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宋》 第一章 千金始得蝉开眼 姓名:高小余 金钱:0 物品:空 技能:火药专精(初级)、龙虎山内天罡诀法(初级)、察言观色(中级) (千金始得蝉开眼,金钱是令光阴蝉开眼的重要因素,财富越多,光阴蝉就会越愉悦,惊喜也就越大。所以,请努力赚钱吧) ++++++++++++++++++++++++++++++ 无尽虚空之中,静静匍匐着一只蝉虫。 它身型巨大,几乎霸占了整个虚空;它通体如玉,体外泛出玉色光晕,忽明忽暗。 它双眸紧闭,一动不动,似乎在沉睡一般。 高小余摇了摇头,发出一声苦笑。 而下一刻,他又回到了那破败的城隍庙里,耳边回响着此起彼伏的鼾声,不禁心烦意乱。 缓缓起身,他轻手轻脚走到门口,打开门走出城隍庙。 天,还没亮。 城隍庙外,薄雾蔼蔼。 已经进入隆冬时节,虽不说是滴水成冰,也是寒冷非常。 这里是须城县,京东西路东平府府治所在,毗邻八百里水泊梁山,地理位置极其重要。 高小余紧了紧身上那件已经脏的看不出颜色的道袍,缓缓走下了台阶。 来须城已经快一个月了,身体虽然慢慢康复,可口袋空空,一贫如洗,只能在这城隍庙里和乞丐为伍。 直娘贼,杀千刀的梁山强人! 高小余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苍白了脸色因愤怒而泛起一抹病态的嫣红。 他年方十六,是一个孤苦伶仃的小道士,从小随师父四处流浪。 大约在两个月前,他和师父在杭州城外遇到一伙强人围攻。师父为了保护他,身受重伤。临终前,师父把一枚蝉形玉符交给他,并让他北上前往汴梁静痛庵找一个名叫张继先的人。师父说,只要他把玉符交给那人,对方一定会把他安排妥当…… 高小余虽说年纪不大,但从记事起,就跟随师父走南闯北。 杭州到汴梁,有千里之遥。可对他而言,这算不得什么,更远地方他不是没去过。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就在高小余北上,途经须城的时候,遇到了两个强人。 说起来,也是高小余自己懒惰。他师父武艺高强,还精通一些奇门道术。可他却不喜欢,亦或者说,不愿意吃苦。师父那一身本领,高小余只学会了一门内天罡诀法。而内天罡诀法其实是一门内壮之术,除了强身健体之外,似乎没什么用处。 于是乎……他就惨了! 那两个强人抢走了他全部的财物,临走时还给了他一刀,差点要了他的性命。 若不是有好心人路过,救了他的性命,说不定此时此刻,他已经变成了荒野中的一具枯骨。 想到这些,高小余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解珍、解宝,老子记住你们了……” 本来,高小余以为师父给他的那枚玉符,也被强人抢走了。 谁料想有一天,他在城隍庙外的水井边上洗澡时,意外发现身上竟出现了一个纹身。 那是一个蝉形纹身,几乎占居了他半边身子。 纹身极其精美,活灵活现。如果不是高小余知道他从未纹身的话,说不定会非常高兴。 纹身,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最初它是为了区别囚犯和防止军中士卒逃走而出现,一度被认为是一种身份低贱的产物。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到如今纹身却隐隐变成了一种时尚。许多浮荡浪子,纨绔子弟以纹身为美。特别是在一些大城市,比如汴梁,比如洛阳,更涌现出一个全新的职业,那就是纹身师。 杭州作为南方最为繁华的城市之一,自然也受到了这种潮流的波及。 高小余曾想过纹身,却被师父拒绝。 这一度成为他的一个遗憾,可谁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得到满足。别人家的纹身,或龙或虎,再不济也是一朵花。而他的纹身却是一只蝉虫,虽说是栩栩如生,可未免太诡异和羞耻了。 高小余被这突然出现的蝉形纹身吓坏了! 当晚,他做了一个梦,总算是明白了这纹身的来历。 他身上的纹身,正是源自于师父交给他的那枚蝉形玉符。这玉符,名为春秋符,蝉名光阴蝉,原本是龙虎山天师道的镇山宝物。相传,春秋符最初有三个图案,一龙、一虎、一蝉。 最初,得到春秋符的人名叫张良。 没错,就是那个辅佐汉高祖刘邦建立汉室江山的留侯张良。张良受虎符传承,得兵书三卷,也就是后来的三韬六略;留侯死后,春秋符作为留侯世家的传家宝,落入留侯八世孙张道陵手中。张道陵因此得龙符传承,创立天师道,也就是而今龙虎山的创始人。 春秋三符,龙虎得以传承,便从此消失,只剩下了这么光阴蝉。 自张道陵以来,天师道至今已有三十代,却始终无人能够弄清楚这春秋符的秘密。 高小余不清楚这春秋符是如何落入师父的手中。 可他却知道,他麻烦大了。 要知道,龙虎山天师道是道门正宗,更受朝廷供奉,实力强大。如果他把这春秋符还给龙虎山,说不定还能得到些好处。可现在,春秋符没了,变成了他身上的纹身……这件事如果传出去,估计不用龙虎山的人动手,官府首先就不会放过他。 而最让高小余头疼的,还不是这些。 张良得虎符,创立大汉基业;张道陵得龙符,建立天师道统。 高小余不知道他二人是怎么得到传承,却清楚自家身上的这只光阴蝉,绝对是个嫌贫爱富的家伙。自他发现光阴蝉的存在至今,已经有大半个月了……这光阴蝉一直在睡觉,一动不动,更不要说睁眼了!千金始得蝉开眼,那不就是见钱眼开? 至于那些技能,和光阴蝉没有任何关系。 火药专精,是高小余随师父四处流浪的时候,从一些道经中的炼丹术学来;内天罡诀法,是师父传承。以前他不知道这内天罡诀法的来历,不过现在已明白,那是龙虎山的修炼法门……这也就是说,师父和那龙虎山张天师一脉,一定有密切关系。 至于察言观色,是他跟随师父四处流浪学来的一门本事,也是目前他所掌握的最高级别的技能。 如果换个普通人,也许会被这天降福缘高兴不已。 可高小余知道,他现在是没吃到羊肉反惹来一身骚!弄不好,还会有杀身之祸。 该怎么办? 高小余也是异常头疼。 他被那解家兄弟二人重伤,险些丢了性命。 如今虽说已无大碍,但身体虚弱,想去做工赚钱,却没有什么力气。而他在须城,又是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城隍庙休养了近一个月,认识的也都是些乞丐。 坑蒙拐骗? 他做不来,或者说不屑于做。 学师父那样为人看相算命?他倒是能凭借中级察言观色的本领,但谁又会相信他? 师父说过:看相算命,是你看别人,别人也在看你! 要知道,相师也分三六九等。一等相师出入庙堂,可指点江山;二等相师行走高门,为世人敬重;三流相师存身街市,排忧解难。可不管是哪一种相师,首先要有相师的气派。这气派不仅仅是真才实学,还要看个人的仪表。比如那走街串巷的相师,再不济也要衣装整洁,仪表非凡,举手投足要有仙家气派,让人不明觉厉。 似高小余而今的状况,衣衫褴褛,看上去凄惨非常。 偏又年纪不大,走在街上谁又会相信他有真本事?不把他当成骗子揍一顿就算好的。 使不出气力,又不能去装神弄鬼…… 剩下一门初级火药专精的技能,也不知有什么用途。 学那些乞丐沿街乞讨吗? 高小余做不来! 如果师父九泉下知道他高小余跑去做乞丐,说不定会气得从坟堆里面爬出来找他算账。 更不要说,他高小余也拉不下这个脸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身无分文,又偏偏带着一只见钱眼开的光阴蝉。 该如何是好呢? 高小余也是非常迷茫! +++++++++++++++++++++++++++++ 天,渐渐亮了。 雾气,却越来越重。 城隍庙里传来咳嗽声、吐痰声、以及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高小余从湿漉漉的石阶上站起来,转身准备回去。城隍庙的门,却在这时候吱呀一声打开,从里面走出几个乞丐来,上前拦住了高小余。 “小高,我们有事和你说。” 说话的乞丐,人高马大,体型魁梧。 他叫王大郎,人送绰号铁臂罗汉,是这须城县的乞丐团头。 高小余连忙停下脚步道:“大郎有何吩咐?” “小高啊,你在我们这里,也有二十多天了。 之前你有伤,身子弱,需要休养,我也不说什么。大家都是讨生活,谁还能没个灾病?可现在,你身子已经好了,却连着几日空手回来,这样下去可不是个长久。” 王大郎说着话,咳嗽一声,吐了口痰,差点落到高小余的脚上。 他沉声道:“小高,我这里可不养废物。 你这几日的情况,我都听人说了,你在外面一不找人乞讨,二不愿意干活,整日里的游手好闲……当初,是马大傻为你求情,我才收留了你。可是你不能不干活,是不是?你天天白吃白喝白住的,未免说不过去……呵呵,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第二章 驱赶 城隍庙的乞丐,说穿了就是一群泼皮无赖。 他们聚众一起,整日里在县城游手好闲,坑蒙拐骗,偷鸡摸狗,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 年老体弱的去沿街乞讨,得来的钱物则回来被王大郎等人瓜分,美其名曰是保护费;而身强力壮的则跟着王大郎四处游荡,大恶不做,小错不断,即便是官府也是束手无策。 事实上,这种情况不仅仅是须城,即便是汴梁、杭州那等繁华之地,同样也有这种恶势力的存在。 而王大郎口中的马大傻,本名马大壮,是土生土长的须城人,更是高小余的救命恩人。 马大壮是孤儿,从小被城隍庙的一个老乞丐收养。 说来也奇怪,收养马大壮的老乞丐虽是乞丐,却死活不肯让马大壮去做乞丐。老乞丐死后,马大壮依旧留在这城隍庙。他秉性善良,老实忠厚,于是被唤作‘马大傻’。 这马大壮长的人高马大,比王大郎还要强壮。 王大郎曾想要收马大壮做手下,却被马大壮拒绝。加之这马大壮脑袋虽然不灵光,却有一膀子力气。平日里老实本分,可如果惹急了他,就算是王大郎也会害怕。 由于老乞丐就葬在城隍庙,所以马大壮也没有离开。 他白天在县城做苦力,晚上则回城隍庙休息,也算得是这乞丐窝里的一个异类…… 高小余眉头蹙动,目光越过王大郎,落在了他身后的一个闲汉身上。 这闲汉名叫杜少三,是王大郎的手下。 两天前,杜少三在县城的小西桥上调戏卖炊饼的周寡妇,碰巧被马大壮遇到。别看马大壮憨厚,确是是极具正义感的傻大个。更何况,那周寡妇对他极好,平日里在街上遇到,总会塞给马大壮两个炊饼让他吃饱肚子……这种情况下,马大壮怎可能坐视不理。 他把杜少三打得头破血流,整整追打了两条街,险些把杜少三打死 后来,还是军铺里的差人出面阻止,总算是救了杜少三,还把马大壮抓进了大牢。 马大壮在须城的人缘很好。 如果不是犯下大案,不管是公房里的押司,还是街头的差役,都不会为难他,最多关上两日也就放他出来。只是这一次,马大壮却有些倒霉,遇到了一个大麻烦。 他追打杜少三的时候,正好被新到任的东平府兵马都监看个正着! 于是,马大壮就惨了…… 这位高都监据说来头不小,当天晚上和东平府知府商议事情时,把这件事轻描淡写的提了两句。或许高都监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但东平府的知府却放在了心上。 须城,就坐落于八百里梁山泊之畔。 那里水道纵横交错,易守难攻。两年前,梁山泊来了一群强人,聚众为寇。不过,那些强人倒也谨慎,尽量不与官府为敌,所以大家还可以相安无事。可是从去年开始,先有郓城西溪村保正晁盖等八个人打劫生辰纲,加入了梁山贼寇的行列。 之后,又有郓城县押司宋江与人争风吃醋,杀人之后领着九个好汉上山入伙。 那宋江绰号呼保义,在京东西路颇有名气;而那晁盖更绰号铁天王,有万夫不挡之勇,为人豪爽,结交甚广。这些人加入梁山之后,与此前占居梁山的十二名头领汇合,共二十九名贼寇,聚众数千人,在梁山泊打起了替天行道的旗号,声势越来越大。 这种情况下,官府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于是先后派出官兵围剿,可结果确是大败而回。 不但如此,派去围剿梁山的两个将领,一名索超,一名董平,也都纷纷投降梁山。 而其中的董平,就是前任东平府兵马都监。 梁山贼人声势越来越大,毗邻梁山泊的东平府知府,又怎能不担心。 虽说有宋以来,官家对武官多有压制,造成了文官地位崇高的局面。可是面临梁山贼寇的压力,东平府知府对这位新来的兵马都监,自然非常倚重,更不想得罪。 更不要说,自九月开始,官家下旨,对梁山伯坚壁清野。 同时,源源不断的辎重粮草运至须城,准备在开春以后,对梁山发动最后的攻击。 高都监,就是此次围剿梁山的主帅! 既然高都监开口了,就不能不重视。更何况,不过是一个乞儿闲汉,东平府知府更不愿因为这点小事去得罪那高都监。毕竟,高都监背后有人,绝非他可以得罪。 在知府老爷的亲自过问下,原本只需要关押两日的马大壮,这次要被关押三个月。 杜少三得知消息后,自然喜出望外。 只是,他奈何不得马大壮,就只有把这口气出在高小余的身上。 谁让高小余是马大壮救回来的人呢? 所以,他找到了王大郎煽风点火。而那王大郎呢,本来就对高小余不满……这厮明明已经落难,还做出一副清高模样,让他很是不快。加之马大壮被关进大牢,三个月甭想出来。如此一来,王大郎也就更无顾虑,准备好好收拾一下高小余。 “小高,非是我不通情理,实在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此前马大傻愿意替你交例钱,我也就不说什么。可现在,马大傻被抓了,看样子一时半会儿的是不会出来。他出不来,就没有人替你交例钱。你要想继续住在这里,就必须把该交的例钱拿出来……当然,你如果愿意加入我们,自然就好说话。” 加入? 不就是让我去偷鸡摸狗,亦或者去做乞丐沿街乞讨? 高小余看了看王大郎,又看了一眼杜少三。 他深吸一口气道:“王大郎说的极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既然如此,我也不想在烦劳哥哥,我现在就走,绝不让哥哥难做人,如此可好?” “呵呵,既然小高你看不上我等,那我就不勉强了。” 王大郎说着,眉毛一挑,看着高小余道:“如果小高回心转意,可以随时回来。” “那,多谢了!” 高小余朝王大郎一拱手,便转身离开。 这城隍庙对他来说,没什么值得留恋……马大壮是他的救命恩人,可现在救命恩人被关进了大牢。而他的行李,早被梁山强人抢走,如今除了这一身道袍,再无旁物。 留下来,只能是被人羞辱。 他高小余虽然没什么本事,可硬骨头还有一根。 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赚钱,让那只该死的光阴蝉睁开眼睛;同时,去探望马大壮,看看有没有办法,让马大壮早一点脱身囹圄。 师父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马大壮对他有救命之恩,他高小余又怎能一走了之?再说了,他又能走去哪里呢? ++++++++++++++++++++++++++++++ 看着高小余离去的背影,王大郎嘴角一撇,露出不屑之色。 “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鸟厮,爷爷收拾不得马大傻,便收拾不得你这鸟厮吗?” 说着,他扭头对杜少三道:“找人盯着这鸟厮!想在须城讨生活,我王大郎不同意,看谁敢收留。 三郎,少机会好生羞辱这厮……咱们动不得马大傻,也要让他没了脸面。 另外一件事,告诉弟兄们,最近这些日子收敛一些。最近衙门动静不小,估计是要有动作。官府和梁山的勾当,与咱们无关,让大家招子都放亮一点,不要惹事。” 杜少三听罢,顿时笑了。 第三章 周寡妇 天,已经大亮。 隆冬时节的须城,却分外喧嚣。 街道上,仍是薄雾蔼蔼,却没有影响到商户们开业的热情。 小西桥头的郭家店,门前摊子上摆放着刚出锅的羊杂。过往行人,可以买上三五文钱的羊杂,做一碗热腾腾的羊杂汤,配上两个王阿婆家的烧饼,定能吃的心满意足。 自小西桥上行过,来到须城东街。 这是须城最繁华的商业街市,才一走进,就听得叫卖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高小余走不动了! 身子骨太虚,加上饥肠辘辘,才走了一会儿,就两腿发软,浑身无力。 天虽说已经亮了,却依旧寒冷。 可是高小余却是满头虚汗,坐在一家脚店的拐角处,喘着气,任由汗水湿透衣衫。 还好,今天没有风。 若不然被那小风一吹,滋味会更不好受。 这须城县,人地生疏。 唯一一个认识的,熟悉的马大壮,也被抓进了须城大牢。 高小余不禁苦笑连连……想当初他随师父在杭州,出入缙绅豪商家宅,也算是风光无限。可现在,师父过世,他甚至连个栖身之地都没有,细思起来颇有些感伤。 不过,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想办法赚钱吃饱肚子,然后设法救出马大壮。 马大壮是他的救命恩人,难道眼睁睁看着他蹲三个月的大牢?高小余自不能无动于衷。 还有,那个该死的光阴蝉…… 想到这里,高小余觉得自己好像又有了目标。 +++++++++++++++++++++++++++++++++ 然而,骨感的现实,却让高小余失望了。 须城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就是东街。这里店铺林立,商贩众多,更有小西桥旁的小西桥码头,往来船只川流,码头上货物更堆积如山。马大壮说过,他经常会在码头上打短工,运气好的时候,一天能赚几十文。而且,这里经常会雇佣短工。 但是,却无人愿意雇佣高小余。 那码头上的工头说,高小余身体瘦弱,一看就是那使不得力的人,更做不得苦力。 苦力做不成没关系,东街那么多的商铺,总可以找些事情做吧。 但高小余发现,整条东街,都没有人愿意用他…… 欺负外乡人吗? 奔波了一上午,高小余也算是看出了端倪。 不是那些人不愿意用他,恐怕是有人警告过他们,所以不敢用他。 谁在找他麻烦? 高小余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坐在小西桥头的桥墩上,沐浴在明媚的阳光里,却感觉一阵阵眩晕,有些头重脚轻。 王大郎! 绝对是王大郎那些人,不想让他好过。 这东街的商贩店铺,乃至于码头上的苦力们,说穿了大都老实本份,又怎敢招惹王大郎那些泼皮?实在不行,下午去南街看看。虽说那边冷清,远不似东街这么繁华,但确是官府衙门所在。东平府衙、东平府巡检司衙门,全都开始在那边。 王大郎这些个泼皮无赖可以威胁东街的商贩,却不敢在南街嚣张。 能在南街立足的人,大都有些能力。而有能力的人,绝不会害怕王大郎这些家伙。 只不过,好饿啊! 就在高小余准备站起来,把腰带束紧一些的时候,眼前突然一暗。 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到两个热腾腾,香气扑鼻的炊饼出现在他的面前。 “小高,肚子饿了吧。” 一个温软好听的声音响起,高小余抬头看去,就见在他面前,站着一个妙龄美妇。 她素面朝天,未施粉黛。 一身朴素的袄裙,腰间还系着一块蓝白相间的裹腰围裙。 美妇轻声道:“小高让奴好找……若不是问了王阿婆,还以为你去了别的地方。看你模样,想必是饿了。先吃两个炊饼垫垫肚子,有什么事情,咱们过一会儿再说。” “你是……” 高小余看看那香喷喷的炊饼,目光旋即落在那美妇的脸上。 他可以用他那死去的师父保证,眼前女子他并不认得。 美妇微微一笑,道:“却忘了介绍,奴家姓周,就住在西街的车马巷。奴是大壮的阿姊,方才去牢里看了大壮。大壮很好,没受什么委屈。他只告诉奴,要奴照顾一下小高你。方才奴去了城隍庙,却不见人……后来听钱小六说,你被赶出来了。” “你是周……” 听了美妇的解释,高小余恍然大悟。 他知道这女人是谁了。 周寡妇!那个让马大壮为了她,追打了杜少三两条街的周寡妇,须城人号‘炊饼西施’。 马大壮曾经和高小余提起过她,所以高小余并不陌生。 他知道,周寡妇对马大壮极好,多有关照;而马大壮呢,别看傻乎乎,憨厚老实,却暗地里喜欢周寡妇。他曾不止一次对高小余说起,周寡妇有多么多么的好看。 如今看来,倒也不虚,确是一个美人。 高小余心里非常感动,朝周寡妇笑了笑,道了一句:“多谢嫂嫂。” 他也不客气,拿过炊饼,就恶狠狠咬了一口。真香啊!高小余甚至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吃到的最好吃的炊饼。 周寡妇看高小余吃的香甜,也露出甜美笑容。 她倒不急着走,反而在一旁的桥墩上坐下,把放着炊饼的提篮放在身旁,而后又拿出一个水囊,递给高小余。 “多谢嫂嫂。” 高小余接过水囊,喝了一口水,忙向周寡妇道谢。 “谢个什么,大壮是因为奴被关进了大牢,奴这心里甚是不安。 他要奴关照小高兄弟,便是奴的本份。奴听说,你被王大郎他们赶出了城隍庙?” 一个炊饼落肚,整个人都好了很多。 高小余道:“却让嫂嫂见笑了。” “唉,离开那边也好……其实奴早就劝过大壮,让他搬出城隍庙。可他却不肯,说是要为他那阿爷守上三年。那些人……小高你离开了,也是好事,更不必担心。 对了,你离开那里,岂不是没了住所?” “何止,便想找些活计也难。 方才我在这街上走了一遭,竟没有人愿意用我。想来,是受了那王大郎一伙人的威胁。若非嫂嫂,我便要饿死在这里了……下午,我想去南街那边,在试上一试。” 周寡妇点头道:“你知道了就好!” 她想了想,又说道:“小高若是没有住处,便去奴家中吧。” “啊?” 高小余一愣,疑惑看着周寡妇。 却见周寡妇忙解释道:“奴家中还有一间柴房,虽说简陋了些,却勉强可以住人。之前奴与大壮说过,等他守完了三年,便搬去那边。小高兄弟,你可莫要误会。” 高小余有些赧然,连忙低下头,咬了一口炊饼。 他说道:“嫂嫂美意,小高感激不尽。 这样吧,我下午去南街转转,看能否找个生计。顺便,我还想打听打听,看能否让大壮早些出来。他是个老实人,被关在牢中,哪怕只三个月,也不是一件好事。” “怕是不容易……奴也打听了,大壮这次也是运气不好,被新来的高都监点了名,所以才被判羁押三个月之久。若想要救他,怕是要高都监开口,否则很是麻烦。” “不管怎样,总要试试不是吗?” 周寡妇闻听,不禁笑了。 她这一笑,就如同在寒冬绽放的梅花一般娇艳。 “大壮有你这兄弟,确是好运气。” 说着话,她从搭膊里取出一陌钱,二话不说就塞进了高小余的手中。 “奴一个妇人,也不知如何走门路,不过想来总要使钱才是。 奴带的钱不多,小高你先拿去用。若真有门路,需要再使钱的话,便与奴说,奴自会想办法筹钱。” “嫂嫂,这怎使得?” 高小余吓了一跳,忙想要把钱还给周寡妇。 可就在这时,他的身子突然一僵,脸上旋即露出的惊喜之色…… 第四章 铜琵琶 在高小余的耳边,响起一声蝉鸣。 声音响亮,似有无尽欢悦,令高小余的灵魂都好像在震荡一样,久久不息。 时间,仿佛在刹那间静止了! 高小余在此进入那无尽虚空中,却发现这虚空似乎也发生了变化。原本,那无尽虚空黑漆一片,没有半点颜色,寂静无声,仿佛坟地一样。可是现在,却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光球,在那虚空中漂浮着,一眼看去,无边无际,根本无法数个清楚。 不过,变化最大的,还是那只原本匍匐在无尽虚空中的蝉虫。 它通体泛着一层玉色,原本笼罩在身外的光晕已经消失,使得那身体看上去格外通透。 一道道流光在它体表流动,那双紧闭的双眸已经张开。 姓名:高小余 金钱:省陌当百,七十七文 物品:铜琵琶 技能:火药专精(初级)、龙虎山内天罡诀法(初级)、察言观色(中级) 高小余记得很清楚,凌晨时分,那物品一栏还显示的是‘空’的字样,可是现在,却变成了铜琵琶。 什么情况? 就在他感到困惑之际,却听到蝉虫再鸣。 漂浮在虚空中的光球忽然间大放光亮,此起彼伏,如同那夜空中的星辰一般,汇聚成一片星海。 高小余呆愣片刻,突然间笑了。 这见钱眼开的光阴蝉啊,原来如此…… 周寡妇把那一陌钱交给他,并说任由他支配。从某种程度而言,这一陌钱就属于他高小余所有。钱入手,光阴蝉开眼,于是就有了一副铜琵琶?嗯,应该是这样。 不过,俺铜琵琶在哪里? 高小余高兴之余,又忍不住破口大骂。 “我又不会弹琵琶,你这厮给我一副琵琶作甚?” 他高兴,是因为对光阴蝉多了一些了解;可正如他所说,他又不是乐师,更非那说书的艺人,要这铜琵琶有什么用处?倒不如你再给我些盘缠,让我好去大牢里打点…… 高小余话音未落,蝉虫却停止了鸣叫,一双玉色的眸子,也缓缓闭拢。 漂浮在虚空中的光球则开始幻灭,一个一个,一排一排消失不见,令那无尽虚空,再一次变得漆黑而幽静。 “喂喂喂,你先不要睡!” 我好不容易得了一陌钱,让你开了眼,你就送我一副铜琵琶?光阴蝉,你先别急着闭眼啊。” 高小余大声叫嚷,却无法阻止光阴蝉的沉睡。 当光阴蝉的双眸再次紧闭之后,他这才发现,虚空中还漂浮着几十个光球。那光球有大有小,亮度也各有不同。它们漂浮在虚空中,慢慢向高小余飘来,越来越近。 一枚巨大的光球闪烁,呼的化作一道光箭飞来。 高小余吓了一跳,想要闪躲,却发现身体仿佛不受控制,僵在了原地。 “啊!” 他忍不住大叫一声,眼睛一闭,光箭从他的眉心处没入。 紧跟着,脑袋里仿佛出现了无数奇怪的信息…… 乐器专精(宗师级)! 高小余仿佛进入了一个奇妙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他跨越千年,追随无数乐器大师学习。从古老的编钟雅乐,到俗世里的胡琴柳笛,他几乎学了个遍。 睁开眼,高小余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再次抬头看去,就见面前还漂浮着一个中等大小的光球,以及数十个只有拳头大小的光球。 那中等大小的光球里,是一副铜琵琶。 光球表面流转一个个文字,似乎是这幅铜琵琶的说明。 “东坡在玉堂日,有幕士善歌。 因问:我词何如柳七? 对曰:柳郎中词,只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扬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 东坡尝试之,取铜琵琶拨奏而歌‘老夫聊发少年狂’,戏言‘此为苏琵琶’。后流放雷州途中遇贼而失。” 高小余看罢,有点傻了。 东坡,自是那苏仙苏学士,苏轼苏东坡。 师父生前,最爱学士词,说苏学士词豪放,当世无人可比。只可惜,他一生拓落,最终还是逃不出那朝堂的倾轧…… 可是这‘苏琵琶’的典故,高小余确是第一次听说。 这么一副有故事的琵琶,莫非有什么含义? 高小余本想立刻取来,可眼珠子一转,想起他此刻身在闹市中。如果手里突然多出了一把‘苏琵琶’,天晓得能闹出什么乱子。还有,他进入这虚空已久,也不知外面情况如何。要知道,他之前还在和周寡妇说话,耽搁太久,只怕是有些不美。 想到这里,高小余也就不急于拿‘苏琵琶’,查看那几十个光球。 他心神一转,眼前景物骤然变幻。 “小高,怎恁啰嗦,你一赳赳男儿,怎能身无分文?” 周寡妇一脸不高兴,把高小余手里的钱推了回去,“常言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你去找门路,自少不得使钱。那衙门里,上上下下都要使钱,便是救不得大壮,也可以打点一下,让他好过一些……好么,莫再推脱,只管拿去就是,奴先走了。” 说着话,周寡妇又拿了两个炊饼,塞进高小余的手中,便挂着篮子离去。 高小余晃了晃脑袋,总算是清醒过来。 他看着周寡妇离去的背影,片刻后却突然笑了。 光阴蝉,光阴蝉……原来那是一直可以掌控光阴的蝉虫…… 想到这里,他把那铜钱守好,坐在桥墩上,把那两个炊饼吃了,这才起身走上了小西桥。 ++++++++++++++++++++++++ “贱婢!” 从郭家店的屋角后,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个头不高,生得一副三角眼,相貌猥琐,正是那杜少三。 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闲汉。 其中一个闲汉走上前,轻声道:“三哥,怎么办?可要去教训一下这鸟厮?” 杜少三想了想,摇头道:“哥哥吩咐过,要大家老实一些,莫要招惹是非。不过,也不能便宜了这厮。哥哥吩咐过,要让他在须城无立足之地,确要好生计较才是。” 说完,杜少三眼中闪过一抹凶光。 “你们两个过去盯着他,但莫要打草惊蛇。” 两个闲汉闻听,立刻点头答应,跟着高小余便上了小西桥。 而杜少三则转身朝周寡妇离去的方向看去,嘴角微微一撇,发出一连串低沉笑声…… 第五章 学士词 这是一把看上去很普通的琵琶,并无特殊之处。 之所以称之为铜琵琶,是因为它背板铜制而得名,入手颇为沉重。 唐宋时期,文士为追求音色浑厚,悲壮,于是加以改变。但由于种种原因,这种变化并未大范围的推广。 姓名:高小余 金钱:省陌当百,七十七文 物品:铜琵琶(又名苏琵琶) 技能:火药专精(中级);龙虎山内天罡诀法(初级);察言观色(中级);乐器专精(宗师级) 在高小余的技能栏里,增加了一个宗师级的乐器专精技能。 除此之外,火药专精也提升到了中级。 这种改变,源自于那些拳头大小的光球,一共十二枚光球,全都是火药技能书。高小余收取琵琶的时候,顺手把那十二枚火药技能书收取,使得火药专精一下子提升到了中级,着实让他吃惊不小。 他有些明白了,所为蝉开眼的惊喜,恐怕就是指这些技能。 有趣,非常有趣! 高小余不知道当年张良和张道陵获取龙符、虎符时的情况,但他却必须承认,这枚玉蝉春秋符,很有意思。只是,乐器专精技能有什么用?难道让他去走街串巷的卖唱? 想想,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虽然卖唱这种事情说出去也挺丢人的,可至少比沿街乞讨,身手要钱的乞丐强百倍。 想到这里,高小余也随之释然。 以他现在的状况,卖唱也不失为是一个生存的技能! 高小余收取了光阴蝉的馈赠之后,便背起琴囊,从小巷里走了出来。 琴囊,是光阴蝉附赠的礼物,里面装着铜琵琶。他走出小巷,向左右看了两眼,确定无人之后,便直奔南街而去。 两个闲汉从一个大树后转出来,相视一眼,彼此眼中流露出疑惑之色。 “那厮进去的时候,身上好像什么都没有吧。” “是啊!” “可是……” “别说了,这鸟厮好像有些古怪,咱们盯着他,说不定会有一些好处。” 说着话,两个闲汉相视而笑,连忙跟了过去。 +++++++++++++++++++++++++++++++++++++ 高小余并不知道,他被人盯上了。 不过,随师父流浪四方,让他有着同龄人无法比拟的警觉。 有点不太对劲,好像有人跟踪?他走了一阵子,突然停下脚步,回身向四周看去。 没什么发现! 他站在原地,犹豫片刻后,又向前走。 突然,他脚下加快了速度,走着走着,便跑了起来。 虽说身子骨有点发虚,但那四个炊饼着实让他精神了不少。他奔跑的速度很快,也迫使那两个闲汉不得不加快速度。高小余在前面跑,两个闲汉在后面追,跑出两条街之后,两个闲汉就看到高小余钻进了一条巷子。两人也不犹豫,立刻追了进去。可是顺着那小巷走到头,却发现不见了高小余的影子,也让两个紧张起来。 “怎么办?”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慌了手脚。 其中一个闲汉眼珠子一转,道:“别急,三哥只说让咱们跟着他,并没有其他吩咐。 这厮和马大傻关系不错,想来一定会去探望。 不如这样,咱们就去大牢那边蹲着,等他再出现的时候,咱们可以……若真得了好处,你我平分了就是。” “如此,甚好!” 两个闲汉说完,便走出小巷,进入北街。 两人离开后不久,从小巷的一堆柴垛后面,走出了高小余。 他抹去额头的冷汗,眉头紧蹙。 这两个闲汉……他立刻意识到,他怕是露出了破绽。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大体上就猜出了问题所在。身上的这个琴囊!一定是这个原因。他之前身上空空如也,可一眨眼,却多了一个琴囊出来。换做任何人,怕都会因此,而产生一些怀疑。 大意了! 高小余深吸一口气,转身沿着小巷原路返回。 他如今并无自保的能力,必须要小心谨慎。一旦光阴蝉的秘密暴露,他必将死无葬身之地……这次,还好糊弄过去。那两个闲汉,说实话高小余也没有放在眼里。 可换一个人的话…… 想到这里,高小余不禁一个寒颤,心里也有些后怕。 以后,还是要多一些小心才是! +++++++++++++++++++++++++++++++ 须城南街,与东街那繁华喧嚣大有不同。 东街店铺林立,而南街则多官府衙门,街道整洁,却冷清不少。 不过,南街的店铺也不算少,与东街那些脚店相比,这里大多是富丽堂皇的酒楼正店。 而行走在南街上的行人,也多书生文士,与那贩夫走卒不太一样。 高小余行走在大街上,有些不太自在。 同时,他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所以只能背着琴囊,漫无目的的沿着南街一路行走。 卖唱? 要说起来,能在那酒楼正店里卖唱最好。 可能够在酒楼正店里卖唱的,却大都是一些著名的乐师。似他这一身打扮,莫说进去卖唱,只怕还没等他走进店里,就被人赶走。高小余可不是那种自讨其辱的人。他知道,想要在这里讨生活,不能急,要找机会才成,必须要有足够的耐心。 他也没想过一下子就能在南街立足,更多是想要观察情况。 毕竟,有周寡妇帮忙,他而今的首要任务已经不是讨生活,而是要想办法救马大壮出来。 嗯,这出入酒楼的人,不泛缙绅名流,算是一个突破口。 慢着,前面是…… 高小余走着走着,突然停下了脚步。 在南街尽头,是一座坐东向西的官衙。 官衙大门紧闭,门外有官兵守卫,看上去极为森严。 当高小余靠近大门的时候,门外的卫兵立刻露出警惕之色,原本笔直握在手中的长枪,突然向前倾斜,遥指高小余,似乎是在警告高小余,不要再靠近过来…… 高小余忙后退几步,没有再往前走。 但就在这时,官衙旁边的角门打开,一个中年人踉跄着从角门里走出来,扑通就摔倒在地。 “连学士词都唱不得,也敢说什么须城第一琴师?” 一个青年从角门里走出来,指着那中年人骂道:“警告你,若再敢对学士词口出不敬之语,便休在这须城讨生活。唱什么柳词,我家都监最讨厌的,便是那柳词。” 第六章 念奴娇 ‘蓬’! 角门闭拢。 中年人从地上爬起来,一脸怒色。 可是,他又感到无奈,恶狠狠朝那官衙高墙瞪了两眼之后,从地上捡起琴囊,转身准备离开。 “无量太乙救难天尊!” 高小余上前,拦住了那人去路。 他虽说衣衫褴褛,但这礼数却做了一个十足。 中年人一愣,眼中流露出嫌弃之色。不过在表面上,他还是稽首给高小余还了一礼。 “这位道长,有何指教?” “官人休客套,小道只不过是一个落难的出家人,当不得‘道长’称呼。 方才,小道听到有人谈及柳词和学士词,故而有些好奇,冒昧拦阻官人,还请恕罪。” 高小余跟随师父走南闯北,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口才不差。 他言语客套,让那中年人也发不出火来。 再加上他那道士的装扮,中年人想来也是个崇道的人,所以听高小余说完,发出一声长叹。 “听口音,小道长不是本地人。” “小道有江南而来,不想途中遇到了贼人,所以才流落宝地。” “原来如此。”中年人回头看了一眼那官衙大门外的卫兵,示意高小余跟上。两人走到旁边,他才道:“小道长既然不是本地人,那一定也不知道,那衙门的深浅。 这是都同巡检司,也是东平府兵马都监衙门。 新来的那高都监好学士词……可官家曾有旨意,严禁民间传唱苏黄词。虽说后来放宽了,但是,我等小民又怎敢轻易传唱?咱叫乐清平,在这南街的鹤园做乐师。 那鹤园本就是烟花之所,姑娘们好的是‘杨柳岸晓风残月’,客人们喜的是风花雪月,所以唱柳词的人多,好学士词的人少。咱不过是鹤园一普通的乐师,为的是养家糊口。可谁料想哪个杀千刀的说咱是须城第一乐师,被请来为高都监献艺。 可这结果……须城终究不是汴梁那等去处,能唱学士词的人不会太多。” 这乐清平说完,便摇头叹息着离去。 高小余也没有再阻拦,而是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官衙的高墙,心里面更思忖起来。 马大壮这次之所以被判重罪,更多是因为这官衙里的高都监。 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要想马大壮提前出狱,最好的办法是找这位高都监松口。之前高小余没想到这一点,是因为他对这高都监毫无了解,更没有门路。事实上,不仅仅是高都监,整个须城衙门,他都不熟悉。周寡妇土生土长的须城人,也愿意使钱,都救不得马大壮,说明了什么问题?她最多也就认识些普通差役,却无法和须城高层搭上话来。 既然普通差役没有用,想要解救马大壮,还需从高层着手。 这高都监,无疑是最好的突破口…… 高小余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于是就围着那官衙周转起来。 咦? 高小余转了一圈之后,来到这官衙的后门。远远的,他看到了两个人在街角探头探脑向这边张望,心里不由得一动。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可高小余还是能认出,那两人正是之前跟踪他的两个闲汉……这两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实在是让人心烦。 而这时候,从那高墙后,传来了歌声。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歌声唱的,正是苏学士晚年所作《江城子·蝶恋花》。 看起来,这高都监还真是爱煞了苏学士的诗词。按道理说,朝廷虽然禁止传唱苏黄诗词,可是以苏学士的名气,民间唱苏黄词的人并不算太少。当初高小余在杭州时,就听得许多人唱过苏词,也未见有官府出面查问。为何这须城,就唱不得苏词呢? “今下苏词,总不得真滋味。” 这是当初高小余师父,在吃醉了酒之后,说过的一句话。 高小余心里一动,突然想起了光阴蝉赠予他苏琵琶时的介绍。 ‘柳郎中词,只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 是这个原因吗? 高小余并不是特别清楚。 光阴蝉所说的这个典故,他从未听人说过,就连师父也不知道。 要知道,师父也爱学士词,却只能说‘不得真滋味’的话语,但究竟是何处的问题,也说不清楚。 高小余犹豫一下,还是决定试一试。 他向四处看了两眼,走到距离高墙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下。 拥有宗师级的乐器专精技能,从某种程度上,也强化了他的听力。从高墙内传来的歌声可以判断出来,对方大体所在的位置。高小余在树下坐好,便取出了苏琵琶。 他定好琴弦,把琵琶抱在怀中,而后深吸一口气。 左手手指捺打琴弦,铜琵琶发出一个虚音,右手旋即急促的拨动琴弦。 “这厮在做什么?” 远处监视高小余的两个闲汉,顿时懵了。 他二人你看我,我看你,想不明白高小余好端端的,为何突然弹起了琵琶来? 就在他二人感到困惑的时候,高小余却突然唱出声来。 “塞上长风,笛声清冷。 大漠落日,残月当空。 日夜听驼铃,随梦入故里。 手中三尺青锋,枕边六封家书。 定斩敌将首级,看罢泪涕凋零。 报朝廷!谁人听?” 歌声凄凉苍茫,却又透着一股子空灵之气,令人仿佛置身于无边无际的大漠之中。 高小余曾随师父在关西流浪数载,更去过西夏,深入漠北荒凉之所。 他能说的一口流利的关西方言,即便是当地人,也未必能分辨清楚。而他手中的这把苏琵琶,更采用的是‘五弦琵琶’,与当下最常见的‘四弦琵琶’略有不同。 这五弦琵琶,源自西域,在盛唐时期最为流行。 然而入宋以后,五弦琵琶渐渐被传统的四弦琵琶所取代,能使得五弦琵琶的人,也变得越来越少。这首歌,高小余取的是《将军令》的调子,曾经是唐王朝的皇家乐曲,流传至今,有多种曲谱和演奏方法,而五弦琵琶曲则是唐时西北地区最流行的一种曲谱。 宗师级的乐器专精技能,令高小余和手中的琵琶产生出一种奇妙的灵魂共鸣。 这把苏琵琶在他手里,似乎又有了生命,畅快淋漓的高歌。 在经过如同擂鼓一般的散板引子之后,高小余突然变调为急板,是却迪奥旋律顿时成倍紧缩,连续不断的十六分音符节奏,使得旋律无停顿的进行着,气势剧烈而紧迫,令人不由得热血沸腾。 高墙后,是都监府的后花园。 在一座暖亭中,端坐着一个中年男子。 他身材高挑,样貌俊秀。 许是吃醉了酒,他半靠在一张软塌上,眯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似地。 而在暖亭外,乐师和歌姬正唱着一阙柳词。那歌声曼妙,煞是动人,令暖亭软塌旁的青年轻轻点头,面带赞赏之色。可就在这时候,一个粗豪嘹亮的歌声传来。 曼妙的歌声,顿时被那粗豪的歌声撕扯的支离破碎,琴声更戛然而止。 “谁在捣乱?” 青年先是一怔,旋即勃然大怒。 他正要叫人去查看,却不想那靠在软塌上假寐的中年人,却突然间睁开眼,坐直了身子。 “二郎,你可曾听见?” “都监说的可是那呱噪声吗?卑职这就派人去查看。” “且慢,你听……” 中年人却拦住了青年,起身走出暖亭,侧耳倾听。 在一阵急板过后,将军令的曲调突然一转,换成了《念奴娇》的曲牌。两个完全不同的曲调转换,浑若天成,没有丝毫的不妥,甚至是相辅相成,令人眼前一亮。 即便是之前正演奏的乐师和歌姬,本来有些不满,可是在听得那变调后,也忍不住发出一声称赞。 不为别的,只为那曲牌之间的转换!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歌声响起,唱的正是苏学士的《念奴娇·赤壁怀古》。 歌声豪迈,壮怀激烈,只让人仿佛置身在赤壁江畔,眼看那江水滔滔,拍击江岸卷起千堆雪。 中年人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脸上更露出了如食甘饴般的幸福笑容。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那墙外的歌声极尽苍凉,令中年人眼中,闪烁泪光。 可是他的脸上,却依旧是笑容灿烂,任凭那泪水滑落,可是心里却格外的幸福…… 想当年,他家境贫寒。 兄长不得已卖身为奴,变成了他人家的书童。 那人家甚好,不但教授兄长读书识字,还为兄长安排了一个锦绣前程。可以说,兄长如今能够位极人臣,便得益当年。他记得有一次,兄长带着他偷偷去主人家玩耍。当时也是这个天气,那人就如他现在这般,坐在暖亭中,演奏琵琶,高歌《念奴娇》。 后来,他被对方发现,原以为要受到惩罚。 可那人却没有怪罪他,反而温和问他,可读过书,识得字? 他当时背了一首坊市中流传最广的《鹤冲天》,被那人斥责一番,言柳七只会浅吟低唱,当不得栋梁。后来,那人还送他了许多书籍,并鼓励他好生读书,将来报效国家。 那个人,就是苏学士。 那正是从那天起,他独爱学士词。 可惜,学士一生坎坷,后来更离开了汴梁,他也就再没听过那让他热血沸腾的学士词了。 再后来,兄长贵为殿前都太尉,可算的是武臣的极致。 却又如何呢?学士早已故去,坊市中传唱的学士词,却总不得学士那边的真滋味。 原以为再也听不到那般滋味,却不想在这须城又得重温。 高墙外,歌声隐去。 中年人突然醒悟过来,忙转身对身后的青年道:“二郎,快去看一看,方才是何人在唱学士词?我要带他去汴梁,二哥若听得这学士词,想来一定会非常的开心。” 第七章 报复 直娘贼,怎么没有动静? 一阙《念奴娇》唱罢,官衙的后门依旧紧闭,高小余有点失望了。 难道说我想错了吗? 亦或者说,我唱的有问题,不合心意? 他心中忐忑,慢慢琵琶收入琴囊,站起身来。如果真的没有用处,那就麻烦了!想救马大壮出来,要么找人,要么使钱。如果找不到合适的人,就只剩下使钱这一个办法。但那必然是一大笔钱!高小余可不认为,周寡妇靠卖炊饼能攒下多少钱来。 看样子,是失败了! 天,已经擦黑,几片乌云出现在天边。 高小余背好了琴囊正准备离去,忽听得哐当一声响,官衙的后门打开。 一个青年,就是之前驱赶乐清平的那个青年,带着几个土兵从官衙里走出来,四下张望。 “兀那小子,站住!” 青年左右看,就看到高小余准备离去,连忙高声喊喝。 几个土兵连忙跑上前,把高小余拦住。 有用处? 高小余见状,心里顿时一喜。 他稽首行礼道:“无量太乙救难天尊,不知大官人阻拦小道,是何用意?” 是个道士? 青年走上前,仔细打量了高小余两眼。 高小余的形象,和他想象中的乐师全无半点干系,让他不禁蹙起了眉头。 “敢问小道长,刚才可曾见到有人在这里放歌?” 果然有用! 听到青年这句话,高小余心里又是一喜,不过脸上却没有任何表露,一脸的平静。 “无量太乙救难天尊,方才这里并无他人,只有小道一时无聊,所以唱了两句……若惊扰了大官人,还请恕罪则个。” “方才是你在放歌?” 青年一愣,再次打量起了高小余,目光旋即落在高小余背上的琴囊。 “正是小道。” “呵呵,小道长你可不要骗我。要知道找你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我家都监。若是被我知道你欺骗了我,后果可是……” “大官人,出家人不打诳语。” 其实,青年已经相信了高小余的话。 因为这巷子里,除了高小余之外,也不见其他人。 只不过高小余的形象,与他想象中,那位放歌的‘高人’有些不同,差距着实太大。 但见高小余承认,青年也不再啰嗦。 “既然是小道长放歌,可否烦劳小道长随我走一遭? 我家都监甚爱学士词,方才小道长所唱词牌,令我家都监非常满意,故而派我前来相请。”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一颗心,随着青年的话,便放回了肚子里。 高小余知道,他刚才赌对了!光阴蝉给他的信息没错,学士词就是他刚才的唱法才对。 “都监相邀,小道怎敢拒绝?” 高小余说着话,稽首一礼,便随着青年朝官衙走去。 不过,就在他要走进官衙的时候,无意中看到那两个闲汉从巷口露头出来。 心里一动,高小余对青年道:“小道还有一件事,想要烦劳大官人,不知当不当讲。” 青年道:“道长但说无妨。” “小道并非须城本地人,只因家师故去,准备前去投亲。不想途经须城时,被强人劫掠,险些丧命,只好流落须城。却不想,得罪了须城的泼皮,令小道走投无路。 巷口那两人,便是来寻小道的麻烦。 小道恳请大官人相助,把那两人赶走,否则小道便不得安生。” 高小余说的情真意切,加之他面色苍白,道袍脏的不成样子,一看就知道过的不甚如意。 青年眼角朝巷口撇了一下,招手示意土兵过来,低声叮嘱两句。 旋即,他对高小余道:“小道长只管放心,这须城始终是朝廷所治。而今官家奉道崇道,最敬重的便是小道长这等人物,又岂是那些泼皮无赖汉能够招惹。些许泼皮,在下自会找人收拾。倒是待会儿见到了我家都监,还请小道长多多费心。 我家都监最爱学士词,可惜从汴梁到须城,这些年只小道长唱的让他如意。 只要我家都监满意,在须城县,乃至整个东平府,没有人敢招惹道长,所以不必担心。” “如此,多谢了!” 高小余再次稽首,就随着青年走进了官衙。 四五个土兵并未跟随,而是直奔巷口。 那两个躲在巷口外,监视高小余的闲汉看到这一幕,有点糊涂了。 刚才高小余在树下放歌时,他二人也听得真切,感觉挺入耳的。两人私下里还盘算着,是不是找机会收拾高小余一顿,然后让他沿街卖唱,赚的钱他二人平分。 可谁料想一眨眼的功夫,高小余就进了都监府。 这又是什么情况? “怎么办,这厮进了都监府,咱们怎么跟着?” “十六啊,有点不太对劲……不如,咱们回去把这件事告诉三哥,看三哥怎么说。” 高小余为何进都监府? 这两个闲汉并不知道,只觉得有点不太正常。 “九哥说的甚有道理,三哥聪明,便是头领也常询问他的意见,不如先回去问问主意。” 两人说着,转身就要走。 可就在这时,身后却传来了呼喊声。 “兀那两个鸟厮,给我站住。” 两个闲汉扭头,就见四五个土兵走出巷子来,把他二人围住。 土兵,也就是地方民壮。 无论在军中还是地方,其地位都不算高,更归不得正规军的序列。可这些个土兵,却来自都监府。或许在衙门里算不得什么,其地位甚至低于差役。但对那些泼皮闲汉而言,依旧是不敢招惹的对象。这些人,同样是地头蛇,而且是有官府背景的地头蛇。 “原来是小乙哥,不知唤小底何事?” 闲汉倒是认得为首的土兵,忙下腰来,一脸谀笑。 小乙哥也是一脸笑容,指着两个闲汉道:“李九、梁十六……爷爷盯着你们许久了。你们两个鸟厮,围着衙门打转,究竟是何居心?莫非,你二人是梁山派来的细作?” 闲汉闻听,顿时变了脸色。 “哥哥休要冤枉人,我二人怎会是梁山贼人的细作?” “嘿嘿,是与不是,还是随我们走一遭吧!”那小乙哥说话间就一摆手,两边的土兵立刻扑上来,如狼似虎般把闲汉拿住。 闲汉又怎敢反抗,连声道:“小乙哥,冤枉……你认得小底,怎可能做那细作?” “你这鸟厮招子不够亮,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陆虞侯方才吩咐我等,要好好招待你们两个……陆虞侯的吩咐,我们又怎敢违抗?所以,只好委屈你二人辛苦辛苦。别与他二人废话,赶快收拾了,好回去吃酒。” 刹那间,两个闲汉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第八章 奇怪的感觉 两个闲汉的死活,高小余没有放在心上。 师父生前对他说过:行走江湖,不可以妇人之仁。 虽然那两个闲汉是受人指使……嗯,估计是受王大郎那帮人的指使,可毕竟惹到他头上来,又怎能心慈手软?况且,高小余也想要借此机会,试探一下那位高都监的态度。 嗯,看起来他唱的学士词,合了高都监的心思。 如此一来,高小余也就放心了…… +++++++++++++++++++++++++++ 高都监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身材微胖,却很壮硕。 也难怪,这东平府兵马督监再不济,也是个正七品的武官,总要有几分官威仪态。 “小道,拜见都监。” 高小余走上前,稽首一礼。 高都监这时候也平静下来,上下打量着高小余。 高小余的年少,出乎高都监的预料。在他想来,唱得一手好学士词的人,怎地也该年过三旬才是。特别是高小余方才唱词的时候,歌声透着豪壮,实在不似眼前这单薄瘦弱少年能够唱出。可事实上,那学士词正是高小余所唱,也让高都监有些惊讶。 “小道长不必多礼。” 高都监倒也客气,示意高小余落座。 他并没有因为高小余那衣衫褴褛而鄙薄,言语间颇为客气。 “方听得二郎言,小道长能唱学士词,却不知从何学来?” “回都监的话,小道自幼随师父流浪,也曾去过关中,故而学得关西腔调。家师生前,也好学士词,曾言当今世上,少有人能唱得学士词的真滋味。家师说,他早年曾听人说过,学士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方能唱得那‘大江东去’。 故而,小道记在心中。” 高都监这是在盘道,高小余并未慌张。 他侃侃而谈,令高都监颇为满意。 这小道士虽说看上去狼狈,可这谈吐的确不凡,似乎有些门道。 高都监脸上露出了笑容,语气更加温和道:“方才听小道长言‘生前’,莫非老仙长……” “嗯,家师在月前,因仇家寻衅,所以…… 家师临终前,带着小道逃出仇人的追杀之后,便羽化而去。” 这年月,江湖风波恶,似高小余所说的仇家追杀,倒也普通,所以高都监也没有怀疑。 “却不知老仙长道号怎么称呼?” “家师道号怀真,此前三年,一直借居杭州玉皇观。” “那小道长可知道,老仙长的仇家是谁?” “小道并不清楚……家师临终前说,仇人势大,要小道不要报仇,安生度日即可。 小道只记得,那为首的人也是道士,家师称他做‘仇道人’。 除此之外,小道就不清楚了。” 杭州、玉皇观、怀真、仇道人…… 高小余说的非常明白,且有依据可查,这也让高都监再松了口气。 他二哥身居高位,乃是官家心腹。若他随便带去一人居心叵测,那对高家而言,可能是灭顶之灾。高都监好学士词,更喜欢高小余唱得学士词,却不是莽撞之辈。 他朝身旁的青年看了一眼,就见那青年点点头,表示已经记下来。 “小道长,不瞒你说,本官年幼时,曾聆听学士唱词。 然学士仙去之后,这许多年来,再也未曾听过如此好唱。家兄,同样好学士词,且曾受学士提携之恩。本官想要把你带回汴梁,到时候若你唱得家兄满意,也能有一个前程。 至于你方才说的师门恩怨……呵呵,实乃小事。 若你能得家兄青睐,将来有个一官半职,想来为老仙长报仇,也会事半功倍。不知,你可愿随本官前往汴梁呢?” 高小余闻听一怔,有些迟疑。 他来找高都监,倒不是为了自家的前程,实在是希望通过高都监,救出马大壮来。 没成想,高都监竟然要带他回汴梁? 这也让高小余一时间拿不定主意,露出犹豫之色。 师父曾说过,让他去汴梁找张继先。可如今,玉蝉春秋符已经被他得到,他去找张继先,前程并不明朗。可若是不去汴梁……师父曾说过,他很可能是汴梁人氏,他的父母,也可能是汴梁人。内心里,高小余还是希望,可以找到他的亲生父母。 随高都监回汴梁,听上去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有点危险啊! 高都监似乎看出了高小余的犹豫,当下微微一笑。 “小道长也不必急于答复,本官在须城还要停留一段时日,小道长可以慢慢考虑。 对了,本官方才听二郎说,你如今流落须城,无亲无故?” “啊,正是。” “那不如先留在我这里,也可以慢慢考虑。” 高都监虽然是一副询问的口吻,但言语之中,却流露出不容拒绝的意味。 反正在须城,也没有落脚之地。 虽然周寡妇说,他可以搬过去住,但孤男寡女的……高小余倒不是担心别的,周寡妇毕竟是一个女人。他如果真住去那边的话,怕是少不得有流言蜚语,甚至可能给周寡妇惹来麻烦。与其这样,倒不如住在都监府里,说不得还能关照周寡妇。 想到这里,高小余心中便有了决断。 “都监美意,小道自当遵从。” 说着,他向高都监躬身行礼,表示感谢。 高都监笑道:“小道长休要客气,也是小道长有真本事……二郎,你带小道长去安排一下,为他换身衣装。小道长,我这里并无道装,所以要先委屈小道长一二了。” “出家人,但求三餐温饱,哪有那许多的要求?” “小道长,请。” 被称作‘二郎’的青年,带着高小余下去了。 虽然,高小余没有机会向高都监提及马大壮的事情,却也没有着急。他已经有了一个好的开始,相信救出马大壮不是难事。况且,这种事也不能急,否则会让高都监产生一种他别有用心的想法,反而适得其反。不如等他和高都监再熟悉一些,找一个好机会,提出马大壮的事情……嗯,相信那个时候,高都监也不会在意。 目送高小余离去,高都监却蹙起眉头。 他坐在暖亭里,示意乐师和歌姬都退下,流露若有所思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那青年回来了。 “都监,已经安排妥当了。” “二郎,你有没有觉得,那小道长有点古怪?” “古怪?” “其实,也不能说是古怪……”高都监站起来,在暖亭中徘徊两圈之后,突然停下脚步,对青年道:“其实,是我觉得这小道长有些眼熟,好像以前见过他似地。” 关于本书…… 昨天看到书评区有读者说,本书与水浒有关。 这里,我想还是做一个解释吧…… 事实上,这本书和水浒并无关联,而是取自于历史上真实的宋江起义。 水浒,成书于明代,而在此之前,其实已经有各种话本和评弹。水浒成书,源自于作者对此前的话本、评弹的整理和综合罢了。 而在诸多话本中,对水浒影响最大的,可能是宋代龚开的《宋江三十六将赞并序》以及《大宋宣和遗事》两部。 其中,大宋宣和遗事出自宋元之间的无名氏之手,而宋江三十六将赞并序的作者龚开,是南宋时人。据他自己称,《三十六人赞并序》出自北宋末年,时任登州知州的侯蒙奏疏所影响。宋江起义时,侯蒙曾上疏宋徽宗,招降宋江等人。 宣和元年年底,宋江拒绝了朝廷的招安,率三十六好汉横行京东,叱诧河北,后在官军的围堵之下,试图在蓬莱抢夺船只,自海陆突围,被张叔夜看破之后,设下圈套伏击,并迫使得宋江等人投降。 本书里的梁山强人,出自于《赞并序》。 三十六人的名单与大宋宣和遗事以及水浒传,也有不同。 所以为了避免大家误会,特此告知。 第九章 风将起 天已经黑了,屋外雪花飘落。 傍晚时分,须城下起了小雪,飘飘洒洒,别有韵味。 当然,这韵味是对那些富贵人家而言,但是对普通人来说,这场小雪怕不是一件好事。 下雪了,道路就会变得湿滑,赶路的人自然少不得受苦。 位于须城以南,就是烟波浩渺的八百里梁山泊。 夜色昏黑,一艘小船从湖面驶来,在芦苇荡里靠岸之后,从船上跳下来了十几个人。 “刘唐哥哥,小弟就送你们到这里了。” 一个身材魁梧的船夫,站在船头,向岸上人拱手行礼。 “七郎请回吧,请转告天王哥哥,就说我等天亮之后,会设法混入城中。 请天王哥哥做好准备,明晚若见得城中起火,就可以下令攻城,我等会在城中接应。” 船夫闻听,发出爽朗笑声。 “哥哥做事,小七最是放心。 不过须城守卫森严,诸位哥哥还要小心谨慎。我有一个兄弟,名叫王英,别号铁臂罗汉,在须城也有些门路。若哥哥需要帮助,便去找他,他一定不会拒绝……” “多谢七郎!” 那壮汉朝船夫拱手,便领着十几个壮汉离开,直奔须城方向。 见众人消失在夜色中,船夫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摇摇头,便摇着小船返回,消失在夜幕之中。 +++++++++++++++++++++++++++++++++++ 客房里,水气弥漫。 哗啦,水声响起,高小余从四尺多高的水桶中探出头来。 乌黑的长发披散着,湿漉漉的冒着热气。他两手搭在水桶边缘,发出舒服的感叹。 这官府人家,端地会享受。 已经有多久没洗过热水澡了? 高小余自己也记不太清楚了……上次洗热水澡,还是在杭州的玉皇观。 师父死后,他为了躲避追杀,连夜逃离杭州,从江南到了江北。之后他在须城城外遇到梁山强人,更在须城那城隍庙里躺了许久。虽说用冷水擦拭过身子,却洗的并不感觉。试想,这寒冬腊月的,即便井水恒温,高小余也顶不住这严寒天气。 这一个热水澡,洗的舒服至极。 当高小余从浴桶里出来时,也很晚了。 高都监并不在府中,说是东平府的程知府请他吃酒去了。 不过,高都监虽然走了,却留下了那‘二郎’在府中,说是照顾高小余,其实也有监视之意。 “小道长倒也一表人才。” 看高小余换了衣服出来,‘二郎’忍不住笑着打趣。 高小余也不客气,稽首道:“多谢二哥关照。” “要谢,就谢我家都监,我也是听命而行。” 二郎说着,摆手示意土兵端来了晚饭,放在高小余面前。 这整整一日,高小余只吃了四个炊饼。周寡妇的炊饼个头不小,确实能让人吃饱肚子。可那炊饼饱的快,饿的也快。特别是一个热水澡洗过之后,高小余着实饿了。 “那,小道就不客气了!” 高小余在桌旁坐下来,狼吞虎咽。 晚饭其实很简单,一笸箩面饼,一盆肉汤,还有一盘反肥瘦相间的白肉,配上一碟蒜泥,令人不禁食指大动。高小余也确实饿了,抄起白肉,蘸了蒜泥,大口咀嚼。 这也是他一个多月来,第一次这么放肆的吃肉。 青年则坐在一旁,笑看着他,一言不发。 “二哥,小道吃饱了,有什么话,你就问吧。” 高小余体型瘦削,却能吃的紧。一大盘白肉,六个面饼,加上一碗肉汤,吃的他大汗淋淋。吃饱了之后,他放下汤碗,用布巾擦净了手上的油腻,对青年说道。 青年名叫陆奇,是高都监的心腹,官拜虞侯之职。 听高小余开口,陆奇惊异道:“小道长怎知,我有话要问?” “这有何难,虽说都监收容了小道,也不可能真就不闻不问小道的来历。 想必二哥也打听过了,小道在须城的情况,所以才送来这白肉面饼。若小道真是来历不明,只怕二哥早就动手,甚至不会让小道做饱死鬼。如今,小道已经吃饱了肚子,二哥若有什么疑虑,只管问便是……方才二哥坐在一旁,想来有些忍不住了。” 陆奇听了高小余的话,目光一凝,旋即又笑了。 “小道长,倒是个聪明人。” “不瞒二哥,小道随师父漂泊四方,虽说师父的本事没有学会一成,但也能察言观色。 之前高都监看小道的目光,虽有欣赏,但又有些古怪。 之后二哥坐在一旁,只盯着小道打量……不过小道却能看得出来,二哥对小道并无恶意。” “哈哈哈,你这道士,端地有趣。” 陆奇听完了高小余的话,大笑起来。 “没错,虽说你能唱学士词,也使得一手好琵琶,都监对你非常欣赏,但我却不能不防。 你在须城的来历,我已经打听出来,并无什么怪异。 而你之前与都监说的那些,我也会派人探究,所以也无需担心什么。不过,我有两件事要问你,你还需老实回答。若有半点虚言,被我知晓,一定不会饶过你。” “二哥只管问就是。” “其一,你跑来都监府外放歌,是何目的?” 高小余倒也坦荡,道:“二哥既然清楚了小道在须城的情况,想必也知道,小道能活到现在,多亏了一个名叫马大壮的哥哥。可是,我那哥哥如今却被关在须城大牢中,要被羁押三个月。而究其原因,便是他与人打架时,正好被都监看个真切。 我那哥哥是个实在人,老实单纯。 之所以打架,也是因为那泼皮做的太过,惹怒了他所致,他人其实不坏。 我是偶然中知道都监好学士词,所以才斗胆前来,求得是能让都监网开一面……” “你这小道士,也算是有些情义。” 陆奇点头道:“这件事,其实也不算太难,用不得都监出面。 不过,你那哥哥毕竟是都监开了口,才进去就放出来,都监颜面何存?怕知府那边,也不好说话。这样吧,我这两日会找个由头,给他个差事,让他从牢里出来。 罪名是不能免去,却可以让他无须关在牢里,也算是全了你兄弟的情义。” 高小余连忙起身,一揖到地。 “多谢二哥相助。” 陆奇摆手道:“这是小事,算不得什么。也是你运气好,会学士词,得了都监的青睐……否则,我也不会帮你。嗯,不过这第二件事……我问你,你可曾去过汴梁?” 第十章 高都监其人 “汴梁?” 高小余愣了一下,疑惑看着陆奇。 片刻后,他回答道:“家师在世时,小道曾随他去过汴梁,不过只停留了数日就离开了……那是差不多八年前的事情了。从那之后,小道就再也没有去过汴梁城。” 其实,我可能就是一个汴梁人! 高小余心里面嘀咕,却没有说出口来。 毕竟,师父生前只说他可能是汴梁人,并没有说他就是汴梁人。 他不清楚这陆奇问话的原因,也就不可能把所有话都说出来,有些事还是不说为好。 有道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陆奇露出了然之色,没有再问下去。 待高小余吃完了饭,他让人把餐具收拾起来。 “小道长,咱们吃也吃了,话也说了,你来的目的,我已经清楚。 你想救朋友,我自不反对,甚至有些敬佩。不过,这都监府不比别的地方,我家都监,也不比旁人。小道长要留下来,有些丑话还要先说清楚,免得将来有误会。” 高小余忙坐直了身子道:“请虞侯指点。” 对高小余的态度,陆奇很满意。 他看得出,眼前这个小道士,是个识时务,知轻重的聪明人。 聪明人就好办!可以免去不少的麻烦…… “我家都监,来自汴梁,此前便官拜京东西路都同巡检。 此次来须城,其实是为了围剿梁山贼人而来……小道长在须城也有些日子,想必对那梁山的贼人也有所耳闻。那些贼人,都是穷凶极恶之辈,占居了那八百里梁山泊,与朝廷为敌,视官府无物,实乃罪大恶极。此前,朝廷也有两次围剿,可惜因为不熟悉那梁山泊的情况,加之董平、索超之流与贼人勾结,方有后来的惨败。 从年中开始,官家便下旨,对八百里梁山泊坚壁清野。 而今入了隆冬,梁山泊的日子不好过,怕是坚持不得太久。都监已经决意,准备兵发梁山泊,围剿那些强人。所以最近一段日子,都监要忙于军务……待平定了梁山贼人,都监想要请小道长去汴梁走一遭。而在此之前,就请小道长暂居都监府。” 都同巡检? 官署名巡检司,官名巡检使。 始于五代时期的后唐庄宗,有宋以来,朝廷在京师府界东西两路各置都同巡检二人。 而京东西路都同巡检,本就治于须城县。 怪不得那乐清平说,这都监府是什么都同巡检司所在…… 高小余对官场上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所以也不知道,这都同巡检究竟是多大的官员。 “虞侯放心,小道一定会遵守府内的规矩。” “其实,这都监府也没什么规矩,我家都监孤身前来,女眷都还留在汴梁。小道长只需要记住,这后宅除了最里面的那宅院不得靠近之外,其他地方可以随意走动。 小道长,我家都监的大兄,乃进士出身,官拜延康殿学士;都监的二兄,就是如今殿前都太尉高俅高太尉。此次都监前来,乃是奉太尉差遣,绝不容有半点差池。 都监很赏识小道长,可若是耽误了大事,都监也绝不会轻饶,明白吗?” 之前,还是和风细雨,转眼间便是暴雨狂风……陆奇声色俱厉,言语中更透出杀气。 不过,高小余却不甚在意,微微欠身道:“小道省得,虞侯不必担心。 若虞侯害怕小道坏事,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放了马大壮,小道可马上离开。” 你可不能离开! 陆奇吓了一跳,露出尴尬之色。 他刚才确实是想要恐吓高小余,可是看高小余的样子,显然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 “虞侯,小道找来都监府,只为报恩,别无他意。 至于小道的来历,想必也不难打听出来。虞侯若不是问清楚了,怕小道现在,已经进了大牢,和我那兄长作伴。所以,请虞侯放心就是,小道虽年幼,但是也知道要守规矩。” 高小余言语很是轻描淡写,丝毫不带火气。 却把陆奇噎得有点难受,他看了高小余两眼,突然间笑了。 “既然如此,那小道长早点休息……至于马大壮的事情,我会尽快给他安排差遣。” “如此,多谢虞侯!” “那,我就不打搅小道长了。” 陆奇起身告辞离去,高小余关上了房门。 长出一口气,他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来,感觉轻松许多。 不管怎样,距离救出马大壮又近了一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相信不会太久。 +++++++++++++++++++++++++++++ 从高小余房间里出来,陆奇直奔后宅书房。 此时,雪变大了,飘飘扬扬。 后宅中的守卫非常严密,沿途可以看到巡逻的土兵,使得这都监府中,透着肃杀之气。 陆奇来到书房外,推开了门。 高都监正坐在里面,身上还带着酒气,手里拿着一份公文阅读。 “二郎,安排好了?” “回都监,安排妥当,也查实了一些事情。 那小道士并未撒谎,确是一月前到的须城。那两个跟踪他的闲汉说,他是被一个叫马大傻的人救回来,当时伤势很重。不过说来也怪,这厮的恢复能力很强,只半个月就基本康复……这一个月来,他基本上是靠着那个马大傻救济,才算活下来。 不过,前两日,马大傻因为当街斗殴,被判三个月的羁押。 这小道士也是今日被赶出了城隍庙,而且还得罪了那些泼皮闲汉。他之所以找上门来,是想要救马大傻。都监可还记得,你两日前在东街看到有一壮汉在街上追打?” 高都监一怔,想了想,忍不住笑了。 “莫非,他就是为那人而来?” “正是!”陆奇道:“卑职方才盘了他道,确是个聪明人。 只是,卑职以为,那马大傻也不必急着放出来,否则都监在程知府那边也不好说……不如寻个差遣,让他出来做事。如此一来,都监即不会为难,也能安抚那小道长。” “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处理吧。” 说着话,他便站起身来,在屋中踱了两个来回,又停下来。 “二郎,你有没有觉得,这高小余长的有些眼熟呢?” “卑职倒是问了,他并非汴梁人氏,不过在八年前,曾去过汴梁城。” “八年前?” 高都监想了想,旋即连连摇头道:“不对,不对……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觉得,他长的与我那二哥有点相像呢?” 第十一章 太像了! 陆奇听了高都监的话,吓了一跳。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个身材略显臃肿肥胖,样貌更显庄重严苛的男人模样。 陆奇,算是高家的家臣。 他父亲陆邴原本只是侍卫亲军步军司的一名都头,后来还得罪了上司,被发配西北。 大观年间,官家为了提拔高俅,命他前往西北,配合刘仲武与西夏作战。陆兵因为出身步军司,所以被调派到了高俅身边。在与西夏作战的时候,陆邴临阵斩将夺旗,立下了大功,更因此得了高俅青睐。不久之后,高俅返回汴梁,把陆邴也带了回去。 陆邴一开始,也只是想回去与家人团聚,但却不想高俅回京之后,因西北大捷而得到官家的提拔,从此一路扶摇而上,最后坐上了殿前都太尉的位子,可谓是位极武臣。 殿前司,是禁军三司之首。 高俅就任后,就立刻把陆邴招来,并且加以提拔,如今官拜殿前司副都指挥使之职。 可以说,陆家和高家早已联系在一起。 陆奇从十岁起,便随父亲出入高府,所以对高俅并不陌生。 可是,高都监说那高小余长的好像高俅?陆奇实在是看不出哪里相像。 高都监,名叫高杰,是高俅的弟弟。 见陆奇的模样,哪里猜不出他心中的想法,便笑着道:“二郎休看太尉如今威严,年轻时确生得模样俊俏。想当年苏学士留太尉在身边,便是因为他长的好看,为人机灵。 只后来,他去了西北,据说曾数次亲临战场观战。 又坐了太尉的位子,也就变得越发威严。若你看他现在的模样,绝想不出他年轻时的样貌。” 陆奇闻听,顿时露出恍然之色。 细想,似乎也极有道理。 若高俅年轻时是如今的模样,又怎能得到当时还是端王的官家赏识?要知道,官家可是一个非常注重外貌的人。如果高俅生得不够俊美,想来官家也不会那般青睐。 可惜,陆奇认识高俅的时候,高俅已四十出头,更成为堂堂殿前都太尉。 “都监莫不是以为……” “此事我尚不能确定,只心里有些怀疑罢了。 而且,现在大战将至,我也要多加小心。这样,明日开始,你就带着那高小余四处走走,留意他的表现……虽说他来历已经清楚,但事关重大,还是要多加小心。” “卑职,明白了!” 陆奇跟随高杰多年,如何能不知道高杰的心思? “另外,我刚才在程知府那里得了消息,阳谷县县令李景堂拿了竹口寨的扈成,并呈报说扈成私通梁山贼人。别人我不是太了解,可扈成却是我一手提拔。说他勾结梁山贼人,我有些不太相信。但此时有阳谷县的李英作证,你还是派人走上一遭。” 陆奇眉心浅蹙,想了想便躬身道:“卑职明日一早,就派人过去查证。” “嗯,那就这样吧,我也有些乏了,你先退下。” “遵命。” 陆奇躬身一礼,退出了书房。 而高杰则复又在书案后坐下来,翻看了两份牍文,便放在旁边。 脑海中,复又浮现出了高小余的模样。 他沉思不语,良久后幽幽一声叹息,仿佛自言自语道:“这一晃,已十六载,算起来四郎若活着,如今年纪正好……” ++++++++++++++++++++++++++++++++ 清晨,雪已经停息了。 下了半夜的雪,把个须城染白。 晨光虽明媚,却没有丝毫暖意。街道上,积雪很厚,行走时更让人感到有些吃力。 高小余一夜好睡,醒来后感觉精神很好。 比起那城隍庙污浊的空气,都监府的环境无疑要好很多,也让他睡得格外舒坦。 “小道长,昨天休息的如何?” 早饭是一碗米粥,还有一笸箩炊饼,外加一盘肥瘦相间的卤肉。 这官府人家吃的果真是丰盛,一大早就有肉食,而且还是卤牛肉。牛肉卤的很入味,看得出手艺不俗。只是,许是昨晚吃的太好了,以至于高小余早饭时,胃口并不是太好。 方吃完了早饭,陆奇就来了。 他带着一脸和煦笑容走进了屋中,笑盈盈与高小余寒暄。 可不知为什么,高小余觉得陆奇的目光里,似乎多了些奇怪的内容,语气似乎也变得客气不少。 “有劳虞侯挂念,小道昨夜睡得很香甜。” “哈哈,那就好!”陆奇似乎也觉察到,自己态度不太自然,于是又脱口而出道:“休息好了,才唱得好学士词……小道长养好精神,莫要到时候走了腔调才是。” 你知不知道,你这话头转的很生硬? 高小余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但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只是看陆奇的目光中,似乎多了些古怪,也使得陆奇感到很不自在。 直娘贼,这小道士似乎有点不太好对付! 陆奇心里嘀咕了一句,旋即又洋溢着热情道:“小道长,你那道袍实在是太脏破了。本应该为你换上一件,可这道袍,却不太好找,需临时订做才成,还请包涵。” “唔,这没关系,小道虽然是出家人,却也不想虞侯太麻烦。 普通的衣服就好,至于我那道袍,可以洗一洗,缝补一下便是,不用再去专门订做。” “那怎么可以,道长是都监的客人,又怎可马虎? 不过在新衣做好之前,就请小道长先委屈一下。我准备了两套衣衫,若小道长觉得不合适,咱们再换就是。” 说着,陆奇命人把准备好的衣服拿来。 高小余也不推脱,便上前穿戴起来。 那是一件鱼肚白的木棉衫,外罩一件黑色纳袄,下配一条黑色绢水裩,足蹬一双暖鞋。高小余穿戴妥当之后,从众多头巾里,选了一条乌纱九纶巾系在头上。这乌纱九纶巾,其实是出家人,也就是道士最常使用的头巾。虽然他现在穿的不是道袍,但内心里还是对九纶巾更感亲切,同时又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表明了身份。 当他拿起那条九纶巾的时候,陆奇不由得暗自点头。 这也是他的一种试探,如果高小余真的一直都是道士,那么就一定会选择九纶巾! 看起来,他自幼出家的说法,倒是真的。 “其实,不必这么讲究的。” 高小余穿戴妥当,却有些不太自在。 习惯了道士打扮,这一下子变成了普通人装束,心里面难免有些不习惯。 陆奇道:“未想小道长,端地一表人才。 今日都监有事,要我陪小道长出去走走……小道长也可以顺便,去探望一下你那朋友。小道长毕竟是我家都监的客人,若穿的不好,传出去我家都监也面上无光。” “可以去探望大壮?” 高小余原本并没有什么兴趣出门,可听了陆奇这话,顿时来了精神。 马大壮被关进大牢后,他就没有去探望过。探监也是要使钱的,他之前可是身无分文。 “如此,能不能今天就放他出来?” “这个,要去查看一下。那大牢终究是须城衙门治下,与都监府并无纠葛。要放了马大壮,需和那押牢节级交代一下,方好找个机会让马大壮出来。小道长不必太心急,我已经与都监说过此事,都监也答应帮忙,最多也就是让他再委屈两日。” 高小余也知道,自己心急了! 陆奇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若再去催促,就有些不识好歹。 想到这里,他连忙行礼道歉道:“小道只是不想我那朋友受苦,有些心急了,还请虞侯恕罪则个。” “哈哈,小道长太客气了,那咱们现在就出发?” “虞侯请。” “小道长请。” 两人相互客气两句之后,高小余便背起了琴囊,和陆奇往外走。 却不知,在他出门的一刹那,高杰便站在一旁的厢房里,看着他的背影发呆许久。 “像,实在是太像了!” 高杰忍不住喃喃自语,脸上更流露出一抹追忆之色。 第十二章 狗脸儿 天已经大亮,晨光明媚。 周寡妇家的厨房灶火已经熄灭,伴随着周寡妇揭开蒸锅上的盖子,整个厨房里顿时弥漫着蒸汽,更伴随着浓浓的炊饼香味。周寡妇的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布着细密汗珠。她把热气腾腾的炊饼拿出来,细心放在篮筐里,然后盖上了一层棉布。 重又把蒸笼盖上,她拎着篮筐走出厨房。 小院里的积雪被清扫干净,看得出来,是周寡妇起了个大早的成绩。 目光,在那柴房门上停留了一下,周寡妇那好看的蛾眉浅蹙,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高小余昨晚没有来,更没有半点消息。 这也让周寡妇,感到了不安。 周寡妇名叫周四娘,只因丈夫死的早,所以才被人唤作了周寡妇。 她生得娇俏动人,自然少不得有那无赖汉骚扰。好在周四娘虽看着妩媚,确是个极贞烈的女子。丈夫死后,她也没有回家,而是为丈夫守孝,靠着卖炊饼谋生。 这年月,一个女子想要生存,并非易事。 一开始的时候,周寡妇也是很艰难。但就是在那时候,她识得了马大壮。马大壮帮她很多,却从未图谋过她什么。虽说他也一穷二白,却凭力气吃饭,从不欺辱他人。 久而久之,也让周寡妇对他生出好感。 马大壮叮嘱她,要关照高小余。 虽然说孤男寡女的,传出去与她名节有损,但周寡妇却不在意,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 本说好了让高小余住在柴房,不想他一夜未归。 周寡妇和高小余无亲无故,若非马大壮的托付,她才懒得理高小余死活。 这年月,可怜人多了去……不是每一个人都像马大壮那般善良。不过,不正是因为这原因,周寡妇才喜欢上了马大壮吗?若高小余出了事,她又怎么向马大壮交代? 一想到这些,周四娘的心情就变得格外糟糕。 她挎着篮筐走到院门口,想了想又返回房间,从柜子里取了两串铜钱,放进腰间搭膊里。 搭膊,是这年月,人们常用的一种口袋。 可以缠在腰间,也可斜挂身上,非常的方便。 周四娘取了钱,这才挎着篮筐走出院子,关上了门。 “四娘,又去卖炊饼吗?” 街坊邻居看她步履匆匆,便笑着道:“昨日下了雪,想来这时候东街上不会有太多人。” “奴省得,不过是想起了一件事,所以才这时候出门。” “那路上小心。” 邻居李婆子笑呵呵的说道,目送周寡妇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她才对旁边的人道:“这可是个好人家的女儿,你看那屁股多大,绝对是能生养的,只可惜张九哥没得福分。” 张九哥,便是周寡妇那死去的丈夫。 街坊邻居的交谈,周四娘并不清楚。 她出了巷口,并未往东街去,而是直奔北街方向。 须城大牢,便坐落于北街的狱神庙边上。路上的积雪还未被清理,周四娘深一脚浅一脚的便来到北街。这须城北大街,又名灰石街,因街道表面发灰而得此名。 积雪,覆盖了灰石街,在阳光下,有些泥泞。 前面就是须城大牢,看到那大牢外那座威武的獬豸石像,周四娘的心情顿时轻松不少。 她正要加快脚步,却不想从前方的巷子里,走出了几个人,把她拦住。 “呦,这不是周家娘子吗?” 为首的人,正是杜少三。 只见他头戴一顶三山暖帽,身穿一件墨绿色粗布棉袄,下身一条黑色棉布长袴,足蹬一双暖鞋。两只手踹在袖子里,杜少三嬉皮笑脸的看着周四娘。在他身后,还跟着四个闲汉,一个个全都是无赖子的模样。 周四娘见状心里一惊,一手按住篮筐上的棉布,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脸色发白。 须城人都知道,这杜少三人送绰号‘狗脸儿’。 这厮就是一张狗脸,欺软怕硬。 看到厉害的角色,便卑躬屈膝;若看到老实人,则是肆意欺凌。 须城人对他厌烦至极,却又无可奈何。他背后还有个铁臂罗汉王英王大郎,确是个狠角色。得罪了杜少三没关系,若因此惹怒了王大郎,可就是一件老大的麻烦。 周四娘对此更深有体会,这杜少三前几日还调戏她,亏得马大壮保护。 现在,马大壮被关进了大牢,周四娘可不想与杜少三冲突。 想到这里,她低着头,想要绕过杜少三等人。 可那杜少三显然是在这里专门堵她,立刻带着人横里走,再次拦住了周四娘。 “四娘,见了三哥也不招呼,可是有些不应该啊。” 周四娘见状,知道麻烦了。 她朝两边看去,就见虽有行人,但是却视若无睹,甚至在路过的时候,还特意加快了脚步。 也难怪,这杜少三恶名昭彰,须城县人哪个不知? 虽然有心帮周四娘解围,但也要担心得罪了杜少三,以后会有麻烦上身。 周四娘道:“杜少三,你要作甚?” “四娘这话怎说得,三哥喜欢你还来不及,又能对你作甚呢? 不过有些日子未吃到四娘做的炊饼,所以想要尝尝……四娘的炊饼,端地是香甜可口,三哥吃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吃别人家的炊饼,怎地都吃不出四娘的味道。” 那杜少三说着话,一双三角眼就盯着周四娘鼓囊囊的胸口。 那话语中的含义,让周四娘俏脸通红。 她退后了一步道:“杜少三,奴没有炊饼卖,烦你让路。” “让路?四娘要去那里?莫非想去探望那马大傻不成?” 杜少三哈哈大笑,朝着周四娘逼近两步,更伸出手来,探向周四娘的胸口。周四娘顿时羞急了,把篮筐横在身前,“杜少三,你休要放肆,否则奴家就与你见官。” “见官?” 杜少三大笑道:“见官又怎地,我不过是想买炊饼,便是知府老爷又能奈我何呢?” “呦,四娘你怎能说谎? 你篮子里的,不就是你的炊饼吗?三哥隔着布巾都能闻道,还不快拿开来,让三哥尝尝?” “杜少三,你休要欺人太甚。” “四娘这话说得,我哪里有欺负你,疼你还来不及呢。” 杜少三越说越放肆,身后那四个泼皮,也跟着上来,把周四娘一下子围在了正中间…… 第十三章 王法 周四娘有些慌了! 被五个泼皮缠住,绝不是什么好事。 就算是告到官府里,官府也拿不得他们重判。可对她一个妇道人家而言,这确是一件天大的坏事。虽说她并不怕那风言风语,但众口铄金,传出去终究是不好听。 “杜少三,你们走开。” “四娘,三哥我只不过是想买个炊饼,来,让我看看你的炊饼好不好吃?” 围观众人的懦弱,更进一步刺激了杜少三的嚣张。 他言语越发放肆,手脚也越发不干净。 周四娘手里的篮筐被扯落在地,里面的炊饼跌落出来,落在地上变得脏兮兮,满是泥浆。 杜少三嘿嘿笑着,伸手就朝周四娘胸口探去。 也就在这时候,一道人影冲了过来。眼见着距离那杜少三还有两三步远,便凌空跃起,抬脚狠狠踹在了杜少三的腰眼儿上。这一脚,踹的突然,令杜少三猝不及防。 他惨叫一声,便倒在地上,半天也爬不起来。 而他那四个跟班见状,齐声呐喊,便上前搀扶杜少三。 “嫂嫂,你没事吧。” 来人没有理睬杜少三等人,跑过来搀扶住了周四娘。 周四娘稳住神,扭头看去,却是一愣。 “你是,小高?” 那来人,正是高小余。 只不过与昨天相比,高小余仿佛换了个人一样,不仅是衣衫整洁,整个人看上去也精神了许多,显得越发俊俏。 周四娘有些吃惊,怎地这一日不见,小高似乎变了个人似地? “嫂嫂,都是兄弟来迟,让嫂嫂受了惊吓。” “奴家没事,小高,你这是……” 周四娘话音未落,那边杜少三已经被人搀扶起来。 他扶着腰,指着高小余骂道:“原来是你这杀千刀的贼汉,正说要找你,你却自己送上门来。 我问你,李九和梁十六现在何处?” 高小余把周四娘护在了身后,冷笑道:“谁耐烦理睬那两个泼皮,我怎知道他们去了何处?” “你这贼厮,却是找死。 我昨日让李九和梁十六跟踪你,可是却一去不回,定是你这贼厮坏了他们性命……你不出现,爷爷也奈何不得你。你既然自己来送死,那正好把你拿下,送去官府。” 周四娘闻听,脸色顿时一变。 “小高,快跑……他们在官府里人面熟,你若是被他们抓去,定会受罪。“ “嫂嫂莫怕,我就不相信,这须城乃朝廷治下,自有王法公道,怎容得这等泼皮张狂。” 杜少三咬牙切齿,迈步想要上前。 可他这一抬腿,顿时扯动了腰部的伤势。 高小余虽然没学会他师父那一身功夫,可内天罡诀法确是龙虎山不传之秘,有强健筋骨的效果。别看他看上去身体单薄瘦削,但从小休息诀法,身体素质较之常人不晓得强壮多少。这也是当初解家兄弟险些杀了他,他却能起死回生的缘故。 刚才那一脚,高小余用了全力,踹的杜少三腰部伤势不轻。 他一走动,顿时疼的呲牙咧嘴,脸色发白。 “你这贼厮,今日若不叫你好看,你家杜爷爷便跟你的姓……给我把他抓过来。” 四个闲汉闻听,齐声呐喊,便要上前。 周四娘见状,连忙推着高小余道:“小高,快走。” “嫂嫂莫要惊慌,小道倒是想要看看,这须城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 杜少三骂道:“在须城,爷爷就是王法。” 北街上,此时已经聚了不少人,对着高小余和杜少三等人指指点点。 不过,许是畏惧杜少三的淫威,虽说围观的人不少,却没有人敢站出来阻止杜少三。 四个闲汉扑上来,便围住了高小余。 就在他们准备动手的一刹那,只听人群外传来一声弓弦颤响,一支利箭飞来,唰的便没入杜少三身前的雪地里。 “人常说,东平府民风淳朴剽悍,未曾想不过是一群欺软怕硬的货色。 那梁山的贼人盘踞梁山泊,无人敢站出来说话。倒是欺负起老实人,一个个奋勇争先。这须城,是朝廷的须城,一个泼皮无赖也敢自称王法?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话音未落,一队土兵便从人群外冲了进来。 这些土兵也不啰唆,冲上前就把那四个泼皮按倒在雪地上,一顿拳打脚踢。 一个青年,缓缓走进人群中,指着高小余道:“小道长,区区一个泼皮,又何需你来动手?” 周四娘有点傻了,呆愣愣看着来人。 四个闲汉被打得惨叫不止,可是来人却无动于衷。 “给我打,什么时候小道长消了气,什么时候住手。小道长不开口,便打死无妨。” 这些个闲汉,欺负老实人一个个得心应手。 可实际上,在另一些人的眼中,却连蟑螂臭虫都不如。 青年显然就是那些人中的一员。莫说是四个泼皮,就算是王大郎当面,他照打不误。 “小高,你……” “嫂嫂莫怕,这位陆虞侯,如今在都监府勾当,是我的朋友。” 高小余轻声安抚,令周四娘如释重负。 不过,她旋即好奇的看着高小余,怎也想不到,昨日还要靠她接济的小道士,一转眼就有了一个都监府的虞侯朋友?那高都监,据说是连知府都要客气的人物。而在她们这些普通百姓眼里,知府老爷就是天,更是这东平府治下,权势最大的人物。 小高,这是发达了吗? 她心里没由来,一阵惊喜…… “你刚才说,你是须城的王法?” 陆奇走到了杜少三的身前,笑眯眯看着杜少三问道。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柔和,更满脸笑容。可是杜少三却激灵灵一个寒颤,遍体生寒。 “小底,拜见大官人。” 官人,是这年月里,很常见的一种称呼。 最初的时候,这个名词只是针对有官职身份的人;不过到后来,官人所代表的含义越来越广。有钱人可以被称为官人,缙绅名士,可以被称之为官人。即便是妻子面对丈夫,也可以称作官人。但不管是什么含义,官人在这个时代,便是一种尊称。 而小底,也是身份低下的人,在面对地位高的人时的一种谦卑自称。 陆奇嘿嘿笑了,手里的湘妃竹聚骨扇‘啪’的合上,轻轻拍打着杜少三的脸颊道:“你认得我?” 第十四章 能动手就别废话 “嫂嫂,你没事吧。” 这是高小余第二次询问周四娘。 第一次询问时,周四娘惊魂稳定。而现在,看局势已经被控制住,周四娘再也不怕。 “小高,奴家无碍……昨日不见你回来,奴担心的紧,所以想早些告诉大壮。可没想到却遇到了这些人。坏了,奴的炊饼!这些杀千刀的泼赖货,奴的炊饼全没了。” 周四娘惊叫一声,蹲在地上,从雪地里拾起炊饼。 高小余见状,眉头不禁一蹙。 他从地上捡起一个炊饼,只见上面沾满了泥浆,显然是不能吃了。 昨天,若非周四娘的炊饼,他怕是要饿死在街头。 他突然迈步走到陆奇身边,就听得那杜少三道:“小底曾见过虞侯,所以认得。” 陆奇正要开口,忽见高小余冲过来,二话不说,一拳就搭在杜少三的脸上。 杜少三没有任何防备,被高小余这一拳头打了个实在。 就听他惨叫一声,捂着脸就倒在了雪地里。鲜血顺着指缝流淌出来,看上去极为惨烈。 “你这泼皮货,有本事冲我来便是,为难一个女人,算什么英雄? 高小余一拳把杜少三打倒,并不罢休,冲上去骑在杜少三的身上,拳头如雨点般落下。 他不识拳脚,但毕竟走南闯北,见识非凡。 而他的师父,更是武学宗师级别的人物,该怎么打人,高小余自然心里清楚。 那拳头狠狠砸在杜少三的脸上,身上,打得杜少三惨叫不停。 陆奇没有上前阻拦,反而后退了两步,看着高小余痛殴杜少三,轻轻点了点头…… 之前高小余没动过手,虽然他说了不识拳脚,可陆奇总是有些怀疑。 现在嘛…… 有没有练过拳脚,陆奇是行家,一眼能看出端倪。 高小余瘦削,可是拳头却很重……除此之外,他看不出高小余身上有半点练家子的痕迹。 “大官人,烦你拦住小高吧,莫让他打坏了人。” 周四娘见杜少三叫的惨,心里也有些慌乱。 陆奇看了她一眼,心道:还真是个美人胚子! “娘子不必担心,打不死人的。” “可是……” 见周四娘一脸的担忧之色,陆奇也有些不忍,于是笑着走上前,把高小余抱住。 “小道长,没想到你还是个暴烈的性子。” “我最恨人欺负女人,最恨人浪费粮食……这种泼皮货色,能动手就别和他废话。” “好了好了,你家那嫂嫂却担心的紧,莫再打了。” 高小余气喘吁吁,额头上布满了汗水。 他把衣服整理了一下,指着杜少三道:“虞侯,这等人留着祸害,切不可放过他。” “这是自然,不过你想要怎生收拾?” “我家嫂嫂靠买炊饼为生,每日也就这些收入。 现在,炊饼都卖不得了,他杜少三就该全部赔偿。” 陆奇点头,对一旁犹自拳打脚踢的土兵摆了摆手,土兵立刻退到了旁边,只剩下躺在雪地里,被打的头破血流,鼻青脸肿的闲汉不停的哀嚎。 “杜少三!” 陆奇道:“现如今有两条路给你选。 一条路,你坏了这位娘子的买卖,该多少陪多少;另一条路,便是送尔等去官府。 想来你也清楚,我家都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等人。 若进了衙门……” 陆奇说话间,冷笑两声。 杜少三那还能不懂,连忙道:“大官人,我愿赔钱,小底赔钱。” “我看着一篮子炊饼,怎地也有三五十个。这么好看的炊饼,若放在鹤园里卖,怎地一个炊饼也要十文钱。算你五十个炊饼,便五百文钱;还有,你们方才惊吓了娘子,怎地也该赔些钱才是。这样吧,我给你凑个整数,足陌一贯,你可愿意?” 高小余发现,他小看了陆奇。 这厮才是真正的流氓,敲诈起来,更加狠毒,却又说的头头是道,找不到什么破绽。 “一贯?” 杜少三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三角眼。 他一个泼皮,身上带个百十文便了不起了,哪来的一贯钱? 高小余听了他的话,也不啰唆,朝四下看了一眼,见路边有一根木棒,便上前抄起来,冲到杜少三跟前,二话不说,劈头盖脸就打过去,打得杜少三抱着头,蜷成一团。 “小高哥哥休打,我给,我给!” 高小余听了,这才收手,手持木棒看着杜少三,一脸煞气。 以前怎地没看出来,这厮还是个狠角色? 杜少三开始感到后悔了……他发现,这有了靠山之后的高小余,做事比他还肆无忌惮,比他更像那混江湖的人。而且看样子,他的靠山不小,连陆奇也愿意帮忙。 “小高,用不得那许多钱。” “嫂嫂哪里话,虞侯是从汴梁来的,他说一贯钱,那就是一贯钱! 嫂嫂你应该明白,汴梁是官家居住的地方。那里的规矩,才是天下人该守得规矩。” “是这样啊!” 原本觉得杜少三可怜的周四娘,听了高小余的话,立刻释然了。 杜少三连滚带爬的来到四个闲汉身边,五个人把身上掏了个遍,也只凑出不到三百文。 “五位好汉这一身行头,拿去典押,当能换个几百文吧。” 高小余见状,开口说道。 他好像是在询问,可听在杜少三等人耳中,却变了味道。 “哥哥使不得,使不得。” 陆奇也忍不住扭头看向高小余,似乎在问:真要如此? 高小余道:“是虞侯定的价钱,若讨要不来,传出去虞侯也没有脸面。” “小道长,你这手打高枝端地漂亮。” 所谓打高枝,就是借势而为的意思。 陆奇朝高小余伸出大拇指,而后冲土兵一摆手道:“听到没有,说了一贯,便少不得一文钱。” +++++++++++++++++++++++++++++ 高小余领着周四娘走了,只留下五个被扒光了衣服的泼皮,凄惨的蜷缩在墙角下。 “看什么看?” 杜少三冻得浑身哆嗦,却强作凶狠之态,厉声喝骂。 如果是在半个时辰前,大家或许还会怕他。可是现在,看他那几人的凄惨模样,哪个又会害怕?他的凶恶姿态非但没有吓到行人,反而惹来围观者的一阵哄笑。 “哥哥,咱们还是借两件衣服早点回去吧……直娘贼,丢死人了。” 看杜少三鼻青脸肿,满脸血污的张牙舞爪,身边的泼皮闲汉也看不下去了。 杜少三道:“我便不知道讨要衣服吗?可现在,谁会给咱们?” “三哥,你这话就不对了。兄弟们是听你的话,来找四娘的麻烦,才有了今日之辱。 方才你答应的钱,可是一文没给,我兄弟还倒贴了不少。 平日里咱兄弟敬你年长,叫你一声三哥。如今这地步,你是不是该给弟兄们一个交代?” 那泼皮,一个个也都不是善良之辈。 眼见落得这下场,已经是很不高兴。可是杜少三还指手画脚的,指挥他们做事,这心里更不痛快。一个泼皮找来了一条麻袋裹着身子,对杜少三不满的抱怨起来。 “杨麻子,你这是在怪我吗? 之前我说找周寡妇麻烦的时候,你可是叫喊的最响亮。 现在,你后悔了不成?” 杨麻子裹着麻袋,闻听杜少三这话,顿时变了脸色。 那周四娘眼见着是有了靠山,而且是都监府的靠山……若是被周寡妇听到了消息,肯定会找他们的麻烦。这杜少三简直是丧门星,若不划清界限,日后定会倒霉。 他们四个,还想着以后继续在须城讨生活呢! 想到这里,杨麻子朝其他三人使了个眼色。 “杜少三你这泼皮烂货,休得胡言乱语。 我等虽然不是好人,但也不会做那欺凌妇孺的事情。若不是你这厮挑拨,我们兄弟又怎么会上当?现在,你还敢冤枉我等,饶你不得……兄弟们,给我狠狠教训这厮。” 四个闲汉二话不说,冲上来把杜少三按在地上,又是一顿狠揍。 第十五章 马大壮 折扇,初名腰扇。 后世一些典籍中,不知怎地认为折扇是传习自日本。而事实上,在东汉末年,折扇就是许多王公大人的宠物。而到了晋代,腰扇改名为叠扇,流行于上层的社会。 《资治通鉴音注》里有这样的记载:南齐高帝时,腰扇佩之于腰,今谓之折叠扇。 并且根据《南齐书》相关记载,可以断定折扇在南朝是已经存在。 《乐府诗集》中,曾有夏歌二十首中的第五首赞曰:叠扇放床上,企想远风来……始终的叠扇,便是折扇在晋代的名称。而到了宋代,折扇更有了聚骨扇、聚头扇等各种各样的称谓。 而所谓‘折扇出自日本’的说法,始见于《宋史》,言端拱元年二月初八,有倭国僧侣嘉因在汴梁觐见太宗,献桧扇二十二把作为礼物。可实际上,这‘桧扇’其实指的是团扇,而非折扇。 “小道长,喜欢我这聚骨扇?” 在前往须城大牢的路上,陆奇笑问高小余。 高小余道:“说不得喜欢,只不过想起一些往事。 家师生前最好这聚骨扇,在玉皇观三载,更收藏了百余把聚骨扇,时常在手中把玩。可惜后来,家师遭遇伏击,仓促间带着小道突围,以至于那些收藏都未带走。 见虞侯把玩,所以忍不住感伤,还请虞侯见谅。” “小道长,倒是个重感情的!” 陆奇笑语,看高小余的目光,又有些不同。 到了此时,他已不相信高小余会是那居心叵测之徒。甚至从某种程度上,他喜欢高小余,这是个极为重情之人。 而高小余则趁机朝身后看了一眼,见周四娘和他们有些距离,便压低了声音。 “虞侯,有件事,想请虞侯帮忙。” “小道长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帮得上。” “今日,羞辱了杜少三,却非是一桩好事。 此人眉心甚窄,一看就是那心胸狭窄之人。我到不担心别的,只怕他回头会为难四娘。所以我想请虞侯帮个忙,能不能派人保护四娘,亦或者……” 高小余说着话,突然比划了一个手势。 那手势,陆奇当然认得,是杀人的手势。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辱他?” 高小余道:“年少气盛,实在气不过这厮,所以才有莽撞举动。 只是气消了,便觉得有些不妥。家师在世时,曾教过小道,不要与人结仇。可如果结了仇,那就不要有妇人之仁。只是我那嫂嫂是个实在人,我不好当她面来说。” “小道长,看起来你师父怀贞道长,确是个厉害的人物。” 陆奇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看着高小余,半晌后他道:“此事,我会想办法,不过今天事情闹得有些大了,不好动手。这样吧,我先派人保护那周四娘,至于杜少三,需找个合适的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小道长放心,我自会办妥此事。” “如此,多谢虞侯!” 两人交谈间,便来到了须城大牢门前。 早有押牢节级听到消息,在大牢门外恭迎陆奇。 “范节级,我有些事情与你说,咱们这边说话。” 进了大牢,陆奇便拦住了押牢节级,把他扯到一边说话。 而高小余则跟随着周四娘循着昏暗的过道行走,很快就来到一间牢室外,停下脚步。 “大壮!” 周四娘看到那牢室里的人,便忍不住扑上前,隔着栅栏呼唤。 高小余并没有走过去,而是站在拐弯处,向牢室看去。 那牢室里关押着的人,正是马大壮。 马大壮人如其名,是个极其壮硕的小巨人。他年纪比高小余大两岁,年方十八,却生得六尺四寸身高,膀阔腰圆。只一个人,几乎就占居了那窄仄囚室的四分之一。 他长发披散,正靠墙而坐,嘴巴里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听到周四娘的呼唤声,他扭头看,旋即咧开嘴,起身走到牢房门口。 “四娘,你来了。” “大壮,你在这里可还好吗?” “四娘放心,大壮好的很……就是吃不饱肚子,到了半夜里,会饿的难受。” 想想似乎也正常,这么一个大小子,饭量肯定惊人。若换个人,有周四娘使钱关照,怎地也能吃饱肚子。可若是马大壮,正常成年人的饭量,还真不一定能吃饱。 他这年纪,也正是能吃的好时候。 马大壮这看似一句委屈的话,周四娘的眼睛却红了。 “大壮莫担心,奴待会儿再使些钱。范节级是个好说话的人,定不会让大壮饿了肚子。” 马大壮闻听,顿时露出了灿烂笑容。 高小余站在拐角,没有走过去。 而周四娘好像也忘记了他的存在一样,拉着马大壮的手,不停的唠叨。 “怎么,这大娘子不是你的人吗?” 陆奇和范节级说完话,走过来看到这一幕,顿时愣住了。 他今天见高小余护着周四娘,还以为是他看上了周四娘。可现在看来,似乎弄错了? 高小余笑道:“虞侯想到哪里去,我与嫂嫂,说起来也是昨日才见到。 她和大壮哥哥关系很好,此前大壮哥哥在街头打人,也是因她而起。昨日若非嫂嫂接济,小道险些就饿死在街头,更不可能跑去都监府外,演奏那铜琵琶得了都监青睐。” “倒是个有情义的男女。” 陆奇忍不住赞叹一声,而后话锋一转道:“方才我与范节级说好了,等明日他会给马大壮安排一个差遣,让他去草料场勾当。这几日会有大批辎重粮草运来须城,草料场那边只一个老军看管,怕是有些繁忙。就让他过去,到时候便住在那边。” 看守草料场吗? 高小余闻听,不禁有些高兴。 这确是一个轻松的活计,草料场虽说会比较辛苦,但相比之下,总好过关在牢里。 而这时候,周四娘和马大壮也说完了话。 她似乎想起了高小余,忙回身看了一眼,一张俏脸顿时羞红。 “大壮,小高来看你了!” “啊?” “奴告诉你啊,小高现在可了不得了,在都监府寻了差事。 他今天来,是来帮你,可能用不得太久,你就不用再待在牢里,奴也能常去看你。” 听到周四娘提及自己,高小余也不好再继续躲着。 他从拐角后走出来,在牢门外朝马大壮稽首笑道:“大壮哥哥,小道士来探望你了!” 第十六章 李大官人 “小鱼儿,你大好了吗?” 高小余走出来后,周四娘便退到了旁边。 这是个极有眼色的女人,知道什么时候扮演什么角色。 而马大壮则咧开大嘴笑了,一脸关切之色问道。 小鱼儿,是马大壮对高小余的称呼。高小余名字里有一个‘余’字,而马大壮一直以为是‘鱼’,所以便有了这个叫法。换个人,高小余是不会答应的。但马大壮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他也知道马大壮是个简单的人,更懒得再去纠正那错误。 小鱼儿就小鱼儿吧,听上去也不错。 高小余稽首道:“有劳哥哥费心,小道士已经痊愈了。” “我就说,你有神仙保佑,不会有事情的。” 马大壮之所以这么说,也事出有因。他第一次见到高小余的时候,正是高小余气息奄奄之际。等他把高小余救回城隍庙之后,谁见了都说高小余必死无疑,偏偏高小余却活了过来,而且康复的很快。这也让马大壮觉得,高小余有神仙的护佑。 高小余觉得,神仙护佑未必,他之所以能活过来,怕是那光阴蝉的缘故。 但他并没有解释,而是走到牢门外,看了一眼那仄小的囚室,轻声道:“哥哥确是受苦了。” “嘿嘿,受得什么苦,总好过那城隍庙里乌烟瘴气。 在这里有吃有喝,还不用劳作,我都胖了许多。倒是兄弟你一个人在外面,定受了不少委屈。王大郎那些人,肯定会为难你,让我有些担心。不过四娘刚才说你在都监府寻了差事,我也就放心了……别担心我,过不得许久,咱们就可以相聚。” “不必许久。” “啊?” 高小余压低声音道:“方才陆虞侯已经与范节级说好,从明日开始,你便被派去草料场勾当。之后,你就能住在草料场里,不必再呆在这囚室,而且没有人约束。” 所谓的草料场勾当,其实就等于是放了马大壮。 按照陆奇的说法,那草料场里只有一个不当事的老军,马大壮到了那边之后,自然也就自由的紧。 “真的吗?” 马大壮不懂高小余的话,可周四娘却听得清楚,忍不住惊喜说道:“小高,大壮他明天,就可以出去了?” “是的!” 高小余笑道:“只是要哥哥再委屈一晚。” 听到自己很快可以出去了,马大壮高兴的不得了。 周四娘也开始盘算起来,马大壮去了草料场之后,需要哪些物品。 他在城隍庙里的家当,能不要就不要了。这么一算下来,还真需要买不少东西,花不少钱。 好在,那杜少三刚才支持了几百文,可以缓解一些压力。 高小余觉得,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了。 继续留在这里,看马大壮和周四娘亲亲我我的算账,着实有些不太舒服。 “哥哥与嫂嫂慢慢说话,我先告退了。 还要与陆虞侯去外面巡查,便不打搅你们。对了,嫂嫂晚上回去,要小心一些。那杜少三受了羞辱,定不会善罢甘休。若有可能,嫂嫂最好今晚不要回家,免得被那杜少三报复。待明日哥哥去了草料场,也能有个照应,到时候再回去也不迟。” “杜少三,他又欺负四娘了?” 马大壮怒不可遏,道:“等我出去之后,定要再去教训他。” 而周四娘却是满脸羞红,高小余那句‘哥哥嫂嫂’,听上去有些怪异,可不知为什么,周四娘这心里面,却是美滋滋的。美目撇了马大壮一眼,她欠身道:“有劳叔叔费心,奴自会省得。今晚,奴便去李阿婆家里借宿,想来那杜少三也不会想到。” ‘叔叔’,可不是长辈的意思。 在这个时代,‘叔叔’大都是对自己丈夫的兄弟的称呼。 高小余心里面不禁大笑三声:这称呼也变了吗? 此前,周四娘唤他小高,现在却变成了叔叔,看样子周四娘对马大壮,的确是…… 不过也好,他二人若能在一起,倒也是一段好姻缘。 高小余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会比较碍事,所以再次拱手告辞,便转身离去。 ++++++++++++++++++++++++++++ 与陆奇汇合,又与范节级打了招呼,高小余便跟随陆奇走出大牢。 “咱们接下来去哪里?” 出了大牢之后,高小余开口问道。 马大壮的事情得以解决,让他总算是卸掉了心口的一块大石,整个人也变得轻松许多。 陆奇眸光闪闪,道:“马上要围剿梁山强人了,最近两日,军务繁忙。 若小道长无事,可以随我走一走……说不定小道长会看到一些有兴趣的事物呢。” 高小余撇了撇嘴,“小道对军务,素来没有兴趣。” 陆奇哈哈大笑,迈步前行。 高小余则跟在他的身后,带领着一队土兵,沿着北街而行。 他们先去了北门校场,查看驻守校场中的军卒。陆奇偷偷观察着高小余,却见他对那校场中的事物全无兴趣,于是又放心不少。经过这近一日的接触,他已经确定,高小余不是梁山贼人的细作。这样很好,也不枉费了都监对他那般的看重。 中午,众人在郭家店吃了一碗羊杂汤。 这寒冷季节里,一碗羊杂汤让人全身发暖,舒服极了。 在吃完了饭之后,陆奇又带着高小余到了西城。这里是须城的主城门,进出的人很多。当两人来到西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车队准备进城,与城门口的士兵说话。 这个车队,有足足十辆大车,看上去很是壮观。 而押送大车的队伍里,不泛那手持朴刀长枪的青壮,也使得陆奇停下脚步查看。 “什么情况?这些人,从哪里来?如何持有刀枪?” 陆奇走上前,叫来在城门口值守的都头。 “回虞侯的话,这是阳谷县李家庄的车队,那些人是李家庄的乡勇。” “李家庄?莫非是那扑天雕李英的人?” “正是。” 扑天雕李英,是阳谷县的缙绅,在整个东平府也颇有名气。 陆奇自然知道那李英是何许人也,于是颔首点头,便带着人走到了西城门外查看。 “都是什么货物?” 他指着车队的领队,沉声问道。 那领队显然也得了提示,知道陆奇的身份,于是连忙行礼道:“回禀虞侯,车上是阳谷县送来的粮草和辎重。” “既然是阳谷县的粮草辎重,为何由你们押送?” “虞侯,盖因那竹口寨知寨扈成与梁山贼人勾结,时县令有些不太放心,于是便委托我家老爷,押送粮草辎重过来。” 陆奇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这领队说的事情,他昨夜就听高杰说过。 那竹口寨知寨扈成,是高杰的手下,素以骁勇机灵而著称,甚得高杰的赏识。 可就在昨日,高杰收到了消息,扈成与梁山勾结,被阳谷县令时文彬关入了大牢。竹口寨,全名应该是竹口镇巡检司,隶属于京东西路巡检司衙门所治。它位于阳谷县西北,是东平府和大名府的必经之地。此前,阳谷县的粮草辎重,都是由竹口寨派出兵马押送。可现在扈成被抓,那竹口寨的兵马自然也会受到一些波及。 阳谷县本身又没有什么兵马,时文彬委托那李英押送,也在情理之中…… 陆奇围着车队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于是挥了挥手,示意那都头放行。 “小道长,咱们走吧。” 他重又回城,对高小余招手示意。 可是,高小余却站在城门边上的车马驿棚子下,看着那李英的车队发呆。 “小道长,这里没事了,咱们走吧。” 陆奇有些奇怪,于是走到了棚子下,拍了拍高小余的肩膀。 哪知道,高小余却突然转过身,压低声音在陆奇耳边道:“虞侯,这车队有古怪。” 第十七章 两头蛇 “古怪?” 陆奇闻听,脸上露出不快之色。 他刚才已经查看了一遍,并未发现有什么古怪。高小余这么说,岂不是说他眼里不成? “小道长看出了什么古怪?” 陆奇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可话语中却犹自带着一丝嘲讽。 你一个江湖小道士,不过能唱得好学士词,弹一手好琵琶,得了高都监的赏识而已。 除此之外,又能有什么本事? 高小余看了他一眼,仿佛没有听出陆奇话语中的嘲讽之意。 “虞侯,刚才小道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 “熟人?” “便是那日打劫小道,险些要了小道性命的强人。” “在哪里?” 陆奇心里一颤,目光立刻向车队看去。 高小余这一番话,无声无息的抹消了陆奇心中的不快。并不是高小余的眼力好过陆奇,而是他看到了熟悉的人,所以察觉到了古怪!高小余此前曾说过,他路过须城的时候,被人劫走了财物,甚至还差一点丢了性命。而劫走他财物的人,便来自梁山。 “小道长看清楚了?” “虞侯,那日抢走我财物的人,差点要了小道性命,又怎可能认错? 是解珍……虞侯看,便是那第三辆大车的车夫。小道这双招子算不得好,可若是连差点杀了小道的凶手都认不出来,那这双招子不要也罢。解珍,小道不会看错。” 高小余看着渐渐远去的车队,咬牙切齿说道。 陆奇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他猛然一招手,叫来了一个土兵,“带上一队人马,盯着李家庄的车队,看他们在何处落脚。 注意,不可打草惊蛇,惊动了对方!” “虞侯,不如让小道过去盯着吧。” 高小余突然拦住了陆奇,轻声道:“那贼人这个时候进入须城,必有图谋。 且那梁山贼人多奸猾之辈,哥哥们装束太过抢眼,而且人数太多,容易打草惊蛇。小道一个人,则方便不少,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虞侯,此事最好是通禀都监。” 陆奇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 “既然如此,小道长多小心。” 这可是一件大事,陆奇也不敢大意。 他叮嘱了高小余两句,又让随行的土兵守在城门口,然后便直奔都监府。 高小余则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衫,迈步朝那车队离去的方向走去……他走的不快,看上去好像是四处闲逛,甚至还在路口停下来,买了两个刚出炉的烧饼夹肉,一边吃一边走,轻松惬意。 已是午后,天色变得有些阴沉。 看样子,一场风雪很快就会到来,也使得街市之上,变得更加杂乱。 那车队直奔北门校场,而后开始卸载货物。 高小余则在路边的一家茶肆里坐下,向茶博士要了一杯茶,一边品茶一边观察那车队的动静。 一杯茶过后,高小余看到解珍带着十几个人从车队里出来。 他们行色匆匆,直奔西街而去。 高小余眸光一凝,立刻站起身来,从搭膊里取出两文钱,放在茶桌上,走出茶肆。 车队的人不少,但是在高小余看来,只要盯紧了解珍足矣。 他这些日子在须城,听不少人说起过梁山的事情,所以对梁山的那些头领也大都有了了解。 最初,梁山只有十二名头领,而且都是朝廷的官员。 这十二人是杨志、李进义、杨雄、花荣、柴进、张青、徐宁、穆横、关胜、孙立、呼延绰和索超。据说这十二人曾结义金兰,后因杨志犯了事,其他众人便联手救出了杨志,上了水泊梁山。 五月,郓城西溪村保正晁盖劫走了生辰纲,伙同西溪村的吴学究、刘唐、院进、阮通、阮小七、燕青、石秀等一行八人上了梁山,与杨志等十二人汇合一处。之后不久,又有郓城县押司宋江带着朱仝、戴宗、李逵、史进、张顺、李俊和解家兄弟一行九人入伙,使得梁山势力大增,声威大振。此后,他们又接连大败了朝廷兵马,招降了董平、秦明两人。所以,而今这梁山泊里,算上宋江一共三十一位头领。 解家兄弟,是宋江手下。 那解珍绰号两头蛇,凶名赫赫。 高小余心知,这帮梁山贼人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而解珍更是狡诈凶狠,所以更要小心谨慎。 只是,解珍进城,又是何故? 高小余不敢大意,所以只远远吊在那些人的身后,见解珍等人进了一家客栈之后,才松了口气。 ++++++++++++++++++++++++ 与此同时,陆奇也返回都监府,见到了高杰。 “此话当真?” 高杰听说有梁山贼人混进了须城,顿时大惊失色。 陆奇道:“小道长认得清楚,那车队之中,有梁山贼人两头蛇解珍混迹其中。卑职再三向小道长确认,小道长回答的非常肯定。那解珍,此前还差一点杀了小道长。” “如此,那小道长便不会认错。” 高杰在屋中来回踱步,露出沉思之态。 片刻,他突然唤来差役,“立刻前去东平府衙门,请程知府前来,就说我有要事商议,刻不容缓。” 他吩咐完之后,便返回屋内。 陆奇道:“都监,可否调集兵马,将那解珍抓捕?” “且慢!” 高杰拦住了陆奇,道:“二郎可还记得,扈成的事情?” “啊?” “你刚才说,那解珍是随着阳谷县李家庄的车队前来;而此前阳谷县令时文彬也说,扈成勾结梁山贼人,那李家庄的李英可以作证。这两件事联系起来,你难道没有想到什么吗?” 陆奇先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脸色大变。 “都监的意思是说……” “原本,李英出面作证,扈成的嫌疑确实不小。 毕竟那扑天雕李英在阳谷,在东平府颇有名望;可现在,却是李英的手下和梁山贼人有勾结,那扈成很可能是被冤枉。 若如此,问题就来了……李英为何要冤枉扈成? 扈成说穿了,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知寨,他冤枉扈成又是何意?” 高杰紧盯着陆奇,目光炯炯。 而陆奇的脸色则阴晴不定,半晌后轻声道:“竹口寨是扼守通往大名府的必经之地。而阳谷县内,有许多粮草辎重……都监,看这样子,怕是那些梁山贼人想要突围。 扈成如今被关在牢里,竹口寨群龙无首。 时文彬一介书生,虽清明,却难当大任……绝不是李英的对手! 都监,那些梁山贼人想要突围,他们向离开梁山泊,前往大名府,卑职说的可对?” 第十八章 三娘(一) 兵马督监,从品级而言,并不是特别高。 但是就一府而言,这兵马督监确实军事主官。高杰能做到这个位置,除了有他兄长的帮助之外,更多是依靠自身能力。高俅可以为他排除外部的干扰,可如果他自身没有能力的话,高俅也不会派他前来东平府,毕竟这可是身处剿匪的第一线。 高杰露出欣慰之色,看着陆奇笑了。 “二郎果然有长进,竟看出了这其中的奥妙。 我这些日子,也一直在研究梁山的贼人。这梁山上,真正执掌权柄的人实际上是宋江、晁盖两人。这两人虽然一个是押司小吏,一个是保正出身,但确有些本事。 这一点,从他们上山之后,便执掌权柄,后来更说降秦明和董平看出端倪。 八百里梁山泊,水道纵横,易守难攻。可如果说想要抵抗朝廷围剿,却并非易事。朝廷要对付他们,其实很简单。只需在这八百里梁山泊坚壁清野,便足以让他们陷入困境。梁山坡里虽有丰富物资,但想要养活近万贼人,却没有那么容易……” 陆奇深以为然道:“是啊,就如这一次,半载坚壁清野,就足以让他们难受。” “何止是难受啊!” 高杰走到门口,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空,嘴角微微一撇,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来。 “他们,快撑不住了吧。” 说完,他转过身,凝视陆奇。 “二郎,我要你立刻动身,前往阳谷县,把扈成放出来,然后让他返回竹口寨整顿兵马。如你所言,时文彬此人虽有能力,但毕竟一介书生,只怕是斗不过李英。” “卑职遵命。” 陆奇立刻躬身领命,转身就走。 可是走了两步,他又停下来道:“都监,卑职走了,小道长那边……” 高杰一愣,旋即眉头紧蹙。 高小余的身份,都监府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一直都是由陆奇陪伴。而陆奇这一走,谁去接应高小余?这可就有些麻烦。可是,阳谷县那边的事情也很重要,若陆奇不出面,时文彬也好,扈成也罢,怕是难以合作。毕竟,两人之前才有了误会。 还是时间太短了! 若高杰在须城多一些时日,也就可以培养出更多帮手。 可现在,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便是陆奇…… “对了,高小余那个朋友的事情,处理的如何了?” “回禀都监,那厮的事情并不算大,卑职已经安排,让他明日去草料场勾当。” “立刻放他出来,让他先去保护高小余。我这边与程知府商议后,便派人前去接应。” 想想那马大壮的块头,陆奇也就放心了。 更重要的是,马大壮是土生土长的须城人,和高小余配合起来,会更加方便,甚至远胜于他。 “既然都监已有腹案,卑职这就去大牢,放出那马大壮,而后再去阳谷。” 这时候,有下人来禀报,说是程知府来了。 高杰也就没有再啰嗦,直接摆了摆手示意陆奇离开,而后便直奔客厅走去…… ++++++++++++++++++++++++++++++ 雪花,很小。 飘飘洒洒从天空落下,落在了高小余的脸上。 高小余跺了跺脚,往手上用力呵了一口热气,然后搓动双手。 他站在巷口的拐角处,看着不远处的那座酒楼。已经快酉时了,天色昏暗。气温降低了许多,冻得高小余在原地不停的顿足。要下雪了,怎地不见陆奇有动作呢? 高小余很想大摇大摆的进酒楼里监视,但却又不敢。 毕竟,他和解珍有过接触。 虽然说当时是晚上,可谁又能保证,解珍没有记住他的样貌?若是解珍不记得他也就罢了,可万一记得高小余,可就功亏一篑,很可能引起那解珍的警觉和提防。 再忍一忍! 高小余相信,解珍绝不会是为了一顿酒菜,在这个时候进入须城。 他更相信,解珍一定会有动作,而不是老老实实呆在那酒楼之中……只不过,要等到什么时候? “小鱼儿!” 就在高小余感到饥寒交迫之时,一声呼喊在他耳边响起。 扭头看去,就见马大壮从西街另一头走过来,一边走一边朝他招手。 高小余见状一愣,忙迎上前去。 “哥哥,你这是……” “方才都监府的陆虞侯到牢里,把他提前放了出来,让我过来陪你。” 说着,马大壮把手里的篮子递给高小余,“四娘怕你肚子饿,所以让我带了些吃的过来。喏,那边的棚子里避风,咱们过去先吃东西,要我做什么,你只管吩咐。” 高小余接过了篮子,打量了马大壮一眼。 很显然,马大壮出狱的时候,是经过了一番捯饬。 头发还是有些脏,却梳理了一番,并且戴着一方灰色的猪嘴头巾;脸也清洗过来,只是胡须没有整理,略显凌乱。身穿一件黑色的衲袄,下穿一条大袴,足蹬暖鞋,一副市井小民的打扮。高小余忍不住笑了,马大壮这模样,一定是周四娘的主意。 没想到,这周寡妇倒是心细之人。 “小鱼儿,咱们在这里作甚?” “哥哥,我要找的人,现就在那酒楼里。 我要在这里盯着,以防他走掉。” “是什么人啊,让你这般用心?” 高小余心知,马大壮出现在这里,一定是高杰和陆奇的手笔。 他也没有询问高杰和陆奇的下一步计划,因为他知道,问了也没有用处,马大壮不可能知道。 “可记得,当初我差点丧命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你当时还说,是被那梁山强……” 马大壮话说一半,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看着高小余。 高小余点点头,手指酒楼方向道:“当日坏我性命的人,就在那酒楼之中。 我不知道他们这时候进城的目的何在,但我知道,他们一定是有图谋……所以我要在这里盯着,看他们究竟是要做什么?若能够趁机报仇雪恨,倒也趁了我的心意。” 梁山泊里的那些强人,在八百里梁山泊周遭,名声并不是很差。 不管是最早落草的那十二名军官,还是后来入伙的晁盖、宋江等人,都没有作甚恶事。 甚至那宋江有呼保义之名,为人爽直豪迈,懂得拉拢人心,颇有名望。 在不少人心里,梁山泊里的,都是好汉。 但是在普通百姓眼中,不管这些人怎样,始终是打家劫舍的强人。 马大壮便是普通百姓,虽然那城隍庙里不少人推崇梁山好汉,可是他却不太认同。 而高小余原本对梁山泊也无甚恶感,甚至还有些崇拜。 可是,等到那解家兄弟打劫了他,差点要了他性命之后,让他对梁山泊改变了看法。 说一千道一万,什么替天行道,还不是打家劫舍的强人? 他不过是一个游方道士,你们既然是好汉,为何要抢我财物,还要坏我的性命…… 很多时候,没有切肤之痛,自然可以随意点评。 可是当事情落到自己身上之后,那感官和态度,也就会有很大的不同。 “哥哥,你看!” 就在高小余吃了一个夹肉的炊饼之后,看到解珍和一个人从酒楼里走出来。 高小余连忙把炊饼放进篮子里,旋即站起身。 “是那个大高个吗?” 马大壮顺着高小余手指的方向看去,忍不住开口问道。 也就在这时候,解珍两人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呼的转过身来,朝棚子下观看。 棚子里,悬着一盏气死风灯,所以看得非常清楚。马大壮那硕大的身形迎入了解珍两人的眼里,两人愣了一下。马大壮体型魁梧而壮硕,远远看去,颇为雄壮。 只是那憨厚的模样,以及那一身打扮…… 解珍松了口气,对身边人笑道:“这大个看上去,倒是雄壮。” 他并没有把马大壮放在心上,而是打趣了两句之后,便大步离去。 这时候,雪花飘落的越来越密,一场大雪也即将到来…… 第十九章 三娘(二) 解珍,已经走远了。 高小余从马大壮身后探头出来,向解珍离去的方向看去。 “小鱼儿,咱们赶快追过去。” “别!” 高小余却一把拦住了马大壮,轻声道:“他刚才已经看见了你,你若是跟过去,肯定会引起他的怀疑。这些贼人,都是奸猾之辈,个个凶狠,咱们必须要小心些。” “那怎么办?” “我去跟着他!” 高小余想了想,正色道:“刚才我躲在你身后,他并未发现我。 我跟着他,就算被他看到,这天色已晚,光线昏暗,他未必能认出我来。你现在立刻去都监府找高都监,让他派人把酒楼包围起来。那解珍的同伙,都在酒楼里。” “那你……” 刚才高小余躲在马大壮的身后。 马大壮体型宽大,而他身体瘦削,所以藏了个结实。 可是马大壮有些担心,因为他知道,高小余不识拳脚,否则也不会在之前差点丧命。 高小余笑道:“哥哥放心,我晓得轻重。 我只要小心一些,他绝不会发现我……不过,在我没有回来之前,你们千万别动手,免得打草惊蛇。” 说完,他不等马大壮反应过来,就窜出了棚子,直奔解珍两人离去的方向。 ++++++++++++++++++++++++++++ 解珍混入须城,必有图谋。 在高小余看来,他这个时候出门,定有问题。 那梁山泊声势浩大,难保这须城也有他们的耳目。说不定解珍进城,就是为了和他们的细作见面,而后再有动作。 嗯,一定是这样! 高小余不敢跟的太紧,担心被解珍发现。 雪,变得越来越大。 解珍两人在前面走着,在十字街口处向东走,过了小西桥,又转入一条小巷之中。 一开始,高小余还很谨慎。 可走着走着,他就觉察到有些不对劲了。 须城虽然不大,但除了四条主街之外,还有几条辅路。 解珍他们在前面走了一阵子,拐入一条小街之中。而高小余则远远停下了脚步,露出苦笑来。 这条小街,名叫猪肉巷,在须城颇有名气。 之前马大壮没有入狱的时候,曾带着高小余从这里路过,所以高小余也知道这条小街。 猪肉巷,乍听这名字,会以为是一条卖猪肉的街道。 可实际上,这里却是须城最有名的风-月小街,住在里面的住户,几乎都是以皮-肉为生,俗称暗-chang。 在这个时代,女支女其实分为两种。 一种是勾栏瓦舍的青楼女子,这种女子大都是得了官府的认可,或是表演歌舞,或是展现才艺,凭借自身所学来兜售自己。而这种女子的客人,大都有一定的身份和地位。在社会上,有一定的影响力和影响力,其翘楚更被称之为‘花魁’或者‘行首’。 而另一种,则是专做皮肉生意的暗chang。 她们的要价很低,客人也大都是贩夫走卒,社会地位也很低。 猪肉巷里,便是以这种暗chang为主…… 高小余在距离猪肉巷大约二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下,看着那黑黝黝的巷口,轻轻摇头。 还以为这解珍出门是有什么阴谋,没想到居然…… 他向左右看了一眼,发现在猪肉巷斜对面的一条巷子里,有一个脚店,看上去也不甚起眼。 此时,路上行人已经变得稀少,高小余如果站在原地等待,且不说天寒地冻,也非常显眼。所以,他犹豫了一下,便直奔脚店而去,准备在这里等待解珍两人出来。 这贼人还是个急色的,进城之后不想着藏匿行迹,却跑来…… 高小余心中哂笑,便来到了脚店门口。 这脚店的位置不太好,生意也很冷清。若非门口挂着一个布幌,高小余甚至都不会发现这家小店的存在。 店铺面积不大,里面不过四五张桌子,却打扫的很干净。 脚店里有一位年约三旬的焌槽妇人,挽危髻,腰系青花布手巾,正在收拾店面。看那样子,好像是准备收摊关门了。不过在看到高小余进来之后,焌槽妇人还是迎上前,笑容可掬道:“客人,可要用饭?不过天色已晚了,店里的吃食已经不多了。” “有什么吃食?” “哦,还有些卤好的臊子,可以做水糟面。” 水糟面是须城的特色,面条细长,入口劲道。入水煮熟之后,加入用羊骨和小杂鱼熬制的汤,再配上可口的臊子,在这寒冬的夜里吃上一碗,绝对是一大享受。 高小余听马大壮说过这水糟面,却没有吃过。 于是他坐下来,“既然如此,烦劳焌槽嫂嫂来一碗水糟面,多加些杂碎,我最好这口。” “好嘞,客人稍等。” 那焌槽妇人便进了后厨忙碌,高小余则坐在门口,观察斜对面的猪肉巷。 那猪肉巷内黑漆漆的,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排排红色的灯笼,在风雪夜中摇曳…… 水糟面很快就下好了,焌槽妇人端上来,摆放在高小余的面前。 说实话,刚才吃了两个夹肉的炊饼,高小余其实并不太饿。可是那水糟面香气扑鼻,令他不由得食指大动,顿时来了食欲。抄起筷箸,他正准备品尝一下这碗有须城第一面美誉的水糟面时,却见那脚店外人影一闪,从外面走进来了一个女人。 说是女人,倒不如用少女形容更妥帖。 一条碎花布的头巾裹住青丝,身穿一件藏青色绣袄,外面还披了一件白色的衫子,衬托出婀娜体态。往脸上看,鹅蛋脸,柳叶眉,一双凤目炯炯,琼鼻檀口,端地是美人胚子。 高小余可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想当年他跟随师父四处流浪,也见过各地的美女。 远的不说,就是这须城县城内的周寡妇,绝对是一个美女。但是与眼前少女相比,却似乎少了两分姿色。 那少女走进店里,看了高小余一眼之后,便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 焌槽妇人忙走过去,笑问道:“姑娘,可是要用饭吗?小店这个时候,只有水糟面了。” “那就来一碗水糟面吧。” 少女的声音,略有些清冷,但却颇为动听。 高小余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目光旋即落在那桌上的细长包裹上。 包裹裹得很严实,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物品。但是高小余的眸光却不由得一凝,再看向少女的目光,也变得有些不同。 第二十章 三娘(三) 隆冬,雪夜。 一条幽深的小巷口,一家偏僻的脚店中。 焌槽妇人坐在柜台后,做着针线活,可眼角的余光,却不时间扫向了店内的两人。 这么晚了,又下了这么大的雪,不太可能再有客人。 不过由于是猪肉巷,一切似乎都变得又有不同。平日里,这脚店也大抵要到夜半才会关门。所以焌槽妇人倒也不急着赶人,只是觉得这一男一女看上去,颇为有趣。 高小余却不觉得有趣,低着头吃面。 对面的少女,绝不是赶路饿了所以才进来脚店,她显然另有目的。 她的口音,是东平府口音,但与须城的口音又有细微的不同。由此可以推断,少女并非须城人。虽然她衣衫整洁,可是从脚下的鞋子上,又看得出,一定走了不少的路。 水糟面的味道不错,香气扑鼻。 里面的臊子也卤的火候十足,莫说是对饥饿的人,就算是普通人,也会勾起食欲。 但是,那水糟面在端上来之后,少女就没有怎么动筷子。 除了一开始挑了两根面,便没有再看一眼。那么好的臊子,如果换做普通人,绝对忍不住。可是在少女挑面之前,却把臊子拨开,似乎对那肥腻腻的臊子颇为厌恶。 她穿着很普通,但出身怕是不差。 否则的话…… 再者,少女从进店落座开始,一直到现在,一共向店外张望了二十七次。 她的注意力,似乎也放在了那猪肉巷。因为从她坐的地方,透过窗户向外看,只能看到猪肉巷。 高小余越发觉得,这少女有问题。 更不要说,他刚才目光落在少女的包裹上时,虽然隔着布,看不到里面的物品,可是他却能隐约猜到,那包裹里应该是一口宝剑,亦或者是一口刀……应该是刀吧!因为从长度上来看,不像是宝剑。当然了,也有可能是一口短剑?说不定! 别看高小余不识拳脚,可他的师父,确是道地的宗师级人物。 他那双招子,远非等闲人可比。 少女进店,到她坐下,以及保持的坐姿……可以肯定,这少女绝非表面上看去那般柔弱。 不过,是个雏儿! 高小余把自己的水糟面吃完,然后端起碗呼噜噜把汤喝了个干净。 “嫂嫂做得好面。” 他冲着柜台后面的焌槽妇人大声道:“这大雪天里,进得店内吃一碗这般美味的水糟面,端地人生一大快事。来来来,再与我一碗面来,确吃的有些上瘾了……” 焌槽妇人笑道:“客人好食量,来奴这店里的客人,没个不喜欢这水糟面的。 客人稍等,奴这就在去做一碗来。” 两人的交谈声,惊动了窗边的少女。 她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面前的水糟面,又朝高小余看去。 高小余没有看他,只盯着后厨。 少女心里一动,抄起筷子,很认真的吃起面来。 这小娘子,倒是个聪明的人,能听得劝……不错,有前途。 高小余不知道少女到底是在图谋什么,可是在他试探之后,发现少女开始吃面,便确定了她的确是有所图谋。 不一会儿的功夫,焌槽妇人又端了一碗面来,还送了一碗酱汁。 “这是奴自己调制的酱汁,配着面更加爽口。” “多谢嫂嫂。” 高小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胃口特别好。 事实上,从他身体康复之后,便一直如此。以前他食量并不是很大,可是这受伤一次后,似乎变得有些惊人。否则的话,吃了炊饼足矣,何需再来这两碗水糟面呢? 也就在这时候,坐在窗口的少女突然有了动静。 她呼的站起来,掏出十五文钱丢在了桌上,而后把桌上的包裹拎起,画了个半圆便背在身上,同时那包裹一头也开了口,露出包裹在里面,一对钢刀的刀柄出来。 真的是刀,而且是柳叶双刀! 高小余眼睛一眯,便放下了筷子。 这时候,少女已经走出脚店,朝大街上行去。 与此同时,在对面猪肉巷的巷口处,也出现了两个雄壮的身影来,赫然就是解珍两人。 “嫂嫂,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要慌乱,也不要出来。” 高小余说着,便来到了脚店门口,向外观望。 他有一种预感,那少女的目标,很可能和他一样,也是解珍那两个人…… ++++++++++++++++++++++++++ 焌槽妇人吓了一跳,连忙跑进了柜台后。 “客人,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不过嫂嫂也不用担心。” 他头也不回说道,话音未落,那少女已经从巷子里冲了出去。她步履轻盈,仿佛一只灵巧的燕子在暴风雪中穿行,向解珍两人便扑去。 “梁山贼子,拿命来!” 伴随一声娇叱,两道寒光掠动。 那解珍正和同伴说笑,品味着刚才那猪肉巷里妇人的滋味。 耳听娇叱声传来,眼角余光更有寒光闪动,令他蓦地生出一种毛发森然的悸动。 几乎不假思索,他脚下错步向后一退,同时探手一巴掌就拍在了同伴的后背。 同伴正说笑,哪料到解珍会做如此举动?猝不及防之下,他踉跄着向前扑去,正好拦在了少女面前。那少女毫不犹豫,柳叶双刀唰的挽出刀花来,便朝那人劈了过去。 解珍这同伴,虽不是梁山上的头领,但也并非等闲走卒。 能够和解珍玩到一起,必然是有一些本事。所以,眼见寒光飞来,他大吼一声,两脚借脚下的积雪滑动,躲过了少女的攻击之后,双手便如同一双巨斧般劈出。 那双手,泛着一层乌亮的光泽,显然是下过苦功夫。 这一掌劈出,隐隐有风雷声响,更带动空中雪花飞舞……少女却毫不慌张,右手刀唰的斜撩而起。就在刀掌即将碰触的一刹那,刀势突然变化,化撩为抹,快如闪电。 这一刀,飞向那人的脖子。 那人一惊,忙侧身闪躲,却不想少女的左手刀突然探出,噗的一声便没入他的胸口…… 解珍在把同伴退出去之后,便朝两边看。 他善使一杆双股叉,可由于今晚出来是为了买春,所以并没有随身携带。 不过,解珍能够成为那梁山泊三十一名头领之一,靠的是真本事。他看到路旁有一棵枯死的小树,大约有碗口粗细,于是上前抬手蓬的一拳轰击在树干上,立刻把那树干打成两截。解珍探手,抄起了小树的树干,便回身朝那少女看了过去。 而少女也已经拔出柳叶刀,双刀遥指解珍,厉声骂道:“梁山贼子,今日我扈三娘定要取尔狗头!” 第二十一章 江湖手段 扈三娘? 解珍愣了一下,旋即便露出了然之色。 他咧嘴笑道:“道是什么来头,原来是扈成的妹妹……你那兄长,而今已变成了狗官的阶下囚,待老子杀回阳谷县,一定会把他的心肝挖出来下酒。你这小娘既然送上门来,你家解珍爷爷便让你如愿,先送你上黄泉路等你哥哥,到时候结伴而行。” 那碗口粗细的树干,约六尺长短,在他手中转了一个圈,浑若灯草。 这解珍本是登州的猎户,气力惊人。 虽然树干并不趁手,但是解珍却并不在意。在他看来,那扈三娘根本不足以让他畏惧。 扈三娘也不说话,牙关紧咬,便扑向了解珍。 只见解珍哈哈大笑,手中树干呼的抡圆起来,竟带动那满天飞舞的雪花飘动,狠狠砸向了扈三娘。 有道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扈三娘的刀法精妙,身形灵巧,是经过高人指点。 可惜她并无太多实战的经验,和解珍这种长年在深山老林中与猛兽搏杀的高手相比,便有些吃力。 那树干呼呼做响,搅动雪花飞舞。 那天空中的,地面上的雪花混在一起,把扈三娘笼罩其中。 扈三娘渐渐有些抵挡不住,但是却不愿意退缩……这解珍,在阳谷县与李英联手,偷袭了她的兄长,使得她的兄长受伤,被关进了大牢。若非兄长的心腹拼死逃回竹口寨报告,扈三娘说不定也会成为阶下囚。她逃出竹口寨后,却不愿离开,而是藏身在李家庄内,监视李英的一举一动,而后跟着车队,来到了这须城县里。 她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杀死解珍。 可没想到,这解珍竟然如此凶狠,令扈三娘感到吃力。 “小娘子,若你现在投降,好好伺候你家爷爷,说不定饶你性命。” 眼见扈三娘败相已露,解珍越发得意起来。 可就在这时候,扈三娘突然刀势一紧,展现出搏命之态。 解珍胜券在握,当然不会搏命,于是向后一退。扈三娘趁机转身就走,似要逃离。可解珍又怎可能放她走,大吼一声,便迈步想要追赶。说时迟,那时快,扈三娘突然旋身,口中娇叱,一道寒光飞射而出。 解珍想要闪躲,却来不及了。 那寒光若闪电一般,噗的一声便没入解珍的肩膀。 一口大约巴掌长的飞刀出现在解珍的肩头,那飞刀入体一半,刀柄露在外面,轻轻颤抖。 疼的解珍大叫一声,脚下不由得一顿。 也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脑后有一阵怪风袭来,于是一招苏秦背剑,树干横在后背之上。 只听啪的一声,一股巨力袭来。 解珍脚下一个趔趄,再也拿不稳那树干,身形踉跄两步之后站稳,“谁敢偷袭爷爷!” 他转过身,还没等看清楚对手的模样,就见眼前一团白雾涌来。 “啊!” 那白雾蒙住了他的脸,更迷了他的眼睛。 解珍不由得大叫一声,伸手就要揉眼。可是,对手却不肯罢休,上前一步,手里拎着半截长凳,便狠狠砸向解珍。 若是在平时,解珍可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寻常人近不得身。 可是现在,他先是在猪肉巷快活了一把,这六识本就有些迟钝。加之风声呼啸,又有扈三娘吸引他的注意力,他根本就没有留意到高小余拎着一张长凳从巷子里溜出来,藏身在他的身后。 扈三娘那口飞刀,令解珍完全失去了警惕。 高小余也是趁此机会窜出来,板凳轮圆了,才算是得手。 不过,高小余对自己的认识非常清楚,他不识拳脚,不可能是解珍的对手。但是,跟随师父四处流浪,他虽然没有练好拳脚,可是那江湖手段,确是学了个十足。 早在他跟踪解珍等人去酒楼的路上,他就买了一包石灰粉。 这玩意儿,有点下三滥,师父在世的时候,对此非常不屑。可是又不得不承认,这下三滥的招数却非常实用…… 别看高小余的体型瘦弱,可是力气却不小。 好吧,在此之前,他力气其实不是很大,但自从那光阴蝉附身之后,他的食量开始增加,气力也变得越来越大。当然了,这力气大要看和什么人比较。与普通人相比,高小余的力气的确很大。可如果是和解珍这等练家子,亦或者马大壮那种天生神力相比,也就算不得出众。 饶是如此,高小余那一板凳拍在解珍的头上,砸的解珍满脸是血。 脑袋嗡的一声响,解珍只觉两眼发黑,天旋地转,身体更踉跄着连连后退,一屁股便坐在了地上。 “姑娘,刀下留人!” 高小余两击过后,也耗尽了力气,感觉手脚发软。 他喘了口气,正要上前把已经失去抵抗能力的解珍制服,就见扈三娘已经飞身扑来,手中柳叶刀一转,便砍向了解珍。 解珍此时目不能视,被高小余那耗尽全身力气的销魂一板凳砸中之后,头破血流,耳鸣不止,根本无法闪躲。高小余声音刚出口,就听得一声惨叫传来,血光崩现。 扈三娘的柳叶刀已经狠狠没入解珍的身体,她旋即后退,拔出到来。 一道血箭喷出,染红了地面。 高小余目瞪口呆的看着缓缓倒下的解珍尸体,半晌后向扈三娘看去,露出苦涩笑容。 “姑娘,你怎么杀了他?” 扈三娘喘着气,手中犹自紧握双刀。 “怎么,杀不得吗?这个人,是梁山贼人……” “我知道。” 高小余苦笑道:“我知道他是梁山贼人,而且知道他叫解珍,江湖诨号两头蛇……从这厮入城,我就盯着他,本想要留他活口,打探一些消息,却不想被姑娘杀了。” “啊?” 扈三娘一愣,露出赧然之色。 “你是差人?” “我这样子的差人,如何能吓唬那些坏人?” 高小余道:“我是奉高都监之命监视此獠,是想要从他身上知道,那梁山贼人的动向。” “你是高都监的人?” 扈三娘再一愣,旋即露出惊喜之色。 她刚要开口,却见那脚店的焌槽妇人哆哆嗦嗦从巷子里走出来,看到地上的两具尸体之后,发出一声撕裂天际的尖叫声。 “杀人了!” “姑娘,你快去安抚那位嫂嫂,我来检查尸体。” 高小余说完,便快步走到了解珍的尸体前,蹲下身来。 而扈三娘不敢怠慢,忙跑到那焌槽妇人面前,柔声道:“嫂嫂莫要害怕,那位郎君是官府的差人,那两个是梁山贼人,我们杀的,都是坏人!” 第二十二章 杀人放火金腰带 雪,越下越大。 很快就把地上的血迹掩去…… 方才的搏杀,也惊动了猪肉巷里的姐儿们,还有那些偷换买春的客人。 陆陆续续从屋中走出来,就看到那两具倒在地上的尸体。高小余正蹲在尸体的旁边查看,而另一边的脚店门口,扈三娘正搀扶着那位焌槽妇人,低声的安抚不停。 “你在干什么?” 扈三娘看高小余摸索尸体,忍不住问道。 高小余没好气道:“都说了让你手下留情,你怎么还那么狠呢?知不知道,我为了跟踪这厮,守了大半日。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却被你一刀了断,线索也没有了。” 扈三娘顿时,露出了赧然之色。 高小余没有再理睬扈三娘,认真的检查尸体。 他并没有把重点放在解珍的同伴身上,而是把解珍上上下下都摸索一边,最后从他腰间找到了一个搭膊。 “咦?” 高小余打开了搭膊查看,眼睛不由得一亮。 好多钱啊! 没想到这解珍还是有钱人,搭膊里除了有两贯铜钱之外,还存放有大量的纸钞…… 纸钞,又名钱引,由交子转变而来,自崇宁四年开始发行。 在这个年代,铜钱是硬通货。 但有宋以来,朝廷事实上一直都处于钱荒的状态。 货物的流通越来越多,交易的金额也越来越大。动辄已铜钱交易,并非一件易事。于是早在真宗时期,四川等地的商户发明了交子,也就成为了中国历史上最早的纸币。 而到了宋徽宗执政以后,更把交子变为钱引,开始大力推广。 只是,由于朝廷对钱引管控不力,并且肆意发行,导致钱引不断贬值。 比如,一贯钱引,实际购买力只有十八文铜钱。可即便如此,钱引的出现也确实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钱荒,取代了铜钱。特别是大宗交易,牵扯的金额动辄百贯、千惯。如果完全以铜钱进行交易的话,一枚崇宁重宝十克,一贯钱也就是二十斤上下,百贯便是两千斤,差不多六吨重量……如此金额,又怎可能随身携带呢? 所以,钱引虽然贬值,但毕竟也是钱。 解珍的搭膊里,有厚厚一摞钱引,乍看之下,少说有百十张纸钞,具体金额还不清楚。 钱引最小面额是一贯。 也就是说,这里面少说也有百贯钱引,若换做铜钱的话,差不多就是将近两贯…… 一个贼人头领,就身怀四贯巨款? 高小余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世道果然是,修桥铺路无骸骨,杀人放火金腰带啊!他可不会相信,这些钱是解珍靠打猎能赚来的……这许多钱,不晓得是他杀了多少人得来。 一想到这些,高小余心里更无半点愧疚,把那搭膊就缠在了腰里。 你兄弟之前抢了我的钱,正好还账。至于多出来的,权当是利息吧…… 而且高小余现在也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 他检查完了解珍的尸体,便准备去检查解珍同伴的尸体。 而这时候,从长街尽头跑来一群差役,远远就高声喊道:“让开让开,官府办事。” 两个都头带着一队土兵来到猪肉巷口,一眼就看到了那两具尸体。 须城作为东平府的府治,治安还是不错的……虽然也有似王大郎那样的社团组织,但却在可控范围。似这种当街杀人的案子不多,更不要说这一次还杀了两个人。 反正在须城近十年里,绝对是一等一的大案。 当然了,那些梁山泊里的强人犯下的案子要排除在外。 “两位都头,小道稽首了。” 高小余忙转身来到都头身前,稽首行礼。 “你是……” 一个都头指着高小余,突然道:“你是不是日间随陆虞侯一起的那人?” “都头认得小道?” “哦,日间陆虞侯巡视西门,正是我值守……想必你也是都监府的人,这里是什么情况?” “此二人,乃梁山贼人。” “啊?” 两个都头吓了一跳,目光旋即便落在了那尸体上。 梁山贼人混进城里了吗? “这人,便是梁山贼人头领之一解珍,绰号两头蛇。 若都头有海捕文书,想来能够辨认。小道是奉了都监之命跟踪他们,却不想暴露了行踪,以至于才有了这场厮杀。都头如若不信,可以立刻前往都监府,禀报高都监。” 高小余可不想受罪,既然有人认得他,那索性就用都监府的名头。 他可不想因为这点事情,再被抓进大牢…… 两个都监相视一眼,都露出了凝重表情。 东平府对梁山泊的征讨即将开始,这个时候梁山贼人混进城里,绝对是一桩大事。 “你在这里盯着,我去禀报县尊。” 这都头,是须城县衙的都头。 案子发生在须城,那须城知县肯定要第一时间知晓。 不过,他能否主持大局,却不一定。毕竟这须城县里还有东平府衙门以及兵马督监府。事关梁山贼人,须城县怕是没有能力主持,最有可能的是向上一级通禀。 那认出高小余的都头,点头表示赞同。 “小郎君,大家都是吃公门饭,此案与你有牵扯,所以烦劳你先委屈一下。 待都监府那边来了消息,自会与小郎君方便。但在此之前,这里的事情便交由我们来负责,如何?” “自当如此。” 高小余说完,眼珠一转,与那都头低声道:“不过还有一件事,烦劳都头派人立刻前往都监府,找高都监禀明此事。这解珍还有同党在城里,若太久未出现,只怕会引起怀疑。你只管向高都监说明此事,他自会定夺。说不定,还有都头的好处。” 那都头闻听,眼睛顿时一亮。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谁又想一辈子做差役,都是希望有更好的前程。 没错,有宋以来重文轻武,却又怎样?那是大人物们的事情,对这须城都头而言,若能够进都监府勾当,比留在这县衙里面要强百倍。要知道,这都头一职,原本是军中的官职。后来衙门里开始使用,确比不得军中的权利。衙门里的都头,说穿了就是差役,甚至算不得胥吏。这都头也是个心思活泛之人,哪能不知如何选择。 “多谢小郎君提点。” 那都头露出笑容,道了声谢,便唤过一个土兵来,在他耳边吩咐了两句。 土兵立刻转身离去,而高小余则退到了脚店门外,看了一眼扈三娘,又看了看那犹自脸色苍白的焌槽妇人,便开口说道:“焌槽嫂嫂,我有些饿了,可否再来一碗水糟面呢?” 第二十三章 技能,投掷! 都头姓常,大名常书欣,小名常小六,江湖诨号一枝花。 之所以有这么一个诨号,是因为他身上有一朵牡丹花的纹身,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反正,他接手了猪肉巷的现场。 “都头,这厮还真是解珍!” 一个土兵验明了正身,忍不住低声道:“我听说,这解珍绰号两头蛇,可是梁山的狠人。” “那又如何,还不是变成了死人?” 常小六一脸不屑,命人把解珍的尸体收起。 这案子其实并不难办,解珍是梁山贼人,活该被杀。 如果高小余不是都监府的人,常小六甚至有心把这功劳抢过来。 毕竟,海捕文书上可是写的清楚,抓到或杀死解珍,赏金十五贯!这,可是一大笔钱呢…… 但高小余来自都监府,容不得常小六肆意妄为。 现在,就要看都监府那边,会是什么样的一个态度。 ++++++++++++++++++++++++++++++ “喂,你在干什么?” 坐在脚店里,焌槽妇人暖了一壶酒,端来了一盘肥瘦相间的卤肉。 卤肉做的很香,但说实话,高小余并没有多少胃口。他所关心的,是搭膊里有多少钱。 这解珍,还真是一个有钱人。 高小余在清点了搭膊里的钱引之后,足足有一千三百贯之多。 如果换算成实打实的铜钱,差不多就是二十多贯! 按道理说,一下子得了这么多的钱,那光阴蝉理应非常开心才对。要知道,之前不过一陌铜钱,就让光阴蝉鸣。现在二十多贯钱,估计那光阴蝉一定会乐疯掉! 可是,出乎高小余意料之外,光阴蝉似乎不太兴奋。 姓名:高小余 金钱:两贯又十三文,钱引一千三百贯 物品:铜琵琶(又名苏琵琶)、虎皮百纳袋 技能:火药专精(中级);龙虎山内天罡诀法(初级);察言观色(中级);乐器专精(宗师级);投掷(中级) 慢着慢着,怎么多出了一个投掷技能? 高小余有点发懵,同时更觉察到,光阴蝉似乎并不是非常兴奋,除了那个莫名其妙的投掷技能之外,便是一百多个技能书。其中,火药专精技能书七十八个,察言观色技能书四十个,以及二十个投掷技能书。 高小余把技能书接受之后,感觉有些困惑。 这是光阴蝉第二次技能馈赠,按道理说得了这么多钱,它理应馈赠更多的惊喜才是,为何只有这点东西?要知道,上次不过一陌铜钱,可是赠与他了一个宗师级的技能专精。 对了,那虎皮百纳袋在哪里? 高小余有心询问,可是光阴蝉连眼睛都没有睁开,摆明了不想理他。 这也让高小余颇感无奈,目光旋即落在面前桌上的搭膊。 这搭膊,似乎是兽皮鞣制而成,做工非常精美……慢着慢着,虎皮百纳袋,说的不会就是这兽皮搭膊吧。 高小余有一种想要骂人的冲动! 不过他也知道,以他对光阴蝉那并不算太多的了解,就算是他骂了,光阴蝉也不会理财。 那厮,除了钱之外,似乎很难有让它感兴趣,睁开眼睛的事情。 只是…… 好不甘心啊! 高小余端着一碗酒,神游九霄。 而坐在他面前的扈三娘,却产生了好奇。 这个家伙,胆子可真大……明明不会拳脚,却敢跑去偷袭解珍。要知道,那解珍绰号两头蛇,以凶狠而著称。之前在阳谷县,正是他与李英联手,重伤了她的兄长。 这么一个狠人,到头来却死在了高小余之手。 好吧,那最后一刀是她扈三娘所为,但如果没有高小余之前的下三滥手段,扈三娘想杀死解珍,并非易事。而高小余在回到脚店之后,就一直神不守舍的坐在那里,他难道就不害怕吗? 听到了扈三娘的呼喊声,高小余总算是元神归位。 他愣了一下,道:“小道名叫高小余,不叫喂。” “你,是道士?” “是啊,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可是……道士不会用石灰粉偷袭吧。” 突然间不想和这姑娘说话,并想要丢她一个狗头。 高小余翻了个白眼,没有回答。 扈三娘却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小道士,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引见一下高都监?” “你要见高都监吗?” “嗯,我兄长是被人冤枉的。” “你兄长又是哪个?” “我兄长,便是竹口寨知寨,扈成。” 高小余摇摇头,表示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事实上,他连竹口寨在哪里都不知道,又怎可能知道扈成是谁? “难道,连都监也不信我兄长吗?” 扈三娘顿时露出了绝望之色,眼中泪光闪动。 在她看来,高小余既然是都监府的人,而且被高杰派出来跟踪解珍,一定是高杰的心腹。 若高杰知道扈成是被冤枉的,肯定会和高小余谈及。 可现在,高小余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自家兄长的名字,岂不是说高杰对扈成同样怀疑? 一想到这些,扈三娘不禁绝望。 高小余见状,就知道扈三娘怕是误会了。 他连忙道:“小娘子莫紧张,你误会了小道的意思。 小道只是住在都监府里,但并没有在都监府里勾当……今日小道跟踪解珍,是因为他与小道有仇。之前他和他那兄弟差点坏了小道的性命,所以在他进城时,小道认出了此人,所以才跟踪他。至于你的兄长,若真的受了冤枉,都监一定会查明。” 说着话,高小余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递给了扈三娘。 “你这人,怎地不把话说清楚呢?” 扈三娘接过了手帕,擦去眼角的泪水,嗔怪说道。 这小娘子,长的真美! 高小余被扈三娘那嗔怪的娇俏模样吸引了……不过,他旋即回过神来,在心中暗自念道:无量太乙救难天尊。 ++++++++++++++++++++++++++++++ “小高郎君,都监派人过来,请你立刻回都监府。” 常都头带着一队人,来到脚店外。 为首之人,高小余倒是认得,是都监府的一名虞侯。 “扈姑娘,你若要见都监,不如随我来吧。到时候你有什么冤屈,可以向都监说明。” 高小余起身,招呼扈三娘。 扈三娘也不客气,从搭膊里取出一陌铜钱放在桌上,抄起双刀便跟着高小余走出脚店。 “都监吩咐,他马上会有行动。 小郎君已经立了大功,不必再去奔波。你那兄弟,已经和都监汇合,你也不必担心。” 那虞侯显然是知道高杰对高小余的重视,所以言语间非常客气。 要行动了吗? 高小余总算是松了口气,他正要开口客套,却听到从西门方向传来了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第二十四章 火药专精 酒楼的一个小院,已经变成了废墟。 残垣断壁中,布满了熏黑之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火药味道。 “本官也没有想到,这些贼人竟携带有大量的霹雳火球,而且凶狠至极。见情况不妙,他们竟引爆了那些霹雳火球,所有人全被炸死不说,还搭上了十几个差役。” 高小余带着扈三娘,随虞侯匆匆赶到了爆炸现场,见到了高杰。 不过,对于高小余而言,死多少差役无所谓,关键是马大壮是否受到了波及呢? “小道长不必担心,你那朋友并无大碍。 爆炸时,他随本官在外围,并未参战。这会儿他应该是随其他人在清点伤亡,我已经命人把他找来。” 高杰何等人,怎可能看不出高小余的心思? 当然了,这也就是高小余,若换一个人的话,高杰怕是连理都不理。 听闻马大壮没有事,高小余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看着那一片废墟,半晌后道:“那梁山贼人,如何会有这许多霹雳火球?还有,他们带这么多霹雳火球进城,又是什么缘故?都监,小道觉得,此事恐有蹊跷。” 高杰咬牙切齿道:“东平府的火器,大多是由阳谷县的都作院制作,平日里多囤积于阳谷县。此次为了围剿梁山贼人,本官下令从阳谷县调集火器,准备用于征讨。 时文彬……” 他突然破口骂道:“我就知道这厮是不得用,居然把火器辎重交由一个叛贼押运。” “都监是说,那扑天雕李英吗?” “不是他,还能是谁……他设计陷害了竹口寨知寨扈成,然后才可能取得这么多的火器。然后又说服了时文彬,借押送辎重为名,使那些梁山贼人混入须城之中。 小道长,若非你认出了解珍,说不得这些人就会用这些火器炸毁城门,引梁山贼人入城。” 高杰说着话,却又露出了一丝庆幸之色。 没错,他的确是可以庆幸。 若非高小余认出了解珍,一旦那些人炸毁城门,引梁山贼人入城的话,整个须城可就要随之陷落。 外面宣扬说,那梁山贼人如何仁义。 但高杰很清楚,那些人一旦为贼,哪有什么仁义可讲? 此前他们在郓城营救宋江,杀的郓城县血流成河,其中大多数人,都是无辜百姓…… 须城这边虽然已有准备,可是兵力并不是很强。 为了围剿梁山,其大队人马早已经散了出去,对梁山进行围困。所以,须城县里的正规军不过一营,其余的大多是土兵,抵挡普通盗贼还好,但要与梁山那些人拼杀,却难有胜算……别忘了,那梁山泊里可是还有杨志那些人曾经的朝廷将领。 有那些人在,便可以从某种程度上弥补了梁山贼人不通兵事的缺陷。 “既然如此,那就是说,竹口寨的扈成扈知寨并未勾结贼人?” 高杰愣了一下,疑惑看着高小余。 “小道长,莫非认得扈成? 不过你放心,从一开始我就不信扈成会与梁山勾结。今日你认出解珍之后,我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所以拍陆奇率部赶赴阳谷。这时候,他应该已经到了阳谷。” 高小余听完了高杰的解释,便笑了。 他扭头向身后神色激动的扈三娘道:“小娘子,你可听到了?都监已经派人去救你兄长了。” 说完,他才对高杰道:“回都监的话,小道不过是途经东平府,这阖府上下,除我大壮哥哥与四娘之外,只认得都监与陆虞侯两人。这位是扈成扈知寨的妹妹,确是巾帼英雄。她从竹口寨逃出,跟踪解珍一路到了须城,方才更亏得她,才杀了那条两头蛇。” “你是,三娘?” 高杰这才留意到,跟在高小余身后的扈三娘。 那扈成,是他的心腹,曾带着扈三娘拜访过他,所以高杰对扈三娘倒也有些印象。 “三娘拜见都监!” 这时候,扈三娘稍稍平静下来,眼中噙着泪光。 她朝高杰一副,道:“若非这位小道长,奴也见不得都监。” “你这孩子,何以如此莽撞? 出了事,你便来找我,何苦要去冒险呢?” “兄长被贼人冤枉,那阳谷知县更是个糊涂人,奴实不知道该怎么证明。 所以奴就想着,若能杀的一个贼人,亦或者得了贼人的证据,说不定可以证明兄长清白。” “你啊……” 高杰点指扈三娘,心中感慨。 扈三娘倒是说的没有错,之前在不晓得解珍出现时,高杰其实也不能确定扈成是否与梁山有勾结。那时候,扈三娘就算找到他,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高杰同样无能为力。 没错,程知府对他很是客气。 注意,是客气,而不是敬重……这客气源自于匪患,源自于大战将至,却并非是对高杰敬重。细思,程知府好歹是进士出身,又怎可能对高杰敬重?一俟梁山平定,高杰只要有一点错误,那程知府就不会再对他客气。哪怕,他有个殿前都太尉的二哥也不行。 这是这个时代的特质,武官的地位,又怎可能与文官相提并论? “咦,小余呢?” 就在高杰与扈三娘寒暄过后,突然发现高小余不见了踪影? 好在,旁边的虞侯回答道:“都监,小高郎君刚才看到了他朋友,所以便过去了。” 顺着虞侯手指的方向,高杰看到了高小余的身影。 他在废墟之中,正与马大壮交谈。 突然间,他蹲下了身子,招手示意马大壮帮忙掀起一根圆木,从下面取出了一个黑色的球形物体,在手里把玩起来。 高杰看清楚了他手里的东西之后,顿时吓得脸色发白。 “小余,快把那东西放下,那是霹雳火球。” 他这一吼,也骇得高小余周围的人,立刻后退。 高小余却浑不在意,笑着对高杰道:“都监莫慌,这玩意炸不得……小道就是想看看……” 说到这里,高小余突然闭上了嘴巴,看着手里的霹雳火球发愣。 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种火药的配方和制作方法,其中也有这霹雳火球的工艺。但是在他脑海中的诸多配方里,霹雳火球只能被评为入门级的工艺,甚至算不上初级。 那火药专精的技能,一下子变得清晰无比。 原本高小余还不知道该如何使用那火药专精的技能,可是现在,他似乎清楚了…… “都监,小道有一个疑惑。” 高小余捧着那霹雳火球走过来,吓得高杰连连后退。 无奈之下,他只好把霹雳火球交给了马大壮,而后正色道:“都监意欲围剿梁山,想来那梁山泊的贼人也已经觉察。 所以,他们想要突围,于是便命令解珍等人携带大量火器混入须城,其目的便是要接应那些贼人。现在,解珍死在了城里,接下来,那些贼人是否还会继续攻城呢?” 第二十五章 尺八腿 梁山泊的好汉们,接下来会怎样选择? 高小余不知道,也懒得知道! 不过,以他对江湖人的了解来看,梁山泊的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 如果对方是正规部队,可能会绕道而行。毕竟,须城是东平府的治所所在。这里算不得什么坚城,但也绝对称得上是城高墙厚。若换做正常人,未必会愿意继续攻打。可若是梁山泊的好汉们……高小余有点怀疑!没错,这是一群因利益而走到一起的亡命之徒,但是在没有达到他们的目的之前,他们会恪守着义气的原则。 解珍死在须城! 那些好汉们,真的能罢手吗? 高小余把他的担心说给了高杰,但高杰并不在意。 既然如此,他也就没有再啰嗦什么。这里是高杰的地盘,轮不到他一个出家人指手画脚。 提醒到了,便足矣。 ++++++++++++++++++++++++++++++ 须城,城隍庙偏殿。 以往这个时候,偏殿里会聚集不少人取暖。 可是今天,却显得有些冷清。 王大郎走进偏殿,便示意心腹守在外面,而后直奔偏殿中间的那堆篝火走了过去。 篝火四周,围坐十几个壮汉。 为首一人体魄雄壮,身边摆放着一口明晃晃的大刀。 “大郎,外面什么情况?刚才那一声响,是怎么回事?” 壮汉见王大郎走进来,也不客套,让身边人挪开位子,取了一碗酒,递给了王大郎。 “刘唐哥哥,山上除了你进城之外,还有别人吗?” 王大郎坐下来,接过酒一饮而尽,而后沉声问道。 壮汉一怔,摇头道:“并无其他人进城,王英兄弟为何有此疑问?” “刚才我得到了消息,还有山上的哥哥进城,但是却露了马脚,所以引爆了霹雳火球。” “谁进城了?” “是两头蛇解珍哥哥。” 王大郎说罢,苦笑道:“说来解珍哥哥也是不小心,进城之后跑去猪肉巷买春,以至于被人发现了行踪。之后狗官又派人抓捕他的同伴……也是山上的好汉够狠,引爆了霹雳火球,还炸死了几十个差役。如今,须城已全城戒严,有些麻烦了。” “那解珍呢?” “据说被人给杀死了。” “解珍死了?” 壮汉闻听,吃了一惊。 王大郎正色道:“刘唐哥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山上让你前来,为何解珍哥哥也出现在城里?而且还命丧街头……我王英最是敬重山上的哥哥们,若有差遣,万死不辞。可是,咱们现在做的是老大事情,至少哥哥要让我清楚这其中的问题啊。” 壮汉,名叫刘唐,绰号尺八腿。 若是用当地方言唤他的诨号,很容易会被听成‘赤发鬼’。 听了王大郎的话,刘唐脸上露出一抹犹豫之色,朝身边的青年看去。 他身边的青年,相貌俊朗。身材虽不似刘唐那般魁梧,却也透着几分精壮气息。 “三郎,还是你来解释吧。” 王大郎的目光,旋即便落在了青年身上。 这青年名叫石秀,江湖诨号拼命三郎。与刘唐一样,是跟随铁天王晁盖在黄泥岗劫了生辰纲之后,投奔了梁山,如今也是梁山泊三十一位头领之一,为人非常精细。 石秀苦笑摇摇头,看着王大郎道:“王英兄弟,此事说来是家丑,本不愿意与你知晓。 但是现在…… 你也知道,梁山泊里头领众多,所以之间也有一些隔阂。 杨志哥哥他们上山最早,且此前曾为朝廷将领,上山本就是为了义气,所以不太过问江湖中的事情。我与刘唐哥哥,是随着晁盖哥哥上山,一共有八个人;后来宋江哥哥出了事,上山来投奔。晁盖哥哥与他交情深厚,所以毫不犹豫便接纳了。 宋江哥哥是一条好汉,可是他身边的人…… 比如那神行太保戴宗和黑旋风李逵,便是不安分的人,唯宋江哥哥马首是瞻,便免不了和我们产生冲突。本来,两位哥哥还算和睦,大家都能恪守规矩。可是后来,秦明与董平两位哥哥上山,归顺了宋江哥哥,便使得这局面一下子变得乱了……” 刘唐有些不耐烦道:“王英兄弟,咱们长话短说好了。 便是之前晁盖哥哥与宋江哥哥有些不愉快,但大家势力相当,又有十二位头领居中调解,所以大家相安无事。现在,宋江哥哥那边得了董平和秦明两位哥哥,势力大增,使得那十二位头领便有些顾虑,开始偏袒他们……于是,晁盖哥哥很不高兴。” 王英听罢,有些发懵。 大家都是落草为寇,怎么变得如此复杂? 但他也听明白了,梁山泊而今,正面临一场权力之争。 “如今,官府围困梁山极为凶狠,山上人口越来越多,却不得进项,有些撑不住了。 晁盖哥哥便提议突围,并且提出要夺取须城,言谁得须城,便可为大头领。 其实,晁盖哥哥的心思我明白,他并不在意那劳什子的大头领,只是想争一口气……他派我与三郎进城,就是为夺取须城做准备。可没想到,宋江哥哥也派了人来。” 石秀道:“如此解释,王英兄弟可明白了吗?” 说话间,石秀的手,便悄悄滑落到身旁的一口钢刀之上。 王英用力搓揉面庞,心中暗自叫苦。 原本想着能够和梁山好汉们结交一下,日后可以增添一些混江湖的资本。可没想到,这一不小心便卷入了梁山的派系之争,还真是一桩令人感觉麻烦的事情啊…… “两位哥哥,山上什么情况王英不想知道。 你们是受了七哥的推荐来找到我,七哥与我,更是有救命之恩,王英怎地都会帮忙。现在,王英就有一句话想问你们:这须城,你们还想不想要?又打算怎么要?” 王英口中的七哥,名叫阮小七,活阎罗阮小七,也是跟随晁盖上山的好汉。 刘唐和石秀相视一眼,旋即松了口气。 解珍死了,确实有些可惜! 但他是宋江的人,说穿了和他们并无太大的交情,他二人也不是太放在心上。 关键,是要看王英的态度。既然王英依旧愿意配合,那他二人也就可以松一口气了。 “要,为何不要?” 刘唐眸光凶恶,沉声道:“狗官害了解珍兄弟,若不得报仇,我等还如何立足江湖?” 第二十六章 风波未平(一更) 天,已经亮了。 大雪在后半夜时便已经停息,可风依旧很大。 狂风吹动街道两边的杨树枝桠晃动,并不时会卷起积雪飞扬,远看去一片迷蒙。 阳光很灿烂,但是却不能给人丝毫温暖的感受,反而令人越发寒冷。 东街上的商贩比往日少了很多,店铺也关了大半。小西桥头的郭家店倒是开着门,不过客人比之往日,少了一半还多,冷冷清清的,看上去有些萧条的气息…… “郭老汉,今天这是怎么了?” 当一队巡兵从小西桥上走过之后,郭家店门前的王婆忍不住问道。 她年纪大了,睡得早,并不清楚昨夜发生的事情。反正一大早醒来,就觉得气氛压抑,生意也比平常差了很多。要知道,靠着郭家店,平日这个时候她至少能卖几十个烧饼。可是今天,只卖了十几个,而且这路上的巡兵,似乎也增加了许多。 有宋以来,经济发展的非常迅速。 汉唐时期的坊市制度逐渐崩溃,城市里的自由程度,也宽松许多。 若在汉唐,每日都会有夜禁。而入宋之后,这夜禁的制度依然存在,却是名存实亡。 郭老汉是郭家店的掌勺,也是掌柜。 他今天也清闲的很,把生意交给了几个小伙计,便坐在门后蜷缩着,向外张望。 “王婆子,你难道不知道吗?梁山泊的贼人要来了!” “啊?” “听说昨日就有一群人混进了城里,亏得高都监他们警醒,发现了那些人,于是在夜半围剿。只不想那些贼人,居然用了霹雳火球……你知道什么是霹雳火球吗?” “我哪知道?” “那我和你说道说道。” 店里面,坐着几个客人,正喝着羊杂汤。 其中一个桌子,围坐了三个人。为首的青年,听到那郭老汉和王婆子的对话,不禁剑眉紧蹙。 “哥哥,看样子这须城县里,真正主事的人,是那姓高的狗官。” 他压低声音对身边的壮汉说道:“这个高杰却警醒的很,咱们要动手,怕是麻烦。” 壮汉头戴范阳帽,身穿衲袄,面膛黑亮。 “三郎说的不错,原以为那狗官背靠着高俅,是个不学无术之人。 可现在看来,怕是我们的消息有错误,此人倒是有些本领。不过,咱们已经和晁盖哥哥约定,今晚开城接应。所以,必须要想个办法才是,否则哥哥定会颜面无存。” “杀了那狗官如何?” 青年眼中,闪过一抹杀机。 壮汉放下汤碗,扭头看了一下青年,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哥哥,蛇无头不行,兵无主自乱。 以我看,那劳什子程知府并不当事,这须城真正做主的人,应该是高杰。只要杀了高杰,须城自乱。到时候让王大郎那边动手,哥哥领人打开城门,便可轻而易举。” “这……” 壮汉露出犹豫之色,似乎拿不定主意。 “三郎应该明白,出了昨晚的事情,狗官必然警惕,守卫也会变得格外严密。 想要动手,怕是困难。” 青年笑道:“哥哥怎地胆子越来越小,狗官的手下能有甚人物?解珍是个没脑子的,所以才会被人看破了行藏。不如这样,就由小弟出手,杀了那狗官助哥哥一臂之力。” “三郎,太危险了。” “哥哥,我何尝不知道危险,可是…… 山上的局势,越来越复杂,再继续下去,不用官府动手,说不定咱们自己就要先斗起来。天王哥哥铮铮铁骨,乃是一等一的仁义汉子。但要比起那宋公明,却有些太仁慈了。当初宋公明上山,直接把他的手下拆分了就是,又哪来今日的麻烦。 宋公明人称呼保义,名声要比天王哥哥响亮,手段也更加高明。 那戴宗、李逵还有解家兄弟屡屡挑衅,难保没有他在背后推波助澜。他们没有上山之前,杨志哥哥和咱们何等的亲热。可是自从宋江上山后,他们却与我等渐渐疏远了……这次天王哥哥要夺取须城,宋江却派了人过来,显然是别有用心。还有那学究哥哥,虽然是和咱们一伙,可你不觉得这两月来,他也在偏向那宋公明吗?” 青年说完这番话,长出一口气。 “如果这次天王哥哥失败,怕是再也难立足了。” 壮汉闭上眼,沉吟片刻后,咬牙做出了决定,“既然如此,那就由你来对付狗官。 到时候王大郎会行动起来,你见信号便动手,我这边也会夺取城门。” “哥哥爽快,我定不让那高杰坏了天王哥哥的好事!” 青年说完,便站起身,往外走。 而壮汉则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招手喊道:“店家,再来一碗羊杂汤,羊杂要多放些,顺便再那十个烧饼来。” 郭老汉正和王婆说的口沫横飞,听到叫喊声,连忙止住了话头。 “王婆子,那十个饼子来,客人稍等,马上就来!” ++++++++++++++++++++++++++++++++++++ 霹雳火球,用长两三节,粗一寸半的无裂干竹一根制成。节与节之间,并没有凿通,用小平钱大小的薄瓷三十片,火药三斤半调和好,把竹竿团团裹住,其状如球,两头各留出竹竿寸许,球外在加覆一些火药,就算是基本完成,可用于小范围爆炸。 其爆炸威力不大,会产生浓烟。 不过,声音很响亮,犹若霹雳,故而称之为霹雳火球。 都监府客房里的桌子上,一个完整的霹雳火球已经被拆分的七零八落。 这等入门级的火器,实在是太简单了……霹雳火球?听上去很厉害,其实也一般。 昨夜之所以会产生那么大的爆炸,并不是霹雳火球威力强大,而是那火药太多……按照昨夜的爆炸现场来分析,梁山贼人手里,至少有五十枚霹雳火球,或者更多。 那么多的霹雳火球,要炸开须城城门,倒也不是不可能! 高小余把霹雳火球上的火药碾碎,仔细观察,同时在纸上迅速书写,片刻后把这火药的配比,大体上就看了个明白。火药,最初就是修道士炼丹的一种产物,早在西汉年间,就有方士做出了火药丹方。此后历经隋唐,丹方流传到民间,在晚唐时期,才正式为人们认可,并且开始用于军事。当然,更多时候,火药还是用于民间。 高小余的脑海中,存有无数丹方。 他那火药专精的技能虽然只有中级,可是在得了那许多技能书之后,丹方不下于百种。不管那一个丹方,论威力都要强过眼前这霹雳火球的配药方子。只不过…… 其实有宋以来,朝廷对火器很重视,甚至有专门的都作院制造火器。 高小余想了想,把原有的配药方子撕碎,又写了一个方子,走出了房间。 一股寒风,迎面吹来。 高小余打了个寒颤,喊来了都监府的下人。 昨晚,他回到都监府之后,便早早睡下。 一觉睡到天亮,醒来后他才知道,马大壮已经去了草料场报到。 原本,马大壮已不必前往草料场。昨晚他跟着高小余监视梁山贼人,算是立下了大功,可以将功补过。但由于昨晚情况比较乱,高杰也没有谈及对马大壮的安排。这个憨直的家伙便一大早起床,去草料场当值……而高小余当时,也在睡梦之中。 左右草料场也没什么危险,马大壮去也就去了。 高小余准备晚一点找高杰讨要一个人情,把马大壮放出来,也就算是彻底的自由了。 可是醒来后,他就抱着那霹雳火球研究。 这一研究,便是小半个晌午。 “小道需要这些物品,烦劳居士辛苦一遭。 不过,里面有一些材料比较特殊,怕是需要都监首肯,所以请居士向都监通报一声。” 第二十七章 保镖(二更) 一整夜,高杰都没有合眼。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身为东平府兵马都监,他又怎可能轻松? 解珍虽然伏诛,他的同党也全部死亡,连带着李家庄的那些车夫庄丁,全部落网,无一人逃脱。 可是,谁又能保证,这城里没有其他细作? 好吧,就算没有细作,解珍等人混进城里,很明显是为梁山攻城做准备。反正,高杰是绝不会相信,那两头蛇只是为了去猪肉巷买春寻欢,便带着人混进了须城。 似乎,有些压力了! 现在召回各处兵马? 时间上肯定是来不及了,况且这大战将至,兵马也不可以轻动,否则会使整个局面陷入混乱。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或许这会是全歼梁山的好机会。 但问题是,梁山贼人何时动手,又会怎样动手?他并不清楚。更何况要想实施他的计划,必须要有东平府知府的配合才可以,否则即便他是兵马都监,也难临时改变计划。最重要的是,这计划颇有风险,高杰也不知道,程知府是否有这胆量。 为此,他整晚在程知府的家中,和程知府商议他的计划。 那程知府别看是个文人,但是却有些魄力,在听完了高杰的计划后,愿意全力支持。 毕竟,若真的全歼了梁山贼人,可不仅仅是高杰的功劳。 梁山贼人已经惊动了官家,此前还有登州知府侯蒙上疏,希望朝廷能够招安这些人。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梁山泊的贼人已经成了气候,若能全歼,他这个知府的功劳也不会小了!程知府不是武官,乃正经的进士出身,自有他升迁的途径。但如果能有几分战功在身,效果会更好。要知道有宋以来,武将虽不得意,可儒将却很吃香。 弄个不好,将来还能入枢密院,才是真正执掌大权。 高杰和程知府商议了一整晚,把具体的章程都设计好,这才返回都监府。 不过,他也没工夫休息,匆匆吃罢了早饭,就找来了扈三娘,询问那阳谷的情况。 解珍这一次的动静不小,也不知道那阳谷县状况如何。 高杰信任陆奇,可问题是阳谷县里,而今是时文彬难当大用,扈成身受重伤。陆奇虽然有能力,但能否对付得了那扑天雕李英还在两可,也由不得高杰不为此担心。 “硝,十斤;硫,一斤;胡箬灰,八两。 干竹筒五十个;火药引线、砒霜、两寸长铁钉五斤……” 当下人把高小余写好的清单交给高杰的时候,高杰也是一愣。 “高道长可否说明,要这些作甚?” “道长倒是没有说,只说是有些东西,需要郎君同意才能拿到,所以命小人送来。” 高杰搔搔头,把清单放在案上。 “这个……” 高杰犹豫了一下,有心拒绝,可是高小余昨天刚立了功,让他也不好多说什么。那解珍是高小余发现,虽然是死在扈三娘之手,但根据扈三娘的说法,若无高小余,她也不可能杀死解珍。现在,他不过是要些琐碎的物品,若不给未免显得小气。 虽说这些东西,官府控制的很严,但说穿了,真不值什么。 “这样吧,物品减半,给他送去。就说现在物资匮乏,所以只能找来这些。” “小人明白!” 那下人出去,高杰松了口气,向扈三娘看去。 “三娘,你兄长的事情,不用担心。 陆奇现在可能已经到达,说不定你兄长也已经到了竹口寨。你便留在这里,等事情结束之后再回去。左右你现在回去,也没什么用,倒不如留下来,帮我做事……” “都监,奴一个女子,能做什么?” 高杰想了想,笑道:“这样吧,你帮我保护好高道长。” “那个小道长?他怎么了?” “高道长……你别问,这件事我自有道理。 而今大战将至,我担心他会有危险,你拳脚高明,留在他身边照顾,我也能放心。” “都监,那些贼人,真敢攻城吗?” 扈三娘犹豫了一下,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反而把话题转移开来。 高杰一愣,旋即道:“三娘为何觉得,他们不敢攻城?” “兄长曾说,那梁山泊里不少人曾为朝廷效力,只因为义气,所以才结伴落草……而晁盖宋江那些人,也都是颇有名气的好汉。若是攻城,那可就等同于造反了。” “这是扈成说的?” “嗯!” 高杰听了这些话,便明白了扈成为何被冤枉。 说穿了,这厮的嘴巴没个把门的……有些话,有些事情,你心里清楚就好,怎可能说出来呢?更不要说,阳谷县令时文彬是个非常敏感的人,他又怎能不生顾忌? 就说嘛,时文彬就算再横,也不应该如此莽撞。 那扈成毕竟是他高杰的手下…… “落了草,便是匪。 朝堂有朝堂的规矩,江湖有江湖的义气。可一旦他们成了匪,那已是造反,又有什么不敢呢?三娘,以后你要看着你那兄长,让他少在外面胡说八道,免得惹祸。” “三娘,省得。” ++++++++++++++++++++++++++ 高杰的事情很多,扈三娘又和他说了两句,便告退离开。 风,已经小了很多。 看天色,正当午时。 扈三娘在路过高小余的住处时,突然想起了高杰的吩咐,于是便走了过去,想要探望一下。 不管怎样,高小余昨晚算是帮了她的忙,她还没有向高小余道谢。 走到高小余门口,就被一个小厮拦住。 “三娘子,请留步。” “奴是来探望一下高道长,可否通禀一下?” 小厮闻听,却连连摇头道:“三娘子,非是小人不通禀,而是高道长吩咐了,任何人来了都不要经扰他,否则会非常危险。除非是他自己出来,谁来都不许打搅。” 扈三娘闻听顿时一愣,诧异道:“高道长在做什么?” “不太清楚,刚才管家送了很多东西过来,道长收了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还警告我说,若打搅了他,可能会发生祸事。三娘子莫要为难小人,坏了道长的大事。” 小厮说的诚恳,扈三娘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心里更充满了好奇,想要知道高小余究竟在那屋子里,又做些什么勾当呢? 第二十八章 拼命三郎(一更) 扈三娘就住在高小余的隔壁,距离很近。 见高小余在忙,她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径自返回屋中。 其实,她昨夜也没有睡好。或者说,从扈成出事之后,她一直没能好好的休息过。 为了监视李英,扈三娘整整两天没有休息。 之后又跟踪解珍一行人到了须城,期间只吃了半碗水糟面。昨晚到了都监府,她又是兴奋的一夜没睡。若如此算下来,她已经四天没有合眼。若非她拳脚过人,身体强健,早就盯不住了。所以在回到房间之后,实在是顶不住,便倒在床上,和衣而卧。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扈三娘梦到了李英,梦到了解珍。 特别是解珍临死前瞪大眼睛,一副狰狞的模样,着实令人恐怖。 扈三娘虽说拳脚不错,但要说杀人,昨天还是第一次。当时她没有什么感觉,可事后回想起来,却没由来的一阵后怕。如果昨天不是高小余,她可能真的就危险了! “小娘子恁爱逞能,以后要小心一些才是。” 她又梦到了高小余,嬉皮笑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突然间,高小余发出一声惨叫,那张俊秀的脸,突然鲜血淋淋。 在他的身后,又出现了解珍那满脸是血的狰狞模样,咬牙切齿咆哮道:“我要杀了你们!” “啊!” 扈三娘惊叫一声,呼的便坐起来。 额头上,不知何时已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她坐在床上,娇喘不止,心脏更剧烈跳动。 好半天,她才缓过来,长出了一口气。 窗外,已经黑下来,只是寒风呼啸。 不知什么时候,那风势又大起来,吹动庭院里树木枝桠摇曳,嘎吱嘎吱的响个不停。 扈三娘觉得屋子里有些气闷,于是便下床,走到窗前,推开了窗子。 寒冷的风,卷入屋中,令烛火忽明忽暗。 她在窗口站了一会儿,总算是让自己完全平静下来,于是便准备关上窗子,出门填饱肚子。日间,她吃的也不太多,这一觉醒来后,便感觉饥肠辘辘,有些难受。 可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高墙外翻进来,眨眼不见。 扈三娘一开始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于是用力揉了揉眼睛…… 什么情况? 脑海中,在电光火石间闪过一个念头,她伏身吹熄了烛火,向窗外看去。 很安静,也没有什么状况。就在扈三娘感到疑惑的时候,从墙角的一处灌木丛里窜出一个黑影,在庭院里三两下扑跃跳闪,就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扈三娘激灵灵一个寒颤,脑海中顿时闪过了两个字:刺客! 她也没有犹豫,抬手从桌子上抄起柳叶双刀,便腾身从窗户跃出,窜进了长廊之中。 扈三娘身形轻灵,脚步若灵猫行走,毫无声息。 她藏身在阴影里,沿着长廊而走,很快就来到了高小余的住处。 黑影,再次出现。 “什么人?” 从高小余的住所门外,传来了小厮的声音。 风很大,月光皎洁。 扈三娘清楚看到,那小厮走到庭院里,向左右张望。 只是没等他再说出第二句,一道寒光闪过。一口飞刀快如闪电,正中那小厮的咽喉。 小厮扑通便倒在雪地上,鲜血瞬间,然后了积雪。 黑影,旋即在庭院里出现…… 这间客房,原本是都监府的主卧。但由于高杰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书房待着,所以这主卧也就空了下来,变成了客房。不过那黑影显然不清楚这情况,便直奔客房而去。 扈三娘见状,也不敢再迟疑。 高小余曾经说过:任何人不要打搅他…… 虽然不知道高小余在做什么,但日间高杰曾说过,他可能在鼓捣火器之类的东西。 扈三娘对火器毫无认识,更不感兴趣。 但她曾随扈成去过阳谷县的都作院,见过那里的工匠干活。 当时,那些工匠都非常小心……扈成说:火器制造非常凶险,必须全程击中精神,否则就可能出事。 万一高小余现在…… “有刺客!“ 扈三娘高声喊喝,腾身跃出。 柳叶双刀已经出鞘,化作两道寒光,劈向黑影。 那刺客却丝毫不见慌张,冷笑一声,反手从后背抽出两根铁棒,而后啪的合在一起,就变成了一杆长约六尺三寸的铁枪,二话不说,一招铁索横江铛的一声就崩开了扈三娘的双刀。 扈三娘脸色一变,立刻顿足后退。 铁枪上,传来一股巨力。 她此前和解珍交过手,感觉那解珍已是足够悍勇。 可是和眼前人比较,解珍可就弱了不止一筹。这刺客枪沉力大,杀法也更加老道。 见扈三娘后退,他也不废话,踏步上前,手中铁枪分心便刺。 一般而言,使铁枪的,大多是以力取胜,招数不在精妙,而在与气势,速度不会太快。可是这刺客一枪刺出之后,便枪枪相连,快如闪电。那一枪连着一枪,如同滔滔江水,气势越来越强,同时口中发出一声声如雷巨吼,更令其杀法如疾风暴雨。 扈三娘封挡了六枪,就已经被逼得退上了台阶,两手虎口崩裂,鲜血淋淋。 好在这时候,都监府内的护卫也听到了动静,纷纷赶来,把那刺客团团围住。一时间,庭院里灯火通明,乱成一团。 扈三娘也乱了分寸,向身后房间里看去。 可这么大的动静,那房间里却没有丝毫反应。 若非屋中亮着灯,隐约可以看见人影晃动。扈三娘甚至会以为,那是一间空屋。 “何方凶徒,敢来都监府闹事?” 一名虞侯厉声喊喝,拔刀遥指刺客。 却见那刺客把身上的黑色披衣撤掉,露出一张英武的面庞。 他横枪胸前,冷声道:“某家拼命三郎石秀,今日便要了狗官性命……哪个拦我,绝不留情。 挡我者,死!” 他说着话,暴吼一声,便要扑向房间。 今晚,他就是要来刺杀高杰。 眼见这主卧房间守卫如此严密,石秀更肯定,那屋中的人,一定就是东平府兵马都监高杰。 只要杀了高杰,须城防卫不攻自破…… 两个土兵举枪相迎,却见那石秀如下山猛虎,眨眼间便把那土兵戳翻在地。 虞侯见状,也变了脸色,带着人一拥而上。可是,石秀却毫无惧色,手中铁枪越发凶猛,一枪强似一枪,枪枪连环,势不可挡,只杀的都监府的卫兵连连后退…… 拼命三郎,人如其名,果然是搏命的好汉。 庭院里,卫兵有十几人,但却被石秀一人杀的狼狈不堪。 扈三娘见状,也不禁脸色变化。她一咬银牙,顿足便要冲上去,加入战团之中…… 可就在这时,身后的房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第二十九章 轰天雷(二更) “所有人,闪开!” 高小余从屋中冲出来,高声喊喝。 他一手拿着一支蜡烛,一手却握着一个长短大约在四寸长短的筒状物品。一边喊,他一边用烛火点燃了飘在竹筒外的引线。那引线不是很长,但燃烧却极为迅速,火星四溅。 扈三娘见状一愣,顿时明白了高小余的意思,连忙躲到了柱子后面。 “大家全都闪开。” 高小余一声喊,再加上扈三娘的呼喊声。 遍体鳞伤的虞侯虽然不清楚什么状况,却也紧跟着喊道:“全都闪开。” 说着话,他率先就跑到了一旁。 此时,庭院里只剩下五六个土兵,余者都死在了石秀枪下。 虞侯跑了,土兵自无心恋战,顿时四散而去。也就是这一刹那的光景,高小余已经把手中的竹筒低抛出去,落在距离石秀大约一尺左右的地面上,紧跟着便连滚带爬的跑进房间里,蓬的一下关上了门。 庭院里,只剩下石秀一人…… 石秀有点懵! 不过,虽然不知道那竹筒到底是什么,出于本能反应,他还是腾身向后闪退。 可是,石秀的反应虽快,可终究快不过引线燃烧的速度。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一团火光出现。 扈三娘蹲在柱子后面,却被那剧烈的爆炸声,震得耳鸣不止。 一股强绝的气流翻涌而来,吓得她丢了柳叶双刀,抱着了头…… 爆炸声止息,空气中弥漫着硝烟。 庭院里,也仿佛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虞侯的脸,被熏得发黑,慢慢探头出来,就看到庭院中间的地面,变成焦黑一片。 在距离爆炸中心大约五尺之外,石秀倒地不起,遍体鳞伤。 他缓缓站起身来,骇然看着眼前的景象。 虞侯不是没有见过火器爆炸,此前曾有霹雳炮运至,高杰曾命人试发霹雳炮,声如霹雳,威势惊人。 可那霹雳炮,又是何等大小? 这时候,房门再次打开。 高小余探头探脑的走出来,看到眼前这一幕,也是一怔。 轰天雷,不愧是中级火药制作的轰天雷! 硝四两、硫八钱、胡箬灰一分,可以制成专门用于爆炸的火药,威力远胜于如今都作院里所用的爆炸火药。在加入砒霜、铁钉,采用竹皮轻薄的竹筒填装起来…… 他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只做出了六枚轰天雷。 不过看这效果,似乎不错。 “三娘,没事了!” 高小余看扈三娘蹲在柱子后,便走上前伸出手道:“什么拼命三郎,也抵不过小道的五雷正法。” 扈三娘缓缓起身,仍觉得有些眩晕。 她突然伸手,啪的一巴掌便打在高小余的脸上。 “你干什么?” 高小余被打得有点懵,不禁大怒。 扈三娘却怒道:“既然知道有刺客来,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这不是有你们保护,我也要找到机会才好出手啊。” “既然有自保之力,为何不早出手,这许多人白白丢了性命,你知不知道,他们都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什么五雷正法,如此火器你为何不早说一句,差点害死大家。” “我……” 高小余想要反驳,可不知为什么,被扈三娘一顿吼之后,却没了底气。 抬头,看着庭院里的那些尸体,他突然有些后悔。 扈三娘这时候也冷静下来,拾起柳叶双刀,便大步向石秀走去。 刚才的石秀,勇不可当。 可现在的石秀…… 刚才的爆炸,炸的他血肉模糊。虽然他曾尝试着努力闪躲,可那轰天雷的威力实在过于惊人。竹筒里面的铁钉,把他打得血肉模糊,半个身子更被炸的焦黑一片。 只看他现在的模样,就知道是必死无疑。 看到扈三娘走来,石秀的眼睛突然瞪得溜圆,伸出一只手,想要抓起身边的铁枪。 只是当他的手握住铁枪后,身子却又一颤,呼出一口气,便再无动静。 拼命三郎,真的是名不虚传,临死还想着拼命…… 扈三娘缓缓收起了双刀,脸上却流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这石秀若是上得疆场,绝对是一个勇冠三军的猛将。可是谁又能想到,如此悍勇之人,却死在了……她扭头朝高小余看了过去。没错,就是死在那个小道士手里。 想必,他很不甘心吧! 而高小余却没有扈三娘那悲春伤秋的感怀,他走到了石秀的尸体旁边,眼中却闪烁一丝异色。 如果,如果当初在杭州时,他有光阴蝉相助,做出这轰天雷的话…… 也许师父就不会死了! 他也就不会千里逃亡,好像无主孤魂一样。 仇道人…… 以前,高小余没有能力报仇,所以也不敢去想。 连师父那么厉害的人物,都不是仇道人的对手……他一个不识拳脚的小道士,又能做什么?所以那时候,他想的是听从师父的安排,好好过日子,平平安安的一辈子。 可现在,他好像有了报仇的资本了。 +++++++++++++++++++++++++++++ “咦?” 高小余和扈三娘各怀心思,都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忽听虞侯高声喊道:“快看,那是不是走水了?” 两人都收回了心神,顺着虞侯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城北草料场的方向,火光冲天。 那火势很大,照亮了半边夜空。 扈三娘的脸色不由得一变,惊声道:“不好,这城里一定还有梁山贼人的奸细。” 虞侯和土兵,齐刷刷向高小余看了过来。 高杰这会儿不在都监府,而原本可以主事的陆奇,更远在阳谷县。 之前,那虞侯尚能做主。 可现在…… 高小余和扈三娘相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出了一丝忧虑。 “虞侯,立刻点起府中人马,速去草料场救火。” 高小余说着话,便转身飞奔回屋。 片刻后,他从屋子里出来,身上却多了一只虎皮百纳袋来。而扈三娘则收起双刀,迎上了高小余。两人相视点头,便匆匆往外走。与此同时,都监府更是灯火通明,沸腾起来。 府门外,有几匹战马。 扈三娘挑选一匹,搬鞍认镫,跨坐马背之上。 “小道士,你会骑马吗?” “当然,当年我和师父在塞北游历的时候,专门学过。” “那你……照顾好你自己。” 扈三娘说着,便招呼在府门外集结起来的百余家丁,准备出发。 可就在这时候,高小余却脑海中灵光一闪,也不说话,便拨转马头往城西方向去。 “小道长,方向错了!” 虞侯忙高声喊道。 “没有错,你们往北,我往西,咱们两面夹击,不要放走了贼人!” 高小余来不及解释,只纵马狂奔,一边跑一边头也不回的回答,令那虞侯目瞪口呆。 第三十章 插翅虎(一更) “他在说什么?” 虞侯看了一眼草料场方向,又朝高小余离去的方向眺望,脑子里已经变成了一锅粥。 我往北,你往西,直娘贼的还要两面夹击? 他扭头向扈三娘看去,却见扈三娘也是一脸的茫然。 小道长这是昏了头吗? “扈娘子……” 扈三娘用力甩了甩头,“不要管他,整日里神神道道也不知在想什么,咱们去救火。” 说完,扈三娘催马就往草料场方向赶去。 顺着南街一路下去,走了一半之后,扈三娘突然勒住马,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扈娘子,为何不走了?” 扈三娘的脸色却变了,突然间拨转马头,对那虞侯道:“你带人速往草料场支援,我去帮助小道长。” 说完,她便催马离开。 脑壳都坏掉了不成? 虞侯看着扈三娘离去的方向,一时间更糊涂了! ++++++++++++++++++++++++++++++++++ 须城,火光冲天。 高杰在西门城楼里值守,眼看着草料场方向的火光越来亮,心里也不禁变得沉重起来。 这情况,可着实不妙啊! 原以为解珍和他的同伙都死了,城里应该能清静一些。 可现在看来,那梁山泊似乎不止派了一波细作进城,还有余党没有清除干净。 “都监你看,城东方向好像也起火了。” 有土兵突然高声喊喝,高杰忙上前两步,手搭凉棚眺望。 的确,城东方向,也有火光隐现,但是与草料场方向的火势相比,似乎不是太大。 “想事真的走水了?” 高杰的脸色阴沉,立刻招来了两个都头。 “常小六,带上你的人,赶往城东,看看是什么情况。” 城东,大都是民居商铺。 那边有四五个军铺,留守的差役也有不少。所以高杰在观察了一阵子火势之后,就基本上能够确定,东城可能真的是走水了…… 可是这一来二去,高杰发现,西城的守军可就减少了大半。 西城的兵马,不过五百人,刚才草料场起火,高杰派出了两百人;之前东城起火,他又派常小六带了一百人过去。于是乎,这西城城门的兵马,只剩下两百多人。 不行,需要抽调一些人马过来! 要说起来,两百兵马守城,以须城的城防而言,只要对方没有大型攻城器械便不足为虑。可是,高杰性子谨慎。两百人在他看来,似乎有些少了,需要再增加一些。 “雷横!” “卑职在。” “立刻去找程知府,请他再调派一都兵马。” “遵命。” 雷横,是东平府都头。 注意,是东平府,而非须城。 也就是说,这雷横这个都头是正经的军职,而非常小六那种名义上的都头可以相提并论。 雷横领命而去,高杰则走到女墙后,向城外眺望。 很安静! 须城城外,地形并不复杂,一马平川,视线很开阔。 由于起了大风,所以夜空万里无云,这月光皎洁,可以把城外看的非常清楚。虽然很安静,可不知为什么,高杰却感到了一丝悸动。他蹙眉向外,半晌后摇了摇头,便转身走到城墙的另一边,向城内看去。 东城的火光,越来越弱,想必是已经得到了控制。 可心里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高杰忍不住传令道:“传我命令,让大家都警醒一些。” 说完,他一手蒜头,沿着城墙缓缓巡视。 蒜头,是一种类似于手杖的击打型武器。常大约三尺,一头是生铁铸成的锤头,有婴儿拳头大小。因为其形状与蒜瓣相似,故而也称之为蒜头,随身携带也很方便。 就在这时,西街上有火光闪动。 一队人马从西街方向行来,速度很快。 “问一下,是什么人。” 高杰一愣,立刻传令下去。 紧跟着,城下的官军就高声喊道:“前面的兵马留步,通报姓名。” “我乃都头雷横,奉命率领兵马前来。” 是雷横! 高杰松了口气,摆手示意让对方靠近。 可突然间,身后传来了一声惊呼:“都监快看,城外好像有状况。” 高杰闻听,连忙转身走到女墙后,举目眺望。 月光皎洁,就见远处平原上,影影憧憧,似乎有兵马在向须城城门方向逼近…… “传我命令,三军戒备!” 高杰立刻大声呼喊,反手抽出一口手刀。 只是,他才喊叫出口,没等声音落下,就听到城中传来一声惨叫。 高杰心里顿时一惊,忙转身回到内城,向城下看去。只见雷横带来的人马,大约有三十多人。此前,他们一人手持两个火把,所以远远看去,好像有百人之多,故而高杰也没有怀疑。不仅是高杰没有怀疑,就连城里面的守军,也都没有留意。 那雷横,绰号插翅虎,乃须城一员猛将,善使朴刀,有万夫不挡之勇。 此前,他一直跟随程知府,甚得程知府所爱。 董平投降之后,程知府本想让雷横取而代之,可谁料想朝廷却派了高杰过来。不过程知府也说了,高杰在这边不会长久,等剿灭了梁山贼寇就会离开。到那时候,这东平府兵马都监一职,还是要由雷横担当。并且嘱咐雷横,让他多多配合高杰。 高杰来到须城之后,雷横也表现的很配合,帮助高杰解决了不少麻烦。 可谁料想到…… 高杰见状,不禁失声喊道:“雷都头,你干什么?” 雷横也不回答,上前一刀便把城下领头的虞侯劈翻在地。而跟在他身后的那名壮汉,更是凶狠至极,手持一口大刀,便冲进了人群之中。那壮汉身形高大,却手脚灵活。一口大刀在他手里,使得水泼不进,刀光闪烁间,就见血光崩现,惨叫声不绝。 “兀那狗官,爷爷在这东平府做了十年都头,眼见着便要成为兵马都监,却被你这厮抢走。 爷爷这十年来,斩杀了多少贼寇,立下赫赫战功。 你一个小白脸,不过靠着有个兄长帮衬,便得了爷爷的位子。 官家无识人之明,爷爷不伺候了!既然朝廷看不上俺雷老虎,那俺雷横反了就是。” 雷横健步如飞,便冲上了驰道。 驰道上官兵上前阻拦,却见他手起刀落,把两个官兵砍翻在地,而后指着高杰破口大骂。 第三十一章 天王来袭(二更) 高杰脸色,阴沉似水。 他有些不太理解雷横的想法,更恼怒他大逆不道的言语。 从小在汴梁长大的高杰,虽然也是从市井中出来,但入仕以来,因为有兄长的关照,可以说是顺风顺水。在他看来,他这东平府都监的位子只是临时的。说穿了,是因为董平的投降,才造成了朝廷对本地官员的不信任,而后任命了高杰前来。 待剿灭梁山贼人之后,他就会离开,到时候这兵马都监空出来,程知府自会举荐雷横。 他不明白,只为了这原因,雷横就要造反? 可事实上,在雷横看来,高杰的出现算是堵死了他晋升之路。 一个普通人,想要升迁,要有人提拔,更要有机会。如果高杰没有来,他接掌东平府兵马都监之职,然后靠着剿灭梁山的功劳,便有了战功,日后前程更加光明。 官场之上,如逆水行舟。 机会错过了,再想升迁就很艰难,更不要说他一个基层武官。 可以说,高杰的出现,把雷横的前程毁了,这让他对高杰,又怎可能没有怨恨呢? 当然了,这里面或许还有其他原因,但是看不到前程,怕是占居很大的成分。 雷横如同一头疯虎,想要冲上城头。 他身手确实不弱,可要想一个人冲上驰道,却也困难。 高杰调集五十名弓箭手,在驰道上开弓放箭。虽说东平府的弓箭是一石左右的制式硬弓,射程不远,力道也不强,可是想要阻止雷横,却绰绰有余,两轮箭雨就逼退了雷横。 但是,雷横虽然被逼退,城下的局势却已经变得岌岌可危。 跟随雷横前来的,正是那尺八腿刘唐。 他带着三十几人,只瞬间就杀散了城下的官军,带着人直奔城门而去。 “拦住他!” 高杰见状,大惊失色。 而这时候,城外的人也已经逼近城下,而且越来越近了…… 他也明白了对方的意图,雷横分明是想要开城门放贼人入城。虽然还不是很清楚城外人马的来历,但是用脚趾头都可以想出来,那些人马,一定是来自梁山的贼人。 这梁山泊里,真有能人啊! “随我下城,阻止他们打开城门,其余人在城头上开弓放箭。” 高杰也顾不得许多,带着一队人就要冲下城楼。 他很清楚,一旦梁山贼人进城,须城怕就要完蛋了……他可不认为自己,能够阻挡那如狼似虎的贼寇。半年来,朝廷坚壁清野,梁山贼人被困在八百里梁山泊里,怕是受了不少苦。若这伙人进了须城,绝不会有半点顾及,须城百姓也要遭难。 而他这个兵马都监…… 高杰深知,须城城门绝不能被打开,于是奋勇当先。 他在汴梁时也学过拳脚,等闲人三五个不是他的对手。只见他挥舞蒜头,另一只手持手刀,指挥身边士卒冲锋。可是,那驰道出口,却被雷横带着人堵得死死的。 士兵们虽然勇猛,却无人是雷横的对手。 只片刻功夫,便有五六名士兵倒在了血泊之中。 “攻下须城,纵兵一日!” 城门外,传来一声暴吼。 紧跟着就听哐当一声,须城的城门打开,一队梁山士卒,便占领了须城的城门。 为首一个壮汉,身高近七尺,豹头环眼,颌下长髯,若一尊铁塔般。 他手捧一口长约有五尺左右的特制金背大砍刀,大步流星便冲进了须城城门内…… “恭迎天王哥哥!” 刘唐上前,躬身一揖。 却见那大汉身手一把就搀扶住了刘唐,大声道:“刘唐兄弟辛苦了,今日夺取须城,兄弟当为首功。” “天王哥哥,三郎去都监府刺杀狗官,可狗官现在城头,说不得三郎要扑了个空……那都监府一带,还有不少官兵,我担心三郎会有危险,请哥哥速带人前去救援。” 那黑铁塔般的汉子,正是梁山头领之一,铁天王晁盖。 他本是西溪村的保正,家中也颇为富庶。可是,晁盖自幼便有大志向,希望可以做出一番事业。也正是这原因,晁盖胆大包天。加之他性格豪爽,家中也富裕,结交了不少好汉,故而在郓城县一带名声响亮,与呼保义宋江并称作‘郓城双杰’。 晁盖最重兄弟之义,听说石秀危险,二话不说,就要带人前去营救。 只是没等他开口,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暴吼:“休劳晁盖哥哥动手,俺李逵愿去接应三郎。” 在晁盖身后,尚跟随一个黑炭头般的壮汉。 他个头在六宋尺偏上,如此寒冷的天气,却敞着怀,露出浓密胸毛,手持一对沉甸甸的板斧。 他纵身而出,便杀入城中。 那一双板斧上下舞动,把前来阻拦的官军杀的血肉横飞。 “哥哥,怎地这黑炭头也来了?” 晁盖闻听,爽朗笑道:“都是一家兄弟,李逵来了,又有何奇怪? 兄弟,我知道你对他不满,但如今时刻,我等应齐心协力才是……宋江兄弟派他来,也是一番好意。” 好意吗? 刘唐并不这么认为。 他觉得,宋江这个人不爽利,心思太重。 只是晁盖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便手指驰道上的高杰道:“晁盖哥哥,那厮就是高杰。” 晁盖眼睛一亮,大笑道:“这须城县里,也就这高杰有点本事。只要杀了此人,那劳什子程老狗便不足为虑……刘唐兄弟,你这两日也辛苦了,且在这里守着,等待大军到来。” 说着话,他已大步走向驰道。 还有十几步距离,他便高声喊道:“雷横兄弟闪开,让俺来领教一下,这狗官的手段。” 说着话,晁盖就已经到了驰道入口。 他体型硕大,可行动却很灵活,丝毫不见半点的迟缓。 雷横和晁盖似乎很熟悉,虽然没有回头,可是听声音,便听出了晁盖的身份来…… “天王哥哥既然要动手,小弟怎敢不从?” 高杰听了这二人的称呼,心里似乎一下子清亮了很多。 一个步兵都头和一个山贼头子称兄道弟,这里面的问题,只怕不是那么简单。 不过,当他看到晁盖的模样之后,却不禁心里一颤。 因为晁盖那块头,实在是太惊人了……虽然还没有见到他伸手,却足以给高杰带来巨大压力。 对付普通人,高杰不怕。 可是…… 想到这里,高杰便下意识后退两步,厉声喝道:“给我拦住这贼头!” 第三十二章 轰隆,轰隆! 晁盖既然被称为‘铁天王’,绝非浪得虚名。 出身富裕家庭,从小喜欢拳脚,还跟随明师习武,用二十多年的时间打熬自身武艺。 没有真才实学,仅仅靠着有钱豪爽,又怎可能让刘唐、石秀这些人服气? 金背砍刀,重四十余斤,在晁盖手中,却如同灯草一般。 只见他冲上驰道,手中大刀一转,唰的一刀劈出,竟隐隐有风雷声响。面前的一名都头举刀相迎,却听到咔嚓一声响,都头手里的朴刀竟碎掉,旋即被劈成两半。 火光,照映城门。 晁盖浑身是血,如同一尊怒目金刚。 “狗官,哪里走?” 他大吼一声,踏步向前。 那声势,直让人胆战心惊。原本有十分的拳脚,面对着如此铁天王,怕也只能使出六七分。有那胆小的士兵见状,大叫一声扭头就跑,那里还顾得高杰的命令。 高杰是心惊肉跳,手中的蒜头锤几乎拿捏不住。 两腿发软,他眼看着晁盖向他扑来,却好像僵住了一样,竟动弹不得。 说时迟,那时快,晁盖已经杀出一条血路,眼看着就冲到了高杰的面前。可就在这时候,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西街街口,一团火光出现。巨大的爆炸声,令人顿时变得恍惚起来。火光中,就见几个冲在最前面的梁山贼人,被炸得血肉模糊。 一匹快马,飞驰而来。 高小余贴在马背上,一手拿着火折子,一手从虎皮百纳袋中取出一枚轰天雷,点燃了引线。 “梁山狗贼,看贫道的轰天雷。” 说着话,高小余猛然长身而起,振臂把手里的轰天雷掷出。 旋即,他拨转马头,便飞速离去。 轰隆! 又是一声爆炸,巨大的冲击波,把那李逵一下子便掀翻在地,滚落入路边的阴沟里。 也幸亏他跌入了阴沟,否则这一枚轰天雷,便足以要他性命。 在他身前的三个梁山悍匪直接被炸飞起来,狠狠砸落在两丈外的地面上,已不成人形。轰天雷里的铁钉,直接把悍匪炸成了筛子。三个悍匪倒在血泊里,尸体犹自抽搐不停。 “贫道乃杭州玉皇观一清道人,今日便以这五雷正法之术,取尔等狗命。” 高小余高声呼喊,再次纵马冲过来。 驰道上,晁盖原本就要追上高杰,可是见此一幕,顿时脸色大变。 虽然只两次爆炸,却让那些悍匪产生了畏惧。 若不能一鼓作气占领城门,待城里的官兵反应过来,那就真的是危险了…… 想到这里,晁盖也顾不得杀高杰,因为在他看来,正向城门口冲过来的高小余,威胁远远高于高杰。这厮一口一个贫道,张口闭口五雷正法,足以让悍匪心生敬畏。 要知道,自宋帝登基之后,极力推崇道教。 此前更抬出了林灵素,令道教地位飞速提高。也正是因为朝廷对道教的推崇,在民间,道士有着非凡的地位。悍匪们不怕官军,但是对那神仙鬼怪却又是敬畏非常。 “兀那妖道,休得猖狂。” 晁盖纵身从驰道上跳跃下来,朝着高小余就迎上来。 高小余又点燃了一枚轰天雷,见晁盖朝他扑来,心里也不由得一紧,在马上立起,手里的轰天雷便投掷了出去。轰天雷出手刹那,高小余的手腕一抖,手指波动竹筒。 投掷技能,旋即触发。 那轰天雷在半空中划出一个诡异的弧线,飞向了晁盖。 而晁盖在高速飞奔中,也不停顿,手中金背砍刀挽了一个刀花,唰的便劈向轰天雷。 这一刀,若在平时,绝对是一刀一个准。 晁盖的刀法,可是经过千锤百炼,整个梁山泊里,若是以刀法论,能超过他的人并不多。 可是说来奇怪,这平日里百发百中的一刀,今日却出了问题。 按照轰天雷飞行的速度和弧度,晁盖绝对可以劈中。可就在金背砍刀就要劈中轰天雷的时候,那轰天雷突然间急速坠落,和金背砍刀错身而过,啪的便掉落在地。 而晁盖则在惯性的促使下,从轰天雷上越过,继续向高小余扑去。 高小余掷出了轰天雷后,拨马就走。 而晁盖在越过轰天雷的一刹那,就觉察到了危险,猛然腾身而起,想要跃起躲避。也就在这时候,轰隆巨响声传来,火光崩现。一团烈焰骤然出现,火光中,那铁钉四射,快如闪电。晁盖的身体,在电光火石间,被十几枚铁钉击中,惨叫落地。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快到刘唐雷横两人猝不及防。 只眨眼的功夫,晁盖就倒在了血泊中? “天王哥哥!“ “晁盖哥哥……” 两人同时呼喊,便飞奔向晁盖。 城头上,高杰的压力顿时减小许多。 他这时候已经回过身来,见梁山贼人阵脚大乱,心中也不由得大喜。 “弓箭手,放箭。” 他立刻召集城头上的弓箭手,向城下的梁山贼人射箭。 与此同时,远处西街的另一头,马蹄声阵阵,官军已经觉察到了状况,正飞速赶来。 “妖道,俺铁牛杀了你!” 高小余在爆炸过后,在西街街口勒马查看。 原本,街口已经被梁山贼人控制住了局势,可是在他三枚轰天雷下,已彻底混乱。 心中不由得一阵窃喜:什么狗屁梁山好汉,却不是我轰天雷的对手。 可就在他得意的刹那,耳边传来了一声暴喝。 李逵从阴沟里爬出来,浑身上下被污水浸透。和其他人不同,李逵一向是胆大包天,这世上除了他那宋江哥哥之外,便是鬼神当面,他也不会惧怕。见高小余勒马立于街口,他心中顿起杀意。两把板斧,在刚才爆炸的时候,已不知丢去何处。 他探手从腰间拔出一口解腕尖刀,三步并作两步便扑上去,一下子把高小余从马上扑倒在地。 高小余那里想到,这阴沟里居然还有一个悍匪? 那李逵本就是力大无穷,凶猛至极的人,更不是高小余这不识拳脚的人能够抵挡。 蓬的一声,高小余就摔在了地上。 没等他反应过来,直觉肚子上一凉。 这感觉,怎地那么熟悉?之前被解家兄弟打劫时,好像曾经出现过。 高小余不禁眼睛睁大,看着李逵那张狰狞的面庞,心道一句:真倒霉,莫非要死了吗? 第三十三章 俱伤 这不是高小余第一次直面死亡。 杭州一次,还有上次被解珍杀死,他都真实感受到了死亡的滋味。 可是,却没有一次比这一次来的更加真实,更加不甘。高小余瞪大了眼睛,看着李逵那张黝黑的脸,突然间大叫一声,双手一下子抱住了李逵的身体。他的个头没有李逵壮实和高大,但是手臂很长,就把李逵抱住,竟使得李逵一时间动弹不得。 “你这鸟厮,放开我。” 李逵一刀下去后,本想拔刀再刺,但没想到被高小余抱死。 他大声吼叫,用力想要挣扎。 高小余却咧开嘴,猛然一记头锥,狠狠砸在李逵的面门上。 没错,高小余不识拳脚,可跟随师父走南闯北,那闲汉打架斗殴的手段,却学了个十成。 加之光阴蝉附体,在挽回他性命的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强化了他的身体。 或者,和李逵晁盖这种莽人相比算不得什么,但比之普通成年人,还要强上两三筹。 李逵被高小余抱住之后,凶性大发。 但遭遇这一记头锥后,顿时懵了。 两个人在街口翻滚,一个拼命想要挣脱,另一个死死抱住。 大约十息功夫,高小余有点顶不住了……那李逵能坐得梁山泊三十六头领之一,不仅仅是靠着宋江的支持,也有真本事在身。他那一身力气,在梁山泊里仅次于晁盖等两三人,可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好汉,又怎可能被高小余真个抱死动弹不得? 把高小余压在身下,感受到他的力气越来越小,李逵大吼一声,两膀用力一振,崩开了高小余的胳膊。他爬起来,便要从高小余身上拔出解腕尖刀。这时候,刘唐和雷横已经查看了晁盖的伤势,两人不约而同露出了骇然之色,脸色格外的难看。 晁盖的伤势,很重! 轰天雷爆炸的瞬间,晁盖也觉察到了危险,于是在空中本能的做了一个保护的动作。 可即便如此,轰天雷的威力仍足以令他身受重伤。 落地之后,晁盖便昏迷了过去。 刘唐和雷横见此状况,顿时知道事情不妙。 梁山泊的那些悍匪,虽然悍勇,但终究是乌合之众。 此前能够屡次战胜官军,更多是由于官军己身的无能,加之梁山泊的头领中,不泛智谋之士。 比如那个有‘智多星’之名的吴学究,通晓兵法,智谋过人。 而原先上山的十二名头领,此前也都在军中任职,无论领兵打仗或者行军布阵,也都不是等闲人可比。 原本,晁盖领军,足以令军心稳定。 可是现在…… 悍匪们显然被那轰天雷骇破了胆,已经无心继续作战。 “铁牛,快来帮忙,保护天王哥哥撤退。” 刘唐大声喊叫,令李逵暂时放弃了找高小余的麻烦。 而另一边,须城的官兵已经冲进了西街,眼见着就要到城门口。可梁山泊的援兵,才刚出现在平原的尽头。己方无心恋战,官军人数众多,而援军无法及时到达。 刘唐见此状况,就知道事不可为。 如果继续交战的话,很可能会全军覆没……更不要说,晁盖这时候还生死未卜。虽然牵挂石秀,可是在刘唐看来,那石秀机灵,若见局势不妙,一定会隐藏起来。 想到这里,刘唐不再犹豫,一边让雷横指挥撤退,一边背起了晁盖。 刚才,还占居了绝对上风。 怎么这一眨眼……李逵有些发懵,可是在出发时,宋江曾反复叮咛,让他保护好晁盖。 现在,晁盖似乎有性命之忧。 李逵看不上晁盖等人,但是却极为尊重宋江。 他连忙跑过去,准备帮忙……可就在这时候,身后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声:“黑厮休走,还我兄弟命来。” 一个粗壮的大汉飞奔而来。 那大汉浑身是血,仿佛血人一样,在火光中显得狰狞而可怖。 他身体粗长壮硕,却腿脚灵活,好像一股旋风般便冲了过来,眼见着李逵要走,他怒吼一声,腾身而起,在空中做饿虎捕食之态,扑通一下子便把李逵扑倒在地。 这壮汉,赫然正是马大壮。 他随官军前来救援,快到街口的时候,却发现高小余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 李逵从高小余的身上爬起来,浑身是血。 这种情况之下,马大壮那里还能不清楚凶手何人? 和高小余相处月余,培养出深厚的情谊。更不要说,高小余此前还设法让他得了自由。 如今见高小余的模样,马大壮大怒。 他飞快跑来,扑倒了李逵之后,两个人就在街口翻滚起来。 李逵觉得,今天倒霉极了! 先是被高小余用轰天雷炸到了阴沟里,如今又被人扑倒。这是他一辈子都没有遇到过的屈辱事情,一时间竟忘记了晁盖的事情,和马大壮翻滚,扭打在一起。只是,马大壮可不是高小余,他块头比李逵大,力气也不逊色于李逵,更兼心中暴怒。 两人全都是那种凶猛的打法,你一拳我一脚,谁都不肯退让。 而此时,官军也已经到了街口。 刘唐见状,也不敢再停留,忙招呼雷横一声道:“雷都头,莫要恋战,咱们撤退。” 他背着晁盖撒腿就跑,而雷横也无心恋战,保护着刘唐退出城门。 与此同时,高杰在城头上也发现了战机。 虽然远处有兵马逼近的迹象,可是他却清楚,那贼兵距离还远,一时间无法抵达。所以,在那些贼兵到来前,必须要稳住局势,夺回城门的控制权,否则才真的危险。 “给我冲下去,夺回城门!” 城头上的官军见援兵抵达,也一个个士气振奋,挥舞刀枪便冲下城头。 那些悍匪见头领都走了,那还有心恋战。 聪明的,跟着刘唐等人退出;那反应慢的,见官兵已经抵达,忙不迭丢了兵器,双手抱头跪在了地上。这些梁山贼人,来时杀气腾腾似凶神恶煞,离开时却惶惶如丧家之犬。 高杰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重新控制住了城门。 “穷寇莫追,关闭城门……所有人,登城备战,防备贼人攻城。” 高杰厉声喊喝,赶来的官兵也不拖泥带水,关闭城门的关闭城门,登场备战的登城备战。 见局势已经被控制,高杰这才松了一口气,匆匆忙忙向高小余走去…… 第三十四章 兵临城下(一更) 李逵这一辈子,怕是从没有像现在这般窝囊过。 他被马大壮缠住,旋即被官军包围。虽然他凶猛过人,却双拳难敌四手。一个马大壮就让他头疼无比,再加上那些手持刀枪的官军,不片刻功夫,就被绳捆索绑。 马大壮鼻青脸肿的抱着高小余,大声哭喊。 “小鱼儿,小鱼儿你醒来。” 可这时候的高小余,已经完全陷入了昏迷,任由马大壮呼喊,却没有回应。 “小鱼儿,你不能死……你说过的,等你好了,要带我和四娘去汴梁,去杭州,去苏州,去CD玩耍。你说过的,要带我们吃最好吃的食物,看最好看的风景…… 小鱼儿,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啊。” 一旁的官军见此情况,不由得动容。 他们见过马大壮在草料场的凶猛。那老军被害,三五十个泼皮闲汉在城里那个铁臂罗汉王英的指挥下,围攻马大壮,却死伤惨重。这马大壮,人如其名,雄壮如猛虎。一杆六十三斤重的铁棍在他手里,恍若灯草一样,打得那些闲汉抱头鼠窜。 就连那王英,虽砍了马大壮两刀,却被马大壮用铁棍打折了双腿,如今成为阶下囚。 被砍了两刀,也未见马大壮流泪。 可这时候…… 有官军也问清楚了高小余的身份,更了解到了方才发生的事情。 看着马大壮抱着高小余痛哭失声,周围的官兵也不好受。想上前劝慰,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一时间竟束手无策。高杰这时候走过来,看到马大壮怀里的高小余,脸色也随之大变。 “快去找郎中,找城里最好的郎中。” 高杰方才在城头上看的真切,如果不是高小余到来,须城只怕是难以保全。 且不说高小余立下了功劳,便是高小余的身份……虽然那只是高杰的猜测,也足以让高杰对高小余有着超乎常人的关切。他一边喊叫,一边推开身前的官兵,来到马大壮旁边。 马大壮此时,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眼泪汪汪抬头看着高杰。 “大官人,小鱼儿死了!” 他拖着哭腔,凄然说道。 高杰心里一紧,忙上前两步,蹲下身来。 “小道长,小道长……” 他轻呼高小余,目光旋即落在了高小余肚子上的那口解腕尖刀上。 “大官人,小鱼儿他不会有事吧。” “这个……” “他一定不会有事的!”马大壮哭道:“上次他也被人伤了,却自己好了过来,他不会死的。” 一会儿说高小余死了,一会儿又说高小余不会死。 换个人,高杰可能会哭笑不得。可是此刻……他轻声道:“大壮,本官已经找郎中过来,小道长不会有事,你只管放心。” “可是,他为什么不理我?” “他……累了!” 如果不是马大壮,高杰绝不会如此和颜悦色。 可正因为是马大壮,他知道马大壮救过高小余,也被这纯善的大孩子感动。所以,高杰温言安慰,同时伸出手,搭在了高小余的脉门上……身子微微一颤,高杰的脸上突然露出惊喜之色。原本,他听到马大壮说高小余‘死了’的时候,心里发凉。可刚才他却发现,高小余的脉搏还在跳动,虽然很微弱,却实实在在的跳动着。 这也就说明,高小余没死! “郎中呢?郎中为何还不来?” 高杰高声喊喝,那种俊朗的脸上,露出狰狞之色。 “直娘贼,如果小道长死了,本官就杀了他全家。” “都监,郎中已经在来的路上……不过这边太过嘈杂,便是来了也不好诊治,何不换个地方?” “对,换个地方!” 高杰醒悟过来,连忙对马大壮道:“大壮,小道长还没死,给他换个安静之地,待郎中来了,也好为他诊治……快,送他回都监府,再派人去通知郎中,让他直接去都监府救人。” 就在这时候,城外传来人喊马嘶的声音。 有军卒跑过来禀报:“都监,梁山贼人到了!” 高杰,本打算送高小余回都监府,可听到禀报之后,就知道他走不开了。 从西街的另一端,走来了一队人马。 为首的女将,正是扈三娘。 而在她的身边,却跟着一个女人,待走近了,马大壮一眼认出,那女人正是周四娘。 “四娘,你怎么来了?” 周四娘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看到马大壮,哇的一声哭了,“大壮,咱们的家,没了!” 马大壮抱着高小余,腾不出手来。 听到周四娘的话,他愣住了。 这时候,扈三娘已经到了跟前,看到马大壮怀里的高小余,也是一愣,露出慌乱表情。 “都监,小道长他……” “三娘你来的正好,你先带小道长回去,我已经安排郎中前去诊治。” 城外,人喊马嘶声越来越大。 高杰很想亲自送高小余回去,可他身为兵马都监,等同于这须城最高的军事长官。 东平府知府程麟程文昭把兵马大权交给了高杰,他这时候,万万不能走开。 好在,城中已经稳定下来,他也不必太担心。 而且有扈三娘和马大壮在,就算有梁山余孽袭击,也不会有甚大碍。 扈三娘毕竟不同于周四娘,分得出轻重来。 她知道,这时候不是解说缘由的时候,于是欠身道:“都监放心,奴这就保护小道长回去。” 说完,她转身到了周四娘身边,轻声道:“四娘,这里太乱了……小道长生死未卜,需要诊治。咱们先回都监府,然后再说吧。左右,那杜少三跑不出须城。常都头已经带人去找,等抓到了此人,定不会轻饶。至于房子,别担心,有都监做主。” 见到了马大壮,周四娘仿佛是找到了主心骨,也就不再哭泣。 当下,扈三娘领路,马大壮抱着高小余,而周四娘则紧跟在马大壮的身边,寸步不离,在一队官兵的护卫下,直奔都监府而去。 高杰目送他们离开,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他旋即又紧张起来,握紧了蒜头锤,转身大步向城楼走去。 晁盖刘唐等人退走了,可是那梁山泊的大军却已经兵临城下,一场大战即将到来。 对于高杰而言,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 第三十五章 山东及时雨(二更) 须城外,人喊马嘶,亮子火把照耀通透。 已经是下半夜了,越来越冷,但在须城内外,却仿佛沸腾了一般,令人感到躁动。 一堆堆篝火点燃,烈焰冲天。 梁山兵马列阵城外,但略显杂乱。 两杆大纛在寒风中猎猎,上书:山东及时雨,郓城呼保义。 正中央,一个斗大的‘宋’字,在火光的照映下显得格外醒目。那门旗下,一个身高六尺,身穿黑袍的山东大汉跨坐一匹白马上,面色阴沉似水,凝视须城城头。 晁盖,已经被送去后军救治。 刘唐站在那人马前,讲述着事情的缘由。 而在那人的身边,还跟随着一个身穿白衣的书生,看年纪约有四十,头戴纶巾,颌下胡须飘动,一双眸子,眸光闪闪,透出睿智之气。 骑白马的人,正是梁山泊大头领宋江,而跟在他身后的人,便是有‘智多星’之称的吴学究。这两人,可算是梁山泊上最为重要的人物。除此之外,尚有十余名头领列阵在后。 “天不佑天王哥哥……此次行动,我已经计划周全,却不曾想接连出现纰漏。 宋江哥哥,现在天王哥哥昏迷不醒,只有请哥哥做主,我等愿听从宋江哥哥的吩咐。” 在听完了刘唐的讲述后,吴学究便开口道。 他看了一眼刘唐,目光旋即落在宋江身上,道:“此次偷袭须城,不但天王哥哥重伤,更折了解珍兄弟,铁牛兄弟和石秀兄弟。接下来该如何做,还请哥哥决断。” 宋江眸光深邃,举头凝视须城城楼。 他心中,也暗自叫苦,眼前的局势的确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宋江希望执掌梁山,但是和晁盖不同的是,他并不想造反。按照他的想法,只要梁山实力到了一定程度,可以设法寻求朝廷的谅解,而后谋求招安,为朝廷效力。 谋取江山,杀官造反? 宋江从没有想过。 有宋以来,皇权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富裕了士大夫阶层无上的空间。 这士大夫阶层,并不单单是指读书人,还包括了自五代十国以来,地方的宗族力量。而且,朝廷对士大夫阶层极为优渥,为了自身利益,这些人会竭力维护皇权。 毕竟,谁也不知道改朝换代之后的朝廷,还能否给予士大夫足够的利益。 梁山泊,兵强马壮不错。 可要想撼动整个士大夫阶层,就犹如螳臂当车。 胥吏出身的宋江,对此非常清楚。所以,即便是落草为寇,宋江也在积极为日后谋划。但是晁盖和他不一样,虽是既得利益者,却又野心勃勃,想要去改朝换代。 这一点,从两人的绰号就可看出端倪。 宋江人讼及时雨,呼保义;而晁盖则自称‘铁天王’。 如此一来,两人自然就有了分歧,加之各有势力,便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了派系。 但是,宋江并不想真个和晁盖反目。 两个人同是郓城人,不仅仅是乡亲,更是好友,是兄弟。 一个是押司,执掌郓城的刀笔吏;一个是保正,家中富庶,且有武力。一文一武,两个人表面上似乎没有什么关联,可实际上联起手来,甚至能架空郓城的衙门。 而事实上,两人也正是如此。 宋江不想和晁盖反目,同样晁盖也不愿意和宋江结仇。 哪怕两个人的手下明争暗斗,可两个人却又始终保持着友谊。只是……有的时候,形势不由人,不是他二人说不斗就可以不斗。下面的人,都希望自家大哥可以执掌大权,自己也能够水涨船高。加之随着董平和秦明入伙,这实力的天平慢慢向宋江倾斜。宋江在极力克制,但晁盖这心里,却不太舒服,并因此产生了争斗之心。 想想也是,两个人原本是平起平坐,而今却有了高下之分。 更重要的是,随着宋江实力的增强,以及声望的提升,对杨志等十二人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大……杨志等人自成一系,本不参与争斗。可后来,他们却渐渐偏向宋江。 危机感! 就是这危机感,使得晁盖的自尊心开始作祟。 宋江从一开始就不赞成攻打须城,因为在他看来,须城是东平府治所,意义非同一般。此前,他们袭扰村镇,杀死缙绅,问题都不大。甚至于,他们占领阳谷县,也好过攻打须城县。可是,晁盖却希望借此提升自己的威望,一力要求攻打须城。 从最初的反对,到后来的妥协。 宋江最终赞同了晁盖的主意,甚至还派出解珍,想要暗中予以帮助。 可未曾想…… 宋江即恼怒,又庆幸。 他恼怒重伤晁盖的人,也庆幸晁盖重伤,他得以主持大局,甚至于……还有一点窃喜。 只不过宋江不会表露出自己的心思,在听了吴学究的话之后,缓缓点头。 “须城,城高墙厚,易守难攻。” 他先是让刘唐下去休息,而后对吴学究道:“加亮,你当清楚,我并不赞同攻打须城……原本依着我的意思,咱们上岸之后,绕道须城,直扑阳谷县,足以得到补充,而后借道竹口寨北上,进入大名府……如此,我们进可以横行河北,退可以入太行,转战京东东路。天王哥哥一意孤行,要攻打须城,实则对我们并无好处。 你是聪明人,当知道我意,绝无半点私心。” 吴学究,本名吴加亮。只是大家称呼他学究日久,以至于许多人几乎忘记了他的本名。 吴学究道:“哥哥的心思,加亮自然省得。” “今我们偷袭失败,想要强攻,怕是要损兵折将。 且我们行藏暴露,各路官军很快就会知晓,而后驰援须城,那时候我们可就危险了。” “那哥哥的意思是……” “放弃强攻,与他们谈判。 只要他们肯放出铁牛和石秀兄弟,交出解珍兄弟的尸体,我们就撤兵……想来李英兄弟那边已经行动,我们撤离须城之后,迅速前往阳谷汇合,趁官军未曾抵达,便北上大名府……只要到了大名府那边,咱们就可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那天王哥哥……” 宋江眸光一闪,看了吴学究一眼。 吴学究心里,顿时莫名一颤!他知道,不管晁盖能否活下来,这梁山从此以后,怕是要改姓‘宋’了。 想到这里,他欠身道:“小弟明白哥哥心意……至于阮氏兄弟那边,我会去劝说,但请哥哥设法,救出三郎和铁牛。只要兄弟们能够平安回来,我等便随哥哥前往阳谷。” 第三十六章 清创缝合术(一更) 须城,都监府内。 扈三娘在客房里,陪着周四娘说话。 昨晚,她本打算去追赶高小余,没想到在半路上,遇到了几个鬼鬼祟祟,形迹可疑的家伙。 一开始,扈三娘以为是梁山细作,于是便下马跟踪,想要看看对方的意图。 只是,那几个人似乎对道路很熟悉。 特别是进入东城后,那几个人就好像地老鼠一样钻进了巷陌之中。东城,多平民,房舍错综,巷陌相连。若非长年住在东城的人,冒然进入巷陌,就有可能迷路。 扈三娘一个外地人,又怎知晓这里的状况。 她跟着那几人进入巷陌后不久,就发现跟丢了人。 不过,扈三娘并没有因此而失望,反而在巷陌中耐心寻找。 只是那巷陌,仿佛迷宫。她越走就越迷糊,到最后几乎要放弃了寻找。 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一条巷陌里突然起了火……扈三娘见状,立刻赶到了火场。 原来,是几个闲汉泼皮,对一个寡妇图谋不轨。 只是那寡妇性子烈,大声呼喊,惊走了泼皮。但那几个泼皮临走的时候,却又不太甘心,索性一把火点了那寡妇家的柴房,还恐吓周围的邻居,不许他们去救火。 扈三娘又怎能袖手旁观,于是上前就打伤了两个泼皮,把那寡妇救了出来。 剩下两人,则仓惶逃走…… 扈三娘救出寡妇后,一问才知道,这寡妇竟然还认得马大壮。 寡妇,就是周四娘。 而图谋不轨的几个泼皮,正是杜少三几人。 昨日,高小余教训了杜少三等人一顿之后,杜少三回到城隍庙,越想就越不甘心。 当晚杜少三就想报复周寡妇,可周寡妇没有在家,他只得罢休。 后来,他回到城隍庙,偶然间听到了刘唐和王英的谈话内容。说实话,一开始杜少三很是惊慌,一度想要报官。可是后来他又一想,如果梁山的好汉们真就攻破了须城的话,他的下场一定会很凄凉。听说,梁山上的那些个好汉,个顶个凶神恶煞。 思来想去之后,杜少三决定置身事外。 但他随后又想到,如果梁山攻破须城,县城里的情况一定会非常混乱。 昨日,那高小余和周四娘当众羞辱了他,让他丢尽了颜面。虽然王英没有说什么,可他知道,这城隍庙的泼皮们,都有些看不起他。这也让他心中,越发的愤怒。 可高小余有都监府撑腰,他不敢轻举妄动。 但周四娘嘛…… 所以,杜少三在王英带着人离开城隍庙之后,就带着几个人,也偷偷地溜了出来。 待草料场火起,他们几个便直奔周四娘的住处。 一开始,杜少三是想着收拾了周四娘后,再卷走周四娘的积蓄,而后逃离须城。他知道,周四娘看着好像不太富裕,但私下里却有不少积蓄。杜少三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算计却很深。他仔细算了一下周四娘的收入,便大致猜出了她的积蓄有多少。 别看周四娘走街串巷的卖炊饼,可一天能卖出差不多一百个炊饼。 她长的美,那东街的商贩走卒也愿意买账。除了炊饼,周四娘还做得一手好鲊鱼、鲊肉,还有她做的卤肉,也算得是一绝,在东街口碑不差,每天都能卖出不少。 而周四娘生活很朴素,也不太喜欢奢华。 如此算下来,她的积蓄…… 须城即将成为是非之地,杜少三可不想积蓄留在这里。 他算的很清楚,却没有想到,周四娘因为听说了解珍的事情之后,晚上睡得很警醒,以至于杜少三才要撬门,就被周四娘就听到了动静,立刻大声的喊叫起来,使得杜少三的计策破灭。杜少三也是恼羞成怒,见钱帛无望,于是就动了杀心…… 若非扈三娘感到,周四娘一定会被杜少三活活烧死。 马大壮听周四娘说完,不禁暴跳如雷。 若非高小余生死未卜,说不得他已经跑出去,找那杜少三报仇。 “大壮兄弟不用急,杜少三跑不了。” 扈三娘轻声道:“你在草料场杀了梁山贼人,还抓住了王英,算得是立下了大功。别的不说,高都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放任那杜少三逃走。而今,须城四门戒严,他逃不出去。常都头也是老江湖,就算杜少三再有本事,也逃不出他的搜查。” “待抓到了他,俺定要他狗命!” 马大壮恶狠狠说完,话锋一转,不无担心道:“扈家娘子,你说小鱼儿他,不会出事吧。” 那一刀,可是够狠的! 马大壮不太懂,可扈三娘却看得清楚。 刚才郎中过来时,她偷偷看了一眼高小余的伤口,典型的江湖手段。 解腕尖刀入体之后,李逵搅了一下。若只是普通的刀伤,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高小余未必会有危险。可关键就在那一绞,弄个不好,高小余的内脏都会受损…… 伤口,触目惊心。 扈三娘也不敢肯定,高小余能安然读过危险。 现在,似乎只有等待! +++++++++++++++++++++++++++++++ 天,渐渐亮了。 就在扈三娘几人等的有些不耐烦时,屋外脚步声响起。 高杰一脸疲惫之色,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道长情况如何?” 他走进客厅,也没有说其他事情,直接询问高小余的情况。 扈三娘道:“都监,郎中还在为小道长诊治,已经一个半时辰了,但还没有出来。” 看起来,伤势有些严重啊。 高杰心里一紧,便准备过去查看。 也就在这个时候,郎中也是神色疲惫的走进客厅。 “崔郎中,情况如何?” “都监不必担心,小人已用了清创缝合术,为伤者缝合了伤口。 只是,伤势有些重,目前还在昏迷。等他醒来后,怕是会感到痛楚,到时候还请多多留意。而且,最近一段时间,最好不要碰触伤口,以免伤口崩裂,会更加麻烦。” “多谢崔郎中。” 郎中这么说,也就表明,高小余没有性命之忧。 这让高杰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连连道谢,并取出五十贯的钱引做诊金,命人送崔郎中回家。 “咱们先去探望小道长的情况,有什么事情,待会儿再说。” 高杰说完,便直奔卧房而去。 在卧房门口,有军卒守护,看到高杰等人过来,忙躬身施礼。 高杰摆了摆手,示意军卒让开,而后就走进了卧室之中…… 第三十七章 海棠花烙(二更) 姓名:高小余 金钱:两贯又十三文,钱引一千三百贯 物品:铜琵琶(又名苏琵琶);虎皮百纳袋 技能:火药专精(中级);龙虎山内天罡诀法(初级);察言观色(中级);乐器专精(宗师级);投掷(中级);清创缝合术(高级) +++++++++++++++++++++++++ 无尽虚空中,光阴蝉双眸紧闭,似在熟睡中。 高小余却疑惑的看着自己的状态,因为他发现在技能栏里,又多出了一个精创缝合术的技能。 他的财富,似乎没有增加吧! 这新出现的技能,又是怎么回事? 清创缝合术,源于《诸病源候论》一书记载。 事实上早在东汉末年,神医华佗开创外科手术以来,虽则其最为重要的医学著作《青囊书》未曾全部流传,但其中一部分内容,还是得以传承。此后,历经多年,历代医家总结、发明、创新,逐渐就衍生出来一套完整的外科医术。 崔郎中为高小余所做的‘清创缝合术’,便是其中一种。 不过,很显然,光阴蝉交给高小余的这套清创缝合术似乎更高级,也更加的全面。 光阴蝉所传承的清创缝合术,并非简单的缝合伤口。 其中还包括了在紧急情况下如何急救,如何在复杂的环境中,寻找适合的药材自救,甚至还有一些急救药品的单方,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体系。 “你什么意思?” 高小余在接收了技能之后,疑惑看着光阴蝉问道。 就见那光阴蝉缓缓的,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了高小余一眼之后,旋即又闭上了眼。 它,在鄙视我吗? 高小余清楚的看到,在光阴蝉睁眼的一刹那,眼中所流露出的不屑和鄙夷之色…… 直娘贼,它就是在鄙视我! 想想,高小余也觉得挺丢人的。 张良得了虎符,成为汉初三杰,帮助刘邦创立四百年汉室江山。 张道陵得了龙符,创立天师道,延续近千年…… 唯有自己,似乎很没有用。 得了与那龙虎符相提并论的光阴蝉之后,却险些丢了性命,也怪不得光阴蝉鄙视。 可你传我清创缝合术又算什么? 按道理说,你不是应该传授我高深的拳脚,然后横行江湖,打遍天下无敌手才对吗? “蝉哥!” 高小余露出阿谀笑容道:“你看,江湖凶险,是不是应该给我个拳脚精通的技能呢? 这天下间,高手众多。 我总要有些自保之力才好,总不成每次被人追杀的狼狈而逃,传出去也丢了蝉哥你的脸面不是?” 光阴蝉,紧闭双眸,仿佛已经沉睡…… +++++++++++++++++++++++++++++++ 高小余躺在床上,双眸紧闭,面色惨白。 房间里生着火,很暖和。 他赤裸上身,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高杰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掀开了被子,就看到他腹部的缠着一条白棉布制成的绷带,伤口处隐隐现出血色。看到这一幕,高杰心里一阵心疼,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咦? 他的目光旋即落在了高小余身上的刺青纹身。 高杰忍不住笑了……这年月,纹身的人很多。有的是猛兽,有的纹飞禽,还有人纹牡丹,纹植物,却没有见过有人在身上纹一只蝉,而且还纹的那么大,从手臂一直延伸到胸口。 小道长,还真是品味独特啊! 想到这里,高杰摇摇头,就准备盖上被子。 可就在那一刹那间,高杰的目光陡然一凝,手随之一颤,被子旋即脱手掉落…… “都监,你没事吧。” 跟随在高杰身后的扈三娘,忙上前问道。 高杰回过神,摆了摆手,探手再次撩起了被子。 “这小道长怎还刺青?不过,这只蝉却纹的逼真,好像活了一样,不知是何人所作。” 扈三娘看到高小余精壮的身子,脸顿时一红。 不过,她旋即被那刺青纹身所吸引,忍不住开口说道。 只是高杰却恍若未觉,眼睛直勾勾盯着高小余的右肩窝,手更颤抖不停,申请显得格外激动。 “都监,你怎么了?” “海棠花烙,海棠花烙……” 高杰手指着高小余肩窝上一处好像花朵似地烙印,眼泪夺眶而出。 “他是小四,他真的是小四!” 看着高杰那激动的样子,扈三娘糊涂了。 “都监!” “我没事,我没事,我只是,只是太高兴了……来人,来人,来人啊!”高杰为高小余盖好了被子,转身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大声喊叫道:“赶快来人,来人!” 门外,一群家人狼狈的跑过来。 高杰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突然指着其中一个人道:“高安,高安你过来。” “大官人,唤小人什么吩咐?” 这高安,是高杰从汴梁带来的随从。 高杰抓住他的领子,大声道:“你立刻准备一下,待贼兵退走之后,便出城赶回汴梁。 告诉我二哥,就说我找到小四了!” “啊?” 高安一脸迷茫,不太明白高杰的话。 高杰却懒得解释,道:“莫要多问,你只管把我原话转告二哥,二哥他自能明白。” “小人,明白……不过大官人,那城外的贼兵……” “放心,最迟正午,他们一定会退走,你先去准备,然后到西门候着。贼兵撤退之后,你就持我令牌,出城返回汴梁。” “遵命!” 那高安转身离去。 高杰则挥手,示意那些下人们离开。 他站在门阶上,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而后长出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老天保佑,让我终于把小四找到了。” 他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然后返回屋中。 就见扈三娘、马大壮和周四娘三人围着高小余,见他进来,六道目光齐刷刷在他身上汇聚。 高杰,却毫不在意。 他走到床榻边上,慢慢坐下来,握住了高小余的手掌,眼中充满了溺爱之色。 良久,他看着扈三娘三人道:“你们可是在奇怪,我刚才为何激动?” 扈三娘三人,摇了摇头。 “学士生前,爱煞海棠。 我记得有一年,学士醉酒之后作‘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的诗句,以赞美海棠妖娆。后来,他把那首诗送给了我二兄。” 关于高家和苏学士之间的关系,马大壮和周四娘肯定不知道。 但扈三娘却因为扈成的缘故,隐隐约约知道一些内幕。 难道说…… 联想到方才高杰的反应,扈三娘心里莫名一动,目光落在了高小余身上,眼中流露出惊讶之色。 第三十八章 高杰往事(第一更) 高俅,一个并不算多么光彩的名字。 在许多人眼里,这个名字代表着弄臣,代表着不学无术。 高俅,汴梁人氏,是苏轼的‘小史’,也就是类似于小秘书一类的角色。 元佑八年,苏轼把他推荐给了小王都太尉王诜,也就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王晋卿。 高俅能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也有一定的诗词歌赋的能力,而且会十强弄棒,拳脚功夫尚可,因而也就得了王诜的喜爱。王诜,是神宗皇帝的妹夫,也就是当今官家的姑父。在一次偶然机会,高俅得了官家的喜爱,于是便成为当时还是端王的官家的随从。 可谁又能想到,端王后来却成了官家。 于是乎,跟随官家的高俅也就水涨船高,有了从龙之功。 官家对高俅,确实很欣赏。 只可惜高俅的出身不好,也没有什么功名,更不要说在朝堂上,没有丝毫的根基。 无奈之下,也就只好走了武官的路子,平步青云,成了而今的殿前都太尉。 高俅为人低调,除了有些贪财,其实也没有做过什么恶事。 可问题就在于他没有根基,又是个武官,自然就收到了排挤,成为他人口中的弄臣。 +++++++++++++++++++++++++++++++ 高杰道:“家兄当年甚得学士喜爱,还得了学士亲手所画的‘海棠春睡图‘。 从那以后,家兄也爱煞了海棠,更在家中栽种满园海棠,甚至还把这海棠花当作了高家的标志。 三娘可能知道,家兄共有四子三女……” 高杰话音未落,扈三娘就打断道:“都监,奴怎听说,太尉膝下是三子三女?” “哈,现在是三子三女,可以前,却是四子三女。 崇宁三年,家兄喜得第四子,取名高余(发须xu音),寓意是希望他一辈子能稳稳当当,平平安安。那时候,家兄才得了官家的提拔,督军刘仲武与西夏的战事。 这变故,也就是在那时候发生……” 高杰的眼中,流露缅怀之色,更带着一丝丝愧疚。 “家兄走后,由于大兄正忙于科举,所以不常在家。 嫂嫂体弱,于是就让我去照顾。但那时候,我正年少轻狂,整日里和汴梁城的浮浪子弟们混在一处,哪有心思在家里?结果,家里的下人,竟趁此机会,盗取家中财物。事情败露后,我一怒之下责罚了他们,可没想到那两人,居然怀恨在心。 那天,我记得很清楚……” 高杰的目光有些游离,神情恍惚,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 他喃喃自语道:“那一日,我出去玩耍,与几个朋友在潘楼吃酒,吃的酩酊大醉,一直到傍晚才返回家中。可回到家我才知道,那两个腌臜泼才竟趁我不在家,把还在襁褓之中的小四抱走……嫂嫂闻讯后,便昏了过去。而我也醒了酒,急忙派人去寻找。” 说着,高杰露出悔恨的表情。 他再次向高小余看去,良久后一声长叹。 “那当时,我根本不知道,该去何处寻找。” “啊?” 扈三娘听得目瞪口呆,半晌后,她再次把目光落在了高小余的身上,露出惊讶之色。 “都监是说……” 高杰点点头,缓缓掀开了被子。 他指着高小余肩窝的那处花形烙印,道:“家兄有一枚特制的海棠花钱,平日里喜欢在手里把玩。有一天,我把那海棠花钱偷出来,放在火里烧红,不小心掉在了小四的肩窝处……没错,就是这里!家兄的那枚海棠花钱上,有‘崇宁‘二字。 你看,这里……像不像?” 这事情太过离奇,以至于扈三娘、周四娘和马大壮,都忍不住好奇心,探头查看。 那烙痕,有些模糊,但依稀能看到两个文字,只是不太清晰。 “这海棠花钱,天底下只有一枚,我绝不会认错。” 高杰为高小余盖好了被子,伸出手在他面颊轻轻抚摸两下,而后便站起身来…… “其实,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有些眼熟。 你们没有见过我二兄,小四如今的模样,与我二兄当年跟随学士时,几乎一模一样。 这天底下长的像的多了,可是年纪相仿,肩窝上还有同样烙伤的人,却不可能有第二个。家兄回来之后,没有怪罪我,可是我这心里,却一直存着愧疚,甚至不敢见二哥和嫂嫂……天见可怜,小四还活着,而且来到我的跟前,我又怎能不喜?” 说完,高杰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过他旋即意识到,高小余仍在昏迷中,忙捂住了嘴巴。 “三娘,就烦劳你辛苦一下,照顾好小四。 而今那梁山贼人虽然答应退兵,可我却不能不防……那些贼人,狡诈成性,不可掉以轻心。” “都监,那梁山贼人何以会轻易退兵?” 扈三娘觉得奇怪,忍不住问了一句。 高杰刚要回答,却突然一怔,旋即想起了一件事,脸上旋即浮现出一抹怒色。 “该死!” 他轻轻给了自己一记耳光,拔腿就走。 扈三娘见状,忙不迭道:“大壮,你陪都监走一遭,定要保护他周全。” 马大壮犹豫一下,见周四娘朝他点头,才连忙跟了出去。 “四娘,你也一夜没有休息,想来也乏了。 先去休息吧,这里奴会照看……” 周四娘很想说‘不累’,但是当她目光从扈三娘身上转移到高小余的身上后,好像明白了什么,便微微一笑道:“那辛苦三娘……奴也不累,就帮忙去做一些吃食吧。 小官人醒了之后,难保会腹中饥饿。” 她此前一直称呼‘小高’,而今却已变成了‘小官人’。 如果高小余清醒着,说不定会感叹这地位的变化。 卧室里,安静了许多。 高小余仍一动不动,不晓得要昏迷到什么时候。不过让扈三娘感到惊讶的是,她可以清楚看到,高小余脸色的变化。一开始,惨白没有半点血色,到如今,似乎有了一些颜色。 扈三娘不禁好奇,走上前,伸出了手,轻抚高小余的面庞。 其实,他面庞棱角分明,看着挺好看的……而且,那棱角并不生硬,线条很柔和,又平添了清秀之色。 “没想到你这个小道士,居然还是太尉之子。 哼,就喜欢逞能,明明知道自己不会拳脚,还要往危险里闯,真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傻子。” 扈三娘的脸,有些发烫。 “嘻嘻,不过你长的还是蛮俊秀的,若是给你穿上女装的话,那一定是个美人胚子。” 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高小余身穿女装的模样。 扈三娘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她和高小余认识并不算久,加起来也不过一天两夜罢了。 可不知为何,却有一种好像认识了很久的感觉。虽然扈三娘不是太看得起高小余,觉得高小余不识拳脚,而且使用下三滥的手段,算不得好汉。但是,他却能给人一种安全感。那天晚上,他咬牙切齿,若凶神恶煞一样用板凳砸向解珍的一幕,时常会浮现在脑海中,久久不去……谁又料想到,他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太尉之子。 “你在干什么?” 就在扈三娘浮想联翩的时候,耳边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扈三娘一怔,立刻回过神来。 迎面,就看到高小余瞪大了眼睛,正一脸疑惑的看着她。而她的手,却放在高小余的脸颊上,手指头还调皮的揉着高小余的鼻子……扈三娘顿时脑海中一片空白。 那张俏脸,红的好像要着火了似地。 她的手仍放在高小余的脸上,足足过了三五息的功夫,她才清醒过来,发出一声尖叫。 “啊—” 第三十九章 老谋深算(二更) 高杰风风火火,赶到了西城城门。 “程公,那贼人可曾放走?” 一上门楼,他就立刻找到了主持大局的东平府知府程麟。 那李逵是重伤高小余的凶手……之前解珍兄弟重伤高小余,他没有遇到,所以可以不理睬。可现在,那李逵几乎是当着他面重伤的高小余,高杰又怎可能善罢甘休? 不知道高小余的身份也就罢了,而今他几乎有九成把握可以确定,高小余就是小四。如此一来,高杰对李逵的恨意也就多了几分!如果二哥知道,自己把重伤小四的凶手完好无损的放走的话,会怎么想?就算不说什么,心里面也不会太舒服。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放走李逵! 程麟年约四十,和高杰相仿。 但与高杰不同的是,他是正经进士出身,后来又得了贵人的提点,才有今日成就。 有宋以来,重文轻武之风越来越严重。 许多文官对武官,大都是不屑一顾,甚至会予以打压。 就比如此前大将狄青,威震西北,战功显赫,后来还入了枢密院。可结果又怎样?那枢密院可不是一个武官能够进入的地方……你在前面打生打死,我不会在意;官家给你封赏,我也不放在心上。你在军中,可以横行霸道,没有人会去理睬。 可是,你进了枢密院,那就是侵犯了文官的利益。 所以狄青的结果…… 程麟虽然是文官出身,不过又有不同。 他虽说看不上武官,却也知道,治理地方,保一方平安,单靠教化确是不太可能。 程麟不通兵事,却重视兵事。 也正是这个原因,他就任以后,也愿意交出兵权,放出一部分权利。 董平出事之后,程麟曾有过自省。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放纵武官有错,只能说没有识人之明。于是在高杰到来后,程麟二话不说,就把兵权交了出去。对梁山的坚壁清野,他更从不过问。甚至当遇到问题的时候,程麟还会毫无保留的支持高杰。 一方面,高杰是朝廷委派。 他把权力交出,一旦战事发生状况,可以把责任推给高杰。 而另一方面,高杰的大哥高伸,是延康殿学士,与程麟同年进士,有同窗之谊;而高杰的二哥高俅,甚得官家的喜爱,官拜殿前都太尉,地位并不低,他也不想得罪。 不过,宋江派人谈判,愿意放弃攻打须城。 这可就不是高杰可以做主的事情,必须要程麟首肯方可。 也正是这个原因,高杰刚才才能够返回都监府,就是他把那权力,都交还给了程麟。 +++++++++++++++++++++++ 程麟露出困惑之色,笑道:“三郎不必担心,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李逵我已经放走了,宋江也愿意退兵……此次贼兵偷袭,赖三郎运筹帷幄,方保得须城平安。待贼兵退走之后,我定当向朝廷表奏,三郎当为首功,请不必多虑。” 梁山贼寇多次掳掠城镇,更两次大败官兵,朝廷震怒。 这次能够挡住贼兵犯境,也算是一桩功劳……当然了,花花轿子人抬人,程麟会尽力夸大战果,只有这样,他才能够把利益最大化。那么同样的,高杰便功不可没。 程麟本以为,高杰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哪知道,听闻程麟说完,高杰却急了眼,狠狠一拍城墙,转身便朝城外眺望去。 此次宋江来袭,共有三千兵马。 在救出了李逵之后,听闻石秀被杀,宋江并不在意。 李逵,是他的心腹,唯宋江马首是瞻,所以必须营救;而石秀……人号拼命三郎,桀骜难驯,只听从晁盖吩咐,不服管教。即便是回来,他也不会听从于宋江的调遣。 所以在宋江看来,那石秀就是个定时炸弹,不听教诲。 如此一个人物,晁盖活着说不定还能压制。可如今……他已经命人查看了晁盖的伤势,非常严重。也不知官军用了什么火器,直接炸飞了晁盖半条命。而那些铁钉上,还有砒霜剧毒。宋江手下能人不少,却没有可以起死回生的杏林国手。宋江就知道,晁盖死定了……他心里很难过,毕竟多年的好友。可同时,又有莫名窃喜。 晁盖一死,梁山将被他掌控,他就可以根据自己的想法,来为大家安排日后的前程。 刘唐,倒是希望能够为晁盖报仇。 但是探马传来消息,屯驻于中都、寿张两县的官军已经觉察到了他们的动向。 两县官军,正在火速向须城逼近,前锋人马最迟会在凌晨抵达……那可是十营兵马,其中还有四营马军,加起来四千多人。若在平日,宋江可以依仗梁山地势与之周旋。可这须城县外一马平川,梁山泊虽人数众多,却未必能够抵挡官军攻击。 所以,在劝说之后,刘唐也只能罢休。 至于阮氏兄弟,宋江倒不甚在意。 他和阮氏兄弟同样有交情,晁盖死了,而晁盖一方的智囊吴学究也已经服软,相信他们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所以,在救回了李逵之后,宋江就下令,火速撤离须城。 高杰在城头眺望,见梁山贼兵已开始撤退,心中颇有不甘。 可是,须城兵力不过两营,加起来八百人,算上土兵,也不过一千三百人左右。 依城而战,尚有余力。 可要说追击,与梁山兵马在城外交锋,高杰并无把握。 不说别的,梁山那十二指挥,皆非等闲之辈。再加上秦明、董平皆有万夫莫敌之勇,若要野战,必败无疑。高杰固然希望为高小余报仇,但他也不是那种莽撞人。 眼看着梁山兵马退走,他咬牙切齿,在心里咒骂。 “三郎,这是怎地?” 程麟见状,那还能看不出问题,于是上前询问。 “我……” 高杰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毕竟,高小余的事情,是高家的家事,在没有得到二哥高俅的同意之前,他也不好与外人说道。 至于扈三娘等人,在他看来,并不重要。 程麟误会了高杰的意思,笑道:“三郎可是担心朝廷问责吗?” “啊?” “其实,你不必担心,这些贼人在梁山泊,本府或许不好对付。但他们出了梁山泊,也就失去了最大的依仗……嘿嘿,用不得多久,本府就要让他们全军覆没……” 第四十章 吉祥儿(一更)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本府也一直在留意那梁山贼人。 本府不通兵事,但却发现,那梁山贼人之所以能屡次获胜,并非是他们多么善战,而是靠着八百里梁山泊地利之便。那梁山泊河道纵横交错,若无人引领,很容易在里面迷失。此前,秦明和董平二人,皆勇猛之士,且精于兵事,却折在里面。 说穿了,就是他们太大意,太轻敌了! 舍了自家最擅长的手段,与贼人交手,哪有不败之理?而三郎就任后,没有立刻发动攻势,而是坚壁清野,甚合我意。这也是本府愿意把兵马大权交与你的原因。” 程麟捻着胡须,面带温和笑容。 可是高杰却非常震惊,看着程麟久久不语。 原本以为这程麟是一个不通兵事的书呆子,可没有想到他一席话,正说到了点子上。 “那日时文彬呈报,说扈成勾结梁山贼人,后被三郎看破。 本府就猜到,宋江一伙人快要撑不住了,早晚必会走出梁山泊。所以,前日,你派陆奇前往阳谷的时候,本府也秘密派人前去,并告知时文彬,务必要配合陆奇行动。 想来……他们现在已经重新掌控了局势。” 高杰倒吸一口凉气,拱手道:“程公果然睿智。” “睿智嘛,倒说不上。 只不过比之那些贼人,本府好歹也是进士出身,若被几个不入流的穷措大算计,岂不是愧对官家的厚望?本府估计,宋江一伙人出了梁山泊,一定会急于补充辎重粮草。他们偷袭须城,想来也就是这个用意……而今,须城已有防备,他们就会转移目标。阳谷县,也就成了他们接下来的目标,本府相信,他们定会前往。 可现在,阳谷已经重归朝廷掌控,他们想要攻破阳谷,只怕难以如愿。 阳谷不破,他们没有充足辎重补充,势必军心大乱……接下来,本府还派人去了大名府,请梁公出兵,封锁朝歌。宋江想去河北,绝无可能,到时候便死路一条。” 高杰不由得躬身一揖,“府君高明。” “呵呵,我与你大兄是同期进士出身,说起来咱们也算是一家人。 虽然你我文武殊途,但你……三郎,此次若全歼贼寇,劳苦功高,官家定不会无视。 让你二兄再去美言几句,用不得多久,都监一方也非难事,本府先恭喜你了。” 都监一词,始见于五代十国。 宋初,设有行营兵马都监,为为行军出征之一军或者方面副帅。 北宋开国大将曹彬,就曾出任过这行营兵马都监一职。而到了真宗景德二年,官家去‘行营’二字,设立诸州兵马都监,算是镇守一方的军事主官。 程麟说的‘都监’,便是这个职务。 而高杰现在的这个‘兵马都监’,其实只能算作是州府的副手,其品级上也有巨大差别。 高杰听了程麟的话,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程麟把话说到了这个程度,他也不好再继续纠缠。 正如程麟所言,让宋江退走,保须城平安才是正理。这,事关程麟头上的乌纱帽……别看程麟说什么和高伸有同窗之谊,可要是威胁到了他的前程,绝对不会答应。 “多谢程公!” ++++++++++++++++++++++++++++++ 李逵已经放走了,高杰也是无可奈何。 回到都监府,他仍心存愧疚,有些不太敢去面对高小余。 只是,有些事情他必须要和高小余说清楚,以免将来他叔侄二人为了此事而变得生分。 “都监,你是说,我是你的侄子?” 虽然高小余已经从扈三娘那里听说了,可当他听到高杰当面承认的时候,仍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你这高小余的名字,又从何而来?” “师父说,他救我的时候,我被包裹在锦被之中。 那锦被上绣有‘高门得吉祥,余余有平安’,所以就给我起了高小余这个名字……” 高小余感觉,自己好像身处梦中,似乎有些不太真实。 “师父还说,也不知是谁绣的两行字,余余有平安算什么意思,似乎不太通顺。” 高杰的眼睛,越发明亮了。 特别是在听了高小余说那句‘高门得吉祥’之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原本,他是有九成把握,现在,已经变成了十成。 没错,高小余一定就是小四,因为那锦被上的十个字非比寻常,乃是出自官家之口。官家对高俅,那是真爱!所以当小四出生后,官家专门赐了这个名字,权作祝贺。 而这十个字,除了高俅兄弟,还有高小余的亲生母亲之外,只有官家和当时负责传讯的内侍知道。 那个内侍,名叫童贯。 “不是余余(音yu),是余余(音xu)。 这十个字,乃是官家所赐,意思是说,要你稳稳当当,平平安安一辈子的意思。二哥得了官家的赐字后,非常高兴,所以就给你取名高余,而乳名,就是‘吉祥’。” 高小余,彻底蒙圈了!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好听。 可现在他明白了,不是他名字不好听,是老道士师父的学识太差,连字都读错了。 不是余(yu),是余(xu)。 高余(xu),这名字读起来,就那么高大上,令人感觉振奋。 直娘贼,这是官家御赐的名字,厉不厉害? “这么说,我真是你侄子?” “如果你没有骗我的话,那就没有错,我的吉祥儿。” “我是你侄子?我爹是高俅……我不是孤儿,原来我不是孤儿,不是爹娘不要我,是不是?” 高小余有些激动,眼中闪动泪光。 从小到大,师父很疼爱他……可是,他还是觉得遗憾!特别是随师父走南闯北,看到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父母疼爱,他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面,却非常难受。 原以为,是爹妈抛弃了他! 可现在他知道,原来并不是这样…… “我有爹娘,我不是孤儿!” 一旁高杰看到这一幕,鼻子一酸,眼泪也流淌了出来。 他伸手,抚摸着高小余的脸颊,轻声道:“吉祥儿,你爹娘爱煞了你,又怎会不要你?都是我的错,当年若不是我的疏忽,你也不会四处流浪,还差点送了性命。 都是叔父的过错,这些年来,叔父一直倍感愧疚。 而今终于把你找了回来,是老天要我恕罪,我终于不必再愧疚,可以回去见你父亲了!” 第四十一章 小高衙内(二更) 从高小余丢失的那一天算起,已过去了十五年有余。 十五年来,高杰过的非常艰难,甚至可称得上痛苦……在其他人眼中,他这十五年可说是快活至极。当时,他已经过了解试,得了贡生名额,准备参加贡院省试。如果能够通过省试,接下来便可以进行殿试。若如此下去,一个进士出身唾手可得。 可因为出了这件事情,高杰未能通过省试。 省试失败后,他本有机会重考。可当时的高杰,已经没有了继续科举的心思。 高俅没有责怪他,嫂嫂也没有责怪他……但是他内心里,却过不去,感到万分愧疚。 于是,他通过大哥高伸的关系,做了京西巡检。 因为那两个偷走高小余的家仆,便是京西人氏……高杰在京西两路一做就是十年,期间经历了三次勘磨。原本,他是有机会离开武官体系,但他却不同意,几乎把个京西两路走了个遍。在第三次勘磨过后,他见京西之地毫无线索,于是便转到了大名府。 时大名府留守梁子美,对高杰非常欣赏。 于是在经历了第四次勘磨后,举荐高杰为东平府兵马都监。 十五年来,高杰很少回汴梁,一直在四处流浪。一方面,他想要找到高小余的下落,另一方面,他想逃避。因为他也不知道,回到汴梁后,他该怎样去面对高俅。 为此,他到处奔走。 高杰已年近四旬,却依旧是孑然一身,未曾成亲。 在这个时代,四十岁没有成亲,可以说是一桩非常罕见的事情。 现在,他终于可以放下心中的愧疚了…… ++++++++++++++++++++++++++++ 高小余仍有些迷糊! 这突然间改变的身份,让他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 曾几何时,他也期盼着父母找到自己,从此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曾几何时,他幻想着,有一个温暖的家,而不必在四处流浪……可是当这一切真的又发生之后,高小余竟有些恐惧。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变成了衙内。 衙内,是对官宦子弟的一种称呼。 官无大小,只要是官宦子弟,就可以被称之为衙内。 也就说,县令的儿子可以被称之为衙内;宰相的儿子,同样也可以被称之为衙内。 当然了,衙内和衙内也有区别。 不过按照高俅的品级来说,高小余这个衙内的身份,至少可以算得是中高级别的衙内。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在汴梁的话,需要谨言慎行,但在地方,足以横行霸道。 +++++++++++++++++++++++++++++++ 我,居然成了衙内? 阳光明媚,碧空万里无云。 没有风,阳光也很温暖,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高小余半躺在一张软软的暖榻上,坐在屋檐下,沐浴在阳光里,突然间发出一阵傻笑。 “三娘,我现在是衙内了?” “是啊,小高衙内!” 扈三娘颇感无奈,把一片水果递到了高小余的嘴边,“张嘴,小高衙内!” “嘿嘿嘿,直娘贼,贫道居然成了衙内。” 高小余吃下了水果,一边砸吧嘴,一边笑起来。 那贱兮兮的模样,直让扈三娘心中涌出一种想要把他从暖榻上拖下来,一阵暴打的冲动。 小人得志,绝对是小人得志! 如果你还不明白这四个字的含义,那么看看高小余此刻的模样,绝对能够体会深刻。 如果不是自家兄长在高杰帐下做事,扈三娘绝对不会忍耐。 “呼!” 阳光沐浴,高小余眯起了眼睛。 “三娘,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从前我随师父游历,在秦州曾见一个衙内欺男霸女,恨得我牙根发痒。 没想到,我有朝一日也会变成衙内……三娘,你说我现在变成了衙内,是不是也可以去欺男霸女呢?” “高小余!” “说笑,我不过是说笑罢了。” 高小余连连摆手,闭上了嘴。 可没过多久,他又嘿嘿傻笑起来,让扈三娘无奈的连连摇头。 “三娘,给本衙内笑一个呗?” 哐当! 扈三娘再也忍不下去了,原本用来切水果的匕首,一下子插在了桌上,刀身晃动不停。 “别生气,别生气,我给你笑一个算了。” 高小余忙连连摆手,示意扈三娘不要动怒。 看着他的模样,扈三娘哭笑不得……说实话,她实在无法把眼前这个一脸痞赖模样的家伙,和堂堂殿前都太尉的小儿子联系在一起。要知道,高俅此前有三子三女,家教非常严。女儿,先不去说,只说那三个儿子,最小的儿子高尧辅,而今也已通过解试,考上了贡生。据说来年开春,就要去参加省试,前景非常的光明。 可现在…… 扈三娘觉得,高俅怕是要有的头疼了。 “衙内!” 就在这时候,有下人来报:“都监府外,有一个叫常书欣的都头,说要求见衙内。” “常书欣是谁?不认识!” 高小余想都不想,便回答道。 “慢着!” 扈三娘叫住了那下人,看着高小余,而后摇了摇头。 她倒是可以理解高小余而今的状态……说难听一点,就是他还沉浸在那突如其来的惊喜中,神智尚未清醒。也难怪,换做任何人遇到这种事,怕也不好调整心态。 “常都头,常小六,还记得不?” 高小余睁大了眼睛,看着扈三娘道:“常都头?” “你忘了,不是拜托他去找那杜少三吗?这已经过去两天了,想必他已有了收获。” “哦,我想起来了!” 听到杜少三的名字,高小余顿时醒悟过来。 他醒来之后,听说了周四娘的遭遇,自然怒不可遏。 当时他就拜托了扈三娘,让她找常都头,务必要找到那杜少三,把他绳之以法…… 距离宋江撤兵,已经过去了三天。 须城,依旧处于警戒状态,四门盘查严密。 有了高小余的托付,杜少三想要离开须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不过这厮是土生土长的须城人,而且非常狡猾。想要在一座几万人口的城镇里找到他,有些困难。最重要的是,以前衙门找人,可以向王英要线索……而现在,王英已是待死的囚徒。 没了王英,城隍庙的泼皮们也就散了。 常小六现在过来…… 高小余眯起了眼睛,对扈三娘道:“三娘,烦劳你找大壮过来。” 然后,他又对那下人道:“请常都头来一趟,就说我行动不便,只好在这里恭候。” 第四十二章 斩草要除根(一更) “杜少三找到了!” 常小六见到高小余的第一句话,就是汇报成果。 “这鸟厮藏得太好了! 南城码头有一个粮仓,已经废弃了二十多年,平日里根本没有人过去。那厮就躲在粮仓的地窖里,白天不出来,晚上就翻墙过院,在一些大户人家的厨房里找吃食。 这厮的行动非常小心,所以一直都没有被人觉察。 卑职还是从一个闲汉口中知道那地方,抓到那厮的时候,那厮正在地窖里吃酒吃肉,过的逍遥自在。不过,他的事情,已经惊动了府君,所以被关押在大牢里,看守非常严密。” “惊动了府君?” 高小余闻听,愣住了。 他诧异道:“那厮不过是个泼皮,如何能惊动府君?” 常小六苦笑道:“还不是梁山那帮贼人的缘故。 官人有所不知,那梁山泊的贼人,能够在朝廷坚壁清野的情况下,躲了大半年……据说有不少人暗中与梁山贼人有私通,并且秘密遣送了粮草辎重。若不然,这天寒地冻,他们又没有存粮,如何能够坚持这么久?便是一些人,在暗中支援他们。” 人常说,官匪一家。 可实际上,那盗匪和缙绅,同样是一家人。 宋江能够在短短时间里,在梁山泊占居主导权,除了他的能力之外,一定有其他的原因。 “你接着说。” 常小六深吸一口气,道:“比如那阳谷县的李英,就和宋江有勾结。 须城县里,也有不少这样的人。只是宋江已经退走,便无人知晓……不过呢,那杜少三好像知道一些人,所以他被抓住之后,就大叫可以帮助府君找出那些人来…… 于是,府君就着人把他严加看管,估计是想要借他的手,收拾一些人吧。” 高小余的脸色,阴沉下来。 程麟的突然出现,的确是出乎他的意料。 但他也能够想的明白,想必是程麟要借此机会,清洗一些平日里和他不太对付的人。 高杰把程麟夸得是天花乱坠,可实际上,若是没有几分手段,有怎可能做得这东平府知府的位子。高小余不认识程麟,只是听高杰提过几次,所以印象不是太深。 不过,他跟随怀清道士走南闯北,吃过苦,也享过福。 曾在街头摆摊为人看相,也进过高门大宅,成为那富绅高官的座上客。 能执政一方的人,你可以说他贪,可以说他坏,但绝不能说那个人,是个没城府的。 这,也是师父生前的教诲。 而且,高小余也不在意这些事情。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令尹……比程麟更狠的人他也不是没有见过。 况且,这须城县里,他也只认得马大壮和周四娘这等人,其他人死活,与他无关。 他所关心的,只有杜少三。 “如此说来,我想收拾那杜少三,有些难办?” 常小六道:“的确不好办……府君派了人保护杜少三,大牢里还有府衙来的差拨。若非如此,想要收拾他再容易不过,卑职也不会专程登门,来找官人问计打搅……” 高小余凝视常小六,突然间笑了。 “你想投奔都监?” “啊?” “你刚才说话的时候,一直用眼角的余光向两边观察。 你的目光里,有一些野望,我看得出来,你是个有野心的人……你说是来问计,其实是想借此机会,想都监输诚,对不对?呵呵,不过,我倒是蛮喜欢你这种人。” 那中级的察言观色,可不是吃素的。 高小余强撑着坐起来,看着常小六说道:“常都头,咱们聪明人也就不必隐藏,我知道你的想法,我也可以为你在都监面前美言。不过,你也要为我做一件事情。” “请官人吩咐!” 高小余的身份,仅限于都监府里少数人知晓,外人并不清楚。 但常都头却能看得出来,高小余在都监府的地位,似乎不是太低。 他想要投靠高杰,却没有什么门路。毕竟,他不过一个县衙里的衙役,那些平民百姓给面子,唤他一声‘都头’,遇到那有些地位的人,便直呼其名,也很平常。 现在,高小余愿意为他引见高杰,他又怎能放过这个机会? “我要盯着那杜少三,有什么情况,就立刻告诉我。” 原本以为,是多么麻烦的事情! 可听了高小余的话,常小六也松了口气,道:“官人放心,卑职会牢牢的盯死他。” “那,就烦劳都头。” ++++++++++++++++++++++++++++ 送走了常小六,高小余再次懒洋洋躺在暖榻上。 扈三娘从屋里走出来,看着他问道:“你难道不打算找他麻烦了?” “怎么找?” 高小余道:“现在府君要借他的口,重整须城秩序。 在此之前,莫说是我,便是叔父想要动他,都会比较麻烦,我又怎么好去收拾他?” “哼,你休要说的这么无奈。刚才你一脸阴险的笑容,奴就知道,你一定有办法。” 扈三娘在一旁坐下,轻声道:“大壮是你的救命恩人,四娘也帮过你。 你这个人,阴险狡诈还有点痞赖,有的时候莽撞,有的时候自大,但总体而言,你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四娘现在连家都没有了,我就不信,你会对此置之不理。” “我莽撞?” 高小余指着自己的鼻子,瞪大眼睛看着扈三娘。 “难道不是吗?”扈三娘哼了一声道:“明知道自己不识拳脚,却偏要逞能……还什么五雷正法,装神弄鬼。也就是你运气好,当日那黑旋风再狠一点,就能要了你性命。” 高小余嘴巴撇了撇,“总比某个人三脚猫的功夫,却要找两头蛇麻烦强。” “你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我是说,三娘的拳脚,端地是厉害。” “哼!” 扈三娘哼了一声,不再理睬高小余。 而高小余则偷偷松了口气,又偷偷看了一眼扈三娘的侧影,心里面突然一阵甜蜜。 这小娘凶的很,不过人却不错。 那天我昏迷的时候,她还偷偷的落泪……就是脾气不太好!不过,为什么我会觉得很舒服呢? “你还没有说,怎么对付杜少三呢。” “对付他?” 高小余冷笑一声道:“府君保护他一时,保护不得一世。 等府君解决了须城的事情之后,他也就没了用处……师父说过,斩草不除根,麻烦惹上身。且不说其他,就只是他烧了四娘的房子,这个家伙,就不能够轻饶了…… 且等着吧,他不会得意太久。” 第四十三章 余波(二更) 宣和元年腊月,被围困有半年之久的梁山贼人,杀出八百里梁山泊,自须城登陆。 然则,须城早有防范,识破了梁山贼人的计策,击退梁山兵马。 须城一战,梁山损失惨重。 头领两头蛇解珍、拼命三郎石秀战死在须城城下,大头领铁天王晁盖重伤,不久后死于撤往阳谷的途中。也,也是自梁山起事以来,所遭遇的最大的一次打击…… 依照宋江的计划,他联络了阳谷县的扑天雕李英,试图谋取阳谷,补充辎重粮草。却不想,那东平府知府程麟在兵马都监高杰的协助下,将计就计,令阳谷县令时文彬假装上当,扣押了竹口寨知寨扈成。随后,又命东平府虞侯陆奇暗度陈仓,重又将竹口寨掌控,大败扑天雕李英,并击杀李英随从,有没遮拦之称的穆横。 李英趁乱逃出,与宋江汇合。 可是,出乎程麟的意料之外,由于东平府步兵都头雷横背叛,使得程麟围困梁山贼众,并将之全歼的计划破灭。原本,按照程麟的计划,没有辎重补给的梁山贼众,一定会强攻阳谷,以补充实力。若如此,程麟便可以联络大名府留守梁子美,再调集各路兵马,将之围困在阳谷县城。只可惜那雷横背叛,使得计策被识破。 宋江也是个极有决断的人,再觉察到了局势不利后,立刻行壮士断腕之举。 他把贼寇中,老弱病残都留在了阳谷县城下,足足近三千人之多。 而他则率两千青壮贼众,懈怠全部的辎重粮草,连夜东进,并在关山镇设下伏击,大败官军。之后,他率众继续东进,并降服了驰骋黄河下游地区的水贼船火儿张横。 正是借助张横的力量,宋江在腊月底,成功率众渡过了黄河,到达河北。 随后,他又奇袭聊城,夺取了大批粮草辎重补给后,转道佯攻大名府,伏击朝城援兵,再次渡河东进,意图奔袭齐州……宋江这一连串的动作,也使得京东西路乱成了一团麻。 梁山贼众也因此,声威大震! 至此,梁山贼寇共三十名头领,号京东三十大盗。 这三十人分别是:呼保义宋江、智多星吴学究、玉麒麟卢俊义、大刀关胜、活阎罗阮小七、尺八腿刘唐、没羽箭张清、浪子燕青、病尉迟孙立、浪里白条张顺、船火儿张横、短命二郎阮小二、铁鞭呼延绰、混江龙李俊、九纹龙史进、小李广花荣、霹雳火秦明、黑旋风李逵、小旋风柴进、插翅虎雷横、神行太保戴宗。先锋索超、离地太岁阮小五、青面兽杨志、赛关索杨雄、一撞直东平、美髯公朱仝、双尾蝎解宝、金枪班徐宁、扑天雕李英。 这三十人聚众数千,横行京东两路以及河北之地,打家劫舍,掳掠城镇,令官军难以抵挡。 腊月,二十八,傅家岸。 从黄河方向吹来的风,寒彻骨。 梁山众将已经登上了渡船,准备渡河。 此前,他们造出浩大声势,使得齐州知州惊慌失措,紧急从各地调集兵马,屯驻历城。 可实际上,宋江的真实目的,并非历城。 那历城是一座大城,较之须城更加坚固,易守难攻。 宋江这些人,野战堪称无敌,攻打一些小县城,也还轻松。可如果说要攻打历城这样的大城,却是心有余力不足。莫说根本打不下来,就算是打下来,估计也是损兵折将。 这种事,宋江才不会为之。 他真正的目的,是要通过齐州调动京东西路的兵马,而后趁机绕过齐州,过泰山前往淄州后,再次进行补充,而后进入京东东路。那里的官军不多,空间更广阔。 只是,他万没有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浪子燕青却突然辞行。 “小乙,莫非是黑三郎怠慢你,你要离开?” 燕青为人精细,是个非常伶俐聪明的人,甚得宋江喜爱。 如今,他要辞行,宋江自然不舍。 燕青摇头道:“哥哥休要误会,小乙辞行,绝非对哥哥心怀不满,实在是因为……” 他沉默片刻,沉声道:“哥哥待小乙甚厚,小乙感激不尽。 然则,天王哥哥大仇未报,小乙夜不能寐……当年,小乙在家乡惹了祸事,不得已逃离家乡,四处流浪。幸得天王哥哥收容,小乙才不至于饿死,更结识了众位哥哥。 此前,哥哥运筹帷幄,局势紧张,小乙不好辞别。 如今哥哥计谋已成,梁山声威也响彻京东,小乙才斗胆辞行,去为天王哥哥报仇。” 燕青说的极为坚决,令宋江动容。 可越是如此,他就越发不舍让燕青走,于是拉着他的手道:“小乙忠肝义胆,宋江佩服之至。 可是,你身单力孤……更何况,你去何处寻找仇人?” “小乙问过铁牛,他说当日害死天王哥哥的人,自称杭州玉皇观一清道人。所以,小乙准备先去须城,若是寻不得仇人,便前往杭州,定要杀了那妖道为哥哥报仇。” 铁牛这夯货! 宋江心里,大骂李逵。 燕青把话说到了这份上,他若要再阻拦,就说不过道理。 心中,有万般不舍,却又要强作笑颜。 宋江叹了口气,道:“小乙既然已有了主意,宋江也不阻拦。 只盼小乙为晁盖哥哥报仇后,能够快些回来……弟兄们,都舍不得小乙你离开啊。” 说完,宋江让人拿过来一个包裹,递给了燕青。 “此去杭州,路途遥远。 你一个人,难免会遇到难处……这包裹里,有钱引万贯,还有一些散碎钱两,你拿去防身……小乙,杭州路远,与咱们这边风土人情大不相同,你还要多加小心。” 说到动情处,宋江忍不住落泪。 燕青也是万分感动,他没有客气,接过了包裹背在身上,而后夸好腰刀,抄起哨棒,向宋江躬身一揖。 “哥哥放心,只待小乙杀了那妖道,不管多远,都会前来与哥哥相聚。” “小乙,保重!” 宋江抹去眼泪,拱手道别。 而燕青也不再赘言,看了宋江一眼,又朝船上众兄弟看去,那张俊俏脸上露出灿烂笑容。 “哥哥们,保重,小乙走了!” 说完,他拎着哨棒,大步流星离去。 宋江站在渡口上,直至看不到燕青的身影,才疲惫的转身上船,大声道:“兄弟们,渡河!” 【卷一终】 写在卷一结束之后 卷一,结束了! 我之前说过,宋江只是一个切入点,而非主要脉络。 说实话,我始终认为,历史上的宋江起义绝没有水浒里那么声势浩大,从史料的记载来看,这些人不过是一群流寇而已。 只不过大家对《水浒》太熟悉了,所以了解的也大都是水浒里的那些故事。 至此,高余和宋江之间,不会再有纠葛。 不过他和一些梁山好汉之间,还会有一些联系。 只要追下来的读者能够看出来,由于高余的出现,历史上的三十六大盗,实际上已经变成了二十九大盗。除去已经被杀的几个人之外,还有两个非常重要的人物没有出现, 武松,还有鲁智深…… ++++++++++++++++++++++++++++++++ 今天,是六月一日。 也就是说,还有一个月的公众期。 过去二十天里,我只是静静的写作,也没有什么运作。 不是不会运作,而是不想运作……从14年至今,差不多三年吧,经历了许多事情。 浮躁过,失落过,满怀期盼过,仆街过。 呵呵,人生起起落落,似乎让我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所以在发书之后,我一直让自己保持平静,大家在书评区的留言,我也都看了。有些回复了,有一些,没有回复,因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成功过,失败过,让我变得成熟了! 不再似前几年,那样野心勃勃,那样充满了yu wang。 年过四十,我只想安安静静的写作,写出让我满意的作品来,就好像当初写《恶汉》时,并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只是单纯的想要写书。 嗯,现在的我,就是这样…… ++++++++++++++++++++++++++++++++++ 熟悉我的读者,都知道,我以前的书,主角一定是武力超强。 而这本书里,我打算换一个方式,写一个我喜欢的人物。之所以抛弃了’穿越’这个最能吸引人的噱头,是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 说一千,道一万,穿越只是个噱头。 故事好,才是硬道理,这也是这几年来,我的一些感受。 高余是一个土著,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见多识广,有着他自身的优势,加上光阴蝉的设定,其实在我眼里,他其实就是一个现代人。可能有些朋友,对光阴蝉不太适应。但我想说的是,这个光阴蝉并非是一个单纯的系统,它的存在,是为了后面的情节铺垫。 我个人觉得,这是个很有趣的存在。 大家不妨跟随我,一步步来解开光阴蝉的秘密。 ++++++++++++++++++++++++++++++++++++++ 嗯,该说的,似乎都说了。 最后再提一句:收藏、推荐、点击、打赏,还请大家关照。 祝六一节快乐!!!!! 第四十四章 启程(一更) 宣和二年,初春。 上元节已经过去,冬雪开始消融。 济水长年不冻,但站在岸边,却不时能看到从上游漂浮下来的冰棱子,在河水中翻滚。 高余站在渡口上,躬身向高杰道别。 “叔父,留步吧。” 高杰则一脸欢喜,身手整理了一下高余的衣领,轻声道:“吉祥儿,到了汴梁之后,待我向你父亲问好。就说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会返回汴梁与他团聚。” 十五年,已经十五年了! 他没有好好和家人团聚过,现在终于可以回去了。 高余道:“侄儿省得,一定会把叔父的话,转告给父亲,还望叔父能早日返回汴梁。” “这是自然!” 高杰微笑着,示意高余上船。 看天色已经不早,高余也就没有客气,朝高杰拱了拱手,便登上了船头。 他的身份,已经得到了确认。 高俅在接到了高杰的消息之后,喜极而泣。 他二话不说,立刻调拨人马,走水路顺流而下,抵达须城。 之所以要调拨人马,是因为担心宋江之乱……那宋江,把个京东西路搅得天翻地覆。高俅身为殿前都太尉,又怎可能不知道东平府发生的事情。失散多年的小儿子回来了!为了守卫东平府,他受了重伤,高俅断然不会让高余,再受一次伤害。 不过,当禁军抵达东平府的时候,宋江已经跳出了京东西路。 东平府得到了安宁,而知府程麟更早早把捷报送至汴梁。至于宋江在大名府,在其他地方闹出了天大的乱子,和东平府已经没有关系。况且,宋江闹得越厉害,越说明了东平府的胜利来之不易。不管怎么说,程麟这保境之功,反正是逃脱不掉了。 程麟的功劳跑不掉,高杰的功劳自然也不会溜走。 且不说高杰身后,大名府留守梁子美发力和高俅的边鼓,单说那程麟,背后同样有人。 这是一件好事,而且是一桩大好事! 在京东各地被宋江闹得不得安生之际,东平府之战就成了朝廷的遮羞布,更美其名曰:须城大捷。 不过杀死了百余贼寇,到了官家的案前,就成了千余人。 宋江兵临须城时,根本没有交战,却变成了血战三日……所有人都清楚这里面有水分,但却没有人愿意揭穿。梁子美身后是什么人?是有‘隐相’之称的梁师成。 程麟背后是谁?是大名鼎鼎的蔡京。 而高杰背后,还站着一个高俅,三方合力,把这份功劳分润的妥妥当当,可谓皆大欢喜。 只不过,这里面并未提及高余。 不是高杰不想提,而是高俅不同意。 至于高俅为何如此?高杰想不明白……但身处高俅的位置,如此做定有他的想法。 高杰深信,高俅绝不可能去坑了高余。 至此,高小余也正是改名为‘高余’。 +++++++++++++++++++++++++++++++ 渡船,逆流而上。 甲板上,有船夫手持铁钎,拨开从上游下来的冰凌子。 这个时节,济水上游还没有开始融化,所以冰凌子也不算太大。若再过一些时日,待惊蛰之后,河面上便会弥补冰凌,随着暴涨的河水,奔流而下,声势骇人。 高小余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 虽然没有完全康复,但是在光阴蝉的帮助下,比之常人痊愈的要快很多。 以至于那须城的崔郎中都感到震惊,私下里对高杰说:衙内体质异于常人,有佛祖保佑。若不然的话,绝不可能康复的这么快,才不过二十天,就能正常行动了。 高余暗自偷笑:那里是什么异于常人,是光阴蝉保佑才对。 “小鱼儿,怎地没有见三娘来送别?” 高余要离开须城,自然要带上马大壮。 而马大壮要离开的话,周四娘也自然要跟随……她和马大壮虽然没有成亲,但两人的关系,却被人认可。一个聪明伶俐,一个憨厚老实,就连高杰都说,马大壮这厮绝对是上辈子积德,才有了周四娘这等美人青睐……马大壮听了,嘿嘿直笑。 高余站在船头,欣赏两岸风景。 听到马大壮的话,他这心里面不由得一沉,强作笑脸道:“我不知道,从昨日就没有见她。还以为她今天回来送别,可是一直到上船,我也没有看到她的影子。” 他也说不清楚,这究竟是怎样的滋味。 和扈三娘在一起的时候,那野丫头没事就挖苦他,一点都不把他当作衙内来尊敬。 想想,听让人生气! 可是现在……高小余又有些难过。 马大壮不提也就罢了,如今提及此事,他脑海中便立刻浮现出了扈三娘靓丽倩影。 三娘,我走了,也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再相见啊! 满怀惆怅,驱散了即将与父母重逢的喜悦,高余的心情,也随之变得越发的低落。 周四娘狠狠瞪了马大壮一眼,把他拖到了旁边。 “傻子,怎地恁没眼色?” 马大壮一脸茫然,憨乎乎道:“我怎么了?” “没见衙内心情不好,你还提三娘作甚?” “为什么不能提!” “你不觉得,衙内其实喜欢三娘,只是他自己,还没有觉察吗?” “什么,小鱼儿和三娘……” 马大壮大声说道,一下子就惊醒了正悲春伤秋,沉浸在和扈三娘离别愁绪中的高余。 “我怎么了?” “哦,没什么,大壮只是有点舍不得须城。” 周四娘绝对是个精明的人,拦住马大壮,大声回答。 好在高余这时候也有些恍惚,没有再过在意,就把这件事给抛在了脑后。 “四娘,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你真是个马大傻!” “嘿嘿!” 远远看着说笑一起的马大壮和周四娘,高余更加惆怅了。 这滋味…… 高余无法形容,只站在船头,看着逆流而上的河船激起水花飞溅,思绪却飘飞无踪。 不知不觉,日暮西山。 河面上的风,变得越来越凉,高余这才回过神来。 他看了看周围的风景,突然扭头高声喊道:“高成,高成!在前面寻个渡口,靠岸,咱们靠岸!” 第四十五章 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二更) “衙内,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为何靠岸啊。” 高成,是高府的管家,是这次高俅派来迎接高余的主事人。 当然了,在高余登船之后,这船上的主事人,已经变了高余,不再是这位高管家。 高管家也算得是高府的老人,对高俅忠心耿耿,甚得高俅信任。 若非如此,这才来迎接高余的人便不会是他。毕竟,那是高俅失踪了十五年的小儿子,如果不是高俅脱不开身,说不定已经带着人马,直接跑来须城和高余相认。 高成急急忙忙跑过来,疑惑问道。 “管家,你别问了,先靠岸。” “好好好,我马上吩咐。” 还不清楚自家这位小衙内是个什么秉性,高成连忙答应。 他在高府十余年,是在高余丢失之后,才进入高府,所以对高余的事情并不了解。 但他知道,太尉很在意这位小衙内;大娘子同样在意这位小衙内。 而且据他所知道的,这位小衙内是大娘子亲生。虽然高俅还有三个儿子,逗比高余年纪大,可要说嫡子,只能是这位小衙内。没看到大娘子听闻这位小衙内的消息后,激动成了什么样子?若非太尉拼命拦着,说不得大娘子要亲自过来迎接了。 河船,在合蔡镇渡口靠岸。 这里是位于梁山泊的出口处……没错,就是梁山泊。 宋江等人已经离开了梁山泊,这梁山泊也就随之开禁。不过,由于才正月,河道上船只很少。除了梁山泊,事实上已经属于五丈河流域。之后逆流而上,可以直接抵达汴梁。 比之陆路,这水路要安全许多,也顺畅许多。 “衙内,要在这里休息吗?” 高余却连连摇头,道:“高成,你在这里等着,我要上岸。” “上岸?” “嗯,有一笔账,我还没有和人清算呢。” 高成有些糊涂,但却明白,高余上岸,只怕不是好事。 他伤势尚未痊愈,如果再出个意外,那他高成就算是得了高俅信任,估计也难逃一死。 “衙内,不可啊!” “为何?” “如今这陆上兵荒马乱,盗匪甚多,你冒然上岸,万一遇到危险,小人怎好向太尉交代?” 高余有些不高兴了,“高成,上船的时候,叔父有没有对你说过,要听我的差遣?” “当然有!” “那好,我不想与你啰嗦,我现在要上岸,出了事情,也怨不得你。” 说完,他招呼了一声马大壮,“大壮,我们走。” “衙内留步,衙内留步!”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高成已是满头大汗。 这位衙内,可真是…… 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是却知道,高余比之他那三个哥哥,要难伺候的多。 “高管家,我与你说吧,今天我必须上岸。 你要是拦阻我,我就立刻跳河离开,到那时候,你才是真交代不得了。你再拦我,休怪我翻脸。” “衙内,你上岸做什么,至少与小人知道啊。” “你是衙内,还是我是衙内?” “我?” 就在这时候,船舱里走出一人。 他年纪大约在三十多,不到四十的模样,身穿黑色棉布衲袄,足蹬一双抓地靴,看上去非常朴素。 他沉声道:“管家,衙内既然不肯说,一定是有难言之隐。 既然衙内想要登岸,我随他一同去。真若要遇到危险,我也能保护衙内……衙内,你看如何?” 高余认得这人,名叫陈广。 别看他衣着朴素,看上去也不甚起眼。 可如果因此而小瞧了他,那就要倒霉了……高杰介绍过,这陈广并无官职,乃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 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 厉不厉害?只听这个名头,就让人心肝发颤。 不过,你可别以为这枪棒教头的地位有多高,事实上,这是个无权无势无钱的‘三无’称呼而已。当然了,能够坐上教头位子,肯定是有真本事。高杰就说过,这陈广枪法无双,在汴梁城无人能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不愿加入军中。 “陈教头,这……” 高成有点犹豫,拿捏不定主意。 陈广道:“若不然,管家还有什么妙计吗?我看衙内上岸,一定是有非常要紧的事情做,咱们也拦阻不住。左右太尉让咱们保护好衙内,只要他安然抵达汴梁即可。” 说完,他笑道:“衙内,小人说的可对吗?” 高余打量了陈广两眼,也笑了。 “是啊,我的确是要上岸!高管家,就让陈教头跟着我吧,难不成你还怀疑陈教头的本事?” 高成见状,也知道是劝阻不得,只好苦笑着点头答应。 “如此,就拜托教头费心。” “管家放心,有某随行,这天下间能伤到衙内的人,屈指可数。” 好大的口气! 高余再次看了陈广两眼,不再言语,从船上下来。 陈广也回房收拾了一下,再出来时,就见他依旧是那一身朴素打扮,只不过多了一顶范阳帽,手里还拎着一杆大枪。他这杆枪,长约丈二,用生铁铸造,枪头足足长有两尺,枪刃闪烁寒光。枪头下,系着一根大约一尺半长短的红缨;枪杆,粗约有鹅蛋,只看那份量,少说也有三十多斤……高余看罢,也不禁暗自的咋舌。 岸上,已备好了马。 高余三人,跨坐马上。 “四娘,你便留在船上,最迟明日傍晚前,我们一定回来。” 周四娘答应一声,朝马大壮招手道:“大壮,要照顾好衙内。” “俺知道了。” 马大壮咧嘴一笑,便拨转马头。 “衙内,咱们去哪里?” 陈广看着高余,微笑问道。 好讨厌的笑容……高余撇撇嘴。 “山口镇,十字坡。” “好!” 陈广得到了答案,便不再赘言。 高余催马,口中高呼一声:“驾!” 他们的马,是高杰精心挑选的战马,或许算不得宝马良驹,但是这耐力,却非常惊人。 “小鱼儿,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马大壮纵马飞驰,和高余并肩而行。 高余道:“大壮哥哥还记得我在须城和你说过吗?斩草要除根!咱们去会一会杜少三。” 第四十六章 十字坡(一更) “你这贼配军,怎地如此磨叽? 这从昨日出发到现在,才走了多少路?直娘贼,这么冷的天气,却要押解你这配军赶路,端地倒霉。快点快点,如果不是你早起拖延,爷爷如今已在十字坡吃酒了。” 常小六一脸不耐烦,催促着杜少三。 他看上去很生气,那张黑脸,阴沉地好像锅底一样,手里的哨棒挥舞,狠狠戳在杜少三的后脊梁骨上。这一棍,使了不小的力气,疼的杜少三不由得一声惨叫。 脚下立刻加快了速度,心里虽然恼怒不已,可脸上却露出阿谀笑容。 “都头休怪,实在是这天气太冷,小人这脚快冻得没了感觉,所以才走的慢了些。” 虎落平阳被犬欺! 常小六你给我等着,有朝一日爷爷翻身了,一定要你好看。 不管心里面如何的恼怒,杜少三的态度却是极好。 常小六冷笑道:“老三,你说说你……之前在牢里不是很张狂吗?这会儿怎地如此落魄。” “是小人不懂事,若得罪了都头,还请都头恕罪。 都头你看,小人已经落魄如斯,更被发配了嘤游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返回。 好歹,也与都头同乡,虽说以前有些得罪,但看着乡亲份上,请都头包含。” 嘤游山,后世名为连云港,隶属京东东路,孤悬海外,是一座岛屿,环境极为恶劣。 之前,程麟借杜少三,把须城一干与他作对的缙绅清洗了一番。 杜少三本以为可以借此机会抱上程麟的大腿,所以在大牢里的那些日子,可以说是极为张狂。有程麟的人护着他,他自然可以吆五喝六,把牢里的狱吏得罪个遍。 那范节级就私下里对常小六说过:“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若不是府君护着他,爷爷拼着不要前程,也要把他收拾了……看见他,就想弄死他。” 由此可见,杜少三当时是何等的嚣张。 说实话,程麟一开始的确是有心留下杜少三,这厮是个地头蛇,不说别的,让他做咬人的狗,一定非常适合。但是,高杰的一番话,却使得程麟最终改变了主意。 “府君,这等小人留在身边,终究是祸害。 之前那梁山贼众闹事,这厮的确是为府君分忧不少。可也因此,府君得罪了不少人……府君不可能把那些人全部清洗,若留下此人,岂不是说明,府君之前的行动,全都是故意为之?那些人虽然元气大伤,但真要闹腾起来,怕府君也不舒服。 把他处理了,那些人也有个宣泄的地方。 这对于府君而又,有利无害,又何乐而不为呢?” 高杰为何说这番话? 程麟一开始有些怀疑他的动机。可后来一想,高杰这次立了功,在东平府也不会长久了,早晚会得升迁。他和程麟不同,有高俅背后支持,又有梁子美的赏识,前程锦绣。 他既然不会和程麟争权夺利,那就没有什么利益冲突。 如此想来,他也算是好心,说不定是想要借此机会结下善缘…… 这么一想,程麟也觉得杜少三不能留下。 于是,在清洗结束后,他就立刻撤回了手下的人,并示意须城知县,把杜少三流放嘤游山。 杜少三听闻之后,倍感绝望。 本来,须城有不少人可以做解差,押解杜少三去嘤游山。 但刚过了上元节,谁都不愿意出远门。常小六便站出来,主动承担了这么一个差事。 他听了杜少三的话,嘴角微微一撇,勾勒出一抹森然笑意。 那笑容旋即消失,他沉声道:“老三,你也体谅一下我们。不是我要为难你,实在是……唉!快点走吧,到了十字坡,咱们吃点酒再赶路,争取天黑前能够在山口镇休息。 此去嘤游山,路程可不近。 只要你老老实实,我便不为难你……我还想在清明前回家祭祖,你可莫耽误我大事。” “多谢都头,多谢都头。” 杜少三连连道谢,披枷在前面走。 “都头,真要放过这厮吗? 咱们出来的时候,可有不少人暗地里打了招呼,让咱们好好收拾他呢。” 同行的解差,和常小六走在后面,低声问道。 想要收拾杜少三的人不少……此前因为杜少三胡乱咬人,而元气大伤的缙绅们,对他恨之入骨。 常小六则看了一眼解差,心中一声冷笑。 些许小钱,值不得老子收拾他。 老子马上有更好的前程,谁耐烦留在须城? 他轻声道:“不用急,日子还长,咱们路上,慢慢消遣。” “也是!” 解差一副了然之色,点了点头。 常小六抬头看看天色,从腰间解下一个皮囊,递给了身边的解差。 “前面就快到十字坡了,吃口酒,咱们快一些。” 论地位,常小六是正经的衙役,比那解差要高不少。 解差立刻露出了谄媚之色,“六哥真是好人,怪不得这衙门里的兄弟,都愿意和六哥一起公干。” 说完,他拔了塞子,狠狠喝了一大口酒。 “你拿着吧,待会儿到了十字坡,我再加满。” “多谢都头。” 就这样,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行走。 大约走了百余步,那解差突然晃了晃脑袋,看着常小六道:“都头,我怎地有些头晕?” “头晕吗?” 常小六连忙上前搀扶,那解差一边道谢,一边又觉得脑袋越来越昏沉。 “老三,停一下!” 常小六突然喊住了杜少三,把那解差搀扶到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 “都头,我缓一缓,马上就好。” 解差坐下来后,眼皮子一个劲儿的打架,说着说着,身子突然一歪,便倒在了石头上。 蒙汗药? 杜少三泼皮出身,这蒙汗药也经常使用。 见此情况,他那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脸色一变,扭头就走。 路边有一处疏林,林子外拴着三匹马,却看不见马匹的主人……常小六等解差昏倒之后,便拎着哨棒,不紧不慢的朝杜少三走去。换做平时,杜少三早就撒丫子跑了。可他现在披着枷,根本跑不快。眼看着常小六不紧不慢走来,他不禁骇然。 他可是听人说过,有解差会收了钱后,在路上干掉犯人。 他在须城惹了那么多的事,得罪了不少缙绅……那些人,说不定已经买通了常小六。 这一来,常小六为何主动押解,也就一目了然。 “救命,救命啊!” 杜少三哭天喊地,向疏林里跑去。 就在这时候,从林子里走出来了两个人。 杜少三见状,连忙道:“救命,解差受了黑钱,要害我性命,请壮士救我一命……” 他话音未落,只听其中一人道:“杜少三,还认得我吗?” 第四十七章 算计(二更) 说话的是矮个子,身高不过五尺七寸出头,比杜少三还矮一些。 他说的是官话,不过带着江南口音,听上去非常好听。 不过,杜少三却心里一惊,连忙停下脚步,定睛向那两人看去。为首的矮个子,少年模样,身穿一件锦袍,相貌清秀,头戴纶巾。少年笑眯眯看着他,却让杜少三顿生一股寒气。 而在少年身后,则是一个雄伟壮汉。 他带着一顶范阳帽,手里面紧握一口解腕尖刀。 “马大傻?” 看清楚那壮汉,杜少三吓得连退两步,一屁股便坐到了地上。 “高小余,你们要干什么?” 高余笑盈盈,并不说话。 倒是马大壮抢身出来,大步流星走向杜少三,厉声道:“杜少三,你烧了四娘的房子,俺要杀了你。” “马大傻,你别冲动,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偿命?” 高余笑了! “谁给你偿命?” “你……” “杜少三,你在须城做得那么多事情,多少人因为你胡乱攀咬而家破人亡?想杀你的人,怕是多不胜数。如果追查下去,不晓得要牵连多少人,程公会因为你,再去得罪人吗?” 高余的声音,很柔和。 杜少三却感到了彻骨的寒意,猛然一声发喊,挣扎着站起来,扭头就跑。 只是,他带着枷,根本跑不快,才跑出去几步,就被马大壮从身后追上来,一脚踹在他的腰眼上。马大壮何等力气!能和黑旋风李逵比拼力气的人,又岂是等闲。 只这一脚,便踹的杜少三扑通一个狗啃泥,摔倒在地上。 身上的枷铐,把皮都撕破了,门牙也被崩掉了一颗。杜少三满脸是血,却顾不得疼痛,大声喊道:“常都头,常都头救我……我要是死了,你怕是也不好回去交差。” 常小六听了,却笑了。 他看也没看杜少三,朝高余拱手道:“衙内,小人幸不辱命!” 衙内? 谁是衙内! 杜少三一愣,想要翻身,却见马大壮上前,一把将他翻过来,而后一脚便踩在他的胸口。 “六哥,家里都安排好了?” “有劳衙内牵挂,小人已经变卖了家产,我那婆娘带着娃儿,在三天前已经离开须城,估计很快会抵达汴梁。” “如此,你快去和他们汇合吧。 住处可记清楚了吗?我到了之后,会派人去找你。” “固子门旁的白虎桥下,老李家客栈,小人记得很清楚。” 高余点点头,摆手示意常小六离开。 那固子门的白虎桥,是汴梁城的一座桥梁。桥下的老李家客栈,也是一家老店,环境好,饭食不错,价钱却不高。当年高余随师父前往汴梁,曾在那家老店里住过,印象非常深刻……他答应过,要给常小六一个前程,说出来的话,自然算数。 行走江湖,讲的是一个‘信诺’。 之前他不可能给常小六什么保证,但自从他证实了身份以后,他觉得,可以做出承诺了。 这也是常小六为什么敢这么做的原因。 须城? 小地方!怎比得汴梁繁华。 常小六不止一次听人说过汴梁城的美景,而今有机会搬去那边,而且还有了靠山,岂能放弃机会? 高余骗他? 直娘贼,没看太尉府都派人过来迎接了,骗他一个差役作甚! “常都头,常都头……” 杜少三脸色煞白,嘶声叫喊。 可是常小六却恍若未闻,扬长而去。 此时此刻,他满脑子都是未来汴梁城的美好生活,那会管杜少三一个配军的死活? “杜少三,别喊了。” 高余上前两步,沉声道:“你我本来没有深仇大恨,此前虽然有些小摩擦,但是在北街的时候,已经两清。说实话,我并不想理你,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烧了四娘的家,差点害得四娘丧命。知道吗?在我最难的时候,四娘她曾帮过我。” 高余说的,是那天晌午,他饥肠辘辘,身无分文的时候。 不管周四娘是不是得了马大壮的叮嘱,那天她给了高余四个炊饼,还给了他一陌钱。 也正是那一陌钱,改变了高余的命运。 这么说吧,也许他未来有机会赚到钱,但如果没有周四娘,他那天便可能饿死街头。 更不要说,马大壮与他有救命之恩。 如果没有那一陌钱,他就进不得都监府,得不到高杰的赏识,更不可能归宗认祖……这份情义,千金难还。也正是这个原因,高余在心里,早就断了杜少三的命运。 “小高……不,衙内!” 杜少三慌了神,连声喊叫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衙内,还请衙内饶我狗命。” 蠢货! 疏林里,陈广把一切看在眼里。 听到杜少三的喊叫声,他不禁暗自摇头。 杜少三到现在,都没有弄明白正主是哪一个。在来的路上,高余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陈广。对这是非曲直,陈广并不在意。若杜少三是个好人家的人,他或许会劝说。可既然杜少三是这等泼皮无赖,陈广心里,也就没有丝毫的怜悯之意。 这等人,杀了也就杀了! 他的任务,是保护高小余周全,其他事情,他不会插手。 如果,如果这时候杜少三向马大壮求饶,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要知道,高余纯粹是为马大壮才出手收拾杜少三,而马大壮……这一路下来,他也看的清楚,是个单纯憨直的大小子。若杜少三拉下脸向马大壮求饶的话,马大壮说不定会看在同乡的份上,饶他性命。了不起,就是揍他一顿,却不会杀了杜少三。 可是高余…… 陈广笑了笑! 比起高俅的三位公子,这位小衙内满满的江湖气,而且很会算计。 只看这次找杜少三麻烦,小衙内怕是动了不少心思……便是杜少三死了,相信那位东平府的程知府,也会不了了之。这份心思,感觉着倒是更有几分太尉的风采。 就在这时,陈广突然心生惊悸。 那是一种武者特有的直觉,他几乎没有考虑,手中大枪唰的便脱手飞出,呼啸着冲出疏林。 与此同时,陈广健步如飞,三两步便跑了出来,“衙内,小心!” 第四十八章 好一个大和尚! 一口戒刀,从解差昏倒的石头后面飞出,直奔马大壮。 戒刀的速度很快,如同一道闪电。 马大壮虽然力气大,可要说这拳脚,却是不入流,算不得太高明。 那戒刀出现的非常突然,让马大壮一愣。说时迟,那时快,一杆大枪从天而降,铛的一声击中了戒刀,把那口迅若奔雷般的戒刀打飞之后,深深扎在了马大壮身前。 大枪枪身,犹自摇晃。 陈广已经来到了马大壮身边,伸手把大枪抄起。 “什么人?” “尔等这些狗贼,又在草菅人命!洒家在此,绝不容尔等猖狂。” 一个雄伟的汉子,从石头后走出来。 他身高六宋尺三寸,几近190公分,长的面阔耳大,鼻直口方。看体形,略有些肥大。他身穿灰色僧袄,脚下一双抓地靴,牛山濯濯,手持一口沉甸甸,明晃晃的禅杖。 是个和尚? 陈广眉头一蹙,冷声道:“大和尚,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休要多管闲事。” “路不平,有人踩。 洒家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等残害人命的家伙……想要杀人,那要问问洒家的禅杖是否答应。” 大和尚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如果不是他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还有身上散发的酒气,高余说不定会认为,这是个得道高僧。 他刚要开口,那大和尚已经大步上前。 陈广冷哼一声,向前一步,手中大枪枪头朝下,冷声道:“大和尚,再敢向前一步,休怪我枪下无情。” “废话太多!” 大和尚怒吼一声,禅杖舞动,风雷声起。 陈广脸色一变,也生出怒气,手中大枪如蟒蛇抬头,唰的笔直刺出。 大枪和禅杖撞击一处,发出一声巨响。 “好本事!” 大和尚厉声喝道:“可是是个助纣为虐的小人,洒家今日要为民除害,饶你不得。” 那禅杖翻飞,呼呼作响。 陈广则冷哼一声,大枪如龙。 这两个人一交手,便声势骇人至极。 高余来了兴趣,上前一步,仔细观战。他拳脚身手不好,却奈何曾有一位明师。所以,他的眼光和见识不差,也能看出门道,心中不由得顿时发出了一声感叹。 大和尚拳脚如何? 只看陈广,便知端倪。 高杰曾向他介绍过,陈广乃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 他手中这杆大铁枪名曰鸭舌盘龙枪,是汴梁第一铸剑师金大将所造,耗时一年,重三十六斤。陈广得枪之后,几乎是日夜带在身边,从不离手。他没有成家,也不爱权势,一辈子的精力和心血,都投注在这杆枪上,故而在禁军中又被称作‘枪痴’。 能成为八十万禁军的枪棒总教头,必然是经过无数次挑战。 据高杰说,陈广十年中,历经大小挑战共三百余次,无一败绩。 也正是这全胜的战绩,令他坐稳了总教头的职务,在汴梁城更有‘汴梁枪棒第一人’之美誉。与他齐名的,则是那御拳馆中,有‘汴梁拳脚第一人’之称的周侗。 如此人物,居然和那大和尚打得难解难分。 枪杖交击,巨响声不断。 罡风四溢,圈子越来越大,以至于高余有些站不稳,连退数步。 “好枪!” 大和尚也没想到,竟然遇到了如此对手。 他非但不恼,反而越发兴奋起来……打得兴起时,他怒吼一声,将身上的僧袍扯掉,露出精壮的上半身。这厮僧袍下,居然是不着寸缕。精美的牡丹纹身,几乎覆盖了全身。汗水,在肌肤上闪烁晶莹的光泽,更衬托出那纹身,格外的华美精致,栩栩如生。 “你这汉子,倒使得好枪,为何要助纣为虐?” 他大吼一声,禅杖舞动呼呼作响,如同一股狂风暴雨,便扑向了陈广。 “慢着!” 就在这时候,陈广突然后撤两步,横枪在身前。 “为何住手了?洒家打得正兴起,来来来,咱们再战三百回合。” “大和尚,可是大相国寺的花和尚鲁智深吗?” 陈广却没有出手,反而微笑着,沉声问道。 “你是谁?” “我叫陈广。” “那汴梁枪痴,八十万禁军枪棒总教头的陈广?” “正是。” 大和尚显然是知道陈广其人,不禁眉头一蹙,“洒家在汴梁时,曾闻陈广乃是一条好汉,如今一见,令洒家失望……你不好好在汴梁做你的总教头,为何来助纣为虐?” 陈广对他的出言不逊,浑不在意。 “大和尚,我去年便听说过你,说你有万夫不挡之勇。 可惜我登门拜访的时候,住持长老说你已经离开大相国寺,说是去少林寺参禅拜佛……怎地大和尚不再少林寺参禅,却跑来这十字坡,还吃得满身酒气,不怕佛祖怪罪吗?” 大和尚闻听,顿时面皮通红。 他搔搔头,道:“洒家是去了少林寺,只是那些和尚,死活不肯与洒家切磋,每日里让洒家随他们念经参禅,半年下来,洒家这嘴里都淡出个鸟来……前些日子,洒家听人说梁山泊有一伙好汉,个个拳脚过人,而且义薄云天,所以便想来认识。 可没想到……” 鲁智深露出一脸遗憾表情,发出一声叹息。 这,绝对是个无法无天的家伙。 这光天化日之下,敢说梁山贼寇的好话,没有几分胆气,绝对是说不出口来。 看他这模样,想必是来到梁山的时候,宋江等人已经突围离开,这大和尚才会如此的沮丧。 “长老,救我……我是梁山的人。” 原本,一番交谈之后,鲁智深已经缓和下来。 可杜少三却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如果鲁智深和高余握手言和的话,他岂不是必死无疑。 于是,他扯着脖子,拼命喊叫。 马大壮见状大怒,一脚踹在了杜少三的肚子上,踹的杜少三顿时惨叫连连。 “陈广,你虽是官身,但洒家在汴梁时,常听人提起你,说你是一个好汉。 为何要为难这位兄弟,去帮那奸人做事?听洒家的劝,放了这位好汉,洒家也不想与你为敌。如若不然,就休怪洒家不讲情面,哪怕是是汴梁第一枪,也绝不容你。” 陈广闻听,不由得哈哈大笑。 鲁智深却勃然大怒,“洒家好言好语的劝你,你却笑话洒家,是何道理?” 陈广正要回答,一旁高余却走上前来。 “衙内……” “教头不必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高余说完,稽首与鲁智深一礼,“大和尚,贫道有礼了!” 第四十九章 讲道理(二更) 可否为大和尚收藏一二,推荐打赏一番呢? ++++++++++++++++++++++++++++++++++++++++ 鲁智深有些措不及防,本能的放下禅杖,双手合十道:“洒家还礼了!” 不过,他话出口后,便立刻反应过来。 那张脸上,顿时露出了愤怒表情。 “你这鸟厮又是何人,竟敢欺骗洒家?” “贫道,杭州玉皇观,道号一清。” 高余并不生气,而是微笑着与鲁智深解释道:“小道自幼被家师收养,三岁入道供奉三清祖师,至今已有十三年。若非机缘巧合,与家人重逢,只怕而今仍在四处流浪。” “原来是师兄!” 听了高余的解释,鲁智深这才恍然,怒气也随之平息不少。 虽说佛道并不同流,可毕竟是出家人。鲁智深出家,不过两三年,而高余出家已有十三年。所以鲁智深尊高余一声‘师兄’,从道理上而言,也不算是太过分。 “长老休要听他胡言乱语,他是官家的人。梁山……啊!” 那杜少三见状,便知道不妙,于是大声叫喊起来。 他很清楚,如果鲁智深撒手不管的话,他今天也就死定了。 马大壮大怒,便要动手,却被高余拦住。 “大壮哥哥休要动他,这世间,万物万事,都逃不过一个道理。 让他说,否则大和尚怕是难解心结。贫道不想与大和尚结怨,但有些事,还需说明。” 高余年纪不大,却自幼入道。 他启蒙便是道德经、南华经,之后跟随师父学的也是道门经典。十余年下来,自有一股子道骨仙风之气。以前之所以没有表现出来,是因为他当时落魄……道骨仙风,也需要视情况而定。你穿着一身乞丐服,硬要道骨仙风,别人怕也看不出来。 高余的这番言语,让鲁智深顿生好感。 想想也是,一个彬彬有礼,衣装整洁却不奢华,举手投足流露道门风范;另一个,则生的是獐头鼠目,蓬头垢面,看着狼狈不堪。哪怕鲁智深明知道杜少三那狼狈的模样,有高余的原因,可是内心里,却仍不由自主的对高余,产生些许好感。 “师兄说的不错,这世间万事万物,都逃不过一个道理。” 他宏声道:“兀那汉子,师兄让你说话,你尽管直言,不得隐瞒;若真个师兄与你有误会,洒家会为你求情;可如果你敢欺骗洒家,洒家这口戒刀,也能打开杀戒。” 说着话,鲁智深把禅杖蓬的插在了地上,弯腰拾起戒刀。 见此情形,陈广总算是松了口气。 看高余的目光,也随之变得有些不同。 这位小衙内,看起来可不简单啊……他才不会相信,高余站出来和鲁智深说话,只是为了讲道理。心里面,隐隐有些猜出了高余的想法,陈广更兴致勃勃,笑而不语。 “你倒是说话啊!” 杜少三哪敢开口,一时间低头不语。 你让他,说什么话呢? 高余笑道:“既然他不开口,那贫道便说一说。大和尚,看到那解差了吗?我之前不想害他性命,所以让人给他下了蒙汗药。本来,我不想他掺和进来,可现在看来……他是解差,想必是认得这厮。所以,他说什么话来,想必大和尚会相信。” “这个……” “教头,烦劳你了。” 陈广点点头,看了鲁智深一眼,便迈步走向解差。 高余接着道:“至于刚才这厮说他是梁山的人……呵呵,不瞒大和尚,我是看不上梁山那些个贼人的,如果被我遇到他们,绝不会饶过他们……大和尚,梁山的人,我们可以先不谈,先说这厮的事情,然后我愿意与大和尚,好好谈论那些贼人。” 鲁智深一开始,对高余的话有些不满。 可高余说的也在理,所以犹豫一下之后,他还是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此人,名叫杜少三,绝非什么梁山贼人。 他本是须城泼皮,平日里游手好闲,无恶不作。官府之所以发配他,是因为他在梁山贼人攻打须城的那天,意图**良家妇女。只不过,他未能得逞,于是纵火烧了那女人家的房子。若非官府人到的及时,只怕那女人,便要丧命于火海之中。 我要杀他,是因为我这大壮哥哥,便是那女人的男人。” “小鱼儿,我和四娘还没有成亲呢。” 马大壮闻听,连忙摆手道:“小鱼儿你可不要乱说,不然四娘知道了,一定会说我。” 那张黑黝黝的面皮,竟流露出了赧然表情。 鲁智深先愣了一下,旋即就明白了其中的奥妙,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怎看不出来,大壮是一个朴实的汉子?至于大壮和那劳什子四娘……鲁智深似乎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往事,眼眉儿露出喜色,嘴角微微翘起。 这时候,那解差也醒了。 他一眼就认出了马大壮,不过却没有喊叫。 至于高余,他倒是见过。只是当时的高余还是个小乞丐,与现在完全是两个模样,他也认不出来。 “大和尚,那解差已经醒了,有什么话,你可以问他,我不说话。” 说着,高余便退后一步,负手而立。 马大壮跟在他的身后,目光却盯着杜少三。 至于陈广,示意解差走过去。从头到尾,他一言不发。 虽然不清楚是什么状况,但解差已经看清楚了状况。有道是,公门之中好修行,虽说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差役,可这眼力和脑瓜子的确不差,大体上也有了一个了解。 “兀那鸟厮,洒家有话问你,你只需老老实实回答,洒家便不为难你。” 解差咽了口唾沫,颤声道:“长老只管问,小人知无不答。” “那好,我问你,可认得那厮何人?” “杜少三嘛……是须城的泼皮。” “那,他犯了什么罪?” 解差深吸一口气,滔滔不绝讲述起来。 眼前这些人,没有一个好惹的……刚才把他救醒的人,虽然没有说话,可身上却有股子官气;至于那少年还有马大壮……解差别的不知道,却知道马大壮似乎跟了贵人,也不好惹。相比之下,这大和尚虽然凶神恶煞,可感觉着,没有什么恶意。 他把杜少三的出身,说了个清清楚楚。 乃至于,杜少三为何被抓,后来又如何攀咬人,最后被知府发配嘤游山,说的极为清楚。 “那,他不是梁山的好汉?” “他?” 解差闻听,忍不住笑了,“这厮倒是能欺负良善,会偷鸡摸狗,但的确与梁山泊没有丝毫关系。若不然,他早就被处死了,又怎可能活到现在,累得小人辛苦呢?” 鲁智深听完,只觉气冲头顶。 他呼的转过身,虎目怒视杜少三,咬牙切齿道:“你这腌臜泼才,竟敢欺骗洒家!” 第五十章 孰是孰非(一) “大和尚,一个跳梁小丑,何必动怒? 不过我说过的,我要杀了此人。不是为其他,只为我大壮哥哥和四娘出一口恶气。” 高余拦住了鲁智深,而后朝马大壮颔首。 这一次,鲁智深没有再阻拦,但是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很不快活。想想倒也正常,这大和尚也算是一个好汉。走南闯北了多年,却差点被一个泼皮骗了…… 心里面,又怎能舒服? 至于杜少三,更如同一条无骨的死蛇,被马大壮拖进了疏林。 旋即,从林子里传来了一声惨叫。 “兀那小子,方才是洒家受了蒙骗,所以才得罪了你,洒家向你认错。 可是,你说梁山泊的好汉,算不得好汉,洒家却不服气。洒家听人说过,那郓城的宋江,人讼呼保义,山东及时雨,为人爽直,义薄云天,又如何算不得真豪杰?” 高余笑了! “你笑甚?” 鲁智深有点讨厌高余的笑容,忍不住火气上涌。 这时候,马大壮已牵着马走了过来。 高余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若大和尚想与我辩论,咱们不妨找一处好地方,要几坛好酒,叫几个好菜,坐下来慢慢说。但不知大和尚敢不敢与我一起吃酒呢?” 鲁智深听了,火气也消散了不少。 他打量了高余两眼,突然大笑起来:“你这师兄,浑不似公门中人,确有些豪气。 吃酒便吃酒,洒家怕了你不成?” “那请大和尚,先穿好衣服……这春寒料峭,莫染了风寒。” 高余说完,便转身走到了那解差的面前。 解差心里一个劲儿的打颤,看到高余走来,脸色更变得惨白。 杜少三死了,这些人会不会杀人灭口?他不敢想太多,因为越想,心里就越害怕。 “差拨哥哥休怕,我不会害你性命。” 高余说着话,从腰间的虎皮百纳袋里取出了二百贯钱引,塞进解差的手中。 二百贯听上去不说,可实际购买力,还不足四贯。但是对于一个解差而言,这几乎是他不出解时,三四个月的收入。当然了,若出解的话,他的收入还会再多些。 “杜少三是什么人,你心里清楚。 我大壮哥哥与他之间的恩怨,想来你也知道。不瞒你说,便是你呈报了程公,程公也不会在意一个泼皮的死活。我说的这些,你可同意?” “那是自然。” “很好,回去后该怎么说,你清楚了?” “小人清楚。” “该怎么说呢?” 钱引入手,解差心里松了口气。 眼前之人年纪不大,确是个讲道理的人。 他想了想道:“这杜少三之前在须城得罪了不少人,所以在路上,被人害了性命。” “聪明!” 高余道:“我也不怕你到时候反口,反正你也找不到我。 相信程公不会为了这泼皮死活找你不是,把钱收好,回去后好好过日子,从今以后,咱们不再相见。” “多谢好汉,多谢好汉!” 解差连连作揖,总算是放下心来。 这时候,鲁智深也穿好了僧袍,见解差要走,于是大吼一声:“慢着!” “长老有何吩咐?” 解差听到他这一声咆哮,两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只见鲁智深拎着禅杖,走上前向左右看了一眼,突然舞动禅杖,狠狠砸在了路边的巨石上。就是那块刚才他藏身的巨石,轰的一声巨响,巨石被打得断裂两块,尘土飞扬。 解差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心更是砰砰直跳。 “兀那鸟厮,洒家也不为难你。 不过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若是被洒家知道你回去搬弄是非,便是相隔千里,洒家也不会饶你。” 那声势,骇人至极。 鲁智深犹如一尊金刚,怒视解差。 解差快要哭了,忙颤声道:“长老放心,小人还想活命。” “大和尚,咱们吃酒去吧。” 高余和陈广牵着马,在路边向鲁智深招手。 鲁智深这才放过了解差,拖着禅杖大步流星走过去,一边走一边道:“就走就走,洒家刚才打了一架,肚子也饿了……走走走,咱们吃酒去,洒家定要和你见个高低。” 他最后一句话,是对陈广而言。 陈广笑道:“大和尚,枪棒我且不惧,又岂能怕与你吃酒?” “走走走,那咱们走!” 由于鲁智深没有坐骑,高余等人也就没上马。 四人三骑,沿着大道而走,很快便消失无踪…… 知道那四人不见,解差才算是彻底放心。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长出一口气,悄悄抹去额头上的冷汗。 就刚才那么一会儿,他已经汗湿内裳。 +++++++++++++++++++++++++++++++++ 天色,渐晚。 从十字坡到合蔡镇,如果骑马的话,半日光景即可抵达。 可由于鲁智深是步行,所以高余几人也是一样。四人走了小半日,便远离了十字坡,来到一处村舍落脚。 村口,有一座平房。 平房外,打着一座竹楼,上面还挂着一块布幌,上写‘小酒’两字。 这,是一家酒肆客栈。 村落位于大道一旁,但由于上元节才过去,路上的行人并不是很多,所以酒肆看上去,也很冷清。 那竹楼里,架起灶台,上面置有一口蒸笼。 四人走进酒肆后,那酒肆的小二忙迎上来,“几位客观,打尖还是住店?” “先打尖,是否住店再说。” 陈广温言吩咐,那小二忙应了一声,领着四人在竹楼里坐下。 “客人,要吃些什么?” 没等陈广开口,鲁智深道:“拿来那许多废话,有甚好酒好菜,只管端上来就是。” 说完,他从腰间的搭膊里,便取出了一贯铜钱,啪的落在桌上。 “小人明白。” 那伙计一看,顿时笑眯了眼睛,“今日正好打了一只肥狗,卤得火候正好。笼里还有两只肥鹅,客官可要品尝?” 鲁智深闻听,眼睛顿时亮起来。 “好好好,全都端上来。” “再切五斤熟肉,拌好蒜泥,熟肉多有肥膘,我家哥哥,最喜欢这一口。” 马大壮笑了,咧开嘴,连连点头。 看起来,这几位是大客户。 那伙计那还能不知道来了豪客,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一边走一边高声喊道:“香肉十斤,肥鹅两只,熟肉五斤,多要肥膘,客官稍等。” 第五十一章 孰是孰非(二)周一,求个推荐和收藏! 在座四人,食量都不小。 且不说鲁智深、马大壮身宽体胖,食肠肥大,就算是高余,也食量惊人。 在经过了光阴蝉的改造之后,他食量增加许多。不过他那体质,属于怎么吃,都吃不胖的类型。 至于陈广,同样是一个大肚汉。 “洒家的名字,师兄已经知道,可洒家还不知道,师兄的名字。” “在下,高余。” 高余给鲁智深倒了一碗酒,笑着回答道:“家父高俅,官拜殿前都太尉。长老既然去过汴梁,想必也听说过家父的名字。” “原来,真是衙内!” 鲁智深脸色一变,点头说道。 不过,那‘衙内’两字,却无半点尊敬之意,甚至还有些厌恶。 高余当然明白这原因……高俅的名声并不算太好,一来他是武官,二来他被官家喜爱,于是就被列入了弄臣的行列。本朝,以文官治理天下,皇权与士大夫共存。 也就是说,这年月里,所有的话语权都在皇家和士大夫的手中。 高俅其实也没有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虽说他在禁军搞了一些看似笑话般的改革,实则是讨官家的关心。除此之外,他有点贪财,可一切都还在底限之内…… 只是,你一个弄臣,有何资格得官家信任。 于是文官体系发动起来,高俅也就成了不学无术,贪财好色的代名词。 鲁智深哪里知道这朝堂上的弯弯绕,反正民间对高俅的口碑不好,他也就看不上。 更有一个原因……鲁智深原本也是军官。 在他看来,高俅那些所谓的‘改革’,简直就是贻笑大方的花架子。 如此,也让他对高俅的感官更差。 高余当然能听出鲁智深话语中的不屑之意,却并未在意。 “方才长老说,梁山贼人,原是好汉?” “难道不是吗?” “长老,我并非须城人,所以和这些人,也没有什么恩怨,所以不得听的话,长老莫怪。 贫道从小与师父相依为命,四处流浪,也算是领略过世代炎凉。 好人,坏人,人人心里有一笔账,谁也无法说的清楚。我只从这些人的出身,还有他们所做的事情来评判,相信还算是公允。宋江等人,咱们先不必去讨论,就从那青面兽杨志等人说起,你看如何?” “你说!” 鲁智深伸手,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高余则慢慢悠悠道:“据我所知,杨志等十二人,本为朝廷命官。 后杨志押运生辰纲,被人劫走,以至于沦为阶下囚。而徐宁等十一人,因与杨志结义,故而舍了自家的前程,把杨志救出来之后,一伙人结伴,上了梁山泊落草。 我说的可有错误?” 鲁智深点头,“没有错,外面正是这么传闻。” “好,我不去评判生辰纲的对错,也没有那资格去评判。 我只说,那杨志丢了生辰纲,是不是有错?从他的身份而言,算不算是他的责任?” 生辰纲也好,花石纲也罢,的确不是高余有资格去评论。 那是官家的事情,那是士大夫们做的事情,他不过一个普通人,连功名都没有,又如何能够评判呢? 鲁智深愣了一下,放下酒碗道:“确是杨志之过。” “没错,杨志身为朝廷命官,领了任务,便是护送生辰纲。结果生辰纲丢失,那是他没有护送周全。朝廷要判他的罪,我以为并不算过分……此外,徐宁、卢俊义等人,同样是朝廷命官,拿的是朝廷俸禄,吃的是朝廷粮饷。只为那兄弟情义,他们却无视自身的责任,跑去把杨志救出……没错,这些人全了他们的兄弟情义。 可问题是,朝廷养士,与他们俸禄,与他们粮饷,这份恩情,他们又置于何处? 往小里说,他们这是为私义罔顾律法;若往大里说,他们就是不忠,对朝廷不忠,对官家不忠,对他们治下,受他们保护的黎明百姓的不忠……又如何算得好汉?” “这个……” 鲁智深听高余说完,嘴巴张了张,却无言以对。 这时候,伙计把肉食端了上来。 高余伸手,撕了一支鹅腿,而后狠狠咬了一口。 “再说晁盖……我听人说,这晁盖乃郓城缙绅,一方保正。 说实话,我丝毫不觉得朝廷对他有亏欠,他在郓城可谓是一方豪强,就连官府也对他颇有敬重。但这样一个人,却劫走了生辰纲。我一样不说那生辰纲的对错,我只说,那晁盖自称是替天行道,可劫走了生辰纲以后,那些钱又用在了什么地方? 他带着十万贯财货,上了梁山泊。 并且凭着那十万贯财货,收买了杨志等人,此后招兵买马,这又算是替天行的什么道?” 鲁智深的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他也不说话,抄起一块香肉,只管闷头大吃。 “宋江,人讼及时雨,义薄云天。 我只问你,每当有江湖好汉来投奔,宋江必以财物相赠,只要力所能及,无有不应。可他不过是一个押司!长老,一个押司的俸禄有多少,你我都很清楚。至于那些江湖好汉相求,也要看求的是什么事情……有多少罪该万死的恶人,因他而得以逃脱?而这些人出去之后,继续为祸人间,这份罪孽,说穿了该由什么人担当?” 说到这里,高余突然把酒碗重重摔在桌上。 “山东及时雨……哈,我看他是用朝廷与他的权力,来收买人心,敲诈钱财而已。” 鲁智深突然拎起旁边的酒坛,咕嘟咕嘟一阵狂饮。 看得出,他心情不是太美妙,甚至有些难受……想想也是,他一直推崇的好汉们,到了高余的口中,似乎变了味道。可偏偏,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反驳高余的话。 “梁山上,多是那穷凶极恶,偷鸡摸狗之辈。 我之前从杭州逃难,途经梁山泊,却被解家兄弟抢走了财务,更险些送了性命。若非大壮哥哥救我,我如今已尸骨无存。我不过一个路过的落魄道士,抢走了财物,还要杀人……呵呵,长老,若你说的好汉是这般模样,那我看还是少些好汉为好。” “这,毕竟是少数人。” 鲁智深气闷,好半天憋了一句话。 只是他这句话,却惹来高余一阵大笑。 “少数人?” 高余道:“可据我所知,自宋江等人上山之后,除了两次是为了抗击官军之外,共出兵十六次,对象全都是梁山周围的良善缙绅。我承认,缙绅之中也有那该杀的人,但据我所知,梁山掳掠的缙绅,大都是平日里修桥铺路的良善人家……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骸骨!那些良善人家,为何成了梁山好汉下手的对象呢?” 第五十二章 鲁达的困惑(一更) 陈广,一言不发。 不过他的酒,却越吃越快,一碗连着一碗。 倒是马大壮听不太懂高余的话,而且他也不似鲁智深那样,对宋江等人推崇至极。 反正高余说高余的,他只管吃肉。 带着白花花肥膘的熟肉,蘸了蒜泥,好吃的要死。 那五斤熟肉,马大壮就吃了一大半。此外还有一只肥鹅也进了肚子,却仍意犹未尽的身手抓了一块香肉。 “你这厮,怎恁能吃,给我留两块。” 鲁智深突然大吼一声,把香肉盘子端了过去。 “你们又不吃,浪费了可惜。” “谁说洒家不吃,都被你吃完了。” 鲁智深怒道,推开了马大壮的手。 不过陈广看得出来,他更多是想要借此来掩饰内心的失落,而非是要和马大壮争抢。 “小二,过来!” 高小余招手,把小二叫了过来。 “我问你,梁山泊的那些强人,可曾骚扰过你们这村子?” 小二道:“客官,我们这村子是大村子,有百余户人家,且村里有勇壮,梁山的人不敢过来。 倒是前面的村落,被袭击过。 据说,是山上的好汉要村里的宁朝奉送粮食进去……宁朝奉是个好人,也是个本份的老实人。朝廷已经封锁了梁山,他怎么敢冒险送粮?结果,那梁山就派了一支人马过来,连夜杀入村庄。客官,你刚才的话,小人都听到了,说的一点不错。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骸骨。 宁朝奉一家被杀了个干净,原本华美的房舍,也被烧成灰烬……小人去看过,那叫一个凄惨。” 鲁智深的脸颊,剧烈抽搐起来。 “是解家兄弟带队去的?” “那倒不是,是一个名叫李俊的强人带队,还有一个叫劳什子黑旋风的家伙。 小人听说,那厮最为凶残。是第一个冲进宁朝奉的家里,一路见人就杀,不分男女老幼。 宁朝奉多好的一个人啊,结果却……” 小二说到这里,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鲁智深更加沉默,整个人都好像笼罩在阴鸷之气中。 “衙内,难道说,朝廷就没有错吗?” 陈广突然开口,不过却压低声音。 高余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朝廷对错,你我有资格平叛吗?” “这……” “朝廷的是非,人心自有公论。 我只说那梁山泊……打家劫舍,就是一群强盗,却偏偏打着替天行道的名义,自诩为好汉。 哈,什么好汉? 在我看来,那些镇守边塞的将士,才是真正的好汉! 长老,我听你的口音,似乎是关西口音。我不知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但想来,也见过那辽人的凶残,西夏人的贪婪……当年,我曾与师父路过秦州,亲眼见到折将军率部与敌人血战。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才是真正好汉,而非是那些强盗。” “哪个折将军?” 鲁智深抬起头,疑惑问道。 “便是那折可求这将军,据说他是折克行将军之子,他的兄长,便是秦州知州折可大。” “你说的,是折二郎吗?” 陈广道:“他而今,已是秦州知州了。” “那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随我师父,见过他。” 鲁智深突然大叫一声,又拎起一坛酒,鲸吞饮尽。 胸前衣襟,被酒水打湿,他站起来,走到竹楼外,朝着黑漆漆,空旷寂寥的大路上,发出一连串的咆哮声。 他知道,高余的那番话里,有断章取义。 可偏偏他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同时,他心里坚守多年的理念,也似乎出现了动摇。 宋江所为,真的算不得好汉吗? 难道说,他所坚持的那些信念,都是错的吗? 他吼叫连连,似乎不解气,又抄起了禅杖,在空地上挥舞起来。 “疯魔杖法!” 陈广这时候,已经缓过神来。 毕竟,他虽非军中人,却一直身在军中,不似鲁智深那样,在江湖里漂泊。 虽然心里有一丝丝的失落,但却不甚严重。只需要自己调整一下,也就能缓过神来。 他看着在空地上疯魔一样挥舞禅杖的鲁智深,心里叹了口气。 再看向高余的目光,也变得有些不太一样。 “什么杖法?” “这大和尚使得,是大相国寺护法神功疯魔杖法。” 陈广说到这里,突然目光一转,看着一旁正在大快朵颐的马大壮,脸上旋即露出笑容。 “衙内,你这兄弟,倒是可以学一学这杖法。” 桌上,已是一片狼藉。 马大壮吃的满脸油腻,一副幸福模样。 听到陈广提他的名字,他从那块香肉里抬起了头,眼中流露疑惑之色。 “哥哥只管吃,没事。” “嗯!” 高余拍了怕马大壮的手,砖头向鲁智深看去。 “只是不知道,这位鲁长老,是否愿意。” “愿不愿意,他怕是不会再去找那宋江……衙内想必已有腹案,应该是不成问题。” “教头看出来了?” “哈哈,如何看不出来? 这一路上,大和尚对你这兄弟亲热的很,恐怕也看上了他。其实你刚才那些话,他也不是不明白。只不过一时间无法接受……接下来,估计还要难受一些时日呢。” 高余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 他的确是动了让马大壮拜师鲁智深的念头。 汴梁,是一处繁华之地,但同时也是一个争名夺利的名利场。 他身为高俅之子,也算是有了靠山。但别忘了,高俅还有三个儿子,能够给他多少的关注,尚未可知。高余不是那种野心勃勃的人,可是早先随师父流浪,也见过因为名利,而兄弟阖墙的例子。他想要过悠闲的日子,但有些时候怕也躲不开是非。 所以,他身边要有帮手。 常小六算是一个,不过最多是跑跑腿,当不得大用。 真正让高余放心和信任的,也只有马大壮……所以,他希望马大壮,能够更加强大。 马大壮身强体壮,天赋极佳。 只可惜他没有明师指点,所以难有大成就。 本来,陈广是一个很好的对象。但高小余能看得出来,陈广对马大壮并没有兴趣。 鲁智深对马大壮有好感,可他对宋江那些人,似乎又有羁绊。 为了马大壮,高余倒是不介意黑宋江一把……再者说了,他说的那些事情,都是事实。如果追踪溯源,朝廷的过错最大。可问题是,他能有什么办法,去改变局面。 所以,他只能断章取义,盯着宋江等人。 反正在他看来,都有过错……只不过宋江倒霉! 谁让他要给马大壮找师父呢?而这鲁智深似乎是最好的目标。 第五十三章 这小子不错(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哐当! 铁钎子插中了冰棱,发出一声巨响。 鲁智深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身处于一艘河船的船舱里。 船舱不大,但陈设华美,看得出这船的主人,应该是身份不凡。 舱外的过道里,传来交谈声,似乎是两个船工在说话,说的是这艘船的目的地,汴梁。 鲁智深坐起来,用力晃了晃脑袋。 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依稀记得,昨晚和高余吃酒,说起了梁山的那些好汉。但勿论是从高余的口中,亦或者是从其他人的口中,那梁山好汉的行径,似乎和他所想象的江湖好汉不同。 这,也让他很烦闷。 于是不停的吃酒,后来又耍了拳脚和禅杖,再继续吃酒…… 再后来,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洒家,吃醉了酒吗? 鲁智深站起来,依旧有一丝天旋地转的感觉。 一旁,摆放着水盆,里面还有一条湿巾。鲁智深抄起湿巾拧干了,用力擦了擦脸,头脑算是清醒了不少。他复又坐下来,透过舷窗向外看,只见阳光明媚,河两岸榆槐在风中摇曳。河水奔流,不时卷裹冰棱子从舷窗下掠过,在阳光下,泛出光亮。 鲁智深,沉默了! 他真名并非鲁智深,智深只是他出家后的法号。 他本名鲁达,原本是渭州小种经略相公手下的一位小使臣,以勇猛而著称,甚得小种经略相公喜爱。可惜,一时莽撞,打死了渭州的一个衙内,于是便逃亡离开。 之后,他在五台山出家,又在五台山主持的介绍下,来到了汴梁大相国寺。 只因他体型魁梧雄壮,颇有几分金刚气势。于是大相国寺的主持长老便把疯魔杖法传授给他,并委任他做了大相国寺的护法金刚。佛寺的生活,单调而枯燥……鲁智深又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当了两年护法之后,他就向寺里提出,去少林寺修行。 但是在少林寺没多久,他又待不住了。 听一些俗家弟子说起了梁山的宋江等人,鲁智深很感兴趣,于是便离开了少林寺,想拜会一下宋江等人。只是没等他抵达梁山泊,宋江已突围离开,让他走了个空…… 再之后,他就遇到了高余! ++++++++++++++++++++++++++++ 高余是高俅之子。 鲁智深不喜欢高俅,但对高余并不反感。 因为在他眼中,高余没有什么衙内的骄横之气,反而带着一丝丝江湖好汉的气质。 也正是这原因,他才会和高余坐下来吃酒。 梁山,已经去不得了! 如果没有遇到高余的话,鲁智深说不定会继续流浪,一直到找到宋江。 可现在,找到了又如何? 那就是一群强盗,丝毫没有江湖好汉的气质。 鲁智深觉得,他也不可能与宋江等人,尿到一个壶里面去。 回汴梁吗? 鲁智深下意识的有些抗拒。 他不喜欢寺庙里那种庄重的气氛,更不喜欢每日参禅打坐,执行戒律的枯燥生活。 可不回去,他真不知道,该去哪里? 就在鲁智深感到茫然的时候,舱外传来了脚步声。 紧跟着,船舱门开了,马大壮提着一个食盒,另一只手拎着一坛酒,走进了船舱。 “大和尚,你醒了!” “啊,洒家醒了。”鲁智深看到马大壮,目光不由得柔和许多。 他不喜欢陈广身上那股子孤高之气,也不太愿意再见高余,因为高余破坏了他的理想。 倒是马大壮,他非常欣赏。 这小子身上有股子憨劲儿,单纯,老实……这一点,很像他! “大个子,这是哪里?洒家怎地在此?” 马大壮席地而坐,把食盒放下,打开了盖子。 里面有半只蒸豚,还有一盘五花肉,陪着蒜泥酱料,一大盘热腾腾的炊饼。 “还说呢,昨夜咱们吃饭,你却吃多了酒,把人家那店里的肉食都吃了个干净,最后醉倒在那里。小鱼儿、陈教头和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算是把他带到船上。” 说着,马大壮把饭菜拿出来,摆在了地板上。 “你要不要吃,俺饿了。” “哈哈哈,你可真是个饭桶。” “说的你好像不是似地……昨晚你吃的比我还多,剩下那只肥鹅被你一人吃了,连骨头都不吐出来。” “这个,这个……”鲁智深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有些尴尬笑道:“洒家那是吃醉了。” 他说着话,便走过来,和马大壮一样,席地而坐。 马大壮从食盒里取出一口尖刀,把那乳猪切开来,分了一大块肉给鲁智深。 “他们不吃吗?” “都吃过了,已经晌午后了……” “那你还吃?” “我饿了。” 马大壮说完,就抓起了一个炊饼,然后狠狠就是一口。 看马大壮吃的香甜,鲁智深也饿了……本来就有点饥饿,这会儿更是饥肠辘辘。 他哈哈大笑,也拿起一个炊饼,一口就是小半个。 两个人居然比试起来,你一口肉,我一口饼。那食盒分有三层,里面装了满满当当的饭菜。这两人没用盏茶功夫就吃了一个干干净净,端地是风卷残云一般…… “大个子,吃酒! 那饭菜吃完,鲁智深拿起了酒坛子,递给马大壮。 马大壮却摇着头道:“俺不吃酒,不好吃……四娘也不让俺吃酒,你自己吃吧。” 说着话,他就把那杯盘放进了食盒。 站起身来,马大壮往外走。 鲁智深笑了笑,捧起那坛子,便一饮而尽,方才算是酒足饭饱。 “大个子,如果没什么事,陪洒家说说话。” “说什么?” 鲁智深想了想,笑道:“说说你的事情?” “俺的事情?” 马大壮复又坐下来,搔搔头道:“俺的事情有甚好说,俺一直在须城,这还是俺第一次离开须城出远门呢……大和尚,俺听说你就住在汴梁,和俺说说,汴梁好吗?” “汴梁啊……” 鲁智深想了想,开口道:“那要说的,可就多了!” ++++++++++++++++++++++++++++ 夕阳,斜照。 河面上一片残红,景色醉人。 高余走到了船头,看着那些忙碌的船工,目光旋即顺着河面,向远处眺望。 这河道的尽头,就是汴梁城。 估计再过几日就能到达,却不知那一边,又是怎样的情形? 父亲,母亲? 对高余而言,是两个非常陌生的名词。 曾几何时,他也期盼自己有父母,可是当这一天即将到来时,高余的心情却有些恐惧。 汴梁,他并非第一次去。 可为什么这一次,却让他的心情,如此复杂? 第五十四章 汴梁(一更) 才四更天,广利门外已是人声鼎沸。 初春时节的料峭春寒,似乎并没有浇灭人们的热情。天还黑着,无数经纪行贩、挑着担子便做在城门下等候开门。也有那唱曲儿的、聊天的、做小买卖的……看上去,一切都似乎很平静。可所有人都知道,这平静的背后,确是为汴梁早市,酝酿华美的乐章。 树木夹峙的郊野小路上,行人不断。 他们赶着背负美谈的毛驴,挑着准备入城贩卖的货物,缓缓向汴梁的城门走来…… “我儿,快到了吗?” 在州北码头上,来了一群人。 他们衣装华美,更有卫士跟随,奴婢仆从还拎着各种各样的事物,方便行走坐卧。 一个妇人,在婢女的搀扶下,站在码头上,向远处眺望。 “母亲,昨天高城不是已经派人来说了嘛?他们会在官桥下停泊,天亮之后才能进城。” 妇人身边,还有一个青年。 他一身书生打扮,脸上犹带着困倦之色,有些不满说道。 妇人脸色一沉,怒道:“三郎,你也知道他们一早会到,却和你那些狐朋狗友在状元楼里浪荡到夜半,更吃多了酒水……你若是不愿意等候,那你现在就回去吧。” 青年闻听,顿时露出一丝畏惧。 他对妇人有些恐惧,只因在过去二十年里,他可是见过这妇人,是何等霸道。 也算不上是霸道,或者用严厉形容更加妥帖。 妇人是家中的大妇,与父亲相识于微末之中。虽然后来父亲发达了,也娶了妾室,但是对妇人却越发敬重。家中一应事物,全都是由妇人掌管,无人敢去招惹。 曾有一个妾室,想要去挑拨妇人和父亲之间的矛盾。 可结果却是……那妾室头天晚上说的话,第二天就传到了妇人耳中。 第三天,那妾室便被赶出了家门,至于去了什么地方,阖府上下都无有人知晓…… “二娘,三哥并不是这个意思。” 就在青年想要开口认错的时候,一旁的中年男子,却先开了口。 他个头大约在六尺上下,体态略显臃肿。 眼眉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秀,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却变得越发威严和冷峻。 这中年人,正是殿前都太尉高俅。 得知自己的‘吉祥儿’没有死,而且在十五年后,重又出现的消息之后,高俅一连几天都处于兴奋的状态中。十五年前,他前往西北,都督刘仲武与西夏的战事。 却不想家里出了变故,小儿子被人偷走。 高俅当时就想立刻赶回汴梁,可由于战事吃紧,他在数月之后才得空闲。 可那时候,吉祥儿已经不见了踪迹。 而自家兄弟高杰,更因此心怀愧疚,在省试中落榜,之后好像自我流放一样的离开汴梁,十五年来,只逢年过节才会回来。在家里住不得两天,便又匆忙的离开。 其中原因,高俅自然明白。 说他心中没有怨恨,那是瞎话。 但他也清楚,在吉祥儿丢失这件事情上,高杰的错误并不是很大。 只能说,那两个偷走吉祥儿的贼子太恶毒,以至于高俅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幼子。 现在,吉祥儿要回来了! 从昨晚收到消息,他就没有睡着。 这天还没有亮,高俅就叫上了妻子,带着自己的小儿子,也就是那青年来到码头等待。 小儿子的心思,他当然明白。 在此之前,高俅把对吉祥儿的思念和宠爱,都放在了小儿子身上。 现在,吉祥儿要回来了……小儿子的心里有些不太舒服。亦或者说,他有一些担忧。 这,是人之常情。 高俅走上前,握住了妇人的手。 “娘子莫急,咱们已经等了十五年,难道还怕等这片刻?”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就是忍不住。” 妇人说着话,眼睛里便闪烁晶莹的泪光,“这十五年来,我日日祈求上苍,希望我那苦命的吉祥儿能早日回来。相公可知道,每年新年的时候,我都会为吉祥儿亲手做一身衣裳,至今已经有十六套了……我实在是等不及了,真的是等不及了!” 高俅深吸一口气,将妇人搂在了怀中。 周围的仆从奴婢,连忙背过身去。 青年则眼圈发红,低声道:“母亲,叔父不是来信说了,小四他很好。 马上天亮了,我这就去水门那边候着,小四的船一到,我就立刻回来与母亲知晓。” “辛苦三哥了!” 妇人抹去泪水,笑着与青年说道。 那青年也不啰唆,三步两步走到河边,跳上了停靠在河边的小船上。 小船晃晃悠悠势力码头,朝着水门方向而去……这时候,天边也泛起了鱼肚白的光亮。 +++++++++++++++++++++++++++++++++ “开市喽!” 伴随着一阵鼓声响起,汴梁城门缓缓打开。 早已等的不耐烦的商贩们,蜂拥而入,原本平静的街市,也一下子变得喧嚣起来。 晨光,照映在汴河河面,水光粼粼。 一艘艘体型巨大的纲船沿着河道鱼贯而入,停泊在沿途码头。 高余站在船头,随着那川流不息的船只,自水门驶入汴梁城……汴梁城,我又来了! 上次来汴梁,是六年前。 当时他是随着师父,自广利门进城。 那时候的汴梁,就已经是一派繁华景象。而今,却越发的热闹,令人不由得心神迷离。 河两岸,混栽桃李梨杏。 初春时节,桃红杏白绽放枝头,把汴河两岸点缀的生机盎然。 岸边水面上,则漂浮着莲叶……杂花相间,望之如绣,直让人心旷神怡。 “大壮,那就是我与你说过的虹桥!” 他突然扭头,招手示意马大壮过来,而后指着前方横在河面上的那座龚乔大声说道。 虹桥,又名飞桥,始建于仁宗年间。 他如同锁牢的关节般,横跨两岸,也是汴河上最具特色的景致。 才清晨,桥上已是热闹非凡,一眼望去,少说有百十人之多。两头连着大街,四周房屋鳞次节比,路人纷杂……而这里,恰恰正是汴梁最美的一处景点:汴水晴波。 从船只还没有入城,马大壮就张大了嘴巴。 而入城之后,那一幅幅繁华的景色,更让他感到了务必震惊,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恐惧。 “这,就是汴梁吗?” 马大壮喃喃自语,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而这时候,鲁智深则走上前来,和他并肩而立,笑道:“大个子,欢迎来到汴梁!” 第五十五章 兄弟(二更) 一艘小船穿行在汴河上,速度飞快。 要说起来,这汴河的河道很宽,船只行驶在水面上,理应很轻松才是。可如果到了汴梁,亲眼看到汴河的景象之后,就知道在汴河上操舟而行,绝对是个技术活。 汴河,自隋朝大业年间开通,就一直承担着重要的漕运功能。 宋建都于汴梁之后,汴河更负责输送汴梁城内外之需。 有人曾这样形容汴河繁忙的景象:岁漕江淮沪浙米数百万,及东南之产,百物众宝,不可胜计。 每天行驶在汴河的纲船多不胜数,再加上往来的货船,使得河面变得拥堵至极。大小船只穿梭于河上,船工叫喊声络绎不绝。想要在这条河上行船,必须有非常过硬的技术,在船只与船只之间穿行,一个不小心就擦船而过,看上去非常惊险。 而那艘小船的船工,显然技艺精湛。 小船在纲船与货船、游船之间飞速行进,看上去轻松自若。 “衙内,是三公子来了!” 晨曦,照耀河面,波光嶙峋。 高成看的清楚,忙上前两步来到高余身边,低声提醒。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高余也看到了那小船上站立的青年。 他身着一袭白罗圆领长衫,头戴纶巾,腰系一条镶金边的翠玉兽面束带,负手而立。 河面微风吹拂,撩起他的发丝飞扬,衣袂飘飘,更有几分俊美之气。 这厮,莫不是个兔爷,怎地眼圈发黑? 高余的视力很好,看到那青年俊美姿容后,忍不住心里吐槽。 三公子,那不就是高尧辅吗? 在须城的时候,高杰就把高俅家里的情况,详详细细都告诉了高余。他有几个哥哥,几个姐姐,家里又多少奴仆……所以,高余虽然还没回家,却已经对家中情况,了然于心。 高尧辅,二十二岁,是高俅三子,庶出,与二哥高尧卿同出一母。 这位三公子,而今已通过了解试,正准备开春之后的省试。如果省试得以通过,今秋就会继续科考,弄不好还会成为高俅名下,第一个考中进士的儿子。所以,高俅对他寄予很大的希望……只不过,这位三哥有些贪玩,在汴梁名声似乎不好。 这,倒是个有趣的家伙! 高余想着,那小船已经到了河船边上。 “高成,怎地慢慢腾腾,太尉和大娘子在码头上已经等了许久,还不赶快加速?” 大船上,丢下了一块甲板,搭在小船上。 高尧辅飞快走到船上,也不等高成介绍,便大声呵斥起来。 高成连忙道:“三哥休怪,非是船不走,而是前面两艘纲船卸货,所以才耽搁了。” 纲船,也就是官船。 从水门入城,沿途有许多码头。 而纲船体积大,在码头上停泊很是吃力。若是两艘纲船同时卸货,会更加麻烦,需要码头上的人进行协调,所以也就耽搁了时辰。高尧辅来的路上,难道看不到吗? 高余心里又怎能不明白! 这厮那里是来迎接,分明是来给他下马威的。 想到这里,高余看高尧辅的目光,也就有些变化。 原本,他对这个家很是期待。可现在看来,这个家里,并非所有人都欢迎他的到来。 可那又怎样? “这便是小四吧。” 高尧辅朝着高成指手画脚的一阵,才把目光落在了高余身上。 他皮笑肉不笑的上前,摆出亲切的模样,“小四这些年来,确是受苦了!父亲和母亲,对你思念甚深……他们一直都盼着你的到来,待会见到了,可不要失了礼数。” 这话一开始,说的倒是冠冕堂皇。 可那最后一句,却又带着几分嘲讽,言下之意是说,高余出身江湖,不懂官宦家庭之中礼数,是一个野孩子。 “那倒是,小道自幼随师父闯荡,接触的人里,有市井里的贩夫走卒,也有地方的豪强缙绅,所以对府上的规矩不懂,还请包涵一二。此次小道来,累得太尉与大娘子相迎,还使得三哥辛苦,实在愧疚。对了,我看三哥眼圈发黑,定是昨夜没休息好。 小道随师父四处流浪的时候,曾学过一些医术,可以恢复精神,生龙活虎,不知三哥是否需要?” 那话语中,隐含讥讽。 是啊,太尉和大娘子亲自出来相迎,你这位三公子却是眼圈发黑,脚步漂浮,一定是累得。 高余这话,听上去是关心,实则带着嘲讽之意。 高尧辅脸色一遍,恶狠狠瞪着高余,咬牙切齿道:“有劳小四费心,不过不敢劳烦。” 这话,如果高余当着高俅夫妇的面说出来,他高尧辅可就麻烦了! 刚才在码头上被大娘子教训了一顿,若是高余再谈及此事,少不得要有一顿生活。 “高成,你快一点,我先回去禀报,免得太尉心焦。” 高尧辅不想再和高余斗嘴,又假模假式吩咐了高成两句,便离开了河船。 “衙内,看样子你有麻烦了。” 鲁智深看上去大大咧咧,但实际上,心思细腻。 从高尧辅上船,他就在观察。高尧辅的下马威,以及高余的反击,他都看在眼中。 待高尧辅离开后,他便呵呵笑道。 高余看了他一眼后,晒然笑道:“能有什么麻烦? 我此次回来,不想与任何人争斗,只是希望能够见到爹娘。他自有他的前程,我也有我的志向。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何来麻烦之说?大和尚,依我看是你多心了。” “你想井水不犯河水,可若河水井水同出一源,怎能不犯?” “是吗?” 高余道:“或许同出一源,却又分道扬镳。 我心中无所求,又何惧于他?若真个不能共处,了不起远走高飞,大和尚不必担心。” 鲁智深听闻,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倒是蛮喜欢高余这种心态……没错,高余是无欲无求,任他高尧辅千般手段,又能如何? 这位师兄,心态确是好极了! “既然如此,洒家就放心了……洒家是出家人,就不掺和你家中事,就先告辞了!大个子,记得洒家的话,等安顿下来,去大相国寺找洒家,可不许忘记了此事。” “放心,我会提醒他的。” 高余明白鲁智深的意思。 他可以和高余同坐一条船,却不代表他愿意去见高俅。 亦或者说,高俅虽然贵为殿前都太尉,可是在鲁智深的眼中,却不见得能看得上。 “陈教头,咱们一同走吧?” “也好!” 陈广点点头,也上前与高余道别。 已经进了汴梁城,高余也算是安全了,不会再有什么危险。而他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教头慢走,改日再与教头吃酒,定要一醉方休。” “好!” 陈广答应一声,便走到了鲁智深的身旁。就见那鲁智深把手指头放进口中,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从远处,飞快驶来一艘小舟,在河船旁边停下来。两人纵身而下,跳到了小舟上。 “衙内,咱们改日再聚。” 鲁智深朝高余挥了挥手,便指挥着那小舟,飞快离去…… 第五十六章 母子(一更) 高余和高尧辅的暗斗,高CD看在眼里。 眼见高余站在船头,他心里不禁苦笑:看起来这位小衙内,可不是一个能吃亏的人。 三公子和小衙内之间的争斗,只怕不会停息。 高府,要热闹了! ++++++++++++++++++++++++++ 州北码头,因位于州桥北而得名。 这是一个小码头,主要是一些外地游商的船只在此停泊,装卸货物。 不过今天,州北码头已停止了运营。码头外,有护卫守护,码头内,更不见往日奔波的苦力。 当河船抵达州北码头时,已近辰时。 高余远远就看到一群人站在码头上等候,为首一男一女,身着华服,正翘首眺望。 当船只缓缓靠拢过来的时候,妇人挣脱了身边仆从的搀扶,快走两步,就到了河边。 高余看到这一幕,心里一动。 他没有见过自己的娘亲,甚至在记忆中,也没有留下任何关于娘亲的印象。 可他知道,那妇人就是他的娘亲! 曾多少次在梦中,与娘亲相见;又有多少次,他从梦中醒来,发现已泪湿衣襟……高余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甚至感到口干舌燥。他看着码头上的妇人,越来越近;而码头上的妇人也看着他,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却又带着笑容。 “吉祥儿!” 当船只靠岸,船体颤动的一刹那,妇人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踉跄着就要往船上走。而站在后面的男子,虽然激动,可见此情形,吓了一跳,忙大声道:“快去拦住夫人。” 几个奴婢冲过去,搀扶住了妇人。 “我的吉祥儿,都是为娘的错,让我儿在外漂流十五载……吉祥儿,我的吉祥儿啊!” 她挣扎着,放声大哭。 而高余则怔怔看着她,眼泪不知在什么时候,已夺眶而出。 没错,就是这个滋味……他梦寐以求十五载,想要寻找的滋味,就是这般的模样。 他紧走两步,嘴巴张了张,但是却没有发出声音。 高成这时候走上前来,低声道:“衙内,那便是大娘子。” “我知道,我知道!” “咱们下船吧。” “好,好,好……” 此时此刻的高余,有些失魂落魄。 他转身想要下船,却发现两腿好像失去了知觉,根本无法迈动。 周四娘在后面,已是泪流满面。女人家最受不得这种场面,虽然事不关己,但却感动无比。 她觉察到了高余的异状,立刻对马大壮道:“大壮,快去扶衙内下船。” 马大壮有些迷糊,不过还是听从了周四娘的话,快步走上前,搀扶住高余的手臂。 “小鱼儿,你没事吧。” 高余深吸一口气,抹去脸上的泪水。 “没事,不过是被沙子迷了眼睛……走,咱们下船吧。” 高余笑了笑,朝马大壮点点头。他的心情已经平复,不再似方才那般激动。可是身体还在颤抖,两腿有些发软。如果没有马大壮搀扶的话,他可能真的走不下去。 “娘子,莫激动!“ 码头上,高俅在努力安抚着梁氏。 不过他的目光,却紧盯在舷梯上,看着那个单薄的少年,缓缓走下船。 “像不像,像不像?” 梁氏指着高余,突然说道。 高俅依旧是一副沉静姿态,但下意识的,却握紧了妇人的手。 像! 真的很像,简直一模一样。 那血浓于水的亲情,在心中涌荡。 高俅没有见过高余,而且在高余没有到来之前,他内心里甚至还存着几分怀疑…… 可是,在他看到高余的第一眼,他就知道,那是他的儿子。 原因很简单,实在是太像了! 这些年,他身居高位,官拜殿前都太尉,可说是养尊处优,变得有些富态,早已不复少年时的俊俏姿容。但是眼前的高余,就好像当年的高俅,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出来。 甚至,比高俅当年,还要俊俏些。 梁氏也笑了,甩开了高俅的手。 那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有着先天的感应。 是不是吉祥儿,她一眼就能够认出来。那母子间的奇妙感应,绝对不是用言语能够表述出来。 “我的儿!” 她大叫一声,便跑上前去。 高余这时候才到了码头上,就见梁氏跑到了跟前,一把将他搂在了怀中。 身子,顿时一僵。 高余知道,这是他的娘亲。 他嘴巴张了张,想要唤一声‘娘’,可是那个字在喉咙里打转,就是叫不出来…… “我的吉祥儿啊,你终于回来了,想煞为娘了。” 梁氏痛哭失声,抱住了高余,不肯放手。 这感觉,好真实……她害怕,如果她再放手,吉祥儿会消失不见,一切都变成一场梦。 “居士,你没事吧。” 高余心里,是想要唤一声‘娘’的。 可不知为什么,当话出口的一刹那,却变成了‘居士’。 梁氏身子一颤,原本已经有些平静的心情,顿时又变得激动起来,泪水再次滑落。 “儿啊,我是你的娘,不是居士,我是你的娘啊!” 高尧辅站在高俅身后,心中满是苦涩。 只看梁氏的态度,他就意识到情况不妙……高余出现之前,他一直都是家中的核心。他过了解试,准备省试,将来还会殿试。可是现在,他有种直觉,他,失宠了。 真会做戏! 他在心里暗自咒骂。 他身边,是他的妹妹,见状轻声道:“三哥,小四回来,怕是以后大家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了。” “闭嘴!” 高尧辅扭头,恶狠狠道。 这是他的三妹妹,名叫高小妹,和高余同年,小了半载。 高小妹也不恼,只笑了两声。 她和高尧辅并非同母所出,在家中的地位,也不算太高。一直以来,她都看不惯高尧辅,觉得家里人太惯纵了。别的不说,她每月不过十贯例钱,可高尧辅却没有限制……才过了解试,就眼高于顶,谁也不放在眼里。这要是真的考中进士,天晓得要变成什么模样。所以,高小妹对高余的出现,非但没有排斥,反而十分欢迎。 这时候,高俅走上前来道:“好了,别哭了! 天已经不早,咱们先回去,莫要耽误了其他人……吉祥儿,你搀扶好你的娘亲。” 第五十七章 父子(一)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汴梁的路况不算太好。 这可能是大城市的通病,人口太多,太繁华,以至于那街道虽说宽敞,却并不太通畅。 特别是正晌午时,路上的行人更多。 梁氏紧紧握着高余的手,拉着他上了一顶轿子。 高俅没有阻拦,似乎听之任之。他默默上了另一顶轿子,跟在后面。 “我儿休要害怕你那老爹,他看上去平静,其实心里不晓得多高兴。 刚才我儿下船时,他的身体就不停颤抖。只不过这些年来,他已习惯了这幅模样。” 梁氏絮絮叨叨,生怕高余会因为高俅的冷淡,而心生芥蒂。 高余忍不住笑了,他嘴巴张了张,却还是没有把心里最想说的名词说出来,“我没有害怕,只是觉得……咱们好像是向城外走?” 梁氏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她是多么想,高余能唤她一声‘娘亲’啊! 可她也能理解,孩子从小离开父母,在外漂泊,想要让他唤出那个字,并不容易。 没关系,只要我儿回来了,总有一天,他会叫我一声‘娘亲’。 “哦,咱们如今,已经搬到了城外。” 汴梁,分皇城、内城以及外廓三个部分。 皇城和内城,自必不解释,而外廓就相当于是郊外。 汴梁寸土寸金,地价高昂,普通人难以承受。而且,城里的土地和房舍,大都是有主之物。随着汴梁城不断的繁华与壮大,外来人口越来越多,也令内城的房子越来越珍贵。在汴梁,有这样一种说法:若有一块自己的土地和房舍,便吃喝不愁。 虽然后来朝廷试图改变这种情况,却非常困难。 莫说高俅了,哪怕是蔡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谓权势熏天,也无法住在内城,只能在外廓建府。也由此可以看出,那内城的土地和房舍,是何等的珍贵。 高余上次来汴梁,只是惊鸿一瞥,匆匆离去。 他对汴梁的了解并不是太多,更不清楚这汴梁的状况。 所以猛然听说高俅居然住在城外,他也是感到惊讶。这,可是他从没有想到的事情。 “以前咱家也住在内城,那是你祖父的产业。 不过,你爹的官职越来越大,越来越稳固,家里的仆从和女使也越来越多,不得已只好从内城搬去城外……要说起来,城外虽比不得内城,但胜在宽绰,也安静。” 梁氏这一开口,就再也刹不住了。 十五年了,她不止一次的梦到过这场景,和儿子聊着闲话,享受天伦之乐。 而今,她终于享受到了! 虽然儿子还有点拘谨,也有点陌生,可毕竟母子在一起了,他就坐在身边,那么的真实。梁氏甚至觉得,这一辈子她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也再无其他的要求了…… 母亲的那份爱,高余感受真切。 他也很享受这一刻的温暖,因为这也是他苦苦期盼了十五年的愿望。 一开始,是梁氏在说。 出城后,则变成了梁氏问,高余说。 梁氏问的很仔细,事无巨细。 从收养高余的那位老道士,到十五年来,高余跟随老道士去过哪里?遇到过什么事情?她都会询问。一些在高余看来,很无趣的话题,可梁氏却听得津津有味。她的话题,包罗万象,从高余的衣食住行喜好,到高余的成长,她都不厌其烦的问着,听着……那不是盘问,也不是怀疑。高余能觉察的出,梁氏是真的在用心听。 高府,坐落在外廓城南,地势较高,环境优雅。 远远的,还可以看到大片园林宅院,显示出一派非凡气势。 “那边是皇家园林,官家有时候,也会再次游玩。” 这是皇家园林? 高俅的宅子,居然坐落于皇家园林一侧? 高余感到很是震惊……这听上去似乎没什么奇特,但却能够显示出,官家对高俅的宠爱。 毕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把住宅建在皇家园林的旁边。 “你爹是武官,有没有功名,全靠官家的恩宠,才有了今日地位。 这汴梁城里啊,不晓得多少人看你爹不爽快……所以当初你爹要从内城搬出来的时候,就没有选在城南。后来还是官家听说了,就从园林中割了一块土地,赐予你爹。 哈,当时啊,不晓得有多少人看着眼红,可又能怎样?” 听得出来,梁氏非常自豪。 或许很多人在背地里讽刺,甚至辱骂高俅,说他不学无术,说他投机取巧……可这么多年了!从大观六年开始,高俅官拜殿前都太尉,至今十一年,虽然没有任何升迁,可地位之稳固,也是官家登基以来,未曾有过的事情。就连而今那位权倾朝野的蔡太师,声望够大吧,也被官家两次罢黜。至于其他人,更是不可数计…… 高余听着梁氏的唠叨,心里却别有感触。 上次他来汴梁,听到不少关于高俅的谣传……反正,没有什么人说高俅的好话。 可现在再听娘亲的话,就会发现,事实和谣言不太一样。 也难怪,官家登基至今,已整整二十载。 二十年来,这朝堂上风云变幻,官员也是一茬接着一茬在更迭,唯有高俅,十一年太尉之职不变。在其他人看来,高俅没有升迁,就代表着官家对他失去了兴趣。 但实际上,高俅的官位之稳固,朝堂上怕是没有多少人能够相比。 也许正是这原因,才使得许多人对他怨念深重,于是在坊市街头出现了各种诋毁。 “夫人,到了!” 娘俩说着话,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高府门外。 轿子落地,梁氏便拉着高余走出来,手指面前的豪宅道:“我儿,咱们的家,到了!” 高余抬头看,也不禁被眼前这府邸所震惊。 流浪多年,他见过许多豪宅。 但不得不承认,高府这座宅院或许算不得最为奢华,可地处皇家园林一侧,平凡之中,有一股子贵气。 “果然好宅院!” “我儿懂得看宅院吗?” “娘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 虽说师父的本事,孩儿没有学到一成,但也粗通这堪舆之术。此地风水绝佳,更有皇家园林在一侧,使得宅院得皇家气运眷顾。所以,父亲的官运或许算不得太强,可是凭借着这皇家气运的眷顾,却极为稳固,绝非人力可动摇,娘只管放心吧。” 第五十八章 父子(二) 娘! 高余自己没有什么感觉,可是一旁的梁氏,却整个人如受雷亟一般,僵在了原地。 “吉祥儿,你方才说什么?” 梁氏眼中泪光闪闪,看着高余颤声问道。 “我说,父亲官运或许不得位极人臣,但却极为稳固,非人力可以动摇。” “后面一句?” 高余一愣,搔搔头道:“娘不必担心。“ 这一句话出口,他自己也愣住了。 “吉祥儿,你叫我娘了,你叫我娘了!” 这惊喜来的太突然,突然到梁氏毫无准备。 一路上,她都在想办法让高余改口。可没想到这突然之间就得偿所愿,梁氏怎能不惊喜。 “官人,你听到没有,吉祥儿刚才唤我‘娘’了,还唤你做父亲。” 高俅也是格外激动。 当然了,他不会似梁氏那样表露在外,只点了点头。 可是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一旁的高尧辅却清楚看到,那位不苟言笑的父亲,居然眼睛红了……心里面,越发感到失望,看着高余的目光也越发不善,甚至有些怨恨。 “巧言令色!” 他低声嘀咕了一句。 却不想,这句话被从他身边走过来的高小妹听得真切,笑道:“便是巧言令色,却能让父亲和大娘欢喜,也算是本事……某些人,便是学一辈子,怕也学不得全。” “高小妹,你……” “三哥莫生气,我随便说话罢了。” 高尧辅有心责难高小妹,可是眼前的形式,却容不得他放肆。 目光一转,他看到了人群中的马大壮,于是用手一指,大声道:“兀那大个子,你呆愣在这里作甚?不见其他人都在搬运行李,你为何站着不动,真是没有规矩。” 马大壮心思单纯,那明白这高门大宅里的状况,于是答应了一声,便要帮忙。 可就在这时,周四娘一把拉住了他。 “四娘,我去帮忙啦。” “大壮别乱动,咱们是随衙内前来,若无衙内吩咐,咱们不要妄动。” 马大壮看不清楚,可周四娘却看得明白。 她虽说出身平民,没有见过那大宅里的争纷,也道听途说过许多事情。从上船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必须要摆正心态。马大壮还是从前的马大壮,可高余却不再是那个在街头乞讨的‘小鱼儿’。那是衙内,是他们日后在汴梁生存立足的根本。 马大壮依旧唤高余做‘小鱼儿’。 周四娘曾私下里观察过,高余并无任何不满。 但是她却能看得出,高成并不太赞同,只是高余不说话,他一个小人也不好乱开口。 小鱼儿,已经成了过去。 马大壮私下里可以这么称呼,但是在众人面前,还是要尊一声‘衙内’为妙。 当然了,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改变。 不过现在,她和马大壮都是高余的人,必须要紧跟高余的脚步。 换句话来说,如果是高余让她们帮忙,一点毛病都没有;可是高尧辅……却不够资格。 在船上的时候,周四娘就看出来,这高尧辅对高余并不友善。 宅斗! 这是妥妥的宅斗! 一个流浪在外的富家公子回到家中,抢走了少爷的关注度,于是便心生嫉恨。 这种事,在评弹先生的口中,经常出现。 周四娘这时候,自然不会让马大壮听从,她必须要坚定的守住立场,否则有可能会被误会。 只是,马大壮行为,却激怒了高尧辅。 他上前一步,厉声道:“兀那大个子,你听不到我说的话吗?” “三哥息怒。” 这时候,高余走过来,拱手道:“大壮并非是我的随从,乃我的朋友。 娘……我还没有介绍,这是马大壮,我在须城认识的好朋友。去年底,若非大壮救我性命,我险些被梁山贼人所害;还有这位四娘,也帮过我。若非她,我甚至没有机会见到叔父,更不可能与娘重逢……这两个人,都是孩儿的救命恩人呢。” 梁氏闻听,顿时看向马大壮。 “竟然是救命恩人在,刚才却失了礼数……来来来,先受我一礼。” 梁氏说着,就要道谢。 周四娘何等机灵,哪敢受这谢礼,忙拉着马大壮侧身让过,而后上前两步搀扶梁氏。 高俅,却看着马大壮那魁梧的身形,暗自点头。 “走走走,进府说话。 高成,给这位壮士和这位娘子安排好住处,午饭时我要敬他们两杯酒,以示感谢。” 别看这么一句话,却把马大壮两人的身份,从仆从提升到了客人的地步。 高俅身为殿前都太尉,俸禄不低。 再加上他八面玲珑的手段,偌大高府安排两个人,简直轻而易举。 高余则搀扶着梁氏往里走,在进门的刹那,他有意无意看了高尧辅一眼,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高尧辅的脸色,却格外难看! +++++++++++++++++++++++++++++ 高府,变得格外热闹。 府中的仆从都开始忙碌起来,为流落在外多年,如今重又返回的小衙内操持忙碌。 梁氏一早就去州北码头,之后又悲喜交加,难免有些疲惫。 在高余的劝说下,她回屋歇息。 高余就陪在她的身旁,直到梁氏睡着了,他才走出房间。 屋外,高俅正负手站在庭院中,见高余出来,朝他招了招手,而后径自走进一旁的书房里。 高余深吸一口气,紧跟在高俅身后。 他知道,这一场交谈不可避免。而且与高俅交谈,怕是比和梁氏交谈,更加辛苦。 毕竟,高俅是在官场上打滚的人。 虽说是个武官,但要说起精明,丝毫不逊色那些老奸巨猾的文官。 果然,在进入书房后,高俅便说起话来。 他说话的方式更加有水准,至少感觉着,比高杰强很多。 声音温和,令人感受亲切;态度和蔼,让人在不知不觉中,便放松了防备。他询问起了高余的过往,每一件事,每一句话,都会认真的在听,似乎是非常重视。 可高余却知道,高俅是在确认。 有高杰的证明,在相貌上,高余更像煞了年轻时的高俅。 还有那‘高门得吉祥,余余有平安’十个字,知道的人并不多,外人也难以编造出来。 可即便如此,高俅还是想确认一下。 他身为殿前都太尉,可谓是天子近臣。他的家事,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事情,更牵扯到了官家。所以,他必须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懈怠,询问高余时也更加仔细。 第五十九章 选择(二更)求推荐,求收藏,求打赏! “吉祥儿,你如今回来,可有打算吗?” 经过近半个时辰的交谈,亦或者说是盘问之后,高俅转移了话题。 而此时,高余发现,自己面对高俅时,仿佛也没有了最初的紧张感觉。说实话,他一开始挺紧张的!高俅在外面名声是不好,可毕竟是殿前都太尉,天子近臣,执掌三司衙门,手握生杀大权。十余年下来,他身上自有一种莫名的威严之气。 那种威严,也是高余从未感受到过……或者说没有在高杰身上感受到过。 可这一番交谈过后,高余觉得高俅并不可怕,更像是一个和蔼可亲的父亲。 他愣了一下,也有些茫然。 有什么打算? 他并不是很清楚。 原本,他只想享受一下悠闲的衙内生活。 可是在与高俅交谈之后,他发现这并不容易。 “你大兄,而今拜桂州观察使,权知邕州。 他职位稳固,自无需我再去费心……待再勘磨两次,便可以找机会把他召回汴梁,委任他一个实差;你二兄,现在岳阳军做小使臣,到今年也有三载,年末便可返回汴梁勘磨。 你三兄嘛,前途最为光明,若能够通过省试,即便殿试落榜,也不必担心。” 高俅见高余不说话,径自说道起来。 “大哥、二哥,都是我拉下脸皮,在官家面前求得荫补。 如果你也想做官的话,怕是有些麻烦。两次荫补,已有不少人对我心存不满,至少这三五年里,你难有机会入仕。所以,我在收到你叔父的消息后,便一直在考虑。” 高俅称呼自己的儿子为‘哥’,也是这个时代非常普遍的现象。 高余并不觉得奇怪,只点了点头。 他可没想过要去做官,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官。 师父生前说过,那做官是一门学问……他从未接触,又能有什么想法? “如今,你有两个出路。” 高俅沉吟片刻后,继续道:“你今年才十七,虽说年纪有些大了,却还来得及……我为你找个西席先生,你随他好好读书。待过两年,我会想办法,让你进入太学。” 读书? 高余闻听,脑袋立刻摇的如同拨浪鼓。 他那是什么读书的材料……看看道家典籍倒还有些兴趣,可若让他读什么经书,靠什么进士,那不如杀了他。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好好读过书,如今又能有什么用处? 不是所有人,都能做苏老泉。 反正高余,是没有那个想法。 “你若是不想读书,也可以。 为父在汴梁,也还有些门路……不说别的,为你谋一个小使臣的职务,倒也不难。 可若如此,便要一步步来。 三年一勘磨,勘磨又一年。你二兄当初就选的这条路,格外吃力,你要想好再决定。” “爹,便没有第三条路了?” “第三条路?” 高俅闻听笑了,看着高余道:“你若是愿意来殿前司效力,爹可以马上给你一个都头的职务。只是进了军中,便没了逍遥,且要受人白眼,你还是要考虑仔细才好。” 从军? 高余很犹豫,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爹,孩儿才回来,这汴梁是什么样子还不清楚。 孩儿想,先到处走一走,瞧一瞧,认真思考一下再做决定,不知爹是否能够答应?” 高俅也不生气,只点了点头。 “你说的也有道理,此事不着急。 你流落在外十五载,你娘亲对你可算的是日思夜想。如今你好不容易回来,便多陪陪你娘亲。” 说到这里,高俅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他看着高余道:“不过,有件事你要记住。 我高家上下,不管有什么矛盾,始终都是一家人。你漂泊在外,不晓得家中情况,我也不会太苛责。凡事做的不要太过了,否则的话,我也不会轻饶你,明白吗?” 高余激灵一个寒颤,连忙答应。 他和高尧辅在府外的勾心斗角,在高俅眼中,根本无所遁形。 高余毕竟是他的小儿子,而且在外面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他也不想让高余再受委屈。但前提是,你不能过分!只要不过分,你们兄弟之间的争斗,我都不会在意。 “爹莫不是害怕,孩儿会欺负三哥?” “哈哈哈,别的我倒是不怕,只是怕你有些小手段,让你三哥吃受不起。” 高俅可是收到了高杰的信,知道高余精通一些旁门左道的手段。 别看高尧辅读书多,但说实话,高俅并不喜欢。 他自己,就是市井出身,甚至一些旁门手段的厉害。若高余真急了眼,对高尧辅使出了手段,只怕这个自幼锦衣玉食的公子哥,会哭天喊地,根本抵挡不住高余。 高余也笑了。 “爹放心,孩儿晓得轻重!” +++++++++++++++++++++++++++++++ 高府四公子的回归,并没有惊动太多人。 原因嘛,也是高俅不想太张扬。 可他也知道,这种事瞒不过去。他今日带着家人,包下了州北码头,一定会被有心人觉察。高俅倒不害怕别的,主要是担心一些人会偷偷摸摸,对高余动手脚。 他位居殿前都太尉十一年,有不少人对他心怀不满。 别的不说,只说那去年连升八级,而今官拜少宰之位的王黼,就对高俅颇为敌视。 高余刚回来,还不适合抛头露面。 按照高俅的想法,等过上一段时间,高余对汴梁的情况也熟悉了,再正式推出为好。 在此之前,还是小心为妙。 所以当日的晚宴,高俅也没有请太多人前来。 除了高余的大伯高伸一家人之外,也只有陆奇的父亲陆邴前来道贺。 晚宴上,高余还用苏琵琶弹奏了一曲《大江东去》,令高俅大喜,直道高余的琵琶使得好,堪称为大家也不为过。而他的夸奖,也让梁氏万分喜悦,一整晚都笑得合不拢嘴。 “没想到,我儿竟有如此福气,居然得了这副‘苏琵琶’。” 高俅对苏学士极为敬重,在得知高余所用的这副琵琶是当年苏学士用过的琵琶后,非常激动,便要拿走收藏。不过,他这一举动,却被他的兄长高伸,拦了下来。 “我听说,仲豫如今人在番禺,有些寂寞,常一个人诵读学士词,消磨光阴。此琵琶既然是学士遗物,我以为还是物归原主的好。毕竟,二哥当年曾受过学士恩惠。” 说到这里,他饶有深意看向了高余。 高俅先是一愣,旋即露出恍然之色,抚掌大笑道:“大哥说的是,这苏琵琶还是物归原主最好。” 第六十章 腹黑高太尉(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高余有些糊涂了! 那苏琵琶,他其实并不想交出去。 因为那是光阴蝉赠予他的第一件礼物,对他来说,有着非凡的纪念意义。正是靠着这苏琵琶,他才得以完美再现当初苏学士的大江东去;正是这苏琵琶,令他命运改变。 可现在……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虽然没有说什么,可心里面却不痛快! 那是我的东西,凭什么要你们拿去送人情? +++++++++++++++++++++++++++++++ “吉祥儿,可是心里不舒服?” 送走了高伸等人之后,高俅喊住了正要离去的高余。 他带着高余,又来到书房,命家中女使备了果蔬,而后便示意高余坐下。 高余看着高俅,没有回答。 他发现,自己的中级察言观色技能,根本看不出高俅心中所想。 “你可知道,你大伯说的仲豫是何人吗?” “孩儿并不知晓。” “那是苏学士家的二公子,名叫苏迨。” “哦!” 高余答应一声,却没有太大反应。 高杰曾说过,高家是靠着苏学士的抬举,才有了后来的造化。 但对于高余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感受。他喜欢学士词,并不代表他就要阿谀奉承。更何况,苏学士早已经过世,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把苏琵琶送出去? “学士膝下四子,大郎苏维康在去年病逝。 小公子是妾室所出,未满周岁就已夭折。如今,只剩下了苏迨和苏过两人。三公子叔党,性情旷达,寄情山水,政和二年参太原税,如今则知郾城县,与汴梁联系不多。 而苏迨,却有些不同。 他是绍圣元年的进士,后来因为谏元祐学术,被贬为参广州省政,如今乐居番禺。” “原来是个贬官。” “没错,是个贬官。”高俅笑道:“但是在他的背后,确有关学为支撑。虽然官位不高,可他是学士之子,又是关学传人,在朝堂上,还是很有一些影响力的……” 关学,是宋代大儒张载所创。 高余倒是听说过张载,就是那位喊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口号的儒家宗师。倒是没有想到,苏迨居然和关学还有联系。 “吉祥儿,你这次回来,我非常高兴。 在外,爹被人称作太尉,看似风光。可实际上,若无官家的支持,爹怕早已经被人算计的尸骨无存。我倒是想让你一辈子逍遥自在,无忧无虑。可要想真正做到,又是何其困难?人在朝堂上,许多事情都身不由己。你回来了,就少不得要接触。 当年,爹靠着苏学士的抬举,有了今日地位。 可是爹毕竟没有丝毫的功名,使枪弄棒,舞文弄墨倒还可以,但要说参政朝堂……这也是爹在这太尉之位,一坐十一年的缘故。官家很清楚这些,爹也是心知肚明。 我之所以要把苏琵琶送出去,就是要给你找一个靠山。 若能入得苏二的门下,你日后便是不再公门中厮混,也有关学能依靠,过得自在。” 高俅目光炯炯,看着高余,心中满是疼爱。 他是第一天和高余相见,但是对高余的性子,已有了一些了解。 走科举? 怕是非常困难。 高尧辅从小苦读,而且拜得明师,十余载也不过才过了解试。 就算高余天资聪慧,可想要让他走科举的道路,会非常吃力……高俅这心里,很清楚。 但不走科举,终究是少了根基。 有宋一朝,文官把持朝堂,武官地位低下。 “我儿,若你有朝一日能入庙堂,有关学为你撑腰,会走的轻松不少,至少要比为父走的轻松。只是当年我离开了学士家后,虽然一直在暗中照顾学士一脉,可终究没了交情。维康高傲,仲豫偏执,三公子嘛,性情疏狂,与为父没有太多交集。 你回来的时候,我就在想,怎么为你铺路。 未曾想你竟然有苏学士的遗物……倒是省了不少麻烦,想必那苏二收到,也难无动于衷。” 高余道:“父亲,你和那位苏二郎,有矛盾?” 高俅一怔,诧异看了高余一眼,突然笑了。 “矛盾倒说不上,只不过彼此看不顺眼罢了。 你也知道,爹当年曾在学士身边做小使,和苏二有些交集。后来,爹跟随官家,苏二则考中了进士。可结果确是,爹做的殿前都太尉,得官家宠信;而他苏二却被贬去了广州。呵呵,乐居番禺……以我看,那苏二未必真个乐,但却不得不乐。” 高余有些懂了! 高俅或许真的感激苏学士,但苏家的人,却未必能看上高俅。 特别是随着高俅地位的稳固,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而苏学士的孩子,却颠簸流离,过得并不如意。那位苏二郎便是例子!他高中进士,却被贬去东南;可昔日他家中的小使,如今贵为太尉,心里一定不太平顺。所以,对高俅的态度也不算好。 有宋一朝,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高俅有官家的宠信,却无士大夫支持,所以只能做到太尉。 他就是要借助这苏琵琶,和苏家强行搭上关系。不仅仅是为高余,也是为了高家。 你苏二不是号称孝子吗? 我把你爹的遗物交还给你,你能不给我一个好脸色? 只要你给了我好脸色,我就有办法让高家和苏家搭上关系…… 高余看着高俅,有些明白了他的心思。 “爹,孩儿发现,你还真是……” 他不好说出后面的话语,但内心里对高俅的做法,确是非常赞同。 说穿了,就是你觉得我高攀不起,我就非要和你搭上关系,而且让你不得不理睬我! 这是典型的无赖手段。 不过也算不得大事,谁让高俅本就是市井出身。哪怕身居高位,却把那无赖手段使得越发出神入化……我有苏琵琶,稳坐钓鱼台,就不怕你苏二郎不主动来上钩。 高俅嘿嘿笑了。 高余话语中的意思,他如何听不出来。 但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丢人,反而颇为得意。 “我儿要明白,那些个读书人看似清高,可实际上也都是俗人。 越清高,内心的欲求也就越强烈……这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就看能否对上胃口。” “孩儿,受教了!” 在此之前,高余从老道士那里学得江湖手段,懂得了弱肉强食的道理。 而今,高俅又传授他另一种生存方式……在高余看来,这可是高俅十一年稳坐太尉之职的生存智慧。 第六十一章 迪功郎(二更)求推荐、收藏!! 高俅越发认定,高余是他的种了! 从徽宗皇帝登基至今,高俅在官场上厮混了二十年。 他能在殿前都太尉的职位上稳如泰山,能够二十年圣眷不衰,那绝不是一般人物。 高俅的父亲高敦复,只是汴梁城里的普通人,却被追封为节度使。 他大哥高伸,虽说进士出身,但凭着高俅在背后翻云覆雨,而今也官拜延康殿学士。 只有他那三弟高杰,因为愧疚,所以漂泊在外。 但高俅有信心,只要高杰回来,他就有办法让高杰升官。 膝下三个儿子,也是一个比一个出息。长子高尧康跑去了邕州,虽然做了知州,但是那偏荒之地,难有作为;二儿子高尧卿也不肯听他安排,最后选了去岳阳军。 没错,他们都有能力,却都不懂得变通,让高俅不太欢喜。 至于小儿子高尧辅,更让高俅不满。 他过了解试,前程远大。却整日里和一帮浮浪文人混在一起,开口圣人言,闭口圣人言,让高俅烦的紧。可现在这小儿子一回来,只轻轻点拨一下,他就已经明白。 这也让高俅心里,突然有了一种自豪感。 “我儿有什么要求,只管与我说。” “爹,你还别说,孩儿还真有一件事,想要请爹帮忙。” “讲!” 高余这时候,也放松下来。 他不再畏惧高俅是什么殿前都太尉,笑嘻嘻道:“孩儿在须城杀了一个人。” “哦?” “一个小人物……本是须城的泼皮,却多次为难孩儿。所以孩儿在回来的路上,折道回去把他杀了。” “些许小事,杀就杀了!” 高俅看高余的目光,越发的亲切。 他本来就是个恩怨分明,睚眦必报的人。 你对我好,我一定会帮你,就如同之前他照顾苏迈;你对我不好,我会想方设法弄死你,这种事情多不胜数。在听了高余的话后,高俅觉得,这儿子果然是他亲生。 这为人处世的原则,都如此相似,不是亲生还能是什么? 况且他身居高位,莫说高余杀了个泼皮,就算真个杀了有头脸的人物,他也会尽力挽回局面。 “可是孩儿在杀人的时候,亏得须城都头常小六帮衬。 孩儿答应,会给他一个前程。如今他一家已经来了汴梁,还想请父亲代为安排。” 说着,高余便走到高俅身后,轻轻捶打他的肩膀。 这一切,竟然是如此的自然,就好像他做过无数遍一样。 之前高余跟随老道士,一遇到麻烦,也会如此。高俅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反而理所当然的闭上眼睛,享受着他十五年来,都在盼望的天伦之类,笑容格外灿烂。 三个儿子,没一个如吉祥儿这般贴心。 才不过一天,在高俅心中,高余的地位已无可取代。 “这有何难?” 高俅道:“若他愿意从军,便让他来殿前司做个都头。 若他不愿从军嘛……也容易,为他再寻个差事。反正不能让我儿落了脸面,是不是?” “嘿嘿,爹说的有理。” 高余道:“还有一件事,孩儿虽然以前来过汴梁,却是匆匆路过。 此次回来,无论以后做什么选择,都应该多一些了解。所以孩儿想要在汴梁走走,多熟悉一些情况,也好为日后谋划。只是爹住在城外,孩儿每次进城有些不方便。” “你要怎地?” “之前听娘说,咱家在内城有房?” 高俅睁开眼睛,扭头看向高余。 片刻后,他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指着高余道:“我就知道你这小猴,不耐烦住在家里……想想也是,你在外面漂泊了十余载,性子野惯了,未必能习惯这边。 嘿嘿,其实莫说你,便是我,有时候也不太喜欢这大宅子。 只是你刚回来,应该多陪陪你娘。 她想你想了十五年,好不容易把你盼回来了,没等亲热两天,你就搬出去,她会不高兴。这样吧,那老宅子已经空置多年,你要搬过去住,也需要收拾一下才成。 我明日让高成过去收拾,在老宅子收拾好之前,你给我在家里乖乖陪伴你娘。” “孩儿,明白。” 原以为,高俅会很不好说话。 可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容易…… 高余心中不禁越发的快活! 高府宅院虽然很大,但并非他所喜爱。 来了汴梁,不在城里居住,又有什么意思?更何况,住在这边,的确有太多不便…… +++++++++++++++++++++++++++++ 高俅丢失多年的小儿子回来了! 消息,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汴梁城。 许多人都听说了这个消息,却并不是特别在意。 当初高余丢失,可是闹出了不小动静。虽然已经过去了十五年……不,算算日子,已经十六年了。很多人已经忘记了这件事,但也有不少人,对此事仍有些印象。 乃至于高余回来的第二天,官家还把高俅找了过去。 “听说吉祥儿回来了?” 这吉祥儿三个字,还是官家所赐,他当然会有印象。 高俅道:“累得道君牵挂,实乃老臣之过。 吉祥儿的确是回来了,他在外漂泊了十五年,亏得被一游方道士收养,无灾无难活到了今天。” 官家崇道,听闻高余是被道人收养,顿时来了兴趣。 “居然有如此巧合?” “可不是,臣一直在想,何以吉祥儿能够活到今日。 后来老臣想明白,这分明是道君神力无边,才是吉祥儿得了道门庇护,老臣感激不尽。” 高俅说着话,便老泪横流。 这话听得道君心中格外高兴,更是连连点头。 “既然如此,若有闲暇便带吉祥儿来,我正想与他论道一番。” 别以为官家是真要见高余,这不过是客气话。‘有闲暇’,问题是,官家哪有闲暇! 他的日子过得极为丰富多彩,听说最近又迷恋上了一位女子。 具体情况,高俅不是特别清楚。 但他却清楚,官家绝对没有闲暇。 “嗯,吉祥儿大难不死,如今又平安回来,也算是一大幸事。 他这名字,还是我当年所赐,既然现在回来了,也要表示一二。不如,就与他一个迪功郎,高卿以为如何?” 官家随性,经常想到一出是一出。 高俅本没有想着为高余谋求什么,却不想官家竟然主动提出。虽然那迪功郎只是一个文散官,而且是文散官中品级最低,不过从九品下的小使臣,却使高俅万分惊喜。 “道君赐,不敢辞。 老臣就代吉祥儿,谢过道君恩典。” 第六十二章 苦闷三郎(一更) 有宋一朝,职官制度极其复杂。 不过其大体上沿用了唐时的官制,按照九品分级,每一品又有正从之分。四品一下的职位,除正从之分外,又有上下之别。于是乎,就形成了共二十九阶的官阶。 根据这些官阶,定出文散官二十九阶,武散官三十一阶。 不过,这些官品阶级的作用不大,只能决定官服的颜色,配饰。 至政和年间,官家感觉院线的官品阶级不合适,于是又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改变。 原有的二十九阶文散官,便为三十七阶,武散官也有之前的三十一阶,便为五十二阶。同时,开设内侍官十二阶,医官十四阶。但总体上,其性质并没有什么变化。 迪功郎,原名将仕郎。 在二十九阶散官的时候,是最低级别的官阶。 改变为三十七阶官品阶级后,将仕郎更名迪功郎,仍旧排名最底层。 迪功郎是散官官阶,没有差遣。 也就是说,高余即便得了这职位,也没有任何实权,唯一的好处就是得了官身,有一定的俸禄。但是以三十七阶的官品而言,其俸禄也不会太多,只是一个身份…… 不过,高家不缺钱! 高俅是个很快钻营的人,知道怎么捞钱。 别看他这个太尉品阶不高,可是执掌三司十一载,着实捞取了不少钱财。 一个迪功郎的俸禄,还不在他眼中。最关键的是,高余有这官品,就不再是普通人。 这,才是最重要的。 ++++++++++++++++++++++++++++++ “父亲不公平!” 高尧辅气冲冲走出了房间,直奔府外而去。 在他身后,他的母亲林氏也颇感无奈,只能看着他的背影,连连摇头。 她当然理解高尧辅的苦闷,可又能如何?她不过是妾室,高尧辅说穿了,也不过是一个庶子。高余没有回来之前,高俅对高尧辅极为重视,很多时候会加以偏袒。 可现在,高余回来了。 他是梁氏所出,正经的嫡子。 只这个身份,就压了高尧辅一头。更不要说高余在外流浪十五年,吃了多少苦?据说,他回来之前,协助三叔高杰在须城抵御盗匪,差点丢了性命。不管是高俅还是梁氏,对高余都存有愧疚。高尧辅虽说过了解试,可终究是比不得高余地位。 这是命! 林氏心里很清楚,她无法改变。 再说了,梁氏对她一直很好,高余回来之后,也对她保持礼数。 林氏知道高尧辅心里不舒服,但也没有办法……高俅和梁氏是贫贱夫妻,伉俪情深。 高尧辅若想提高地位,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通过省试,参加殿试。 哪怕中不得三甲,也能有美好前程。 但如果他过不得省试,那结果…… 林氏想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 她看了看天色,便走出了房间,准备向梁氏问安。 没办法,谁让她是小妾,谁让梁氏的儿子回来了?高余的出现,让梁氏地位更加稳固。 汴梁,蔡河畔。 一座酒楼临河而建,左侧门前立有彩门欢楼。 坐在面向河面的阁子里,可一边品酒,一边赏景,远眺夕阳之下的虹桥,又是一番景色。 高尧辅坐在阁子里,却无心赏景。 河面上,两艘彩船缓缓而来,向酒楼靠近。 高尧辅并没有留意,而是端起‘碧碗’,把碗中酒水一饮而尽。 这碧碗,也就是玻璃碗。宋时,玻璃制品稀少,故而那大酒楼里,用的多是从波斯、东罗马诸国的舶来品,价格昂贵。且由于质地易碎,故而非达官贵人不得使用。 宣和二年的汴梁城,是一座老饕至爱的城市。 这里拥有不重名的菜肴近千种,菜品之丰富,令人目不暇给。 高尧辅所在的这间酒楼,名叫王楼,也是汴梁城中七十二家正店之一。 其特色的旋煎羊白肠、辣脚子、饡冻鱼头在汴梁城中闻名遐迩,可称得上是一绝。 高尧辅心情苦闷,没有找人陪伴。 他独自坐在阁子里,吃着酒,想着事情,而且是越想,就越是难受。 “凭什么,凭什么?” 他嘴里嘀咕着,然后端起碧碗,喝了一口酒,自言自语道:“他高小四有何德行,凭什么一回来,就得全家人关照,连官家都对他另眼相看。我寒窗苦读,已过了解试,待省试通过,就可参加殿试。到时候高中三榜,怎地也能知一方政事,就比不得他一个不学无术的家伙不成?父亲不公平,官家不公平,老天不公平!” 他说着话,忍不住吼叫了一声,想要抒发内心的烦闷之情。 可这个时候,却听到隔壁阁子里传来了一个声音道:“哪里来的鸟厮,呱噪的紧,却让爷爷吃不得酒。” “你才呱噪,爷爷吃自家酒水,与你何干?” 若在以前,高尧辅也就忍了。 可今天,他心里憋着口气,听到有人喊骂,怎能忍气吞声。 只听旁边阁子里一阵嘈杂声响起,紧跟着就有人探出身来,看到高尧辅便愣了一下。 “原来是衙内在这里吃酒,还道是谁呢。” “你又是何人?” 高尧辅醉眼迷蒙,看着那人道:“爷爷却认不得你。” “哈哈,衙内贵人多忘事,记不得小底也正常。 上个月,小王衙内在潘楼设宴,小底曾前去厮波,曾敬过衙内一次,莫非衙内忘了?” 厮波,是汴梁酒宴开席之前,为客人斟换汤水,歌唱献果的人。 主要是为客人打发寂寞,消遣时光,热闹气氛……这种人大都眼皮子灵活,有些本事。高尧辅闻听,便朝那人看了一眼,半晌后才道:“我想起你了,你叫郭京。” “哈,衙内好记性。” 郭京长的眉清目秀,颇有些姿容。 他笑道:“怎地衙内一人吃闷酒?若不嫌弃,小底这边还算热闹,几位汴梁的好朋友,也都久闻衙内的名号,想要与衙内结识。不如一起,也可以消遣解闷如何?” 如果是在清醒时,高尧辅绝不会答应。 他堂堂的太尉之子,马上要参加省试,怎可能与郭京这等人一起? 可他这会儿正烦躁,那郭京又能说会道,让他颇有些欣赏,这心里便不由得意动。 “吃酒嘛?怕你作甚。 来来来,我这边过去,要与你大战一回。” “哈哈,衙内人中龙凤,小底绝非对手。不过小底的朋友,可是厉害的紧,衙内可别后悔。” “怕你不成,等着我!” 高尧辅说着,便转身摇摇晃晃往外走。 却不知那郭京回过身,与阁子里的人笑道:“哥哥们,有肥羊来了!” 第六十三章 三娘何人?(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转眼,高余回到汴梁,已有三天。 光阴流逝,不知不觉进入二月,惊蛰已过,春雷响,桃李梨杏争先绽放,一夜间把汴梁城点缀的更添娇艳。那汴河水面,漂浮被雨打风吹掉落的花瓣,随着河水起伏荡漾,别有趣味。 高余终于可以好好领略这汴梁的美景了! 过去三天,他足不出户陪伴梁氏,可算是把他憋坏了。 不过,这三天里,也让他对高府上下,有了一个非常详细的了解,进出的人员,也都能叫出姓名。 高俅身为殿前都太尉,执掌三司,位极武臣。 虽然,他已没有了升迁的空间,可凭借着官家对他的喜爱,在三司的位置极为稳固。 如此,他家中的仆从小使自然也不会少了。 高余算了一下,高府上下,加上后宅伺候的女使,差不多有一百五十人左右。 其中,小使四人,属于高俅的亲随,女使二十三人,分别负责跟随高俅的妻妾儿女。 高俅身边,正妻一人,就是梁氏。 妾室一共三人,但大多都已徐娘半老。 按照梁氏的说法,高俅在高余丢失之后,十一年未再纳妾,也算是一桩稀罕事……因为高余的的事情,让高俅对梁氏无比愧疚,虽然梁氏并不反对,可他却始终保持家中妻妾的数量。甚至,因为梁氏的缘故,高俅把他最心爱的妾室赶出家门。 从这一点来看,高俅倒算是不错。 至少和高余此前听到的种种谣传不太一样。外界谣传,高俅不学无术,为人贪财好色,在汴梁欺男霸女……反正,各种奔着下三路的罪名层出不穷,令人难以置信。 反正,据高余所知,如果外面许多谣传是真的话,那高俅活脱脱就是一匹种马才是。 “你父亲位居殿前都太尉,又得官家宠信,少不得有人眼红。 他确实有许多毛病,但也不至于似谣言里说的那么不堪。欺男霸女……你道这是何处?这是汴梁,天子脚下!官家想扩建宫城,最后都因为百姓反对而不了了之,你道你父亲一个太尉,就敢做的那些事情?就算官家对他宠信,他也难以脱身。” 梁氏也担心高余会被那些谣言困扰,于是向他解释。 “不过是一些无行的文人,看不过你父亲在那高位之上。 加之你父亲只听从官家差遣,把个三司打理的风雨不透,外人无法插手进来,挡了别人的路。于是乎,一些人就在下面碎嘴子,搞风搞雨……呵呵,不过成不得事。” “既然如此,父亲为何不去制止?” “制止?如何制止?” 梁氏用溺爱的目光看着高余,轻声道:“嘴长在别人的身上,你父亲如何管得住? 更何况,也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去年初的时候,那通议大夫王黼为弹劾蔡相公,私自鼓动诸班禁军在左藏库闹事,最后还是你父亲出面平息。也正因此,那厮便怨恨了你父亲,屡屡找他的麻烦。 这一年来,汴梁城中多有针对你父亲的谣言,便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 好在官家对你父亲了解,只当成笑话,所以没有怪罪。若不然,怕是有大难临头……对了,你回来后,可要小心那王黼。那鸟厮是个笑面虎,阴险的紧。又懂得讨官家的欢心,就连蔡相公也奈何不得他。他去年从通议大夫连升八阶,如今官拜少宰,也变成了相公,圣眷正浓,即便是你父亲也奈何不得,你千万别去招惹。” 王黼? 高余心里,便记住了这个名字。 回来才三天,高俅提及此人共十二次,如今母亲也提起这个人,那一定不太寻常。 “母亲放心,孩儿又不是小孩子。 这些年随师父四处走动,虽说未曾学会师父一身的本领,但这察言观色却是懂得。” “我儿这些年,端地是受苦了!” 梁氏最听不得高余提起他在外漂泊的日子,只要一提起来,她就会格外悲伤。 这时候,高余绝不能有半点的反抗。 如果他这时候拒绝了梁氏的关爱,势必会引起梁氏更大的悲伤…… “孩儿不苦,一点都不苦。 师父虽是出家人,但对孩儿极好,不管孩儿做什么,他都不会勉强。” “倒也是,可惜了他竟然被奸人所害。 对了,你师父的事情,我已经拜托你大伯去查寻。若找到那劳什子仇道人,定要把他千刀万剐。” 因为那仇道人,高余险些命丧须城。 梁氏每每提及此事,就会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那仇道人生吞活剥。 高余对此倒是没有反对,因为他也期盼着能够找到那仇道人,可以为师父报仇雪恨。 他以前没这个能力! 可现在,他似乎有一些了。 “吉祥儿,这些年,你可有那可心的人吗?” 高余今年十七岁,在这个时代,许多人已经成家立业。 他而今回来,梁氏当然也会关心这件事。其实,她已经憋了三天,终于忍耐不住。 “娘,孩儿是个出家人。” “出家人又怎地,别以为娘不知道。 娘听说,道士也可以成婚,为何你就不能?” “娘,你说的是龙虎山一脉道士,我又非正一道。” 提及此事,高余便想起了一件事情。 他到底算是哪一派的道士?他受戒时,师父并未说明他们的师门情况。不过根据他所修炼的内天罡诀法,以及师父临死前,托付他去找张天师,他应该是龙虎山一脉。 可现在…… 光阴蝉已经到了他身上,他再去龙虎山,岂不是自投罗网? 若如此的话,他这个道士,还算不算数呢? “吉祥儿,吉祥儿?” “啊,娘唤还有有什么事情?” “刚才问你话时,为何呆呆发愣。” “孩儿,孩儿只是想起了一件事,所以有些……对了,娘方才说的什么事?” 梁氏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笑容。 她握着高余的手,柔声问道:“吉祥儿,你能否告诉娘,三娘又是哪个?” “三娘?” 高余一愣,露出茫然表情。 “娘,你在说什么?” “嘿嘿,还瞒着我……四娘都与我说了,你是不是喜欢那扈家的女儿?娘可是听得很清楚,昨日你午睡时,还唤那三娘的名字。若非喜欢,又怎会梦中叫喊她呢?” 第六十四章 汴梁一日 “不可能!” 高余几乎没有考虑,便矢口否认。 他怎么会喜欢那个莽撞的野丫头呢? “娘,你莫要诈我,我才没有喜欢三娘。” “可你为什么做梦,都会喊她的名字?” “没有,绝对没有,娘你一定是听错了……对了,孩儿和大壮说好了,要去汴梁城里走一走,顺便拜访两个朋友。就不回家吃饭了,娘也不必等孩儿一起吃饭。” 高余掩面而走,有些狼狈。 身后,传来了梁氏一阵笑声,听上去似乎含有深意。 难道,我真的在做梦时,喊扈三娘的名字了? 高余有些想不明白……他和扈三娘认识并不久,说实话接触也算不上太多吧…… 那丫头有什么好? 做事莽撞,在不清楚对手深浅的情况下,就去面对。 小气,开不得玩笑,动辄就挥舞拳头,一点都不淑女,更比不得周四娘那般温柔。 可为什么,我又对她念念不忘呢? 高余跑了出来,仍旧是一脑子浆糊,想不太通透。 不过,也正是梁氏这么一说,让他突然间……有些想念三娘了。 也不知道那野丫头现在在做什么?当初他离开须城的时候,那野丫头连面都没露,让他非常失落。做梦叫喊她的名字吗?不可能!就算是有,也一定是被她威胁。 嗯,一定是这样子。 想当初在须城的时候,她就经常威胁他! 高余在心里面反复的确认,最终确定,他不可能喜欢扈三娘。 但是…… “小鱼儿,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马大壮的声音,让高小余从混沦中清醒过来。 对啊,这是哪里? 他勒住了马,才发现和马大壮在大路上信马由缰,似乎距离汴梁城,越来越远了。 “我们这是在那里?” “不知道啊,从家里出来之后,你就在前面走。” “你怎么不叫住我呢?” “我哪知道你要去哪儿?只是觉得,咱们似乎走错了方向。” 马大壮一脸委屈表情,看着高余道:“而且,我喊了你好几次,你都不理我,只管往前走。” “哦!” 高余用力甩了甩头,似乎想要把扈三娘的身影甩掉。 “走走走,咱们往回走,走错路了!” 高余拨转马头,挥舞着手臂,大声吆喝起来。 如果被那个野丫头知道我走错了路,一定会被她耻笑,而且会毫无形象的耻笑! 该死,我怎么又想起她了? 高余在马上,用力搓揉了一下面庞,这才认定了方向,催马行进。 马大壮不明所以然,就跟在他身后。 他看得出来,高余似乎是有心事,但四娘说过,不要他多嘴,他自然不好去询问。 “大壮,你为什么喜欢四娘?” “我吗?” 马大壮咧开嘴,嘿嘿笑道:“四娘模样俊,而且勤快,对我也好,我自然是喜欢的。” 听听,听听! 周四娘这些女儿家的优点,三娘一条都没有。 也不是没有,她长的……倒是比周四娘更美,但若说温柔,那绝对是不沾边。 每次想到扈三娘,高余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丫头挥舞双刀的样子。如此模样,又怎算的温柔? 想到这里,高余又多了一条理由。 他回身笑道:“没错,四娘那般温柔的女人,的确难得。 大壮,你确是好福气……你们两个,打算何时……嘿嘿,难不成就这样不明不白下去吗?” “这个,我要听四娘的。” “没出息!” 看着马大壮一脸幸福的傻笑模样,高余一阵心烦意乱。 连马大壮这等家伙身边都有周四娘陪伴,想我堂堂衙内,为何只有马大壮陪伴呢? 不行,我要找女人,找好多的女人,才不负我衙内之名! 想到这里,高余又兴奋起来。 +++++++++++++++++++++++++++++++ 一年之计在于春,汴梁的春天,格外有生气。 距离城门越近,就越见繁华。道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两边的摊贩紧挨着,延绵数里。 他们,身穿各式各样的衣服,肤色也各有不同。 作为这个世界,最为繁华和富裕的城市,汴梁每天都吸引着无数访客。不仅仅是大宋子民,还有辽国人,女直人,西夏人,大理人,乃至于回鹘人,亦或者更远的人。 日间的汴梁城门,不会设防。 不过,汴梁有汴梁独特的规矩,比如在入城之后,不得纵马疾驰。 所以,高余和马大壮把马匹寄存在城门口的车马驿中,而后两人就沿着宽敞街道,徒步而行。在汴梁城,走马观花是看不出它的美景和繁华,必须要慢慢的品味。 “小鱼儿,咱们去哪里?我饿了!” 高余闻听,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色,旋即露出苦笑。 这真是一个吃货,早起才吃完饭没多久,还不到午时,他又饿了。 “大壮,你可真能吃!” 高余说着话,向左右看了两眼,然后一直前方不远处的一个摊贩道:“走走走,咱们去尝尝汴梁的灌肺。” 说起灌肺,并不是真的动物肺脏。 那是一种用真粉、油饼、芝麻、松子、去皮核桃等六种食料,搭上数种配料混制蒸熟,外形如同肺状的素食块子。各家配料不同,滋味也各有绝妙,可以直接食用,也可以配上特制的辣汁,算得是汴梁城中,极为常见的一种小食,甚得人们喜爱。 这灌肺也不贵,一份大约在二十文左右。 高余要了三份,自己只吃了半份,剩下的就被马大壮一边走一边全部吃掉…… “好吃吗?” “好吃!” “有多好吃?” “嗯,和四娘做的炊饼一样好吃。” 直娘贼,你家四娘一个炊饼加了熟肉,也不过十文,这一份灌肺就二十文,还一样好吃?估摸着,就算是山珍海味放在马大壮的面前,滋味也比不得周四娘的炊饼。 高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再询问马大壮。 他沿街而行,就见两边店铺林立,摊贩云集。 师父生前说过,汴梁是一座老饕至爱之所,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里早间和晚上的饭食并不相同,却极具特色。 羊头、肚肺、赤白腰子、各种野味、螃蟹、蛤蜊……高余两人一路走来,便一路吃个不停。高余大都是浅尝即止,而马大壮却高兴的来者不拒,吃的满嘴都是油。 他再也不问,接下来要去哪里,反正有的吃就好。 而高余也似乎没有目标,只一路走一路吃,一路吃一路走,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一座气魄恢宏的寺庙前。 高余,停下了脚步…… 第六十五章 菜园子(二更) 大相国寺,相传为战国时,魏公子信陵君居所。 北齐天保六年在此基础上建立了建国寺,后因为遭遇水火之灾,而被毁坏…… 长安元年,有唐朝僧人慧云长老募集资金建造寺院。 后再唐睿宗时期,改名为相国寺,并赐予匾牌。此后,在昭宗大顺年间,大相国寺再次遭遇火灾。可以说,相国寺自建立的那天起,便磨难重重,一路颇为坎坷。 宋太祖建隆三年,相国寺再次遭遇火灾。 朝廷这才下定决心重建,并与咸平四年完工,延续至今,已成为汴梁城的标志之一。 居然在不知不觉间,到了大相国寺? 看到大相国寺,高余立刻想起了鲁智深。 那花和尚说,会暂时留在大相国寺。这一晃也过去好几日,倒是可以去拜访一下。 想起花和尚,他又想到了马大壮。 回头,就见马大壮一手软羊包子,一手烧肉干脯,吃的满嘴流油。 “大壮,还记得那大和尚吗?” “记得啊,特别能吃。” 高余闻听,不禁莞尔。 若是被鲁智深知道他留给马大壮的印象就是饭桶的话,不晓得会是什么表情。不过想想,他二人不正是因为‘吃’而惺惺相惜。在船上那些日子,两人一直在比试谁的食量大。从合蔡镇一直斗到汴梁城,结果是不分伯仲,而且两人还吃出了交情。 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有趣。 有各种各样的惺惺相惜,不过因为‘吃’而产生交情,怕是并不多见。 “大和尚可不仅能吃,而且拳脚出众,武艺过人。大壮,你可愿随他习武?” “有什么好处?” 马大壮一脸憨厚,恶狠狠把那软羊包子塞进嘴里。 好处? 高余一愣,想了想道:“以后有人欺负四娘,你可以保护她。” “我现在也可以保护啊。” “可是,如果对方和大和尚一样厉害,你怎么办?” “那我和他拼命。” 马大壮嘴巴里塞满了包子,做出一副发怒的表情,却怎么看,怎么感觉到有趣。 “拼命倒不必,你若是跟随大和尚练出来,就没人能欺负四娘了。” “嗯,那我可以学……以后保护四娘,还有小鱼儿。” 高余听闻,心中顿时一暖。 他本意是让马大壮学成了保护他,周四娘只是借口。却没想到,马大壮却记着他……大个子没什么心眼,单纯的紧。倒是自己,似乎太功利,有些辜负了马大壮的情义。 他伸手,拍了拍马大壮的肩膀,迈步走进大相国寺山门。 马大壮虽然憨厚,也知道进了寺院,不能再吃肉食,于是三两口把那干肉脯塞进嘴里,紧跟在高余的身后。 在知客僧那里,高余打听到了鲁智深的消息。 “长老是说,智深长老在看管菜园子?” 鲁智深不是大相国寺的护法金刚吗?怎地跑去看管菜园子了?高余心中,不免疑惑。 知客僧倒是没有隐瞒,笑道:“此乃师弟的选择。” “为什么?” “他回来之后,就去戒律院请罪,说是未能在少林寺参禅礼佛,还听信了江湖谣言,去找那些梁山贼人。他觉得自己佛法不深,受人蒙骗,所以恳请长老予以惩罚。 长老给他两个选择:一是在戒律院面壁思过,只需抄写五百遍金刚经即可;二是他去看管菜园子一年。本以为师兄会选择面壁思过,却不想他最后选择了去菜园子。 施主若要找他,可以到菜园子那边。” 大相国寺作为汴梁城中的第一佛寺,占地面积极大。 那知客僧给高余指点了方向后,便径自忙碌去了。 大寺院的人,果然是气度非凡!能够在皇城脚下立足,没有些真本事当真很难。 那知客僧很和蔼,给人一种亲切之感。 高余也不禁感叹起来,这大寺院的气度…… ++++++++++++++++++++++++++++++++ 依照那知客僧所指点的方向,高余很快找到了大相国寺的菜园子。 它坐落于大相国寺以西,有一片荒地,如今成为了菜园。能够在这寸土寸金的汴梁城开辟出这样一块荒地,那绝非是一件容易时。据说,这块地是太祖时期,赐予大相国寺的土地。此后延续到现在,哪怕是官府眼馋,也奈何不得大相国寺半分。 惊蛰过后,天气多变。 刚才还是艳阳高照,可眨眼间,就细雨靡靡。 菜园子里,一个魁梧的身影正在田间挥舞锄头,丝毫没有理会天空中的靡靡雨水。 高余则站在了田间,看着正在田间耕种的大和尚,轻轻摇了摇头。 若大和尚没有遇到他,说不定此时已找到了宋江,正大碗吃酒,大块吃肉的快活。而现在,他却在这田地之中,做着农人的事务……高余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耽搁了大和尚。 “大和尚,贫道稽首了!” 高余在田垄间,稽首一声道号。 赤裸着上身,正在锄地的鲁智深听到,抬头看过来。 待看清楚了是高余和马大壮两人,他哈哈大笑,把锄头一扔,便大步流星的走来。 “怎地好好的衙内不做,却学那杂毛行礼?” “无量天尊,我本来就是道士,你当着我的面唤我杂毛,就不怕下了拔舌地狱吗?” “哈,怕个鸟,谁敢拔洒家舌头,洒家就打死他。” “你这大和尚,不是说要思过修行,整日里打打杀杀,也不怕你家长老找你麻烦?” “这鸟不拉屎的菜园子,谁会过来?” 鲁智深说着,便走到了高余身前,“倒是你这衙内,不好好在家享福,怎地跑来找洒家?” 他说完,也不理高余是否回答,目光便落在了马大壮身上。 高余在一旁,清楚看到鲁智深鼻子抽动了两下,而后指着马大壮道:“马婆子灌肺、李家软羊诸色包子,老杨家干肉脯……大个子,怎地不带来些,让洒家解馋?” 你这是狗鼻子吗? 高余哑然失笑,道:“大和尚,这可是寺里,怎好带肉食来?” “不带酒肉,你来这里作甚。” 鲁智深黑着脸,看着高余道:“休要废话,快些拿钱来,洒家找人买些酒肉来快活……直娘贼,这三天来清汤寡水,吃的洒家嘴里淡出个鸟,也不见有人来探望。” 高余指着鲁智深,半晌说不出话来! 两更之后,唠唠嗑,顺带求推荐收藏!!!高俅其人 今天起得早,所以更新就提前了。 周一,一周之始,更的这么早,所以想唠一块钱的。 最近书评区里,常有人提起高俅。 所以,我们就聊一聊高俅吧。 说起高俅这个人,我们大都是从《水浒》中知晓,无恶不作,贪赃枉法,是个十足的恶人。 可真实的高俅,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为什么《水浒》会从高俅写起? 百度里的高俅,没有说明他的生日,但我们可以从一些线索,分析出他应该出生于1080之前,不会早于1070。为什么这么说呢?可以从徽宗皇帝登基作为一个分界点来思考。 徽宗皇帝出生于1082年,登基的时候十八岁。 而高俅呢,早年跟随苏东坡,是苏东坡身边的小史。 水浒里说他是苏东坡身边的小厮,注意:小史和小厮,是两个概念。 小厮是仆从,小史是秘术。一个是干杂活的,一个是为苏东坡处理日常事务的,完全是两个职业。 在1093年,也就是元佑八年,苏东坡离开汴梁,于是把高俅介绍给了王晋卿。这里,我们又需要注意的是,水浒中是说,苏东坡把高俅送给了王晋卿,而事实上,是推荐给王晋卿。一个推荐,一个赠与,又是两个概念,相信大家一定能够分辨的清楚。 由此可以看出,苏东坡是比较喜欢高俅的。 之所以没有带高俅走,一来高俅并非他的仆从,二来高俅是土生土长的开封人,不可能跟他走。 在这里,我们是不是可以大胆的推测,苏东坡个人,是比较欣赏高俅。 当然,也不能就因为这个原因,说高俅是个好人。史书记载,他擅长书法,为人聪明伶俐,有眼色,而且会诗词歌赋……这些特征,怎么看都不像是说,高俅会是混混出身。苏东坡当时应该是被流放出去,所以他把高俅推荐给王晋卿,应该是一种提携。 如果高俅真的不堪,估计苏东坡也不会收留他,更不会送给王晋卿。 苏东坡,也是要脸面的人啊! 高俅在元佑八年到了王晋卿手下,不久又转到了赵佶手下,当时的赵佶,还是端王。 所以,我们可以大致推断出,高俅跟随赵佶的时间,应该是1093-1099之间。当时的赵佶还是少年,如果高俅年纪太大,估计两人也不可能玩耍到一块。也由此可以猜测,高俅跟随赵佶的时候,应该是二十多岁,但两人之间的年龄差,应该不会超过十岁。 这样算起来,高俅是在1093年之前跟随的苏东坡。而苏东坡呢,则是在1091年返回开封,在1091之前,他一直是在杭州。 由此我们大致上可以推算出,高俅做混混的可能性,其实不大。 而水浒中,为什么会用高俅来做引子呢? 我记得金圣叹曾对水浒有过这样一段评价:水浒之变,如果由下而上,那就是谋反,故而故事就不算成立。也就是说,如果故事是从史进开始展开,这属于以下克上,从故事的角度而言,很难吸引人;可如果是由高俅起,则是由上而下,故事就算成立了。朝纲混乱,奸臣把持朝政,民不聊生。于是民间英雄揭竿而起,上得梁山替天行道,最后干掉了奸臣,这就有了一个道理。 也就是说,水浒中高俅的坏,是小说家为了加强故事的可读性,故意为之。 而高俅自大观二年为殿前都太尉之后,至靖康之变,近二十年官位稳如泰山。 太学生运动时,陈东等人喊出了铲除六贼的口号,而高俅并不在六贼之列。这个人,究竟在任上做过什么?史书里并没有详细记载,只说他贪欲极重,贪财。 直到靖康年间,才有大臣揭发高俅。 《靖康要录》载:“靖康元年五月二十日,“臣僚上言,谨按:高俅……身总军政,而侵夺军营,以广私第,多占禁军,以充力役。其所占募,多是技艺工匠,既供私役,复借军伴。军人能出钱贴助军匠者,与免校阅。凡私家修造砖瓦、泥土之类,尽出军营诸军。请给既不以时,而俅率敛又多,无以存活,往往别营他业。虽然禁军,亦皆僦力取直以苟衣食,全废校阅,曾不顾恤。夫出钱者既私令免教,无钱者又营生废教,所以前日缓急之际,人不知兵,无一可用。朝廷不免屈已夷狄,实俅恃宠营私所致。”。 注意:是’臣僚’,连名字都没有。 而靖康已是宋钦宗执政,他需要铲除宋徽宗留下的印记,作为拱卫开封安全的殿前都太尉高俅,是赵佶的心腹。赵佶与赵恒并不和睦,赵佶更一度想要废黜赵恒的太子之位。加之金兵来犯,而高俅却跟着赵佶逃离了开封。赵恒对高俅,自然会心生不满。 看,皇帝不满高俅了! 有懂事的大臣,立刻跳出来揭发,一切顺理成章。 ++++++++++++++++++++++++++++++++++ 细思起来,也就是这么回事。 高俅不是好人,但我觉得,也算不得罪大恶极的坏人。 至于水浒中为什么不用六贼做引子,而要用高俅……读书人的事,有时候真的难以看明白,咱们下次再说吧。 啰啰嗦嗦说这么多的废话,最重要的一句:请大家点击。推荐、收藏、打赏,多多支持《余宋》。 说心里话,我也觉得,余宋真特么是一本好书啊O(∩_∩)O哈哈哈~ 第六十六章 汴梁一日(二) “大和尚,莫非囊中羞涩?” 在鲁智深的禅房里,高余看到了十几个酒坛子,凌乱堆放在一处。 他似乎有些明白鲁智深为何要来这菜园子了……这厮绝不是没有心眼的人。他之所以选择在菜园子,也是不想受大相国寺森严戒律的束缚。这菜园子,几乎没有人会在意,寺院那边更不会派人来监管。鲁智深在这里,就如同山大王,自由自在。 不过,在菜园子勾当,寺院也不会给他什么补贴。 以鲁智深的性子,今朝有酒今朝醉,有多少钱就使多少钱。 看那酒坛子,应该全都是王楼特酿的好酒,价格不菲。他一个出家人,又能有多少闲钱?几场酒下来,怕已是口袋干净!怪不得,他今天缩在菜园子里耕种田地。 鲁智深脸一红,嘿嘿笑了。 高余也没有再废话,直接拿出一把钱引,也没有看有多少,塞进鲁智深手里。 “衙内,你这是做甚。” “给你便拿着,怎地啰嗦,一点也不爽气。” 高余根本不理鲁智深,又取了一贯钱,递给马大壮。 “大壮,去王楼那边……就是咱们买软羊包子的那家店铺,好酒好肉只管送过来。” “好!” 马大壮也不客气,拿了钱就走。 “大和尚,你休以为我对你有所图谋。 只不过看你是个好汉,所以请你吃酒。你这食肠肥大,想必也受不得寺里的清规戒律,平日里拿去买酒吃,休得啰嗦……我知道你不满我父亲,不过有句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更何况,就算是亲眼见到,也未必真实……你我之交,仅限于此。” 鲁智深凝视高余,良久笑了。 他咧开嘴,拍了拍高余的肩膀,“洒家不当你是衙内,只当你是师兄。” “哈哈,如此甚好。” 说着话,高余和鲁智深就把屋中的酒坛清理出去,然后把一张矮桌搬到了屋檐下。 鲁智深烧了一壶水,和高余便坐在矮桌旁。 菜园子里,雨雾靡靡,分不清是雨水,还是雾气,缥缈在半空中,恍若仙境一般。 “陈教头这几日,可曾来过?” “他那人一点都不爽利,前日来了一回,只吃了一坛酒便走了。 洒家说要和他切磋,却又百般推脱……相比之下,倒是师兄更像江湖好汉,不似陈教头那般扭捏。只是,师兄的身子骨强健,显然是练了道家功夫,却为何不识拳脚?” “我师父倒是精通拳脚,一口松风剑也颇为了得。 可惜我从小不喜欢练功,亦或者说是受不得苦。我师父也宠爱我的很,由着我性子来,从不逼迫。一来二去,师父的功夫我没有学会,倒是学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 当初,如果我好好练武的话,说不得师父……” 脑海中,又想起那日晚上,师父带他突围的场景,心中不免有些悔恨。 鲁智深看着他,片刻后叹息一声,“未曾想师兄还有这些心事! 洒家和你不一样,从小就喜欢拳脚。洒家的家境不错,所以拜得五台山的长老为师,才练成了真功夫。可是洒家性子暴烈,看不得不平事。三年前,洒家打死了本地一个衙内,不想连累小种经略相公,就逃离渭州,投奔师父……后来,渭州那边发来了海捕文书,师父怕洒家被人发现,就连夜让洒家离开,来到这大相国寺。 师父说洒家佛性深厚,可惜俗世牵扯太深,所以洒家在这里好好修行。 可你也知道,洒家这性子,那耐得住寂寞,整日去参禅打坐,吃斋念佛?长老也是怕洒家坏了寺院的清誉,所以把洒家送来这里……嘿嘿,洒家在这边,也算快活。” 高余侧头,看了鲁智深一眼。 “为我们这两个让师父操碎心的不肖徒弟,干一碗。” 他端起水碗,向鲁智深相邀。 鲁智深愣了一下,突然间放声大笑。 “没错,为我们这两个让师父操碎心的不肖徒弟,干了!” 一番推心置腹,倒是让高余和鲁智深感觉上亲近许多。 把碗放下,高余问道:“大和尚,你看我大壮哥哥如何?” “好!” 鲁智深毫不犹豫,便回答道。 “我想让他随大和尚习武,不知道大和尚可愿意?” “你这师兄,恁不爽快。洒家早就猜到了你的心思,为何现在才说? 那小子,不错,洒家喜欢。而且他体格雄壮,根骨比洒家还好。洒家还在想,怎么开口。” “这样吧,那就让他跟你习武,练出真功夫。 我会负责大和尚的酒食……大和尚你莫推辞。佛说法不轻传,他随你习武,些许酒食权作对大和尚的孝敬。你若是当我朋友,莫推辞,否则我就不让他过来找你。” 高余的话,让鲁智深无言以对。 这时候,就见马大壮带着两个小厮,拎着食盒,担着酒水过来。 鲁智深道:“也罢,洒家这功夫,最耗精力。若无酒肉供着,他怕是也难以练成。 洒家先说清楚,这酒食权作他的拜师礼,如何?” 高余听了,心中有些黯然。 鲁智深对他的身份,还是有些抵触。 不过这也难怪,谁让高俅的名声不好。虽说鲁智深愿意和他结交,却不太愿意受他更多恩惠。所谓的拜师礼,实则也是想撇清关系,以免日后高余会为难他做事。 这厮,心思倒也精细。 ++++++++++++++++++++++++++++ 谈妥了马大壮拜师的事情之后,高余在菜园子吃了午饭。 午饭过后,雨便停了。 他当下辞别了鲁智深,和马大壮离开大相国寺,沿着街道漫无目的的走着。 雨后的汴梁,又是一番景致。 行人步履匆匆,一副匆忙之色。 这汴梁城,有汴梁城的特色。在这座城市里,各行各业的人,都极为注重仪表。 无论是卖药卖卦的人,亦或是乞丐,都守着本份。 诸行百户,衣装各有特色,谁都不敢逾越规矩,所以一眼就能分辨出他的行业来。 比如香料铺里的裹香人,会顶帽披背。 当铺里的伙计,则要穿‘皂衫角带’,却不能带帽子。 汴梁城里,车马盈市,士庶杂行。但是凭着他们的穿戴,就能够看出他们从事的行业。 这在须城,乃至于杭州,都不多见…… 第六十七章 擦肩而过(二更)求推荐收藏!!! 汴梁,今世最繁华的城市,没有之一。 人口多大137万,八厢一百二十坊,堪称天下之最。 如果不沉浸其中,绝难感受其中的滋味。 只是,行走在这座城市里,高余却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滋味。 便是光阴蝉,也好像变得有些躁动起来。虽然没有去查看,但是高余却能感受出来。 那躁动,源自于何? 高余,也无法说得清楚…… +++++++++++++++++++++++++++++ 太平兴国观后,有一座面积算不得太大的道观。 一个道士,迈步走出了道观山门,回首看了一眼大门上的那块横匾。 静通庵! 道士身穿鹤氅,头戴乌纱冠,足蹬一双云履,气度非凡,举手投足恍若有仙人之姿。 “天师,可以出发了!” 道观外,有两辆车马等候,一旁还有十几名道士肃手而立。 那道士看上去,年纪不算太大,也不过二十多的模样,但是却令人感觉格外沉静。 他点点头,走下台阶,来到车马旁边。 “师弟,汴梁这边就托付与你,贫道返回龙虎山后,短期之内不会回来。 今官家崇道,乃至于我道门昌盛。可越是如此,就越是要小心谨慎。这世上,物极必反,此前林灵素道兄就是太过急切,以至于失了圣宠,被驱逐离开。此前车之鉴,你当牢记。” 他对面的道士,看上去年纪比他还大。 可是,在青年道士的面前,却显得格外恭顺。 “天师,便不等了吗?” 那道士犹豫一下,低声问道。 青年道士叹了口气,回答道:“三日前,我心血来潮,卜算一卦,却发现那卦象已经发生改变。玉蝉下落,似乎变得扑朔迷离,不再似之前那般清晰。我担心这其中有变,所以决定回山请出龙符,再行推演,以确定那玉蝉而今,身在何方。” “如果……” “如果叔父真的来了,你要恭敬对待,并火速派人通知我。” 青年道士显得有些茫然,苦笑着摇头道:“之前我正是算出玉蝉会飞来汴梁,却不想在此守了两年,却不见玉蝉踪影。叔父的卦象,也变得模糊起来,令我难以确定。 我担心,会发生变故。 所以我走之后,静通庵闭门谢客……我回去以龙符推演后,会尽快把结果告知你。” “师弟明白。” 年长的道士稽首应道。 那年轻的道士也不再啰嗦,转身登上车马。 车仗缓缓启动,沿着狭窄巷道行走。只是,在通过白虎桥的时候,坐在车里的道士突然心中一动,挑起车帘向外观看。湿涔涔的街道上,行人川流不息,却看不出什么异状。 “天师,有什么吩咐?” 驾驭车马的道士,回头询问道。 那年轻道士却眉头紧蹙,摇摇头,复又坐了回去。 “没事,咱们继续走。” 就这样,车马驶过了白虎桥后,自固子门行出。 也就是在车马消失在固子门外后,从白虎桥的东面街道上,高余和马大壮缓缓行来。 “前面就是老李家店了。” 高余说着,手指白虎桥畔码头对面的一家客栈,笑着对马大壮说道:“估计常都头也等的急了,咱们赶快过去吧。” 他已经向高俅推荐了常小六,但常小六最终如何选择,还要问过才好。 在殿前司,有高俅关照,自然方便。 可一旦入了殿前司,就等于是入了军籍。这年月,军籍可不怎么吃香,更不要说,入了军籍,还要刺面。哪怕现如今,军士刺面可以用其他方式代替,但社会地位…… 虽说此前常小六只是一个没品级的衙役。 可让他入军籍,他也未必愿意。 一入军籍,这社会地位低下。就说那陈广吧,以他的身手武艺,在殿前司做不得都指挥使,但做个指挥使却绰绰有余。可他就不愿意入军籍,所以虽有心亲近高俅,却宁愿做个教头。说一千道一万,只怪在这个时代,军人的社会地位太低下。 这是社会形态决定,高余也没有办法改变。 他曾在边塞见过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也感觉着,军人是这个时代的保障。 但大环境如此,莫说他一个小小的迪功郎,就算是他爹高俅,也无力改变这个现实。 “敢问,这里可有一位名叫常书欣的客人吗?” 他走进店里,询问店小二。 那店小二倒是个脑筋灵光的人,立刻回答道:“客人说的,可是从须城来的常大官人?” “正是!” “小底知道,客人可要小底通禀?” “那就通禀一下吧。” 说着话,他就取出了十文钱,放在那小二的手里。 在汴梁城里,金钱的力量巨大……这是一个商业极其发达的城市,万事已金钱开道,即便不能真的是一帆风顺,也会方便许多。那小二得了钱,立刻眉开眼笑,把高余两人引到了一处安静的位置坐下。 正当晌午后,店里的客人不多。 高余轻车熟路的点了几样老李家店的特色酒菜,就一边等人,一边欣赏外面的景色。 常书欣到汴梁,已有五日。 他是在高余抵达汴梁的前一天抵达,之后一直在等待高余的出现。 三天前,他听人说高太尉失踪多年的儿子已经返回,就知道是高余到了。可一连三天,高余却没有出现,也让他有心紧张焦虑。他不知道高余是否忘记了他的事情,也不清楚,高余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安排。总之,这三天里,他可说是望眼欲穿。 想要去外面散心,又害怕错过了高余。 同时,这汴梁的消费,比须城高了数倍。 不到汴梁,你就不知道这钱有多么不经花。本以为自己的钱已经足够,可是没想到…… 妻子,也有些急了,和他争吵了两次。 就在常小六等的快忍不住时,小二却突然出现,对他说外面有人找。 “听见没有,听见没有!” 已经被妻子唠叨的快要爆发的常小六,立刻挺直了腰杆,大声道:“俺就知道,衙内不会忘记。” 妻子脸色,有些难看。 但是,她却没有反驳,而是急不可耐道:“既然如此,你还不赶快过去,莫让衙内等待。” “哼,说衙内不是的是你;现在有催着俺去见衙内。 妇道人家,懂个甚事?以后再啰嗦的话,俺就把你赶回须城去,省的让俺闹心。” 有了高余出现,常小六的底气就足了。 见妻子不敢还口,他才哼了一声,整理一下衣冠,迈步走出客房。 第六十八章 安置 白虎桥下,沿河有一条堤岸。 堤岸上杨柳低垂,随风摇曳。 已经快到酉时,天色已变得昏暗。堤岸上却在这时候亮起了灯火,原本空荡荡的堤岸开始变得热闹起来,就见一个个背着筐,挑着担,衣装各异的人陆陆续续出现。 “小鱼儿,怎地这时候,来这许多人?” 在须城,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收摊了。 哪怕是须城东街的夜市会持续到天黑,但大多数商贩,会早早进行规整。可是似汴梁这般,天快黑了反而变得热闹起来,马大壮还是第一次见到,也不太能明白。 高余,笑了! “大壮,你倒汴梁的繁华入夜便没了吗? 我告诉你,这个时候,才算是真正的开始呢。” 这是一座不夜城,一座可以彻夜狂欢的城市,与历史上任何朝代的夜晚,都不一样。 汴梁的夜晚,是开放的,狂欢的。 高余上次随师父来汴梁的时候,就已经领略过不夜城的风采。 当然,那时候的师徒二人不过是匆匆路过,并没有真真正正的体会过汴梁的夜晚。 “天都黑了,不睡觉却跑出来,汴梁人真是古怪。” 马大壮对此却不以为然,更没有什么兴趣。 他现在,倒是想早点回家去,毕竟出门的时候,四娘叮嘱过他,要他照顾好高余,不要回去的太晚。别人的话,马大壮不会放在心上,可四娘的吩咐,他要牢记。 而这时候,常小六正匆匆走来。 正如高余所猜想的那样,常小六对他的提议很纠结。 去殿前司做个都头?亦或者是听从安排,找一个别的差事? 都头再不好听,也是军官,是个小使臣。而且在殿前司,有高余关照,常小六相信,他的日子过得不会太差;可是一入军籍,在想要脱身,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有宋以来,除了开国的那些功勋元老之外,又见哪个入了军籍的人有好下场? 别说狄青,他是入了枢密院,但到了最后,还不是忧惧而死,过的要多窝囊有多窝囊。 “衙内,小底可以不入军中吗?” “当然可以!” 高余早有准备,笑着道:“其实我也猜到,你可能不愿入军籍。但是不入军籍,便只能做个小吏。而且,一时间我也想不出合适的职务,需要等一等才可以确定。” “小底,愿意等。” 做小吏又如何?他当初在须城,也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吏罢了。 常小六就怕会惹得高余生气,有些紧张。但是听了高余的话,他也算是放下心来。 衙内,并未生气! “我如今住在外城,有些不太方便。 不过过些时候,我家的老宅子修好了,就能搬进城里。在此之前,你先忍一忍,若是有合适的差事,我会让大壮通知你。再过两日,我着人在城里,为你寻个住所。” 汴梁,寸土寸金。 别说常小六这样的外乡人,就算是蔡京那等人物,也无法居住在内城之中。 这里的房价很贵,而且汴梁人轻易不会变卖。要知道,在这座城市里,有房子也就意味着生活的保障。有宋以来,人口流动频繁,特别是伴随着商业繁荣,科举兴盛,也使得汴梁城一跃成为今世人口最多的城市。买不得房子,买不起房子,也就孕育出另一个行业,便是租赁。宋代的房屋租赁,其规模和程度都非前朝可比。 既然是租赁房屋,也就有好有坏,有贵有贱。 在汴梁城,有一个店宅务的部门,是由朝廷把控,对外以低价租赁房屋,类似于后世的公租房。 据史料记载,宋仁宗天圣三年,开封府收取年租134629贯,租赁业之发达可见一斑。 店宅务,又名楼店务,所辖房屋共计26000多间,根据其房屋的好坏,贵则月租一两贯的有,便宜的月租一两百文的也有,平均下来,一间房舍月租大约在450文 听上去很便宜,但是并不容易租到。 这么便宜的房舍,早就有人排着队租赁,若没有些手段,哪怕是等一辈子都困难。 高余也是到了汴梁后,才知道这些情况。 “都头,你家一共多少人?” “算上浑家,一共五口人。” “很好,那我就知道了……你先在这里住下,有什么急事,可以去大相国寺的菜园子,找一位智深长老,他会设法和我联系。等房子有了消息,你一家先搬过去。” 说着话,高余就逃出几张钱引,共计二百贯,放在常小六手中。 钱引,在外乡一贯折合18文,在汴梁情况好一些,一贯大约在二十文。二百贯,也就是四贯钱。 “衙内,使不得!” “有甚使不得,你来投奔我,我便不能不管。 这老李家店虽说便宜,可也是以汴梁而言。你虽说有些积蓄,可是在汴梁这城市……坐吃山空终归不成,先拿去使用。等房子找好,就安顿下来,然后等我消息。” “衙内如此仁义,小底……” 常小六眼睛红了,颤声道:“若衙内为难,便是入了军籍也无妨。” “再说,再说,那不过是备用之法,你就等着吧。” 说实话,常小六的确是有些囊中羞涩了。 他从须城过来,拖家带口,一路少不得要使钱。而到了汴梁之后,这老李家店,一日也要五六十文钱,加上每日吃食,钱就如同流水一般花销,让他心里颇有些恐惧。 有了高余这资助,他这心里也算是有了底气。 四贯钱不算多,却代表着高余的态度。这也说明,高余绝不会对他一家,不闻不问。 “好了,天已不早,我和大壮去土市转转,便要准备回去了。 你这两日,先静下心来,等我消息……对了,莫要担心钱两,若有难处便与我知晓。” “小底,省得。” 高余和常小六又说了两句,便起身告辞。 他说的土市,就是堤岸上的那个简陋集市。 这也是汴梁的特色,每到晚上,莫说这堤岸上,便是御街两侧,都摆满了摊贩…… 朝廷一开始也进行了官制,但后来发现,用处不大。 没办法,只好在御街两侧做了两道长廊,也就是你摆摊可以,但是不能侵占御街的道路。 为此,在沿河之所,还增设军铺,加强治安。 土市的商品,琳琅满目,种类繁多。 那些货物,有新有旧,价格大都不是很高。当然,其中也不泛一些珍稀物品,却要看你有没有那个财运和眼界。总之,闲来无事的时候,就连朝廷的官员也会跑来闲逛。如果运气好,得了一件好物品,在同僚之间炫耀一番,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第六十九章 光阴蝉的异样(二)求推荐推荐推荐!!!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堤岸上的人,也不太多。 嗯,这个不太多,也是相对而言。如果和牛行街、马行街、甜水巷、州桥、虹桥一带相比,这里的人确实不算多。可是,也不算少,一条长约五里的堤岸,只片刻光景,就出现了几百人。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堤岸灯火通明,便是几千人也都属于正常。 “小鱼儿,这里比咱们的东街还要热闹。” 马大壮看着熙熙攘攘的人,忍不住在高余耳边说道。 他体型壮硕魁梧,可以很好的起到保护高余的效果。反正他在高余身边,倒是让高余感觉不太拥挤。 “须城才多少人?几万人了不得。 汴梁有多少人?一百多万,你觉得能相提并论?” 嘶! 马大壮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他并不清楚,一百多万人是个什么概念,不过听这个数字,就莫名的震惊…… 就在这时,高余突然停下脚步。 “小鱼儿,怎么了?” 马大壮疑惑看着他,露出紧张之色。 高余闭上眼,用力甩了甩头。 就在刚才,他有一种很奇妙的感受。那感受并非是源自于他,而是那只光阴蝉…… 他感受到,光阴蝉似乎有些兴奋! 什么情况? 自他得到光阴蝉之后,光阴蝉就是半死不活。除了金钱,能让它激动一下之外,似乎再也没有什么能让它感到兴奋的事情。而且到了现在,金钱对它的刺激似乎也不是很大了。昨日梁氏塞给了高余一摞子的钱引,实际价值差不多三四百贯之多。 可光阴蝉却没有任何反应,半死不活的丢了一堆技能书,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赌术精通的技能。 宋人好赌,高余很清楚。 便是梁氏在闲暇时,也喜欢关扑两把,打发时间。 可是……高余不是特别好赌,以前在杭州时,虽搏了几次,但大都是浅尝即止。 师父说过:小赌怡情。 关扑赌博偶然为之,当作消遣还好。 可如果上了瘾,那可就是一桩麻烦……高余想不明白,那光阴蝉给他一个赌术专精的技能是什么意思。而且还是高级的读书专精。难不成,是要我去做个赌棍吗? 除此之外,光阴蝉一直就没有动静。 但没想到在今天,光阴蝉却出现了两次异样。 第一次异样,是他在往白虎桥的路上,光阴蝉出现了一种烦躁、不安的情绪;而现在,它再次产生了变化,却是一种兴奋!对,就是兴奋,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 想左右看,就见堤岸上的路人,越来越多。 在距离他侧前方,大约二三十步的距离,有一个摊贩正在整理摊子。 那摊贩背着一个竹筐,里面则置有大大小小的卷轴。 他在地上架起了一个横板,然后把竹筐里的书帖卷轴一个个拿出来,小心翼翼摆放在横板上。 最后,他拿了一副幡子,插在横板旁,把幡子垂下。 “官人,可要搏一回吗?百文一搏!” 那汉子摆好之后,便吆喝起来。 气氛,顿时变得热烈起来,十数人呼啦啦为上前,指着那横板上的书帖卷轴,窃窃私语。 “小鱼儿,这是做什么?” 马大壮困惑问道。 高余用力晃了晃头,光阴蝉的兴奋之情,越发强烈。 难道,是那些书帖卷轴吗? 听到马大壮的询问,他回答道:“这是搏字画。” “怎么搏?” “你看到那横板上的字画卷轴吗?都是那厮从下面收取来,而后摆放在这里,招引客人过去下注。里面,一定是有一些值钱的字画,但也未必有多么昂贵。其余的字画,大都不值钱,几文十几文收上来,混在其中。若是你不小心扑中了,就赚了……但大多数时候,花了钱也不过买一些普通字画。你看那横板上,有三五十卷,可能一晚上都扑不到值钱的画卷,于是那厮也就赚的盆满钵满,骗人的把戏。” “那怎么还有许多人过去呢?” “呵呵,火中取栗,不过是搏一个运气罢了。” 拥有高级赌术专精技能,加之曾四处流浪,这种江湖把戏,高余见得多了。 不过,光阴蝉似乎不太同意,不断向高余,传递着兴奋的情绪…… “咦,你懂得好多!” 就在这时,身边传来了一个稚嫩的声音。 高余扭头看,却看到一个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却衣装华美,气度不凡的少年人。 那少年,姿容非凡,有一股子英气。 他看着高余道:“你说是骗人的把戏,可我却听人说,之前有人在这里扑中了一副柳七亲笔《雨霖铃·寒蝉凄切》。” 柳七,就是那柳永。 高余愣了一下,若是柳七真迹,倒真是赚了! 不过,他旋即又笑了。 柳七的诗词,的确是一绝,但却不是以书法而闻名。 他的字,定然是好的,可要说卖出大钱来,也不太可能……这种情况,高余以前也曾遇到过。偶尔会有一副真迹出现,但要说值钱,却因人而异,个人有个人看法。 想到这里,高余浑不在意道:“那也要看,那人扑了多少钱在上面。 据我所知,柳七的《雨霖铃》是在他第四次落第,愤而离开汴梁,与虫娘离别时所作。虽说《寒蝉凄切》流传甚广,但论其真迹价值,怕是那勾栏瓦舍里会好些吧。” 虫娘,是当年汴梁的花魁,与柳七传有佳话。 高余别的事情不清楚,但是虽师父四处流浪,一些风流韵事,他可是听说了不少。 那少年的脸,顿时红了,看着高余的眼神,也变得有些恼怒。 “你这厮说话好无趣,怕是没有扑中过,才这般说辞。” 而此时,高余也发现,少年身后还跟着几个随从,看那架势,似乎都是练家子,气势非同一般。想来,这少年也是出身富贵人家……而根据察言观色的技能,高余大体上,也猜出了端倪。 他笑了笑,故作不在意的目光,看着那人越来越多的书画摊子。 “扑了多少次?” 他突然道。 “七八十次总是有的。” 少年也没有想太多,脱口而出。 只是这话一出口,他就反应过来,那俊俏的小脸上,顿时通红。 “你……” “若我记得不错,在杭州一副柳七的字帖,三五贯还是有的。 若在勾栏瓦舍里,似《雨霖铃》这样的字帖,能卖出十贯,是为了姐儿们争俏罢了。柳七的词,好过于他的字。他的词能价值百贯,可要说字,想来喜欢的不多。” 第七十章 米南宫(一更) 柳永,其文坛地位,于后世而言,可为词宗,地位崇高。 但在这个时代,柳永的文采不必去讨论,自然是极好的。可是他的地位和影响力……他的词,可以在青楼里卖出天价。但要说他的字,说实话,还真不算得珍贵。 看这少年的表现,高余就知道,他扑了不止八九十回。 而柳永的字,又上不得台面,除非他拿去青楼里,送给那些姐儿们,或许更值钱。 可问题是,他会吗? 少年羞怒不已,咬牙切齿道:“好歹我扑中了,总强过你这厮,只会说,却不敢扑。” 我这小暴脾气! 高余听了这话,有些不高兴了。 这是谁家的熊孩子,若非看你身后的随从一个个身强体壮的,一看就是练家子,我早就教训你了。 “谁说我扑不中?” “那你扑一个让我看啊。” “你这厮,也真是奇怪,我扑不扑,为何要让你看?” “你就是扑不中,你不敢。” “我扑不中?笑话,我是不想扑!” 扑吧,扑吧! 光阴蝉那激动兴奋的情绪传递过来,让高余隐隐约约,产生了冲动。 “你这厮,不若我们扑一回?” “你说,怎么扑。” 少年显然也是个赌性大的,听闻高余要和他做扑,立刻跃跃欲试。 他身后的随从,一个个露出苦笑;而周围的人,也听到了高余两人的争吵,呼啦啦围观起来。 “官人,要扑吗?” 正在招揽生意的贩子,听到了两人争吵,不禁眼睛一亮。 他朝着高余招手,并示意众人散开,“大官人,小底这里可是有一副从米南宫家里淘来的字帖呢。” “米南宫?” 众人闻听,顿时一阵惊呼。 米南宫名叫米芾,乃当世书画大家,与蔡襄、苏轼、黄庭坚齐名。 这是真正的名士,并且得到了士大夫阶层的认可。其字画价格之高,堪称为天价。其人能诗文,精通鉴别,擅长书画,创立了‘米点山水‘,并喜好收藏。因其性格怪异,举止癫狂,故而又被人称作米颠。徽宗皇帝登基后,诏米芾为书画学博士,世人习惯性称呼他做‘米襄阳’,亦或者‘米南宫’,绝非柳永可以相比…… 有米芾家的字画! 高余听得真切,看那商贩的目光,也随之变化。 他说的是米南宫家的字画,而不是米南宫的字画……也就是说,是否米芾真迹,还两说。 可若如此的话,光阴蝉为何如此激动? 高余眸光闪闪,陷入沉思。 而那少年却来了精神,大声道:“听到没有,听到没有,敢不敢扑,敢不敢扑!” “扑!” “怕他个甚,扑一回。” 这人啊,事不关己,便不怕事大。 汴梁人好赌,哪怕是卖果子的,走到路上就敢和人拿果子做扑。 更何况,有米芾的字画做赌注,还有外围做扑……人们自然不会放过,一个个喊叫起来。 “扑就扑,怕你不成?” 高余已是骑虎难下,同时光阴蝉那兴奋的情绪越来越强烈,让他决定去尝试一次。 “我先扑!” 少年说着话,便走上前,取出两张钱引,啪的放在横板上。 “这里是五十贯,我扑你十回。” 五十贯钱引,那就是一贯铜钱。 商贩顿时咧嘴笑了,“大官人果然豪气,一定能够扑中。” 少年闻听,露出得意之色,好像一只骄傲的小公鸡一样昂着头,盯着高余看,似乎是在说:我已经扑了,你敢不敢来? “小鱼儿,一百文哦,要不然,算了吧。” 马大壮哪见过这架势……一百文钱,四娘在须城买炊饼,辛苦一天也不过是这个数呢。这谁家的小孩子,出手就是一贯,这要是换成灌肺的话,绝对能吃到饱胀。 “怎么,不敢了吗?” 少年见状,便冷笑道。 那模样,真心让人想揍一顿。 这是汴梁,他是高余,是高俅的儿子! 或许现在人们还不认识他,可早晚会有人知道。高俅的名声已经不好,若他不扑,只怕传出去,会有人说‘那高二的儿子和他一样,都是没种的球货’,那高俅会更加丢脸。 不过,我会怕你吗? 高余也有些怒了,推开了马大壮,走到横板前,取出一串铜钱来。 “那,我就扑一回。” “哈哈哈,我扑十回,你扑一回,你以为你是谁啊。” 少年见状,忍不住哈哈大笑。 而周围的人,也看着高余,露出不屑之色。 高余道:“运气好了,城墙都挡不住,一次足矣;运气不好,就算十次,也未必扑中。我若没有扑中,而你扑中了,我就输你一百贯;如果我扑中了,你要输我一百贯,如何?” 四周,再次响起了一阵惊呼声。 一百贯……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原本以为是小打小闹,现在看来,分明是一场豪赌。 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再说话。毕竟这牵扯到一百贯的赌注,怕是谁也担不起责任。 “一百贯?” 少年也吓了一跳,紧张起来。 说实话,高余本来并不想和这少年斗气。 他比少年的年纪大,且走南闯北,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可是这少年,却咄咄逼人,让他不得不迎战。汴梁人讲脸面,更何况,他代表的是高俅的脸面,无法退让。 “你说一百贯,便一百贯吗?万一你输了……” 少年话未说完,就见高俅从搭膊里,取出一摞钱引,点了五千贯的钱引出来,摆放在横板上。 “喏,钱在这里。” 这一句话,险些把少年噎死。 大哥,不过是游戏而已,你要不要玩这么大? 少年家中不缺钱,他也不是拿不出一百贯。可这并不代表,他要赌这么大啊……本来听着高余外地口音,他想要嘚瑟一下。没想到,好像惹了一个有钱的主儿出来。 “怎么,不敢了吗?” “谁说我不敢,不就是一百贯,我怕你不成!” 少年脸通红,声音也有些发颤。 不过,高余丢不起脸面,他更丢不起脸面。已经到了这地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退缩。 “拿钱!” 少年头也不回,怒视高余,同时朝身后随从伸手。 几个随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露出为难之色。 钱,他们有……可这状况,怎么看都好像是一个坑?自家郎君,别是被人下套了吧。 他们看了看商贩,又看向高余。 为首之人,眼中流露出森然之色。只是没等他动作,一旁马大壮却闪身到了高余身边。 他不赞同高余赌博,但是却感受到了那人的敌意,所以毫不犹豫便站了出来…… 第七十二章 光阴蝉的喜悦(二更)求推荐推荐推荐!!! 第七十一章光阴蝉的喜悦 “钱!” 少年似乎努力,嗓门也随之提高。 他有些不满的看了一眼那些随从,虽然没再说什么,可眼中流露出的不耐烦,却十分明白。 随从知道,自家这位公子怕也是骑虎难下了。 少年想要将军高余,谁料想高余却反将军了少年。 这时候,他若退缩,传回去定然颜面无存,甚至还会连累其他人倒霉。 罢了,就随他去! 随从取出了一摞钱引,交给了少年。 “五千贯,我扑你!” 少年把五千贯钱引放在横板上,瞪着高余,恶狠狠道。 就不相信,十比一的机会,我会输给你? “来来来,开扑了,小郎君一扑一,大郎君一扑十,有没有人扑一回。” 围观者,一阵哗然。 但很快的,就有人在一旁做局开赌。 汴梁人好赌的毛病,在这一刻表现的淋漓尽致。在他们眼中,这世上无物不能扑。 “我扑大郎君,一百文。” “我扑小郎君,五十文。” 随着少年把钱放在横板上,只一眨眼的功夫,围绕着这书画摊子,就组成了大小四五个局。 只看得马大壮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老大。 “两位官人,开始吧。” “我先来。” 商贩退到一旁,一脸笑容。 这一局,他怎地都不会赔了。横板上这六十七个卷轴,加起来也不过一贯钱,是他从米芾旧宅中淘来的废纸。少年一个人,就让他回了本,他这心里又怎会不快活。 少年也不啰唆,走上前来。 “是路边货,也拿来贩卖。” “这算什么,小孩子的鬼画符吗?” 他也是个爽利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拿起卷轴打开。 只是,一连四五个卷轴打开后,他的动作就变得有些缓慢了。 好半天才打开一个卷轴,结果依旧失败。少年一开始,还自信满满,可慢慢的,就有些犹豫了。 高余站在一旁也不阻止,只静静看着那些卷轴。 片刻,他突然闭上了眼睛。 但没想到,当他闭上眼睛后,却依然能够清楚的看到那些卷轴。在众多卷轴中,他看到了一抹光晕,非常奇异的光晕。那是少年身前的一个卷轴,看上去有些古怪。 高余,猛然睁开了眼睛。 光晕消失,一切又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少年小心翼翼拿起身前一个卷轴,却犹豫两下,又放下来,拿起旁边的一个卷轴。 “哪里有米南宫的字画,你不会是骗我吧。” 少年打开卷轴,却一无所获,便忍不住向那商贩看去。 商贩道:“官人休要冤枉小底,小底在这白虎桥下作字画摊也有一年,你可以打听一下,小底可曾做过假?这里面,确实有我从米南宫家中淘来的字画帖,但其价值,小底并不清楚。官人只管找,小底做扑从来是真材实料,绝不会有半点虚言。” “若是让我知道你骗我,定不饶你。” 少年恶狠狠道,眼角余光一撇,却见高余在一旁,正盯着那些卷轴。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他突然退后两步。 “兀那鸟厮,你来挑吧。 我还有三次机会……你这么一旁站着,有些欺负你。就让你先挑,免得胜之不武。” 只要他没有挑中,那我就立于不败之地。 他还有三次扑的机会,可说实话,这三次机会对他而言,却成了一种莫名的压力。 高余看了他一眼,“你可别后悔。” “我不后悔!” 少年强打精神,大声说道。 高余点点头,也不客气,走上前一把将之前少年拿起又放下的那个卷轴拿在手里,而后便退后三步。 “我扑完了。” 这么快? 这厮,好像没有丝毫犹豫,难道说…… 不仅是少年吃惊,就连围观众人,包括那商贩,也吃惊不小。 “你……” 少年有些心虚了! 他看了高余一眼,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心里压力更大了……这可是一百贯!虽说他每个月的月例不止这些,可一下子输了一百贯,这心里面还是有些承受不住。是的,少年觉得,他这次已经输给了高余。 拼了! 但是,少年却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又挑选了三个卷轴出来。 “咦?” 当少年打开其中一个卷轴后,突然愣住了。 旋即,他露出惊喜之色,颤声道:“海岱诗,这是米南宫的海岱诗,富贵,掌灯。” 富贵,便是之前等高余的那名随从。 听到少年的呼喊,他也一愣,旋即喜出望外。 这一下,一百贯保住了!他连忙借了一支火把,走上前,为少年照亮。 “米南宫的笔法独特,很容易辨认。 比如,‘门’字的右角圆转、钩竖的陡起,集自颜真卿行书之法;而其体势,外形竦削,乃仿自欧体……没错,这的确是米南宫的海岱诗,但并非市面上所熟知的海岱诗。我听人说过,当年米南宫写海岱诗的时候,曾说‘三四次写,间有一两字好’,这应该是他写坏的海岱诗……哈哈哈,没想到,我居然能扑中他的真迹。” 少年大笑,得意洋洋。 火光下,那卷轴上的字迹栩栩如生,有对书法了解的人,更一眼认出是米芾的字。 “真是米南宫的字!” 那商贩,更是满脸笑容,上前道:“恭喜大官人,贺喜大官人,没想到这米南宫的真迹,竟被大官人所得,可喜可贺。” 不管他心里怎么想,愿赌服输,他不能表露出来。 这是职业道德,既然他摆了摊子作扑,那就要承担相应的风险。更何况,他已经赚了,所以也没有什么值得后悔。这,是汴梁人做生意的规矩,他也必须要遵守。 这海岱诗一出,似乎胜负已分。 少年更是万分得意,看着高余,扬了扬手中的卷轴。 “怎样,认赌服输吗?” “我不识得米南宫的字,不过既然有人认出,想必是不假。” “那,你可输了!” 少年万分高兴,得意洋洋道:“如此,这一百贯我可就要拿走了,还要多谢你的慷慨。” “慢着!” 就在少年让随从过去拿钱的时候,高余却上前一步,拦住了那随从。 “我是说你扑到了米南宫的字,可我并没有说,我输了啊!” 高余笑眯眯看着少年,旋即对围观众人道:“敢问诸君,可有饱学之士,为我鉴别一二。” 第七十二章 快雪时晴帖 少年愕然了! 他看着高余,原本满满的自信,突然间消失了。 已经知道我手中的是米芾真迹,却还是这样自信满满,更提出找人鉴别,莫非…… “你这里,有多少米南宫真迹?” 商贩一怔,旋即苦笑起来。 “小郎君,你道米南宫的真迹,满大街可寻不成?” 他自己都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米芾的真迹,当初他是从米芾故居收来的物品。米芾已过世十三载,其后人早已离开汴梁。之后,一个来自苏州的豪商买下了米芾故居,那豪商因为仰慕米芾的大名,故而就保留了米芾当年的书房,一直没有收整。 直到去年,豪商病故。 豪商之子因为生意上的钱财紧张,于是决定把故居变卖,商贩这才有机会进入其中。 说是有米南宫的真迹,其实大多是一些废纸。 商贩自己也没有想过能找到真迹,所以匆忙把那些字画休整后,便拿来这里做扑。 他说完,便摇摇头推到了旁边,饶有兴趣看着高余手中的卷轴。 难道说那卷轴里,另有乾坤? 其实不止他心中疑惑,便是围观众人,也多是困惑不已。 就在众人感到困惑的时候,人群中走出一人,大约三十多岁年纪,身着便装,看上去颇为朴素。 只是,那一举手一投足间,却有一股子儒雅之气。 非饱学之士,绝难有如此气度。 “在下赵鼎,虽算不得饱学之士,但对字画也有研究,不知可否帮到郎君?” “原来是赵员外。” 有认识他的人,直接便唤出了他的名号。 “放心吧,赵员外当年可是进士及第,这学识不会差了。” 进士及第? 高余看了那赵鼎一眼,也不犹豫,把手中卷轴递出。 刚才,他也发现了少年找到的那个卷轴。通过光阴蝉的眼睛,少年的那个卷轴也有光晕笼罩。不过与他扑中的这个卷轴相比,其亮度可算得是微弱,并不太醒目。 如果他刚才扑了两百文,倒是可以把那个卷轴也选了。 但是…… 做人别太贪心,否则会有灾祸。 所以,他后来并未加注,便是不想招惹麻烦。 虽然不知道手里的卷轴是什么来历,可本能的,他认为这个卷轴,应该更加珍贵。 “快雪时晴帖?” 赵鼎打开卷轴,只扫了一眼,便发出了惊呼。 “什么贴?” 少年仿佛没有听清楚,快走两步道:“赵员外,你刚才说,什么贴?” “快雪时晴帖……掌灯过来。” 赵鼎回了少年一句,便激动的叫喊道。 那名叫富贵的随从忙举着火把过去,为赵鼎照亮。 “没错,这纸张当是魏晋之时所用,纵一尺,横半尺,四行二十八字。 羲之顿首:快雪时晴,佳。想安善。未果为结,力不次。王羲之顿首。山阴张侯。” “是王右军!” 听赵鼎说完,围观者中,有人发出惊呼。 这是一个风雅的时代,或许不是人人都能识字,但是那风雅之气,流传于巷陌之中。 便是那酒楼的小二,目不识丁,也会由此风雅。 行走于汴梁勾栏瓦舍之中,若你突然诗兴大发,想要挥毫泼墨,那小二会立刻奉上笔墨纸砚,任你书写。而小二则会在你身边欣赏,虽不认得字,却能看出好坏。 王羲之,王右军,一代书圣,在民间颇有名气。 少年的脸色,顿时变了,气息随之变得沉重起来,看着赵鼎道:“你,你能确定吗?” 赵鼎却没有理他,目光凝聚在那书帖上。 “快雪时晴帖,以圆笔藏锋为主,起笔和收笔,钩挑波撇都不露锋芒,由横转竖,也多为圆转的笔法,接替匀整安稳,显现气定神闲,不疾不徐之情态,正合此贴特点。 你看着书风,书文并茂,右军之高风雅致,果然名不虚传。 还有这书体,于行书中带有楷书笔意。前后两次顿首,皆练笔草书……没错,没错……圆笔藏锋为主,神态自如,从容不迫;起笔收笔,转换提按,似山孕玉,虽不外耀锋芒而精神内涵,骨力中藏!” 说话间,赵鼎长叹一声道:“圆劲古雅,意致悠闲逸裕,味之深不可测!” 他恋恋不舍从字帖上收回目光,而后看向高余,眼中流露出羡慕之意。 “郎君可愿割爱,便是千金,鼎愿奉上。” 而一旁,少年也顾不得那一百贯了,大声道:“喂,若你愿意割爱,价钱随你开。” 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堪称他代表作之一。 高余也有点发懵,因为赵鼎方才所说的那些话,他并不是特别明白。 不过,他听得出,他这幅字帖,绝对是价值千金,比之少年得到的海岱诗,要珍贵百倍。 “员外能确定,这是真迹?” “当然!” 赵鼎道:“快雪时晴帖贴幅前有‘廷’印,后有‘绍兴’联玺,这里还有半枚‘褚’印。据书谱记载,此贴唐初太宗赐予丞相魏征,后传于褚遂良。本朝初,此贴落入铜山苏舜元兄弟值守,后来米芾从苏激处换来……另外,宫中还有一贴,无‘褚’印,为官家珍藏,准备收入正在编撰的《宣和书谱》,所以我对此非常清楚。” 说着,他便看向了商贩,沉声道:“米南宫生前,对此贴爱不释手。 然则他过世后,曾有人向小米官人求购此贴,可是却不见了踪影。若此贴来自米南宫旧宅,那就不会错了。想必当年米南宫将之收藏后,未告知小米官人,才会明珠蒙尘。” 商贩,其实也是提心吊胆。 这玩意儿太贵重了,如果他不能说出出处的话,麻烦可就大了。 “多谢员外为小人证明。” 赵鼎笑了笑,并没有理睬那商贩,而是看着高余道:“小郎君,考虑如何,可愿割爱?” 当然不愿! 高余几乎不假思索道:“还请员外见谅,此贴我准备献于家父。” 他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从刚才光阴蝉的反应来看,这快雪时晴帖对光阴蝉,一定有着非凡意义。就算是割爱,他也会先弄清楚这其中的问题所在。而在此之前,他是绝对不会送出这字帖的……再者说了,这,可是王羲之的真迹。 “大壮,收好!” 高余略带歉意,向赵鼎笑了笑,便让马大壮收好字帖。 虽然不知道这字帖到底是什么玩意,可是听赵鼎和少年开口,愿意千金求购,马大壮就懵了。 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张纸嘛,至于如此? 听到高余的话,他立刻上前,小心翼翼把那字帖收好…… 第七十三章 跟踪(二更) “你真不打算卖吗?我可以出高价!” 少年很爽快,把那五千贯的钱引,放在高余手中。 从这一点来看,他虽然有些骄横,但赌品不差。高余也不客气,自己赢来的钱,为何不要?再说了,是这少年主动挑衅,他没有什么愧疚,可说的是心安理得。 “不卖!” “真不卖?我可以出很高的价钱。” 少年颇有些执着,看着高余说道。 高余想了想,道:“不卖!” 一旁马大壮提醒道:“小鱼儿,咱们回去吧,天不早了,不然四娘又要说我了。” “好!” 高余能够感觉到,光阴蝉已经平静下来。 很显然,手里的这幅快雪时晴帖,令它得到了满足。 而且,周围人看他的目光,也有些变化。财帛动人心,有这么一副字帖在身上,怕是不太安全了……想到这里,他朝少年一拱手道:“天色不早,我要回去了,告辞。” 而后,他又拱手向赵鼎道谢,便带着马大壮匆匆离去。 高余一走,少年也就没了兴趣。 他转过身,拿着那副海岱诗,带着一干随从走了。 赵鼎却留下来,目光在横板上的字画扫了一遍又一遍,突然取出一贯钱放在横板上。 “我也要扑!” “对啊,我也扑。” 赵鼎的动作,可说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这字画摊上,顿时变得热闹非凡…… 商贩悲喜交加,心中苦笑连连。 一贴海岱诗,他还能承受得住;可是那快雪时晴帖啊……那么一副珍贵字画,怎地就从他手里溜走了?他甚至可以确定,如果那快雪时晴帖在他手里,绝对能让他的命运发生变化。便是不能大富大贵,可是一生无忧,绝对能做到……因为,那是王羲之真迹啊。 一想到这里,他就一阵心痛。 +++++++++++++++++++++++++++ “九哥,可要小底去夺回来?” 少年离开白虎桥堤岸,一路却闷闷不乐。 富贵上前,低声道:“听那厮口音,是个外乡人,若郡王真想要,也不是难事。” “你当我什么人?” 少年眼睛一瞪,怒道。 “一百贯,我输得起! 只不过,那快雪时晴帖……我是想呈现于官家。 这样,你派人跟着他,看他住在哪里。明日我再去拜访,说不定能劝他改变主意。” “遵命!” “富贵,听清楚,我是让你跟着他,你可别给我惹祸。” “小底明白。” 富贵带了两个人,匆匆离去。 ++++++++++++++++++++++++++++ 皇城,庆宁宫。 才入二月,入夜仍带着些寒意。 而日间的那场小雨,也使得气温很低。 按照惯例,皇宫入二月便要撤除火炭,不过由于天气冷的缘故,庆宁宫里仍旧生着暖炉。 韦贤妃正坐在榻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中哀怨。 官家今晚,又没有来! 她本是郑皇后宫中的普通侍女,与另一位侍女乔氏结为姐妹。 两人相约,若一人富贵时,勿忘姐妹。后来,乔氏得了宠幸,被封为贵妃。她倒是没有忘记当初的誓言,向官家推荐了韦氏。大观元年,韦氏进才人,六月为婕妤,二年又升为婉容,此后便再无动静,直到她后来生下皇子,才算是得以晋升贤妃。 不过,这并不能改变她不受宠的现实,官家很少临幸,也让她格外难过。 宋宫制度,皇后以下的内命妇主要有妃嫔两等。 妃有贵妃、淑妃、德妃和贤妃四等,她的等级最低。 好在,一应要求官家都会满足,她在这庆宁宫中,也算过得去…… “娘娘,广平郡王求见。” “让他进来吧。” 韦贤妃收起了心中哀怨,整肃妆容。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少年跑进屋中,向她行礼道:“母亲,孩儿向你来问安。” “九哥今天,看上去心情不错。” “回母亲的话,也算不得好,只是今天……嘻嘻,遇到了一桩有趣的事情。” 如果高余在这里,一定能认出,那少年就是之前和他在白虎桥堤岸做扑的少年。 他叫赵构,是官家的第九个儿子,乃韦贤妃亲生。 他今年十三岁,在大观二年被封为广平郡王。 韦贤妃笑道:“九哥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母亲,孩儿今天扑到了米南宫的海岱诗。” 说着,赵构便献宝似地的把那海岱诗字帖递给了韦贤妃。 韦贤妃对这字帖,兴趣不大,不过还是非常开心的接过来,看了两眼道:“不错,九哥果然好运道。” “本来是好运道,可惜……” “怎么了?” 赵构便把他和高余的事情,与韦贤妃讲述了一遍。 “那厮才是真正的好运道,只随手挑选,便选中了王右军的《快雪时晴帖》真迹,还使我输了一百贯。” “一百贯?” 韦贤妃闻听,下意识提高了嗓门。 赵构连忙道:“母亲休怪,我也没想到会成这个样子。” “九哥,你莫不是被人骗了?” “骗?”赵构想了想,摇头道:“那厮是外地口音,如何骗得我?其实,我是想要把那副《快雪时晴贴》买下来,回头献给官家鉴赏。母亲应该知道,官家最喜欢这些。他现在命人编撰《宣和书谱》,若能够得到快雪时晴帖的话,一定开心。” 韦贤妃闻听,眼睛一亮。 “你确定,那是真迹吗?” 如果真的是快雪时晴帖,她可以以此为借口,请官家来品鉴,说不定能讨来欢心。 赵构道:“有度支员外郎赵鼎鉴别过,应该不会有假。 那赵鼎是崇宁二年的进士及第,学问极好。如今他正在勘磨,听说很快会被调往西京任职。” 韦贤妃只是一个普通女人,平日里并不关心庙堂里的事情。 她并不清楚赵鼎何人,但既然是进士及第,想必学问不会差了。 “九哥,你确定能买来吗?” “我已经让富贵跟去,等知道了他的住处后,明天我就去拜访。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所谓金石为开,想必那人总要被我感动。只是,真要买下来的话,怕是要使不少钱。我手里也不过一两千贯,怕未必能使他心动。” “一两千贯还不够?” “母亲,那可是王右军的真迹,赵鼎当场就开出了千贯价钱,那人也不见心动……而且我看他的模样,也不是少钱的人。那般珍贵的字帖,若不使够钱,只怕很难得手。” 赵构说完,用希翼的目光看着韦贤妃,“母亲,孩儿想了想,最少也要三千贯方可。” 第七十四章 援兵(一更) “三千贯?” 韦贤妃失声惊呼,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三千贯,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她虽然贵为贤妃,却不受宠幸,日常花销都有定数,虽也小有积蓄,可让她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韦贤妃还是有一种恐惧感受。 三千贯,她有! 但那是她的防身钱,是她一点一点积攒下来。 “九哥,真要这么多吗?” 赵构点头道:“就看那人的胃口有多大,如果知道此事的人多了,恐怕会花费更多。” 嘶! 韦贤妃倒吸一口凉气。 他明白赵构的意思,官家喜欢书法,天下人尽知。 而且,从去年开始,官家下旨编撰宣和书谱和宣和画谱,显示出他对书画的重视。 不少人都在关注此事,希望借此机会讨好官家。 如果被人知道那快雪时晴帖的消息,怕也会动心思。这朝堂中,有钱人太多了,多到韦贤妃每每思及此事,甚至会心生妒忌。如果不能尽快得到快雪时晴帖,等那些人知道了,再想买,她母子根本没有机会。嗯,先下手为强,必须先下手为强。 只要能得到官家的欢喜,三千贯又算什么? 想到这里,韦贤妃下定了决心,起身从一旁衣柜里取出一个漆盒。 她犹豫一下,把漆盒递给了赵构。 “九哥,这是我所有的积蓄,大概有五千贯,你都拿去。 一定要买来那快雪时晴帖……你我母子,能否在官家面前翻身,就看这一回了。” 好吧,赵构的赌性算是找到了源头。 韦贤妃不好赌,但她的赌性之大,赵构也无法相比。 “母亲放心,我一定把那快雪时晴帖拿到手。” 赵构也清楚,母亲在宫中过的并不如意。 别看他是那劳什子广平郡王,却没有一点实权。等再过两年,他就要成人了……到时候,官家一定会让他去宫外居住。那一来,他和官家接触的机会会更少,想要争宠,也更困难。所以,能不能讨得官家的关心,扭转局面,就看这一回了。 拿到了母亲的资助,赵构心里也有了底气。 他离开庆宁宫,准备回去。 可就在这时,一个侍卫匆匆跑过来,拦住了赵构。 “什么?” 赵构听那侍卫说完,勃然色变。 “你说,富贵被人打晕了?” +++++++++++++++++++++++++++++++ 高余和马大壮离开白虎桥堤岸,便急匆匆赶去城门。 汴梁是一座不夜城不假,但并不代表他入夜之后,还会打开城门。城里,你们彻夜狂欢我不管,但城门一定要关闭。而且城门一关,再想开启,就要等到第二天了。 “大壮!” “嗯?” “有没有发现,好像有人跟踪我们。” 行不多远,高余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慢走两步,和马大壮并肩而行。 “有人跟踪我们?” “别回头看!” 高余紧张说道。 他刚才在那么多人面前扑中了《快雪时晴帖》,肯定会有人心动。汴梁的治安环境不错,也是相对而言。入夜之后,那小巷深处,街道角落里有多少居心叵测的人,谁又能说得清楚?不是高余小看了汴梁人的素质,而是自古以来,财帛最动人心。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 “前面路口,咱们分开来。” “分开?” “你去大相国寺找你师父来,就说我们遇到了麻烦。 我会在城门口停留一下,大约一个时辰后城门关闭,我才会出城。你们就直接出去,在路上等我。如果真有人跟踪咱们,他们也是在外城动手,所以不会有危险。” “我明白了。” 马大壮虽说憨直,并不算傻。 高余一说,他就立刻明白了高余的意思。 两人又走了一阵,在途经州桥时,马大壮把快雪时晴帖交给了高余,便径自前往大相国寺。 高余则放慢了速度,看上去很是悠闲的在街上行走。 他忽而在某个商铺前停下来,忽而买些小食,一边吃一边走,好像在游玩一样。 “这厮,也忒大胆了!” 富贵跟在高余身后,忍不住对身边人道:“身怀快雪时晴帖,不赶快回去放好,却在这街头游荡……也不知是哪家的郎君,怎地恁心大?他就不怕,被人打劫吗?” 旁边的人,也是连连苦笑。 说起来,也真是巧。 有没有人盯着高余? 有! 只是那些人看到富贵等人也在跟随,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在汴梁城,能随身带一百贯的人不少,不过那些人大都有些地位,绝非等闲人能相比。看样子,那头肥羊是被人盯上了……那些心怀叵测的人立刻明白过来,不敢继续跟随。 富贵等人并不知道,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充当了高余保镖的角色。 高余在城门口的车马驿停留了一会儿,见城门口鼓声响起,于是才牵着马走出城门。 富贵等人连忙跟上,在高余身后,也出了城。 “他那个同伴呢?” “可能有事,先走了!” “这厮怎地往城外走?” 富贵等人心中疑惑,跟随在高余的身后,沿路行进。 高余走的不快,也没有上马。 大约走出两三里地之后,富贵突然醒悟过来道:“你们说,这厮会不会不是外乡人?” “可他口音……” “口音算个驴球,他这样子,分明是住在外城。” “那怎么办?” “怎么办?好办了!”富贵笑眯眯道:“他既然是住在汴梁,那副《快雪时晴帖》就跑不了。” 赵构虽然不得官家喜爱,也毕竟是皇子。 真要是高余敬酒不吃的话,赵构也能让他吃一顿罚酒。 这可不是明抢豪夺……郡王不是说了,一定会真金白银的买卖吗?他要不同意,就用官府打压他,不信他不服软。 富贵想到这里,不禁暗自高兴。 却不想就在他得意的时候,从路旁林中,突然间飞出两枚卵石,啪啪两下,便打中了富贵的两个随从。就在富贵朝林中看时,一个硕大的身影从他们背后扑出。 来人动作很快,两拳就打翻了两个随从。 等富贵转身过来的时候,一个钵盂大的拳头便出现在他眼前,蓬的一声把他打昏过去…… 第七十五章 异变(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庆宁宫,偏殿,赵构居所。 官家膝下共有二十七子,二十四女,而且看情况,这个数字很有可能会继续增加。 赵构在诸多皇子中,排名第九。 他年方十三,尚没有独立开府的资格,所以只能随母亲韦贤妃居住在庆宁宫。 问题是,庆宁宫也不算太大,所以赵构的居所也很小。 嗯,相比起其他皇子而言,他的居所确实算不得太大…… 二十四支蜡烛点燃,把偏殿照映的格外明亮。 蜡烛,是大内御用蜡烛,河阳县专造,并且以龙涎香灌入蜡心。不但烛光明亮,且在燃烧时幽香袭人,更有提神醒脑的效果。 赵构脸色阴沉,看着鼻青脸肿的富贵,心里面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如此说来,你并没有看清楚是谁打你?” “那厮速度太快,而且还用了声东击西的计策。我根本没有看清楚长相,就被打昏过去。” “那你怎知,他是关西人?” “因为他出手之前,曾发生说话。那口音一听就知道是关西口音,我绝不会听错。” “他说了什么话?” “他说,衙内休慌,洒家来也。” “慢着,你再说一遍?” “他说:衙内……” 赵构一摆手,便制止富贵再说下去。 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步,片刻后他突然笑了,轻声道:“我想,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啊?” “衙内!”赵构道:“这就说明,他是官宦子弟。” 富贵点头道:“九哥所言极是,可是这汴梁城中,官宦子弟众多,随手一把抓,就能抓出一大堆人来。” “哼,所以说,你就是个三等内等子。” 富贵,出身五龙寺。 别误会,这五龙寺可并不是什么寺院,而是宋代皇宫里,一个专门培养侍卫的机构。入五龙寺,即为内等子。同时,内等子又分三级,这三等内等子级别算最低。 赵构嘴角轻轻上扬,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这汴梁城里,能背成为衙内的,家里少说也是七品以上的差遣,才可以被称作衙内。七品以下,你便是唤他衙内,看他有没有脸面答应?富贵,你说对是不对?” 不到汴梁,不晓官多。 有宋一朝的官僚机构本就庞大,官员众多。 汴梁,更是如此……但也正是这原因,若没有差遣的实职,子女便算不得衙内。毕竟,如果那些散官虚职都要算上的话,这汴梁的衙内,怕就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衙内们也要面皮,怎会容忍? 所以,虽然官面上不说什么,但私下里大家都有一个明确的认识。 想要被称作衙内?可以! 家里必须是实职差遣,而且需七品以上,才有资格被称之为衙内。 富贵点头道:“便是这样,也有许多衙内,郡王怎知是哪个?“ “愚蠢!” 赵构露出得意笑容道:“这汴梁的官员,但凡有差遣,七品以上者,又住在城外,大都集中在城东。可你刚才却说,那厮出城后,是往城南走,也就是说,他住在城南。 这一来,也就可以排除六成以上的人。 而住在城南,又是外地口音,而且极为面生……” 赵构说到这里,嘴角微微一翘,轻声道:“据我所知,高太尉流落在外十五年之久的儿子回来了,官家为此,还给了他一个迪功郎的虚职。我想,应该就是他了!” +++++++++++++++++++++++++++++ “娘,我困了,先回去睡了。” 高余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已经被赵构猜到。 在打昏了富贵三人之后,他就认出了三人的身份。不过,他只是认出人来,并不知道他们的真实来历。在他看来,一定是那个少年不甘心,让富贵三人过来报复。 鲁智深是收到了马大壮的求救之后,赶来相助。 富贵虽然是内等子出身,但比之鲁智深,却差距甚大。 所以,鲁智深不费吹灰之力就打昏了三人,而后与高余道别。 本来高余想要让他一起到高府,鲁智深不同意。高余知道,鲁智深并不是针对他,只是不想和高俅接触罢了。既然如此,人各有志,他也不打算为此和鲁智深反目。 只是,城门已经关闭。 高余就取了两千五百贯钱引给鲁智深,让他在城外找客店落脚。 没错,这里是外城,比不得内城锦绣繁华。可照样比须城热闹百倍,想要找到一家客栈并不难。 “衙内,你这是何意?” 鲁智深见高余给他这么多钱,顿时色变。 高余却摆手笑道:“大和尚莫要误会,这些钱是我刚才在城里与人做扑赢来的……你我是江湖兄弟,见面要分一半。我一半,你一半……嘿嘿,想来那些抢钱的,一定难过。” 听了高余的解释,鲁智深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他看看高余,又看看他手里的钱。 “衙内好爽气,不如也做个汴梁及时雨?” “哈,我才没那兴趣……这钱来的容易,送与朋友也无妨。若是我自己的钱,你看我送不送你。” “哈哈哈,师兄爽快。” 鲁智深大笑着,也不客气,就接过了钱引。 他在手里晃了晃,“那洒家就不客气了。” “你便是扔了,我也不理。” 高余说完,也不管鲁智深了,叫上马大壮回家。 至于鲁智深打算如何落脚,与他已没有什么关系。他现在最迫不及待的,是要回家弄清楚光阴蝉和这快雪时晴帖的关系。为何光阴蝉那时候,会是那样的兴奋? 高俅不在家,想来是在殿前司勾当。 高尧辅已经好几日不见人影,而高小妹,则去大姐家里玩耍。 高余陪着母亲闲聊了一会儿,就借口回去休息。 回到屋中,他就立刻关上了房门,把那快雪时晴帖取出来,平铺在桌案之上。 光阴蝉怎么没有动静? 高余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什么状况发生,心中不免感到疑惑。 这一整日,他也是累得不轻。别看没做什么,只是四处游荡,也足够让他疲惫。 就这样,他脱下了衣服,准备上床睡觉。 可就在这时候,身体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感受,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身体随之失去了控制。 高余睁大眼睛,慢慢的匍匐在地上,仿佛一只秋蝉般一动不动。 不过,他的眼睛却看得清楚,他身上的纹身,那只光阴蝉的纹身,透出了一抹奇异亮光,纹身仿佛要从他身体上剥离下来似地,那种难言的痛楚,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第七十六章 进化(一更) 姓名:高小余 金钱:十五贯又一百三十文,钱引一万三千二百一十七贯 物品:虎皮百纳袋,全映像地图 技能:火药专精(高级);龙虎山内天罡诀法(初级);察言观色(高级);乐器专精(宗师级);清创缝合术(高级);投掷(高级);赌术专精(高级);疾行专精(中级);游泳专精(高级);书法专精(中级);诗词专精(高级) 光阴蝉静静匍匐在虚空中,恍若沉睡。 它一动不动,那巨大的身形却好像增添了一种奇异的韵味,如同那时间沉淀的韵味。 ++++++++++++++++++++++++++ “吉祥儿,吉祥儿醒来!” 急促的呼唤声,把高余唤醒。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榻上。 高俅、梁氏、林氏还有高小妹就围在一旁,一个个紧张无比。 见到高余醒来,高俅不禁松了口气。 “吉祥儿,你这是怎么了?” “我……” 高余觉得,脑袋昏沉沉的,有些不太清爽。 我怎么了? 昨天晚上,我在查证光阴蝉和快雪时晴帖的关系,而后光阴蝉想要破体而出,在一阵剧痛过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光阴蝉,快雪时晴帖? 高余好像想到了什么,呼的便坐起身来。 他掀开汗衫,却发现光阴蝉纹身仍在。向桌案上看去,那快雪时晴帖卷轴静静摆放在桌案上。 是幻觉不成? “吉祥儿,你没事吧……身体哪里不舒服,我马上叫郎中过来。” 高俅被高余的举动吓了一跳,忙关切问道。 高余闭上眼,努力平静下来。 “父亲,我没事,只是……大概是昨日太累了,所以有些恍惚。” “你这孩子,却吓坏你娘了。 平日里你一早就会起床,今天却不见踪影。你娘过来唤你,却发现你在床上,怎么也唤不醒。 不行,还是找郎中来看看,不会是你之前在须城落下的后遗症吧。” 高俅此刻,尽显慈父之色,那里还有半点平日里高太尉的威严。 至于梁氏,更不必说,把高余抱在怀里,泪涟涟连声道:“我的乖儿,可吓死娘了。” 好尴尬! 高余看的清楚,高小妹在一旁,捂着嘴偷笑。 “笑什么笑,还不去找郎中来?” 林氏很精明,也觉察到了高小妹的情况。她害怕高余生气,忙不迭推着高小妹往外走。 高小妹嘟囔道:“都没事了,叫郎中作甚?” “叫你去你就去,莫不是讨打?” “二娘,莫为难小妹了,我真的已经没事了。” 高余安慰了梁氏两句,从床上下来,又惹得高俅和梁氏一阵紧张。 “吉祥儿,小心点。” “父亲,娘,我真的没事了!” 高余说着,还装模作样的挥舞了几下拳头。 这一挥舞拳头不要紧,他立刻发现了身体的异样。出拳,似乎比之以前更有力了! “我儿,你怎么了?那里不舒服?” “我没事,不信……” 高余忙摆手,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事,他还走到一旁,把那实木圆凳抱起来,举了几下。 可吓坏了高俅夫妇,连忙让他放下。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总算是相信了高余没有时,那提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 “既然没事,这两日就不要出去了。” “为何?” 高俅道:“今日早朝,就听说昨天有人用一百文,扑中了王右军的《快雪时晴帖》,甚至惊动了官家,在朝会上还问及此事。现如今,不少人都在找那个幸运儿。” “啊?” 高余吓了一跳,看着高俅有些心虚。 高俅倒是没有注意,笑着道:“说来,那厮倒是真有运气。 王右军的《快雪时晴帖》共有三贴,其中最有价值的,莫过于有‘褚’印的帖子,当年被米芾换走,视若至宝。另外两贴,一贴藏在铜山苏家,另一帖被官家收藏。米芾死后,官家还着人询问他的后人,结果怎么也找不到,还以为丢失了呢。 没想到……” 高俅说到这里,忍不住哑然失笑。 “若米芾知道他视若至宝的《快雪时晴帖》被人一百文扑中,不晓得会不会气死。” 说完,他又安慰了高余两句,便匆匆走了。 身为殿前都太尉,他有诸多事情。若非高余出事,他被梁氏喊回来,说不定这会儿还在忙碌。 林氏和高小妹坐了一会儿,也告辞离去。 梁氏则陪着高余说了一阵子闲话,见高余是真的没事了,这才放心离开。 “今日就别出去了,老老实实在家休养着。 待会儿郎中来了,再给你看看。若不然,我这心里终归是不轻松。” “好的,我今日不出门,娘就放心吧。” 高余这时候,必须要做出乖宝宝的样子,恭顺答应。 等梁氏一出去,他就立刻关上门,来到桌案前,把那副快雪时晴帖打开。 他记得非常清楚,昨天晚上他明明是打开了快雪时晴帖,怎地现在又收起来了? 快雪时晴帖,还是昨日的快雪时晴帖,没有问题。 别看高余学识不是太高,但眼力却不低。真假好坏,能记得很清楚,所以他一眼就认出来,他的快雪时晴帖没有问题。不过,也不能说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还是有一些怪异。可究竟是哪里怪异?他又说不出来,感觉上和昨晚,有些不太一样。 嗯! 是哪里变了呢? 高余拿着字帖,看了又看,那种感觉就越发强烈。 可是,他真说不出是什么变化,总觉得这字帖和昨天相比,少了一些,少了一些什么滋味。 对了,看看光阴蝉怎样了! 他收起了字帖,便唤出了光阴蝉。 什么情况? 高余习惯性的先去查看技能栏,却不禁吓了一跳。 技能大派送吗?且不说原有的技能,除了火药专精和内天罡诀两项没有变化之外,其他都升级了,变成了高级。除此之外,还派送了四个技能,三个高级,一个中级? 慢着,那全映像地图又是什么! 高余看着技能栏和装备栏,目瞪口呆。 自家这光阴蝉是什么德行,他再了解不过,绝对是那种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鬼来折磨人的存在。此前,梁氏给了他不少零花钱,所以光阴蝉送了一个赌术专精的技能,还有一大堆的技能书。除此之外,它就再也没有表示,更别说大派送了。 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高余努力的甩了甩头,冷静下来。 目光,旋即落在那沉睡中的光阴蝉身上……咦,这厮怎地看上去,有一点古怪呢? 光阴蝉的身上,仿佛多了一种韵味。 而那种韵味……对了,好像就是《快雪时晴帖》缺失的那种感觉! 光阴蝉,快雪时晴帖,光阴蝉…… 高余蓦地睁大了眼睛,一下子明白了:光阴蝉,蝉食光阴! 没错,快雪时晴帖上那种光阴岁月沉淀的韵味,竟然转移到了光阴蝉的身上…… 第七十七章 风雅(二更) 光阴蝉,进化了!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高余一直在想方设法的证明他的这个想法。 金钱,可以让光阴蝉愉悦,而光阴岁月,则能够使他进化。它会吞噬那些古老物品上的光阴之力,而后进行蜕变,从而更加愉悦,并且会赐予高余技能作为奖励。 光阴之力,从何而来? 只有那些古老的物品,且具有一定价值,还要归属于高余所有才可以吞噬。 恐怕,这也是光阴蝉得名的由来。 高余感到无比震惊,同时又有一丝丝莫名的恐惧。 因为这光阴蝉的来历实在是太过诡异,诡异到他根本无法理解,以至于感到恐惧。 春秋符,光阴蝉! 当年黄石公赐予张良春秋三符,怕是有着非同一般的用意。 高余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要炸了! 这光阴蝉在赋予他无尽技能的同时,似乎也给他带来了许多未知的可能。而那些未知,让他更加害怕……除非,他有更多的钱,拥有更大的权势,才能保全自身。 生平第一次,高余心中产生了对权势的渴望。 +++++++++++++++++++++++++++++ “全映像地图!” 阳光明媚,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高府后花园的桃花绽放,姹紫嫣红,煞是动人。 高余站在花园的小径之中,一声轻喝,便把那地图调出。 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奇妙的变化。原本曲径通幽的小径,变成了一条非常清晰的路线。那桃树在瞬间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条曲折路径,并且有非常清楚的数据。 这条小径,曲折长有两里。 高余沿着小径行走,感觉有些别扭。 怎么说呢,好像身体不受控制,每一步走出去,都很怪异。 嗯,就是怪异! 有好几次,他在不知不觉中就走出了小径,险些撞在树干上。好在他反应机敏,在渐渐熟悉了这种视角后,速度也开始提升,越走越快,到后来已近乎于是奔跑。 如此反复十余次,他收起了全映像地图。 视界,旋即恢复正常,高余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他不是特别明白,这全映像地图究竟有什么用处。不过既然光阴蝉赠予,他也不会拒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尽快熟悉那种视界。 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需要慢慢适应。 而且,在那种视界行动真的很有意思,反正在高余看来,这绝对是一个有趣的游戏。 这几天来,高余都没有出门。 倒不是说高俅不让他出门……以高俅的地位,虽说是个武官,有官家后面撑腰,谁又能真个去为难高余?只不过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高余实在不想惹什么麻烦。 至于快雪时晴帖的事情,他也告诉了高俅。 依着高余的意思,如果这快雪时晴帖能给高俅带来好处,他倒是不介意交给高俅。 一开始,高俅听到那快雪时晴帖在高余手中的时候,也大吃了一惊。 他没想到,如今汴梁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幸运儿,居然会是他的小儿子! “真的是快雪时晴帖!” 高俅可不是真就不学无术。 想当初,他能做苏学士的小史,可不仅仅靠着聪明机灵。 苏学士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是何等人物?没有几分真本事,又怎可能被苏学士看中? 同样的,如果没有真本事,苏学士也不可能把高俅引荐给别人。 要知道高俅是他的小史,若真的丢人,丢的可不仅仅是高俅的人,连他也会颜面无光。 高俅在验明了快雪时晴帖后,道:“吉祥儿,你真要把这,送给我吗?” “我要它何用!” 高余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回答。 没错,这快雪时晴帖在别人眼中,绝对是价值千金。 可是在他眼里……在光阴蝉吸食了快雪时晴帖的光阴之力以后,对他已用处不大。 他没什么雅骨! 再者说了,光阴蝉赠予他高级书法专精技能,已经包括了王羲之书法。 不客气的说,只要高余想,可以随时随地模仿出王右军的书法。当然了,是否能模仿十成不好说,可七八成总是有的。书法嘛,本就是用来写字罢了,哪有那么多的说道。哪怕这书法是琴棋书画,君子四艺之一,高余也并不是真个太过在意。 在他看来,写字画画,如吃饭睡觉一样,不过是一种日常的生活罢了。 “我听人说,官家喜欢这东西。” 高余笑嘻嘻道:“父亲若是想,就拿去献给官家,说不定还能高升一步。” “高升?” 高俅哈哈大笑,摇头道:“我已是武官之极,再高升便是入枢密院。 狄相公前车之鉴,我可不想去找麻烦。我还想多活几年,看你娶妻生子,为我高家传宗接代呢……我现在多自在,无欲无求。相公们不屑于找我麻烦,官家对我无比信任。 可如果我再高升一步,就有杀身之祸。” “父亲倒是洒脱。” “吉祥儿,不是洒脱,而是看的清。” 高俅笑眯眯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最怕就是看不清楚自己。 狄相公才能胜我百倍,苏学士文采更是过人。可结果呢?又有哪一个得以善终呢?我现在过得逍遥自在,无需再去刻意讨好官家。只要我做好本分,官家就不会怪罪我,我这太尉之位,就稳如泰山……这些事情,我清楚地很,知道该怎么做。 至于这快雪时晴帖……” 高俅想了想,很是随意道:“你收着就好。” “让我收着?” “你扑来的物品,便是你的,我这个做爹的,十五年未能与你关爱,难不成还要再抢你物品吗? 收着吧,不过不要与别人知晓。 这东西虽说于你我无关紧要,但对一些人却意义重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 这是亲爹! 那在外面被传的沸沸扬扬,价值千金的宝贝,在高俅父子眼中,不过是一个物件。 若是传出去,说不得要被人口诛笔伐。 ++++++++++++++++++++++++++ 高俅不是什么风雅之人,从不收藏什么古董。 用梁氏的话说就是:天生少了一根雅骨,也装不出什么风雅。 以前,倒是有人送一些古董给高俅,但基本上,都被高俅拿出去变卖,换成真金白银。 以前穷怕了,古董再好,都比不得真金白银来的实在。 所以,高余把高府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能够让光阴蝉感兴趣的物件。 看起来,还要去外面寻找蕴含有光阴之力的东西! 高余在家里安生了几天,有些待不住了,想要出去走走,看看能否找到光阴蝉感兴趣的物品。 可就在他穿戴妥当,准备要出门的时候,高小妹却找上门来。 “四哥,要出门吗?” 第七十八章 高小妹的直觉 高余有些惊讶,亦或者说,是奇怪。 高小妹性格开朗,大大咧咧像个男孩子,高府上下的人都很喜欢她。 不过,毕竟是个女儿家,将来是要嫁人的。加之高俅有三个女儿,所以对高小妹有些娇惯,却算不得宠溺。 由于她是林氏所出,所以和高余算不得亲近。 嗯,平日里相见,也会打招呼,面子上的礼数也有,但始终保持距离。 所以高余对高小妹的来访有些惊讶,他来高府已有十来天了,这还是高小妹第一次来他住所。 “小妹,有事吗?” “若四哥急着出去,那就算了。” 看高余穿戴整齐,高小妹便轻声道。 她长的很娇俏,不算什么国色天香,但却是小家碧玉,楚楚动人。 高俅长的不难看,林氏年轻时也是个美人胚子,生出的女儿,自然也丑不到哪里。 只是此刻,她却是蛾眉紧蹙,眉宇间透着一种忧愁。 “也不急着出去,小妹要是有事,不妨聊聊。 左右也是在家里闷得无趣,想要出门走走。若是小妹肯与我闲聊,我不出去也罢。” 高余说笑着,就拦住了高小妹。 看她那模样就知道,她一定是遇到了烦心事。 虽说两人同父异母,但毕竟是一家人。高余有点不喜欢高尧辅,因为那厮太傲气。问题是,高余不知道他傲气什么,不就是过了解试吗?就算是过了省试,中了三甲又能如何?他又不求着高尧辅,所以也没有必要去迎奉,更没必要和他计较。 在高余看来,高尧辅就是个被宠坏的小屁孩子! 但高小妹不同,她开朗、大方、热情,而且长得又漂亮,他自然对高小妹有好感。 别误会,这好感不是什么禁忌,而是纯粹的兄妹好感。 高小妹噗嗤笑了,“四哥说话忒油滑,不像个道士,倒像是汴梁城里的帮闲呢。” “哈,那也要看对谁油滑,对小妹,便一肚子的赞美。” 说着话,他引高小妹进了房间坐下,命人奉上茶水。 “说吧,有什么事?” 高小妹的笑容隐去,心事重重道:“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与四哥知道,可若是不说,心里面总是不太舒服。” “怎么?” “是三哥。” “三哥怎么了?” 高余一愣,疑惑看着高小妹。 “三哥最近几日,感觉很怪异。” “哦?” 高小妹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一下,才继续道:“四哥,本来这件事,我是不想与你说的,只是憋在心里,实在难受。我不敢与父亲说,因为担心四哥如果真惹了祸事,父亲生气,一定会责罚他。你不知道,父亲对三位哥哥,平日里都很严厉。” “严厉吗?” 高余有些诧异。 他回来这么久,高俅给他的感觉,更像是朋友,没有丝毫严厉。 高小妹道:“四哥不一样,你在外面漂泊了十五年,受了很多苦,还差一点送了性命……父亲心里,对你一直很愧疚,所以才不会对你严厉。可你如果一直在父亲身边长大,就会知道父亲的严厉了!他对三位哥哥的期望很高,自然也就严厉。” 核算着,是对我没有期望吗? 高余听着这话,心里面有点怪异。 不过,他并未生气,笑道:“若是如此,那我宁愿在外面流浪。” 噗嗤! 高小妹笑出声来,但旋即便隐去笑容。 “我想与娘说,可娘胆小怕事,肯定存不住心事。 思来想去,也只有四哥可以倾诉,所以才冒昧找来,还请四哥不要见怪。” 高余做出不耐烦的表情,伸手看似要打高小妹的样子道:“直恁啰嗦,快点说吧。” 他这模样,倒是让高小妹感觉轻松许多。 “我说,我说!” 她想了想,低声道:“最近两日,我发现三哥有些魂不守舍。 三哥这个人,其实不坏,就是有点小心眼,也是你没有回来前,父亲对他很重视。 他这人有很多毛病,但做事很细。 可最近几日,却有些丢三落四,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有,他每日早出晚归,说是与同窗做功课……但是,他每次回来,身上都带着很浓郁的脂粉味。不是街市上普通的脂粉,是那种很贵的脂粉,我都没有使用过。” “你是想说,三哥外面养了女人?” “不是!” 高小妹连连摆手,“那种脂粉,好人家的女儿不会使用。” “哦!” 高余有点明白了,瞪大眼睛道:“小妹,你是说,三哥最近都在外面和录事厮混?” 汴梁,有一条录事巷,位于相国寺南。 录事巷,听上去是一个清雅的称呼,实则是一个红灯区。 那里全部都是青楼妓馆。之所以被称之为录事巷,是因为**陪酒时,往往负责监酒,称之为录事。不仅是汴梁,包括杭州、CD等地**,也都习惯称为‘录事’。 久而久之,录事就成了**的雅称,彼此称呼时,少了许多尴尬。 有宋一朝,亦或者说,从古自今,**都是一种公开的存在,而在宋朝则更加透明,甚至还分了等级。 最差的一种叫做私女支,是野瓦子外的那种,平日在自家房内招揽客人,不入妓馆,更不在教坊名册。只需按时向官府交税,那么官府也就不会去找她们的麻烦。 私女支外,又有三种。 一是家女支,是公卿贵族,士大夫们家中的歌姬,平日里用来自娱自乐。 第二种名为市女支,汴梁城里许多青楼的录事,都属于市女支。他们从小被卖给妓馆,姥姥们花力气培养,教她们琴棋书画。当然,她们的收入大多也交给姥姥们。 第三种,便是官女支。 官女支归教坊司,分十三部。而在她们之上,还有官员,朝廷钦命的官员。 高余也算是走南闯北,高小妹不好意思明说,可他却不甚在意,脱口而出。 “只是,不知是哪家的录事,三哥近来的花销甚大。 昨日他还向我借钱……四哥不知道,三哥这人虽好渔色,却很有节制。他以前和一些狐朋狗友厮混,但从未短过钱两。可这次,不知是怎地,居然会向我来借钱。 我越想就越觉得不太对劲,这不合三哥的秉性,他是不是被人设计了?” 第七十九章 跟踪高尧辅(二更) 高余没有再开口,只低头沉思。 高小妹的直觉的确很敏锐,一个从不短钱的衙内,突然向妹妹借钱,绝对有问题。 以高尧辅在高家的地位,哪怕高余回来了,也不会短了他的钱两。 甚至说,他如果真没有钱了,大可以向高俅说。只要说明用途,相信高俅也不会少了他的。毕竟,高尧辅已过了解试,眼见就要省试,说不定会成为高俅膝下,唯一靠科举出身的人。 虽说高俅的哥哥高伸进士出身,但毕竟隔了一层。 而且,就一个大户人家而言,一个进士的份量远远不够。 高伸的小儿子高廉,比高余小两三岁,已经在准备三年后的科举。 如果高尧辅这次能够成功,必将成为高府第二代里第一个考中进士的人,意义非凡。 就冲这个,高俅就不会亏待了高尧辅。 可高尧辅宁可向小妹借钱,也没有对高俅开口。 这就有问题了……说明他花钱的去处见不得人,否则又怎可能不去找高俅? “四哥!” 高小妹见高余不说话,忍不住催促。 高余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高小妹,轻声道:“小妹,你怎知道,我会帮助三哥? 自我返家以来,三哥对我敌意颇深。 数次向为难与我,不过都被我化解了……这种情况下,我又为什么要去帮他?” “可是,可是……” 高小妹有些急了,眼睛都红润了。 “四哥,三哥虽说有不对之处,但毕竟是三哥。 还请四哥你不要记恨,不管怎样,我们毕竟都是一家人,便是再不和,遇到事情的时候,也应该相互帮助。三哥快要省试了,我实在不希望他这时候再出意外。” 这也是高小妹为什么没有去找高俅的缘故。 她是担心,万一把事情闹大,可能会耽误了高尧辅的前程。 高余想了想,站起身来,揉了揉高小妹的脑袋。 “好了,这件事我知道了。” “那……” “此事你不要再过问,我会去调查。 不过,我先把话说清楚,如果事情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我还是会禀告父亲知晓。” “那是当然。” 高小妹破涕为笑,点了点头。 大哥和二哥都不在家,她实在是找不到别人。 如果陆奇在的话,她可以通过陆奇来调查,可现在,陆奇在东平府收拾残局。 所以,她只有找高余帮忙。 她说不上原因,只是感觉,高余应该能解决此事。 在她眼中,高余可称得上是一个传奇人物。自幼丢失,跟着一个老道士四处流浪,然后又因为老道士被害,逃离杭州,险些命丧须城……可结果,又在须城大展神威。 外面人都说,须城之战胜在程麟运筹帷幄,胜在高杰胆大心细。 但高小妹却知道,高余才是那场大捷中的关键人物。 现在,高余既然答应插手此事,想来一定能解决麻烦。如果,如果高余都解决不了,让高俅出面也不迟……反正,高小妹这心里踏实许多,笑容也变得更加灿烂。 +++++++++++++++++++++++++++++++ 当晚,高尧辅没有回家。 不过在高俅看来,这也是正常事,之前高尧辅也有夜不归宿的先例。 高余不知道高尧辅去了何处,汴梁那么大,他也不好寻找。所以,他也不急,只在家里等着。到第二天晚上,高尧辅出现在高府。他气色不是很好,眼圈发黑,脸色有些惨白,步履也显得很漂浮,一看就是纵欲过度……同时,高余看出,他气色极差。 “三哥,这是在何处玩耍,怎地这般疲惫?” “与你有何干系?” “也不是没有干系,只是小弟闲的无聊,若哥哥有好去处,小弟也想去耍一耍。” 高余说着,还故意露出了百纳袋里的钱引。 “走开,要玩耍自己去,我还要去读书。” 高尧辅一把推开了高余,气呼呼走了。 而高余则看着他的背影,负手而立,嘴角勾勒出一抹柔和的弧线来。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当高余与高尧辅搭话的时候,可以清楚感受到,高尧辅心不在焉的状态。他心事很重,而且有些慌张。当高余问他‘在何处玩耍’的时候,他的目光更有些游离。 之后,高余露出自己的钱两,高尧辅的眼神中,露出了渴求之色。 这说明,他很缺钱! 同时,更证明了高尧辅一定是惹了麻烦。 高余已经主动示好,他可以顺水推舟的向高余借钱。 但是他没有,或许是因为他的傲气,或许是看不起高余……或许,他害怕惊动高俅? 高余觉得,最后一种可能,最大。 “四哥,情况如何?” “有问题。” 高余说着话,取出一摞钱引,递给了高小妹。 “四哥,你这是干什么?” “如果我猜的不错,三哥很缺钱,他一定还会找你借钱。 你把这钱给他,就说是你最后一点积蓄。然后,你就不要管了,在家里等我消息。” 高小妹一下子紧张起来,“四哥,三哥他……” “放心,我会查下去的。 三哥好面子,所以不肯向我低头。可一笔写不出两个高字,就算我们两个之间矛盾再深,也是我们两人的事情。我欺负他可以,别人却不行……所以,我一定会查清楚。” “那,就拜托四哥了!” 高小妹连连点头,便转身离去。 第二天,高余一大早起来。 他习惯性的在花园里,打开全映像地图,并开启疾行技能。 “四哥,你猜的不错,三哥昨晚,又找我借钱了。” 高小妹从外面跑进来,一脸慌张。 高余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收起了地图,轻声道:“那他现在呢?还在家里吗?” “刚才出门了。” “很好!” 高余洗漱了一番之后,叫上马大壮,离开了高府。 他这一次没有骑马,而是慢悠悠的步行。 在进入汴梁城门之后,他带着马大壮来到了州桥旁的一个临街小店。 小店门脸不大,门口的蒸笼里,摆满了馒头。 馒头,也就是炊饼。《燕冀诒谋录》中有记载:今俗,屑面发酵,或有馅,或无馅,都谓之馒头。 而黄庭坚的《涪翁杂说》则称:起胶饼,今之馒头。 只不过,在汴梁称之为馒头,在山东唤作炊饼。同样的东西,不过因地域而有不同叫法而已。 小店,名叫鱼羊馒头,在州桥一带非常有名。 高余要了十个热腾腾的馒头,和马大壮靠在桥头,一边吃一边看街道景色。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常小六匆匆走来。 他见到高余,立刻紧跑两步,“衙内,怎地恁好胃口,在这里吃起了炊饼?” 第八十章 衙内可愿习武? “是馒头!” 高余说笑着,便递了一个馒头给常小六。 “这家馒头不错,我爹也常吃他家的,所以我专门过来尝一尝。 店家,你这鱼羊馒头,又是怎个说法?鱼羊鲜,就冲这个名字,一定是生意兴隆。” 卖馒头的,是一个女人,四十模样。 她身前系着一块碎花布裙,听到高余的话,便咯咯笑起来。 在汴梁做生意,要学会八面玲珑。 女人听常小六称呼高余做‘衙内’,就知道这是官宦子弟。他家这馒头,还真的是有不少官员品尝过。所以,虽然高余和常小六都是外地口音,她依旧十分恭敬。 “衙内说笑了,奴姓扬,我那夫姓于。 当初取名的时候,就说把姓连在一起算了。后来有位大官人就说,干脆叫做鱼羊馒头,取了个谐音。奴本来还不明白这名字的妙处,听衙内解释,才知有此奥妙。” 是否真如此? 怕只有这杨氏自己知道。 反正,高余听得很舒服,大笑道:“嫂嫂端地妙人,会说话。” 说完他又要了五个馒头,给了常小六两个,剩下的给了马大壮,而后道:“再要十个馒头,让人送去甜水巷老常家。” “衙内,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不过几个馒头罢了。” 说着话,他便付了帐,转身离去。 常小六忙跟上去,和马大壮并排走在高余身后。 “盯住了吗?” “回衙内的话,按照衙内的吩咐,片刻没有闲着。 三郎出门之后,就去了太学。小底已安排犬子盯着,绝不会耽误了衙内的大事。” 常小六已经从老李家店,搬去了甜水巷。 虽说是租赁来的房子,但终究是有了落脚之地,算安顿下来。 接下来,便是为他安排差事。不过这并非一时半会儿能够解决,高余还没想好,把他安排在何处。 慢慢来,也不急于一时。 前日他得了高小妹的提醒,就让马大壮趁着到大相国寺,找鲁智深学武的档口,顺路通知了常小六,让他盯着高尧辅。常小六好歹做个须城的都头,这盯人的本事不差。这件事对他而言,本就是轻车熟路,没有什么难度,他当然不可能拒绝。 这光天化日之下,高尧辅的确不太可能去荒唐。 就算他想要去荒唐,那些录事们也都还没有起床,更不可能去招待他。 所以,高余也不担心。 “六哥,帮我盯好了他,有什么情况,就去大相国寺的菜园子找我。” “小底明白。” 常小六刚要走,却被高余拦住。 他那里一贯铜钱,放在常小六手里。 “衙内,这是何意。” “休要呱噪,拿着便是。 有道是皇帝不差饿兵,你父子帮我跑腿,少不得要有开销。 这些钱拿去用,若不够时再来找我。我记得,你家大郎也不小了,正长身体,莫饿了他。” 常小六的儿子今年十二,比高余只小了五岁。 常小六听了,也就不再推辞,把钱装好,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去。 他是个聪明人,高余对他一家不错,虽说还没有安排好差事,但是却安排了房子。 这不是个刻薄寡恩的人,好好干,就不会亏待自己。 常小六也是老江湖了,他知道,接下来他要把事情办好,否则一定被高余看轻了…… ++++++++++++++++++++++++++++ “小鱼儿,三哥是不是有祸事?” 马大壮在常小六走后,忍不住问道。 “休问那么多,只管练武。 其他的事情,我自会安排,你不必操心。真要你帮忙的时候,我也不会与你客气。” “好!” 马大壮撇了撇嘴,一副‘你是大哥你说了算’的表情。 高余说的不错,让他使力气,打架都可以,让他动脑子,就有些麻烦。 既然高余这么吩咐了,他也就不再追问。 大相国寺,菜园子。 当高余带着马大壮抵达菜园子的时候,意外看到了陈广。 两人许是刚切磋完,所以都是汗淋淋,穿着一件单衫,坐在禅房外,屋檐下的门廊上喝酒。 马大壮一来,便非常自觉的开始练武。 而高余则笑眯眯走过去,拱手笑道:“陈教头,好久不见。” “哈,衙内事务繁忙,我倒是想去拜见,却又不敢。” “教头,你这话说的忒假……我听大壮说,他在这边习武,至少见到你两次。 我天天做什么,你还能不清楚吗?忙什么忙,我那老爹老娘把我宠到了骨头里,便是动一动就觉得我辛苦。整日里在家,只能自己找些乐子,又何来‘繁忙’之说。” 流落在外十五年,如今回到家里,自然就成了一家人的心头肉。 高余说的有些夸张,但也不足为奇。 陈广和鲁智深听了哈哈大笑,鲁智深更指着高余道:“师兄忒狡猾,洒家看你不是清闲,是吓得不敢出门吧。” “嘘!” 高余连忙做出噤声的手势。 “大和尚,祸从口出。” 最近一段日子,汴梁城到处都在寻找高余的消息。 那《快雪时晴帖》着实牵动了不少人,以至于高余那日在白虎桥做扑,竟被人编成了一段评弹,在茶肆酒楼里传播。鲁智深本不知道那得了快雪时晴帖的人就是高余。可他并不笨!把那天的事情联系起来,他就隐隐约约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他连忙捂住了嘴巴,嘿嘿直笑。 “早知道,那日就要你一百贯。” “你现在也可以讨要啊。” “那你给我一百贯。” “休想!” 两人说着,又是一阵大笑,却惹得一旁陈广莫名其妙。 “衙内,长老,你们这打得是什么哑谜啊。” “不说不说!” 高余抿着嘴,连连摇头。 而鲁智深也模仿他的样子,做出一副天真模样,捂着嘴道:“洒家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他二人的表情,陈广苦笑连连。 “一个痞赖,一个装疯卖傻,你二人可真是对脾气。” 说完,他自己也笑了起来。 马大壮拉伸筋骨完毕,开始打熬力气。 鲁智深做了一个巨大的木人桩,让马大壮做一旁练习拳脚。 而高余则津津有味看着他练,还时不时开口提点,却总能说出马大壮的错误出来。 “衙内,眼力不错啊。” “哈,我那师父,也算得好功夫。 我性子疲沓,不愿意学,但却能看出好坏来。要用嘴皮子说,便是教头你和大和尚联手,都未必能说得过我;可若要和我真个动手的话,估计你二人一根手指就能胜我。 便是我师父,生前也说我是嘴上天下无敌,手上土鸡瓦狗!” 鲁智深先是哈哈大笑,但旋即又流露出一抹神往表情。 “虽不知老仙长究竟如何了得,可就凭你这眼力,便知道一定厉害。 只恨我知道的晚,若不然能与老仙长切磋,定然是一大快事……可恨,可恨啊!” 这傻和尚,一言不合就哇呀呀大叫。 陈广也深以为然,在一旁点头称是。 “衙内,你根骨无双,便是大壮,也未必比得上你。 这般根骨若不习武,岂不是浪费?不如你随我学枪吧……大和尚的功夫,不适合你,可是我这枪棒,却是能练得。若你愿意学习,我愿倾囊而授,不知衙内意下如何?” 这是陈广啊! 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总教头,一杆铁枪号称打遍汴梁无敌手的枪痴。 这汴梁城里,不晓得有多少人想要跟他习武,他却看不上。如今,却要主动教授高余。 换个人,说不定已激动万分。 可是高余却表情平淡,“习武,苦不苦?” “自然苦!” “那我不学……当年我师父要教我,我就是吃不得苦,如今若跟你学,他一定会不高兴。” 第八十一章 求助(二更) 高余看似玩笑一样的拒绝,但陈广却知道,他很认真。 对高余而言,怀清道长不仅仅是他的师父,更是他的恩人,他的父亲。他对老道长的感情,哪怕高俅也无法相提并论。十五年相依为命,十五年奔波流浪,他从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成长为而今的高衙内,老道长所付出的心血,高余心里清楚。 师父其实并不想他混迹江湖,更希望他能安安稳稳一辈子。 也正是这原因,老道长活着的时候,虽然也催促高余练武。可高余性子懒散,练两天觉得苦了,就一阵撒娇,老道长也就顺水推舟的不再督促,随高余由着性子来。 他想不想习武? 想! 他想要为师父报仇。 可他也知道,自己受不得那种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苦。 而且报仇有很多种方法,师父那么高的身手,还不是被人杀害?所以,高余认为,要报仇,武功并不可靠,可靠的是头脑。 陈广愿意传他枪棒,他懒得学。 再说了,陈广说倾囊相授,那就是师父和徒弟的关系。 高余心中,师父只有一个人,就是怀清道长。其他人,武功再好,也无法取代他的地位。 至于根骨之说……他心里很清楚。 师父曾说过他根骨一般,算不得上等。 陈广当然也不会说谎,他根骨的变化,源自于光阴蝉,源自于师父的恩赐,他怎能另投师门? 高余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意。 可尊师重道,他却牢记在心。想做他的师父,除非老道长重生,其他人,想都别想。 陈广露出失望之色,又无可奈何。 他想收徒,可高余不同意,他又能如何? 高余是衙内,他老子是陈广的顶头上司,若真要强行收徒,估计高俅也不会答应。 “既然衙内不愿习武,那就当我没说。 不过,衙内的根骨……这样吧,我有一些散手。 若衙内不嫌弃,可以教给你,你我还是朋友之交,不知衙内愿意否?” 陈广收徒,自然有私心作祟。 但他也是真爱高余的根骨,想要传授高余。 高余搔搔头,苦笑道:“教头,你若想传我功夫,便只管传授,我学不学的会,却不一定。 我并非看不起武人,实在是对此没有兴趣。 朋友之交,那是自然,你传不传我功夫,我都当你是朋友,这一点怎地都不会改变。” 陈广闻听,也笑了。 虽则笑得有些苦涩,但脸上并没有表露出来。 “教头,你忒不爽利。” 一旁鲁智深不耐烦了,忍不住道:“衙内,教头其实,是有事求你。” “哦?” “教头一生浸淫枪道,膝下没有子女。 但他有一个妹妹,早年嫁去了西京,在去年过世。他妹妹留有一子,名叫李大志,因得罪了人,判刺配秦州。你也知道,秦州苦寒,且毗邻西夏,并不安全。他那外甥又是个不能打的……所以,他想请你帮忙,看能不能让他外甥,不用前往秦州。” 陈广,顿时羞红了脸。 他这次主动向高俅靠拢,其实也是为了这事。 只不过,他性子孤傲,以前高俅拉拢他,他不愿意投靠,而今更不愿意主动上门。 所以就有了收徒之说。 陈广确实爱高余的根骨,但同时也想借这个关系,找高俅帮忙。 “你外甥,惹了什么事?” “唉,我那妹夫,是西京有名的仵作,大志孩儿也是子承父业,做了西京的仵作。 去年底,西京出了一桩命案,衙门判定是自杀。 可我那孩儿却不太认同,于是私自……那是一桩毒杀案。他虽然判断正确,却让洛阳令颜面无光。于是就找了个由头,判他刺配秦州。我实在是不忍他去秦州受苦。” “原来如此!” 高余恍然,想了想道:“这件事,交给我来解决,教头不必着急。 不过我今天不会回去,要在这边查证一些事情。明日,我去找我父亲,看能否帮忙。” “若真能免得我那大志儿刺配之苦,陈广感激不尽。” “教头,你又乱说。” 高余脸一沉,指着陈广道:“你找我帮忙,是看得起我,我能帮自然帮。 当然,如果李大志真的是被冤枉,我会想办法;可如果他……那样的话,我可不管。 我不想做那劳什子及时雨! 你当我朋友,我不能让你甥儿吃亏;但你若是骗我,就算你是汴梁第一人,我也不会帮忙。” “说得好!” 鲁智深闻听,抚掌大笑。 而陈广则正色道:“别人我不敢保证,可我那大志儿,我却知道,他是个老实人。” “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 说着,高余端起碗来,“教头,什么都不说了,吃酒。” “没错,吃酒!” 陈广大笑,端起碗一饮而尽。 三人就这样一边吃酒一边聊天,到后来马大壮也参与进来,使得气氛十分热烈。 吃完了酒,高余有些困了,便睡在鲁智深的禅房里。 陈广下午还有事情,所以便告辞离开。 鲁智深则是那种越喝越有精神,于是拉着马大壮操练,把马大壮收拾的惨叫连连。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 高余睡得迷迷糊糊,被人唤醒。 禅房里,点着一盏油灯,常小六急切道:“衙内,三哥活动了。” “哦?” 高余坐起来,道:“去了何处?” “他去了东水门码头,登上了一艘游舫。 小底让犬子在那边盯着,我匆匆赶来,与衙内知晓。” 高余洗了一把脸,便拉着常小六往外走。 “衙内,哪里去?” “我有点事情,大壮晚上就在你这边,大和尚多费心。” “可要洒家帮忙吗?” “不用!” 高余背着鲁智深摇手,一边走一边道:“若我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一定不会与你客气。” 说完,他和常小六便走出了菜园子。 “大个子,你知道你家衙内去作甚?” “不知道啊,他说让我跟你好好练武,练好了拳脚,有的是机会帮他。” “嗯,说的也有道理……你这大个子能吃能睡,倒是有些像洒家,可就是没有洒家这般聪明的头脑。” 鲁智深说完,便不再理睬马大壮。 他溜溜达达走出了菜园子,见菜园子斜对面,坐着几个闲汉,便朝对方招了招手。 几个闲汉见状,连忙跑上前来。 鲁智深在他们耳边低声细语几句,就见闲汉答应一声,就匆匆离去…… 第八十二章 游舫(一更) 入夜,华灯初上。 喧嚣的不夜城,在汴梁拉开序幕。 虹桥两边街道上,路人杂行,喧嚣热闹。 河面上,商船和官船减少,一艘艘画舫、游舫,穿梭于河面,更增添几分繁华气派。 高余感到东水门码头时,码头上停泊着四五艘船。 一个瘦小精炼的少年跑过来,向高余唱了个肥喏:“常和见过衙内。” 十二三岁的孩子,却有着非凡的精明。 高余看了他一眼后,笑着对常小六道:“六哥,确养了个好儿子。” “嘿嘿,也要衙内提携才好。” 高余没有接话,只点点头,问常和道:“小乙,我三哥上得那艘船?” “回衙内的话,已经走了。” “哦?” 常和道:“三公子刚才上了一艘描金游舫,已出去了盏茶光景。 小底无法阻拦,只记得那游舫的模样,还有他们离开的方向……不过小底觉得,他们走不出太远。” “怎么说?” “一般的游舫,需八个船工。 而那艘游舫,不过五人……而且,小底刚才还打听了,那游舫是近两月才来的汴梁,隔三差五的出现,似乎是私人所有。据码头的人说,它大都是沿河而行,一出现,便通宵达旦。” “这小子,聪明。” 高余忍不住,称赞了一声。 这一句看似随意的称赞,让常小六眉开眼笑,比高余称赞他还要快活。 不过,他也知道进退。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关键是,要让高余有印象。 有了印象,比什么都强! “衙内,接下来怎么办?” “小乙!” “衙内吩咐。” “去打听一下,那艘游舫的具体情况。但是记住,不要打草惊蛇,否则我可不轻饶你。” “衙内放心,小底明白。” “六哥,咱们想想办法,看能否去找一找。” 常小六父子答应一声,便分头忙碌去了。 不一会儿功夫,常小六愁眉苦脸回来,苦笑道:“衙内,有点麻烦。” “怎么?” “这码头的游舫,都是有主之物。 刚才小底挨个询问了一下,都被人定下了,正在等人前来。剩下有几艘小船,却要价很高,而且看样子,不是那正经路数,所以小底就没敢答应……咱们,怎么办?” 正是仲春,游河的好时候。 汴梁城的画舫和游舫自然不在少数,但是在这个季节,这个时候,肯定被人定下。 用小船吗? 那些小船,也常有人租赁。 穿行河上,是汴梁的一道风景线。 虽说价格贵了点,高余倒也不怕。至于说不是正经路数……在高余看来,也不成问题。 重要的是,看着天色,似要下雨。 小船上光溜溜,若淋了雨,也不会太舒服了。 就在高余犹豫的时候,河面上行来一艘小型画舫,在码头上停靠。 从船上下来了几个人,远远便朝着高余招手。 为首的,是一个少年郎君,他笑着喊道:“刚才在船上时,看着像是衙内,果然不假。” “你……” 高余看到那少年,先一愣,旋即笑了。 他认出了对方,就是那天晚上在白虎桥,和他做扑打赌的少年。 后来这少年还派了人跟踪他,结果被鲁智深打昏过去。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居然在这东水门码头上,与他相遇。 “小官人,别来无恙。” 高余拱手,和那少年招呼。 他不怕对方找麻烦!这里是汴梁城,他是高俅的儿子。 虽然说高俅只是个武官,而且不被人待见。但是,论其能量来,高俅的能量不小。 所以,高余还真不害怕。 不过,他也没有掉以轻心。 这少年居然知道了他的身份,可见来历也不小。 他看上去好像没什么恶意,年纪不大,却透着一股精明。 少年走上来道:“衙内实在不该,那日赢了我,一声不响就走了,连名字都没留下。” “呵呵,就算没有留下名字,小官人不也知道了吗?” 说着,高余朝少年身后的人看了一眼。 那人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淤青,看样子鲁智深那一拳,的确是力气不小。 似乎觉察到了高余的目光,富贵脸色一变,露出了尴尬、羞怒,最后又是无奈…… “衙内在这里,等人吗?” 赵构发现了高余的目光,但恍若不知,笑呵呵问道。 他不说,高余也不会提那天晚上的事情。想来这少年也是有来历的人,既然他不愿意撕破面皮,高余更不会主动提及。师父生前说过:江湖道上,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若对方没有恶意,也就不必挂怀。可如果对方心存恶意,你就不必客气。 从目前看,赵构对他,并无恶意。 他初临汴梁,除了家人,只认识鲁智深和陈广。 有必要扩大一下朋友圈,多认识一些人,终究是有好处。 高余道:“不怕小官人笑话,我有事想要租赁一艘船,可是这码头上的画舫和游舫,大都被人定下。有心找小船,看这天色,过会儿怕是有雨,所以有一些犹豫。” “哦?” 赵构眼珠子一转,已计上心来。 “既然如此,上我的船就是。” 高余朝那艘小型画舫看了一眼,在电光火石间就有了决断。 这少年好像不是要找麻烦的,只是不晓得上船后,又会是什么嘴脸。但是,高余依旧不会害怕。倒不是他说有高俅撑腰,他可以无所畏惧。只说真翻了脸,他也有脱身之策。 想到这里,高余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麻烦小官人。” “请!” “小官人请。” 赵构和高余并肩而行,常小六跟在后面,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看少年的架势,就知道非同一般。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跟上去,若是被赶下了船,平白丢了脸面,反而不美。 “小官人,也是游河吗?” “哈哈,算是吧……左右在家里有些烦闷,所以想着出来走走,不想遇到了衙内。” “还未请教小官人高姓大名。” 少年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道:“韦高,我叫韦高。” 韦高? 没听说过! 高余对汴梁的公卿贵族并不太了解,而父母给他提醒的几个人当中,也没有韦姓官员。不过,汴梁这么大,官员无数。他不知道,似乎也很正常,并无什么毛病。 至于赵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 只是本能的不想报出名字,所以才用母亲的姓,随口编造。 “原来为韦公子。” “公子却当不得,我家中行九。” “那就是九哥了。” 高余两人来到码头上,正准备上船,看到常小六还停在远处。 于是朝他招了招手,“六哥,站在那里作甚?上船上船,咱们还要赶快出发呢。” 第八十三章 鲤鱼酿(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常小六心中一暖,忙一路小跑的过来。 衙内是个实在人! 他心里面念叨。若换个人,那会在意他的感受,说不定已经把他给忘记了。似衙内这般,分明是把他当作自己人。常小六不禁有许多感慨,越发下定决心,要跟随高余。 画舫不大,而且外观看去也很普通。 船身满是镂花窗子,首尾两座门楼。 船舱里,还摆放有家具,桌椅床铺,非常齐全。 看得出来,这船主人经常在船上,所以打扫的也格外干净。 除了六名随行仆从之外,船上还有四个船工。 赵构上船后,朝那年老船工摆手,示意可以开船。船工也不啰唆,立刻操船离开码头。 “九哥这船,虽不奢华,却别有一番味道。” “是吗?” 赵构大笑道:“衙内好鼻子,一来就发现了。” 他说着话,冲船上的妇人道:“七娘,鱼酿好了吗?” “九哥稍候,还需再等片刻……这鲤鱼酿若火候不足,便不够滋味,需要有些耐心。” “那不急,可以先上来写小食,我们边吃边等。” “好嘞!” 船娘答应一声,便到了船尾去。 赵构这才解释道:“七娘的鲤鱼酿,是汴梁一绝。 坐她家的船,就是为了她亲手烹制的鲤鱼酿,还有桃花酒。每年桃花盛开的时候,就是她家生意最好的日子。为了今日吃鲤鱼酿,我提前了十天就定下了这艘船。” 正说着,船娘端着食盘,走进了船舱。 船在河上走,难免会有颠簸。船娘却如履平地,看上去神情自若,格外轻松。 那食盘上,摆放有麻辣鸡皮、芥末瓜儿、还有盘兔、姜辣萝卜等八碟小菜。船娘把小菜放在菜桌上,笑眯眯道:“九哥先吃着,那鲤鱼酿等一会儿,就能上来了。” “七娘不必赶,我与衙内不急。” 船娘笑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赵构则推开了窗户,看着外面,道:“衙内说的还真准,下雨了。” “哦?” 高余起身,走到了窗前,和赵构并肩而立,向外面看去。 靡靡细雨来的很突然,却润物无声。 河两岸,路人奔走,行色匆匆。酒楼店铺的灯光,被雨雾笼罩,朦朦胧胧。沿河的摊贩,有的架起了伞,有的撑起了棚子。灯光闪烁,若璀璨反省,别有番风味。 高余忍不住赞叹道:“真美啊!” “我最喜欢这个时候的雨水,不疾不徐,绵绵细腻。” 赵构道:“去年这个时候,我也是在这船上,一个人吃酒,看着两边的景色。 未曾想今年,却有衙内相伴,倒是一桩乐事。来来来,我们尝一尝七娘的桃花酒。” 两边的窗户都开着,窗外雨中美景,尽入眼帘。 赵构走回了餐桌旁,而高余则冲站在外面的常小六道:“六哥,注意点,别看花了眼。” “衙内放心,小底盯着呢。” 常小六知道那艘游舫的去向,也听常和说了,那游舫的模样。 有他在外面盯着,不会有什么问题。 而高余则走回餐桌旁坐下,看着少年把酒水倒入碧碗之中。粉红色的酒水,带着一股子淡淡的花香,酒气并不是很浓。只看酒色,闻这酒气就知道,这是好酒。 酒水在碧碗之中,宛如琥珀。 赵构举杯道:“衙内,尝一尝?” “好!” 高余也不客气,一口酒入口,眉心浅蹙。 那桃花酒,入口绵绵,没有丝毫的辛辣。而且入口,除了有淡淡的桃花清香外,还有一种别样的清爽感受……嗯,还有些甜,夹杂着微微的涩。可糅合在一起,却浑若天成。待这些滋味一一褪去后,口中残留着一种酒香,令人感到极为快意。 “蜂蜜,橘皮……” “咦,衙内好本事。” 高余品尝着酒水的滋味,点出那酿酒的材料。 赵构惊奇道:“上次我吃过这桃花酒后,只觉得好吃。后来还是七娘与我说了材料,才知道这酒用了那么多的材料,费了很大的功夫才酿成,旁人根本模仿不来。” 是啊,这酒的发酵;材料的放置,都是有讲究的。 一样的材料,一百个人酿造,可能有一百种滋味。这七娘的桃花酒,的确不一般。 配上麻辣鸡皮,姜辣萝卜等小菜,酒水滋味更足。 “九哥真个会享受,寻得这好去处。” 赵构听了高余的夸奖,顿时露出得意之色。 “不瞒衙内,我平日也无甚喜好。闲来无事的时候,会去扑上几回,省下来的时光,便是寻找美食。汴梁城中,好吃的事物有千余种,我至少品尝过其中三成。” 真正的美食,不会在那些大酒楼之中。 巷陌里,桥头下,一些不起眼的脚店,常常会隐藏着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但需要去寻找,去发掘。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首先,你要有足够的资本;其次你要有充裕的时间;同时还需要懂得美食,愿意去寻找。 高余觉得,这少年很对他的脾气! “九哥好兴致。” “嘻嘻,也算不得好兴致,不过是无聊时,给自己寻些乐子罢了。” 赵构笑着,连连摆手道,但话语中却带着些许得意,道:“若衙内有兴趣,我可以带你去。这汴梁城里,四时滋味各不相同,每个月都会有不同的滋味。若没个熟人引领,想要自己寻找……嘿嘿,没个几年光景,怕也是摸不着这里面的门道。” “好啊,那就这么说定了!” 高余抚掌大笑,看上去格外开心。 赵构眼中,露出欣喜之色。 高余这种态度,也就表明他并不排斥自己。 看样子,不说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是对的,若不然他必不会是这模样。 如果赵构自报家门,高余说不定会把那快雪时晴帖卖给赵构,但两人之后,也就不会再有什么交集。这不是赵构所愿,一来高余是高俅之子,虽然高俅只是个武官,却深得官家信任;二来,赵构也想和高余交朋友。在他看来,高余是个运气极好的人,否则也不可能随手就扑中一副快雪时晴帖。运气好的人,会有大气运。 和这种人结交,自然也会有好处。 为了一副《快雪时晴帖》而断了和高余结交的机会,赵构并不情愿。 至于那字帖,他也很想得到。不过,这需要机会,在适当机会,他自会向高余提出。 第八十四章 李佛儿 酿,是一种烹制的手法。 把食材做成馅,塞进鱼、羊、牛等动物的腹中加以烹制,就可以称之为‘酿’。 鲤鱼采用的是上等的黄河鲤鱼,肉质鲜美,富有弹性。上好的鲤鱼,是指自河套游出,穿越秦晋大峡谷,与湍流搏击后,自三门峡游出的鲤鱼,才能称之为上好。 七娘的鲤鱼酿,是先把鲤鱼改刀腌制,而后用洛阳以西的涧口羊做成肉馅,搭配姜末和橘子皮,填塞进鲤鱼的肚子里,并加以烤制。然后,淋上七娘秘制的鱼酱汁继续烤制……如此一来,鱼肉鲜美,并带有浓郁的肉香和焦香,滑嫩可口至极。 这道菜里,最主要的就是鱼酱汁。 据说,为了求购七娘的鱼酱汁秘方,王楼曾出价千贯也未能得逞。 凭着这一手七嫂鱼酿,七娘一家的日子过的甜甜美美。每天只开一次船,接待一次客人,就可以有十贯的收入。一开始,七娘的这艘船是租赁来的。到后来,她买下了游舫,开始自己经营。那掌舵的船工,是七娘的丈夫,其他的两个青年,是她的儿子。 这一艘船,加上七嫂鱼酿和特制的桃花酒,足以让她一家过上富裕的生活。 高余吃了一口鱼肉,忍不住连连赞叹。 他和赵构也不客气,一条大鱼很快就进了肚子。 而那坛桃花酒,更一滴不剩……两人吃完,相识一眼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美食,终究是要与人分享才好。” 赵构叹了口气说道:“我去年一个人吃,虽然美味,却好像少了些滋味;今日与衙内这般争抢,才吃出了真正滋味。衙内,若不嫌弃,咱们明年再来一起吃鱼,如何?” “敢不从命!” 高余也不客气,笑呵呵回答。 他心里也有些奇怪,难道韦高,不想要那字帖了?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提过字帖的事情……不过,这家伙倒是妙人,虽有些心思,又不失天真。 “刚才听九哥说起家里,应该有不少人,为何不呼朋唤友,一起来品尝美食呢?” 赵构愣了一下,露出苦笑。 “我没有朋友……兄弟姐妹虽多,却吃不到一处。” “原来如此!” 高余顿时明白,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想必韦高在家里,也不是那种很受重视的人。 没错,他不缺钱! 这最多说明,他家里不缺钱。 高余想到这里,就准备开口安慰。 这时候,外面的常小六突然叫喊起来,“衙内,找到了,找到了!” 高余忙站起身来,顾不得和赵构说话,便冲出船舱。 细雨蒙蒙,河面上的船只也不是很多。一艘游舫,就在前方不远处的河面上缓缓行驶。 船上,灯火通明,还不是传来悦耳的歌声,伴随丝竹之声,飘飘渺渺。 “桅杆上,挂有七盏琉璃灯。” 高余深吸一口气,仔细查看了一会儿,就认出来,正是常和所说的那艘船。 常和说的很清楚,高尧辅上的那艘船上,有七盏不同颜色的琉璃灯,特别醒目…… 而这艘船,无疑符合常和所说的特点。 “能靠过去吗?” 高余忍不住询问船工。 “倒是不难,不过衙内若是不认识对方,最好不要靠的太近,免得产生了误会。” 这雨蒙蒙,看不清楚船上的情况。 高余想了想,正要吩咐船工靠上去,却见赵构走上了甲板,朝远处那船看了一眼后,便脱口而出道:“那不是李佛儿的七宝船吗?衙内,你莫非与李佛儿也认识?” 李佛儿? 高余扭头看着赵构,一脸疑惑。 “李佛儿是谁?” “李佛儿……”赵构吞吞吐吐,流露出为难之色。 好半天,他才轻声道:“李佛儿便是李师师,那金钱巷的李师师。” “李师师又是谁?” 从赵构这般表现看来,李师师应该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吧…… “衙内,你先别问我这些。 我问你,你为何要跟踪这艘七宝船呢?” “这个……” 高余也吞吐起来。 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事关高尧辅,他也不好与赵构说的太清楚,所以露出为难之色。 “若衙内不好说,就不必说!” 赵构道:“不过衙内若是想找这船上人的麻烦,只怕是有些困难。这船主人,颇有来历,若你不知道李师师和人,可以询问其他人,想来在汴梁城,一问便知分晓。” “九哥,衙内,咱们要不要靠上去?” 高余本是打算靠上去的,可是听赵构这么一说,他心里也有些发毛。 这船,叫七宝船;船主人,名叫李师师。 虽然不知道赵构为何吞吞吐吐,但是想来,他也有难言之隐,高余不好再去追问。 已经知道了船的来历,那就好办了! 想到这里,高余道:“既然这船主人来历不凡,就不必过去打搅了。 咱们继续往前走,不必停留……七娘,可还有酒食?我与九哥接着吃,顺便也欣赏一下,这雨中的汴河风景。” 七娘在听了‘李佛儿’三字后,就露出不屑之色。 不过,看她模样,似乎也不想去招惹。所以在听了高余这番话以后,她欣然答应。 雨雾迷蒙,两艘游舫错身而过。 高余站在甲板上,向那七宝船上眺望,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那船舱里,有人影晃动。 歌声悠悠,在雨中飘扬。 可是高余却心情沉重,丝毫感受不到那歌声的优美。 既然七宝船来历这么大,高尧辅的问题,怕也是更加严重,不晓得老爹最后能不能给他兜住。 但是在没有弄清楚状况之前,高余还是决定,不和高俅说这件事。 “那李师师,乃汴梁花魁,是潘楼行首。” 距离那七宝船越来越远,高余这才返回船舱。 他甫一坐下,就听赵构轻声说道:“她本姓王,因传说与佛有缘,故而取名为‘师’。” “原来如此。” 高余露出恍然之色。 有宋一朝,人们对佛门弟子,会尊称一个‘师’字。 赵构继续道:“后来,他被一个姓李的姥姥买走,就改名李师师,私下里也唤作‘李佛儿’。 此女如今,已轻易不出面,却不知为何最近一段时间,会乘船出没汴河。 衙内,我知道令尊甚得官家宠爱。可有一句话,却要提醒你。你不在汴梁,不知那李佛儿的手段。如果不是必要,最好不要去招惹她,否则令尊只怕也救不得你。” 第八十五章 御用情人(二更) 细雨靡靡,汴河上,雾朦胧。 游舫停泊在河上,远远的,依稀能够看到七宝船的灯光闪烁。 七嫂又取了一坛桃花酒,并配了一些小食。高余和赵构就在船舱里聊着天,欣赏着雨中的汴河美景。 赵构出生于宫中,足不出汴梁。 加之才十三岁,也谈不上有多么厉害的见识。 而高余呢,从小跟着师父漂泊,所见风物多不胜数,自然就成了主方,滔滔不绝讲述他的所见所闻,令赵构不时发出惊叹,那脸上更流露出了一种莫名的向往之色。 他虽是皇子,却是个笼中鸟。 按照宫中的规矩,他至少要两三年后,才能离开皇宫,在外居住。 那仄小的皇宫,被修建的美轮美奂。可他并不喜欢,更向往着皇宫外的生活…… “九哥这一夜不归,没事情吧。” “哈,谁会睬我? 除了我娘亲之外,没有人会理我是否回去。而且我已经告诉我娘亲,今晚会在船上过夜,所以不必担心。衙内,你休取笑我,说句心里话,我真个是羡慕你啊。” “羡慕我?” 赵构已有些醉意,突然哭了。 “家里哥哥姐姐们,都不愿与我说话。 我想要出去,却出不得那宅子……衙内,你虽然流落在外多年,却能走遍大江南北,见无数的人,看无数的风景,品尝无数的美食。你说,我这心里能不羡慕吗?” “羡慕?” 高余冷笑不停。 “本以为你是个晓事的,没想到也是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你道我想要四处流浪吗?若非不得已,谁不想有个家,过安稳的日子。哪怕那家里再不好,始终都是自己的家。没错,四处流浪,增长见识……可是,你见过两军厮杀,血流成河的样子吗?你见过那百姓流离失所,衣不果腹的惨状吗?你想象的出来,因为……很多事情,听上去很美,可是当年亲身体验过后,只有痛苦。 我告诉你,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是在杭州的玉皇观。 虽说是寄人篱下,但不必担心有征战,有厮杀,哪怕是有时候饿肚子,也会开心。” “外面,真的如此险恶?” “哼,比那更险恶的,是人心!” 赵构似懂非懂,而高余则勾起了往日的回忆。 两人突然都不想在说话了,于是趴在窗栏上,看着汴河的风景,呆呆发愣。 赵构毕竟年纪小,那桃花酒虽然好喝,但后劲十足。 过了子时,他就撑不住了,倒在了酒桌旁。 高余把他抱上了床,又为他盖好了被子,然后拎着那酒坛子,走出了船舱。 七娘的丈夫和儿子都已经休息了,高余吩咐过,今晚就在河上过夜,不再去其他地方。 操舟,是一个非常辛苦的工作。 既然不在去其他地方,那么父子三人便早早休息。 七嫂还在船尾忙碌,准备明日的食材。而常小六和富贵等人,也都进了船舱休息。 高余干脆就坐在船舱的飞檐下,半靠着栏杆,神思恍惚,也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七嫂把食材收拾好,两手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擦。 她看到高余的背影,犹豫一下,走了过去。 “衙内,可是在想那李佛儿的事情?” “哦,也不全是……不过,七嫂若能告诉我那李佛儿究竟是什么来路,我将感激不尽。” “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秘密,衙内只要一打听,大体上就能知道。 只是奴看九哥似乎有顾虑,所以没有告诉衙内实情。但有些事,在汴梁真算不得秘密。” “是吗?” 高余顿时来了兴致,看着七娘。 七娘也不客气,就坐下来道:“那李佛儿本是青楼里的录事。 她本姓王,她爹早年间在城东外二厢开了个染坊,后来因为得罪了人,便丢了性命。这丫头也是个可怜人,被那李姥姥买走调教。她天生嗓子好,加上李姥姥也用心,故而十五岁出道,不一年光景,就在各教坊中声名大作,与樊楼的崔念奴号称双艳,冠绝汴梁。她擅长唱词,故而有‘人风流,歌宛转’之名,令汴梁那些浮荡子们趋之若鹜。 再后来,她就搬去了金钱巷。 到了金钱巷之后,她倒是低调许多。 不过坊间传言,她是勾搭上了大人物,不屑于再去那潘楼卖艺,所以才深居简出。” “攀上了大人物?” “很大!” 七娘笑着,对高余道:“大到连汴梁的大人物,都不敢再去招惹她。” “啊?” “听说,她在金钱巷的那座宅子里,有一条暗道。 大人物经常会从暗道过去找到幽会……不过,李佛儿也晓得轻重,从不与外人说,那大人物是什么人。她常在家中置办诗酒会,款待那些权贵,人脉更非常惊人。” 高余目光,向远处的七宝船看去。 他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道:“那大人物莫非是……” “嘘!” 七娘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声道:“反正大家都这么说,至于是不是真的,谁也不晓得。 不过有一件事倒是真的。 若谁有为难的事情,找她出面,只要不是那种大奸大恶之辈,她也愿意帮忙一二。” 这汴梁城里,最大的大人物是谁? 当今万岁,那位号称书画双绝,才情过人的官家。 七宝琉璃,千金难买,却被那么明目张胆的挂在船上,显示出了非凡的财力。 九哥看着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子弟,却谈及李佛儿时顾虑重重,更显示出李佛儿的能量。 一个青楼女子,能够有如此能量,如此财力…… 更不要说,那传说中的暗道。 开玩笑,这是汴梁城。 就算是蔡京都没有那等能力开挖暗道。 如此一来,李佛儿背后的那位大人物,不就呼之欲出吗? 也只有那个人,才能让李佛儿深居简出;能让李佛儿身处汴梁,却不受浪荡子的骚扰。 这汴梁城里,权贵公卿多不胜数,谁家还能没有几个败家子? 那些浪荡子素来天不怕地不怕,若非绝对的权威,谁又能让满城的浪荡子都规规矩矩? 思来想去,也确实只有那个人可以! “她这般开船游河,莫非是……” “那倒未必!” 七娘道:“李佛儿这些年来,非常低调。 那艘船,便是那大人物赠与,却很少见她乘船游河。而且,咱们方才从船边路过时,奴也看了一下,并非她的风格。倒是那李姥姥最是贪财,说不定与她有关系。” “原来如此。” “好了,天也不早了,估摸着再过一会儿,那船就会靠岸。 若衙内要继续跟随,奴就去换我家夫君醒来;若不然,咱们可以天亮后再靠岸。” 第八十六章 熟悉的声音 七娘,也不是普通人吧! 高余心里,对这小小画舫,又有了一番评价。 想想也不奇怪,赵构之前说过,七娘的鱼酱汁秘方,被不少酒楼所窥觑,但是却没有人得手。汴梁的酒楼,不说别的,只那七十二家正店,背后的背景都不会小了。 要知道,依照本朝律法,汴梁所有的酒曲都是有七十二家正店所承包。 而那些脚店里的酒,基本上是从七十二家正店里购买酒曲,而后才能进行勾兑酿造。 有如此能力,那背景又怎会小了? 若七娘是普通人,她那鱼酱汁怕早就被抢走,又怎可能在这汴河上悠闲的生活呢? 高余想到这里,看七娘的背影,又有些不同。 +++++++++++++++++++++++++++++ 大约在四更天左右,七宝船缓缓驶动,向东水门码头方向开去。 小画舫也动了,七娘的夫君,带着两个儿子操舟而行,飞快从七宝船一侧驶过。 高余在船舱里,没有露面。 不过,他透过舷窗,意外看到了高尧辅。 就见高尧辅在甲板上,显得有些醉意,却又亢奋不已,正搂着一个曼妙歌姬调笑。 歌声和丝竹声已经隐去,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船舱里还有几个人。 高余连忙侧身,藏在舱中。 他微微蹙眉,心中感到困惑。 此时的高尧辅,和昨日见到的高尧辅,简直是判若两人…… 画舫,在东水门码头停泊。 高余唤醒了赵构,道:“九哥,我要上岸了。” “啊?” 赵构打了个哈欠,从床榻上起来。 他伸了个懒腰,打量了高余两眼,笑道:“衙内,你莫非一整夜都没有休息吗?” “没关系,我身子骨强壮,一夜不睡也无大碍。” “那我也上岸吧。” 赵构洗了把脸,和高余一起走出船舱。 这时候,富贵等人也都在甲板上等候,见到高余和赵构,连忙躬身问安。 雨已经停了,空气格外清新。 东水门码头上的小店,也都亮起了灯火,看样子是在为新的一天忙碌准备。 而远处,那七宝船正缓缓行来。 赵构和高余跳下了船,上了码头。 船上,自有富贵和七娘会账,与赵构没有什么关系。 “咱们去哪儿?” “九哥,不回家吗?” 赵构抬头看了看天色,笑道:“这时候,家里门还没有开,便是回去了,也进不得门。” “你家里这规矩好大。” 高余听了,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 而赵构却有些不自然道:“没办法,家里人多,若没有规矩,可就乱了。” “说的也是!” 高余一边说,一边回头看向河面。 那七宝船,越来越近。 “衙内,你还不死心?” “倒也不是不死心,只是想看个究竟。” “若只是看究竟……” 赵构想了想,说道:“这倒也不难……喏,码头对面有一家林婆子夹肝粥粉颇有名气,这时候应该已经开门。坐在她家那店里,整个东水门码头进出之人,都能看的清楚。 我与你讲,那林婆子家的夹肝粉,必须要吃第一道汤。 若耽误了第一道汤,再吃就烧了滋味……走走走,咱们现在过去,正赶上第一道汤。” “九哥,你可真是吃出门道了。” 原本还有些迷糊的赵构,说起了吃食,顿时来了精神。 他笑着,拉着高余就走。 一边走还一边道:“其实,要说早食,还是东华门外那边最好。 若不是你要看个究竟,我就带你去东华门那边吃……待漏院门口有几家店,卖的都是市井中难见的美味。还有,潘楼晚早食也极好,不过要再过两个时辰才会有。” 这赵构,真是个汴梁通。 说的头头是道,让高余也是大开眼界。 原来这早食还有这么多的讲究,还‘晚早食’,若非老汴梁,还真不清楚这里面的奥妙。 林婆子夹肝粥粉,是一家小店。 一间不大的门脸,门口支着两口大锅,热气腾腾。 虽然已仲春,可一夜雨后,凌晨时分的气温很低,寒气逼人。 不过一近店铺,立刻感受到浓浓暖意。 “林婆子,一人一碗夹肝粉!” 富贵这时候走上前,冲站在两口大锅后的老媪喊道。 老媪,就是这家店的主人。她似乎认得富贵,朝他点点头,便开始清点起了人数。 “七万夹肝粉,一碗加粉夹肝。” 林婆子清点完人数,朝着内屋喊道。 声音未落,就听赵构道:“两碗加肝加粉,再加一碗汤。” 说完,他压低声音道:“她家的汤,是用早市上没人要的小杂鱼熬的汤,特别鲜。 不过要趁热吃,凉了腥味特别重。” 高余恍然,连连点头。 林婆子的家人,从内屋端了三个铁盘出来,每个盘子里,都放着各种材料。 一只胳膊上放两个铁盘,另外一只手,拖着一个铁盘,一路小跑似地出来,看上去格外轻松。 这,就是功夫! 林婆子开始煮粉,那边码头上,也走出了一群人。 虽然距离有些远,但高余却能够看的清楚,高尧辅也在其中。 就见高尧辅在路边,意气风发的与其他几人寒暄,而后拱手道别,朝太学方向走。 其余几人则是朝另外一边离开,从林婆子的店铺门口经过。 “小郭,刷了一整晚,也饿了,不如在这里吃了早食再回去休息?” 一个带着非常明显的江南口音传来,高余的身子,顿时没由来一颤,下意识转过身。 “陈兄弟说得哪里话,这小店没甚吃食。 不如咱们去东华门那边,待漏院外的大内早市可说汴梁一绝,兄弟请客,切莫推辞。” “哈哈哈,既然小郭这么说了,那咱们就去尝一尝。” 六七个人勾肩搭背走了! 高余却无法平静了……他刚才回头看,那几个人都背对着店铺,所以无法看的真切。 可高余却相信,他不可能听错。 那个声音,非常耳熟,熟到他不可能听错。 “六哥!” 高余朝常小六看去。 常小六也看到了高余刚才的脸色变化,不用高余往下说,便立刻起身道:“衙内,我这就过去。” 之所以让常小六,是因为他都头出身,知道怎么隐藏踪迹。 高余也不啰唆,道:“待会儿我去菜园子,你之后去那边与我汇合。” “明白。” 常小六走出了门脸,高余的心情,依旧无法平复。 赵构在一旁看了,忍不住道:“衙内,你这是怎么了?莫非那几个人,有古怪不成?” 第八十七章 往事(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杭州,玉皇观,一年前。 张怀清还健在,带着高余寄宿在玉皇观里。 日子,过的马马虎虎,算不得清苦,但也算不得富裕。 张怀清改名张德,不过道号却没有改变,依旧使用怀清的道号。他没有显露拳脚,如一个普通的江湖道士一样,每日在西湖畔拆字、看相,有时候还会为一些富贵人家去查看风水。 那段日子,当真是悠闲的紧。 高余跟着师父,欣赏风景,四处游玩,不亦乐乎。 大约在四月,玉皇观来了师徒五人。 那师父名叫仇道人,经常拉着张怀清唱道情,显示出不凡的造诣。 张怀清对那个叫仇道人的道士也很推崇,私下里对高余说,这仇道人的修行很高明。 可是,高余并不喜欢那个仇道人。 仇道人身边有四个徒弟,分别叫妙清、妙言、妙法和妙人,在张怀清面前也是毕恭毕敬。 高余同样不喜欢那四个徒弟,因为他亲眼见到,那妙法竟然背地里找**。 他对那些录事并没有歧视,不过是讨生活的一种手段。 可妙法在张怀清面前,确是一副有道表现,让高余直觉此人,是个言不由衷的人。 高余曾向怀清道长说过此事,但怀清道长并没有在意。 之后,那仇道人师徒在玉皇观住了三个月,突然告辞离开,说是要去别处寻访道友。 一开始,高余也很高兴。 那仇道人走了,也就没人再缠着师父,师父也可以有更多时间陪他玩耍。 直到有一天,仇道人突然孤身到访,与师父在禅房里说话,两人后来还发生了争吵。 师父从那天后,就忧心忡忡。 再后来,张怀清其实已经准备离开杭州,带着高余前往兴化军。 可就在他们准备离开前的一天,张怀清外出办事,遭遇伏击。张怀清带伤杀出了重围,赶到玉皇观接高余离开。不成想在武林门外,再次被围攻。张怀清为了保护高余,被对方一个高手重伤……不过,张怀清最终,还是带着高余逃离了杭州。 重伤张怀清的人,用得是一种名叫大手印的功夫。 张怀清临死前告诉高余,让他赶快离开江南,去汴梁投奔张继先……再之后,就有了高余险些命丧须城的事故。 刚才那讲话的人,声音像极了仇道人那四个徒弟之一。 那仇道人是他的杀师仇人,他又怎可能记错? ++++++++++++++++++++++++++++++ “衙内,衙内?” “啊,九哥什么事。” 高余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疑惑看着赵构。 “汤来了,再不吃,就腥了。” 高余强笑一声,看了一眼面前那碗泛着如牛奶一般色泽的鱼汤,食不知味的喝完了。 至于后面的夹肝粉,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吃完后,他对赵构道:“九哥,我还有些事,咱们改日再聚。” “好啊!” 赵构也看出高余有心事,所以并未阻拦。 他看着高余起身走出了门脸,而后向旁边的富贵看去。 “富贵。” “在。” “刚才那几人,可记清楚了?” “当然记得清楚。” “去打听一下那几人的来历。” “九哥,那些人说不定与李姑娘有关。” “那又怎样?”赵构脸色一沉,看着富贵,露出不快之色道:“只管打听,真若是出了事情,我来承担。我就不相信,那李佛儿真的就是谁也动不得禁忌不成?” 见赵构态度坚决,富贵不敢再劝说。 他连忙答应道:“九哥莫生气,我这就去打探。” 赵构,点了点头,摆手示意富贵离开。 他在店里又坐了一会儿,往日里颇为喜欢的夹肝粉,不知怎地吃不出来滋味。 心里,有些烦躁。 他吃了几口夹肝粉,便起身往外走。 其余三名随从也连忙放下碗,跟着赵构走出了店门。 +++++++++++++++++++++++++++++++++++ 高余回到菜园子时,天蒙蒙亮。 马大壮被鲁智深喊起来,在空地上打拳练功。 见高余回来,鲁智深笑道:“衙内,昨夜游河,还尽兴吗?” “大和尚,我有点累,先去睡一下。” 若是在平时,高余说不定会和鲁智深调侃两句。 但是今天,他心情有点乱,加之昨晚一夜未睡,也确实疲乏,所以径自进了禅房。 鲁智深一愣,看着高余进了他的禅房,但是并没有阻拦。 他看得出,高余兴致并不是很高,说明昨天晚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高余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的霸占他的房间,他倒是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高余昨晚,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 “大壮,你自己在这里练功,洒家去给你和衙内买些早食来。” 马大壮答应一声,没有再多嘴。 虽然鲁智深没有在一旁监督,但他还是依照鲁智深的吩咐,练完了拳脚之后,便一个人坐在禅房门口打盹。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小鱼儿,在里面休息。 高余的思绪很乱! 躺在有些气味的禅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他就能梦到当初在杭州的一幕幕景象。 师父带着他在西湖畔玩耍,师父领着他,在武林门外的集市里闲逛。他看到了一副做工非常精美的罗刹鬼面具,于是缠着师父讨要。师父则笑呵呵,掏钱买下了面具。 对了,那副面具,好像还在玉皇观。 那天晚上师父浑身是血的回来,二话不说就带着他离开。 他,甚至没能收拾行李,以至于那副心爱的面具,也落在了道观之中。 师父、仇道人、还有他那四个徒弟,如走马灯一样,在高余脑海中不停闪现。他猛然睁开了眼睛,呼的翻身坐起来,一双手紧握,眼睛泛红,自言自语道:“师父,我要为你报仇。” 师父说,仇人很厉害,让他赶快跑! 可是,他又怎可能真的忘记那仇恨呢? 之前他匆匆忙忙,也不清楚仇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所以不得已离开了杭州。 现在,报仇的机会来了…… “小鱼儿,常都头回来了。” 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了马大壮的声音。 高余忙翻身下床,快步走出了禅房。 阳光,普照,于是着今天会是一个好天气。可是高余的心情,却感受不到丝毫明媚。 “六哥,查清楚了吗?” 常小六看上去很疲惫,不过听到高余的话,他立刻露出笑容道:“衙内,查到了!” 第八十八章 没毛大虫 皇宫,庆宁宫偏殿。 赵构有点疲倦,就半靠在榻椅上,看上去有些懒散。 富贵则垂手站在一旁,低声陈述他调查的结果。 “如此说,那个郭京只是一个泼皮喽?” “正是。” “一个泼皮,如何能请的动李佛儿的七宝船来?” “这个……” 富贵犹豫一下,轻声道:“以卑职看来,此事怕与李佛儿没有太大关联。 那李佛儿自搬进了金钱巷之后,深居简出,极少抛头露面。她在外面的产业,多是李姥姥打点,很多事情,怕是连她都不太清楚……卑职还打探到,李姥姥这个人嗜赌如命,去年似乎输了不少钱,在外面欠下了巨债。九哥可能不了解这个李姥姥,她本是潘楼一个普通的姥姥,只因靠着李佛儿,才混的风生水起,自家并无积蓄。 她既然欠下巨债,但又没有积蓄,想来就会把脑筋动到李佛儿的身上。” 赵构恍然,道:“你是说,七宝船的事,李佛儿并不知情,是那李姥姥在背后捣鬼吗?” “这个……” 富贵摇了摇头道:“说不太好。 不过那郭京是个闲汉,绝不会有错。至于他究竟是什么目的,目前还不是太清楚。” 赵构打了个哈欠,从榻椅上站起来。 他伸了个懒腰,想了想问道:“那你说,我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高余呢?” 富贵苦笑道:“这个,只能九哥决定。” “是啊!” 赵构背着手,似小大人一样,在屋中徘徊。 他最初的目的,是想要从高余手中得到那副《快雪时晴帖》。 可是一场酒下来,让他对高余产生了莫名好感。特别是昨夜,他醉酒船上之后,人是昏沉的,可脑子还算清醒。他知道,高余把他抱到了床上,然后给他盖上被子。 这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事情,但是在赵构而言,却感受到了一种暖意。 那是一种关怀,一种发自真心的关怀,不参杂任何功利之心的关怀……他生在皇宫里,虽不受宠,但也不缺吃穿,不缺花销。他缺的,是父母的关爱,缺的是兄弟姐妹之间的友爱。母亲韦氏,很关心他!但大多数时候,她更关心自己的地位。 这让赵构很难过! 偌大的皇宫,他经常会有一种孤独的感受。 而高余那看似不经意的举动,却让他找到了那种被关爱的感觉,而且是没有任何杂质,纯粹的朋友之间,兄弟之间的友谊。对赵构来说,这种友谊无疑弥足珍贵。 “我记得衙内说,他今天在相国寺的菜园子。” “正是。” “可打听了吗?” 富贵道:“九哥放心,卑职打听过了。 那菜园子是大相国寺的产业,如今被一个叫做鲁智深的长老管理。好像那位长老,和衙内有一些交情,而且拳脚功夫过人。我觉得,那天把我打昏的人,就是他。” 富贵不愧是赵构身边最可信的人,打听的非常清楚。 他只是赵构身边的小使臣,但交际很广,能力也不差,否则赵构也不可能如此信任他。 “既然如此,你去拜访一下衙内,把你打听到的事情,与衙内知晓。” “喏!” 富贵唱了个肥喏,便转身离去。 +++++++++++++++++++++++++++++++++ 常小六打听到的消息,肯定比不得富贵清楚。 他只打听到,郭京住在汴梁城北外厢的草料场附近,平日里游手好闲,是个闲汉。 郭京小时候,曾跟随观音院的师父学过几天拳脚,还在道观里做过一段时间的香火小厮,也就是传说中的打杂。后来因为偷窃道观里的香火钱,于是被赶出道观。 再之后,他就在城里厮混。 因为长得俊秀,加上嘴巴甜,能说会道,有时候会做一些帮闲的勾当。 不过更多时候,他都无所事事。 白天,他就在内城里四处游荡,欺骗外乡人,小偷小摸的事情不断;晚上,则回他在草料场附近的家里睡觉。根据常小六打听来的消息,这郭京家徒四壁,为人好吃懒做,极讨人嫌。在汴梁,人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没毛大虫’郭二郎。 高余听得糊涂了! 他怎么也无法想象,这么一个泼皮无赖,怎地就和李佛儿扯上了关系? 那李佛儿,哪怕是个**,可再不济也是官家的情人;而郭京,不过是混迹汴梁市井中的泼皮无赖。这两个完全不可能有接触的人,又是怎么联系到了一起呢? 想到这里,高余便眉心浅蹙。 不过,他也知道,常小六一个外乡人,能够在这么短时间里打听到这么多事情,实属不易。 “六哥辛苦了!” 他说着,便取出一贯钱,塞到常小六怀中。 “衙内,这怎么使得?” 常小六连连摆手,不肯收这些钱。 高余道:“六哥休要与我客气,只管拿着就是。 你帮我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已是万分感激。你刚安顿下来,有许多地方需要使钱,切莫与我客气。你若是不收这钱,以后我就不找你办事,大家从此不再相干。” “衙内这般,小底便是粉身碎骨,也报答不得衙内恩情。” 常小六感激的手下钱,便在一旁垂手而立。 高余则闭上眼睛,慢慢消化着常小六打听来的消息。 就在这时候,鲁智深从外面回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还带着一个酒店的小厮,挑着一个担子。 那担子两段,各有三个食盒。 鲁智深则拎着一坛可存放二十斤酒水的坛子,一进菜园子便喊道:“衙内,快来会账。” “大和尚,你这是……” 高余有点懵,看着鲁智深。 鲁智深把酒坛子放在屋檐下,而后一屁股便坐在台阶上。 他敞着怀,露出胸前浓密的胸毛,还有那花花绿绿的牡丹纹身。 “可累坏了洒家,为了帮你打听消息,洒家方才使了不少力气。 回来时,正好看到王楼的山洞梅花包子刚出笼,便要了些。之后想来,衙内也没吃饭,于是又顺带要了些酒食……兀那小厮,快把酒菜摆上,洒家这一上午,也着实饿了。” 小厮答应一声,把担子放下。 一旁,马大壮和常小六非常勤快的从禅房里搬出了一张桌子来。 核算着,我就是那使钱的人吗? 高余见状,哭笑不得。 不过他也没有真个计较,和鲁智深说笑两句,便取了钱引和小厮会账。 小厮手脚麻利,从食盒里取出一碟碟的菜肴,一边摆放,还一边给高余介绍着。 那餐具都是银制的,看上去价格不菲。 高余一看这些餐具就知道,鲁智深平日里,怕也是王楼的常客。 按照汴梁酒楼的规矩,你只要在酒楼吃过几次,或者叫过几次外卖,他们也就不吝这银制餐具。因为,你的信用够了,他们根本不怕你会赖账,亦或者拿走餐具。 把酒食摆好,小厮道:“官人们慢慢享用,这些餐具就放着,午后小底自会来取。” 说完,他又挑着担子,匆匆离去。 高余也不客气,便一屁股坐下来,“大和尚,你刚才说打听消息,又是什么意思?” 第八十九章 了不起的花和尚(二更) “那船,是金钱巷李佛儿的船,乃官家所赠。” “啊?” 鲁智深坐下来,一口酒后就语出惊人。 马大壮还好一些,常小六却吓得腿一软,连人带凳子哐当就倒在了地上,脸色煞白。 “长老刚才说的是……官家?” “你这鸟厮胆子忒小,不就是官家,至于如此吗?” 鲁智深一脸不高兴,看着常小六,露出鄙夷之色,“本来还以为你是个有胆子的,没想到也是个胆小如鼠的。看你家衙内,这才是大丈夫所为,一点都没有畏惧。” 常小六这才留意到,高余似乎格外平静。 “大和尚休要责怪六哥,他一个普通人,来汴梁讨生活,乍听之下自然慌乱,与胆大胆小无关。六哥还是有义气的,至少他没有听到官家两字后,就吓得扭头离开。” 说着,他吃了一口菜。 “至于我,之前就已听说了。” 常小六苦笑道:“长老莫怪,我小地方出来,那里会想到与官家扯上牵连。” “哈,你倒是想。” 鲁智深哈哈大笑,旋即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为何还心事重重。” “我虽知道那七宝船是李佛儿的,但也知道,此事和李佛儿无关。” 鲁智深道:“没错,此事的确和李佛儿无关。 那七宝船一直都是早先买下李佛儿的姥姥在管,李佛儿似乎并不喜欢乘船,所以官家把船赠给她以后,她就丢给那姥姥管,更没有上船一步……方才洒家出去打听了一下,那姥姥去年与人扑了几回,输得挺惨,甚至还在外面欠下巨额的债务。 她也没甚积蓄,更不敢与李佛儿知晓此事。 那李佛儿是个极其爱惜名声的,若是知道出了这种事,绝不会念及旧情,到时候把她赶出金钱巷。 所以,那姥姥就想了个主意,把那船租赁出去,生意倒也还算红火。” 原来,是租出去的。 “她这样做,就不怕李佛儿知道?” “李佛儿哪有那心思过问这些!” 鲁智深笑道:“她如今深居简出,除了一些公卿名士之外,几乎不与外界接触。” “那租她船的人……” “那个人,名叫郭京,是汴梁有名的帮闲。 其人好吃懒做,常喜欢欺负外乡人,故而被称作‘无毛大虫’,在汴梁也有些名气。洒家打听过了,这郭京家中行二,故而也有人叫他郭二郎。他哥哥因为不喜他的名声,感觉丢脸,在十年前带着家小离开汴梁,据说是去了兴化军那边讨生活。 郭京,无甚家财,只在外厢草料场附近有一间宅子。 不过据洒家打探,那厮最近突然间阔绰了很多。不但还了旧债,还每日出入馆子,使钱如流水一般,过的十分得意。就是这厮,最近一个月竟包了那七宝船,还请了樊楼和潘楼的录事们作陪,请一些衙内和浮荡浪子上船耍钱,端地是让人吃惊。” “他,哪儿来的这许多钱?” “这个嘛,就不太清楚了。” 鲁智深吃了一口酒,捻须道:“只是有此他吃多了酒,与其他人说漏了嘴,说是跟了几个从东南来的豪客。他日常的花销,尽是那些豪客所出,包括租船的花费,还有那些录事姐儿们的开销,全都是那些豪客支付,所以才能过得如此自在。” 东南豪客? 高余闭上了眼睛,陷入沉思。 他绝不会听错那声音,就是妙法道人。 当初,仇道人说过,他是剡县人。那剡县,就位于杭州东南,属两浙路越州所治。 那就不会有错了! 要知道,杭州口音,在汴梁会被称作江南口音。 在许多汴梁人的眼中,苏州和杭州都属于江南,没有太大分别;而越州的口音,就与苏杭有很大区别,以至于人们提及越州,大都会以‘东南’两字来进行替代。 “衙内,有什么不对吗?” “能否打听到,郭京最近在何处落脚?” 既然知道了此事和李佛儿无关,高余也就轻松许多。 他不怕李佛儿,但如果真让他和李佛儿硬抗,他也会感觉吃力。 毕竟,他现在不是当年那般,和师父一起四处流浪,无牵无挂。他现在有家了,有疼爱他的娘,有表面上看去严肃非常,实则对他非常关心的爹。不管高俅的名声如何,都始终是他的亲生父亲。他总不可能不管不顾的,就去和李佛儿硬抗…… 鲁智深听了,眉头一蹙。 他摇摇头,沉声道:“这就说不准了。 那郭京最近一段日子,颇有些神出鬼没,已经很久没有回草料场那个家了。据说他要陪伴东南豪客,而那些人的住所……反正以前和郭京关系好的人,都不清楚。 衙内,你要找他吗?” “嗯!” “其实,要找他又有何难? 只要盯着那七宝船,害怕郭二郎跑了不成?” 高余想了想,鲁智深说的也有道理。 他向常小六看去,正要把此事拜托常小六,就听鲁智深道:“衙内,你要真想找他,洒家倒是可以帮些小忙……洒家有几个徒弟,也是汴梁人,平日里与人帮闲,无事可做。洒家可以让他们帮忙盯着码头,若七宝船出现,衙内就能立刻知晓。 如果衙内着急,洒家也可以让他们多多留意。 洒家那几个徒弟,手下也有些人,虽说当不得用,可跑个腿,传个消息,找个人,倒是熟练的很。” 鲁智深的嗓门,小了很多,脸上露出赧然之色。 高余听了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诧异看着鲁智深,半晌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花和尚,还是个流氓头子? 鲁智深说的虽然含蓄,可高余有怎可能听不明白。他那几个徒弟,不就是一群帮闲吗? “长老,还有这等手段?” 鲁智深摸着头道:“不是洒家愿意,也是无奈之举。 原本,这菜园子一直都荒废着,被那一群泼皮闲汉霸占。洒家来了大相国寺之后,看不惯那些人整日在这里嬉闹,扰了佛门净土,所以就偷偷的教训了他们一顿。 哪知道,那些鸟厮竟赖上了洒家,非要跟着洒家学拳脚。 洒家也是被缠的有些心烦,所以就随便教了他们一些,没想到那些鸟厮就成了徒弟。 阿弥陀佛,洒家这也是没办法……可如今想来,那些鸟厮,倒也有些用处!” 第九十章 都商税务(一更) 直娘贼,你个流氓头子! 任鲁智深如何解释,在高余看来,他就是一个流氓头子。 “大和尚倒是深藏不露啊。” 他皮笑肉不笑道,就连鲁智深也听不出,高余是在夸奖他,亦或者是在讽刺他。 不过,就算是讽刺,他也不会在意。 “衙内休得废话,若真是急着找那郭二郎,洒家便吩咐人去做。” “好啊!” 高余自然不会拒绝鲁智深的好意,而且他也确实急着找到郭京,还有那几个‘东南豪客’。 “如此,那就这么说定了,有消息时,洒家让人找你。” “好!” 高余已无心吃酒,随便吃了两口之后,就告辞准备离去。 临走前,他突然问鲁智深道:“大和尚,还有一件事要请教你,可知这汴梁城里,什么差遣比较好呢?六哥来汴梁讨生活,我想帮他一下,却不知该如何去帮衬。” 常小六闻听,顿时露出了期盼之色。 鲁智深想了想,道:“有甚差遣?直安排他去殿前司,有你老子照应,当是最好。” “六哥不想从军。” “这样啊……” 鲁智深摸着光秃秃的脑袋,上下打量常小六。 事关自己的未来,常小六有些紧张了。他屏住了呼吸,有些期待的看着鲁智深,想要听听他的意见。 哪知道,片刻后鲁智深却道:“洒家对官场上的事情不太清楚,所以出不得主意。衙内若是想要安排,最好是找些熟吏打探,知道的可能更多一些,也更好安排。” 听得出,鲁智深心里不太高兴。 高余倒是没有太在意,毕竟鲁智深也是从军中出来的人。 不管他对朝廷有多么不满,对军中依旧感情深厚。 常小六为什么不想从军?说穿了,不就是觉得军人地位低下,有一点看不起军人。 这让鲁智深,又如何高兴? “既然如此,那我再打听打听。 六哥慢慢吃,我和大壮先回去了。吃完回去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我会让人找你。” “衙内慢走!” 常小六起身送高余两人离开,回到菜园子后,就见鲁智深一脸的不快。 虽然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鲁智深,可常小六还是曲意迎逢了一把。毕竟,他能看得出来,这鲁智深也不是什么善茬子。高余对他也很敬重,鲁智深自己也有本事。 不似他,一个都头,虽说会些三脚猫的拳脚,可有算的什么? 好在鲁智深也不是那种小心眼。 人各有志,他对军中有感情,不代表其他人也如此。 常小六不过是一个普通人,鲁智深若真个和他计较的话,那他也就不是花和尚了……所以,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就恢复了情绪,和常小六推杯换盏,吃的不亦乐乎。 就在这时候,富贵来了。 鲁智深看到富贵,就不禁一愣。 富贵那天被他打昏了,没有看清楚人。可他看的很清楚,特别是富贵脸上,还残留淤青。 “衙内,已经回去了。” 鲁智深心里有鬼,没有理睬富贵。 而富贵虽然看到了鲁智深,但却没有认出来身份。 “已经回去了?” 他和常小六认识,所以也就没有想太多,道:“那太可惜了,我是打听到了一些消息,所以过来告诉衙内。” “什么消息?” 富贵当下把他打听到关于七宝船的事情说了一遍,基本上和鲁智深说的一样。 不过,他说的没有鲁智深那般详细,而且主要是集中在李佛儿的身上。想想也正常,富贵走的是官面上的渠道,打听的也大都是一些明面的事情。至于私下里的一些秘闻,比如‘东南豪客’这样的消息,绝对比不得鲁智深的渠道来的更清楚。 常小六连连道谢,准备送富贵走。 倒是鲁智深背对着富贵,突然灵机一动。 富贵打听的情报也很准确,而且听上去,很多都是市井里打听不到的官场秘闻。 这说明什么? 这厮,是官场的人! 鲁智深突然喊住了富贵,指着常小六道:“这位大官人,他是衙内的手下。 衙内想要在汴梁为他找个差遣,可是却不清楚,该怎么安排,不知你能否给些建议?” 富贵一愣,心里咯噔一下。 鲁智深虽然故意改了腔调,可是当他说‘衙内’二字的时候,还是露出了关西口音。 富贵对这个声音,可是记忆深刻。 那天被人一拳打昏过去,在昏迷前他听到了‘衙内’二字,就是这般口音。 不过,他倒没想过报复,只是颇有深意看了鲁智深两眼,目光旋即落在了常小六身上。 “六哥之前,做过都头?” “正是。” “可识得字吗?” “倒是认得一些,不过算不得多。” “那都头可有什么特殊的本领?” 这一下,却难坏了常小六。 他仔细想了想,苦笑道:“小底小地方出来,哪有那么多本事? 小底认识一些字,能写写画画;也会些拳脚,但算不得出众;除此之外嘛……对了,小底还会算账。之前在须城时,三班衙役的花费开销,大都是我经手,没有出过错。” 算账? 这是什么技能? 富贵沉吟了一下,道:“六哥,咱们不是外人,我也不说什么虚头巴脑的话。 高太尉虽然权重,但影响力仅限于三司,怕是给你安排不得太好的差事。你没有功名,更无家室,怕也做不得小使臣。这汴梁城公卿权贵不少,等差遣的人在吏部排成了长队……你这样的情况,做官怕是很难,但如果愿意,找个肥差却容易。” 富贵虽然是侍卫,可是对汴梁的熟悉程度,远超过鲁智深。 常小六忙道:“不知是什么差使?” “六哥认得字,又懂拳脚,还会算账……依我说,做个都商税务的店长,想必不难。” 都商税务? 常小六顿时一脸懵逼,看看富贵,又看向鲁智深。 “这都商税务,是一个官署,隶属于太府寺,掌征收东京汴梁的商旅之算,而后输于左藏库。这店长嘛……六哥可看到那城门口征收税务的人吗?就是都商税务的店长。” 说白了,就是税官。 常小六露出恍然之色,但心里并不是很清楚。 好在,富贵知道他不太明白,便笑着解释道:“六哥休小看了这店长,凡进出汴梁的商旅,在进出城时,都必须要缴纳税金。这差使,谈不上什么品级和地位,但权力很大,绝对是一个肥差。而且,以衙内的能力,安排起来也不费吹灰之力。” 第九十一章 春风得意高三哥(二更) 高余回到家中,已是午后。 虽然晌午睡了一阵子,依旧疲乏。 给母亲梁氏请安后,他就回房蒙头大睡,一觉睡到日暮西山,才算是醒了过来。 “四哥,三哥回来了!” 他这边刚洗漱完毕,高小妹就跑过来。 “他把钱都还给我了。” “哦?” 高余脑袋还有些木,以至于没有反应过来,随口道:“他把钱还你,不是好事吗?” 话出口之后,他旋即清醒。 “你是说,他把借你的钱,都还你了?” 高小妹点点头,取出一叠钱引,放在了高余面前。 不过,她脸上并没有喜色,反而忧虑更深,轻声道:“不仅如此,我还看到他搭膊里,放着许多金叶子,约摸着有七八十枚之多。钱引也有很多,厚厚一叠,都是百贯面额。四哥,我真的很担心,这么多钱……你说三哥他是不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 “这个……” 高余听了,也非常震惊。 如果按照高小妹所言,高尧辅身上少说有万贯身家。 高家不缺钱,可万贯身家……高余听了之后,也不免感到震撼。 联想昨夜高尧辅上了七宝船,还有那‘东南豪客’的事情,高余越发觉得,事情不同一般。 “他现在何处?” “在和母亲说话……刚才他回来的时候,给母亲买了许多首饰。” 高余揉了揉脸,点头道:“既然如此,咱们也过去看看。” “好!” 高小妹听了,便带着高余往外走。 不过,就在他们准备去找高尧辅的时候,却见林氏带着高尧辅往这边来,母子二人有说有笑,看上去很高兴。 高尧辅看到了高余身后的高小妹,脸色一沉。 “小妹,你在这里作甚?” 高小妹心里一晃,结结巴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倒是林氏没有在意,反而责备道:“三哥怎么说话呢?小妹来找四哥,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高余笑道:“是啊,小妹刚才还和我炫耀,说是三哥赚了大钱。” “嗯嗯嗯!” 高小妹连忙点头,像是证明高余的话。 真的是钱壮怂人胆! 口袋里有钱,底气就足。 高小妹平日里和高尧辅说话,从来没有规矩。可现在,她居然露出了一丝丝惧意。 高尧辅的脸色,随之缓和许多。 林氏笑得眯着眼睛,瞪了高小妹一眼道:“死丫头,便存不得一点事。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钱,三哥也是运气好,赚了些小钱,还买了礼物要送与大娘子。” 大娘子,便是高余的生母,梁氏。 高余道:“三哥有心了……日后若有这等机会,还请提携小弟。” “呵呵,看情况,看情况。” 高尧辅挺直了腰杆,全无两日前那种狼狈的模样。 他颇有些矜持看着高余一眼,道:“平日里读书,多亏了大娘关照。 今日赚了些小钱,故而买了些礼物,权作是对大娘的感激。小四,我知道你江湖门道懂得多,可有些事情,不是江湖门道能有用处……有机会,我自会带你见识。” “那就多谢三哥了。” “四哥这是去哪里?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见大娘子?” “哦,我就不去了。 昨天在城里玩耍了一晚,回来后一直睡到现在,肚子有些饿了,先去找些吃食去。” “你昨夜在城里?” 高尧辅闻听一怔,脱口而出问道。 高余则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是啊,被一个朋友拉着游河,玩了一整夜呢。” “你昨夜,游河了?” 高尧辅脸色微微一变,警惕看着高余。 高余道:“是啊……本想着游河赏景,却不想下了雨,只好缩在船舱里吃了一夜的酒,什么也没有看到。对了,我找到了一处好吃食,改日请三哥一起,以为如何?” “好啊!” 高尧辅听了这话,一下子放心了。 他得意的看着高余道:“到时候,也正好试试小四的‘好吃食’。”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 在他看来,高余就是个乡巴佬,又怎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美味佳肴呢? 高尧辅不想再和高余说话,便催促林氏赶快走。 目送他二人的背影,高余脸上的笑容,也渐渐的隐去。 “四哥,你昨日可发现了什么?” “嗯……倒是有些线索,但还不太清晰。 小妹,此事你不要再管了!不过有些话,我要提前和你说清楚,这件事绝不是些许钱财那么简单,三哥怕是惹了大麻烦。” 高小妹吓得面色惨白道:“那怎生是好?” “这件事,需要告知父亲知晓。但我会注意,尽量让三哥不受责罚。 不过,最近两日,你最好想个办法,把他拴在家里,莫要让他出门,能不能做到?” “把他拴在家里?” 高小妹那一双秀气的眉毛扭成了一团,露出为难之色。 她想了想,轻声道:“我倒是有个办法,只是……好吧,我尽力而为。” ++++++++++++++++++++++++++++ 当晚,高俅从外面回来。 高尧辅当着全家人的面,送了高俅一件礼物,是一口古拙的青铜宝剑。 看宝剑的外观和式样,似乎是秦汉时期的古剑。 “爹爹身为太尉,怎可没有宝剑随身。 这口剑,据珍宝坊的人说,是秦汉时期,公侯才能佩戴的宝剑。孩儿也没什么眼力,只觉得这口剑配爹爹正好,所以便买了来,还请爹爹收下,莫要拒绝才是。” 高俅闻听,哈哈大笑。 他非常高兴,接过宝剑看了两眼,而后又当众佩戴,在屋中走了两个来回。 “三哥有心了!” 他笑道:“这礼物我非常喜欢!” 一句话,听得高尧辅眉开眼笑,然后炫耀也似的朝高余看了一眼。 高余没有理他,而是把目光放在那口宝剑上。 “爹,能让我看看吗?” “怎么,四哥也喜欢宝剑吗?” 当着众人的面,高俅是不会称呼高余的小名,那只是私下里时,他对高余的称呼。 听到高余的话,高俅把宝剑递了过去。 一旁高尧辅冷笑一声道:“莫非四哥还懂得兵器?” 高余道:“算不得懂,只是好奇罢了。” 说着话,他已经走上前,从高俅手里接过那口宝剑。 而就在宝剑入手的瞬间,耳边响起了光阴蝉愉悦的欢叫声,似乎催促他占为己有。 第九十二章 螣蛇(一更) 不得不说,光阴蝉很有节操。 它鸣叫不停(当然只有高余能听得见蝉鸣),显示出它对古剑的渴求。不过它并未吸取,而是等待高余把古剑占为己有。因为根据高余的了解,若他不能拥有古剑的所有权,光阴蝉就不会吸取。高余实在是苦恼,这家伙绝对是个花钱的主儿。 这口剑,应该是古物! 可问题是怎么才能占为己有呢? 这是高尧辅送给高俅的礼物,高余如果讨要,高俅绝不会吝啬。 只是,这个脸面问题…… “四哥觉得,此剑如何?” 高尧辅见高余手捧宝剑沉吟不语,越发得意起来。 他笑眯眯道:“四哥有所不知,这口螣蛇剑,价值八百贯,是珍宝坊的珍品之一。 若非我去,那珍宝坊还不愿出售呢。 据说,此剑乃西汉王莽命人打造,可削铁如泥,杀人不见血,端地是一口宝剑。” 高尧辅的笑容里,含有讥讽之意。 不过他是背对高俅,所以只有高余看到。 “你说这口剑叫什么?” “螣蛇!” 高余本来想着,如何光明正大从高俅手里拿来,又不折了高尧辅的脸面。 可这家伙一而再的挑衅他,让他心中不太高兴。 眉头,浅蹙。 他脸上露出了忧虑之色。 高俅正吃酒,见高余的模样,不禁一怔。 “四哥,何故忧虑?” “这口剑,的确是好剑。” 高尧辅道:“八百贯呢,当然是好剑,还用你说吗?” “只是此剑,似有不祥。” “你胡说!” 高尧辅闻听,吓了一跳,忙大声呵斥道:“如此宝剑,如何有不祥?” 一边说,他一边偷偷向高俅看去。果然,高俅的脸色阴沉下来,似乎有些不高兴。 高余苦笑道:“三哥莫慌,我只是…… 父亲当知,收养我的师父乃道门中人,精通奇门遁甲之术,颇有神通。孩儿资质愚钝,未能学得师父的真本领,但是普通的占卜推演,也略知一二。螣蛇主虚惊怪异之事,也有牢狱之灾。它所代表的事物包括蛇、蟒、神、怪、仙、妖、怪事、奇事,代表着细而长之物,屈卷之物……而蛇主捆绑、环绕之相,代表有牢狱之灾。” 高俅闻听,激灵灵一个寒颤,向高尧辅看去。 高尧辅顿时慌了,忙大声道:“父亲休听小四胡言乱语,孩儿怎可能会害父亲? 他,他,他一定是嫉妒孩儿,所以才说出这等荒唐不经之语。” 高余却一耸肩膀,把宝剑放下。 他唱了个肥喏道:“父亲,孩儿所说,乃道门中众所周知的常识。 若父亲不信,可以随便找一相师,亦或者寻道门弟子询问,看是不是孩儿在编造。” “父亲……” 高尧辅急眼了,忙上前一步,想要争辩。 却听高俅一声怒喝,“都闭嘴!” 他站起来,看了看高余,又看了看高尧辅。 高俅自然相信,高尧辅不会害他。不过他也知道,高余早年的确是跟随一个道长修行。 这螣蛇之说,想来也不可能有假。 毕竟这种事情,找个道士随便一问,就能问出端倪,也造不得假。 只能说,高尧辅可能被人骗了! 心里面有一种吃了苍蝇的感受,原本高尧辅送礼让高俅很高兴,可现在却感觉格外晦气。 “三哥刚才说,这口剑八百贯买来,你哪儿来的这些钱?” “孩儿……” 高俅的话,也提醒了一旁的林氏。 她也疑惑问道:“官人息怒,今日三哥赚了钱,所以才买了礼物回来。 不过三哥,你到底做了何等营生,竟然赚了这许多钱?加上我与你大娘的礼物,怕是有千贯之多,你别是被人骗了吧。” 高俅闻听,心里一咯噔。 他眼睛眯成一条缝,打量着高尧辅。 他爱钱,但更爱惜性命……从高尧辅这件事上,他敏锐觉察到有些古怪,立刻生出警惕。 “三哥好本事,说说吧,哪里来的这些钱?” 千贯,绝非一个小数目。 对高俅而言,千贯不多,但却代表着某种危险,他不得不小心。 高尧辅脸色煞白,吞吞吐吐,不知如何回答。 高余则退到了一旁,和高小妹相视一眼,示意她不要说话。 “说!” 高俅厉声喝道。 高尧辅身子一颤,道:“父亲息怒,孩儿这些钱,是与人打牙牌得来。” 牙牌,又名宣和牌,是一种骨牌赌博游戏。 这是一种揉合了唐宋时期盛行的骰子、诗板、诗牌等游戏的雅玩特点而大成的游戏,为当今官家所发明,最初在宫中盛行。后来在一个偶然机会中流传出宫中,并迅速在汴梁城中流行、普及,成为公卿士大夫们日常最为喜爱的一种雅玩游戏。 牌,用象牙制成,故而称之为牙牌。 又因为这个游戏是在宣和元年普及流行,所以又有人称之为宣和牌。 牙牌共有三十二扇,诗点二百二十七,按照星宿布列,其玩法极为复杂,但也非常有趣。 以宋徽宗那种风雅的习性,自然会把这游戏玩的极其风雅。 可是在推广到市井之后,这风雅的游戏,很快就变成了一种纯粹的赌博手段。又因为这种游戏的玩法复杂,游戏时还需要加以计算,普通人冒然游戏,很可能会输得精光。 高俅当然玩过牙牌,而且玩的很好。 所以在听到高尧辅说是玩牙牌赚的钱之后,脸色更加阴沉。 “三哥还有这等本事,靠牙牌能赚来千贯?好手段啊!” 他咬牙启齿,看着高尧辅说道。 身为牙牌的创始人之一,宋徽宗发明这种游戏的时候,高俅是全程陪伴。不过那时候,宋徽宗并未登基,还住在端王府里。后来这游戏普及出去,演变成赌博游戏之后,高俅也留意过,更知道,想要玩这样的游戏,必须有强大的计算力才行。 靠运气? 若是靠运气能赢来千贯,那只能说明,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高俅能身居高位,这么多年来圣宠不衰,可不仅仅是靠溜须拍马得来。没错,论军事才能,他可说是一窍不通。当年能够在西北立功,也是依靠着刘仲武的能力……但在其他方面,他机警的很,分的出轻重来。高尧辅这件事,明显有些不正常。 螣蛇主牢狱之灾吗? 高俅倒吸一口凉气,向高余看过来。 却见高余朝他做了一个手势,那意思分明是告诉他:别发火,这件事情还有别情…… 第九十三章 密议(二更)求收藏,求推荐!! 最初,高余并不想把这件事闹大。 在他看来,若是小打小闹,他可以想办法暗中帮高尧辅解决。 可是,当他知道高尧辅身上突然有了万贯身家之后,就意识到这件事他解决不了。 万贯家财,不是一个小数目。 如果这是一个陷阱,对方拿出这么一笔巨款下套,那绝不是一个小问题。 量力而行! 这是师父生前对他的教诲。 多大能力做多大事情,切不可逞强。 哪怕你是好心,可如果你没有那个能力去解决问题的话,你的好心就可能适得其反。 高余不会忘了师父的教诲,更没有狂妄的认为,自己能够解决一切麻烦。 没有人撑腰的时候,只能靠依靠自己。 可如果有人撑腰,偏偏要去逞强,那绝对是一种愚蠢的行为。高余从来都不傻,所以在知道高尧辅这件事,他怕是解决不了之后,这脑筋也就随之动到了高俅身上。 靠老爹,不丢人! 本来,他还在想,该怎么开口。 没想到高尧辅却自己跳出来,高余也就不再客气。 高俅压着火气,看了看高余,又看了看高尧辅,厉声喝道:“高城!” “在!” “把这混账东西带回房间,派人看管好了,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走出房门一步……三哥,你今天如果敢走出房门,我就让人打断你的双腿……听明白我的话没有?” 从小到大,高尧辅没见过高俅如此生气,吓得不敢再说话。 高城走上前,轻声道:“三哥,走吧。” “谨遵爹爹之命。” 高尧辅颤声回答。 不过,他却想不明白,好好的事情,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高小四……都怪那高小四,说甚螣蛇不祥! 高尧辅往外走的时候,恶狠狠瞪了高余一眼。高余却不在意,只朝他微微点头而笑。 “四哥随我来。” 高俅甩袖往外走,高余紧跟在他身后。 林氏则有些发懵,她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局面,一时间有些迷茫。 “小妹,这是怎么回事?” “娘,其实……”高小妹犹豫一下,最终还是决定把事情说清楚,于是道:“前几日,三哥找我借钱,女儿觉得有点不太正常,于是拜托了四哥去查访情况……而后今天,三哥突然赚了这么多钱回来。娘,三哥可不止赚了一千贯,少说有万贯之多。 加上四哥也发现了一些线索,所以才会变成这种情况。 娘,女儿没有恶意,四哥也说了,他和三哥就算是有些小矛盾,但始终是兄弟,绝不会让他吃亏……你想,万贯巨资,又岂是一般人能拥有?三哥书读得好,但也不过是过了解试,连省试都还没有过。什么人会那这么多的钱和他关扑,而且输了之后,任由他把钱带走?便是爹与人做扑,一万贯输出去,也会感到心疼啊。” 林氏一开始有些生气。 可是听了高小妹的话,顿时反应过来。 她见识少,眼界窄,但不代表她真就什么都不懂。 一万贯……我的佛祖啊! 林氏不禁变了脸色,抓住高小妹的手道:“小妹,你三哥莫不是招惹了天大祸事?” “妹妹不必担心,如今已经发现了,官人也重视了此事,说明问题不大。 你去看看三哥,我命人给他做些吃食……估计,他现在也醒悟过来,说不定也在担心。” 梁氏见状,忙上前安慰。 林氏感激的看了梁氏一眼,道了声谢,在高小妹的搀扶下,匆匆离去。 而梁氏,也立刻赶去了书房。 +++++++++++++++++++++++++++++ 书房里,点着两只河阳蜡烛,蜡烛里的龙涎香随着燃烧发散出来,香气扑鼻,更有提神醒脑的效果。 高俅坐在书案后,听高余把情况说明。 眼中,流露出了赞赏之色,他指点高余两下,道:“吉祥儿,你做的非常好。 这件事如你所想,的确是有些不寻常。 东南豪客?哈,你三哥也是蒙了心!人家敢输给你万贯巨资,那想要从你身上讨得的好处,就是十万贯,百万贯,甚至更多。也不想想,他那点本事,能赢得这么多钱? 你三哥啊,读书倒是不差,写文章也是好手。 只可惜,这江湖门道懂得太少,明显是被人做了局,还沾沾自喜不自知,简直愚蠢。” “爹,这也怪不得三哥。 他整日里在太学读书,接触的都是道德之士,又怎知道这江湖险恶?就算是孩儿,一开始也以为是有人设了圈套,想要诈他些钱财。后来才发觉,这事情不妥当。” 高俅说着,那张略显严苛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也使得他脸部的线条,柔和许多。 不得不说,高俅长的不难看。 特别是在笑得时候,依稀能看得出,他年轻时的俊俏模样。 “吉祥儿,你打算怎么做?” 高余道:“我已经让人去打探郭京和那几个‘东南豪客’的落脚之处。 不过,孩儿担心有两件事,若能够确定下来,就有十成把握,把此事完美解决掉。” “什么事?” “第一件事,父亲可知李佛儿?” 高俅一愣,旋即明白了高余的意思。 他笑着摇摇头道:“吉祥儿不必担心李姑娘插手,她是个聪明人,绝不会与此事有关。她若是真需要钱,便是金山银山也会有人奉上,又何必做局来对付你三哥? 他才什么身家,如何能入得李姑娘法眼。” “父亲,你认得李佛儿?” “嗯!” “那你……” 高余欲言又止,看着高俅。 高俅先一愣,旋即明白了高余的心思,忍不住笑骂道:“直娘贼,你这小崽子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认得李姑娘,但是……她便是美若天仙,在我心里也比不得你娘。” “嘿嘿嘿!” 高余忍不住,笑出声来。 “父亲,既然李姑娘与此事无关,那就好办了。” 高余道:“其二,那些‘东南豪客’带了这么多钱来到汴梁,所图绝非一般。 孩儿虽认得几个朋友,但是……所以,孩儿希望父亲能借我一个人,以防备万一。” “谁?” “就是那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总教头,陈广。” “他?” 高俅想了想,道:“陈广倒是可以借给你,有他在,我也会比较放心。 不过,他名气太大,认识的人也多,很容易被辨认出来,不方便抛头露面。最好,让他藏在暗处,也方便你查找郭京那些人的下落。但你身边,最好还是跟一个人。” “父亲,让大壮跟我就是。” “马大壮嘛……倒是忠心。不过,似乎有些弱了。 你刚才说的担心,很有道理。对方既然带了巨资前来,一定有所图谋,说不定会有高手跟随……嗯,这样吧,我再派一个人给你。若此人跟随你,我也可以放心。” “谁?” “保义郎,高崇!” 第九十四章 名将之后 高余一脸懵逼状,看着高俅。 高崇是哪个? 不过,看高俅似乎很推崇此人,难道是个厉害角色吗? “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没有把我的话听进耳朵里去。” 高俅指了指高余,一脸无奈表情道:“你回来当天,我就说过,让你了解一下汴梁的人和事。 高崇,是渤海郡王之后。 虽然高家如今,早已没落不堪,自高处恭兄弟之后,再没有出什么厉害人物,但也是开国元勋。高崇,就是高家的子弟,与你年纪相当,一月份才被官家奉为保义郎。” “渤海郡王,又是哪个?” “高怀德!” 高俅有一种不想再和高余说下去的冲动。 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把高崇的情况说了一遍。 高怀德,是太祖赵匡胤的妹夫,也是大宋开国元勋,堪称一代名将。因拥戴有功,宋初为殿副前都点检,后参与平定李重进之乱,立下了显赫战功。不过,在局势稳定下来后,高怀德便觉察到了赵匡胤的意图,与石守信等人自动请求,解除了兵权。 太宗时期,高怀德拜武胜军节度使,死后追封渤海郡王。 他的儿子高处恭,为宋初左监门卫大将军,没有实权。 再之后,高家渐渐没落,从庙堂上淡出。加之重文轻武之风越来越重,高家从最初汴梁的第一等公卿家族,到而今早已不复当年兴盛,虽配享俸禄,却无任何实权。 高崇之父高瑾,官拜左库藏使。 去年,禁军哗变,他与高俅合作劝说禁军,算是搭上了关系。 “老高今年,让我关照一下高崇。 我见高崇也确实有本事,颇有乃祖之风,所以就把他招刺禁军,如今在殿前司做了一个都头。他力大无穷,拳脚功夫极为高明,而且善使枪棒,有万夫不挡之勇。 让他和马大壮随你左右,一来保护你安全,二来他对汴梁也熟悉。 再有陈广暗中保护,我才能放心让你去处理此事……你若是不同意,那就不要再插手了。” 高余,笑了。 高俅说的是声色俱厉,却难掩他内心中的关切之情。 把禁军中的都头派过来给他做保镖……而且还是开国元勋之后,也只有老爹有这魄力。 “父亲美意,孩儿怎会拒绝?” “既然你同意了,明天让高崇过来找你就是。 这件事,要尽快解决。我担心拖得越久,事态就越难控制……还有,如果真有你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告诉我。大不了,此事我亲自出面,倒要看是谁想要害三哥。” “父亲放心,孩儿晓得轻重!” ++++++++++++++++++++++++++++ 父子二人在书房里商议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高俅就没事人似地,去了衙署。 高余则在家中,研究光阴蝉予他的新技能。 昨晚,高俅把高尧辅送给他的螣蛇剑,转送给了高余。 倒不是高俅想要害高余,而是高余告诉他,他有办法化解螣蛇剑的煞气。 只要化解了煞气,高俅就不会再有牢狱之灾。其实相学中,螣蛇的确是主牢狱之灾,但同时,也有旺主功效。只不过,对不同性格的人,会产生不同的作用。比如对八面玲珑,有手腕的人,螣蛇不但不会带来厄运,反而有旺主的效果;而对于脾气古怪,虚夸不实之人,则会带来灾厄。 高俅,绝对是那种八面玲珑的人,至于手段……若没有手段,他如何能官位稳固? 不过,看高俅的意思,似乎对螣蛇已经没有了兴趣。 于是乎,这螣蛇剑就便宜了高余,它所蕴含的光阴之力,在昨夜被光阴蝉所吸取。 于是乎,光阴蝉就赠与了高余一个宗师级的技能:训宠! 除此之外,还有三十多个技能书,更使得高余原本处于高级的赌术专精技能,一下子达到了专家级。这也是高余而今众多技能中,唯一一个专家级的技能。至此,高余就有了两个宗师级技能,一个专家级技能……只是,这三个技能,似乎有些鸡肋。 乐器专精、训宠专精,还有一个赌术专精! 高余隐隐约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光阴蝉,这是要把他培养成一个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纨绔子弟吗? “吉祥儿,吉祥儿快过来!” 阳光明媚,高余屋檐下,朝着一只趴在窗台上的狸猫招手。 这狸猫,名叫吉祥儿,是梁氏的心肝宝贝。 只听这个名字,就大体上能猜出这只狸猫所代表的意义。 高余施展训宠技能,向着狸猫释放善意。 不过,他觉得很怪异。他叫吉祥儿,狸猫也叫吉祥儿,总有一种自己叫自己的感受。 那狸猫高冷看了高余一眼,便不再理睬。 看样子,还是不够熟练! 高余深吸一口气,又向前一步,再次使出训宠技能。 宗师级的训宠技能,令高余身上自带一种亲和力。吉祥儿上下看了高余两眼,缓缓起身,伸了一个懒腰之后,纵身从窗台上跃下,一步步,姿态优雅的来到高余身前。 “看到没有,吉祥儿平日里便是官人也不理睬,今日却听了吉祥儿的呼唤。” 在不远处,梁氏笑眯眯看着两个吉祥儿凑到了一起,眼中尽是欢愉。 吉祥儿是她的心肝宝贝,而狸猫吉祥儿,同样也是。如今两个吉祥儿和谐共处,也让梁氏开心不已。 高余不断使用训宠技能,和吉祥儿慢慢熟悉。 就在这时,有下人来报,说是府外有一个名叫高崇的军爷求见。 高余闻听,立刻收起技能。 他轻轻拍了拍狸猫,道:“去找阿娘吧。” 那狸猫喵的叫了一声,似乎是听懂了高余的意思,飞快的跑到了梁氏身边。 “娘,我去办事了!” 高余整理了一下衣冠,向梁氏挥了挥手。 梁氏自然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内心里是有些不太情愿,可她也知道,这是高余在家中立威的机会。 “且做吉祥儿的一次考验吧。” 这是高俅对她的原话:“若吉祥儿这次能处理得当,我也就可以放心为他寻个差事。” 梁氏微笑着,朝高余摆了摆手,目送他往外走。 若是吉祥儿能在开封府衙门里做事,就能时常陪伴她左右了…… 对了,还要给他找个亲事。也不知官人那边安排了没有,那三娘,究竟什么模样? 看着高余的背影,梁氏怀抱吉祥儿,这思绪也不知飞去了何方! 第九十五章 不合适(二更) 高崇,比马大壮略矮一些。 不过他看上去更粗壮,站在大门外,犹如一棵青松,腰杆笔直,尽显挺拔的身姿。 他一身便装,有些朴素。 一张颇为英俊的面容,浓眉大眼,透着英武之气。 看到高余,他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开口。 高余打量了他一眼,也不啰唆,牵着马道:“走吧,咱们进城。” “好!” 这是高崇的第一句话,言简意赅。 三人立刻上了马,而后直奔内城而去…… +++++++++++++++++++++++++++++++ 高崇将门之后,虽说家境已经没落,但却有一股子傲气。 好歹也是元勋之后,哪怕到如今,高家只剩下他老子高瑾在朝里做官,可是将门之子的骄傲,却始终不曾忘却。他不喜欢高俅,也认为高俅是个不学无术的人。 对于父亲攀附高俅的行为,高崇更是不齿。 但是,行事不由人。 而今已不是大宋开国的年月,更不是他祖宗高怀德活着的时候。一百多年重文轻武的风气,早已使得许多开国元勋不得不低头屈从形式,并且尝试着进入文官体系。 当年的将门,大都没落。 不说别的,那天波杨府当年何等兴旺。 可是自杨文广死后,杨府凋零。如今除了杨文广小儿子杨怀玉一脉留在汴梁城之外,其他几支都离开了天波府,各自寻求出路去了。而杨怀玉的后人,也大都转为文官。 高崇再骄傲,也扭转不得这大势。 他不太喜欢读书,高家在朝中,也不复当年的地位,根基全无。 无奈之下,高崇也只能遵从父亲的安排,以招刺的形式,加入禁军…… 招刺,其实就是军中征募来的勇壮,不必刺面,也不入军籍,还可以随时从军中退出。 不过想要有如此待遇,必须要有过强的本领。 高崇招刺禁军时,虽说有高俅的帮忙,但更多是靠他自身的本领,所以才能坐稳都头。 别小看这禁军都头的职位,手底下也有一百个人呢! 当他听说,让他来保护高余的时候,心里就不太舒服。 所以在见到高余之后,他并没有露出好脸色,想着高余好歹是一个衙内,一定是嚣张跋扈。他表现的无礼一些,说不定就可以被赶回去,不必当一个衙内的保镖。 哪知道,高余却浑不在意,直接赶赴内城。 一路之上,高崇在暗地里观察高余。 在城门口的时候,高余下马,把马匹寄存在了车马驿里,而后带着高崇马大壮两人,便直奔大相国寺。 “衙内,咱们这是去哪里?” 来的时候,高俅只说让他听从高余的话,并没有说让他做什么。 所以,高崇也觉得奇怪,在过了州桥之后,他终于忍耐不住,快走两步开口询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 高余没有回答,只朝高崇笑了笑。 路过王楼的时候,他要了酒水和饭菜,让王楼的伙计送去菜园子。 “我们要找几个人,但估计会有危险。” 把琐事处理完毕之后,高余才对高崇解释道。 “其实,我并不想你过来。” 高余一边走,一边神色轻松说道:“你这个人目标太明显,一看就是在军中效力之人,我不喜欢。” “怎么,衙内不喜军中将士?” 高崇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忍不住质问道。 他口气很冲,声音也有点大。 高余眉头浅蹙两下,低声道:“我敬重军中将士,也见过边军浴血奋战。 我父亲就是殿前都太尉,执掌三司,也是军中人士,我怎会不喜欢?只是,我不喜欢你们的行事风格,凡事一板一眼,不懂得变通。就比如你,走路挺直了腰,似乎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自军中而来。平时没什么,可遇到一些特殊的情况,非但不会成事,反而会坏事……保义郎,我说这话没有恶意,还请你见谅则个。” 他说话也很冲,丝毫不给高崇留有情面。 不过,高崇却不生气,反而道:“衙内不在军中效力,自然不知军中行事,需有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若军中都似衙内这样随性之人,又谈什么行军布阵?” “可是现在,我们不在军中。” 高余停下脚步,皱着眉头,上上下下打量高崇。 半晌,他轻声道:“保义郎,我话说开吧。 今天这件事,其实是我的家事。有人想害我三哥,所以我要把那些人找出来。你这样一板一眼的跟着我,我很不舒服。而且,很容易被人看破,反而会耽误了事情。 这样吧,你回去。 我会与我父亲说清楚,不是你不留下,而是你不合适!” “我不合适!” 高崇顿时怒了,虎目圆睁。 “你看你,你看你,那么大嗓门说话,害怕我听不见是吗?” “我……” “保义郎,你真不适合与我一起行动。 我们要找的人,是汴梁的泼皮闲汉,是个地老鼠,机灵的很。你这模样,顶风十八里我都能闻到你身上的行伍之气,还谈什么找人?你要跟着我,可以!别板着个脸,好像谁欠你钱似地。你现在是逛街,放轻松点,笑一笑,不要这么紧张好吗?” 高余说着话,还露出了嫌弃表情。 “你跟在我身后,连我都变得紧张了。” 高崇顿时黑了脸,瞪着高余,半晌后道:“那我该怎么办?” 他也想回去,但却不愿意背着一个‘不合适’的名声回去,这对他而言,就是耻辱。 哪怕心里面不情愿,可既然来了,他就要做好。 高余道:“学我,或者你看看大壮是什么样子。” “你走起路来,全无半点仪态,我不学你。” 高崇硬邦邦回答,而后又看了看马大壮。 只见马大壮手里面抓着两袋炒肺,一边走,一边吃,神态轻松。 高崇早上没有吃饭,看马大壮吃的香甜,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肚子更不争气的咕噜响了一声。 “给你吃!” 马大壮觉察到了高崇的目光。 他看看高崇,又看了看手里的炒肺。 说实话,两袋炒肺,都是加了量的,份量十足。 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递了一袋给高崇,脸上更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不知为何,看着马大壮那傻兮兮的笑脸,高崇的心里,突然间也变得格外轻松…… “这么一边走一边吃,不好吧。” “就你规矩多,爱吃不吃!” 高余没好气的说了一句,扭头就走。 我走路没有仪态?直娘贼,我怎么就没有仪态了……我觉得,我走起路来,还仙风道骨呢。 真是个没有眼光的家伙! 他心里嘀咕着,不再回头查看。 而高崇则接过了炒肺,显得有些犹豫。 马大壮咬了一口,然后含糊不清道:“吃啊,很好吃的。” 高崇犹豫一下,学着马大壮的样子,一边走,一边咬了一大口炒肺。 这东西,他吃过无数次。可不知为什么,他却觉得,今天的炒肺特别香甜,比以往的都要好吃…… 第九十六章 不对付 已是二月中旬,早春寒意早已消散。 不过,伴随着雨季到来,雨水频繁出现,一连两天都在下雨,让人心生几分惆怅。 人常说悲春伤秋,便是这个时节。 不过,下雨有下雨的好处。 那桃李梨杏在雨中争芳,更是一种别样的景致,令人感到愉悦。 “官人,四哥那边可有消息?” 林氏在客厅里坐着,忍不住开口询问。 高俅则捧着一杯茶水,正看着雨水顺着屋脊流淌下来,连成一副水帘。 他回过神,看了林氏一眼。 “心急了?” “这个……” “放心,小四不会害了三哥,他做事,有分寸。” 高俅放下杯盏,对林氏道:“别看小四年纪不大,读书也不多。可这些年来,他跟着他那位师父四处流浪,行程万里,其眼界和气魄比之三哥,着实要高出许多呢。 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他回来之前,我心想着他能懂事理,明是非足矣。 可是现在看来,他自有独特想法,有的时候虽看似浪荡,可那心里面却知道轻重。” 一番话,尽显他对高余的喜爱。 林氏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只担心,三哥会因此而对四哥不满。” “等水落石出后,他就知道小四的苦心。 若那个时候他还是不满……呵呵!” 高俅干笑两声,却让林氏心里一寒。 平日里,高俅看似和蔼,可是真要认真起来,也心狠手辣。 想想也正常,他能够这么多年圣宠不衰,把持三司军权,可不仅仅是依靠溜须拍马。 如果没有些手段,他怎能让官位稳如泰山? 心狠手辣?那要看什么时候,对什么人……高尧辅如果真不知好歹,那高俅可不会心慈手软。虎毒不食儿,高俅不会要高尧辅的命,但要让他难受,是轻而易举。 但愿得,三哥能想明白吧! 林氏不由得担心,变得有些坐立不安。 +++++++++++++++++++++++++++++++++ 汴梁,大相国寺,菜园子。 高余站在屋檐下,看着外面的濛濛细雨,神色安详。 两天了,郭京等人一直没有出现,也不知道藏到了什么地方。 这些人很警惕,藏身之处也很隐秘。鲁智深虽然让他那些徒子徒孙们查找,但一直都没有线索。 昨日,那位‘韦高’公子还派了人过来,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高余没有拒绝,但也没有答应。 连鲁智深的手下都没有线索,那位‘韦高’公子虽可以调动官面上的力量,但也未必有收获。更何况,高余不想动官面的人,否则他大可以请他老爹高俅来帮忙。 但这份心意,高余还是记在了心里。 两天了! 高余其实也有些心焦。 “衙内,那些人会不会跑了?” “跑?” “是啊,输了那么多钱,估计是跑了。” 鲁智深活动了一下身子骨,走到高余身旁道:“也许,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复杂。 那些人可能就是一群赌客,知道你三哥是衙内,所以也没有办法报复。” “若只是赌客,何必要摆出那种排场来?” “为了吸引你三哥去赌博啊。” “为什么要吸引他去赌博?” “这个……” 鲁智深突然哑口无言,于是闭上了嘴巴。 高余眯着眼睛,冷笑一声道:“七宝船一日,就要百贯花销,更不要说还请来了红牌录事作陪,一日也要几百贯。一掷千金,只为了输给我三哥万贯赌资?大和尚,若有这样的好事,来多少我跟多少……这种事换做你,你就真的能够相信吗?” “哼!” 鲁智深冷哼一声,没有接话。 倒是一旁坐在椅子上,一杆碗口粗的虎头錾金枪横在膝前的高崇道:“也算我一个。” “你看,连木头人都说话了。” “我说过,我不叫木头人。” 高崇怒视高余,嗓门随之提高许多。 他这两日,倒是改变了很多,至少不再似之前那样,行动坐卧都好像一根笔直的木头,还不苟言笑。不过很多时候,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他有些难以接近。 而且,高崇和鲁智深相处的很好。 鲁智深以前在西军效力,身上自有一种行伍气,令高崇感到亲切。 他还和马大壮关系好,甚至比和鲁智深的关系还要亲密。唯独对高余,他一直不冷不热,还时不时会顶撞两句,让高余很无奈。 “又不是我给你起的名字,是大壮起的。” “马兄弟可以叫,你就不行。”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哐当一声,那沉甸甸的大枪扬起,而后枪头砸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杆虎头錾金枪,少说也有百八十斤。可是在高崇的手中,却恍若灯草一般…… 高余吓得忙后退一步,怒道:“你小心点,别总拿枪吓唬我。” “哼!” 高崇等了高余一眼,收回了大枪。 “有人来了!” 鲁智深突然开口,打断了高余和高崇之间的日常斗嘴。 菜园子外跑来了一个青年,来到屋檐下,见鲁智深忙唱了一个肥喏:“师父好。” “小九,你怎么来了?” 青年名叫李九,是鲁智深的小徒弟。 其实也不算是徒弟……他哥哥是跟着鲁智深学了一些拳脚,但李九吃不得苦,并未拜师。他的哥哥名叫李宝,是汴梁城有名的闲汉。角抵无双,人送绰号‘小尉迟’。 所以,李九也就跟着李宝,唤鲁智深做‘师父’。 “郭京现身了!” 李九气喘吁吁,擦了把汗道:“他方才在梁家园子出现了,我家大哥已经过去亲自盯着,让我前来通报师父知晓。” “直娘贼,那鸟厮总算是出来了!” 鲁智深闻听,哈哈大笑。 他扭头看着高余道:“衙内,洒家说过,你的钱不会白使。” 这两天为了寻找郭京,李宝几乎动用了他手下两百多个闲汉出动。可别以为这些闲汉会平白出力,必须要使钱才行。而这些钱,高余自然不可能让李宝自己拿出。 高余闻听也笑了,朝鲁智深道:“大和尚,我也说过,他们不会跑的。” 说完,他拿起油纸伞,朝屋里喊了一声:“大壮,走了!” “哦!” 马大壮从屋里跑出来。 他这一出来,高崇便放下了大枪,站起身来。 “我也去!” “去归去,别乱来,听我命令行事。” “恁多废话,就怕到时候你会拖我和马兄弟的后腿。” 这厮真不可爱!也亏得我脾气好,换个衙内,说不定早就把他收拾的凄凄惨惨…… 高余懒得和他斗嘴,朝李九道:“咱们走,前面带路。” 第九十七章 快刀斩乱麻(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梁家园子,东京汴梁七十二家正店之一。 论名气,它的确是比不得王楼、潘楼、亦或者樊楼大,生意自然也比不上那几家位于汴梁中心地带的酒楼兴旺。不过,梁家园子也有绝招,否则怎可能站稳脚跟? 梁家园子盛产美酒,而其中‘美禄’酒,更号称极品。 就连徽宗皇帝,也对‘美禄’酒赞不绝口,甚至成为了御酒,每年都要专门酿造。 靠着‘美禄’,梁家园子也就有了竞争力。 只是它的地理位置着实有些偏,是在虹桥附近。 虹桥是汴梁重要的漕运枢纽,非常热闹。但同时,也造成了这里的客人,层次偏低。和王楼、潘楼等正店,乃至于似正兴酒楼这样的店面相比,它有着天然劣势。 也正因此,梁家园子在七十二家正店中,排名靠后。 郭京在梁家园子里点了两坛‘美禄’,然后等待酒店把菜肴做好。 一般来说,似梁家园子这样的正店,同样有‘外送’的业务。只要是在汴梁城内,他们就可以及时把酒菜送到地方。只是,郭京没有选择外卖,而是决定自取…… 这是他身后那几个‘豪客’的要求! 那几个东南豪客很豪爽,也非常有钱。 只是,他们有些难伺候,不喜欢住在城里,反而花了高价,在固子门内租赁了一座两进两出的小宅子。环境很好,也很安静,只不过有些不太方便。要说环境好,安静……其实城里也有客栈。只要你肯花钱,又有什么样的房间不能够居住呢? 可是那些豪客,非要住在城外。 这可真的为难坏了郭京,为了买这‘美禄’,他从城西穿城而过,跑来这城东南的梁家园子。 外面还下着雨,这要是再走回去,可绝非一件愉快的事情! “该死的蛮子,要求还真多。” 郭京一想到要穿城而过,还要提着酒菜,心里面就不太舒服。 他吐了一口痰,一脸不高兴。 却不知他这举动,也让周围的酒客,露出不满表情。 梁家园子的环境有些嘈乱,可是能进这酒楼里吃饭的人,绝大部分都是颇有身家。 谁愿意吃饭时,有这么一个吃东西吧唧嘴巴,还随地吐痰,煞风景的货色在一旁? 还是酒楼的伙计看不下去了,便走去后厨,催促了一番。 片刻后,他拎着两个食盒走到郭京身边道:“二哥,酒菜都备好了,可要小底送过去吗?” “今天倒是挺快的嘛。” 郭京看了一眼面前的酒菜,一摆手道:“把这些也都给我收拾了,不用人送。” “好,二哥稍等。” 伙计手脚麻利,很快吧酒菜收好。 郭京则挑起了担子,看着外面濛濛细雨,又忍不住骂了一句,披上蓑衣,大步走出梁家园子。 而位于梁家园子对面的一家小脚店里,随即站起了几个闲汉。 高余也坐在里面,看着郭京的背影。 “衙内,可要派人跟着?” 在高余的对面,坐着一个二十多岁,不到三十的男子。 他身高在六宋尺以上,体格魁梧。 高余道:“四哥刚才说,这个郭二郎,是个精细人?” “这厮,倒是有些精细。” 那男子,正是鲁智深的徒弟,名叫李宝。 他在汴梁,人送绰号小尉迟,还有个名字,叫做李四。在拜师鲁智深之前,李宝是个普通的闲汉,带着一群人霸占着菜园子。后来鲁智深到了大相国寺,就把这帮人教训了一番。 李宝也是个有眼色的,看出鲁智深有真本事,于是就洗心革面,拜了鲁智深做师父,并跟随鲁智深学了半年的拳脚。之后,他召集了一帮闲汉,在汴梁也算有了名号。 不过大多数时候,他是不会暴露和鲁智深的关系。 只留了三五个闲汉守在菜园子外面,若鲁智深找他,自会让那几个闲汉和他联系。 毕竟,鲁智深也是要脸面的人。 李宝说好听一点,算的一个帮闲。可说的难听些,就是一个流氓头子。 这厮做事,也是心狠手辣,少不得沾血。 李宝也不愿意连累鲁智深,所以从不亲自登门。 这次若非鲁智深要帮高余,说不定也不会找到他……而在李宝来说,师父差遣,他自然没有问题。可是能借此机会搭上高余的路子,对李宝而言,绝对是难得机遇。 在泼皮里,他可以一呼百应,颇有威势。 可是在大人物的眼里,他又算的什么东西?大人物动动指头,就能让他们烟消云散。如果能有高余在后面为他撑腰,他求之不得。更不要说高余也不是白让他们干活,拿的是真金白银出来。这也让李宝更加信服,于是亲自过来,监视那郭京。 高余道:“既然是个精细人,那就别费事了。” 他看着李宝道:“我要问他一些事情,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带过来,不惊动任何人?” 高余一开始,是想要跟踪郭京。 可后来一想,这厮精细,万一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这不是在须城县,他也不是那个时候的高小余。他现在是衙内,堂堂殿前都太尉高俅的小儿子。有些事情,不需要那么费事,既然郭京也掺和其中,那就不要客气。 快刀斩乱麻才是上策! 李宝一愣,旋即笑了。 “衙内是要硬来吗?” “能解决吗?” “要说跟踪,我还真怕漏了马脚。 可要说是硬来嘛……嘿嘿,他个郭二郎,翻不出我手心。” “很好,那我在崇明门内,万寿巷的老宅子里等你……四哥,你应该知道我家的老宅子。” 高家的老宅子,一直都荒废着。 之前高余曾提议,说是想要搬去老宅子住,高俅就命人把老宅子收整了一下。 如今那老宅子已经收整好了,一直就空在那边,更没有住人。 李宝是老汴梁人了,当然知道高余说的老宅子在什么位置。那是在朝元万寿宫后门外的一条小巷子里,位置有点偏,平时也没有什么人。所以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他立刻道:“衙内放心,我知道那里。” “利索一点,我在那边等你。” 高余说完,带着高崇和马大壮往外走。 而李宝则显得有些兴奋,大步走出脚店,披上蓑衣,带着几个人,就跟上了郭京…… 第九十八章 我姓高! 雨,变得有些大了! 郭京加快了脚步,想要早一点回去。 如果沿着牛行街走,路会好走一些,但似乎有些远了。所以,郭京决定抄近路,直接拐到了浚仪桥街,然后准备从巷子里穿过去。这样一来,至少可以节省三分之一的路程。 浚仪桥街,在御街西面。 平日里,街上很热闹,路人杂行,喧嚣不已。 可今天由于下雨的原因,许多商贩都没有出来,也使得路人稀少,街道上格外冷清。 郭京沿着浚仪桥街走了一段路,便要转入一条巷子里。 也就在这时候,身后有人高声呼喊道:“郭二郎,好久不见。” 他停下脚步,扭头向身后看。 没想到,从小巷里窜出几道人影,上前一把把他按住。 郭京吓了一跳,想要开口喊叫。哪知道他嘴巴才一张开,就有一团湿漉漉,发臭的东西塞进了嘴里,紧跟着眼前一黑,整个人就被套在一个麻袋之中。而他身上的挑子,则被一个人稳稳接住,而后担在了肩膀上。 “呜呜呜!” 郭京拼命挣扎,但是对方人多,而且动作非常麻利。 他就觉得身体被绳索捆绑住,而后被人扛在了肩膀之上。 “二郎休要惊慌,我家郎君有请。 若聪明的,就老实一点。如果乱动的话,可就不客气了。” 是汴梁口音,郭京反而老实了。 大家都在汴梁讨生活,应该不会太过分。他心里很清楚,在内城里敢做出这种事情的人,都不是好相与的。如果再挣扎,惹急了对方,真有可能会对他用上手段。 别以为这年月歌舞升平,人人都奉公守法。 那蔡河、汴河的河底,不知道丢了多少具尸体在里面呢…… +++++++++++++++++++++++++++ “二哥,好久不见啊。” 扛着郭京的那人,肩膀很硬,让郭京难受至极。 一开始,他还能保持清醒。可到了后来,被颠簸的头晕脑胀,那里还能记得清道路? 反正好像是走了很长时间,终于进了一间屋子。 麻袋取下之后,郭京就爬在地上狂徒。中午吃的那点酒食,被吐得干干净净,险些把苦胆都吐破了。他爬在地上,有气无力。而这个时候,屋子里突然亮起了光亮。 “四哥啊,你这是和我开什么玩笑呢。” 郭京抬头,认出了坐在不远处一张椅子上的李宝,心里就咯噔一下。 他和李宝不是特别熟悉,也没有什么交集。可是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心狠手辣。在短短两年的时间里,就成了汴梁城里有名的团头,手下有一帮子亡命之徒。 郭京看到李宝,心里就虚了,忙陪着笑脸说话。 李宝看了他一眼,笑道:“二哥说笑了,你如今可是混的风生水起,吃饭都是到梁家园子,早食也在东华门外的集市之中。我一个苦哈哈,又怎么当得起‘四哥’之名?” “四哥,你可别这么说,小底对你,一向佩服得紧。 只是不知四哥喜好,所以一直未能孝敬。要不这样,今晚王楼,我请四哥吃酒如何?” “哈哈哈!” 李宝顿时大笑,同时站起身来。 他在郭京身前蹲下来,道:“吃酒就算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我今天请二哥来,是有事情请教。” “四哥客气了,只要小底知道,知无不言。” “那好,你那几个‘豪客’,住在何处?” 郭京心里一紧,看着李宝,心里泛起了嘀咕。 “四哥,莫非是他们得罪了你?一群蛮子,哪晓得四哥的名气,如果他们有得罪之处,还请四哥包含。有什么需要,四哥只管说,还请四哥能放过他们,如何?” 他话音未落,李宝一巴掌就抽在他脸上。 跟着鲁智深习武,如果李宝没有几分根骨,鲁智深又怎可能答应? 这一巴掌,直接抽的郭京半边脸肿胀起来,嘴角更流出了血痕。 “给你脸了不是?” 李宝脸上的笑容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凶戾之色。 “我问你,那几个蛮子,住在哪里?” 汴梁人喜欢称呼南方一代的人为蛮子,李宝也是如此。 郭京吓坏了! 不过,别看他是一个泼皮,骨子里还是有些江湖气。虽然害怕,但他却咬紧牙关道:“四哥,咱们帮闲有帮闲的规矩,不能出卖雇主。我不知道你找那几个蛮子是什么事,可我郭二郎也不是没义气的人。他们与我钱财,我便伺候好他们,其他事情,我一概不知。你想要我出卖自家的雇主,那传出去,郭二还在不在汴梁厮混?” “呦,没想到你这没毛大虫,还是个讲义气的。” 李宝有点不高兴了。 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郭二,我再问你一次,那几个蛮子,在何处落脚?” 郭京也来了倔脾气,道:“四哥,我不能说。” “给我打!” 随着李宝一声令下,几个闲汉上前,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把个郭京打得惨叫不停,可依旧不肯吐口。 这时候,房门吱呀一声响,被人推开了。 从外面走进来了几个人,为首之人是个少年,穿戴很朴素,长的也很清秀,带着恬适笑容。 “四哥辛苦了!” “拜见小官人。” “其他人都出去吧,四哥和九哥留下,大家辛苦了。” 少年话语温和,还从搭膊里拿出了几张钱引,交给李宝道:“与弟兄们分一分,权作我的心意。” “小官人,这怎使得?” 李宝还要推辞,却不想少年已经从他身边走过。 他身后,两个彪形大汉。 一个拎着两个麻袋,另一个则搬了一张桌子来,放在房间中央。 李宝见状,连忙朝其他人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出去。 他和李九则留在了屋中,静静看着那少年,坐在了椅子上,微笑打量着满脸是血的郭京。 “二哥是条汉子!” 少年说话,带着江南口音,听上去很舒服。 郭京却心里一紧,知道事情麻烦了!如果只是李宝的话,想来无非是要敲诈些钱财。 可是看少年阔绰的出手,就知道,他并不是为钱而来。 郭京挣扎着坐起来,“郭二见过小官人。” “我这个人,生平最喜欢结交好汉。”少年温和说道:“若在以往,二哥这样的好汉,说什么也是要交往一番。不过呢,你图谋我三哥,让我很为难,所以请你来,想要问一问,我三哥哪里得罪了你?亦或者说,那些豪客对我三哥,有何图谋?” “小官人说笑了,我都不认得小官人,怎会图谋你三哥呢?” “我姓高,这样你就该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吧。” 高余依旧是一脸温和的笑容,只是看在郭京的眼里,却格外恐怖,激灵灵一个寒颤。 第九十九章 十八地狱(二更) “小官人……” “你还叫我小官人吗?” “衙内!”看到高余脸色一寒,郭京吓得连忙改口。 他这时候,如果还猜不出高余的身份,那可就妄称做‘没毛大虫’了。 “衙内你这是什么意思,小底怎敢图谋三哥呢? 小底是送钱给三哥,不信你可以回去问,前日三哥还在我这里玩牙牌,赢了一万三千贯呢。” “我三哥值一万三千贯?” 高余哑然失笑,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 “值的,怎地不值?” 高余叹了口气,朝高崇看了一眼。 高崇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上前一把就架起了郭京,把他拖到了桌子前。 “把二哥的手绑在桌上。” “遵命。” 李宝和李九忙走过来,用绳子把郭京的手固定在桌子上面。 “把手张开。” 高余慢吞吞道,而后从一个麻袋里,取出锤子,斧头、刀子,鱼钩,铁钳等工具。 蓬,蓬,蓬! 那些个工具一件一件的摆放在了郭京面前,每一声响,都让郭京感到心惊肉跳,脸色也变得惨白。 “我说了,我挺佩服二哥,想交二哥这个朋友。 可是现在看来,二哥似乎不想和我做朋友,连个实话都不说,让我心里非常难过。” “衙内,衙内,小底怎么不想和衙内做朋友,小底想死了。” “呵呵!” 高余在旁边的水盆里,洗了洗手,然后用干布擦干水渍。 “二哥听说过沙门岛吗?” “啊?” “沙门岛,就是一个岛,在青州治下,孤悬海外。”高余一边擦手,一边向郭京解释道:“沙门岛的风景非常好,不过呢,从两百年前,那里就有一个牢城营,朝廷一些穷凶极恶的犯人,都会送去那边……当然,也有一些好人会被送去那里。 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反正上了沙门岛,基本上就别想活着出来。” 高余说着,已经走到了桌旁,从桌上慢慢拿起了一个锤子,在手里掂量了几下。 “不怕二哥笑话,我是没有去过那里。 不过呢,几年前一个偶然机会,我和师父在路过青州的时候,看到有解差押解一个犯人,询问之后才知道,那厮是沙门岛的管营,名叫李庆。那厮因为虐待犯人,被青州知府拿下。据解差说,他们在沙门岛上,就没有看到过一个能完好的人。 只是李庆却并不认罪,还和我们吹嘘,他在沙门岛上设下的十八道刑罚。 他把那十八道刑罚叫做十八地狱,还说从他发明了这十八道刑罚后,就没人能撑得下来。” 郭京的脸上,已经没有半分血色。 他强作镇静道:“那李庆后来呢?” “我师父听他说了那十八道刑罚后,非常愤怒,就把他给杀了。 可不幸的是,当时我就在他身边,所以听得很真切。虽然到如今,有些刑罚我都已经忘了,但还能想起一些来。 二哥,我在问你一遍,你们为何要图谋我三哥?” “冤枉,衙内冤枉啊,小底怎敢图谋三哥。” “呵呵,那十八地狱的第一道刑罚,叫做压指板。就是把手指头连骨头带肉,砸成平板状。这道刑罚最难的是,只能砸指尖部分,连指甲和肉一起砸,能让人痛不欲生。” 郭京闻听,挣扎的越发激烈。 就连李宝兄弟,都觉得有些吃力了。 “二哥,你们究竟图谋我三哥什么?” “冤枉,冤枉啊衙内!” 蓬! 铁槌狠狠砸了下来,发出一声巨响。 郭京凄厉的惨叫声在屋中回荡,久久不息。 那些站在屋外的闲汉,听到那惨叫声,只觉遍体生寒,忍不住一个个打起了哆嗦。 “抱歉,抱歉,砸偏了!” 高余一脸懊恼之色,摇了摇头,再次抬起了锤子。 那锤子,方才就是擦着郭京的指尖砸在桌子上,吓得郭京屎尿都无法控制住,房间里顿时弥漫一股恶臭。 他哭的好像泪人一样,甚至没有听到高余的话。 “大壮,换个指头吧,从小指开始。 二哥,只要你能挺过这十八地狱,我不管你想图谋我三哥什么,都不会再怪罪你了……咱们先从第一道开始。手指脚趾加起来一共二十支,你忍一忍,马上就过去了。” 李宝的心肝都在颤抖! 他刚才听了高余的话,已经是心惊肉跳。 现在再听,更感恐惧……看着郭京的目光,也流露出了怜悯。 “二哥,该说就说了吧,你看你……惹得衙内不高兴了。” 而另一边,高崇则面颊抽搐,看高余的目光,也变得有些不太一样。 只有马大壮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生生把郭京的手指扳直了,死死压在桌上。 高余眯着一只眼睛,好像是在瞄准。 他扬了扬手里的锤子,刚要砸下去,就听郭京哭喊道:“衙内,我说,我全都说! 那几个蛮子,为首的叫裘妙法。 他说他们是杭州人,不过小底听他们口音,却不太像……小底一开始,见他们有钱,就想坑他们一笔钱,谁料想被他们看穿了。他们没有为难小底,只说让小底帮忙,介绍个衙内与他们认识。还说,他们没有恶意,只是想结识几个衙内耍耍。” “他们,要怎么耍呢?” “听他们的意思,是想要先给衙内点甜头,然后再狠狠坑衙内一笔。 衙内知道,这汴梁城有汴梁城的规矩,认赌服输。衙内们都喜欢讲面子,输了就是输了,也不会怎么报复……只要,只要不被衙内看出破绽,那衙内们就没办法。” “那为何看上我三哥呢?” “三哥虽是衙内,可是地位算不得太高。 而且他是个书呆子,真要是被骗了,他更不敢到处宣扬。” “只为了骗我三哥钱吗?” “这个,这个小底真不知道……他们只说,过两日要赢得三哥倾家荡产,可到底想要做什么,小底并不清楚。他们说,事成之后,与小底一千贯。小底就想,有一千贯,我大可以跑去其他地方躲避风头,没必要留在汴梁受罪,所以就答应了……” 郭京,哭的好像一个孩子。 高余的脸色,却变得更加难看! 第一百章 金明池 郭京应该没说谎,这是高余本能的直觉。 这厮并非硬汉,真正的硬汉,不可能一锤子下去,就屎尿横流。 他朝李宝等人示意,让他们松开郭京。 那郭京好像没了骨头一样的瘫在地上,就坐在屎尿中,放声大哭。 “问问他,那几个人现在何处。” “喏!” 此前,李宝还是一副江湖人的嘴脸,这时候也变了态度。 如果说在此之前,他帮助高余是因为他师父鲁智深,是想要搭上高余的这条线,那么现在,他是真怕了!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狠角色,可是在高余面前,却硬气不来。 这个看上去温和可亲,没有丝毫架子的衙内,骨子里却带着一种凶残之气。 沙门岛十八地狱? 高余只说了第一道刑罚出来,就让李宝不寒而栗。 他看了一眼郭京,心中不禁生出怜悯。郭京为何要找高尧辅下手?其实他也清楚。 说穿了,就是高尧辅的出身不好! 若换个人,不说蔡京,就说那朝堂上任意一个六品以上的官员,只要有功名在身,郭京就未必赶去招惹。原因?你别看那些个文官内斗的厉害,可如果有人侵犯了文官集团的利益,就会毫不犹豫的一拥而上,如同一群饿狼般,把对手撕咬成碎片。 文官喜欢抱团,一般人不敢招惹。 而武官地位低下,若是敢随意抱团,说不定就会被人弹劾,遭受猜忌。 在许多人眼里,不管高俅地位多么稳固,他就是一个幸臣。而且,高俅在朝中从不结党,这也使得他官位虽然稳固,可是力量有可能比不上一个四品、五品的文官。 不找他下手,还能找谁呢? “二哥,听到衙内的问话没有?” “听到了,我听到了!” “那麻烦你告诉我,那些蛮子,住在何处,有多少人,是什么情况。 二哥,别让我为难,你痛痛快快的,把知道的都说了,大家都方便。不然衙内若是不高兴了,真要你走一遭十八地狱的话……大家都是帮闲,我实在不忍心看你受罪。” “四哥,我说,我全都说。” 郭京咽了口唾沫,带着哭腔说道:“他们一共有六个人,如今就住在固子门内的金梁桥巷子里。进去后第二个门就是……那是个两进两出的宅子,还有一个侧门和后门。 四哥,你想问什么,我都说。” 高余坐下来,拿起了郭京的随身搭膊,检查里面的物品。 这厮,还挺阔绰嘛。 十几枚金叶子,一叠钱引,全都是五十贯一张,大约有六七十张。 此外,还有一些散碎铜钱,几张纸,一把匕首……高余示意马大壮把桌子搬过来,把里面的东西倾倒在桌子上。他先拿起那支匕首,拔出鞘,直觉一股逼人寒气。 “这匕首不错嘛!” “西域麻钢所造,嗯,的确不错。” 高崇撇了一眼,便开口道。 “喜欢吗?” “不喜欢。” 高余一耸肩膀,把匕首收入鞘中,放在一旁。 他拿起那几张纸,打开来。 李九立刻把油灯凑到近前,高余看了他一眼,温言道:“多谢。” 这普普通通一句话,让李九好像吃了蜂蜜一样,一下子甜到了骨子里,忙弯下了腰。 “好像是地图?” 高余看了几眼,扭头向高崇看去。 高崇走过来,拿起地图仔细看了一阵子,脸色旋即一变,在高余耳边低声道:“这好像是金明池的地图。” 金明池? 高余听得,心中一愣。 他当然知道金明池在哪里,也知道那金明池做什么用。 那是位于西水门外的一处景致,引汴河水而成的一个人工湖泊。在它旁边,就是琼林苑。 还记得上次他和师父路过汴梁时,曾远远看过金明池。 当时师父还打趣说:“可惜你不是个读书的材料,不然有朝一日金榜题名,便可以入那琼林苑,吃一顿琼林宴了……” 高余眉头紧蹙,站起来,走到了郭京面前。 那郭京看到了高余,就是一个哆嗦,颤声道:“衙内!” “放心,我又不是凶神恶煞,不必怕我。” 你比凶神恶煞更可怕! 郭京硬是挤出了笑容,只不过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这些图,是你画的?” “是!” “为什么画这些图?” “这个……” 郭京犹豫了一下。 不过,当高余抬起手,轻轻拍打了一下他的脸颊之后,他原本打算说谎的想法,立刻烟消云散。 “衙内,是他们让我画的。” “为什么?” “小底不知道,那个裘妙法说,他还没有见过金明池,所以问我金明池什么样子。后来,他又问我,能不能把金明池的地形画出来……小底好歹也是土生土长的汴梁人,那金明池去过没有十次,也有七八次,所以就凭着记忆,胡乱画了一番。 对了,裘妙法后来还问过我,能不能带他进去。 我对他说,那金明池平日里都是关闭的,有禁军守卫。只有到每年三月一日才会开放……那一天,官家会命令水军在金明池上操演,到时候不禁官家会去观战,还有朝中的文武百官和官宦子弟都会过去。而且,那一天,普通百姓也能进入其中。” “是吗?” “是,小人若是说半句瞎话,衙内只管使出那十八地狱来。” 高余闻听,顿时笑了。 他站起身来,又看了两眼郭京,对李宝道:“给他冲洗一下,换一身衣服……直娘贼,男子汉大丈夫,居然管不住自己下面,弄得我这屋子臭气熏天,帮我打扫干净。” 郭京听了,顿时面红耳赤。 李宝则笑道:“衙内放心,小底会让人打扫妥当。” 他顿了一下,指着郭京道:“衙内,这厮该怎么解决?” 一句话,顿时令郭京的心提了起来,他用一种哀求的目光看着高余,好像在说:衙内,你要问的事情我都说了,还请饶我性命。 高余想了想,道:“郭二,我也不怕把话说明白了。 这件事,怕是不简单……那些蛮子来汴梁,绝不只是为了耍耍,一定有所图谋。他们找到了我三哥头上,我不能坐视不理。但这件事一旦公开了,你怕是有麻烦。” “什么?” “我不是杀人狂,更不想草菅人命。 这样吧,你离开汴梁……去哪里?我不管,但你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否则,这件事追查下去,一旦问题严重的话,谁也保不得你,不如拿着那些金叶子现在就走吧。” 第一百零一章 高太尉的决断(二更) 金明池地图的出现,让高余感到了恐惧。 他有种直觉,事情怕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在此之前,高余一直以为,这不过是普通的仙人跳。但事情牵扯到了金明池,再联系到对方的巨大投入,让他也不敢擅自决定了。 “大壮!” 他深吸一口,沉吟一下,把马大壮喊过来,然后将地图都交给了马大壮。 “立刻去见我爹,把这边的情况,还有这些图纸给他,请他决断。” “好!” 马大壮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高余的模样,他知道问题有些严重,便匆匆离去。 “四哥,烦劳你找几个人,带他立刻离开汴梁。” 高余又对李宝吩咐,而后走到桌前,把金叶子和那些铜钱放进了搭膊里,丢给郭京。 “钱引,送给四哥他们,权作辛苦钱。 匕首,我很喜欢,就留下了,你有没有意见?” 郭京这个时候,已经懵了! 原以为难逃一死,没想到只是被驱逐汴梁。这个时候,莫说只是那些钱引和匕首,就算高余把所有东西拿走,他都没有意见。所以,高余话音未落,他就连声道:“没有意见,衙内喜欢,是小底的荣幸,小底拿着也没什么用,不如送给衙内。” 聪明人! 这,绝对是一个聪明人…… 高余朝李宝使了个眼色,李宝立刻让李九带着郭京去冲洗,更衣,然后把他送走。 “衙内,接下来怎么办?” 高余想了想,对高崇道:“保义郎,烦请你去大相国寺,请大和尚过来,顺便带上你的枪。 四哥,你现在能召集多少人?” 李宝想了想,道:“这么匆忙,招不来太多,二三十人总是有的。” “知道郭京刚才说的那地方吗?” “当然知道。” 李宝笑道:“金梁桥巷子,距离蔡太师家不算太远。 他说的那个宅子,小底也知道,本是三馆书院裴孔目的家。不过后来,裴孔目得了蔡太师的提携,如今去了西京,举家都搬迁过去。那房子就交给了店宅务,因为不在内城,又比较偏僻,要价还高,所以一直没赁出去,不想被那些蛮子拿去了。” “那你对那宅子熟吗?” “还行,以前我常在那一带走,所以还算熟悉。” “叫上人,立刻过去,盯住正门、侧门和后门……你和我一起去,找个地方观察。” 李宝闻听,心中大喜。 正想着该怎么和这位衙内亲近,没想到机会就来了。 高余越是这么不客气,就越是说明,他把李宝当作了自己人。 李宝自然不会拒绝……虽说高俅的名声不好,地位也不高,确是有实权差遣的高官。 对李宝而言,能够与这样的人家交好,自然是求之不得。 他立刻吩咐下去,而后陪着高余,往外走。 “衙内!” 高崇已经披上了蓑衣,叫住了正要出门的高余。 “保义郎有什么事吗?” “你刚才若是吞了那郭京的钱,我会看你不起。” 高崇说完,看了李宝一眼,便大步流星离开。 高余先一愣,旋即向李宝看去,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模样,只拍了拍李宝的肩膀,什么都没有说。 李宝激灵一个寒颤,在出门的时候,叫了一个手下过来。 他与那人耳边低声交代两句,便一路小跑的追上了高余,“衙内,慢点走,等等我!” ++++++++++++++++++++++++++++ 天色,渐晚。 高俅正要准备让下人开饭,马大壮匆匆赶来。 他把高余的事情说了一遍,而后又把地图交给了高俅。 “衙内说,请太尉定夺。” 高俅倒吸一口凉气,忙接过那地图,就着烛光仔细查看。 一旁,高尧辅也坐着。 在房间里禁足了几日,今天终于可以出来,但是依旧不能走出高府的大门。 他气色不是太好,有些萎靡。 不过,在听了马大壮的陈述之后,却顿时神色变化。 马大壮说的并不是很清楚,但足以让他听懂里面的意思。若只是敲诈钱财也就罢了,还牵扯到了金明池。今天,是二月十八日,距离三月一日,似乎已经很近了。 “父亲!” 高尧辅颤声唤道。 高俅没有理他,只是把地图交给了高尧辅。 他脸色阴沉,在屋中徘徊,突然叫了高成过来,取了名剌给高成道:“立刻去开封府找聂昌,就说城中发现有宵小图谋不轨,恳请他派出人手,对贼人进行抓捕。” 时任开封府,名叫聂昌,是蔡攸的手下。 对方是在汴梁城,自然归属于聂昌所辖。别看高俅是太尉,可让他调动禁军,也并非一桩易事。这种事情,最好还是让开封府出面,否则后面的牵扯,会非常麻烦。 擅自调动禁军? 高俅还没有这个胆子。 不过,他并不打算就这么依靠开封府,天晓得那聂昌会怎样。 接下来,高俅要尽量把事态压制在一个可以控制的范围。这怕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决定下来,必须要有人配合才好。但这个人……在没有确认事情之前,高俅觉得,最好不要扩散。所以这个人,一定要能在官家面前说上话,而且愿意进行配合。 他思忖片刻,便开口道:“来人,与我更衣。” “夫君,你这是……” “我要去金钱巷,拜会一下李佛儿。” 高俅说完,又指了指高尧辅,“去洗把脸,换一身衣服,随我一同前去。” “啊?” 高尧辅吃了一惊,有些不解。 高俅心里不禁叹息一声。 他突然觉得,当初让高尧辅读书,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这小子学问是大了,也能之乎者也了,可是这反应和能力实在是……在这一点上,他的确是比不得高余。 “不要啰嗦,我们路上再说。” 他说完,又对马大壮道:“大壮,你把府里的青壮点齐,立刻去支援四哥。” “好的。” 马大壮二话不说,便转身出去。 梁氏见状,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她一边为高俅整理衣装,一边轻声道:“二郎,事情果然麻烦吗?” “我也不知道,但我相信小四。 这地图,实在是太奇怪了。三月一日,金明池开放,水军操演,官家一定会前往观看。那些鸟厮却弄来了金明池的地形图,还试图设计三哥,这里面一定是有蹊跷。 我去找李佛儿,她把七宝船借出去,怕是也少不得有干系。 若有她说项,最后就算是把三哥牵累出来,也能有个说辞……至少,别因此受到责罚。” 上架前的一些感慨!!! 公众五十天,今天是最后一天。 明天上架,有一种十年寒窗,临上考场前的忐忑。 该说些什么呢? 照惯例,先感谢一些我的编辑,神格建造师徐徐,还有我的主编,锐利锐总,从新书上传之前,对我始终如一的支持和鼓励;还有收藏本书,并且一直投票,追书的书友,可以说没有你们的支持,成绩可能会非常惨淡。嗯,怀感恩之心,深深鞠一躬。 《余宋》一书的构思,最初成型与15年,甚至早于《盛唐》。 只是,一直找不到状态,并且在开了十几个开头,都没有找到感觉之后,暂时放弃。 本来我想写三国,可是又找不到灵感和切入点,于是就又把余宋拿起来,仔细的考虑之后,决定开始创作。 促使我下定决心创作《余宋》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我看到的一个历史传说。并从传说中得到灵感。至于是哪个传说,恕我暂时卖个关子。其实,书中已经埋下了伏笔,但暂时还不到揭开的时候。 我选择从土著入手,自有我的考量。 从08年写恶汉,就一直穿越,穿越,穿越…… 哥哥们可能没有看的厌烦,但我着实是厌烦了。 该碰撞的,都已经碰撞了,不该碰撞的,也特么都碰撞了,我实在是不知道,再写穿越,我和古人们碰撞什么?似乎只剩下肉体碰撞。 所以,我想写一个土著。 +++++++++++++++++++++++++++++++++++ 开书之前,我一直试图为本书定一个基调。 比如董俷的勇武,比如曹朋的热血……但细思之下,我已四旬年龄。 过去三年里的许多事情,抹灭了我的热情,改变了我对生活的态度,亦或者说,人生观也发生了变化。 所以,十年前的风格,与我而今已经不再适合,所以我想换一个方向和角度。这些年,我读了很多宋代的书,查了很多宋朝的资料。一本东京梦华录,被我翻烂了,最后只能重新购买。大家都知道,我是河南人,在多年流浪之后,如今回到了河南……开封,也就是古都汴梁,距离我家不远。我很想把当年东京汴梁的风情,展示给大家,于是就有了’市井’基调的《余宋》出现。 我不敢说,这本书超越了我的旧作,但我可以保证,这是我从13年之后,创作最为用心,也最具热情的一部作品。 13年,我失去了我的缪斯;17年,我重又找回了我的缪斯。 嗯,这种感觉非常好,让我重又爱上了写作,爱上的讲故事…… +++++++++++++++++++++++++++++++++++ 啰啰嗦嗦这么多,还是言归正传吧。 明天,《余宋》就要上架了!我很纠结。 我希望稳稳的写,不要太赶,主要是我的精力和思路,确实比不上十年前。所以,上架之后,每日三更(我尽量保证)。会有爆发(我不敢保证)。 还请大家能够多多支持我,给我订阅,给我月票,给我打赏。 老话说得好,没有君子不养艺人。 我不奢求所有人都喜欢《余宋》这本书,但如果您喜欢,我会尽量是您的每一分钱,都能获得愉悦感,这是我的责任,也请您多多支持。 好了,就说这么多了。 第二卷到现在,已经进入尾声,第三卷即将拉开序幕。 老新在这里,拱手作揖,感谢大家过去五十天的陪伴与支持…… 第一百零二章 交易(新书上架,求首订,求月票!!!) 金钱巷,坐落于汴梁西北,毗邻金水河。 这里原名金水巷,因金水河而得名。不过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就改成了金钱巷。 高俅带着高尧辅抵达金钱巷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天已昏黑。 “还请通报,就说殿前都太尉高俅有要事求见李姑娘。” 别看高俅贵为太尉,但是在这里,姿态却放的很低。 门口的门子倒也没有为难他,匆匆跑去通禀。不久之后,他又跑回来,躬身道:“我家姑娘,请太尉进去。” “多谢!” 高俅说着话,便塞了两张钱引到门子手里。 那门子,立刻眉开眼笑。 这是一座占地面积非常广袤的宅院,虽只是三进三出,但只那后宅花园,便抵得上高府的后宅。这可是处于内城,寸土寸金。想当初官家为了寻这处宅子,着实费了不少心思。原来这宅子,是一个姓许的豪商祖宅,死活不愿意把这宅子变卖。 最后还是高俅出面,告诉那姓许的豪商,你这宅子我要定了,你不交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 那姓许的豪商还把这事情闹到了开封府。 当时开封府的权知开封府是一个名叫许几的人,在不明情况之下,还跑去找高俅的麻烦。结果没多久,就被革职查办,发配西北去了。而继任的权知开封府叫王诏,是个官场老油条。他接了这个案子之后,就觉察到里面有问题,所以没有找高俅的麻烦,而是先去打听了一下情况。虽然不是特别清楚,但他还是大致了解了一些。 于是,王诏就找到那豪商,告诉他:这宅子你最好是卖了,否则你会很难办。 那豪商当然不服气,可没多久,就传来了他在汴梁的生意接连亏损,而他的一些好友,也都对他退之不及,不敢与他接近。王诏再次找到豪商,并许以应奉局两浙道采买的职务。豪商这才算是明白了其中缘由,乖乖的交出宅子,举家离开汴梁。 这件事,王诏处理的非常妥当,得到了官家的赏识。 而高俅却因为这件事得了骂名,被满朝文武所唾弃,甚至还成了他横行霸道的罪证。 但是,高俅却从没有站出来进行解释。 “这么晚,太尉来找奴家,不知有何指教呢?” 李师师虽已二十七岁,不复当初艳名盖汴梁时的青春和美丽,但又多了一种成熟的芳华。 此时的她,正是女人最好的年华,风姿绰约。 她在客厅里会见了高俅,一身简朴便装,未施粉黛,素面朝天,却美的令人目眩。 高俅看了一眼身边的高尧辅,叹了口气。 到底是年轻啊,见到这般美丽的女子,便失了分寸。 他沉声道:“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与姑娘知道。” 当下,高俅就把李姥姥赁出七宝船的事情,告诉了李师师。 不过与高余的想法不同,高俅才不相信,李师师对李姥姥的所作所为,真就一无所知。事实上,他认识李师师也有十年了。早在李师师出道时,他就认识对方。后来,他又陪着官家来过几次,甚至连这宅子都是他一手操办,怎可能不了解对方? 李师师是个外柔内刚的女人,而且非常聪明。 她做事有分寸,且懂得察言观色,甚至连官家都敢抵触,却令官家对她更加着迷。 这样一个聪明的女人,怎可能对李姥姥的作为不清楚。 只不过,那李姥姥对她毕竟有养育之恩,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去作为罢了。 果然,当高俅说完七宝船的事情后,李师师毫不在意。 “这件事,的确是姥姥的不是,不应该把船租给来路不明之人。” 她说完,便看了高尧辅一眼,又道:“只是这件事,与奴又有什么关系?衙内莫非以为,是奴家在背后设计你吗?” 李师师言语中,流露出不屑之意。 在她看来,一定是这位高衙内被人设局陷害,于是找了老爹出面。 对这种输不起的人,她看不上眼。李师师个性是高傲的,虽才华出众,但是又出身于市井之中,最看不得的,就是那纨绔行迹。而高尧辅的作为,无疑就是纨绔。 高俅笑道:“姑娘误会了,此事还有内情。” 他接着把高余发现情况不对,于是派人跟踪郭京,并且从郭京身上找到金明池地图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李师师。 “三郎也不是那输不起的人! 我高二别的本事没有,但认赌服输四个字,确是懂得。可问题是,这件事怕不仅仅是设局陷害三郎的问题。官家三月一日会去金明池检阅水军操演,而那些蛮子却打听金明池的地形,还要设局对付三郎。这也让我感觉到,里面可能还有内情。 我已让我家小四在那边监视,还派了人去开封府,通报聂昌。 只是,这件事宜小不宜大。 我觉得,最好是不要牵累到姥姥身上,这样一来,对姑娘而言,也可以少些麻烦。” 高俅的意思,是尽量把范围缩小。 李师师何等聪明的女人,立刻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高俅说的不错,宜小不宜大,牵扯的人越少越好。 李师师当然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如果能把李姥姥摘出来,对她而言也是件好事。她也不想惹来麻烦,更不想失去官家这个靠山。最好,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和她无关。 不过,高俅既然开了口,也不可能无功而返。 李师师想了想,目光旋即落在高尧辅的身上,一双美目闪动光彩。 “多谢太尉及时与奴家知晓此事,奴会安排妥当。 今日太尉的这份心意,奴心领了!若有机会,奴一定会有报答,还请太尉放心。” “如此,高某告辞了。” 高尧辅在一旁听得发懵,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高俅和李师师究竟在说什么呢? 怎么听上去,好像天书一般…… 他也随同高俅,向李师师告辞,而后一同离开。 “父亲,刚才那李姑娘,是什么意思?” 高俅的脸色,却阴沉下来。 他轻声道:“三哥从今天开始,便在家里好好读书,不要再去太学了。” “啊?” “下个月,省试就要开始。 我要你在家,全力读书,一定要通过省试。只要你能过了省试,殿试一关,就能轻松许多……以后,莫要再敌视小四。这一次因为他发现及时,你也算因祸得福了。” 第一百零三章 裘妙法(2) 雨,已经停了。 不过乌云满天,黑压压一片,似乎正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风雨。 没有风,一切都显得是那样平静。 距离金梁桥不远,便是一处瓦子,歌舞喧嚣,热闹非凡。 而金梁桥巷子里却格外安静,黑漆漆的,不见灯火,远远看去,仿佛一座鬼宅般。 高余和李宝,走在巷口拐角的小店里,喝着水,观察巷子里的动静。 “怎么没有灯火?” 高余眉心一蹙,忍不住开口问道。 天已经完全黑了,家家户户都点上了灯。 甚至,连那宅子旁边的几户人家都有了灯光,偏偏高余他们监视的宅子,依旧漆黑一片。 高余心里,感到有些不妥。 同时,他又有些着急。已经这么久了,高俅那边怎么还没有派人过来?万一那些人觉察到不妙,提前离开的话,该如何是好呢?他有些坐立不安了,几次起身走到小店门口,查看四周的情况。不远处的瓦子里,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只是那灯光,那欢声笑语,让他越发烦躁,再次回到小店里,脸色变得很阴沉。 “衙内,这是怎么了?” “依郭京所言,裘妙法几人非常警惕。 到这个时候,郭京都没有回去,他们理应有所觉察。可是到现在,对方却不见动静,那宅子里甚至连一点光亮都没有,明显不正常。我担心,官府再不来人,会有变数。” 李宝也是聪明人,听完后,也不禁严肃起来。 “衙内,那怎么办?” “不对,有点不太对劲。” 高余心里面,有种不祥预感,于是再次走出小店,朝那宅子观察。 “四哥,不能再等了。” 在电光火石间,高余已经做出了决断。 他猛然扭头,看着李宝道:“我担心,有变数……你敢不敢随我进去,抓捕那些人?” “抓捕?” 李宝顿时感到为难。 绑人,他没有问题,只要暗中下手就好。 可是这抓人……他就是个帮闲,如何去抓人呢? 而且,若被人知晓了他和官府勾结,以后想继续在汴梁混下去,可就有些麻烦了。自古以来,官府和地痞流氓就是敌对。大家私下里合作没问题,但要抬到官面上,就坏了规矩。不说别的,他李宝怎么和其他人相见?大家,又怎么相信他呢? 高余见李宝的样子,也明白他的为难。 他也走过江湖,有些事,可以说不可以做,放到了台面上,就会惹来大麻烦。 就在高余感到头疼的时候,马大壮带人来了。 他从高府挑选了三十多个壮丁,见到高余,便躬身行礼。 高俅是殿前都太尉,执掌禁军三司兵马。他府上的壮丁,其实大都是禁军里的剩员。 这剩员,也是军队里的一种说法,意思是指老弱病残者。 但高俅肯定不会找老弱病残来做自己的护院,所挑选的剩员,实际上都是禁军中的勇壮。 这些人一来,气势顿时一变。 他们先是向高余见礼,而后朝高余身后的高崇道:“见过高都头。” 在他们的心中,高余是高俅的儿子,他们要有礼数,但算不得敬重;而高崇,确是实打实禁军都头,一身武艺无人能敌,更是勋贵子弟,自然更让壮丁们敬重…… 高崇朝他们点点头,没有开口。 高余见这些人来到,心里也就有了底。 “我爹,可曾通知开封府?” “已经让高成去了!” “那就好!” 听得高俅和开封府通过气,高余也就放心了。 他想了想,便唤来了李宝道:“让弟兄们扯下来,保义郎,这边的人手,你来安排。” 高崇点头,招手示意几个壮丁进屋,然后把一张地图铺开。 地图,便是那宅子的地形图。 高余想要弄来图纸,绝非一件难事,只需要花十几文钱,就能从店宅务那边拿来。 高崇指着那宅院的三个出口道:“你们每十人一队,各自守在门外。 一俟发现状况,就立刻行动,绝不能使里面的人走脱一个……衙内,咱们只守着吗?” 高余看了看天色,有些犹豫。 这么久了,那开封府方面还没有来人,一定是出现了问题。 可如果这么等下去,更可能有变数……他也知道,自己没有这种权力。莫说是他,就算是高俅,也不好随意在城中抓人,除非有枢密院,亦或者官家的旨意才行。 该死的开封府,不是说他们的执行力很强吗? 高余有些按耐不住了,便沉声道:“再等一炷香,若一炷香后,开封府还没有派人来,保义郎只管行动。出了什么问题,我自承担,你们也不必担心会有麻烦。 四哥,你的人退下之后,也不要急于撤走,守在外围观察,有情况就立刻来禀报。” 只要不让李宝站出来,他就没有任何问题。 当下,他点头答应道:“衙内放心,我立刻安排!” ++++++++++++++++++++++++++++++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的流逝。 那宅子里,黑漆漆,气氛更加凝重。 裘妙法一身便装,站在客厅中央。 身边,还有五个人,都静静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发话。 郭京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裘妙法就知道,一定是出了变故。 一开始,他还存有幻想,决定等一等。可是一直到天黑,郭京都没有出现,也就说明,他出事了! 裘妙法才不会相信一个汴梁帮闲。 之所以雇佣郭京,是因为他对汴梁熟悉,可以免去许多麻烦。 他们此次来汴梁,是为了一卷《太子下生大明尊三合法经》,又叫做《老子西升化胡经》,相传为老子化胡,降生为摩尼所作。武则天时期,被尊为《大云经》供奉。后与会昌法难失踪……不久前,这三合法经重又现世,他便是前来迎奉经典。 不成想到了汴梁,恰逢金明池水军操演即将开始。 裘妙法就动了心思,想要趁机做出一番大事,将来在教中,也能多一些话语权…… 教内不缺钱,他更不会在意。 按照他最初的想法,是设局胁迫一个衙内,能混入金明池,而后伺机行动。 原本,这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那大鱼已经上钩,眼看着就要收网,却不想郭京突然失踪了。这也让裘妙法心中生出一丝警兆,更直觉感到,有危险即将到来! 第一百零四章 明教(3) “师兄,咱们怎么办?” 裘妙法所在的教派,叫做明教,也称之为摩尼教。 这是一个非常古老的教派,早在两汉时期,就已经形成了自身独特的交易,并且在波斯地区广为流传。后来,摩尼教伴随西域丝绸之路的开放,东进中原,并迅速繁衍生息。因为摩尼教特有的包容力,使得它很快适应了中原地区的文明,在民间得以传播。 晋代,为贬低佛教,道教编撰了《老子化胡经》。 摩尼教迅速接受了其中的奥义,并以此为契机,加速了和道教的融合,使之在唐开元之后,广为流传。 会昌法难,武宗灭佛,摩尼教成为被打击的对象。 于是,摩尼教由明转暗,改为‘明教’,并且在江南地区进行传播,逐渐恢复了元气。也就是在这个时期,它进一步融合了佛教、道教和儒教的思想,教义越发清晰。 至有宋一朝,明教正式在江南地区传播。 他们号称大明尊为弥勒转生,以《太子下生大明尊三合法经》,也就是老子西升化胡经为根本经,以《证明经》、《下生经》和《讫思经》三部经书为传播工具,为无数人所尊奉。甚至,在江南地区有不少官宦人家,也将明教三经视为经典…… 裘妙法走出客厅,在台阶上负手而立。 片刻后,他一咬牙,心中就有了决断,沉声道:“诸位师弟,看样子郭京一定是出事了……汴梁已非久留之地,我们必须要尽快撤离。事不宜迟,我们马上行动。” “那金明池……” “此事暂且放下,我们的任务,是要护送圣经至大明尊手中。 赵老官且饶他一次,待大明尊请回了圣经之后,就会做法邀请诸天神佛下界,到时候有神佛护佑,我等便能横扫江南,杀进汴梁城,取那赵老官的人头,成就无上大光明。” 五个教徒闻听,莫不流露出狂热之色。 “师兄说的不错,我们应该以圣经为重。” “髙可立!” “在。” “待会儿你和温克让、元兴两位师弟从侧门离开,若遇到官府鹰犬,不必理睬,只管往人多的地方走。人越多越好,你们也就越安全,而后待天亮后设法离开出城。” “潘文德!” “师兄吩咐。” “我可以相信你吗?” “愿为大明尊赴汤蹈火。” “你带上圣经,和徐知白师弟从后门离开。 我会留在这里,点起灯火吸引官府鹰犬的注意力,你们离开后,也学髙可立师弟那样往人多之处走。不过,若是被官府鹰犬发现,切记不要被俘,引圣火脱身,则大明尊会接引你们转世重生……诸位师弟,这次是我疏忽了,就留下为你们断后。” 髙可立五人闻听,不由得热泪盈眶,看着裘妙法,齐刷刷躬身一揖。 裘妙法的意思,他们已经明白了。 他会留在这里断后,掩护他们安全撤离。 断后的意义,不言而喻,无非就是不惜性命,为他们争取时间。 “师兄义举,我等一定把圣经安全送至大明尊手中,恳请大明尊施法接引师兄回归。” 裘妙法微微一笑,没有再言语。 他拱手还了一礼道:“诸位师弟,请多保重。” 髙可立几人,转身离去,各自收拾行李。 而裘妙法也点上了油灯,照亮了客厅……他在客厅里等了一会儿,与髙可立几人再次告别,而后转身往后院走,径自返回房间。他点上了灯,而后迅速换上了一件僧袍,又把头发取下,露出光秃秃的脑袋。原来,他早已经剃成了光头,之前一直都佩戴者假发。 在铜镜面前照映了两下,裘妙法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旋即背上了褡裢,而后又取了一支哨棒拿在手里,便径自往花园一隅走去。 也就在这时,就听到正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紧跟着蓬的一声巨响,似乎是大门被人撞开。 裘妙法心里一紧,便闪身来到院墙下,藏身于阴影中,贴着墙根迅速游走,来到了墙角。 “贼人从侧门走了!” 有人在前院高声喊叫,而后从侧门外,传来了喊杀声。 裘妙法心知不妙,连忙掀开堆在墙角的稻草,露出一个狗洞来。 他矮身从狗洞里钻出,还没等他钻出狗洞,只听后门方向,传来了一声巨响…… 一团火光在后院小巷里腾空而起,化作滚滚黑烟,直冲霄汉。 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潘文德两人,怕是危险了! 他在心里暗自道了一声‘两位师弟保重’,旋即就加快了动作,从狗洞里爬了出去。 狗洞外,便是金梁河的堤坝。 堤坝和狗洞之间,有一片茂密的灌木丛掩护。穿过堤坝,就是金梁桥瓦子,从瓦子的方向,隐隐约约传来喧闹声。 顺着堤坝往前走,是后门小巷。 裘妙法不敢在拖延时间,站起身一路飞奔,便跃出灌木丛,来到了堤坝上。 而在这时候,从侧门方向,又有一声爆炸声传来。裘妙法停下脚步,回头观望……就看见在远处,浓烟滚滚。 “南无阿弥陀佛!” 裘妙法双手合十,朝那浓烟翻滚出一礼。 死道友不死贫道,你们不死,我又怎能安全撤离?放心吧,等我护送圣经回去见到了大明尊,一定会恳请大明尊为你们施法……不过,能否转世重生,还要看你们的造化。 想到这里,裘妙法忍不住笑了。 他从褡裢里取出一卷经文,在手里掂了掂,而后重又放回褡裢之中。 抄起哨棒,他昂着头,挺起胸,便大步流星朝着瓦子的方向走去…… ++++++++++++++++++++++++++++++++ 一炷香的时间,转眼即逝。 开封府依旧没有派人前来,高余心知,拖延不得。 他对高崇道:“保义郎,等不得了,再等的话,那些人一定会觉察,可就不好办了。” 高崇点了点头,沉声道:“衙内在此安坐,我这就行动。” 说完,高崇便大步走出小店。 “我在外面走走。” 高余对马大壮说了一声,也跟着走出了小店。 理论上来讲,三个门都有人盯守,那些人跑不掉。 可不知为什么,高余还是有点不太放心。他认识裘妙法,知道那是一个非常狡猾的人。 只希望高崇那边顺利,莫要被那些贼人察觉! 他沿着小街行走,很快就来到了堤坝上。从这里,可以看到瓦子方向的灯红,酒绿…… 第一百零五章 圣火(盟主天淡星稀少1/3) 宅子里亮起了灯光,让高崇心里一紧。 他原本是打算去叫门,可是看到那灯光,立刻意识到不妙。 亮灯,说明里面有人……但天早就黑了,到现在才亮灯,就说明里面一定有问题。 他们,已经觉察到不妙了吗? 想到这里,高崇就放弃了叫门的想法。 虎头錾金枪舞动,嗡的一声响。高崇在距离大门还有四五步的时候,猛然发力,大枪破空而出,蓬的就扎在那大门之上。他天生神力,虎头錾金枪更重达百斤……碗口粗细的大枪,夹带着万钧之力,狠狠轰击大门,把那沉甸甸的大门立刻轰开。 “给我冲进去,一个人不许放过!” 撞开大门,高崇拖枪而行。 身后十名勇壮一拥而上,便冲进了宅院。 院子里,空荡荡的,客厅里,还亮着灯,却不见一个人影。 高崇心叫一声不好,便带着人往后院走。穿过厅堂,就听到后门外,传来了一声巨响。 刺鼻的硝烟味道传来,让他脸色不由得一变。 “你们五个,过去查看。” 他一声令下,五名勇壮便飞奔而去。 与此同时,从侧门方向也传来了叫喊声:“休走了贼人。” 居然是兵分两路? 高崇脸色一变,拖枪飞奔而去。 在他身后,还有五个勇壮紧紧跟随。没等他们赶到侧门,就听见门外传来刀枪碰撞的声响。 看样子,是外面的人,堵住了对方。 大枪呼的扬起,在手里一转,便立在身前。 高崇紧走两步,一只脚卖出了门槛,却听到有人高声喊道:“高师兄,燃圣火,与他们拼了!” 侧门小巷里,倒着一具尸体。 十名勇壮围住了两个人,正拼命搏杀。 说拼命,是那两个人在拼命。其中一个个子矮小的人,已遍体鳞伤,手持双刀高声喊道:“便与他们同归于尽,自有大明尊接引我等转世轮回……大师兄,动手啊。” 矮个子说完,舞刀上前。 那一双折铁刀翻飞,刀光霍霍。 这人完全是一副搏命的架势,竟逼得勇壮连连后退。而另一个人,也就是那矮个子口中所称呼的高师兄,从腰间取出了一个火折子点燃,而后从身上的褡裢里,取出一根引线来,脸上露出了疯狂之色。 “焚我残躯,炎炎圣火。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为善除恶,惟光明故!” 他的面孔扭曲而狰狞,令人感到心惊肉跳。 只见他咧开嘴,用火折子点燃了引线,那引线立刻嘶嘶嘶飞快燃烧,眨眼间便进入了褡裢之中。 “大明尊,弟子髙可立回家了!” 他说着话,便扑向了那些勇壮。 高崇大惊失色,连忙喊道:“全部都闪开,闪开!”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巨响。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把高崇掀翻在地。 那髙可立和矮个子在火光中被炸得血肉横飞,却依旧流露出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 而周围的勇壮,有听到高崇喊叫声,反应快的纵身跳进了路边的阴沟里。 但还是有三四人来不及反应,在一连串的惨叫声中,被那突如其来的爆炸,炸得血肉模糊。 高崇挣扎着从地上坐起,耳朵仍嗡嗡直响,脑袋一阵眩晕。 什么情况? 这些个人,手里为何会有火器? 高崇自行伍出身,自然知道火器的厉害。对方的火器,威力明显强于朝廷制造出来的轰天雷……这种火器,自都作院完成后,都是严加保管,怎么会在这些人手中。 “都头,你没事吧。” 五名勇壮跑上前,把高崇搀扶起来。 高崇的脸色,却是煞白。 他并非感到害怕,还是在突然间,明白了这些人的目的。 试想,在金明池开禁之后,官家与民同乐,会前去观摩检阅。而到时候,各家衙内也会带人进入其中。他们万一随着高尧辅进入了金明池……要知道,衙内们的坐席,距离官家并不是太远。以这几人刚才那疯狂的举动,万一在金明池引爆…… 嘶! 高崇倒吸一口凉气。 那后果,不堪设想。 原本以为是一桩小案子,可没想到,竟然牵扯出了如此事情。 高崇在清醒之后,快步走到了那两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旁检查了一番。 “都头,后门那边,也有两人引爆,伤了六个兄弟。” 这边有三个人,后门是两个人……不对,郭京说的很清楚,那些东南蛮子,共有六人。 这才五个人,还有一个人! “立刻给我搜!” 高崇转身往后宅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声喊道:“这宅子里还有一个人,给我搜出来。 大家小心,贼人手里可能还有火器,千万不要着了道。” ++++++++++++++++++++++++++++++ 高余站在堤坝上,耳听远处传来两声爆炸,也不禁吓了一跳。 他有火药专精的技能,而且是高级火药专精技能。对于火器,他有着超出这个时代的了解,甚至在某些程度上,至少领先了一二百年。所以,从那爆炸声中,他就听出了不对劲。这绝不是朝廷制作的火器,听爆炸声,就可以判断出来威力非凡。 该死! 高余顿足,忙紧走两步。 沿着堤坝往前走,就是后门小巷。 他想去查看情况,可没等他走出几步,就看到从灌木丛中窜出一个黑影来。 那人一身百衲衣,牛山濯濯,身背一个褡裢。 乍一看,好像是游方僧人。 那僧人窜出灌木丛后,便迎面而来。 高余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一只手下意识握住了那口匕首。 僧人显得很平静,和高余擦身而过。 这时,乌云散去了一些,露出一只月牙来。 那月光正好映在僧人的脸上,高余扫了一眼,与对方错身而过后,突然间停下了脚步。 他扭头回身,看着那僧人背影。 “妙法师兄?” 僧人身形一顿,而后猛然间撒腿狂奔。 “裘妙法,哪里走!” 高余刚才是觉得对方面熟。毕竟已隔了很长时间,加上裘妙法换了装束,还剃了光头,他一时间没能认出来。刚才那一声呼喊,也只是试探。没想到,只那一声‘妙法师兄’,就让对方暴露了踪迹。 师父,并非是妙法所杀! 可是师父,却死在妙法的师父,仇道人和他的同伙手里。 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高余脑子嗡的一声响,那里还能再去思考其他事情,撒腿就追了上去…… 第一百零六章 技能,疾行(盟主天淡星稀少2/3) 裘妙法万万没想到,会有人认出他来。 原本,看到高余的时候,他并没有在意。虽然略紧张,却依旧是保持气定神闲。 可是当高余喊出他名字的刹那,裘妙法激灵灵一个寒颤。 偌大汴梁,除了郭京之外,他谁也不认识。 而此前和他交易购买圣经的人,是西夏商人,早已离开汴梁。 有人认得他? 他几乎不假思索,拔腿就跑。 裘妙法是练过功夫的,也算师出名门。 他的师父,就是明教护法天尊裘日新,乃道门弟子,剑掌双绝,在东南一带有鬼见愁的绰号。裘妙法从小跟随裘日新习武,拳脚功夫不差。若是在平时,他也不会如此惊慌,停下来看清楚对手之后再说。可是现在,他却不敢,犹如惊弓之鸟。 高余更不可能放弃,在裘妙法身后狂追不舍。 只是,那裘妙法因常年习武,本就好过普通人。他也是心急了,想要尽快甩掉高余,于是施展出师门的提纵术,几乎是脚不沾地般的飞奔,恍如一道闪电一般。 见越跑越远,高余急了。 好不容易有仇人自投罗网,他怎么也不能放过。 张怀清也会轻身提纵术,而且是以内天罡诀法为基础。 高余有练过内天罡诀法,但是对提纵术,却从未认真学过,只能模仿,事倍功半。 “疾行!” 他见那裘妙法快要跑进瓦子里,顿时红了眼。 疾行技能施展出来,速度随之加快。他拳脚功夫不好,但是那内天罡诀法,确是实打实,从五岁开始修炼,至今已超过十年。十年间,内天罡诀法早已和他呼吸融为一体,也使得他可以用最为省力的方式,来保持疾行技能的施展,如虎添翼。 高级疾行技能,施展开来后,丝毫不逊色于裘妙法的提纵术,甚至更快。 “裘妙法,你那里走。” 眼见越来越近,高余厉声喊道。 裘妙法听得真切,不禁大吃一惊,脚下再次提速,便冲进了瓦子里。 瓦子,兴于宋代,也标志着一种城市生活、城市景观的变革完善。宋代以前,城内的街道上一缕不准开设店铺,到了晚上还会实行夜禁,老百姓甚至不能在街上行走。 但这种生活方式,到了宋代,就完全改变了。 商家街头买卖,已经成为事实,即便是皇帝也无力进行改变。于是乎,这大街上店铺栉比,路人杂行。人多了,要求也就随之增加,于是就有了一种固定的聚会玩闹场所。而这种场所,也就是俗称的‘瓦子’,勾栏瓦舍小巷深,便由此而来。 瓦子的命名,源自于玩闹之徒忽聚忽散,犹如砖瓦之属,所以便命名为‘瓦子’,亦或者‘瓦舍’。 汴梁,是瓦子兴盛之地,偌大城市里,有瓦子五十余处。 金梁桥瓦子的规模,在众多瓦子里,属于中等。 不过里面玩闹的项目很多,杂货零卖,以及酒食商贩更随处可见。 一入瓦子,可以看到相扑、影戏、杂剧、傀儡戏、唱赚、踢弄、背商谜、学乡谈等各种各样的表演,琳琅满目。只要走进其中,便会沉迷在那种欢快的气氛里,忍不住进行消费。 所以,哪怕是中等规模的金梁桥瓦子里,也是行人众多。 裘妙法冲进瓦子里,立刻放慢速度,好像游人一般,随着人们在里面行走。而高余在进入瓦子后,满眼都是人。这瓦子里,熙熙攘攘少说也有小千人之多,还不算上那些杂耍艺人,商贩走卒……裘妙法进入其中,就好像鱼入大海,很难找到。 高余的脸色难看,一手在袖中紧握匕首,一边随着人群行走,不停寻找裘妙法的踪迹。 其实,裘妙法并不难找。 那一身僧衣,牛山濯濯的形象在人群中颇为醒目。 只不过他个子略有些低,所以找起来就有些麻烦。 高余走了一阵子,有些不耐烦了……他向左右看了一眼,见瓦子一边有一道延绵百余米的高墙。他想了想,便快步走到墙下,纵身跃起,双手把住了墙沿,而后双手发力,身体腾空而起,便跳上墙头。半蹲在墙上,他环顾四周……终于,他居高临下,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醒目的光头和尚。只看那背影,就知道是裘妙法! 他二话不说,起身就沿着墙头飞奔。 那墙头非常狭窄,普通人想要在上面走,都会很吃力,难以保持平衡。 但是疾行技能施展开来,使得高余可以在这狭窄的墙头上保持一种高度的平衡感,奔跑时甚至不会影响到他的速度。犹如一只矫健的狸猫,高余在墙头上飞奔而过。 瓦子里的行人看到,还以为是有人在表演杂技,忍不住齐声叫好。 “九哥,你快看!” 金梁店,汴梁七十二家正店之一,便坐落于金梁桥瓦子里。 赵构正陪着两个女人在楼上居高临下欣赏街头的卖艺,却忽然听到身边的小女孩儿,大声叫喊。 说是女人,其实都不大。 那年长的女子,看上去也就比赵构大一两岁,而喊叫的女子,其实不过七八岁的女童。 女童手指在墙头上,如狸猫般矫健飞奔的高余,拍着手大声叫好。 赵构看去,一眼就认出了高余,忍不住失声道:“衙内今天,怎地这么好的兴致?” “九哥,你认得那人?” 年长的女子,疑惑问道。 赵构道:“见过几次,还吃过一次酒……他是高太尉的幼子,名叫高余。” “就是那个流落在外十五年,今年还找回来的高四哥吗?” “就是他!” “他在做什么?” 赵构一脸迷茫表情,摇头道:“我不是太清楚……衙内,小高衙内!” 他从酒楼上探身出来,呼喊高余。 只是此刻,高余的眼睛里只有裘妙法,什么都听不见。他冲到了高墙尽头,却不停步,腾空而起,便向人群中落下。人群里,传来一阵尖叫声,眼看着高余这一下,要碰撞不少人,却不想他在半空中,一把抓住了路边的一根旗杆上,身形在旗杆上绕了一圈,轻飘飘落地。 这么大的动静,裘妙法怎能察觉不到。 一开始,他还自信满满,可没想到眨眼间,高余就追上来了,而且越来越近…… 该死,这厮是什么人? 裘妙法见状,哪还敢慢慢腾腾,撒腿就跑。 他身强体壮,这一跑,就撞翻了两个路人,在他身后响起一连串的‘直娘贼’、‘秃驴’的咒骂声。 可他已经顾不得许多,朝着瓦子的出口方向,飞奔而去…… 第一百零七章 变异,飞刀术(盟主天淡星稀少3/3) “我去帮衙内!” 年方十三四岁的赵构,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 高余实际上只比他大三四岁而已,两人基本上算是同龄人。加之两次交集,令赵构对高余印象不错。这年纪的少年,正是讲义气的时候,于是二话不说就要帮忙。 “九哥,你干什么?” 年长的少女见状眉头一蹙,厉声呵斥。 赵构愣了一下,疑惑看着那少女道:“我要去帮衙内的忙啊。” “帮什么忙,你可是皇室贵胄,千金之体,怎可去做那危险的事情? 再说,那衙内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这光天化日之下,却找一僧人麻烦,你还帮他?” 少女名叫赵金罗,年十四岁,比赵构年长。 同样是赵佶的子女,别看赵金罗是个女儿,地位却不是赵构可以比拟。 原因嘛,非常简单……赵金罗的母亲,是郑皇后,后宫之主。虽然在赵佶众多嫔妃里,她算不得最受宠爱,但皇后之位稳固,在后宫之内的地位,更非韦氏可比。 自政和三年起,宋朝的公主改称为帝姬,赵金罗被钦赐安得帝姬封号。 而另一个年幼的女童,名叫赵多富,小名嬛嬛。她是赵佶的第十一个女儿,母亲懿肃贵妃王氏,深得赵佶宠爱,不过在政和七年病故。赵多福就由郑皇后抚养,虽然不是郑皇后亲生,但是却深得郑皇后的喜爱。而且,赵佶对她,同样宠溺万分。 她年仅九岁,便得到了柔福帝姬的封号。 今日,赵金罗要带着赵多富出宫玩耍,恰好被韦氏撞见。 韦氏在宫中的地位很低,虽有贵妃封号,但并不稳固,也不受官家喜爱。 也正是如此,她才要讨好郑皇后。听说两位帝姬要出宫,她就自告奋勇,让赵构跟随。 赵构并不情愿! 他可不想伺候人,更想要自由自在的玩耍。 但母亲既然吩咐下来,他即便是有万般不情愿,也只能强作笑脸,陪伴两位帝姬。 赵多富还好些,天真烂漫。 可赵金罗……着实难伺候! 她小时候身体不好,于是在大相国寺受戒,做了居士。 之后,她就再无病痛,也使得她成为佛门坚定的信徒。哪怕赵佶崇道,也未能改变赵金罗的信仰。她甚至在宫中开了一座小佛堂,每日在里面参禅念佛,极为虔诚。 裘妙法一身僧人打扮,令赵金罗心生好感。 而高余呢,是高俅之子,她本就不甚欢喜。别看高俅甚得赵佶宠信,可赵金罗却看不起高俅。没办法,她平素在深宫大院里,听到的也大都是内侍们的讨论。而内侍们的讨论,更多是从朝堂上那些大臣处听来,可想而知,高俅会是怎样的风评。 “堂堂衙内,却不自重,若一个把戏人般,简直丢了朝廷的脸面。” 赵金罗看到高余追杀裘妙法,心里就各种不喜。 赵构闻听,也心中不快。 我是来陪你们玩耍,可不是你的手下,用得着这边语气说话吗? 他正要辩驳,却听赵多富突然娇声咒骂道:“该死的贼秃,三姐,快帮忙拦住他啊。” 赵金罗眉头一蹙,顺着赵多富看的方向看去。 原来,裘妙法虽有提纵术,可高余速度已经提升,正飞快逼近。 眼见越来越近,裘妙法急了,猛然从路边一个女人的怀中强过一个婴儿,转身砸向高余。 “我的孩儿!” 那女人吓懵了,高声喊叫。 而裘妙法则趁机往前跑,全不顾周围人的安危。 他可以不顾一切,高余却不能。 眼见那婴儿向他飞来,啼哭声传入耳中,他大吼一声,腾空跃起,在半空中把那婴儿接住之后,顺势一个空翻落地,而后就地翻滚,把疾行所产生的巨大惯性化解掉。 他落地时很小心,衣服变得泥泞,但却把那婴儿保护得周全。 说时迟,那时快。 从裘妙法抢夺婴儿投掷,到高余接住婴儿落地,在瞬息间已经完成。 周围人见状,不由得齐声叫好。 而那婴儿的母亲更跑过来,从高余怀中接过孩子,连声道谢。 高余也来不及寒暄,把婴儿还给了母亲之后,便继续飞奔追击。只是技能重启,在想恢复到早先的速度可就不太容易。好在围观者也看出端倪,见高余追来,纷纷让路。 裘妙法已经跑到了瓦子口,眼见就要冲进夹道。 就在这时候,从路边突然窜出一个青年,一把就扑住了裘妙法。 这青年看上去,大约二十多岁的模样,看上去文质彬彬。但他的动作,却极为敏捷,全不顾自己的衣装,抱住了裘妙法后,两人便翻到在地,在地上滚了两滚。 “放手!” 裘妙法个头没有对方高,但是却常年习武,力气惊人。 他在猝不及防下被扑倒在地,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在地上滚了两圈之后,手中哨棒一撑,呼的便站立起来。而后身体一抖,一招霸王卸甲,便崩开了青年双手。 可那青年,确是个犟脾气。 被裘妙法撞开之后,他大吼一声又扑上来,死死抱住了裘妙法的腰身。 与此同时,周围还有几个男子便要上前制服裘妙法。 “该死的家伙,再不放手,便不客气了。” 说着话,裘妙法一个肘槌便砸在了青年的后背。 那青年被砸的惨叫一声,身体往下一塌,几乎倒在了地上,可是双手却不肯松开。 裘妙法见状,知道麻烦大了。 他再也顾不得许多,双手在哨棒上一扭,只听喀吧一声轻响,一道寒光破空而出。 原来,那哨棒是一口棍刀。 所谓棍刀,就是把刀藏于棍中,外表看去,和普通哨棒没有区别。 这口棍刀长约有六尺,刀柄和刀身各占一半。刀身奇窄无比,却闪烁冷芒,寒气逼人。 若他赤手空拳,其他人倒也不怕。 可是见他拿出了兵器,想要上前助拳的人,就犹豫了。 这世上从不缺见义勇为的壮士,但更多的会选择趋利避害。那口刀一看就是开过锋的,而裘妙法虽僧人打扮,也不像是好人。面对这种亡命之徒,大多数人会选择后退。 不过,青年却不管,大声喊道:“快点来人,休走了贼秃。” “你找死!” 裘妙法脸上杀气腾腾,棍刀一翻,便向青年皮落下来。 许多人见状,不由得惊呼连连。 而高余更是变了脸色……他敬佩那青年的勇气,更不想那青年受到伤害。 可他距离裘妙法还有十几步的距离,就算他到跟前,也救不得青年。心中一急,便急中生智。他拔出了匕首,在手中一转,三指拿捏刀刃,在急速奔行中扬手掷出。 就在那匕首出手,却又还未出手的一刹那,一种奇妙的感觉突然涌来。 匕首在他手里,仿佛投掷了十次,百次,千次,乃至于万次……那种莫名的熟悉感,让高余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手腕在匕首出手刹那突然翻了一下,一道寒光,飞出! 第一百零八章 枪出如龙(盟主我本非我1/3) 高余拥有高级投掷技能! 想当初在须城时,他的技能等级一般,但并不出色。 即便那样,他投掷轰天雷的时候,哪怕是身手强悍入晁盖那般,也吃了一个大亏,最终丢了性命。当然,匕首的威力,远远不如轰天雷,但技巧性却远超出轰天雷。 高余跟随怀清道长四处流浪的时候,曾学过飞刀。 不过,在割破了几次手指后,他就失去了兴趣,不再联系。 可是刚才在投掷匕首的刹那,那种熟悉的感觉,仿佛练习了万次之多,甚至连早已忘记,抛在脑后的飞刀技巧,都在瞬息间浮现在脑海中,更使得那匕首出手之后,快如闪电,难以捉摸。 裘妙法举刀劈向青年,却见寒光一闪。 他吓了一跳,就势横刀向外封挡,却扑了个空。 那口寒气逼人的匕首,在空中呈现出一道奇诡的弧线,贴着刀身飞过,噗的正中裘妙法的肩膀处。 也是裘妙法刚才反应快,挥刀时身形侧避了一下,否则那匕首绝对会没入他的咽喉。饶是如此,剧烈的疼痛,让裘妙法啊的发出一声惨叫,抬脚踹在了青年肚子上。 青年虽然倔强,终究是个普通人。 被裘妙法这一脚踹中,他再也无法抱紧裘妙法,惨叫一声便飞了出去。 就在青年松手的一刹那,高余已经到了裘妙法跟前。 疾行技能夹带着巨大的冲击力,蓬的就撞在了裘妙法怀里。 裘妙法连连后退,但仍抬起手来,用刀柄狠狠砸在了高余的肩膀上,疼的高余一条臂膀好像废掉了似地,在撞开裘妙法之后,便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要杀了你这鸟厮!” 裘妙法接连受到重创,怒火中烧。 他师从裘日新,功夫虽不是最强的一个,但也是坐二望一。 没想到今日在汴梁城里,他却连连受挫。先是一个青年,而后又是高余……接二连三的受创,让他无比愤怒,站稳身形之后,便踏步向前,口中同时发出莽牛般的吼声,那口棍刀扬起,便劈向高余。 高余觉得,他肩膀好像碎了。 坐在地上却站不起来,让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口棍刀刺来。 师父骗我! 汴梁哪里是什么安逸享乐之地,怎么感觉比在杭州还要凶险呢? 在这一刻,高余看着棍刀刺来,却没有感到恐惧。他内心平和,脑海中竟然想起了师父上次带他来汴梁时说过的话,脸上旋即流露出一种奇怪的笑容。 今天,要死在这里了吗? 他闭上眼,等着那口棍刀没入身体。 哪知道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耳边传来一声狮虎般的怒吼声。 “狗贼,焉敢伤小高衙内!” 一道人影跃出,手中大枪嗡的一声刺出,犹如蛟龙出海,破空更隐隐有龙吟虎啸声。 铛! 伴随一声巨响。 棍刀被铁枪崩开。 巨大的力量,顺着棍刀传到手上,裘妙法大吼一声,连连后退。 他的手,虽勉强握着棍刀,却虎口崩裂,鲜血淋淋。 在高余身前,站立一个中年人,大枪斜指,一脸怒色。 “教头,你再晚来一些,我便死了。” “只怪衙内跑的太快,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有些跟不上……衙内,可要杀了这厮?” 中年人,正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总教头陈广。 他一直在暗中保护高余,在高崇等人进入那宅子之后,他便跟在高余的身后。 可陈广没有想想到,高余会在堤坝上遇到裘妙法。 他更没有想到,高余还有一个疾行技能。这技能别的用处没有,就是跑得快!再加上有内天罡诀法加持,速度奇快。陈广枪法出众,号称东京汴梁第一枪。但是,他的提纵术并不是特别高明,徒步追赶,更加吃力,以至于刚才差一点就来晚了。 “留他活口,我还要问口供。” “好!” 陈广也不啰唆,推枪前行。 那杆枪,仿佛有了生命一样,竟随着陈广前行,在手中急速飞转,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刚才的交手,已经让裘妙法知道,自己不是陈广对手。 而今陈广向他走来,只这一手就让他知道,和陈广的差距有天壤之别。 难道说,要失败了吗? 裘妙法坑害自己的同伴毫无顾虑,但同时也是一名狂热的明教教徒。 陈广的每一步,都让他感到巨大的压力。 他知道,如果等陈广出手,他很可能连还手的勇气都没有了……这是一种高手特有的气场,他师父裘日新同样拥有。只不过与陈广想必,裘日新的那种气场,似乎稍弱。 如此高手,他日若驾临杭州…… 裘妙法突然心中一横,从腰间取出火折子,在旁边的石头上一擦,顿时冒出了火光。 高余突然想到了后巷的两声爆炸,心里顿时一激灵。 “教头,拦住他,他身上有火器!” 陈广闻听,大吼一声便踏步向前。 与此同时,裘妙法已经丢了棍刀,从褡裢里掏出一根引线,向火折子凑过去。 这若是爆炸,恐怕比后巷那边更加严重。那边毕竟没什么人,可这周围,全都是人啊! “教头,杀了他!” 高余再次喊叫起来。 连续两声喊叫,陈广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他不假思索,大枪猛然脱手飞出,犹如一条蛟龙扑击。 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陈广的那杆枪几乎跨越了人们的视力极限。前脚看大枪出手,后脚大枪已经没入裘妙法的胸口。没等高余看清楚陈广是如何举动,他已经到了裘妙法身前,探手一把抓住了枪身,而后大吼一声,单手用力,把裘妙法的身体挑起半空,一只脚踏步而出,蓬的一声踩在地上,随后把裘妙法狠狠砸在地上。 陈广这一脚踏出,就连地面都颤动了一下。 那裘妙法落在地上,火折子已飞出去老远,全身的骨头都好像粉碎,如同烂泥般躺在地上。 “教头,这就是你说的霸王枪吗?” 高余已经站起来,一瘸一拐走到了陈广身边。 上次,陈广和鲁智深交手,太快了,他看不太清楚。 而这一次,他看清楚了! 就如高余自己所说的那样,他拳脚功夫极弱,可眼力却高明的很。陈广这一枪,尽显其高深造诣。高余觉得,如果让陈广和师父交手,只怕师父也未必能轻松取胜。 陈广微微一笑,“正是霸王枪……衙内现在要学,还来得及!” 第一百零九章 众安桥(盟主我本非我2/3) “不学!” 没等陈广说完,高余就斩钉截铁回答。 他轻声道:“教头,你我相交,贵在相知。 你知道我的性子,懒散的紧,不适合习武。再说了,真要是随你学枪,咱们的交情可就变了味道。我不想那么复杂,简简单单,你看我顺眼,我瞧你顺眼,足矣。 不过,你若真想收徒弟……” “马大壮不行,他根骨强健,适合智深长老那种横练功夫,不适合我的路数。” “不是,我说的不是马大壮。” “哦?” “嘿嘿,你别急,等我把这事解决了,再与你说明。” 高余脑海中,闪现了一道倩影。 那死丫头整日里对我舞刀弄枪的,说不定会喜欢。 他摇了摇头,把杂念抛开,迈步走到了裘妙法的尸体前,而后慢慢蹲下了身子…… 这一场骚乱,动静可不小。 虽说没有闹出人命来,也有不少人受伤。 汴梁每条街道、瓦子,都设有军铺。 金梁桥瓦子是个中等规模的瓦子,共有两个军铺。闹出这么大动静,守在军铺里的差役自然不可能视而不见,纷纷赶来查看。 “衙内,有差役过来了。” 没等高余开口,之前那阻拦裘妙法的青年却走上来。 他看上去很狼狈,身上好几处已经破烂,手臂上还有擦伤的痕迹。 “衙内先查看尸体,我去和差役说明。” “你?”陈广看了青年一眼,意思好像是在说:你能拦住差役吗? 青年微微一笑,“我叫孟钺,家父乃保和殿大学士孟昌龄。我如今,就在开封府做事。” “原来是孟衙内!” 陈广闻听,连忙行礼。 这汴梁城里,果真是遍地衙内。 一不小心,就又出现了一位保和殿大学士的公子。陈广虽武艺高强,却不敢怠慢。 孟钺转身,也是一瘸一拐的迎上了差役。 他道:“我是开封府仪曹孟钺,你们不用惊慌。 有贼人闹事,已经伏诛……现军巡院尚未来人,你们就在这里维持好秩序,询问口录,待会儿有军巡院的人过来时,你们在于他们交接。在此之前,务必安抚好大家。” “原来是孟仪曹。” 差役闻听,连忙行礼。 他们立刻散开,安抚四周百姓,并维持秩序。 “衙内,在找什么?” 陈广走到了高余身边,见高余正小心翼翼,从裘妙法尸体上取下褡裢,而后取出五个捆绑在一起的薄皮竹筒。高余的表情很严肃,把竹筒取出来之后,慢慢放在地上,而后把竹筒上的引线挑出来,最后才用匕首切开了竹筒,露出里面的铁片和火药。 “这是……” 孟钺走上前,疑惑问道。 “火器!” 高余用手指搓起一些粉末,在鼻前闻了闻。 “是爆火药,不过配方有些变化,比之都作院现在所用的配方,要高明一些。” 孟钺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两步。 他在开封府勾当,自然知道火器的厉害。 乍听刚才他阻拦的那贼人身上,竟然还藏着火药,也不禁脸色发白。 高余倒是不甚在意,他拥有高级火药专精技能,对火药自不陌生。这种爆火药的威力,比不上他的轰天雷。说实话,若相同容积,填装同等数量的火药。他的轰天雷火药威力,至少要比这种火药大一倍还多……所以高余并不在意,便放到一旁。 他打开了褡裢,就见里面有百余枚金叶子,还有厚厚一摞的钱引。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羊皮卷轴和一个信封。那信封,已经被鲜血浸透,字迹非常模糊。 依稀间,他只看到了上面有众安桥的字样。 这个,需要晾干后,想办法恢复字迹才行…… 高余正想要把信收起来,忽听得瓦子外人喊马嘶声响起。 一队衙役手持锁链,木枷和刀棍闯进来,为首一人,大约在三十上下,仪表非凡。 “让开让开!” 衙役们高声喊喝,人群纷纷避让。 “是右军巡使丁盛!” 孟钺认出来人,脸上露出不屑之色。 他上前一步,高声道:“丁军巡,怎地恁晚来?” “是孟仪曹啊……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方才接到通禀,说是金梁桥后巷发生了两次爆炸。结果途经瓦子的时候,又听人说这里出了人命,究竟是什么状况?” 丁盛倒是很有礼数,疑惑询问孟钺。 “是这样,我是殿前都太尉高俅之子高余。 之前,我发现有东南蛮子,意图在金明池不轨,所以就派人监视……家父已经通禀了聂府尊,想来你应该是为此而来。非是我们擅自行动,而是贼人意图逃离,我不得已下令捉拿对方,结果贼人分批逃跑,于是引发了爆炸。后巷那边,有殿前司都头,保义郎高崇带人维持秩序,军巡可以派人前去查看。这个贼人,应该是匪首,我从金梁桥后巷一直追赶过来,最终将他击杀……他身上,还携带有火器。” 高余觉得,自己已经解释的非常清楚。 哪只那丁盛听了,却冷笑一声道:“原来是高太尉之子,小高衙内。 抱歉,我可没有接到府尊的命令,更不知道有什么贼人……倒是衙内也忒胆大,仗着令尊是太尉,便目无法纪了吗?这汴梁城里,一应火捕缉盗事务,皆有开封府负责,归于军巡院行动。你擅自闯入民宅,还发生了爆炸,以及人命官司…… 衙内,便是令尊,怕也吃罪不起……来人,把小高衙内拿下。” “丁军巡,你这个作甚?” 孟钺闻听,勃然大怒,厉声道:“小高衙内是抓贼,怎地要把他拿下?” “孟仪曹,我军巡院自有我军巡院的行事方***不到你司录司插手过问。有什么问题,你自可以向府尊禀报,但我是按照规矩行事,你最好莫要在妨碍我公干。” 说完,丁盛一摆手,就见几名衙役便蜂拥而上。 陈广见状,也不禁大怒,便要动手阻拦。 高余连忙把他拦住,低声道:“教头,莫冲动,这里面一定会蹊跷。 他说的不错,火捕缉盗之事,本就是他的职责,我擅自动手,已经违犯了律法……本朝以律法治理天下,我虽是太尉之子,有错就是有错,再拒捕就是罪加一等。” 说完,他看着丁盛,微微一笑。 “若我拒捕,想来丁军巡就更有借口,好好教训我了,对吗?” 第一百一十章 牢狱之灾(盟主我本非我3/3) 丁盛的脸色,出现了变化。 虽然那变化极其微小,却已经入了高余的眼睛。 高级察言观色,让高余有着非凡的观察力。他脑筋急速转动,很快就猜出了端倪。 “你胡说什么?本官秉公执法,何需借口。” “的确不需要借口,只不过刚才丁军巡说话时的目光闪烁,显然这些话并非发自内心。 让我猜猜看,丁军巡和我素昧平生。 我流落江湖十五载,本月才回到汴梁与父母重聚,也就是说你我之间,并无恩怨……既然如此,丁军巡也就没有道理来为难我才对。可现在……丁军巡,你越是不看我,就越是显得心虚。你并非是想要教训我,而是想要让我父亲颜面无光,对吗? 不过,你不可能与我父亲有恩怨,因为你还不够资格。 是你背后之人……对,就是你背后的人!你想要帮你背后的人,通过我来教训我父亲。” “胡说,胡说,你怎敢如此污蔑本官!” 丁盛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脸色极其难看。 而一旁孟钺则惊讶的看着高余,眼中流露出了欣赏之意。 他知道高余的存在,只是从未见过。当然了,因为高余是高俅之子,他对高余也不算太待见。可没想到,今天会在这种情况下和高余相识,更引起了他极大兴趣。 “教头,咱们坐牢去,免得给人有了教训咱们的由头。” 丁盛的气势,已经全无。 高余却笑了笑,看着那衙役道:“你现在真要给我带枷吗?” 孟钺道:“丁军巡,你既然说要按照规矩行事,当知开封府大牢关押的人,大都是未经判决的嫌疑人,以及证人。这等情况下,若对方未曾反抗,便不得披枷带锁。” 玩律法吗? 孟钺虽非专业人士,可毕竟是司录司六曹所属。 那衙役听了,也露出为难之色。 他看明白了,这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对他而言,背后是殿前都太尉的高俅,非他可以招惹;但他还要在衙门里当差,就不能违抗丁盛。而这丁盛,也有背景。 他,能怎么办? “走吧,我随你们走就是,回来这么久,还没住过开封府的大牢呢。” 说完,高余朝丁盛撇了一眼。 “丁军巡,我不会让你为难的,放心吧。” “孟仪曹,还要烦劳你一件事情,去金梁桥后巷走一遭。 告诉保义郎,莫要反抗,我在开封府大牢里等他们。若有死伤,一应后事及抚恤,我高家自会承担。让大家都放心,老老实实的,随我一同走上一遭开封府吧。” 孟钺道:“衙内放心,我这就过去。” 高余拱手,向孟钺一揖,便一瘸一拐的准备离去。 陈广见状忙上前两步,搀扶着高余,对丁盛道:“丁军巡,在下禁军枪棒总教头陈广,今天的事情,我记下了,咱们后会有期。” 禁军枪棒总教头? 丁盛吓了一跳,上前一步作势想要说话,可这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自己有麻烦了! 没错,这枪棒总教头不入品,根本算不得官员。 可是汴梁第一枪的名头,丁盛可是听过。最重要的是,那禁军之中,有很多人都出自陈广名下。所以在某种程度上,陈广这个不入品的教头,并不容易招惹…… 原来想要为舅舅出气,可现在看来,需要舅舅出面才行! 丁盛有心立刻离开,但一旁孟钺却盯着。 这孟钺也不是好相与的,是司录司仪曹。虽说他和丁盛不会产生什么交集,架不住人家的身份同样不低。这世上,有几种人不能得罪,读书人绝对属于其中一种。 丁盛有点后悔了,他发现,他今天的举动,似乎是有些莽撞…… 差役们开始查验尸体,不过在看到了裘妙法的尸体之后,也不禁暗自心惊。 裘妙法是被陈广捅死的,但是在断气之前,却被陈广生生摔散了骨头。只看他死前那呲牙咧嘴的样子,就知道那是一种何等的体会。这汴梁第一枪,果然名不虚传。 ++++++++++++++++++++++++ 人群外,赵金罗拦住了赵构。 “你要干什么去?” “我,我要去救下衙内。” “你怎么救?” “这个……” 赵构不禁颓然,旋即低下了头。 没错,他是皇子,乍听上去,地位不低。 可是他这皇子,却没有实权,谁又会听他的吩咐?官家膝下,子嗣众多。长子赵恒,是钦定的太子;三哥赵锴天资聪颖,而且又是懿肃贵妃之子,和赵多富是亲兄妹,从小由郑皇后抚养,甚得官家喜爱。用官家的话说,赵锴是诸子中最像他的孩子。 而他…… 赵金罗见状,不禁心生怜悯。 她当然明白赵构心里的苦,于是低声道:“这高衙内,倒是与他父亲不同。 身上江湖气很重,又极为聪明……放心吧,他比你更会自保。刚才光天化日之下,当着那么多人说出那番话来,这军巡使就不敢奈何他。此事,最好让嬛嬛出面。” “嗯?” “咱们这就回去,让嬛嬛把今天的见闻告诉父亲。” 赵构眼睛一亮,明白了赵金罗的意思。 自家这位三姐,果然不一般。虽然说,她的生活习惯与正常人不合,确是有主见的人。 这件事,应该是高太尉和丁盛背后之人的博弈。 那应该不是小事,最好让官家出面。 而赵多富,确是最能影响官家的人…… 想到这里,赵构便牵着赵多富的手,准备离开。 赵多富撅着嘴,小脸上露出愤怒之色,“三姐,九哥,咱们为何不去阻拦。” “嬛嬛,非是我们不想阻拦,而是……我们出面,也未必有用。” “可是那个小哥哥是好人,那个坏人为什么要为难他呢?” “因为,他嫉妒。” “他是坏人,大坏人!” 方才,高余在奔跑中救下婴儿的举动,被赵多富看得一个真切。 她和赵金罗不一样,才九岁的年纪,又有郑皇后和官家的宠爱,正是天真烂漫。她不会在意高余是谁的儿子,她在意的,只有对错。在她看来,高余刚才救人,是好人;丁盛为难高余,哪怕是官府中的人,也是一个坏人,而且是一个大坏人! 乌溜溜的眼族子转动,赵多富撅着嘴,嘟着脸,心里面已经有了决断:回去之后,一定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父亲。要父亲惩罚那个大坏人!嗯,一定要狠狠惩罚…… 第一百一十一章 告状(1)求首订,求月票!!! 金梁后巷的两次爆炸,并未惊动内城。 但身处皇宫中的官家依旧得到了消息,惊怒不已。 自他登基以来,至今已有二十载。二十年里,虽说算不得政令通明,但也还算过得去。而今,就在他眼皮子下,却出现了两次爆炸,即便是在外城,也让他惶恐不已。 “张迪!” “官家吩咐。” “立刻去开封府,询问聂昌,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迪是徽宗皇帝的心腹,官家对他可说是信任有加。论权势,他或许比不得童贯和梁师成,但即便是童贯两人,也不敢轻易得罪。因为张迪陪王伴驾左右,以亲疏关系而言,无疑张迪与官家更亲近。只不过,这个张迪很谨慎,从不参与争斗。 张迪也听说了金梁桥爆炸案,忙领命离去。 不过就在他准备出门时,一个娇小的身影,一阵风似地闯入了坤宁殿东寝阁中…… “爹爹,爹爹,我回来了!” 那小可人一进门,就欢声叫道。 坤宁殿,是郑皇后的寝宫。 官家多情,宫中嫔妃无数,而郑皇后并非最受宠爱。 不过呢,皇后懂事,晓得官家喜好,更知道进退。所以自大观三年成为皇后之后,十年来圣宠不衰,地位稳固。她从不争宠,只恪守着皇后的职责,代官家掌管后宫。 自古以来,这后宫之中,从不会少了勾心斗角,还有那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但是对郑皇后而言,这都算不得什么。 她本就是一步一步走到这位子上,期间还有与早已故去的王皇后,以及懿肃贵妃之间的争斗。那权谋手段,早了然于心。加之她手腕高明,又懂得拉拢人,所以把个偌大的后宫,治理的井井有条。争斗,不可避免!但所有人,都要知晓分寸。 这,就是她的原则! 谁如果不知分寸的乱来,表面温和柔弱的郑皇后,就会展现狠辣的一面。 十年里,死在她手中的嫔妃有几十人之多。但是不管死多少人,却无人说她不是。 这就是郑皇后的高明之处。 她曾经与三皇子,也就是郓王赵楷兄妹的母亲是死敌,两人龌龊不断。可是在懿肃贵妃死后,她却主动承担起了抚养赵楷兄妹的责任,而且极为尽职,对兄妹两个宠爱有加,甚至超过了对亲生女儿的宠爱。就凭这一点,宫中谁不夸赞她仁厚? 正因为这样,官家对皇后很是敬重。 虽然他不常留宿在坤宁殿,可每天晚上都会来东寝阁坐坐,陪郑皇后聊聊天。 坤宁殿,分为东西两个寝阁。 其中东寝阁是郑皇后居住之地,而西寝阁则是皇子皇女们居住之所。 赵佶的心情,本来很差,可是在那小可人跑进来后,脸上的阴鸷顿时消散,取而代之是和煦温暖的笑容。他如今还不到四十,正是男人最好的年华,成熟有权势。 加之他喜好风雅,所以举手投足间,都会散发出一种极为迷人的气质。 小可人一头就扎进了他的怀中,“爹爹,爹爹,嬛嬛好想你!” 即便是有再多的不快,听到小可人撒娇似地讨好,都让赵佶的心里,暖暖的,开心至极。 他哈哈大笑,把小可人抱起来,让她坐在腿上。 而这时候,赵构和赵金罗也联袂走了进来。 看到坐在赵佶腿上的赵多富,赵构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羡慕之色。 从小到大,官家都没有这样亲热的抱过他…… “孩儿,见过父亲,皇后!” 赵构上前,躬身请安。 赵金罗则站在了郑皇后的身后,一副清冷模样。 郑皇后微笑道:“今日辛苦九哥了,陪着她们出去玩耍。” “这是孩儿的本份。” 赵佶却没有理睬赵构,只顾着逗弄赵多富,温言道:“嬛嬛,今天跑去哪里玩耍?” “九哥带我们,去了金梁桥瓦子。” 赵佶心里咯噔一下,抬头向赵构看了过去。 这也是赵构进得东寝阁以来,他第一次关注赵构。 “你们去了金梁桥瓦子?可遇到了什么危险?” 赵构心里一咯噔,就知道金梁桥的事情,已经传到了宫中,被官家知晓。 他正要开口,赵多富已抢先道:“爹爹,嬛嬛今天看到了抓坏人。” “嗯?” “有一个小哥哥在瓦子里抓捕坏人……那个坏人太坏了,还抢了别人家的婴儿投掷出去,被那个小哥哥救下。最后,那个坏人被小哥哥杀了,当时真的好精彩啊。” “怎么回事?” 赵多富说的颠三倒四,有些不太清楚。 赵佶眉心一蹙,目光再次落在了赵构身上。 这也是今天晚上,赵佶第二次看自己。赵构心里不由得一震,轻声道:“是高太尉的幼子。” “你是说吉祥儿?怎么又扯到了吉祥儿?” 郑皇后一旁轻启檀口,看似询问,实则是在提醒赵佶。 赵佶道:“这事,与高二有甚关系?” 他和高俅实在是太熟了,熟到在私下里,会直接称呼‘高二’。 “是这样,小高衙内好像发现有人在城里图谋不轨,于是就跑去抓捕。 结果对方有一个人跑到了瓦子,小高衙内孤身追捕,并与对方展开了搏斗,将对方制服。” 事实上,赵构也不太清楚今晚的状况,只能有一说一。 不过,他并没有说出他和高余早就认识的事实,因为他还想要从高余手中,买到快雪时晴帖。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吉祥儿怎么变成了捕快?” 高余的名字,是赵佶钦赐,自然印象深刻。 虽说高余回来后,他一直没有召见高余,一方面是觉得没有必要,另一方面也不甚上心。 “父亲,小高衙内不是捕快,但他被军巡院的人,抓走了!” 赵金罗在郑皇后身后轻声说了一句,就闭上了嘴巴。 郑皇后诧异的回头,看了赵金罗一样。 自家女儿是个什么性子,她很清楚。有时候,她都后悔当年让赵金罗做了居士,以至于性子清冷,平时什么人都不理睬。而今,她却主动谈及别人,倒是有趣…… “九哥,你慢慢说,别急。” “爹爹,那个当官的是个坏人。” 依偎在赵佶怀中的赵多富,又不合时宜的插了一句。 看她撅着嘴,嘟着脸,一脸不高兴的小模样,可心疼坏了赵佶,于是问道:“嬛嬛说的,又是哪个?” “是开封府右军巡使丁盛。” “怎么?” “那厮来的晚不说,一来便不分青红皂白,要抓走小高衙内,说小高衙内没有权力在城中抓人;小高衙内说,高太尉已经命人去开封府呈报了,可是迟迟不见动静,所以不得已而为之……可是那丁盛却不肯听,非要抓走小高衙内,还出言不逊。” 赵佶闻听,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个好人(2)求首订,求月票,求推荐票! 金梁桥后巷,距离金梁桥瓦子不算远。 也就是说,那两声爆炸,一定和高余有关。 赵佶当然相信,不是高余在搞事。他虽然没有见过高余,可是这些日子来,每次和高俅见面,都会听到高俅夸奖高余的话语,也知道,那高余一定是个聪明之人。 聪明的人,就不会乱来。 高余发现了有人图谋不轨,高俅还派人通禀了开封府? 赵佶在心里,飞快梳理出了一条脉络,眉头更拧成了一团。 “邵成章!” 他唤来了内侍,吩咐道:“立刻去高府,请高俅立刻进宫,在集英殿等候召见……同时,让王黼、聂昌也来集英殿,就说朕有事要问他们……对了,还有那个劳什子右军巡使,叫什么来着?” “丁盛!” 赵金罗再次开口。 这也是她今晚回来后,第二次开口。 郑皇后扭头,看了赵金罗一眼。 女儿的心思她很明白,想来也是对那个右军巡使不太满意。 没错,郑皇后疼爱赵楷和赵多富兄妹,甚至比对自己亲生女儿还要疼爱。可是,谁又会真的不喜欢自己的女儿,却疼爱别人家的孩子呢?而且,还是她当年对头的孩子。 身为皇后,自然有许多不得已。 她要展现出母仪天下的风采,就必须要付出一些代价。 内心里,对赵金罗怀有愧疚。 所以赵金罗不满的人,郑皇后也就不满。 所谓母女同心,她神色淡然道:“就是那个丁盛,让他在宫外候着!若他做得好,官家自有封赏;可若他敢存有小心思,便是官家不罚他,我也不会轻饶了这厮。” 赵佶朝郑皇后看了一眼,没有发表意见。 他不好‘这厮、那厮’的称呼,但是对郑皇后的说法,却极为赞同。 邵成章虽说年纪不大,却极为机灵。 他立刻领会了郑皇后的意思,躬身道:“奴婢遵旨。” ++++++++++++++++++++++++++++++++ 高俅回到府中,就听说了金梁桥爆炸,高余被抓的消息。 一向冷静的他,顿时暴怒,如同一个受伤的野兽,在客厅里咆哮。 “聂昌该死,你便是看不起我,也不该置公务不顾。 我与你素无恩怨,找你也是出于公心,送一桩功劳与你。你不听我的,反而抓我孩儿……该死,该死!” 高俅咬牙切齿道:“聂昌,我定不与你罢休。” “夫君,吉祥儿可如何是好?” “娘子放心,吉祥儿聪明的紧……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事情说破,那聂昌也不敢奈何他。 这样,天一亮我就进宫求见官家,定要为吉祥儿讨回公道。” 他安抚了梁氏,又唤来了高成。 “你可见到那聂昌了?” “回禀太尉,小人并未见到聂昌。 小人到开封府的时候,那边的人告诉小人,说聂昌不在衙门里。故而小人就把太尉的名剌交给了一个名叫李真的推官。他说会通知聂昌,然后就让小人回来复命。” “此事,我已知晓。 这样,你去通知一下高瑾,就说让他不比担心高崇的事情;然后再清点一下伤亡,拿出二百贯钱,与那些伤亡家属。就说今后若有什么难处,可以找你来帮忙。” “太尉,要使这么多钱吗?” 高俅眼睛一瞪,厉声道:“我儿说了,要妥善安置。 难道我儿的话,不值二百贯钱?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赶快给我却操办。二百贯,一文钱不能少。若是被我知道你敢动手脚,就打断你的狗腿,然后刺配西北。” 高成吓了一跳,忙道:“太尉放心,小人一定把钱如数送给他们。” “还有,明日备上礼物,送去孟学士家中。 就说,是感谢孟仪曹挺身相助,没有别的意思。若是孟学士不肯收,那你就当街扔了。老子礼数到了,他若不肯赏脸,老子也不会客气。那些个相公,真以为我高二好欺负吗?” 高俅吩咐完,就把高成赶走。 他心里憋气,正准备回屋,却接到了官家旨意,命他集英殿议事。 高俅闻听大喜,立刻命人为他更衣。 “娘子放心,今天就算是在集英殿撒泼耍赖,也要救出吉祥儿。 我高二平日里不想得罪人,可若是有人欺负到我的头上,我高二别的没有,撒泼的手段却多的紧。” +++++++++++++++++++++++++++ 高俅赶到集英殿时,已是后半夜了。 集英殿里,灯火通明。 一百二十枝河阳龙凤蜡烛分做四排,把个大殿照映得通通透透。 大殿外,有班直守护。 高俅与班直众人点头,便走进了集英殿。 “官家,此事臣确实不清楚。” 殿内,已站立一人,大约四十左右,生得一副白净面皮,相貌清秀。 他正诚惶诚恐道:“臣天黑之后,就一直在家中,没有走出家门半步,更不清楚外面发生的事情……后来,臣就睡下了,若非官家召唤臣,臣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正是少宰王黼。 “王黼,你真不知道吗?” “臣的确不知……不过以臣看来,小高衙内自幼流落在外,没读过什么书。回来之后,身份骤变,以至于忘乎所以。他不清楚律法,也很正常……只是这当街杀人,未免有些……要我说,定是高太尉太过宠溺他,疏于管教,才会有此行为吧。” 高俅迈步走进集英殿,就听到王黼说高余的不是。 按照他的说法,高余就是个暴发户,忘乎所以的二世祖。 若是官家对他产生了这种印象,只怕是对高余日后的前程不利…… 这个王黼,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忘找我麻烦! 高俅勃然大怒,快走两步,就要与那王黼争辩一番。 可没想到,他还没有动手,从大殿一侧却跑出来一个娇小的身影,来到了王黼身后,一脚就踢在了王黼的腿上。 “诶呦!” “嬛嬛,放肆!” 王黼痛叫一声,扭头看去。 几乎就是在同一时刻,赵佶也高声喊喝。 赵多富小脸通红,眼中喷着怒火。 她嘟着嘴,手指王黼大声道:“爹爹,他是坏人……小哥哥才没有杀人!他不是坏人,他是一个好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天花乱坠(3)求首订,求月票,求推荐票! 高俅见状,顿时笑了。 他经常进宫陪赵佶,自然认得这小可人。 “柔福帝姬有眼光,我儿虽没有读过多少书,却知忠君报国;全不似某些人,虽读了不少书,却如疯狗般乱咬人。” “高二,你说谁是疯狗?” “谁接话,谁就是。” “你……” 王黼也认得赵多富,更知道这小可人,是何等受官家的宠溺。 你什么时候见过,官家召见文武大臣时,无关人员可以参与?这小可人出来的突然,更说明她就躲在旁边。这集英殿守卫森严,如果没有官家允许,谁能够进来? 赵佶也坐不住了,绕过龙书案,走到了赵多富身边,一把将她抱起来。 “嬛嬛乖宝,你怎么跑出来了?” “他说小哥哥是坏人,嬛嬛不答应。” 赵多富好像一头愤怒的小狮子,虽然由赵佶抱着,却仍旧张牙舞爪。 看样子,今天不用撒泼耍赖了…… 高俅心中大笑,可脸上仍旧做出一副恼怒之状。 “你们两个,闭嘴!” 赵佶厉声呵斥高俅和王黼,抱着赵多富回到龙书案后。 “正好高卿也来了,那就把说一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为何不见聂昌前来?朕不是已经派人传旨,让他前来吗?” “官家是说,聂贲远吗? 臣倒是知道他的去处,听说他晚上约了人,乘船出城游玩去了。官家若要找他,怕是要派人顺着五丈河去寻找,说不定已经出了永顺水门,要找他只怕有些麻烦。” “王相公倒是对聂府尊的行踪,清楚的很呢。” “高太尉,你这话什么意思?聂贲远本就性情懒散,喜好招呼朋友,游山玩水……不瞒太尉,他也邀请了我。只是我今天疲乏,所以婉拒了,所以才知晓他行踪。 也是,高太尉公务繁忙,不知有没有被邀请呢?” “我高二受陛下之恩,无以为报,从不与人结党。” “你说谁结党?” “谁结党,谁心里清楚。” “高二,你欺人太甚。……” 高俅和王黼之间的矛盾,可以说人尽皆知。 两个人平时在官面上还能和平相处,但私下里却斗得不亦乐乎。 赵佶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他们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哪怕是当着官家的面,再小的事情,都会争吵不休…… “高卿,回答朕的问题。” 高俅这才停止了和王黼争吵,躬身道:“官家,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当下,他把高余发现裘妙法等人行踪可疑,而后顺藤摸瓜,发现了裘妙法等人暗地里收买人画金明池地形图。于是就猜测到,裘妙法图谋不轨,所以就暗中监视。 高俅自然不会说高尧辅也牵扯其中,只说是裘妙法等人设局想要陷害高余。 “官家,我那孩儿自幼流落在外,跟着他那道人师父四处漂泊。 王八郎说的没错,我儿读书不多,可对那下三滥的江湖门道,却清楚的很。他一向警醒,察觉到对方是要设局害他,于是便暗中调查,却调查出了对方的真实意图。” 他在陈述事情的时候,不经意黑了王黼一波。 王黼想要还嘴,哪知道被赵佶瞪了一眼,只得乖乖闭上嘴巴。 高俅甚至赵佶的喜好,那是个骨子里充满了一种浪漫情怀的风雅帝王。 他好高雅的事务,也喜欢江湖故事。 想当初赵佶还是端王的时候,高俅就经常陪着他,便衣简装在街市之上听人说书。 而高俅,更是有一副好口才。 他现在要救自己的儿子,怎会保留余力? 就见他口沫横飞,把高余发现裘妙法等人的行径说的是惊心动魄,又如何孤身涉险,和裘妙法等人勾心斗角,打探虚实的过程……他也不知道高余是怎么做的,反正这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只管吹就是,听得赵佶怀抱赵多富,却是眉飞色舞。 这厮一身的本事,都在他那张嘴上! 王黼心中咒骂,却又不得不承认,高俅说的很精彩,连他都有点听得入迷了…… ++++++++++++++++++++++++++++++++++ 开封府,大牢。 这开封府大牢,并非关押重刑犯的地方。 一般而言,进开封府牢房的人,大都是尚未定罪的嫌疑犯、证人、亦或者犯人家属。 可是今晚,这开封府大牢却人满为患。 原本被关在牢里的嫌疑犯,都被驱赶出去,挤在一个大牢房内。 十几名器宇轩昂的勇壮被关押在一个大间中,由马大壮带领;高余、陈广还有高崇三人则被分别关在三个小间中,显示出了不同于普通凡人的高规格待遇。也是,这些人可不好打交道!那十几名勇壮,全都是身强力壮,一看就是悍勇之辈。 而陈广,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总教头;高崇,开国勋贵之后,保义郎,殿前司都头;高余,殿前都太尉高俅的小儿子……看着名单,那开封府大牢的节级就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衙内,可要安排些酒食?” 节级心里,已经把丁盛的祖宗十八辈骂了一遍。 这里面的小祖宗们,没一个好相与的…… “节级哥哥休要为难,只当我是个普通人即可。 我现在进了开封府的牢里,便是嫌疑人,而非太尉之子。倒是我那些家丁,跟我辛苦了一晚上,还担惊受怕,想是肚子饿了。请节级哥哥为他们准备些饭菜,一应开销我来负责……特别是我那个兄弟,是个大肚汉。饭菜不必太好,但一定要吃饱。” 大牢里的勇壮听到了高余的话,忍不住一个个激动不已。 “衙内仁义。” 众人高声喊叫,虽只有十几个人,可那气势,却足以让旁边可以关押四五十人的大牢里的犯人心惊肉跳。 “衙内怎说得话,伺候衙内是小人本份,怎好让衙内出钱?” “节级哥哥休啰嗦,就这么说。 若不同意,他们就不会吃,哪怕山珍海味也不行。” 高余说着,从搭膊里取出钱来。一般而言,进了大牢,随身物品会被收走。可节级又怎敢做这种事? “还有,我有些累了,不要打搅我,我要休息。” “小人明白。” 高余点点头,朝着隔壁牢房里的陈广和高崇道:“教头、保义郎,不必担心。我想咱们最多一两日就会出去,若有什么需要,只管与节级哥哥提出,我来会账就是。” 第一百一十四章 蝉变(1) 开封府的单人囚室,其实还不差。 毕竟这里不是关押犯人,而是嫌疑犯和证人。天晓得,那里面会有什么样的存在? 所以单人囚室面积虽不大,却不算憋屈。 高余走进囚室后,就坐在了床上。 他小心翼翼从搭膊里取出一个羊皮卷轴,打开来看了两眼……可惜,上面的文字他不认识,似乎并非中土所有的东西。是书信,亦或者是别的什么物品?好奇怪! 那七扭八拐,好像蝌蚪一样的字体,不像是用笔墨书写,更像是用某种动物的血液。 这东西,怕是有年头了吧! 若非如此,光阴蝉为何如此急切? 这羊皮卷轴,是高余从裘妙法身上发现的物品。 当时,光阴蝉出现了异动,于是高余就趁人不注意,把卷轴收了起来。 光阴蝉喜欢的,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弄到手才行。反正没有人看到,他拿走也心安理得。 研究了半晌,没有看出是什么端倪。 高余索性不再去研究,把羊皮卷轴握在手里,而后闭上眼睛。 收取吧! 在经历了两次吞噬光阴后,光阴蝉再次发生了进化。它不必再想最初那样,需要从高余的身上剥离出来,只要高余把东西拿在手里,光阴蝉就可以自动的吞噬。 根据以前的经验,光阴蝉吞噬光阴力量,并不是全部吞噬。 它会在保证物品的完整度情况下,酌情进行吞噬。可是这一次,高余一开始就发现了不对劲。光阴蝉吞噬羊皮卷轴上的光阴之力,似乎不留余力。一种奇异的力量,顺着他的手臂迅速蔓延全身,而那羊皮卷轴,则在高余的注视下,慢慢华为粉末灰尘。 这是什么情况? 高余大吃一惊,想要把羊皮卷轴丢弃。 可羊皮卷轴好像吸附在他的手里一样,任他怎么甩动,都不见脱落。 与此同时,那种奇异的力量也顺着他的身体,蔓延到了各处,而后在经过一个周天循环后,向头部涌去。一种莫名的刺痛感,开始出现,并且迅速蔓延整个头部。 那刺痛的感觉由内而外,就好像脑袋要炸开一样。 高余一开始,还能忍住那种疼痛。 可随着刺痛感越来越强烈,逐渐演变成为一种撕裂的感觉。 眉心突突突直跳,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撕开一样,疼的高余终于忍不住,一声惨叫,便昏迷过去。 “衙内,衙内!” “小鱼儿,你怎么了?” “衙内,你说话啊!” 高余的惨叫声,惊动了旁边的陈广和高崇,也惊动了大牢房里面的马大壮等人。 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高余的囚室里,传来了惨叫。 陈广最先按耐不住,他见高余囚室里没有回应,顿时心急如焚。他挺喜欢高余,否则也不会生出收徒的心思。虽说最开始,他讨好高余,是为了救他的外甥李大志。但在随后与高余的接触中,他觉得,高余没有纨绔气,更像是一个江湖好汉。 他喜欢那感觉,没有利益,大家真心结交。 你有难了,我帮你;我有麻烦时,也不会和你客气…… 所以,陈广后退两步,猛然踏步向牢门冲撞过去,眼见着就要撞在牢门的一刹那,手搭在牢门之上。脚下踏步,蓬的一声闷响,紧跟着手掌发力,就听哐当一声,囚室的铁门被陈广一掌推开……嗯,至少看上去,似乎是被他用手推开的一样。 陈广一声浸淫枪道,却不代表,他不懂拳脚。 所谓一法通万法通,就是这个道理。拳脚功夫,本来就是从武器上演化出来,陈广枪术已到了化境,便是手里没有枪,一样能使出枪的招数,而且威力同样的惊人。 “保义郎,大壮兄弟,不要轻举妄动,我去查看就好。” 陈广出了囚室,就看马大壮和高崇,似乎都蠢蠢欲动,于是连忙喝止。 与此同时,那营牢里的狱卒们也听到了动静,纷纷赶来。 “教头,你这是作甚?” “刚才听到衙内惨叫,之后就没有动静,我担心他发生意外。” 陈广对节级大声道:“速速打开牢室,待我查看衙内的安危。若衙内无虞,我自当回去。” 节级顿时慌了手脚,忙拎着钥匙上前开锁。 他身后的狱卒,则收起了兵器。 看了看陈广,又看看地上的铁门,再看向大牢里的马大壮,以及高府壮丁。 该死的丁黑子,简直就是惹是非! 你倒是轻松了,把衙内这些人丢进来,可万一发生意外,我们都要跟着你受牵累。 高太尉在汴梁的名声并不好。 没错,他对付文官,可能会有麻烦,但若是对付他们这些小卒子,是轻而易举……只看衙内身边的这些人,啧啧啧,如果衙内有个三长两短,所有人都要跟着倒霉。 节级手忙脚乱打开牢门,陈广就闯了进去。 只见高余倒在床脚下,面色苍白如纸。 他的手中,有一团粉末,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衙内醒来,衙内醒来?” 陈广是真急了,忙抱起高余的身子,大声呼喊。 只是,高余没有丝毫回应。 “教头,找郎中,通知太尉。” 旁边囚室的高崇,最先从慌乱中醒过来,大声喊叫。 陈广这才回过味来,冲着节级道:“对,快找郎中……对了,派人去高府,通知太尉。” +++++++++++++++++++++++++++++++++++ 天,已经亮了。 聂昌和几个友人携美游河,尽兴而归。 只是,这一夜荒唐,也让他筋疲力尽。回到府中之后,便倒头就睡,一觉到天亮。 当晨光透过窗子,照在他脸上的时候,聂昌醒了。 他睁开眼,迷迷糊糊起来。 “贲远终于醒了?” 一个声音,在屋中响起,吓了聂昌一跳。 他忙扭头看去,就见在桌旁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白面无须,面带和煦笑容。 “梁老公?” 聂昌揉了揉眼睛,认出了来人。 老公,是对宦官特有的称呼。 不过他面前这个宦官,可不是普通的宦官。 此人名叫梁师成,最初是书艺局的小宦官。后来,他凭借一手出众的书法,在政和年间得到官家恩宠,甚至还把名字写进了进士的名籍之中。他官拜神霄宫使,检校太傅。这是他明面上的官职,而他兼任的职务,竟多达百十个,可见地位非凡。 梁师成自称是苏轼之子。 当初,苏轼的文章被禁,被毁,梁师成为此向官家哭诉,说‘我先辈究竟有何罪’? 再之后,苏轼文章重又开始流行,梁师成的名声也得到了改善。 即便是权贵如王黼,也要唤他一声‘恩相’;蔡京父子,也不敢轻易去得罪梁师成。 因此,在汴梁城中,人们在私下里都称呼这梁师成为‘隐相’。 第一百一十五章 似曾相识(2) 宦官,自汉唐以来,就成为了一个邪恶的代名词。 不过有宋一朝,倒是没有出现过宦官当政的局面,甚至还出现了几个名声相当不错的宦官。 这也使得士大夫阶层对宦官虽然不满,却并不敌视。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说,读书人对武臣的敌视和防备,远超过对宦官太监的敌视和防备。 聂昌话说完,就意识到言语中似乎有些不敬,于是忙再次开口道:“太傅怎地会在这里?” 梁师成全不在意聂昌的话,依旧一副和煦笑容。 “贲远,昨夜玩耍的还开心吗?” “这个……还好吧。” “呵呵,开心就好,开心就好!” 梁师成慢慢起身,绕过桌子往外走。 聂昌突然反应过来,这好端端的,梁师成为什么会在他房间里? “太傅……” 他对梁师成并不反感,亦或者在某种程度上,还希望能够依附梁师成。 不过梁师成停下来,朝他摆了摆手,“先洗洗脸,吃点东西再说。“ 他越如此,聂昌就越紧张。 快走几步来到梁师成身边,聂昌低声道:“太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贲远,不先吃东西吗?” “这个……” “若是我现在说了,你恐怕就没有心思吃饭了。” “太傅,你都这么说了,我还哪有心思?” “也好!”梁师成转过身,背着手上下打量聂昌,许久之后叹了口气,“贲远好风雅,昨夜游河于五丈河,想来是快活至极。只是在你快活的时候,汴梁城里却发生了两起爆炸,甚至在金梁桥瓦子里,还闹出人名……本来,这一切都是可以避免的。但因为你游河玩耍,竟使得贼人差点逃脱。这么说,你应该清楚状况了吧。” 聂昌闻听,脑袋嗡的一声响,顿时懵了。 “太傅,此话当真?” “高太尉之子,就是他那个失落多年的小儿子,被人设局陷害。 不过小高衙内也是机灵,觉察了对方的局,于是在暗中打探虚实,却发现那些做局的人,竟然是反贼,还准备了威力巨大的火器,要在金明池开禁之日刺杀官家。 高太尉派人通知你,却不想你不在衙门。 对了,使院那边,有一个名叫李真的推官,你可知道?” “李真?” “昨天后半夜,官家下旨,命五龙寺内等子连夜抓捕,将李真和右军巡使丁盛捉拿。 李真说,是因为你常有不满高太尉的言语,所以才想着刁难高太尉。 不仅如此,丁盛还抓了小高衙内,更使小高衙内在开封府大牢中昏迷不醒……官家震怒,对你非常不满。” 聂昌听得一怔,脸色旋即煞白。 他脱口而出道:“太傅,那李真和丁盛……” “嗯?” 梁师成脸一沉,笑容隐去。 那模样,也使得聂昌心里一颤。在电光火石间,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旋即露出苦笑。 “李真、丁盛二人,已畏罪自杀。” 果然! 聂昌暗道一声,轻轻叹了口气。 梁师成这才恢复了笑容,柔声道:“贲远,小高衙内这件事,说穿了是李真、丁盛二人自作主张,实际上与你并无太大关系。可是,这渎职之罪,你怕是无法逃脱了。” “贲远明白。” “好好做事,官家自有决断……这件事,到此为止。” 梁师成说完,又看了聂昌一眼,“放心,不会有什么大麻烦,人嘛,难免会犯错误。 好了,我今日来就是和你所这件事。 开封府不可以乱,汴梁城还是会歌舞升平,你说对吗?” “这是自然!” 聂昌脸上的笑容却不太自然,目送梁师成离开。 他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是看不惯高俅,但是与高俅并无太大恩怨,又怎可能下令为难高余?那李真和丁盛,是他的手下,却不是他的人。他们的背后,是少宰王黼……这一点,梁师成心知肚明。不过,梁师成和王黼是邻居,王黼又称梁师成做‘恩相’,平日里在梁师成面前执子侄之礼。这种情况下,梁师成会偏向谁呢? 说穿了,他渎职是没有错,可是这最大的责任,是在王黼身上。 他成了替罪羊! 聂昌双眼无神,坐在床榻上呆呆发愣。 不过还好,他可能会受到责罚,甚至会丢掉权知开封府的差遣,但是梁师成一定不会亏待他。 想到这里,聂昌长出一口气。 他迈步走出了房间,却被那耀眼的晨光晃了眼,忍不住伸出手来,半遮挡了一下…… ++++++++++++++++++++++++++++++ 从开封府出来,梁师成就上了小轿。 他闭上眼,露出疲惫之色。 原本,他也不太有把握,那聂昌会闭嘴。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前来,没想到…… 他是个宦官,身后并无子嗣。 论官职和权利,他已经做到了极致,很难再有作为。 这也使得梁师成所有的追求,都落在了金钱至上……王黼去年能连升八级,做到少宰之位,与梁师成暗中推波助澜,也不无关系。他对梁师成一向恭敬,而且孝敬不少。如此一来,梁师成不帮衬王黼,还能帮衬高俅不成?他和高俅,又不熟悉。 “前面怎么回事?” 小轿突然停下,打断了梁师成的沉思。 他掀起帘子,一脸不快问道。 “是太尉府的人。” “太尉府?” 梁师成眉头一蹙,想了想道:“落轿,咱们在这里等一等。” 轿子落地,他从里面走出来,就站在轿子旁边,朝前方查看。 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妇人,从开封府大牢里走出。她一边走,一边大声道:“小心一点,小心一点,莫要伤了我儿。” 几个人抬着一张门板,跟在她的身后。 那门板上躺着一个人,由于距离较远,所以看不太清楚。 但梁师成微微一笑,心道:这便是那小高衙内了……也不知他是中了哪门子邪,居然昏死在大牢里。可能是老天都看不惯高二,所以让他受此惩罚?倒有可能。 想到这里,他目光一转,从那妇人脸上扫过。 本想着等对方走了之后,他也跟着走,最好双方不要有交集。 可不成想,梁师成的目光,却突然凝固下来。 “那娘子,是谁?” “应该就是高太尉的大娘子吧,据说是小高衙内的亲娘。” “是吗?”梁师成返回轿子里坐下,片刻后又探身出来问道:“那位大娘子姓什么?” “好像是姓梁……和老爷一个姓氏。” “姓梁?可知道是哪里人吗?”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 “嗯!” 梁师成放下了帘子,仿佛是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高府的人把高余在马车上安置好,梁氏也上了马车,一干仆人牵着马车,从梁师成的轿子旁边走过。梁师成,偷偷掀起了帘子的一角,向外张望。 “老爷,咱们走吧?” “好!” 梁师成答应一声,片刻后又开口道:“回去之后,给我查一查那位大娘子的来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光阴蝉,你别闹(3) 姓名:高余 物品:螣蛇剑、虎皮百纳袋、全映像地图、蟒皮护臂刀囊、尤里飞刀(十二把) 技能:火药专精(高级)、龙虎山内天罡诀法(初级)、察言观色(专家级)、乐器专精(宗师级)、清创缝合术(专家级)、飞刀术专精(专家级)(内含投掷,专家级)、赌术专精(宗师级)、疾行专精(高级)、游泳专精(高级)、书法专精(高级)、诗词专精(高级)、训宠专精(专家级)、语言专精(西夏语、古罗马语)、厨艺专精(宗师级) 脑域开发:10(满值50) +++++++++++++++++++++++++++++++++ 高余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他童年时,随师父四处流浪的生活。 他蓦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高府的卧室里,不禁有些疑惑。 掀起被子,从床上下来。 屋中,点着油灯,窗外漆黑,看样子是在晚上。 桌子上,摆放着饭菜,还有一壶温水。 他走过去,倒了一杯水,而后一饮而尽,感觉舒服多了。 怎么会在家里? 他心中困惑,于是迈步往外走。 他记得,他被关进了牢房,随后光阴蝉吸收…… 对了,光阴蝉! 高余连忙解开衣服往身上看,却发现身上的光阴蝉纹身依旧,而且比之早先,似乎又多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奇妙韵味。生命力!这纹身看上去,似乎越发有生命力了。 打开房门,高余正要出去,不想旁边突然窜出一道硕大的身影。 “小鱼儿,你醒了吗?” “大壮?” 高余认出,那人是马大壮。 不过,没等他开口说话,马大壮已经转身狂奔而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小鱼儿醒了,小鱼儿醒了!” 刹那间,原本安静的高府,顿时热闹起来。 漆黑的房间里,接连亮起了灯光,高俅和梁氏在众人的簇拥下,急急忙忙的赶来。 “吉祥儿,你醒了。” 梁氏见到高余站在屋檐下,就忍不住放声大哭,跑上来一把抱住了高余。 这让高余感到尴尬,却又不得不低声安抚。 “娘亲,都是孩儿不好,让娘亲担心了。” “吉祥儿,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吓坏了为娘。” 梁氏并非随便说说,而是真的怕了。 从高余回来到现在,加起来也不过二十天。可是这二十天里,他已经无缘无故的昏迷了两次。 上次昏迷,是在他的卧室里,没有任何征兆。 而这一次昏迷,则是在开封府的牢房里,同样是来的突然。 更重要的是,这一次高余昏迷了两天两夜。 若非郎中保证,高余没有大碍,说不定梁氏早就已经闹将起来…… “吉祥儿,你可有什么不适吗?” 高俅比梁氏冷静许多,走上前,拉着高余的手询问。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交流,远没有梁氏那样的夸张和动情。高俅显得很平静,言语中,更像是寒暄一样。可是高余却能够感受到,在平静之后,所蕴含的浓浓关爱。 “父亲,我真的没事,你看,我能自己行走,还可以跑呢。” 高余作势,就要跑上两步,被高俅制止。 “没事就好……你昏迷了两天两夜,大家也担心了两天两夜。如今你醒过来了,我也算是放心了。” “教头他们呢?” “你是说陈广和高崇吗?” “嗯!” 高俅眼中,闪过欣赏之色。 换做高尧辅的话,可能更多会询问自身的情况,而不是似高余这般,先关心身边人的安危。或许,高余的前程比不上高尧辅,但将来的势力,高尧辅怕是比不得。 原因很简单,高余更懂得关心别人。 “教头和保义郎都回去了,明天我会派人通知他们。 至于现在……好好休息!你这混账小子,让你去查找罪证,你却给我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不过好在一切都控制住了,没有闹出乱子。天不早了,你先去休息,明天早饭后,我会与你说话,到时候你来我书房就是……娘子,你也辛苦了两日,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天开始就让这混账小子陪着你,省得他再出去惹是生非。” 高俅说完,便示意众人离开。 梁氏依旧有些不舍,但她着实累了! 把高余从大牢里接回家里,整整两天两夜,她未曾合眼。 之前,她心里有一口气撑着,等高余醒来……现在,高余醒了,那口气也就泄了。 “吉祥儿,回去好好休息,明日为娘下厨,做你最爱吃的香糖果子。” “多谢娘亲,娘亲也早点歇息吧。” 梁氏随着高俅走了,屋外又重归宁静。 马大壮站在一旁,咧嘴嘿嘿直笑,当高余向他看过来时,他搔搔头,笑得更加灿烂。 “大壮,你也回去睡吧。” “不行,四娘说,让我陪着你。” “四娘四娘,你就知道听四娘的话……不过,我真的没事了,你回去好好休息,明日我还要带你出去玩耍。” “哦,那好吧。” 马大壮憨厚点点头,便转身离去。 不过,他的住所距离高余的卧室并不远,真要是有什么事情,喊叫一声也就成了。 高余见马大壮回屋,他便松了口气。 月光,分外皎洁,洒在庭院中,朦朦胧胧,恍若披上了一层轻纱。 他没有立刻回房,而是在门阶上坐下来。 周围没有其他人,他闭上眼睛,心神浸入虚空之中,却意外看到了的状态栏,发生了巨大变化。 光阴蝉,匍匐在虚空中,体外流光逸动,似乎更显沧桑。 不过,在沧桑的韵味里,又多了一种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韵味,令高余有些惊讶。 但真正让他吃惊的,还是状态栏上的变化。 金钱一项,已经消失。 很显然,这金钱对高余而言,已经不再是什么难事,所以也没有必要再去专门记录。只不过,除去了金钱一项之后,那多出来的脑域开发又是什么意思?让高余感到困惑。 脑域开发? 他想了想,目光旋即转移到了技能栏中。 这一看不要紧,高余吓了一跳。技能栏里的技能,除了少部分外,似乎都得到了提升。 这也就算了,那厨艺精通和语言精通又是什么意思? 高余张大嘴巴,呆愣愣看着光阴蝉,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光阴蝉,你在耍我不是? 你何时见过,有好好的衙内不做,却跑去做厨子的人吗?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变化(1/3盟主coss1) 脑域开发? 高余不是特别明白。 好吧,不明白,先放在一边,慢慢研究。 这语言精通,也能接受。 当年,高余跟着师父流浪,去过契丹,也到过西夏,所以对西夏语并不是很陌生。 他还学过几句西夏语,只是后来没有用过,就渐渐忘了。 语言这东西,真的是需要环境基础。学起来不难,但如果长时间不使用,忘得也会很快……不过这是光阴蝉所赋予的技能,估计是不会遗忘,只要想起来,就能使用。 但是,古罗马语又是什么情况? 罗马? 他知道有河曲马、大宛马、汗血宝马,但却没有听说过古罗马。 艺不压身! 师父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怀清道长当然更希望高余能继承他的衣钵,但后来估计也看出来,高余根本无心习武,也就不再强求。同时,高余有猎奇的习惯,在怀清道长看来,也不是不可以。 这年头,只要有本事,怎么都能吃饱饭。 不学武也挺好,不必天天打打杀杀,做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所以,高余对古罗马语的抵触,也不是太大。 可这厨艺…… 而且还是宗师级的厨艺! 这又算是什么情况?高余有点发懵,坐在台阶上愣了许久,最终是无奈的苦笑了。 算了,好歹也是个宗师级的厨艺,也不是不可以。 再不济做些好吃的,给父母品尝。他离家多年,从没有在父母膝前尽孝,做些美食出来,至少是一番心意。想必爹娘就算是看到了,也不会怪他,还会非常高兴。 这么一想,厨艺专精这技能,其实挺好! 高余接受了三项技能……嗯,语言专精分为西夏语和古罗马语,可以视为两项技能。 之前,他接收训宠技能时,曾出现过流鼻血的状况。 每一项技能的获得,都会伴随有剧烈的头痛。可是这一次,高余发现,他非常轻松的接收了三项技能,更没有出现任何不适。这让他感到奇怪,目光旋即落在了脑域开发一栏。 莫非,与此有关? 高余想了想,摇摇头,收取了蟒皮护臂刀囊。 只看名字,就知道其性能。 蟒皮至少也是百年巨蟒的蟒皮,而后鞣制成护臂。 同时,护臂上还有十二个飞刀刀囊,里面插着一支支飞刀。 飞刀名曰尤里飞刀,高余不太明白这名字有什么含义。他想了想,把护臂缠绕在手臂上。那蟒皮贴身,有一丝丝凉意,非常舒服。高余伸手,取出一口尤里飞刀。 飞刀形状略有些诡异,与江湖中人常用的飞刀不太一样。 长约有三寸靠上,刀柄和刀身,呈现出一个诡异的弯曲弧度,一面开刃,重约一斤。 高余在手里把玩了一阵子,感觉这飞刀和他非常契合。 于是,他站起身,走到一颗柏树前停下。 他用飞刀在树干上画了一个靶子,退后十五步左右站定,而后上上下下打量几眼,突然扬手甩出飞刀。 高余小时候,学过飞刀。 更清楚,这门技能,看似简单,实则负责。 飞刀怎么拿捏,出手时采用哪种方法,力道怎么控制,角度怎么选择等等,是一项非常复杂的技巧。当年,他没少受罪,手指更因为错误的拿捏姿势,以及出刀时的方法不正确,割破了好几次。甚至又一次,差点连手指头都掉了,危险可见一斑。 可是现在,当他拥有了专家级的飞刀术之后,飞刀就好像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刀出手,他就知道有了。 只听蓬的一声轻响,飞刀没入树干,正中靶心。 高余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他走过去查看,而后轻轻点头……现在是夜晚,光线不好。如果是白天,他有把握能做的更好。 伸手把飞刀拔出来,他收回刀囊之中。 垂下袖子,从外面看的话,根本看不出飞刀的存在。 此前高余一直头疼,如何才能自保。现在,他终于有了这种能力,顿时信心满满。 +++++++++++++++++++++++++++++++ 第二天,高余起了个大早。 感觉非常好,头脑清晰,耳聪目明。 他先去拜见了母亲梁氏,然后叫上马大壮一起吃早餐。 高府的下人都知道,自家的小衙内前些日子做了一桩大事,所以对他也非常恭敬。 准备早食,也格外用心,让高余和马大壮吃的也非常愉快。 “大壮,你去练武吧。 这两天你肯定没去大和尚那边,却是怠慢了。 先罚你好好练武,须知练武一事,如逆水行舟。一天不练就会生疏,千万不能懈怠。” 高余有模有样的教育马大壮,听得梁氏在一旁,笑逐颜开。 他说的这些话,都是当年师父教导的。只不过,他就是受不得那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苦,最终放弃了……看马大壮的样子,就知道他对练武很感兴趣。既然如此,高余就把当年师父指点他练武的气派拿出来,好好教训了马大壮一顿,让他连连点头。 “聂昌,请辞了。” “啊?” 当高余走进高俅书房之后,就听到高俅对他说道。 “他这一次,算是受了无妄之灾。 丁盛和李青都是王黼的人,他虽说有懈怠渎职之过,却不至于请辞。 奈何,王黼背后有梁师成为他撑腰,即便蔡相也无可奈何,只能任由聂昌请辞…… 只是这样一来,蔡相对你,怕是会有不满。” 高余听了,有点懵。 高俅口中的‘蔡相’,就是蔡京。 虽说蔡京如今已年迈,官家对他也不似早年间那么倚重,却依旧是权势熏天。 至于梁师成?他也听说过。回到汴梁之后,一些基本的人事,高余肯定会做了解。 “父亲……” “不过你也别怕,梁师成虽说帮了王黼,却奈何不得我父子。 你这次能够脱身,不仅仅是因为你有功劳,更有柔福帝姬为你开口……所以梁师成也好,王黼也罢,短期之内是不敢招惹你的。只是蔡相那边,也许会有些麻烦。” “为什么?” 高余道:“我又没招惹他。” “你是没招惹蔡相,可聂昌是蔡相的人。 以前,聂昌和王黼的交情不错,但后来王黼和蔡相交恶,聂昌站在了蔡相一边,两人的交情也就没了。聂昌能权知开封府,少不得有蔡相支持。可现在,因为你的缘故,令聂昌不得不请辞开封府……这样一来,也就等于是断了蔡相的一直臂膀。 这么说,你可明白?”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我想去杭州(2/3盟主coss1) 在汴梁城,有一个不一定真实,却有很多人知道的权势榜。 这榜单上排名第一的人,出人意料,不是蔡京,不是王黼,更不是高俅,而是梁师成。 排名第二位的人,才是蔡京。 王黼排名第七,而高俅的排名,则在二十位之后。 这个榜单不一定正确,但也足以说明一些问题。 非功名出身者,特别是武臣,难以登堂入室。哪怕高俅深得官家宠信,还是不会被人认可。 高余撇了撇嘴,看着高俅,露出敬重之色。 高俅道:“你看我作甚?” “父亲果然厉害,居然有这么多的对手。” “你这不孝子,我是提醒你,以后要小心,莫要树敌,与我何干?” 高余笑道:“孩儿一介白身,虽有一个迪功郎的虚职,却无任何差遣,谁又会在意孩儿? 倒是父亲,身在朝堂之中,才需多加小心。 至于孩儿,想来还不入那些大人物的眼。就算是要对付孩儿,也只能在暗地里下手,孩儿倒也不怕。” 高俅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是哦,蔡京也好,梁师成也罢,怎可能会对高余一个小孩子下手? 他们要下手,只可能找高俅。 因为只要高俅倒台了,高余根本不足为虑。 本想好好教训一下高余,却没想到……哪怕高俅天不怕地不怕,面对这样的对手,他也不禁有些心惊肉跳。他看了高余一眼,却发现这小子居然没心没肺的笑了! “父亲,那件事结果如何?” “哪件事?” “就是那些蛮子的事情……” “这个……”高俅犹豫一下,苦笑道:“此事若有活口还好,如今都死了,连个口供都没有。你所说的阴谋,也不过是猜测,空口无凭,如何让枢密院相信你的话?” “那些火器,就是明证啊。” “火器是不假,但你怎能确定,那是用来刺杀官家?” “可是,还有地图!” “地图,也算不得什么证据……”高俅轻揉太阳穴,叹了口气道:“枢密院那边认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咱们父子的凭空猜测而已,没有真凭实据,他们如何查证? 不过,官家倒是很在意,已秘密下旨苏杭应奉局彻查此事。” 高余曾居住杭州,自然听说过那苏杭应奉局的名号。 崇宁元年,官家置造作局,用来制造宫廷所需的真巧器物。然而在崇宁四年,造作局就升格为应奉局,搜罗东南各地奇花异石,名木佳果,而后由水陆运送汴梁。 这,便是民间流传甚广的‘花石纲’。 花石纲的出现,令东南各地百姓的徭役陡然加重。 后来朱勔的出现,更使得花石纲臭名远扬,人言‘花石纲’三字,莫不是咬牙切齿。 那朱勔,官拜合州防御使,住持苏杭应奉局,是官家非常信任的人。 高余不禁眉头紧蹙,陷入了沉思。 见他这般模样,高俅也有些难过,于是道:“其实,枢密院那边,也不是完全不相信。只是兹体重大,不可等闲。相公们需要慎之又慎,所以才会这般小心……我听说,枢密院也密令苏杭两地官府,秘密查证此事。只不过,不能放在明面。” “父亲,你觉得,能查到吗?” “说不好……根据他们留下的线索来看,这件事应该是与江南明教有关联。 可明教自本朝之初在民间传播,信徒众多。若是大动干戈,很可能会引发出骚乱。” “要不,我去查找?” “你说什么?” 高俅睁大了眼睛,看着高余。 高余犹豫一下,轻声道:“孩儿在杭州生活多年,对那边也较为熟悉。 此事,还关乎杀害我师父的凶手,所以孩儿想去杭州,亲自查找,寻找出证据来。” “胡闹!” 高俅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你以为查找证据,是小孩子的游戏吗? 这事关重大,对方居然敢刺王杀驾,绝非善良之辈。你一个小孩子,又能有什么用处?就算你在杭州生活了多年,可苏杭两地官员无数,还比不得你一个小孩子?” “可是……” “没有可是!”高俅怒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休要再提。 吉祥儿,非是我不信你,而是这件事,真的非常凶险。你流落在外十五载,好不容易回来,我怎能让你再去冒险?别的不说,你昏迷这两日,你娘亲便骇的夜不能寐。若知道你要去杭州,岂不是要担心死吗?不行,这件事绝对不行,你不要再说了。” 高俅说完,便怒气冲冲往外走。 他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看着高余道:“吉祥儿,想想你娘亲,莫让她心碎。” 这一句话,却说中了高余心中最为柔软之处。 他天不怕地不怕,却怕梁氏难过。 母子二人分别十余载,而今重逢不过二十日的光景,可他却能够感受出来,母亲对他的那份关爱。 可是,师父的仇,就不报了吗? 高余本来还再问一下,官府到现在都掌握了那些线索。 但是看高俅这模样,想来问了也是白问。 他慢慢走出书房,站在庭院中,抬起头来,看着碧蓝天空,久久不语。 今日无风,白云悠悠。 他静静站立着,目光中流露出迷茫之色。 师父,我该怎么办呢? ++++++++++++++++++++++++++++++++++ 当晚,高俅和梁氏在屋里闲聊,说起了高余的想法。 梁氏一听高余想要去杭州,立刻紧张了。 “夫君,那怎么可以?” “我当然知道不成,只是我又担心,这孩子性子倔强。 这些时日相处,我能感受到,吉祥儿是个念旧之人。他那师父对他有养育之恩,却被人杀害。他对他那师父感情深厚,肯定会想办法报仇。我就是害怕,这孩子一冲动,真就跑去杭州……娘子,要想想办法,找个人能拴住他,莫让他胡思乱想。” 梁氏顿时精神一振,坐起来道:“上次我与你说的扈三娘,你可打听清楚了?” 高俅愣了一下,笑道:“娘子吩咐,我怎敢怠慢? 扈三娘的事情,我已经问过三哥,他说那扈成是他手下的得力之人,扈三娘他也见过,长的确是花容月貌,只是性子有点野,喜欢舞刀弄枪……我是担心吉祥儿吃亏。” “夫君真是糊涂,吉祥儿喜欢那扈三娘毋庸置疑,否则也不会梦中喊叫她名字。 性子野,喜欢舞刀弄枪……这又算得什么大事? 你那吉祥儿,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真要是那扈三娘能管住他,岂不是一桩好事?” 高俅,眼睛顿时一亮……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池春水(3/3盟主coss1) 高余并不知道高俅夫妇的打算。 而且就算他知道了,也无可奈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年月,有那三十岁仍不愿成家的浪荡子;但更多的,还是十七八岁就有了婚约,甚至结婚生子…… 高俅很小心,派高成盯着高余。 “今天,衙内和大壮去了内城。 大壮在菜园子练功,衙内则找了常小六去吃酒。 对了,回来的时候,衙内在于麻子那边订制了一些东西。小人去问了于麻子,是一套刀具,另外还有一百把飞刀。图纸是衙内所画,形状很怪异,但尺寸却很清楚。” “刀具?” 高俅一脸茫然,“他还打制飞刀?” “是!” “没有别的什么举动吗?” “没有!” “好吧,那你下去,有什么情况,再来告诉我。” …… “太尉,衙内今天又出去了。” “他去了哪里?” “也没去哪里,在大相国寺和陈教头吃酒。” “嗯,我知道了!” …… “太尉,衙内昨天出门,和高都头在马行街看把戏,然后还比试了投壶。 结果衙内十投十中,赢了高都头。” “只是看把戏吗?” “哦,高都头还拉着衙内吃酒,然后衙内吃醉了,就住在了城里。 今天一早,他们去了鬼市……衙内帮高都头挑选了一头獒犬,之后就一个人回来了。”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很平静。 高余好像忘记了要去杭州的事,除了在家陪伴梁氏,其余时间就四处玩耍,俨然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一开始,高俅还担心。 他担心高余会偷偷摸摸的溜走。 可是在高成几次汇报之后,他也就放下心来。 小孩子嘛,容易忘事。 被自己训斥过以后,估计他想明白了,也就不再说取杭州的事情了。 这也让高俅松了口气,对高余的监管,随之放松了许多。 又数日,寒食到来。 依照习俗,从寒食节开始,各家各户就要断了灶火,高家也是如此。 寒食三日,高余就在家里待了三天。 或是陪梁氏聊天,亦或者是待在家里玩耍。 高俅发现,高余竟然有一手出神入化的飞刀术。十二口飞刀神出鬼没,精准无比……怪不得这小子让人打造飞刀,原来还有这一手绝技。高俅觉得,他小觑了高余。 除了玩飞刀,高余还会与梁氏、高小妹、林氏玩一种叫升官图的游戏。 这其实是一种搏戏,准确的说,就是掌控骰子。 高俅也玩了一次,却是惨败。 这升官图,就是在棋盘之上绘制出一个官僚机构的图形,分为小吏、科举、荫补以及武官四个途经。玩家通过控制骰子,来决定升官的方式和步骤。这不仅仅要会掌控骰子,更要有惊人的计算了,摆脱升官图上的各种陷阱,直到能位极三公。 高余骰子玩的不错,可以说是达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 这并非最可怕的,可怕的是高余的计算力,以及他对骰子的掌控力。 一连三把,高余并未获胜,却帮着梁氏赢了两次,高小妹赢了一次,高俅却是垫底。 “吉祥儿,你以前玩过这种搏戏?” “看父亲说的,孩儿当年也算是走南闯北,什么搏戏没有见过?” “直娘贼,想当年我可是马行街骰子魔,一手骰子打遍马行街无敌手,居然输给了你?” 梁氏咯咯直笑,道:“夫君莫非不服气? 若是不服气,咱们再来一把……吉祥儿,娘这次要赢,你要帮我。” “娘吩咐了,孩儿怎敢不从?” “不玩了!” 梁氏兴致勃勃,可高俅却不干了。 他看出来了,高余三个人分明是联合起来对付他。 一个高余,就能稳赢他,再加上梁氏和高小妹在旁边捣乱,他又怎可能是对手呢? “夫君这赌品可是不好,才耍了三把,就不玩了吗?” “说不玩,就不玩。” 高俅赌气站起来,走到了旁边坐下。 而站在一旁,和林氏观战的高尧辅突然道:“大娘,要不我来,可以吗?” 自从那裘妙法的事情暴露后,高尧辅就变得很沉默,每次见到高余,也是躲躲闪闪。 今天,他主动提出来,让高余和梁氏吃了一惊。 高小妹道:“三哥,我们可是要耍钱的。” “我便没钱吗?亏得四哥发现的早,我才没有被人陷害,甚至因祸得福,平白赚了一大笔钱。 哼,我就不信,四哥真就能战无不胜吗?” 说着话,他就占居了高俅的位子,而后看向了高余。 那目光中有一丝丝祈求之意,高余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高尧辅真就是不知好歹吗? 他知道好歹,可是又爱惜面子,不知道该怎么向高余表达。毕竟,高余回来之后,他的敌意最深。如今却亏得高余警醒,让他避免了一场灾难,他心里自然感激。 高余笑了,把骰子递过去。 “三哥要玩,求之不得。 正好这几日使钱有些狠了,三哥这是要给我送钱啊。 我不欺负你,让你选科举……嘿嘿,小妹,咱们两个合作,好好赢三哥一把,如何?” 高小妹闻听,雀跃欢呼。 只是这一次升官图,高余却大失水准,高尧辅一路顺畅,率先获胜。 “三哥,马上就要省试了,愿三哥此次能够高中,成为咱家第一个进士。” 高尧辅本来是打算输钱的,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 当他看到高余脸上的笑容时,立刻明白了高余的心意。 眼睛不由得通红,他看着高余,轻声道:“多谢四哥的吉言,我一定不会辜负大家。” “哈哈哈,来来来,咱们再来,这一次怎地都不会输你。” “怕你不成?” 高尧辅发自内心的笑了。 高小妹和林氏在一旁,则是暗自流泪。 至于高俅,一脸赞赏之色的看着高余,轻轻点头。 他现在,对这个流落在外十五年的儿子,简直满意极了。 圣人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吉祥儿能不能治国平天下,高俅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吉祥儿一定能修身齐家。家和万事兴!有吉祥儿,高家何愁不兴? 他深吸一口气,向梁氏看去。 就看到梁氏也是一脸欣慰,看着正在玩耍的高余三人,脸上的笑容,也是格外灿烂…… 第一百二十章 风乍起(6+1)第二卷终 宣和二年,三月一日,金明池开禁。 一年一度的水军操演,吸引了无数汴梁百姓,纷纷走进金明池,观看那一场龙争虎斗。 官家本来是不想来的。 发生了那么一件事情,虽说没有证据可以表明,那些人就是针对他而来,可心里面终究是有些腻歪。不过,在郑皇后和众子女的劝说下,他最终还是带领百官前来观摩。 ++++++++++++++++++++ 寒食结束,清明到来。 汴梁城也迎来了一年之中,最为美好的时光。 缤纷桃李梨杏竞相开放,汴河两岸,柏槐轻轻,杨柳摇曳,把个春景渲染的格外灿烂。 马行街的街北药馆外,出现了一个卖薄荷的商贩。 他操着一口燕云口音,卖的薄荷品质极好,以至于很快的,便成为这街上最受欢迎的商贩之一。 每每傍晚,他就会站在马行街口的榜文前抄抄写写。 在汴梁,朝廷的诏书除了会公布在尚书省署衙前,还会在马行街的街口加以颁布。 那薄荷商贩,会很认真的把那些诏书抄写下来。 有人问他,抄写这些作甚? 他会憨厚一笑,然后用带着浓郁口音的官话回答:我认字不多,正好可以用来识字。 也没有人会怀疑他,只笑他呆傻,便离去了。 而商贩会继续抄写,一笔一划,格外认真…… ++++++++++++++++++++++++++++++ 一晃,就是十天。 伴随着清明过去,天气越发温暖。 高府园中的桃树却在这个时候,开始凋零,那粉红花瓣散落小径,却显几分凄美。 高俅一大早醒来,就眼皮子直跳。 他感觉心神有些不宁,却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没有出去,而是留在家里。 看了看书,练了练字,一直到正午时分……好像少了些什么,但他又说不出门道。 从书房里走出,高俅就看见马大壮一个人在庭院里打拳。 “大壮!” “太尉有什么事情吗?” “怎地今天没有出门?我记得你平时都要去大相国寺练武,今天不用过去吗?” 马大壮搔搔头,道:“衙内没有找我,所以我就没去。” “四哥没起来?” “一大早,就没见他人影。” 高俅突然明白了,究竟是少了什么。 自高余从开封府大牢出来后,每天都会给高俅请安。 惟独今天,一直到现在都不见他影子,怪不得会觉得少了些什么。 不过,不对啊……四哥平日里虽然懒散,但作息却极为稳定,早起早睡,比他这个老人家还有规律。 难道,他病了? 高俅心里,更感不安,于是带着马大壮,来到了高余的房间。 “吉祥儿,起床了吗?” 屋里面,没有回应,感觉着,好像没有人? 高俅心里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于是提高了嗓门道:“吉祥儿,起床了吗?怎地不回话?” 屋子里,依旧没有动静。 “大壮,给我撞开门。” “好!” 马大壮闻听,就答应一声,狠狠装向房门。 他气力惊人,那房门虽然落了门闩,却经不住他的神力,就听哐当一声,房门倒塌。 高俅健步就冲进了屋子里,旋即呆愣住了。 他本以为,高余又是和之前那样,突然间昏迷了。 可是……这屋子里空空荡荡,不见高余人影。床铺叠的也是整整齐齐,好像没有人睡过。 “吉祥儿,吉祥儿!” 高俅慌了,大声喊叫。 他的叫喊声,也惊动了梁氏,带着林氏母女匆匆赶来。 “夫君,怎么回事?就听你在大声喊叫。” “吉祥儿不见了,有谁见到他了?” “吉祥儿不见了?” 梁氏一听,吓了一跳。 她忙环视房间,就见那靠窗的桌上,摆放着一口宝剑,宝剑下面,压着一封书信。 “夫君,快看!” 高俅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忙快步上前。 他抽出书信,打开来看。 “孩儿顿首,父母台鉴。 师仇未报,孩儿夜不能寐。 今仇人现身杭州,故孩儿决意寻访。 金梁蛮子,绝非偶然,还请父亲多加留心,以免被贼人所乘。螣蛇剑已去煞成功,与父亲最为合适。螣蛇虽有克主之能,但也因人而异。孩儿观父亲命格,若得螣蛇相助,则如虎添翼,故请父亲放心佩戴,并恭祝父亲前程似锦,官场得意…… 母亲休要牵挂,待孩儿报得师仇,定会重归膝下请罪,陪伴母亲,不再分离。 三哥省试在即,还需刻苦攻读。小弟未能陪伴三哥科考,待回归之日赔罪。 高余顿首。” “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梁氏直觉一阵天旋地转,幸亏林氏眼疾手快,她搀扶住。 高俅的脸色,也格外难看……这小子,使得好一手瞒天过海之计。先是假装忘记了去杭州的事,每日陪伴自己左右,让他失去了警惕之心,而后又悄悄的离开。 玩了一辈子的鹰,到头来却被鹰啄了眼睛。 高俅已经顾不得仪态,厉声道:“立刻派人去追,务必要找到吉祥儿,把他给我带回来!” 刹那间,高府上下,乱成了一片。 与此同时,赵构和富贵登上了王楼雅阁。 他是收到了高余的信,邀请他前来王楼吃酒。 可是,当他进了雅阁之后,却没有看到高余的影子,只见到了常小六一人在等候。 “衙内呢,怎地不见他人?” 赵构心中奇怪,看着常小六问道。 常小六忙躬身道:“回九哥的话,衙内没有来……他昨晚命人送了小底一些东西,说是让小底正午在此等候九哥,并且亲手把东西交给九哥。这是衙内留下的东西。” 他说着话,从肩头取下一个褡裢,放在桌上。 赵构疑惑看了常小六一眼,而后打开褡裢,从里面取出了一副书卷。 “快雪时晴帖?” 当他打开后看清楚,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 原来,高余让常小六带来的,正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快雪时晴帖。 “衙内这是什么意思?” 常小六一脸茫然,看着赵构道:“小底不太清楚,衙内说,九哥看过书信就会明白。” “书信?” 赵构一怔,忙打开褡裢,找到了常小六说的那封书信。 高余顿首:未知九哥身世,想来贵胄出身。 知九哥好书帖,故而赠予,望九哥勿推辞。今高余南下,行程匆匆,难与九哥辞行,故令常书欣代为转交。临行时,托付九哥两事。六哥纯善,余曾有言为之谋取前程。然能力不足,还请九哥相助,谋都商税务店长之职,九哥定不会拒绝。 此一事。 教头陈广,乃孤高之士。 他曾托付我,救其甥李大志于西京。然家父武臣出身,不为人所重,故一并托付九哥,代为营救。 此二事。 余此行,不知归期。 待他日归来,与九哥畅饮七嫂桃花酒,品鲤鱼酿,望那时九哥可以告知余高姓大名。 高余顿首,韦九何人? 那字,圆笔藏锋,气度安详,尽显古雅之风。 就连那书写的格式,也是采用了东晋时期书信格式,令赵构眼前不由得为之一亮。 他深吸一口气,把书信小心翼翼折好,放进了怀里。 而后,他又打开那快雪时晴帖,左看看,右看看,把字帖放下,负手走到了窗前。 透过窗栏,就见汴河河面,波光粼粼。 也许是被风沙迷了眼睛,亦或者是别的不为人所知的缘故,赵构的眼睛突然间红了,更隐隐有泪光闪闪。 “九哥,你这是怎地?” 富贵走上前,轻声询问。 赵构却取出手帕,沾了沾眼睛,摇了摇头。 半晌,他仿佛是自言自语道:“这高四,这高四,这高四……哈哈哈哈!” 他突然发笑,而且越笑声音越大,到最后连眼泪都流淌出来。 “好你高四,自己快活去了……待你归来时,我定要罚你吃酒,看你到时候会不会害怕?” 说完,他扶着窗栏,向远方眺望。 但见蓝天白云,碧波荡漾……他恍惚间,仿佛看到高余朝他挥了挥手,转身飘然而去。 “衙内,我等你回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汴梁韦九(1)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杭州,两浙路首府所在,有人口三十万,商业极其发达,号称东南第一。 四月末的一天,一场大雨过后,柔风徐徐,却夹带着一丝丝闷热,令人有些难受。 北关门外,一个青年牵着一头青驴,缓缓行来。 他身高大约五尺八寸,中等身材,体形略显瘦削。 头戴软纱转角簇花巾,身穿一件灰白色丝质圆领凉衫,腰系一套犀角腰带,脚下一双黑丝凉鞋,一看就是那富家子弟的打扮。那头青驴,也极为强壮。驮着一个箱子,也不知里面放了什么物品。不过看那风尘仆仆的模样,应该是长途跋涉而来。 “慢着!” 北关门的门卒,拦住了青年。 “从何处来,为何而来,可有公验?” 青年显然一愣,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他笑了笑,那张俊美的脸上,与人一种亲切的感觉。他从斜挎在身上的兽皮兜里取出一张公验,递给门卒。 所谓公验,就是有官府开具的身份证明。 有宋一朝,民风开放,户籍管理远不似汉唐那般严格,可若要远行,必须有官府开具的证明才行。平日里或许没什么用处,可一旦被查出没有,同样会被官府缉拿。 公验,有规定的格式。 姓名,年龄,以及具体的住所,和要前往的目的地。 “韦高,是汴梁人?” “正是!”青年回答道:“因我家中行九,所以大家都叫我韦九。” “你这口音,为何有杭州口音?” “呵呵,我祖籍杭州,少时曾在杭州居住过一段日子,后来随迁往汴梁,口音却改不过来。” “原来如此,原先住在杭州何处?” “哦,就在万松岭下,孝仁坊。” 门卒闻听,不禁点了点头。 他把公验还给青年,又朝青年身后,那头青驴驮着的箱子看了一眼,指了指问道:“里面是什么?” “一些衣物,大官人可要查验?” “算了,进去吧……不过呢,要老实点,莫要惹是生非。” “那是自然。”青年收好了公验,看似好奇道:“敢问大官人,以前记得没有这么严格,怎么现在盘查如此谨慎?” “还不是你们汴梁的是非。” “汴梁的是非?” “好像说是汴梁有人意图闹事,于是官家下旨,责令府尊彻查。 最近一段时日,都是如此。不过估摸着也不会太久,若查不出什么事情,自然就会放松。但在这几日,还是老实一些为好,不然被拿下,可就不是破财那么简单。” 门卒听青年口音,也就没有太多防范。 他轻声叮嘱了两句,青年连连道谢,而后取出一张十贯面额的钱引,偷偷塞进门卒手中。 “多谢哥哥点拨。“ 十贯钱引,在杭州价值二十贯,和在汴梁相当。 汴梁是因为帝都的缘故,而杭州则是东南商业最为发达之地,钱引普及的程度也高,所以也就值钱。真若是到那偏远之所,商业不发达的地方,钱引的价值就低。 门卒顿时露出了笑脸,道:“九哥也许久没有回乡了,可有落脚之地?” “哦,还未想好。” “下瓦子那边热闹,也方便,还有游棚观赏,是个好去处。” “下瓦子?” 青年似乎是想了想,而后一副恍然之色道:“哥哥说的可是众安桥一带?” “哈哈,一看就知道九哥是个杭州人,若是外乡来的,怕还真不知道众安桥呢。” “多谢哥哥提点。” 青年也笑了,与门卒又聊了两句,便牵着青驴,走进北关门。 这北关门,是杭州北城城门,始建于隋朝。后吴越国国主钱镠扩建城垣,更名‘北关’。 青年走进北关门后,看着繁华而略显狭窄的街道,突然笑了起来。 他抬起头,呼吸着那熟悉的空气,在内心默默念叨着:师父,一清回来了…… ++++++++++++++++++++++++ 这青年,正是高余。 当初他向高俅恳请来杭州,被高俅拒绝。 可是,高余从来都不是听话的乖宝宝,在某种程度上,他非常执拗。决定的事情,若非不得已,绝不会轻易改变。他要为师父报仇,好不容易找到了线索,又岂能放手? 高余不是不相信高俅,也不是不相信官府的能力。 只是,他要亲手为师父报仇,而且他知道,他有这样的能力。 所以他安安静静陪伴梁氏一起过了清明,便准备偷偷离开。但是在离开前,他也做了很多准备。从裘妙法的事情上,他能够觉察出,那个仇道人背后的能量不小。 仇道人他们杀了师父,未必会就此罢休。 说不定他们寻找高余的下落,也使得高余格外小心。 首先,他改变了身份。 在汴梁时,他通过李宝,在私下里弄来了一份开封府开具的公验。 按道理说这公验不太容易搞来,但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李宝能够在汴梁成就一方势力,若没有几分手段,绝无可能。用李宝的话说,公验有何难办?只要使足了钱,很容易弄来。而高余不缺钱,于是就通过李宝,得到这份公验。 之所以用韦高之名,也是他一时间想不出好名字,就拿了赵构的假名来用。 韦高,这名字其实也不错! 把一切都准备好后,高余又让李宝偷偷联系了一艘南下的商船。 之后,他乘船沿运河南下,令高俅失算。高俅命人在陆路设关卡拦截高余,哪知道他改了名字,又走的水路,结果一路畅通无阻,顺利逃出哦高俅的拦截和追踪。 在抵达苏州之后,高余下船,改走陆路。 他在苏州买了一头青驴,一路慢慢悠悠,倒也悠闲自在…… 裘妙法留下的那封信上,有‘众安桥’的字样。 众安桥,是杭州一处极为繁华之地。 它跨在清湖河上,因元祐四年,苏学士知杭州,捐献俸禄五十贯,而后募集财物在桥边修建安乐坊,三年里治愈病患千人。人们感激他的恩情,就把桥改名众安桥。 而在众安桥南面,就是杭州的瓦子,名为北瓦,不过本地人更喜欢称之为‘下瓦子’。 那瓦子里有勾栏十三座,还有各种游棚可供观赏。 游棚,就是指那江湖班子带有流动性质的表演之处。节目种类多大三十余种,可称得上是丰富多彩。加之附近食铺、客栈众多,也就成了外地人来杭州的首选之地。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览众安桥(2)求月票,求订阅! 高余在杭州生活三年,对于杭州的瓦子、坊市并不陌生。 他在清湖河畔,找到了一家名为安乐馆的客栈住下,算是有了落脚之地。这安乐馆是一家老馆子,据说始建于吴越年间,有二百多年的历史,在杭州的名气响亮。 安乐馆坐落在桥南,位于钱塘门大街街北。 紧邻兴庆坊,隔街就是下瓦子,背依清湖河。馆子里楼台亭榭,假山流水,装饰极为雅致。 当然,如此客栈酒楼,费用自然不低。 不过对于高余而言,这安乐馆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普通人不得进入,便是官府差役,也无法在馆内随意抓人。据说,这安乐馆的后台,就是主持苏杭应奉局的朱勔。且不说朱家在东南权势熏天,单说那朱勔的儿子,如今就官拜杭州通判。如此背景之下,谁又敢轻举妄动,谁又敢在安乐馆放肆? 高余这次来杭州,是为了寻找仇人,为师父报仇。 那仇道人不一般,他不能掉以轻心。 所以住在安乐馆里,一来是安全,二来这里四通八达,真若有危险,也方便脱身。 更何况,高余而今可不是当年和怀清道长寄居玉皇观的小道士。 他身上去少钱,从汴梁离开时,他还找高尧辅借了十枚金叶子,足以支撑他在安乐馆住宿。 他要了一个独门独户的小楼,一旁就是流水潺潺的清湖河。 这小楼的位置,略有些偏,但非常安静。 分上下两层,还有一个独立的院落。出门,便是凉亭,门一关,更不会有人打搅。 他把青驴就系在院中,在小楼里安置好了行礼。 其实,也没有什么行礼,主要是那一口箱子。 “九哥要出门吗?” 安乐馆的伙计,倒是服务周到,眼力价十足。 高余安顿好之后,准备出门走走。那伙计连忙上前招呼,恭敬送高余走出了馆子。 站在钱塘门大街上,高余向两边张望,便直奔下瓦子。 他不止一次游玩过下瓦子,师父当年,还在这里摆过算命摊子。 所以,这下瓦子对他而言并不陌生。只是,而今的高余,便是行走在瓦子里,怕也不会有人认出他来。当年那个跟在老道士身边,瘦瘦小小的小道士,而今长高了不少,也变得壮实和丰润许多。加之衣着华丽,气质也发生变化。即便是当年常与他打交道的人,面对面也未必能认出高余,更不要说高余的口音,也有了变化。 他专门在一家卖吹糖的摊子前停了一会儿,还与摊子的主人聊了几句。 这家摊子的主人姓麻,是个年过五旬的老妇人。本地人都叫她麻婆子,而她制作的吹糖,可称得上是一绝。想要什么样的吹糖,只要说出来,她就能够做出来。 当初,高余最喜欢麻婆子做的麻糖。 每次师父在众安桥摆摊相面时,就会给他十文钱。 他会用五文钱在一些果子,再用五文钱买一支吹糖,便喜滋滋坐在师父身后,时不时拿着果子给师父吃一口,他舔一口吹糖。那时光,也是高余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高余花了十文钱,买了一支吹糖。 在制作吹糖的过程中,麻婆子并没有认出他来。 他这才松了口气,接过吹糖后,舔了一下,还是过去的老味道,脸上露出了笑容。 既然连麻婆子都认不出他,高余也就放心了。 他开始在下瓦子里游玩,一边走,一边四处观察。 他也不知道要找什么,亦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寻找。那裘妙法的书信上,他只认出了众安桥三个字。也就是说,众安桥这边,一定和裘妙法存在某种联系。 是勾栏吗? 高余记得,裘妙法曾出入勾栏,找过录事。 可是这下瓦子里,一共有十三座勾栏,录事多达近千人。除此之外,还有那私门暗娼,更不知有多少。这要是查找的话,无异于大海捞针,难度可着实是不小呢。 一年不见,下瓦子并无变化。 高余在里面转了一圈,并没有去勾栏了查看,而是四处闲逛。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 他感觉有些疲惫,于是在一家熟悉的摊子前,买了一些鹌鹑馉饳儿,准备带回馆子里品尝。这鹌鹑馉饳儿,也是他当年很喜欢的一种食物。是用糯米磨成粉,而后用油煎炸成圆形的饼子,里面有馅儿,可以直接食用,也可以蘸着粗盐食用…… 嗯,这老胡家的鹌鹑馉饳儿,还是老味道。 而老胡,也没有认出高余,更使得高余放心不少。 斜阳,夕照。 下瓦子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热闹。 游棚纷纷开启,各种节目也陆续上演,还有那些勾栏,也亮起了灯,显得热闹非凡。 和一年前,并无变化。 高余走出了下瓦子,站在大街上。 他向西看去……当年没到这个时候,师父就会带着他,踏上归途。 玉皇观在城外,他们会沿着钱塘门大街,走出钱塘门,然后返回玉皇观。 犹记得那年,师父背着褡裢,一手拿着布幌子,一手牵着他的手……他会从搭膊里拿出各种小吃,自己吃一口,师父吃一口,一边走,一边说笑,任由那斜阳照着他们的影子,在大街上拉的好长。 可是…… 高余的眼睛,有些红了,眼眶有些湿润。 不过他旋即醒悟过来,深吸一口气。 这里是杭州,是他熟悉的地方,也是一个危险的所在。 那仇道人,还有仇道人背后的人就藏在暗处,说不定正在观察他,他绝不能失态。 想到这里,高余长出一口气,转身准备返回馆子。 可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一刹那,忽听一声惊叫声响起,他好像撞到了什么人…… 是麻婆子? 高余转过身,认出他撞倒的人,正是卖吹糖的麻婆子。 她拎着一个坛子,被高余撞倒在地后,坛子打碎,里面的糖浆洒了一地。 高余忙蹲下身子,搀扶麻婆子起来。 可就在他搀扶麻婆子的一刹那,耳边响起了麻婆子低沉的声音,“小余儿,你怎么回来了?” 高余心里一颤,手不由得一抖。 他骇然向麻婆子看去,就见麻婆子看了他一眼,然后抓住他的手,大声道:“你这后生,打翻了我的糖浆,若不赔钱,休想离开。”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览众安桥(2)求月票,求订阅! 高余在杭州生活三年,对于杭州的瓦子、坊市并不陌生。 他在清湖河畔,找到了一家名为安乐馆的客栈住下,算是有了落脚之地。这安乐馆是一家老馆子,据说始建于吴越年间,有二百多年的历史,在杭州的名气响亮。 安乐馆坐落在桥南,位于钱塘门大街街北。 紧邻兴庆坊,隔街就是下瓦子,背依清湖河。馆子里楼台亭榭,假山流水,装饰极为雅致。 当然,如此客栈酒楼,费用自然不低。 不过对于高余而言,这安乐馆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普通人不得进入,便是官府差役,也无法在馆内随意抓人。据说,这安乐馆的后台,就是主持苏杭应奉局的朱勔。且不说朱家在东南权势熏天,单说那朱勔的儿子,如今就官拜杭州通判。如此背景之下,谁又敢轻举妄动,谁又敢在安乐馆放肆? 高余这次来杭州,是为了寻找仇人,为师父报仇。 那仇道人不一般,他不能掉以轻心。 所以住在安乐馆里,一来是安全,二来这里四通八达,真若有危险,也方便脱身。 更何况,高余而今可不是当年和怀清道长寄居玉皇观的小道士。 他身上去少钱,从汴梁离开时,他还找高尧辅借了十枚金叶子,足以支撑他在安乐馆住宿。 他要了一个独门独户的小楼,一旁就是流水潺潺的清湖河。 这小楼的位置,略有些偏,但非常安静。 分上下两层,还有一个独立的院落。出门,便是凉亭,门一关,更不会有人打搅。 他把青驴就系在院中,在小楼里安置好了行礼。 其实,也没有什么行礼,主要是那一口箱子。 “九哥要出门吗?” 安乐馆的伙计,倒是服务周到,眼力价十足。 高余安顿好之后,准备出门走走。那伙计连忙上前招呼,恭敬送高余走出了馆子。 站在钱塘门大街上,高余向两边张望,便直奔下瓦子。 他不止一次游玩过下瓦子,师父当年,还在这里摆过算命摊子。 所以,这下瓦子对他而言并不陌生。只是,而今的高余,便是行走在瓦子里,怕也不会有人认出他来。当年那个跟在老道士身边,瘦瘦小小的小道士,而今长高了不少,也变得壮实和丰润许多。加之衣着华丽,气质也发生变化。即便是当年常与他打交道的人,面对面也未必能认出高余,更不要说高余的口音,也有了变化。 他专门在一家卖吹糖的摊子前停了一会儿,还与摊子的主人聊了几句。 这家摊子的主人姓麻,是个年过五旬的老妇人。本地人都叫她麻婆子,而她制作的吹糖,可称得上是一绝。想要什么样的吹糖,只要说出来,她就能够做出来。 当初,高余最喜欢麻婆子做的麻糖。 每次师父在众安桥摆摊相面时,就会给他十文钱。 他会用五文钱在一些果子,再用五文钱买一支吹糖,便喜滋滋坐在师父身后,时不时拿着果子给师父吃一口,他舔一口吹糖。那时光,也是高余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高余花了十文钱,买了一支吹糖。 在制作吹糖的过程中,麻婆子并没有认出他来。 他这才松了口气,接过吹糖后,舔了一下,还是过去的老味道,脸上露出了笑容。 既然连麻婆子都认不出他,高余也就放心了。 他开始在下瓦子里游玩,一边走,一边四处观察。 他也不知道要找什么,亦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寻找。那裘妙法的书信上,他只认出了众安桥三个字。也就是说,众安桥这边,一定和裘妙法存在某种联系。 是勾栏吗? 高余记得,裘妙法曾出入勾栏,找过录事。 可是这下瓦子里,一共有十三座勾栏,录事多达近千人。除此之外,还有那私门暗娼,更不知有多少。这要是查找的话,无异于大海捞针,难度可着实是不小呢。 一年不见,下瓦子并无变化。 高余在里面转了一圈,并没有去勾栏了查看,而是四处闲逛。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 他感觉有些疲惫,于是在一家熟悉的摊子前,买了一些鹌鹑馉饳儿,准备带回馆子里品尝。这鹌鹑馉饳儿,也是他当年很喜欢的一种食物。是用糯米磨成粉,而后用油煎炸成圆形的饼子,里面有馅儿,可以直接食用,也可以蘸着粗盐食用…… 嗯,这老胡家的鹌鹑馉饳儿,还是老味道。 而老胡,也没有认出高余,更使得高余放心不少。 斜阳,夕照。 下瓦子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热闹。 游棚纷纷开启,各种节目也陆续上演,还有那些勾栏,也亮起了灯,显得热闹非凡。 和一年前,并无变化。 高余走出了下瓦子,站在大街上。 他向西看去……当年没到这个时候,师父就会带着他,踏上归途。 玉皇观在城外,他们会沿着钱塘门大街,走出钱塘门,然后返回玉皇观。 犹记得那年,师父背着褡裢,一手拿着布幌子,一手牵着他的手……他会从搭膊里拿出各种小吃,自己吃一口,师父吃一口,一边走,一边说笑,任由那斜阳照着他们的影子,在大街上拉的好长。 可是…… 高余的眼睛,有些红了,眼眶有些湿润。 不过他旋即醒悟过来,深吸一口气。 这里是杭州,是他熟悉的地方,也是一个危险的所在。 那仇道人,还有仇道人背后的人就藏在暗处,说不定正在观察他,他绝不能失态。 想到这里,高余长出一口气,转身准备返回馆子。 可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一刹那,忽听一声惊叫声响起,他好像撞到了什么人…… 是麻婆子? 高余转过身,认出他撞倒的人,正是卖吹糖的麻婆子。 她拎着一个坛子,被高余撞倒在地后,坛子打碎,里面的糖浆洒了一地。 高余忙蹲下身子,搀扶麻婆子起来。 可就在他搀扶麻婆子的一刹那,耳边响起了麻婆子低沉的声音,“小余儿,你怎么回来了?” 高余心里一颤,手不由得一抖。 他骇然向麻婆子看去,就见麻婆子看了他一眼,然后抓住他的手,大声道:“你这后生,打翻了我的糖浆,若不赔钱,休想离开。” 第一百二十三章 陋习(3)求月票,求订阅!!! 高余有点懵! 不过,他毕竟已经不是那个跟在师父身后,无忧无虑的小道童了。 这一年时间,他经历了太多事情,更获得了一个天大的机遇。思想和心智,也成熟了许多。所以在经过最初的短暂慌乱之后,他就冷静下来。麻婆子一副找他赔钱的样子,实际上是在为他掩护……高余连忙做出道歉的姿态,连声给麻婆子赔不是。 “婆婆,怎么回事?”高余低声问道 “我不管,你撞伤了我,还打碎了我的糖浆,赔钱。” 麻婆子仍旧大声的叫喊,似乎没有听见高余的话。 高余就明白了,忙道:“婆婆休怪,这样吧,我送你回去,若真受了伤,一应费用,便由我来承担。” 罐子已经打碎,糖浆洒了一地。 高余把麻婆子搀扶着,态度极其诚恳,也让周围的围观者感觉没了热闹,纷纷散去。 “婆婆住在何处?” “我就在兴庆坊,斜对面便是。” “那我诵婆婆回去。” 戏要做足,高余面带微笑,诚恳说道。 麻婆子似乎气消了,虽脸色不太好看,可看上去,已没有那么恼怒。 就这样,高余搀扶着麻婆子,过了大街,走进兴庆坊。 杭州和汴梁的不同之处,在于它在某种程度上,还保留有坊市的特征。麻婆子就住在兴庆坊的最里面的巷子里。巷子不深,独门独户。麻婆子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她青年守寡,也没有子嗣,一个人居住,靠吹糖谋生,在许多人眼里,是个孤老婆子。 进的房间,麻婆子便关上了门,点上油灯。 “小余儿,你怎么回来了?” “阿婆,你怎么认得出我来?” 高余有些紧张,没有回答麻婆子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麻婆子笑了,轻声道:“若只从你外表看,的确是有些认不出。小余儿变化可真大,这一年不见,仿佛换了个人。若非你吃吹糖时的习惯,我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吃吹糖的习惯?” “是啊!”麻婆子笑道:“你吃老婆子做的吹糖,总是喜欢先舔一舔,眼睛会笑成月牙儿。每逢这个时候,你就会用手指揉鼻子……你吃了老婆子三年吹糖,一直都是如此。所以……老婆子才有了怀疑,专门观察了你很久,才敢跟过来和你招呼。” 是吗? 如果不是麻婆子这么说,高余可能也不会注意。 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这样子! 以前师父也说过,他吃吹糖的时候,会笑得没心没肺。 不过高余并没有太在意,现在从麻婆子口中说出,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一些习惯。 “阿婆,你身体还好吗?” “还算凑合,只是这腿每逢阴雨天,就会刺骨的疼。 以前你师父在的时候,会给老婆子以针灸治疗。后来你和你师父突然离开,也就没有人在为我看过了。 小余儿,你师父他……” 老道士在世的时候,除了一身拳脚功夫之外,还精通面相占卜,风水堪舆。有道是医道不分家,除了上述这些本领之外,老道士还精通医术,尤其针灸功夫,更是出类拔萃。 高余犹豫一下,轻声道:“师父他,死了!” “啊?” 麻婆子露出了惊讶之色,但旋即轻轻叹了口气。 “你师父,是个好人啊。” 她坐下来,想了想道:“去年,你和你师父突然失踪,之后官府在玉皇观发现了好几具尸体,其中还有玉皇观的道士。他们说,是你和你师父做的好事,还发布了海捕文书……只是老婆子不相信!别看我没读过书,也没见过世面,可这好人和坏人,老婆子却不会看错了!但当时官府就是这么宣布的,老婆子也是无能为力。” “玉皇观的吕太冲道长,不是我们杀的。” “我知道!” 高余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麻婆子道:“小余儿你回来,一定是有你的想法,老婆子不想过问。 但是,你要保护好你自己,千万别暴露了身份……据我所知,官府并未放弃追查你和你师父。我听说,上个月还有人在玉皇观打听你的事情,之后官府派人抓捕,被那人打伤了十几个之后,逃离了玉皇观,去向不明。所以,你回来,危险的紧。” “有人,打听我?” 高余愣住了,露出了困惑之色。 麻婆子道:“是啊,玉皇观的一清道长,不就是小余儿你吗?” 一清,是高余的道号。 高余闻听,是真的困惑了。 在杭州,知道他道号的人多,知道他本名的人却很少,可说是屈指可数。 打听他的道号…… “阿婆,是本地人?” “好像不是!”麻婆子想了想,摇头道:“具体的情况,老婆子也不是特别清楚,不过据他们说,好像是外地人,操着北方口音,而且年纪不大。因为和你有关,所以老婆子才留意了一下,其他的情况就不太清楚了……还有,你可别去玉皇观。” “为何?” “老婆子听说,朱通判派了人在那边,说不定是要抓你。” “朱通判?那位朱三公子吗?” “就是他。” 朱三公子,本名朱彪,是朱勔的小儿子,官拜杭州通判一职。 高余倒是知道这个人,因为当初他还在杭州的时候,朱彪就已经是杭州通判了!不过,朱彪其人,名声并不是太好。他和他的老子一样,贪婪成性,好色如命,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好在,杭州并非苏州,否则他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凭借他通判的权利,又通过苏杭应奉局的路子,在杭州刮地三尺。 只是,他为何要抓高余? 高余是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阿婆,那朱彪是什么时候派人去的玉皇观?” “好像说是从去年你和你师父失踪,到现在一直都派人在那边。” 那和父亲就没什么关系了! 高余知道,他离家出走,高俅一定会派人过来。若如此的话,朱三公子派人驻扎玉皇观,也在情理之中。可是,听麻婆子这么一说,高余就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 从去年就开始了吗? 他和师父在杭州的时候,非常低调,朱彪为何对他如此上心? 从去年派人驻扎玉皇观一直到现在……高余发现,这件事情似乎要比他想象的复杂。 第一百二十四章 租房(1/3盟主terryf) 在高余想来,这次来杭州,找到仇道人,替师父报仇,然后回家。 应该不是太困难,必要的时候也可以亮出自己衙内的身份,让官府出面帮忙…… 可是,似乎有些麻烦! 朱彪要抓捕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却足以让高余担心。 幸亏改了名字,也幸亏这一年来,在光阴蝉的改造下,高余的样貌和气质也有了巨大变化。否则的话,很可能他一进杭州城,就可能被对手发现,弄不好会死在杭州。 “阿婆,谢谢你。” 高余真心的向麻婆子道谢。 麻婆子笑了,轻声道:“小余儿客气了,老婆子相信,你和老道长不是坏人。” 她说完,想了想道:“你现在住哪里?” “在安乐馆。” 麻婆子点点头,道:“安乐馆不错,就是有点贵,老婆子没有进去过。 不过你若是要在杭州长久待下去,还是想办法找个住处。安乐馆虽好,终究不太方便。” “我……”高余犹豫一下,道:“我要为师父报仇。” “报仇啊,老婆子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不过,如果我会帮你留心,你自己一定要保重才是。” 麻婆子的态度,让高余非常感动,同时也感到轻松了许多。 在汴梁时,他虽然人生地不熟,可是有父母,有朋友,有鲁智深,有李宝这些人帮忙。 而杭州,他很熟悉。 但说起势力,远比不上汴梁。 当初他在杭州的时候,只是一个不为人所重视的小道士。 如今,他要找的仇人尚没有线索,还凭空出现了一个要找他麻烦的朱三公子,着实麻烦。 麻婆子也是个普通人,在杭州同样没有什么实力。 可是有她在,高余会觉得,他不是那么孤单,至少有个人陪伴。 “阿婆,我这里有些钱……” 高余从挎包里,取出一些钱引来。 哪知道,麻婆子却变了脸色,厉声道:“小余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 “你觉得我老婆子,是为了钱才帮你不成?” “阿婆,你误会了!” 高余见状,连忙摆手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 “休要啰嗦,把钱拿回去。” 麻婆子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不过,她还是把那些钱塞回高余的手中,轻声道:“老婆子虽然没什么钱,可是靠着吹糖,也能衣食无忧。如果突然间手里的钱多了,难保不会被人别人怀疑。 我帮你,不是图你报答,只因为我相信,你和老道长都是好人。” 她语气坚定,没有丝毫讨价还价的余地。 高余认识麻婆子三年,她的事情,也听说过一些。 这是个非常自律,又极其倔强的女人,而且骨子里有一种令人高山仰止的骄傲。 他把钱收起来,轻声道:“阿婆,谢谢你。” “好了,回去吧。” 麻婆子站起来,轻轻拍了拍高余的手臂。 “能看见你好好的,老婆子非常高兴。 若是有什么需要老婆子帮忙的,只管说就是。我平时都会在瓦子里,你自己要小心些。” 说完,她从内屋里拿出一个罐子,往外走。 “阿婆,还要去吹糖吗?” “嗯,这个时候,生意正好,我可不能耽搁了。 你别管我了,该去玩耍去玩耍,若总跟着老婆子,让外人看着怀疑。” “好,阿婆你也保重!” + 高余从兴庆坊出来,目送麻婆子拎着糖罐,走进瓦子,这才返回安乐馆。 今天是回到杭州的第一天,可以放松一下。 想要找仇道人,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也不急在一天。他回到住处里,关上门,回忆着今天的种种遭遇,在心里暗自检讨。麻婆子说的不错,他如今的模样,的确是有很大变化,可是有些习惯,必须要改变。今天是麻婆子认出了他,明天说不定就会有其他人认出他。高余可不敢保证,所有人都会像麻婆子那样的仗义。 还有朱彪,必须要弄清楚,他为什么要针对自己。 亦或者说……朱彪和仇道人,有关联? 这念头一起,高余忍不住激灵灵一个寒颤。 在此之前,他是绝对不会把仇道人和朱彪联系在一起。 一个是江湖道士,似乎还密谋要刺王杀驾的反贼;另一个则是深受官家恩宠和新来,位高权重的官员。这两者之间,应该是水火不相容才对,又怎可能走到一起? 可是,也只有这个解释,才能说清楚朱彪为什么要抓他。 若真如此,可就麻烦大了…… 高余想了很久,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放弃报仇? 那绝无可能! 如今,似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静下心来,慢慢查找线索。 若是这样的话,麻婆子的话就变得有道理了。 安乐馆虽然不错,终究是客栈。且不说开销很大,进出的人也复杂,绝非是安全所在。 如此,就需要换个地方。 最好是找一个房子,这样的话,也会方便许多。 + 第二天,高余一早起床,离开了安乐馆。 他找到了一家店宅务,登记了自己的身份,并提出要求,准备在杭州城里找一处宅子。 宅子最好是在众安桥附近,因为他只有这一个线索。 “八字桥如何?” 杭州的店宅务,远远不比汴梁那么发达。 不过,由于商业活动频繁,所以店宅务手里的房源也有不少,很快就找到了一处宅子。 “这宅子此前已经赁出,但是对方从上个月到现在,一直没有出现。 按照之前的约定,他若是在三天后还不出现缴纳房租的话,我们就可以把房子收回。 宅子很好,很安静,也很方便。 就在下瓦子后面,往南是定民坊与鹤林宫,西面有一个池塘,还有一片竹林,平时也没什么人过去。位于钱塘门和涌金门之间,不远处还有军铺,治安条件也不错。 只是房租有些贵,一个月要一贯又三百钱,客人若是有兴趣,可以缴纳定金,三天后若收回房子,就可以前去查看。若客人看中,我们会派人打扫房子,最多七天,客人就能入住。” 店宅务很热情,把情况也说的非常清楚。 他说的房子,高余隐约有些印象。当年他和师父曾路过那边,的确是有这么一座宅子,独门独院,环境非常幽静……若七天后能入住进去的话,倒也是个不错选择。 想到这里,高余就决定下来,并缴纳了定金,与店宅务约定,三天后一起去看房子。 第一百二十五章 莲台倒覆(2/3盟主terryf) 解决了房子的问题之后,高余就离开了店宅务。 天色还早,又不太想回安乐馆。可是昨天已经去了下瓦子,今天再去,就显得有些频繁,说不定会被人发现。自从收到了麻婆子的警告之后,高余变得格外小心。 不回安乐馆,又不能去下瓦子。 高余沿着沿路返回,来到众安桥头。 向东眺望,他心里突然一动,旋即迈步走上了众安桥。 裘妙法留下的那封信,高余只看到了众安桥三个字。 以他对杭州的了解,本能就联想到了下瓦子。可实际上,众安桥附近,可不仅仅只有一个下瓦子。下瓦子对面,是兴庆坊,众安桥东,还有一个教钦坊。听上去,似乎仍遵循着汉唐的坊市制度,可实际上,那坊墙早不复存在,形成一片民居。 论繁华,这些居民区远比不上瓦子。 但在这些居民区里,仍有许多游玩之处,只是不如瓦子里那么密集。 教钦坊,高余有印象。 他依稀记得,曾路过教钦坊。 附近也有不少勾栏、酒肆以及商铺。 和下瓦子一样,教钦坊也在众安桥附近,亦或者说…… 他走过众安桥,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来到了教钦坊。 这里的人,的确比不上下瓦子多,也没有下瓦子的热闹。不过也是商铺林立,路人杂行,颇有几分繁华气象。 杭州的街道,大都笔直,不似汴梁那样七扭八拐。钱塘门是西门,东青门则是东门。两座城门之间,有盐桥和众安桥两座桥梁,跨两条河流,形成了一条大街。 不过,这一条大街,确有三个街名。 众安桥到钱塘门这一段,名钱塘门大街;众安桥到盐桥一段,则唤作众安桥大街,也是三个街名中,距离最短的街道;过盐桥,一路向东,至东青门,则唤作东青门大街。 高余站在街边,目光却落在斜对面的巷口。 那巷子,名叫灵芝巷,是一条老巷陌。 记得当年师父在时,他就从这里路过,还朝里面张望过几次。 在高余的记忆里,灵芝巷很深,而且巷陌曲折,能一直延伸到教钦坊里的街道上。 巷子里有一个会馆,名曰青溪馆。 据说,是睦州青溪县的木漆商人集资开办。 睦州盛产木漆,也是花石纲里最为主要的组成部分。而杭州,则是花石纲的集中之所,各地采集而来的奇花异草,珍奇异石,都会先在杭州集中,然后通过运河向北方输送。于是,那青溪县的商人就兴办了这家青溪馆,主要招待睦州的商贩。 不过,高余还听人说过,青溪馆后来入不敷出,青溪县的木漆商人就改变了经营策略,把最初只是为招待睦州商贩而建的会馆,变成了一个赌场,生意非常兴旺。 赌场吗? 高余在路边的一家茶肆里坐下,招手唤来了一个身着黄杉,头戴乌纱帽,手持茶具的茶博士过来。 有宋一朝,茶文化不再专属于权贵阶层,而是向民间扩散。 于是在许多城市里,包括汴梁、杭州这样的大城市,茶坊茶肆林立,生意格外兴隆。在这种情况下,就催生出了另一种职业,就是被人们称之为‘茶饭量酒博士’的职业。 这种人,需要经过专门的培训,且掌握丰富的茶文化,以及熟练的冲茶技艺,同时还要有出众的口才。 “客人可要吃茶?” “是啊,想要一杯雪泡梅花酒。” 高余用杭州方言,与茶博士交谈。 那茶博士闻听,顿时笑了,冲着高余竖起了大拇指。 雪泡梅花酒,并非酒,而是杭州地区在夏季,专门准备的一种茶饮。 取冬季最为纯净的积蓄储存,在隆冬将去,初春尚未到来时,采梅花花瓣,浸泡于雪水之中,而后用极为特殊的方法加以储存,保鲜。如此,雪水纯净甘甜,又侵入梅花的芬芳。入蜀之后,人们就会把这已经融合了梅花芬芳的雪水取出,煮沸,冲泡成茶饮。雪水的纯净甘甜,梅花的芬芳气息,再融汇茶叶的韵味,滋味非同一般。 杭州的大小茶肆,每逢冬季都会储存这雪泡梅花酒,然后在暑期贩卖。 一壶雪泡梅花酒的价格,大约在八十文,配上茶叶,以及茶博士的费用,至少也要一百多文,在杭州算得上是一种高消费。所以,能点出雪泡梅花酒的人,大都是有些积蓄。若不然,就是进来要一泡茶,反复续水,一直把那茶喝的如同白水。 这是个大客户,而且懂得饮茶。 “可要量茶?” “七宝擂茶就好。” “客人,稍等。” 这七宝擂茶,也是杭州茶肆特有的一种茶叶,用其中名贵原料混制而成,配上雪泡梅花酒,滋味更是醉人。 老道士生前,只要是有些积蓄,就会来酒肆喝上一回。 后来,他干脆在玉皇观里自制雪泡梅花酒,而后弄来七宝擂茶,自冲自饮,更是逍遥。 高余跟在老道士身边,所以也知道这样的搭配。 茶博士坐下,摆好了茶器,开始为高余表演茶艺。 那雪泡梅花酒煮沸之后,高冲低泡入茶具之中,茶汤色泽诱人,散发出浓浓的茶香。 茶香之中,还有一丝丝梅花的芬芳。 那感觉,令人心旷神怡。 一口茶饮入口中,令人回味无穷。最为奇妙的是,明明是滚烫的热茶,入腹之后,却又一丝丝清凉之意在体内萦绕。这也是梅花雪泡酒最特殊的地方,也因此价格昂贵。 高余饮了一杯茶,露出舒爽之色。 这茶,说实话没有师父制的好,但也算是水准之上。 “博士,那巷子口,怎么有一座神龛? 高余示意茶博士继续,然后做随意状,开口询问。 他说的神龛,就是灵芝巷口处的神龛。那神龛高有离地大约三尺,高约五尺,极为醒目。神龛下,是一个三尺高台,夯土筑成,还铺上了石板。神龛里则供奉一尊神像,栩栩如生。乍看神像,不似宋人,眼眉更似西域胡人,可衣装打扮,又是宋人装束。 神像高座于莲台之上,庄重肃穆。 莲台宝座,大都是佛家常用。可这神像明显不似僧人,总给人感觉有些不伦不类。 而最让高余感到好奇的,还是那莲台宝座的形状。 正常的莲台宝座,是六边形莲花座,莲花瓣向上盛开。灵芝巷口的这座神像莲花台,花瓣却向下倒覆,而且每一个花瓣上都绘有不同风格的花卉图案,色彩斑斓。 第一百二十六章 线索(3/3盟主terryf) 那尊神像,好像存在很久了吧! 高余有点记不清了。以前他从灵芝巷路过的时候,并未在意那尊神像和神龛的存在。 而今看到,师父生前的一句话,突然在脑海中浮现。 “道将不道!” 师父的原话,就是如此。 当时他带着高余,从灵芝巷前走过,并且在神像前停留了片刻,而后发出的感慨。 只是当时的高余还很懵懂,所以也就没有追问。 现在,他再一次看到,对师父的感慨,突然间产生了一丝丝的了悟。 “一群拜菩萨的,却不知拜的什么菩萨。” 茶博士把冲泡好的七宝擂茶,推到了高余面前。 拜菩萨? 不对,那不是菩萨,是明尊! 明教最初叫摩尼教,是西晋时,波斯人摩尼柔和古代波斯袄教以及基督教、佛教而成立的宗教,并信奉光明,推崇十德。信徒修养功夫,以禁欲守默为主,主张素食、斋戒以及祈祷为日常功课。后在传入中国,并且很快糅合以佛教教义立足。 然而到了宋代,特别是徽宗一朝,尊奉道教。 原本被列为佛教一支的摩尼教,在经过会昌法难之后,迫切想要在中原站稳脚跟。 于是,他们大量融合了道教的教义,并且推出了一个‘大明尊’的概念呢,得到无数人的认可,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被纳入了道教体系,在东南地区迅速普及推广。 高余来之前,专门找了一些关于明教的信息。 他知道,明教虽然推出了大明尊这样的一个概念,但其本质,依旧受佛教的影响。 比如大明尊的莲台,是佛教专属。 为了区别与佛教的莲台,明教的莲台会花瓣向下,也叫做莲台倒覆。也因为这个缘故,佛教对明教极其不满,甚至在明里暗里,多有恶语,称明教信徒做‘食菜事魔’。 青溪馆,是明教的根据地? 裘妙法的书信中,留有众安桥的线索,而那些引爆自杀的人,分明就是狂热信徒。据高崇所言,那些信徒临死前唱的歌曲,叫《大光明颂》,正是明教创作出来。 从这一点来看,裘妙法是明教信徒。 他书信上所留下的‘众安桥’,会不会就是众安桥大街,青溪馆呢? “客人,对菩萨感兴趣?” 茶博士见高余打听,于是笑着询问道。 高余一愣,打量了那茶博士一眼。 他脑子急速转动,轻声道:“那不是菩萨,是大明尊神吧。” “啊?” “我认得那莲座,菩萨莲座花瓣向上,大明尊神莲座倒覆,花瓣向下。” 说着,高余笑了,接着道:“不瞒博士,我本是杭州人,后来随父母经商,在汴梁定居,经常前往西域诸国。我是在回纥听人说到‘明教’,还在一尊者指引下入教。后来,我随父母返回了汴梁,再也没有遇到过明教兄弟。” 这茶肆,位于灵芝巷巷口。 可以说灵芝巷的进出人员,里面的一举一动,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高余不晓得明教而今是谁在做主,但他觉得,以青溪馆的规模来看,那是个有本事的人。 有本事的人,又怎可能没有防备? “原来如此!” 茶博士露出恍然之色,却没有再提及明教的事情。 高余也没有询问,又吃了几杯茶水后,便起身走出了茶肆,沿着众安桥大街向西走去。 满脸笑容的茶博士,脸上的笑容慢慢隐去。 他想了想,招来了一个伙计,在那伙计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之后,便走出茶肆,穿过众安桥大街,直奔灵芝巷而去。与此同时,那伙计也离开茶肆,跟随在高余身后。 茶博士没有从青溪馆正门进去,而是走的角门。 “老汤,怎地这时候过来,莫非有事?” 青溪馆的建筑格局,前面是三层酒楼,酒楼后还有一个将近十亩的园林。 园林中,亭台楼榭林立,假山湖泊相连,显然是费了心思建造,环境非常幽静。 在一座湖上水榭中,端坐一个男子。 他身形魁梧,衣装朴素。 长的倒也算是美男子,笑得时候,两颊还会有酒窝出现,有一种令人心生好感的气质。 “七哥,刚才茶肆里,来了一个人。” “哦?” “他说是祖籍杭州,后来随家人去了汴梁,在回纥入教。 看得出,他对青溪馆似乎有些兴趣,我已经命陈泰跟踪那人,同时前来与你知晓。” 男子闻听,顿时来了兴趣。 “你怎么看出他对青溪馆有兴趣?” “也不算是对青溪馆吧,应该是对咱们的明尊神像感兴趣。 他能认出倒覆莲台,肯定是对明尊有所了解。只是我当时不好多问,只能让他离去。” “在回纥入教吗?” 男子愣了一下,陷入沉思。 “七佛,要不要与他接触?” “暂时不要,派人暗中监视他就好,不可以打草惊蛇。” 男子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道:“圣公那边还在筹备,咱们这边,需要加紧筹措钱两,莫要耽误了圣公的正事。裘妙法自作聪明,圣公让他去接引圣经,可他却……现在,官府查的很紧,咱们还是老实一些微妙……如果真的有状况,还是让朱彪出面。” “好!” “你在茶肆那边继续监视,有什么消息,立刻通知我。 对了,还有一件事……那个一清道士,还是没有消息吗?上次找一清的人,可有线索?” “这个……” 茶博士闻听,露出赧然之色。 “都怪朱彪打草惊蛇,若他不在玉皇观动手,派人跟踪监视,说不定早已把那人拿下。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那人的音讯。 我已经责令沈刚加紧搜查……七佛放心,沈刚是杭州有名的地头蛇,手下养着三五百人。只要那个人还在杭州,一定能够找到。更何况,他还被七哥你的大手印打伤。” 男子点点头,并未责怪茶博士。 他想了想,沉声道:“我十天后要返回青溪,与圣公商议事情。 最好能找到那个一清道士……老裘说,他手里的玉符对圣公用处极大。若得玉符,可事半功倍。如果不能得到玉符的话,老裘怕是要另想办法,到时候就麻烦了。” 茶博士连忙道:“七哥放心,我会让沈刚竭尽全力,一定能找到那一清道士。” 第一百二十七章 流浪汉(1) 下瓦子,麻婆子吹糖摊前。 天气越来越热,瓦子里冷清许多。 几个游棚里,艺人们看上去也有气无力,虽依旧表演,但并不是很卖力。如此一来,也使得驻足观看的路人更加稀少。倒是几个弹词、演史的说书先生摊前生意不错。不少人走的累了,就在摊前驻足停歇,喝口水,听听书,倒也显得很惬意。 麻婆子的生意也不太好,摊前一个人都没有。 当高余出现的时候,麻婆子明显一愣,正要说话,却看见高余朝她摇摇头,立刻明白过来。 “阿婆,给我做一个吹糖。” 高余说完,便压低声音道:“我身后,是不是有人跟踪?” 麻婆子低着头搅动糖浆,仿佛没有听见高余的话。 片刻,她吹好了糖,递给高余,“有一个灰衣小打扮的泼皮,小余儿你要多小心。” 果然是这样! 从茶肆出来,高余就觉得有人跟踪他。 只是,他不好表露出来,于是来到瓦子里,通过麻婆子确认了一番。 “阿婆放心,我会小心。” 他说着,把十文钱放在摊前,拿着吹糖转身离去。 在转身的一刹那,他眼角的余光向身后扫了一眼,看到了麻婆子所说的那个‘灰衣小打扮’。 是茶肆里的伙计。 高余记忆力很好,认出了那人的身份。 刚才在茶肆吃茶的时候,这‘灰衣小打扮’是在火炉旁边烧水。 看样子,那茶肆果然是有问题。而那个青溪馆,恐怕就是他要寻找的线索……只是如何通过那青溪馆找到仇道人?还是一个问题。那是明教的一个据点,他要想办法混进去,并且得到里面人的信任,才有机会找到仇道人……可是这,并不容易。 该怎么混进去呢? 高余拿着吹糖,一边走一边低头沉思。 下瓦子里的游棚大都关闭,一方面是因为天气热,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时间还不到。 杭州的瓦子,一般是从下午酉时开始,一直持续到凌晨四更天。 从时间的跨度而言,比汴梁的跨度还要大一些。因为汴梁差不多在三更天,也就停止了。 高余对下瓦子并不陌生,走了片刻,就在一家酒肆里找了个位子。 他要了一盘果子,点了一壶米酒,靠着窗户坐下,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向外查看。 米酒,是酒家自酿的酒水,用梅子浸泡,度数不高。 因为天气热,所以米酒大都会放在水井里冰着。端上来的时候,那酒壶外面还有一层霜气覆盖,化作水珠,顺着酒壶往下流淌。虽未饮用,却让人感到暑气消减许多。 米酒略有些涩,不过用梅子中和后,一口下去,满口生津。 高余吃一口酒,然后剥开一个榛子,把果仁丢进口中,朝外张望着。那‘灰衣小打扮’还在外面。他站在巷口的阴影中,敞着怀,扇着衣袖,看上去似乎很难受。 看到这一幕,高余不禁笑了。 他慢慢悠悠的吃着酒,配着榛子果仁,足足坐了半个时辰。 直到‘那灰衣小打扮’有些忍耐不住,转身进巷子里买水,他才站起身,走出了酒肆。 沿着街道,他一路小跑,离开了下瓦子。 不过,他并没有急于回安乐馆,而是沿着后市街向南走,来到了教睦坊旁边的大瓦子。 大瓦子不是说它面积大,而是名叫大瓦子。 这也是杭州城里,规模不逊色于下瓦子的所在。 此时,一天中最热的时辰已经过去,日头偏西,空气中也多了一分凉意。从西湖方向吹来的风,极为舒缓。日头还有些炽烈,但比之刚才,倒的确是舒服了许多。 这个时候,瓦子里的人,也渐渐多了。 游棚纷纷开启,艺人们也开始准备,准备迎接一天之中,最为热闹的辰光。 在一家门口搭着彩棚的酒楼前,休息了一个白昼的录事们,也纷纷出现。她们穿着暴露,却不失华美的衣衫,三五成群在彩棚里面集结,莺莺燕燕的,引人驻足。 不过,高余知道,这时候出现在彩棚里的录事,大都上不得台面。 真正有身份,才艺双全的录事,绝不会抛头露面,而是在酒楼中等待客人到来,从中挑选可意的客人。至于彩棚里的录事,更多是为了吸引客人的一种手段而已。 酒楼名叫花月楼,是杭州城里数得上号的酒楼。 “杭州的父老乡亲,小底今日路过贵宝地,只因囊中羞涩,所以在这里耍些拳脚。 若父老乡亲看得入眼,还请赏口饭吃。” 高余对花月楼兴趣并不大,正准备离开,就听到有人在不远处高声叫喊。 听口音,似乎是京东之地的口音。 他顺着声音看去,就见在距离花月楼大约六七十步距离的一块空地上,一个身高在六尺五寸上下,魁梧健壮的男子正高声说话。那男子生得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颇有英雄气概。他拱手向四周围拢过来的路人道谢,而后撩起衣襟,就摆出架势。 少林拳? 高余一眼认出,那男子所使用的拳脚路数,正是少林罗汉拳。 只见那男子身形虽然高大,却极为灵活。一趟拳脚下来,虎虎生风,颇有真功夫。 高余不善拳脚,但是却师承高手。 跟随师父走南闯北,他见过不少地方的功夫,也听师父做过点评。 那男子的拳脚,走的是大开大阖的路数,绝对是下过真功夫。拳脚越来越快,身形动处,衣袂作响。这是少林真传罗汉拳,并不是那种为了糊弄普通人的简化罗汉拳。 高余曾随师父拜访过少林,知道那少林寺中,也有真传和简化的功夫。 男子的这套罗汉拳,绝对是真传罗汉拳。 每一拳打出,看似刚猛无铸,实则留有几分余力,使得拳脚变得越发圆润。不发力则以,一发力必然惊人!只可惜,围观的路人中,却看不出这拳脚的好坏来。 男子一路拳脚使出之后,围观者就纷纷散去。 倒是有些人走过去打赏,也不过几文钱,看上去不禁凄然。 男子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嘴巴张了张,想要喊住大家,但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很显然,这是一个有脸面的人,不愿意向人低头服软。其实刚才他若说几句好听话,肯定能得来更多的赏钱。只可惜,他说不出来,而围观的路人,自然也不可能给他太多的打赏。 第一百二十八章 武松(2) “久闻杭州府人杰地灵,是个能人辈出的地方。 可今日看来,也名不副实……如此拳脚,真真的少林真传罗汉拳。这位哥哥的功夫,怕少说也有十年的苦工,居然没有人看得出妙处来,实在是让人大失所望啊。” 就在众人准备离去的时候,高余突然大声说话。 少林真传? 别小看了这四个字! 在东南一带,少林寺还是有些影响力。 居然是真传罗汉拳吗? 围观的路人纷纷驻足,向那汉子看过去,同时也有人看向高余,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高余说的是官话,但那浓浓的杭州口音,却表明了他的身份。 就见他走上前,从挎兜里取出一张十贯的钱引,放在那汉子的身前。 “哥哥下次使拳脚时,最好说清楚你这功夫的来历,免得一群没眼力的人看不明白,平白丢了我们杭州府的脸面。” 说着,他看了看周围人,得意洋洋的走了。 “我就说嘛,这大个子一看就不是一般人,这等拳脚,又岂是花拳绣腿可比?” “没错,没错,刚才这大个子的拳,使得好!” 高余这一番话,着实刺激了不少人。 既然是真功夫,如果不打赏,可就真的如高余所说,有眼无珠了。 这人都喜欢讲个面子,于是在高余走后,就有人上前打赏。依旧不是很多,却不是那种一文钱两文钱的上前,而是十文二十文的打赏。不一会儿的功夫,男子身前的冷帽之中,便装满了铜钱和钱引。一眼看过去,里面少说也有几百文之多…… 男子有些发懵,但还算清醒,连连道谢。 他收拾好了行囊,把钱撞进口袋,然后戴上冷帽,便匆匆离去。 从瓦子里出来,男子就左顾右盼的张望。 这时候,从前方路边一个卖熟肉的铺子里,走出一个青年,面带微笑朝他招了招手。 男子一见,忙快步走了过去。 那青年则从肉贩的手中接过一包熟肉,笑道:“听哥哥口音,好像是京东人氏吗?” “啊,在下东平府阳谷县人,刚才多谢哥哥救急。” “说得什么救急,只是看你有真功夫,不免有些心喜,所以才出手相助。 哥哥一看就不是那寻常的把戏人,打拳也忒实在。若有人能看明白还好,可若是看不明白……这杭州府里,大多数人是看不明白的。哥哥若想凭此讨生活,还要会说故事。有道是光说不练假把式,光练不说死把式,又练又说,才算得上好把式。” 男子闻听一愣,旋即笑了。 “哥哥说的是,却是我没经历过,不晓得这其中门道。” “吃饭了吗?” “哦,今日刚到杭州,尚未吃过。” “走,吃酒去。” 青年便是高余,他说完也不管那男子是否答应,便拎着酒肉往回走。 一边走,他一边道:“这家铺子的熟肉,做得极好,据说当年苏学士也非常喜欢。 就是贵了些,以前我从这里路过,也只能看看,今天定要吃个够才好。” 说完,他停下脚步,回身看了一眼呆愣在原地的汉子。 “走啊,难不成怕我把你卖了不成?” 男子闻听,不禁咧嘴大笑。 “哥哥好爽快,只为了这顿肉,就算是被哥哥卖了,俺武二也没有怨言。” “你叫武二?” “哦,俺大名叫做武松,家中行二。 早年间曾在少林学艺,如哥哥所言,不多不少,整整十年。 可没想到艺成下山,回家后才发现家人已经……这心里颇不痛快,就来了杭州散心。 昨日在城外的段家桥吃酒,不成想被人偷走了盘缠。 若非如此,俺也不会做那把式人,在城里卖艺。幸亏遇到哥哥,否则今晚连吃饭都成问题。” 高余听了,也不禁大笑起来。 “既然如此,可要大吃一顿才是。” +++++++++++++++++++++++++++++ 两人在纪家桥畔,找到了一家酒馆。 酒馆旁边,就是浣沙溪,溪水清澈,景色怡人。 高余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叫来酒保,让他把熟肉先拿去切了。 “二哥要吃点什么?” “不瞒哥哥,如今饥肠辘辘,便是一头牛也能吃得下。” 高余闻听,也笑了,于是对酒保道:“一个洗手蟹,一个炒白腰子,一份煨牡蛎,一个莲花鸭签……嗯,除此之外,上好的牛肉来五斤,肥鸡一只。就这么多,不够了再要。另外,我记得你家自酿的米酒不错,取两坛来,要冰好的,明白吗?” 酒保一听这话,连忙答应。 见他离开,高余才对武松解释道:“这洗手蟹,炒白腰子,煨牡蛎和莲花鸭签,是本地的名菜。二哥既然来了杭州,就要尝尝这边的特色,其余则是咱们的主食。” 杭州菜,大都精致,份量不多。 四个本地菜,只能说是陪衬,真正的主菜,还是牛肉和肥鸡,以及高余买来的熟肉。 武松连连点头,而后拱手道:“哥哥这份情谊,武二记下了。” 记下了? 只记下了,可不行! 高余道:“二哥说是阳谷人,去年我就在阳谷,还遇到了梁山匪患。” “哥哥休说那梁山贼人,正是那些人,害得我家破人亡。” 阳谷去年并未遭逢大战,可同样是受到波及。 高余道:“既然如此,二哥南下有什么打算?” “打算倒也没有,以前在寺里听得师兄们说,杭州美景天下无双,所以想来看看,顺便散散心。之前在寺里习武,只想着有朝一日练成武艺,能得一个差事,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可现在……等这趟回去,俺想回寺里,正式剃度,以后便专心习武。” “不想报仇吗?” “报仇?” 武松一愣,旋即笑了。 “有劳哥哥费心,不过我的仇,已经报了。” “已经报了吗?” 武松点头,露出一丝狠色。 “我回家后,发现家人遇害,于是就跟踪那些贼人。 后来,我混入贼人之中,杀死了害死我家人的扑天雕李英和没遮拦穆横,算是为家人报了仇。本来我还想杀了那宋江,可惜被他们发现……他们高手太多,我只能离开。” “你杀了李英和穆横?” “正是!” 高余露出惊讶之色,重又打量武松。 他没有见过李英,也不知道那没遮拦穆横是何等人物。 但他听高杰说过李英,也听扈三娘谈及此人。那是个狠角色,枪法纯熟,拳脚过人,更能使一手飞刀,百发百中。按照扈三娘的说法,一二十个等闲军汉,也非李英对手。 没想到,李英和穆横居然死在了武松的手里,这让高余对眼前大汉的兴趣变得更浓…… 第一百二十九章 招揽(3)求订阅,订阅,订阅!!! 此次杭州之行,高余自然有周密计划。 不过,根据今天的发现,以及昨日麻婆子的示警,他意识到,他的计划可能要放弃,重新进行安排。在他原先的计划里,只要能找到仇道人,他有许多办法报仇。 可现在……仇道人似乎和青溪馆有关系,同时又出现了一个朱彪。 此外,那个去玉皇观打听他消息的人,究竟是谁?又是什么来路? 按照麻婆子的说法,那个人能从玉皇观逃脱,那绝非等闲之辈……问题是,高余实在想不出来,那个人是谁!在他的记忆当中,似乎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他的朋友里,有本事的人不少。 陈广、鲁智深乃至于高崇,拎出来都是独当一面的高手。 这些人不可能出现在杭州!若不是他们,又会是谁?这个问题,从昨天就一直缠绕在高余的心头。 他,需要帮手! 下午高余坐在下瓦子的酒馆里,就在思考这件事。 他发现了一个非常严重,且很有可能会让他命丧于杭州的问题。他要对付的,不是一个人,或者几个人,而是一个极其庞大的组织。而这个组织,很有可能与此前在汴梁密谋刺王杀驾的裘妙法,是同一伙人。这也就罢了,最可怕的是,他们似乎与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此一个可怕的对手,绝不是高余一人能对抗。 高余从来都不是莽撞人,在发现情况不妙的时候,就开始思考对策。 找帮手? 这帮手,又该从何处寻找呢? 偌大杭州城,人口达三十余万,但是要找一个身世清白,且有能力的人,绝非易事。 +++++++++++++++++++++++++++++++ “没想到,二哥还是如此英雄。” 高余端起酒,敬了武松一碗。 此时,天边斜阳夕照,把浣沙溪照映得波光粼粼,荡漾残红。 武松倒也不客气,夹起一筷子肥牛肉,塞进口中大嚼几下,便咽进了肚子里。他吃了一口米酒,却眉头一蹙,放在旁边,不再理睬,只对着那牛肉和熟肉使力气。 “看样子,二哥不喜这酒。” “忒没有力气,还比不得寺里自酿的素酒。” 高余哈哈大笑,把酒保找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那酒保便转身离去。 杭州菜系,比之汴梁菜系,要精深不少。 素有人间天堂美誉的杭州,是丰饶的鱼米之乡,方圆百里,物产丰富,同时有着比汴梁要开阔百倍的水道,交通优势更非汴梁可以比拟。而宋朝,随着商业的迅速发展,航海时代已经初现峥嵘。从波斯湾、大食国、南洋诸国以及绝远异域运来的货物,自广州等地登陆之后,会源源不断输送至杭州,而后再向各地进行转运。 同时,仅杭州府周围,就栽种了十八种不同种的扁豆和黄豆,九种稻米,十一种杏,九种梨…… 如此丰富的食材,也造就了杭州与众不同的饮食文化。 以酒水而言,北方人喜欢烈酒,而南方人则更重口感。 所以北方的酒,大都性如火,入口力道十足;而南方酒,则以黄酒和米酒为主,入口绵绵,韵味深远。 这倒无关酒量,不是说北方人就能喝,南方人不能喝。 那黄酒和米酒入口甘甜,可是后劲儿十足。之所以有此区别,不过是地域文化的差异罢了。 武松这一看,就是典型北方人的嘴巴。 高余心中又放轻松了一些,让酒保去买了些北方的烧酒,武松顿时喜出望外。 “还是哥哥疼人,这东南虽说风景优美,可这食物,却淡出了个鸟来。 俺一路下来,吃的嘴里都没了味道,也不知这些东南人,如何能够忍得住清淡来。” 高余闻听,哈哈大笑。 “二哥说的是,杭州酒食多以精致和清淡为主,讲求真味,要的是食材最初的味道;北方则因为气候的缘故,所以口味略重。这无关优劣,各有各的好处,只不过是地域和气候的缘故造成。二哥若在杭州久了,就会发现还有很多事情不习惯。” “哥哥这话怎讲?” 武松听得,顿时来了兴趣。 高余给自己倒了一碗米酒,没有理睬武松。 “二哥可知,南人好米,北人食粟?” 武松一脸茫然,摇摇头,表示没有听过。 “咱们北方人,喜欢面食,并将之作为主食;而南方人,则罕做面饵。。在杭州一些偏远地方,有一种说法,叫做:孝顺的媳妇会给公婆吃米;不孝顺的媳妇,才会给公婆做面……在兴化军一代(今福建省),甚至认为,那面食里面有毒,不能食用。 二哥一看就是北方的好汉,若天天吃米,不食面食,怕是会更加难过。” “还有这般说法吗?” 武松一脸震惊,表示难以接受。 “呵呵,便是当年的苏学士,有一年在家里种大麦,收获了两千斤面。 可是他的儿子却不愿意吃,说那面食入口,犹如虱子一样难以下咽,你说有不有趣呢?” “俺是无法接受,一两日吃不得面食还好,若长久不吃,只怕也要难受。” 武松说完,撕下了一只鸡腿,递给高余。 “对了,咱们认识这么久,还未请教哥哥高姓大名。” “我,叫韦高,东京汴梁人氏,早年曾在杭州生活,故而对此地的风物比较熟悉。 对了,去年梁山之乱的时候,我在须城。 后来他们退走,我就去了汴梁,昨日才抵达杭州。” 高余说完,又敬了武松一碗酒,笑道:“所以方才二哥说杀了李英,我才感到惊讶。” “原来如此!” 别看武松刚才一副豪爽模样,可实际上,却保持着警惕。 他毕竟杀了人,而那梁山的贼人,如今气焰正炽,纵横京东两路,官府也束手无策。 万一…… 听了高余的解释,他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端起酒,一饮而尽。 武松抹了一下嘴,看着高余沉声道:“哥哥今日救俺危机,又请俺吃酒,俺感激不尽。 不过俺要丑话说在前面,若哥哥要按做那作奸犯科的事情,武二恕难从命。” 这是一个聪明人! 高余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大笑起来。 “二哥果然是少林弟子,不但这拳脚高明,眼里也不揉沙子。 既然如此,我不妨把话说明白。我找你,是看重了二哥的拳脚,想要请二哥跟我一些时日。二哥气魄恢宏,估计也做不得那把式人,倒不如随我,也能赚回盘缠。” 第一百三十章 一进青溪馆(1) 是夜,武松已经熟睡。 他是睡在外间,而高余则住在楼上。 也许是解决了衣食之忧,武松显得很放松,很快就睡着了。 鼾声从楼下传来,不是很响亮,却时断时续,与窗外河畔草丛里的蛙鸣声合在一起。 高余把灯光挑暗,写了三封书信。 既然发现贼人势大,那就必须要另谋出路。 高余在杭州,一时间找不到太多合适的人,但他却可以想办法,从汴梁寻求帮助。 当然,他不能找高俅帮忙。 一旦他踪迹暴露,高俅会第一时间派人把他抓回去。 高余了解高俅,更了解母亲梁氏。他们相处的日子并不算太久,可是他们对他的爱,却无比真实。相信,他们现在一定很着急,只要他出现,就一定会抓他回去。 就算高俅不抓,梁氏也会逼着他抓…… 他需要帮助,需要大量的帮助! 第一封信,是写给高俅的,言语中告诉他们,自己很好,一切都很好,请不要担心。 第二封信,是给鲁智深的,请他前去少林寺,打听武松的情况。 高余记得很清楚,当初他第一次和鲁智深相遇时,鲁智深是从少林寺出来。他一定认识少林寺的人,所以要打听武松的情况,并非难事,他一定能把事情办妥当。 第三封信,是给赵构。 他不知道赵构的住所,也不清楚赵构的真实身份。 但高余知道,赵构应该是有些能量。 他没有说太多,只在信中告诉赵构,那杭州通判朱彪,似乎与企图刺王杀驾的明教教徒,有密切的关系。他希望赵构能够想一些办法,为他解决掉这么一个麻烦。 至于赵构能否解决掉? 高余并不在意。 他只需要通过杭州城的形式来进行判断,就可以知道赵构那边是否有行动…… 把三封信写完,已经是三更天。 高余有些困倦了,于是把书信封好,便和衣而卧,倒在床上休息。 +++++++++++++++++++++++++++++++ 这一夜,没有什么事情,平平安安。 高余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 他起床下地,走到窗口,伸了一个懒腰,向外面看去。 就见武松正在庭院中打拳,与昨日的罗汉拳似乎有些不同,拳法凌厉,威力更大。 “二哥,你这拳,好像不是少林拳法啊?” 武松已经收手,听到高余的声音,抬头看去。 “九哥,好眼力啊!” 他笑道:“这是我一个师叔自创的拳法,名为八闪十二翻。 几年前,师父来少林时,与我师父切磋,我就在一旁观看,而后他传授了我玉环步、鸳鸯脚的功夫,便是九哥刚才所看到。没想到,九哥不识拳脚,眼力却惊人。” 玉环步,鸳鸯脚? 高余听到这名字,愣了一下,旋即道:“传你功夫的人,莫非是叫周侗吗?” 武松愣了,点头道:“九哥也认得周师叔吗?” 高余决定了,给鲁智深的信不用送出了。 他当然知道那周侗,原本是汴梁御拳馆的首席拳师,拳脚功夫过人,同时射术无双。 当年高余随师父去汴梁,就是拜访周侗。 周侗,是少林弟子……如此算来,那武松的师门也就变得清晰无比,不会有任何问题。 不过,周侗在去年已经病故。 有了这一层关系在,武松的身份自然无需担心,高余也算是松了口气。 他从楼上下来,在屋檐下洗漱。 一边洗漱,他一边含糊道:“当年我师父带我见过周师傅,所以对这拳法有些印象。” 他只是随意回答,可听在武松耳中,却变了滋味。 这套玉环步,鸳鸯脚,当初周侗传授他的时候,说的非常清楚,除了他早年在汤阴收下的一个弟子之外,没有传授过任何人。高余不通拳脚,自然不会是周侗的弟子。而他的师父,居然和周侗认识,听他的意思,两人关系不错,周侗甚至可能向高余展示过这套拳法……若如此,高余就不会是坏人,他也不必去特意提防。 看高余的目光,变得亲热许多。 武松道:“未曾想,九哥还认得周师叔,那算起来,咱们便不是外人。” “我师父和周师傅交情还可以,咱们确非外人。” 高余吐了漱口水,用湿巾擦了擦脸。 他走到庭院里,伸了一个懒腰,抬头看看天色,道:“今天这天气,看上去不错。” “九哥,听你的话,你师父应该也是一位高人,为何你不识拳脚?” “我不喜欢打打杀杀,更受不得练武的苦。 我师父对我更十分宠爱,见我不喜欢,也就没有勉强我……” 说到这里,高余的神情略显低落。 不过,他很快就调整了情绪,对武松道:“好了,不说这些事情……这么好的天气,怎地也要出门去走一走才是。二哥收拾一下,待会儿咱们吃了早饭,一起出去。” “去哪里?” 高余已经走进了厅堂,听到武松的问话,停下脚步。 他回身,看着武松露出神秘的笑容,轻声道:“去赚些钱,免得在这里坐吃山空。” “赚钱,怎么赚?”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高余没有再理睬武松,径自上楼。 他换上了一件苏州特产鱼肚白色丝质团花圆领凉衫,头戴黑绉纱头巾,腰间系上了一条腰带,足蹬方头青布履,而后站在铜镜前打量了几眼,转身又从箱子了取出一把折扇。 啪的一声打开折扇,他侧身而立。 “端地是个俊俏郎君!” 他满意的点点头,这才从楼上下来。 只是,看到武松那一身短打扮之后,他不禁眉头轻蹙。 “二哥这一身……” 看到高余的打扮,武松也略感羞愧。 “九哥,这已经是我最好的衣服了。” “没关系,咱们去买两件就是。” 高余摆手,示意无妨,便带着武松往外走。 两人走出安乐馆后,先是去了钱塘门内的驿馆里,把两封书信交给了那驿官。 “这两封信,要六百里加急,送往汴梁。” 宋代的车马驿,在某种程度上也承担着送信的职能,不过要额外收费。 六百里加急,算是最急的件,一封信要加收五十文钱。高余这两封信,就要多收一百文,再加上普通信件的收费,就是一百二十文。如此高昂的费用,便是武松也不禁有些心疼。 “走吧,咱们去买衣服。” “买衣服作甚?” “二哥这一身,怕是赚不得钱。” “甚差事,还要换衣服才能赚钱呢?” 高余没有回答,拉着武松找到一家店铺,买了两身衣服。 武松身材高大魁梧,在换上了一件描花罗襕长衫之后,头戴一字巾,腰系明缕带,足蹬一双齐头履,更显现出器宇轩昂。他走在高余身后,直觉那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目光不停的在他身上扫过,不禁感觉有些羞臊,那张国字脸更羞得通红。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光明香(2)求月票,求订阅,求推荐! “青溪馆?” 站在灵芝巷口,武松看上去已经轻松许多。 其实,他的反应也正常。十年寺庙生活,猛地换上一身华美衣衫,又被那么多大姑娘小媳妇盯着,难免会有些不自在。不过等习惯了,也就不再似之前那样拘束。 “九哥,咱们来这里作甚?” 高余并没有回答,而是转过身,朝斜对面的茶肆看去。 茶博士正在门口和人聊天,看到高余,他先一怔,旋即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朝高余颔首示意。 昨日他派人跟踪高余,结果一转眼就跟丢了。 如此,岂不说明是高余有所察觉? 而今高余再次前来,甚至是光明正大过来,也让那茶博士多多少少,感觉到尴尬。 不过在下一刻,他又呆住了。 高余在神龛前的神案上拿起三炷香,点燃后插在香炉里,带着武松直奔青溪馆大门。 一般而言,烧香大都是把香平行插在香炉。 而高余烧得香却有些不一样,三炷香以品字形的模样插在香炉里,令茶博士感到惊讶。 这是明教弟子独有的烧香方式,名叫大光明香,普通人并不知晓。 难道,这位韦高公子,果然是我明教弟子吗? 茶博士在神龛前呆愣片刻后,就返回茶肆之中。很快的,他复又出来,不过换了一身衣服,朝那青溪馆内走去。 +++++++++++++++++++++++++++++ “九哥,刚才是什么意思?” 高余以品字形插香的方法,也引起了武松的注意。 “二哥,等回去之后,再与你说。” 武松应了一声,没有再追问。 他江湖经验不算丰富,可是却看出高余那样做,似乎别有用意。 这青溪馆,莫非有什么秘密? 武松心里奇怪,却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 他跟着高余,走进了青溪馆大门,就见迎面是一个三层楼高的建筑,雕梁画栋,气势非凡。 从大厅里,传来一阵阵喧哗声。 武松虽然还没有走进去,已经变了脸色,轻声道:“九哥,这青溪馆莫非是赌场?” “嗯!” “俺……” “二哥稍安勿躁,一切等回去了,我再与你细说。” 如果不是有周侗这一层关系在,武松说不定会扭头就走……因为从小到大,他就对赌博非常反感。不管是他的父母,亦或者是他的师父,都不许他碰触这种事情。 可今天…… 武松深吸一口气,犹豫一下,还是跟在了高余身后。 两人才走进大厅的大门,就见一个侍者模样的男子迎上前来。 “客人,可是要扑一扑吗?” “怎么,难道不可以吗?我听人说,你这青溪馆是杭州有名的赌馆,莫非我误会了?” 说着,高余目光越过那侍者,向大厅里看去。 占地面积大约有一亩半大小的大厅里,此刻至少聚集了数百人,在里面大呼小叫。 空气,有些污浊。 汗臭味、酒味,以及那劣质的脂粉味混在一起,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那侍者忙道:“客人休怪,只是看客人眼生,想是第一次来,所以需要向客人介绍一下。 这青溪馆开门做生意,怎会把客人轰走。 只是,我们这里也有一些小规矩。这一楼,大多是一些贩夫走卒,扑的金额不多,输赢也就在几十贯。若客人只是想见识一下,一楼倒是个不错的选择;若客人不想和这些人混在一起,可以上二楼。二楼的赌资要高一些,输赢大约在百贯上下。 三层的赌资更高,输赢大约在千贯。 若客人想要扑的更大,可以到后园,有单独了庭院,参与的人员,大都非富即贵。” “都扑些什么?” “哈哈,只要客人能想得出来,鄙馆莫不奉陪。” “好啊,那我倒要好生看一看。” 高余说着,取出一张五十贯面额的钱引,放在了侍者手中。 侍者眼睛一亮,脸上笑容更盛,“客人,可需要姑娘陪伴?青溪馆的姑娘,虽不敢说冠绝杭州,可是以小底看来,便是与那花月楼的姑娘相比,也不会逊色多少。” 高余闻听,扭头向武松看去。 武松连忙摆手,示意他没有任何兴趣。 吃肉吃酒,也还罢了(liao),若是师父知道他赌博,还找了姑娘作陪,一定会打断他的腿。 看看,看看就好! “算了,我这哥哥不好女色,你带着我们到处走一走吧。” 那侍者闻听,忙答应一声,在前面为高余和武松领路。 +++++++++++++++++++++++++++++++++ “刚才进来的两个人呢?” 换了一身衣服的茶博士,匆匆走进青溪馆大厅。 大厅里的侍者,自然有认识他的,忙一路小跑的迎上前来。 “三哥说的,可是一高一矮那两个人吗?” “正是。” “小黄带着他们进去了……喏,在那边投壶的,不就是那两个人吗?” 茶博士顺着侍者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在乌烟瘴气的大厅里,武松如鹤立鸡群般,一眼就能辨认出来。高余则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把小箭,正在玩投壶的游戏。 “盯着他们,我去见七哥。” 茶博士见状,深吸一口气,与那侍者吩咐道:“有什么情况,立刻派人来通知我。” “好!” 侍者连忙答应,茶博士则穿过大厅,从后面出去。 沿着曲折的小径,他很快就来到那日来过的水榭外。水榭坐落于一个人工湖泊里,水面上回廊九曲,别有几分雅致。 “七哥,是我,汤逢士。” 茶博士在水榭门外叩门,而后低声说道。 里面,传来了一阵响动……紧跟着水榭门打开,走出了一名男子,赫然就是昨日汤逢士见到的那位‘七哥’。 “老汤,怎么又来了?” “非是我要打搅七哥,是昨天那人,又来了。” “昨天那人?”男子先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就是你昨天说的,那个在回纥入教的人吗? 你不是派人跟踪他了……是什么来头?” 汤逢士苦笑道:“七哥,我丢人了。” “怎么说?” “我昨日让陈泰跟随那人,不想在下瓦子被他甩了。 我本打算让人寻找,那料想那人却主动登门,而且还烧了大光明香,如今正在外面玩耍。 我实在是拿捏不准这人的来历,还有他的来意,所以想请七哥做主。” 男子开始并未在意,可听得汤逢士说高余又过来了,也不禁来了几分兴致。 他想了想,突然笑道:“你说的这人,倒也有趣……嗯,这样吧,咱们去看看再说。” 第一百三十二章 赌术(3)求月票,求订阅,求推荐! 铛! 伴随一声轻响,小箭精准落入壶中。 “又是十投十中。” 周围传来一阵窃窃私语:“这人的投壶,真准啊。” “是啊,这已经第三轮了。 是三十投三十中,他至少赚了两百贯。” 投壶,只是一个小游戏。 在青溪馆,这种游戏大都是让人放松心情的调味品。不过也正因此,参与的人有很多。虽然每一轮的赌注都不算高,可架不住参与的人多,这赌金自然也就多了。 高余拥有专家级的投掷技能,这种小游戏对他而言,不过小菜一碟。 三十投三十中的骄人战绩,让他收获不少。只不过,他有些厌烦了……投壶这游戏耗费的时间多,收益却少,并非他所愿。二百贯听上去不少,实际上不算太多。 关键是,花费的精力和时间,非他所愿。 所以在投出了最后一支小箭后,他摇了摇头,一副意兴阑珊的表情。 “这游戏,不好玩!” 跟随在他身边的侍者名叫黄爱,闻听之后,忙躬身道:“郎君若是不喜欢这等游戏,可以换其他游戏。” “不过几十贯输赢,无趣!” 高余撇了撇嘴,一副提不起兴致的模样。 他对黄爱道:“我想上二楼看看,不知要什么条件?” “哈,郎君想上二楼,只需钱两充足即可……方才郎君已经赢了两百贯,当然不成问题。” “二哥,咱们上楼去?” 武松对这种喧闹的环境,有些不太适应。 同时,他本就身材魁梧高大,在人群中极为醒目。加之跟在高余身边,伴随着高余这三十投三十中,也使得武松成为焦点所在。被一双双眼睛关注,有些不太舒服。 其实,武松想走。 不过高余既然要留下来,他也不好开口,于是点头道:“就依九哥的心意。” “我们上二楼。” 高余说完,就让黄爱领路,顺手还丢了一贯钱给他。 黄爱顿时心花怒放,一边在前面领路,一边介绍二楼的情况,还非常体贴的询问,要不要姑娘陪伴。 高余是无所谓,但是他看得出,武松有些抗拒,也就没有勉强。 自有人把那二百贯赌资换成了筹码,放在托盘里。黄爱看得出,武松对姑娘不感兴趣,但高余却是一种典型的浮荡浪子的性子。所以,在上楼之前,他还是找了一个看上去年纪不算太大姑娘,并让她捧着托盘,跟随在他们身后一起上楼玩耍。 高余没有拒绝,反而拿了一枚筹码,丢给了那托盘录事。 一楼的关扑,大多真金白银。 毕竟钱少,没必要使用筹码;可若是上了二楼,就必须要使用筹码了……这二楼的赌资,最少也要一贯。如果用铜钱,太重;若是用钱引,又不好计算,所以都同意换上筹码。一枚筹码,价值一贯。这赌资增加,赌客的数量,也就随之变少。 所以二楼的赌客,明显要少很多,也清静许多。 “九哥,咱们回去吧。” 看那些赌客们,十贯二十贯,乃至于百贯的下注,武松这心里面也有些发颤。 他家境不错,但也仅是不错而已。 之后在寺里习武,与外界没有太多接触。去年下山回家,却发现家人死于非命,也使得他生平第一次,对金钱产生了认知。这些人赌起来,简直是不把钱当作钱。 武松觉得,弄个不好,高余那点财产就可能要搭在这青溪馆中。 高余站在一张赌桌旁边,正在默默观察。 听到武松的话,他回过身看了武松一眼,就明白了武松心中的忧虑…… “二哥放心吧,我不会输的。” “小子,好大口气!” 高余本来只是想安慰武松,不想他话音刚落,武松还没说话,站在他身旁一个男子,却开了口。 “各位,这小子说他不会输,可是我听到最有趣的笑话。 小小年纪,毛都还没有长齐就来做扑,小心你家大人教训你。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常掌柜,息怒。” 黄爱见状,忙上前说笑。 这常掌柜怕是输了不少,有些上火。 可是这青溪馆的规矩很大,他不敢闹事。看高余眼生,加之高余年纪看上去也不大,所以就想要找个撒气的地方。 高余先一愣,旋即眼皮子一番,用流利的杭州话骂道:“小爷自与朋友说话,与你何干。你这厮生得一副尖酸刻薄像,也来做扑?怕是输得狠了,害怕被你娘子折腾,所以找小爷撒气。直娘贼,小爷输赢,与你何干,你又算得什么东西,跑出来叫喊?” 黄爱不禁苦笑,这位爷,也是个不吃亏的主儿。 常掌柜大怒,便要发作。 好在,他旁边有人提醒道:“常掌柜,要下扑了,你要不要跟?” 常掌柜这才发现,他对面的荷官已经拿起了骰盅,正看着他,那目光略有些不善。 说轻了,他是无理取闹。 说重了,他是在挑衅…… 来到这青溪馆的人,能上二楼,都是小有身家,是青溪馆的客人。 人家和同伴吹牛,与你常掌柜何干?偏要跳出来挑衅,关键是还影响了我们的生意。 常掌柜虽说有些身家,却不敢在这里闹事。 他咽了口唾沫,恶狠狠瞪了高余一眼,“跟,为何不跟。” 荷官朝他点点头,目光环视赌桌周围众人,开始轻轻摇晃骰盅。 武松见状,想要说话,却发现在荷官摇晃骰盅的一刹那,高余竟然闭上了眼睛……其他人没有看到,武松就站在高余身边,可以清楚看到,随着那荷官晃动骰盅,高余的耳朵也在以极微小的幅度抽动……武松立刻闭上了嘴巴,不敢再打搅高余。 “开始下注!” 荷官放下骰盅,高声喊叫。 周围的赌客们,也立刻开始下注。 “我压大,二十贯。” 常掌柜气焰嚣张,把筹码推了过去。 周围的赌客都不禁笑起来:“常掌柜,好气魄啊。” “哈哈,那是……总要让些没见识的小子看看,什么才是做扑。” 高余睁开眼睛,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 他没有理睬常掌柜,而是看着那荷官,突然展颜一笑,示意那托盘录事上前,把一托盘的筹码蓬的放在赌桌上。 “我压小,两百贯。” 说完,他朝那常掌柜道:“二十贯很多吗?人道杭州人气魄恢宏,也不过如此而已。” “你……” 常掌柜顿时满脸通红,瞪着高余,眼睛好像喷火一样。 “常掌柜,可不能弱了气势,你不是经常说,要有气势,方能百战百胜吗?这小子的气势可压过了你,千万别丢了咱们杭州的脸面,怎地也要和他斗上一回才是。” 赌客们大声叫嚷,也让常掌柜一时间,进退两难。 第一百三十三章 适可而止(1) 其实,高余并不想针对常掌柜,这是这厮三番五次挑衅,让他有些不高兴了! 他一脸不屑之色,看着常掌柜,还用小指头掏了掏耳朵。 常掌柜那受得了这种挑衅,把身前的筹码呼啦一下全部推出去,厉声道:“小瘪三,以为能吓住你家常老子吗?两百贯,我就跟大,待会儿输了,可别哭鼻子才是。” “常掌柜大气!” “老常果然没有丢了咱们杭州的脸面。” 赌徒,大都是一群不怕事大的人,那会过来劝阻? 高余一边看着那常掌柜,一边用眼角余光扫了荷官一眼。 “买定离手,开!” 他发现,荷官在开骰盅的一刹那,手上有一个轻微的颤动。 高余心里一颤,猛然一拍赌桌,大声道:“小爷赢定了!” 这荷官,有古怪。 他这一声喊叫,令荷官心中一震。 骰盅拿起,他的脸色却微微一变,但旋即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木讷表情。 “一二三,小!” 常掌柜见状,大惊失色看去。 那三粒骰子静静躺在赌桌上,一二三的点数,更说明了他刚才没有听错。 抬头,向荷官看去,却见荷官目无表情。 “你……作弊!” 常掌柜指着高余,嘶声叫喊。 高余愕然道:“老东西,你那只眼睛看到我作弊了?认赌服输,莫非是输不起吗?” “你……” 常掌柜还要说话,却见高余向后退了一步,显出武松那魁梧身形。 武松刚才,也是提心吊胆。 那心情就好像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 二百贯……虽说那二百贯是高余在楼下投壶赢来的,可一下子都推出去,也难免忐忑。 如今,高余赢了! 虽说这并不是他武松的钱,可他与高余现在是一伙的,自然万分高兴。 高余退到他身后,武松立刻就明白过来,于是上前一步,看着常掌柜虎目圆睁…… 刹那间,仿佛看到了一头猛虎在身前,骇的常掌柜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武松则瞪着那荷官,厉声道:“兀那鸟厮,谁赢了?” 他这一发怒,令周围众人,都感到了莫名的恐惧。 荷官心里一颤,道:“自然是这位小郎君赢了。” 说着话,他把台面上的筹码,推到了高余面前。只这一把,高余便赢了近三百贯。 黄爱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直到那筹码到了高余面前,才反应过来。 常掌柜,可是个老赌徒。 这厮在青溪馆赌了也有些时日,不过自今年以来,却赢多输少,可谓是鸿运当头。 刚才那一把,有不少人是跟着常掌柜下,可谁料想…… “老东西,还要继续吗?” 常掌柜心里有些发毛,偷偷朝荷官看了一眼,就见那荷官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小瘪三,你莫要得意,这次你运气好,我不与你计较。 不过,今天我没钱了,等下次我带足了钱,定要与你见个分晓。” “好啊,那随时候教。” 高余嘴角一撇,露出一丝冷笑。 他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让人恼怒,可偏偏这个时候,常掌柜不敢闹事,只能哼了一声,怒气冲冲离开。 高余目送他离去,示意托盘录事把筹码收起来。 他朝荷官看了一眼,而后对黄爱道:“少了个肥羊,没甚意思,咱们换个地方玩。” 那一眼,令荷官冷汗直流,湿透了后背衣衫。 ++++++++++++++++++++++++++++++++ 高余今天来,并非是为了赢钱,更多是打探情况。 他在二楼耍了一圈,把所有的搏戏都试了一回,结果是有输有赢。 宗师级的赌术技能,令他可以轻而易举的控制自己的输赢,也让他觉得颇有些无趣。 试想,所有的游戏,他都能看出端倪,这游戏又有什么意思。 所以在玩了一圈之后,他就失去了兴趣。 “郎君可要上去悄悄?” “上面是什么游戏?” “嘿嘿,这楼上主要是以升官图为主的搏戏,输赢很大。 不过以小人看,郎君如今鸿运当头,说不得上去,能大杀四方,要不咱们去玩玩?” 升官图,是一种极为普及的搏戏。 上至公卿贵族,下至市井小民,都可以参与其中。 不过,之前黄爱也说了,三楼的搏戏,输赢在千贯上下,想必参与的人,身份都不同凡响。 如此金额巨大的游戏,不仅仅需要有充足的赌资,更需有足够的精力。 方才耍了半天,高余也有些累了。 毕竟,从头到尾,除了投壶是依靠投掷技巧外,其他的搏戏,高余都是靠自身赌术专精的技能。赢钱是一种技能,输钱同样是一种技能,都需要耗费巨大的精力。 高余想了想,笑道:“今日有些乏了,改日再来玩耍。” 说着,他看了一眼托盘上的筹码。 今天虽说是有输有赢,但总体而言,却赢了五百多贯,也算是大获全胜了。 高余深知适可而止的道理,若赢得太狠,弄不好会惹来杀身之祸,还是小心些为妙。 “存三百贯在这里,下次再来玩耍。 取二百贯出来,给我换成钱引……剩下的,是你和小鹿的赏钱……小鹿,今日我乏了,下次来时,还找你跟随。嘿嘿,你可是我的福神,有你跟着,一定能大杀四方。” 小鹿,便是那托盘录事。 高余轻佻的用手指挑着她的下巴,说笑道。 他领走了五百贯,托盘里至少还剩下十几贯,也就是说这小鹿和黄爱可以将之平分。 小鹿自然狂喜,却嗔怪的推了高余一把。 “郎君,下次来了,定要唤小鹿,否则小鹿可不依你。” “哈哈,那是自然。” 高余大笑着,往楼下走。 黄爱和小鹿则紧紧跟随,在楼下存了筹码,登记了高余的姓名之后,把价值两百贯的钱引交给高余。 在走出青溪馆的一刹那,高余停下了脚步,抬头向楼上张望。 他笑了笑,带着武松扬长而去…… ++++++++++++++++++++++++++ “盯着他,弄清楚他的住所和身份,然后让朱彪设法查证。” 当高余和武松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青溪馆外,男子和汤逢士出现在三楼的栏杆后面。 “七哥,要不要……” 汤逢士做了一个杀人的手势。 男子却摇摇头,轻声道:“你道他不知道吗?” “啊?” “上次你派人跟踪失败,他就知晓了状况。 他今天来,并不只是为了耍钱,而是向你我示威……你难道没有发现,他身边的人吗? 那大个绝非好相与的人,若真动起手来,怕我也不是对手。 他今天来,是告诉你我,他就是来找咱们……先弄清楚他身份再说,我相信他一定会再过来。在没有弄清楚他是什么人,究竟有什么目的之前,切不可轻举妄动。” 汤逢士脸色微微一变,躬身道:“七哥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第一百三十四章 道别(2) 这赌博,最容易让人沉迷! 哪怕高余一直都克制着,等他们从青溪馆出来,发现天色已晚。 这不知不觉中,一天时光就这么消磨过去,也让高余心里,暗自产生了几分警惕。 他拥有宗师级的赌术技能不错,可这控制力…… “二哥,咱们去瓦子转一转如何?” 武松却显得有些疲惫,轻声道:“算了,俺有些累了,还是回去休息吧。” 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高余有些奇怪。 刚才在青溪馆时,武松看上去还好好的,怎么这一眨眼的功夫,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不过,既然武松这么说了,高余也就不再坚持。 在回去的路上,他买了些酒食。 原本准备到酒店后,好好吃喝一顿,那料想能吃能喝的武松,似乎没了胃口,只胡乱吃了几口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高余心中诧异,坐在饭桌前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他迷惑时,武松从里屋出来。 “九哥,俺走了!” “啊” 高余看到,武松已经换下了今天新买的衣服,换上了昨日那一身长袴短衫。他手持哨棒,挎着腰刀,拜毡冷帽挂在身后,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裹,甚至还换上草鞋。 “二哥,你这是何意?” “九哥豪爽,可…… 武二总觉得,九哥不一般,但却不知九哥到底要做什么。看九哥今日在青溪馆的作为,绝不是纯粹为了赌钱。武二不怕事,也感激九哥的看重。只是……武二不想招惹是非。此次南下,武二一是为躲避梁山的追杀,二也是想要看看江南风景。 有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俺喜欢与九哥一起,但是……所以,俺准备离开,还请九哥勿怪。”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着实让高余措手不及。 他呆愣愣看着武松,半晌后,露出苦笑。 这大汉也有一个七窍玲珑心,绝不是他表面上看去的那般鲁直。 高余站起身,道:“二哥所虑,我能理解。 我要做的事情,的确是有些危险。原本想找二哥来,也能有个帮手,却忘记了二哥的想法,实在是抱歉……我绝非坏人,还请二哥信我。我提一个人,也许二哥认识。” “谁?” “东京汴梁大相国寺的智深长老,二哥认识吗?” 高余不舍武松离开,因为他的确需要人帮忙。 武松闻听,先愣了一下,旋即道:“可是那花和尚鲁智深,智深长老吗?” “正是。” “俺认得他,智深师兄去年在少林寺,曾与俺切磋过。” “我与他,是莫逆之交。” “这个……” 武松并非是怀疑高余的人品。 事实上,昨日今天一早,高余能认出他的玉环步来,也表明了他与周侗之间的关系。 武松和周侗虽不熟悉,却知道周侗性如烈火,嫉恶如仇。 如果高余是坏人,那周侗绝不会理睬。 只是,正如他所言,他此次南下,并不想惹事。家人的仇,他已经报了!这世上与武松来说,再无任何牵挂。他原准备南下,一路吃尽美食,品尽美酒,然后回少林寺,正是落发,成为佛门弟子。谁料想,在杭州丢了盘缠,沦落至瓦子里卖艺。 高余的性子,他很喜欢。 可这并不代表,他愿意惹麻烦。 武松也是个聪明人,今天高余在青溪馆的表现,让他产生了怀疑。 很明显,高余是另有目的。可他究竟是什么用意?武松这一时间,又猜想不出结果。 既然如此,不如离开…… 可是,当高余提起了鲁智深,武松又犹豫了。 他和鲁智深关系不错。虽说两人相处时间不算太长,可都是武痴,整日里一起切磋,也算是一对知己。高余是鲁智深的朋友,按道理说,武松是应该出手相助的。但是,他又犹豫,因为他不知道,留下来的话,又会是怎样的一种麻烦上门。 见此,高余笑了。 他也没有再劝说,而是绕过饭桌,来到武松身前。 从搭膊里取出一摞钱引,还有些散碎铜钱,塞进了武松的包裹里。 “九哥,你这是做什么?” “好了,二哥你也莫为难。 我知道二哥的担忧,但是我现在,真没有办法和你说明。 你我已是朋友,而且你还认得那大和尚,这关系也就更近一些。你要走,我不阻拦!可我知道,你身无分文,离开之后,难不成又去瓦子里打把势卖艺的不成? 二哥脸皮薄,不是那走江湖的人。 这些钱你收好,出门在外,更需金钱傍身……再说了,这钱是在青溪馆赢来的,本就有你一半。若二哥你把我当作朋友,就收起来……就这些!二哥你要多保重。” “九哥……” 武松心中一暖,要开口说话。 可是,高余却打断了他,拍了怕他胳膊,道:“二哥,趁天色还早,先去找个安身之所吧。” 说完,他便转身,沿着楼梯去了二楼。 武松呆愣愣站在大厅里,一时间也有些茫然。 他站了许久,才慢吞吞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他还一边回头看,想着高余会喊住他,挽留他。 可是,并没有…… +++++++++++++++++++++++++++++ 二楼卧室,高余站在窗后。 透过窗后,他目送武松的背影,走出了庭院。 心里面没由来有些沉重,高余忍不住长出一口气,缓缓走到床边,一头就倒在床上。 闭上眼睛,脑海中闪现他今日在青溪馆的所作所为,似乎并无破绽。 自从知道了明教可能与官府有勾结,高余就知道,事情变得复杂了……他要面对的,不再是仇道人,亦或者是明教,更有官府中人。杭州,偏安东南,是苏杭应奉局的势力范围。他和苏杭应奉局没有关系,而那朱彪,却偏偏与明教有牵扯…… 想要报仇,怕是不太容易! 最好的办法,是混入明教,寻找线索。 从裘妙法等人之前在汴梁的图谋来看,怕是那明教所图甚大,只不过他们隐藏的极好。 青溪馆,怕是他唯一可以利用的线索。 但如何利用这个线索,高余还没有特别具体的想法,只期盼着,走一步是一步,见招拆招。 武松在他左右,他至少多一分胆气。 可现在,武松走了,也让高余心里面,有些想要退缩。 但师父的仇,一定要报!否则他寝食难安。 高余想到这里,似乎又有了无穷的勇气。他翻身坐起来,双手合在一起,手指交叉握成拳头,陷入了沉思。 武松觉察到不对劲,那青溪馆的人,怕也要觉察到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 高余蹙眉思索,久久没有动作。 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合适的理由……他也相信,通过今天的行动,青溪馆早晚会与他接触。 一旦双方接触的话…… 高余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就坐在黑暗中,透过窗户向外看,仿佛要看出一个究竟。 第一百三十五章 偶遇(3) 天亮了! 五月的杭州,天气变幻莫测。 黎明时,一场雷雨倏忽而至。雷雨没有持续太久,在天亮后,就变成了濛濛细雨。 连日的酷热,被这一场雨水驱散。 高余起床,走到了窗边,向庭院里看了一眼。 不管他昨天说的多么好听,内心里还是希望武松能够回来。 可是,庭院里空荡荡的,只那头青驴静静在角落里啃着墙角的青草,不见半个人影。 人各有志,何必强求? 高余深吸一口气,摇摇头转身走下楼来。 他在院子的水井里打了一盆水,而后洗漱一番。 坐在大厅里发了一会儿的楞,便起身上楼,换了一身衣服,复又从楼上走了下来。 从安乐馆出来时,他要了一把油纸伞。 打着伞,他漫步在街头,呼吸着略带着几分潮热之气的空气,心情总算舒缓许多。 在纪家桥桥头的一家早食摊上,他陪着店家刚出锅的咸肉粽子,吃了一碗小馄饨。 小馄饨里面没有太多作料,一碗清水煮好,撒上一些小葱,点两滴猪油。 那滋味,却胜似珍馐。 高余以前就吃过这家早食的粽子和馄饨,如此再次品尝,不禁勾起了许多回忆。吃了早食,闲来无事……他突然动了雅兴,于是打着伞,在靡靡细雨之中,走出钱塘门。 出得钱塘门,便是西湖堤岸 此时的西湖湖面,在细雨的笼罩下,弥漫着一层薄薄轻烟,如梦似幻。 怪不得苏学士曾赋诗赞美: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这西湖的景色,高余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但总也看不厌烦。时隔一年,他再次来到西湖畔,心中又是一番别样滋味。仍记得,上一次他游玩西湖时,师父陪伴在身边。 他沿着堤岸奔跑,师父在后面喊他,让他小心一点。 可现在…… 高余沿着堤岸北行,来到昭庆寺前。 他在山门外驻足,犹豫片刻,还是转身准备离开。 昭庆寺,他也来过……那时候是跟着师父来。甚至有一段时间,师父还在这里摆过算命的摊子。 高余发现,这杭州、这西湖,似乎充满了回忆。 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师父的影子…… “前面,可是九哥吗?” 就在高余准备离开的时候,从昭庆寺里,走出一个曼妙的身影来。 她穿着一件蓝白碎花布裙,素面朝天,看去极为朴素。身材不高,却极是窈窕,行走时更显几分风情。 她看到高余,愣了一下,便喊了一声。 高余闻听,忙转过身来。 说实话,为了‘韦九’这个名字,他可是下了苦功夫,免得被人怀疑。 那女子见状,露出惊喜之色,忙快步走了过来。 “九哥,未想在这里遇见你。” “你是……” 高余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这女子的身份。 女子眼神一黯,轻声道:“九哥昨日还说要找奴,怎地今日便不记得奴了吗?” “你是小鹿!” 高余终于想起了那这女人的身份,忍不住失声道。 “抱歉抱歉,我实在是……小鹿,你与昨日相比,简直判若两人,我险些认不出来。” 昨天的小鹿,浓妆艳抹,一副成熟模样。 可今天的小鹿,未施粉黛。 她长的也确实好看,恍若一个邻家小妹般清纯。 听得高余的话,小鹿轻声道:“那种地方,自然要有装扮。奴现在是休息,总不能还是那个打扮啊。” “哦,哦,哦!” 高余连连点头,笑道:“倒是我唐突了。” 小鹿嘻嘻笑了,道:“怪不得九哥,倒是奴有些莽撞了。 刚才看背影眼熟,所以冒然喊叫了一声……不过,九哥怎地好雅兴,一个人来游湖吗?” “是啊,左右无事,所以出来走走。” 高余说着,向小鹿身后看了一眼,“倒是你,这下着雨,怎么跑来昭庆寺?” “这,还要多谢九哥呢。” “谢我?” 小鹿脸上,露出了灿烂笑容,轻声道:“若非九哥昨日赏钱,奴怕是现在,还为难着呢。家父病重,一直凑不得钱买药。前几日奴上香求菩萨保佑,昨日就得了九哥十贯赏钱……嘻嘻,所以今日一大早,就来烧香还原,不想又遇到了九哥呢。” 说着,她螓首低垂,竟露出一丝羞涩。 高余没有留意到,只点点头,轻声道:“如此甚好,那要好好照顾你父亲才是。” “奴省得。” 小鹿说话间,话锋突然一转道:“九哥这是要去哪里?为何不见二哥呢?” “他……呵呵,有事先走了。” “原来如此。” 高余打着伞,慢慢行走。 小鹿则跟在他身后,真的就好像一只小鹿。 “你,没有带伞吗?” “我……” 高余见状,把手中的油纸伞递给了小鹿。 “这怎使得,九哥把伞给了奴,自己岂不是要淋湿了吗?” “既然如此,我们一起。” 高余说着,就走到小鹿身边,用油纸伞为她遮挡雨水。 这看似很普通的一个动作,却让小鹿一下子羞红的脸。一颗芳心,扑通扑通直跳,她就默默跟在高余的身边,围着西湖堤岸,不知不觉就来到段家桥桥头。这段家桥,连着一段孤山路。顺着小路,可以抵达孤山,那孤山脚下,有一座秋鹤亭。 从孤山的另一端,则可以直接到苏堤,欣赏西湖全景。 高余心不在焉,而小鹿也不知他的心思…… 两人就这样默默的走着,等高余反应过来时,发现已经快走到了孤山脚下。 这时候,雨停了。 “那边就是秋鹤亭,咱们去歇一歇?” “好啊。” 小鹿笑得很灿烂,眼睛笑成了月牙儿,脸颊上还显出了一对酒窝。 高余忍不住笑道:“小鹿,什么事,这么高兴?” “没有啊,只是想到父亲身体很快就能康复,所以开心啊。” 小鹿的脸,一下子红了,忙强自辩解。 高余收起了油纸伞,看着她的笑容,忍不住伸出手来,捏了一下小鹿那娇俏的鼻子,顿时惹来她一阵娇嗔。 此时,孤山脚下,路人稀少。 秋鹤亭里,更冷冷清清。 站在亭子里,可以欣赏西湖的湖光山色,与方才靡靡细雨中的西湖,又是别样滋味。 高余和小鹿走进了秋鹤亭,看着眼前的美景,也不禁心旷神怡。 小鹿叽叽喳喳,说着一些关于西湖的传说。而高余在一旁听着,突然问道:“小鹿,你在青溪馆,多久了?” “嗯?” 小鹿闻听一怔,疑惑看向了高余。 第一百三十四章 道别(2) 这赌博,最容易让人沉迷! 哪怕高余一直都克制着,等他们从青溪馆出来,发现天色已晚。 这不知不觉中,一天时光就这么消磨过去,也让高余心里,暗自产生了几分警惕。 他拥有宗师级的赌术技能不错,可这控制力…… “二哥,咱们去瓦子转一转如何?” 武松却显得有些疲惫,轻声道:“算了,俺有些累了,还是回去休息吧。” 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高余有些奇怪。 刚才在青溪馆时,武松看上去还好好的,怎么这一眨眼的功夫,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不过,既然武松这么说了,高余也就不再坚持。 在回去的路上,他买了些酒食。 原本准备到酒店后,好好吃喝一顿,那料想能吃能喝的武松,似乎没了胃口,只胡乱吃了几口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高余心中诧异,坐在饭桌前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他迷惑时,武松从里屋出来。 “九哥,俺走了!” “啊” 高余看到,武松已经换下了今天新买的衣服,换上了昨日那一身长袴短衫。他手持哨棒,挎着腰刀,拜毡冷帽挂在身后,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裹,甚至还换上草鞋。 “二哥,你这是何意?” “九哥豪爽,可…… 武二总觉得,九哥不一般,但却不知九哥到底要做什么。看九哥今日在青溪馆的作为,绝不是纯粹为了赌钱。武二不怕事,也感激九哥的看重。只是……武二不想招惹是非。此次南下,武二一是为躲避梁山的追杀,二也是想要看看江南风景。 有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俺喜欢与九哥一起,但是……所以,俺准备离开,还请九哥勿怪。”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着实让高余措手不及。 他呆愣愣看着武松,半晌后,露出苦笑。 这大汉也有一个七窍玲珑心,绝不是他表面上看去的那般鲁直。 高余站起身,道:“二哥所虑,我能理解。 我要做的事情,的确是有些危险。原本想找二哥来,也能有个帮手,却忘记了二哥的想法,实在是抱歉……我绝非坏人,还请二哥信我。我提一个人,也许二哥认识。” “谁?” “东京汴梁大相国寺的智深长老,二哥认识吗?” 高余不舍武松离开,因为他的确需要人帮忙。 武松闻听,先愣了一下,旋即道:“可是那花和尚鲁智深,智深长老吗?” “正是。” “俺认得他,智深师兄去年在少林寺,曾与俺切磋过。” “我与他,是莫逆之交。” “这个……” 武松并非是怀疑高余的人品。 事实上,昨日今天一早,高余能认出他的玉环步来,也表明了他与周侗之间的关系。 武松和周侗虽不熟悉,却知道周侗性如烈火,嫉恶如仇。 如果高余是坏人,那周侗绝不会理睬。 只是,正如他所言,他此次南下,并不想惹事。家人的仇,他已经报了!这世上与武松来说,再无任何牵挂。他原准备南下,一路吃尽美食,品尽美酒,然后回少林寺,正是落发,成为佛门弟子。谁料想,在杭州丢了盘缠,沦落至瓦子里卖艺。 高余的性子,他很喜欢。 可这并不代表,他愿意惹麻烦。 武松也是个聪明人,今天高余在青溪馆的表现,让他产生了怀疑。 很明显,高余是另有目的。可他究竟是什么用意?武松这一时间,又猜想不出结果。 既然如此,不如离开…… 可是,当高余提起了鲁智深,武松又犹豫了。 他和鲁智深关系不错。虽说两人相处时间不算太长,可都是武痴,整日里一起切磋,也算是一对知己。高余是鲁智深的朋友,按道理说,武松是应该出手相助的。但是,他又犹豫,因为他不知道,留下来的话,又会是怎样的一种麻烦上门。 见此,高余笑了。 他也没有再劝说,而是绕过饭桌,来到武松身前。 从搭膊里取出一摞钱引,还有些散碎铜钱,塞进了武松的包裹里。 “九哥,你这是做什么?” “好了,二哥你也莫为难。 我知道二哥的担忧,但是我现在,真没有办法和你说明。 你我已是朋友,而且你还认得那大和尚,这关系也就更近一些。你要走,我不阻拦!可我知道,你身无分文,离开之后,难不成又去瓦子里打把势卖艺的不成? 二哥脸皮薄,不是那走江湖的人。 这些钱你收好,出门在外,更需金钱傍身……再说了,这钱是在青溪馆赢来的,本就有你一半。若二哥你把我当作朋友,就收起来……就这些!二哥你要多保重。” “九哥……” 武松心中一暖,要开口说话。 可是,高余却打断了他,拍了怕他胳膊,道:“二哥,趁天色还早,先去找个安身之所吧。” 说完,他便转身,沿着楼梯去了二楼。 武松呆愣愣站在大厅里,一时间也有些茫然。 他站了许久,才慢吞吞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他还一边回头看,想着高余会喊住他,挽留他。 可是,并没有…… +++++++++++++++++++++++++++++ 二楼卧室,高余站在窗后。 透过窗后,他目送武松的背影,走出了庭院。 心里面没由来有些沉重,高余忍不住长出一口气,缓缓走到床边,一头就倒在床上。 闭上眼睛,脑海中闪现他今日在青溪馆的所作所为,似乎并无破绽。 自从知道了明教可能与官府有勾结,高余就知道,事情变得复杂了……他要面对的,不再是仇道人,亦或者是明教,更有官府中人。杭州,偏安东南,是苏杭应奉局的势力范围。他和苏杭应奉局没有关系,而那朱彪,却偏偏与明教有牵扯…… 想要报仇,怕是不太容易! 最好的办法,是混入明教,寻找线索。 从裘妙法等人之前在汴梁的图谋来看,怕是那明教所图甚大,只不过他们隐藏的极好。 青溪馆,怕是他唯一可以利用的线索。 但如何利用这个线索,高余还没有特别具体的想法,只期盼着,走一步是一步,见招拆招。 武松在他左右,他至少多一分胆气。 可现在,武松走了,也让高余心里面,有些想要退缩。 但师父的仇,一定要报!否则他寝食难安。 高余想到这里,似乎又有了无穷的勇气。他翻身坐起来,双手合在一起,手指交叉握成拳头,陷入了沉思。 武松觉察到不对劲,那青溪馆的人,怕也要觉察到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 高余蹙眉思索,久久没有动作。 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合适的理由……他也相信,通过今天的行动,青溪馆早晚会与他接触。 一旦双方接触的话…… 高余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就坐在黑暗中,透过窗户向外看,仿佛要看出一个究竟。 第一百三十五章 偶遇(3) 天亮了! 五月的杭州,天气变幻莫测。 黎明时,一场雷雨倏忽而至。雷雨没有持续太久,在天亮后,就变成了濛濛细雨。 连日的酷热,被这一场雨水驱散。 高余起床,走到了窗边,向庭院里看了一眼。 不管他昨天说的多么好听,内心里还是希望武松能够回来。 可是,庭院里空荡荡的,只那头青驴静静在角落里啃着墙角的青草,不见半个人影。 人各有志,何必强求? 高余深吸一口气,摇摇头转身走下楼来。 他在院子的水井里打了一盆水,而后洗漱一番。 坐在大厅里发了一会儿的楞,便起身上楼,换了一身衣服,复又从楼上走了下来。 从安乐馆出来时,他要了一把油纸伞。 打着伞,他漫步在街头,呼吸着略带着几分潮热之气的空气,心情总算舒缓许多。 在纪家桥桥头的一家早食摊上,他陪着店家刚出锅的咸肉粽子,吃了一碗小馄饨。 小馄饨里面没有太多作料,一碗清水煮好,撒上一些小葱,点两滴猪油。 那滋味,却胜似珍馐。 高余以前就吃过这家早食的粽子和馄饨,如此再次品尝,不禁勾起了许多回忆。吃了早食,闲来无事……他突然动了雅兴,于是打着伞,在靡靡细雨之中,走出钱塘门。 出得钱塘门,便是西湖堤岸 此时的西湖湖面,在细雨的笼罩下,弥漫着一层薄薄轻烟,如梦似幻。 怪不得苏学士曾赋诗赞美: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这西湖的景色,高余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但总也看不厌烦。时隔一年,他再次来到西湖畔,心中又是一番别样滋味。仍记得,上一次他游玩西湖时,师父陪伴在身边。 他沿着堤岸奔跑,师父在后面喊他,让他小心一点。 可现在…… 高余沿着堤岸北行,来到昭庆寺前。 他在山门外驻足,犹豫片刻,还是转身准备离开。 昭庆寺,他也来过……那时候是跟着师父来。甚至有一段时间,师父还在这里摆过算命的摊子。 高余发现,这杭州、这西湖,似乎充满了回忆。 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师父的影子…… “前面,可是九哥吗?” 就在高余准备离开的时候,从昭庆寺里,走出一个曼妙的身影来。 她穿着一件蓝白碎花布裙,素面朝天,看去极为朴素。身材不高,却极是窈窕,行走时更显几分风情。 她看到高余,愣了一下,便喊了一声。 高余闻听,忙转过身来。 说实话,为了‘韦九’这个名字,他可是下了苦功夫,免得被人怀疑。 那女子见状,露出惊喜之色,忙快步走了过来。 “九哥,未想在这里遇见你。” “你是……” 高余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这女子的身份。 女子眼神一黯,轻声道:“九哥昨日还说要找奴,怎地今日便不记得奴了吗?” “你是小鹿!” 高余终于想起了那这女人的身份,忍不住失声道。 “抱歉抱歉,我实在是……小鹿,你与昨日相比,简直判若两人,我险些认不出来。” 昨天的小鹿,浓妆艳抹,一副成熟模样。 可今天的小鹿,未施粉黛。 她长的也确实好看,恍若一个邻家小妹般清纯。 听得高余的话,小鹿轻声道:“那种地方,自然要有装扮。奴现在是休息,总不能还是那个打扮啊。” “哦,哦,哦!” 高余连连点头,笑道:“倒是我唐突了。” 小鹿嘻嘻笑了,道:“怪不得九哥,倒是奴有些莽撞了。 刚才看背影眼熟,所以冒然喊叫了一声……不过,九哥怎地好雅兴,一个人来游湖吗?” “是啊,左右无事,所以出来走走。” 高余说着,向小鹿身后看了一眼,“倒是你,这下着雨,怎么跑来昭庆寺?” “这,还要多谢九哥呢。” “谢我?” 小鹿脸上,露出了灿烂笑容,轻声道:“若非九哥昨日赏钱,奴怕是现在,还为难着呢。家父病重,一直凑不得钱买药。前几日奴上香求菩萨保佑,昨日就得了九哥十贯赏钱……嘻嘻,所以今日一大早,就来烧香还原,不想又遇到了九哥呢。” 说着,她螓首低垂,竟露出一丝羞涩。 高余没有留意到,只点点头,轻声道:“如此甚好,那要好好照顾你父亲才是。” “奴省得。” 小鹿说话间,话锋突然一转道:“九哥这是要去哪里?为何不见二哥呢?” “他……呵呵,有事先走了。” “原来如此。” 高余打着伞,慢慢行走。 小鹿则跟在他身后,真的就好像一只小鹿。 “你,没有带伞吗?” “我……” 高余见状,把手中的油纸伞递给了小鹿。 “这怎使得,九哥把伞给了奴,自己岂不是要淋湿了吗?” “既然如此,我们一起。” 高余说着,就走到小鹿身边,用油纸伞为她遮挡雨水。 这看似很普通的一个动作,却让小鹿一下子羞红的脸。一颗芳心,扑通扑通直跳,她就默默跟在高余的身边,围着西湖堤岸,不知不觉就来到段家桥桥头。这段家桥,连着一段孤山路。顺着小路,可以抵达孤山,那孤山脚下,有一座秋鹤亭。 从孤山的另一端,则可以直接到苏堤,欣赏西湖全景。 高余心不在焉,而小鹿也不知他的心思…… 两人就这样默默的走着,等高余反应过来时,发现已经快走到了孤山脚下。 这时候,雨停了。 “那边就是秋鹤亭,咱们去歇一歇?” “好啊。” 小鹿笑得很灿烂,眼睛笑成了月牙儿,脸颊上还显出了一对酒窝。 高余忍不住笑道:“小鹿,什么事,这么高兴?” “没有啊,只是想到父亲身体很快就能康复,所以开心啊。” 小鹿的脸,一下子红了,忙强自辩解。 高余收起了油纸伞,看着她的笑容,忍不住伸出手来,捏了一下小鹿那娇俏的鼻子,顿时惹来她一阵娇嗔。 此时,孤山脚下,路人稀少。 秋鹤亭里,更冷冷清清。 站在亭子里,可以欣赏西湖的湖光山色,与方才靡靡细雨中的西湖,又是别样滋味。 高余和小鹿走进了秋鹤亭,看着眼前的美景,也不禁心旷神怡。 小鹿叽叽喳喳,说着一些关于西湖的传说。而高余在一旁听着,突然问道:“小鹿,你在青溪馆,多久了?” “嗯?” 小鹿闻听一怔,疑惑看向了高余。 第一百三十六章 探听(1) “小鹿你莫要误会,我只是觉得,那青溪馆有趣,所以随口问问。” 小鹿松了口气,脸上的忧虑之色,也淡去许多。 不过,她却轻声道:“九哥,青溪馆可不是什么良善之地。 如果……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还是不要去为好。那里的人,其实都不是良善之人。” “哦?” 高余闻听,显得很有兴趣。 “小鹿,说来听听。” “这个……” “你放心,咱们只是随便聊天。 你看,这里除了你和我,也没有其他人……我只是觉得,青溪馆倒是一个赚钱的好地方。” 小鹿犹豫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 “九哥,奴与你说,青溪馆……杀过人。” “啊?” “奴来青溪馆不长,当初是因为父亲病重,所以想要找个赚快钱的地方。 多亏了黄三哥的关照,否则奴在那边,也难保清白。奴曾见有人赢了钱,却被馆里的人抓走。三哥还与我说,那人使钱时耍了诈,被七爷杀死后,丢进了西湖里。” “七爷?” “嗯,就是青溪馆的管事。 三哥说,七爷不是杭州人,似乎是睦州青溪县人氏,非常厉害。之前曾有一些泼皮来闹事,都被七爷给收拾了。如今杭州城里的泼皮,都唯七爷是从,非常厉害。” “官府不管吗?” 小鹿闻听,小嘴一撇。 “官府才不会管呢。” “为什么?” “奴听三哥说,七爷在官府里有人。 每月十五,会有人来馆里收孝敬,据说有万贯之多。所以,官府不但不会管青溪馆的事情,还会暗中包庇呢。” 高余记在了心里,但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和他猜测的差不多,果然是有勾结! 甚至,高余能够猜出那暗中包庇青溪馆的人是哪一个……想来,就是那位朱三公子吧。 不过,听小鹿所言,她在青溪馆的时间不长,知道的事情也不多。 很多事情,她都是听那个‘黄三哥’的。 “黄三哥,莫非就是昨日陪我的那人吗?” “是啊,他叫黄爱,家住涌金池畔,和奴住在一条巷子里,是邻居。 他父母走的早,我父亲对他很照顾。小时候,他很老实的……可后来不知怎地,就变得有些痞赖。不过,他对奴很好!之前父亲卧病在床的时候,他偷偷给了奴许多钱。只是他的收入也不高,所以介绍奴去青溪馆……他在馆里,地位可不低呢。” 高余笑了,点了点头。 “看起来,三哥对你真的很关照啊。” “是啊,昨日本不该轮到奴陪伴九哥,是三哥他硬把奴给拉过来。 嘻嘻,没想到九哥鸿运当头,奴也得了许多赏钱。其他的姐妹私下里,都羡慕的紧呢。” 这是一个很单纯的小姑娘,也很孝顺。 高余不禁笑了,轻声道:“小鹿,若是钱够了,就别再去青溪馆了。 那青溪馆鱼龙混杂,你黄三哥或许有点地位,也是没有遇到真正厉害的狠角色。若不然,就算他照顾你,怕也保不得你的周全。真若是钱不够了,就来找我……说起来,你倒是有些像我的妹妹。”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相比较起来,小鹿比高小妹漂亮。 而且气质里有一种江南水乡女子特有的妩媚,全不似高小妹那般泼辣,各有各的长处。 高余道:“你刚才说,你住在涌金池那边?” “是啊。” “哈哈,正好我租了一个房子,就在鹤林宫边上,似乎也靠近涌金池。” 小鹿顿时雀跃,“好啊,那到时候九哥搬过去,小鹿给九哥包粽子吃……小鹿做的粽子可香了。以前我都会做很多,然后去瓦子里贩卖。好多人都说,小鹿的粽子好吃。” 唔,好像快到端午了! 高余道:“好啊,那我到时候,等小鹿的粽子。” 他没有再询问青溪馆的事情,因为他知道,过犹不及。 问的太多了,小鹿可能会怀疑。 高余倒是相信小鹿不会出卖她,但她一个单纯的少女,可以说没什么复杂心思,万一说漏了嘴,很可能会暴露高余的身份。所以,即便要询问,高余也会很小心。 更何况,他已经找到了更适合的对象,那就是小鹿所说的‘黄三哥’。 “小鹿,咱们坐船回去吧。” “好!” 高余带着小鹿,离开了秋鹤亭,而后绕过孤山,在跨虹桥码头找了一艘小船。 这跨虹桥,就位于苏堤的一端。 原本高余是想去栖霞山的玉皇观,可他想起了麻婆子的提醒,最终还是断了念头。 小船慢悠悠,行驶在湖面上。 到湖中央的时候,天空又飘起了细雨。 小鹿显得很兴奋,拉着高余,热情的为他指点西湖上的一个个风景。 那些风景,高余自然也知道。 不过,他并没有去破坏小鹿的兴致,而是打着伞,坐在船上,听着小鹿用吴侬软语解说,不时发出爽朗笑声。 ++++++++++++++++++++++++++ “小鹿,你怎么才回来,去了哪里?” 小船在丰乐桥下靠岸,小鹿和高余从船上下来。 就见黄爱急匆匆的迎上来,劈头盖脸就责备道:“方才我去你家,看到阿公的病情发作了。” “啊?” 小鹿闻听,花容失色。 “爹爹他现在怎样了?” 黄爱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没事,我已经请马郎中帮阿公稳定了。 我听阿公说,你去了昭庆寺还愿,结果我刚才去昭庆寺却没有看到你,可吓坏我了。” 说着话,黄爱的目光,落在一旁手持油纸伞的高余身上。 他眸光一凝,有些不太确定道:“是九哥吗?” “黄三哥,别来无恙。” “你怎会和小鹿……” “哦,刚才我路过昭庆寺,正好遇到小鹿还愿出来,便邀她一起游湖,回来的晚了,让三哥担心了。” “哪里话,哪里话……” 黄爱的脸上,露出警惕之色。 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敌意,而后上前一步,横在了高余和小鹿之间。 “小鹿,我们快点回去吧,免得阿公担心。” 小鹿此刻也是忧心忡忡,听了黄爱的话,忙不迭的点头答应。 她对高余道:“九哥,奴先回去了。 等九哥要搬家的时候,奴一定去帮忙……对了,还不知道,九哥你如今住在哪里?” “小鹿,九哥的住处我知道,有什么事,我去找他就是。 快点回去吧,阿公真的有些等急了。” “嗯嗯嗯!” 小鹿小鸡啄米般的点头,便跟着黄爱要走。 就在这时候,却听得高余高声道:“小鹿,请留步。” 第一百三十七章 望仙桥(2) 黄爱激灵一个寒颤,转身挡在了小鹿身前,警惕看着高余。 那浓浓的敌意,即便是高余也吓了一跳。 “九哥,还有事吗?” “哦,没什么,若需要我帮忙的话,可以让三哥通知我,他知道该去哪里找到我。” “好!” 小鹿展颜而笑,那笑容,格外灿烂。 黄爱则看了高余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拉着小鹿走了。 看着两人的背影,高余不禁长出一口气。 他看得出,黄爱喜欢小鹿,也因此对他产生了敌意。当然,他刚才大可以不理黄爱,只不过……似乎没有必要。他原本是想给小鹿一些钱。可转念一想,这样做,可能会让黄爱的误会更深。高余挺喜欢小鹿,因为她的率直和单纯,也因为她的性格里,某一些方面真的很像高小妹,让他忍不住心生好感,所以想要照顾她。 但若因此而产生了不必要的麻烦,似乎有些不太值得。 特别是刚才黄爱那无心的一句话,也让高余心生警惕…… 他知道高余的住处! 他如何知道了高余的住处?为什么要知道高余的住处? 恐怕,不是黄爱要知道高余的住处,而是那青溪馆的人,那位七爷已经留意到他。 这个时候,他要更加小心。 也正是这个原因,让他不想和小鹿有太深的交集,以免给这个小丫头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虽然,她说黄爱很关照她。 可是以高余看来,黄爱在青溪馆里或许有一些地位,但是那地位,一定不会太高! ++++++++++++++++++++++++ 黄爱从小鹿家里出来,天色已经很晚。 小鹿,真的如一只快活的小鹿,叽叽喳喳说着她今日和高余游湖的事情,让黄爱心情十分低落。 他喜欢小鹿,从小就喜欢。 只不过,他父母走的早,除了给他留下了一间破屋之外,再也没有留下任何财产。 他没钱读书,自然不可能考取功名。 他也没能力去习武,不过倒是从街头巷尾的斗殴中学到了一些拳脚。 他个头不高,长的也不俊俏,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干……后来在青溪馆找了一个差事,凭着手脚勤快,为人机灵,算是能养活自己。可要说成家立业,黄爱知道,还远的很。也正是这原因,他虽然喜欢小鹿,却不敢表达,只能暗中照顾。 对高余,他有一种本能的反感。 别看他在青溪馆对高余热情,那是他的工作。 内心里,他感觉得出来,高余这个人绝不是一般人。 七爷派人跟踪他,说明这个人已经被七爷察觉。若这个时候小鹿跟他走的太近,很可能惹来杀身之祸。方七爷,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良之辈,那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但这些话,该怎么和小鹿说呢? 难道对小鹿说,那个韦九哥不是好人,你别和他走的太近! 昨日,正是靠了高余的赏钱,才使得小鹿摆脱了之前的窘况,并且治好了鹿老爹。 这若是说出去,只怕小鹿非但不听,反而会责怪他。 可不说…… 黄爱很纠结,有些进退两难。 所以,从小鹿家里出来之后,他就直接来到了望仙桥下的一个瓦子里。 这望仙桥,是一座小石桥。 相传这里原本有一个名叫赛华佗的郎中,能治百病,且分文不收,百姓们对他极为敬重。可是,正因为这赛华佗的存在,影响到了杭州其他郎中的生意,于是这些郎中就凑足了钱两,买通官府,想要置赛华佗死罪。赛华佗被官府缉拿后,被判妖道惑众。却不想,行刑前他化作一道青烟离开了杭州,从此之后再也无人见过。 人们为了纪念这赛华佗,便把那小石桥取名作望仙桥。 望仙桥瓦子,面积不大。 在杭州城众多瓦子中,算是一个小瓦子。 里面的游客,自然也比不得众安桥那样的瓦子多,显得有些冷清。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瓦子里却灯火通明。 错落有致的几个游棚,也纷纷开启,各种把戏艺人纷纷亮相,在瓦子里表演节目。 黄爱在一个游棚前站下,朝里面看去。 游棚里,正演的一出杂剧。 杂剧的内容,是东南一代颇为流行的曲目,唤作‘三戏小乔’。说的是三国时期,有美周郎之称的周瑜,遇到了小乔,于是三次调戏,最终抱得美人归的故事。 这等杂剧,大多是套路。 今天叫做‘三戏小乔’,明天也可以叫‘三戏貂蝉’,内容大体上一样,只不过改了人物,换个名字而已。周瑜在东南一带,颇有名望。加之苏学士曾作赤壁怀古,更使得周瑜小乔的传说众多,甚得杭州人喜爱。 杂剧班子是一个很普通的杂剧班子。 正中央是唱作的伶人,旁边则有乐师班。 一个俊俏的青年,手持一根尺八吹奏。看到了黄爱,他点点头,便继续在吹奏。 黄爱也没有上前去打搅,只站在人群里看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去。 他在望仙桥下的一家酒食摊子前,找了一张食桌坐下,要了些酒菜,便坐在那里发呆。 过了一会儿,大约有一炷香的功夫,一个衣着简朴的俊俏青年走来。 他在黄爱对面坐下,也不说话,只管倒了一杯酒,然后就着腌制好的小杂鱼,一口鱼,一口酒,吃的不亦乐乎。 “小乙哥,你清闲了?” “是啊,反正也就那样,少我一个也算不得大事。” 青年说着,突然一阵咳嗽。 苍白俊俏的脸上,更泛起了一抹潮红之色。 “小乙哥,你没大碍吧。” “没事,没事!” 青年低着头,连连摆手,半晌后顺过气来,脸色又恢复了正常。 “三哥今日看上去,好像有心事啊。” “小乙哥看出来了?” “哈,我这双招子准的很,当然能看得出来。 怎么,莫非遇到了麻烦事?要是方便,与我说说,说不定能给你出一个主意……” 黄爱看上去,很信任眼前这人。 他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其实,是小鹿的事情。” “怎么,钱还没有凑足吗?” 小乙闻听,从身上的挎兜里取出一个钱袋子,放在了桌上。 “我身上也没太多钱两,只这些,也有一贯多吧。你先拿去用,不够的话,咱们在想办法。” 黄爱顿时露出感激之色,连连摆手。 “小乙哥,钱是够了!” 他叹了口气,轻声道:“可是,我觉得,小鹿好像喜欢上了别人。” 第一百三十八章 小乙(3)求订阅!! 小乙显然是知道黄爱的事情,所以愣了一下。 “怎么回事?” “这也要怪我,只想着帮小鹿赚钱,却忘记她本是个纯善女儿家,那知晓那些浮浪子的手段。” 黄爱说着,抄起酒壶,咕嘟咕嘟就是一大口。 他努力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把这两日发生的事情,与小乙说了一遍。 “昨日原本想着,能帮小鹿一回。 谁料想那厮手脚阔绰,与了小鹿和我一人十贯钱,令小鹿心生感激。今日他又故意做出和小鹿偶遇的姿态,拉着小鹿陪他游湖。这等浮浪子的手段,小鹿那曾见过。以至于对那厮有些着迷,而我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说,所以才来找小乙哥诉苦。” 小乙又是一阵咳嗽,从挎兜里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和酒吞下。 脸色,好转了一些。 虽仍旧有些苍白,但看上去精神却振奋了。 他看着黄爱,半晌后道:“三哥不晓得女儿家心思。 小鹿正是豆蔻年纪,猛然碰到那等会使钱的浮浪子,难免会心动。 要解决此事,不能从小鹿那边着手,还是该找那浮浪子。只要他走了,也就没了麻烦。” 黄爱眼睛一亮,抬起头来。 不过,他旋即又低下头,叹了口气。 “怎么让他走?” 黄爱轻声道:“那厮出手阔绰,而且身边还跟着一个厉害的随从。虽算不得有权势,可至少有钱。我不过是一个小人物,如何能赶得走他?弄不好,还会连累小鹿。” “三哥这什么话?” 小乙勃然色变,厉声道:“你是我燕青的兄弟,怎地就是小人物? 不过是一个浮浪子就让你如此,日后又怎做得大事情?你不是说过,将来要娶小鹿为妻吗?你这样子,小鹿又怎看得上你,你又怎能给她好日子?你简直是混蛋。” “小乙哥,我不是怕……” “既然不怕,那就不要再说什么了。” 小乙又咳嗽起来,这一次咳嗽的,比之前要剧烈许多。 黄爱忙走到摊子旁边,要了一碗水递给小乙。 他接过来,喝了两口,放在桌上。 “这样吧,我代你走一遭,让那浮浪子晓得厉害。” “小乙哥,你的伤……” 小乙闻听,却笑了。 “我燕青如今虽受了伤,想要对付一个浮浪子却不是难事。 三哥不必担心,这件事我自会帮你解决。那浮浪子若是晓得轻重,自会离开……若是不知好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小乙言语中,流露出森然之气。 黄爱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哆嗦,不过看着小乙的目光,却又多了几分崇拜和尊敬。 “小乙哥,你这伤势,真拖不得了。” “我知道……不过那百年老参,着实太贵。我虽在瓦子里找了活计,也只能勉强买些稳定伤势的药物。真要买百年老参的话,还远远不够。这样吧,你帮我打听一下,看谁家有那老参。实在不行,也只能……” 小乙说着,露出一丝苦笑。 若非迫不得已,他真不愿意走这一条路。 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吹来的……可是,若无这百年老参,他这伤势就无法痊愈,弄不好还会有性命之忧。本以为这次来杭州会很轻松,可谁料想……那厮的大手印,着实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如果不是他早年间学来的房子,说不定已经丧命。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小乙这时候,气息已经稳定下来,问道:“不过,尽量找那大户人家,莫要为难普通人。” “我明白。” 小乙喘了口气,看着黄爱道:“对了,你说那厮,住在何处?” “就在安乐馆……是地字甲号楼,在东北角,靠近河边的一个独栋小楼,听说院子里还有一头青驴。” “嗯,我知道了。” 小乙说着话,端起酒碗,吃了一口酒,站起身来。 “三哥,记得帮我打听,谁家有百年老参。” “小乙哥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小乙点点头,转身离去。 黄爱的心情舒畅许多,整个人也变得精神起来。 他和这个名叫‘燕青’的小乙哥认识并不算太久,但却知道,这位哥哥是个有本事的人。 甚至,他知道‘燕青’就是那个私闯玉皇观的人。 但他能够从那么多差役和高手的围堵中杀出来,又岂是等闲之辈。 这等好汉,自然要好生结交。黄爱权作什么都不知道,但燕青却告诉他,官府如今正在找他。这般信任,令黄爱更是钦佩,对燕青极为尊重,有什么不痛快,也愿意和燕青倾诉。 燕青身上有伤,而且伤势不轻。 要想治好,需一支百年老参做药引,方可以痊愈。 可这百年老参…… 黄爱也有些头疼。 药铺里可能有,但囊中羞涩。 也许正如燕青所言,需要做些非常事……至于这非常事是什么事?黄爱自然知晓。 小楼里,空荡荡的。 高余坐在庭院里,吃了两杯酒,感觉意兴阑珊。 他嘴巴上说是不在意武松的离开,可这心里面,却在意的紧。 有武松在,他的安全至少有保障……武松不在,高余虽然不害怕,可难免会有些紧张。 似那等好汉,并不容易寻找。 他之所以找武松,是因为武松来自东平府,身世清白,可以确保他和明教没有关系。可若是在杭州城里找帮手……高余还真不敢轻举妄动。青溪馆在杭州有多年历史,天晓得那明教的势力又有多大?万一暴露了行踪,报仇不成,还会惹来杀身之祸。 高余必须要考虑周详,同时也在思索,若是青溪馆派人来和他接触,该如何应对? 好麻烦啊! 高余有点头疼了。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那仇道人一定是隐藏在明教里。 明教,又与官府又勾结……想从这错综复杂的关系中找到线索,当真不是件容易事。 想要找到仇道人,就必须要设法混进青溪馆。 现如今,那青溪馆已经留意到他的存在……一旦他们派人来,他该如何是好? 一轮皎月,高悬夜空。 月光柔和,洒在庭院里,仿佛给这庭院,蒙上了一层白霜。 日间才下了雨,天气很凉爽。 从屋后吹来的风,摇动一旁的杨槐枝叶晃动,发出沙沙声响。 夜,已经深了! 从前院,传来一更天的梆子声响,也使得高余感到困倦,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 他准备回房休息,却忽然间,停下了脚步。 耳边,一声弓弦响,一点寒星呼啸而来,吓得高余忙不迭,闪身躲避…… 第一百三十九章 重归(1)求订阅,求月票!! “三日之内,离开杭州,否则要你狗命!” 一个清朗的声音,在高余耳边回响。 高余站起身,顺着声音看去,却见夜色漆黑,不见人影。 转身,走到门边,就看到那门框上,插着一支小箭。伸手想要拔出小箭,可是那小箭却插得很深,高余稍稍使出些气力,才把小箭拔出来,脸上旋即露出沉思之色。 这支小箭,比常规的箭矢要短。 箭镞锋利,用雕翎做尾羽,非常精致。 他再次转身,顺着箭矢射来的方向看,眉头紧蹙。 这支小箭并非是想要取他性命,刚才就算他不动,小箭也不会射中他。也就是说,对方并不想杀他,更多是想要警告他一番……这这就有趣了,会是什么人所为? 那警告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北方口音,没有丝毫南方口音。 京东地区的人吗? 高余想了想,并没有声张,而是把小箭收起。 青溪馆? 不像! 青溪馆那边刚调查了他的住所,估计正在查证他的身份。 这个时候,他们不应该来打搅他,若说是暗中监视,倒是很有可能。 可如果不是青溪馆的人…… 不知为何,高余脑海中闪过了一张面孔。 是黄爱吗? 杭州城里,他的对手是青溪馆,是明教教徒。 而根据他的了解,明教教徒大都是东南人氏,很少人会说北方官话,更不要说那么重的京东口音……除了青溪馆的明教教众之外,还有谁会对他产生敌意?昨日那个输给他的常掌柜很可疑。毕竟,常掌柜输给了他不少钱,而且被他落了面子。 因此他怀恨在心,找高余麻烦倒是在情理之中。 但如果是常掌柜找他麻烦,就不可能只是警告这么简单,少不得要让他见血才是。 所以,常掌柜就被他排除了。 不是常掌柜,更不会是青溪馆……整个杭州城里,对他有敌意的人,也剩下黄爱。 嗯! 这种手段,倒是江湖人常用的手段。 高余想到这里,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他转身准备返回房间,却不想这时候,门外传来了一个洪亮的声音。 “九哥可安歇了?” 高余蓦地回头,露出惊喜之色。 他听得出那声音,于是忙走到庭院的门口,打开了门。 “二哥,果然是你。” 武松站在门口,依旧是昨日离去时的打扮。 而他的旁边,则站着安乐馆的侍者。见高余出来,便说道:“客人,这位客人说要找你,所以小底把他带来。” “啊,这是我家二哥,多谢了。” 说着话,高余从身上摸出了一张五十贯面额的钱引,塞到那侍者手中。 “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搅客人,若客人有需要,只管吩咐就好,小底就在那边的柴房里。” 似安乐馆这等规模的客栈,自然不可能没有侍者伺候。 不过,他们平时都会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里呆着,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在客人面前。 高余道:“问一下厨上,有好酒好菜只管送来,我正要与二哥吃酒。” “遵命。” 侍者乐呵呵的走了。 他得了一笔至少一百文的赏钱,又卖出了酒食,可以得到一些提成,当然很高兴。 而武松则不客气,见那侍者离开,便走进了庭院。 “九哥,可安好?” “哈哈,一切都好,只是二哥一走,我这心里不免有些空落落的。” 武松咧嘴笑了。 他把行囊和哨棒、腰刀取下,放在石桌上。 “俺昨日离开后,找了一家客栈,却一夜难寐。 思来想去,九哥不是坏人。你认得我师叔,又与智深师兄熟悉,那一定不是为非作歹之人。你来杭州,一定是有事情……而且看样子,应该有些凶险。如果你出了意外,以后俺怎有脸面去见智深师兄?所以,俺决定回来,方可保护你的安全。 对了,你不会怪俺吧。” 他一开口,就不给高余说话的机会,滔滔不绝说了一大篇。 高余又怎会生气,笑道:“二哥说的甚话,你能回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责怪? 二哥的担心,我明白。 只是……小弟要做的事情,很危险,对手也很强大。 所以小弟只好谨慎,有些事情,到了该与二哥知晓的时候,一定会直言相告。” “嗯,那就好。” 武松总算是松了口气,从怀里取出那钱引。 “这是昨日你给我的钱引,住店和吃酒花了一些。” “二哥这是怎地,说了那钱是咱们一起赢得,一人一半。 再说了,男子汉大丈夫行走江湖,怎能没有金钱傍身。你收好吧,若又不够,咱们再说。 说实话,我也甚想念二哥……就在刚才,我还差点丢了性命。” “什么?” 武松一听,顿时露出紧张之色。 “是哪个混蛋,敢害九哥?” “不知道!” 高余说着,把那小箭递给了武松,道:“那人朝我射了一箭,还警告我,三天之内,离开杭州。” 武松勃然大怒,正要发作时,那侍者引着几个伙计,送来了酒食。 高余忙制止了武松,示意他们把酒食摆放在石桌上,然后会了帐,就让他们离开。 “这叫追魂箭,是江湖中人常用的小箭。” 武松坐下来,把玩手里的箭矢道:“这种小箭,可用手投掷,也可以用小弓射出。 我少林寺也有暗器手法,所以我知道这东西,练起来有些麻烦。 不过,这种小箭,东南一带用的不多,倒是河北和京东地区很流行……” 京东地区! 那警告他的人,也是京东口音。 高余接过了追魂箭,在手里把玩了几下之后,突然旋身抬手,一道寒光飞出,蓬的正中门框。 “好手法!” 武松眼睛一亮,抚掌笑道:“九哥使得好暗器。” 他倒了两碗酒,给高余递了一碗,而后自己一饮而尽。 “不过,九哥可想到,是谁人在警告你吗?” “二哥没来时,我已经有了些头绪。” “可要我帮忙?” “哦,那倒不用,不过是小事情而已,我可以解决,二哥放心就是。” 说完,高余也端起了碗,笑道:“二哥今日回来,我高兴的紧!咱们不醉不休,至于那些许小事,不值当影响心情。哈哈哈,二哥回来的正好,若晚一天,就找不到我了。” “此话怎讲?” “我在杭州租赁了一个住处,与店宅务说好,明天就去看房子。” 武松连连点头,“这安乐馆虽说方便,可终究不自在,比不得自家住处,搬出去也好。” 第一百四十章 疑窦(2)求订阅,求月票!! 武松的归来,让高余安心不少。 说实话,在这个近乎于举城皆敌的城市里,高余并不似他看上去那样的轻松自在。 武松的棍棒,高余还未见到。 但可以从他的拳脚功夫看出端倪,他的身手不逊色于鲁智深。 鲁智深的身手,带着几分军中气概,大开大阖,在战场上威力更甚;而武松的功夫,细腻精巧,又不失刚猛,适合江湖搏杀。有他在身边,高余也就多了一份保证。 二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就到了三更天。 各自回房睡了一小觉,天亮后,高余洗漱完毕,叫上武松,直奔店宅务。 “郎君放心,那房子的客人,到现在都未出现。 如今租期已经过去,郎君若是喜欢,现在就可以去看房子。有什么要求,也可一并提出。” 店宅务的侍者很热情,与高余两人说明了情况,就带着他们前去查看房子。 如侍者介绍的那样,房子非常好。 很安静,环境也很优美。 出门走不得多远,就能看到涌金池。向东走,便是后市街,过了后市街就是两座里坊,以及瓦子。一边是热闹非凡,一边又非常幽静。交通很便利,想要吃饭,甚至不用出门,只需要在门口挂上牌子,就有人过来询问,然后帮忙去酒店买来。 在杭州,把这种职业称之为‘外出鬙儿’,也可以换做‘僧儿’。 “不错,这环境,端地不错。” 武松在巷口看了一下,就连连点头。 那侍者带着两人来到房子前,打开了院门。 院子不大,也就是一分地大小。 “这棵树,少说也有几十年了……我记得在小时候就见过。” 侍者指着屋后的一棵老槐树,介绍道:“当初这宅子,是个苏州来的商人建造,用来金屋藏娇。后来他生意败坏了,官府就把这房子给收了回来。据说当年苏学士做杭州通判的时候,就曾想过买下这宅子……可价钱太高,最后也只能够作罢。” 那老槐树,枝叶茂盛,犹如伞盖一样,罩住了半个房子。 这是一幢很标准的平房建筑,正中央是客厅,两边是厢房,后面还有一间卧房。 加起来,一共是五室一厅。 里面的家具也很齐全,看上去有些年代。 高余只看到这家具,就不禁眼前一亮……可惜,这些家具不属于他,若不然依着光阴蝉的尿性,绝对会吞噬这些老家具上的光阴之力。说起光阴蝉,自从高余来到杭州之后,它就不见有动静。也许是没有发现入眼的老物件,所以一直在沉睡。 “之前租房的人,不会来找麻烦吧。” 高余在卧室里,看到了一口锋利短刀,于是开口问道。 那口刀,明显不是这房子里的物件,应该是前面租客留下。 侍者道:“郎君放心,我们与之前的客人有约定,若他不能按时缴纳房租,我们就会把房子收回来。 如果他找上门,郎君只管推到我们那里就是,绝不会麻烦到郎君。” “很好!” 高余在屋子里又转了一圈,就做出了决定。 “这房子,我租了,先租半年。 若半年后续租,我会提前一月与你们知晓,这样可好?” “那自然是好的。” 侍者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郎君可以看看,有什么需要修缮之地,我们可以找人休整。” “不用了,房子挺好,只让人来打扫一下,我希望能早些入住,越快越好……” “小底明白。” 侍者在房子里转了一圈,便有了计较。 之前的租客,看起来也是个爱干净的人。虽然长时间没有回来,使得屋子里堆积了灰尘,但总体而言,还算整洁。只需找人过来冲洗一下即可,并没有什么麻烦。 “最迟后日,郎君就可以搬进来。” “如此,甚好!” 高余满意点点头,和武松跟着侍者,走出了院子。 “之前租这房子的人,是什么人? 如此好的房子,说不住就不住,平白空了一个多月也不见出现,当真是有些意思。” “好像……是个北方人。” “哦?” 侍者搔搔头,道:“当时经手这房子的并非小底,不过因为这宅子租金比较贵,所以小底也有印象。记得当日那客人来,宅子正好空着。他只听了介绍,并没有似郎君这般过来查看,直接就敲定下来……也正因为这缘故,小底才留意了那客人。 嗯,是个北方人,一口官话,带着京东口音。 年纪嘛,看去也不是太大,约摸着二十多,生得面嫩,而且非常俊俏……个头……” 侍者想了想,又看了看高余。 “比郎君要高一些,大概六尺上下。 当时他带着一口刀,看上去风尘仆仆,似乎是才到杭州。 不怕郎君笑话,当时我那同伴介绍这房子的时候,我还觉得,那客人怕是不会要。因为他看上去,并非是有钱之人。不成想,他却极为爽快,出手也是非常阔绰。” 高余闻听,激灵灵一个寒颤。 从这件事上,他学到了不少的江湖经验。 “所以,你觉得他不正常?” “哈哈哈,郎君说得哪里话,小底不过是个跑腿的人,那会看出什么正常不正常。 不过觉得奇怪,所以才留意了一番。” “那人,叫什么名字?” “这个嘛……” 侍者蹙眉想了想,道:“有些久远了,记不太清楚。 只记得他租房的那天,是一月二十八……嗯,那天正好下雨,所以我有些印象……我听当时接待他的同伴说,那客人的姓氏有些少见。好像,好像是……姓燕?” 侍者语气,不太肯定。 可听在高余耳中,心里却没由来一动。 北方人,京东口音……昨天晚上警告他的人,似乎也是京东口音。 姓燕? 高余正想着,一旁武松有些不耐烦了,便大声道:“九哥,可是有什么麻烦吗?” “哦,没什么麻烦。” 高余醒悟过来,忙连连摆手。 “走,咱们先去把租契签了,你赶快着人来打扫房子。” “好!” 那侍者忙不迭答应,带着高余两人又回到店宅务,拿出了租房的契约。高余爽快签订下来,又交了半年的房租,与那侍者说定,他会在后日搬过去。而后,拿了钥匙,和武松离开。 “那房子,端地不错,比那劳什子安乐馆,强百倍。” 武松显然对房子很满意,一路上连连称赞。 “九哥,咱们现在去哪里?” 高余想了想,便笑道:“来杭州多日,不如我带二哥到处走走,这杭州城里,还是有不少好去处。” 第一百四十一章 再遇小鹿(3)求订阅,求月票!! 人常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杭州的景色,并不止西湖,更遍布在街头巷陌之中。 仲夏时节,烈日炎炎。 高余和武松两人,却兴致勃勃,沿着绿树成荫的街道行走,不时会在某一处驻足停留,或是欣赏景物,或是品尝本地的特色小食。在不知不觉中,天色已渐晚…… 江南的天气,变幻莫测。 方才还是艳阳高照,可一转眼,就乌云密布,下起了雨。 高余和武松在观桥桥头的一家碗头店避雨,在一张靠窗户的桌前坐下。 所为碗头店,是一种很简陋的饭店。其框架,大都是用竹栅布幕搭建而成。门头挂着草葫芦,杭州本地人称之为‘打碗头’,意思是说客人极可能喝过一碗酒就走。 由此可见,这种碗头店里的酒菜一般。 “碗头店里的饭菜,比不得酒楼里那般精致可口,但别有趣味。” “九哥此话怎讲?” 高余要了两碗豆腐羹,还有一大盘熬螺蛳。 他压低声音道:“碗头店里的酒菜虽然一般,出入的客人,也大都是为求国父的普通人。不过,这观桥大街,确是杭州最紧要的一处街道,这家碗头店,少说也有二十年。能够在这种位置立足二十年,大都有一些厉害的手段,才能招揽客人。” 正说着话,那酒保就送了两碗豆腐羹,和一盘螺蛳过来。 高余道:“二哥,尝尝这里的豆腐羹,堪称一绝。” 武松自然不会客气,用汤匙舀了一勺吃下,连连点头。 “似这种真正的本地特色,大酒楼里虽然也有,却往往做不出真滋味。反倒是这路边的碗头店和羊饭店,能做得长久的,大都是有绝活,就连那大酒楼也比不上。” “这个,俺倒是能明白。” 刚才一路走来,武松吃了不少,所以也不是很饿。 一碗豆腐羹刚好,只是那螺蛳……杭州人吃螺蛳,大都不太喜欢用签子,而是用嘴直接吸吮出来。这大概是属于一种天赋技能吧!武松看着高余捻起一颗螺丝,在嘴边呲溜吸吮,便把螺肉吃进口中。而他却吸了半晌也不见动静,只好用签子挑出螺肉。 “这东西,吃得不爽快。” “二哥喜欢大鱼大肉,偶尔尝尝这江南小食,也是一番体会。” 高余正说着话,突然站起来,朝店外招手,“小鹿!” 雨,越下越大,一个少女臂弯挂了一个竹筐,湿淋淋跑到了碗头店对面的一块石牌下避雨。高余认出,那少女正是小鹿,于是便招手喊道。 小鹿看到高余,也很惊喜,忙穿过街道,走进了碗头店。 这个时辰,碗头店里的客人不多。 小鹿进来之后,便欢笑着走到桌前,“九哥,你怎会在这里?” “观桥下,马头店,老马家的豆腐羹杭州一绝,人说来杭州若不吃一顿豆腐羹,便是白来一遭。 呵呵,所以就与二哥来尝一尝这边的特色。” 小鹿说的是杭州话,高余自然就用杭州话来回答。 “小鹿,这么大雨,跑出来作甚?” “卖荷叶饼啊。” 小鹿说着,把臂弯的竹筐放在桌上。 那竹筐上盖着一层布,她掀开来,就露出了里面的荷叶饼。 “枣箍荷叶饼?自己做的?” “嗯,九哥你尝尝看,是小鹿刚做好的。” 枣箍荷叶饼,也算是杭州一种比较特色的点心。 小鹿做的荷叶饼,端地滋味不凡,入口糯甜,非常可口。 高余也不客气,就拿了一个荷叶饼吃掉,然后连连点头,又拿了一个,递给武松。 “二哥也尝尝,小鹿的手艺不错。” 听到高余的夸奖,小鹿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儿的形状。 武松不太喜欢吃甜食,在他看来,什么都比不上大鱼大肉,配上京东特有的大炊饼,也就是大馒头可口。不过,在小鹿那期盼的目光注视下,他也不好只吃一口,于是咬着牙把那荷叶饼吃下,赞不绝口。 他不认得小鹿,更不可能把眼前这个看上去清纯可爱的少女,和前日在青溪馆里,浓妆艳抹的女人联系在一起。心里有些好奇,九哥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个女人? “小鹿,这是要去哪里?” “嗯,听说今晚梅家桥那边有影戏,会有不少人前去。 奴想着,做些荷叶饼去卖,也可以赚些钱回去。爹爹的病虽好了,可是身子还虚。三哥不让奴去青溪馆,所以奴便要想着赚些钱,买些肉食,给爹爹补一补身子。 可没想到突然下了雨,估计那边的人,也不会太多吧。” 小鹿此前去青溪馆,主要是为了赚钱给她的父亲治病。 如今,病已经痊愈了,黄爱阻止她再去,也在情理之中……这是个好姑娘,是个孝顺的姑娘。 武松虽然依旧没有把小鹿和此前青溪馆的女人联系在一起,但目光中却流露出了赞赏之色。 “这饼子,倒也可口,俺还吃得上口了。 那……小姑娘,再给俺一个尝尝。” 小鹿自然不会拒绝,又取了一个荷叶饼递给武松。 高余诧异的看了武松一眼,把那熬螺蛳推到了小鹿的面前,又让酒保上了一碗豆腐羹。 “小鹿,打听一个事情。” “九哥有什么吩咐?” “你可知道,你那黄三哥在杭州,有什么朋友吗?” “朋友?” 小鹿一愣,捻起一颗螺蛳,一下子就把螺肉吸吮出来。 那过程若行云流水,比高余吸吮的还要流畅。武松一旁看的,暗自惊奇,于是也拿了一颗螺蛳,放在嘴边吸吮了半天,嘴唇都快要肿了,也不见那螺肉被吸吮出来。 这,可能真的属于是天赋吧! “三哥从小在杭州长大,人脉挺广的……” 小鹿想了想,回答道:“不过他那些朋友,其实大都算不上真朋友。便是三哥自己都说,一群狐朋狗友罢了,算不得数。要说能算是真朋友的……崇新门那边的张道原张九哥算得一个,中瓦子太平坊那边的沈刚沈大郎也能算得一个……” “三哥的朋友里,难道没有来自北方的吗?” “北方的?” 小鹿道:“九哥这么一说,奴倒是想起来了。 上个月,三哥还说他结识了一位好汉,就是北方来的客人。奴长这么大,还未见过三哥那么推崇一个人。三哥说,那位小乙哥的身手非常好,还教了他不少门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 回敬(1) 雨,停了。 天也黑了…… 夕阳西下,并非永夜到来。 杭州夜市的蜡烛火炬也纷纷亮起,照亮了整片夜空。 高余拎着装满了荷叶饼的篮子,一个人慢悠悠,回到了安乐馆。 天已经晚了,小鹿还想要去梅家桥的瓦子卖荷叶饼,但是被高余给阻拦了下来……杭州的治安情况不错,但小鹿一个女孩子,大半夜的跑去卖荷叶饼,并不安全。 于是,他示意武松把荷叶饼买了,然后哄得小鹿回家 同时,小鹿提供的消息,对他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 虽然小鹿说的并不是很清楚,但高余已经能够肯定,黄爱认识的那个小乙哥,怕就是昨天晚上,射箭警告的那个人。 真是有趣了! 租房子的北方客人姓燕;认识黄爱,警告高余的刺客,姓燕……京东口音?那应该就是一个人。这里面,有一个问题。姓燕的租了房子,为什么又不去续租,还失踪了一个月呢?这很容易让高余想起那个夜入玉皇观,同样操着京东口音的人…… 这三个人,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如果是同一个人,似乎就能说得过去。 姓燕的在正月来到了杭州,租了房子,而后夜入玉皇观,被朱彪的人打伤。 之后,他不敢暴露行藏,也不敢再回他之前租的房子,于是就隐身在杭州城里,并且认识了黄爱。虽然这期间的过程,高余无法说的清楚。但根据他的猜测,以及他来杭州后所打听到的信息,姓燕的恐怕是受了伤,并接受过那黄爱的关照…… 嗯,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清楚,他为什么要替黄爱出头。 不过,姓燕的为什么要找他? 高余回到安乐馆之后,就坐在庭院中,思索其中的关键。 京东口音,一月抵达杭州,又是来找他……符合这个条件的人,似乎也只有一个人,而那个人,恰恰也姓燕。 浪子,燕青! 高余心里,有六七成的把握能确定,那个人就是燕青。 去年梁山贼人试图偷袭须城,结果未能得逞,反而折损了好几个头领。之后他们在阳谷县也未能得逞,于是逃离东平府。大约在去年底,今年初的时候,他们打出了旗号,一共有二十九人。武松是在一月混入梁山队伍,没有听说过浪子燕青的名号。 也就是说,燕青当时已经离开了梁山。 高余依稀记得,高杰曾对他提起过,那燕青是跟随晁盖上山的人,而且是晁盖的亲信。 假设,假设燕青要为晁盖报仇,于是离开梁山贼众…… 唔! 这个时间,似乎正好。 高余倒是记得,在梁山攻打须城的时候,他曾暴露过身份。 嗯,就是那天晚上晁盖率部偷袭,他自称玉皇观一清道人,并以轰天雷杀死晁盖。 这也就能解释清楚,燕青为什么会找上玉皇观,又为什么要找高余。 从时间上来判断,他离开梁山贼众南下,和他到达杭州的时间也恰好吻合。所以,原本应该是三十大盗的梁山贼众,只有二十九人……嗯,应该是这样,也只能是这样。 高余才不会相信,这世上会有那么多的巧合。 梁山,少了一个燕青;杭州,出现了一个操着京东口音的燕姓者,又恰恰在寻找一清道人。 不过,高余并没有害怕,反而有一丝丝的兴奋。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头浮现。 他并不仇视燕青,反而有些欣赏……这是一个忠义之人。 当初跟随晁盖上梁山的,一共有七个人。其中,石秀死在了须城,剩下六个人中,有五个人选择了放弃报仇,跟随宋江撤离。唯有燕青,离开了梁山,千里迢迢跑来杭州。他一定不是为了找高余吃酒,想必是为了替晁盖报仇,所以冒险前来。 这样一个人,高余很敬佩。 该如何利用燕青这枚棋子呢? 高余觉得,有燕青在,说不定会使他的复仇,变得轻松许多。 他,现在化名韦高,身份是汴梁城的纨绔子弟,回纥明教弟子。整个杭州城,认出他的人,只有麻婆子一个。也就是说,他现在藏身在暗处,没有人知晓他的身份。 即便是燕青,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否则昨天晚上那一箭,就不会只是警告。 而他,却对燕青有了了解…… 嗯,看起来,可以适当与那燕青,接触一下! ++++++++++++++++++++++++++++++++ 雨后的杭州城,一派灯红酒绿。 黄爱离开青溪馆时,已经快到夜半。 他不太喜欢熬夜,虽然在青溪馆里,熬夜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小乙哥说过,那样对他身体不好。他认识了小乙之后,就跟随小乙练武,而小乙对他,也不藏私。 这也使得黄爱,对小乙的话,言听计从。 往常这个时候,他早就离开了。 可今天晚上,青溪馆的生意非常好,以至于他不得不临时加班,一直忙到了现在。 “三哥,去找个羊饭店,吃几杯酒吧。” 杭州小饭店的品流驳杂,其中羊饭店,算是比较有特色的一种小店。 比碗头店的档次要高一些,但有比不得酒楼,有点类似于汴梁城的脚店,可是与汴梁的脚店相比,似乎又差了些品级。羊饭店里,有头羹、石髓饭、大骨饭、泡饭和软羊这样的常备饭菜。若赶时间,可以进去后直接点饭,酒保则立刻从锅里把饭盛好端上来;可若是不赶时间,想要吃几杯酒,则可以点上肚尖、腰子这样的特色下酒菜,叫上店家自酿的水酒,慢慢品尝,或是猜拳行令,也是不错的选择。 青溪馆的侍者,收入都不算太低。 大酒楼吃不起,但是这羊饭店的水酒,却可以尽兴! 若在往常,黄爱会毫不犹豫答应。 可今天,他心里有事,所以便拒绝道:“你们去吧,我有些乏了,想早些回去休息。” 说完,他便径自回家。 也不知道,小乙哥那边有没有动作。 那个‘九哥’,倒是一个爽快阔绰之人。 但他不敢撩拨小鹿……似他那种人,断不会给小鹿幸福,所以最好是让他离小鹿远一点。 黄爱满怀心事,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鹤林宫。 这里,明显冷清许多。 鹤林宫山门紧闭,也不见人影……路上,很黑。 也许是下雨的缘故,行走在鹤林宫前的路上,啪叽啪叽,脚踩泥水发出声响,令人有些心悸。 “喂,你可是黄三郎?” 就在黄爱准备加快脚步的时候,耳边却突然间,响起了一个洪亮的声音。 第一百四十三章 妙清和妙人(2) “什么人?” 黄爱心里一惊,立刻后退一步,顺手从腰间拔出一口解腕尖刀,摆出架势。 一个雄壮魁梧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来。 “昨日,俺九哥收到一份礼物,所以让俺来问问,三哥是何用意?” 那声音,非常耳熟。 黄爱唰的错步,一手在前,尖刀藏在身后。 “原来是二哥啊,吓坏了我。”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三哥为何要怕?” “我……” 黄爱张了张嘴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认得来人,正是那日跟在高余身边的武松。 武松神色自若,两手垂在身体两侧,仿佛是和黄爱打招呼一样,看上去没有丝毫防备。 可是,一种若有若无的杀气,却锁定了黄爱。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被一头老虎盯住了似地,令黄爱不敢轻举妄动。 “二哥说得哪里话,小底却听不太明白。” “不明白吗?” 武松嘿嘿笑了起来。 黄爱却越发紧张,张口想要说话。 可就在这时,武松猛然抬脚,蓬的一声,脚落地,身体仿佛一支离弦利箭,呼的便扑向黄爱。 “二哥,有话好说。” 黄爱忙身形后退,同时伏身亮出尖刀。 只是,武松的速度太快了,快到他才把尖刀横在身前,武松一只手已经叼住了他的手腕,紧跟着那魁梧的身形横身一个跨步,蓬的一下子便撞在了黄爱的身体上。 黄爱闷哼一声,好像滚地葫芦似地被撞翻在地,接连接个翻滚。 尖刀,已经进了武松的手。 就见那口刀,在武松的手里仿佛有了生命一样,滴溜溜翻转打转,而后甩手掷出。 几乎是贴着黄爱的脸颊,尖刀没入了地面。 把个黄爱吓得身体都僵硬了,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他知道,自己和武松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大到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武松上前一步,俯视黄爱,“烦劳三哥回去告诉那位送礼的朋友,就说我家九哥想见他。 另外,九哥还让俺转告你,他视小鹿姑娘如妹妹一般,并无其他想法。 你这厮,也是个好汉,九哥很欣赏你,所以不让俺为难你。他说,你若是想的明白,可以去找他。他也有些事情要问你,只要你肯配合,少不得有你的好处……” 黄爱,脸色煞白。 他想要说话,可是那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而武松说完之后,也不理他,便转身离去。 看着武松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黄爱这才慢悠悠坐起来,身手把那口尖刀拔出。 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 黄爱慢慢站起身来。 小乙哥怕是已经动手了!不过,那韦九显然是没有被小乙哥的警告吓住……从刚才武松动手的情况来看,对方已经猜到是他。黄爱不禁心中苦笑,没想到这个韦九这么厉害,这么快就猜到了是他……这种人,绝非他能够对付,必须要和小乙哥商量。 想到这里,他迈步准备去找小乙。 可走了两步后,黄爱又突然间停下脚步,朝四周查看。 四周,黑漆漆,非常安静。 万一那人藏在暗处,跟踪我去找小乙哥的话……我现在去找小乙哥,岂不是危险? 那个武二,显然是个狠角色。 小乙哥身上有伤,未必是他对手。 嗯,先回家,等到明天,再去找小乙哥商议。 +++++++++++++++++++++++++++++++++ 青溪馆,水榭。 水榭里灯光明亮,七哥端坐中央。 他叫方七佛,是睦州青溪县人,接掌青溪馆已有五年。 他坐在大椅上,看去懒洋洋的,却又有一种摄人心魄的气势,令屋中人噤若寒蝉。 “妙清,是你师父让你来的,还是圣公差遣。” 在他下首处,站着两个道人。 年长的道人闻听,忙站出来,躬身道:“七哥,我们这次来,是奉了圣公的命令。” “圣公怎么说?” “圣公吩咐,请七哥尽快返回青溪馆,有要事与七哥商议。 他老人家命我与师弟过来,暂领青溪馆。临来时,家师还吩咐我们转告七哥,我那师弟在汴梁自作主张,以至于惨遭失败,是他的过错。还请七哥莫要见怪,他已经备好了赔罪的礼物,等七哥回去……家师还说,他一定会给七哥一个妥善交代。” 方七佛脸上闪过一抹赤红色,但旋即隐去。 “温克让他们出发前,我曾吩咐过,要他们听从妙法的指挥。 此事,也不能全怪妙法,虽说他自作主张,坏了圣公的大事,但毕竟也是出自好心。 嗯,这件事,老裘也不必挂念。 圣公派你们来,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也不想过问,只提醒你师兄弟二人,杭州不必睦州,你们在这里主持青溪馆,绝不可妄为,需小心行事。妙法的肆意妄为,已经使得赵老官有所察觉。今杭州知州赵霆老儿,已经开始调查此事。所幸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查到妙法和我们的关系……也因为此,你们更需谨慎小心。 若青溪馆出了差池,到时候就算老裘保你们,我也绝不会放过你们。” “七哥放心,我们明白。” “还有,前些时候,有人夜探玉皇观,寻找一清道人。” “啊?” “想来你二人,也都认得那一清道人。 此事,就交给你们来办,要尽快找到一清道人。那夜探玉皇观的人,一定和一清道人有关,你们可以从这方面查找。我一直让沈刚和汤逢士寻找线索,但那人却没有消息……我想,他应该还在杭州。他被我的朱红大手印所伤,必须有百年老参做药引,方可以治愈。嗯,你们也盯紧一点,若有消息,可派人通知我,不要轻举妄动。” 如果高余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两个道士,正是当初和仇道人一起去玉皇观拜访张怀清的人。 说话的道士,法号妙清,而在他身后的道士,法号妙人。 听了方七佛的话,两人相视一眼,躬身道:“七哥放心,我们兄弟绝不会轻举妄动。” “很好!” 方七佛点点头,“明日,我会让汤逢士找你们。 你们在杭州,有什么难处可以和汤逢士说,他会帮你们解决……另外,前几日,青溪馆来了一个叫韦高的汴梁人,似乎是回纥明教弟子。他来杭州,必有图谋,我已经找人打听他的情况……他若是再来,不管有什么要求,你们只管答应就是。”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交锋(一) 黄爱提心吊胆,一夜无眠。 他发现,自己似乎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武松在他面前所展现出来的气势,让他感到莫名恐惧。 说穿了,黄爱不过是杭州城里一个不入流的泼皮。身后的青溪馆,对普通人而言可怕,但是对那种真正的亡命之徒来说,却不足为虑。高余看似不像亡命之徒,可谁能保证,他若是真个翻了脸,会不会杀人?杭州有三十万人口,就算真个杀了黄爱,又有谁能为他出头?那些泼皮无赖吗?恐怕连青溪馆,都不会太过在意。 恐惧,夹杂着嫉恨,把黄爱折磨的苦不堪言。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他就离开家,直奔太平坊。 “沈大哥,你要帮我。” 黄爱找到了沈刚,恳请帮助。 这沈刚,也是个泼皮,却因为早年间学过拳脚,使得一手好棍棒,故而有杭州镇三山之名。 他比黄爱大一些,算是黄爱的老朋友。 黄爱能够在青溪馆讨生活,也是亏得沈刚的介绍。 看着神色慌张,疲惫不堪的黄爱,沈刚感觉有些惊讶。 “三哥,你这是怎地?” “沈大哥,我惹了麻烦。” “甚麻烦?” 黄爱叹了口气,就把他招惹高余的事情,向沈刚粗略说了一遍。 当然,他不会说出燕青的事情。因为他知道,燕青似乎也有麻烦,若是说出来,可能会有祸事。 沈刚闻听,不禁眉头紧蹙。 “三哥,我倒是想帮你……可是汤三哥吩咐过,让我们不许招惹那位九哥。” “啊?” “汤三哥昨天半夜把我召唤过去,吩咐我最近一段日子里,不要惹事。而且,他还专门警告我,不要找那韦九的麻烦……三哥可能不知道,七爷今天一早离开了杭州。” 黄爱愣了一下,有些茫然。 他不明白,七爷离开,与不许找韦九麻烦,有什么关系。 沈刚道:“这是七爷临走时的吩咐……三哥,要我说,这件事也是你办得不够爽快。那韦九显然是过江龙,绝非等闲。他和小鹿之间,未必就有关系,偏你去找他麻烦,他又怎可能善罢甘休?此事,要我说,你最好去问问小鹿,听她什么意思。” “这个……” 黄爱又怎敢去找小鹿? 他本就有些自卑,若是被小鹿知道,他去找高余麻烦,说不得会恼他,甚至不理他。 “沈大哥,真不能收拾吗?” “不能!” 沈刚回答的斩钉截铁,最后还警告黄爱道:“你也莫想着去找张九哥,他如今不在杭州。” “九哥不在杭州?” “是啊,前日他找我,与我说要去余杭办事。 而且,就算他在杭州,怕也帮不得你。我接到了汤三哥的警告,想来九哥那边,也会收到风声。” “那我怎么办?”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 你若只是泄愤,不如登门请罪。 那韦九虽然是过江龙,但想必也不会真个找你麻烦,最多打一顿出气,忍忍也就过去了。” 这还是那个镇三山沈刚吗? 想当初,沈刚在杭州城里也算是一霸,怎地现在却变得如此软弱。 黄爱心里发苦,但也知道,再求也没用处,只得与沈刚告辞,一个人慢悠悠回家。 回到住所,他打开了房门。 一进屋,他就发现不太对劲,似乎有人在。 “什么人?” 黄爱本能的拔出尖刀,厉声喝道。 却见门帘一挑,燕青从内屋里走出来,看到黄爱这幅模样,他也不禁愣了一下…… “三哥,你这是怎地?” “原来是小乙哥。” 黄爱看清楚了燕青,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忙关上房门,轻声道:“小乙哥今天怎地有空来找我?” “你不是要我教训那个韦九吗?我就是来告诉你一下,前日半夜,我已经去警告了那厮,让他三天内离开杭州城。想来那厮已经怕了,说不定这两天就会离开。” 黄爱不禁苦笑,先请燕青坐下,而后从内屋里端了一碗水过来。 “小乙哥,多谢了。” “三哥,你有心事?” 黄爱虽说故作镇定,但却瞒不过燕青的眼睛。 “我没事。” “是吗?” 燕青却不相信,而是直勾勾盯着黄爱,沉声道:“三哥,你若真把小乙做朋友,有什么为难,就不要瞒我。小乙虽无钱无势,但绝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帮你的。” “这个……” 黄爱心中一暖,看着燕青的目光,也变了许多。 他和沈刚是多年的朋友,可是在他有麻烦的时候,却不能援手。 反倒是眼前的小乙哥,与他认识不过一个月,却愿意帮忙……这份情义,让他怎能不心动呢? “小乙哥,是韦九。” “嗯?” “那韦九昨天晚上,让他的手下找了我。” “怎么说。” “他说,小乙哥的礼物他已经收到,他也有一个礼物,想要送给小乙哥。 小乙哥,那厮的随从,定是个亡命之徒,而且拳脚非常厉害。小乙哥身上有伤,我担心……” “他,动手了?” “嗯!” “你把他动手的经过,与我仔细说来。” 黄爱稳了稳心神,把昨天夜里,武松找他麻烦的过程,一五一十的讲述了一遍,没有丝毫隐瞒。 燕青问的更加仔细,把武松动手的细节,一一询问。 他的眉头,渐渐紧锁,眼中更流露出了凝重之色。 “小乙哥,那个武二,可是麻烦?” “这厮动手,像是北少林的路数,他这那一撞,更像是少林五行拳中,虎拳的招数。” 燕青站起来,示意黄爱与他过招。 “没错,就是这样……不过,小乙哥的力道,似乎有些弱。” 燕青听了,顿时大笑。 “什么有些弱,只怕是不及十一。我不过是从你说的细节中,推演出那厮的招数,只得其形,不得其神……不过,那厮应该是北少林的真传弟子,这虎拳端地厉害。” “小乙哥,那我们该怎么办?” 一直以来,黄爱觉得沈刚功夫过人。 可是现在看燕青,他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高人。 燕青想了想,沉声道:“若我没有受伤,说不得能和那厮较量一番,胜负尚说不准。 可我现在……” 他说着,便一阵气喘咳嗽,忙不迭从搭膊里取了一个瓶子,倒出一粒药丸,和水吞下。 “三哥,这件事你别再管了,我自会帮你解决。” “那怎么可以?” “怎就不可以……这件事,说穿了是我不小心所致。对方既然找上门来,我自然要会一会他们。你放心,那厮是少林真传弟子,想必那心性方面,也不会太差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交锋(二) 燕青虽然这么说,可是黄爱并不放心。 没错,也许那个武二是少林真传弟子,可那‘九哥’却不是。武二心性不差,更不代表‘九哥’的心性。武二既然跟随韦九,只怕会听从韦九的差遣。到时候那韦九真要找小乙哥的麻烦,武二会不会听从?万一他听从了,小乙哥岂不是有危险? 黄爱不似燕青,他混迹市井中,见惯了人性丑陋。 所以,他绝不会把燕青的生死,寄托于他人的‘心性’上,那实在是太危险了…… “小乙哥,我昨天听到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百年老参的消息。” 燕青一怔,旋即激动起来,忙问道:“三哥知道,何处有百年老参?” 黄爱犹豫一下,轻声道:“小乙哥,我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你说。” “前些日子,传言有人夜入玉皇观,那个人是你吗?” 燕青看着黄爱,显得很平静。 “三哥,怕是早就猜到了吧。” “嗯。” “没错,是我……我来杭州,其实是为报仇而来,找玉皇观一个叫做一清的道士。” “玉皇观,早就没人了。” “嗯,我也是到了杭州之后,才听说了。 据说,那一清道人是玉皇观的挂单道人,后来还杀了玉皇观观主?” “那是瞎扯。” 黄爱嗤之以鼻,冷笑道:“我虽然不认得一清道人,但是也打听到了一些情况。一清道人和他的师父,好像叫怀清道长,在玉皇观已经挂单三载。听人说,那师徒两人都是善良之人,怀清道长精通相术,也懂得医术,帮过不少人,怎是坏人? 去年他师徒突然失踪,后来就传出了他们杀死吕太冲道长的消息…… 反正我是不信! 虽说我不认得他们,但我不相信,一个愿意免费为大家治病的人,会是那种恶人。” 燕青听得,若有所思。 黄爱旋即摆了摆手,道:“先不说那两个道士……据我所知,这杭州城里有一个地方,一定有百年老参。只不过那个地方,有些凶险,却不知道小乙哥敢不敢前去。” “哪里?” “清波门内,仁美坊,朱府。” “你是说……” 黄爱点点头,轻声道:“杭州通判朱彪!” 燕青陷入沉思,一双清秀的眉毛,也紧蹙一团。 没错,朱彪家里,一定有那百年老参。那厮身为杭州通判,其实主要的任务,是为花石纲保驾护航。东南各地商贾,受花石纲荼毒甚苦,又怎可能不去走朱彪的门路? 只要朱彪开口,就能缓解很大的压力。 江南商贾最为富庶,肯定会送给朱彪各种礼物,其中…… 说不定,那百年老参对朱彪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 “不过,朱府很大,要想弄清楚情况,还需找人打探一下。 我可以弄来朱府的地图,可要想从里面偷走东西,却不太可能,怕是要小乙哥出手。” 燕青道:“这样,你帮我弄来地图,其他事情,我来想办法。” “好!” “可需要使钱?” “这个……” 燕青不禁笑了,从搭膊里取出了两贯钱,递给黄爱。 “我身上只有这么多,你先拿去用。若不够时,再与我说,我会再想办法。” 黄爱也不客气,接过了铜钱。 他身上是真没有钱……此前有一些积蓄,可是为了给小鹿的父亲治病,已经花了个精光。 那青溪馆的确收入不菲,但开销也大。 黄爱又是个好面子的,一来二去,怎可能存下钱来? “韦九那边……” “这件事,你不要再管,我会设法解决。 当务之急,是要弄来朱府的地图,最好可以查清楚,朱府的库房在什么地方,其他事情,你都不要过问。” 黄爱嘴巴张了张,可这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他的确是帮不得燕青太多,与其为‘九哥’的事情烦恼,不如想办法,帮燕青弄来朱府的地图。 “小乙哥,你之前教我的那些拳脚,我都学会了,什么时候再教我些?” “学会了?” 燕青闻听,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起身,示意黄爱出手,“让我看看,三哥你是不是真个学会了。” 黄爱也不客气,便扑向了燕青。 只见燕青微微一笑,抬手便叼住了黄爱的手腕,顺势向外一送,脚下使了个撩腿,扑通一声就把黄爱摔翻在地。 “你下盘虚浮,手脚无力。 虽说招式有模有样,确是空架子。 我教你的三跌三推手,你若是真练到了家,昨天晚上就算输了,也不会没有还手之力……三哥,我教你拳脚的时候就曾说过,功夫不能只练形。没有下真苦功,根本算不得学会。你现在这拳脚,对付些泼皮闲汉还可以,若遇到高手,必输无疑。” 一番话,说得黄爱面红耳赤。 他暗地里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练功,下苦功夫。 小乙哥教他时,那么用心。他若是练不好,又有什么面目,再与燕青称兄道弟呢? “小乙哥,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练!” ++++++++++++++++++++++++++++++++ 入夜,又下起了雨。 高余站在窗前,看着雨水嘀嗒落在房顶,顺着屋脊流淌下来。 连着两天的雨水,使得杭州的天气,不再似前些时候那么闷,变得清爽了许多。 他负手而立,却思忖着今日在青溪馆的所见所闻。 日间,他独自一人前往青溪馆,却没有见到黄爱。 青溪馆的人,对他倒是很客气,不过从头到尾,也没有见那管事的人出面与他寒暄。 这让他有些奇怪,这青溪馆的人,还真沉得住气。 不过,他大约能够猜出这其中的玄机。想来那些人,一定会借助官府的力量,调查他的身份。 这一点,他并不害怕。 当初李宝为他办理‘公验’时,非常小心。 公验是真的,开封府里也专门有‘韦高’的记录,所以即便调查,也不用太担心。 只是这样一来,怕要拖一些时日。 高余感到有些烦躁,他来杭州也有些日子,可除了青溪馆之外,再也没有线索……青溪馆方面约谨慎,高余也就越小心。他们谨慎,也就说明他们的问题很大!高余甚至在想,是不是应该写信回去,寻求援助呢?这杭州局势,端地是复杂…… 第一百四十六章 交锋(三) 高余并非第一次想要向汴梁求助! 事实上,在抵达杭州,觉察到局势比较复杂之后,他就有了向汴梁求助的想法。 可一来,他怕被高俅派人抓回去。 二来则担心打草惊蛇,所以才忍住了冲动。 可是现在,他被卡在了原点,没有任何进展,心里面就越发的焦躁。 高余隐隐感觉到,如今的两浙道,包括杭州在内,看似平静,实际上是暗流激涌。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隐隐操控着两浙道的局势变化,一不小心就可能引爆。 然而,他到现在都没有找到线索,心里面又怎能不焦虑? 拖得越久,就越危险! 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兆,已隐隐出现,但是他却找不到半点头绪…… “什么人?” 就在高余沉思时,楼下传来一声暴吼。 高余立刻清醒过来,忙转身走到另一边的窗户前,向外面探望。 武松手持钢刀,从一楼大厅里窜出来,厉声道:“藏头缩尾的鼠辈,还不现身吗?” 说着话,他就腾身而起。 一只脚在院墙上剁了一下,身体唰的便跳上了近六尺高的院墙。 与此同时,从院墙外的一棵大树上也窜出一道黑影,紧跟着一道寒光,扑向武松。 武松站在墙头,毫不慌张。 钢刀在身前摆出了铁门栓的招式,身体微微一沉,举刀封挡。 只听铛的一声响,双刀交击,迸溅出火星。 黑影一个空翻,便落在地上。而武松则毫不停歇,从院墙上跃起,钢刀力劈华山,嗡的一声劈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奇诡弧光。而黑影,却不见封挡,双脚落地之后,便如同一只灵猫般,唰的闪开,手中钢刀玉带缠腰,便朝着武松腰间扫去。 武松身在半空中,硬生生拧腰腾身而起,躲过对方那快如闪电的一刀。 他身形落地,刚要上前继续交手,却见那黑影原地转动,刷刷刷三道寒星飞射而出。 武松见状,忙舞刀磕挡。 也就是趁他这一顿的功夫,那黑影身形后退,同时高声道:“韦九,小乙遵你吩咐,前来拜会。只是琐事缠身,不得久留,所以先行告退,如若有缘,咱们再见。 还有,莫再寻黄三的麻烦。 若我知晓你还要找他,下次再见时,休怪小乙心狠手辣。” 说话间,他再次抬手,一点寒星逼退武松,转身就走。 而此时高余才从楼上下来,走到院门口。听到那人的喊话,他不禁一愣,忙打开门。 “九哥,小心!” 武松忙高声喊喝,不过高余却未在意。 黑影身若狸猫,在黑暗中飞奔而去,紧跟着就听到扑通一声,想来是跳进了河中。 高余和武松快步追赶过去,只看到河水滔滔,不见人影。 “九哥,是他。” 武松面露羞愧之色,把手中短箭递给了高余。 追魂箭! 高余看了一眼那支短箭,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这时候,安乐馆的侍者举着火把跑过来……刚才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他们又怎可能没有觉察? “郎君,发生了什么事?” “哦,刚才似乎有宵小潜入,不过已经被我们赶走。” “宵小?” 那领头的侍者闻听,勃然大怒。 他回身厉声道:“马上召集人手,沿河寻找……竟然敢在安乐馆闹事,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一干侍者和打手齐声呐喊,便沿河追踪。 侍者再次向高余道歉,不过却换来高余一声冷哼,带着武松径自返回了客房…… “二哥,怎样?” “端地是高手,不过感觉……他的本事只是如此。 出手看似有力,实则缺少后劲。虽说只交手了一个回合,但能感受到,他气息不稳,应该是旧伤未愈。如果他没有受伤,俺要制服他,至少也需要三五十个回合。” 高余点了点头,把玩那支追魂箭。 “旧伤未愈,就敢来赴约,这燕小乙倒是个有情义的人。” “九哥,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看情况,他短期之内不会再出现。 嗯,明天我想亲自去会一会那个黄爱,二哥以为如何?” “那黄三,不过是泼皮,拳脚一般。 燕小乙既然已经出现,咱们再去找黄三,算不算恃强凌弱,传扬出去怕不太好听。” 武松露出为难之色,好像有些不太情愿。 这家伙,也是江湖秉性。 在他看来,他出面教训黄爱一次,引来了燕青。 如果继续找黄爱的麻烦,在他看来,似乎有些不妥…… 高余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 他喜欢武松这性子,直爽而单纯,做事讲规矩。 “二哥误会了,我找黄三,并非是要找他麻烦,而是有些事情,想要问他。 既然燕小乙来过了,那之前的事情,也算是了结了。我相信,用不了太久,咱们还会和他见面。所以,二哥放心就是……韦九虽不是江湖人,但规矩也知道一些。” “若是这样,俺就没话说了。” 武松,松了口气。 他看了看天色,道:“那燕小乙想来不会再来,九哥早点休息,明日一早,咱们还要搬家。” “好!” 高余点点头,便上楼休息去了。 武松则坐在大厅里,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钢刀。 他突然间笑了,自言自语道:“燕小乙,倒也有趣……下次若再见面,定要与你分个高低!” ++++++++++++++++++++++++++++++ 第二天,高余起了个大早。 他收拾好行李,让武松牵着青驴自侧门离开,他则在侍者的带引下,去柜台会账。 昨晚,安乐馆的打手护卫,沿河寻找到了三更天,也没有任何发现。 高余对此并不感到奇怪,如果燕青这么容易被一群打手找到,那可真的是有负他浪子之名。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杭州城里,水道复杂,燕青的水性应该不错。 会了帐,高余就走出了安乐馆。 武松牵着驴,驮着行李,已经在外面等候。 高余正要上前招呼他,却不想被人拦住,“九哥,你这是要去哪里?” “小鹿?” 高余看清楚那人,不禁感到诧异。 就见小鹿挎着一个竹篮,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还布满了汗珠。 她一脸诧异的表情,看了看高余身上的行囊,又看了看牵着青驴的武松,“九哥,你们要走吗?” 小脸上,露出一丝丝失望表情。 高余疑惑问道:“小鹿,你来找我吗?” “九哥莫不是忘了,马上就是端午。 奴之前说过,请九哥吃粽子……今天一早,奴做好了粽子,专门送来请九哥品尝。” 第一百四十七章 蝼蚁(1) 小鹿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高余眉头轻蹙,而后叹了口气,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竹篮。 还挺重! 高余看着她,苦笑道:“小鹿莫不是忘了,我之前和你说过,在杭州找了个住处?” “啊?” 小鹿听得一愣,旋即反应过来。 她螓首低垂,轻声道:“小鹿忘了。” “走吧,正好我们要搬过去,你也过来帮忙。” 原本一脸失落之色的小鹿,听了高余的话,立刻雀跃起来,好像一头欢快的小鹿。 “九哥,是上次你说的那里吗?” “是。” “那我带路。” 小鹿说着,一蹦一跳的走在前面。 高余把竹篮挂在驴背上,和武松跟在她身后。 三人就这样一路说笑着,很快就到了那处宅子…… “绿竹巷。” 小鹿指着无名小巷,笑着道:“因为这巷子后面绿竹成荫,所以我们都叫它绿竹巷。” 高余闻听,露出恍然之色。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小巷的名字,之前店宅务的侍者,也没有说得清楚。 三人正准备往里走,忽听得身后有人喊道:“小鹿,你怎么在这里?” 高余三人停下脚步,扭头看去。 就见黄爱走来,看到高余和武松时,他脸上顿时露出了慌乱之色,脚下一个趔趄,险些坐在地上。 “三哥,你怎地这么不小心。” 小鹿忙跑过去,扶住了黄爱。 黄爱则警惕看着高余两人,轻声道:“小鹿,你怎么和他们在一起?” “哦,九哥和武二哥从安乐馆搬出来了,租下了这里的房子,我正好陪他们过来。” “他们以后住在这里?” 黄爱闻听,激灵灵一个寒颤,看着高余两人的目光,更加不善。 高余则把钥匙递给了武松,示意他把驴牵过去,同时对小鹿道:“小鹿,陪二哥进去看看,若是缺少了什么,便告诉二哥,我们趁天色还早,一起买回来就是。 对了,中午我请你吃饭。” “唔,好的。” 小鹿忙放开了黄爱,向武松跑去。 黄爱顿时急了眼,上前想要拦阻小鹿,同时喊道:“小鹿……” 只是,不等他追上小鹿,却被高余拦住。只见高余一把兜住了他的肩膀,顺势一转。 黄爱只觉有什么硬物抵住了他的腰眼,低头看,就见一把寒气逼人的匕首。 “三哥,有事吗?” “我……” 高余则笑着摆摆手,“没什么事,小鹿只管去帮二哥,我正好要与三哥说些事情。” 说罢,他笑眯眯看着黄爱。 “三哥,咱们去前面的茶肆里吃杯茶,如何?” 黄爱的脸色发白,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看高余笑眯眯,好像人畜无害的模样。可他却不能保证,高余会不会真的对他起杀心。 “嗯,小鹿且去帮二哥,我与九哥吃杯茶去。” “唔,那你们早些回来。” 迷迷糊糊的小鹿,搞不清楚高余和黄爱要做什么。 出于对高余的好感,她虽然感觉到有些不太正常,但还是相信,高余没有什么恶意。 “你要作甚?” 待小鹿跟着武松进了院子,黄爱咬牙切齿道:“这光天化日下,你可别乱来。” 高余微微一笑,松开了黄爱。 别看高余才十七岁,可由于受到光阴蝉的改造,身体一天强似一天。 他身高,差不多在六尺上下,从外表看去,略显单薄。可若是脱了衣服,就会发现他身上的肌肉,呈现出一种柔和的曲线,充满了爆发力,如同蓄势待发的豹子。 穿衣显瘦,脱衣显肉,高余大体上就是如此。 黄爱身材不高,不过五尺六寸,在高余的面前,低了大半个头。 “三哥也说了,光天化日之下,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你找燕青威胁我的事情,昨夜燕青已经来了,所以现在是我和燕青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你不必担心。他既然已经担下了事情,我就不会为难你……江湖事,江湖了,这最基本的规矩,我还是省得。走吧,我只是想找你聊聊,并没有恶意。” 说着话,就见他手里的匕首,滴溜溜打转,变出了几个刀花之后,便没入衣袖中。 那纯熟的手法,看的黄爱目瞪口呆。 他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有人能把匕首,玩出似高余这样的花样,令人眼花缭乱。 高余收起了匕首,便穿过街道,直奔斜对面的一个茶肆。 黄爱则咬了咬牙,跟在高余身后。 早有茶博士迎上来,向高余问好。 高余也客气的回了两句,就选了一个靠窗的桌子坐下。 他没有让茶博士过来伺候,只让他去准备两杯擂茶送来。 “坐啊!” 他笑着看了黄爱一眼,示意黄爱坐下,“我说了,我没有恶意,你也不必担心我为难你。 你……是不是喜欢小鹿?” “啊?” 黄爱局促坐下,听了高于的话,有些措手不及。 “我……” “喜欢,就告诉她。 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把小鹿看作妹妹,若是你不能让她过好日子,或者亏待了她,我绝不会放过你。” “你……” 黄爱这时候,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他看着高余,半晌后结结巴巴道:“九哥,真的不是在耍小鹿吗? 小鹿单纯,不懂得人心险恶。若九哥真的喜欢小鹿,我也不说什么。可我就是担心,九哥你……你们这些有钱人,就喜欢玩弄女人。我在青溪馆,看见得多了。“ 高余却没有回答,只直勾勾看着黄爱,看的黄爱心慌意乱。 他低下头,轻声道:“我是喜欢小鹿,可又有什么用处? 我这等人,没甚本事,连自己都顾不住,如何能给小鹿好日子?我之所以让小乙哥警告你,是害怕你玩弄小鹿。她很天真的……若受了伤害,我又怎能对得起她?” 高余,笑了。 这时候,茶博士奉来两杯点好的擂茶。 高余自顾自拿起一杯,抿了一口之后,轻声道:“男子汉大丈夫,要有自知之明,但也不能失了自信。你这样子,莫说小鹿,就是我也看不起,又怎能让她倾心?” “我……” “三哥,英雄不问出身。 没本事不怕,只要你肯出力;最怕的就是,你没本事,也知道自己没本事,还不肯出力……呵呵,听说你在杭州城里,也算得一号人物。可说实在话,不过蝼蚁。” 第一百四十八章 九哥原是官家人(2)求订阅,求月票!!! 黄爱色变,怒道:“九哥莫非羞辱我?” “羞辱你?” 高余笑了,“三哥太看得起自己,凭你也被我羞辱吗?” “你……” “你先别急着反驳,听我说完。” 高余放下手中茶盏,正色道:“三哥,我听说过你,杭州城里过山虎,与镇三山沈刚、翻江龙张道原号称杭州三雄。可是,你做过什么事情,配得上那一个‘雄’字?” “你……” 黄爱嘴巴张了张,却不知说什么好。 所谓杭州三雄,是他们自己称呼罢了。 实际上在市井中,人们都称呼他们杭州三‘熊’,说的是他们只会欺负弱小,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沈刚还好些,有拳脚功夫;张道原精通水性,能在西湖里空手捉鱼。只有黄爱,有点狐假虎威……虽说他没做过什么恶事,可那名声确实不好。 “我不知道燕青如何愿意帮你,想来是你帮过他吧。 可这人情,终究有用完的时候。若你一直这般游手好闲,你道燕青还会一直把你当做朋友吗? 对了,你可知,那燕青是什么来头?” “什么来头?” “他本是京东人氏,因受了郓城县西溪村保正,铁天王晁盖的恩情,与晁盖联手劫了蔡京的生辰纲……呵呵,蔡京你一定知道是谁,他家的祖坟,好像就在杭州。” 黄爱的脸色,顿时变了,变得苍白如纸。 高余却不理睬他,自顾自道:“那燕青在京东两路,人号浪子燕青。 其人极讲情义,只因为受了晁盖的恩情,便舍了性命,劫了生辰纲,而后在梁山入伙。去年梁山贼人突围,偷袭须城。晁盖命丧须城,他手下没有一个人要为他报仇,而是跟着宋江那厮到处流窜……唯有燕青,不远千里来到杭州,只为报仇。 我虽说与他不相识,却敬他有情有义,是一个好汉。 而你……你真就觉得,你有资格与燕青称兄道弟吗?” 黄爱低着头,两手拢着茶盏,一言不发。 高余的话,着实惊骇了他。 他身在杭州,不知道什么梁山好汉,也不清楚那宋江是谁。但只听高余说,他就觉得热血沸腾,觉得似燕青这等人物,才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汉,是真正的豪杰。 他,又有什么资格与燕青称兄道弟? 他帮过燕青不假,但他有难处时,燕青也毫不犹豫的帮了他。 甚至,为了避免他再受伤害,燕青旧伤未愈,就跑去找高余,这等情义,他如何报答? 燕青不嫌弃他是个泼皮,教他拳脚。 燕青不嫌弃他游手好闲,与他称兄道弟…… 若少了钱两,燕青会毫不犹豫倾囊相助。可从头到尾,却没有见他去欺负普通人,做那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宁可跑去瓦子里,更那江湖杂耍艺人做乐师,也不愿意游手好闲……以前,黄爱不觉得有什么。可此刻他想来,却真的是与他格格不入。 燕青,能忍他多久? “九哥,你是谁?” “嗯?” 黄爱惨笑道:“本以为九哥是个浮浪子,却不想看走了眼。 九哥既然知道小乙哥的来历,想必也不是普通人。黄三斗胆,请教九哥是何来历?” “我与小乙,不相容。” “啊?” “三哥,我今天与你说这些,是看在小鹿的面子上。 你若真喜欢小鹿,便不能继续游手好闲的过日子,总要做出些事业,让她正眼看你。 其实,小鹿未必不喜欢你。 你帮她很多,她何尝不知道?只是你这样子,又有那家女儿,会倾心与你呢? 人常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你至少要让小鹿看到希望,她才可能喜欢你。” “我,我,我……” 黄爱‘我’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 许久,他抬起头,凝视高余。 目光在这时候,也变得清澈许多。 他咬咬牙,轻声道:“还请九哥,给我指一条明路。” 在高余说出他和燕青‘不相容’的时候,黄爱就隐隐猜到了高余的身份。依照着高余的说法,燕青是江湖人,是亡命之徒;他和燕青不相容,岂不是说,他是官家人? 高余道:“三哥错了。” “此话怎讲?” “不是我给三哥指明路,而是三哥你,能帮我什么?” “我……” 黄爱这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来。 是啊,他能帮高余什么? 论拳脚,高余身边的武二,连小乙哥都说难对付,一个能打他一百个;论钱财,高余不缺,更精通赌术。黄爱实在是想不出来,他有什么能拿出手的本事,让高余重视。 高余则站起来,“我先回去了……若不然小鹿和二哥,都会着急。” 说完,他就要去会账。 黄爱突然间一把抓住了高余的袖子,“九哥,你刚才那把匕首,可以给我看看吗?” “匕首?” 高余一愣,复又坐下来。 一口匕首从袖子里滑落手中,他放在了桌上。 这匕首,是当初他从郭京手里得来的匕首,因削铁如泥,故而随身携带。 黄爱身手,把匕首拿在手里。 他把玩两下,拇指按住了绷簧,把匕首拔出鞘来。 与此同时,一口飞刀也无声滑落入高余的手中…… “九哥来杭州,莫非是来找温克让温五哥吗?” “温克让?” “这是温五哥的随身物品,称之为寒鲤刃,是他最喜欢的物品。 没错,这就是寒鲤刃……这把匕首,最初是我张九哥,就是那翻江龙张道原在一次偶然机会,从西湖里打捞出来。去年初,温五哥生日,张九哥把这把匕首当作礼物送给了温五哥……我不会认错,这匕首鞘还是我在鬼市淘来的物品,因为这鞘上有鲤鱼图案,加之匕首是用寒铁打造,所以温五哥就给它取名做‘寒鲤刃’。 这东西,怎地在九哥手里?” 有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高余闻听,不由得心中狂喜。 他一直不知道这匕首的来历,还以为是郭京所有,没想到…… 想来,是郭京看上了这口匕首,那个温克让为了拉拢他,于是把匕首赠与了郭京。 来到杭州这么久,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高余强按捺内心的喜悦,从黄爱手里接过匕首,沉声道:“三哥,那温克让如今何在?” “温五哥……我也有许久没见过他了。 去年底他曾与我吃过一次酒,说要外出公干,还说若是成功了,他就能成为执事。 嗯,青溪馆的执事!” 第一百四十九章 支离破碎(1) “三哥,不是执事吗?” 高余从黄爱的话语中,听出了端倪。 黄爱苦笑道:“如九哥所言,黄三不过是杭州城里一个闲汉泼皮,虽有那过山虎之名,其实只是自夸而已。若非沈大哥与张九哥帮衬,怕是连青溪馆都进去不得。 如今,我虽说是个执事,实则也就是打杂。 那青溪馆里的真执事,我们都称之为大执事,个个都是有本事的…… 不瞒九哥,我沈大哥和张九哥,其实都是大执事。所以,温五哥不太服气,认为他的资格更老,为何就做不得大执事?故而,他一直在找机会,想要立功成大执事。” “沈刚和张道原,都是青溪馆的人?” “嗯!” 这一番话语,让高余听出了许多的内容,所以说话也就变得更加小心。 高余道:“你既然有沈刚和张道原撑腰,也不能做大执事吗?” “哈哈哈,九哥说笑了,那大执事哪有那么容易当的。” 黄爱说到这里,向左右查看了两眼。 茶肆里没有旁人,只有他两人一早过来吃茶。 茶博士和酒保也都隔他们挺远,而且各自忙碌着,根本没有留意他们这边的情况。 “要做大执事,便要入他们的教。” “教?” “青溪馆的主事,名叫方七佛,是睦州青溪县人,也是明教教众。 九哥,听说过明教吗?” “自然听过。” “明教在杭州等地的信徒很多,势力也很大。 青溪馆说穿了,是他们敛财之地。我听沈大哥说起,这明教里等级森严。他和张九哥也是前两年才入得明教,之后就得了方七佛的重视,所以才有了如今的成就。 他们也邀我入教,可我觉得,这天底下哪有白吃的饭菜? 人家给你好处,一定是要你做事情。若不然的话,又怎可能花费力气扶持你?九哥,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没错!” 高余点头,表示赞同。 “沈大哥他们入了教之后,有青溪馆在后面撑腰,所以才能迅速崛起。 我倒不是说沈大哥怎地,他棍棒无双,可比起小乙哥,却算不得什么。这杭州城里,有能耐的人多了去,偏他能霸占中瓦子?去年有两个泼皮生事,结果没过多久就被官府抓捕,一死一逃,他才能够在中瓦子站住脚。张九哥的情况,也如此。 反正我是不太放心。 今天拿了人家的好处,明日说不得就要替人家卖命。 我现在挺好,在青溪馆靠着客人们的赏钱,衣食无忧;沈刚和张道原也愿意帮我,所以我也不怕有人找我麻烦。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攒够钱,将来能够娶到小鹿。” 这是一个普通人,最基本的要求。 高余倒不怀疑黄爱的话,因为从他之前的反应来看,他对小鹿,是真的喜欢。 “那温克让去汴梁,到底是做什么?” “这个……”黄爱道:“不是我不肯说,是我真不清楚。 九哥,温五哥莫非出事了?” 高余看着黄爱,目光炯炯,令黄爱心里有些害怕。 “九哥,你莫要这么看我,我是真不知道。” 他说到这里,突然间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忙道:“对了,有一次我与张九哥吃酒,他吃醉了之后,曾说过什么为何让温五哥去,不让他去……还说,五哥迎得圣经,以后就能压他一头。之前他温五哥不是大执事,他就要退让三分,若是真成了大执事,那他以后岂不是见到温五哥,就要绕道走吗?我当时好奇,就问他什么圣经。” “他怎么说?” “他说,好像是什么西夏商人,什么大光明经,反正我听不太懂。” 高余眉心蹙动,隐隐约约的,想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大光明经? 怕说的就是那劳什子圣经吧。 高余记得,当初他在汴梁审问郭京时,郭京说,裘妙法等人曾与一个西夏商人交易,好像买了什么物品过来。当然,郭京并不清楚,当时裘妙法到底买了什么,可是高余却隐隐猜出,裘妙法买来的物品,应该就是他从裘妙法那里得来的羊皮卷轴。 嗯,就是那个被光阴蝉吞噬干净的物品。 那东西,有光阴之力,恐怕就是黄爱所说的那劳什子‘大光明经’吧。 明教起源于西域,在两晋南北朝时期进入中原,甚至还引发了一场佛道之间的争斗。 会昌法难时,许多明教信徒逃回西域。 之后历经数百年,西域的明教与中原明教渐行渐远。 根据高余在汴梁查阅的资料来看,西域明教所尊奉的经典,大都是会昌法难之后,自中原流传过去。 那么,会不会是这个样子:东南明教有所图谋,但是却缺少一件可以证明自己正统地位的物品。于是他们在西域找到了那《大光明经》,希望以此来展现他的正统! 高余的脑筋急速转动,梳理其中的脉络。 他在汴梁了解到的明教信息,来到杭州之后,在市井中掌握的情报,以及从黄爱口中知晓的情况……诸多支离破碎的消息汇总在一起,慢慢的梳理出来一条清晰的脉络。 嗯,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九哥,九哥?” “啊?” 就在高余沉思至极,黄爱的叫喊声,把他唤醒。 他抬起头,看了黄爱一眼,露出疑惑之色。 “小鹿来了。” “嗯?” 高余闻听,扭头向窗外看去,就见武松和小鹿从巷子里走出来。 “二哥,这里!” 高余探出身来,朝武松两人招手。 那边,武松和小鹿看到高余和黄爱坐在茶馆里,也不约而同的长出一口气。 小鹿担心,黄爱会找高余的麻烦;武松则担心,高余会收拾黄爱……他跟随高余的时间不长,却知道高余的身体素质,绝不是黄爱这等闲汉泼皮能相提并论。说句不中听的话,高余的身体素质,甚至比武松还要强悍一些,只是他性子懒散,更吃不得苦,白白浪费了他的体魄……但是,武松知道,高余虽拳脚功夫不算高明,也不是黄爱可以对付。更不要说,那高余还有一手暗器功夫,连武松都不敢小觑。 若高余和黄爱起冲突,武松相信,黄爱的下场一定凄惨…… 两人穿过了街道,便走进茶肆之中。 “九哥,你与三哥再说什么?” 小鹿在桌旁坐下,疑惑看着高余和黄爱。 她有些不懂,高余和黄爱明明是两类人,又有什么好谈的?而且,一聊就聊了这么久。 “哦,我与三哥聊一些杭州风情,正说的开心。 你也知道,我小时候在杭州生活过。这次回来,想到处走走,看看,可惜时隔多年,好多地方都已经变得陌生。刚才三哥还说,若是可以,他愿意做我的向导呢。” “是吗?”小鹿瞪大眼睛,疑惑看向黄爱。 就见黄爱忙不迭点头,笑道:“是啊,刚才九哥与我说了好多地方,偏我都挺熟悉。” “其实,我也熟悉啊。” 小鹿有点不高兴了,撅着小嘴,鼓起双颊。 那张圆乎乎的小脸,看上去好像一个包子似地,让高余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这丫头,和小妹还真像! 尤其是这生气的时候,都喜欢鼓着脸颊,简直一模一样。 “我也从小在杭州长大,这周围的风景,我比三哥还要熟悉,为什么九哥不找我呢?” “这个……” 高余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这时候,黄爱在一旁道:“小鹿莫要胡闹,九哥说的一些地方,路不太好走。” “哪里不好走?” 黄爱被追问的有些哑口无言,于是向高余看了过来。 高余这时候,却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玉皇观,我听说那边如今,挺不安全。” 第一百五十章 小乙的怀疑(2) “玉皇观?” “玉皇观!” 黄爱和小鹿异口同声。 高余则一脸诧异表情道:“玉皇观怎么了?” 黄爱嘴巴张了张,有些犹豫。 倒是小鹿道:“九哥,玉皇观那边,的确是不太安全,听说官府专门派了人,守在那边。” “这样啊……” 高余露出失望之色,“当年我父母离开杭州前,曾在玉皇观烧香,祈求三清道祖保佑。 我这次过来,也是想替父母还愿。” “还愿啊!”小鹿歪着头,想了想,向黄爱看去。 黄爱那还能不知道小鹿的想法,于是苦笑道:“既然九哥要去还愿,那到时候我为九哥带路便是。” “嗯,三哥认识的人多,可以少许多麻烦。” 小鹿笑着回答,也让黄爱忍不住,挺直了腰杆。 细思,咱好像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 陪着高余买了许多生活必需品,又一起吃了午饭,黄爱就去了青溪馆。 天黑后,他离开青溪馆,直奔望仙桥。 傍晚,杭州下了一场小雨,天气变得湿漉漉的,有些发闷。 黄爱在望仙桥下的羊饭店里坐下,点了肚尖和熬螺蛳,又要了一壶梅子泡黄酒,然后自斟自饮。 大约半个时辰后,燕青一身小打扮,走了进来。 他脸色不太好,坐下之后,咳嗽不停。 黄爱不由得紧张起来,轻声道:“小乙哥,你这是怎地?” “药快吃完了。” “吃完了,就买啊。” “这药吃多了,便没了用处。” 燕青苦笑道:“若不能尽快找到百年老参做药引,我这伤势,怕是要压制不住了。” 听了这话,黄爱心里一紧。 他忙道:“小乙哥莫着急,我今天已经打听到了一些风声。 去年时,朱府里面做装潢,找了北土门内的陈三瘸子过去。他一定清楚朱府的情况,我正说明日去找到,看看能否打听来消息。” “哦?那身上的钱够吗?” “够了!” 黄爱闻听一笑,道:“今日得了不少赏钱,加上小乙哥之前给的,有十几贯呢……” 燕青给自己满了一碗酒,笑道:“看起来,三哥今天心情不错。” “也算不得不错吧。” 黄爱想了想,深吸一口气道:“那些钱,是韦高给的。” “嗯?” “今天晌午,我遇到他了。” “他为难你了吗?” “那倒是没有,只是要我帮他做些事……小乙哥,他让我带他去玉皇观。” 燕青的手一抖,猛然抬头向黄爱看去。 “他去玉皇观作甚?” “说是去还愿,不过我觉得,应该不是真话。” 黄爱现在,对高余已经没了敌意。不过,相比起燕青来,他更倾向于燕青,而非高余。 他是泼皮,与燕青认识的早。 而现在,他知道了燕青的身份以后,更多了一分敬重。而高余呢,在黄爱看来,是官府中人。他的身份,也造就了他对高余会疏远一些,对燕青,更亲近一些。 “那他去玉皇观作甚?” “他没说,但是我觉得,他应该有其他目的。” 说到这里,黄爱压低声音道:“小乙哥,我觉得此人,是官府中人。” “是吗?” “嗯。” “你怎知道。” 黄爱道:“因为,他告诉了我,小乙哥的身份。” “我的身份?” 燕青眉头一蹙,一双剑眉扭成一个川字。他装作不在意的模样,道:“我什么身份。” “他说,小乙哥是从梁山来的。” 燕青心里,顿时一颤。 手里的筷子,旋即滴溜溜一转,如同握刀一样的握在手中。 黄爱也顿时紧张起来,他知道,眼前的小乙哥,可绝不似他表面看去的俊美清秀。他手里虽然只拿了一根筷子,但他相信,只要燕青想,那筷子也能变成杀人利器。 “你,不怕我?” “怕!” “那你还敢来找我,还愿意帮我?” 黄爱深吸一口气,道:“小乙哥把我看作朋友,没有因为我卑微,就看不起我,还愿意帮我,为我出头。黄三虽说是个泼皮,却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小乙哥看得我,我又怎能负小乙哥?不管别人说什么,在我心里,小乙哥永远是我小乙哥。” 燕青,缓缓放下了筷子。 看着黄爱的目光,也随之变得柔和许多。 良久,他长出一口气道:“三哥,你这厮虽说泼赖,但却讲义气。 说实话,之前你虽救过我的命,但并没有入我眼。我之所以帮你,是因为觉得,你这人不坏……不过,你刚才既然这么说了,那以后,你就是我燕青的朋友,好朋友。” “嗯!” 黄爱激动的,点了点头。 “三哥,我要你再帮我一件事。” “请小乙哥吩咐。” “那韦高的来历,你清楚吗?” “之前,青溪馆那边也派人打听过一些,只知道他是前几日才到的杭州。 据青溪馆那边的消息,他早年在杭州生活过,就住在万松岭下的仁孝坊,之后就搬去了汴梁。青溪馆也派人去仁孝坊打听过,不过当年仁孝坊在十几年前重建,里面的人早就搬走了,所以没有人知道当年的情况,也没有人听说过韦高这个人。 青溪馆还派了人,去汴梁打听消息,但目前尚无音讯。” “那你认得以前住在仁孝坊的人吗?” “我想想看……对了,梅家桥瓦子里杀猪的崔麻子……我好像记得,他说过他早年是住在仁孝坊。不过我不太能确定,要去打听一下才能知道。小乙哥,莫非那韦高有什么不对吗?” 燕青吃了口酒,笑着摇摇头。 “倒也没什么不对之处,只是我觉得,既然他这么清楚我的底细,我若是不知道他的来历,以后再打交道时,怕要吃亏。所以,最好弄清楚他的身份,再做打算。 三哥,你还是经验少了。 不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有些事情,必须要自己打听出来,才是真的。” 黄爱闻听,不禁露出赧然之色。 他搔了搔头,道:“若非小乙哥提醒,我还真不知道,会有这么多的门道。” “还有,你去找陈三瘸子的时候,最好是带上我。” “啊?” “你这厮,长的一张精细脸,实则糊涂的紧。 我得要跟着你,免得你到时候有破绽。三哥,别看你绰号过山虎,可这江湖经验,实在是太少了。他日若真的要混江湖,一定会被人骗的凄惨,以后要多加小心。” 燕青说完,端起酒碗,抿了一口酒。 那双晶亮的眸子,却滴溜溜打转,也不知道他此时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事情…… 第一百五十一章 玉皇山上玉皇观 玉皇山,地处西湖和钱塘江之间。 因山势远望如巨龙横卧,雄姿俊法,故而又名龙山。 湖山空阔,江天浩瀚,境界壮伟高远,所以又有‘万山之祖’的说法。它与凤凰山首尾相连,风起云涌,若龙飞凤舞,景色极其壮观,所以在杭州城极具名声。 玉皇观,便坐落于这玉皇山南麓。 高余搬进绿竹巷后,一改之前高调的作风,开始变得低调起来。 青溪馆也去的少了,甚至连瓦子也不常去…… 他会四处闲逛,也偶尔泛舟西湖。或是前往在孤山脚下欣赏西湖景色,也会跑去栖霞山上寻幽探险,一副故地重游的模样。 在搬进绿竹巷后的第五天,黄爱找上门来。 “九哥要去玉皇观吗?” “今天?” “是啊,我听沈大哥说,他今天会在玉皇观那边,所以想着带九哥去,能少许多麻烦。” 根据高余的了解,官府对玉皇观的监视,已经松懈许多。 毕竟,距离燕青上次前往玉皇观,也过去很久了。燕青踪迹全无,官府又怎可能一直把注意力放在道观里?哪怕朱彪是杭州通判,也要考虑一下,这其中的影响。 据说,之前驻扎玉皇观的差役,大部分都已经撤回杭州。 剩下几个差役,也多是为了应付。 从表面上看,危险已经过去。 但高余今天听黄爱这么一说,就知道危险仍旧存在。 只不过对方换了一种方式,由明转暗,撤回差役,却暗中调派了青溪馆的人…… 高余做出一副考虑之色,想了想道:“若如此,咱们去走走吧。” 他问武松,是否愿意和他一起去玉皇山。 武松却兴致不大,拒绝了高余的邀请。 左右有黄爱跟着,也不会有什么事……高余就换了一身衣服,施施然和黄爱走出杭州城。 沿着山路而行,不一会儿,黄爱就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三哥这身体,可虚的很呢。” “这大热天的,若非是陪九哥来,谁会跑来爬山? 九哥,咱们在前面歇一会儿,喝口水再走吧。九哥你看着文文弱弱,可这身体,当真强劲的很呢。我这算是不错了,依旧有些吃力。可九哥看样子,却轻松的紧。” “嗯,我在汴梁时,曾拜了大相国寺的长老为师,学过一些强身健体之法。” “大相国寺?我倒是听说过,好像很大。” “哈哈,他日若三哥来汴梁的话,我一定会招待你。” “那,就多谢九哥了。” 黄爱收起了水壶,站起身道:“九哥,咱们接着走吧。” “好!” “九哥,你在大相国寺,学得什么强身健体之法呢?” “哦,是大相国寺的降龙伏虎桩。 本来,长老要传我金刚伏魔功,但我实在是受不得那苦,只学了两套桩法,就没再练下去。” “金刚伏魔功?听上去很厉害啊。” “是啊,教我桩法的长老说,那本是五台山的不传之秘。 他是看我有慧根,所以才收我入门下。结果,我确是个不争气的,也让他非常失望。” “却不知,是哪位长老?” “就是大相国寺,智深长老。” 黄爱看似随意的询问,却把高余的话,牢牢记在了心里。 一早从杭州城里出来,然后爬了半天的山,大约在正午后,两人便来到了玉皇观。 站在山巅,内看西子湖,外眺钱塘江。 山风徐徐,格外凉爽。 “可惜咱们来的早,若是到了八月十六那几日,就可以看到钱塘江潮,才是真个壮观。” “嗯,我知道。” 高余在杭州住了三年,当然看过钱江潮。 他此刻,有些心不在焉,目光落在不远处,那座在绿荫环绕中,略显残破的道观。 那就是玉皇观! 一座并不是很雄伟,也不是很有名的道观。 可是在这道观里,他生活了整整三年,也是他少年时,最快乐最无忧无虑的三年。 “那就是玉皇观吗?” “是啊,九哥没来过吗?” “我倒是真没有来过,只听母亲说过。” 黄爱眸光闪动,笑道:“既然如此,那咱们进去吧。” “好!” 小小玉皇观,周围却有些热闹。 道观外,有四五个商贩模样的汉子,正坐在荫凉中,说着话,聊着天。 虽然他们是商贩打扮,可是看他们的模样,就知道是闲汉泼皮。别问高余怎么知道,他见多了这种闲汉。闲汉和商贩,在举止上,有很大区别,仔细看就能辨认。 “沈大哥,我来看你了!” 黄爱冲着一个个子不高,却显得很粗壮魁梧的汉子喊道。 那汉子看到黄爱一愣,旋即站起来,笑骂道:“三哥好兴致,这大热天的,怎地上山了?” “哦,一个朋友,来玉皇观烧香还愿,我便带他来了。” “来玉皇观?” 汉子闻听,顿时露出警惕之色。 他看向了站在黄爱身后的高余,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是啊,这位朋友,是我在青溪馆认识的,赌术高明。 他年少时随父母去了汴梁,这次回来,便是为他母亲还愿来的……九哥,我来为你介绍,这是我沈大哥;这是韦九哥,汴梁来的豪客,在青溪馆可是赢了不少钱。” 沈刚听闻高余的名字,不由得一愣。 他诧异向黄爱看去,因为前些日子,黄爱还找他帮忙,要收拾高余,被他拒绝了。 怎么…… 而且,他也知道‘九哥’其人,据说方七爷对他很重视。 他怎么来了?还跑来玉皇观烧香?他与那失踪的一清道人,有没有关系呢? 一连串的疑问,在沈刚心头升起。 他正要再问,却听高余一旁不耐烦道:“三哥,说完了没有? 我烧香还了愿,还想早些回去。这里什么都没有,简直无趣的紧……” “大哥,那我带九哥先进去?” “好!” 沈刚想了想,便点头答应。 黄爱则笑着跑到了高余身旁,带着他往玉皇观内走去。 沈刚看着高余的背影,却露出了疑惑之色。他招手,把一个闲汉叫过来,轻声道:“怎么,看那人,认识吗?” “不认识!” 闲汉混迹在下瓦子的泼皮,曾见过高余。 他轻声道:“他比那一清小杂毛高出一头有余,而且也健壮许多。 长的……怎看去也不太一样,关键是那小杂毛,如何有他那边的气质,一看就知是贵人。” 沈刚眉头一蹙,点了点头。 不过,他还是不太放心说道:“进去,再看看。” 第一百五十二章 妙人(2) “九哥,有人跟踪。” 玉皇观内,玉皇大殿里,高余神色庄重肃穆,点上了三支平安香。 在道教中,三支香并排点燃,间距相同,可称为平安香。他跪在神像前,闭上眼睛,默默在心中祷告。 “师父,若你在天有灵,保佑我早日找到仇道人,为你报仇雪恨。 吕观主,我知道你一定心有不甘。放心,我会找到那些人,为你们报仇的……” 吕观主,就是玉皇观观主吕太冲。 高余对他的印象不是很好,刻薄而小气。当初他和师父在这里挂单,吕太冲经常给他们脸色看。不过,时过境迁,不管怎么说,吕太冲师徒都是因他师徒而死。 于情于理,他为吕太冲师徒报仇,也在情理之中。 “咦?” 就在高余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停下了脚步。 自上次在开封府吞噬了圣经之后,一直沉睡不醒的光阴蝉,突然间传来一阵异动。 以高余对光阴蝉的了解,无利不起早。 它这个时候苏醒,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黄爱走过来,在他耳边低声提醒。 高余看了他一眼,同时眼角的余光向大殿外扫去,就见一个闲汉正在外面晃悠着。 “他叫牛二,绰号鬼见愁,是下瓦子有名的泼皮。” 牛二? 高余心里一动,轻轻点头。 这个人,他有印象。 当初师父和他混迹在下瓦子的时候,曾与这牛二打过一次交道。鬼见愁,不是说他有多么厉害的本事,而是说这家伙的无赖,就连鬼见了都发愁,拿他没有办法。 当时他跑到师父的摊子前碰瓷,结果被师父收拾的挺惨。 张怀清的本领,可不仅仅是剑法高深。他自有一套奇门之术,令牛二当时苦不堪言。 也是在那次之后,牛二再也不敢招惹他师徒。 高余道:“这厮跟踪我作甚?” “不知道……可要我把他赶走?” “赶他干什么,好像我心虚似地。他若是喜欢跟着,就让他跟着,我又岂会怕他?” 高余说话间,已经找到了光阴蝉感兴趣的事物。 那是……一棵铜树? 高余有点印象,这铜树好像是玉皇观所有,吕太冲称之为生死树。因为这铜树一半枝叶繁茂,一半却是枯死。高余记得,师父曾说,这东西有点邪性,最好别放在大殿里,会招来灾祸。可是吕太冲却不听,反而说师父是妖言惑众,图谋铜树。 在那之后,师父就不再提及此事。 铜树就置于神案下,因为烟熏火燎,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光泽。 只不过,如今的铜树,却被人摆放在了角落里,估计是没有人知晓,这铜树的来历。 光阴蝉既然对它产生了兴趣,那就代表着,这铜树来历不凡。 高余有些犹豫,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拿走铜树。若是这样走过去拿走,也太醒目了,很容易被人怀疑。可不拿走……依着光阴蝉的秉性,它看上的东西,怎能罢休? 光阴蝉啊光阴蝉,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 “九哥,这厮跟着,太晦气了,我去问问。” 高余虽然不在意牛二的存在,可是黄爱却有些腻歪。 盖因这牛二的名声太臭,让人唯恐避之不及。虽然知道,这牛二进来是奉了沈刚的命令,可是黄爱这心里,还是有些不高兴。他觉得,沈刚这样做,太不给他面子。 黄爱说完,便径自出去。 高余则看似闲逛一样,在大殿里转悠,来到了角落里。 四下无人,他弯腰就捡起了铜树。 那铜树上布满了灰尘,还挂着蜘蛛网。只是,不等他去除了灰尘和蜘蛛网,铜树就诡异的消失不见。 没错,就是凭空消失! 把高余吓了一跳,顿时呆愣住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手上还沾着灰尘,挂着残破的蜘蛛网…… 怎么回事? 高余有些发懵,忍不住用力甩了甩头。 这时候,黄爱从外面走进来,看到高余站在大殿的角落里,低头看着他的手发愣。 “九哥,怎么了?” “哦……没什么!” 高余听到黄爱的叫喊声,忙不迭清醒过来。 他看了看手上的灰尘,而后做出一副嫌弃的模样道:“这里多久没人打扫了,真的是脏死了。 若非母亲让我来还愿,我绝不会过来。 走走走,我们离开这里……到处都是灰尘,回去后,定要好生洗个澡才是。” 黄爱笑道:“九哥说的是,这里的确很久没有人打扫了。 所以之前九哥说要来烧香还愿,我都想要阻拦……从去年至今,有一年没人打扫过了。” 高余从虎皮百纳袋里,取出一方手帕,把手上的灰尘擦掉。 铜树失踪,应该与光阴蝉有关。 虽然不知道光阴蝉是怎么收走了铜树,但目前而言,都不是查看的时候。他这次来玉皇观,是想给师父烧香。而今,香已经烧了,故地也重游了,是时候离开了。 “咱们走吧。” 高余深吸一口气,让情绪平复下来,而后和黄爱招呼一声,走出了玉皇大殿。 可就在他二人走出大殿的时候,却见一个道人从玉皇观山门外走进来。沈刚跟在那道人的身后,态度显得格外恭敬。道人走进来的时候,正好和高余打了个照面。 看到那道人,高余一怔,旋即心头火起。 妙人! 仇道人的小徒弟。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道人的身份,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好在,黄爱在他身前,挡住了他的身子。高余旋即冷静下来,慢慢松开了拳头…… 高余在看妙人,妙人也在看他。 他今天是顺路来玉皇观,听沈刚说,有人在里面烧香,所以带着沈刚进来查看。 嗯! 不认识,但好像又有些眼熟。 不过妙人可以确定,他应该是第一次见到高余。 感谢光阴蝉几次对高余的改造,不仅把他的五官做了调整,体格和气质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加之高余这一年来遭遇了许多事情,与当年的小道士,着实判若两人。 正如麻婆子说,只要他一些小毛病不露出来,就算是麻婆子,也认不得他。 “小底拜见妙人道长。” 黄爱在青溪馆工作,自然见过妙人。 他知道,这妙人在青溪馆中,地位很高。 没看沈刚都跟在他身后,活脱脱好像孙子一样……很明显,这妙人的地位,绝对高于沈刚。 第一百五十三章 生死树(1) 妙人没有理睬黄爱,目光直勾勾盯着高余。 高余则流露出疑惑之色,看了妙人一眼,自顾自往山门外走。 刹那间,妙人身后的沈刚等人,都显得很紧张,下意识后退半步,手悄然放在腰间。 高余和妙人,擦肩而过。 他走到山门前,停下脚步,扭头看着黄爱道:“三哥,愣着作甚,走啊。” “哦,马上来。” 黄爱忙答应一声,偷偷看向妙人。 就见妙人不动声色朝他点点头,黄爱立刻明白了意思。 他和沈刚打了个招呼,便匆匆跑到了高余身边。 “磨蹭作甚,咱们还要早点下山呢。” “是是是,刚才这不是遇到了熟人嘛。” “熟人?你说那牛鼻子老道吗?贼眉鼠眼的,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以后少接触。” “……” 高余和黄爱一边走一边说,渐渐远去。 不过两人交谈的声音,却清楚传入妙人和沈刚等人耳中。 妙人的脸,拉得老长。 而沈刚等人则强忍着,想笑又不敢笑。 “刚才那厮,是在青溪馆勾当?” “是,他叫黄爱,在青溪馆做一个小执事。” “明日让他过来见我,我有话要问他。” 妙人只是觉得高余有点眼熟,但却想不起来历。 不过,只要是来玉皇观的人,他都要小心一些,更不要说是一个眼熟的人。沈刚忙躬身答应,陪着妙人走进了玉皇观。这妙人在玉皇观也生活过一些时日,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清楚。所以,他轻车熟路的在玉皇观里转了一圈,没什么发现,就转身离开。 究竟是在哪儿见过那厮呢? 为什么,会觉得眼熟呢? 在回去的路上,妙人一边走一边思索,却想不出一个头绪来…… +++++++++++++++++++++++++++++ 离开玉皇观,高余松了一口气。 山风吹来,后背凉飕飕的,原来在刚才那片刻的功夫,冷汗已湿透了内衫。也幸亏是炎炎夏日,所以汗湿衣衫不足为奇。没见那黄爱满头大汗,更没有产生怀疑。 刚才他和妙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有一种想要杀死对方的冲动。 不过,他最后还是忍住了! 因为他知道,就算动手,胜算也不多。 那妙人精通剑术,拳脚功夫过人。 师父生前曾说,他练得是横练功夫,非同一般。 正常的攻击手段很难奏效,必须要有锋利的武器才能造成伤害。高余手中有寒鲤刃,能削铁如泥。可妙人身边还有沈刚等人随行,所以真个动手的话,非常危险。 高余从来就不是那种莽撞的人。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愚蠢……所以,他只能强行忍耐。 好在,他见到了妙人,更知道妙人而今,就在杭州,就在那青溪馆,也就增加了机会。 我明里干不死你,暗地里还杀不得你吗? “九哥,你慢点啊。” 黄爱在他身后,高声叫喊。 高余这才停下脚步,看了黄爱一眼,突然微笑道:“怎地,刚才那道士,可有吩咐?” 黄爱也停下来,扶着路边的柏树。 他听了高余的问话,先一愣,旋即道:“就知道瞒不过九哥。 不过,他虽然没有给我什么吩咐,但想来,一定会找我过去问话。毕竟,这玉皇观乃是非之地,九哥跑来这边,他肯定会产生怀疑。到时候,一番盘问是少不了。” “那个人,是谁?” “妙人,是个出家的道士。 我也不太清楚他来历,只知道七哥前几日离开了杭州,他和另一个人接管了青溪馆。” “另一个人?” “嗯,也是个道士,好像叫什么妙清,是刚才那道士的师兄。” “你见过?” “这个妙人倒是不常见,不过妙清却经常见。 他会在三楼玩升官图,且赌的很大。要我说,那厮哪像道士,好色的紧……这几日,青溪馆的录事们被他祸害了不少,还美其名曰是传道开光,也不知算哪门子道士。” 仇道人四个徒弟,妙言道心最坚定。 其余三个徒弟,妙清妙法是色中恶鬼,而妙人嘛……是个老饕、酒鬼。 高余和他们接触过一段日子,对仇道人的四个徒弟,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妙言平日里沉默寡言,不太喜欢说话。师父曾经说过,那妙言的功夫,在四人中最高明。 妙清、妙人…… 高余深吸一口气,记在了心里。 “走吧,咱们回去吧。” 他努力平复了心情,和黄爱有慢慢悠悠的往山下走。 +++++++++++++++++++++++++++++++++ 回到杭州城,高余和黄爱就散了。 黄爱说要去梅家桥那边,高余也没有询问,只给了他一张五十贯的钱引,算是酬劳。 对此,黄爱也没有拒绝,兴高采烈接过钱,一路小跑离开。 高余则一个人,返回绿竹巷。 院门锁着,武松不在家。 高余也不知道他跑去了何处,只管开门进了院子。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关上了门。 坐在床上,他伸出手,左看看,右看看,好半天自言自语道:“光阴蝉,把铜树给我。” 他本来只是尝试,哪知道话音方落,那棵铜树就出现在他的手中。 只是,那铜树的模样,发生了变化。 铜树之前被收走时,遍体铜锈,布满了灰尘,更有那烟熏火燎的痕迹,略有些发粘。可是现在,铜树却焕然一新。树上的灰尘和铜锈,都消失的无影无踪,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泽。 树身上,浮现出了七扭八拐,好像蚯蚓一样的符号。 高余愣了一下,忙凑到眼前,仔细查看。 没有看花眼,树身上真的是有符号。以前他在玉皇观时,可没有发现符号,怎么…… 师父说,这棵树叫生死树! 但,生死树又是什么? 这符号,明显有着非凡的意义,而且看铜树的光泽,显然也年代久远,是个老物件。 生死树? 看着那一半枝叶茂盛,一半呈现枯死状态的铜树,高余陷入了沉思。 他在手里把玩片刻,而后放在手中。 “收!” 心中默念一句,铜树立刻消失。 高余看着他的手,这才留意到,不知在什么时候,光阴蝉的纹身已蔓延到了手掌上。 难道说…… 他想了想,又摊开手掌。 “出来!” 铜树,极为诡异的在手掌中出现。 发达了,发达了! 高余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内心中一阵狂喜。 这又是什么技能?有如此技能,岂不是说,以后出门,可以轻装简行,方便许多? 第一百五十四章 光阴限界(2)求订阅,求月票!! 姓名:高余 物品:全映像地图、蟒皮护臂刀囊、尤里飞刀(十二把) 技能:火药专精(高级)、龙虎山内天罡诀法(初级)、察言观色(专家级)、乐器专精(宗师级)、清创缝合术(专家级)、飞刀术专精(专家级)(内含投掷,专家级)、赌术专精(宗师级)、疾行专精(高级)、游泳专精(高级)、书法专精(高级)、诗词专精(高级)、训宠专精(专家级)、语言专精(西夏语、古罗马语)、厨艺专精(宗师级) 光阴限界:5×5×5(宋尺) 脑域开发:11(满值50) 附:生死树,明教圣物。 相传,摩尼教创始人摩尼制生死树,意欲生死轮回,光暗交替,身在苦难,心向光明之意。后经西域传入回鹘人之手,再经由回鹘人拂多诞传入中土,奉为圣物。 会昌法难之后,生死树失去踪迹,明教教徒只得将明教三宝中的《大明尊经》,也称之为《大光明经》带回西域,后为回纥明教圣物。 +++++++++++++++++++++++++++++++ 高余仔细观察,发现他的栏目中,有很多变化。 技能倒是没有什么改变,但是物品……原来的虎皮百纳袋消失不见。 可是,那增加的光阴限界,又是什么意思? 5×5×5…… 高余猜测,莫非是一个空间的体积吗?光阴限界,其实值得就是空间。否则的话,他无法解释,那生死树的消失和出现。 除此之外,脑域开发增加了一个点。 这是光阴蝉的馈赠吗? 不过当他看到了那段关于生死树的解释之后,就明白了其中奥妙。 生死树,也蕴含有光阴之力。根据高余的理解,那所谓的光阴限界,就是因此而来。 光阴蝉这次表现不错,不似上次那样,直接把大明尊经吞噬。 没错,他上次得来的那卷羊皮卷,一定就是那所谓的《大明尊经》。想来,生死树太结实,光阴蝉的牙口不好,所以才得以保留。这,倒真的是一个意外之喜了。 高余随即,打开了光阴限界。 发现虎皮百纳袋中的事务,都在里面。 他向光阴蝉看去,发现光阴蝉正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似乎在向他传递着什么信息。 是喜悦? 还是,警告? 高余说不清楚状况,只觉得此时的光阴蝉,看上去比之从前,似乎增添些许活力。 +++++++++++++++++++++++++++++ 高余的意识,从虚空中收回。 他再次打量了一下手掌,看着那蔓延至手掌上的纹身,忍不住咧开嘴,笑了! 他走到屋角的木箱前,打开了箱子。 把里面的杂物取出之后,露出摆放在箱底的物品。 有二十枚轰天雷,是高余在汴梁搜集材料,对火药加以改进之后,制作而成的武器。 其威力,较之须城时的轰天雷,至少要强悍一倍。 高余曾经试过一次,他相信,如果在须城时他用的这种轰天雷,在相同的情况下,可以当场炸死晁盖。只是,这火药配比太复杂,他也不可能携带太多的轰天雷。 除了二十枚轰天雷外,还有五十把专门打造的飞刀。 飞刀形状,完全是按照尤里飞刀的式样打造。尤里飞刀是光阴蝉所赠予,不但锋利,而且难得。这种飞刀,是高余保命所用,一旦丢失,根本不可能再找回来。 于是他在汴梁让人打造了一百把飞刀,临走时,带走了五十把。 这种飞刀丢失了,至少可以补充,也不会太心疼。 高余一直把这些飞刀藏在箱子里,如今有了光阴限界,似乎可以把飞刀和轰天雷随身携带。 他伸出手,按在了飞刀和轰天雷上。 就觉得手一空,紧跟着箱底的飞刀和轰天雷就消失无踪。 “轰天雷!” 他轻声呼唤了一句,手中就出现了一枚轰天雷。 把轰天雷收起,高余往门口走,突然转身,心中默念‘飞刀‘,一口飞刀就出现在手中,唰的飞出,正中床头的字画上。神出鬼没,防不胜防,果然是杀人利器。 他走过去,把飞刀收起。 就在这时候,屋外传来了响动。 高余打开房门,就见武松和小鹿从外面进来。 他手里拎着半扇猪腿,另一只手拎着一个酒坛子。 小鹿则挎着一个竹篮,里面放了不少调味料……两人看到高余,都不禁一愣。 “九哥,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没什么事,就回来了。” 高余指着那半扇猪腿,疑惑道:“你们这是作甚?” “小鹿说,要做西湖酢肉,嘿嘿,所以就买了些生肉回来,顺便买了一坛酒。” “西湖酢肉?” 高余眼睛一亮,笑道:“小鹿还有这手艺?” 小鹿闻听,好像发怒的小鹿一样,皱着鼻子道:“当然,我的手艺可是爹爹亲传。” “是啊,小鹿说,她家的酢肉手艺乃是祖传。 当年苏学士权知杭州的时候,她的祖父是苏学士家的厨子,苏学士对她祖父的酢肉,赞不绝口……俺也是听了小鹿这么说,所以才有些……嘿嘿,九哥要不要尝尝?” “那感情好!” 高余笑了,连连点头。 小鹿则跟着武松,把猪肉和作料送去了伙房中。 高余见他们忙碌不停,也来了兴致。 可别忘了,他身怀宗师级厨艺技能,但到现在,都没有机会展现。 “九哥这刀工,端地厉害啊。” 一开始,小鹿还担心高余会碍手碍脚。 可是在高余接手了处理猪肉,展现出宗师级的刀工以后,她眼睛顿时成了星星状,在一旁称赞不停。 就连武松,也看得目瞪口呆。 “有九哥在,那就没我事情了?我去吃酒!” “想得美,二哥过来帮我。” 小鹿抓住了武松的袖子,把他拉到旁边干活。 她站在一边,看着高余手中那口尖刀飞快舞动,把猪肉整块剃下来,连连惊叹。 “九哥这刀工,可比梅家桥的王屠户还厉害。” “王屠户?” “是啊,就是在梅家桥卖肉的屠户,绰号王一刀。 他切肉,一刀准,说要多少肉,一刀下去不多不少,非常厉害……依我看,九哥这功夫,比王屠户要厉害多了。嘻嘻嘻,要不然,以后就叫九哥做韦一刀,如何?” 高余把剃下来的猪肉,蓬的一声丢在了砧板上。 听到了小鹿的话,他忍不住哈哈大笑。 王一刀的名字,他当然知道,而且还见过王一刀杀猪呢。 不过,这韦一刀……嗯,听上去,似乎也不差,挺有江湖味儿…… “二哥,听见没有,以后可别欺负我,否则我韦一刀,对你就不客气了。” 一旁正愁眉苦脸洗菜的武松听得一愣,也不禁笑了。 “韦一刀,好名字!” 说完,他哈哈大笑,惹得小鹿在一旁,也咯咯笑个不停…… 第一百五十五章 风将起(一) 汴梁,皇城庆宁宫。 赵构有些紧张,不安在大殿里走动。 他时而踱步,蹙眉沉思;时而又停下脚步,站在那里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韦贤妃疑惑看着他,道:“九哥,今日是怎地,这般心绪不宁?” “啊……孩儿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所以……母亲勿怪。” “什么事?” 韦贤妃不满道:“今日你请得官家来赏字画,又有什么事情,能比这件事更重要呢? 切不可胡思乱想,有什么事,过了今天再说。” “孩儿,明白。” 赵构强笑一声,走到一旁坐下。 只是看他那神不守舍的模样,也不知刚才韦贤妃的话,他听进去了多少。韦贤妃不由得蛾眉轻蹙,心中更加不满。赵构之前,不费一文钱弄来了快雪时晴帖,令韦贤妃很高兴。准备了许久,终于得了官家的承诺,今天会来这庆宁宫中吃酒说话。 这对于韦贤妃也好,对赵构也罢,都极为重要。 偏偏赵构这时候的状态…… 韦贤妃心中不禁有气,便站起来想要斥责。 就在这时候,庆宁宫外传来内侍的呼喊声:“皇上驾到。” “官家来了,九哥快随我前去迎驾。” 韦贤妃也顾不得许多,忙站起来,催促赵构。 赵构这时候,也清醒过来,跟在韦贤妃的身后,一同走出庆宁宫大殿,恭迎官家的到来。 赵佶一身便装,带着一群人走进庆宁宫。 他可不是一个人过来,身后还跟着王黼、李邦彦、高俅以及才从苏州返回述职的朱勔。 除了这四人之外,更有童贯和梁师成伴随左右。 这几乎是赵佶身边的常规班子,除了蔡京因病不在,蔡攸因公外出之外,他的亲信,几乎都来了。 本来,赵佶都忘记了答应来庆宁宫的事情。 幸亏内侍张迪提醒,他才想起来,于是带着众人,从艮岳直接来了庆宁宫。依着他的意思,在庆宁宫待一会儿,给了韦贤妃这个面子,然后找个借口离开了就是。 他不喜欢韦贤妃,觉得韦贤妃粗鄙,不懂风雅,更不解风情。 赵佶身边不缺女人,且不说皇宫里,便是在宫城外,也金屋藏娇,有一个李师师。 相比之下,韦贤妃真算不得什么。 若不是韦贤妃生了赵构,他甚至不会册封她做妃子。 “贤妃,平身吧。” 赵佶笑呵呵摆手,示意韦贤妃免礼,而后目光在赵构身上扫了一眼,就飞速挪开。 倒不是说厌烦赵构,而是因为韦贤妃的缘故,对赵构有本能的疏远。 赵佶走进了庆宁宫大殿坐下,就道:“贤妃,朕今日事务杂多,怕是坐不得太久。命人上宴吧,朕正好有些事情要与诸位爱卿商议,就借你这庆宁宫一并处理了。” 看到王黼等人到来,韦贤妃心里就是一凉。 从赵佶那冷漠的话语中,她听出了一丝不耐之意。 心中不禁发苦,可是却不能在脸上表露出来。 赵佶这是摆明了坐坐就走,不打算在庆宁宫逗留,韦贤妃这心里面,又如何能开心。 可她还必须要强颜欢笑,欠身道:“臣妾遵旨。” 既然是要商议事情,那她就不好作陪。 之前的诸般设计,也都将付之东流,韦贤妃感到了莫名绝望。 她欠身告退,命宫女把早就准备好的酒宴,送进了大殿里。好在,赵佶没有驱赶赵构,也算是给了韦贤妃一丝丝的希望。只愿九哥不要莽撞,坏了官家的兴致…… 韦贤妃退下之后,赵佶的心情,立刻好转许多。 他时而和王黼等人说笑,时而询问童贯一些关乎西北的战局。 或者,调笑高俅两句,并时不时与梁师成窃窃私语,还发出爽朗的笑声,显示出心情不错。 赵构坐在末端,食不知味。 母亲的屈辱心情,他能够理解,同时,心里面更装着一件事情,令他感到很为难。 他看到了高俅。 高俅似乎也怀着心事,坐在那里,强笑着和官家应对。 还有,梁师成好奇怪……他时不时把目光落在高俅的身上,有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赵构心里面疑惑,难道说,高太尉招惹了梁师成吗? “九哥,怎地不说话?” “啊?” 就在赵构胡思乱想之际,赵佶却突然唤了他的名字。 赵构愣了一下,忙清醒过来,起身道:“孩儿听父亲与诸位相公交谈,受益匪浅。” “哈哈哈!” 赵佶明知道赵构是在说瞎话,但是心里面并不在意。 他随口问道:“这些时日,朕忙于政务,所以疏于关心九哥。 九哥近来读的什么书?做得什么事?” “孩儿……” 赵构眼珠子一转,便计上心来。 他起身道:“孩儿,最近在练字。” “练字?” “嗯,孩儿自觉,书法不堪,所以有些羞愧。 父亲乃当世书法大家,自创书体,堪称一绝,可孩儿却不得父亲十之一二……所以,最近一些时日,孩儿淘来了不少书帖,并加以临摹,自觉这书法,有一些长进。” 赵佶一愣,旋即大喜。 他别的事情都马马虎虎,但是这琴棋书画,确是精通。 听说赵构在练字,他便来了兴致,道:“九哥有此认知,确是不错。 不知九哥最近,临摹何人书法?” “孩儿临摹的,是王右军书法。” 一旁李邦彦闻听,不禁笑了,“广阳郡王,这王右军的真迹,如今大都为官家收藏,外面流传的,大都是些假货。广阳郡王既然要临摹右军书法,又何必去外面找?” “李相公提醒的是……不过前些时日,孩儿却淘来了一副快雪时晴帖。” “嗯?” 赵佶等人闻听,都愣住了,诧异看着赵构。 而高俅的目光则变得有些古怪,看着赵构,若有所思。 “快雪时晴帖?那不是在官家手里……前些时日,我编撰宣和书谱时,还曾见到。” 赵构没有理睬李邦彦,而是看着赵佶道:“父亲,孩儿淘来的,是褚印贴。” 赵佶顿时来了精神,摆手道:“前些时候听人说,有人在白虎桥发现了右军真迹,莫非是九哥不成?朕早就听人说过此事,却一直找不到人,没想到……九哥,快快取来,朕要亲眼看一看,这褚印的快雪时晴帖,与朕手中的快雪时晴帖有何区别。” 第一百五十六章 风将起(二) “你,认识我家四哥?” 快雪时晴帖被取来,呈献给了赵佶。 赵佶也顾不得什么吃喝,就急不可耐的打开来欣赏。 他喜好风雅,身边这些人自然也有不俗的欣赏能力。可以说,在赵佶身边的亲信之中,唯一没有雅骨的人,就是高俅。当然,这也是相比较而言。毕竟高俅曾做过苏学士的小史,也精通书法,能吟诗作赋,文采也不算差,但远比不上赵佶等人。 所以,当赵佶等人聚在一起的时候,高俅就找上了赵构。 那快雪时晴帖送来时,他就认出,是高余的《快雪时晴帖》。 他没有要,并不代表他不喜欢,没事儿也会找高余讨要,欣赏个一两天,临摹一二。 但是,高俅却没有收藏的习惯。 “四哥与我,是好友。 不过四哥到现在都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哦?” 高俅看了赵构一眼,旋即笑了。 他点点头,沉默片刻,突然问道:“最近,九哥可有我家四哥的消息?” “他很好……只是我也不知道他在何处,只收到过他一封书信。” “他当然很好,一个人逍遥快活,却把我丢在家里,整日里被吵闹不停,端地不孝。” “四哥,有一些小麻烦。” “我知道……可是,这件事确实有些麻烦。” 说着话,高俅看了朱勔一眼。 赵构道:“刚才我还在想,要不要和父亲说这件事。” “此事,你不要说,由我来说吧。” 高俅想了想,就阻止了赵构。 他知道赵构的处境,也清楚,赵构虽然是皇子,可实际上他的地位,并不是太高。 赵构感激的点点头,松了口气。 “太尉,还有件事情,你要留意。” “什么事?” “梁相一直在观察你,你要小心。” 高俅激灵灵一个寒颤,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 朝中那些个相公,他一个也不怕。因为他知道,自己对那些相公,并不会产生威胁。 但是梁师成…… 高俅下意识的扭头看去,就见梁师成站在赵佶身后,正打量他。 两人目光相触,梁师成朝他微微一笑,并没有躲避之意。 反倒是高俅,心里一颤,忙挪开了目光。 梁师成号称‘隐相’,素来低调。作为汴梁城里,几乎可算是一手遮天的人物,他并不是很高调。相比蔡京等人,梁师成就好像隐藏在阴影中的人物,很少露面。 可高俅却知道,这是一个很有手段的人物! 从之前裘妙法等人的案子里,就可以看出端倪。那案子,本来王黼是脱不出身的,可就因为梁师成和王黼交情莫逆,就硬生生把王黼从案子里拔出来,还迫使得蔡京忍气吞声,更让聂昌老老实实交出了开封府的职务,还安排了王鼎接手开封府。 王鼎,那是王黼的人! 王黼非但没有受到影响,反而得了开封府的职务,算是因祸得福。 那一连串的操作,即便是高俅也不得不佩服。 也正是因为有梁师成的插手,才使得高俅最终只能接受这个结果,甚至不敢有怨言。 好在,梁师成并没有亏待他。 三月末省试,高尧辅以案首的身份脱颖而出。 高俅当时也非常吃惊。 因为在他看来,高尧辅能够通过省试,在情理之中,可要说以案首的身份通过……呵呵,不是高俅看不起高尧辅,他还真没有那个本事。原以为,这会引起朝中大佬们的不满。但谁料想到,结果出来之后,满朝上下对这个结果,都没有异议。 直到月初,高俅才知道了其中的真相。 高尧辅之所以能够得以案首,盖因梁师成暗中插手。 高俅当时吓坏了! 他想不明白,梁师成为什么会帮高尧辅。 后来他得到风声,梁师成是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他在裘妙法一案中的歉意…… 梁师成什么时候这么有良心了? 高俅虽然有些奇怪,却没有放在心上。 他心里想的是,高尧辅通过了省试,就可以入秋参加殿试。 到时候,有李师师暗中帮衬,高尧辅得个进士出身应该不难。 可是现在,赵构却对他说,梁师成在观察他。而刚才梁师成的微微一笑,也让高俅感到了莫名恐慌。他不知道,梁师成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又是什么意思? “九哥,这快雪时晴帖,你从何而来?” “乃是我一位朋友赠送。” “赠送?” 赵佶在欣赏完了快雪时晴帖后,心情大好,显得非常愉悦。 他命人把书帖收好,又还给了赵构。没错,他酷爱书法,却不代表他会夺人所爱,而且是从他亲生儿子的手中夺取。赵构能把这书帖拿出来,已显示出了他的孝心。有这份心,赵佶就很高兴。再说了,书帖在赵构这里,与在他手里也没区别。 赵佶的收藏多不胜数,也不缺这一副快雪时晴帖。 他倒是更加好奇,赵构是如何得来的这《快雪时晴帖》。因为在汴梁城,快雪时晴帖的出现,几乎成了一个传奇。而今白虎桥土市的搏字画摊前,可是生意兴隆。 赵构忙道:“说来此事,倒是有一个故事。 那日孩儿去白虎桥土市,本来想到处逛逛,却不想听到有人批评柳七的字,于是心中不满,上前与之争辩。那人说,柳七的诗词,千金难求,可这字,却太媚,格调不高。他还评点当今书法大家,更推崇父亲独创的瘦金体,以及蔡相的书法。 后来,孩儿与他做扑。 孩儿扑到了米南宫的《海岱诗》,可未曾想那人却扑到了《快雪时晴帖》。” “原来,那天九哥就在现场,还参与了如此雅事。” 赵佶看赵构的目光,有多了几分亲切。 他就喜欢这种事,更何况自己儿子还参与其中,甚至令赵佶产生了一丝丝的羡慕。 “后来,孩儿就想从那人手里买来快雪时晴帖,献于父亲。 但那人却不愿意卖,即便孩儿出家三千贯,他也没有同意。他说,这等雅事,岂能沾染了铜臭之气?也正因此,孩儿与他成了朋友,之后还一起吃酒,相得益彰…… 前些日子,那人突然离开了汴梁,让人把字帖赠与孩儿,同时又托付了孩儿两件事。” “呵呵,我早就猜到,那厮沽名钓誉,不过是想趁机与广阳郡王亲近。” 说话的人,是王黼。 赵构却道:“王相公所言差矣,那人并不知我的身份,而托付我的事情,一是让我帮忙,给他一个朋友在都商税务找个差事;另一件事,则是他一个朋友在西京被人诬陷,请我找人帮忙,洗刷罪名。除此之外,他甚至没有问过我,是什么人。” “如此说来,那人竟然不知道九哥的身份?” 童贯一旁好奇问道。 赵构摇头道:“我一直是以化名与他结交,他并不知道我的身份。” “奇人,奇事!” 赵佶一旁听完,忍不住大声称赞道:“此人,端地是一个奇人,端地是一位高士。” 高余托付赵构的两件事情,在赵佶等人看来,都不足为题。 倒是梁师成突然开口道:“却不知那人说的西京被诬陷之人,可否属实?” “孩儿派了富贵过去调查,不难查证,千真万确。 那人叫李大志,原本是西京仵作。去年西京发生了一场命案,他不顾雒阳令的反对,冒死调查,为人洗刷了清白。可也因为这件事,他得罪了洛阳令,被人诬陷。” 这有名有姓有事实,很容易查证。 赵佶连连点头,道:“这么说来,他的托付,也算不得什么……对了,那奇人叫什么名字? 下次他若是回来,九哥定要与朕引见一下,朕对此人,也好奇的紧呢。” 赵构,却犹豫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道:“此人名叫高余,乃太尉家中幼子,便是那吉祥儿。” 第一百五十七章 风将起(三) 赵佶色变,看高俅的目光,也旋即变得不同。 自古以来的政变,大都是内廷和外臣的勾结所致。有宋以来,老赵官家吸取了唐代的教训,一方面打压武臣,另一方面则尽力压制内廷的势力,才保证政权稳固。 高俅,官拜殿前都太尉,形同于禁卫军。 而赵构则是他的儿子……这种联系,其危害性甚至大于内廷和外臣的联系,他心里怎能没有芥蒂? 王黼一旁笑道:“原来太尉和广阳郡王是旧识? 我就说嘛,吉祥儿若不知道广阳郡王的身份,又怎可能大方的把那书帖赠予他人? 这等好事,我就没有遇到过。” “呵呵,我也没有遇到过,广阳郡王端地好福气。” 王黼说完,一旁朱勔也开了口。 李邦彦倒是没有说话,只微笑不语。 而童贯则色变,看了王黼一眼,上前一步道:“官家,老奴以为,广阳郡王不会说谎。” “哦?” “老奴的意思是,怕是吉祥儿,真不知道广阳郡王的身份。” “何以见得?” 童贯和高俅关系不错,自然想帮他说两句话。 但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为高俅开脱…… 这时候,梁师成突然开了口,“官家,老奴也觉得,太尉与九哥没有关系。” 童贯还能说,赵构没有说话,可梁师成却直接说,高俅和赵构没有关系,令王黼等人,心里莫名一惊。 赵佶倒是对梁师成的话产生了兴趣,“老梁此话怎讲?” “不瞒官家,老奴最近一些时日,对相学颇感兴趣。 不过老奴看的不是那吉凶祸福,老奴喜欢琢磨的,是人的表情变化。刚才官家到庆宁宫的时候,太尉看了九哥几眼,但并非熟人之间的招呼,而是一种有趣的目光。 这种目光,大体上是说明,两人之间并不认识,但是却听说过对方,所以产生了好奇;而九哥呢,倒是打量了太尉几眼,他应该是认识太尉,但是却不太熟悉。” “所以呢?” “所以老奴就觉得有趣,于是继续观察。” 梁师成笑嘻嘻道:“结果在九哥说那快雪时晴帖的时候,太尉明显愣了一下。” 高俅阴沉着脸道:“臣当然会吃惊,因为臣知道,那快雪时晴帖在我那吉祥儿的手中。吉祥儿是如何得到的快雪时晴帖,臣自然清楚,当时他还说要送给老臣,但老臣却以为,老臣再没本事,也不能夺了自己儿子的物品,所以就没有同意…… 九哥刚才拿出快雪时晴帖的时候,老臣一眼就认出,那是吉祥儿的宝贝,于是才会奇怪。” “原来如此。” 赵佶的目光,随之变得柔和许多。 毕竟,他也不想看到,自己一直宠信,乃至于依赖的大臣背叛自己。 再想想看,以他对高俅的了解,那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若他和长子赵桓有关系倒是可能,可要说他去勾结赵构,似乎没什么必要。赵构,才多大一点的孩子啊!更不要说,高俅很清楚自己并不喜欢赵构,所以更没有可能花大力气和赵构结识。 若不是高俅暗中指示的话,那高余可能是真的不认识赵构…… “老梁,最近不见,却学了这等本事?还有没有,说来听听。” “当然还有!” 梁师成笑道:“刚才官家和大家都在欣赏书帖,老奴却发现,太尉和九哥在说话。 太尉和九哥说话时的姿势很有趣,太尉的身体虽然向前倾,看似是很熟络,但两脚却距离九哥很远,这大体上是陌生人之间的交流距离;而九哥似乎想向太尉解释,不过呢,也本能的保持了陌生人之间的距离……嗯,若是熟悉的人,绝不会这样。 也正是基于此,老奴认为,太尉对此事,可能是真的不清楚。” 梁师成这一番话语,引得赵佶哈哈大笑。 他指着梁师成道:“你这老家伙,以后朕可要小心一点,免得被你轻易就看出心思。” “官家乃道君皇帝,心思高妙,非凡人所能猜测。 老奴也就是猜猜普通人,若是看官家的时候,连喘气都要小心,更别说猜测心思。” 赵佶大笑,没有再谈论此事。 他倒是饶有兴趣的看向了高俅道:“高卿,吉祥儿如此大手大脚,你这个做爹的却不知道,可是不称职的紧呢。” “那小子从小流落在江湖,染了一身的江湖习性,老臣实在是拿他没办法。 别说他现在不在家,就算是他在家,老奴也管不住他。家里除了我那浑家之外,他谁的话也不听。三月末,他离家出走,说是要给他师父报仇,如今也不知怎样了。” “吉祥儿不在汴梁?” 赵佶依稀记得,他好像听人说过此事,但却没有放在心上。 也难怪,他堂堂一国之主,大事小情多如牛毛。忙完了正事,他还有吟诗作画,还要欣赏艮岳,还要跑去金钱巷和李师师幽会,又哪来的精神去记住高余的事情。 所以,听高俅这么一说,他愣了一下,“他今在何处?” “说起这件事,老臣就一肚子火。 之前金梁桥瓦子的案子,居然让他找到了杀师仇人,而后一直喊着,要去杭州找仇人报仇;老臣自然不同意,他居然给老臣使了个瞒天过海之计,偷偷跑去杭州。 直到前几日,他才派人送了一封书信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音讯。” 赵佶听了,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赞赏之色。 “为师报仇,孤身涉险,没想到吉祥儿还有这般气魄,倒是有些古人风范。” 他话锋一转,又问道:“那他来信,有没有说,他报仇的事情如何了?” “倒是说了,可……” “可什么?” 高俅露出了一丝为难之色,轻声道:“吉祥儿倒是找到了线索,可是也发现了一些情况。” “什么情况?” “他发现,朝中似乎有人,与那金梁桥匪人勾结。” “什么?” 赵佶本来心情很放松,高余的事情在他看来,更像是一个有趣的故事。 可现在听闻高俅说,朝中有人和金梁桥的匪人有关,他就再也沉不住气了,呼的一下子站起身来。 “谁与匪人勾结?” “这个……“ “高二,休再吞吞吐吐,说!” 赵佶发怒起来,也是气势惊人。 毕竟是一国之君,就算是再文弱,再风雅,也会有一股子威压。 高俅张了张嘴,目光却在王黼几人的身上,扫过…… 第一百五十八章 风将起(四) 王黼,心里一惊。 他看着高俅,有些忌惮。 刚才他还落井下石,以他对高俅的了解,这高二睚眦必报,可不是个心胸狭窄之人。刚才高俅没有理他,不代表他没有记仇。更重要的是,一直以来,与他交情莫逆的梁师成,突然间站到了高俅的一边……这,着实让王黼的心里,有些害怕。 “此事,还是老臣私下里与官家说吧。” “嗯?” 赵佶不傻,立刻明白了高俅的意思。 目光,在王黼几人身上扫过,他点点头,便起身往外走。 “九哥,备一间偏殿,任何人不得靠近。” “遵旨。” 赵构忙躬身领命,跑出大殿。 他很快就安排妥当,而后领着赵佶和高俅,进了一间偏殿。 “梁公……” 王黼心惊肉跳,忙走到梁师成身边。 只是,不等他说完,就听梁师成道:“行得正,坐得直,谁又能害你?官家还是很公平的,更不会轻易冤枉人。若太尉说的是真的,天王老子也救不得你;可若太尉说的是假的,官家也不会降罪你。老童,我这话说的没毛病,对是不对呢?” 一旁童贯哈哈大笑,“梁公说的不错。” 大观二年,他和高俅一起督战西北,当时指挥作战的人,是刘仲武。 也就是从那时起,两人就结下了深厚的交情。 童贯好武事,而高俅则是太尉。这些年,童贯都督西北战事,可没少得了高俅的帮忙。 之前他在燕云与辽人交手大败,也是高俅为他疏通。 总之,两个人关系很亲密,而今看王黼吃了瘪,童贯这心里面,自然也非常高兴。 虽然不知道梁师成为什么帮高俅,但他还是接纳了梁师成的善意。 “老梁,改天一起吃酒。” “好啊,叫上太尉,咱们一醉方休。” 梁师成的话,令王黼心里发沉。 没错,他身为少宰,也是当朝的相公,权势熏天。 但是王黼也清楚,他能有今天的成就,亏了梁师成在后面推波助澜。否则你到什么人都能连升八级?没有梁师成的帮忙,他王黼就算有赵佶的恩宠,也不太可能。 可现在…… 他甚至不知道,他何处得罪了梁师成。 就在王黼魂不守舍之际,高俅从偏殿里面出来。 他面带微笑,看了王黼一眼之后,却对朱勔道:“朱公,官家要你进去。” “高俅,你休要在官家面前搬弄是非。” 朱勔压低声音道:“若是被我知道你胡言乱语的话,休怪我不客气。” 他操持一口蹩脚的官话,带着浓浓的苏杭口音。朱勔同样不是从正规渠道走的仕途,在他发迹之前,不过是一个佃户,一度在苏州生活不下去,甚至逃离了苏州。 可后来,这家伙时来运转,认识了一个游方道士,并且从那道士手里骗取了几个药方。回到苏州后,他靠着那些药方,迅速发家,算是有了家产。之后又走了童贯的门路,献太湖石得赵佶的欣赏,从此一路亨通,竟官拜两浙刺史,开设苏杭应奉局。 其家产丰厚,更有自己的卫队。 也许是在东南地区骄横惯了,这朱勔来到汴梁,甚至连童贯都不放在眼里…… “朱屁股,你别横。 自己做得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里是汴梁,乃天下中枢所在,不是苏州……你跟我耍横?也不问问,你家二爷在汴梁,除了官家,可服过谁吗?惹急了老子,信不信我让你走不出汴梁城门。” 高俅是何等人物,又怎会害怕朱勔,直接开口骂道。 朱屁股,是苏州人给朱勔起的外号。 据说当年给朱勔药方的游方道人,喜好龙阳。朱勔能够从道人手里得来药方,没少卖屁股,以至于发家之后,不少人在私下里骂他‘朱屁股’,以表达对他的不屑。 童贯一旁听了,噗嗤笑出声来。 ‘朱屁股’这个绰号,还是他告诉高俅。 没想到高俅居然当面称呼,让他心中大快……这朱勔当初,走的他的门路。没想到发家之后,连他的面子都不给,骄横跋扈至极。所以童贯心里,也对朱勔极其仇视。 不愧是当年的‘高二混’,这浑起来,可真横啊! “高二,你敢骂我?” “你信不信,我还敢揍你。” 高俅丝毫不惧,一边说一边挽起了袖子。 还是梁师成咳嗽了一声,厉声道:“你们干什么,成何体统? 朱勔,官家在里面等你,你不赶快过去,难道还要官家等你不成?太尉,别再闹了。” “哼!” 高俅一甩袖子,朝梁师成拱了拱手,就走到了童贯身边。 朱勔则脸色铁青,目光阴冷的看了高俅一眼,这才转身走进了偏殿。 “今天,吃了火药不成,怎地恁大脾气。” 童贯拉着高俅,走到了一旁。 而梁师成则和李邦彦在偏殿外,有说有笑。 这也让王黼心里更加不安,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孤立了……可是原因,他却不清楚。 “我是在担心吉祥儿啊。” “怎么说?” “他在杭州找到了线索,可是却发现,朱屁股的小儿子,居然和匪人勾结一起。” “不是吧!” 童贯吓了一跳,“吉祥儿真这么说?” “嗯,当初他师父被人杀害,他逃离杭州。 可朱彪却派人守在当年他和他师父居住的地方,还说他师徒二人杀了人,在抓捕他。” “朱屁股,太张狂了!” “我也这么认为……朱彪好歹也算是朝廷命官,杭州通判,地位仅在赵霆之下。却和一帮子匪人勾勾搭搭,我觉得这件事情有蹊跷。所以,我现在真的是很担心。” “担心什么?” “东南,有变啊。” “你是说……” 童贯的眼睛,唰的一下子亮起来,整个人都显得精神许多。 这家伙,是个战争狂,喜好兵事……燕云之战,他被辽人打败,正觉得没有面子。而今听闻东南会有变数,他就立刻动起了小心思,捉摸着要不要去东南一趟呢? “老高,你要帮我。” “嗯?” “若东南有变,我将上表官家,前往苏杭。 到时候,你可要给我支持……给我调拨几个好手过来。” “这件事不难,只要你看上的人,我都可以给你。 不过,我现在担心的,是我那吉祥儿……他性子倔,一定要为他师父报仇。我是担心,如果东南出现变数,他一个人在杭州,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该如何是好?” 童贯眼睛一眯,“你想怎样?” 高俅嘿嘿笑了,一把搂住了童贯的脖子,“我家老三,如今待在东平府,难有作为……我想让他去东南,越快越好,至少也能给我家吉祥儿有个关照,你帮我吗?” 第一百五十九章 江湖风雨最无情 童贯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了高俅的意思。 高杰而今官拜东平府兵马都监,在武职上而言,算是入得品级的官职。但谁都知道,武官没有前途。枢密院更不可能让一个武官掌握大权,至多保留军中的权力。 可即便如此,还有受各方节制。 高杰的运气算不错,东平府知府程麟对他很重视,又让他赶上了一波梁山贼寇的风波,立下了战功。凭此功劳,高杰想要升迁,就有了基础,更不要说有高俅帮衬。 可高俅再帮衬,终究还是个武官…… “太尉,你难道想……” 童贯眼珠子滴溜溜打转,试探问道。 高俅不等他说完,就用力点头,而后咧嘴笑了。 “老童,你帮我吗?” “若你只想三哥升迁,这倒是不难。 他战功和资历都有了,实在不行,我可以把他调去西军磨练一番,不出三年,让他做一路总管也并非不可能。可要是转职,可就难办了!他没有功名,想要执政一方……太尉,不是我不帮忙,的确是有难度。你说说看,究竟是想要做何等安排?” “权知嘉兴,应该不难吧。” 以高杰目前的官阶,再升迁,权知一州也不是不可能。 高俅提出,让高杰权知嘉兴,从某种程度上,是把高杰降职了。 当然,这也要看情况。 权知嘉兴的话,职务虽然说是降了,但对高杰而言,却是人生一大转变,从武官转为文职,地位会提升许多。只要后面操作的好,高杰权知一州,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这个难度的确是要比武官体系的升迁,麻烦很多。 童贯蹙眉,露出为难之色。 他思忖良久,道:“这件事的确有点难,却并非不能操作。 不过单是靠我,怕有点麻烦……刚才我看老梁帮你说话,如果他肯帮忙,便易如反掌。” 梁师成? 高俅眸光一闪,扭头向偏殿门口的梁师成看去。 “你帮我约他,怎样?” “这个好办,刚才老梁还叫我明日一起吃酒,还说要叫上你。 我正不知该怎么说呢,你却自己凑过来……那就这么说,明晚正兴楼,你来请客。” “那就这么说定。” 高俅说着,再次向梁师成看去。 不想,梁师成也在看他。两人目光相触,梁师成朝他微微一笑,而高俅也忙朝着梁师成拱手。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在那笑容里,却看到了彼此释放的善意。 他二人这边眉目传情,让王黼在一旁,犯了难。 他不知道,梁师成为何突然对高俅这么友好,但他却明白,若不补救,他麻烦大了! 官场上的事情,就是如此。 王黼敌视高俅,是因为此前高俅坏了他的事情。 他仗着有梁师成帮衬,官家对他的恩宠,所以不把高俅放在眼中。哪知道,这一转眼的功夫,天平就开始出现倾斜。他最依仗的梁师成,似乎和高俅产生了友谊。 如此,他该如何是好呢? ++++++++++++++++++++++++++++++++++++ 不知不觉,已入六月。 这一日,天气闷热。 天将傍晚时分,黄爱从青溪馆出来,阴沉着脸,直奔望仙桥。 他到望仙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瓦子里鼓乐声此起彼伏,路人杂行。天热,坐在屋子里也难受,所以不少人就走出家门,来瓦子里取乐。吹吹凉风,看个把戏,这不知不觉,暑气就会消减几分。 黄爱在望仙桥下的一个小食摊,找到了燕青。 燕青依旧是一身小打扮,不过没有穿外衫,只套了一件短袖的汗衫坐在那里。灯光下,可以看到他裸露在外的纹身。那是一头猛虎纹身,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给燕青那俊秀的外表,平添了几分杀气。他只坐在那里,虽然脸色苍白,却自有一种气度。 黄爱也不说话,径自走过去,在燕青对面坐下。 “三哥今日,怎地有空闲?” “是不是你做的。” 黄爱的面孔,透着一股子凶恶之气,压低声音喝问道。 燕青捻起一颗蚕豆,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道:“什么是不是我做的,三哥在说什么?” “陈三瘸子。” “嗯?” “他死了!” 黄爱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可燕青依旧是一脸云淡风轻,“死了?” “嗯,他被人杀了,今天中午,尸体才被发现。 小乙哥,是不是你做的?” “还记得,那天咱们和陈三瘸子见面后,我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 “我当时告诉过你,陈三瘸子这个人,很贪婪。” “啊?” “你从他手里,买了朱彪家的地图……可你也知道,我要那地图,是做什么用处。 一旦事情暴露,陈三瘸子肯定会联想到你,到时候,你和我都会有危险。” 黄爱张了张嘴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燕青道:“三哥,我知道你向往江湖事,可你一定不知道,这江湖有多险恶。 一点点的疏忽,都可能招来灭顶之灾……就比如我之前的恩主晁天王,何等英雄!可就因为没看穿宋江的嘴脸,结果被逼的要冒险偷袭须城,结果呢,却死在须城。 他死了,昔日和他称兄道弟的人,都投奔了宋江。” “我……” “三哥,你这性子,真不适合混江湖,会被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你道那江湖好汉,个个都是讲仁义的吗?我告诉你,想要在江湖上混得开,你得心狠手辣,更要小心谨慎……就拿陈三瘸子来说,你觉得他无关紧要,可是我却从他眼中,看出了贪婪。宁错杀,不放过……我绝不会允许有人到最后,威胁到我。 也还好,他是鳏夫一个,无亲无故。 这等人死了也就死了,能省很多麻烦,最重要的是,你我都可以得以安全,有什么不好吗?” 燕青说着,抿了一口酒,又捻了两颗蚕豆丢进嘴里。 “不过死了一个人,就受不得了吗?” 他面带微笑,看着黄爱问道。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丝嘲讽之意。 黄爱怒道:“江湖人,就能随意杀人,就可以草菅人命吗?你们这样,比官府还要狠毒。” “不狠,怎么生存?” “我……” “三哥,你这气魄,真混不得江湖。 好生赚钱,将来娶了小鹿好好过日子吧……江湖事,绝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以后,你别再来找我了,咱们不是一路人。 对了,别让我知道你出卖我,否则……我就算是找不到你,也会找小鹿报复,明白吗?” 第一百六十章 暴露(2) 黄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望仙桥,整个人都失魂落魄。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心目中的好汉,有情有义的小乙哥,竟然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事情,还要从上个月说起。 那日黄爱陪着高余游玩了玉皇观之后,就和燕青一起,找到了陈三瘸子。 没错,就是那个熟悉朱彪府中情况的陈三瘸子。 黄爱花了十贯钱,让陈三瘸子画出了朱府的地形图。 之后,他就没有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今天,他是偶然听青溪馆的执事说起,陈三瘸子被人杀了。 据说,死了足足十天。 若非天气炎热,尸体腐烂发臭,只怕还不会被人发现他的尸体。 黄爱闻听,就懵了。 十天……那不就是他和陈三瘸子交易的第二天吗? 黄爱本能的就联想到了燕青,因为那天燕青说了很多稀奇古怪的话,临分别时,他的表情也非常诡异。于是,他气冲冲跑去找燕青质问,可得到的结果却让他…… 那,还是平日里对他和善可亲的小乙哥吗? 当燕青谈及陈三瘸子的时候,就好像是杀了一只鸡子般的轻松。 在他眼里,人命是什么? 黄爱自认是个恶人,在杭州城绰号过山虎。 可他却从没有杀过人,更没有遇到过似燕青这般,杀了人之后,还那么神情自若,气定神闲的人。沈刚够坏吧,也就是仗势欺人而已;张道原够狠吧,实则也就是对付普通人时,会显露王霸之气。但要说杀人,沈刚也好,张道原也罢,都未曾经历过。 这也让黄爱感到,他想象中的江湖,似乎并不是那么美妙。 梦想,变得残酷;偶像,也变得陌生。 黄爱回到家,一屁股坐在门口,目光呆滞。 他想过去报官,可是这念头才一升起,耳边就仿佛回响起了燕青那冷酷的声音…… “你若是敢报官,我找不到你,却可以找小鹿。” 刚生出的勇气,迅速消失。 他苦笑着低下头,把头放在两腿间。 我真是没有用啊……人家一句话,就能让我老老实实。我这种人,又怎能闯荡江湖? “三哥,三哥!” 就在黄爱失魂落魄之际,院子外面,传来了小鹿的声音。 黄爱一愣,总算是清醒过来,忙站起身。 院门没有关,小鹿径自走了进来。 “三哥,你在家啊。” “呵呵,刚回来,有事吗?” “嘻嘻,九哥前几日买了猪肉,让我做了酢肉。 我留了一些,给你送来……快点尝尝,爹爹都说我做的比他做的好,你也试一试。” 她挎着一个竹篮,来到了黄爱面前。 “三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没有,我只是……今天有些累。” “你呀,太不会照顾自己了。” 小鹿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叹了口气,好像小大人一样的说道。 “你看看你的炉灶,都快长蜘蛛网了。 整日里在外面,和你那些狐朋狗友吃吃喝喝,也不攒点钱,将来怎么过日子?你不是说,想要在涌金池旁边开一家羊饭店吗?似你这样子,到什么时候才能置办起来?” 小鹿嘟囔着,便走进了厨房,点上了灯。 她一边收拾,一边嘟囔。 以前,黄爱挺讨厌小鹿这么啰嗦,可不知为什么,今天却觉得很悦耳。 他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在里面忙碌着的小鹿,突然道:“小鹿,你真好。” “你是不是傻了?” “啊?” “我一直都这么好,用你说?” 小鹿说着,还冲着黄爱挥舞了一下小拳头,惹得黄爱,忍不住笑了。 “对了小鹿,你最近常和九哥他们一起吗?” “也没有,九哥最近常一个人出门,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倒是二哥经常在家……三哥,我与你说,二哥真的好厉害。他们那院子里,有一个石头碾子,你记得吧,少说有三五百斤的模样。我就见二哥扛着那碾子在院子里跑,看上去很轻松。 你不常说,想要学拳脚吗? 我觉得,你可以找二哥去学啊……他的拳脚真的很厉害,虽然我看不懂,但感觉很厉害。” 黄爱听得,心中一暖。 小鹿其实蛮惦记我的,若不然,又怎会留意这些? 突然,他觉得高余和燕青比起来,要安全很多。 再说了,高余是官府中人,怎地都比那江湖大盗要强吧…… 黄爱想起了一件事,忙开口问道:“小鹿,九哥什么时候在家?我有事情想找他。” +++++++++++++++++++++++++++++ “阿嚏!” 高余用力打了个喷嚏,而后冲着手里的骰子吹了一口气。 他笑着对身边一个美艳的录事道:“美人,你说我这一把,会是几?” 那录事脸色有些苍白,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斜对面,一身便装的妙清,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她当然希望高余能赢,但是妙清,她更害怕。 “奴,不知道。” “会是六?” 高余哈哈大笑,冲着对面的妙清道:“我家小美人说,这一把我会出六。 若真是六,那我可就要登顶太师了……郎君若是现在认输,我就只算你台面输赢。” 这,已经是高余第五次来青溪馆了。 除了第一次是来打探消息,剩下四次,他都是直接上三楼。 第一次他只是观察;第二次,他就开始参与,并且很快就见到了妙清。一年不见,妙清并无太大变化,所以高余一眼能够认出他。这厮并没有认出高余,亦或者说,他知道高余的身份,但是并没有怀疑,而是兴致勃勃,和高余做扑赌了起来。 两人赌了两回,各有输赢。 高余也看得出,妙清已彻底放松了对他的警惕。 也难怪,当年妙清认识他的时候,他不过是个懵懂的小道童。 宗师级的赌术,绝非一两年能够练成,所以妙清根本就没有把他和当年的小道童联系在一起。 今天,两人再次做扑,输赢已经达到了三千贯。 这升官图的玩法有很多,并根据官阶的差别,可以对赌注进行调整。 三千贯,是两人在台面上的赌注,台面下,如果高余这一把能登顶太师之位,就足足赢了妙清八阶官位。换句话说,这一把若妙清输了,那就要输给高余三万贯…… 妙清也有些怕了! 三万贯输赢,可不是小数目。 他红着眼睛,犹豫许久之后,突然道:“我就不信,你把把出六,我跟你。” “好!” 高余把骰子丢在海碗中,就见骰子滴溜溜打转。 妙清在一旁,也没了出家人的风范,扯开了衣襟,露出茂密的胸毛,大声喊叫道:“三,三,三!” 只要高余的骰子是三,就会被打回去。 升官图,几乎就是一副现实中的升官路径,有着无数陷阱藏于其中。 只可惜…… 高余哈哈大笑,猛地转身,搂着那录事狠狠亲了一口。 “郎君,这把我赢了。” 骰子停止转动,上面标注着鲜红的六点。 妙清的脸色苍白,看着高余,突然厉声道:“我不服……敢不敢过两日,咱们再搏一回。” “好啊!” 高余说着话,命人把一万贯的筹码换成金叶子,然后塞给那录事十张百贯钱引。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今天,我也有些乏了,咱们三天后,再搏一回。” “好!” 高余不喜欢妙清,但却不得不承认,这厮赌品不差。 换个人,赢了这么多钱,他可能走不出青溪馆。可这妙清,却偏偏容忍他离开了。 从青溪馆出来,那闷热的空气,令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沿着众安桥大街走,绕过了下瓦子。 高余走的不紧不慢,让刚才在青溪馆中的燥热情绪,渐渐冷却下来。 “什么人?”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呼的转身。 一道寒光自他手中飞出,只听铛的一声响,飞刀在黑暗中,似乎击中了什么,掉落在地上。 从路边一棵大树后,转出了一人。 由于光线昏暗,所以高余没有看清楚那人长相,只听那人用一口流利的官话道:“好飞刀……没想到九哥还有这么一手本事,我倒是小觑了你。不过,我是该唤你九哥,还是一清道长好呢?” 第一百六十一章 衙内会浪子 高余,心里一沉。 他双手背在身后,手里悄然多出两口飞刀。 “阁下,何人?” “嘿嘿,谁又能想到,当初杭州城里落魄小道士,这一转眼就变成了而今的韦九哥。 若非你去玉皇观,我险些被你瞒过。” “燕青?” 对方虽说得官话,却带着京东口音。 高余眼睛一眯,森然道:“没想到你这个京东贼,还敢在我面前出现。” 京东贼,是而今朝廷对宋江等人的称呼。 宋江等人自从杀出梁山后,就有了河北贼和京东贼的称号,也说明了他们的活动范围。 高余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但却不怕。 因为武松曾说过,燕青旧伤未愈。若是以前,高余可能会害怕,可现在,他随身带着五十口飞刀,可神出鬼没。加之他又有疾行技能,真要打不过,也能够脱身。 “你不怕吗?” “我为何要怕你,你是贼,我是官,自古只有贼怕官,何曾听过官怕贼?” 燕青冷笑一声道:“你这鬼话,骗黄三郎还成,却休想骗我。 若你是官的话,那杭州官府为何还要抓你?你又何必隐姓埋名,躲在那绿竹巷里? 大家底子都不干净,而且在这杭州,谁是官谁是贼,还不一定。” 这家伙,有点难对付啊! 好在高余也没打算真就吓住燕青。 若浪子燕青这么容易被吓住,又岂能做得梁山交椅? “你来,是要杀我吗?” “本来是想杀你,可是我突然改变了主意。” 燕青说着话,向前走了两步。 高余一只手从身后抽出,三指倒执一口飞刀,冷声道:“小乙哥留步,你再往前,我害怕会紧张。” 之前,燕青距离他大约二十步左右。 这个距离还好,至少高余有安全感。 可现在,两人之间不过十五步,再往前,高余就无法在保证安全。 虽然他飞刀术已达专家级水准,却毕竟不是宗师级的水平。若是宗师级水准,他就有把握,让燕青进不得十步之内。可是专家级……距离太近了,他也担心反应不及。 毕竟,对面可是浪子燕青! 看到高余手中的飞刀,燕青立刻停下脚步。 刚才,他是准备用追魂箭试探一下高余,没想到,高余竟然还有这么一手飞刀。 如果以暗器水平而言,高余的飞刀术比他的追魂箭更高明。 这,也让燕青不敢轻举妄动。 见高余谨慎,燕青也没有再往前走,而是伸出双手,以示清白。 “别紧张,我说过,今天来找你,不是要杀你。” “呵呵,你们梁山出来的人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会相信。” “看样子,道长对我们梁山,误会很深啊。” “那是,若非我命大,之前在须城的时候,我可能就死在那解珍解宝的手里……不过也幸亏了他二人,我算是因祸得福。好了,燕小乙,咱们闲言少叙,有什么话就直说。” “你不会和黄老三争抢小鹿,对吗?” “嗯?” “老三喜欢小鹿,你应该很清楚。 之前,你对老三说,你不喜欢小鹿,所以,你也不会和他争抢小鹿,是不是这个道理?” 高余微微一笑,“你是为黄三郎出头吗?” “是!” 燕青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这倒是出乎了高余的意料,他愣了一下,旋即也点头道:“没错,我只是把小鹿当作妹妹。” “你不是道士吗?还有妹妹?” “我是道士,但有妹妹很稀奇吗?” “这个……” 燕青被高余这一句话,噎得不轻。 他没生气,只笑着摇摇头,口中嘀咕了一句什么,继续道:“刚才那句话,算我没说。” “既然你对小鹿并非居心叵测,我想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帮老三,娶了小鹿。” 高余愕然,道:“这我怎么帮?难不成,我还逼着小鹿嫁给黄老三?” “那我不管!” 燕青蛮横道:“反正这件事,你要帮忙。” “我凭什么听你的?” “因为,你是一清!” 燕青说着,嘿嘿笑了,“你说如果我把你一清的身份传出去,你会是什么结果呢?” 高余眸光一凝,没有回答。 他只是向前迈了一步,哪知道没等他站稳,燕青就飞快退后了一步。 “你也别动,咱们就这个距离说话,否则我立刻走,然后你的身份,会马上暴露。” “我一个落魄小道士,你怕什么。” “嘿嘿,落魄小道士,如果有一手轰天雷的功夫,还有一手出神入化的飞刀,我想就算是卢俊义在这里,也会提心吊胆。更何况,我身上有伤,未必躲得过你的飞刀。” 和这厮打交道,忒累! 高余发现,燕青奸猾的紧,也是他出道以来,遇到的最难缠的对手。 “燕小乙,你到底要怎样?” “我说过了,你帮老三,抱得美人归。” “凭什么我要帮他……好吧,当我没说,就凭你知道我的身份。 不过我也好奇,我自认掩饰的很好,就连我的仇人都没认出我来,你凭什么断定我是一清?” “你那天,去玉皇观了?” “是!” “任何一个人,哪怕是要为母亲还愿,在知道了玉皇观的情况之后,也会有所顾虑。可是你,明知道玉皇观危险,还偏要在这个时候去,这本身就存着一些问题。 老三说,你在玉皇观的时候,很小心。 可他却能感觉得出,你烧香也好,叩拜也罢,似乎又很熟悉。 我仔细询问了你当时在玉皇观的表现,最终得出的结论,就是你对玉皇观很熟悉。” 高余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燕青接着道:“一个很熟悉玉皇观的人,却偏偏表现出对玉皇观很陌生,而且又一定要去玉皇观……道长,小乙虽说是个入伙的贼,可是这脑袋,还是非常灵光。 我就猜想,你一定就是一清。” 说到这里,他停顿一下,又道:“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告诉黄老三,帮你隐藏行迹。所以他第二天在青溪馆的说辞,几乎把责任都揽到了他的头上,与你没有关系。” “我可以帮他!” 高余听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 “不过我先说好,我不会勉强小鹿。 如果小鹿不愿意,我绝不会强迫她嫁给黄老三……就算你威胁我,我也不会做这等事情。” “这种事,你情我愿,我懂!” 燕青道:“如果小鹿是真不喜欢他,我也不会强迫。但你要保证,如果她愿意,你会帮老三这个忙……还有,你绝不可以告诉老三,说是我要求你帮他的,明白吗?” 第一百六十二章 浪子心 高余不明白! 燕青突然跑过来,把他的身份揭穿之后,又要他关照黄爱? 这件事,本身就透着不正常。 高余警惕看着燕青,没有回答。 也难怪他如此,换做任何人,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怕都要迟疑。你燕青和黄爱认识,并且和他关系密切。黄爱想要追小鹿……高余相信,以燕青的手段,并不是难事。他可是浪子燕青,既然敢号称浪子,没有些手段,又怎能对得起这名号? 燕青则看着高余,半晌后,无奈笑了。 “我把他赶走了!” “为什么?” 高余不禁诧异,疑惑看着燕青。 燕青苦笑一声,轻声道:“老三说穿了,不过是个普通人。 别看他是那劳什子‘过山虎’,可是到了江湖中,他最多就是个过街鼠。这种人,老老实实过日子为好,还是别让他掺和到江湖事里。我,一个亡命之徒,刀头饮血,死不足惜。可若是连累一个老实人,心里颇有不忍。如果他和我不认识,就算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在意。但他……总之,我赶他走是为他好,不会害他。” 言语中,流露着些许无奈。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苍老,更包含着一丝丝疲惫之意。 高余眯起了眼睛,手腕一翻,飞刀在手中消失。 不过,他却顺势后退两步,道:“帮他,没问题……可问题是,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因为,你需要我的帮助。” “我要你帮忙?” 高余忍不住哈哈大笑,轻轻摇头道:“可我实在不知道,需要你帮什么忙。” “据我所知,明教的人在一清小道士;官府的人,也在找一清。 你改头换面回杭州,绝不只是为了祭拜一下你的师父。我猜想,你回来是要报仇。 这一点,我可以帮你。” “怎么帮?” “如果一清夜袭朱府,偷走了朱家的东西,你说朱彪会是什么反应?” 高余一愣,旋即就明白了燕青的意思。 他忍不住再次打量了燕青两眼,突然笑道:“浪子燕青,果然是个有情义的家伙。” “哼,你别得意。 我帮你,也仅限于此……待我伤势痊愈,一定会回来找你。 那个时候,就不会似现在这样好说话……你杀了晁天王,我怎地都要为天王报仇。” “随时候教。” 两人说完,相互又看了一眼。 燕青转身离去,可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一支追魂箭出手,飞向高余。 而高余也向前一步,一口飞刀出手。 飞刀和追魂箭在空中撞击一处,齐刷刷掉落在地面上。 燕青,却趁此功夫,消失无踪。 高余站在原地呆愣片刻,这才走过去,从地上捡起了飞刀和追魂箭。 他看着燕青离去的方向,突然嘴角一撇。 这厮,倒是有趣! 不过他这种人,怕也混不得江湖……在高余看来,燕青其实也是个极有原则的人。而原则,对于江湖人而言,就如同是死穴一般。大概,像宋江那样的人,才能在江湖上吃得开吧。 想到这里,高余轻轻摇摇头。 ++++++++++++++++++++++++++++ 第二天,高余没有似往常一样早起。 昨天的那场豪赌,再加上后来和燕青的遭遇,让他的神经一直紧绷着,所以感到很疲惫。 懒洋洋躺在床上,一直到中午才爬起来。 他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准备去厨房里找些吃食。 武松没有在家,估计又跑出去看热闹了! 之前,他一直在少林寺学武,之后又跟着京东贼,也就是宋江那伙人流窜,直至来到杭州。其实武松是个喜欢热闹的人,特别爱听评弹和小说说。杭州瓦子里的评弹、小说艺人或许比不得汴梁那么有名,但各有各的特色,吴侬软语说讲起来,别有滋味。 武松最近迷上了一个名叫胡十五郎的小说。 他和高余说过,高余也去听过两回。 那胡十五郎说的是前朝公案,讲的是唐朝名相狄仁杰破案的故事。其中不泛鬼神之说,令小说内容更加荒诞离奇,但听着确是热闹。据那胡十五郎说,他这狄公案是自己编写的,所以讲的也不是很快。可即便如此,武松也百听不厌,时常捧场。 他这个保镖,着实不负责任。 有时候为了听小说,可能一整日都呆在瓦子里。 好在最近一些时日也没什么事情,高余更不会管他,任他在外面厮混,只要不惹事就成。 灶台上有一口大锅,里面蒸了些番薯。 高余又切了几块酢肉,就着那番薯坐在门槛上吃了起来。 就在这时,小鹿带着黄爱来了。 “九哥,你怎地吃这些?” “怎么了?” “这番薯,是昨日剩下的。” “哪有什么,能填饱肚子就好……” 看着高余那若无旁人吃东西的样子,黄爱觉得,非常有趣。 他见过那些有钱人平常的生活。高余也算是有钱人,可是与他之前认识的,全不一样。 讲究的时候,高余死讲究,甚至连杭州城里最有钱的人,都未必有他讲究。 不讲究的时候,那真是什么都不在乎。 一碗酢肉,几个凉番薯,居然也能吃的津津有味? 黄爱忍不住笑道:“九哥,我听说你昨日在青溪馆大杀四方,赢了许多钱,怎地吃这些?” “饿了!” 甜腻的番薯,险些噎着高余。 小鹿忙跑去伙房,倒了一碗水给他。 “老三,今天不去见工吗?” “哦,不太想去……反正青溪馆那边,也不缺我一个执事,就算是不去了,也没人在意。” 昨日燕青那一番话,对他打击端地不小,以至于说话时,也有气无力。 高余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小鹿则在厨房里收拾了一下,而后对两人道:“三哥这里陪九哥说话,我去买些吃食。 九哥也忒不珍惜自己,昨日的剩饭怎能吃饱? 对了,要不要找二哥回来,日间看到他时,好像又去瓦子里听小说,似着了迷一样。” “不用管他,随便买些吃食就是。” 高余说着,示意黄爱一旁坐下。 等小鹿出门后,他才道:“老三今日,看着有心事?” “我……” 黄爱想要倾诉一番,可话到嘴边,突然想起了昨日燕青的提醒,又生生咽了回去。 “九哥,我是不是很没用?” “为什么这么说?”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成。” 高余三口两口把手里的番薯吃完,走到水井旁,打了一盆水洗了洗手,又走了回来。 他才没耐心去宽慰黄爱,在他看来,黄爱之所以这样,完全是自找。 没有那三分三,偏要上梁山…… 他坐下来,沉声道:“老三,那你告诉你,你想要什么?” “啊?” “或者说,你觉得自己能做什么?” 黄爱露出迷茫之色,呆坐在那里,良久之后,他摇摇头,再次是一脸的颓然表情…… 第一百六十三章 宽解 高余没有再理睬黄爱,而是起身跑去了厨房。 从厨房里,飘来了一股饭香,虽然刚才吃了些,可闻到这香味,他又感到了饥饿。 “菜泡饭?” 站在门口,他笑着问道。 小鹿道:“是啊,但九哥这边的材料太少,只能做些简单的吃食。” “很好,已经很好了。” 高余虽有宗师级厨艺,却为人懒散,不喜欢做饭。 武松则属于无肉不欢的那种人,只要有美酒,有肉吃,其他的都不重要。 估计这些年来,他也是在少林寺憋坏了,否则不至于对肉食如此痴迷。高余甚至怀疑,这家伙口口声声说要回少林寺,但真有一天回去了,他真个能受得住清苦? 嗯,非常怀疑! 菜泡饭的做法很简单,也是两浙地区的日常做法。 最重要的,是要用猪油烹制,吃在嘴里,会非常香甜。 小鹿在普通的菜泡饭里,又增加了一些荤腥,使得蔬菜香味与肉食、米饭完美融合在一起。 “九哥,三哥这两日,一直无精打采,我怎么问他都不说。” “嗯,我看到了……没大碍,只不过有些事情,必须要靠他自己想清楚。” 高余看着忙碌的小鹿,突然道:“小鹿,你喜欢老三?” “啊?” 小鹿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她显得有些慌乱,背着高余,嗔怪道:“九哥在胡说些什么。” 这小女儿家的心思,高余其实不太明白。 但是,他还是能看得出,小鹿其实喜欢黄爱。 毕竟青梅竹马,黄爱也一直在帮助小鹿,她又怎可能没有觉察? 至于她之前接近高余,恐怕更多是出于一种好奇,亦或者说是一种感激。毕竟高余那日的无心之举,解决了小鹿的大麻烦。好感肯定是有的,但要说喜欢……怕还是对黄爱多一些。从之后小鹿的表现来看,她也喜欢高余,不过多是一种感激和仰慕。 高余见状,忍不住哈哈大笑。 “小鹿快些做饭,我肚子饿了。” “知道了,若不是九哥捣乱,早就好了。” ++++++++++++++++++++++++++++++++++ 高余从厨房回来,走到黄爱身边,拍了怕他肩膀,示意他进屋。 走进了客厅,高余手里就多了十张百贯钱引。他示意黄爱坐下,而后把钱引放在黄爱的面前。 “帮我一个忙。” “啊?” “你知道我的身份,而且没有告密,我很感激。 我知道,你喜欢小鹿;其实小鹿也喜欢你……只是呢,你以前浪荡惯了,怕是一时间也难做得什么事情。我也在观察你,加上小鹿这个关系,也让我可以信任你。 现在,我与你一件事……做得好,他日我便与你一个前程。” 黄爱闻听,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前程? 很多人与他说过,可以给他一个前程。 沈刚说过,张道原说过……但他知道,那前程一定很危险。 但高余却不一样,他的官身注定了,他的话比沈刚、张道原这些人的承诺更可信。 “九哥,要我做什么?” “两件事!” 高余想了想,沉声道:“第一件事,我要你想办法告诉青溪馆的人,是那种能管事做主的人,我是回纥明教教徒,身怀明教至宝生死树,我此次来杭州,是奉命追查《大明尊经》的下落。这个消息,不要太刻意,至于怎么传出去,我不过问。” 黄爱眸光一凝,看高余的目光,也变得有些不同了。 “九哥莫非……” “你休多问,只管做好此事。” “明白。” 黄爱立刻闭上了嘴巴,用力点点头。 “第二件事,我要你想办法,打听出明教高层的事情,至少要告诉我,青溪馆的背后,究竟有什么人。还有妙清、妙人两人的生活习惯,以及他们经常出入的地方,能办到吗?” “这个……“ 黄爱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第二件事,很危险,你要自己小心。 这些钱,是给你用来打点关系,我不会问你怎么花这些钱,我只要最后的结果。但前提是,保护好自己。有些事情,我不妨与你明说,青溪馆的底子不太干净……那里面,有不少亡命之徒,非常危险。你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帮我打听消息。 千万不要出事,否则我无法向小鹿交代。” 这一番话说出口,也让黄爱心里暖洋洋的。 九哥并没有因为我粗鄙,就小觑我,甚至是利用我。 虽然他也知道,这里面有小鹿的关系在,可这不也说明了,高余并非那狠毒之人? “九哥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高余正要开口,却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咦,你们怎么进屋了?” 小鹿端着两碗菜泡饭走来,黄爱见状,忙起身跑去帮忙。 看黄爱那活蹦乱跳的模样,小鹿就是一愣。 但旋即,她就笑了! 今日带黄爱来,不就是想高余能开导他吗?九哥果然是有大本事的人,几句话就让三哥恢复过来。 其实,黄爱只是被燕青给打击了! 他从小生活在杭州,几乎没有走出过杭州的周边。 一直以来,他也觉得自己是个人物,那料想是在坐井观天?这心里,自然会有失落。 高余也跟着走出了房间,端着一碗菜泡饭,大口吃了起来。 “三哥也吃啊,你道小鹿做了两碗,都是给我的吗?” “啊?” 黄爱愣了一下,向小鹿看去。 小鹿则俏脸一红,轻声道:“三哥也吃吧,从昨天到现在,你都没吃东西,想来也饿了。” “嗯嗯嗯!” 黄爱如同小鸡啄米般的点头,端着另一碗饭,大口吃起来。 他确实饿了。 之前没觉得,是因为他心思迷茫。 而今,他觉得自己其实挺有用处,更重要的是,高余为他指明了一条路……他也愿意相信高余。因为在他看来,高余给他的这条路很清晰,而且是触手可及…… ++++++++++++++++++++ “三哥,还有一件事,要提醒你。” 吃完饭,小鹿去收拾餐具,高余则拉着黄爱走到一旁。 “我有一种预感,明教所图非同一般,也许用不得太久,杭州就会发生变故。 你要做好准备,一旦觉察到局势不妙,立刻带着小鹿离开杭州。我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情况,但离杭州越远越好……最好去汴梁,到大相国寺的菜园,找一个名叫鲁智深的人。到时候,你就对他说,你是我的人,让他帮你安顿好……记住,有风吹草动,立刻离开。” 第一百六十四章 风起(一) 高余的话,让黄爱心惊肉跳。 不过,也因为这一番话,让他对高余更加感激。 不是自己人,高余又怎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甚至连后路,都已经帮他安排妥当。 内心里,黄爱也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否则,便真辜负了九哥的厚望。 +++++++++++++++++++++++++ 接下来的两天,高余没有在到处走动,而是待在家中。 白天,他练习骰子。 到了晚上,则联系飞刀术。 这是他保命的功夫,绝不可懈怠。 虽然,他还有轰天雷,可那轰天雷的动静太大,不到不得已的时候,绝不能暴露。 专家级的飞刀术,可说是神出鬼没。 加之有光阴限界的辅助,使得威力倍增。 就连武松,都感到几分忌惮。 “九哥这飞刀,到底是何人传授?” 在一次练习中,他险些被飞刀击中之后,忍不住询问高余。 “此前我曾与扑天雕李英交手,自认他的飞刀术,可算得是出神入化。 未曾想见了九哥的飞刀,才知道李英的飞刀术简直不值一提。当日若李英有九哥这飞刀术七成功力,我必死无疑。” 在武松看来,高余和李英的飞刀术高低区别在于,李英的飞刀有迹可循。 而高余的飞刀,却神出鬼没,根本不知道他的飞刀藏在何处,也不知道他何时会出手。 “我的飞刀,不出手时,无人能看到;等你看到的时候,便是命丧之时。” 高余坐在台阶上,一翻腕,一口飞刀便出现在手中。 看着他那一副得意的表情,武松很想过去给他两拳。可是在看他的飞刀,又息了念头…… 转眼间,高余和妙清约定的日子就到了。 这一日,他穿好了衣服,准备出门,却被黄爱拦住。 “九哥,我已经把你手握明教至宝的消息传出去了。” “哦?” “嘿嘿,昨日我与张九哥吃饭时,故作无意间,说看到了九哥说的生死树,还被九哥教训了一顿。” 高余这才发现,黄爱的眼圈黑青,好像是被人打了一样。 “自己干的?” “不如此,如何让张九哥开口?” 这家伙,其实蛮机灵的! 高余见状,忍不住笑了。 他轻声道:“干的不错,不过千万别对小鹿说,和我有关,否则她一定为你担心。” “九哥放心,事情轻重,我拎的清楚。” “那就好!” 高余和黄爱聊了几句,便分开了。 之所以让黄爱传出生死树的消息,也是无奈之举。 青溪馆那边显然很警惕,同时对外人也非常的排斥……高余知道,要想找到仇道人不难,可要想接近仇道人,怕只有混入明教之中。好在他之前杜撰了一个回纥明教教徒的身份,否则还真是麻烦。那明教的人,之前派裘妙法迎接大明尊经,显示出他们对明教圣物,一定非常重视。那么,明教也一定会重视他手里的生死树。 接下来,就看明教那边准备如何应对! 高余想清楚了这其中的奥妙后,才安排黄爱把消息传出去。 现在,黄爱已经成功了。 接下来就要靠他来演好这一出戏……想必那青溪馆的人,一定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 正如高余猜想,当他抵达青溪馆的时候,发现青溪馆的排场也有了变化。 “咦,这不是博士吗?”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汤逢士在门口。 只不过,汤逢士不再是茶博士的打扮,而是一身正装。 “九哥说笑了,那茶肆也是青溪馆的产业,便不信九哥看不明白。” 汤逢士虽然换了装,却依旧是做茶博士时的温和笑容。 千万不要被他的笑容所欺骗,黄爱说过,这汤逢士是青溪馆的二号人物。在妙清和妙人来之前,他的身份只在方七佛之下。哪怕是妙清和妙人来了,也对他非常尊敬。 “九哥要小心他,此人是笑面虎。 就算是沈刚和张道原在他面前,也不敢放肆……我曾见沈刚的手下在茶肆闹事,结果第二天,那人就失踪了,直到现在也无人知道他的下落。反正沈刚提醒过我,要我见到他时,切莫张狂……以沈刚的脾气,若非他有手段,怎会这么提醒我?” 高余脑海中,回响起了黄爱的这番话。 他当下道:“博士既然已知道我的身份,想必也该清楚,我的来意?” “哈哈哈,九哥莫急,有什么事情,咱们回头再说。” 他随即压低了声音,“今日咱们在后院玩耍,朱通判也来了,而且对这一局颇感兴趣。” “嗯?” “我在这里,是有事相求。 朱通判的身份尊贵,他既然也参加进来,总要给他些面子。” “你什么意思?” “我想请九哥放水,让朱通判赢了这一局。” 高余闻听,脸色顿时一沉,露出不快之色。 汤逢士忙说道:“不过九哥也不必担心,今天的输赢,皆由青溪馆一力承担……只是,我家裘哥儿好较真,不愿意轻易放水。所以我想请九哥放水的同时,压住裘哥儿。” 高余眉头一蹙,道:“那就是要我赢了裘哥儿,还要输给那劳什子朱通判?” “朱通判乃官身,喜欢个面子。 我知道,九哥的赌术高明,想来并不困难。” “可是,凭什么我要帮你?” 汤逢士听了,也不禁苦笑。 今天,是朱彪收取例钱的日子。可不知为什么,他听说了高余和妙清的赌局后,就产生了兴趣。朱彪贪财好色,同时也好赌博。高余和妙清的赌局,据说高达三万贯之巨。这也让朱彪产生了想法,自认赌术不错,所以就想要参与进来,赢走这笔巨款。 他每月从青溪馆,可以拿走五万贯的例钱。 但这五万贯是要交给他老子朱勔,落在他手里的钱,其实并不是很多。 而高余和妙清的赌资加起来,比他一个月的例钱还多。最重要的是,他若是赢了,那些钱可就归他所有。哪怕朱彪并不缺这些钱,却依旧是动了心思,想要装进自己的口袋。 汤逢士了解朱彪,更清楚妙清的性子。 仇道人在明教的地位不低,更是圣公所倚重之人。 妙清有他撑腰,平日里也是飞扬跋扈。不仅是妙清,仇道人的四个徒弟,大都如此……若不是这样子,那裘妙法又怎敢在汴梁自作主张,使得已经得手的圣物丢失? 也是无奈之举,汤逢士就想到了高余。 在听了高余的问题后,汤逢士道:“九哥来杭州的用意我知道,请九哥放心,此事过后,我定会给九哥一个交代。 第一百六十五章 风起(二) 高余的身份,一直是汤逢士所关心的问题。 之前他请朱彪派人前往汴梁查验,得来的消息是,确有其人! 这一方面要亏得是李宝做的逼真,而另一方面,也要多亏了有人在暗地里的帮助。 朱勔的实力,几乎集中于东南之地,在汴梁并不是很强大。 但他有盟友,想要查证,并非难事。 李宝做的的确是天衣无缝,甚至还专门安排了一个住处。可这种事情,若官府真要调查,还是能够查出来破绽。幸亏朱彪派人过去的时候,新任权知开封府王鼎方到任,对开封府的情况并不是特别了解,于是就随意委托了下面的人去查证。 他委托的人,正是孟钺。 +++++++++++++++++++ 从汴梁传来的消息,韦高身家清白。 韦氏祖籍杭州,在大观元年从杭州搬到了汴梁,同时行商西域,家产也非常丰厚。 既然身家清白,那就表明没有问题。 但汤逢士生性多疑,迟迟没有与高余接触,就是还存着一丝丝顾虑。 不想昨日,他却听到了一个消息。 那韦九竟然怀有生死树,并且是奉命来杭州,寻找《大明尊经》的下落……别人不清楚,汤逢士却知道,所谓的《大明尊经》是西域的叫法,在东南一带则称之为《大光明经》,是明教的根本经。裘妙法前往汴梁,所要交易的就是《大光明经》。 《大光明经》被回纥明教视若至宝,相传是当年拂多诞传教中原时,自西域带去。 之后,大光明经就被奉为根本经。 在会昌法难后,大光明经被信徒带回西域。 之后,回纥明教就偏居一隅,没有再次进入中原。而中原明教也在经过了无数次改变之后,与回纥明教的教义发生了变化,双方干脆老死不相往来,彼此不再联系。 此前,圣公曾试图迎回大光明经,却被回纥明教拒绝。 在没办法的情况下,他们只好联络当地人,设法盗取了大光明经,而后派裘妙法前往。 那可是花了大价钱,价值一万两白银。 没错,就是白银。 在中原地区,铜钱和黄金是主要流通货币。但是在和西域诸国的交易过程中,白银正逐渐取代铜钱的地位。而且,随之时代的变迁,包括西夏和辽国在内,白银的地位也正在逐渐提升。 一万两白银,就是一万多贯。 也亏得明教地处东南,这里商业发达,而明教信徒众多,几乎涵盖了各行各业,也使得明教的资金格外充沛……只是,裘妙法自作主张,不但没有迎回大光明经,反而使明教陷入危机。也幸亏明教在东南地区的势力强大,否则就是一场灭顶之灾。 可即便如此,明教的行事也变得越发谨慎。 而今,高余以回纥明教教徒的身份前来,更直接挑明了,他是为《大光明经》而来,彻底打消了汤逢士的怀疑。不是明教教徒,根本不可能知道《大光明经》的事情,更不要说高余还有生死树……虽说生死树在会昌法难后就消失了,未尝不是回纥明教掩人耳目的说法。高余持生死树前来,岂不说明了,会不会是回纥明教的意思? 如果是回纥明教的意思,那么他们又想做什么? 高余的出现,给了汤逢士无限的遐想,这也是汤逢士今天专门来迎接高余的原因。 高余蹙眉,一脸的不痛快。 他看着汤逢士,半晌后,道:“看样子,我今天若不答应,怕博士是不会同意的。” “九哥哪里话,若九哥不愿也就罢了。 只不过,此事关我明教之未来,九哥既然也是兄弟,当知道明教在中原生存不易。” “好吧!” 汤逢士把话说到了这地步,高余也见好就收。 他来这里,不是为了赢钱,而是为了和明教取得联系。 他道:“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面,《大明尊经》一事,贵方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才行。” 你既然口称兄弟了,那我也不妨把话说明白。 在明教,教众彼此以‘兄弟’相称。汤逢士既然把话挑明了,高余也就不再隐瞒。 汤逢士心里暗自叫苦,却不能在脸上表现出来,只能连连点头。 ++++++++++++++++++++++++++ 当下,高余和汤逢士穿过一楼大堂,来到青溪馆的后院。 这青溪馆后院,是依照着园林格局建造而成。 高余还是第一次进入青溪馆的后院,方知黄爱所言的‘极尽奢华’,绝非虚言。 但见曲径通幽,亭台楼榭错落有致。 而且,小径道路设计的别有特色,若无人领引,甚至可能会迷路。 高余不禁眯起了眼睛,沿途暗中打量。 天色昏暗,看不太清楚这园林的全貌,但隐隐约约,高余能够觉察出,其中暗藏的杀机。 这绝非单纯的园林,恐怕还别有玄妙吧! “九哥,这边请!” “博士先请。” 高余跟在汤逢士身后,沿着曲折小径,七拐八拐就来到一座小楼前。 汤逢士在前面领路,高余走在他身后,一走进小楼,就看到妙清妙人两兄弟,都在楼下的大堂里。 汤逢士朝两人轻轻点头,妙清和妙人便走上前。 “韦兄弟,瞒的我们好苦。” 显然,他们也知道了高余的身份,以明教的礼数相见。 高余也回以礼节,道:“两位兄弟,其实我第一次来这里时,就已经表明过身份。” 高余第一次来青溪馆,曾烧了三炷大光明香。 只不过当时,是方七佛主持大局,出于谨慎,没有和高余相认。 汤逢士道:“非是我们不肯相认,实在是那个时候……江湖云诡波谲,还请韦兄弟见谅。” “那你们现在为何相认?” “这个嘛……” 总不能说,是有人告密。 汤逢士还希望黄爱这颗暗子能够隐藏的久一些,可以从高余这里获得更多的消息。 就在他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时候,楼上传来了一个声音。 “人来了没有?端地是好大架子。” 紧跟着,就听到脚步声从楼梯传来。 嘎吱,嘎吱……只听那声音,就知道来人的份量不轻。 高余抬头看,就见从楼梯上走下来一人。 此人身材不高,大约也就是五尺六寸上下,却生得极为肥胖,一身的肥肉,伴随着他走动,起伏宛如波浪一般。 他走下楼,来到了高余面前站定。 “你就是那韦高吗?” “正是,敢问阁下……” 高余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却依旧做出一副疑惑的表情看着对方问道。 第一百六十六章 风起(三) “这位是朱三公子!” 不等对方开口,汤逢士已主动开口。 “朱三公子吗?” 高余仔细打量,而后拱了拱手,却没有再说什么。 态度上,显得格外嚣张,甚至带了些清高孤傲之意。 朱彪一愣,旋即笑了。 看样子,这韦九并不认识自己。这样很好,不认识他,扑起来才有意思! 朱彪为人贪婪,同时又非常自负。 他老子号称‘东南王’,可谓权势熏天。在两浙路,朱彪可以横着走,但他也知道,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朱勔的原因。越是这样,朱彪的自尊心就越强,就越不想打他老子的名号。但问题是,在东南之地,又有谁能不晓得,他朱彪是朱勔之子? 朱彪自认赌术过人,所以想要加入赌局。 但他又不希望别人让着他,想靠自己的本事取胜。 高余的态度,让他非常高兴。 不恭敬没有关系!一会儿等他取胜之后,更显得自己赌术高明,到时候在好好羞辱这厮。 朱彪想到这里,也就随即释然。 他看着汤逢士道:“老三,快点吧,我已经等了很久。” “这就开始,这就开始。” 汤逢士笑呵呵回答,然后领着大家上了小楼二层。 这小楼的二层,是一间大厅。装饰的美轮美奂,正中央则是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 “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扑升官图吗?” 高余看到这大厅里的陈设,不禁蹙起眉头问道。 不等汤逢士开口,朱彪道:“扑甚升官图,小孩子的把戏。 咱们今日,扑天九牌,莫非九哥不会耍吗?” 天九牌? 高余旋即看向了汤逢士,就见汤逢士露出尴尬之色。 他脸色一沉,道:“天九牌倒是会耍,可博士你要我来扑,却没有说明是扑天九牌。” “啊,是我的疏忽,九哥勿怪。” 汤逢士连忙作揖道歉,高余这才不痛不快的坐下。 天九牌,又称骨牌,宣和牌。 这是一种极其流行的搏戏,特别是在公卿贵族之中最为流行。 朱彪官拜杭州通判,他老子又是‘东南王’,也算是上流社会,自然不屑于那劳什子升官图。 好在高余对这天九牌并不陌生。 之前裘妙法和郭京联手做局,打算坑害高尧辅的时候,玩的就是这天九牌。 一副天九牌,有三十二只,分为文子22枚,武子10枚,均是以两颗骰子的不同组合而成。文子包含11款不同的牌,每款两枚;武子则有10枚完全不同的牌,其中4对点数相同,但图案不同,另外两枚,则都是单独成牌。 别以为天九牌是一种纯粹的搏戏,那是因为大多数人,把天九牌和牌九混为一谈。 天九牌,极其讲求思考、记性以及运气。 其玩法有点类似于后世的锄大D和桥牌,只不过这天九牌的变化更多,同时也更加复杂…… 天九牌的玩法,需四个人参与。 在朱彪落座之后,高余和妙清也分别落座,最后则是汤逢士也加入进来。 “博士也要扑吗?” “呵呵,凑数,凑数罢了。” 汤逢士笑着,谦让道。 说是凑数,可是看他码牌的手法就知道,这家伙绝对是一个行家。 天九牌的玩法很复杂,一般来说,首先要骰子执位,就是根据骰子点数的大小,来决定谁来做庄家。庄家可以选位,并且拥有先出牌的权利,在牌局中占居先机。 不过有朱彪在,也就没了选位之说。 朱彪突然道:“九哥为何一直称呼老三做博士?” 不等汤逢士回答,高余就笑道:“这厮有怪癖,好好的青溪馆执事不做,偏要跑去做茶博士。我之所以认识他,就是在茶肆里吃了他的茶……不过当时没想到,他居然是位贵人。” “贵人?” 朱彪闻听,哈哈大笑。 “老三,改日我也去找你吃茶。” 他当然知道汤逢士做茶博士的事情,但并没有放在心上。 有钱人的怪癖多了去,朱彪甚至见过有些豪商闲的无聊,跑去那青楼里做龟公……相比之下,汤逢士做茶博士也就算不得什么,毕竟饮茶在这个时代,也算风雅。 四人说说笑笑,气氛变得融洽起来。 朱彪先开牌,高余则随之收起了玩笑之心,开始进行计算。 宗师级的赌术技能,加上11点的脑域开发,令高余的计算能力变得极为犀利。不过,他牢记住今日的目的,所以在游戏的同时,一面在有意无意中压制住妙清的牌,另一面也控制自己的牌,同时还不能让朱彪察觉到不正常,也就更加辛苦。 好在,朱彪的牌技确实不弱,而汤逢士则在一旁旁敲侧击。 一轮牌下来,朱彪赢得很辛苦,但输赢不大。 这也让他越发兴奋起来,喊着要加大赌注。 棋逢对手! 这就是朱彪的感受! 搏戏最怕的就是一边倒,那样就没了意思。 最有趣的是,棋逢对手,而后还能取胜……这样一来,即有趣,更刺激,还能赢钱。 朱彪的兴趣高涨,汤逢士则暗中称赞。 一方面,他是称赞高余的牌技赌术,另一方面,则称赞高余的心思。 怪不得回纥明教派他过来,的确是个人才。这方方面面,顾虑的很周全,确是厉害。 相比之下,杭州这边就缺少高余这样能顾及周全,八面玲珑的人物。 汤逢士的相貌和气质,注定他上不得台面。 方七佛为人谨慎,但是却疏于气度。 相比之下,高余这种家教出身良好,气度非凡的少年郎,似乎更适合接手青溪馆。 他很清楚该怎么游戏,怎么让人愉悦。 就比如现在的朱彪,明明输了一局,却显得格外开心。 这个,绝对是一门技巧。 表面上看,朱彪是庄家,掌控全局。 可实际上整个牌局,都在高余的控制之中。他会让朱彪取胜,但也不会让妙清难堪,反正有赢有输,整个牌局在高余的操控之下,气氛也变得是格外的热烈…… 几轮牌局下来,已是半夜。 朱彪可说是大获全胜,而妙清虽然输了,却不甚难堪。 就在众人兴致越来越高的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了一阵骚乱声。 紧跟着,脚步声响起,一个小厮慌慌张张从楼下跑了上来,快步来到朱彪身边,在他耳边低语。 “什么?” 朱彪脸色骤然大变,哗啦一声就把牌桌推开。 他站起身来,厉声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竟然敢到我府中寻事?” 第一百六十七章 风起(四) “三公子,怎么回事?” 汤逢士被吓了一跳,吃惊问道。 “怎么回事,我的家,被人烧了!” 他说完,就往楼下走。 别看朱彪体形肥硕,可这时候却显得格外灵活。 汤逢士大吃一惊,烧了朱彪的家?这分明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嘛! 他看了妙清和妙人一眼,又看了看高余,却见高余也是一脸的惊讶表情。 “九哥,随我走一遭?” “恭敬不如从命,既然博士开口,便走一遭吧。” 高余点头,和汤逢士一起往楼下走。临走前,汤逢士还把妙清两人拉扯到一旁,低声嘀咕了几句。 两人连连点头,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 就这样,高余跟着汤逢士匆匆下楼。他们追上了朱彪,从青溪馆的后门出来。朱彪的车马,已经等候多时。而青溪馆的侍者,也牵了几匹马,递给了汤逢士等几人。 “到底怎么回事?” “不太清楚,不过这杭州城里,刚出来找三公子麻烦的人,并不会太多。 咱们先跟过去,什么也别说,只看看情况。若是能帮得上忙,倒也算是一个机会。” “好!” 高余知道,青溪馆能够在杭州城里这么明目张胆,也是亏得有朱彪的照应。 双方的关系,一定非常密切。 否则当初他和师父遇难,官府非但没有表示,反而还栽赃他们杀了吕太冲师徒,更派差人守在玉皇观,而且一守就是大半年。如果没有足够亲密的交情,绝无可能。 会是什么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高余脑海中,闪现出了燕青的身影。 是他,一定是他,也只可能是他……燕青要对朱府动手的事情,黄爱并没有告诉高余。毕竟,燕青威胁,若他走漏了风声,燕青就会去找小鹿报复。哪怕黄爱已经心向高余,也不敢轻易冒险。毕竟,万一惹怒了燕青,他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他,可是江湖人,是亡命之徒。 黄爱又怎敢拿小鹿的性命,去赌燕青的秉性呢? 但高余却猜到了燕青,因为在杭州城里,最有可能对朱彪动手人,似乎只有燕青。 这家伙,端地是胆子大! 高余在马上,紧跟朱彪的车马后。 他并不知道,汤逢士跟在他的身后,在默默观察…… +++++++++++++++++++++++++++++ 朱府,已化为一片火海。 当众人赶到时,火场人声鼎沸。 只见附近的百姓,府中的杂役,甚至包括驻守在涌金门内的兵卒,都纷纷赶来,扑救大火。 但朱府的面积实在是太大了,加之天干物燥,火势也就格外猛烈。 “究竟是怎么起的火?” “回禀郎君,小的们也不知道,只知道火是从侧院那边烧起来,而且蔓延的很快。 虽说天气干燥,可火势起的实在是太快了,小的们都猝不及防。 等大家反应过来去救火的时候,却发现火势已经从侧院蔓延出来,而且连带着后厢房也起了火,根本无法控制……” 朱彪闻听那下人的回答,不禁勃然大怒,一脚踹翻了那人。 “废物,连怎么起火都弄不清楚,要你何用?” 他说完,便招手示意扈从过来,“立刻调集杭州城内所有人马,给我扑灭大火,听到没有?” 扈从忙应声领命,转身匆匆离去。 高余和汤逢士则站在火场外,看着那火焰从朱府后宅窜起,浓烟滚滚。 “九哥,看出什么情况了吗?” “应该是有人纵火。” “何以见得?” 高余嘴角一撇,露出一丝不屑之色道:“博士是要考教我?” “啊……那倒不是,只不过好奇罢了。” “刚才那人也说了,火势蔓延迅速。依照着朱府里面的人员数量而言,就算是不小心走了水,也能很快扑灭才是。可是他们非但未能控制住,反而令火势越来越大。 这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人为纵火。 贼人不但是在侧院纵火,恐怕还准备了助燃之物,才使得火势如此猛烈,蔓延如此迅猛。 不过,我有些不明白,以朱三公子在杭州的权势,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大胆?” 汤逢士脸色阴沉,“我想,朱彪不会善罢甘休。” “当然,换做是我,被人烧了房子,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不是说这个……” 汤逢士苦笑一声,旋即压低声音道:“朱彪此人,最是贪婪。 他若是能找到凶手也就罢了,若找不到,一定会迁怒他人,甚至也包括我们青溪馆。” “不会吧,这么霸道?” “不霸道,他就不是朱彪了……到时候,怕是青溪馆少不得一笔花销。” 高余笑道:“青溪馆家大业大,怕这作甚。” “家大业大,也耐不住……九哥,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汤逢士话到嘴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的吞咽回去。 这时候,有源源不断的勇壮赶来,加入了救火的行列。 伴随着救火的人越来越多,火势也逐渐得到了控制,并且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变小。 到了三更天时,大火基本被扑灭,虽还有几处火场,但已不足为虑。 可整个朱府,都变得狼藉一片。 根据汤逢士的介绍,朱府当初建造时,花费了不少钱两。特别是后宅,更从太湖移来许多太湖石,在里面打造假山。后宅的园林,依山而建,更动用了许多土木。 用汤逢士的说法,建造朱府的花费,可以建造十个,乃至于二十个青溪馆园林…… 但此刻,都化成了灰烬。 “我的黑龙,黑虎,黑豹……” 远处,传来了朱彪凄厉的喊叫声,回荡云霄。 汤逢士忙带着高余上前查看,就见在一堆焦黑的废墟中,有三只獒犬模样的尸骸。 “那是朱彪最珍爱的三条狗,居然也死了?” 汤逢士的话语中,不乏幸灾乐祸。 高余看他一眼,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变了脸色,换做悲伤的表情。 整个后宅,被烧得只剩下残垣断壁。 朱彪的衣服已经被地上的泥水溅得脏兮兮,却全然不顾,在废墟中四处走动,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看样子,还真是被人纵火。” 当他们在一处角落里发现了两具尸体之后,就基本上确定了这场大火的性质。 “是谁,究竟是那个天杀的泼才,若是被我知道,我定要把你粉身碎骨。” 朱彪顿足捶胸,破口大骂。 就在这时候,忽听得有人高声喊道:“郎君,这里好像有字。” “哪里?” 朱彪顺着声音跑过去,在一处水井旁的矮墙上,看到了一行大字:汝毁我道观,我坏你家园。今日拜访,献上薄礼,不成敬意。他日再至,定取尔狗头。 落款确是:一清。 “一清?” 朱彪脸色铁青,怒吼一声道:“给我封锁城门,全城搜查,凡知晓一清下落者,赏千贯!” 第一百六十八章 风起(五) “老三,这件事,你要给我一个交代。” 在发作完毕之后,朱彪的目光旋即转移到了汤逢士的身上。 他目露凶光,那张肥胖的大脸,狰狞可怖。 汤逢士暗中叫苦,忙上前一步道:“三公子放心,这件事因我青溪馆而起,一定会给出一个交代。” “那好,我等着。” 朱彪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不过依旧显得狰狞。 他看了高余一眼,并未理睬,而是转身离去。 “博士,这又是怎么回事,一清何人?” 高余凑上前来,疑惑问道:“他家被人烧了,与青溪馆有何关系,为何要你交代?” “这个,一言难尽。” 汤逢士叹了口气,眼中仍旧流露出苦色。 “咱们回去,边走边说。” 在经过无数次考验后,汤逢士已对高余收起了戒心,并且视作教中兄弟。 两人上马,并辔而行。 在他们身后,还有十几名护卫跟随,不过拉开了距离。 “事情其实……我中原明教发展至今,已成气候。 今有圣公降世,也令我们的力量越发强大。可是,当年会昌法难后,教中圣物大都被带回西域,圣公无奈之下,只好寻求其他的物品代替,以方便号令明教弟子。 大约两年前,我教中弟子在无意间,发现了龙虎山的叛教弟子张怀清。 当年,张怀清因不满张继先年幼便执掌天师府,故而就盗走了天师府四大圣物之一的玉符叛教而出。当时,龙虎山还派人与我们联系,要我们设法寻找张怀清。” 张怀清?那不就是师父吗? 高余心里一紧,顿时打起了精神。 汤逢士接着道:“圣公后来知晓,张怀清盗走的玉符,隐藏有天师府天大的秘密,于是不免心动。他命教中护法裘日新前去与张怀清接触,不成想被张怀清拒绝,不得已只得动手挽留。你也知道,刀枪无眼!张怀清不仅精通道术,拳脚过人,剑法卓绝……以至于当时圣公和裘护法联手想要留下他,但仍旧被张怀清跑掉。 一清,就是张怀清的徒弟。” 那日出手伏击师父的人,除了还有明教圣公? 高余这才知道,那仇道人原来不姓仇,而是叫做裘日新。 至于明教圣公……高余这段时间在杭州四处转悠,可并非是为了游玩,而是打听消息。 明教圣公,叫做方腊,是睦州青溪县人。 但具体情况,只晓得人并不是太多,所以他也打听不到。 终于,终于…… 高余强行按耐住内心里的激动,笑道:“看样子,这一清道士,也算是个人物。” “是啊,我们之前以为,一清不过是个小人物。 可现在,他却让我们焦头烂额。当时张怀清跑掉后,我们拜托了朱彪留意玉皇观的动静……前些时候,有人夜探玉皇观,差点被我们抓到。我们这才发现,这一清好像不简单……可没想到,这厮竟然如此胆大,烧了朱彪的宅子,还杀了不少人。” “那现在怎么办?” “这个……” 汤逢士犹豫一下,看向高余。 “九哥,你我皆是明教弟兄,你要帮我。” “我帮你?” “我知道九哥的来意,放心,我们一定会给九哥一个交代。 不过,短期之内,怕是无法把九哥的钱兑现……不仅如此,我们还要再筹集一大笔钱。 九哥的身份,我已通报了圣公。 到时候,圣公会派人与九哥见面,到时候一定会让九哥满意。 但是目前……请九哥宽限则个。之前九哥存放在青溪馆的钱,还请九哥莫要担心。” 之前,高余在青溪馆赢了数万贯。 但他只拿走了一万贯,剩下的都存在青溪馆内。 朱彪的宅子被烧,青溪馆脱不得干系,肯定要给朱彪一个交代。这交代会是怎样?其实不难猜测,无法是金钱美女。按照汤逢士的说法,朱彪那宅子,少说也价值五六万贯。这还只是宅子的费用,另外更有被烧毁的东西,究竟多少很难估量。 要让朱彪满意,怕至少要二十万贯的支出吧。 青溪馆有钱,明教也有钱,却不代表能一下子拿出如此多的钱两。 所以,高余存放在青溪馆里的钱,就很难在短期之内提取…… 高余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盯着汤逢士。 半晌,他低声道:“既然我的来意你已经明白,还希望你们最后的交代,莫让我失望。 至于那点钱……呵呵,我回纥明教别的没有,就是有钱。 我们也不想和自家弟兄反目,如果需要帮忙的话,我们还可以帮衬,但是嘛……” 汤逢士神色肃穆,拱手道:“九哥放心,我们从不会令自家弟兄为难。” +++++++++++++++++++++++++++++++++ 在鹤林宫岔路口,高余和汤逢士分开。 汤逢士要回青溪馆,而高余虽然有明教教徒的身份,却是回纥明教,说起来和中原明教关系并不算密切。他也不好太过主动,所以就没有提出去青溪馆帮忙之说。 因为他知道,青溪馆现在,并不需要他帮忙。 和汤逢士分开后,高余就往家走。 在他快要抵达绿竹巷时,从暗处窜出一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的事,我已经帮你解决了。” “燕小乙?” 来人,正是燕青。 他一身夜行衣,身上还背着一个包裹。 “从现在开始,他们不会再把你和一清扯上关系,也算是你之前承诺,关照黄老三的情义。” “燕小乙,你胆子可真大。” 高余戒备看着对方,沉声道:“做得好大事,还敢露面?” “我有什么不敢?” 燕青冷笑一声道:“在这杭州城里,你的处境可要比我更加凶险。” 说完,他从腰间搭膊里取出一个黑布包,丢到了高余的面前。 “这是我在朱彪那边找到的东西,说不定你会感兴趣。” “什么?” “你回去自己看不就知道了?” 高余慢慢弯下腰,把黑布包捡起来。 “那你现在,是何打算?” “我?” 燕青嘿嘿一笑,道:“杭州已成了是非之地,我不便继续逗留。 而且我身上的伤势,也不足以让我继续在这边搞风搞雨,所以我准备暂时离开杭州,把伤势养好。 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情,要照顾好黄老三。” “恁多废话,滚吧。” “好!” 燕青那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等我把伤养好,一定会再回来。” “回来作甚?” “嘿嘿,回来……取你性命!” 第一百六十九章 似曾相识(1) 燕青的笑容,有些古怪,听上去更像是在开玩笑。 可高余很清楚,这家伙绝不是说笑! 下次见面,他真的会杀了自己,因为……他和他之间,还有一段恩怨没有了结呢。 若以为燕青帮高余,就是放弃了追杀高余? 那,绝对是幼稚的想法。 燕青脸上的笑容,对高余而言并不陌生。 他当年随师父在燕云十六州漂泊时,曾见过这样的笑容。 那笑容看似吊儿郎当,没个正行,可实际上,却包含着无所畏惧的决心和信念…… 高余,忍不住也笑了。 他并不害怕,反而冲着燕青点点头,轻声道:“好啊,我等你。” 燕青一愣,看着高余的目光,也发生了微小变化。 他伸手把肩膀上的包裹取下来,丢到了高余面前。 只听蓬的一声响,那包裹似乎很沉重,里面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 “这里面,连钱引带金叶子,还有一些散碎铜钱,估摸着有四五万贯。 找机会,给老三……他要娶了小鹿,可不能再像现在这样游手好闲,要学会顾家。” “好!” 高余看了一眼包裹,只回答了一个字。 燕青则点点头,转身就走。 他走了两步,又蓦地停下来,扭头对高余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可是我要提醒你,青溪馆背后,图谋不小……如果有可能,尽快离开这里,总觉得不对劲。” “我知道。” “还有,妙人每天傍晚,会在乔家馆子吃酒。” 高余闻听愣了一下,刚要上前再询问,哪知道燕青已快步离去,眨眼间就消失在夜色中。 他紧走了两步,停下来。 看着燕青离去的方向,思忖片刻后,弯腰又从地上捡起了那个包裹,便直奔绿竹巷。 +++++++++++++++++++++++++++ 朱家大火,引得杭州上下为之震动。 是一清烧了朱家的宅子? 一清又是谁? 朱彪身为杭州通判,是仅在赵霆之下的存在。 而赵霆,虽然是杭州知府,可实际上,也要看朱彪眼色行事。没办法,谁让朱彪的背后,还有一个‘东南王’。那朱勔对两浙路而言,绝对是一个如同土皇帝的存在。 而今,朱府被烧,赵霆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一天之内,杭州府衙连发十二道文书,不但是整个杭州衙门都动了起来,连带着杭州周围的州县,也都行动起来。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要抓捕到那个一清道士。 不仅仅是官府在动作,杭州城里的泼皮闲汉们,也变得勤快起来。 平日里,他们大都是昼伏夜出,四处游荡。 可是现在,却被集中在一起,到处寻找可疑之人,打听各种消息,好像地老鼠一般。 “九哥,是不知道,这两日杭州城里,可端地热闹。” 午饭时,黄爱一脸困倦之意的来到了绿竹巷。 他昨夜跟着沈刚在城里转了一整夜,到凌晨时分才回家睡觉。 若非高余让小鹿喊他,估计这个时候,他还在呼呼大睡。他显得很疲惫,但又显得很兴奋。对他而言,杭州城这两日表现出来的状况,绝对算是大场面,也让他大开眼界。 “我以前只以为沈刚和张道原是青溪馆的人,现在才知道,原来梅家桥,西桥、丰乐桥这几处的团头,也都是青溪馆的手下。直娘贼,昨天晚上在街上找人,找的那叫一个热闹……到处都是人,有好几个瓦子都因为这件事闭市,变得冷清不少。” “是不是觉得很威风?” “啊?” “跟着那么一群虫蛇横行街市,是不是找到了一点过山虎的感觉,觉得很威风吗?” “这个……” 黄爱脸一红,搔搔头笑了。 高余示意他坐下来,递了一碗饭给他。 他没有理黄爱,而是看着武松道:“二哥,这两日别去听小说了,我有事情麻烦你。” “好!” 外面的瓦子都闭了市,那些艺人们,更不敢出门。 武松就算是想听书,也找不到人给他说讲。 而且,他也知道,高余既然说了‘麻烦’,那一定是个麻烦,所以更不敢掉以轻心。 他不好食米饭,哪怕杭州以米饭为主,依旧无法接受。 好在杭州作为东南商贸中心,也不缺面食。当然了,杭州的馒头,比之汴梁,亦或者说是北方的馒头要小很多。从外表来看,杭州的馒头更精致,却经不得吃…… 特别是武松这种大肚汉,一顿饭下来,少说要吃二三十个馒头才能吃饱。 他抄起筷子,拨了一盆菜,而后端着一笸箩的馒头,站起身就往外走,而后蹲在院门口。 这是给高余放风,因为武松知道,高余找黄爱,一定是有事情。 “九哥,唤我来,有什么事?” “之前朱府那场大火,看的可过瘾?” “嘿嘿。” “你可知道,青溪馆把你们唤到街上,是何用意?” “我听人说了,是找那个一清小道士。” “找到之后呢?” “找到之后自然……” 黄爱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找到之后,能如何? 抓捕一清道士吗?切先不说能否找到,就算是找到了,凭他那三脚猫的拳脚,能抓住对方? 黄爱觉得,有些难度! “那一清道士烧了朱府,更在朱府里杀了人。 三哥,我要提醒你的是,你要面对的,可不是那种街头市井中的泼皮闲汉,而是一个实打实的亡命之徒……他那种人,杀人也就杀了,绝不会有一星半点的心慈手软。” 高余这一番话,让黄爱陷入沉思。 不知为什么,高余的话,让他想起了燕青…… 慢着,一清道士为什么要烧了朱府?难道说,火烧朱府的人不是一清,而是小乙哥? 这念头一起,黄爱就忍不住一个激灵。 他想了想,开口问道:“九哥,会不会不是一清道士?” “此话怎讲?” “据我所知,那一清只是个小道士,根本不识拳脚。 朱府守卫森严,一般人根本不可能进出,更别说杀人放火……我觉得,不太可能。” “那你认为,会是谁?” “这个……” 让黄爱出卖燕青,他还真做不到。 且不说燕青对他的威胁,就算燕青没有威胁过他,也毕竟帮过他不少,甚至把他当作朋友。不管燕青承不承认这一点,反正在黄爱看来,他和燕青至少曾经是朋友。 “是燕小乙,对不对?” “我……” 高余放下碗,站起身来。 “其实,我也觉得是那浪子燕青所为……不过,我更觉得,一旦被人查出是燕青所为,你的处境可能会更加危险,一个不小心,甚至可能有杀身之祸,甚至连累小鹿。” 第一百七十章 账簿(2) 黄爱,走了。 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武松感到不忍。 他端着空盘子和笸箩走回院子,来到了高余身边。 “吓他作甚?” “我哪有吓他。” “还说没有吓他,连小鹿都拉扯出来。” 高余伸了一个懒腰,转身走进房间。 片刻后,他从内屋出来,手里却多了一本账簿,而后放在石桌上。 “这是什么?” “你看看就知道了。” 武松疑惑看了高余一眼,拿起账簿翻了两页,脸色也不由得随之一变,露出凝重表情。 “这是在朱彪府上找到的账簿。 这本只是其中之一,记载了从去年五月至十一月,青溪馆通过朱彪在私下进行的交易。其中,有七成交易,是以军械为主。你看这里,五月二十二日,青溪奉金百五十,取归安县胶漆五千四……这里,七月十六日青溪奉金七百二,尽取息坑兵甲,共一千二百副……还有这里,这里……二哥,你可看得出来,这其中的玄机?” “青溪,是青溪馆吗?” “怕不是青溪馆,亦不远矣。” “他们怎地要这许多兵械,而且还不是在一地购买,是分散各地。” 高余合起了账簿,长出一口气。 “我不知道,但我想,这里面绝对有大问题。 很明显,朱彪在私下里贩卖兵械,而且都是卖给一个人,亦或者说,是通过一个人之手收取金钱,而后将兵械送出。我也想不通,什么情况下,需要如此多兵械?” “难道说……” 武松的脸色,有些难看。 高余把账簿收好,沉声道:“这个消息,我必须要尽快通报汴梁。” “怎么通报?” 武松道:“而今杭州城内,守卫森严。 就算是想通过驿馆送出去,也会被打开来查验。我昨日在涌金门内的驿馆,就见他们把送出的书信都仔细检验。你这东西太醒目,只要略一翻看,就能看出端倪。” “我知道,所以我才想让黄老三把这些带走。” “他?” “你别看老三平日里游手好闲,没什么本事……这家伙在杭州的人面熟的很,也广的很。杭州各个城门的卫兵,几乎都认识他,还有城里的那些泼皮闲汉,也大都和他有交情。 让他带走账簿,会容易很多。 所以,我才想要让他离开杭州这是非之地。” 高余说到这里,停顿一下。 他再次压低声音道:“而且,我也觉得这杭州要出事,他和小鹿离开,也算是我没有辜负了燕青的托付……更不要说,我刚才绝非吓他,而是他留下来,真有危险。” “难道……” “嗯!” 武松不笨也不傻,又如何听不出高余话语中的意思。 他突兀提及燕青这个人,而燕青又和黄爱有关系,这其中的奥妙,武松也就清楚了。 “那你要我做什么?” “我想请二哥,为我杀一个人。” “谁?” 高余犹豫一下,凑在武松耳边道:“青溪馆,妙人、妙清。” “好!” 武松几乎不假思索,就答应下来。 这也让高余有些吃惊,还以为要费些口舌,却没有想到,会如此的简单而且轻松。 “你不问我,为何要杀他们?” 武松咧嘴笑道:“九哥要杀他们,一定有杀他们的理由,那他们一定是该死。” 这,是一种信任,一种毫无保留的信任。 高余的心里,觉得很温暖,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就拜托二哥……要干净利索,可别暴露了身份。” “好!” 高余起身,往屋里走去。 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忽听到武松在他身后道:“九哥,俺知道你瞒了俺很多事情,但是俺也知道,你是个好人。你能认得智深师兄,人品一定不会差了,俺相信你。 不过,你也要多小心才是。 虽然俺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会认不出你来,但还是要小心一点,免得暴露了身份。” 高余本来一只脚已经迈过了门槛,听了这句话,立刻停下来。 他扭头,眼中流露出了骇然之色。 就见武松看着他,咧开嘴笑了。 武松什么也没有说,高余也什么都没有问。 但通过对方的眼睛,都读懂了彼此的想法……毫无疑问,武松这是猜出了高余的身份。 没错,就是‘一清道士’的身份。 虽然不知道武松是怎么猜出来,却足以让高余警惕。 武松不傻,或者说他其实很聪明。而且他和高余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可以从高余日常的行为中,看出一些端倪。武松能看出来,那么一定也会有其他人能看出来。 之所以现在还没有露出破绽,更多是因为对方和他接触的少。 一旦接触的多了…… 要知道,那明教中不泛高人。 不说比武松更出色,但是和武松在伯仲之间,应该就有不少。 就比如那个仇道人裘日新!师父生前就曾称赞过,说他才情高绝,绝非等闲。师父何等人物,连他都称赞那裘日新的才情,岂不是说明了,那个人真的是非常厉害。 还有明教圣公方腊,还有那个方七佛…… 甚至,包括汤逢士都非一般人。 高余也不禁在心里暗自警惕起来,以后做事情,一定要更小心,更谨慎才好! ++++++++++++++++++++++++++ 杭州城里,乱成了麻。 很多商铺都关了门,摊贩也都纷纷停业。 但也有一些摊贩,会照常出来。就比如下瓦子的麻婆子,一如往日在瓦子里卖吹糖。 这一日,她照常出摊。 只不过下瓦子比往常相比,冷清许多。 路人至少减少了四五成,而平日里在游棚里打把式卖艺的江湖艺人,也大都不敢露面。 麻婆子敢出来,是因为她在杭州是老面孔了。 一般人,也不会跑来为难她一个卖吹糖的孤老婆子,更不好看重她买吹糖赚的那点小钱。 可是,即便如此,麻婆子也感到了几分压力。 不管出不出摊,这瓦子里的都商税务都会收取税金,一文钱都不会少;路人稀少,买她吹糖的人也就不多。偏她又是个死脑筋,每天拿出来贩卖的吹糖,都是当天熬制出来。如此一来,就会有许多浪费……日复一日,麻婆子就感受到了为难。 她摆好摊子,升起火,开始熬糖。 就在这时,摊子前来了一个人,用一口道地的杭州话道:“阿婆,我要一个吹糖。” 第一百七十一章 逃离杭州(1) 三天的时间,飞速流逝。 已经是六月中下旬了,日头虽然仍旧炽烈,但是在入夜之后,就会变得凉爽许多。 杭州北关门,沈刚带着几个泼皮坐在城门旁边的茶肆。 北关门内外,等待出城的人,排成了长龙。 如今的杭州城,进城容易出城难。所有出城的人,都要经过严格的盘问,甚至还会遭遇泼皮闲汉的袭扰。人们非常恼怒,却又不敢反抗。谁都知道,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几天前的那一场大火……如果不找到凶手的话,怕是不会放松。 “那一清到底何人?” “据说是以前在城里给人算命的那个老道士的徒弟。” “哪个老道士?” “就是经常在下瓦子替人看相的那个老道士。” “我想起来了……对了,那老道士不是说失踪了吗?” “谁知道呢?早先传说,老道士杀了玉皇观的吕太冲师徒,而后下落不明。可看这情况,似乎有点古怪。如果老道士杀了人,自带着他徒弟离开,何苦又跑回来? 那个一清,我有点印象,瘦瘦小小的,很机灵。” “嘘,你不想活了吗?” 一旁的人,忙打断了说话人的话语,低声道:“没听说吗?现在只要是说认识小道士,或者和小道士有过关系的人,都会被抓进大牢里,先审问,然后才会放人。” “……” 沈刚隐隐约约听到了交谈,却没有在意。 毕竟是土生土长的杭州老人,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他能拎得清楚。 有些事做的太过分了,怕以后不好在杭州混。 青溪馆可以关闭,朱彪可以调离。 可他的家却在杭州,怎能真个去较真呢? 所以,有些事情,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没有去在意。 就在这时候,从成立行来一辆马车,慢慢悠悠来到城门口停下。 沈刚一眼认出,那赶车的人是黄爱,于是站起身来,从茶棚里走出,迎了过去。 “三哥,这是要出城吗?” “原来是大哥啊!” 黄爱见到沈刚,忙露出了笑脸。 他从车架子上跳下来,把马鞭插在车架子上,走上前去。 “小鹿她爹,又犯病了。” “啊?不是说,已经治好了吗?” “哪有那么容易治好?之前看上去好好的,可是前日晚上又突然发作,病情加重了。” 沈刚闻听,眉头不禁一蹙,便走到了马车旁,掀开车帘。 一股子浓浓的药味扑来,让他不禁掩住鼻子。 往车里看,就见小鹿坐在车上,身边躺着一个中年人,面皮蜡黄,不时轻微咳嗽。 “小鹿,怎么回事?” “原来是沈大哥,阿爹的病加重了。” 小鹿说话时,泪涟涟,楚楚动人。 沈刚也认得小鹿,更认得那中年人,就是小鹿的父亲。 他放下帘子,回头问道:“三哥,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我听人说,嘉兴那边有一个郎中,医术高明,所以准备送他们去嘉兴看上一看。” 嘉兴,隶属秀州治下,地处杭州东北。 沈刚道:“为何不请郎中过来?” “我倒是想,可哪儿来的那么多钱请人? 再说了,我听说那郎中脾气古怪,而且从不踏出嘉兴县城。那嘉兴又不是杭州,有大哥为我撑腰,要想治病,只能过去……对了,怎么还这么多人,要等到何时?” 在沈刚眼里,黄爱是他的小弟。 他和黄爱认识许多年,说没有交情那肯定是假话。但要说交情有多么深厚?只怕连沈刚都不会相信。不过,只是一点小忙的话,沈刚倒是愿意帮忙,毕竟这对他而言,不算太难。 “自家兄弟,排甚队伍?” 沈刚大笑,拉着黄爱道:“走,我带你出城。” “沈大哥莫要为难。” “这有什么为难,走走走,别啰嗦。” 他在前面走,黄爱则牵着马车跟在后面。 在城门口,就见沈刚上前与守城的门卒低声交谈了两句。门卒旋即往黄爱这边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摆手示意黄爱可以通行。 “大哥果然厉害,连官府的人都要看大哥脸色行事。” “哈哈哈,这算什么,都是土生土长的老杭州人,这几座城门咱们都熟,方便的紧。” “哥哥辛苦了,这里有点散碎钱,就与哥哥吃茶。” 黄爱更是乖巧的取出了一陌铜钱,塞给沈刚。 沈刚装模作样的拒绝两下,便顺势收好,挥手和黄爱道别。 黄爱上了车,扬鞭催马,驾车离去。 一直驶出了大约两三里,他才停下车来,回头朝杭州方向看去,不由自主的长出一口气。 那日,高余的话,震动了黄爱。 他回去后仔细想来,越想就越觉得危险,于是就找了小鹿商量。 小鹿听罢,也非常害怕,又和老鹿说了这件事,三人就决定,要设法离开杭州城。 黄爱回去找到了高余,把他的想法说明。 高余自然鼓励他离开杭州,同时把那账簿交给了黄爱,让他在离开杭州后,设法把这账簿送往汴梁。 “这东西,关系重大,若你能送去汴梁,当成就你一场富贵。” 富贵不富贵的,黄爱并不在意。 不过,高余吩咐下来,他就不会拒绝…… “小鹿,鹿叔,可以出来了。” 黄爱话音落下,车帘就挑开来,从车里面走出了小鹿父女。 两人大口喘气,小鹿更因为刚才的紧张,而脸色泛起了一丝丝潮红之色。 “咱们到哪里了?” “已经出了杭州……九哥说,让咱们出城后,去宝石山那边接一个人,然后再走。 我们先去宝石山接人,再说接下来的安排。” “宝石山?接什么人?” “九哥没说,只说我们到了,自然会有人过来。” 一旁老鹿突然插嘴道:“三哥,小鹿,那位九哥可曾说过,咱们离开杭州后,去哪里?” “不如就先去嘉兴,离杭州不远。 如果杭州这边什么状况,咱们就回来;若是有状况的话,相隔二百里,也可以应对。九哥做事牢靠,不会无的放矢。我觉得,咱们就去嘉兴,也可以观察情况……” “小鹿端地聪明,咱们就这么做。” 黄爱立刻表示赞同,满口的阿谀奉承。 老鹿见状,也不禁笑了。 他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按照小鹿说的,接了人之后,先去嘉兴落脚。” 第一百七十二章 奔雷枪,若奔雷(2)月底了,求个月票^_^ 杭州,有三十万人口。 黄爱、小鹿和老鹿,不过是三十万分之三,即便消失了,也不会有人留意。 同样的,那个在下瓦子卖吹糖的麻婆子,那个住在兴庆坊,不管刮风下雨都会出摊的孤老婆子消失,更不会被人关心。毕竟,最近一段时间里,下瓦子生意极为冷清。就算是麻婆子没有出摊,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又有什么人,会真的去在意? 城里的局势,没有太大变化。 那城门口每天都会聚集无数等待出城的人,吵吵闹闹,乱成一团麻。 杭州知府赵霆有些承受不住了! 他找到了朱彪,严厉警告:若在这样下去,杭州自大宋建国以来,历经一百多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东南商贸中枢的地位,将会被动摇。到时候,朝廷定会问责。 言下之意就是告诉朱彪,差不多就可以了。 已经十天了,依旧没有音讯,说不定那凶手早就逃出了杭州,你再戒严下去,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在很多事情上,赵霆会容忍朱彪。 但这关乎他的乌纱帽,自然不会继续纵容。 别看朱彪的老子是朱勔,可赵霆能权知杭州,也不可能没有靠山。 真要闹起来,赵霆是正经的进士出身,比之朱彪,出身显然更加纯粹,更能得到中枢的支持。 朱彪也知道,追查一清无望。 于是他向赵霆恳请,再给他三天时间。 这也就等于是向赵霆服软了,赵霆也就不再坚持。 一天,两天…… 杭州城内的盘查依旧森严,但人们可以清楚感受到,那森严更多,是在表面上而已。 这,也让很多人看到了希望,无比开心。 ++++++++++++++++++++ 有人开心,也有人恼怒。 妙人,就是那恼怒之人。 青溪馆的资金被抽离了八成以上,虽说还能勉力维持,却已经是大不如从前。 没办法,他们要给朱勔一个交代……那朱三胖果然是个贪婪之人,狮子大开口,直接开出了三十万贯的天价。三十万贯,哪怕青溪馆背后有明教支持,也不堪重负。 八成资金抽离,仍是杯水车薪。 朱彪已经送来了警告:如果青溪馆在中秋之前不能交出三十万贯,他就不再客气。 该死的狗官! 妙人在心里不禁咒骂,更感到了莫名的憋屈。 本以为这次他和师兄过来,接手了青溪馆,可以趁机捞一笔,却不想遇到这种事情。 现在可好,捞一笔的想法不但落空,还要设法筹集金钱。 可恨裘妙法自作主张,若当时他能迎来圣物,说不定圣公现在已经起事,何苦再受那狗官的恶气?若有一日,拿住那狗官时,我定要让那狗官吃下去多少,都给我吐出来。 又是无用功的一天忙碌,妙人心情格外烦躁。 天黑之后,他便离开了青溪馆,独自一人前往梅家桥。 梅家桥有一家酒馆,自酿的米酒颇有滋味。而他家做的熬螺蛳和肚尖,堪称杭州双绝,也是妙人最喜欢的下酒菜。前几日忙着寻找‘一清’的下落,妙人没时间。 明天,杭州就要开禁了,他总算可以轻松下来。 在那小酒馆里,妙人吃了两坛米酒。 出了酒馆,被那凉风一吹,顿觉一阵熏熏然。 他站在桥头深吸一口气,便慢悠悠往回走……此时,天色已经很晚。若在平日里,这个时候也是杭州城最繁华而喧闹之时。可如今,在经过了这十几日的夜禁后,城市的喧嚣几近消失。本来应该是路人杂行的街道,此时此刻却是冷冷清清…… 妙人摇摇晃晃往回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仙林寺桥。 过了仙林寺桥,再往前走就是盐桥。 他在桥上伸了个懒腰,感觉清醒许多,于是靠在桥头的石墩上,准备歇息片刻。 好冷清,没有一个人,只听得桥下蛙声阵阵。 酒意这时候开始翻涌起来,他突然转身,冲着桥下哇哇的呕吐。 也就他趴在桥墩上呕吐的时候,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劲风。 妙人虽然吃多了酒,但毕竟是裘日新的徒弟,这一身拳脚功夫,可不是白练的。他本能的错步闪身,就见一人持枪而来,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对方猛然发出一声沉喝。 那喝声,犹若沉雷。 就见他踏步挺枪刺出,快如闪电。 那杆枪破空,更发出隐隐雷声,妙人这一转身,恰好身前空门大开,正对着那杆枪。 “啊!” 妙人不由得惊呼一声,想要闪躲已来不及。 就听噗的一声,大枪没入他胸口。 来人手合阴阳把,扑棱大枪就是一颤,旋即从妙人胸口拔出来。 那枪,太快了……快的,若奔雷一般迅猛。 一股血水喷涌而出,妙人睁大了眼睛,用手指着来人,嘴巴张了张,便扑通倒在地上。 他认出了来人,正是韦高的那个随从,好像叫什么武二? 而武松一枪杀死妙人之后,便持枪从妙人的尸体上跨过,走上了仙林寺桥。他站在桥上,又回头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之中,仍旧抽搐着的妙人尸体,发出一声冷笑。 随后,把把手中的大枪,丢到了桥下。 滚滚河水,会把所有的痕迹洗去。 武松杀人之后,浑若无事一般的走过仙林桥,而后在西桥转道,就消失在黑暗中。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一队巡兵从仙林寺桥前走过。 当他们看到妙人尸体的时候,一开始还以为是喝醉了的醉汉。可是当他们走近之后…… “杀人了!” 巡兵头目看清楚是死人之后,不禁吓了一跳,忙吹响了随身携带的竹哨。 哨声尖锐,回荡在夜空,原本已经归于安静的杭州城,很快就重又变得喧嚣起来。 ++++++++++++++++++++++ 灵芝巷口斜对面,茶肆里。 由于连续十几日的夜禁,青溪馆的生意也变得清淡起来。 高余坐在茶肆,和汤逢士对弈。 这汤逢士的棋力着实不弱,相比之下,高余的棋力明显不足,一条大龙被剿杀的七零八落,显然是一场惨败。 “不下了,不下了!” 他推秤而起,指着汤逢士道:“三哥不地道,明知道我棋力不高,还非要和我手弹。” 汤逢士则哈哈大笑,捻着山羊胡。 这几日的经历,让他非常烦躁。那三十万的巨款压在他头上,就好像一座大山似地。青溪馆的资金,几乎被他抽调一空,近十万贯的金钱才换来朱彪延迟到中秋。 可是,距离中秋,不过五十多天。 五十多天的时间,想要凑足二十万贯,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他心里非常焦虑,却又无可奈何。 只希望圣公那边能早日回信,他才好做出应对……每天最愉快的事情,就是拉着高余下棋,在棋盘上狠狠蹂躏‘九哥’一番。一方面,这可以拉拢高余,另一方面,未尝不是一种缓解的手段……高余赌术过人,可是这棋力,端地是上不得台面。 “九哥,再来一局?你这棋力较之先前,确提升不少。” “算了,没兴趣。” 高余伸了个懒腰,拒绝了汤逢士的邀请。 “天不早了,我该回去歇息。 太晚的话,又要被巡兵盘查……我说三哥,这么久了,还没有那‘一清’的下落?” “那厮奸猾的很,而且对杭州也熟悉,真要藏起来,确不好找到。” 你们当然找不到,因为他就在你的面前! 高余心中冷笑,却做出一副苦恼之色,“那你们慢慢找吧,我回去睡觉了。 早些了结此事吧,我希望能够尽快得到你们的回复……我可不想一直困在这杭州城。” “那是,那是自然,过几日七哥回来,定会给九哥一个满意的答复。” 汤逢士说着,送高余走出茶肆。 就在这时,一个彪形大汉从盐桥方向匆匆走来,看到汤逢士,他忙快步走上前,在汤逢士耳边,低语了两句。 汤逢士脸色大变,失声道:“你说什么?” 第一百七十三章 第三人(1) 妙人,死了! 哪怕汤逢士再冷静,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禁一阵心悸。 他也顾不得高余就在一旁,一把抓住那彪形大汉,厉声道:“什么时候,怎么死的?” 大汉的个头比汤逢士高,块头比汤逢士大。 可是被汤逢士攫住衣服领子,却不自觉的弯下腰,身子颤抖不停。 很显然,汤逢士在这些人的心目中,有着非凡的地位。如果不是这个原因,方七佛离开杭州时,也不会把大权交给汤逢士。哪怕妙清妙人,对汤逢士也极为尊敬。 “就在刚才,在仙林寺桥头,被人杀死。” “去通知妙清,我这就过去。” 大汉如释重负,一溜烟跑进了灵芝巷。 汤逢士则快走两步,又蓦地停下来,扭头向高余看去。 “九哥,可以随我去?” “好!” 这种好事,高余断然不会拒绝,欣然答应。 而他的表现,又给了汤逢士一个‘好看热闹’的印象。 两人匆匆离去,不一会儿的功夫,青溪馆馆门大开,妙清带着一队人风一般冲了出来。 他眼睛都红了,朝仙林寺桥方向疾行。 那群随从则紧跟在他身后,乱糟糟的,闹成一团。 青溪馆,变得更冷清了! 在妙清等人离开大约有两炷香的时间,青溪馆的墙头上,突然窜出了一道黑影。 那黑影蹲在墙头向四处打量,确定无人之后,纵身而下。 他的身材极为高大,但却非常灵活。 从墙上跳下来后,落地悄无声息……蹲在墙角下左右查看,在确认无人之后,黑影便飞奔而去。 青溪馆的后院,曲径复杂,很容易迷路。 可黑影却好像轻车熟路一般,来到了一间厢房前,停下了脚步。 他向左右看了一下,便窜上前去,身手推门。门,没有上锁,只听吱呀一声轻响,就被推开。 黑影一猫腰,便钻进了屋中。 大约有一盏茶的功夫,他又从里面出来,然后轻轻关上门,就绕到了屋后。 厢房后,是一片疏林,穿过疏林,就是青溪馆的后墙。 那人在疏林中藏下身形,便再无声息…… +++++++++++++++++++++++++++ “是高手!” 妙清蹲在妙人身前,查看妙人的伤势。 半晌,他站起身来,咬牙切齿道:“一枪毙命,妙人的所有反应都在对方掌控之中。 这个人的功夫,不逊色于我师父。 整个东南地区,能有这等高明身手的人,屈指可数……而杭州城内,据我所知并无一人有这等本领。” 汤逢士闻听,倒吸一口凉气。 他看了看妙人的尸体,又看了看妙清。 “难道,是一清?” “不可能!” 妙清突然变得暴躁起来,眼睛通红。 他厉声道:“那一清的本事,我在清楚不过。 那厮资质普通,而且吃不得苦。当时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一只手就能干掉他……就算他之后得了奇遇,也不可能成长这么快。妙人虽然好酒,但拳脚确是过人。” “不是一清,会是何人?” 妙清闭上眼,陷入沉思。 他眼角突然一阵抽搐,猛然睁开眼,露出骇然之色。 “会不会是张怀清?” “他?” “张怀清的身手,即便是我师父也逊色几分。 除了张怀清,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够一枪杀死妙人……他没死,他回来了!” 妙清形若疯狂,一把抓住了汤逢士的手臂。 “三哥,相信我,一定是那张怀清回来了。” “胡说!” 汤逢士压低声音,厉声道:“那日你师父以七毒剑先伤了他,之后他又中了圣公的大光明大手印,怎可能还活着?你不要乱了分寸,这个时候,你我必须要冷静。” 也许是汤逢士的积威,令妙清渐渐冷静下来。 而此时,官府的差役也已经赶到。 “我去应付那些鹰犬,你带人回去。 别想那么多,洗个澡,好好休息,明天醒来之后,咱们再做商议。” 说完,他拱手对高余道:“九哥,烦劳你辛苦一早,送他回去吧。” “我不用人送!” 妙清的心情显然很恶劣,挥舞手臂,扭头就走。 汤逢士连忙示意青溪馆的随从跟着妙清,而后看着高余道:“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要我帮忙吗?” “算了,帮忙就不必了!”汤逢士拒绝道:“这里就剩下和官府照面的事情,九哥就算留下来,也没甚用处。早点回去休息……这几日,我怕是没办法陪九哥玩耍。” “好!” 高余也没有客套,拱手告辞。 汤逢士则站在桥头,用力搓揉了几下面孔,让自己冷静下来,而后就换上了笑脸…… +++++++++++++++++++++ 妙清回到青溪馆,已是三更天。 他感到莫名疲惫,回到馆内,甚至没有洗漱,就径自回房。 他进屋之后,一头倒在床上。 他和妙人虽说兴趣不投,但毕竟师兄弟多年,感情非常深厚。 这次他和妙人奉命前来杭州,想着能趁机捞一笔回去。可没想到来到了杭州之后,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现在连妙人也死了。他知道,张怀清已经死了……裘日新的七毒剑,圣公的大光明大手印,二者中其一,就基本上是必死无疑,更何况当日张怀清先被七毒剑所伤,后来又被大光明大手印打中,根本没有活着的可能。 可不知为什么,妙清就是觉得,张怀清没有死。 否则,妙人怎么会被人一枪击杀? 能有这种手段的人,屈指可数,至少据妙清所知,杭州城里无人有这等手段…… 张怀清虽然中了七毒剑和大手印,可是这家伙却精通道术。 天晓得他是不是有一些古怪的保命手段?若是如此的话,那他活下来,也不是不可能。 这乱七八糟的念头,此起彼伏。 妙清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一直折腾了半个时辰,才算消停。 屋外,已四更天了!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进入了梦乡。 不过,他睡得并不是特别踏实,不停做噩梦,在床上不停翻滚。 一点火光从窗外出现,发出嘶嘶声响,迅速越过了窗棱,进入房间……那是一根引线,一根点燃的引线。引线燃烧的速度很快,并且散发出一股硝石硫磺的味道,弥漫在屋中。 妙清突然睁开眼,翻身坐起。 他,是被噩梦所惊醒。 不过在醒来之后,他就闻到了异味,同时引线燃烧时发出的嘶嘶声响,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连忙顺着声音看去,却顿时脸色变得惨白…… 第一百七十四章 心声(2) 妙清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他认得,那引线是做什么用…… 引线燃烧的很快,当妙清看到的时候,已经烧到了床边,正在往床下燃烧。妙清这时候彻底清醒过来,咕噜一个翻身从床上下来,朝床下看去。就见床板的下方,沾着十只竹筒形状的东西,每一根竹筒上,都延伸出一根引线,并且缠绕一起。 那燃烧的引线线头,已经烧到了缠绕处,火光一闪,化作十根火线迅速燃烧。 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妙清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引线进入竹筒,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身影。 此时此刻,他的头脑变得格外清晰。 他想起了妙人之前和他说过的一句话:“师兄,说来也真是奇怪。今天我见了那个韦九,很陌生……可不知为什么,我看到他的时候,总有一种好像见过的感觉。” “在哪里见过?” “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啊。” 韦九,一清! 印象中的那个小道士,在这一刻,在妙清的脑海中,却是那般诡异的和韦九重合了。 眼睛…… 高余的外表变化很大,气质也大有不同。 可是那双眼睛! 妙清忍不住大声喊叫道:“韦九,就是一清!” 他嘶声喊叫,想要把这个信息传递出去。可就在他嘶喊的一刹那,眼前火光暴涨。 一声轰隆巨响,厢房内浓烟滚滚。 那巨大的爆炸冲击波,甚至躲在疏林中,也能够感受得到。 “直娘贼,九哥这轰天雷,可真够劲!” 疏林中的黑影发出一声轻笑,身形如同花豹一般,便转身穿过了疏林。他两脚用力,身体腾空而起,双手便稳稳扒住墙头,而后唰的一下腾空越过,飘然落在墙外。 直到这时候,青溪馆里才传来的喊叫声。 黑影笑了一声,转身就走,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 高余,坐在石桌旁。 石桌上摆放着一桌酒菜,他却一动不动,只静静坐着。 在院子的一隅,有一个土堆,上面插着一块木板,上面写着恩师张怀清之位。 灵牌前,插着一炷点燃的香,香头在夜色中忽明忽暗,青烟袅袅。高余则看着那灵牌前的香,呆呆发愣。好半天,他站起身,抬起头看了看天色,嘴角勾勒出一抹森然的弧度。 就在这时,院门开了。 武松迈步从外面进来,看到高余时,微微一笑道:“九哥,还没有歇息?” “嗯。” 武松轻笑一声,走到石桌旁。 “想来,等急了吧。” “也算不得急,只是有些遗憾。” “遗憾什么?” “未能亲眼看到妙清的死状。” “呵呵,不用看了,就算不是尸骨无存,也是死无全尸。 九哥那轰天雷,端地厉害……这玩意可比俺拳脚厉害得多,被炸一下,必死无疑。” 高余看着武松,良久后展颜而笑。 他双手抱拳,高举过头顶,朝武松一揖到地。 “多谢二哥。” “哈哈哈,自家兄弟,何需客气……俺这一趟下来,可是饿坏了,就不与你客套了。” 武松连忙闪烁避让,径自坐下来,伸手就撕下了一只鸡腿。 高余则笑了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转身走进了屋内。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又走出来,手里却多了三支香。走到院子的角落里,他撩衣在灵牌前跪下,把香插在地上,而后又叩首三下,才开口自言自语道:“师父啊,这是第三个了……若你在天有灵,请保佑徒儿。徒儿现在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仇人,裘日新、方腊!只不过他们的势力很大,徒儿必须要一步步来。请你保佑徒儿,把他们一个个杀掉,为你报仇。” 武松则坐在石桌旁,看着高余的背影。 他觉得,他没有帮错人! 而且,他也愿意,继续帮下去…… 高余在祈祷完毕后起身,回到了石桌旁坐下。 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那酒水有点烈,入口也很冲。可是,他却觉得很快活,忍不住放下碗,仰天大笑。 杀师之仇,在他心中积压了一年之久。 而今,虽说不得大仇得报,可是心情却变得轻松很多。 武松自然能够体谅高余此刻的心情。因为在此之前,他也做过同样的事,有过和高余同样的感受。 “九哥,接下来,什么打算?” 高余笑罢,武松忍不住问道。 什么打算? 高余抹去了眼角的泪水,深吸一口气道:“二哥想来也有很多疑问……其实,我并不叫韦高。” “嗯,俺猜到了。” “我姓高,叫高余,一清是我的道号。” 高余决定,和武松交底。 因为他很清楚,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对手,会更加难缠,更加凶残。 他需要借助武松的地方还有很多,到了这个时候,若再隐瞒身份,未免显得小气。 高余给武松满上了一碗酒,也不管武松什么反应,便自顾自说起来。 他从他记事起,跟随师父四处流浪开始说起,一直到师父被害,他逃离杭州,险些丧命于须城,后来在须城还杀死了晁盖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述一遍。当然,他不会告诉武松光阴蝉的存在,那是他在这个世上,最大的依持,所以谁也不会告诉。 “其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怎地突然间,就变成了衙内。” 高余说到这里,口干舌燥,吃了一口酒。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武松。他的经历,的确是非常离奇,莫说是武松,就连他自己现在想来,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家父高俅,官拜殿前都太尉,执掌三司兵马。 我其实可以在汴梁做我的衙内,逍遥快活……可是,师父与我有养育之恩,我若不能为师父报仇,这念头就无法通达,心情就不能快活,又如何能够逍遥快活起来? 所以,在我发现了仇人的线索之后,就偷偷的跑来杭州。 也亏得那些日子的苦难,说实话连我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何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那我……是该唤你九哥,还是唤你衙内呢?” 武松也有些手足无措,显得很局促。 也难怪,他一直在少林寺习武,对官场并不了解。 自古以来,这官员的身份对普通人而言,有着无上的威慑力,哪怕是武松也如此。 高余笑道:“随二哥高兴,不过在目前,你只能唤我韦九。” “好!” “至于接下来,可能会更加危险。 妙清妙人是裘日新的徒弟,如今他四个徒弟,死了三个,绝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我猜测,他很快会出现。还有,我手中的生死树,估计也是他们目前所急需之物。 想必那方腊,也会前来。 一旦这两人来到杭州,你我都要小心,万不可露出破绽……” 第一百七十五章 剧变(一) 汤逢士几欲疯狂。 事态的变化,令他毫无防范,甚至来不及做出应对。 妙人刚刚被杀,妙清就死在了青溪馆内,而且是被人炸死!这对于青溪馆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可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因为到现在,他还不清楚对手何人? 妙清居住的厢房,在青溪馆最里面。 从青溪馆外进入到后院,必须要穿过复杂,如同迷宫一样的路径。 而且,妙清的住处很隐秘,外面的人很难知晓他的住所。对方又是如何知道的地址,又准确无误的引爆?这一系列的问题,让汤逢士感到心惊,甚至有一些恐惧。 厢房被浓烟熏黑,房顶塌了一半。 窗棱破碎,门框到底,墙壁上还有爆炸所造成的焦痕。 汤逢士蹲下身子,用手指摩擦地板,然后又把手指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对方是火器高手! 汤逢士面颊微微抽搐了两下。 他本身就是一名火器高手。大概在三年前,他提炼出了爆火药的配方,能制作比官府制造的火药威力更大的火药。也正是凭借这一手技能,他得到了方腊的信赖。 之前裘妙法手中的轰天雷,就是汤逢士所制。 按道理说,他这种人才,应该跟随在方腊的身边。 可实际上呢,有宋以来,官府对火药的管控非常严格。许多制作火药的原材料,只有大城市里才能找到。而那些偏僻的城镇,即便是找到,也大都是些劣质材料。 毕竟,入宋以来,火药不断的改进,也令火器的威力越来越大。 于是朝廷对一些原材料的管制,也就越来越严格。 杭州是大城市,更是东南商贸重镇,自然会有火药的原材料贩卖。汤逢士在杭州秘密收购材料,并且加以制造后,又秘密送出杭州。相比之下,其他地方确实不方便。 这火药的配比,很高明。 汤逢士从爆炸后留下的火药痕迹里,能大概猜出一些端倪。 不过具体的配比,他不可能知晓。亦或者说,他需要研究一番,才能够知晓奥妙。 妙人,是被人一枪毙命。 妙清,却是被人用威力巨大的轰天雷炸死。 会是什么人所为? 汤逢士感受到了一丝丝莫名的惶恐,他想起了妙清的话,难道说那张怀清果然活着? 杭州事态的变化,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 汤逢士回到了大堂,目光在众人的身上扫过,眉头紧蹙。 “沈刚。” “三哥有何吩咐?” “最近一段日子里,青溪馆内可以可疑之人进出?” “这个,确未发现。” “那可有什么人离开?” “没有吧,好像没什么人离开。” 沈刚当然不会提及黄爱,因为他根本不曾怀疑。 汤逢士想了想,沉声道:“诸位弟兄,今我明教,遭遇大敌。 敌人来势汹汹,且心狠手辣……所以这段时间里,大家都收敛一些,不要轻举妄动。我会派人与圣公禀报这边的情况,并请圣公做法,派来高人协助,击退敌人。 在此之前,大家尽量避免接触,免得招惹麻烦。 这些贼人的数量不少,所以大家……都小心一些吧。” 汤逢士感到很棘手,必须要请方腊那边来决断此事。而在此之前,杭州明教的活动必须要减少,因为在他看来,对方实在是太可怕了,可怕到他不知该如何应对。 “遵命。” 沈刚等人,也不禁心惊肉跳,齐声应命。 汤逢士命人取来了一些钱两,分发给沈刚众人,让他们暂时能得以生存。 “沈刚,张道原,你二人也要多小心一些……你们都是大执事,很可能会被对方盯上。” 沈刚和张道原闻听,也有些害怕。 不过,在汤逢士面前,他们是不会表露出恐惧,而是拍着胸口大声道:“三哥放心,若那贼人敢找来的话,定让他们有来无回……倒是三哥,要多加小心才是啊。” “嗯,我自会留意。” 沈刚和张道原的虚张声势,汤逢士一个字都不信。 这两个兔崽子,若真的遭遇对方,说不定跑的比谁都快,他怎可能真把希望寄托于二人身上? 说到底,沈刚两人,都不是江湖中人,更不会讲什么义气。 他二人说穿了就是地痞泼皮,平日里在杭州做个耳目还可以,真要上阵,加起来也未必能比得过妙清、妙人其中的一个。可是,汤逢士现在,似乎也无人可以用。 韦高? 汤逢士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高余的身影。 对方既然是回纥明教弟子,又被回纥明教看重,让他携带生死树前来商议事情……如果那真是一个纨绔子弟,回纥明教绝不可能委以重任。是不是请他来帮忙呢? 这念头才一升起,就被汤逢士否决。 回纥明教、江南明教,虽然都是明教,可实际上自会昌法难之后,已是形同陌路。 虽然大家都尊奉大明尊,但教义却发生了巨大变化。 比如,回纥明教中,参杂大量佛教和绿教的思想;而江南明教,则是融合了佛道儒三家教义而成的思想,与回纥明教的教义甚至有根本的冲突。两教之间,并不和睦,否则当初江南明教想要迎回《大光明经》的时候,被回纥明教严词拒绝…… 接下来,还要通过高余和回纥明教联络。 若是现在请他帮忙,就等于是露了怯……到那时候,江南明教难免就要处于下风。 不行,还是请圣公他们来做主吧! 汤逢士想到这里,已经有了决断。 他旋即招来了青溪馆的侍者,吩咐道:“从今日起,青溪馆闭馆,对外就说内部整修。” ++++++++++++++++++++++++++ 夜色,渐浓。 以往时候,杭州城入夜,若不夜城,热闹非凡。 可现在,经过朱府火灾,以及仙林寺桥杀人案发生之后,杭州一到晚上,街头巷尾就变得冷冷清清。 瓦子里,不复灯火通明,火树银花的景色。 人们纷纷关门闭户,躲在家中,以免遭遇到什么危险的事情…… 也难怪,这么多事情发生,让许多人都产生了不安。哪怕官府在两天前已经解除了夜禁,依旧没有人愿意出门。太危险了,天晓得这杭州城里,到底隐藏着什么? 入夜,杭州城门已经关闭。 门卒在城楼上无精打采的巡逻,时不时张嘴,打一个哈欠。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传来。 “什么人?” 城楼上,立刻有官兵高声喊喝。 五人十骑,出现在保德门城下,为首之人高声喊道:“我乃苏杭应奉局执事马天军,奉我家老爷之命,送一封书信与我家三郎。事情紧急,还请予以通融,通禀则个。” 第一百七十六章 剧变(二)求订阅,求月票!!! 朱彪在睡梦中被人唤醒,格外暴躁。 他最近过的不太顺畅,先是府邸被人纵火,之后又被赵霆训斥。 接下来,杀人案、爆炸案,接二连三的事故令杭州城内人心惶惶,许多商人也因此产生不满,向赵霆提出了质问。自古以来,华夏的商人地位不高。但必须要承认的是,有宋一朝,因为商品的丰富,商业活动的增加,商人的地位也有所提升。 特别是杭州的不少商人,都有这样那样的背景。 就比如杭州最大的酒楼熙春楼,就有蔡家的身影……这些商人闹将起来,便是赵霆也会头疼。 赵霆头疼,自然不会给朱彪好脸色。 于是每天都会把朱彪拉过去责问,一点都不在意朱彪的身份。 之前,你好我好大家好,你张狂也好,霸道也罢,我看在你老子的面子上,不会放在心上;可若是你朱彪坏了我的事情,影响到了我的前程,你看我会不会给你面子? 相比之下,赵霆是正经的官僚出身,也丝毫不畏惧朱勔的存在。 杭州城一切正常的时候,他不会理财朱彪。 但现在,杭州城百业萧条,那些商人更叫喊着要离开杭州,赵霆就感受到了压力。 他在杭州已履任两年,很快就要进入勘磨的程序。 只要他履历清白,政绩突出,接下来就会前程似锦;可如果在这个时候出了意外,就等于是给他的政绩抹黑……阻人前程,那就如杀人父母,赵霆怎会对朱彪客气? 朱彪虽然狂妄,但也要看是对什么人。 赵霆不发火的时候,看上去文文弱弱,极为和善,他自然不会在意。 可现在,赵霆发作了,朱彪就只能捏着鼻子,任由赵霆责骂,却不敢有半点反驳。 惹怒了赵霆,他那些个同窗乡党,可不会放过朱彪。 这也让朱彪感到很憋屈,回到家中喝了一顿闷酒,便早早睡下。 朱府的后宅被烧,并不代表着朱彪没有别的住处。他自有其他住所,只是比之那被烧掉的府邸,略显寒酸。 “马天军?” 朱彪被喊叫起来,本是怒气冲冲。 可听闻了马天军这个名字后,犹如一盆冷水浇下来,让他心里的火气顿时熄灭。 “快快开城,请他前来。” 马天军是朱勔手下第一猛将,也是朱勔最信赖的人。 据说,他本是江洋大盗,再一次江湖仇杀中,险些丧命。亏得朱勔把他救下,更不辞辛苦的照顾。那时候的朱勔,还不是什么幸臣,只不过是苏州城里一个买药的普通人。 马天军康复之后,就隐姓埋名跟在了朱勔身边。 当时,朱勔无权无势,他的药方疗效甚好,被许多人所称赞,也惹怒了当时苏州成立的几家药商,联手对他进行打压。马天军一怒之下,在一夜之中杀了三家药商,而且是灭了那三家药商满门,更一把火烧了那三家药馆,而后逃离了苏州…… 朱勔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迅速崛起。 后来朱勔又投靠了童贯,靠着太湖石得官家宠信,权势越来越大。 他想方设法,把正在江湖上四处流浪的马天军找了回来……之后,两人再也没有分开。 朱勔对马天军的信任,甚至超过了对他的家人。 马天军这个时候来到杭州,也就说明了,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发生。 朱彪敢在任何人面前嚣张跋扈,却不敢在马天军面前张狂。当初,朱勔一个小妾仗着朱勔的宠爱,当众辱骂马天军。结果第二天,朱勔就当着马天军的面,把那小妾活活乱棍打死……用朱勔的话说:我可以没有老婆儿子,但我不能没有我兄弟。 这样的一个存在,朱彪又怎敢放肆? 他命人打开府门,并亲自到府门外恭迎马天军。 就见马天军带着四名随从来到他府门外,翻身下马。 “三郎,你我之间休要摆这些场面,我要一间安静的房间,老爷有事情要问话与你。” “叔父,请随我来。” 朱彪不敢怠慢,忙亲自带路,领着马天军进入府中,直奔后花园的书房。 进了书房,他请马天军落座,才小心翼翼道:“叔父,这么晚过来,莫非有事情?” 马天军身材高大,看上去魁梧而壮硕。 他年纪在四十出头的模样,颌下短须,长的也极为俊美。 若非脸上有一道刀疤,令他平添了一丝凶横狰狞的话,倒也真能算得上是美男子。 马天军面沉似水,凝视朱彪。 那目光,好像两把利剑扫过,令朱彪心惊肉跳。 “老爷让我问你,你在杭州都做得什么好事?” “我?”朱彪闻听一愣,旋即道:“叔父,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除了帮父亲整理花石纲之外,我一直都很老实……” “老实?” 马天军厉声道:“那青溪馆,你怎么解释?” “青溪馆怎么了?” 马天军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丢在了朱彪面前。 朱彪拿起来打开,一目十行的扫过了书信的内容之后,顿时脸色大变。 “叔父,我真不知道此事。 青溪馆那边,是父亲的关系,他们的木漆制品,大都是在杭州集中,我也是代父亲与他们接触。我倒是知道,青溪馆和明教有关系,可我并不知道,他们竟然……” 书信,是朱勔亲笔所写,在信中更是破口大骂朱彪。 青溪馆与之前金梁蛮子有关联,为何你朱彪还要帮他们做事,与他们勾结? 还派人帮青溪馆抓人,你朱彪是官,就算青溪馆那群人不是反贼,也不过是一群贱民。你堂堂的官,却要帮他们做事,把朝廷的颜面放在哪里,把他朱勔的面子,置于何处? 朱勔信中,语气格外严厉。 朱彪看完之后,冷汗淋淋…… 马天军道:“这件事,乃殿前都太尉高俅之子高余呈报,当时令老爷在官家面前,颜面全无。 三郎,你当知道,老爷能有今天,全靠官家的宠信。 若无官家,咱们什么都不是……也幸亏官家信任老爷,才没有怪罪,认为你是受人蒙蔽。现在,老爷还在汴梁,他派人六百里加急到杭州,让我前来问你,怎么收场?” 朱彪听罢,不由得松了口气。 朱勔在书信里把他骂的狗血淋头,他是真的怕了。 而马天军的话,则说明朱勔并未抛弃他……该怎么收场?朱勔的三角眼中,凶光闪闪。 他轻声道:“叔父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第一百七十七章 剧变(三) 秀州,嘉兴。 麻婆子坐在水井边的小凳子上,正搓洗衣服。 在旁边,小鹿也在洗衣,一边洗,还一边叽叽喳喳说着话,好像一只快活的百灵鸟。 麻婆子的话则比较少,往往小鹿说七八句,她才回上一句。 不是她不喜欢小鹿,而是她已经孤单了太久,已经忘记了该怎么和其他人去交流。 孤苦一生,无儿无女。 麻婆子这一辈子,能算得上亲近的人,也只有高余师徒。 这还是当年张怀清为她治病,高余天天跑她摊子上吃吹糖的缘故。 但也正是这缘故,当日高余告诉她,让她尽快离开杭州之后,麻婆子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会和小鹿等人同行。 “阿婆,你说咱们以后,还能不能回杭州了?” “当然能,那是咱们的家啊。” “嗯,我也是这么觉得……以前在杭州的时候不觉得,这次出来之后,发现特别想家。” “别急,等小鱼儿把麻烦都解决了,咱们就能回去了。” “那,什么时候才能解决?” “这个嘛……” 麻婆子被问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 “出事了,出事了!” 就在麻婆子和小鹿说话的时候,院门突然被撞开。 黄爱慌慌张张跑进来,一进门就连声说道。 他情绪显得有一些激动,看上去好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 小鹿疑惑看着他,站起身来问道:“三哥,出什么事了,你怎地是这个模样?” 在屋里歇息的老鹿,也听到了黄爱的喊叫声,走出来道:“三哥,你不是去寄东西吗?” 黄爱闻听,深吸一口气。 他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而后道:“刚才我去城门口的驿站,准备寄些东西去汴梁。 可是我,我,我……” “我什么我?你倒是说啊!” “我在城门口,看到了一张海捕文书。” 老鹿小鹿,同时松了口气,而麻婆子也坐了回去,低着头继续洗衣服。 “三哥,海捕文书不是天天都有,你至于如此大惊小怪?” “不是,不是!” 黄爱连连摆手。 他心里着急,可越急,就越说不出话来,以至于憋得脸红脖子粗。 小鹿看出端倪,忙走上前道:“三哥,你莫着急,喝口水,有什么话,慢慢说就是。” 黄爱接过了水瓢,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缓解了心中的焦虑。 “我刚在城门口看到了一份海捕文书,上面的图像,好像九哥。” “什么?” 小鹿闻听一愣,脱口而出道:“三哥,你莫不是看错了?” “我怎可能看错,九哥和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便是认错了父母,也不会认错他啊。” 黄爱的父母死的很早,他还真未必能认出来。 他这话,也让其他人都沉默了。 在杭州的时候,黄爱和高余接触过很多次,说句实在话,他还真不太可能认错了高余。 “带我去看。” “还有我!” 小鹿老鹿拖着黄爱就往外走,这时候麻婆子也站起来,手在身前的布裙上沾了沾,而后道:“等等我!” 四个人急匆匆来到了嘉兴土城门下,就见城门旁的告示栏上,贴着一张告示。 上面,有一副画像,旁边写着:今缉拿江洋大盗,若提供消息者,赏金十贯。 江洋大盗没有名字,只有一张画像。 四人凑上前,仔细看去,不约而同都闭上了嘴巴。 他们目光相触,都流露出了骇然之色。那画像虽然画工粗糙,但的确是很像高余。 “回去再说。” 小鹿想要说话,却被老鹿阻拦。 四个人又转身离开,匆匆回到了住所。 在庭院中坐下,他们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竟无人开口。 “不可能!” 麻婆子率先打破了沉寂,道:“小鱼儿绝不可能是什么江洋大盗,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阿婆,可那告示上的人,不是九哥吗?” “这个……” 麻婆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苦笑着坐下。 “我就说,那个劳什子九哥不是什么好人,他把咱们骗出杭州,一定怀有什么目的。” “阿爹,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九哥?” “难道不是吗?” 老鹿显得很激动,挥舞着手臂大声道:“他骗你们说他是官府中的人,可实际上呢?若他是官府中人,官府又怎会发他的海捕文书?难不成,官府还能冤枉他吗? 还有,那告示上写的很清楚,他是江洋大盗。” “江洋大盗又怎地,至少他一直在帮助我们……如果不是九哥,阿爹你现在还卧床不起呢。” “那他是居心叵测,说不定他是窥觑你的美色呢。” “阿爹!” 小鹿这下子真的恼了,大声道:“做人要知恩图报,九哥对我从来没有逾越之举,把我当作妹妹看待……他是不是江洋大盗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他对我们有恩,是好人。” “都别吵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黄爱,突然大吼一声,站起身来。 他对老鹿道:“叔父,小鹿说的对,九哥是不是江洋大盗我们不清楚,可他的确是个好人。他若真是坏人,早就对小鹿下手;他若真是坏人,又怎可能处处帮衬我们;他若是坏人,更不会在我们离开的时候,拿了数万贯钱财,给我们做盘缠。” 老鹿闻听,也沉默了。 他慢慢蹲下来,也是一脸的茫然。 “三哥,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黄爱伸手,用力搓揉面颊。 其实,他心里也很矛盾。 就如同他说的那样,高余对他,对小鹿都很好,也非常的关照。 从认识高余到现在,高余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怎么看都不像是那告示里的江洋大盗。 可问题是,高余对黄爱说,他是官府中人。 既然是官府里的人,那官府为何又要通缉他,还说他是江洋大盗呢? 这让黄爱感觉很难过,因为之前,燕青曾伤过他一次……黄爱一开始,的确是对高余怀有敌意。但是后来,他接受了高余,并把高余视为他人生之中的指明灯。 是高余,让他可以和小鹿亲近;是高余,给了他希望,让他下定决心,洗心革面……可是有一天,当他发现高余和他说的那些希望,都好像镜花水月,心里倍感失落。 黄爱甚至有一种被欺骗的感受,让他难以释怀。 他沉吟许久,轻声道:“我打算回杭州。” “啊?” “只有我一人回去,你们留在这里。” 黄爱深吸一口气,说的斩钉截铁,“我必须要回去弄清楚一件事,九哥他有没有骗我。 他若是骗了我,我要提醒他;他若是没骗我,我也要让他知道,这边的情况。 嗯,就是这样,我回去,你们留在这里等我消息……反正我相信,九哥不会骗我。” 小鹿闻听,露出了担忧之色。 “三哥……” “小鹿,相信你一定也想知道答案,是不是?” “我……” “黄三这辈子,烂命一条,不足为虑。 可我不想我最敬重的人,是一个把我当傻子一样看待的骗子。我已经受过一次骗,被人看轻过一次,这一次我不想再做傻子。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回去找九哥。” 黄爱说的很坚决,小鹿还想再劝,但最终没有说出话来。 麻婆子突然道:“三哥,小鱼儿让你离开杭州,一定是不想你再回去,你现在回去,岂不是……” “我知道!” 黄爱咧嘴笑了,轻声道:“阿婆,我可是土生土长的杭州人,回去之后,我会小心。” 见他这般模样,麻婆子就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黄爱则拉着小鹿到一旁,从搭膊里取出账簿包裹,放在小鹿的手里。 “这是九哥要我送去汴梁的物品,先存放在你这里,等我回来。” “三哥,你要小心。” 不知为什么,小鹿的心里,沉甸甸的。 她拉着黄爱的手,轻声叮嘱。 黄爱却笑容灿烂,道:“放心好了,我很快就会回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剧变(四) 黄爱连夜走了! 可是留在嘉兴的三个人,却各有心思。 小鹿只觉眼皮子直跳,却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知不觉,已天亮。 突然,她听到吱呀一声响,忙从床上起身。 走到门口,她打开门往外看,就见麻婆子佝偻着身子,走出了院子。 麻婆子很少这么早出门……倒不是说她不勤快,而是习惯所致。这么早,天才刚亮,她出门作甚? 小鹿心中不禁奇怪,忙匆忙穿好了衣服,也走了出去。 清晨的嘉兴,很安静。 这座小小的县城,不似杭州那样繁华和喧嚣。 小桥、流水、人家……清晨时分,不少人家都已起床,炊烟袅袅,把个小城勾勒得如同一幅水墨画般的动人。宁静,祥和,而又缓慢……这就是嘉兴给小鹿的印象。 她远远吊在麻婆子身后,一直来到了县衙。 慢着,县衙? 小鹿心里,不由得一咯噔,忙快步走了过去。 就见麻婆子走到县衙门口,在那闻登鼓前停下。她犹豫片刻,猛然伸手抄起鼓槌,狠狠敲在鼓面。 咚! 一声鼓响,打破了县衙的宁静。 麻婆子正准备再击鼓,小鹿已经冲过来,一把抱住了她的手臂。 “阿婆,你做什么?” “小鱼儿不是坏人,老婆子知道!” “那你敲鼓做什么?” “傻丫头,难道你不觉得昨天那张告示,很奇怪吗?” “什么意思?” “哪有海捕文书,不写姓名的?” “这个……” 麻婆子用力抽出胳膊,再次敲击鼓面。 “老道长在杭州的时候,乐善好施,常为人义诊,是一个好人。 老婆子打死都不相信,小鱼儿会是坏人,会是什么江洋大盗……那告示有古怪,老婆子就是来证明这件事情。丫头,就算是官府发出海捕文书,也可能另有原因。” 小鹿的脑袋,乱哄哄,变成了一锅粥。 鼓声接连不断,不多时就听得县衙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紧跟着那紧闭的大门,缓缓开启。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青年,带着几名差役。 他走出衙门,目光就落在了麻婆子和小鹿身上。 “是你们在击鼓吗?” “是!” 小鹿这时候有点懵,麻婆子放下鼓槌,上前一步道:“是我老婆子击鼓,我要见县尊老爷。” “要见县尊?有何冤情吗?” “你们在城门口贴的告示,有问题。” 青年忍不住笑了,上上下下打量麻婆子道:“你说告示有问题?哪张告示?有什么问题?” 他操着一口非常流利的官话,带着汴梁口音。 小鹿在麻婆子身后,轻轻拉扯了麻婆子一下,意思是说:阿婆,你说话要小心些。 “小鱼儿不是江洋大盗,你们不能冤枉人。” 青年身后的衙役闻听,顿时大怒,走上前大声斥责。 “你们退下!” 青年却变了脸色,厉声呵斥一句,来到麻婆子身前。 “你刚才说……谁不是江洋大盗?”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丝颤抖,显得有些激动。 麻婆子道:“小鱼儿不是江洋大盗。” “你认得衙内?” 那青年失声叫喊,但旋即又闭上了嘴,朝左右看了一眼,摆手示意差役们推到旁边。 “你,见过衙内?” “衙内是谁?” 麻婆子一脸茫然看着那青年,显然被青年的话语,说得糊涂了。 还好,小鹿这个时候总算是清醒过来,从麻婆子身后探出小脑袋,弱弱道:“你说的衙内,可是九哥吗?” “九哥?” “嗯,韦高韦九哥。” 青年心里一动,旋即露出惊喜之色。 他道:“说来不怕你们笑话,衙内离开后,再没有和我们联系过,我们更不清楚,衙内如今用的是什么名字。但如果你们说的九哥,是告示里的那人,想来就是衙内。” 说完,他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 “我们之所以贴出告示,也是为了向杭州发文书所用。 不过既然你们知道衙内的下落,那文书也就不必发出,告示收回就是。” “那,小鱼儿不是坏人,对吗?” 青年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连连摇头道:“阿婆说得哪里话,我家衙内怎可能是坏人?” 麻婆子听到这句话,顿时笑逐颜开。 她扭头对小鹿道:“你看,我就说了,小鱼儿不可能是坏人,这下你不必担心他会害了三哥性命。” 小鹿,也笑了…… +++++++++++++++++++++++++++ 麻婆子和小鹿生平第一次,做客县衙。 在县衙后宅的客厅里,两个人如坐针毡般,扭动着身体,看上去似乎是不太适应。 小鹿,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 哪怕她祖上曾有人做过苏学士家的厨子,也仅止于此。 麻婆子更不要说了,孤老婆子一个。一辈子,就是在兴庆坊和下瓦子活动,生平去的最远的地方,是栖霞山。之前,她可以凭着胸中的一股气,撑着她来击鼓。 因为,她绝不相信,高余是那劳什子江洋大盗。 而今她得到了答案,那股气也就随之泄了。 嘉兴县衙后宅的大堂很朴素,但却好像有一种威压,让麻婆子喘不过气来…… 脚步声,响起。 之前接待她二人的青年,陪着一个中年男子从后堂走出。 那男子也是一脸的兴奋表情,不过举手投足间,又保留着一丝丝的威严气魄。 “两位,这便是本县新任知县。” “啊,民妇(女)拜见县尊大老爷。” 是县尊啊! 怪不得看上去那么吓人。 麻婆子和小鹿连忙起身行礼,就听县尊道:“两位不必多礼,我还要多谢两位,若非两位前来,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去找我家四哥呢。” “四哥?” 小鹿抬起头,疑惑看着县尊。 县尊见状,也不由得笑了。 他示意麻婆子和小鹿坐下,而后也坐下来。 “本官姓高,名叫高杰。 若没有错的话,你们所说的九哥、小鱼儿,便是本官的侄子。 他是家兄幼子,从小流落江湖,被一个老道士收养。直到今年初,他才返回汴梁,归宗认祖。只是这孩子心思倔强,始终不忘杀师之仇,于是就偷偷跑回了杭州。 家兄牵挂他,于是让我权知嘉兴,就是希望我能尽快找到四哥。 人海茫茫,他在杭州,而我在嘉兴,想要找他并非易事,更何况他还隐姓埋名。无奈之下,我只能借助官府的力量,发海捕文书请钱塘县协助,却未想你们,来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剧变(五) 宣和二年,六月二十八。 一日喧嚣已经过去,杭州复又归于沉寂。 人常说,破坏容易建设难……杭州自大宋建国以来,历一百六十年时间,经无数能人智士经营,杭州才有了东南第一城的繁华和富裕。可要是破坏起来,却不需月余。 夜禁已经撤除,但杭州却繁华不再。 无数商人的撤离,再加上连番的事故,足以让很多人惶恐不已。 瓦子,重又开放,但游客稀少。 昔日东南不夜城的杭州,而今在入夜之后,变得死气沉沉。 月光,皎洁。 高余从睡梦中惊醒,披衣走出了卧室。 还不到丑时,夜色正浓。 他心情有些忐忑,却又说不出什么原因,只隐隐约约感觉,好像要发生什么事情。 一旁卧室里,武松也走了出来。 两人在屋檐下相视,却谁也没有先说话。 过了许久,高余才轻声道:“睡不着,总觉得要发生状况,莫非二哥也有这种感觉?” “嗯!” 武松点头道:“自今日一早开始,便心潮翻腾。 刚才睡下之后,又感到心思不宁……我不知道是什么状况,但确是觉得,要出变故。” “怎么办?” “静观其变吧。” 武松道:“九哥也要做好准备,咱们今晚,还是警醒一些为好。” “好!” 高余和武松相视一眼,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一丝丝的忧虑。 两人谁也没再开口,而是返回各自的卧房。 高余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所有值钱的,重要的东西,早被他收进了光阴限界之中。 不过,他还是做了一些准备。 比如把护臂刀囊取出,缠绕在手臂之上。 然后又把那口寒鲤刃收起,试了两次之后,在确定无虞后,才算安心。 虽然在绿竹巷已经住了些时日,却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事物。他环视屋中一圈后,便吹灭了油灯,开门离去。从卧室里出来,高余就去了武松的房间。他也收拾妥当,换下了那身华美的衣衫,取而代之是一身黑衣劲装,怀抱大刀已准备完毕。 “今晚,咱们在伙房休息。” “好!” 高余两人出来,把房门关好,便走进了伙房。 这间伙房,很干净。 无论是高余还是武松,都算不得多么勤快的人,平日里吃饭,大都会找那‘僧儿‘外卖。之前小鹿在时,还会用上伙房。后来小鹿她们离开,这伙房就再没开过火。 里面的空间很大,很宽敞。 高余和武松拎了两条褥子铺在地上,便席地而坐。 武松,自有他少林寺的坐禅功夫,而高余的内天罡诀法,同样重内修,也盘膝而坐。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便打坐歇息。 月光,照在院子里,仿佛给这庭院,平添了一分静谧…… 时间在悄然流逝,寅时将至,武松忽然睁开了眼睛,低声道:“九哥,有人来了。” 他话音未落,高余已经起身。 高余虽无拳脚功夫,却耳聪目明。 他和武松同时站起来,走到厨房门口,把木门推开了一条缝。 月光如洗,就见一个人影翻墙而入。 那人进了院子之后,就轻声喊道:“九哥醒来,九哥醒来!” “是汤逢士。” 高余眉头一蹙,在武松耳边道了一句。 武松则点了点头,道:“只他一个人,可以出去。” “好!” 高余推门走出厨房,沉声道:“三哥怎地这时候来,还翻墙而入,莫非有事情吗?” 他这突然出现,着实吓了汤逢士一跳。 不过,等看清楚是高余后,汤逢士就松了口气,忙跑到了高余面前。 “九哥,出事故了。” “出得什么事故?” “官府,在抓人……” “啊?” “九哥,你若是信我,就别问那么多,咱们先离开这里。 我估计用不了多久,那些鹰犬就会找来这边。咱们先找地方藏起来,我在于你详细说明。” 高余看着汤逢士,面露疑惑之色。 而这时,武松也从厨房里走出。 “二哥,怎么办?” “我今日心潮翻涌,想来就应在汤三哥的身上。” “如此,咱们走。” 高余瞬间做出了决断,他返回房间,片刻后装模作样的拎着一个包裹便走了出来。 “咱们赶快离开。” 汤逢士点点头,不过当他看到武松要去牵那头驴子的时候,连忙拦阻。 “二哥,来不及了……咱们带着它,就别想跑走。” “可是……” 那头青驴,已跟了高余很久。 平日里,都是武松打理,不知不觉便有了感情。 听说不能带走青驴,武松显得有些纠结。好在这时候高余道:“汤三哥说的没错,咱们带着大青花,目标太大……不如这样,把它放了,若有缘,自会与它重逢。” 武松心中不忍,但也知道,这时候不能感情用事,于是点头答应。 他牵着那头名叫‘大青花‘的青驴走出庭院,而后拍了拍屁股,轻声道:“大青花,自己走吧……俺不能再照顾你了,你要自己保重。将来若有缘分,我再来找你。” 看着武松这模样,高余倒也没说什么。 他催促了武松一声,跟着汤逢士往外走。武松则犹豫一下,便跟在高余身后……耳边,响起踏踏踏的声响,扭头看,就见大青花竟然还跟着他。 “走啊,走啊” 武松挥舞手臂,示意大青花离开。 大青花则疑惑的看着武松,显然有些不舍。 只是在武松装腔作势要揍它之后,大青花才调头离开,朝着绿竹巷另一端的竹林走去。 ++++++++++++++++++++++ 走到鹤林宫的时候,前方有火光闪动。 汤逢士一把拉住高余往旁边闪躲,三个人便藏身在路边的灌木丛里。 刚藏好,就听马蹄声和脚步声响起。 火光越来越近,一队官兵手持火把刀枪,快步从鹤林宫前走过。为首是一名武官,跨马持枪,威风凛凛。 他们也不多话,直奔绿竹巷方向跑去。 汤逢士等官兵走过去之后,才从灌木丛里爬出来,朝官兵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轻声道:“九哥,看到没有,而今杭州的官兵都在抓捕咱们,若刚才咱们晚走片刻,说不定就要被他们堵在绿竹巷……咱们赶快离开这里,先找个藏身之所。” “三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官府为何要抓你? 还有,我不过是途经杭州而已,他们抓我,又是什么意思?” 汤逢士停下脚步,看着高余。 片刻后,他轻声道:“我是明教中人,九哥也是明教中人……你之前和我走的很近,官府又怎可能放过你?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九哥随我走,咱们先找地方落脚,在与你详细解说!” 第一百八十章 剧变(六) 有宋以来,杭州保德门内,遍布丝织和机纺作坊。 这里,机杼之声,比户相闻,是‘杭纺’重要的生产地区。 高余这一路走过来,几乎是斜穿半个杭州城。一路上,到处可见巡逻的官兵,还看到官府的人闯进民居之内抓人。那景象,非常惨烈,哭喊声,回荡在杭州的上空。 青溪馆方向,火光冲天。 汤逢士在走过梅家桥时,扭头向青溪馆方向看去,眼中闪过一丝凄然之色。 因为他知道,青溪馆过了今夜,将不复存在。 “三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快到了!” 汤逢士回答了一句,领着两人走进一条偏僻小巷。 这巷陌幽深,地面上湿漉漉的,有些溜滑。此时,正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三人在小巷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很快来到一处作坊大门外。 汤逢士向左右看了两眼,上前把门打开,推门而入。 “这本是一家丝纺作坊,后来不得已关闭了。 已经空置了十年之久,平日没什么人过来。我有时候会来这里,除了方七哥无人知晓。” 作坊里,还摆放着几十具纺机,看样子当初的规模不小。 “杭纺天下闻名,只听说因杭纺获利,却很少听说有人倒闭。 这家作坊的规模可不小,按道理说,应该生意兴隆才是,怎地就会倒闭了呢?” 高余和武松跟在汤逢士身后,穿过作坊工场,来到后院。 汤逢士停下脚步,扭头看着高余道:“九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十年前,这里的确是生意兴隆。可后来……这家作坊的主人,得罪了蔡家,结果不得不关闭作坊。” “蔡家?” 汤逢士似乎不想讨论这个问题,只领着他们绕过一幢房舍。 这房舍,应该是作坊的主人,当年居住之所。 汤逢士来到房后,在墙角处掀起了一个木头盖子,露出一个暗洞来。 他从屋檐下的窗台上,翻出一个火折子,还有两支蜡烛,点燃后递给了高余一支,自己拿着一支,便率先走进洞穴之中。高余和武松相视一眼,也跟着汤逢士钻了进去。 进入暗洞,他们才发现这暗洞里是另有乾坤。 半蹲着走过一段甬道,就来到了一间密室……这密室里,有床铺和桌子,还摆放着各种零碎的物品。汤逢士用蜡烛点燃了墙壁上的油灯,顿时密室的光线明亮许多。 “这是……” “嘿嘿,我平日里喜欢鼓捣一些火器,这是我制作火器的地方。” 汤逢士说着话,拉出两个凳子递给高余二人,然后又从角落里翻出一套茶具,摆放在两人面前。 他点上火炉,开始烧水。 高余也坐下来,环视密室。 这密室的空间不小,而且一点都不憋闷,显然有专门的空气流通设计。 “这里,也是三哥设计?” “嗯!” 汤逢士找来了一些茶叶,开始制作擂茶。 他一边忙碌,一边道:“今日我也觉得有些心绪不宁,所以晚上睡得很晚。 后来,官府突然派了人马包围了青溪馆,并且四处抓人。我见情况不妙,便躲藏起来,通过一条密道逃出了青溪馆。我逃出青溪馆后,本想去找朱彪帮忙……可是后来,我发现官兵之中,有好几个朱彪的亲信,就知道这件事,很可能是朱彪所为。” “这距离八月十五,还有四十多天呢。” 高余忍不住道:“朱彪就翻脸了?而且,就算翻脸,也没必要动如此干戈吧。” 汤逢士道:“应该与那笔钱没有关系。” “哦?” “我现在还不清楚朱彪的意图,也不清楚今天的事情,究竟是朱彪主导,亦或者是赵霆主导。 总之,事情发生了太突然,令我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不过我有预感,这次官府的行动,应该不简单……咱们先藏好,等天亮后再想办法。” 高余看得出,汤逢士并非搪塞。 他应该是不清楚原因,否则大可以想办法去解决,而不是这样躲起来…… 一个念头,突然在脑海中闪过。 莫非,是朝廷的动作吗? +++++++++++++++++++++++++ 三人在密室里藏了整整一天,天黑之后,汤逢士做了个简单的化妆,去外面打听消息。 这里,应该是汤逢士一处秘密基地。 里面不禁藏了茶水,还有充足的酒食储备。 “九哥,这个汤逢士的准备,可端地周全。” “嗯,越如此,就越是说明,他们图谋不小。” 高余说着,走到了一张桌子前。 桌子上摆满了器具,还有各种各样的材料。他目光在桌子上扫了一眼,就立刻看出,这上面的器具和材料,全都是提炼火药,制作火器所用。联系到之前汤逢士的一些话语,高余便产生了一种明悟:此前裘妙法的火器,莫非是汤逢士所制造? 他在桌前站定,仔细查看桌上的那些材料。 拥有着高级火药专精技能的高余,越看越心惊……这个汤逢士,莫非是天才吗? 高余的火药专精技能,源自于光阴蝉。 可这家伙……高余发现,汤逢士正在研制的火药,竟然与他之前制造轰天雷时所用的爆火药极其相似。亦或者说,就是爆火药的雏形,只是其配方还不是很完善。 如果按照汤逢士现在所研究出来的配方,也能达到轰天雷的效果,但性能不稳定。 只要他把里面的材料配比数据确定下来,那基本上就是爆火药的配方了…… 明教,居然还有这样的人才? 高余越看越心惊,却没有碰触桌上的任何物品。 他知道,似汤逢士这样的人,对他桌上的物品一定记忆深刻。只要有任何微小的变化,他都可以感知发现。所以,最好不要去碰触,而且汤逢士离开前,也警告过。 “九哥,而今情况,咱们可要和官府联络?” 武松坐在密室的入口处,一边留意外面的动静,一边询问高余的主意。 高余直起腰,在武松身边坐下。 他想了想,轻声道:“二哥,再等等看。” “等什么?” “官府这次行动很突然,我有些措手不及。 明教图谋不小,按道理说朝廷应该谨慎行事才对,如今却突然下手,未免有打草惊蛇之嫌疑。我要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觉得这次行动,有一些莽撞。” “莽撞?” “嗯!” 高余正想要解释,武松却忽然起身,手腕一翻,一口解腕尖刀便出现在他的手中。 “有人!” 他做出一个动作,高余立刻明白过来。 站起身,高余转身吹灭了密室入口处的油灯,而后藏身在密室的另一边,向外观瞧。 脚步声,传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 易容(1)求月票,求订阅!!! “是我!” 密室外,传来汤逢士的声音。 一团火光亮起,汤逢士从地面进入暗洞。 武松朝高余伸出一根手指,意思是说,只有一个人。 他旋即收起了尖刀,而高余则擦亮火折子,点燃了入口处的油灯,密室重又恢复光明。 汤逢士大汗淋淋,从入口跳进了密室。 “下雨了!” 他长出一口气,对高余两人道了一句,便熄灭蜡烛。 “外面情况如何?” 高余递过去了一条布巾,汤逢士接过来,擦去头上也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的水珠子。 在凳子上一屁股坐下,汤逢士目光有些呆滞。 半晌,他轻声道:“很糟糕。” “怎么说?” “是朱彪下令,全城捉拿明教教徒。 所有青溪馆,以及和青溪馆有关系的人,都被抓走了。甚至一些平日里在青溪馆玩耍的赌客也受到了波及。据我的消息,而今杭州府大牢之中,已经是人满为患。”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武松突然开口,好奇问道。 他知道一些关于朱彪和青溪馆的事情,所以对这件事,也感到很奇怪。 还有二十多万贯没有收到呢……朱彪这个时候动手,岂不是得不到那二十多万贯了吗? 更不要说,青溪馆和朱彪合作的不错,他每年都能得到不少的收益。 现在,青溪馆没有了,岂不是自断财路? 汤逢士看了二人一眼,苦笑道:“马天军来了!” “马天军是谁?” 高余和武松,不约而同问道。 “马天军,是苏杭应奉局大执事,也是朱勔身边的第一高手。 此人绰号八臂天君,不过江湖上大家更习惯称呼他做八臂魔君,拳脚无双,更精通暗器。据说此人暗器无穷无尽,根本无人知晓他暗器藏在何处,有多少种暗器。 他几日前秘密抵达杭州,之后朱彪就与赵霆密谋,在昨日发动了全面抓捕。” 八臂魔君? 武松听得这称呼,下意识看了高余一眼。 高余同样是精通暗器,一手飞刀神出鬼没……直到现在,武松都不清楚高余飞刀藏在何处。 若是高余和马天军相遇…… 他对明教的事情,对官府的行动,兴趣都不大。 倒是对那个马天军,产生了浓厚兴趣。 “你怎么知道的这些?”高余问道。 汤逢士嘿嘿笑了,轻声道:“我与朱彪接触也非一年,虽说彼此合作,又怎可能没有防备? 他府中,有我的耳目。 只不过地位不高,无法参与到具体事务中。昨日官府展开行动,他才有所觉察,但想要通风报信,已经晚了……马天军是朱勔的心腹,他秘密前来,这就说明……” 汤逢士说到这里,突然间破口大骂裘妙法。 “该死的牛鼻子,若非他自作主张,何至于令我等陷入这般困境?” 高余领悟到了汤逢士的意思。 在他想来,一定是朝廷追查到了青溪馆,而后下旨展开行动。 可是,高余却不这么看。 青溪馆和明教的关系,是高余以书信方式告诉了高俅和赵构两人。 按道理说,他们应该先派人过来,设法和高余取得联系。可现在,朱彪突然行动,而且是用一种极端激烈的手段,显然不可能是高俅作风。高俅不可能不顾虑高余的死活,如此行动,他不怕置高余于险境吗?所以,这不可能是朝廷的行动…… 不是朝廷的行动,那就是朱彪自己的行动? 亦或者说,是朱勔的主意! 高俅会告知官家杭州的情况,但如果官家对朱勔深信不疑,未必会真的去怪罪……而朱勔,为了挽回局面,一定想和青溪馆,亦或者说是和明教撇清关系,于是…… 这样想来,这个行动也就变得合情合理。 可是,这样一来,会不会太仓促,会不会打草惊蛇? 明教一定是图谋不轨! 但是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对青溪馆下手,很可能会引发明教上下的反击。 想到这里,高余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感觉事态极其严重。 必须要想办法通知官府……但是,却不能是和朱彪联系。杭州府上下,大大小小官员无数,有权势的也就是那几个人。赵霆吗?高余信不过,更担心他会暴露自己。 可除了赵霆,似乎也就是朱彪。 如果不联系这两个人,那又该联系谁呢? 高余感到有些头疼,一旁的汤逢士,也在思忖。 “九哥,这里怕也不甚安全,咱们要设法尽快离开杭州。” “去哪里?” “湖州归安县,有我们的弟兄,距离杭州最近。 我们可以逃出杭州后,去归安,去投奔陆行儿……然后设法和总坛联系,请圣公做主。” 归安县,陆行儿? 高余看向武松,却见武松一脸的无所谓表情。 “可我为什么要陪你去?汤三哥,我这次来杭州,是为了《大明尊经》而来,现在,大明尊经我没有见到,反而卷入进你们和官府的纠纷之中,这又算是什么事情?” “九哥,我知道,这次你是受了牵累。 可现在这情况,你也看到了,所有和我们有关联的人,都要被官府捉拿。我不知道你在汴梁有没有背景,但这里是杭州,距离汴梁甚远。就算你在汴梁有靠山,也远水救不了近火。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只有彼此协助,才能有一线生机。 再者说了,一笔写不出两个明教来! 你回纥明教与我江南明教虽然彼此间没有任何关系,但咱们始终都是信奉大明尊……今日,若咱们能挺过去,我会向圣公恳请,无论如何都会给你一个满意交代。” 汤逢士话语诚恳,没有丝毫扭捏。 高余则看着他,沉吟片刻后问道:“可你刚才也说了,如今满城都是官兵,到处都在捉拿我们……现在,城门肯定已经关闭。若是等天亮,咱们又如何离开杭州?” 汤逢士闻听,顿时笑了。 “这件事,九哥不必担心,我已经有了对策。” “什么对策?” 汤逢士起身,从怀中取出三份公验。 “我刚才出去,弄来了三份公验,到时候再改头换面,混出城去。 不过,你我还好说,九哥你能说杭州话,容易糊弄;二哥的口音……却要委屈一些。” “怎么?” “请二哥扮作哑巴,这样便可以骗过那些官兵。” “可你我的样貌……好吧,不说你我,只说二哥,他这典型北人的长相,太容易暴露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全城戒严(2)求月票,求推荐!! “这有何难?” 汤逢士笑眯眯站起身,从密室的角落里,取出一个袋子。 他从里面拿出一堆工具,摆放在另一张桌上,然后道:“我生平无甚喜好,就是喜欢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这是早年间,我从一个江湖人手里学来的招数,名叫易容术。 烦劳二哥在这里坐下,待我为二哥易容,便是九哥也未必能认得出来。” 说完,他把武松拉过去,用手在武松的脸上摩挲。 他摩挲的很细致,除了五官之外,还在武松的颧骨,下巴等各个部位观察许久,然后就开始忙碌起来。 高余有些好奇,就站在一旁观察。 渐渐的,他看出了一些门道,于是兴趣更浓。 汤逢士足足鼓捣了小一个时辰,总算是结束了。 而此时的武松,正如汤逢士所说,如果不是高余知道,两人就算面对面也认不出来。 武松原本器宇轩昂,虽算不得俊美,却自有一股阳刚气。 可是现在,却变成了一双残眉,三角眼。 原本高挺的鼻梁,变成了蒜头鼻,嘴巴略有些歪,好像是中了风,整个人的气质也随之发生变化,给人一种凶残的感觉。反正走在街上,估计看他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 易容术,原来这就是易容术? 高余心中甚为喜悦,连连称赞。 武松虽然不太满意自己的造型,但想到是不得已而为之,他最终也就没有拒绝。 “这里还有一双鞋垫,可以令二哥身高再高一寸多。 如此,他便是走在大街上,也不会有人认出他是武二,到时候咱们就能混出城去。” “好,那就这么决定。” 高余最初,其实是有些犹豫的。 毕竟去那劳什子总坛,可能会增加许多变数。 但越是如此,他越觉得有必要走上一遭。毕竟,那也是最容易见到仇道人和方腊的地方。 “那么今夜,早点休息,明日一早咱们就走。” +++++++++++++++++++++++ 就这样,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早,汤逢士就把高余叫喊起来,并且给他做了易容。 三人收拾完毕,就离开密室。 经过一日的动荡,杭州似乎变得更加冷清了。 大白天,阳光明媚。 若换在往日里,定然是热闹非凡。 可现在,却是行人稀少……到处可以看到全副武装的官兵,以及手持枷锁的差役。他们四处巡逻,不时会停下来,拦住行人盘问,一个个表情严肃,令人莫名紧张。 也许是武松相貌过于凶恶的缘故,所以没有人过来询问。 三人一边走,高余和汤逢士一边用两浙路的方言交谈。 不知不觉,就到了钱塘门内。 只见城门内,准备出城的人排成了长龙。 “九哥,咱们在那边等一等。” “等什么?” “等人带咱们出去……要不然这么排队等着,便是等到正午,也未必能够出去。” 说着话,他就领着两人在路边的一个食摊前坐下。 高余点了一碗小馄饨,要了两个肉粽,一边吃,一边查看城门口的情况。 出城的人很多,但是速度却很慢。 城门口的卫兵人数明显比往常要增加许多,令气氛变得更加紧张。 队伍,排成了长龙,却没有人站出来催促。用汤逢士的话,昨天的抓捕,让杭州人都吓坏了。 那不是一两个的抓,而是几十个,上百个的抓。 据说,沈刚被抓了,张道原也被抓了……几乎和青溪馆有关系的人,在一夜之间被抓的干干净净。换做任何人,面对如此恐怖的气氛,即便心情烦躁,也不敢赘言。 毕竟,官府已经判定,青溪馆是逆党。 这个时候谁敢和逆党沾上边,那都是死路一条。 “喏,咱们的海捕文书。” “嗯?” 高余顺着汤逢士手指的方向,就看到不远处的告示栏里,张贴有一排的画像。 其中就有高余、武松以及汤逢士的画像,包括他们的名字,也都是写的清清楚楚。 韦高,又名韦九,汴梁人氏……疑似与逆党勾结,凡有举报者,赏金十贯。 三个人中,汤逢士的赏金最高,是一百贯。 其次则是武松,赏金五十贯。 武松看到自己和高余的海捕文书后,忍不住笑了,然后偷偷朝高余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说:我值五十贯,你才十贯。 高余没好气的看了武松一眼,心里也有些不满。 凭什么我的赏金就只有十贯?而且,武松的赏金比他高也认了,毕竟武松看上去高高大大,不像是那种容易对付的人;可凭什么汤逢士最高,居然价值一百贯? 想到这里,他看了汤逢士一眼,却见汤逢士的脸色,略显凝重。 “九哥,你和二哥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找人。” “好!” 汤逢士又和高余交代两句,匆匆走了。 高余返回食摊,三口两口吃完了小馄饨和粽子,然后坐在棚子下,和那卖小馄饨的老汉聊起天来。别看这食摊出摊了,可生意实在是太冷清了,几乎没有人光顾。 老汉一早出摊到现在,也不过高余几人光顾,这心里自然满肚子的怨气。 “而今这官府,也只敢欺负我们这些小民。 你看,杭州现如今都变成了什么模样?平时阿拉这摊子,到这个时候怎地也能卖出去十七八个粽子,二三十万馄饨。可现在,一整天都未必能卖出这么多的东西。 这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老汉牢骚不停,高余也不觉得厌烦,在一旁聆听,还时不时和那老汉说上两句话。 这个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表现出急切之色。 越是气定神闲,就越不容易引起怀疑……高余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再来节外生枝。 就在他和老汉说话的时候,从远处传来急促马蹄声。 一队官军风驰电掣行来,为首的武官,离城门还有一段距离,就高声叫喊道:“城门关闭,全城戒严!城门关闭,全城戒严。” “怎么回事?” 正在排队的人们,不由得一阵慌乱。 也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官军已经到了城门口。 那武官招手示意门候过来,叮嘱了两句,便转过身道:“所有人听着,今府尊有命,因抓捕逆党,从即日起,杭州府十门关闭,全城戒严……三日之内,若无通行腰牌,许进不许出。待逆党余孽剿清之后,恢复正常。若有人胆敢抗命,格杀勿论。” 第一百八十三章 飞鸽(1) “三哥,怎么回事?”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高余措手不及。 城里等待出城的人们,也变得躁动起来,大声质问,亦或者破口大骂,却无可奈何。 城门门卒全部出动,全副武装。 看那架势,有人敢跳出来闹事,他们就会毫不犹豫抓人。 高余耐着性子,在摊前等到了汤逢士。 而汤逢士的脸色也很难看,朝高余使了个眼色,便离开了钱塘门,按照原路返回。 “张道原,招了!” “什么?” “那厮是个软骨头,只一顿打,就把他知道的事情都招了。 如今,朱彪已知道我在杭州还有一个藏身处,所以十门关闭,要抓捕你我;除此之外,我在衙门里的眼线也暴露了……若非我留有后手,说不定刚才就折在钱塘门。” 作为明教在杭州的二号人物,汤逢士绝非那等闲之辈。 高余对他,不禁另眼相看。 不过,十门关闭,全城戒严,那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九哥莫慌,如今局势虽说不利,但你我暂时还算安全。 不过,那作坊是不能回去了……虽然那边知道的人很少,但终究是有人知道。我在杭州还有一个藏身处,除我之外,无人知晓。看样子,咱们要先安顿下来,再想对策。” 细思,好像也只有如此。 高余想了想,只好答应,跟着汤逢士一路向南,来到了吴山下的保民坊。 “这所房子,是家父生前留给我的产业,没有人知晓。 我在这房子里开了一个暗道,可直通吴山山脚。如果有危险,咱们就从暗道离开,进入吴山……到时候,就算是朱彪调动杭州所有兵马入山,也不见得能找到咱们。 不过,这两日里,咱们最好不要到处走动。” 狡兔三窟! 汤逢士可算是完美的诠释了这儿词的含意。 这厮,端地心细。 高余一边感到敬佩,另一边,又多了几分小心。 +++++++++++++++++++++ 房子,很雅致。 依山傍水,周围的景色很美。 两进的庭院,面积很宽敞,共十五间房间,前八后七,错落有致。 “那是什么?” 在后院,高余看到在屋顶上,竟建有一座鸽舍。 鸽舍中有二十多只鸽子,咕咕鸣叫,显得格外可爱。 汤逢士笑道:“我的喜好驳杂,其中一项,就是训鸽。这些都是我养得鸽子,平日里若有闲暇,就会来看它们……每次看它们翱翔天际,心情就会舒畅,整个人都精神许多。” 高余也忍不住笑了,“三哥果然好雅兴。” 两人在庭院里转了一圈之后,就回到了客厅坐下。 “三哥,现在十门关闭,全城戒严,咱们总不成一直这么躲着,还要想办法才是。” “嗯嗯,我知道。” “那三哥可有对策?” “嗯嗯,不要急,慢慢来。” 高余发现,在到了保民坊之后,汤逢士反而彻底冷静下来。 无论高余怎么询问,他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不紧不慢,显得是胸有成竹…… 汤逢士陪高余闲聊片刻,就去休息了。 而高余则坐在客厅里,沉思不语。 他把此前种种变故,又认认真真的梳理一遍。 毫无疑问,朱彪突然反目,是真的;全城戒严通缉,是真的;青溪馆被查抄,是真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唯独汤逢士之前表现出来的慌乱,却未必是真的。 也许,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否则也不可能安排的如此周详。 狡兔三窟啊! 究竟要做怎样的事情,才会有如此安排? 这也就说明,汤逢士很清楚明教要做什么,而明教也很清楚,他们早晚会被官府盯上。既然已有了准备,他们又怎可能没有防备?方七佛离开杭州,本就有些突然,除非……他们在谋划着什么?联想到裘妙法在汴梁的举措,高余激灵灵一个寒颤。 他好像,明白了汤逢士的意图! 汤逢士很忙,天黑之后,又出门去了。 “九哥,可要我跟踪他?” 武松在汤逢士离开后,忍不住询问高余。 高余想了想,摇头道:“咱们虽说来杭州有些时日,但对杭州的熟悉程度,绝对比不上汤逢士这种土生土长的杭州人。再说了,外面全城戒严,他还敢出门,说明他有恃无恐。你跟踪他会很困难,一个不小心,还会暴露行藏,反而更加危险。” “那怎么办?” 武松顿足道:“总觉得被那厮操纵,好像牵线木偶般,好不自在。” 想想,似乎是这样子。 从头到尾,都是汤逢士在拿主意。 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到底有多么严重?高余他们真不是太清楚。 可是,没有办法! 他们现在必须要沉住气,等汤逢士露出破绽。 武松是个急性子,火爆脾气。高余只能温言安抚,好不容易才算把武松安抚下来。 天色,已经不早。 估计汤逢士要很晚才能回来,所以高余也不打算等他。 他和武松说了一会儿话,准备回屋休息。却听到一阵扑棱棱,翅膀扇动的声音传来。 紧跟着,从屋外传来‘咕咕咕’,一阵鸽子鸣叫声。 高余愣了一下,起身走出房间。 专家级的训宠专精技能,虽不能让他精通鸟语,却可以听得出那鸽子的叫声,明显是经过专门的训练。 鸽子? 高余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走出客厅,来到后院。 鸽舍的门已经关闭,一只灰色的鸽子,正站在屋檐上。 它不时发出咕咕的叫声,似乎想要表达什么意思。高余仔细聆听了一阵,走过去,慢慢伸出手,同时从喉咙里发出一种近似于鸽子鸣叫的声音,时而短促,时而悠长。 那只鸽子在听到了高余的叫声后,扑棱棱从屋檐上飞下来,落在了高余的手臂上。 它落得很稳,显然是经过非常专业的训练。 高余一眼就看到了它的爪子上,绑着一个纸条。 想了想,他口中继续发出那种鸽子的叫声,慢慢把纸条取下来。 “明尊将临,稍安勿躁。” 纸条上只八个字,内容也非常简单。 高余看完了纸条后,又把它绑在鸽子的腿上,而后咕咕的叫了两声,那鸽子便展翅飞起,落在屋檐上,却再也没有发出什么声响来。 长出一口气,高余转过身。 他正要回屋,就看到武松站在不远处,正目瞪口呆看着他。 “九哥,竟然还懂得这鸟语吗?” 第一百八十四章 谁人可信?(2) 飞鸽传书,自古有之,并无甚稀奇。 武松惊讶的是,高余居然有这样的本领。 高余笑道:“二哥说笑了,我怎懂得鸽语?只不过早年跟随师父四处流浪时,在一些江湖艺人手里学得手段,怎上得台面?” 反正把一切事情,都推脱到当年跟随师父流浪的经历中,基本上就没有问题。 武松倒也没有怀疑,只是道:“九哥所学忒驳杂,所以俺才感到惊讶。” “都是些小玩意,上不得台面,二哥不必在意。” “那鸽子腿上,有消息?” “嗯!” 高余和武松又回到客厅,分别坐下。 “明尊将临,稍安勿躁。” 高余把纸条上的内容告诉了武松,而后道:“看起来,明教早有准备,杭州怕有危险。” 明教,信奉明尊。 所谓明尊所在,大光明至。 联系之前裘妙法的行为,来到杭州后所见所闻,以及与汤逢士等人这段时间的表现和言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高余基本上能确认一件事情,那就是明教造反在即! “九哥,那咱们怎么办?” 武松有些紧张,低声问道。 他倒不是害怕,而是不知道该怎么来处理这种事情。 他性子豪放,看似不拘小节,实则单纯的紧。从小在少林寺习武,之后就一头扎进了江湖。在武松眼中,杀人算不得什么大事。可若牵扯到了造反,就是大事了。 高余道:“二哥不必紧张,绝不能乱了方寸。 明教图谋不轨,我早就有觉察,但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爆发。朱彪的擅自行动,只怕已引起了明教的反弹。这个时候,我们必须要想办法,让朝廷早作准备。” “怎么让朝廷准备?” “这个……” 高余闻听,不禁苦笑。 这,也是他头疼的事情! 通知朱彪?高余可不认为他能派上用场。 且不说朱彪是否会相信,就算是相信了,估计他第一个反应不是平乱,而是逃跑。 这种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能依靠。 权知杭州知府赵霆? 以高余的了解,那也不是一个有担当的人,而且与朱彪相互勾结,可说是把持了整个杭州府。这样的人,绝不能相信,就算把消息告诉对方,结果可能会更糟糕。 必须要找到可信赖之人,可这偌大杭州,究竟谁人可信? 高余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了…… +++++++++++++++++++++++++++++++++ 第二天一早,高余醒来,发现汤逢士已经回来。 他还带了早食,是白粥和蟹黄包。 不过,从他的眼眉间能看出,汤逢士的情绪有些低落,亦或者说,有几分疲惫之色。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色,眼圈发黑,显然是一夜未眠。 看到高余,汤逢士只打了个招呼,就不再言语。 “三哥,这是怎地?” “明日午时三刻,朱彪要在东青门外,处斩沈刚等一十八人。” “啊?” 高余闻听,顿时一惊。 朱彪这样做,分明是在火上浇油。 汤逢士抬起头,看着高余道:“沈刚,是我一手引进教中,这些年来对教中事务,也是尽心尽力。我本想等时机成熟再救他,可现在看来,怕是要等不及了……” “三哥意欲何为?” “我,想要劫牢!” “劫牢?” 汤逢士点点头道:“沈刚是我教中弟兄,一直以来也是忠心耿耿。 虽说他能力并不出众,但这些年却非常勤勉,凡我交代下去的事情,他都会尽心尽力。杭州城里不少弟兄,都是沈刚一手引进。若我看着他被杀,只怕会寒了教中弟兄的心……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营救他,哪怕是救他不得,也不能袖手旁观。” 高余看汤逢士的眼神,有了一些变化。 这厮依旧是个利益至上者,如果不是沈刚,换成其他人的话,他未必会如此考虑。 但是,他能在这个时候,冒如此风险救人,也算是有义气。 可是救人,又岂是这般容易? “你打算怎么劫牢?” “朱彪如此,无非是想要杀鸡儆猴。”汤逢士沉吟片刻后,道:“所以明日法场周围,定然是守备森严。我昨夜与教中的弟兄取得了联系,准备今天夜里劫牢救人。” “那你敢保证,朱彪不会在大牢里设伏吗?” “这个……” 汤逢士道:“我当然也有想到,但想来总比明日在法场救人来的容易。 朱彪未必能想到,我敢如此胆大。所以就算他在大牢里设伏,也不会是无懈可击……我唯一忧虑的,是朱彪身边的马天军,八臂天君非比等闲,我身边人怕是难以抵挡。” “那你想怎样?” “我想……” 汤逢士犹豫了一下,目光看向了武松。 高余那还能不明白他的意思,眉头一蹙,道:“不行,我不可能让二哥前去冒险。” “九哥息怒,且听我慢慢解释。” “解释什么?” 高余怒道:“你们派人偷走了我教中圣物,而我到现在,也不知你们究竟是何用意。 先是把我卷入这场是非之中,而今又要让二哥去冒险。 汤三哥,你莫非把我们回纥明教的人,都当成傻子吗?” 汤逢士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见高余发作,并不奇怪。 他起身连连作揖道:“九哥息怒,我绝无欺瞒利用之心。 只是……既然九哥把话都说的清楚了,我也不想再隐瞒九哥。非是我们不愿意表现诚意,而是那‘圣经’如今并不在我们手里,已经被朝廷抢走……我们也很头疼。” 这鸟厮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高余心中暗自冷笑,那《大光明经》早已经被光阴蝉吞噬,朝廷根本就不知道它的存在。不过,这倒是一招妙棋,想必是汤逢士想要用这种手段,把高余拖下水。 亦或者说,他想要把回纥明教拖下水! 这家伙,端地阴险…… 高余想到这里,可脸上却露出了惊怒之色。 “你说什么?” “九哥,你现在便是发作,也没有用处。 ‘圣经’被朝廷霸占,乃我明教奇耻大辱。你我两家虽非同宗,确属同源,理应相互扶持才是。今我江南,明尊将临,大光明将至,到时候便可北上攻取汴梁,夺回‘圣经’……九哥,我知你不高兴,但现在的情况确是,你我合作方得大光明。” 第一百八十五章 威胁(1) 汤逢士终于袒露心声。 明教的目的,就是要造反! 虽然高余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当汤逢士亲口承认的一刹那,仍不禁一阵心驰神荡。 造反? 这才是明教的真正目的。 裘妙法意图刺杀官家,果然不是一个单纯的个人行为。 “九哥,我知道你为难,可是到这一步,你可有别的选择吗?”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高余脸色铁青,看着汤逢士,眸光中闪烁杀机。 汤逢士反而平静下来,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道:“九哥,你现在就算是杀了我,或者把我交给官府,都没有用处。你的身上,已经打上了明教的烙印,更无法改变。 事到如今,何不与圣公共谋大事? 你也是江南子弟,赵老倌儿在东南横征暴敛,百姓苦不堪言,心中对老赵官家早已不满,相信你也看得出来。今我明教信徒,遍布东南,圣公一声号令,就会有百万信徒相随……你也是中原人,在那回纥明教中,想来地位也不会太高,更何况,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回纥蛮子,又怎比得咱汉家儿郎亲近?何不辅佐圣公?” 汤逢士的口才,自不必怀疑。 身为茶博士,一定会有非常出众的口才,否则又怎能吸引到客人? 高余面颊抽搐,紧握拳头。 半晌,他突然坐下,一脸颓然。 “你想要怎样?” 汤逢士心中大喜,忙开口道:“九哥,你有才华,却难以施展。 身边二哥,更是豪士,而今却流落江湖。那朝堂之中,却都是些无能之辈,既然如此,咱们干脆辅佐圣公,一定可以成就大事。不瞒九哥,圣公已经做好了应对之策。虽说我们现在情况不妙,但不出几日,定能扭转局面,到时候九哥便是功臣。 九哥,你也信奉明尊,当知那回纥明教,奉行的不过是歪门邪道罢了。 你手中有生死树,且又有真本事,相信圣公一定会对你非常欣赏,到时候荣华富贵,有又何愁?” 汤逢士巧舌如簧,说的天花乱坠。 高余则一副纠结的模样,良久才扭头向武松看去,“二哥,你怎么看?” “凭九哥吩咐。” 错非武松知道高余的身份,说不定真的会误会高余心动。 他老子是殿前都太尉,官家的近臣,又怎可能造反?不过,九哥这演技,端地非凡。 高余搓揉面颊,半晌后才问道:“你打算救人,怎么救人?可有计划?” 汤逢士道:“九哥放心,我已有安排。 我刚才说了,我明教信徒遍布东南,仅止这杭州城里,就有数万信徒。 今晚,我会明日佯攻杭州府官衙,吸引官兵的注意力,而后再分出一支人马来,在官兵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府衙的时候,偷袭杭州大牢,如此便可以将人救出。” 高余闻听,眸光一凝。 “声言击东,其实击西! 汤博士,你好本事,竟然还有如此谋略?” 声言击东,其实击西,出自于唐代杜佑所著《通典》。 高余没看过通典,但却知道这么一句话。他当初跟随师父四处流浪,听那些小说家说书的时候,经常会听到这么一句。所以,当汤逢士把计划说出,他就本能做出反应。 汤逢士微微一笑,露出得意的表情。 “九哥果然聪明,我一说,你就明白了。” 说完,他看着高余道:“现在,我已经把我的计划说出来了,不知九哥如何决断?” 高余闭上眼,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许久,他才睁开了眼睛,对武松道:“那就烦劳二哥走一遭……不过,要小心,如果有危险,不要逞强。救不救的人出来,对我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二哥的安全。” 武松微微一笑,颔首表示明白。 “那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必做,今晚我陪九哥手谈一句。” “哈!” 高余闻听,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武松则扫了汤逢士一眼,道:“何时出发?” 那一眼从汤逢士身上扫过,令他没由来就是一个寒颤。武松看他时的那种感觉,就好像被猛虎盯住了一样,遍体生寒。他也知道,自己的做法似乎有一些不地道,于是忙起身道:“二哥先休息,傍晚时我会来找二哥,到时候自有人领二哥走。” “好!” 武松站起来,便准备离开。 不过,在走出客厅的一刹那,他又突然停下了脚步。 “我家九哥待你至诚,你却在暗中算计他。 今日九哥不开口也就罢了,若他日他开口的话,俺武二定取你项上人头。” “二哥海涵,二哥海涵。 我绝非算计九哥,只是觉得九哥对我胃口,故而好心相邀,绝无害他之意,还请二哥明鉴。” 武松,那是何等人物? 自幼习武,十年苦修,一身功夫早已到了化境。 他这般说话,也是警告汤逢士,给他一些压力。 若不然被他平白算计……好吧,虽然是高余故意要被他算计,可是武松仍旧不满。 他哼了一声,大步流星离去。 汤逢士则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下来,抹去额头冷汗。 他害怕! 但同时,又非常高兴。 高余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不难对付。他真正看重的,是武松……虽然不懂拳脚,可他听妙清说过,武松的拳脚功夫不差,而且看其气魄,也是一员大将。 若举荐给圣公,他必然高兴,而汤逢士自然能得到好处。 只可惜,中间有一个高余。 汤逢士对高余倒也没什么恶意,只是一想到武松要听从高余这么一个纨绔子弟的差遣,他心里就不舒服。没错,高余有些本事,但大都没什么用处。他汤逢士,怎地也强过那韦九,凭什么他能有武松相随,而自己却孤家寡人,没个称心帮手? 不过,也没什么! 汤逢士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彻底平静下来。 如今,他要做的事情是救人,只有救出沈刚等人,他才能够配合圣公行事。 其他的,慢慢来…… ++++++++++++++++++++++++ 天色,渐晚。 傍晚时分下起了小雨,令气温降低不少。 汤逢士带着一个人来到保民坊,然后让那人领武松离开。 他则留下来,想着趁机和高余缓和一下关系。 可高余却没有理他,晚饭后就回到屋中。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和汤逢士交谈过,也让汤逢士感到有些尴尬。但汤逢士并不生气,反而觉得,高余这种反应才算正常。 换位思考,若他换做高余,被人这么算计,想必心里也会非常不满吧…… 第一百八十六章 蛊毒专精(2) 高余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 汤逢士几次来探望,可不管他怎么叫,高余都没有反应。 一来二去,他也就懒得再过来查看,任凭高余一个人在房间里躺着,自顾自忙碌去了。 脚步声,渐远。 过了一会儿,后院传来了咕咕咕的鸽子鸣叫。 想来汤逢士又要用飞鸽传信,但却不知,他要给谁人传信? 高余睁开了眼睛,慢慢坐起身来。 闹也闹了,戏也演了……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汤逢士已经彻底打消了对高余的怀疑。 接下来,是该怎么面对仇道人? 仇道人的拳脚功夫,虽说比不得师父,也非等闲。 还有那方腊,能被称之为‘圣公’,连仇道人都臣服在他手下,想必也有非凡的手段。 普通人,高余不惧。 但对付仇道人和方腊…… 更不要说,那方腊手下还有方七佛等一干高手,据说都很厉害。 想要杀死方腊,可端地不易。 而高余除了武松之外,身边再无可用之人。唯一能帮他的,只有光阴蝉!对了,光阴蝉……高余想到这里,心神立刻沉浸于那虚空之中。数据和技能,没有变化,而光阴蝉仍匍匐在那虚空中,当高余出现的一刹那,光阴蝉突然间睁开了眼睛。 咦? 高余突然发现,那双蝉眸中,泛着一种奇异的光泽,令光阴蝉透出几分灵性。 以前的光阴蝉,虽然神异,但给高余的感觉,却是一种冷漠,空洞,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 而现在,它的眸光里,好像增添了一些生趣。 亦或者说,是情感? 高余说不清那种感觉,他只知道,光阴蝉看他的目光中,似乎增加了一些亲切。 没错,就是亲切! “光阴蝉哥哥,近来安好?” 高余犹豫一下,试探着和光阴蝉打了个招呼。 他可没打算光阴蝉有回应,因为在此之前,他也这么尝试过,可光阴蝉却从无动静。 没想到,光阴蝉的翅膀却微微张开了。 流光四溢,它的眼睛里,仿佛增添了些许奇异的色彩,同时发出一阵古怪的蝉鸣。 光阴蝉并非第一次鸣叫! 但大多数时候,高余是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 可这一次,他却…… 高余睁大了眼睛,看着光阴蝉。 那蝉鸣,似乎是回应他的招呼……最有趣的是,当看到高余的反应后,光阴蝉的蝉眸中,竟有一丝丝调皮之色,好像是对高余的反应感到满意。 这光阴蝉,是越来越有生命了! 冷静,冷静! 高余见状,忙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想了想,“哥哥若是明白我的心意,可否鸣叫三声?” 话音未落,蝉鸣响起,一声,两声,三声…… 我的天! 高余这一下,可真的是懵了。 他忙退出那虚空,从床榻上站起来,在地上来回走动,缓缓平复自己的心情。 片刻之后,他再次进入虚空,就听到光阴蝉一声鸣叫,仿佛是在责怪他刚才不礼貌的行为。 高余连忙拱手一揖,“多谢哥哥一直以来的关照,只是我刚才一下子…… 还请哥哥见谅!” 光阴蝉鸣叫两声,似乎是告诉他:我原谅你了。 一人,一蝉,就这么在虚空中对视。过了好一会儿,高余才颤声道:“我现在,有点麻烦,想请哥哥帮忙?” 蝉鸣:什么麻烦? “我……” 高余想了想,道:“我的事情,想来哥哥也都清楚。 而今,我就要遇到那杀师的仇人。他们都很厉害,我想要报仇,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所以想请哥哥教我,该如何行事?” 光阴蝉那流光四溢的蝉眸中,闪过一丝嘲讽。 它接连鸣叫,仿佛是在责备高余。 我已经给了你飞刀术,还教给你如何制造火器,以及驯兽之法和那么多的技能,难道还不够吗? “我不知道!” 高余深吸一口气,盘膝坐在虚空中。 “仇人很厉害,而且势力很大。 我孤身一人,不敢轻易冒险,必须谨慎行事……哥哥虽与我诸多技能,但怕还是不够。我的机会不多,一旦失败,必有性命之忧。所以,我需要有更多的技能。” 凭什么? “我……” 光阴蝉见钱眼开,属于那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高余很了解光阴蝉的这个习性,所以当它询问的时候,他眼珠子一转,便计上心来:“我若是输了,就只有死路一条。我若是死了,怕是会连累哥哥,到时候如何是好?” 光阴蝉,沉默了! 它的蝉眸中,光彩连连闪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有点不情愿、有点生气、又有点担忧。 许久,它终于有了回应,只见那双蝉翼张开,化作一个光球,呼的便飞向了高余。 巨大的力量,直接把高余从虚空中砸出来。 同时,它还传递了一条信息给高余: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当高余的心神被砸出虚空的一刹那,身体蓬的就摔在了地上,疼的高余呲牙咧嘴。 它给了我什么技能? 高余顾不得疼,兴奋的爬起来,想要再次进入虚空,却发现…… 光阴蝉,竟然关闭了虚空。 与此同时,无数的信息涌入高余的脑中,庞大的信息量,让他不由得啊的一声大叫,抱着头在地上来回打滚。那种脑袋好像要被炸开一样的痛楚,端地是难受极了! 技能:蛊毒专精(专家级)。 这是一种将传说中的蛊术和毒术糅合在一起的技能! 专家级的技能专精,信息量之庞大,即便是已有11脑域容量的高余,一下子也无法完全消化。剧痛足足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算渐渐消退,而高余则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一动不动,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整个人的精神看上去,很疲惫。 它,绝对是故意的! 不就是我威胁了它一下,它就如此报复? 高余发现了光阴蝉的另一个特性,那就是小气,睚眦必报。 他喘着气,感觉精神恢复了一些之后,才从地上爬起来,而后一屁股就坐在床上。 蛊毒专精! 高余闭上眼,品味着这个技能的内容。 片刻之后,他笑了…… 有此技能,报仇的事情倒是能够变得轻松许多! 第一百八十七章 黄爱 杭州,夜半。 一阵喊杀声突如其来,打破了杭州城的宁静。 坐落于钱塘门内的杭州府衙,突然间烈焰熊熊。冲天的大火,照亮了半边夜空。 整个杭州城顿时变得沸腾起来。 喊杀声此起彼伏,即便是位于吴山脚下的保民坊,也能隐隐听到。 高余知道,这是‘声东’,汤逢士的计策能否成功,就要看这‘声东’的前奏能否有效。 心情,变得焦躁起来。 他在屋中徘徊,坐立不安。 汤逢士也走出了房间,爬上了屋顶向北方眺望。 不过,他倒是显得很平静,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汤博士,情况如何?” 高余走出了房间,冲着屋顶上的汤逢士喊道。 汤逢士道:“九哥放心吧,我安排的非常周详,一定可以成功。” “那你派去偷袭府衙的人怎么办?若是把官兵都调集过去,岂不是必死无疑?” “呵呵,欲成大事,怎可能没有死伤? 那些人都是我教中的信徒,便是战死,也有大明尊庇护,可见大光明,岂不美哉?” “可是……” “九哥不必担心,二哥那边不会有事。” 对于高余的絮叨,汤逢士颇不以为然。 正如他所言,欲成大事,怎可能不死人,不见血?高余的担心,在他看来是妇人之仁。这种人物,又怎可能成就大事?呵呵,纨绔子弟就是纨绔子弟,当不得大事。 他坐在屋顶,眺望北方。 大火,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喊杀声渐渐减弱。 他从屋顶上跳下来,对高余道:“九哥不必担心,我去查看情况,你在家等消息吧。” “我也去!” “九哥,非是我不肯带你,而是外面很凶险。 我对杭州城熟悉,可以随时脱身。但你却不清楚,跟着我反而会成累赘。 放心吧,我这次的行动很周详,一定不会有危险发生。你只管在家等,若见得二哥,我就让他回来。不过,这两日杭州城里风声会更紧,我可能会在外面藏身。”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会回保民坊。 高余听罢,眉头一蹙。 看样子,这汤逢士可不止是狡兔三窟……他在杭州城,一定还有别的住所,但不方便让高余知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等着吧。” 高余看了汤逢士一眼,没有强求。 待汤逢士离开后,他就在屋中继续琢磨那蛊毒之术,一边琢磨,一边等待武松回来。 ++++++++++++++++++++++++ 大约快到卯时,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的光亮,武松回来了。 高余一夜没有休息,见到武松回来,忙迎上前来。 “二哥,情况如何?” “有些小麻烦,但一切还算顺利。” “那就好!” 高余见武松安然无恙,总算松了口气。 他正要询问具体的过程,却见武松面色庄重,拉着他回到屋中,低声道:“九哥,黄爱回来了。” “啊?” 高余一下子未能反应过来,疑惑看着武松道:“黄老三?他不是早已离开,怎地又回来了?” “我不知道!” 武松苦笑道:“我也是在大牢中看到了他,和沈刚等人在一起。 不过,在撤离的时候,我让他前去绿竹巷藏身。至于他是否听从,我也不太确定。” 武松的回答,让高余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只他一人?” “嗯,只他一个人。” “直娘贼,这鸟厮回来作甚?他这不是给我添麻烦吗?” 武松也是一脸苦笑,道:“九哥,你要不要见他?” “他认出你了?” “嗯。” “那可有拆穿你的身份?” “那倒没有……给我的感觉,这厮好像是有心事,见到我的时候,也表现的很冷淡。 一直到我让他去绿竹巷藏身,他才算是有了一些回应。 当时人太多,也很乱,所以我不太方便与他说什么,只好先回来,与九哥知晓此事。” 黄爱的回转,让高余有一些棘手。 他不清楚,黄爱是为什么回来,他回来之后,又做了什么事情? 要知道,他可是知道自己的身份。若他又改变了主意,决意投奔明教的话,高余和武松无疑是他最好的进身之阶。如果是这样子,那高余和武松现在,可就危险了。 可是,他又不愿意相信,黄爱会出卖他。 好端端的,他投奔劳什子明教作甚?高余已经给他指出了明路,而且还把燕青给他的那些钱,都送给了黄爱。想要前程,去汴梁就有大把机会;想要钱两,那可是几万贯的财富,就算是一辈子也难花完。有前程,又有钱财,为什么要回杭州? 他回杭州,小鹿和麻婆子怎么办? 高余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在屋中徘徊。 “你回来时,汤三怎么说?” “他?” 武松想了想,道:“他好像也没什么异样,对我依旧很客气,言语间颇有拉拢之意。我离开的时候,他还叮嘱我让我转告九哥,说这两日风声紧,尽量不要外出。” “他今在何处?” “我们救了人之后,就去了仙林寺。 不过依我看,那只是他的一个落脚点,估计这时候已经撤走。” “嗯!” 高余听罢,点了点头。 他思忖良久,最终还是拿定了主意。 黄爱的出现让他有些为难,但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更不可能前功尽弃,就此放手。 所以,他决定,还是要走一遭绿竹巷。 “黄老三现在哪里?” “我不清楚……不过我在仙林寺没有看到他。” “没看到他?” 高余停下脚步,看着武松,“你不是把他救出来了吗?” “是我,我是把他救出来了……可当时场面太乱,有不少官兵阻拦。我只顾着冲杀,所以也就没有留意。在我想来,他会跟着沈刚走,但是在仙林寺却不见他踪影。” “我们去绿竹巷。” “现在?” 高余想了想,道:“我去,你不要去,就留在这边。 若是汤老三回来问起,你就说我去买吃食了……嗯,就这么回答。如果发现情况不妙,就杀了汤老三,然后点火为信号,咱们在吴山的城隍庙汇合,再做打算。” 武松点点头,表示明白。 他轻声道:“九哥,现在外面很乱,你出去,可要小心。” “放心吧!” 高余笑了笑,便回屋换了一身衣服,而后离开了保民坊。 他有一种预感,黄爱回来是为了找他……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相信,黄爱没有恶意!他没有去仙林寺,或死于乱战;或是没能逃走;亦或者,他听到了武松的话,所以一个人偷偷溜走,跑去绿竹巷藏身,等待高余前去与他汇合。 嗯,一定是这样! 第一百八十八章 小人物的坚持(1) 黎明时分,下起了雨。 雨不大,淅淅沥沥,好像是老天爷在哭泣,也给杭州城平添一份悲戚韵味。 高余换了一身便装,沿着小巷穿行。 大街上,到处都是巡逻的官兵。经过昨夜的变故,杭州的百姓几乎都关门闭户,甚至连往日出门摆摊卖早点的商户都不敢露面。一旦被官兵发现,少不得牢狱之灾。 好在,高余对杭州的道路也很熟悉。 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几年,最近一段时间里,更走街串巷,把所有的街道巷陌都刻录在全映像地图中。他凭借地图,可以预先知晓周围的状况,所以行走起来也非常安全。 可即便是这样,高余也非常小心。 他用地图设计出最安全,最短的路程,然后就沿着路线行走。 一路上,他小心谨慎,躲过了十数次巡兵,总算是安全抵达绿柳巷。 +++++++++++++++++++++++ 细雨中,绿柳巷格外安静。 幽深的巷陌里,静悄悄,不见人影。 高余来到他之前的住处,就见院门倒在地上,庭院里乱成一团麻。 这应该是三天前官兵来抓捕他时留下的痕迹……不过,倒也还好,至少没把房子毁了。高余估计,这还是因为房子属于店宅务的产业,说穿了就是杭州官府的财产。若真的破坏太狠,到头来还是要官府来收尾。也正因此,这房子才没被破坏。 收起了全映像地图,高余迈步走进院子。 他环视四周,却没有发现有人来过的痕迹…… 就在他准备进屋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高余心里一紧,翻腕取出寒鲤刃,闪身便躲在了暗处。踏踏踏,那声音越来越近。 一头青驴探头探脑的在院门外站立,向庭院内张望。 它的模样,颇为怪异,鬼鬼祟祟,让人不禁感到好笑。 可高余却认了出来,这头青驴,正是此前随他一同来到杭州,在三天前他离开时,放走的那头青驴,大青花。这三天里,它看上去瘦了不少,显然吃了不少的苦。 高余慢慢走出来,那大青花看到他之后,顿时兴奋不已,小跑着便来到了他面前。 硕大的脑袋往高余怀里钻,亲热的紧。 高余也忍不住笑了,抱着大青花的脑袋,一边抚摸,一边低声道:“大青花,你还好吗? 这两日,可苦了你!” 大青花低吟不停,似乎是在诉说它的委屈。 而这时候,一个人影从后院里探头出来,鬼鬼祟祟,看向高余。 “谁?” 高余猛然松开了大青花,转身过来。 一道寒光飞出,几乎是贴着那人影的脸颊飞过,啪的正中门框。 “九哥,是我!” 黄爱吓得一头冷汗,颤声喊道。 幸亏他刚才有所准备,要不然高余这一刀,便要了他的性命。 “老三?” 高余看到黄爱,怒不可遏,上前一步抓住了黄爱的领子,恶狠狠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 “先别废话,随我来。” 高余制止了黄爱,牵着大青花,带着黄爱就走出了庭院。 两人穿过绿竹巷,钻进了竹林中。 进入竹林,高余才停下了脚步,看着黄爱道:“我不是让你离开杭州,你为何又回来了?” “我……” 黄爱张了张嘴巴,显得有些犹豫。 高余见状,不禁眉头一蹙。 “怎么?莫非小鹿和阿婆她们出事了?” “没有没有!” 黄爱连连摆手,道:“她们都很好……我把她们送去了嘉兴,并且还买了一处宅子。” “既然如此,为什么回来?” “我,我,我……”黄爱结结巴巴,纠结了好半天。但最终,他还是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看着高余道:“九哥,我这次回来,就想知道,你究竟是谁?有没有骗我?” “啊?” 高余听得一愣,有些不太明白黄爱的意思。 黄爱深吸一口气道:“我在嘉兴,看到了通缉你的海捕文书。” “什么?” 高余有些懵了,通缉我的海捕文书? “到底怎么回事,你详细说来。” “是这样,我到了嘉兴之后,本打算把九哥你给我的证据用车马驿送去汴梁,不想在城门口,看到了一张告示,上面有你的画像。虽然有些粗糙,可我知道,那就是你……你对我说过,你是官府的人。可为什么官府还要通缉你?你到底是谁呢?” “慢着慢着,你刚才是说,嘉兴县有通缉我的海捕文书?你确定吗?” “嗯!” “那告示上怎么说?” 黄爱歪着头,想了想道:“告示上说,你是江洋大盗,故而悬赏捉拿。” “上面,有我的名字?” “这个……”黄爱摇摇头道:“倒是没有!这件事说起来,我也觉得有些古怪,一般那海捕文书上,都会有名字,偏那张告示上,只有你的画像,却没有你的名字。” 有我的画像,却没有我的名字? 高余闭上眼睛,脑筋急速转动。 他从未去过嘉兴,所以也不可能有什么熟人。而对方有自己的画像,说明他们见过他。可既然见过他,为什么不写上他的名字呢?除非,他们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如果不知道他是谁,何苦又要通缉?这说明对方一定知道他的身份,但同时,又不清楚他现在的身份……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并不多!难道说,是高俅的人? 他是为了找他…… 高余想到这里,突然问道:“那嘉兴县,叫什么名字?” “这个……我却不太清楚。” 黄爱想了想回答道:“我只听说,嘉兴县是新任的知县,就任尚不满月。至于名字,我想想啊……我问过的,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对了,姓高,那个新任的知县姓高,叫高,高,高……” 黄爱苦思冥想,已记不起知县的名字。 “高柄?” “不是!” “高尧康?” “不是!” “高杰?” “哦……没错,高杰,就是叫做高杰!” 高余闻听,不由得松了口气,脸上也随即露出了一丝欢快笑容。 高杰来了……说明高俅已经听进了他的话。如此说来,朝廷一定有所防备,说不定现在,正调兵遣将呢。不过,老爹也够神通广大!要知道,高杰此前是武官,而今做了文官,看似是品级降低了些,但实际上确是明降暗升,前途定然更加光明。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回来的?” “嗯!” “你可真是……你知不知道,现在杭州城里,有多么危险?” “我,我,我知道!可我更想知道,九哥你之前对我说的那些话,究竟是真是假?” “这很重要吗?” “很重要!”黄爱迟疑一下,而后用力点头道:“至少,这对我而言,非常的重要。” “为什么?” “我……”黄爱看着高余,犹豫了一下之后,才轻声道:“九哥,也许在你眼里,黄三什么都不是。可是在黄三的眼里,你对我有着非凡的意义。黄三一辈子没出息,没人看得起。承蒙小乙哥和九哥你们两位,一直把我当作朋友,并没有嫌弃。 小乙哥教我拳脚,我感激不尽。 虽然后来……那是我黄三没出息,让他失望了! 九哥你也如此,与我前程,为我指了明路,黄三这心里都记得清楚。黄三只想知道,九哥是不是真把我当成朋友,因为对黄三而言,实在不想当作被人利用的傻子。” “你就是为了这个,回来找我?” “嗯!”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很危险,一个不小心,就可能送了性命?” “我知道……可是,我还是想知道答案。” 黄爱说着话,抬着头,挺起了胸膛。 “哪怕是死了,黄三也要死个明白!我只想知道,九哥你有没有骗我,有没有把我当作朋友?” 第一百八十九章 杭州陷落(一) 黄爱的想法,高余能够理解。 他也是从市井中走出来的,虽然有个殿前都太尉的老子,还有一个迪功郎的官阶,可在骨子里,他还是一个小人物。大人物能杀人不见血,小人物只有一腔热血。 黄爱也是个小人物! 虽然他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混日子,看上去好像没脸没皮,可心里却存有坚持! 小人物的坚持,在大人物眼中,也许会非常可笑,但却不能否认这坚持的重要性…… 看着黄爱,高余忍不住笑了。 “嘉兴知县高杰,是我叔父!” “啊?” 黄爱闻听,顿时瞪大了眼睛,看着高余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个姓高,一个姓韦,又怎可能是叔侄? “韦九,是我的化名,至于我的真名,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本来,我是不应该把这些事情告诉你,可是若不说出来,你一定不会甘心。我父,乃朝廷命官,我之前与你说来杭州,其实是背着我父亲前来。除了这些事情,其他的都是真话。甚至于我许你的前程,都发自于肺腑,绝无半句假话,明白吗?” 叔父,是知县。 那高余的父亲…… 黄爱突然间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嘿嘿傻笑不停。 “好了,现在我们来说些正事。” “请九哥吩咐。” 黄爱忙打起精神,小心翼翼看着高余道。 “吩咐说不上,我要说的,是你现在的处境。 我先问你,你怎么被抓起来的?” “我……”黄爱赧然,低头道:“当日我急着回来找九哥,可没想到才一到杭州城门,就被人认出了身份,然后就被抓了起来。后来我又在牢里看到了沈刚他们,才知道杭州出了变故,青溪馆犯事了……不过,关于九哥的事情,我谁都没有说。” “这我相信。” 高余靠着大青花,陷入沉思。 半晌后,他才开口道:“我也不怕你知道,杭州怕是大难将临。 青溪馆图谋造反,起事在即……或者说,是明教起事在即……黄爱,我要你去嘉兴。” “啊?” “你可有办法出城?” 黄爱犹豫一下,点头道:“办法倒是有! 虽说如今十门关闭,可我从小在杭州长大,对这城池熟悉的紧……其他的缺口是否被堵住,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涌金池内有一条水道,可直通城外,无人知晓。 我之所以知晓这条水道,还是早年间在池里抓鱼,偶然间发现。 那水道有些长,但只要准备妥当,想要潜行出城,也并非难事,甚至非常的安全。” “竟有此事?” “嗯!” 高余心中不禁狂喜,连连点头。 “很好,我要你想办法,尽快出城。 出去之后,你就去嘉兴,找嘉兴知县高杰,就说你已经找到了我。你告诉高知县:明教贼酋名叫方腊,手下有裘日新、方七佛等人,信徒百万,起事在即,需尽快告知朝廷,早作准备。我会留在杭州,混入明教,若有变故,我会设法通知你们。” 说完,他看着黄爱道:“能记住吗?” “能记住。” “此外,我这里有一份轰天雷的配方,一并交给高知县。 告诉他,明教之中,也有人精通火器,威力强于朝廷制作的火器,必须要加以提防。” 高余说着话,把早就准备好的轰天雷配方交给黄爱。 配方,用油纸包包裹,可以防水。 他又让黄爱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才算放心。 “你,何时可以动身?” “马上可以动身。” “你不是要做准备吗?” “嘿嘿,昨晚二哥救我之后,我就知道,九哥没有骗我。 所以在来绿竹巷的路上,我就顺手牵羊做好了准备……不过,九哥你要小心,昨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杭州城里一定会戒备森严。而且,那汤博士,也非常的狡诈。” “我知道。” 高余听了黄爱的话,微微一笑。 他拍了拍黄爱的肩膀,沉声道:“如此,我就先走了……你自己多小心,一定要尽快把消息送到嘉兴。” “那送到之后怎么办?” “你就留在我叔父身边,他一定会给你安排妥当。” +++++++++++++++++++++++++++++++++++++ 就这样,高余和黄爱分开。 他准备返回保民坊,却不想大青花跟着他,再也不肯离开。 估计大青花这些日子受了不少罪,而今和高余重逢,所以不愿继续流浪。而高余呢,也不想再让大青花受苦,于是他不敢沿原路返回,带着大青花绕过了涌金池,在涌金门的一侧入吴山,穿山而行。刚下了雨,这山路自然不太容易行走…… 好在,大青花虽然变得瘦了,可这脚力却格外强劲。 一人一驴穿山而过,直到午后才返回保民坊。 武松早已等的不耐烦了,见高余和大青花回来,他也忍不住一阵责备。 好在,高余无恙,还带回来了大青花,总算是让武松闭上了嘴。 “姓汤的到现在都没回来,想必是回不来了!” “嗯,我想着他也不好回来。” 易容术虽然可以改变样貌,却不是万能。 而今杭州城里,可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备森严。汤逢士就算是想回来,也不是那么容易。就目前而言,他躲起来更安全,而且他还要安抚沈刚等人,估计这一时半会儿,怕也顾不得高余。也许,在汤逢士想来,有武松在,高余会很安全。 这样也好,倒是省了麻烦! “黄爱呢?” “我已经安排他出城。” “那咱们……” 高余站在屋檐下,负手而立。 雨,已经停了。 一轮似火骄阳升起,普照大地。 可是,他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背对着武松轻声道:“咱们如今,唯有等待!” 但愿得黄爱能够把消息及时传出去;但愿得朝廷能够及时作出反应;但愿得……太多的不确定,让高余的心头,变得格外沉重。他只希望,一切都还不算太晚。 ++++++++++++++++++++++++++++++ 昼夜交替,又是一天。 杭州城内的盘查,也变得越来越严。 第二天,保民坊的保正就通知各家各户,所有人不得外出,等待官府前来查验身份。 高余闻听之后,二话不说,就和武松带着大青花偷偷离开了住所,进入吴山。 他们再次穿越吴山,来到了吴山西麓那座破败的城隍庙。 两人不敢再抛头露面,在城隍庙里一直等到了天黑。天黑之后,官军就不会在继续搜查,也就有了喘息之机。可两人心里都非常清楚,这绝非长久之计……时间越久,就越危险。因为那些官军早晚会过来,到时候他二人的麻烦就会越来越大。 第一百九十章 杭州陷落(二) 杭州万岁桥,草料场。 夜幕,已经将临。 汤逢士一身老军装束,端坐在屋中。 在他的下首,是这草料场的管营薛斗南。 按道理说,薛斗南才是这草料场真正的主人。可是在一身老军装束的汤逢士面前,他却表现的好像一名下属般恭敬。他坐在汤逢士下首,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尊使,圣公已决意起事了?” 汤逢士微微一笑,道:“老薛,你我等了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一日。 归安县陆行儿陆尊使已在昨夜起事,占领了归安县。大尊者也已经抵达归安,率三千力士赶奔杭州,如今已藏身七宝山下。只要我们今晚夺下北关门,必大获全胜。” “方尊者回来了?” 薛斗南闻听,更加激动,甚至有一些兴奋。 汤逢士道:“是啊,大尊者听闻杭州发生变故,就连夜赶赴归安,并主持了归安战事。 他传讯于我,言圣公已准备妥当。 苏州石生石尊者、婺州兰溪朱言、吴邦两位尊者、永康陈十四陈尊者、处州霍成富、陈箍桶两位尊者、台州吕师囊吕尊者、越州裘尊者、衢州郑魔王等九路尊者都已回复,并集结兵马共十二万人……只要咱们拿下杭州,各路尊者就一起响应。” “好,好,好!” 薛斗南热泪盈眶,连连点头。 身为明教信徒,他在教中地位甚高。 只不过,他从未表现出来,整个杭州城里,除了汤逢士和方七佛两人外,无人知晓。 “老薛,我要你在子时前,占领北关门,而后起火为号,可能做到?” “呵呵,尊使放心,那北关门门伯李十九乃我结拜兄弟,更是我教中兄弟,他若知晓圣公决断,绝不会拒绝,甚至会协助咱们……现在,只等大尊者神兵到来。” “好!” 汤逢士脸上笑容更盛,连连点头,表示称赞。 而坐在薛斗南下首的沈刚,也显得格外兴奋。 他挥舞着拳头,大声道:“尊使,可有我效力之处?圣公起事,大光明至,我愿为圣公马前卒。” 沈刚此时,也是一身官兵打扮,不过头上,却裹着一块红布。 昨日,他被汤逢士派人救出,对明教更是死心塌地。 从大牢里出来之后,他就跟随汤逢士躲藏在草料场中……这万岁桥草料场,原本有二十名老军。不过早在他们到来前,那些老军都已被薛斗南毒杀,所以沈刚等人来到后,才得以顺利藏身。这草料场,是官府所属,更没有人想到,薛斗南竟然也是明教信徒,而且地位不低。汤逢士正因为薛斗南,才能够在杭州通行无阻。 汤逢士道:“沈大郎莫急,我有重要任务与你。 老薛动手之前,我要你手下之人在城中四处纵火,把杭州闹腾起来,越乱越好…… 当然,要注意保护好自己,且不可被官兵伤害。 一俟老薛行动,你就带人去找张道原。我要让人知道,背叛明尊,背叛圣公者,绝不会有好下场。此外,派人盯住府衙,一俟朱彪和赵霆异动,就立刻告知与我。” “遵命!” 沈刚闻听,顿时咧嘴笑了。 他咬牙切齿道:“尊使放心,张道原跑不了……我一早就让人,把他盯住。” “很好!” 汤逢士站起身来,迈步走到了门口。 屋外,月光皎洁。 他突然道:“韦九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薛斗南忙回答道:“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不过据说,官府也没能抓到他。官兵抵达保民坊的时候,那厮已经不在那边。尊使,这韦九倒是个机灵的人,走的好快。” “呵呵,他若是不聪明,又焉得为回纥明教的使者? 这厮确实聪明……我估计,他会躲进吴山。虽说今晚月朗星稀,但是官府想要抓他,怕是不太容易。不过没关系,他身边还跟着那个武二,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 可惜了,若武二愿皈依我江南明教,说不得又能为我明教添一虎将。” “尊使惜才,是他的福气。 若不行,何不杀了那韦九,嫁祸官府。尊使到时候可以趁机拉拢,想那武二也是个粗人,以尊使手段,要收服他想来不难。如此,尊使岂不是就能遂了自家心愿?” 汤逢士眸光一闪,颇为意动。 但他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拒绝了薛斗南的建议。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还想借韦九,联络回纥明教,请他们出兵相助,牵制西军。 反正他就在我身边,等联系到了回纥明教之后,再收拾那韦九不迟。” 说完,汤逢士摆了摆手,示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看了看薛斗南,又看了看沈刚。 “今晚,大光明将临杭州城,你我弟兄多年夙愿,也将得以实现。 传我命令,所有明教弟兄,今晚头裹红巾,迎接大尊者入城,凡有抵抗者,格杀勿论。” “遵命!” 汤逢士眸光似隼,凝视薛斗南和沈刚。 此时此刻,他也非常激动。 可他知道,身为尊使,他此时此刻,必须要保持冷静。 仰头眺望夜空,那一轮皎月格外清冷,星辰闪烁…… “焚我残躯,炎炎圣火。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为善除恶,唯光明故。 喜乐悲愁,皆归尘土。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他背对着薛斗南沈刚,口中低声吟唱起了那首大光明经中的经文,低沉而肃穆。 沈刚和薛斗南则相视一眼,走到了汤逢士身后,跟随他轻声吟唱。 歌声,回荡在草料场中。 那些藏身在草料场的明教信徒,也纷纷走出了房间,一个个面带激动之色,轻声,应和…… ++++++++++++++++++++++++++++ 高余激灵灵一个寒颤,猛然睁开眼睛。 城隍庙里,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他站起身来,走到城隍庙的大门旁,轻轻把大门推开。 月光,照进城隍庙内。 “九哥,怎么醒了?” 武松就躺在城隍庙的神台上,靠着只剩下半截身子的神像,低声问道。 “什么时辰了?” “应该是亥中前后。” “嗯!” 高余闻听,点了点头,迈步走出城隍庙大门。 虽还是暮夏,但入夜之后,杭州已变得格外凉爽。吴山之中,更是山风徐徐,分外清凉。 高余抬头,查看了一眼天色。 而武松则跳下神台,走到他身后站定。 “九哥,有什么不对吗?” “我不知道,只觉得心绪不宁……不知什么原因,我总觉得今晚的杭州,要出事。” “出事?” 武松闻听一怔,脱口而出道:“出什么事?” “我……” 高余正想要回答,目光却突然一滞。他紧走几步,纵身跳上了城隍庙那面坍塌了一半的山墙墙头,手搭凉棚眺望,大声道:“二哥,你快来看,杭州可是走水了吗?” 第一百九十一章 杭州陷落(三) 杭州城中,出现了十几个火点,并且数量在不断增加。 那火光,恰如星星之火,迅速蔓延。 其中有几处火点,已是烈焰熊熊,照亮了夜空。 站在吴山山顶,可鸟瞰杭州城……高余甚至能看到火点从北向南,从东向西,变得越来越密集。 “有人纵火?” 武松也跳上了墙头,鸟瞰杭州城。 他对高余道:“这定是有人纵火,否则怎可能这么多地方同时走水?” “明教,要起事了!” 高余大声喊道,露出了震惊之色。 虽然,他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仍旧感到心惊肉跳。 明教的反应,实在是太快了! 快到高余虽然做出了安排,但还是来不及了。 “该死的朱彪!” 高余突然破口大骂道:“为一己之私,竟置朝廷安危不顾,简直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如果不是朱彪突然对青溪馆动手,怕明教也不会这么快起事。 虽然,那明教早有准备,可如果没有朱彪的刺激,他们说不定会继续隐忍,等待时机完全成熟。若如此,高余就有足够的时间搜集罪证,然后交给朝廷,早作准备。 如果朝廷提前准备的话,就算明教信徒众多,怕也成不得气候。 偏偏,偏偏这朱彪…… 高余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从墙头上纵身跃下。 “九哥,有甚打算?” “咱们下山。” “现在吗?” 武松闻听,不禁露出诧异之色道:“现在下山,又有什么用处?怕也阻止不了他们的行动。” “我们不是去阻止,而是要设法加入。” “啊?” “若不如此,明教焉得信任你我? 既然已无力挽回,那就只能加入其中。唯有这样,我们才能得到明教的接纳,才可以获取更多的消息……二哥,你我现在已没有其他选择,除非咱们置身于事外。” 置身事外? 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与大局而言,似乎没有太多益处。 武松知道,高余的目标是要裘日新,是方腊……那种人物,又岂是容易靠近?就算是有汤逢士引荐,可想要得到方腊等人的信任,依旧困难。正如高余所言,要加入其中。 “那……” “二哥,待会儿下山后,你设法出城,离开杭州。” “什么?” “你离开杭州之后,就去嘉兴,投奔我叔父,告诉他杭州已经陷落,请他早作准备。” “那你呢?” “我会继续留在杭州,寻找机会,除掉方腊。” 武松被高余这超乎寻常的决断吓到了,面色难看,道:“那怎么可以?你不是会有危险?” “嘿嘿,我不会有危险,倒是你留在我身边,我反而会有危险。” “此话怎讲?” “难道你没有看出来,那汤逢士一直想拉拢你吗? 只要我活着,他就不会得逞……以我对这厮的了解,他绝不会罢休。所以一旦他找到机会,就会坏我性命。可若是你走了,我与他就没了冲突,自然也就安全了。” 武松眼中,凶光一闪。 “那俺就杀了那鸟厮。” “不必,等他完成了使命之后,我自会设法把他除掉。” “可是……” “二哥,不必可是,听我的话没错。 我叔父而今是嘉兴知县,虽然我不清楚他怎么就成了知县,但我知道,他一定是我父亲派来,为了设法接应我。你在我身边,难以施展拳脚,不如跟随我叔父,方有机会建功立业……而且,我估计这些反贼占居杭州后,一定会对嘉兴用兵。 你告诉我叔父,让他早作准备。” “可是,你怎么与那汤逢士解释?” “哈哈哈,这有何难,我就说下山后遭遇官兵,你和我走散了,也不知你的下落。” 武松怔怔看着高余,眸光闪闪。 高余则拍了拍他的胳膊,轻声道:“二哥放心,我有自保之力。 不过,你到了我叔父身边后,若上战场,最好能遮掩住面容。你在外面杀的越狠,那些反贼死的越多,我这边就会越安全。咱们兄弟里应外合,做一番大事业…… 嘿嘿,他日衣锦还乡时,也可以告慰你家人在天之灵。” “好!” 高余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武松就知道,他很难劝说高余回心转意。 虽然担心,可他也知道高余的本事。 虽说高余并不精通拳脚,但也有防身之术。 他的力气惊人,脚程悠长,更兼一手神出鬼没的飞刀,还有那威力惊人的火器……真若要自保,还真不太困难。而且,正如高余所言,他去嘉兴,也许更有施展拳脚的机会。 “那咱们先下山,俺先设法保你周全,再离开杭州。” 这,是武松的底线。 高余知道,武松其实也是一个很执拗的人。 他能够答应自己离开杭州,已经是极限。如果再劝说他,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想到这里,高余就点头道:“如此,我们走吧!” +++++++++++++++++++++++++++++++ 有皓月当空,山径虽曲折,倒也不算难行。 高余和武松两人,结伴下山到了仁美坊。 此时的杭州,已乱成一锅粥,到处都是火光。好在仁美坊坐落于杭州府衙后方,居住的也大都是杭州城里的富贵人家,所以还算平静。可即便如此,坊内依旧是人影晃动,不少人走出了家门,向远处眺望,对这突如其来,四处出现的大火感到困惑。 高余两人一路走来,见到不少官兵和差役。 城中那么多地方起火,绝非偶然……一夜之间,杭州城里好像遍地不法之徒,烧杀抢掠,令官府已忙乱不堪。虽有差役拦阻二人,也都是粗略检查两人的公验后,就不再理会。不得不说,汤逢士给他们两个办理的公验的确有用,免去了不少麻烦。 “看样子,杭州已经失控了!” 看到眼前这一幕景象,高余也不禁暗自心惊。 这还是在仁美坊,就已经变成这幅模样了?若换做平时,他和武松这么突兀的出现,肯定会被严加盘查。可是现在……这也就说明,其他地方的局势,已彻底崩坏。 就在这时,正前方一座宅院,突然门户大开。 从院子里冲出了一队人马,手持火把兵器,迅速封锁了街道。 高余见状,忙拉着武松躲进了一条小巷。两人藏身在暗处,向外面张望,就见一个身形极其臃肿的胖子,在一队卫士的簇拥之下,从那所宅子里出来,跨坐马上。 第一百九十二章 杭州陷落(四) 朱彪? 高余一眼认出,那个正在吃力上马的胖子,正是朱彪。 他正准备仔细观察,却不想武松突然把他拉回来。 “二哥……” “嘘!” 高余正要开口,就见武松做出禁声的手势,而后慢慢探头出去,向外面查看。 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从大门内走出来,在朱彪马前停下脚步道:“三郎,咱们走吧。” “叔父,就这么走吗?” 朱彪显然有些不情愿,坐在马上问道。 “归安已经沦陷,用不得太久,叛军就会兵临城下。 杭州是东南第一城,叛军绝不会坐视不理。之前咱们杀了不少反贼,他们定会心存报复。以杭州目前的情况,很难抵挡叛军攻击。再说了,这城中还有多少反贼,到现在谁也不清楚……就算勉强守住杭州城,也守不长久。咱们回苏州再谋划。” “该死的明教,早知道我就该把他们赶尽杀绝。” “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三郎,我的任务是保护你周全,一切等返回苏州商议。” “好吧。” 朱彪显然,不太甘心离开杭州,但又不敢违抗马天军的命令。 这是一个可以代替朱勔发号施令的人,真要激怒了他,到最后吃亏的还是他朱彪。 “可要通知赵知府?” “他?” 马天军翻身上马,露出嘲讽的笑容。 “三郎莫非以为,那赵霆而今,还在杭州吗?” “啊?” “下午得到归安县沦陷的消息之后,赵霆就偷偷走了。 现在府衙中主事的人,是杭州兵马都监梁可信……若非如此,我又怎敢让你离开?” “赵霆已经跑了?” 朱彪听了一惊,而后破口大骂道:“这厮昨天还和我说劳什子要效忠朝廷的废话,没想到也是个没胆的穷措大……叔父,这读书人当真狡猾,比我更不要面皮。” “呵呵,所以郎君一直不愿意和他们有交集,便是如此。” 马天军说着话,从扈从手中接过一口金背大刀,沉声道:“咱们莫再耽搁,出发。” “好!” 朱彪也不再啰嗦,在马上挥舞手臂喊道:“走走走,出发!” ++++++++++++++++++++++++++++ “这些人,要作甚?” 高余屏息和武松目送朱彪率人离开后,忍不住问道:“刚才二哥为什么要拉我呢?” “那是个高手!” 武松轻声道:“若刚才咱们不小心,很可能会露出马脚。” 高手? 高余听了武松的解释,立刻明白了那魁梧之人的身份。 八臂魔君马天军,应该就是他……只是,他们这么晚出来,莫非是要去平定叛乱? 看上去不像! 高余眼珠子一转,轻声道:“二哥,咱们跟上去。” “有点危险啊。” “嘿嘿,越危险,也越安全。 这些人这个时候出来,想必一定是有大事发生,咱们跟在后面,小心些,想来不会有事。” 武松对高余十分信任,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啰嗦。 两人从小巷里出来,就远远吊在朱彪等人身后,出仁美坊后,沿着后市街一路向北。 后市街,还算平静。 火点大都击中在了杭州的东面和北面,加上官府出动了兵马平定,所以那乱局尚未蔓延至这边。可即便如此,仍旧能感受到杭州城的躁动。到处都是火光,喊杀声此起彼伏。高余和武松跟随着朱彪,很快就来到了钱塘门大街……这里,局势明显混乱许多,大街上官兵奔走,一个个都显露出慌张的表情,匆忙自大街走过。 街边,倒着十几具尸体,看模样像是普通人,衣着各异。 唯一相同之处,就是他们的头上都裹着红色头巾……高余见了一愣,走上前从两具尸体上取下了两条红巾,递给武松一条,然后自己也拿了一条,放在腰间搭膊中。 “作甚?” “拿着……一旦情况不妙,就用红巾裹头。 这绝非是普通的骚乱,是有人在暗中策划……我估计,明教起事,很可能就在今晚。” “什么?” 武松听得一惊,正要开口询问,却忽听到北面的北关门方向,突然间火光冲天,喊杀声大作。 “焚我残躯,炎炎圣火。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除恶为善,唯光明故……明尊将临啦!” 歌声,远远传来,令高余脸色不由得为之一变。 紧跟着,喊杀声越来越响,官兵也随之四散奔逃。 “明尊将临,救世人疾苦,敢有反抗者,格杀勿论,格杀勿论!” 一声声呼喊,汇聚成一个洪亮的声音,回荡在杭州的上空。那声音越来越响,一个个明教信徒,头裹红巾,从一条条巷陌中,阴影里冲出来,手持兵器发出了呐喊。 而那些奔走在街头的官兵,则顿时目瞪口呆。 许多人甚至都未能弄清楚状况,就被那些冲出来的明教信徒一拥而上,砍到在血泊之中。 马天军在马上见状,大叫一声不好。 他纵马上前,手中金背大刀抡起,一刀就劈翻了一个信徒,而后大声喊道:“走钱塘门,走钱塘门出去……叛军进城了!” 马上的朱彪则有些发懵,眼见着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时间手足无措。 好在,马天军反应及时,冲上去拦住了那些明教信徒。 而朱彪身边的护卫,也一拥而上,挥舞刀枪,把明教信徒杀的连连后退。毕竟是苏杭应奉局的精锐,非那些普通百姓可以相比。只片刻功夫,钱塘门大街上便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不过,护卫们虽然勇猛,可那些信徒却毫不畏惧,仿佛疯了一样冲上来。 “这是狂信徒!” 马天军也不由得一惊,拨转马头喊道:“三郎,走钱塘门,咱们走钱塘门。” 原本,他们是打算从北关门出城。 可现在看来,北关门已经失守,再过去无疑是自投罗网。 朱彪也反应过来,立刻拨转马头,向钱塘门方向跑去。 “九哥,现在怎么办?” 武松见状,眉头一蹙问道。 高余则眸光一凝,把大青花递给武松道:“二哥,跟着他出城。” “那你呢?” “我自有办法,不必担心。” 高余说着话,从搭膊里取出了头巾,缠在了头上。 武松见状,就明白了高余的意思,也不客气,跨上大青花,便跟着那些护卫向钱塘门走。 而高余则趁机拐进街边的一条小巷,直奔绿竹巷…… 第一百九十三章 决断(2) 整个杭州,已陷入一片火海。 火光中,头戴红巾的明教信徒从四面八方走出,手持简陋的兵器,和官军杀成了一团。 整个杭州城,官军不过两千。 若在以往,这个数字已经足够。 算上差役和土兵,少说也有三五千人之多。再加上临近的县城距离都不算远,援兵可以在一日间抵达……可是现在,情况却发生了变化。且不说那土兵里有多少明教信徒,就连官兵中,也有不少明教中人。再加上群龙无首,使得局势烂成一锅粥。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战的官兵,几乎是各自为战。 而明教,却是早有准备。 汤逢士安排的非常完善,几乎考虑到了各个方面。 孙子兵法里说,多算者胜少算者不胜,更不要说完全没有准备的杭州官兵…… ++++++++++++++++++++++++ 绿竹巷,是昨日高余送走黄爱之后,就已经想好的藏身之所。 这里很僻静,加之早已废弃,不会有什么人出现。 他只需要在绿竹巷躲过今晚的风波,到了明天也就安全了……他轻车熟路的穿过小巷,很快就来到鹤林宫前。正准备继续走,前方却突然出现了火把的光亮,有一群人迎面走来。 高余吓了一跳,忙躲进了暗处。 他屏住呼吸,向火光处眺望,就见一个头裹红巾,老军打扮的人在四五个军士的保护下,匆匆走来。 汤逢士! 高余一眼就认出那个老军模样的人,就是汤逢士。 他原本不想在这个时候和汤逢士接触,可是看到汤逢士身边的人不多,却眼珠子一转。 “汤博士!” 他从暗影中走出,大声呼喊。 汤逢士则停下脚步,厉声喝问道:“什么人?” “我,韦高啊。” 高余说着,脚下也随之加快速度,朝着汤逢士跑了过去。 韦九? 汤逢士一愣,旋即就放松了警惕。 他固然对高余心存杀念,但是在目前,他并不想杀死高余。 对他而言,高余还有利用的价值……等他联系上了回纥明教之后,再杀了也不迟。 所以,汤逢士毫无防备,就迈步迎了上去。 他笑问道:“九哥,你怎会在这里?怎地就你一个人?” “我和二哥,失散了……” 高余脚下生风,距离汤逢士越来越近。 不知为什么,看着距离他越来越近的高余,汤逢士心中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悸动。 他脸色微微一变,向后退去。 “九哥,你……” 汤逢士话未说完,却见高余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枚竹筒,另一只手则拿着一个火折子,点燃了竹筒上的引线,便甩手掷出。那竹筒飞行速度很快,引线的燃烧速度更是惊人。 “轰天雷,快闪开。” 汤逢士激灵灵一个寒颤,便纵身跳进了一旁的阴沟里。 与此同时,轰天雷也在空中炸开…… 轰隆! 一声巨响,一团火球在半空中出现。 填装在轰天雷里的铁钉呼啸四处飞射,把那几个跟随在汤逢士左右,尚未反应过来的护卫,在瞬间炸的血肉模糊,倒在了血泊中。而高余,在掷出轰天雷之后,便趴在了地上。待爆炸过后,他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嘴角微微一撇,勾勒出一抹森然的弧度。 而另一边,汤逢士也从地沟里爬出来。 他手中紧握一口宝剑,蓬头垢面的,狼狈至极。 “你……” 汤逢士手中宝剑遥指高余,大声道:“你是一清。” “猜对了!” 空中,还弥漫着硝烟,并散发着浓浓的硝烟味道。 一抹寒光闪动,从硝烟中飞射而出。这寒光,快如闪电,却又出现的诡异非常,好像来自九幽地狱里的追魂帖。汤逢士忙举剑想要封挡,可那飞刀却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奇诡的弧线,噗的一声,正中汤逢士眉心。汤逢士的宝剑才举到一半,就当啷一声落地。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高余,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而高余则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便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扑通! 身后传来一声响,是汤逢士的尸体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呼! 高余不敢滞留,飞奔向绿竹巷。 杀汤逢士,是他临时起意……不为别的,只因为在他和汤逢士的接触过程中,感到了莫名的威胁。汤逢士,就好像一条快要成了精的毒蛇,并且对高余存有恶念。 他心思缜密,计谋过人,不但精通易容术,还能制造火器。 高余甚至觉得,如果让汤逢士活着,早晚会成威胁。更不要说,有这家伙在,势必会给朝廷造成巨大的杀伤。他的火器,威力大过朝廷制造的火器,如果放任他活着…… 所以,高余在看到汤逢士的一刹那,已经动了杀心。 这家伙活着,不管对他,还是对朝廷,都会是一个巨大的威胁。虽然还不清楚汤逢士在明教究竟是怎样一种地位,可是从方腊、方七佛任命他来主持杭州的大局,以及他在这场动荡中所展现出来的能力,高余都觉得,杀了汤逢士才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他死之后,会给明教带来怎样的打击? 高余并不在意,也没有想过。 他只知道,杀了汤逢士之后,他会更加安全…… ++++++++++++++++++++ 杭州,已彻底失去了控制。 兵马都监梁可信率部拼死抵御,奈何叛军越来越多,而官军早已分崩离析…… 大势已去! 梁可信也知道,凭他难以挽回局面。 在无奈之下,他只好带着几十名残兵败将从涌金门逃离。 伴随着梁可信的逃离,杭州的官兵再也无力继续抵抗。知府赵霆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或是死了,或是跑了;杭州通判朱彪也不见了踪影,据说已经从钱塘门逃走。 也就是说,杭州两大巨头都已经跑了,留守在城里的官兵,哪里还有心情再战? 于是乎,明教叛军所到之处,官军纷纷停止了抵抗。 到处都是头戴红巾,手举火把的明教信徒,他们四处奔走,呼喊着,狂笑着,得意不已。 许多明教信徒,本就是泼皮闲汉。 而今他们终于得势,自不会就此罢手。往日得罪他们的人,就成了他们的报复对象。一座座民居被撞开,已经杀红了眼的明教叛军们冲入其中,烧杀抢掠不停。 而此时,高余则站在绿竹巷那宅子的屋顶上,眺望杭州城。 火光,照亮了杭州的夜空,透出一股浓浓的血腥气息…… 第一百九十四章 妙言(今天只一更) 破城之后,纵兵抢掠,几乎是历朝历代都会出现的事情。 明教也不例外,若不如此,又如何激励那些泼皮无赖的斗志?不过好在,袭掠的时间不算太久。当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出现时,一队队力士纷纷走上了杭州的街头。 所谓力士,其实就是明教暗中训练出来的精锐。 这些人,清一色盔甲,头裹红巾,跨刀执枪,气势汹汹。 而之前那些劫掠的信徒们,也都知道,这些力士出现,等同于狂欢结束,纷纷罢手。 当然,也有那不信邪的。 但结果嘛…… ++++++++++++++++++++++++++++ 后市街,鹤林宫。 方七佛面色阴沉,缓缓从汤逢士的尸体旁站起。 周围,仍残留着火器爆炸的痕迹。那几具被炸的血肉模糊的尸体,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凄凉。 而汤逢士只静静躺在地上,额头上一只奇形飞刀,眼睛瞪得溜圆。 方七佛身手把飞刀拔出来,在手中把弄。 “东南之地,谁最擅暗器?” 他沉声询问,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感情。 身边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回答。 倒是一个道装青年走上前来,轻声道:“若说暗器,两浙路第一高手,便是马天军。” “那个八臂魔君吗?” 方七佛冷笑一声道:“可惜,他昨夜已死在我手中。” “那就不清楚了……要说暗器高手,两浙路有不少人。就以杭州而言,至少也有六七个能叫出名号的。可是,精通暗器,还能使用火器的人,卑下却想不出人来。” 方七佛眼中,闪过一抹戾色。 “给我把那些人找出来,严刑逼问。” “遵命。” 有随从大声回应,便扭头匆匆离去。 “尊者,我倒是有些想法。” “妙言你说。” 道装青年道:“尊者可还记得,我那两位师兄吗?” “嗯?” “之前汤尊使曾飞鸽传信,言害死我两位师兄的人,很可能是张怀清。” “不可能!” 方七佛立刻摆手道:“受圣公大手印,那张怀清就算有通天之能,也休想活下来。 当时老汤传信时,我就斥责过他是胡思乱想。” “卑下也这么认为,那张怀清先被我师父七毒剑所伤,又中了圣公的大手印,绝无生还之理……可是尊者莫忘了,张怀清可是龙虎山弟子,说不定会有什么秘法。 再说了,人都说他是龙虎山的叛徒,可是以张天师之能,竟然放纵他二十载逍遥?” “你想说什么?” 方七佛扭头,看向妙言。 道装青年道:“我听说,张怀清是张天师的叔父,亲叔父。 好吧,就算他叛出龙虎山,也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久闻张天师有鬼神莫测之能,若真想要找到张怀清,想来并非难事。可尊者也看到了,二十年来,他迟迟没有动作。” “你是说……” 方七佛脸色一紧,露出凝重之色。 青年道:“不无可能啊!” “嗯!” 方七佛想了想,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不过,龙虎山势大,其麾下三千道兵,号称刀枪不入,有鬼神之能。咱们现在大事未成,最好不要轻易去招惹对方。你立刻派人去告知陆行儿,让他来调查此事。” “遵命!” 妙言说完,便躬身退下。 方七佛则面露悲戚之色,看着已经没了气息的汤逢士,突然间流下两滴眼泪。 “老汤啊老汤,你我名为主从,实为挚友。 十载相交,因为有你相助,明教才得以在杭州壮大。如今大事将成,你却……不过你放心,只要被我知道是谁所为,哪怕是天皇老子,我方七佛也一定会为你报仇。” 说完,他脱下身上的袍子,盖在汤逢士的尸体上。 “老汤生前,最喜欢在凤凰山上看海。把他葬在凤凰山顶,从此以后,可以看尽钱江潮美景。记得,要风光安葬,切不可敷衍。” 随从们齐声应命,有两个力士带着几个人,上前为汤逢士收尸。 方七佛则环视四周,半晌,他叹了口气,便转身要走。可就在这时,从另一边走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沈刚。而在沈刚身边,则跟着一个青年,看上去颇为俊秀。 “卑下参见尊者。” 沈刚看到方七佛,快步走上前来。 “是大郎啊,这是从何处来?” “刚才卑下巡查涌金池绿竹巷的时候,找到了韦高公子。” “啊?” 方七佛闻听一愣,目光旋即落在了沈刚身边的青年身上。 这厮,看上去细皮嫩肉的,根本不像个习武之人。这也是方七佛看到高余时,第一个感受。 高余则脸色苍白,看上去是受了不少的惊吓。 不过,他仍旧表现出不卑不亢之色,拱手道:“回纥明教弟子韦高,见过尊者。” “你,就是韦九?” 方七佛上下打量高余,露出好奇之色。 对这个汤逢士多次在书信里提及到的韦高韦九郎,方七佛也是充满了好奇心。他知道汤逢士的打算,也知道韦高来杭州的目的。对汤逢士的想法,方七佛不置可否。因为在他看来,回纥明教虽然势大,可回纥与大宋,且不说中间隔着一个西夏,就算没有西夏,距离江南也有十万八千里。对他而言,回纥明教的用处并不大。 当然了,回纥与西夏交好,而西夏和大宋之间…… 真要是能通过回纥明教牵制住大宋西军,对于江南明教而言,也是一件大好事情。 所以,方七佛在态度上,还是表现出了善意。 “我多次听老汤提及九哥,只可惜阴差阳错,到今日才见面。” “我也经常听汤博士说起尊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高余说着话,目光就落在了汤逢士的尸体上。 “汤博士?” 他先是一愣,旋即露出惊骇之色。 “尊者,汤博士他……” “昨夜,老汤被奸人所害。” 方七佛则在暗中,偷偷观察着高余。 他突然问道:“九哥,我听老汤说,你身边还有一个高手,为何不见他踪影?” 听到方七佛的问话,高余回过神来,露出苦涩笑容。 “昨日日间,官兵发现了我和二哥的行踪。 幸亏我反应迅速,和二哥逃进了吴山……夜半时分,我和二哥见杭州城内起火,隐隐觉得有变数,于是就下山来打探。不成想在出仁爱坊时,遭遇官兵的围攻……二哥掩护我撤离,乱军之中,我和他失去了联系,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我看形势大乱,就躲进了绿竹巷。 我之前就住在那边,后来官府抓博我的时候,我跟着汤博士逃离……我就想,那绿竹巷位置偏僻,不太可能有人前去,会比较安全。就这样,一直到天亮遇到沈大郎。” 方七佛眸光一闪,看向沈刚。 沈刚朝他点点头,表示他的确是在绿竹巷找到了高余。 “真是苦了九哥……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明尊将临,杭州很快就会平静下来,九哥不必再担惊受怕。我会派人寻找你那同伴,相信只要他活着,很快就能找到。九哥也辛苦了一夜,大郎带九哥先找地方休息。 等我处理完了这边事情,再与九哥压惊。” “嗯,也好!” 高余似乎是真的累了,也不拒绝,向方七佛道了声谢,便跟着沈刚急匆匆的离去。 待高余和沈刚离开之后,方七佛看着他的背影,却陷入沉思。 高余的说辞,他说不上相不相信。 因为从头到尾,他没有和高余接触过,对高余的了解,更多是来自于汤逢士的书信。 “妙言。” “在。” “你怎么看?” “那韦九?” “正是。” 妙言闻听,想了想道:“倒也没什么看法,是个普通人。 要说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嘛,我倒是没有感觉……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着他有点眼熟。” “眼熟?” “似曾相识,但又没有见过。 嗯,我可以确定,在此之前,我没见过此人,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他有些熟悉。” 第一百九十五章 神仙草(1) 妙言,妙言,妙言! 高余此时,快活的好像要飞起来一样。 在看到妙言的第一眼,他就认出了对方,仇道人四大弟子中,如今仅存的一人…… 不过,他掩饰的很好,从头到尾都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波动。 一直到沈刚把他送到钱塘门旁的一所宅院里,他走进房间,关上门之后,才兴奋的握紧拳头。 妙言来了! 高余的身体,轻微颤抖着,眼中闪烁异彩。 他之前还在想,该怎么报仇。 仇道人而今身在越州,正主持越州的明教起事,短时间内不可能出现。 而他,也不可能跑去越州找仇道人,那无异于自投罗网。可现在妙言来了……只要杀了这厮,仇道人的四大弟子等同于全军覆没。高余知道,仇道人对他这四个弟子非常重视,尤其是妙言,可以说尽得仇道人衣钵,如果死了,仇道人还能稳住吗? 只要他稳不住,那么高余的机会,也就来了! +++++++++++++++++++++++ 宅院,本是钱塘县衙所在。 而今钱塘县已经带着家眷逃离杭州,所以县衙也就空下来。 方七佛命草料场管营薛斗南暂领杭州治安,把高余安排在这边,也是为了方便监视。 而薛斗南此时,正忙于处理杭州治安事务。 一夜洗掠已经结束,可是仍有一些不知死活的家伙,想趁机浑水摸鱼。 杭州,表面上看似已经平静下来,可实际上,仍旧处于动荡之中。偌大杭州城,单只靠明教三千力士维持,力有未逮。所以,方七佛启用薛斗南来稳定局面,一方面薛斗南是杭州人,人脉颇广;另一方面,他也是明教在杭州,仅次于汤逢士的存在。 如果汤逢士还活着,那么方七佛就会委任汤逢士来安抚杭州。 可现在汤逢士死了……薛斗南虽说资历和地位足够,但在能力上,确实差了汤逢士不止一筹。只看他领命之后,根本没有闲暇坐镇县衙,而是带着人四处巡逻,就能够看出端倪。薛斗南或许是一个将才,但绝非帅才,安抚杭州,确任重道远。 高余进驻了县衙之后,并未见到薛斗南,而是直接被安排到了后宅的一间房舍中。 “九哥若有什么需要,只管让人告知我。 今天,最好不要离开这里,外面乱的很,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我不好向尊者交代。” “嗯,我省得,多谢沈大郎。” “九哥。” “嗯?” “有件事我想请问,你可曾见到黄三?” “三哥,那天没有随你们撤离吗?” 沈刚苦涩笑道:“前夜形势紧张,我当时忙着突围,以为老三跟着……可不成想,后来才发现老三不见了踪影,估计……唉,是我冒昧了,九哥你先好好的休息吧。” 看得出来,沈刚对黄爱还是比较挂念。 毕竟他和黄爱多年的交情,而今黄爱下落不明,他这心里难免牵挂。 高余自不会与他说实话,和沈刚寒暄几句之后,沈刚就匆匆离去。他地位不比薛斗南,但是在杭州的泼皮闲汉中,威望却高过薛斗南。要想安抚杭州,单凭薛斗南一人肯定不可能,还需要有沈刚的配合。所以,他也不可能在县衙里逗留太久。 待沈刚离去,高余就盘坐床上,闭目沉思。 想要杀死妙言,怕也不太容易。 这厮和妙人三个不同,心思缜密,且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是个武痴。 加之他跟随方七佛,想要杀他,绝非易事。 黄爱曾说过,方七佛的拳脚功夫非常高明;同时燕青也曾提醒过高余,这方七佛精通一门大手印的功夫。之前燕青,就是被方七佛所伤,险些就丢掉了性命…… 燕青伤势未痊愈时,高余还有把握,凭借灵敏的身手和出神入化的暗器,与他周旋。 可如果燕青伤势痊愈,他就完全不是燕青的对手。 之前,高余身边有武松保护。 而今武松已经离开,高余知道,他而今已深入虎穴之中,一举一动必须要更小心。 妙言,妙言! 高余在房间里休息了片刻,便走了出去。 屋外,有明教力士守卫。 说是守卫,倒不如‘监视’来的更加准确。 沈刚之前已经提醒了高余,所以高余并不奇怪。与那力士点点头,他便在庭院中散步。 不得不说,这钱塘县倒是个风雅之人,在后宅的庭院里,养了许多花卉。 他漫步在花丛中,时不时停下来,欣赏那正在盛开的花朵,看上去显得非常悠闲。 力士盯着高余,眼睛都不眨一下。 但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警惕性渐渐削弱。 因为他看得出来,高余似乎并无意离开,只是四处闲逛。 只要他不离开视线,那就没有关系。所以,力士渐渐的也就渐渐松懈下来…… “咦?” 高余漫步庭院中,目光突然落在了墙角的一束花丛上。 他快走两步,在花丛前停下脚步,神情也随之变得凝重起来。慢慢蹲下身子,他向那花丛伸出手去……说时迟,那时快,一条色彩斑斓,如那锦簇花团颜色相似的毒蛇突然窜出。蛇头,呈现三角形状,蛇口则张开,露出獠牙,狠狠咬向了高余。 而高余却不慌不忙,眼见那毒蛇快咬到他的手时,手腕一翻,啪的就扣住了蛇头。 蛇身,瞬间缠绕在他的手臂上,用力收缩。 与此同时,从那獠牙中喷射出来的毒液,洒在一旁的花丛中,那花朵顿时冒出了一缕青烟。 果然是神仙草! 高余鼻端,萦绕一缕淡淡的香味。 他嘴角微微一撇,从口中发出一连串低弱,而又诡异的口哨声。 原本在他手上疯狂挣扎的毒蛇,在口哨声中渐渐安静下来,紧紧缠绕在高余手臂上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而高余则蹲下身子,小心翼翼把毒蛇放在地上,松开了手。 毒蛇迅速从他的手臂上滑落下来,盘在花丛前,用那双阴冷的蛇眸,凝视着高余。 片刻后,它转身便游进了花丛中,再也不见踪影…… 高余这才松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抹去额头上的冷汗。 蛇,名百花蛇;花,名神仙草。 在光阴蝉送给高余的蛊毒专精技能当中,就有这种蛇和花的相关记录。听上去挺俗气,但是却非常可怕。百花蛇和神仙草是相生相伴。据说,这百花蛇吞食神仙草上的露珠,毒性虽烈,却并不致命。可怕的是,当百花蛇的毒液和神仙草混在一起的时候,会产生出一种奇异的气息,能够让人产生幻觉……刚才,高余已经证明。 他拥有驯宠技能,又有蛊毒专精。 此前,高余就想过把两种技能结合在一起,现在看来,这种结合似乎有无穷妙用。 他转身走出花园,和力士打了个招呼,就走回房间。 似乎,有了一丝丝的灵感……但要想实施,还需机会,绝不能太过着急。 毕竟这一次他的对手,已非汤逢士那些人,而是方七佛!能为一路尊者,方七佛定有过人之处。高余需要对方七佛加以了解,然后才好寻找机会,找妙言下手…… 第一百九十六章 投名状(2) 人常说,破坏容易,建设难。 杭州自有宋以来,历一百六十载光阴,期间更经过无数人的努力,方有如今规模。 可是在一夜间,繁华的杭州,已变成千疮百孔。 明教入主杭州之后,虽竭力想要恢复原貌,可并不顺利。 破城之夜,死伤无数。 许多商铺遭到了破坏,还有不少商人,也死在了混乱之中。这些人在盛世,或许并不重要,可是在这种混乱时刻,就显示出其重要性。比如坐落于丰乐桥畔的老郑家米行,门面不大,但却包办了杭州城里近四成之多的米粮供应。但是在破城当晚,老郑家米行被烧毁,而米行的掌柜也在混乱中被人杀害……虽说米行的库存得以保存,可谁都知道,一旦那些库存耗尽,杭州势必将减少三到四成的米粮。 这些粮食,又该从何处补充? 方七佛几乎要气疯了,把烧毁米行的几个闲汉当场斩杀。 但,无事于补…… 郑家米行的货源,来自于江南西路。 而今明教起事,江南西路势必会封锁对杭州的水路运输,若无特殊手段,根本无法把粮食运送过来。若老郑家米行在,说不定还有回还余地,可现在已没了可能。 好在,两浙路也是鱼米之乡。 虽说少了江南西路的粮食通道,倒也算不得大事。 只要两浙路局势稳定下来,明教势必要向江南两路扩张,到时候粮道自然可以打通。 方七佛立刻命人传信方腊,恳请补充杭州米粮。 但这也需要时间,在粮道未能解决之前,杭州就不可避免的要去面对粮价上涨的窘况。 除此之外,类似于这种情况的事情不少。 方七佛在三日中,拜访了杭州十三行,总算是令局势得以稳定。 与此同时,薛斗南也得了方七佛的命令,在杭州城里大开杀戒。凡是在杭州闹事的泼皮闲汉,一俟发现,就地格杀。短短三天,就有百余名泼皮闲汉被处死街头。 雷霆手段,也使得杭州的治安得到缓解…… ++++++++++++++++++++++++++++ 高余在钱塘县衙里,悠闲渡过了三天。 这三天里,他很是轻松,每日或是在后宅里赏花玩耍,或是拉着监视他的力士,吃肉喝酒,若来了兴致,再扑上几局,也使得那些力士,对高余的好感不断提升。 高余的赌术精湛,令那些力士颇为敬佩。 而他又不吝指教,把一些赌术的技巧告诉对方,力士们自然非常高兴。 虽然每天他们还是会向方七佛报告,但是报告的内容,却已经开始向高余偏袒…… 可是到了晚上,高余就会吹奏口哨,召唤那条百花蛇前来。 他还采集了一些神仙草,秘密进行调制。 当然,这些东西他是不会让任何知道,在力士的眼中,‘九哥’为人风趣,是个爱花之人。 在宋朝,男人爱花,极为正常。 许多人不仅爱花,养花,还会把花朵当作配饰。 所以,即便高余一天之中,会有很长时间在花园里徘徊,却不会有人对此产生怀疑。 就这样,三天时间,悄然流逝。 就在杭州破城之日,两浙路各州县的明教信徒,也纷纷起事暴动。 明教圣公方腊,在睦州青溪县誓师起义,并建元永乐。他在一日间,召集信徒八千人,攻占青溪县城,斩杀青溪知县蔡遵……随后,他假大明尊之名,号明尊亲授生死树,得大光明境诏符,解救东南百姓于水火之中。 事实上,东南地区受花石纲之迫害,早已不堪重负。 加之明教平日里传教时,多有针对朝廷之语,使得两浙路的百姓,对朝廷早已不满。 短短三日,方腊便召集信众数万人,诈称十万天兵,向杭州方向挺进。 与此同时,越州裘日新、苏州石生、婺州朱言、吴邦、陈十四、处州霍成富、陈箍桶、台州吕师囊、衢州郑魔王在各地鼓动明教信众,纷纷起兵响应,声势浩大。 再加上此前起事的湖州陆行儿…… 杭州动荡的局势,也随之得到了缓解。 “九哥,方尊者有请。” 这一日,高余正在花园里赏花,就见沈刚带着人前来。 “怎么,杭州的局势已经稳定下来了?” “嘿嘿,正是如此。” 沈刚露出得意之色道:“尊者有大神通,大明尊所至皆大光明,杭州又怎能例外?” “哈,那可要恭喜沈大郎了。” 高余说着,眸光在沈刚身上闪过,笑道:“看样子,沈大郎而今,也得了明尊赐福?” “哈哈哈,正是。” 沈刚哈哈大笑,说道:“我刚得了明尊诏符,被委任杭州兵马都监。” “哦?那老薛呢?” “老薛而今可了不得了,做了总管,总领杭、湖两州军事。” “这厮却没有和我说起,改天定要让他请客。” “九哥,咱们还是先出发,莫要让尊者久侯。” 两人说完,便一同走出了钱塘县衙。在县衙外上了马,沈刚和高余并辔而行…… 他穿着一身盔甲,在阳光下,格外威武。 “未曾想,我沈刚有朝一日,也能如此风光。 可惜了老三……当年我就让他入教,可他就是不肯。若他还在,怎地也跑不掉一个都头的职务。到那时候,他想要娶小鹿,岂不是易如反掌?何至于之前那般痛苦。 九哥,你是不知道,那厮当初对你,可是嫉妒的紧呢。” 沈刚显得很得意,说话也就没了什么顾忌。 而高余一边点头答应,一边沿路观察,同时这心里面还在想着,方七佛找他何事。 生死树? 嗯,肯定与此有关。 但除此之外,想必那方七佛还有别的用意。 高余想到这里,心中也有了计较。 他知道,是时候向江南明教低头了……要知道,从钱塘县衙到杭州府衙,只需沿后市街南下即可。可是沈刚却带着他,绕了一大圈子。沿途就看到明教力士在街头巡逻,而许多商铺,也都开始营业,虽然显得很冷清,但却比三日前强上百倍。 这是在炫耀吗? 高余心中晒然一笑,不过在脸上,却一派惊讶之色。 他沿途不断询问沈刚一些杭州的事情,沈刚也回答的非常详细,令他不时发出赞叹。 不知不觉,他们就来到了杭州府衙。 这杭州府衙就坐落在涌金门内,临近仁爱坊。 当高余下马时,就听到有人凄声喊道:“沈刚哥哥,小弟错了,还请哥哥救我一遭。” 第一百九十七章 投靠(1) 府衙大门外,摆放着一个木笼。 笼中,跪着一名男子,遍体鳞伤。他只穿着一条大袴,赤着上身。 那男子发髻蓬乱,一副蓬头垢面的模样。双手紧紧抓着栏杆,正冲着沈刚大声喊叫。 只是,未等沈刚回复,就见一名力士手持儿臂粗细的木棍,狠狠戳在他脸上。 这一棍,打得那人惨叫一声,便倒在了木笼中,口鼻之中鲜血淋淋,看上去惨不忍睹。 “这是何人?” “叛教之徒!” 沈刚看见那人,顿时咬牙切齿。 他沉声道:“若非他软骨头,我杭州明教弟子,焉能损失惨重? 只因他一个人,害得数十名中坚弟子惨遭屠戮。不过,幸得明尊保佑,他最终还是落入我手中……九哥不知,老三就是被他亲手抓捕,若不然也不会现在下落不明。” 张道原! 高余立刻反应过来,清楚了那人的身份。 眼中,旋即流露出不屑之色,他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可千万别轻饶了这鸟厮。” “放心吧,尊者已有命令,三日之后用他来祭旗。” “祭旗?” 高余闻听,心中就是一震。 他虽非行伍出身,但也听说过祭旗的说法。 一般而言,只有在军事行动之前,为祈求上天保佑胜利,才会杀人祭旗。 如今,杭州已经安定下来,方腊正率部向杭州挺进,很快就会抵达杭州;而周边的州县,湖州陆行儿横扫湖州,大败湖州兵马都监颜坦,已经彻底控制湖州局势。 这种情况下,方七佛要出兵的话,似乎只剩下一个目标:秀州,嘉兴。 方七佛要对嘉兴用兵! 在电光火石间,高余就已经做出了判断。 这三天里,他虽然足不出县衙大门,但是在和那些力士闲聊时,也得到一些风声。 方腊起兵之后,可以说是极为顺利。 睦州、越州、处州、湖州各地捷报频传,却唯有秀州,传来战败的消息。 据说秀州尊者祖士远在嘉兴起事,结果被官府事先察觉。祖士远狼狈逃出了嘉兴,而秀州光明使司行方却被官府抓获,被斩杀于嘉兴城外。同时被处斩的,还有三百余明教中坚弟子,更使得明教在嘉兴的势力被清除一空,损失极为惨重…… 嘉兴,是杭州东北门户。 看如今的形式,方腊显然是准备在杭州建都。 所以,他一定会谋取嘉兴,以保证杭州的安全……嗯,定是如此,他们要对嘉兴用兵! 高余心中,不禁有些担忧。 他对高杰很有信心,他的能力的确不俗。 可是,嘉兴毕竟是小县,其防卫能力与兵力算不得太多,如何能够抵御明教叛军? 而且,又该怎样把这消息传递出去? 高余忧心忡忡,但是在脸上却没有丝毫表现。 他在府衙前下马,与沈刚一同走进杭州府衙……杭州府衙的格局和规模,远非钱塘县衙可比。府衙中,守卫森严,至少驻扎了二三百名力士。府衙各个公房,也都在正常运转。高余一路走来,就看到不少人进进出出,一个个行色匆匆,极为忙碌。 “启禀尊者,韦高公子来了。” 在府衙客厅外,沈刚命人前去通禀。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里面有人走出道:“尊者有命,请公子进去说话……沈都监,尊者让你回去,整顿兵马。” “遵命!” 沈刚拱手领命,然后与高余交代一声,便转身离去。 那力士领着高余往客厅里走,在来到客厅门口的时候,就见妙言一身戎装从里面出来。 两人照了个面,妙言朝高余笑了笑。 这几日里,妙言在有意无意间,曾多次出入钱塘县衙,并且和高余打过照面。 高余知道他的用意,想必是和那妙人一样,对他有熟悉感,所以才会过去试探……不过,当初他和妙人那么近距离接触,妙人都未能认出他来。而今妙言的试探,他自不担心。甚至每次见到妙言的时候,他还会主动招呼,甚至会去寒暄两句。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妙言并未认出他来。 这也让高余更加放心,和妙言点了点头,而后擦肩而过。 他走进了客厅,妙言却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客厅门外,蹙眉苦思冥想……他还是觉得,高余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经过几次接触,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高余。也许,是见过和高余相似的人? 嗯,很有可能! 想到这里,妙言摇摇头,也就不再苦恼,匆匆向府衙外走去。 ++++++++++++++++++++++++++++ “九哥,这几日怠慢了,还请见谅则个。” 方七佛一身便装,看到高余进来,显得格外热情。 而高余则不敢怠慢,上前一步,深施一礼道:“尊者方得大光明,事务繁杂,何来怠慢之说?可恨韦九没本事,帮不得尊者,只好在一旁袖手,想来实在是惭愧。” “哈哈,你我都是明教弟子,不必那么拘束,快快请坐。” 方七佛哈哈大笑,热情把高余引入座位。 他倒是不急于扯正题,而是东拉西扯,聊起了明教的教义。 好在,高余来杭州之前就有所准备。而在来到杭州之后,为了取得明教信任,又专门研究了一些江南明教的教义。事实上,原始明教,也就是回纥明教的教义和江南明教的教义差别很大。不过,江南明教的教义中,融合了很多道教里的思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更容易被高余所接受。毕竟,他在此之前,做了十七年道士。 方七佛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尽显明教尊者风采。 而高余则拾遗补缺,每一句话都能挠到方七佛的痒处…… 两人越说,方七佛对高余就越有好感,于是开口道:“九哥,你终究是汉人,而且祖籍杭州。回纥明教虽好,毕竟是蛮夷教派,当不得明教正宗。我与九哥相谈甚欢,斗胆邀请九哥加入我江南明教。从此之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岂不快哉乎?” 高余闻听,忙起身行礼。 “当年我加入明教,也是少不更事。 加之我师尊已经圆寂,虽说与回纥明教常有联络,实则并无感情。我此次来江南,也是听人说江南明教方为正宗。而今见大明尊降临,圣公所指,皆大光明境,心中早已佩服之至。我愿加入江南明教,还请尊者代为引荐……韦九无甚本领,愿以我明教圣物生死树为觐见之礼,还请尊者莫要推辞。” 方七佛,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哈哈大笑,上前拉住了高余的手道:“九哥能将圣物相赠,足以证明对我明教的心意。 我虽不才,在教中也算有些地位。 愿为九哥接引使,从此共沐大光明,以后咱们便是一家弟兄。 敢问,那生死树而今何在?” 第一百九十八章 遇袭(2) 自秦灭亡,政权交替不再是由贵族精英群体所把持。 人常说,天子受命于天。普通人想要造反,就不得不依靠一些神怪异说来鼓动百姓。 从‘大楚兴,陈胜王’的陈胜吴广起义开始,到汉高祖刘邦斩蛇起义,君不见各种神异传说,层出不穷。甚至到后来的唐高祖,宋太祖,也都有许多神奇的传说。 方腊以宗教起家,当然会更加注重这些事情。 这也是他之前为什么想方设法要买来《大光明经》的原因。身为明教圣公,起事者又多为明教信徒,若手中没有明教信物,如何让那些信徒和追随者心悦诚服呢? 高余早年间随师父四处流浪,对方腊的这种心思,自然非常清楚。 他之前通过黄爱之口,传递出自己拥有‘生死树’的消息。 事实上,这生死树比大光明经更有神异,毕竟失踪多年,而今出现在方腊手中,更能证明方腊的正统。相信方腊也是因此而产生了灵感,在起义时编造许多谎言,称‘生死树’已落入他手中。而现在,方七佛出现在杭州,怕也是为生死树而来。 高余忙道:“尊者放心,之前我担心圣物遭到破坏,所以没有随身携带。 我把生死树,藏在了吴山城隍庙的神案下,尊者可以派人前去,很容易就能找到。” 他一脸诚挚表情,眼中流露出一丝狂热。 方七佛哈哈大笑,他站起来,走到了高余身边道:“九哥,从此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不过,一事不烦二主,那生死树既然是你所藏,还是由你亲自取出为好。” 高余既然这么痛快,方七佛自然也会予以尊重。 他招手唤来了一名力士,“元兴,你带着人,陪九哥前去吴山走一遭,务必要保护好九哥安全。” “喏!” 那力士显然是方七佛的扈从,躬身领命。 高余也没有客气,便起身与方七佛行礼,而后和那名叫做元兴的力士大步走出客厅。 高余离开后不久,妙言就回来了。 “尊者,那韦九如何?” “是个聪明人!” 方七佛想了想,回答道:“能看得清楚形式,也非常聪明。” “那尊者是准备把他留下来?” “我仔细想了想老汤说过的话,这厮既然和回纥明教有联络,倒是可以利用一二。虽说回纥明教距离杭州甚远,也帮不到咱们什么忙。可是能牵制一下赵老官家的人马,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不过,我还想再试探他一下,到时候再看情况。” “嗯。” “怎么,你还是觉得他眼熟?” “哈哈哈,可能是和某人长的连相,所以才会有这种感觉。 不过有一件事我倒是可以肯定,我以前应该没有见过他。不过,尊者说的也没错,先不急着引荐给圣公,慢慢观察一下。若确实可靠,再引荐给圣公也不算迟。” “那就这么说……”方七佛想了想,又开口道:“还有一件事,祖士远在嘉兴失败,而今下落不明。我估计,他会来杭州,你派人留意一下,若发现他,立刻带他前来。” “尊者,已经决心对秀州用兵吗?” “秀州一日不占领,杭州便不得安宁。 祖士远在嘉兴经营多年,对秀州的情况,远比你我都要了解,所以我准备让他出马。” “遵命。” 妙言对方七佛,非常尊敬。 不仅仅是因为方七佛和他师父同辈人,更重要的是,方七佛也是圣公最信任的人。 ++++++++++++++++++++++++++ 杭州府衙,距离吴山并不算远。 高余在元兴的陪同下,一路直奔城隍庙,并且在城隍庙里,找到了那棵生死树。 把生死树包好,他走出城隍庙,向元兴点点头。 “都办好了?” 元兴并不知道高余来城隍庙做什么,见他出来,便开口询问。 高余道:“办好了,咱们赶快回府衙,想来尊者也等的急了。” 当下,一行人沿着山路而行。 已近黄昏,斜阳夕照。 山路上凉风徐徐,驱散了秋老虎的肆虐。 高余和元兴没有任何交谈,只一路往山下走。 突然,高余停下了脚步,露出紧张之色,向四处张望。 “九哥,怎么不走了?” 元兴见状,不由得一愣,疑惑问道。 而高余却没有回答,目光扫视四周,最后落在了一旁山坡上,一簇灌木丛中…… “小心!” 一股凉气,骤然从尾椎骨升起,顿觉毛发森然。 高余大喊一声,紧跟着就听一声轻响,一支黑色短箭从灌木丛中飞出,快如闪电。 短箭射出之后,一道人影从灌木丛后窜起,飞奔而来。 那人手中一张短弓,一边跑,一边挽弓搭箭,一支支短箭离弦而出。 走在最前面的两名力士,惨叫两声便倒在血泊之中。 元兴则脸色一变,拔刀出鞘,厉声道:“九哥赶快走,这里就交给我们。” 他一共带了十个人,死了两个之后,连带着元兴还有九人。只是,那人一身黑衣,黑巾蒙面,手中的弓箭射速奇快。从灌木丛到山路,不过三十步距离,他蛇形而走,弓弦声接连不断,在短短十息中,就射出了八支短箭,射杀了三个随从…… 元兴大惊! 刚才还是九个人,可这一眨眼,就少了三人? 他不敢再怠慢,挥刀便扑向那黑衣人。 只见黑衣人已经冲到了山路上,眼见元兴六人围拢上来,他立刻收起短弓,身形一转,脱手三支追魂帖飞出,将两人当场击杀。 “来者何人?” 元兴厉声喝问。 可黑衣人却不理他,矮身躲过元兴的大刀后,翻身甩出一支追魂帖,再次击杀一人,朝着高余便扑上前来。那追魂帖,是一种短箭,没有箭羽,完全靠双手操作。 这黑衣人身形灵活,宛若灵蛇般迅捷。 当高余看清楚一旁尸体上的追魂帖时,就已经认出了那黑衣人的身份。 他也不叫破对方,撒腿就跑。 疾行技能开启之后,高余奔跑的速度奇快。 黑衣人正要追赶,却见元兴带着仅存的两名力士把他拦住。 他气得破口大骂:“韦九,你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说话间,身形飞转,六支追魂帖出手,把那两名随从击杀。而后侧身躲过了元兴手中的大刀,手腕一翻,手中便出现了一口匕首,错身而上,唰的抹在元兴的脖子上…… 第一百九十九章 帮凶(1) “救命,救命啊!” 高余一路狂奔,冲进了仁爱坊。 前面,有一队明教军马正在巡逻,离得很远,他就大声叫喊,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前面什么人,立刻止步。” “我是韦高,奉方尊者之命到山上取东西,途中遭遇袭击,元兴兄弟他们还在山上。” 高余脚下不停,一边跑一边喊叫。 一匹快马冲出来,拦住了高余。 “九哥,怎么回事?” 高余抬头,认出拦他的人,名叫徐白,是沈刚身边的人。 这徐白早先也在青溪馆做事,所以和高余认得。之前他和沈刚一样,被朱彪抓进了大牢,后来被汤逢士救出。 高余道:“快,快上山,救元兴兄弟,刺客很厉害。” 徐白也不犹豫,立刻指挥身后的兵马往山上走,他则留下来陪伴高余,同时取出一枚竹哨,噙在口中用力吹响。那竹哨声刺耳,声音传的很远。三声竹哨过后,仁爱坊外也传来了竹哨声,徐白的脸色,这才算是好看了一些,扶着高余道:“九哥,你还好吗?” 燕青! 那厮,就是燕青…… 高余在心里破口大骂,同时更感到一阵后怕。 燕青这一次出现,比之他之前的几次出现都要可怕,无论各个方面都有显著提升。 这说明,他的伤势已经痊愈。 燕青之前离开时,曾说过:下次再见面,我会要你性命! 现在看来,这厮并不是开玩笑。他是真的来杀高余了,而且看架势,显然是势在必得。 这厮来的,可真是时候。 高余现在不敢轻易使用飞刀,更不能使用轰天雷。 用来迎敌的两大利器都无法施展,就如同断了他两只手臂。刚才若非他预先感知到了危险,说不定就真要栽在燕青手中。痊愈的燕青,着实令人感到有些心悸…… “我没事,速去通报尊者。” 高余说完,便做出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 吴山山路,灯火通明。 方七佛和妙言带着人匆匆赶来时,天色已晚。 明教兵马点起了火把,簇拥着方七佛来到了现场。就见山路上,横七竖八倒着十一具尸体。 方七佛蹲下身子,仔细查验元兴的伤口。 他全身上下,只有一个伤口,被人用匕首割开了喉咙。 “好快的手法。” 妙言在尸体另一边查看,忍不住轻声道:“你看元兴的表情,并无痛苦之色,透着疑惑,显然是没想到对方一击毙命。这个人,绝对是一个高手,身手非常了得。” 他眼中闪烁着异彩,站起身来,又走到其他几具尸体旁。 从一具尸体上,拔出了追魂帖。 在手中掂量一下之后,转身递给了方七佛。 “尊者,和那口飞刀的份量差不多。” “你是说……” 方七佛看着妙言,接过那支追魂帖,若有所思。 “一法通,百法通。” 方七佛轻轻点头,但却没有开口,而是向四周查看。 “九哥,当时是什么情况?” 高余这时候,看上去显得平静许多。 他走上前道:“当时我和元兴兄弟取了东西下山,一路上也没交谈。 元兴兄弟似乎不善言辞,所以也就没怎么说话……在路过这里的时候,那个刺客就是从……那个灌木丛后,先射出一箭,而后窜出来,一边跑一边射箭,杀了两个弟兄。 元兴兄弟叫我先走,他带着人围攻那人。 所以后面的情况,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当时那个刺客凶狠的紧,我也不敢迟疑。” “你是说,他刚开始是射箭?” “嗯,用得一张短弓。” 方七佛眸光一闪,脸上露出狰狞之色。 “原来是他。” 他喃喃自语道:“这小子好大的命,被我大手印打伤,居然活到现在,还痊愈了。” “尊者,认得此人?” “妙言你是否记得,前些时候,曾有人夜探玉皇观,被我打伤。 之后那厮就销声匿迹,我本以为他已经死了,没想到……若是此人,那就不足为奇。” “尊者是说,那个打听一清的人?” “嗯,就是他。” “那他为何要刺杀九哥呢?” 方七佛面颊抽搐一下,轻声道:“他虽不认得九哥,也不认得老汤……我估计,是那鸟厮被我打伤之后,心怀恨意,所以专门对我明教弟子出手。老汤是这样,九哥这次也是这样。而且,我觉得他应该不是一个人,若不然他使出火器,九哥必死无疑。” “还有我妙人师弟,被人一枪击杀。 我妙清师兄,被人用火器炸死……” 妙言想到这里,轻声道:“如此,我就明白了。 不是张怀清,而是那一清找了帮手过来!我记得,当年我们在玉皇观的时候,一清就对火器颇有兴趣。我师父还说,他是不务正业,不好好习武,却摆弄旁门左道。 尊者,一清、还有这刺客,一定就藏在杭州城内。” 方七佛立刻转身,厉声喝道:“立刻通知薛斗南、沈刚。 命他二人点齐所有兵马,全城搜索,挨家挨户的找……我就不信,他们还能上天遁地不成?” 高余在一旁听得真切,不由自主在心里松了口气。 说实话,之前他杀死汤逢士,是冒了一定程度的险。 别看方七佛表面上相安无事,但实际上却一直在暗中调查。短期之内,他不会联系到高余的身上。但是长久之下,保不住就会怀疑高余……这种事情,谁又能保证。 现在好了,燕青出现,其实等同于为高余洗清了怀疑。 只是,这燕青神出鬼没,始终是一个祸害。 万一他被方七佛抓到,到时候再供出了高余的身份,那可真的是有性命之忧…… 一想到这里,高余的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 妙言在一旁偷偷观察,他突然道:“九哥也不必担心,那刺客这次并非是针对你而来,你只要平时留意,尽量少出门,就不会有性命之忧。放心吧,他跑不了的。” 听上去,他似乎是在安慰高余。 可实际上,那言语中,却透着一丝丝的嘲讽之意。 显然,高余的表现让他感到不屑。连带着,此前对高余的一丝丝怀疑,也就烟消云散。 第二百章 神仙倒(2) 全城戒严? 听上去,是一个好主意。 可如果汤逢士还活着的话,绝不会赞成方七佛的作为。 杭州刚经历了破城,人心惶惶。这个时候,应该是以安抚为主,而绝非是大动干戈。毕竟,破城之前,杭州府已经两次戒严。破城当晚,更死伤无数……而今,虽经历三天的平复,表面上看去已恢复了平静,可实际上,杭州城内依旧暗流激涌。 高余觉得,换做汤逢士的话,一定会否决全城戒严的主意,行外松内紧之法,等待刺客再次出现。 嘿嘿,幸亏了! 高余有些庆幸,那天夜里突发奇想,伏击了汤逢士。 若不然有他相助,只怕会更加危险。 倒不是说方七佛这些人能力不行。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汤逢士行军打仗肯定比不得方七佛这些人,但要说治理地方,怕十个方七佛,也比不得一个汤逢士吧…… 死的好,死的非常好。 +++++++++++++++++++++++++++++ 高余交出生死树后,就回到了钱塘县衙。 一来,府衙方面事务驳杂,不适合让高余逗留;二来,方七佛虽然已经接纳了高余,并且不再对他存有疑窦。可冒然间让他在府衙,方七佛只怕仍会有一些顾虑。 相比之下,钱塘县衙就比较合适。 这里守卫也很严密,且事务不算繁忙。 高余在这边,不会有什么危险,更不必担心会走漏消息。 等方腊抵达杭州之后,把高余推荐过去。若方腊认可,再委派一些任务也不算迟。 方七佛很小心,却不知这样的安排,高余也很开心。 留在府衙,固然可以打听消息,但同样的,也会非常危险。 那妙言看他的目光,总带着一丝疑窦,令高余这心里面,或多或少的有一些忌惮。 而且,他留在县衙,也不会耽误正事。 通过和那些力士的交谈,同样能打听到很多有用的消息。 力士们,毕竟多为江湖人士,或者普通老百姓出身。他们分辨不出什么可以说,什么不能说。在无意中说的话语,都会隐藏着许多消息,只需认真分辨,就能掌握。 比如,沈刚无意中言‘三日后杀张道原祭旗’。 沈刚说者无心,高余听者有意。 他已判断出,叛军会在三日后用兵,目标很可能就是秀州的嘉兴。 那么,问题就来了! 他得到消息,又如何把消息传递出去呢? ++++++++++++++++++++++ 夜色,正浓。 高余房间里,点着油灯,光线昏暗。 许是日间受了惊吓的缘故,他早早睡下。 屋外,看护他的力士也放松了警惕,没有像往日那般值守,而是返回房间休息…… 从远处,飘来几朵乌云,遮住月亮。 县衙庭院中,一片黑漆,寂静无声。 随之时间的推移,不知不觉已过丑时。街道上,传来打更的声音,已是夜半二更天。 一道黑影,唰的从县衙墙外翻进来,飘然落在墙角下。 他蹲下身子,仔细查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在确定后宅没有什么危险之后,宛如一只灵猫般窜出,直奔高余的住处。他在窗外蹲下身子,捅破了窗户纸向里面窥视。 高余,就躺在床榻上,面向窗户。 昏幽的光线,忽明忽暗。 黑影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猫腰走到门口,取出一口锋利的匕首,从两扇门的缝隙中探进去,搭住了门闩之后,慢慢抬起,而后轻轻把门推开,闪身便溜进了屋内。 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也没有什么奢华之处。 高余一动不动躺在榻上,仿佛已经睡的沉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若有若无,如兰似麝般的香气。 黑影慢慢取下脸上的面巾,露出一张俊俏的面庞,那脸颊上更浮现着一丝阴鸷笑容。 他深吸一口气,高抬腿,轻落脚,向床榻走去。 就在这时,高余却突然发出一声梦呓,在床榻上翻了个身。 吓得黑影忙蹲下身子,呼吸也随之变得有些急促。 不对劲,有点头晕! 当他站起身后,脸色微微一变。 用力晃了晃脑袋,他向前迈出一步,身体却随之一晃。 怎么回事? 他心中一振,顿时觉察不妙,扭头就想往外走。 可就在这个时候,高余翻身而起,坐在床榻上,看着那黑衣人,脸上露出了笑容。 “……十六、十七、十八……我之前做过实验,普通人最多能撑住十息就会倒地。 小乙哥就是小乙哥,端地不凡。 十九、二十……到现在,还能坚持不倒?” 他嬉笑着,从床上下地,从口中吐出一粒药丸,朝着黑衣人晃了两下。 “别担心,我有解药的。” 扑通! 高余话音刚落,那黑衣人就瘫倒在地上。 他本想扑上去杀了高余,可没走出一步,便浑身无力。 “你这厮,好生无耻!” 他瘫坐在地上,怒视高余道:“竟然使毒。” “小乙哥这话就错了,许你伏击杀我,就不许我使毒防范吗?” “你这般手段,算不得好汉。” “小乙哥这话说的……我好像从没有说过,我是那劳什子好汉,为何使不得手段?” “你……” 黑衣人,正是燕青。 他日间刺杀未果,消失无踪。 高余知道,燕青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厮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当初不惜离开宋江,千里迢迢跑来杭州为晁盖报仇,就能看出端倪。 他说到做到,绝不会半途而废。 之前,因为黄爱的缘故,加之他旧伤未愈,而高余身边又有武松这么一个高手,燕青无法动手。 而今黄爱已不在杭州,而燕青的伤势痊愈,武松却离开了高余。 此消彼长下,燕青绝不会轻易罢手。 吴山行刺,说明他早就摸清楚了高余的情况。虽然刺杀失败,但他一定会卷土重来。毕竟杭州如今是明教的天下,他在杭州多一日,危险就会增加,所以定速战速决。 若换做是高余,也会这般选择。 燕青眼中喷火,怒视高余。 这小子,学得也太杂了吧……原以为已经清楚了高余的手段,可没想到这厮,居然还会使毒? 想到这里,燕青不禁心中叫苦。 高余的手段越是驳杂,他刺杀的难度也就越大。 当然,燕青也可以把高余的身份暴露给明教中人,让方七佛等人来找高余的麻烦。 可那样一来,就算不得光明磊落。 他是为了给晁盖报仇,就算要杀高余,也必须由他来下手。假手他人,非大丈夫所为。 “你,要怎地?” 燕青看着高余,一字一顿说道。 第二百零一章 君子可以欺之以其方 高余没有回答,而是把后窗打开。 后窗下,是一个池塘,当高余打开窗户时,引来蛙声一片。 带着水汽的凉风吹进屋内,令空气顿时变得清新许多。高余则站在窗前,吐出药丸,而后深吸两口新鲜空气。 他转过身,点指燕青道:“小乙哥,不是我要怎地,而是你想怎地。” “你,不杀我?” “哈哈,我为何要杀你。” “因为,我要杀你。” “那你为何,要杀我呢?” “因为,你害死了晁天王。” 高余看着燕青,许久后,轻轻叹了口气。 “小乙哥,你这种性格,真不适合在江湖中走动。” “什么意思?” “我敬佩小乙哥,你对晁天王的忠诚,令我感到佩服。 同时我也羡慕晁天王,即便是丢了性命,始终有一个人,牢记着他,要为他报仇。 可是,你这种人确不适合在江湖中走动……你太死板,太认真,会很辛苦。” “但至少,我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 高余闻听,忍不住哈哈大笑,指着燕青道:“小乙哥,这话谁都能说,偏你不能说。” “什么意思?” “我问你,那陈三瘸子可曾招惹了你?” “啊?” “还有,当初你们在黄泥岗劫走生辰纲,可曾想过,那些丢了生辰纲的军卒,又会是什么下场? 那些人,也没有招惹你。 他们只是奉命行事……可到头来,因为你们的一己私心,他们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只剩下家中孤儿寡母艰苦生活。你这等行为,也能问心无愧?真真是笑死人了。” 燕青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小乙哥,别把自己想的那么高大,你我都不过是在这尘世中挣扎的蝼蚁。 当初,若非你们梁山的解珍解宝兄弟抢走我的行李,险些杀了我,我就不会留在须城;当初,若非晁天王要偷袭须城,我又怎可能与他为敌?呵呵,我不杀他,他就会杀我,我不过是在自保而已……是是非非,对对错错,在江湖中谁说的清楚? 所以,你要为晁天王报仇,我并不生气。 但如果当日是我被晁天王杀死,谁又来为我报仇?” 燕青沉默了,低头不语。 是啊,江湖中的事情,哪有什么对错。 就如他之前杀死陈三瘸子,也是因为感觉到,陈三瘸子会威胁到他,威胁到黄爱。 在他看来,杀死陈三瘸子算不得什么。 那么在高余而言,他为了保命,杀死晁盖又有什么错误? 既然都没有错,他燕青,又凭什么找高余报仇? “慢着,我何曾与你说过对错?” 燕青猛然抬起头,沉声道:“我管你对错,晁天王对我有收留之恩,我为他报仇,也在情理之中。” “好啊,那黄爱对你也有过救命之恩。” “我拜托你照顾他了,还给了他钱帛度日。” “按你所言,当日你在黄泥岗劫生辰纲,不也是报了晁天王的恩情吗? 还有,我照顾黄爱,那是我的事情,与你有什么关系?还有,那些钱是你抢来不错,但却是经我之手给了黄爱。如果按你的说法,你还欠了我的恩情,你怎么还?” “我……” 燕青嘴巴张了张,感到无言以对。 他道:“我没有把你的身份说出去,已经是报恩了。” “那你说去啊,我有拦着你吗?” “我……” “你以为你还了我的恩情,可是我却没有感觉到。” “我之前,曾有机会杀你,却饶你不死。” “少来了,你那个时候,真的能杀我吗?且不说二哥在我身边,就算二哥不在,你当时那种状态,咱们两个一对一的较量,不是我自大,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呢。” 燕青觉得,有点词穷了。 他恼羞成怒道:“我杀的了你,我怎就杀不得你?” “哈,那你来啊。” “我……” 你这鸟厮使了毒,我现在连动一下都难,怎么杀你? “你到底想要怎样?” 高余,笑了。 他走到燕青身前,蹲下了身子,直勾勾看着燕青。 燕青一开始还能和他对视,可渐渐的,他有些心虚,竟转过头,不再看向高余。 “如果我告诉你,黄爱危险,你怎么说?” “嗯?” 燕青一愣,唰的扭过头来,再次迎住了高余的目光。 “他不是已经走了吗?能有什么危险……一清,你休要在这里诈我。” “诈你,有好处吗?” 高余嘴角一撇,站起身来。 他走到门口,向外面看了一下,这才转身回到屋中。 “大后日,叛军就要攻打嘉兴县城。 黄爱而今,和小鹿都住在嘉兴……我要告诉你的是,此前官府曾破坏了嘉兴明教的起事,并且杀了很多人,黄爱也有参与。如果叛军攻克嘉兴,则黄爱必死无疑。” “当真?” 燕青剑眉颦蹙,沉声问道。 “废话,这种事情,我骗你又有什么好处? 这件事对我而言,并无太大干系。我躲在杭州,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怜黄老三哦,对某人有救命之恩不说,当初对某人那么敬重。结果,某人却见死不救。 可怜哦,实在是,太可怜了……” “你闭嘴。” 燕青闻听,脸上阴晴不定。 高余则坐在他身边,一个劲儿的唱着‘可怜’,令他心烦意乱。 “你这鸟厮,到底想要怎样?” “不是我想要怎样,而是你到底要不要去报恩,去救黄老三?” “当然要救。” “喏,我可没有求你。” 燕青的脸色铁青,怒视高余。 “对,你没有求我。” “那如果我现在放了你……对哦,你是要来杀我的。 我大人大量,既往不咎,饶了你性命,岂不是你欠我一条命吗?” “一清,你无耻!” 燕青咬牙切齿,看着高余,一字一顿骂道:“你这鸟厮,若想以此威胁我,休想。” “唉,可怜的黄老三啊,这一遭,却死定了。” 燕青恨不得一刀杀了高余,奈何浑身无力,动弹不得。 他眼睛里,好像要喷出火一样,盯着高余……半晌后,他咬牙道:“一清,我欠你一条命,这样总可以了吧。” 高余立刻翻身站起来,从搭膊里取出一粒药丸。 “你说的,我可没有逼你。” “对,你没有逼我。” “嘿嘿,大丈夫行走江湖,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那,张嘴吧。” 高余说着,把药丸递到了燕青嘴边。 燕青张口吞下,但眼睛里,仍旧流露着恨意。 “听着,你立刻出城……我知道,你有办法出城。 出去之后,去嘉兴,到县衙找嘉兴知县高杰,告诉他叛军马上就要攻打嘉兴,让他早作准备。 黄爱而今,也在嘉兴县衙,你到了嘉兴,就可以与他重逢。” 第二百零二章 祭旗(2) 古人说:君子可欺之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 意思是说,对正人君子,可以用合乎情理的方法来欺骗,但是很难用不合情理的事情欺骗他。 在高余看来,燕青属于那种江湖中的异类。 他很有原则,也很执着,有着非常坚定的意志。 这样的人,威胁没有用处,想要劝说他改变主意,也不太可能。但是,要想对付这样的人,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戳中他的要害,即便是再坚强,也会改变态度。 燕青,就属于江湖中的‘君子’。 ++++++++++++++++++++++++++ 高余所用的毒药,倒不如称之为是一种迷药。 根据蛊毒专精技能中的说法,神仙草本身就就有极为强烈的迷魂效果。只是,这种花草,形似芍药,故而常被人误会。把花瓣采摘下来后,配以一些草药,碾碎后加以调制,会产生一种液体。混入油灯之中,能够随油灯的燃烧,挥发出来药性。 药性很强,而且难以防范。 燕青吃了解药之后,就转身离去。 当然,他不可能是从正门走,而是越窗而出,又引来蛙声一片。 看着他离去时,那一副受尽屈辱的表情,高余忍不住倒在了床榻上,哈哈大笑…… 对付燕青,只能用这样的手段,若不然还真是麻烦。 不过,也正是燕青的出现,解决了高余心头最大的难题。 只要高杰能够提前得到消息,相信他已经能够做出妥善安排。叛军虽说人多势众,可是想要攻破嘉兴,绝非易事。方七佛或许高手,但在高余看来,却非是帅才。 再一次,高余心中庆幸,他及时除掉了汤逢士。 如果这厮现在还活着,说不定真的会给高余带来致命的威胁…… 方七佛在杭州城里,大肆搜索,令杭州的气氛,变得越发紧张,也变得越发冷清。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收获。 经过这一番搜查,他抓出了近百名官兵。 这些官兵是在破城之夜逃走,而后藏匿在城中。不想方七佛大肆搜查,把这些逃兵给惊了出来。于是乎,他们就变成了阶下囚,更有许多人在抓捕之中丢了性命。 高余没有去询问此事,而是默默观察。 燕青既然已经走了,他也就不再那么紧张。 白天,他会带着力士在杭州城里闲逛。看似是毫无目标,实则把杭州城中的兵力部署,打探的清清楚楚。 杭州城中,现有叛军万人。 其中三千人,是明教精锐,统领兵马的人,名叫李天佑,是明教二十四光明使之一。 此人是方七佛的心腹,屯驻吴山脚下。 沈刚是杭州兵马都监,麾下有五千人,大都是临时招募,说穿了就是乌合之众…… 这五千人,分驻杭州十门。 除此之外,城外还有三千兵马,是有明教信徒组成。 统领这支兵马的人,是薛斗南。 与此同时,湖州方面也源源不断有兵马抵达,陆陆续续加起来,大约有四五千人。 这支兵马也是在杭州城外驻扎。 不过,这各路兵马屯驻杭州,不可避免给杭州带来了许多麻烦。 各路兵马,相互间并不熟悉,自然会有种种矛盾。比如,那明教三千力士,属于明教精锐,方七佛所属。无论是屯驻的环境,还是日常的待遇,都要好过其他人。 而湖州兵马,则挟横扫湖州官兵之威,气焰嚣张。 薛斗南所部大都是土生土长的杭州明教弟子,自然对湖州叛军的嚣张,感到非常不满。 他们的战斗力,的确是比不上湖州叛军。 可是薛斗南所部,再加上沈刚手下的兵马,加起来有八千之众,人数上超过了湖州叛军。这也让双方争斗不止,彼此间相互都看不顺眼。据那些力士所言,两边在短短数日中,就发生了大大小小十余次冲突,死伤人数过百,可以说非常惨烈。 方七佛对此,也是焦头烂额。 一边是杭州的地头蛇,一边是湖州来的骄兵悍将。 如果不是他手下还有李天佑所部兵马震慑,两边说不定早就大规模冲突起来…… 而且,湖州后续兵马还在不断增加。 如果不能化解两边的恩怨,这西湖畔说不定就变成了两地兵马的角斗场。 好在,马上要开战了! ++++++++++++++++++++++++++++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这一日,高余一大早就被唤醒,随着薛斗南来到了吴山大校场。 这也是杭州最大的兵营所在。 一大早,就见兵营内外,旌旗飘扬。 三千力士盔甲鲜明,在兵营内外严阵以待。 “这是做什么?” 高余一脸困惑看着薛斗南问道。 “点卯!” “哦!” 他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跟随薛斗南走进兵营,直奔中军大帐。 大帐外,守卫森严。 两排力士手持刀枪,分列两边。 高余走进大帐中,就见方七佛、妙言等人早已坐在大帐内。 看高余进来,方七佛招手示意他坐下,而后目光扫视大帐内众人,沉声道:“今有两浙路第三将郭师中率部来犯,圣公已率部前去剿灭。自圣公誓师以来,得明尊护佑,我明教兵锋所指,官军莫不望风而逃……东南之民,苦于剥削久矣,近岁花石之忧,尤所弗堪……今大光明至,四方响应,正是我等男儿,建功立业之际。 故,我欲谋取嘉兴,而后北上,划江而治,十年可得混一。 诸君借明尊使者,这个时候更应齐心协力……薛斗南。” “末将在。” “这征伐嘉兴,可愿当之?” “末将听命。” 薛斗南毕竟是行伍出身,言语间都流露出行伍之气。 “如此,着你率本部兵马,祖士远、徐百、沈泽、张近仁四人为辅,即可出兵嘉兴。” 祖士远,是嘉兴尊者。 不过由于他嘉兴起事失败,故而地位陡降。 此次出兵嘉兴,论身份本应该是祖士远为主将。可由于他是从嘉兴逃回来,手中更无兵无将,所以只能为辅;徐百和沈泽,是杭州人,其中沈泽为沈刚的堂弟。 张近仁是湖州陆行儿手下一员悍将,有万夫不挡之勇。 薛斗南五人起身,躬身领命。 而方七佛也站起身来,大笑道:“今日诸位兄弟出征,我当祭旗,为诸位兄弟以壮声势。 来人,把祭旗者带上来!” 第二百零三章 投名状(二) “尊者,饶命!” 三天时间,足以把一个人折磨至死。 张道原被人带出来的时候,已不成人形。 作为一个叛徒,不管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被人待见。更何况,因为张道原的背叛,令杭州明教的中坚力量损失惨重。如果不是汤逢士当机立断,下决心劫牢救人的话,整个杭州明教的中层,就将全军覆没。可即便是这样,也有许多人因此丧命。 从张道原被抓来的那天开始,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那些明教部众,更不可能给他任何的优渥,六天时间里,可说是对张道原极尽折磨。 也亏得方七佛下令不许害他性命,否则张道原早已变成死人…… 他几乎是被拖出来,身后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方七佛露出狰狞之色,厉声道:“来人,把这叛徒拉过来,斩首祭旗。” “遵命!” 沈刚今日,客串了刀斧手的身份。 就见他透过红巾,赤着上身,露出一身黑黝黝的腱子肉,怀抱一口鬼头大刀。 “大郎,救我!” 张道原被拉到了大纛旗下,用哀求目光看着沈刚。 沈刚却露出狞笑,咬牙切齿道:“张道原,当日你背叛大明尊时,可想到会有今日?” “我……” “沈刚,动手。” 张道原还想求饶,却听得方七佛一声厉喝。 沈刚也不犹豫,举起大刀。 只见刀光一闪,血光崩现……也算是沈刚念及当年情义,这一刀下去非常利落,没让张道原受半点的罪,便人头落地。那颗人头,骨碌碌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滚到了高余的脚边。 高余低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 方七佛在这时候祭旗,也有威慑之意吧。 “带上来!” 张道原的尸体被拖走,也有人上前,弯腰把他的人头捡起。 原本,高余以为已经结束了,却不想方七佛却再次喊喝出声。 一个体型臃肿肥胖的人,头上套着黑布兜,被几个力士推搡着,来到了校场之中。 “尔等乱臣贼子,赶快放了我,否则定死无葬身之地。” 那人吼叫着,却不肯下跪。 沈刚上前,一把将那黑布兜拽下来,露出一张脸色青白,形容憔悴的胖脸。 朱彪? 高余看到那张脸,不由得一愣。 原以为,朱彪已经跑了,可未曾想,他居然被人抓住。 朱彪跑了,却不知武松怎样了? 按道理说,那武松现在,怕早已经抵达嘉兴了吧…… 此前,高余曾听人说过,破城当晚,方七佛杀死了马天军。但他并不知道朱彪被抓的消息,甚至这么长的时间里,他都没有听到半点风声,以至于心中感到吃惊。 方七佛咧嘴笑了,走到了朱彪身前。 “你这狗官,也有今日。” “方七佛,你这逆贼,胆敢造反?” “非是我等要造反,而是昏君无道,令我东南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你父子,更助纣为虐,残害两浙生民。今日,圣公得大明尊护佑起事,所到之处,莫不是大光明境。百姓为之雀跃,四方响应……今我欲征伐嘉兴,正要用尔狗头,壮我大军声色。” 方七佛义正辞严,声音在校场上空回荡。 刹那间,就听得校场上空,回荡着山呼海啸般的声音。 “明尊降世,佑我生民。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除恶为善,唯光明故!” 呐喊声,久久不息,令朱彪顿时变了颜色。 而高余在一旁默默观瞧,眼睛不由得眯成了一条缝。 明教洗脑的本事,着实厉害……只看那些信徒,一个个激动的热泪盈眶,就知道明教对他们的影响力,是何其巨大。也怪不得明教在短短时间里,就能有如此声势。 这些信徒完全被他们掌控,区区几句口号,就足以让他们卖命。 再想想之前汴梁裘妙法的那些手下,似乎比这些信徒更加狂热,明教的可怕,也可见一斑。 “九哥,九哥?” 就在高余在感叹明教的影响力时,身边有人退了他两下。 高余这才回过神来,就看到方七佛正向他招手。 不止是方七佛,校场中许多人都在看他。那一双双目光,更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尊者,有何吩咐?” 高余忙走过去,来到了方七佛面前。 方七佛一把将他挽住,笑道:“九哥乃回纥明教的弟兄,此次前来杭州,是专门投奔圣公。 所以,我准备请九哥动手,为大明尊献上厚礼。 九哥,我听说朱彪当初还欠了你不少钱两,不如就请九哥动手,讨回一个公道?” 高余完全没想到,方七佛还有这么一手,顿时愣住了。 而这时候,朱彪也怕了! 此前,他认为方七佛不敢杀他,所以还能强撑着。 可现在,他意识到了……这些人,是真的要造反,也是真的要取他性命。 听闻方七佛要高余动手,他脸色大变,两腿有些发软。 高余看向方七佛,就见方七佛脸上,仍带着笑意。可他知道,如果他拒绝的话,方七佛一定会立刻翻脸。这,是让他上投名状啊!之前的生死树,只能说是觐见之礼。高余本来以为已经足够,可现在看来,方七佛还是不放心,所以才有今日举措。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高余深吸一口气,从方七佛手中接过了解腕尖刀。 方七佛见状,也露出了笑脸,向后退了一步。 不管怎么说,哪怕高余献上了生死树,但对于方七佛而言,仍旧心存怀疑。倒不是怀疑高余的身份,而是担心高余是迫于形势,暂时低头。如若将来情势有变,他说不定就会反水……这也是方七佛不希望看到的事情,所以才要高余出手杀人。 朱彪,是朱勔之子。 高余若是杀了朱彪,再想回头,已无可能。 如此一来,也就等于断了高余的后路…… 解腕尖刀在高余手中滴溜溜打了个转,他迈步走向朱彪。 “你敢杀我?就不怕祸及家人吗?” 朱彪也知道,高余是来自汴梁,所以声厉色荏,大声威胁。 而高余却做出一副浑然不在意的表情,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了朱彪的衣襟,抬手一刀便戳进了朱彪的胸膛。 “啊!” 朱彪惨叫一声,瞪大了眼睛看着高余。 而高余却不啰唆,贴着朱彪的身子,手腕一翻,那尖刀左右翻动,同时在他耳边低声道:“你若不死,便是我死。今日,为官家丧命,也死得其所,你休要怪我。” 说完,他猛然后退,拔出尖刀。 心头一蓬热血喷射而出,溅在了高余身上。 朱彪仍旧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眼睛瞪的溜圆,看着高余,嘴巴张了张,就扑通倒在了地上…… 第二百零四章 西军(一) 高余没有想到,杀了朱彪后,他在明教中的地位暴涨。 此前,所有人见到他,都很客气,但那更多是因为方七佛的缘故,虽然客气,却无尊重,反而有些疏离。 可是在杀了朱彪之后,大家对他的态度,顿时热情许多。 也许在这些人的想法里,高余杀了朱彪之后,就等同于是自己人了。 既然变成了自己人,态度当然不一样。 在明教里,提倡兄弟情,最恨的就是叛徒。 这,也是张道原那么凄惨的原因吧…… 高余越发庆幸,如果当日没有杀死汤逢士,任他活到现在,怕不会这么容易立足。 说到底,方七佛这些人始终存着几分江湖气。 而汤逢士,才是真正的军师,一个可以运筹帷幄的人。 死的好,端地死的好啊! 他在心里莫名欢呼,同时也把目光转移到了妙言的身上……这厮的眼睛,总是在他身上转悠。虽然到现在也没能认出高余的身份来,可不管怎样,都是一个威胁。 +++++++++++++++++++++ 大军开拔,使得杭州顿时变得冷清不少。 好在,还有李天佑的三千兵马,以及沈刚手中的土兵在,所以依旧能使杭州保持稳定。 高余和留守杭州的明教首领,吃了一顿酒,关系变得更加亲密。 天黑后,杭州夜禁开始。 他则一个人,沿着后市街而行,慢慢悠悠往县衙走。 现在,他已经是明教的自己人了,也就不再有那么多人监视他。 李天佑等人本来要派人送他,但是被他拒绝。 他不喜欢身边跟太多人,特别是跟太多不熟悉的人。这里是杭州,已经被明教控制起来。相信也不会有人再闹事,就目前的情况而言,高余很安全,非常的安全。 入秋之后,昼夜温差很大。 正午时,艳阳高照,可是到了晚上,却凉风徐徐。 从西湖方向吹来的风,吹在身上令人感觉非常舒服。他走了一阵子,便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抬头仰望星空,只见繁星点点,在夜幕中汇聚成一条璀璨的星河。 也不晓得,大壮现在做些什么? 娘,还好吗? 高余嘴角,微微翘起,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线。 他有点想家了……虽然那个家,他并没有生活太久,可不知为何,却让他无比牵挂。 娘,等我为师父报了仇,一定回去好好陪你,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 汴梁,高府。 梁氏激灵灵一个寒颤,睁开了眼睛。 屋外下着小雨,淅淅沥沥。 她从榻上起身,慢慢走到了门口,依着门框,看着屋外园中的景色。 脚步声,传来。 她扭头看,就见高俅沿着长廊走过来。 “娘子,你怎地起床了?郎中不是说,要你多休息吗?” “我刚才,梦到了吉祥儿。” “啊?” 高俅闻听,眼中一暗。 他忙走上前,搀扶着梁氏走回屋中,让她坐下。 “梦见那逆子作甚?” “我梦见他,叫我娘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很难受。 他叫我娘亲,我本应该开心才是,可是……我想过去抱他,可是却总也走不到他身边。” 梁氏说着,眼泪就流淌下来。 高俅心里一酸,忙劝慰道:“娘子,莫要难过。 你那吉祥儿自小流浪江湖,那江湖门道比我还清楚。他聪明的紧,绝不会有危险。” “可是,我就是想他啊。” 儿行千里母担忧,对于梁氏而言,她怎能不挂念高余。 特别是高余自上次来信后,就再也没有消息。虽然高俅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在最短时间里把高杰运作到了江南。可是,一天没有高余的消息,梁氏就一天安心不得。 高俅只能轻轻摩挲梁氏的后背,眼中也流露担忧之色。 之前,他举报了朱勔和明教勾结,本想着让官家下决心,加大对杭州的监控。可谁料想,官家只罢免了朱勔的官职……这样一来,很可能会打草惊蛇,令高余更加危险。 高俅也颇感无奈,同时非常自责。 他小觑了官家对朱勔的宠信……也不知,四哥在杭州怎样,而今又是什么状况? 他生气,他恼怒,他恨高余不告而别。 可是,他更担心,担心高余的处境…… “父亲,父亲!” 就在高俅安慰梁氏的时候,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就见高尧辅匆匆跑进了屋内,一进屋就说道:“父亲,三叔来信了,三叔来信了。” “哦?” 高俅闻听,忙站起身来。 他快步迎上前,急促道:“书信何在?” “在这里。” 高尧辅忙把手中的书信,连同一个包裹交给了高俅。 高俅没立刻打开包裹,而是直接把书信拆看,凑到等下阅读。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该死,为何书信现在才送来?” 他说着话,就大声道:“来人,更衣,我要马上进宫。” “夫君,怎么了?” “朱家在过去几年中,通过青溪馆秘密向明教贩卖了大批军械。 明教造反在即,绝不可以再继续纵容。我要立刻进宫见驾,恳请官家出兵江南。” “啊?” 梁氏闻听,也不由得一惊。 “那三叔,可有吉祥儿的消息?” 明教造反与否,在梁氏眼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高杰有没有找到高余。 高俅道:“找到了,这消息就是吉祥儿得到,而后落到了老三手里。我这就进宫,有什么事情回来再说。老三说了,吉祥儿如今很安全,他会设法与吉祥儿联络。” 说话间,他已穿好了官府,拿着包裹就往外走。 可是,未等他走出房间,就见高城跑过来,一脸惶急之色道:“老爷老爷,媪相来了。” “什么?” 高俅一愣,忙道:“快带我去。” 童贯这时候过来,一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高俅心里,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让高城在前面带路,然后领着高尧辅匆匆来到客厅。 客厅里,灯火通明。 童贯正在里面焦躁不安的徘徊,似乎心绪不宁。 “老童,这么晚,你怎么来了?不过,你来的正好,我也正要进宫见驾,咱们一起。” 童贯道:“太尉,你得到消息了?” “什么消息?” 高余愣了一下,疑惑看着童贯问道。 童贯走上前,压低声音道:“刚得到消息,明教反了……他们已占领杭州,官家命我前来,找你进宫议事。快走快走,想来诸公都已经得了通知,咱们莫要耽搁了。” 第二百零五章 西军(二) 汴梁,皇城,集英殿。 气氛极其凝重,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惊恐。 官家面沉似水,端坐龙椅上。他看上去很沉稳,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眼中,闪烁一丝丝惊惧。 “怎么都不说话了?诸公平日里,不是很能说吗?为何现在,一言不发?” 他强作出一副冷静姿态,声厉色荏问道。 “朕登基以来,至今二十载。 二十年来,朕兢兢业业,不敢有片刻疏忽,寄以厚望与主公。可是,诸公就是这样来回报真的厚望吗?十天,不过十天,两浙路几乎反了各干净……两浙路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被杀、杭州知府赵霆不战而逃,杭州通判朱彪被俘。青溪知县翁开被杀、睦州兵马都监颜坦战死……朕问你们,朕的精兵强将都跑哪里去了? 你们倒是说话啊?平日里,你们滔滔不绝,怎地到了这时候,却都闭口不言?” 赵佶额头青筋崩出,神色略显狰狞。 “此前,梁山贼乱,你们说无关紧要,不足为惧。 可现在,那梁山反贼仍肆虐河北与京东,数万大军多次围剿,迟迟不见任何进展。 如今,两浙路又反了,谁能告诉朕,该如何解决?” 蔡京低垂着头,一副老迈之态。 蔡攸则看着大殿的烛火,眉头紧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事情。 李邦彦、王黼、朱勔等人则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 集英殿中,回荡着赵佶的咆哮声,却显得那般苍白。 看到这种情况,赵佶更加愤怒。 他正要起身喝骂,忽听得大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确是高俅和童贯两人,匆匆赶来。 “高俅,你来的正好。” 看到高俅和童贯,赵佶的眼中,突然多了些色彩。 “想来你已经知道,如今两浙路发生的事情。 之前,你曾经提醒过朕,要朕小心江南明教,可惜朕没有听你劝说,以至于现在…… 方腊造反,两浙路六州四十八县处于动荡之中,你可有对策?” 赵佶也是病急乱投医。 高俅的本事,他非常清楚,这时候也出不得什么好主意。 之所以找他,也是想他能开一个头,至少能打破目前的尴尬局面,才好进行下去。 蔡京抬起头,浑浊的目光中,闪过一抹精光。 而蔡攸也把目光落在了高俅身上,透着一丝丝的好奇。 至于其余众人,也都向高俅看过来……只不过,他们的眼中更多是带着一丝不屑之意。 在他们看来,高俅不过是一个幸臣,能有什么决断? 若在平时,高俅是绝不会擅自开口的。 可现在,自己宝贝儿子陷落在杭州城里,目前状况尚不清楚。 这也容不得高俅置身事外,哪怕为了高余,他也要硬着头皮站出来。 “陛下,东南之变,绝非偶然,是乃积弊甚深,方有今日的变局。 臣以为,要想平定东南之乱,还需追根溯源,先找出问题的根本,而后再设法挽回。 陛下登基二十载,战战兢兢。 可惜臣下不知陛下辛苦,肆意妄为,才使得百姓心怀怨念。” 追根溯源? 蔡攸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有趣的笑容。 而童贯则急了,忙在高俅身后推了一下,意思是让他不要乱说话……追根溯源,怎么追根溯源?方腊起事时已经说明,是因为官家昏庸,对东南之地横征暴敛,老高莫不是吃错了药,竟然要追根溯源?你这那是消火,分明是给陛下添火嘛。 “你,要怎么追根溯源?” 赵佶脸色阴沉,看着高俅问道。 高俅也不啰唆,把一个包裹拿出来,双手呈上。 “陛下,看完这些,自可知晓那罪魁祸首何人。” “嗯?” 赵佶一怔,旋即示意张迪过去,把包裹接过来。 朱勔在一旁看到,不由得心里一动,顿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赵佶也不理众人,把包裹打开,就见里面是十几本账册。他随手拿起来一本,翻了两页。一开始,他看的很随意。可随着往后翻阅,他的脸色,则变得越来越难看。 到最后,赵佶的身体竟轻轻颤抖起来,牙齿咬的嘎嘣响。 “高卿,这些账册,你是怎生得来?” “陛下,可怜我家吉祥儿……” 高俅听到赵佶询问,却发生大哭起来。 集英殿里的气氛,也随之发生了微妙变化。 “这些账册,是我家吉祥儿冒死得来。 可是,他现在却陷落于杭州城,目前生死不明……我家吉祥儿把东西送来说,只带了一句话:可惜他年少,未能早为官家分忧。今冒死潜入贼窟,得来这些证据,还请官家早日做出决断。” “吉祥儿,到如今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 赵佶不由得动容了,他又拿起一本账册,看了两眼后,突然厉声道:“朱勔!” “臣在!” “烦你与朕解释一下,这账册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佶说着话,抄起一本账册就砸了下去,正砸在朱勔那张肥胖的大脸上。 朱勔脸色苍白,已觉察情况不妙。 他颤巍巍从地上捡起账册,只看了两眼,就一阵头晕目眩。 “臣……” “好了,朕现在不想听你解释,你回头,去向柏台解释吧……来人,把朱勔摘去乌沙,打入御史台大牢之中。蔡攸,这些账册收好,我要你亲自监察此事,务必要调查清楚。” 蔡攸闻听,忙站出来躬身领命。 他好奇的看了一眼朱勔脚边的账册,而后又抬起头向高俅看去,眼中更增添了几分好奇。 “好了,先不管朱勔的事情,诸公可以对策,平定东南之乱?” 童贯抢先站出来,大声道:“启禀陛下,臣愿领兵,马踏江南,平定叛乱。” “哦?” 赵佶眸光一凝,露出欣慰之色,“那你可有什么对策?” “东南局势糜烂,但并非不可挽回。 臣举荐婺州步军都虞候王禀领兵出战,可牵制住叛军兵马;嘉兴知县高杰,曾在须城击退过梁山反贼,精通兵法,勇武过人,可以重用;此外,臣可调集京畿禁军与西军各部,由折可存统帅。臣愿亲率大军督战,定可以将叛贼一举消灭……” 童贯意气风发,大声回答。 他的话,让赵佶感到了一丝欣慰。 关键时候,还是这老家伙可靠……旋即,他的目光又看向了高俅,更多了一些欣赏之意。 东南之变,确是因他而起。 但高俅却轻而易举的把他从这烂摊子里洗脱出来,把罪名全都丢给了朱勔。 因为朱勔和明教勾结,甚至是纵容,才有了今日的东南之变。至于所谓的横征暴敛,不过是方腊造反的借口而已。有了这些账册,赵佶的处境,也就会轻松许多。 只不过,如此一来,朱勔必须死! 他如果不死,这一切罪名就无法落实在他的头上。 哪怕赵佶对朱勔颇为欣赏,但事关江山社稷,关乎他皇位安稳,朱勔又算得个什么? 想到这里,赵佶看向了蔡攸。 而蔡攸也一直在偷偷观察赵佶的表情变化,当赵佶看向他时,蔡攸立刻就明白了赵佶的心思。 他眸光一闪,心里已经知道,该怎么处理朱勔的事情。 “高卿,你可还有什么好主意?” “臣,想去杭州。” “啊?” “我儿如今身陷杭州,臣夜不能寐,恳请陛下准许,让臣前往杭州。” 高俅说到后来,已经是声泪俱下。 赵佶也不禁动容,绕过龙案走到了高俅身边,温言道:“高卿心念吉祥儿,朕当然理解。可是现在,时局动荡,朕又怎离得开你?吉祥儿此次冒险混入贼窟,更得到了朱勔勾结反贼的罪证,功劳甚大……童贯,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务必要找到吉祥儿,把他安全护送回来。细思起来,朕上次见吉祥儿时,他尚在襁褓之中。 而今……朕也是非常挂念!” 第二百零六章 谎言(1) 六州四十八县沦陷,乍听似乎极为严重。 但事实上,明教此次起事,只不过蔓延波及两浙路而已。 江南东路、江南西路以及兴化军,在起事十天后全都做出了应对之策,并且开始对两浙路进行封锁,严禁任何物资流入两浙路。从某种程度上,也限制了明教的影响力。 大宋兵马百万之巨,其精锐大都集中在边塞。 而东南之地,作为大宋的经济枢纽所在,虽不泛有彪悍的民风,但战斗力却很普通。 不是南人不擅作战,而是风气使然,令大多数人不愿从军。 方腊起事之后,虽所向睥睨,势不可挡。但实际上,他们所面对的,却大多乌合之众。 只要朝廷重视,方腊就难有作为。 这一点,包括宋徽宗赵佶也非常清楚。 童贯愿意出战,也令他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安抚民心,稳定局势。 之前,他手足无措,是因为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而现在,高俅却给了他一个极好的切入点。 他喜好风雅,爱奇石异物,确劳民伤财。 但要说搜刮民脂民膏,赵佶实际上并不算过分。 只是手下人借口为他准备花石纲,横征暴敛……说句不好听的话,赵佶也是背了黑锅。 比如,朱勔在东南刮地三尺,搜刮民脂民膏无数。 但实际上,他却扣留了至少一半。剩下的一半则在送抵汴梁后,又被人盘剥一遭。 而落入宋徽宗之手的,不过十之三四。 现在,官家要脱身出来,就只有拿朱勔做文章。对此,赵佶没有任何的负担,他只要能尽快稳定局势,至于其他的事情,自有蔡攸等一干亲信,为他办理的妥妥当当。 当然了,要想平叛,也非易事。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 调集禁军以及命西军南下,绝非一件小事,哪怕宋徽宗也知道,这需要一定时间。 大军,暂时无法出征,那么两浙路的局势,就要靠江南的兵马。 王禀、高杰…… 宋徽宗在记住了高余的同时,也记住了这两个人的名字,但愿得他们能够坚持住! ++++++++++++++++++++++++++ 已入秋,秋老虎肆虐。 不过,较之炎炎夏日的酷暑,天气凉爽许多。 沙场秋点兵,也正是征伐的季节! “薛斗南,在崇德县受阻?” 杭州城里,方七佛怒气冲冲,厉声道:“崇德县兵马不过千,只是一座小城,却挡住了薛斗南近万兵马?他薛斗南莫非傻子不成?区区崇德县,就让他寸步难行吗?” 大堂上,众人噤若寒蝉。 之前,他们信心满满,认为嘉兴唾手可得。 谁料想近万兵马,却被阻挡在了崇德县,甚至连嘉兴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也让不少人,感到了一丝丝忧虑。 明教兵马,看似强大,声势惊人。 但那是给普通百姓看的……明教大军,其实大多乌合之众。顺风顺水时,一个个嚣张跋扈,可一旦遭遇挫折,其士气就会陡降。更重要的是,明教各路兵马捷报频传,而杭州这边,连区区一座嘉兴县都奈何不得,对方七佛而言,绝对是耻辱。 “尊者,非是薛尊使无能,而是那崇德县……” 徐百奉命回来报信,见方七佛怒气冲冲,也感到了畏惧。 不过,他还是大着胆子道:“镇守崇德县的人,并非崇德知县,乃嘉兴知县高杰。” “哦?” “这厮在数日前,突然抵达崇德,把崇德知县扣押后,接掌了崇德县。 这厮手下,有几个狠角色,勇武过人。其中有一人,身高近七尺,用青铜面具覆面,使双刀,有万夫不挡之勇。张近仁张兄弟,就是被那厮临阵斩杀……除此之外,高杰手下还有扈成、陆奇两人,也都非等闲。薛尊使数次强攻,皆以失败告终。” “区区一个知县,手下怎地有这么多的能人?” 方七佛脸色也起了变化,露出惊骇之色。 张近仁的功夫不差,是陆行儿手下的一员悍将,在征伐湖州时,可说是攻无不克。 这样一个人,居然被人临阵斩杀? 方七佛觉得,他好像忽视了什么问题,于是大声道:“谁知道,那高杰是何来历?” 区区一个知县,有这么大的魄力? 抢先占居崇德县,并且有胆子扣押知县…… 这,绝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 众人闻听,你看我,我看你,不由得面面相觑。 高杰的来历,大家还真不太清楚。他抵达嘉兴,也不过一个多月,谁又可能留意他呢? “咳咳!” 就在方七佛快要发作的时候,高余突然咳嗽两声,站了起来。 他如今在明教里,虽然没有任何职务,但是人缘不错。为人大方,出手阔绰,令不少人心生好感。所以,他虽然没有任何实权,但是却有资格旁听,不过很少说话。 “徐兄弟,你说的那高杰,什么模样?” 徐百一怔,先看向了方七佛。 而方七佛则露出疑惑之色,蹙眉道:“九哥不是外人,有话但说无妨。” 徐百忙答应一声,想了想,把高杰的模样形容了一遍。 高余道:“徐兄弟所说的这个高杰,我倒是知道一些。 若我猜的不错,他应该就是殿前都太尉高俅的兄弟,此前曾出任过东平府兵马都监一职。我在汴梁时,听说过此人,颇有些本事。去年宋江造反,偷袭须城,结果被他识破,还设计杀了铁天王晁盖,大败梁山人马……此事在汴梁,还专门有人编了故事,故而我才知晓这个人。若真是此人,尊者要攻克嘉兴县,怕是不容易。” “哦?此话怎讲。” “高杰本人,武官出身。 至于方才徐兄弟说的扈成,曾为东平府竹口寨巡检,做事非常认真;而陆奇这个人,来历更加了不得。他老子是禁军步军都指挥使陆邴,也是一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我觉得,高杰既然是高俅的兄弟,那么高俅一定不会亏待了他。 至于那面具人,我也有一些想法,应该是东京汴梁禁军中的高手,派来保护高杰。” 众人闻听,不由得露出恍然之色。 高余是汴梁人,而且家境不错。 对汴梁一些人事的了解,绝不是方七佛这些久居杭州的江湖人士所能比拟。 方七佛也露出恍然之色,颇为赞赏的看了高余一眼。 原以为高余没什么用处,可现在看来……这厮久居汴梁,对一些秘闻的了解,远非他们可以相比。 有高余在,方七佛等人也就能放心不少。 “九哥,那东京汴梁有什么厉害人物?你觉得,那面具人,又会是那个呢?” “这个,我就不好说了!” 高余想了想,沉声道:“但要说高手,比较知名的几个我倒是知道一些。 比如,那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陈广,号称汴梁第一枪,枪法出众,无人能比;除他之外,我还听说过一个名叫高崇的人。此人出身不简单,是高家后人,神力惊人,善使一对大刀,有万夫不挡之勇……以徐兄弟所言,我觉得那面具人,可能是高崇。” 大堂里,传来一连串倒吸冷气的声音。 高余说完之后,就退了回去。 他故意提出高崇,还说高崇善使双刀,就是为了替武松遮掩身份。 “有道是,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 此前,是我们小觑了对方,以为那高杰也是个无用书生,没想到这厮的来头不小。 徐百,你回去后把九哥说的这些告诉薛斗南和祖士远,相信他们一定能想出对策。告诉薛斗南,崇德要攻克,嘉兴更要攻克。如若拿不下嘉兴,就让他提头来见。” 第二百零七章 三见小乙(2) 崇德县,为五代十国时期吴越所置。 它最初是由崇德、南津、语儿、千程、积善、石门、募化七乡组成,归属于杭州所置。 后来,吴越王置秀州,崇德县并入其中。 熙宁十年,朝廷又割了嘉兴县的梧桐、永新、清风、保宁和千金五乡入崇德,使之成为秀州治下仅次于嘉兴的县城,更是连接秀州和杭州的枢纽,也算一座重镇。 欲取嘉兴,必先取崇德。 只要拿下了崇德,就可以长驱直入。 方七佛的计划非常好,只可惜被高杰提前得到了消息,抢先占居了崇德县城。 这让方七佛非常不高兴,好在从高余口中知晓了高杰的来历,也让他的心情好转许多。 当晚,他在府衙中设宴款待高余,算是对高余提供的情报予以感谢。 ++++++++++++++++++++++++++ 酒宴结束,已是夜半。 高余乘着酒兴,微醺然返回绿竹巷。 他已经搬出了府衙,回到绿竹巷居住。 按照他的说法,他不过一个白身,总住在县衙里,名不正言不顺,传出去不好听。 对此,方七佛倒也没多想。 杭州的局势已经被控制住,不必担心有任何危险。 而距离绿竹巷不远,就是鹤林宫,驻扎明教兵马;而绿竹巷离府衙也不算太远,中间就隔了一座涌金池。高余住在绿竹巷,可说是非常安全。那绿竹巷的宅院,已经被修缮了一遍,方七佛还派了人专门伺候高余的起居。毕竟,杭州如今不比从前。高余以前可以找那‘僧儿’吃外卖,可是现在,却已经不复当初的繁华…… 高余对此,没有拒绝。 他重要的事物,都放在光阴限界之中,不担心被人查看。 至于那伺候他的土兵夫妇,怕也有监视的意义。但是在他看来,那根本算不得事。 夜风,清凉。 高余沿着涌金池而行,远远就看到了绿竹巷。 一个身穿明教装束,头戴红巾的男子迎面走过来。 高余看了那人一眼,不认识,所以也没有在意。只是,在两人错身而过的刹那,他忽然听到有声音在耳边响起:“一清道长,后市巷黄老三家中,有故人等候拜访。” 那声音来的很突兀,带着浓浓的杭州口音。 高余激灵灵一个寒颤,停下脚步,扭头看去。 就见那人好像没事人似地,和他错身而过,径自向府衙方向走去。 这个人,很陌生;这声音,也很陌生! 高余看着那人背影,眉头紧蹙。 后市巷,黄老三家中……不就是黄爱家里吗? 黄爱没有亲人,而他如今,则身在嘉兴,所以他家里就空置着,根本没有人居住。 故人等候? 高余想了想,旋即就做出了决断。 长街上,冷冷清清,不见一个人影。 他离开涌金池,穿过后市街,很快就来到了后市巷巷口。 而今,高余在杭州城里没什么熟人。麻婆子和黄爱、小鹿父女都去了嘉兴,武松也已经到了高杰手下。徐百说的那个面具人,就是武松,高余可以肯定这一点。因为当初他让武松离开的时候,曾叮嘱过武松,让他戴上面具,可以遮掩住身份。 这些人都不在杭州,那所谓的故人…… 知道他‘一清’的身份,同时又选择在黄爱家中的‘故人’? 燕小乙,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高余心中晒然,同时也做好了准备。 他倒不怕燕青会出卖他,却担心这厮的榆木疙瘩脑袋。 从光阴限界里取出了一枚轰天雷藏在身上,而后又把火折子贴着手腕放置,他迈步走进后市巷。 朝两边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跟踪。 高余来到黄爱家门外,看房门紧锁之后,于是又朝两边看了一眼,便纵身越过一人高的院墙。黄爱的家,是一座典型的民居,一个小院子,一幢平房,一目了然。 “小乙哥出来吧,我都看见你了。” 他在房屋外,轻声道。 可屋子里却黑洞洞的,好像没有人,非常安静。 高余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推开房门便迈步走了进去。 只是,他才进入屋中,从屋顶上就落下了一副渔网,把他罩在其中。 高余心里一紧,但旋即就冷静下来。 他没有挣扎,而是轻声道:“小乙哥,这把戏有意思吗?” “嘿嘿,一清道士,你也有今日。” 屋中的油灯点亮,但光线依旧昏暗。 就见燕青从一旁走出来,一脸得意的笑容,看着高余道:“你不是挺聪明,怎地还会上当? 这次,我看你还有什么手段脱身。” “你要杀我?” “当然不会……不过,我这次放了你,也算是和你扯平了。” “扯平?” 高余,笑了。 他被捆绑在渔网里,手腕一翻,便出现了一枚轰天雷。 而另一只手里,也出现了一枚火折子。他索性坐在地上,看着燕青道:“信不信我点了轰天雷,和你同归于尽?” “你……” 燕青看到高余手中的轰天雷,脸色顿时大变。 他可是知道这轰天雷的威力……之前在须城时,晁盖就死在轰天雷下。 “你这泼皮,怎地还随身带着它?就不怕玩火自焚吗?” “不怕啊,我有什么怕的?倒是小乙哥,你现在怎么办呢?别动,你敢动一下,我就点了轰天雷。到时候,你小乙哥言而无信,忘恩负义的名声,可就要传开了。” 对付燕青这种人,别试图讲道理。 这家伙偏执的紧,讲道理根本没有用处。 燕青的脸色有点难看了……本打算今天扳回一局。他并不准备杀死高余,而是想要抵消上次高余饶他性命的债。可现在,高余一手轰天雷,一手火折子……那成竹在胸的模样,让燕青却有些坐蜡了。该怎么办?是放弃这次机会,还是继续…… 就在燕青犹豫的时候,高余却擦亮了火折子,并且点燃了引线。 “你疯了吗?我并不想杀你。” “可是,我想杀你,怎么办?” “你快点别火灭了,有什么话,咱们好商量。” “那就是你欠了我一条命喽?” “我……” “是不是?” 说实话,燕青真没打算和高余同归于尽,亦或者说,他到目前为止,还没做好准备。 眼看着那引线扑簌簌燃烧,越来越短。 燕青也不禁急了眼,大声道:“好,我欠你一条命,快点把火灭了!” 高余立刻张嘴,把引线含在了口中。 很烫,但是却非常有效…… “那你可要记住,你现在是欠了我两条命!” 燕青铁青着脸,看着高余,半晌后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 第二百零八章 梁振(1) “说吧,找我来有什么事?” 高余神色自若,用寒鲤刃割开了渔网,重获自由。 燕青发现,他真的有点看不透高余。这厮根本就是个无赖,骨子里的江湖气比他还重。 原本想着可以扯平,结果旧债未消,又添新债。 燕青目光复杂看着高余,良久摇头苦笑。 他把油灯的挑亮,然后把那副渔网收起,丢在角落中。 “我是该叫你一清,还是该唤你衙内?” “嗯?” 高余眸光一闪,凝视燕青,半晌后突然笑道:“你随意。” “没想到,堂堂高衙内,居然是个性情中人,为了给师父报仇,一个人跑来贼窟。” 燕青坐下来,沉声道:“若非你害了晁天王,倒是可以交上一交。” 让燕青去嘉兴报信,高余就做好了暴露身份的准备。 他笑道:“这似乎并无冲突。 你要报仇,我不阻止,只要你还了我的人情,到时候杀我就是。在你没有还我人情之前,咱们也可以做朋友。只看你想要怎样选择,对我而言,似乎并没有区别。” “好了,我不与你说这些。” 燕青露出了烦恼之色,一摆手道:“高知县是个好官,我能看得出来。 他让我回来问你,接下来要做什么?他还说,你这样子把自己处于险境中,非长久之计。虽说现在安全,可明教中也并非都是无能之辈,早晚会暴露身份……到那时候,你可就危险了!你想要报仇,他能理解。而今他来秀州,就是专门来帮你。” “怎么帮?” 高余嘴角一撇,露出不屑之色。 “如今东南局势糜烂,方腊接连取胜。 我听说,东南第三将,那个有‘病关索’之称的郭师中已连败数阵,还丢了两座县城。我叔父虽然在崇德占了点上风,却不代表他一定能取胜。方七佛尚未较真,一旦他要较真起来,尽起杭州兵马,崇德只怕难以坚守,甚至连嘉兴也会危险。 我在这边,可以为他打探情报,还能为他收拾一些对手。 至于危险……真若是方腊成事,我就算在他身边,还不是危险?” “呵呵,这些话,还是等你有机会,见到他亲自说明吧。” “哦?你不准备离开吗?” “为什么要离开?”燕青嘴角一撇,笑道:“你那叔父身边,有陆奇和扈成,更有那武二襄助。我听说,他正在联系婺州步军都虞候王禀,相信已做好了完全准备。 我不过一介浪子,又帮得他什么事情? 我这次回来,也是你那叔父拜托,让我暗中保护你。他知道,你不会轻易的离开。” “你,保护我?” 高余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瞪大眼睛看着燕青道:“你一定没告诉他,你的身份。” “你以为我能瞒得住吗?” 燕青道:“知道我身份的人有不少……黄老三、武二郎!你叔父当然知道我的身份。” “那你怎就答应了?” “我……” 燕青犹豫一下,长叹一声道:“你叔父答应我,若我能保护你周全,将来梁山若兵败,他可以帮我保全一些人的性命!你莫如此看我,虽说梁山多无义之人,但有些人还是与我交情颇深。当初他们帮过我,若有朝一日他们落难,我怎地都要报答。” “所以,你答应了我叔父的要求?” “若非如此,你道你刚才,能活命吗?” 燕青说完,一脸无奈。 “我答应你叔父,会保护你平安离开杭州。” 高余看燕青的目光里,又多了些赞赏之意。 其实,他瞒喜欢燕青……这家伙虽然要杀他,但确是个有情义的人,的确值得结交。 “那你,打算怎么保护我?你一口京东口音,很容易暴露身份。” “放心,我只在暗中保护,不会暴露你身份的。 不过,我也给你找了一位保镖,但怎么让他到你身边,却需要你自己想办法才成。” “保镖?” 高余闻听一怔,疑惑看着燕青。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叩门声。 三长两短,反复三次后,就归于寂静。 紧跟着,就听院子里传来响动。高余和燕青一起走出了房间,就见一道黑影翻墙进入。 月光,皎洁。 高余一眼认出,那人正是之前在涌金池湖畔遇到的人。 “这位是杭州兵马都监梁可信的侄子,名叫梁振。 我在返回杭州的路上,遇到了梁可信率领的残兵败将……梁可信说,梁振虽然是他的侄子,但平日里非常低调,认识他的人并不多。而且,他对杭州非常熟悉,可以作为向导。梁可信如今,已率部前往嘉兴,与你叔父汇合,想来现在已经抵达。 他让梁振来协助你,但怎么把他带到身边,却需要你自己想办法才行。” 梁振身材不高,但却极为粗壮。 他长的浓眉大眼,相貌颇为普通……若非燕青介绍,高余甚至会认为梁振是个农夫。 因为……他长的太普通了! “梁振,见过衙内。” 杭州兵马都监,职位不低。 如果换做平时,梁振也可以被称之为衙内。但若是在高余面前,他却没有做衙内的资格。 要知道,高余的父亲是高俅,无论身份地位,都非梁可信能够相比。 高余怔怔看着梁振,有些发懵。 他想不明白,梁可信为什么要派梁振前来? 要知道,杭州而今可算的是龙潭虎穴。他把自己的侄子派来,岂不是把梁振置于险境? 莫非,梁可信对梁振比较反感? 高余有些想不通,不过他还是还礼道:“梁公子客气……你我如今身处险境之中,衙内这个称呼,切不可再提及。我现在的身份,是汴梁韦高,你可以唤我一声‘九哥’。” “哦,梁十九明白。” 梁振说话非常简练,却是言简意赅。 高余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暗自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 “十九哥而今,是何身份?” “而今,我驻守东青门。” “没有人认出你吧。” “九哥放心,我之前很少抛头露面,一直是在军中,少有人认得我。 而今,叛军大肆征召兵马,只要言信奉大明尊,即可从军。东青门有百余人驻守,人员的成分也非常复杂。我假托是余杭人,很轻松就加入军中,根本无人查证。” “那就好,你现在东青门那边,我会找机会,把你调来身边。” “好!” 梁振答应一声,就不再说话。 而燕青这时候开口道:“衙内,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第二百零九章 火器(2) 崇德之战,出乎意料的惨烈。 薛斗南在收到方七佛的命令之后,立刻改变了战略。原本,他是想要用最小的损失夺取崇德县城,可未曾想却折了张近仁。而今,当他得知对手并非无能之辈,而是正经的武官出身,身边还有禁军高手相助,那么奇袭之策显然已经无法实施。 强攻! 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强攻崇德县城。 根据情报,崇德县兵马不过千五,而且大都是土兵出身,战斗力并不是太强。 而他手中,确有近万兵马。 其中来自湖州的兵马,更经历了湖州之战,可说是经验丰富,战斗力惊人。以如此优势的兵力,强推崇德县,绝非什么难事。再者说了,那崇德也不是什么坚城,就不信无法攻破。 薛斗南随即调兵遣将,命徐百和沈泽两人,各率一部兵马,向崇德轮流发动强攻。 他更亲率大军,和祖士远督战。 崇德上空,喊杀声此起彼伏。 大战拉开了序幕,悍不畏死的明教兵马如潮水般向崇德发起了冲锋。 艳阳,高照。 这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但是在崇德城头上,却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令人不禁作呕。 而城下,横七竖八到处都是尸体。在阳光照耀下,整个崇德县城,仿佛笼罩了一层血色。 “传令下去,命沈泽率部攻击!” 薛斗南眼看着摇摇欲坠的崇德县城,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对祖士远道:“祖尊者,看样子今日这一战,就能夺取崇德。” “高杰其人,最善隐忍。 此前在嘉兴时,他明明知道我的身份,却一直隐忍不发,直到我调集所有兵马准备发动之时,行雷霆一击,令我嘉兴明教几乎全军覆没。他敢在崇德阻击咱们,一定是有手段。可到现在,我还没有看到高杰的手段,所以我担心,他会有诡计。” “诡计?” 薛斗南闻听,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看祖士远的目光中,透出一丝不屑。 “祖尊者何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想来是此前尊者在嘉兴输得太惨,才会对那高杰心有余悸。区区狗官,若非他命好有一个兄长,焉能执政一方?靠着几个禁军高手,想拦阻我大军前进,分明是螳臂当车。 带我破城之后,抓住高杰,斩其首级,为嘉兴弟兄报仇。” 若论地位,自然是祖士远要高一些。 毕竟,祖士远是秀州明教尊者。 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祖士远在秀州的时候,可算得上是中坚人物。而嘉兴起义失败,确使得他地位陡降。有兵有将时,他当然可以张狂。但现在他无权无势,无兵无将,甚至口袋空空,一个‘五无尊者’,薛斗南又怎可能把他放在眼中? 祖士远心里也清楚,自己地位不高。 这次能作为副将随行,已经是方七佛给他机会。 所以,薛斗南的嘲讽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苦口婆心劝说道:“尊使兵强马壮,乃教内中坚。不过,高杰绝非无能之辈,尊使还需小心,莫要着了他的诡计。” “放心吧,我自有主张。” 薛斗南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摆手示意谈话结束。 他正要下令让徐百收拢兵马,准备发起强攻,却听到崇德城下,传来一连串的爆炸声。 一团团火光在城下腾起,硝烟弥漫。 巨大的声响,几乎淹没了喊杀声,就见一个个明教士卒在火光中被炸飞起来,落地时已血肉模糊。 “轰天雷?” 薛斗南大惊失色,看着战场上一团团的火光闪现。 而崇德城头,则飞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圆形铁球,有的在空中爆炸,有的是落地之后才炸开。 “祖尊者,崇德怎地有如此火器?” 薛斗南对火器绝不陌生,因为他的上司,也是他的好友汤逢士,本就善于制作火器。 只不过,汤逢士之前制作的火器,大都集中在方腊的手里。 杭州方面并无火器配备,如今眼见从崇德城里飞出无数火器,他心里怎能不震惊? 祖士远则面色难看,不知该如何回答。 崇德绝无可能有火器储备,那现在从城里飞出来的火器,应该是从嘉兴运来。 “我早就说过,早就说过……那高杰,一定有后手。” 他嘶声喊叫,而后抓住了薛斗南的衣甲道:“尊使,请尽快收兵,否则必死伤惨重。” “对,收兵,收兵!” 薛斗南这时候也反应过来,忙下令鸣金收兵。 只是,在他命令才发出的一刹那,崇德县城的城门突然洞开。 一队骑军,从崇德县城里杀出。为首之人,跨坐一匹乌骓马,手持两口大刀,面覆一张青铜面具,只露出嘴巴和眼睛来。他声如巨雷,一马当先便杀入了战场…… 叛军被炸的魂飞魄散,当官军杀出来的时候,竟无一人上前阻挡。 那员大将,如入无人之境,大刀翻飞,所过之处就见人仰马翻,血流成河。 薛斗南忙大声喊叫道:“快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 只可惜,未等他身边众将反应过来,身后突然一阵人喊马嘶,确是一队官军从背后掩杀而来。 “不好,中计了!” 薛斗南见状,顿时慌了手脚。 他,的确是有些本事,但是从未身居高位,令他的眼界和魄力,远远逊色于他的能力。哪怕他现在做了两州兵马指挥使,却无法掩盖他眼界的缺陷。在面临乱象的时候,他想的不是要召集兵马做出反击,而是带着人撤退……所谓兵败如山倒。叛军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而现在主将也乱了手脚,人数虽众,却是不堪一击…… 祖士远虽然大声喊喝,让大家稳住。 但薛斗南已带着人跑了,他无权无势更无威望,又怎可能抵挡住叛军的溃败? 那面具人,刀疾马快,直奔祖士远而来。 祖士远正在指挥人马反击,那料想到面具人竟然单人独骑杀入中军。 他忙举枪想要相迎,可面具人手中的大刀更快,唰的一刀抹过,把祖士远斩落马下! ++++++++++++++++++++++ “轰天雷?” 方七佛露出惊骇之色,看着跪在身前的沈泽。 “你是说,那崇德县竟然配备有轰天雷?而且数量众多,威力巨大?” “正是!” 沈泽满身血污,看上去狼狈不堪。 崇德城下,薛斗南大败。 好在,在沈泽和徐百的拼死保护下,总算是逃出生天。 他们一方面收拢兵马,另一方面,派沈泽前来报信,向方七佛求援。 “那祖士远呢?” “祖尊者他……被那面具人斩杀。” 方七佛一屁股坐下,面色铁青。 “崇德县绝无可能配备有轰天雷,赵老官对火器非常看重,又岂是崇德小县可以配备? 定是那高杰……他从汴梁来,想必才有那么多的火器储备。” 说到这里,方七佛露出一丝怀念。 他恶狠狠道:“都怪那一清贼道,若非他,老汤怎会丧命? 若是老汤在,我们又岂会吃火器的亏?该死,该死,贼道该死。” 他现在有些后悔,当初汤逢士制作火器时,他应该留存一些。 可惜,当时他并未考虑周全,以至于汤逢士被杀之后,杭州方面竟没有多少火器可以使用。 如果不是崇德县出现大量火器,方七佛或许还不会如此后悔。 可现在…… 他心里也不禁有些发毛,毕竟他很清楚,那火器的威力。 “其实,尊者也不必太过担心。” 高余在一旁,突然开口劝说:“以我对赵老官的了解,高杰就算是从汴梁带了火器来,数量也不会太多。毕竟,那火器制作非常复杂,并且是由都作院独立制作。 高杰就算是有他兄长帮助,也不可能携带过多火器。 我估计,他最多是从禁军讨要了一些……崇德一战,他已使用不少,想来已无太多储存。” “九哥言之有理。” 方七佛闻听,不由得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他一个小小县令,又能有多少火器?” 想明白了这一点,方七佛似乎又有了精气神,呼的一下子站起身来。 “九哥,我欲亲率兵马,攻取嘉兴城。 我倒要看看,那高杰没了火器之利,还能有多大的本事……” 第二百一十章 留守 方七佛要亲自领兵出征? 高余愣住了,疑惑看着方七佛,有点不太明白他的想法。 方七佛并非长于兵事之人,江湖搏杀他堪称高手,但要说行军打仗,怕能力一般。 也正是这原因,起事之前,他多依赖汤逢士。 占领杭州之后,他虽手握兵马,但大多数时候,会把兵权交给李天佑和薛斗南等人负责。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李天佑和薛斗南在兵事上的能力,绝对要超过方七佛。 可现在,他为何要亲自领兵呢? “尊者,为何有此想法?” 方七佛闻听,苦笑起来。 “我占领杭州已有多日,却迟迟无法攻克嘉兴。 圣公对此非常不满,昨日派人前来催促我,让我尽快占领嘉兴。九哥是汴梁来的,想来也见多识广。你当清楚,咱们现在虽捷报频传,实则只是打了赵老官措手不及……所以,我们必须要尽可能在赵老官反应过来之前,稳定住两浙路的局势。 如今,各路兵马都有捷报,唯独我这边…… 所以我准备亲自去崇德督战,再带上李天佑所部兵马,想来拿下崇德,攻取嘉兴应该问题不大。” “啊?” 高余闻听,顿时一惊。 他旋即做出紧张之色道:“如果尊者前往,定能旗开得胜。 可这样一来,杭州的守备可就空虚很多……我并非说沈大郎坏话,此人忠心耿耿,但是能力一般,统帅杭州十门兵马,已是吃力。此前尊者在杭州时,还能为他撑腰。可若是尊者一走,只凭沈刚一个人,想要稳定杭州的局势,怕不太容易啊。” 方七佛露出了欣赏之色,看着高余,轻轻点头。 高余这番话,也说到了他心里去。 他何尝不知道沈刚能力不足,但没有办法,方七佛没有太多选择。 如果汤逢士活着,他会毫不犹豫把杭州交给汤逢士。可现在,汤逢士死了,偌大杭州城里,也没有几个能让他信任之人。当然了,启用读书人无疑是一个最佳选择。可杭州的读书人对明教又有几个归心?万一前脚离开,那些人后脚造反,岂不是危险。 “九哥,不如你留下来,协助沈刚?” “我?” “你虽不会拳脚,但头脑聪明,见识也广,而且和沈刚关系不错,我也比较放心。 你留下来帮他拾遗补缺,相信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高余眼中,眸光一闪。 看样子方七佛已经下定决心要前往崇德,叔父在那边,对付乌合之众尚可,但要对付李天佑手下三千力士,怕会有些吃力。嗯,要想办法,让叔父那边做些准备。 “还有一件事,越州尊者裘日新,就是妙言的师父,大约在十天之后就会抵达杭州。” “什么?” 高余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诧异看着方七佛。 不过,他听到了一句话,那就是‘妙言的师父’。对了,裘日新好像就是仇道人,他要来杭州了? “裘尊者要来杭州?” 高余露出惊讶之色,看着方七佛问道。 “那越州方面,他不管了吗?” “哦,越州官军已经被击溃,不足为虑。 裘日新倒是运气好,最晚起事,却最快结束了战事……他本来想去支援圣公,但圣公却让他来杭州帮忙。也是我运气不好,遇到了难啃的骨头,否则何必让他前来?” 方七佛言语中,流露出一丝丝不甘之意,同时还有些不满。 这么一说,高余就彻底明白了! 原来,不仅仅是因为方腊在催促方七佛,裘日新的到来,怕才是方七佛要亲自出战的原因。同为明教尊者,方七佛自不愿意落于人后。裘日新在越州起事,可现在越州战事已经停息,而杭州却迟迟无法打下嘉兴,所以方七佛感到有些丢脸吧。 若如此,也就说明,方七佛和裘日新之间的关系,可能并不太融洽。 裘日新,裘日新,裘日新! 高余强按耐住了内心中的激动,脸上做出恍然之色。 “如此,那我就在杭州,静候尊者凯旋佳音。” “嗯!” “但不知,尊者何时出发?” “明日一早就会动身,你到时候也搬来府衙,莫要住在绿竹巷,免得来回麻烦。” “遵命。” 高余陪着方七佛聊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去。 他离开府衙,直奔绿竹巷而去。 裘日新即将到来的消息,让他感到十分振奋。 这是他朝思暮想的报仇目标,原来还在想,该怎么找这个裘日新,却不想他自己送上门来。 这,分明是师父在天之灵,保佑他报仇雪恨。 不过,杀裘日新,绝不会似杀妙清等人那么简单…… 高余非常清楚,裘日新阴险狡诈,诡计多端,而且为人多疑,很难对付。他要想杀死裘日新,机会不会太多,怕只有一次。若不能一击必杀,说不定会惹来灾祸。 所以这件事,一定要十分小心,周密计划方可。 +++++++++++++++++++++++++++++++ “梁振,我与你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你可愿意接受?” 当晚,高余通过燕青,找来了梁振。 之前燕青要高余设法把梁振调到身边,高余也准备寻找机会。 可是,薛斗南崇德惨败,方七佛突如其来的要前去督战,令高余不得不改变计划。 “请九哥吩咐。” “我记得你说过,你擅长隐匿行踪,且身手敏捷?” “嗯。” “听好了,方七佛即将亲率兵马出征,李天佑以及他麾下三千力士随行。 他以妙言为先锋,领八百力士,明日寅时出发。我要你想办法,混近队伍之中,伺机刺杀妙言。不管能否刺杀妙言成功,一击之后立刻离开,前往崇德县报信。 你告诉高杰知县,就说方七佛来势汹汹,不可力敌,只能智取。” “好!” 梁振是个闷葫芦,不太喜欢说话。 他答应之后,又问道:“可是,该怎么下手刺杀妙言?” 燕青靠在床头,一只脚踩着床榻,一旁道:“你可别为了报仇,就不管不顾……那个妙言很警惕,不太好对付。即便是我出手,也要费些手脚,梁振怕是不太容易得手。” “我当然知道妙言不好对付,可是你没有办法,不代表我没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 高余嘿嘿一笑,看着燕青道:“小乙哥莫非忘了,那晚刺杀我时,是怎么失的手吗?” 一句话,令燕青顿时面红耳赤。 不过,他却眼睛晶亮,轻声道:“你的意思是,下毒?” 高余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瓶子,递给了梁振。 “你们在路上宿营时,将这里面的药汁滴进妙言使用的灯火之中即可。这神仙倒,无色无味,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让人中招。等药效发作后,你就可以动手刺杀。 但,如果没有机会,也不要强求。 我给你的要求就是,务必要在方七佛抵达崇德之前,把消息传递给高杰知县知晓。” 第二百一十一章 妙言之死 “那你身边,岂不是又没了人保护吗?” 燕青眉头微蹙,露出担忧之色。 高余笑道:“怕什么,我身边不是还有你吗?” “我?” 燕青一怔,旋即哑然失笑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我可是要杀你,为晁盖哥哥报仇呢。” “那除非是大名鼎鼎的浪子燕青,是忘恩负义之辈,权作我看走了眼就是。” “你……” “小乙哥,莫要忘记了,你保护我,可不仅仅是偿命,还牵连到梁山的三条人命。” 燕青沉默了,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就算如此,也不妥当。 我毕竟不能抛头露面,又如何跟在你身边?梁振可以跟随你,是他能说一口余杭话。我这一开口,就是京东口音,便傻子都能听得出问题来,又怎好在你身边呢? 不妥,不妥!” “这一点,小乙哥不必担心,我自会有分寸。 方七佛离开之后,让我负责辅佐沈刚。而裘日新在十天后才会抵达,所以我们有充足的准备时间。沈刚,无脑之人,不足为虑。他对我极为信任,我自有办法替你安排。 倒是梁振,你此去要多加小心。 无论能否杀了妙言,方七佛抵达崇德之后,都会全力出击,你要提醒高知县,让他早作安排。” “遵命!” 梁振点点头,便不再言语。 高余又吩咐了他两句,梁振便匆匆离开绿竹巷。 妙言会在天亮之前出发,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赶在寅时前抵达校场。 至于如何混入队伍? 高余没有吩咐,但他却知道,梁振一定有办法。 根据他这段时间对梁振的观察,这个沉默寡言,相貌普通的汉子,却有一颗七巧玲珑心。 怪不得梁可信把他留下来,怕也是对他的信任。 “那,你打算怎么把我招至身边?” 梁振离开后,燕青忍不住问道。 却见高余转身进了内屋,片刻后从里面出来,手里却多了一个木头盒子。 “这是什么?” “小乙哥听说过易容术吗?” “啊?” “前些日子,我为了躲避官府抓捕,所以跟随汤逢士东躲西藏。 后来,那厮死在我手里后,我就找机会偷偷去了他的一个藏身之处,并且在那里找到了一些非常有趣的物品。易容术,就是其中之一,我已经学会,正可以练手。” 燕青闻听,眸光不由得一闪。 他发现,高余似乎越来越难对付了。 身为江湖中人,燕青当然知道易容术,同时也明白,这易容术非常难学。江湖中许多易容术的高手,都将之视作至宝,不会轻易传说。没想到高余竟然掌握了这门技能,以后再想对付他,怕是会非常困难。欠了高余两条命,眼睁睁看着他不断成长,却又无可奈何……燕青感到前所未有的憋屈,只能哼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高余对他的态度,不以为然,而是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工具。 他在燕青脸上比划了几下,而后开始进行易容。燕青的易容,并不是特别困难。见过他的人非常少,本来就很安全。所以,高余只是在燕青本来的相貌基础上做了些许微调,把他的五官进行了易容改变。待易容妥当后,燕青已是面目全非。 至少在高余看来,哪怕黄老三当面,也未必能认出燕青。 而黄爱,几乎是整个杭州城里,对燕青最为熟悉之人。 “从现在开始,你叫燕十三,湖州安吉人氏,因湖州战乱,逃至杭州。 你生而有疾,不能说话,也就是哑巴。明日,咱们会搬去府衙,你要特别小心。” 哑巴? 燕青一怔,旋即指着高余道:“你早就想好了,是不是?” “也不是我的主意,是汤逢士的主意。” “啊?” “当初我们想要逃离杭州时,因二哥体型雄壮,同样也是京东口音,所以汤逢士就出主意,让他扮作哑巴。可惜后来没来得及执行,遇到了杭州戒严,所以也就未能实施。刚才你说京东口音的时候,我就想到了这一点,应该不会有什么毛病。” 燕青苦笑道:“你这厮,端地奸猾……那汤逢士栽在你手里,也算不得委屈。” 他这话听上去,似乎是带着几分讥讽。 可惜高余并不在意,只微微一笑,轻声道:“今日你就在这里呆着,我晚些回来时,把你领走。” “好吧,一切如你所愿。 不过你要记住,这次跟随你,可抵一条性命,等我把命还完之后,就是我取你性命之时。” +++++++++++++++++++++++++++++ 妙言天不亮,就领兵离开了杭州。 八百力士,盔明甲亮,器械精良……他的任务,是要尽快抵达崇德,找到薛斗南之后,帮他稳定军心。崇德惨败,薛斗南几乎损失了所有的辎重粮草。虽然收拢了兵马,但是士气低落,军心不稳。所以,妙言此行,还带了十大车粮草一同出发。 人常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粮草对于军队而言,有着非凡的意义。 肚子吃饱了,就不会太过慌乱。特别是对于一群刚经历了惨败的叛军而言,更是如此。 妙言一路上马不停蹄,当晚在崇德县西南方五十里处,与薛斗南所部汇合。 方经历惨败之后的薛斗南,见妙言带着粮草和兵马抵达之后,也不禁是长出一口气。 他们当晚就留宿在薛斗南的营地之中。 十大车粮草驶入了营地之中,梁振就从一辆大车里偷偷溜了出来。 他一身叛军装束,头裹红巾,顺势就混进薛斗南所部。凭借一口流利的余杭方言,梁振没有受到任何怀疑,轻而易举便混入中军。也亏得是薛斗南所部兵马方经历了一场惨败,兵马序列彻底被打散,士卒之间,彼此都不认识,也给了他可趁之机。 梁振混入中军后,很轻松找到了妙言的营帐。 有军卒正在里面打扫,看到梁振后,便问道:“你是什么人,来此做什么事?” 梁振忙取出一束蜡烛,笑着递给对方道:“我家将军担心光线不好,所以让我又送来一些蜡烛,以备不时之需。” “如此,便放在桌上吧。” 军卒也没有在意,随手一指,便继续忙碌起来。 梁振则把蜡烛放在桌上,而后又和那军卒说了两句,便转身离去……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 大约快到亥时,妙言便回到军帐之中。 一日行军,他也非常疲惫。再加上刚才和薛斗南等人吃了两杯酒,也让他格外困乏。 军帐里点着一支牛油大蜡,但光亮依旧有些昏暗。 妙言坐在桌前,随手点了一支蜡烛,然后从桌上拿起一份战报,就着烛光翻看起来。 那烛光,摇曳。 妙言看了一阵,只觉莫名困倦,脑袋发昏。 还以为是酒劲上涌,所以他也没有怀疑,把手中的战报放在桌上,起身走到行军床边坐下,旋即就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不对,我好像中招了! 在妙言一头倒在床上的刹那,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 醉酒也好,疲惫也罢,都不该是这种情况。要知道,妙言是仇道人手下四大弟子中,功夫最高明的一个。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他也非常清楚,绝不该是这个样子。 只是,当他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神仙倒的药效强劲,莫说妙言毫无防备,就算是燕青,当初也一样着了道…… 他倒在床上,身体已失去了控制。 可是神智却非常清醒,只是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只能直挺挺躺在行军床上。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军帐外传来一声响动。 紧跟着,有扑通的声音传来,应该是在军帐外守卫的军卒倒地?妙言心里一惊,眼睛旋即瞪得溜圆,惊恐看着那低垂的帐帘。不一会儿,帐帘被人挑起,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男子。男人一身叛军装束,头裹红布,手中拎着一口犹自滴血的尖刀。 他直奔行军床,看妙言倒在床上,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不由得笑了。 “妙言道长,一清道长要我代他向你问好。” 梁振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在妙言耳边低语。 旋即,他扬起手,便狠狠扎向了妙言…… 第二百一十二章 筹谋 杭州,保德门内。 一家已经废弃多年的丝织作坊后院里,高余小心翼翼把一个木箱子,递出了洞口。 燕青在外面接过来,直觉手上一沉。 高余连忙道:“小心点,会炸的。” “啊?” 燕青吓了一跳,忙吧木箱子抱好。 过了一会儿,高余才从暗道里走出来,身上还背了一个包裹。 这是汤逢士的一处密室,当日他曾带着高余和武松,在这里藏身,里面存放有很多物资。 如果汤逢士还活着的话,这些物资基本上与高余无缘。 可他现在死了,而方七佛虽然知晓这么一处存在,却不太清楚里面存放了些什么。 这是汤逢士的实验室,存有大量的火器原材料。 而这些东西,如今属于被管制的物资。高余很难在街市上买来,即便能买到,也会引起明教的注意。他并不想被明教觉察,否则的话,他会制作火器的秘密就将暴露。 那时候,方七佛很容易把他和汤逢士的死,联系在一起。 如今方七佛走了,密室的秘密更不会为人所知。 沈刚整日里忙于维持治安,根本无心顾及这些。而高余名义上作为沈刚的助手,也就拥有了非凡的权利。这个时候再起出汤逢士的存货,神不知鬼不觉,根本无从查找。 “咱们走吧。” 高余背着包裹,迈步往外走。 燕青则做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跟在高余的身后。 “你慢点走!” 他轻声喊了一句,心里扑通乱跳。 这火器的威力,他当然知晓,所以格外小心。 高余却不理睬他,走出后院后,穿过丝织作坊,便来到了大门口。 他站在马车旁,等待着燕青出来。 天色已晚,皎月当空。 高余靠在马车上,抬头看着夜空,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还有九天,但愿能来得及! 燕青慢吞吞走出大门,把木箱子放在马车上。 他张了张嘴,本想要开口说话,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而后跳上马车。 “没想到,小乙哥也有害怕的时候。” 高余坐在车上,笑嘻嘻打趣道。 燕青却不理睬他,赶着车从巷陌中出来,然后沿着大街缓缓行驶。 “没事,现在只有咱们两个,说话也没有关系。” “呼……你弄这么多火器材料,莫非有什么计划吗?” “倒是有些想法,但是就目前而言,还不是时候……等我把计划想的周全了,再与你细说。” “好吧,随你,不过要小心一点。” “我知道。” 两人突然停止了交谈,气氛变得沉闷起来。 燕青拿着马鞭,催赶着马车行进。高余则坐在另一边,一条腿放在车辆上,靠着车厢,抬头看着夜空呆呆发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沿途,有巡兵阻拦。 但是在高余拿出腰牌之后,也就立刻放行。 “小乙哥,你看现在的杭州,与之前咱们刚来的时候,有什么不一样吗?” 燕青愣了一下,不无怀念道:“当初的杭州,无愧东南第一城之名。可是现在,却宛若死城……我最近走了几处瓦子,都变得冷清至极。以往这个时候,正是杭州最为热闹的时候。可现在……咱们走了这么久,一路上见到的人,也多是巡兵。” “是啊,这两日我走在街头,也快要认不出这座城镇了。 还记得钱塘门内那家早食摊子吗?那老汉在杭州摆了几十年的早食摊子,可是在杭州城破当晚,却死在乱兵之手。以后再想吃那么纯正的小馄饨和粽子,怕是难了。” 燕青,没有接话。 马车过了丰乐桥,他突然道:“人说明尊降临,大光明至。 可是……前日我路过城外蔡家坟,看到好多坟茔都被人扒开,尸体被弃之荒野。据说,那是蔡京老儿祖父的坟茔。我不喜欢蔡京,可人死大如天,却把他祖父的坟茔扒开,实在是……这段时日,杭州城外来了好多难民,我实在不明白,方腊口口声声除恶为善,却让百姓流离失所,为的是什么善?除的,又是什么‘恶’呢?” 高余愣了一下,拍了拍燕青的胳膊。 ++++++++++++++++++++++++++++ 今日一早,方七佛率部出征,高余就搬进了府衙。 他旋即把燕青找来,让他跟随左右。 若方七佛在,说不得会对燕青进行一番调查。可他现在不在,沈刚更无心过问此事,所以燕青也就顺利来到了高余身边,成为高余身边的一名小厮。他赶着马车,从府衙后门进入,然后帮着高余把木箱子放进了卧房。 高余道:“我在里面制作火器,你帮我在外面盯着。 若是有什么状况,就立刻通知我。” 燕青点点头,也不说话,就在台阶上坐下。 高余走进卧室,把房门关闭,打开了木箱子,把里面的材料,一点点的取出来。 汤逢士的工具非常齐全,让高余省了很多麻烦。 他把工具和材料放在床后的地板上,开始小心翼翼的调配火药。 爆火药的制作方法,他早已熟记于心,所以制作起来,并不是特别困难。他把火药装填进入竹筒,然后小心翼翼,把爆火药放置其中……待天亮时,他已作出了三枚轰天雷。 这次制作的轰天雷,比之先前他所制作的轰天雷,又有了进一步的改进和提升…… 体积较之先前的轰天雷大了数倍,所消耗的火药和爆火药,也非常惊人。 好在汤逢士的存货充足,才使得他无须为材料而担忧。但制作的步骤要增加许多,速度也变慢了不少。一整夜,他才做了三枚轰天雷出来,可精神已变得疲惫不堪。 把做好的轰天雷收入光阴限界中,他又把其余的材料藏好,这才走出房间。 燕青,一直守在门口。 听到动静,他蓦地睁开了眼睛,扭头看了过来。 “小乙哥,去休息吧。” 高余笑着对燕青摆了摆手,而后走下台阶。 燕青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和高余打了个手势,便走进了旁边的厢房里。 清晨,空气格外清新。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高余抬头,看着天边那一抹鱼肚白的光亮,嘴角微微一翘,勾勒出一抹好看的弧线。 若是没什么意外的话,想来梁振那边,应该已经得手! 第二百一十三章 危机(1) 妙言倒在行军床上,鲜血已浸透他身下的褥子。 他仍旧睁大眼睛,脸上流露出震惊,以及不可思议的表情。 方七佛脸色铁青站在军帐中,看着妙言的尸体,心中的怒气几乎要压制不住了…… 还没看到崇德城墙,自家先锋就被人杀死在军营里。 这消息传开后,对于叛军的士气,绝对是一个致命的打击,甚至人人自危。 连妙言这样的人物,都被人神不知鬼不觉杀死,那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轮到自己。 虽然大多数人都明白,他们不可能是目标。 但那种恐惧,却好像梦魇一般,久久无法散去…… 方七佛也怒不可遏,可他知道,这个时候他不能冲动,必须要冷静下来才可以。当务之急,是要抓到凶手,稳定军心。可凶手是谁,又藏身何处?谁也不太清楚。 蹲下身来,查看妙言的尸体。 是被人一刀致命! 看得出,对方是走到妙言的身前下手,而妙言当时是清醒着,否则不可能是那样的表情。 “薛斗南。” “末将在。” “今早你发现妙言被害时,可曾觉察到了什么?” “觉察到了什么?” 薛斗南蹙眉沉思半晌,道:“末将犹记得,早上在查看妙言尸体的时候,感到了一丝眩晕,头重脚轻。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所以末将也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眩晕?” 方七佛立刻向四周查看,目光最终,落在了案子上的蜡油上。 他走过去,掰下来一块蜡油,放在鼻端晃了晃,而后又举起来,对光查看了一下。 眼中,闪过一抹森然。 “有人用了迷药。” “啊?” “以妙言的身手,即便是吃多了酒,也不至于被人侵到身边,却毫无反应。 更何况,你也说了,昨夜他只吃了几杯酒,并没有吃醉。刺客进入军帐后,妙言应该是已经中了招。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刺客到他身边,而后被刺客一刀杀害。 这刺客,端地不简单……我估计,他现在怕已经逃走,想要抓捕绝非易事。” “尊者,那怎么办?” 薛斗南也脸色难看,看着方七佛问道。 妙言是死在他的营地中,于情于理,他都难辞其咎。 最关键的是,妙言身后还有一个裘日新,越州尊者。那厮不但在教中地位非凡,身手也极为高明。其麾下的越州步卒,更号称精锐,能征善战,横扫越州各县…… 从某种程度上,裘日新而今的声威,甚至高于方腊。 妙言是他的徒弟,也是为唯一的徒弟。 这要是让裘日新知道了,又怎可能善罢甘休? 如果抓不到凶手,难保裘日新不会迁怒于他……薛斗南一想到这些,就不禁暗自恐惧。 他用祈求的目光看着方七佛,而今也只有方七佛有这种本事,保住他的性命。 “传令下去,明日一早,强攻崇德!” “遵命。” 凶手无法找到,要想恢复士气,就必须要攻克崇德。 本来,方七佛还打算在阵前展示一下他过人的兵法和谋略。可现在看来,已经来不及了。若不能尽快攻克崇德县城,怕用不得太久,自家儿郎的士气就要被耗尽。 强攻,唯有强攻! 我麾下万余兵马,难道还攻不破你一个崇德县城吗? 薛斗南这时候,不敢再有半点小心思,立刻转身大步流星走出军帐,前去整备兵马。 方七佛仍旧留在军帐中,身边只有李天佑相随。 “天佑,究竟是什么人?” “嗯?” 方七佛轻声道:“刺客明显是冲着妙言而来,看样子对妙言的行踪,也非常熟悉。 妙清、妙人、妙言、还有汤逢士! 那个人好像非常了解他们,所以每次都是一击得手。 而且,妙清被炸死,妙人被人一枪捅死,妙言死在迷药之下,而汤逢士则是被人用飞刀击杀。每个人的死法都不一样,显然对方不止一个人……汤逢士和妙言都说,此事和张怀清有关系。可我为何感觉着,那个凶手好像就隐藏在我们的身边呢?” 李天佑闻听一怔,脱口而出道:“尊者的意思是,有奸细?” “想来不会有错。” 方七佛道:“从朱彪突然动手,对青溪馆穷追猛打开始,我就感觉有一些蹊跷。在此之前,朱彪也追查过明教,却从未对咱们下过手。可突然间翻脸,令我们措手不及。 你还记不记得,咱们抓住朱彪后,他曾交代说,之所以对咱们下手,是因为朝廷觉察到了他和咱们的联系,并且威胁到他老子的安全,所以才不得已对咱们动手?” “对,我想起来了,他说好像是什么高俅的儿子跑来杭州。” “高俅之子……嘉兴知县高杰,是高俅的兄弟。” “嗯,九哥是这么说的。” 方七佛眼中,眸光闪烁,似乎联想到了什么。 “九哥,是何时到的杭州?” “好像是,四月?” 李天佑不愧是方七佛的心腹,在片刻之后,就明白了方七佛的意思。 “尊者的意思……” “二月,裘妙法在汴梁失手。 四月,韦高出现在了杭州,并且去过玉皇观,手里还持有生死树。 之前我没有朝这方面想,可现在细思起来,你难道不觉得,韦高出现的非常巧合吗?” 李天佑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还有,他之前身边,有一个高手,可是在破城之日后,却不见踪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汤逢士在当晚被人杀害,凶手善用飞刀和火器;还有,此次我们驰援薛斗南,我只告诉了韦高。结果第二天晚上,妙言就死于军帐中,岂非怪哉? 我记得他说过,高杰的兄长是殿前都太尉高俅。 禁军中,高手无数……若韦高……他这名字,倒过来不就是高韦吗?恰好也姓高。 高俅之子,身在杭州。 那高俅派出大批高手随行,也很正常。 天佑,你说那九哥,会不会就是高俅的儿子呢?” 李天佑听完了方七佛的这一番话,顿时变了颜色。 “尊者,那该如何是好?” “不着急,这目前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韦高是不是高俅的儿子,尚在两说,不过我们却不可以掉以轻心。当务之急,我们是要攻取嘉兴。但如果韦高真是高俅之子……嗯,天佑你立刻派人回去,告诉沈刚,让他给我盯住韦高。他的一举一动,都不可以放过。若有半点不妥,就将之拿下。 待我攻克了嘉兴之后,再回去和这位‘九哥’好生切磋一回。” “遵命!” 第二百一十四章 端倪(2) 按照方七佛的想法,崇德将会是一场苦战。 毕竟,它是嘉兴的屏障,若被攻取,叛军就可以长驱直入,兵临嘉兴城下。 但出乎方七佛的意料,高杰并没有死守崇德。 就在方七佛大军抵达的当晚,高杰求趁着夜色,率部撤出崇德,向嘉兴方向撤退。 薛斗南觉察到了官军动向,立刻命沈泽率部追击。 却不想,在中途遭遇高杰的伏击,陆奇和扈成两人前后夹击,彻底击溃叛军。 沈泽死于乱军之中,三千兵马折损近半…… 方七佛虽然得到了崇德,却是一座空城。 原来,自高杰接掌崇德之后,就下令百姓撤离崇德,并搬走了崇德县城里所有可用的物资。 方七佛得知消息后,暴跳如雷。 可是面对一座空城,他又无可奈何,只得下令继续行军,兵进嘉兴城。 而这个时候,嘉兴已整备完毕。 城墙加高加厚,军械也都准备妥当,等待着叛军抵达。 ++++++++++++++++++++++++++++ 一场突如其来的小雨过后,杭州气温陡降。 秋老虎不再肆虐,凉风徐徐,格外舒爽。 往年这个季节,是杭州城最美丽,最热闹的时候。 钱塘潮即将到来,西湖秋色,也令人心驰神荡。湖边,总是有无数的游客,或是游山玩水,或是泛舟湖上,为西湖增添了无限的风光。 然则今年,却格外冷清。 西湖畔,路人稀少,即便三三两两偶有人迹,也大都是匆匆路过。 而城中也格外萧条,许多商铺都关门不再营业。 高余行走在湖边,看着西湖风景,不由得长叹一声。 这一场叛乱,没有十年光景,怕是难恢复元气。根据高余所得到的消息,杭州的人口在短短时间里,减少了几万人。并且每天都有人离开,更令偌大杭州城,越发冷清。 下瓦子,中瓦子和大瓦子,杭州几个有名的瓦子都关闭了。 最让高余感受深刻的,莫过于众安桥头的一家羊饭店。据说,这家羊饭店自大宋建国就开始营业,一百六十年,堪称老字号。经历了无数风雨,羊饭店未曾关门。可是在这场东南动荡之中,这家羊饭店彻底倒闭,店铺主人一家都死于破城之夜。 他家的熬螺丝和肚尖,可称得上是杭州一绝。 可从今以后,怕再也品尝不到那种滋味,令人不禁感到可惜…… 这场动荡若继续持续下去的话,恐怕用不得太久,杭州城就会变成一座空城了吧。 高余心里,其实也有些焦虑。 方七佛在嘉兴受阻,战事不利;可是方腊却大获全胜,斩杀东南第三将郭师中,声名大振。 与此同时,苏州沦陷。 石生在攻占苏州之后,便挥兵北上,直逼江阴。 他的目标非常清楚,就是要攻占江阴军,锁死长江渡口。 不过,也幸亏石生北上,才使得嘉兴暂时有了回旋余地,不至于腹背受敌。 根据从前方传来的消息,嘉兴虽然暂时挡住了方七佛,可如果时间太久,怕也会非常吃力。 台州吕师囊,正在向杭州靠拢。 湖州陆行儿准备增援方七佛…… 此外,还有衢州郑魔王,也接连获胜,打得官军狼狈而逃。 一个个消息传来,都让高余心中,感受到了莫名压力……老爹啊,这眼看着大半个月都要过去了,为何还不见你们行动呢?朝廷反应怎如此迟缓,莫非定要等到方腊在东南成了气候,你们才会重视吗?可孩儿在杭州,怕是已经坚持不得太久! “九哥,西北方二十步外,有人跟踪。” 就在高余心中感叹的时候,燕青突然在他身边,压低声音说道。 高余没有回头,只眉毛挑动一下。 “不要管他,咱们准备回城。”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连续三天,高余都觉察到,有人在跟踪他。 这,也让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于是在湖边又站立了片刻,便慢悠悠转过身,带着燕青往回走。 打开全映像地图,可以清楚看到,在他身后不远处,有人跟随。 这几日,沈刚对他的态度,发生了非常明显的变化,带着可以用肉眼觉察的疏离。 这也让高余暗自感到震惊! 他自认,自己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更没有丝毫侵犯沈刚的利益。 可是沈刚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表现出了深深的戒备,让高余有一些疑惑。 若非是他得罪了沈刚,那又会是什么原因,让沈刚改变了态度? 要知道,沈刚对他一向和善。 就在疏离的前一天,两人还一起吃酒。 可一夜之间,沈刚的态度就发生了变化,引起了高余的警惕。 除非……是方七佛! 若是方七佛吩咐沈刚对他提防,一切也就顺理成章。可是,方七佛为何会做如此事情?他出发之前,两人关系还极为亲密。莫不是……那方七佛觉察到了什么端倪? 高余想到这里,心里不禁警惕。 两人一前一后自钱塘门进入杭州城,沿着钱塘门大街向东走,走过了众安桥,一直来到盐桥桥头,看到路边有一个摊子,高余心里一动,对燕青做了个手势,迈步走了过去。 摊子上做得鸡汤饭,还有一些小食。 高余背对街道坐下,要了几个小食和一壶酒,看上去格外轻松自在。 而燕青则坐在旁边,正好可以看到外面街道上的动静。 他用手指粘着水,在桌子上飞快写道:还是那个人,就在你侧后方的大树下监视。 高余眨了眨眼睛,也用手写道:认得那人吗? 不认得,但看样子,似乎是个泼皮。 沈刚,杭州泼皮闲汉出身。 明教和那些泼皮,多有联络,关系非常密切。 一般而言,那些泼皮绝不会在目前的情况下惹麻烦。他之所以跟踪自己,很可能就是受了沈刚的指使。 我们似乎有麻烦了! 我知道。 这时候,摊子老板端着饭菜过来,燕青飞速在桌子上一抹,把字迹抹掉。 “小乙哥,我想我的身份,可能暴露了。” “嗯。” “不过看目前情况,他们还不太确定,所以只派了人跟踪。” “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还有四天,裘日新就要来了。” “你怎么打算?” “咱们要加快准备,趁方七佛没有回来之前动手……然后撤离。” “不杀方腊了?” “怕没机会了。” 高余和燕青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交谈。 他吃了一碗鸡汤饭,伸了个懒腰,慢慢站起身来,“什么都别作,咱们见机行事。” 第二百一十五章 掠夺 此时此刻,高余不敢轻举妄动。 方七佛显然已经对他动了疑心,但从目前形势来看,他还没有确定,所以沈刚才没有对高余采取行动,只是派了人在暗中跟踪。高余觉得,他现在好像是行走在高空中的绳索之上,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招惹来杀身之祸,所以也就更加小心。 一动,不如一静。 这个时候,无论高余采取任何行动,都会很危险。 既然如此,他索性静下心来,优哉游哉享受暴风雨到来之前的平静。 裘日新,已经抵达湖州,还有两天就会到达。 而方七佛那边,在得到了陆行儿的驰援后,兵马已多达三万人,把嘉兴团团围困。 从形式上来看,嘉兴危矣。 不过在短时间内,方七佛却休想讨得便宜。 高余每日都会查看战报,虽不在嘉兴,但却对嘉兴的战况,了若指掌。 高杰把崇德县的兵马撤回嘉兴之后,再加上临时征召来的乡勇,兵力达五千之多。 而就在崇德之战拉开序幕时,嘉兴方面的防务也有条不紊的进行。 嘉兴城墙,比之先前加高加厚了许多,而城中的军械,也大都进行了修缮,可以全部投入使用。高杰还强行命人打开了秀州库府,将库府中的武备库存全部取出。 粮草,也非常充沛。 守城的器械,也格外精良。 再加上高杰一直在宣扬明教的破坏性,使得嘉兴百姓对明教叛军,畏之如蝎虎般。 如此一来,上下齐心。 高杰精通兵事,手下陆奇扈成两人,更也都有丰富经验。 此外,杭州兵马都监梁可信也全力支持高杰,手下兵马全部交付给了高杰指挥……梁可信也并非平庸之人,和高杰配合起来,极为默契,也使得高杰压力减轻许多。 再加上武力强横的武松,方七佛想要在短期之内攻破嘉兴,绝非一件易事。 不过,让高余感兴趣的,却是战报中的另一个消息。 那嘉兴城里,竟然出现了两个面具人…… 两个面具人都有万夫不挡之勇,其中一个善使大枪,在方七佛兵临城下当日,单枪匹马杀入叛军中,枪挑薛斗南,而后安然退走,令叛军士气,也不禁为之低落。 使枪的面具人? 高余看到这条消息时,不禁心中奇怪。 “你叔父帐下,可真是藏龙卧虎。” “上次你去嘉兴时,没有见到这个人吗?” “没有!” 燕青道:“依战报中所言,此人的身手,怕不会逊色于武二。 奇怪了,这等好汉,若我见过,一定能看出端倪。可是上次我在嘉兴,除了武二之外,再无一人能符合这种条件。乱军之中取上将首级,怕是只有杨志、关胜头领那般的本领,才能够做到这一点吧。厉害,端地厉害,不曾想小小嘉兴竟藏有这般好汉。” “杨志、关胜?” 高余闻听一怔,旋即反应过来。 燕青说的,怕是那宋江军中的十名朝廷武官吧。 他对梁山的那些人,没有什么好感。加之也和那些人没什么接触,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莫非,是父亲派来的援兵?” 高余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种可能。 应该是这样子! 但估计,只是前哨,派来帮助高杰。 真正的援兵,只怕目前还没有抵达,否则嘉兴之围怕早就化解。 那么,会是谁呢? 若是高俅派来的前哨,那一定是从禁军抽调出来的高手。高崇?亦或者是陈广呢? 在高余看来,怕是陈广的可能性更大! ++++++++++++++++++++++++++++++ 高余没有留意到,燕青眼中闪过了一抹失望之色。 他从府衙后宅的花园中走出,来到一座偏僻的小院前,停下脚步。 这座小院,很偏僻,藏在花园后面。穿过一个月亮门,就是府衙的后门。 小院门口,有卫兵把守。 这是方七佛存放物品的地方,据说他在破城之日,从朱彪的家中搜出来的物品,大都被存放在此处。 高余和那卫兵打了个招呼,便走进了院子。 沈刚虽然在暗中监视高余,但只是少部分人知道的事情,大多数人并不清楚。 高余在府衙的地位很高,仅次于沈刚。 所以卫兵并没有阻拦,任他走进去,却把燕青拦阻下来。 这地方,身份不够是不允许进入的……燕青而今是高余身边的小厮,却没有进入的资格。 高余示意燕青在外面等待,径自走进了正厅。 两间厢房里,大箱子摞着小箱子,看上去满满当当。 高余走进厢房,打开一个箱子,只觉眼前一亮。那箱子里,竟装满了黄金,全都是那种半斤一个的马蹄金,上面还标有印记。这些,应该是杭州的库藏的黄金吧。 杭州是东南第一城,也是大宋在东南地区的商业重镇。 每年的赋税惊人,丝毫不逊色于汴梁。 这些库藏黄金,应该不仅仅是从朱彪那里得来,其中还有不少,估计是从库府劫掠。 高余看着那箱子,眼珠子一转,把手放在黄金上。 紧跟着,那箱子里的黄金唰的一下就消失无踪,进入了高余的光阴限界之中。 一箱,两箱,三箱…… 高余也不客气,把一箱箱的黄金转入光阴限界。他不知道装了多少进去,直到那限界之中,反正把那空间填装的满满当当。这些黄金,留下来也是麻烦。若方腊等人有了这些钱两,必然会如虎添翼。如此的话,倒不如他把这些黄金,全部拿走。 高余把黄金搬进光阴限界之后,就转身离去。 他在这屋中,已停留的太久。 再逗留下去,会被卫兵怀疑…… 恋恋不舍看了一眼对面的厢房,高余这才走了出来。 把门关好,他径自离开院落。临走的时候,还和那卫兵招了招手,便悠哉的离开。 “九哥,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 “我能做什么手脚,这光天化日之下,我怎么做手脚?” “可为什么,我总觉得九哥现在的样子,活脱脱是一只偷腥得手的猫呢?” “有吗?” 高余一怔,忙连连摆手,“你看错了!” 燕青上下打量高余,并未看出什么破绽,心中不免也感到疑惑。 要知道,刚才高余的神情真的很怪异……若说他没做什么,燕青打死都不会相信。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一人,拦住了高余。 “九哥,我家都监请你前去大厅议事。” 此人名叫沈忭,是沈刚的堂弟。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沈刚而今成了杭州兵马都监,他的亲戚也都水涨船高。 之前跟随薛斗南出征的沈泽,还有眼前的沈忭,都是沈刚的兄弟。 高余也不犹豫,便点了点头,跟着沈忭直奔大厅而去。 “九哥,今天没有出门吗?” 沈刚看上去,还是很热情。 但是在那热情之下,却有一丝丝警惕和疏离感。 高余道:“整日里游荡,也没甚意思……这杭州城我也熟的不行,似乎没甚可玩耍。” 两人说着话,便分别落座。 沈刚找高余来,也是和他商量裘日新的事情。 “裘尊者后日就将抵达杭州,我准备到时候,安排他住在府衙内。” “理当如此。” 沈刚露出赧然之色,轻声道:“只是,府衙中房舍本就紧张,所以我想和九哥商量一下……” 不等沈刚说完,高余就道:“那我搬回绿竹巷就是。” “啊?” 沈刚一愣,有些接不下去话了。 原以为,高余会不高兴,可是看这样子,似乎……可这样一来,却让沈刚更不好意思。 他对高余警惕、疏离,源自于方七佛的命令。 实际上就沈刚而言,倒是挺喜欢高余。 九哥性情直爽,且见多识广,为人也很豪爽,令他颇有好感。 让高余换房,一方面是因为不想让他再接触太多明教内部的消息,另一方面,也确实是想要为裘日新准备住所。杭州府衙内,有两处住所最好,一个是方七佛的住所,那个不能换;另一个就是高余的住所。裘日新和方七佛地位相当,加之横扫越州之声威,在教中甚至比方七佛还要强盛。所以,沈刚才动了让高余换房的心思。 可没想到高余会如此干脆,不但同意了,甚至还提出搬出府衙。 尊者,是不是错了呢? 九哥这等人物,又怎可能是朝廷的奸细? 沈刚不禁有些怀疑,于是道:“九哥其实不必搬出去,只要换个房间就可以了。” “诶,这府衙我住的不舒服,不如在绿竹巷自在。 况且,绿竹巷距离这里也不远,有什么事情,沈大郎可以派人找我,也方便的紧。” “这,这……” 沈刚结结巴巴,想要找个说辞。 可这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高余笑道:“沈大郎莫要愧疚,我确是不太习惯住在府衙。 这里虽好,虽安全,可到处都是人,太闹腾。我在绿竹巷,有小乙陪着就足够了。” “如此,就委屈九哥了!” 沈刚说完,起身向着高余,深施一礼…… 第二百一十六章 贪墨(2) “哥哥,就这么让他搬出去吗?” “怎么?” “那绿竹巷,四周没什么藏身之所,不太好监视啊。” 高余搬走的非常爽快,和沈刚说定之后,就带着燕青,牵着两匹马离开了府衙。 他随身也没什么行礼需要收拾,所以走的清清爽爽。 在他走后,沈忭就找到了沈刚。 “不好监视,那就不用监视。” 沈刚眉头一蹙,想了想,便做出了决定。 沈忭一怔,道:“可是尊者那边……” “要我说,尊者是疑神疑鬼。 就算朝廷派来奸细,也不会是九哥这种。你看那九哥,身上可有半点官家人的味道?” “这个,确是没有。” “官府中人,直娘贼便是隔着十里地,我都能闻到他们身上的那股子味道。 九哥一看不是那种人,也不知道尊者是怎么想的,居然认为九哥可能是官府细作? 哈,若是他那种做派能混迹官府,老子早就是官了!” 沈刚一看,就是那种对官府无甚好感的人,冲着沈忭就牢骚起来。 沈忭搔搔头,也颇以为然。 他苦笑道:“想是尊者那边战事不顺,所以才会如此吧。” “奸细,肯定存在,否则官府不可能那么准确的知晓咱们的行动。 可我却不相信那是九哥……咱们这几日也一直派人跟踪,可看到九哥有任何不妥吗?” “那倒是没有,甚至他连城中几处屯兵重地都没有去过。” “就是嘛,所以说九哥怎可能是细作?” 沈忭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沈刚的话语。 “对了,刚才我去找九哥的时候,看他从花园旁的院子里出来。” “哪有如何?” “那里面可是藏有重金……” “你看到九哥拿了?” “那倒是没有,我看到九哥的时候,就是刚才他来见哥哥的装束,什么都没有拿。” “那就是了!”沈刚有些不耐烦道:“那屋子里的东西忒多,整理一次要累死个人。反正有李玉他们在那边看管,若九哥拿了东西,他们肯定会察觉。我如今已一堆事情,这件事等回头再说。你待会儿去找人,把后宅的房舍打扫干净,莫要那裘尊者来了不满意,到时候咱们所有人都要倒霉……还有,这两日让大家都警醒些。” 沈忭答应一声,便转身离去。 而沈刚坐在正厅里,呆呆发愣片刻,才起身往外走。 以前,总觉得做官的人很威风,如今他坐到了这位子上,才知道会是如此的麻烦…… ++++++++++++++++++++++++ 高余带着燕青,又回到了绿竹巷。 燕青在外面打扫,而高余则径自回到房间里,转身就关上了房门。 片刻之后,燕青就听到从屋中传来高余的喝骂声:“直娘贼,这是什么情况?” 燕青吓了一跳,忙丢了扫把,跑过去把房门撞开。 “九哥,什么事?” 高余表情呆滞,坐在床上,似乎是受了什么惊吓。 看到燕青进来,他才算是缓过神,摆了摆手,故作轻松道:“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可是……” “我刚才想起了一件事,所以才失声喝骂。 没事了没事了,小乙哥你不必理我。我有些乏了,先睡一觉,有什么事情晚上说。” 说完,他便起身走过去,把燕青推搡出去,而后关上房门。 燕青站在门口,有些发懵。 好半天,他才骂了一句:“直娘贼,衙内就了不起,可以戏耍人吗?” 说完,他又走回去,把扫把捡起来,扭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眼中流露出疑惑之色。 屋中,高余盘坐床上。 “光阴蝉,放我进去!” 自从上次他威胁了光阴蝉之后,光阴蝉的空间,就对他彻底封闭。 估计是不高兴了,所以在那之后,就一直没有理睬高余。 可是刚才,高余在查看光阴限界的时候,却意外发现他之前存放在限界之中的黄金,全都不见了! 这光阴限界,是高余私密之物,其他人根本不可能进入。 除了光阴蝉,也只有光阴蝉,才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把限界中的黄金全都搬走。 他闭上眼睛,把心神沉浸于识海。 这一次,光阴蝉没有再阻止他,而是放任他顺利进入虚空。 依旧是那熟悉的虚空,光阴蝉匍匐在空中,睁大两只眼睛,眸光中充满了灵动之气。 而在它的身下,则是一堆金灿灿,亮闪闪的黄金。 看到高余,光阴蝉振翅鸣叫,那鸣叫声中,充满了愉悦之情。 “你……” 高余看着光阴蝉身下的那堆黄金,嘴巴张了张,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果然是被光阴蝉取走了! 看着样子,它分明是准备把这些黄金占为己有。 “那是我的!” 高余知道光阴蝉见钱眼开,可在此之前,他得来的钱财,光阴蝉却从没有贪墨过。 然而这一次…… 高余感觉有点发懵,不明白光阴蝉是什么意思。 听到他的叫喊声,光阴蝉身上的蝉翼张开,周身泛起金光。 也不知是它自身发出的光亮,还是被它身下的黄金辉映,总之那金光略有些夺目。 它鸣叫着,格外快活。 高余似乎听懂了,它对高余的这些黄金,非常满意。 蝉声止息时,高余的眼前再次出现了一个人形虚影,虚影的下方更出现了一排排的文字。 姓名:高余 物品:全映像地图、蟒皮护臂刀囊、尤里飞刀(五十把) 技能:火药专精(高级)、龙虎山内天罡诀法(初级)、察言观色(专家级)、乐器专精(宗师级)、清创缝合术(专家级)、飞刀术专精(宗师级)(内含投掷,专家级)、赌术专精(宗师级)、疾行专精(专家级)、游泳专精(宗师级)、书法专精(专家级)、诗词专精(高级)、训宠专精(宗师级)、语言专精(西夏语、古罗马语)、厨艺专精(宗师级)、铸造专精(高级)、巫蛊专精(宗师级)、木器专精(专家级) 光阴限界:10×10×10(宋尺) 脑域开发:13(满值50) 飞刀术、疾行专精、书法专精、游泳专精、驯宠专精、以及巫蛊专精都得到了提升。 除此之外,又增加了铸造专精和木器专精两项技能。 光阴限界的空间增加了,脑域开发提升了两点……还有,尤里飞刀增加了三十八只。 这,是光阴蝉给他的奖励吗? 高余看完了自己的状态,又看向光阴蝉。 光阴蝉也在看他,那眸光中带着鼓励之色,似乎是在告诉高余:请继续努力! 怪不得……怪不得它把光阴限界的空间提升了。 高余看着光阴蝉,刹那间心里发苦,却又不知道该向谁来倾诉…… 第二百一十七章 仇道人 两浙路局势,越发动荡。 大宋朝一百六十年国祚底蕴,绝非等闲。 在经历了最初阶段的溃败之后,两浙路各州官府终于清醒,并迅速稳定,开始做出反击。 东南第三将郭师中战死,乍听令人惶恐。 但必须承认,郭师中的死,对整个战局却有着非凡的意义。 正是因为郭师中的牵制,使得方腊主力在睦州大获全胜后,却无法迅速前往杭州集结。 也正是因为方腊抽不出身来,造成杭州兵马集结速度放缓。 除了湖州的陆行儿鼎力支持之外,各路兵马都显得慢慢腾腾。无论是台州吕师囊、亦或者衢州郑魔王,甚至包括越州的裘日新,在取得各自胜利之后,没有立刻向杭州靠拢,也使得方七佛虽坐拥杭州城,却不能迅速扩大战果,稳定杭州局面。 就在郭师中战死后不久,也就是裘日新兵马即将抵达杭州的头一天。 秀州战事,仍处于胶着状态。 方七佛面对高杰的顽强抵抗,强攻近十日,折损数千兵马,迟迟无法攻破嘉兴城。 同样的,高杰一方,也开始显露疲态。 近十日高强度厮杀鏖战,官军同样死伤惨重,几近千人。 若非嘉兴准备周全,城中军械粮草充足,如此惨重伤亡,只怕早就令军心士气动摇。 不过,高杰也快要到极限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却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婺州步军统制王禀率部出兵,镇压了婺州明教叛军之后,由北而南,向杭州扑来。 ++++++++++++++++++++++++++ 七月十九,裘日新亲率越州三千力士,出现在杭州城外。 他少而从道,后来加入明教,也一直是身着道装,以道家身份示人。哪怕是明教起事,他也未曾改变这个习惯。所以,虽是率领千军万马,可从外表看去,仍旧是一名道士。 阳光,明媚。 他站在涌金门外,眺望西湖秋色。 在他身后,三千越州力士鸦雀无声,令人心生畏惧。 “杭州光明使沈刚,拜见裘尊者。” 沈刚带领杭州大小官员,在涌金门外迎接裘日新,看到裘日新时,也不禁为之惊惧。 裘日新个头不高,体型也不算壮硕。 他样貌普通,周身上下给人一种阴森之感,即便还隔着几步的距离,也能感受到那股阴冷之气。 裘日新转过身,看了沈刚一眼,点点头。 “营地,可安排妥当?” “奉方尊者之命,尊者部曲可在吴山脚下的校场休息。 那原本是方尊者所部亲随营地,方尊者说裘尊者劳苦功高,决不可怠慢,所以命我把校场收整,只等尊者到来。” “老方,倒是客气了!” 裘日新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一摆手。 “赵毅,你待会儿就随他们进城。 传我命令,进城之后不得擅自离开军营,更不可以随意打搅百姓,若有违命者,格杀勿论。” “遵命!” 裘日新声音不大,听上去非常平和,但却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受。 那赵毅也是明教中的头领,更是裘日新的亲随。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恭敬领命退下。而这一幕,落在沈刚等人的眼中,却又是一番感觉,对裘日新更加尊敬。 “我在湖州时,接到了老方一封信。 他对我说,怀疑那个献出生死树的韦高是官府的奸细,并让你暗中监视,可有发现?” 裘日新并没有立刻进城,而是让沈刚派人,先带领力士进城。 他把沈刚拉到一旁,一边询问,一边向沈刚身后的人群查看,目光若鹰隼般锐利。 沈刚一愣,忙回答道:“回禀尊者,接到方尊者的命令后,我派人跟踪九哥。 这十天来,他并无什么特别动作,每日里要么是在城中游荡玩耍,要么就是在家中足不出户。裘尊者,我觉得九哥不像官府细作。他看上去,也没有任何可疑。” “没有可疑,就是最大的可疑!” 裘日新脸色一沉,道:“他,今天来了吗?” “哦,昨日他染了风寒,就一直在家休养,所以今天没有来。” “没来?” 裘日新浓眉一蹙,沉声问道:“他染了风寒,你可查证过?” “我带了城里的宁郎中前去探望,确有其事。” “嗯,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染病,既然老方给你下了命令,你就该把他捉拿起来才是。” “啊?” “宁错杀一千,绝不可放过一个。 而今我明教大业将成,越是这个时候,就越是要警惕小心。你家方尊者,绝不是那种疑神疑鬼之辈。他既然怀疑韦高,相信一定是有所发现。你应该更果决一些,把他捉拿起来,严加看管才是。万一那厮果然是细作,你到时候岂不受到牵连?” 沈刚闻听,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早就听说过,裘日新为人狠辣,做事非常果决。 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那我现在就派人过去。” “嗯……咱们一起过去。我也想看看,这位韦兄弟到底是不是奸细。” 裘日新说完,便命令沈刚让那些迎接他的人回去,而后叫了一百名力士往城里走。 此时,涌金门两侧,聚集了两队兵马。 越州力士正鱼贯而入,使得城门里显得有些拥挤。 高余也混迹在人群中,一副明教士卒的打扮,静静看着那些进城的越州力士。 他的目光突然间一凝,盯住了一个人。 仇道人! 高余一眼就认出,裘日新正是他日思夜想的仇道人,心中顿时涌起杀机。 他了解仇道人,也知道那仇道人是一个极其小心,多疑狠辣之人。所以在觉察到沈刚派人跟踪他之后,他就明白,他的时间不多了。若不能除掉仇道人,等他和仇道人见面时,很可能再也没有报仇的机会。那个家伙,比之方七佛要狠辣百倍。 所以,他假做生病,今天没有随沈刚出现。 可同时,他又易容做一个明教士兵的模样,混在人群中,等待机会。 城门洞里的空间很小,也非常拥挤。 高余突然后退了一步,贴着墙根,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包裹。 他用火折子点燃了露在包裹外的引线,振臂向人群中扔了出去,同时转身撒腿就跑。 在他两边的明教士兵,看到他手里突然出现一个包裹的时候,都感到惊讶。 可是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高余已经完成了一系列的动作,飞奔出了城门洞,向城里跑去。 裘日新和沈刚在越州力士的簇拥下正往城里走。 高余的动作,非常醒目,他看的非常清楚。 特别是当高余把那个包裹扔出来的时候,裘日新的心里一惊,大声喊道:“有刺客……” 他说着话,身手一把抓住了沈刚。 沈刚的体型,比之裘日新要大了两圈。 可是却好像全无抵抗力的木偶一样,就被扯到了裘日新的身前。 就在高余跑出城门洞的一刹那,身后传来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轰隆……硝烟弥漫,火光四溢。一团巨大的火球在城门洞中出现,巨大的气浪从高余身后涌来。 高余的身体,被气浪推动,飞出去了十几步远,蓬的摔在了地上。 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扭头呲牙,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直娘贼,七毒剑……炸不死你吗?” 凄厉的惨叫声,从城门洞里传来。 高余这次所使用的轰天雷,威力之大,是他所知道的火器之中最大的一种。 虽然没有试验过,但他相信,即便是丢进房子里,也能把房子炸成废墟。城门洞那么窄小的空间,根本不可能有裘日新躲藏的地方。这一次,怕还炸不死你这混蛋吗? 想到这里,高余已从地上爬起来。 他正要趁乱溜走,却不想听到从城门洞里传来一声凄厉长啸:“小贼,哪里走!” 今天只有一更,以及一些感慨!!! 从目前来看,杭州卷写的不太成功。 所以,我决定提前结束杭州卷的情节,而后回归汴梁。 在这一卷的写作当中,我也感受到了莫名疲惫。倒不是别的,而是一种思路跟不上,精力不济的疲惫。 嗯,年纪大了,越来越发现自己有些跟不上这种连续更新的节奏。 今天只一更,调整一下。 希望能够尽快把状态调整好……大概就是这样了,请大家见谅。 第二百一十八章 生死(一) 沈忭站在城门内,协助越州力士入城。 他非常小心,知道来的是大人物,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不过在他看来,三千力士进城,声势浩大。只要是长眼睛的,谁敢跑来触这霉头。 而今,可不是赵老官的杭州,是明教的杭州。 在这杭州城里,招惹了明教中人,无疑又自寻死路。 所以,身边即小心,也非常放心…… 可就在他认为万无一失的时候,一声巨响从城门洞里传来。 爆炸产生出的气浪,从城门洞中涌出,把沈忭掀翻在地。也幸亏他站在城门边侧,若是再往前几步,绝对会被那气浪撞飞出去。君不见,那个从城门洞里跑出来的小子,就被气浪给掀飞了起来? 沈忭头昏脑胀,有点发懵。 他用力甩了甩头,从地上爬起来,就听到一个凄厉的喊叫声,从城门洞中传出…… “小贼,哪里走!” 沈忭一下子就清醒过来,目光旋即落在那个正在从地上爬起来的士兵。 不对,他刚才怎么就从城门洞里跑出来了? “抓住他!” 沈忭反应过来,大声喊叫,同时拔剑出鞘。 只是,未等他跑到对方面前,一口飞刀仿佛从幽冥中飞出,神不知鬼不觉就出现在他面前。 飞刀快如闪电,正中沈忭面门。 沈忭大叫一声便倒在了地上,手中宝剑当啷一声掉落地面。 此事,已经有不少越州力士进城。 只不过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化,哪怕力士们曾横扫越州,也有些不知所措。 赵毅反应的最快,抄起一口大刀便扑向了士兵。 与此同时,那士兵却迎着赵毅飞扑而来,手中诡异的出现了一枚轰天雷,点燃后三指卡住轰天雷,振臂就掷向了赵毅。轰天雷的引线非常短,在半空中飞行的时候,就已经燃烧到了尽头。赵毅正要挥刀劈斩的刹那,就听见轰得一声巨响…… 轰天雷在半空中炸开,一个巨大的火球在半空中出现。 赵毅躲闪不及,被炸的血肉模糊,如同一块烂肉似地便倒在了地上。 硝烟弥漫,高余从他身边冲过去,开启疾行技能之后,撒腿狂奔,沿着街道便向南跑去。 +++++++++++++++++++++++ 裘日新此刻,狼狈不堪。 在刚才高余投掷出炸药的时候,他就觉察到不妙,临时把沈刚抓了过来。 城门洞的空间不大,也难以逃脱。 当炸药爆炸的一刹那,幸亏有沈刚挡在了前面,否则裘日新绝逃不出这惊天爆炸。 沈刚,当场被炸死。 裘日新虽然躲过了一劫,却也难免受伤。 毕竟,高余这次制作出来的轰天雷,威力之大,堪称惊人。 炸药中,还填充了涂抹了毒药的铁钉等物品,爆炸之后,那覆盖面甚广,大半个城门洞都受到了波及。 裘日新耳膜出血,巨大的冲击波还伤了他的内脏。 等他从一堆烂肉死尸里爬出来时,仍感到耳鸣不止,头昏脑胀。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硝烟味,混杂着血腥气,令人作呕。他很快反应过来,怒吼一声便冲出了城门洞。当他冲出城门洞的一刹那,就看到赵毅被炸的血肉模糊,倒在血泊中。裘日新的眼睛,顿时红了……他四个徒弟都死了,而今自己的亲随心腹也死了。 裘日新再也顾不得冷静,厉声吼道:“给我抓住他,抓住他!” 说话间,他施展出提纵术,腾身而起就向高余追去。 刚才,那小贼是怎么拿出来的包袱?似这种场面,他身上根本不可能携带什么私人物品。 那么大的包袱,却没有人发现? 裘日新眼睛一亮,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头绪。 “一清,你跑不了的。” 他紧随高余身后,大声喊喝。 前方人,身形一顿,继续飞奔而去。 一清,绝对是一清……至于他是如何藏的包袱,裘日新也大体上能想到答案。 春秋玉蝉,一定是春秋玉蝉! 那枚被龙虎山视若镇山之宝的玉符,一定是在他的身上。 玉符,原本为张怀清所有。 那么一清身上的秘密,一定和那枚春秋玉蝉有关。若不然,就无法解释那诡异的包袱。 春秋玉蝉,也是裘日新和方腊日思夜想的宝贝。 他们并不清楚那玉符究竟有什么秘密,但是能够被龙虎山的人视若重宝,一定有不凡之处。比如,当年张道陵成道时,相传有白虎衔玉符前来……这民间的神话传说,真真假假难以分辨。但是裘日新却相信,那未必有假,春秋玉蝉确有其事。 现在看来…… 若得春秋玉蝉,死再多人都值得。 裘日新想到这里,心里变得越发炽热起来,脚下的速度越来越快,紧紧跟追高余。 高余飞奔,速度奇快。 他忽而钻进巷陌之中,忽而翻墙而过。 忽而在墙头上奔行,忽而又沿着大路狂奔…… 这小子,才一年不见,身手竟然如此敏捷吗? 裘日新一边追赶高余,心中也感到万分震惊。 因为,高余表现出了身体素质,和当初他认识的一清小道士,判若两人。 但他并不觉得奇怪,越发觉得那春秋玉蝉神异。若非春秋玉蝉,何至于会有这般变化?他当然明白,锻炼可以改变人的身体素质。但似高余这样的改变,如果没有外力相助,绝对是达不到如此效果。抓到他,抓到他!只要抓到他,就能得到春秋玉蝉……若真如此,又何苦跟随方腊造反呢?倒不如隐姓埋名,求长生之道。 裘日新心思火热,却未曾发现,由于他和高余的速度飞快,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明教的军卒落在身后,甚至看不到了影子。 高余从仁爱坊穿过,进入了吴山。 裘日新见状,更不敢停留,反而加快了速度。 吴山不高,却山势延绵,一旦高余跑进了山里,他再想要抓到高余,可就困难了。 山径复杂,绝不能放跑了他。 裘日新心中越发焦急,一方面是为了春秋玉蝉的出现而喜悦,同时也对高余那惊人的体力,以及速度而惊讶。他可是非常清楚以前的一清,这改变未免也太大了! 沿着山径,两人一追一跑,渐渐就进入吴山深麓。 前方,高余转过了一个弯儿,突然不见了踪影。 裘日新则停下脚步,喘息着,向四处观瞧,“一清,你跑不了的……交出春秋玉蝉,我饶你不死!” 第二百一十九章 生死(二) 高余缓缓走出树林,看着裘日新一言不发。 他看上去很疲惫,脸颊泛着一抹潮红,呼吸非常急促。 只是,那眸光中所隐藏的仇恨,却丝毫不减。 而裘日新却显得很轻松,饶有兴趣看着高余,半晌后突然道:“一清小友,别来无恙吗?” “我很好,若你死了,我会更好。” “哈哈哈!” 裘日新听到了高余的回答,非但不怒,反而笑得很开心,“一清,你还是老样子……不过我倒是有些奇怪,我记得你以前并非这幅模样。怎么才一年,就判若两人? 若非你主动出现,便是站在我面前,怕也认你不出。” 高余则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他直勾勾看着裘日新,目光从他的脸上,转移到他露出肩头的剑柄之上。 七毒剑,这就是裘日新江湖匪号的由来。 高余曾见过七毒剑,对七毒剑的特性也非常了解。据说,那剑上涂抹有毒药,是由其中毒药混合炼制而成,毒性剧烈,可见血封喉。裘日新掌剑双绝,在配合这毒药,可说是战无不胜。所有和他交过手的对手,几乎没有人能够活下来。不是被他当场所杀,就是死于那毒药之下。故而,在东南一地,裘日新又号称‘七毒尊者’。 “我倒是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 若换做是我,一定会隐姓埋名……你倒好,却自投罗网。哪怕你已经找到了春秋玉婵的秘密,但一样无碍大局。说实话,当初你师父太愚鲁!若听从我的劝告,加入我明教,不但不会有性命之忧,日后重返龙虎山,执掌天师也绝不是难事…… 可惜,他冥顽不化,最终还是死了!” 高余身体一颤,整个人好像变得激动起来。 “我师父待你不薄,你却忘恩负义,害他性命。 若我师父在天有灵,定不会放过你。” “哈哈哈,可我现在还活的很好,而且马上就能得到春秋玉婵。” 裘日新说完,脸色蓦地一沉,厉声道:“休要啰嗦,交出春秋玉婵,我饶你不死。” “你做梦!” 高余大吼一声,双手扬起,两口飞刀如同两道闪电般,就飞向裘日新。 与此同时,他脚下错步,转身就往树林中跑。 裘日新大笑一声,身后七毒剑脱鞘而出,仓啷一声龙吟响,剑光闪动,就听得铛铛两声响,就把飞刀击落在地,猱身扑向了高余。 “一清,好飞刀! 这便是春秋玉婵上的神异吗?也好,就让我领教一下龙虎山镇山之宝的厉害之处。” 裘日新掌剑双绝,横行东南,绝非无能之辈。 在明教中,他功夫仅次于方腊,较之方七佛犹自高出一筹。 高余两口飞刀虽然快,却不入裘日新法眼。 他感兴趣的是,一年前高余尚不会飞刀,可如今这飞刀术,显然已登堂入室。寻常人,想要练好飞刀也要有一番苦功夫。虽不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艰辛,却要付出足够的汗水和努力。没有个几年的苦练,根本不可能把这飞刀术练得出来。 可现在,仅一年光景,高余就练成了这等飞刀术? 若说他天资聪慧?裘日新绝对不相信。 高余资质普通且不说,就算他资质过人,也不可能练出这等程度的飞刀术。 所以,答案呼之欲出! 如果不是那春秋玉婵给予帮助,高余绝不可能有这等本事。内心里,裘日新对春秋玉婵的渴望也就越发强烈。他施展出提纵之术,唰唰唰几个起落,就已逼近高余。 而这时候,高余将到树林边。 眼看着裘日新越来越近,他似乎也急了眼,身形一顿,唰的旋身转动,十数道寒光电射而出。他速度奇快,出手也显得非常诡异。以至于裘日新的眼力,也未能看出那些飞刀是从何而来。裘日新放声大笑,手中七毒剑吞吐,如毒蛇吐信般,在空中闪过一道道剑光。只听如同雨打芭蕉般的声响不断,十几口飞刀便掉落地面。 高余趁此机会,又拉开了一定距离。 不过,裘日新的速度更快,两个腾挪便追赶上来。 无奈之下,高余再次甩出十几口飞刀。 这一次,裘日新连停都不停,一边向前窜起,手中宝剑翻飞,把那飞刀击打落地。 突然,他感觉手上一沉。 心中顿时产生出一丝悸动,裘日新定睛看去,却见七毒剑上,挂着一枚已经点燃的轰天雷。 原来,高余方才接连甩出飞刀的同时,还偷偷点燃了一枚轰天雷投掷出来。 裘日新也是急于追赶高余,以至于并未觉察到那十几道寒光中所隐藏的轰天雷,一剑就刺穿过去。 轰天雷的引信很短,即将烧到尽头。 裘日新脸色不由得一变,来不及把轰天雷甩出,只能脱手丢了七毒剑,腾身向后跃起。 轰隆! 一声巨响。 轰天雷爆炸后,火光闪烁。 裘日新身形在空中后退,却犹自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气浪。 他大叫一声,一把将身上的道袍扯下来,在手上转了两转后,呼的舞动起来。 呼啸而来的铁钉被扫飞出去,但那巨大的冲击力,仍使得裘日新露出破绽,被两枚铁钉射中。他身形落地,翻滚两圈后正要站起身来。却听到身后扑簌簌一阵响动,一道人影窜出,紧跟着十几支追魂帖呼啸着向他飞来。裘日新大叫一声,腿上、肩头,被两支追魂帖射中。他在地上有滚动两圈,方稳住了身形,脸色铁青。 有埋伏! 他扭头,向身后看,就见一个青年半蹲在地上。 当裘日新向他看过来的一刹那,那青年咧嘴一笑,纵身扑出。 手中,出现了两口短剑,剑身泛着一抹蓝汪汪,冷幽幽的寒光。 “你……” 裘日新见状,大吃一惊,飞身后退。 半空中,弥漫着硝烟。 裘日新把手中衣袍束成一条布棍,翻飞舞动,把那青年逼退。 只是,那青年一击失败后,并不气馁,而是猱身再次扑出。与此同时,高余也跑过来,在距离裘日新十几步的地方停下,扬手一抹寒光飞出,划出了一道弧光。 不对劲! 这口飞刀,勿论是在力道和技巧上,远比之前高余那二十多口飞刀高明。 裘日新狼狈躲过了高余这口飞刀,脸色已变得铁青。很明显,这高余是早有准备…… +++++++++++++++++++++ “衙内,你真要这么做吗?” 把时间倒退半日,高余和燕青坐在绿竹巷的庭院中。 燕青表情凝重,看上去有些严肃,“你并不能确定,那裘日新一定会对你动手啊。” “他会的。” 高余抿了一口酒,笑眯眯说道:“裘日新这个人,果决狠辣。 而今对于明教来说,是死生存亡的时候,他不会冒险,也不敢冒险。只要有半点怀疑,他就会对我下手。若我束手就缚,只怕很难有机会报仇……他和方七佛不一样。他在越州战事顺利,一定不会像方七佛那样容忍我,甚至可能会要我性命。 先下手为强! 我无法确定能一击得手,所以我们必须要做出第二个计划。” “什么计划?” 高余道:“他会追我,而且很有可能孤身追击。 我了解这家伙,他武功高强,拳脚高明。我师父生前说过,裘日新的身手很厉害。” “所以呢?” “有句话叫做:艺高人胆大。 似他这种人,自恃甚高,一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所以,咱们就在吴山设伏……如果裘日新孤身追杀我,那咱们就动手;若是他带着人追击,咱们就躲进山里。 汤逢士曾说过,吴山山势延绵,三山相连,路径复杂。 只要咱们躲进山里,哪怕他裘日新发动杭州所有的人马搜索,也未必能找到咱们。 到时候,咱们在暗处,他们在明处,看谁倒霉……” ++++++++++++++++++++++++++++++++ 燕青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死死盯着裘日新。 衙内真个是利害,居然被他猜对了! 方才和裘日新交锋,令燕青也颇为吃惊……因为他可以清楚感受到,裘日新甚至比方七佛更高明。 不过此刻的裘日新却显得极为狼狈。 他的肩膀和腿上,被燕青两支追魂帖所伤。 腹部也有血迹,浸透了他身上的那件白木棉布制成的汗衫,在阳光下格外的醒目。 那,应该是刚才爆炸时受得伤吧…… 如果是完好无损的裘日新,燕青也没有把握。 可是现在,他的情况看上去并不好。更何况,衙内的后招已经施展出来,只等发作。 “好高明的飞刀术!” 裘日新躲过了高余的飞刀,逼退了燕青。 他丢下手中布棍,看着高余道:“没想到你这小杂种,还找了帮手……本来,我还打算留你一条性命。可现在,我却改变主意了。小杂种,我要抓住你,把你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高余闻听,再次后退一步。 他上上下下打量裘日新,双手垂在身体两侧。 “差不多,到时候了!” “你说什么?” “不愧是七毒尊者……嘿嘿,只是你现在,还有余力吗?” 裘日新脸色微微一变,便迈步向前。 只是,当他抬腿的一刹那,身体却没由来的一晃。 刚才的爆炸,填装在轰天雷中的铁钉伤了他的腹部,而且他也知道,那铁钉上有毒。 但裘日新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自己本就是用毒的行家,铁钉上的毒虽然厉害,却不足以伤害他的性命。 可现在…… 他感觉身体格外疲乏,两腿好像灌了铅似地,无比沉重。 怎么回事? 为何使不出气力来? 裘日新心中莫名惊骇,看着高余道:“你用得什么妖法?” 第二百二十章 生死(三) 高余笑了! 他的笑容,格外灿烂,同时又透着几分得意。 把‘神仙倒’混入轰天雷,通过爆炸在瞬间产生的高温将其气化,弥散空气之中。 神仙倒不耐高温,容易气化挥发。 爆炸时的温度,远高过于普通燃烧所产生的温度,也更容易发挥出神仙倒的药力。 这是高级火药专精技能配合蛊毒专精技能后所产生的效果。 高余和燕青口中,都含着解药,所以也不会受到影响……但是裘日新却不同,他先在涌金门受了伤,而后一路追赶高余,气息本就不太稳定。加之这里灌木杂陈,空气流动缓慢,也令裘日新中毒加重。当然,裘日新也是用毒的行家,不易中招。 只不过他太过托大,加上被之前爆炸所伤,以至于他把精力都放在腹部的伤口。 神仙倒的气息,被硝烟彻底掩盖。 如此一来,等到裘日新觉察到不妙的时候,中毒已深。 高余和燕青相视一眼,而后迈步向裘日新走过去。 “一清,咱们可以商量。 只要你饶我性命,我愿意帮你除掉方七佛。” 裘日新也是慌了神,随之神仙倒的效力越来越强,他的身体渐渐有些支撑不住。虽还能勉力站稳,可是却无力反抗。眼看着高余向他走来,他连忙大声的喊叫。 可是高余却没有理睬,走到裘日新面前后,手腕一翻,寒鲤刃就出现在掌中。 “你去找我师父求饶吧。” 说着话,他一刀就捅进了裘日新的心窝,而后把寒鲤刃搅动,向左右一拉,便拔刃而出。一道血箭喷射,溅在了高余的脸上。裘日新直挺挺倒在了地上,胸口出现了一个拳头大的血窟窿。鲜血顺着伤口汩汩流淌,心脏已被高余那一刀搅的稀烂。 高余旋即,撩衣跪在地上,向西北方向叩首三下。 “师父,仇道人死了,我为你报仇了! 接下来,还剩一个方腊……不过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他好过,一定会杀他为你报仇。” “衙内,快走吧。” “嗯?” “追兵快到了。” 高余深吸一口气,站起来,从一旁地上捡起了七毒剑。 他走到裘日新的尸体旁,手起剑落,把裘日新的脑袋砍下来,而后用裘日新那破烂的道袍把首级包裹好。他一手拎着七毒剑,一手拎着包裹,和燕青点点头,便朝深山飞奔而去。 “衙内,你这脚力,端地厉害。” “是吗?” “嗯,都快赶上我这提纵术了。” “没办法,天赋秉异。” “……衙内,我发现,你真心无耻。” “哈哈哈!” 高余的笑声,回荡在山麓中,久久不息。 大约在二人离开后一炷香的功夫,杭州明教叛军才匆匆赶到。 当他们看到那地上的无头死尸时,都不由得一愣。 “这是裘尊者的尸体!” 有人认出了裘日新,惊呼起来。 这一下,所有人都慌了。 刚才收拾涌金门残局的时候,他们发现了沈刚的尸体。涌金门内,沈忭被飞刀所杀,赵毅被炸死。而今裘日新也死了,岂不是说整个杭州城,而今已是群龙无首? 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噤若寒蝉。 裘日新等人的死意味着什么? 在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同的答案……但有一点却是共同的,那就是传说中的‘明尊护佑’果真存在吗?连裘日新这样的人物都死了,连脑袋都别人割了,岂不是说…… ++++++++++++++++++++++++++++ “衙内,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吴山万松岭上,高余和燕青躲在一个隐秘的山洞里。 两个人没有生火,只坐在黑暗中,吃着干粮。秋老虎早已离去,山中的夜晚,有一丝丝寒意。不过对于高余和燕青而言,这点寒冷算不得什么,只是大家心里各有心思。 高余把一个米团吃完,在洞中的小水潭里洗了洗手。 “天亮前,咱们从后山小径出山。” “出山?” 燕青愣了一下,道:“这个时候,满天下都在找咱们,出山作甚?” “以我看来,裘日新一死,杭州现在必然大乱。 所有人都把精力放在吴山搜索,想必城中必然松懈。我们在山里虽然安全,却太被动了。我觉得,咱们不妨趁着叛军还没有完全封锁吴山之前,潜入杭州城安身。 山里越来越凉,咱们带的食物也不多。 天晓得叛军还要搜查多久,与其困在山里,不如冒险出山,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黑暗中,燕青看不清楚高余的表情。 但不得不承认,他被高余这个大胆的想法给吓到了。 “怎样,敢不敢冒险?” 高余的声音幽幽传来,带着一丝挑衅之意。 燕青不禁笑了,“我烂命一条,你却是千金之躯。 衙内不怕,小乙难道还会怕了不成?只是,你准备如何落脚,如今这杭州城里,可是很难找到落脚之地。” 燕青说的也没有错,杭州现在,的确不好找到容身之所。 客栈大都关闭,即便有还在营业的,盘查的也非常严格。至于租房更不可能,店宅务早就关了门,根本无处租赁。至于寻常人家,更不会轻易接纳外人。弄不好,还可能会惊动叛军。若这个时候高余和燕青进城的话,的确不太好找到一处住所。 “放心,我自有安排。” “哦?” “还记得汤逢士吗?” “当然记得。” “那厮,确是一个人才,可惜……我在他那里,学会了一招,叫做狡兔三窟。 所以我在府衙的那几日,弄来了几分明教开具的公验,还偷偷找了一处宅子,并且放置了不少粮食和日用品。保安水门内,有一个去处叫做都亭。旁边有一个草料场,而且住户极少,几近荒芜。咱们在那边落脚,不会有任何人怀疑,你看如何?” 杭州的格局,如同一个腰鼓形状。 高余所说的都亭,坐落在杭州城的东南角,是一处荒地。 虽说杭州是东南第一城,但还比不得汴梁那么发达。似都亭这个地方,早先是一个货运吞吐港口。从海上来的货物,经保安水门入城,在都亭停靠,存储或装运。 后来,随着杭州运输的发展,都亭渐渐被废弃,后来建造了一个草料场。 而今那草料场也废弃了,空无一人。 高余选择在那里落脚,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燕青苦笑道:“既然衙内已经有了安排,小乙便舍命相陪。 不过,我不太明白,你已经杀了裘日新,为何不趁机离开,前往嘉兴和你叔父汇合呢?” “还不到时候!” 高余幽幽回了一句,轻声道:“我们现在去嘉兴,也帮不得大忙。 我父亲已经派了高手过去协助我叔父,咱们就算是去了那边,最多也就是打下手。 倒不如留在杭州,我总觉得咱们留下来,作用可能会更大。 而且,方腊还没死,我师父的仇,还没有报完……” “你想杀方腊?” 燕青闻听,激灵一个寒颤。 “你疯了吗?且不说方腊不在杭州,就算他在杭州,你又怎可能杀他? 你现在身份已经暴露,很难在接近方腊。更不要说,那方腊的功夫本就高明,我听说比裘日新还要厉害一些。他身边更有八百力士常随,凭咱们两个,怎可能成功?” 高余,沉默了! 半晌后,从黑暗中传来他幽幽的声音道:“我知道杀他很难,但我还是想留下来。 之前我们都说杀裘日新难,可结果呢,裘日新还不是死在咱们手里? 以有心算无心,就算那方腊有通天之能,也会有松懈之时。至于那八百常随力士,更不可能整日跟着他……而且,就算我们杀不得方腊,至少也可以让他难受。” “衙内,计将安出?” 高余轻声笑了起来,回答道:“咱们,见机行事。” 听得这个回答,燕青半晌也说不出话来。好半天,他苦笑一声道:“既然如此,就依衙内所言。” 第二百二十一章 换帅 裘日新抵达杭州当天,死于吴山。 杭州兵马都监,明教杭州光明使沈刚被杀,一应留守杭州的中层人员,则死伤大半。 偌大杭州城,几乎乱成了一锅粥。 混乱足足持续了两天,才有人想起来,要把此事通禀方七佛。 “裘日新死了?” 方七佛看上去,很憔悴。 虽然,他曾主持明教在杭州的发展事务。但事实上,杭州的教务,一直是由汤逢士具体操办。方七佛只是主持大局,并未参与过具体的事务。而且,发展教务,和行军打仗完全是两回事。才不过十余天的光景,方七佛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那嘉兴,就如同一块坚不可摧的磐石。 明教大军强攻七日,死伤惨重,却没有任何进展。 虽然嘉兴方面同样有死伤,但凭借着坚城防御,又有充足的物资,加上嘉兴上下一心,所以虽有死伤,但依旧士气高涨。所有人都知道,一旦嘉兴城破,必将血流成河。不仅仅是普通百姓清楚这一点,就连嘉兴的缙绅豪商们,也都慷慨解囊,予以支持。 而今,想要攻破嘉兴,所要付出的代价定然惊人。 合湖、杭两州叛军之力,却无法攻破小小的嘉兴县城,方七佛感到颜面无光。 在这个时候,又传来了裘日新被杀的消息,更使得方七佛震惊无比,束手无策…… 好在,他毕竟曾主持过一方教务,很快就冷静下来。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杭州来的信使不敢隐瞒,把裘日新被杀的事情,一五一十讲述了一遍。 “尊者,而今杭州群龙无首,乱成了一锅粥。 人心浮动,惶惶不安……恳请尊者尽快返回杭州,住持大局……若不然,杭州必乱。” “韦高!” 方七佛听完之后,蓬的一拳就砸在桌上。 那实木制成的帅案,顿时呈现出一道道细密裂纹。 方七佛真的是怒了! 原本他只是怀疑高余,却未曾想,高余真的是奸细。 “陆尊者,你怎么看此事?” 方七佛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旋即落在了坐在旁边,一个胖胖的男子身上。 此人就是陆行儿,明教湖州尊者。 他个头不高,矮矮胖胖,一张圆脸上总会带着笑容。 但千万别以为陆行儿如他外表看去那样,是一个心慈手软的善良之人。他执掌湖州教务,不同于方七佛依靠汤逢士的协助,而是从上到下,他一个人一手打理出来。 横扫湖州,固然是因为湖州疏于防范,兵备废弛的原因,但如果没有真本事,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来到嘉兴之后,陆行儿严格遵守了方腊的命令,以方七佛马首是瞻。 他也知道,嘉兴之战是方七佛立威之战,他若是插手过多,很可能会令方七佛不满。 所以,方七佛问他的时候,他会开口。 若方七佛不问他,陆行儿便一言不发,只听从方七佛差遣。 而今,听闻方七佛询问,陆行儿才慢慢收起脸上的笑容。 “方尊者,杭州乃东南重镇,对我明教有着非凡的意义。 杭州定,则东南稳固;若杭州不定,整个东南都会随之动荡。我明教起事之前,吕尊者就曾谏言圣公,务必要迅速掌控杭州。如今,杭州不稳,势必会影响到我明教大业……故而,我以为尊者应该即刻返回杭州,稳定局势,并请圣公尽快抵达。 诸州战事,自有教中弟子主持,无心费心。 圣公一日不抵达杭州,则教中弟子便不会心安。而尊者的任务,应该是在圣公抵达之前,稳定住杭州的局面,切勿令杭州再生乱象,否则对我明教大业毫无益处。” 方七佛不爱听陆行儿的这番话,但他也必须要承认,陆行儿说的有道理。 “那嘉兴这边……” “若方尊者信我,我愿留下来住持战局。” “这个……” “方尊者放心,嘉兴之战事关杭州东北之门户。即便我夺取了嘉兴,也要依赖尊者支持才行啊。” 陆行儿这一番话,其实就是告诉方七佛:你不用担心我会抢夺你的功劳。若我拿下了嘉兴,也是你的首功。而我,不过是从旁协助,绝不会对你产生任何的影响。 方七佛心中赧然,有些不好意思。 陆行儿这话,正说到了他心坎上。 对陆行儿的能力,方七佛非常放心。而今陆行儿既然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方七佛知道,他若在为此纠结,可能真就要得罪了陆行儿。那陆行儿好歹也是一州尊者,在地位上和他平起平坐。当了他这么久的副手,他实在不好在说什么了。 “既然如此,嘉兴这边就拜托陆尊者主持! 我即可返回杭州,便恭候陆尊者凯旋捷报……到时候,我会在杭州为尊者道贺。” +++++++++++++++++++++++++ 就这样,方七佛当天就带着李天佑,返回杭州。 陆行儿在方七佛离去后,则旋即接掌兵权,并作出了调整。 他没有再继续强攻嘉兴,因为他很清楚,打到了现在,嘉兴之战已经变成了消耗战。 嘉兴方面准备充分,而高杰更不是那种不晓兵事,手无缚鸡之力的穷措大。 想要攻破嘉兴,要么是强攻,要么就是另想计策……强攻一途,显然不太适合。以嘉兴目前的情况来看,即便强攻,也要耗费大量时间,损兵折将不太划算。而且,天晓得官军何时会发动反击?虽说到目前为止,只有东南第三将郭师中和婺州统制王禀两路兵马进行反抗,但确是一个征兆:朝廷已经从最初的慌乱中冷静下来。 所以,要攻破嘉兴,必须要另想计策。 同时他休整兵马,也是为了稳定军心和士气。七天接连不断的强攻,嘉兴方面压力固然大,明教的兵马同样疲惫。更不要说,七天未能破城,叛军士气已极为低落。 必须要想个办法,尽快破城才是! 天色已晚,陆行儿率领亲随出了叛军大营,围着嘉兴城周转,更思忖着破城之计。 与此同时,嘉兴城中也松了口气。 高杰带着亲随,在城中巡视了一遍之后,回到城楼时,却眉头紧蹙。 “高知县,何故看上去忧心忡忡?” 杭州兵马都监梁可信见状,忍不住上前询问。 论职务,他和高杰差不太多。但是论身份,高杰是高俅的弟弟,身份比他高贵许多。 梁可信很清楚,他身为杭州兵马都监,却丢失了杭州,必有灾祸。 没错,那赵霆是杭州知州,而且临阵脱逃,乃是首犯。可赵霆是读书人,更是蔡京的亲信,在朝中旧故颇多。到时候一定会有人为他开脱,最后倒霉的一定是他梁可信。 所以,无论如何,要早日找到一个靠山。 高俅无疑是梁可信最佳选择……以前,他没有机会投靠,如今他却和高俅的兄弟并肩作战。 这是何等难得的机会! 从高俅派来帮手协助高杰的举动来看,高俅对高杰非常重视。 当然,这里面也有高余的缘故……可无论如何,这对于梁可信而言,都是救命稻草。 抵达嘉兴之后,梁可信一直以高杰下属自居。 听到他的问话,高杰道:“今日叛军突然停止攻城,让我感觉有些不好。” “此话怎讲?” “给我感觉……叛军似乎变得理智许多,而不似之前那么疯狂。 同时,他们这一停下来,也让城中士卒变得松懈不少。之前七天,大家虽然辛苦,却同仇敌忾,士气高昂。可是现在……梁都监你当明白,这士气提起来难,松懈却很容易。一旦松懈下来,再想恢复到之前的紧张更难……所以,我有一些担心。” 梁可信不禁露出了赞赏之色,道:“知县所言极是。” “方七佛,一无谋之辈,不足为虑。 此前他统帅兵马,莫说三万,就是三十万,我也不怕;可现在,叛军给我的感觉好像变了。我担心,若是叛军真的换了个知兵的人,咱们接下来怕是要有麻烦。” “知县是说,叛军换帅了?” “嗯。” “不会吧……临阵换帅,乃是兵家大忌啊。” “那也要看换的是什么人……之前,湖州叛军首领陆行儿抵达,我一直很担心。因为据我所知,那陆行儿是个知兵的人,不好对付。可后来,看叛军攻势猛烈,我就猜到不是陆行儿指挥。以他在湖州行事的风格来看,此人狡诈,并不好对付。 况且,陆行儿在叛军中声望很高,非方七佛可比。 而城外叛军,有六成是来自湖州……这时候若换成陆行儿,对叛军而言倒是鼓励。” 梁可信闻听,也不禁眉头紧蹙。 他想了想,轻声道:“那该怎么办才好?” “最好的办法,能有一支人马在城外牵制叛军,一旦有城中危险,也能够相互支援。 可惜,打到了现在,我们已经无力再分出人手。 也不知道朝廷大军何时会来,我真的有些担心,这样下去,嘉兴怕是坚持不住啊。” 梁可信深以为然。 他思忖片刻,突然眼睛一亮。 “其实,下官倒是有一个办法。” “哦?” “我梁家虽算不得大户,但是在池州也算一方豪强。 我兄弟梁可忠,如今就在明州巡检司就职。当初他赴任时,考虑到明州民风彪悍,盗匪丛生,所以从池州老家带了八百土兵随行。知县应该知道,池州自古以来,就是出精兵锐士之地。我那兄弟麾下的八百土兵,都是精挑细选,战力非比寻常。 知县可以派出一名勇武之士,带我书信前往明州,找我那兄弟帮忙。 不是下官吹嘘,我那兄弟虽说没什么本事,可他膝下有一女,也就是下官的侄女,却非常厉害。能挽三石硬弓,刀马纯熟,在当地颇有名气,而且还通晓兵法,胜我十倍。 到时候可让我那侄女带领明州土兵在城外埋伏协助,定能牵制住叛军的兵马。” 高杰一怔,下意识向身后一名随从看去。 却听那随从哼了一声,似乎不太服气。 高杰顿时笑了,旋即对梁可信道:“既然如此,就请梁公书信一封,我可以让陈教头今夜出城,杀出重围前往明州求援。” 第二百二十二章 方腊来了(一) “陈教头?” 梁可信的目光,越过高杰,落在了站在他身后的两名男子身上。 那魁梧壮硕,身材高大的人,名叫‘高二’据说是高衙内的随从,被派来协助高杰。 他平日里都会戴着一副青铜面具,只露出嘴巴眼睛和鼻子出来。 ‘高二’? 这名字一听就是假名字,想来是保护而今还身陷杭州的高衙内,所以才隐姓埋名。此人神力惊人,刀法出众,此前曾在崇德县多次斩将夺旗,是一位了不得的虎将。 陈教头不是他,那应该就是另外一个人了。 梁可信旋即看向了‘高二’身边的男子。 那男子长的相貌颇为普通,站在那里,一点都不起眼,仿佛一个教书先生。 腰间,挂着一幅面具,式样和‘高二’的面具一模一样。若非亲眼见他斩将夺旗,梁可信很难相信,这个人竟然也是一位高手。 高杰道:“陈教头乃动静八十万禁军枪棒总教头,是家兄的心腹。” “陈教头!” 梁可信闻听,忙拱手施礼。 八十万禁军枪棒总教头,算不得什么,根本不入流。 令梁可信感到震惊的是高杰后面那句话,‘家兄的心腹’。殿前都太尉高俅的心腹,哪怕梁可信官拜兵马都监,也要小心对待。人道是宰相门前七品官,高俅虽非宰相,确是位及武官之极,更是官家身边亲信,在梁可信的眼中,便如同那宰相。 “三郎,若要突围,还需从速。 我见叛军,正在休整,也是最为松懈的时候。现在突围尚不算太难,若等到叛军休整完毕再突围的话,怕要费些手脚。还有,最好找一人随行,到了明州也好说话。” “可以让梁振随行。” “梁振?” 陈广想了想,并未拒绝。 “梁振身手过人,确是一把好手。” 一听陈广这话,梁可信心中顿时大喜。 他连忙把梁振找来,对他叮嘱一番之后,又说道:“还有一个麻烦,若是那明州知州不肯放行,该如何是好?” 明州巡检司,归属于两浙路所属,平日里听从明州知州差遣。 高杰想了想,扭头对身后的一个随从说了两句,就见那随从从随身兜囊中取出一枚金牌。 高杰把金牌交给陈广,而后对梁振道:“家兄心系我那侄儿,也担心两浙路各州官府到时候为难,所以专门向官家请来了一道金牌。凡两浙路官员,见此金牌,如官家亲临。若有人胆敢不遵命令,可以视情况先斩后奏,一切后果自有家兄承担。” 有宋一朝,可没有什么尚方宝剑之说。 所谓‘金牌’,便是最高象征,虽比不得尚方宝剑,却也不会逊色太多。 梁可信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更坚定了要投靠高俅的想法。 高太尉果然好手段,连这金牌都请了出来,可见官家对他是何等的恩宠。 或许高俅入不得枢密院,也做不得相公。但凭此恩宠,便足以横行大宋的官场了。 这,可真真是一个好靠山! ++++++++++++++++++++++++++++++ 秋意,渐浓。 往年这个时节,正是秋高气爽,登高眺望的好时候,更是丰收的季节。 然则宣和二年的秋天,整个两浙路却处于一片萧条和动荡中。许多地方,因为收到战乱的影响,以至于田地荒芜。伴随着这场叛乱的范围越来越广,整个东南都处于惶恐之中。 方七佛从嘉兴返回杭州,迅速稳定了局势。 他带来的三千力士,以雷霆之势,将杭州城中的宵小清理一空,也稳定了军心。 李天佑不愧是方七佛最为倚重之人,在回到杭州后,立刻吞并了越州兵马。 本来,双方的战斗力不相上下,可由于裘日新和赵毅纷纷被害,越州兵马群龙无首。而李天佑更是手段惊人,软硬兼施,在十天时间里,便令所有人都心悦诚服。 这,也让方七佛松了一口气。 只是,高余却好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不见。 方七佛有一种直觉,高余没有离开,而是似毒蛇一样隐藏在杭州的暗处,随时可能会给他致命一击。这让方七佛不敢怠慢,每天都出入府衙,都有百余名亲卫随行。 没办法,如果是面对面搏杀,方七佛不会害怕高余。 可是现在,高余却掌握着一手火器技能,连裘日新都死的不明不白,他怎不担心? 不过,方七佛却不明白,高余为何还要留在杭州。 按道理说,他已经完成了使命,早该离开杭州才是,可为什么还要留在杭州城内? 这让方七佛百思不得其解! 入八月,天气日渐凉爽。 杭州城依旧是死气沉沉,人口进一步减少。 兴化军、江南东路以及广州等地,开始封锁物资,也使得此前连战连胜的叛军,变得举步维艰起来。 婺州统制王禀,绕开了杭州防线,向嘉兴逼近。 而江宁地区,则有大批官军开始集结,并且尝试着向两浙路挺进。 官家赵佶,命童贯出任江淮荆浙宣抚使,任常德军节度使谭稹为两浙路制置使,调集京畿禁军,以及关右、河东蕃汉兵马同时南下,对方腊等叛军展开了凌厉反击。 谭稹,和童贯一样,也是出自于内廷,是一名宦官。 他精通兵法,为人也非常低调,常年执掌五龙寺,对赵佶忠心耿耿。 其人与梁师成、童贯不同,不贪财,也不眷恋权势。唯一的兴趣,就是阅读兵书。 此次他被启用,也是高俅推荐。 谭稹一直到出发离开汴梁,也不清楚高俅怎就推荐了他? 不过,他内心里对高俅还是非常感激,所以在兵抵江宁之后,就下令手下大将杨可世发起了强攻,一举击溃驻守江宁的明教叛军,并斩杀明教尊者石生,大获全胜。 江宁城下,硝烟弥漫。 谭稹催马行进于战场中,凡那些身受重伤的叛军,都被他下令当场处死,不留俘虏。 “杨将军!” “末将在!” 杨可世出身西军,乃秦风路第二将。 他也是此次江宁之战的指挥,听闻谭稹呼唤,忙上前应命。 “今江宁虽已收复,然叛军仍肆虐东南。 咱家有一老友,就是高太尉……他的幼子,此前孤身前往杭州,打探叛军动向。可现在,因朱勔老贼擅自行动,使得衙内身陷杭州。太尉虽命其弟高杰驻守嘉兴,却远水救不得近火。故而咱家此次出征之前,太尉专门托付咱家,解救小衙内。” 谭稹说到这里,目光灼灼,凝视杨可世。 “咱家欲派一支人马,轻骑潜行,前往杭州。 杨将军,若能救出小衙内,对你而言,确是一桩天大机遇……却不知,你可有对策?” 杨可世听闻,先一愣,旋即心中大喜。 他眼珠子转了两转,便说道:“末将麾下,有一小将名叫韩世忠,勇猛过人,且非常机敏。末将可以命他率轻骑潜行,直奔杭州,一定可以把小衙内安全的救出来。” 第二百二十三章 方腊来了(二) 一夜秋雨,落叶纷纷。 天气越来越凉,使得人们开始换上秋装。 一身差役打扮的高余,沿着钱塘门大街缓缓而行,在众安桥头的馄饨摊前停下脚步。 “九郎,来一碗馄饨。” 他操着一口道地的杭州方言,冲坐在棚子里打盹的燕青喊了一声。 燕青睁开眼,看了他一下,慢悠悠走到灶前。 ++++++++++++++++++++++++ 距离裘日新被杀,已过去了半个月。 杭州也从最初的动荡之中,渐渐稳定下来。 不得不说,方七佛在明教中的威望确实不低,在回到杭州之后,他杀一批,拉拢一批,迅速把已经分裂的叛军重新凝聚在一起。于是乎,原本混乱的杭州,也就恢复了稳定。 高余必须承认,方七佛确有魄力。 在回到杭州的第一天,就架起屠刀,斩杀了百余名叛军,令所有人都为之恐惧。 同时,他也在某种程度上,稳定了杭州百姓的心。 “这厮不该去行军打仗,若让他坐镇杭州的话,咱们想要杀死裘日新,绝无可能。” 这是高余在领教了方七佛手段之后,对燕青说的话。 燕青对此,也颇为赞同。 而今的高余和燕青,都已改头换面。 通过汤逢士所传授的易容术,两人就算是行走在街头,也不会有人对他们有怀疑。 杭州恢复了平静,但人手空缺。 特别是府衙中的差役,在之前的动荡中几乎走了大半,也造成了杭州的治安混乱。 方七佛旋即下令,命各里保长推荐人手到府衙里当差。 高余则趁机买通了都亭的保长,并通过他的举荐,轻而易举就进入了杭州府衙…… 如果是在从前,高余很难混入其中。 可现在,杭州混乱不堪,加之有许多从外地逃难过来的难民,使得大家彼此都不熟悉。加之高余说得一口杭州话,又有杭州的保长作保,自然也就没有人怀疑。 事实上,明教叛乱至今,虽说杭州依旧在叛军控制下,但不少人也看出端倪。 叛军,怕是长久不得…… 一个嘉兴,打到现在都还没有打下来。 哪怕是换了陆行儿指挥,面对嘉兴铁桶一样的防御,一时间也是束手无策。 听说,最近嘉兴附近出现了一支官军,屡屡袭扰叛军后方,令叛军吃了几次大亏。陆行儿虽然派人围剿,但那些叛军却非常机灵,见势不妙就迅速撤离,逃的无影无踪。 嘉兴,地处平原,地势开阔。 这支官军全是骑兵,人数虽然不多,但确实给叛军制造了很大的麻烦。 除此之外,江宁战败的消息也传到了杭州城中……官军要反击了,而且看样子非常凌厉。虽然说江宁距离杭州还有些远,但谁能保证,官军不会突然间出现城外? 所以,无人愿意去给叛军做事。 这也是高余花钱就成功的一个原因,保长正愁着该怎么完成任务。更不要说,他还可以趁机赚一笔钱,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高余公验上的名字,叫梁四郎;而燕青则改名作晁小九。 高余曾问过燕青,为什么要改这个名字?燕青则回答说:不忘天王之仇。 对此,高余也颇感无奈。 他可以感觉得出来,燕青对他的恨意,远不似他说的那么深。只不过,他新年晁盖恩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而今正处于纠结之中。这种事,高余也没办法。 燕青就是这么个偏执之人,有些事只能他自己想开了才行。 想得开,大家还是朋友;想不开,以后便是敌人……不过在当下,燕青至少不会害他。 高余做了府衙的差役,每日在街头巡视。 而燕青,因为一口京东口音,所以不好在府衙出现,于是就在众安桥头摆了个馄饨摊子。 他心灵手巧,做得一手好菜。 特别是在如今的局势下,许多当初在瓦子打把势卖艺的人,因为瓦子关闭,加上战乱不止,跑也不知道该跑去何处。为了求个温饱,许多人只能寻找别的生路。 这些人中,不泛北方人。 反正在杭州人眼里,北方话都是一个强调,也听不出什么区别。 在加上高余在府衙中动了手脚,于是燕青也就顺理成章的,在众安桥头开始了营生。 “近来情况如何?” 燕青煮好了小馄饨,点了两点猪油,用滚水化开,放在了高余面前。 高余吃了一口,向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才说到:“嘉兴那边情况还好,看样子还能再撑一段日子。倒是杭州这边,感觉风声越来越紧,叛军数量也在不断增加。” “听说,是吃了败仗。” “朝廷两路兵马齐出,看样子是要准备反攻了。 这段日子,你要小心一点,莫要暴露了行藏才是。” “谁又会注意我一个摆摊子的?” 燕青一笑,旋即脸色微沉:“只是我听说城里粮价又涨了,看样子朝廷已经开始对叛军进行封锁。我估计过些日子,粮价还会涨……咱们究竟要在这里等到何时?” 高余听得出来,燕青有些担忧。 他想了想,道:“先别着急,且观察一下。 我听说,王禀的兵马很快就要抵达嘉兴,一旦嘉兴战事获胜,杭州定会是下一个战场。我估计,也不会太久……毕竟朝廷已经开始反击,相信很快就会兵临杭州。 到那时候,我们伺机而动。 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咱们只能坚持住……而且,我也想看看那位圣公,究竟是何模样。” 高余觉得燕青偏执,其实他自己何尝不也是偏执狂。 为了报仇,他孤身来到杭州。算算时间,已经有小半年之久。他杀了裘日新的四个徒弟,杀了裘日新,也算是为师父报了仇。可是他却不愿意离开,因为还有一个方腊,让他念念不忘。他也知道,而今的局势,想要杀死方腊,几乎不太可能。 且不说方腊的身手比裘日新高,关键是他也有了防范。 身为明教之主,身边一定有很多高手。 高余很想杀了方腊,却不代表他会莽撞行事。在方腊已经有所地方的情况之下,刺杀方腊,会比杀死裘日新更难。高余清楚这一点,可是他又有些不太甘心离开。 哪怕杀不死方腊,看着他败亡,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 高余而今的责任,就是负责钱塘门大街一带的治安。 吃了馄饨,他就离开了摊子,装模作样的沿街巡查一番之后,便慢慢悠悠返回县衙。 “大家这是怎么了?” 回到县衙,就看到衙门里的差役公人,一个个行色匆匆,看上去非常忙碌。 所谓的当差,说穿了就是做个样子。杭州如今已经恢复了平静,哪有许多案子发生?只不过差役们行走在街头,百姓们会觉得心安,不至于再像前几日那样惶恐。 所以当差以来,大家都很懒散,全不似现在这般模样。 高余拦住了一个认识的差役,低声询问。 那差役道:“你还不知道吗?圣公已经抵达余杭,明日一早就会到达杭州。 方尊者刚才传令过来,让所有人全部出去巡视,务必要保证明日圣公抵达时,不会发生差池。四郎,你快去领衣服吧。上面吩咐了,明日所有人都必须要衣着整洁。” 差役是个碎嘴子,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只是高余已无心再听下去,脑海中只回荡着一个声音:方腊,来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名不副实(1) 方腊,要来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当高余听闻方腊即将抵达杭州的消息时,还是懵了…… 对方腊,高余恨意满满。 毕竟师父死在方腊的手里,他怎可能不心怀恨意? 可要说恨之入骨,却远远达不到。他对方腊的恨意,甚至还达不到裘日新的一半。 毕竟,当初裘日新和他接触过,有所了解。 但方腊,他甚至记不太清楚对方的样貌,只依稀记得,那天晚上师父带他突围时,有一个雄壮粗豪的男子带头阻拦。那个人,应该就是方腊,不过并没有留下深刻印象。 张怀清的死,并非方腊的大手印所致。 他的真正死因,是裘日新的七毒剑所伤。方腊的大手印,至少耗尽了张怀清的精气,无法压制住七毒剑的毒。所以,说一千道一万,那罪魁祸首只能是裘日新罢了。 若非裘日新,张怀清不可能被方腊所伤。 若非七毒剑,张怀清就被方腊打伤,也不至于死去。 而今,裘日新已经死了,甚至连他那所谓的‘七毒’一脉,都被高余彻底铲除。高余之所以留下来,最重要的还是希望能够做一些事情,令杭州早一日恢复太平。 杀死方腊,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 但是当方腊真的要到来时,高余内心里还是有一种压抑不住的冲动。 杀,还是不杀? 高余万分纠结……他当然想杀了方腊,可是他也知道,要杀死方腊,绝非一件易事。 君不见,当晚杭州十门就全部封锁。 其中北关门那边,更是被方七佛所属的明教力士所接管。城门内外十里地,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部都是有明教力士负责看守。如此情况,高余又怎可能得手? “衙内,冷静一下,千万别冲动。” 高余领了一身新衣之后,配上腰刀,重又走到街头。 杭州街头,依旧是冷冷清清。 燕青已经准备收摊了,见到高余再次出现,也不禁一愣,于是把手里的活计停下。 摊子前,没有人。 高余把方腊抵达的消息,告诉了燕青。 燕青一听高余又想冒险行刺,便忙不迭阻止。 “我知道你想杀死方腊为你师父报仇,可现在的情况,已非当初裘日新抵达时可比。 且不说其他,单只是那北关门守卫森严,你就无法靠近。 若想要近身刺杀,和你我二人之力,也未必能够得手……所以,切不可轻举妄动。” 高余想到这里,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燕青说的有道理,方七佛可不是那沈刚可以比拟。有了裘日新前车之鉴,他怎可能会没有防备?说不定在那北关门附近早已安排了伏兵,只等他和燕青自投罗网。 “我明白。” 高余点点头,靠着桥头的石栏杆。 他沉默片刻后,低声道:“明日你不要再出摊了,估计方腊抵达之后,少不得会有整顿。我今晚也无法回去,衙门里让我当值。县衙和府衙都已戒备起来,最近两日,最好是小心一些。咱们先看看,那方腊抵达杭州之后,究竟要做什么打算。” 见高余放弃了动手的念头,燕青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和高余又聊了几句,看有人出现,便转身走进摊子里收拾,而后推着车离开了众安桥。 高余站在桥上,低头看着桥下流淌的浣沙溪,眼中闪烁异彩。 +++++++++++++++++++++++++++++ 这一夜,无事。 按照高余的想法,方腊会是在天明后抵达。 可是到了寅时,北关门方向突然间变得灯火通明。 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从北关门方向传来的人喊马嘶声……高余正在和一个差役在八字桥附近巡视,听到那声音,他愣了一下,旋即就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什么情况。 “圣公来了吗?” “应该是!” 那差役手搭凉棚向北关门眺望,笑着道:“这杭州城附近,全都是咱们的人马。若是有官府兵马出没,肯定会得到消息。这个时候,有这个响动,定是圣公抵达。” “这个时辰……” “这个时辰,才安全啊。” 差役名叫白大仁,是湖州人氏。 他已年过四旬,因为湖州兵乱,于是逃至杭州投奔亲戚。 此次方七佛征召人手,他主动报名。倒不是说他对明教心怀好感,而是他若出来应征,亲戚家就可以不必在派人手出来,同时还可以得到几亩水田,所以才主动前来。 四十岁的人,因战乱不得已远赴他乡。 白大仁现在想的,是能够让妻儿在杭州安顿好,至于以后的事情,他也懒得考虑。 他和高余关系不错,经常会一起巡视。 高余忍不住问道:“这个时辰,怎地就安全了?” “呵呵,想想那裘日新是怎么死的吧……别看尊者命人严加守护,可是那刺客,却能飞天遁地,而且还有召唤天雷的手段。圣公即便有本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个时候进城,谁都不会想到,而且行人稀少,刺客想要靠近,绝非一桩易事。 走走走,咱们也过去看看热闹。 待会儿圣公一定会从后市街路过,说不定还能看到他老人家的样貌呢。” 白大仁是个喜欢凑热闹的性子,拉着高余走到街口。 此时,后市街沿路都有明教兵马列队守候,高余和白大仁根本到不得街边,所以只好站在桥上踮着脚尖眺望。后市街两边,灯火通明。士兵们手持火把,把街道照映得通通透透。 一队兵马,从北关门方向缓缓行来。 那兵马盔明甲亮,看上去极为雄壮威武。 正中央,有一定黄罗伞盖,伞盖下方,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跨坐一匹白马,在十几个人的簇拥下缓缓行进。方七佛,也赫然在其中,就跟随在那男子的身后…… “看清楚了吗?看清楚了吗?” 由于距离远,白大仁看不太清楚,于是询问高余。 而高余的眼力,确好过白大仁。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却能够看清楚后市街上的动静。 那人,似曾相识! 当日高余被张怀清保护着突围,并没有看清楚方腊的样貌。 印象里,只记得那人身材高大,颇有几分豪壮气概。但而今远远看去,高余却感到有些失望。在他的观念中,方腊既然被称之为圣公,统帅几十万明教教徒,应该是一个很有威严的人才对。可是现在……虽说距离有点远,但依旧能看的很清楚。 那个被簇拥在中间的人,应该就是方腊。 可感觉着,似乎很难与他印象中的‘圣公’吻合。 怎么说呢,有一股子颓然死气……也许是火光的作用,反正在高余看来,方腊的气色并不是很好,面孔呈现出一种蜡黄色,好像是久病不愈的病人,全无他想象中,那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豪装。虽然他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但是英气全无。 高余脑海中,突然回响起了方七佛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当日张怀清突围,伤了‘圣公’。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浑不在意。 在高余看来,即便是方腊受伤,以他的条件,一年下来,怕是早已经痊愈了。 可是…… 莫非,方腊是被师父的‘太乙绵掌’所伤? 张怀清有一门绝技,号‘太乙绵掌’,据说是龙虎山不传之秘,只有天师血脉弟子,才有机会学习。师父生前对他这门功夫颇为自得,曾多次在高余面前自夸。 不过,高余从未见张怀清使过,所以也只知道这门功夫阴毒至极,但究竟是怎样的威力,却不太清楚。可如今想来,若师父真有这门功夫,当时突围,一定会施展出来。 若方腊是被‘太乙绵掌‘所伤的话,那他的麻烦可就大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惊闻(2) 明教,绝非铁板一块。 身手高明,固然可以威慑他人,但要说统领一教……说实话,身手的高低并不重要。 但是,如果这个人有伤,并且是被诊治一年,也未能痊愈的旧伤…… 高余觉得,事情似乎变得有趣了! +++++++++++++++++++++++++++++ “监视方腊?” 燕青看着高余,似乎在问他:你想干什么? 高余道:“小乙哥,我觉得方腊身上可能有伤。” “哪有如何?” 燕青目光中,流露出疑惑之色。 “若明教未起事,他有没有伤都不重要。 可现在,明教搅动两浙路叛乱,已不再是单纯的教派。一个身体健康的圣公,会让无数人感到放心。可若是方腊伤势未愈,或者过重的话,又能否压制住他的手下? 之前他大败郭师中,按道理说应该乘胜追击,攻克明州。 可是,他却突然停止攻击,反而命吕师囊接掌兵事,自己匆匆返回杭州……我总觉得,这件事情里有蹊跷。杭州不靖,也许是一个原因。可如果他能攻克明州的话,势必会令叛军声威大震。方七佛虽说战事不利,但稳定杭州局势却已足够。 方腊为什么放弃大好局势,却返回杭州呢? 小乙哥,你不觉得有古怪吗?” “你是说,他来杭州,另有目的?” “我现在不敢肯定他是否另有目的,但是从我黎明前见他的样子,身体应该不好。 我不是让小乙哥你行刺,而是让你想办法盯着方腊。 其他事情你不必做,只看他都在做什么就好……我觉得,这件事情,应该难不住你。” 如果是刺杀方腊,燕青绝不会答应。 他的身手的确是很高明,但要说刺杀方腊,并没有把握。 可要说监视……这对燕青而言并不困难。他本就擅长那种潜伏打探消息的本事,若只是监视方腊的话,倒也简单。只不过,他不太明白,高余为何让他监视方腊?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这事情有蹊跷。”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去监视他好了。” ++++++++++++++++++++++++++++++++ 方腊大张旗鼓的抵达杭州,同时还带来了五千兵马。 这,足以令原本士气有些低迷的叛军,复又振作起来。在叛军的心目中,圣公方腊,是大明尊转世,将会带领他们共享大光明。他的到来,无疑在很大程度上,掩盖了嘉兴战事不利和江宁失守所产生的影响,也让原本慌乱的军心,迅速稳定。 而对于杭州百姓而言,方腊的到来,似乎也没有给他们的生活带来太多的影响。 相反,治安变得更好了! 街上巡逻的兵马增加,在很大程度上,令那些泼皮闲汉不敢再肆意妄为。 这,似乎是一件好事情,杭州的百姓,也因此变得轻松许多,不再似之前那么提心吊胆。 可是,高余却发现,事情并不似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又是三天过去,燕青突然反悔住所。 “衙内,你猜的不错,那方腊的确是受了重伤。” 这三天,燕青神出鬼没。 高余也没有去打听他准备怎么监视方腊,因为他相信,燕青有足够的手段去完成任务。 “确定?” “他就住在府衙内,守卫非常严,我根本无法靠近。 不过,我发现他每日膳食中,会有许多大补之物,同时还发现,他所使用的药品中,不泛补充元气的药材。给我感觉,他应该是受了一种极为阴毒的伤,使得元气亏空,不得已需要大量的药材补充元气……衙内,你当初是怎看出,他受了重伤呢?” 高余闻听,顿时笑了。 他没有立刻去回答燕青的问题,问道:“那他这几日,都在府衙中作甚?” “感觉……他就是在养伤。” “那方七佛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方七佛嘛……”燕青想了想,道:“方七佛倒是每天都会去拜见方腊,不过给我感觉,他们似乎产生了一些分歧。今天我看到方七佛离开方腊住处时,脸色非常难看。” 方七佛和方腊内讧? 应该不可能! 高余了解方七佛,他不仅仅是方腊的族弟,同时也是方腊最疯狂的拥趸。 他之所以臣服于方腊,不仅仅是因为方腊财大气粗,武艺高强,更因为他对方腊的崇拜。 依照着方七佛的脾气,方腊的指使他会毫不犹豫的执行。 但究竟是什么事情,令他和方腊交谈之后,脸色难看的离开呢? 高余觉得,那一定不会是一件小事。 “小乙哥,可有办法知道方腊和方七佛在做什么事情吗?” 燕青摇摇头,露出为难之色。 他苦笑道:“这个很难……方腊为人非常小心,哪怕是在府衙中,他的住所周围,全都是他的手下负责警戒,根本不相信其他人。而方七佛,也是个小心的人,他的住所和公房,也都有人警卫,我根本无法靠近……不过,小乙哥你说的也没有错,方腊这次过来杭州,一定是有别的目的。” 两个人相视而坐,久久不语。 良久,燕青道:“这样吧,我回去继续监视,若是有办法接近,会设法打探消息。 不过,你也要多留意。 别看方腊闭门不出,但如果他有其他目的,一定会在城里有所行动,你要多加小心。” 高余道:“小乙哥放心,我会加以留意。” 继谭稹攻克江宁,不久之后,童贯率领西军,以刘镇为先锋,攻克镇江,令江南哗然。 与此同时,王禀所部,也兵临嘉兴,意图合围陆行儿所部。 那陆行儿却极为狡猾,在觉察到王禀的意图之后,果断放弃了继续围攻嘉兴的意图,迅速南下,退守至崇德,并且向杭州发来战报,恳请方腊尽快做出决断出来。 嘉兴之战失利,朝廷两路大军却节节取胜。 局势,似乎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巨大变化。 然则杭州这个时候,却依旧平静…… “衙内,出事了!” 这一夜,高余巡视完毕街道,在县衙交差换班之后,一个人返回了都亭的住所。 没想到燕青已经等候多时,高余才一进屋,他就立刻迎上前来。 “出什么事了?” 高余可从未见过燕青如此惊慌的表情,连忙问道。 燕青道:“方七佛,死了!” “啊?” 高余乍听这消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好半天,他冷静下来后追问道:“方七佛死了?他怎么会死了?是谁杀死了他呢?” 傍晚时,他还看到方七佛带着人在城中巡视。 可现在燕青却说他死了……高余又怎可能不感到吃惊? 燕青稳住心神,轻声道:“是方腊!” “方腊?” “方腊,杀死了方七佛!” 第二百二十六章 生死之谜(1) 高余猜想到了各种结果,唯独没有想过,方腊会对方七佛动手。 要知道,方七佛不仅仅是明教的忠实信徒,更是方腊的族弟,从一开始就跟随方腊,算是方腊最早的跟随者。而且,他对方腊也极为忠诚,哪怕能力略显不足,但也不至于方腊下手杀死方七佛。所以,当高余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禁有些茫然。 “为什么?” 他看着燕青,吃惊问道。 燕青则苦笑摇头道:“我也不太清楚。 今天他们去了一趟后宅,就是之前,你说方七佛存放金银财宝的那个院子。之后两人出来,就神色不太对劲。而后后宅的守卫就被方腊全部撤换,换成了他的人。 晚饭后,他们两人去了书房。 我当时的藏身处,距离书房有点远,只听到他们隐约的争吵声。 后来方七佛气冲冲走出来,方腊在他身后,突然一掌击中了方七佛的后背,方七佛便吐血倒地……由于情况有点混乱,所以我没有看太清楚,然后就跑回来等你。” “后宅?” 高余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那后宅房间里,叠摞得满满当当的箱子。 那房间,他一共去了两次。 第一次是抽取了四箱黄金,被光阴蝉霸占,并将光阴限界的面积扩大。 之后高余又偷偷潜入房间,抽取了近二十箱的黄金。那房间里的黄金,至少有百余箱,叠摞在一起。由于房外有人守卫,高余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所以只抽取了最外面的黄金。之后,他就搬离了府衙,又刺杀了裘日新,再也没机会窃取黄金。 这段时间的事情也比较多,高余差点就忘记了此事。 而今,听燕青提起,他才想起那府衙后宅中,还囤积着大量的黄金呢! 高余倒不是一个贪财的人。 跟随师父四处流浪,让他养成了一种钱够花就成,颇有些视钱财如粪土的态度。 可是,光阴蝉却贪财如命。 两次盗取的黄金,都被光阴蝉拿走了。 虽然,光阴蝉又相应赠予了高余一些技能,但是在高余看来,那些技能略显鸡肋。 专家级弈棋专精技能,专家级医术专精技能! 这两个技能听上去似乎不差,但是就目前而言,高余倒是更希望光阴蝉能给他一些拳脚功夫的技能,让他的自保能力再增加一些。可惜,光阴蝉并没有如他所愿。 黄金,黄金…… 高余怦然心动。 如果能把那一百多箱的黄金全部盗取过来,也不晓得光阴蝉还会给他怎样的赠予呢? 这念头一起,就让高余有些抑制不住冲动。 好在,他最终还是把这种念头按捺下去,因为就在他念头升起的一刹那,内心里却突然间产生出一丝丝的惊悸。也正是这种惊悸,令高余最终还是放弃了那冲动。 “衙内,衙内?” “啊?” 燕青的声音,让高余从沉思中清醒过来。 他用力搓揉了一把脸,暗自警告自己道:师父生前说过,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光阴蝉固然能给我带来各种能力,可如果为了满足它的需求而丢掉了自己的性命,着实不划算。 嗯,绝不能为光阴蝉所控制! 否则长此以往下去,他早晚会变成了光阴蝉的傀儡。 这念头一起,高余顿感念头通达许多。 与此同时,他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喜悦。那是光阴蝉的喜悦,它似乎非常满意高余的这种觉悟和想法。同时,在瞬息之间,高余更感觉到他的头脑,格外的清爽。 不对! 高余想到了一些事情。 “小乙哥,你确定是看到,那方七佛死了吗?” “是啊!” “那不对啊。” “怎地不对?” 高余想了想,轻声道:“那方腊虽说是明教圣公,但其麾下各地尊者,大都是自成一脉。杭州是方七佛所属,不说别的,只说那李天佑,素来惟方七佛之命是从。 如果我是方腊,杀了方七佛之后,一定会对李天佑下手。 可是,根据你的说法,方七佛已经死了这么久,可方腊却迟迟没有行动,依旧是任由李天佑掌控城中治安……要么,他已经拉拢了李天佑,要么这里面还有玄机。” “你的意思是……” 高余道:“我感觉,那方腊一定另有目的。 方七佛……我还是不太相信他死了。我总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蹊跷。小乙哥,你继续监视方腊,我会加紧对城中的巡视。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一定有问题。” 李天佑会被方腊收买吗? 高余觉得,不太可能…… 他跟随过方七佛,并且在一段时间里,方七佛对他是信任有加。 也正因此,高余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内幕。在许多人看来,李天佑首先是明教弟子,其次才是方七佛的手下。可实际上,高余却知道,李天佑对明教的态度,其实很一般。他并不信奉什么大明尊,也不觉得有什么大光明。李天佑之所以跟随方七佛,是因为方七佛对他有恩,有天大的恩情,使得李天佑死心塌地的跟随。 据说,李天佑出身农家,因天生神力,于是被当地一所寺院的和尚看重,并传授拳脚武艺。 后来他家中出了变故,父母被人害了性命。 李天佑报仇未遂,险些丧命,被方七佛所救。方七佛知道了李天佑的身世后,不但收留了李天佑,还帮他报了父母之仇。在那之后,李天佑就一直跟随在方七佛身边…… 如果方腊害了方七佛的话,李天佑不可能无动于衷。 高余都知道李天佑和方七佛的关系,身为方七佛的族兄,又怎可能不了解其中内幕? 如果方腊杀了方七佛,那一定会对李天佑动手。 亦或者,李天佑得知方七佛被害的消息,也一定会为方七佛报仇。 可是到现在,杭州城里风平浪静……也许,是李天佑还没有得到方七佛被害的消息。但在高余看来,那方腊乃是枭雄,又怎可能对李天佑不闻不问,甚至放任他继续统帅兵马?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所以,高余在思忖许久之后,决定再观察一下。 “衙内,莫非以为方七佛没死?” 燕青有些不太高兴,看着高余问道。 高余道:“我现在还无法确定,只是感觉此事颇有蹊跷。 小乙哥也说,你是远远看到。你只看到方腊出手偷袭方七佛,而后方七佛倒地不起,却无法判定,那方七佛是不是真的为方腊所杀。生见人,死见尸……而今咱们身处险地,更要谨慎小心。在未曾判定方七佛是真死之前,我们还是继续观察。” 第二百二十七章 端倪(2) 第二天,府衙方面传出了方七佛死亡的消息。 按照府衙方面的说法,方七佛是猝死。由于此前事务繁忙,令方七佛极为辛苦,以至于操劳过度而亡。 这个说法,被大多数人所认可。 毕竟前些时候,杭州接连动荡,而方七佛还参加了崇德和嘉兴之战,的确是很辛劳。 可是,高余却嗤之以鼻。 方七佛的身体强健,怎可能是操劳过度而死? 这个借口,只要是熟悉方七佛的人,就绝不会相信。偏偏,杭州上下却对此毫无疑义。 别人不怀疑也就罢了,长年跟随方七佛的李天佑也不怀疑,那就奇怪了! 之后两天,高余和燕青有碰了一次面。 “方七佛的尸体不知所踪,据说是当晚就被人送回青溪。” “我要相信,那我就是傻子!” 高余冷笑一声,连连摇头。 方七佛是睦州青溪县人,按道理说死后尸体送回青溪,这叫做叶落归根,听上去似乎很正常。 但是,高余却不认同。 “小乙哥,你不要再监视方腊了。” “嗯?” “方腊一定觉察到了你的存在,所以想要借机引我们出现。 我觉得,他之所以上演一出所谓的偷袭杀人,就是想要把咱们引出来……当然,他对方七佛一定另有安排。从明天开始,你继续在众安桥那边摆摊,咱们静观其变。” 高余说不出是什么原因,但直觉告诉他,方七佛一定没死。 方腊之所以要演这么一出戏,很可能是他觉察到了什么,所以才想要借方七佛假死之事,引高余和燕青出现。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直觉,非常奇妙。 那天,高余念头通透之后,大脑莫名清爽。 随后他就发现,他的脑域开发值,已经达到了十五。 这个数字,究竟代表着什么样的意义?高余不太明白。但是,当脑域开发值达到十五之后,他的直觉越发敏锐,同时思路也变得越来越清晰,头脑更变得格外聪慧。 耳聪目明,大体上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有时候,高余甚至觉得,那些技能虽然厉害,却好像比不上脑域开发带来的好处。 “那你说方七佛没死,又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但是……” 高余轻轻搓动手指,半晌后道:“总之,方腊这样安排,一定有他的用意,我们必须要小心。” “好!” 见高余说的如此笃定,燕青也就没有再多问。 从之前高余所作出的分析来看,应该没有什么错误。 君不见,李天佑依旧把持着杭州城军务,没有任何的变化。过劳死?这要是换做其他人,或许很正常。但若是方七佛,明显有很多疑点,为何李天佑却视而不见? 答案,只有一个! 以李天佑和方七佛的关系,若方七佛之死有疑点的话,他怎可能无动于衷? 而方腊,更不可能让他继续执掌军务……除非,方腊脑子坏了,想要自寻死路。 “衙内,咱们便什么都不做吗?” “静观其变,咱们当务之急,是要知道方腊的打算。” “明白。” ++++++++++++++++++++++++++++++++ 杭州,依旧是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变化。 而杭州外部的局势,却开始一天天,变得危急起来。 童贯率部长驱直入,一路攻城掠地。 叛军虽然竭力抵抗,奈何官军此次来势汹汹,加上是童贯和谭稹所率领的兵马,尽是京畿禁军精锐,以及西军蕃汉精锐。两路兵马齐头并进,总兵力几近五万人。 比之叛军规模,这个人数似乎处于劣势。 可要知道,禁军装备精良,西军身经百战。 这几乎是集合了朝廷最精锐的兵马,哪怕只有五万人,但面对数倍于己方的叛军,却毫不畏惧。叛军号称有二十万人马,可说到底,多为乌合之众。其中更不泛有被叛军裹挟的良家子弟,所以当官军抵达之后,许多叛军在阵前倒戈相向…… 如此一来,叛军自然一触即溃,连连败退。 细雨,靡靡。 这一场秋雨,使得杭州的气温再次降低。 江南的秋雨一旦开始,就连绵不断。雨不太大,但却足以让人们感到莫名的低落。 前方战事的失利,令杭州上空,弥漫着一种恐慌气氛。 高余和白大仁穿着雨披,站在盐桥上,靠着桥栏杆,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闲话。 “原以为这伙贼人有多厉害,没想到这么快就不成了! 还明尊转世,我呸……唉,可到头来,却苦了咱们这些人,到时候难免一个反贼之名。” 白大仁情绪有些低落,脸上更满是灰败之色。 高余自然明白他的想法:如今叛军节节败退,陆行儿更被困在崇德。 而吕师囊在明州战事也不顺畅,郑魔王按兵不动,迟迟不肯向杭州靠拢。陈箍桶战死,石生战死……这两天听到的消息,令人难免觉得丧气。白大仁当初当差,也是为了寻一条生路。可现在,看这情况,生路没有找到,却走上了一条必死之路。 他本就是一个普通人,在这种情况下,又怎可能提起精神? 高余轻轻拍了拍白大仁的肩膀,低声道:“哥哥放心,我一定会设法,保你性命。” “哈,有四哥这句话,我就满足了。 不过,听哥哥一句劝,将来若是觉察不妙,千万别逞强,该跑就跑。若我真的有个意外,你记得帮我照顾你家嫂嫂和侄儿。若如此,哥哥便是死了,也念你的好。” “诶,哥哥休说这丧气话。” “四哥,我这话,也只是说给你听。 咱们认识虽然不久,但我看得出,你是个好人。 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圣公已经开始着手撤离杭州了……” 高余闻听一怔,做出吃惊模样道:“这种事情,哥哥又怎知晓?” “我呢,有一个同乡,而今是清波门内的都头。论辈分,他还要唤我一声老叔……昨日我与他吃酒,他偷偷告诉我说,这两天晚上,清波门都会秘密开放。有很多车辆往外走,出了城门之后,往长桥方向走,运送的都是金银财宝,多不胜数。” “不是吧,你那侄儿又怎知道?” “哼,他也是在偶然间发现,不过不敢张扬。 若非他昨日吃多了酒,也未必和我说这件事……他还说,那些车马满载而出,天亮之前就会返回。虽说车上搭着棚子,确都是空车。他说,那车轮碾过的痕迹,就能看的出来。” 高余心下,倒吸一口凉气。 白大仁的这个消息,实在是太及时了。 方腊要跑? 高余觉得,这可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 第二百二十八章 白大仁的往事 小雨,靡靡。 这秋日的雨水,总会让人产生出一种莫名的愁绪,更使人情绪低落。 河面,被雨雾所笼罩,如梦似幻。 不知为何,高余突然觉得,这杭州的秋雨,似乎和汴梁的春雨很相似,有一种凄美之感。 “咦?” 身边白大仁轻呼一声,令高余回过神来。 他扭头看,就见白大仁盯着桥下的河面,露出诧异之色。 “哥哥这是怎地,有什么事吗?” “四哥,你可有发现?” “发现什么?” 白大仁手指桥下的河水,轻声道:“你难道不觉得,这河水有古怪吗?” “古怪?” 高余愣了一下,低头仔细查看。 半晌后,他摇摇头道:“有甚古怪,我看不出来。” 白大仁道:“往年这个时节,兰江水定会上涨。 可现在,你看着河水似乎非但没有上涨,反而比之前些时候还要少了。” “是吗?” 高余诧异看了白大仁一眼,忙聚精会神观察。 可看了半晌,他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出来。 “平时不久是这样子,我怎么没觉得有问题?” “有问题,真的有问题!” 白大仁把身体探出桥栏杆,用手指着位于桥头的一个石墩。 “我记得我刚来杭州的时候,那水标线可没有现在这么高。而今是雨季,而且最近一段时日接连下雨,就算河面水位没有淹没水标线,也不太可能会降低才是…… 可现在你看,水标线明显比一个月前要高出一些。 四哥,我自小就在水边长大,我一个亲戚,就在衙门里做河工,他和我说过这方面的事情。” 高余听白大仁说的认真,也不禁探出身子,看向那石墩。 他平日里没留意过这石墩,也不知道平日里河水的水位,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过,如白大仁所言,石墩上的水标线,的确是高出水面很多,所以看得很清楚。 河,名兰江水,据说是钱塘江最大支流。 它流经杭州城内,是杭州城最为重要的一条水系。 只不过,高余平日里并不注意这些,而今听白大仁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古怪…… 根据常理,杭州连日降雨,河水水位必然上涨,这不足为奇。 但按照白大仁所言,兰江水水位没有上涨就罢了,水位还下降……这就有问题了。 “哥哥确定?” “当然!” 说完,白大仁穿过桥面,走到另一边,举目向远处眺望。 “你看,河边那棵杨树了吗?” “嗯。” “上个月,那棵杨树的根系被水淹没,可现在,却露出了水面。 我记得很清楚……你看,那边是兰江水的下游,按道理说河水应该更深,可是现在,下游的河水下降的很快,显然是上游河水出现了问题。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白大仁絮絮叨叨,这话匣子一打开,就再也收不住了。 可是,高余却陷入了沉思。 他看着河面,眼中闪烁着一丝奇异的光彩。 良久,他打断了白大仁的唠叨,轻声道:“哥哥可知道,这河水上游,是在哪里?” “三河口!” 白大仁想了想,便斩钉截铁道:“兰江水自南向北,在三河口入钱塘县,而后在梅乡入安江水……嗯,就是这样子,我看过兰江水的水系图,所以有一些印象。” “哥哥在老家,到底是做什么的?” 高余不禁有些奇怪的看着白大仁,要知道这种事情,一般人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更不可能似白大仁这般张口就来,对这些事情更了若指掌。 白大仁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哥哥若是不愿意说,那不说也罢。” “其实,也不是不能说……”白大仁犹豫一下,轻声道:“我在老家,就是在衙门里做事。刚才我和你说的亲戚,其实就是我自己,当时在衙门里负责河务……只是后来,我得罪了县令,被诬贪污修缮河务的钱两,差点被杀。幸亏我平日里还算有些口碑,最终留下了性命,却被开革……我之所以不说,是害怕四哥你看我不起。” 高余眼中,眸光一闪,便笑了。 “衙门里的事情,是是非非,谁又能说得清楚。 哥哥无需觉得羞愧,只要心中无愧,又何必在意他人指指点点?” “四哥说的是,我确着相了。” 白大仁似乎轻松许多,和高余又聊起了其他事情。 “哥哥,你说这水位下降,会是什么原因呢?” 两人走到了众安桥头,燕青的馄饨摊坐下,高余要了两碗馄饨。 下着雨,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这馄饨摊上,也冷冷清清,除了高余两人再无旁人。 燕青在炉灶前忙碌,耳朵却支棱着。 听到高余的问话,他一愣,扭头朝白大仁看了一眼。 白大仁想了想,回答道:“这原因可就多了。 比如干旱,上游缺水,下游水位自然下降;亦或者山洪出现,卷裹大量的杂物堵住河口,也可能造成水位下降。这需要视具体情况而定,若不亲往查看,怕也难以判断。 不过,据我猜测,可能是上游河口出现了淤堵,否则在这个时节,水位绝不可能下降。 若是在以往,这个季节衙门都会派人沿河查看。 但如今……怕是没有人会留意此事,更不可能派人查看。” 这时候,燕青端了两碗馄饨,摆放在两人面前。 高余趁机和他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出了对方内心里的想法。 这件事,有古怪! ++++++++++++++++++++++++++++ 也许是客人不多的原因,燕青早早收摊了。 他所在的营业点,属于高余所辖,所以即便提早收摊,也不会被人觉察。 而高余则留在衙门里继续当差。他和白大仁关系不错,平日里也大多是两个人结伴当差,所以回到衙门之后,两人聚在一起,也没什么人怀疑。 高余旁敲侧击,从白大仁口中又打听到了一些关于兰江水水系的事情。 他突然道:“如果三河口决堤,会是什么情况?” 白大仁想了想,道:“那要视情况而定……若淤堵的太久,水量太大,定会对杭州造成伤害。” “以目前情况而言,会是什么情况?” “这场雨若继续,恐怕会有危险。” “什么情况的危险?” 白大仁好奇道:“四哥好像对此事很上心,莫非有什么想法?” “哦,只是好奇罢了。” “其实,也未必是淤堵,这些时日虽然经常下雨,但雨势都不大。 这种雨势,很难说会造成淤堵……也许是上游什么地方分流?也可能造成水位下降。” 白大仁没有直接给出答案,但听他的语气,并不是很乐观。 高余也不好再继续追问,所以改变了话题,和白大仁聊起了其他事情…… 差不多快到亥时,高余交差离开了衙门。 他径自回到了都亭住所,发现燕青并不在家中。 燕青很聪明,日间一定是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意思。所以,高余也不担心,开火随便做了些吃食,便坐在屋中等候燕青归来。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令高余渐渐心焦。 大约到了丑中,屋外传来脚步声。 高余睁开眼,站起身来。 也就在这时候,房门被推开,燕青一身黑衣,湿漉漉的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旁边。 “小乙哥,可有发现?” 燕青端起桌上的水碗,咕嘟咕嘟一口喝干。 他抹了一把嘴,而后看着高余道:“衙内,你猜的没错,上游三河口被叛军盘踞,守卫森严。 我无法潜入太深,只远远观察。 那河口,被叛军堵了起来,也不知道他们是何图谋!” 第二百二十九章 毒辣(1) 杭州,府衙后宅。 屋中的灯光有些昏暗,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 方腊靠坐在榻上,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端起碗,把里面的药汤喝下去,蜡黄的脸上泛起一抹潮红。 “三河口都准备妥当了吗?” “大兄放心,已经妥当……天佑在那边主持大局,绝不会有任何差错。” “如此,甚好。” 方腊把碗放下,抬头向对面人看去。 烛光摇曳,照映在那人的脸上。若此时高余在,一定可以认出,那人正是方七佛。 “七哥这次,受委屈了。” “哥哥这话从何说起,所有一切,都是为我明教大业。” 方腊微微一笑,摆手制止了方七佛的话,道:“七哥,这里只有你我兄弟,那些场面上的话,就不必再说了……可惜,那朱彪坏了你我大事,若能再推迟半年的话,局势绝不会似现在这般模样。时不与我,时不与我啊!如果再等半年,我这伤势就会痊愈,教中的准备也会更加周祥,何至于似现在这样子,匆忙间的起事。” 说完,方腊感到有些疲惫,便靠在了褥子上。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几分寒意。 方七佛忙走上前,拉过来被褥,为方腊盖上。 “这两日,我已没有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了!” “哦?” “看样子,贼人已经离开。 我本想借此机会,把贼人引出来,谁料想贼人却按兵不动,的确是让我有些意外。” “哥哥以为,是何人所为?” “我不知道!” 方腊轻轻咳了两声,示意方七佛在一旁坐下,然后道:“些许小贼,不足为虑,走了便走了……只是我没想到,这两浙路竟如此难对付,一个秀州令你我损兵折将。” “都是七佛无能。” “这与你无关。” 方腊摆手道:“你平日里忙于教务,本就不擅兵事。 而贼人也颇为厉害,竟看准了你的软肋,抢先杀了汤逢士,斩了你一条臂膀……当初,我让汤逢士跟随你,就是想让他为你分担。他一死,你能做到如今地步,已经出乎我的意料。” 方七佛低下头,露出羞愧之色。 “我让哥哥失望了。” “此非你之过,实在是……” 方腊苦笑一声,安慰了方七佛一句。 旋即,他面容一肃,道:“七哥,而今局势,与我大不利。 杭州只怕是难以坚守……谭稹老狗的手下大将杨可世,正迅速逼近,最多三日,就会抵达杭州。陆行儿现在身陷崇德,想要援救已无可能,而吕师囊在明州推进不利,郑魔王更迟迟不肯与我们会和,也令局势变得越发艰难……我,准备撤离。” “哥哥所言,七佛明白。” “不,你不明白。” 方腊抓住了方七佛的手,轻声道:“明教大势已去,仅凭两浙路,根本无法与朝廷抗衡。 我们仓促起事,虽一开始推进顺利。 可现在,赵老官已反应过来,更调动了京畿禁军和西军精锐。我还是小觑了赵老官的根底。赵老官立国一百六十年,根基深厚。我们虽说在两浙路信徒众多,但真正愿意跟随我们的人,却并不算太多……此一次若失败了,对我明教而言,元气大伤。” “哥哥的意思是……” “我已成为赵老官的眼中钉,肉中刺,难以逃脱。 所以,在撤离杭州后,我会设法吸引赵老官的注意力,而你必须要设法保全自己。” 方七佛倒吸一口凉气,看着方腊,眼圈不禁泛红。 “哥哥何出此言,若赵老官来了,与他拼了就是。” “怎么拼?凭你我手中这些乌合之众?” “这个……” “听我说,我可以死,但明教绝不能亡。 你执掌教务多年,比我更清楚如何壮大明教。所以,一旦失败,我可以死,你却必须活下来,保全自身,在暗中推广教务,慢慢壮大,使我明教不至于灭亡…… 我已经为你安排妥当,此前你在杭州搜集的财宝,约一千两百万贯,我已经秘密运出杭州,并藏匿于一个安全之处。我撤离后,朝廷必会迅速接掌。到时候,你掘开三河口,水淹杭州城……然后,你就给我隐姓埋名,待风头过去,再设法推广教务。” 方七佛嘴巴张了张,旋即用力点头。 他犹豫一下,道:“哥哥,既然撤离杭州,为何还要水淹杭州?” “杭州,两浙路之中枢所在。 水淹杭州之后,这里必然会变成泽国,朝廷会分出一部分力量进行维护和修缮。这样一来,我的压力就会减少,然后可以多坚持一段时日,对你而言,会更安全。” “可是,城里还有二十万百姓……” 方七佛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 水淹杭州,绝对是一招好棋,能够拖延官军的脚步。 可问题就在于,若水淹杭州城,城里那二十万百姓势必要殃及池鱼,到时候会死多少人?谁都无法确定。二十万百姓,可不是小事!想当年白起长平坑杀俘虏也不过十万人。若方腊果真做得此事,明教以后的发展,可就要变成一个大问题了。 试想,又有谁会信奉一个祸及二十万人的宗教呢? 方腊似乎看出了方七佛心中的想法,微微一笑道:“七哥不必担心,水淹杭州,绝不会牵连到我们。到时候,我会设法把这罪名推到朝廷头上,与我明教无关。” “啊?” 方七佛怔怔看着方腊,也不禁为自己这位兄长的心狠手辣而感到吃惊。 “行大事者,不拘小节。 七哥,我知道你心软,但有些事情,却心软不得。况且,此事与你并无关系,这是我的命令!” 方腊最后一句话,提高了嗓门。 方七佛就知道,他主意已定,任何人劝说,都没有用处。 于是他起身,躬身一礼道:“哥哥放心,我虽心有不忍,但绝不会违抗哥哥命令。” “好了,我累了!” 方腊露出疲惫之色,闭上眼睛。 “那哥哥保重,我先告辞。” 方七佛行礼,转身往外走。 当他一只脚走出房间的刹那,身后却突然响起了方腊的声音,“七哥,此次我们之所以失败,归根到底,还是那劳什子‘高衙内’作梗。此人,有高俅做靠山,日后定能平步青云。若七哥将来想要推广教务,此人不可不除,否则必成为祸害。” 方七佛身子一顿,背对着方腊道:“哥哥放心,七佛明白!” ++++++++++++++++++++++++++++++++++++++ 阿嚏! 秋雨冰寒。 从三河口方向吹来的风,更令人感到了浓浓寒意。 高余趴在一处高岗之上,远眺三河口。只见那三河口一带,火光晃动,忽闪忽灭。 从他的角度看去,整个三河口,至少驻扎有千余人。 他突然打了个喷嚏,从山坡上滑下来,而后猫着腰,迅速跑进一片密林之中。 燕青在林中警戒,见高余过来,忙迎上前道:“衙内,可有什么发现?” “太远了,根本看不清楚。” 高余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轻声道:“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他们的确是在三河口蓄水。” “这时节,蓄水作甚?” 高余听了,也不禁苦笑。 他也想不太明白,叛军的意图。 蓄水,水淹杭州城吗?听上去,似乎也只有这么一个用途。可问题是,杭州如今在叛军手中,水淹杭州,不是淹他们自己吗? “走,咱们先回去,然后再仔细商议!” 高余想不出答案,于是和燕青招呼了一声,便匆匆走出了树林。 夜色,正浓。 乌云密布,星月无踪。 从三河口到杭州并不算太远,不过多是山路,不太容易行走。 两人更不敢点灯,只能在漆黑的雨夜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高余一边走,一边思考着方腊的意图。不知不觉,两人就来到一处山坳。穿过山坳,就是平坦大道。他们可以直接返回杭州,而后从水门潜入城中,绝对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就在这时,燕青突然停下脚步,一把拉住了高余。 同时,他反手从腰间拔出一口短剑,轻声道:“衙内,有埋伏!” 第二百三十章 韩世忠(2) 高余因为心里有事,所以并没有留意四周情况。 但燕青不同,他生性谨慎,一路上一直都保持着警惕。 埋伏? 高余一愣,疑惑看向燕青。 只是,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阵‘索索’声响。从山坳两边的山坡上,石头后,灌木丛中,出现了一个个的黑影,并且迅速向高余燕青两人扑来。 高余下意识翻手,一只手里便出现了一口寒鲤刃。 这是什么情况,这里为何会有埋伏?不过,看这些人的打扮,似乎并非明教叛军。 “尔等什么人?” 燕青背靠高余,双手各持一口短剑。 那些人却没有出声,而是飞快将两人包围。 他们手持兵器,更有甚者,在高处还出现了两排弓箭手,大约有二十人左右。 这些人围住高余两人之后,也不说话。 那沉默中,所蕴含的肃杀之气,令人不由得为之心惊肉跳。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深夜鬼鬼祟祟,行于路上?” 一个壮硕魁梧的男子,操着一口带着浓重关西口音的官话,走上前来。 他个头比高余要高许多,膀阔腰圆。 一身黑衣,手中一口大刀,明晃晃,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关西口音? 高余心里一动,看向对方。 他慢慢收起了寒鲤刃,而后拍了拍燕青的手臂,沉声道:“我乃殿前都太尉高俅之子高余,奉家父之命潜入杭州打探消息。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深夜拦阻我去路。” 关西口音,很标准的关西口音。 明教的手下,大都是两浙路人,说的也多是两浙路方言。 在这个时候,出现这么一伙人,并且说得一口关西口音,也就使得他们显得格外诡异。 高余隐隐猜到了对方的来历,但是并不确定。 他之所以这么表露身份,其实也是想要赌一回……毕竟,杭州附近突然出现这么一伙人,而且明显不是明教叛军。那只有一个可能,这些人是官军,是朝廷的人。 “你是高衙内?” 高余的回答,令对方一惊。 他忙摆手,示意他的手下收起兵器,而后向前走了两步,厉声道:“你如何能证明?” 证明? 高余想了想,道:“我无法证明我的身份,不过我叔父高杰,而今权知嘉兴县,正率领人马围困崇德。” 高杰的身份,知晓者并不多。 大多数人只知道他在汴梁有背景,否则也不可能从一个武官,一下子变成了文官。 那魁梧男子显然知道一些内幕,顿时惊喜万分。 他忙躬身行礼,“小将韩世忠,乃秦凤路第二将杨可世将军帐下所属,奉杨将军之命,前来杭州接应衙内。我等在杭州城外已经三日,却不得入城之法,只好藏身山中。正不知该如何与衙内联系,不成想……衙内,方才若有得罪,还请包涵。” 果然是朝廷兵马! 只不过,高余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是为他而来。 杨可世又是何人? 他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不过,高余却不怀疑那韩世忠的话语。 “朝廷大军,要来了吗?” “杨将军所部正在逼近杭州,相信用不得两日就能抵达。” 那就是还没有来……高余目光闪烁,扫视韩世忠等人,突然灵光一闪,对韩世忠道:“韩将军,你来的正好,我刚发现了一件事情。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详细说明。” “好,我们的藏身之所,距离此地不远。 衙内,请随我来。” 韩世忠说着,摆手示意身后众人撤退。 高余正要随他走,却感觉到燕青在他身后拉扯了一下,便回过头来,向燕青看去。 “小心有诈。” “我知道,但是现在,我必须要冒一次险。” 燕青见高余态度坚决,也知道再劝说,也没有什么用处。 他苦笑摇摇头,轻声道:“衙内,有时候我就在想,你若是混江湖,定是个亡命之徒。” “是吗?也许吧。” 高余笑了笑,便拉着燕青追上了韩世忠。 一路上,就见韩世忠等人都沉默不语。虽然夜色漆黑,可是他们却行动有序,丝毫不见混乱。有人在前面开路,有人在两侧警戒,也有人拖后监视,看上去有条不紊。 这,绝非叛军! 哪怕是方七佛手下那些力士,怕也无法做到如此地步。 “韩将军,你这次带了多少人来?” “衙内休要这么称呼,小将怎当得将军之名。 小将此次带了一百人,全都是西军最精锐的夜游神,绝对可以保护衙内安全撤离。” 夜游神,也就是斥候、探马的意思。 这是一群真正的锐士,不但武艺高强,而且极为干练。 高余当年随师父四处流浪时,曾见识过西军夜游神的战斗力。看样子,杨可世对他很是重视,否则也不会派出这么多‘夜游神’来。不过,他对韩世忠更加好奇。韩世忠看上去,大约在二十七八的模样,生得浓眉大眼,举手投足间有一股英气。 他在这群人当中,似乎极有威望。 能够让这么多‘夜游神’听从指挥,若是没些本领,绝对无法做到。 一行人在山路上行进,很快来到一个偏僻的山谷中。 这山谷内,有一个山洞,洞口有藤蔓遮掩,若不仔细搜查,很难发现这山洞存在。 山谷的谷口,有人警戒。 韩世忠和他们照面后,便领着高余两人进入山洞。 山洞的面积很大,至少能容下三五百人。 洞内,一个湖泊,在深处,则拴着百余匹战马。 篝火熊熊,上面架着两头野猪,正在烧烤。韩世忠请高余两人落座,而后又命人取了热汤过来给两人驱寒。 “韩将军不必客气,咱们长话短说。” 高余喝了一口热汤,感觉浑身暖洋洋的,很舒服。 他沉声道:“刚才我和小乙哥是去打探军情。如今,叛军在兰江水上游的三河口,筑坝蓄水。 其周围,守卫极其严密,看上去不太正常。 我和小乙哥都不通兵事,所以看不出叛军到底是什么意图。将军此来,正好与我解惑。” “筑坝蓄水?” 韩世忠听得一愣,两道浓眉紧蹙。 “衙内,那兰江水又是什么情况?我初来乍到,对杭州并不了解,所以请你先为我解说一二。” 高余点点头,就把情况详细解说一遍。 “我总觉得,那筑坝蓄水,似乎是想要水淹杭州。 但而今杭州在叛军之手,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们这麼做,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第二百三十一章 方腊,要跑! 水淹杭州? 韩世忠愣了一下,旋即蹙起眉头。 他的任务,是救出高余。但现在听高余这么一说,一种军人的本能,让他感到不安。 他沉思片刻,问道:“衙内,杭州城内,有叛军几何?” “约三万人马。 其中,大多乌合之众。不过,方腊麾下有八千力士,号称精锐,战力不俗,其余大多是从各地过来的散兵游勇,亦或者是城中泼皮闲汉组成,也没经过什么战阵。” “那最近城中兵马,可以调动?” “调动啊,倒是有一些吧。 前两日,方腊手下的八千力士从吴山脚下开拔出城,说是准备前去驰援崇德。但后来,因为一些原因耽搁了,也就没有行动。而今,那八千力士都驻扎在北关门外。” 高余整日在城中巡视,加上经常和其他差役闲聊,有意无意中就了解了一些情况。 韩世忠问的很详细,也很琐碎。 片刻后,他看着高余道:“衙内,若我猜的不错,那方腊怕是想要放弃杭州。” “啊?” 高余吃了一惊,感到万分惊讶。 “朝廷大军尚未抵达,距离杭州最近的兵马,也在崇德,短期之间难以脱身。 那方腊自称圣公,若是不战而逃,会不会有损他在明教的威望?这应该不可能吧。” “就是,他这么跑了,岂非颜面无存?” 燕青也不太相信韩世忠的话,连连摇头。 见两人如此反应,韩世忠忍不住笑了。 “衙内,还有这位郎君,行军打仗,讲求的是运筹帷幄,与颜面并无关系。 而今朝廷已开始反击,那叛军虽然看似强大,实则根基浅薄。依我看,方腊若真这样做,才算的是枭雄,能进能退。杭州,无险可守,并非决战之所。他若坚守杭州,只待大军抵达,将其包围,便难以脱身……所以,换做是我也会撤离杭州。 凭借两浙路复杂地形,密布水道周旋,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但要说抵御,绝对是自寻死路……方腊这般选择,颇有壮士断腕气概,着实不易。” 韩世忠对方腊,倒是赞不绝口。 他是纯粹的军人,没有太多复杂的心思。 高余和燕青则面面相觑,半晌后道:“即便撤走,何至于水淹杭州?” “此应是阻敌手段。”韩世忠道:“杭州,毕竟是东南重镇。 方腊水淹杭州,使之成为泽国,朝廷将不得不分出许多精力,为修缮和维护杭州。这样一来,方腊的压力会减轻许多,从容周旋……嗯,我想,他应该就是这个主意。” “可如此一来,杭州的百姓……” 韩世忠道:“自古以来,每逢战乱,百姓流离,难以避免。 那方腊是一个枭雄,绝不会在意这些。说不定,他还会把这罪名甩到朝廷的头上。” “不行!” 高余呼的站起来,大声道:“绝不能让方腊得逞。” 杭州,如今还有二十多万人,若是水淹杭州,天晓得会有多少人葬身于灾难。高余并非杭州人,可这座城市,却承载了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三年,令他对杭州感情深厚。 这里,有他和师父一起生活的印记。 虽然他和师父四处流浪,去过很多地方,但必须要承认,杭州才是那段时光中,最美好的记忆。犹记得和师父一起在杭州城里摆摊谋生;和师父一起踩着落日余晖,返回玉皇观;和师父吵闹,和师父嬉笑,和师父游戏……他怎能坐视杭州被毁? 韩世忠眉头微微一蹙。 他当然知道水淹杭州的后果,但内心里却不愿意节外生枝。 他的任务是救出高余,而后护送高余离开杭州。 若赞同高余的主意,就等于身陷危险之中。到时候,高余会有危险不说,他和他手下那一百名夜游神,也将面临危险。而这,恰恰是韩世忠不太愿意插手的主要原因。 “衙内,这太危险了……不如我们前往崇德,设法请来援兵,也能阻止叛军。” “怕是来不及了。” 燕青一旁道:“据我昨日观察,三河口所积蓄的水量已非常惊人,估计方腊决堤放水,也就是这两日。虽说崇德距离这里不远,可一来一回,根本来不及阻止。” “那怎么办?” 韩世忠有点不太高兴,瞪着燕青道:“我手中不过这一百人,而三河口那边,却至少驻扎了千余人。以一敌十,未尝不可。可一旦动手,定会惊动杭州叛军,该如何是好?” “大丈夫生于世上,何惜头颅。 这关系到杭州二十余万百姓的死活,便是拼的一死,也要阻止。” “可若是拼死之后,仍不得阻止怎么办?” 韩世忠和燕青,是两种人。 燕青出身于江湖,而韩世忠则出身行伍。 两个人的思路,根本就不在一条线上,在燕青看来,便是一死,又有何妨?可是在韩世忠看来,你死了却未能阻止,岂不是白死?到头来,还是解救不了杭州百姓。 两个人这一争执起来,顿时把高余吵得头大。 “都闭嘴,闭嘴!” 他站起身,一声怒喝。 “这般争吵,可有意义?” 韩世忠和燕青,都闭上了嘴巴。 可是从他们相互对视的眸光中,能看得出,他们并不服气。 “小乙哥说的不错!”高余深吸一口气,道:“我绝不会坐视杭州,毁于方腊之手。” “衙内……” “韩将军,你听我说完。 我也不赞成小乙哥的话,莽撞行事,便是白白送死,于大局无益。方才我和小乙哥观察了三河口的情况,小乙哥说的没错,方腊决堤,怕就是在这一两日的光景。 所以,咱们必须要想办法阻止他们,若不然杭州二十万百姓,必将遭遇荼毒。 这样吧,小乙哥你现在就出发,前往崇德,找我叔父,恳请他分出一些兵马过来……不管来不来得及,总好过坐视不理。韩将军派人监视三河口,我现在回城,一方面可以做些准备,另一方面,也可以探听一些消息,看那方腊究竟何时决堤。” 韩世忠道:“万一叛军决堤,我该如何是好?” “这个,见机行事吧。” 高余也想不出太好的主意,只得苦笑说道。 “总之,大家都辛苦一点,毕竟关系二十万人性命,就算是冒险,也是值得…… 明日傍晚,我会来这边与你们汇合。 若我没有出现,韩将军可以自行决断,无需在意我的生死。” “衙内,你这是何苦?” “韩将军,你不懂……这座城市与我而言,意义非凡,我绝不能坐视它被人毁掉。” 高余的态度坚决,韩世忠有心强行把他留下,又担心他把他笔迹了,会适得其反……内心里,对高余也极为敬佩。且不说他之前孤身潜入杭州打探消息,只说他这份心,便强似许多人。韩世忠觉得,他冒险前来解救高余,似乎并非一件坏事…… +++++++++++++++++++++++++++++ 天,亮了。 雨势已减弱很多,但仍旧淅淅沥沥不停。 高余从水门潜入城内,返回都亭家中换了一身衣服,便急匆匆赶去县衙里报到。 “四哥,今天怎来的恁晚?” 一进县衙,白大仁就拦住了高余。 “怎么了?” “方才府衙传来命令,从今天开始,城里将实行戒严,十门关闭,许进不许出……而且,城中兵马将会接手防务,负责巡查。上峰有命,让咱们配合他们的行动。” 又是戒严? 这好端端,为何突然戒严? 高余心里一激灵,立刻想到了什么。 方腊要跑……没错,这厮一定是想要撤离杭州,故而才会发出这样的命令。 不过,高余现在,已无心再去顾虑方腊的事情,他脑子里全都是如何解决杭州即将面临的灾难。方腊既然要跑,那么三河口决堤,怕是迫在眉睫,已刻不容缓了。 该怎么阻止方腊呢? 他有些心不在焉,一边听着白大仁的唠叨,一边和他一起走出县衙。 冰凉的雨水,打在了他的脸上,高余突然灵光一闪,停下脚步,直勾勾看着白大仁。 二百三十二章 五龙寺(1) “四哥为何这般看我?” 被高余的目光盯着,白大仁心里有些发毛。 “先说好,我可没什么积蓄,当差到现在,只领过一次薪水,而且都已置办产业。” 高余回过神,听到白大仁的话,忍不住笑了。 “老白,说得甚话,我何时说过要找你借钱?” “那你看着我……” “走走走,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高余二话不说,拉着白大仁就走。 白大仁也没有拒绝,只连声道:“你莫要扯我,我跟你走便是……慢点,慢一点啊。” 就这样,两人离开县衙之后,走进了纪家桥头的一家羊饭店。 而今杭州的生意不好做,一来粮价上涨,许多饭店的价钱都提升不少;二来世道有些混乱,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招惹来祸事。所以,大家都很小心,不太愿意出门。 这也使得杭州的饭店变得很冷清。 大清早,羊饭店才开门,里面根本没有什么客人。 饭店的大厨和伙计都躲在屋子里聊天说话,便是高余和白大仁走进来,也没有人上前接待。 好在,高余和白大仁也不在意,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要了些早食,高余便道:“老白,可看出什么没有?” “嗯?” “圣公要跑!” “什么?” “前几日,圣公就把他手中的精锐调到了城外,而今又让城中兵马接管,还实行戒严……好端端,做这些个事情,绝对有问题。我听人说,朝廷大军快到杭州了!” “这么快?” 白大仁一惊,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老白,你要明白,咱们在衙门里当差,便形同于方腊同党。 若是朝廷大军抵达,收复了杭州城……到时候你我二人,只怕是都拖不得这关系。” 白大仁的脸色,顿时煞白。 他对这结果,早有准备。可是在听了高余的话之后,依旧难免感到惶恐……在衙门里当差,不过是求一条活路罢了。若因为这种事情,而背负上了反贼之名…… 他心里惶恐不安,吃了一口白粥,抬头看向高余。 他发现,高余显得很轻松。 脑中灵光一闪,白大仁似乎明白了什么,忙放下白粥道:“四哥,求你救我则个。” “我救你?我而今,还自身难保呢。” “不,你一定有主意,对不对?” 白大仁目光中流露出祈求之色,看着高余道:“四哥虽然也在衙门里当差,可我能看得出,四哥绝不是我这等为了寻口饭吃的人。平日里四哥很少和衙门里的人接触,每天都在街头巡查。那些个蠢货,说四哥是傻子,可我知道,四哥定有用意。 四哥,我家中上有老母,下有三个孩儿。 若我真的出事,家里可就完了……求四哥为我指条明路,白某愿肝脑涂地,报答四哥。” 高余看着白大仁,一言不发。 白大仁也没再说什么,等待着高余的回答。 “老白,你不是信徒吧。” “当然不是,你何时见我拜明尊?” “那好,我现在有一件事,想要请你帮忙。” “四哥吩咐。” “你说,你原是衙门里的河务。” “没错!” “那现在,有那么一处地方,被人筑坝蓄水。 水量惊人,一旦决堤,则整个城市都会被毁掉。我想要设法解决此事,你可有主意?” 筑坝蓄水,决堤淹城? 白大仁可不是那种没见识的人,他毕竟在衙门里做过事情,这脑筋转的也是飞快。 眼中闪过一抹惊惧,他看着高余,半晌后道:“四哥是说,兰江三河口吗?” 高余没有回答,只看着白大仁。 片刻后,他装模作样把手伸进了挎兜,从里面取出一块圆形黑色木制腰牌,推到了白大仁面前。 “把这个收好,官军入城之后,若是找到你,你就把它拿出来,自可保你平安。” 白大仁一愣,把原木腰牌拿起来。 只见那木牌的正面,是一个五龙盘旋的图案。而反面,则刻有两行字:殿前三司,五龙巡察。八个字是用古拙的篆体书写,而后加以鎏金,故而显得格外华美。 “这是……” 白大仁虽说有些见识,但毕竟是县衙小吏,如何见过这种物品。 这块腰牌,是高余交给高杰,而后由高杰通过燕青,转给了高余。所谓五龙巡察,也是大宋朝建国之后,所设立而成的一个特别机构,归属于禁军,知道的人并不多。 五龙寺,在表面上是专门训练相扑手,供官家娱乐的一个部门。 可实际上,这也是大宋的特务机关,被纳入禁军体系,直接听命于官家。 高俅身为殿前都太尉,执掌东京八十万禁军,五龙寺也属于他管辖范围。哪怕只是名义上的管辖,他弄出一块腰牌,也是轻而易举。高余把腰牌交给白大仁,等同于是把白大仁纳入五龙寺。到时候就算他被官府捉拿,凭此腰牌也可以轻松脱身。 “四哥,你……” “老白,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 白大仁虽然没见过这腰牌,可是那上面的殿前三司四个字,所代表的意义,他却明白。 高余的身份,呼之欲出。 白大仁突然间一阵轻松,原来…… “四哥,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吧。” “我要炸毁三河口,却又不会威胁到杭州城,你可有办法?” “办法嘛……” 白大仁眉头一蹙,陷入沉思。 他想了想,道:“我曾去过三河口,对那边的地势,多少有些了解。 三河口地势高,方腊若是在那边筑坝蓄水,应该是选南峰河道……怪不得这些天连降雨水,可是城中河水的水位反而降低。根据我的观察,若方腊决堤,则杭州必成泽国。所以,若要避免水灾,可以在三河口南面炸开堤坝,令河水分流…… 四哥,由三河口往南三里,是凤凰溪,此处地势较低,若是能炸开凤凰溪,河水就可以由此入玉皇山。” “凤凰溪?” 高余闭上眼睛,沉思良久后问道:“那你可知道,凤凰溪的具体位置?” “这个我当然知道……我这一辈子做河务,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沿河行走,观察水道。我知道凤凰溪有一处地方,最容易炸开。可那需要火器,确是一桩麻烦。” 火器? 高余闻听,忍不住笑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夜行(2) 高余的火药专精技能,依旧处于高级状态。 说来也奇怪,得到光阴蝉也有小一年了,他得到了许多技能,其中不泛一些稀奇古怪的技能,都升级到了宗师级技能。唯有火药专精,始终没有变化,一直处于高级。 这让他颇感苦恼,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毕竟,那光阴蝉赋予他技能,完全是随机性质,他根本掌控不得。 不过即便如此,高级火药专精技能对他而言,已经足够。 白大仁详细讲解了一遍凤凰溪的地形地貌,高余则在心里盘算了片刻,大致上就有了一个概念。 这火器,要制作成多大威力! 至于制作火器的材料,倒是不需要费心。 高余当初把汤逢士搜集的材料搜刮一空,如今还剩下一半,足以制作成一个轰天雷。 “老白,火器不需要你费心,我来想办法。 不过,今晚怕是要烦劳你一遭,和我一同前往三河口。毕竟凤凰溪如何炸开,还需要你来勘定。” “这个……” 白大仁有些犹豫。 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危险很大。 要知道,那三河口还驻扎有叛军,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命丧黄泉,他必须谨慎。 四哥的来头,似乎不小! 虽然还不清楚他具体的身份,但仅凭那殿前三司之名,就足以证明他的地位不低。 也许,对那些文官而言,禁军的身份不足为虑。 但是对白大仁这等小吏来说,有这样一个身份,足以令他感到畏惧。 他知道,似这种腰牌,来头不简单。高余可以随意把腰牌给他,便说明了他的身份。 为叛军做事,无论如何都是一个无法抹去的污点。 可如果有这么一块腰牌,就等于洗刷了罪名,无论是对他,还是对他的家人,都大有好处。 最重要的是,可以借此机会和四哥搭上关系…… 这是个官本位的时代! 所谓十年寒窗苦,货卖帝王家。 只要是个人,就希望能够得到一个官身。 白大仁虽然没做过入品的官,但毕竟在衙门里勾当过。内心里,对做官的渴望远比普通人更加强烈。 跟随高余前去炸凤凰溪,很危险! 可俗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如果能够趁机回归衙门,说不定日后还能做个小官。 “既然四哥这么说,那我就随四哥走一遭。” 白大仁在思忖良久之后,终于做出了决断。 高余也笑了,轻声道:“我先回去准备火器,你也休息好,别太勤快。 天黑之后,咱们在南水门内汇合,我带你出城……此事若做得成功,我保你一个前程。” 白大仁要的就是高余这句话,顿时大喜。 “如此,咱们天黑之后再见。” ++++++++++++++++++++++++++++++++ 城中兵马接掌了治安,差役们也就清闲下来。 说是配合,但那些个‘丘八’哪个会听他们的话?与其前去受辱,不如找地方清闲。 高余回到都亭家中,便闭门制作火器。 材料都是现成的,而他如今对火器的制造,更是轻车熟路,根本不需要花费太多精力。 不过,这次是要炸河坝,需要考虑的因素很多。 高余在家中整整一个下午,终于完成了一个大型轰天雷。 他吃了点东西,然后又换了一身夜行衣。待天色完全黑下来,这才打开房门溜了出来。 都亭所在,非常偏僻。 杭州城虽已开始戒严,但在都亭这边并不严格。 雨,已经停了! 街道上路人绝迹。 已经四五天不见出现的月亮,露出了一个月牙儿,高悬夜幕中,格外皎洁。 这可不是一个好天色! 高余已经洗去了脸上的易容物,抬头看了看夜空。 月朗星稀,可不是什么好现象……这种情况下,不太容易隐藏行迹,也会给他们的行动造成很大的威胁。但是,高余已没有选择!方腊在城中实行戒严,显然已开始撤离杭州。一俟他撤离杭州,就是三河口决堤之时,局势已经是迫在眉睫。 高余猜测,最迟明日傍晚,方腊就会决堤。 所以,若要行动,今晚是最后的机会,否则很难阻止方腊。 他用一块黑巾蒙住了脸,而后才夜色中,一路潜行。 全映像地图开启,使他可以清楚的掌握沿路的状况。在躲过了两队巡兵之后,他就抵达南水门。 南水门坐落在一条河上,河水连通城外护城河。 这里的守卫非常松懈,根本看不到兵卒行迹。想来,方腊并不认为,官军能从这里攻入城中。 “四哥,你来了。” 白大仁早就等在南水门内,见高余过来,忙迎上前。 “咱们先出城,有什么话,出去再说。 你家里,可都安顿好了?” “我已经让他们去了仁孝坊亲戚家中,那边地势高,就算真个水淹杭州,也不会有危险。” “很好,咱们走。” 高余带着白大仁,便步入河中,而后一路游向水门。 白大仁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氏,自幼在河边长大,后来有做了河务,水性极佳。高余甚至不需要照顾白大仁,就非常顺利的自南水门下的闸口潜出,一路又游了两三里地,才在一处无人之处上岸。已经入了深秋,被河水浸透了衣服,上岸后,小风一吹,格外寒冷。高余两人忙钻进了一个小树林,把身上湿涔涔的衣服脱下,换上了干爽的衣物。 “四哥,你怎么……” 当白大仁看清楚了高余的样貌之后,不禁吓了一跳。 高余道:“老白你别怕,这才是我的样貌……之前,我与你看的那张脸,是易容过的。” “没想到,四哥还有这般手段。” 白大仁说着话,长出一口气。 不过,他旋即又眯起了眼睛,“四哥,我好像见过你?” “之前,我曾在府衙中做事……不过那个时候,他们都唤我九哥。” “你是……” 白大仁长大了嘴巴,露出震惊之色。 “好了,这些事情,我回头在与你解释……咱们先去和朝廷的兵马汇合,然后商议行动。” “朝廷大军,已经到了?” “哦,是奉命来接我离开的人马,人数不多,不过全都是西军锐士。” “四哥身份,看样子不简单啊……朝廷竟然专门派人来接你!既然如此,四哥为何不走呢?” 白大仁看高余的目光,变得越发尊敬。 能够被朝廷派兵马专门解救,四哥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高余则笑了笑,轻声道:“我若是这么走了,杭州城里二十万百姓,可就要遭殃了!” “四哥,高义!” 白大仁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就在这时候,前方山路上突然亮起一团光亮,忽明忽灭…… 第二百三十四章 潜行(1) 已不知不觉中,进入九月。 宣和二年的深秋,比往年要寒冷许多。 也许真的是天气原因,亦或者是感官上的错觉,总之高余觉得,今年的秋天很冷。 和韩世忠等人汇合之后,高余就把城里的情况详细说明。 “衙内猜测的不错,若依照方腊这般举动,他定然已经撤离杭州。 说不定,他而今已经不在杭州城里……那么,他们决堤怕就是在今明两日。这样的话,咱们必须要尽快行动,否则一旦决堤,凭你我之力,根本就无法挽回局面。” “那怎么行动?” 高余看着韩世忠,沉声问道。 韩世忠想了想,又拿着地图查看起来。 地图,是白大仁临时画成,很简陋,但却把三河口一带的地形,基本上标注清楚。 “日间,三河口兵马已撤离了大半。 据我推测,如今三河口所驻扎的兵马,大约在六百至八百人之间。 他们占据高处,易守难攻。若想要炸毁堤坝,就必须要把叛军从营地中吸引出来。” “韩将军可有对策?” “这个嘛……” 韩世忠想了想,道:“办法倒是有一个,便是引蛇出洞。 我率本部兵马偷袭营地,而后迅速撤离,将叛军引走……如此一来,三河口叛军人数变少,则守卫必然会松懈许多。到那时候,衙内可以趁机潜入,说不定能够成功。” 说到这里,韩世忠停顿了一下。 “只是,衙内怕是会有危险,所以……” “此事与你无关,我决意如此。” 高余很明白韩世忠的顾虑,不等他说完,就把他的话打断。 “论火器,无人能与我相比;论对河道的判断,也没有人比得上老白。 你们能吸引走越多的敌人,我就会越安全。反倒是你们,若是走不掉,便要面对数倍于你们的叛军,那才是真的危险。” 他说着,从挎兜里取出了一捆轰天雷,大约有十支的样子。 “这是我特制的轰天雷,威力很大。 当初我在须城,就是靠它炸死了晁盖。而这次在杭州,我也是凭此利器,得以为师父报仇。韩将军,这些轰天雷交给你防身,说不定能助你一臂之力。对了,我这轰天雷的药捻子燃烧很快,比朝廷都作院制作的轰天雷,至少要快一倍有余。点燃之后,十息内掷出,同时要掷出二十步以上的距离,否则很可能会波及到你们……” “衙内还有如此手段?” 韩世忠闻听,不禁万分惊喜。 他眼珠子滴溜溜打转,心里已开始思忖起来,如何最大程度来利用这十枚轰天雷。 “好了,大家休息一下,丑时行动。” 高余站起身,走到了一旁。 白大仁则跟在他的身边,待高余坐下来,他才忍不住问道:“衙内?四哥竟是衙内?” 高余撇了他一眼,轻声道:“老白,等事情结束,我自会告诉你真相。 你放心,我说过会给你一个前程,绝不食言。再不济,我也可以把你推荐给我叔父。” 他停顿一下,道:“我叔父便是嘉兴知县,而今就在崇德。” 白大仁顿时露出了恍然之色,旋即内心里莫名激动。 如果说在此之前,他心里还有些忐忑的话,那么现在,他算是彻底放心了!禁军腰牌,可以表明高余是官府中人。但官府,也有三六九等,天晓得高余是否有保全他一家人的能力?可是现在,白大仁已不再担心。高余是个衙内,就说明他具有一定的能力。而他的叔父是嘉兴知县,也从某种程度上,表明了他的身份…… 至少,保全他家人不成问题,给他一个前程也不成问题。 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怎么才能让高余满意,并且如何在这次行动中活下来。 没错,活下来! 只有活下来,他才能享受到高余给他带来的前程。 见高余已经闭上了眼睛,白大仁也不再言语,静静坐在高余的身边,脑子里却不断闪现三河口的地形。 而高余,则闭目凝神,依照着内天罡法诀呼吸,调整状态。 算起来,他已经有两天两夜没有休息了……即便是光阴蝉改造了他的身体,仍旧有些吃不消。好在,这内天罡法诀可以令他迅速恢复,否则他真的有些扛不住了。 内天罡法诀,是个好东西。 怪不得师父生前一直比他修炼。 其他事情,师父都允许他偷奸耍滑,唯独在内天罡法诀的修炼上,师父却很认真。 “内天罡法诀,乃修身养命的不二法宝。 可惜,它是不传之秘,当年我也只得到了第一卷法诀。不过你这小子,胸无大志,更没有什么野心。凭此一卷,足以令你长命百岁,若真如此,师父也就放心了。” 以前,高余不知道师父的身份。 现在他清楚了,师父应该是龙虎山弟子。 只可惜,那光阴蝉已经被他得到。否则,高余倒是真想去龙虎山,讨要后面的内容。 一切,且随缘吧…… +++++++++++++++++++++++++ 一连数日的雨水,把夜空洗刷的格外清亮。 月朗,星稀。 皎洁的月光洒落大地,为三河口起伏的山峦,披上了一层朦胧轻纱。 山风徐徐,很舒服。 但如果没有那么重的寒意,高余的感觉可能会更好一些。 白大仁在前面领路,绕过了叛军驻守的前沿,在一处隐秘处隐藏了身形。 “衙内,过了前面的哨卡,就可以直抵凤凰溪。 这是通往凤凰溪最近的路程,只是看这样子,有点不好通过啊。” 前方,有一个哨卡,大约有十人驻守。 高余眉头微蹙,闭上眼睛盘算着,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那十名叛军…… 的确难办! 这里距离叛军大营太近,一点风吹草动,就可能会引起叛军的注意。 “待会儿,你藏在这里别动。 我来想办法解决这些人……看我手势再行动。” “明白!” 白大仁对高余的话,自然不会拒绝。 他这小体格,莫说对付十个叛军,就算是对付一个杭州城里的闲汉,都会感到吃力。 高余见他答应,也不再赘言。 如同一只灵猫般,唰的从阴影中窜出去,眨眼间就前进了十余步,而后藏在一块山石后面。 哨卡的叛军,似有觉察,于是朝他这边看来。 不过什么都没有发现,叛军在打趣了几句之后,又返回远处。 高余不敢再冒然行动……大脑飞速运转起来,把接下来的行动,每一步都计算清楚。 也就在这时,从远处叛军大营内,传来一阵喊杀声…… 第二百三十五章 险行(2) 原本寂静的三河口,突然间变得热闹起来。 叛军大营中亮起了火光,想必是韩世忠带人在营地中放火。 喊杀声,此起彼伏。 不过,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就在叛军大营中火光出现的一刹那,高余突然从山石背后窜出,开启疾行技能,风一般便冲向了哨卡。 疾行技能,已经到了宗师级。 奔行的时候,甚至产生出一道残影,以至于躲在暗处的白大仁差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山石距离哨卡,大约五十步左右。 当叛军觉察到高余的刹那,双方的距离已拉近到了二十步内。 高余在奔跑中,猛然挥动双臂,六道寒光划出奇诡的痕迹,正中目标。 四名叛军,被一刀毙命,一名叛军则倒地抽搐不停。还有一名叛军的运气好一些,被飞刀射中了胸口,发出一声惨叫。也正是这一声惨叫,令剩下四名叛军警惕起来。 他们拔出腰刀,便飞扑向高余。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也不见高余如何动作,两道寒光一闪,两名叛军被当场击杀。 距离,已不过三五步。 再用飞刀,似乎已来不及了。 一名叛军举刀便劈向高余,高余也不慌乱,翻手腕掌中就出现了一口匕首,正是那口寒鲤刃。 铛的一声,寒鲤刃和钢刀交击。 按道理说钢刀沉重,理应占据上风才是。可谁料想,寒鲤刃锋利无比,一刀就把那钢刀斩断,吓得那名叛军连忙后退。与此同时,另一名叛军也扑上前来。高余却不闪不躲,风一般迎上去,未等那叛军举起钢刀,他已经腾身而起,狠狠撞在那叛军身上。寒鲤刃在瞬息间,在叛军的胸口处三进三出,把那叛军直接撞飞起来。 扑通! 叛军倒地,已气绝身亡。 高余也在惯性的作用下,在地上打了两个滚,翻身而起,半跪在地上。 之前的叛军,从地上又拾起了一口钢刀,作势扑向高余,却不想寒光一闪,一口飞刀便没入他的面门。 叛军甚至没有看清楚那口飞刀是如何出手,就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高余半跪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说时迟,那时快! 从高余冲出来,到结束战斗,绝对没有超过十息。 不过,这十息长短,却足以让高余感到筋疲力尽。十五的脑域开发,令他在行动前,把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都计算在内。可即便是这样,当战斗结束后,他也感到浑身发软。 凶险,绝对是万分凶险! 刚才只要他有一点点的错误,就可能造成失败。 白大仁张大了嘴巴,感觉脑袋有点昏沉,似乎不太愿意相信眼前这一幕。 十名叛军,就这么死了吗? 衙内竟然如此了得,怪不得敢一个人潜入杭州,做得好大事情……在刹那间,白大仁觉得,他对‘衙内’这个群体的感官,似乎好转许多。 衙内在向我招手? 白大仁忙站起身,从藏身处走出来。 “衙内……” “看看还有没有活口,咱们赶快走。” “好!” 白大仁忙不迭走过去,检查尸体。 在确认没有活口后,他这才走到了高余身边。 高余这时候,也缓了过来,也没有再啰嗦,让白大仁在前面领路,直奔凤凰溪…… +++++++++++++++++++++++++++ 三河口叛军大营内。 方七佛一边命人灭火,一边带着人查看情况。 突如其来的袭击,令他感到危机正在向他逼近…… 是偶然,还是有意为之? 他查看了一下营地中的尸体,全都是叛军的尸体。看得出,偷袭者身手很高明,绝非乌合之众。从对方那有序的偷袭和撤退来看,应该是官军中的精锐,而非乡勇。 是官军到了吗? 圣公那边并没有这方面的消息,据说距离杭州最近的一支兵马,仍旧是崇德的官兵。 而且,那支官军被陆行儿缠住,也难脱身前来杭州。 可如果不是官军,又会是何方神圣? 方七佛已命令李天佑率一部叛军前去追击,但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却越发的忐忑。 这还不是普通官军能够做到的事情! 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大营,而后纵火…… 方七佛倒吸一口凉气,这显然是官军的夜游神。 “传令下去,准备炸开堤坝。” “尊者,圣公不是说,寅中决堤吗?” “来不及了……看样子官军应该就要抵达杭州,方才那些人,怕是官军的夜游神。” “明白。” 方七佛转身准备返回营帐,但走了两步之后,又突然间停下来。 不对! 若是官军夜游神,理应在发现了自家兵马后,迅速返回禀报军情才是,为什么要偷袭营地? 这么做,就不怕暴露吗? 夜游神也是斥候军,他们最主要的任务,是查看军情,而非袭扰或者消灭敌人…… 方七佛思忖片刻,目光旋即越过大营,向远处看去。 不好! 他激灵灵一个寒颤,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 “来人,随我走。” 说着话,他已经拔腿向大营外跑去。 在他身后,十余名扈从紧紧跟随,一阵风似地便冲出辕门。 循着山路前行,方七佛带着人很快就来到了哨卡处。 而迎接他的,确是遍地尸体……十名叛军哨兵静静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 “火把!” 方七佛大喊一声,立刻有扈从举着火把走上前来。 他蹲下身子,身手从一具尸体上拔出一口飞刀,在手中把玩了两下,眼中闪过一抹森然。 “韦高!”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 这飞刀对方七佛而言,实在是再熟悉不过。 当初,高余刺杀汤逢士,用得就是这种飞刀,方七佛再熟悉不过。 后来高余刺杀裘日新,方七佛也在现场发现了这种飞刀……虽然不太确定是否是高余使用,但有一点他相信,高余一定是参与其中。而且,他已经知晓了他的计划。 不杀高余,寝食难安! 若说方七佛最恨谁,莫过于高余。 就是这高余,害得他损失了一条臂膀;就是这个高余,令他损兵折将;就是这高余,让他颜面无存。 最可笑的是,他还对高余推心置腹…… 方腊没有说什么,但方七佛却明白,方腊的心里,肯定对他有所不满。 这高余可以说是让他灰头土脸,如今发现了高余的行藏,方七佛又怎能善罢甘休? “跟我来!” 方七佛咬牙切齿道:“今日定要抓到那韦高,把他挖心扒皮,碎尸万段!”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夜幕中的杀戮(一) 凤凰溪,位于三河口上游。 它的河道很窄,而且上游河口相对要高出水平线,也使得它虽然作为兰江水在三河口上游的一处支脉,但流量很小。它直通玉皇山深麓,所以即便决堤,也不会有任何危险。 可问题就是在于,该如何炸开河口。 “老白,这种地形,该如何是好?” 看着水位高涨,水流湍急的河口,高余不禁有些头疼。 白大仁则不紧不慢,蹲在河边仔细查看起来。 好在今晚月光皎洁,照映得河面格外清楚。 他半蹲在地上,用树枝写写画画。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三河口一带的水文地质资料,通过河水的流速,以及相关地质信息,想要寻找出一块最为合适的爆破点来。 见白大仁不说话,高余就没再开口。 这方面,他是门外汉,与其絮絮叨叨的添乱,倒不如把事情完全交给白大仁负责。 毕竟,白大仁做了多年河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得是这方面的专家。 高余觉得,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就找了一处高地坐下,一边等待,一边警戒。 毕竟,这里距离三河口很近,天晓得那些叛军,会不会找来这边? 肚子有些饥饿,他取出了一个饼子,然后就着白水,边吃边看着白大仁在河口忙碌。 不知不觉,已近寅时。 高余等的有些不耐烦,正准备过去询问白大仁,却发现远处有火光闪动。 嗯? 他心里顿时一惊,忙快走几步,跳上了一块山石,而后手搭凉棚,向火光出现的方向眺望。 没错,是火光,有人过来! 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出现人迹……高余甚至不用多想,就能猜测出对方的身份。 除了叛军,不会有其他人。 也就是说,他们的行踪,很可能已经暴露。 眉头,不由得紧蹙起来,高余面沉似水。他想了想,纵身从山石上跳下,一路小跑来到白大仁身边。 “老白,怎么样?” “已经有些眉目,但还不是特别完善。” 高余抬头看看天色,旋即装模作样从挎兜里取出了一个五十公分见方的巨型油纸包。油纸包里,一共是四十枚轰天雷堆摞在一起,四十根药捻子扭成了一根引线。 引线,大约有一丈多长,盘成一个线圈。 “老白,听着,咱们快来不及了。” 白大仁被高余取出来的炸药包吓了一跳,因为这个炸药包的体型太大,而高余身上……他之前,又是藏在了何处?不过,没等他来得及询问,高余的话就让他一惊。 “怎么了?” “叛军怕已经发现了我们,正向这边赶来。” “啊?” 白大仁闻听,顿时脸色煞白,“衙内,那怎么办?” “你听好了,接下来,我会设法把叛军引走,这边就拜托你来解决。 这个火器,是我特制而成,威力巨大。你想出方法之后,就用它来炸开河口……记住,引线点燃后,迅速撤离。这根药捻子也是我特制而成,燃烧速度非常快。 你现在的任务,就是炸开河口,其他事情不用考虑。 老白,杭州二十万百姓的性命,如今就在你的手中……他们是生是死,就看你了。” “我……” 白大仁感觉,脑袋有些昏沉。 他不过是一个小人物,而今却被赋予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让他一时间感到紧张。之前,有高余在旁边,他感觉还好些。毕竟,一切事情由高余主导,他的压力不大。 可是现在…… “好了,我去引走叛军,这边的事情就拜托你。 我估计叛军很快就会决堤,所以你务必要尽快,越快越好,否则可就真来不及了。” 高余把炸药包放在了白大仁的怀中,而后又取出火石等引火之物。 “衙内,你小心。” 高余闻听,朝白大仁笑了笑,而后拍拍他的肩膀,便起身离去。 看着高余离去的背影,白大仁嘴巴张了张,想要喊住高余。可是,那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了回去。高余走了,去引走叛军,一定很危险。现在,他把炸开河口的事情交给了自己,也是对他白大仁的信任。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辜负高余。 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白大仁抱着炸药包,便走进了河水之中,朝对岸走去。 他大体上已经有了方案,但还要最后确定一下。毕竟只有这么一个炸药包,如果失败了,就再也没有机会。这不仅仅是杭州二十万人性命,还关系他的前程,他的妻儿……白大仁甚至相信,如果他失败了的话,他和他的妻儿,都将面临危险。 +++++++++++++++++++++++++++++++ 高余沿着山路飞奔,在山道的拐弯处停下。 这里距离凤凰溪河口已有一些距离,而且也只有这个地方,最适合进行伏击…… 他向两边看了一眼,便转身爬上了山坡。 山坡上,有一丛灌木,大约半人多高。他藏在灌木后面,可以清楚看到山道上的动静,同时也能隐藏好自己的踪迹。深吸一口气,他从光阴限界中取出五枚轰天雷。 这,也是他最后的存货。 把蟒蛇皮护臂刀囊在手臂上扣好,而后插满十二口尤里飞刀。 此前,他所使用的飞刀,都是依照尤里飞刀的式样打造而成,并非光阴蝉所赠与的飞刀。光阴蝉赠予,绝对精品。高余曾试过,无论是从锋利度亦或者易操作度而言,远非他后来打造的飞刀可比。不过,他一共只有五十口飞刀,所以极为小心。 如今,怕是要搏一回,高余不敢再有保留。 自己打造的飞刀,还有十三口。 他闭上眼睛,大脑急速转动,设计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15的脑域开发度,虽然不清楚到底是怎样一个概念,却足以让他在瞬息间做出决断。 也就在这时候,脚步声传来。 近百名叛军力士,在方七佛的带领下,出现在山道上。 方七佛不敢小觑高余,因为他在高余手中,吃过很多亏,损失惨重。他不知道高余这边到底有多少人。但根据此前营寨被袭来看,高余而今已经聚集了不少帮手。 所以,他又从营寨里调出百名名力士,这才朝凤凰溪逼近。 ‘韦高’身边就算有帮手,人数也不会太多。虽然不知道高余是从何处聚集了这些人,但是在方七佛看来,不管他有多少帮手,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吧‘韦高’杀死。 这个人,实在是太危险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夜幕中的杀戮(二) 从一旁山坡的灌木丛后,接连飞出五道火光。 没错,就是火光。 轰天雷的药捻子被点燃后迅速燃烧,拖拽着一溜火花,飞向叛军。 方七佛最先发现,他先一愣,而后瞬间就反应过来,纵身就扑倒在路边。 “趴下,有火器!” 方七佛嘶声吼叫,同时把身体蜷成一团。 他很清楚这火器的厉害……想当初,有多少人都是死在这火器之下?汤逢士、沈刚、赵毅,甚至包括裘日新,也差一点被炸死。正因为此,方七佛对火器极为谨慎。 轰隆! 一连串的爆炸声响起,山道上一团团火光乍现。 在那火光中,可以清楚看到叛军被炸的血肉横飞,倒地不起。 待爆炸结束之后,山道上弥漫着浓浓的硝烟火药味道。方七佛刚准备起身,就看到一个黑影从灌木丛中站起来,扬手就是数道寒光出现。靠近山坡的几名叛军,惨叫着栽倒在地上。紧跟着,那黑影转身就走,朝着山上飞奔而去,很快就消失不见。 “追!” 方七佛的眼力不错,认出那黑影正是高余。 刹那间,他就觉得热血直冲头顶,甚至顾不得清点人数,也来不及查看情况,拔脚就追了过去。 ‘韦高’,你终于出现了! 方七佛这一追,身后的叛军也纷纷跟上。 片刻功夫,山道上就变得冷清起来,只留下二十几具尸体。 高余根本没有来得及去查看战果,直接就开启了疾行技能,沿着山坡飞奔。轰天雷的威力,他再了解不过。以刚才叛军拥堵在山道上的状况,怎么也能炸死十七八个。 至于飞刀,他更不会担心,因为他对自己飞刀技能的信心,绝对超过火器。 那,可是宗师级的飞到技能。 疾行技能开启之后,高余就好像山野中的精灵。风声,在耳边呼啸,令他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畅快。说实话,自他有了疾行技能之后,还没有似这般畅快奔行呢。 不过,他的速度快,方七佛的速度也不慢。 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的距离在慢慢拉近。 无他,方七佛毕竟是习武之人,更几近出神入化。所以论气息悠长,高余略显不足。 好在这黑夜中,高余还有另外一个技能,全映像地图。 他几乎不需要查看地形,眼前会直接出现各种信息。同时,大脑也在急速转动,在奔行之际,不断计算路径,也从某种程度上,抹掉了方七佛的优势。但如果只是这样跑可不行……万一方七佛清醒过来,觉察到了高余的意图,白大仁就危险了。 高余转过了一道弯,突然纵身跃起,沿着山坡向下滑落。 等他到了坡底的时候,立刻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在山道之上,方七佛呼啸而过。 等方七佛跑过去之后,高余手脚并用,爬回山道,沿着原路返回。 他躲在路旁的一块巨石后,静静等待。 大约有五十息左右的光景,叛军力士也赶了过来。 他们一个个气喘吁吁,看上去非常狼狈。也难怪,这些力士虽说是叛军精锐,但也只是对普通人而言。方七佛气脉悠长,而高余有技能加持,他们又怎可能比拟? 能够跟上来,已属不易。 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些叛军根本没有留意两边的情况,只是叫喊着,一路追赶。 高余的全映像地图中,出现了周围的地形。 他想了想,猛然从山石后窜出来,手中仅剩的几口自制飞刀在他窜出来的一刹那,也脱手飞出。刀光闪烁,寒星点点,飞刀呼啸着在空中掠过,划出一道道奇诡的弧线。 叛军力士没有想到,高余居然会甩掉了方七佛,折回头来再次伏击。 猝不及防之下,六名力士惨叫着便栽倒地上。而叛军的队伍,也随之一阵骚乱…… 疾行加持,速度惊人! 高余从山坡上冲进人群中,寒鲤刃已经握在手中。 巨大的惯性,把挡在他身前的人直接撞飞出去,他一边跑,一边挥舞寒鲤刃,在山道上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留下身后一声声的惨叫,而后顺着山坡就滑了下去。 山坡下,是一片密林。 “追!” “休走了贼人。” “快通知尊者!” 叛军力士大声呼喊,却没有人行动。 此时此刻,从天边飘来了几片乌云,把那半轮皎月遮掩。 山坡下面黑漆漆的,也看不清楚到底有多深,是否有埋伏?这种情况下,谁敢冒险? 好在,片刻后方七佛回来了。 他追赶了一阵子,发现不见高余的身影,就意识到情况不妙。 于是,方七佛又连忙沿原路返回,等他和叛军力士汇合一处的时候,就看到高余的身影,没入密林。 “小贼只有一个人,怕他作甚,给我追。” 方七佛这时候,快要爆炸了。 被高余耍了一圈不说,又折损了不少力士。 这让他彻底失去了冷静,什么三河口决堤,他已经抛在脑后,今夜定要取高余人头。 “尊者,这里还有好几个弟兄受伤了。” “留下十个人照看,其余人跟我追。” 方七佛说完,一马当先跃下了山坡。他甚至没有查看己方到底伤亡了多少人,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追上高余,抓住高余,然后把高余挖心扒皮,碎尸万段。 他身先士卒,身后的力士,也只好跟着他,顺着山坡滑下去。 不过,他们可没有方七佛那么好的眼力,也不似高余有全映像地图加持。从山坡上滑下去的时候,又有几名力士或是撞在山坡上的石头上,或是被灌木所伤…… “尊者!” “你们三个留下来,照顾他们。” 方七佛根本不听力士的禀报,到达坡底后,便一头冲进了密林之中。 百名力士,先被高余炸死炸伤了二十多人,在山道上又伤了十几人,从山坡上滑下来时,伤了七八人。再算上留下来照顾伤员的十三个人,这一眨眼功夫,等于折损了一半。有一些聪明的力士见状,心中不禁有些动摇。没错,他们信奉明尊,是明教最忠实的信徒……可现在这情况,明尊似乎并未保佑他们。官军未至,圣公就已经准备弃城逃跑,还打算水淹杭州……现在,不过一个敌人,就让他们死伤惨重。 最重要的是,自家尊者似乎已经昏了头。 这样子下去的话…… 有几个力士相视一眼,就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而其余力士则跟在方七佛身后冲进了密林,也就在这时,夜空中飘落星星点点的雨滴。 第二百三十八章 夜色中的杀戮(3) 雨,不大。 密林中漆黑一片,高余紧贴在树干上,屏住了呼吸。 这棵大树,不晓得已长了多少年,差不多有三人合抱粗细。树干上有一处凹坑,也不知是如何长成。高余就藏在那凹坑里,黑暗之中,根本无法察觉到他的存在。 全映像地图开启,密林中的风吹草动,都可以清楚掌握。 方七佛从高余身前走过,没有发现他。 紧跟着,一个又一个的力士从他身前走过,依旧没有人发现他的存在。 内天罡诀法,令高余的呼吸悠长,几近于无。 雨水打在枝桠上,而后从缝隙间落下,滴在高余的脸上。他眯着眼睛,慢慢贴着树身蹲下身子。当最后一个力士从他身前走过的刹那,高余突然出手,寒鲤刃在那力士的脚踝处抹过,也不管结果如何,就迅速滚入灌木丛内,眨眼间已消失不见。 那力士只觉脚踝一凉,但并未放在心上。 密林中,地面杂草丛生,早已被雨水打湿。他一开始还以为是雨水浸透了鞋子,可走了两步之后,脚下一软,紧跟着一阵剧痛传来,力士摔倒在地,旋即发出惨叫声。 “我的脚!” “怎么回事?” 其他的力士见状,忙转身回来。 只是,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从黑暗中突然飞出两抹寒光。 走在最前面的两个力士扑通就摔倒在地上,面门处插着两口锋利的飞刀。 力士顿时一阵骚乱,也惊动了走在最前方的方七佛。他连忙往回走,走到那几个力士的旁边。 就见两个力士已经倒地身亡,而另一个力士则被人拖到旁边治疗。 其他人,纷纷躲避,有的藏在树后,有的趴在地上,看上去显得是格外狼狈…… “混蛋!” 方七佛怒吼一声,腾身便扑向密林深处。 高余虽然尽力在隐藏行迹,可以瞒过那些力士的耳目,却无法瞒过方七佛的耳目。 他这一走,同时也带走了二三十人。 其余几人则留在原地,一边搜查,一边为受伤力士包扎伤口。 高余那一刀,尽得快准狠之三昧。一刀下去,割断了历史的脚筋,撕开了他脚踝处的血管。 虽然涂抹上止血药,可那鲜血仍旧不停流淌。 “老三危险了!” 一名力士看着那个靠在树干上惨叫的力士,不仅感到心悸。 在这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中,似乎隐藏着什么可怕的怪兽,令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恐惧。 “大家靠近一点,莫要走散了。” 几个力士小心翼翼搜查四周,却忽然间一声惨叫。 “蛇,毒蛇!” 一个力士扑通倒地,手捂脖颈。 他大声喊叫着,似乎是想要提醒其他人。 “怎么回事?” “钱十五被蛇咬了。” “大家小心点,这林子有蛇……啊!” 又是一声惨叫响起,一个力士便扑倒在了地上。 剩下三名力士越发的紧张了,忙跑过去想要查看,却不想从暗中窜出一个黑影,紧跟着寒光一闪,三口飞刀飞出,那三名力士纷纷倒地,气绝身亡。 高余长出一口气,走到尸体前,把那飞刀拔出。 这可是光阴蝉赠予的飞刀,一共只有五十把,他当然会很珍惜。 他蹲在地上,口中发出悉悉索索奇怪的口哨声,不一会儿就见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从草丛中游出来,顺着他的手掌游走,而后缠绕在他的手腕之上。这是那条百花蛇。经过高余一个多月时间的驯养,毒性越发猛烈,同时也更加听从高余指挥。 在蛊毒专精技能的加持下,百花蛇有了新的变化。 原本那一身斑斓的色彩,在不同的环境中,可以发生变化,形如一条变色龙。 高余平日里都会把它存放在蛊盅里,并辅以各种毒虫进行饲养。这次,他更把这条百花蛇藏进了光阴限界里。当他在进入密林的一刹那,一个猎杀的计划悄然成形。 收回飞刀,他走到那脚踝受伤的力士身前。 力士惊恐的看着他,大声道:“好汉,饶命,饶命啊!” 高余心中有些不忍,但他很清楚,这时候不能心慈手软。 从地上捡起一杆长枪,他轻声道:“休怪我心狠手辣,只怪你自己,选错了道路。” 说完,长枪一抖,噗的就没入那力士的胸口。 也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以及方七佛的怒吼声,“韦高,休走。” 高余不敢再迟疑,转身拔腿就跑。 他开启疾行技能,在全映像地图的帮助下,迅速没入黑暗之中。片刻后,方七佛带着人回来了!他们刚才随方七佛追踪高余,可在半路上,却听到了一声声惨叫。 方七佛立刻意识到他可能上当了,忙带着人又原路返回。 但是,当他返回远处的时候,只看到遍地的尸体…… 被耍了,又被那‘韦高’耍了! 方七佛只气得火冒三丈,厉声吼道:“韦高小贼,你给我出来。” 声音,在密林中回荡,久久不息。 可是,高余却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不见踪迹。 一干力士,面面相觑。 事情似乎有些失去了控制,原本以为己方这么多人,应该是稳操胜券。可谁曾料想,对手却把他们拖入了一场猎杀游戏之中。漆黑的密林,弥漫着杀机,让所有人的心头,都笼罩上了一层阴影。 方七佛这时候,也慢慢冷静下来。 他想了想,沉声道:“大家分散开来,十人一队,仔细搜查。 那厮不过一个人,只要咱们小心一些,就不会被他得逞。只要杀了那厮,每人赏一百贯。” 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方七佛对此深信不疑。 他怀抱大刀,慢慢行进,试图找到高余的行迹。 他是一心想要杀死高余,却未曾想到,身后那些力士,已经有了别样的小心思…… 大家十人一队,散开搜查。 可是,在搜查的过程中,他们和方七佛的距离却变得越来越远,开始向密林外靠近。 “咱们这么逃走,算不算逃兵?” “是啊,若将来圣公追究,咱们可就麻烦了!” “追究?” 黑暗中传来一声嗤笑,“你们道圣公现在,还有精神来顾及我们?朝廷兵马未至,他就望风而逃,还想要水淹杭州来阻止官军。弟兄们,大势已去,咱们还是各寻出路为好。” “也是啊,听说朝廷大军,马上就要到了。” “咱们,跑吧……若继续留在这里,早晚和老三他们一样。” 众人低声细语,已不知不觉走到了密林边缘。 大家相视看了一眼,不约而同丢了兵器,撒腿就跑,就好像身后有猛兽在追击…… 第二百三十九章 洪水猛兽(2) 方七佛渐渐觉察到有些不正常。 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最开始,他还以为是大家分散开了。可是,随之向密林深处推进,他发现不少人失去了联系。 若在平时,只要他一声令下,力士们就会赶来。 可现在…… 跑了! 方七佛立刻醒悟过来,那些力士,怕是跑了。 “所有人,都过来。” 他连忙大声呼喊,片刻后面前已聚集了十余人。 但也仅止于此,只有这十余人,其他人都没有了消息。 这让方七佛感到有些不妙,来时一百多人,而今却只剩下这十几人,也让他非常不安。 可已经到了这一步,他必须要抓到高余。 若不然,损兵折将却两手空空的回去,他定然颜面无存。 韦高……方七佛心中暗自咒骂,对高余的恨意,变得越发强烈。 “大家都小心点,小贼狡诈,切莫再分散开来,着了他的道。 不过,那小贼只有一个人,不难对付。咱们继续搜索,抓到了他,定把他碎尸万段。” “遵命。” 力士们的回答,有气无力。 方七佛也懒得再追究这些,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抓住高余。 甚至,连三河口决堤的事情,他都已经忘记,只想着要把高余抓住,然后碎尸万段。 只不过,在这漆黑密林中,想要抓捕高余,又何其艰难。 继续向前推进,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密林的另一边。再往前,就可以走出密林,一条小河潺潺流淌。 方七佛扭头观看,发现跟随他的力士,又少了一多半。 刚才这一路走过来,并没有遇到高余的伏击。出现这种状况,只可能是…… 方七佛强压心头火,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他停下脚步,四处观望,目光顺着河水往上走,眉头突然间一蹙。 这条河的上游,好像就是三河口吧! 方七佛心里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对,那‘韦高’潜入三河口,不可能只是为了伏击他。他潜入三河口,一定有他的目的! 这条河,叫什么名字来着? 方七佛虽然是久居杭州,但是对水文并不熟悉。 他依稀记得,这条河位于三河口的上游,好像是兰江水的一条支脉。 难道说…… 方七佛激灵灵一个寒颤,猛然间想明白了高余的意图。 他,难道想在这条河的上游决口,分流三河口的水量,破坏水淹杭州的计划吗? 一定是这样,也只可能是这样。 否则以‘韦高’那种性子,绝不可能为了伏击自己,跑来这三河口。 方七佛想到这里,大叫一声:“不好!” 他刚想要转身吩咐,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两名力士栽倒在地上,后脑处插着两口明晃晃的飞刀。刹那间,所有人都慌乱起来,剩下的几名力士忙四处逃窜。 “哪里跑!” 方七佛见状,心头火起,厉声喊喝,便扑向密林中扑去。 可就在这时候,从小河的上游方向,传来了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轰隆! 站在河边,可以清楚看到一团火光冲天而言。 方七佛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他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大声喊道:“决口了,快跑!” 轰隆隆,从三河口方向,传来一阵轰鸣。 凤凰溪河口被炸开,积蓄了数日之久的兰江水,撞开了河口,顺着凤凰溪奔腾而下。 那水势惊人,汹涌澎湃。 洪水迅速淹没了河道,并且向两岸蔓延。 位于密林边缘的树木被洪水冲倒,并且伴随着滔滔洪水,翻滚着向下方冲过来…… 方七佛见状,哪里还顾得上高余死活。 他转身撒腿就跑,可是那洪水的速度更快,眨眼间就到了他之前的立身之处。两人高的巨浪轰鸣着,把拦阻在它面前的一切障碍吞噬。方七佛清楚的听到,从身后传来一连串的惨叫声。想必是那些刚才躲藏起来的力士被洪水吞噬,临死前发出的哀嚎。 可是,方七佛已无心去顾虑他们的死活。 洪水凶猛,绝非人力可胜……说起来,这汹涌的洪水,确是他一手所造成。 连日大雨,加之阻断兰江水流,筑坝蓄水,使得三河口的水量,早已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而今凤凰溪河口被炸开,也等于给兰江水了一个宣泄的口子,化身成为一头凶手,顺着凤凰溪河道奔腾翻滚,大有要把这世上一切,都吞噬的气派。 方七佛看到正前方,有一棵大树,于是三步并作两步,腾身而起,便抓住了大树的枝桠。 他身形恰如猿猴,很快就爬到了树上。 洪水,从他身下翻腾而过,气势汹汹,也让他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好险! 他心里暗自念叨。 可就在他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根粗壮的树干随着洪水飞奔而来。 一个巨浪,把那树干掀起,砸向方七佛栖身的大树。方七佛见状,不由得一惊,忙纵身想要跳到另一棵大树上,不想从那棵大树的枝桠间,却飞出了一抹寒光。 “啊!” 方七佛在半空中,根本无处躲闪。 好在,他身手高明,在空中硬生生把身体横移了两寸,一口飞刀正中他的肩膀。 “韦高!” 那剧烈的疼痛,令方七佛一口气接不上来,便噗通掉进了洪水之中。 旋即,那撞击在大树上的树干也掉落进了洪水中,在洪水中猛然掉了一个个,横扫过来,正撞在方七佛的后背之上。方七佛在水中喷出一口鲜血,便被那洪水吞噬。 高余,站在树梢之上,看着方七佛的身形消失在洪水之中,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他身下这棵树,应该有一二百年的寿命。 树身粗壮,至少要四五人才能合抱过来……洪水虽然凶猛,却无法将它摧倒。高余紧抱着树干上的枝桠,看着不断上涨的洪水,也是心惊肉跳。好险……刚才如果他慢了一步,就要步了方七佛的后尘。如此凶猛的洪水,怕是方七佛也难以幸免。 他不停往上爬,一直爬到了大树的顶端。 天边,显出了一抹鱼肚白的光亮,想必是要天亮了…… 凤凰溪决口,杭州也将得以保全。只是不知道,白大仁和韩世忠他们现在是否安全呢? 洪水轰鸣着,从他身下流淌而过。 高余索性跨坐在一根粗壮的枝桠上,看着滔滔洪水,突然间扬起头来,哈哈大笑。 方腊,这下子看你还能有什么招数! 第二百四十章 相见 三河口的变故,自然也惊动了方腊。 他已撤出了杭州,正等待方七佛决堤三河口。 可是…… 得知三河口出现变故,方腊第一反应就是出兵驰援。可是,未等他行动起来,就有探马传来消息:一支宋军,大约有三千人左右,从崇德县正迅速向杭州逼近…… 与此同时,距离杭州城北八十里外,也发现了宋军前锋兵马。 看那宋军的旗号,应该属西军副将杨可世所部,大约有五千人。 若只是崇德方向过来的宋军,方腊并不担心。他手中尚有万余锐士,真要交锋的话,那三千崇德宋军根本不足为虑。但是,他不得不顾虑那五千西军前锋军兵马。 西军的战斗力,绝不是普通宋军可以相比。 虽说只有五千,若真个交锋,即便是胜也是惨胜。 更何况,西军前锋军已经出现,说明他们的主力也不会太远。一旦西军主力抵达杭州城外,方腊心里也没有底,是否能将之战胜。明尊护佑?那只是骗那些愚夫愚妇的谎言。方腊知道,西军可说是宋军的精锐,常年在西北作战,绝非叛军可比。 所以,在三思之后,方腊决意立刻撤离,向湖州方向迂回。 与此同时,远在明州的吕师囊也接到了方腊的命令,舍弃明州,迅速向方腊靠拢。 +++++++++++++++++++++++++++= 宣和二年九月,沦陷叛军三个月的杭州,重归于朝廷掌控。 嘉兴知县高杰率先抵达杭州城外,并对杭州发起了凶猛攻击……留守杭州城中的叛军,虽有万人之多,却大多乌合之众。特别是在得知方腊已经逃离杭州的消息后,叛军更是破口大骂。那原本就算不得太多的战斗力,更在瞬息之间消失殆尽。 只抵抗了大约一个时辰,北关门便告以失守。 不过,率先杀入城中的宋军,确是两名女将……别看是两个娇滴滴的美娇娘,可是冲杀起来,甚至比那男人还要凶残。其中一人名叫梁红玉,是明州兵马巡检司巡检梁可忠之女,胯下一匹枣红马,能开两石硬弓,一口大刀出神入化,凶悍至极。 而另一个女将,若是高余看到,一定能够认出来,赫然就是扈三娘。 她骑一匹白马,使一杆双钩枪,枪疾马快,杀法骁勇,行于乱军中若一道闪电。 而在她们身后,则是武松与陈广两人。 这两人的杀法更加凶残,特别是武松,刀刀致命,所过之处无人能敌。 宋军迅速占领了杭州,高杰随即率领大军进城。 甫一进城,高杰就下令停止追杀,张贴告示安抚百姓,同时又派人前去寻找高余。 “县尊,而今杭州未遭遇水患,想必衙内已经成功。 他现在应该不在城中,估计尚在三河口一带。小底愿前去三河口接应衙内,还请县尊通融。” 燕青上前请命,高杰想了想,也就答应下来。 他是昨日正午时分,见到了燕青。 得知杭州的局势之后,高杰也不由得心中大急。 杭州,那可是东南重镇。一旦发生水患,定会使东南局势发生改变……他长年于行伍之中,对兵事也非常了解。方腊的那点心思,他也能想的明白,所以更不愿方腊得逞。 此次两浙路叛乱,已使得东南之地元气大伤。 六州四十八县遭受波及,势必会引发一系列的变动。 东南,而今是朝廷最为重要的粮仓、钱仓。这场叛乱,已经影响到了朝廷的赋税,如果不能尽快平息下来,其后果也会变得越发严重,甚至有可能动摇江山社稷。 更不要说,自家侄儿身处险境。 所以,高杰立刻与王禀商议,分兵驰援。 如果不是这件事,按照高杰和王禀的想法,会继续围困陆行儿,令其最终不战自溃。 可是现在…… 王禀当然知道高余的存在。 事实上,他对高余也非常敬佩,若非这位衙内,说不定这两浙路的局势会更加混乱。 是高余发现了明教的阴谋,使得明教不得不提前起事。 他虽一直身在杭州,却接连传递出消息,保证了嘉兴的安全,极大程度消耗了叛军的力量,牵制了叛军兵力。 他杀了多名叛军高层,其中还包括那七毒尊者裘日新。 如果高余是个普通人,王禀最多也就是欣赏。 可高余是个衙内,只因为想为师父报仇,于是孤身涉险,来到杭州……这份情义,也足以让王禀感动。 所以,当高杰把情况说明之后,他立刻分兵与高杰,让他前来救援高余。 高杰听了燕青的话,只考虑片刻,就答应下来。 燕青曾与高余一同打探三河口,对那里的地形也很熟悉,是最为适合的人选…… “县尊,不如让三娘也跟着过去?” “这个……” 陈广捻须笑道:“二哥与我怕不好脱身,需留在城中,协助县尊维持秩序。 左右方腊已经撤离,这杭州周围也没什么危险。三娘随我习武也近半载,身手或许还算不得高明,可她心细,说不定可以帮上小乙哥……不知县尊,意下如何呢?” 扈三娘是在三月末,抵达汴梁。 随后,她就被陈广收为门下弟子,传授拳脚和枪术。 最开始,扈三娘也很糊涂,陈广为何要收她做弟子?后来她才知道,是高余推荐。 她从小喜好拳脚,苦于不得良师。 不过,她的基础非常牢固,人也聪明,更能吃得苦,所以得到了陈广传授之后,进步飞快。 此次陈广奉高俅之命,前来嘉兴协助高杰,扈三娘也一同过来。 她兄长扈成就在高杰手下做事,得知东南将有兵祸,她也非常担心,想要过来帮忙。 “如此,那就让三娘一同前往吧。” 高杰自不会薄了陈广的面子,点头答应。 就这样,燕青领了将令,与黄爱一同走出府衙,而后找到了扈三娘。 “衙内还没有回来吗?” 扈三娘听说高余目前还没有消息,顿时紧张起来。 “那我这就随小乙哥前往三河口。” “三娘,我随你同去。” 扈三娘才答应,一旁梁红玉就开了口。 她大声道:“城中尚需兵马维持,怕也抽掉不出人手来。 我陪你一同前往,也能有一个照应。听说,三河口那边还有叛军,还是小心为妙。” 梁红玉手下,尚有六百私兵,是她从明州带来。 她和扈三娘同为女儿身,在这兵营之中,自然更加亲近。 扈三娘顿时大喜,“有姐姐相伴,三娘便不担心了。” 众人商议完毕之后,立刻出发,自清波门离开出杭州,直奔三河口而去。 一路上,扈三娘不断询问三河口的情况,在得知那边有近千名叛军之后,她忍不住道:“衙内也忒任性,怎地这般冒险?若真有个什么意外,也不怕让夫人难过。” 梁红玉一旁道:“那三娘,就不难过吗?” “我……”扈三娘顿时满脸通红,笑骂道:“姐姐休要乱说,我为什么要为他难过?” “嘻嘻,嘴上说得不难过,也不知道是谁,听闻衙内有危险,就……” “姐姐再说,我可真要恼了!” 梁红玉哈哈大笑,笑得扈三娘忸怩不已。 走在后面的燕青则眉心一蹙,用一种颇为古怪的目光看了扈三娘一眼,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小乙哥,此次事了,你有何打算?” 黄爱如今,已解开了心结。 他知道,当初燕青那般说话,其实是为他着想。 故而这次燕青回来,他也表现的非常热情,仿佛全不记得当初,燕青对他的冷嘲热讽。 “我?可能会与衙内去汴梁吧。” “这样啊……” 黄爱露出了不舍之色。 燕青道:“那你呢?有什么打算?” “汴梁……太远了,我怕去了那边,会不太习惯。 小鹿也说,不想离开杭州,所以,所以我想留下来,照顾小鹿。” 燕青笑了,笑容温和。 “这样也好,你是个本份人,并非那种刀头舔血讨生活的亡命之徒。 说实话,江湖路不好走,一步走错,步步走错,凶险的紧。你那性子,的确不适合闯荡。不过,你留下来打算做什么营生?莫非要和小鹿一起,开个肉酢铺子吗?” “哈哈,小鹿倒是有这想法,而且她和麻婆婆也说好了,到时候一起经营。 我嘛……会在县尊手下讨个营生。陆大哥说了,让我在他手下做事,我也有些意动。” 不出意外,高杰短期之内,不会离开江南。 哪怕他这次守卫嘉兴立了大功,也不太可能有机会迅速升迁。毕竟,他才从武职转为文官,而且是从七品的知县。如果继续提拔,只怕朝廷里面会有人感到不满。 陆奇身为高杰的心腹,自然也会留下。 黄爱跟随陆奇,说穿了就是跟随高杰,也算是有了官身。 从一个杭州城里厮混的泼皮闲汉,到官府衙门里的差人,这可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机缘。 加之有高余这层关系在,黄爱或许做不得什么高官,可是这前程不会差了。 燕青心里,也不禁为黄爱感到高兴。 “三哥有此机缘,确要好好珍惜。 说不得下一次我再来杭州时,见到三哥,便要遵一声大官人了……” “哥哥休要取消,小乙哥你跟随衙内,可比我要厉害多呢。” 跟随衙内? 燕青愣了一下,心知黄爱误会了。 他和高余一起回汴梁,可不是为了跟随高余,而是…… 他正思忖着,忽听得前方传来一阵骚乱声。 紧跟着就听到梁红玉厉声道:“哪里来的贼人,竟敢阻挡我们去路,还不下马就缚。” 有情况! 燕青这心里,不由得一紧,忙撇下了黄爱,催马上前。 ++++++++++++++++++++++++++++++++ 一队兵马,大约有七八十人的样子,拦住了梁红玉和扈三娘的去路。 那为首一人,生得浓眉大眼,魁梧壮硕。 他手中一杆大枪,正和梁红玉斗在一处。两人枪来刀往,杀的极为激烈,而在另一边,扈三娘手擎双钩枪,跃跃欲试看着两人,确是一副想要上前助阵的架势。 燕青一看,顿时慌了。 他催马冲到阵前,大声喊道:“韩将军,梁姑娘,还请住手,是自己人,是自己人!” 【第三卷终】 第二百四十一章 余杭 仁和,亦名余杭。 事实上,余杭之名,早在春秋时期,就已经见诸史籍。 彼时,归属于吴越国,而在战国时期,则属于七雄之一的楚国所治。 宋太平兴国四年,把已经更改为钱江县的余杭,再次更名,也就是如今的仁和县,归属于杭州府所治。不过,余杭虽然历经多次改名,可是杭州人,还是会习惯性的称之余杭,而非是仁和。所以,如果你来到杭州,找人询问仁和县的事情,很可能会出现有人没听过这里的状况。 宣和二年十月末,杭州局势,逐渐趋于稳定。 被困于崇德的叛军首领陆行儿,见大势已去,加之王禀怜惜他的才能,多次派人劝降。而陆行儿虽是明教尊者,却非方七佛那种对方腊死心塌地,更不是什么忠实信徒。用他的话说,之所以加入明教,也是为了借用明教之名讨生活。至于后来,凭借着自身才干,终成为明教骨干。 所以,在经过王禀数次劝降之后,陆行儿最终决意归降朝廷。 王禀自然喜出望外,因为他也不想在崇德折损太多兵马。 别看那崇德叛军成为一支孤军,但陆行儿威望甚高,加之精通兵法,个人也非常勇猛。所以真若是强攻崇德,即便取胜,也会损兵折将…… 战事到了这个地步,已没有必要继续消耗了! 况且王禀的目标,已转为郑魔王,若能招降了陆行儿,就增添了一份力量。 陆行儿在归降之后,改名为陆登,被王禀委任为第一副将。 陆行儿归降,也使得杭州城附近再无大股叛军。同时,随着谭稹率大军抵达杭州,高杰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对周遭小股叛军进行清剿,杭州也随之得到了安宁。 不过,稳定归稳定,所有人都知道,若想恢复到原先的繁华,至少也要三五年时间。 方腊攻克杭州之后,已使得杭州的人口,锐减三分之一。 不过,杭州虽然收复,叛军实力犹存。 方腊和吕师囊退守湖州之后,数次向杭州发动了反扑。 好在,谭稹运筹帷幄,一面命杨可世抵御方腊,同时又下令王禀拦截郑魔王,切断郑魔王和方腊之间的联系。他不断催促童贯大军前来汇合,试图在湖州一举消灭方腊。只是,童贯虽然也是节节胜利,却遭遇到了叛军疯狂阻击。进入十月之后,方腊见局势不妙,率部撤离湖州。 谭稹见状,立刻率部出击,趁机收复湖州。 不过在离开杭州的时候,他却命令高杰权知钱塘县,暂时留守在杭州。 ++++++++++++++++++++++++ 余杭,天目山。 斜阳夕照,一场小估摸的战斗,已经落下帷幕。 天目山脚下,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东苕溪畔,横七竖八倒着百余具尸体。 鲜血,染红了溪水,潺潺流动。 高余站在溪水畔,负手眺望起伏连绵的天目山,眉心紧蹙。 在他身后,武松和燕青垂手站立。 而不远处的战场上,韩世忠正率领一队兵马清理战场。 他们从钱塘来,在天目山下,与一支小股叛军交手,最终是大获全胜。 只不过,高余的心思却不在战场之上。 他只看着那天目山,心中盘算着:那该死的方腊,究竟把财宝藏在何处? 月前,他在凤凰溪破坏了方腊水淹杭州的计划。 之后返回杭州,就被高杰立刻看管起来,担心他再发生什么意外…… 也难怪,那天夜里,实在是太凶险了! 就连韩世忠等人都没有想到,高余竟然在三河口与方七佛等人展开了一场猎杀游戏。 也幸亏是白大仁炸开了凤凰溪,方七佛惨死于山洪之中。 若不然,高余还真就危险了……别看他杀了那么多人,但大多是凭借器械和技能之利。越到最后,高余其实就越危险。那方七佛的身手高明,一对一的搏杀,十个高余也不是对手。如今想来,他仍有些后怕。 高杰最初,是想要立刻送高余回汴梁。 只是,各地战乱仍未休止,一方面他抽不出人手来,另一方面,也希望等局势稳定之后,再把高余送走。毕竟,他已担不起高余再有任何危险。 近一个月的时间,把高余憋坏了! 如今杭州方一稳定,他就离开带着人离开钱塘,来到了余杭。 高余始终记得一件事:方腊撤走之前,把方七佛在杭州搜刮来的财富运出了杭州城。 按照当时白大仁给他透露出的消息:叛军清晨出城,在傍晚时返回……如果方腊没有把那些财富带走的话,那么一定是藏在了杭州的附近。 否则,那运送财宝的车队,绝不可能那么快就返回杭州。 为此,他通过白大仁,找到了当初他那个驻守在清波门内的叛军同乡。 之后又通过那人的口供,以及他提供的一些线索,最终确定那财宝一定是藏在仁和境内。 仁和县城? 似乎不太可能…… 高余通过陆奇,派人前往余杭打探了消息,确定方腊从未派遣什么车队,进入过仁和县城。 若不在仁和县城内,又在何处? 高余假设,方腊把那些财宝藏在余杭,他又会藏在何处? 余杭的地貌很复杂,地处于杭嘉湖平原以及浙西丘陵山地的过渡地带。 地势由西北向东南倾斜,以东苕溪一带为界。 东苕溪西北,为山地丘陵,是天目山余脉所在;而东部,则是堆积平原,地势低平,唐漾棋布。整个余杭,有山地、丘陵、滩涂和平原寺中地形。 方腊若是把财宝藏于余杭,最佳的选择就是天目山一带。 高余把余杭划分成为了九个区域,最终确定,那财宝一定是在东苕溪。 不久之后,白大仁的同乡在叛军俘虏中,找到了一个当日负责押运车辆的叛军头目。在一番拷问之下,最终证实了高余的猜测,没有错误。 “当日,小底奉命押运车辆,抵达中苕溪汤湾渡。 圣公派了人在那边接应,我们把物品换了车马之后,就立刻返回杭州。 不过,小底曾偷偷观察,他们往马尖岗方向走的。” 那就是入山喽? 苕溪,是余杭境内一条非常重要的河流,分为东、中、西三段。其源头,便出自于东苕溪马尖岗一带,那属于天目山余脉。 高余在确定了目标之后,就找到了高杰。 他没有向高杰说明,是要去寻找宝藏,只说要前往天目山。 一开始的时候,高杰是坚决不同意。但是在高余的缠磨之下,他最终还是答应了高杰的请求。不过,他却让韩世忠率部随行,让武松和燕青保护。 如果高余不同意,高杰就不同让他离开杭州。 无奈之下,他只得答应了高杰的条件,带着一支人马,来到这仁和县…… 第二百四十二章 村落(1) “衙内,此次来余杭,究竟为甚事?” 天色,将晚。 武松忍不住询问高余,而在他身旁的燕青,也露出了好奇之色。 “我们来寻宝!” “啊?” “我得到消息,此前方七佛在攻破杭州之后,把朱彪以及赵霆等人多年来搜刮的民脂民膏占为己有。方腊撤离杭州之前,命人把那些财宝偷偷运走,据说就藏在这天目山马尖岗一带。我此次前来,就是要把那些财宝找出来……不过,这天目山忒大,似乎有些不太容易找到啊。” 对武松和燕青,高余没有隐瞒。 两人闻听不由得一惊,燕青更看着高余道:“怪不得衙内不愿意带人来。” “此事必须要秘密进行,若是被朝廷知道,我们根本无法保全。” 说着,高余看了一眼正在打扫战场的韩世忠。 燕青立刻明白了高余的心思,连连点头道:“衙内说得有理。” “走吧,咱们再找找看,只要那些财宝还在余杭,一定会留有线索。” 高余说完,翻身上马。 他冲着韩世忠喊道:“韩将军,天色将晚,咱们走吧。 趁天黑之前,咱们最好找一个落脚之地。我看这气象,怕是今晚会有大雨……先安顿下来再说,我可不想今晚在夜宿荒郊,做那落汤鸡。” 韩世忠这时候也清理的差不多了,听到高余的喊话,他抬头看看天象,便点点头,下令手下军士集合起来。 天边,有雨云缓缓移动。 高余等人不敢迟疑,沿着官路疾驰。 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高余等人就在天目山脚下,发现了一个村庄。 这村庄位于一处山坳,若不仔细查找,还真不容易发现。 出山坳不远,就可以看到东苕溪。 背依天目山,远眺东苕溪,有山有水,这村庄的风水看上去,着实不差。 村庄不大,看格局,大概有七八十户人家。 一如许多村庄一样,天黑之后,整个村庄就陷入黑暗中,这里也是如此。 很正常,而今外面,可是兵荒马乱! 虽然说叛军已经走了,但还是留下了许多散兵游勇的溃兵。 这些溃兵,有的时候比土匪还要凶残。特别是面对手无寸铁的普通老百姓,他们的凶残更表现的淋漓尽致。当然,有时候官军会更加凶残。 总之,如果被那些个已经化身为土匪的散兵游勇发现,村庄就可能遭遇灭顶之灾。所以很多村庄到了晚上,就会熄灭灯火,以免遭遇盗匪的攻击。 高余等人进入村庄时,引来一片犬吠声。 许多人家,都紧闭门户,根本不敢出来查看情况。 倒是坐落于村口的一座大宅子,突然间灯火通明,从里面冲出来了几十个壮汉。 “什么人?” 为首是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穿着一身华美服装,在一群壮汉的簇拥下,拦住了高余等人的去路。 “我们是杭州来的兵马,奉命巡视周边县镇,清剿叛军。 方才我们在老鸭嘴遭遇叛军攻击,将之消灭后路经此地,想求个落脚之处休息。 你,又是何人?” 上前说话的人,名叫呼延通,是韩世忠的副手。 据说此人是名将呼延赞的后人,因家境没落不得已从军,与韩世忠交情深厚。 之前三河口之战,韩世忠派人偷袭叛军大营,就是呼延通带人前去。 他们把李天佑等人引出了大营,而后韩世忠带人在中途伏击,并以轰天雷将叛军击溃。呼延通善使双鞭,骁勇善战,李天佑就是被他斩杀。 “原来是天军到来,却是小底误会了。 近来外面兵荒马乱,盗匪丛生,还以为是有贼人……小底名叫陈彦斌,乃本地保正,见过军爷。” “衙内,是本地保正。” 韩世忠虽在高余身边,却听得真切。 高余点点头,道:“去问问他,我们要在这里休息,可否能提供住所,准备些吃食……弟兄们随我连日奔波,已经有几日未能吃一口热乎饭。 告诉他,一应花销照付,绝不会短了他的钱两。” 韩世忠闻听,忙躬身领命,催马上前。 片刻之后,他和呼延通回来,对高余道:“那保正说了,村中民宅难以容纳这么多的兵马。不过,村尾有一座古庙,地方很宽敞,可以容纳我等休息。至于粮食,他可以提供,还说请我们在他家中休息一晚。” “不用了,能有个落脚处已足够,不要再去打搅他了。” 对于去陈彦斌家中做客,高余兴趣不大。 见高余如此态度,韩世忠和呼延通自然也没有意见,于是前去和陈彦斌说明情况。 之后,陈彦斌领路,带着众人前往村尾。 这保正倒也没有说谎,村尾确有一座古庙。 但庙是一座空庙,据陈彦斌说:“这古庙已有些年头,此前香火还算不错。不过,因方腊造反,村中也受到了一些波及,庙里的僧人全跑了。” “军爷们今晚就先将就些,小底这就回去催促,让人送来些粮米。 不会太多,也是小底的心意……这段日子,叛军作乱,整个杭州地区,粮价飞涨,所以也拿不出太多来。” “辛苦陈保正。” 韩世忠连连道谢,然后送陈彦斌离去。 与此同时,呼延通则带领兵卒进入寺庙,并安排众人生火做饭。 “衙内,今晚咱们将就一下,你先休息,待会儿饭做好了,我再来唤你。” 呼延通命人收拾了一间禅房,请高余三人休息。 高余笑道:“呼延,咱们也算是并肩作战过,无需这般客气。 你自去忙吧,我想在寺院里转一转。我这边有二哥和小乙哥陪伴足矣,不必担心。” 呼延通闻听,不再赘言,告辞离去。 “这呼延,确是个机灵人。” 武松看着呼延通离去的背影,忍不住笑着对高余道。 燕青则整理床铺,听到武松的话,便问道:“二哥这话,又从何说起?” “这时节,其他人都忙着追击叛军。 老韩和呼延明明是有本事的人,却放着战功不去过问,反而跟着衙内……别看他二人长的粗豪,可心里面清楚的很。便是立下再大的功劳,也比不得衙内一句好话……只要把衙内伺候好了,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武松言语中,流露出一丝不屑之意。 不过,高余却不在意。 他身为高俅之子,又怎会不明白韩世忠两人的心思? 当然了,他也不会拒绝两人的示好。韩世忠是个有本事的人,当初敢跟着高余,以百人之数,全歼了李天佑三五百人的追兵,能力着实不弱。 这年月,光有能力没有用,还需要有人扶持才行。 高余很清楚,韩世忠两人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衙内的身份。 不过,既然他们示好,高余便不会拒绝。 其实早在三河口之战结束,他就想过,如果有机会,就帮衬一下韩世忠。 “依我看,老韩留下来,可不止是为了衙内。” 燕青收拾好了床铺,便坐在榻上。 高余道:“怎么,小乙哥莫非还看出了别的事情吗?” “嘿嘿,衙内可还记得,梁可信那个侄女?” “你是说梁姑娘?” “衙内是不知道,那日我们去三河口寻你时,老韩和梁姑娘曾交过手。 之后,他那双贼眼,就没有离开过梁姑娘。” “你是说……” 高余对梁家娘子的印象不算太深,只记得她叫梁红玉。 可是,武松却记忆深刻,笑道:“怪不得这些日来,老韩天天到衙门里给衙内请安。我一直以为,这家伙是想投靠衙内,却没想到是这样。” 高余在杭州这段日子,就住在县衙里。 不仅他住在县衙,扈三娘和梁红玉,也都在县衙居住。 没办法,随着谭稹率部抵达杭州,杭州府衙就成了杭州中枢之所。本来,谭稹曾派人邀请高余在府衙居住。可那边太吵闹,人太多,高余就搬去了县衙。 而扈三娘和梁红玉则因为是女将,不方便在军营中居住。 那些日子,韩世忠的确是去的很频繁,几乎每天都跑去找高余。 说实话,高余还真没有往那方面去想。 而今听燕青一说,他才算恍然大悟,连声道:“怪不得,怪不得啊!” 他笑着摇摇头,转身往屋外走。 一边走,他一边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人之常情! 好了,咱们也别背后说人是非,你们谁愿意陪我在这寺庙里走上一走?” “让二哥陪衙内去吧,我去烧水。” “作甚?” “刚才我进来的时候,看到后院好像有一个澡堂。 这几日随衙内四处奔波,都没能好好休息。待会儿我烧点水,也可以好好洗个澡,晚上能睡得舒服些。” 这种小事,也只有燕青会留意。 高余也好,武松也罢,包括韩世忠和呼延通,估计都没有留意到澡堂。 说起这澡堂,最早就是从寺庙里传出来。 汴梁、杭州,也有不少澡堂子,许多人在忙碌了一天之后,都喜欢去澡堂泡一泡,神清气爽。燕青若是不说,高余还不觉得难受。而今他这么一说,高余立刻就感觉着浑身不舒服,于是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第二百四十三章 大明尊(2) 寺院,名叫日月观。 听上去好像是道观,但寺院的格局,却是典型的佛寺格局。 高余和武松在寺院的后院转了一圈,发现山墙低矮,可以眺望山林。 一条溪水从山上流淌下来,从寺院一旁流过,仿佛缠腰玉带。 后院,有一个枯井。 除此之外,便是一片菜地。 想来这日月观的僧人,平日里过的是一种自给自足的生活。 只是不知为什么,高余总觉得这后院看上去,似乎有一些古怪。可若是让他说出来,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古怪。总之,就是有些不太舒服。 “这寺院,倒是好风水。” “二哥还懂风水吗?” “算不得懂,不过当年在少林寺学武时,寺里有懂风水的长老,所以跟着学了一些皮毛。” “二哥这学得,可端地驳杂。” “寺中清苦,除了习武之外,总要找些事情,也好打发日子嘛。” 武松看到这寺院,不禁露出了缅怀之色。 想来,他是想念当年在少林寺学武的日子吧。 高余笑了笑,没有再就这个话题啰嗦,而是转身往外走。 迎面,就看到燕青带着几个兵卒,正走过来。 “哪儿来的柴火?” “前院有一个柴房,里面放着不少柴火,估计是当初寺里的僧人留下。” 燕青一边回答,一边往后院走。 高余也没有再问,与武松穿过门庑,来到了前院。 前院面积不小,有两排禅房。 士兵们都已经安顿妥当,不少人还在屋外的房檐下点了篝火,正准备做饭。 天空中,飘来厚厚的雨云,将星月遮掩。 从天目山吹来的风,也显得格外猛烈,吹得那篝火噼啪响,火星子飞扬。 看这样子,只怕到后半夜,必有暴雨来袭。 “呼延!” “衙内有何吩咐?” “让大家小心些,莫要走了水。” “明白!” “老韩呢?” “他去陈保正家了,说是搬运粮米。” “这陈保正,倒是个热心人。” 高余道了一句,又叮嘱了呼延通几句话,和武松一起走出山门,站在寺院外。 村尾地势有点高,站在山门外,可鸟瞰村庄。 不知是什么原因,高余总觉得有点不太舒服,他看着村庄,片刻后又回过身来,看向寺院。 “二哥,你可有发现,这寺院有点怪异?” “还好吧,没感觉有什么怪异之处。” “是吗?” 高余想了想,旋即摇摇头道:“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这时候,远处有灯火闪动,是韩世忠回来了。 他带了不少粮米,还有一些酒肉。 “那陈保正倒是个爽快人,不仅送了粮米,还送了酒水。”韩世忠看到高余在山门外站立,就快步走上前来,笑道:“衙内站在这里作甚?” “没什么,在里面待得烦闷,所以出来透透气。” “嗯,那我先把粮米送进去,待会儿定要与衙内,好好喝上一回。” 韩世忠大笑,便命人把粮米和酒水送进了寺院。 那些送粮米的人,应该是陈彦斌家中的仆人。他们送了粮米之后,便纷纷告辞离去。 待那些人离开,韩世忠脸上的笑容,突然间消失不见。 他快步走到高余身边,轻声道:“衙内,有情况。” “嗯,我看出来了。” 高余知道,韩世忠不是一个嗜酒之人。 而且,他自制力很强,特别是在做事的时候,更滴酒不沾。 突然间喊着喝酒,还当着陈彦斌家中的仆人,暴露出来高余的身份…… 在高余看来,这绝非韩世忠的风格。 “老韩,你有没有觉得,这寺院的位置,仿佛是在鸟瞰村庄。 这是一桩高高在上的感觉,一般村庄,绝无可能把寺院建在这种位置。 也就是说,村里的人对这寺院应该非常敬重。” “衙内若不说,我还真没有觉察到。” “刚才,那陈彦斌说,寺院里的僧人在战乱时逃离。 可是这村庄的百姓,却没有离开……以他们对寺院的重视程度,若僧人离开,他们也会逃离才是。就算没有逃离,也会显现出一种慌乱。 你看这村落,可有半点慌乱?” 韩世忠浓眉一蹙,眼中流露出一抹寒意。 他看了看高余,轻声道:“还以为只我看出了破绽,未想衙内也发现了。” “让大家小心点,陈彦斌送来的粮米和酒水,全都不要动。” “我已经告诉了呼延,他知道怎么做。” 高余点点头,转身走进了寺院。 就见呼延通正带着人支起了行军锅,把随身带来的干粮投入锅内。 看高余回来,呼延通朝他摆了摆手。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可高余却知道,他的意思:衙内不用担心,我们已经有所觉察,绝不会中计受骗。 高余,松了口气。 韩世忠和呼延通两个人,果然有手段。 已经发现了端倪,却表现的好像没事人一样,这份沉稳,端地厉害。 他从一个士兵手里讨要了一支火把,迈步走进大雄宝殿。 “二哥,能看得出,这供奉的是什么佛吗?” 武松出身少林寺,不禁拳脚过人,对佛门的情况也非常了解。 他看了一眼大雄宝殿里的神像,“这应该是一尊菩萨像,但我却认不得。” 一个在少林寺生活了十年的人,竟然认不出佛像的来历? 那只能说明,这尊佛像有问题! 高余举着火把走上前,上上下下打量佛像。突然,他的目光凝固了,盯着那佛像身下的莲台,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之色,旋即脸上露出笑容。 “二哥,叫老韩和呼延过来。” “好!” 武松二话不说,转身出了大雄宝殿。 而高余则纵身跳上了神台,仔细打量那座莲台。 “衙内,发现了什么?” 就在他查看莲台的时候,韩世忠和呼延通一路小跑的进来,手里各自拿着一个火把。 高余朝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跳上神台。 “衙内,这样不好吧……虽说这寺院可疑,但是……会不会对佛祖不敬?” 呼延通忍不住说道,脸上流露出敬畏之色。 “呼延居然信佛?” 高余蹲在神台之上,笑着道:“不过你不用担心,这尊佛像,是一尊邪佛。” “邪佛?” “你既然信佛,当知那佛祖莲台是什么样子。 可是你来看,这尊佛像的莲台确是倒覆莲台……据我所知,只有摩尼教和明教的佛像才会将莲台倒覆。所以,这尊佛不是佛,而是大明尊。” 第二百四十四章 屠杀 一场秋雨,倏忽而至。 深秋时节的雨水,绝不似夏季那么狂暴,但雨势同样惊人,倾盆而下。 日月观的喧哗声渐渐息止,变得安静下来。 但寂静的村庄,却突然间亮起了灯光。 一家,两家,三家…… 灯光仿佛是受到了传染,迅速在整个村庄蔓延开来。 紧跟着,位于村口的陈家大院,更是灯火通明。紧闭的大门突然间打开,一群手持刀枪的家丁从里面走出来,迅速在大门外排列成了队伍。 有,三四十个人吧! 陈彦斌站在门阶上,脸上全无笑意。 负手而立,目光扫视村庄里的一座座房舍。 就见那些房舍,房门无声开启。一个个手持利刃的村民,从房屋中走出来。 陈彦斌笑了,轻轻点头。 他朝那些人摆了摆手,就见那些人好像木偶一般,转身走向寺院。 一个接着一个,慢慢的,竟聚集了百余人。 而此时,那日月观里却寂静无声,仿佛死地一般…… ++++++++++++++++++++++++++++++++ 陈彦斌是明教尊者陈十四的族叔,不过他的年纪,却比陈十四小不少。 他为杭州光明使,但一直隐姓埋名,只听从方腊差遣。 即便是方七佛,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属下存在。而陈彦斌更深居简出,平日里活动范围主要是以余杭为主,从不离开余杭三十里范围。凭借着方腊的暗中帮助,陈彦斌获得了大量财物,帮助明教在余杭迅速发展。 但很少人知晓他的存在,因为他从不离开马尖岗。 这马尖岗,是方腊的一处秘密基地。 村中的村民,全都是明教的忠实教徒,对明教忠心耿耿。 之所以设立这么一处基地,也是为了防备万一。甚至,马尖岗的村民从不会使用明教教徒的身份,一如普通人一般,在这里耕作、生活。 明教起事,马尖岗并未参与其中。 陈彦斌奉方腊之命,在暗中默默观察局势。 一直到…… “尊使,为何要对那官军下手呢? 圣公命我们潜伏,若因此而惊动了官府,岂不是前功尽弃吗?” 陈彦斌的手下站在他身后,低声询问。 “非是我要违背圣公命令,而是这些人既然摸到了这里,一定是察觉到了一些事情。尊者至今没有过来,此前圣公下令水淹杭州也未见成功。 我感觉,很可能是发生了变故。 咱们绝不能坐以待毙,既然官府找上门了,那咱们就只能是拼死一搏……把他们杀了,尸体扔进山林,至少也要一两月才能被官府发现。我们趁机把东西起出来,然后投奔圣公,好过在这里整日介提心吊胆。” “尊使英明!” 陈彦斌笑了笑,目光旋即穿过了雨幕,落在村尾处的日月观。 那些村民,也已经抵达日月观外。 在片刻停顿过后,村民齐声呐喊,便撞开了山门,冲进日月观内…… 只是,那日月观里,却没有任何动静。 屋檐下,点着一堆堆的篝火,把前院照映的通通透透。 一群村民进了日月观,并没有看到他们想象中狼藉一片的场景。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酒气,可是却不见一个官兵踪影。这些村民先是一愣,旋即就意识到了事情不妙。 为首之人,正是陈彦斌之子,陈十儿。 他眉头一蹙,立刻大声喊道:“不好,我们上当了,撤退……” 话音未落,就听大雄宝殿大门哐当一声打开,从里面涌出十数名官兵。 与此同时,两侧厢房的门也开启了,一队队官兵闪身而出,迅速在门廊下集结完毕,弯弓搭箭,对准了庭院正中的陈十儿与那些个村民。 “尔等放下武器,束手就缚,否则格杀勿论。” “休听他们胡说八道,给我杀!” 见此场景,陈十儿已明白事情败露,于是拔刀出鞘。 “放箭!” 就在他拔刀出鞘的一刹那,为首的官军将领也厉声喊喝。刹那间,箭矢如雨,呼啸着射向庭院中的众人。这庭院里,没有任何障碍物,也无处藏身。 村民凄厉的惨叫声,在日月观上空回响。 “我乃呼延通,尔等还不投降,更待何时?” 那为首官军将领,手持双鞭厉声喝道。 只是,他的话对这些已经被经年洗脑的村民而言,完全没有用处。 特别是在陈十儿高喊着‘明尊护佑’的口号声中,这些人仿佛疯了一样,全然不顾生死,便向官军蜂拥而来。 呼延通此次南下,曾见过这种情形。 江宁一战,明教的死士疯狂反击,使得官军损失惨重。 他非常清楚,这时候如果有半点心慈手软,最后倒霉的可能只有他们。 所以,他大吼一声,便冲进了庭院。 “弟兄们,切莫心慈手软,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呼延通说着话,双鞭舞动,上下翻飞。 啪啪两下,就砸碎了两个村民的脑袋。鲜血混合着脑浆四处飞溅,在火光的照映下,显出一种极为残酷的妖异感。 而寺院中的官军,也都放下弓箭,拔刀出鞘。 这些人,都是官军中的精锐,久经沙场,经验极其丰富。眼见那些村民冲上来,他们毫不慌张,挥刀就迎上前去。村民的人数虽然占据优势,但是在官军疯狂的砍杀中,又如何能够抵挡,被官军杀的节节后退。 陈彦斌在村口,也觉察到不妙。 在他送给官军的酒水中,已经放了蒙汗药。 按道理说,那些官军现在应该全无还手之力才对,怎么会……不好!他心里顿时一个激灵,忙厉声道:“鸣锣,全村人出击,绝不能放走他们。” 手下人闻听,也不敢怠慢,忙取出铜锣,铛铛铛敲击起来。 铜锣声起,整个村庄都沸腾起来。 原本没有出来的村民,也都手持棍棒冲出家门,准备向日月观发动攻击。 只是,铜锣声响虽唤出了村民,但同时也唤来了早已偷偷埋伏在村外的韩世忠等人。韩世忠在觉察到情况不妙,特别是在高余发现了倒覆莲台之后,已经有了定夺。他让呼延通带着五十人留在寺院里吸引村民,自己却带了五十多人,从日月观后院的侧门出去,徒步穿过山林,神不知鬼不觉绕到了村口,等待着时机成熟,对村落发起全面攻击。 七八十户人,也不过三五百人而已。 官军虽然只有百余人,却都是军中精锐,更不用说韩世忠呼延通两个久经沙场,武艺高强。村里的那点人数,根本就没有放在韩世忠眼里。 他拒绝了高余让武松、燕青参战的请求,带着人埋伏在村口。 铜锣声响,韩世忠身先士卒便冲进了村庄。 陈彦斌站在大门口,正指挥人手攻击日月观,却不想身后有官军到来。 韩世忠如同一头猛虎,扑向陈彦斌。 吓得陈彦斌连连后退,大声喊道:“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 家丁齐声呐喊,冲上前想要拦阻韩世忠。 可是,那韩世忠又岂是他们一群乌合之众可以拦阻?他是从西北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将领,手持一口大刀,翻飞若雪花飘散,刀光闪闪。 家丁在韩世忠凶悍的砍杀之下,很快就抵挡不住。 陈彦斌见势不妙,扭头就往宅子里面走。可韩世忠又怎可能放过他,大吼一声,大刀劈翻了两名挡在他身前的家丁,一个健步就跳上门阶。 与此同时,日月观里,官军在呼延通的率领下,直接把那些村民赶出了山门。 百余名村民,能活着走出来的,只剩下不足三十人。 这些人虽然被明教洗脑,可是眼见如此疯狂的杀戮,也开始感到恐惧。 他们哭喊着,开始溃败。 而呼延通等人依旧是毫不留情,铁鞭挥舞,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韩世忠杀进了陈彦斌的住处,一路上,见人就杀,逢人就砍。不管这宅子里走出来的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他都毫不留情,当场击杀。 在西北多年征战,在就让他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 而江宁之战,以及后来一连串的经历,也让韩世忠明白,明教教徒的丧心病狂。战场之上,绝不能有半点妇人之仁,丝毫的心慈手软,到头来换来的很可能是致命伤害。所以,他一路砍杀,更点燃了两座房舍。 雨势,绵绵,却浇不灭那熊熊大火。 他一路追杀陈彦斌到了后宅,整个人变得好像血人一样,刀口滴着鲜血。 陈彦斌站在屋檐下,看着眼前的惨状,不禁惨笑。 他缓缓拔出宝剑,怒视韩世忠。 “老贼,放下兵器,我饶你不死。” “我妻儿尽丧命于你手中,我便是活着,又有什么乐趣? 狗官,你们欺压良善,不得好死……我便是死了,也绝不会放过你们。” 陈彦斌说着话,挺剑就扑向韩世忠。 他显然是练过,宝剑一招仙人指路,狠辣至极。 不过,在韩世忠眼里,陈彦斌的剑法根本不足为虑。他冷笑一声,手中大刀扬起,铛的一声就崩开了陈彦斌手中宝剑,而后闪身上前,一脚踹在了陈彦斌的肚子上。那陈彦斌惨叫一声,便扑倒在地上,宝剑也随之脱手飞出。 “老贼,衙内说过,要留你狗命,否则今日就让你人头落地?” 陈彦斌倒在泥水中,脸上却毫无惧色。 他露出诡异的笑容,突然放声高歌道:“焚我残躯,炎炎圣火。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大明尊,弟子陈彦斌回家了!” 陈彦斌嘶声喊叫,突然一口鲜血喷出,便倒在了地上。 韩世忠见状,心叫一声不好,忙快步走到陈彦斌的面前,却见他倒在泥水中,已气绝,身亡…… 第二百四十五章 无处觅宝藏 雨,已经停了。 高余从后院出来时,日月观庭院里,只剩下七八个兵卒正打扫战场。 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在日月观的上空。 那股子味道,很刺鼻,让人有些难受。好在,高余也算是见惯生死的人了,所以那股子味道虽然难闻,但还是可以忍耐。只是,庭院中一些尸体的死状实在是太凄惨,被人砸的脑浆迸裂,血肉模糊,倒在血泊中。 这,应该是呼延通的手臂吧! 呼延通气力惊人,一双铁鞭加起来,近八十斤重。 这家伙杀人实在是太凶残,据说死在他手里的人,很少能保住一个全尸。 “呼延的杀性,端地深重。” 高余忍不住嘀咕一句,摇摇头迈步走出山门。 “若论杀性,怕还比不过铁牛吧。” “宋江手下那个李铁牛吗?” “嗯,就是那个黑旋风……” “说起来,自我南下之后,就再也没听到过梁山那些人的消息,也不知他们现在,情况如何?” “我倒是听到了些许消息,据说朝廷命侯蒙再次招安。 可不知为什么,最终未能成功……按理说,公明哥哥是希望招安的,还有卢俊义、杨志那些人,也都是如此。但为何没有成功,却有些蹊跷。” “小乙哥对宋江那些人,倒是关心的紧呢。” 燕青看了高余一眼,轻声道:“我不比衙内,做事随性。 不管怎样,那些人当初曾与我同生死,共患难,若说没有牵挂怎又可能?” 随性? 高余晒然一笑,摇了摇头。 “其实,小乙哥与我都是同一种人,喜欢钻牛角尖而已。” ++++++++++++++++++++++++++++ 村庄内的厮杀,仍在继续。 不过,村民的抵抗,已经十分微弱。 这些村名,被经年洗脑,早已不惧生死。可是,当一个又一个亲人倒在血泊之中的时候,再疯狂的洗脑,也会让他们产生恐惧,感到害怕。 除了极少数的人还在抵抗,残余的村民已弃械投降。 他们被赶到陈彦斌的宅院大门外,有军卒点起了篝火,照映黑夜极为通透。 “衙内,陈彦斌死了!” 韩世忠带着人,匆匆迎上前来,向高余见礼。 “那厮确是个不怕死的,见打我不过,便服毒自尽。 这些个魔教中人,果然疯狂的紧,若非我们有觉察,怕今晚就着了道。” “死了?” “是!” 高余眉头微微一蹙,迈步走进了宅院的大门。 这是一个三进大宅子,就这个村庄来说,绝对是高门大户。 在韩世忠的引领下,他来到后院,走进了一间书房。 “这是那陈彦斌的书房,我检查过,但是没有发现有可疑的事物。” 高余点点头,在书房中检查了一遍,随即走出房间。他又来到了陈彦斌的卧室,在床头发现了一个暗格。暗格中,放着一本账簿。高余坐在床上,认认真真把那账簿看完,突然长出一口气,沉声道:“这府中,可有活口?” “陈彦斌的妻妾,都是魔教弟子,所以在陈彦斌死后,全部自尽身亡。 倒是有陈彦斌之子陈十儿被生擒活捉,留下了活口。 说起来,也亏得呼延打断了他双腿,当场昏死。若不然,很可能如那陈彦斌一样,会自尽身亡。我已经检查过了,他想自尽,怕不太可能。” “把他带来。” 高余收起了账簿,起身往外走。 那账簿中记载的是陈彦斌这些年来,为方腊私下里运营资金的流水。而其中最让高余感兴趣的,莫过于账簿最后几页的内容。从时间和数量上来推断,那应该就是方腊之前从杭州运走的财宝,就在陈彦斌手中。 可惜,陈彦斌已经死了,否则…… 高余心里有些可惜,但也知道,这件事怪不得韩世忠。 那陈彦斌能自尽,说明他对方腊绝对是忠心耿耿。想要从他口中打探出消息,怕是非常困难。 不多时,韩世忠命人架着陈十儿来到门口。 高余让人把陈十儿带进房间里,然后朝燕青使了一个眼色,燕青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思。 朝高余点点头,燕青转身就走进了屋中。 而高余则带着韩世忠离开了后院,走出陈府大门,站在门阶之上,看着那些个俘虏,心中不免有些犹豫。这些俘虏,大多是妇孺之流。若交给衙门,只怕是难逃一死。可如果就这么放了他们,高余又不太情愿。 这些人,全都是被明教洗脑过的疯子。 虽说现在投降了,可若是放走,说不定又会惹来什么祸事。 但若让他杀了这些人,他又于心不忍。 于是,高余轻声问道:“韩将军,这些人,该怎么处理?” 韩世忠也流露出为难的表情,苦笑着连连摇头。 “衙内,还是交给衙门来处置吧。” “嗯?” “要说起来,这些人是明教信徒,便杀了也无妨。 可是……他们毕竟没有参与叛乱,一直藏身在这村落之中。若是交给衙门,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可如果落到了谭帅之手,怕是必死无疑。 交给衙门,生死由天……他们既然尊奉魔教,就应该有这样准备。” 高余想了想,没有立刻回答。 交给衙门,九死一生;交给谭稹,十死无生。 说起来,好像没有太大区别,但是在高余的心里面,终究是感觉不忍。 “我再想想,再想想看。” 他说完,又转身往大门内走去,“韩将军,让呼延收手吧。 今晚已经死了太多的人,莫要再死人了……去陈府中找些粮食和酒肉,也让大家吃饱肚子,好好休息。这些人先看好了,待我想明白再说。” “遵命!” 韩世忠躬身领命,派人去召回呼延通。 此一战,官军死伤在二十余人左右,而村民的死伤,却高达三百以上。 那些青壮,几乎全部被杀。 剩下一百多妇孺,被韩世忠赶到了日月观里,并派人看守。 高余坐在客厅里,翻看陈彦斌留下来的那本账簿。 大约快到卯时的时候,燕青从后宅走了过来。 “衙内,问清楚了。” “哦?” “那厮嘴巴倒是很硬,但终究还是被我问了出来。 陈彦斌是明教的杭州光明使,是方腊的心腹。据那陈十儿交代,杭州、湖州等地筹措的钱粮,都是通过陈彦斌转运送到方腊的手里。两个月前,方腊的确命人送来了二十辆大车的财物,说是交给陈彦斌保管。 陈十儿说,这笔财物,会由方七佛过来接手。 但是,方七佛一直没有出现……不过,为了保证这笔财物的安全,全都是由陈彦斌一个人保管,就连陈十儿也不太清楚,那些财物究竟藏在何处。 我仔细盘问了一番,那厮没有说谎。” “只有陈彦斌知道?” “正是。” “那么多财物,不可能是他一个人搬运,其他人呢?” “陈十儿说,当时陈彦斌从方腊那边调来了一些人,押运财物进山……之后,陈彦斌一个人从山里出来。陈十儿也曾问过,但陈彦斌却没有回答。” “也就是说,陈彦斌把财物,藏在了山里?” “应该如此。” 高余闻听,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藏进了山里,那就不容易找了……这天目山广袤,即便是派出几千人寻找,也未必能有结果。二十辆大车的财物,听上去数量不少。可放在深山老林中,便如同大海捞针。想到这里,高余也不禁感到很为难。 他站起身来,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良久,他沉声道:“此地,是方腊一处秘密基地,他把财物放在这里,绝不会不闻不问。陈彦斌虽说把参悟藏在山林之中,一定会有线索。 这样,你立刻回杭州,找我叔父再抽调三百人来。 那些财物数目惊人,绝不可能凭空消失,咱们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找到。”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三娘 高余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 那天晚上,他坐在树上,看着身下洪水奔腾,内心里突然间产生了一种莫名悸动。 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只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没错,就是危机! 好像有什么危险,正在向他逼近,可他又不知道是什么危险。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说起来,他能有什么危险?老爹圣眷正隆,家里也是一派顺和。叔父从武官转职文官,虽说职位不高,可经历此次叛乱,日后应该是前程似锦。 一切都很好啊…… 偏不知为什么,高余总觉得,很危险。 张怀清曾说过:危险,是因为你自身不够强大所致。若你自身强大,就能无所畏惧。 高余很清楚自家事情,所以想要变得强大一些。 可这强大,又岂是那么容易得来?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十年苦功都未必能换来成功。当然,他的情况好一些,家中资源充足,更不会缺少明师教导。但是,高余却有另外的想法。 他有一个‘明师’,只要能伺候好了它,就能变得非常轻松。 他的‘明师’,就是光阴蝉。 只是光阴蝉的缺点就是贪财,若想要它给予技能,需要大量的金钱投入。 而方腊搜刮来的那些财富,无疑是最为方便。 也正是这样,他才会如此迫切的想要找到那些财宝…… +++++++++++++++++++++++++++++ 燕青一早返回杭州,而高余则坐在书房里,翻看陈彦斌留下来的笔记。 古人好写笔记,记载自己的日常生活,以及与朋友之间的对话,内容会涉及方方面面。到了宋代,文风兴盛,笔记也就成为文人雅士的一种生活习惯。 陈彦斌并非文人,但他写笔记的习惯,却丝毫不逊色于那些名士。 在陈彦斌的书房里,高余找到了厚厚二十余册笔记,都是由陈彦斌书写。 陈彦斌二十岁时,就开始书写笔记。 最初,他写的大都是一些童年趣事,以及自己的日常生活习惯。 说实话,陈彦斌的笔力不弱,内容也着实有趣。很多无聊的日常生活,被他写的滋味十足。如果闲暇无事时,翻看这笔记,倒是可以打发时间。 只是,高余对此,兴趣不大。 他满脑子都是方腊的财宝,所以对无关的事情,也没有丝毫的兴趣翻看。 大约是在陈彦斌三十五岁时,他通过族叔陈十四,与方腊相识。 从那之后,笔记的内容就发生了变化,开始记载他信奉大明尊的过程,以及和明教中人的往来。在陈彦斌四十岁后,笔记开始变得少了。从笔记的内容来看,他把自己的精力,逐渐投入到了帮助明教发展上面。 陈彦斌虽然隐姓埋名,少有人知晓他的身份。 可是,他对明教的贡献,却变得越来越大……把陈家坡子变成了明教的秘密基地,并建立日月观,成为他日常对陈家坡子村民洗脑的所在。 高余看完了他的笔记之后,也不禁为陈彦斌的隐忍所敬佩。 这家伙,倒是一个了不得的人才。 他早年曾想要考科举,可是数次落地之后,心灰意冷,才转而信奉大明尊。 笔记中,难掩他对朝廷的怨恨。 说他是怀才不遇?似乎也不无不可。 总之,他对朝廷有诸多不满,所以在方腊密谋举事时,他虽然觉察,却仍不予举报,反而尽力协助,为方腊拾遗补缺,逐渐成为方腊心腹。 问题是,那财宝藏在何处? 笔记中没有留下相关的线索,让高余感到烦闷。 “衙内,咱们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傍晚时分,韩世忠前来询问高余。 他有些不耐烦了! 已经十几天了,在这余杭兜兜转转,也不知道衙内到底是什么用意。 韩世忠还不敢过问,害怕惹怒了高余。 可是,十几日这般兜转,接连遭遇山匪、盗贼与叛军余孽,他手下折损不少,而且也颇感疲惫。韩世忠实在是忍不住了,于是前来询问高余。 “衙内,咱们到底要找什么东西?” 高余看了他一眼,道:“当初朱彪为杭州通判时,借花石纲之名,搜刮民脂民膏为己有。后来,杭州城破,那些财物就落到了明教的手中…… 我曾在府衙看过那些财物,怕有数百万贯之巨。 可是,在方腊逃离杭州之后,那些财物却消失无踪。我从一个叛军俘虏口中得知,方腊在逃离之前,曾秘密把那些财物运出杭州城。但确是夜晚出城,黎明前回来。所以我猜测,那些财物并没有离杭州太远。 我此次来余杭,就是为了寻找那些财物。 杭州城破,非十年难以恢复元气。若有那些财物,也许能使杭州早日恢复繁华……如今,我已确认那些财物就在这天目山中,却不知具体位置。” 韩世忠闻听,眼睛不由得一亮。 “有这种事?” “陈十儿说,方腊的确是运来了财物,后经陈彦斌之手,藏在了天目山中。 可现在,陈彦斌死了,想要找到那些财物,怕是非常困难。 我已经让小乙返回杭州,请求叔父再调拨兵马,估计明天能抵达这里。 之后,我们进山搜索,若能找到那些财物,你我便是大功一件。” 高余才不会说,他想把那些财物占为己有。 如果他真这么说了,估计韩世忠会立刻和他翻脸。 韩世忠闻听,不由得精神一振。 他想了想说道:“要不,我去审问一下那些俘虏?陈彦斌虽然死了,但总会留下一些线索。即便陈十儿不知道,说不定会有人知晓些线索。” “难!” 高余摇摇头,轻声道:“陈彦斌做事非常小心,怕不会留下线索。不过,若将军愿意,倒是可以询问一下那些人。若能找到线索,将军便是首功。” 韩世忠连连客套,便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高余却不禁蹙起眉头。 他倒不是担心韩世忠能找到线索,而是感觉到,韩世忠其人野心勃勃,且颇有心计。原本,高余是想要把韩世忠带回汴梁。可现在,他有点犹豫了!这个人的确是有本事,但是却不太好控制,难以真正降服。 真要是让他去了汴梁…… 说实话,高余倒是觉得,与其让韩世忠去汴梁,倒不如把呼延通带走。 因为相比之下,呼延通似乎更容易收服吧! 想到这里,他晃了晃脑袋,复又拿起一本笔记,把灯光挑亮一些,伏案翻阅起来。 ++++++++++++++++++++++++++ 夜色,将临。 窗外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高余靠着书案,捧着一本笔记,眼皮子开始打架。 又是一天一夜没有休息,虽然有内天罡诀法撑着,也难免感觉到困乏。 他放下笔记,起身走出房间,伸了一个懒腰。 实在是太困了! 高余正准备回房休息,却忽然听到,一阵喧哗声从前院传来。 他先是一愣,旋即就想到了什么,于是迈步往前院走去。 才穿过门庑,就看见武松迎面走来。 他看到高余,开口道:“衙内,县尊派来的兵马,到了!” “哦?派的何方兵马?” “嘿嘿,是三娘麾下兵马,共五百人。” “快带我去。” 高余闻听,连忙说道。 三娘,就是扈三娘。说实话,高余没有想到,高杰会派扈三娘前来……甚至,他也没有想到,扈三娘竟然会跟随着陈广,一起跑来杭州。 两人之间重逢,并没有太多的交谈。 可是,高余这心里面,却一直惦记着扈三娘。 须城一别,已经过去了小一年的光景。在杭州重逢之后,高余很开心,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而扈三娘似乎也有顾虑,一直是躲躲闪闪。 现在,她却带着兵马,来到了这陈家坡子。 高余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精神起来,快步来到了大门外。 只见一员女将站在门阶下,她看到高余,展颜而笑道:“扈三娘见过衙内。” 第二百四十七章 欲说还休 一身戎装的扈三娘,别有风情。 与当年在须城相见时,而今的三娘似乎更多出了一种英气,令高余怦然心动。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见三娘如此装束,但要承认,每次见到三娘如此打扮,都会给他一种惊艳的感受。看到扈三娘,高余的脸上也不禁浮现出笑容来。此前的诸多烦恼,一下子都不见了踪影,更有一种快乐的情绪,在他的心头洋溢着。 “三娘,辛苦了!” 高余上前一步,欠身还礼。 “县尊让奴问衙内,到底在做什么,怎地十余日也不见回还?” “哦,这个嘛,待我回去后,与叔父解释。” 高余说完,就请扈三娘往大门内走。 “一路奔波,想来也是辛苦,三娘先休息一下,天亮之后咱们进山。” “进山?” 扈三娘露出诧异之色,一双美目看着高余道:“这时节,进山作甚?” “此事,我待会儿再解释,先安顿下来吧。” 扈三娘倒也没有追问,随着高余走进大门。 至于她带来的五百兵马,倒是不用太操心,自有韩世忠和呼延通等人安排。 进了客厅,高余问道:“小乙哥为何没有回来?” “哦,小乙哥被县尊留了下来,说是有事情与他商量。” “哦?” 高余闻听一愣,因为依着燕青的性子,高杰想要让他做事,不太容易。 不过,他旋即就反应过来,轻声道:“可是梁山吗?” “嗯!” 扈三娘道:“太尉派人送了消息过来,说最近一些时日,梁山闹得越来越凶,有些麻烦。特别是童帅调走了京畿禁军之后,京东两路就兵力略显不足。宋贼率部四处袭扰县镇,把京东两路以及河北道搅得鸡犬不宁。 这些贼人非常狡猾,常分散行动。 三五头领率数百贼人出击,若官军追击,则迅速聚拢……侯蒙意图招安宋江,却被那宋贼拒绝。再加上江南兵乱,更使得宋贼的气焰嚣张。” 扈三娘说的很简单,可高余却听明白了! 梁山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其机动性。其麾下头领众多,不泛精于兵事之人。若分散出击,官府就难以确定他们的行踪,围剿起来也就非常困难。 不得不说,这些梁山贼人,的确厉害。 也许是受了之前被困在梁山泊里的教训,所以他们这次出山之后,一直都没有选择一个固定的地点作为基地,而是四处流窜。官军少了,不是他们的对手;可如果多了,这些贼人立刻作鸟兽散,化成数股流寇逃窜,也给官军围剿增加了难度。换而言之,这伙山贼,已变成了流寇。 “找小乙哥询问情况吗?”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县尊只说要和小乙哥商量事情,但具体商量什么事情,我一个女儿家,又怎好去打探?弄不好,还会惹来祸事。” “你?” 不知为什么,高余脑海中,突然浮现当初第一次和扈三娘相遇的景象。 那时候的扈三娘,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莽撞女子。 竟然一个人跟踪解珍解宝兄弟跑去了须城,然后又一个人跑去伏击解宝。 一晃,已经一年了! 高余想到这里,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你笑什么?” “哦,没什么,只是突然间,想到了一些事情。” “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留在这陈家坡子,到底想要做什么事情?” 高余看着扈三娘,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他想了想,低声道:“三娘,此事说来话长……” 当下,他把方腊那笔财物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不过与韩世忠的说辞不一样,他对扈三娘是实话实说,摆明了想要侵吞那些财宝的心思。扈三娘听了,倒没有感到奇怪。在她看来,那些财宝而今已经是无主之物,高余即便是侵吞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情。 只是,当她听闻那些财宝有数百万贯之巨的时候,也不禁暗自咋舌。 “这朱彪,可真会敛财。” “他算不得厉害,我听人说,苏州城破的时候,叛军从朱家老宅里抄出的财物,近千万贯之巨。只不过那些钱,后来被方腊分给了各路人马。 而杭州这笔财物,却不为人所知,所以方腊才会想要隐藏起来。” “如此说,这些个食菜魔,也不是很心齐啊。” 食菜魔,是而今北方对明教弟子的一种称呼。 因为一些原因,明教弟子被传不食荤腥,只吃素食,故而被称为食菜魔。 “这些人本就是因利益而走到一起,各有心思,也不足为奇。 其实,不止是叛军如此,便是朝廷兵马,何尝不是这样?童帅攻破苏州,却迟迟不肯南下。谭帅数次催促他汇合,却被他以各种理由推诿。 说穿了,还不是因为谭帅先抵达杭州,逼走了方腊吗? 复夺杭州,可谓大功一件。更不要说,此前谭帅先攻破了江宁……童帅这心里面不舒服,所以才故意不出兵南下,配合谭帅围剿方腊那些人。若童帅肯出兵的话,两路兵马夹击,方腊必败无疑,又怎可能拖延至今?” 扈三娘美目异彩连闪,看着高余,轻声道:“没想到,衙内还有这种见识?” “我在家时,可是看过《武经总要》的。” 那武经总要,是北宋仁宗年间,由大臣曾公亮和丁度二人,奉皇帝之命,耗时五年编撰而成的一部综合性军事著作。高俅身为殿前都太尉,自然也收藏有这部作品。高余在汴梁时,闲来无事,的确翻过几篇。 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模样,扈三娘突然忍不住道:“你这小道士,不好好的修道念经,却跑去读什么《武经总要》,三清道祖都会被你气死。” “呃……” 高余一愣,哑口无言。 他不知道该怎么辩解,因为他的确是一个道士,到目前为止,他那道士的资格,并没有被取消。他张了张嘴巴,看着扈三娘,一脸的无辜表情。 只是他这幅模样,却让扈三娘没由来想起了当初在须城的岁月。 那时候的高余,还叫做高小余,并非什么衙内,只是一个被东平府兵马都监高杰所看重的小道士而已。那时候,他们说话就如同刚才那般,没有丝毫的隔阂。但是,从高小余变成了高余之后,两人之间似乎就没有了最初的那种融洽。不是高余想要疏远,而是扈三娘有些自卑。 后来,她也不知怎地,就被召进汴梁。 到了汴梁后,她被安排住在了万寿巷的一处宅子里,马大壮和周四娘也住在那边。 而后,就有一个名叫陈广的人上门,说是,传授她拳脚功夫……扈三娘在须城时,曾见过陈广,也知道陈广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总教头。 当时她并未想太多,非常高兴的就接受了这份好意。 可是,等她静下来仔细想,就觉察到了这其中,似乎别有蹊跷。 她只是扈成的妹妹,有甚资格被殿前司征召? 在汴梁,她举目无亲,谁也不认识,凭什么堂堂八十万禁军总教头,却跑来传授她武艺?扈三娘并不傻,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她的心里,其实蛮甜蜜,至少那小道士并没有因为身份的变化,而忘记她。 此次随陈广南下,也是扈三娘极力要求。 特别是在得知高余身陷杭州之后,她也非常的焦虑和紧张。 但是,当她和高余重逢后,却发现不知道该如何与高余相处。哪怕一起在县衙生活了一个月,她一看到高余就心慌意乱,忙不迭的躲开。 直到…… 小道士和当初在须城时,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虽然看上去,他高了,也变得清秀和稳重许多,但始终还是那个小道士。 想到这里,扈三娘不禁笑了! 她笑起来很美,一如高余当初在须城时见到她的模样,也让高余,看直了眼…… 第二百四十八章 尸骸 天目山,幽邃奇妍。 已是初冬时节,据说汴梁初雪已至。 不过在天目山,却依旧一派葱郁景色…… 天刚一亮,高余和扈三娘就率领官兵自马尖岗入山,开始进行搜索。 五百官兵,听上去不少。 可是对于幽邃的天目山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 入山一整日,没有丝毫的发现。反倒是因为山路崎岖,伤了不少官兵。 入夜后,山里下起了雨。 高余只得下令在山中宿营,进行休整。 “小道士,这样搜下去,怕是一年也无法找到啊。” 经过昨夜的闲聊,高余和扈三娘之间的隔阂,似乎一下子消失了。两人又恢复到当初在须城时的关系,扈三娘对高余的称呼,也悄然阿生了变化。 高余点点头,站在帐篷外,看着起伏延绵的山林。 他心里同样焦虑,但是在表面上,却显得一派悠闲之色。 毕竟,他这次行动是出于私心,所以更要冷静,以避免被其他人觉察。 当然了,扈三娘能够理解他内心的焦虑。 “小道士,你确定,果真有宝藏吗?” “当然!” “那你确定,那宝藏就藏在这山里?” “嗯!” 高余转身回到帐篷里坐下,倒了一碗姜水,递给扈三娘。 这山里的夜晚,寒意很浓,一碗热腾腾的姜水,虽然不太可口,却能在极大程度上驱除寒意。特别是女孩子,在这种天气之下,更要小心。 “根据陈十儿的口供,当日陈彦斌调来了百余人入山,大约在三日后返回村庄。从马尖岗入山,只有这条山路,所以我猜测只要沿着这条山路往里面走,一定能找到线索。如此崎岖山路,相信他们走不太远。” 对扈三娘,高余没有任何的隐瞒。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本能的信任对方。 扈三娘一双蛾眉颦蹙,轻声道:“那你怎就确定,陈彦斌没有把宝藏运走呢?你也说了,陈彦斌是从方腊那里调来的人马,之后只他一人出山。 也许,那些人直接把宝藏运走,如今已在方腊手中?” 高余愣了一下,旋即笑了。 “倒是有可能,但如果他们从山里运走宝藏,岂不是多此一举吗? 当时余杭还在叛军手中掌控,方腊大可以光明正大把宝藏带走。此前,那陈十儿不也说了,这些宝藏,是方腊留给方七佛的,又怎可能运走呢? 只是,三娘说的也有道理。 当时陈彦斌带着一百人入山,可返回村庄时,只有他一个人……” 说到这里,高余突然停下了话语,露出若有所思之状。 “三娘,你说有没有可能……” 扈三娘愣了一下,旋即就明白了高余的想法。 她张张嘴巴,半晌后轻声道:“以那陈彦斌的狠劲儿,我看也不是不可能。” “如此,明日搜索时,还要更加仔细才是。” +++++++++++++++++++++++++++++ 第二日清早,雨停了。 气温很低,让人感受到了凛冬寒意。 高余也随之披上了一件厚厚的袍子,和扈三娘并肩而行,走在崎岖山路上。 今天的搜索方式,却发生了变化。 武松带着一百人,呼延通带了一百人,开始进行地毯式的搜查。 只是,那陈彦斌入山已是近两个月之前的事情。即便是留下了什么痕迹,也早已随之时间,消失了。这使得高余等人的搜索,变得更加困难。 一个晌午,前进了不过了七八里。 路程不算太远,但搜索的范围很大,足以令士兵们感到疲乏。 日当正午,众人在一条小溪旁埋锅造饭。 高余坐在河滩的一块岩石上,看着溪水流淌,呆呆发愣。 这种地毯式的搜索,效率并不算太高,而且极为辛苦,并且速度很慢。 若按照目前的速度行进,怕是没有个七八日光景,根本不可能找到线索。高余相信,当日陈彦斌带着人进山,应该不会太过深入。可是,又该如何寻找呢? 他有些头疼了,同时也有点想打退堂鼓。 那笔财物虽然诱人,可如果让他花费很长时间在上面的话,他又有些不耐烦。 这,可真是个令人心烦的问题! “咦,这水是怎地?” 就在高余有些出神的时候,营地里突然传来了呼延通的声音。 就见他端着一碗水,耸了耸鼻子,大声道:“大家先不要喝水,有古怪。” “呼延将军,有甚古怪?” 扈三娘走过去,从呼延通手里接过了水碗,闻了一闻,旋即蹙起眉头。 “怎地有股子怪味道?” “尸臭!” “啊?” “这溪水里,有股子尸臭!” 呼延通说着,就把水泼在了地上,大声道:“把水倒了,这水里有尸臭。” “水是溪水,而且是一条活水,怎会有尸臭呢?” 扈三娘可是亲眼看到,士兵们是从溪水里打来的水。 高余听到吵闹声,也走了过来。他询问了一下缘由,也舀了一碗水,闻了一下之后,嘴角一撇道:“没错,是有一股子尸臭,这水有问题。” 说完,他把水泼在地上,走到了小溪旁。 顺着小溪逆流眺望,高余想了想,道:“二哥,带上人,咱们沿着这条小溪往上走。” “好!” 武松立刻召集了五十个人,跟随高余行动。 扈三娘也要随行,高余却不同意。 “你和呼延留下来,再找一处水源,埋锅造饭休息……这溪水已经不能再用了,至少在短期之内,无法再用。你们先休息,我们马上回来。” 扈三娘想了想,便点头答应。 高余说的也有道理,这五百人还需要休整,必须要再找一处干净水源才好。 再说了,有武松跟随,也不会有任何危险。 就这样,高余带着武松等人,逆流而上。大约走了十余里,就看到有一个隐秘的峪谷。高余翻手,取出寒鲤刃握在手中,露出了警惕之色。 武松见状,也连忙下令:“所有人,警戒!” 五十名士兵,都弓着腰,举起了兵器。 一行人缓缓向峪谷靠近,一直到谷口,也未曾发现任何危险。这也让高余等人,松了口气。他朝武松做了一个手势,武松点点头,带着十个人,便冲进了峪谷。 “衙内,快来看!” 武松进了峪谷后不久,就大声喊叫起来。 高余听到后,忙带着剩下的四十名士兵冲进了峪谷。 峪谷面积不大,约半顷地左右。谷内灌木丛生,奇石林立。一条瀑布挂在峭壁之上,水流并不是很急,也不是很大。瀑布的水,流进峭壁下的水潭里。而那水潭,也就是小溪的源头所在…… 水潭里,漂浮着几十具尸体。 武松正带着人,把尸体打捞上来,摆放在岸边。 “搜查峪谷,看看还有没有幸存者。” 高余看到这景象,已隐隐约约猜到了答案。 虽然明知道不太可能,但他还是下令,对峪谷进行搜查。 他走到水潭边,蹲下身子查看尸体。 那尸体已经被水泡的腐烂,散发出一股子恶臭气息。他取出手巾,掩着鼻子,用寒鲤刃挑去缠绕在尸体上的水草。 面目根本看不清楚,但是从尸体的装束上看,似乎是明教力士的衣着。 “二哥,有多少具尸体?” “说不好……从目前打捞的情况来看,至少有四五十具尸体。 看样子,已经死了一些时日。否则以山里目前的气温,短期之内,尸体绝不可能发臭腐烂。” “继续打捞,我估计这水潭里,应该有一百具尸体才对。” 峪谷中,没有发现尸体,那就只可能都沉在水潭中。 高余面沉似水,深吸一口气沿着水潭行走。片刻后,他又停下了脚步,环视山谷。 这,应该就是随陈彦斌一起进山的那一百名明教叛军。 原本以为,他们已经离开了深山,可没想到……高余的大脑开始急速飞转,不断在脑海中推演当时的情况。峪谷里,还残留有生火做饭的痕迹。 一群疲惫不堪的明教士兵,随着陈彦斌进山,把方腊从杭州城里运来的宝藏藏入山林之中,而后返回。他们进入这峪谷,已是人困马乏…… 于是,他们生火做饭。 陈彦斌应该也在参与其中,他趁人不注意,把毒药投进了做好的食物之中,然后招呼那些叛军过来食用。叛军在吃了掺有毒药的饭食之后,便中毒身亡。而此时,早已藏身在暗处的陈彦斌,看着那些痛苦哀嚎的叛军,露出阴森笑容……直到那些叛军全都毒发身亡,他才走出来。 这峪谷隐蔽,而且处于深山之中。 陈彦斌担心露出破绽,于是把尸体都丢进了水潭里。 当时,应该是八月,虽说天气已经变冷,却远不似现在这般的寒冷…… 尸体在水潭里变的腐臭,并随着小溪流淌出去。 也许,再过几个月,这些尸体就会变成白骨,沉入潭底,到那时候,尸臭也会随之消失。 “小道士,小道士?” 高余猛然回过神来,就见扈三娘站在他面前,不停的摆手。 原来,武松方才命人前去找扈三娘通报,扈三娘进入峪谷之后,就看到高余站在水潭边,好像呆傻了似地,一动也不动,于是上前呼唤。 “三娘,我没事!” “你没事站在这里发呆,喊你半天都不见回应,还以为你失了魂魄呢。” 高余微微一笑,轻声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再次环视峪谷。 片刻后,他轻声道:“若我猜的不错,那宝藏应该就在这附近,与我仔细搜查,绝不可放过一处可疑之地!” 第二百四十九章 家书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高余带着人在天目山中,转眼已过去十天。 以峪谷为中心,他亲自领队,把人马分成四队,向四个方面进行地毯式的搜索,每一处地方都会仔细查找,但是结果……依然是没有结果。 一开始,大家都兴致勃勃。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所有人开始心生怨气。 这山里的生活并不美好,更不要说,天目山中生活着各种野兽,虫蛇遍地。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受伤。十天下来,宝藏没有找到,伤员却增加了三十多个,也使得士兵们开始产生厌烦的情绪,不再那么积极。 莫说士兵如此,就连高余也有些烦躁了! 那陈彦斌,究竟把宝藏藏在了何处? 还有,那些宝藏是不是真就藏在这深山之中?高余的心里,也有些动摇。 “再找三天!” 这一日,众人返回峪谷之后,高余把武松、呼延通召集过来,咬牙切齿说道。 他也感受到了大家的烦躁情绪,自然清楚,如果继续在山中停留,却一直没有发现的话,莫说士兵会暴动,只怕是武松和呼延通也会不耐烦。 “可是,就这么放弃吗?” 扈三娘倒是不甚烦躁,有些疑惑的问道。 “我们已搜索了方圆八十里,每一棵树木,每一个山洞,我们都查找过了,却没有任何发现。 我现在也怀疑,那些宝藏会不会已经被方腊运走了?” 扈三娘看他一脸愁苦模样,忍不住劝解道:“小道士,你也别太着急了……找不到宝藏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你也不缺那点钱。想当初咱们在须城的时候,一陌钱就让你开心的不得了,每天不都是过的很开心吗?” 不是我贪财,是光阴蝉…… 高余心中不禁苦笑,但是又无法向扈三娘解释。 他强笑道:“没事,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三天,咱们再找三天,还没有线索的话,就返回杭州。我估计,叔父怕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再不回去,他一定会生气。算算日子,若咱们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能赶上新年。” 扈三娘一愣,旋即轻轻点头。 “是啊,转眼就是一年了!” 去年此时,她初至须城,与高余相识。 不成想这一年后,她却在这天目山中陪着高余四处寻找宝藏。 不知为什么,三娘的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暖意,坐在那里突然笑出声来。 “你傻笑什么?” “我哪有笑!” “你明明就笑了……哈哈,三娘,我发现你傻笑的时候,真的挺有意思。” “高小余!” 扈三娘恼羞成怒,呼的站起来,一脚就踹在了高余身上。 毫无防备的高余,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他站稳身形,怒道:“三娘,你干什么?” “我高兴!” “你……” 扈三娘昂着头,颇有些傲娇的看着高余。 高余面颊抽搐两下,哼了一声道:“我不和你一般见识,我去找呼延说些事情。” 说完,他扭头就走出了帐篷。 看着高余气呼呼离去的背影,以及他后襟上留下的清晰脚印,三娘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这样的高余,才是她当初在须城认识的那个邋遢小道士嘛。 虽然高余看上去很生气的样子,可是扈三娘却知道,他其实并没有生气。 ++++++++++++++++++++++++++ 高余找到了呼延通,把他拉到一堆篝火旁。 “呼延,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呼延通闻听一怔,愕然看着高余,片刻后回答道:“能有什么打算……跟随衙内做事呗。” “我不是说现在,我是说以后。” “以后?” “对啊,三天之后,若没什么线索,我们就准备返回杭州。 之后,我估计就要准备回汴梁了!我是说,你有什么想法吗?” “衙内要回家吗?” 呼延通露出一抹失落之色,轻声道:“也是啊,马上就要到年关了,衙内也该回去汴梁了……我嘛,若是衙内离开杭州,估计我会与老韩返回杨帅帐下。毕竟,我们都隶属于杨将军麾下,如今已脱离了太久。” “呼延,可愿随我前往汴梁?” “啊?” “你性子暴躁,又太耿直,而且也没什么心计。 虽说留在军中前程似锦,可说句实话,我总觉的你这性情,早晚会被人算计,会吃大亏。你武艺高强,且能征善战,是一员虎将。所以我想把你引荐给我父亲……你也知道,我父亲身为殿前都太尉,总要有一些亲信,方可以把持禁军。你若是同意,可以让家父把你调去禁军。” 呼延通闻听,先一怔,旋即喜出望外。 若能进入禁军,无论待遇和俸禄,甚至包括地位都能有所提升。最关键的是,有高余在,就等同于搭上了高俅的线,日后前程自不用费心。 虽说有宋一朝,武官地位低下。 但若能做得禁军都头,也好过在西军里熬资历。 毕竟,他虽是将门之后,可家境早已没落,在西军之中也没什么靠山。 “衙内,老韩也去吗?” “韩将军……” 高余想了想,轻声道:“韩将军乃杨帅的人,怕不好抽调。 而且,我觉得他的性子,也未必愿意留在汴梁。留在杨将军帐下,说不定机会更多……我是打算与谭帅那边招呼一声,请谭帅对他多加关照。” 要说能力,韩世忠远胜呼延通。 但是,高余却能感觉到,韩世忠绝非那种甘愿屈居人下的人物。 他有野心,也有能力,远非呼延通这种直爽的性格容易控制。对韩世忠,高余的态度时尽量交好,若能拉拢就拉拢,拉拢不得也不要得罪。 结一份善缘,胜过多一个敌人。 呼延通却沉默了,似乎有些犹豫。 高余也没有再催促他,只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你慢慢考虑此事,在我离开杭州之前与我一个答复即可。不过,有句话我还是要说:个人有个人的机缘!莫要为了他人的机缘,把自己的机缘也搭进去。” “衙内,且容某三思。” 呼延通没有立刻答应,但还是感谢了高余的看重。 高余也没有再啰嗦,与他寒暄两句之后,便起身离开…… 话已经说的清楚,机会也给了呼延通。如果他不愿意,高余也不会强求。 况且,返回汴梁之后,自己的路该怎么走?高余也在思索之中。 ++++++++++++++++++++++++ 按照高余的想法,他是准备再搜索三天。 可是,第二天一早,他正准备带人出发的时候,韩世忠却领着一个人,找到了他们栖身的峪谷。 “高诚?” 高余看到来人,顿时心里一紧。 那是高俅身边的心腹,也是高府的官家,高诚。 高诚看上去风尘仆仆,眉宇间流露出疲乏之色。 看到高余,高诚忙不迭上前行礼道:“衙内,小底可算是找到你了!” “怎么?” 高余疑惑问道:“我正打算过两日出山返回杭州,你不在杭州等我,却跑来山里……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 “大娘子,大娘子她……” “我娘亲怎地了?” 高余听了高诚的话,顿时紧张起来。 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高诚的胳膊,急切问道:“你快说,我娘她,怎地了?” 高府里,若说最让高余挂念的,就是他的生母梁氏。 虽说,他才和梁氏相处不过两个月时间,但母子连心,血溶于水的亲情,让他对梁氏极为牵挂。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他对梁氏的牵挂,胜过了高俅。 只不过,高余气力很大,攫住了高诚的手臂,疼得他直呲牙。 “衙内,大娘子她,病了!” “啊?娘亲她,患得什么病?” “大娘子病情很严重,太尉写了一封书信与衙内,让衙内早一些回去。” 说着话,高诚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了高余。 高余一把接过书信,打开来一目十行扫过,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呼延,你立刻召集人马,返回杭州。” “衙内,那你呢?” “我不等你们了,我要立刻离开这里,先回杭州去。” 高余说完,也顾不得和其他人招呼,一把拉着高诚,就急匆匆往山外走。 第二百五十章 暂别杭州(1) 陈家坡子,已变成了废墟。 高余出山之后,看到眼前的景象,也不由得大吃一惊。 “老韩,那些俘虏呢?” “回衙内的话,已经放走了。” “什么?” 高余惊怒不已,看着韩世忠道:“你居然把他们放走了?” 韩世忠倒是没有慌张,迎着高余的目光,他轻声道:“衙内,那些俘虏,不过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根本无法对时局产生影响……留在这里,令人难以心安,可若是交给仁和县,她们到头来难逃一死。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索性放走她们。 若她们聪明,大可以找地方安顿;可若是去找叛军,他日疆场上再相见,我更不会心慈手软……衙内,非是我擅自主张,而是怕衙内为难。” 不得不说,韩世忠说的极有道理。 可高余这心里面,却有些不舒服…… 莫非他韩世忠不放人,他高衙内就会做那杀俘的事情不成? 但再一想,这样也好! 如韩世忠所言,至少他不会感到为难。 只是从这件事情上,多少可以看出,这韩世忠是个内心里极有主张的人。 原本,高余还想试探一下他的口风。 如今已绝了念头……他可不想到最后,找一个不听差遣的人,免得将来再产生矛盾。到那时候,他和韩世忠怕是连最普通的朋友都做不得。 “放了也好,那就这样吧。” 好在韩世忠没有烧了陈府,高余稍事停留之后,命人把陈彦斌所写的那些笔记全都装进了箱子,准备带回杭州。 那宝藏,一定还藏在山里,但不晓得会藏在何处! 高余相信,方腊不可能把那些宝藏带走。如此的话,陈彦斌一定是把他藏在一个在他看来,是万无一失的地方。所以,高余猜测,那宝藏不一定是藏在山谷附近。或许陈彦斌只是把那山谷,当作毒杀那些叛军的场所。若不然,那么多毒药随身携带,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暴露。 不在山谷,又在何处? 高余当然不会甘心,毕竟投入了这么多的精力。 只要那宝藏还在天目山中,就一定会有线索。陈彦斌虽然死了,可是高余却相信,在他的笔记当中,会有一些线索可以查找。只是那些线索,需要慢慢找,仔细看……笔记里,难免会暴露出陈彦斌的习惯来。 +++++++++++++++++++++++++ 当晚,高余在韩世忠的陪同下,与扈三娘和高诚返回杭州。 呼延通和武松,则带领兵马,随后进发。 抵达杭州时,已是后半夜。 从进城的那一刻开始,高余就感受到了一种非常明显的变化。那就是杭州城经过这一两月的休养生息,虽未能回复繁华,却隐隐有了生机。 之前,官兵刚占领杭州的时候,杭州城死气沉沉。 特别是到了晚上,偌大的城市里就变得黑漆漆,不见半点光亮,仿佛一座死城。 现在,这城市里至少有了光亮! 韩世忠自带领人马返回城外的兵营休息,在城外迎接高余的,是高杰的手下,也是高余的老相识,陆奇。 “陆大哥,叔父看样子干的不错,这么短的时日,就让杭州有了生气。” 高余骑在马上,和陆奇并辔而行。 扈三娘很识趣的落在他二人身后,默默看着高余的背影。 陆奇笑道:“那是自然,县尊自从到了杭州之后,就忙的不可开交,每天都很晚休息。这些时日,他不断派人清剿城外的溃兵,同时加强城中治安。杭州百姓,也因此对县尊非常感激,连带着也少了些提防。” “等再过些时日,童帅兵马抵达之后,县尊准备恢复原先的那些机构。 只是想要恢复到早先那种繁华喧嚣,怕是很难。 毕竟县尊是嘉兴县的县尊,不是钱塘县的县尊……他离开嘉兴已有时日,估计等童帅抵达之后,县尊就要离开杭州,返回嘉兴去任职了。” 高余闻听,眸光一闪。 他看了陆奇一眼,隐隐猜出了那话语中的含义。 高杰,怕是不想回嘉兴了! 嘉兴虽好,又是秀州府治所在,但比之杭州钱塘,终究是低了一筹。 嘉兴县令是从七品下的职务,而钱塘县令,确是实打实正七品的官位。从七品和正七品之间,当然容易选择。更不要说,这杭州是东南第一城,能做到钱塘县令的职务,对日后的升迁,都会有莫大的好处…… 只不过,高杰才从武职转为文官,能做到嘉兴县令,实属不易。 再从嘉兴调到钱塘…… 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就看高俅是否愿意操作。 高杰怕是不好意思和高俅开这个口,所以才想要通过高余,向高俅转达。 其实,若高杰能为钱塘县令,似乎也不错。 但高余知道,正式任命为钱塘县令怕是很难,若是权知钱塘县,以高杰在嘉兴的功劳,再加上高俅在汴梁的运作,好像也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嗯,一切待回到汴梁,再说吧! 高余没有接陆奇的话,直奔钱塘门内的县衙而去。 府衙,此前为谭稹所占据。 谭稹如今在前方督战,府衙便空缺出来。 不过,高杰却没有占据,而是老老实实带在县衙里,等待童贯抵达杭州。 那府衙,是童贯的官署,他不能占据。 “叔父,母亲她……” 高余见到高杰,就忙不迭询问梁氏的情况。 高杰道:“嫂嫂想必是思念你太甚,所以才会得了病。 你这孩子也是,这一眨眼就过去了大半年。杭州已事了,你却不急着回家,反而带着人跑去深山老林之中……不过,你也别担心。京中有名医,自会为嫂嫂诊治。实在不行,二哥还可以找官家,请来御医诊治。 你也别太心急,休息一下,明日再动身。 正好,我这里也有些东西要整理一下,你顺路带回去,交给二哥就是。” 此时,已近寅时。 高杰说的明天,其实就是第二天。 高余有些心急道:“叔父,你自让人把东西送去就是,我想今日动身。” “你懂个什么,有些东西,不能交给别人。” “啊?” “再说,也不急这一天。 你休息休息,明日出发。莫要你到了汴梁再生了病,到时候嫂嫂定会埋怨。” 高杰的态度非常坚决,让高余知道难以改变。 见房间里没有别人,他轻声道:“叔父,到底要送什么东西?” 高杰看着他,片刻后起身走到门口,向四周张望了一下,这才返回桌旁。 “陆登你可知道?” “陆登?”高余愣了一下,道:“不就是陆行儿,我怎会不知?” “陆登此前在湖州造反时,搜刮了一笔金钱。” “啊?” “数量大约有五十万贯左右,都是黄金。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名人字画,也颇有年头,非常珍贵。陆登偷偷贪墨了这笔金钱,没有交给方腊。他投诚之后,就把这些钱交给了我。” 高余看着高杰,张大了嘴巴。 半晌,他突然笑了。 这年头,无人不贪! 不过这笔钱拿了也就拿了,若是被官府拿到,天晓得最后会落在谁手中。 “叔父,那陆登莫非想要……” 高杰点点头,道:“他虽说已改名换姓,可毕竟做过叛军头领,认识他的人着实不少。留在东南,终归是难逃口实,说不得什么时候就遭人算计。 所以,他想要离开东南,希望二哥能够帮衬一下。” 也就是说,那些金钱等同于是陆行儿的投名状。 细想,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陆行儿一个叛军头领,莫说在朝中没有依靠,便是在东南也没有靠山。 留在两浙路,他那叛军头领的身份,终究是一个隐患。 而今战乱,一切尚说得过去,也不会有人找他麻烦。可谁又能保证,等到太平之时,会没有人找他麻烦?毕竟,他横扫湖州时,杀了不少人,其中不泛朝廷官员的亲属。似他这种没有根基的,难免被人报复。 “这陆行儿,倒是个聪明人。” “不聪明,也做不得那尊者。” 高杰微微一笑,道:“那些东西才运过来,我整理一下,你带回去就是。” “好吧!” 高余点点头,表示明白。 “对了,让三娘也随你一起回去吧。” “好!” 这一次,高余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点头应下。 扈三娘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处。 虽说叛军已经撤走,可杭州依旧危险……万一有个闪失,高余又怎舍得。 见他回答的如此坚决,高杰忍不住,哈哈大笑。 “对了,叔父!” 高余微微赧然,但旋即就把话题扯开:“你是不是让小乙哥,联系梁山贼人?” 高杰道:“梁山而今闹得太大,官家非常不满,已下令张叔夜对贼人进行围剿。不过,侯蒙老儿,还在坚持招安宋江等人,才拖到了现在。 你也知道,那侯蒙老儿与你父亲向来不和。 时常和二哥为难,也让二哥对他非常恼火……若非侯蒙名声响亮,背后又有枢密院的相公撑腰,二哥说不得早就找他麻烦。这次他招安宋江,我打算让燕青去秘密联络一下,抢在侯蒙之前,与宋江达成约定。 到那时候,招安之功,便逃不出二哥之手,也能好生羞臊一下侯蒙老儿。” 毕竟是亲兄弟,高杰不帮衬高俅,难不成还去帮衬侯蒙。 高余对此,自然没有意见。 只是他不无担忧道:“让小乙哥前去联络,也是一件好事。 小乙哥曾说过,那梁山里还是有不少人,心向朝廷,而且有真才实学。 但宋江为人狡诈阴险,我担心小乙哥会遭他算计。” 高杰闻听,顿时笑了。 “四哥放心就是,二哥那边已做好了对策。” “哦?” “他通过大哥与张叔夜取得了联系,到时候张叔夜会设法配合小乙行动。一俟小乙有危险,可以前往青州投奔张叔夜,张叔夜也会派人接应。 反正这件事若成了,大哥和二哥都能得到好处,燕青也可以了却一桩心事……我知道你对他颇为看重。这次若能成事,他一定会对你信服。” 高余眸光一闪,看着高杰,忍不住笑了。 知我者,叔父也! 高杰估计也看出了高余想要招揽燕青的心思,所以把这人情给了燕青。 这样一来,燕青只怕是又要欠我一个人情了…… ++++++++++++++++++++++++++ 回到杭州,其实还有很多事情。 天亮后,高余又见到了黄爱。 可惜,麻婆婆和小鹿还留在嘉兴,一时半会儿无法回来。 毕竟,杭州这边还没有稳定,与其回来,倒不如留在嘉兴,更加安全。 “三哥,下定决心了?” “嗯,我已决定,在县尊麾下效力。” “那,以后可要尊你一声‘黄都头’了。” “啊呀,衙内休要这么说,折煞小底了。” 黄爱连连作揖,一脸惶恐道:“衙内若看得起小底,还是叫我老三吧。” “好好做事!” “嗯。” “照顾好小鹿,千万莫欺负她。 可惜,我这次回去的急,不能亲自和她道别。不过,若是被我知道你欺负了她,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小底怎敢啊。” “还有,照顾好麻婆婆。” “遵命。” “抽空去玉皇观,打扫一下,顺便在玉皇观里,为我师父立上一个牌位。” “小底明白。” 高余说到这里,嘴巴张了张,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沉默片刻,道:“三哥,走吧,陪我在西湖边上走走,也不知道,下一次再来杭州,会是什么时候。” “小底敢不从命!” 第二百五十一章 十三抓(2) 宣和二年,十月末。 冬雨淅淅沥沥,寒意越来越浓。 江南的冬天,不似北方的冬天那样,把寒冷表现在外。江南的寒冬,寒意绕指柔。风不会特别猛烈,但是却透过缝隙,往骨头里渗透进去。 那种寒冷,更难抵御…… +++++++++++++++++ 清晨,运河码头上聚集了许多人。 高余在武松、陈广、扈三娘和呼延通四人的陪同下,带着百名军卒,登上了早已停泊在码头上的客船。 船共三艘,每一艘船上,都有军卒守护。 陈广和呼延通各押运一艘客船,高余则带着武松和扈三娘,居于中间。 细雨靡靡,高杰带着陆奇和黄爱,以及韩世忠、梁红玉等人送行。 “叔父,回去吧。” 高余站在船头,朝高杰挥手。 高杰则面带笑容道:“四哥路上小心,到了汴梁之后,记得派人送信。” “我省得。” 分别,最是令人伤感。 哪怕高余早有心理准备,仍不免有些难过。 他深吸一口气,下令船工开船。 而后,他站在船上,朝高杰拱手一揖道:“叔父,你在东南,还请保重。” 客船,缓缓驶离码头,沿着运河一路驶出杭州城。 高余则站在船头上,顶着那靡靡细雨,看着码头上的人越来越模糊,直到看不见高杰等人,这才长出一口气,缓缓转身,手扶船舷眺望。 此一回汴梁,不知何时才能再次回杭州。 高余心里有些不舍,看着两岸风景,思绪却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 师父的骸骨已经起出,埋在了玉皇观中。 等下一次再回来,定要好生为师父烧两炷香,磕几个头。 此次南下,收获颇丰。 不仅为师父报了仇,光阴蝉也得到了进化,并赠送了许多技能给高余。 唯一可惜的是,不能亲手杀死方腊。 这也让高余有些不甘。 但他也清楚,伴随着他的身份暴露,想要杀死方腊,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虽说方腊被师父的太乙绵掌所伤,至今未能痊愈。 但他的功夫仍在,至少以高余目前的能力,绝非方腊的对手。更不要说,这厮极为警惕,身边总会跟着许多力士,高余根本找不到下手机会。 好在,他已经被朝廷盯上。 据高杰说,如今不仅仅是各路兵马开始围剿叛军,同时为了对付明教的那些高手,朝廷还派出了五龙司的高手。那五龙司,名义上归属于禁军,是高俅的手下。对外,这五龙司是官家训练角抵手和相扑手的机构,没有任何实权。但高杰却告诉高余,那五龙司是官家手中最为神秘的机构所在。 高俅官拜殿前都太尉,执掌禁军,但是却无法调派五龙司的人员。 那些人,只听从官家的差遣,负责为官家处理事情,更是官家手中的鹰犬。 只是,那五龙司成员很神秘,没有人知晓他们的存在。 哪怕高杰,也只是听高俅提起过,却没有亲眼看到过五龙司的人马…… 有这些人出手,相信那方腊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衙内,回到汴梁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 高余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身边手持油纸伞,为他遮挡雨水的扈三娘。 他想了想,轻声道:“好像有很多事情,可细想起来,却不知从何下手……我倒是想回去之后,做个逍遥衙内,然后想办法,多赚一些钱。 不过,估计我家二哥不会答应,说不得会给我在衙门里找个差事。” 宋代的称呼,非常奇特。 高余说的‘二哥’,不是武松,而是特指高俅。 同样,高俅对外称呼高余的时候,也会用‘四哥’代替。若是不清楚的人,说不得会觉得糊涂。不过对于宋人而言,却能从语气中听出端倪。 “赚钱?你很缺钱吗?” 扈三娘有些奇怪,不明白高余为何对钱财如此的执着。 在她的印象里,当年那个须城的小道士,似乎对钱财远不似高余现在这么看重。 “我倒是觉得,若能在衙门里做个差遣,倒也不错。” “可是,我还是要想个赚钱的门路。” 高余有苦难言,苦笑着对扈三娘说道。 他话锋随即一转,轻声道:“倒是三娘你呢?” “我?” “是啊,回到了汴梁,你打算做什么?” “师父言我已过了百日筑基的阶段。 此次南下,也经历了多次厮杀,也算是完成了历练,是时候教我真正的功夫。师父一生所学,都在他那杆枪上,接下来我会跟随师父学枪。” 陈广号称汴梁第一枪! 扈三娘身为他的弟子,自然也要学会使枪。 高余眉头一蹙,轻声嘀咕道:“女人家,学甚枪?倒不如多学些女红。” “你说什么?” “哦,我说学枪好!” 高余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光阴蝉可是赠予了他一门宗师级的铸剑技能。 不过,所谓的铸剑,可不仅仅是铸造剑器,而是一种统称。 其内容涵盖了冶铁铸造,以及锻造各种兵器。 宗师级的铸剑技能,怕是在整个大宋朝都算不得少。依稀记得,当年在须城时,曾听高杰说起,当世铸剑,首推金大匠,号称是宗师级的人物。 也不知道,那金大匠的宗师,和他这个‘宗师’相比,孰高孰低? “三娘,把你的手给我。” “作甚?” “你先把手给我。” 扈三娘一脸迷茫之色,看了看高余,犹豫着伸出双手。 只是,不等她反应过来,高余已一把攫住了她的双手,低头仔细观瞧。 “小道士,你作甚?” “你别乱动,我看看。” 扈三娘面红耳赤,羞怒不已。 高余的手,很温暖……可是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却又成何体统? 她想要把手抽回去,却被高余死死攫住。 扈三娘心中一急,双肩一抖,两只柔荑若无骨一般从高余手中抽出,而后反手抓住了高余的手臂,身形错步一闪,脚下一个连环步,啪的一下子,就把高余双臂反锁起来,按倒在甲板上。 “疼,疼,疼……三娘,你松手!” 高余想要用力挣脱,却被扈三娘死死锁住了手臂,使不出力气来。 扈三娘红着脸,怒道:“小道士,你敢轻薄我?” “我何时轻薄你了……” “那你为何抓住我的手,不肯松开。” “轻点,轻点!” 高余感觉,好没有面子。 他大声道:“三娘不是要学枪吗?恰好我懂得制枪,就想帮你打造一杆合适的兵器。 我是在查看你的手型和根骨,看如何为你制枪。” “你还会制枪?我怎不知道!” “松开,松开,要断了……” 高余惨叫连连,也惊动了在船舱里休息的武松。 只不过,当武松跑出船舱,看到高余和扈三娘的情况之后,便笑着退回船舱。 他这一出现,也让扈三娘觉得不好意思了。 她轻轻哼了一声,松开了高余的手臂。 高余双手得以解放,站起来指着扈三娘道:“三娘,你别以为我打不过你,只不过看你是个女子,所以让着你罢了。下次再敢对我动手脚……” 话未说完,扈三娘抬手就扣住了高余的手掌。 她手腕一翻,压着高余的手腕,疼的高余哇呀呀大叫,险些一下子跪倒。 “抱歉抱歉,你刚才指着我,我一下子没忍住。” 这小娘皮,果真是了不得了! 想当初在须城时,她还要靠我解救。 可不成想跟着陈广学了半年,就有了这般手段? 当然,若是搏命,扈三娘还真不见得能制住高余。可这好端端,搏哪门子命呢? 不行,要想想办法,不然岂不是被她吃的死死的! 高余有些恼羞成怒,怒视扈三娘片刻,转身就往船舱里走。 “小道士,你还没告诉你,你怎么会制枪呢?” “制枪?” 高余头也不回道:“我有毛病才给你制枪,休想。” 那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让扈三娘忍不住噗嗤就笑出声来…… +++++++++++++++++++++++++ “二哥,你要帮我。” 午饭后,高余拉着武松,偷偷走出了船舱,来到船头甲板上。 武松则一脸愕然表情道:“衙内要我帮你作甚?” “今天你也看到了,小娘皮跟着陈教头学了半年拳脚,就开始欺负我。 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又怎受的这种羞辱?” “衙内,你不是想要我去和三娘动手吧。” 武松连连摇头道:“武二虽算不得什么好汉,可要我欺负女人,万万不能。” “谁要你和她动手。” “那你要怎地。” “二哥,你看我,气力惊人,根骨不凡,身手也很敏捷。 若非当初我不愿意习武,她又怎可能是我对手?你教我些拳脚,最好是能速成,让我可以在她面前讨回公道。若不然,这小娘皮总是动手,我怎消受得起?” “习武,哪有什么速成!” 武松脑袋摇的好像拨浪鼓一样,连声道:“这习武,就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靠的是苦功夫。衙内虽说已过了习武的最佳年纪,但你筋膜坚韧,根骨非凡,即便是现在开始学习,也未尝不能练出来真功夫。 嗯,若衙内你真愿意习武,我这里倒是有一门名叫‘十三抓’的拳法,并非少林真传功夫,乃我一位师叔所创,威力惊人,易学易练,正适合衙内。” “十三抓?” 高余闻听,眼睛一亮。 “如此,二哥快些教我!”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三分钟热度 按照武松的说法,这十三抓是一名关西拳师所创。 那拳师本就拳脚高明,后来途经嵩山,拜访少林,并与寺中武僧切磋。 武僧以五形拳取胜,令拳师心有不甘。 于是,他留在少林寺,并根据少林五形拳,创出这门十三抓的功夫。 虽说后来这门功夫被纳入少林绝艺,可实际上,他并非少林嫡传。 武松也是偶然间学来这门功夫,如今见高余突然对习武有了兴趣,也就想到了这‘十三抓’。若是其他功夫,如罗汉拳、五形拳之类,武松不好传授。可‘十三抓’却没有这方面的顾虑,武松也不介意教给高余。 说实话,十三抓的要求不高。 可即便是门槛再低,也需要刻苦练习。 高余的悟性、根骨,在经过光阴蝉的改造之后,可说是非常出众。 但光阴蝉改得了他的身体素质,却改不了他骨子里面,那股子懒散劲儿。 出了杭州,沿运河一路北上。 还没等船抵达江宁,高余就吃受不起了! 他学武,三分钟热度。但是不管学哪一种拳脚,其实过程都非常枯燥。 练了三五天,高余就有些烦了。 练了近十日,他就不想练了…… 其实,当年跟随师父的时候,他也是如此。 某年某月某日,心血来潮,突然要练武,于是央求着师父传授他功夫。 刚开始,张怀清很高兴。 毕竟这是他老徒弟,他还想着高余能传承他的衣钵。 但没过几日,高余就不练了……哪怕是张怀清严加训斥,他撒泼打滚的就是不愿意吃苦受罪。如此反复了几次,张怀清也就对他没了希望。 用张怀清的话说:一清你根骨本就不好,又没有个恒心和长性。 都怪我,把你惯坏了……也罢,你想学就学,想练就练,师父也不逼你。 这一次,高余的长性还算不错,坚持了十三天。 在渡过长江之后,他就再也不想练下去,各种借口频出,令武松哭笑不得。 倒是扈三娘对此颇有兴趣,十几天下来,是真用了苦功夫。 一套‘十三抓’,被她练得颇有章法,按照武松的说法,已经登堂入室。 “衙内,二郎这套拳法不错,你若认真练下去,说不得能炉火纯青。可惜你半途而废,却平白便宜了三娘。以后,怕是你更不是三娘对手。” “贫道堂堂男子汉,怎会和她一个妇人认真?” “可是,你这次也看到了,江湖凶险……你总要有一手防身的本领啊。” “我有啊!” 高余话音未落,一道寒光出手,蓬的正中船舱壁板。 飞刀没入壁板三寸,奇准无比。 即便是陈广,也没有看清楚他这一刀是如何出手,又如何正中目标。 “好飞刀!” 陈广连连称赞,也就不再逼高余练武。 这种事情,需要高余自己主动才行。陈广和武松都很热心,可他自己不上心,又能有什么用处?陈广也好,武松也罢,都堪称当世的高手。 即便是那呼延通,也算得猛士。 高余不肯吃苦联系,这许多资源,也就便宜了扈三娘。 她毕竟是女孩子,练不得那种大开大阖的招式。但陈广和武松又是何等人物,虽说拳脚刚猛,但也并非不会那种阴柔招数,一并传给了三娘。 +++++++++++++++++++++++++++++ 一行人渡过长江后,便改走陆路。 并非是水路不畅通,主要是在进入京东路所治后,沿途哨卡明显增加了许多。 主要是因为宋江在京东路闹得太凶了,连带着水路也受到影响。 相比之下,走陆路可以绕开京东路,自应天府直奔东京,相对方便许多。 “衙内,咱们到了应天府之后,最好兵分两路。” 这应天府,又叫做‘南京’。 不是后来的南京,而是大宋陪都之一,坐落于河南商丘地区。 高余疑惑道:“教头,为什么要兵分两路?” 陈广压低声音,道:“衙内此次随行押运了这许多钱两,若随着衙内光明正大入了汴梁,岂不是容易落人口实?衙内如今,可不是年初那个刚从须城回来的一清道长。你在两浙路做得好大事情,难保会有人盯上你。 况且,太尉身份也非常敏感,万一被人知道了箱子里的宝物,定会寻你父子麻烦。” 陈广没有做过官,却不代表他不懂那官场上的事情。 这次方腊造反,明教作乱,最出彩的不是童贯,也不是谭稹,而是高家一门三人。 高俅,向官家举报揭发了朱勔。 高杰,在整个两浙路溃败之时,与嘉兴坚守城池,挡住了叛军的攻击。 高余,更了不得。 孤身犯险,一手拆穿了明教的阴谋,为朝廷提供了极为有效的情报,使得朝廷能够及时调动兵马,南下平定叛乱。更不要说,他揭发了朱彪;刺杀了裘日新、汤逢士一干明教的重要人物;还阻止了方腊水淹杭州的阴谋。 换个人,可能保不住这些功劳。 可是放在高余身上,绝不会有人与他争抢。 他,可是连官家都在关注的人物…… 如此一来,高家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许多看不惯高家的人,会找高家的麻烦。 高余听了陈广的解释,恍然大悟。 “那,我该怎么办?” “衙内也不必担心,我倒是有一个计策。” “请讲。” “我和呼延带一部分人,先押送这些金钱去西京洛阳。 衙内只管和二哥、三娘回去,则不会被人察觉。正好,我那甥儿大志,即将入开封府做事。到时候可以让他和呼延送去汴梁。衙内可还记得常小六吗?他如今是汴梁有名的都商税务,通过他把钱送进汴梁城,神不知鬼不觉。” 高余闻听,顿时露出恍然之色。 他旋即想起一件事,问道:“那李大志的事情,解决了?” “亏得衙内关照,已经完满解决。 那洛阳令已经被罢职,新任的洛阳令赵鼎本打算重用大志,但后来不知怎地,开封府却发出了凋零,命他前去就职。我想着,来汴梁也好,有衙内关照,总好过他在洛阳一个人无亲无故,更连个靠山都没有。” “那他是真有本事了,开封府可没那么容易进去。” 高余哈哈大笑,旋即对陈广道:“教头说的有理,那就依教头所言,你和呼延先去西京,而后再送来汴梁。到时候,我会与六哥招呼一声。” 第二百五十三章 梁氏 一场大雪疏忽而至,染白了汴梁城。 高府庭院里,积雪已经没了脚踝。行走其上,发出吱吱的声响,别有韵味。 梁氏坐在屋檐下,呆呆看着庭院中的雪景。 她看上去有一些憔悴,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思绪早已经飞到九霄云外。 吉祥儿一走,就是七八个月。 有道是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不要说,吉祥儿此去,更身陷与战乱之中。 虽说已经知道杭州收复,高余也已经找到。 可是,一日不见吉祥儿,梁氏这心里面,始终是牵肠挂肚。 往年这个时候,她会兴致勃勃的叫上家里人,在园中欣赏雪景。兴致来的时候,再温上一壶酒水,去汴梁城里买些小菜,坐在凉亭里消磨时间。 但今年,她却兴致全无。 前几日高诚送来消息,说是高余已经到了应天府。 算算日子,从应天府出发,也差不多该到汴梁了,可是吉祥儿依旧没有消息。 梁氏忧心忡忡,整个人也变得毫无精神。 “大娘,咱们回屋吧,外面好冷。” 高小妹陪着梁氏,在屋外站了一会儿,就有些受不住了。 梁氏道:“我不想回去,想在这里再待一会儿。 小妹,你说四哥现在到了何处?这该死的大雪,怕是要耽搁了四哥的行程呢。” 梁氏的心思,高小妹又怎能不清楚。 自从四哥不告而别之后,这大半年来,梁氏都闷闷不乐,郁郁寡欢……连带着,脾气也变得暴躁许多,甚至连父亲高俅,也要避让梁氏三分。 如今,四哥要回来了! 偏偏又遇到了这么一场大雪,肯定会拖慢了行程。 小妹知道,梁氏其实是在想念四哥。 “大娘别担心,四哥是本事人,区区小雪,又怎可能拖延他的行程? 你这几日里,茶饭不思,清瘦了许多。 若是四哥回来看大娘这模样,一定会很难受……看吧,说不定四哥现在,已经到了汴梁城外呢。” 梁氏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她转身正要对小妹说话,忽听得脚步声传来。 是周四娘! 她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跑过来,远远就喊道:“大娘子,大娘子,衙内回来了!” 梁氏一怔,向周四娘看去。 “四娘,你说甚话来?” “是衙内……刚才奴和大壮过来的时候,遇到了高诚。 衙内已经进了进了城,很快就要到家了。大壮跑去迎接衙内,奴过来与大娘子道谢呢。” “我吉祥儿,回来了?” 梁氏精神振奋,喜出望外。 她连忙转过身来,对着高小妹道:“小妹,快帮我来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不过,她并没有等高小妹回答,就又扭过了身子。 “快,快,快通知老爷,就说衙内回来了。 吉祥儿的房间可打扫好了?让人去把火点上,免得我吉祥儿睡得不舒服……嗯,嗯,嗯……四娘,快陪我去,我要去看看我那吉祥儿可瘦了吗?” 说完,梁氏迈步就要往外走。 可走了两步后,她又停下来。 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她又转身往卧室里走。 “我身子不舒服,小妹去接你四哥吧。” 一向都表现冷静沉稳的梁氏,突然间似乎乱了方寸。 话语乱七八糟不说,就连行动也变得异常古怪。周四娘看得有些发懵,不明所以然。但是高小妹却非常明白,忍不住抿起嘴,噗嗤笑出生来。 “你这死丫头笑什么,还不快去接你四哥。” 梁氏眼睛一瞪,大声说道。 旋即,她拉着周四娘往卧室走去,一边走还一边低声道:“四娘,待会儿你可要帮我。那臭小子一声不吭的跑去杭州,逍遥快活了大半年,却让我提心吊胆。这次,怎地都要给他一个教训,你可别说错了话。” 周四娘瞪大了眼睛,嘴巴张了张,却最终没有出声…… +++++++++++++++++++++++++++ 汴梁城的街道上,积雪一早就被清扫干净。 高余在扈三娘和武松的陪同下,走进了汴梁城中。 一晃,九个月! 再次回到汴梁,高余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回家了! 对,就是这样一种感觉,让他很亲切,也很温暖。上次来汴梁时,他满怀的忐忑和不安。而这一次,他却产生出一种迫切感,想要快点回家。 “三娘,你说母亲她……会不会骂我呢?” 高余心里面还是有些担忧,忍不住低声询问。 扈三娘白了他一眼,道:“现在知道害怕了吗?当初你走的时候,可爽快的紧呢。 我听说,你走了之后,家里快翻了天。 大娘子一连好几天都没有睡觉,茶饭不思的坐在你房间里,总想着你会突然回来……哼,我虽是外人,看着也不禁心酸。衙内,可要小心了。” “我,我那不是没有办法嘛。” 高余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但心里面,却是酸酸的。 因为他的任性,令母亲在家里受苦。 这让他即是感动,又有些难过。同时心里面,更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就这样,他一路提心吊胆来到了高府大门外。 当看到那熟悉的大门时,高余忙把缰绳丢给了马大壮,快走了几步。 “四哥,你回来了!” 高府大门大开,高小妹站在门阶之上。 看到高余的一刹那,她顿时露出欢快的笑容,从门阶上跑下来,直奔高余。 “小妹!” 高余看到高小妹,也非常开心。 他走上前,突然伸手,把高小妹拦腰抱起来,在原地转了两圈,惹得高小妹连声惊叫,旋即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小妹,却长高了。” “哼,四哥一回来就吓我。” “哈哈哈,家里怎样,一切都还好吧?爹爹如今,可在家中?” “家里一切都还好,只不过三哥最近,有些烦闷。 至于爹爹,你不用担心,他这会儿不在家。今天一早,宫里来人招他前去,好像是说官家要找他商议什么事情。估计啊,要很晚才能回来。” 江南战事,大局已定。 童贯和谭稹合兵一处,收复处州,斩杀陈十四。 不过,伴随着寒冬到来,官军随之面临窘境。过去数月里,叛军横扫两浙路,六州四十八县受到波及。虽说已有许多地方被收复回来,可是战乱所造成的疮痍,却非短时间内可以消除。有许多地方,叛军在撤离时,把粮食物资都搜刮干净,造成了许多城市县镇,都出现了粮荒。 再加上难民众多,如果不尽快安抚,势必会再次产生动荡。 而解决这一切的基本条件,就是粮食。 两浙路粮食本就不多,若是拿出来安抚灾民,则军粮就会出现短缺。 童贯和谭稹在商议后,决意暂缓攻势。 他们下令,把一部分粮食拿出来救济灾民,同时又从兴化军、江南东路等各地调集粮食。在粮草得到补充之前,官军不会再轻易对叛军攻击。 同时,方腊也得到了喘息。 战事暂时归于平静,但双方都很清楚,接下来才是决定胜负的决战时刻。 方腊不死,官家都不得安生。 所以最近一段时间里,官家会经常召集人手,商议事情。 身为官家的心腹,而且在方腊一事上立下大功的高俅,自然要随王伴驾。 听说高俅不在家,高余顿时松了口气。 “对了,怎么不见母亲,她还好吧。” 高小妹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轻声道:“四哥,大娘病了,卧床不起,你……保重。” “啊?” 高余心里一惊,脱口而出道:“母亲病了?快带我去见她。” 说完,他也顾不得招呼其他人,拉着高小妹就走。 只是在进了大门之后,高余有突然间停下了脚步,扭头看着高小妹,露出疑惑之色。 “母亲,病了?” “嗯!” 他转身,向正在大门外,把战马交给家人的马大壮看了一眼,旋即露出了恍然表情。 高余已经明白了高小妹刚才那古怪笑容的含义! 心里顿时一苦,他看着高小妹,轻声道:“小妹,待会儿你可要帮我。” 第二百五十四章 苏门学子 本章是定时更新,这会儿应该是在火车上…… “儿啊,你以后千万不要再冒险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为娘的怎么活啊!” “儿啊,你已十八了,该成家了!” “儿啊……” 当高余从梁氏的卧房里出来时,耳朵仍回响着梁氏的唠叨。 他脑子已乱成了一锅粥,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甚至记不清楚刚才和母亲都说了些什么话。他唯一的印象就是,当他拆穿了母亲装病的真相之后,母亲又是哭又是闹,让他一下子就乱了分寸,更被训斥了许久。 站在庭院里,他长出了一口气。 母亲平日里看上去很是端庄,未曾下撒起泼来,着实让他感到吃受不起。 不过,这心里面却暖暖的。 不管母亲怎么训斥他,他都能够感受得出来,母亲对他的浓浓爱意…… +++++++++++++++++++++++ “四哥,晌午被大娘教训的如何?” 午后,高余懒散的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拿着一本书,却神游物外。 高小妹好像一只狸猫般遛进了屋内,嬉皮笑脸的看着高余,轻声打趣。 看见她,高余就气不打一处来。 “说了要帮我,怎地一转眼就不见了人?” 高小妹道:“四哥莫冤枉我,大娘发飙的时候,便是父亲也要退避三舍。我又怎敢为你说话,弄个不好,连我都要牵扯进去,被大娘责骂。” 高余看着她,片刻后笑了。 他并没有恼怒高小妹,因为他也见识到了,母亲火力全开之后的威能。 “家里如今,情况怎样?” 高余坐直了身子,喝了一口水,轻声道:“怎地没有看到三哥呢?” “他啊,正忙着读书呢。” “怎么,没有考好吗?” “省试倒是过了,可殿试…… 本来说,八月殿试,谁料想江南叛乱,官家哪有什么心思再举行殿试,所以就一直拖着,到现在也没有说,究竟什么时候,会进行殿试。 三哥心里也没有底,只好在太学里刻苦读书。 听父亲说,这次殿试很可能要等到明年才会举行,具体什么时候却说不清楚。” 高余闻听恍然,连连点头。 这倒是在情理之中,没有什么奇怪。 试想方腊仍未授首,明教叛军仍占居三州二十七县,官家又怎可能又心情,亦或者说有精力举办什么殿试?只是这样一来,却哭了高尧辅。 时间拖得越久,高尧辅的压力也就越大。 这就要看个人的承受能力,若是撑不住,估计这次科举可就要危险了……但是,高余对此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一切都只能靠高尧辅自己来调整。 “回头与三哥说一说,莫要太紧张了。 殿试不过早晚的事情,相信父亲那边,也一定会与他关照。若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只怕不到殿试开始,就吃受不住,还是要劳逸结合为好。” “这话,我可不敢说。 三哥现在脾气暴躁的很,就算是父亲劝他,也没有用处。” 高小妹一脸无奈,显然是尝试过劝说高尧辅。不过结果嘛……很显然,没有成功。 高余没有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他和高尧辅之间的矛盾已经化解,但要说有多么亲近,还远远不够……毕竟,他和高尧辅接触不多,只是在他上次离开汴梁前,才算是握手言和。所以,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去劝说,亦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劝说。 找机会吧,然后……随他去! 高余和高小妹聊了一阵子,便离开了房间。 他在庭院里,遇到了马大壮。 大壮看上去比年前时,要粗壮许多,个头也高了不少。粗略看去,当在六尺五寸上下,那胳膊粗壮的,感觉比高小妹的腿还要粗壮上一圈。 他正扛了一担柴火去伙房,被高余拦下来。 “大壮,最近过的如何?” “挺好的,就是衙内你不在,总觉得无趣。” 马大壮还是那憨厚的模样,和高余说话时,似乎与一年前两人第一次相遇,没有变化。 虽然周四娘和他说过许多次,但是在马大壮心里,高余始终都是那个在须城被他照顾的‘小鱼儿’。哪怕是他对高余的称呼变成了‘衙内’,但对高余的情义,没有丝毫改变。 高余很开心,拉着马大壮,聊了很久。 在高余离开后,马大壮就搬去了高家老宅,帮高余照看房子。 平时会去大相国寺找鲁智深练武,亦或者会跑去都商税务,和常小六聊天。 反正,从他的言语中可以听出来,他的日子也还算充实。 “大和尚最近可好?” “师父上个月出去了……” “去了何处?” “好像说是去了五台山,但具体什么事情,他没有说。” 五台山,是鲁智深出家之地。 后来他离开了五台山,才到了大相国寺。 想来,是五台山有什么情况,所以他才会跑过去。 高余倒也没有想太多,对马大壮道:“大壮,回老宅之后,把我的房间打扫一下,我过些日子就会搬过去。另外,有些事情,你帮我准备。” “什么事情。” “你回去后,找常小六,就说我需要一些上好的精铁材料。 在老宅的后院里,给我建一座炉灶,就是打铁用的炉灶,要尽快建好。 嗯,还有一应工具,回头我会写一个清单,你交给四娘。 若需要花销,便与我说……我与你说,我学会了一门手艺,可厉害的紧呢。” 马大壮顿时来了兴趣,“衙内学得什么本事?” “嘿嘿,到时候再与你说。” ++++++++++++++++++++++++ 当晚,高俅返回家中。 他回来的很早,因为高诚已向他禀报了,高余回来的消息。 见到高余,高俅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欣喜之色,而是把高余拉去了书房,准备斥责一番。毕竟,这小子胆大包天,一个人跑去杭州,令得全家人都提心吊胆。也辛亏是没有出什么意外,否则他一定会愧疚一世。 只不过,没等他斥责两句,就被闻讯赶来的梁氏阻止。 在梁氏看来,老娘已经骂过了吉祥儿,你就不能再责备他了…… 也不知为什么,高俅似乎有点害怕梁氏。 嗯,反正给高余的感觉就是如此,高俅对梁氏的态度,与早前有些不同。 并不是厌烦,而是一种…… 高余说不上来,只是觉得,有些古怪。 “慈母败儿,慈母败儿!” 高俅见训斥不成,顿足捶胸。 他沉声道:“吉祥儿此次虽然胆大妄为,但终究是立了功,识破了明教的阴谋,官家非常满意。按道理说,以吉祥儿此次的功劳,便做得一个实差也不算困难。只是,吉祥儿没有功名,若想得实差有些麻烦。 本来以我的想法,是想借恩荫途经,为吉祥儿在府院里找一个差遣,做个一两年后再经勘磨,至少能谋上一个八品上的实缺。可是……” 高俅说到这里,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梁氏道:“可是什么?” “这次咱们高家,出的风头太大,让不少人对我心生敌意。 各府院而今已无空缺,倒是王鼎与我说,那开封府现还有一个左军巡使的缺……但我没有同意。我儿虽说没有功名,可好歹也是苏门学子。” “苏门学子?” 高余一愣,诧异看着高俅道:“父亲,这苏门学子又是什么情况?” “你忘了,之前我把你那‘苏琵琶’送给了苏学士次子苏迨吗?” 高余顿时恍然,连连点头。 那是光阴蝉最早所赠与他的苏琵琶,是苏东坡的遗物。后来他归宗认祖之后,高俅就把那苏琵琶拿走,派人送去了番禺,给苏学士的次子苏迨。 当时,高俅唯一的条件就是,希望苏迨能够把高余纳入门下。 现在看来,苏迨应该是已经同意了高俅的请求。 想到这里,高余忍不住笑了……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也成了苏门学子? 第二百五十五章 日常(一) 高俅拉着高余,谈到了很晚。 内容,则是以商讨高余的未来为主。 高俅的意思,还是希望高余可以走仕途。不过,高俅并不希望高余走武职,因为他就是武官出身,对于大宋朝武官的处境,感触最为深刻。 亦或者说,根本没有出路。 所以,高俅希望高余走文官的路子。 可问题是,高余没有功名,想要由科举入仕,绝非易事。 高余不是苏老泉!快十九岁的年纪,虚岁也已经二十一,读书已经晚了。 只有恩荫这条路可走。 不过,此前高柄,也就是高余的大哥已经走了恩荫的路子,高余再想以恩荫入仕,难度会非常大。好在,此次高余在杭州的所作所为,总算是让他有了资本。相信朝中那些相公,也不会因为这件事,为难高余。 当然了,增加一些麻烦,是不可避免。 “而今江南战事未平,所以不好与官家商议。 不过,两浙路经此战乱,官员死伤惨重,势必会空出许多官位。到时候,朝廷会从各府院中抽调人手,前往两浙路填补空缺。如此一来,府院势必会空缺处很多的职位,到时候为父会设法,为你谋一个实差。 在府院中好好做上一两年,再经一次勘磨。 那时候,你也二十三四,年纪正好。为父会再设法,给你安排一个外放的实缺……呵呵,待你三十岁时,权知一州,也未尝不可。只是这过程中,需要你沉下心来。为父而今就怕你性子兔脱,会耐不住寂寞。” 这天底下,也只有父母会为你操碎心思。 高余虽然不太想入仕,可是面对高俅的这般心意,他却无法拒绝。 高俅,在许多人眼中或许是一个弄臣,幸臣,但对高余而言,绝对是一个好父亲。 “父亲,孩儿想经商。” “嗯?” “既然父亲为孩儿安排好了前程,孩儿断不会拒绝。 只是,一入仕途深似海,虽说孩儿也不是那清高之人,可那贪赃枉法的事情,却难做得出来。孩儿未曾经历仕途,但却知道,这仕途上,少不得使钱。所以孩儿想找人经商,将来入了仕途,也可以有个保证。” “你想做甚事情?” “孩儿,想要制糖。” “制糖?” 有宋一朝,商业发达。 不过历经一百六十年的发展,那赚钱的生意,大都已被人垄断。 小生意,对高余用处不大。可想做大生意,就必须要有一些特别之处。 宋人好甜食,对于糖的需求很大。 此时市面上的糖品,大都是黑糖或者红糖。 “孩儿早年随师父四处漂泊时,曾救了一个天竺人。 那天竺人说,在天竺有一种方法,可以把糖漂白,制出的糖白如雪,细如沙。当时孩儿颇感好奇,于是就从那天竺人的手中,学来了制糖之术。 若孩儿制出白糖,定可以在汴梁站稳脚跟。 而后以汴梁为中心,向各地销售,想来收益不会差了……只是要做这生意,单凭咱们高家还有些不够,所以需要父亲联络些人,方可进行。” 言下之意就是,我能制出上好的白糖,但是需要有保护伞。 高俅闻听,眼睛不由得一亮。 他颇为欣慰的看了高余一眼,轻声道:“吉祥儿能如此想,确非常人。 找人合伙,并不困难。 但是,你必须要制出你所说的那种‘白如雪,细如沙’的糖,为父自会找到合适人选。” “如此,请父亲与我些时日,我自会制出白糖。” “哈哈哈,吉祥儿若真能制出白糖来,为父拼着这张老脸,也会为你谋一个‘贡糖’的身份。” ‘贡糖’,说白了就是找官家做背书。 高余咧嘴笑道:“父亲放心,孩儿一定不会辜负了父亲的期望。” 天已经很晚了,梁氏过来催促,让高余早点去休息。 高俅自不会反对,待高余离开之后,他笑呵呵来到卧室之中。 “吉祥儿深谙为官之道啊。” “到底何事,让你如此高兴?” “没什么,只是突然有些好奇,吉祥儿制出的‘白糖’,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高俅躺在床上,和梁氏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白糖? 看起来,吉祥儿身上的秘密,还真是不少呢…… ++++++++++++++++++++++++++++++ 高余所说的‘白糖’,确实是他从一个天竺人手里学来。 天竺人制糖时,会用牛奶进行提纯和漂白。其工艺,和中原的制糖工艺有很大的区别。据那天竺人说,这种‘白糖’在天竺,也只有贵族才能享用。 高余曾尝试过这种制糖工艺,制出的糖品确实不凡。 此次高俅和他谈及前程,他就想到了这种制糖工艺,并准备加以推广。 若是能把‘白糖’推广出去,在这种制糖工艺还未从天竺流传过来之前,一定可以占居市场。而他的目标,则是针对于大宋朝的上流社会。如此一来,即便将来这种工艺推广开来,也不会对他产生太大影响。 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尽快抢先把白糖制出,而后抢占汴梁的市场。 第二天,高余就写了一个清单,交给高诚去采买。 他晌午陪着梁氏在家中说话,吃罢了午饭,才带着武松和马大壮离开了高府。 这汴梁城,一别大半年。 此时的东京正处于隆冬时节,景色与他年初离开汴梁时,又有很大不同。 “二哥,尝尝这‘赤白腰子’,可是潘楼一绝。” 在潘楼外,高余买了一些小食,三人捧在手里,一边走,一边吃,不亦乐乎。 经过近一年的汴梁生活,马大壮已不似刚来汴梁时,吃什么都没够……他如今吃东西,虽然还是狼吞虎咽,但却变得精细许多。汴梁的美食小吃,他几乎吃遍了,什么地方有什么好吃的,怕是老汴梁都比不得马大壮。 午后的阳光很暖,在这隆冬时节里,照在身上,让人感觉有些慵懒。 三人在州桥桥头的一家摊子里坐下,一人一碗猪肺汤,配着手中小食,悠闲自在。 武松忍不住道:“若非衙内,还不知这日子可以如此快活。” 说起来,武松也算是中等人家的出身。 家中虽算不得巨富,但也是小有家产……只是他从小习武,后来又去了少林寺,过的是清苦日子。后来跟随高余,这才算变得轻松起来。先是在杭州城里逍遥自在了一段时日,如今来到汴梁,也无需为三餐奔波。 人常言: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武松这也算是被高余给惯坏了,加上他也是豪爽性子,属于那种有一文钱就花一文钱的人。真若是让他再回到从前,过清苦日子,怕是非常困难。 “二哥,如今咱们回到了汴梁,你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 武松想了想,笑道:“也无甚打算,只看衙内安排。” “若二哥想入禁军,我与父亲招呼一声,便做个都头也算不得难事;若是二哥不想从军,我也可以想其他门路,只看二哥你想做什么事情。” 从军? 武松想了想,摇头否定。 他这种疏狂的性子,未必能受得了军中的约束。 可是,除了这一身拳脚功夫之外,他似乎也没有其他特长。对了,他会念佛经,但总不可能跑去寺庙里出家当和尚?一时间,武松也茫然了。 他犹豫片刻道:“但凭衙内安排就是。” “若二哥信得过我,不如就留在我身边吧。 待过些时日,我说不定也要到衙门里做事,到时候有二哥在,我也放心。” “嗯,如此也好。” 一旁马大壮道:“衙内,我也要做事情。” “大壮哥哥想做什么?” 马大壮愣了一下,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整日里无事可做,甚是难受。 衙内离开后,有师父传我拳脚,倒也能过得去。 可师父去了五台山,这一两月来,就闲的发慌,着实有些不自在。” “哈哈哈,大壮哥哥不必着急,到时候我肯定会给你找事情做。” 马大壮听罢,咧嘴笑了…… ++++++++++++++++++++++++++ 在经历了杭州那段每天都要提心吊胆,惊心动魄的日子之后,回到了汴梁的高余,整个人都放松了。回到汴梁后的几天里,他很是悠闲。 或是在家中陪母亲说话,或是带着武松和马大壮,在汴梁周边玩耍…… 比起如今还处于动荡中的两浙路,汴梁无疑就像天堂一样。 他在汴梁,也没有什么朋友。 鲁智深去了五台山,韦九公子不晓得住在何处,他一时半会儿也联系不上。高尧辅倒是带着他出去吃了一次酒,介绍了一些衙内与他认识。 可是,高尧辅的那个圈子里,大都是读书人。 虽说看在高尧辅的面子,他们会对高余客客气气,但是骨子里却有一些轻视。 没办法,谁让这些人是正经的科举出身。 莫说高余现在还是一个白身,将来即便是靠着恩荫入仕,这些人还是不会把他视为同类。而这,也正是高尧辅为什么想尽办法也要科举的原因。 轻视就轻视,老子也不求着你们过日子! 高余在参加了两次聚会之后,就不再和这些人接触了。 也没什么好接触,就如同那些人轻视高余一样,高余这骨子里,也看不上那些个‘穷措大’。既然是相互轻视,又何必强行混在一起,大家都不舒服。 只是,高尧辅的面子不能不给。 再怎么说,那是他兄长,高余不能薄了兄长的脸面。 好在没过多久,高余就开始忙碌起来。 他先是在家研制‘白糖’,之后又搬去了老宅那边,琢磨着为扈三娘制枪。 梁氏虽然不舍,却没有阻止。 她也知道,高余是那种自由惯了的人,在高府住的并不自在。 反正是在汴梁城,真要想念高余时,一声召唤他就会过来,再不济她去探望高余,也非常容易。不过,高余身边的人似乎越来越多。除了马大壮夫妇之外,如今又多了一个武松。听说过些日子,还会有人过来。 老宅子就显得有些小了,房间可能会不够。 梁氏在三思之后,就找了人,把万寿巷那老宅子两边的房舍,都租赁下来。 买? 有些困难,且不说人家愿不愿意卖,就算愿意,那价钱也非常的昂贵。 与其买来,不如租赁。 反正在汴梁,租房子并不丢人。 甚至许多相公,都是租房子度日,他高家租两座宅院,也算不得大事…… 对此,高余更不会拒绝。 他如今根本就没功夫理会房子的问题,正好奇的研究着他那铸剑的技能。 因为他发现,这铸剑的技能非常有趣。 “大壮,你依照我刚才打铁的方法来试一试?” “好!” 隆冬时节,马大壮只穿着一件单衣,敞着怀。 他抄起一柄铁锤,从炉子里取出一块烧红的铁块,然后轮锤叮当敲打。 “不对,不对!” 只敲打了十几下,高余就拦住了马大壮。 他此刻和马大壮一样,也是只穿着一件半袖单衣。 从马大壮手中接过那柄足有二十斤重的铁锤,他钳住了模子之后,轮锤砸落。 只听铛的一声响,高余的脸上旋即露出古怪的表情…… 第二百五十六章 日常(二) 铸剑技能,绝非单纯铸造兵器,而是一种包含诸多技能的综合性技能。 锻打,似乎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技能,只要有两把子力气就好。 但高余却发现,同样是锻打,他的锻打方式和马大壮的锻打方式完全不一样。亦或者说,在铸剑技能的加持之下,他的锻打方法更加精妙。 从呼吸,到节奏,到锻打时的发力点,以及身体配合,并不简单。 只观察了片刻,高余就感觉出其中的奥妙所在。 “大壮哥哥且住!” 高余叫停了马大壮,接过铁锤,开始自己锻打。 片刻后,他停下来,看着马大壮道:“大壮哥哥近来也无甚事做,不如我教你打铁如何?” 马大壮道:“衙内,我会打铁啊。” “你那算甚打铁,不过是乱打而已。 你随智深长老学了疯魔棍法,却不要事事疯魔。锻打,绝不是你用锤敲击那么简单……我们先从姿势开始,你方才锻打时的姿势就不正确。” 说完,高余就摆出了姿势,把其中的要点一一解说。 马大壮倒也没有想太多,而是根据高余的讲解,在一旁一板一眼学习。 从最开始的基础姿势,到握锤的手法,以及挥动铁锤的方式,高余都一一讲解。到天黑时,马大壮虽未能真个学到了其中真髓,却掌握了基本的要领。 “从明天开始,咱们开始正式练习。” “好!” 马大壮点头,旋即憨厚问道:“衙内,我肚子饿了。” 想要练成这一手锻打的功夫,若没有充足的体力可不行。 高余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于是哈哈大笑,便拉着马大壮前去吃饭。 入夜后,他回到卧房,盘坐榻上。 如果铸剑技能中包含着如此复杂的小项,却不知其他的技能,是否也如此呢? 高余发现,他对光阴蝉所赋予的技能,只能说是有一个粗略了解。 那绝不是他想象中的简单,其中所包含的技能,只怕需要仔细研究才好…… 他打坐调息,半晌后,却决定从内天罡诀法着手。 师父生前传授他内天罡诀法,是龙虎山不传之秘……乍看上去,似乎和光阴蝉没有任何关系,但若细思起来,就会发现两者间的紧密联系。 光阴蝉,春秋符,源自龙虎山。 如果传说不假,岂不是说那张陵悟道而成的内天罡诀法,也和光阴蝉有关联吗? 他把内天罡诀法的口诀拆开,一字一字的推敲。 识海中,传来一阵阵若有若无的蝉鸣,那是光阴蝉的鸣叫声,却把高余带入到了一种极为空灵的状态里。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模糊人影,在虚空之中施展拳脚。那拳脚招式极为诡异,忽快忽慢,快慢变幻中,却似乎蕴含着某种极为奇妙的奥义,看得高余,如痴如醉…… “小鱼儿,这内天罡诀法,内外兼修,乃龙虎山不传之秘。 可惜,为师当年并非嫡传,所以只掌握了内天罡诀法的呼吸法,却未能掌握其桩法。而就整套诀法而言,桩法才是重中之重,非天师传承不得其妙……将来若有机会,你能习得桩法,要记得告诉我,让我可以弥补当年的遗憾。” 高余觉得,那个人施展的拳脚,怕就是师父所言的桩法吧! 他的心神,沉浸在那其妙的桩法世界中。 不自觉从床榻上下来,在房间里,开始练习起来…… “衙内醒来,衙内醒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呼喊声把高余吵醒。 天,已经亮了! 不过外面下起了小雪,以至于光线有些发昏。 扈三娘和武松、马大壮、周四娘蹲在他身旁呼喊,见他睁开眼睛,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高余这才发现,他竟然是躺在地上。 “我怎么睡在了地上?”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扈三娘没好气的回答道:“前日也不知是谁说,要一起去大相国寺玩耍。结果我在州桥等了半晌,也不见那个人出现。所以就跑过来探望,发现某个人竟然躺在地上睡觉……衙内,你可是让大家都担心死了。” 高余浑浑噩噩,从地上爬起来。 身上,穿着内裳,不过衣服似乎有些湿了,散发着一股子酸臭的气息。 当他站起来时,身体嘎巴嘎巴一连串爆响。 按道理说,他在地上睡了这么久,应该腰酸背痛才是。 并没有,反而是莫名的精神,身体中好像蕴含着一种莫名的力量…… “臭死了!” 扈三娘掩鼻说道,一脸的嫌弃。 “衙内,你这是做什么了,怎地气味恁大? 四娘,咱们去烧些水,让衙内清洗一下。对了,你肚子现在饿不饿?” “饿!” 也不知为何,在扈三娘面前,高余总觉得没有底气。 肚子饿是真的,身体酸臭也是真的…… 他满脑子的疑惑,但是却想不明白状况。 看他那副呆头呆脑的样子,扈三娘哭笑不得,拉着周四娘去烧水了。武松则站在一旁,上上下下打量高余,眼中更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彩。 “二哥为何这般看我?” “神光内蕴……衙内,你这养气功夫,已登堂入室。” “啊?” 高余茫然看着武松,有点不太明白他话语中的意思。 武松道:“衙内可曾学过内炼之法?” “内炼之法?” 高余愣了一下,脑海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我只练过内天罡诀法。” “原来如此,衙内居然是龙虎山一脉。” “什么意思?” “我在少林寺听人说过,龙虎山的功夫,讲求内外兼修,是一种超凡的内养功法。若练到高明处,有脱胎换骨之能,是道家不可多得的功夫。” 少林声名显赫,以武功而闻名。 武松出身少林寺,十年苦修,在这方面的见识自然高明。 事实上,少林也有这种内养的功法,不过更加注重外功,讲究的是由外而内,循序渐进。他身为真传子弟,对这方面的事情,自然很了解。 高余有些听不明白,只茫然点头。 好在,这各家都有各家的规矩,武松也没有继续追问。 听他的意思,高余的内养功法似乎很高明,可是高余自己,也说不明白。 梁氏知道高余好干净,所以在老宅里修了一个澡堂。 扈三娘和周四娘烧好了水,就喊高余前去清洗。 澡堂里,水气弥漫,高余坐在池子里,犹自感觉糊涂。他依稀记得,昨晚他在卧室里研究内天罡诀法,不知怎地,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在施展拳脚。 没错,他好像跟着一起练习。 想到这里,高余突然站起来,在水池中,凭借着记忆想要把那套桩法演练一遍。只是这一伸手,他就觉察到不对劲。那动作仿佛已经印刻到了骨子里,一套桩法施展起来,竟十分顺畅,全然没有半点的窒涩。 内天罡桩法? 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忙进入虚空中。 光阴蝉,匍匐在一堆黄金上,正沉睡着。 按道理说,光阴蝉非常惊醒。若是高余进来,它一定会有所反应。可这一次,它却一动不动,好像睡死了一般。与此同时,它的身体泛着一种奇异的金光。光芒流转,好像附着在它的身上,就宛如一只黄金蝉。 而高余的状态栏中,内天罡诀法已从‘入门’状态,变成了‘初级’状态。 那梦中所见,一定就是内天罡桩法! 虽然不清楚这内天罡桩法为何出现,但看着昏睡的光阴蝉,高余知道,一定是和它有密切的关系。 +++++++++++++++++++++ 龙虎山,天师府。 张继先突然睁开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一手捧着一枚龙形玉符,一手捧着一枚虎形玉符。两枚玉符,泛着一团朦朦玉光。 “是春秋符!” 他喃喃自语,旋即露出了笑容。 春秋符终于又有了反应,而且从龙虎双符的反应来看,那枚春秋符一定是找到了主人。只是,玉蝉有灵,竟然隐匿了行踪。张继先虽然觉察到了玉蝉的气息,但是却无法确定它的位置……不过,这终究是一件好事。春秋三符,是祖上传下来的宝物,若无秘法,根本无法开启。 而这开启的秘法,就是龙虎山天师不传之秘,内天罡诀法。 也就是说,叔父的传人尚在人间,而且正在通过春秋符,感悟天师秘法。 张继先收起虎符,把龙符托在手中。 他沉吟片刻,突然张口喷出一口血红色的雾气,龙符顿时光芒大盛,从他的手掌中飘起,在那一团血光中游动不停,并发出了一声龙吟…… 龙吟声,在斗室中回荡。 张继先脸色有些苍白,凝视龙符在空中的变幻,若有所思。 春秋符虽然已经出现,但很显然尚未成长起来。 玉蝉还需要进化,所以才会隐匿行踪。既然如此,便不急于寻找玉蝉,待它完全成长之后再去寻找,三符合一,龙虎山传承千年之秘,便可以彻底解开。 天师一脉,已等待了千年,不急于这一时片刻。 就让它再成长一些,从龙符幻化所透露出的信息来看,玉蝉就在汴梁。 嗯,也许是时候返回汴梁了! 即便是无法找到,也可以守护玉蝉成长…… 想到这里,张继先深吸一口气,收回龙符,复又盘坐下来,眼中流露出一丝期待之色。 ++++++++++++++++++++++++ 炉火,熊熊。 高余把一块凝固的白色方糖碾成粉末状,散发出一股子带着奶香的甜味。 “三娘,你尝尝看。” 他把糖粉推到了扈三娘面前,扈三娘用手指捏了一撮,放进口中。 周四娘则紧张的站在旁边,焦急问道:“三娘,怎样?这味道如何?” “好甜,好香。” 扈三娘展颜而笑,忍不住夸赞道。 周四娘这才松了口气,如释重负般笑了。 经过十余天研究,高余终于把他之前所说的‘白如雪,细如沙’的白糖研制出来。 当然,这‘白如雪’有些夸张。 白糖碾成了粉末之后,呈现出一种牛奶的颜色。 可即便如此,其外观和口感,都远远超过了如今市面上所贩卖的黑糖和红糖。 高余把这制糖的方法,教给了周四娘。 高俅希望他进入仕途,虽然同意了他经商的想法,却不会同意他去经商。 而高余呢,也不可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经商的事情上面。 他会找一个代理人,而后只要牢牢把握住制糖的方法,就足以掌控全局。 至于其他方面,有高俅在,就不必担心有人找麻烦。 “四娘,把糖收好,待会儿我带回去,给我娘亲尝尝。” “好!” “这制糖的方法,你要掌握好。 我已经让六哥在快活林那边找了一处空地,待安排妥当之后,就交给你来打理。只需要把糖做好,其他的事情,我自会处理,你不必费心。” 周四娘闻听,连连点头。 能有一个差事,对她而言无疑是一桩好事。 虽说高余和马大壮的关系摆在那里,哪怕她什么都不做,高余也不可能亏待了她。但是,骨子里周四娘还是希望能够自立,不是做那无事可做的闲人。这样子,马大壮和高余的关系才能持久,才能更加紧密。 “衙内今天要回家吗?” 扈三娘看着高余,轻声问道。 高余道:“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回去,小妹昨日还说,娘亲有些想念我了。 我准备回去一趟,顺便解决你的事情。” “我的事情?” 扈三娘一愣,疑惑看着高余道:“我有什么事情?” “你不是开始学枪了吗?” “嗯!” 扈三娘点点头,轻声道:“师父说我的入门功夫已经练成,可以学枪了。” “我曾听二哥说,年刀月棍一辈子的枪。 学枪,易学难成,需要下苦功夫,更要有一杆趁手的好枪……我在杭州时,曾答应过你为你制一口好枪。制一杆好枪,可不容易,需要费一番心思。我已经知道了你适合什么样的枪,所以要开始着手打造了。” 陈广的那杆霸王枪,肯定不适合扈三娘。 高余准备这次回家的时候,找高俅帮忙,去禁军都作院找材料。 有宋一代,兵械制造从最初的作院到如今的都作院,已形成了体系。 禁军内设都作院,专门打造禁军武器。 其材料相比诸路监都作院的库藏,无疑更加精良。 扈三娘当然也想有一杆专属于自己的兵器,听高余这么一说,也非常开心。 不过,她还是有些怀疑道:“小道士,你真会制枪?” “笑话,我若是不会制枪,大宋朝治下,就没有人会制枪了! 等着吧,待我把枪制好,若是你不满意,我就把我那‘高’字倒过来写。” 他这话,乍听有些狂妄。 但事实上,拥有宗师级的铸剑技能,高余这话一点也不算夸张。 扈三娘笑了,那笑容格外好看。 “好啊,那我倒要看看,你那‘高’字倒过来写,会是怎生一个模样。” 第二百五十七章 小哈 汴梁,马行街。 坐落于观音巷口的吕家老店,传承至今已有三代。 店面不大,两层小楼,一共六间客房,外加一间柴房和一座伙房。 坐落于马行街上,背靠观音院,颇有些闹中取静。这家客店的收费不算太高,一间客房一天不过三十文,若是住的久了,还可以再便宜些。 所以,不少来汴梁的人,都会选择这里做最初的落脚点,并且会选择常住。 算下来,一个月也不过八百文。 相比较它的位置来说,这个价钱着实不高。 小哈没有钱,也住不得客房,所以就租了那柴房,一月下来,三百文。 面积仄窄,很是拥挤。 但对于一个外来者而言,能有这样的住所,已经是非常难得。 如果不是有人帮忙,说不定连这样的住所都找不到,要流浪在那街头。 屋外,下着雪。 小哈懒洋洋坐在用柴火铺成的床铺上,靠着被褥半躺着。 他一只手上,握着一块木头,另一只手里,则拿着一口短小的匕首。刀刃在木头上划出一道道痕迹,木屑纷落,一只小狗的轮廓已呈现出来。 他放下刀,拿起一个葫芦。 那是一个酒壶,,上面有两条鱼儿的图案,活灵活现。 看着葫芦,小哈眼中闪过一抹怀念之色。 这是当年他在乐郊时收获的一份友谊。那一年,他接了一单生意,前往乐郊杀人。不成想对手强大,他虽然完成了任务,却身受重伤,险些丧命。 亏得被一个游方道士救下,总算是保住了性命。 那道士身边,有一个小他两岁的小道士,心灵手巧,非常聪慧。游方道士不可能整日里照顾他,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那小道士在照顾他。 渐渐的,他和小道士成了朋友,非常要好的朋友…… 后来,他伤好了,要离开乐郊。 游方道士也要带着小道士走,两人在乐郊城外分手,临别时,小道士把游方道士最为喜爱的葫芦偷了过来,送给小哈,还说要他多多保重。 一晃,有六七年了! 小道士如今,应该已经长大,可是却再也没有音讯。 那次分别之后,小哈继续在塞北流浪,足迹遍及许多地方。 他认识了很多人,结识了很多朋友,但是在他心里,却无人可以与当年的小道士相提并论。 把那葫芦在手中把玩,小哈眼中闪过一丝暖意。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有脚步声传来。 他呼的做起身子,把葫芦放进了腰间挎兜里,一手紧握匕首,警惕盯着柴门。 “小哈,是我!” 屋外,传来一个声音。 听口音有些古怪,夹杂着很浓郁的北方口音。 听到这声音,小哈站起身来,收起匕首走到了门口。 他打开门,就见外面站着一个头戴皮帽,身穿棉袍,瘦瘦高高,肤色黝黑的男子。 那男子手里拎着一个食盒,另一只手则抱着一个酒坛。 “放心吧,没有人。” “是忽鲁大哥,快进来吧。” 小哈认出来人,便侧身让出路来。 男子把食盒递给小哈,抱着酒坛子走进柴房里,四周看了一眼道:“怎地不点灯呢?” “这劳什子灯油贵的紧,所以懒得去买。” 小哈说着,走到窗户边上,打开了窗子。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了屋中。 地上一片银白,倒是让柴房里变得亮堂不少。 “忽鲁大哥又不是不知道,这汴梁城里什么都贵,我又哪有那许多钱。” “也用不着这么省吧,一斤灯油也不过二十文钱。” “那几乎就是两天的房租了。” 小哈说着,把食盒打开,里面放着一盘蒜泥白肉,还有一只肥鸡。 忽鲁闻听笑了,也不再言语,便席地而坐。 “那你平时怎么办?” “我眼睛好的很,便是没有光亮,我也能看得清楚。” “也罢,随你。” 忽鲁说着,把酒坛放下,从腰间的挎兜里取出两支蜡烛,点了一支后,放在食盒的盖子上。有了灯光,也使得这柴房里多了一丝丝温暖气息。 “刚接了一个差遣。” “嗯?” 忽鲁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小哈。 小哈接过来看了一眼,把那张纸放在烛火上烧成灰烬。 “十贯钱?确是大买卖。” “做不做?” “做,为什么不做?” 小哈撕了一根鸡腿下来,狠狠咬了一口道:“我快要穷死了,人都说汴梁城里遍地黄金,根本就是骗人。如果再不来买卖的话,我怕就要流落街头了。” “都说让你搬去我那边,你却不肯。” “不是不肯,是不合规矩。” “好吧,好吧!” 忽鲁连连摆手道:“我是真不懂你的那些规矩……反正这件事做得好,以后少不得有买卖过来。你也知道,汴梁城里有钱人多,难免会有一些麻烦。只要这次得手,接下来就会有很多买卖上门,也会有很多钱。” “我知道。” “需要我做什么吗?” 这片刻的功夫,小哈一根鸡腿已经进了肚子。 他把手上的油腻往身上一抹,抬头看着忽鲁道:“我需要兵器,枪和弓箭。枪要三十斤以上的铁盘抢,弓箭要四石强弓。除此之外,我还要一匹马。” “枪和弓箭不难,可这马……” “对手有一百人,且还有宋人武官率领。 计算那武官是个废物,还有一百宋兵……难不成,要我步战和他们交锋?” 忽鲁点点头,表示赞同。 “这样吧,给我三天,我会帮你解决马的问题。” “好!” “根据金主的情报,他们会在七天后抵达黑石口。到时候,会有人配合你行动……” “我不和任何人配合,我只管杀了那武官。 其余事情,我不会参与……三天后,我要枪、马、弓箭,还有五贯定金。任务完成,十天内把余款结清,若不然就算天王老子我也不留情面。” “放心,毒蛇小哈的钱,没人敢拖欠。” 小哈没有再说话,只闷着头吃肉。 忽鲁看他一眼,站起身来。 “那我先走了。” “好!” “一切小心,能不能吃肉喝酒,就看这一遭。” 小哈拿起酒坛,砸碎了泥封,然后捧着朝忽鲁举了举,便仰头咕嘟咕嘟猛喝了一大口。 忽鲁见状也不再啰嗦,转身走出了柴房。 待柴门关闭,小哈立刻吹灭了烛火,把蜡烛收起来。 他关上了窗户,拎着酒坛靠墙坐下……柴房里,又瞬间被黑暗所笼罩。 第二百五十八章 请柬 高余所制作的白糖,着实让高俅大吃一惊。 这种带着浓浓奶香的糖品,不仅口感好,品相也非常出色。 “没想到,我儿还有这般手段。” 高俅用手指捻了一撮糖粉,品尝了一下,连连称赞。 高俅并非没见过世面的人,家里也有不少糖品。可是,他必须要承认,家中那种看上去黑乎乎的黑糖和红糖,无论是在品相和口感上,都逊色于高余所制作出来的‘白糖’。 “父亲,这‘白糖’还算不得完成,尚少了最后一道工序。 我已经命人制作了大批模子,到时候会把这糖粉加以压制,最后形成糖块……之所以现在就拿来给父亲品鉴,是想要提醒父亲,后续事宜,需要加快速度。店铺门面,以及相应的人员,都必须开始着手安排。 若不然,怕是赶不上正月十五的好日子。” 高俅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此事我已经有了安排,吉祥儿赶快做出成品,若能在年前制成,我当呈献官家,说不定还能在今年祭祀太庙时,作为供品出现在世人面前。 至于合作者,我已经想好,吉祥儿不必担心。” 高俅的办事能力,高余自然放心。 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也让高余感到心安。 这种独门生意,绝不可能被高家所独占。高俅虽然贵为殿前都太尉,可实际上他的地位并不足以保护‘白糖’这门生意。在汴梁城里,权贵多如牛毛。哪怕高俅深得官家宠信,也必须要找到可靠的合作者才行。 至于高俅的‘合作者’何人? 高余没有询问,也没有兴趣知晓。 他而今只是个衙内,不想太早去涉足朝堂中的事务,以及权力斗争。 家里有老爹,足以支撑。 更不要说,他上面还有三位兄长,两个入仕,一个进入科考。高余现在,只想享受一下衙内的生活,多赚钱,而后通过光阴蝉提升自身能力。 其余事情…… 再说吧! 高余告辞,准备去探望母亲梁氏。 不过,在他临出门的时候,却听到高俅喊他。 “吉祥儿!” “父亲还有什么吩咐?” 高余转身看去,就见高俅从书案上拿起了一张请柬。 “腊月初八,是佛祖成道之日,大相国寺会举办法会。 法会之后,有一场诗会,到时候你也参加。我知道你无心这些,可既然身在汴梁,有些事情便不可避免。多去参加一些聚会,可以多认识一些人,对你将来会有莫大好处……毕竟,你现在也算的是苏门学子。” 诗会? 高余接过请柬,有些迷惑。 “请我参加?这是……” “李佛儿的诗会,到时候汴梁城中的年轻才俊都会参加。这请柬,可珍贵的紧,许多人想要参与,还没有这样的资格呢。这张请柬,是李佛儿派人送来,你可不要任性,若是真个激怒了她,可没有你好日子过。” 李佛儿! 听到这个名字,高余更加困惑。 他已不是当初那个初临汴梁的菜鸟,如今对汴梁也算是有了一些了解。 那李佛儿就是李师师,相传官家的御用情人。 最重要的是,她还是潘楼花魁,汴梁行首。其人不仅仅美艳动人,才情也非常出众。这汴梁城里,流传着许多关于她的风-流韵事,除却她和官家的事情之外,最让人朗朗上口的,还是她与周邦彦的那段故事。 总之,李佛儿的身份和地位非常超脱。 每次她举办的诗会,都会引得整个汴梁轰动,青年才俊莫不争先恐后想要参加。 只是,她怎会专门发来请柬给他呢? 高俅似乎明白高余的困惑,笑道:“你忘了,当初你为三哥解决麻烦的时候,曾牵连到李佛儿。也亏得你让为父前去拜访,让她承了你人情。 明年,你当步入仕途。 但你的声名和威望太低,所以她才想要借机还这个人情,于是送了请柬。” 原来如此! 高余听了高俅的解释,方恍然大悟。 说实话,他不太想参加。 此前,他随高尧辅参加了几次所谓的诗会,但是感觉嘛,并不是很好。 那些个所谓的‘青年才俊’,谈的大抵是一些风花雪月。 有时候虽会谈论时政,也往往夸夸其谈,给高余的感官极为恶劣。当然了,那些人对高余,大抵也是看不上眼……总之,高余对这种事情,大多是不愿参加。 可高俅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他若是不参加,似乎也不太妥当。 心不甘情不愿的把请柬收好,高余道:“父亲放心,孩儿知道该怎么做。” +++++++++++++++++++++++ 当晚,高余就留在高府。 他已经有十几日没有回家,虽说老宅距离高府不远,可梁氏还是会非常挂念。 所以,他这次回来,梁氏自然少不得嘘寒问暖。 她拉着高余一直说到了后半夜,后来还是她真的乏了,才放高余回房休息。这一觉,高余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在家里吃了饭,又陪着母亲说了好一阵子的话。直到晌午后,他才告辞,带着马大壮离开高府。 “衙内,别来无恙!” 才离开了高府,高余就被人拦住去路。 “富贵?” 高余看清楚那人之后,便笑了。 富贵看上去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肤色黑了许多,整个人也壮实不少。 他上前两步,先是和马大壮打了个招呼,然后朝着高余唱了个肥喏道:“衙内许久不见,风采更胜从前。我家九哥听说衙内回来,却脱不得身,一直未曾拜访……今日九哥包了船,找衙内游河,还请衙内赏光。” “九哥找我?哈哈,那我定准时赴约。” 看到高余的态度,富贵不禁松了口气。 他笑道:“既然如此,酉中虹桥码头,还是七娘那艘船,我家九哥到时,会恭候衙内。” “如此,与九哥说,不见不散。” 富贵见高余答应,没有再啰嗦,又唱了个肥喏,告辞离去。 看着富贵的背影,高余忍不住笑了。 他正要找韦九,却不想韦九却自己找上了门。 当然,从高俅口中,高余已经知道了‘韦九’的真实身份。说实话,在最初得知‘韦九’居然是九皇子的时候,高余也是着实大吃一惊。 他曾猜测过韦九的身份,但从未想过,韦九会是皇子。 一开始,他还有些紧张,也不知该不该继续和韦九接触。 但高俅却告诉他,不必担心,以前该怎样,今后还怎样,不必太过谨慎。 “父亲,那可是九皇子。” “九皇子又怎地,有甚惧怕?” 高俅笑着安慰高余,旋即告诉高余,赵构在官家诸多皇子当中,其实并不是很得宠。韦氏不得官家欢喜,所以连带着赵构,也颇受冷遇。不过而今赵构的地位倒是提升不少,盖因他向官家传递了高余的书信。 “广阳郡王此次弹劾朱勔,立下了大功,估计待江南战事平息后,便会册封康王。 你与九哥交往,当以平常心,切莫太过谄媚。 以为父的经验,你越是不卑不亢,他就会越看重你……过于谄媚,反而适得其反。” 若论和皇室中人交道,高俅再清楚不过。 高余对此也很清楚,所以对于高俅的指点牢记心中。 根据此前他和赵构的接触,大体上知道,赵构其实是一个很敏感的人。 他曾经说过,他身处的环境很复杂。 也正因此,他极度渴望友谊。 高余也觉得,他不必要对赵构过于谄媚,只需要平常心对待就好…… 他和赵构,应该算是君子之交吧。 从最初,他和赵构认识,就不存在什么利益的纠葛,更从未想过,要从赵构那里获得什么。想必赵构也如此,否则不会改名换姓和高余结识。 不管高余找他帮忙,亦或者是高余赠他字帖,都不参杂功利心。 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去低三下四的去迎合赵构,以前什么样,今后还是什么样。如果赵构给他使脸色摆架子的话,高余也绝不会去惯着他。 第二百五十九章 游河 随着季节的变化,白昼越来越短。 酉中,也就是大约晚上六点左右,天色已经昏暗。 汴河的河面上,冷冷清清,全不似早春时节那忙碌的景象。这也和江南的叛乱有关联。方腊造反,两浙路兵荒马乱。要知道,自隋炀帝以来,两浙路逐渐成为粮仓。当初大宋建国时,宋太祖赵匡胤之所以把汴梁定为国都,就是因为这里是大运河的中枢所在,水运极其的发达。 可是,方腊在秋季提前造反,也造成了两浙路出现了粮荒现象。 江南两路同样是粮仓,但是在两浙路粮荒的状态下,优先把梁氏输送入了两浙地区。如此一来,通往汴梁的官船自然减少,也就造成了如今冷清的模样。 高余抵达红桥码头时,远远就看见了七嫂的画舫停泊在岸边。 七嫂的两个儿子都在码头上等候,看到高余抵达,两个人连忙上前相迎。 “衙内来的正好,九哥已经到了。” “多谢两位相迎,咱们上船吧。” 高余也不啰唆,带着马大壮就登上画舫。 赵构,则在甲板上恭候,他笑着道:“衙内快来,酒刚温好,咱们今晚定要一醉方休。” 与年初时相比,赵构的个头长了不少,也壮实许多。 同时在他的脸上,洋溢一种开朗之色,与当初两人相识的时候,变化不小。 “九哥,瞒的我好苦。” 高余笑着上前,用力捶了赵构一下。 在一旁的富贵脸色一变,似乎有些紧张。 不过,赵构的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似乎高余这一拳,更让他开心许多。 “我若是不瞒着衙内,你又怎能打着我的名号,在江南逍遥快活?” “逍遥快活倒是说不上,只是韦九的名字,倒是响亮不少。” 高余说着,就笑了。 而赵构也哈哈大笑,拉着高余的手,就往船舱里走。 “我与你说,自从听说你回来,就想着找你一起吃酒。 为了今日的相聚,我专门派人去西京,宰杀了一头涧口羊,刚送来就带到船上,请七嫂烹制。七嫂不禁做得一手好鲤鱼酿,还能烤得好羊来。 另外,我还从宫里拿了两坛二十年的流香,你可是有口福了。” 宋代的酒,有很多品种,价格相差甚多。 普通老百姓吃的酒不是很贵,以‘小酒’为主。所谓小酒,就是春天酿造,秋天出售,分为二十六个档次,最低档的五文钱一斤,最高档的三十文一斤。 有了‘小酒’,自然就有‘大酒’。 也就是冬天酿造,夏天出售的酒水,分为二十三个档次。 最低档的八文钱一斤,最高档的四十八文一斤。 而到了徽宗皇帝登基之后,酒水的种类变得更多。专门负责生产酒曲的麯院,生产有一种七十二文的银瓶酒,和一种八十一文钱的羊羔酒。 要知道,在开封,一斗米大约也就是三十文钱。 一斗,约十斤左右。也就是说,一斤羊羔酒,就差不多是三斗米的价钱。 可不管是银瓶酒还是羊羔酒,哪怕价钱再高,市面上终究能够见到。 在皇宫里,还有两种大内酿造,皇家特供的美酒,一名‘蔷薇露’,一唤‘流香酒’。这两种酒,绝不对外销售,而且若是有小太监偷偷贩卖,一经发现,‘刺配远恶州军牢城’,绝不轻饶。如此,也造成了这两种酒有市无价的局面。二十年的流香,便是一斗十万文,也难以买到。 赵构说的流香,就是皇宫特供的‘流香’。 高余听张怀清说过这种酒,但是却从未见过,更不要说品尝。 他并非嗜酒之人,可因为那‘流香’的神秘名声,也让他产生了好奇。 “有如此好酒,那今晚定要不醉不归。” ++++++++++++++++++++++++ 画舫,缓缓驶离码头。 今天掌舵的,是七娘的两个儿子。 七娘和她的丈夫,在船尾处烤羊……烤羊,是一门学问。七娘能做得一手鲤鱼酿,但要说烤羊,还是她的丈夫手艺更加高明。船尾有一个土制火炉,里面堆放有果木制成的柴火燃烧。把新鲜的涧口羊处理好,涂抹上七娘特制的鱼酿,而后放在火炉里慢慢翻转炙烤,让鱼酿和羊肉缓慢的融汇在一处,形成一种特有的浓郁香味,弥漫在画舫之中。 船舱里,已摆放好了下酒的小菜。 土垆上则有六口小锅,里面烧着水,放上酒壶慢慢加温。 这温酒,也是一门学问。 酒的温度不能太高,否则酒性太烈;也不能太低,不然达不到那滋味。 土垆旁边,跪坐一名少女,是专门负责温酒。 “这可是我专门在樊楼请来的酒博士,寻常人怕是温不成这‘流香’来。” 赵构拉着高余入座,让那少女取来一壶酒。 酒,温得正到好时,酒液入碧碗,顿时酒香四溢。 那香气很柔和,不是非常猛烈,宛若流香,令人神清气爽。 高余只嗅了那酒香,就忍不住赞道:“好酒!” 他举起碧碗,一口饮尽,连声称赞。 而赵构也很开心,因为他在高余的身上,没有看到任何的疏离感,一如年初时两人在这画舫饮酒时的自然。 他咧嘴笑了,也吃了一口。 “衙内这次在杭州,可风光的紧呢。” “哈,哪有什么风光,不过是整日里刀头上讨生活。 若不是为师父报仇,谁想去过那种日子……但不管怎样,总算是为师父报了仇,也算了结了一桩心事。倒是九哥,我听家父说,有大喜事。” “若非衙内,哪有什么喜事?” “不管怎样,都值得庆贺,我敬九哥一杯。” 高余又与赵构吃了几杯酒,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两人推杯换盏,酒到酣时,七娘端了一盘烤羊进来,又使得气氛更加热烈。 高余说起了他在杭州的冒险,而赵构也告诉了高余,他这大半年的变化。 如今的赵构,的确是大不一样。 他即将被册封为康王,用他的话说,等到明年,就可以离开皇宫开府,算是自立门户。 官家对他也重视了许多,经常让他跟随左右。 这也让赵构的地位提升不少,至少在皇宫里,不似之前那样没有存在感。 作为朋友,高余自然也为赵构的变化感到高兴。 他看得出来,赵构这次找他,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想要重拾当初的那份友情。毕竟,高余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赵构也害怕,高余会因为他的身份,与他产生隔阂,甚至会让那份友谊变了味道…… 现在,他放心了! 高余还是那个高余,似乎与大半年前的那个衙内,没有太大变化。 “对了,有件事要与衙内知晓。 官家准备来年清明过后,进行殿试。我记得三哥今年,好像过了省试,一直在等官家殿试。” “嗯,是有此事。” “王黼的侄子王喆,也会参加这次殿试。 我听人说,此人颇有文采,这两年来在汴梁也非常活跃。自省试结束之后,但凡有诗会活动,他一定会参加,而且屡屡有佳作问世,声名不小,就连官家也知晓此人名号。倒是三哥,自省试之后表现的太过沉默……虽说他也参加了几次聚会,却无上佳表现,终究不是一桩好事。” 高余眉头不禁一蹙,陷入沉思。 赵构说的‘三哥’,就是高余的兄长,高尧辅。 他也知道,自从郭京那件事情之后,高尧辅沉稳很多,不复早先张扬。 这是一件好事! 可问题是,赵构说的也有道理,殿试在即,太过低调并非好事。 “九哥心意我已明白,此事我会与父亲商议。” 高余想了想,与赵构道谢。 该怎么创造机会为高尧辅扬名呢?这可是一件大事,必须要小心谋划…… 第二百六十章 突变(一) 赵构又吃醉了! 只不过与上次游河时吃醉不同,这一次他显然是因为高兴才吃醉了酒。 说到底,他也不过十五岁。 虽然皇宫里的历练,让他能够在大多数时候保持冷静。可是,当他在和朋友一起的时候,就恢复了十五岁少年本该具有的性情。他很开心,不仅仅是因为他将被册封为康王,而且还将搬出皇宫,独立开府…… 最重要的是,高余依旧是他的朋友。 河面上非常冷,高余却独自坐在甲板上,拎着一壶流香慢慢的品尝滋味。 隆冬时节,汴梁城已不复早春时的繁忙景象。 才不过丑时,两岸就已经变得漆黑。 画舫从一座拱桥下驶过,慢慢靠近水门。高余站起身来,和七嫂打了个招呼道:“七娘,在虹桥码头靠岸吧。” “衙内要下船吗?” “嗯,想到了一些事情。 九哥还在船上休息,莫要惊扰了他。待他醒来之后,就说我搬去了内城的老宅,若有事情可以着人去那边找我。还有,七哥的羊烤的很好。若有机会,一定会请他再烤一回来……就是这流香配烤羊,太柔了。” 七娘闻听,抿嘴笑了。 那可是‘流香’,汴梁城最好的酒。 寻常人家莫说喝上一口,就连闻一闻都比较困难。 这位衙内倒好,喝着流香,还满腹牢骚……不过,也只有如此人物,才能让九哥放轻松下来。 “衙内若想吃羊时,就着人来说一声。 我家便住在马行街观音巷,衙内只要打听一下就能找到。” 看得出,七娘是想要交好高余。 高余也不客套,点头道:“那以后,少不得要烦劳七嫂。” 画舫停泊在虹桥码头,高余叫醒了马大壮,看还有大半坛子的流香没有喝完,于是打包带走。他和富贵交代了一声,领着马大壮便施施然下船。 已近寅时,整个汴梁城都笼罩在夜色之中。 高余两人沿着汴河大街而行,冷风迎面吹来,令人不由得激灵灵一个寒颤。 他下意识紧了紧衣袍,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马大壮。 “大壮哥哥可还记得,那日你背我回须城时的情形?” 马大壮一愣,旋即咧嘴笑了,“当然记得,那时候的衙内,可端地凄惨。” 换个人,说这样的话或许会有嘲讽之意。 可是从马大壮口中说出来,高余却觉得非常亲切。 不管怎样,他和马大壮都是生死的交情。当年若是没有马大壮,他可能就死在了须城城外。若那样的话,又怎会有如今他在汴梁的风光日子? 而且马大壮性子憨厚,说一是一,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 高余突然大笑起来,猛然扑上去,一下子就跳到了马大壮的背上…… 马大壮只微微一晃,没有闪躲。 “衙内,你可比当初,要重许多啊……” 他话没说完,忽然间从街边的一条小巷里跑出几个人来。为首那人一个不小心,就撞在了马大壮的身上。不过,马大壮的下盘极稳,被那人撞了一下之后,也仅只是晃了两晃。倒是那人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没长眼睛吗?” 不等马大壮开口,对面人就破口大骂。 高余这时候也从马大壮身上跳下来,道:“谁没长眼睛,分明是你们走路不看路。” “你这鸟厮,却是讨打。” 对方勃然大怒,便窜上来要动手。 只是没等他抬手,马大壮便拦在了高余身前,抬手一把就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他身形高大,六尺多的身高,手臂修长,手掌粗大。 跟随鲁智深学了大半年的拳脚,马大壮的身手已非同等闲。 那人被掐住脖子,顿时说不出话来……而他身后的几人见状,便要作势上前。 “住手,都住手!” 被撞到在地的男子站起来,大声阻止了那些人。 他对马大壮道:“哥哥恕罪,是我刚才不小心撞了人,怨不得哥哥……我这兄弟也是一时口快,得罪了两位哥哥,还请恕罪,切勿怪罪。” 高余拍了拍马大壮,示意马大壮松手。 马大壮这才放开了那人,就见那人后退两步,连连咳嗽。 “大半夜的,走路小心点。” “是,是,是!” 男子连连道歉,而后告辞离去。 高余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旋即笑着摇了摇头。 这汴梁城很大,什么人都有。 似刚才那些个人,好好说话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偏偏还要耍横,真是…… “大壮,回家了。” 高余招呼一声,迈步要走。 忽然,他停下了脚,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圆形的金属牌子,看上去好像是用白银打造而成,颇为精美。 圆牌正面,好像是一头鹰的图案。 “这是什么?” “好像是刚才那人摔倒时掉落的。” 高余拿着银牌,转身看去。 那些人已经不见了踪迹,汴河大街上,冷冷清清,不见人迹。 “走了,回家吧。” 既然已经不见了人,那就算了。 将来若是有缘再碰到对方时,还给他就是。只不过,光线那么暗,刚才高余也没有看清楚那些人的长相……他才懒得费力寻找,所以摇摇头,把银牌丢进了挎兜,和马大壮两人一路慢慢悠悠,直奔万寿巷走去。 武松已经睡了! 倒是扈三娘和周四娘两人,还没有休息。 见高余两人回来,两个女人才算是松了口气。只不过,扈三娘没有理睬高余,只寒暄了一声,便回房歇息。倒是周四娘拉着马大壮好一阵子的责怪,说他不该这么晚回来,而且还吃了酒,身上一股子的酒气。 高余见状,倍感心塞。 周四娘和马大壮早就已经确定了关系,只是暂时还未成亲。 看着两人亲亲我我,高余就觉得好生无趣,招呼一声之后,也回屋去了。 他和扈三娘的关系非常奇妙。 他心底下是喜欢三娘,但从小到大,跟着师父四处流浪,他真的是不太清楚,该如何与女人接触,亦或者说,他不知道该怎样去表达情感…… 就这样,怀着一腔的郁闷之情,高余一觉睡到了天亮。 醒来时已经快到正午,马大壮在后院打铁,武松则拎着那大半坛子的‘流香’,在门廊下自斟自饮。扈三娘在前庭使枪,而周四娘则出门办事。 高余一边用猪鬃制成的牙刷,蘸着青盐漱口,一边和武松闲聊。 院门,突然被推开,只见高诚气喘吁吁跑进院子道:“衙内,老爷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