜深还没有出门的意思,又心安理得的靠回了沙发上。 司徒夜深听着芬特尔里的话心说鬼话连篇,虽然他平常对那些同龄人的评价和总是在说的闲言碎语不感兴趣,但是他也并非不知道自己在外人口中的风评,谁会羡慕和不合群的怪胎的朋友关系? 事实上真的和他扯上关系的大部分人并不会受到同龄人的关照,反倒会受到老师甚至上级的特别关注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需要特别监视的存在,所以任何与他关系走得较近的人自然也会连带受到“优待”。 其实这也是夜深并不那么喜欢学校氛围也不太热衷于去上课的原因之一,因为过去无论是魔法学院的老师还是校方人员,几乎所有与他有交际的存在都多少从总部那里知晓他的一些特殊,所以他少不了被一些老师另眼相待,甚至于在一些特殊的课程上他都常能感受到来自于那些老师或是警惕或是忌惮的视线。 所以其实过去很多时候他上课其实都是看心情挑着课去上的,迟到甚至缺课是常有的事,虽然这并不符合规矩,但介于他无论上不上课都名列前茅,而且很多老师本身也不太愿意面对他的缘故,大部分人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从这个角度来看司徒夜深简直可以说是学校的法外狂徒,而这样随心所欲的行事风格也更加加深了大部分同龄人以及老师对他的刻板印象,所以常理来说和他扯上关系的人不被当作问题学生关照都难。 当然,即使如此也有完全不在意任何人目光的人总会和他关系密切,雨曦和芬特尔里就是如此,不过实际上在过去芬特尔里和他之间的大部分交流都在私底下,在同龄人的人群面前时反倒没有那么多,所以过去在很多人外人眼里他和芬特尔里也只是纯粹出于他们同住一片屋檐之下的原因显得关系稍微较好。 在过去魔法学院那时的同龄人中,人人都知道司徒夜深在整个年级里就只和两人走得比较近,但比起大部分时间都与他一起行动的雨曦,很多人都会默认他其实和芬特尔里算不上很亲密的朋友,因为在集团活动甚至是人多的场合里,很多时候芬特尔里宁可会选择在那些不那么熟络的同学里迎合人群,也鲜少会单独去找融不进人群的司徒夜深。 过去总是如此的芬特尔里口中那些话又怎么能信呢?至少与他的“朋友”关系是值得炫耀的人际殊荣这种鬼话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不过夜深并不在意这些琐碎的细节,也很清楚过去那种微妙的距离感曾是芬特尔里有意为之的,而对于他本人而言,出于对对方那种特殊处境和性格的了解,他也不是不能理解芬特尔里过去那种矛盾矛盾的行径。 而在与芬特尔里过去的处事风格的对比下,司徒夜深也很轻易的就察觉到了芬特尔里最近在对于他的关系上有些一反常态。 似乎是自从魔法学院的毕业考试结束以来,芬特尔里对于和他之间的对外关系经营明显就变得更积极了。不知是否是因为结束了魔法学院的生活,不少过去的旧同学都不再有机会见面相聚所以也没有能迎合的人群的缘故,芬特尔里近来似乎不管什么情况都第一时间会来他身边转悠。 现在芬特尔里甚至在新环境里的第一节课不惜迟到都要等他一起去上课,好像真的是要和所有人展示他们是关系铁到不行的兄弟这样的举动实在是很难不让他猜测对方又有什么新的计划和算盘。 但不管夜深在心里怎么猜测,他都知道自己从油嘴滑舌的芬特尔里身上问不出什么,所以索性也就随对方所意,反正他并不觉得芬特尔里心里那点小算盘会对他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夜深怀着这样的心思,又在一段芬特尔里的自言自语加碎念中烤好了提前准备好的吐司作为早餐,终于在时钟指针已经指向开课五分钟左右时,两人才一同出了公寓宿舍的大门。 而等到司徒夜深和芬特尔里两人从宿舍所在的校区赶到开课的教学校区时,他们已经迟到三十分钟有余。 这是芬特尔里头一次陪着司徒夜深按照他迟到时的时间表来上课,也是头一次芬特尔里头一次发觉司徒夜深身上确实有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的部分思维。 比如其实在他们前往教室的路上,芬特尔里几次都想说服夜深干脆这节课要不不去也罢他们换个早餐店去吃顿好的,毕竟一节大课时间不过也就三个多小时,他们这就已经迟到了六分之一,即使是平日里以厚脸皮为豪的芬特尔里都觉得这种情况进教室实在是尴尬。 可是夜深似乎是因为早已习惯这样随心所欲上课模式的缘故对其不以为意,只是一脸淡然的告诉芬特尔里“如果你不想去上也可以不和我一起去”,芬特尔里听到这句话又觉得自己如果不和夜深一起去上课自己早上的时间实在是白等,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夜深一起走进教学楼。 在这种正是课程进行中的时点里,总部学院里的那些本就宽旷到有些离谱的教学大楼就难免显得更加空寂,毕竟总部学院的教学楼出于授课性质的特殊性考虑,往往都做了不少特殊的魔法防护或结界处理,而这些特殊的建筑设计处理一并屏蔽了不少特殊的外界干扰和信息泄露,所以常常会让整座封闭的大楼看起来好像寂然无声。 司徒夜深和芬特尔里两人行走在授课教学楼的楼道走廊中像是行走在无人的空楼里,一路听不到任何人声也望不见任何人影。 这样的空间里行走久了难免会让人略觉得有几分诡异发怵,这样安静的教学楼环境让芬特尔里很不习惯,以至于他一边跟在夜深身后走一边途中确认了好几次他们的课程表,不停的怀疑他们是不是记错了课程时间或是地点。 而且在这样看起来空寂得有些可怕的教学楼里穿行时,总会让人不由自主地不太敢突兀打破这份可怕的寂静,所以自从进了教学楼后就连有事没事就喜欢找司徒夜深打上一嘴话的芬特尔里都难得保持了良久的沉默。 但这样的沉默终于还是在两人一同沿着回旋长廊楼道上了好几层后被芬特尔里打破了,他在两人终于从教学楼大厅的正门绕到临近教室的楼区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在夜深身后声音不大的吐槽道: “总部学院的教学楼结界和隔音是不是做得有点过了?这么死寂的地方看起来可不像学校更像监狱。” “说起来今天到底怎么回事?除了来的时候莫名奇妙的侧门通道都被封锁了害我们要绕远路以外似乎我俩走进教学楼里开始也一个人影都没见到就算是上课时间是不是也有点太反常了?我们到底是单纯的迟到还是不小心进入了什么恐怖的无限回廊?” 夜深听着芬特尔里这番话回头扫了他一眼,却没有放慢自己前进的脚步,只是淡声说: “也有可能只是我们错过了什么开学首日特殊统一的集体会议或活动。” 第二十九章 教室里的乐声 “哈?”芬特尔里摇了摇头,“应该不至于?那种事情应该会有集体的群聊或者任务通知什么的?” 他说着还特意又一次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确认一番后说:“应该没有这种东西。” 司徒夜深见芬特尔里这幅自己说服自己的模样,其实本想再无情的给对方陈述一个事实,那就是像他们这种身份特殊的“大学生”所在的学院高层其实经常突然变卦,所以领导乃至高层们突然心血来潮的安排些突发任务其实可能性很高。 毕竟他们这种人毕业以后进了总部,大部分被分管到的也是经常处理各种突发事件的首行部,所以紧急应变处理事情的能力很重要,甚至于过去在他们还在魔法学院的时候,他们的老师就已经会对那些突击安排的任务或考察美其名曰为一种锻炼了。 当然,因为自己独特的生活习惯和不合群的性格的缘故,错过那些集体性的突发任务或考察对司徒夜深而言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而他也完全不在乎事后老师的数落或是成绩的影响,毕竟他没有同龄人那样对成就和名誉的执着,学院里这些事情实质上对他而言都不过是打发时间的消遣。 所以某种意义上他在这方面完全是谁都拿他无可奈何的当然,芬特尔里可能和他并不一样。 在出勤这方面和司徒夜深一比,芬特尔里都绝对是可以评得上优秀的学生,芬特尔里虽然常会会给人一种爱玩的“花花公子”印象,但很多时候他面对学院里的安排也会意外的积极上心至少屡次把老师的抱怨和数落当耳旁风这种事他是没有的。 芬特尔里就算偶尔因为想偷懒逃课,也绝对会是悄无声息的走,尽量避免被老师抓住,所以他无法理解司徒夜深这种明明迟了到还要去上课的行为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在他眼里这完全就是撞老师的枪口上。 不过其实就算是对夜深来说,即使迟到了也要去上课也并非是为了特意挑衅老师,而是单纯的在按照自己的计划来行动,所以他也从不会在上课时大摇大摆走进教室,一般都是不发出什么动静的从后门像旁听的外人一样走进去。 而他这种行为也称不上是什么执念,常常只不过是他觉得有些感兴趣或是必要的课需要去听一听或见上老师一面。 今天其实原本就是属于后一种情况,因为意外事件而延误的总部学院今天才是严格意义上的第一次开课,按照夜深素来的习惯,第一节课是会去见见不同课程的老师一面的,但等到他真的走到教学楼内的时候他才发现今天教学区的氛围似乎确实有些异常。 所以他对芬特尔里说的那句话也并不是为了唬人或是调侃,而是他几乎确信自己的判断,因为他从步入这栋教学楼开始,就发现了与往常的不同之处。 除了最开始进入教学区大楼时他发现除了大门以外入楼通道全部被封锁了以外,他也感受到了这栋楼内比以往更强的魔质结界。 校园里的魔质结界大部分情况是为了防止学生们魔质失控造成破坏而准备的,而平日里像那些需要用到魔法教学的地方覆盖的魔质结界本就足够坚韧了,一次性应付几次魔法失误不会有问题。 而即便如此学院也还要在今天特意加强结界,那么就意味着学院里可能安排了什么很容易导致更多人出现魔法失误甚至是魔质失控的测试。 所以即使是到了这个时间点,顶着芬特尔里的几经念叨,他也觉得这节课不管怎样似乎都得去一趟教室。 而这趟被迫跑了远路绕了大圈楼区赶去教室的路程花费了他们将近十来分钟的时间,而即使是最后等到他们真的站在了教室门口之时,他们的周围也依旧和来时一路一样静的可怕。 以至于芬特尔里跟在夜深身后站在被闭合得死死的后门边时满脸不情愿的开口道: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在这栋好像闹了鬼一样的教学楼里推开这扇门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我反正觉得我们进去肯定没好事。” “但我们来都已经来了。”夜深如此淡声那么应了一句话,随后抬手伸向了教室后大门的门柄,而他刚触及到门把手的那一刹那,却不由得略微一迟疑。 “教室的门上也施加了额外的魔质结界” 他那么轻声喃喃了一句,而还没等到旁边的芬特尔里听清他这句哈反应过来,他就已经从刹那的犹豫中回神,毫不费力的破除了门上的魔质结界,随后打开了阶梯教室的后门。 “喂,夜深” 见到教室后门的门缝里透过而来的光亮那一刹芬特尔里终于回神过来开口,他迈步追上走进了教室的夜深,伸手想要拉一把对方的肩膀,却在下一秒没有任何征兆的觉得自己的身体忽然一僵硬,接着变得无比沉重。 随着那扇被打开的教室门一同溢出的除了照亮走道的光亮以外,还有一串令人一听就会觉得极其不适的嘈杂乐声,那样的乐声里似乎混杂着什么会影响人神智的音波或诅咒,此时正在整个教室里回响。 夜深与芬特尔里一样刚走进教室之际就听到了这段乐声,但他却没有因此受到半分影响,所以他的注意力也与芬特尔里全然不同,更早的发现了教室中的异样。 与平常的“上课时间”截然不同的,处在教室之中的学生们没有人坐在阶梯教室内的桌椅座位上,除了他们以外的所有人都聚集在教室前部的会讲台旁,而且那些聚集在一起的学生看起来状态没有几个正常。 教室里的学生大部分看起来似乎都有些面露苦色,有些甚至有些脱力前兆,他们站姿各异的围聚在讲台的边缘,乍看起来仿若像什么诡异的邪教仪式现场。 而教室中唯一看起来泰若自然的两人,除了夜深以外,就只有站在讲台最中心所有学生中央的教学导师。 因为这堂不同寻常的课程似乎上课模式和以往不太一样,所以显然突然闯入教室的外来者也变得比过去更加显眼了,夜深和芬特尔里步入教室之后,教室内几乎所有还有余力的人都不由得把注意力放到了外来者的身上。 一下子成为被几十双眼睛打量对象的感觉并不好受,即使是推开这扇门之前夜深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此刻也不免微微皱起了眉头。 当然,令他皱眉的原因不止是那些或是错愕或是疑虑的目光,更重要的是,他从教室中播放的那种显然带着魔质波动的乐声里听出了端倪。 而他正对自己判断而出的结果感到有些奇怪之际,教室里原本播放回荡的乐声却忽而戛然而止了。 接着,他听见教室另一端尽头的人群中央响起了男人的话声。 “司徒夜深。” 夜深循声望去,望见站在讲台之上的授课导师绕过了讲台迈进座椅之间的走道,不紧不慢的靠近了他的方向。 而那位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的年轻教授却走到了所有堆围着的学生们的最前端后又停步,接着远望着他向他沉声提出了一个问题: “你从刚刚的乐声里听到了什么?” 他这句问题一出那些在教室中的学生们都难免又一阵疑惑,刚从那诡异的乐声中恢复过来的学生们看看授课导师又看看远远站在教室后门处的同龄人,不由低声窃窃私语了起来。 部分人反应过来觉得这是老师在惩罚迟到的学生故意为难提问,幸灾乐祸的准备看笑话;部分人则忧虑起老师口中这样难以回答的问题会不会落到自己身上,忐忑不安的交流起刚刚的感触;还有一部分人则听到老师念出的那个名字神色就变得有些古怪,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事情。 而被提问的对象司徒夜深则站在原处目光扫视了一眼在场的学生们,最后又落回了授课导师的身上,接着他沉默了片刻开口道: “乐声里有古王的咒文声是‘王威’。” 他的回答声一响起,这片隔音效果极佳的偌大教室里瞬间就变得鸦雀无声了,一时半会居然寂静得有些可怕。 而站在夜深身边的芬特尔里也一脸震惊的望着夜深的脸,心说哥们我们这进门还没有几分钟呢,你真的听清了吗这就说个这么大的? 不过心里吐槽归吐槽,芬特尔里是不会在这点上怀疑司徒夜深的判断的,他的震惊更多还是来源于“学校居然在教室里放这个看来高层真的疯了”的想法。 果不其然在一阵教室中近乎空气凝固般的短暂死寂后,做出提问的授课导师似乎是满意一般的点了点头,接着重新转回了身走回讲台之上。 “正确的回答,而且看起来你似乎并不受到这种咒文的影响。” 夜深听到这话差点又皱眉,这个导师特意在这里点出这种特别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虽然他知道自己刚进教室里时,因为还没有判断出乐声内容所以和常人表现出的反应与状态很是异常,而且那样的异常已经被教室中的大部分人都察觉到了,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对方还要刻意提点,他就难免会觉得对方似乎是有什么额外的意图。 而且更令他在意的是,这个他从未见过面的授课导师在他进门的几分钟内,就叫出了他的名字。 第三十章 “王威”的复刻品 其实带课的导师能够叫出自己学生名字本不是一件怪事,这种事放在司徒夜深身上似乎更加不奇怪,但夜深仍旧从对方的表现里察觉到了些许不寻常。 因为从他进门时就察觉到的情况来看,这位导师在面对两位同时迟到的学生时,目光和注意却几乎只落在他一个人身上,而且对方很快就不带任何怀疑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这证明了一件事,即使实际上他们是第一次见面,对方却知晓他的身份甚至熟识他这张脸,不然对方不可能如此笃定而不带半点犹豫。 而且从后续对方提出的问题和听到他反应的回答来看,对方对于他的特殊之处似乎也是略知一二的。 这很难不让夜深联想甚至怀疑一些事情,比如对面这位导师的身份是否特殊或者是有关自己与古王关系的秘密是否被泄露。 总部学院除了保留特殊的导师体系以外,其公共课教学机制和大部分大学很相似,授课老师是根据学生的所选课程随机分派的。 所以事实上这样的公共课里大部分老师都不会和学生们有太多的联系,老师们自然大部分时候也不会有去刻意了解学生的心思,在这样的常态下,夜深面前这位授课老师的表现很难不让他觉得反常。 他所选的这节课是“魔质血统与研究”,而负责这门课程教学的导师则是一名不过三十来岁的年轻教授楚凡。放在整个总部学院里其实算是一门冷门课,因为大部分会选修这门课程的都是出生于有些特殊血统的魔质家族的学生。 而正因为是冷门课,授课的导师数量自然也会较少,甚至可以说最近这两届在带这门课程的甚至就只剩下了楚凡一个。 其实来上课之前夜深也是有听到芬特尔里碎念过这门课程的授课导师习性的,毕竟上课前先问问前辈们老师的性子对于他们这种教学模式下的学生而言是常态。 从之前他们听到的消息里,楚凡教授是一个对上课本身以外没有任何兴趣的男人,他也从来不会记住学生的名字或点名,是个上起课来反倒比较沉浸于自我世界的类型。 但此时此刻他们遭遇的情况显然和传闻里不一样,楚凡和他们见面不过几分钟,就已经在全班面前喊出了学生的全名。 因为这样意料之外的情况,芬特尔里还忍不住在夜深耳边低声吐槽了几句,怀疑他们是不是被告知消息的学长坑了一笔。 “这魔统课的老师和前辈们口中的性子似乎完全不一样啊!”芬特尔里站在夜深身边小声咂嘴,“完蛋了,我们估计第一天就给导师留下了深刻印象,你猜我们接下来会不会被狠狠记一笔然后开课即挂科?” “不知道。虽然看起来他并没有很生气。” 夜深望着重新回到了讲台之上的楚凡轻声回话,芬特尔里一时乍听这话觉得他在安慰自己。 不过对司徒夜深而言这确实是不含安慰成分的实话,因为这就是楚凡给他的感觉。 其实第一节开课刚与老师见面就被点名的情况他也是头一次遇见,但是他却也没有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反倒是觉得这位行事出乎他意料的老师很有意思。 他甚至觉得从楚凡的反应来看,对方叫住他的名字并提出这个问题根本就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的。而这点就更加印证了对方知晓自己的特殊。 知晓自己的特殊并不奇怪,就总部那些人的性子,无论是谁接手了他这种充满隐患的监视对象,自然都是需要提前打招呼的。 但和以往那些知道一些有关他部分秘密的老师反应和态度都不同的是,楚凡似乎对他没有流露出过多的忌惮或是抵触,反倒有点表现出想和他主动接触的意味。 至于这样有些刻意的表现是出于什么缘由,他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看来这位授课导师之后值得他再去留意一下 夜深脑中思绪飞快的运转至此,下一刻刚好又一次被楚凡的声音打断。 “你们俩不是来上课的吗?那就不要一直站在后门边了,你们已经错过了课前的特殊训练,但看在刚刚你们答对了问题的份上我暂且不追了。” “找到位置坐下上课,其他人也是,我们今天的课前实验就此结束,是时候开始正式上课了。” 楚凡那么说着,望着周围一群有些云里雾里的学生们走离前台回到了阶梯教室里各自的座位上。 等到所有人都和他相隔了一段距离之后,他才从教室的讲台上一直放置着的特殊机器里抽出了一管存放着不明晶体的试管,接着他抬手下布封印,小心翼翼的将那只试管收好。 芬特尔里也趁着这个绝佳避免尴尬的机会拉着夜深就找了个地方坐下,悄无声息的融入了学生们的群体里,毕竟教授都给机会当这事过去了,不管出于何由他都不愿再当尴尬聚集的焦点。 而所有学生都回到座位上之后,在这种授课导师不发话的情节里,教室里又免不了响起小声的窃窃私语。 所有人都还没从刚刚他们所听消息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毕竟无论是夜深和芬特尔里闯入教室得这个插曲,还是他们刚刚听到的夜深的回答本身,这一切本就足以令人瞠目结舌。 于是终于在教室里一整低语之后有人率先举起了手,向着站在讲台之上的楚凡发问。 “教授,我们有问题想要知道,刚刚那样所谓的课前实验,播放的真的是古王的咒文吗?这样没有任何提前通知的安排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提出这样问题的女孩从座位上站起,一举吸引了教室之中所有人的注意,而站在讲台上的楚凡似乎对于学生们会抱有如此强烈的好奇心并不奇怪,所以只是望着女孩片刻又扫视了全班一眼,接着回应道: “刚刚我在教室里播放的确实是古王的咒文。” “那段咒文出自于古王特殊咒法里最古老的咒法一种,名为‘王威’。” “我之所以会在上课之前播放这段咒文,因为这是总部给出的安排。”楚凡说,“至于为什么总部会出此安排,则是因为在座的你们作为未来总部的一员,每个人都可能会面临和古王对峙的可能。” “总部里那些共享的保密文件你们也已经读过了。那些过去曾沉睡于世界里的古老的怪物已经开始再度苏醒,它们正在重新回到这片曾经由他们主宰的土地上。” “古王都是生性凶残热爱权力的怪物,它们如果真的复苏,不会留给我们人类生存之所。” “所以我们身为总部的一员,每个人身上都肩负着阻止它们复苏,守护我们栖身之地的责任。” “而且前段时间发生在开学典礼上的那场混乱想必你们也还有印象,大家应该都知道在那次骚乱里,总部也查出了曾有古王的力量出现参与其中。” “这意味着古王并不是如我们所想那般都沉睡在它们的休眠之所。而是很可能早已由各种形态或是形式挣脱了封印的束缚,藏匿在我们所不知道的角落。所以即使是你们未来并不都被编入一线作战,也可能会有遭遇到古王的一天。” “而人类和古王的差距无比巨大,我们在那些怪物面前渺小得只像是蝼蚁,稍不留神就会失去性命。” “所以我们在面对那样的怪物之前需要做好充足的准备。总部现在在启动一个对抗古王的全新计划,从信息共享普及到对总部所有成员进行特殊测训,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们未来在遭遇意外或是走上前线的一天能够有更大的生还机会,或是拯救更多的人。” “其中学会适应‘王威’,就是全员特训计划里重要的一项。因为这是古王一旦出现,就最有可能会使用的古老咒文之一,如果在灾难来临之际你们连反抗王威身体动弹的能力都没有,那么你们几乎就不会有生还的可能了。” 楚凡的发言说到这里终于一停顿,他看着此刻已经变得鸦雀无声的教室轻叹了一口气,接着又敲了敲面前的桌沿,再度发问道: “还有谁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教室里这次没有悉悉索索的讨论声再起,学生们坐在教室里面面相觑了一阵,神色都微妙的沉重了几分,而一开始站起来提问的那个女孩也垂头沉默了一会,接着又出了声: “那教授,按照之前总部发放的资料所记载的,‘王威’当是属于古王的特殊咒文,按理来说就好像常人身上的‘血继’一样,没有对应血统的人无法使用特殊的魔法,那人类应该也无法复刻古王的‘王威’不是么?” 楚凡望着女孩看了一眼,抬手推了推自己的单眼镜片,轻笑了一声: “确实是正确的理解。” “或许这也恰好可以作为我们这门课程的第一课来给你们稍作解释。” “人类确实无法复刻古王的‘王威’,我刚刚复刻的‘王威’不过只是借物模拟的‘投影’,就好像有些技术或咒法可以越过血继窃取一些特殊的血统能力一样,我们也可以借助古王残留的部分力量来模拟它们原本该有的权柄。” “当然,这样的模拟无论是威力还是影响都远远不及于古王本身所布下的‘王威’,不然你们觉得你们刚刚会只是觉得身体不适这么简单吗?” “而因为实力不及原来的效果,所以有一部分体质特殊的人能够完全免疫也是有可能的。” 楚凡说这句话的时候意味深长的把目光投向了司徒夜深,不少学生也领悟了他这句话里的蕴意,也明里暗里的回头去望坐在后排的司徒夜深。 而夜深则对于教室里再一次聚集过来的目光略皱了皱眉头,他已经开始预感自己今后在这个老师的课上不会很好过了。 不过他仍旧当作无事发生一般目光只停在楚凡的身上,将自己的注意放到了回忆里对比楚凡口中的“模拟品”和货真价实的王威的区别。 可惜对他而言这两者实在是没有太大的分差,纵使他确实有能够分辨“王威”咒文的天赋,但两者在他耳中都不过是一段藏在暗音里听不出原意的音节。 毕竟别说是复刻的模拟品,就算是古王本身吟唱而出的王威,司徒夜深也是完全免疫的。 第三十一章 雨曦的短信 但关于自己和古王之间的特殊联系,其实有不少的地方是让司徒夜深充满怀疑的。 “王威”咒文免疫这类特殊而又不符合常理的情况一直让他觉得奇怪,事实上他无法完全理解古王的咒文,却意外的对于古王的那些咒法有不少都免疫。 这点在与风王特顿瑞斯的交战里令他印象深刻,而那次其实也正是因为这样宛若bug一样的特殊之处,他才能即使只保持人类之躯也足以在那片洞穴里与特顿瑞斯周旋。 过去他一直觉得自己这样的特殊是因为索托尔斯寄宿于他的身上,但是前些日子他经历过了与希波塞娜相遇一事,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最开始的判断或许有些错误。 因为无论是从与风王的对战里,还是与水王的博弈中,他发现即使是古王之间这种看似同一格位的存在,各自的实力与长处也有明显的区分。 不仅如此,古王之间的力量博弈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它们那出自同源的力量力量之间有一种特殊的压制与反噬规则。 强者吞噬弱者这样的法则在古王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这似乎不仅仅是它们对于其他生物的处事原则,而是面对同位者也如出一辙的残暴本性。 所以古王之间博弈的时候,力量占据优势的一方会获得绝对的主导权,而这种力量大部分时候其实是指在魔质对弈里释放的力量,占据优势的一方能够彻底吞噬弱方是常态,这样的特点甚至能够衍生到古王间能力和咒法的对弈上。 即使是使用同样的咒法,优势者的一方也完全可以免疫甚至抵消弱势者的影响,甚至还能有概率造成反噬。 而正是基于他发现的这些特点,他才察觉到他自己对于古王能力的某些免疫很不对劲,因为即使他不动用半分古王魔质,他也完全不会受到古王所施展的“王威”等咒法的影响。 按理来说身为“容器”的他本身其实并不会真正得到古王的特质,但他面对的事实却是古王身上的某些特殊性已经刻进了他的身体一般。 这样一来他就很难不再多去猜测自己身上那道封印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种种迹象似乎都在表明那道所谓的“封印”并不仅仅是封锁这一种效用那么简单。 最初在他身上种下这道封印的人目的到底是什么呢?仅仅只是想把他用作人形兵器吗? 而这道封印在他的身上根植越久,又是否会对他本身也会产生额外的影响? 这些都是夜深在知晓了关于自己身上的封印存在之后总会思考的问题,可惜这些问题总是会因为本就稀少的线索和浓厚的谜团而无法得出确切的答案。 而事实上如今的总部又真的有人知道这一切问题的答案吗?夜深从麦格的口中早已得知在一切开始之前,真正接手了有关他的这些计划的人其实就是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司徒玥曾是过去那个时期里最为优秀的研究者,也是一位知晓不少秘密的总部核心成员之一,甚至于很多她自己知晓的秘密和打算也未曾告知过任何人,所以没有人知道她过去曾所布局的一切是否也就是一个巨大的实验。 夜深早已在意外的记忆遗失里遗忘了自己的母亲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如今的他回忆年幼时母亲的脸庞其实都会觉得无比模糊,所以他也说不准司徒玥是否是一个会为了实验和目的不惜赌上自己亲儿子的人。 同时他也早就发现自己的母亲司徒玥其实也是高层不太愿和他提起的人之一,明明那本该是和他有着最亲近关系的人,高层很少告知他关于他母亲的事情,而有所隐瞒就意味着深有秘密,但关于司徒玥的秘密,高层是否真的知晓也还是个未知数。 思绪随着联想和发散越扯越远,夜深一时又把身处教室之中的喧闹远远抛在了脑后。 楚凡顺着古王力量的借用一事正式开始讲授起了课程的内容,似乎真的没有再打算多去解释或追究什么的意思了,学生们也渐渐从课前的“实验”与插曲里收回了心思,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发呆或听讲,教室里原本该有的授课模样这才重回正轨。 而此时和夜深一起坐在教室人群最后一排的芬特尔里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当然他也无心听课,只是目光三番几次的往坐在身边的夜深偷瞄,望着对方那副漫不经心也毫不在乎的样子感慨连连。 芬特尔里心说陪司徒夜深一起来上课还真有点书童陪读纨绔少爷的味道,明明是遇上连他都急得要死尴尬得想到处找地钻的场景,对方却什么事情都不以为意只是来打发时间。 不过考虑到司徒夜深来上课可能真的只是出于心血来潮或者打发时间,芬特尔里也没有什么刺可挑。 说起来其实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和司徒夜深一起来上课,即使他们其实已经做了整整七年室友。 而原因嘛,除了夜深上课的习惯确实太随性意外,还就如夜深那句交际花调侃的言外之意一样,他过去确实刻意回避过在一些人多的场合和夜深显得太过亲近。 所以之前没有怎么夜深一起出门上课也是出于如此的缘由,那时的他宁可独自一人或者选择并不那么熟络的人一起行动,本能的觉得自己在某些人眼里与司徒夜深没那么亲近,或许是一件好事。 不过那种行为其实只不过既是在为自己做无意义的开脱,也是在欺瞒自己的无意义举措。 芬特尔里曾告诫自己需要和司徒夜深保持距离,这种刻意的疏远就是他对自己的提醒之一。 可惜没想到直到不久之前他才发觉自己这样的举措其实毫无意义。 所以他最近决定调整自己的人际处事方针,干脆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于是非常愉快的单方面决定了之后要提高和夜深的“室友关系亲密程度”。 一方面和司徒夜深搞好关系是为了他之后的某些便利,而另一个事实则是比起过去那些他其实无论如何都无法融入的人群,他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与司徒夜深相处起来才是最舒服的。 嗯不过一码归一码,更近一步提高了室友关系的粘合度后,芬特尔里发现夜深的一些性格比如行事太过自我这种方面给他带来的感受与影响变得更加直观了。 这么一想芬特尔里就在心里暗暗摇头,实质上一直和司徒夜深关系密切的上官雨曦在这方面应该感触更深?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完全习惯对方这种古怪的习惯和思维方式还能对对方了如指掌的。 一想起雨曦芬特尔里忽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他立刻又后知后觉的在整个教室里扫视了一圈,确认了自己没有遗漏记错,接着侧靠到夜深身边拍了拍后者的肩膀道: “喂,夜深你觉没觉得这个教室里其实还有人没来?” “嗯。”夜深似乎对芬特尔里突然问的这种没头没脑的问题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他淡声答到: “雨曦没有来。” 芬特尔里咧了咧嘴角:“你早就发现了?” 夜深说:“我刚进门就发现了。” 在新环境第一反应先找熟人确实是常态也是,对司徒夜深这家伙了来说不管在什么地方,要先找到上官雨曦是一种本能?自己或许是因为和雨曦没那么熟所以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她也该出现在这里。 芬特尔里摸了摸鼻子,感慨道:“我还以为你没发觉呢我都才想起来她也选了这门课,不过你说她为什么没有来?” “该不会是因为还在和你闹别扭所以你在的地方她都不想出现?” 夜深听到这话神色微妙的转头看了芬特尔里一眼,反问道: “你觉得雨曦是这么幼稚的人吗?” 芬特尔里撇嘴道:“这不是幼不幼稚的问题,我可没那个意思啊。我只是想告诉你女孩子的小脾气可不是能够自己消散的,而且闹脾气的时候她们做什么都是对的。” “或许我确实没有你了解雨曦,但是我比你了解女孩的心思,雨曦怎么说也是女孩们的一员?” 夜深没对芬特尔里这番振振有词做评价,只是轻声说: “第一天就不来上课对她来说有点反常。” 他这句话语气听起来好像是一句称述,但话语里也藏着几分意外的情绪,接着他又沉默了一会,随后似乎是有了什么打算一般,从自己的衣袋里掏出了手机。 芬特尔里见状刚想小声问“你要现在联系雨曦吗”,就在下一秒看到夜深手中的手机忽而兀自亮起了。 未解锁的手机屏保之上弹出了一条未读消息框,这让两人都不由略微一怔。 因为无论是芬特尔里还是夜深本人都清楚他并没有什么能够闲聊的对象,所以他手机里能收到的消息要么就是任务通知,要么就只可能是芬特尔里或者上官雨曦发给他的通信。 而芬特尔里此时坐在他旁边,那么显然消息的主人不是前者,而是明明在上课时间却没有出现在学校里的雨曦。 而这条信息则是自那晚结束以来,雨曦主动给他发的第一条信息。 夜深望着手机上的新消息提醒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在短暂的迟疑后抬手打开了指纹滑锁,点进了那份提示的未读消息。 而那道消息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下午两点二区中心街商务楼四层咖啡厅见。” 第三十二章 咖啡馆 凌都时间下午临近两点,凌都二区中心街。 午间的太阳正是最为耀眼的时候,即使凌都二月的太阳带来不了丝毫的温暖,也并不妨碍那些刺眼的阳光反射洒落在高楼的玻璃外板上四下留光,被高楼的部分影子遮挡的步行街道里光影交错,却恒久不变的人流涌动。 即使不是人流量最大的夜晚,这条宽阔的商圈街道人群也仍旧络绎不绝。 凌都二区本身就是整个帝都市区内最为繁华的商业区,也是最为临近总部的经济开发区,所以这片区域的人流量与凌都的其他地区相比也一直多出不少,这种繁盛的街区是喜爱平凡生活气的人们会喜欢的地方。 司徒夜深独自一人穿行在繁华热闹的商业区步行街来往人海里,走过一栋又一栋悬挂着无数招牌装饰交错的高楼,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赶往与上官雨曦约定的会面地点。 夜深是很少独自一人在这样的时点行走在这种热闹的街区的,因为他算不上喜欢白天出门的类型,也更没有独自逛街的闲心,所以过去他这个时点出现在这条街道上的那几次,其实都是与雨曦一同前来。 而今天的情况显然并不相同,不过这其实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本来这就是久违的雨曦主动联系约他见面,自然不会像以往一样同行。 雨曦约他见面的那家咖啡馆是她带他去过几次的地方,过去她总是喜欢在下午茶的时间约他一同去那间咖啡馆里坐坐,以前每次两人都是一同同行,一路从熟悉的车站走到这片热闹的街区。 不过其实说是“久违”,又真的能算得上吗? 夜深如此在心里自嘲了两句,有些感慨自己那些可笑又矛盾的想法。 雨曦刻意不与他联系的日子实际上也不过一星期左右,在安逸而一成不变的生活里一星期并不是什么很长久的时段,他却觉得这段日子某些意义上可以称得上漫长。 虽然在寝室隔离的那段时间里夜深并未表现出什么与往常不相同的地方,导致芬特尔里都觉得好像比起司徒夜深本身,他都要更关心对方和雨曦的关系。 不过芬特尔里不知道的是,司徒夜深虽然并不过分纠结,但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毫不在意。 因为这样长时间的与雨曦没有联系的生活对司徒夜深而言是从未有过的,其实他在这段时日里曾无数次出于习惯的曾在想到一些事情时想要告诉雨曦,却又后知后觉想起两人之间尴尬的局面,又或是望着自己的手机电脑里那个无比熟悉的名字,在那一栏输入的消息框里几番打下文字却又全部删除。 如果芬特尔里知道了这些事情,肯定不会像之前那样恨铁不成钢语又重心长地劝阻他,而是会一边装模作样地惊诈一边又幸灾乐祸地说“司徒夜深你也有今天”。 他其实也几番想过自己是不是真的需要主动和雨曦解释些什么,可是就如他自己所说,他也根本没有什么能够解释的东西。 而且他也知道雨曦并非真的是单纯的在闹脾气,他们也不是那种需要刻意去澄清什么的关系。 但即使再清楚这些事实,他心底终归是有不安的。 所以他这段时间也在不断的构想等到冷静的时间已经足够的时候,他在重新与雨曦见面之时该对雨曦说些什么,可还没等到他先构思好做好再联系雨曦的打算,雨曦就已经先对他发出了邀请。 但即使是只从那条与过往不同的太过简短消息来看,他也很清楚这次的事情并不可能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 所以直到现在他也还在思考见面之际该对雨曦说些什么,这样的问题从他来时思考了一路,但也没能得出一个令他满意的方案。 于是他只能接着漫不经心的一边走在来往的人群里一边思考,脑海里模拟着待会与雨曦见面时可能会出现的情况。 夜深就如此一路走到了那栋熟悉的商务楼下,在走入那栋大楼的底层大门之前远远眺望了一眼四楼咖啡馆落地窗内的景象,可惜他没能从以前那个熟悉的位置上找到任何人的影子。 是因为她还没有到吗?还是说这次她换了与以往不一样的位置? 抱着这样的疑虑他乘上了楼内商场的直达电梯,走入了那片狭小拥挤的空间里。 年轻人们来往不断的商城观光梯内也总是拥挤喧闹,两两成伴的男孩女孩们在电梯里笑笑闹闹,而夜深则独自靠战在电梯门侧的另一角落,目光落在透明电梯外因电梯缓缓上升变动的景象出神。 独自一人来往这些场所似乎确实感触会和有人同行时不一样,他明显的觉得自己离那种身边的热闹氛围更远,也难以理解融入那些出现在这样场合里的人们的情绪。 原来只有自己出现在这些繁闹的地方的时候,他会这么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其实自己和普通的同龄人还是有着距离的但此前陪同雨曦或芬特尔里来这些地方的时候他不会有这样的感觉,或许是因为自己其实是靠他们才拉近了与人群的关系的缘故吗? 这样的思绪从脑海中闪过,电梯的楼层数字也在不知不觉中变换到了四层,夜深绕过电梯之中的其他同乘者,独自一人走出了电梯的大门。 电梯门关上的刹那身后本有的嘈杂人声和商场内散溢而上的噪声就被彻底隔绝,温暖洋溢着午后阳光气息的古典乐声则取而代之蹿入耳中,夜深抬眼扫向这家熟悉的一眼望不到边座的宽敞咖啡厅,感慨这种大楼里果然只有这种地方会显得清净闲淡。 这家占地几乎半层楼的咖啡馆装修别有一番复古的味道,总是在播放着慢节奏却不会令人烦厌的老旧曲子,来这里的人称不上多,这个时点时常只能望见零散的人在这家咖啡馆里出没,大家都很默契的不会在这样的环境里喧嚷,因为这里很容易就能让人静下心来。 贴靠大楼外墙的落地长窗外能透进午后恰到好处的阳光,也能一览无遗此外商圈里热闹的模样,却唯独不会将不适于这里的喧闹留住,即使是有着阳光的白日,咖啡馆中悬挂于各处的老式提灯也发散着淡黄色的柔光,那些提灯的柔光和洒落的阳光总是会让咖啡馆内宽敞的环境分处在明暗的交界里,整个厅内都明亮却也昏暗得恰到好处。 在这间仿若隔离于繁华闹市之外的空间里,一切似乎都格外缓慢,走进这样的地方,有时会让人觉得自己像是走进了泛黄的老照片。 雨曦确实喜欢这样的地方,因为这样的地方能够让她沉静下来思考,其实夜深也喜欢这样的环境,所以他也时常会陪雨曦一起来。 两人每次来时都是坐在这间似乎永远都有着午后阳光的咖啡馆里,或许偶尔聊聊一些不那么重要的琐事,又或许只是单纯的静坐着,有时她会带着皮纸书在这里慢慢翻看,而他就坐在她身边闭目养神,时常如此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正式迈入咖啡馆大门踏上毛毯,夜深缓步走到前台停留片刻,望着服务员怀里抚摸着的黑猫拨弄风铃,听着那串熟悉的风铃声回响几声,接着选了一杯最不苦的现磨拿铁,然后又迈进走道里寻找女孩的身影。 管风琴的乐声远远从咖啡馆中心的圆台之上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各样乐器演奏的和声,这家咖啡馆很少使用那些现代的电子设备播放音乐,而是常会聘请传统的乐队在咖啡馆里演奏慢调的民谣,这也是雨曦很喜欢这里的原因之一,过去有时她也会刻意去靠近乐队演奏的地方听一会歌。 夜深将自己的思绪和目光又从原处收回,落回了自己的前方,不知为何这里一切熟悉的装潢和布局都总会让他觉得好像处处都有女孩熟悉的影子。 脚下松软的毛毯精织着淡黄边纹与黑棕色交错的花纹,一路延伸向这片咖啡馆里的每一片区域,在这样大部分人都是停坐休息的咖啡馆里,总会在走道上来望的只有馆内的服务生,恰好有端着咖啡杯托盘的服务员无意间与他擦身而过,带着明媚的笑容冲他轻点了点头。 这里室内的暖气开得恰到好处,即使脱掉一件外衣仍旧会觉得温暖,好像这里永远是鲜花盛放的春天。 转过乐队演奏的中厅,走道两侧能够看到的人影也就越发稀少了起来,渐渐的甚至周围的座椅隔了几位也不再能看见来客的影子,夜深知道再望离走不久就会走到咖啡馆一端的尽头,心里隐隐的升起了即将见到雨曦的预感来。 而就在随着他前进的目光搜寻中,他终于从周围早就无人的环境里,看到了前方的吊椅区有一架吊椅的座身在轻轻摇晃。 他心里没来的理由多出了几分复杂的情绪,不知是涌上了名为紧张的情绪还是因为终于找到了女孩的释怀,原来她刻意选到了这样的位置来。 夜深加快了自己脚下的步子,接着转过了那座吊椅之后,很快就望见熟悉的女孩端着小巧的咖啡杯闭眼轻抿,她坐在白色竹编交织成巢形的吊椅里,那双恰好离地的纤细小腿在空中略微晃荡。 这个时候的她看起来反倒不似平日里那般成熟安静,反倒带上了几分少女特有的俏皮,她坐在吊椅之中像在晃荡秋千,悬挂吊椅的铁链吊索上缠绕着增大摩擦消声的丝线和碧绿的纺织叶条,可还是有轻微的嘎吱声在回响。 夜深望着这样的一幕,不知出于何由不自觉地就停步在了走到女孩面前的那一刻,等到片刻后他才回过神来想要再迈脚步,但是却没有等到他再前进,就先听到女孩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第三十三章 道歉 “你来啦,夜深。” 女孩没有回头,却笃定的叫出了身后来人的名字。 她的这句话语声音不大,像是带着几分惬意的问候,而随后她也并未抬头,只是仍旧垂眼望着自己手中端着的那小杯咖啡,看着其中还存留着的拉花图案沿着杯壁微微荡漾。 既然雨曦已经发现了自己,夜深便也没有再停留在原地,他迈步走到了她对面的布制沙发上坐下,望着女孩那张似乎总是带着淡淡笑意的脸,轻声说: “我来晚了。” 他说着这样的话却没有去望自己的手表确认时间,只是又接着问了一句话:“等很久了吗?” “其实你并没有迟到,夜深。现在刚好是我们约定的时间。”雨曦轻笑着摇头,“只是我有早到的习惯。” “而且我已经习惯了总是会多等你一会,这点你不必介怀。”她那么说着眨了眨眼,轻轻对自己杯中的热咖啡吹了一口气。 夜深听着她这样的话眉间不由得微微皱起,心说他又怎么可能对此毫不介怀。 确实就如雨曦所言,无论是在什么事上,她似乎都习惯了多等他一会,好像不管如何她永远都会等待他。 相较之下他等她的机会却很少,因为似乎不管是做什么事情,只要是和他一起,雨曦总会是早到的那一个。 其实夜深本人是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的,不仅是因为他觉得总让女孩等待自己并不好,还因为他总觉得雨曦这样的习惯似乎总有着一种难以描述的深意,更重要的是他觉得女孩这样的做法也会让自己养成某些并不太好的习惯。 因为如果他习惯了有人不管他何时回头和出发都有人在等待,那么当有一天那个人离去的时候,他或许会变得再也无法习惯。 但他却从未能对此说些什么,因为这是雨曦自己的习惯和选择,他无权干涉。所以他只是曾经尝试过让自己早到些改变这样的习惯,可是无论他做些什么,最后得到的答案却都是雨曦确实比他更擅长等待。 或许这样和雨曦本身更加善于隐忍和藏匿自己情绪的性格有关? 夜深如此思考着目光落在对面女孩的身上,忽然又想起了自己思考了一路的问题,他恍然间回神才又想起了自己此时与女孩有些尴尬的处境。 来到这里的时候望见雨曦那张带着熟悉笑意的脸庞的时候,他差点就要遗忘了这段日子里自己其实都与雨曦没有任何联系。 因为其实只要看着女孩在他面前,他就总会觉得好像什么事情也未发生,又或是发生了什么其实也并不重要,好像他们之间永远都会是过去那样。 似乎是因为他没有答话而又沉默凝望女孩的时间太久了,雨曦终于还是率先抬起了头对上了他的眼睛,她望着他的那双漂亮绿色眸子里露出几分笑意,又开了口。 “我还以为那么久没有联系,你会先有些想说的话呢。”雨曦笑着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咖啡杯,“或者说是我在这种时候邀请你来这里,让你感到有些意外了吗?” “确实有些感到意外。”夜深如实的点了点头,“因为本来我以为会是我先邀请你。” 雨曦闻言略微眯了眯眼,轻笑了起来: “看来在我们没有怎么联系的日子里,你似乎也没有完全忘记我。” 夜深闻言不由神色略微变了变,他知道这是雨曦的玩笑,但是不管如何他都能从中听出“原来我不主动联系你也会记得我啊”的自嘲意味,这让他本能的觉得很不舒服。 他微微张了张口,想要对此解释些什么,但最后却没能说出口来。 而雨曦不知是没有察觉他的反应,还是有意忽略了他的这份异样,只是自顾自的接着往下说。 “说起来这件事情我还该先向你道歉,前段日子我确实是很忙碌,而且有些刻意的在回避你的消息,这样的行为应该也对你造成了部分困扰?” 夜深听到她这话轻摇了摇头,说:“不,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失约的人是我,这是你的权力,该道歉的是没能遵守约定的我才对。” 他如此说着又略微一顿,接着又望了雨曦一眼,随后才接着说:“而且你还在生气,不是吗?” 雨曦笑着反问:“为什么你会觉得我还在生气?” “因为从小时候开始,每次你生气的时候你都会避开我的目光。”夜深回应道,“就好像我刚刚来时那样” “我过去或许确实有这样的习惯。”雨曦轻声说,“但是我们已经不是孩子了,夜深。所以很多事情很多习惯或许都会和小时候并不一样。” 这话是什么意思?夜深闻言心里没来得理由的觉得有些奇怪,好像从雨曦这样的话里听出了什么不好的隐喻来。 雨曦向来是聪明人,所以她的话语里常常其实不止一层意思,有些时候即使是和她关系最为亲近的夜深也不敢说自己能够把她的话语完全读懂。 很多时候她的那张看起来温柔的笑脸下藏匿的情绪他也无法察觉,就好像此时此刻一样,她望着他的目光平静得像是无澜的湖水,好像无论什么东西都无法在其中激起一丝波纹,似乎也倒印不出他的影子。 即使他想要从雨曦的立场和处境来思考,他也无法完全理解猜测出眼前女孩真正的心境,而每当他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其实都会觉得心情很复杂。 “您的咖啡。” 服务员甜美的声音忽而在耳畔响起,蓦然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回神抬头,目光终于从雨曦的身上移开,看向了身侧带着公式化笑容冲他点头的服务员,接着又落到了那杯冒腾着热气的咖啡之上。 这样的插曲让两人间原本又陷入了微妙的气氛缓和了几分,夜深端起那杯加放了很多奶和糖的淡咖啡喝了一口,又才转眸去看坐在对面的雨曦。 雨曦又回到了最开始来时那般有许些慵懒自顾自喝着咖啡的模样,目光似乎也刻意从他身上避开,落向了他们座椅另一侧被遮掩在半帘之下的落地窗外,而窗外洒落半截的阳光也恰好落照在她的身上。 雨曦就那么坐在轻微晃动的白色蓝织吊椅里,洒落在她裙角间的阳光为她蒙上了一层温暖洋溢的淡橙色光影,斜光拉长了她的影子,女孩身侧的氛围看起来像是坐在遥远时光片卷中的场景里,但周围的一切却清晰得好像能够看清在阳光洒落下空气里漂浮的尘埃。 即使是司徒夜深在这种时候也恍若间会觉得自己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因为他目光落在女孩的身上却觉得自己好像在看画中的影子。 照进咖啡馆内的斜阳倾落在女孩那片带着淡棕色的发梢上,将她那头柔顺的秀发边缘照得略微透亮,她轻垂的眼帘之下绿宝石一般的眸子在阳光里闪动,连同照亮了她本就白皙的半边面庞。 她那副端庄却又带着少女朝气的气质在此般的景色里被衬托得无比富有韵味,好像她是从画卷之中走出的精灵,看起来恬静却又无比灵动。 夜深坐在女孩的对面将此般的场景尽收眼底,目光落在女孩身上忽而又没有了想要接着再说什么的念头,而是也保持着沉默端杯慢饮。 其实他发觉自己比想象中的还要不愿意打破这份沉默,也不愿打破这份宁静之下仿若被迷雾笼罩包裹的关系。 因为对司徒夜深而言其实这样就好,这种时候最好什么都不要想,也什么都不要多说。如果能够这样安静的和自己所在乎的人待在一起,坐在阳光洒落不会被暗角笼罩的柔光里,他其实就已经觉得是这是一份值得一直守护的宁静。 其实如果这样的场景真的是画卷会更好?那么就可以把那些让他觉得不希望消失的东西全都定格于此刻。 当然,不管如何这一切都只是他独自一人藏匿在心底的念想,时光不可能因此真的停驻,他们的谈话也不可能就此没有终结。 两人之间这般的安静的氛围不知又过了多久,直到雨曦再度放下手中已经见底的咖啡杯,她才将目光从窗外收回,回落到了夜深的身上。 她的脸上仍旧是挂着那副淡笑,似乎是很懂得夜深这般保持沉默的缘由,所以直到耐心的等到两人的目光又一次交汇,她才缓缓再度开口打破这份宛若被定格的画片般的沉寂。 “看起来在这段日子里,你应该独自一人想了很多事情。”雨曦望着夜深眯眼笑了笑,“夜深,我很好奇,对你而言,你刚刚的道歉又是为了什么呢?” “其实那天晚上先离开会场的是我。”她说,“所以你说的那句话并不正确,失约的人也并不是你,而是我当时选择放弃了那个约定。” “所以你又是在为了什么而道歉呢?” “为了那个女孩吗?” 夜深听到她的这句发问心里咯噔一下,看着雨曦的眼睛心说那晚她果然在舞会里目睹了一切,而当他真的开始思考雨曦这道送命题的时候,他才真的被堵得不知如何答话。 是啊,他又是在为什么而道歉呢?为了那份即使他千百次理性说服自己,心底却也还是藏着的那份心虚吗? 这似乎并不是合适的答案,但这份不知何来的歉意和忐忑确实是自那晚他收到雨曦的短信便早已在心里扎根了的,所以与其说他的在刻意为什么而道歉,倒不如说他的那句话只是意识映射的无心之举。 第三十四章 问题与秘密 所以司徒夜深沉默了好一会,最后轻摇了摇头,低声说: “是为了你或许也是为了我自己。” 雨曦听到他这话眨了眨眼,接着几乎是微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随后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开口道: “好啦,我知道那句话或许只是你的无心之举。” “你也不用太多想,我只是想告诉你其实你也没什么需要道歉的。”雨曦说,“因为无论是那场晚宴的结果,还是我们这段时间的事情,其实都只是源于我的决定造成的后果罢了。” 雨曦果然远比自己了解她要更了解自己夜深听到她这般给自己台阶下的话语脑海里最先浮现的是这样的感慨。 但他也没有错过女孩无奈神情之下藏着的那几分自嘲与落寞,他知道雨曦虽然嘴上说着无所谓,但心里肯定是有自己的介怀与不快的,不过这样的情绪他也没有资格和立场为她抹去。 而且不管从理论上他到底有没有做错,他都是让对方产生这种情绪的罪魁祸首。 于是夜深也感到有些头疼的轻叹了一口气,又端起咖啡杯闷了一口咖啡,不知是否是心绪混乱的原因,那杯原本没什么苦味的拿铁此刻在他嘴里似乎又多了几分回苦。 司徒夜深是不喜苦味的人,即使是喝咖啡他也总会选择基本没有什么苦味的奶咖,因此此时这份不知是出于心理作用还是未拌均匀而出现的意外苦味难免令他皱起眉头。 果然咖啡不管添置多少奶和糖,它终究都会有一股盖不住的苦味底蕴,而那股苦味的底蕴其实才是咖啡本身的特殊之处,也是它真正的风味和灵魂。 其实很多东西也与咖啡一样? 他那么想着默默放下了手中的那杯咖啡,接着也又抬起了头看向雨曦,随后似乎是无奈接受了什么一般开口问到: “那么你提前约了我来这里见面,是有什么想聊的事情吗?” 夜深知道雨曦突然约他出来肯定是有特别的事,毕竟缓解他们之间的尴尬让两人“重归于好”这样的事情,雨曦肯定是想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来的,不然这么久她的沉默不就没有意义了不是么? 雨曦可并不是坐不住的性子,他知道她比任何人都有耐心而且擅长等待,所以像她这种人其实比谁都合适玩欲情故纵的戏码,因为没有人比她更等得起,也没有人能让她先沉不住气。 既然雨曦在“矛盾”这一方面是不会先找他的,那么能让她选择先主动约他的缘由必然是其他事情,而且还很有可能不是什么小事。 “看来这点上你还是很了解我的。”雨曦轻笑笑,“我确实是有些别的事情想要和你聊聊,有些事情我需要问问你,还有些事情我需要告诉你。” 夜深闻言点了点头,说:“有什么需要的事情你直接开口问便好。” 雨曦听到他肯定的回答脸上笑意多了几分,然后她也轻点了点头,下一秒口中轻念了几句咒文之后起抬手悬空轻点了几下,在他们的四周构筑起了一片无法被窥探传音的无声结界。 接着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像是在思索,随后很快她又抬头,忽闪着那双漂亮的绿色眼睛与他对视问道: “嗯第一个问题,你把那个女孩放走了,对么?” 即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夜深听到这个问题也不由略微一怔,没想到话题居然还会绕回到这件事上来,但他在片刻迟疑后很快给出了回答。 “嗯。” 他当然知道雨曦说的女孩是谁,无需多想就知道她问的是在那天晚会中出现在人群里的希娜莉,她或许还在人群中看到他和对方共舞了一曲。 她会问到希娜莉似乎并不奇怪,但是原本夜深以为有关希娜莉的问题更多会在他们的“私人”探讨里 而真正令夜深有些迟疑的缘由则是雨曦为何会如此提问。 因为在那场晚会上雨曦其实也给他发过一条短信,而如果雨曦当时的那条短信是真的,那么她应该早在晚会中的人们都陷入幻觉之前便早早离场,不应该会清楚晚宴之后发生的事情。 既然如此她又是怎么知道是他“放走了”那个女孩?如果没有高层的刻意告知,她应该没有理由知道希娜莉的身份,甚至都不应该知道与他共舞的女孩到底是谁。 想到这里夜深不由反问:“高层有和你说过什么吗?” 雨曦却摇了摇头:“并没有。” “我只是从总部下放的通告里知晓了古王希波塞娜出现在了那片会场的事情,而她既然出现在了那里,自然就一定会与你有交集。” “之后总部出动专员巡捕她的踪迹却并不顺利,那么我只能猜测是你的手笔。” 雨曦说:“毕竟能够掩盖古王魔质气息的自然只有另一个古王,所以我猜测是你亲手放走了希波塞娜,放走了那个本不该存在于那片会场的女孩。” 夜深没有出言反驳她这样的推断,算是默认了对方的答案。 不过他却对雨曦给出的推断保持几分迟疑态度,虽然雨曦所说的理由乍一听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夜深还是从中听出了些许端倪,但他并未表现出什么不对来。 雨曦则只是接着往下说。 “当然,我想那场不同寻常的群体幻觉并不是你的所为,所以或许除了你以外,还有人一样在帮助那个女孩。” 她说到这里略微顿了顿,没有再细说之后的推断,而是抛出了下一个问题:“那么第二个问题。我能知道为什么你会选择放走她吗?” 这样的问题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夜深听到这句提问忽然回想起了什么,脑中恍惚间闪过了那个有着一头傲人白金色头发的女孩,她也曾站在寒风萧瑟的阳台上问自己为什么要放她走。 当时他没有给对方一个确切的答案,其实现在他也没有,因为当时那样的选择回想起来,其实连他自己都会怀疑他是不是有一时兴起的成分。 所以他答到: “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理由除了最开始有想过能不能通过她找到暗中庇护古王的协助者踪迹之外,或许就只有不想看到她被那群疯子关起来的一时兴起。” “还真像你会说的话。”雨曦笑道,“或许对你而言那个女孩身上会有你熟悉的影子?我曾在舞池里远远看到过她的模样,从外表来看,她确实就只是一个出类拔萃漂亮女孩。” “但在与人类无异的外表之下她却又拥有着古王的力量和灵魂夜深,你会不会觉得自己和她很相似呢?” 雨曦这样的问题落在夜深耳边响起,他却没有立刻就开口回答,而是沉默思虑了一会,接着回应道: “我曾在那天晚上听过她所说的故事。” “她向我说过她作为‘人类’的过去,那时我确实从中联想到了一些属于自己的影子。” “但是我与她并不相像,也绝不相同至少她会失控,而我暂时没有这种情况。或许是因为我的本质是‘古王的载体’,而她则是‘古王的本身’的区别。” 而且希娜莉的性格似乎有种沾带着人格分裂意味的脱线他心说如果自己和希娜莉那种性格相像那也太可怕了,如果自己像她那么做事不考虑后果,那么司徒夜深这个存在一定活不到今天。 雨曦察觉到了夜深话中的特殊之处,又问道: “她告诉过你她就是古王的本身么?” ”她是这么说的,她说自己就是‘现在的希波塞娜’。” 夜深没有对雨曦隐瞒什么的打算,如实复述了当初从希娜莉那里听来的话语,即使这些信息他都分毫还未曾告诉高层。 雨曦则听着他这句话忽然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接着微微迷起了眼自言自语般口中轻念了一句话。 “嗯‘聚合’与‘重塑’这是水王希波塞娜的特点吗?” 夜深闻言眼帘轻垂了几分,接着忽然问出了一句他很早之前就想询问雨曦的问题。 “雨曦,你似乎很了解古王?” 雨曦听到他这句提问又抬眼和他对上目光,在与他对视了几秒后轻轻点了点头,又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来。 “我不否认,至少我知道的一些事情会比你想象中要多一些。” “因为你父亲留给你的知识?” 夜深对于雨曦这样并不愿袒露底牌的反应并不意外,只是顺口又询问了一句。 这次雨曦则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沉默着带着笑意闭上了眼。 既然她不愿再多说,夜深也没有再追问,他并不介意雨曦保有自己的秘密,那是属于她的底牌和财产,她没有义务将一切都告知他。 雨曦似乎也并不介意夜深这样直白的探问,只是在用沉默回应了上一个问题后很快又开了口。 “正因为我知道一些事情,所以我对于希波塞娜会和夜深你产生交集并不意外。” “就好像当时风王苏醒之际会刻意来寻找你一样,希波塞娜也是出于同由会寻找你的踪迹。古王之间有着特殊的聚合效应,这是高层知晓却没有告诉你的秘密,但我想你应该已经自己察觉到了?” “确实有所察觉。”夜深点了点头,“古王虽然是统一格位的存在,但他们之间却有着非常强烈的相互吞噬欲,这点我深有感触。” “而这也是当初我敢放心的将希波塞娜放走的原因。” 第三十五章 雨曦的提醒 雨曦听着夜深的话淡淡笑了起来,出声反问道。 “因为你笃定即使是你放走了希波塞娜,她也早晚会因聚合的本性再次找上你,所以你才毫无顾忌的把她放走了是么?” “高层应该也是知道这点的,所以他们明明知晓可能是我放走了希波塞娜,也并没有多提。”夜深说,“而且比起囚禁现在这个形态的希波塞娜,放长线钓大鱼显然更管用。” “还真像是你会做的选择。”雨曦望着他轻笑着摇了摇头,接着眸光一沉,又问: “那么,你钓到那条大鱼,又或者说找到她背后的帮手了吗?” 听到雨曦问这样的问题,夜深明显迟疑了几秒。 要说他是否调到了那条大鱼,答案似乎是肯定的,毕竟甚至还没有到他所预想的步骤,那个男孩就已经提前出现来与他见面了。 但他要如何回答雨曦的提问呢?其实直到现在他也还并不清楚那个男孩到底是什么存在,也未能知晓对方的目的,而且他也并不确定雨曦这个问题到底是出于什么立场在提问。 毕竟雨曦的背后,也可能是高层。 雨曦的身份和地位与他一样对总部而言是微妙而特别的,夜深很清楚这点,但他事实上他并不了解雨曦本人对高层真正的态度。 想到这里夜深不由也微微垂下了视线,不再望着雨曦的眼睛。 事实上这件事他刻意没有向高层提起,那个男孩的存在目前为止还是除他一人之外无人知晓的。 他刻意隐瞒了这件事情的详细不愿对此汇报,除了他还不知晓男孩底细的原因之外,还因为他本身需要考量那个男孩与高层他需要选择的立场。 因为对于司徒夜深而言,国家的高层并不是他真正意义上需要绝对服从的上司,只不过是有着一定关联的合作关系,无论是在哪个方面都是如此,所以迄今为止他所做的一切事情只是出于他自己的选择。 无论是从十年前留在魔法学院,还是如今进入总部本部,甚至是参与古王相关个各项事议。 即使这之中有些事情是出于有人布局,有人引导所出现的走向与后果,但是最终做选择和决定的也都是他自己。 所以他没有一切都告知高层的义务,也没有这个打算,同样的他也知晓高层也对他有不少秘密隐瞒,而且各个派系也都对他这个“特别”的存在各自有一套暗中的监控处理手段。 如果一段关系想要保持平衡,那么总得各保持一段距离和底线不是吗? 虽然如今夜深还不知晓男孩的身份,但是他却有一种莫名的预感,那就是男孩或许与自己身上最想追逐的秘密有关系,也最有可能成为自己独立的底牌之一,因为他能感受到那个男孩的特殊。 所以在合适的时机来临之前,他并不愿将对方的存在暴露给高层虽然或许即使他告诉了高层,高层也并不一定就能够找到那个男孩。 毕竟那个男孩的存在似乎都还是有些虚无缥缈的,他不是出现在他的梦里,就总是出现在一片独立扭曲的空间中即使是司徒夜深也很难说清楚他是否真实存在。 不过关于那个男孩的一切他不愿告诉高层是一回事,愿不愿意告诉雨曦又是另一回事,如果她仅仅只是她的话,他其实并不介意告诉雨曦。 如果说除了他自己以外,还有谁能够成为他会考虑诉诸一切秘密的人,那么大概就是他眼前的这个女孩。 只是可惜出于他们各自的特殊,即使是好似形影不离的他们之间,也并非没有任何鸿沟。 似乎是因为他此番迟疑回避表现得太过明显,雨曦也很快表示自己明白了什么一般轻轻点了点头,接着说: “好啦,你也不用太勉强自己去考虑要不要告诉我。” “其实我暂时也并不期望从你这里得到更为详细的真相,毕竟有些东西该是只有你自己知道的秘密更好。”她轻声说,抬手将自己垂落的发丝轻撩到了耳后,“我想知道的只不过是你是否已经找到了突破口而已,而你的反应已经回答了我这个问题,这就已经足够了。” 听到雨曦这样的话夜深没来得理由的眼皮一跳,心里莫名泛起了一点不太舒服的奇怪情绪。 而雨曦还是那副情绪平淡的样子,接着往后说: “那么,我向你提问的环节结束,接下来就是我有事情要告诉你的时间了。” 她那么说着从自己的衣物里抽出了一只泛着金属光泽的钢笔,将其推到了夜深的面前。 “如你所猜想的一样,我今天会选择提前找你,确实是有重要甚至说得上紧急的事情要告知你。” “还是有关希波塞娜的事?”夜深伸手接过了雨曦递来的那只钢笔,却没有立刻打开。 “并不是。”雨曦摇头,“是关于另外的事情,而那些事早晚也会与你扯上关联。” “第一件事,是关于西北地区的一些异动。” “西北?”夜深听到雨曦的话眸光一闪,脑海里迅速出现了库格国相对的地区信息,很快就从雨曦的话语里明悟了什么:“那里的无人区是龙族的领地” 这么一回想他确实好像最近有在无意中看到过部分新闻报道西北部地区出现的一些自然灾害,但那些地震和海啸似乎都还不是很严重,也并未出现什么人员伤亡,所以热度并算不上很高,他也并未太过留意。 但是这件事如果由雨曦亲自提起,那么性质就不一样了。 雨曦身上的特殊他也是有所了解的,和龙族的密切相关的事情最后似乎都会牵扯到他身上,这并不奇怪,但是为什么她会笃定最后早晚也会和他扯上关系呢? 他与古王这种怪物密切相关就已经足够令高层警惕头疼了,所以高层肯定不会愿意让他更加深入接触一个有着高等智力的灵类种族。事实上其实他本人连离开首都都是受到高层管理限制的,所以乍一想他与远处在西北地区的龙族唯一的关联只有雨曦。 但雨曦的意思却又似乎在说这样的牵扯好像也不会全是源于她,那么或许会是出于另一种连总部也很难插手阻止的不可抗力 如此联想着夜深忽然在心底有了一个答案,他不由有些难以置信的瞳孔一皱缩,又一次抬眼对上了雨曦的目光,但是轻动了动唇,最后却没有将自己的猜想问出口。 雨曦则望着夜深投来的目光轻点了点头。 “那里确实是龙族的领地,而且那些异动确实也和龙族有关。”雨曦说,“似乎是因为我身上特殊血脉的缘故,不管我与龙类相隔多远,我都能感受到一些特别的气息。” “它们为什么会暴动?”夜深问。 他其实并不了解龙族,因为龙族这一种族在灵类生物中算是文明程度较高却并不太亲近人类的,所以有关龙族的信息和知识在人类的记载里并不算多,又或者说这些知识被曾经与龙族有着血脉关联的那一部分人所隐藏起来了,所以即使是在过去他的调查里,他也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而雨曦过去似乎也对此并不常提,好像有关于龙族的一些事情会让她回忆起一些不太愉快的回忆,所以夜深也从额外未向她问起过什么。 雨曦听到夜深的问题眨了眨那双好看的绿色眼睛,接着转头微眯起眼,将目光落到了落地窗外被云层遮住了半截的太阳之上。 “因为最近对它们来说是特别的日子龙族内将会有一场重要的祭祀。”她轻声说,“这场祭祀时常时隔十年甚至更久,而今年恰好是它来临的时候。” 她那么说完很快又喃喃自语了一句:“在关键的节点开始之后,一切的东西都将会产生联系接踵而至这场祭祀会在现在来临,或许也并不是出于巧合?” 被命运安排所推动的时代洪流听着雨曦的感慨夜深在心里无声长叹,原来一直以来不止是他有这样的感觉。 当然,龙族是否会暴动其实本身不是属于他会关心的事,比起这件事本身,他更在乎眼前的女孩会因为这件事受到什么样的影响。 “龙族的暴动这件事你会介入吗?” 雨曦闻言笑笑:“怎么会呢?高层可并不希望我回到那里去,我都这么多年没有回过那里的老宅了。” “暴动这种事情,他们肯定宁可选择那些学习灵类生物语言专业的专员们去处理,也不愿把我放过去的?或许在某些人眼里,这种行为无异于放虎归山。” “既然高层不愿意,那么我自然也是没有机会回到那里去的?” 这可不好说夜深知道如果雨曦真的希望去做一件事,那么她是不会在乎任何旁人眼光或者受到任何束缚的,她就是这样的女孩,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愿意为此付出一切,她可以比任何人都冷静,也可以比任何人更疯狂。 所以他没有答话,只是又问: “那么你需要提醒我的事情又是什么呢?” “只是以防万一。”雨曦又看向他,抬手指了指她递出的那只钢笔:“如果有需要,你可以在正确的地方打开那只钢笔,我的提醒在那只钢笔里。” 随即她又冲他笑:“当然,如果用不上对你而言或许是更好的。” 夜深望着她那双带着笑意的熟悉绿色眼睛,不知为何总觉得她这句话似乎在提前预示什么事情,又或是她已经做好了什么选择或准备。 他心底又泛起了那些不快的复杂情绪,不由下意识地垂眼,看着自己单手拧开的那只钢笔,却没能从那支钢笔里发现任何与普通钢笔不同的地方。 第三十六章 立场 司徒夜深见此时确实无法激发雨曦那只钢笔的特殊之处,便也没有多做纠结,只是将其收进了自己的衣带里。 接着他望着眼前女孩的眼睛又问: “你说刚刚那是第一件事,那其他的事是什么?” 听到他主动询问,雨曦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接着宛若叹息般轻呼了一口气,开口说: “第二件事,是有关高层里有一部分人对你的态度转变。” 有关高层对我的态度转变?夜深本能的蹙眉,虽然对这件事本身他并不意外,但却对雨曦这样的说法感到很奇怪,高层那些家伙再转变又能有什么态度? 高层对他是什么态度他心里是有数的,大部分家伙都将他当作定时炸弹来看,这并不是什么需要隐瞒或是单独拎出来说的新鲜事。 总部高层总体对他的态度向来是能利用就利用,不能利用就处理掉的,风王围剿结束后更是如此,他作为人型武器的成功在给了部分人希望的同时自然也会刺激到另一部分,所以有部分对他的敌意自然而然会增加,这是情理之中。 毕竟如果一个东西真的有他存在的用处了,即使是定时炸弹,也会有人愿意铤而走险保存下来的。所以他作为人型武器的计划越是成功,对于那些曾经的铲除派无疑会越发不利。 当然,司徒夜深本人是没有兴趣关心那些高层反对派的心情的。 “转变说的好像他们的想法转变能有什么用一样。”他冷笑一声,“怎么?难不成确实有人耐不住性子想要对我下手了?” 雨曦听着夜深带着自嘲意味的话语,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出声反驳这句话,而是片刻后闭上了眼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确实是有人有这样的打算了。”她轻声说。“所以我才会在此提醒你。” 夜深沉默了几秒,接着又冷笑起来。 “怎么对我下手呢?我倒是很好奇他们打算怎么做。” 他抬起自己的手臂放至面前,垂眼落到了自己的手心上:“现在依然有想要利用我身体里古王的人存在,想要对我下手的人不可能太过明目张胆的出手” “而小规模的暗杀部队根本不可能能够奈何得了我,不然我也不可能还能活到今天” “至于把我送上战场和更强的怪物对峙等着同归于尽或两败俱伤这和麦格他们的做法又有什么区别?” 雨曦安静的听完夜深这几句带着嘲讽又掺着自嘲意味的话,轻摇了摇头。 “或许他们并不急于杀死你。”她说,“想要杀死你或许是他们最终的目的,但是在此之前他们却有足够的方法可以尝试去削弱你,禁锢你。” “比如说,通过某些方式,夺走你身上的特殊。” “你是说有人想要剥离我身上的古王吗?” 夜深这句提问之后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一时间这片被魔质刻意隔绝了信息声音的空间里陷入了彻底的安寂。 夜深当然从雨曦的沉默里得到了答案,但是他仍旧不明白女孩此时的沉默为何。 两人间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夜深才缓缓低声打破。 “这或许对我而言也算不上坏事。”他冲雨曦轻笑道,“你想想不会觉得很有趣吗?人类做过了无数尝试经历无数失败想要将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据为己有,但是当真正有成功品诞生的时候所有人却都惧怕自己创造出来的怪物。” “因为人就是这样的生灵。”雨曦轻声回应,“自身的力量太过弱小,所以觊觎一切事物或生灵的优点与长处,他们模仿,学习,创造,只是为了得到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这是人类能够赖以维生的本领,繁衍至今的原因。” “但同样,这也很可能会是导致他们灭亡的火种。” “因为人类其实经常不知道自己所创造出来的东西是什么,又到底要如何去掌控,而惧怕自己无法掌控的东西又是人类这种生物的本能,所以到头来他们总会想着毁灭。” 雨曦也轻笑起来:“这样的事情不是很多吗?人类的文明和历史本身就是与这样的事情共存的。” 夜深听着雨曦的话点头,她确实对人性看得很透彻。 他其实也并不是太在意这种命运的玩笑,被刻意创造又面临要被刻意销毁,这是他很早就明白了的可能会属于自己的人生。 但是说是人生也算不上,毕竟他人将自己当作物品来看似乎是从最开始就注定了的,很少有人真的会将他当作人看人类连对自己的同类的同理心都寥寥无几,何况是对实验诞生的物品呢? 所以他也没有因为这样的消息产生太多情绪波动,反而更在意雨曦话语里透露出的另一层信息。 于是他出声问:“他们有这样的计划,是意味着他们已经找到了将古王从容器之上剥离的方法了吗?” 雨曦闻言点头,算是对他的话语做出了回答。 “看来他们确实也在不断摸索自己的底牌。”得到雨曦肯定的回复之后夜深也点了点头,对此没有产生任何多余的情绪波动,好像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事实上他并非不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相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是没有那么在乎。 如果有能够剥离他身上古王的方法,那么就意味着他随时都有可能被暗中那些本就觊觎古王力量,又或是将他的存在视作眼中钉的存在暗中下手脚,这可比直接把他送上和古王对峙的战场要阴险的多。 当然,换个方面来想,或许这件事也并非是没有任何好处。 毕竟司徒夜深也考虑过如果自己目前真的就按照这样的模式下去,协助总部将其他的古王都清除,那么当平衡被打破后,最后留下来的他无疑就是与古王等同的怪物。 如果索托尔斯那时还仍旧封印在他的体内,那么他也不是不可能会作为古王的陪葬品被一起击杀? 但是如果真的能够做到让他和古王彻底分离,这样的结局或许会有点改变? 不过这种好处对他而言也只是想想而已,毕竟从雨曦提起这件事的氛围就知道这项技术显然不是为了造福他而实现的。 更加现实的可能性是即使古王成功从他身上剥离,他也仍旧会被当做带着污染性的容器关押或击杀。 而且还有一件事,那就是雷王索托尔斯在他的身体里封印了那么久,在某些程度上它的部分魔质似乎都已经与他本身有了一定融合了,如果真的剥离了雷王,他还能不能正常的存活都还是另一种说法。 但是他的死亡或许本身就是他们的目的之一。 想到这里他不由又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感慨的开口道: “想来他们也挺执着的,其实偶尔我也会想要是有机会能绕过麦格和他们聊一聊也不错。” “毕竟他们中的一部分人给我的感觉并不是想要排除隐患维护和平和利益,而是纯粹的想要了结我。” 司徒夜深并不畏惧死亡,也对有人想要杀死自己这件事情早已习以为常,但是直到今天他也仍旧好奇,为何会有部分人对他抱有那么浓厚的恶意。 按理来说除了是古王的载体以外,他身上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被记恨的东西?他又没有一出生就欠那些家伙几百万。 现在暂且不提,年幼时夜深自觉可是没有得罪过任何人的,但是自他从实验室苏醒开始,他就在追捕与追杀中逃亡着。 那些恶意似乎也不太像是出于上代恩怨,毕竟他的母亲司徒玥过去是受人尊敬的研究学家兼总部高层,而且还是古老魔法世家司徒一族的家主,这种身份地位的人一般谁敢惹? 就算有人因此心生嫉妒,也没必要到对她的后代恨之入骨的地步? 当然,如果说起上代恩怨的源头,他好像也还应该有一个目前为止很少有人向他提起过的存在几乎透明的爹 “或许我们仅仅只是活着,在有些人的眼里便是碍眼的。”雨曦的声音突然又一次响起,打断了夜深发散的思绪。 “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不是么?在过去的魔法世家里这种关系很常见,应该说这对于整个受到魔质影响下的人类社会都很常见毕竟所有人都惧怕着对方的特殊,在总部这个被强行拧扭在一起的庞大组织里,这样的事情应该并不少见。” 雨曦说到这里略微一停顿,微微眯起眼再度望向他才又说道: “而且确实特殊的人越是如此其实就算夜深你不是古王的容器,你也仍旧会像现在这样特殊?” 你这句话所说的特殊指的又是什么呢?夜深望着女孩那带着温柔笑意的绿色眸子心中一动,一时居然觉得自己听不出雨曦这句话语到底是蕴含着什么寓意。 所以在片刻的沉寂之后他转移了话题,反问了雨曦一句话。 “事实上雨曦你也足够特殊不是么?” 女孩听到他这话眸光微闪,随后似乎黯然了几分,与他不同的是她显然听懂了他这句话里藏着的寓意。 因为她太了解他了,不需要多余的解释她也能明白他的心思。 接着她摇了摇头,说: “我和夜深你相较起来便不会有那么特殊了。但这仍旧可以达成一种制约,所以他们才会放心的让我待在你的身边。” “我们的关系是因此开始,也是因此一直持续到了今天。” 听到雨曦这样的回答,夜深就清楚雨曦已经完全领悟了自己的话语里藏着的寓意。 虽然这是他早就知晓的真相,也是他有所料想的答案,但是得到她这样回应的那一刹,他心底还是不知出于什么缘由多了几分莫名的不适。 但此时此刻雨曦已经选择坦白,夜深便也不再有半分拐弯抹角,终于问出了从这场谈话开始,他就一直想要询问对方的问题。 “那么你所对我说的这一切事情,此刻又是在出于什么立场来告知我呢?” 第三十七章 两人的回忆 “你是出于什么立场”,这样的话是司徒夜深现在唯一能向眼前的女孩问出口,却仍旧显得有些苍白无力的问题。 毕竟在雨曦刚刚坦然说出那个被他们都曾刻意回避了很多年的真相的那一刻开始,两人的关系事实上就已经变得十分微妙了? 毕竟她口中的那番话已经向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她是高层安插在她身边的棋子之一。 她与他相遇只是因为高层的安排,她陪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也只是因为命令的需要,她或许是他的监视者,也或许是他的看守人,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仅仅如此。 虽然这件事情本身并不令他意外,但通过别的方式知晓这样的事实和本人亲口告知的感觉截然不同,即使是司徒夜深也难免会感到那种无法忽视的心里落差。 在某些故事里,一直潜伏在主角身边的卧底突然向主角袒露自己的身份,那么大抵下一步就是要拔刀相向了? 而眼前的女孩却仍旧只是没有任何防备的安静坐在那里,那双漂亮的绿色眼睛里甚至还带着和以往一样熟悉的温柔笑意,好像她刚刚所说的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和往日一般与他一同谈论茶余饭后的闲话。 她听着他的问题眨了眨眼睛,笑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或许我很难回答夜深你这个问题。” “我是出于什么立场告诉你这些事情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因为我的立场也并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东西,事实上夜深你也根本不会在乎我说出的答案不是么?毕竟你并不是那种会因为简单的一两句话而动摇自己想法的人。” “又或者说,有些你自己心底已经有了选择和答案的事情,其实不需要再有任何多余的话语来左右了。” 她说到这里微微一停顿,又接着说: “就好像这件事情本身其实并不会令你感到惊讶一样。关于我的事情你应该早就有所明悟,但你仍旧选择止步自己的调查让我在你身边待了那么多年,这曾经对我而言其实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不可思议为什么这会让她觉得不可思议呢? 夜深因为雨曦最后那句带着自嘲意味的话觉得心里五味杂陈,因为他知道雨曦一直是最了解他的人,他会对什么事情抱有什么样的想法,又或是做什么出行动,这一切似乎很多时候都会在对方的预料之内 那么这样的她在早就知晓自己被怀疑又或是被调查的时候又是什么心情?那么了解他的她口中这般的不可思议又是什么指什么事情? 当然没能等到他在心底自己给出答案,雨曦的声音就又在耳畔响起来了。 “其实现在回想起刚和你相识时我告诉你的那些拙劣谎言,似乎也没有一个不是漏洞百出的,但是你却从未详细问起过那些事情。” “你还记得?最开始我们相遇的时候,在那所实验室里我告诉你,我是受人所托来把你从发生意外的实验所里救出去,结果后面一路却是你带着我在逃亡。” “真是怀念啊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但是我确实经常会怀念我们刚相遇的那段日子。” 雨曦的话说到这里又停下了,不知为何垂眼看向了她自己的手心,似乎是在回忆什么,又像是在等待什么,而她的这番话也突然勾起了夜深脑海里似乎有些久远的回忆。 过去他刚从漫长的沉睡里苏醒时,在那片似乎一切都在分崩离析走向毁灭的混乱实验室里,他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或医生,而是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孩。 那时候的他刚刚从空白的意识里回归,脑海里本就破碎的一切记忆都远比现在更要模糊零散,甚至几乎都快记不得自己是谁。 其实那时候的他是对周围的一切都带着本能的警惕的,毕竟那时他不过也只是一个七岁左右的小孩,就是再早熟有沉稳冷静的思绪,他也无法克制那种面对陌生环境和自身空白的恐惧本能。 而思绪和记忆本就无比混乱的他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宛若囚笼一般密闭的环境中,身上套着不太合身的病号服,躺在拘束椅一般的休眠舱里,房中四周似乎还有部分金属器物被破坏后留下的半截残械,一切似乎都在昭示着他曾在怎样的环境里被囚禁。 在那时候的司徒夜深眼里,在那间冰冷的囚所中唯一看起来能够让他感觉自己仍旧活着的,其实就只有那个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女孩。 虽然时至今日他也未曾忘记雨曦和自己相遇时,望着自己的眼睛里是带着惧意的,甚至那具小小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但是即便如此,她也仍旧倔强地停留在他的身边没有离去。 他并不知道那时的雨曦到底见到了什么,也不明白为何她会对刚苏醒的自己面露惧色,但是仅仅只是女孩那般模样也没有离开他的身边这点,便让他本能的对眼前的女孩心生好感。 所以那时他看着那双漂亮的绿色眼睛伸出了手,一方面是出于想要安慰女孩的心理,一方面是出于需要了解现状的考量,选择主动询问了女孩的状况。 其实雨曦那时并没有给他所询问问题的答案,只是回握住了他那只手,望着他沉默了一会之后,告诉了他“我们需要离开这里”这一句话。 就因为这一句话,他便开始带着女孩从那片混乱的实验室里开始逃亡,一路将她护在身后躲避了不少搜查和追捕,此后又与她一同藏进了城市之中的街巷。 其实在那个夜晚里一路女孩都未曾多和他说过其他的任何话,只是一直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似乎无论他去哪或做什么她都并不介意,只要跟在他身边她就已经满足。 他也因此没有向她询问任何事。 其实司徒夜深偶尔也会莫名的回想起那段刚从实验里出逃的日子,那段日子里他和雨曦总是会在城市里人烟稀少的冷暗街巷中游走,虽然说是在逃亡,但是实际上大部分时候可以算得上是无拘无束。 那大抵是他和她的人生里为数不多的一段确切自由自在的时光,可以不用考虑和任何其他的人如何博弈,也不用思考自己怎样才能在无数虎视眈眈的目光里站稳脚跟,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任何地方流浪。 虽然他们都清楚这样的自由不过是短暂而片面的,逃亡流浪的日子也并不算好过,但是他们都无法否认的是那段短暂的时光曾是他们人生里为数不多觉得轻松的日子。 而那时的他似乎也并不在乎自己为何会沉睡,也不急于追逐自己那些遗失的记忆和身世的真相,更加不在乎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生命里的女孩又到底为了什么,会出现在那个仿若为了囚禁自己而存在的房间里。 他也不在乎自己要带着女孩去哪,只是走到哪里觉得可以休息便停下来,和雨曦一同在安静的地方眺望喧闹的人群,吃饱喝足后便又接着沿着城市的街巷行走,困了便一同蜷缩在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相靠而眠。 为什么那时候的他从未询问雨曦有关于她的过去那些事呢? 他当然知道雨曦有秘密,而且作为能够出现在那个实验室里的小孩身份一定很特殊,可是那时的他比起真相更在乎的其实是自己身边这个唯一的女孩会不会离开自己。 因为女孩因为一句话选择和他一起逃亡,那么也很可能会因为一个问题就离自己而去,这对于那时记忆破碎人际几乎是空白的司徒夜深而言,其实是最不愿看到的结局。 而之后随着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变得更长,有关于她的过去的问题他却愈发难以开口,而久而久之这一切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虽然其实他确实也有暗中调查过雨曦真正的身世和背景,但是最终也如她所说进行到一般选择了主动止步,因为他知道他知晓得越多就越可能会惊动雨曦背后的高层,而这样的事情一旦发生,雨曦也会因此离开自己,这似乎是必然的结局。 而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也不是雨曦希望的。 不管雨曦最初出于什么缘由和他相遇,至今以来又一直是处于何种立场,司徒夜深唯一能确定的,是对方在自己身上花费的关注和倾注的感情是无比真实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当初会选择止步的原因,因为他并不希望自己这样的调查造成一些会使两人变得被动的后果。 在司徒夜深眼里,即使雨曦要离开自己,那么也应该是出于她自身的意愿和选择,而不应该是出于向高层的妥协。 其实这些想法和思绪很多年一来都是他藏在心底的东西,而雨曦如今突然挑清这些事来,让他不由将那些藏在心底的思绪又重新涌冒了出来。 而这些复杂的思绪一冒出来,夜深就不由得觉得自己的情绪也一并变得有些波动,他望向又若有所思陷入了静默的雨曦,接上了她的一句话茬道: “其实我偶尔也会想起那段日子。” “或许因为那段日子对我们来说都很特别?”雨曦似乎终于从自己的思绪里回神,轻笑着微微点了点头应答他的话,“逃亡和流浪并不算什么好日子,但是我却总是止不住的去怀念它。” “那个时候的我和你其实还没有如今那么熟络亲密,所以我向你隐瞒任何事情也不会有那般沉重的心理负担。” “其实那时候的我也并未像今天这样信任夜深你,但是在那段我们曾有着正确距离的日子里,我却感受过最为自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