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品凤途》 第1章 花宴 滨州,地处宜昌以东,南岭以北,东临几周山脉,北接万里闽江,一年四季气候温宜,风景如画,素来便有“小江南”的美誉。 钟灵毓秀,好山好水,养出了不知道多少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也不知道吸引了多少文人墨客豪门公子流连于此。 四月,花开正艳,滨州一年一度的赏花大会也正式拉开了帷幕。 不过今年与往年略有不同,因为某位大人物的临时到来,是以今年的赏花大会,显得尤为的隆重。 滨州城的万香山下,重重守卫将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犹如铜墙铁壁,轻易不让人接近。 内里,成千上万种奇花异卉陈列于规矩摆放的花架之上,五彩缤纷,花香迷人,引得彩蝶翩翩,只让人觉得好似坠入了仙境。 再往里,红毯铺就青石大道,锦团矮案分列两边,一直延伸到最顶,那居高临下的主座跟前。 “王爷,您瞧着这万花盛宴,可还满意?”主座旁,滨州知府陈进周半躬着身子,脸上堆满了笑。 座上男子一身紫衣锦服玉扣华佩,端一口清茶浅抿,姿态华贵而优雅。 他凤眼不抬,兴致缺缺:“闻名天下的滨州花宴,也不过如此。” 陈进周闻言不急反笑,知道这位主子难伺候,好在他早有准备。 不慌不忙地拍了拍手,他道:“王爷,重头好戏,现在才算开始。” 随他话音刚落,就见那花架背后,突地走出数名花枝招展的美貌女子,个个身姿婀娜,面容娇美,却又各有各的风情,各有各的特色。 陈进周面含得意微笑,指着第一人介绍:“这朵花,年方十六,鹅黄娇嫩,花瓣舒展,怯怯最让人怜爱,名曰,金芍药。” “嗯。”座上之人微微抬头,显然来了点兴致。 见及此,陈进周介绍得越发用心:“这朵花,红艳动人,风韵无双,多看一眼,便让人觉痒入骨髓,名曰,美人红。” “此为,西施粉。” “玉楼春。” “剪霞绡。” …… 将花费数日精心挑选的几十名绝色女子全部介绍完毕,陈进周原指望着她们能够助他更进一步,却听那淡淡无波的声音从首座上传来:“就只有这些货色?” 陈进周顿时一骇,连忙磕头请罪:“下官办事不利,请王爷恕罪!” 宗政潋却在这时候抬起头来看了眼天色,微微皱眉:“这天,怎么突然黑了?”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不知道何时飘来一片乌云,黑压压地笼罩在众人的正上方。明明才刚过上午,却让人恍惚间觉得夜幕已至,天色昏暗,模糊不明。 而就在那话音落下的这瞬间,黑云翻卷,狂风大作,一道亮白的光突地劈开天际,又陡然聚合。 而一团黑影从天而降,“砰”地一声,直直砸在那美人堆中。 “啊啊啊啊啊~~~~” 一群美人儿惊叫着全跑开,露出里面的情景来。 但见一女子,披散长发,四肢伏地,微抬脑袋,正神情茫然望着周围。 而她身上,仅胸前和隐蔽处有极少布料遮掩,其余部位竟然全然无物! 别说是良家女子了,只怕是勾栏院的妓子,也不敢大胆如此。 宗政潋勾起唇角,眼中闪过一抹兴味:“陈知府,这也是你为本王准备的?” 陈进周此时已经慌了神,连忙掏出手绢来擦了擦汗津津的额头,结结巴巴地应道:“是……正是下官为……王爷准备的。” 如若不是,他又如何能够解释,在他重重布防的守卫之下,居然还能有人闯入? “很好。”宗政潋一甩长袖,站起身来,“这个够大胆,本王喜欢,给本王送房里来。” “啊?是。”陈进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恍恍惚惚间连忙应声。 宗政潋目光悠长地瞥了场中女子一眼,起身欲走,却听那女子突地开了口:“等一下!” 盛安颜揉着浑身都快要摔碎的骨头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旁边一女子的肩膀:“那啥,美女,能否先借件外套来穿下?” 丫的,听说过穿越的,没听说过晒个日光浴再遇个海啸什么的也能穿越的,她身上还穿着比基尼呢。 瞧周围一个个眼睛瞪得比牛眼睛还大,可见她这一身是多么惊世骇俗了。 周围女子自然不愿管这个抢了她们恩宠的女人,直到陈进周朝她们打了个眼色,她们才不情不愿地脱了几件衣裳丢给她。 盛安颜来者不拒,虽然都是些薄纱衣,可是多穿几层也不会显得太透。 她就那么淡定自若地,面不改色地,当着众人做起这一切,仿佛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宗政潋眉梢一挑,朝旁边的侍卫青山瞥了一眼。 青山立马站出来,咳嗽了一声:“陈知府,王爷看上的女人,你们这么看着,似有不妥?” 陈进周顿时回过神来,心说自己真是糊涂了,连忙朝在场众人喊道:“都背过身去,全都背过身去!” 盛安颜瞧见众人齐刷刷地转身,勾唇轻笑一声。 穿好衣裳,她走上前两步,抬头对上宗政潋那居高临下睥睨着他的目光。 鬓若刀削,眉如墨染,一线薄唇似笑非笑轻轻勾起,一双凤眼深邃幽静黑沉不见底,真真好似从画中走出来的男子。 她眼里有惊艳一闪而过,却还不忘澄清道:“这位爷,我就是个打酱油的路人甲,你就高抬贵眼,当没看见过我得了。反正这里美女这么多,你也不差我一个不是?” 这一来就要遭受潜规则,她小心脏可受不了哇。 宗政潋轻声笑了起来,悠悠声音缓缓漫开:“你让本王等着,就是为了听你这句废话?” 盛安颜一怔。 她很认真的好伐?这哪里算是废话了? 还打算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那人却压根没打算再理她,一拂袖,转身就走了。 就走了,走了,了…… “喂!唔……” 盛安颜再想开口,却见几个丫鬟一拥而上,拿锦被将她一裹,直接抬离了现场。 【作者题外话】:新书开更,重要的事说三遍:收藏!收藏!收藏!喜欢的亲记得轻轻动下小手指,把文文加入书架哟~~~ 第2章 伺候 沐浴净身,描眉染黛。 云霏穿花的海棠轻纱抹胸长裙上身,薄如蝉翼的烟萝纱衣点缀,一点红妆,竟也有几分姿色倾城。 盛安颜还没来得及强烈抗议这明显讨好某人的穿着,就给人架着双臂,直接送去了那人的房里。 那人是谁? 盛安颜如此发问的时候,伺候她的丫鬟婆子个个翻着白眼用“你白痴啊”的眼神瞅她。 “圣元国鼎鼎大名的战神不知道?” “圣元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靖王爷不知道?” “圣元国举国上下最是英俊最是潇洒最是美型的男人不知道?” “美你,能够伺候举国上下最是英俊最是潇洒最是美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鼎鼎大名的战神靖王爷,一定是你祖宗十八代都行善才便宜了你。” 盛安颜回了她们两个字:“呵呵。” “王爷,人已送到。” 门外,盛安颜低眉颔首,笑不露齿,双手交叠,安静柔美。 天晓得要保持这一幅姿态有多累,可她要有一点做得不对,身后那老妈子便伸出二指,狠狠拧她手臂。 是谓:人在屋檐下,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吱嘎——” 门被打开,露出一张笑嘻嘻的男子的脸,冲着盛安颜咧开一口整齐的白牙:“这回这个,除了豁得出去一点,长得很一般嘛。” 盛安颜翻了个白眼道:“我刚看见几个波大腰细屁股圆的,要不我替你们把她们叫过来?” 青山揉了揉鼻子:“那可不行,兴许爷山珍海味吃腻了,就想吃回粗茶淡饭呢。行了,人到就可以了,其他人都回。” 粗茶淡饭…… 盛安颜忍住火气,随他入了屋。 屋子里,檀香木的屏风隔断里外,狻猊香炉上正冒着袅袅青烟。 宗政潋斜靠在软榻上面,一手撑头,一手执书,如墨长发披散着,光晕勾勒着他鲜明坚毅的轮廓。 一线薄唇,眉目如画,一个男人长成如此,也是醉了。 盛安颜忍不住在心里腹诽:长得漂亮有毛用?长得漂亮能当饭吃吗?长得漂亮也是个人渣。 好,她承认她是在嫉妒。 青山在她旁边笑道:“是不是被咱们爷迷得神魂颠倒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盛安颜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出身高贵,地位显赫,战功卓绝,容颜俊美。 这样的男人就是彼岸盛开的曼珠沙华,看得,可碰不得。 “参见王爷。” 双手叠跨,行了个礼,脸上笑容恰到好处,无懈可击。 宗政潋抬起头来,目光扫看了她一眼,唇角忽地勾了起来:“刚才还那么大胆的人儿,怎么忽地端庄起来了?还真让人有些不适应啊。” 盛安颜抬起头来与他四目相对,突地抿唇,轻声娇笑道:“王爷若是喜欢奴家刚才的样子,奴家可以天天穿给王爷看的。” 说着,还不忘眼角抽搐两下,抛个眉眼出去,极尽妩媚引诱之姿态。 青山见此摊手耸肩翻白眼:“又来了。” 跟着他们爷,这种场面一天见无数次啊,看得他都快要麻木了。 宗政潋却看着盛安颜,眼中有玩味神色一闪而过,旋即吩咐青山道:“安排一下,她这几日就住在这儿了。” 说着,身子往前一倾,伸手勾起盛安颜的下巴,轻启薄唇,慢慢笑道:“说好的,可要天天穿给本王看啊。” 盛安颜脸上表情顿时僵住。 捏着嗓子那般的矫揉造作,不过是为了让他厌烦而已,却么想到事与愿违,反倒截了自己的退路。 这算不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是夜。 微风拂过,带着一丝春寒料峭的冷意。月光如钩,勾勒出几簇竹影稀疏。 屋内。 汉白玉的温泉池子冒着腾腾热气,一个龙头立于里墙之上,正不住地喷着温热的水流。 池中,玫红花瓣漂浮游荡,香气袭人。 池边,一溜地摆放着胰子、枣豆、香粉等盥洗工具,都用白锦绸子的托盘装着,显得整齐而精致。 池外,宗政潋抬着双手,有些不耐地看着正捧脸望天的盛安颜,声音略沉:“还不过来?” 盛安颜听这语气,再想装没看见都不成了,揪着衣角一步三挪,总算是到了宗政潋的跟前。 “真的有必要这样吗?”她抬起头,眼泛泪花,尽量让自己显得楚楚可怜。 宗政潋反倒被她逗笑了:“难不成你要本王伺候你?” 好,这个更不可能。 盛安颜认命地去解他的腰带。 丫的,有谁能告诉她,这府中上上下下几十上百个丫头婆子供他驱使,他为什么偏偏要她来伺候他洗澡?! 不过转念一想,被看光光的是他,吃亏的也是他,她还能一饱眼福,那还矫情个什么劲儿? 这样一想,心情顿时就不一样了,解人腰带的动作也立马变得欢快起来。 解了外袍,褪了亵衣,只剩下最后一道防线。 她狼爪一伸,嘿嘿一笑,心说还能趁机偷瞄一下大小。 然还没来得及下手,就听一声不耐嘟囔:“动作真慢。” 而后白色绫罗的亵裤落下,盛安颜的眼睛一花,那话音都好似没落,人就已经入了水池。 那速度,简直跟瞬移一样! 盛安颜手还悬在半空,整个人呆愣愣地转过身,就见宗政潋已经半截身子入水,开始泡上了。 她好像看见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看到。 宗政潋靠在温泉池子的边缘,双手搭平,闭着眼睛,叫她道:“过来。” 盛安颜小碎步挪了过去:“干嘛?” 一张帕子递给她:“搓背。” 搓背? 好机会。 盛安颜接过帕子敷衍了事地在他背上随便搓着,眼睛却盯着他的脖子,心想着从哪个角度一手刀劈下才能让他晕过去。 然这念头很快就被她自己给掐灭了——就凭这家伙刚刚的身手,若是自己一击不成功,后果不堪设想。 “想什么?” 慵懒的声音淡淡的,听在盛安颜耳里却如一记惊雷。 她稳定心神,呵呵笑说:“在想王爷你这吹弹可破的皮肤是怎么保养出来的,要不也教教我呗?” “有何不可。”那凤眼缓缓睁开,一只手落在盛安颜正搓背的手上,“本王还可以亲身教学。” 第3章 得宠 盛安颜一愣,就要往后抽手:“王爷万金之躯,亲身教学大可不必!” 可她哪是宗政潋的对手? 握住她的手往前一拉,肩膀微抬一个借力,她就像一件物品一样,在半空中抡出个弧形,而后“扑通”一声,摔进了水池里。 浑身衣物瞬间全湿,盛安颜从水中冒出个头来,刚刚伸手抹去脸上水珠,就被那只修长有礼的手臂圈入怀中,一个旋转,便整个被抵在水池边上。 身后是冰凉的汉白玉石,前面是男子温热的身躯,盛安颜觉得自己一颗心堵在了嗓子眼,连话都不会说了。 而且…… 她的鼻子里好像有什么猩红的液体流出来了……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头顶含笑的声音带着戏谑,让盛安颜恨不得整个脑袋都埋进水里去。 丫的,关键时刻,这么不争气! 她挣扎了一下,想逃离这窘迫境地,宗政潋却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声音低低地在她耳边警告:“小丫头,别乱动。” 嗯? 难不成这家伙定力更差,这会儿已经不行了? 盛安颜为自己的女性魅力小小得意了一下,下一秒却面色一变:“迷香。” 听见她说话,宗政潋微微眯眼:“发现了?” 盛安颜立马装糊涂:“发现什么?我是说王爷你的体香真好闻,是不是天天泡花瓣澡的缘故?” 宗政潋唇角一勾,一手环过她的腰身,一手去解她的衣带,那带起的水珠却有一两颗径直飞出,飞向屋中挂着的那幅猛虎下山图。 黑黄斑纹的猛虎画得那叫一个栩栩如生,一双眼睛漆黑透亮,好似能把人直直看穿。 那两滴水珠却正正沾在了那一双老虎眼睛之上,堵住了那淡淡粉色烟雾的出口。 “咳咳……咳咳……” “糟了,着道了!” 墙体后面,隐约传来几声轻咳,而后便是一通“乒铃乓当”的响动。 少顷,青山推门进入屋内:“爷,人已全部抓住。” 宗政潋面色淡淡点了点头:“嗯。” 盛安颜泡在温泉水中,只感觉眼前水花一起,两条大长腿一晃,衣裳一飘,再定睛去看,他丫丫的,那家伙什么时候穿好衣服的? 宗政潋理了理袖口,回头瞥了盛安颜一眼,道:“青山,让人给她送套衣裳过来。” 盛安颜听到这话连忙低头,才发现自己不仅全身湿透,而且衣带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全部解开了! 这家伙! 青山应了一声,捂着嘴退出门外:“哎呀,好激烈的样子呢。” 盛安颜咬牙切齿:她要说他们俩啥事情都没有,会有人相信么? 翌日。 盛安颜的身边突地多了几个丫鬟,把她打扮得要多富态有多富态,还贴心地要扶着她到花园里散步赏花。 一路上,只听议论声不绝于耳。 “哎呀,看见没,就是她,昨天居然为了吸引王爷的注意,做出那般有伤风化的举动呢。” “有伤风化怎么了?要是能被王爷看上,飞上枝头做凤凰,我也愿意那么做啊。” “就是。你瞧瞧她,才被王爷宠幸了一晚,就把最贵的衣料最贵的首饰往自己身上贴,活脱脱一暴发户,也不怕头上簪子插多了风大闪脖子。” …… “阿嚏——” 盛安颜打了个喷嚏,不用猜都知道又有谁在背后骂她了。 “月芽,都逛了一早上了,步也散了,花也赏了,能不能回去了?” 月芽便是她的新丫鬟,活泼可爱的一个小包子脸,看起来不该叫月芽,该叫月圆。 “萱姐姐……”月芽可拿不定主意,转过头看向一旁地另一个丫鬟,月萱。 月萱这人,盛安颜估摸着,她的童年应该不幸福。因为从她来伺候开始,就没瞧见她笑过,一身的孤傲冷清。 所以盛安颜总有种错觉,她们仨儿站在一起,那月萱反而还更像主子一点。 月萱面色无常语气无波地道:“小姐,这知府宅院的风光才看到一半,这时放弃了实在可惜,还是等逛完了再休息也不迟。” 盛安颜笑着说:“月萱说的是,那就继续逛。” 她自然不会认为这两人真的是来伺候她的,监督她的还差不多。 这大清早把她打扮成这幅模样拉她来逛园子,也不过是为了给外人营造一幅她多么受宠的假象。 果然,才刚到下午,就有人登门拜访。 盛安颜揉了揉自己快要折了的脖子,看着眼前这位管理着偌大滨州的一方父母官在她面前点头哈腰。 “盛姑娘,地方上的几位商贾大户想要一睹王爷尊荣,奈何求见无门,只能托下官到姑娘您这儿来说说情。姑娘您看,能不能说动王爷……” 盛安颜扭了扭脖子,朝陈进周伸出一只手。 陈进周了悟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放在盛安颜手里。 盛安颜收了回来,打开盒子随意一瞧,一颗硕大夜明珠居中,下面压着厚厚一叠银票。 “啪——” 盒子盖上,盛安颜不动声色地收入自己袖中:“时间,地点。” 陈进周面色一喜,连忙道:“地点在春来楼,时间随王爷高兴,所有人随时恭候王爷驾临。” 盛安颜低头抠自己的手指甲,漫不经心地道:“那就今晚。” 陈进周连忙点头:“那自然再好不过。” 盛安颜唇角微勾,淡淡笑道:“不过事先说好,如果事成,礼物我照单全收。如果不成,我可分毫不退。” 陈进周一拱手道:“下官相信以王爷对盛姑娘的宠爱,这件事对姑娘来说一定手到擒来。若是王爷公务繁忙不能前往,这区区小礼,便当是我们滨州商户孝敬姑娘的了。” “如此甚好。”盛安颜一挥手,“月芽儿,送客。” 陈进周一离开,一直站在旁边静静看着这一切的月萱终于开了口:“小姐这样做,恐有不妥。” 盛安颜耸了耸肩,一摊手,面上带着三分笑意,七分讥诮:“这不就是你们带我逛了半天园子要的结果么?” 第4章 献舞 茶香袅袅,玉白修长的手伸出,杯盖轻轻拨动茶水表面漂浮的茶叶。 “她真是这样说的?” “是。” 宗政潋挥手让人退下,淡淡地道:“倒是比想象的聪明。” 青山双手抱臂,望着门外:“那爷,今晚咱们还去不去?” “去,如何不去?”宗政潋抿了一口清茶,凤眸里浮起笑来,“若是不去,怎对得起美人儿的一番美意。” 春来楼。 滨州最大最豪华的酒楼。 从早上起,春来楼的门前就高高挂上了不做生意的牌子,外客一律不接待,能进去的,除了官员便是地方上小有名气的商贾。 春来楼内,早已经过精心布置。几十串大红灯笼从楼顶一直垂落下来,红绡垂舞,烛光暖人。 大堂内,所有桌椅分列两旁。入口正中,雕花玉饰的食案摆放其上,宽大的宝座上铺着千金一尺的深紫色软绫绡。 刚一入夜,春来楼的整条街道便被清空得无一闲人,空荡荡的只剩不时穿梭而过的巡逻士兵。 陈进周率众人在门口恭候着,就见一前一后两顶软轿摇摇晃晃而来。他赶紧上前一步,轿子一停稳,就躬身替宗政潋起开了幨帷。 就见轿中出来一人,身形俊朗,面冠如玉,一身贵族气质浑然天成,看得在场众人都呆了呆,而后才想起跪下,高呼:“参见王爷!” 宗政潋却看也没看他们,转身走到后面的轿子面前,朝轿中人儿伸出了手:“颜儿,到了。” 盛安颜听到这声“颜儿”只怕没吐,却还是伸出手去,搭在了宗政潋的手上,出了轿子。 出乎她意料的是,看起来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宗政潋,一双手却那般的暖,让她莫名地觉得,有些心安。 两人在一干跪地的商贾官员之间进了门去,青山才笑嘻嘻地对众人道:“各位大人都起来。” 入了楼内,宗政潋径直走到上首处坐下。拉着盛安颜的手一转,一拉,便让她身子一歪,跌在了他的怀里。 随后进来的众人见此,连忙地将头别开,顺便感慨一句——这位爷,果然如传说那般,风流如斯。 盛安颜别扭地靠在宗政潋的怀里,一只手被反扣着,想动一下都不能,只能用恶狠狠地眼神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而从下面众人的角度来看,却好像是伊人入怀,眼波潋滟,好个含情脉脉不语。 众人又不禁感慨——这位盛姑娘,虽貌不惊人,却真真有些手段。 而此时两人之间的真实情况是—— “乖乖听话,别给本王惹事。” “我什么时候惹事了?” “受贿的钱,难道是本王让你收的?” “丫的,我辛辛苦苦演戏难不成还不能要点辛苦费了?” 宗政潋有些无奈地看着盛安颜,说:“你若肯乖一些,本王自然什么都肯允你。” 这句话用的是正常音调,所有人都听了个正着。 众人眼睛全都望向盛安颜,心中有了计较。 看来靖王爷对这位,可真是宠爱有加啊。 宗政潋好似这时候才想起在场众人来,按了按手说:“都坐下。本王也不是什么严肃的人,大家都随意一些。” “谢王爷!” 众人各自落座,丝竹一起,打扮妖艳的舞姬便鱼贯而入,前来助兴。 但见若干舞姬聚成一团,手中彩带一扬,在那美妙乐声之中,领舞舞姬飘然登场。 其轻纱蒙面,身姿婀娜,体态轻盈,舞姿蹁跹。好似空中浮云,又如蜻蜓点水,正应了那句“凌波微步袜生尘,谁见当时窈窕身”。 在场众人无一不禁欣然鼓掌,叫一声“好”! 盛安颜抬起头,偷偷去瞧宗政潋的神色。 他手持酒杯,目光悠悠落在场中女子身上,没说好,自然也没说差。 盛安颜不禁轻嗤——果然是花心大萝卜,见到美女就动心了。 一曲舞罢,众舞姬行礼告退,唯那领舞留了下来,目光灼灼地望着宗政潋。 “小女子小字清弦,自幼对王爷十分倾慕,还望王爷赐个恩典,能让小女子敬您一杯。” 说完,她手从身后一扬,一杯酒稳稳出现在她的手中。 盛安颜见此顿时惊讶出声:“哇靠,古代舞姬还带学魔术的!” 宗政潋本无任何神色的脸,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微微地松了松,微点头道:“拿上来。” 到底是学舞的,那清弦莲步轻移,短短一段路程,那腰身都好似都能扭出万般花样来,只是那杯中酒却从未洒落一滴。 “王爷。” 到了宗政潋跟前,清弦高举酒杯,微微低头,那面纱却好像被风撩动,一下子垂落下来。 花容月貌的脸上顿时露出惊慌表情,清弦连忙伸手拉住面纱,重新将脸盖住,跟宗政潋请罪道:“王爷恕罪,小女子无意失礼。” 盛安颜真差点为她拍手叫好了。 那面纱可真听话,刚刚跳舞跳那么厉害都不掉,这会儿一到宗政潋跟前就掉下来了。 掉下来也就算了,她还生怕别人看见一般,露一面就赶紧地把面纱重新戴上了,可不正是欲拒还迎欲擒故纵么? “这算什么失礼?”宗政潋眉峰斜斜一扬,十分优雅地笑了起来,却在清弦低眉颔首以为要有什么的时候,伸手揉了揉盛安颜的脑袋,满是宠溺地说,“颜儿才是,在本王面前从来不管那些繁文缛节,可让本王头疼得要死。” 清弦一听这话,脸上两朵如霞红晕瞬间褪去,脸色有些惨白地将目光落在盛安颜的身上。 盛安颜原本存了心看好戏,却不想被宗政潋一句话便引到自己身上来,身后突然被握紧的手,像是在提醒她好好说话。 面上堆砌起一抹娇笑,她伸手去推宗政潋:“哎呀王爷你说什么啦,人家要害羞了啦。” 宗政潋脸上神色险些没绷住,手上一松,正让盛安颜挣脱出他的桎梏,站了起来。 盛安颜还没来得及松上一口气,就见宗政潋整个身子往后一靠,瞧着她唇角一勾,似笑非笑:“颜儿要替本王喝了这杯酒吗?小心,莫醉了。” 盛安颜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 第5章 行刺 盛安颜气得咬牙。 她才刚刚得点喘息时间,就又把她推上风口浪尖。 “不好王爷,这可是人家清弦姑娘敬你的。”盛安颜笑眯眯地想把球拍回去。 她要喝了,这清弦可是会恨死她的。 宗政潋闻言挑眉,唇角一软:“颜儿代本王喝,也是一样的。” 丫的,这臭男人! 盛安颜深呼吸一口气,不改脸上笑意,到底还是走到了清弦面前:“清弦姑娘,不好意思了。” 清弦目光死死地盯着盛安颜,手中的酒杯握着便不肯松手。 盛安颜稍稍用劲,差不多是用抢的了,总算将那杯酒取了过来。 转过身的时候,她想,又一个姑娘的芳心碎了一地。 端过酒杯正欲一饮而尽,宗政潋的目色却陡然一寒,二指一拈,一颗飞蝗石从袖口飞出,将那酒杯瞬间击碎。 酒水顺着盛安颜的手洒落一地,瞬间便起了白泡,化为一缕青烟。 见此情景,就是再傻的人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来人啊!” “抓刺客!” “保护王爷!” 那清弦见毒酒计策失败,连忙从头上拔下一把锋利如刃的玉簪,就要朝宗政潋冲过去:“恶贼,纳命来!” 然却还没有近得了身,就被青山跃起一脚,直接给踢飞了出去。 “抓活的!” 青山连忙追了过去,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显然是早已做了部署。 盛安颜安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背对着宗政潋,目光一寸一寸地黑沉下去。 他早知道那酒是有毒的,却让她去喝…… “王爷饶命!下官毫不知情啊王爷!” 底下,陈进周和一众官员商贾全都跪了一地,磕头声不绝于耳。 在他们举办的宴饮上,居然混进了刺客想要刺杀靖王,这可是杀头的重罪啊! 却见宗政潋和和气气地笑了一下,一抬手道:“不关各位的事,都起来。这刺客从边关跟了本王一路了,本王也不过是给她个刺杀的机会,让她露出马脚罢了,倒是吓着各位了。” 众人一听这话,又是一番磕头请罪,这才慢慢起了身。 青山此刻走了进来,一拱手道:“爷,刺客已抓到。只是她嘴里藏了毒,已经咬破毒囊,自杀了。” “埋了。”宗政潋淡淡地说完,眉间神色,显然是没有什么兴致了,“本王有些乏了,大家也都散了。” 原本好好地一场宴会,愣生生变成了行刺宴会,可把一干小官员和商贾大户气得够呛。 “那知府大人,咱们的钱……” 陈进周没好气地白了他们一眼:“能活命就好了,还要钱?” 瞧见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他放软了语气:“你们没瞧见那盛姑娘多得靖王宠爱吗?孝敬她的钱,总不会白花的。” 盛安颜回去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好金银细软,等待着宗政潋让她卷铺盖走人。 走人可以,该拿的她可不会少拿一分。毕竟以后想要在这个时代里生活下去,总得有点资本不是。 果然如她所料,刚把东西收拾好,青山就过来请人了。 她一掸衣裙,道一句:“走。” 到了宗政潋那里,就见他背对着她,负手立于窗边,好似正在欣赏院中月光迷离竹影稀疏的夜景。 “爷,人带到了。” “嗯。”宗政潋微微颔首,转过身来,凤眼一抬,瞧上盛安颜。 那眼中深邃一片,恰似那幽深古潭,又如那万丈深渊,只让人觉得撞上那目光,心头便冰凉一片。 盛安颜到这时候反倒淡定下来,扬起一抹笑,行了个礼:“参见王爷。” “不必多礼。”宗政潋朝她走了过来,指着一旁的座位道,“坐。” 盛安颜也老实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去。 宗政潋在她上首处落座,说了一句:“可知本王叫你过来,所为何事?” 盛安颜勾起一边唇角,轻嗤一声:“无非就是刺客那件事,难不成王爷还真对我宠爱有加,准备把我带回上京去?” “盛姑娘!”青山语气重重地叫了她一声,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言辞。 宗政潋轻轻笑了起来:“正如你所说,一开始,本王也怀疑你是刺客。毕竟能不惊动任何人就出现在重重布防的花宴之上,着实让人生疑。” 盛安颜眼睛一眯——原来那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 “那王爷既然怀疑我是刺客,为何不把我抓起来?” 青山在一旁嘟囔:“盛姑娘,放长线钓大鱼,这一点你都不知道?” 盛安颜一龇牙——她压根儿就不是刺客,放再长的线也钓不到大鱼好伐!! 宗政潋有些好笑地道:“不过让本王有些意外的是,你压根儿就跟刺客沾不上边。” 盛安颜了然点头:“所以说你洗澡的时候假装毫无防范地将后背留给我,在春来楼里让我替你喝那杯毒酒,都是为了试探我是不是刺客?” 宗政潋微微颔首:“和你猜想的,差不离。” “那既然刺客已伏法,也证明了我是无辜良民,那是不是可以放我走了?”盛安颜松了口气,心说情况似乎比她想象得还要好一些。 “其实……”宗政潋凤眸微抬,看进她的眼中,声音低厚而沉稳,“当初在花宴上选了你,还有另一层用意。” 盛安颜闻言略略思忖,眉心一拧:“因为我不是滨州知府陈进周的人?” 刻意营造出她很受宠爱的模样,自然不可能是做给刺客看的。想到陈进周和那一干大小官员商贾巨头的殷勤嘴脸,有些事情其实很好想通。 宗政潋朝青山一点头,青山便开口道:“盛姑娘,老实跟你说。此番爷从封地赶回上京,之所以会在滨州停留多日,完全是因为我们在来的路上,看见滨州所属的几个州府县市饿殍遍野,民不聊生。一问之下,才知这滨州仗着天高皇帝远,买官卖官风气极重。为筹买官款,恶霸强收保护费,商贾恶意哄抬货价,大小官员为了更进一步,更是横征暴敛,加收各种赋税。追溯起来,一切皆从滨州知府陈进周此处起。” 第6章 生病 盛安颜闻言挑眉:“于是靖王爷这是来惩贪官治恶霸来了?” “咳咳。”青山咳嗽了两声。 虽说是那么回事儿,怎么从她嘴里出来就让人觉得那么奇怪呢? 好,盛安颜也不废话了:“你们要我做什么?” 终于说到正题了。 青山连忙道:“陈进周手中有一份详细的买官人员名单,我们需要盛姑娘的协助,拿到那份名单,然后查出他上头的靠山是谁,盛姑娘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事成之后,除了陈进周孝敬姑娘的那一份之外,我们还将另外为姑娘准备一份盘缠,送姑娘离开。” 这敢情好,盛安颜勾唇一笑:“要从陈进周手中套出名单也不是不无可能,只是我要些东西,你们得事先给我准备好。” 青山问道:“姑娘要什么?” 盛安颜起身走到宗政潋的书桌面前,提笔,挥毫洒墨。 少顷,她拿了一张纸过来,递给了青山:“上面的东西,一样不能少。” “是药方?”青山看愣了一下,双手给宗政潋呈上。 宗政潋随意地瞥了一眼,一挥手道:“给她准备。” 说完,他看向她,眼中黑不见底,却平静无波:“你果然懂医。” 在温泉池边,她一个毫无内力的女子却能感觉到空气中那一缕似有若无的迷烟,他就有所怀疑了。 盛安颜扯起嘴角,假笑了一下:“略懂而已。” 华夏中医第一世家盛家的嫡系传人,要是以前说这种话,那是要被打的。 不过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留一手,有时候就是救命的那根稻草。 药方上写的都是些常用药,青山很快就跟盛安颜全部买齐送到了她的房间来。 盛安颜心知自己虽然洗脱了刺客的嫌疑,宗政潋也没再怀疑她,可人心隔肚皮,鬼知道他们心里还有没有疑心,她写药方的时候,自然不可能写些超出常规的来,重新引起他们的怀疑。 “这是香妃草。”月芽儿在一旁给盛安颜整理药材,指着一株干瘪的花兴奋地说,“这是拿来做香料的呀。上京中好多贵妇都会在香袋里加一点香妃草,再配上些其它香料,若是遇到合适的天气,还能引来蝴蝶呢。” 盛安颜笑道:“你要喜欢,改天我也给你配个香袋,不用等合适的天气,天天都能引蝴蝶。” “真的呀!”月芽听见此,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珠都亮起来了。 盛安颜只笑了笑,继续将药材研磨成粉。 香妃草,生长在悬崖峭壁之上,生有六叶,一生只开一花。采花草研磨成粉,少许可做香粉、香袋,配以其他几种香料,可使身含异香,招花引蝶。 可是,若是配上滴水珠,招惹的就不止蝴蝶,还有虫蛇水蛭了。 而后,靖王宗政潋与其新欢盛安颜于房中寻欢作乐数日不出,路过之人皆可闻屋内嬉笑之声。 满滨州众人,皆感慨靖王之不谢风流,盛安颜之盛宠不衰。 这日,春雨连绵,盛安颜偶感风寒,为免将病气过给靖王,是以移至别间,单独养病。 陈进周得知盛安颜玉体欠安,连忙遣人送上人参雪莲等珍贵药材,自己也随后亲自登门慰问。 盛安颜自然毫不客气地照单全收,而后将她配置好的药粉递给月萱,让她倒进桌上的香炉里。 陈进周一进屋内,只感觉一股奇香盈鼻,不由感慨这突然杀出来的盛姑娘好生有手段,这等香味,别说靖王了,就是他闻到也觉浑身放松,心旷神怡。 再往里,就见盛安颜躺在躺椅之上,身上盖着一床薄毯,头上戴着镶绿翡翠的锦白抹额,垂着眼睑一脸的病态。 陈进周连忙半躬着身,一脸惊诧:“哎呀,姑娘前些日子都还好好的,怎就忽地病了呢?” 盛安颜掀开眼帘,朝他笑了一下:“偶感风寒而已。大夫已经看过了,说没什么大碍,几天就能好。” 陈进周摇头叹气:“姑娘这么金贵的人儿,怎么能生病呢?王爷这会儿只怕有多心疼呢。想来是姑娘身边人伺候不周,下官立马给姑娘调几个知医懂礼的丫鬟过来,好生伺候着姑娘。” 盛安颜左右看了看,低声道:“知府大人这话莫要说了,传出去,别人可要说大人插手王爷的事了,到时候王爷与大人生了间隙,那可怎地是好?” 陈进周恍然回过神来,才想到盛安颜身边的丫鬟是靖王指派,连忙打嘴:“下官失言。” 他这是怎么了?这种欠考虑的话都说出来了? 直感觉有哪里不对,却又不知哪里不对。 “大人请坐。”盛安颜让陈进周坐下,而后转过头去,看向月萱,“还不去给大人看茶。” “是。”月萱一福身,出了门去。 刚一走,盛安颜又道:“月芽儿,我嘴里有些苦,你去给我弄点蜜饯果点过来。” 月芽儿领命出去,屋中,便只剩下了她和陈进周。 这孤男寡女的,陈进周也感觉出了不妥,连忙道:“姑娘,下官想起还有公务没有处理……” “大人莫急。”盛安颜抬眼看向他,缓缓开口,“大人可知我为何要将人遣开,只留你我。” 陈进周一拱手:“下官不知。” 盛安颜又道:“大人可知,那日我为何会出现在花宴上面?” 难道? 陈进周心里冒出个想法,却还是答道:“下官不知。” 盛安颜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屋顶:“其实,我是上面派下来协助大人的。” 陈进周心里一惊,连忙笑道:“姑娘在说什么,下官都有些糊涂了。” 盛安颜顿时讥笑出声:“的确够老糊涂的,否则你以为你的那些安排,靖王会看不清?只怕人早就怀疑你了。上面也是怕事情搞砸,特意派我来协助你,赶紧将名单转移,否则你小命不保。” “下官瞧着姑娘是病糊涂了,都胡言乱语起来了。”陈进周连忙起身请辞,“还请姑娘好生休息,下官改日再来拜访。” 说完,起身离去,那背影说不出的慌乱仓皇。 第7章 计诈 待陈进周一走,内屋之中,宗政潋和青山走了出来。 “盛姑娘,那陈进周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地就相信你。”青山挠了挠头,心想那陈进周能坐到知府的位置,想来也不会太弱智的。 宗政潋扬唇轻笑,目光落在盛安颜的身上,饶有深意:“她原本也没打算让陈进周信她。” “啊?”青山瞪大一双眼睛,有些不解,“那刚才盛姑娘的那些话,不是平白让他起疑心?” “要的就是他起疑心。”盛安颜起了身,拿起水杯里的水,淋在了香炉里,浇灭那缕缕白烟,“这熏香里混了我特制的加强版安神香和香妃粉,他在全身放松的情况下,脑袋的反应也会慢上一些,听到我说的那些话,就算是不全信,也一定会起疑心。而起了疑心之后会怎样呢?” 宗政潋走到她身边来,了然一笑:“起了疑心,他就一定会去查看那名单是否安全。” “而他只要去了,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盛安颜自信一笑,摊开手来,就见她手心中有一只小拇指大小的甲虫。将它放在地上,它便顺着刚才陈进周离开的路线,爬了出去。 青山瞧着这两人一唱一和地就挖坑把人算计了,突地觉得,怎么还有一些般配呢? “这只虫子我训练了几天了,能够顺着陈进周身上香妃粉的味道追踪下去。你们只需要派人跟着它去,便可找到陈进周藏名单的地方。”盛安颜擦掉脸上装病涂的面粉,一摊手说,“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你们也可以放我走了。” 宗政潋闻言,一侧嘴角微翘,似在笑,又无笑:“怎么办,瞧着你这么有趣,本王都有些舍不得放你走了呢。” 盛安颜双手抱臂,一声冷哼:“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难不成堂堂靖王爷,说出去的话也不作数?” 宗政潋哈哈笑了起来:“本王何时说过什么了?” 盛安颜仔细一想那天的情景,差点想买块豆腐撞死——丫的,那天给她承诺的是青山,压根儿就不是宗政潋! 那她不是白白做了这一切? “开个玩笑。”宗政潋却在这时候沉下笑来,平静时候的那张脸,显得极冷极艳,“等拿到名单以后,本王会安排人送你离开。” 盛安颜一愣,旋即点头:“嗯。” 正如他们所料,陈进周果然起了疑心,去查看那关系他身家性命的名单还在不在了。 青山将名单取回来的时候,啐了一口才道:“这家伙,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关押死刑犯的牢房里,害我们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 宗政潋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地道:“他也算有点小聪明。这天底下除了死人,没有谁能永久地守住秘密。” 不过,也就这点小聪明了。否则也不会想着用女人来他拉下水。 青山不由笑道:“这回可多亏了盛姑娘,要不是她想出的这个法子,咱们可能还要费一番功夫。” 提到盛安颜,宗政潋突地抬头,问他:“怎么没见橙影?” 橙影是宗政潋的贴身影卫,七大影卫之中排名第二,杀气最重。一把破刀,手起刀落,不知染红多少血色夕阳。 青山道:“哦,这次我们带的人不多,都被我派出去抓人去了。盛姑娘又忙着要离开,橙影便说由他护送盛姑娘一程。” 说完,他总觉得橙影当时说话的语气好生熟悉,送她一程…… 这不是他每次杀人时候才用的语气吗! 显然宗政潋瞧见橙影不在,已经预料到了:“他说的,只怕是去送她最后一程。” 盛安颜来历不明,对于这种人,橙影的处理方法一向简单粗暴。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青山对盛安颜的印象不错,听到她要命丧黄泉,连忙言道:“我立马去追!” “你追可能追不上了。”宗政潋将手中书册往旁一丢,站起身来说,“本王亲自去。” 日沉西山,天色渐黑。 从滨州城往外走上十里,有一片生长得十分茂盛的密林,就算在大太阳的天里也阴沉沉的,是以行人商客就算要进出滨州,都宁愿绕远一些走另一条大道,并不常经过那里。 盛安颜就算是再蠢再笨,走在这样阴森森的路上,也该有所警觉了。 如此天时地利人和于一体的杀人地点,简直不能再好了。 一刀毙命,随手一丢,林中出没的野兽三两下就把尸骨处理干净,保证不留一丝痕迹。 她能这么想,想必那宗政潋也是这样想的。 利用完她,杀人灭口。 说什么洗脱了她是刺客的嫌疑,丫的,他们从头到尾压根儿就没相信过她! “姑娘。”身后那浑身都在冒冷气的人终于开了口,低沉黯哑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用钝刀子割肉。 盛安颜满脸堆起天真无辜地笑,回过头说:“好了大哥你就送在这里得了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就行你公务繁忙咱就不打扰你了你快回去跟你们王爷府复命拜拜再见哦不再也不见哟。” 可这会儿她说什么都没用了,橙影取下身后背着的长刀,一层一层地将刀上裹着的白布解开。 盛安颜退后几步,手腕一抖,一个小瓷瓶从袖中落在手中。她用拇指蹭开塞子,将瓶中的粉末洒在了地上。 快点啊,小家伙们快点来啊…… 布,裹了一层又一层。橙影把他的那把破刀爱护得极好,虽满是缺口,但杀气凛人。 拆开最后一圈,他双手握刀,慢慢抬起。 盛安颜嘴角抽了抽,丫的,才刚从现代死到这儿来,这次一死,估摸着就真死阴朝地府去了。 她是不是命里缺什么,才这么短命啊? 刀,快如闪电,陡然劈下。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身子因那滔天杀气陡然僵直,连避都无法避开。 然而刀锋划过她的眉心,有发丝飘落两缕,命却还安然无恙着。 她有些意外地睁开眼睛,就见他刀锋上有血,地上有蛇的尸体,断成两截。 第8章 书生 不待橙影喘一口气,树上地上不断有蛇游了过来,吐着猩红的信子,全部朝他扑了过去。 他手起刀落,刀刀必杀,却比不赢那些源源不断从四面八方赶过来的毒蛇大军。 盛安颜松了口气。 总算来了。 她放在香妃粉里的滴水珠,又名独叶一枝花,是苗疆最喜欢使用的蛇药。 当日多个心眼准备了一些,果然派上了用场。 趁着毒蛇大军缠住橙影的时机,盛安颜连忙退出战斗圈:“大哥你可小心了,这些毒蛇的血液里也有毒,沾上一滴,你便会毒血逆流而死,到时候可别怪我没给你忠告哦。” 多亏盛安颜这句“忠告”,橙影应付起来越发吃力。既要杀死它们,还得提防不让自己溅到毒血。原本很快解决的战局,却硬生生被拖了半天。 等他喘口气的时候,哪里还有盛安颜的身影? 而此时,一抹紫影疾驰而来,双足凌空,掠过树梢,几个瞬息便落在橙影面前。 “爷。”橙影单膝跪下,行礼。 宗政潋面色寒冷如冰,目光环视周围一片狼藉,却陡然皱眉:“人呢?” 橙影为难了一下,却还是老实答道:“跑了。” 宗政潋觉得自己该生气的,到这会儿却气不起来了。唇角一勾,轻声笑道:“那女人。” 橙影出手,从未留过活口。她一个毫无内力的弱女子,居然能从他的手上逃出生天,呵,到底是小瞧她了。 “爷?”橙影看着宗政潋突地笑了,有些不解。 宗政潋一拂长袖,转身离开:“没有本王的命令便擅自行动,橙影,你是越发出息了。” 橙影俯首叩头:“橙影甘愿领罚。” 六月,繁花谢落,绿叶繁盛,日头也开始越来越毒辣起来。 邺州城,地处圣元西南中部,是贯通南北的重要通道。不仅四面八方的百姓商贾进入邺州要从此处经过,就是去圣元都城上京,此地也是必经之路。 但见那邺州城外,茶铺客栈林立,客商来往络绎不绝,还没进城呢,就已经俨然热闹如市了。 突地,某处人群突地慌乱了一下,有人喊道:“有没有大夫?谁是大夫?这里有人晕倒了!” “怕是中暑了,快去拿水……” 几个路过的壮汉将人抬到了一旁的茶铺上,老板也没要钱,端了满满一大碗茶水,让人给他灌了下去。 那晕倒的是个文文弱弱的书生,长得白白净净的,穿着一身旧长袍,瞧着便是没吃过苦的,几大口茶水灌下去,呛也把他给呛醒了。 “谢谢。”他弯了弯头,朝周围众人道了声谢。 “可算醒了。” “没事儿就好。” 众人见他没事儿了,也没再管他,各自散开,做自己的买卖去了。 他坐在茶摊那粗制的长板凳上,抬头望了眼天,旋即低眼摇头,一声苦笑。 “砰——” 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丢在了他身旁的桌上,旋即另一边,一个清秀的小个子坐了下来,手里也捧着一碗馄饨。 “吃。”他对他说。 钟子顾有些愣愕地看着他,眉清目秀,朱唇一点,标标致致的五官小脸,虽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男装,却显得女气十足。 亦或者,她根本就是个女子。 没错了,这个女扮男装行走江湖的家伙,就是从橙影刀下逃出生天的盛安颜。 她连吃了好几个馄饨,一抬头,见钟子顾只顾看她,面前的馄饨一个未动,不由皱眉:“既然饿了,怎么不吃?” 刚才钟子顾晕倒的时候她也在,那根本不是中暑,是饿晕过去的。 被人戳中的难处,钟子顾不禁有些窘迫,却还是极为认真地道:“这碗馄饨算敬之借姑娘的,他日敬之若有一丝出息,这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咳咳……”盛安颜没管他报不报恩的,却险些被他那句“姑娘”给烫到嘴,连忙喝了口凉茶,凑过来问他,“看得出来?” 钟子顾被她一逗,整个人都放松不少:“加两撇胡子会更好一些。” “那我一会儿去城里买胡子。”盛安颜自言自语地说完,突地对钟子顾道,“你也吃快一点,进了城买辆马车,咱们晚上些还能赶到强州府去。” “咱们?”钟子顾愣了一下。 “嗯。”盛安颜抬起头瞥他一眼,又吃了个馄饨,“难道你不是去上京考试的书生?” “是,可是……” “是就得了。”盛安颜瞧了瞧左右,小声地对他说,“你看看,我一个弱女子上路也不安全,你跟我一起,咱们两个路上有个伴,没事儿还能吹吹牛聊聊磕什么的,多好啊。” 钟子顾垂着头轻声道:“可是敬之的盘缠在半路已经被山贼抢光了……” 和她一道,岂不是一切用度都要她一个女子来出? 盛安颜伸手摩挲着下巴,歪着头道:“你的意思是,咱们还应该请两个保镖?嗯,有点道理。” “敬之不是这个意思。”钟子顾连忙摆手。 盛安颜拿眼瞪他:“不管你是什么意思,这碗馄饨我已经付钱了,你不吃就拿给狗吃,狗可没你那么有骨气。” 钟子顾被她说得脸红脖子粗,到底还是端起那碗馄饨,吃了起来。 进城买了些日用品和干粮,盛安颜买了辆马车,还当真雇了两个保镖,护送他们去上京。 反正都是那些贪官污吏和宗政潋的钱,她用起来一点都不心疼。 一路上,她跟钟子顾混了个溜熟,便知这家伙祖上当官,原本也算是个书香世家。奈何父亲早逝,留孤儿寡母在世,家境也就日益没落下去。 不过出乎盛安颜意料的是,原本她以为这家伙是个迂腐书生,该是满口“之乎者也”的,却没想他虽爱旁征博引,却是头脑清晰、条条是道,明明很普通的一件事,都能被他说出另一番花样来。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肤色太白还是脸皮太薄的缘故,只要她稍稍靠近一些或者说什么少儿不宜的话题了,他那小白脸立马就红了,为此一路上没少被她调戏取笑。 这一路你说我笑的,日子过得飞快,就连枯燥的赶路,也似乎变得有趣起来。 第9章 说书 “好了,这魏安城离上京不过一日路程了,咱们今晚现在这儿找个客栈休息一晚,等明天一早,咱们就入京!” 盛安颜摸着嘴角上面贴着的小胡子,笑嘻嘻地道。 钟子顾微微垂眼,看着盛安颜。 从小到大看惯了自己母亲每日垂泪的脸,也看惯了嫂嫂婶婶满是恶毒的脸,待看到这般的笑颜如花灿烂无瑕,突地觉得有什么东西撞在心上,而后晃晃悠悠地蔓延开。 “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客栈小二热情地迎了出来,也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盛安颜边走边道:“住店。” 小二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一番,问道:“要一间房还是两间?” 盛安颜停住脚步,回过头来一脸坏笑地问钟子顾:“敬之想不想跟我住一间?” 钟子顾神色一变,瞬间便如火烧云一般红到了耳根子。 盛安颜瞧见恶作剧成功,满意地转过身去,对小二道:“两间上房。” 小二立马对里面喊道:“两间上房!” “还有,做几道小菜送上去,再烧点热水……”盛安颜边走边吩咐着,来到这里小半年的时间,她已然在这个时代里混得如鱼得水,吩咐完了,她还不忘问一句,“哦,对了,这魏安城有什么好玩的?” 小二一听,立马笑道:“客官您若是来魏安城玩的,那你可来对地方了。这魏安城有一绝,天下皆知。” 一旁恢复过来的钟子顾走了过来,接话道:“司马先生的说书。” 小二冲着钟子顾伸出大拇指:“这位绝对是行家。” 盛安颜一听顿时乐了:“敬之都知道,看来的确是天下皆知啊。” 钟子顾道:“这司马先生字公明,号静斋,原来在一众仕子中也算小有名气的人物。后来却不知什么原因屡试不中,最后沦为茶楼饭馆的说书人,没想到倒是挣了些名头。” 小二笑道:“这司马先生从不定场,都是几家轮流着来,今晚恰好就在咱们这儿。说的啊,还是外族公主倒追咱们圣元国第一美男子的故事,二位若是不忙着早些休息想看看的话,小的还可以给二位准备好包厢。” “准备着。”盛安颜一听有第一美男子,顿时就来了兴趣。 吃完饭,洗完澡,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裳,司马先生也正式登场。 只见大堂底下特意为他备了一方高台,他坐立其上,手中响木一敲,呔了一声,开始道:“前几日,咱们说到穆和尔塔塔部赞普携公主寇兰珠入上京,朝见咱们英明神武的天佑皇帝,那排场,咳咳,今日说的重点不是这个,就不细说了。” 底下一阵哄笑,盛安颜磕着瓜子,也看得万分欢乐。 “那今日咱们要说什么呢?说的是,那塔塔部的公主寇兰珠,倒追咱们圣元第一美男子,靖王爷的事。” “唉?”盛安颜抬起头看向一旁坐着的钟子顾,“咱们圣元国第一美男是靖王?” 钟子顾有些不解她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不是大家公认的吗?” “哼,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一副臭皮囊,心肠却坏得不得了。”盛安颜恨得直咬牙,心说自己刚才也不多问一句,白白被坑了一个包厢的钱。 钟子顾瞧着她这般模样,不由纳闷:“难道安颜与靖王有什么过节?” 盛安颜愤愤地道:“何止有过节,这过节简直大了去了!” 钟子顾一惊,想继续问,却见盛安颜摆了摆手道:“这是我跟他的私人恩怨,你就不要卷进来了。” 底下,那说书先生刚刚把宗政潋从头到尾夸了一遍,好似他连个脚趾头都镀了金箔。 “你们想想啊,如此出众的靖王爷,自然吸引了不知道多少女子的爱慕,那塔塔部的兰珠公主又怎会例外?一听咱们王爷尚未娶妃,顿时两眼放光,当即就放出狠话来,靖王妃之位,她是要定了!” 底下众人听到这里,顿时议论纷纷。 “这外族女子就是大胆,这种话也敢说出口。” “也不瞧瞧她什么样,能不能配得上咱们靖王爷。” “旁的可不管,就是不知道咱们靖王爷是个什么态度啊……” 司马先生伸手按了按,四周嘈杂的声音立马就小了下去:“各位想一想,咱们圣元,泱泱大国,多少皇亲国戚,多少豪门贵胄,靖王爷又是多么尊贵的身份?就是她寇兰珠肯,咱们圣元的万千女子也不肯啊。” 众人点头:“就是就是。” 司马先生继续道:“所以啊,有人就表示不服了,说,你寇兰珠凭什么这么说呀?” 众人又点头:“就是就是。” “可人就说了,你有本事你也来呀,你打得过我,我就把靖王让给你!”司马先生站起身来挤眉弄眼,语气神态学得生动又形象。 众人哗然:“怎么这样啊她……” 司马先生坐了下去,响木一敲,继续道:“嘿,你们还别说,嚷嚷的人有,找她单挑的还真不多。一来嘛,咱们圣元的大家闺秀要面子,谁愿意跟一个外族蛮女争?二来,人家塔塔部是马上民族,个个从小就骁勇好战,真打起来,谁打得过她呀。” “那咱们靖王不是要被猪拱了?” “要娶塔塔部的野蛮人,咱们王爷也太可怜了!” “司马先生,你倒是快说呀,后面怎么了?” “是啊,司马先生你快说嘛!” “司马先生就别卖关子了……” 在一干人的催促声中,司马先生抖了抖衣袍,扫视一眼全场,才慢悠悠地道:“后面嘛,因为靖王一直没有正面回应,所以结果如何还未可知。诸位若想知道后续,记得随时来捧鄙人的场子啊。” “切~~~” 众人一挥手,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场。 因为不想浪费包厢费而强行听完这场闹剧的盛安颜,只双手抱臂冷着眼睛留下三声意味不明的冷哼声,便转身回房,关门睡觉去了。 留下钟子顾在那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第10章 救人 翌日。 盛安颜和钟子顾起了个大早,总算是赶在午后入了上京。 上京城比盛安颜想象得还要繁华,那高高的城墙隔开里外,上面蓝底金字的“上京城”三个大字,非得仰着脖子才能看个分明。 而入了城里,只见道路宽敞,店铺林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无愧于“圣元第一都”之美称。 盛安颜瞧及此,忍不住轻叹一声:“来此一趟,也不枉我这辈子来这里走一遭了。” “如今上京已到,安颜以后是怎么打算的?”钟子顾站在离她稍后的位置,这样看她的时候,她若是突然回头,他也不会显得太过仓促。 盛安颜瞧着满大街的行人商贩,突地笑道:“热闹不过一时,平淡才是一生。我原本就打算着来圣元的都城看上一眼,而后便寻个山清水秀的小镇开一家小医馆,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如今上京也到了,我也算了无遗憾了。可能玩个几天,我就要离开了。” 说着,她转过身来,冲着钟子顾比了个加油的拳头,挤眉弄眼道:“敬之可要加油啊,以后飞黄腾达了,我也好跟人介绍说,我跟朝中的钟大人可是朋友哦。” 钟子顾垂下眸子,也跟着轻轻地笑了:“一定。” “那……我能不能干件坏事?” 盛安颜突地坏笑起来,没等钟子顾反应过来,便突地冲过来抱了他一下,而后,飞快地转身,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如果她这时候回过头来看钟子顾一眼,一定会很失望。因为他,再没如从前那般,窘迫地涨红了脸。 他只是低下头,拿过刚刚盛安颜抱他时候硬塞给他的盘缠,一时黯然无言。 告别了钟子顾,盛安颜随便找了个客栈落脚,顺便问了一下这上京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她非得吃够本玩够本了才走不可。 给二两赏银,那客栈小二便立马给她介绍了个仔仔细细。吃什么,哪里吃,怎么去,乘什么去,说到最后,干脆给她弄了一本上京吃喝玩乐指南,服务得那叫一个周到殷勤。 刚入了夜,盛安颜连晚饭都没吃,空着肚皮就去了上京最是繁华的天桥街。 这一去,可没把她的眼睛都晃花,好吃的好玩的从这头摆到那一头,而那一头还遥遥地望不见底。 她看了这样想看那样,吃了这样想吃那样,搞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不说,她只恨自己没长两个胃,才吃几样就开始觉得饱了。 一手拿着冰糖葫芦,一手拿着小糖人儿,盛安颜边走边看天桥艺人们在路边耍杂耍,那火焰喷得老高,好像要把天空都烧个窟窿。 “好!” 她跟着叫一声好,扔了几两碎银子过去,却突地在一片轰然叫好的声音里,听到了一声孩童的哭声。 那哭声声嘶力竭,好像随时都会断过气去,听得她心头一紧,连忙朝四周观望。 杂耍还在继续,周围围着的人越来越多,盛安颜转过身,恰恰地和一辆马车擦身而过。 哭声突地大了一些,而后又渐渐地小了下去。 盛安颜一口吃掉最后的两颗糖葫芦,将签子一扔,连忙小跑着朝那辆马车跟了上去。 天桥来往的人太多,那马车移动的速度不算太快,盛安颜正思忖怎么办的时候,突地感觉有人再往她的腰上摸。 一低头,瞧见一只脏兮兮的手,正拽着她的银袋不松手。 盛安颜瞧见此顿时轻笑,亏得她有先见之明,银袋里放的不过是些碎银子,那些银票什么的,她才不会外露。 眼瞧着那小偷要跑,她心念一动,连忙叫住他:“帮我一个忙,这袋子里的银子全归你了,干不干?” 那小偷约莫十二三岁,瞧见盛安颜不像穷凶极恶的样子,慢慢又挪了回来,一把抢过银袋:“干!” 那马车依旧不快不慢地在人流中前进着,赶马车的人已经快要急疯了,却一点法子都没有。 要是在这里引起了骚动,城守卫赶过来,那情况可就不妙了。 正烦闷间,忽见前面冲出来十几个小乞丐来,一拥而上地爬上马车。 “还我娘亲,你还我娘亲!” “坏人!” “呜呜呜呜……” 有人在哭,有人在骂,有人在抓着赶马车的那人打。 那人气急了,伸手将身上的小乞丐推开:“还你什么娘亲!” 十几个小乞丐指着他,异口同声地说:“我们都看见了,你把小花的娘亲抓起来了,就在马车里!” “马车里……马车里哪来你什么娘亲!”那人牢牢地守着马车入口,手中拿过刀,就要出鞘。 盛安颜在人群中看着情况要糟,连忙喊道:“要杀人啦!没王法啦!要杀人啦!” 这一喊,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那拿刀的男人手上。瞧见和他动手的都是些孩子,稍有正义感的立马就站出来了。 “真是太没王法了,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要当街杀人啊!” “那些都还是孩子啊,你难道没有老没有小吗?这是造什么孽哟!” “报官!快点报官!” 那男人迫于压力将刀归鞘,冷声道:“我没有抓什么小花的娘亲。” 领头那小乞丐挺身而出,说道:“捉没捉,我们看一眼便知道了!” 盛安颜连忙煽动底下众人附和:“就是啊,你心里要是没有鬼,让他们看看又怎么了?” “就是就是,看一眼又不会少一块肉。” “除非马车里面真的有什么,他才不让人看……” 那男人被众人说得心烦意乱,领头那小乞丐却趁此机会,仗着自己身体小,一溜烟就钻进了马车。 “你出来!” 赶车那人就要动怒,却被几个小毛孩缠着脱不了身。 身上杀气一起,正欲拔刀,就见那小毛孩儿立马钻了出来,一摊手道:“哎呀,原来是我们看错了。兄弟们,咱们走。” 话音一落,一干小乞丐一哄而散,一下子全隐匿在了人群之中。 那赶车之人骂咧了两句,掀开幨帷一看,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他顿时气得瞠目欲裂:“那帮臭小子!” 第11章 负责 而此时,盛安颜已经抱着那孩子回到了客栈。 那孩子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年纪,皮肤白白嫩嫩的,又有些小胖,瞧着真像从年画里走出来的一样,可爱得让人忍不住伸手捏他的脸。 他身上的衣裳全是上等的锦缎,瞧着非富即贵,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可惜这会儿也问不出什么,他已经哭晕了过去,脸上还挂着两行泪滴,瞧着更是惹人怜爱了。 盛安颜原本以为不过是哪个山头的绑匪绑架了个富家公子,想要勒索点钱财。 可是当她替小家伙一把脉才发现,他体内竟有七八种慢性毒药,日积月累起来,时间最短的,也都长达半年的时间。 这就不是绑架勒索那么简单了,有人想要他的命,而且还想让他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怪不得当她听到哭声就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那是因为这个小家伙,命不久矣。 “啧,多亏你命大,遇上了我。”盛安颜伸手捏了捏那白白胖胖的小脸蛋儿,心想那么可爱的小家伙,怎么会有人想要他的命呢? 想不明白。 连夜给小家伙施了针,又买了一些药来给他先调理着。要想祛除他体内的毒素,还任重道远。 第二天一早,盛安颜就被外面吵吵闹闹的声响给吵醒了,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起身朝窗外一看,就见满街都是铠甲森森的守卫军在走动,不时还有人进客栈查询。 她连忙叫来小二,问说:“外面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小二道:“听说是来抓什么通缉犯的,听说通缉犯身边还带了个孩子……” 盛安颜道了谢,回到屋里,沉着眼细细思忖。 如果这些官兵是来找小家伙的,那么自己该不该把他送回去? 送回那个,险些要了他命的地方吗? 不行。 盛安颜当机立断,回头开始收拾东西。 “奶……娘……” 一声稚嫩的声音从床边发出,听得盛安颜耳根子一暖,回过头,就见两只白白胖胖的小胳膊朝她伸着,要抱抱。 好可爱! 盛安颜刚冲过去,突地反应过来:奶娘是什么鬼? 先不管了,孩子醒了是好事,现在还是跑路要紧。 先喂小家伙吃了些热乎乎的粳米粥垫肚子,盛安颜瞧着外面的官兵好像少了一些,立马抱起孩子,准备开溜。 一辆马车停在后门门口,表面看着着实普通,细看上去,却可见那车辕均用金刚木所做,车身上面雕着精细的雕花刻纹,绝非寻常所有。 一人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咧开一口大白牙,冲着盛安颜道:“盛姑娘,请。” 盛安颜一沉眼,青山在这里,那马车里面有谁,自然不言而喻。 “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她抱着孩子转身就走,就见前面突地冒出几道身影挡住去路,青山在她身后笑脸盈盈:“盛姑娘还是不要反抗了,伤着小主子和您可就不好了。” 的确,她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逃出去都困难,更何况还抱了个小孩子。 盛安颜权衡一下利弊,没多做挣扎,便转身入了马车。 想来宗政潋就算再想要她性命,也不至于对一个小孩子下手。 进了马车,果见宗政潋坐在里面,五官眉眼俊朗分明,一身玄衣墨纹长袍,嘴角噙着笑意。 盛安颜还在酝酿着怎么跟他谈判,却见怀中的小家伙朝着宗政潋伸出双手,眯眼笑着奶声奶气地道:“抱抱……” 盛安颜一瞧,顿时一惊,怎么这么小的家伙就学会对敌人投怀送抱了? 她连忙将小家伙的手收了回来,教育道:“乖,这世界怪蜀黍太多,不要随便跟人要抱抱哦。” 说着,她抬起头来对上宗政潋一双似笑非笑的眼,一本正经地道:“王爷别介意,我不是说你。” 却见那小家伙根本不管盛安颜说什么,一脸傻白甜地笑着,冲宗政潋道:“抱抱~~抱抱~~” 盛安颜赶紧把孩子抱过来一些,干笑两声道:“孩子生病了,见谁都要抱抱,还望王爷不要见怪。” 却见宗政潋敞开双手,对小家伙挑眉道:“过来。” 小家伙在盛安颜的怀里挣扎一下,盛安颜怕把他弄伤,立马放开他。谁料到他一挣脱她的怀抱,立马欢脱地扑进了宗政潋的怀里:“阿潋。” “乖~~”宗政潋伸手揉着小家伙的小脑袋,眉目神色间,竟是说不出的温柔。 盛安颜顿时惊得下巴都快掉在地上。 这……到底算怎么回事?! “等等……”盛安颜觉得自己的思维有些混乱,闷头整理了一下,这才道,“这孩子,莫非是王爷的孩子?” 不对啊,宗政潋虽然风流之名在外,府中却尚未娶妃,也未听说有子嗣,那这小家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宗政潋一边唇角挑起,轻声一笑:“你觉得呢?” 盛安颜又想到一种可能性,眼睛瞪大,挑高了眉眼:“莫非是王爷您的私生子?” 宗政潋眯眼考虑了一下,点头道:“嗯,这身份不错。” “还真是?!”盛安颜一个激动站起身,结果一头撞在了马车顶上,直撞得她眼冒金星。 窝在宗政潋怀中的小家伙见此却“咯咯咯”乐呵呵地笑了起来,直让盛安颜感慨救了一个小白眼狼。 盛安颜揉了揉还有些疼的脑袋,皱着脸说:“既然王爷是这孩子的父亲,那就请王爷看在他还小的份上,好好保他一条性命。” 别让孩子都快被害死了,他还不知道。 宗政潋伸着手指逗弄着怀中的孩子,悠然声音淡淡传开:“这是自然。” 如此,这事情也算圆满了。 盛安颜长呼出一口气,心说自己好歹救了宗政潋的私生子,于情于理他总不会再杀自己了? 刚想问她可以走了吗,却见宗政潋这会儿抬起头来,看向她,脸上笑意浅浅,分外醉人。 他说:“颜儿放心,本王会对你和孩子负责的。” duang~~ 盛安颜觉得自己耳边好像有大锣狠狠地敲了一下,震得她七荤八素头晕眼花。 第12章 后娘 “不是,”盛安颜有些没明白,“王爷您找回自己的儿子,关我什么事?” 宗政潋弯了弯唇角,抬手指着她,问小家伙:“她是谁?” 小家伙非常自信地拖长音调道:“奶~~娘~~” 宗政潋点头:“很好,现在去掉前面一个字再叫一遍。” 小家伙听话地冲盛安颜喊道:“娘~~” duang~~ 盛安颜扶着脑袋,只觉得天旋地转,恨不得立马晕过去。 奈何她体质太好,想学林黛玉都没得学,晕晕乎乎半天还没倒,只能面对现实。 鲁迅先生不是说了吗?真正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她一脸豁出去的模样,摇头道:“我、才、不、要、当、后、娘!” “什么后娘?”宗政潋用一脸“你是傻瓜”的表情瞧着她,“以后你就是他的亲娘,他的一切起食饮居,都由你负责。” “我靠!”盛安颜脑袋又开始混乱起来,“他亲娘会愿意?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凭什么要当她后娘?不是,也不是不愿意当他后娘,只是……我去,我到底想说什么?” “不知道说什么就慢慢说,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宗政潋凤眼含笑望着她,望得她恍惚出神之间,一挥手,道,“青山,回府。” 盛安颜此后无数次后悔地想,自己为什么要来上京呢? 明明只是想看一眼这繁华盛都就走的,却好像一脚踩进了沼泽,等发觉危险后再想抽身,难了。 马车悄然无息地驶入靖王府,没有惊动任何人。 青山撩开幨帷,唤了宗政潋一声:“爷。” 宗政潋怀里的小家伙已经睡着了,他抱着他,一路上都没变过姿势,这会儿也只是轻声地应了声:“嗯。” 起身,下车,没让怀中小人儿受一点颠簸。 盛安颜想,这家伙对自己的孩子,也是蛮有爱心的嘛。 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宗政潋单手抱着小家伙,另一只手朝她伸了过来,眉梢一挑,道:“请,孩儿他娘。” “咳。” 盛安颜险些没被呛着,却还是将手搭在了宗政潋的手上,下了马车。 什么?她为什么要如此乖乖听话? 换谁被宗政潋用“你敢不给面子杀无赦”的目光盯着,谁都会妥协的。 下了马车,就见眼前出现了一个清雅别致的小院,圆形拱门上面有一块书写着“芳草园”的牌子,被绿油油的爬山虎缠住了一半儿。 走进里面,就见一个弧形的石架长廊,上面是枝桠缠绕的葡萄架,这会儿已经结了一些生涩的小葡萄。 而长廊尽头,有一个被树荫笼罩着的大理石桌,旁边是几棵紫薇花树,粉嫩的花瓣撒了一地,非常漂亮。 盛安颜一来就喜欢上了这里,只是脸上的笑容刚扬起来就僵在了脸上——屋门口站着两个十五六的小丫鬟,正恭恭敬敬地等着他们的到来。 “这是……” 宗政潋抱着孩子,径直地走进屋里:“你在滨州是她们俩伺候的,以后也由她们伺候着。” 盛安颜内心几乎是奔溃的——月芽儿还好说,那月萱一张冷冰冰的脸,看多了会折寿的! “小姐,奴婢就知道你会回来的!”月芽儿圆嘟嘟的小脸一笑间好像花儿绽开,热情得让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盛安颜只是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的?” 月芽儿笑道:“小姐走了以后,爷有派过人去找小姐哦。” 盛安颜目光望向屋内,有些意味深长。 原来…… 这家伙一直都在派人找她…… 原来…… 这家伙非得要她性命不可! 盛安颜边往里走边想着,如今入了靖王府,那么宗政潋是如来佛,她就是他手掌心中的孙悟空。再怎么折腾,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保住性命再说了。 屋子里,宗政潋已经将怀中的小人儿放在了摇篮里,盛安颜走进去的时候,正看见他在细心地替他掖着被子,动作说不出的温柔。 她瞧着有些好奇,也真问出了口:“这孩子的娘亲是谁?” 宗政潋走了出来,在外堂的软榻上撩袍坐下:“真想知道?” 盛安颜扯了扯嘴角:“总不能让我这个后娘当得不明不白的。” “你确定你不后悔?”宗政潋薄唇勾起淡淡弧度,目光幽深,直直望着盛安颜。 盛安颜眨了眨眼想了一下,总感觉这句话里有什么陷阱,刚想说她不要听了,宗政潋却已经开了口了。 “钰儿的娘亲,在宫里。” 靠之! 盛安颜跳开两步,伸出手来颤颤地指着宗政潋,一脸地不敢相信:“你居然……居然和皇帝的女人有染?!” 宗政潋难得也翻了个白眼,一脸“你是白痴”的表情。 “钰儿的生母是宫里的萧婕妤,不过皇后多年无出,这孩子从一出生就被过继到皇后名下养着,养着养着,就养傻了。” 盛安颜双手抱臂,不由点头:“他被长期喂食多种慢性毒药,养傻是迟早的事。而且他体内的毒素已经到达临界点,再不治疗,只怕生命垂危。” 原还在惊讶谁会如此恶毒,对如此小的孩子下手。现在知道那小家伙是何来头,反倒是一点都不奇怪了。 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更何况还摊上一个心肠不好的皇后。 谈及此,宗政潋目光如剑,语气一霎那间陡然刚硬:“的确,钰儿再呆在皇宫里,等待他的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死。也因为此,萧婕妤想尽办法将他送出宫外。” “啊?”盛安颜顿时一愣,“昨天那人难道是萧婕妤的人?” 宗政潋摇头:“是自作聪明想要讨好皇后的人。萧婕妤只不过暗中派人助了他一臂之力,让他将钰儿带出宫来,随后再派人在宫外拦截。却不想……” 盛安颜仰头望天:“敢情搞了半天,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宗政潋朝摇篮处看了一眼,眉梢一扬,轻轻笑了起来:“也不算多管闲事,至少,本王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安置他了。” 第13章 育人 盛安颜联系前后,什么“私生子”、什么“孩儿她娘”,顿时间明白了宗政潋的用意。 “难不成你的意思是,你风流天下却不小心在某处留了种子,那女子以坚韧不拔的性格独自为你产下一子,而后受不了亲友邻居的异样眼光,毅然决然地带着孩子来寻找孩子父亲。这一找就是好几年,该女子仍不屈不挠不放弃,终于,她找到了当年那个转眼无情的负心汉,以孩子为筹码,得到了自己应得的身份,被你接了回来。而我就是当年那个惨遭你抛弃的那个女子,小家伙也就是你流落在外的孩子,然后重逢的一家三口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是不是这样?” 宗政潋听完挑眉,少顷,不疾不徐地道一句:“你要喜欢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可以。” 盛安颜伸手拍头——好一出年度狗血大剧。 “可是皇宫那边呢?一个皇子失踪了,如此大的事情,总不可能随随便便就算了?” 宗政潋道:“这你就不需要操心了,好好照顾钰儿,便是你唯一需要做的事。” 话虽这么说,她却总觉得此事干系重大,若是搅入这尔虞我诈的皇家争斗之中,只怕以后再想抽身,可就难了。 “那如果我说,我不想参与想走人呢?”盛安颜脚步轻移,挪到门边。 却见青山不知何时闪到的门口,双手抱臂,咧着口大白牙朝她笑得灿烂又无情。 宗政潋端起桌上茶杯,轻抿一口茗茶,头也不抬地道:“你以为知道刚才那些秘密的人,还能活着走出这道门吗?” “我……” 盛安颜恍然回过神来,刚才宗政潋说的那些,事关整个圣元王朝的根基龙脉和整个靖王府的身家性命,但凡走露一丁一点,那都是灭顶之灾。 而自己不过一个外人,却知晓那么多的辛密,是个人都断然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她离开。 怪不得……怪不得刚才宗政潋要她“不要后悔”,如今是想后悔都晚了。 事已至此,盛安颜还能有什么好说的?左不过问一句:“怎么就选了我呢?” 他不还有个什么公主的绯闻女友么? 宗政潋倒难得好心地给她解释了原因:“一来,你会医,且医术还不错,钰儿中的毒可以让你来解,请外人来太冒险。二来,钰儿他被骄纵惯了,一般人治不住他。” 哎? 盛安颜不解。 这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可没过一天,她便知道了。 “夫人您快去看看,小主子他还是不肯吃东西。”月芽儿急匆匆地跑过来,禀报说。 每每听到这一声“夫人”,盛安颜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一脸地无语。 她还什么都没做呢,就莫名其妙地成了一个孩子的娘亲,成了宗政潋养在偏院的一个妾室,想想都觉得亏。 将药杵放下,她拍了拍衣裙站起身来:“走,瞧瞧那小祖宗又出什么事了。” 之所以用“又”字,实在是因为昨晚众人也被小祖宗折腾了一晚。他丫的白天乖乖地睡足了觉,晚上就折磨众人到天亮,害得盛安颜今天精神都不太好。 一去瞧,就见满屋子的饭菜飘香,桌子上放着十几道精心烹饪的美味佳肴,既不油腻,颜色也鲜亮,看着就让人觉得胃口大开。 偏偏某个小祖宗嘟着一张小嘴,别着头,任谁来劝都不肯吃一丁点。 盛安颜被他昨晚摆了一道,心情可不算好,挥手让众人都出去:“我来喂他就可以了。” 小家伙见她过来倒是满心欢喜的,挣脱奶娘的怀抱,屁颠屁颠地扑在了她的怀里:“娘~~” 盛安颜一听这糯糯的声音,哪还生得起气,双手将小家伙抱在怀里,问他:“小宝儿怎么不吃饭?” 他伸出白白胖胖的食指戳盛安颜的脑袋,笑眯眯地说:“不好吃,杖毙,全都杖毙,要看一丈红……” 盛安颜听到这些话从这么一个小孩子的口中说出来,惊讶得一时没了言语。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可那语气熟稔得却好像说过了好多遍。这种话若是没人教,他一个小孩子又怎会懂这些残忍的东西? 宗政钰,当今皇上的第一个皇子,也是唯一一个皇子,却被人养残成这幅模样,若是由他这般下去,这天底下岂不是又要多一个暴君? 盛安颜把他抱来坐在椅子上,蹲下身,认真地看着他:“小宝儿,来告诉娘,是谁教你说刚才那些话的?” 宗政钰听到盛安颜如此发问,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低下头,对手指,细声说:“是母后……” 猜也是这样。 盛安颜闭着眼睛深呼吸一口气,站起身将宗政钰抱了起来,反趴在她的膝盖上,扬起手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巴掌。 “啪——” “哇——” 巴掌一响,他就立马哇哇大哭起来,眼泪像不要钱似的,流线一样地往外淌。 盛安颜把他抱了起来,看着他,问:“痛不痛?” 宗政钰抽噎着吸了吸鼻子,半晌才可怜兮兮地说:“痛痛~~要呼呼~~” 盛安颜一听这话就要心软,一想到他的以后,立马就板起脸来,继续道:“打在你身上你知道痛,那打在别人身上痛不痛?” 小家伙歪了歪头,愣了一下,才道:“也痛。” 盛安颜揉着他的小脑袋瓜,轻声地说:“所以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知道了吗?” 宗政钰伸手挠脑袋,一脸地茫然。 盛安颜换了个说法:“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以后再敢乱打人,我就打你屁屁,听懂了吗?” 宗政钰伸手捂住小屁屁,瘪着嘴忙不失迭地点头,一脸可怜巴巴地小模样:“懂了。” 盛安颜垂下头,一脸无语。 至于让他吃饭的问题,盛安颜倒是不着急,先陪他尽情地玩一会儿再说。 小家伙见有人跟自己玩儿,顿时破涕而笑,立马嘻嘻哈哈地跟盛安颜笑闹成了一团。 等晌午一过,小家伙就玩不起来了,耷拉着头又累又饿。 “娘~~宝儿饿~~” 喏喏喏,小家伙别的不行,撒娇可是一把好手。听见盛安颜叫他小宝儿,这会儿都会自己用了。 盛安颜端了一碗冷羹喂他一口,娇生惯养惯了的宗政钰何时吃过这种东西,当即就吐了出来,皱起眉头:“难吃。” “知道难吃了?”盛安颜强忍住笑,认真教育道,“那以后你要按时按点地给我吃饭知不知道?若是不吃,很好,到时候饿了,可就连这么难吃的残羹剩饭都没得吃了。” 宗政钰小脑袋点头如捣蒜,顺便继续卖萌装可怜:“娘~~饿~~” “今天离晚饭还有一会儿,饿了就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盛安颜不为所动,一张标准的后妈脸。 小孩子容易养成坏习惯? 多半是惯了。 好好收拾一下就好了。 第14章 诀别 天色渐沉,悄然入夜。 芳草园里,饭菜才刚刚上桌,碗筷才刚刚摆好,宗政潋便迈门而入。 “看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一挑眉,将披风递给月萱,月芽儿立马出去替他准备碗筷。 他走进膳厅,就见宗政钰端端正正地坐在饭桌旁边,一动也不动地盯着桌上的吃食,小眼睛都快望穿了。 而一旁,盛安颜正在给他洗着手,嘴里还念叨着:“饭前便后要洗手,健康你有我也有。” 宗政潋顿时失笑:“这算什么对子骈句?” “不是对子也不是骈句,就是两句家乡俚语。”盛安颜听见外面的动静,早就知宗政潋过来了。可是想着这个把他囚禁在这里带孩子的罪魁祸首,她头也懒得抬,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给他。 倒是小家伙一听这熟悉的声音,顿时就高兴起来,笑眯了一双眼,甜甜地叫了声:“阿潋~~” 宗政潋张开怀抱,以为他要像平日里那样扑进他怀里的,却见小家伙叫了他一声之后,便转过头去瞧盛安颜了。 他一愣,走到饭桌旁坐下,侧眼打量盛安颜,心想这丫头使了什么手段,才过一天的功夫,竟让钰儿连他也不理了? “好了。”盛安颜的替宗政钰擦完了小手,满意地道,“可以吃饭了。” 宗政钰立马欢呼一声,小胖手自己端起专门为他准备的小碗来,扒拉了一口饭在嘴里。 可惜技术还不到家,米饭撒得到处都是,他也没吃上一口。 宗政潋见此不由皱眉:“怎么不让人伺候着?” “一个男子汉,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别人帮他做?”盛安颜的伸手将宗政钰身上的米饭拍掉,手把手教他,“像这样,对准嘴巴,对,这样饭就不会撒了。” 宗政潋又是一愣,目光瞧着盛安颜。 她的态度是那样的坚决,非得让宗政钰自己吃饭不可。可是她却又是那样的耐心,但凡小家伙有一丁点的不对,她都一遍有一遍地反复纠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家伙终于能够自己稳稳地拿住勺子了,盛安颜这才长舒一口气,满意地笑了起来:“不错,以后要继续发扬哦。” 被夸奖的宗政钰表现得越发地起劲,虽然半碗米饭都洒在了外面,脸上也到处沾着米粒,可到底也能自己吃上饭了。 而且他这次晚膳吃了好好的两大碗米饭,兴许是他心情好胃口大开,也兴许是真被盛安颜饿着了,不过总还算成果显著。 宗政潋看着宗政钰,又抬头去看盛安颜,眼中神色变了又变,终是平静下去,归为一笑。 “教育得不错。”他如是说,声音像染了墨,一遇见水,便漫漫悠悠挥散开。 盛安颜原本不想搭理宗政潋的,可听见这话,嘴角却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弧,藏都藏不住。 她转过头,哼了一声:“那还用你说。” 夏天的晚风穿堂而过,带起阵阵舒爽的凉意。夜色的光洒落院中,犹如仙子蒙山面纱。 那远山勾勒成画,却终成这画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时光悠悠,岁月静好。 饭后,宗政潋抱着小家伙在逗乐,盛安颜端了一碗药来,骗他是糖水,让他喝了一大口,然后吐着舌头叫苦。 盛安颜软语哄了好一会儿,可算把那小家伙哄得安静了一点。 宗政潋瞧着她对宗政钰如此的细心周到,眸色却渐渐沉了下去,目光复杂不语。 半晌,他淡淡地开口说:“一会儿带上钰儿,跟本王去见一个人。” “哦。”盛安颜随口地应着。 反正他也只是通知她一声而已,想去不想去,可由不得她。 只是要带上小宝儿,莫非……是去见那个人? “夜深人静——小心火烛——夜深人静——小心火烛——” 上京城有宵禁,到了深夜,街道上除了打更的更夫和流落街头的乞丐以外,空旷得好似一座沉寂的空城。 靖王府后门,一辆马车等候在那里。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黑色斗篷抱着孩子的女子走了出来,在几人的护送下上了马车。 赶车人一扬鞭,马车便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 一座破落的宫殿矗立在巍峨的深宫之中,宫门口的树木早已长到参天蔽日,遮住了这殿中的大部分月光,只留下斑驳的光影。 里面到处断壁残垣,破砖烂瓦,每一处都积满了灰尘,显然早已无人居住。 宗政潋和盛安颜刚刚进入里面,就见一抹影子冲了出来,在盛安颜面前陡然停住,目光落在宗政钰的身上,激动得快要哭了:“钰儿……” 盛安颜细细打量面前来人,细细长长的丹凤眼,标标致致的鹅蛋脸,樱桃小口,细眉瑶鼻,绝对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古典美女! 她身上穿着一素色长裙,头上松松挽了个发髻,身段无一不美,气质无一不雅,瞧着便觉让人移不开眼。 想来,这就是小宝儿的母妃,萧婕妤了。 盛安颜不由有些惊诧,这等的美女那皇帝都看不上,那皇后到底该长得多么祸国倾城啊? 宗政潋给她使了个眼色,她立马明白,将孩子交给了萧婕妤。 宗政钰今天玩够了,这会儿正呼呼睡得正香。萧婕妤抱着他,瞧着那安静的睡颜红润润的小脸蛋儿,眼泪忍不住地就流了下来:“他如此好,我也便放心了。” 说着,她朝宗政潋一曲膝,行了个礼:“多谢王爷肯出手救我儿性命,妾身无以为报,来世定当牛做马,衔草结环,报答王爷大恩!” 宗政潋虚虚一抬手,道:“婕妤不必多礼,本王这么做也不仅只为帮你,也是想为皇兄留一血脉,为我圣元江山留一血脉。只是婕妤,真的想好了?” 萧婕妤苦笑了两声,摇头道:“如今圣上只听那妖后一人之言,我等说再多也是无用之辞,不那么做,还能有什么办法呢?王爷肯让妾身见我儿最后一面,妾身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你既心意已定,本王也不再说什么了。”宗政潋转过身去,面对着院中难得洒落的一片月光,负手而立。 第15章 死讯 盛安颜听着两人说话的语气,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还没思考出个头绪,就见萧婕妤朝她走了过来。 她抬眼看着她,眉眼一弯,扬起一抹温雅的笑来:“听说钰儿叫你娘?” 盛安颜眨了眨眼睛,想起面前这位才是小宝儿的亲娘,连忙摆手解释说:“他就随口叫着玩的,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叫的是谁。” 可不嘛,第一次叫她娘的时候,还是被宗政潋坑的。 却见萧婕妤面上含笑,却掩不住神色间的落寂:“钰儿从一出生就被抱到皇后那里,皇后把他看得那般严,从不许我轻易见他,想要见他一眼,都只能等着某个节日合宫欢庆的时候。可那时候就算见了,他也认不得我,左不过客客气气地叫一声‘萧娘娘’,却已足够让我欢喜好久。” 盛安颜见此不由有些局促,心里连忙组织安慰人的话语。 让她安慰人,这可是个十分考验智商的技术活儿啊。 然她还没开口,就见萧婕妤将孩子抱还给了她:“以后你就是他的娘亲了,他不记得我,或许对他而言是件好事。他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说到最后,忍不住哽咽。 “唉?”盛安颜有些意外,这语气,怎么像诀别的语气啊。 宗政潋这时候回转过身来,却不许她多问,一把将她拉到身边,冲萧婕妤一点头,道:“马上要天亮了,我们先回去了。” 萧婕妤提起裙子双膝跪地,面上含着笑,眼里却流着泪:“多谢二位大恩!” 说着,头手伏地,连磕了几个响头。 “哎,不去将她扶起来吗?” 盛安颜见不得美女受罪的,却不想宗政潋头也不回地拉着她离开了那里:“没有必要了。” 萧婕妤的死讯,是第二天宗政潋让青山来给她说的。 听说是对大皇子思念成疾,是以入了魔怔,趁着皇后宫里的人没注意偷偷把大皇子抱了出来,养在一处废弃的宫殿里。 后来被人发现了,她被逼得狗急跳墙,一把火烧了整个宫殿,把自己和大皇子都给烧死了。 而对外的宣称,永远都只有一个——大皇子突发疾病,昨日暴毙。 至于萧婕妤,皇上连提都没提。 同日,萧婕妤的父亲,文渊阁大学士萧崇荣递上奏折辞官回乡,皇上提笔,允。 盛安颜从没想到,昨日一别,竟真成了诀别。为了让宗政钰逃脱皇宫那个魔窟,她毅然决然地以自己的性命,成全了自己儿子的性命。 瞧着在摇篮里正午睡的小家伙,盛安颜伸手摸着他的脸,轻声呢喃:“小宝儿你瞧见了吗?虽然你不幸生在了帝王家,可是你又何其的有幸,遇到那么多真心为你着想的人。” 睡梦中的小家伙好似听到了她的话,亦或者梦见了什么,紧闭的眼睛泛起两颗泪珠,顺着眼角滑落下去。 皇帝没了子嗣,朝中大臣全都着急了起来,纷纷进言要他广纳后宫,为圣元王朝开枝散叶。 其实归结起来,无非是一个萧婕妤倒下了,千千万个萧婕妤站起来了,能趁此机会将自己族系的女子送进宫中,谁知下一个怀孕的不会是她呢? 可皇上却毫不犹豫地将所有折子都驳了,一点也没要选秀纳妃的意思。 直到后面被一干大臣天天劝天天劝,劝得实在烦了,这才来一句:“靖王连正妃都还未纳一个,你们怎么不去催催他?” 这一句话瞬间就将众人的目光引向了宗政潋。 毕竟宫里还有个手段了得的皇后,就算送人进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熬出头,说不定就无声无息地暴毙了也不定。而靖王多好啊,位高权重,一表人才,这么多年了还没有纳正妃侧妃,能攀上他这门亲事也不错。 就在众人都蠢蠢欲动的时候,宗政潋却连话都没有站出来说上一句。 倒是那消停了几天却一直停留在京都不肯回去的穆和尔塔塔部公主寇兰珠突地跳出来说——本公主的男人,谁敢碰?! 她一出口,倒还真让众人消停了。 毕竟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外邦女子,可真有胆量堵上门去揍人的。 这日,盛安颜好不容易摆脱了宗政钰那个小麻烦,让月萱照她的描述准备了个吊床,再让月芽儿准备些饮品瓜果,自个儿一个人往上面一躺,喝两口酸梅汤,倒是说不出的悠然自得。 却没想这样安宁的时光没过上多久,就听园外有女子的声音传了过来:“这里挺不错的,跟你们爷说,这院子本公主要了。” “兰珠公主,这里已经有人住着了。” “有人住着了?那就另外给安排个院子啊。又是你们府上的哪位妾室夫人,呵,本公主还偏就要住这院子了!” 盛安颜听见这些话,当即抬头往门口看去,恰见一异族女子迈着步子,进了院中。 脚下是黑色的尖头牛皮靴,一身蓝红拼色的束腰长裙,下面还穿着扎在靴子里的长裤,头上梳着许多小辫子,带着一个十分漂亮的尖头帽儿。 一张脸,六分姿色,三分傲气,一分娇媚。 她腰上还别了一条长鞭,双手叉腰里站在院门前,乍然一看,还颇有几分飒爽的英气。 想来这位,就是那位因为扬言势要追到宗政潋而闻名整个上京的兰珠公主了。 就在盛安颜打量来人的时候,寇兰珠也发现了她,直接一扬眉,不客气地冲她道:“把你们主子叫出来,我瞧瞧长什么样儿。” 那般的傲慢语气,当真把这靖王府当自家一样不客气。 而且什么叫把“你们主子叫出来”? 盛安颜坐在吊床上,双手撑在一旁,晃荡着两只脚,慢悠悠地说:“原来我还道那些个读书人叫你们蛮子有失偏颇,现在想来,你们自己部族的名声都是被你们这等人给败坏的。自己做事不经大脑就算了,乖乖待在家里多妥帖。非得出来到处丢人现眼,丢你们整个部族的脸。” 第16章 闹剧 那寇兰珠大抵横行霸道惯了,第一回听有人训她,一时间居然给愣住了:“你……你说什么?!” “我说,做人要懂礼貌,见面首先要问好,就算是敌人,也得先给一个大大的微笑,这样人家才不至于一上来就想抡起巴掌打你的脸。” 说着,盛安颜扯起嘴角,还真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地微笑出来。 寇兰珠顿时气得头冒青烟,两眼一眯,怒声道:“这靖王府的奴婢就是欠收拾,仗着没当家主母就这样无法无天,本公主今天非得替你们王爷好好管教一下你们不可!” 说着,伸手抽出腰间别着的长鞭,足尖一点,直接飞掠到盛安颜的面前。 盛安颜可不会武功,瞧见那鞭子快要落自己身上了,张口就喊:“月萱!” 一只素手从盛安颜的身后伸出,五指一抓,正正地将寇兰珠甩出的鞭子抓了个正着。 寇兰珠武功不差,可是她想抽回鞭子,却拼尽全力也扯动不了分毫,不由有些惊诧地望着抓她鞭子的人:“你是什么人?” 盛安颜呼出一口气,双手指向月萱,笑眯眯地隆重介绍:“我的丫鬟,月萱。” 月萱会武功的事,她也是观察了好长时间才知道的。 她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清冷的气质,走路的时候无声无息。平日里少言寡语,一喊却可以立马出现在眼前,结合青山他们这些习武之人的习性,也能隐约地看出一丝端倪。 这次与其说故意挑衅寇兰珠,不如说,她想试试自己这位丫鬟有多大能耐。 现在看来,实力不差嘛。 寇兰珠这会儿才有些反应过来:“你就是这芳草园的主人?” 盛安颜微皱眉头反问道:“难道不像?” 寇兰珠用目光上下打量了她几遍,最后忍不住嫌弃地道:“穿得也太素净了一点。” 盛安颜从吊床上跳了下来,转了一圈,没所谓地说:“我觉得挺好啊。衣服穿着舒服是首要,不去招蜂引蝶,打扮得那么花枝招展做什么?” 更何况,今个儿还没过萧婕妤的头七。 挥手让月萱退下,盛安颜端出主人的姿态,笑眯眯地对上寇兰珠:“不知兰珠公主大驾光临我这小小的芳草园,有何贵干?” 有月萱在一旁,寇兰珠也知自己动手占不了好。然虽收回了长鞭,她姿态却一点不减,高高挑起眉眼:“怎么?本公主看上这儿了,不可以吗?” 盛安颜抿唇一笑,一摊手道:“自然可以。公主要是看上这儿了,那就多看一下。” 反正随便她怎么看,自己也不会少一块肉。 “你听不懂人话吗?”寇兰珠恶狠狠地瞪她,跺着脚道,“本公主看上的,本公主一定要得到!这里,这里的一切,以后都是本公主的。而你,给本公主滚出去,本公主再也不想见到你!” 盛安颜已然没有耐心了,就算有,也被这不可理喻的兰珠公主给磨灭干净了。 正准备挥手让月萱把这烦人的公主给她丢出去,却见屋子门口,一道小小的身影跑了出来,糯声糯气地喊着她:“娘~~” 盛安颜神色顿时慌乱了一下,脸色瞬间严肃:“奶娘呢?快把小主子抱进去!” 一会儿要是月萱和那寇兰珠打起来伤到了宗政钰,可就糟糕了。 “不要,要娘抱抱~~” 小家伙一点也感受不到此刻院子里的剑拔弩张,满心满眼里都是盛安颜,奶娘一碰他就扯着嗓子开哭。 盛安颜连忙跑过去将孩子抱起来,有些无语地道:“小宝儿没瞧见娘亲正在跟老巫婆斗智斗勇么?你来分娘亲的心,娘亲怎么赢得了呢?” 宗政钰闻言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摸盛安颜的脸:“没事儿,让阿潋来,阿潋打得过老巫婆。” 盛安颜瞥眼去瞧寇兰珠——这老巫婆,可不就是你家阿潋招来的么? 此时寇兰珠瞧着眼前的情景,石化地愣在原地,惊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这靖王府里,怎么会有孩子的?” 盛安颜一听她如此发问,顿时计上心头。眉眼一垂,睫羽一颤,硬生生挤出两地泪来。 “那年夏天,大明湖畔,本是一场无意邂逅,却没想到会得君一顾。可谁曾想到,一夜之后,他竟不知所踪!我一个弱女子,顶住家人的压力生下了这个孩子。而后带着他,走向了万里寻夫路。如今,历经千辛万苦之后终于得以重逢,却没曾想,刚刚得到安稳的生活,就被尔等挑衅,他那等的位高权重,却是连妻儿都护不住!” 说罢,她仰头望天,厉声痛诉:“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堪贤良枉做天!” 咳,一时入了戏,差点刹不住车。 一回神,抹了眼角眼泪,就见满院子的人,全都无语看着她。 就宗政钰那小家伙拍着巴掌“咯咯”直笑:“好玩~~好玩~~” “好了好了,不玩了。”寇兰珠无语地摆了摆手,有些纳闷地道,“靖王那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特意叫我跑这一趟,就是为了在他妻儿这里大闹一场?” 还没想出个头绪,就见青山急急匆匆地跑进门来:“错了错了错了!” 盛安颜瞧见寇兰珠露出那般的表情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见青山过来,连忙问他:“什么错了?” 青山伸手挠了挠脑袋,有些不知道怎么跟盛安颜说,到最后只憋出来一句:“夫人您还是亲自问爷好一些。” 说完,转身对寇兰珠,有些投降地道:“我的公主大人,谁让你跑这儿来的?让你去闹百花苑,你来什么芳草园啊?” “啊?是百花苑吗?”寇兰珠抬头望天,低头看鞋尖,最后抬起头来,怒声道,“什么百花苑、芳草园的多难听,你要取个好听点的名字,本公主还会记错吗?” 青山以手扶额:“一个花,一个草,这怎么能弄错?” 寇兰珠轻哼:“一会儿花一会儿草,又是花又是草,这花花草草的,你让本公主怎么分得清?你要取个养牛院、养猪院的,那本公主不就分得清了吗?” 青山面色一滞,竟被她说得无言以对。 第17章 真假 盛安颜原本还装了一副可怜巴巴的脸,这会儿听见青山和寇兰珠的对话,却着实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寇兰珠,怎么能这般逗? “喂……”寇兰珠听见盛安颜笑她,顿时双手抱臂翻了个白眼,“本公主这般费心费力的,到底是为了谁啊?” “为谁?”盛安颜挑高眉眼,面带询问。 “不就为了……”寇兰珠刚刚开口,就被青山突然打断。 “没谁没谁。”青山满脸满眼全是笑,两边看两边讨好。 寇兰珠轻哼一声,将头别向一旁。 盛安颜双眉压目,眼睛微眯——他们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喂,想知道,就来求本公主呀。”想到自己刚才居然被盛安颜给压过一头去,寇兰珠顿时坏心一起,面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 盛安颜翻了个白眼:“知道了对我有什么好处?不知道对我又有什么坏处?所以我干嘛自己找虐。” “你……” 寇兰珠还想说什么,就被青山连忙推出门外。 青山一边应付着寇兰珠,一边回过头冲盛安颜道:“没事儿,一点事儿都没有,夫人您就当刚才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就好了。” 盛安颜低头问宗政钰:“小宝儿看懂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宗政钰双手高举,奶声奶气地道:“娘亲大战老巫婆~~” 盛安颜轻嗤一声,转过身进屋。 这场戏,可有个关键的主角没登场呢。 才刚过没多久,就有人过来禀报说:“兰珠公主离开这儿之后,就去把王爷姬妾居住的百花苑闹了个底朝天,听说这会儿都还没个消停呢。” “啊——张嘴。”盛安颜剥了颗荔枝喂宗政钰,头也懒得抬,脸上一点惊讶神色都没有。 她这会儿算是知道寇兰珠倒追宗政潋的那些传闻是怎么传出来的了。 整个事件从头到尾宗政潋都没有吭过一声,可是想想寇兰珠的所作所为,要是没有他的默许,会进展得那么顺利? 想必明天满上京都会传出,塔塔部兰珠公主已然将自己当做靖王府女主人,开始收拾府上的姬妾了。 这样一来,满上京城的豪门贵胄文武大员,还有哪家愿意让自己女儿扑入靖王府这个火坑? 宗政潋那家伙当真好算计,自己不用出面说一句,就把一切麻烦撇得一干二净。 晚饭时分,宗政潋按时按点地回到百草园,与宗政钰共用晚膳。 盛安颜依旧持不冷不热的态度,对他爱答不理。 只要他不来招惹她,她想,就这样楚河汉界泾渭分明地过日子,她还是能够接受的。 毕竟,小宝儿实在太暖人~~ 可谁曾料到,晚饭吃着吃着,宗政潋突地来了一句:“听青山说,孩儿他娘的万里寻夫路,又多了一个版本?” “咳,咳咳咳咳咳……” 盛安颜顿时被呛到,直接喷饭。 又是喝水又是拍背,边上的丫鬟忙做一团,盛安颜连做几个深呼吸,这才缓过神来。 这宗政潋不开口则以,一开口非得吓死人不可! 她连忙摆出义正言辞的脸,十分认真且严肃地道:“当时千钧一发危在旦夕,我被情势所逼,不得已,出此下策。正所谓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我觉得我那时候的表现十分地完美,十分地机智,并没有什么错。在那种情况之下,我都还能充分地利用了天时地利人和三大要素,成功地捍卫我的领土完整,我为我的所作所为感到十分地自豪。” 说完,低头看向宗政钰:“此处应该有掌声。” 宗政钰连忙放下碗筷,十分捧场地拍起了巴掌:“娘亲大战老巫婆,好厉害!” 宗政潋瞧着眼前的情景,伸手摩挲着那坚毅的下巴,双眉压目,若有所思:“或许,本王应该给钰儿换一个正常一点的娘。” 盛安颜抬起眉眼,一声讥笑:“王爷是说,兰珠公主?” 宗政潋瞧着她那若有所思的目光,薄唇一松,扬起一抹笑来:“怎么?不行?” “就怕王爷乐意,人家兰珠公主也不会乐意。”盛安颜将吃得身上到处都是的宗政钰抱给奶娘去换衣服,自己个儿慢悠悠地盛了碗鸡汤,边喝边道。 若是寇兰珠真对宗政潋有意思,那么在得知他有妻儿之后,一个女人,不该是那般的反应。 有些惊讶,还有些……窘迫。 以至于要无理取闹地发一通脾气,来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 再细想一下他们说的话,不难看出,寇兰珠其实是宗政潋故意叫到靖王府来砸场子的。 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演给天下人看的戏。 屋外月色又浓几分,好似将人的轮廓棱角也笼罩的模糊松软了一些。 宗政潋薄唇轻弯,眼神如雾,雾中有她:“兰珠不愿意,那,你愿不愿意?” “咳,咳咳咳咳咳……” 盛安颜一口鸡汤径直喷出,直接把眼泪都给呛出来。 “靖王爷,求你,不要在我吃东西的时候讲冷笑话好吗?” 她小心肝儿那么脆弱,经不起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吓唬的。 宗政潋眉峰一扬,眸色泛黑:“你以为本王在讲笑话?” 额? 难道不是? 盛安颜全身神经瞬间绷紧,仔细地瞧着宗政潋,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端倪。 可这家伙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目光撞进那双凤眸里,只觉得里面一片汪洋,是那般洞彻的黑。 盛安颜的身子不禁哆嗦了一小下,唇角微动,却没有说话。 却见宗政潋唇角微勾,扬起一抹戏谑笑意:“看样子,是高兴傻了。” 盛安颜眉头紧皱,双手在桌下抓紧膝上的裙子:“王爷金口,还请不要说这些戏弄人的话为好。” 宗政潋拂袖起身,一身墨纹紫袍,被他伟岸的身躯撑得有棱有角。 他没有解释什么,只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少顷,道:“夜深了,好好歇息。” 淡淡的一句话,没什么情绪,也没什么语调,说完,便起步出了芳草园。 盛安颜呆愣愣地坐在饭桌旁边,有些分不清,宗政潋刚刚说的那句话,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第18章 动心 大觉寺,地处上京近郊的天南山北面,从山脚望去,就见那若干寺庙的屋舍佛塔掩映在青山绿水之中,远处群山绵延,近看竹道清幽,一条石阶路蜿蜒上去,说不出的空灵寂静。 越往上去,那庄严肃穆之感越发明显,那些飞檐塔刹,好似被人日日擦拭,不沾染这世间尘埃,直让人心头一明,不敢生出丝毫亵渎的念头来。 “小姐,可寻着你了。”玉桃提拧着裙摆穿过竹林,在一处八角凉亭停了下来,呼呼地喘着气。 亭中,一翠衣女子端坐在大理石桌旁,面容干净,虽不绝色,却是温婉秀气。 她手中执一书本,歪着头,嘴角噙笑,似在沉思。 “小姐?”玉桃被她这模样吓了一跳,连忙冲进亭里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小姐你莫不是被什么妖物附体了?完了完了,老爷要是知道了,非得把奴婢劈了不可。” “让你胡说!”亭中女子回过神来,拿书轻轻敲了下玉桃的脑袋,脸上有两抹淡淡的红晕。 玉桃连忙捂头跳开:“奴婢哪里胡说了?小姐到这会儿还不回去,大少奶奶她们都在那里急了。” 莫语燕叹了口气,明显还不想走:“她们一天谈论的,无非就是哪家公子又娶妾了,哪家夫人又生孩子了,哪家夫君又高升了,让我和她们坐在一块儿,闷得慌。” 玉桃捂嘴偷笑:“哪家夫人小姐谈论的不是这些?就小姐您一天捧着本诗集,难道诗里会有小姐的如意郎君?” 莫语燕不语,将手中的书贴在怀中,低着头,脸上红晕愈浓。 瞧见此,玉桃顿时坏笑:“哎呀,奴婢知道了,小姐不就欣赏那个叫钟子顾的书生嘛,成天捧着他的诗集不撒手,也不害臊。” 听到玉桃提那三个字,她的眼睛顿时亮了亮:“玉桃你知道吗?他就在大觉寺,我刚刚还看见他了!原以为只能从纸上感觉他,却没想到还能有真真实实见他一面的机会。他跟我想象得一样,温润如玉,谦谦公子,一身风华,赛过这世间所有男儿!简直,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她激动地说完,却又连忙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 对不起佛祖,在这庄严肃穆的佛门宝刹,她是在没忍住,动了凡心。 玉桃吃了一惊:“那钟公子怎么也在这儿?” 莫语燕道:“听说其父是方丈故交,此番进京赶考,特来拜会。” “那小姐……”玉桃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小姐可与那钟公子谈上话了?” “莫要胡说!”莫语燕垂眸叹气,“他是正人君子,我又如何敢如此唐突,怕教人误以为我是那等不知廉耻的女子。” 玉桃笑嘻嘻地道:“这还不简单?小姐有什么想对钟公子说的就写下来,然后由奴婢给钟公子送过去,连面都没见,总不会显得唐突了。” 莫语燕犹豫了一会儿,想到此番回去以后可能再无机会相见,咬着下唇,到底是点了头:“好。” 巍峨庄严的建章宫,金碧辉煌的千秋殿,数百盏宫灯,将整个宫殿照得亮如白昼。 宗政旭坐在一张铺垫着明黄绸子的紫檀木宝座之上,面色有些惨白憔悴,双手撑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旁边,没批完奏折散落一地,杯盏墨台全部打翻,满是狼藉。 然而偌大的宫殿里却没有一个宫人伺候着,任由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孤零零地坐在那张不知道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椅子上,说不出的落寂。 “吱嘎——” 宫门被推开,一身着素衣常服的女子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来到宗政旭的身边。 “皇上。”她声音轻柔地唤了他一声,将托盘放在桌上,走过去替他按摩着脑袋,“可是头又疼了?” “朕心里烦。”宗政旭的声音低低沉沉的,有些黯哑,“这些日子,朕总觉得钰儿的身影在朕眼前晃来晃去,伸着一双手叫父皇,叫朕救他,可是朕……朕应该早杀了萧玉如那个妖妇,也不至于让钰儿沦落到如此地步。” 他双手握拳,狠狠地捶着桌案,以此来发泄自己的懊悔。 “皇上莫要如此苛责自己,皇上这样,倒让臣妾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身后一只纤纤玉手按在宗政旭的手背上,一滴泪,悄然划过脸庞,低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宗政旭连忙转过身,伸手去抹伊人儿的眼泪,说道:“欢儿别哭,朕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 莫清欢闻言,却不禁哭得更凶,一张极是漂亮脸蛋儿梨花带雨,更显娇弱可人。 “臣妾知道皇上对臣妾好,皇子出事,皇上没有责怪臣妾一句。可是臣妾自己却不能不怪自己,若是臣妾那日好好看着钰儿,也不至于让他……” 宗政旭伸手环过她的脖子,将她搂在怀里,细声哄她:“欢儿是六宫之主,怎么可能时时都守在皇子身边,那还要那些奶娘侍卫宫女有何作用?欢儿做的已经够多了,钰儿天生愚钝,反应迟缓,你那么耐心对他,试问天底下有几人能做到?钰儿去了那么久,你都还一身素衣,每日吃斋念佛,为了这份母子情谊,你已经尽力了。” 莫清欢渐渐止住抽噎,伸手去摸宗政旭的脸:“皇上说臣妾头头是道条条有理,却说不通自己。你看你这段时间,都瘦了那么多,头疾之症也是越发严重了。” 宗政旭扯出个笑来,道:“一点小病,无妨。” “再小的病,威胁到龙体康健,那就是大问题了。臣妾已经将太医熬好的药端来了,还请皇上看在臣妾的份上,用一下药。” 说着,莫清欢端过托盘,将青花瓷盅里漆黑的汤药倒在一个玉碗里,轻吹一口,喝了个干净,再将托盘里的沙漏倒立过来,等候片刻。 少顷,沙漏沙子漏完,她才重新倒了一碗药,递给宗政旭,柔声道:“皇上,请用药。” 第19章 赐婚 宗政旭端过药碗,皱着眉看着莫清欢:“你贵为一国之母,以后不许再亲自试药了。莫说有奸人下毒,这是药都有三分毒,你要是有个好歹,你让朕怎么办?” 莫清欢抿唇轻笑道:“是是是,臣妾以后让宫人来试药,这总行了?” 宗政旭听到这话,这才肯用药。 莫清欢见周围乱得不成样子,便走到案前,替宗政潋将散落一地的折子给全部收拾好。 奏折有些散着的,收拾的时候难免会瞥上两眼,然看到内容,莫清欢脸上表情瞬间便冷了下来,目色泛着冰寒。 起身,脸上又恢复了惯常的温语软笑:“听说前朝最近正为靖王选妃的事吵得不可开交?” 宗政旭神情一滞,旋即漫不经心地道:“三弟那么大了,也到了成家的时候了。” “那皇上可有靖王妃的人选?”莫清欢一边将奏折分门别类,一边小心地措辞询问。 宗政旭揉着眉心想了一下,说:“如果三弟愿意的话,兰珠公主其实也算一个不错的人选。既然两人有意,朕何不成全他们呢?” “皇上英明。”莫清欢脸上仍旧带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如今正值两国邦交之际,兰珠公主与靖王的事又传得沸沸扬扬满上京皆知,皇上此时若是下道谕旨赐婚,想必是再好不过。而且还能堵了朝中文武百官的悠悠之口,可谓是一举几得啊。” 宗政旭抬起头来看向她,眼睛里深邃一片:“皇后,真那么觉得?” “这是自然。”莫清欢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拉起他的手说,“皇上所做的任何决定,臣妾都没有任何异议。” 宗政旭神情一松,笑了笑,将她的手拉得更紧。 “只是……”莫清欢有些为难地道,“这兰珠公主毕竟是外邦女子,而靖王爷身份如此高贵,这门不当户不对的,总容易惹旁人闲话……当然,臣妾也是为了咱们泱泱圣元的颜面着想,并没有旁的意思。” “那依皇后而言,该当如何?”宗政旭的表情变了变,声音却还是平静无波。 莫清欢道:“不如在上京的大家闺秀之中选取一人,与那兰珠公主一起嫁入靖王府。两妃同时入门不分大小,等入了王府,也能相互制衡,不会让那兰珠公主闹翻了天去。这样,岂不是谁都没有闲话可说了?” 宗政旭想了想,略一点头:“如此倒是可行,只是要选取一个能配得上三弟的人,一时间朕脑袋里还真没有合适的人选……” 莫清欢轻轻一笑,言道:“臣妾倒是有一人选,皇上看可不可以。” 宗政旭挥手:“但说无妨。” “我大哥有一嫡出长女,名曰莫语燕。其自幼熟读诗书,贤淑恭良,品貌皆备,可为良配。我大哥又官拜至右丞相,想来身份地位上也不会太辱没了靖王爷。” 宗政旭细细想了片刻,点头道:“那就她了,朕即刻让人拟旨。” “那臣妾先退下了。”莫清欢见此,行了个福礼,也是适时候退了出去。 待皇后一走,宗政旭收了脸上表情,整个人瘫在宝座之上,只觉得头疼欲裂。 午后,阳光最盛,天气热得有些恼人。 盛安颜拿过手帕抹去额上密密麻麻的细汗,做了个深呼吸,终于还是伸手,将宗政钰头顶上的最后一根银针拔了出来。 “哇——” 小家伙一口黑血吐了出来,而后便身子一软,歪倒在了床上。 盛安颜扶着晕乎乎的脑袋起身,吩咐道:“给他换身干净宽松的衣裳,屋里的火盆隔一个时辰换成冰盆,再隔一个时辰换成火盆,一直交替着到明天早上,切记不要不错。” “是。” 屋里,丫鬟婆子全都散开,各干各的事去了。 盛安颜走到外厅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才觉得晕晕的脑袋好了一些。 宗政潋见她出来,连忙先进屋瞧了宗政钰一眼,过了一会儿才出来问她:“情况怎样?” 盛安颜大喇喇地瘫在软榻上,闭着眼睛有气没力地道:“这金石散是最伤人脑子的,一丁点就能让人上瘾,解了这毒,他体内的毒素便算解了一半,以后智力也能像正常的小孩子一样生长发育了。至于剩下的那些毒,还需要一味至关重要的药材做药引,我暂时还解不了。” “什么药引?”宗政潋迫切地问她。 无论是什么,他入天三寸掘地三尺,也一定要找到! 盛安颜睁开眼来,双手揉着太阳穴说:“知道返生香吗?” 宗政潋略略沉眼,脸上棱角如峰:“就是传说中能让死人返生的香?” “人死了就是死了,拿任何神丹妙药都没有用。”盛安颜坐起身来,悠悠言道,“不过那返生香被传得那么神乎其神,的确还是有一点原因的,用他来解小宝儿身上的毒,绝对事半功倍。” 宗政潋点了点头:“明白了,本王立马派人去找。” “那东西极为难得,看你们运气了。”盛安颜打着呵欠,准备先找个地方好好地睡上一觉。 为了给宗政钰解毒,她从昨晚一直忙到现在没敢阖眼,这会儿简直累到不行也困到不行。 然而脚还没迈出屋子门槛,就见青山旋风一样直奔进屋,连见到她都不像以往那样笑呵呵地跟她打招呼了,急得活像火烧屁股一样。 能让青山急成这般模样的事…… 盛安颜离开的步子不禁慢了起来,竖起耳朵往里面听。 “爷,出事了!” 宗政潋瞧见青山急匆匆的模样,眼睛不由一眯:“何事?” 青山气都还没喘顺,却知半分耽误不得,连忙说道:“皇上欲将兰珠公主赐婚给爷。” 宗政潋挑眉,倒没什么意外:“这不是预料之中的事吗?何须如此惊慌。” “不仅如此,还要搭上右丞相的嫡女莫语燕。两人同时抬入王府,同为靖王平妃!” 右丞相嫡女,莫语燕? 宗政潋心中略作思量,目色泛寒:“皇后提议的?” 第20章 子嗣 虽是疑问语气,宗政潋脸上笃定的表情却已然说明一切。 皇后她,还是插手进来了。 青山接下来的回答,无疑坐实了他的猜测:“这倒不知。不过听说,皇上下旨的时候,皇后也在千秋殿。” 宗政潋起身往外走,衣袂飞舞,速度如风:“圣旨现在何处?” “还在翰林院,李大学士刚刚接到圣命就派人来通知我了,算算时间,这会儿诏书应该才刚刚起草好,咱们速度快一些,应该还来得及。” “寇兰珠呢?” “已经派人去通知她了,这会儿应该在门口等着爷呢。” “嗯,即刻进宫。” 瞧着宗政潋和青山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芳草园门口,盛安颜的睡意瞬间全都没有了。 皇帝赐婚? 还一下子赐了两个王妃给宗政潋? 这下可有得玩了。 她倒要看看,事事都算无遗策的宗政潋,这回该怎么破! “今个儿咱老百姓啊,真啊真高兴~~但愿咱们的靖王爷啊,玩得要尽兴~~” 宫里。 宗政旭因为头疼,刚刚让人扶着睡下,就听门外有人禀报道:“皇上,靖王殿下、兰珠公主求见。” 难道圣旨已经下去了,他们俩是来谢恩的? 宗政旭想到能够圆满解决自家这位三弟的终生大事,终究是来了点精神,一挥手道:“传。” 不消一会儿,一小太监领着宗政潋和寇兰珠入了殿内,两人上前两步,行礼道:“参见皇上。” 宗政旭心情愉悦地一扬手:“不必多礼。” “谢皇上。” 两人起了身,一前一后地站着,男的俊,女的俏,也算是郎才女貌。 只是二人脸上均无喜色,一脸的行色匆忙,显然是急匆匆刚从宫外赶过来的。 如此地火急火燎…… 宗政旭沉眉略思,开口问道:“三弟和兰珠公主此番急着见朕,所为何事?” 寇兰珠上前一步,双手一拱,语带悲愤:“兰珠这次前来,是来求圣上为兰珠义姐做主的!” 宗政旭听到直好笑:“你义姐受了委屈,你给她做主不就成了?无法无天的兰珠公主,难道还有收拾不了的人?” 这话原本是打趣寇兰珠的,却没想到她还真点头承认了:“圣上圣明!” 宗政旭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宗政潋身上,眸光幽深:“莫不是,那位得罪兰珠公主的人,就是你旁边那位?” 寇兰珠点头又是一句:“圣上圣明!” 宗政旭了然,原来小两口闹矛盾了。 他头疼得慌,也懒得听两人说过程讲原因了,直接挥手道:“这些事你们就回去慢慢扯,朕可不管家务事啊。” “圣上!”寇兰珠见此连忙道,“圣上连靖王子嗣都不管了吗?” “靖王子嗣?”宗政旭揉着脑袋,只觉得这个消息让他脑袋疼得更厉害了。他面上神色沉了下来,对寇兰珠道,“靖王还未成亲,何来子嗣?兰珠公主切莫胡说。” “兰珠不敢胡说。”寇兰珠平日里张扬惯了,严肃认真起来的时候,连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兰珠在随父来京途中,偶然救下一对母子,路途之中与之相谈甚欢,遂让我父认作义女,兰珠与她姐妹相称。随后,兰珠才知道她们母子俩原来是要来上京寻找孩子父亲的,而他们要找的人,正是靖王殿下!” 宗政旭一脸惊诧,竟有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 半晌,他揉着眉心,沉声问道:“三弟,兰珠公主说的这些,可是属实?” 这声音略重,暗含警告,宗政潋却如春风拂栏云淡风轻地来一句:“臣弟当年,少不更事。” 这就算承认了? 这事什么时候爆出来不好,偏偏在他赐婚的时候! 宗政旭脸色有些难看,原本就有些病态的惨白的脸,这会儿却有些铁青。 顿了一下,他道:“既是少不更事,想来也情有可原。宗族子嗣不能流落在外,把孩子带回王府好生教养。至于孩子娘亲,三弟若喜欢,收做妾室便是,想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寇兰珠顿急:“这怎么行?!” 宗政潋一拱手:“请皇上三思。” 宗政旭瞧着这两人一唱一和的,微微眯眼:“你们俩到底是什么意思?” 寇兰珠道:“兰珠义姐独自将孩子抚养到这么大,不应得到如此结果。更何况该子为靖王长子,若母亲为一妾室,皇上要他以后如何在王府立足?” 宗政旭顿时间有些搞不明白了:“你口口声声为你义姐讨公道,那你之前为何还满天下宣扬一副非嫁靖王不可的架势?” 寇兰珠摸了摸脸,抬眼望天,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哎呀,那不是非嫁他不可,是不许别人嫁他。还不是因为我那义姐脸皮太薄,不好意思站出来嘛,她的男人,我自然得护着,不让其他女人觊觎了。” 她说得那般理所当然,也好似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也就是说,什么高调示爱、倒追靖王,什么大闹王府百花苑,都只是上京众人的以讹传讹,她其实就是想替她义姐护着男人?! 不想去深究这寇兰珠到底是什么逻辑,宗政旭只抬眼看向宗政潋,关心他是什么态度:“三弟是何意思?” 宗政潋瞧了寇兰珠一眼,叹了口气道:“回皇上,是兰珠公主误会臣弟了。原本臣弟就打算等一个合适机会向皇上求一道赐婚旨意,可不久前大皇子才殁了,是以臣弟才将此事压了下来。却不想兰珠公主却以为臣弟不愿负责,这才跑到皇上跟前告起了御状。” 这话的意思,就是他也有意纳该女子为妃了? 宗政旭面色有些不悦,却还是压着性子问道:“那女子是何身份?” 宗政潋答曰:“乡野民女。” “既是乡野民女,如何配得上你?”宗政旭闻言眉头一皱,一摆手道,“三弟莫要胡闹了,让她将孩子过继给正妃,将来还是靖王府的嫡长子,想必为了孩子的将来,她也不会不愿意。” 寇兰珠连忙道:“她是我父的义女,怎么能算乡野民女呢?圣上如此强拆人家母子二人,是否太过无情了?” “大胆!”宗政旭一拍桌案,龙威一盛。 宗政潋给寇兰珠使了个眼色让她退下,自己上前一步,道:“皇上,臣弟想要娶她,不仅仅因为她是臣弟孩子的娘亲,更是因为,她是臣弟的一生挚爱。若是臣弟的王妃另有他人,那臣弟宁可,终身不娶。” 第21章 婚谋 宗政旭只觉得自己好像从未认识过眼前的这个人一般,眼睛瞪大,怒不可遏:“你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威胁朕?” 宗政潋垂眸一拱手:“臣弟不敢。” 宗政旭思绪有些乱,缓了口气,半晌才压下火气,温颜好语地道:“三弟,朕的赐婚旨意已经下了,选的还是兰珠公主与右相家千金,两人同时嫁与你为平妃。这君无戏言,你难道要朕为了一个女人,收回旨意?” 宗政潋不慌不忙地道:“臣弟还没有收到圣旨,圣旨内容也无人知晓。因此皇上也不必收回旨意,只需将赐婚圣旨上的名字改一下即可。” “宗政潋!”宗政旭只觉眼前宗政潋那不卑不亢的身躯好生刺目,眼睛发晕,脸色是越发地不好看起来。 早间就下的圣旨,到现在还未到他手中,其中缘由,何须再想? 怪不得…… 怪不得他要和寇兰珠在这里你唱我和地说道这么半天,原来早就打上了圣旨的主意! 宗政潋啊宗政潋,将朕玩弄于股掌之中,你是不是很得意? 外面是九九艳阳天,宫殿里却是平地起了一丝凉意。 宗政旭感觉衣袍底有一阵寒风灌入,吹得他浑身蜷缩了一下,只觉得身子乏的厉害。 宗政潋见此,微微垂下眼睑,轻声道:“皇上,您是过来人,应该能明白臣弟的心情。臣弟不求其他,只求能给她一个应得的身份,长相厮守,此生足矣。” 这句话说得宗政旭不禁打了个激灵,神智瞬间清明,思绪恍惚间回到从前,记忆里那张脸与眼前的这张脸重叠在一起。 “三弟,所有皇子中父皇最中意你,此番选立太子,最有可能的人选便是你。” “三弟,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三弟,为了欢儿,对不起。” “二哥,有些情分,原就比皇位更重要。” 那时的他,也是这般的云淡风轻,只眸中一片明光,看着他的时候,仿若已经洞察了以后的一切。 罢罢罢,终归是自己欠他的。 宗政旭将头别向一边,一手撑额,一手轻挥:“朕允了,都退下。” “谢皇上!” 宗政潋和寇兰珠对视一眼,朝上行了个礼,立马退出殿外。 殿内,宗政旭靠在宝座之上,眼前飘过的,一幕一幕,全是他不愿想起的当年过往。 一出建章宫的宫门,寇兰珠便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双颊,忍不住抱怨道:“真是的,本公主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那么多,却抵不过你一句话。早知如此,何必让本公主跑这一趟?” 宗政潋眉宇一扬,轻轻笑开:“铺垫就像房屋的基石,虽表面看不到,却是必不可少。一开始就直奔主题,他未必会答应。” “这样说起来,那还差不多。”寇兰珠闻言舒展开眉眼,笑眯眯地道,“那一言九鼎的靖王爷,本公主都帮你到这个地步了,你说过的话,也该兑现了。” 宗政潋斜斜瞥她,慢悠悠地道:“擎风不喜欢咋咋呼呼的女孩子,你倒追过去,他不定买账。” 寇兰珠摇头不听:“本公主不管,本公主这辈子赖定他了!靖王爷也不必说什么,只管送我过去就是了。” 宗政潋无奈轻笑:“本王回去立马安排。” 寇兰珠顿时间心满意足,连走路都昂首阔步起来。 宗政潋却回过头瞧了一眼那森严巍峨的宫宇,垂着眼睑摇了摇头。 皇上的身子,瞧着是越发的不好了。 盛安颜没想到,自己一觉醒来,就变了天。 寇兰珠站在她的床边,双手叉腰俯身看她,嘴角挂着意味不明地笑:“义姐,都这时候你还有心情睡?还不快起来接圣旨。” 盛安颜长而弯的睫羽眨了眨,二话没说阖上双眼,过了片刻才又慢慢睁开。 眼前的人还在眼前,那五官那笑容那穿着那打扮都真实得不能再真实,明明白白的就是寇兰珠! “奥卖糕!不是做梦!” 盛安颜吓得一个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抱着被子缩在了床角边上。 伸手捏脸,痛! 伸手掐腿,痛! 反复验证之后,连最后一点希望都被她给否决。 可是有谁能够告诉她:为什么寇兰珠会出现在她屋子里?为什么她会叫她“义姐”?!为什么要她去接圣旨?!! “月萱,月萱……” 她张口就喊,屋外却没有一点动静。寇兰珠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看她:“你就别叫了。” 盛安颜总觉得她下一句话就是:你就算叫破嗓子也没人来救你的。 “月萱这会儿给你准备衣裳去了,一会儿你穿戴整齐以后便去前院迎接圣旨。”寇兰珠说完,有些失望地一摊手,“原本还打算给你个惊喜的,不过瞧你的样子,惊吓还差不多。” 对于这话,盛安颜连忙赞同地点头。 她着实被吓得不轻。 “你说圣旨,什么圣旨?” 瞧见寇兰珠不像上次那般嚣张跋扈,盛安颜不由开口问她道。 寇兰珠见她一脸茫然的表情,不由皱眉,有些纳闷地问:“你不知道你们圣上下了道赐婚的圣旨?” 盛安颜点头:“这个我知道。” 青山来禀告宗政潋的时候,她正在一旁,恰好听到了。 “既然知道不就得了。”寇兰珠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丫要不就是装糊涂要不就是高兴惨了。 盛安颜完全云里雾里:“所以呢?” 皇上下了赐婚圣旨,要接旨的也该是眼前这位,关她什么事? 寇兰珠顿时间一脸无语地瞧她。 正好这时候宗政潋走了进来,寇兰珠如释重负地一挥手,冲他道:“你来得正好,你家王妃估计高兴惨了,所以这会儿还没回过神来呢。” “嗯。”宗政潋走到盛安颜面前,瞧着她一脸呆愣的模样,扬唇,低声一笑,“怎么傻了?” 盛安颜抬起手来指向自己,不确定地问:“王妃?” 宗政潋左右环视屋中,眉宇一挑:“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寇兰珠听到这话瞬间气得咬牙,却到底还是没打扰两人的二人世界,直接甩身,大步出了门外。 都说圣元人最喜卸磨杀驴、过河拆桥,果然没差。 第22章 成谶 轰隆—— 仿佛一道晴天霹雳陡然劈下! 盛安颜闭着眼睛身子后仰,直接倒在床上,双手拉过被子蒙住头:“我一定是在做梦。” 要不然明明是她等着看宗政潋的笑话,怎么变成看她自己的笑话了? “那你,愿不愿意?” “愿不愿意?” “愿意?” 那天晚上当玩笑一样抛诸脑后的话,却在兜兜转转之后,一语成谶。 盛安颜抱着枕头撞头——天呐,你就让我再穿一次! 宗政潋看着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的盛安颜,只双手抱臂,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抗旨不尊,可是死罪。” 就见被子一掀,里面的人打个滚落地起身:“圣旨在哪儿呢,我这就去接。” 宗政潋嘴角噙笑,眉梢斜斜一挑,上扬开。 天佑五年六月二十九日,天上顶着一轮毒辣辣的太阳,四处的花花草草都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不见一丝微风。 盛安颜身着盛装叩首在靖王府的前院之中,只觉得浑身都快要热出痱子来,头上戴着的珠钗步摇,像是要把那纤细的脖颈折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穆和尔塔塔部赞普之义女盛安颜,温良敦厚、贤淑大方,品行皆备,朕闻之甚悦。今靖王已行加冠之礼,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盛安颜待字闺中,与靖王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与靖王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民女,叩谢隆恩!” 盛安颜朝宫中方向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双手举过头顶,接了圣旨。 传旨的主管太监笑意盈盈地道:“恭喜王妃,贺喜王妃。” 月萱连忙过来将盛安颜扶了起来,月芽儿从袖口掏出个荷包,塞进传旨太监的手里:“公公辛苦了。” “哪里哪里,以后还得多多仰仗王妃娘娘关照才是。” 那传旨太监收了红包,又说了几句奉承的话,这才带着人,离开了靖王府。 盛安颜看着手中那旨明黄的诏书,听到那句“穆和尔塔塔部赞普之义女”,脑袋里面的思路也隐隐清晰起来。 好,她大概知道宗政潋是怎么挖坑引她跳的了。如果说前面是坑的话,那么在她后面就是万丈深渊,她明知道跳下去有一只大灰狼在等着她,却一点选择的余地也没有。 那个家伙,真是聪明得有够无耻! 坤宁宫里,玉柳正在斥着打碎花瓶的宫女,尖锐的声音听得莫清欢一阵头疼:“一人赏一顿板子,赶出坤宁宫就是,在这儿哭哭啼啼的,闹得本宫心烦。” “娘娘慈悲心肠,倒是便宜了这几个不知好歹的狗东西。”玉柳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而后眼睛一横,瞪了跪在地上的几人一眼,“还不多谢娘娘饶你们一条狗命!” “多谢皇后娘娘饶命,多谢皇后娘娘饶命……” 莫清欢直接一挥手,左右便上来几人,将犯了错的宫女拖了出去,不一会儿便传来打板子和宫女惨叫的声音。 玉柳小心翼翼地绕到莫清欢的背后,伸出手替她按揉着脑袋:“娘娘,和州府今年的冰凌纱已经供上来了,皇上知道了立即派人给娘娘送了两匹过来。那冰凌纱珍贵无比,拢共就只有十匹,整个圣元,想来也就只有娘娘如此得圣上眷顾了……” “好了好了,”莫清欢不耐烦地一挥手,精致的眉眼锁在了一起,“说这些有何用?本宫气他改了圣旨,他送两匹破布本宫的心情就能好一些了?指了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女人做靖王妃,他倒是越发地有想法了。” 玉柳连忙赔笑说:“这也不能怪皇上啊,是靖王自己入宫请的旨。” “宗政潋……”莫清欢念到这三个字的时候顿了一下,半晌才有些不甘地道,“这么多年了,他那讨厌的性子真是一点没变!” 玉柳目光低垂,落在莫清欢两手间扯着的那块锦帕上面。只见那帕上绣着的戏水鸳鸯,都快要被那尖利的指套戳破,柔滑的丝绸已经被蹂躏成皱巴巴的一团。 她赶紧偏过目光,不敢窥一丝情绪。 身为一个奴才,就做好一个奴才该做的事。那些自以为摸透主子心思的奴才,大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她从一个小小宫女成长为坤宁宫的掌事女官,太明白其中的重要性。 “玉柳。”莫清欢发了会儿愣,突地回过神来,唤了她一声,“本宫进宫的时候戴的那个镯子,你给收在哪儿了?” 玉柳略略回想片刻,连忙回答道:“娘娘说的可是那只飞鸟衔珠的紫玉暖金镯?奴婢记得放在内殿的大箱子里,只是要取出来得费些力气。这些年皇上赏赐的宝物太多,都把装镯子那盒子给压在最底去了。” 莫清欢有些心不在焉,听完玉柳的话,半晌才恢复往常的矜贵,轻轻一摆手,道:“找出来,本宫忽地想戴一下了。” “是。” 玉柳连忙唤来几个宫人,进了内殿一同翻找,不一会儿便捧着一个深棕色的小盒子走了出来。 “娘娘。”她半弯着腰,恭敬地将那小盒子双手奉上。 莫清欢打开锁扣,瞧着那只被她抛弃了好几年却依旧光华不减的紫玉暖金镯,眼睫一颤,眼线上勾勒的金粉将一双杏眼拉长,更显得整个人艳丽冷魅。 “不知不觉,日子都过了那么久了,差点,连这只镯子都忘记了。” 她伸手,将镯子取了出来,想套进自己的手腕。结果袖子松开,才发现她的手腕上早已戴了好几个镯子,个个都比这暖金镯名贵。 唇角一松,忽地笑开。 她将镯子重新放回盒子里,吩咐玉柳道:“把它包好,等靖王大婚那日,亲自送到靖王妃手上去。就说,这是本宫贺他们新婚的大礼。” “是。”玉柳毕恭毕敬地应着,转过身,将手中盒子转拿给身后的宫女。 第23章 悲喜 一夜之间,靖王宗政潋要大婚的消息,便传得举国上下路人皆知。 一夜之间,不知多少女子的芳心碎了一地,也不知道多少女子看破红颜,倒是有许多适婚男儿松了口气,暗暗窃喜道,咱看上的那家小姐终于不用天天梦着嫁给靖王爷了。 一夜之间,大街小巷,茶楼酒肆,到处都在谈论靖王大婚的事。人们见面已经不是问好、或者问“你吃饭没”了,直接开口第一个字,“你知道靖王要成亲了吗”、“你知道那靖王妃是什么来路吗”、“嘿,今天说书先生又编了新段子了,约吗”? 其热闹程度,旷古无前。 大觉寺,厢房。 钟子顾盘腿坐在蒲团上面,中间是一方矮几,上面置一棋盘,黑白子在棋盘上罗列,泾渭分明。 在他对面,方丈寂嗔一手轻抚长长的花白胡须,一手执白子,略一思忖,落在棋盘之中。 钟子顾看到棋盘之上的自己已是困兽之斗,不由一笑,道:“寂嗔大师太过厉害,敬之实在不是对手。” “心不静,则棋路不开,无关技艺高低。”寂嗔面容慈祥,语态温和,一言一句,好似那庙宇中供奉着的悲天悯人的佛祖。 钟子顾垂着眼眸,淡淡笑开,问道:“那敢问大师,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五阴炽盛。大师认为,这八苦之中,最苦的是什么?” “阿弥陀佛,”寂嗔抬起右手,微微垂首,“天下万民,芸芸众生,世间皆苦。然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苦与不苦,就看施主自己如何认为了。” “多谢大师。”钟子顾双手合十,朝寂嗔弯了弯身,心里却仍旧波澜不平。 什么是最苦的呢? 他目光望向上京方向,想到不日即将举行的靖王大婚,想到那张如花笑靥。 他想,最苦的,应该是求之而不得。 一道赐婚圣旨,几家欢喜几家愁。 盛安颜双手捧脸抬头望天,想着自己莫名其妙地就得了别人眼里苦苦争求而不得的大福分,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忧愁。 “义姐在想什么?”寇兰珠自从往盛安颜自制的吊床上一躺,就再不肯下来,一边吃着冰镇过的荔枝,一边看向盛安颜。 自从把话说开了以后,寇兰珠再也不用每天像个泼妇一样到处去没事儿找事儿了,整个人自然也就闲了下来。而且因为第一次见面的不打不相识,她还挺欣赏盛安颜。 再加上宗政潋为了抬高盛安颜的身份,特意给她安了个“穆和尔塔塔部赞普义女”的身份,她于情于理,也该来和自己“义姐”联络一下感情。 “想事情……”盛安颜回答得有气无力,就像霜打过的茄子。 寇兰珠吐出荔枝核,歪着头看着花架上缠绕着的葡萄藤蔓,有些没搞懂:“按说你不远万里地带着孩子找到这里,靖王也去你们圣上那儿为你求了名分,怎么接到圣旨以后,你反倒是一点也不高兴呢?” 盛安颜撑起桌子站了起来,欲言又止,可半天之后,她又无奈地坐了下去,继续撑脸望天:“这种事情,说了你也不懂啊。” 宗政潋没有给寇兰珠说过小宝儿的经历,寇兰珠自然不会懂宗政潋真正娶她的缘由。她就是再解释,也只能越解释越乱。 “哎呀,不懂就不懂,反正懂不懂这日子还是要过的。”寇兰珠也懒得深究,反正事情已成定局,她今晚就要离开上京了,这些事情与她何干? “对了,”盛安颜突地想起一件事来,连忙问她,“你和靖王关系这么好,你为何不嫁他?” “开什么玩笑!”寇兰珠一下子从吊床上坐了起来,双手枕在脸边,一脸花痴模样,“就算要嫁,本公主也只嫁给小风风好不好。” 盛安颜突地觉得宗政潋有些可怜。 这里两个女人,两个都是不想嫁他的。 可是寇兰珠是不想嫁就不嫁,她自己却是不想嫁也得嫁。 等等…… 脑袋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盛安颜连忙正色,问寇兰珠道:“靖王何时让你陪他演戏的?” 寇兰珠闷头想了下,说:“靖王回京不久,我与阿塔便入京觐见了。阿塔把我留在上京,想的也是把我嫁给靖王。靖王却跟我说,只要配合他演完这场戏,完事之后他就把我送到小风风那里去。” 晋王归京,塔塔部来京朝见…… 盛安颜仔细推断了一下时间,那会儿自己才刚遇见钟子顾,离上京城还有十万八千里。他们后来找到她,也是因为她误打误撞救了小宝儿。 可是为什么,宗政潋却早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是巧合还是刻意? 是自己恰好闯进这张网里,还是那家伙,原本就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 “喂,你又发什么呆啊?”寇兰珠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盛安颜才恍然回过神来。 她整个趴在石桌上,目光遥遥望向远方:“我在想,这天罗地网,到底布了多大一个局。” 寇兰珠摇头:“你在说什么,不懂。” 寇兰珠没待多久就走了,一脸幸福的笑容,和即将见到情郎的喜悦。 即便知道赶路都还要许久,可那激动的心情,却藏都藏不住。 盛安颜送走寇兰珠之后,便让月芽儿拿了纸笔过来,在石桌上展开。 “夫人是要给小主子写药方么?”月芽站在一旁,歪着头问。 因为盛安颜从不喜舞文弄墨,因此除了写药方,她还真没在其他时候动过笔。 不过这次她却摇了摇头,提起笔来,思量片刻,而后落笔:“致我们敬爱的、伟大的、有一颗宽容之心的靖王殿下。” 开篇,管他三七二十一,司马先生说书时候夸奖靖王的词语先写上一段,烘托出他高大伟岸的形象,顺手给他戴一顶高帽子。 而后,夸张手法陈述自己的悲惨人生,渲染出不幸的氛围,以此来博取靖王的同情。 最后,附上自己精心拟定的十八条要求,突出重点,获取自己的合法权益。 嗯,洋洋洒洒八百字,文辞优美,意义深刻,反复看了两遍之后,盛安颜都忍不住想给自己打六十分。 万事俱备,现在,就等宗政潋回来了。 第24章 条件 芳草园内,饭已上桌。 精心准备的十几道美味佳肴,团团摆放于圆桌之上,色香味样样不差,看一眼闻一口,都觉食指大动,勾引味蕾。 饭桌旁边,已经净了手的宗政钰乖乖坐好,眼睛盯着眼前的饭菜,两眼放直,小嘴微张,好像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宗政钰转过头,伸出白白胖胖的小手指,戳了戳撑着脑袋在一旁发呆的盛安颜:“娘~~” “嗯?怎么了?”盛安颜保持一个姿势一直望着门外,都快成望夫石了,被宗政钰一喊,立马回过神来。 宗政钰板着软嘟嘟的小脸,带着十二万分认真的语气,问:“娘,你是不是常常教育我,做人要诚实守信,说话算话?” 盛安颜听到这话,眉梢轻挑,不由一喜。 解了毒之后,宗政钰的智商就开始逐渐恢复,如今已经能逻辑清楚、语言流利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她藏住嘴角笑意,伸手去捏他的小脸:“小宝儿真厉害,都记得我说过些什么呢。” 看来她的言传身教很是有效果嘛。 却听宗政钰一本正经地又道:“那如果是娘说话不算话呢?” “嗯?”盛安颜顿了一下,扯嘴角干笑,“不可能……” 宗政钰歪头,天真又无邪:“那为什么娘一边让我按时吃饭,一边却到这时候也不给我饭吃呢?” “额,这个……” 小家伙语不惊人死不休:“娘是不是在等阿潋。” “咳咳咳咳咳……” 盛安颜侧过头,没脸去见宗政钰,也没脸去看旁边捂嘴偷笑的月芽儿,直接一挥手说:“谁说等他了?吃饭!” 可说巧不巧,宗政潋正在这时迈步进了屋来,恰恰地听到这句话,不禁问道:“等谁?” 盛安颜还没来得及接话,就见某小家伙自告奋勇地举起双手回答:“阿潋,娘在等你吃饭呢。” “是嘛。”宗政潋看向盛安颜,扬唇,唇角噙笑,眼中有光,灿亮若星。 盛安颜连忙解释:“虽然我的确是在等你一起吃饭,但是这是有原因的,你听我说……” “好了,”宗政潋没去看她,伸手刮了刮宗政钰的小鼻子,声音柔和温润,“你再说下去,钰儿要饿坏了。” 宗政钰忙不失迭地点头,那模样像极了小鸡啄米,看得周围的丫鬟婆子都捂着嘴偷偷地笑。 盛安颜心里藏了事儿,端起碗来都吃不下饭,酝酿了一下,她说:“那个靖王……” “嘘~~”宗政钰伸手在嘴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娘你说过的,食不言,寝不语。” 盛安颜额上青筋一抽,忽地很想抓狂。 宗政潋见她强忍着没发作的狰狞模样,唇角一软,脸上的线条也陡然松了松,却到底没有笑出来,只转头看向宗政钰,夸奖道:“说得很好。” 宗政钰笑眯眯地望着盛安颜,十分谦虚地道:“是娘教得好。” 盛安颜僵硬地扯着嘴角,只说了两个字:“呵呵——” 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吃过饭后,盛安颜让奶娘带宗政钰去洗漱,又支开所有丫鬟,只在屋里留了她和宗政潋两人。 宗政潋瞧见她此番举动,眸子幽幽转黑:“有事?” 盛安颜左右看了看,看没有旁人在场了,立即堆起满脸的笑来,屁颠屁颠地跑到宗政潋身边:“王爷料事如神,王爷英明神武,王爷……” “有事说事。”宗政潋显然不吃她这套。 盛安颜连忙从怀中掏出自己早早准备好的信纸,双手呈上:“我要说的事都在这上面了。” 宗政潋接过,凤眼一眯,草草一扫,眸中渐渐堆起笑意:“你想跟本王谈条件?” 这表情…… 这语气…… 盛安颜瞧着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顿时叹了口气。 她跟宗政潋斗,到底还不够格。 当即老实交代:“说实话,我认为靖王爷你单方面地决定一切是十分不正确的,任何涉及两方的东西,都须得征求两方的同地意,达成共同意向之后,才能进行实施。对于赐婚一事,既然已成定局不可更改,那么我觉得我有权要求相应的补偿,并且获得我应得的合法权益。” 宗政潋目光落在最后两页的十八条要求上面,脸上笑意越发浓烈:“达成共同意向之后方可实施?真是有趣的言论。” 喂喂喂,她现在很认真的好伐,不是说笑话逗他让他觉得有趣的啊! 盛安颜正埋头腹诽的时候,却见宗政潋忽地说:“那本王且问你,如果皇上现在要杀你的头,需不需要问你是什么意见?” 盛安颜瞬间哑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封建王朝时期亘古不变的真理。 她还没想好怎么答,就听宗政潋那不急不缓的声音又一次传来:“那你再说,如果本王现在要你死,需不需要问你是什么意见?” 盛安颜抿了抿嘴唇,还是没有开口,答案却不言而喻。 需要问吗?当然不需要。堂堂圣元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靖王宗政潋想要她死,那不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到底她还是把这个皇权为尊的社会想得太简单,也把宗政潋想得太简单。 被那灼人的目光看得有些窘迫,盛安颜直接伸手想抢回自己写了一下午的东西:“不答应就直接说不答应,何必如此拐弯抹角地威胁人。” 却不想宗政潋一扬手,避开了她的动作,轻声笑道:“谁说不答应了?” “嗯?”盛安颜迟疑了片刻,有些没搞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刚刚说了那么一大堆,怎么到尾了突然来个转折? 薄唇扬起淡淡弧度,宗政潋的声音低缓而沉稳:“本王不是那般不讲理的人,好歹你也救了钰儿一命,要些回报也是该的。只是即便本王要答应,也不会全部答应。” 说着,他修长的手指在纸间跳跃,落在其中一行字上:“如你另遇良人,本王须得与你和离?” 盛安颜连忙点头:“这个必须有。” 第25章 贼船 宗政潋似笑非笑地轻哼一声,一双凤眼微眯,眼神意味深长:“还未成亲就想到以后的事了,你考虑得倒是十分周到。” 盛安颜回答得理所当然:“这叫有备无患。” 宗政潋直接两个字:“不允。” “还有这条,”他手指一移,指向一处,“不得干涉你恋爱自由?” “怎么,就允许你姬妾成群,就不允许我找个相好的?”盛安颜说得理直气壮振振有词。 “不允。” 宗政潋直接用两个字就把她打入地狱。 “还有这条,不允。” “这条,不允。” “不允。” …… 盛安颜火大得想掀桌:“到头来你还是什么都没答应!” 宗政潋一脸无耻地装糊涂:“有么?本王不是允了一条吗?” “哪条?”盛安颜忙问。 宗政潋指着第一条:“‘不许以任何理由要你性命。’你放心,本王没有虐待王妃的嗜好,这一条绝对会做得很好。” 不管盛安颜乐意不乐意,答应不答应,婚期还是一天天的逼近。 听说钦天监择了几个良辰吉日送过来的时候,宗政潋只扫了一眼,便直接选了最近了那一个。 那般急切模样传到外人耳里,众人皆笑道:靖王都二十有几了还未成亲,这会儿是真的急了。 急?他急个毛线啊急。 盛安颜看着眼前淡定品茶的男人,双手握拳,恨得直磨牙。 如果说眼神能杀人的话,那宗政潋大概已经被她凌迟了好几遍了。 喝了半晌的茶,宗政潋才慢悠悠地问她:“你可有什么要请的亲戚朋友?” 盛安颜翻着白眼一摊手:“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哦不,你不是给我强认了一个义父吗?虽然我到现在连人都没见过,但也算是。” 说完,她去看他,恰触到他的目光。如狂风骤雨,如疾风横扫,明明不过一个眼神,却让她脸上身上,冰凉一片。 “你在耍什么脾气?” 他的语气说不上尖锐,却不急不缓,犹如二月寒风,字字落在心坎,泛着冷意。 盛安颜咬着下唇,突地觉得有些委屈:“我容易么我,我一个黄花大闺女,没跟人牵过小手,没跟人打过啵儿,突地就有那么大一个儿子了不说,还得被成亲?丫的,成亲就成亲,还遇到一个大男子主义的独裁者,你让我以后怎么活?怎么活?怎么活?” 说到最后,她险些没学小马哥歇斯底里地咆哮了。 “呵——”宗政潋看见盛安颜一张悲情的脸,却很不厚道地嗤笑出声,“就因为这个?” 盛安颜瘪着嘴,虽没掉眼泪,却还是抽噎了一下:“这还不够吗?” 却见宗政潋忽地站起身来,那只比盛安颜还漂亮的手勾住她的手掌,猛地往那厚实的胸膛里一拽。 盛安颜一时没反应过来,一个重心不稳就倒了过去,恰恰撞进他的怀里。她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一只长臂揽住腰身,一个吻,倾然落下。 院中洒落一地的紫薇花,被突起的微风卷起,好似有一位花仙子,在那儿翩翩起舞。 一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猫“喵喵”地叫了两声,惊出了树丛里躲着的两只小鸟,滑一道优美的弧线飞了出去。 好像春日的甘霖,好像炎夏的一场雨。 盛安颜恍恍惚惚地觉得大脑有些窒息,只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手也牵了,啵儿也打了,可不可以成亲了?” 可不可以成亲了? 芳草园的小院子里,月芽儿瞧见往外跑的宗政钰,连忙地迎过去,蹲着身子问:“小主子怎么不去找夫人了?” “羞羞,羞羞~~” 宗政钰双手捂着眼睛,以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月芽儿目光望屋内瞧了一眼,轻声笑了笑,忙带着宗政钰离开:“来,小主子,咱们去那边玩儿。” 盛安颜是怎么被拐上贼船的? 她双脚站成丁字步,二指并拢,一只手在前,一只手在后,侧身,抬头,冷目一横,一口标准京剧腔:“呔,不怪我等太失算,只怪敌人(哎嘿黝黑)太狡猾!” 惹得宗政钰拍手叫好:“娘好棒~~娘好棒~~再来一个!” 盛安颜额上青筋一抽——这小家伙什么时候学会落井下石的? 婚期转眼将至,因为盛安颜父母不在亲朋全无,因此聘礼是靖王府出,嫁妆也是靖王府出,可让她好好地出了口恶气。 尤其是在听说圣元律法有规定,嫁妆是女子的私房钱,夫家不经同意不得擅自取用之后,她更是高兴得险些没在院子里扭秧歌。 婚礼前夜,盛安颜便要被送到了左相府上去,由左相府作为她的娘家,送她出嫁。 关于左相陈济州,盛安颜倒是知道一些。 听说他是宗政潋的启蒙老师,今年已经是七十多岁的高龄了。自去年秋以后,他便疾病缠身,很少在朝堂上活动了。但作为但作为三朝元老,他子弟遍朝廷,桃李满天下,无论在一干士子心中,还是在皇上心中,都仍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是以皇上一直压着他辞官的折子,到现在都还没批。 盛安颜也明白宗政潋此举的含义,由左相府给她送嫁,也就不会让她这个出生不高的靖王妃,被人低看了去。 到底也算是用心良苦。 月芽儿一边给盛安颜梳着头,一边抿唇轻笑道:“夫人,哎呀,瞧奴婢这嘴,现在该改口称王妃了。” 盛安颜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没有说话,听月芽儿在她耳边喋喋自语。 “王妃您还不知道陈老夫人?她可是咱们上京城公认的最有福气的女人。她与左相爷成亲五十多年,共育有四子一女,在这期间,左相爷没纳过一房姬妾,如今儿孙成群,四世同堂,不知道羡煞了多少旁人。好多女子出嫁的时候,还特意请了陈老夫人来梳头,好沾沾她的福气呢。王妃您去相府住一晚,明天又有陈老夫人梳头,说不定来年就能再生个小王爷……” 盛安颜原本心不在焉,听到这里却立马坐直了身子,瞬间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给宗政潋生孩子? 想想都好恐怖! 第26章 福气 因循古礼,男女双方在成亲前夕不能见面,因此只能由青山出面,送盛安颜去了左相府。 相府门口,早已有人在那儿等着了,见盛安颜的小轿过来,一群人便呼啦啦地迎了过去。 掀开幨帷,盛安颜由月芽儿扶着出了轿子,就见乌压压地一片人头,全部冲她行了礼。 礼毕之后,才有主事丫鬟到她跟前,笑吟吟地道:“姑娘这边请,老夫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盛安颜点了点头,随那丫鬟进了门,就见院内还停着一架小轿,她入了轿中,摇摇晃晃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轿子才在一圆形拱门前停下。 下了轿,进了院中,就见几个丫鬟等在那里,见她过来,连忙进屋通禀去了。 不消一会儿,几个妇人装扮的年轻女子满是笑意地迎了出来:“盛家妹子可算来了,老祖宗都不知道念叨多久了呢。” 盛安颜客气了两句,便在一堆人的簇拥中进了屋。 屋中挨挨挤挤地也站了不少人,这都说陈相爷家四世同堂,人丁兴旺,如今一见,果不其然。 陈老夫人是个和和气气的老妇人,被儿媳孙媳簇拥在人群中间,华发苍颜,面色柔和,像极了红楼里的老祖宗。 盛安颜过去给她行了礼,就被她笑眯眯地招手叫了过去:“来来来,让老身瞧瞧,是什么样的好姑娘,能让靖王都着了迷。” 一群婶婶嫂嫂丫鬟婆子顿时全笑出了声,有人笑着道:“老祖宗,人家还没过门儿呢,面皮儿薄,您啊,就少打趣人家了。” “胡说,”陈老夫人立即板起脸来,“老身这是夸她呢。” 盛安颜原本还有些紧张,被这一人一句的,倒是什么旁的心思都没了。 陈老夫人拉过她,一一给她介绍,这是哪家的婶子,那是哪家的嫂子,还有那那是哪家的小姑子,盛安颜都逐一地见过礼。 那些个妇人连忙屈膝回礼,面上含笑地道:“妹子马上就是靖王妃了,可别折煞了我们才是。” 盛安颜和她们客套了两句,就被陈老夫人叫了过去,在她身旁坐下。 有人就说了:“老祖宗老祖宗,盛家妹子马上就要成亲了,你快把当年驭夫的手段拿两招出来教教她。” “去去去,说什么胡话呢。”陈老夫人横眉瞪眼的,又惹得众人一阵笑。 盛安颜来之前已经听月芽儿提过这陈老夫人的故事,听说她是左相未入仕之前的糟糠,平生大字不识一个,却陪着左相风走过风、走过雨,走过春秋与岁月,走到现在的儿孙满堂。 一个女人能够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着实不易,也着实有幸。 陈老夫人见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她,清了清嗓子,倒是讲上了一段。 “你们这些个儿啊,都是安逸日子过惯了的,哪里知道当年我们吃了多少苦?想那时你们老爷要上京赶考,我卖了家里所有的粮食和犁地的老黄牛,给他凑够了上京的路费,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只能去山上挖野菜啃树皮,过得那叫一个惨,你们大哥啊,当时差点给饿死了。” “啊?”众人惊讶得连忙以手帕掩嘴,显然知道左相爷入仕之前家里不乐观,却没想会惨到这种程度。 有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左右去瞧了瞧,对众人道:“这些可从没听大爷说过呢。” 陈老夫人笑笑摆手:“他那时还小,记不得也是正常。” “那后来呢?”有人问说。 “后来?”陈老夫人眯着眼,慢慢地道,“后来嘛,左邻右舍的一个接济一些,倒是挺过来了,然后就听见你们老爷高中状元了。” “阿弥陀佛,可真是苦尽甘来。”刚才说话的那位妇人连忙双手合十,虔诚地凭空拜了一下佛祖。 “我那叫一个高兴啊,连夜卖了房子就赶到上京,结果,你猜怎么着?”陈老夫人拉着盛安颜的手,满是笑意地看她。 盛安颜愣了一下,脑洞大开脱口而出:“然后有公主看上文采斐然的左相爷了,要招他为驸马?” 陈老夫人倒是惊讶了一下:“靖王跟你说过了?” 盛安颜无语望苍天:我靠,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屋内的一干众人听到这里,一时间都入了迷。 “公主看上咱们老爷了?” “这段可没听老祖宗讲过啊。” “也没听旁的人提过。” “老祖宗老祖宗,那后来呢?” “后来……”陈老夫人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下,目光望向远方,满是纵横皱纹的眼角,却渐渐被笑弧染上了温和的笑意。 “后来他冒着杀头的危险、拼着自毁前途的勇气,拒绝了公主的好意。当时皇上问他,既有如此平步青云的机会,公主又那般温婉大方,为何他还要拒绝?” “那老爷是怎么说的?” “一定是一通之乎者也,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噗嗤,难不成像上回给学生讲治国论一样,从早讲到晚,所以皇上烦了,只能应了他?” 陈老夫人摇了摇头,岁月让她原本坚毅的眉眼,变得越发柔和慈祥:“他啊,当时只说了一句话。他说,他已经遇到了这世间最好的女子,所以,他不愿意。” “哇,老爷当年好浪漫啊!”众人想到左相爷成日里一本正经的模样,真真很难想象他说出这句话时候的情景。 “唉,浪漫什么啊。”陈老夫人叹了口气,“他这一辈子就讲了这么一句,偏还是讲给别人听的。” 众人闻之,掩唇轻笑不语。 盛安颜也不禁跟着笑了起来,说一句:“老夫人好福气。” 她想,好在陈老夫人遇上的是陈济州,而不是陈世美。 陈老夫人却将她拉得更近一些,轻声地对她说:“所以啊闺女,嫁人以后,过的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平淡生活,你别期望着男人对你讲什么甜言蜜语。尤其是靖王殿下,我了解他的性子,他一个人惯了,有些时候不善于表达,但这并不代表他对你不好了。如果他的沉默不语让你受了委屈,那你就用心去仔细看一下,他为你做了些什么。你要相信,你的好福气,还在后头。” 盛安颜不知道该如何跟陈老夫人解释她跟宗政潋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瞧着她那般慈爱地看着自己,到底心里还是有些动容的,不由抿唇微笑,重重点头:“嗯。” 第27章 成亲 成亲这日,左相府的满院灯火,几乎从四更亮到了天明。 盛安颜头沾枕头才片刻光景,就被热情洋溢的几位嫂子给拖了起来,梳妆打扮。 当真是:新娘早起弄鬓妆,莫教误了良辰时。 陈老夫人也早早就过来了,先给盛安颜开脸描眉,涂胭搽粉,而后从垫着红锦的托盘里拿出一把新梳子,开始给她梳头。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 一通冗长而繁琐的礼仪弄完,天光已经开始大亮,盛安颜穿戴好凤冠霞帔,盖好红盖头,就等着宗政潋来接人了。 却不想这时有人进了屋来,挥手让众人全都退了出去。 “王妃娘娘。”来人冲盛安颜行了个礼,说话的声音好似捏着脖子的公鸭,说不出的阴阳怪气。 喜帕下面,盛安颜眉眼微微一皱——太监? 那人行了礼之后,便开始道:“皇后娘娘喜闻汝与靖王今日大婚,感尔等金童玉女,天赐良配,特意派杂家过来,为王妃送上贺礼,也算聊表一点小小心意。” 皇后送的礼? 盛安颜愣了一下,到底还是双手伸出,接过了东西:“谢皇后娘娘赏赐。” 东西由一个精致的描金乌漆木盒装着,打开以后,就见里面明黄绸缎为底,上面放着一只飞鸟衔珠的紫玉暖金镯,紫玉晶莹剔透,暖金雕刻的飞鸟衔珠图案栩栩如生,一看就价值不菲。 但是毒后赏赐的东西,能不能要还是个大问题,盛安颜刚想把盒子盖上收起来,就听那太监的声音冷了下来。 “王妃还是将镯子戴上,辜负了皇后娘娘的一番美意,那可就不好了。” 送个东西还带强迫的? 盛安颜心里想骂人,却到底还是将镯子套进了手腕里。 原本还打算等那太监一走,她就将镯子拿下来的,可是没一会儿就听外面鞭炮齐鸣,锣鼓喧天,门外有媒婆用那喜气洋洋的声调道:“新郎来接新娘子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一堆突然涌进来的大婶子小嫂子就簇拥着她到了门口去。由左相爷的嫡长孙背她上轿。 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夏日里难得拂过的一律清风,将盛安颜的红盖头掀起一角,她眼神在喧闹的人群中一瞥,便落在了宗政潋的身上。 他骑着高头大马,鹤立鸡群地立于人群之中,一身大红喜服,被他挺拔的身躯撑得俊朗潇洒,有棱有角。 剑眉斜飞入鬓,鼻骨端正挺直,一双薄唇宛若刀削,眉下一双凤眼,好似正在看她,又好似谁也没看。 那般笔直的身躯,好似一座迎风迎雪的丰碑,端立于那里,便让人止不住地生出膜拜的敬意。 强大而内敛,华贵而优雅。 其实端端这样看,宗政潋真是一个极为出众的男子。 盖头重新落下,她入了轿中,听外面传来一声喜气的长调:“起轿!” 锣鼓啷当,唢呐齐响,鞭炮噼里啪啦地炸开,小孩子弯腰捡着撒落的红钱咧着嘴笑。 虽明知道的是假的,但想着满上京的人都在为她的婚礼观礼,她突地觉得好受一些了——丫的,能体验一回如此高规格的结婚待遇,也不算白嫁给宗政潋一场了。 上京今日的天,热闹得不成样子。 人群中,钟子顾看着长长的接亲队伍,看着八人抬的大喜轿从他的面前走过,他想张口喊盛安颜的名字,却到底,还是选择了沉默。 一个穷书生,跟靖王相比,一个天,一个地,怪他不自量力。 手里握着给右相府千金莫语燕的回信,他转过身,与迎亲队伍背道而驰,走向了他的命运。 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终于到了王府门口。 媒婆高声唱道:“落轿!新郎踢轿门!” 宗政潋翻身下马,一拂袖,走到轿子旁边,伸脚一踢。 然而踢过之后却久久不见轿子里有动静,周围热闹的气氛也逐渐地安静下来。 媒婆连忙靠近轿子,低声道:“新娘可以出来了。” 然新娘不理她,连声都没吭。 围观众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纷纷猜测是不是出来什么变故。 是不是新娘子,逃婚了? 不可能,能嫁靖王可是多少女子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指不定这靖王妃就是个不惜福的呢。 …… 就在众人胡乱揣测的时候,宗政潋双眉压目,微微眯眼,直接上前一步,掀开了轿帘。 盛安颜没有逃婚,她就在轿子里,整个人摊在座位上,凤冠已经有些歪了,喜帕半搭半掩,露出她紧闭着双眼的脸。 宗政潋目光一扫,落在她锦袖滑开露出的半截雪白皓腕上。只见手腕上戴着一只飞鸟衔珠的紫玉暖金镯,眼熟得有些扎眼。 他一颗心陡然提了起来,连忙伸手去探盛安颜的鼻息,直到感觉那均匀的呼吸,他才松了一口长气。 “只是睡着了而已。” 外面密切关注的众人,这才又恢复热闹的说笑声,个个都在小声地谈论着堂堂靖王妃竟在喜轿里睡着的糗事。 宗政潋瞧着盛安颜,脸上有瞬间的无语,直接伸手捏住了她的口鼻。 盛安颜正做着左拥右抱的美梦,还没到关键时刻呢,就直接被憋醒了。 猛地睁眼,抬头一瞧,左拥右抱是没有了,就见面前宗政潋微眯着眼瞧她,那目光如炬,额上隐有青筋浮现,瞧得她后背发凉,不由缩了缩脑袋。 “那个,今天起得太早了,天气又那么热,轿子还那么摇,所以也不能怪我啊……” 没听她解释完,宗政潋就打断了她:“这些账以后再算,别误了时辰。” 说着,替她将凤冠扶正,盖好锦帕,这才牵着她出了轿门。 “新娘跨火盆,去邪迎新,诸事顺遂!” 过了火盆,宗政潋和盛安颜各牵着喜带的一头,由人引着进入正堂。 “一拜天地!” “二拜君主!”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礼毕,盛安颜由人搀扶着,送到了洞房之中。 洞房自然不可能布置在芳草园,芳草园是靖王府后宅最偏僻的一个院子,轻易不常有人会去那里,是以盛安颜才得以过了几天的安生日子。 而自今日起,她就是靖王王妃,就是这偌大王府的女主人,面对的,可就不止只有几个丫鬟婆子,还有靖王百花苑里面那些美貌如花的侍姬妾室了。 盛安颜听见一干众人全都退了出去,自己伸手揭开喜帕,手握一个小瓷瓶走到桌边。 桌上放着一会儿要喝的合卺酒,她揭开盖子,小手一抖,将瓶中药粉抖落在酒中。 “宗政潋,送你一杯滋阴壮阳益气散,可别太感谢我哟。” 话音还未落,就见房门被猛地推开,一身大红喜服的宗政潋走进屋来,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你在做什么?” 第28章 出糗 人生最糗的事,大抵是你准备对某人做坏事,却恰恰地被人抓了个现行! 那情形,简直不能再惨! 盛安颜手中的小瓷瓶还没来得及收起来,酒壶边缘上还沾着少许未融化的白色药粉,就是想抵赖,她也一时想不出能自圆其说的言辞来。 宗政潋走到她身边,将那小瓷瓶从她的手里取出,在掌心之中渐转一圈,忽地拿到眼前,勾唇一笑:“你想做什么?” 他虽在笑,却连看人的目光都带着冰霜雨雪的冷意。 盛安颜咽了咽口水,往后退了一步,有些艰难地开口:“想……想……” “想什么?怎么不说了?”宗政潋声音悠然,不急不缓,听在人耳里却是说不出的咄咄逼人。 酒里其实也没放什么,十筋软骨散和月合欢,盛安颜就想看宗政潋出糗一次,好歹也算小小地出一口气。 可是现如今的情形,她要是照实了说,应该会死得很惨? 想到明日整个上京城都在疯传靖王妃过门还没一夜就横死新房之中的消息,她深呼吸一口气,直接豁出去了。 “王爷真要我说?” 宗政潋高高挑眉,意思不言而喻。 盛安颜走到桌边,拿起那壶酒,突地抬头,哈哈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了,我就觉得这酒的味道不好喝,所以给它加点料让它好喝一点而已。不信你看……” 说着,她提起酒壶直接倒了些酒水到嘴里,咂了砸嘴,然后眯眯笑地问宗政潋:“王爷要不要喝一口?” 宗政潋没说话,直接一伸手,钳住她的下巴,二指轻轻一捏。 盛安颜却感觉两颊吃痛,眉头一皱,嘴巴一松,包在嘴里的酒水立即顺着食管下肚。 “感觉如何?”他俯下身,靠在她的耳边,问她说。 盛安颜只感觉自己四肢发麻,浑身无力,倒下去的时候,她费尽最后一丝力气咬牙道:“宗政潋,你不要后悔!” 宗政潋低声一笑:“拭目以待。” 能让宗政潋后悔的事不多,让盛安颜喝了那杯酒算得上一件。 前厅宾朋满座,酒酣耳热,然众人左右观望,遍寻新郎不见,正疑惑之际,有人笑着低声道:“洞房花烛夜,娇娘坐等郎。只怕靖王爷,也是等不住了。” “哈哈哈哈……”众人闻言,不禁都笑了起来,却是再没管宗政潋。 而新房里,宗政潋刚刚将瘫软如泥的盛安颜抱到床上去,就见盛安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微蹙着眉心柔柔地说了声:“疼……” 那声音轻轻的,温柔得好似能挤出水来,又像狗尾巴草挠过脚底,有些酥有些痒。 看惯了她平常古灵精怪的模样,倒不想她还能有这般惹人怜爱的娇柔姿态,宗政潋眸色幽幽转黑,俯下身问她:“哪里疼了?” 盛安颜张了张口,声音却小得好似无声。 宗政潋不禁又靠近了一点。 却不想那丫头不知哪里来得力气,突地抓起他的手往那胸口按下去:“胸疼~~” 宗政潋心跳忽地漏了一拍,忽地,又陡然加快。 那“咚咚咚”心跳的声音,他自己听着都那般清晰。 “胡闹!”他牙根紧咬,眉头拧得死死的,将手猛地抽了出来,额上却出现了一排密密的细汗。 盛安颜却好似没意识到某人铺天盖地的怒气,慢慢掀开眼帘,抛一丝媚眼:“你过来啊……” 宗政潋脚步一移,退后一步。 盛安颜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一针一线精心制作的霞帔喜服,在她手下不断揉皱变形,她却半天没有摸索到解扣的方法,急得直接用手去扯。 “别胡闹。”宗政潋见此忙上前阻止,语气间暗含警告。 可这时候的盛安颜,如何能听得进去他在说些什么? 她“咯咯”地轻声笑了起来,一只手慢慢伸出,柔荑拂过他的耳畔,带起一丝轻颤。 宗政潋身子一震,眸子不禁阖上,复又睁开,咬牙切齿:“盛、安、颜!” 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往下一压,另一只手二指一拂,飞快地点了她的穴道。 随后,他让人端了一盆凉水过来,直接将盛安颜泼成了落汤鸡。 “噗——咳咳咳——” 盛安颜吐出嘴巴里的水,被呛得咳嗽起来。 宗政潋拂袖出门,甩下一句话说:“王妃偶感风寒,需多加休息,你们都好生伺候着。” “是。” 一众丫鬟目送宗政潋离去,月萱和月芽儿对视一眼,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半夜,又晕又饿的盛安颜揉着脑袋醒了过来,想去自己倒杯水喝,结果一摸到自己身上的亵衣,顿时惊得不能言语。 这不是她早上穿的那件…… 想到原本打算恶整宗政潋的那杯酒入了自己肚里,她颤颤地伸手解开最后一道屏障,想要验证一下自己有没有贞洁不保。 可人生最糗的事是什么? 那就是一天之间,在她最尴尬的时间,被人连续撞见了两次。 没错,就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宗政潋再次推门走了进来,正正将她瞧了个精光。 盛安颜双手捂胸,仰天长啸:“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宗政潋听见她已经恢复正常的声音,弯了弯唇角:“你不说了,要每日穿给本王看的吗?” 那都什么时候的事了,他还记得呢。 盛安颜背过身去,随手在屏风上取了一件衣裳裹在身上:“王爷深更半夜造访,有何贵干?” 听到这话,宗政潋顿时笑了:“今晚是本王的洞房花烛夜,你问本王有何贵干?” 盛安颜语竭了一下。 晕了一会儿,竟连这个茬都忘了。 宗政潋也不逗她了,直截了当地开口:“返生香有消息了。” “嗯?这么快!”盛安颜一听是聊这个,顿时精神一震,赶紧坐到宗政潋的旁边来。 宗政潋被她白天逗出了火,这会儿见她挨自己那么近,心头有些异样,却到底压住了那奇怪的情绪,平静地开口说:“本王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东西在越州仙乐谷的鬼医手里,三日后会在鬼市有一场拍卖。我们今晚连夜出发,还赶得及。” “连夜出发?”盛安颜有些咋舌,“成亲第二天靖王和靖王妃两人双双不见,别人不会以为咱俩私奔去了?” 宗政潋摇头:“本王的行踪没人敢问,至于你……不是感染了风寒吗?称病几日就是,有月萱月芽守着,应无大碍。” 盛安颜听完点了点头:“如此倒是可行,只是我这风寒也来得太突然了一些。” “呵,”宗政潋顿时笑了,“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她感染风寒的事,府中上下,只怕是人人皆知了。 第29章 美人 越州,地处江淮上游,蒙顶山脉之下。 因其土地肥沃,雨水充足,山峦起伏,云绕雾缠,造就了独天得厚的地理环境,也因此赢得了它“圣元第一大茶城”的称号。 每到收茶旺季,全国各地数不尽的茶商将会云集越州,就连许多的他国商人,也会不远万里地来这里收茶。 然收茶要不了多少时间,收茶的旺季一过,大量的商人就都将离开越州,将收来的茶叶卖到天涯海角。 可是即便如此,越州的经济却没有因此萧条下来,这就要说到越州的第二大产业——勾栏院了。 更漏刚刚指向二更,越州的万家灯火,就已经陆陆续续地消了下去,只剩天际一团浓烈得挥散不开的漆黑,像波澜不兴的万年深潭。 然而在挨着越州城平康路的几条花柳胡同,却是灯火通明,丝竹不绝,将夜色里飘荡的一丝寂静给骤然冲散。 往里走去,就见巷子两边全是二层高的小楼,穿着极少的妖娆女子或站在门口、或倚着二楼的凭栏,挥舞着手中的香帕,对路过的人频频招手,言语引诱。 若是往日,这些过往的恩客早已被迷得七荤八素,乖乖跟那些女子入了小楼,厮缠一夜。 然今日却略有不同,那些人连步子都没为一路的莺莺燕燕停留半分,只步履急切地往小巷深处的凭澜苑而去。 已是一晚没招揽到生意的翠玉揉了揉自己笑得僵硬的腮帮子,瞧着凭澜苑的方向,恨恨地啐了一口:“不就新来一个花魁么?到底还不是千人枕万人睡的贱蹄子。瞧这些臭男人,像苍蝇见到烂肉似的,也不怕腥味冲着他们鼻。” “哟,翠玉姐,您当年也不是咱们花楼的花魁?这怎么连自己都骂起来了。”旁边有女子以帕掩唇,娇笑着讽刺了两句。 翠玉懒得理她,翻一个白眼,扭着一个腰身款款入了楼内——反正今晚也没生意了。 而此刻的凭澜苑门口,却热闹得像赶场的市集。 一大片的男子全部堵在那里,每个人的手中都挥舞着银票,像是这样就能让人另眼相看一样。 “选我,选我……” “滚开,瞧你那丑样!如烟姑娘,选本公子,本公子包你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好你的臭小子,你不说去学堂上课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哎?爹,好巧啊……别别别,别揪我耳朵,我就是路过!” …… “父子争一女,可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一道悠然声音缓缓传来,听得在场众人都停住了吵闹,回过头来瞧他。 就见一顶小轿停在门口,几个轿夫分散开来,硬生生用身躯在一干众人中开辟出一条通道,轿中之人才缓缓地走了出来。 来人穿着一身宝蓝花团锦绣的衣裳,玉冠束发,手中一把折扇轻摇慢晃,嘴角噙着散漫的笑:“如烟姑娘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怎可能看上尔等?” 有人不满嘟囔:“一身花孔雀的打扮,也没瞧着高雅到哪里去。” 跟在那花孔雀身后的小厮立马怒斥道:“你们这些低俗人,怎么能跟我家公子比?” “嘿,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在场众人都是慕名而来,为的都是同一个目的,自然是谁都看谁不顺眼,两句话不顺就要吵起来。 正在双方都要闹起来的时候,就见凭澜苑的二楼,有一身量娇小的小丫鬟走了出来,扫看了底下众人一眼。 众人一瞧,哪还顾得上吵架,连忙冲着楼上挥手:“颜儿姑娘,你家姑娘今日点的谁的名?” 但见楼上女子清秀五官标致小脸,不是盛安颜还能是谁? 她目光在一干人群中扫了一眼,当即落在了鹤立鸡群的花孔雀男身上,眼睛顿时一亮:“这位可是千金公子苏庆三苏公子?” 那花孔雀男手中折扇以手,笑笑一垂首道:“正是在下。” 盛安颜忙道:“诸位请回,我家姑娘今晚的客人就是这位苏公子了。” “就说如烟姑娘看不上尔等。”苏庆三面上露出一丝得意神色,双手负于身后,昂首挺胸入了凭澜苑中。 盛安颜瞧着他身后跟着的一大串尾巴,笑了笑说:“苏公子,我家姑娘不喜见生人,您带这么多人去,会吓着她的。” 苏庆三连忙点头:“是是是,是我没考虑周到。” 说着,连挥手将一众跟班小厮赶远了一些,这才跟着盛安颜进了一处小阁。 阁楼里,层层纱幔的垂落,随风轻舞。微黄的灯光轻轻摇曳,更显朦胧。 苏庆三进了里面,就发现那纱幔背后,有一身穿白衣的女子,背对他而坐。 白衣无暇缥缈,轻纱朦胧如烟,光看着背影,就觉得好似有天上宫女盈盈下九天。 苏庆三想直接过去,又怕唐突了佳人,只隔远远的,行了个礼:“如烟姑娘,在下苏庆三,这厢有礼了。” 盛安颜撩开纱幔,对他笑道:“苏公子且过来。” 苏庆三见此,连抖了抖衣袖,这才慢悠悠地走了过去,一派翩翩佳公子的做派。 然过去之后,他却在一瞬间目瞪口呆,再顾不得自己形象。 就见面前女子,雪衣无暇,容颜似画,一双凤眼目光清冷,凌光盈动,身姿半坐,琼美优雅。那般风华,竟比传言更要胜过几分! 盛安颜瞧着此情此景着实想笑,却还不忘道:“苏公子若无别的吩咐,那奴婢就退下了。” 苏庆三巴不得她赶紧走:“走走。” 说话间还不忘塞几张银票在她怀里,出手那叫一个阔绰。 盛安颜刚刚退出门外,就听屋子里传来一声惨叫,眨眼就消失在这四面萦绕的琴声歌声里。 如烟姑娘,不,宗政潋一身寒气地从小阁里走出来,手中拿着一张红底金字的请帖,飞快地塞进自己的袖袍里。 盛安忙朝里面望了望,问道:“没打死人?” 宗政潋语气冷得携霜裹雪:“死不了。” 盛安颜知道靖王殿下心情不好,连忙识趣闭嘴不去招惹他了,只是默默地跟他的身后,默默地忍住笑。 他们要得到返生香,就必须去鬼市。而欲进鬼市,就必须得有鬼市主人亲自送出的请帖。 那请帖极为难得,又因为涉及黑色交易,是以不知道谁得了请帖,就算得了人家也肯定不会说出来。 经过多方打听,他们才得到一个消息——千金公子苏庆三,手里就有一份。 可是他为人十分狡猾,身边随时都带得有武林高手护身,而且行踪十分诡谲,要想抓住他,只能从他的爱好上下手。 自古英雄爱美人儿,不是英雄,那就更爱美人儿了。 选择谁来吸引苏庆三现身的时候,盛安颜只说了一句:“我的靖王殿下,您觉得就我这姿色,能让人上钩么?” 这引人上钩重任,自然就只能交给宗政潋。 这位圣元国排名第一的美男子,扮起女人来,便成了圣元国排名第一的大美人儿,那般的日月明辉,风华绝代,直让盛安颜身为一个女人,都时不时看呆了去。 而那位号称千金一掷为红颜的千金公子,又怎么能逃得出这精心为他准备的美人劫呢? 第30章 鬼市 蒙顶山下,万里崖边。 只见下面云雾袅袅缥缈一片,站在边上往下看,不知底下到底多深到底多浅。 盛安颜瞅了一眼就连忙后退几步,抽着嘴角问宗政潋:“从这儿跳下去真不会粉身碎骨?” “你跳,自然会。”宗政潋边说边往崖边走去,那行色从容,好似去的不是万丈深渊,而是康庄平地。 然他还没走到崖边,就觉腰上一重。 盛安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扑过来搂住他的腰,抬起头来咧开白牙绽放一个大大的微笑:“那就有劳王爷您了。” 跟着他,总没什么问题了。 宗政潋垂眼瞧着不肯松手的盛安颜,微微蹙眉:“你在这儿等着本王。” 盛安颜一撇嘴:“返生香何其珍贵,为牟暴利,到处都有人用假的来招摇撞骗,你不带我去,你怎么知道他们这次拍卖的东西是真是假?” 宗政潋一线薄唇紧抿,没有说话。 盛安颜连忙又道:“再说了,你以为我想跟着去啊,我是怕王爷您赔了夫人又折兵,花了银子还买着假货。到时候小宝儿的毒没解不说,传出来,于王爷您的英名也有损不是?” 眼瞧着宗政潋还是一脸无波、毫不动容的表情,盛安颜有些挫败地皱起眉——这家伙怎么油盐不进的? 这夜黑风高荒郊野外的,让她一个人待在这里…… 刚想再说什么,沉默了半晌的宗政潋终于开口说了一句:“再不放开,你就一个人在这等着。” 这话的意思…… 盛安颜连忙放开宗政潋的腰,拍拍屁股站了起来,笑眯眯地道:“就知道王爷您最好了!” 宗政潋瞧着她那小样儿,轻嗤了一声。 “就是腰摸着太舒服,都有点舍不得松手。”盛安颜低着头,小声地嘟囔一声。 宗政潋咳嗽了一声,险些没想把这女人从这崖边直接扔下去。 “抓好了!”他一只手揪住盛安颜的衣襟,一只手展开,一个纵身,直接从崖边跳了下去。 “啊啊啊啊——抓哪里?”盛安颜被急速下落刮过的风吹得睁不开眼睛,两只手胡乱往宗政潋的身上抓去。 宗政潋一边控制下落速度,一边看着那女人手抓的位置,恶狠狠地咬牙:“你抓哪里!” 盛安颜一脸无辜:“我不知道哇!你没说抓哪里,我也不知道抓哪里,所以随便抓了哪里,我怎么知道我抓的哪里!” 这个女人! 宗政潋气得黑了脸,单手凝力,将盛安颜往上一抛。他则在悬崖边蹬了一脚,一个借力,旋身落地。 随即,双手张开,正将“哇哇”直叫的盛安颜接了个满怀。 “你还可以叫得更大声一点。”宗政潋将她放在地上,语带讥诮。 “这得看我声带允不允许了。”盛安颜平安着陆,赶紧平静一下气息,抬起头来,环顾四周。 隔着深渊沟壑,对面便是越州的主山脉蒙顶山。一轮圆月挂在山顶,一半被遮掩,一半被山顶狰狞的怪石枝桠分割出许多的豁口,有些阴森。 而他们所在的万里崖,是圣元出了名的险崖,整个崖壁像是被天人用神兵利刃直直劈开一样,光滑如镜,陡峭万分。 可谁有能想到,就在万里崖下,有一方平台横伸出去,恰恰地拦在山崖半中? 从平台往里,有一方黑黝黝的隧洞,洞口有什么东西泛着白光,等稍稍走近一些,才发现是已经风化了的白骨。 盛安颜耸了耸肩:“真不愧叫鬼市,把入口设在这里,谁找得到啊?” “鬼市来往的都是些江湖人,他们自有他们的法子。”宗政潋掏出火折子,将她护在身后,“跟紧我,少说话。” 隧洞有些潮湿,不时地可以听见有水滴答的回声,偶尔还有一两只蝙蝠从他们头顶直接掠过,阴森得有些渗人。 然走了没一会儿,却见眼前有光在亮,整个空间豁然开朗,这神秘兮兮的鬼市,竟在一个偌大的溶洞之中! 有人在吆喝,有人在唱歌,有人在打铁,有人在讨价还价,到处的人来人往,还真像普通的市集一样喧嚣热闹,一扫一路而来的阴森压抑。 然你若是仔细去瞧,却能瞧出不一样的地方。那吆喝的人卖的是十几个幼童,那唱歌的人弹琴的有三只手,那打铁的瘸一条腿、一只手上接的是铁钩,那讨价还价的人身上背着一个包袱,包袱里一直在往外渗着鲜红的液体…… 盛安颜咽了咽口水,越发地靠近宗政潋,小手指头不自觉地就勾上了他宽厚的手掌。 宗政潋低着头看了一下,眯了眯眼,倒是没挣脱,只当不知道,继续往前走。 刚走到一半,就见一尖嘴猴腮的小胡子跳了出来,笑嘻嘻地问他们:“二位,我这儿有好东西,要不要?” 说着,解开衣带,往两边一拉,就见那衣服里面挂着许多的首饰珠宝,个个瞧着都做工精美,价值不菲。 宗政潋略一沉眉:“宫里的东西?” “行家!”那小胡子冲宗政潋竖起了大拇指,而后左右瞧了瞧,见没人注意这边,立马就凑身过来,“我还有很多,全是宫里来的,小哥若是感兴趣,都可以拿给小哥瞧瞧。” “没兴趣。”宗政潋带着盛安颜继续往里走,那小胡子却锲而不舍地又跟了上来。 “哎~~这位小哥,你瞧瞧你,身边跟着这么一位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大美人儿,怎么不对人家好一点?看你穿着也不是出不起钱的人,可您身边跟着这位打扮得也忒寒碜了,买根玉簪什么的送人家,人家才会更死心塌地对你不是。” 宗政潋听到这话倒是停下了步子,转过头问盛安颜:“你想要?” 盛安颜顿时纠结——有白送的自然得要,可是他问得这么直接,她也不好意思说了呀。 宗政潋看了她一眼,拉着继续往前走:“回去送你些更好的。” 盛安颜眼前一亮,连忙喜滋滋地跟上去。 小胡子见宗政潋没戏了,还试图说服一下盛安颜:“姑娘,我看见你……” 还没说完,盛安颜就回头打断:“虽然我知道我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但是我没钱,你把我夸上天了都没用。” 说完耸了耸肩,一摊手,转身走。 那小胡子听完这话倒是不再追了,手中掂着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不屑地笑:“哼,跟我斗!” 第31章 神偷 鬼市的尽头,还连着一个相对较小的溶洞,溶洞门口有一个从中心成树枝发散状展开的曲锁,两边还各站着一个抱着刀的冷面大汉。 此处,便是鬼市的拍卖场了。 宗政潋将请帖递了过去,那两大汉接过请帖确定了一下真伪,这才走到那曲锁旁边,几个扭动,将门打开。 “二位里面请。” 一进拍卖场,才知里面是别有洞天。 一帘瀑布飞泻而下,在洞底汇成一汪深潭。而在深潭正中凸起一块平台,正是一会儿要举行拍卖的地方。 而在溶洞四周,十几个亭台小阁悬挂半中,上面是朱红的琉璃瓦,下面垂罩着层层的纱幔和珠帘,看起来十分静雅别致。 宗政潋和盛安颜刚走进去,就有小厮迎了过来,将他们引到一处亭台小阁之中。 “这亭台小阁倒是设计得极妙,从上面能将下面拍卖的东西看得一清二楚,却又不会让人看见其他小阁里的是些什么人,保密工作可做得真好。”盛安颜转了一圈之后,忍不住赞叹了两句。 宗政潋在一旁坐下,不慌不忙慢悠悠地品起了茶。 盛安颜连忙跑到他旁边,凑过身去问他:“我其实一直想问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问。”杯盖拨开茶叶,飘出淡淡清香。 盛安颜眼睛将他上上下下扫视一眼:“那个,你带足够钱没?” “带了。”宗政潋坦然而又淡定地回答,“不过刚才被人偷了。” “被人偷了?!”盛安颜惊诧地瞪大一双眼睛,愣了许久,才试探着问,“刚才卖珠宝的那个小胡子?” 宗政潋点了点头:“天下第一神偷,季老九。” 盛安颜脑袋乱了一会儿,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也就是说,你明知道那个人是谁,也明知道他会偷你钱袋,结果你还让他给偷了?” 宗政潋抿了口茶,淡淡地说:“你这样认为也行。” “那咱们拿什么买东西呢?”盛安颜伸出一只爪子,比了比,“难道去抢吗?” 宗政潋顿时有些好笑地看她:“本王都没担心,你在担心什么?” 盛安颜别过头去,对着手指小声嘟囔:“我在担心一会儿咱们没钱付账,他们会把咱们捅成马蜂窝,然后丢下面水池里喂鳄鱼。” 想了想,她立马搬动椅子坐在了宗政潋的旁边去——挨着自己的靠山,心里面也要有安全感一点。 宗政潋瞧着她的举动着实无语,却没阻止她的靠近。 不一会儿,就听亭台小阁的门外传来摇铃的声音,有人轻声在外面道:“靖王殿下,罪民季老九特来请罪。” 盛安颜听到这声音,一瞬间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赤果果地又被惊讶了一次。 宗政潋却好似早已预料到了,一点意外也没有:“进来。” 话音一落,就见刚才的小胡子撩开珠帘纱幔,躬身入了阁内,单膝给宗政潋跪下:“罪民不知靖王殿下驾到,还偷了靖王的银袋,着实罪该万死,还请靖王大人不记小人过,饶罪民一命。” 说着,双手奉上刚才他偷的银袋。 盛安颜上前一步取过银袋,打开,就见里面放了一块赤金令牌,背面雕刻着一个“靖”字。 季老九就是因为看到这块令牌,这才将银子送回来的。 不过江湖与朝廷,一向桥归桥、路归路,这季老九既然连宫里的东西都敢偷,又为何如此忌惮宗政潋? 还没想个明白,就见宗政潋虚虚一抬手,道:“起身回话。” 季老九莫敢不从,连忙起身,却仍半躬着腰。 宗政潋问他:“可知这鬼市主人,是何来头?” 季老九回道:“回王爷的话,上一任鬼市主人于三年前突然暴毙,后来来了一位新主人,行事十分低调,行踪十分隐蔽,出现的时候也多戴着面具,到现在能见他真面的人也没几个,是以罪民也不知道是何来头。不过瞧着仙乐谷那位臭名昭著的鬼医对他毕恭毕敬,想来他来头应该不小。” “那这次参与拍卖的人呢?你知道是哪些吗?”盛安颜也插嘴问了一句。 毕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 季老九忙道:“这罪民倒是略知一二。在你们之前,来了两位肥的流油的商贾巨富,都是江南一带的大人物。还有几位武林届的泰斗,来得那叫一个气势汹汹。哦对了,听说还有朝中高官,不过罪民还未遇上。” 盛安颜点头感慨:“请都是些牛人啊。” 有钱的、有权的、有武功的,一样不差,他们要想得到返生香,过程不会太容易。 宗政潋却在一旁摩挲着下巴垂着眼,不知道在出神地想着什么。 季老九回答完问题就退下了,留了个小孩儿玩的拨浪鼓给她,如果遇到紧急情况,一敲此鼓,他就会出现。 盛安颜好生地将鼓收好,就听外面系着的铃铛全部都响动起来——这就意味着,人到齐了,拍卖会要开始了。 铃铛声一落,底下便有一个美艳女子扭着腰肢娉婷而出,双手叠跨,低眉垂眼,先冲着四面都行了礼:“小女子若霜,这厢有礼了。” 行完礼后,她拍了拍手掌,就见她脚下突地升高一方小台,台子上摆放着一个铺着玉锦的托盘,盘中有一粒拇指大小的琥珀色东西,盘上盖着一个枝桠形状的曲锁,和锁门那个一样,正好能罩住盘中的东西,又能让人看个清楚。 若霜走上前去,笑吟吟地道:“若霜知道各位此行的目的,因此也就不卖关子了。众所周知,返生香,能够生死人,肉白骨,是仅存于世为数不多的神药。诸位都是有身份有地位有能耐的人,性命是何等的尊贵?有了此药,就等同于有了两条性命,那钱财那些身外之物,又算的了什么呢?” 盛安颜双手抱臂,忍不住撇嘴:“吹,你吹,你继续吹。” 底下,若霜介绍完毕,手里拿起一把小锤,在一面小金锣前站定,说道:“拍卖的规则若霜就不赘述了,总之就一句话,不设底价,不设封顶,不论身份,价高者得!” “哐——” 手起锣响,竞价开始。 然让人出乎意料的是,锣响之后,竟无一人喊价! 盛安颜瞧见此,回过头去看宗政潋:“谁都端着架子不肯先出价呢,咱们是不是也要端着,免得丢了份去?” 第32章 拍卖 宗政潋却一反常态,面色冷然地道:“别人不出,咱们出。” 盛安颜一愕:“出多少?” “一两。” “噗——” 盛安颜险些没喷出一口老血。 “王爷您逗他们玩儿呢。” “逗你玩儿。”宗政潋唇角忽地一扬,看着她耳鬓间飘着那缕头发,忽地有些手痒。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位爷可真有闲情雅致。 盛安颜翻了个白眼,想找个地方蹲着画圈圈。 正在这时,一亭台小阁前面的珠帘一掀,一小厮走了出来,扬声道:“我家公子说,诸位不肯出价,他就先献丑喊价了。一千两,可有人跟?” 另一间小阁传来一声娇笑,有窈窕女子以帕掩唇走了出来,笑盈盈地道:“来这儿的哪位不是大有来头,一千两怎么好意思开口?咱们老爷出价一万两。” “一万两也敢在这儿猖狂,难不成你们家老爷视旁人于无物?”一小童趾高气昂地走出来,喊道,“咱们老爷,出十万两!” “十五万!” “十七万!” “二十万!” …… “我靠,”盛安颜掰着指头半天没算清楚,“他们把钱当萝卜白菜了吗?” 那返生香说破天去也值不了二十万两银子啊。 喊价声已经渐渐少了下去,却一直没停,那窈窕女子和那小厮背后的主子好像杠上了,你抬价我也跟着抬,势要血拼到底。 宗政潋一直没有开口,盛安颜也不敢掺和一脚。这会儿喊价已经飙升到了五十多万,她只要张口随便接一句,就是把她论斤论两论个卖抵不了。 就在她以为他们俩只是来打酱油的时候,宗政潋却开了口:“把季老九叫过来。” “哦。”虽然不知道宗政潋到底在卖什么葫芦,盛安颜还是听话地拿出拨浪鼓,左右晃动了一下。 那季老九倒是说到做到,拨浪鼓一响,不一会儿就出现在了小阁里。 “王爷有何吩咐?” 宗政潋将刚才那个银袋丢给他,凤眼斜斜一扬,有一抹光,从唇角跃动到眉梢。 “你拿着钱袋去对面的小阁,帮本王把返生香买回来。” 季老九眯眼瞧了对面一眼,顿了一下,道:“谨遵王爷吩咐。” 说着,便退了出去。 盛安颜嘴角一阵狂抽:“我说靖王爷,您那钱袋里的钱,可连返生香的零头都够不上。” 而且拍卖会场在这里,他为什么非要让季老九拿着钱袋,去对面的小阁买? 宗政潋瞧着盛安颜,唇角一松,神色间满是胸有成竹、运筹帷幄之气势:“何必心急?等着看好戏便是。” 场中竞价的人只剩下的两人,他们谁也不肯让步,谁也不肯认输,那窈窕女子和小厮都快拼红了眼,越到最后越是狰狞。 底下,若霜脸上仍旧带着得体笑意,围绕着放返生香的地方走上一圈:“现在这位小哥背后的贵人已经喊到了九十万两的高价,可还有人继续加价的?” “老爷?”那位窈窕女子犹豫了一下,回过头瞧了眼阁中坐着的人。 那人用手帕擦了擦脸上不住冒出来的冷汗,几乎用颤抖的声音道:“加,再加十万!” 那窈窕女子一愣,旋即转过身,冷哼一声道:“我们老爷再加十万,可还有人再跟的?” 再加十万,那就是整整一百万了! 盛安颜这会儿倒是淡定了,坐在宗政潋的旁边,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嘟囔着:“有钱人真是闲得慌。真要那返生香续命,还不如跟我求个生脉散的方子,我可不会那么黑心,每个人随随便便收个几万十几万的就可以了,保证他们买了不吃亏,买了不上当,经济有效又实惠。” 宗政潋抬眼瞧着她,眼中眸光一动,似深渊似潮水,似能将人淹没,却终化为唇边一抹几不可见的浅笑。 对面小阁里,那小厮笑眯眯地一拱手道:“我家公子说了,既然你家老爷如此需要这返生香,他也不好夺人所好,这香,就让给你家老爷了。” 说着,他朝那窈窕女子一拱手,转身进了小阁里。 宗政潋将手中的茶杯转了一圈,问盛安颜:“可看出什么了?” 盛安颜瞧着场中的情形,略一思忖:“最开始喊价,是从那小厮开始的,后面使劲哄抬价格的,也是那小厮。最后到最重要的关头了,他却立马放弃了,说不夺人所好。我瞧着,那小厮背后的人不像是来买返生香的,倒像是这拍卖会请的推手。” 宗政潋点了点头:“很好。还有呢?” “还有?”盛安颜眯眼扫视了全场一眼,有些犹豫,却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想,“那个女子背后的人砸下重金,好似非要这返生香不可。而且你刚才让季老九去的也是那个小阁……” 等等,她好像有什么东西忘记了。 那个钱袋里,除了有几万两的银票以外,还有靖王的那块赤金令牌! 而且季老九说,来的人里有商贾,有武林人士,还有两位朝中官员!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当官的可不定就比商人赚得少。 盛安颜一下子反应过来:“那女子身后是个当官的,而且能被鬼市主人亲自下帖邀请,肯定是个高官!” 若是江湖中人也就罢了,既然是朝廷里的人,见到宗政潋的令牌,那不跟老鼠见这猫? 怪不得,怪不得宗政潋让季老九拿着那个钱袋去对面小阁买返生香。 也怪不得,怪不得到最后已经是天价了,那人还非得买下返生香不可。 盛安颜想通这些的时候,总算明白了宗政潋那一派云淡风轻运筹帷幄的底气在哪里了。 这个局,从一开始就在他的掌握之中,是以连一次价都懒得让她去喊! “不是,”盛安颜颇为想不通,“你怎么就知道在那小阁里的是个当官的?” 宗政潋慢条斯理地道:“本王不但知道他是当官的,还知道他是谁。不仅本王,有几个人随便喊了几个价以后就没声儿的人,也都知道他是谁。” “啊?”盛安颜眨了眨眼,不明白。 宗政潋随口提示了一句:“女人。” 盛安颜顿时恍然:“也就是说,那个女人直接暴露了她身后坐着之人的身份,而那些有钱的商人知道那女人幕后坐着的是谁之后,后面就不再喊价了,是想谦让一下让那女子身后的人得到返生香。可是没想料到鬼市的人卑鄙无耻地找了个托儿,刻意地哄抬价格,所以才让这场拍卖耗到了这个时候?” 宗政潋听完她的解释,扬唇轻笑:“还不算太笨。” 盛安颜听着这夸奖,干巴巴扯了扯嘴角:“哪里,是王爷您太聪明。” 第33章 危机 拍卖的最终结果,那颗返生香,以一百万两银子的高价,被那窈窕女子背后的人拍得。 而后又经由季老九之手,辗转落到了宗政潋手中。 “王爷,那位老爷托罪民问一句,今日之事……” 宗政潋将装着返生香的盒子递给盛安颜验证真伪,轻轻一摆手:“本王今日没见有见过任何人。” “罪民明白。”季老九笑了笑,退出门去。 盛安颜打开装着返生香的盒子,先凑到鼻间闻了闻,又拿起来看了看色泽,最后朝着宗政潋一摊手:“有刀没?” 宗政潋微蹙眉:“要刀做什么?” 盛安颜闻言,先得意而猖狂地大笑三声——总算有他宗政潋也不知道的事情了! 宗政潋瞧着她的模样,只说了两个字:“傻气。” 盛安颜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像被一场暴风雪摧残过一样,稍稍扯动嘴角都好似会掉冰渣。 顿了一下才恢复原状,她道:“这返生香的气味、色泽都很正宗,但是他们也说了,这香来自什么鬼医之手,我就怕那家伙是个懂行的,拿松香提取之后,再加入香料造的一颗假香。一百万两买个假货,虽然不是我的钱,但是想想都好心疼呢。” 她拿起那返生香,再一次看个仔细:“所以啊,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它切破了来看。返生香里面包裹着的是流动的金黄色的液体,香味更是浓郁,这是用什么都造不了假的。” 宗政潋闻言走了过来,道:“刀是没有,不过让这香破开倒是不成问题。” “嗯?怎么破?”盛安颜抬眼,疑惑看他。 宗政潋二指并拢成剑,往那返生香上一划,霎时便出现了一条笔直的豁口! “这算什么?内力?”盛安颜眨了眨眼,“原来古装片也不尽是骗人的。” “什么?”宗政潋听到她的奇怪用词,有些不解。 盛安颜却立马被返生香里面散发出来香味给吸引过去:“这香味……哈哈,真的是返生香!” 宗政潋闻言也过去看了一眼,就见那划破的口子里,不住往外涌出金黄色的液体,盛安颜正拿着一个小瓶子,将那液体小心地收集起来。 可突然,他瞧见一只米粒大小的黑色小虫子从那返生香的缝隙之中爬了出来,而后扑棱着翅翼,竟朝着盛安颜飞了去! 宗政潋袖袍一挥,快速伸手将盛安颜拉开,另一只手五指一收,直接将那小虫抓在手心里。 盛安颜还有些发愣:“怎……怎么了?” “没事了。”宗政潋刚说完,身体一抖,面色一变。 一摊开手,就见那小虫,居然直接穿透他的手心,顺着血脉直接钻进了他的身体之中! “是蛊虫!”盛安颜瞧见此也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连忙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塞进他的嘴里,“从此刻起,你不要使用武功,内力也不许用。” 拿返生香来养蛊虫,倒是好舍得下本钱! 旁的不及思量,盛安颜赶紧拿出拨浪鼓,将季老九给招了回来。 这鬼市不比其他地方,一旦把门关上,那他们可就真的成了瓮中之鳖。 可季老九还未到,倒是刚才哄抬价格的那位小厮撩开门帘,走了进来:“哟,这位姑娘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盛安颜这会儿的脸色的确不好看,尤其是在看到那小厮后面跟着的那人的时候,她的脸色、眼色,一瞬间都全冷了下来。 千金公子苏庆三,这会儿摇着折扇入了屋内,冲着二位一拱手,笑得那般风流随意:“颜儿姑娘,还有这位……是该称呼如烟姑娘呢?还是靖王爷呢?” 盛安颜眯眼:“你和鬼市的人是一伙儿的?” “只怕他就是新的鬼市主人。”宗政潋说话的语气冷硬无比,一双凤眼凝霜,更是冷冽慑人。 苏庆三拍了拍手,围绕着宗政潋走了一圈:“不愧是靖王爷,竟一眼就看出来了。佩服,在下佩服。” 宗政潋冷眼瞧着他,面色无波无澜。 “咱们小地方,有些简陋,靖王能大驾光临,着实让鄙地蓬荜生辉,在下定当派人好生伺候着。至于这位颜儿姑娘……”苏庆三凑到盛安颜跟前,嘴角带着令人讨厌的笑,“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一想到是靖王的女人,玩起来还真让人有点小兴奋呢。” “找死!”宗政潋将盛安颜往自己身后一带,声音含冰,眸中有光,仿若利刃。 苏庆三嘴角笑意不减,笑意却只在眼眸表面游弋:“靖王爷还是少动怒为妙,你体内的小东西,可太喜欢您这幅模样了。” 盛安颜躲在宗政潋的身后,正从袖口中的小针包里偷偷取出几根银针,而后贴身靠在他背上,轻声地问他:“三招,三招能将面前这家伙揍趴下吗?” 宗政潋的背脊一下子挺直,袖中手一动,冲她比了个可以的手势。 盛安颜勾起唇角,瞧着苏庆三冷哼一声:花孔雀,等着瞧! 刚刚她喂宗政潋吃了一颗清心丹,辅以针灸,让他恢复如常小片刻还是没有问题的。 “靖王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从没有料到自己也会落到如此境地?” 眼瞅着苏庆三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盛安颜二指下针飞快,迅速地施针完毕。 “可以了。” 话音还未落,就见宗政潋袖袍一扬,掀起屋中一阵乱风,而他出手如刀,刀刀要命,一掌劈下,就将那苏庆三直接从小阁拍落到底下的深潭中去! “扑通——” 溅起一阵水花。 盛安颜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才用一招……” 跟着苏庆三那小厮哪会是宗政潋的对手,吓得“哇”地大叫了一声,屁滚尿流地逃跑了去。 而潭水之中,苏庆三冒出个头来,伸手一抹脸上水珠,恶狠狠地道:“关门!给我捉活的!” 四周,源源不断地有人涌现出来,全部朝着他们这里围攻过来。 宗政潋伸手抓起盛安颜,足尖一点,一个飞身掠出好远,而后在下一个亭台小阁的顶部一个借力,竟几个纵越之间就到了门前。 可门口那枝桠状的曲锁牢牢地将整道门完全罩住,根本让人无从下手! 盛安颜想伸手去解,却被宗政潋伸手阻止:“一旦解错,你这只手可就废了。” “那怎么办?” 眼瞧着追他们的人已经快要堵到门口,以宗政潋此刻的身体情况,根本撑不了多久! 第34章 谈判 “这种曲锁,有个人应该能解。”宗政潋双眸凝神,环顾了一下四周。 盛安颜马上心领神会:“你说的是季老九?” 他可不在拍卖会的受邀人之列,却能自由初入这拍卖场,想来能被称作“天下第一神偷”的人,那解锁功夫定是十分了得。 可是她刚刚在苏庆三出来的时候就摇了拨浪鼓,却不见季老九赶来…… 刚想到这儿,就见一个亭台小阁的阁顶突地被人破开,在那琉璃瓦砾四溅之中,季老九熟悉的身影清晰可见。 说曹操,曹操就到。 季老九轻功了得,平着身几个掠影,就把追他的人甩开老远,快步地倒了盛安颜和宗政潋的面前。 “王爷没事?”他忙紧张追问。 “无妨。”宗政潋摆了摆手,沉着声道,“可会解此锁。” “王爷放心,就交给罪民。”季老九不敢耽搁,连忙上前解锁,却在摆弄那曲锁几下之后,一拍额头,咒骂一句,“去他娘的!” “怎么了?”盛安颜看着鬼市的人已经顺着两边的过道到了眼前,紧张地回头问他。 季老九一边解锁一边回道:“这锁叫九曲连环锁,构造复杂,变化多端,基本的解法就有九九八十一种。我刚刚进来的时候是一种,现在他们改变了锁的解法,又换成了另外一种。” 盛安颜心中大骇:“所以,你是解不了了吗?” “解得了,但是要时间。”季老九咬着牙回答道。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他的额上全是一片汗珠,精神比平常更是集中百倍,不敢有丝毫松懈。 而就在他们说话之间,鬼市的人已经追赶而至,挥舞着的刀剑闪着银白色的冷光。 “退后。” 宗政潋挡在二人面前,面色凛然,目光慑人,两只长袖一卷,掀动卷天撼地之势,飞快地将两头来人的兵刃全部绞落。 这拍卖场好就好在这里,所有的栈道都是贴着内壁悬空建造,就像一个木桶中间套着的铁箍。因此只要阻止了前面,后面的便堵着过不来了。 宗政潋双手一扬,袖袍抖飞,袍中绞下兵刃像漫天花雨,全都还给了两边的人。 霎时间,撞飞的,跌倒的,哀嚎的,惨叫的,各种混乱成一片。 “好!” 盛安颜忍不住为宗政潋的力王狂澜拍起了巴掌。 然而下一刻,却见他一手捂着胸口踉跄着退后两步,另一只手紧紧握拳,又缓缓松开,额角间一排密密细汗。 盛安颜见此心头一凛,连忙上前扶住宗政潋:“清心丹和银针的效力已经消失,从现在起,你可不许再动武了!” 季老九在那里急得满头大汗,却仍好像没什么进展。 宗政潋一双冷眼环视四周,一线薄唇紧抿成一条线,如刀如戟,虽无言,手却将盛安颜往身后一带,牢牢护住。 苏庆三这会儿已经上了栈道,双眼一眯,阴测测地道:“宗政潋中了毒不敢反抗,你们谁能生擒了他,本公子重重有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只瞧见一群人跟不要命似的,争相着朝三人扑了过来,好似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堆闪闪发光的珠宝黄金。 盛安颜站在宗政潋的背后,清晰地能够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冷冽和肃杀之气,似一柄利剑出鞘,寒光湛湛,让她都忍不住抖了抖身子,打了个冷颤。 不行,他若是强行用功,后果不堪设想。只怕没死在这些人手里,他就要先自爆经脉、七窍流血而死! 盛安颜鼓足一口气,几乎在他动手的前一刻冲到了他的前面去,举起手道:“我要求跟苏公子谈判!” 宗政潋有些意外地看着盛安颜:“你何必如此。” 盛安颜苦着一张脸回过头去看他:“你以为我想充大头?你活着咱们还有逃出去的希望,你死了我们肯定都活不了。” 宗政潋沉着眉眼看她,一双凤眸如同被陈墨染过一般,浓烈得挥散不开。 苏庆三装叉地摇着折扇,眼里瞧着这一幕,嘴角挂起一抹讥笑:“谈判?你以为用这招来拖延时间行得通?” 盛安颜脸上带着毅然决然之势:“不试试,怎么知道?” “好,本公子倒要瞧瞧,你要耍什么花样!”苏庆三挥手止住众人的脚步,几个飞身,飘然落在盛安颜他们的面前。 那飞扬起的衣袍,好似花孔雀在开屏,看得盛安颜抽了抽嘴角。 盛安颜上前一步,却被宗政潋拉住了手腕,低低的声音暗含警告:“不行就让我来,别逞能。” “我有分寸。”盛安颜将他的手拂开,昂首挺胸,拿出自己所有的气势,对上苏庆三。 苏庆三双手抱臂,不用做什么,光是以身高就将她秒杀。他下巴一抬,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你说你要跟本公子谈判?那你说说,你有什么资本来要求本公子和你谈判?” 盛安颜突地弯起唇角,狡黠一笑:“你的命,够不够?” 苏庆三顿时仰天长笑几声:“哈哈哈……小姑娘啊,就是喜欢异想天开。本公子要想杀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而你要本公子的命,却是比登天还要难上加难!” “哦,本公子差点忘了,”苏庆三目光扫过宗政潋和季老九,讥诮一声,“你还有一个不能用内力的废人,和一个只会轻功的小偷做帮手,本公子真是太害怕你们要我命了。” “咻——” 一道银光在众人眼前一闪,那速度太快,快得让人以为是眼花。 苏庆三却觉得脖子痒了一下,伸手去摸,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他把它拔出来一瞧,险些没晕——居然是一根两三寸长的银针! 盛安颜含笑对上苏庆三一双愤怒夹杂着意外的眼,耸了耸肩道:“没想到,我的飞针技术,可是拿过家族联谊赛飞针隔玻璃扎气球第一名的!” 瞧见苏庆三脸上怒气云涌要动手,她连忙伸出手阻止道:“您可别动怒,这银针上淬了毒,只要你一动怒或者一动手,就会立马毒气攻心当场暴毙!” “你以为本公子会信你?”苏庆三正想一掌将盛安颜拍飞出去,然试着一抬手,却是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不仅是手,还有腿,就像是被什么怪力突然抽去了支撑身体的骨头,整个人软软地就倒了下去,完全没一点点的防备! 盛安颜嗤了一声:“你以为我千娇百媚千奇百怪千山万水千秋万世千蛛万毒手的名头是假的?” 宗政潋唇角一松——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第35章 逃脱 瘫软如泥不能动弹的身子,让苏庆三不由对盛安颜的话信了几分。 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算计了,他只觉一股怒意从心底起,却又在发作之前压了下去。 眯着一双带着杀意的眼睛,他咬牙切齿地问:“解药呢?” 盛安颜早就等着这一刻了,直接伸手到了他的眼前:“先把蛊毒的解药给我,我自然会给你解药。” 苏庆三别过头去,冷哼一声:“蛊虫是鬼医所养,他早就事先声明了,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解此毒蛊的解药!” 盛安颜闻言挑眉:“当我三岁小孩?” “爱信不信。” 瞧着苏庆三不像撒谎的样子,盛安颜咬了咬牙,只能换个条件:“那放我们离开。我们出了鬼市,就会把解药放在万里崖边,若是出不了,我就立即毁了解药。而且再告诉你一个幸运的消息,你的解药,世间独此一颗,没了,那可就真的没了。” 苏庆三沉默了片刻,似在权衡利弊。 盛安颜步步紧逼,又下一剂猛药:“我的耐心有限。顺便提醒你一句,我这毒,除了我世间无人能解,你可以试试等你那位鬼医来救你性命。只要,你还有命等到那时候的话。” “咔擦——” 季老九旋动最后一道曲锁,门应声而开。 “可以了。”他一擦额上细汗,冲宗政潋和盛安颜招手。 盛安颜双手抱臂,勾起唇角一声冷笑:“苏公子可想好了?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苏庆三抬头望着盛安颜,那眼神怒中带恨,好似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半晌,他才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放人!” 盛安颜唇边笑弧越扬,冲苏庆三摆了摆手:“苏公子放心,我不是那么不讲信用的人,半柱香以后,到万里崖取解药。” 说完,退后两步,和宗政潋一起出了门外。 季老九松开曲锁,将门重新关上。又手脚飞快地拨弄了几下,改了一种解法。 “他们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咱们快走!” 拍卖场内,苏庆三的手下手忙脚乱地将他扶了起来,没一会儿就听见有人道:“鬼医来了!” 苏庆三扬了扬手,连忙道:“快请。” 不一会儿,就见一矮个儿小老头飞快地赶了过来,一身浓密而灰白的须发好似好久都没打理过了,乱糟糟成一团,看起来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怎么了这是?”他边走边问道。 苏庆三道:“被一小丫头片子给算计了,鬼医快给我瞧瞧,这毒可有解?” 鬼医连忙将苏庆三上下检查了个周到,到最后却露出一个奇怪表情。 苏庆三瞧见此,顿时吓了一跳:“可是无解?” 鬼医摇了摇头:“根本不需要解。公子压根儿就没中毒,那银针上淬的只是让人四肢暂时失去知觉的麻沸散。” 苏庆指紧紧握拳,猛地一捶:“那个臭丫头片子!” 不过这会儿他们应该还没出鬼市,要想捉他们还来得及…… 思及此,苏庆三连忙吩咐手下:“关上鬼市洞门!” 盛安颜他们仨儿赶到门口的时候,正看见那石门在往下落,而且不过一个眨眼,竟已经落了一半有多! “快走!” 宗政潋拉着盛安颜几个快步到了门前,将她带倒,直接平着推了出去。 盛安颜感觉后背擦着地滑过,一阵火辣辣地疼,却在看到外面月光的那一刻,觉得什么都值了。 “你先走。”宗政潋看着季老九,想殿后。 季老九摆摆手:“王爷您先走,鬼市我熟,要逃脱易如反掌。我可不想刚刚还了绿影的恩,又欠您一个情。” 门下降得还有一尺的距离,盛安颜在外面找了块石头塞在下面,连忙冲里面吼道:“别啰嗦了,门要关了!” 那石门重逾万斤,盛安颜塞进去的石头很快便出现了裂缝,明显支撑不了多久。 宗政潋不敢耽搁,一个侧身滑了出来,虽没用内力,但身姿依旧矫健到不行。 而就在他刚刚脱险的那一刻,那塞着的石头被石门碾成粉末,闭合了最后一条缝隙。 盛安颜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还在“咚咚咚”地跳个不停,有些后怕地想,但凡宗政潋再慢一刻,那被压成粉末的就不止石头,还有他了。 宗政潋却好似一点事儿都没有,拍了拍衣袍站起身来,面上无浪亦无波。 “咱们现在怎么办?”盛安颜抬起头往上看,不由有些泄气。 刚才宗政潋拉着她闭着眼睛往下跳的时候,感觉也没多远。如今抬眼去瞧,只觉这山崖比几十层楼高还不止。 而现在宗政潋身中毒蛊万万不可再用内力,苏庆三那边迟早会发现她是用麻药吓唬他的,等他们追来,可就大大不妙了。 然回过神去看宗政潋,就见他正在将自己的衣袍脱下来,而后展开,在他的四肢上都系了个结。 盛安颜被他这一举动惊得目瞪口呆,愣愣地伸手指着问:“你这是……” “既然上不去,那就往下跳。”宗政潋弄完他的,抬起头来看盛安颜,“你也把衣裳脱了。” 盛安颜连忙双手捂胸:“不好。这夜黑风高、了无人烟的……” 宗政潋站起身来,冷眼瞧她,一言未发。 盛安颜叹了口气,低声应道:“知道了。” “轰隆隆——” 石门有松动的痕迹,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晰,明显是鬼市的人追上来了。 盛安颜不敢再耽搁,飞快地褪下外衣,由宗政潋给她快速地捆绑牢实。 而与此同时,石门全部打开,苏庆三带着人马冲了出来,手中纸扇遥指盛安颜:“臭丫头,居然拿假毒药骗本公子,本公子今日非得让你生不如死!” 盛安颜冲苏庆三挥了挥手,扯起嘴角露出一个笑来:“再见了花孔雀。知道你为什么总失败吗?因为作为反派,你的废话实在是太多了。” 宗政潋闻言唇角微勾,伸手拉过盛安颜的手,纵身往下一跃。 “他们居然从这儿跳下去了?” “不要命了!” “公子还追不追?” 苏庆三冷哼一声,目色深深:“追什么?一个不能动用内力,一个根本没有武功,从这万丈悬崖摔下去,还不粉身碎骨?就算他们侥幸活了下来,宗政潋身上还中着蛊毒,到时候他们还不是得爬着回来求本公子救命?” “可是公子,上头要的是那女的性命,可让您务必保全靖王。” 苏庆三摇着纸扇,转身走了进去:“是宗政潋自己要替那臭丫头挡的,关我们什么事?” “属下明白。” 第36章 亲昵 盛安颜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身上绑了件衣裳,旁的一点安全措施都没有,她就敢跟着宗政潋往悬崖底下跳,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刮过的疾风如利刃,刀刀割着她的脸,生疼生疼的,那感觉,好像死神与她擦肩而过。 她一只手展开增大下落的阻力,另一只手牢牢地拉住宗政潋,不敢有片刻的松懈。 忽地,她反倒是轻轻地笑了起来,问宗政潋说:“咱们俩这样子算不算殉情啊。” 宗政潋表情变了变,突地唇角一软,也跟着笑了起来,将她的手抓得更紧:“不算。” 盛安颜有些意外:“怎么就不算了?” “因为咱们,一定会好好地活着。” 大风将衣袍吹得鼓鼓的,猎猎作响。 四周是高的山、绿的林,有野兽呜咽的长啸远远传来,低沉冗长。 天光渐亮,月色渐渐沉落,却仍有一两点星辉,穿过遥遥的山谷,照射到这山谷最底。 盛安颜还在有些出神,就见原本和她平齐的宗政潋,一个翻身跑到了她身下去,两只手控制住她的身体。 “你这是做什么?”盛安颜眼睛瞪大,有些诧异。 马上就要落地了,他这样下去,不是白白给她当了人肉垫子? 宗政潋没有说话,也没理会她说什么,一只手牢牢稳住她,一只手在下落的时候不停地拽住横生出来的树枝,以减缓下落的速度。 眼看着地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盛安颜一颗心却提到了嗓子眼,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了。 宗政潋突地伸出双手,将盛安颜往怀中一拉,紧紧抱住,垂直落下。 “砰——” 一声闷响,盛安颜被扬起的灰尘呛得连连咳嗽,只觉得心儿肝儿都好像快要被震碎似的。 她想爬起来,可是宗政潋的双手牢牢地箍着她,挣扎了一会儿,竟没有挣脱! “靖王爷?”她试着轻轻地叫了一声。 林子里似乎回荡着她的声音,却没听到有人回应。 盛安颜顿时急了,连忙去探他的鼻息,感觉还有进出的气,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晕过去了,性命无大碍。 盛安颜没办法掰开他的手,只能贴着他的身子往下滑,滑到一半的时候她突地顿住,脸色涨得通红。 “对不起啊靖王,我不是有意要碰那里的……” 说完,她赶紧一溜烟地爬出来,抚着胸口连做几次深呼吸。 替宗政潋检查了一下身体,没有受内伤,好事。只是落下来的时候他的小腿正好磕着一块石头,骨折。 盛安颜就地取材找了几味草药,碾碎了,敷在他的腿上,又折了几根木枝,从衣服上撕了两块布条,将骨折的地方好生固定,这才拍拍手,站起身。 “完工!” 宗政潋醒来的时候,脑袋有点小疼,天光大亮的刺眼光线晃得他有些眼花,眯着眼适应了一下,才缓缓地睁开了眼。 在他旁边烧着一堆篝火,盛安颜正拿着一根小棍子在火炭里掏着什么,瞧见他醒了,连忙将棍子一扔,跑到他身边来,欣喜地道:“醒了?” 宗政潋瞧着她,嘴角微微一掀,伸手抚上了她的脸:“怎么弄成这般模样?” 手伸出,话出口,他才猛地一愣,想起这动作着实亲昵。 盛安颜却没发觉他的异常,只疑惑了一下,而后拿衣袖往脸上一抹,就见那衣袖瞬间黑了一片,可见她脸上是何光景了。 她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烧个火可折磨死我了,沾这点灰能把它引燃,也算值了。哦,对了……” 她连忙跑到火堆边,捡起那棍子继续扒拉:“我去采药的时候挖了几个野薯,咱们今天的早饭也就算有着落了。” 正说着,她就从火堆里掏出一个黑漆漆的东西来,虽然已经被烧得看不清模样,但是闻着也算有点香气的。 盛安颜拿过一张大大的绿叶子,将那野薯一包,捧到了宗政潋的面前。 “呼呼,趁热吃,一会儿冷了就不好吃了。” 宗政潋靠坐在一棵树干上,静静地看着她。 她低着头,一边吹着气,一边剥着野薯炭黑的皮,在那下巴的阴影处,露出纤细的脖颈,像冬日料峭寒雪压弯的那根梅枝。 她的头发披散着,上面还沾了两片树叶,垂落的发丝温顺地贴着肩头垂落下来,说不出的安静柔美。 偶尔,还有一些细碎的发丝会随着微风吹起,看得他手指轻动,有些细碎的痒。 盛安颜长得算不上绝色,充其量只能算清秀。但是她笑的时候,那五官却随着那笑弧变得那般的生动起来,狡黠的一双眼睛轻灵一动,竟好似带着一丝勾人的媚意。 宗政潋就这样看着,竟看得……有些出神。 “可以吃了。”盛安颜将剥好了野薯塞进宗政潋的手里,而后连忙跳开,呼呼地吹着自己被烫着的手指。 宗政潋瞧着她龇牙咧嘴上蹦下跳的,有些好笑。 “你快吃,我去给你取水。”盛安颜拿起一片叶子,不等宗政潋说些什么,就飞快地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她小心翼翼地捧着水走了回来。 宗政潋喝了口水,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四周:“这就是万里崖的崖底?” 盛安颜一边用树枝将火扑灭,一边道:“咱们也是幸运,这底部就这一片小树林,其他全是乱石岗。往左走倒是有条河流,里面却全是从山顶上滚落下来的大石头,掉在其他地方,咱们铁定不死也残。” 宗政潋闻言点了点头:“照此看来,这附近有人家户的几率也很小。” 说完目光落在他那条已经被包扎好的腿上,眉心不由得皱了皱。 本来不能用内力已是个大问题,如今他的腿还出了情况…… 盛安颜将火堆灭了之后,走到宗政潋身边道:“我背着你走,等到了城镇,咱们租辆马车就好办了。” 宗政潋双眼一眯,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两遍,有些不信地道:“你背得起吗?” 他们俩的身高体重,差得可不是一个等级。 盛安颜伸手拍了拍胸脯,自信满满地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你放心好了,我曾得过我们家族联谊赛背小狗百米冲刺赛第一名的!” 宗政潋抽了抽嘴角:“你们家族的生活可真丰富。” 只是背小狗,算怎么回事? 第37章 亲她 到底拗不过盛安颜的一片热情,宗政潋扶着树干站了起来,答应让她背着试试。 “要是走不动了记得叫停。” “知道啦~~别看我个子小,我力气可大着呐~~” 盛安颜弓着马步,身子超前微倾,十分有气势地拍了拍肩膀,说:“上来。” 宗政潋先将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没事。 再试着慢慢地将身体移来靠在她的背上,也没事。 他松了口气,试着调整一下姿势,让她好背一些,却毫无准备的,一下子扑在地上! 在他身子底下,盛安颜四肢趴地,啃了一嘴的泥。 “呸呸呸……”连忙将嘴巴里的泥给吐了出来,她随手拿袖子擦了擦,心说好在没摔断腿也没摔断脚,宗政潋也不是很重嘛…… 嗯?不对。背上明显轻飘飘的没东西,宗政潋压根儿就没和她一起倒下来!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盛安颜就地打了个滚,翻身过来,却瞧着一张绝艳倾城的俊脸在她眼前无限放大,那一线薄唇不似寻常苍白菲薄,反倒是带着一点让人垂涎欲滴的艳红。 当他含住她的唇舌的时候,她的脑袋,“轰”地一声起了一阵飞扬的烟雾,烟雾散去之后,是一片纯净的空白。 宗政潋不是没有倒下来,而是在倒下的那一刻,飞快地伸手撑地,悬空了身躯,免得压着她。 可即便如此,那有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他……要突然亲她? 当盛安颜的脸染上夕阳的绯红,宗政潋却靠着树干坐着,显得淡定许多。 只是那双冷眼好似被什么捂化,有浅浅的笑意,洒落在那比苍穹繁星更是璀璨的眸子里。 半晌,回过神来的盛安颜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故作镇定地道:“咱们怎么出去?” 宗政潋双手枕在脑后,一点也不慌:“等我腿好了以后。” 盛安颜险些没抓狂:“伤筋动骨一百天,等你好了,咱们都成野人了!” 宗政潋环顾一下四周,点了点头:“在这儿生活也不错。” 盛安颜气得背过身蹲在地上,画圈圈。 圈圈刚画了两个,盛安颜站起身来,双手握拳,脸上全是绝然神色:“不行,我得想办法出去,小宝儿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 说着就要去寻找出路,却见树林里的鸟儿一下子全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连风都好似突然停止。 兵法有云:鸟起者,伏也;兽骇者,覆也。 盛安颜连忙退后两步,护在了宗政潋的身前,悄声地道:“有人追来了。” 宗政潋不急不忙,勾起唇角:“真有人追来,你赶紧跑就是,管我这瘸子做什么。” “吓!”盛安颜转过头,一脸正色,不假言辞地道,“你这是说什么胡话呢,我是那种没心没肺不仁不义的人吗?” 宗政潋轻笑一声:“不仁不义倒不至于,没心没肺倒是真的。” 盛安颜表情一愣,额上青筋狂抽。 却见宗政潋一扬手,威严的声音远远传开了去:“都出来。” 话音一落,就见一青一绿两道人影翻身落在地上,身后乌拉拉闪出无数道黑影,齐齐跪在宗政潋面前。 “爷!” 盛安颜此刻还双手大张地挡在宗政潋面前,一副母鸡护崽的架势。 然定睛一看,旁的不认识,面前这张咧着一口大白牙笑得灿烂十分的脸,她却是怎么都不会忘的! “青山!” 青山听见盛安颜叫他,连忙笑嘻嘻地也给她也行了个礼:“王妃。” 盛安颜眨了眨眼,总算明白她刚刚说有人追来的时候,宗政潋为什么还有闲情雅致逗她了。敢情他早就知道来的是青山他们! “你们怎么追到这儿来的?” 他们进了越州城以后就分开了,青山去联络分布在越州的影卫,而盛安颜和宗政潋等不及,便拿着请帖先来了鬼市。 而他们沿途虽然都留有标记,那标记却只指到万里崖边。 青山回道:“我们赶到万里崖边的时候,正碰上神偷季老九从鬼市逃了出来,他给我们说了您跟爷的情况,我们便立即下来了。只是这里地势复杂,人迹罕至,是以才耽误到现在。” 宗政潋点了点头,问青山旁边那位:“季老九可有受伤?” 那人摇了摇头,回道:“爷放心,季老九就是根老泥鳅,鬼市他又是混熟了的,那些人要想抓他,比登天还难。” 青山笑道:“再是老泥鳅,还不是逃不脱你绿影的天罗地网?” 绿影轻轻摆手:“当时只是侥幸。” 盛安颜却不自觉地退后一步,小心翼翼的问了句:“橙影和绿影,是两兄弟吗?” 青山和绿影听到这句话,却一下子笑了下来:“王妃,橙影和绿影都是爷的贴身影卫,怎么可能是两兄弟?当然,所有的影卫都是兄弟,严格说起来,您这话也没说错。” 盛安颜点了点头,脸上神色变淡了一些,不自觉地和他们拉远了距离。 橙影既然是宗政潋的贴身影卫,那么能叫动他的,只能是宗政潋。 上次险些命丧刀口,让她明白一个道理,永远不要完全地相信一个人,尤其是一个你根本不了解的人。 因为谁都可以嘴上说一套,背地里做一套。隔着人心的肚皮,谁又能真正地看透? 可宗政潋亲她又算什么呢? 逢场作戏?还是一时兴起? 哦,她怎么忘了,这位圣元国鼎鼎大名的靖王爷,名扬天下的除了他的赫赫战功,还有那风流在外的花名。 青山让所有影卫脱下外衣,砍了两根木棍缠成了简易担架,将宗政潋抬着出谷。 盛安颜却再也不肯上前一步,磨磨蹭蹭地走在队伍的最后。 却不想宗政潋摆了摆手让队伍停下来,对青山道:“你们看王妃是不是走不动了?实在不行,你们再造个担架抬她出去。” “没没没……没事的。”盛安颜一听这话,连忙几个快步走上前去,与宗政潋平齐。 宗政潋瞧着她在自己目光所及的地方了,这才满意地一挥手:“走。” 第38章 大礼 一回到王府,盛安颜就把宗政潋丢给了青山:“找人来给你们爷换药。” 青山一愣,忙问道:“王妃你呢?” 盛安颜头也不回地钻进房间:“我当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能比咱们爷还重要?”青山有些纳闷地小声嘟囔。 突地,他背脊一阵寒凉,一回过头,就见坐在轮椅上的宗政潋瞧着盛安颜远去的背影一言不发,在他周围,弥漫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强大低气压。 青山缩了缩脖子,总觉得有哪里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给宗政潋换药的是下了几十年战场的老军医,后来年纪大了腿脚又受了伤,就留在了靖王府当了个清闲大夫,也算是颐养天年。 他替宗政潋拆了腿上的包扎,摸了摸,又瞧了瞧,突地挑高眉眼,“咦”了一声。 青山瞧见此,有些紧张地问道:“赵叔,王爷怎么了?” “没事没事,”赵叔连忙地摆了摆手,“王爷的伤势处理得很及时,恢复得很快,好好地调理一下,用不了多久就能下地了。” 青山不解:“那你刚才怎么……” 赵叔听见青山的问话,顿时捋着胡须,哈哈大笑起来:“不关王爷的事,我只是在感慨王爷的伤势处理得十分专业,而且手法十分独特,所以惊奇了一下。能不能问一下,王爷这伤是谁给处理的?我也好去讨教两招。” “噗嗤,”青山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个嘛……就得问咱们爷了。” 宗政潋想着那张沾满炭灰的脸,和那一双异常明亮的眼,忽地莞尔,悠声言道:“一个有趣的小丫头。” “是个小丫头?”赵叔顿时间惊愕了一下,而后摇头道,“一个小丫头能有如此造诣,想必一定师从名家。” 青山也去看了看,又是皱眉又是挠头:“不就包扎个伤口吗?有那么玄乎嘛。” “这你就不懂了。”赵叔指着那些被他换下来的药渣说,“这几味药都是寻常之物,可是在药性上两两相克,是以从未有人会同时用两种以上。但是她却想常人之不敢想,把几种药混合搭配,在用法用量上十分有技巧地让这几种草药的毒性相互抵消了,产生的药效,竟要比皇宫特供的极品药物还要好上一些。可以说,就她这一帖药,比得上我在这里用的十帖药!” “这么神奇!”青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倒是想不到自家王妃包扎个伤口,竟还有这么多学问在这里面,竟让当了几十年军医的赵叔都连连称奇。 赵叔替宗政潋换好了药,捧着那药渣如获至宝地道:“我啊,照着她这比例去重新配制两服药,王爷的伤势也能恢复得快一些。” 眼瞧着赵叔退了出去,青山不由摇头感慨一句:“没想到王妃这么厉害。” 宗政潋有些出神地望着远方,突地想起盛安颜几次三番挡在他身前的情景。 那时候刀光剑影离得那般的近,她挡在他面前的身影,好似从不畏惧。 他不禁有些好奇:明明那么小的一丢身影,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勇气? 不知从何时起,不知谁对他说,生在这皇家,不想沦为别人的旗子,就只有比别人更努力,比别人更强大,这样才能主宰别人的命运,而不是成为任人摆弄的垫脚石。 他一直牢记在心,也一直在不断地强大自己。 可是一个人太过强大了,什么都不需要,什么都可以自己做,也就不知道有多久体会过被人护在身后的感觉了。 “爷?”青山见宗政潋在发呆,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宗政潋回过神来,瞧他:“何事?” 青山回禀道:“宫里刚有人来传话,让爷进宫一趟。” 建章宫,千秋殿。 原本最是戒备森严的地方,今日却一点侍卫宫娥都不见。 宗政潋坐在抬椅上,由人抬着入了殿中。 殿中也没有人伺候着,只在最高处宝座后面垂落下的珠帘里,隐约有个人影。 宗政潋刚想行礼,目光却陡然一眯,沉了下去。 是皇后? 果不其然,一只戴着尖利指套的手从珠帘后面伸出,轻轻撩起帘子,一道衣着华贵的人影走了出来。 深青色缀石榴红牡丹暗纹的宫装,真红蹙金的海棠锦绣长衣拂开云袖一般的华彩。 她头上梳着高高的发髻,戴着九凤衔珠的凤冠,眉眼被金色的眼线拉得极艳极长。 宗政潋微微垂眸,一拱手,朝莫清欢行了个礼:“参见皇后。” 莫清欢一拂袖,淡淡地道:“靖王爷好生客气,跟本宫都如此多礼。” “君臣不可越,礼法不可废。”宗政潋回答得不疾不徐、不卑不亢。 莫清欢冷哼一声,显然对他的回答不满意。 宗政潋抬头扫看了一下四周,问说:“既是皇上召唤微臣入宫,微臣还要斗胆问皇后一句,皇上现在何处?” 莫清欢拖着长长的衣摆走了下来,说道:“皇上刚刚服了药睡下了,一时半刻也不会醒。” 宗政潋双手合拳,微一拱手:“那微臣先去偏殿等候。” 一只玉手搭上他的肩,莫清欢一张极为美艳的面孔,有了些微怒的痕迹:“你就对本宫那么避恐不及?” “微臣不敢。”宗政潋又是一拱手,神色自然,如明月清辉,“皇后母仪天下、仪德万方,圣元上下女子,莫不以皇后为榜样。” 莫清欢轻嗤一声,一拂袖,转过身去:“靖王这话的意思,就是说本宫现在不顾礼仪,殿前失德,配不上这母仪天下的后位?” 宗政潋目色一冷,身形却越发笔直如松:“还请皇后慎言,微臣先行告退。” 说着,就欲走,却听莫清欢突地来了一句:“靖王妃呢?本宫将那么重要的镯子作为新婚贺礼送给了她,她难道不来宫里谢恩吗?” 一双凤眸陡然转黑,如同一点星月不见的夜幕苍穹,深邃骇人。 宗政潋薄唇抿成一条锋利的薄刃,刚想开口,却又听莫清欢道:“哦,忘记了,她是不是掉悬崖下,摔死了?” “是你!” 宗政潋心头一惊,那眉峰瞬间变奇峰险壑,眉眼一眯,似刀枪似剑戟,出鞘间,寒光湛湛,冷人入骨! 莫清欢抬起手来,镶嵌着宝石的指套带着冰冷的含寒意,轻轻划过宗政潋的侧脸。 她抿唇一笑,笑得那般妩媚勾人:“怎么样?喜欢本宫送给你的新婚大礼吗?” 第39章 皇后 “请皇后自重。”宗政潋突地伸出手,抓住那只皓腕,说话的语气不快不慢,却字字泛冷,犹如二月霜雪。 莫清欢不怒反笑,笑得那般艳绝无双:“自重?你说的是哪个自重?是不要碰你的自重,还是不要碰你王妃的自重?” 话音刚落,手腕就猛地一疼,莫清欢倒抽一口凉气,声音陡冷:“你做什么?” 宗政潋抬眼看向她,一双凤眸锐利如鹰:“皇后若是嫌后位太稳固了,本王不介意帮帮你。” “你这是在威胁本宫?”莫清欢甩开宗政潋的手,长袖一拂,慢慢走上台阶,她衣袍后面绣着一整幅的凤穿牡丹,那栩栩如生之模样,映衬得整个千秋殿都满目生辉,也异常刺眼。 宗政潋敷衍着还是那句话:“微臣不敢。” 莫清欢一撩长裙,转过身,站在龙案前面,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你的确不敢。” 她眉眼一挑,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因为你知道,一旦毁了本宫,也就等于毁了皇上。而你,永远都不会那么做。” 宗政潋也跟着笑了一声,漫不经意地道一句:“谁知道呢?” 莫清欢闻言收了笑:“你打算为了一个女人忤逆皇上吗?” “皇后慎言,本王可没这么说。”宗政潋靠在椅背上,抬起眼来,神色悠然。 “好好好,好得很!”莫清欢咬着牙,恨恨地看着宗政潋,“你该知道,但凡你越喜欢的,本宫就越要毁去!宗政潋,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宗政潋仿若未闻,微一垂首:“皇后若无其他事,微臣就先退下了。” 莫清欢此刻真恨不得撕了宗政潋那张讨厌人的嘴,到最后却不得不拿出一个小瓷瓶,丢在他的怀中:“蛊毒的解药。” 宗政潋倒是毫不客气地将解药收入怀中,语气却是要多疏离有多疏离:“多谢皇后恩赐。” “别以为本宫会那么好心,若是中毒的是你那位新王妃,本宫可没兴趣管她是生是死。”莫清欢冷哼一声,顿了一下,又突地轻轻笑了起来,“哦,差点忘了,即便你娶了王妃又如何呢,反正你也不可能爱上任何人。你那位王妃,不会是故意娶来的一个摆设?” “这就不劳皇后操心了。”宗政潋脸上露出不耐神色,再没心思跟她周旋,直接拍了拍手,叫了自己的人进来。 “皇后既要管理六宫,又要照顾皇上龙体,实在太过操劳,还请皇后爱惜自己的身子,不要把手,伸得太长。” 最后几个字,语气重了又重。 宗政潋说完,行了礼,也不管莫清欢应不应,直接挥手,出了千秋殿。 莫清欢揪着衣角,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狠狠地一跺脚:“宗政潋!” 他就没有一次,肯顺了她的心意! 待宗政潋一走,一个人影从后面走了出来,伸出双手,环住莫清欢的腰身:“既然那么讨厌他,又为何还要救他?” “你懂什么?”莫清欢将他的手扒开,冷着声走到宝座上坐下,“得不到的,永远才是最好的。” “那照这样说来,我也该欲拒还迎一些,才能惹你欢喜一点?”一双桃花眼高高上挑,一身艳丽的衣袍松松垮垮地系在身上,苏庆三走到莫清欢面前半跪下,牵起她的手来,低头吻了下去。 莫清欢本是满肚子的气,这会儿倒是被他逗乐了一些,伸手一戳他的脑袋:“你呀~~” 苏庆三亲着亲着手就开始不规矩起来,从那绣着繁复花纹的衣裙底下,鱼贯而入。 莫清欢连忙伸手止住他:“别,一会儿皇上该醒了。” 苏庆三收了手,起身坐在莫清欢的旁边,直接一抬脚,搭在那堆积满公文奏折的龙案上。 “那个病秧子皇帝瞧着也是命不久矣,皇后难道就不为自己以后打算?现在宫中妃嫔无一有子女,一旦皇后诞下龙子,那可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圣元未来的皇上了。” 莫清欢揉着手中的手绢,轻声笑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本宫自有打算。” 苏庆三凑到她的面前去,轻轻地对她耳边呵气:“让我猜猜,皇后不会是打算等皇帝死了,然后扶持靖王登基,再立你为皇后?” 莫清欢拿眼瞥他:“你懂什么?” 当年宗政潋明明有机会夺得皇位都没有要,如今拿个烂摊子给他,他肯收? 再者,还有几大亲王在封地各自为政,谁又是省油的灯? 苏庆三轻轻蹭着莫清欢,几乎是贴着她的耳道:“我什么都不懂,我只懂,皇后现在需要我,我也需要皇后……” “别闹……别……” 宗政旭一觉睡到了傍晚,等醒来的时候,瞧着外面天都开始黑了。 “都这么晚了?”他轻轻地呢喃两句,目光望着远处,忽地有些怅然所失。 “皇上,您醒了?”莫清欢嘴角噙着温和笑意,款款走到他的身边,亲自伺候他穿衣。 宗政旭见此神情陡然柔和,轻声笑道:“朕的事皇后都事必躬亲,倒是抢了那些宫人的功劳了。” “皇上又打趣臣妾了,臣妾一心为了皇上,哪是想抢什么功劳?”莫清欢抬眼娇嗔地瞪了宗政旭一眼,眉眼间道不尽的妩媚风情。 “哈哈哈……”宗政旭心情大好地笑了几声,由着莫清欢给他更好了衣。 他走到窗边,单手负在身后,眼睛望着外面的天空。 夕阳已经西下,却好似被远处那金碧辉煌的宫宇挂住,一半沉下,一般露出,在那儿画出一个圆润的弧度。 那烟霞色的光晕,渲染了整片天际,好似有一把燎原的熊熊大火烧过一般,透着最后的一抹艳丽。 而那霞光与夜幕相接,一半是明丽,一半是黑暗。 可即便夕阳再美,也会逐渐被夜幕的黑暗笼罩,斗转星移,日夜更替,从来都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宗政潋目光幽深,缓缓地道:“皇后,朕的头疾之症最近发作得是越发频了,这一觉,竟然睡到了傍晚,可不是什么好征兆啊。” “呸呸呸……”莫清欢连向地上呸了几声,这才朝宗政旭走了过来,“皇上莫要说这些不吉利的,您睡到下午只是因为最近公务繁忙,疲劳所致。再者,御医也说了,服食治疗头疾的药物会比较嗜睡,等头疾之证治好了,自然也就没什么事了。” 宗政旭闻言笑了笑,侧过头来看向莫清欢,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你说得对,朕不能有事。朕要是不行了,那你怎么办?” 莫清欢愣了愣,微微垂下眼睑,所有情绪归为唇边,一抹嗤笑。 第40章 关系 是夜,万籁俱寂,静谧无声。 忽见靖王府内,一灯火通明的屋子房门被人猛地拉开,一披头散发之女子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双手叉腰,仰天狂笑三分钟:“哈——哈——哈——哈——” 这笑,惊天地,泣鬼神,直破云霄。惊起了房顶树梢停留的飞鸟,惊跑了正安然休憩的野猫,惊得旁边几间屋子的房门全部打开,一群人乌拉拉地全涌了进来。 “怎么了怎么了?难道是哪里走水了?”青山上蹿下跳没发现异常,最后目光落在正在狂笑的盛安颜身上,嘴角一抽,“还是说王妃走火入魔了?” 不对啊,他们王妃一点武功都不会,怎么可能走火入魔呢? 正想着,就见众人闪开一条大道,宗政潋推着轮椅,慢慢地走到盛安颜的跟前,问道:“可是解药有结果了?” 盛安颜双手抱臂,得意地昂着下巴轻哼一声:“这还用说?虽然那返生香被蛊毒给污染了,但是好在我聪明啊,蒸馏提纯法听说过没?被蛊毒污染过的返生香沸点偏低,我只要控制好温度,就能把没有被污染的返生香提取出来,然后再配上我特制的解药,简直不能再完美!” 说着,她拿出一个小盒子来打开,就见里面用软丝的绸子垫着,绸子上面放着两颗黄豆大小的金色药丸,看起来晶莹透亮,比宝石还漂亮。 青山两眼看得有些呆,无不感慨地说:“虽然王妃说的什么我一句都没听懂,但是看着这解药就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盛安颜闻言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推开他,走到宗政潋身边,说:“一颗给小宝儿的,另一颗是给你的。虽然不能完全解了蛊毒,但是排排毒还是没问题的。那蛊毒我还没见识过,等我研究两天再给你配解药。” 宗政潋却一下子调转轮椅方向,朝着宗政钰休息的院子走去:“本王的蛊毒已解,不需要这个东西。” “唉?”盛安颜愣了一下,看见宗政潋已经走了很远了,才回过神来,小跑着跟了上去,“是谁解的啊?” 用返生香养出来的蛊虫,那可不是一般的蛊,虽然苏庆三说鬼医也没解药是句废话,但是解药也不至于遍大街都是? 就连她也没十足的把握,还得先研究一下再说呢,宗政潋怎么就已经解了毒呢? 宗政潋不答,盛安颜就一路睁大这一双求知欲旺盛的眼睛看着他,看得他有些不耐,一挥手道:“太医院的袁御医对此颇有研究。” 闻言,盛安颜这才恍然:“哦,原来是御医啊,水平还挺高么。” 两人说话间就已经到了宗政钰的房间,宗政钰已经被奶娘哄着了,小小的身躯躺在摇床里,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就像诱人的红苹果,让人真想咬上一口。 盛安颜食指靠在嘴上,比了个“嘘”的手势,而后一手捏着宗政钰的小嘴,一手将解药塞进他的嘴里。 “乖宝儿,好好睡一觉,睡一觉起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盛安颜喂完解药顺带替他掖好了被子,这才慢慢地退出他的房间。 此刻月色正浓,院中的夜来香开得正好,被风一吹,满室生香。 盛安颜忙活了一整天,此刻站在这清凉的夜风里,只觉得浑身舒爽,一点睡意都没有。 “喂……”她回过头,看着在屋檐下停住的宗政潋,挑眉问他,“有没有兴趣陪我喝一杯?” 宗政潋推着轮椅走到院中,淡淡地说道:“某人不要一杯就倒就好。” 盛安颜不服气地轻嗤一声:“哈,开什么玩笑!” 清酒一壶,小菜几碟。 盛安颜替宗政潋斟满了酒,轮到自己的时候,她浅浅地倒了一些,而后以袖掩杯,豪气万千:“我先干,你随意!” 说着,一饮而尽,喝完皱了皱眉,还不忘咂咂嘴。 宗政潋只当没看到她动的歪心思,端起酒杯,醇香入喉。 “来,我再敬你一杯!” “为何而敬?” “对哦,敬酒还得想个理由。那我想一个理由,你就喝一杯?” “可以。” “嗯,你长得帅算不算?” “……”某人皱眉,“重新说一条。” “我想想……那个,相遇即是缘分,为了我俩的缘分,你是不是得干一杯?” “行。” “嗯,我得感谢你给了我那么一个可爱的宝贝儿子,是不是也要干一杯?” “行。” “还有,你未经我允许亲了我两次,这个是不是该自罚三杯?” “你醉了。” 盛安颜的确有些醉了。 她没想到这酒那般的醉人,明明每次都喝一小点,却还是让她红了脸,乱了神。 然她却不肯承认自己醉了,还非得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对他说:“我给你跳个舞,保证比上次那个清弦还跳得好,想不想看?” 宗政潋没有吭声,因为盛安颜不待他说什么,就已经开始在院子里扭了起来。 “这叫扭秧歌,我外祖婆婆可喜欢跳了,她说当年她就是凭借着这个把我外祖公吸引住的。是不是很接地气?是不是很怀兴?哦,你听不懂什么叫怀兴,没事儿,听不懂可以意会嘛……” 她已经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了,也不管宗政潋应不应,一个人在那儿东倒西歪地胡乱跳着。 然跳着跳着,她腿脚一软,忽地就瘫了下去。 宗政潋赶紧赶过去,将她扶起来。 她却好像全身无骨似的,软软地靠在他的身上,双手自然而然地环过了他的脖颈。 “你醉了,本王让人你扶你回去休息。”宗政潋身体一僵,看着不知道怎么就挂在他身上的盛安颜,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把手放在哪里。 “我没醉……”盛安颜趴在宗政潋的肩头,闷着声轻轻地道,“我只是有点想家了。只有一点,真的只有一点点而已……” 肩膀一凉,有些微微地湿润。好像某个不争气的小丫头,正在借他的肩膀偷偷地靠着哭。 宗政潋一愣,伸手慢慢抚上她的背。 也不知道盛安颜哭了多久,好像哭得那嗓子都开始嘶哑,好像哭得连抽噎都逐渐停息。 宗政潋听见没了动静,以为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正准备送她回房,却见她突地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怎么了?”他微蹙眉心,低头看着她。 她趴在他的肩头不肯起来,只用那低低的声音,缓缓地问他:“滨州那次,橙影来追杀我,是不是奉了你的命令?” 宗政潋面色一怔。 月色渐浓,照得他脸上的棱棱角角更是坚毅清冷,连那双凤眸似乎都沾染了夜晚的凉寒。 他薄唇似刀,眼神如雾,终是悠悠转转,回答道:“是。” 盛安颜的背脊忽地挺直,像一根宁折不弯的花茎。 她没有动,又问道:“那咱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呢?” 宗政潋语气冷清地道:“不过是一场互惠互利而已。” “明白了。”盛安颜扶着快要炸裂的脑袋恍恍惚惚地起了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了去,“夜寒露重,王爷也早些歇着。” 第41章 失踪 靖王大婚已去数日,“偶感风寒”的靖王妃却一直都不见好,府中的一干众人无不在私底下对这位新的当家主母议论纷纷。 “成亲当日就得了风寒,这位新王妃怕是和咱们王爷八字不合?” “哎,人家是由钦天监监正亲自批的八字,怎么可能不合?我瞧着,只怕是王妃的身子骨不太好。” “身子骨不好可是大事啊,你瞧着户部李尚书家的千金,下嫁给骁骑营的武德佐骑尉,就因为身子骨太弱,没办法侍奉夫君,成天的都在张罗着纳妾的事。李夫人心头再气也没法子,谁叫自家女儿成日里病怏怏的不是?” “噗嗤,咱们王妃可不用替王爷张罗了,百花苑里的夫人可多着呢。” “而且你们听说没,咱们王爷这次之所以执意要娶王妃,是因为王妃替王爷生了个儿子。” “这就怪不得了,母凭子贵,有个儿子傍身,那王妃还有的是富贵日子呢。” “你也太天真了,王府后院的女人,有几人是省油的灯?你就看好,好戏还在后头。” …… 盛安颜揉着昏昏沉沉的脑袋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天光已是大亮,逐渐升起的太阳透过窗户,在屋子里洒落几缕暖人的阳光。 她脑袋有些断片,有些分不清她酒醉之后对宗政潋说了些什么,也记不得他说了些什么,只有一句话那般清晰深刻地印在她的脑海——不过是一场互惠互利而已。 她与他,到底不过是一场互惠互利而已。 轻笑着嗤了一声,正想得入神。却突地感觉被窝动了动,眼瞧着一个小脑袋从里面钻出来,转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笑吟吟地看着她。 “娘~~” 大早上的听到这么一声软软糯糯的“娘”,简直治愈。 盛安颜摇头甩掉脑袋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将宗政钰抱了起来,伸手点他的鼻子:“怎么跑娘的被窝里来了?” 宗政钰晃着小脑袋,一本正经地道:“奶娘说,太阳都晒屁股了,所以小宝儿得起床了。可是娘还没有起,所以小宝儿想看看太阳有没有晒到娘的屁股。” 盛安颜面色一囧,抬起头去询问众人——哪个教的? 丫鬟婆子一下子全背过身去,偷偷地笑,却是一个都不肯承认。 月芽儿捧了熨好的衣裳过来,放在一旁,笑道:“王妃不知道,小主子学什么像什么,那日听到后院的小三子在唱梆子小调,只听了一遍,小主子就会唱了。所以王妃还是该做个榜样才是,免得小主子有样学样可就不好了。” 盛安颜一撇嘴,小声嘟囔:“还不是因为昨日兴起多喝了两杯。” 宗政钰凑了过来,仰着头一脸好奇地看她:“两杯是什么?小宝儿也要喝。” 果然是有样学样。 盛安颜可不想把小家伙养成小酒鬼,随口就瞎编了一句:“两杯是大人才能喝的东西,小孩子喝了是要尿床的,小宝儿想尿床吗?” 宗政钰摇了摇头,小脸一凛,严肃正经:“小宝儿才不要尿床。” 盛安颜赞许地点了点头:“这才对嘛。” 看来她的教育还是很有力度很有深度的。 然说着,却见宗政潋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盛安颜的头:“小宝儿知道娘为什么赖床了。是不是因为娘昨晚喝了两杯尿床了,所以才赖着不肯起的?你放心好了,小宝儿是不会嫌弃你的,谁叫你是小宝儿的娘呢?” 说完,转过身冲月芽儿招了招手:“姐姐给娘换衣裳,小宝儿不看的。” 边说边以手捂住眼睛,以表示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盛安颜却被一下子雷得外焦里嫩,瞪大眼睛长大嘴巴,好半天没有言语。 再看月芽儿她们,早就笑得眼中带泪,在一旁直不起腰来了。 穿衣洗漱完毕,盛安颜陪着宗政钰用朝食。 服过解药以后,宗政钰体内沉积的毒素也算是排了个干净,如今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长得又是一脸人人讨喜的可爱模样,可让盛安颜直感慨自己捡到个宝。 男人不可靠,至少咱还有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宝贝儿子不是。 用过朝食,宗政钰拉着盛安颜要去找“阿潋”,盛安颜正在思量着怎么能不去的时候,月芽儿说了句:“王爷今早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盛安颜松了口气,却还得佯装失落地叹了口气:“唉,看样子是去不成了。” 眼瞧着宗政钰有些小失望,她忙哄他道:“要不娘教你下象棋?” 宗政钰立马眉开眼笑地拍起手来:“好呀好呀~~” “王妃……”月芽儿瞧着盛安颜这日子过得实在惬意,不由叹了口气,道,“您现在是靖王府的当家主母,可有好多事等着您拿主意,好多人等着跟您请安呢。您这一装病倒是躲了清闲,可底下众人还不知道怎么议论纷纷呢。” 盛安颜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我没来的时候,也没见靖王府乱成什么样子。我来了,也只不过是多了个人而已。那些东西该谁管谁管,我也懒得去理。” 眼瞧着月芽儿还要说什么,盛安颜赶紧拉着宗政钰出了门:“今天天气那么好,咱们不下象棋、去花园里玩捉迷藏好不好?” 宗政钰乐呵呵地点头:“好呀好呀~~” 月芽儿瞧着盛安颜避恐不及的样子,又叹了口气,却不得不连忙带着一群丫鬟奶娘追上去。 靖王府的后花园很大,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假山重叠,曲径清幽,一眼望去,只觉优雅且大气,又暗含几分江南风韵。 盛安颜双手捂着眼睛,靠在假山上,大声地说:“都躲好了吗?我要来了哦~~三……二……一……嗷呜~~” 两只手曲成爪子,她面色凶狠地转过身来环视一眼四周,却发现人都跑了个没影,早就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她单手叉腰,摸了摸鼻子,有些讪讪地道:“怎么跑这么快?” 自己要玩的游戏,含着泪也得把它玩完。 盛安颜只能认命,到处去找。 陪着玩的几个丫鬟倒是好找,压根儿就不敢躲远,被她一喊就出来了,反倒是宗政钰那小家伙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她忙问众人:“可有人跟着小主子?” 丫鬟们回道:“翠雯跟着呢。” 盛安颜点了点头,正在想她们会躲哪里去,就见一小丫头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扑通”一声就给她跪下了:“奴婢该死!” “怎么回事这是?”盛安颜挑眉,没搞懂地看她。 月芽儿在一旁提醒她道:“这就是翠雯。” 盛安颜恍然,忙问她:“可是小主子发生什么事了?” 那小丫头好似被吓着了,“砰砰砰”地磕得脑袋都出了血:“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没有看好小主子,奴婢把小主子给看丢了!” 盛安颜忙让人把她拉起来,心里虽然也着急,却还是好言好语地对那翠雯道:“多大点事儿啊,人就在靖王府内,还能失踪了不成?咱们仔细找找,总能找着的。” 说着,一边让人扶那翠雯去上药,一边让众人散开,分头去找宗政钰。 第42章 行凶 靖王府后花园的蜀葵开得艳丽极了,一串一串的花朵儿连在一起,好似一根根精心制作的花柱。 一只戴满珠翠的玉手伸出,摘下一朵花来,扔在地上,绣着云纹的玉面鞋底狠狠地在花上碾了碾:“真是丑死了,王府里怎么还种这种花?真该让人来全给它拔了。” 绿荷在一旁道:“夫人您忘了,是红叶夫人喜欢,王爷才让人在府中种的。” “红叶那个贱人……”含湘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又恨恨地在花上踩了两脚。 不过转眼,她脸上怒色一转,忽而轻声笑了起来:“我这是在恼什么呢?红叶就是再得宠,也不过和我一样,是个姬妾。卿暖阁里‘养病’那位,如今才是靖王府后宅的正主。你说要是她们俩闹起来,王爷会站在哪边?” 绿荷想了想,说道:“听说王妃给王爷生了个儿子,王爷才娶她当的王妃,若是她没那个儿子……只怕还比不上红叶夫人的一根手指头。毕竟王爷对红叶夫人怎么样,咱们全府的人都看在眼里。可是王爷对那新王妃,可还真没怎样过。” “你说得对,”含湘扬了扬眉眼,端是款款风情,可那风情之中,还带着一抹狠戾,“新婚之夜王妃就病了,如今整个王府是风言风语传翻了天。依我看呐,那王妃,不定有命坐稳这个位置。” 绿荷左右看了看,突地靠近问:“夫人的意思是?” “还能有什么意思?”含湘抬起团扇,遮住了半张脸,“咱们坐山观虎斗,等红叶和王妃两个贱人狗咬狗!” 话音才刚落,就突见一团稀泥凭空从一旁的灌木丛中飞了出来,正好落在含湘刚让人裁好的海棠穿花云菲千彩裙上,糊成脏兮兮的一团。 “啊——”含湘大叫一声,气得脑袋发晕,“谁?到底是谁!” 绿荷几个快步走到灌木丛中,将正准备逃跑的小家伙抓了个正着,直接给逮回了含湘面前:“夫人,扔你泥巴的就是他。” 含湘拿眼一扫,面前站着的不过是一四五岁的小孩子,小小的,白白胖胖的,穿着打扮均是十分贵气,而且手中还残留着刚刚作案的证据。 她眯了眯眼,走过来伸出她那留着尖利指甲的手,捏了捏他的脸:“这就是卿暖阁那位生的小杂种?” 绿荷一惊,连忙道:“夫人慎言,这话要是传到王爷耳里,可不得了。” 含湘冷哼一声:“这么小的孩子懂个什么?” 却不想面前的小家伙一抬手,直接将手中的泥巴直接糊在了她的衣服上。 “啊——” 含湘又崩溃一次,直接一伸手,将宗政钰推到在地。 宗政钰一屁股狠狠摔在地上,却没哭,只双手握拳一脸严肃地瞪着含湘:“再敢说我娘的坏话,我就让阿潋揍你!” 含湘看着自己价值不菲精心裁剪的新衣裳就这样被毁了,心中火气掩都掩不住,说话要多恶毒有多恶毒:“是吗?我好害怕啊,你倒是让人来揍我啊!贱蹄子生的孩子,果然也是一脸贱人相。” 盛安颜随着刚刚那声尖叫追踪过来,恰恰好地听到含湘的这句话,怒火顿时像浇了油一般,“蹭蹭”地往上涨。 “何必对一个小孩子如此恶毒?他若是一脸贱人相,那你这又算什么?超级无敌盖中盖级别的大贱人?那你可得小心了,下雨天千万别出来晃悠,我怕老天看不惯你这张贱人脸,把你直接给雷劈了。” 听见声音,宗政钰连忙欣喜地从地上爬起来,冲到盛安颜的身边,要抱抱。 盛安颜可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正要抱他,却见他拿手在身上擦了擦,擦干净了手中的泥才来搂她的脖子,暖得她心都要化了。 含湘还头一次被人这般辱骂,正要动怒,却又吃不准这突然冒出来的女子是谁,犹豫了一下。 绿荷在一旁小声地道:“看这穿衣打扮好生素净,王妃还卧病在床,想来这位应该是奶娘。” 一听绿荷的分析,含湘觉得有理,当即底气足了起来,走到盛安颜的面前,抬高下巴轻蔑地看她:“你有种,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盛安颜侧过身,颔首轻叹一口气道:“罪过罪过,我刚才怎么连那种话都说出来了?” 含湘冷哼一声——现在知道错了? 却听她又道:“狗咬我一口,我怎么能够还咬一口呢?这不是拉低了我的层面吗?一定得记得,我是人,不要跟狗一般见识。” “你敢骂我是狗?!”含湘脸色一变,伸手直指盛安颜的鼻头。 盛安颜看着那尖利的指甲,又看到宗政钰白皙脸上的红痕,目色一沉:“骂你是狗,可还真高估你了。” “贱人!” 含湘怒目一睁,扬起手来,就要呼上盛安颜的脸。 盛安颜不躲不避,以二指迎向那掌,手中一根银针寒光湛湛,正入那手掌手心。 含湘爆发今日第三声惨叫:“啊——” 绿荷连忙上前,将含湘的手翻过来查看她的伤势,就见那根银针针尾还在颤动,看起来说不出的渗人。 她连忙将那根银针拔了出来,紧张问道:“夫人你怎么样了?” 含湘扶着自己中针的那只手,面上表情说不出的惊恐:“我的手臂……我的手臂不能动弹了……针上……针上有毒!” 绿荷一听,伸手一指盛安颜:“大胆贼妇,竟敢在靖王府内行凶!” 盛安颜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只不过是点麻药,给个教训。行凶?杀这种人,我还觉得脏手。” 含湘却不信,连忙叫绿荷喊人:“快叫人来,抓住……抓住这个刺客!” 宗政钰左看看右看看,最后问自家娘亲:“刺客在哪儿呢?” 盛安颜也跟着左看看右看看,回答说:“没看见啊。” 宗政钰哼哼道:“阿潋跟小宝儿说,说谎可不是好孩子。” 盛安颜摸着他的头,笑着道:“所以我已经惩罚她了。” 含湘听着这些话,只气得要抓狂,连忙催促绿荷:“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叫人来啊!” “哦,”绿荷慌慌忙忙地大声呼喊,“来人呐,这里有刺客!快来人呐,抓刺客!” 这一喊,旁的没喊来,倒是把分散找人的月芽儿她们全都吸引了过来,一群丫鬟呼啦啦地直奔向盛安颜的身边。 “王妃。”月芽儿瞧着眼前的情景,连忙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王妃?”含湘和绿荷均是一愣,这位穿着打扮还没旁边那丫鬟穿得鲜艳,头上珠翠也只是一根白玉簪,怎么瞧都不像是王妃的打扮。 可王妃不认识,旁边的月芽儿她们却是熟悉的,心中惊骇如铺天大浪,一浪接一浪地打了过来,将她们搅得有些神志不清。 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见盛安颜瞧也懒得瞧她们一眼,抱着宗政钰直接转身,远远地传来一句话:“通知百花苑的莺莺燕燕花花草草,明日一早,全部过来卿暖阁请安。” “是。” 第43章 让权 古语有云: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真真诚不欺我也。 盛安颜窝着一肚子火回到卿暖阁,将宗政钰交给奶娘带着,把月萱、月芽儿叫到跟前:“这靖王府后宅,如今是谁在管事?” 月萱面色清冷地回道:“是芸娘姑娘。” “姑娘?”盛安颜瞬间怔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向月萱,眼带询问。 不是哪位管家婆子,也不是哪位宠姬夫人,居然是位姑娘? 这也太过奇怪了。 月芽儿见盛安颜不清楚靖王府的情况,连忙解释道:“是这样的王妃,那芸娘姑娘是靖王府前任管家收养的义女,从小就在王府长大,之前就经常帮着前任管家管理府上的庶务。后来前任管家死了之后,就扔下这么一个寡女,王爷也不好将人赶出去,又正好后宅主位一直空悬着,交给后宅哪位夫人打理都不合适,王爷便让她来帮着打理后宅的内务了。” 盛安颜略一沉吟,微微皱起了眉:“就算是这样,让一个姑娘来打理后宅,总归是不太好的?” 宗政潋后宅里有多少姬妾夫人,却让一个管家之女来替他主持中匮,这要传出去不平白惹人闲话? 而且这女子还未嫁人,可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月芽儿抿唇一笑,道:“所以啊,王爷事先就声明了,这芸娘姑娘只是暂时替王府打理一下内务,等芸娘姑娘有了意中人,靖王府就作为芸娘姑娘的娘家,把她风光大嫁出去,不会亏待于她的。” 听到这话,盛安颜才扬了扬唇,舒展开眉眼。 宗政潋这声明倒是巧妙,既把芸娘在这府中的身份定了位,也把他和芸娘的关系撇了个一清二楚,一箭双雕。 而那芸娘…… 盛安颜觉得自己有些印象:“她是不是来找过我?” 月芽儿笑道:“可不是吗?人家都来求见过好几回了,王妃你嫌麻烦,每回都称病不出,倒是让人白白跑了那么几趟。” 盛安颜身子往后一靠,垂着眼睑,面色淡淡的,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少顷,她道:“那就让她再跑一趟。” “是。”月芽儿福了福身,退出门外,对着外面一小丫头耳语两句,就见一身影飞快地出了卿暖阁,朝后院而去。 盛安颜端起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口,目光望着院外,却问月萱:“我既已是这靖王府的女主人,那么行使点应有的权利,应该没什么问题?” 月萱微微蹙眉,又松开,垂首回道:“爷交代过,这后院之中一切大小事宜,皆可由王妃自行做主。” 盛安颜一撇嘴,满意地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芸娘便由人引着进了卿暖阁。 她一人步行在前,在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手中捧着厚厚地一摞书册。三人垂首躬身进了屋,恭恭敬敬地朝盛安颜行了个礼。 “参见王妃。” 这芸娘是在王府里待惯了的,进退礼仪早就烂熟于心,得体得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盛安颜一笑,扬手道:“快快起来,跟我不必这么客气。” 说着,转头冲月芽儿吩咐道:“快去给芸娘姑娘拿根杌子来。” “哎。”月芽儿眯眼一笑,应了一声,连忙地叫小丫鬟去取杌子。 “谢王妃。”芸娘行了谢礼,这才起身,在一旁的杌子上坐下。 盛安颜这会儿才细细将芸娘打量一番。 她看上去不过十的年纪,身上穿着一身素雅的绿裙藕粉纱衣,一张鹅蛋脸白净清秀,瑶鼻玲珑,杏眼横波,竟比那含湘夫人还要好看几分。 顿时,盛安颜脸上笑意更浓了几分:“芸娘今年多大了?” 一来就问年纪? 芸娘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心想这王妃看着和和气气地好说话,莫不是刚一进府就想把她许配出去? 她面上带着温软笑意,朝着盛安颜的方向回答道:“今年谷雨刚过,就满了十八。” 盛安颜不由嘟囔一声:“怎么比我还小两岁?” “嗯?”芸娘有些没听清楚。 盛安颜却在这时候又问了句:“听说你和王爷一同在王府长大,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芸娘赶紧起身,半弯着腰道:“王妃误会了,芸娘只是靖王府的家仆,如何能够高攀得上王爷。” “唉~王爷自己不是都说了吗?等你有了意中人,靖王府就是你娘家,一定把你风光大嫁。试问哪家的家仆,能够有此待遇啊?”盛安颜低着头习惯性地拨弄着自己的手指甲,脸上含笑,眼中却无笑。 芸娘心头一凉,暗里伸手掐了掐自己的大腿,这才不慌不忙地道:“王爷仁厚,看在往日义父尽兴伺候的份上,才对芸娘如此抬举。王爷大恩,芸娘感激不尽。” 盛安颜微微眯了眯眼,笑了起来,连忙招手让她坐下:“哎呀,我就是随口问两句,你也别太紧张,快坐下快坐下。” 这芸娘倒是打了一手好太极,将一切都推到了她死去的义父上。 可是谁知道宗政潋留人家一个大姑娘在府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盛安颜不过想小小试探一下芸娘这人怎么样,倒也懒得去想她和宗政潋到底有什么纠葛。 那些东西想多了,为难的也只是自己。 她打断了心思,话锋一转,又笑着对芸娘道:“唉,我这身体啊,在生小宝儿的时候没调养好,一不留神就容易风寒侵体。你瞧瞧,这一躺就那么久,倒是让你来了几回都扑了个空。” 芸娘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盛安颜的脸色,见她笑,也跟着笑道:“王妃调养身体才是要紧,芸娘多跑几趟又算得了什么?倒是瞧着王妃的面色红润,当是大好了。” 压根儿就没病,面色当然红润。 盛安颜笑了笑,道:“这病自然得好了,否则靖王府上下只怕都当我这王妃不存在了。” 芸娘细细揣摩这话有几个意思,却还不得不小心地应答着:“王妃说得这是哪里话,您是当今圣上亲口赐婚、是王爷八抬大轿娶过府的靖王正妃,这靖王府上下恭敬您都还来不及,又有谁敢当您不存在呢?” 盛安颜闷声一笑。 今天中午可不就有个不长眼的吗? 这话倒是没说,她道:“旁的先不论了,既然我已经大好了,想着也该好好打理一下后宅了,毕竟以后日子还长呢,你说是不是?” 笑意吟吟地望着芸娘,想看她什么反应。 却见她起了身,让跟着她的两个丫鬟将手中的书册放在了一旁。 “王妃请看,这左边,放着的是内宅所有收支账目的账本,这右边,放着的是内宅所有奴仆的花名册。因靖王府外院内宅分而自治,所以芸娘能够做的东西都在这儿了,还请王妃过目。” 盛安颜微微垂眸,勾起一边唇角。 自己只是让人叫她过来,她却早早就将这些东西一应准备齐全,等自己稍稍一提,她就立马拱手让权。 这芸娘,倒是个聪明的女人。 第44章 当家 天光渐暗,日沉西山。 一匹棕红色的高头大马从街头疾驰而过,在靖王府门口“吁”地一声,陡然停住。 马上之人利落地翻身下马,将马鞭朝一旁站着的侍卫一扔,快步进了府中。 “钰儿怎么样了?可有找人给他检查过了?” “爷,小主子只是被人推了一下,没有什么大碍。再说了,有王妃在呢,小主子但凡有个什么差池,王妃不比那些庸医有用?” 青山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宗政潋的步伐,还不得不边跑边回答他的问话。 宗政潋凤眸一眯,满目之中全是冷冽:“将含湘关半年禁闭,没有本王命令,不许再出来!” 青山听着这话语里的冷意,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那含湘夫人也是怪可怜的,被王妃的银针扎了一下,到现在整条手臂都还全肿着,这会儿又得关半年的禁闭。 唉,所以说啊,有些人能够得罪,有些人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想到这里,青山不由得感慨一句:“小主子可真幸运,有爷和王妃这么护着。” 听到这话,宗政潋含着薄怒的眉头松了松,脚步一转,朝着卿暖阁的方向走去。 还没来得及进卿暖阁的院子,就见白白嫩嫩的一个小团子朝他直冲了过来,扑着撞上了他的大腿。 “阿潋~~” 宗政钰抬起头来冲着他笑,两只小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芽儿。 宗政潋心里再有气,这会儿也被这暖人的笑容给驱散无踪,连忙蹲下身将他抱了起来,伸手碰了碰他的鼻子:“听说咱们钰儿今天摔着了?” “没事儿,”宗政钰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骄傲地说,“娘亲说,小宝儿是小小男子汉!” 宗政潋笑着摇了摇头,抱着宗政钰进了卿暖阁的院门。 主屋之中,灯火通明。 盛安颜坐在书案前,正一边看着什么,一边拿笔往一旁的白纸上做着记录。 宗政潋想过去,却被宗政钰拉住了袖子,比了个“嘘”的动作:“娘不让吵的,小宝儿都不许过去的。” 瞧一眼盛安颜,再瞧一眼宗政钰,宗政潋哑然失笑。 他还道这小家伙今天怎么有闲心在门口等着他,原来是因为他娘不让吵,他才跑外面去的。 宗政潋叫来月萱,问道:“你们王妃在做什么?” 月萱一垂首,回道:“回爷的话,王妃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在看府中账本。” 宗政潋闻言敛目,半晌,轻轻一点头:“她要有什么考虑不周的地方,你就帮帮她。” 月萱一愕,冰冷的脸上总算有了丝不同的情绪。 “爷……” 这话的意思,也就是要赋予盛安颜靖王府当家主母的权力了? 可是怎么可以让那么一个来路不明的丫头…… 宗政潋抱着宗政钰走了出去,轻轻地抛下一句话:“靖王府终归得有个像样的女主人,不是吗?” 月萱目送两人走远,这才慢慢从唇边溢出几个字:“属下明白。” 宗政潋带着宗政钰去了演武堂,小家伙一进去,就被演武堂两边陈列的两排兵刃吸引了注意。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武器样样俱全。 他跑过去想拿起一样兵刃,可手上力道太小,拼了个满头大汗,武器却纹丝未动。 宗政钰转过身来,有些泄气地嘟起小嘴:“阿潋,拿不动~~” 宗政潋轻笑一声,将宗政钰抱着坐在了上面的主座上,而后才走到演武堂的中央,对他说:“阿潋玩杂耍给你看好不好?” 宗政钰笑眯眯地拍手叫好:“好呀好呀~~” 宗政潋气沉丹田,陡然收笑,目光瞬间凛然瞬间冰寒,好似在一瞬间突地变了个人一般。 他一脚猛然踩地,两边陈列的兵刃顿时脱离陈列架,全都飞了起来! 他身形瞬移,伸手一抓,一柄长枪在手,舞出十三个漂亮枪花! 如行云流水,如裁星剪月,如枪人一体,动作快得,直让人觉得眼前的此情此景,好似真实,又好似是眼花! 长枪上的红缨在抖,绣着蟒龙的衣袂好似在飞,银光在眼前一闪,长枪陡然归位。 而与此同时,刚刚震飞那些兵刃也一一落了下来,回到了原位。 宗政潋冲宗政钰一抬下巴,微微一笑:“阿潋这个戏法,耍得怎么样?” 宗政钰这会儿已经被吓傻了,整个人呆愣愣地坐在那里,连宗政潋说什么都好似没听到。 宗政潋心里一个“咯噔”,心想莫不是自己操之过急,吓着他了? 还没来得及上前安慰,就见小家伙突地换了脸色,拍着胖嘟嘟的小手兴奋地道:“阿潋好厉害~~阿潋好厉害~~” 宗政潋松了口气,温和地笑着:“那钰儿想不想学?” 宗政钰低着头,对着手指纠结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着宗政潋,歪着头问:“阿潋,学这个可不可以揍坏人啊?” “自然可以。”宗政潋走过去,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钰儿为什么这么问?是有坏人欺负你了?” 宗政钰摇了摇头,握着粉嫩嫩的小拳头一本正经地说:“等我学会了这个,以后就可以保护娘亲,不让坏女人欺负她了!” 宗政潋顿时无语。 少顷,他神色一软,伸手揉小家伙的脑袋:“傻孩子。” 依他娘那性子,不欺负别人就算好了,哪儿还有人敢欺负她? 正在看账本的盛安颜捶了捶脖子站起身来,正准备活动一下筋骨,却不想“阿嚏”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月芽儿连忙过来,关心地问:“夜渐深了,要不奴婢去给王妃取件披风来?” 盛安颜揉了揉鼻子,摆手道:“不必了。” 有可能是那含湘夫人在背后拼了命地骂她呢。 她喝了口水,正准备继续看,突地问月芽儿一句:“是不是我产生幻觉了?我好像看见,刚刚的你们王爷过来过了?” 月芽儿可算对她无语了,摇了摇头,笑道:“刚入夜王爷就过来了,后来走到门口,就被小主子给叫出去了,说不让打扰您呢。” 盛安颜点了点头,又问:“那现在他们在哪儿呢。” 月芽儿说:“奴婢好像看见王爷把小主子带着往演武堂方向去了。” “演武堂?”盛安颜一听,连忙走了出来,“你带我去看看。” 什么演武堂,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小宝儿还那么小,宗政潋把他带到那么危险的地方,万一磕着伤着怎么办? 唉~她这后娘也真是操碎了心。 可还没出卿暖阁的院门,就见青山抱着宗政钰走了回来。小家伙躺在他的怀里,睡得香极了。 盛安颜见此松了口气,又垫着脚尖往外瞧了瞧。 院外除了无边月色夜景,再无其他。 第45章 请安 翌日。 盛安颜打着呵欠起床梳洗,外面太阳渐高,已隐隐有了热度。 她用温水扑了扑脸,接过月芽儿递过的帕子,随口问了句:“都什么时辰了?” 月芽儿笑着回道:“回王妃的话,这会儿才巳时三刻,您还可以多睡一会儿。” 盛安颜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的胆子倒是越发大了,都敢来打趣我了?” 月芽儿抿唇低头偷笑:“奴婢哪敢。” 盛安颜擦过手后,将帕子递给她,左右瞧了瞧,不由有些纳闷:“今个儿怎么没瞧见小宝儿?” 以往这个时候,他早跑来闹腾了。 月芽儿边收拾盥洗工具,边回道:“一大早青山就过来把人接走了,说是王爷替小主子请了先生,以后小主子每天都要去前院上学了。” 盛安颜闻言点了点头:“学点东西总是好的。” 说着走到梳妆台上坐下,月芽儿连忙过来,一双巧手,给她挽了个随云髻,簪上两朵攒玉珠花,再配上一支羊脂色的茉莉小簪,简洁却不简单,优雅又不失端庄。 盛安颜虽不喜浓妆艳抹,却还是拿起口脂抿了一口,看起来倒是精神了一点。 “百花苑的那些个姬妾夫人,可全都到齐了?” 月芽儿手中眉笔滑动,一边描着眉,一边道:“除了被关禁闭的含湘夫人,其他几个都在院子里站了快一个时辰了。” 盛安颜抬眼透过窗户看了看屋外,轻笑一声:“去请她们进来。这么大的太阳,那么娇滴滴的美人儿,一会儿要是在我院子里中暑了,我还得背个恶妇的名头。” 月芽儿给门边站着的小丫头使了个眼色,那小丫头立马去请人去了。 盛安颜瞧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慢条斯理地走了出去。 前厅里丫鬟婆子倒是乌泱泱一大堆,可真正坐着的,却只有三位。 盛安颜早前就已从月芽儿那里问过百花苑的情况,所以也算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百花苑虽名叫百花苑,可实际住着的主子只有四位,除开昨个儿被关了禁闭的含湘夫人,还有一个红叶夫人、一个桃月夫人、一个清雅夫人。 红叶夫人绝美倾城、孤高清冷,桃月夫人丰腴妖艳、妩媚无双,清雅夫人内敛秀气、姿态娴静。 盛安颜只粗粗地扫看一眼,便将各人都对上了号。 坐左边上首处的是红叶夫人,坐右边上首处的是桃月夫人,桃月夫人下面坐着的是清雅夫人。 桃月和清雅见盛安颜出来连忙起身行礼,倒是那红叶慢腾腾地起身,不仅行礼慢上半拍,连神色都显得漫不经心。 盛安颜眉梢一挑,目光在红叶身上停留一瞬,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虚一抬手道:“各位不必多礼,都坐。” 刚一落座,桃月就笑吟吟地先开了口:“阿弥陀佛,王妃可算是好了,您这一病,妹妹这几日心头都像压了块大石头似的,如今瞧着王妃神色清爽的样子,妹妹心头这块大石可总算是落地了。” 妹妹…… 盛安颜瞬间觉得自己老了不是一点两点。 她扯起嘴角笑了笑,道:“只是偶感风寒,又不是什么大病,休养几日,自然就好了。” 桃月掩唇轻笑,瞥向红叶的目光意味不明:“王妃洪福齐天,一点小病当然算不得什么。可您这一病,可教某些人得意了一阵子,私下正里,还以为自己就是靖王府的女主子呢。” 盛安颜面色淡淡地没有说话,一旁的月萱已经厉声开口:“夫人请慎言。” 桃月笑了笑,一双画着长长眼线的桃花眼极是妖艳:“瞧我这张笨嘴,可真不会说话,还请王妃莫见怪,莫见怪。” “随口玩笑,何必当真?”盛安颜眉梢一动,目光转向一旁的红叶,“我这是小病不打紧,不过瞧着红叶妹妹无精打采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身体有恙?若是身体不舒服可要给我说,千万别一个人撑着,到时候难受的可是自己。” 红叶还未答话,倒是桃月先掩唇笑出了声:“王妃有所不知,红叶夫人从到王府的那日就是这般模样。王爷最是宠她,也从来只在她房中过夜,这日日夜夜独沾雨露,想来红叶夫人也是辛苦,才会在王妃面前也是这般模样。” 盛安颜瞧着桃月,双眼微眯。 且不管红叶到底是不是如她所说,她这人也亲近不得。 挑拨离间如此厉害,背后阴人肯定也是一把好手。 她目光一转,望向红叶。 就见红叶一脸慵懒随意地坐在那里拨弄着茶盏,不反驳,也不解释,一脸“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 再看清雅夫人,她安静地坐在最后面,不吵也不闹,偶尔抬起头来看一眼桃月,却是连红叶都不敢看上一眼。 看来那清雅不是内敛含蓄,只怕是性子有些懦弱。 盛安颜脸上笑意不变,关切地道:“红叶妹妹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今天的主要目的就是来认识一下大家,也没什么要紧事。” 红叶倒是老实不客气,听见盛安颜这么说,立马就起了身:“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不待盛安颜再说什么,立马转身就走,态度真真嚣张到极致。 桃月瞧见此,摇着头轻叹一声:“红叶夫人仗着有王爷撑腰,平日里不把我们姐妹几个放在眼里就算了,如今就连王妃也不放在眼里了。” 盛安颜眯着眼看红叶离开的背影看得有些入神,听到桃月最后一句话才回过神来,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桃月连忙笑着解释道:“当然了,王妃您才是靖王府的后宅之主,哪儿能轮到她一个小小的姬妾放肆?再说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王爷就算再宠着红叶夫人,总不能闹出妾大压妻的事来?” 说着,她偷偷地瞧了眼盛安颜的脸色,见那脸上笑容已失,连忙适时地闭了嘴。 盛安颜眯着眼细细想了半天,突地问了桃月一句:“你说王爷只在她房中过夜,那你们呢?” 桃月叹了口气,一脸哀戚地道:“我们姐妹几个都是被人送来伺候王爷的,王爷不好拒绝,也就随便封了个夫人的名头,把我们养在后宅让我们几个衣食无忧罢了。得王爷宠幸,这些是万万不敢想的。” 盛安颜眼睛突地亮了起来,连忙问她:“那红叶呢?” 桃月道:“红叶夫人可就不同了,她是王爷从府外带回来的,虽跟我们一样只是个夫人,可是王爷对她的宠爱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但凡她要什么,第二日就送到她的手上,但凡她想什么,王爷都费尽心思地去为她做。那后花园里以前种的全部是品种稀有的牡丹,就因为她一句不喜欢,全部拔了种成蜀葵。这等恩宠,岂是人人都能有的?” 说完,桃月又悄悄抬头观察盛安颜的脸色,却见那脸上笑容越甚,还带着一丝了悟的深意。 她心头疑窦顿起——这王妃,到底有没有在听她说什么? 第46章 秘密 桃月夫人和清雅夫人在卿暖阁待到午后,瞧见盛安颜说乏了,也便识趣地起身走人。 走到后花园的一处凉亭,桃月挥手让跟着的丫鬟婆子退开一些,凑过去问清雅:“哎,你觉得这王妃怎么样?” 清雅小心翼翼地开口说:“看着……挺和气的。” 桃月一摆手,嗤了一声:“谁让你说这个?” “那说什么?”清雅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你啊,就是世面见得太少,没瞧见那王妃处事有多高明。真要是和气的人,会让我们在院子里等她一个时辰?”桃月扭着腰肢入了亭内,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清雅连忙跟着进了亭子里,说:“那王妃应该不会对我们怎样?我们对她又没什么威胁。” “这可说不准。”桃月倚着身子,悠悠地说,“万一她以为咱们也像含湘那个小贱人一样不长眼呢?” 清雅顿时一慌:“那咱们怎么办?” “哈哈,”桃月顿时就笑了起来,“瞧你吓得,我也不就是随口一说。” 清雅抚了抚胸口,轻叹一声:“我就想过几日清净日子。” 桃月见此,目光转向一旁,望着花园中的精致景色,一边嘴角勾起弧度:“咱们这一生,何时有过清净日子?” 清雅垂头,不说话。 半晌,桃月回过头来,笑盈盈地伸出柔荑拍了拍清雅的肩膀:“你就别担心了,就算王妃真要拿人开刀也暂时轮不到咱们。撇开含湘不说,那屋里不还有个红叶吗?” 清雅抬起头来,轻轻地问了一句:“王妃和红叶夫人,谁会赢?” 桃月冷哼一声:“谁知道呢?女人的荣宠都是男人给的,就看咱们王爷要站在那一边了。” 清雅有些不解:“王爷既然给了红叶夫人旁人不及的荣宠,那为什么不立她为王妃呢?” “这个嘛……”桃月敛了眼睑,单手支颔,似在思忖。 若说先前还能认为靖王不娶红叶是因为她的出身,毕竟两人门不当户不对。可是现在看来明显不是,那靖王妃的身份瞧着也没高到哪里去,靖王还不是照样求来了皇上的赐婚圣旨? 她想了片刻,道:“许是因为红叶不能生孩子,所以才不能立她为妃。你想想,就算王爷愿意,皇上会让一个不能生育子嗣的女子当靖王妃?那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清雅惊讶地张大嘴巴,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才凑过去小声地问:“姐姐怎么知道那红叶夫人不能生育?” 桃月笑了笑,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你也是傻,我就随便说说,你也当真了。” 清雅“哦”了一声。 桃月眉梢一挑,摩挲着下巴,轻声言道:“不过说也奇怪了,王爷日日都宿在红叶那里,时日也不短了,她的肚子却一直没个动静,可别真给我说中了……” 清雅连忙打断她:“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快回去。” 卿暖阁里。 盛安颜优哉游哉地倚靠在软榻上,神情满足地指着一碟点心说:“这小酥味道不错,一会儿叫厨房多做几碟送过来。” “哎。”月芽儿一边小心翼翼地应着,一边仔细地观察着盛安颜的脸色。 确定她不是在强颜欢笑之后,月芽儿顿时就不明白了:“王妃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盛安颜单手枕着脑袋,嘴角挂着餍足的弧度:“有穿有住,有吃有喝,我为什么不高兴?” 月芽儿小声地说:“可是今天请安的时候,红叶夫人那般对您……” 盛安颜伸出食指摇了摇,打断她:“她怎样都无所谓,要知道若不是今天的请安,我也不会发现……” 说到这里,她却突地一顿,停住了。 月芽儿等了半天不见下文,连忙问道:“王妃你发现了什么?” 盛安颜抿唇一笑——她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不过这秘密可不能随便说,得留着在关键的时候保命用。 她摇了摇头,轻声笑了起来:“小月芽儿,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月芽儿追问说:“什么话?” “佛曰:不可说。” 月芽儿瞧见盛安颜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有些无语,也有些牙痒痒。 盛安颜得意地哼了一会儿小曲,突地想起什么来,问月芽儿道:“你昨个儿怎么没跟我说,桃月她们是别人送给你们王爷的?” 月芽儿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见月萱走进来说:“月芽以前住在乡下的庄子里,府里的事情别人不跟她提,她也不定清楚。” “哦~~”盛安颜拖了个长长的尾音,完了她才慢悠悠地问,“月芽儿来自乡下的庄子,那月萱你呢?” 月萱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看了盛安颜一眼。 就见她歪着头,眼睛眨也不眨,望着自己的目光幽幽一转,有些深,也有些凉。 眸子一垂,复又抬起,月萱道:“奴婢一直跟着王爷。” 盛安颜点了点头,心里也猜到了几分。 她却不再刨根问底,话锋一转,笑着对月萱说:“你接着刚才说,那几位夫人是个什么情况?” 月萱见盛安颜点到为止,心里也松了口气,解释道:“王爷行及冠之礼后,一直未谈婚姻大事,后来皇后感念王爷身边没个贴心人伺候着,就将含湘夫人赏赐给了王爷。” 盛安颜惊讶了一下,笑说:“原来是皇后赏赐的,来头还不小,怪不得那么嚣张。那桃月夫人呢?” “桃月夫人是王爷的大哥,赵王送过来的。王爷不好拒绝,也都收入府中。” 盛安颜听及此面含微笑地点了点头,一脸了悟模样。 若说刚才还有一丁点的想不通,如今却能全部说得过去了。 宗政潋那路人皆知的风流名声怎么来的?只怕是他自己让人传扬出去的。 目的嘛,有两点。 一来,可以掩饰他的真正脾性,让人摸不清他的底。就好比滨州那次,滨州知府陈进周妄图以美人来投其所好,这不就撞他手里了? 二来,想来是跟红叶夫人有关。 盛安颜出神地思考了片刻,月萱和月芽儿全都看着她,没敢吭声。 半晌,她回过神来,问她们道:“你们说,如何才能够很自然地跟一个人表示,我对她没有恶意?” 月芽儿歪着头想了想,说:“和她分享自己喜欢的东西。要是我就一定会这么做,因为讨厌一个人,是不可能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和她分享的。” 盛安颜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招了招手让月芽儿过来:“这样,我刚不是让厨房做了几碟小酥么?你让人给红叶夫人送一碟去。” 月芽儿:“……” 月萱:“……” 是夜。 百花苑。 红叶夫人房间。 红叶一脸无语地看着那碟小酥,问说:“爷,你能告诉我,这碟小酥是几个意思吗?” 宗政潋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唇边棱角一软,轻笑出声:“味道还不错,你也尝尝?” 红叶:“……” 第47章 试探 当家绝对是个技术活儿,其中门道,深不可言。 一般来说,名门大家的千金闺秀们,从一出生起,就会被教习着怎么算账、怎么管家、怎么御下,毕竟她们身份摆在哪儿,嫁出去,肯定都是当家主母的命。 虽然时常听说哪家小姐文采了得,哪家小姐画功卓越,却都不过是闲时把玩的小玩意儿罢了,谁会弹两首曲子就把那些刁奴给管制住了?学些琴棋书画,对她们而言,也不过是取悦男人的一种小手段罢了。 盛安颜从来没有当过家,更何况还要当偌大一个王府的家,其中难度可想而知。 但是她知道一点,拥有绝对的经济权,也有拥有绝对的主导权。 花了三天功夫将账本和人事研究了个透彻,她淡淡一抬眼,道:“月芽儿,再去请芸娘姑娘过来一趟。” 很快人就被请了来,月芽儿在前面引路,芸娘跟着进来,规规矩矩地向盛安颜行了礼。 盛安颜的目光在芸娘身上扫了一眼,又淡淡地收了回来。 她依旧是一身素色玄裳,看起来干净素雅,姿态不卑不亢,神色不骄不躁,没有一丝被突然传唤的忐忑,倒好似早已猜到自己会被叫过来一般。 想到上次叫她前来,她就提前准备好了一切,那想必这次出了什么问题,她也一清二楚。 这芸娘姑娘,可有颗聪慧至极的七窍玲珑心。 盛安颜不动声色地一扬手,让她起了身,指着软榻的另一侧道:“坐。” “谢王妃。”芸娘小心地行了谢礼,起身,落座。 盛安颜让人给她看了茶,随手将一本账册扔在桌上,揉着眉心有些苦恼地道:“唉,说实话,我可真佩服芸娘你,这些账目我看不了几页就头疼,哪像是你,居然能将偌大的靖王府后宅管理得井井有条。” 芸娘连忙道:“王妃您过奖了,芸娘只是跟着义父学了一些皮毛,管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罢了。一旦遇到大事,芸娘可就慌了神,有时候还得惊动王爷才行,井井有条是万万说不上的。” 盛安颜挑眉,有些惊讶地道:“若是芸娘没几分真本事,那王爷又怎么会让你来替他暂管后宅呢?” 芸娘心里咬牙,竟一时不查,掉进了盛安颜的话圈子里。 而且那个“暂管”,可真是刺耳至极。 她面上仍旧含笑,微微颔首答道:“王爷抬举,芸娘感激不尽。” 既然说王妃说她没真本事,那她何不大方承认,倒瞧瞧还有何后招。 盛安颜听她抬出宗政潋,不由轻笑一声,抿一口清茶,慢悠悠地道:“王爷做事,总归是有他道理的。” 芸娘没有接话,偷偷抬眼打量着盛安颜,揣测着这句话到底有何深意。 盛安颜喝完茶,这才放下茶杯,将一旁的账册拿了起来,翻到了其中一页,递给芸娘:“这里,可看过了?” 这些账本芸娘日日都要翻阅,自然无比清楚,眼睛一扫,立马知道盛安颜在说什么,眼睛不由一紧。 盛安颜将芸娘神情收在眼里,面上笑意依然。 账本有什么问题,芸娘应该是最清楚的人,上次她将东西送过来的时候没有提起,也不过是想试探一下她这个当家主母的能力。 本来这也没什么,芸娘也猜到这次叫她过来,就是因为账本的缘故。可是就在刚刚,她被盛安颜绕了话,这会儿要是说知道,就意味着她有意隐瞒,若说不知道,可就应了刚才那句“没几分真本事”了。 芸娘稳住心神,平和地回答:“看过。” 盛安颜眼也不眨地瞧着她:“王爷名下有几十间铺子,间间都是盈利,怎么就这泰和字画行月月亏损?而且亏损了一年也不见处理,就任由着府里流水一样地倒贴钱出去?” 芸娘道:“王妃有所不知,这泰和字画行的掌柜,是前院大管家的娘舅孙保信……” 说道这里,她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向盛安颜。 靖王府前院后宅是分开管的,但凡涉及到前院的事,后宅一律不准插手。 更何况前院的大管家是宗政潋的亲信,这要去查他,可就要惊动宗政潋了。 芸娘叹了口气,道:“芸娘毕竟是个没有身份的弱女子,有些事情也不方便处理。想必由王妃出面,这件事情一定能够圆满解决。” 这就把烫手的山芋抛给盛安颜了。 盛安颜倒是面上含着耐人寻味的浅笑,让人捉摸不透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怒了还是没发怒。 半晌,就在芸娘捉摸说辞的时候,她开口道:“你先回去,这件事我会找机会跟王爷说的。” 芸娘沉了沉眼,倒是起身,行礼告退。 将芸娘送出门去之后,月芽儿走进屋来,摸着脑袋一脸不解地道:“王妃你们说话的时候,语气怎么那么怪呢?” “你也听出来了?”盛安颜有些好笑白了月芽儿一眼,“你没瞧见那芸娘在跟我挑衅了么。” “啊?哪有?”月芽儿回忆芸娘进屋以后说的每句话,不由更加疑惑了,“她对王妃很尊敬啊,没瞧着有挑衅的意思啊。” 盛安颜指着一旁一直冷眼旁观的月萱说:“我懒得解释,让她给你说。” 月芽儿连忙讨好地凑了过去:“萱姐姐~~” 月萱依旧是那冷冰冰的调子,说:“这件事涉及前院大管家,涉及王爷。若是王妃告诉了王爷,由王爷来处理此事,就说明王妃没有当家做主的决断和胆魄。若是王妃不经过王爷,擅自将大管家的娘舅处理了,一旦处理不好,只怕会与大管家生隙。大管家虽然表面不会说什么,但是他负责管理靖王府,要在下面给王妃使点绊子,简直轻而易举。” 月芽儿听完这话,有些一愣一愣的:“那不是处理不处理,都是问题了?” 月萱冷笑一声:“所以芸娘姑娘才会将这个问题抛给王妃,想要试探王妃的深浅。” 月芽儿听完这话不由有些气愤地握拳:“瞧着芸娘姑娘挺好的一个人,怎么心眼那么坏?” 盛安颜唏嘘一声:“这人心隔肚皮,你光用眼睛看就知道别人是好是坏了?” 月芽儿低头对手指:“可是我看王妃、萱姐姐你们都是好人呀。” 月萱听到这话,背过了身去。 盛安颜瞧着月萱的举动,摇了摇头:“月芽儿也忒单蠢了。” “那王妃打算怎么做呢?”月芽儿苦恼地道,“这件事好像怎么处理都不恰当啊。” 月萱翻了个白眼,真想骂她白痴。 盛安颜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明显是早已有了对策,哪儿还需要她来操什么心? 却偏偏见盛安颜双手撑着脸,佯装苦恼地说:“是啊,怎么办好呢?” 【作者题外话】:亲们要多多评论呀,有什么感想和建议记得在评论区留个脚印哟~~我每天都会去看的~~~么么哒~~~ 第48章 帮忙 这日,青山送下学的宗政钰回来,刚到卿暖阁门口,就被盛安颜拦了个正着。 如此又准又迅速地出击,明显是恭候多时。 青山呵呵地干巴巴笑了两声:“王妃,有什么事吗?” 他可不会认为他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让盛安颜亲自出来迎接。 盛安颜本来是想有事说事的,可目光落在睡着的宗政钰身上,却立马被转移了注意,连忙走过来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有些奇怪地道:“也没烧啊,怎么这几日都是睡着了由人抱回来的?” 青山扯着笑道:“想来是白天上学累着了。” 盛安颜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宗政钰的脸,说道:“你跟你们爷说一声,孩子还小,可别把人教残了。” “这种话还是王妃说比较管用一点。”青山脱口就说了出来,说完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闭嘴。 盛安颜翻了个白眼:“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就是你们爷娶回来的一个摆设,替他带带孩子管管家也就得了,让他听我的?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哪儿能啊,王妃对王爷来说,还是很重要的。”青山一说完,又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 盛安颜似笑非笑地拿眼瞥他:“你说说,哪儿重要了?” “呃……”青山顿了一下,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王妃你也不想想,王爷为什么不娶其他人,偏偏要娶你当王妃呢?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这算什么破解释。”盛安颜一挥手,有些嗤之以鼻。 娶她的原因,宗政潋前面已经对她说明过了,多是因为宗政钰的缘故。 再来,经过这几天的考虑,她觉得宗政潋娶她还有一个原因——因为他不能娶红叶。 只怕之前宗政潋不娶妻也是因为红叶,但是这次皇上想要把寇兰珠和莫语燕赐婚于他,被逼无奈,他才娶了她。 毕竟那两个人有身份有背景,娶回王府以后肯定不会放任红叶的存在。而自己就不同了,多善良多可爱多无公害啊,还送人小酥以表示自己的友好,哪儿去找她这么通情达理的王妃去? 青山连忙闭嘴,免得自己多说多错。 然将宗政钰抱回房之后,盛安颜又在门口将他给堵上了。 青山有些无奈,只好又问了一次:“王妃是不是有什么事?” 这次盛安颜倒是没磨蹭,爽快地道:“想让你帮个小忙。当然了,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青山一听这话,顿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他们家王妃,怎么一幅想要“收买”他的架势啊。 瞧见盛安颜脸色变了变,他连忙收住笑,严肃地说道:“王妃若是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就是。好处青山是万万不敢收的,爷要是知道了,青山九条命都不够给的。” 说完,他不待盛安颜开口,又立马补充了一句:“对了,关于咱们爷的事,请恕青山无能为力。” 盛安颜面带不耐地一挥手:“谁去关于他啊。” 青山瞬间目瞪口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用如此嫌弃的表情说他们爷,而且这人还是他们的王妃! 盛安颜也觉得自己表现得有些过火了,连忙收了表情,将青山拉到一旁,凑到他耳边嘀咕了一阵。 “可听明白了?” 青山听到这话眼睛发亮:“去搬银子?这差事我喜欢。王妃放心,到时候我一定多叫上几个身手好的兄弟,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盛安颜连忙道:“可别胡来,一切听我命令。” 青山拍着胸脯保证:“王妃您就别担心了,我们都是跟爷跟惯了的人,执行命令这一条是绝不可能违背的。” 盛安颜听见青山的信誓旦旦,这才肯放他离开。 临了了,她还补充一句:“千万别告诉你们爷!” 这句话自然是废话,盛安颜也知道要让青山帮忙,这件事肯定会知会宗政潋。 但她就是想让宗政潋知道,别以为随便丢个烂摊子给她就算了,她也是有几分脾气的。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青山为了不恶化两人的关系,很是“善解人意”地将这话给省了,只给宗政潋通报了一下大概情况。 宗政潋这会儿正在红叶屋里看八百里加急密信,听到青山的话,抬起头来看向他,眉心微微蹙起:“她让你找几个人去帮她搬银子?” 青山连忙凑过去,笑嘻嘻地道:“可不是嘛。说真的,上刀山下油锅我都做过了,去搬银子,还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次呢。” 红叶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什么破形容。” 青山一手叉腰,一手摸着下巴:“我觉得形容得很贴切啊。” “好了,”宗政潋开口,打断他们俩,“青山,她有没有说,让你去搬谁的银子?” 青山摇了摇头:“这倒没说,只让我找好人,到时候看她的指示行动。” 宗政潋闻言顿了一下,又问红叶:“最近后院里有什么动静?” 红叶斜靠在金丝紫锦的软榻上,眼也懒得抬,自顾玩弄着肩头垂落的一缕长发,漫不经意地回道:“这几日你那王妃好像都在看账本,今早的时候倒是叫芸娘过去了一下,但没一会儿人就出来了。剩下的事,你该问月萱,而不是问我。” 青山背对着红叶做了个鬼脸。 这家伙的态度这么差,也就他们爷看得惯了,哪里有他们王妃的好脾气。 宗政潋思忖了片刻,终是摇了摇头,将盛安颜的事抛诸脑后。 她要做什么就让她去做好了,只要不捅破天去……不,就算捅破天又怎样呢?天塌下来总有他扛着的。 “你们来看看黄影传来的消息。”宗政潋将手中的密信递给青山、红叶,让他们谈谈自己的看法。 红叶目光在那信上一扫,身子顿时坐直,一瞬间没了刚才慵懒随意的模样。 “赵王病重?黄影是不是搞错了?” 青山连连点头,显然也赞同红叶的说法。 若说皇上病重他们还信,可赵王是出了名的悍将,那强健的体魄,那凶煞的眼神,胆小一点的被他一喝,只怕能吓腿软去。 宗政潋铺开信纸,提笔落字:“不管怎样,让黄影派人去赵州探个究竟。” 笔走龙蛇,字字如刀。 宗政潋的字如其人,带着一股子刀光剑影的凌厉。 他将信装进信封,递给青山:“给黄影传出去。” 青山领命,迅速出门。 宗政潋目光移落到红叶身上,说道:“你就别在这时候添乱了,注意着桃月,别让她有机会和赵王的人接触。” 红叶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我可没有添乱。我只是想让卿暖阁那位知道,靖王妃,不是那么好当的。” 第49章 太蠢 冰蓝色的上好丝绸,绣着暗底的团花绣纹,袖口是一层压着一层的精致纹路,腰上玉带缠绕,挂着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和一块价值不菲的老玉,看起来好不贵气。 再往上,就见玉冠束发,一根白玉簪别在中间。那巴掌大的小脸秀气白净,却在鼻子下面冒出两撇小胡子,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的时候,好像一个精明的小商人。 盛安颜转过身来,一只手摸着自己的小胡子,一只手负于身后,笑眯眯地问月芽儿:“怎么样?” 月芽儿围绕着盛安颜转上一圈,一张圆滚滚的小脸上满是惊奇:“除了个子小些,看起来还真是有模有样。王妃你以前经常女扮男装?” “那可不,”盛安颜凑到月芽儿面前,笑弯了一双眼,“要不你以为我是怎么一路从滨州混到京城的?” “可是……”月芽儿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盯着盛安颜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王妃你这身打扮也太惹眼了,好像街上那些不学无术横行霸道的纨绔子弟似的。” “你都这么认为那就没错了。”盛安颜伸出食指抬起月芽儿的下巴,学着那些玩世不恭的调调,坏笑着道,“哟,小妞长得不错嘛,要不要从了爷啊,爷保证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日子过得跟神仙似的。” 月萱转身出门,觉得自己看不下去了。 月芽儿愣了一下,随即扯开嗓子,大叫起来:“来人呐!救命啦!抓流氓啊!” 正朝卿暖阁赶来的青山他们隔老远就听到月芽儿呼救的声音,一个个健步如飞,几个轻掠就夺门而进。 青山冲到盛安颜面前,双眼一眯,出掌如风:“你这家伙倒是好大胆子,咱们王妃的屋子也敢闯!” 说话间,那手掌已经拍向盛安颜的额头,她头上的玉冠被他掌风一震,竟瞬间裂成两半。 别瞧着青山平日里笑嘻嘻的样子,真动起手来,身手也不容小觑。 可就因为如此,盛安颜连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就险些被他一掌拍倒在地。 之所以说是“险些”,还得得益于月萱的及时赶到。 那纤细的手腕一扬,竟轻而易举地就将青山的进攻化开,整个人好似从天而降的保护神,将盛安颜牢牢护在身后。 盛安颜突地想抱着月萱忏悔:她以前不待见小月萱的做法是极其错误的,一旦遇到威胁生命的事,小月萱才是她的救命人啊! 她决定了,以后一定对小月萱好一点! 至于月芽儿那个臭丫头……这会儿早已抱着头躲在桌子底下去了。 青山挥手让跟在身后的人全部散开,目光落在月萱身上,神情冷峻:“你要拦我?” “你想对她动手?”月萱微蹙眉头,突地又松开,抱着双臂让开一步,将头别在一边,“请便。” 青山正疑惑她在搞什么鬼,就见盛安颜赶紧把嘴边的小胡子摘了,冲青山挥手道:“青山,你就不认识我了?” “王王王王……王妃?”青山被吓得退后两步,嘴角眼角瞬间狂抽。 他居然没发现眼前这个小男人是他们王妃装扮的,就在刚才,他还差点要了他们王妃的性命! 这会儿他不得不双手一拱,很是诚恳地冲着月萱道:“谢救命之恩。” 要不是月萱拦着他,他那一掌下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月萱冷哼一声,懒得搭理她。 青山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连忙将带来的人集中,面色严肃地问道:“可有发现异常?” 众人齐齐回道:“没有。” 青山连忙对盛安颜道:“王妃你先待在屋里别乱跑,我这就带人去把流氓抓起来!” “算了。”盛安颜见这场闹剧再闹下去天都要黑了,连忙将刚才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青山瞧着罪魁祸首的月芽儿,就见她一会儿抬头望天,一会儿低头望着鞋底,一脸无辜模样,倒真让人说不出责怪的话来了。 盛安颜瞧着青山带的那几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身手都不错。” 瞧刚才片刻就将她的屋子搜查了一遍的速度,绝对都是些高手。 青山得意地一甩头:“我做事,你放心。” 盛安颜没理会青山的嘚瑟,很不留情面地道:“你留下,其他人跟着我走就行了。” 青山听到这话,瞬间只怕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王妃你说什么呢!” “你常年跟在王爷身边,但凡有点眼力劲的人都认得出你,你跟着太容易暴露目标了。”盛安颜摆了摆手,显然没打算带青山走。 青山想到自家王爷的交代,立马耍起了赖:“王妃你要不带我走,那我就在这里坐着不起来了!” 盛安颜伸手招来月芽儿:“给他搬张凉席来,坐着凉快点。” 青山:“……” 眼瞧着盛安颜都已经迈出了大门,他给众影卫使了个眼色,然后道:“王妃还不知道,这些影卫只听我的命令,您不带我去可不行啊。” 盛安颜回过头来,见没人跟着她走,顿时叹了口气,冲青山招手道:“你过来。” “唉~~”青山欢快地奔了过去。 盛安颜再次警告道:“不许给我添乱!” “怎么可能嘛。”青山成日里都笑嘻嘻的,看起来真有些欠扁。 王府的侧门口早已备好了马车,盛安颜和青山一起入了车内,一影卫驾车,其余影卫一出靖王府就隐匿了身形。 盛安颜吩咐道:“去泰和古董行。” 马车便晃晃悠悠地往街市上驶去。 泰和古董行位于上京最繁华的天门大道旁,往东走便是皇城大门,往西去则是天华大街。 天华大街是上京出了名的官商一条街,但凡在朝中有点地位的官员、或是家缠万贯的商贾,都会在此处花大代价置备一套房产,以显出自己的身份脸面。 而历来官和商不分家,一个有权,一个有钱,他们的子弟成群结队在一块儿,那是有权有钱还有闲。 而泰和古董行开在这儿,一天面对着那么多有身份有闲钱的客人,居然还会亏本? 盛安颜想到这里不由摇头——太蠢。 这孙保信是猪脑子吗? 那种账别人随便一看就知道有问题了,还是他当靖王府的人都是猪脑子? 马车在街道拐角处停住,青山撩开藏青色的幨帷,伸长了脖子往外看:“王妃,咱们现在要做什么?” 盛安颜瞧着青山一脸兴奋的模样,有些无语,伸手罩住他的脑袋,把他带了回来:“你就老实在马车里待着。” “那可不行!”青山拦在盛安颜前面,义正言辞地道,“我可是要贴身保护王妃安全的!” 青山常年跟着宗政潋,指不定那孙保信在什么场合见到过,盛安颜是万万不能冒这个险的。 她考虑了一下,说道:“不如这样,你待在马车里,我让赶车这位小哥随我同去,有他保护着我,你又在这里随时看着,总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青山有些急了,要他待在马车里,那不是就错过了看好戏的机会?回头他还怎么讲给自家王爷听啊。 他忙道:“这家伙是个闷葫芦,半天都说不全一句话的。” “那无妨。”盛安颜伸手推了推赶车的那个影卫,说道,“跟我进去以后,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回答‘是’就行了,能行吗?” 那影卫点头:“是。” 盛安颜冲青山莞尔一笑:“你瞧,这不是挺好嘛。” 青山顿时语竭。 第50章 大鱼 正午,阳光正盛。 空气中流动的全是闷热的气息,偶有一丝微风,也夹带着让人烦闷的热气。 小栓子慢下拨动算盘珠子的手,偷偷抬眼瞧了瞧里屋。就见屋中檀香缭绕,自家掌柜的单手撑着头倚靠在茶几上,睡得正香。 他瞧着心头一喜,心想着还可以偷偷跑出去跟翠花见上一面,反正在这种日头毒辣的中午,来买古董字画的人少之又少。 然才刚准备着偷溜出门,就见屋子里光线一暗,从门口走进两道逆光的人影来。 走在前面的是个小个子,穿着冰蓝色的丝绸袍子,光瞧一眼纹路便知是上好的料子,价值不菲。 他长相有些女气,一手习惯性地捏着自己小胡子,一手负在身后,下巴微抬着,一脸目中无人的样子,目光散漫地在整个店里一扫,道:“这个店里的东西也不怎么样嘛,是小黑?” 跟在他身后那个那个高高大大的黑衣人,一脸肃然面色地应道:“是。” 那小个子转了一圈,摇了摇头道:“都没什么好东西,得了,咱们走小黑。” “是。” 两人拔腿欲走,小栓子连忙笑脸盈盈地拦住了他们:“客官请稍等,只要你出得起价,要什么好东西,咱们店里都有!” 被拦住的人,自然就是盛安颜等人。 她目光随意地瞥了店中一眼,有些不相信地道:“是嘛?” 还不待小栓子回答,她就走到一个鎏金的酒壶旁边站住了,拿起来边把玩边说:“我瞧着这倒是挺好的,起码得值一万两?” 小栓子眼前一亮,连忙道:“二位先请坐,我去叫我们掌柜的出来,他手里可有比这还好的宝贝呢。” 盛安颜顿时来了兴趣,也不打算走了,冲小栓子挥了挥手说:“快去快去!” 小栓子几乎是飞一般地跑进内室,也不管手重不重了,连忙将自家掌柜的摇醒:“掌柜的,你醒醒,你快点醒醒……” 孙保信午睡正酣,被摇醒以后脸上不禁堆起了怒容,正要发怒,却见小栓子指着外面,用口型对他道:“大鱼!” 孙保信顿了一下,将小栓子拉过来一点,低着声音问他:“有多大?” 小栓子嘿嘿笑了两声,说道:“看样子像是外地来的暴发户,指着那个仿前朝的鎏金云纹酒壶说起码值一万两,身边只带了一个护卫,看起来又傻有好骗。” 孙保信一听,也不禁喜上眉梢。 那鎏金云纹酒壶是仿制的,也就外面镀了一层薄薄的金箔,顶天了也就值个二十两,居然会有人觉得值一万两?! 碰上这么个傻子,他只怕晚上做梦都会笑醒。 连忙扶了扶头发,理了理衣裳,孙保信堆起一脸的笑容,连忙地迎了出去。 “这位客官想要买些什么?想要字画还是想要瓷器玉器?是买给自己还是买来送人?别看我们这个店小,但凡客官想要什么,只要不是要星星要月亮,小店都能替客官找到。” “哎呀~~”盛安颜听见有人说话猛地回头,结果袖子一带,就把一旁放着的一个玉瓷瓶给碰在了地上,碎了一地。 孙保信看见那玉瓷瓶的碎片,面色一僵。 但凡有点眼力劲儿的人,一看那碎片的裂口,就知道是不是赝品。 他正考虑怎么蒙混过去的时候,就见盛安颜一脸惋惜地道:“挺好看的瓶子,怎么就那么不经摔呢?瞧这样子,起码也值个七八千两。” 孙保信听着这话,叹息一口气道:“公子说得极是,这玉瓷瓶是前朝宣贵妃用过的,而进贡给宣贵妃的又是当时颇负盛名的豫南官窑,而这玉瓷瓶又是豫南官窑所有瓷器中极品的极品。后来豫南官窑随前朝一起覆灭,留下的这样的精品,已是不多了。如今,唉,又少了一件。” 盛安颜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很是严肃地道:“掌柜的你放心,这瓶子就当小爷买了,该多少钱多少钱,反正小爷也不差这几个钱,你也别太伤心了。” 孙保信低着头,肩膀不住地耸动。 可他哪儿是伤心啊,分明是高兴过度了。 连忙地收住笑意,孙保信一脸豁然地道:“既然破了那就破了,只能说那玉瓷瓶跟我无缘,也跟公子无缘,我若再跟公子要钱,那像什么话?” 小栓子听到这话,极力地忍住笑意。 他们家这掌柜的可真能扯,说白了不就是放长线钓大鱼吗? 可不,那大鱼立马就上钩了。 “这样掌柜,你有什么好东西都拿出来,小爷都给你买了,这玉瓷瓶也就当你送我了,如何?”盛安颜有些愧疚,几乎想也没想,就说道。 孙保信听到这话,不由得惊愕了一下:“都买?” 这家伙,到底是多有钱? 就听盛安颜抱怨道:“可不是嘛,你说小爷好不容易来上京一趟,家里的姨娘姑奶奶们个个都要小爷带东带西的,小爷哪儿有空去逛那么多地方,还不如一块儿买齐全了呢。正好,掌柜你不说你这儿什么都有吗?小爷也懒得去跑了。” 孙保信一听这话,这还有什么好想的,连忙让小栓子去把自己的存货全搬出来,任君挑选。 盛安颜买东西那叫一个随意,拿起一个蓝宝石镶嵌红玛瑙的手串子,笑了笑说:“这颜色看着喜庆,买了。” “哎,这个玉雕小扇屏好,我爹肯定喜欢。” “哟,瞧瞧,这里还有前朝太子穿过的靴子呢,买买买!” 孙保信见她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不由有些担心她有没有带够银子,小声地问了句:“这些东西,客官真的全部要了?” 盛安颜有些不爽地瞪了他一眼:“掌柜的这是什么话,小爷要是不买,哪里有那么多时间来你这里消遣?再说了,小爷不差钱,动动小指头就能把这间字画行一起买下来,是小黑。” 跟在她身后的护卫面无表情地应道:“是。” 孙保信有些将信将疑,却倒没说什么,免得惹了人生气。 东挑西选要了一大堆的东西,盛安颜叉着腰道:“哎哟,累死小爷了,掌柜的快结账,小爷还订了花席,一会儿要赶去喝花酒呢。” 她身后的护卫听到这句话,面上终于裂了一丝缝隙,有些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他们家这王妃,可真能闹。 孙保信听及此,连忙地同小栓子一起清点货物,小算盘“噼里啪啦”打得贼响。 少顷,孙保信将结果拿给盛安颜看,谄媚笑道:“一共二十三万七千四百三十二两,抹去零头,一共二十三万七千,以后还望客官多多照顾生意才是。” “照顾生意倒是好说,只是掌柜的你也太实诚了,二十三万七千多难数啊,你直接凑个整数,二十四万,小爷也好算账一点嘛。”盛安颜说得那叫一个财大气粗,好像几十万两银子对她来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孙保信连连应声:“客官说得是,只是做生意嘛,要诚信为本,怎么能坑人呢?” 盛安颜笑着点了点头:“所以说嘛,我就喜欢跟你这样的人做生意,实在!” 第51章 字据 东西都买好了,就到了结账的时候了。 盛安颜坐在店中的太师椅上,冲那跟着她的影卫挥了挥手:“小黑,你去马车里,让人把银子搬过来。” 孙保信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银子?” 那么多钱,全都用银子付?那得好几大箱。 盛安颜眯眼笑了笑,说:“最近银票造假案出了好几起了,还是用银子有安全感一点。” 银票造假案?他怎么没听说过? 不过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且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那白花花的银子总假不了。 看来等会儿,他也该去钱庄把手中的银票全兑成银子和金条,总归是要保险一些。 那影卫出门右拐,走了没几步就到了马车前。 青山瞧见他一个人出来,不由得紧张地问道:“王妃呢?” 影卫指了指店里,说道:“王妃让将车上的银子搬进去。” “银子?什么银子?”青山愣了一下,连忙钻了进去,将坐垫掀开,果见下面放了几大个箱子,里面全部装满了白花花的银子。 若是从府中的账目上支出,如此大数目的银两,一定会惊动他们爷,顺带着他也会知道。 而他不知道,他们爷也应该毫不知情,那么这些银子的出处,只有一点——他们王妃把嫁妆全换成了现银! 他们王妃的嫁妆是属于她的私有财产,他们是无权过问的。而且他们爷觉得对她有亏欠,所以成亲的时候真真是为她撑起了十里红妆,里面有多少资产,不用猜想也知道。 而如今,她竟把那些价值连城的东西全部都换成了现银! “不是,”青山挠着头有些没搞懂,“王妃不是让我们来搬别人银子的吗?怎么倒头来反倒是搬她的银子了?” 想破头皮也想不出点头绪,又想着他们王妃三番两次地叮嘱他要按“吩咐”行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二指放在嘴里吹了个口哨,将四散在周围的影卫全都集中了起来。 “你们几个,将这几箱银子全部搬进那间店里。” 几大箱的银子,沉又沉,重又重,拿来抬箱子的扁担都被压弯得好似随时要断开去。 盛安颜走过去掀开一个箱子的盖子,那雪白花花的银光,好似能闪花人的眼。 “掌柜的,验验。” 小栓子没见过那么大的场面,当即就有些傻眼了。 好在孙保信还有些理智,走过去随手拿起一块银子掂了掂看了看,又不动声色地丢了回去,笑笑道:“我相信公子是个实在人,不会随便糊弄我的。” “哎,实在归实在,验还是要验的。”说着,走到一旁去,招手叫小黑过来,“你去给小爷点桌子菜过来,等咱们吃完了,估计掌柜的也数完、验完了。” 孙保信连忙道:“还是公子想得周到。” 不一会儿饭菜就全部送了过来,盛安颜兀自在一旁吃着饭,小黑则监督着孙保信一锭一锭地数着银子。 过了也不知道多久,那孙保信总算将银两清点完毕,走到盛安颜旁边道:“公子,已经点清楚了。” 小栓子在一旁嘟囔道:“这还剩了半箱呢。” “嗯?还剩了半箱?”盛安颜见此顿时一笑,“看来小爷也没花多少嘛。” 二十四万两银子,得够多少人一辈子生活无忧了?对她来说,却好似微不足道似的。 小栓子在心里暗道老天爷的不公,孙保信却在盘算着能不能再宰这只肥羊一顿。 盛安颜拍了拍衣裳起身,说道:“既然钱物两清,那就劳烦掌柜的开张字据。哦,对了,尽量多开点,开个三十四十万什么的。” 孙保信还没被那么多银子冲昏头脑,听到这话,顿时警惕心一起:“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盛安颜叹了口气道:“我家老爷子烦得很,老是派人查小爷的账,这花钱么,哪儿有个准的?这次来上京一不小心多用了一些,不开张字据去告诉他小爷把钱用哪儿去了,他还不把小爷给骂死。” 孙保信听及此,倒是放心了几分,却还是又说了句:“公子你可要知道咱们这一行的规矩,东西一旦出了这个门,那是概不退还的。” “小爷像是耍赖的那种人嘛。”盛安颜没所谓地摆了摆手,道,“这样,你干脆在字据上注明一下,一旦谁反悔,谁就要支付对方三成的违约金,这总可以了。” 三成,也就是七万多两银子。 孙保信皱起眉头,一时没有说话。 盛安颜见此不由叹声道:“唉,小爷都这般让步了,掌柜的却连一张字据都不肯开,这就没点诚意了。小爷做生意,只喜欢跟有诚意的人做。既然掌柜的这般为难……” “不为难不为难。”孙保信脸上连忙堆起笑,道,“我这就去为公子开字据。” 要把银子写多一些?那还不好。写个五十万,违约金就是十五万,就算他反悔,拿着这张字据,也能白白赚个十多万,怎么算都不亏。 这样想着,孙保信几笔就将字据写好,盖上自己的印戳,交给了盛安颜。 盛安颜看了一眼,满意地叠好塞进怀里,拍了拍孙保信的肩膀道:“劳烦掌柜的,重新拿个盒子给小爷把这些东西包好看点,小爷先去喝花酒,一会儿再派人过来取。” 钱都付清了,字据也立了,孙保信自然不担心她会半途反悔,立马就给应了。 盛安颜招呼着人,抬着剩下的那半箱银子出了大门,一路招摇地离去。 而孙保信见人走了,连忙将店门关上了,叫来小栓子说:“去后院叫几个伙计过来,先把银子搬走。” 这么多银子放在这里,怎么想都不安全。 而盛安颜瞧见孙保信他们看不见了,连忙在街口一转,上了停在路口的马车。 青山早就在马车里等得不耐烦了,见自家王妃回来,连忙地迎了过来:“王妃,银子呢?” 盛安颜指着剩下的半箱说:“喏,就剩那点了。” 青山张大了嘴,怔愣了半天,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说道:“王妃,要不叫咱们爷过来,钱被骗了没关系,爷有的是办法替你要回来。” “瞎说什么呢。”盛安颜伸手敲了下他的脑袋,脑袋伸出去,朝外面看了看,这才回到马车里说,“现在你听我说,那孙保信贪了那么久,私底下一定有个小金库。这回那么多现银,他肯定得搬回他的小金库里放着,你和几个影卫暗中跟着他,瞧见他放在什么地方之后,悄悄地将他的小金库全部搬空。我可不要肉包子打狗,我要连本带利地,全部都拿回来!懂了?” 青山听完,一脸佩服地点头:“我还怕王妃被骗了,现在想来王妃不骗别人就算了。这哪儿是肉包子打狗啊,这简直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这下那孙保信可惨了。” 盛安颜勾起一边唇角,轻笑一声:“这还没完呢。” 第52章 乞丐 青山带着人几个瞬息就闪了没影,只留下小黑在马车边守着盛安颜,等他们的消息。 盛安颜坐了半会儿就坐不住了,瞧见前面有人在吆喝着卖“冰糖葫芦”的,便用手戳了戳小黑的肩膀:“嘿,帮我买两串冰糖葫芦好不好?” 小黑一抬眼就看见了卖冰糖葫芦的地方,犹豫了一下,却没有动。 盛安颜知道他的顾虑,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保证不乱跑,你一回头就能看得见我。若我真有危险,你用轻功‘咻’地一下就过来了,还怕我不见了不成?” 小黑想了想,终于惜字如金地吐出一个字:“好。” 卖冰糖葫芦的地方的确不远,小黑过去以后马车都仍旧在他的视线范围,而且盛安颜为了表示她很安全,还笑呵呵地冲着他挥了挥手。 小黑这才放心地去买东西。 “卖冰糖葫芦咯,卖冰糖葫芦咯,两文钱一串~~” 卖冰糖葫芦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看起来黑黑瘦瘦的,个子也不高,明显的营养不良。 小黑递了一串铜板给他,自己取了两串冰糖葫芦,也没说话,转身就走。 就听见身后那小孩儿一直不停地念着:“好人一生平安,好人一生平安……” 小黑冷硬的脸松动了一分,却仍旧没有回头。 “嘿,小子,你的保护费还没交?谁允许你在这儿卖的?”小黑才刚走开两步,就有两三个恶霸围了过来,抖着腿朝那卖冰糖葫芦的小孩伸出了手,示意他快点交钱。 那小孩儿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二十个铜板,交给那三个恶霸。 领头那恶霸将几个铜板仔儿抛了抛,歪着脖子冷笑地看他:“怎么就这么点儿?” 小孩儿双手握着拳头,怒然地看着眼前的三个人:“保护费不是二十文吗?我又没少拿一分。” “哟,这小孩子还真有脾性。”其中一恶霸笑了一声,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这里是老子的地盘,自然是老子说了算。老子说收多少就收多少,什么时候轮到你发话了?” 那小孩儿身子骨弱,一巴掌就将他扇到了地上去。他却来不及顾着自己的脸,而是赶紧地将自己的钱袋捂在胸口。 那恶霸见此顿时恶狠狠地呸了一口:“小家伙骨头还挺硬?那就打得他不硬!” 说着,抬起脚就要踢人,却不防另一条腿膝盖忽地一软,整个人四仰八叉地摔了个闷响。 “老大!” “老大你怎么样?” 那恶霸连忙爬起来,凶狠地目光扫视一眼周围:“是谁?是谁暗算老子?!有种就站出来!” 话音还未落,眼前就闪过一道黑影,一张冷然如死人一般的脸陡然出现在眼前,吓得那恶霸踉跄着退后两步,险些又摔倒在地。 “就……就是你暗算老子?”那恶霸被小黑的气势震得有些腿软,却不想在自己的手下丢面,强挺着口气问他。 “不是。”小黑惜字如金,竟难得地吐了两个字。 对付这种人,他懒得暗算,都是明算。 那恶霸瞧见小黑步步逼近,有些心生怯意,见有台阶下,立马就顺着下了:“既然不是你那就算了,兄弟们,咱们……” “走”字还噎在喉咙口,整个人却已经躺在地上不能动弹了。 小黑一只手握着盛安颜要的两串冰糖葫芦,另一只手快得不似人的手,“咻咻咻”几下,便将三人全部摔倒在地。 速度那叫一个迅速,出手那叫一个有力,竟震慑得周围没一个人敢吭上一声! 而就在这一片寂静之中,突地响起一声轻笑声:“隔老远就听到骨头碎了的声音,要是不赶紧治,只怕手脚都要废了。” 三个恶霸正疼得晕晕乎乎,听到这话,连忙连滚带爬地走了:“闪开,快点闪开!” “大夫,哪里有大夫?!” “救命!救命!” 三个恶霸平日里做不尽的恶事,这会儿想叫个人帮忙都没人理会他们,有些平日里被欺负狠的,还偷偷地捡了烂菜叶臭鸡蛋扔他们。 小黑抬起头来看着走过来的盛安颜,低着头,想要认错,却见盛安颜对他摆了摆手。 “起来,小家伙。”盛安颜走到那个卖冰糖葫芦的小孩子面前,朝他伸出了手。 那小家伙犹豫了一下,随即将手搭在盛安颜的手上,被她拉了起来。 结果才刚站住身子,就见一堆小孩子横冲直撞地跑了过来,将那卖冰糖葫芦的小孩儿围在了中间。 其中一个稍大一点的孩子道:“听说上京三傻欺负你了?你没事?” “噗嗤,大哥,人家叫上京三煞。” “我就乐意这么叫!”那领头的人瞪了说话的孩子一眼,又关切地看着卖冰糖葫芦的小孩儿。 “我没事,多亏这两位救了我。” 众人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着站在一旁的盛安颜和小黑,领头那孩子一瞬间就愣了:“是你?” 盛安颜早就发觉了,这领头的小娃儿,可不就是她救小宝儿那天,请来帮忙的小乞丐嘛。 “怎么了?混这么惨?”她拿过小黑手里的冰糖葫芦,边吃边含笑地看着他们。 那些小家伙们听到这话心里头都有些不舒服,可是碍于是她救了他们的兄弟,一个个都忍着气,没发作。 盛安颜突地抬起头来,问小黑道:“圣元的军队接收小孩子吗?” 小黑一愕,顿了一下,才缓缓地开口道:“黑风营有预备营,接收战乱的孤儿,到十六岁以后,愿意离开的会给银两让他们离开,不愿离开的就上战场,建功立业。” 这是小黑今天说得最长的一句话了,好似好久没有说过话一般,他开口的时候,嗓子有些黯哑,说到某些字词的时候还会不自觉地停顿一下。 盛安颜听完,转头看向那帮小乞丐:“听见了吗?现在有一个全新的选择摆在你们的面前,你们是想继续偷鸡摸狗一辈子?还是想洗心革面重新开始?” 那乞丐头有些警惕地看着她:“你会这么好心?” 盛安颜有些无奈地捧了捧自己的脸:“难道我看着像是坏心肠的那种人?” 卖冰糖葫芦的那个小孩对盛安颜心存感激,忙解释道:“狗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们现在也没办法,小花病了,我们得挣钱给她治病。” 一听见有人病了,盛安颜连忙敛了笑意,问他们道:“得了什么病?” “大夫说是天花。” “什么天花!那狗屁大夫就是看我们给不起钱,不想给小花治病!” “就是!” 盛安颜听及此,眉心一蹙,开口道:“人在哪儿,能带我过去看一下吗?” 如果不是天花也就罢了,若真是天花,那可就大事不好了。 第53章 中毒 狗子他们住的地方就在上京最繁华的花柳一条街背面,那里有一座废弃的鬼宅,别人都不敢居住,却成了他们最好的栖身之所。 前面是繁华、热闹、纸醉金迷的上京,后面是简陋、破败、人鼠混居的难民区。 果然有句话说得是对的,光明的背后,一定是黑暗。 破烂的屋子早已不能遮风避雨,甚至有些摇摇欲坠,好似随时都会崩塌。 然当盛安颜走进去的时候,却发现,屋子的一处顶上被搭了几块木板,木板上面铺着厚厚的稻草,遮住了那一方的空隙。 而在那底下平放着一块门板,门板上铺了一层稻草,还用陈旧的麻布垫了一层,上面躺着一个穿着红衣裳的小姑娘,脸色惨白,白中还泛着青。 “她就是小花。”带路的狗子对盛安颜说。 盛安颜“嗯”了一声,走过去撑开小花的眼睛嘴巴检查了一番。 狗子有些好奇地看着盛安颜,问她道:“你是大夫?” 盛安颜轻笑一声:“怎么?看着不像?” 狗子点了点头:“是有点。” 盛安颜歪着头,耸了耸肩道:“那你今天学到了一个新道理,看人不能看表面。” 看人不能看表面…… 狗子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盛安颜替小花检查完了之后,拍了拍手道:“什么天花?你们去哪儿请的破大夫,真爱乱说话。” “看,我就说不是天花。” “就是啊,小花怎么可能得天花。” “那不是天花的话,小花是得了什么病啊?” 一堆小乞丐七嘴八舌地问盛安颜。 盛安颜解释道:“是砒霜中毒。中毒的剂量不算大,毒死人不可能,充其量只能毒死一只老鼠。但是她中毒也有些时日了,所以若是我再晚来一天,她估计也就没命了。” “砒霜中毒?”狗子听到这句话突地皱起眉头,面上狠意一闪而过,“一定是那家人下的毒!” 盛安颜想不通这群孩子都这么惨了,怎么还会有人对他们下毒,忙问道:“你知道谁是凶手?” “是莫家!”狗子记得非常清楚,“那天我们被上京三傻搜光了身上的钱,又没有吃的。路过莫家后门的时候,有个满肚子油水的看门护卫扔了碗饭出来,说赏我们的。当时小花饿得厉害,我们就让她一个人吃了。却没想到……” 盛安颜一听这话,便想通了来龙去脉。 只怕那户人家的护卫是想戏耍一下他们,毕竟那碗饭里下的砒霜量不大,一般人家也会这样毒耗子,却不想小花一个人吃了饭,又拖了这么长的时间,才差点危及生命。 “小花的毒不是什么大问题,几服药下去,保证她跟从前一样活泼乱跳。”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这事儿盛安颜倒是敢打包票。 几个小乞丐听到这话倒是满心的欢喜,可是欢喜过后却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半天没有言语。 半晌,还是狗子开了口:“都拿出来。” 几个小乞丐没有一刻停顿,立马将身上的铜板全部都掏了出来,卖糖葫芦的那个小孩将小黑给的那串铜板郑重地放在最上面,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着盛安颜,问说:“这些钱,抓药,够吗?” 盛安颜瞧着那些铜板仔儿,突地有些眼睛发酸,却没让任何人看出一丝端倪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哼哼了一声,道:“这点钱,只怕连点零头都不够。” 众人顿时急了:“那怎么办?小花马上快不行了!” 盛安颜将目光落在狗子身上,知道他是这帮人里拿主意的那一个,她只看着他,问他道:“想不想救人?” 狗子眼神有些凶狠,像个小狼崽,紧迫逼人地盯着盛安颜,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想!” 盛安颜还挺喜欢他这股倔强劲儿,一摊手道:“你们肯去黑风营的预备营,我就救她。不仅救她,我还可以把她留在身边,让她不愁吃不愁穿,平安长大直至出嫁。” 众人一愣,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原本还以为她会提什么苛刻的条件,却原来只是让他们去预备营,而且还准备把小花养大! 这样的好事来得太突然,就像天空中突地砸下几块大石头,把他们砸得晕乎乎的,有些反应不过来。 盛安颜扫看了在场面面相觑的众人一眼,说道:“小花跟在我身边总比跟着你们好,至少今天的这种情况,永远都不会再出现。而你们,在预备营待到十六岁之后,想要上战场博功业也好,想要出来自力更生也罢,到时候我绝不会再干涉你们一分。” 说实话,有几个小乞丐早就开始动摇了,尤其是卖糖葫芦的那个小孩儿,小花是他的妹妹,虽然舍不得,但是如果能跟着盛安颜,那也算吃穿不愁了。 他率先开口道:“我去!” 一有人带头,剩下的也积极响应。 “我去!” “我去!” “我也去!” 一个个都要去,唯独那领头的狗子没有开口。 众人齐齐地看着他,他却抬眼看向盛安颜:“我去可以,但是去之前,我们得先替小花把仇报了!” 盛安颜挑眉看着他:“要报仇?怎么报?” 狗子说:“等晚上的时候,我们几个站在莫家的墙外往里面扔火把,把莫家烧他个干干净净……哎哟……” 还没说完,他就抱着脑袋,有些怨念地望着盛安颜。 盛安颜收回敲人的手,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什么不学好,学会烧人家房子了。那里面有坏人,可也有老幼妇孺,你就没想过会闯出大祸来?而且……你们说的莫家是哪个莫家?” 狗子满不在乎地道:“不就是天门大街拐角处的那个莫家咯。” 盛安颜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狗子说的莫家,只怕就是右相爷莫平乾的府邸。 莫家势力在圣元如此庞大,右相莫平乾又是皇后的亲大哥,这要是出了事,只怕圣元都要翻了天去。 到时候别说这几个小孩了,他们若是去了预备营,只怕还要把宗政潋一并给牵扯进来。 盛安颜想通里面的厉害关系,直接而强硬地对狗子道:“报仇是不可能了,至少现在不可能。你们要报仇,等以后有本事了再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们现在去,也不过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你们要是答应我的条件,我立马救人,同时派人送你们去预备营。你们要是执意要去找莫家报仇,那我马上就走,你们好自为之!” 众人将期盼的目光都落在狗子身上,狗子回过头看了小花一眼,咬了咬牙,说道:“先救人!” 盛安颜勾起唇角,伸手揉了揉狗子的脑袋:“这才对嘛。” 第54章 影八 孙保信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因此盛安颜一时半会儿还回不了靖王府,只能先取出随身携带的小针包先给小花扎上两针,保住她性命再说。 不似一般的大夫,盛安颜施针的时候速度极快、下针极刁,可偏偏很有效,没一会儿,小花那白中带青的脸色就渐渐开始有了好转。 那群小乞丐见此,对盛安颜也就信上了几分。 一行人重新回到泰和古董行附近的马车里,盛安颜让狗子他们守好小花,待在马车里别乱跑。 “我们出去办点事儿,一会儿就回来。你们要是敢离开马车半步,可别怪我翻脸不救人。” 狗子冷哼一声,双手抱臂,道:“你就放心好了,我们还不会蠢到拿小花的性命开玩笑。” “如此自然最好。”盛安颜松了松肩膀,掀开幨帷出了马车。 小黑就站在马车外面,坚韧得好似一座雕像。 盛安颜瞧着古董行没什么动静,不由有些担心:“也不知道青山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小黑抬起头看向青山他们之前消失的方位,突地说道:“来了。” 这话音才刚落,就见领头的青山从屋顶的飞檐之上冒出一个脑袋来,几个纵跃,便带着一众影卫飘然落地。 而在每人的肩头都扛着一个超大的箱子,盛安颜数了数,顿时一惊:“多出这么多?” 青山邀功似的跑到盛安颜面前,笑嘻嘻地道:“王妃您猜得真准,孙保信果然把银子抬去他的小宝库了,我们等他们离开之后,将他那小宝库搬了个空,一个铜板仔儿也没给他留!” 盛安颜满意地点了点头:“干得不错。” 青山跟着盛安颜吃到了甜头,不由有些斗志昂扬,连忙问道:“那咱们接下来还要做些什么?” “很简单,”盛安颜道,“你现在把这些银子给我运送回王府,越快越好。切记,搬银子的时候千万别给人看到。” 青山见盛安颜说完,愣了一下,问:“就这样?” 那可真是太“简单”了,简单得让他觉得自己的满身才能简直完全没有发挥的余地啊。 “哦,对了!”盛安颜回过头来,突地记起自己还有事没有交代。 青山眼睛一亮,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家王妃:“是不是还有别的任务?” “别的任务倒是有一个。”盛安颜抬起头看向马车,就见窗口处的帘子被掀起了一角,见她看过去又被人赶紧地盖上了。 她勾唇一笑,只当自己没看到,转过头对青山说道:“马车里有几个男孩子,你找人送他们去黑风营的预备营。剩下的那个女孩子,你把她交给月萱月芽儿,让她们给安排一下。” 青山伸手挠头:“怎么才离开一会儿,就多了几个孩子了?” 盛安颜也没空跟他解释太多,只说了句:“出了些小变故。” 这事倒不是什么难事,青山立马就给应了下来。 只是听着盛安颜说话的语气,青山有些奇怪:“那王妃你呢?不打算跟我们一起回去?” “事情还没完,怎么能半途而废呢?”盛安颜眨了眨眼,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来。 青山只觉得这表情似曾相识,仔细想了想,才突地惊觉,他们爷算计别人的时候,那眼神和他们王妃真是像极! 他不由感慨一声,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那我们都走了,王妃的安全岂不是没了保障?”青山有些担心盛安颜出了什么纰漏,他们不好跟自家爷交代。 却听盛安颜道:“怎么会没保障?不是还有小黑在吗?” 青山愣了愣,有些茫然地问:“小黑是谁?” 他们王妃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叫小黑的护卫?他怎么不知道?是他们爷暗中指派的?还是什么人安插在他们王妃身边的?这事儿要不要上报? 青山脑袋里飞快地闪过无数个疑问句,却见盛安颜抬手指着一直跟着她的那名影卫,说:“喏,就是他。” “我晕。”青山看着那冷着一张脸的小黑,有些无语地道,“他在影卫中排行第八,大家都叫他影八,可不是什么小黑。” 盛安颜弯着一双月芽儿般的眼睛,轻笑一声:“小黑听着亲切。” 有影八护着盛安颜,青山倒是放心一些。 除开他们七大影卫,影八就是剩下影卫中的第一。当年他们爷选人的时候,若不是他出了点纰漏,只怕如今的七大影卫之中,必有他一席之地。 “那王妃,我们就先赶回王府,稍后就回来支援你。” “快去快去。”盛安颜朝他连连摆手,说完又将他招手过来,附在他耳边轻语了两句。 “哎,明白!”青山眼睛亮了亮,一个跨步跳上马车。 他坐在赶车的位置,掀开帘子往里面看了看,正对上狗子一双小狼崽一般的眼睛。 这种眼神他再熟悉不过了,每一个从影卫营里面出来的人,都有一双这样的眼睛。 “坐好了。” 他说了一声,手中长鞭一扬,马车飞快离去。 小黑却再次掀开帘子,看了盛安颜一眼。 他听见刚才那人叫她,王妃。 目送马车离去,盛安颜站在原地,抬起头看了看天色,问小黑道:“什么时辰了?” 小黑答道:“酉时三刻。” 盛安颜点了点头:“那咱们速战速决,还能赶回家去吃晚饭。” 正说着,就见一白衣男子带着一小厮,缓步走进泰和古董行中。 盛安颜眯眼扫看一眼,就见那男子一袭缎子白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的木槿花镶边,腰系玉带,头上别了一根长簪,一派的风姿清雅,飘然贵气。 她心道,正好,有个见证人,事情该能进行得顺利一些。 “走。” 唤上小黑,两人紧跟着那白衣男子的步伐,进了店里。 孙保信正在招呼那位白衣公子,见盛安颜他们进来,立马就将那两人扔给了小栓子,自己个儿屁颠屁颠地跑到了盛安颜面前:“公子来了?” 不是每一个有钱人都那么好骗的,那白衣公子看着虽然非富即贵,可瞧着就是个聪慧人,他的小手段压根儿就用不上。 哪像这位,几十万两银子花起来是毫不手软,简直就是他们开古董行的福将啊。 不敢对盛安颜有丝毫的怠慢,连忙让人给她奉上好茶。 盛安颜目光在那白衣男子身上扫看一眼,这一望,差点没移开眼睛。 就见那男子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容五官像是被精雕细琢过一般,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但他又与宗政潋有些不同,宗政潋的骨子里有一种血性和傲骨,显得沉敛而坚毅。这男子的眉目之间,沾染着几丝魅惑人心的妖异,却又不会显得女气。 他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地朝盛安颜这边扫看一眼,好似谁都被他看在眼里,有好似没人能入他的眼睛。 第55章 赝品 盛安颜心想着可不能让美色误了大局,赶紧地让自己回过神来,笑着对孙保信道:“茶就不喝了,小爷赶着回去。那些东西,可都给小爷打包好了?” 孙保信笑道:“早就准备妥当,就等公子过来了。” “如此甚好,甚好。”盛安颜招了小黑过来,道,“你跟掌柜的去把东西搬出来,等一会儿马车一到,咱们就走。” 小黑目光警惕地看了那白衣男子一眼,想说什么,却只应了声“是”,便去搬东西了。 他自然认得那人是谁,身份尊崇,贵不可言。 但他身为影卫,一直都在暗处,所以那人不一定认识他。 在这种情况下,不暴露他和他们王妃的身份,不引起那人的怀疑,才是最好的做法。 盛安颜没注意到小黑的异常,那边的白衣男子却注意到了,目光在店中陈列的各式古董上一转,最终落在了盛安颜的身上。 盛安颜无意识地一抬头,却正对上他打量的目光,那一眼,直入利刃,瞬间入了她的眼底。 她连忙别过头,喘两口粗气,心想着那人好生厉害,好似能一眼将她望穿。 好在这时候小黑搬着东西走了出来,盛安颜连忙上前两步,嘱咐他道:“你可得小心些,这些宝贝值钱着呢。” 小黑低头,老老实实地应了声:“是。” 盛安颜说着随手抽了一个盒子出来,打开瞧上一眼,脸上神情瞬变,一抹阴云浮上面庞。 “掌柜的。” “唉。”孙保信连忙跑过来,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盛安颜拿出盒子里装着的一枚玉坠子,放在手中把玩了一下,冷哼了一声道:“小爷不过是让掌柜的帮小爷把东西打包好,可没让你换些假东西来给小爷啊。” 孙保信听到这话,心下一沉。 东西自然是假的,可是最开始拿给她看的就是这些东西,当时她怎么没说话? 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盛安颜指挥着小黑,把所有的盒子都放下了。 “全给小爷打开!”盛安颜双手抱臂,冷眼睥睨,语气竟瞬间变得强硬几许。 她道:“小爷倒要看看,小爷买的东西,被人换得还剩多少!” 盛安颜出生在中医世家,往前追溯几辈,不知出了多少国医圣手,也不知医好了多少达官显贵,更不知被赏赐了多少的好东西。不说家产万贯,但是家里的古董花瓶玉器字画也有上一些,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她难道眼拙得连赝品都分辨不出? 孙保信之前被眼前这条大鱼蒙蔽了双眼,这会儿将地上的东西扫视一眼,才陡然发现出问题——他的古董行虽然有赝品,可也不乏有许多货真价实的真东西。可面前这位挑的这些,竟全是赝品! 这要不是运气太背,就是这条大鱼,是条会咬人的鲨鱼! 这会儿反应过来已是晚了,因为他已经掉坑里了。 果不其然,盛安颜看了那些东西一眼,又是一声冷哼,用那清冷至极的调子,不快不慢地道:“掌柜的,小爷都说过了,喜欢跟实诚的人做生意。你这么做,可就有些不对了。” 孙保信心头一阵拔凉,倒是小栓子有些气不过,反驳了一句:“这些东西都是你自己选的,我们又没强迫你买。” 盛安颜歪着头,有些好笑地看他:“你的意思是,小爷花了五十万两,就买了这么一堆破烂玩意儿?你说是你有病哪,还是小爷有病哪。” 五十万两! 孙保信突地想起自己签的那张字据,陡然瞪大了眼睛。 明明只花了二十四万两银子,却让自己签了五十万的字据。她,到底在算计他什么? 小栓子被盛安颜噎了一句,有些说不出话来。 是啊,即便他说的是真的,可是按照常理推断,众人也会站在盛安颜那边。 除非真的是傻大头,否则谁愿意花几十万两银子买一些赝品? 而且别说是赝品了,她花的钱,只怕买真的都绰绰有余! 盛安颜见众人无话,这才慢悠悠地道:“掌柜的,小爷也知道你们这行的规矩,东西出门,概不退还。但是你看,这东西还没离开你们泰和古董行的大门呢,总不能是小爷的责任了。只怕说破天去,也只能是小爷有理。就看这事儿,掌柜的想私了还是公了了。” 孙保信这会儿已经意识到自己被盛安颜耍了,态度有些不好,却不敢过火,只能强压着火气,反问道:“那公子是想私了还是公了?” 盛安颜无所谓地摊手耸肩:“私了自然好,你把五十万两银子还给小爷,小爷把这些破烂还给你,咱们两清,各走各路。” 小栓子啐了一口,道:“你个好不要脸的,明明只花了二十四万两,何来的五十万两?” 盛安颜从怀里掏出盖有孙保信印鉴的字据,笑了笑道:“小爷又没胡说,这里可有字据为证呢。正好这里有旁人在场,也好见证一下。” 说着,就要将那字据拿给白衣男子看,孙保信却先一步反应过来,说道:“字据上也有写,此次交易达成之后,若是有一方反悔,则要支付另一方三成的违约金,这个可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的!” 此时那白衣男子已经接过那张字据,扫视一眼,点头道:“的确如此。” 孙保信一听这话,脸上终于扬起一点笑来:“如此,即便我要赔付,也只需赔付字据上金额的三成。” 即便他写成五十万两银子又怎样,顶多了赔十五万两。他东西一件不少,还白白得了九万两干净钱,何乐而不为? 盛安颜一听这话,顿时懊恼地垂足顿胸:“哎呀,真是失算!” 可眼底,却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 孙保信这会儿心情倒是好起来了,还堆满了笑对盛安颜道:“以后还请公子多多照顾生意才是,孙某真是太爱跟公子这种人做生意了。” 盛安颜冷眼瞥了他一眼,道:“孙掌柜还是少废话了,既然有字据为证,还请你赶紧把银子赔给小爷,小爷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了。” 孙保信冷笑一声,对小栓子吩咐道:“你带人去库房清点银子,可得数清楚点,十五万两银子,别少了人家的。” 话音在“十五万两”上面重了又重,外人听起来,只觉得说不出的讽刺。 “是。”小栓子应了一声,临走的时候,还不忘鄙视地瞥了盛安颜一眼。 盛安颜取回白衣男子手中的字据,朝他一拱手,笑道:“多谢公子为我作证。” 那白衣公子带着淡淡的笑,云淡风轻地言道:“举手之劳。” 孙保信在一边看着,冷哼一声——损了几万两银子还笑得起来,果然是个傻子。 却不想小栓子进去之后没多久就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大声地叫道:“掌柜的,不……不……不好了!” 第56章 算计 小栓子跑得急又急,慌又慌,好似遭遇了天大的变故,吓得他有些六神无主。 孙保信瞧着他这幅模样,心头第一反应就是银库出了变故,连忙几步跑了过去,抓住小栓子的肩膀问他:“出什么事了?” 果不其然,小栓子颤颤地伸手指着后面,断断续续地道:“银库……银库被盗了!” “银库怎么可能被盗?!”孙保信只觉得小栓子在撒谎,明明他刚刚才去过,才没过多久,怎么可能就被盗了? 小栓子道:“掌柜的要不信,去看一眼便知道了。” 孙保信有些神情恍惚,却还是强做镇定,一把将小栓子推开:“你闪开!” 说着,一步一踉跄地往仓库方向奔去。 盛安颜双手抱臂,不禁在心中赞叹一声:青山他们干得实在漂亮! 而就在此时,一抹褐影入了店中,直奔那白衣男子而去:“爷。” 那褐衣手下行了个礼,而后起身附在白衣男子耳边耳语了两句,像是在说什么事情。 那白衣男子微微敛睑,点了点头:“知道了。” 那褐衣手下立马让开,退出门外。 盛安颜瞧见这场景,不由多瞥了两眼,心里还在想这白衣男子,是上京城哪位达官贵胄家的贵公子。 就见那白衣男子朝她微一颔首,而后抬腿,就那么走了,走了…… 盛安颜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等想起自己还要找他作证的时候,追出去,人早已没影儿了。 “就是飞也没那么快?”她不由嘟囔一句。 “王妃在说什么?”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盛安颜一跳,一抬头,就见运银子回府的青山已经折返回来,速度还挺快。 “没什么,”盛安颜连忙收回发散出去的思绪,小声地对青山道,“一会儿好好给我演,可别演砸了。” 青山拍着胸脯保证:“王妃你就放一百八十个心!” 盛安颜轻笑一声,带着青山重新进去:“那咱们这就去找孙保信。” 孙保信这会儿整个人瘫在空空如也的银库里,两眼放空,神情萎靡,好似整个人的精神都要崩溃一般。 银库被盗,他所有家当毁于一旦,而且因为签的那张字据,自己还得赔偿十五万! 然这才只是个开始,他还没回过神来,就见盛安颜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他目光落在身后那人身上,顿时一怔,连忙连滚带爬地到了那人旁边:“青山大人,您怎么来了?” 盛安颜这会儿真庆幸之前把青山留在马车上的决定,这孙保信,果然是认识他的。 青山以手掩唇咳嗽了两声,说道:“是这样的,王妃要全面接手靖王府名下的产业,王爷怕王妃忙不过来,于是让我来协助一下。这不,王妃就派我过来清查古董行的账本了。不过我好像来得不是那么巧啊,刚一进门就听说古董行被盗了?” 盛安颜低着头,轻声闷笑。 这里的银子本就是青山他们搬走的,这会儿他倒是真装得像模像样。 而孙保信听到这话,直感觉头顶劈下一道晴天霹雳,震得他久久不能回神。 银子被盗,赔偿违约金,王妃派人查账…… 这要命的事儿一件一件地接踵而来,不让他有一口喘气的机会。 他只觉得脑袋有些懵,恍恍惚惚只觉得眼前的每个人都好似有几个影子。 闭着眼睛沉了下心,他睁开眼,一口咬定道:“青山大人,银子被盗了,现在查账也查不了了!” 青山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稍安勿躁:“这个情况我一进来就了解了,现在咱们要做的,就是清查一下丢失了多少银子,以便报官。这泰和字画行毕竟是王爷的产业,想必上京府尹一定会给靖王府一个满意的交代的。” 丢了多少银子? 孙保信瞬间又懵了。 这银库里大部分的银子都是他的黑色财产,这要报官,这部分是万万不能说出去的。否则让王府的人知道,还能有他的好果子吃? 可是不报,那他丢的这些银子,不是只能自己认栽? 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听盛安颜道:“简单啊,要知道丢失了多少银子,不是还有账本吗?掌柜的,可别说你没记账的习惯?” 青山恍然:“对啊,孙掌柜的,账本呢?” 账本自然是有的,孙保信看着青山扫过来的眼神,顿时咬了咬牙,对小栓子道:“去取账本过来。” 账本有两个,一个私下的账本,一个应付上面的账本。 小栓子跟着孙保信有些时间了,自然知道自家掌柜的要他拿的是哪个。 取回账本之后,递到青山手里,青山也不看其他乱七八糟的记录,直接翻到最后一页:“三万四千五百一十三两?这就是银库丢失的银子数目?” 孙保信的心都在滴血,却不得不咬着牙点头道:“正是。” 却不想盛安颜一脸惊讶地道:“不对啊,我今天可是付了五十万现银的,要结余,也应该是五十三万四千五百一十三两?” 孙保信这会儿直接想撞墙,却又惜命,只能用悲愤恶毒的眼神狠狠地凌迟盛安颜,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青山也是配合,连忙道:“还有这事儿?” 盛安颜将字据递给青山,让他瞧:“刚刚店里可是有人见证的,掌柜的也亲口承认了。五十万两买个教训,算小爷吃亏,你们赶紧把违约金赔给小爷,小爷也好走人。” 青山咧开一口白牙看着孙保信,笑得那叫一个灿烂无比:“孙掌柜的,可有此事?” 孙保信被这笑笑得头皮发麻,背脊发凉,想反驳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将目光缓缓移动到盛安颜的身上。 这个人,最开始花二十四万买一堆赝品,要他签五十万的字据,还将东西留在他的店里。 他以为他钓到一条大鱼,赚了。 随后,他翻脸退货,要求赔偿字据上写着的五十万的三成,白纸黑字,还偏偏有人在一旁作证。 他以为一件东西不少还能白白得到九万两银子,也算赚了。 可不想就在他沾沾自喜的时候,事情发展却急转而下,银库被盗,要支付十五万的赔偿金,王妃偏巧这时候派人来查账! 有些事情太凑巧,就不是巧合,而是人为算计了。 比如,她为什么要全部挑选赝品…… 比如,哪里有人走哪儿会带着那么多现银…… 再比如,她为什么要让他签五十万的字据,为什么要将东西放在他们店里,为什么偏巧会有人出现给她作证?! 为什么,靖王身边的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孙保信缓缓站起身来,眯眼扫视了青山和盛安颜一眼,冷冷地道:“靖王早就怀疑上我了?” 第57章 反转 “瞧孙掌柜的说的,咱们爷没事儿怀疑你做什么?”青山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只是眼神却与平常有些不太一样了。 他边说话,边慢慢朝着孙保信走了过去。 孙保信则连连后退,最后被逼得整个人贴在了银库的墙壁上,不能动弹分毫。 眼瞧着自己已无退路,孙保信连忙换上一张可怜面孔,放低了姿态哀求道:“青山大人,我也是迫不得已啊,都是赵管家,都是他让我那么干的!他说有他在上面顶着,王爷是不会知道的。天地可鉴啊,我要是知道有今日,打死我也不会听他的啊!” 青山听到这话一声冷哼。 赵管家跟了他们爷多久了,是什么人他难道还不知道?这孙保信明摆着就是在拖延时间。 朝一旁小黑使了个眼色,他道:“墙壁上可能有机关,小心别让他跑了。” 孙保信听到这句话,知道青山发现了自己的小伎俩,连忙收了脸上表情,将手往墙壁上猛地一拍。 只听“轰隆”一声,一块砖头凹了进去,一个洞口瞬间打开。 他一个纵身就要往洞里跳,却不防小黑比他手脚更快,直接飞掠过去揪住他的衣襟,抬手往上一扔。 “砰——” 孙保信一头撞到屋顶的横梁上,而后晕晕乎乎地落在地上,没了动静。 青山伸手探了探鼻息,还有气儿,起身一挥手道:“将人带走。” 话音一落,就见本没有什么人的银库四周立马涌出了几个黑衣影卫,将孙保信架着,直接出了门去。 他还不忘回过头拍了拍小黑的肩膀说:“下回下手轻一点成吗?” 小黑没有答话,直接退到一边,闪身不见人影。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快,以至于全程盛安颜都来不及插一句话,问一个问题。 本来是她精心布的局,为何到最后的发展会出乎她的意料? 有谁能告诉她,青山他们最后唱得是哪出? 正当她惊诧不已的时候,青山笑嘻嘻地走过来对她道:“王妃你真是太厉害了,银子也得了,人也抓了,还让我们看到了那么一出精彩的好戏,简直不虚此行了!” 更重要的,这件事还让他认识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们爷是只老狐狸,他们王妃是只小狐狸,一个都不要轻易招惹! 否则真要被他们盯上了,能算计得你死了都还得感谢他们手下留情。 不过瞧着此刻盛安颜的表情,他好像已经招惹到了…… “那个王妃,我突然记起咱们爷还有事找我,我就先走一步了……” 说着就要开溜,却被盛安颜直接伸手揪住衣领:“慌什么,事情都没交代清楚怎么就想溜了?不知道有句话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吗?” 青山一个缩骨,直接从衣服里面脱了出去,几个快步就闪到门边:“王妃,有些事情我真不方便说,您还是去问爷比较妥当。” 说着,也不顾身上只穿着一身亵衣了,溜得那叫一个快。 盛安颜将手中青山的衣裳扔在地上,双手抱臂,有些气堵。 早该想到的,宗政潋就是只万年老狐狸,以他的智商,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孙保信的事?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他不方便出手,所以就来借助她的手! 现在想来,那芸娘刻意拿给她看的账本,那青山爽快地就答应帮忙,都像是提前就设定好的,不会就是为了引她往坑里跳? 那这回被算计的就不止孙保信,还有个她了。 盛安颜只觉得一阵火大,这火一直持续到回王府,总算是降了下来。 为何? 十几大箱银子摆在卿暖阁里,青山派人来传话说,他们爷说了,既是王妃的嫁妆,那就完璧归赵。 盛安颜瞬间由怒不可竭到乐得合不拢嘴:“这哪儿是完璧归赵啊,这是买一送一啊。” 至于自己被宗政潋算计的事儿,瞬间就扔到爪哇国去了。 再加上青山也算将功折罪,护送狗子他们的人员已经全部安排妥当,就等明日一早就出发前往靖州。而且还请了赵叔来给小花治病,将一切事情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盛安颜瞧见此,也就懒得追究他了。 “唉,”她不禁感慨一句,“我真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啊。” 小花被安顿在卿暖阁后面的偏殿里,盛安颜换下一身男装之后,便起身前往。 狗子他们也在那儿,几个人一进府就被月萱月芽儿让人押着去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裳,这会儿看起来也有了点人样儿。 见盛安颜进来,其他几个人没反应过来,倒是狗子一下子站起身,微微眯起眼睛,将眼前的人和救他们的小胡子男人重叠。 当时在马车里,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如今看来,她确是靖王妃无疑了。 挥手招呼几个兄弟过来,他率先单膝跪地,拱手朝盛安颜行礼道:“多谢王妃救命之恩!” 几个人原还以为这里是上京城里的哪个大户人家,听见狗子的话,一时震惊得不能言语。 半晌,他们才反应过来,连忙扑通跪地,连声叩谢。 盛安颜见此不由一笑。 别瞧着这几个小孩子年纪不大,倒挺有情有义的。她只救了小花一人,却人人都谢她恩,但凡能走正途,以后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她连忙挥手道:“都快起来,你们挡在门口,要我怎么进去?” 几人听见她这话,这才全都起了身。 盛安颜走到床榻边,见小花已经够醒了。小姑娘怯怯地看着她,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狗子柔声开口道:“小花别怕,这是靖王妃,是你的救命恩人。” 小花看了看狗子,又看了看盛安颜,半天才小声地叫道:“王妃。” “别紧张,我就是来看看你怎么样了。”盛安颜换上女装之后,一双眉眼微微弯起,看起来又温柔又秀气,轻轻一句话,好似春风拂进人心里。 小花点了点头,显然放松不少。 盛安颜替小花号了下脉,又查看了一下眼睛舌苔,脸上顿时扬起笑来:“没什么大碍了,喝两服药把余毒清一下就没事儿了。” 她之前就用银针把小花体内的毒素聚集在了一块儿,后来青山叫了赵叔过来,他也给小花行了一遍针,毒素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如今要做的便是静养。 众人听见盛安颜的话,都不由松了口气。 盛安颜又陪着她说了会儿话,瞧见她累了,这才招呼了所有人,退出门外。 “去预备营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明日便可出发。”盛安颜侧头看着狗子他们,问道,“可准备好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后齐齐点头:“嗯!” 盛安颜欣慰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道:“去,没有人生来贫贱,希望有一天,我能看见你们脱胎换骨地重新站在我的面前。” 第58章 五爷 书房里,棕色梨木屏风上雕刻的八骏图栩栩如生,珐琅色的狻猊烟壶里云烟袅袅而起。 书案面前,一纸白纸铺就,一笔狼毫挥洒,字字如刀,字字如人。 青山站在一旁静静恭候,直到宗政潋收了最后一笔,他才双手呈上一册账本:“爷,我们搜查泰和古董行的时候,在内室的暗格里找到了孙保信的另一册账本。” 宗政潋将笔放下,取过账本,随意地翻了两页,眉峰向上一挑。 青山道:“最近一年,尤其是这半年,孙保信打着爷您的名号牟取暴利,以次充好,以赝当真,坑了不少人,积累的财富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宗政潋将账本扔在书案上,淡淡地道:“看得出来。” 青山跟着宗政潋不是一日两日了,听着这话的语气,便知他们爷多少是有些怒了。 这孙保信也真是太蠢,他们爷是什么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样,这不是嫌自己命太长吗? 青山歪着头想了想,道:“不过说也奇怪,这孙保信以前还知道掩饰,至少没让人看出什么端倪,这一年来是受了什么刺激了,竟然敢这么不择手段了?他是怕别人不知道他的身份咋地?” 宗政潋双手交叠,不疾不徐地道:“他背后的人需要钱。” 而且是在短时间内需要大笔的资金流转,所以孙保信才会如此不要命的大肆敛财。 如若不是盛安颜误打误撞,那孙保信也该要收手走人了。 青山自然知道宗政潋说的是谁,早在一年前泰和古董行出现问题的时候,他们爷就派人去调查过。 那孙保信隐藏极深,如若不是因为古董行出了问题,想来应该没有人会去怀疑他才对。 自然,也就不会查到那个人的身上。 青山有片刻的愣愕,半晌回过神来才道:“赵王需要那么多钱做什么?赵州传来的消息,不是说他病得快不行了吗?难道他拿这些钱去请大夫?” 宗政潋褐眸浅阖,复又启开:“先审孙保信,务必让他把知道的全部吐出来。其他的,先等等看。” 他在等,等黄影那边传消息过来。 即便心里已经有了猜想,可到底是流着同样血脉的兄弟,没有确切的证据,他不愿相信。 “是。”青山应了一声,正准备去审孙保信,走到一半又连忙地倒了回来。 宗政潋抬眼瞧着他,问说:“还有事?” 青山点了点头,说:“差点忘记说了。影八说他陪王妃去泰和古董行的时候,还遇见了一个人。” “谁?”宗政潋被孙保信的事弄的有些头大,问得也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青山看着他,道:“五爷。” 宗政潋“唰”地一下抬起眼睑,而后凤眸微微眯起,眼中有一抹复杂眸光流转。 少顷,他问道:“你们王妃可有被他发现身份?” 青山摇了摇头:“应该是没有发现的。影八从不在人前出现,王妃之前一直称病,也没有公开露过面,再加上五爷一直在燕州,也没见过王妃……” 说着他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一下子就小了下去:“不过在我去的前一刻,五爷突然离开了古董行……” “那就是发现了。”宗政潋身子往后一靠,目光深邃,凝视着眼前的书案。 若是旁人还可存一丝侥幸心理,可若是老五那般聪慧的人,哪怕是一点蛛丝马迹也能让他发现端倪。 不过盛安颜与他并无瓜葛,想来只是偶遇,没什么要紧。 要紧的是,他何时离开燕州到的上京,为何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而他到了上京城之后,又为何会去泰和古董行? 赵州那边,是否与他有联系? 宗政潋揉了揉眉心,一双剑眉斜斜入鬓,陡立如锋刃:“给黄影和绿影传话,让他们务必盯好赵州和燕州方面,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立马上报!” “是!”青山也知事情紧急,连忙严肃了面孔。 宗政潋说完拂袖起身:“我现在得进宫一趟。” 青山连忙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下黑色蟒袍,一边替宗政潋更衣,一边问道:“那爷,王妃那边,需要将孙保信的事交代一下吗?” 此次抓孙保信的事也是临时起意,他们将银子从古董行运回来之后,他们爷就推断孙保信一定对他们王妃产生了怀疑,可能要跑,因此才让他们动手抓人。 说到底不过是将计就计,可要落在他们王妃眼里,只怕还以为是他们爷连她也一并算计。 这要是不说清楚,只怕两人会产生隔阂也不定。 宗政潋整理袖袍的手顿了一下,目光一垂,而后轻抬,摆摆手道:“不必了。” 她要误会就误会好了,反正他们俩之间隔着千重山万重水,也不在乎多个误会。 说着,转身就走,步履匆匆。 琅琊舫。 层层幔帐低垂,袅袅香雾缭绕,十几名妙龄佳人正围着一低头抚琴的女子翩翩起舞,若隐若现的雪白腰肢,那般的纤细醉人。 而抚琴女子一身红色纱衣艳丽无比,衬得一张脸、一双手皎白如雪,头上未着珠翠,却用一根青玉簪别住三千发丝,手下十指飞舞,流泻出天籁梵音。 明明远看如烈火般妩媚,近看却有一种冰雪般的清冷,直让人瞧了都忍不住再瞧一眼,美得好似天上女。 怪不得上京城里传唱着一句话:琅琊一曲几多情,倾国倾城又倾君。 当真不假。 然此时的画舫里,并没有文人墨客为那绝艳之姿倾倒沉醉,只有一白衣男子高座上位顾自饮酒,一冷面侍卫立于一旁,好似没将这一切放在心上。 宗政幽仰头饮尽杯中陈酿,缓缓抬头,问一旁的人道:“冷绝,你说这琅琊与那靖王妃,孰美?” 那叫冷绝的侍卫皱了皱眉,不明白自家爷为何问他这种问题,却还是抬头扫了正在弹琴的琅琊一眼,回道:“靖王妃略输一筹。” 宗政幽身子往后一靠,倚在软椅上,唇边缓缓勾起一抹玩味的笑:“那你说,我那三哥为何放着这满天下的美人儿不要,偏娶了那么一个要地位没地位、要身份没身份、要美貌没美貌的女人?” 冷绝道:“兴许那靖王妃有什么过人之处。” “说得好。”宗政幽想到自己在泰和古董行中看到的一切,微微地眯起了眼,“本王也很想见识一下,她有什么过人之处。” 话音落,舫中的琴音渐疏,随琅琊最后一个轻拨,一曲完毕。 舞姬全部有序地退了下去,琅琊站起身来,款款行礼:“曲既终,人亦散。公子请便,琅琊告退。” “曲终人散?这词儿爷可不喜欢。”宗政幽冲她招了招手,“你过来。” 冷绝见此,目不斜视地出了门去,只留一室春暖锦绣。 第59章 不举 一路快马加鞭,宗政潋以最快速度进了宫,却被人拦在了千秋殿的门口。 “靖王殿下请止步,皇上喝了药刚刚睡下,皇后下了死命令,谁也不许打扰皇上,违令者……” 大内总管李公公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抬起头有些为难地看了宗政潋一眼,没将后面的话说完。 宗政潋自然懂他的意思,也没为难他,目光朝千秋殿里望了望,回头问道:“那皇上大概什么时候能醒?” 李公公左右看了看,这才上前一步,小声地道:“皇上的头疾时常发作,已经好几日没能睡好觉了。今日皇后特意让太医开了一剂安神凝心的方子,皇上这才得以休息一会儿。至于什么时候能醒,那奴才可就说不准了。” 宗政潋听到这话微微蹙眉,不由问了句:“皇上的头疾一直都不见好吗?” 李公公叹了口气,道:“不瞒靖王殿下,皇上这头疾时好时坏的没个定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就好比今天,早上见燕王殿下的时候都还好好的,可是燕王走后头疾就犯了,可把奴才们都给吓坏了。这一日御医来来回回进进出出,一直到方才皇上睡下才回去……” “等等,”宗政潋一双凤眼陡然眯起,面部轮廓锋利如刀。他打断了李公公的话,问道,“你刚刚说,燕王?” 李公公停顿了一下,瞧见宗政潋的面色有些不太对劲,斟酌了一下还是老实回道:“正是燕王。” 宗政潋猛一拂袖,语气也瞬间冷硬起来:“也就是说,燕王回京的事,皇上是知道的?” 圣元皇子八岁封王,十五岁就藩,如无皇命召回,永不许回上京。 如果皇上没有下旨,那么宗政幽就是私自回京,问题就大了去了,这也是他如此火急火燎进宫面圣的原因。 可照现在看来,皇上是知道宗政幽回来的,那性质就大不一样了。 而且…… 这种时候,皇上为何要把宗政幽从燕州召回来? 李公公感受到宗政潋身上散发的威压之气,不由伸手一抹额头细汗,连忙回道:“燕王回京一事,早在一个月以前燕王就已上书圣上。奏疏之中,燕王细数兄弟儿时情谊,以及多年来一人在外的孤寂,因此想要求得皇上准许,回京与皇上、靖王殿下共度中秋佳节。皇上感其情真意切,也就准奏了。” 回京过节? 就这么简单? 宗政潋沉着眉思忖片刻,道:“那本王先行回府,若是皇上一会儿醒了问起,就说本王明日一早,再来面圣。” 李公公拂尘一扫,微微躬身:“恭送靖王殿下。” 这边宗政潋正往靖王府赶回去,那边盛安颜也在派人满世界找他。 为何? 盛安颜一边给宗政钰处理膝盖上鸡蛋大小的伤口,一边罗列出肚子里所有的骂人词汇,恨不得将宗政潋从头到脚问候一遍! 宗政钰脸上挂着两行泪痕,眼泪虽早已被风吹干,然那沾着泪珠的长睫毛颤颤微动,有一种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不过小家伙还是挺坚强的,受伤的时候扯着嗓子嚎了一下,等盛安颜赶到的时候,早已止了哭。 这会儿他坐在太师椅上,歪着头看着蹲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替他包扎伤口的盛安颜,突地开口问了句:“娘~~什么是不举啊?” 盛安颜顿时咳嗽了一声,旁边的丫鬟乳娘全部都背过身去,装没听见。 “这个……那个……”盛安颜有些无语。 她不就刚才气急了,口不择言了几句吗?这小家伙别的没记着,怎么偏巧就记得这两个字了? 宗政钰伸出小胖小胖的手指头,一边晃着,一边认真地说:“娘刚才说,阿潋不举。” “嗖——” 房间里的丫鬟婆子顿时跑了个精光,生怕自己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连累了自己性命。 盛安颜这会儿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子,却还不得不面带笑意、软言软语道:“小宝儿乖,不举呢,就是夸人很厉害的意思,我这是在夸你家阿潋呢。” 宗政钰对了对手指,面上带着孩童的天真:“真的?” 盛安颜生怕他不相信,点头如捣蒜一般:“自然是真的。不过呢,这么夸人的话,会使人骄傲的。你知道,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退步,我们不能让阿潋退步对不对?” 宗政钰点了点头:“对!” 盛安颜连忙又道:“那小宝儿知道怎么做了吗?” “知道了!”那声音,清脆响亮,掷地有声。 盛安颜正好替他缠完最后一圈纱布,顿时松了口气。 宗政潋回到王府的时候,青山“咻”地一声就蹿到了他的面前,有些惊奇地道:“爷不是进宫面圣了吗?怎么回来得那么早?” 宗政潋没有回答,一边走,一边反问道:“交代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青山道:“已经全部安排妥当,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我们一定第一时间知晓。” 宗政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脚步一停,转过身眯眼扫视了青山一眼,声音微冷:“那这次老五回京进宫,本王为何一点消息不知?” “这个……”青山摸头,恨不得咬断自己刚才说大话的舌头,半晌才小声回道,“黄影说,五爷制造了几起事端,让安插在燕州的耳目全都转移了注意,是以……不过爷放心,这次黄影给大家都提了个醒,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宗政潋摇了摇头,道:“老五既有本事躲过一次,自然有本事躲过两次、三次、无数次,你们跟他交手,还差点火候。” 说完迈步朝书房走去,却见青山连忙几步又追了过来,伸手拍着脑袋道:“瞧我这猪脑子,一打岔,竟差点把那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宗政潋步子一滞,停下看他。 青山赶紧言道:“爷,是这样的,小主子今天扎马步的时候,趁人不注意擅自给自己增加了手臂上沙袋的负荷,结果身子没承受住,直接给扑在了地上,挫伤了膝盖……” 这回他话音还没落,宗政潋已经飞也似地演武堂奔去。 青山见此一愣,随即嘴角抽了抽。 他还没来得及说人已经被他们王妃接回去了,也还没来得及说,他们王妃正满世界找他们爷,就等着算账呢。 宗政潋轻功极好,从演武堂飞至卿暖阁也不过是眨眼时间。 当他赶到的时候,盛安颜正在警告宗政钰这也不许做、那也不许碰,免得伤口发炎。 然而小家伙哪有心情听这些?正昏昏欲睡的时候,余光瞥见宗政潋的身影,连忙从椅子上跳下来,软软地叫一声“阿潋~~”,就要直奔他而去。 可他腿还受着伤呢,哪能经受这般折腾?当即身子前倾,又要扑倒在地。 好在宗政潋眼明手快,伸手一捞,将小家伙接了个满怀,没让他伤着一点。 宗政钰见此,想夸一下他好厉害,突地想起自己刚刚学到的那个词语,不由伸手摸着宗政潋的脑袋,笑眯眯地说:“阿潋不举~~小宝儿最喜欢阿潋了~~” 盛安颜感觉有两道灼人的目光扫了过来,她缩了缩头,在想这会儿是留呢还是溜呢? 第60章 错怪 宗政潋将宗政钰抱来坐在膝上,很是耐心地问他:“是谁教你这么说的?” 宗政钰非常欢快地伸手指向盛安颜,奶声奶气地道:“娘~~” 宗政潋瞥了盛安颜一眼,盛安颜低头望脚尖。 “那她有没有跟你说,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宗政潋揉着小家伙的小脑瓜,又问。 宗政钰笑眯眯地点头回答:“娘说,是很厉害的意思!” 盛安颜脑袋又低一分,都快埋进胸口了。 宗政潋瞧着盛安颜,有些无语了一瞬,少顷,他转过头看向宗政钰,温柔地道:“那钰儿知不知道这个词不能乱用?” 宗政钰连忙道:“知道的,娘教过的。” 盛安颜欣慰点头——小家伙总算没把她全卖了。 却听他又道:“娘说,经常这么夸人的话,会使人骄傲的。阿潋放心,我不会经常夸你的,只偶尔夸你一下,你可不许骄傲哦。” 盛安颜听着这话,想着以后小家伙追着宗政潋夸他“不举”的情景,只觉得胸口一闷眼前一黑,好似要晕。 “哎哟哎哟哎哟……我头疼,我得去歇会儿……” 她扶着脑袋准备开溜,却被一只手抓住牢牢抓住衣服后领,扑腾了几下没挣脱,她认命地回过头,哭丧着脸可怜巴巴地宗政潋求饶。 “我也不是故意这么说的,这不是刚才看着小宝儿受伤气糊涂了么?然后就一时嘴快……没忍住。” 她低着头,扯着衣角,小小声的嘟囔。 时不时抬起头来偷偷瞥上宗政潋一眼,瞧见他面色依旧黑沉得吓人,又立马低下头去,继续装无辜。 宗政潋抬起眼睑,眼神三分摄人、两分清冷,还有五分说不出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就这样盯着盛安颜瞧了一会儿,他竟一时语竭,有些拿她没办法。 然一低头正对上宗政钰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家伙明显还没搞清楚是什么情况,只拉着他的衣袖有些疑惑地叫了一声:“阿潋?” 宗政潋连忙压下心神,眸色泛黑,沉着声对盛安颜道:“自己惹下的祸,自己处理干净。” 盛安颜只要宗政潋不拿自己问罪就行,听见这句话顿时松了口气,连连应声道:“是是是,我一定好好处理,保证不会再让小宝儿嘴里冒出这两个字来。而且我这也真是有口无心,就凭你和红叶夫人是那种关系,就不可能是那啥那啥嘛。” 说完盛安颜就瞪大了眼睛,再想捂嘴都不可能了,眼瞧着宗政潋的眉峰斜斜挑起,她左右看看,心想这会儿要是躺在地上四肢抽搐装羊癫疯,能不能逃过一劫? 红叶夫人的秘密,红叶夫人和宗政潋真正的关系,这王府之中、不,就是这全天下之中,估计知道的人也没有几个。 她就这样差点泄露出来,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不过宗政潋看了她一眼之后就再没说话,盛安颜思忖了一下,心想可能是自己多想了。 靖王府内,宗政潋最宠爱的就是红叶夫人,他们两个的表面关系人尽皆知,想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端倪,只当自己说的是那层人人皆知的关系。 思及此,盛安颜松了口气,心想自己这嘴快的毛病真得改改了,否则迟早得吃亏。 可一下缓过神来之后,盛安颜却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了。 好像……是她气冲冲地满天下找宗政潋问罪?怎么才两句话的功夫,就一下子反过来了? 她嘴角抽了抽,双手抱臂,有些无语地看着宗政潋。 宗政潋好似感觉到了她那怪异的目光,凤眸一抬,扫视她一眼:“还有事?” 有事,当然有事! 不过鉴于自己理亏在前,盛安颜斟酌了一下,换了个比较和平的说话方式:“尊敬的、敬爱的、万民敬仰的靖王爷,关于小宝儿受伤的事,您能不能给我一个解释?” 小家伙只是伤着了皮肉,并无什么大碍。但是她很想知道,为什么要让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去习武? 她之前还以为只是教授文课,所以也没太在意。小家伙每天都在回来的半途中就睡着了,她还以为是课业过重,小家伙累着了,也没多想。 现在想来,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儿,每天要习武要学文,不累才怪! 可怜她自诩自己把小宝儿当亲生儿子,却连这些事都不清楚! 宗政潋一边挠着宗政钰的痒痒,把小家伙逗得“咯咯”直笑,一边漫不经心地答道:“习武受伤是很平常的事,有什么好解释的。” 更何况他一来就瞧过小家伙的伤势了,没伤着筋骨,只是碰掉了点皮肉,有盛安颜在,几天就能好完全。 盛安颜一听这语气不由有些火了,冷哼一声道:“习武受伤是很平常的事?是,对你来说的确如此。可是你想过没有,他才多大?万一出了点事,你怎么跟死去的萧婕妤交代!” 话音落,一瞬沉寂。 就连小宝儿也好似感受到了气氛的异常,一下就不笑了。 宗政潋看着怀里的小家伙,语气淡淡的,带着细微不察的叹息:“这是他自己选的路,他必须承受。” 没有人能无缘无故地强大,但凡强者,无不经历千锤百炼、雷劈电击。 盛安颜直接伸出手将宗政钰抱了过来,冷声道:“不要为你的私心找借口。他还这么小,有辨别是非的能力吗?有辨别选择的能力吗?你说他自己选的路,哈,这真是本年度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宗政潋不承认,也不反驳,显然觉得没有对她解释的必要。 倒是宗政钰搂住了盛安颜的脖子,用他那一本正经小大人一般的模样,严肃地对她说:“娘,不关阿潋的事,是小宝儿自己决定习武的。这次痛痛,也是小宝儿偷偷给自己加沙袋才导致的。平时阿潋都有叫影影们看着小宝儿呢,是小宝儿不乖,娘亲不要怪阿潋。” 听完宗政钰的话,盛安颜一愣,好半晌没有言语。 难不成是她错怪宗政潋了? 眉头一皱,她又问道:“那小宝儿怎么想着要去习武的?” 宗政钰弯着一双月牙儿般可爱的小眼睛,笑眯眯地说:“影影们说,阿潋像小宝儿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很厉害了呢,所以小宝儿也要像阿潋那样厉害!” “小孩子家家的,要那么厉害做什么。”盛安颜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心虚地看向宗政潋。 他像小宝儿那么大的时候,就已经很厉害了? 不是那些影卫吹的? 脑袋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却听宗政钰道:“因为等小宝儿变得很厉害很厉害的时候,就没有人敢欺负娘亲了呀!” 第61章 断袖之癖 像茫茫大海上漂泊无依的孤船看到了星光,像春日暖阳照耀下的冰雪消融,又像新鲜采集的花蜜,甘甜直入心里。 盛安颜感觉自己的心自己的肝儿都要被怀里的小家伙暖化了,只想紧紧地抱着他,水光潋滟的眸子氤氲着一层雾气。 小宝儿是为了她才去习的武,为了更快变得跟阿潋一样厉害,他甚至避过影卫,偷偷地给自己增加负荷,只为了能够有能力保护她。 有时候真相很残酷,有时候却让人鼻子一酸,忍不住泪流。 盛安颜轻轻地摸着小家伙的脑袋,轻轻地说:“好孩子,这句话应该是娘亲来说才对。” 她想,就算旁人对她是利用也好,是算计也罢,有小宝儿在一天,她在这世上就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这种感觉,真的太过美好。 美好得她忍不住仰着头,不让自己在小孩子的面前泪流满面。 等缓过劲来的时候,盛安颜一抬头,就瞧见宗政潋在勾着唇无声地笑,那目光悠悠,如岁月,如美酒。 盛安颜一直觉得宗政潋美得有些——惨绝人寰。但他周身都透着丝贵气,那是天生的高位者,一举手一投足,从骨子里浸出的高贵感,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娘气。 不过这时候的盛安颜是没有心思欣赏美男的,她瞪了宗政潋一眼,龇牙咧嘴地用唇语道:“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哭啊!” 宗政潋耸了耸肩,别过脸去,那坚毅的脸部轮廓却显得比平时温软几许。 宗政钰瞧见盛安颜瞪宗政潋,以为她还在生气,连忙哄她道:“娘亲放心,等小宝儿变得很厉害之后,一定把阿潋揍一顿替娘亲报仇!” 盛安颜闻言,顿时“噗嗤”笑出声。 就见宗政潋额上青筋抽了抽,顿了片刻,才有些无奈地骂了句:“臭小子。” 盛安颜和宗政钰同时宗政潋吐了吐舌头,同步的动作又惹得几人一阵欢笑。 宗政钰毕竟是小孩子,闹够了以后,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盛安颜把他抱到了摇床上去,却不想刚放下就听“哇”地一声,小家伙哭着好似要醒。 盛安颜无法,只能拉着小家伙的一只手,却见他另一只手伸出来乱摆一通,好似还不肯安宁。 就在她没搞懂小家伙要做什么的时候,宗政潋站在摇篮的另一边,抓住了他的手。 这下子小家伙总算是消停了,咂咂嘴,睡得正香。 可是盛安颜和宗政潋,却被他一只手拉着一个,半天都没敢动弹。 为何? 但凡谁敢一放手,他就准备着扯嗓子开哭,可把两人搞得郁闷极了。 盛安颜还忍不住嘟囔了句:“平日里也没瞧着小宝儿这么腻人啊?” 隔着一个摇床与盛安颜对立站着的宗政潋,将她的话听了个分明。 他看了眼盛安颜,又看了眼摇床中的宗政钰,勾唇一笑,轻声地道:“他只是想我们多待一会儿。” “我们”这两个字,宗政潋说得顺口极了。 盛安颜垂下眼睑,心头微起波澜,却没有说话。 她真不想说,他们三个人此刻的样子,真是像极了一家人,却到底只是“像”而已罢了。 天色渐黑,月上西楼。 宗政潋开口,打破了两个人的沉默:“以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极轻极淡,然看向那双凤眸的时候,却能发现他此刻的神情是多么的严肃认真。 盛安颜想,这算是他的承诺。 想着,她忍不住抿唇笑了笑,说道:“小宝儿说得对,其实也不关你什么事,是我看见他受了伤,一下子就着了急。” 正所谓关心则乱,以至于说话的时候都带着股子怒意。 其实静下心来仔细想想,相比较自己这个和小宝儿八竿子打不着的后娘,宗政潋这个皇叔应该更紧张他一些。自己的指责现在看起来,倒是有些好笑了。 不过当时的宗政潋,看起来好像并不怎么生气…… “其实你能这么为他,我很高兴。”宗政潋轻声地道,“这孩子从生下来就没享受过母亲的关爱,皇后养着他,也不过是想养着一个笼络圣心的玩物。就算是我当初找上你,也不过只是想要你医好他。却不想,倒是让他意外收获了更重要的东西。” 一个帝王,可以没有雄才伟略,却不能没有一颗仁爱之心。 遇见这么一个后娘,也算是他的幸运。 盛安颜没想到宗政潋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愣愕了一下之后,她抿唇轻笑道:“也许是我该感谢王爷才是,白得了那么一个暖心又可人的大胖儿子,简直做梦都会笑醒。而作为回报,我向天发誓,王爷和红叶夫人的秘密,我这辈子都不会泄露出去,你们两个就幸福地在一起,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盛安颜说得一本正经、煞有其事,宗政潋眯着眼看她,淡淡地道:“我和红叶的关系,不需要你操心。” “我也没想操这个心啊。”盛安颜抬眼望天,小声念叨,“只是我都能看出异常来,王爷还是多小心一点,别让旁人发现就好了。” 宗政潋闻言,不但不紧张,反倒是突地笑了:“你看出什么了?” 盛安颜有些奇怪地看了宗政潋一眼,有些摸不准他这表情是什么意思,却还是解释道:“有些东西,其实是看得出来的。男人天性要比女子高大,就算是小个子,身体的骨骼比例是不会骗人的。男女的骨骼,以盆骨的性别特征最为明显,差异也最大。区别在于小骨盆的形状,男性小骨盆的形状较小,形状似倒置的圆台,即上大下小,而女性因为要生产的缘故则骨盆较男性宽大,似圆桶一般。” 边说她边看宗政潋,瞧见他无一点讶然神色,不由微微垂睑,深呼吸一口气道:“那天红叶来给我请安的时候,我盯着她看了半天,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好歹我也学了那么久的医,很快就发现了端倪。” “那红叶,不是女人,而是男人。” 盛安颜用的是肯定句,没有半丝的迟疑和犹豫。 她勾起唇角,有些揶揄地看着宗政潋:“所以啊,我之前还有些疑惑,说什么风流天下的靖王爷,府中养着那么多美人儿却一个不碰,这算什么毛病?可知道红叶的真是性别之后我算想通了,你刻意在天下人面前装出一副风流花心的姿态,也不过是为了掩护你的真正取向而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靖王爷,你有断袖之癖?” 第62章 出头之鸟 晚风潜入夜,月色正勾人。 然那皎皎明月再是无双,也敌不过眼前那轻勾笑意的薄唇。 宗政潋突地倾了倾身,隔着摇床凑到了盛安颜的面前,噙着笑轻声地道:“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本王,也就留你不得了。” 盛安颜下意识地往后退开一步,抬起头来对上宗政潋的眼。 他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里,带着洞彻一切的黑,只看得她心头阵阵发凉。 可下一秒,她低头,轻笑出声:“靖王爷说什么胡话呢。” 刚过门没几日的靖王妃突然暴毙,皇上会怎么想,满朝文武会怎么想,天下百姓会怎么想? 皇上会不会再次赐婚,新王妃会不会如她这般通情达理,王府的当家主母能否容忍宗政潋和红叶的这种关系? 还有小宝儿的身份那般特殊,一旦出了点纰漏,谁能承担得起后果? 她明知这家伙只是在开玩笑,却到底还是被吓了一跳。 这可能就是,上位者的威压。 也可以换种说法——宗政潋你丫开玩笑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摆出那张万年老狐狸一样的脸!被你看一眼短寿三年呀哎哟喂! 见盛安颜没露出意料中惊慌失措的表情,宗政潋有些无趣地起身别脸:“你就不能配合一点?” 盛安颜耸了耸肩,有些无奈地道:“下回,下回一定。” 兴许是她最近哄小孩哄多了,连说话的时候,语气里都不自觉地带上一丝宠溺。 可是当对象变成了宗政潋…… 他转过头来瞥了盛安颜一眼,又装作漫不经意地回过头去。明明只是一个细微不察的语气,却让他的面部神情僵硬了一瞬。 少顷,他硬邦邦地道:“时候不早了,你趴在摇床旁边睡会儿。” 盛安颜没察觉出自己的语气有什么不同,自然也没察觉出宗政潋有什么情绪变化。就算宗政潋真有什么情绪变化,对她而言也没什么特别,反正在她眼里,这男人的表情从来不是他心里想要表达的那个意思。 因此也没多想,一只手握着摇床里宗政钰的手,一只手枕在摇床边缘上,就那么将就了一夜。 而宗政潋,一夜未眠。 有时候想一想,聪明人也会遗忘一些细微末节里的东西。 比如宗政钰拉着他们的手的那会儿谁都看得出来他假装睡着,只是想让宗政潋和盛安颜两个都留下来。 再比如,到半夜的时候,谁都知道那会儿子小家伙是真的睡着了,却没谁想着把手抽出来独自离开。 等盛安颜一觉睡到天大亮的时候,她已经躺在自己个儿床上了,身上只穿着一层薄薄的亵衣,外衣裙裳被杂七杂八地扔在地上。 她心头一惊,先朝四周看了看,又伸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确定不是在做梦之后,顿时扯着嗓子叫道:“月芽儿!月萱!你们在哪儿!” 这才刚叫了两声,月芽儿就小跑着赶了进来:“王妃你醒了?奴婢这就让你打水过来给您梳洗。” “等等……”盛安颜这会儿一点也不想关心这些小事,直截了当地问月芽儿,“我昨个儿不是在小宝儿房里吗?怎么会跑回这里来的?难道我有梦游症自己却不知道?” 就在她胡思乱想着要不要给自己扎两针的时候,就听月芽儿用那欢快的声音道:“王妃不记得了吗?是王爷今天早上把您抱回来的呀。他说您昨晚累着了,还特意吩咐奴婢们不要进来打扰王妃您休息呢。” 盛安颜有些不相信:“他会那么好心?” 月芽儿眨了眨眼睛,信誓旦旦地道:“是真的!奴婢可没撒谎,王爷吩咐的时候,整个卿暖阁的丫鬟婆子都听到了,可不止奴婢一个人呢。” “duang~~” 好似有人拿着一块大锣在盛安颜的耳边猛地一敲,震得她有些头昏眼花头痛欲裂。 她揉着两边的太阳穴,龇牙咧齿,瞠目欲裂:“宗!政!潋!” 昨日好不容易刚对他有点改观,他丫的转眼就来算计她一遭! 她算明白了,那个睚眦必报的臭男人,一定是恨自己昨天揭穿了他和红叶的关系,又一时拿她没有办法,干脆就想出这样的损招! 什么“昨晚累着了”,什么“今天早上抱她回来”,什么“当着所有人面吩咐不许打扰她休息”…… 一条一条地结合起来,不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人家,他宗政潋昨晚在这里过夜,和她盛安颜有什么有什么了吗? 虽然从名义上来说,一个是夫,一个是妻,也没什么不妥。 但是! 靖王府的情况,大家都是知道的,除了红叶,宗政潋不在任何一位夫人那里过夜。 可有了她这一回之后,不是大张旗鼓地告诉别人,从进门那日就没有得过宠幸的靖王妃,终于又重新获得王爷宠爱了! 古语有云:枪打出头鸟。 古语又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古语再云:但凡得宠的,到最后都没好下场。 以前红叶得宠的时候,有宗政潋宠着护着,旁人也不敢搞出什么大动作。 可是自己这回就不同了,宗政潋那家伙把自己推出去当靶子,明摆着就是替红叶挡枪的。 自己可没个后台没个背景,真要呜呼哀哉了,那岂不是让小宝儿成了孤儿? 嗯,估计也不会。 宗政潋那家伙,一定会把她耍够了,然后再伸手拉她一把,毕竟孩子不能没娘不是? 而自己,明知道是他挖了坑引自己跳,却还不得不对他感恩戴德、多谢救命之恩。 怎么想着那么悲惨呢? 月芽儿看着盛安颜坐在床上愁着眉苦着脸,有些疑惑地问:“王妃您这是怎么了?王爷对您那般的好,您怎么还一副快要哭了表情啊?” 盛安颜抽了抽鼻子,悲悲戚戚地道:“是啊,就是因为他对我太‘好’了,所以我都感动得要哭了呢。” 月芽儿听到这话,不由得笑了笑:“王妃就别伤心了,以后王妃的好日子还长着呢。奴婢这就去取衣来,替王妃更衣。” 说到更衣,盛安颜突地才想起来,自己杂七杂八了想了那么半天,还没问出自己的衣服是怎么回事呢。 她连忙叫住月芽儿:“那个……今天早上你们王爷走后,你们有没有进来伺候过我?” 月芽儿笑着道:“王妃您糊涂了?王爷下过命令,不许任何人来打扰王妃的。” 盛安颜听着这话,点了点头。 也对,要是月芽儿她们来伺候,肯定不会把衣服扔得到处都是。 那么就剩下宗政潋了…… 盛安颜五官皱在一起,有些烦闷地挠头。 可宗政潋不是有断袖之癖吗?扒她衣服做什么? 第63章 过夜风波 果然如盛安颜所料,宗政潋在她房里过夜的消息,不用一早,就传得整个靖王府上下皆知。 百花苑的八角凉亭里,几碟瓜果点心放在打磨光滑的大理石桌上,一只涂了红色丹蔻的纤纤素手拈起一颗腌制的蜜饯梅子,顿了一下,又放了下去。 “唉,咱们这种人,到底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注定是孤老在这王府后宅的命了。”桃月唉声叹气了一回,斜眼微抬,瞥向一旁静然品茶的红叶,桃花眼里眸子一转,又换了张笑脸,“当然了,姐姐的命跟妹妹们自然是不一样的,谁不知道,咱们王爷最宠爱的就是姐姐您了。” 红叶斜斜倚靠在凉亭的栅栏上,长长的红色裙摆拖了一地,一头墨发飘逸,虽未着多少珠钗,却自有一股清冷妩媚的气质。 她一手握着青玉的茶杯,目光望着小花园里的景致,好似并没有听见桃月说什么。 桃月也不恼,一边拨弄着自己的手指甲,一边慢悠悠地道:“说实话,妹妹到王府这么久了,从没见王爷去除姐姐您那儿的地方过夜过。妹妹原以为,王爷该是真心实意喜欢姐姐的。却不想,半途杀出个王妃……哎呀,瞧我这嘴,怎么敢说起王妃的不是了。” 红叶这会儿总算是回过头来,冷冷地瞥了桃月一眼:“你想说什么?” 桃月一边偷偷瞧着红叶的脸色,一边叹了口气,道:“妹妹哪能说什么呀,只是想替姐姐抱个不平而已。那屋那位,不过就是替王爷生了个儿子,就被王爷迎回来做了王妃,对姐姐你太不公平了。姐姐若是早生个一子半女,只怕这王妃之位,早就是姐姐的囊中之物了。不会像现在这般……” 她说到这里,突地顿住,瞧着左右没人,这才一只手遮住嘴边,小声地道:“听说啊,昨个儿王妃为了让王爷留在她那里,竟使了一出苦肉计,让小王爷受了伤!你想想,这得是多狠毒的心肠,才想着用自家儿子来争宠。依我看哪,王爷想必也是看在孩子的面上才留在那里的。” 红叶听到这里,微微地眯了眯眼。 桃月以为自己说得她动心了,连忙又道:“不过姐姐也不必太过忧心,那王妃也就仗着自己有个儿子了。若是姐姐也怀了孕,定能让王爷专宠姐姐一人。” 红叶听到这话,冷笑一声:“我怎么能怀孕?” 桃月没听出这话里的意思,还以为红叶说的是自己的身体有毛病,是以迟迟不能怀孕。 她抿唇笑开,一脸了然地道:“姐姐放心,妹妹这儿有一道怀子的方子,只要姐姐服上十天半月,保证有奇效。本来这是家母千辛万苦从一个老大夫那里求来给妹妹我服用的,可是王爷从不去我那儿,这方子留着也无用,还不如拿给姐姐,做个顺水人情,还请姐姐日后,多多关照才是。”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方子递给红叶,竟是早有准备。 红叶伸手接过,目光扫视一眼,不由勾起嘴角冷笑:“你这是做什么?王妃是皇上亲赐的王妃,是靖王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你不去巴结她,来讨好我做什么?难道斗垮了王妃,我就能当王妃了?难道我们两个斗得你死我活了,王爷就会多看你一眼了?也不打盆水照照你现在的样子,堆起一脸假笑的到底有多丑!” 说完,两手飞快地将那张方子撕个粉碎,往天上一扔。 漫天雪白纸片之中,红叶起身,红色的衣袂飞舞,清冷身影飘然离去。 桃月站在亭子之中,贝齿咬着下唇,恶狠狠地一跺脚,尖利的指甲好似要把亭中柱子抓起白痕。 “可恶!” 她连做了几个深呼吸,直到顺过气起来,这才转身,朝红叶相反的方向离去。 自古母凭子贵,她倒要看看,红叶这个无子傍身、又渐失宠爱的贱人,最后到底是何下场! 卧莲居东临靖王府后花园的莲花池,每到夏季的时候,临窗远眺,自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惬意。 “今个儿采的莲花比昨日的好,看着就精神。”夏竹将新鲜采来的莲花荷叶放在瓶子中插好,浇了水,摆放在屋中的案台上,顿时一股清香扑鼻,满室清爽。 芸娘正在屋里做针线活儿,花绷子上绣的图案已经初见雏形,两只戏水的鸳鸯耳鬓厮磨,就连水纹和水草都绣得那般的栩栩如生。 听见夏竹的话,她抬起头来瞥了一眼,道:“今个儿的看着的确挺精神。你去让人多采一些,给卿暖阁送过去。” 想了想,她又道:“隔半日,也给百花苑的几位夫人送些过去。” “是。”夏竹应了一声,却没忍住小声嘟囔了句,“就姑娘总惦记着她们,却从不见她们惦记姑娘点好的。” “我没事儿要她们惦记做什么。”芸娘轻轻地笑了一下,低着头继续绣她的花。 夏竹听到这话,也笑了笑:“也是,被她们惦记着也没什么好的,咱们姑娘只要被王爷惦记着就好了。” “胡说些什么。”芸娘抬手作势要打,脸上却情不自禁地飞上两朵红晕。 夏竹连忙躲开,求饶道:“好姑娘,您就饶了奴婢,奴婢也就随口说说而已。” “下不为例。”芸娘板着脸轻斥了一声,心里却好似突然裹了蜜,绣花的动作也越发顺畅起来。 夏竹吐了吐舌头,凑过去看了眼,不由“哇”地一声,惊叹出声:“姑娘的绣工原本就是顶尖的,如今更是越发厉害了。那么漂亮的荷包,王爷看了一定会明白姑娘心意的。” “送不送还是回事呢。”芸娘想着府中的情景,又想着自己的身份,脸上的笑到底淡了下来。 夏竹就想不明白了:“姑娘为什么不送?” 芸娘幽幽叹了口气,道:“府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王爷从来只在红叶夫人那里过夜,何曾把旁人看在眼里过?” 她这些年来掩藏得极好,因为她知道,但凡她表露出一丝不该属于她的妄想,那她便会被立马送出王府。 “可是昨晚王爷没有在红叶夫人那里,而是在王妃那里过的夜啊。”夏竹一时口快就说了出来,等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话已经收不回来了。 第64章 试探底线 “嘶——” 芸娘恍惚失神间,突地感觉指尖一阵刺痛,等拿起手来的时候,上面一点殷红,已经被针扎出血来。 她放在嘴里吸了吸,神色竟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你是说,咱们王爷,昨晚是在王妃那里歇息的?” 夏竹知隐瞒不过,这才一五一十地老实交代:“整个王府都知道了,王爷从王妃房里出来的时候,还说她昨晚累着了,让任何人都不许去打扰她休息。” “呵,呵呵——” 芸娘突地笑了起来,拿起一旁的剪刀,将绷子上鸳鸯戏水的刺绣剪了个稀巴烂。 夏竹在一旁,有些心悸地叫了她一声:“小姐……” “没事儿。”芸娘将绷子扔在一旁,笑着对夏竹道,“绣得不好绞了也罢,等改日再绣个好的。” “哦。”夏竹胆战心惊地应了一声,不知道她们姑娘为何要对她说这么一句。 或者,是自欺欺人,说给她自己听的? 芸娘伸出食指敲击着桌沿,沉默了一会儿。半晌,她抬起头问夏竹:“百花苑那边是什么动静?” 王爷在王妃那儿过夜的消息既然传得满府皆知,那百花苑那边的几位,应该不会那么消停才对。 夏竹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奴婢也是道听途说。听说桃月夫人突然约了红叶夫人一起赏花,结果半途红叶夫人就走了,下人们看见桃月夫人一脸怒气冲冲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芸娘闻言,顿时冷哼一声:“呵,桃月那个蠢货。红叶还没失宠呢,她就打起人家的主意了。只怕想来个一箭双雕,结果却被人堵了满肚子的气。” 红叶那人,她私底下也试探性地接触过几次,那可不是什么吃素的善茬儿。 桃月肚子里全是些小聪明,人家可不会放在眼里。 夏竹连忙附和道:“可不是么?桃月夫人见红叶夫人这边没戏了,立马就带了礼品上卿暖阁去了,说是看望受伤的小主子,只怕就是过去拍王妃马屁的。” 芸娘可不管桃月在搞些什么幺蛾子,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另一句话吸引去了:“小主子受伤了?” 夏竹回道:“听说是受了点皮外伤,王爷昨日从宫里回来就直奔卿暖阁了。” “那还有得玩。”芸娘闻言却突地笑了起来,叫过夏竹,吩咐道,“你去库里取些珍贵的药材来,让人给王妃送过去。” 夏竹有些不懂地问:“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芸娘不耐烦地一挥手,道:“你去照办就是。” 卿暖阁里。 盛安颜揉着眉心,迎接了她的第一位访客。 不,确切的说,是两位。 那桃月夫人大概觉得一个人来太突兀,还拉上了清雅夫人,一进门行过礼,就紧张地道:“小主子可安好?王妃您也别太忧心了,小孩子磕着碰着是常事儿,只要人没事就好……” 啦啦一堆之后,盛安颜才得以开口插上一句话:“二位有心了,请坐。” 桃月一边坐下,一边笑吟吟地道:“王妃说的哪里的话,咱们王府里就小主子一个孩子,这还不得人人都放心尖儿上宠着?” 盛安颜扯了扯嘴角,干巴巴地笑了下:“光宠着也不行,得把孩子都宠坏了。” “哎呀呀,瞧着我张破嘴。”桃月一脸地懊恼,忙不失迭改口道,“小主子本就是人中龙凤,再有王爷和王妃的疼爱和悉心教导,日后必成大器。” 这话盛安颜倒是赞同,小宝儿的身份,本就是人中龙凤。 可是这些恭维的话听着毫无营养,还浪费时间,偏偏想赶人还不行,免得落人口实。 于是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桃月搭着话,一边在心里将宗政潋腹诽了无数遍。 要不是那丫的搞鬼,这桃月会没事儿来跟她套近乎? 正胡思乱想着呢,就见月芽儿快步到了她的跟前,附在她耳边说道:“王妃,芸娘姑娘让人从库房里选了些珍稀药材送过来,说是盼小主子早日康复。” 从库房里? 盛安颜顿时挑高了眉宇:那岂不是从她兜里拿了东西又反过来送给她? 她思忖了片刻,对月芽儿小声地道:“把东西收下,然后通知各房管事来见我。” “是。” 月芽儿领了命,退了出去。 盛安颜也正好找到了理由,笑眯眯地对桃月道:“真是不好意思,我现在还有点事要处理,恕不能奉陪了。” 桃月立马识趣的道:“王妃说哪里话,是咱们叨扰了。” 说着,同清雅夫人一起起身,行礼告退。 眼瞧着两人出了门去,盛安颜脸上假笑顿时垮了下来,一挥手道:“把芸娘送过来的东西都拿进来,我倒要好好瞧瞧,仔细瞧瞧。” 千年人参,天山血莲,修髓玉露……都是个顶个的好东西,每一样都用锦盒装着,里面铺着锦黄的缎子,光看起来就知价值不菲。 又加上盛安颜是个识货的,验明真伪之后,全部都让人给收了起来。 “月萱,你说这芸娘姑娘这么做,是个什么意思?”她转过身,看向一旁冰冷着一张脸的月萱,问说。 月萱冷冷地吐出一句话:“试探。她在试探王妃你的底线。” “的确。”盛安颜伸手摩挲着下巴,“上回也是这样,这回也是这样。你说我要是因为芸娘擅自从库房里拿取药材的事发落了她,你们爷会不会觉得我没容人之量?” 月萱没有回答。 盛安颜近乎自言自语地道:“估摸着会。不仅仅是你们爷,估计全王府的人都会认为我心胸狭隘、容不得他人。人家芸娘可是起的好心呢,拿来的药材又没有私吞,而是关心小主子伤势,特意让人送你过来的呢,咱们怎么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呢?” 月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到底没说什么。 盛安颜低着头,摇着脑袋轻笑一声:“这芸娘聪明是聪明,却没认清楚一个现实。” 现在这靖王府的后宅里,可是她说了算的。 正说着,就见月芽儿走了进来,禀报道:“王妃,各房管事都已到门外了。” 盛安颜眼睑一抬,一抹流光从眼角眉梢飞扬出去。 “传!” 第65章 下马威 一缕檀香云烟直上,一抹茶香唇边袅绕。 盛安颜慢条斯理地品着茗茶,底下密密麻麻地站满了各房管事,无一人吭声。 这些管事儿都是人精,一个一个都不想当那出头鸟,只时不时抬起头来看一眼盛安颜,又连忙低下头去,一边摸索着他们王妃的脾性,一边揣测着这次叫他们来的意思。 盛安颜扬睑,漫不经意地扫视众人一眼,这才淡淡开口问月芽儿道:“可都来齐了?” 月芽儿恭敬回道:“回王妃的话,都到齐了。” 盛安颜点了点头:“诸位倒是挺给我面子。” 众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忙不失迭地道:“王妃说笑了,奴婢们只是奴婢,王妃您才是主子。” 这普天之下,哪有奴才给主子面子的道理? 盛安颜歪着头,笑着看他们:“可是听说,高门大户里头,妾大压妻,奴大欺主的事儿也不是没有啊。” 这话一出来,众人哗啦啦一下全给跪下了,连连磕头:“奴婢不敢!” 一众管事也吃不准到底是什么事儿惹着他们王妃了,可能让他们王妃说出这种话来,那事儿肯定还不小。 可她话里的重点,到底是妾大压妻,还是奴大欺主? “哎,你们这又是做什么?我也没说就是你们啊。”盛安颜虚虚一抬手,让他们起来,这才继续道,“我没当过家,这方面呢,也没什么经验,所以还得你们多多帮扶才是。” 众人一边擦着额上冷汗起身,一边连忙应着“不敢不敢”。 盛安颜瞧着众人的模样,抿着唇,又笑了:“不过我听人家说,这当家做主的,要恩威并济,要赏罚分明,要以德服人,不仅要把小事处理妥当,更要把大事办得漂亮,好麻烦的。” 众人不解她这话什么意思。 就见盛安颜打了个响指,两个丫鬟立马从两边走了出来,将大厅的门给关上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觉满头的云里雾里。 盛安颜抬起头问月萱:“可都准备好了?” 月萱拍了拍手,让人端了一个托盘过来。 盛安颜伸手掀开盖在托盘上的锦布,就见里面放着黑漆漆、圆滚滚的几十颗药丸,颗颗散发着一种怪异的香。 众人有些疑惑地望向盛安颜,就听她笑眯眯地道:“想必你们也知道,那穆和尔塔塔部的兰珠公主,是我的义妹。她临走的时候呢,留了一些宝贝给我防身,其中就包括这几十颗牛黄蛇蛊丹。你们可别看它那么小一颗,里面可有一颗蛇蛊的卵呢,一旦被人服下,那蛇蛊便会破壳而出,吞噬人的五脏六腑。但是你们也别担心,服下之后,每半年来我这里领一次解药,定可保你们生命无虞,听说按时服药还能延年益寿哦。” 这会儿谁要再听不出盛安颜是个什么意思,那可真是傻子了。 众人脸色顿时一变,又“扑通”一声跪下,求饶道:“王妃饶命!我等定会听从王妃安排,全心全力协助王妃打理好王府后宅,绝不敢生出一丝异心!还请王妃,饶过奴婢们。” 开玩笑,真要是把这什么牛黄蛇蛊丹服下去了,那他们这一辈子都得成为任由他们王妃摆布的傀儡了! “很好很好。”盛安颜笑着道,“既然大家都肯听从我的安排,那就一人一颗,上来领了。” “王妃!” 众人抬起头来,显然有些不敢相信。 盛安颜目色陡然一寒,语气冷冷地道:“你们这是想要违抗本王妃的命令?” “奴婢不敢!” “那就不要废话了。”盛安颜眨了眨眼,又露出一丝笑来,“难不成,你们还要我来喂你们?” 她的笑容灿烂极了,原本秀气的五官,在这笑弧的点缀下,竟带着几分极不相称的媚意。 尤其是,用这种表情说着这么残忍的话的时候,只让人莫名地觉得瘆的慌。 众人都明白,此时此刻,他们若是违抗他们王妃的命令,很有可能就会被借机发落、性命不保。而若是老实听话,就得服下那蛊丸。 但凡能混到小头目级别的人,无不是在靖王府待了几十年的人,很多还是前院管事的内子,是跟随了宗政潋很久的世仆。 可他们现在就是想要求谁做主,也没有机会走出这卿暖阁的大门。 就算走出去了,一个是王妃,一个是些奴婢,王爷会站在哪边,那还不好猜? 一干管事领了药丸之后,迟迟不敢入口,只盼着盛安颜能够临时改变主意。 可瞧着她的模样,哪有一丝要改变主意的样子? “吃就吃!” 反正每半年可以领一次解药,只要听从吩咐小心行事,他们王妃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要了他们的性命。 众人心头虽这么想着,却到底没有底。可在盛安颜的注视下,却还是一个一个地将蛊丸吞下。 一颗心,只觉得瞬间凉了个通透。 然当众人才刚刚服下,就见一奶娘匆匆跑了过来,禀告盛安颜道:“王妃不好了,咱们院子里闹贼了!” 盛安颜顿时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道:“怎么可能闹贼呢?丢了什么东西了?” 那奶娘道:“丢了王爷从宫里带回来的那盒糖。小主子要喝药了,可是糖却找不到了!” 正好,那装着牛黄蛇蛊的托盘里还剩了两颗,那奶娘见着,顿时大惊:“哎呀,谁把小主子的糖给拿过来了?怎么就剩两颗了?” “这个……”盛安颜以手掩唇,咳嗽了两声。 在场的一众管事,顿时齐齐地松了口气。 差点没被吓死,却原来只是吃了颗糖。 等缓过神来,却一下子明白了他们王妃的意图。 王妃身边伺候的人,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而那奶娘,来到这种场合太不适宜,却偏偏太是时候。 这算是他们王妃给他们的下马威? 效果可真好,至少他们现在都还心有余悸,一个个都被狠狠震慑了一番。 盛安颜挥手让奶娘退下,站着身,居高临下地扫视着底下众人,这才慢悠悠地道:“这次是个失误,可下次就说不定了。奉劝那些想要搞小动作的,最好老老实实的收手就算了,好好做事,咱也不会亏了谁的。若是谁敢表面一套背里一套……”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轻轻笑开:“咱把丑话说在前头,我不是圣母,也没那么多耐心。大家出去少说闲话,多做实事,我也没空去成天找你们麻烦。可都懂了?” 众人规规正正地磕了个响头:“谨遵王妃之命。” 盛安颜点了点头,道:“好了,除了账房管事和库房管事,其他的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第66章 立威,恶妇名声 盛安颜留下账房管事和库房管事,一共发布了三条指令。 “第一,清查库房里所有物品,并将库房里的物品按照贵重程度划分成三个等级。三等品可由库房管事自行支取,二等品须得请示月萱得到许可,一等品必须有本王妃的口谕。所有入库和出库的物品,都须得有明细记录,本王妃会派人不定时的进行抽查。” “第二,账房那边亦是如此。清查账目上的收支结余,五十两银子以下的,可由账房管事自行支出;五百两银子以下的,须得请示月萱同意;超过五百两的,则需由本王妃亲自审批同意才行。” “第三,本王妃实行奖惩机制,每季度和每年度会派考核官对所有大小管事、丫鬟奴仆进行考察,如若没有留下过不良记录的,均可参与季度优秀工作者奖和年度优秀工作者奖的评选,一旦入选,将会有丰厚奖金送上。当然,犯了错的也不是没有机会,只要立下大功,也可以功过相抵,抹除污点。具体细则,过两日便出,到时候会下发到王府各处。” 命令一道一道地传了下去,如雷霆迅击。 顿时间,王府议论四起,不明白他们王妃为何会突然这般的大手笔。 出了卿暖阁大门的账房管事和库房管事,低着头行至花园一隐秘处,这才交谈了两句。 “你可知王妃为何会突然发难?”张三家的问王二家的。 “猜着一二。”王二家的叹了口气,道。 “猜着什么了?快给说说。” 王二家的瞧见四周没人,这才靠近张三家的一些,说:“只怕是因为芸娘姑娘的事。” 张三家的没太明白:“王妃只字未提芸娘姑娘,关她何事?” “你看,最后王妃只留下了你我二人。你负责管理账房,是维系整个王府的重要枢纽,王妃留下你交代两句,无可厚非。可是我……唉,实不相瞒,今日芸娘姑娘派人来我这里取走了一些珍贵的药材,说是给小主子送过去的。我还以为是王妃要的,又加上芸娘姑娘的身份在那里,也就没多想。现在想来,只怕芸娘从库房拿取药材的事,王妃之前并不知晓,所以才发的火儿,紧急召的大家过来。” 张三家的顿时惊诧了一番:“竟是因为这个?” “应该也不全然是,充其量只能说我运气太背,恰好撞到了枪口上。”王二家的说着又叹了口气,“没瞧着王妃今个儿一口气连发布了好几条指令吗?这若不是前期就思量好的,打死我也不信。她一直按捺着没有动作,就是想着寻个契机。我可倒好了,偏偏这时候出差池。王妃没有当场发落我们库房的几个管事,只怕心里却已经狠狠地记上一笔了。” “照你这么说……”张三家的微微眯起眼睛,“那王妃早就盯上咱们了?” 王二家的冷哼了一声:“难道你以为今天闹的那场牛黄蛇蛊,真的只是一场闹剧?咱们王妃是在警告咱们、也是在警告芸娘姑娘呢。这两人都想要争这王府后宅的当家主权,咱们当奴才的,只管在夹缝中生存,且看她们谁笑到最后就是了。” 张三家的闻言,不由摇了摇头:“芸娘姑娘和王妃争,有些不自量力了?” “能在王府里混的,能是什么善茬儿?”王二家的轻哼一声。 那芸娘,表面上看着和和气气的,可背地里没几分手段,能把偌大王府后宅管得服服帖帖? 张三家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且不管她们谁输谁赢,咱们这段时间只需要安分做事、老实做人,让人捉不着错处,自然也就相安无事。” 王二家的点点头:“也是。咱们还是快走,还得回去清点库房,尽快把清单交上去呢。” 卿暖阁里。 盛安颜将账册丢在一边,揉了揉眉心。 月芽儿端上一个精美果盘,放在她的面前:“王妃要是累了就歇一会儿,这些事也不急于一时。” 盛安颜一只手扶着脖子歪了歪,另一只手拈了颗冰镇的水晶葡萄放进嘴里:“你不明白。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今众人正是怕我的时候,趁此机会树立一个好的威信,以后我得少多少麻烦。” 月芽儿闻言掩唇轻笑:“王妃的麻烦倒是少了,萱姐姐的麻烦可就多了。以后好多事都要请示于她,她可得忙死了。” 盛安颜听及此,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没法子。我身边没有可用之人,也只有她能震得出下面一些。更何况你也知道,平日里我也没敢让她近身伺候,总觉得像她那样厉害的人,跟着我当奴婢有些大材小用了。” 月芽儿赞同地点了点头:“萱姐姐的确很厉害的。只是……” “只是什么?”盛安颜抬眼瞥她。 月芽儿摸着脑袋,有些没闹明白:“王妃您这样做,不怕坏了自己的名声吗?” “什么名声?恶妇的名声吗?”盛安颜轻嗤了一声,“我过我的日子,管别人说什么呢。更何况百花苑那几位我给面子陪一下笑就算了,若是整个靖王府我都给陪笑应对着,每天还不得忙死了?更何况,当家做主的,若是一点威严也没有,奴大欺主也是不是不可能的事。你瞧见没,前段时间我没动静,就差点有人骑在我头上来了。我要一个个都忍着让着,那我博得了名声有什么用?只怕最后死了连个葬身之地都没有。” 月芽儿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好像有点道理哦。” 盛安颜瞧见她那表情,不由被逗乐了:“得了,我就随口诌的两句歪理,这你也信?” “可是,王妃您明明说得很有道理啊!”月芽儿瞪大眼睛,明显不敢相信自己被耍了。 “哈哈哈哈……” 盛安颜没忍住,倒在软榻上笑抱了肚子。 这王府中要是人人都似月芽儿这般单蠢,不知道要少出多少事儿来啊。 不过这种想法,想一想就算了。 人活在现实,日子还得照常的过啊。 第67章 有趣,念念不忘的美人儿 “有事起奏——” “无事退朝——” 金碧辉煌的金銮殿,大气浩荡的太极宫。 总管太监李公公手中拂尘一甩,声音从那层层白玉梯上的龙台上一路传下,蔓延至殿外匍匐在地的文武百官耳中。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送宗政政旭离开,文武百官这才陆陆续续起身离开。 宗政潋就站在龙台白玉梯的下面,在上朝的所有人中,他是最接近那个至尊宝座位置的人。 而今日,在他的右手边,还有一人,同他站在了比肩的位置。 “三哥,好久不见。”宗政幽走了过来,脸上挂着惯常的笑,有些散漫,却不觉突兀,好似玉树海棠一般的翩翩佳公子。 宗政潋唇边也勾起笑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小子,来上京了也不说去看看三哥,倒是让这朝堂成了我俩的重逢之地。” 宗政幽笑笑,道:“也是怪我玩心太重,想着好久没有回来了,所以进宫见了皇兄之后,便去四处玩乐去了,倒是忘了三哥,实在该打。要不改日我请三哥喝酒,聊以赔罪。” “那到时候你可得自罚三杯。”宗政潋说。 “该罚该罚。”宗政幽连连应着,随后靠近宗政潋一些,小声道,“不瞒三哥,这酒啊,罚得也值了。三哥猜我在上京,遇见了什么好玩的?” 在上京遇见什么好玩的? 宗政潋立马想到青山说过,盛安颜在泰和古董行碰见过盛安颜的事,眼睛微微一眯,复又恢复常态。 “哦?五弟遇见什么了,兴奋成这样?” 宗政幽将宗政潋的表情收在眼中,唇边漾开一抹浅笑,带着几分妖冶:“天下能入我眼者,一为美酒,二来,自然是美人儿了。” 宗政潋一侧嘴角微翘,好似在笑:“这得是什么样的美人儿,才能让五弟念念不忘?” “三哥还不是?”宗政幽目光悠悠转到宗政潋的身上,“我也很想知道,靖王妃到底是怎样的美人儿,才能让三哥迫不及待地将人娶回家?你说我在封地听到三哥你要大婚的消息,竟是连贺礼都没来得及备上一份呢。这不,入了上京之后,我还到处去各个古玩首饰店走了一番,就想给王妃备一份像样些的礼物呢。” 宗政潋闻言微愣。 照他这么说,去泰和古董行纯属巧合,目的只是为了挑选礼物? 可这话,却像是故意解释给他听一般。 他表情淡了一些,道:“我先替你王嫂谢过你的好意了。只是她常年卧病,极少见客……” “哎,正好,我上京的时候随行带了个大夫,绝对不比宫中的御医差哪儿去,改日我让他去三哥府上,给王妃瞧瞧便是。” 宗政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李总管朝他们二人走了过来,一弯身,恭敬道:“二位王爷,奴才无意打扰二位王爷谈话,只是皇上让奴才来给二位传个话,让二位去一趟千秋殿,皇上正在那儿等着呢。” 宗政潋闻言淡淡一笑,一扬手道:“五弟,请。” 宗政幽不动声色地瞥了李总管一眼,笑道:“三哥先请。” 千秋殿中。 宗政旭将所有积压的奏折都推到了一旁,双手背在身后,来回地踱着步。 听见有小太监了通传宗政潋和宗政幽到了的时候,他大手一挥,连忙道:“快传!” 宗政潋和宗政幽步入殿中,上前一步,就要行礼:“参见皇兄……” 却不想宗政旭几步跑了下来,伸手扶住二人:“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多礼。” 宗政潋和宗政幽只好一拱手:“谢皇兄。” 宗政旭伸出手来,拍拍二人的肩膀,无不感慨地道:“时间过得真快啊。想着上次咱们三兄弟在一起的日子,竟也是好几年前了。只可惜如今大哥病重,七弟王妃待产,脱不开身,要不朕就把所有兄弟都传召回来共度中秋佳节了。” 宗政幽道:“皇兄有心,即便大哥和七弟不能前来,想必也能明白皇兄的一片心意。” 宗政旭闻言叹了口气,意味不明地说了句:“但愿如此了。” 宗政潋微微垂睑,没有说话。 赵王是真病还是假病还没个定论,宗政旭不想兄弟操戈,可心里到底是有了想法了。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宗政旭看向宗政幽,问他,“五弟啊,你看你三哥都娶王妃了,而且还有了个好几岁的儿子了,你就一点也不着急?” 宗政幽抬眼看了宗政潋一眼,见他也在看他,不由朝宗政旭微微颔首,笑着答道:“有劳皇兄担心了,臣弟这次回来上京,已遇一心仪女子。” 宗政旭闻言,连忙追问:“可是哪家的千金?用不用朕下一道赐婚圣旨?” 宗政幽忙道:“多谢皇兄好意。只是男女之情,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强行得来的,也就如美酒兑了水,失了它原本的味道。臣弟与她还未到谈论婚嫁的地步,等到时候好事将近,还请皇兄成全才是。” “这是自然。”宗政旭想也不想,满口答应。 宗政潋弯了弯唇角,低低笑出声来:“五弟一向眼高于顶,看上的女子,想来定有不凡之处。” “怎么说呢?”宗政幽伸手摩挲着下巴,想了想,说道,“有趣。那丫头,真不是一般的有趣。” “有趣?”宗政旭摇头感慨,“五弟你跟三弟一个性子,不为倾世红颜,不为家财背景,只要对了你们胃口,什么都好说。要是传出去,咱们燕王选王妃的标准只是有趣,还不知道有多少女子的芳心碎一地。” 宗政幽看向宗政潋,轻勾唇角:“三哥的境界,臣弟还差得远。” 宗政潋挑高了眉眼,竟是难得的没反驳。 有趣吗? 想到盛安颜那丫头,他只觉得这两个字形容她再合适不过。 宗政旭这时候道:“既然都来了,那咱们就别站着了,你们两个都来陪朕手谈一局,看看朕这几年的棋艺有没有长进。” 宗政潋和宗政幽对视一眼,共同垂头应声:“臣弟遵旨。” 第68章 美景,这江山如画 棋如人生,人生如棋。 兄弟三人在棋盘上狭路相逢,狠狠地杀了几局,竟眨眼便至天黑。 宗政旭落下最后一子,看着已成定局的棋局,摇着头轻笑一声:“五弟何须让朕?” 宗政幽笑道:“皇兄说哪里的话,是皇兄棋高一着。” “朕自己是个什么水平朕难道不清楚?”宗政旭笑了笑,抬头指着一旁观战的宗政潋,对他说,“你啊,就应该学你三哥,他可从来不会对朕手下留情,偏偏每次朕都输得心服口服,还不服不行,你说气人不气人。” 宗政幽也看了宗政潋一眼,道:“五哥的棋艺,从来是我们兄弟几人中最厉害的。” 宗政旭听到这话,没接下一句。 应该说,宗政潋不止棋艺是他们兄弟几人中最厉害的,就是其他方面,也是他们几人中最厉害的。 突地没了下棋的兴致,又见天色渐黑,宗政旭给李总管使了个眼色。 李总管心领神会,上前一步道:“皇上,您该喝药了。” 宗政旭微微蹙眉,露出一脸不悦的样子:“没看见朕在和燕王下棋吗?这种时候喝什么药。” 李总管道:“可是御医说了,万万不能误了喝药的时辰……” 宗政旭顿时板起脸来:“是御医说了算?还是朕说了算?” “可是皇上,您的龙体……” 听见这些话,宗政潋和宗政幽相视一眼,一同起身道:“皇兄龙体要紧,这棋改日再下也一样。” “如此……”宗政旭叹了口气,“也罢,那就改日再接着下。” 宗政潋和宗政幽行过礼,退出千秋殿。 此时月上柳梢,空气中带着一丝清爽的凉意。 站在千秋殿的门口极目望去,好似能看见整个上京一片灯火通明,如同天上的璀璨繁星。 宗政幽不由感慨一句:“真美。” “美吗?”宗政潋目光淡淡扫视一眼,迈步下了阶梯,“站在高处看的东西,早已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不仰视,不俯瞰,你才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东西。” “我可没三哥想得那么通透。”宗政幽慢条斯理地跟着走了下去,“就像陈年的老酒装在一个不起眼的破坛子里,我为何要去在意它的坛子而不是它酒本身的味道?就像一个美人儿背后有一道刀疤,我为何放着绝色不看,偏要去看那些丑陋?但凡一样东西,我只需要看见它美的一面就好。至于它背后如何,谁在乎呢?” 宗政潋脚步一顿,褐眸微敛,眸中映着冰茫寒光。 眼里只看到这如画的江山,至于那背后万千百姓的水深火热,一点都不在乎吗? “三哥,怎么停下了?”身后宗政幽的声音含笑,询问道。 宗政潋摇了摇头:“想到了一些人,想到了一些事。” “哦?”宗政幽饶有兴致,“三哥能说说吗?” 宗政潋笑了笑,一句话带过:“不过是些陈年往事罢了。” 宗政幽颇有深意地看了宗政潋一眼,悠悠地接了句:“说起陈年往事,倒是突然想起若依那丫头了。” 宗政潋听到这话,脸色忽变,袖袍下一双手狠狠握拳、又缓缓松开,这回竟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都过去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淡淡地接了一句,好似没有一丝情绪。 宗政幽也没有再提,再提就显得太刻意了。 他话锋一转,漫不经意地说起了其他:“几年不见,这上京倒是越发热闹了。” 两人一路说着话,在宫门口分道扬镳。 宗政幽因为燕王府久无人住还没收拾出来,因此住在了京畿大驿站里,而那里与靖王府分隔在上京的两端。 宗政潋骑着马儿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先去城外纵横驰骋了一番,直感觉刮过脸颊的风将记忆吹散,他才骑着马,回了王府。 刚一回去,就见青山突地冒了出来,将盛安颜这一日来的举动一一汇报给了他听。 “王爷你不知道,当时在场的一干众人,全都吓得面无血色。后来小主子的奶娘一出来,说‘谁偷了糖’?众人这才明白,他们吃的只是糖,却险些没被吓破心肝儿。” “后来王妃趁热打铁,一连下发了好几道命令,道道都在点子上。这会儿靖王府上上下下,只怕都在议论王妃呢。” 宗政潋听完这些不由有些头疼,却不得不说,换他来,他也会那么做。 就像升堂的时候,要先来顿杀威棒;就像在军营里,军官要跟新去的士兵立规矩…… 盛安颜一没有背景,二没有威望,要想在王府里立足扎根,只有两种方法。 一个,就像她这样,自己给自己树立威信,恩威并施,让府上的人怕她、敬她、顺她。 另一个,是他给她撑腰。只要有他在一天,那么就没有人敢拿她怎么样。 说起来第二个对他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完全不需要盛安颜一个女子如此辛苦的自己打拼。 可是他护得了一时,如何护得了一世? 王府之中眼线众多,皇后那人眼里从来揉不得沙子。但凡他越是看重盛安颜,那盛安颜就越是在危险之中。 呼出了一口气,他抬起头看了眼卿暖阁方向,却转身,去了百花苑。 “去红叶那儿。” “唉?”青山有些没搞懂。 他如此绘声绘色地把他们王妃的英勇事迹说给他们爷听,怎么他们爷就露出这么个表情? 宗政潋看着跟上来的青山,话锋一转,问说:“孙保信那边可审问出什么结果了?” 一说起这个,青山就顿时愁眉苦脸了:“都连着审了好多天了,鞭子都抽断了几根,可那孙保信也是嘴硬,硬是不肯松口一分。” 宗政潋听及此,微微蹙眉,旋即心念一动,松开了眉头。 “这件事,我来想办法。你派人把老五盯紧了,可别再犯上次的错误。” 青山摩擦了拳脚,一脸肃穆地道:“这次我亲自去盯着!” 不过…… 他转过头看向宗政潋:“爷,那孙保信嘴巴可严实了,您真有办法让他开口说话?” 宗政潋淡淡一笑,神色煞是笃稳:“我没有,但有个人应该能。” 青山不解挠头:“咱们影卫里,还有这种能耐的人?” 第69章 咱俩,熟到什么程度 夜渐深,微凉如寒水。 盛安颜替宗政钰换过药、哄他睡着以后,又去别院看了眼小花。 小花已经能下床走动了,虽无什么大碍,却到底身子骨太弱,只怕还得好好地调养一段时间。 做完这一切回到房里的时候,天色已经黑沉如深潭了,盛安颜扬手挥退众人:“都下去歇着。” 一众丫鬟婆子退出门外,她三两下扒了外衣,穿着一身白色丝绸的亵衣亵裤,歪着头揉着脖子爬上床去。 嗯? 等等…… 盛安颜神经瞬间绷紧,手心底下传来的温热,让她心跳都停了一分。 床上有人! 她慢慢地收回手,准备退出床外,却不料纤腰被一只长臂一捞,轻松将她带入里面,黑暗中的另一只手一扬,便将那层层纱幔的床帐放了下来。 气息是熟悉的气息,盛安颜从小学医,本就对气味十分敏感,顿时就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也是笨,想来能在靖王府出入自由、且还敢胆大妄为爬上她床的人,舍他其谁? 不过就这样被吓了一跳到底不爽,她只当自己没发觉对方是谁,一通拳打脚踢、惊慌胡语:“救命!!有刺客!!快来人呐……” 手脚虽是乱舞乱踢,可那准头却是相当的高,盛安颜抬起膝盖,专攻某人的要害。 “嗯……” 就听黑暗中,那人闷哼了一声,而后压着她的肩膀一个翻身逆转,将她牢牢桎梏在身下。 这会儿,盛安颜的四肢可都动弹不得了。 没事儿,身子不能动,不还有嘴吗? 她扯开了嗓子,就要开叫:“救命啊!来人啊……唔……” 嘴对嘴,被堵了个严实。 那薄唇不似常人的温热,带着一丝丝的微凉,却偏如一把火,烧得盛安颜的小脸发烫。 似咬,似啃。 时轻,时重。 辗转流连。 那人放开她的时候,一只手指划过她红肿的殷唇,好似眼中带笑:“叫啊,怎么不叫了?” 盛安颜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我倒不知道,原来咱们王爷喜欢这么玩儿?” “本王可没打算和你玩儿。”黑暗里,宗政潋靠在她耳边,轻声慢语,“是你太不乖。” 的确,若不是她反抗在先,他也不会压她身上、也不会用非常方法堵她的嘴…… 可是! 这到底是谁先爬上她床吓她一跳的? 盛安颜眯着眼,适应黑暗以后的眼睛,能够看见某人身形的轮廓、坚毅的脸。 “咱们尊敬的、敬爱的、万民敬仰的靖王爷,您是不是跟红叶小哥闹矛盾了,跑我这儿来寻存在感啊?” 宗政潋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微抬,对上他的眼:“你觉得呢?” 盛安颜呼吸一滞。 这家伙,一双眸子黯中有光,那一线薄唇好似微微勾起,正对着她笑。 她轻咳了两声,别开她的脸,避开他的眼,轻声道一句:“如若不然呢?这大半夜的,难道王爷您还真有那份闲情雅致,跑过来跟我你侬我侬谈情说爱?咱们两个,好像还没熟到那种地步。” “没熟到哪种地步?”宗政潋将她头掰了过来,俯下头,贴在她耳侧,“都老夫老妻了,孩子都有了,你跟我说不熟?” 盛安颜想伸手推开他,却到底实力悬殊。 她勾唇讥诮言道:“靖王爷就这么闲得慌?” 输人不输阵,比嘴上功夫,不定谁输谁赢。 宗政潋也跟着笑了,伸手握住她的下巴,眉峰轻挑:“是挺闲的。所以正考虑要不要跟王妃再生个孩子,来证明咱们俩,到底熟到什么程度。” 盛安颜顿时气得咬牙。 这该死的老狐狸! “怎么?瞧王妃的样子,好似不太乐意?”宗政潋明知故问。 盛安颜扯起嘴角,挤出一抹笑来:“乐意,我能不乐意吗?能给王爷生猴子、哦不,生孩子,简直是我的无上荣幸。” 宗政潋看着她,等着她耍花样。 果不其然,就听她叹了口气,有些失落地道:“可是今晚事不凑巧,我刚好来月事了,恐不能伺候王爷了。” 宗政潋唇角一软,好似要笑,却到底忍住了笑。 “行了行了,帮本王做件事,本王就放过你。” 事后盛安颜仔细地回想起这一幕一幕,突地才反应过来,他丫的宗政潋,明明就是来找她帮忙的、怎么到最后却变成自己欠他的了? “老狐狸,当真是成了精的万年老狐狸……” “在念叨什么?”宗政潋在前面走着走着,突地回过头来看了盛安颜一眼。 盛安颜顿时噤声,咽了咽口水,才道:“呃……只是感觉这里还挺恐怖的。” 从湖心的假山口进入,一路往下,便至靖王府地牢的入口。 这地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修的了,一条细细长长的通道直通最里面的牢房,两边墙壁斑驳地长着青苔,偶有一个火把,照着前面的路。 可这火把也不是太多,这地牢位于湖水下方,本就空气稀薄,因此那微弱的光线只能照到一小块地方,时明时暗、幽静深远,还真有几分恐怖。 但盛安颜是干什么的?学医的啊! 当她十多岁的时候,就已经被关在小屋子里一个人学习解剖了,这点恐怖程度算什么? 但是她绝对不会老老实实承认她是在背后说他坏话的。 “倒没想到你也有怕的时候。”宗政潋唇角一勾,好似在嘲笑她,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等她一起。 等到盛安颜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随手取了通道里的一个火把,一路照着前行。 这个小举动不胜体贴,盛安颜却在心里暗道:这家伙,求人帮忙的时候的时候就开始献殷勤了,平日里真是讨厌得让人恨不得咬碎一银牙。 两人走了没多久就到地牢入口,两个影卫看守在那里,见到宗政潋和盛安颜,立马上前见了礼。 宗政潋边往里走,边问道:“孙保信怎么样?” 一影卫回道:“已经昏死过去了,还是什么也没说。” “嗯。”宗政潋点了下头,想叫盛安颜进来。 却不想她已经快他一步,进入了地牢之中。 【作者题外话】:阿月智商有些拙计,发个评论忘记用作者号就算了,想置顶半天没找着头脑。唉,怕被顶没了,阿月再说一次,更新每天两章,凌晨0点和中午11点左右更新,另,打赏每满2000塔豆加一更,在此,拜谢各位支持!(此处应有三百六十度后空翻金鸡独立谢幕~~) 第70章 诱供,有个内鬼 盛安颜查看了一番,摇了摇头,道:“打得太狠,都快没气了。” 孙保信的衣裳已经不是衣裳,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血色的鞭痕,有些已经变成了黑色,当真是遍体鳞伤、皮开肉绽。 “水。”盛安颜一扬手,一旁的影卫连忙递了碗水给她。她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来,碾碎了和在水里,捏着孙保信的鼻子给他强灌了进去。 宗政潋上前一步,问道:“怎样?” 盛安颜勾唇轻笑:“没问题。” 说着,让人搬了张桌子进来,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香炉、十几个各式各样的药瓶子,一溜地摆放在桌上。 瞧见这幕情景,宗政潋微微眯起了眼睛,两个影卫却瞪大了眼张大了嘴。 他们王妃,到底在怀里藏了多少东西? 盛安颜可不管他们一脸的惊讶,头也不抬地吩咐道:“灭几个火把,这牢房里有一个就够了。” 边说,她边打开香炉,倒了几瓶粉末在里面,又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点燃。 “先服下解药,免得一会儿他没招、你们倒把不该说的说了。”盛安颜丢了个瓶子过来,宗政潋拿出一颗解药服下,又丢给了两个影卫。 而就在这时,一眼尖影卫看见孙保信的手指头动了动,连忙道:“他醒了!” “嗯。”盛安颜点了点头,食指放在唇边,比了个“嘘”的动作,“现在你们都别说话,一会儿我说可以问的时候,你们再开口。” 三人点了点头。 地牢里只有一个火把还在燃着,虽没有什么风,那火花却仍不住地摇曳跳跃。只是火光太微弱了,照得整个地牢呈现出朦胧暗黑的橘黄色。 而在那火光之中,一缕暗香缥缈,悄然无息地将整个地牢笼罩。 盛安颜指挥影卫将孙保信扶着半坐起来,而后从腰上拽下一枚玉佩,握住了挂玉的绳尾。 孙保信慢慢地醒了过来,睁开眼的瞬间,神色一片茫然呆滞。 盛安颜连忙在他面前晃动着手中的玉佩,让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玉佩上面。 “你现在很累,很想睡觉。你已经被折磨了很久了,这样的日子好像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你想放弃抵抗一死了之,偏偏别人不想让你死,只想让你生不如死。” “你好像生活在十八层地狱,每天要上刀山、下油锅,每天都要被鞭笞,每天都以为自己要在痛苦中死去,却不想第二天仍旧周而复始。” “那为什么不说出来呢?告诉他们,你知道的事情。或许你说了,还能得个解脱。” “不……不能说……”孙保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闭上了眼睛,好似睡着了,却又好似意识清醒。听见盛安颜的话,竟开口,应了一句。 两个影卫顿时瞪大了眼睛——他们王妃,竟然真的撬开了孙保信的嘴! 宗政潋双手抱臂,扬了扬下巴,示意盛安颜继续。 盛安颜压低着声音,问他:“为什么不能说?” 孙保信缓缓从齿间吐出一句话:“有一双眼睛……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看着我……” 一双眼睛? 盛安颜微微蹙眉,抬眼去看宗政潋,就见他的眉心也拧在了一起。 盛安颜沉下气,继续问道:“靖王府里,是不是还有赵王的人?” 孙保信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有点慌了:“他不会放过我的……他不会放过我的……” 盛安颜连忙按住她的肩膀:“那个人是谁?” “他……他……”孙保信突地睁开眼睛,大力地一挥手,将盛安颜掀倒在地。 而与此同时,空气中划过一声细微的破空之声。 宗政潋眼睛缓缓睁大,而后一个快步上前,飞快地拉起盛安颜,往他怀中一带。 “喂,你怎么……” 盛安颜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宗政潋一个翻转,压着墙壁将她护在怀中。 而就在与他们俩一线之隔的旁边,孙保信却没有那么幸运了。 一根巴掌长短的袖箭正中他的喉咙,他还想说些什么,却到底是说不出口了。 两影卫见此情景也是愣了愣,旋即直奔出去,追人去了。 而盛安颜瞧着此刻她跟宗政潋的姿势,到底是有些尴尬,只好从他的手臂下方钻了出去,跑去探了探孙保信的鼻息。 “死了。” 那箭射得那般的准,而且还在箭头上淬了毒,见血封喉,孙保信的唇色一下子就变成了乌青色,神仙在世也难救。 宗政潋目色一凛,面庞陡峭如锋刃,有杀气倾泻。 盛安颜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咬了咬下唇,没有说话。 有人敢当着宗政潋的面杀人,这是对他的十足挑衅,他震怒的程度可想而知。 而刚才,若是他救的是孙保信而不是她,以她当时的所处的位置,根本不会致命,充其量只会受点皮肉伤而已。 可是他…… “我先送你回去,王府内现在不太平,好好待在月萱身边,她会保护你。”宗政潋说着,起身往外走。 “嗯。”盛安颜应了一声,乖乖地跟了过去。 一路上,宗政潋都没有说话,盛安颜也安静地将所有的事情整理了一遍。 现在想来,那孙保信之所以迟迟不肯开口招供,只怕是因为他知道靖王府内有赵王的人,一旦他说出了实话,必定性命不保。 而今日他还没有说出那人的名字,就被人在宗政潋和两个影卫的面前暗杀,说明暗藏在靖王府里的那个内鬼,还是个相当厉害的高手。 想到这里,盛安颜忍不住有些后脊发凉。 不知道还好,知道以后就像孙保信说的那样了,随时都感觉暗处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那种感觉真让人有些发毛。 却不想两人才刚出地牢,就有人跑来禀报:“爷,人抓着了。” 盛安颜一愣,抬眼看着宗政潋。 这人,就这么容易被抓着了? 宗政潋凤眼一眯,道:“人现在在哪儿。” “还在后花园。” 宗政潋大步朝后花园奔去,盛安颜只觉心里头仍旧不踏实,当即小跑着,也跟了过去。 可去后花园一瞧他们抓住的内鬼,盛安颜顿时深深震惊了。 “怎么是你?!” 第71章 桃月,脱不了干系 要说盛安颜为何会如此惊讶? 只因为,眼前这位被几个影卫一通五花大绑围在中间、一脸梨花带雨看着宗政潋的,不是那桃月夫人还能是谁? 一想之前,月萱曾说过,桃月是赵王送过来伺候宗政潋的,说她是内奸,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 怎么听着有些勉强呢? 桃月真有那本事,能在宗政潋的面前杀了人,还能全身而退? “王爷,王爷您救救妾身啊,妾身是冤枉的,不关妾身的事啊!” 桃月一看见宗政潋过来,顿时像看到了救星,哭得是越发起劲了。 若不是这会儿她被绑着,盛安颜真怕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过来抱宗政潋的大腿。 宗政潋微微敛睑,眉间隐有不悦,问影卫道:“怎么回事?” 刚才在地牢的影卫其一站了出来,回答道:“回爷的话,当时我们二人追出地牢的时候,只看见一黑影往后花园的方向跑了,于是连忙追了过去。却不想正正碰上影十二他们在追桃月夫人,而当时桃月夫人手里还拿着两支和刺客使用的一模一样的袖箭。” 影十二他们是负责暗中看管桃月的人,听完这话,立马将缴获的两支袖箭奉上,补充道:“是这样的,晚上些的时候,桃月夫人早早就熄了灯,歇息了。我们以为她身子不舒服,是以也就没怎么在意。却不想到了半夜的时候,就见一人影鬼鬼祟祟地从她房里偷跑出来,朝前堂跑去。等我们几个追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那人是她让身边丫鬟假扮的。等我们几人从前堂赶过来的时候,正看见桃月夫人蹲在后花园里挖坑,正准备将这两支袖箭进行掩埋。” 盛安颜从影十二手中接过袖箭,也不由微微蹙眉。 袖箭上并没有淬毒,箭身上还帮着一个布娃娃,将娃娃解下来,还能看见那背后贴着的纸条,上面写着人的姓名和生辰八字。 宗政潋斜瞥一眼,也看见了那两张纸条,顿时凤眼一凛,问桃月:“这是什么?” 桃月看着盛安颜找到纸条的时候,脸色已经苍白如缟素、一点血色也没有了。 这会儿听见宗政潋发问,她嘴唇抖了抖,哆哆嗦嗦地道:“这是……这是妾身去庙里求的祈福娃娃,只要……只要把人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写上去,埋进土里,就能……就能让人多子多福,长命百岁。” 盛安颜嘴角抽了抽,抬起头来有些无语地看向桃月:“也就是说,我和红叶夫人还得多谢你咯?” 没错,那两个娃娃,一个写的是她,另一个写的就是红叶。 桃月强扯出一个笑,道:“妹妹也只是希望王妃和红叶姐姐能够更好地服侍王爷,旁的是不敢奢求的。” 盛安颜把玩着那袖箭跟布娃娃,忍不住说了句:“可是我怎么觉得,这一支箭,一个人,合起来就是贱人的意思?” “噗——” 在一旁的影卫忍不住想笑,却又立马止住笑,板着脸装出一本正经的面孔。 宗政潋瞧着盛安颜,眉梢轻轻一跳。 盛安颜却接着道:“这上面,一个是我的大名,一个是红叶的大名,生辰八字俱全,只怕还找人开了光。桃月夫人,你是不是想用厌胜之术,让我跟红叶被万箭穿心,嗯?” 果不其然,盛安颜话音一落,桃月夫人脸上那勉强的笑意顿失,立马声嘶力竭地向宗政潋求饶:“王爷,妾身也是一时被鬼迷了心窍,求王爷看在赵王的面上,饶了妾身这一回!” 盛安颜微微眯眼。 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桃月好死不死地在这会儿提什么赵王,宗政潋能放过她才有鬼了。 如今看来,她不像是杀死孙保信的内鬼,充其量也就是耍阴谋小手段,想要害一害她和红叶。 可是就算她真是被人陷害的,就凭那两支袖箭,恐怕也和凶手脱不了什么关系。 宗政潋冷冷地开口问她:“那两支袖箭,你是从何处得来?” 桃月一愣,旋即回答说:“那两支袖箭,是妾身临走的时候,赵王赠与我防身的。可是这不关赵王的事啊,只是妾身……只是妾身想要得到王爷宠爱,才一时被猪油蒙了心……” 盛安颜歪着头瞧她,也问了句:“那把这袖箭和布娃娃绑在一起的法子,是谁告诉你的?” 桃月交代说:“是我那丫鬟冬梅道听途说的,我也不知道是哪路的法子。” 盛安颜伸手摩挲着下巴,略一思忖。 道听途说而来的? 那会不会找到这谣言的出处,就能找到那个传播谣言的人? 宗政潋瞧着她一脸出神的表情,不由叹了口气,挥手对影卫道:“把人带下去,好生看管。” “是。” 桃月还想求饶,却见有影卫眼明手快地往她嘴里塞了个麻核桃,瞬间只剩下了呜呜咽咽的声音。 盛安颜看着被拖走的桃月,只觉乌云遮住天上皎月,心头也止不住泛起一阵薄凉的寒意。 宗政潋对她道:“走,我送你回去。” 两人一路不快不慢地走着,盛安颜把自己的猜想说给宗政潋听:“王爷,你说桃月夫人使用的邪术,会不会是有人故意透露给她的?目的就是想要她转移我们的注意力,为真正的内鬼打掩护?” 宗政潋没有回答,侧着头看她,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差不离。”盛安颜道,“要不就是桃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利用了,要不就是桃月与那内鬼同流合污,总之目的就是为了杀死孙保信。” “你就想到这些?”宗政潋眉梢斜斜一扬,如出鞘利剑,剑走偏锋。 盛安颜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也有可能杀孙保信的人,不是赵王派来的。拉上桃月,也只是想把矛头指向赵王罢了。” 夜风突地打着卷儿吹来,卷起两人的衣袍发丝,吹乱那脑海里纷乱的思绪。 宗政潋目光陡利,轻轻地划过盛安颜的脸,又连忙收了回来。 “这件事你就别管了,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盛安颜故作轻松地吐了吐舌头:“这是自然,照顾小宝儿、打理这后宅就够心的了,哪儿还有那么多精力去管些有的没的。” 宗政潋瞧着她的模样,面色不禁柔和了一些,突地伸手,揉了下她的脑袋:“真乖。” 盛安颜瞧着宗政潋如此亲昵的举动,顿时一愣。 宗政潋好似也反应过来,咳嗽了两声,背过身去,冷冷地道:“卿暖阁到了,你,早点休息。” 第72章 王妃,这是寂寞了? 书案上,一张白纸铺就,一点墨染凝神。 白白胖胖的小手执着狼毫,笔尖行走于纸上,一点一横,一撇一捺,一丝不苟。 一旁,盛安颜单手撑头,眼睑微垂,想事情想得出神。 “暗杀孙保信的人,特意使用赵王赠与桃月的袖箭杀人,又将桃月引诱至后花园,好让人将注意力转移到赵王身上,摆明了是栽赃嫁祸。毕竟有谁会蠢到,拿着代表自己身份的武器去杀人?” “嗯……也不排除那内鬼太自信,非得要在现场留点纪念品。” “不过那袖箭既是赵王所赠,桃月一定是十分爱护的,如果少了一支,铁定会被她发现。那么凶手杀孙保信的那支袖箭,又是从何处得来?” 想到这里,盛安颜不由坐起身子,微微蹙眉,着实没想明白。 “娘~~” 临摹完一篇字帖的小宝儿欢天喜地地跑过来,拉着盛安颜去看他的大作。 盛安颜这时候才想起自己是过来陪小家伙练字的,赶忙起身,去看自家儿子的大作。 “写得怎样?”宗政钰歪着脑袋,问她。 盛安颜拿着原帖和小家伙临摹的对比一瞧,不由啧啧感慨:“简直就跟拓印下来的一样!” 他们家的小宝儿这才几岁啊,写出的字让她这个从小就练习书法的娘亲都有些自愧不如了。 不过她立马自我安慰道:古人在写毛笔字上,都是自带外挂的种族,所以没什么稀罕的。 话虽这么说,可她还是不得不由衷夸一句:“真是写得太漂亮了!” 说着,她不由伸手揉了揉小家伙的小脑袋,问他道:“小宝儿学写字才没多久,怎么就写得这么好了?” 宗政钰弯着月牙儿眯眼笑了:“阿潋说,这是我们宗政家骨血里流淌的天分。” 听着这话,盛安颜有瞬间的无语。 那个臭屁的家伙,怎么能这么带坏小孩子。 不过说到字帖…… 盛安颜看着出自两个人之手,却几乎一样的字帖,不由微微蹙了眉心。 “会不会就跟临摹字帖一样,有人看见了那袖箭的模样,而后重新找人仿制了一支一模一样的。” 那需要排查的范围就缩短太多了。 想一想,能够看见桃月袖箭的人,必定是跟她十分亲密的人。而桃月被抓的当时还说过,拿箭扎小人的传闻,是她丫鬟冬梅道听途说而来的。 眼睑“唰”地一抬,盛安颜的眸子中有利光乍现。 那最大的嫌疑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可是宗政潋已经警告过不许管这件事了,要是跑去告诉他这些,会不会显得太不识抬举?”盛安颜有些为难地小声嘀咕。 宗政钰歪着头,抬眼看着盛安颜,疑惑地道:“娘亲你在说些什么?” 盛安颜低头对上宗政钰的眼,脑中顿时有一灵光闪现。 她蹲下身,问他道:“咱们小宝儿写了这么漂亮的字,要不要拿去给阿潋看看?” 书房里。 宗政潋看着一大一小两人儿站在他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唇线一软,有些想笑。 目光在宗政钰的大作上一扫,他正经着面庞,抬起头,看着小家伙道:“写得是不错,却还少一些东西。” 盛安颜顿时想吐槽——写成那样了都还只是不错,那她写的不就是一团渣了? 不带这样的,枉她还得过中华小少年书法比赛幼儿组第一名呢! 却见小家伙宗政钰听得极为认真,还跑过去跟宗政潋探讨起来:“我也觉得差一点感觉,只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宗政潋让小家伙握笔,他的大手包裹着小手,带着他在纸上游走。 “知道你差的是什么感觉吗?是自我。临摹的,即便再像也永远是别人的。在别人的精髓上形成自己的,那一点感觉就齐全了。不过你还小,还可以慢慢来……” 盛安颜一瞧,得嘞,没咱什么事儿。 她干脆往旁边椅子上大喇喇一躺,靠着椅背先休息会儿再说。 昨晚的事儿毕竟折腾了大半晚上,她也没睡好,这脑袋一靠着地方,竟很快就入了梦去。 只是…… 这梦里到处飘着的人影,怎么都长着和那家伙一样的脸? “不要……不要过来!” “你……你……你卑鄙无耻,你怎么能强来?” “行行行,来就来,但是你轻点儿、温柔点儿啊。” “啊啊啊啊!都说让你温柔点啦!痛死老娘了!!!” 一巴掌呼开,想要挥散眼前的人影。 而睡梦正酣的盛安颜也因为这一巴掌用力过猛,陡然间醒了过来。 可睁开眼一瞧,怎么梦中的那张脸还在眼前晃悠? 她紧紧地眯了下眼,又陡然睁开,瞧见眼前人影没有散去,不由有些纳闷了:“我是不是还在做梦啊?” 可就在她梦境现实傻傻分不清楚的时候,她突地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这家伙抓着呢! “你……你……你想干什么?”盛安颜想到梦中的情景,不由得身子一缩,有些警惕地看他。 宗政潋冷着眼轻嗤一声,甩开她的手,道:“这句话该本王问你才对。” 盛安颜心头突地涌出几分忐忑,连忙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宗政潋微微眯眼,盯着盛安颜瞧了半晌,突地勾唇轻笑:“咱们王妃这是寂寞了?光天化日的,竟然也做起那种梦来了。” “什么寂寞不寂寞……”盛安颜突地想到梦中的情景,陡然反应过来,大声辩驳道,“才不是你想的那样呢!” 宗政潋唇边浅笑似乎染上一抹邪气:“那是怎样?” 盛安颜低着头对手指,小声地嘟囔道:“不是你说这里的女子都得戴耳饰,不戴就是不吉利吗?然后在梦里,你非得要给我带耳坠子,都扎出血了还不罢休……” 宗政潋:“……”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 盛安颜见宗政潋好半天都没说话,连忙地左右看了看,转移注意力地问道:“咦?小宝儿呢?” 宗政潋淡淡地回道:“我怕他听到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先让他出去了。” 盛安颜有些汗颜:“都说了不是那个……” 宗政潋斜眼瞥她:“难道你不是来跟我说关于内鬼的事?” 盛安颜:“……” 为什么她这会儿牙痒痒得很想咬人? 第73章 猜想,猜对一半 既已被宗政潋猜到了她来此的目的,盛安颜也不拐弯抹角了,将自己的猜想一五一十地全告诉了他。 “所以我觉得现在最大的嫌疑人应该是桃月的丫鬟冬梅,当然也不排除其他。” 宗政潋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拿着杯盖,轻轻拨动茶杯里漂浮的茶叶,头也不抬地问道:“你能想到的,就这些?” 盛安颜微微蹙眉,瞧见宗政潋一派淡然、毫无意外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这回真的是多此一举了。 以这只老狐狸的智商,怎么可能连这些都想不到。 她扬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我也就随便猜来玩玩儿,猜中自然是好,猜不中又没什么关系不是。” 她才不会告诉他,从昨晚到现在她一直都在想那内鬼的事呢。 说出来要被这家伙笑话的! 却不想宗政潋这时候抬起头来,有些玩味地看她:“是吗?” 盛安颜别过头,冷哼一声:“要不然你以为?” 宗政潋垂眸,薄唇轻勾:“其实你已经猜对一半了。杀孙保信的那只袖箭,的确是仿制的。桃月的袖箭乃赵王所赠,用的是赵州一种特产的铁,那种铁只有当地的官府可以采用。那内鬼杀人所用的那支袖箭虽然仿制得像,但是找个有经验的打铁师傅瞧上一眼,就能看出里面的不同。” 果然如此! 盛安颜了悟地点了点头。 这说明她的猜测是正确的,也说明,宗政潋早就猜到是这么回事了,否则他也不会让人去查这些了。 “你说我猜对了一半,那另一半没猜对的是什么?”盛安颜心头揣着疑问,忙不失迭地问道。 宗政潋倒是没有瞒她的意思,说道:“冬梅死了,内鬼不是她。” “冬梅死了!”盛安颜震惊了一下,等缓过神来,她才试探性地问了句,“是被灭口了吗?” 如果冬梅还活着的话,就算她不是内鬼,也能告诉他们,是谁告诉她那个下咒的方法。 可是她死了,这最直接的几条线索,可都断了。 宗政潋微微颔首,淡淡地应了声:“嗯。” 盛安颜拧着眉心,双手撑着脸颊:“那现在还能查的,一个是桃月的人际关系,她最近接触的有哪些人;二个就是上京大大小小的打铁铺子,看看能不能找到仿制那支袖箭的那一家了……呼,无论是从哪一方面入手,都是任重而道远啊。” “这就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了。”宗政潋抿了一口清茶,将茶杯放在桌上,语气间已经开始有些不耐了。 盛安颜哼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想管这些破事?要不是想到这个内鬼还在府中,我和小宝儿日不能寝、夜不能眠,我才懒得花一分心思。” 宗政潋抬起凤眸扫她一眼,淡淡地道:“没人敢拿你们怎么样,放心就是。” “这还差不多。”盛安颜拍拍衣裙站起身来,微抬下巴道,“那就祝愿你早日捉到内鬼,还靖王府一个清净咯。” 说着,不待宗政潋再说什么,直接昂首大步,出了书房而去。 丫的,过来自讨没趣一遭,走的时候怎么也得扳回一成面子! 等已经昂首挺胸地走到后院来了,盛安颜才放下架子松了口气,回过头去朝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抚着胸口道:“那家伙还是人吗?” 不管了,有宗政潋在,还用她操心什么?她还是老老实实管家带孩子谋收入才是。 书房里。 青山从书架后面绕了出来,垂首立在宗政潋的身旁:“爷。” 宗政潋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敲着茶几的沿边:“怎么样了?” 青山回道:“赵王仍旧对外称病,赵州境内有小队人马调动的痕迹,但是都有正规调令,看不出有什么端倪。至于五爷那边……他这几日除了进宫以外,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琅琊坊里。” “琅琊坊?”宗政潋微敛褐眸,目带询问。 青山解释道:“琅琊坊是上京城有名的花舫,舫主是今年新当选的花魁琅琊。” 说着,青山又补充了句:“是个绝世美人儿。” “美人儿啊……”宗政潋不知为何,听到这里竟突地松了口气。 等他发觉自己的反应有些异常的时候,不由有些微微懊恼。 就盛安颜那清汤挂面的长相、那娇娇小小的身材,他还生怕她被老五看上了,这算什么心理? 他连忙甩开那小丫头在他脑海里的影子,抬头看向青山,问他:“可有调查过这琅琊的背景?” 青山回道:“琅琊的父亲是个进士,当年中举之后便娶了兖州历山书院院长的女儿为妻,随后并没有再进京赴考,而是留在了书院教书,也算地方上的书香世家了。不过在琅琊五岁的时候,她的父亲和外公因为文字狱被处死,她则被辗转变卖,最终沦落红尘。” 这身份,说不上清白不清白。 宗政潋吩咐道:“继续盯着。” “是。” 他又问:“那支仿制袖箭,可有找到出处了?” 青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上京登记在册的打铁铺子就有上千家,还有没有登记的,郊外的,村镇的,自家的……这要一一排查下去,也得需要不少时日。” 宗政潋也知这任务的艰巨,倒是没说什么,换了个话题:“那桃月最近接触过一些什么人,可有查清楚?” 青山连忙拿出名单,递给了宗政潋:“近一个月她能接触的人都在这上面了,全部都是咱们王府中的人。再远一些,查起来就有点困难了。” 宗政潋扫看了一眼名单:“这些人中,能进桃月房间的有哪些?” 青山道:“和桃月夫人有来往的,就只有清雅夫人了。除此之外,就是桃月夫人自己贴身的几个婢子,还有府里送分例的几个下人了。” “清雅……” 宗政潋目光在她名字上面一转,又移开。 他怎么忘了,谁都有可能是内鬼,就她是内鬼的可能性太小太小了。 “继续查,不要放过丝毫的蛛丝马迹。” “是。” 第74章 想法子,赚银子去! 盛安颜最近可谓是闲得慌。 你说想逗逗宝贝儿子,却不想小家伙才休养了两日,就被宗政潋派来的影卫接去前院,重新开始了上学练武的日子。 你说想管管家,许是她之前的下马威威力过甚,最近府里的奴仆管事们都安分得很,就是一些小事,也有月萱全权打理,真正闹到她这里的一件也没有。 想着小花的身子该是快大好了,她干脆让月芽儿带了几样吃食点心,去看她去。 果如她所想,一去偏院,就见小花已经能下床了,这会儿正和几个奶娘围坐成一团,在做针线活儿。 瞧见盛安颜过来,几个人连忙起身行礼,盛安颜笑眯眯地打断她们:“行了,没外人在,就不必讲究这些了。” 几个奶娘是跟盛安颜接触惯了的人,倒知这位主子随意的性子。只剩小花还颇为拘谨,坐在那里低垂着头,明显地有些手足无措。 盛安颜走过去,拿起小花面前的绣花绷子瞧了瞧,不由赞叹出声:“绣得不错啊!” 就见绷子上,一朵牡丹绣了一半,而就是那一半,层层花瓣舒展,颜色层次分明,半舒半卷,半开半盛,已经能初见那牡丹雍容华贵的雏形。 旁边那几个奶娘也忍不住道:“我们几个见了也惊了半天呢,那构图、那针脚,没点功夫和天分,可绣不成这般模样。” 小花被夸得脸色一红,头却是越发低了。 盛安颜有些好奇地问道:“小花以前学过刺绣?” 小花小声地回答道:“以前娘亲还在世的时候,教过一些。” 盛安颜摸着她的头,说道:“教过一些就绣得这么好,那你娘亲一定绣得更好。” 小花听着这话,这才抬起头来,眼中浮现一抹自豪神色:“我娘亲以前可是上京城里最好的绣娘呢。” 盛安颜闻言,略略吃惊。 看样子,这小花以前的家境,不说大富大贵,应该也是不愁吃穿才是。 “那你们兄妹二人,是怎么沦落自此的?” 小花明亮的眸子一黯,低着声道:“娘亲生弟弟的时候难产,爹爹在外面运货,想抄近路赶回家,却不想遇到了山贼……后来,爹爹没回来,娘亲也没醒来……” 盛安颜心头一沉,怪自己多嘴问人伤心事,想开口安慰的时候,却听小花继续道:“再后来,我那赌鬼叔叔说要照顾我们兄妹俩,然后就直接搬进了我们家。他好凶,输了钱就拿家里的东西去卖,我和哥哥但凡不顺他心意,就要被一顿好打。后来家里的东西都卖光了,他就逼我和哥哥出去偷钱……” “那个畜生!”盛安颜一拍桌子,怒不可竭,“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儿?我去给你们出口恶气!” 小花突地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当时我们出来偷钱的时候遇见了狗子哥,他知道我们的事以后,就去给我们报仇了。” 狗子那家伙…… 盛安颜想到那小子动不动就要去放火烧人房子,忍不住就翻了个白眼。 然却止不住好奇地问:“他怎么帮你们报仇的?” 小花道:“狗子哥去赌坊偷了我那赌鬼叔叔的牌,人家以为他出老千,被赌坊的人抓去废了手脚,也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这倒是恶有恶报。”盛安颜点了点头,心说总没让那种祸害留千年。 不过狗子这小子,下手真够黑的。 “再后来,狗子哥就让我们兄妹跟着他混了,那里还有好多跟我们一样的小孩子,都是狗子哥收留的。只是后来二丫和春娇病死了,就只剩下我一个女孩子了……” 盛安颜去过他们住的地方,也知那里是什么样子。 像他们这样的小孩子,一旦生了病只能硬挺着,若是挺不过去,那就真的去了。 就好像小花,若是没有她,只怕这会儿也不能坐在她面前绣花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盛安颜摸了摸她的脑袋,转移话题地问道,“你这小花是小名,有大名吗?” “有的,”小花点了点头,说,“姓段,名娉婷。” 段娉婷。 盛安颜听见这名字,忍不住抿唇,唇角微翘。 不意金吾子,娉婷过我庐。 大抵每个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长成亭亭玉立的美人儿。 就好比她的家人,也是希望她能够,永世安康,永展笑颜。 轻舒一口气,她看着小花道:“以后就叫你的大名,这也是你父母留给你的一部分。” 从偏院回来,盛安颜靠在软榻上,就琢磨上了。 月芽儿见自己做的果盘某人一块未动,顿时觉得奇了怪了,忍不住问了句:“王妃,您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盛安颜翻了个身坐了起来,盘着双腿,一脸正经地道:“我在想着怎么赚钱。” 月芽儿听着这话忍不住吐血:“王妃,王府有那么多的产业,您有那么多的嫁妆,就是什么也不做,一辈子也花不完啊,怎么还想赚钱?” 盛安颜摆了摆手:“你不懂。王府的钱是王府的,进账大,花销也大。而我的嫁妆全部换成了现银,这些银子在我手里也是闲置着,还不如找个合适的商机投出去。” 月芽儿歪头:“王妃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钱是不嫌少的。有了钱,才可以做更多的事。”盛安颜微微眯眼,伸手摩挲着下巴。 她有多少钱宗政潋是知道的,虽然说是送给她了,但是她总感觉像是寄存在她这里的,一旦他要要回,她敢不给? 当然这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现在靖王府乱成这样,宗政潋和红叶又是那种关系,自己这个局外人,总得为自己的未来考虑一下不是。 再说了,如果有了钱,她就可以投一部分到预备营去,一方面,可以收留像狗子他们那样的孤儿,给他们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另一方面嘛,这些孤儿无依无靠,没有背景,若是能好生培养,以后自家宝贝儿子当了皇帝,也会是他的一大助力。 这也算两全其美的好事了,只是救一个两个不算救,救多数了,没点票子可周转不过来。 所以啊,她得想个法子,赚银子去! 第75章 跟丢,逗你们玩儿 要想赚钱,光待在王府里空想可不行,得出去实地考察,发现商机。 可这种事暂时还不能让宗政潋知道,因此也不能大张旗鼓地出府。 唯一的法子,就是偷偷地溜出府去。 事实上,溜出靖王府比她想象的容易。一来月萱被她扔了一堆杂事缠身,月芽儿好支开的很;二来,王府底层的丫鬟奴仆见过她的没几个,她找了套三等丫鬟的衣裳往身上一套,一路走到后门都没引起谁的怀疑。 到后门以后就好说了,每日天刚亮的时候,农户商贩便会将新鲜的肉蔬送到府上来,她只需要随便混上哪辆牛车马车,就轻松地出了王府。 出了王府之后,她找了个地方换上自己带出来的男装,粘上两撇小胡子,还闲心自在地先跑到一个小摊子面前,吃上一碗热腾腾的汤圆。 而就在她双手撑脸考虑着要不要再来一碗的时候,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飘进了琅琊坊中。 月怀江上停留着上千条的花舫,这些花舫雕栏玉砌、做工雅致,每个船头都还会挂上一串串火红的灯笼,一旦入了夜,那星星点点的灯火,映照了整个上京的纸醉金迷。 而在白日里,月怀江通常是静悄悄的,像一切都沉睡下去,安静得只有一些渔船在江面上穿梭。 那抹黑影进了琅琊坊中之后就再没出来,倒是没过一会儿,那帘子掀开,一丫鬟扶着一女子出了舫外,站在船头好似在看风景。 但见那女子一身白衣罗裙,一头长发如瀑,神色间冷清如雪,朱唇却一点殷红,好似冰天雪地里盛开的一朵火莲,不是那名满上京的花魁琅琊是谁? 这琅琊从不在大庭广众之下亮相,就是出门,也必带遮面斗篷。这往那船头一站,立马引起了众人的围观。 好似温热的水流突然沸腾,平静的月怀江也好似陡然醒了过来,各类渔船花舫悄悄聚集过来,争相一堵花魁真容。 正在吃着馒头充饥的青山已经跟了宗政幽好几天了,这会儿看见这架势,连忙将手中馒头一扔,一个仗步跃上船头,以手遮眉遥遥一望。 这一望,他心头顿时沉下半分:“不好,他要甩掉我们!” 连忙招呼几个影卫出来,他吩咐道:“守好各个要道,宁醒勿丢。” 反正五爷肯定知道他们跟着了,否则也不会来这么一招,那他们就死皮赖脸继续跟着就是了。 几个影卫无声无息地分散出去,青山足尖一点,飞到一离得比较近的花坊上面,就见琅琊坊周围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那数不清的花坊渔船好似连成了一片,人声嘈杂,热闹非凡。 “琅琊姑娘,这清晨雨露大,站在船头小心着凉啊。” “哈,说什么废话呢。琅琊姑娘,我可是户部侍郎的长子,你若肯跟我回去,我保你一辈子吃香喝辣!” “哈,户部侍郎算个屁,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 一堆昨夜留宿的纨绔子弟,清早起来就开始吵了起来,大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冲动。 但是琅琊一言不发,目光冰冷地在众人面前扫过一圈,而后转身,竟就这样回了舫中。 在场众人全都莫名其妙。 “怎么就回去了?” “是啊,一个字都没说。” “该不会是你小子刚刚说话惹着美人了?” “天地良心,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 琅琊身边那小丫头低头轻笑一声,扔下一句话:“我家姑娘就想吹吹江风,瞧你们一个个的。” 说着,也跟着琅琊入了舫内。 众人见没戏了,一个个都散开了。唯有一些还抱有一丝希望的,仍就坚守在琅琊坊周围。 也是了,指不定一会儿人家又想吹吹风呢?得见美人儿一面,也是值了。 青山看着一下子朝四周散去的渔船花舫,顿时一拍额头。 “又让人跑了。” 但凡宗政幽兴致来了想跟他们玩一出猫捉老鼠,他们这些当猫的都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顾不得其他了,他几个轻功飞掠,飞快地回了靖王府。 宗政潋正在演武堂教宗政钰练功,小家伙学习的时间不久,可是一拳一脚有板有眼,已经开始有点形状了。 见青山过来,宗政潋将小家伙交给一旁的习武师父,拿过毛巾擦了擦手,随他走出了演武堂。 “出什么事了?” 瞧见青山急忙匆匆的模样,宗政潋开口问道。 青山想着上次自己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还主动请缨亲自去守着宗政幽,结果…… 他喉咙一哽,却到底还是老实开口:“我们把五爷跟丢了。” 宗政潋倒是毫不意外,只语气淡淡地问了句:“怎么丢的?” 青山一五一十地将今早的事全部交代:“当时所有的渔船和花坊全部一下子散开,我也不知道该跟哪一个……” “一个都不是,”宗政潋将擦手的帕子递给青山,目色间蕴着几分清冷,几分戏谑,“他在逗你们玩。” “逗我们玩儿!”青山脑袋转了个弯,顿时反应过来,“爷您的意思是,五爷压根儿就没离开那琅琊坊?” 宗政潋斜瞥了他一眼,说:“现在可说不定了。” “我个蠢蛋!”青山有些抓狂,立马道,“我现在带人去找!” “不必了。”宗政潋摆了摆手,“他既敢如此大张旗鼓地耍你们,就说明他不怕你们跟,也不怕你们找,跟与不跟也没什么区别。你们就在琅琊坊那儿守着,他自然会回去的。” “是。”青山垂头应了一声,忍不住小声地嘀咕一句,“那五爷还真把琅琊坊当王府用了。”说着便退了出去。 青山刚退出门外没多久,月萱就出现在了宗政潋的面前,行礼道:“爷。” 宗政潋扫看她一眼,问道:“何事?” 月萱一向冷清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异样神色,她嘴角微动,顿了顿,才开口道:“王妃不见了。” 宗政潋眼睑“唰”地一抬,眸色幽幽泛黑:“你说什么?” 月萱道:“今日王妃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扮成小丫鬟溜出了王府。现在在哪儿,无人知晓。” 宗政潋闭上了双眼,又缓缓睁开,沉着眼道:“找。翻遍了整个上京,也务必把她找到!” 月萱看了一眼宗政潋,垂眸应道:“是。” 待月萱退出门外,宗政潋坐在太师椅上,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老五跟丢就算了,盛安颜那小丫头片子,这时候来凑什么热闹? 第76章 好玩,英雄救美 何为冤家路窄? 大抵就是,偌大的上京城,偏偏能遇上结仇的那几人。 盛安颜表示,她也是醉了。 偏街,小巷,隔着一墙的人家户里不时传来几声狗叫。 盛安颜被面前的上京三傻、哦不,上京三煞逼到了死角,一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那个小跟班呢?今个儿怎么也不带在身边啊?” “就是啊,让你一个人出来,多危险啊。” “看你这细皮嫩肉的,只怕经不起折腾?” 三人讲一句,走一步,走一步,讲一句,三双眼睛里是止不住的兴奋和恨意。 盛安颜瞧着他们三人,但见一人瘸脚、两人断手,都是伤残人士,明显是上次影八出手太重的结果。 如今她被他们三人逮住了,以他们的仇恨心理,只怕也不会轻易放她离去。 盛安颜倒是一点也不慌,目光轻蔑地在三人身上扫看一眼,轻嗤一声道:“怎么?现在能走能动不乐意,非得让小爷打到你们只能爬?” “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就凭你?”三个人还给她一个更加轻蔑的眼神,“谁被打到只能爬,还不好说呢。” 盛安颜双手抱臂,点了点头:“嗯,的确不好说。” 三个人嘴里说着不怕,可见她一派笃然模样,到底还是犹豫了一会儿。 领头那恶霸道:“小子,劝你识相点儿,今个儿大爷心情好,你要是肯从我们三个人的胯下爬过去,那我们也就既往不咎,饶了你这回。” 另两个颇为惋惜地道:“老大,怎么那么轻易就放过她了?” 领头那恶霸单手行了个佛礼:“阿弥陀佛,算命的先生让我今天做件好事。” 一恶霸挠头道:“老大,说阿弥陀佛的是佛教,算命的那是道教?” 盛安颜险些没笑喷。 领头那恶霸给了旁边那人一暴栗,恶狠狠地道:“老子想怎样就怎样,要你管!” 说着,又转头瞪了盛安颜一眼:“还有你,笑什么笑!” 盛安颜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就你们这智商,活在这世上也不容易,还是赶紧让开。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你们那几只好手好脚,一会儿还是不是你们的了。” 一恶霸冷哼一声:“这小子还挺猖狂。” 另一恶霸道:“老大,拿主意。” 领头那恶霸犹豫了一下,转过头看了眼巷子口,见有光一闪,顿时露出一脸狰狞,恶狠狠地道:“你这小子好不识相,那就别怪我们仨不客气了!” 说着,招呼兄弟二人,朝紧贴墙壁的盛安颜逼了过去。 巷子口,一身白衣翩翩潇洒的宗政幽整理了一下腰带发簪,问冷绝道:“你说是直接冲进去、还是从天而降,更能体现爷的绝世风采?” 冷绝眉梢一抖,道:“从天而降。” 宗政幽单手负于身后,另一只手启开折扇,慢悠悠地往巷子里走:“还是直接进去自在些,装作漫不经意地路过,而后发现有人呼救,进去正好英雄救美,岂不妙哉?” 冷绝跟了过去,小声地道了句:“爷,里面没有人呼救。” 宗政幽眉心一拢:“莫不是那三煞下手太重?” 想着,连忙快步几下入了巷内,却见三煞全部躺在地上,虽然人都还清醒着,却是喊也不能喊,动也不能动,一个个的手脚全部肿了起来,就像大冬日裹了好几层的大棉袄。 这哪儿是三煞下手太重?明明是她盛安颜下手太重。 冷绝上前一步,粗略地检查了一番,起身回道:“无外伤,是中毒。” 宗政幽抬眼看向盛安颜,缓缓勾起唇角:“在下偶然路过,见兄台被这三个恶霸逼入巷口,还怕出什么意外。现在看来,倒是在下多虑了。” 上次泰和古董行一别,盛安颜还道没机会见到这位贵公子了,没想到今日遇见上京三煞不说,居然还有机会再次遇见他。 早知道,她就等着他英雄救美了。 连忙收了银针毒粉,她摸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多谢公子关心,还有上次帮忙的事,都还没好好谢过你呢。” 宗政幽摇着折扇,风姿优雅:“既然兄台这么想谢我,不如请我喝杯水酒如何?” 盛安颜想也没想,欣然应允:“好啊。只是这三个恶霸……” 宗政幽朝冷绝使了个眼色,对盛安颜道:“自会有人处理。” 盛安颜点头,随宗政幽边往外走边说道:“公子有觉得好的酒家吗?我到盛京不久,还不太熟悉。” 宗政幽目色含笑,道:“上次兄台不是还说喝花酒吗?” 盛安颜面色一囧:“这个……其实我是帮别人订的。真的,你瞧我这一身正气的模样,怎么可能去那些花柳场所嘛。” 她连忙辩解,生怕被人误会她是个轻浮的人。 却见宗政幽突地停住步子看向盛安颜,唇角微勾,笑道:“兄台这反应真是可爱。若兄台生为女子,一定更是可爱了。” 盛安颜连忙伸手拍脸,心说完了完了,自己的脸怎么突地就发烫了。 这家伙,到底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个……公子啊,今天天气真不错啊哟喂……” 盛安颜抬起头东张西望,转移别人的注意力,也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却听宗政幽温柔和润地道:“在下姓郑,单名一个幽,字云逸,若是兄台不介意,唤我云逸即可。” 盛安颜连忙道:“云逸兄。” 宗政幽抿唇浅笑看着她,一双桃花眼,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妖冶。 盛安颜连忙偏过头,心说自己好歹是个孩子的娘了,见美色可不能千万不能心动啊! “兄台怎么不愿看在下?是在下面相丑陋,污了兄台眼睛?”宗政幽看见盛安颜的反应,有些淡淡地失落。 盛安颜又连忙回过头,干笑两声:“呵呵,怎么会,云逸兄多虑了。” 宗政幽闻言,顿时就恢复了神采,道:“那在下已告知兄台姓名,那兄台可否也能告知在下?” 盛安颜当即爽快地道:“盛安。” 反正也是假名,告诉他又何妨? 宗政幽微微眯眼,眼角带笑。 他去前一个字,叫郑幽,她去后一个字叫盛安。 这倒是好玩,好玩。 “在下知这上京城有个好去处,里面的美酒当是上京一绝。” 盛安颜一扬手,比了个请的姿势:“那就请。” 第77章 五爷,身份尊贵 宗政幽的确带着盛安颜去了一个好地方——名扬天下的醉香坊。 这里环境清幽,丝竹不绝于耳,酒香萦绕于鼻,一点湖心小亭,泛舟而去,把酒言欢,绝对不会有丝毫世俗之事的打扰。 最重要的,这里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盛安颜和宗政幽乘马车赶往,到那里的时候,正碰上有人在那门口破口大骂,耍赖撒泼。 仔细一听,原来是慕名而来的江南豪商,直接豪掷千金但求一醉,却被人毫不留情地挡在门外。 盛安颜有些担心地道:“我可没带多少钱啊,会不会也被人扔出来。” 宗政幽摇了摇折扇,胸有成竹地笑道:“放心。我与这醉香坊的坊主有点交情,他是万万不敢扔咱们出来的。” 盛安颜听着这话,脑袋里突地冒出一个词来——酒托。 是的,酒托。 这家伙突然提议让她请喝酒,又带她来这么高消费的地方,莫不是想好好宰她一顿?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宗政幽已经下了马车,朝她伸出了手。瞧见她半晌没有动静,不由轻轻唤了一声:“盛兄?” “啊?”盛安颜瞬间回神。 宗政幽摇了摇头,露出一抹宠溺笑意:“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 盛安颜干咳两声,装作漫不经意地回道:“没想什么。” 酒托什么的应该是她多想了,人家江南富商送上门来给人宰人家都不宰,想来也不会觊觎上她瘦小的荷包。 正想扶着宗政幽的手下马车,然手刚刚伸出去又赶紧地缩了回来。 她现在是个大男人,下马车要什么人扶? 想着直接从马车的另一边跳了下去,宗政幽也没在意,慢悠悠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盛安颜却忍不住下意识地看了宗政幽一眼,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下马车都没让人扶,为什么要伸手来扶她? “走。”宗政幽带着盛安颜直接走到门口,正欲敲门。 那还站在门口的富商冷嗤一声:“别费劲了,里面让人给包了,给多少钱也不让进。” 盛安颜拉了拉盛安颜的袖袍,小声说道:“要不咱们改日再来。” 她今天只带了点碎银子,一会儿结账的时候钱不够就不好了。 却见宗政幽笑着摇了摇头,伸出一只手来,在房门上扣了三下。 三声响以后,房门“吱嘎”一声被人打开一条小缝,一小厮从门缝往外看了看,瞧见是宗政潋之后,连忙地将门全部打开,恭敬地出门迎道:“原来是五爷,咱们坊主恭候多时了。” 盛安颜眼睛一眯——还真是熟人啊。 那富商见两人能进去,顿时就不依了,连忙跳起来道:“凭什么他们能进我就不能进?” 那小厮冷冷地看着他道:“五爷是何等尊贵的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 那富商不知宗政幽的身份,怕徒惹不必要的麻烦,倒是没说他什么,只是又道了句:“你不说这里让人给包了吗?” 那小厮道:“包场的人,正是五爷。” 盛安颜听着这话心里一“咯噔”,而后悄悄地伸手掂量了一下荷包。 包场啊,这事情可有点闹大了…… 随小厮七弯八拐入了里面一湖心亭中,一小船泛舟湖上,有歌女拨弄着琴弦轻声歌唱。 湖心亭四周垂着层层纱幔和珠帘,地上铺着银线紫锦的地毯,一小桌摆放其中,上面放着各式的酒具,两个蒲团分列两边,旁边一小几上还放着几样瓜果甜点。 到底是个高雅的地方。 盛安颜刚和宗政幽在蒲团上坐下,正四处打量着呢,就见一五十多岁的男子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几个小厮。 那几个小厮人人都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用羊脂白玉的玉壶装着酒,恭恭敬敬地鱼贯而入,将酒放下又出了去。 那领头的男子朝宗政幽拱手行了礼,道:“五爷驾临,实乃醉香坊的荣幸。这几壶是小的新酿的几种美酒,但求能入五爷的眼。” 宗政幽是个好酒的,听到这话倒是来了兴致,一一揭开壶盖闻了闻:“酒倒是好酒,只是太烈。” 宗政幽看了盛安颜一眼,对那人道,“有不烈的,来一点。” 那醉香坊的坊主目光随宗政幽在盛安颜身上一扫,立马垂头应道:“倒是有一种桂花蜂蜜酒,入口之后醇香满齿,亦不醉人,小的立马让人去取来。” 说着,也紧接着退了出去。 那说好的桂花蜂蜜酒没一会儿就让人送了过来,宗政幽将那酒放在盛安颜面前,说:“你喝这个。” 盛安颜瞧着宗政幽这般贴心的举动,心头的不安却越来越盛。 就好像……就好像他知道自己是女儿身一般。 她替宗政幽倒了杯酒,也给自己满上,敬他道:“这一杯我敬云逸兄,谢云逸兄的两次相助。” 宗政幽唇角一弯,笑得散漫而肆意:“帮忙倒是说不上。不过你敬的,我喝。” 说着,一举杯,仰头而尽。 这酒桌上,推杯换盏两轮,人就容易熟络起来。 盛安颜也鼓起勇气,问了句:“恕我冒昧,云逸兄到底是何身份,为何他们都称你五爷?” 听那醉香坊的小厮说话的语气,这郑幽身份尊贵,来头该是不小。 宗政幽手中的酒杯在掌心中转了一圈,不甚在意地道:“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商人,就是几个哥哥在朝为官,大家给我个面子,叫我一声五爷而已。” 几个哥哥都在朝为官,那想必也是个世家大族。 都说道这份上了,盛安颜也不好再问,只想着回去之后该把京城的皇亲国戚世族大家都熟悉一遍。 不过一听他是商人,盛安颜倒是来了几分兴致:“那云逸兄是做哪方面生意的?” 她本就是出来考察商机的,指不定还能从他的话里寻一条明路。 宗政幽瞧着盛安颜一下子兴奋起来的模样,不由问道:“盛兄感兴趣?” 盛安颜摸了摸头,感觉一再追问人也挺不好意思的,只小声地道:“就随便问问,问问。” “哈哈。”宗政幽看着她的反应,顿时笑了起来,“我还说若是盛兄有兴趣,咱们还可以讨论讨论的。” 第78章 忐忑,做错事了 和一个言语风趣、举止优雅、长相还十分俊美的人聊天,实在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两人从经商聊到从政,从天文聊到地理,也不怕说错话,肆意地发表自己的看法。再加上良辰美景正好,美酒在侧,竟有几分说不出的快意。 等到日沉西山天色渐黑,盛安颜这才反应过来——他们都说些什么了?这就过一天了? 不过心中再是意犹未尽,也不能多留了。她都溜出来一天了,只怕这会儿连宗政潋都知道了。 唉,她明明只是想出来一会儿就回去的。 聊得正是开心的时候,却瞧见盛安颜突然间愁了眉苦了脸,宗政幽顿时一愕,连忙问道:“可是我说错话了?” 盛安颜摇了摇头:“云逸兄知识广博,见解独到,和你聊天真是一种享受。只是天色渐晚,我还有事在身,恕不能久陪了。” 宗政幽看了眼天色,不由唇角微勾,轻笑言道:“也怪我,和盛兄聊得太过投机,倒是没注意都这么晚了。” 说着,拍了拍衣袍起身,道:“盛兄要去哪儿,我让人送你。” 盛安颜连忙摆手:“就不劳烦云逸兄了,我自己走就好。” 她总不能说她要回靖王府? 两人从湖心小亭出来,醉香坊的坊主带着人分列两旁,恭送两人离开。 盛安颜念念不忘是她请客,走的时候还问那坊主道:“老板,多少钱啊?” 一群小厮捂着嘴偷笑,连那坊主也忍住笑意,道:“五爷能来咱们醉香坊,那是咱们醉香坊的福气,哪有谈钱的道理?同样的,五爷的朋友也是咱们醉香坊的贵客,若是公子什么时候想喝酒了,醉香坊的大门随时为您而开。” 盛安颜听着这话抬头瞥了宗政幽一眼,见他摇着折扇正冲着她笑,不由连忙低头,免得红了脸。 怎么突地有种傍大款的感觉啊? 出了醉香坊的大门,宗政幽道:“这天色渐晚,你一个人也不安全,还是让我送送你。” 盛安颜却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张脸上笑意全无:“不了,云逸兄先走,我好像看见熟人了。” 在门口,除了宗政幽的那辆马车之外,还停着一辆马车,一个面色清冷的黑衣男子坐在赶车的位置,见盛安颜出来,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移开。 待宗政幽他们一走,盛安颜就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走了过去:“小黑,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已经有些明知故问了。 影八也没回答,跳下车来扶着盛安颜入了马车,而后一扬长鞭,疾驰而去。 不远处,宗政幽的马车停了下来。 冷绝看着消失在尽头的盛安颜他们,说道:“爷,他们走了。” 宗政幽揉着眉心,想着那张贴着两撇小胡子秀气的脸,只觉得有些酒气上涌。 “这醉香坊的酒,是越发醉人了。” “嗯?”冷绝没理解他们爷冷不丁突然来了的这句话,转过头去,看向马车。 宗政幽轻声一笑,问他道:“你说我那三哥要是知道,他的王妃和爷我喝了一日的酒,会是个什么表情?” 冷绝自然见过宗政潋,那个骨血都是铜浇铁铸的男人,从来不轻易让人窥探出丝毫的情绪。说到他会是什么反应…… 他想了想,摇头道:“想不出来。” 宗政幽悠悠叹了口气:“真想去看看啊。” 不过老虎的毛可轻易拔不得,时间还长,慢慢再玩儿。 “回琅琊坊。” 他一挥手,马车缓缓朝月怀江移动而去。 而此时,盛安颜还在马车里想着一会儿见着宗政潋的时候该怎么说,影八就已经赶着马车入了靖王府的后门。 等马车一停、影八撩开幨帷请她下车的时候,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她还没想好怎么说啊! 可瞧着影八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她还是认命地老实下车。 影八在前引路,盛安颜小碎步跟在他身后。 走了没多久,当她发现去的方向是卿暖阁的时候,顿时松了口气。 想宗政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公务繁忙日理万机,想来该是没空理她才对。 可影八好似知道她心里所想,直接一句话,把她打入地狱:“爷在卿暖阁等了你一天了。” 盛安颜只觉一道晴天霹雳,径直打在她头上,一时晕晕乎乎竟好半天回不过神。 等回过神来,竟已不知不觉走到了卿暖阁的门口! 月芽儿和月萱站在门口等着她,影八将她送到门口之后便功成身退,不过临走的时候还是问上了一句:“王妃知道那人是谁吗?” 虽没指名道姓,但盛安颜知他说的是谁,回答说:“他叫郑幽,是个商人。” 影八点了点头,道:“没什么了,王妃快进去。” 盛安颜不知影八为何会没头没脑地问上这么一句,却没时间多想,一咬牙一狠心,到底进了院子中去。 月萱还是一脸冷淡清冷,但是看见她回来,还是几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月芽儿则跑过来围绕着她转了两圈,眼圈都有些微红:“王妃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傻丫头,我能有什么事?”盛安颜揉了揉她的脑袋,轻轻地笑了笑。 月芽儿强忍住哭,连忙道:“王妃还是快进去,王爷已经等你很久了。” 盛安颜听着这话,心头一阵忐忑,却还不得不强做镇定。 她思绪一转,忙问月芽儿:“小宝儿在哪儿?” 宗政潋那么宠他,若是有他做挡箭牌…… 月萱这时候终于开口:“爷让人把小主子抱走了,没有他的命令,小主子是不会来的。” 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这样断掉,盛安颜瞬间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不对,她又没有背着宗政潋偷人,为什么要背负这么强烈的负罪感? 再说了,就算她喜欢上别人了,就许他妻妾成群,不许她红杏出墙? 更何况,她只是陪朋友喝喝酒、聊聊天,一点违禁的事情都没有做,这难道也有罪? 这样想着,她心里头总算是有了点底气,抬步朝房间里走去。 第79章 咬她,小小惩罚 盛安颜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 一进门,就见宗政潋正对她而坐,身姿挺拔如松,背脊挺直如柱,一袭锦织黑袍,被他撑得有棱有角。 他神情冷峻如雪,褐眸寒冷似霜,坚毅的脸部轮廓,好似利得能割破人的眼。 那淡淡的目光扫向她,她只觉得心头幽幽凉成一片,刚刚想好的说辞,这会儿却是一个字儿都记不得了。 宗政潋修长的手掌搁在桌上,有节奏地敲着桌沿,好似在等她过去。 盛安颜有些吃不准他是什么意思,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 这谁也没准备先开口,气氛一下子就僵持在那里。 少顷,盛安颜揉了揉脸颊,到底扯了一个笑容,朝宗政潋挥了挥手:“嗨~~王爷你怎么在这儿,好巧哦~~” 这拙劣的搭话开头。 宗政潋也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盛安颜:“本王都等了你一天了,王妃你说,巧不巧?” 盛安颜惊了一下,连忙道:“那王爷岂不是还没吃晚饭?我这就让人去做。” 说着,转身就准备往外跑。 然想从宗政潋的手下逃脱,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 被揪着衣领拖回去的时候,盛安颜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事情都没交代清楚,就准备跑?”宗政潋眉峰斜斜一挑,锋利如剑。 盛安颜连忙组织语言,想要用她诚恳的态度、真切的言语、深情的神情来让宗政潋动容几分,从而躲过这一劫。 可她刚准备张口呢,却突地感觉脖颈间热气一重,宗政潋靠了过来,呼吸都在她耳畔。 这么靠近的姿势,让盛安颜身子瞬间一僵,耳根因为那热气拂过,忍不住地发热。 她心想,这宗政潋不会是想用点“特别”的方式,来作为她偷跑出王府的惩罚。 脑海中自动浮现各种姿势,羞得她脸色涨红,差点就要喊“雅蠛蝶”了。 然而宗政潋很快就放开了她,说话的语气是越发冷了:“你喝酒了?” 像一盆凉水迎头浇下,敢情人只是在闻她身上的酒味儿。 不过又是偷跑又是喝酒的,就更加难解释了。 盛安颜连忙道:“只喝了点桂花蜂蜜酒,甜甜的,一点也不醉人。不信的话,我可以走直线给你看的。” 说着,转身,又准备出门。 这回宗政潋已经懒得去抓她了,直接淡淡地扔出一句话:“今天你要敢出这道房门,本王就打断你的腿。” 盛安颜身子一转,边走边道:“其实在屋子里也可以走直线的。” 宗政潋眯眼,看向盛安颜。 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点酒的缘故,她一张小脸绯红,两撇小胡子朝两边翘着,胡子下面一张小嘴不停地呢喃嘟囔,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偷偷说他坏话。 他招手,叫她过来。 她连忙讨好地到了他的跟前,给她捏肩捶腿:“尊敬的、敬爱的、万民敬仰的靖王爷,您看这力道合不合适?” 宗政潋却没有回答她,而是直接伸手,扯下了她贴的那两撇胡子。 盛安颜愣了一下,抬起一双眸子有些疑惑地看他。 宗政潋一垂眸,就对上了她的眼。 她的眼睛十分漂亮,像一颗光华璀璨的琉璃珠子。屋中的烛光摇曳,她眸中也有一抹星光时有时灭。 他好像,在她的眼里,看见了自己的脸。 淡淡收回目光,他道:“太丑。” 盛安颜咧开一口贝齿,笑开:“就是因为太丑,才没有人怀疑我的身份嘛。我当初可就是这样从滨州到上京来的,一路上都安全得很。” 宗政潋挑开一边眉梢,瞥向她:“那你可知,今日和你言笑晏晏、把酒言欢的那个人,是谁?” 这个问题进门的时候影八已经问过了,盛安颜也不瞒着他,老是交代说:“他说他叫郑幽,是个商人,有几个兄弟在朝中当官,我听见那些人都叫他五爷,王爷您认识他吗?” 宗政潋唇边勾起一抹讥诮,冷声道:“何止认识。” 宗政幽,郑幽。 兄弟几人在朝中当官,何止当官,当皇帝的都有。 他目光转回盛安颜的脸上:“你和他倒是聊得来,这一聊就是一天?” 一字一句,冷硬不已。 盛安颜听着这语气,就知道自己怎么解释都是多余的了。 可是明明她和那郑幽什么事都没有啊! 一赌气,她道:“是啊,他人挺风趣的,长得又好看,问他什么问题他都能回答得上来,还说了些游历时的趣闻,简直不能再厉害。” 宗政潋的脸色一冷,又寒上几分:“你喜欢他?” 盛安颜一摊手:“为什么不呢?你都能喜欢红叶,我难道连喜欢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 本来就解释不清,这逞一时口舌之快,竟是越抹越黑了。 盛安颜说完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回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宗政潋薄唇紧抿成一条线,褐眸幽黑,紧迫逼人地盯着她。 半晌,他才道了一句:“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盛安颜抬眼,对上他的目光:“我这身份怎么来的,王爷应该比谁都清楚。” 宗政潋伸手揪住她的衣领,稍一用力,将她拉得近了一些,俯下身靠在她耳侧,冷声道:“你后悔了?” 盛安颜勾起一边唇角,轻嗤了一声:“我要是后悔就不会再站在这儿了。” 毕竟男人指望不上,她还有个暖心又可人的宝贝儿子不是。 宗政潋伸手钳住她的下巴,有些牙痒痒:“这一张利嘴,真让人想撕了它。” 盛安颜咧嘴轻笑:“那明天小宝儿要问我嘴巴怎么烂了,你说我该怎么说?” “就说被咬的。” “嗯?”这回答大出盛安颜意外。 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张脸骤然落了下来,温软的薄唇擦过薄唇,而后张口,在她的嘴角咬上了一口。 有些凉,有些痒,还有些疼。 盛安颜愣愕片刻之后,恍惚回神——他竟真的咬了她一口! 不带这样的! 盛安颜顿觉一把火烧过,把她的脸她的心她的身子,全部都燃烧起来。 烧得她刚刚清醒的神智,又变成一片模糊不清。 第80章 怀疑,她有问题 人常说:女人心,海底针。 盛安颜觉得,这句话应该叫,宗政潋的心,海底针。 不,海底针好歹还有个针,他的心简直就是海洋里的一滴水,你永远捉摸不透他是什么意思,他那脑袋里在想什么。 摸着还有些疼的嘴角,她坐在地上,看着那锦织的墨袍在她眼前消失不见,脑袋里怎么也想不通,他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惩罚她? 那这惩罚也实在太过特别了。 宗政潋一走,月芽儿和月萱就连忙跑进屋里,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王妃,您没事儿?王爷他……没有对你怎么样?”月芽儿仔仔细细地将盛安颜从下到上、从里到外检查了一遍,生怕她少了根汗毛。 月萱的目光却径直地落在盛安颜的嘴角,眉心几不可见地皱了皱,又瞬间松开。 盛安颜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有微微的血腥味,看样子被宗政潋咬破了个口子。 月芽儿紧张地道:“都出血了,要不要紧?怎么会伤着这儿的?王妃你等着,我去取药箱。” “行了,一个小口子,两天就能好。”盛安颜摆了摆手,直接转身,进屋。 月萱见月芽儿絮絮叨叨地好似停不下来,对她道:“王妃好像喝酒了,你去给她熬碗醒酒汤。” “哎!”月芽儿应了一声,立马就跑了出去。 月萱随即也进了屋里,替盛安颜从衣柜里取出替换的衣物。 平日里伺候更衣这些事都是月芽儿做的,月萱来做这些,盛安颜总觉得有些别扭。 “我自己换就好。” 她接过衣物,自己给自己换上。 月萱站在一旁看着她,突地开了口,淡淡地说:“爷等了你一天。” 盛安颜低着头,闷闷地回道:“我知道。” 这件事他们跟她说了不下三遍了。 月萱瞥了她一眼:“当我跟爷说你不见了的时候,他的表情一下子沉了下去,立马下令出动整个上京的影卫找你。” 盛安颜换衣服的动作停顿片刻,少顷,她还是道了句:“我知道。” 从一开始就说得很明白,她知道那么多辛密的事,每一件说出去都能引起轩然大波,宗政潋不可能放她走。 “你知道?你真的知道吗?”月萱冷着眼冷着脸,“你知道今天和你把酒言欢的那个男人是谁吗?” 那个郑幽? 盛安颜这会儿就是再蠢,也对那人心生警惕了。 每个人提起他的时候都一脸忌讳莫深的模样,显然他不是像他所说只是一个商人那么简单。 就是宗政潋提到他,那表情也有些耐人寻味。 这种暗藏未知危险的人,她以前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自然是有多远离多远。 毕竟生命诚可贵,她可不想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小命,莫名其妙地又丢了。 “你们放心,我不会再见他了。” 而且经过这一次的事件,估计她再想溜出靖王府,不会那么容易了。 事实证明她想的是对的,宗政潋虽然没怎么发落她,但是却把影八派到了她的身边,一天十二个时辰地看管她。 她倒是不排斥他,一来有个厉害的跟班也挺不错,二来,影卫做到他这份上,随便一个闪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会在你眼前招烦。 闲时没事儿了,她还会叫他出来唠唠嗑,不过大多是她在讲他在听罢了。 这日子,好像一如既往地平静无波,藏住了暗底的暗涛汹涌。 百花苑里。 红叶斜斜靠在软榻之上,一张冷艳的脸掩藏在两缕垂落的秀发之中,眼睑低垂,一声冷笑:“我早就说过她有问题,你们还不信。若是她真够清白,那为何查不到她的身份信息?若是她真够无辜,橙影又怎会对她痛下杀手?若她真的什么也不知道,那为何会这么巧,偏偏在泰和古董行和五爷遇上?而这次,她这边避开众人跑出王府,那边五爷就甩开青山跑去与她见面。那两个人在醉香坊待了一日,会只是喝酒聊天那么简单?” “红叶!”青山难得没有脸上挂笑,沉着面孔低斥一声,“注意你的身份!” 红叶地抬眼扫了青山一眼,唇边讥诮更浓:“怎么?还不让我说了?你认她作王妃,我可没认。她那种满腹诡计心思的人,谁知道她来王府的目的是什么?” “红叶。”一直在一旁处理公文的宗政潋终究是抬起头来,语气平淡地道,“如果你觉得青山说没有什么威慑力,那本王再说一遍,注意你的身份。”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虽如平常,却总有一股高位者的威压四溢,只让人神色一凝,不怒自威。 红叶对上那双幽深如渊潭的褐眸,想辩驳,却到底小着声音应道:“是。” 宗政潋将手中公文扔在桌上,后背一仰,靠在椅背上,抬眼看向红叶:“你好像有些不太服气?” 红叶本就藏着满肚子的气,听见宗政潋这么问,他也大着胆子全说了出来:“是。我是不服气。那样的女子,压根儿就配不上爷!她也不配当这靖王妃!” 宗政潋神情不变,反问他:“那你觉得谁配呢?” 红叶一愕,偏过头去,没有说话。 宗政潋道:“你不说,本王替你说好了。你是不是觉得除了若依,这世上就在没有人能配得上本王?” 红叶喉咙动了动,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宗政潋眸子一寒,冷声道:“我想你大概是忘了,我才是这靖王府的主子,谁配当靖王妃,是由我说了算!” 而不是,由你。 最后一句话,宗政潋没有说出口,红叶却能明白这一字一字的含义。 他连忙起身单膝跪地,垂着头道:“是红叶僭越了。” 宗政潋目光淡淡地落在他的身上:“既然知道自己僭越了,就好好地反省,本王不想再从你嘴里听到那些话。” 说着,直接起身,拂袖离去。 青山看着红叶,有些生气也有些无奈:“我看是爷对你太纵容了,才让你越发不知天高地厚起来。那王妃是咱们爷的王妃,是非错对自有咱们爷去决断。你不能因为私人感情,就对王妃千万个不顺眼。爷从边境归来就已封了刀,你可别逼得爷出手。” 红叶拍拍衣袍起了身,瞥了青山一眼:“你敢说,你从来没有怀疑过她?” 青山一愕,顿时语竭。 第81章 王妃,师承何处? “三钱飞燕草,一钱雷公藤,再加一钱一品红……研磨成粉,入药成丹。” 盛安颜正在鼓弄着各类草药,想着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弄些毒药解药十全大补药搁着,以备不时之需。 月芽儿这时候走了进来,福了福身,道:“王妃……” 然她才刚开口,就被盛安颜挥手阻止:“出去说话,这几味药都是剧毒,飘在空气中的粉尘吸进一口,也够你难受好几天了。” 月芽儿一听,连忙一溜烟小跑出门去。 盛安颜将东西随便收了收,走出门问道:“什么事?” 月芽儿有些无语地望着盛安颜,终是叹了口气回道:“王妃您忘了,今个儿是请安的日子,两位夫人和芸娘姑娘已经在正厅候着了。” 这月芽儿不提醒还好,一提醒盛安颜立马就想起来了,连忙将手上的药粉在衣服上擦了擦,往内室走去:“快给我取套干净的衣服。” 日日都请安的日子,盛安颜受不了,也怕那些请安的人受不了,所以干脆规定一个月来一次,她好,大家也好。 可就是这一个月一次的请安,盛安颜也总是记不得。 她想着,幸亏她是王妃啊,要是她只是个夫人妾室,换她们其中谁来当王妃,可能请安第一天她就被直接拖出去赏一丈红了。 换了套衣裳,又梳洗了一番,身上还是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味。盛安颜仔细闻了闻,确定无伤大雅,这才走了出去。 众人见她出来,连忙起身见礼:“参见王妃。” “诸位不必多礼,快请坐。”盛安颜看着场上坐着的三个人,不禁有些唏嘘。 刚来时下面坐着的是四位风情迥异的夫人,如今含湘被关禁闭,桃月被关地牢,连一个妾室都不是的芸娘,却跟着来请安凑热闹。 不过也亏得芸娘在,红叶一向都是一副高冷沉默外加看她不顺眼的脸,清雅夫人以前跟在桃月身后连话都不说一句,如今桃月不再她更是不敢张嘴了。如果没有芸娘在这里,这场面真就变成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干瞪眼了。 “王妃的面色看起来真是好极了,也不知道是怎么调养的,真真是人面桃花,让我们看了都心动不已,更别说是王爷了。”芸娘带着含蓄温柔的笑,对你嘘寒问暖的时候,感觉真挚得不得了。 如果不是吃过她几回亏,盛安颜只怕都要觉得这姑娘挺不错的了。 这火眼金睛,也耐不过人会伪装啊。 盛安颜带着疏离又不失礼貌的笑,回道:“也没什么诀窍,大概就是,多吃蔬菜多睡觉。” “哼。”红叶冷哼一声,显然不想附和。 芸娘一愣,旋即笑道:“王妃你真幽默。” 盛安颜谦虚地摆了摆手:“哪里哪里。” “说到睡觉,这一过春之后,蚊虫就一下子多了起来,尤其是最近。唉,我也是用了好多的熏香,都好似没什么作用,着实扰人清净。”芸娘叹了口气,一脸困扰的样子,抬起头来看向盛安颜,“也不知道王妃用的是什么法子,能够让人安然入眠?” “用的是我自制的一种熏香,若是芸娘想要,送你两盒就是。”盛安颜温和地笑着,乍一看还颇有几分当家主母的端庄。 芸娘自是感谢不已:“那就麻烦王妃了。” 盛安颜扬了扬手,刚想让月芽儿去取,张了张嘴却到底没吩咐下去。 她放置的那些瓶瓶罐罐那么多,月芽儿不定能找到她把熏香放哪儿了。而且以她那迷糊性子,别进去打开装毒药的瓶子猛吸一口,直接倒在那儿就完了。 “还是我自己去拿。”她起了身,准备进屋。 却见一向不爱搭理她的红叶突地站了起来,说了句:“我也想要一盒,王妃不介意?” 盛安颜对于宗政潋的心尖宠还是蛮客气的,挥了挥手说:“不介意不介意,你先坐着,我去给你们一人拿两盒。” 红叶却没坐下,而是朝她走了过来:“王妃是妻,我们是妾,身份有别,这种事怎么能让王妃来做?还是我随王妃去取。” 这红叶的话音一落,清雅和芸娘也赶紧跟了过来,生怕乱了礼数。 盛安颜有些奇怪地看了红叶一眼,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却到底没驳了三人,转身往里走:“跟我进来。” 药房里已经开着门窗通过风了,刚刚弥漫的药物粉尘已经飘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空气中淡淡弥漫的和盛安颜身上一样的药香味。 盛安颜让她们在门口等着,一个人进了屋去,从一堆杂乱的药瓶中取出了熏香。 芸娘和清雅恭敬地接过熏香便退开在一旁,却见红叶目光在她药房里扫看一眼,突地问道:“王妃医术,师承何处?” 盛安颜一边往外走,一边漫不经意地回道:“我从小就爱看些医书,也不过略懂些皮毛,爱胡乱鼓捣,谈什么师承何处。” 红叶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味深长:“那王妃可真够有天分的。” 盛安颜扯了扯嘴角:“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 红叶喉间一堵:“……” 给几人取了熏香之后,盛安颜就让大家都散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要她和这几个女人周旋,那感觉比面对宗政潋的时候还累。 等几人全都离开之后,盛安颜架子一松,大喇喇地躺在了软榻上,舒舒服服地喝上一杯茗茶。 “月芽儿你说,是不是因为我占了王妃之位,所以那红叶怎么瞧我也不顺眼?” 月芽儿在一旁给盛安颜削梨,听见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王妃您瞎说什么呢,不管红叶夫人怎么样,她都始终是个夫人,您才是靖王府的王妃,这是永远不会变的事实。” “永远不会变吗?”盛安颜微皱起眉头,少顷,眉心舒展,轻嗤了一声。 哪有永远不会变的事情,更何况她还只是个冒牌的王妃。 想想红叶恨她也是有理由的,毕竟是她占了他的位置。 不过他也不想想,这王妃之位,宗政潋要能给他早就给了,他恨她这个炮灰作甚? 唉,真是冒牌王妃破事多啊。 第82章 雨夜,又出事故 初秋的天,突然迎来一场罕见的大暴雨,还未天黑,那成片的乌云就已经将整个上京城笼罩。 没有轰隆的响雷,却有无声的闪电,时不时将漆黑的天空划开一道银亮的口子,转瞬又消失不见。 盛安颜原本难得有闲心去逛了会儿园子,没想到这一泼大雨把她的什么闲心都下没了,回到卿暖阁之后直接摆了摆手说:“大家还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这雨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了。” 而且时不时还劈下一道闪电,弄得她心里莫名地有些慌慌的,还不如早点爬上床,睡个好觉。 世间万物好像在这一场大雨的覆盖下,都沉默下来,只剩下那无声无息没有边界的黑暗。 靖王府一处僻静的偏院里,一点微弱的烛火光芒在雨夜里摇曳,不停地闪烁着好似随时会灭。 守在门口的两个影卫却丝毫不敢松懈,警惕地寻望着四周,预防着任何一点可能的危机。 可是这雨太大了,那淋淋雨声灌耳,掩盖住了太多东西。 “咻咻……” 两根银针从对面屋檐快速飞出,穿过重重雨滴,扎在了二人的脖颈之上。 二人只觉浑身一麻,而后直接晕倒在了门口。 一道黑影飘然从屋顶上落了下来,伸手将头顶上的斗篷摘了扔在一边,推门进入屋内。 屋里,桃月被那雷光电闪吓得抱成一团,蜷缩在角落,嘴里不断地喊着自家丫鬟冬梅的名字,却无人再应答她。 听到有人进来,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待看清楚来人面貌的时候,她有些激动地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你怎么来了?你是不是知道我一个人在这里害怕,所以过来陪我来了?我就知道,只有你对我最好……” “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门口影卫会放你进来?”桃月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说到这里的时候,连忙抬起头望了门口一眼,却听不见丝毫的动静。 她好像明白了点什么,连忙放开抱着的人,退后几步,有些警惕地看她:“你,是怎么进来的?!” 那人勾唇,讥笑一声:“现在才反应过来,你也太相信我了。” 听着这话,桃月脑袋好像突然间被棒槌敲了一下,敲得她有些晕,神智却是难得的清明。 “原来内鬼是你!” 那人一步一步,慢慢走了过去:“要不然你以为呢?” 桃月咬紧下唇,一步一步被逼着后退:“你倒是伪装得极好,我想了那么多遍是谁害我,每次想到你的时候都会跳过。哈,没想的是,越是不可能的人,才越是最有可能的人!” “所以呢?你现在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呢?”那人将她逼到墙角,再无退路。 桃月背部紧贴墙壁,微微眯眼:“你到底是谁的人?” “一个死人,就不需要关心这些问题了。” 手起手落,一根银针入了她的喉咙。 桃月脑袋一歪,再无声音。 雨,下到后半夜就停了,所有庭院的树木都被冲洗得绿油油的,看起来鲜活而又亮丽。 这个时间点,所有人都入了梦乡,却唯独靖王府一个废弃的偏院里亮起了数个火把,将那里照得亮如白昼。 “两个影卫只是昏厥,脖颈上有针孔,看角度,应该是从对面的屋顶上射过来的,如果没有用机括,单用手劲的话,须得要些功力。银针上淬了让人昏厥的药物,具体是什么,还得查一下才知道。” 青山一边跟宗政潋汇报着情况,一边往屋里走。 “随后,那人进屋,将桃月夫人逼至墙角,也是用银针,一针毙命。这一针正对桃月夫人喉咙,上面淬了剧毒,桃月夫人当场死亡,连呼叫的时间也没有。” 说着,他一顿,又补充一句:“而且雨那么大,她就算呼叫也不定有人听到。” 宗政潋听完,侧过头,看向一并过来的红叶,问他道:“你怎么看?” 红叶蹲在桃月的面前仔细查看一番,这才起身,说道:“看押桃月的影卫武功不低,而且就在旁边的院子里还有几个影卫轮班。那人选在雨夜突袭,明显是经过了周密的考虑,只要速战速决,动作干脆利落一些,就不会引起旁边人的注意。” 宗政潋点头,面色不改:“继续。” 红叶又道:“那人没有对两个影卫下死手,只对桃月一人下了死手,说明他的目的明确,就是来要桃月的命。” 青山翻了个白眼,嗤了一声:“这不废话嘛。” 红叶抬睑横了他一眼,说道:“那现在,就有三个问题摆在我们面前了。” “哪三个?”青山忙问。 “第一,那人是怎么知道我们把桃月关在这里的?” 青山解释说:“既然人家是藏在暗处的内鬼,自然有法子知道,这也算问题?” 红叶微微颔首,继续道:“那好,第二个问题,那人杀了人之后,为何要把三根银针收了回去?” 青山支着下巴想了想,回答说:“会不会那银针会暴露他的身份?” 红叶抬头看了宗政潋一眼,见他眉心微蹙,好似想到了什么。又回过头去,提出了第三个问题:“那第三,那人为何要杀桃月?” “会不会是桃月知晓他的身份?”青山猜测道。 “那为何审了那么久,桃月却一直没交代出内鬼是谁?” “这个……”青山歪头,只觉得各种猜想在他脑海里面绕,绕得他有些晕。 他干脆懒得想了,问红叶道:“你说为什么?” 红叶道:“最有可能的,是红叶和那人接触过,但红叶并不知道那人是内鬼。我们可以想一下,但凡是有目的的人,平时言行举止定有异常,可能破绽不是那么明显,但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一旦让桃月细想,指不定某天就能想起什么来,留着她总归是个潜在的祸害。” 青山听得有些恍然,却又有些苦恼地伸手挠头:“那内鬼到底是谁呢?” 和桃月接触的人,他们都调查得差不多了,也没见什么可疑的人啊。 第83章 王妃,嫌疑最大 就在青山苦苦思考没有头绪的时候,一直静静听着红叶分析的宗政潋突地抬眸,扫看了红叶一眼,淡淡地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的目光犹如利剑,直直刺入人的心底,叫人忍不住就慌乱了几分。 红叶忙稳定了心神,深呼吸一口气,到底把自己最后的发现说了出来:“那人应该和桃月有过接触,所以桃月身上沾染了一些她的味道。而那味道……” 他一顿,抬起头来,正对宗政潋的眼:“那味道,我在王妃身上闻到过。” 青山一愕,连忙扯了下他的袖子:“红叶你又开始胡说了。” 红叶摇头,目光坚定:“我没有要刻意怀疑谁的意思,我只是实话实说。王妃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甚至于她的药房里也是这种味道。爷要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查上一查,便知我所说真假。” 青山听着这话,连忙小跑几步到了桃月身边,仔细地嗅了嗅,抬起头来看向宗政潋:“爷,还真有一股药香味。” 宗政潋褐眸一眯,袖中五指蜷缩成拳,又缓缓松开。 他道:“先查影卫和桃月中的是什么毒。” “可是爷……”红叶紧张地望着宗政潋,在等着他下最后的命令。 宗政潋背过身去,好似思考了很久很久,半晌,才道一句:“青山,去查一下桃月死的时候,王妃在做什么。” 青山有些眼神复杂地看了看红叶,又看了看自家爷,到底应了一声:“是。” 宗政潋想了下,又补充了句:“尽量不要惊动她。” 青山点头:“放心爷,我知道怎么做的。” 宗政潋说完,也不理会在场众人,袖袍一拂,出了门去。 那用金丝银线绣着层层叠叠繁复花纹的衣袂,随他的步伐,上下翻飞,逐渐消失,逐渐不见。 待人一走,青山顿时扬眉,怒瞪了红叶一眼:“你这么做,考虑过爷的感受吗?” 红叶一声冷哼:“到底是谁没考虑爷的感受?留那么一个祸害在爷身边,你就不怕爷会出什么意外?” 青山一愕,沉默了片刻。 半晌,他低着声音闷闷地说:“虽然王妃的身份的确有些可疑,但是我相信她,不会害了爷的。” 红叶转过身去,冷冷地甩下一句话:“等先查清楚,这件事和她无关再说。” 伴着雨声入眠,盛安颜一觉睡到大天亮,撑着懒腰起床之后的精神尤为的好。 洗漱完毕之后,久不见奶娘抱着小宝儿过来吃早饭,她有些奇了怪,忙叫了月芽儿过来,问她:“小宝儿呢?今天怎么到这个点了还没过来?是不是赖床了?” 月芽儿回道:“小主子早起了,一起来就被前院的人接去了,说是王爷让的。” 盛安颜听着这话也没多想,只想着大概宗政潋也想和小宝儿吃顿早饭了。 看着满桌子精心准备的早点,她叹了口气,道:“反正也是做的两人份,月芽儿你陪我吃。” 香喷喷的米粥,热腾腾的蒸饺,还有几碟色香味俱全的小菜,勾得人肚子都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然还没来得及吃下多少呢,就听外面有人通传,说是赵叔拜访。 赵叔就是那个在王府颐养天年的老军医,盛安颜连忙塞了两个饺子在嘴里,一扬手说:“快请。” 不一会儿,就见一胡子花白的老头子背了个药箱进了屋来,先给盛安颜行了个大礼:“参见王妃。” 盛安颜一向对救死扶伤的医者持尊敬态度的,尤其是这种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军医,手上更是不知道救了多少条人命。 她连忙蹲了下去,将他扶了起来:“赵叔客气了,快请坐。” 赵叔推辞一番,最后拗不过盛安颜,到底是在一旁坐了下来。 盛安颜看向他,问说:“赵叔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赵叔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这样的,王妃娘娘。上次您给王爷包扎伤口用的那帖药十分有效,我就想着能不能制成贴膏,到时候士兵若是骨折受伤,可以直接贴上就好,也能节约不少时间。” 在战场上,时间就是生命,盛安颜听到赵叔这打算,顿时赞同地点了点头:“这倒是可行的方法。” “可是……唉……”赵叔说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可惜我学艺不精,照着当时王妃所用的剂量配置成贴膏,却总是功亏一篑,是以这才厚着脸皮叨扰王妃,求王妃赐教一二。” 赵叔说得诚恳,而且还是为了守卫边境的万千士兵,盛安颜着实没有拒绝的道理。 “赐教倒是说不上,不过我可以尽量试试。” 赵叔起身,感激不尽地行了一个长揖:“那就麻烦王妃了。” 盛安颜见赵叔连药箱也背来了,干脆决定:“赵叔也一起,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力。” 赵叔连忙道:“求之不得。” 盛安颜将赵叔带到了自己的小药房,见里面乱七八糟一片,不由有些讪讪地笑了下:“这个……有些乱,别介意啊。” 赵叔笑着摇了摇头:“这医术高低、医德如何,与乱不乱有何关系?又谈何介意?” 话虽这么说,可盛安颜到底还是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清理了一下,空出一块地方来。 赵叔也过来帮忙,整理那些瓶瓶罐罐的时候,他还时不时打开一个瓷瓶闻一闻、嗅一嗅,查看一番。 “这里的药,都是王妃自己配的?” 盛安颜笑了笑:“平时没事的时候,瞎鼓捣的。” 赵叔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也得有些本事,才能瞎鼓捣出这些来。” 制作膏剂的过程十分漫长,尤其是在煎煮药汁的时候,又不能离人,又着实难等。 赵叔瞧着日头渐高,对盛安颜道:“王妃要不先去用过午膳?这里有我看着就好。” 盛安颜今早的确没吃多少东西,这会儿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 听见赵叔的话,她点了点头,道:“那我先去吃点,再换来赵叔。” 赵叔笑着,点头应允。 将盛安颜送走之后,赵叔脸上笑容立马顿失,连忙起身将刚才搬开的那些瓶瓶罐罐全部打开查看了一遍。 待看到其中一瓶的时候,他面色一凝,而后左右看看,见没人,连忙快速地将那小瓷瓶放入袖中。 接着又随便翻了翻,另一瓶也轻松找到。 等盛安颜吃完午饭准备回来换赵叔去吃的时候,药房里早已一个人影都没有了。 她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见没有人,不由叫过看门的侍卫问了句:“赵叔呢?” 那侍卫回道:“赵叔说他肚子疼,急匆匆地就出去了。” “肚子疼?刚才都还好好的啊?”盛安颜有些疑惑地歪着头,想了想,最后叹了口气道,“可能人老了,病是说来就来了。” 看来这贴膏,只能是她自己来做了。 第84章 铁证,直指王妃 书房里。 月萱和影八同时在场,将盛安颜的行踪一一汇报。 “昨天傍晚下雨之后,王妃就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她早早洗漱完毕就休息了,一直到今早才醒来。” 红叶听着这话,忍不住轻哼一声:“傍晚就睡了?睡得可真够早的。” 怕是支走了众人,好去偏院杀了桃月。 宗政潋没理会红叶,抬眼看向影八:“你来说。” 影八摇了摇头:“从昨天傍晚到今天早上,王妃并没有外出。” 红叶一听,顿起怀疑:“昨天下那么大的雨,雨声可以遮盖一切动静,更何况内鬼的身手不低,你能确定她真的没有外出?” 影八淡淡地抬了下眼睑,语态不兴:“我只是陈述我看到的。” “你……”红叶还想说什么,却被青山连忙拉住了。 宗政潋挥了挥手,道:“你们先回去,别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是。” 月萱和影八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就在他们走后不久,一个人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赫然就是从盛安颜药房赶回来的赵叔。 红叶一见他来,比宗政潋还急,人还没站稳就连忙开口问:“赵叔,可有什么发现?” 赵叔先给宗政潋行了个礼,随后将两个药瓶恭敬地呈上,禀告道:“回禀王爷,这是我在王妃的药房里找到的。” 宗政潋坐在桌案后面,双手交叠,褐眸浅阖,半晌,才缓缓睁开,问他:“可都验过了?” 赵叔回道:“都验过了。和桃月夫人、两个影卫身上验出的毒一致。” 宗政潋目光清冷几分,胸口却莫名地有些沉闷。 难道内鬼,真的是她? 褐眸幽幽转黑,醇厚的声音好似染了风霜,有些发哑:“这两种毒,可有其他人会制?” 赵叔内心里还是挺喜欢盛安颜的,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在医术上能有如此造诣,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可是听见他们王爷如此发问,他却不得不实话实说:“这两种毒的配方十分奇特,至少我通览那么多医书,没有见有一本医书里面有过记载。而且我也特意问了一下王妃,她也承认,所有的都是她自己配制。” 红叶在一旁双手抱臂,听到这话无声勾了勾唇角,瞥了青山一眼。 如何,他就说她脱不了干系! 青山拧着眉心,将目光投向宗政潋,等着他做最后的决断。 虽然十万分个不愿相信,可如今看来,事情已经很清楚了,那两瓶毒药都是他们王妃自己配制,而且他们王妃也擅长使用银针。 如果不是红叶恰好闻过他们王妃身上的味道,如果他们再发现晚一些、那桃月身上沾染的气味已经散去,那他们就绝对不会怀疑到他们王妃身上。 而且那两种毒都是她自己配制,如果没有对她产生怀疑,而是通过其他途径查找这毒药的源头,只怕查多久都是徒劳无功。 青山想到这里,不禁觉得这世界实在太过奇妙。一点微小的线索,就能带领人发现背后巨大的真相。 宗政潋听完赵叔的话,就让他先回去了。 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捏着眉心,显然有些心烦意乱。 红叶和青山从没见他们爷这般迟疑不定、犹豫不决的模样,均是一言不发,不敢打扰他们爷一分。 王妃是他们爷钦定的王妃,如今也算是他们小主子的半个娘亲,如果内奸真的是她,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而且最让人担心的,是他们王爷对他们王妃,动了心。 那才是最可怕的。 宗政潋沉默了片刻,终是开了口,不过却是问红叶:“本王倒不知你什么时候对熏香感兴趣了?” 红叶原本信心笃然,听到这话却是陡然一愣。 “爷这是怀疑我了?”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宗政潋。 青山听着这话,也有些不确定地看向红叶:“是啊,红叶你没事儿去王妃的药房做什么?别告诉我真是为了去拿那两盒香薰。” 如果他没有去过王妃的药房,自然也就不可能发现桃月身上的味道和王妃身上的味道相似,那么他们所有的假设便一条都不可能成立,他们也不可能怀疑到他们王妃身上。 现在看来,倒是红叶一开始目的不纯了。 红叶见年青山也开始怀疑他,连忙地辩驳道:“我只是好奇而已。谁知道她背地里鼓捣些什么东西,我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青山摩挲着下巴,摇了摇头:“不对,红叶,你老实告诉我,你真的没有干什么?比如去王妃药房的时候,顺手拿了两瓶毒药?” 红叶一甩长袖,冷艳的脸上起了一丝愤然:“你既然为了一个外人,来怀疑我们那么多年的情分?” “不是……”青山连忙摆手,“我只是,怕你做傻事。” 红叶深呼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宗政潋。见他也在看他,他举起手,道:“需不需要我发毒誓?” “行了。”宗政潋目光淡淡的,说话的语气仍旧不疾不徐,“有人想利用红叶和王妃的不和,来个一箭双雕。” 红叶却仍不服气:“难道就因为我去了一趟药房,就洗脱了她的嫌疑?爷,您可三思啊,她现在是靖王府的王妃,也是小主子的娘亲,只要她存了一丝一毫的不轨心思,那我们整个靖王府,都将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说不怀疑,如何能不怀疑? 旁的还好说,唯独钰儿的身份,开不得半分的玩笑。 宗政潋脸色一僵,脑海里不停有片段闪过。 她衣着大胆地出现在滨州花宴上…… 她设下圈套引陈进周上钩取了名单…… 她那般巧合地救下钰儿…… 她在鬼市义无反顾地挡在他的面前…… 她在帮他套孙保信话的时候孙保信被暗杀…… 她溜出王府去和老五碰面…… …… 一桩桩,一幕幕,都如过眼云烟。 那曾经让他动容的温暖,却萦绕在他心尖,怎么也不肯离去。 宗政潋眸中一片漆黑,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钰儿暂时住在前院,应是无虞。至于你们王妃那里,我亲自去一趟。” 第85章 拥抱,突如其来的温情 桃月死了的消息被封了个严严实实,盛安颜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一天的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实在闲得无聊了,她还叫来小花、哦不,现在应该叫段娉婷了,过来陪她唠唠嗑聊聊天。 娉婷的绣工真的是非常好,针脚细密,构图漂亮,颜色搭配得也合理,看起来鲜艳却不艳俗,沉稳却不失端庄,真真是绣什么像什么,花草动物,均是栩栩如生。 盛安颜瞧着她绣了半天,突地问了她一句:“你娘既然敢称上京第一绣娘,一定有什么了不起的绝招?” 娉婷回道:“我们段家有一套祖传的花绣针法,传女不传男,传嫡不传庶,传媳不传旁,我娘当年就是凭借这花绣针法,一跃成为上京最厉害的绣娘的。” 盛安颜一听,顿时来了兴趣:“那你能不能绣?” 娉婷闻言,迟疑了片刻。 盛安颜见此,宽慰她道:“不会也没关系,你才那么小,绣成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 娉婷摇了摇头,道:“那套花绣针法我看我娘绣过,但是不确定我能不能绣出来。” 盛安颜扬起笑,拍了拍她的肩膀:“那没事儿,你有空的时候就练习一下,指不定就能绣出来了呢?到时候咱们就开家高级定制的成衣店,重新将你们段家的花绣针法发扬光大!” 这上京别的不多,十个女人砸下去就有好几个是贵妇,一天除了管家带孩子,就是费了心力地讨好自家男人,这穿衣打扮,自然是重中之重。 如果她能设计出一些新颖漂亮的款式,再加上娉婷那祖传的花绣针法,到时候何愁没有钱赚? 正想得入迷呢,却见娉婷突地慌张地站了起来,手中的绣花绷子、针线框子落了一地,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来人。 盛安颜顺着她的视线往外一瞧,那宽肩长臂,那面冠如玉。那锦织的墨袍,花纹繁复,那狭长的凤眼,寒冷刺骨。 宗政潋那人就是这样的,即便他那张脸长得如此这般的冷艳,却从不会有人将这两个字往他的身上贴。那般出众的气势,利悍霸道,就足够让人臣服在他面前。 盛安颜先是一愣,随即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 她有些没懂,这大白日的,宗政潋来找她做什么? 莫不是突然想起她偷跑的事情,一时气不过,这会儿再跑过来跟她秋后算账? 还没想出个所以来,宗政潋就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目光看着她,手却冲一旁的娉婷一挥:“你先出去。” 娉婷脚步犹豫了一下,有些担心地看着盛安颜。 盛安颜摆了摆手,让她放心出去。 她算想明白了,这宗政潋不敢拿她怎么样,否则到时候小宝儿拉着他要娘亲,他拿什么交代? 当人身安全有了保障之后,她也就有了底气,看着他过来,她不疾不徐地起身,象征意义地行了个礼:“参见王爷。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何要事?” 宗政潋本就比她高出一个头去,眼睑一垂,就能看见她那张娇小秀气的脸。 他眼里冷光一松,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呛过,终是一伸手,将盛安颜猛拥入怀。 这举动来得那般的突然,吓得盛安颜身子一僵,不敢有丝毫地动弹。 这宗政潋,莫不是在红叶那里受了气,过她这里来寻安慰来了? 她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唤了他一声:“王爷?” “别说话。”宗政潋靠在她耳边,薄唇溢出三个字,手中力道更重一分。 盛安颜吃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只能像木头一样老实地站着,不动弹,不说话。 宗政潋抱着她站了许久。 他的手臂很长,他的胸膛很坚实,他抱着她的时候,有一股暖暖的安全感,只让人觉得,就算此刻世界崩塌,他的胸怀也能替她阻挡一切的苦难。 这种感觉很奇妙,抱久了,连盛安颜自己也有些搞不清楚情况了。 她突地很想伸手,回抱他一下。 事实上,她的手比她的脑子更快一步做出了反应,当环着宗政潋的腰抱过去的时候,她心想,这手感真好。 抱了也不知道多久,就在盛安颜以为自己快要被这温暖融化的时候,宗政潋终于开了口,问了一句:“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盛安颜想抬起头,却一下子撞到了宗政潋长着浅浅胡渣的下巴。 她脖子一缩有些吃痛,就见宗政潋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替她揉了揉脑袋:“为什么你总是有本事把别人搞得焦头烂额,自己却能永远地置身事外?” 盛安颜的注意力全在宗政潋的手上去了,那一双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如玉雕一般,若不是虎口和指腹上的薄茧,简直就不像一个练武之人的手。 因此待宗政潋的那句话说完,她的反应是:“啊?” 完全没听明白啊。 宗政潋一脸的无语。 盛安颜瞧见他的表情,犹豫了一会儿,小声地问了句:“王爷,您今天没乱吃什么东西?” 其实她想很直接地问他有没有吃错药的,想了想,好歹人家是王爷,还是表达得含蓄一点比较好。 宗政潋闻言面色一黑,却到底放开了盛安颜,转过身,背对着她。 “如果你想走,我不拦你。”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盛安颜有些莫名其妙,也有些措手不及。 “王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不明白吗?”宗政潋微微垂眸,声音有些低哑,“你若喜欢那郑幽,本王就放你走。” “哈……”盛安颜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先前的一时口舌之快,让宗政潋误会了。 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宗政潋又说了句:“如果……如果你想留,本王也希望你留下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仍旧是背对着她,语气还是一如平常的语气,好似没什么异常。 可是袖袍里的那双手,却不自觉地蜷起。那深陷进手心里的指甲印,像是无声地昭示着他说这句话,用了多大的力气。 盛安颜一瞬间呆在了那里。 第86章 试探,温情下的秘密 被前一夜大雨冲刷过的夜空,显得静谧而纯净。 那漫天的星河璀璨,闪烁如萤火,星星点点,将漆黑的夜幕点缀得那般美妙又绮丽。 屋顶上,宗政潋单手枕着头,斜斜躺在瓦楞上,一条腿笔直,另一条腿微微曲起,一双凤眼微眯,有些出神地看着满是星辰的天际。 盛安颜一手提着酒坛,一手扶着楼梯,慢慢地爬上屋顶,到了宗政潋的身边。 “给。”她将一大坛酒递给了他,咧开嘴,一阵摇头晃脑,“这般良辰美景,又怎能少了对酒当歌?” 宗政潋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倒是接过了酒坛,打开盖,一仰头,喝了一大口。 当一个男人大口喝酒的时候,其实真的非常的有魅力,尤其当他还长了那么一张让女人都为之嫉妒的脸的时候。 那清凉醇香的美酒顺着他的嘴角流淌下来,而后继续顺着性感的喉结往衣服里面滑入,那撩人模样,简直让人把持不住。 盛安颜依稀好像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一根心弦更是被拨动得颤抖不已。 宗政潋嗤笑了一声,将酒坛放在一边,偏过头去,继续望着头顶那无边无际的夜幕。 盛安颜连忙回神,摆出一副知心姐姐的面孔,语重心长地道:“一个人呢,如果有什么事,一定不要憋在心里。你说那心房就那么小一点,要是什么都憋在里面,岂不是腾不出位置来装其他东西了?所以古人才常说,人活着啊,要心胸开阔……” “你想说什么?”宗政潋毫不留情面地打断她的长篇大论心灵鸡汤,直接问了这么一句。 盛安颜以手掩唇,干咳了两声:“我想说,如果王爷和小红叶闹矛盾了,可以给我说说。说不定经过我这个情感大师的点播,你就能和他和好如初了呢?” 宗政潋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扫看一圈,勾起一边唇角:“你?情感大师?” 盛安颜伸手摸鼻。 被人怀疑了呢。 她连忙道:“王爷你可别小瞧我,我当年也是看了不少情感类节目、积攒了不少理论知识的。虽说不上手到擒来,但找到原因咱再慢慢对症下药,应该还是不难的。” 宗政潋反手扣着酒坛边缘,又喝了一口酒,显然没打算搭理盛安颜。 盛安颜见宗政潋没反应,干脆自己个儿盘腿坐在一旁,自顾自地说道:“其实我有想过,你和红叶闹矛盾的原因会不会是因为我。毕竟我占着你王妃的位置,让你和他的关系永远只能在暗处存在。换个角度想,如果我心爱的男人娶了另外的女人做妻子,我想我也会很不舒服的。” 所以即便知道红叶有些看她不顺眼,她也只当是他吃醋的表现,从不去计较什么,毕竟人家才是真爱啊。 唉!这宗政潋去哪里找的她这么通情达理的王妃啊? 宗政潋听着她神叨叨地说了一大段,一双凤眼微敛,褐眸静若深潭,好半天才起了一丝波澜。 “你说得对,我和红叶是闹矛盾了,也的确是因为你。不过你猜错了一点……”他抬起眼来,忽地扫向了她。那目光如疾风劲电,直直坠入她的心间。 他语态悠悠,一字一句:“不是因为你占了王妃的位置,而是因为,你占了我心里的位置。” 占了他,心里的位置。 他,心里的位置。 盛安颜只感觉夜晚的风忽地大了起来,把她的头发、她的衣裙、她的心,都吹得有些凌乱不堪。 她想从宗政潋的脸上看出他有一丝开玩笑的痕迹、一丝戏耍她的痕迹,可是,他是那般认真地看着她,那双眸子如烈火,热度逼人。 她低眉垂眼,只觉得自己一颗心被他撩动得泛起了波澜,忽地想到那句让她留下来的话,也是说得这般让她慌乱不已。 她原以为是自己会错了意,还费尽心思地想要开导他,可是如今…… 不对不对,什么都不对! 宗政潋怎么可能喜欢她呢?不可能啊,性别不同,如何相爱? 她也一直告诫自己,宗政潋和红叶是不可拆分的一对,因此十分严格地限定了自己的情感,不敢有一丝一毫超出范围的妄想。 可是如今,他宗政潋居然说这么一句话? 等等等等…… 这会不会是一时气话? 还是说,这家伙还怀了什么其他目的? 不怪盛安颜会这么想,实在是这只老狐狸太会算计人,她吃过的亏太多太多。 想了下,她斟词酌句,说道:“王爷你放心好了,我真不会跟那郑幽跑的。我现在知道他是个危险人物了,我一定躲着他,远离他,避开他,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地在靖王府管家带孩子,保证不再给你惹事儿。您看,我都这么诚恳了,您是不是能,别再这么吓我了?” 明明平日里挺聪明的小丫头,在这时候却这么迟钝,该说她太笨呢,还是说她太会装傻? 深情款款换来这么一句,宗政潋只觉有些自嘲,也有些好笑。 “那你老实告诉我,你为何要偷偷跑出王府去。如果你的回答让我满意的话,我会考虑放过你。” “这个嘛……”盛安颜低头对手指,迟疑了一下。 原本只是想瞒着宗政潋赚点钱的,可是却不想引出那么多事情来。 她叹了口气,老实交代:“我只是不忍看着像娉婷、狗子他们那样无父无母的孤儿流落街头,无人照管,所以想着把他们都送到你那黑风营的预备营去,至少让他们有个遮风避雨、不愁吃穿的地方。但是我问过了,你们那预备营是收留战乱孤儿的地方,所有的花销朝廷是不给报的,全都是王爷您自己掏钱。我就想着,如果我能多赚一点钱,是不是能给预备营补贴一些,也能多收留几个小孩。” 饶是宗政潋再聪明,想过千万种可能性,却着实没有想到盛安颜偷偷摸摸地出府竟是因为这个! 他微微一愣,脸上刚硬的线条渐渐化开,已是深潭的眸子愈加黑上几分。 “你倒是有心。” 盛安颜双手撑着脸,遥遥望着天际:“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我想着,这些孤儿成年以后愿意出去自谋生路也便罢了,如果他们参了军,那就是我们的人了。以后如果小宝儿重新回到他原来的轨道上,也好有一支属于他自己的力量。” 宗政潋听到这话,微微皱眉,起了一丝警惕:“你希望钰儿当皇帝?” “要听实话吗?”盛安颜看了宗政潋一眼,扯着嘴角笑了笑,“实话是,不想。” “皇位其实一点也没有世人想象中的那么美好,生在皇宫已是一种悲哀了,而坐上那把龙椅的人,一生要受多少尔虞我诈、权谋算计?如果他真的是我的孩子,我倒只希望他能够平安长大,能够遇见一个心爱的女子,相互扶携共度一生罢了。” “可惜他不是我的孩子啊,就像你说的,他有他的未来,他有他的路要走。而我能做的,大抵就是为他多出这样一份微薄的力气罢了。” …… 夜渐沉。 星辰光芒不曾减弱分毫,万家灯火却愈渐阑珊。 也不知何时,盛安颜说着说着就闭上了眼睛,歪着头安静地睡在那里。 宗政潋把她打横抱起,送她回了自己房里。 她睡得很沉,好似对他没有丝毫的防备之心。那张清秀的小脸被掩盖在细密柔顺的头发下,竟显得有几分莫名地动人。 宗政潋望着她,眼睑一垂,轻轻地说:“抱歉,用这种方法来试探你。” 说完,转身离去。 床榻上,盛安颜的眼睫微微一颤,到底没有睁开眼睛。 【作者题外话】:咳咳,首先,要祝各位小主七夕快乐~~其次,要感谢给阿月打赏的三位土豪~~最后,综合以上两点原因,当然要加更啦~~ ps:最近咱们的阿潋在和安颜闹别扭,,阿月决定在作者有话说里撒点糖,字数有限,下章末尾见~~~ 第87章 敬茶,改过自新的含湘 坤宁宫里,穿着粉红色宫装的宫女们全部跪成一排,个个低眉垂眼,双手将手中的托盘举过头顶。 每个托盘上都放着一个大小不一的盒子,盒子都被一一打开,露出里面装着的东西。有的是鸡蛋大小的夜明珠,有的是栩栩如生的九凤朝阳金步摇,有的是不含一点杂质的老翠玉……全都是珍奇珠宝小玩意儿,每一样就价值不菲。 莫清欢却显得有些兴致缺缺,目光在那上面一扫,就挥手让她们全都退了下去:“年年都送这些东西,也没点什么新意。” 话音刚落,就闻鼻尖溢入一抹幽香,顿时让人心旷神怡。 莫清欢低头一瞧,一朵枝头新蕊含苞待放,被来人一起,插入了她的发髻之中:“那这样的,皇后娘娘可喜欢?” 莫清欢伸手摸了摸,抬起一双媚眼,娇嗔地瞪了来人一眼:“这普天之下,还有谁比你更会讨好人?” 苏庆三一手贴胸,一手负背,微微躬身:“能为皇后娘娘效劳,是小人的福气。” “你呀,这张嘴跟抹了蜜似的。”莫清欢被他逗得轻声笑了起来,总算是来了点心情。 苏庆三靠了过去,深情款款地道:“那皇后要不要尝尝,甜不甜?” “好了好了……”莫清欢伸手把他推开,“本宫今日没心情。” 苏庆三听着这话,立马严肃了面孔:“可是谁惹了皇后娘娘不高兴了?我去收拾他。” 莫清欢低着头,闲来无聊地拨弄着自己带着的黄金指套:“倒也没谁惹本宫,只是突然想到,含湘那丫头,好似许久没有给本宫传消息过来了?” 苏庆三摇头,叹了口气:“我还道是什么能让皇后娘娘惦记着,到头来还是关于那人的。” 莫清欢白了他一眼,道:“你别阴阳怪气的。快说,可是出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大事,”苏庆三道,“就是含湘那丫头说话太冲,得罪了新王妃和小王爷,被靖王罚去关禁闭了,到现在也没放出来。” 莫清欢美目一挑,问他:“这都多久的事了?” 苏庆三抬眼想了想:“得有些时候了。” 莫清欢伸手狠狠地戳了下苏庆三的脑袋:“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这事要不是本宫自己想起来,你是不是打算永远瞒着本宫了?” 苏庆三连忙大呼冤枉:“我每日心心念念想的都是皇后娘娘,哪敢刻意隐瞒什么?只是这等的小事和皇后娘娘比起来,实在是太微不足道罢了。” “行了行了,别贫了。”莫清欢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眉心一拧,“说来那靖王妃大婚过后就一直称病,本宫还没见过她一面呢。” 苏庆三道:“其实长得不怎么样,连皇后娘娘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也不知道靖王哪根筋搭错了,竟找了这么一个女子当王妃。” 莫清欢听着这话,脸上表情一沉,有些微微不悦:“你的意思是说,就是这样一个样样不行的女人当了靖王妃,而本宫就是再怎样讨好靖王,也不能让他多看一眼?” 这女人心里头不舒服,就会变得不可理喻起来。 苏庆三连忙想要辩解,莫清欢却是懒得听了,直接冲他挥手道:“滚,别在本宫眼前晃悠了。” 苏庆三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到最后却只能说一个“是”字。 待苏庆三一走,莫清欢就立马唤了玉柳进来。 “娘娘。” 玉柳福了福身,站在她的身侧听候差遣。 莫清欢问道:“皇上现在何处?” 玉柳回道:“在千秋殿里批阅奏折呢。” 莫清欢点了点头:“给本宫更衣,本宫要去见皇上。” 盛安颜接到宫里传来的旨意的时候,正在花园里跟月芽儿侍弄花草,鼻子上还不注意蹭上了一点泥土,微张着嘴显得有些措手不及。 “王妃……王妃……人已经走了。”月芽儿伸出手来在她的面前晃了晃,把她不知道飘到哪里去的神儿给唤了回来。 盛安颜的两只手在衣裙上蹭了蹭,脸上的表情说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中秋佳节普天同庆,皇上于无极殿大宴群臣百官,皇后于御花园与众御妻王妃夫人共度佳节,直让人感皇恩浩荡。 只是这浩荡皇恩,受不受得住,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盛安颜略略思忖一番,问月芽儿道:“含湘夫人最近怎么样了?” 月芽儿回说:“听说老实了不少,好像还在抄佛经,说是替王爷王妃还有小主子祈福。” 盛安颜轻嗤一声:“祈福就不必了,假情假意做多了就没意思了。” 不过这宫里的旨意直接传到了她这里,显然这中秋宴是不去不行了。这含湘又是皇后赏来伺候宗政潋的人,若是在宴会上皇后随口问上一句,她还真不知道怎么说。 正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更何况这主人她还得罪不得。 “把含湘放出来,她也关了这么久了,想必已经好好反省过了。” 月芽儿巴不得那嚣张的含湘夫人关她一辈子呢,听到这话有些老大不情愿:“王妃,真要放她出来啊?” 盛安颜一点头:“安全起见,放出来好一点。” 免得被皇后揪着了,给她小鞋穿。 月芽儿亲自去传的命令,很快含湘就随月芽儿一并来了卿暖阁,伏地叩首,给盛安颜行了个大礼。 盛安颜有些吃惊地看向月芽儿,月芽儿小声地道:“含湘夫人非得亲自过来叩谢王妃恩典,我拦也拦不住。” “知道了。”盛安颜点了点头,虚虚一抬手,让含湘起身,“地上凉,快起来。” “谢王妃。”含湘直起了上半身,却仍旧跪着,没有起身。 盛安颜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你这是……” 含湘道:“承蒙王妃既往不咎,肯给妾身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妾身实在感激不尽。昔日过往如云烟,妾身以后一定恪守本分,安分守己。还请王妃在上,受了妾身这一杯敬茶,也算是为当日之失礼赔礼道歉了。” 说着,绿荷将手中托盘举过头顶,恭敬了送了上来。 含湘取过那青花勾勒的茶盏,直接跪着移动到盛安颜的面前:“王妃,请。” 这含湘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也做到这个份上了,盛安颜再不受,就显得是她小气了。 伸手接过茶盏,她手上戴的戒指轻轻碰过茶面,见无任何异常,她才放心地喝上一口。 含湘见此,嘴角勾起,噙笑一颔首:“多谢王妃。” 【作者题外话】:七夕。 宗政潋吃饭时候漫不经意地提起:“今天晚上好像有花灯。” 盛安颜立马上钩:“是嘛是嘛!好想去看!” 宗政潋淡淡地道:“嗯,正好我有空。” 小宝儿:“阿潋,我也想去!” 青山默默飘过把人带走:“小孩子就别凑热闹了。” 两人出门。 路遇不长眼劫匪几名。 大好的英雄救美机会! 宗政潋袖袍一甩,正欲出手。 盛安颜笑眯眯地道:“王爷您歇着,我去试试刚刚研发的毒针威力如何。” 英雄救美,over。 第88章 入宫,中秋宴 天佑五年,八月十五。 盛安颜站在铜镜面前,双臂打开,由着月芽儿和两个小丫鬟,一点一点地替她将六凤缠绕的锦皇宫装整理得一点褶皱也不见。 那头上,海棠滴翠,红翡垂珠,既不能过分金贵,抢了人家皇后的风头,亦不能太过寒碜,失了靖王的面子。 盛安颜轻轻地动了下脖子,心说穿着这套衣裳坐不能好好坐,顶着这发型动不能乱动一分,今日这中秋宴,注定是难熬得很了。 刚打扮完毕,就听月萱进来问道:“王妃可准备好了?爷已经在门外等着您了。” 盛安颜微微颔首:“行了,走。” 月芽儿将她送到门口,便由月萱接手,扶着出了门去。 门外,一辆马车停在那里,两匹棕色的高头大马正不住地打着响鼻。 宗政潋就站在马车前面,一身紫黑朝服,被他那宽肩长臂撑得有棱有角,光堪堪往那里一站,就显得那般的气势出众。 见她出来,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中神色好似变了又变,却最终归为一抹淡漠,冷冷如霜雪。 “上车。” 他伸出手来,扶她上车。 她犹豫了一下,却到底还是伸出了手去,搭在他的手上。 宗政潋的手十分的温暖,可再温暖的东西,却也只是一瞬。 盛安颜入了马车便收回了手,端端坐在车中,竟也有几分华丽优雅的贵气。 可瞧见下一个进来的人是月萱而不是宗政潋,她原本以为自己克制住的情绪,却还是流露出一丝微微的吃惊。 “你们爷呢?” 月萱回道:“爷是整个圣元,除了皇上以外,唯一一个可以骑马入皇城的人。” 盛安颜连忙掀开帘子往外瞧了瞧,果不其然,宗政潋这会儿正利落地翻身上马,动作干脆而潇洒,说不出的几分风流肆意。 而且他好像也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下意识地回过头来,正与盛安颜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盛安颜连忙放下帘子端坐回去,伸手拍了拍脸,深呼吸一口气。 瞧见月萱有些不解地看她,她连忙解释道:“月芽儿给我把胭脂涂少了,总感觉脸色不太红润,拍拍比较好。” 月萱别过头去,一脸“我什么也没问”的表情。 盛安颜有些微恼地闭上了眼,恨不得狠狠掐自己一下。 明知道那天所谓的告白都是假的,为什么自己却还是这么不争气呢? 看着他就莫名地紧张,紧张个毛啊? 虽然说那眉毛那脸,那鼻子那眼,怎么看都是一个俊,可是天下好看的男人太多了,凭什么就一定要对他动心啊! 然后她开始掰着指头一一细数: 不可否认,第一好看的非宗政潋莫属。 可是鉴于这个男人性格恶劣还心有所属,第一个排除!排除!排除! 第二好看的,应该就是郑幽了。 说实话,有时候看郑幽的时候,那五官气度和宗政潋还颇有几分相似。若不是两人身份不同,只怕她还以为两人是亲兄弟了。 但是鉴于此人有潜在危险属性,因此也毫不犹豫地排除。 第三好看的,那就应该是在来上京途中遇到的那个白面书生钟子顾了。 长得干净又秀气,性格谦和又温柔,满腹诗书心怀天下,最重要的是一逗他就脸红的性子,简直让她把持不住啊把持不住。 说到钟子顾,也不知道他最近过得怎么样了。今年的秋试定在了中秋节以后,也不知道她拿给他的盘缠够不够。 想着两人初次见面的时候,那家伙饿倒在集市的样子,心里还真有几分担心呢。 看来等从宫里回来,她还得让小黑帮帮忙,给她在上京城里找一找。 也不说打扰人家,至少得知道一下他是否安好,心里也好放心不是。 而他心心念念的钟子顾,此刻正在右相府内,由着下人替他打理好衣冠,整理着配饰。 此刻的他,再不是连一碗馄饨都吃不起的穷书生,而是莫相爷最是看重的得意门生。 穿戴完毕,有小厮过来询问道:“公子可有准备好?老爷已经下令出发了。” 他面色淡淡地道:“走。” 莫府入宫的队伍浩浩荡荡,他随小厮带领去了最前面,路过一辆马车的时候,车帘被人揭开,从里面露出一张温婉娇羞的脸:“公子莫要紧张,皇上他人很好的,不会为难与你的。” “小姐。”玉桃连忙将车帘放下,遮住了莫语燕的脸,里面还依稀传来两人的对话。 “小姐您还是黄花大闺女,哪有大庭广众和男子搭话的?传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我只撩开了一条小缝,没人看见的。钟公子第一次见皇上,我怕他会紧张。” “唉,也真是拿你没法了。” 钟子顾敛起眼睑,脚步未停,径直地走到最前面的一辆马车旁边。 坐在车里的莫平乾见他过来,面含笑意地冲他招了招手:“来,敬之同老夫一起坐。” 在他后面的那辆马车之中,莫平乾的两个儿子听到这话,一脸不善地看着钟子顾。 “这家伙到底有什么好的?小妹对他青睐有加,爹对他也是另眼相看。我就没见爹对咱们那么和颜悦色过。” “呵,这你还不懂,就凭他会拽两个酸词儿呗,谁不会啊?勾栏院里的小娘们儿比他还拽得好。” 酸言酸语如过耳旁风,钟子顾只当听了两声犬吠,一拱手,道:“学生领命。” 被人扶着入了马车,队伍朝着皇宫方向,浩浩荡荡地出发而去。 莫平乾在入宫之前,不忘交代钟子顾两句:“皇上于你父亲还有几分情分在,你父亲辞官之后,他都还时常在我们面前提起。若你能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平步青云也是不无可能的。” 钟子顾一拱手,恭敬地道:“学生多谢相爷指教,一定竭尽全力,不辱相爷名声。” 莫平乾摸着胡须,欣慰地点了点头:“若你真能得到皇上青睐,也不枉语燕对你一番另眼相看了。” 钟子顾听见这话,微微蹙眉:“学生现在只想先取得功名,至于男女之事……” 莫平乾挥手打断他:“好了好了,老夫知道你是什么意思。这些话,留着以后再说。” 钟子顾眉头皱得越发深了几分,却不得不一拱手,道:“是。” 【作者题外话】:看完花灯,走在夜深人静的路上。 盛安颜双手搓了搓手臂道:“夜深了,还真有点冷呢。” 宗政潋手臂一抬,正欲将人揽入怀中。 盛安颜笑眯眯地道:“幸亏我早有准备,带了件外套呢!” 嘘寒问暖,over。 “对了,王爷,你送的那颗珠子好漂亮。” 宗政潋微笑——总算七夕礼物还是送对了。 盛安颜笑眯眯地道:“研磨之后加入冰肌如雪膏里,美容养颜的效果事半功倍呢。” 七夕礼物,over。 宗政潋表示:他再也不过七夕了。 第89章 初见,德欣郡主 入了第三重宫门之后,队伍就要分道扬镳。 盛安颜瞧着宗政潋要走,还是没忍住,撩开窗帘远远地瞧上了一眼。 这高深的宫墙,这漫长的宫道,都静得好像没有人声,只偶尔听到那整齐的兵甲在移动的时候摩擦碰撞的声音,湛然森森。 都说这一入宫门深似海,没想到她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三好少年,也有踏入这皇宫的一日。 不过也亏得跟她来的是月萱,也好让她有了些安全感。这要跟她来的是月芽儿,那情况,简直不敢想象。 马车晃晃悠悠、悠悠晃晃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终于停了下来。 盛安颜因为穿着这身宫装,坐的时候都只能笔直着身子,这一路来受了多少罪,可想而知。 被月萱扶着下马车的时候,她真想提着裙摆先跳两圈。奈何那周围站了一大堆的宫娥太监,让她生生地把所有的想法都给憋了回去。 一太监走上前来,给她行了个礼:“王妃总算来了,陈老夫人已经在馨菊殿等候多时了。” 听到陈老夫人也在,盛安颜悬顿时雀跃起来。 可她总还有几分不确定,怕是谁假借老夫人的名义请她过去,是以先抬头看了月萱一眼,见她微微点头,这才道:“还请公公带路。” 馨菊殿里已经来了不少夫人了,陈老夫人资历最老,因此坐在上首处的位置,却是把左边的位置给空出来的。 见盛安颜过来,众人还在上下打量、迟疑她是谁的时候,陈老夫人已经率先起身,微微屈膝,行了个礼:“参见王妃!” 众人一听她这话,顿时才反应过来,连忙也跟着行了礼:“参见王妃!” “老夫人快快请起。”盛安颜快步上前,先将陈老夫人扶了起来,这才转身对众人道,“诸位夫人不必多礼。” 陈老夫人拉着盛安颜在她左边坐下,面色祥和地冲着她小声地道:“不要怕,有老身在呢。” 盛安颜听见她这句话,顿觉安心。 她一介民女,飞上枝头变凤凰,一跃成为靖王妃,铁定不知道惹了多少人的非议。这底下众人一个个看似对她恭敬不已,背地里却多少有几分瞧她不起。 陈老夫人一来就先给她行了礼,随后又让她坐在比她高出一头的左边,处处都在维护她的威严,着实让她心生感动。 “多谢老夫人了。” “说什么见外的话。”陈老夫人笑眯眯的,眼角岁月的痕迹却更给她的面色增添几分柔和。 她身子微倾,凑到盛安颜的耳边,小声地道:“本来说老身年纪大了,这种宫宴可来可不来了。可靖王殿下亲自来府上请了老身,说他的王妃啊,第一次入宫,很多规矩都不懂,所以特意让老身过来带着你一些。你听听,这靖王殿下处处都想着王妃你呢。” 盛安颜没料想是宗政潋请陈老夫人过来的,一时间有些微微愣住,半晌才回过神,小声嘟囔一句:“他是怕我在众人面前给他丢人。” 说这话的时候,她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去,心说自己身体也没毛病啊,心跳加速个什么劲儿啊! 她和陈老夫人在上面说这话,一干夫人在下面窃窃私语,不时地还偷偷抬头看她一眼。 虽没听到她们在谈论什么,但左不过就是那些话罢了。好在她们还有几分忌惮她的身份,不敢大声地议论出来,她也落了个耳根清净。 这说了一会话,又陆陆续续地来了些人,而后进来一女子,一下子把众人的目光吸引了去。 但见她一袭暖黄色长裙,外罩一件蝶羽轻纱,一张脸婉约如清水,长发如泼墨,眼波水润,煞是动人。 陈老夫人瞧见盛安颜在盯着人家瞧,给她解释道:“她是莫相家的嫡女,皇后的亲侄女,皇上还封她当了个德欣郡主。虽然她爹的德行不怎么样,不过这闺女倒是教养得好,既端庄又大方。你看她一来,长宁侯和忠勇伯的两位夫人就围了过去,只怕是想给自家儿子取个有身份的媳妇儿回去呢。” 盛安颜听陈老夫人这么一说,顿时就反应过来——那这位德欣郡主,不就是当初差点和寇兰珠一起嫁给宗政潋的莫语燕? 她顿时来了兴趣,越发地将人上下打量了个遍。 最后得出来一个结论——宗政潋不娶她简直就是他的损失! 咳,差点忘记人家靖王殿下喜欢男人了。 莫语燕陪着几位夫人寒暄了几句之后,便走上前来,给盛安颜和陈老夫人行了个礼。 陈老夫人笑吟吟地让她起来,和她随口聊上了几句。 聊到末了,她道:“那老夫人现在先这里休息着,语燕先去皇后娘娘那里请过安,再来陪老夫人好好说说话。” 陈老夫人挥了挥手:“去去。” 莫语燕曲了曲膝,给陈老夫人和盛安颜行了个礼,临走的时候还冲盛安颜笑了一下,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盛安颜双手撑脸,小声地感慨一句:“这么好的姑娘,宗政潋是没福气了,也不知道哪家公子能有这个福气。” 却不想陈老夫人听到了这话,抿着唇轻声笑了下:“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各人有各人的福气,谁说靖王殿下娶了你就不是他的福气了?” 盛安颜听着这话忍不住点了点头:“那倒是实话。” 像她这种对内要管家带孩子处理一切琐事、对外要撑起靖王府的门面为他们二人的关系打掩护、任劳任怨、忍辱负重的王妃,宗政潋娶了她简直就是他的福气。 不过大抵就只有她自己那么认为。 盛安颜叹了口气,有些搞不懂宗政潋对她到底是个几个意思。 忽远忽近,时冷时热,在她绝了自己所有念想的时候又跑来招惹她,招惹她之后又躲得远远的。 他大抵只是觉得,戏耍她很好玩。 正有些出神间,就听外面有太监通传道:“宴会已经准备妥当,请诸位移步御花园。” 盛安颜甩了甩头,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丢在一边。 这宫宴一关都还没过呢,哪有什么心思想起他的。 第90章 宴饮,兄友弟恭 无极殿外。 九龙缠绕的龙椅位于层层汉白玉阶梯的最上端,座上铺着绣着暗色锦绣团纹的明黄色妆缎,看起来威严不可侵犯。 往下,每五步阶梯之间皆有一方平台,左右各放置一方矮案蒲团,案上早已摆好点心瓜果,美酒佳肴。 那长长的队伍一直摆到无极殿的阶梯下面,又平直铺展,延伸出好远。 两边,文武百官按照官品落座,遇见交好的,便寒暄上两句,遇上不熟的,也随谈一番,一时间,气氛正好。 正热闹的时候,忽听一道声音遥遥传来,径直入了每人的耳朵:“皇上驾到!靖王、燕王驾到!” 众人连忙起身,在宴席中间跪下,恭迎圣驾。 就见那执扇高举,华盖云集,幢幡飘展,仪仗浩荡,威严好不隆盛。 而身着明黄龙袍的宗政旭走在最前头,端是一身天子威仪,好不气势凛然。 跟随在他身后的,自然便是宗政潋和宗政幽二人。一人紫黑,一人锦白,均是身形挺拔,器宇轩昂,一身道不尽的风韵神朗。 众人伏地高呼:“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宗政旭坐在龙椅上,扬起袖袍,大手一挥:“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 众人起身落座,宗政潋和宗政幽两人还在那里谦让了一番:“五弟请。” “三哥为长,自然是三哥先请。” “那我就不客气了。”宗政潋大步走到宗政旭左边的下首处,宗政幽自然而然地与他对立而坐。 宗政旭一眼极目望去,那浩浩荡荡的宴会队伍,那身着各式官服的文武百官,让他不禁心声感慨:“能在朕这一代看见朝廷这般欣欣向荣、百花齐放的模样,朕很是欣慰啊。至少能证明,朕也不算是个坏皇帝,是,三弟?” 说到最后的时候,宗政旭是看着宗政潋的,好像期待他能给出一个中肯的回答一般。 宗政潋一拱手,回了句:“皇上圣明。” 宗政旭听见这话,明显有些失落,却转眼笑了起来:“以往的中秋节,都只是在宫里设一场宫宴就得了,那是小乐。如今,三弟五弟皆在朕侧,与文武百官,与圣元万民同乐,这才算是大乐!诸位都不必拘谨,尽可纵观歌舞,一醉方休!” 百官起身,齐声高呼:“皇恩浩荡!” 那震天的呼声还未落下,就听四周管弦丝竹之声顿起,身着飘带舞袖的舞女鱼贯而入,伴随那乐声翩翩起舞。 宗政幽起身,朝宗政旭举杯:“这一杯,我敬皇兄。” 宗政旭端起酒杯,却未喝,反倒笑吟吟地看他:“这酒,为何而敬?五弟不说个由头,朕这酒可不能白喝啊。” 宗政幽道:“这中秋佳节,本就是阖家团聚的日子。承蒙皇兄恩准,让臣弟回京,能和两位哥哥共度佳节,已是臣弟莫大的幸运。” 宗政旭听着这话,也忍不住感慨一句:“咱们三兄弟再聚首,的确不容易。你这酒不该只敬朕,也该敬你三哥。” 宗政幽看向宗政潋,唇边勾勒起一抹邪魅笑意:“那就也敬三哥。” 宗政潋也站起身来,举起酒杯。 三人遥遥一举,隔空碰杯,各自仰头,一饮而尽。 底下众人看着此情此景,心里也不禁感慨万分。 人常道,沙场无父子,皇家无兄弟,然在他们圣元王朝,皇上和几位王爷的关系却好得出奇。 犹记得皇上刚刚登基的时候,圣元四处还在疯传,那皇位本应是靖王殿下的,是当今皇上擅改了先皇圣旨夺过来的。 可就在人们以为当今皇上要斩草除根的时候,他却接连下了好几道命令,将边界几十万大军的兵权给了靖王。 原本措手可得的皇位易主他人,靖王手握几十万大军之后,难道就没想过要攻入京城,夺回一切? 并没有,他肃清边关,与外族藩国结盟,将边外那些野心勃勃的豺狼虎豹,杀得直退千里,再不敢来犯。 在关外,那靖王的战神名头一出,谁不先抖上三抖? 皇家兄弟和睦,也是百姓之福。 甚至也有人想过,大皇子薨了之后,皇上一直不愿广纳后宫开枝散叶的原因,会不会是想在自己归天之后,将皇位重新传给靖王? 众说纷纭,却没个有根据的定论,也就权当一场酒后的笑谈罢了。 酒酣耳热,歌舞正盛。 莫平乾站起身来,朝宗政旭一拱手,说道:“皇上,这中秋佳节,盛世光景,又兼有那么多世家子弟在此,不如让这些小辈们写篇文章,相较高低,也算为这宴会添一道乐趣。” 宗政旭点了点头:“丞相所说有理。这中秋过后就是秋试了,也能检验一下,这些世家子弟们到底有没有认真求学。正好内阁的大学士们都在,也不用另外去请评官了。” 说着,让人搬来数张长桌,铺上笔墨,让在场的世家子弟们以中秋佳节为题,作一篇文章。 莫平乾看了钟子顾一眼,机会已经给他创造,就看他是否有几分才学,能否把握得住了。 前去的世家子弟中,莫知廉轻轻碰了碰莫知礼的胳膊,小声地道:“你快看,爹的目光全程都在那姓钟的身上,都懒得看我们俩一眼呢。” 莫知礼轻哼一声:“做什么文章?这本来就是给那姓钟的创造的机会,倒是拉上咱们出来丢人现眼。也不知道谁才是他儿子。” “唉!得了,谁叫咱们没出息呢。” “哼,这里那么多人在场,若是那姓钟的最后没能出彩,那才叫打脸呢。” 而就在一干世家子弟挥毫洒墨的时候,御花园这边,也是热闹非凡。 为了此次中秋盛宴,皇后特意让人在御花园中搭了一方大大地戏台,扮相美艳的小生和花旦咿咿呀呀一开嗓子,顿时引得下面一片叫好。 盛安颜因着靖王妃的身份,就坐在那凤座的旁边,正对着戏台,看戏的视野极佳。 可是她对看戏一点兴趣也无,除了猜想着这皇后到底何时出场之外,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姿势端坐着不让自己的衣服起褶儿了。 正百无聊赖之间,就听一太监尖着嗓子高亢地来一句:“皇后娘娘驾到!” 她连忙回神,瞬间就精神了。 第91章 敬酒,不得不喝 但见远处的仪仗最前面,一女子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款款而来。 九凤朝阳的明黄凤服,衣袖裙边均是用金丝银线勾勒,裙摆处一只九尾彩凤振翅欲飞,栩栩如生。 她的发髻梳得高高的,额前一只金凤衔着吊珠,两边有流苏垂至肩头,一双眼睛被金色的眼线拉得极为狭长,看起来甚是美艳。 盛安颜见着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哇靠,她穿着这一身都快要崩溃了,这皇后穿得比她更加华丽隆重,端着架子真的不累吗? 而且除开她这皇后的身份不说,单论美貌气质,这莫清欢也没见得比小宝儿的亲生娘亲漂亮到哪里去。 想了想,盛安颜觉得,大抵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指不定在皇上心中,皇后就是美得天上有地下无,所有女人都比不上呢? 待皇后一过来,所有人都起身见礼,盛安颜也连忙跟着,高呼一声:“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莫清欢站在凤座面前,脸上挂着温柔笑意,双手一抬,道:“诸位快快起身,不必多礼。” 众人起身,在莫清欢坐下之后,也跟着纷纷落座。 莫清欢自然也象征意义地与众人寒暄客套了几句,大抵就是大家随意一点,就当自己家一样,吃好喝好玩好。 可话虽这么说,这到底是在皇宫里,谁又能随意到哪里去? 就好比盛安颜,又是坐得离皇后最近的一个,那种感觉,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莫清欢的目光自然一来就落在了盛安颜身上,将她上下打量一番之后,她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怒气。 这宗政潋是存心气她不是?她让皇上赐婚他不要,偏偏自己娶了这么一个王妃,没有什么身份也便罢了,长得虽说不上丑却也绝不出众,这哪里比得上她一根手指头? 不过位居高位久了,自然也就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她脸上仍旧带笑,询问盛安颜道:“靖王妃的身子骨可好些了?” 盛安颜同宗政潋大婚之后就一直称病,因此也一直没有来见过皇后。听见莫清欢问话,她回答道:“承蒙皇后娘娘关心,已经好多了。” 莫清欢点了点头:“那就好。本宫倒是一直记挂着你,只是这宫中琐事繁多,倒是一直未派人去瞧瞧你,你可不要因此与本宫生了嫌隙。” 盛安颜道:“皇后娘娘说哪里的话。承蒙皇后娘娘惦记,就已是我莫大的荣幸。” 这已是盛安颜搜肠刮肚硬着头皮想出来的应付的话了,若是莫清欢再问上几句,她估计就敷衍不下去了。 好在莫清欢同她说了几句之后就专心看戏去了,在馨菊殿见过的莫语燕就站在莫清欢的身边,不时地贴在她耳边与她说着话,逗得她掩唇轻笑。 盛安颜在一旁瞧着,暗暗地松了口气。 一出戏罢,莫清欢一扬手,一群宫女便走上前来,给各位夫人的酒杯里斟满了酒。 她道:“难得诸位夫人能够在这里齐聚在一起,本宫敬各位一杯。” 皇后敬酒,岂有不喝之理? 众人连忙站起身来,同她一起举杯:“谢皇后娘娘。” 盛安颜手中戴的戒指在酒水中划过一道,见没什么动静,这才仰头,一饮而尽。 只是那清酒入口的瞬间,她只觉那味道有一点点的奇怪,却一时没想出是哪里奇怪来。 算了,总之这酒水没有毒就是了。 喝了这杯酒之后,看戏的途中,又陆陆续续地有几个夫人搭着沈老夫人的话,过来敬了她几杯。 她也不好拂了那几位夫人的面子,倒是一一喝了。 只是不知道她是好久没有好好喝酒了,还是今日晚宴上的美酒尤为的醉人,她几杯酒下肚,就有些晕乎乎地醉了。 莫清欢见她的模样,有些担心地问道:“靖王妃没事儿?” 盛安颜想强撑着,可脑袋好像有些不太听使唤,只能老实说道:“安颜有些不胜酒力,倒是让皇后娘娘笑话了。” 莫清欢忙道:“既然不舒服,那就先去偏殿休息会儿。等宴饮结束,本宫会通知靖王过来接你的。” 盛安颜闻言,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莫清欢吩咐一旁的玉柳:“你带靖王妃去偏殿。” 月萱扶着盛安颜起身,给莫清欢行了个礼:“多谢皇后娘娘。” 走的时候,陈老夫人有些担心地看了盛安颜一眼,盛安颜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儿。 就算有什么事,这不还有月萱在呢。 偏殿倒是不远,将盛安颜和月萱带到之后,玉柳就退了出去。 月萱连忙伸手摸盛安颜的额头,顿时皱起了眉:“怎么这么烫?” 盛安颜摇了摇头,也不明白:“吃的食物、酒水我都是验过之后再入口的,许是今晚的酒水太烈了。” 说酒水太烈,这解释实在太过牵强。 月萱连忙道:“我去打盆冷水来,给王妃降降温。” 御花园的一个八角凉亭里,莫清欢寻了个理由离开宴会,在那里等着。 不一会儿,玉柳就回来给她复了命,盛安颜已经带到了指定的地方。 莫清欢点了点头,伸出手来拍了拍。 就见一黑衣男子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虽蒙着面,手中却还拿着一把折扇,落地的时候还打开摇了一摇。 莫清欢见着他的模样,有些又气又好笑:“怎么这时候还这般吊儿郎当的?” 那黑衣人说道:“唉,谁能想我堂堂千金公子苏庆三,竟也有沦落成采花贼的一天呢?” 莫清欢连忙打断他:“好了好了,采的还是靖王妃,你就知足。” 苏庆三一听这话,到底犹豫了一下:“事后那靖王不会将我碎尸万段?” 莫清欢轻笑一声:“这可说不定。” 苏庆三装作害怕地哆嗦了一下:“那我岂不是活不了多久了?” “怕什么,这不还有本宫顶着吗?”莫清欢长长的眉梢一挑,冷哼一声,“当年那狄若依出事,他宗政潋也没能拿我怎么样,我就不信为了这么一个没身份没背景的王妃,他还能吃了本宫!” 苏庆三歪了歪脖子,勾唇笑了一下:“那靖王殿下,我就不客气了。” 第92章 头名,大出风头 无极殿外。 一炷香燃尽,众世家子弟纷纷交卷。 宗政旭笑着道:“诸位大学士就当场评卷,当选头名的,朕重重有赏!” “是。” 几位大学士纷纷起身,去往指定的地方评选试卷。 每份试卷均经由三人阅看,确定无误之后,再提选出来,进行复选,以确保公正无虞。 可毕竟不是正式的考试,评选的过程也就快了许多,很快几位大学士就已经确定了头名,将名单和文章都呈到了宗政旭的面前。 宗政旭看着那头名名字的时候,略略吃惊。再一看那文章,心中惊讶愈甚。 他赶紧开口问了一句:“钟子顾在哪儿,站出来让朕瞧瞧。” 钟子顾起身出列,给宗政潋行了个礼:“草民,参见皇上。” 宗政旭身子朝前一倾,眯眼道:“上来一些,让朕看清楚点。” 钟子顾依言上前,抬起头来,与宗政旭四目对上。 宗政旭瞧见是他,顿时有些激动地开口:“朕还道是谁能写出如此出彩的文章,若是敬之你,那可就是实至名归了。想当年你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那文采就已经相当了得了啊。” 钟子顾听着这话,顿时笑了起来:“原来皇上还记得。” 宗政旭摇了摇头,神情忽地有些落寂起来:“朕如何不记得。” 底下,莫平乾一脸满意地抚了抚胡须。 一旁的莫知礼问莫知廉:“喂,这姓钟的小子是何来头?怎么一幅和皇上很熟的样子?” 莫知廉摇头:“谁知道呢。” 有几个官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那钟子顾是不是前太子少傅钟敬仪的儿子?” “看这样子,应该是。” “你们在说什么太子少傅,我怎么不知道?” “你这两年才调到上京来,可能不清楚。那钟敬仪是皇上的老师,然而皇上登基以后封他当太子少傅,他却不愿当官,辞官归隐了。” “为什么啊?当大官都不愿意?” “谁知道呢。” 九五之尊的龙椅上,宗政旭终是开口,问了钟子顾一句:“老师,他可还好?” 钟子顾眼睑一垂,拱手回道:“当年父亲辞官回乡,因一路奔波劳累,回去之后就病倒了。还未至第二年春,就去了。” “什么?老师他……已经去了?!”宗政旭听到这个消息,着实震惊了一下。好半天回过神来,叹着气摇了摇头,“是朕对不起他。” 说完,他又抬起头来看向钟子顾:“老师临走的时候,可有说什么?” 钟子顾道:“父亲说,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他不怪你,只怨自己。” 宗政旭听着这话,又是一番摇头苦笑。 宗政幽兀自喝着酒,目光在钟子顾和宗政旭两人脸上来回看了一圈,最终一笑,将目光落在对面的宗政潋身上。 宗政潋面色淡淡地,仿佛他们谈论什么,都与他无关。 宗政旭整理了一下情绪,总算想起今天是中秋佳节来,连忙道:“这么喜庆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来来来,既是敬之得了头名,快告诉朕你想要什么?” 钟子顾垂首一拱,道:“今日文章,不过酒宴之助兴也。若皇上真要赏,就请赐敬之一杯酒就好。” “准了!” 宗政旭直接让李公公端了他的酒杯赐给钟子顾,这般恩赐,顿时让众人看钟子顾的眼神都大不一样了。 莫知礼冷哼一声:“今日倒是让他大出风头了。” 莫知廉冷眼一瞥:“假模假样地做给谁看?” 钟子顾喝完酒下来的时候,和莫平乾交换了一个眼神,莫平乾满脸笑意地冲他点了点头。 莫知廉一瞧,顿时有些气不过,心头坏心一起,在钟子顾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伸出脚去一套,同时手中酒杯中的酒猛泼而出! 钟子顾反应及时,没有被套摔倒。可是那杯泼出来的酒却没办法避免,弄湿了他的衣袍。 莫平乾见此,顿时怒火一起,有些不悦地看向自家儿子:“你这是做什么?!” 莫知廉无辜地耸了耸肩:“我又不是故意的,谁叫他自己走路不小心,差点摔过来。我被他吓到了,手里的酒杯才没拿稳的。” 明明是他泼的,他却全怪在钟子顾的头上,这睁眼说瞎话也不过如此了。 眼见莫平乾要发怒,钟子顾说道:“是我不小心,不关二公子的事,我先下去处理一下便是。” 那莫知廉是莫平乾的亲生儿子,他一个外人总不能让他替自己做主,到时候别平白惹了人不高兴还什么也讨不着好。 莫平乾听到这话,脸色松缓地冲他挥了挥手:“那速去速回。” 钟子顾离开无极殿之后,就沿着宫道,一路随意地游走。 反正他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回去或是不回去,似乎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而这走着走着,就到了御花园的边缘。 他隔着那一片的奇花异卉,望着远处那被无数宫灯照得灯火通明的宫宴会场,心里想着,她也应该在那里? 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样,靖王对她好是不好。 正想着呢,忽见一道黑影从御花园里闪过,朝着一处偏殿掠了过去。 钟子顾原本也没打算管这闲事的,却鬼使神差地脚步一动,跟了上去。 偏殿门口,苏庆三趴在门上往里瞧了瞧,见月萱正在给盛安颜擦着脸,连忙从怀里拿出一根迷烟,轻轻地戳进了里面。 然还没来得及吹呢,就见月萱警惕地抬起头,朝他这边猛地看了过来:“谁!” 苏庆三见此,顿觉不好:“是个练家子。” 眼瞧着月萱走了过来,他连忙将迷烟一收,赶紧闪人。 月萱走到门口之后一眼就看到了门上留下的小洞,立马明白怎么回事了,顿时神色一凛,连忙出了殿门,警惕地守在门外。 苏庆三跑了一段之后,瞧见月萱没有追过来,想了想,又折返回去,看能不能逮着机会再下手。 毕竟是皇后娘娘交给他的任务啊,要完不成,那可就不好玩了。 可没想到返回去之后,却见月萱守在门口,压根不给他下手的机会。 “看来得想法子先把她引开再说。” 他想了想,干脆自己做饵,一个纵身飞掠,从旁边一闪,去了那偏殿的侧面。 月萱看见那道黑影,怕是调虎离山,却又怕他从旁边窗户进去,她到时候来不及赶回到屋里。 想着,到底还是足尖一点,追了过去。 苏庆三见那月萱轻功不错,也来了逗她的心思。每每当她不想跟着他了准备折返,他就去引她一下。两人竟在这偌大的御花园里,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而就在他们俩你追我赶的时候,偏殿门口的树影下走出一人,推开偏殿的门,走了进去。 第93章 恶毒,想毁她清白 台上的戏正演到精彩处,每个人都看得入了迷,时不时爆发一阵热烈的叫好声。 莫清欢拈了一颗梅子入了口中,就见一人悄悄地来到她的身边,回禀道:“娘娘,计划有变。” 她眉眼微微一挑,淡淡地开口问道:“怎么了?” 那人瞧了眼四周,见众人都在看戏,没人注意这边,这才小声回道:“靖王妃身边跟着的那个丫鬟是个高手,苏公子被缠上了,脱不开身。” “那个废物。”莫清欢微微皱眉,想着要不要重新派个人去的时候,却听那人又回了一句,“不过有一男子误入了偏殿,看他的样子,好像与靖王妃认识。” “与她认识?那就更好办了。”莫清欢听着这话,眉心总算是舒展开,“可知那男子是何身份?” 那人道:“暂时不知,应该也是今日参加晚宴的人。” “呵,管他是谁,有什么关系呢?”莫清欢淡淡一挥手,“有现成的人在,接下来该怎么办,你知道的?” 那人唇边闪过一抹冷笑:“属下明白。” 说着,退身下去,在场众人仍旧沉浸在精彩的戏曲之中,没发现一点异常。 唯独在莫清欢的下首处坐着的莫语燕,神色凝重,脸色惨白,右眼皮跳个不停。 今日参加晚宴的人…… 今日参加晚宴的人…… 今日参加晚宴的人有那么多,她却莫名地觉得皇后他们说的那人是钟子顾。 如果真的是他……那该怎么办? 她连忙起身,因为动静太大,还将桌上的瓜果点心碰掉了一地。 莫清欢看向她,见她脸色有些难看,关心问道:“语燕怎么了?” 莫语燕连忙回道:“姑妈,我那个……有些不舒服……” 莫清欢见她一脸难以启齿的模样,还以为她是来月事了,连忙吩咐玉桃道:“快带你家小姐下去休息。” 莫语燕见此,也不用自己找借口了,行了个礼就退了下去。 一离开众人视线,莫语燕就蹲在了地上,一脸难受的模样。 玉桃见此,吓得有些六神无主:“小姐,你怎么了小姐?” 莫语燕道:“我有些不舒服,走不了了,你快去太医院请个御医过来。” 玉桃道:“我这就去禀明皇后娘娘。” “不要去找皇后!”莫语燕连忙拉住她,“皇后娘娘要顾着那么多的夫人,哪能谁都照顾周全?再说我就是肚子有些痛,你去找个御医过来就行了。” “可是……” “快去!” 玉桃见自家小姐脸色不好,不敢有丝毫耽搁,连忙地一溜烟小跑出去。 莫语燕见支开了玉桃,连忙起身提着裙摆,小跑着往偏殿而去。 偏殿之中。 钟子顾着实没有想到,被那黑衣人惦记上的人,居然会是盛安颜! 他连忙上前几步,唤了她一声,却见她脸色如酒醉一般酡红,紧皱着眉头好似很难过的样子,一摸额头,烫得吓人。 瞧见旁边放置着一个水盆,他赶紧地润湿了帕子,给她覆在了额头上。 “你怎么样了?要不要去请人来看看?” “别……” 这会儿盛安颜再没明白过来自己着道了,她就真的是被烧傻了。就她这幅模样,若是叫了人来,只怕那才叫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拉着钟子顾的袖子,费劲全力地吐出几个字:“去找……去找靖王……” “可是你现在的样子……”钟子顾迟疑了一下,明显有些不放心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 想了想,他将盛安颜扶了起来,背在背上:“你别慌,我带你走。” “千万别……” 盛安颜这会儿浑身如火在烧,一接触到钟子顾,就感觉有一股热气冲出,完全不受理智控制。 “快……放我下来……快点……” 她真怕一会儿忍不住扑过去,将钟子顾就地正法了。 钟子顾这会儿也意识到盛安颜发生什么事了,又联想到那个黑衣人,心中不由一阵发寒。 有谁那么恶毒,竟然想毁她清白?! 原以为她当了靖王妃,该是过得很好的,却不想她的处境,比他想象得更差。 他将盛安颜放了回去,又给她换了一块湿帕子,柔声安慰道:“你等着,就坚持一小会儿就好,我这就去找靖王。” 说着,他转身就要出门,却忽听“咔擦”一声,有人将门关上,并从外面落了锁! 他顿时一惊,连忙去撞了撞门,那门却不动丝毫。 一根迷烟从外面伸了进来,粉红色的烟雾悄然在整个宫殿里面弥漫。 钟子顾撞着撞着,就渐渐没了力气。倒是心腹一股火起,烧得他心乱不已。 他眼睛不受控制地朝盛安颜的方向看过去,只觉得她身上好像散发着迷人的光芒,吸引着他趋之若鹜。 “畜生!” 他猛地扇了自己一耳光,神智稍稍清明。 可是他心里却明白,如果继续被锁在这偏殿里,到最后他能不能控制住自己,很难说。 然这偏殿附近的情况他来的时候已经注意打量过了,本就人迹罕至,再加上无极殿和御花园那边正热闹着,根本不会有人到这边来。 怎么办…… 他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是万万不能害了她。 她是个好姑娘,不该是这样的下场。 不行了…… 他快控制不住自己了…… 快来人啊…… 快……来……人…… 无极殿前,君臣正欢。 宗政幽的目光落在宗政潋身上,有些意味深长:“三哥今日这是怎么了?如此大好的日子,却总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宗政潋凤眼一抬,回答得不紧不慢:“许是今晚的酒太过醉人。” 手中的酒杯在手掌之中转了一圈,宗政幽勾起一边唇角:“醉人吗?记得以前三哥,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 宗政旭听着两人的对话,笑着插了一句:“许是想到了靖王妃,酒不醉人人自醉。” 宗政幽一拱手:“还是皇兄说得在理。” 宗政潋没应和两人,目光一抬,朝御花园的方向看了过去。 不知道为何,他今晚只要一想到盛安颜,就莫名地心神不宁。 “爷。” 青山从后面,塞给了他一张小字条。 “是陈老夫人让人传过来的。” 第94章 别怕,我带你走 夜晚的风,有些凉,好像那冷人渗骨的幽潭,将人吹得遍体生寒。 那在黑夜下的树影,好像龇着獠牙狰狞着从地府爬出来的恶鬼,将这黑夜,渲染得阴寒森森。 提着宫灯的小宫女从一僻静的宫道里经过,忽地感觉头顶好像有一道黑影掠过,一抬头,却什么也没有,吓得她陡然一愣,而后浑身一哆嗦,连忙撒开丫子,快跑离去。 而那道黑影几个飞掠,直奔向偏殿。 偏殿被人落了锁,明显是有人故意而为。而那人是谁,不用猜他也知道。 一双凤眼映着清冷冰茫,薄唇紧抿间化开一道猖獗戾气。 他直接抬脚,踹门而入! 殿中,一男子蜷缩在角落,脸上露出痛苦神色,身边落了一地的花瓶碎片,而他正拿着一片,在割着自己的手臂。 往里,盛安颜躺在躺椅上,衣衫已经湿透,满头满脸都在滴水,一旁丢着一个空了的铜盆,可以想象她都经历了一些什么。 宗政潋将她打横抱起,一身凛冽,带着万军从中厮杀而出淬炼出来的霸道气势。 “别怕,我带你走。” 短短几字,带着让人不可抗拒的安稳力量。 盛安颜艰难地将眼睛撑开一条缝,瞧见眼前那坚毅的轮廓熟悉的面庞,心头一松,立马昏了过去。 宗政潋不再停留,抱着盛安颜,飞快地出宫回府。 而就在他们前脚一走,后脚就有一身影,悄悄地进了偏殿中来。 “公子,公子……公子你醒醒……” 莫语燕瞧着钟子顾的模样,着实是吓坏了,手忙脚乱地拿出手绢来想要给他包扎伤口。 钟子顾因为疼痛,还保持着一丝理智,见是莫语燕,连忙开口:“你快走!不要留在这儿……” “可是你现在这幅样子,我怎么能走?”莫语燕不管他说什么,仍旧固执地要留下来照顾他。 “你快走!听见没有!”钟子顾已经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了,再拖下去,他真怕自己做出什么猪狗不如的事情出来。 莫语燕却是铁了心,一步也不肯动:“你不要说了,我是不会走的。” 钟子顾闭着眼睛一咬牙,拿起碎瓷片又在手臂上划了一下:“你……快走……” 莫语燕连忙按住他的手,着急得快要哭:“你不要这样,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你舒服一点?” 她看着钟子顾难受的样子,只觉心如刀绞,恨不得自己替他受了这所有的痛。 在那里犹豫了半晌,片刻之后,她目光陡然变得坚定起来,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站起身来,去将偏殿的门关上了。 “我知道这么久了,你还是不喜欢我,可是我还是想救你。即便付出再大的代价,即便会万劫不复,我也在所不惜。” 衣带飘落在地上,粉红的纱幔无风自扬。 有月光,静静地穿过门上镂空的花纹,斑驳地落在地上。 一道人影趴在门外瞧了一眼,勾起唇角冷笑一声。 他火速赶回御花园的宴会现场,附在莫清欢的耳边,小声说道:“成了。” 莫清欢唇边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点了点头:“干的不错。” 挥手让他退下,她脸色陡然一变,隐含愠怒,站起身来罢了罢手:“各位,请先静静。” 众人本来正好好地看着戏,没懂这皇后为何会突然变了脸色,顿时全部噤声。 莫清欢目光在众人面前一扫,缓缓说道:“刚刚有人来报,宫里现在出了点事情,事关某位夫人的颜面,本宫也不好出面处理。是以还请几位夫人与本宫一道前往,看看这事该如何处置才好。” 这话一出,底下顿时议论纷纷。 皇后这话,到底有几个意思? 某位夫人,这某位夫人指的是哪位夫人? 而且连皇后也不好出面的人,那想必身份不低。 众人看了一眼在场的人,又想了想不在场的人,悄悄地道:“皇后说的那人,莫非是靖王妃?” “我看啊,八成是。” 陈老夫人听见皇后这话,心里也打起了鼓,不知道自己让人传给靖王的字条到他手里没有。 当时那靖王妃喝了两杯酒之后就醉了,她就生了疑,现在看来,果然是有后招。 莫清欢让人跟她同往,可这招惹人的事情谁愿意干? 若那人真是靖王妃,还在宫里闹出了事情,那她们这些见证的人,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莫清欢见没有人愿意主动站出来,直接开口道:“陈老夫人德高望重,长宁侯夫人和忠勇伯夫人又是极为公正的人,还请三位与本宫一道前往。” 这皇后都指名道姓了,三人自然不敢违抗,连忙起了身,应道:“谨遵皇后懿旨。”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偏殿,里面一盏微弱的烛火摇曳,将月光映得越发朦胧。 待靠近一些,还能隐隐听到里面传来的喘息声音。 听到这声音,几个夫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唯有莫清欢唇边讥诮,愈发浓甚。 “这世风日下,人心是越发地不古了,这是人都敢在宫内苟且了,也不知他们到底长了几个胆子?”说着,她轻轻一挥手,道,“来人呐,把门撞开。本宫倒是要看看,是谁这么无法无天!” “嗻。” 一群太监涌向宫门,几个猛撞之后,宫门应声而开。 莫清欢伸出戴着长长指套的手指,轻抚了一下发髻,而后仪态万千,款款地入了殿里。 然而偏殿里哪里有盛安颜的踪影? 那衣衫半解的女子捂着身子,缩在墙角,有些怯怯地看着莫清欢,用那带着哭腔的语调,喊了一声:“姑妈……” 莫清欢眼前一黑,只觉得自己快要被气晕过去,连忙扶住玉柳才稳住身子。 她转过身,云袖一挥,厉声地道:“出去,都给本宫出去!” 可是跟进来的几个夫人和一干宫女太监都看了个分明,顿时低下了头,连忙地退出门外。 莫清欢稳定了一下情绪,笑着道:“不过是个宫女跟侍卫私通,此事本宫会自行处理的。三位夫人也累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 第95章 丑事,木已成舟 三位老夫人由皇后派人,用马车送出宫外。 一路上,三个人都默契地没有讲话,心里知道,今晚看到的一切但凡泄露出去半个字,她们都只怕是性命不保。 中秋佳节,万民同庆,却在后庭之中出了这等的丑事,而且那人还是皇后的亲侄女、皇上御口亲封的德欣郡主! 德欣,德欣,贤起德兴,听来真真是讽刺。 而且此事来得太过蹊跷,皇后娘娘既然敢让她们三个跟着过去,应该是不知道莫语燕在里面的。 然她一开始就言辞凿凿地直指某个夫人,想来是中间出了什么变故,才让人变成了莫语燕。 那么,原本应该在那偏殿里的,是谁? 长宁侯夫人和忠勇伯夫人,都默契地抬起眼睛,看向了陈老夫人。 陈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了一句:“可惜了那么好一个姑娘。” 说可惜,谁不觉得可惜? 长宁侯夫人和忠勇伯夫人甚至还想过同莫家攀门亲事,现在看来,也算是泡汤了。 “这事二位就烂在肚子里,若是传出一丝风声,害了自己不说,别害了家中子孙。” 二位夫人都已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也有数。 “多谢老夫人提醒。” 陈老夫人望着窗外,一轮明月被乌云遮挡,渐渐地暗沉了下去。 想着今日在场的那么多宫娥太监,以皇后的作风手段,只怕是一个都不得活了。 到底是造孽哟。 偏殿里。 钟子顾被五花大绑着,莫语燕衣裳都来不及换上一套,就牢牢地护在他的面前。 “姑妈,这是我自愿的,不关他的事!” 莫清欢寒着一双眸子,微微眯眼:“你给我让开!” “不要!”莫语燕难得也在莫清欢面前强硬一回,“姑妈要是敢伤他一分一毫,那我也不要活了!” 莫清欢本就气急,听到这话更是怒火攻心:“好好好,你这丫头,枉我这么宠爱你,你却为了一个臭男人忤逆我!我倒要看看,我今天将他碎尸万段了,你能奈我何!” 说着,直接从侍卫手里抢过刀,就要上前。 莫语燕见此,连忙扑倒在莫清欢的脚下,爬过去死死地抱住了她:“姑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好好听你的话,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就饶过他,饶过他一命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她的声音语带哭腔,衣裙上还沾染着一抹刺眼的艳红。 莫清欢是看着莫语燕长大的,瞧着她这幅模样,如何忍心? “你这丫头,真是要气死我才甘心。”话虽这么说,可语气到底是软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个小太监附在玉柳耳边说了几句,玉柳走了过来,将钟子顾的身份告诉给了莫清欢听。 “哦?居然是那个死老头的儿子?”莫清欢听完,居高临下地看着钟子顾,“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钟子顾缓缓地抬起头来,头发虽然有些凌乱,一张脸却是异常地肃穆冷然。 莫清欢目光在他脸上一扫,一甩云袖,转过身道:“既然是大哥带进宫的人,又如此得皇上赏识,本宫就暂且留你一命。” 莫语燕顿时欣喜地看了钟子顾一眼,而后不顾眼泪血水一把,连连地朝莫清欢磕着头:“多谢姑妈,多谢姑妈,多谢姑妈……” 从始至终,钟子顾虽然被绑着跪着,背脊却异常地挺得笔直。 直到看见莫语燕快将额头磕出了血,他才眼睑一敛,脖颈一弯,到底是说了句:“谢皇后娘娘不杀之恩。” 莫清欢冷哼一声,却没看他,目光落在莫语燕的身上,有些心疼:“快扶她起来,像什么样子?玉柳,带她去重新梳洗更衣。” 坤宁宫里。 莫语燕沐浴净身、梳洗更衣之后,垂着头,默默地坐在一边。 另一旁,原本在无极殿外宴饮的莫平乾接到消息就连忙赶了过来,待看到自家闺女的模样,一股怒气从脚底起,却最终化为一抹无奈。 莫清欢冷冷一声,到现在都还没平静下心绪来:“看你教的好女儿,巴巴地上赶着送到人家面前去。当初好好的靖王妃她不愿意当,偏偏看上这么一个穷书生!” 靖王妃的事情,明明是靖王自己不乐意,却也被一并算到了莫语燕头上来。 莫平乾知她心情不好,也没反驳,只好言好语地说了两句:“敬之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今日之事,定是有人陷害才致如此。皇后娘娘应该下令,彻查此事才是。” 莫清欢听着这话,脸上浮起一丝薄怒,有些不满地瞪了莫平乾一眼:“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莫平乾一见莫清欢的模样,立马反应过来,想是此事源头,应与她脱不了干系。 他连忙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清欢闷闷地叹了口气:“原本是给靖王妃设的套,谁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语燕丫头?” 莫平乾一听,沉默了一下,说道:“那此事万万可不传扬出去,一则语燕还是未出阁的黄花闺女,传扬出去于她的名声不好;二则此事牵扯到靖王,若是皇上知道此事,只怕要与娘娘生隙。” 莫清欢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知道此事的三位夫人动她们不得,但她们也该知此事厉害,想来也不会拿去乱说。至于其他知道此事的宫女太监,本宫已让人全部处理了。” 几十条人命,在她嘴里是这般云淡风轻。 莫语燕低垂着头,听着这话的时候,身子忍不住抖了抖。 莫平乾点了点头,道:“娘娘如此处理甚是妥当。如今既然语燕与敬之木已成舟,那就让他们赶紧成亲比较好,也免得再生波折。” 莫清欢不满地瞪他一眼:“你就要护着那小子,按我说,就该把他千刀万剐,扔去喂狗才是。” 莫平乾摇了摇头,道:“敬之是个聪明人,又加之与皇上有以前的情分在,以后前途不可限量。这朝廷之中,巴结我们莫家的人倒是很多,可是能用之人太少,我原本还在想怎么留住他,经此一事,我们既往不咎还让他当了莫家的乘龙快婿,他必然会死心塌地地为我效力。” “照你所说的固然是好,但是你别忘了……”莫清欢看了一眼一旁的莫语燕,这才对他道,“他老子是谁。” 莫平乾笑了笑:“任何好的武器都是一把双刃剑,问题是拿剑的人怎么用,这才是关键。” 莫清欢摆了摆手:“罢罢罢,你硬要保下那小子我也没法。等明日我就去求皇上下道赐婚圣旨,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办。” 莫平乾一拱手:“谢皇后娘娘。” 第96章 选择,宗政潋的苦衷 卿暖阁里。 无数丫鬟端着一盆一盆的冰块鱼贯进入屋内,倒入了那浴桶之中,又迅速出去,换人前来。 而浴桶之中,盛安颜坐在里面,被冰冷的冰块环绕,脸上却仍是一片褪不去的绯红。 宗政潋站在一边看着,脸色黑沉得好似那漆黑的夜空,一双凤眸更是夹霜裹雪,比那冰天雪地更是严寒。 他双手握拳,问道:“赵叔呢?” “赵叔来了。”青山从门外急匆匆地进了屋里,手中提拧着一个人,正是他从被窝里拉出来的赵叔。 赵叔瞧见情况紧急,也赶不及给宗政潋行礼了,直接上前查看情况。却在看到盛安颜的时候,愁苦了一张脸:“王爷,我一个治外伤的,对这个可没主意啊。” 宗政潋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覆又启开:“真的没办法解?” 赵叔想了想,道:“办法倒是有。” 宗政潋连忙抓住他的肩膀:“快说!” 赵叔眼睛瞄向宗政潋,说道:“王妃这毒,唯有王爷可解。” 青山听着这话都忍不住急得跺脚:“这不废话么。王爷要是能,还用找你来?” 赵叔一听这话,顿觉奇怪。 青山这话的意思是,王爷不能? 宗政潋没精力听他们废话,直接挥了挥手,冲青山道:“带赵叔下去。” 青山连忙说道:“那我再重新请个大夫过来。” 宗政潋摇头:“不必了。” 青山一听这话,顿时慌了:“可是爷……” 然还没有说完,就被宗政潋斥了一声:“出去!” 这语气斩钉截铁,让人不容置疑。 青山再想说些什么,却也只能执行命令,将赵叔带了出去。 一出门,赵叔就拉着他问道:“青山你老实跟我说,王爷他到底怎么了?王妃中的毒根本无需旁人去解,王爷就是最好的解药。可是为什么王爷却是那般态度?莫非是王爷在打仗的时候……” “哎呀,赵叔你就不要乱猜了。爷有爷的苦衷,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了。”青山不愿再多说,赶紧地将他推出卿暖阁的院子,就随他去了。 一转身,正碰上月萱赶回来,他脸色一沉,压低了声音问道:“不是让你看着王妃吗?到哪儿去了?” 月萱回道:“被一个蠢蛋缠住了一会儿。王妃怎么样了?” 青山摇头:“情况不妙。王妃被人下了合欢散之类的药物,现在正是发作之时,除了用冰块给她降着温,也别无他法。” 月萱眉眼一皱,目色愈寒:“那爷呢?” “爷在里面呢。”青山朝屋子方向努了努下巴,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刚刚在里面,被骂出来了。” 月萱听着这话,一抹忧色涌上眉头:“爷他莫不是想……不行,这样会毁了爷的!” 说着,竟是准备闯进屋里。 青山瞧见了,连忙伸手拦住:“别做傻事!” 月萱冷目一扬,一掌将青山推开:“现在不是我要做傻事,是咱们爷要做傻事。” “那也是爷自己的选择!”青山张开双手挡在门前,像一个卫道士,“你忘了吗?爷在我们心中,是无所不能的。一旦是他选择的,我们能做的,就是捍卫他的每一个决定。这是我们的职责,也是我们的使命,我们别无选择。” 月萱仰头望天,缓缓地阖上了双眼。 好半天,她才睁开了眼睛。 “是我没有护好王妃,才害了爷。” 声音低低地说完这句话,月萱一个转身,飞掠上屋顶,转瞬便消失不见。 青山眼睛一横,瞪向一旁的影八:“还不去追?” 屋子里。 宗政潋解了外袍,只着一身亵衣亵裤,也入了浴桶之中。 浴桶里的冰块融化了一些,化成的水,同样的冰冷刺骨,好像能将人瞬间冻到了无气息。 他稳定心神,气沉丹田,而后凝气于掌,猛然抵在了盛安颜的后背。 一股醇厚的力量,源源不断地从他的手掌传入她的背心,而后顺着四肢骨骸,慢慢渗透到每一根经络,每一处毛孔。 那力量很温和,不冰凉,不灼热,就像春日里,习习微风之下,那一缕和煦的阳光,只让人心生温暖,四肢舒展。 “咳,咳咳……” 盛安颜接连咳嗽了几声,感觉身上的灼热感觉终于消弭了一些,人也终于有了一些清醒的意识。 她转过头来,看了宗政潋一眼。 他此刻半截身子浸在冰水里面,白绸的亵衣已经被冰水打湿,紧贴在身上,隐约露出精壮的胸膛。 那凤眼微凛,薄唇紧抿,一双褐眸直勾勾地看着她,一点星光在他眸中荡漾。 她又连着咳嗽了两声,不会告诉他,她刚刚压下来的火见着他这幅模样又隐有要升起来的冲动。 “能说话吗?”他薄唇一起,问了一句。 盛安颜清了清嗓子:“能。” “能动弹吗?” 盛安颜动了动胳膊:“能。” “身上的毒能自己解吗?” 盛安颜点了点头:“能。” 宗政潋面无表情地问完这几句话,而后双手在浴桶边缘一个借力,整个人腾空而起,顺手拿过一旁的外袍裹住身躯。 盛安颜原本还以为能再看到些什么,却如那次在滨州一样,只觉眼前一花,他就已经把该遮的地方全都遮挡完毕。 唉,想想心里头还有些小失落啊。 却见宗政潋压根儿没在意她失落与否,直接伸手揪住她的后衣领,将她整个带出浴桶,丢到了床上去。 盛安颜揉了揉有些摔疼的屁股,心说这人真的一点都不怜香惜玉的。 却见宗政潋将一个药箱扔在那里,而后背过身去,淡淡说道:“有事叫我。” 这四个字说得冷冰冰的,盛安颜却忍不住抿唇轻轻地笑了笑。 这家伙,好好说句话都这么别扭。 体内余火未清,宗政潋虽然以内功驱之,却是治标不治本,是以盛安颜不敢多耽搁,连忙打开那药箱,寻找可用的东西。 那药箱应该是赵叔的药箱,里面药物多是外用药。好在还有一个针包,她一打开,一排一排的银针闪着发亮。 “还好有这个。” 她抬起头来,见宗政潋背对着她,也没犹豫,飞快地将外面湿漉漉的衣裳褪去,二指拈起一根银针,飞快地下针。 犹记得刚刚开始学针灸的时候,除了用动物练手以外,为了找准穴位,她自己也被扎了好多遍,因此给自己针灸的时候,一切都显得十分娴熟。 唯有最后一针,她有些为难了一下,到底没有下手。 “那个,靖王殿下,我这最后一针在背上,自己扎不着,你能不能来帮我一下?” 第97章 发展,阴差阳错 “这里,对对对,就是这里……” “尽管下针就好了,没有事的。” “话说靖王殿下,你……没有偷偷在看我?” “嘶——哪有你这样下针的!” 盛安颜整个人趴在床上,露出一片光洁的背部,原本想恶狠狠地瞪宗政潋一眼的,却到底因为还在施针,动弹不得。 宗政潋瞧着她这幅模样,眸子一黯,语气却如平常:“你的医术不低,又是怎么中招的?” 盛安颜说起这个就来气:“吃的喝的用的,但凡可能下毒的地方,我都警惕到了,可是却偏偏忘了那一茬儿。” 宗政潋凤眸一眯,问道:“怎么回事?” 盛安颜道:“入宫之前,含湘夫人曾经敬过我一杯花茶,里面放了一味鸢羽兰,有补气益血之功效。而后在宫宴上,皇后赐酒,那酒应该是用桑元果所酿,喝起来清香爽口,有暖胃健脾之功效。可就是这两个东西,分开食用对人大有裨益,可是一旦合起来用,那就是十分烈性的药。” 说到这里,盛安颜摇了摇头:“不过因为桑元果在圣元这种气候条件下不生长,因此我也没多做考虑。当时喝起来的时候只觉得那酒味道怪,一时又没想起怪在哪里,是以才让自己着了道。” 桑元果酒是由外邦进贡,圣元境内的确没有生长得有。 宗政潋听到事情始末缘由,目色陡然冷峻:“你就好生修养着,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 说着,起身欲走。 盛安颜连忙拉住他,一脸含情脉脉,深情款款:“能不能,不要走?” 宗政潋斜斜挑高眉眼,望着她:“给个理由。” “这还需要理由吗?”盛安颜指了指自己的背,“您先给我把那根银针取下来再走。” 宗政潋面色忽地就沉了下去,管也没管,直接甩袖,大步离去。 盛安颜瞧着,愣了愣,旋即一撇嘴道:“怎么一个大男人翻脸跟翻书似的?” 这一晚,盛安颜把体内余毒全部逼出来之后,已经累得精疲力尽了。是以直接一倒头,栽在被窝里,一睡就睡到大天亮。 等到第二日她啥事没有的伸着懒腰起床,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多少事。 “什么?你们王爷一怒之下,把含湘卖到岭外去了?” “什么?月萱心生愧疚离家出走,影八去追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什么?皇上下了圣旨,赐婚莫语燕和钟子顾,这又是怎么回事?” 盛安颜直听得云里雾里,脑袋里一大堆为什么得不到解释。 青山原本就长得黑,被盛安颜连问几个问题,脸色顿时越发地黑沉如炭了:“王妃您让我一个一个地说完行不行?” 盛安颜双手食指在唇边比了个叉,顿时噤声。 青山瞧着她这番举动,顿时一愣。 被她一打岔,他都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了。 好,那就一个一个地来。 “昨天晚上咱们爷连夜审了含湘夫人,在一点非常手段之下,含湘夫人也对给王妃下药的事情供认不讳。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直接将她发卖岭外去。那还是咱们爷仁慈,要换其他人,早要了她那条小命了。” 盛安颜听着这话,顿时汗颜了一下:“据我所知,岭外是专门流放重刑犯的地方。将她一个女子发卖到那里去,不比杀了她还难受?” 青山摇头叹了口气:“王妃您就是太心善了。” 盛安颜伸出食指来摇了摇,说:“我是觉得,那岭外既然都是些重刑犯,想必也没什么钱财。你说将含湘卖到那里去,铁定也赚不到什么钱啊。光送她过去的路费就不止了,还得派人护送她,这人工又是一笔费用。粗略地算一算,还亏不少呢。你们爷平时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能做那么亏本的买卖呢?” 青山被盛安颜这一大段话绕得有些晕,想了想,好像她说的挺有道理哎。 不对! 这将含湘发卖岭南是因为她犯了错,同时也能给皇后一个警告,关赚钱不赚钱什么事? 刚想解释,就见盛安颜摆了摆手:“行了,咱们跳过这一段,说说月萱和小黑怎么回事?” 青山解释道:“昨天晚上月萱没能护好王妃,最后还被人缠住,险些闹出大事。她心里过意不去,所以……” 盛安颜连忙打断他:“不是要你说这些。我中招是自己不小心,不关月萱什么事,她内疚个什么劲儿?我是问你,她和小黑,怎么回事?” “嗯?”青山眨了眨眼睛,转过身,“我什么也没说。” 青山这模样更像是欲擒故纵,不让她知道她心里就越发地痒痒:“你别告诉我,月萱和小黑,有什么?” “这个……”青山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 盛安颜也不急,就瞪着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 青山与她僵持了一会儿,到底是先认了输:“好了好了,我说就是了。我们所有的影卫都是从黑风营的预备营中选出来的。后来咱们爷从影卫之中选贴身影卫的时候,月萱其实是不够格的,然而影八在最后一场比试之中刻意输给了月萱,是以月萱才入了七大影卫。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月萱从那儿以后就再没理过影八了。” 盛安颜听着这话,倒是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平日里看着他们两个一个比一个更冷冰冰的,也不怎么说话,倒是不曾想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青山比了个“嘘”的动作:“王妃可别说是我说的啊,月萱听到了,会揍人的。” 盛安颜点了点头:“其实月萱不理小黑的理由很好想,像她那么要强的人,一定不希望自己费尽心思想要争取的东西,到最后是别人让给她的。这对她来说,实际上是一种侮辱。而小黑那人估计也不是会解释的那种人,所以他们俩的关系才闹得那么僵。” 青山一听,有些恍然:“王妃您分析的好像有些道理哎。” 盛安颜哼哼一声:“那是自然。” 暗里想着,等他们回来,她看能不能撮合撮合。 嗯,那就还剩最后一个问题。 第98章 威胁,撕破脸皮 “莫语燕和敬之,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啊,怎么会凑到一块儿去的?而且还是皇上亲自赐的婚?”盛安颜看向青山,等着他的解释。 昨天她在偏殿的时候,有些神志不清,依稀地感觉好像看到了钟子顾,却不怎么确定。 后来再想去想,却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她还以为是她昨天意识模糊的时候,产生幻觉了,可听青山这话的意思,昨天晚上在偏殿的时候,难道她真的见到了钟子顾? 有些人有些事在阴差阳错之间,便走向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从此越行越远,两不相干。 青山没有瞒着盛安颜,而是将昨晚发生的事全部都告诉了她,包括钟子顾的身份和他在无极殿前大出风头的事,也包括最后,那一场如闹剧一般的结尾。 “当时皇后只说是一个宫女和侍卫私通,便将三位夫人打发了回去。其余在场的宫女和太监,一个不留,全部处理。我们的人去得及时,救下了一个,却也没活过今天早上。” 盛安颜呐呐地张了张嘴,出神了好半晌,才道:“也就是说,敬之是因为想要救我,才被人算计的?” 她没想到昔日在路上捡到的柔弱书生居然会有那样的身份,更没想到,两人居然会在那种情况下以那种方式重逢。 都说人生如戏,真真不假。 青山想了想,回道:“应该是如此。但是最后为什么会是德欣郡主在里面,这就不得而知了。” 莫语燕吗? 盛安颜眼前冒出那张温婉柔顺的脸,心里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那个原本花儿一样的女子,从此的人生轨迹都将被改变,想想都让人有些唏嘘。 “你们王爷现在在哪里,我想见他一面。”她忽地抬头,看向青山,难得的面色严肃。 青山回道:“爷现在在宫里,等他回来的时候,我给他说一声。” “如此,也好。”盛安颜垂着眼睑,点了点头。 “对了,”青山忽地想起一件事来,说道,“小主子一直吵着闹着要见王妃,晚一会儿人就给王妃送过来。” “真的吗?”盛安颜一听是自家宝贝儿子要回来,眼睛顿时亮了亮,心中的郁闷也驱散了一些。 这几日小宝儿都在前院,宗政潋也不肯放人回来,其中缘由她也私下猜着几分。 那日宗政潋试探她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想是她偷跑出去与那郑幽喝酒的事情引了他的疑心,是以才引得他如此百般猜忌和试探。 如今他既肯放小宝儿回来,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消除对她的怀疑了?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能让她见到儿子就是好事。 知道小宝儿要回来了,她赶紧地唤来月芽儿,让她吩咐厨房准备些他喜欢吃的饭菜,还未见着人影就已经连宵夜是什么都安排好了。 而此时,坤宁宫里。 莫清欢斜斜地倚靠在紫金绣线的软榻上面,镶嵌满宝石玛瑙地指套缠绕垂落的一缕发丝,望着面前站立如松的男子,唇边扬起一抹笑,道不尽的风情万种。 “没想到平日里难得请得动一回的靖王殿下,竟会有亲自上门来见本宫的一天,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啊。” 宗政潋负手立于殿中,面色淡淡地说道:“微臣今日发现了一个好东西,想着皇后娘娘该是喜欢,所以特意拿过来,敬献给娘娘。” “哦?”莫清欢柳眉一挑,虽没懂宗政潋到底卖的是什么葫芦,却还是来了一点兴趣,“是什么好东西?” 宗政潋拍了拍手,就见有人躬着身,捧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走了进来。 他伸手接过,而后走到莫清欢的面前,双手递了过去:“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还请皇后笑纳。” 莫清欢目光扫看了宗政潋一眼,唇边笑意不减:“这还是靖王第一次亲自送本宫东西呢。” 说着,伸手一挑,打开盖子,却在看到里面是什么的时候,脸色巨变。 宗政潋唇角噙着一抹冷笑,目色平静的时候,更让人胆颤:“这礼,皇后可还喜欢?” 莫清欢连忙将盖子盖上,胸口几个起伏,明显被吓得不轻。 盒子里面,装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那人还睁着眼,望着她,好像死不瞑目一般! 昨日还跟在自己身后听候差遣的侍卫长,今日就命丧他手,莫清欢怒目一挑,瞪向宗政潋:“你什么意思?!” “怕皇后没把知情的人处理干净,微臣特来帮皇后一把。”宗政潋将盒子放在软榻上的小几上,脸上表情云淡风轻,就像聊吃饭一般一如平常。 莫清欢冷声道:“本宫倒是没想到,为了你的靖王妃,你竟也敢公然威胁本宫了。” 昨晚连夜将含湘发卖岭外,今日又将她的左膀右臂断头送到她的面前,这其中警告意味,她再不明白那就白当这么久的皇后了。 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为了他那貌不惊人的王妃,他竟敢真的跟她撕破脸皮。 宗政潋这时候唇角一弯,倒是突地扬起一抹笑来:“皇后娘娘严重了,微臣怎么敢威胁娘娘呢?只是娘娘身边的人犯了错,微臣替娘娘处置了而已。以后还请娘娘用人的时候一定要谨慎一些,若是再被微臣抓着把柄,微臣定会秉公处理,不敢有丝毫私心的。” 这话的意思,就是以后她再敢对盛安颜做什么,他宗政潋虽然不会拿她怎么样,却不会放过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了? 身为一国之母,却被人如此威胁,莫清欢气不打一处来,却知这个男人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而且宗政潋如此光明正大地进了坤宁宫,皇上那边不可能没有得到消息…… 一想到这儿,莫清欢就没有来一阵心慌。 这个家伙,从来都讨厌得过分! 她冷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那就还请靖王殿下看好你家的王妃,别让她再落在本宫手里了。” 宗政潋一拱手:“微臣,多谢皇后提醒。” 第99章 久违的,三人同桌 卿暖阁里,盛安颜等着自家宝贝儿子归来,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 傍晚时分,盛安颜靠在窗边望着院子门口,直感觉自己都快望眼欲穿了,这才看见小宝儿被人抱着走了进来。 她什么也顾不得了,连忙起身一个飞奔出去,从那人手中夺过小家伙,先在他两边脸蛋儿上“唧”两口再说。 “脏死了。”宗政钰拿着衣袖擦了擦两边脸蛋儿上的口水,低着头小声地嘟囔一声。 盛安颜闻言顿时吃了一惊,先是仔细打量了一下怀中小人儿,再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表情,到最后忍不住一声仰天高呼:“我儿子呢?” 怎么胖嘟嘟的小脸瘦了?怎么奶声奶气的声音没有了?怎么都不黏糊她了? 这才去上学多久啊,怎么她家呆萌可爱的大胖儿子,转眼就变成一个小宗政潋了? “这孩子该不会真是他亲生的?” “嗯?你说什么?”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几分好整以暇的戏谑。 盛安颜只感觉眼前一黑,有什么挡住了她前面的光。 等她抬起头来,瞧见站在她跟前的人是谁之后,顿时吓得连连退后几步。 “你……你怎么在这儿?” 宗政潋听着这话,有些好笑:“我怎么在这儿?问你儿子。” 宗政钰看着盛安颜,眼里竟有一丝嫌弃神色一闪而过:“笨,阿潋抱着我过来的,他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 “呵呵……呵呵……是吗?” 盛安颜除了尴尬地笑两声以外,真的生不出任何想法了。 刚刚只顾着看自家儿子,都没注意到抱着他过来的人是谁,还当着人的面说人坏话! 她做人做到这个份上还能平安地活着,不得不说也是一种本事了。 瞧见两人僵持着,宗政钰适时地打了圆场:“肚子好饿,娘~~有吃的没?” 别的变了,这一声“娘”听着仍旧暖心不已,盛安颜连忙道:“早就准备好等着你了。” 不过目光瞥向一旁的宗政潋,她叹了口气,低声道:“不过看来得多准备一副碗筷了。” 仔细想想,三个人同桌吃饭的情景,还得追溯到她刚到王府还在芳草园住着的时候了。等她搬来这卿暖阁,这样的日子竟是一天也没有过。 如今,儿子在旁,她名义的夫君在侧,桌上丰盛的饭菜散发着勾人的香,她仿若恍惚间回到了原来的家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大哥二哥围坐成一团,每个人都有说有笑,相互夹菜,好不热闹。 想着,她竟不自觉地伸出筷子,给小宝儿夹了夹菜,再给宗政潋夹菜……等等,她为什么要给他夹菜? 可是夹菜的筷子都伸到了他的面前,好像这时候缩回来又不太好。 正犹豫着呢,就见宗政潋手中的碗稍稍一抬,正将她筷子里夹着的菜装进碗中,那姿态神色竟是那般自然! 盛安颜还愣着呢,就听他头也不抬地从那薄唇里吐出两字:“吃饭。” “哦。” 盛安颜端起碗来扒拉了两口米饭,整个人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她最近是怎么了?怎么有一种变笨了的感觉? 正想着呢,就见小宝儿夹了些菜在她碗里,也只说了两个字:“吃菜。” 盛安颜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的,她只想说一句:宝贝儿子,千万别学宗政潋那一身的臭毛病啊!还是你原来呆萌呆萌的样子更可爱啊! 吃完饭后,小宝儿就去看书去了,说是明日先生要抽查,他得把最近学过的都温习一遍。 盛安颜听着自家儿子如此的懂事,却莫名地有些心疼。 一个人要背负的东西越多,就只能越加的努力。否则有一天松懈了,那些压在背上的大山,会将人压趴下,再也爬不起来。 吩咐了月芽儿去给小宝儿熬一碗明目的绿豆汤,一转身,却见宗政潋正斜靠在软榻上,抬起一双凤眼,瞧着她。 “听青山说,你找我?” 盛安颜一愣,旋即点了点头:“想说求你一件事的。” 宗政潋扬了扬眉宇,散漫而悠声地问:“何事?” 盛安颜顿了片刻,终是说了出来:“我想去见钟子顾一面。” “不行。”宗政潋想也没想,直接拒绝。 盛安颜听着这话,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睑:“不行就不行,原本也只是想问候一下老朋友。可是有时候想一想,不见,比见更好些。” 让盛安颜没有想到的是,最后宗政潋还是答应了她。 前提条件是,他必须也跟着去。 盛安颜自认和钟子顾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自然应允。于是由宗政潋出面约人,私下在一处茶庄见面。 去的时候,宗政潋没有骑马,而是同盛安颜一起坐在马车之中,美其名曰:这出门在外,要低调。 盛安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想着他入宫的时候都骑着马儿,那般春风得意马蹄疾,何时讲究过低调二字? 不过想到依这家伙的秉性,一旦惹了他,他完全有可能随时改变主意。因此秉着多说多错的原则,一路上她都尽量地少开口。 可少开口不等于不开口,她左思右想半天,还是没忍住问了句:“尊敬的、敬爱的、万民敬仰的靖王殿下,是什么让你改变主意决定让我同敬之见上一面的?” 宗政潋斜眼扫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盛安颜喉咙一紧,连忙改口:“钟子顾。” 宗政潋听到她变了称呼,总算是满意了,目光清明,悠然回道:“让你了了一桩心愿,也免得你天天在背后偷偷骂本王小气。” 盛安颜忙解释道:“天地良心,虽然我背地里骂过你太多回了,但是我敢以人格发誓,我真没骂过你小气!” 宗政潋面色一黑,四周空气都好像弥漫着森寒之气。 盛安颜眨了眨眼,而后转身到一边,撩开帘子看向外面:“哎哟~今天天气很不错哦。” 在她身后,宗政潋额上青筋一抽,眼中目光晃晃悠悠,变了又变,却终究尘埃落地,化为唇边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 第100章 从此,天涯陌路 茶庄是宗政潋名下的茶庄,因此也不怕有外人看见或打扰。 马车慢悠悠地刚停稳,就见门口早有茶庄的人在候着了。 “王爷,王妃。”来人给两人行了礼,而后在前躬着身,给两人带路。 “人可到了?”宗政潋神色从容地问。 那人回道:“到了一会儿了,正在雅阁候着呢。” 宗政潋点了点头。 到了雅阁门口,宗政潋停住脚步,没有再走,侧过头冷着语气对盛安颜道:“本王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你要跟他说什么就赶紧说完。本王过时不候,明白?” 盛安颜愣了一下,伸手指了指屋里:“王爷您不进去?” 宗政潋冷哼一声:“你们说什么,本王没兴趣。” 说完,竟真的转身走开了。 盛安颜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终是没忍住,笑了起来。 望着雅阁的门,她深呼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钟子顾就坐在里面,皮肤还是很白,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锦袍,更是衬得他气质出众。 感觉人还是那个人,可是周身内外的气场都好像变了个模样,就连那脸部轮廓,似乎也变得坚毅了一些。 盛安颜走了过去,咧开嘴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嗨,小敬之~~” 钟子顾抬起头看向她,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连语气都冷冰冰的:“王妃找我前来,有何要事?” 盛安颜面上笑容一僵:“没有什么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钟子顾侧过头,说了一句:“我很忙。” 钟子顾很忙,盛安颜是知道的。 因为中秋宴会那晚的事,他要一边忙着筹备与莫语燕的婚礼,一边还要准备即将到来的秋试,想必已经是自顾不暇了,却没想到他还是答应出来见她一面。 盛安颜扯了扯嘴角,说道:“那天晚上的事……” “那天晚上的事与王妃无关。”钟子顾直接打断了她,口气冷冷地道,“我和语燕是自愿的,与任何人都无关。” “哦。”盛安颜原本准备了好多好多的话要问他,可是被他这般一堵,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想着,她从怀里掏出两块玉佩,递到钟子顾的面前:“这是两块同心玉,我原本还想着到底送你什么好,后来一看见这对玉,就一眼看上了。就,权当是我的一点点心意罢了。” 钟子顾没有接过那玉,而是抬眼看着她,有些不耐地道:“王妃还有事吗?” 盛安颜尴尬地道:“应该没什么事了。” 钟子顾目光望着门口,意味十分明显。 盛安颜掸了掸衣裙起身,给自己留最后一丝颜面:“这茶庄的茶还不错,钟公子要是不赶时间的话,可以留下来喝一杯。” 说着,转身出了门去。 宗政潋说了给她一炷香的时间,看来,完全地用不上啊。 眼瞧着那身形一步一步消失不见,钟子顾却久久地不愿收回目光。 他将那两块同心玉拿在手里,感觉那玉佩上还有她手心的温度,那温度,烫得他心口微微发涩。 到头来,他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只能竭尽自己最是恶劣语句,来在两人之间划开一道鸿沟。 从此,海角天涯,两行陌路。 宗政潋就坐在茶庄庭院的大理石桌上喝茶,瞧见盛安颜一脸受挫地出来,他一点也不意外。 “出来了?那咱们回府。” “好。”盛安颜点了点头,回府的路上,却一直垂头丧气的,一脸想不通的样子。 宗政潋被她嬉皮笑脸的招惹惯了,陡然间看着她这般消沉的模样,还真有些不习惯。 他挑高了眉宇,问她:“怎么?和钟子顾谈崩了?” 盛安颜点了点头:“感觉才一段时间不见,他就跟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了。而且,好像巴不得和我划清界限。” “这正常。”宗政潋从容不迫地道,“当一个人需要面对一些比较艰难的处境的时候,唯有改变,才能适应。就好比,你也说钰儿变了许多。因为随着他年龄的增长,他很快会意识到,撒娇这一招,除了对你,对其他任何人都没有用。当面对满朝文武的时候,当面对敌军百万的时候,需要的是智谋,需要的是实力,而不是撒娇。” 盛安颜仰着头,想象着小宝儿在万军从中撒娇的场景,连忙甩头将那画面甩开。 是有点违和感。 “而且他与你划清界限的做法是对的,”宗政潋道,“他马上就要成为莫家的乘龙快婿,无论在朝廷上还是在私底下,他都要与你站在相对立的立场上。但凡让人知道你们两个有一丝一毫的瓜葛,对他对你,都不是什么好事。” 盛安颜听着这话,而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与钟子顾之间,竟隔了这么多的东西。 可即便想得再清楚再明白,那心里总还是有些闷闷的。 往事一幕幕,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回到靖王府之后,盛安颜原本打算好好睡上一觉,换个心情的。 可是瞧着宗政潋一路跟着她回了卿暖阁,好像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歪着头,问他:“王爷你还有事?” 宗政潋倒是毫不掩饰,直接而又了当:“有。” 说着,挥手让周围的丫鬟全都出去,只剩下了他和盛安颜两人在屋中。 盛安颜瞧见宗政潋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倒是好生找了个位置坐着,问他道:“关于什么的?” 宗政潋在她旁边坐下,薄唇溢出两字:“内鬼。” 这宗政潋不说,盛安颜险些都快忘记府中还有内鬼这件事了。 她微微蹙眉,左右瞧了瞧,凑近宗政潋一些,小声问道:“还没抓到吗?” 宗政潋整个人往后一靠,目光微眯,将桃月出事的过程全告诉了她。 这件事瞒得严实,盛安颜从始至终没有听见半点风声。直到她听到桃月和影卫身上发现的毒药是她所配之后,她才懂那段时间宗政潋为何要那般地提防于她。 不过她倒理解,换了她,她也会那么做的。 第101章 内鬼,最不可能的人 “我不是内鬼。”不管三七二十一,盛安颜先做了自我澄清。 “本王知道。”宗政潋看了她一眼,道,“本王既然敢告诉你这些,就自然排出了你的嫌疑。” 盛安颜有些不相信地坐离宗政潋远了一些:“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变着法地来试探我?” 有了之前的前车之鉴,现在宗政潋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她都快分不清了。 宗政潋抿紧薄唇,望着她,没有说话。 盛安颜不去看他的目光,一个人侧着身子,思考着:“照这之前的所有推断来看,那人与桃月认识,极有可能还是很熟悉的人,而且还能有机会到我药房来拿药……” 卿暖阁有月萱在,如果晚上有人来窃药,应该会惊动她才对。可是月萱那里没有动静,说明那内鬼是以很平和的方式进入的她的药房。 而那两种药都是她最近新配的,仔细想了下,从配药到桃月出事的那段时间,进过她药房的外人,好像就是那天跟着她去拿熏香的那几个。 红叶,清雅,还有芸娘。 盛安颜思绪转了一圈,转过头去问宗政潋:“你们难道就从来没有怀疑过清雅吗?” 她平日里与桃月最是交好,也能够有机会见到赵王赠予桃月袖箭。而且两人朝夕相处,即便伪装得再好,也多少会露一些破绽,杀桃月的动机也是有的。 宗政潋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道:“应该不可能是她。” 盛安颜有些不解问:“排除她的理由是什么?” 宗政潋道:“她跟了本王很久了,三年前王志德反叛一案,她全家被牵连其中满门抄斩,她自己也被穿了琵琶骨,成了一个废人。” 成了废人就无法习武,而杀孙保信和桃月的人武功很是了得,这也就间接地证明了清雅不是内鬼。 可盛安颜思来想去,总觉得她嫌疑最大。 “福尔摩斯曾经说过,当你排除了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便是再难以置信的,那也是真相。” 宗政潋凤眼一挑,看向她:“福尔摩斯是谁?” 盛安颜双手捧心,低着头娇羞一笑:“他是我的偶像。” 宗政潋一双凤眸微眯,眸中神色瞬间深如渊潭。 她突然跟钟子顾扯上关系就得了,现在还冒出这么一个男人来,她到底还跟多少男人有瓜葛? 盛安颜不知道宗政潋已经想歪了去,她抬起头来,对他道:“其实要知道内鬼是不是清雅,很简单。我给府里的每个人都做一回健康检查,等检查到清雅的时候,我瞧瞧她的琵琶骨是不是真给废了,那不就得了。” 这倒是一个办法。 而且给全府的人检查一遍,能查出清雅是内鬼那还好,就算她不是,也能顺便看一看府中的人有谁会武功。 宗政潋道:“我让月萱和影八跟着你,一旦出现异常,立刻抓人。” “嗯?”盛安颜眼睛一睁,连忙欣喜地问道,“那两个闹别扭的回来了?” 宗政潋拍了拍手,道:“当天晚上就回来了,一直没好意思出来见你。” 盛安颜一转头,就见月萱和影八站在门口。 她连忙笑笑一摆手:“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关你们什么事。” 月萱和影八却朝盛安颜一个单膝跪地,道:“请王妃治罪。” 这看过拼命求饶的,没见过一定要请罪的。 盛安颜转过头,望向宗政潋。 宗政潋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一口茗茶,一派悠然态度,明显是把这事的处置权交给了她。 盛安颜想了想,道:“那这样,罚你们两个,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每天至少和对方讲一百句话。” 宗政潋闻言,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 影八倒是没什么反应,月萱却一下子抬起头来,眉心紧皱成一团:“还请王妃收回成命,换成其他任何惩罚都可以。” “这是你说的啊。”盛安颜道,“那就罚你们两个,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每天至少和对方讲九十九句话好了。” 说完她便没去看两人了,但是她能感觉到,那望着她的,饱含深深怨念的目光。 听说后续的发展是这样的—— 早上,月萱和影八碰面。 “嗯。” “嗯。” “哼。” “嗯。” “闪开,挡路了。” 影八,让。 中午,两人又碰面。 “吃什么?” “随便。” “馒头?” “可以。” 然后那天影八的午饭就是二十个白面大馒头。 听说他好像貌似还吃完了,吃完了,完了…… 晚上,两人再碰面。 “今晚你守夜。” “好。” “王妃听不得吵,一只蚊子一只蛐蛐都别放进来。” “好。” 听说那晚影八抓了一晚上的虫子蚊子。 盛安颜听着这话着实想叫冤枉——小黑你听我解释啊,我倒头就睡耳边打雷都叫不醒啊,听不得吵什么的真不是我说的不是我说的啊! 不过偶尔瞧着两人,一人倒挂在房梁上,一人双手抱臂倚在回廊的红柱子上,“嗯”过去“嗯”过来地交流着,瞧着还挺和谐的。 既然决定查清雅了,盛安颜也动作迅速,第二日就让人去各院先请了几位夫人过来,美其名曰:体检。 而且她还特意吩咐了去请的人,务必让人一同前来,免得留给内鬼思考对策的时间。 卿暖阁里早就拉开了阵仗,一排的椅子给坐着等候的人,一方桌案留给她给人把脉就诊。 清雅、芸娘她们倒是很给面子,一去请就早早过来了。唯有红叶好像存心跟她对着干,一直迟迟不见踪影。 不过红叶也就是个凑数的,盛安颜也没真打算查他。索性对先来的两人说道:“要不就从你们先开始。” 突然就要说检查什么身体,这让清雅夫人和芸娘都有些莫名其妙的。 盛安颜瞧见两人一脸疑惑的样子,笑了笑,解释道:“这定期的检查身体啊,对人是有很大好处的。如果没什么大问题,那也能看看最近的肠胃消化什么的,调整一下饮食。若是真出现了什么毛病呢,也能及时地治疗,不至于拖到后面去,药石无效。我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定期给你们检查一下身体,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 芸娘闻言,顿时也笑了起来:“那敢情好,就是有劳王妃了。” 盛安颜摆了摆手,笑着道:“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芸娘嘴上说着好,却先把清雅给推了出来:“尊卑有别,还是清雅夫人先请。” 第102章 蹊跷,人赃并获 清雅站在盛安颜的面前,低垂着头,双手揪着衣角,显得有些局促不已,连看也不敢看她一眼。 盛安颜温柔地安慰道:“别紧张,又不是受刑,一会儿就检查完了。” 说着,先让清雅坐在桌案后面,把手伸出来,给她号了下脉。而后又检查了一下她的舌苔眼球,问了些她最近的饮食情况,望闻问切,一样没少。 末了,盛安颜让清雅站了起来,从头顶一路顺着往下按了下去。 “这里平时会疼吗?” “不会。” “这里呢?” “也不会。” “那……这里呢?”盛安颜捏住她肩胛骨的位置,突地一用力。 清雅顿时脑袋一仰,倒吸一口凉气,额头上的冷汗立马就冒出来了。 她强忍着痛,说道:“这里下雨天的时候会痛。” 盛安颜瞧着她的反应不像是装的,顿时皱起了眉头。 这清雅的确被穿过琵琶骨,虽然治好之后手还能做一些日常的动作,但是练武却是万万不能的。 难道她的猜想,都是错的? 压住心中乱作一团的思绪,她顺着清雅的身子往下,继续给她检查着身体。 刚检查到清雅腰部,就见红叶终于姗姗来迟。 “早啊。”盛安颜抬起头跟红叶打了声招呼,却听“哎呀”一声,这边芸娘抱起肚子蹲下了身,露出一脸痛苦的样子。 清雅立马提裙小跑了过去,很是关心地问道:“芸娘姑娘你怎么了?” 盛安颜和红叶同时看向芸娘方向,却还没来得及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见芸娘突地站了起来,一下子抓住清雅的手,将她反身过来挟持住。而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支模样熟悉的袖箭,正正抵住清雅白皙的脖颈。 这画风变得太快像龙卷风,盛安颜一看这场景就蒙了,连忙叫道:“月萱,小黑!” 月萱和影八一个瞬息从暗处闪了出来,冲上前去正要将两人分开。却见一向胆怯懦弱的清雅忽地不知从何处来了勇气,一口咬在芸娘手背上,迫得芸娘的手松开一分。 然而她却还没来得及挣脱出来,就被又拉了回去。 “芸娘你怎么了?你快放开我!” 清雅一脸的慌张,不断地想要挣扎,然瞧见月萱和影八要过去,她却紧张地大叫:“你们别过来,她会杀了我的!她会杀了我的!” 芸娘此刻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怪异,好像带着一种深深的,让人无法救赎的绝望。 红叶拦住月萱、影八:“先别过去,谨防狗急跳墙。” 盛安颜却看着芸娘挟持清雅的姿势,只觉得有哪里很奇怪…… 为什么她一句话也不说? 为什么清雅的手一直都拉着她的手? 而又是为什么,体检的时候她要先把清雅推出来?又突然地肚子痛? 就在盛安颜也有些犯迷糊的时候,那边的清雅已经哭上了,满脸是泪地跟芸娘求饶:“芸娘姑娘,求求你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饶我一命!我平时也没得罪过你啊,求求你了……” 可是芸娘好像仍旧没有松手的趋势,并且手臂往后一抽,好像要将手中的袖箭抬起来。 红叶顿惊:“不好,她要下手!” 这句话话音还未落,就见芸娘手中握着的袖箭往清雅胸口猛地一插,就听“噗嗤”一声,清雅当场就血如泉涌。 月萱见此,连忙扔出一个梅花镖,“咻”地一声擦着芸娘的脖子飞过,留下一线艳红的血痕。 芸娘眼睛一瞪,面上带着一种怪异的神情,径直向后倒了下去。 盛安颜见此心头一骇,连忙跑去探芸娘鼻息,却已经没有动静了。 “月萱你怎么下手这么狠?”她抬起头,皱着眉看向月萱。 现在情况还不明了,内鬼是谁还没个定论,就这样杀了芸娘,如果她是冤枉的怎么办? 月萱动了动手腕,低着头微蹙眉头,也有些没想明白:“我没想杀她。” 当时她对准的是芸娘握着袖箭的手,可是梅花镖飞出去之后,芸娘却往后移动了一下身子,恰好地让那镖擦着她的脖颈飞过。 那情景,好像她是故意的一样。 眼瞧着一旁清雅的血都快流光了,盛安颜也没空追究这些了,连忙地叫月萱去取了她的药箱来,先给清雅止住血再说。 等简单止住了血,清雅也晕了过去,盛安颜开口吩咐道:“把人抬进屋里,再烧些热水来。” 虽然止住了血,可还那伤口还是需要进一步地清理。等盛安颜重新处理好出来的时候,院子里芸娘的尸体早已经被人抬走,就连现场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派人先将清雅送回了百花苑,盛安颜看着眼自己沾血的衣服,又进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等再出来的时候,影八和月萱也回来了。 “怎么样?”她问两人道。 月萱回说:“在芸娘姑娘的身上发现了几根银针,上面还淬了毒,和杀死桃月的凶器吻合。我们去搜了芸娘姑娘的卧莲居,在她住处,还发现了一支伪造的袖箭,和杀孙保信、杀清雅夫人的袖箭一致。” 这人赃并获,基本上能确定内鬼就是芸娘了。 盛安颜眉心紧蹙,明显有些不敢相信:“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会是这样。”芸娘可以说是从小就在靖王府长大,并且还管了那么久的王府后宅,谁能想到她会是内鬼呢? 月萱抬头看了盛安颜一眼:“但证据确凿。” 盛安颜摇了摇头:“可是说不通啊,她为什么要挟持清雅?” 月萱道:“可能王妃马上要检查到她了,她以为我们已经发现了她的身份,所以被逼得狗急跳墙,想要挟持清雅夫人逃出去。” “不对,不对……既然想要挟持清雅逃走,那为何最后却要杀清雅呢?” 盛安颜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想不通,却一时抓不住关键点在那里。 “芸娘的尸体呢?”她又问了句。 月萱回道:“已经抬出去让仵作检查了,很快就会出结果。” 盛安颜点了点头,眉心却蹙成一团,像打了一个死结。 考虑片刻之后,她道:“我想我得去趟芸娘住的地方。” 这件事绝对有蹊跷! 第103章 掳走,玩上瘾了 芸娘住的卧莲居正对着靖王府的荷花池,风景可谓是十分漂亮。又加之芸娘是个十分会拾腾的人,是以总是将住所里外收拾得十分清雅。 只是以前被打整得干净清爽的小阁楼,如今却被翻得乱七八糟。 盛安颜去的时候,正值刚入夜,却没想到卧莲居里居然还有人在。 她仔细瞧了瞧,才认出是芸娘的贴身丫鬟夏竹,正蹲在地上一边抹泪一边收拾着什么。 她慢慢走了过去,问她道:“你在做什么?” 那夏竹没想到这里还会有人过来,顿时被吓了一跳,回转过头来瞧见是盛安颜,连忙地跪在地上行礼:“参见王妃。” 盛安颜走了过去,也蹲下来,又问了一遍:“你在收拾什么?” 夏竹低着头,语带哭腔:“是姑娘以前做的一些东西,奴婢想收拾起来,等头七的时候烧给她。” 盛安颜伸手翻了翻,都是一些芸娘亲手制作的东西,有十几个荷包,有好几条腰带,还有两身衣服,七八双的靴子。 她拿起鞋子瞧了瞧,都是千层的底,密密麻麻的针脚不知道是做了多久才做出来的。那鞋子上还绣了蟒纹,做给谁的,自然不言而喻。 盛安颜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不对,芸娘不可能是内鬼!” 芸娘以前给她使绊子,不是想和她争什么当家权利,而是她喜欢宗政潋,所以才对她看不过眼。 而一个如此喜欢宗政潋的人,会去联合外人来对他不利吗? 不,她只怕宁愿自己去死,也不会连累宗政潋一分。 内鬼只能是一人——那就是清雅! 今天芸娘挟持清雅的时候,只怕是被人点了穴,不能说话。而清雅全程都在拉她的手,看似挣扎,实则更像是控制! 最后受伤那一幕,不过是清雅的苦肉计罢了。不仅洗脱了自己的嫌疑,还让他们不得不对芸娘动手! 可是清雅被穿过琵琶骨,无法习武,这一点,又如何能说得通? 夜幕渐渐遮盖住白天的灼热,将一片明艳转换成深沉的墨黑。 有晚风拂过,带着微微凉意。 盛安颜沿着荷花池慢慢地走,脸上眉心深皱,左思右想地想不通。 影八不远不近地隐匿在她身后,保护着她的安全。 这个时节,荷花池里的荷花大多已经衰败,结成了莲蓬,但荷叶仍旧生机盎然地坚挺着,挨挨挤挤地一大片。 盛安颜走在架在荷花池上的回廊上,因为离得近,还能听见“哗啦哗啦”的水声,像是有鱼儿在戏水一般。 她想事情想得入迷,也没在意,却不想走到桥廊中间的时候,忽地见荷花池里冲出一串水花,一黑影从池子里蹿了出来,揪住她就往水里拽! 那变故发生得太快太快,盛安颜甚至没有来得及呼喊一声,就整个人被没进了水里。 在她身后跟着的影八瞧见这情况,也是吃了一惊,连忙跟着跳进水里,想要把她拉回来。 可荷花池里水草杂生,荷叶密布,一入了水,再厉害的高手也没了法子。 影八沿着盛安颜入水的地方搜寻一圈,却是连个影子也没瞧见。他赶紧出了水面,呼吸一口空气之后,迅速地往书房方向奔去。 宗政潋这边也出了事,他原本派人严密看管着的清雅,却不知道何时逃了出去,一干影卫搜寻了半天均是无果。 影八将盛安颜在荷花池边被人掳走的消息禀报宗政潋的时候,他脸上的神色说不出的沉郁阴翳:“荷花池一端连接到百花苑,倒是不曾想她受了伤还能往水里跑。” 而荷花池有一道暗口通往外面的江河,从外面逆流而进倒是不可能,可从里面出去,却未尝不可。 而一旦清雅挟持着盛安颜出了靖王府,再想追上,就难了。 影八看向宗政潋,面色严肃:“那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宗政潋十指交叉,抵在下颌处,思虑片刻,忽地开口问道:“老五那里,如今谁在跟着。” 青山回道:“影九和影十八。” 宗政潋微微眯眼:“可有什么异动?” 青山摇了摇头:“目前来说,还没有。” 这话音才刚落,就见一鸽子飞了过来,停在窗边。 青山过去解开绑在鸽子脚上的纸条一瞧,叹了口气道:“现在有了。” 他将纸条拿了过来,递到宗政潋的手上。 宗政潋不用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时双眉压眸,凤眼冷凝,身体四周散发着令人胆颤的肃杀之气。 “看来他是玩上瘾了。” 青山和影八对视一眼,顿了一下,问宗政潋道:“那爷,要不要调动上京所有的影卫去找?” 宗政潋却摇了摇头:“他要真想甩掉你们,就是掘地三尺,你们也不定能够找到。派再多人找,也是徒劳。” 青山不禁有些担忧地道:“那王妃的安危……” “老五没有玩够之前,是不会要了她命的。”宗政潋陡然站起身来,墨袍一扬,竟不管在场众人,飞快出了门去。 青山见此,眼中忧色更浓:“也不知道咱们爷能不能找到王妃。” 影八看着那消失的背影,低声说道:“一定会的。” 盛安颜悠悠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处境不容乐观。 她被关在一个地下水牢里,那水冰凉刺骨,而她半截身子被浸在水下,两只手还被两条从上面垂落下来的两条铁链扯着,一身的狼狈。 而就在她的旁边,还有一个和她情况类似的男人,见她醒了,还问了她一句:“你还好?” 盛安颜听着这声音有些熟,可是这水牢里只有顶上有一点点光亮,她眯着眼仔细看了看那人的身形轮廓,这才惊呼出声:“郑幽!” 宗政幽苦笑一声,有些虚弱地道:“没想到居然会以这种方式和盛兄再次相遇。” 盛安颜一颗心惊诧不已,好半天才整理好情绪,问他一句:“云逸兄是怎么被抓到这里来的?” 宗政幽摇了摇头,道:“也怪我年轻气盛,一时意气,得罪了权倾朝野的莫家,是以才落得如此下场。” “莫家?”盛安颜愣了一下。 掳走她的当是清雅无疑,而那清雅,竟原来是莫家的人吗? 第104章 要不,咱们逃吧 两人同处一牢,宗政幽抬起眼来,上下看了看盛安颜,有些尴尬地说道:“恕我眼拙,竟一直没看出盛兄原来是盛姑娘。” 盛安颜此刻一身女装,又没了小胡子的伪装,而且她醒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地就开了口,也没有刻意粗着嗓子,自然是谁都能一眼看出她的性别。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宗政幽压着笑意,还一本正经地回答她道:“以女子的身份抛头露面的确多有不便,出门在外的时候,还是男装便利一些。” 盛安颜扯了扯嘴角:“可不是嘛。” “那盛姑娘又是因为什么被抓进来的?”宗政幽反问她道。 盛安颜想起自己被抓的过程就有些欲哭无泪,想了想,她道:“可能那人看我不太顺眼,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抓来关两天再说。” 这理由实在太扯,可宗政幽却还十分严肃地说:“那也太过分了,怎么能随便抓人呢?” 盛安颜额角青筋一抽,没再说话了。 水牢四边都是封闭的,唯有头顶上有一个四四方方的通风口,依稀有少许的光洒落下来。 在这样一个地方待着,整个人都是压抑的,时间久了,都能把人给逼疯掉。 盛安颜原本还想说这郑幽身份不定来路不明,要警惕一些的,可在这样一个地方,如果没个人说说话,那简直不是一般的难熬。 沉默了没一会儿,她就先开口问了句:“我们要在这里关多久?” 宗政潋摇了摇头:“谁知道呢。也许一两天就给我们一个痛快,也许关上几个月甚至几年,把我们逼疯,又或许,关上一辈子也不定。” 想到一辈子都要在这水牢里面度过,盛安颜连忙地摇了摇头,将那可怕地想法甩掉:“那要不了多久,腰部以下的地方就会全部坏死掉的。拖着一副半死不活的身躯在这种地方活着,那还有什么意义?” 想了下,她道:“要不然我们想办法逃走。” 宗政幽晃了晃手上的铁链,问她道:“怎么逃?” 怎么逃,的确是个问题。 盛安颜不会武功,这一点很是不利,但是她身上还藏得有一些防身的毒药,应该没被水融掉,也许能派得上用场。 她问宗政幽:“你会武功吗?” 宗政幽摇头:“我一介商人,学武功做什么?” “这就难办了。”盛安颜细细思量了片刻,抬起头说,“没武功应该也没关系,你是男人,蛮力总有一点的,一会儿只要配合好,想来也不是问题。” 宗政幽听着她这语气,连忙问道:“可是想到逃出去的办法了?” 盛安颜点了点头:“一会儿我大吵大闹引人过来,一旦那人打开上面通风口的盖子朝下面看,你就把手上的铁索扔下去,套住脖子把人拽下来。然后我们喂她吃下毒药,逼她打开地牢放我们出去。” 宗政幽想了想,道:“办法是好,只是我们哪里有毒药?” 盛安颜道:“我怀里还有一瓶,应该能用。你慢慢移动过来,看能不能给我从怀里取出来。” 宗政幽晃了晃两只手上的铁索,苦笑一声:“这手都被锁着呢,怎么取?” “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就不知道变通一下?”盛安颜看他磨磨蹭蹭的样子,都快急死了,“你过来,用嘴取。” 东西在盛安颜的怀里,却让他用嘴去取。 宗政幽眉梢一挑:“你确定?” 盛安颜点头:“我确定。” “只是男女有别……” 盛安颜一听这话就不耐烦了:“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个屁,非常时期非常处理。” 宗政幽微微垂睑,勾起唇角无声轻笑一声。 他不介意,只怕他那三哥介意,这就不好了。 装作十分为难的样子,宗政幽迟疑了一下,还是慢慢从水里移动过去。 因为有铁链的禁锢,他走到离盛安颜还有一步的地方,就给停住了。 盛安颜目测了一下两人的距离,一咬牙一横心:“来,应该能行的。” 说着,她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挺起胸膛,而宗政幽超前倾着身子,两边都在一点一点地靠近。 终于,宗政幽咬住了衣襟的边缘,往外一扯,将衣服扯开了一点。 盛安颜低着头看了一眼,眉心一拧:“不行,还得继续。” 宗政幽趁势咬住她的衣带,往外一扯,她的外衣顿时就散了开,露出里面粉色的亵衣来。 盛安颜的身材虽说不上什么波涛汹涌,却也算是玲珑有致,此刻挺高的胸口微微起伏,而宗政幽又是以那样的姿势朝她靠拢,两人的气氛,一下子就暧昧起来。 “那个,药瓶……” 盛安颜顿时没了刚才的气势,声音一下子小了下去,也有些不自在了。 宗政幽轻笑一声,凑过去以嘴含着药瓶起身,到底是将东西拿到了手。 只是盛安颜那衣衫半敞,看那样子,一时半会儿是没办法穿好了。 毒药拿到手之后,一切照先前的计划进行。 宗政幽站在那个通风口下面,最容易伏击的位置。 盛安颜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 “来人呐,我要吃饭!我要喝水!都死绝了吗?是个人就出来吱一声啊,不吱声是不是都哑巴了?变哑巴是缺德事做多了,没事儿,姐这里有药,能治。除了治哑巴,还专治各种头顶生疮脚底流脓,欢迎各位上辈子缺爱这辈子缺钱的缺德家伙们前来问症治病,我还能专治不孕不育哦,保证你们生的小孩都是隔壁老王的,不谢!” “咳咳咳咳咳……” 宗政幽听着这些话,咳嗽个不停。 盛安颜有些疑惑地看他:“怎么了?不舒服?” 宗政幽摇了摇头,思虑了半天,他才想到一句合适的形容词:“你骂人,真有个性。” 盛安颜想着是在一个帅哥面前,怎么也得矜持一点,顿时收了刚才那一副泼妇相,温柔地笑了笑:“其实我平时不是如此的,那些话我都是第一次说呢。” 说的时候语速那么溜,说第一次说,谁信? 宗政幽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有脚步声在头顶上响起,他看了盛安颜一眼,小声地道:“有人来了。” 第105章 计划,功亏一篑 盛安颜神色一凛,顿时严肃。 这逃命的机会只有一次,不成功便成仁。如果失败了,对方便会生出戒心,再想找到第二次机会就难了。 “闹什么?!”一声厉斥从上方传了过来,盖子一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盛安颜从没有听清雅好好地说过话,这会儿听见那冷然的声音,一时间还真吃惊不小。 “没想到你隐藏得这么深,竟然骗过了所有人。”她看着清雅,到底还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清雅勾起唇角,冷笑一声:“那是你不知道我为了骗过宗政潋,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盛安颜微微眯眼:“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当年你全家满门操斩,是宗政潋保全了你的性命,把你收留在府中。你又为何要狼心狗肺、恩将仇报?” “你知道什么!”清雅五官顿时狰狞,愤然地道,“要不是他,我的父兄娘亲压根就不会死,我那么跪下来求他手下留情,他都无动于衷。恩将仇报?你不知道我在靖王府的每一天都多么难熬,每一次看着他的时候,我都压抑着自己恨不得冲出去撕烂他的冲动!” “咳……”盛安颜干咳一声,冲宗政幽眨了眨眼,她则继续吸引清雅注意,“他是圣元的王爷,你们王家是叛军,他要放过了你的父兄,那让圣元王朝的千千万万子民怎么想?” “我不管!”清雅有些激动地一摆手,“我就是要他宗政潋为我王家所有人偿命!” 说着,她表情一变,露出一抹森然笑意:“还有你,尊敬的靖王妃,我会让你在这里的日子,毕生都难忘的。” 盛安颜没有接她的话,因为就在此刻,宗政幽突地将吊着双手的锁链一扔,直袭站在天窗边缘处的清雅。 那突袭太过突然,清雅显然也吃了一惊,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是慢了一拍。 盛安颜目光直盯着那锁链,眼看着那锁链要套到清雅了,一颗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了,却不想…… “哗啦”一声,那锁链到了天窗窗口那里,又瞬间掉落下来! 长度不够! 这时候功亏一篑,真让人一颗心陡然沉到了底。 盛安颜呐呐地张了张嘴,看向宗政幽。 宗政幽一摊手,表示他也没办法。 他都费尽全力将锁链往上丢了,谁知道会差那么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呢? 清雅这会儿跌坐在地上,稍稍回神之后就立马反应过来,脸上带着阴寒冷意:“我还道你怎么突然大喊大叫的,原来是想着逃走。看来是对你太客气了,所以你才有精力想一肚子的歪心思!” 言罢,她从腰上抽出一根软鞭,将那鞭子往腿上一缠,鞭尾从那天窗口垂落下来,甚至能看见那上面的鳞锥! 她腿一动一抖,那鞭子划过长空,抽得空气都猎猎作响,撞到铁链的时候,那铁链都好似快被抽断! 那般的力量,居然由一个柔弱女子使出,着实地让人有些不可思议。 而盛安颜注意到清雅的腿,要比一般女子壮实一些,想着身体体检的时候,她刚检查到腰部,就发生了芸娘挟持的事,应该是她为了避免发现她腿上的秘密,是以才想出那般转移众人注意力的招! 那么这样一来,清雅不会武功的事情就说得通了。即便穿了琵琶骨又怎样,她压根练的就是腿上功夫! “看王妃细皮嫩肉的,这一鞭子抽下去,想必得留好大一道疤?哈哈,也不知道让靖王爷看到,会不会心疼?” 说着,那腿划过一个弧度,往地上一跺,那长鞭立马转了方向,朝盛安颜横扫过来! 想着那铁链上的鞭痕,盛安颜就一阵头皮发麻。 她是血肉之躯,可不是钢筋铁骨,这一鞭子下来,她非得去半条小命不可! 可是铁链锁住双手,又身处水牢之中,跑,跑不掉,就算跑得掉,也跑不远,那一鞭子只能硬生生地挨着! 那一刻盛安颜所能做的,大抵就是把头歪在一边,别在脸上留疤就成。 可事情却比她想象的变化更快,眼瞧着那鞭子近在眼前,却忽地有一团黑影闪过,“啪”地一声,正正挡住了那一鞭! 眼前溅起一阵水花,宗政幽掉在她的面前,嘴角边挂着一行猩红的血。 盛安颜瞧着此情此景,顿时就傻了眼。 “你……为什么……” 她与他无亲无故,甚至还对他持怀疑态度。可是在这么危机的时刻,为什么偏偏是他挡在自己面前? 盛安颜心里突地慌乱起来,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言语, 却见宗政幽慢慢地从水中站了起来,唇边还挂着一抹笑:“你是女孩子啊,在我面前让女孩子受了伤,那就是我的无能了。” 话音还未落,就见他吃痛地拧起了双眉,好像扯到了背后的伤口。 盛安颜忙紧张地道:“能转过身来吗?转过来让我看看伤口。” 可是清雅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冷笑一声,说:“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到英雄救美,可真是一出好戏啊!那好,我就让你好好地逞一回英雄!” 说着,她扯住宗政幽的一根锁链往腿上一绕,而后往上一掀,轻而易举地就将他整个提拧了出去。 “来人呐!” 头顶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快速地跑了过来。 就听清雅冷声吩咐道:“把他吊起来,把鞭子都蘸上盐水,给我狠狠地打!” “是。” 盛安颜一听,顿时着了急,连忙道:“你恨我就恨我,拿他撒什么气!喂……” 然而清雅丢给她一个轻蔑眼神,压根不听她说什么,将那小天窗“啪”地一声关上,而后也随即离去。 不一会儿,就听见外面有鞭子抽过的声音,每一道都伴随着一声闷哼,偶尔还能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想来是他已经受不住了。 因为她的破主意,却让郑幽受了刑,盛安颜一时间愧疚不已,恨不得冲出去跟他们拼了。 可是以她现在的情况,自身都难保,更遑论出去救人。 而在这一刻,她才有些意识到,为什么宗政潋要早早地就教小宝儿学那么多东西。 因为在这里,一旦你不强大,就只有被人践踏的命运! 【作者题外话】:夜黑风高,某月顶着锅盖飘过~~看着评论区一片的催更声,阿月只想悄悄地说——正在码字存稿等爆发中。。。亲们就再耐住寂寞一点,吼吼吼……没人?正好。顶锅盖遁走…… 第106章 担心,他三哥的女人 等待的时间是最难熬的,一分一秒,都好似一个世纪。 盛安颜一直抬着头盯着那个小天窗,等到那一抹苍白的亮光变成烛火的昏黄,等到她以为郑幽再也不会回来的时候,那小天窗却突地被人掀开了。 “下去。”清雅的声音冷冷的,比那水牢里冰凉的水跟要冷上几分。 她面无表情地伸手一推,便将宗政幽推了下来,“扑通”一声掉进下面的水里。 “云逸兄,云逸兄你没事儿!” 盛安颜连忙唤了他几声,却听不见他任何的回答。 清雅冷哼一声,将小天窗“啪”地一声关上,转身离开了。 盛安颜费力地移动到宗政幽的面前,因为手被锁着,只能抬起脚来推了推他。 这一推倒是有些效果,只听他“嘶”地倒抽一口凉气,总算是有了一丝动静。 盛安颜立马意识到自己碰到他的伤口了,可是他现在满身遍布鞭痕,涌入鼻间的全是浓重的血腥味,随便她碰他哪里,都有可能碰到他的伤口。 “云逸兄,还能说话吗?”她赶紧地开口问他。 宗政幽喉咙动了动,声音沙哑地吐出几个意味不明地字音。 盛安颜连忙道:“你可得忍着,千万不要睡过去啊!” 在这冰冷的水牢里,他又伤得那般的重,一旦睡过去,就意味着他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宗政幽虚弱地应了一声“嗯”,眼睛却还是不自觉地阖上了。 盛安颜想着他那满身的伤口还在流血,如果继续再泡在水里,只怕熬不过今晚。想了想,她靠过去一些,柔着声音对他说道:“我现在要把你弄到我背上去,可能过程会有点痛,对不住你了。” 想来那清雅想着宗政幽受了重伤,想跑也跑不了,因此并没有将他的双手锁起来。盛安颜弯着身子咬住他的衣服,使劲地往自己方向拖拽。 虽然水有一定地浮力,可要用牙齿拖动那么大一个人,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盛安颜一点一点地移,一点一点地磨,总算将人弄到了自己跟前。 她歪着头“呸”了一下,吐出一口血水。 丫的,牙都快松掉了。 人到了面前就好说了,她深呼吸一口气,而后一个猛扎进水里,那冰凉的水灌入脖颈的时候,她打了个哆嗦,险些没被冰得跳起来。 强忍住一口气,等那冰凉的水将全身都淹没,她也渐渐适应了那温度。 宗政幽漂浮在水面,她从这头进去,从他身子底下穿过,再从另一头冒出来,宗政幽就处在了她的后背面。 她试着从水里慢慢站起来,就像被巨石压着的,那一棵不屈的绿芽,凭着孤注一掷地勇气和毅力,一点一点地顶开巨石。 宗政幽一个大男人,那体重并不比宗政潋轻多少。想当初她在鬼市底下的山谷里没扛起宗政潋,却在这一刻,凭着本能的求生欲,将宗政幽扛在了背上。 “要挺住啊!”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对背上的宗政幽说。 因为自己的馊主意害了人家的性命,她就算入了地狱也不能安心的。 宗政幽趴在盛安颜的背上,虽然两条腿还是垂在水里,但大半个身子不接触冰水,已经比刚才好太多了。 他慢慢地睁开眼,目光望着前面这个,明明双腿都在打颤,却仍咬牙坚持着的身影。 她的个子不算高,五官不算绝美,然而组合在一起的时候,却让人觉得清雅秀气,看着十分地舒服。 偶尔,那一双黑瞋瞋的眸子一转,露出一丝狡黠目光,直让人捉摸不透这小家伙在想什么。 真是的,明明只是想逗她玩玩啊,她这么拼命,倒是让他有那么一丁的于心不忍了。 “云逸兄,还……醒着么?” 她生怕他又睡了过去,即便死撑着力气,仍不忘不时地同他说上一句。 宗政幽顿了一下,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听着这声音,稍稍地松了口气:“没事的,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你撑着,一定要撑着啊。” 水牢里的日子好难熬,一个又长又深的夜晚,好像熬几辈子都熬不出头一样。 盛安颜好多次都快闭上了眼,却又强撑着,让自己保持着清醒。 可是那水好冰啊,冰得她的双腿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变成了两根木头,她想要动一下都动不了分毫。 “云逸兄……”她唇角艰难地动了动,轻轻地溢出这几个字。 宗政幽一直醒着,应了她一声:“嗯。” 她此刻的脸,此刻的唇,苍白如缟素,没有一丝的血色,仿佛随时都会一头栽下去。 可是她还不忘在最后,对他说上一句:“我撑不下去了,你要……好好活着。” 宗政幽听着这话有些不太对劲,连忙从她背上跳下来,却还是没来得及。 只见盛安颜身体一软,径直地扑倒在水里,再没有动静。 宗政幽眉心一拧,连忙将她从水里抱起来,伸手拍了拍她的脸:“喂,醒醒……快醒醒……” 她歪着头,闭着眼,好似安详地去了一般。 宗政幽连忙伸手探她鼻息,发现还有进出的气儿,这才放下心来。 奇怪,他三哥的女人,他那么担心做什么? 转念一想,就因为是他三哥的女人,所以才不能让她死了,否则他三哥只怕要和他翻脸了。 这样想着,就算自己担心一下也没什么了。 “清雅。”他开口,唤了一声。 只见原本暗无天日的水牢里,突地亮起几道火把。而水牢四周的暗口也被一下子全部打开,那淹没至腰部的冰水,转瞬之间就已全部流干。 一道暗门自墙上而启,有几道石阶给放了下来,直直通向外面。 清雅站在门口,低头一垂:“五爷。” 宗政幽抱着盛安颜走了出去,面色淡淡地道:“找个大夫过来,给她瞧瞧。” 清雅闻言,抬起头来扫看了宗政幽怀里的盛安颜一眼,微微皱眉:“可是……” 宗政幽没等她开口就冷冷地打断了她:“你该知道,爷不喜欢不听话的人。” 清雅心头一骇,低头应道:“是。” 第107章 挟持,带我出去 四四方方空荡荡的石室里,却摆放着一张梨木雕花的大床,两边有粉色的纱幔垂落,遮住了里面的情景。 外面,宗政幽坐在太师椅上,慢悠悠地品一口茗茶,看着从石室出来的大夫,问道:“情况如何?” 那大夫回道:“夫人只是被寒气侵了身子,若是好好调养,应无大碍。” 宗政幽听着这话,眉心舒展:“那何时能醒?” “可能一会儿就醒,也可能明日才醒,最迟不过后日。” 宗政幽闻言,挥了挥手,让大夫下去。他则一掸衣袍起了身,进了石室里。 床上,盛安颜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物,躺在那里,安静地沉睡着。 宗政幽撩开帘子坐在床边,目光落在盛安颜闭着眼睛平和的脸上,盯着她仔细地瞧。 有一种人,乍看不出彩,可是越看却越觉得耐看,大抵说的就是盛安颜这种人。 她的脸很小,下巴微微有肉,显得圆润而小巧。 那一双灵慧的眼睛如今紧闭着,长长的睫羽却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形,微微地颤动着,好像万花丛里蝴蝶轻轻扇动的蝶翼。 他忍不住伸手,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脸:“身为三哥的女人,怎么能这么脆弱呢?” 弄得他都有些忍不住,想要保护一下她了。 “呵。” 宗政幽被自己脑海里冒出来的这个想法给笑到了,慢慢地将手收了回来。 这可是他三哥的女人啊,何时轮到他说这种话了? “好好歇着,爷明日再来看你。”宗政幽一拂长袖,准备起身离开。 却没想在离开之前,一根银针突地抵住他的喉咙,有声音从他身后冷冷传来:“这上面可是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奉劝燕王殿下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不会手抖。” 宗政幽眉宇一挑,神色丝毫不乱:“原来你一直醒着。” 盛安颜挪动身子,靠近他一些,方便挟持。 她的确一直醒着,那大夫来给她看病的时候,她本就懂医,自然知道该如何蒙混过关。 “放我出去,我就放了你。否则拉一个王爷陪葬,我也不算亏。”她尽量让自己语气显得凶狠一些,好让宗政幽知道她的也是有一定威胁的。 却不想宗政幽压根儿不慌,反倒是勾起唇角,嗤笑一声:“你下得了手吗?” 盛安颜愣了一下。 话说她一双手是用来救人的,杀人,还真有些下不去手。 不过非常时期,她冷哼一声,讥讽地道:“难道尊贵的燕王殿下、尊贵的五爷,要想以身犯险来试试?” 宗政幽眉梢一动:“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身份的?” 盛安颜冷声道:“这世上能叫宗政潋三哥的,能有几人?” 郑幽,宗政幽。 也怪她自己太蠢,之前宗政潋和青山月萱他们的态度都摆在了那里,她硬是没联想到这二者之间的关系,以至于还差点信了他,在水牢里看着他被带走的时候,那般的愧疚不已。 宗政幽闻言,眸色一黯。 她明明是刚刚才发现他的身份,却一直装着睡,莫非在水牢的时候,她就已经起了疑心? 那她所做的一切,不都是做给他看的苦肉计? 好啊,他设的计,到最后却被这个小丫头反将一军,没想到他也有失算的这一天。 盛安颜不敢再跟宗政幽废话,怕他拖延时间。 她用银针抵住他的脖子,挟持着他往门外走:“带我出去。” 门外,清雅、冷绝他们听见动静,早已经候在那里,等着盛安颜了。 可眼瞧着那盛安颜挟持着出来的自家主子,众人还是惊了惊:“五爷!” 盛安颜不会武功,以他们五爷的实力,只需要动一动小指头就能对付,怎么可能会被挟持呢? “你们都闪开一些,我这银针上可是淬了剧毒,只要轻轻扎进你们王爷脖子,那就是神仙来了,也回天乏术了。”盛安颜唇边噙着一抹冷笑,扫看众人一眼,冷冷说道。 清雅杀桃月的时候,用过盛安颜配的毒药,自然知道其中厉害,顿时犹豫了一下。 冷绝却先看向宗政幽,等着自家爷的指示。 宗政幽摆了摆手,一脸随意地让众人退下:“你们都让开,爷还想多活几年呐。” 这话可不是他们五爷的风格。 冷绝闻言,知道他们五爷还想玩一玩,当即一挥手,道:“全部退下。” 盛安颜挟持着宗政幽,小心翼翼地避过他们,出了石室,到了一条悠长地通道里。 那通道很长,朝两头延伸,到一处拐角之后,又分开成两条岔路。而在通道左右,还有许许多多跟石室一样的房间,不知道是何用途。 盛安颜拿不定走哪边,只能一推宗政幽,逼他走前面:“你好好带路,我出去之后就放了你。否则……” “拉爷跟你陪葬?”宗政幽笑眯眯地接过她的话,一双桃花眼带着几分惑人的妖冶。 盛安颜稍稍一愣,没有说话了。 宗政幽倒是听话地在前面走着,时不时在石墙上摸了摸,摸出一道暗门来,拐角进去。 盛安颜原本以为那通道的岔路就够多了,没想到还有那么多的暗道隐藏在其中,这要是没个人带路,只怕得困死在这里面。 不过看宗政幽一派的姿态淡然,不像是被人挟持了,反倒像是他带着她四处参观游览一般,盛安颜心里总有些打鼓,怕他耍什么花样。 “这是什么地方?” 眼瞧着绕来绕去的好似没有尽头,而且走着走着若是不注意脚下,还会踩到一些森森白骨,盛安颜终是没忍住,开口问道。 宗政幽道:“你知道前朝的厉王吗?” 盛安颜果断摇头:“不知道。” 她才来这里多久啊,就圣元的几个王爷都分不太清楚呢,哪儿还管什么前朝王爷。 宗政幽一笑,解释道:“因为太过残暴酷戾、视人命如草芥,那厉王在历史上,也算是遗臭万年的人物了。” 盛安颜没懂:“那跟这里有什么关系?” 宗政幽道:“你没瞧见这些石室都有些年头了吗?” 盛安颜一愣:“难道这里是他修建的?” “不算太笨。”宗政幽点了点头,说道,“厉王对人十分狠毒,前朝开国的时候原本已经废除的酷刑,在这些石室里全部都能见到。而且他最喜欢听到人在受酷刑时候的那种惨叫声,因此专门搜罗了许多酷吏,来给他想了许多折磨人的办法。你知道三道口吗?” 盛安颜下意识地接了一句:“我知道九道弯儿。” 宗政幽笑了笑,道:“所谓的三道口,其实是指一种小蛇。那种小蛇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通体火红,七寸处长着一双小翅,会飞,一张嘴,里面有三颗獠牙,咬着人以后,就会留下三个牙口,十分地凶悍。而且人被咬之后,并不会立马死去,而是像被烈火焚烧一般,从五脏六腑烧起来,直到快化为白骨了才会咽气。” 盛安颜心里生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下一秒却抬起头来,警惕地看向他:“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第108章 抉择,走还是不走 宗政幽眉眼微扬,脸上笑意吟吟:“不过是怕你太无聊,给你找些乐子罢了。” 在这种地方走着,再胆大的人只怕也会心里发憷。而宗政幽这时候偏偏还讲这些东西,他确定是给她找乐子,而不是存心给她添堵? “你好好带路,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盛安颜用手肘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耍花招。 不过她的警告好似没有作用,宗政幽脸上笑意不减,还问她道:“害怕了吗?” 盛安颜冷哼一声:“要有机会,我还真想见见那什么三道口,指不定入了药,还是一味好药呢。” 宗政幽听到这话,顿时来了兴致:“那敢情好。听人说,当年那位能人异士忙着逃命,并没有把三道口带走,所以这石牢里应该还有那玩意儿存在才对。正好爷也没见过,要不咱们一起去寻寻?” 盛安颜目色一寒,将手中银针逼近一些:“燕王殿下,你就不能别耍花样,好好送我出去吗?” 宗政幽一摊手,一脸无奈地道:“好像,还真不能呢。” 盛安颜总算知道为什么走了那么久都一直在各种石室里穿梭了,敢情这宗政幽压根儿就没有在认真带路,而是在带着她乱窜! 而此时,宗政幽又一次摸到了一道暗门的机关,侧过头来对盛安颜笑了笑:“刚刚你不是说有机会想见见三道口吗?” 盛安颜看着他这笑顿觉不好,连忙顾不得再威胁宗政幽了,转过身,赶紧开逃。 可是刚刚来时的路被一道石门陡然堵上,宗政幽按着机关,有些诧异地看着她:“靖王妃不让本王带路了吗?怎么还自己跑上了?” 盛安颜转过身来,背靠着墙壁,沉着双眸瞧着宗政幽:“你想干什么?” 宗政幽笑得一脸无辜:“不是靖王妃想要看三道口吗?爷只是成全你而已。” 说着,他手往机关上一按,就见头顶上的那块巨大石板从两边缓缓分开,露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网出来。 而伴随着石板移动的“轰隆”声,还有许多渗人的“咻咻”的声音,透过铁网往上看,就见上面一片通红,仔细一瞧,分明是一些筷子大小的红色小蛇,正吐着蛇信子纠缠在一起! 盛安颜“咕噜”一声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头皮发麻。 宗政幽瞧着她的反应,唇角一边,缓缓勾起:“这些三道口可有太久没有饱餐一顿了,你说爷要是手一抖,按了下去,会是个什么结果?” 事到如今,盛安颜反倒是扬了扬唇角,也跟着笑起来了:“没想到燕王殿下这么喜欢我。怎么,看我嫁给了你三哥你气不过,所以特意抓我来这儿和你殉情不是?” 宗政幽摇了摇手指头:“说殉情就不对了。只能说爷太喜欢你了,得不到的,就只能毁了。” 说着,那手在那机关上面晃了一圈,好像随时都会按下去一般。 而就在盛安颜紧张地盯着宗政幽的时候,那头顶上的铁网兴许真的是存在太久了,生锈的地方被磨出一个小洞,一条小蛇瞅准机会,顺着那小洞就给滑了下来。 而那小洞,正在盛安颜的头顶。 正如宗政幽所说,这些三道口都好久没有饱餐一顿了,一掉出来,那条三道口就好像感知到了食物的味道,小翅一扇,竟在半空就冲盛安颜冲了过来! 盛安颜没想到那么小的翅膀居然真能非得起来,且动作那么快,竟让她一时间有些反应不及。 而宗政幽却在这会儿忽地一个轻掠到了盛安颜的面前,一手抓着她扔到自己身后,一手出掌,掌风将那条三道口碎成两半。 许是闻到了血腥的气息,那铁网上的三道口都躁动起来,将那铁网弄得哐当作响。 而此时,一些三道口显然已经发现了那个小口,一条一条地,顺着那个口子涌了出来。 宗政幽连忙带着盛安颜闪到门边,才短短一瞬,那些小家伙就已经扇动着翅膀,张着獠牙俯冲了过来。 盛安颜抬眼一瞧,好家伙,原来真的有三颗獠牙,颗颗尖利得好像能穿过钢筋铁板。 宗政幽连忙出手,对付着那些三道口。 可那个小洞里,却源源不断地有小蛇涌出来,他根本停不下来手,一旦停下,就有可能会被随时咬上一口。 盛安颜躲在他的背后,想要将门按开,却在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机关之后,顿时晕了眼睛:“这按哪一个?” 她抬起头来,问宗政幽:“哪个是出去的机关。” 宗政幽却没回答,而是背对着身子问她:“在水牢的时候,你是不是就已经发现我在骗你了?” 这时候,这家伙怎么还有精力问这个? 盛安颜有些着急,却还是回答道:“一开始是没有的。甚至你受伤的事情,我都一直内疚着。可是最后你在我背上的时候,我发现不对劲了。我好歹也是学医的啊,你们弄假伤口,就不能弄得逼真一点吗?” 宗政幽听着这话,凛然的冷目柔和了一些。 这是不是说明,她在水牢里那一番举动,是真心实意的? 也因为此,他选择信她一回,开口道:“右下角第二块石砖,往下按下去便是。” 盛安颜连忙数了过去,将那块石砖往里一推。 只听“轰隆”一声,她右边的石门应声而开,果然有条通道通往外面。 她连忙跑出门外,同时顺手在墙上刚才宗政幽没有按下去的那个机关上一拍,就见上面的铁网一松,那些三道口“哗啦”一下,全部掉了下来。 宗政幽瞬间就被那些三道口包围住,在那一片火红之中,他猛然转过身来看向盛安颜,眼神是说不出的失落和震惊。 眼瞧着石门渐渐关上,盛安颜原本想着一走了之的,却在看到他那眼神的瞬间,于心不忍了。 虽说这家伙是恶劣了一些,可是刚才那条三道口扑向她的时候,是他把她拉开了…… 到底还是没忍心走,她左右瞧了瞧,见通道上燃着一把火把,伸手一取,而后就地打了个滚,在石门落地之前,又重新回到了石室里。 第109章 危险,为什么回来 宗政幽此刻被无数的三道口逼到了墙角,他伸手扯下外衣,手臂一转,将那衣袍舞得密不透风,不让那些三道口有机会再进分毫。 看到盛安颜重新进来的时候,说不吃惊是假的,可是想到刚才的情景,他的语气也忍不住冷峻几分:“你又进来做什么?” 盛安颜挥舞着火把,瞧见那些三道口瑟缩不敢上前,顿时欣喜地道:“他们怕火!” 说着,一边甩着火把,一边朝宗政幽身边靠过去,竟还真没被咬一口。 宗政幽将衣袍挥舞的幅度变大了一些,把盛安颜那边也遮挡在内,语气却仍旧不善:“爷问你,又进来做什么?” 盛安颜却不管他什么语气,拉着他慢慢往门边移过去:“我再开一次门,咱们这回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我不会再甩下你了。” 宗政幽动作的手一顿,那些三道口立马张着獠牙吐着信子,见缝插针地攻了过来。 盛安颜连忙挥动着火把,挡在了宗政幽的前面。 “我知道我刚才的确有一点不厚道,不过我不是都重新回来了吗?你要怨我也好怎样也好,等咱们先出去以后再说好吗?” 宗政幽却站在那里没有动,微皱着眉,歪着头有些奇怪地看她,第三次问道:“你为什么要回来?” 盛安颜没懂他为什么一定要追根究底地知道答案,有些无语地反问:“这个很重要吗?” 宗政幽微微垂睑,摇了摇头:“不重要。” 一点也不重要。 只是他搞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才会让她冒着生命危险重新跑进来。 就算是他,在面临刚才的抉择的时候,他也会做出和她同样的选择。 一个对自己有威胁的人,一个如此好的逃生机会,为什么不永绝后患呢? 换做是他来选,根本就不会有一丝一毫地犹豫。 她与他非亲非故,她不是他培养的那些誓死为他效忠的死士,甚至对她来说,他死了还要更好一些。 那么为什么,她要重新回来呢? “哎呀,别愣着啊,这些玩意儿数量太多,我根本反应不过来啊!” 盛安颜一直不停地甩着火把,手臂已经酸得不行,连那动作也渐渐地慢了下来,好几回都险些被那三道口咬中。 而她话音还没落,就见一条小蛇瞅准一个空隙,径直地飞向她的脖子。 她心头一惊,心想这回完了。 却不想从她身后伸出一只手来,直接卡住那小蛇的七寸,而后狠狠地摔了出去。 她一愣,回过头去。 就见宗政幽脸上神色一变,平日里那么邪魅妖孽的人,严肃认真起来的时候,竟也有这般可怕的一面,好像站在他身边,都能感觉到那一身的猖獗戾气。 他伸手拿过她手中的火把,对她道:“再去开门。” 盛安颜见宗政幽还是信她的,顿时心头一喜,爽快应声:“好嘞!” 火把在宗政幽手里的威力,绝对是在盛安颜手中的十倍百倍,因此即便此时三道口的数量已经比刚才多了很多,他一人站在前面,却仍旧能够挡个完全。 盛安颜拼尽全力再次推开那块石砖,就见那暗门应声开启,慢慢地升了上来。 宗政幽见此,将火把重新丢给盛安颜:“你先出去在门口挡着,别让这些家伙跑出去!” “嗯。”盛安颜应了一声,接过火把火速出门。 而宗政幽则一边防着那些三道口,一边慢慢地往后退。 “关门!”他突地开口,说了俩字。 盛安颜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关门!” 盛安颜有些吃惊:“可你还没出来……” “快关门!”宗政幽第三次开口,声音满是杀气。 盛安颜不敢再耽搁,连忙按了关门的开关。 石门渐渐落下,眼看就要全部关上。 盛安颜瞧见里面还没动静,不由叹了口气:“这次总不能再让我冲进去一次?” 却不想才刚刚说到这儿,就见那石门下面一道白影径直地滑了出来,而后利落起身,将手中的外衣塞了进去,堵住最后一线出口。 “火把!”他手一伸,盛安颜就赶紧地递给了他。 就见他连着火把一起塞了进去,而后石门一合,“砰”地一声稳然关上。 “呼,总算逃出来了。”盛安颜长长地松了口气,差点瘫倒在地。 宗政幽一掸身上灰尘,悠然站起身来。 虽无外袍加身,只着一身亵衣亵裤,却偏让人无法忽视那从骨子里散发的华贵。只怕这人就是穿一身粗布麻衣,丢在人群里,那也是鹤立鸡群。 盛安颜叹了口气,心说,这就是差距。 但看他浓眉如利剑,斜挑如眉梢,目光望着她,说:“现在,能将理由告诉爷了吗?” 呃,还记得那茬儿呢。 盛安颜歪着头想了想,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将就着他说的话回他道:“你在姐面前死了,那就是姐的无能,说出去会被人鄙视的。” 宗政幽听到这个答案,却没什么表情,只将负手在身后,沿着通道的一头走了进去:“爷会派人送你回去。” 就这样换来了宗政幽的松口,也算意外收获。 盛安颜拍了拍衣裳站起身来,脸上表情喜滋滋的。 可这笑还没维持片刻的光景,就见宗政幽突地回过头来,一双眼瞬间睁大,瞳孔中有一抹光,摇曳熄灭。 一根鞭子缠绕上盛安颜的脖子,将她往后拖拽了好几米。 一人站在那分岔路口,手中拿着一把匕首,等着盛安颜自己撞过去。 宗政幽一脚踢起脚下的一颗石子,袖子一拂,“咻”地一声飞了出去。 “砰——” 小石子撞击在匕首上,震得那只握刀的手虎口发麻。 可是她却硬咬着牙忍住了,虽然刀锋偏离了位置,却没让匕首脱离手去,而此时盛安颜正撞过来,“噗嗤”一声,锋刃全没了底。 盛安颜一双眼睛蒙着雾气,回过头来看着杀她的人,嘴里轻轻地吐出两字:“清……雅……” “清雅!”宗政幽额上青筋暴跳,浑身上下散发着冰寒刺骨的煞气。 他一个飞身过来,一手将盛安颜揽在怀中,一手凝力与掌,狠狠地拍在清雅胸上。 清雅并没有还手,直接被宗政幽一掌给拍飞了出去,撞到石墙上又滑落在地,口中“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五脏六腑都好像被那一掌拍散了架。 她们五爷,这一回是真动了怒了。 然而她却一点也不介意,目光看着盛安颜,那双眼里全是报复得逞的快意。 她知道她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杀掉宗政潋了,那么杀掉了他的王妃,她也算为家人报了仇,没有白活那么久了。 “爹,娘,黄泉路上等着我,我……来了……” 第110章 本王,知道分寸 “冷绝,叫大夫!”宗政幽快步出了石室,边走边喊道。 然而平日里随叫随到的贴身影卫没有应声,却在石室的门口,等着一个既在他意料之中、又有些意料之外的人。 他停住脚步,微微眯眼,声音淡淡地道:“三哥倒是比想象中的来得更快。” 门口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宗政潋。 一双凤眸幽深锐利,紧抿薄唇冷峻无双。一头墨发无风狂舞,一身黑色衣袍腾动欲飞,带着杀伐果断的凌厉张狂。 他的手上,握着陪他征战无数沙场的凶刀龙牙,此刻那刀尖在地上,刀刃上一抹猩红,触目惊心。 在他身旁,横七竖八地躺着无数的尸体,冷绝还有一口气在,挣扎着望向宗政幽,唤了一声:“五爷……” 宗政幽望了冷绝一眼,眸中寒色愈重。 龙牙是大凶之器,出刀必定见血。也因此宗政潋立下誓言,不会在战场以外的地方使用此刀。 如今,为了盛安颜,竟是连这个誓言也要破了吗? “人,给我。”宗政潋没有空跟宗政幽啰嗦,当他目光看到盛安颜那张了无生气的脸的那一刻,他差点没忍住一涌而起的怒气,想抬起龙牙来给他一刀。 宗政幽知道此刻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也没解释什么,将盛安颜小心翼翼地交到宗政潋的怀里:“只是受了伤,没有性命危险。” 当时他那颗小石子让清雅手中的匕首偏了偏,以至于没有插中盛安颜的要害。 不过那么深的伤口,怎么着也得好好养上一段时间了。 宗政潋将人抱在怀里,看也没看宗政幽一眼,转身就走。 宗政幽喉咙动了动,直到眼前的人影消失不见,也没将唇边辗转的“抱歉”两个字说出口。 他不是有意让她受伤的。 目光扫了一眼一片血色的现场,他带过来的人几乎被宗政潋干掉了一半,若是他再不出来,估计他三哥真能杀进里面去,一个也不留。 走到冷绝身边,见他的手臂被废掉了一只,宗政幽伸出二指在他身上一点,先止住了他的血。 冷绝垂着头,有些懊恼地道:“属下没用。” 宗政幽摇了摇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龙牙一现,就连爷也不是他的对手,更遑论你了。” 冷绝咬着牙,皱着眉有些没想通:“这地方早已废弃,又如此偏僻,靖王是如何找到这儿来的?” 宗政幽听着这话,唇角一勾,轻轻笑开:“小的时候就这样,无论爷藏在哪里,他都总有办法找到爷。” 也因此,宗政潋能够找到这里来,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靖王府,卿暖阁。 宗政潋小心翼翼地将盛安颜放在床上趴好,看着那被血染红成一片的背部,一双褐眸暗沉下去,眼神微乱。 月萱背了药箱进来,对他说道:“爷现在外面候着,这里我来就好。” 处理外伤几乎是每个影卫都必须熟练掌握的一个技能,又因为盛安颜是女子,请赵叔过来着实不方便,因此由月萱来处理,再合适不过。 她拿着剪刀慢慢地将伤口周围的衣裳剪开,因为血液凝固,有些布料都和伤口粘在了一起,清理的时候,盛安颜即便昏沉着,也频频倒抽凉气。 清洗,上药,包扎。 月萱处理过后,又叫了月芽儿她们进来,给盛安颜擦了擦身子,重新换上干净的衣裳。 等这一切全部做完,已过了大半日的光景。月萱出了内室,才发现宗政潋一直站在门外,从未离开半步。 “爷。”她走到他跟前,微微垂首。 宗政潋回转过身来,目光望向里屋方向,缓缓地开了口,声音涩涩发哑:“她,怎么样?” 月萱回道:“伤口很深,但所幸避开了要害,除了损点皮肉以外,想来应该没什么要紧。” 宗政潋闻言,眉心舒展,终是缓缓松了口气。 她没事就好。 月萱仔细瞧着宗政潋的表情,心中忧虑愈盛,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开了口:“爷很紧张王妃?” 宗政潋侧过头,墨黑的目光淡淡地扫看她一眼:“她是本王的王妃,紧张她,不应该吗?” “可是……”月萱眉头紧锁,有些担心地看着宗政潋,“我怕再这样下去,王妃终会害了爷。” 害了他吗? 宗政潋想着她在皇宫偏殿那被人算计的模样,想着她刚才趴在床上时那一片血红的背影,有些讥讽地笑了一声。 说她害了他,倒不如说他害了她。 “本王知道分寸。”宗政潋抬起头来,望向外面不见星月的天空,“本王也不会忘记,让她当靖王妃的初衷。” 一切都不过是场互惠互利,只要他不动情,那这场交易,就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月萱咬着下唇,还想说什么,却到底没有说。 他们爷真的知道分寸吗? 如果知道,那又为何在知道他们王妃被五爷掳走之后,就乱了分寸,连自己立下的誓言都不顾,毅然地开了刀? 龙牙一出,见血方归。 他不是不知道的。 是夜,夜渐深沉。 月萱双手抱臂靠在院子里缠绕着葡萄藤的石架上,微抬下巴,对着对面的屋檐“喂”了一声。 影八一个瞬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陪我说说话。” 月萱一开口,影八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她难得主动开口和他搭话,这让他顿了好半晌,而后才想起要回答她。 “嗯。” 月萱也不看他,抬起头望着乌云蔽月漆黑一片的天空,缓缓地说:“我现在很矛盾。王妃是个好人,我也看得出来,爷也是有些在乎王妃的。可也因为此,我才害怕,害怕爷会因此害了自己。如果有一天,爷真的对王妃动了情,我想,我会杀了王妃的。” 影八侧过头,看着月萱。 他了解她,她是一个外冷内热、极重感情的人,跟了他们王妃那么久,不可能一点情分都没有。 而能够让她说出这些话来,说明她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 他走过去,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么,由我来下手。” 月萱转过头来看向他,眼睛微润,好像蒙了一场挥散不开的雾气。 第111章 用意,存心添乱 因为没有伤着要害,所以盛安颜在昏睡一晚之后,第二天就醒了过来。 当然,她能醒过来也要归功于宗政潋,因为这丫把吃早餐的地儿换到了她的房间里来,那阵阵诱人的食物的喷香,勾得好几天没有吃饭的她一个猛子坐起了身子,差点没又闪着腰。 随便披了一件外衣在身上,她连洗漱都懒得了,披头散发地就出了门去。 宗政钰见她醒了过来,连忙放下手中勺子,欣喜地跑过来抱她大腿:“娘亲~~你可终于醒了!” 盛安颜抬眼看着无动于衷仍旧吃着东西的宗政潋,再看热情洋溢欢迎自己的宝贝儿子,心想到底还是儿子靠谱。 正感动着呢,就见宗政钰拉着她走到饭桌旁边,小心地扶着她坐下,然后一本正经地说:“娘现在受伤着,不能吃发物,所以这蟹黄包子不能吃,鸡蛋羹也不行,牛肉小酥饼也要拿开……要不娘亲喝两口白米粥,清淡又养胃,美容又养颜。” 盛安颜看着丰盛的一大桌子早餐,滋溜滋溜地吸着口水,然而嘴角还不得不牵强地扯起一个微笑:“小宝儿真是太懂事了,都会为娘亲着想了,娘亲心里真的是好高兴啊。” 宗政钰还亲自给盛安颜盛了一大碗,端到她的面前:“那娘亲要全部吃完哦。” 盛安颜“呵呵”干笑两声,心说原来不止有坑爹,也有坑娘的。 拿起勺子,吃着味道寡淡的白米粥,她的目光早已漂洋过海,飘到了宗政潋的面前去。 就见宗政潋夹起碗里的蟹黄包子,一口咬下去,汁水出来,满口留香,咀嚼之后,吞咽下肚。 她就看着他吃,看着他放下碗筷,看着他拿出白色手绢优雅地擦了擦嘴,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 她目光往上一抬,就见他也在看着她,目色中含了几分戏谑,看得她双颊一红,连忙地低下头去,猛喝了几口米粥。 偏偏小宝儿瞧着她的模样,还在一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娘亲慢些喝,不急,这还有,没人跟你抢。” 盛安颜突地有些欲哭无泪。 吃完饭后,宗政钰便要去前院上学,青山送他离开,宗政潋却留了下来。 盛安颜虽然没有吃到好吃的,可喝了那么一大碗米粥,也总算是填饱了肚子,这才想起自己衣服未换头发未梳,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但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正想着唤月芽儿打水来给她梳洗呢,就见宗政潋目光清明地望着她,缓缓地开了口:“抱歉。” “啊?”盛安颜从没有想过宗政潋也有说这两个字的时候,一时间还有些微微发愣。 宗政潋敛了凤眸,眸中水光悠悠:“你是对的。除开最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如果当时我肯早信你一些,早作防范,兴许你也不被抓走,也不会受了伤。所以,抱歉,是我害了你。” 盛安颜回过神来,倒是出乎异常的平静:“抓我的、杀我的人是清雅,背后主使的人是燕王,王爷完全没有必要将这些罪责往自己的身上揽。” 更何况,清雅已经死了,那再来追究谁该为她受的伤负责,就显得有些太矫情了。 “只是我有一点没想明白,孙保信是赵王的人,而清雅是燕王的人,那她为什么要杀孙保信呢?” 盛安颜歪着头,抬起眼,有些不解地看向宗政潋。 宗政潋神色从容,不疾不徐地回道:“清雅在靖王府委屈求全地活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取了我的性命,为家人报仇。只是不知后来老五许了什么条件,让她归附与他。杀孙保信,其实也没什么用意,想来不过是为了混淆我们的视听,存心添乱罢了。” 盛安颜抽了抽嘴角:“这么无聊。” “可也成功吸引了我们的注意,让我们将目光都放在王府内鬼上了,不是吗?”宗政潋目光微微冷峻,望向窗外。 这样一来,既可以让靖王府上下人心惶惶,又可以为赵州那边争取一点时间,一箭双雕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盛安颜听着这话,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你会拿燕王怎么样吗?” 宗政潋听着这问题,顿时轻笑了一声:“拿他怎么样?你有证据证明清雅是他的人吗?” “证据……”盛安颜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没有什么证据。 如果不是她被掳走,可能谁都不会把清雅和宗政幽联系到一起。 “那人证不算吗?”她举起手,示意她可以作证的。 却不想宗政潋唇边勾起一抹戏谑的笑,伸出那长臂,揉了揉她的脑袋:“别天真了。对这种事都认真,那你就真的输了。” 盛安颜缩了缩脖子,想避开他的手。 丫丫的,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宗政潋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她都感觉自己好像是他饲养的宠物狗狗。 她一定是被虐出阴影了。 宗政潋看着她矮下一头,抬起眼睛用那水汪汪的目光看着他,那感觉还真让他有些下不去手。 什么时候,这小丫头也学会用眼睛勾人了?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说道:“今日一大早,老五就进宫面圣请了辞,这会儿应该已经快出上京城了。” 盛安颜顿了一下:“嗯?他这就走了?” “五爷,皇上都没开口要您走,您为何要自己请求回燕州?”冷绝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自家主子,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宗政幽双手负于身后,站在上京城郊送别亭的石台上,遥遥望着远处仍依稀可见的青色城墙。 为何要走? 他听见这问题轻笑一声,倒是好心地解释道:“爷欠靖王妃一个人情,老大和皇上以及三哥之间的事,爷就不去瞎掺和了。反正,闹得越是热闹,爷还有好戏瞧不是。” 这鹬蚌相争,得利的是渔翁,他又何必早早地去趟了这淌浑水?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张倾城的脸:“五爷。” 宗政幽回过头,看着琅琊,笑了笑:“走,爷的美人儿都等不及,想要去爷的地盘上看一看了。” 第112章 洞房花烛,状元及第 中秋节一过,天也开始渐渐有了凉意,院子里葱绿的叶子染上了萧瑟,飘落了一地。 盛安颜这段时间安心地待在靖王府里养膘,哦不,养伤,许是没什么事来烦她,又日日补着身子,一不小心,那腰围就不知什么时候宽上了一码。 想着入了秋,身上的衣服更得加厚,再加上那一身肉,可不得胖成一团球? 每每一想到这里,她就举起手来对天发誓:“下一顿我绝对不吃肉了!” 可是—— “娘亲,多吃一点哦。” 宝贝儿子夹的,总不能吃。 “喏,吃。” 宗政潋用一脸“我都给你夹菜了你居然敢不给面子难道是瞧不起我来人呐拉出去斩了”的表情看着她,她敢不吃? 就在这段且欢乐且悲伤的日子里,盛京城里也算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自然是右相千金莫语燕出嫁,嫁的还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书生,这一时让上京多少人掉了一地的下巴。 莫语燕是右相唯一一个嫡女,从小就在皇后跟前长大,还被皇上封了德欣郡主,可谓是金枝玉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曾不知道引了多少世家子弟争相追逐。 可结果呢,她一个都看不上,最后却带着几十台的嫁妆,倒贴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这一时间,羡慕有之,嫉妒有之,酸言酸语更是传得满上京皆是。 可就在不少人感慨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时候,却不料在成亲的当日,宫里传来了圣旨,皇上亲贺两人大喜,不仅赐字“才子佳人”,更赏赐黄金布匹若干。 这一来,又掀起了一轮讨论热潮,纷纷猜测这莫家的乘龙快婿,到底是何身份,没多久,竟连他八辈祖宗那一代都翻了出来。 众人一瞧,哦,原来是前太子少傅之子,这一下,话锋转得比舵还快,又道这莫相怎会让自家的宝贝女儿真嫁给一个穷书生,原来还有这样一个缘故在。 随后又发生了第二件大事,那就是三年一度决定万千士子命运的秋试了。 钟子顾在众人瞩目之中,不负众望地拿下笔试第一名。随后又在的殿试里发挥出彩,荣登三甲榜首,由皇帝钦点翰林。 穷书生鱼跃龙门,状元及第,众人却纷纷登门向莫相贺喜,恭维他识人有术,觅得贤婿。 而当初刚入上京屡屡碰壁的穷书生,如今不过转眼,便名利双收,娇妻在怀,一时之间,风头无俩,让人唏嘘不已。 盛安颜也是知道钟子顾的本事的,读过他文章的人,便知他这状元之名,实至名归。 可是她也不意外他的选择,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走的路,如果他没有在中秋宴会上夺得头名与皇上攀上关系,谁又知道,这一次秋试的头名会是谁呢?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若是几位评官偏要说另一人的文章更为出彩,那又有谁说得定呢? 一步登天哪有那么容易,旁人看不见,那一步一步,铺垫在脚下的那么多的垫脚石。 这日。 盛安颜照常等着宗政潋下朝、等着小宝儿下学,然后坐在一起,和乐融融地一起吃饭。 这都成了这段时间的惯例了。 府里的几个夫人出的出事,卖的发卖,如今百花苑就剩一个红叶夫人在了,可也没见宗政潋怎么去那里。搞得她莫名地有种负罪感,心想着莫非是她太有魅力,这宗政潋都移情别恋了? 不过这种问题她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的,而且宗政潋能过来陪着宗政钰吃饭,自家儿子很高兴,她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过这日宗政钰下学倒是早,却迟迟不见宗政潋回来。 等到饭桌上的饭菜都有些凉了的时候,才见青山急匆匆出现在门口:“王妃。” 盛安颜眯着眼瞧了瞧外面,见没人,不由问他道:“你们爷呢?” 青山喘了口气,回道:“爷在宫里和皇上商议要事,今晚可能会回来的很晚。所以特意让我来跟王妃说一声,让您和小主子先吃。” 这段时间过得太风平浪静,以至于突然出了点事,倒让盛安颜有些意外了。 不过这些国家大事也轮不到她操心,她回过神,拿起筷子给宗政钰夹了菜,说道:“那咱们娘俩儿就开吃。” 夜渐深,寒气渐浓。 宗政钰早就回房看书去了,月芽儿检查了一遍门窗,将灯一吹,也退了出去。 盛安颜躺在床上,却睁着眼,没有一点睡意。 “怎么还不睡?”一道温润醇厚的声音突地轻轻响起,随即有黑影一闪,到了她的床边。 “你不是也这个时候才回来?”对于宗政潋夜闯她闺阁的事,反正不是第一次了,她也习惯了,将身子往床里面挪了挪,给他空出一半的位置来。 宗政潋见此,倒也不客气,躺在了盛安颜的身边:“有点事,耽搁了。” 盛安颜睁着眼,盯着上方的纱帐,问他:“事情很棘手吗?” “嗯。”宗政潋微微颔首,“下午才得到的消息,今年新铸的一批官银在浔州边境被抢,所有护送官银的士兵一个也没能活。而官银被抢的地方又是山贼土匪群聚之地,光是那附近的山头就盘踞着九营十八寨,大大小小数百个土匪窝。皇上的意思是,让我去剿匪,追讨回官银。” 盛安颜闻言一顿,竟愣了好半晌才缓缓又开了口:“要去多久?” “没个准。”宗政潋说,“有可能一两个月,有可能小半年。那批官银数量庞大,至关重要,无论落在谁的手里,都是莫大的隐患。” “哦。”不知怎地,那情绪莫名地有些低落起来。 盛安颜别过头,眼睫一垂,目光微黯。 宗政潋道:“你也别太过担心,在这上京城里,能动你和钰儿的人只有皇后而已。因为中秋宴上的事,皇兄已经冷落了她一段时间,并且新册封了一个昭仪。她如今都自顾不暇,想来也没有空闲来找你们麻烦。” “谁担心这个?”盛安颜小声嘟囔着。 宗政潋在她耳边问:“那你担心什么?” 盛安颜回过头来本欲开口,却不想一抬眼,就触上了他的眼眸,那里面温光如水,晃晃悠悠。 他慢慢低下头来,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上一吻。 “你放心,我会尽快回来的。” 【作者题外话】:首先,感谢青2小主的打赏,敲锣打鼓撒花(捧脸~~)其次,鉴于各位小主天天催更,阿月特此加更一章,啦啦啦~~~110米跨栏飘走~~~乃们记得多评论哟~~ 第113章 剿匪,路上小心 说是剿匪,然宗政潋却并没有带多少人马,而是从靖王府里选了几十个影卫,换上平常老百姓的衣服随行。 盛安颜牵着宗政钰的手,送宗政潋到门口,看着他带的那几十号人,不由有些担心:“你就带着点人去剿匪吗?” 宗政潋笑道:“他们都是百里挑一才选出来的影卫,以一当十、以一当百都没问题。而且从京城调兵动作太大,不仅容易打草惊蛇,而且还要经过长途跋涉,有些得不偿失。还不如到时候先去摸清楚了情况,再从湘军和地方军上调遣人马就是。” 论行军打仗调兵遣将,盛安颜自然比不上常年在沙场上打滚的宗政潋,因此也没再说这些,只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宗政潋点了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而后落到了宗政钰的身上:“钰儿要乖,好好听娘亲的话。” 宗政钰乖乖地点头,还上前了两步,张开手臂和宗政潋抱了一下。 盛安颜在一旁看着这两父子依依惜别的场景,唇角弯了弯,露出一个淡淡地笑来。 门口,青山骑在马上,瞧着门口的一家三口,有些唏嘘地叹了口气:“你说多好的一家人啊。咱们爷从来都孤身一人,如今有妻子有儿子,本来应该是高兴的事。可是只要想到这样的画面看不了多久了,心里就忍不住淡淡地失落起来。” 在他旁边的那匹马上,坐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男装的红叶。听见青山的话,他斜眼,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就不要去想,想多了也不过是自己伤心罢了。” 青山回过头来看他,微微蹙眉,有些不爽:“红叶你说话总是这么讨厌。” 红叶懒得理他,调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腹,先走一步。 盛安颜听见动静抬起头来,见那背影有些熟悉,微皱眉头,问宗政潋道:“红叶?” 宗政潋点了点头:“他也跟着我去。” 盛安颜顿时尴尬起来,朝宗政潋挥了挥手:“那你也不用急着回来了……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和红叶正事干完之后还可以在那些游玩一番再回来,不用顾着我们娘俩的……” 宗政钰抬起头来,看向她:“娘亲你到底想说什么?” 盛安颜都快被自己的智商捉急哭了:“我就是想说,我会独善其身,不会插足到你和红叶之间去的。” 说着转身,拉着宗政钰就往府里走。 丫的,昨日温情不过浮云,她绝对不能因为宗政潋给了她几天好脸色,就沉浸在他温柔里不能自拔了,那也太没出息了! 宗政钰小跑着才能跟上盛安颜急匆匆的步子,不禁有些奇怪地问她:“娘你跑什么呢?” 盛安颜道:“当你在某一天在某一刻突地有一种想找一条地缝钻进的感觉的时候,你就知道你娘我现在在跑什么了。” 门口,宗政潋瞧见盛安颜落荒而逃的身影,唇边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弧,摇了摇头。 说她笨,她却总是能够一眼看破很多东西,而且还满肚子藏着一些让人刮目的小心思。 说她聪明,她却到现在也没理清楚他和红叶的关系。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表情淡了一些。 也或许那个小丫头时时刻刻用他和红叶的关系提醒着自己,也不过是为了不让自己沉沦而已。 到底,他们两个,不过是那一场互利互惠的关系。 他收敛了所有情绪,翻身上马,沉声一挥手:“出发!” 正所谓:老虎不在家,猴子充霸王。 这靖王府离了宗政潋,那盛安颜可就一跃成为整个王府地位最高的一个人了。 这下她可什么都不怕了,出府也不用偷偷摸摸了,直接带上自己的宝贝儿子,出去吃好吃的去! 说实话,宗政钰长这么大,还真没好好逛过外面的世界,一出王府,看着满大街的人来人往商铺林立,是怎么看怎么稀奇。 盛安颜瞧着,心想这样才对嘛,一天到晚的跟着宗政潋学什么深沉,连点小孩子的模样都没有了。 越往天桥那边走,路边的小吃摊子也多了起来,每一样看起来都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盛安颜咽了咽口水,随即眯眼笑着问自家儿子:“小宝儿想不想吃呀?” 宗政钰点了点头:“想。” 盛安颜撩起幨帷对赶车的影八道:“小黑,冰糖葫芦,丝丝糖,小糖人,糖炒栗子,还有前面那家十八个摺的灌汤包,有劳你啦。” 影八嘴角一抽,倒是立马去买了。 他动作极是迅速,很快就将东西全部买了回来,送到了马车里。 宗政钰嘀咕一句:“买这么多东西吃得完么?” 这边还说着呢,那边盛安颜欢喜地将那些冰糖葫芦、糖炒栗子等东西往自己面前一堆,然后拿了两个包子递给他:“小宝儿正是长牙的时候,吃多了糖对牙不好,就先吃两个包子。” 知道他不能吃糖还全买糖?! 宗政钰微张着嘴有些无语了一瞬,随即小声地道:“娘亲你是在报复我之前让你喝白粥的事吗?” 盛安颜伸手揉他的头,一双杏眼弯成了两弯月牙:“说什么呢傻孩子,你娘是这种人吗?” 宗政钰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她。 盛安颜面色一僵,别过脸去,小声嘟囔:“这种事知道就行了,就别说出来么。” 马车外面,影八听着这娘俩儿的对话,额上青筋,一阵狂抽。 不过最后盛安颜还是决定找个地方好好弥补一下自家儿子的,要不然就因为小糖人儿跟她置了气,那可就划不来了。 让影八问了一下路人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知道荟萃楼的烧鹅天下闻名之后,她毅然决然地带着宗政钰,直奔向那儿。 荟萃楼也算得上大酒楼了,虽没到饭点,可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显然都是奔着他家的烧鹅来的。 盛安颜带着宗政钰下了车,让影八先去把马车停好,他俩则先入了酒楼。 一进去,就立马有小二热情地迎了出来:“客官几位?” “三位。”盛安颜目光扫视一眼,见楼下几乎都坐满了人,便问了句,“有雅间吗?” 小二抱歉地道:“这雅间一般都被人提前订了,不过二楼有个靠窗的位置,刚刚空出来,客官您看可不可以?” 盛安颜听着这话,倒是没挑:“也行,带我们过去。” 二楼的环境倒是比一楼的好,盛安颜看着那靠窗的位置,还能看见下面街道上的热闹场面,也很满意。 结果才刚坐下呢,没等来影八,倒是听前面闹了起来。 【作者题外话】:这章素加更。。。。。 第114章 挑事,出门忘了看黄历 盛安颜一抬头,就见楼梯口处,几个家丁簇拥着一个衣着华丽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上了楼来,其中一个家丁正在跟那小二起争执。 “干什么干什么?没雅间了?咱们三爷赏脸在你这里吃个烧鹅,你小子居然说没雅间了?你是活够了是?你这小店不打算在上京城开了是?” 这时候荟萃楼的掌柜的听见动静也赶了过来,先给几个人赔了个不是,又低声下气地解释道:“几位爷,真不是不给你们安排雅间,只是雅间早已经满了,我们开门做生意的,总不能把客人都赶出来不是。” 围在众人中间的莫平忠这时候倒是摆了摆手,说了一句:“行了,没雅间就没雅间,爷也不是那么挑剔的人,就在这二楼吃。” 掌柜的一听,顿时松了口气。 却见这时候,那莫平忠伸手一指在二楼吃饭的那些人,又说道:“不过爷吃饭的时候喜欢清静,这里坐着的这些,全都给爷清干净咯。” 掌柜的还没开口,那些个家丁就一个个全部散开,开始踢桌子砸盘子,粗鲁地赶着众人离开。 “快走快走,别扰了三爷吃饭的雅兴。” “还有你,看什么看!再不走打断你的腿!” “说你呐,滚啊!” 一堆的鸡飞狗跳,人兽鸟散。 盛安颜瞧着影八还没来,将宗政钰护在身后,也准备闪人。 却不想旁边一家丁见他们磨磨蹭蹭的,直接一伸脚,踢向宗政钰屁股:“臭小子,还不滚快点!” 然而那脚还刚踢到半空,就见一黑影直接掠了过来,一抬长腿,猛地一压,只听“咔擦”一声,那家丁趴在地上,腿已经完全变了形状。 影八轻飘飘地落地,站在了盛安颜的身旁。 盛安颜连忙检查了一下宗政钰,见他没被伤着分毫,这才松了口气。 这来吃个东西也能遇到这种事,真是晦气。 然没想到她还没开口追究什么呢,就见对面的莫平忠瞪大了眼睛,伸出手来指着她的鼻子:“你这小子好大胆子,竟敢伤爷的人,是不想要你这条小命了?!” 盛安颜眉梢一挑,冷哼一声:“怎么?要想要我的命,有本事你来取啊!” “你你你……”莫平忠被气得够呛,“你知道爷大哥是谁二哥是谁小妹是谁吗?” 盛安颜吐了吐舌头,讥讽出声:“那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那莫平忠一下愣住:“你爹是谁?” 影八也一下来了兴致,歪着头看向自家王妃。 “听好了。”盛安颜双手叉腰,深呼吸一口气,正要出声。 然而就在众人眼巴巴等着她开口的时候,她却脑袋一歪,一甩手说:“我干嘛要告诉你们。” “切~~” 莫平忠双手抱臂,冷笑一声:“爷管你爹是谁,你爹就是天王老子,爷也不怕!今天你敢弄断爷的人一条腿,爷就打断你十条腿!” 盛安颜顿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算术是哪个先生教的?一个人能有几条腿?有十条腿的那是蜈蚣。” 这话顿时引得在场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莫平乾脸上有些烧,不由恼羞成怒:“笑什么笑,笑什么笑,谁再笑爷就撕烂了谁的嘴!” 周围众人连忙闭了嘴,却仍见肩膀抖动。 莫平忠仗着自己的身份横行霸道惯了,倒是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踢到硬板,顿时一挥手,冲自己的众手下道:“给爷打,打死了算爷的!” 盛安颜将宗政钰抱起来退后一步,让影八站在了前面,也说了句:“给爷打,出手轻点,留口气别打死就成,医药费算爷的!” 莫平忠听见盛安颜的话,又是一声嗤笑:“也就这点出息。” 盛安颜叹了口气:“小爷也不想的。但我这跟班出手重,以前隔壁镇子里有个地头蛇带着几百号人来跟他火拼,结果一个都没活。后来小爷不得不动用了一些非常关系,这才摆平了那件事。” 莫平忠听到这话,信也懒得信。 且不说一个人灭了几百号人,可能吗?再者说了,身上背了几百条人命,他都没办法摆平,更何况这个看起来也就那么回事儿的小个子。 可事实是,虽然盛安颜说的话有些夸张的成分在,可影八对上那几十个家丁,愣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全部摆平了。 不过眨眼,地上便狼藉一片。 桌椅板凳四分五裂,遍地哀嚎伤患遍野。 莫平忠瞧着眼前的情景,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却仍扶着一旁楼梯的栏杆硬着底气道:“有种的你就报上名来,爷要抄你全家灭你满门!” 盛安颜双手抱臂,冷冷瞥他:“呵,真是好大的口气!” 她一招手,影八上前一步,亮出靖王府的腰牌。 “有本事,你就真来抄我全家灭我满门试试?” 宗政潋的满门上包括皇帝和几位亲王,下包括那么多的皇亲贵胄,这要全灭,那可就好玩了。 莫平忠一瞧是靖王府的腰牌,当即吓得腿脚一软,顺着楼梯就滚了下去,竟一直落到了底。 他刚才那句话要是传到了皇上的耳里,那可就是大不敬、谋逆的重罪了,到时候抄家灭门的可就是他们莫家了! 想着,他也顾不得自己浑身的擦伤了,赶紧地爬了起来,连滚带爬地跑出了荟萃楼,竟是连他的那些家丁护卫也不管了。 盛安颜取了一锭银子给掌柜的:“给我打包两只烧鹅带走。” “是是是,只是两只烧鹅要不了这么多的银子。”那掌柜的一瞧那莫三爷都被收拾成那般模样,便知眼前这人得罪不得,连那态度都越发恭敬几分。 盛安颜道:“剩下的算是赔偿你桌椅板凳的损失。” 那掌柜的千恩万谢之后,便下了楼,让人赶紧地给她打包烧鹅。 盛安颜瞧着满地都是伤患,倒是好心地扔了一锭银子作为医药费,这时候才想起来问影八:“刚才那家伙是谁?他家大哥二哥小妹又是谁?” 听起来好像很牛叉的样子啊。 影八面无表情地回道:“他叫莫平忠,是莫家三爷。他大哥叫莫平乾,是当朝右相。他二哥叫莫平坤,官至礼部尚书,加太师衔。他的小妹……” 盛安颜摆了摆手,示意影八不用说了。 他的小妹,自然便是那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莫清欢。 她低着头,对着手指小声嘟囔一句:“今天出门忘记看黄历了。” 第115章 报仇,私下算计 坤宁宫里。 “哎呦……哎哟哎哟……你倒是轻点啊!你也想要爷的命啊!”莫平忠一脸不爽地瞪着眼前给他处理伤口御医,语气很是不善。 莫清欢坐在高座之上,一袭繁花云锦的绯红色长裙,头上戴着碧玉攒珠的九尾凤冠,戴着长长指套的手正捏着青花瓷的茶盖拨弄着茶杯里的茶叶,说不出的华贵。 听见莫平忠说话,她淡淡地一抬眼睑,瞟了他一眼:“谁把你害成这样的就找谁去,跑本宫这坤宁宫来对御医撒什么气?” 莫平忠连忙挥手让御医闪开,哭丧着脸可怜巴巴地道:“这要是旁人那也就罢了,可那人身份我动不得啊,要不也不会来请小妹给三哥做主了。” 自家这三哥爱惹事,莫清欢是知道的。可是现如今在朝野之上,谁不知道他们莫家一手遮天?就算真和她三哥杠上,也会看在她大哥二哥和她的面上,乖乖地服了软,也就算了。这让他三哥也不敢动的人,还真是第一次听到。 她开口问道:“说了半天,那伤你的人,到底是谁?” 莫平忠道:“是个小个子的男的,带了个孩子,身边还有一个武功很是高强的护卫,亮出来的还是靖王府的腰牌。我一见那腰牌,就没再和他们继续纠缠了。可是他们却没打算放过我,还说莫家算什么东西,不仅伤了我带的所有人,还把我打成这幅模样。小妹,你可一定要给三哥做主啊!” 莫清欢没听他三哥后面说些什么,关注的重点却在前面去了:“你说,他们带了一个孩子?” 莫平忠一愣,点了点头:“是有个几岁大的孩子。” 莫清欢长长的眼角微微上挑,唇角一勾,来了一丝兴致。 靖王府现在只有一个孩子,当初那宗政潋也是因为那个孩子,拒绝了皇上的赐婚,改娶了盛安颜。 如果她三哥碰上的那个孩子真是宗政潋的儿子,那可就太有趣了。 “小妹,小妹……咱先别管什么孩子啊,先想个办法给三哥好好出口气才是要紧。三哥这一身的伤,可不能白白受了啊……” “好了,御医不是说没大碍么。”莫清欢瞧着莫平忠那没出息的样儿,忍不出轻嗤了一声。 莫平忠愤愤地道:“可是我这心头憋着一口气,那叫一个恨呐!” 莫清欢抿了一口清茶,唇角一弯,轻轻笑道:“三哥真想报仇?” 莫平忠道:“睡觉都想。” “那好。”莫清欢招手让他过去,附在他耳边道,“你回去以后,派人仔细盯着靖王府。若是有人再带那个孩子出府,你就想办法将那孩子拐走。剩下的,随你怎么处理,只是动作要干净一些,别让人查到你头上去。” 莫平忠愣了一下:“那孩子……不会就是靖王的孩子?” 莫清欢讥笑他一声:“不然呢?你以为靖王府有几个孩子?” 一想到靖王宗政潋,莫平忠就忍不住心里打怵:“绑了那孩子,真的没问题吗?要是事后靖王追究起来……” 莫清欢翻了个白眼:“所以才让你处理得干净一些嘛。本宫这边,皇上最近盯得紧,不便出手,你自己想办法,把这事儿给办成了。” “这……”莫平忠还有些迟疑,毕竟平日里靖王威压太甚,他还心有余悸。 莫清欢道:“你且放宽了心,靖王奉皇上之命去往浔州剿匪,今日一早已经秘密出发,这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等他剿完匪回京,肯定也是好几个月后的事情了。等到时候他再追究,也拿不出证据来了。” 莫平忠一听,也觉有理。 更何况这事是皇后吩咐的,他也不敢不做,又想着在鬼市里被宗政潋坑的那么多银子,在荟萃楼自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那小个子欺负成那般样子,他顿时恶从胆边生,咬牙道:“小妹放心,这事儿三哥肯定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莫清欢听着这话,总算是扬起了一抹笑意:“那就辛苦三哥了。” 等莫平忠一走,从屏风后面慢慢走出一个人来,伸出双手按住她的肩膀:“怎么算计人家王妃不成,又开始算计人家孩子了?” 莫清欢那狭长妖媚的金色眼线向上一挑,唇边勾勒起一抹冷艳的笑:“本宫就见不得他比本宫过得好,凭什么他能比本宫过得好?本宫为了这个母仪天下的后位,付出了多少?” 身后,苏庆三按了按她的肩膀,平缓了一下她的情绪。 意识到自己说话的语气有些失控,莫清欢深呼吸一口气,脸上狰狞一转,换成了平常神态:“本宫只是想瞧瞧,没了孩子,宗政潋和他那王妃,该如何地相亲相爱。” 苏庆三给她捏着肩膀,问她道:“需不需要我派人助莫三爷一臂之力?” 莫清欢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靠在靠背上,享受着苏庆三的周到服务。 听见他问这话,她摇了摇头,道:“三哥那边不用管,让他自己去办。你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苏庆三眉梢一挑,问:“何事?” 莫清欢冷冷地道:“因为上次中秋宴上的事,皇上恼了本宫许久,不仅新册封了几个狐狸精,如今更是连喂药都不要本宫伺候了。本宫要是再没点动作,宫里那些贱蹄子只怕就等着看本宫笑话了。” 苏庆三皱起眉头,问道:“那皇后打算怎么做?” “哼,收拾几个臭丫头片子,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莫清欢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不过最近皇上正在气头上,本宫不能被气昏了头脑,再做出惹他生气的事情来。所以明面上不仅不能动那几个狐狸精,还得笑笑和和的,各种赏赐都不能少。不过,私下嘛……” 她抬眼看向苏庆三,冷冷一哼:“鬼医上次敬献的麝香丸不错,你去多取一些过来,然后派人偷偷潜入几个妃嫔的住所,各处都放一些。本宫要她们日日都受宠爱,可就是生不出个蛋来。等皇上玩腻味了,再收拾她们自然就容易了。” 苏庆三一拱手:“皇后英明。” 莫清欢这种事做多了,也没什么感觉了,挥了挥手道:“本宫也乏了,你就先退下。” 第116章 谁动了朝廷的官银 连着赶了一天的路,已是人困马乏。又见天色已黑,宗政潋下令道:“就地扎营,生火做饭!” 虽只有几十个人,却个个纪律严明,听到命令之后就立马分工明确地分散开去,有的负责生火做饭,有的负责打水喂马,有的负责搭建帐篷,有的负责安全警戒,不一会儿,就见炊烟一起,野味下锅,帐篷也火速地搭好了。 吃过晚饭之后,除守夜影卫以外,所有影卫就地休息。 宗政潋把青山、红叶叫到了帐篷里来,将两幅地图在地上铺开。 一张地图绘的是圣元全国的国土,上面清楚地标明了各个州府的地界,和重要的军队驻防。另一张地图则是绘制的这附近几个州府的具体地势,细致到各处山川地脉的走向。 宗政潋伸手指着第二幅地图的一处,说道:“这里便是浔州的边界,也就是官银被劫的地方。在这里,绵延千里全是群山,山头上盘踞着九营十八寨,大大小小数百个土匪窝,如果官银真是他们劫的,那光是去查是哪个山头的土匪所为,就得费好一番心力。” 青山和红叶的目光落在地图上、宗政潋指着的地方,看清楚周围的局势,两人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数千里全是深山老林,那些土匪又是在山里生活惯了的,一旦不能一举出击将他们一网打尽,那么他们往林子山谷里一躲,谁能找得到他们去? “这么宽的地方,就是派几十万的军队围剿也不定能围剿得干净,更何况这附近只有云州驻扎得有一路厢军,再加上其他的州府守备军,拢共也没多少人,调那么多兵马也不现实啊。再一来,就算咱们真能调出几十万的军队来攻打这些土匪窝,那不是小题大做嘛。” 青山双手抱臂,只觉得他们还没到,就已经是困难重重。 红叶也说道:“这浔州边境的土匪占山为王年代已久,最开始的时候朝廷还发兵围剿过几次,但都基本上是无功而返。土匪没抓到两个,反倒是咱们的人折损不少。久而久之,朝廷也就懒得管他们了,也就任由他们发展到如今的规模。” 青山皱起眉头,有些微恼:“难道就由着他们那么嚣张了?” 红叶目光落在宗政潋的身上,见他不知在想什么,不由问了一句:“爷的意思呢?” 宗政潋摩挲了一下下巴,手一移,指向浔州隔壁:“不知你们注意到没有,这浔州离赵州虽然还隔了一个云州,但若是翻过这燕山山脉,其实也要不了两日的光景,而且还能避开驻扎在西面的云州湘军,隐蔽得很。” 青山伸手挠头,有些没明白:“爷说这个做什么?” 红叶闻言,却如醍醐灌顶,脑海里清明一片:“爷怀疑抢夺这批官银的不是这些土匪,而是赵王的军队?” “赵王的军队?”青山顿时大吃一惊,“这要真是赵王的军队假扮的劫匪,劫走了这一大批官银,那他们只需要翻过燕山山脉便可回到赵州,到时候重新换上军服便又是赵王的正规军队,岂不是谁也捉不到他们半点把柄?” 红叶目色一寒,微微敛睑:“怕的就是这个。” 青山闻言,顿时愣愕住了:“那若真是赵王的人马所为,岂不是这批官银,咱们就追不回来了?” “也不一定。”宗政潋抬起头来,目光扫看了两人一眼,神色从容地说道,“第一点,这批官银上铸有年号,皇上已经将命令下发至各个州县钱庄,一旦这批银子流入市场,必定会让人发觉。所以抢夺银子之后他们要做的,必定是重新找一个地方,将这批银子进行重铸,而后才会投入使用。而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查找一下哪里有可以重铸银子的地方。” 红叶了悟地点头:“一会儿我就飞鸽传书,让黄影安排人去调查。” “第二,”宗政潋又将目光回到了浔州边界,凤眼微眯,目光陡然锐利,“那么一大笔官银肯定不会无声无息地消失,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山上的那些土匪不可能完全不知道。那么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这批银子,就是那些土匪劫的,要么就是如我所想的那般,这批银子失踪是赵王所劫。而假设是第二种,那山上的土匪看到那么大一批银子在他们的地盘上被劫,不得来分一杯羹?这不可能。所以那些山匪不是主犯必定是帮凶,咱们的突破点,仍旧在他们身上。” 正说着,突听帐篷外有人道:“爷,加急情报。” 宗政潋摆了下手:“拿进来。” 那影卫快步入了帐篷,将信鸽上的小纸卷送了进来,又快步退了出去。 青山接过纸条打开来一瞧,剑眉一挑:“果如爷所想。” 他将纸条递了上去:“黄影刚刚派人传了情报回来,据调查,赵王在最近一段时间,曾多次派人前往浔州边境与那些土匪接洽,具体在密谋些什么,暂时不得而知。” 红叶眯起了双眼:“那照这样看来,官银的失踪,就真跟赵王脱不了干系了。” 青山一想到这种可能性,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那么大一批的官银,如果真落到了赵王手里,那用来购买马匹和粮草,得供养多少军队啊!” 红叶沉眼,虽未说话,脸上沉重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然却见宗政潋剑眉斜挑,那手指在浔州地界上敲了敲:“如果赵王真跟这些山匪有联系,我倒是更担心另一件事。” 还有比官银被劫更严重的事? 青山歪头,忙问:“什么事?” 宗政潋道:“如果赵王从赵州发兵,翻过燕山山脉,便可直接到达浔州边界,也就避开了云州厢军。而若是这批土匪都被赵王收编为己用,不仅能扩充他的实力,而且从这里入浔州,如入无人之地。且过了浔州,便再无可调遣的驻军阻拦,长驱直入上京也不过是几日的事。” 青山一听这话,心头惊骇不定:“那照这样说,这帮土匪,无论如何都得除去了?” 宗政潋伸手,猛地在那地方一敲:“这些毒瘤,必须得除。” 既然是来剿匪,那么这些土匪当然不能再留。 只是如何能够将这些分散在各个山头的土匪窝一窝端,才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红叶在一旁,指着浔州边界最高的那座山峰,说道:“这里的土匪窝,以猛虎山的虎头寨为首,大寨主郑天虎武功不错,还算有两下子,底下的弟兄和附近的山贼都还挺服他。也因为此,他已经连任了两届的九营十八寨的盟主了。” 青山问他:“盟主是什么?” 红叶解释道:“因为这里山头的土匪窝比较多,为了避免相互排挤恶意吞并,这些土匪们每隔三年便要推举出一人为九营十八寨的盟主,作为所有山寨的领头羊。” 青山一听,顿时乐了:“这不跟选武林盟主一样?这些山贼还挺与时俱进。那他们选人的标准是什么?” 红叶道:“也是武功。一人上台,接受众人挑战,赢了就继续,输了就换赢的继续,直到没有人敢上台为止。” 青山听到这个,倒是来了兴趣,摩擦拳脚道:“那我也去试试,指不定我也能当个九营十八寨的盟主呢。” “你不行。”红叶摇头,“他们是内部选举,你一个外人去,立马就会引起怀疑。” 青山顿时郁闷:“那岂不是这招行不通?” 红叶冲着他翻了个白眼:“咱们来得正巧,几天之后便是他们重新选举的日子。你想去试,我不拦你。” 青山伸手挠头,只觉得可惜了那么好的机会。 却见宗政潋眉峰一挑,不疾不徐地开了口:“其实青山这想法也不是行不通。只要设法送一个内鬼进去,到时候里应外合,大事可成。” 红叶忙问:“那爷的意思是,派谁去?” 青山连忙举手:“爷你看我怎么样?到时候我要成了山贼盟主,就叫他们全部排着队下山投降,绝对不让爷你浪费一兵一卒。” 宗政潋看也没看他,对红叶道:“叫橙影过来。” 第117章 开店,紧锣密鼓 靖王府,卿暖阁。 盛安颜看着娉婷最新的绣品,摸着那漂亮华丽的花纹爱不释手:“这真是你绣出来的?” 娉婷低着头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就想着当时娘亲刺绣时候的手法,试着摸索了一下,没想到还真摸索出来了。” “那是娉婷你有天分。”盛安颜笑着道,“你要换月芽儿来,她就是摸索一辈子也绣不了你这么好的。” 月芽儿在一旁不高兴地嘟起了嘴:“哪有王妃您这样的,夸人家娉婷就是了,来贬低人家做什么。” 盛安颜叹了口气:“行行行,这丫头脾气大,还说不得了。” 月芽儿揪着手帕小声嘟囔:“人家哪有。” 盛安颜也不去打趣她了,回转过头来,看向娉婷:“是这样的娉婷,我呢,准备开一家成衣店,主打的招牌就是你这花绣。你如果同意,那就择日开张,当然,你如果不同意,那我也不会勉强。” 娉婷连忙道:“我这条命都是王妃给的,能为王妃做一点事,那是娉婷的福分。只是这花绣太过复杂,我一个人一时也绣不了多少,怕是供应不上。” “这你不用担心。”盛安颜原本就已经打算好了,“我会先网罗一批顶尖的绣娘和裁缝,做一些上上等的衣服,满足那些一般夫人小姐的需要。至于你的花绣,既然是招牌,那就自然会限量版发售。每一款衣服出来之前,都需提前三个月预定,且只接定做,让别人有钱都买不到,这才能让人知道珍贵,且愿意花钱去买。咱们要做,就做精的,做好的。若都成烂大街的货了,哪儿能卖出什么价来?” 娉婷一听,点了点头:“那娉婷听候王妃安排。” 盛安颜拉过她的手,笑着道:“当然,你且放宽心,这店开起来了,会给你算年底分红,总不会亏待你的。到时候你还得从靖王府嫁出去,那嫁妆方面,总不能寒碜了去。” 娉婷顿时将头往低了下来,脸都快红透了:“王妃又在说笑了。” 盛安颜这回倒是没有说笑,让人选好了地方,又招募了裁缝绣娘,那锦绣成衣坊竟是说开就开了起来。 没办法,这宗政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她终于能够有机会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动作再不快一些,等人回来了,那她再想做什么可就难了。 然这普天之下,开成衣店的铺子那么多,怎么才能做出新意独树一格? 盛安颜不禁想到华夏上下五千年的历史,那衣服的款式自然是多了去。她选了一些符合圣元国情的衣裙款式,画了出来,交给裁缝,让他们每个样式都做了一些出来。 新颖的款式,再加上精致的绣功,做出来的衣裳自然看起来都显得和别家的不一样,拿样品回府的时候,月芽和一群小丫头目光都不肯移开了,说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衣裳。 盛安颜轻笑一声:“你们没见过好看的衣裳,是见识少了,等过几天,给你们瞧件更漂亮的。” 新店开张,自然要有一件拿得出手的衣裳作为镇店之宝。 盛安颜用尽了她生平所有的画功,画了一张紫藤萝百蝶穿花图,让娉婷这段时间什么也别管了,专心在那薄如蝉翼的紫罗纱上,绣出她画的那图样出来。 而娉婷也没让她失望,手里的针在她的一穿一拉之间,竟好像是有魔力一般,那一只只形态各异的蝴蝶,栩栩如生,仿佛真是那衣裳上的花香,引来了窗外的蝴蝶。 那衣裳刚完成一半的时候,就已经让盛安颜叹为观止了,等全部完成的时候,那眼中不掩全是惊艳神色。 花绣针法的确别致,绣出来的东西直让人惊呼太是唯美华丽。 盛安颜连忙让人用香木做了一个人体模型,在锦绣成衣坊里,郑重地将那紫藤萝百蝶穿花裙摆了出来。 虽然各种事情忙得焦头烂额,但好在在紧锣密鼓地一番安排之后,锦绣成衣坊终于开了张,迎来了她盛安颜称霸京城奢侈品成衣店的第一步! 不过开张这日的早上,却有些状况不断。 先是盛安颜不知道是兴奋过度还是昨晚宵夜吃太多,竟一大早闹了肚子,害得错过了吉时,只能无缘自己第一家店开店时的场景。 随后在她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准备出门的时候,却见一只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野猫碰掉了一旁的花盆,差点没把她砸着。 她不由摸着鼻子,有些奇怪地道:“都测好了今天是黄道吉日的,怎么还没出门就那么多事了?” 正想着呢,却不想刚到院子门口,就见宗政钰站在那里,扶着门框,用一双黑瞋瞋的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她。 自从上次跟着她出去逛了一圈之后,小家伙对外面的世界就有了莫大的兴趣。 不过这次盛安颜摇了摇头:“不行,今天我可能会很忙,如果照顾不到你怎么办?” 宗政钰连忙道:“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见盛安颜还不同意,他嘴一瘪,软软地唤了一声:“娘~~” 盛安颜一瞧这可怜小模样就没了辙,只能妥协:“先说好,跟我出去可以,但要乖乖听我话,不准乱跑,不准乱吃东西……哎……”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宗政钰得到允许之后就算率先出了门去,竟是不等盛安颜了。 盛安颜看着他那小小的个子,有些哭笑不得。 这小家伙才几岁啊,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靖王府离锦绣成衣坊并不远,因此赶过去也没要得了多久。 盛安颜和宗政钰在店门口下了车,让影八赶着车绕到铺子后面去停住。 两人一进门,就见掌柜的迎了过来,恭敬地唤了盛安颜一声:“东家。” 盛安颜见里面正有人在挑选衣裳,笑着问了掌柜一句:“张开得怎么样了?” 掌柜的也笑着回道:“一切顺利。地势好,东西妙,自然生意也不会差哪儿去。” 这正说着,就见又有人走进了店里。 盛安颜听见动静下意识地转过身去瞧,见是一个打扮华丽的窈窕女子,顿时微微眯起了眼。 这人,怎么看着有些熟悉? 第118章 找事儿,小宝儿被掳 盛安颜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此人,不由在脑海里细细搜索一圈,而后突地想了起来——这姑娘不就是在鬼市拍卖的时候,那个被宗政潋坑了的大官的女人嘛! 想当时,若不是因为她暴露了他背后之人的身份,他们还不定能够拿到返生香呢。 正想着她背后那人是谁的时候,就见门口的光亮一暗,有数人簇拥着一人进了店来。 但见领头那人,锦缎裹身,大腹便便,不是那日在荟萃楼被盛安颜好生收拾一顿的莫三爷是谁? 哟呵,原来当时被宗政潋坑了一百万两银子的冤大头就是他莫平忠啊,怪不得见到靖王府的令牌,吓得跟见鬼似的。 鉴于冤家路窄,盛安颜怕这位爷又砸了她的店,是以先行闪人,带着自家宝贝儿子躲到了后堂里去。 却没想着才刚刚坐下呢,前面就出事了。 有小厮急匆匆地跑进来,禀告她道:“东家,店里有人闹起来了!” 盛安颜一拍脑门儿,就知道那莫平忠不会安分了去。 怪不得她一大早起来就不顺遂,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呢,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忙问:“怎么回事?” 那小厮道:“刚刚进来的那位夫人,死活要买咱们的镇店之宝,还说若是咱们不卖,她就立马砸了咱们的店。” 盛安颜顿时一阵汗颜。 她还说躲着点,事实上会闹腾的人到哪里都会闹腾,就跟狗改不了吃屎一样。 她转过身,将宗政钰抱来坐在椅子上:“你在这里等着,乖乖不要乱跑,我出去瞧瞧,很快就会来。” 宗政钰点头。 盛安颜撩开帘子到了前面去,一瞧莫平忠和他那位宠妾像两尊大佛一样端坐在那里,门口有几个家丁将门口一堵,不让人进来,也不让人出去。 她冷笑一声,走了过去:“哟,我还道是谁呢,原来是那个想要杀我全家灭我满门的莫三爷啊。” 莫平忠一瞧见是盛安颜,顿时一个哆嗦,跳了起来:“怎么是你?” 盛安颜也有些无奈地道:“是啊,我也想说这句话呢。难道是你和你的手下皮又痒痒了,所以过来让我们给你们松松筋骨?” 莫平忠冷哼一声:“你少嚣张,即便你是靖王府的人又怎样,爷也不定怕了你去。再说了,爷陪自家女人来买件衣裳,招你了还是惹你了?” 盛安颜看了看左右,有些好笑地道:“你确定你是来买衣服而不是来拆店的?” 莫平忠干咳了两声,挥了挥手,让家丁让开,放店里的几个顾客先走。 盛安颜瞧见此,脸上扬起一抹笑意,问他旁边的女子道:“夫人是看上哪件衣服了?” 那女子倒是毫不客气,一手指着那套紫藤萝百蝶穿花的纱裙,一手拉着莫平忠地手臂,撒娇道:“老爷,人家就要那件衣裳嘛。” 莫平忠连忙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好好好,给你买给你买。” 说着,他抬起头来,问盛安颜:“这件衣裳多少钱,爷买了!” 盛安颜瞧着他这般财大气粗的样子,又想着鬼市拍卖的时候,为了那返生香,他被坑了一百万两屁事都没有的样子,想来他们莫家有的是钱,也不会在乎一点两点。 她转过头,对掌柜的道:“听见没有,三百万两银子,这条裙子,莫三爷买了。” “等等……”莫平忠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没听清,“你说多少?” “三百万两啊。”盛安颜一边笑眯眯地跟莫平忠说这话,一边朝掌柜的挥手,“快去把衣裙取下来,给莫三爷打包。” “慢着慢着……”莫平忠连忙打住盛安颜的话,“你这衣裳是金子做的?就算是金子做的也要不了那么多钱。你存心坑人?” 盛安颜笑着道:“哪儿能啊,坑谁也不能坑莫三爷你啊。你瞧瞧这衣裳的做工,你看看这料子,你看看这绣花的图案,保证全上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件来。还是夫人有眼光,一眼就看重了我们的镇店之宝。我瞧着夫人也是个面善的,和我有缘,要是换了其他人,这衣裳我不定会卖呢。” 莫平忠听着这话,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敢情三百万两银子还是友情价了?坑人也不带这么坑的! 那女子显然也被那三百万两银子的漫天要价给惊住了,顿了顿之后,连忙地给莫平忠找了台阶下:“老爷,那件衣裳我不喜欢了,看起来也没什么好的,咱们去别的家看看。” 莫平忠瞧着盛安颜那得意的模样,却到底没再和她争,转身对众手下道:“咱们走!” 一出门,就见有手下过来禀报:“三爷,得手了。” 莫平忠嘴角扯开一抹森冷笑意:“我让她猖狂,我看她这下还怎么猖狂得起来!” 店里,盛安颜正为送走莫平忠而松了口气呢,却见影八这时候从后堂走了出来,问盛安颜道:“王妃,小主子呢?” 她转过头,指向屋里:“小宝儿他不是在里面吗?” 可影八也是从屋里出来的…… 想到这里,她顿时一惊,连忙往后跑去:“你过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人吗?” 影八回道:“我停好马车之后过来,就已经不见人影了。” 盛安颜到了后堂,见原本坐在那里的宗政钰果然不见了,一时间只觉得有些天旋地转,脑袋发晕。 今天早上感觉不对劲的时候,就不该让他跟着自己出来的,这下真要出了什么事,她真会恨死自己的! 是不是莫平忠…… 是不是他故意来拖住她,好让人来掳走小宝儿的? 就知道那家伙,怎么可能来的那么巧! 不行不行,她得冷静,得冷静…… 盛安颜连忙深呼吸几口气,镇定了下来:“不急不急,我没出去多久,小黑你停好马车进来的这段时间也没多久,就算有人带走了小宝儿,那也走不了多远。” 盛安颜从腰上摘下一个小包,一打开,里面是只小拇指大小的墨绿色小虫子。 “我在小宝儿身上挂了香囊,这是只训练好的引香虫,能带我们顺着味道找过去。”她当初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却没想到真有用到这引香虫的一天。 她将手一举高,就见那只引香虫扇着翅膀飞了起来,在半空中辨别方向之后,朝西面飞了过去。 影八正要顺着那引香虫追过去,却不想被盛安颜拉住衣角。 “带我去。” 影八眉心一皱。 盛安颜面色坚定地又说了一遍:“带我去。” 影八无奈,只能半蹲下身。 盛安颜连忙趴在影八身上,由他背在背上,几个掠身,上了屋顶。 耳边的风不停地掠过,周围的情景都像是快闪而过。 而盛安颜,从没有像此刻这般地后悔自己不会武功过。 第119章 追赶,事态紧急 两人一路跟着引香虫从城东追到了城西的码头边,那里密密麻麻的有数千只船停在那里。 引香虫在原地打了个转儿,停留了一瞬。 影八回过头来看了盛安颜一眼,微微蹙眉:“王妃,这虫不走了。” 盛安颜扫视了周围一眼,心里也着急,却还不得不强行镇定地道:“没事儿的,这里鱼腥味过大,它需要分辨一下。只要小宝儿不入水,那它都能找到的。” 果不其然,那引香虫停顿片刻之后,便径直地朝一艘船飞了过去。 盛安颜见此,连忙道:“跟上!” 那艘船的船头上站着一人,瞧见盛安颜他们找也没找便直奔他们而去,便知道他们的行踪暴露了,连忙跑进船头通报一声。 就见那船一动,飞快地开了出去。 盛安颜和影八见此一急,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跳上离他们最近的那艘船,丢了一锭银子给那船夫:“麻烦船工师父,帮我们追上前面那艘船。” 那船夫见到那么大一锭银子倒是有些动心,只是仍犹豫了一会儿:“我船上还拉着货哩,这要不按时给人送到,会让我赔钱的。” 这救人如救火,盛安颜连忙道:“你这批货要赔多少钱我都赔,你先帮我追上前面的那艘船再说。那船上是人贩子,他们把我儿子抓去了。” 那船夫也是个好心的,听见盛安颜这么说,当即长杆入水,撑着船就追了出去:“你们可坐好了!” 盛安颜着急得不行,却无能为力。这毕竟在水上,她总不能从水上飞过去。 影八看着盛安颜焦躁不安的模样,忙小声安慰道:“王妃放心,只要不追丢,小主子就一定能救回来的。” 盛安颜连连深呼吸好几口气,反复地呢喃了几遍:“一定能救回来的,一定能救回来的。” 小小的一艘船里堆满了货物,虽然多却不重,想来应该是茶叶棉花这类的东西。影八见一时半会儿追不上了,干脆让盛安颜先在里面找个位置躺着或坐着,节省一些体力。 盛安颜到底没拒绝影八的好意,更何况像她这种不会武功的,能做的也只是照顾好自己,不给别人添乱而已。 可她没想到的是,就是这么一小艘船,里面还别有洞天。等她钻进里面一瞧,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么多货物却一点也不重了,因为里面早已经被人掏空了! 而此刻,一个衣着灰扑扑的老头子闭着眼睛躺在里面,那满头须发全白,看起来特别扎眼。 盛安颜顿了一下,而后上前一探鼻息,顿时惊了一惊:“死了?” 这小货船上,怎么会有死人的? 她粗略地检查了一下那老头子,身体温热,却无一点气息,看来是刚刚断气没多久。身上无外伤,身体无大毛病,想来应该是年纪大了,就平和地走了。 想着可能是船夫的亲人,盛安颜倒也没有多想,只双手合十虔诚地道一句“安息”,便在一旁坐下了休息了。 对方的船是机械运动的,而盛安颜这边的船是人工划动的,差别可见一斑。 但是船夫信心满满地道:“这条河道我熟,出了碎金河,那就是有名的九滩二十四道拐,他们那船快不起来,稍有不慎还能冲到滩上去。而我这船小,灵活,保证能给你们追上就是。” 既然上了这条船,再想换也来不及了,盛安颜也只能顺其自然。 而中间差距最大的时候,那引香虫都差点因为没有气味迷失了方向,险些没把盛安颜吓个半死。 不过好在那船夫并没有吹牛,到了傍晚时分,引香虫就已经重新找到了方向,那船夫拍着胸脯保证道:“不出一个时辰,保证能追到。” 盛安颜在船篷里也休息够了,正准备出去看着,却不想临走的时候随意地瞥了那老头子一眼,却吓得险些没提起那口气。 人在死后一到四小时身体的肌肉便会开始僵硬,到八小时的时候,身体就已经彻底的凉了。随后再过一天到两天的时间,身体才会变软,然后开始腐烂。 可是他却仍旧面色红润,神色自然,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她神色迟疑,犹豫片刻,却还是走了过去,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臂。 这一摸,顿时让她收回了手。 温的!软的!活的! 她惊了又惊,再去探那老头鼻息,却如她之前查到的结果一样,早已经没有了气息。 “我一定是担心小宝儿担心得出了幻觉了,醒醒,醒醒……” 盛安颜拍了自己两巴掌,而后深呼吸一口气,出了门去。 夜幕渐渐地落了下去,远处的青山绿水,在此刻全部变成了或浓或淡的水墨勾勒,只依稀地看得清楚轮廓。 而影八站在船头,江风阵阵掠过,他双手负于身后,好像迎风站成了一面黑色的旗帜。 盛安颜被刚才的情形震惊得还没回过神,也因此没去打扰他。 没出那船夫所料,才过小半个时辰,就已经能够依稀看清楚前面那船的影子。 盛安颜瞧着此处河滩的地势,险又险、急又急,诚如那船夫所说,若是稍不注意,还真有可能搁浅了去,也因此前面那船的速度也慢下来了许多。 可与之相反的,盛安颜这船却如离弦的箭,在这样曲折的河道里都能来去自如游刃有余。 船夫自豪地道:“我三岁就在这河里游泳了,七岁就开始跟老爹一起撑船了,我独自出船的时候,十四岁不到呢。这些地方有几道弯几道拐,我闭着眼睛都能数清楚。” 盛安颜闻言有些庆幸,他们胡乱一跳就跳上了这样的船,大抵是上天也希望他们能够追回孩子。 距离一点一点地拉近,影八看了眼两船之间的距离,却让船夫将船停住了。 盛安颜有些不解地问他:“小黑你要做什么?” 影八回道:“您先在这船上等着,我去把小主子带回来。如果对方人少那自不用说,对方人多,你们也能立马就跑,我带着小主子逃脱也能容易一些。” 盛安颜不是那般矫情的人,立马就懂了影八的用意。 如果对方人多,自己跟上去也只能是累赘,影八带着小宝儿能跑,再带上一个她可就说不一定了。 她先转过头,问了船夫一句:“如果有人追,咱们能跑得掉么?” 船夫扫看了一眼前面的情况,说道:“如果我能划到那船的前面,然后顺流而下,就没问题。” 盛安颜点了点头,回过头去对影八道:“你先用轻功飞到那边船上,救出小宝儿。我们趁着他们被你吸引注意力的时候,偷偷绕到前面去。你救完了人,就立马到前面来与我们汇合。” 影八一听,也觉合理:“那王……那您多加小心。” “嗯。”盛安颜握紧了拳头,那掌心里早已全是细汗。 第120章 船破,真要了命 远处一轮圆月,挂在高高的山头,好像被那山峰嶙峋的怪石割开无数条豁口。 江风吹拂过河面,将那映照着月光的河水吹起粼粼波光,也将人心头吹得冰凉凉一片。 影八抽出缠在腰上的软剑,往河里一扔。就见那软剑像活了一般,擦着水面乘风破浪,朝着前面那船梭了过去。 而影八,足尖一点,身形轻掠,如轻盈的燕子,“蹭蹭蹭”在从水面穿过的软剑上一踩,一个纵身,便上了前面那船。 他扬手,手上细线一收,软剑便从水里窜了出来,回到了他的手上。 整个过程不过一瞬,盛安颜眨了眨眼睛,影八就已经迎风立在了对方的船头。 那船夫见到这一幕,愣愣地道了一句:“那人怕是神仙哩。” 这话刚刚说完,就见对方船上突地火光大亮,从船里一下子就跑出了几十号人出来,将影八围了个严严实实。 盛安颜见此,顿感不妙:“不好,他们早就在这儿等着我们了!” 刚想让船夫划着船绕到前面去,却不想小船猛然晃了晃,就在那船夫脚下站着的地方,突地破开一个洞,开始涌进水来。 那船夫瞬间就慌了:“有人在水下!” 说着,连忙用撑船的竹竿左右地拍打水面,却一点作用也没有。 盛安颜微微眯眼,自然明白了此时此刻的场景。 他们想要在这里救人,那对方干脆将计就计,设下埋伏,来将他们一网打尽。 看到影八被人围住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自己也逃不掉了。 小船还在不停地摇晃,不出一会儿,就见船底又被人戳破了几个孔,大股大股涌进来的水,都已经淹没到了人的小腿。 那船夫回转过头来,着急地看向盛安颜:“跳水,这船马上就要翻了!” 盛安颜扶着船篷,却没有动。 一则,那些人就在水底,如果跳下去,正中他们下怀。 二则,她是个旱鸭子,压根儿不会水啊! 正想着该怎么办的时候,就见小船突地剧烈一晃,有几人从船底下齐齐冲了出来,将小瞬间拦腰折断! 那船夫见此没再停顿,“扑通”一声便入了水,游了出去。 而盛安颜紧紧抓住已经破开的船篷,被猛地一下高高抛在上空,而后又重重地落在水里,溅起的巨大水花一下扑在她的脸上身上,清凉好似过秋。 小船被在那剧烈地冲击之下,毫无意外地,被破坏得四分五裂。 盛安颜抓着半边船篷,脚下踩着一块不大木板,还能勉强地浮在水面上。 而在她不远处,那个须发全白的老头子仍旧安静地躺在一块破木板上,顺着河水慢慢地漂流而下。 盛安颜想拉他一把,奈何自身难保,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位老人家在她眼前飘走。 对面的船上,影八已经和那些人交上了火。 她抬眼望去,看不真切,却能听见那混乱的刀剑碰撞声正是激烈,心知影八那里估计也是分身乏术。 正想着怎么扑腾到岸上呢,然负责她的那几个人显然没那么好心就这么放过她,见她船破之后居然没有落水,立马像幽灵一样全都围了过来。 说实话,能看着人过来还好说,可偏偏那些人全从水里,你看着周围不停地冒泡,便知他们正一步一步地接近,却偏偏连个影子也瞧不到。 她随身倒是带得有一些防身的毒药,可是那些东西一旦入了水就立马化开了,对他们压根儿一点用也没有。 难道她盛安颜,这回真的得栽在这儿了? “砰——” 又一声木板破开的声音,盛安颜就站了那么一小块地方,都被人一下子戳成了两半。 看到那闪着幽光尖利的枪头的时候,她心道亏得她闪得快,否则自己的脚掌都能被那玩意儿给戳穿了不可。 然虽躲过一劫,底下的木板却只剩下一小块儿了,她一个站立不住,一脚踩空在水里,连忙扑腾着随手抓住水里漂浮着的一块板儿,才好不容易没让自己淹死。 “没事,老娘这条命大着呢,大海啸都没有死,难道还能在这小阴沟里翻船?” 她深呼吸一口气,平静下来。而后身体前倾,靠在木板上,想用双手做浆,划到岸边去。 却不想刚刚划开一米,那双脚就突地被人抓住,而后猛地往下一拉! 盛安颜整个身子就像绑上铅块一样往下坠,一下子就全淹没在了河水里,且因为紧张地一张嘴,那河水便大口大口地往她的嘴里灌去。 水里那么凉,那么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着。 盛安颜挣扎着,扑腾着,却感觉身子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好似下一秒就呼吸不过气来。 就在她闭上眼、以为下一刻就要去见阎王的时候,拉着她双腿的人却突地松了手,周围飘荡的河水里突地多了一股血腥的味道。 她微微地皱起眉头,突地感觉腰上一紧,有什么缠绕着她,将她骤地从水里拉了出去。 “王妃,王妃……王妃你醒醒!” 影八将盛安颜放在河滩上,双手交叠,替她将胸腔里的水压了出来,又用内力给她顺了顺气。 “咳咳……咳咳咳……” 盛安颜一阵咳嗽,身体有些虚,却到底晃晃悠悠睁开眼睛,捡回了一条命。 “小宝儿呢?”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四处张望寻找自己宝贝儿子的身影。 却见影八面色沉凝,语气肃穆:“还没有救出来。” 盛安颜一愕,一回头,目光就撞上影八手臂上那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她也没问自家儿子了,顿眉心一拧,忙问影八道:“伤势严重不严重?伤着骨头没?” 影八听见她的询问,别过脸去,淡淡地说了句:“死不了人。” 那伤口是死不了人,可是闹不好就要残一只手! 盛安颜看着那河水里,河滩上,随处可见漂浮着的人影,还有那流淌的血液,红得那般刺痛眼睛。 想来影八是看着她出事了,这才没顾上自己的伤,急匆匆地从那边脱身赶过来救她。 此刻,那船头上火光大亮,一刀疤独眼的领头人站在船头,一只手提着一个小小的人影,一只手拿着把刀,搁在小家伙的脖子间,冲两人喊道:“喂,你们两个,看看老子手里这是谁!” 盛安颜瞧着那情景,顿时一股气起,险些没立马冲出去,却被影八按着肩膀退了回来。 “别冲动。” 第121章 条件,要影八的脑袋 盛安颜恨得咬牙,却不得不忍气吞声:“我知道。” 她就是冲动了又能怎样,对于那些人来说,她一点威胁力都没有。 那站在船头上的独眼龙瞧着他们,倒是咧嘴笑了:“怎么?想救人啊?那倒是过来啊!不过这刀剑无眼,老子可不保证你们过来的时候,这小家伙的脑袋还在不在他头上。” 盛安颜顾不得浑身是水,挣扎着站起身来,冲那边喊道:“你们到底想怎样!” 那独眼龙地的一声冷笑:“想怎样?原想着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可如今你们伤老子这么多兄弟,这笔账,可不能这么算了!” 盛安颜一听这话,连忙道:“别人出多少钱,我们翻倍地出,你先把人给我放了!” 那独眼龙没吭声儿,只抖了抖手上的刀锋。 盛安颜的心便跟着那刀锋一样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地乱窜,生怕它一不小心,就在宗政钰细皮嫩肉地脖子上划一道口子。 她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开了口:“十倍!别人出多少银子,我们出十倍,你不许伤他一根汗毛!” “十倍,听起来很诱人啊……”那独眼龙唇边勾起一抹戏谑,回过头和一众兄弟对视一眼,又回过头来。 盛安颜一见有门儿,心想着无论对方开多高的价她都应,只要先保证了宗政钰的安全,其他的另外再说。 她尽量用诚恳的语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大哥,你看你们既然是为了财而来,那有如此大好的机会摆在你们面前,你们要是不要,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到时候你们就说人已经杀了,那边的钱照领不误,我们这边还能有额外的进账,这样的好事,你们就真的一点也不动心?” 那独眼龙和身旁的人嘀咕了几句之后,粗着嗓子,对盛安颜道:“我家老二说了,今天这些兄弟,不能白白牺牲了,否则以后就没人愿意跟着老子了。所以,人可以放,但除了十倍的价钱以外,还得另外加个条件!” 盛安颜心里直觉这个条件不会好到哪里去,却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什么条件?” 那独眼龙从船头扔了把刀下来:“把你旁边那家伙的人头砍下来,以告慰老子那几个兄弟的在天之灵!” 盛安颜瞬间睁大了眼睛,只觉得自己有些没听清:他的条件,是要她砍下影八的脑袋?! 他疯了! 瞧着盛安颜愣在那里没动静,那独眼龙将刀逼近宗政钰一些:“怎么着?一个贱奴还没你儿子的性命重要?” 盛安颜闭着眼睛深呼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身上头上全部被江水湿透,冒着阵阵寒气。那唇若白纸,脸上一点表情没有,站在那里,小小的个子却挺得笔直,像屹立不倒的旗杆。 她缓缓开口,毫无情绪:“要我杀了他不是不可以,但是我得先检查一下我儿子是否还活着。他被你挟持了那么久都没有出过声,谁知道是不是已经遭了你们毒手?” 独眼龙道:“你就放心好了,他只是中了点迷香,要不了多久就会醒。你先把人杀了,自有你们母子团聚的时候。” 盛安颜一步一步地朝船边走了过去,边走边道:“没有亲眼看到亲手摸到,我是不会相信的。你们要想要银子,就得先让我摸一下我儿子!” 独眼龙正犹豫着,就听盛安颜紧迫逼人地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担心我吗?我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现在连站都站不稳,你们难道还怕我把你们怎么样吗?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我儿子还活着而已!” 听到这儿,旁边老二小声对独眼龙道:“让她过来,等她过来之后就把她也抓住,然后要挟那侍卫自杀,先为咱们兄弟报了仇,然后咱们再慢慢去取银子。” 独眼龙一听,顿觉有理,当即不耐烦地冲盛安颜摆了摆手:“行行,你自己过来,不许耍花招!” 盛安颜连连答应着:“只要能让我儿子活着,一切都好说!” 说话间,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到了那船边,那江水扑腾上来,瞬间淹没她的膝盖。 她也顾不得了,伸出手对船上的人道:“拉我上去。” 船顶上,几个弓箭手搭箭在弦,对准盛安颜。 一人走到船边,伸手拉住盛安颜的手,将她拉上船来。 船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打斗的痕迹。 有一些人捂着伤口坐在一旁的甲板上,目色不善地盯着她,明显是刚才被影八伤着的人。 盛安颜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周围的情景,就被两三个人夹在中间,推搡着到了船头。 “小宝儿!”她一眼就看到了被独眼龙抓在手里的宗政钰,连忙着想要扑过去。 然还没走到一半,就被人伸脚一踢后背,她直接一个趔趄,扑倒在独眼龙的面前。 独眼龙伸出脚来踩住她的手,用力地碾了碾,还俯下身问她:“痛不痛啊?” 盛安颜目光坚毅地看向宗政钰,手背传来一阵又一阵火辣辣地疼,她却咬着下唇,没有吭声。 “哟呵,还嘴硬。”独眼龙蹲下身来,伸手捏住了盛安颜的下巴,左右地看了看,“这小娘们儿还扮什么男人,看来也是想男人想疯了。瞧着长得也不赖,要不今个儿各兄弟爽爽?” 船上爆发出一阵笑声,有人大声地叫好。 那边,影八听着那些下流的言语,却只能恨恨地握紧拳头,猛然捶地。 他听到对方要他人头、她回答好的时候,的确是有些愣住了。也因为此,在盛安颜冲过去的瞬间,他没来得及拉她回来,眼看着她冲向贼窝。 可如今,他真恨不得自己去替她受了那些罪过,即便死了也在所不惜! 她是靖王妃啊,是他们爷的王妃啊,怎么能受人如此侮辱! 然而偏偏在这种时刻,他却不能动。一旦他乱动,那他们王妃的性命,绝对会立马断送! 独眼龙见盛安颜哼也没哼一声,便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提了起来:“小娘们儿倒是有几分骨气,可这骨气也不能当饭吃当银子使啊,是不是?你若老实点儿,老子也不会让你受苦,毕竟还得指望着你们娘俩换白花花的银子,是不是?怎么着?突然哑巴了?不吱声儿了?” 盛安颜快要被独眼龙掐断了气,可在这个时候,她却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 第122章 僵尸毒,盛安颜的反击 独眼龙只觉得盛安颜那笑容说不出来的怪,却在还没想出怪在哪里的时候,就见盛安颜张嘴一吐,一根银针飞快划过,猛地扎进他的眉心! 因为隔得近,因此不偏不倚,精确得紧。 站在周围的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独眼龙的脸瞬间变成了铁青色,在这阴沉沉的夜晚,看着更是吓人! 旁边老二连忙扶住独眼龙,伸手去探他的鼻息,面露喜色:“老大还活着!” “老子当然活着!”那独眼龙不仅还活着,而且还能说话,只是想动一下的时候,才发现身子已经全部僵硬,全身的皮肤都火速地变成了那种难看的铁青颜色。 盛安颜此时已经被独眼龙的几个手下给控制住了,有人从后面踢了一下她的膝盖,她“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因为扑得太急,她脸先着地,毁没毁容不知道,不过口腔一阵血腥弥漫,上次从石室里出来以后好不容易才养好的牙,好像又有松动的迹象。 那老二走了过来,一脚踩住她的肩膀,俯着身恶狠狠地对她道:“奉劝你一句,乖乖交出解药,否则老子将你剁碎了扔江里喂鱼!” 听见这话,盛安颜倒是笑了,咧开嘴的时候,满嘴满牙全都是血。 顾不得身上撕扯一般的疼痛,她道:“知道你们老大中的那是什么毒吗?僵尸毒。人中了此毒之后身体立马就开始僵化,几天之后,便再也不能说话。再过几天,脸上的肉就会硬得跟石头一样,睁着眼睛的时候连眼皮都不能眨。而更恐怖的是,就这样不死不活的状态,会一直持续到人真正的死去。那种感觉,相信会让你们毕生难忘的。” 她说的不是他,而是他们。 老二是个聪明人,当即觉得有哪里不对,连忙道:“搜她的身,看有没有解药!” 盛安颜顿时笑了起来:“我既敢上这船,难道还会把解药放在身上?还有你们,怎么没感觉到身体有什么变化吗?” 这不说还好,一说众人还真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 “我手不能动了……” “我脚也不能动了……” “糟糕了,我脖子不能动了……” 老二连忙夺过一人火把,仔细一照,才发现顺着盛安颜一路过来的还有一些绿色的粉尘,他们这些站在旁边的人,都或多或少地沾到一些。 更糟糕的是,他感觉自己刚才踩过盛安颜的那只脚也不能动弹了。 一时之间,那船上慌乱成一团。 老大独眼龙自身难保,老二想也没想,一把从老大手里夺过宗政钰,挟持在他手里:“要你儿子活命,就快把解药交出来!” 盛安颜冷冷地道:“解药已经全部毁了,想要解药,就得让我重新去配。当然你放心,这普天之下,我配的毒药除了我能解之外,应该是没人能解得了了。你有本事动他一根汗毛,我就让你有本事让你立刻毒发身亡!” 老二神色狰狞恶狠狠地道:“你别说这些废话,我要解药!没有解药,我就要你儿子的命!” 盛安颜看着他站在那里没有移动过脚,那拿刀的手已经开始发颤,便明白僵尸毒已经开始逐渐地蔓延到他上半身了。 也就是说,再过片刻功夫,他也立马跟那独眼龙一样,动弹不得了。 而此刻的老二明显已经发现自己快不行了,因此扬起刀来,做最后一搏:“你要这么狠心,老子就豁出这条命去,拉着你儿子垫背!” 盛安颜冷冷地盯着他,没有说话。 他正奇怪她这会儿怎么这么平静,却不想一颗石头“咻”地一声飞来,直接击在他的虎口。他虎口一痛,手一松,刀顿时落在地上。 还没来得及捡,后背就猛地受了人一大脚,他整个人朝前扑了出去,正好扑在盛安颜的面前,给她行了个大礼。 和刚才的情景,完全地反了过来。 而那只长手将昏迷的宗政钰一捞,一个转身,轻飘飘稳然落地。 盛安颜看着影八,终是送了口气:“我还怕你以为我要杀你,不肯来了。” 影八看着盛安颜被踩伤的手背,还有脖子上触目惊心的红痕和淤青,心中的懊悔像大风一样刮过。 他们的王妃压根儿就没有打算杀他,他却在那是一瞬间犹豫了片刻。 作为影卫,不就是生而为主人,即便是死也在所不惜的吗? 为什么在那一刻,他会怀疑她? 只因为,她不是他真正的主人吗? 即便只是一片刻的念头,对他而言,那也是罪不可恕! 要不是他那瞬间的犹豫,他们王妃也根本不会受到这些匪类的侮辱! 影八将盛安颜护在身后,神色异常冷冽,手中软剑一扬,身上黑色的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那些人的中间。 盛安颜抱着宗政钰别过头去,不去看那一切。 船上的人都或多或少地中了僵尸毒,那毒蔓延得极快,很快那些人便动弹不得。 影八出手快而狠,根本不会让人感觉到痛苦。 盛安颜抬起头,看向天边。 今晚的月色,像被血染过一样,艳红得有些刺眼。 “最后一个了。”影八用剑指着独眼龙,问他,“是谁指使你们来的?” 独眼龙早就已经被眼前的情景吓傻了眼,看着那还在滴血的剑尖,他吞吞吐吐地道:“是……是……莫三爷……” 盛安颜听到那熟悉的三个字,只差没咬碎一口银牙。 果然是他! 影八想着刚才这个男人对盛安颜做的那些事,眼中神色冷寒,好似能将周围的空气都凝结成冰。 “那你下了地狱,就怪他。” 他手中软剑一挥,动作快如疾风闪电。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那船头突地窜起一抹灰影,全白的须发看起来十分地引人注目。 盛安颜看到那抹灰影的时候,也是一惊。 原来那老头子真的没死! 正想着,就见他一个瞬移便上了船,伸手抓住独眼龙,又飞快地闪开。 那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快得好像不是人所为! 这也是盛安颜第一次知道,原来轻功竟也可以快成这般模样,过水无痕,落地无声。 影八的武功也算是影卫之中出类拔萃的了,放在江湖之中,也绝对是拿得出手的人物。 可就在刚才的那一刻,他竟然连反应都来不及,就让人从他面前将独眼龙带走了! 第123章 高手,切磋毒艺 能从影八手底下轻易夺人,这样的武学造诣,绝非泛泛之辈。 盛安颜正想着那莫平忠从何处请来如此厉害的高手,就见影八神色严肃,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她和宗政钰的面前。 那般挺直的脊梁,那般严阵以待的架势,不敢有丝毫地松懈。 盛安颜看着影八的模样,便知过了刚才的那一关,他们还有一场更艰难的硬仗要打。 那白胡子老头带着独眼龙并没有走远,而是落在了船顶地看台上,随手将人往旁边一扔,围着他转上了几圈。 “僵尸毒?有趣有趣……” 他捋了捋下巴上那白花花的胡子,转过头来,目光如炬,望向盛安颜:“小丫头片子刚刚说,没人能解你的僵尸毒?” 盛安颜愣了愣。 这无论哪一行哪一业,都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山,她刚才敢那么说,也不过是为了逼他们放了宗政钰而已。 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那老头子捏住独眼龙的嘴,二话不说塞了一只小虫子进去,又猛地一拍下巴,将他的嘴合上了。 那独眼龙虽不能动弹,可还能说还能看,这眼睁睁瞧着自己吃了一只虫子进肚里,连忙地伸手抠嘴,想要吐出来。 可这一动,虫子没抠出来,他却欣喜地发现自己的手脚居然能活动了! 再低头看自己的手,那难看的铁青色已经全部褪去,眨眼就恢复了原本的颜色,快得让他有些不敢相信。 “嘿嘿嘿嘿,好了好了!老子能动了!”他站起身来,还还耍了下拳脚。 盛安颜一瞧,心里一个“咯噔”,沉了没底。 不出所料,果然遇上高手了。 可不等那独眼龙高兴太久,他双脚一抽,胸口一疼,瞬间倒地翻起了白眼,“哎哟哎呦”地满地打滚翻腾。 盛安颜和影八诧异地对视一眼,没懂这突然的转折是怎么回事。 就见那白胡子老头儿将那独眼龙往他们面前一扔,轻飘飘地开了口,那声音入耳,却分外地清晰响亮。 “看你年纪轻轻,能训引香虫,能配僵尸毒,想来在用毒方面造诣不低。老头儿最喜跟人过招,你拿去看看,此毒能不能解。” 盛安颜见独眼龙蜷缩成一团,抱着手臂瑟瑟发抖,那脸上颜色红橙黄绿地不停变换,症状说不出的奇怪。 她一瞧他的模样,立马皱起了眉:“是蛊毒。” 而且绝对还是毒性非常厉害的蛊毒。 那白胡子老头将那蛊虫往独眼龙的嘴里一塞,他身上的僵尸毒就立马被解了,说明那蛊虫绝对要比她的僵尸毒毒上好多倍,以毒攻毒,瞬间就将她的僵尸毒化了没影儿。 而解了那僵尸毒的同时,又等于给这独眼龙下了新的毒,这等手法,就连她都得斟酌着用,否则掌握不好火候,中毒之人便会毒火攻心,当场七窍流血而死,却偏偏见那老头儿用得这般轻松。 正当盛安颜想着这是什么蛊虫的时候,却见眼前有一道影子掠过,径直地朝她身后而去。 她连忙起身,心中预感不妙。 影八拼尽全力护住宗政钰,却连一次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那白胡子老头儿轻易地将人抓在了手里。 盛安颜见此,眼前顿时一黑。 这人要是被独眼龙这些人抓走,他们还能救。 可就眼前这位白胡子老头,说实话,无论武功还是用毒,他们都不是他的对手! 盛安颜看见他抓走宗政钰,整颗心都凉了一半:“前辈也是莫平忠找来的人?” “莫平忠是谁?”那老头儿明显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也不想听懂她在说什么。他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提拧着宗政钰,“这小家伙老头儿带走了,给你三天时间,你若能解得了此毒,带着人来云州春风楼,老头儿把孩子送还给你。你若解不了此毒,就自废手筋脚筋,永不许再用毒,老头儿也可以将孩子还给你。总之你放心,老头儿不会动这孩子一根汗毛,你这三天就安心解毒就是。” 说着,一只袖袍一挥,宗政钰只觉鼻子间一呛,顿时醒了过来,睁眼看到盛安颜的瞬间,张口就叫了一声:“娘……” 盛安颜一听,只觉得心都快被揪成一团,连忙应声道:“哎!你别担心,娘会来救你的……” 可宗政钰还来不及说第二句话,就见那白胡子老头袖袍一挥,他就立马又晕了过去。 “看见了,你儿子一点事都没有,要想救人,三天之后,云州春风楼。” 说着,还不待盛安颜再说什么,直接一个闪身离开,瞬间便看不见踪影。 盛安颜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看了好半晌,才回过头问影八:“那人是谁,认识吗?” 影八摇头。 江湖人物,得问他们爷或者是黄影,他对这些知之甚少。 盛安颜却勾起唇角,扯起一抹笑:“没事儿的,虽然被人抓走了,但至少目前小宝儿是安全的,不是吗?” 那老头子不是说了吗,无论她解不解得了毒,他都会放了小宝儿,只是要付出的代价不一样而已…… 影八看着她嘴角的那抹牵强的笑意,只觉得异常地刺目,心里的负罪感越来越重。 独眼龙此刻已经昏死过去,脸色却恢复了正常。盛安颜正要蹲下身去查看独眼龙的症状,却见影八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低垂着头道:“请王妃治罪。” 盛安颜被他这举动弄得有些发蒙,讷讷地问了句:“你犯了什么罪?” “我……”影八顿了顿,头更低一分,“怀疑王妃。” 盛安颜一听这话,联系刚才发生的事,立马明了过来。 他说的,只怕是刚才怀疑自己要杀他的事。 她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说道:“我当时的确说了会要你的命,你怀疑我也正常,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影八摇了摇头:“这不一样。影卫的使命,就是保护主子的安全。从我跟你的那一天起,我的命便交到了王妃的手里。即便王妃要我立马去死,我也不该有丝毫的犹豫。” 盛安颜愣了一下,忽地弯唇,伸手将影八扶了起来:“可能对于你们影卫来说,这种观念已经深入你们骨髓里了。可是对于我来说,不管是影卫也好,还是府里的丫鬟奴仆也好,都是人,活生生的人。但凡是人,就有活着的权利,没有谁能无缘无故地剥夺别人的性命。就算此刻我是你的主子,那也不行。” 影八抬起眼来看向盛安颜,微微愣愕。 他竟从不知,在她心里,原是这样想的。 盛安颜接着道:“而且你对我产生怀疑,这很好解释,因为你还没有完全认可我这个主人。就像你跟着你们爷,你会怀疑他吗?” 影八连忙摇头。 在他们的心里,他们的爷是神圣而不可冒犯的,他们怎么可能怀疑他呢? “就是了。”盛安颜耸了耸肩,一摊手,“所以你怀疑我,我不怪你,那只能说明我现在还没有本事,让你全心全意地信任我。不过没事儿,我相信以后的日子还那么长,总会有让你完全相信我的一天。” 说着,拍拍衣裙站起身来,才发现天光已经开始亮了起来,而她身上湿漉漉的衣裳,也渐渐地被风吹干。 她歪了歪还疼的脖子,望着远方,兀自地说道:“马上就是第一天了。” 那远处,渐渐开始露出小半边脸的太阳,像一个害羞地孩子,躲在层峦起伏地山峰后面,吝啬着自己的光和热。 这也是盛安颜第一次感觉到,原来阳光也有冰凉的时候的。 影八站在她的身后,看着阳光慢慢地洒落下来,将她的轮廓踱上一层金光,竟是比以往更加耀眼夺目。 他想,或许他并没有跟错人呢。 第124章 莫名,成了英雄 “好了,”盛安颜拍了拍衣裳转过身来,对他道,“带着这家伙,咱们先找个城镇吃点东西,然后再说其他。” “是。” 影八将独眼龙提起来扛在肩上,和盛安颜一同顺着河流往下走去。 盛安颜真觉得自己快要成钢铸铁打的了,从昨天开始,这追人追了一路,那么久没吃东西,那么久没有休息,还差点被水淹死,差点被人掐死,一身是伤还得走那么远的路去找吃的,这也就她这么凄惨了。 路上影八要背她走,她瞧着他肩膀上还扛着一个独眼龙,硬生生咬牙坚持:“算了,我还能走,你先保存一点体力,以防万一。” 就这样顺着河流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这才看见一个渔村。 盛安颜眼睛顿时放光,看着那村口晒着的那些鱼干,恨不得立马扑过去全给吃了。 然他们刚走到那村子口,就见一人突地鬼鬼祟祟拔腿就跑。 盛安颜心头一骇,暗道这渔村难不成是个贼窝? 她连忙给影八使了个眼色,影八扔下独眼龙,足尖一掠,几个纵身一个来回,便将人给抓了回来。 盛安颜一瞧,这跑的人不是给他们撑船的船夫么,见着他们跑什么? 不过看到人没事,她心里还是高兴的:“原来是船工师父,人没事就好。” 昨天晚上的情况那么混乱,他们也顾不上他,原本心头还存有一丝愧疚,却没想到今早又遇上了。 那船夫将头一偏,气呼呼地道:“没事儿?你那只眼睛看见我没事儿了?要不是我水性好,一条小命都差点交代在那里了。结果勒,银子没赚着,货也打翻了,我那吃饭的船也没有了,你说我哪里好了?” 盛安颜听见他语气不善,也没生气,毕竟是他们对不起他。 她侧过头,问影八道:“身上还带得有银子没?都给了他。” 原本她还还带了一些的,不过昨晚在河里扑腾的时候弄掉了,现在也是身无分文的人了。 影八从怀里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丢给那船夫,他接过之后,立马阴雨转晴,咧着嘴笑开了 盛安颜歪着头问他:“你刚刚见到我们,跑什么啊?” 船夫指着地上昏迷不醒的独眼龙,道:“这是九滩二十四道拐有名的水匪,专门在那里设套抢劫过往的商船渔船,我这不是看着他,下意识地就害怕嘛。” 说着,瞧见独眼龙没动静,还上前踢了两脚:“他死了?” 盛安颜摇了摇头:“没死,不过也跟死了差不多了。” 那船夫顿时崇拜地看向影八:“我昨天就说这位跟神仙似的哩,果然神仙一出手,就把人水匪头子给擒住了。” 盛安颜听着好笑,却没说什么,只问他道:“有吃的没?” “吃的倒是有……”那船夫说着,顿了一下,有些犹豫地看着他们,“只是带着这水匪头子入村,如果他的手下发现了,到时候可是要屠村的啊。” 盛安颜刚想解释这独眼龙的手下都被影八一个不留全处理了,就听村里突地有人敲着响锣,一路地从村头跑了过去:“好消息,好消息……” 那船夫一瞧,连忙道:“你们先站在这里一会儿,我去瞧瞧是什么事。” 盛安颜有些无奈地看了看影八:“这船工师父的好奇心真重。”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两人也没敢去那村子里乱逛,只站在那里,等那船夫回来。 没等一会儿,就见那船夫小跑又回来了,而且不仅自己来,还带了身后一大帮子的村民来,乌央乌央地好大一片! 影八连忙警惕地挡在盛安颜面前,盛安颜悄声对他道:“情况不对咱们就跑。” 对上一群村民和对上一群水匪可完全是两码事儿,他们总不能在这里也大开杀戒。 却不想那船夫一脸兴奋地拉着一个老头子,指着盛安颜和影八道:“村长,是他,是他,就是他!” 盛安颜下意识接了句:“我们的英雄,小哪吒!” 却见村长一本正经地走了过来,给两人鞠了一躬:“原来是哪吒英雄!” 盛安颜转过头看向影八,强忍住想要喷笑出声的冲动。 话说,她真不是故意的。 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她和影八就被一堆村民簇拥着进了村里,一路上还敲着锣打着鼓,好不热闹。 只是仍有几个村民拿着鱼叉和钉耙,一脸警惕地盯着独眼龙。 盛安颜摆了摆手道:“大家别怕,他现在伤不了人。” 村长瞧见那让附近几十个渔村人人害怕的独眼龙如今像块破抹布一样被影八扛在肩头,连忙挥了挥手,让大家把钉耙和鱼叉放下。 那船夫同盛安颜和影八两人走在一起,挺起胸膛,昂首阔步,一脸骄傲,与有荣焉。 他将昨天发生的事绘声绘色地讲给村民们听,引来了一大片小姑娘们的崇拜目光。 盛安颜这才知道,就在他们赶过来的时候,有早起打渔的人发现了昨天他们留下来的现场,当即将这个喜讯火速地通知了附近的几个渔村。 而见证了一切的船工师父立马跟村民们说明了昨晚的情况,他们两个当即就被推为灭匪英雄,享受着村民们的热情招待。 然而看着这样情景,盛安颜却高兴不起来,吃饭的时候悄悄对影八道:“一会儿吃完东西让船工师父给我们备点干粮,我们赶紧走。” 她怕他们再待下去,等官府来人了,就不好说话了。 官府肯定会让他们把独眼龙交出去,可她还要拿着人去换自己儿子,自然不可能给,到时候打起来,灭匪英雄一秒变狗熊,指不定还会落个全国通缉。 越想越不对劲,盛安颜快速地吃完东西,找了那船夫过来,带他们从小路离开。 那船夫有些纳闷:“你们那么快走干什么?一会儿官爷就过来了,可还要对你们进行嘉奖的。” 盛安颜一听,果然是要来的。亏得她有先见之明,赶紧跑路。 她指着旁边那影八,对那船夫道:“这位大侠呢,最喜欢做好事不留名,最不喜欢跟官府的人打交道,视功名利禄为浮云,一生只愿浪迹天涯,随性度日。所以咱们得走,你知道了吗?” 那船夫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不过你们要走,我带你们从小路离开就是。” 第125章 开刀,寻找毒因 由着那船夫把两人带到了一条官道上,盛安颜挥了挥手,就让他赶紧回去了。 他却表示还想送他们一截,原因无他,只是想多了解一下英雄的过往,回去好有跟那些大姑娘小妹妹吹嘘的资本。 可被影八冷冷地一瞪,他浑身打了个哆嗦,立马灰溜溜地走人了。 盛安颜站在官道上,看着影八扛着的独眼龙,说道:“咱们现在得找个地方买些东西,我得破开他的肚子瞧瞧,里面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影八一听这话,顿时皱眉:“那他不就死了?” “有我在,死不了。”盛安颜一脸信心笃然,“只不过还是得买一些必需品来,这里环境差,搞不好还真会出人命。” 影八以为她说的“这里”是指这个渔村,便道:“这条官道上有很多马车碾压过的新鲜痕迹,说明是一条往来十分频繁的道路。想来顺着走,要不了多远,就应该就会有一个城镇。” 盛安颜闻言点了点头,不过目光在影八身上一扫,说道:“你这样扛着一个人,目标太引人注目了。而且他那又是刀疤又是独眼的,特征太过明显,只怕没进城就被人发现了。” 影八拧眉:“那我抱着他?” 盛安颜汗颜了一下,倒不曾想影八也会有说冷笑话的一天。 她看了看左右,说道:“我们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在路上买一辆马车。” 买车的事不过是随口一说,谁知道他们运气那么好,顺着路没走多远,就真遇到一个赶空车的,说是送客人去邻城,今天早上才赶回来的。 盛安颜眼巴巴地看向影八,心想着他可一定要带着钱啊,反正她是肯定没钱了的。 却见影八摸了摸身上,顿了一下,而后望向盛安颜。 那赶车小哥看着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顿时有些恼了:“你们可别是耍我!” 盛安颜忙道:“有钱有钱!” 她脑袋灵光一动,从独眼龙身上摘了一个钱袋进来,挑挑拣拣,选了几块碎银子递给那人。 那人掂量掂量了一下重量,便将马鞭递给了他们:“行了,马车归你们了。” 盛安颜冲影八晃了晃手中的钱袋,勾唇一笑:“买马车的钱有了,买东西的钱也有了。” 这就叫物尽其用。 影八赶着马车没有走多久,就到了一个还算热闹的镇子里。 盛安颜让影八赶着马车看好车里的独眼龙,她则下车找药房买了一些需要用的东西。 连跑了几家药房,才算将要买的东西买齐,盛安颜摇着头感叹道:“这些都该是日常用的东西,却有好多药房都不卖。等我以后也开一间药房,这些东西肯定都得全部备齐整了。” 影八听着这话也没在意,谁能想到此刻随口这么一说的盛安颜,到后来真把药房开满了整个圣元呢? “哦,对了,还差一样关键的东西。”盛安颜拍了拍影八的肩膀,说道,“去打铁铺。” 影八听到这话有些纳闷,心想着他们王妃这是要买防身的武器? 他也没多想,很快便带着盛安颜找了家打铁铺子。 她一进门就道:“师傅,劳烦你把现成的刀啊、钳子啊、剪刀之类的东西都拿出来,我给选几样趁手的。” 那打铁师傅一听,立马屋里搬了一大堆扔在那里,说道:“都整这儿了,你自个儿选。” 说着也懒得管她,去“哐哐哐”打铁去了。 盛安颜也不管,在那一大堆里里面挑挑拣拣,选了几样东西,当拿起那把剔骨刀的时候,她忍不住笑了:“这要让我爷爷知道我拿这刀给人开膛破肚,只怕得追着我打个半死不可。” 付了钱,盛安颜便上了马车,让影八随便将车赶到一个地方停住,只要荒无人烟就成。 影八也的确会选地方,将马车赶到一个山谷里,一边是垂直落下哗啦啦的大瀑布,一边是一片小树林,一旦来人,他只需要守住一边就行。 盛安颜瞧着那瀑布旁边有一块比较平整的石头,当即就叫影八把独眼龙搬过去,平躺着将人放下了。 而后在一旁,她井然有序地将刚才买的东西一一按最顺手的方式放在旁边,摆得一丝不苟甚是规整。 影八虽然知道自家王妃懂些医术,可是看着她拿着一把杀猪刀比划时的情景,到底还是咽了咽口水,问了句:“王妃,你真的不会弄死他吗?” 盛安颜拿着几根头发对着刀锋吹了一口,见头发立马断开,不禁对刀刃的锋利程度很是满意。 听见影八这话,她笑了笑,道:“这事儿还真不好说,听天由命。” 她先将所有要用的刀具钳子拿酒喷过一道,而后点燃着一盏灯,将每个都简易地消了消毒。 地方简陋,工具简陋,她活动了一下手脚,歪了歪脖子,小声地嘟囔:“希望手艺没生疏了。” 拿起一张帕子将嘴巴遮住,她让影八闪开,而后将独眼龙的衣服解开,露出那满是肥膘的胸膛来。 “身上还剩唯一一颗麻沸丹,你也算幸运的了。” 她将那麻沸丹塞在独眼龙口里含着,而后拿起一把刀,深呼吸一口气,果断而又迅速地在独眼龙的胸口上划开一道口子。 影八就在不远处,将这场景看得清清楚楚。 她用刀的手法熟练又准确,动作迅速又小心,一张脸上神色凝重,全神贯注的时候,身上散发着一种强大的气场,直让人心生敬意,望而却步。 在她旁边,那些东西放得井井有条,她不用谁帮忙,不用抬眼便知道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 很快,她的双手便沾满了鲜红的血,手中的动作却越发地加快了几分。 影八没留神着,光是看着她在那里忙活,这一看,就是两三个时辰。 盛安颜拿出针线来将独眼龙的肚子重新缝上,而后一抬手臂,擦了擦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慢慢站起身来。 影八连忙过去,问道:“怎么样?” 盛安颜长呼出一口气:“毒因找到了。” “这毒蛊叫蓝尸虫,只能由生长在死人骨头上的尸虫草上培养生成,毒性十分猛烈。不过外表毒发特征却和一种叫千僵虫的蛊虫类似,解法却千差万别。一旦以为是千僵虫,以千僵虫的解法对他用药,他立马就会毒发身亡。而两者之间最根本区别,便是中了蓝尸虫蛊毒的人五脏六腑会变成蓝色,中了千僵虫的则不会。幸亏我先打开他肚子瞧过了,否则贸然下药,只怕也不用等到三天以后,今天就可以直接认输了。” 不过毒因虽然找到了,却有一件更棘手的事情摆在了他们眼前。 那就是——解药。 第126章 引人,美男计 影八听完盛安颜的解释,不禁问道:“那这蓝尸虫的蛊毒,可有解?” “有解。”盛安颜嘴里这么说着,表情却并不怎么好看。 她走到水边将手上的血洗了干净,又随意地抹了下脸,说道:“蓝尸虫的解药需要三样东西,青蝠血,三叶红花,软玉珠。青蝠血如果花点代价,应该能够在市场上收到。软玉珠的话,倒不是什么稀奇之物,只是咱们圣元这气候养不出软玉珠子,所以得碰运气,看看有没有人去过极北极寒的地方,带回来一些没。至于那三叶红花,只生长在海拔五千米高的高山上,还得要新鲜采摘下来的,才有药效。” 所以说,那白胡子老头除了考验她能不能知道这是什么毒以外,还考验她能不能在三天之内收集到这些东西。 说到这里,盛安颜叹了口气,又道一句:“而且还有个更糟糕的消息,你要不要听?” 影八双眉压目,眉头紧拧成一团,抬眼望着盛安颜。 盛安颜一字一句,慢慢说道:“这蛊毒会传染。若是三天之后找不到解药,咱们两个也得没命。” 初秋的天,下午的太阳却好像没有沾染上丝毫的秋风凉意,仍旧毒辣辣的,晒得人发晕。 因此即便是再繁闹的城镇,这会儿也如被霜打过的茄子一般,焉巴巴的,没多少人想在这种时候出门闲逛。 而偏偏就在小商贩们都趴在自己摊子上无聊地打盹的时候,大街上,却突地来了一位惹人注目的人物。 但见其,一身白色锦袍,缀玉腰带,发若墨,玉冠束,眉如剑,入眉间,五官端端正是俊逸,一扇在手甚是儒雅。 若不是那眉眼之间凝着一抹让人胆颤的寒意杀气,只怕人人都要以为这是哪个大户人家来的翩翩佳公子了。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穿着一身青色的布衫,头上用同色的发带绑着,个头小小的,脸蛋白白净净的,看起来像没长大似的。 那前面的白衣公子在走,身后的小厮不停地在身后小声地提醒他:“自然一点,别老黑着脸。虽然我一直叫你小黑,但是别忘了,你现在是上京城里来的富贵公子,要端起清高的架子,让人看到你由内而外散发的气质。” 说实话,影八知道什么是气势,可气质…… 他深呼吸一口气,心想着为了软玉珠,为了小主子,他豁出去了。 盛安颜瞧着他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低头轻声一笑,扯了扯他的衣袖道:“你别觉得不好意思,要知道,你们爷可是连女装都扮过呢。” “什么?”影八觉得自己好像没听清楚,顿时皱眉,回过头去看盛安颜。 盛安颜连忙让他转过头去,靠在他身后小声地道:“别忘了我们来此的目的,若是今天引不来燕十娘,我们的时间就完全不够用了。” 影八一听,顿时深呼吸,摇着折扇,暗暗对自己道:气质,气质…… 盛安颜长呼出一口气,心想着总算把话题扯了回去。 宗政潋扮女装这种事情可不能乱说,倒不是因为怕败坏某位王爷的一世英名,只是她每每想到那家伙扮成女装美得那般出尘绝艳的样子,她就心生嫉妒啊。 就这样顶着毒辣辣的太阳,两人围绕着小镇的主街道装十三地绕了两圈,一时间引得冷清的街道一下子热闹起来,蹲在家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纷纷跑出来,观赏帅哥美色。 说实话,影八长得不赖,而且特别有那种冷硬的男人味儿。只是平日里为了能够更好地隐蔽身形,通常是一身黑,又常年侵染杀气,因此只给人感觉很凶悍的感觉。 可如今,这锦织白袍加身,一纸折扇在手,眉目轮廓之间,顿时就显得柔和几分。再加上他刻意收敛了一下身上的戾气,一时间,温润谦和的贵公子跃然眼前。 而两人之所以如此费尽心力,完全是为了找出一个人。 没错,和当时找返生香的时候情况差不多,只是上次是用的美人计,这次用的是美男计。 好像不管美人美男,都不关盛安颜什么事,她都只有当丫鬟小厮的命。 这小镇并不算大,再绕下去就显得有些刻意了,盛安颜指了指一旁的客栈,说道:“夜色渐黑,公子我们今晚就在这里落脚。” 影八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一直习惯待在阴暗处,却在陡然间暴露在众人面前,而且还穿得如此烧包,他到底还是有几分不习惯的。 盛安颜也没管他说不说话,反正美男嘛,只要往那儿一站,就自然能够招蜂引蝶。 她作为一个称职的小厮,进去交了定金,取了门牌,又安排了一些饭菜,这才对影八道:“公子,天字一号房,已经为您要了热水,您可以先在吃饭之前沐浴净身,洗去一下今日赶路的风尘。” 这话盛安颜说得大声,几乎整个客栈大堂的人都听见了她的声音,下意识地回过头来看向他们。 影八竭力绷住自己的脸,淡淡地道:“走。” 盛安颜连小二都不用了,拿着门牌殷勤地走在前面带路,还不忘提醒道:“公子,小心台阶。” 影八嘴角一抽,有些怕他们爷回来之后会把他给灭口。 入了客房,将门一关,盛安颜就要过来给影八倒水,却见他先一拱手,单膝跪下了:“还请王妃不要折煞我了。” 盛安颜原本也是想逗着这家伙好玩,可瞧着他都这样了,她也不好做得太过。 “好了好了,快起来。”她冲着他摆了摆手。 影八瞧见盛安颜恢复了原状,这才起了身。 盛安颜在一旁的圆桌边坐下,为防隔墙有耳,她招手让影八过来坐在她身边,小声地道:“那燕十娘就在这个小镇里,咱们在街上逛了两圈,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她不可能不知道。刚才我又大声地说你要洗澡,如果她要来,估计也会挑在那个时候。你自己可要把持住,别误了正事。” 这说着说着就偏了题,眼瞧着影八有些无语地瞧着她,她连忙道:“好了好了,我相信你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毕竟王府里月萱还等着你呢,你当然不能干出对不起她的事来,否则我第一个绕不过你……” 这要他出面引人的是她,这会儿有诸多怀疑的也是她。 影八觉得自己有些混不下去了。 盛安颜看着影八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连忙道:“行行行,咱们说正事说正事。” 第127章 目标,是盛安颜 这世界,有男就有女,有采花贼,自然就有采草贼。 话说在江湖里,就有这样一位奇女子,名曰:燕十娘。 听说这燕十娘啊,脸蛋美艳,身材火辣,关键是还有一身绝世好武功,出入卧房了无痕,与君同乐日日欢,日子过得好不潇洒好不肆意。 听说这燕十娘啊,最喜一身白衣气质绝佳的翩翩佳公子,每每见到了,非得与人一夜露水才肯罢休。 听说这燕十娘啊,之所以养了那么一张好脸蛋儿,是因为手里有一颗养颜珠,只要佩戴在身上,便能让人面色红润万人迷。 没错,说一千道一万,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据盛安颜慎重分析,那燕十娘随身佩戴的那颗养颜珠,便是他们这回要找的软玉珠。 软玉珠长期佩戴的确很养人,却也说不上因为一颗珠子就万人迷了,那极北极寒的地区,几乎人人都有这珠子,也没见全都倾国倾城啊。 说到底,还是要长得好。 而这燕十娘既然长得这么好,为什么还要来采草? 这一点盛安颜想来想去,只能说:这大概跟养小白脸一个性质。 不过这燕十娘更是高级一点,每天都养不同的小白脸、还不用花钱就是了。 盛安颜点燃了一个药包放进香炉里,而后轻轻地将盖子盖上,一缕含着淡淡香气的云烟慢腾腾的升了起来。 在她背后,隔着一个屏风的另一边,浴桶里的水正冒着腾腾热气,影八站在浴桶旁边迟疑不定。 盛安颜背对着他,久久没听见动静,便问了句:“公子可是要我过去擦背?” 影八一听,生怕她说过来就过来,连忙将上衣一脱,搭在屏风上,整个人飞快入桶,没入水中。 盛安颜听见那入水的声音,勾着唇,轻声一笑。 然而出乎她预料的是,影八洗澡的时候,燕十娘并没有来。 别说来了,就是一丁点细微的动静都没有。 这让她顿时纳了闷了。 难道说那燕十娘已经离开这儿了? 还是说影八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还是说他们在街上转的时候,那燕十娘一点动静都没看见? 盛安颜偷偷地回过头去,隔着锦缎的屏风看了一眼。就见影八脑袋靠在浴桶上,整个身子全没入水中,周围是一点热气都没有了。 她想着水估计都冷透了,他一直泡着也不是回事,正想叫他先起来再说呢,却听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她顿时一个激灵,连忙稳住心思,问道:“谁啊?” “客官,外面有人叫小的来给你们送封信。”是小二的声音。 盛安颜一顿,疑惑心起。 他们刚刚住下就有人来给他们送信,那送信的人,会不会是燕十娘? 她连忙起身,打开了房门,问道:“什么信?” 那小二低着头,双手将信递给了她。 盛安颜目光随意在那小二身上一瞄,顿觉不对。 她读书少可别骗她,那胸前起伏汹涌的是嘛玩意儿? “哎哟……”盛安颜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一脸痛苦地对那小二道,“我不小心崴到了,你送我进屋。” 进了屋,这燕十娘就逃不出他们的掌心了。 可这无缘无故的就崴了脚,理由到底是太过拙劣。 那小二抬起头来,对她嫣然一笑:“你想回哪个屋啊?” 盛安颜看着那张美艳的脸,和突然变妖媚的声音,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地想往屋子里爬。 可显然那燕十娘压根儿不给她反抗的机会,伸手抓着她,直接从二楼的楼梯飘到了一楼去,而后出了客栈,眨眼间消失在某个深巷子里。 房间里,影八听见动静不对的时候,已经连忙起身。 可那燕十娘轻功十分了得,等他随便拿衣服裹在身上追出去的时候,她已占一丝先机,飞速地跑了个没影儿。 这头,燕十娘已经抓着盛安颜到了另一家客栈里,直接从窗户飞进去,将她扔在了床上。 盛安颜看着步步紧逼过来的燕十娘,有些哭笑不得:“我家公子在屋里洗澡呢,你抓我做什么。” 那燕十娘将身上小二的衣服丢开,里面则穿着一身红色的半透纱衣,看起来十分美丽诱人。 她一头墨发如瀑,一双媚眼如丝,扭着婀娜的腰肢朝着盛安颜走了过来,一只柔弱无骨的手搭在了那肩上:“人家就喜欢你这种白白净净、长着一双动人大眼睛的嘛,你家公子看起来太凶,人家怕他不会怜香惜玉。” 虽说引燕十娘的目的是达到了,可盛安颜看着眼前的情景,心想着怎么能和自己预想的偏离这么多呢? 不过没事儿,就算影八不在,就算布置的一切都白费了,不还有她在吗? 既然还有一个人在,那就要战斗到底! 她冲燕十娘笑了笑,伸出手去摸了摸的脸:“你长得真好看。” 燕十娘娇羞地别过头,伸出手来推了盛安颜一把:“你讨厌~~” “等等……你这里怎么有刀疤?”盛安颜伸手摸着她的脖子侧面,突地惊讶开口。 燕十娘一听,顿时也慌了一下:“哪儿呢?在哪儿呢?” 说着也不管盛安颜了,连忙跑到铜镜面前去照镜子去了。 盛安颜摇了摇头。 女人啊,果然一张脸最重要。 她从怀里掏出剩下的一点十香软骨散偷偷地洒在自己身上,对燕十娘道:“哦,是我看错了,你那么完美无瑕,怎么可能有伤疤呢?” 那燕十娘听到这话,顿时笑了一声:“看你这张小嘴,怎么那么能讨人喜欢呢?” 盛安颜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刻意的讨好你,我只是有感而发。如果我也有我家公子那般的腰缠万贯,我铁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你娶回家。” “傻瓜,说什么呢,”燕十娘一身香风地走了过来,靠在她的身边,“人家看上你,和你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关系?” 盛安颜深情款款:“能够遇上你,也是我的福气。” “公子~~” 两人含情脉脉对视一眼,而后双双拥着,倒在了床上。 只是这一倒下去,那燕十娘就再没能起来。 盛安颜伸手推了推,见燕十娘不能动弹了,这才拍了拍手坐起身来,在屋里找了根绳子,将她绑了起来。 燕十娘虽然身体不能动弹了,可却还神智清楚,能说能怒:“你阴我!” “不不不……”盛安颜摆了摆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这是在给你上课呢。这一课要告诉你一个什么道理呢?就是男人的话说得再好听也不能信,否则吃亏的只能是你。更何况……” 她将发带一解,甩了甩头发,摊了摊手道:“姐还是个女人。” 第128章 利诱不成,唯有威逼 打开窗户,盛安颜从香囊里放出引香虫,让它顺着自己来时候的路飞回去,把影八引来。 影八倒是来得迅速,没一会儿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她连忙冲他挥了挥手:“这里!” 影八几个纵身从房顶上跃了过来,轻如鸿羽落在屋里。 瞧着盛安颜没事,他松了口气,这才开口问道:“怎么样?” 盛安颜一摊手:“她身上都搜过了,没找到。而且刚才我还不小心得罪了她,她现在是连一个字都不肯说了。” 说到这里,盛安颜真恨不得狠狠地唾弃一下自己。 就算要和人家翻脸,也先得把东西搞到手。如今要想再撬开那燕十娘的嘴巴,可就难了。 盛安颜想了想,觉得威逼不行,得利诱,得和她谈谈条件,看能不能行得通。 走到床边,她看着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不去看她的燕十娘,尽量温柔了声音,说道:“你看现在,你既然已经落在我们手里了,本来是没有资格跟我们谈条件的不是?但是我们很宽容啊,只要你把软玉珠交出来,我们不仅放了你,还可你帮你做一件事,这等的好事去哪里找去?再来,那软玉珠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只是我们现在急需,才迫不得已来找你。到时候我们想办法,再给你弄一颗回来就是了,你看你也不亏不是?” 盛安颜软言软语地说了一大堆,燕十娘回她一声:“哼!” “呼——” 盛安颜深呼吸再深呼吸,让自己淡定要淡定。 却没想这时候,那燕十娘转过头来,说道:“你说再多也没用,除非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盛安颜眼睛一亮,一瞧有门儿:“什么条件!” 燕十娘目光上下瞥了她一眼,冷冷地道:“一会儿让那家伙出去,咱们两个继续刚才的事。” 继续刚才的事! 避开影八投过来的疑惑眼光,她低着头咬着牙小声地道:“可是刚才我已经说了,我跟你一样,是个女的!” 燕十娘无所谓地道:“那你就扮回男装,陪我一夜。” 盛安颜仰着头看着上方屋梁,差点没抓狂。 她算知道了,这燕十娘就是恨她刚才骗了她,如今是各种变相打击和报复呢。 燕十娘看着她那般模样,心头总算是出了口恶气。 她唇边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无所谓地说道:“当然你也可以不答应,反正那珠子在哪儿只有我知道,你们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给你们。” 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石更的了。 盛安颜双手抱臂,阴测测地一笑:“这么一个大美人儿,我怎么舍得杀了你啊。我会让你脸上刻几朵花,然后用蚀骨粉给你擦脸,让你的伤口溃烂,露出脸上的白骨来。然后再写上一块‘天下第一美人燕十娘’的牌子挂在你的身上,拉着你游街示众。当然,这样怎么过瘾呢?你不是喜欢白面俊俏的公子哥儿吗?我会把各个地方的美貌公子都集中起来,盯着你的脸看,尤其是那些被你采过的男人们,一定要请过来,看着当初美艳的燕十娘,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儿……” “行了行了行了!”燕十娘连忙摇了摇头,总算是听不下去了。 一张脸可是一个女人的命,要是真被画花了,那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更何况这个家伙,还要拉着她游街示众,给那些男人们看! 她光是想到那些嘲笑鄙视的目光就忍受不了了。 抬起头来扫看了盛安颜一眼,她冷声道:“可真是最毒妇人心!” 盛安颜摊了摊手,无所谓地笑了笑:“这是我给你上的第二课,女人最了解女人,可往往,女人也最喜欢为难女人。” 燕十娘别过头去,冷冷一哼:“小丫头片子,谁愿听你这些。” 虽是历经了波折,却到底还是拿到了软玉珠。 燕十娘就把珠子藏在她的身上,只是盛安颜没有搜到而已。 将盘着的长发全部放下,将最后一根簪子拔出,就见那簪子入了发髻的那一头,还缀着一颗珠子,拇指大小,粉红圆润,看起来好像大一号的珍珠。 盛安颜接了过来,伸手捏了捏,软的,又闻了闻,有一股几不可闻的清香,她心头一喜,说道:“果然是软玉珠。” 珠子到手,盛安颜便给了燕十娘解药。 燕十娘临走的时候还冲着影八抛了个媚眼,却不想踢到了铁板,影八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她。 她今日一连两次受挫,顿时气得跺脚,一转身,飞走了。 盛安颜看着她的背影,摇头感慨道:“多漂亮的女人啊,我都有点动心了,小黑你怎么能不动心呢?” 影八直接转身就走:“怕王妃你不放过我。” 盛安颜想着自己先前说过的话,“咳咳”了两声,跟了上去。 才走两步,她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她抬起手臂来仔细嗅了嗅,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的药快镇不住那蛊毒了,咱们还是快离开镇里,免得传染给别人。” 装着独眼龙的马车,被停在小镇外面的一处破庙里,盛安颜和影八赶回去,看着人还在,便捡了些木柴来,在破庙里生起了火。 两人简单地吃了些东西裹腹,一日光景,就那么过去了。 如今软玉珠到手,青蝠血影八已经叫附近的影卫去给他找去了,那就只剩下那三叶红花还没着落了。 影八站起身来,走到破庙门口,伸手指着远处那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说道:“我已经打听过了,那玉龙山是这附近最高的一座山,上面云绕雾缠,终年积雪不化,应该长得有三叶红花。问题是,两天的时间,一来一回,明显不够。” 光是他都好说,更何况还要带上盛安颜。 那三叶红花采下来便要立刻入药,他显然没有这种能力。 盛安颜知道摆在他们面前的困难很难突破,可现在除了等以外,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先休息,都两天两夜没睡觉了,就是钢筋铁骨也受不了了。咱们先养足了精神,等明日他们把青蝠血送过来,咱们再行上山。” “嗯。”影八目光从那玉龙山上收了回来,重新走进屋里。 屋子里的柴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将整个破庙照得亮堂堂的。 这一夜,注定是无眠的夜。 第129章 杀气,一场恶斗 浔州边界。 苍绿的林海在夜幕之下,更显得沉静幽谧,凄冷森森。 那远处,不时传来一声狼嚎,混合着各种虫鸣鸟叫,悠远地传开了去。 山下的小道里,几匹马儿慢悠悠地走着,马背上的几人或趴在马背,或哼着小曲儿,或说着胡话,明显是喝了不少的酒。 其中领头那人,颇有几分威仪,听着那远处的狼嚎,挥手道:“等改明儿,老子把狼窝逮了,给咱们各个兄弟都做一张狼皮椅!” 其他几人一听,连声恭维道:“老大就是霸气!” 郑天虎心情甚好地骑在马背上,想着醉红楼里那妙语和霜雪两个丫头,一个温声软语善解人意,一个孤高清冷甚是惹人,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到现在都还被撩得痒痒的。 正心猿意马之间,忽见前面鸟儿成片地飞了起来,好像受了惊一般。 其他几个人没注意,郑天虎却虎躯一抖,瞬间清醒。 他是从刀口上滚日子过来的,自然明白刚才那些鸟儿飞起来意味着什么。 前面有埋伏,而且人数还不少。 他伸脚将旁边那个还在哼曲儿的兄弟踢下了马,垮着脸骂道:“娘的,闭上你的臭嘴!”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郑天虎将刀拿到了身边,慢慢出鞘。 银色的刀光一闪,有黑影飞掠过来,迅猛如闪电。 他抽刀一挡,“哐当”一声,马儿抬起前蹄喷着鼻子嘶叫,那黑影退后两步,一闪身,就隐没进旁边的森林。 “娘的,还是高手!” 他啐了一口,目光警惕地望着四周。 袭击他的人功夫不弱,虽然他单打独斗没问题,可要是同时和好几个干上,那简直是找死。 偏偏跟他下山这几个,喝花酒耍嘴皮子在行,真打起来,那简直全都是些废物。 “出什么事了?” “刚才……好像有人跟老大打了起来?” 那个被郑天虎踢下马的人趴在地上,到现在都还晕晕乎乎地哼哼唧唧。 郑天虎将刀拿在胸前护住罩门,目光警惕地横扫一圈。 却不想头上的树枝微颤,有银光一闪,竟竖直从他头顶上向他攻来! 他感觉到杀气的时候连忙抬刀去挡,却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人从马背上一歪,虽躲过了那一刀,整个人却跌落在了地上。 他一个翻身爬了起来,就见周围的树木全都颤动起来,几十号黑人从四周陡然飞出,像成群结队动作迅猛的蝙蝠! 那几个醉酒的这会儿也醒了,慌慌张张地想要去拿武器,却还来不及抽刀出鞘,就见脖子上划开一道血痕,睁着眼歪着头,“砰”地一声就倒了下去。 这不过眨眼,郑天虎便成了孤身一人,被那几十号黑衣人团团围在中间。 他微微眯眼,心道他堂堂虎头寨的老大,在这浔州边界称王称霸那么多年,难道今日,竟要命丧自家门口? 娘的,他拼了! 一套刀法耍得虎虎生威,郑天虎手腕猛地一抖,脚下轻点,掠了出去,势要杀出一条血路。 可这些人,训练有素,武功不低,出手时候,更是刀刀利悍,专挑他弱处下手! 他的身上很快多了许多细密的伤口,一个不慎,又被人砍中小腿,整个人当场站立不稳,狼狈地扑到在地。 身边刀光剑影不减分毫,他打着滚闪开,却还是又中了几刀。 眼瞧着一道银光一闪,有凌冽杀气逼人而来,他瞪大着眼睛,心想着这回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了。 却不想,老天爷却偏偏在这时候留了他一命。 “咻——” 一道破空声划过夜空,一柄长刀倒着飞驰过来,将那险些要了他命的黑衣人一下子撞开。 郑天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抓住了脖子后面的衣领,一个往上一抛,直接挂在了一棵树的树顶上。 他连忙扒开枝叶往下瞧,便见一人影轻飘飘地落在那些黑衣人的包围圈中,手中一把长刀缠着破布,正一层一层地绕开。 杀气! 滔天的杀气! 那人将解开的破布往旁边一扔,里面裹着的不是什么神兵利器,而是一把破刀! 可郑天虎却能感觉到,那把破刀一定不知道要了多少人的性命,才能铸就这般的杀气凛冽。 秋风横扫落叶,看不见的光和影交织,在夜幕的遮掩之下,血染红明月,明月照着那些死不瞑目的双眼。 郑天虎知救他那人不简单,却不想他一人对上几十号人,竟是丝毫不落下乘! 不仅不落下乘,在半柱香之后,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那些黑衣人的尸体,他捡起那块破布,一人坐在一片血色之中,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破刀重新裹上。 他竟然……竟然一人完胜那几十号人! 郑天虎看得正是吃惊,却突觉后背一凉,有戾气袭来,不想除开底下那些被灭掉的黑衣人外,竟还有漏网之鱼! 他本就受着伤,偏头一躲闪,就直接从树上掉落下来! 而此时救他那人已经收了刀,见他遇袭,一个快步直奔过来,竟以空手替他接了那凌空劈下的一刀! 那最后一个黑衣人发了狠,一个用力,刀锋穿过他的手掌,入了他的胸膛。 鲜血顺着刀口流了出来,却见那人面色冷峻,眉头也不皱一下,直接一个用力,将拿刀震成几段,那飞起的刀片,将最后一个人了结。 所有的黑衣人全部都死了,那人也倒了下来,伤口鲜血直流。 郑天虎拖着伤残的腿爬到那人旁边,伸手探了探他鼻息,见他还留有一口气,显然只是昏过去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号炮,一拉,飞上天空。 不一会儿,就有一队人马冲下山头,待看到眼前血流成河的情景,都忍不住吃了一惊。 领头那人快步走到郑天虎面前,有些震惊地问道:“老大,这……这是怎么回事?” 郑天虎不耐烦地一摆手:“先别说这些了,快带老子回去包扎!” 两个小喽啰迅速上前,将他扶上了马,他指着那救他的人说:“还有他,一并给老子带回山寨。” 第130章 奸细,各有各的打算 此时已是深夜,虎头寨的忠义堂里,却灯火通明,坐满了人。 郑天虎浑身上下缠满了绷带,面色难看地坐在上面的虎皮椅上。 底下几百号兄弟,全部抬眼,齐齐地看着他。 老二严守扫了底下众人一眼,这才面色严肃地开了口:“想必众位兄弟也看见了,咱们的老大,九营十八寨的总盟主,今天在自家山头底下,被人给伏击了!” 底下一众弟兄早已是窝了一团火,一听到这里,顿是按耐不住了:“是哪些不要命的敢动咱们老大?咱们去给老大报仇去!” 严守按了按手,示意众人安静。 “马上就要到盟主选举大会了,想要杀老大的人大有人在,尤其是那几家一直在暗中做大的山头,谁不希望把咱们老大拉下马?” “那咱们就一个山头一个山头地打过去,就不信咱们打不过他们!”众兄弟义愤填膺地叫嚷着。 严守道:“那咱们就中了他们的计了。他们就是想挑起争端,削弱我们的实力,好让我们老大没有办法再连任盟主!” “那怎么办?” “难道就让他们欺到咱们头上来了?” “老大被欺负成这幅模样,咱们当小弟的咽不下这口气啊!” 一直坐在上方没有开口的郑天虎,这时候终于开口,说了一句:“不过是些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等老子拿下了下一任的盟主之位,那些跳梁小丑,再一个一个慢慢收拾!” 还是郑天虎这个当老大的威势十足,这一说,众弟兄立马拱手道:“老大英明!” “对了,”郑天虎补充说道,“今天老子之所以能活,多亏了一位义士相助。也就是说,老子这条命,是人家给的。他以后就是咱虎头寨的四爷了,你们都得给老子好生恭敬着!” “是!” 遣散了众人,郑天虎留了老二、老三下来。 老三李三魁是个暴脾气,这会儿忍不住就开口问了句:“那家伙是个什么来头?老大你就这么让他当了老四,也不怕底下兄弟不服?” 郑天虎横了他一眼,冷声道:“他是老子的救命恩人,底下兄弟谁敢不服?老子看最不服的人就是你!” 李三魁岔岔地道:“咱们虎头山三只猛虎远近闻名,如今要多了一人,我怕道上的人看笑话。” 郑天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人家功夫比你强上百倍,你别让人看笑话就算好的了!” “他武功好就更不能留他了!”李三魁辩驳道,“万一他是哪座山头派来的奸细,那咱们不是引狼入室吗?” 郑天虎和他理论不通,一挥手道:“老二你和他说。” 严守长得细眉细眼,说起话来也是慢条斯理:“老三你误会老大了。” “误会?”李三魁不解地看他。 “首先,那人武功在老大之上,你纵观九营十八寨,可有比老大武功还高的人?” 李三魁道:“他们要是谁比老大武功还好,早就翻了天去了,那还得了!” 这一说,他顿时反应过来。 他才刚刚说那人是奸细,这转眼就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立马就说不出话来了。 严守单手负于背,慢条斯理地说:“那人不是各个山头的人,这乃其一。第二,那人救了老大一命,自己却受了伤到现在还昏迷着。咱们道上的人最讲究义气,难道要对救命恩人恩将仇报?” 李三魁的声音已经小了下去:“那倒不是……” “这第三点,我想老大是另有考虑。”严守看了郑天虎一眼,这才道,“如今老大受了伤,这伤筋动骨一百天,一时半会儿肯定好不了。这盟主选举马上就要开始了,咱们虎头山,拿谁出去扛大梁?老三,你去吗?” 李三魁虽然也颇有些身手,可是和郑天虎相比,那可就差远了。 各个山头也不乏有些厉害的,让他站上台去接受众人的挑战,可能还能挺个几轮,却是肯定挺不到最后的。 想到这里,他一下就不吱声儿了。 严守道:“我刚刚问过大夫了,他说那人的伤没什么大碍。到时候让他让去和众人比武,到最后一轮的时候,由老大上去,将他打败,这盟主之位,自然还是咱们老大的。” 李三魁一听,心想果然还是老大老二想得周到,他就从来没想这么深入过。 “可那家伙,会乖乖听我们话?” 郑天虎听着这问题,笑着看向严守。 严守微微眯眼,本就小的眼睛,一眯就成了一条缝:“老三你忘记了,咱们是怎么控制不听话的手下的了?” 帐篷里,一盏油灯,一张地图,宗政潋一手拿着一份书卷,看一段,便在那地图上标注出来。 “爷。” 帐篷外,青山立在那里,唤了一声。 宗政潋将书丢在桌上,伸手揉了揉眉心:“进来。” 青山立马走了进来,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 宗政潋看着他的脸色,不用听他回答,便知道了结果:“成了?” 青山道:“成了!橙影被那郑天虎带回去了。最后一刀可是我亲自下的手,亏我闪得快,橙影那家伙险些没把我也给杀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拍了拍胸脯,压压惊。 宗政潋瞧着他那模样,摇了摇头,又问了句:“其他影卫怎样?可有伤亡?” 青山回道:“爷您这不是问的废话嘛,这要对付一个小小的郑天虎就有伤亡了,那咱们也白被训练这么久了。不过那郑天虎那手下老二可真够狠的,竟然让那些山贼把咱们全都扔下一旁的野狼谷去,想让咱们尸骨无存。亏得我武功盖世气壮山河……” “好了,”还没说完,就被宗政潋打断。他淡淡地一挥手,威仪自一举一动之中散发,“今日大家都累着了,都早些歇着。” “是。”青山连忙闭嘴,一拱手,退了出去。 宗政潋身子往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双手交叠,神色清冷,仿佛在透过帐篷望着远方。 在这深山密林里安营扎寨,连消息也要滞后一些。几日没接到上京那边的消息,也不知道钰儿怎么样了,还有那丫头,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前段时间还接到消息说,她正在筹备着准备开家成衣铺子,这会儿只怕趁着他不在,正忙活得不亦乐乎。 那丫头啊。 宗政潋忍不住摇了摇头,唇边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 第131章 毒尊,收不收徒弟 清晨。 热闹的大街。 一胡须花白的老头儿带着一孩子在一处面摊前坐了下来,一挥手道:“老板,来两碗阳春面!” “哎,好嘞!” 锅里滚水冒着热气,面条根根纤细柔软,下锅不到一会儿,捞出,撒上油绿的葱花,便端上桌来。 毒尊拿出两双筷子,递给了一旁的宗政钰:“喏,吃。” 宗政钰接过筷子,将面条端在自己面前,埋着头安安静静地吃了起来。 毒尊瞧见他这般模样,不由有些好奇。 按说一般几岁的小孩子,被一个陌生的人带走了,那还不得又哭又闹吵死人的? 偏偏这个小孩子,平静得出奇,让他睡觉他便睡觉,让他吃饭他便吃饭,不怕他,却也不过分与他接近,哪儿还像个小孩子啊? 他歪着头,问小家伙:“你怎么一点也不怕老头儿?” 宗政钰低头吃面头也不抬,淡淡地回道:“谁都有变老的时候,我不能因为你年纪大了就歧视你。我娘教过我,要尊老爱幼。” 歧视他?! 毒尊嘴角一抽,差点没吹胡子瞪眼。 见过怕他的、畏惧他的、尊敬他的、敬仰他的、膜拜他的,这第一次还听说有歧视他的。 他故意凶了脸,恶狠狠地道:“老头儿会吃人,会把你的内脏心肝儿挖来泡酒!你就不怕老头儿把你养胖以后,就把你脑袋瓜扭下来?” 旁的小孩要听到有人这么吓唬,早就吓哭了。 可偏偏宗政钰一点反应也没有,继续吃他的面。 “你和我娘打了赌,至少这三天你不能动我一根汗毛。还有……” 他将筷子放下,将空碗推了出来:“我还要吃东西。昨天我们来的时候,我看见入城第三家的海鲜做的不错。秋后的螃蟹最是肥美,咱们去吃一下。” 这小家伙,有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而且他搞清楚状况没有?他是被他抓走了,不担心自己生命安全,还有那闲情雅致去看哪里的东西更好吃? 毒尊自诩活了那么多年,见过了形形色色那么多人,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小家伙搞得头大。 “老板,再加半碗面!” “好嘞!”老板很快就将面送了上来,还笑眯眯地道,“老人家有福气啊,孙子长得白白胖胖的。” 毒宗听着这话,心里头还莫名地有些小高兴。 不过他连忙地收了表情,将那半碗面端到宗政钰的面前,淡淡地道:“吃。” 宗政钰瞧着还是面,微微皱起了眉头。 毒宗看着小家伙终于露出一点异常的表情了,心里偷偷地直乐呵:“只有面,没有大螃蟹,你爱吃不吃。” 宗政钰顿了一下,倒是没犹豫多久,又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毒宗看着他又变成了一个小闷葫芦,不由得凑了过去,存心逗他:“你说老头儿跟你娘打了赌,这三天不敢动你。那你不担心,三天之后你娘解不了毒?” “不会。”宗政钰道,“她要真解不了,现在只会一直跟着你。” 毒宗微愣:“跟着老头儿?何解?” 宗政钰抬起眼来,瞥了他一眼:“跟着你,然后毒死你。” 毒宗眼睛一瞪胡子一翘:“这是哪个教出来的臭孩子!” 宗政钰毫不谦虚地道:“自然是我娘教的。” “好好好,你娘倒是教出一个好儿子。”毒宗哼哼了一声,说道,“那咱们就打赌,看你娘能不能来救你。” 宗政钰歪着头看他,问道:“赌注什么?” 毒宗道:“就赌,你娘赢了,老头儿让你回去。你娘输了,你给老头儿提一辈子的鞋。怎样?” “不赌。”宗政钰摇了摇头脑袋,低头继续吃面,“你占小孩子便宜。” 这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他在江湖上几十年的名声,要是传出去占了一个几岁小娃的便宜,那可不得毁了他的一世英名? 毒宗顿时问他:“老头儿哪里占你便宜了?” 宗政钰道:“我娘赢了,遵照你们之前的约定,你也得放了我。所以我干嘛还要跟你赌?” 呃…… 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毒宗大手一挥:“那你说该怎么办!” 宗政钰端正地坐直了身子,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道:“我娘若是输了,我就给你提一辈子的鞋。我娘若是赢了,那你得认我娘当师父。” 毒宗一听小家伙这话,好大的口气! 顿时道:“你娘认老头儿当师父还差不多!” 宗政钰眼睫一颤,神色从容地道:“也可以。” 毒宗听着这话,陡然间反应过来——他居然被一个小孩子算计了! 是这些小孩子都越来越聪明了?还是他活了百岁智力真的开始下降了? “不行不行,老头儿从不收徒弟。”他连忙地摆了摆手,道,“这普天之下,有那么多人想拜老头儿为师,老头儿都毫不给情面的都拒绝了。就这样让你娘当老头儿的徒弟了,这要传出去,那些当年被老头儿拒绝过的人该怎么想?” 宗政钰听着这话,顿时笑了:“也就是说,你也没把握能一定赢我娘咯?” “小家伙说什么胡话呢!”毒宗看着宗政钰那不屑的眼神,心想着自己不能给一个小屁孩给看不起了啊。 他考虑了一下,说道:“那这样,如果你娘真解了毒,且在三天的时间内赶了回来,那老头儿就给她出一道入门考验。她要是做到了,老头儿才收她当徒弟。” 宗政钰伸出小指头来:“拉钩钩,一言为定!” 毒宗轻嗤一声:“小孩子玩意儿。” 却到底还是别别扭扭地伸出手去,跟宗政钰拉钩按了按大拇指。 而此时的盛安颜和影八已经拿到了青蝠血,将独眼龙交给影卫看管之后,两个人就朝着玉龙山出发了。 只是临走的时候,盛安颜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伸手揉了揉鼻子,有些纳闷地想:这是谁在念叨她了? 影八看见了,还以为是昨晚在破庙里面过夜把她冻着了,不由说道:“这玉龙山越往上还会更冷,要不王妃还是多穿一件衣裳。” 盛安颜摆了摆手,说:“够了够了,再穿一件衣裳,我就真的爬不动了。你把必须的东西带好就行。对了,让你准备的绳子和床单,准备了吗?” 影八虽然不知道他们王妃要他准备这两样东西做什么,却还是给准备妥当了:“在我背上背着呢。” 盛安颜点了点头:“行了,那咱们就出发。” 第132章 消息,终于传来 爬山的过程,比盛安颜想象得要难。 刚开始的时候,丛林密布,草比人高,因为没有人涉足,因此所有的道路,都得他们一步一步自己开辟。 那路边的草比刀还锋利,时不时就会在你身上留点它们的印记;那山上的蛇虫鼠蚁遍布都是,你要不一边走一边用木棍驱打前面,一步下去就能踩到毒蛇的尾巴。 盛安颜让影八将衣袖裤腿扎得严严实实,除了脸和手别露出一点肉来,就是头,也得用头巾好好地包着。 “这些虫子可不像家里的那些蚊子苍蝇,被叮一口只起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小红包。这里的虫子毒性大得很,要是遇见一只狠的,在你脸上叮一口,能让你的脸肿成一个大猪头,而且一个月都不会消。” 盛安颜在一旁的树叶上捉了一只叫不出名字来的小虫子,对着影八煞有其事地道。 影八无语地看着她,没说话。 她将虫子一扔,拍了拍手道:“好,我的意思,你得佩戴一个我的驱虫香包,否则被咬了别怪我。” 说着,将一个荷包丢在了影八的怀里。 说是驱虫香包,其实材料都是入了山之后在路边采的。被她随便一混,粗鲁地塞进装银子的荷包里,然后就成了驱虫香包。 不过影八也没挑剔,老老实实地佩戴在了身上。 别看东西虽然粗陋,但效果还算不错,这一路上去,他果然没再被蛇虫叮咬。 可是纵使两人再努力、费尽全力爬了半天,才只爬到那玉龙山的一小半。照他们这个速度,就算晚上不休息,爬上去也得明天了。 至于明天什么时候能到,这还不好说。 而且越往上,地势就越是险峻,危险也会越来越多。与之相反的,他们的体力,则会逐渐地消耗殆尽。 可是两人都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即便是累也咬牙坚持。 因为他们知道,一旦他们在这里放弃了,那所有人都全完了。如果奋力一搏,指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小黑,拉我一把!” “呀,这里有野果子哎,没想到咱们还能在半路上补充点维生素呢。” “没事儿,我还能走……” …… 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个坚持。 不乏苦中作乐,不乏艰苦如斯。 有时候总觉得梦想如高山,那般的高不可攀,可是真当你走上了这条路,脚踏实地稳扎稳打,就会发现,那个目标,总在一点一点地接近,一点一点地实现。 就在盛安颜和影八在那边快要累死的时候,这边宗政潋终于接到了上京城的最新消息。 “小主子失踪,王妃和影八追了出去。看日期,应该是前两日的事情了。可是到现在却没有任何关于他们的消息传回来。” 青山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爷的脸色,斟词酌句地将这个坏消息说了出来。 红叶一听顿时就恼了,冷着眼怒声道:“王妃王妃王妃,你看看你们的好王妃!爷才没走多久,她就闹出了那么大的纰漏!” 青山忙反驳道:“小主子被人抓走,这又不是王妃的错!再说了,王妃和影八不都去追了吗?” 红叶抱着双臂,冷哼一声:“去追?追不追得回来都是一回事。若不是她非闹着开什么铺子,还将小主子带出王府,会有后面的事?” “好了。”听到消息之后一直没有开口的宗政潋,终是冷冷地打断了两人的争吵。 他坐在那里,锦衣黑袍,腰直若松,一双凤眼凛然若冰雪,虽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却能感觉到那浑身上下散发的煞气,冰寒刺骨。 红叶被那气场一压,瞬间就噤了声,将头一偏,没再说话。 宗政潋抬眼望着青山,问他道:“影八没有在沿途留下印记?” 青山叹了口气,摇着头道:“许是他们追赶贼人十分紧急,因此并没有在沿途留下什么印迹。不过黄影得到消息之后就立马派人沿途去找了,应该很快就会传来最新消息。” 宗政潋缓缓阖上双眼,少顷,复又睁开:“传令给黄影,无论有无消息,均早中晚一日三报,我要时刻知道最新进展!” 青山应了一声,立马将命令传了下去。 没等到下午,就有最新消息传来:盛安颜和影八曾在千源城联系过附近的影卫! “听说是影八自己找上他们的,要他们设法在一天之内给他们找到青蝠血,还打听了一些江湖情况。后来王妃和影八在千源城里捉了一个叫燕十娘的江湖人物,从她那里取走了一颗珠子。再然后,王妃和影八将一个中毒的男人交给了他们看管,准备了一些干粮之类的东西,便上玉龙山去了。” “上山?”红叶听了半天没有提及宗政钰,忍不住一声冷笑,“他们不去救小主子,还有闲心去爬山?” “听说是要去找什么三叶红花。”青山说道。 “哦对了,”他连忙地又补充了一句,“那个中毒的男人是个水匪头子,据悉就是他抓走了小主子。不过在九滩二十四道拐那里,他手底下的人被发现全部被人杀死了,而附近的渔村有人证实杀死那些水匪的是一男一女,听描述,应该就是王妃和影八。至于小主子的下落,还不清楚。” 宗政潋十指交叉,抵着眉心,安静地听青山说完。 照他的描述,原本抓钰儿的人是一批水匪,后来全部被影八杀了,还将水匪头目捉了,可却没救出人。那只能说明,钰儿被另外的人抓走了。 而盛安颜和影八不去找人,而是去找青蝠血、三叶红花之类的东西,又加之那水匪头目中了毒,很有可能他们就是在为他寻找解药。 那么这样想来,那个水匪头目,一定是救钰儿的关键。 他抬起头来,有条不紊地迅速吩咐下去:“第一、让黄影派人,看能不能接应一下影八他们。第二、以千源城为中心,扩大搜索范围。第三、查一下那水匪头子的人际关系,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无论有什么消息,都尽快来报!” 第133章 解药,拿到手了 盛安颜觉得自己快不行了。 一天一晚,他们整整爬了一天一晚。 累了就坐一小会儿,冷了就将身上的衣服裹紧一点,饿了渴了就将就着山上流下来的一股山泉嚼两个硬邦邦的馒头,而后继续上路。 这些她都可以忍受,想着小宝儿还等着她去救,咬咬牙也就坚持下来了。 可是越到上面,她的高原反应就越重,每每还没爬到几步,她就感觉一股晕眩袭来,连呼吸都呼吸不过来了。 影八也是急得没有办法,他知道任何一种可以在野外生存下去的办法,可是对于这个,他真的有些束手无措。 “王妃,要不然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找到三叶红花之后,连根和土壤一起拔下来,让你尽快入药。” 盛安颜摇了摇头:“不行,那三叶红花娇弱得很,一旦离开了原来生长的地方,就会立马枯萎。” 她杵着一根棍子,慢慢地站起身:“我没事,再上去一点就是积雪区了,如果咱们运气好,说不定不用爬到山顶也能找到三叶红花。” 盛安颜一定要坚持,影八看着她坚毅的神情,便知道他能做的,也就是扶着她一步一步地继续往上了。 或许这世上真的有“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回事,他们再往上没多久,就真的发现了一株三叶红花。 三片细细长长的叶子,一朵五瓣的娇嫩的小花,看起来也与平常的那些野花没什么不同。 盛安颜兴奋地恨不得直扑过去,却强忍着冲动,小心翼翼地将碾成粉末的软玉珠和青蝠血配好,再将那三叶红花采摘下来,将花汁挤在里面。 影八这时候才瞧见,那三叶红花虽然花是红的,可是挤出来的花汁却是紫蓝色的,小小一滴,就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香气。 盛安颜强忍着晕眩的感觉,迅速地将蓝尸虫蛊毒的解药配好,而后郑重其事地揣在了自己身上。 高高的玉龙山巅,周围云绕雾缠,白雪皑皑,一点碧绿不见。往下看去,则见周围群山连绵、山峦起伏,好一片秀丽河山。 盛安颜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下面,顿时也有了几分“一览众山小”的豪迈之感。 三叶红花既已采到,那下一步他们要做的,就是尽快下山。 然这上来不易,下山也不易。眼看日头慢慢升到了中午,又想着云州与这玉龙山的距离,就连影八都有些泄气。 这解药虽得,只怕他们是来不及赶不回去了。 可是都到这种时候了,盛安颜却并没有慌,只对影八道:“咱们先下去一点,走到有树木的地方就好。” 影八一听这话,顿时挑高了俊眉:“王妃有其他办法?” 盛安颜抿唇轻轻笑了笑:“让你准备的绳子和床单,不是白准备的。” 有影八带着,这下山的速度也就快上了一些。到长着树木那一段路的时候,盛安颜已经能够很顺畅地呼吸了。 影八找了块还算平坦的空地,将身后的包裹取了下来,打开,拿出了绳子和床单。 盛安颜来不及多休息一会儿,便对影八道:“你去砍一些木棍过来,咱们扎两架滑翔伞,直接从这山上空降下去。” “滑翔伞?”影八挺都没听过这东西。 不过作为影卫,无条件服从主人命令是他们第一原则。而第二原则,则是迅速而有效地将任务完成。 影八很快就照盛安颜的吩咐,将一切备齐。 盛安颜这会儿已经裁剪好绳子和床单,头也没抬地对影八道:“我怎么弄你照着我怎么弄,不要出错。还有,每个交叉的地方都用绳子抓紧了,这可关系到我们会不会被摔得粉身碎骨的问题。” 说动手就动手,争分夺秒,片刻不敢耽搁。 影八对盛安颜再次侧目:“王妃你怎么会那么多东西?” 盛安颜边缠着绳子边说道:“因为我老哥立志要把我培养成一个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好少年啊!” 第一次听到盛安颜提及家人,影八心思一凛,多问了一句:“令兄,现在何处?” 盛安颜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望着远方,微微愣了半晌,才缓缓地开口说:“他们都在另一个世界,只有我留在了这里。” 影八听着这话,还以为盛安颜的亲人都已经去往西方极乐了,不由有些歉意地道:“王妃,请节哀。” 盛安颜笑着摇了摇头,也没解释太多。 “好了。” 将滑翔伞扎好,盛安颜拍了拍手,站起身来。 “虽然做工是粗糙了一些,但是将就将就,也能用了。” 毕竟时间紧急,盛安颜给影八讲解了几个操作要点之后,也不管安全不安全了,借着半山腰上一个还算平整的山坡,她助跑几步,飞了出去。 影八虽然对这东西有些怀疑,可是看着盛安颜都走了,他也不敢在作停留,连忙学着她的样子,追了出去 云州,春风楼。 眼见天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却丝毫不见盛安颜身影。 毒尊难得好心地点了一盘大闸蟹给宗政钰,得意地说道:“吃,以后你成了老头儿的提鞋跟班,可就没这么好待遇了。” 螃蟹宗政钰照吃不误,可是对于这话,他不敢苟同:“不是还没到时间吗?着急什么。” 毒尊指着外面的天,幸灾乐祸地笑:“还有一个时辰天就黑了,都这个点了还没见着你娘,小家伙就别自欺欺人了。” 宗政钰抬起头扫了一眼外面,神色镇定而又从容:“不是还有一个时辰吗?我都不慌,你慌个什么劲?” 一盘大闸蟹横扫完毕,时间也在一点一滴地过去。 毒宗打着哈欠,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你娘再不来,老头儿就要回去睡觉了。” 说话间,起身欲走。 宗政钰看着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也忍不住开始着了急。 然就在毒宗起身的瞬间,春风楼的门口,一只脏兮兮的手扶在了门框,人未至,那喘着粗气的话音先传了进来:“臭老头,我们回来了!” 第134章 拜师,入门考验 宗政钰一听这熟悉的声音,立马欣喜地站起身来:“是娘亲!” 毒宗没料想盛安颜真能在规定的时间里赶回来,连忙地回过头,循声望去。 就见门口,一个浑身穿着破破烂烂、脸上身上全是伤痕的女子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身子虽然摇摇晃晃,好似随时快要倒下去,染着血色的一双眼睛,却是说不出的坚毅不屈。 “我,回来了!” 宗政钰看着盛安颜这幅样子,顿时心疼死了,连忙跑过去抱住她:“娘你怎么受了那么多伤?” 盛安颜见宗政钰能跑能跳说话也中气十足,不由欣慰地抬起手来,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没事。赶过来的时候出了一点小意外,但都是些小伤,很快就能好。” 宗政钰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手臂上的伤口,想着自己膝盖擦破皮的时候,自家娘亲恨不得满天下找人拼命的样子,他就越发地觉得自己没用。 若不是那天他要跟着出门,或许娘亲也就不会受到伤害了。 若不是他没有能力保护她,又怎会连累了她? 说到底了,还是他太没用。 小小的拳头紧紧握起,用了比平日里更加百倍的力气。 总有一天,他会让这全天下的人,再无一人敢欺负他! 毒宗可没兴趣看母子情深,只问了一句:“既然解了毒,那人呢?” 盛安颜和影八从玉龙山上下来的时候,都或多或少地受了些伤,眼看着时间来不及了,她只能先行赶过来拖住时间,好让影八拿着解药去救了独眼龙,再带着人赶过来。 眼看着人还没来,她强作镇定,说道:“人自然也来了,不过我得先出来看看,确认你不会耍赖。” 毒尊瞧见她眼神中的一抹慌乱,轻笑一声:“这有什么好耍赖的。只要把毒解了,那你就赢了。只是,你真的解了吗?” 盛安颜冷哼道:“不过是蓝尸蛊毒而已,有什么厉害的。” “小女娃儿大言不惭。”毒尊一扬衣袍端然坐下,白色须发更显仙风道骨,“既然已经解了毒,就请把人带出来,让老头儿看上一眼。” 盛安颜正想着用什么办法再拖个一时半会儿的时候,就见门口突地扔了一个人进来,“砰”地落在毒尊面前。 “人在这儿!”一身全黑的影八随后走了进来,站在了盛安颜的身后。 盛安颜一看,总算是松了口气:“可算来了。” 独眼龙解了毒之后便能动弹了,可被影八这么一摔,他只觉得手脚都要被摔断了,“哎呦哎呦”地在那里疼得直哼哼。 这帮人,把他当成什么了?说扔过来就扔过来,说扔过去就扔过去的。 毒尊目光在独眼龙身上一扫,便知他身上的蛊毒已解,这回再抬眼看向盛安颜,神色之间已隐有欣赏意味:“小女娃儿年纪不大,倒是有两分本事。” 盛安颜懒得听他这些,只翻着白眼问他一句:“人我是不是可以带走了?” 毒尊道:“这是自然。” 一听这话,盛安颜带着宗政钰转身就要走,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多待。 却不想身后突地传来毒尊的声音:“小女娃儿既解了此毒,那老头儿可以考虑收你为徒弟。” 盛安颜直接一甩手,头也没回:“谁稀罕。” 就因为他一时的恶趣味,差点没把她和影八折腾死。要不是打不过他,下毒又下不赢人家,她真想将这个死老头子狠狠地虐他千百遍! 阿弥陀佛,不是她不尊老爱幼,实在是他为老为尊。 毒尊一向享受惯了别人哭着求着拜他为师的优越感,却不想第一次降下面子来收徒弟,却被人给蔑视了? 他一个瞬移闪身,便到了盛安颜的面前:“小女娃儿,你到底知不知道老头儿是谁?” 盛安颜用“你白痴哦”的眼神瞥他一眼:“老头儿不就是你吗?” 毒尊愣了一下,只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不是……他想表达的不是这个! 他换了个说法,又问了一句:“你知道这天底下,有多少人排着队想要老头儿收他们做徒弟吗?” 盛安颜绕过他,继续走:“那你就去收你满天下的徒弟,我没兴趣。” 毒尊看着盛安颜甩也不甩他的样子,顿时执拗脾气上来了,今天还非收这个徒弟不可了。 他脚步一个轻掠,快速地围绕着盛安颜他们转了几圈。 盛安颜只觉得被他晃得头昏眼花,忍不住皱起眉,有些不悦地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毒尊突地停了下来,双手抱臂,抬着下巴问她:“快不快?” “啊?”盛安颜嘴角一抽,只觉得这话问得有些奇葩。 就听那毒尊道:“要知道,咱们下毒之人,最容易被报复。” 盛安颜一听,心想可不是么,她现在就想给眼前这老头子一榔头。 噢,罪过罪过! “但你知道为什么老头儿从没有被人捉到过吗?”毒尊身子微倾,凑过来问她。 盛安颜轻哼一声:“那还不是因为你功夫好。” “说对了!”毒尊从怀里掏出一本蓝皮旧书来,在盛安颜面前晃了晃,“老头儿见你没有一点武功底子,要学其他武功是不太现实了。不过老头儿这里有一本速成的轻功心法,很适合你练。只要学成之后,保你再给人下毒,管他武功再高,也铁定追不上你!怎么样,有没有心动?” 说实话,盛安颜还真有点心动了。 尤其是经历这次的事情之后,她不会武功的弊端更是明显。不说三拳两脚,但凡她会一点轻功,也不会太拖了影八的后腿。 只是…… 她有些疑惑地望向毒尊:“你会这么好心?” 毒尊抚着胡须,慢慢言道:“当然不会那么简单,要当老头儿的徒弟,还得有一个入门考验。” 盛安颜看着那本速成轻功心法都快流口水了,可又怕这老头儿像这次一样刻意地刁难她,一时犹豫了一下。 那毒尊道:“其实要不是跟你儿子打了个赌,老头儿也不是非得收你当徒弟不可。而且考验的事,你儿子也答应了。你若不肯应,那老头儿也不勉强。” 说着,竟要把那书收了回去。 盛安颜一听这机会还是自家儿子为自己争取而来的,又瞧着那本轻功秘籍,连忙问:“入门考验是什么!” 呸!她也就这点骨气了。 “这个嘛……”毒宗想了想,说道,“最近浔州边界的土匪窝好像在搞什么盟主选举大会,老头儿要你去大会当日给所有人下了毒,然后全身而退,考验便算通过。” 浔州边界的土匪窝…… 盛安颜听着有些熟悉,再一想,这不是宗政潋要剿的匪吗? 这考验也不是很难,关键点是怎么混进去,用什么办法才能将那么多人全部毒倒,还有就是全身而退。 她一个人去不太可能,如果有影八相助,倒是可以去试一试。 说不定还能遇到宗政潋呢。 想到这里,她连忙摇了摇头——可千万别遇到他,否则让他知道小宝儿被人抓走差点丢掉,他会灭了她的! 毒宗看着她摇头,微微皱眉:“你不愿意?” 盛安颜垂涎着那本轻功秘籍,连忙地点头如捣蒜:“愿意!自然愿意!只是我儿子……” 毒宗看着那小家伙,笑眯眯地将他拉到了自己身边来:“没事,有老头儿看着呢,这普天之下没人敢动他分毫。” 这话说的平淡不已,盛安颜和影八却有一片刻的震惊。 能说出这种话的人,不是说大话,便是有那傲然于世的本事。 这白胡子老头儿,只怕身份也绝不简单。 盛安颜略略思忖,便知如果自己真能拜这老头儿为师,身后便能多一坚实后台,以后如果想要找退路了,这指不定是一条途径。 就在三人各怀心思的时候,唯有宗政钰目光完全在盛安颜的那一身伤上。他拉着自家娘亲的袖子,说道:“娘快找地方治伤,考验的事等明日再说。” 这不提还好,一提盛安颜才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开始火辣辣地疼了起来,虽没伤筋动骨,但也没好受到哪里去。 毒尊瞧着她那一身是伤也不成样子,从袖口里掏了一个瓷瓶给她:“上等的金疮药,保证几天过后,你那些伤连疤痕都不见。” 有好东西自然得收着,盛安颜这时候才对毒尊态度好一点:“多谢。” 毒尊轻轻地哼了一声,傲娇地别过头去。 第135章 两个,好消息 有儿子在身边的日子,盛安颜顿觉安心不已。不用提心吊胆担心害怕,自然也就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醒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昨日的一些小伤口已经愈合了,就是伤口大一些的,也开始结痂,整体趋势良好。 她将自己上下都检查了一遍,忍不住感慨一句:“虽说这老头儿人有些讨厌,但是这毒人医人的本事的确厉害。” 和小宝儿洗漱完毕之后,两人便出了房门,和毒尊、影八在客栈的楼下碰了面。 影八一见盛安颜他们两个过来就要站起身,却被毒尊瞪了一眼:“还让不让老头儿好好吃东西了?” 盛安颜也笑着对他道:“坐下一起吃。” 两人刚一坐下,小二就将他们客栈的几道招牌早点送上桌来。一时间,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勾动着人的味蕾。 四人还算愉快地吃完了这顿早餐,接下来,就要往浔州方向赶了。 盛安颜伸手捏了捏自家宝贝儿子的脸,依依不舍地道:“你别担心,娘亲一定会平安归来的。你看看我这次,不是也好好地回来了吗?” 宗政钰板着一张脸,听到这话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别过头去,眼睑一垂,低声地道:“你骗人。” 她这次受了好多好多的伤,脸上都还有一个淡淡的痕迹,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好。 盛安颜一愣,知道小家伙是担心她,连忙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脑袋:“那你就再相信娘亲一次,若是这次我再伤了一根汗毛,以后就不许我再离开你半步了。行吗?你要是不相信,回来数一下我头发少一根没有,就知道我有没有说谎了。” 毒尊有些看不下去了,伸手一捂眼:“你就这么骗你儿子?” 盛安颜抬起头来,瞪了他一眼。 这个老头儿不仅喜欢给人乱下毒,这会儿还开始专业拆台了! 宗政钰却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娘亲说话算话!” “一定。”盛安颜和宗政钰拉了钩钩之后,便将人交给了毒尊。 浔州和云州挨着的不算远,但是掐着日子算一下,那什么劳什子的盟主选举大会也没几天了,而且他们还得在这几天之内想法子混进去,想想时间也算不得宽裕。 是以盛安颜也不敢多耽搁,和着影八一起,准备了一下就出发了。 毒尊看着宗政钰望着盛安颜离去的背影,眼睛也不肯眨一下,顿时就嘚瑟起来:“小家伙那么没出息干什么?你娘又不是不回来了。怎么了?担心啊。担心就求老头儿啊,好好求老头儿一声,老头儿就带你追过去啊。” 宗政钰看着远处盛安颜的影子已经看不见了,这才收了视线,转过身,往回走,竟是一句话也懒得搭理他。 毒尊一看着小子反应,差点没被气得抓狂! 这臭小子! “喂,你说句话嘛,你说句话老头儿就带你去吃大闸蟹哟~~” “……” “小屁孩,你再这样老头儿就把你丢在这儿了啊。” “……” “好,咱们现在悄悄跟过去,远远地看着你娘,这总行了。” 宗政钰惜字如金地终于吐出了一个字:“好。” “啊啊啊啊!这臭小子,每次都套老头儿的话!”毒尊彻底抓狂了。 宗政钰在一旁表示很无辜——明明是他自己说的。 这边。 “爷!两个好消息,您要先听哪一个!” 青山飞一般地冲进帐篷,皮肤黝黑的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咧开的两排洁白的牙齿亮得有些耀眼,因为太过兴奋,竟是连请示都忘记了。 宗政潋正指着地图给一众影卫下达任务,却因青山的到来,不得不打断了进程。 然他却没恼,反倒是挥手让众人先出去,目光望着青山,端有几分慑人之势:“可是人找到了?” 青山点头如捣蒜,兴奋难以言表:“云州影卫来报,影八给他们留了消息,小主子没事,王妃倒是受了点伤,不过无大碍。” “大致情况?”宗政潋眉心一皱,扫了一眼青山,“那具体情况呢?” 盛安颜受了伤,伤着了哪里?严不严重?这些都一无所知吗? 青山伸手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地道:“具体情况还不得而知,好像王妃和影八那边还有一点情况。不过影八让传消息回来说不用担心,那想来他们没有生命危险就是了。” 说不担心,如何能不担心? 宗政潋淡淡一敛睑,却将自己的情绪全部收敛:“继续让人盯着,直到找到他们人为止。” 青山回道:“爷放心,黄影掌控着整个消息网呢,这事儿早就安排下去了,一旦找到王妃和小主子,就会立马来报的。” “嗯。”宗政潋伸手捏了捏眉心,应了一声。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了,至少知道他们没事了。 只是影八消息留的不明不确,只说那边还有事情未处理完。那未处理完的事,到底是何事?“对了爷,还有一个消息!”青山险些又忘了另一件事,连忙地补充道,“还真让爷猜着了,赵王果然秘密派了一行人来参加这次的盟主选举大会,据可靠消息,那些人已经在浔州边界的德云镇上落脚了,住宿在镇上的悦来客栈里。” 宗政潋一听这个消息,倒是挑起了眉眼:“约有多少人马?” 青山回道:“一个四十多岁打头的,带了十一二个手下。” 没带多少人吗?看来赵王和浔州的这帮土匪果然勾搭上了。 至于勾搭上的人是谁,其实很好想,趋于利益最大化的原则,那人十之应该是虎头寨的赵天虎。 不过马上就要盟主换选了,至于新盟主花落谁家,还未可知。赵王派人前来,只怕是有两个目的。要是赵天虎胜出,他们说声恭喜;要是别人当选,他们立马可以和新的合伙人达成协议。 这世上,只有永远的利益,哪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 宗政潋单手支颔略作思忖,而后抬起头来,凤眼一凝,从容吩咐:“挑选十来个身手过硬的影卫,咱们今晚,夜访德云镇!” 青山一脸的亢奋和激动,连忙应声道:“好嘞!” 他们在这深山老林里也待了一些日子了,现在总算可以好好地大干一场了! 请戳这里 咳咳,阿月之所以会在这里闲话一章,估摸着很多亲们已经知道原因了,木有错,本文华丽丽地准备明天上架了~~ 事发突然,阿月也是才接到通知,因此英勇地决定今天多更几章(看我还是很有良心的),因为以后就木有的了!(顶锅盖,乃们扔鸡蛋和菜叶子的小心一点呀,毕竟……扔多了手也很累的。) 阿月也是俗人,需要吃喝piao……咳,需要吃喝拉撒,所以还希望喜欢本文的亲们能够支持一下,毕竟一千字3分,看一个月也用不了几块钱,可阿月一个月生活费是三百还是五百就全看您们赏脸了~~(拿碗顶头上跪求订阅~~) 阿月每天都会来看书评,虽然很多人的名字是数字阿月记不住,但是乃们的鼓励和关心阿月都看在眼里(o__o“…虽然很多都是催更……),在此还是要多谢各位,三鞠躬!!! 咳,感觉都说到这里了,是不是得小剧透一下? 盛安颜准备完成拜师的入门考验,势必会前往土匪窝~~ 而咱们的男主大大此番任务正是剿匪~~ 咳咳,不用说,乃们懂的。 不过两人该如何相遇,相遇的场景又如何那啥那啥……这点阿月就不剧透了,想看的亲明天请继续戳哟~~ 嗯,后续内容还很精彩,毕竟作为重量级的很多花美男们还木有出现过呢,乃们真不考虑抱养一只? 咳,弱弱地问一句,有包养阿月的么?能打滚能卖萌还能虐男主(什么鬼)哟。 感觉会被打,赶紧跑~~ 跑之前说两句: 乃们再不用催更了,因为明天会爆更,6万还是7万还是8万什么的,就看乃们的掌声在哪里了~~后续应该会保持一万的更新,时不时加更一下也是可以哒~~ 然后是充值方式: 1元=100塔豆,1000字/3塔豆。 (1)注册塔读账号。 (2)点击首页最上方的“充值”,进入充值中心。 (3)选择充值方式有以下几种: 第一种:移动、联通、电信手机充值卡充值。(报刊亭有卖) 第二种:支付宝和银行卡快捷支付。(支付宝非常方便的哟) 第三种:骏网、盛大、征途游戏充值卡。(这个也很容易买到) 第四种:短信/话费支付,支持移动、联通、电信,很快捷很方便,但是不推荐,因为 用这个充值只能得到一半的豆豆,也就是说,充1块得50塔豆。 第五种:银联pos(使用安卓客户端的童鞋只要有银联就可以) 一般登录充值页面之后,就会有提示和选择的,亲们只需要根据步骤一步一步来就好。如果还有疑问,欢迎调戏客服。 客服电话:400-678-5158 第136章 出门,记得带眼睛 “德云镇。”盛安颜仰起头,看了眼牌坊上写着的三个大字,对影八道,“这里是离猛虎山最近的镇子了,咱们先在这里休息一晚,等明天再想办法上山。” “嗯。”影八全程听从,毫无异议。 德云镇位于云州和浔州的交界处,来往两地的客商都会经过这里,也因此镇子虽然不大,却显得格外的热闹。 镇子上开客栈的很多,几乎谈得上比比皆是,不过盛安颜和影八赶了不少路,也没精力选了,就选了家看着还不错的悦来客栈走了进去。 小二的倒是热情,见着有人来,立马就迎了出来:“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盛安颜道:“住店。有上房吗?来两间。” 小二一听这话,为难了一下:“二位客官真是抱歉,本店的上房全满了。” “生意这么好啊?”盛安颜一听,倒是没怎么在意,眼睛一扫大堂里,见很多人正在吃饭,她摸了摸肚子,想着到饭点了,干脆道,“那就打尖。你挑几个店里的招牌菜给我们送上来。” “哎,好嘞!”小二殷勤地将两人引到一旁的空桌旁坐下,“二位客官请稍等,很快就来。” 说完,小跑着叫菜去了。 盛安颜和影八刚刚才坐下,就见二楼上下来一群穿着打扮都一样的人,约莫十一二个,有一个穿着褐衣锦袍的中年男子走在前面,像是他们的头头。 那群人一下来,掌柜的就立马笑脸盈盈地迎了过去,给他们找了桌子坐下,还亲自询问他们要吃什么。 盛安颜听了几句,约莫猜出个大概——这一行人,便是包了整个悦来客栈上房的那些人。 看那些人穿着打扮一致,像是那褐衣男子的下属。可让下属都一并住了上房,她只能说一句——财大气粗。 而面对如此“财大气粗”的顾客,掌柜的殷勤一点也是正常的。 很快盛安颜他们的菜便送了上来,小二端着托盘要从那群人身边经过,就听有人道了一句:“怎么我们点的菜先给别人上了?” 小二笑着解释道:“那边客官也点了咱们店里的招牌菜,所以两边是一样的。” 那人一听这话,冷笑一声:“既然是一样的,那你怎么先不给我们上,要给他们上?” 小二一愣,见那桌十几号人全部看向他,不禁冷汗涔涔,说话声音都变小了:“因为是他们先点的……” “他们先点的?”那人目光转了一圈,问周围的人,“你们看见了?” 旁边吃饭的全都是些客商和平头百姓,谁会来出这个头?均是低着头顾自吃着自己的,想吃完早点走。 盛安颜瞧着那领头的中年男子并没有开口阻止,还任由自己的属下闹事,不由摇了摇头,心说那小二也是实诚,没瞧着那帮人是闲得蛋疼了存心找事儿吗? 那小二犹豫了一会儿,就见掌柜的在一头拼命地对他使眼色,要他赶紧给那些爷把酒菜上了,赔个不是也就算了。 可也不知道那小二是不是才刚来,愣愣地看着掌柜的对他挤眉弄眼,迟迟没有动作。 盛安颜靠过去,小声地问影八:“你会不会弹指神通?” “弹指神通?”影八摇了摇头,“没听过。” 盛安颜换了个说法:“那一阳指呢?” 影八继续摇头。 盛安颜有些泄气。 影八理解了一下盛安颜要表达的意思,用自己的话表达道:“是不是用手把东西弹出去?” 盛安颜眼睛一亮,顿时直起身子,点头道:“对的对的。” 影八道:“这倒是可以。” 她一听,顿时一喜,从瓶子里倒出一颗米粒大小的白色药丸来递给影八:“这药叫超级无敌吊炸天,任你鬼叫爽翻天,你把它弹到那碗汤里,它遇水即化,无色无味,也算我送给他们一点小小的见面礼。” 影八拿过那药丸,听着盛安颜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长串,一脸茫然地问:“这是什么?” 盛安颜一脸“你连这都不知道”的表情。 “泻药!不不不……”她摇了摇头,补充道,“是特制泻药!” 要他们猖狂,要他们耍流氓,他们以为她盛安颜就不会猖狂不会耍流氓了? 她起身,走了过去,拍了拍小二的肩膀道:“我们点的不是这几道菜,是他们的,你给端错了可不行啊。” 小二顿时反应过来盛安颜是在给自己解围,连忙道:“对对对,是我该死,是我记错了!” 说着,赶紧地将托盘里的菜给那群人送了上去。 而那群人也满意地看着小二和盛安颜——不错,还算识相。 而此时,影八趁着盛安颜上前去给他打掩护的瞬间,早已将药丸弹进了那碗汤里。 盛安颜心情甚好地走回去坐下,重新叫来掌柜的点了几道清粥小菜,避开和那群人点重复的,这一顿饭,倒是吃得相安无事。 吃完饭,盛安颜他们付了钱准备走人,那群人也吃完了准备上楼,刚刚挑事儿的那人故意撞了盛安颜一下,还不爽地道:“走路不带眼睛啊!” 盛安颜一点儿也没计较,全程笑着客客气气地道:“那真是抱歉了,我下回出门会记得带眼睛的。” 这就像一个硬邦邦的拳头撞到了一团软绵绵的棉花上,轻飘飘地便将那力道化解。 那人听盛安颜这么一说也找不到乐子了,冷哼一声,随着众人上了楼去。 盛安颜看着他们的背影,勾起唇角笑得春风拂面惹人意:“祝几位今晚过得愉快。” 说着,和影八出了门去。也没走多远,就在对面的玉门客栈住下了。 一路风尘仆仆,这好不容易有个落脚的地方,盛安颜特意要了一大桶热水,好好地泡了个澡。 等她洗完澡换上衣服出来的时候,听说对面的悦来客栈已经闹翻了天,一行人为了争抢茅房险些打起来了。 客栈掌柜的没有办法,特意让小二去新买了十几个恭桶,这才保住自己性命没被那群人剥了皮。 盛安颜听着也只是一笑,转过身回房去睡觉去了。 “唉,这出门一定要带眼睛啊。” 第137章 阴差阳错,各奔东西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梆梆梆——” 夜已深,悄无一人的街道上面,只有更夫一人慢悠悠地走着,不时地敲着梆子,喊上一句。 屋顶上,十几个黑衣人排成一排,像轻盈的燕子一样,足尖一点,几个纵身便到了悦来客栈上面。 “下!” 一人在前,一声令下,黑衣人们一个倒挂金钩,从屋顶上翻身下去,悄然无声地进了一排的天字号房里。 一群只会些三脚猫功夫的护卫,如何敌得过训练精良层层筛选的影卫?又加上那些人早已拉肚子拉到虚脱,影卫们几乎没用什么力气,便无声无息解决战斗。 青山一脚踹开那褐衣中年男子的房间,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那褐衣男子顿起警觉,厉声问道:“你是谁?” 青山一脸吊儿郎当地冲着他笑:“你觉得我是谁?” 那褐衣男子连忙想要张口喊人,却被青山一个快步上前,伸手点住了穴道。 “别白费那个力气了,你带来的人,这会儿只怕已经去见阎王了。” 那褐衣男子瞪大了眼睛,显然有些不敢相信。 自己带来的人,就这样……全没了? 他可是赵王派来的人,到底是那帮雄心豹子胆的家伙,竟然敢对他们下手! 不过可惜的是,他永远也无缘知道了。 青山在他身上找了找,掏出一个请帖,打开来看了看:“呵,一帮山贼土匪的聚会,居然还搞什么请帖。” 不过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将东西好生地揣在了怀里。 拍了拍手,叫了两个影卫进来,青山吩咐道:“送他一程,好歹他们主仆一场,别让他走得太寂寞。” 从那房间出来,青山先左右警惕地扫看一眼,而后推开隔壁的一间屋子,走了进去。 里面仍旧点着烛台,橘黄的灯光将一人的轮廓渲染得有几分温和,却不掩那骨子里的凌厉。 那一只如玉骨的手端着一杯清茶轻抿,听见青山进来,他眼睫一抬,问道:“都解决了?” 青山点头,有些幸灾乐祸地道:“那帮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得罪谁了,被人下了泻药,拉得个个都没力气了,解决战斗的时间比预想的少多了。” 宗政潋听到这话,微微蹙眉:“此事也太过凑巧。” 青山一挥手道:“这有什么的。这帮人连个下属都要住上房,行事可见多么张扬了,遇见个看他们不顺眼的给他们下了点药,也是情理之中嘛。” 事情按照预期发展,宗政潋也没想在这种事上多费神,就默认了青山的说法,只吩咐道:“让所有影卫都换上那些人的衣服,然后回房睡觉。等明日一早,咱们便上山。” “是。”青山一拱手,便退了出去。 翌日。 盛安颜起了个大早,伸了个懒腰问影八道:“小黑,你说那些土匪除了喜欢去勾栏院以外,还喜欢去什么地方?” 影八面无表情地回了两个字:“赌坊。” 盛安颜赞同地点头,又问了句:“你说这德云镇就在这些贼窝的底下,会不会有个别某山头的小头目,偷偷溜下山来赌钱的?” 影八仍旧用两个字回答了她:“或许。” 盛安颜一拍手道:“那行,咱们就去赌坊碰碰运气。” 于是吃早饭的时候,盛安颜特意向掌柜的打听一下镇上的几个赌坊怎么走,吃完之后,她便同影八一起出发前往。 而就在他们刚出门的同时,对面的悦来客栈里,掌柜的看着浩浩荡荡下来的一群人,只觉得怎么看怎么怪。 仍旧是一个褐衣锦袍的男子走在前面,身后跟着的十几个人也跟昨天穿着一样,好似没什么不同。 可是这领头的褐衣男子明显比昨天那个中年男子年轻很多啊,还有昨天挑事儿的那个人他也记得十分清楚,现在一眼扫过去,已经不在那队伍里了。 更重要的,这一群人身上散发着一种让人畏惧的煞气,这是昨天那帮人身上所没有的。 正愣神间,就见一皮肤黝黑的护卫走上前来,将牌子还给他,咧开一口大白牙,笑着道:“掌柜的,退房。” 掌柜的看着那几个天字号房间的牌子,又看着那一群和昨日迥然不同的一行人,不由低头纳了闷。 他还没老呢,难不成连记个人都记不住了? 可看着该收的银子没少一分,他摇了摇头,心想着管那么多干什么,有钱进就行了。 扣了房钱,退了押金,掌柜的笑脸送他们:“客官慢走。” 等那一行人全离开了客栈,才有小二跑过来,悄悄地问掌柜的:“这不是昨天那帮人?” 掌柜的瞪他一眼:“关心这些做什么?看见什么听见什么赶紧忘掉,好好招待客人就是了。” 想着领头那人一身慑人气势,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有些事情烂在肚子里,也比要了自己的命好。 赌坊在东,去往猛虎山的路在西。 悦来客栈和玉门客栈里,宗政潋和盛安颜前后脚地出了客栈,却奔向完全相反的目的地。 大三元赌坊的门口。 盛安颜让影八揪住一个刚刚输得精光的男子,把他带到角落里。 他也不看抓他的人是谁,第一反应就是跪地求饶:“大哥,求求你再宽限几日!我这上有老下有小哇,一时半会儿实在是凑不出那么多钱啊……” 盛安颜本来还想着给点碎银子打听点消息的,一听这话顿时翻了个白眼,连给钱都懒得给了,直接先踹一脚再说。 上有老下有小不去找事儿干,一天都混在赌场里的,能是什么好人? 那人抱着腿“哎哟哎呦”地叫唤着,声泪俱下地求着饶。 盛安颜想着自己来此的目的,倒是先收了脚,语气不善地道:“问你个问题,你要老老实实回答就放了你,敢耍滑头,我今天就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那人被吓得身子一抖,连忙道:“老实老实,我一定老老实实,全部交代!” 盛安颜缓了口气,问他道:“你知不知道这附近哪个山头的小头目,比较爱在这里赌钱的?” 那人显然是个老赌徒了,一问,立马就说了出来:“我知道我知道,木头山的张全万最爱在这里玩儿。他吹牛说他是木头山的分堂主,还说今天要去参加什么盟主选举大会。只可惜昨晚他输惨了,这会儿正红着眼想要翻本赢回来呢。” 盛安颜抬眼看向影八,笑了一下。 成了,就他了。 第138章 两人,齐聚猛虎山 盛安颜和影八正准备进赌坊的时候,张全万就被四个人抬着手脚直接地从里面扔了出来。 他输光了本还想赢回来,借了许多高利贷不说,到最后杀红了眼,竟想连堂子里的钱也抢,自然被人毫不客气地一通乱打。 拍了拍屁股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也顾不得自己满身是伤了,叉着腰破口大骂:“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都给老子等着!等老子带了木头山的兄弟们来,把你们这破地方给踩平咯!” 赌坊门口,几个打手冷笑着看他:“木头山?木头山算什么鬼玩意儿,你回去好好问问你们寨主,这三元赌坊是谁罩着的!” 说着,挥了挥手中的长棍子,示意他再闹,又是一顿好打。 他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往回走。 盛安颜和影八对视一眼,无声无息地跟了过去。 盟主选举大会就在猛虎山的虎头寨上举行,主要是因为郑天虎是上一届的总盟主,这虎头寨又是众山头中实力最大最强的一家,在这里来比,对众山头来说都相对公平。 而这总盟主的选举规则也简单,你行你就上,打死不负责。也因此,各个大山寨小山头的,都想来争一争这总盟主的位置。就算争不过,那也好啊,来看看这一届哪家比较厉害,以后与谁作对与谁联盟,那不就有了个参考? 不过因为这里的山头有大大小小数百个,谁家和谁家联合,谁家与谁家敌对,谁家与谁家的敌对联合,谁家与谁家的联合敌对,关系网那叫一个复杂。 于是聪明的山贼们就想出一个办法了,来参加盟主选举大会的时候,在手臂上绑着一根彩色的布条,每个山头一种颜色,大家一看,哦,这是我敌人的敌人那边的,死开,这是我朋友的敌人那边的,也死开,这是我朋友的朋友的那边的,可以试着套套近乎…… 这些都可以理解,只是盛安颜看着自己手臂上绑着的那根明艳的屎黄色的条带,她搞不明白了:“你们山头怎么就不选个好看点的颜色?” 那张全万被影八好生收拾了一顿,这会儿说话都客气得不得了:“因为好看的都被大山的山头选完了嘛,所以我们木头山就只能选这一种了。” 盛安颜扯了扯唇角,呵呵一笑。 她早该想到的,能起木头山这么不威武不霸气名字的山头,想来也不会大到哪里去。 不过这盟主选举大会倒是对各家山头的兄弟都来者不拒,对过暗号确定身份之后,便放他们进去了。 盛安颜和影八到达比赛现场的时候,就见那里挨挨挤挤的全是人,没有上千起码也来了百了,还有些留守山头的,还有些在路上的,加上就更不知道有多少了。 想想这里的土匪那么大的规模,怪不得谁也不怕那么嚣张了。 纵观了一下周围环境,正中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擂台,擂台后面有一排看椅,正对虎头寨忠义堂的门口。 在擂台两边也摆了两排的看椅,显然是给各个山头的重量级人物坐的。 至于盛安颜他们此刻站的这边,则是由一众绑着各色条带的山匪组成。 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见张全万小声地道:“快走,这里是敌对势力的阵营。” 盛安颜收回目光来一扫,果然见好多人一脸不善地盯着他们,咽了咽口水,连忙地闪人。 张全万想带着盛安颜他们去他那木头山的阵营,盛安颜却不敢冒那个险,万一他开口一喊,她和影八的身份就会立马曝光,到时候这里的人全过来围攻他们,她和影八还不死得不要不要的。 连忙让影八控制住他,三人一个悄然闪身,退了出去。 退到后山一片树林子里,盛安颜和影八将人绑了,丢在一个小洞里,用树枝遮住。 盛安颜做完这一切,转过头看了看那边,叹了口气道:“这山头太大了,人也太多了,我就是把毒下在他们饮用水里也无济于事啊。” 就算有些人会喝水,可总有那么多人不会喝啊。原本是想通过水源让他们中毒的,可现在看来,要将全部人都拿翻,得重新想个可行性高一点的法子了。 此时,忠义堂的大厅里。 赵天虎拍着橙影的肩膀,郑重其事地道:“四弟,今日这场比试,我不能第一个上场,老二老三武功又不行,不能担此重任。能不能让咱们虎头寨继续当这一众山头的领头羊,就要看你的了。” “嗯。”橙影脸色冷冷的,即便是说话,也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气。 李三魁原本就有些看不惯自家老大这么器重一个外人,又听到他那不冷不热地回答,心里气得冒火。 可再冒火他也得忍,一则不能破坏老大老二他们的计划;二则,这家伙着实厉害,他要不强撑着,还真有些腿软。 正说着呢,就听有人上来给老二严守禀告了一句,严守点了点头,立马转身小声地对赵天虎道:“赵王派的人来了。” 赵天虎一听,喜上眉梢,一扬手道:“快请!” 橙影耳朵一动,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他神色不变,立在赵天虎身边。 不一会儿,就见一行人被人领着走了进来。 打头那人一身褐衣锦袍,面目俊朗,身形挺拔如松,一身衣裳被他撑得有棱有角,端是气质飞扬。 身后跟着的十几个护卫神色肃穆、不苟言笑,那般的纪律严明,直让赵天虎几人啧啧感慨。 这到底是王府出来的人,连看着的气质都不一样。 连忙上前一步,冲领头那人一拱手:“恭候多时了,您就是沈爷。” 宗政潋微微颔首,目光在赵天虎的身上一扫,瞧见他还缠着绷带,不由皱眉:“赵当家的这是?” 赵天虎摆了摆手:“受奸人暗算,受了点小伤,不过不打紧,很快就能好。” 宗政潋微抬下巴,又问了句:“那敢问赵当家的,今日这比试,是你上还是另选他人?” 赵天虎连忙朝宗政潋介绍站在一旁的橙影:“沈爷放心,今日有我家老四顶着呢,盟主之位,稳妥妥还是我们的。” 宗政潋看了一眼橙影,与他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如此便好。” 赵天虎殷勤地道:“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沈爷请前面就坐。” 第139章 明里比试,暗里有事 比武的场面很是盛大,至少对于一群山贼来说,这场面的确算得上大的了。 四边有彩色的旌旗招展,擂台四个角上都插着红旗,两边放着两排的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也是一样不少。 忠义堂外的一排位置有五个,赵天虎坐中间,宗政潋和橙影依次坐在他的左手边,老二严守、老三李三魁则坐在他的右手边。 而擂台两边的位置,各大山头的当家也分别落座,底下阵营分明,目标明确,竟给人一种十分正规的感觉。 照例,赵天虎该发表一番感言的,可是他现在还伤着,站出去也是让各家看笑话,因此也就长话短说了:“既然人都来齐了,那就开始。” 左边这头几个跨步飞出一个人来,落在台上:“那我先来!” 右边来一人撑着擂台一个翻身落地,伸手一拱:“请多指教!” 刚开始都是些小山头的人在闹腾,有两招功夫,却挺不过两轮就下去了,也就是来凑个热闹。 也因此赵天虎和宗政潋说着话套着近乎,宗政潋也有一句每一句地回着他,目光漫不经意地,不知道瞥向何处。 底下那各山头的当家也没心思看擂台,都等着瞧赵天虎的笑话呢。他都受伤成那副样子了,看他一会儿该怎么拿下第三任的总盟主。 至于他左边坐着的那人身份,几家大山头的当家人也是被知会过的,自然知道那人是何来历。瞧见赵天虎巴巴地恨不得贴过去,几人都少不了冷笑一声。 日头渐高,比试也开始趋于白热化阶段。 那些小山头的热了场子之后,也渐渐地开始有大山头的人上擂台了。 不过谁都知道,这连续打擂,以一敌十、敌百最是消耗体力,越到后面越是体力不支,有可能前面都打下半壁江山了,可到最后一刻,却输给一个并不如自己的人。 也因此,越是厉害的人越是稳如泰山的坐着,只等着前面的人都被收拾干净了,再出去渔翁得利。 当然,当一个人厉害到一种程度了,以一敌十、敌百都问题了,那么所有的事对他来说就不是事了。 所以,赵天虎看了橙影一眼,冲手底下的人挥手道:“把四爷的宝刀拿过来。” 众人听见赵天虎开了口,均是抬眼向上看去。 就见一直坐在边上的橙影慢慢站了起来,走到了擂台上,两个小弟抬着一把破布缠绕的长刀,走到擂台中央,小心翼翼地交给了他。 “就这儿?还宝刀?” “白送给我都不要。” 看到那刀的瞬间,底下众人均是嘲笑一片。 然而坐在看台两边的诸位当家的,此时此刻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但凡有点阅历的人都能感觉到,那把刀本身带着的十足戾气,尤其是落在这样一个浑身杀气凛然的人手里,威力更不用说。 那感觉,让他们腿脚发颤。 他们最初还以为这人是赵王使者带来的人,却不想赵天虎却叫他老四! 虎头寨何时多了这么一位猛如凶煞的四爷,他们为何从未得知? 橙影并没有用自己的刀,而是将刀扔在一边,空手立在台上,冷冷的目光扫视全场一眼:“谁来?” 短短两个字,就让底下众人噤了声。 众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半晌才有人道:“我来!” 小树林里,盛安颜双手撑着脸,听着比赛场地那边不时传来的一阵叫好声,不由面带愁苦地道:“要是再想不出个办法,估计他们都快比完了。” 她随手摘了一片叶子,烦闷地扯着玩儿,却在片刻之后顿了顿,低下头将那树叶凑在鼻子间嗅了嗅。 “紫刺藤!” 她面色一喜,顿时来了主意。 “小黑你四处瞧瞧,这种紫刺藤多不多?” 影八迅速地在周围转了一圈,回来回盛安颜道:“很多。” 盛安颜听着这消息顿时兴奋起来:“看来这地方比较适合长这种紫刺藤,可真是天助我也。” 她和影八围着那片小树林绕了一圈,选了一个最佳的风向位置,然后让影八去给她砍些紫刺藤来,而且越多越好。 这是纯体力活,影八做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一会儿就给她砍了一大堆。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王妃这是要放火烧山?” 只是这些紫刺藤都是生的,要烧也很难烧起来,为何不用那些干枯的柴火来烧? 盛安颜蹲在那堆紫刺藤面前,拿了一些枯枝落叶慢慢地引着,想让那些紫刺藤也烧起来。 她道:“这青山绿水的,烧得光秃秃的多难看啊。我烧这些紫刺藤是因为,我要利用这个来完成老头儿对我的入门考验啊。” 影八有些不太相信:“就靠这些?” “对啊。”盛安颜笑笑道,“这紫刺藤别的作用没有,就是当柴火也没几家用的,为什么呢?就是因为生的紫刺藤燃烧起来烟雾非常大,可以说得上是浓烟滚滚。很多地方过年杀猪的时候,还会用这个来熏制腊肉呢。” 说着,她站起身张开双手,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下风向:“现在这个季节多吹西北风,不过因为这个山头背阴面没有风,那么要想风吹向山头,这里再合适不过。” 影八好像明白了一点,他们王妃,是要风把这浓烟吹到那边的比赛场去? 可这烟既然能用来熏制腊肉,想必是无毒的,拿它来熏人,还要熏整个山头的人,不太现实。 然他到底低估了他家王妃的创造力,好像这山上的任何一棵花花草草到了她的手里,都能瞬间变成救人的宝物或者杀人的利器。 她采了一把他完全叫不出名字的草来铺在紫刺藤上,看着烟雾渐渐起来了,便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迷药粉末,均匀地洒在了上面:“这样药性能增强一些,只要吸上一口,就如饮十斤酒,昏昏沉沉倒下去,管他是人还是狗。” 做完这一切,她拍了拍手:“好了,咱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啦。” 等火燃起来,等风刮过来,然后将她的迷烟,吹向整个猛虎山的任何一个角落。 第140章 谁,横中插了一脚 “砰——” 擂台上突地飞出一个人来,重重地摔在底下的看台上,捂着胸口在地上挣扎了一番,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当家的,当家的!” 孤狼山的一众兄弟连忙跑过来,焦急地看着自家当家的。 却见他伸出手来摆了摆,口中一口鲜血,“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快叫大夫!大夫呢?” “当家的,你坚持住!” “闪开,你们都闪开!” …… 孤狼山的众人抬着他们当家的,急匆匆地离开赛场,竟是连接下来的比赛都不顾了。 往届的盟主选举大会,虽说也是生死勿论,但好歹大家都是邻里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好意思下重手。 但这次可不一样了,虎头寨这老四一出来,连兵刃都没有用,就将这附近比较出名的几个山头当家的全都打出了擂台外。 众人摇着头,默默地说道:“已经第十一个了。” 有人心存不满,出声抗议:“赵当家的,你家老四已经伤了好几个山头的大当家的了,这人命关天的,你就不管管?” 管?管他们的死活做什么? 想着自己一身的伤还不知道是他们底下的谁所为,他就憋着满肚子的怒火。 可是明面里,郑天虎仍旧客客气气地笑着:“这比武场上,刀剑无眼。更何况我家老四还没用刀,你说这话,未免有失偏颇了。” 那人还想说,却被另一人拦住了:“咱们好歹也是当家的,在这么多兄弟面前,拿着兵器都打不过他这空手的,还好意思站出来理论?别让别人笑掉大牙了。” 那人还想说什么,一听这话,还真豁不出去那脸面了。 上面的看台上,青山站在宗政潋的背后,看擂台上的橙影打得那般的过瘾,不由得手都有些痒痒了。 “这要换我来多好呀,几招下去,耍不尽的威风。” 宗政潋听着他在身后小声的嘀咕,唇角一勾,轻声一笑。 橙影将各个山头的当家的几乎废了一半,这下面的小喽啰们群龙无首,也就不足畏惧了。 他伸手,悄悄地对青山比了个手势——按照原计划进行。 先让随行的十几个影卫解决了各处的哨兵,然后打开大门。 红叶连夜去云州调的兵此刻已到猛虎山下,只等他最后一声令下。 青山点了点头,正欲悄然退下去,却见宗政潋突地一摆手,取消了之前的命令。 脚步连忙一停,青山有些不解地看向他们爷。 却见宗政潋目光瞥向天边,那里有一缕烟雾飘散过来,他微微眯眼,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使了个眼色给青山,让他按兵不动,再看看情况。 比武还在继续,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台上的两人吸引。 那猎豹山的当家的也算得上是除开赵天虎以外这九营十八寨名头最响的人物了,这会儿却被橙影一脚踩在脚底,连动都不能动弹一分。 那当家的何曾受过这种屈辱?一怒之下,连看家使诈的手段都拿出来了,几个梅花镖一飞,擦着橙影的脸飞过去。 橙影一躲,那当家的就地一个打滚,总算从他脚下逃了出来。 这般的惊心动魄,直看得所有人都提起了一颗心,就是赵天虎,也在暗暗地鼓劲: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把他杀了,他的劲敌就又少一个。 也因此,所有人都没注意到那股烟雾渐渐地飘散了过来,正正地朝着他们的方向。 擂台上,两人又交战数个会合。 有了前车之鉴后,橙影再不上当了,连暗器也对他无效。他一个抬脚飞踢,又一个人影砸落下擂台。 猎豹山头的土匪们赶紧地过来,把他们的老大抬下去,各处的议论声纷然四起。 “这回又是他郑天虎得意了。” “也不知道去哪里挖的这么一个厉害的高手,各山头当家损失惨重啊。” “亏得咱们先上去玩两轮就下来了,你看后面这些厉害的上去,有哪个好手好脚下来的?” 就在这一片议论声中,突地有一个声音突兀响起:“这烟雾是怎么回事?” 这一提,众人总算是注意到那飘散过来的烟雾了。 “怕是哪个家伙不小心,引燃了林子?” “我看是有人故意烧山。” 赵天虎见下面众人议论纷纷,连忙道:“各位放心,这山头的紫刺藤烧起来烟气是大了点,但是引不起火来的,想必是厨房有人没注意砍去当柴火烧了,我让人去查看一下便清楚了。” 说着,对旁边老二道:“你去瞧瞧怎么回事。” 这烟雾,着实有点奇怪。 然而老二严守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见底下众人纷纷腿脚一软倒了下去,不过眨眼,竟已横七竖八地倒成了一片! 就连严守自己,也觉得脑袋一晕,一下子瘫倒在椅子上。 赵天虎还有点内功底子,却也觉得自己快不行了。见擂台上橙影还好好地站着,他连忙求救道:“老四,快来救我!” 橙影慢腾腾地拿起自己的破刀,走了过来,却不是来救他的,刀口一抬,正抵着他的脖子。 赵天虎见宗政潋无动于衷地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切,这才明白自己这位“厉害”的四弟是从何处来的了。 他想利用人家,却不想自己早已被人家算计得死死的了! “赵王……赵王背信弃义!” 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橙影抹了脖子,干脆而又利落。 宗政潋这时候才站起身,淡淡说道:“毒烟弥漫得太快,叫所有影卫马上进屋里避一避。” 一行人火速进了忠义堂里,将门关上,等着外面的烟雾散去。 这一场变故来得太过突然,一下子将所有的计划全部打乱。 青山有些奇怪地道:“在山下的时候,赵王的人马莫名其妙地拉肚子。在这里,这一阵毒烟也来得着实诡异。难道还有第三方人马在其中搅合?” 宗政潋凤眼凝霜,身形坚毅,立在那里,略作思忖。 很明显,在他们剿匪的时候,有人从中插了一脚。 而现在的问题是,从中插了一脚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第141章 靖王爷,真是好巧 原本热闹非凡的比武现场,这会儿却寂静得一点声儿都没有。一只鸟儿扑腾着翅膀突地飞过,那声音都显得尤为的清晰。 白色的烟雾静悄悄地飘散过来,又随风静悄悄地飘散而过,仿佛没有在这里留下丝毫的痕迹。 忠义堂里,青山趴在门上望了望外面,说道:“毒烟好像都散了。” 话音才刚落,就见宗政潋面色一凝,伸出手来一摆,示意青山不要说话——外面有人过来了。 盛安颜和影八听见比武场这边没动静了,便立马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到这儿一瞧,好家伙,擂台上下所有山匪倒成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全是人,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她从边上绕到了擂台上,双手叉腰,先仰着头,大笑三声:“哈!哈!哈!哈!我看那臭老头如今还能怎么说!” 然那笑声还没落下呢,突听“砰”的一声,有人踹开门,从忠义堂里走了出来。 盛安颜没料到居然还有人没中招的,顿时就慌了,一个起跳,挂在了影八身上,催促他道:“快跑!” 可影八却立在擂台上,没有移开半步。 这会儿能从忠义堂里走出来的,不是宗政潋他们还能是谁? 一派卓然身姿的宗政潋走在最前,目光凌厉,身形如松。 青山掩着唇轻笑,走在其后,还不忘悄悄地对影八比了个口型:你惨了。 影八陡然反应过来,他们王妃还挂在他身上呢! 他连忙尴尬地举起双手,向宗政潋表忠心:“爷,我什么都没做。” 盛安颜还纳闷着这影八怎么不走,一听这话,顿时背脊一僵,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影八刚才说了什么? 爷? 他们爷不就是宗政潋吗? 宗政潋怎么会在这里?! 脑袋里瞬间冒出一百个疑问,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偷偷地转过头朝身后一看,想确认一番。 可这一回头,目光就与宗政潋那双含着戏谑的凤眼来了一场短兵交接,她眨了眨眼一甩头,又连忙回过头来。 真的是宗政潋! 丫的,真是不想来什么就来什么,两个人居然在这种地方碰了面!她该找什么理由向他说明,本该好好待在靖王府的她是怎么跑到这土匪窝来的? 如实地说是小宝儿被抓走了她追出来的? 他铁定会掐死她的。 盛安颜想不出个办法来,干脆就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继续挂在影八身上,当缩头乌龟,心里默念:我没看见我没看见,反正我没看见…… 影八瞧着自家爷没有说话,却在唇边勾起一抹笑意,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那种感觉,顿时让他毛骨悚然头皮发麻。 他咽了咽口水,连忙对盛安颜道:“王妃,求您放过我。您再不下来,爷真的会杀了我的。” 影八都挑明了说了,盛安颜就是想装糊涂都不行了,更何况自己的事,也不能连累影八不是。 她慢腾腾地放开影八,然后揪着衣角转过身来。 瞧见宗政潋的那一刻,她深呼吸一口气,嘴角牵强地扯起一抹笑来,装作一脸惊喜的样子:“哎呀喂,咱们亲爱的、敬爱的、万民敬仰的靖王爷嘿,在这里都能遇见您,可巧了勒!” 青山听着他们王妃说话的语气,和叫他们爷的时候那一长段的形容词,忍不住别过脸去,生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场。 宗政潋挑眉,眸光悠悠,望向盛安颜,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责难也不是询问,而是:“还不快过来?” “啊?”盛安颜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连忙撒开丫子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靖王爷一路奔波辛苦,要不要小女子来给你揉揉肩捏捏腿啊?” 这般的狗腿,也是绝了。 别说是青山这种笑点低的,就是跟在宗政潋身后的那一干影卫,也全都抖动着双肩,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好了。”宗政潋伸手抓住盛安颜在他身上乱薅的手,面色淡淡的,眉梢却微微上扬,明显心情很好,“这里的事,一会儿你再给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的王妃就算再怎样不是,也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去。 盛安颜却意会错了意思,看着宗政潋抓住自己的手,以为他一会儿要秋后问罪,连忙嘴巴一瘪,泫然若泣:“想我一个弱女子,孤身一人,孤苦伶仃,为了来见您一面,不惜千里迢迢,万里奔波,下龙潭,闯虎穴,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见到了您。您站在万人从中,威武不屈,您站在高山之上,高大伟岸,您……” “你再说下去,本王就堵了你的嘴。”宗政潋一张脸瞬间就拉黑了,低着气压出声打断她。 他是知道盛安颜胡说八道的能力的,一个千里寻夫都能被她胡诌出好几个版本,更何况这个了。 青山、影八乃至一众的影卫都在一旁屏着呼吸看好戏,能一句话就让他们爷变了脸色,不得不说一句,他们王妃,也真是个人才。 盛安颜被宗政潋一噎,瞬间闭嘴,不敢再发出丝毫的声音。 可一双眼睛像是抽筋似的,拼命地朝宗政潋眨巴,想要让他看在自己这般楚楚可怜的份上放她一码。 宗政潋唇角一软,有些想笑,笑意悠悠一转,到底还是忍住了。 青山在一旁有些好奇地盯着盛安颜看,忍不住问了句:“王妃您眼睛怎么了?” 盛安颜想打人的心思都有了。 青山这家伙也太不会看人脸色了! 还想说什么,一想到宗政潋的话,她又委屈地低下头,不敢吭声了。 宗政潋“咳咳”地咳嗽两声,心想着自己再和她闹下去就要忘了正事了,开口问她道:“带解药来了吗?” 盛安颜抬起头,发现宗政潋是在问她,连忙地点头道:“有解药的。” 宗政潋微微颔首:“每个影卫都给一颗。” 他们虽然都还能好好站着,是因为毒烟来的时候都及时的屏住了呼吸,可到底还是或多或少地吸入一些,受了点影响的。 盛安颜一瞧,将功赎罪的机会来了,连忙欢天喜地地掏出解药,一人一颗地发下去:“给你的。” “谢王妃。” “给你的。” “谢王妃。” “给……”盛安颜走到一人面前,抬头看了看那张印象深刻的脸,愣了一下。 橙影看着盛安颜的样子,有些尴尬地别过头,转身欲走。 盛安颜连忙拉住他的袖子:“喏,给你的。” 橙影看着手中的那颗药丸,一句话在唇边绕了许久,到最后才好不容易吐出两字:“抱歉。” 盛安颜摇着头很是认真地纠正他:“别人给你东西的时候,要说多谢,不是说抱歉。” 橙影有些惊愕地抬头望着她,却见她没再多说什么,继续拿解药给下一个人去了。 好像,滨州城外的事,她已经忘记了一样。 第142章 对付宗政潋的方法 给了所有影卫解药之后,盛安颜便功成身退,无聊地坐在一旁看宗政潋指挥着众人清理现场。 他说话言简意赅,分配有条不紊,站在那里指挥众人的时候,好像这里就是他的天下。 就在她看得有些入神的时候,就见门口处突地传来阵阵疾奔而来的马蹄声,红叶一人在前,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大部队人马,那遍地尘土飞扬,遮天蔽日,好不壮观。 入了门口,红叶伸手让众人停下。他利落翻身下马,几步上前,目光落在擂台上下,一时惊讶得瞪大眼睛,不能言语。 几百上千号人全部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那种景象,的确太冲击人的眼睛。 红叶干巴巴地眨了眨眼,又咽了咽口水,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到了宗政潋的跟前。 一拱手,他唤了一声:“爷。” 宗政潋见他过来,略一颔首:“你来得正好,所有影卫去你那里分配一队人马,从这里选出一些人来带路,一个一个山头分头围剿,剩余的则由你押解回去,好生审讯。这各处山头余孽众多,务必动作迅速,尽快清剿干净,以免除之不尽,再生祸端。” “是。”红叶又一拱手,领了命令,眼睛却望着那些昏迷的山贼,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爷,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本按计划,是由影卫混入里面打开大门,他带着大部队的人马从外面包抄的。可是看着这情景,好像压根就没让他有机会出手! 可若是影卫将这些山贼全部拿下的,又不太可能。 现场太过干净,那些山贼只是昏迷又没有死。再说了,双拳难敌四手,十一二个影卫对上成百上千的山贼,怎么可能收拾得那么干净,一个都没跑出去? 青山从一旁冒出个头来,指了指后面坐着无聊玩手指的盛安颜,咧着牙笑眯眯地说道:“这事儿你问爷没用,得去问王妃。除了橙影打擂台出手以外,咱们压根儿连手指头都没来得及动一下呢。” 这事儿不是他们做的,而是盛安颜? 红叶有些不敢相信地顺着青山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顿时拧起了眉头。 她怎么会在这儿? 她不是去救小主子了吗? 她一个女子,怎么想着跑进一个有着数千人的土匪窝里? 震惊虽震惊,但这些疑问他是拉不下脸来找青山问的。冷哼一声,他转身就走,下去分配人马去了。 盛安颜见场上的土匪们都快被清理得差不多了,突地坐直了身子,后知后觉地道了一句:“遭了!” 她看宗政潋看得有些入神,竟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话说宗政潋把这里的土匪都带走了,到时候她怎么跟老头儿证明她把这里人全都毒倒了? 这要是不能证明,老头儿一耍赖,自己不是白白忙活一场了? 连忙起身拉过影八的手臂,盛安颜说着就要往山下走:“快点快点,咱们立马下山去!” 影八感觉到周围有杀气凛然四起,连忙拼命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退避三舍地道:“王妃,男女授受不亲。”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们爷那凌厉慑人的目光淡淡地扫了过来,那视线就好像是锋利的刀刃,一下就能直戳进人的心里。 盛安颜还在奇怪这影八怎么一副不情愿与她接近的模样,就突地感觉背后一阵发凉,仿佛有凉飕飕的冷风,拼命地往她颈口里面灌去似的。 她打了个哆嗦,慢慢地回头,整个人被高出一截的宗政潋笼罩在他的阴影中。 “要去哪儿?”他开了口,眼睛微眯,脸色着实说不上好看。 盛安颜心知自己若不老实交代,今天估摸着是走不了了,便将老头儿交代的入门考验的事一五一十地全说了出来。 “所以啊,我得赶快下山去确认一下,否则让那老头儿反悔了,我的轻功心法不就飞走了?” 宗政潋听到这里,总算明白这丫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他一时有些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是好,就为了一本轻功心法,她竟顾不得自身危险,费尽心思地独闯贼窝?她以为她运气那么好,每次都能像这次这样全身未退?如果说后面从屋子里出来的不是他们,而是那些贼人,她又该如何处理? 这丫头,也太不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了! 盛安颜瞧着宗政潋眉头深锁的样子,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着他了,只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拽着他胳膊来回地摇晃:“尊敬的、敬爱的、万民敬仰的靖王爷,您看您能不能行行好,让我下山去。你看我好不容易都走到这一步了,那轻功心法马上就要到手了,总不能到这会儿了却功亏一篑了。更何况小宝儿还在他手里呢,我得去接他回来啊。” 宗政潋低着头看着盛安颜,她微抬着下巴望着他,眼睛黑沉沉的,里面水波潋滟,有光晃晃悠悠。 她的额头光洁,下巴圆润,两条眉毛往下耷着,微瘪着嘴,显得分外地可怜兮兮。 那拽着他胳膊撒娇的模样,只让他想说什么斥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小丫头,好像已经找到怎么对付他的方法了。 叹了口气,他脸上神色松了松:“要下山可以。” 盛安颜面上迅速扯起一个笑容,只觉胜利在望。 却听宗政潋又道:“我陪你去。” 脸上的笑容僵了片刻,少顷,她爽快地道:“可以。” 反正让他跟着又不会少一块肉,重点是她的宝贝儿子和内功心法,那才是她现在最要紧的啊! 说走咱就走,正准备下山呢,就听一影卫火速来报:“爷,发现小主子踪迹了!” 盛安颜听见这消息顿时一惊,忙插嘴问道:“在哪儿发现的?” 影卫回道:“就在猛虎山东面。小主子旁边还有一位须发全白的高人,目测一众影卫都不是他对手,是以不敢惊扰他们。” 盛安颜一听这形容,顿时点头道:“对的对的,就是一个白胡子老头儿。” 看来他们不用下山就能和他们碰上了。 只是,她刚刚在附近转悠的时候,发现猛虎山的东面对着一处悬崖,他们两个没事儿跑到那边去做什么? 宗政潋听着两人的描述,便知那人绝非等闲人物,冲那影卫一挥手道:“快带路。” 第143章 我是她,夫君 此时。 毒尊东看看、西望望,在那小树林里转悠了一圈,有些为难地伸手挠了挠头。 旁边,宗政钰蹲着身子无聊地数着地上的蚂蚁,冷不丁地问上一句:“找到路没有?” 毒尊有些恼了:“这什么破林子,四面都长得都差不多,这让老头儿怎么走!” 宗政钰拍了拍身上的土灰站起身来,有些无奈地望着这个百十来岁却跟孩子似的老头儿:“你就不会飞上树上去看看,哪里有烟雾冒出来?” “对啊,哪里有烟雾,哪里就有人家啊!”毒尊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儿,正欲起飞,却听见这远处有一连串的脚步声传来。 他凝神仔细一听,顿时一喜:“有人过来了,不用咱们自己找路了。小家伙等着,老头儿去抓一个人来,给咱们带路。” “就在前面。”带路的影卫指着前面的一片小树林,说道。 盛安颜一边走,一边伸长了脖子朝前看去,却忽见宗政潋脚步一停,凤眼一眯,连忙将她猛地往身后一带。 她还没弄懂是怎么回事呢,就见宗政潋双手一抬,凝力于掌,猛地向上拍出! 四周突地卷起了大风,宗政潋的衣袂被风撩起,吹得猎猎作响。 那树枝树叶都剧烈地摇晃起来,发出“沙拉沙拉”的声音,好像要被那大风拔地而起一般。 而在宗政潋的头上,忽地闪出来一个须发全白的老头儿来,与他对上一掌之后,一个翻身,又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整个过程不过眨眼,盛安颜却感觉自己好像站立不稳,要被那狂风卷飞走似的! 她伸手抱着旁边的一棵树干,连忙地叫停:“老头儿别打了,是自己人!” 毒尊这会儿自然也看见了盛安颜,却没空多理她,挑剔的目光在宗政潋身上上下一扫,片刻之后,倒是露出一丝欣赏神色来:“年纪轻轻,武功倒是不错。” 面对他的突然发力,他不慌不忙地出手迎击,胆识过人不说,还不忘照顾旁边的人,端是后生可畏。 宗政潋恭敬一拱手,态度谦逊而诚恳:“原来是毒尊老前辈,久仰大名。” 盛安颜只知这老头儿武功厉害毒术了得,想来在江湖上也不是什么籍籍无名的人物,却不想还有名到让宗政潋如此尊敬的地步! 而且宗政潋还叫他“毒尊”啊,能配得上一个尊字的,这该厉害到什么程度? 然毒尊却胡子一翘,侧过脸说道:“什么毒尊?你认错人了!” 盛安颜有些疑惑地看着宗政潋——这还有他认错人的时候? 却见他不慌不忙,脸上挂着了然笑意,又一拱手,对毒尊道:“老前辈放心,我与五毒宗并无联系,也万万不会将您的消息透露出去。” 毒尊听着这话骤然转过头来,又仔细地将宗政潋打量一番,而后指着他岔岔地问盛安颜:“这讨人厌的臭小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青山听着那老头儿这么说他们爷,就要发怒,却被宗政潋伸手制止了。 他们去招惹毒尊,完全是自不量力的找死行为。 盛安颜一瞧毒尊的反应,便知宗政潋刚刚说的话肯定戳到他的痛脚了,心里忍不住偷偷地闷笑。 这宗政潋何时吃亏过,小老头儿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好伐。 强忍住笑,盛安颜酝酿了一下,郑重地介绍:“这位是……” “我是她夫君。”才刚开口说了三个字,就见宗政潋上前一步,伸手揽住盛安颜的肩膀,往怀里一带。 盛安颜见毒尊面带询问地瞧着她,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 拦着她肩膀的手臂突地发力,将她箍得更紧一些,一双凤眼,漫不经意地从她脸庞上扫过。 盛安颜连忙点头道:“是是是是,他是我夫君!如假包换,假一赔十!” 假一赔十是什么鬼? 毒尊嘴角抽了抽,身后各影卫全都掐着自己胳膊强忍住笑。 嘲笑他们王妃,这是多么不要命的行为啊。只是他们快忍不住了,真的快忍不住了啊! 正在这时,在那边等候的宗政钰听见这边的动静,也连忙地跑了过来,一眼看见盛安颜,远远地就喊了她一声:“娘~~” 盛安颜一听,顿时喜上眉梢,几个快步跑了过去,将自家儿子抱了起来,唧了一口:“小宝儿,想死娘了!” 母子重逢,宗政钰心里面也是说不出的高兴,可是还不忘先把盛安颜检查一番:“娘亲有没有受伤?” 盛安颜一听这问题顿时嘚瑟起来:“以我聪明得令人发指的智商,和万无一失的计策,自然是毫发无损地完成考验啦!” 宗政钰伸手摸着她脖子上那条已经很淡很淡地伤痕,认真地对她道:“不仅是这一回,从今往后,娘也不许再受一点伤害了。” 小家伙瞪着一双黑瞋瞋的大眼睛认真望着你的时候,还真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可是这人生在世,那里不会有些磕磕碰碰的?若是她答应了他却没有做到,那他只会更伤心。 “哎,你看看还有谁在这里?”盛安颜伸手指向宗政潋,转移了话题。 “阿潋。”宗政钰一瞧着宗政潋,顿时扬起了一个笑脸。 宗政潋张开双手,将小家伙抱在怀里,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问他道:“有没有害怕?” 宗政钰摇了摇头:“我知道娘会去救我的,我知道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抛弃了我,可是阿潋和娘亲不会的,所以我一点也不害怕。” 宗政潋唇边噙着淡淡的笑,点了点头道:“咱们的钰儿越来越勇敢了。” 盛安颜在一旁一脸骄傲与有荣焉。 可不是嘛,也不瞧瞧是谁教出来的孩子。 毒尊可受不了这一家三口各种腻歪的场面,他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看到这种场面的时候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可是想到这几日跟小家伙在一起的日子,好像是要比以往有趣一些。 算了,人都已经还给人家了,总不好再抢过来。 毒尊开了口,问盛安颜道:“交给你的入门考验,完成得怎么样了?” 盛安颜笑着道:“这还用说?自然是手到擒来。若是不信,尽可去上面查验。” 第144章 拜师,毒尊的身份 “算了。”毒尊相信能解蓝尸虫蛊毒的人,做到这一点还是不难的,摆了摆手道,“你就在这儿给老头儿磕三个响头,以后就是老头儿唯一的入门弟子了。” 盛安颜刚开始害怕人家反悔,却不想这会儿毒尊会这么的干脆爽快。 连忙跪地,“梆梆梆”磕三个响头,她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师父。” 毒尊一听这声“师父”,脸上的表情倒是舒展了一点。原来听人这么叫自己,那感觉也挺不赖的。 他如约地将那本速成轻功心法给了盛安颜,还附带着给了一本《毒物天论》。 “既然拜了师,老头儿自然得教你一点真材实料,免得以后被人笑话了去。这《毒物天论》是老头儿这毕生心血所得,你拿去看看,看得懂自然好好,看不懂,那说明你天分在那里去了,也别强求了。” 盛安颜听着这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师父,当得可真随便。 不过内心腹诽归腹诽,白送的哪有不要之理?赶紧地伸出手,接了过来。 毒尊收完徒弟,抬起头来扫看了在场众人一眼,目光之中,竟带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威仪:“老头儿出现在这里的消息你们谁也不许透露出去。尤其是你!” 说话间,他将目光落到了宗政潋的身上。 毕竟这里唯一一个知道他身份的人就是他了。 宗政潋一颔首,浅笑道:“老前辈放心,您的行迹我们一定绝口不提,保证不会让五毒宗的人得到丝毫消息。” 这家伙,果然是知道的! 毒尊“咳咳”了两声,转过身对盛安颜道:“要想保住你的小命,以后出去就别说是老头儿的徒弟。” 盛安颜拼命地点头:“这点我明白的。” 老头儿那么喜欢给人家下毒,这满天下不知道结了多少仇家,她肯定不会那么傻了唧地去给自己拉仇恨的。 交代完毕,毒尊最后看了宗政钰一眼,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这臭小子跟了老头儿那么多天,就没一刻冲老头儿笑过。” 盛安颜一听,只怕没笑出声。 宗政钰听见他那怨念深重的话语,有些无语地别过头,却在片刻之后,又回过头来,咧开嘴,冲着他笑了一下。 毒尊一瞧,顿扫之前所有郁闷,拍拍屁股道:“好了,那老头儿就先走一步了,乖徒儿好自为之。” 盛安颜东西到手,自然笑眯眯地恭送:“师父您一路走好,一帆风顺,一路平安。” 毒尊听着盛安颜的话,忍不住摇着头叹了口气——他作什么孽收了这么个徒弟? 足尖一点,他一个纵身掠开了去,那速度仿若惊雷闪电,一个眨眼,就已消失在树林子里。 青山在一旁张大了嘴巴:“好厉害啊。” 宗政潋勾起一边唇角,笑着道:“成名百年的遁世高手,你说厉害不厉害?” 盛安颜一听,眨着眼睛凑过去:“可我看也没怎么着啊,你不也安安稳稳地接了他一招吗?” 宗政潋笑了一声:“他才用一成功力,我就得拼尽全力,孰高孰低,你说呢?” 盛安颜转换了一下,一时还真有些愣住了。 她师父居然厉害到那种程度? 不过武功再厉害,智商也是硬伤。 想着老头儿被宗政潋笑眯眯一句话气得直跳脚的模样,她就忍不住摇着头叹了口气。 回去的路上,盛安颜缠着宗政潋问这问那:“什么是五毒宗啊?我师父是不是得罪人家了?所以一听你说五毒宗就变了脸色。” 宗政潋道:“五毒宗是江湖中第二个大门派,不过行事比较低调,一般不插手江湖闲事。至于和毒尊有没有仇怨……那五毒宗其实就是毒尊年轻时候觉得好玩随手建立的,他就是五毒宗的老祖宗,你说呢?” 盛安颜诧异地张大了嘴巴:“江湖第二大门派,不过是独尊当年随手建立的?我去,这也太随便了!那你怎么提起五毒宗的时候,他一脸便秘的表情啊?” 宗政潋缓缓说道:“毒尊成名得早,高处不胜寒,没人能超越他以后,自然也就无聊了。早在三十多年前他就不管五毒宗的事务了,好像一下子就从江湖中消失了一样。有人说他自己活够了,自己给自己下毒把自己毒死了。也有人说他离开圣元,云游四海去了。总之,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如何。五毒宗的人却一直没有放弃找他,找了那么多年都还在找,你说他在躲什么?” 盛安颜听着只觉有些稀奇:“三十多年,那五毒宗的当家人都换了好多代了,他们怎么还想着找人呢?” 这一朝天子一朝臣,五毒宗早已换了新主人。难不成还要把她师父找回去,继续接着担任五毒宗的掌门? 不说这可能性有多高,就是单论年龄,她师父也绝对是一百多岁了,找了三十年都还在找,他们就不怕她师父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宗政潋看了她一眼,突地勾唇,轻笑一声:“他们哪有你那么好的运气。” 这句话说得盛安颜莫名其妙:“我怎么了我?” 宗政潋看着盛安颜的样子,心里道,这大抵就叫傻人有傻福。 盛安颜细细揣摩了一下宗政潋的话,最后抬起头来,试探着说了一句:“是不是因为那本《毒物天论》?” 宗政潋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只觉得那头发软软的,挠得他手心有些发痒。 “好好学着,毒尊毕生心血都在那本书里头了。” 盛安颜这会儿总算明白毒尊为什么不让自己对外说是他的徒弟了,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只怕五毒宗的人就会立马上门来找她了。 “没事儿,我还有一本轻功速成心法呢。”盛安颜掏出那本蓝皮书来,笑眯眯地道,“有了此书,别人就是想来抓我都追不上。” 说着,她先打开来瞧上一眼,瞧瞧那绝世武功长成了什么样儿。 这一看,她顿时皱起了眉:“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他真的不是糊弄我的么?” 有句话叫: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宗政潋拿过那心法瞧上一眼,便道:“这才是好东西,毒尊给自家徒弟的东西,又怎会差了去?” 说着,丢还给她:“拿着好生揣摩。” 第145章 你自己来,还是我来? 清除各个山头的余孽、押解所有的土匪下山、审问失踪官银的下落…… 一桩桩一件件,事情那么多,所有人那么忙,偏偏宗政潋这个领头的却忙里偷闲,带着盛安颜和宗政钰到了山下的德云镇里,准备在这里好生休息一晚,然后第二天派人送他们回京。 影八在前面赶着马车,盛安颜第二次来这个镇子,却在经过悦来客栈的时候,催促影八快走:“去那边找家客栈。” 宗政潋见盛安颜的语气有些不对,顿时眯眼,问了她一句:“为何?” 盛安颜嗫嚅了一下,原本想编些瞎话蒙混过去的,但是转念一想,在这家伙的眼前,如果编得不好还会弄巧成拙。 她只好低着头小声地道:“这客栈里住了一群大爷,我昨天看不惯他们,就给他们下了点泻药,现在去要是撞上了,他们万一想到是我使的坏怎么办?保险起见,咱们还是另外选一家。” 说着她偷偷地抬起头,瞄了宗政潋一眼。 却见宗政潋双手抱臂,一脸兴趣盎然地正盯着她看。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奇怪地问:“我的脸上有脏东西吗?” 宗政潋摇了摇头,语带笑意地道:“我只是在想,你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盛安颜听着这话嘴角一抽:“王爷你到底什么意思?” 一个人不是爹生父母养的,难道还会跟孙悟空一样,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不成? “只是有感而发。”宗政潋轻笑一声,并没有解释太多,只觉得这造化着实弄人。 原本还想着赵王的人马被人下药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第三方的人插手进来?目的是什么?背后又是哪股势力? 千思万想,议论纷纷,所有人费尽心思猜测了那么久,却不想所有的一切追根究底,只是一场令人捧腹的巧合,简单到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在一家看着还算不错的客栈里落了脚,宗政潋要了两间上房。 盛安颜一听,忙道:“要三间。你和小黑挤在一起,也不像样子,咱也不缺这点钱不是?” 宗政潋侧过头望了她一眼,突地勾唇,嗤笑一声:“谁说我要和影八挤了?” 盛安颜原本想着自己和小宝儿一间,那另一间自然是宗政潋和小黑了。 可是听他这话的意思…… 她往后退了一步:“您老人家总不会让我跟小黑……啊啊啊……放我下来啊……”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宗政潋拧着衣领提着上了楼去。 宗政钰看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身影,摇了摇头,对影八道:“咱们也上去。” 进门,上栓,快步入了内室。 宗政潋将盛安颜放在床上,一线薄唇一启,只说了一个字:“脱。” 盛安颜往床里面缩了缩,双手护着胸口,有些警惕地望着宗政潋:“靖王爷,你想做什么?先说,我会叫的啊,我会很大声很大声地叫的啊……” 这话盛安颜自己说着都没有底气,和宗政潋斗,貌似她连一点反抗机会都没有。 宗政潋剑眉斜斜一挑,双手抱臂,望着她:“你自己来,还是让我来?” 盛安颜这会儿已经整个人贴在墙壁上了,惊恐地望着一步一步紧逼过来的宗政潋,心想着是不是最近红叶不满足他了,他开始转移目标拿她泻火了? “那个……咱们商量商量……” “你自己来,还是我来?”宗政潋问了第二遍,明显不给她第三个选择。 看来今天,真的是躲不过了。 盛安颜拿眼将宗政潋上下瞄了瞄,想着上次看他洗澡的时候,那迷人的小麦色皮肤、那宽阔的胸膛、那精窄的腰身、那修长的大腿…… 不好,怎么鼻子有些热乎乎的? 她连忙猛吸了吸鼻子,暗暗警告自己:可千万不要被这家伙的男色迷了眼睛,想自己可是阅过无数毛片脸不红心不跳的新世纪女性。 可是…… 这张脸真的好好看哇! 这眼睛,这鼻子,这嘴,怎么看怎么完美啊! 不行了不行了,手都快控制不住了! …… “想好了吗?”宗政潋这时候已经靠了过来,温热的呼吸带着他特有的阳刚魅力,微翘的嘴角让她一时屏住了呼吸。 她脑袋空白了一瞬,而后深呼吸一口气,小声地道:“还是我自己来。” 想一想,能把这么一个绝品男人拆分下肚,自己也不亏不是。 她转过身去,背对着宗政潋,闭着眼睛,慢慢地拉开自己的衣带。 衣裙飘落,落地无声。 原本以为想通以后,自己可以十分淡定地面对的。可是真到这种时候,那胸腔里的一颗心,却狂乱地叫嚣着好似要冲出胸膛一样。 她不敢去看宗政潋,因此也一直闭着眼睛,直到一身衣衫褪到还剩下肚兜亵裤,她才停下了手。 怎么办啊,还是没办法下决心啊! 正慌乱间,背后一热,有指腹在她的背上轻轻摩挲。 宗政潋的手很长,很漂亮,一根根都像是白玉葱头,却出奇的温暖。 那指腹上有练武之人特有的薄茧,轻轻在她皮肤上划过的时候,有些淡淡的酥痒。 她的心突地就平静下来,还隐隐有了一丢丢的期待。 可是宗政潋却并没有进行下一步的动作,反倒是在她背后开口,问她一句:“带了金疮药吗?” 这种时候说这个,也太煞风景了! 盛安颜下意识地回了句:“有的,怎么?” 宗政潋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拿给我。” 这会儿盛安颜还穿着肚兜亵裤呢,比第一回遇见宗政潋时候的那一身比基尼还要好上一些,因此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转过身在自己脱掉的一堆衣服里面翻找出那瓶金疮药来。 “你哪里受伤了吗?如果是外伤的话,这金疮药倒是挺好用的。我回去看看那《毒物天论》里面有没有这药的方子,配一些来放身上还不错。” 盛安颜将药交给宗政潋的时候,还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大堆。 宗政潋却黑着脸毫不客气地对她道:“趴下。” 还想配一些带身上,她是多希望自己受伤? 盛安颜不知道自己好心好意的哪句话又惹着这位爷了,只好乖乖地趴下,心想可别来什么太特别的游戏啊,她其实骨子里还是很传统的。 第146章 怕你,对我太好 正当盛安颜想入非非的时候,却不想背上一凉,宗政潋用手挖出了金疮药膏,一点一点地替她背上的伤痕上药。 盛安颜身子一僵,恍恍惚惚愣了半晌。 “还疼不疼?”背后传来的声音淡淡的,那手下的动作,却轻柔得好似怕把她弄疼一分。 盛安颜趴在枕头上,拼命地摇头。 都是些小伤疤,上了药之后早就结疤了。只是伤口太多,看着很难看。 宗政潋的手往下移,最终落在了她腰部的位置,轻轻地按了按。 盛安颜背脊一直,没敢乱动。 那里是上次在石室的时候,被清雅伤着的位置,现在还留着一条疤没有消失掉。 一定超级丑,她想。 宗政潋并没有多说什么,认真上完药之后,给她捡起衣裳,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身上:“好好休息。” 他说完,却见盛安颜整个脑袋都埋在枕头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生怕她把自己闷没气了,他连忙伸手把她拉起来,却见她眼睛通红通红的,好似要哭,又把眼泪给生生憋回去了。 他瞧着她那模样,不由蹙眉问道:“是不是我能弄疼你了?” 盛安颜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宗政潋眉心拧紧,像打了个结:“那你哭什么?” 盛安颜抱着枕头委屈地看着他道:“我怕你对我太好,我就喜欢上你了。” 宗政潋薄唇微抿,剑眉轻蹙,听到这话,显然也有些愣住。 他就站在那里,表情让人揣测不透,眼神让人捉摸不通,然那沉默的时间一点一点的拉长,就好像寒冬腊月吹拂过的冷风,终将那冲动之下的一点炙热,给慢慢冷却下去。 盛安颜心里荒凉成一片,仿佛刚刚开在春日枝头最艳丽的那一朵繁花,转眼间就凋谢。 她咧开嘴,顿时笑了起来:“哈哈,聪明如此的靖王爷也有被我整到的一天啊,你不会真以为我会喜欢上你。红叶还在那儿看着你呢,咱可不是那么不厚道的人。” 宗政潋表情淡淡的,好像没什么情绪。 他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轻轻说道:“我还得赶回营里去,你早些歇息。钰儿今晚跟影八一起,你受着伤,小心一点比较好。” 盛安颜连忙挥手:“您赶紧走,我早就想睡觉了。” 宗政潋看了她一眼,也没再多说,出了门去,轻轻地给她把门带上了。 盛安颜坐在床上,眨巴眨巴眼睛,一摸,干干的,轻声地哼哼道:“有什么了不起的,等改明儿找个比你更帅更有钱更有权的,嫉妒死你。睡觉!” 她一个后仰倒在床上,原本以为都是些小伤口,这一用力,还是扯得她龇牙咧嘴吃痛了一番。 丫的! 眼泪在眼窝里打转,她突地觉得有些委屈。 翌日。 青山带了几个影卫过来,由他们负责护送盛安颜回京。 盛安颜却摇了摇头,说道:“有小黑就行了。我们回京的时候低调一点,应该也没人会找我们麻烦。就算是遇见点突发情况,以小黑的能力也足够应付了。你们这里这里还有那么多事要处理,这些人还是留下来帮忙。” 青山有些焉耷耷的,明显有些高兴不起来:“王妃你这么为爷着想是好事,不过让他们留下着实没有必要,爷肯定是能安排过来才让他们几个过来的。再说了,您和小主子的安危肯定是最重要的,万一路上影八出了什么差池,照顾不到你们怎么办?更何况,这边的事情也快完了,咱们应该没几日也要回京了。” 盛安颜纠结地拧着眉心,抱着手臂歪着头望着青山,有些纳了闷。 她就是不想麻烦,这小子到底从她那句话里瞧出她为他们爷着想了?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说出去再惹宗政潋笑话怎么办? 刚想教育青山一番,让他清楚地认识到什么叫做“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却突地转了个弯反应过来——他们也没几日要回京,这是什么意思? 盛安颜忙问他道:“这土匪没有完全剿灭,官银还没查到下落,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你们怎么也要回京了?” 青山叹了口气,说:“爷昨晚回去以后分派各人连夜审了那些山贼,有人命在身或者作恶多端的,关押等候判刑,其余罪行较轻的,流放一千里,到今天一早已经审问得差不多了。至于山上的那些山贼,有将功折罪的山贼愿意带路,剿灭起来就容易得多,现在也只剩下一些小山头还没清缴了。还有关于银子的去向,虎头寨的老三也招了,他们只得了一部分,大部分都被赵王的人马劫走了……” “打住打住!”盛安颜只知是山上的这些山贼劫走了官银,怎么听青山的样子,居然和赵王扯上了关系?难道这些官银是赵王派人抢夺的? 宗政潋没让她插手这些事,她也没真真想管,可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好像有些暗线也隐隐明了起来了。 “所以说,那官银追不回来了吗?”她听青山的意思,他们马上也要打道回府,那么那些官银,应该是要不回来了。 青山有些无奈地一摊手:“今天天快亮的时候有人来报,找到装官银的箱子了,在一个废弃的打铁场子里,里面还有残留的一些痕迹。所有的官银全部熔了,这让我们去哪里找去?爷也说了,找不回来也不强求了,务必尽快回京,早作防备。所以有可能王妃你们前脚到上京,我们后脚就赶来了。” 盛安颜一听,好像宗政潋那边的事情也棘手万分,自己也不给他添乱了,摆了摆手道:“行了,既然如此,人留下,你回去复命,我们收拾一下就出发。” 青山一拱手,冲盛安颜道:“那王妃一路走好。” 一路上,盛安颜脑海里闪过无数个人影,有桃月,有孙保信,有清雅,还有那个她谈不上好人还是坏人的宗政幽…… 这天下,又要平地起波澜了吗? 转念一想,管他怎样呢,又不关她什么事,万一真有什么,这不还有宗政潋么。 想罢,盛安颜摇了摇头,见旁边宗政钰睡得正熟,不由神色一软,拉过毯子轻轻地给他盖在身上。 随后,她掏出那本速成轻功心法,慢慢地研究起来。 第147章 贪心不足蛇吞象 连着赶了好久的路,总算是回了靖王府。 盛安颜和宗政钰站在卿暖阁的小院门口,看着月芽儿和月萱站在门口等着他们的样子,总算是松了口气。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宗政钰歪着头看着盛安颜,问她:“娘,你什么时候改名字了吗?” 盛安颜本来胸怀万丈豪情啊,一听这话,立马破了功,“咳咳”两声,说道:“没有,这胡汉三就是个代指,跟我喊你小宝儿是一样的。” 宗政钰顿时皱紧了眉头:“那以后阿潋也要喊你这个吗?” 盛安颜一想着宗政潋张口喊她“胡汉三”的样子,满满全是违和感,连忙打了个寒颤,摇头说道:“还是别了,叫我名字就好。” 宗政钰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不好听。” 盛安颜揉了揉他的脑袋。 这实诚的娃儿哎,这胡汉三原本就不是她的名字好伐。 回到自己家里,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让厨房弄一大桌好吃的,先好好地大吃一顿! 而第二件事,就是好好地泡个澡,美美地睡一觉,天塌下来都醒了再说! 可不等盛安颜开始睡觉,府里就有人传了消息回来了——宗政潋入京了。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她微微一愣:不是比他们晚上好几天吗?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然转念一想,他们那大部队人马是云州的厢军,又不带回京,宗政潋和几十个影卫骑着马赶路,自然比他们又是女人又是孩子地赶马车快很多。 宗政潋入京时候连家门都没入,就先进宫给皇上复命去了。 盛安颜一边摇着头往床边走,一边小声地嘀咕道:“宗政潋回来了吗?关我屁事啊。” 千秋殿里。 只听“砰”的一声,青花勾勒胚胎的茶盏被摔在地上,茶叶和茶水洒落一地。 宗政旭眉间含着怒色,伸手揉着眉心,只觉得头疼欲裂:“官银,真的是赵王所劫?” 宗政潋神色如常,据实回答:“浔州的土匪已经招供,影卫也在赵州边上找到了熔银子的地方,虽无十足把握,但九成是他了。” 宗政旭自然明白宗政潋说这话的意思,他都说有九成了,那基本就可以确定是赵王做的了。 那么多官银啊,他居然也敢动歪心思,难道真的要造反了吗?! 宗政旭抬起头来看向宗政潋,眸子之中因久病困乏隐隐带着血丝:“三弟,是不是朕根本不适合当皇帝,所以才会有人想反?” 宗政潋垂眼一拱手,回道:“乱臣贼子,自古有之,皇上莫要将别人的狼子野心,归罪于自己的过错。” “呵,好一个乱臣贼子,自古有之啊!”宗政旭仰天苦笑一声,目光一转,终是落在宗政潋的身上,“若是当初登上这高位的是三弟你……” “皇上!”宗政潋出声打断了他,语气重上几分。 “罢罢罢,”宗政旭掩着嘴咳嗽两声,“如今之势,三弟以为,朕该如何?” 难道真要他下令,拿下赵王吗? 宗政潋神色泰然,镇定从容:“现在赵王还没有露出马脚,我们也没有十足的证据,贸然处置恐怕会引起朝廷动荡。皇上可先派御医去赵州,看看赵王情况。越是高调越好,以显示皇上对手足之情的看重。” 宗政旭苦笑:“朕对手足之情看重,他不领情,又当如何?” 宗政潋道:“皇上此举,一则探一下赵王虚实,我们也好进一步早作打算。二则,皇上特遣御医去看望重病的兄长,天下百姓只会觉得皇上是个重情义的好皇帝。赵王若是不领情,那就是他的不是了。若是他后面真的反了,孰是孰非,公道也自在人心。” “三弟说得在理。”宗政旭认真听完,点了点头,“那朕一会儿就让人拟了圣旨,明日一早就派遣御医过去。” 宗政潋略一颔首:“如此甚好。” 宗政旭虽然早有猜想,可是如今猜想被坐实,他心头却总有些不是滋味。 “赵州是所有封地之中最富庶的,朕对赵王也是最宽厚的,他为什么要反呢?” 每每想着自家兄弟觊觎他的江山不惜刀剑相向,他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然气过之后,却是说不完的怅然若失。 宗政潋缓缓言道:“贪心不足蛇吞象。一个乞丐最初可能只是想得到一个烧饼,当他有吃不完的烧饼的时候,他就会想要一身衣服。继而想要一座房子,想要奴仆成群,想要名利双收,想要花不完钱财,想要割据一方……” 当他已经坐拥了最富庶的封地之后,他就会想,为什么我不能拥有整个天下呢? 更何况赵王还是皇长子,那种从小到大的执念,更要根深蒂固一些。 宗政旭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是啊,人心都是不满足的。就像最开始只是想得到一个人,后来又贪心地想要得到她的心。到最后,为难的也不过是自己。” 宗政潋听到这些话,沉默着,没有做声。 他不想去评论着皇上对皇后的感情到底值不值得,每个人都有执念,赵王的执念是这江山,而皇上的执念,则是皇后。 宗政旭出神了一会儿便回过神来,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这身子一天比一天差了,连这性子也一天比一天感性起来。天天都听着人高呼万岁,可真当了皇帝,也得生老病死不是?” 宗政潋垂首道:“皇上多虑了。” “只当是朕多虑了。”宗政旭摆了摆手,将话题重新拉了回来,“你道此事需从长计议,心底可是有底了?” 宗政潋身板挺得笔直,一双凤眸一敛,划过一抹精光:“臣弟认为,或许这次赵王造反,对我们还是个机会。” “机会?”宗政旭抬起头来,来了几分兴致,“这话怎么说?” 宗政潋道:“朝廷之中肯定有不少亲附赵王的人,或者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我们其实可以借此机会,将他们连根拔出。” 宗政旭眉头一皱,心思一转,明白过来。 “看来此事,真得好好谋划谋划。” 第148章 莫三爷,好自为之 坤宁宫里。 莫平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莫清欢的腿就不肯松手:“小妹,你可一定得救我啊小妹,你三哥的性命可全都在你手上了!” 莫清欢推了推没将人推开,左右使了个眼色,玉柳就立马叫了两个太监上前来,将莫平忠“请”开了。 “莫三爷,有话好好说,这里是坤宁宫,您这哭哭啼啼的,多少有些不成体统。”玉柳说话语气倒是客客气气,只是谁都能听出那字里行间的警告之意。 莫平忠经玉柳这一提醒,倒是不敢再上前了,只是仍旧不停地说着那句话:“小妹,你得救三哥啊……” “好了!”莫清欢一甩云袖,转身在上面的凤椅上坐了下来,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莫平忠被自家小妹这么一吼,顿时身子一颤,不敢再开口了。 莫清欢看着莫平忠那副没出息的模样,忍不住就怒上心头:“你说说你,让你办一件小事,办得干脆利落一些,别让人抓着把柄。你可好,直接把证据送到人家面前,还偏偏让人好生生地活着回来了,要你来还有什么用?” 莫平忠知道这事儿的确是他办得不妥,因此也不敢诡辩,只好打亲情牌:“小妹,这事是三哥没办好,三哥认了。可是看在咱们一母同胞的份上,你得救三哥啊!靖王现在已经在面见圣上了,他要是告我一状怎么办?要是皇上要发落我,你得想法子求求皇上啊……” 莫清欢冷冷地哼了一声:“要不是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你以为本宫会让你进这坤宁宫半步?求皇上?皇上最近都不让本宫去见他了,本宫自身都难保,你让本宫怎么去求皇上?” 莫平忠听着这话,吓得本就刷白的脸更是没了一丝血色:“那我岂不是死定了?” “这倒不一定。”莫清欢一抬眼睑,面色冷冷地道,“依着靖王的性子,这种事他是不会拿去烦皇上的。你自己走夜路的时候小心些,最好最近都待在府里别出来了。” 莫平忠听着这话,心头一喜:“是不是避过风头就好了?” “你想得倒美。”莫清欢白了他一眼,“让你避一避,不过是让你晚一些被收拾罢了。” “那我岂不是早晚都逃不出靖王的手心?”莫平忠说着,又开始慌了起来。 莫清欢道:“虽然不过时间早晚的问题,可若是你能拖个一时半会儿,皇上不生本宫气了,本宫指不定还能替你说上两句,谋个周全的出路。” 莫平忠听着这话却没一点安全感,一颗心仍旧悬得高高的。 靖王是什么人他不清楚,难道皇后还不清楚吗? 当时说得好好的,说不会有事,靖王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谁会想到人家竟那么快就剿完了匪赶了回来呢? 现在出事了,皇后这话的意思,好像是不想管他了啊。 “小妹……”莫平忠尽量软了语气,低声哀求着,“你给三哥再想想办法,三哥真的还不想死啊。” 莫清欢瞧着莫平忠的模样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顿了半晌,少顷,她道:“这样,本宫给你派几个大内高手随身保护着你,你自己注意一些,熬个一时半会儿应该没问题。” 至于后面的…… 宗政潋那人是个什么脾气她是知道的,上次中秋宴上出事的还不是他王妃呢,他就敢拿着人头进坤宁宫了,这次她三哥连他儿子王妃一起动了,他会肯放过她三哥才怪了。 招手唤了玉柳来,交代了几句。她一挥手,道:“本宫也乏了,都退下了。” “小妹……小妹……” 莫平忠还想说什么,却被几个太监给拦住了。 玉柳在一旁道:“三爷,您就消停一点,这里是坤宁宫,不是闹市街口。娘娘又不是不管您,不是都派了大内高手给您吗?您再闹下去,大家的面上可就不好看了。” 这话已经说得再过清楚明白不过了,他不给皇后面子,也就莫怪皇后不给他面子了。 莫平忠后退两步一个踉跄,险些没摔着。 他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这坤宁宫里,住着的不是他小妹,而是那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啊。 和她那高高在上的凤椅相比,他这一条贱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自嘲地笑了两声,“扑通”一声,跪地磕了个头:“微臣,告退!” 出宫的时候,那宫墙那么高,那宫道那么长,仿佛遥遥望不见头。 莫平忠不知道为何,心里总是上下忐忑地打着鼓。 他掀开马车的帘子往外瞧了瞧,皇后派给他的大内侍卫就围在他马车周围,周身的凛然气质好似生人勿进,这让他多少有了些安全感。 “好歹是大内侍卫啊,就算宗政潋真要我的命,也能抵挡一阵不是。” 心里这样想着,又自言自语地说了出来,仿佛就能给自己增加了信心一般,心头果然是舒坦了一点。 出了宫门,马车慢慢摇着往莫府方向走去。 此时夜色已浓,街道上的小摊贩们已经开始收拾摊子,大街上早已没有多少人在闲逛了。若是稍稍冷清一点的地方,更是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莫平忠走着走着就没听见响动了,顿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连忙掀开帘子往外一瞧,见马车驶向的方向根本不是去莫府的方向! 他连忙张口就要喊,可是没来得及喊出声,马车就陡然停了下来。一个面无表情的大内侍卫出现在马车窗边,冷冷地问他:“莫三爷有何吩咐?” “错了错了!”莫平忠指着前面的路道,“你们走错了!” 说完他一瞬间反应过来,就算这些大内侍卫不认识路,可他自己带的家丁护卫总不会也搞错地方。 这么久了,没听见他的人出声…… 而他周围,又只有这些大内侍卫…… 他惊恐地往马车里退缩,颤抖着声音问:“是……是靖王让你们来的?” 可又一想,他们几个是莫清欢给他指派的大内侍卫,宗政潋的手只怕伸不了那么长,他顿时惊恐地瞪大了眼。 莫非是皇后怕连累了她,所以才让这些人来了结他的? 脑袋正乱哄哄想不出个所以然的时候,就见一大内侍卫冲旁边几人招手:“速战速决。” 莫平忠看着眼前闪过的明晃晃的刀光,只含泪道一句:“小妹,你好狠的心啊!” 第149章 惩罚,报应不爽 清早。 盛安颜伸着懒腰起了床,站在门动了一下筋骨,不由感慨道:“咱这身体还真是经打耐摔,不管受了伤也好,累惨了也好,嘿,这睡一晚上,起来嘛事没有,精神好得不得了。想来咱就是传说中的小强体质了。” 月芽儿端着朝食路过的时候真听着盛安颜在念叨,低着头小声嘟囔一句:“王妃自言自语地说什么胡话呢。” 院子里,月萱和影八两人倚靠在缠绕着葡萄藤的石架子上,背对着对方,冷着场,也没谁说话。 门口,醒了的宗政钰由奶娘领着过来吃朝食,远远看着盛安颜就直奔过来。 盛安颜仰着头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心想这样的日子真是美好啊。 然也就美好片刻了。 片刻之后,青山咧着两排白花花的牙齿,挂着一张大大的笑脸,出现在了卿暖阁的院子里。 盛安颜嘴角一抽,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你来做什么?”隔得远远的,盛安颜就伸手阻止了青山的步子,让他站得离她远点儿回话。 青山嘎然止住脚步,笑着道:“王妃,瞧您说的,难道没有事我就不能来了?” “没有事?那更好。”盛安颜一挥手,“月萱,送客!” 青山连忙摆手:“好好好,我说我说。爷让我来跟王妃说一声,一会儿吃完朝食以后,让您陪他去个地方。” 盛安颜以手扶着脑袋:“哎呀哎呀哎呀,我头疼死了~~你回去告诉你们爷,我恐怕去不了了……哎呀,月芽儿快来扶我进屋歇着啊!” 青山站在门口,讷讷地张大着嘴巴。 这演得,也太假了点!!! “咳咳,”青山连忙咳嗽两声回过神来,说道,“爷还说了,王妃若是不去,一定会后悔的。” 盛安颜脚步一滞,慢悠悠回转过身来:“我头好像不怎么疼了。” 她想了想,问青山:“你们爷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什么表情?是生气呢?还是带着笑呢?还是怒气冲冲呢?” 青山囧了一下,回道:“我……好像没注意。不过那说话的语气是平常的语气,想来那说话的表情也应该是平常的表情。” 盛安颜单手支颔,摸着下巴想了想,到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妥协道:“行,一会儿我吃了东西就过去。” 想来若是无要紧事,宗政潋总不会无缘无故让青山过来找她的。 吃过早饭之后,盛安颜便出了王府侧门。 那里停着一辆马车,宗政潋在里面等着她。 她上了车,见宗政潋坐在那里闭目养神,便静悄悄地在旁边坐下,没去打扰他。 马车摇摇晃晃驶了出去,盛安颜撩开帘子往外瞧了瞧,发现马车正往闹市驶去,不由有些好奇地问正在赶车的青山:“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青山笑道:“王妃一会儿就知道了。” 盛安颜将信将疑地将帘子放下,一回头,想偷偷地去瞄宗政潋一眼,却不想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这一看,就正与他视线接触了个正着。 她心头一慌,连忙回头:“那个靖王爷,您醒了至少得出个声儿。” 这样突然睁开眼,真的有些吓人的。 宗政潋淡淡回她一句:“我从没有睡着,何谈醒来?” 盛安颜一听这话,顿时愣住。 他从没睡着,那不就意味着,自己在路上偷偷看他的时候,他其实都是知道的?! 丢死人了! 盛安颜连忙正襟危坐,撩开帘子看外面:“哎呀,这里还挺热闹的啊。” 正说着呢,青山就将马车在路边停了下来。 盛安颜有些纳闷他们要做什么,就见青山双手抱臂,朝一个方向努了努下巴:“王妃,你看那是谁?”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的乞丐正一点一点地在街上爬着,身上有浓重的血腥味儿,周围的人见着他都连忙绕开。 几个小孩子拍着手围着他转:“破乞丐,穿破烂,没爹要,没娘管……” 一旁的家长连忙地跑过来,将小孩子带走:“别过去,那是个疯子,一会儿咬你怎么办?” 小孩子们好像还不懂什么叫疯子,一听自家父母那么说,顿时笑嘻嘻地拍手道:“疯子疯子……” 盛安颜不懂青山为什么要指着一个乞丐给他她看,仔细地瞧了瞧,那人虽是衣衫破烂,但是从一点点没烂的地方,还是能看出是块好料子的。 再来,那人裆部和腿部一片血红,血迹还没干,很有可能被人废了老二和一条腿。 她正想这人到底得罪了谁惹得自己被断子绝孙的时候,终于听着那人开了口:“你们让开!你们知道爷是谁吗?!……等爷回去了,爷让人来把你们……全都抓着关起来……都关起来……” 他一边爬着一边说,别人只当是一个疯子在胡言乱语,谁也懒得理他一下。 更有一些地痞流氓瞧见了,还笑嘻嘻地故意从他身上踩过去,逗弄他道:“来抓我呀,来抓我呀,来把我们都关起来啊!” “你们……你们给爷等着!” 这会儿盛安颜再不知道那人是谁,她就真的是耳朵出问题了。 堂堂的莫家三爷,差点要了他们命的莫家三爷,怎么落到这种地步了? 一想,宗政潋好像是特意让她出来的,难道就是为了让她看这个? “那莫平忠变成这幅模样,不会是你们干的?” 她看了一眼宗政潋,又看了一眼青山。 青山幸灾乐祸地道:“这种人渣,落到这种地步也是活该!他想让咱们爷断子绝孙,咱们以牙还牙,也让他断子绝孙!要不是他姓莫,咱们还不好跟他撕破脸,早把他扒光了吊城门上去了!” 盛安颜干巴巴地笑了一下:“把他命根子和一条腿都废了,还说没撕破脸?” 青山嘿嘿一笑:“昨个儿皇后派了几个大内侍卫来护着他,半途那些侍卫就被咱们的人给掉包了。你说他们莫家要怀疑,怀疑谁去?怀疑皇后想杀人灭口?怀疑皇上帮咱们爷出气?还是怀疑咱们爷派人下的黑手?王妃就放心好了,他们莫家虽然在朝廷中枝叶繁茂,可手里没兵权呢,若是没有确凿证据,他们不敢跟咱们爷翻脸。” 盛安颜一听,心头总算是放下心来。 抛开莫家的威胁不说,莫平忠落到这个地步也是活该。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他的心该恶毒到什么程度? 原本她也打算着寻个机会好好将人收拾一顿的,不过宗政潋已经先下手为强了,也算了却她一桩心愿了。 不过她还是多嘴问了一句:“那就任由他在这街上一直爬一直爬?” 青山贼兮兮地笑道:“咱们爷说了,等一会儿就把人扔右相府去,让大家百姓也都去围观一番。” 盛安颜一想着那场面,不得不斜眼瞥了宗政潋一眼,暗道他真够狠的。 这样一来,不仅是莫平忠,就是堂堂一国右相莫平乾,只怕也得丢尽了脸面。 一想到这儿,她心情竟莫名地欢快起来,眼睛一直地往宗政潋的方向偷瞄。 宗政潋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只当没瞧见盛安颜的小动作,一挥手道:“回府。” 第150章 是谁,下的狠手 右相府里。 莫平乾看着抬进来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儿的莫平忠,只觉一股怒火从心底起,猛地一拍桌子道:“这是哪个不要命的做的?也太不把我莫家放在眼里了!” 一旁,莫平坤倒是淡定一些,不急不缓地道:“大哥莫怒,先让大夫替老三看看,其他的事一会儿再说。” 莫平乾忍了一口气,一挥手道:“快去叫大夫给老三瞧瞧。” 钟子顾站出来回道:“刚刚敬之已经让人去请了,想必大夫马上就到。” 莫平乾抬眼看向钟子顾,点了点头:“还是敬之想得周到。” 不一会儿,大夫就被人领着赶了进来,将莫平忠检查一番之后,出来先回禀道:“回相爷,太师,三爷被人废了一条右腿,还有,以后……” 莫平乾眯眼,问:“以后怎么?” 那大夫头垂得更低:“以后恐不能人道了。” 莫平乾身子往后一坐,脸上怒气云涌:“到底是谁下此狠手?!” 莫平坤站在一旁,问大夫:“人什么时候能醒?” 大夫战战兢兢地回道:“已经醒了。小的得先去准备一下,给三爷清理伤口和接骨的东西。” “去。”莫平坤挥手让他出去,起身往屋里走,“老三既然已经醒了,那就去问问他怎么回事。” 屋子里,莫平忠醒来之后就满床的打滚,痛得直哼哼。 瞧见莫平乾和莫平坤走了进来,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满眼全是血色:“大哥!二哥!你们得替我做主啊!” 莫平乾和莫平坤眼睛看向莫平忠空荡荡的裆部,想着刚才大夫说他以后再不能人道,一时百感交集,怒火中烧。 莫平乾当即道:“老三,你说,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 不管是谁,他都一定要他付出代价! “是小妹!”莫平忠想也没想,愤愤然地道。 “小妹?”莫平乾惊了一惊,再次向他确认道,“老三你没烧糊涂?” 莫平忠咬着牙摇了摇头:“我怎么会记错?昨日我若不进宫想让她替我做主,她也不会派了几个大内侍卫随我一起回来,那些大内侍卫也不会在半途就把我……把我……” 一想到自己以后要过怎样的日子,他恨不得立马去死。 莫平乾听着自家三弟如此言辞凿凿,不由抬起头来,看了莫平坤一眼:“老二,你怎么说?” 莫平坤略一思忖,道:“小妹绝非如此狠心之人,就算万不得已……” 就算万不得已弃卒保车真要了莫平忠的性命,只怕也是干净利落,给他个痛快。 这废人命根子,算怎么回事? 他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而是说到一半,就抬眼看向钟子顾,问他道:“敬之以为呢?” 钟子顾一直跟在两人身后,听见问话,便站出来一步,回答道:“敬之私以为,还是先问三叔因为什么去求皇后做主,比较妥当。” “对!”莫平乾这才想起这茬儿来,忙问莫平忠,“老三,昨天你跑进宫去见小妹做什么?这段时间你去宫里,好似去得也太过勤快了。” 莫平忠顿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 后一想,他亲妹妹都对他下手了,他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便道:“小妹说她最近不便出手,让我把靖王府的小王爷给掳了,结果靖王妃追出去,把人给救了,事情也就败露了。我一看靖王回来了,怕小命不保,所以去求小妹救我一命啊!结果小妹说她也无能为力,最多只能派几个大内侍卫护着我,谁承想那些就家伙半途就对我动手了。这不是小妹怕被连累想把我灭口是什么?” “胡说!”莫平乾瞪他一眼,“若小妹真想灭你口,就不会还让你好好地在这里了!” “大哥所说有理。”莫平坤也道,“咱们莫家上下,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毁俱毁,小妹不可能做出让莫家断子绝孙的事情来。此事只怕没表面的那么简单。” “会不会是皇上?”莫平乾想到大内侍卫除了听候皇后的差遣,唯一能够指使得动的,便是皇上了。 莫平坤想了一想,再一次转过头问钟子顾:“敬之认为呢?” 钟子顾看得出来,这莫平坤是在存心考验他,当即一拱手,回道:“敬之认为,此事既不是皇后、也不是皇上所为,最有可能的是靖王殿下。” 莫平乾看向钟子顾:“敬之此话何解?难道靖王已经权势滔天,能够任意调遣宫里的大内侍卫了?” 钟子顾道:“不一定要调遣宫内的大内侍卫,靖王身边能人众多,如果暗中派人在中途将那些大内侍卫替换掉,也不是不可能的。” 莫平坤单手负于身后,立在那里,点了点头:“敬之所说不无道理。老三动了靖王的儿子,靖王回京之后对老三下手,也不是没有理由。只是……” 他目光在莫平忠的身上扫看一眼又收了回来,到底有些气不顺:“他下手,也着实太过狠辣。” 狠吗? 钟子顾目色淡淡地望向莫平忠,只觉得这样的惩罚对他而言简直太轻太轻了。 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他莫平忠还有一点人性? 靖王妃追出去,把人给救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给带过,却不想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要凭一己之力救出人来,得花多大的代价? 一想到这个家伙所做的一切,他就感觉心里有一个恶魔在狂啸,好像恨不得冲出来,将眼前的人千刀万剐。 不过他现在还不能,他只能一脸的漠不关心,仿佛所有人对他来说,都不过是陌生人。 “老三受了如此奇耻大辱,还被人扔在丞相府门口肆意侮辱,这不仅是对付老三,也是在打咱们莫家的脸。此事,决不能这么算了!”莫平乾一挥手,面色严肃地道,“我这就去告御状,拼了我这条老命也得为咱们莫家争一口气!” “大哥莫要冲动!” “岳父大人莫要冲动!” 几乎同时,莫平坤和钟子顾都叫住了莫平乾。 莫平乾转过身,不解地望着两人:“你们不想为老三讨回公道?” “不是不想,只是现在不是时候。”莫平坤道,“靖王刚刚剿匪凯旋归来,正是当红的时刻。而此时小妹与皇上也生了间隙,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若是我们贸贸然进宫告御状,又拿不出证据,只怕会惹怒了皇上。” 莫平乾看向钟子顾:“敬之也是这个意思?” 钟子顾道:“靖王既敢下手,就已经算好了我们拿不出证据。与其与他硬碰硬,还不如另辟蹊径。” “哦?如何个另辟蹊径法?”这话引得两人都看向了他。 钟子顾道:“皇上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咱们现在要想的不是别的,而是让皇后娘娘早日怀孕。否则皇上哪日一驾崩,膝下无子嗣,到时候让靖王登了基,莫家的处境就更难做了。” 莫平乾赞同地点了点头:“敬之所说不无道理。” 莫平坤皱了眉,道:“可怀孕这事,也不是说能怀就能怀的,若是皇后迟迟都怀不上呢?” 钟子顾胸有成竹面色从容地道:“如若此法行之不通,敬之自然另有法子。” 躺在床上的莫平忠听着三人的谈话,顿时着急地大喊大叫:“大哥二哥,你们难道不为我讨回公道了?” “老三,你就先好好地休养着。” 莫平乾敷衍地说了一句,便同莫平坤一起走了出去。 钟子顾回过头来看了莫平忠一眼,冷冷地道:“三叔,好自为之。” 第151章 没送出的,珊瑚手钏 靖王府里。 流水一样的赏赐被抬进卿暖阁的院门,那小小的一个院子,几乎被各种东西占满,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盛安颜站在门口,讷讷地看着两个人抬着箱子进来、两个人空着手出去、又两个人抬着箱子进来、又两个人空着手出去,这一来一回的,脖子都快给扭断了,东西才总算是全部搬完。 她没搞懂这是出了什么事儿,难道是宗政潋看她太可怜了所以多送点东西给她?还是这些都些都是贪污受贿来的,他不方便收着所以放她这里存着?亦或者他不当王爷改去打家劫舍了? 不管哪种可能,反正她确定无疑的就是——这些东西总不会白白给她的,是以她才不激动呢。 那些人放下东西退了出去,一转眼,就瞧见青山往这边过来,盛安颜连忙抓住他问道:“这些东西都是干什么的?” 青山不动声色地将盛安颜的手拂开,笑嘻嘻地道:“回王妃的话,这些都是宫里来的赏赐,奖赏咱们爷剿匪有功的。” 盛安颜眨了眨眼:“这奖赏你们爷的,抬我这里来做什么?” 青山道:“爷说了,这次是王妃出了手,咱们才能进行得这么顺利。虽然无法当着文武百官给您请个头功,但是这些赏赐是您该拿的。” “所以,这些东西都给我了?”盛安颜伸手指了指院子里的那一大堆,有些不确定地再问了一遍。 青山笑得灿烂:“咱们爷开的金口,那还有假?” 盛安颜原本还有些忐忑不安,一听青山解释完缘由,顿时高兴得恨不得蹦起来。 请功什么的她不在意,反正她去放倒那些劫匪也是另有目的。不过还能额外收获这么多赏赐,那简直就是天上掉下的一个大馅饼! 她提着裙子小跑进院子里,只觉得眼前全是一片金光灿灿银光闪闪的金子银子,亮得她眼睛有些晕眩有些花。 正盘算着什么时候将这些东西换成银子呢,就听青山也跟了进来,在她身后说道:“爷还说了,若是王妃缺银子了,可去账房上支取。这些东西都是各地进贡给宫里的,件件价值连城,拿去市场上换银子,多少有些不值当。” “哐——” 一块石头砸破镜子里的镜花水月。 盛安颜脸上笑容一滞,转过头来看向青山:“也就是说,这些东西就只能放在仓库里铺满灰尘了?” 青山扯了扯嘴角,想了个比较实在的说法:“其实王妃也可以放在屋子里,时不时品玩一番。” 盛安颜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挥手:“让人来给抬回去,不能换银子的东西在我眼里跟废铜烂铁没什么区别,而且还占地方。” 想来宗政潋嘴上没说,心里肯定是对自己上次私自把嫁妆换成银子的事起芥蒂了,这次才会特意地交代青山这么一句。 丫的,一堆破烂玩意儿,姐姐还不稀罕了。 “王妃,唉,您别啊,先看看喜不喜欢啊……” 青山站在那里,有些欲哭无泪。 书房里。 青山低垂着头,前去复命。 宗政潋正在处理公务,听见动静,抬起头来瞧了他一眼,便低下头去:“怎么了?” 青山嘴角一抽,小声回答道:“青山辜负了爷的信任,没能完成爷交给的任务。” “那串红玛瑙的手钏,她不肯收?”宗政潋又一次抬起头来,将手中信件放在桌上,身子往后一靠,声音不急不缓地问道。 青山“咳咳”了两声,眼睛望向别处:“王妃听说那些东西不能卖,压根都没看上一眼,就全部让人给抬出来了。” 所以,自然也没有看到那串红玛瑙的手钏。 宗政潋眼睑一垂,轻笑一声,淡淡地道:“没看就没看,把那手钏给我拿过来,其他的全部归在库里去。” 青山忙道:“要不爷,我再去送一次?单独就送这手钏,王妃若是知道是爷送的,哪还会拒绝呢?” 他们爷就是行事太过内敛了,明明想送人家东西,还偏偏怕给人家看出他要送人家东西,所以只能借着皇上赏赐的机会,想把要送的东西混在其中,一并给送过去。 谁曾想他们王妃也是直接,竟然听说不能全部换成银子,就全给拒了,一件也没肯收! 她哪里知道,他们爷就是怕她把那手钏一起给卖了,所以才特意加上那么一句的。 “算了。”宗政潋摆了摆手,长眉入鬓,凤眼上挑,轻轻地笑了,“这样的小玩意儿,想必她也是不喜欢的。与其让她拿去卖了,不如就丢在这儿。” 说着,他道:“正好,有一封急件得传给黄影,就你去。” 青山接过那信件,也不敢再耽搁,只是想着那串没送出的手钏,心里到底还是有点后悔。 卿暖阁里。 盛安颜想着那批赏赐,在软榻上翻来覆去地动个不停。 娉婷在一旁刺绣,听见动静,时不时地抬起头来瞧上她一眼。 月芽儿端着瓜果蜜饯进来的时候,忍不住偷偷笑了一声:“这垫子又不是用针做的,王妃您这样翻过来覆过去的,人家娉婷都不能安心刺绣了。” 盛安颜一个翻身从软榻上坐了起来,抬起头望向月芽儿:“你说那些赏赐我是不是该收下的?” 月芽儿听着这话直乐:“东西是王妃您自己不要的,这会儿都入库了,您不会想着还要回来。” 盛安颜伸手一拍脑袋:“我这猪脑子,那些赏赐的东西那么多,少一件两件的别人又不知道。青山也说了,那些每一件拿出来都价值连城呢,我要是都收下了,偷偷地卖几件,谁知道啊?” 月芽儿嘴角一抽:“王妃您怎么老是想着卖东西呢。” 盛安颜道:“在我眼里,银子比较实在嘛。” 月芽儿一阵无语。 然更无语的,是这会儿已经走到门外的宗政潋。 他手里拿着一个雕花的朱漆盒子,里面装着的,正是那串没送出的红玛瑙手钏。 不过如今看来,送与不送都没什么关系了。 转过身无声地离去,仿佛从未来过。 第152章 心急,练功风波 院中的树叶飘落一地,枝头上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显得难看又萧索。 已是晚秋的天,连吹拂过来的空气都干巴巴的,夹着冷硬的寒凉。 盛安颜刚刚在院子里转悠了两步,月芽儿就生怕她冷着了,连忙地拿了一条兔绒披风来要给搭上肩上。 她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月芽儿,又上下瞄了自己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有句话叫做“笨鸟先飞”,人家那鸟虽然笨,但是轻啊,能飞起来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可是看着自己被月芽儿裹成球的身材,她真的想说,虽然她练的叫速成轻功,不过瞧这样子,这个冬天过之前要练成基本上是没希望了。 “不行,怎么能就这么放弃呢!小宝儿都能耍九朵剑花了,自己要是连轻功都练不好,不是惹人笑话吗?” 盛安颜自言自语了两句,突地觉得自己又来了动力。 深呼吸,提气,纵身。 …… “嘎嘎嘎——” 枝头上,几只乌鸦扑腾着飞了起来。 树干下,盛安颜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地仰着头大叫了一声:“小黑!” 影八无声无息飘落下来,立在她的身边:“王妃。” 盛安颜一脸的羡慕嫉妒恨,忙拉住影八的胳膊,问他道:“小黑,你们当时练轻功的时候是怎么练的?” 影八回想了一下,说:“当时我们还小,练了一段时间的基本功之后,教头就把我们带到了一个瀑布面前,让我们往下跳。那个瀑布很高,下面的水也很深,我当时还不会水,所以跳下去的那一刻,为了活命,我就试着照教过的方法凝神提气,然后就直接踩着水下来了。” 盛安颜一听,顿时摩擦拳脚兴致勃勃地问:“上京城哪里有瀑布的?” “……” 影八顿时无语。 “怎么了?”盛安颜瞧着他那表情,有些奇怪地问。 影八嘴角一抽,说道:“王妃,你确定要在这种天气去试么?” 盛安颜感觉有冷风往自己脖子里一灌,浑身打了个冷颤,瞬间浇灭了刚才高涨的热情:“那个……我觉得还是从长计议。” 影八以为自己没事了可以功成身退的时候,却见盛安颜眼睛一亮,好似又来了主意。 “这样!我从房顶上往下跳,就当是瀑布了。如果能够激发潜力自然好,不能的话,你就在下面接着我嘛。” 影八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异议,就见盛安颜已经飞快地跑去让人给她搬梯子去了。 书房。 青山火急火燎地直奔过来,连请示都忘记了,大声叫嚷道:“爷,不好了不好了!” 宗政潋抬起头来看向青山,眉梢一挑,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能让青山如此大惊失色…… 他放下手中的书卷,问他道:“出了什么事?” “王妃……王妃她……”青山连喘了几大口气,这才把舌头捋直了,“王妃她不想活了,闹着要跳楼呢!” “咻——” 青山感觉有一阵冷风刮过,吹得他一阵恍惚。 等回过神来,咦?他们爷哪儿去了? 盛安颜慢慢地爬上房顶,没有四周围墙的遮挡,那冷冷的大风毫不留情地刮过,刮得她鼻子红彤彤的,好似都快流鼻涕了。 她猛chou了抽鼻子,走到屋檐边上,深呼吸,一提气…… 那本轻功心法她已经研究了无数遍,所有内容都已经烂熟于心,可就是怎么也飞不起来。 这回她豁出去了,如果不成功,那就只能证明,她真的不是一块练武的料了。 想想真不公平啊,为什么人家段誉磕几个头就学会了凌波微步,自己学个轻功却一波三折的? 看来还是人品问题…… 她在楼顶上吹着冷风思考着人生,底下影八和月萱早已准备妥当,却迟迟不见她跳。 两人想着,可能是她爬上楼去结果看着太高了,所以就不敢跳了。 月萱给影八使了个眼色,要他上去把人给“请”下来。 影八点了点头,刚刚动身离开原来站着的位置,就见毫无征兆地,盛安颜一个纵身“哇哇”乱叫着就跳了下来! 这可把影八和月萱都吓了一跳,两人一个着急全部朝着盛安颜跳下来的地方直奔过去,人没接着,两个人却撞了个正着。 为何? 因为这一刺激,盛安颜身体里的潜能还真激发了一点,扑腾着小手臂还真在半空中掠了一段出去,正好飞过影八和月萱站着的位置。 可瞧着两人撞了个满怀,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破了功,一口气泄下来,身体又直直地开始往下坠了。 “啊啊啊啊啊~~~~~” 卿暖阁附近的鸟儿全部被那惨烈的叫声吓得直飞了起来,已经到门外的宗政潋听到那叫声,几乎将自己的速度提升到了极致。 盛安颜眼看着自己要与大地来一个亲密接触了,下意识地闭眼捂脸,祈祷千万别摔坏了脸。 宗政潋在盛安颜落地的瞬间一步迈进院子中来,伸出双手,正将天上掉下来的安颜妹妹接了个满怀。 这一幕实在太过戏剧,影八和月萱在一旁惊魂未定,却到底松了口气。 盛安颜没感觉到一丝疼痛传来,心想着难道小黑把她给接着了? 连忙欣喜地拿开手睁开眼,入目的,却是一双冷峻的脸,那一线薄唇紧抿成一条薄刃,透着那个男人固有的坚毅。 盛安颜眨了眨眼睛,愣了半晌,而后感觉被冷风吹得通红的鼻子要流出鼻涕来,她下意识地抽了抽。 宗政潋看着她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只觉得一股怒气堵在胸口,怎么都发不出来了。 “爷。”影八和月萱在一旁给宗政潋行礼。 宗政潋却没理他们,直接抱着盛安颜进了房间。 月芽儿连忙将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给叫了出来,顺便给两人带上了门。 “砰——” 盛安颜没在外面摔着,倒是在自己床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她揉着小屁屁怒目而视:“宗政潋你发什么……疯……唔……” 宗政潋又把她的所有话都堵住了。 他一向都喜欢用这样简单粗暴的方法,行之而有效。 第153章 紧张,你的安危 就在盛安颜以为自己要断气的时候,宗政潋总算是放开了她。 他伸手钳着她的下巴,看着她胸膛因为喘着气时起时伏,看着她瞪着一双水润润的眼睛瞧着他,看着那一双樱唇又软又暖,忍不住心头一痒,低着头又咬了她一下。 盛安颜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懵住了。 “靖王……你没给人下药?” 她试探着问了一句,手悄悄地搭上他的手腕,想给他号一下脉。 却不想刚刚才碰着他,就被他反手将她的手给压住了。 “那你呢?”他看着她时不时抽一下鼻子,已经红彤彤的鼻头,问道,“又是谁给你委屈受了,你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闹着跳楼?” “唉?”盛安颜脸色奇怪了一下,在想她和宗政潋在不在一个频道上,“谁给你说我要跳楼的?” 不是跳楼? 宗政潋俊眉一拧:“那你刚才……” 盛安颜摆手:“哎呀,我不就是想练个轻功嘛,你没瞅着小黑和月萱都在下面接着我的嘛。” 至于一把鼻涕一把泪,她更冤枉了,这个大冷天站在房顶上吹会儿冷风,谁都会有点小感冒的嘛。 说完,她突地反应过来。 宗政潋突然出现在卿暖阁还正正接住了她,莫不是听了谁的谣言,以为自己要跳楼? 那他刚才那么用力的亲她,莫不是被自己跳楼给气着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暗暗想笑,却连忙地憋住笑意,伸手拍拍宗政潋的肩膀道:“没看出来,你还挺关心我的嘛。说说,是不是被我英姿飒爽俏丽柔婉温柔大方的迷人身姿给迷倒了?” 宗政潋面色一愕,旋即冷了脸色,站起来一拂衣袖转身就走,还远远抛下一句话:“先把你鼻涕擦一擦再说。” 盛安颜吸了吸鼻子,闷着声笑个不停,笑着笑着,她再也忍不住,仰头倒在床上,“哈哈”大笑起来。 那天宗政潋抱着盛安颜进房间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众人不得而知。 听说他们王妃张狂的笑声再一次惊飞了王府内停留的飞鸟。 听说他们爷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脸色黑沉得有些吓人。 听说青山从那天起直到第二年的春天,每天早上都要淋一桶冰水,然后对天大喊三声“我错了”! 其中三者有何联系,众人揣测纷纷。 然三人闭口不言,也就成为了一段谜一样的往事。 千秋殿里。 李公公步履匆匆地到了宗政旭的身边,俯身过去,小声禀告道:“皇上,皇后昏倒了。” “什么?”宗政旭顿时一惊,连忙站起身来。 等下意识地反应之后,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连忙重新坐下,问他道:“到底怎么回事?” 李公公躬身回道:“皇上的头疾迟迟不见好,御医们便商议着给皇上重新开一副新药。皇后娘娘知道之后,非得亲自以身试药。还说……” 宗政旭忙问:“说什么?” 李公公偷偷看了宗政旭一眼,见他满脸焦急,心中叹了口气,却还是说道:“皇后娘娘说,皇上的命是天下人的,她的命是皇上一人的。能为皇上做一点事,她这一辈子也就值了。” 宗政旭只觉心底那处柔软动了动,到底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那个傻瓜。” 他回过头来,问李公公:“那皇后现在怎么样了?” 李公公道:“那新药是御医特意为皇上所配,药性十分猛烈,皇后娘娘又无头疾,这一碗药下去,就立马晕了过去。如今御医正在坤宁宫为皇后诊断,虽无性命之忧,却也得好生调养着才不会坏了身子了。” 宗政旭听到这里,连忙起身:“立刻摆驾坤宁宫,朕得亲自去看看皇后才安心。” 李公公连忙跟了过去:“可是皇上,您一会儿传了靖王入宫……” 宗政旭脚步一滞,旋即摇了摇头:“派人去回了靖王,就说朕今日头疾发作,让他改日再来。” 李公公忙应道:“是。” 宫里传口谕的人很快到了靖王府。 “传皇上口谕:朕今日身体不适,着靖王改日再行入宫。”那传旨的小太监宣读完口谕之后,便走近了两步,将手中的小字条塞给了宗政潋。 “这是奴才师父要奴才给靖王的。” 宗政潋接过字条,一挥手,让青山送那传旨太监出去,打开字条,扫看了一眼。 字条上只有短短十几个字:皇后试药晕倒,皇上摆驾坤宁宫。 宗政潋倒是毫不意外这个结果,皇上心太软,此番刻意地冷落了皇后那么久,想来他心里也不好受。 只是可怜那几个新封的妃嫔,只怕又是和萧婕妤一样的结局了。 青山送了那传旨太监回来,有些纳了闷:“不是早朝的时候皇上都还好好的吗?怎么没一会儿就让人过来传旨了?” 宗政潋将那小字条一扬,递给了青山。 青山看了一眼,顿时吃惊:“皇上去皇后那儿了?” 宗政潋眼也未抬,淡淡地道:“迟早的事,有什么好吃惊的?” 青山摇了摇头,心中感慨万分。 但凡皇后那妖妇有丝毫的差池,皇上就紧张得跟什么似的。要想扳倒妖后,不过皇上那一关可不成啊。 想到这儿,他突地偷偷看了自家爷一眼,而后抿着嘴,偷偷地笑了起来。 宗政潋眉梢一挑,看着他:“你笑什么?” 青山“嘿嘿”地连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嗯?”宗政潋俊眉压目,气压沉了几分。 青山顿时咳嗽起来,心想着果然不能在背后腹诽自家爷,否则会遭报应的。 他小声地道:“只是突然想到爷听说王妃要跳楼的那瞬间,好像也紧张得不得了……” 那速度,在他眼里快得都快赶上在猛虎山见过的毒尊了。 宗政潋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唉?”青山奇怪地挑眉,心说难道被自己说中了,所以他们爷也无言以对了? 嘿嘿,没想到他也有逆袭他们爷的一天啊。 心中正嘚瑟正飘飘然的时候,宗政潋淡淡的声音像裹了冬日的冰雪,晃晃悠悠地传了过来:“看在你不长教训的份上,以后那冷水冲身就改成早晚各一次。” 青山听完,瞬间就跪了:“爷!我错鸟!” 第154章 皇上,病危 天佑五年,立冬。 盛安颜给宗政钰围上了银貂皮的披风,然后把人交给影八,送去了前院学堂。 她伸了伸懒腰,继续琢磨着她的轻功。 原本以为是稀松平常的一日,却在午后传来一道消息,打破了所有的平静。 皇上,病危。 满朝文武诚惶诚恐,上京百姓议论纷纷,一时间连做生意的小贩都不敢吆喝了,仿佛一片乌云罩顶,气氛压抑到了最低。 盛安颜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笑了一声:“不可能,皇上病重就该好好地瞒着啊,这样传出来不是扰乱人心吗?” 更何况造皇上的谣,可是会被抓去坐牢的。 不对…… 皇上病重的消息被传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不像是一般人造谣。若是,这消息是有心人刻意放出来的呢? 想到这里,她笑不起来了,连忙着让影八去前院问问宗政潋回来没有。 影八很快去而复返,朝着她摇了摇头:“爷一早入宫之后就再没回来,也没让青山传任何消息出来。” 盛安颜点了点头,示意影八没事了。 宗政潋若是被皇上留在了宫里,一般过了午时,都会派青山回来通禀一声。如今午时已过,宫里还没任何消息传来,是不是间接地证明,皇上病重的事,十有是真的了? 宗政旭身体不好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了,这次突然病危,也不知道严重到什么程度,会不会突然驾崩。 要知道,现在赵王还在虎视眈眈,燕王也绝非是吃素的角色,如今虽只有宗政潋一人在京掌控全局,可若是皇上一死,他会怎么选?会扶持小宝儿登上皇位吗? 问题一多,脑袋就转不过来了。 盛安颜一拍脑门儿,都有些无语了:“不过只说了一句皇上病重,又不是说皇上驾崩,想这么多做什么,万一人家明天就治好了呢?” 更何况宗政潋既然当初出手救了小宝儿,那想来也不会亏待了他的。 这样想着,心里面总算是好受一点。 等到傍晚宗政钰回来,盛安颜将他拉到身边来,给他搓了搓冷冰冰的手:“怎么手怎么凉?前院没在屋里烧炭吗?” 宗政钰笑着摇了摇头:“今天先生下学得早,我就去演武场练了会儿剑,练得浑身都热乎乎的,就只有手凉一些,却一点也不冷的。” 盛安颜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脸,笑着道:“小孩子那么认真做什么,你娘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还在泥巴堆里打滚呢。” 宗政钰任由着盛安颜捏着他的脸,但笑不语。 为什么那么认真呢? 只是希望有一天,他也能跟阿潋一样,保护娘亲啊。 吃晚饭的时候,宗政潋总算是回来了。 一身的寒气浓重,进门的时候好似都带着一股冷风。 屋里的炭火烧得正旺,烘得整个屋子暖洋洋的。盛安颜见他进来,连忙地上前去替他解了披风,递给一旁的月芽儿:“回来了?应该还没吃饭?” 她转过头,对门外的小丫鬟道:“去给王爷取副碗筷过来。” 宗政潋和盛安颜相处那么久了,还是第一次享受她如此周到的服务,一时之间有些吃惊:“做什么坏事了?” 盛安颜笑嘻嘻地重新在饭桌旁坐下,一摆手道:“您说的哪儿话啊。” 宗政潋眉峰一扬,语气笃然:“那就是有求于我?” 盛安颜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心虚地干笑:“怎么可能?我是那样的人吗?” 宗政潋和宗政钰两人同时看向她,而后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像。” “好了好了,吃饭吃饭。”她连忙端起碗拿起筷,恨不得将头给埋进碗里了。 这两人,有时候还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给她留。 宗政钰吃完之后,宗政潋便摸着他的头道:“钰儿先回房,我和你娘有些话要说。” 宗政钰看了两人一眼,点了点头,走到门口还不忘回过头来,对盛安颜道:“娘亲,我其实有些想要一个弟弟。” 说完,他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儿,只留盛安颜在那里尴尬地望天望地望鞋底。 不对,她尴尬个什么劲儿?这要尴尬也不该是宗政潋这家伙吗? 她偷偷地抬起头来瞥了宗政潋一眼,最后发现,她到底还是低估了此人的脸皮,她脸都快红到脖子根了,这家伙怎么还能面无表情地继续吃着东西? 宗政潋放下碗筷之后,月芽儿赶紧让人将饭桌全部撤了,然后默默地退了出去。 盛安颜这会儿倒是镇定了一些,想着如今皇上病危,这家伙肯定没心思跟她玩什么风花雪月。 不对不对,就是以前没事儿的时候,这家伙也没见表露出一丝喜欢她的意思,更何况是这种非常时期了。 她一边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边静候着宗政潋开口。 “皇上病重,想必你已经有所耳闻了。”宗政潋这回连铺垫都没用,直接就开口步入正题。 盛安颜端正地坐直身子,严肃地点了点头:“不仅是我,我想现在整个上京的百姓都知道了。” 那消息传播得如此之快,又没办法堵了百姓的悠悠众口,想必要不了多久,整个圣元举国上下路人皆知了。 然而宗政潋听着这话并没有什么反应,只轻微地颔首。 盛安颜正觉得奇怪呢,按理说皇上病危,宗政潋肯定应该十分焦急担心的,怎么他好像一点也不心急,还有闲心回王府来慢条斯理地陪他们吃饭? 现在也是,听到她说这话,就一点也不忧心? 皇上病危啊,这要有心人知道,可是会天下大乱的! 好,鉴于这家伙做事一向喜欢出人意料,盛安颜决定听着他下面的话怎么说。 宗政潋神色从容地道:“钦天监夜观天象,推演出皇上此番病重,乃西方天煞星作祟,须得有更为凶煞的人前往西方为皇上祈福。” 盛安颜只觉外面的乌鸦好像没飞干净,这会儿又“嘎嘎嘎”地从她眼前飞过了。 凶煞星作祟? 为皇上祈福? 她此刻好想高举马列主义旗帜绕场一周,然后语重心长地告诉众人:相信科学,反对迷信! 不对,宗政潋怎么突然说这些? 盛安颜赶紧回过神来,目光炯炯地望着宗政潋:“更是凶煞的人……不会说的就是你?” 宗政潋两边嘴角翘了翘,明显是默认了。 盛安颜有些不相信地上下扫看他一眼:“王爷您是认真的吗?” “你说呢?”宗政潋似笑非笑,凤眼一抬,扫向她,“满朝文武之中,还能找出比我更是凶煞的人吗?” 第155章 蹊跷,会不会是套 盛安颜望着宗政潋,他一双凤眼陡然锐利,陡聚眉峰如奇峰险壑,一线薄唇似薄剑刀刃,豁然出鞘,湛湛然让人生畏。 看惯了他一向平和的模样,倒是忘记了,眼前这一位……不是别人,而是圣元的战神啊。 “啪——” 盛安颜一掌拍在自己脑门上,让自己赶快回神。 “不是,”她有些没明白,“如今皇上病危,朝廷之中正是需要人主持大局的时候,你就这样走了?” 群龙无首,朝廷上下,岂不是要乱成一锅粥? 宗政潋叹了口气:“没办法。朝廷事务还有文武百官负责,有两位相爷主持大局,能去为皇上祈福的人,可只有我一个啊。若是旁人去了,压不住那凶煞星,那皇上岂不是性命不保?” 盛安颜扯了扯嘴角,“呵呵”干笑两声:“这话怎么听着那么扯?” 盛安颜之所以觉得凶煞星什么的有点扯,是因为她本来就不信这些。 可是她忘记了,她不信,有人信啊! 古代的老百姓们对鬼神之说都是存以敬畏心理的,否则皇帝何必以真龙天子的身份自居? 这次有凶煞星现世的消息是从钦天监传出来的,钦天监是什么身份啊,皇家发言人啊,那说的话还能有假? 唯有靖王爷能够镇压得住凶煞星的消息不出一夜便传得满上京沸沸扬扬,翌日一早,文武百官就一起向宗政潋请愿,求他拯救圣元与水深火热之中,前往西洲岳阳山为皇上祈福。 盛安颜听到消息的时候,一下就囧在那里了。 “宗政潋那家伙,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事关皇上安危,自然是越快出发越好。 宗政潋自从那日来跟盛安颜知会一声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准备祭祀的仪仗和祭品,钦定出行队伍。 很快,一行人马便浩浩荡荡地从上京城出发,前往西洲岳阳山。 盛安颜没有出府去送他,因为他那日对她说的唯一一句比较重的话,就是“好好呆着别乱跑”,这大抵是被她几次三番地出王府闹出的变故给搞出阴影了。 她想着,好好待着就好好待着,都上了这条贼船了,这会儿想下也没法子了。 右相府的正厅里。 莫平坤朝着莫平乾一拱手,面带喜色:“恭喜大哥,贺喜大哥!” “皇上病重,又什么好喜的?”莫平乾翻了个白眼,明显心情不佳。 “正因为皇上病重,我们才有机会。”莫平坤在旁边坐下,凑过去对莫平乾道,“如今皇上病重,靖王要离京前往西洲岳阳山为皇上祈福,这朝廷之中,不就是咱们莫家的天下了吗?” “你是打算……”莫平乾愣了片刻,旋即摇了摇头,“不行不行,此事万万不可。” 莫平坤一看自家大哥的反应,顿时急了:“如此的好机会摆在眼前,若是咱们不抓紧了,可就被被别人抢占先机了!” 莫平乾仍旧坚决地摆了摆手:“如今皇上到底是何情况还不清楚,此刻若是贸贸然出手,一旦失败,不就毁了我莫家百年根基?” 他们莫家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若是一步不慎,满盘皆输,那可就再没机会爬起来了。 “哎呀!”莫平坤见自家大哥说之不通,最后将目光落在一旁的钟子顾身上,“敬之,你上次说,如果皇后怀不上,你另有办法。如今皇上病重,皇后的肚子却仍没有动静,你说当如何?” 钟子顾一拱手,面色自若地回了四个字:“李代桃僵。” 莫平乾听着这话皱起了眉,莫平坤却是一脸兴致勃勃:“你且说说,怎么个李代桃僵法?” 钟子顾道:“先买通一个御医,在皇上驾崩之前检查出皇后怀有身孕。等皇后娘娘假装怀胎十月之后,从莫家抱一初生子送入皇宫,自然也就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这法子他早就想好了,因此说的时候十分地自然,都不用思考半分。 “此法甚妙!”莫平坤抚手大笑,“大哥你听见没有,如若照敬之的方法,那么要不多久,这圣元的江山,可就姓莫了!” 钟子顾轻声一哼,这莫平坤,想得倒美。 莫平乾看向钟子顾,问他:“敬之,你也是这么想的?” 钟子顾连忙严肃了面孔,一垂首,摇了摇头:“虽然是这么想的,可我不介意现在就这样做。” 莫平坤正高兴着呢,听见这话,立马竖起眉来,瞥向他:“为何?” “这第一点,诚如岳父大人所说,皇上安危如何还未可知,若是此时让皇后怀孕,需得担很大风险。二则……” 他看了莫家两兄弟一眼,缓缓言道,“不知岳父大人和二叔可有想过,皇上病危,靖王殿下不在朝中主持大局,却要去西洲为皇上祈福,这其中是否有蹊跷?” 莫平乾沉了双目,点头道:“此事我也想过,靖王偏偏挑在朝中最乱的时候离京,只怕是给我们设的一个套。” 钟子顾道:“如若我们先观望一下,这套不一定就是给我们设的,毕竟这朝廷之中还有那么多的出头鸟,总会打到一只的。就像在比武的时候,一般要出杀招之前,都会给对手卖个破绽,这就看,谁会自愿地上钩了。” 宗政潋是个聪明人,且不管这次皇上病危是真是假,这种消息既然敢这样堂而皇之的传出来,那就自然是有他一定道理的。 而他既然敢在如此关键的时候离开上京,如果没有后招,谁信? 只是目前朝廷之中形势有点复杂,就不知他此番针对的是莫家,还是蠢蠢欲动的赵王党了。 莫平坤经过一段时间的考验试探,如今看向钟子顾的眼神,都带着一些欣赏了:“还是敬之考虑得周到。是我被眼前的利益给蒙蔽了眼睛,如今想一想,这靖王离京,着实是蹊跷了一些。” “二叔过奖了。敬之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钟子顾淡淡地笑了笑,道,“反正怀孕了以后也得一两个月才能看出来,咱们稍等片刻,不急一时。” 莫平坤点了点头:“我一会儿就去派人跟咱们的人打过招呼,让他们在这段时间切忌强行出头,与人结怨。” 第156章 不是,简单人物 越州的横崖山谷是关中出了名的凶谷。 以前战乱的时候,但凡两军交战,谁都最喜欢在这里埋伏包抄,一旦敌人进入谷中,那就是天罗地网,瓮中捉鳖,管你是谁,都在劫难逃。 后来没打仗了,这里就被几个江湖恶霸给霸占了,就像是恶魔张着嘴巴露着獠牙,来往的过路商人,大多是有去无回。 再后来,四条官道直通越州,就很少再有人从这边路过了,这里也就冷清起来。一到天气凉一些的时候,一进谷就能感觉到那一股直入骨髓的阴森凉意。 然今日,这横崖谷又热闹起来。 “驾——驾——驾——” 几匹马儿飞驰而过,由远及近。 三恶踢了一旁睡觉的二恶,将刀丢给了他:“兄弟几个,快准备着,有人过来了!” 瞧着那马的速度飞快,只怕匹匹都是好马,光卖了都能够他们好好潇洒一段时间了。 而且能骑得起好马的人,还怕拿不出钱来吗? 几人一想到这里,顿时都眼冒绿光——娘的,他们好久都没大干一场了。 三恶、四恶拿着刀网牵开,挡住山谷出路,从崖顶上面遗落的一两个光束,将刀网上的薄刀片照得寒光森森。 那横崖山谷两头的进出口都极为窄小,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他们要想出去,就势必要穿过他们的刀网。 而他们的刀网上还淬了毒,一旦碰上,嘿嘿…… 大恶、二恶拔出刀,等着像宰萝卜一样手起刀落。 一墨袍男子骑马在前,看着他们的时候,一点慌乱神色也没有,一双凤眼凌厉万分,带着让人胆颤的气势。 大恶、二恶被那眼神慑得愣了片刻,回过神来,就见紧跟在那人身后的一人突地从马上跃了起来,一条破布落在马上,破刀迎光,才是真正的手起刀落。 前后不过一个眨眼,四人全部倒下。 马儿的速度没有为此停顿过半分。 等一行人出了山谷,那四个人的脖子突地喷溅出一条血线,染红了那路边的野草野花。 中午时分,一行人便已经到了越州城内,直奔总兵府。 “哎,你们是谁,等等,容我去跟大人通报一声……” 守门的侍卫还没说完,就被两边的影卫给挥退开去,锦织墨袍的男人一步迈入府中,头也没回。 倒是旁边跟着的一护卫好说话,笑嘻嘻地拿出牌子在那侍卫的眼前一晃:“别担心,咱们是好人。” 一众侍卫有些愣住——他们压根儿就没看清楚那是什么牌子啊! 不过看这些人的样子,应该不会是些简单人物。 众人穿过前厅直接入了越州总兵的书房,那陈之焕见有人胆敢擅闯,顿时一怒,却在看到来人的时候,陡然一愣,而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参见靖王殿下!” 宗政潋一抬手,让他起来:“时间紧急,咱们长话短说。” 陈之焕连忙拍了拍衣袍起身,见那些影卫直觉地守在门口,都不敢让人去给宗政潋泡杯茶来。 “靖王殿下如此匆忙而来,所为何事?” 虽说他这越州离上京城有些距离,可是皇上病危、靖王去西洲祈福的消息他还是知道的,怎么本该前往岳阳山的靖王爷,这会儿却出现在了他的书房里? 宗政潋也没跟他废话,直接将二十四厢军调令拿了出来:“本王要你做一件事。” 下午。 一行人起身离府。 门口的守卫看着他们的总兵大人亲自将那气势出众的墨袍男子送出门外,顿时瞪大了眼睛。 果然不是简单人物啊。 总兵府外,青山手中把玩着马鞭,对宗政潋道:“祈福的仪仗队现在已经快接近安阳了,咱们昼夜不停,明天一早就能重新与队伍汇合。” 宗政潋点了点头,面色如常:“那就速战速决。” 仪仗队那边顶不了多久,一旦让人知道他们中途离开了队伍,那他们所做的安排就全部白费了。 “马不行了。”一旁,红叶插嘴补充了一句。 他们连着赶了那么久的路,人咬着牙还能硬撑着,可马却不行了。 宗政潋道:“今晚赶到千禧城,绿影已经让人给我们备好了马,也准备好了替换的影卫。谁要是坚持不了了,可以换下去休息。” 所有的影卫自从被选出来的那一日起,无不以跟随在宗政潋左右为毕生幸事,这时候要他们服软被人替换,他们是谁也不肯松这个口的。 “爷,我能行。” “我也能。” “我也是。” …… 所有跟随的人纷纷表态,青山一笑,和红叶对视一眼:“我和红叶自然不用说了。” 宗政潋看着众人,俊眉一扬,神色清明:“那好,咱们走。” 疾风骤雨,马蹄声急。 祈福的礼仪队伍快要接近安阳城的时候,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拦在了城外的一处山林里。 眼看这雨好似没有停下来的趋势,打头的礼仪官和侍卫长两人走到后面的马车前面,请示道:“靖王殿下,如今雨是越下越大,强行赶路是不行了。可又不知道这雨何时能停,若是误了祈福的吉日,该如何是好?还请靖王明示。” 马车之中,没有人回答。 赶车的影卫冷哼一声:“靖王殿下最近为皇上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如今好不容易才得以休息一会儿,去了岳阳山之后,又得继续忙碌起来。你们就不能自己想想办法,别什么也拿来烦咱们王爷?” 礼仪官忙赔不是:“是下官冒昧了。” 那侍卫长却并不吃这一套。 之前就说靖王殿下在休息,他是要休息多久? 更何况这本来就是该他拿主意的时候,怎么可能以此理由来推脱? 莫不是…… 他一怔:“莫不是,靖王殿下根本不在这马车里。” 这句话说得有些大声,几乎好多人都回过头来,瞧向了这边。 那侍卫长左右张望:“还有靖王殿下的贴身护卫呢?那个叫青山的,怎么也不在了?” 说着,他就要上前一步,掀开车帘:“为了靖王殿下的安危,还是让我们检查一番比较好。” 然他的手还没有碰到那幨帷,就被一颗飞蝗石击中虎口,猛地弹开。 他退后两步,就见马车顶上蹲着一人,不是那青山还能是谁? “我说这位大哥好讨厌哦,这么多人还偏偏记着我名字呢,你说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啊?”青山抱着马车顶盖,还故作一脸的娇羞。 那侍卫长连忙恶心地别过头去:“谁对你有意思!” 话音才刚落,就听隔着幨帷,里面有声音淡淡传了出来:“先让大家避雨。” 一字一句,不急不缓,却偏偏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那侍卫长打了个寒噤。 宗政潋,真的在马车里! 是夜,两道黑影,直奔燕、赵两州而去。 第157章 谋算,未来的出路 坤宁宫里。 长长的一排宫人俯首跪地,战战兢兢,噤若寒蝉。 高座之上,莫清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一只手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着桌案,小拇指和无名指上那镶嵌满宝石的黄金指套仿若尖利的兵刃,看得人心惊肉跳。 玉柳低眉垂眼,小心翼翼地立在她的身旁。 偌大的宫殿里没有一点声音,连一旁莫清欢养的波斯猫似乎也知道气氛不对,乖乖地趴着没叫。 炉鼎里,熏香袅袅,转眼飘摇。 就在底下众人以为他们要像这样一直跪下去的时候,莫清欢那画着精致眼线的眉眼缓缓上扬,殷红的唇角边勾起一抹冷笑:“现在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是不是恨不得把本宫给抽筋扒皮了?” 一众宫人连忙磕头:“奴婢不敢!” “呵,不敢?”莫清欢轻嗤了一声,讥讽意味更浓,“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们这些小贱人是怎么想的,是不是瞧着本宫快失势了,一个个都想骑在本宫头上来了?” “奴婢不敢,奴婢真的不敢啊,还求皇后娘娘明鉴!” 一群人在底下不停地磕着头,有些的额头上都被磕破了皮,却一刻也不敢停。 她们甚至不知道她们到底犯了什么错,怎么惹恼了皇后。 莫清欢听着她们求饶的声音就烦,不耐地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都拉出去,一人赏一顿板子得了。” “是。”玉柳赶紧叫了人进来,将宫殿里的宫人们全都拖了出去。 但凡坤宁宫的奴才,在这时候都不敢求饶的。因为不求饶只是赏顿板子,还能保全一条性命,一旦求饶惹了皇后娘娘不高兴,那可能明天就再也见不到人影了。 领头那太监悄悄问玉柳:“玉柳姑姑,这皇后娘娘也没说打多少啊,您看,打多少合适?” 玉柳低着声回道:“娘娘心里不痛快,拿这些奴才撒气呢,你也就意思意思得了。皇上病危,这满朝文武都盯着后宫呢,别闹出人命让别人抓住了把柄。” 那太监连连点头:“您就放心好叻,奴才绝对给办得妥妥的。” 挥手让他们赶紧走,所有人一退下,玉柳就回了莫清欢的身边。 这会儿她的气还没消,所有人都出去之后,她就抱着宗政旭赏赐的那些花瓶玉盏一样一样的砸,砸得满地都是碎渣了还不痛快。 玉柳垂首在一旁,安静地当一个隐形人。 “凭什么?他宗政潋究竟凭什么?!”莫清欢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推到地上,神色狰狞得好似要吃人一般,“皇上这还没驾崩呢,他还不是这圣元的主人呢,他凭什么限制本宫的自由?凭什么不让本宫见皇上?!” 呵,说什么江山帝业比不过兄弟情义,还为了兄长,远赴西洲岳阳山为皇上祈福。 这天底下的人,只怕都信得真真的,对他崇敬得不得了! 而实际上呢,皇上重病之后,千秋殿里外的所有宫女太监大内侍卫全部换人,她堂堂一国之母,想要去见见自己的丈夫,却被一帮奴才拦在门外! 还有上次让皇上冷落她的事,还有她三哥被废的事,还有在朝廷之中刻意打压她莫家的事…… 那宗政潋,根本就没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哟,这是谁惹着咱们的皇后美人儿了?”苏庆三摇着折扇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三分轻浮散漫的笑。 不用皇后发话,玉柳低垂着头,退出了殿外。 莫清欢扶了扶头上的凤冠,恢复了以往神色:“你来做什么?” 苏庆三边走过来边说道:“私以为,皇上病危,娘娘应该高兴的。却不想来得好似不是时候啊。娘娘是为何事而恼?” 问完不等莫清欢开口,他便一脸了然地自我回答了:“我知道了。能将皇后气成这幅模样的,想来这天下也就只有靖王一人了。” 莫清欢瞪了他一眼:“别跟本宫提那两个字。” 苏庆三笑笑道:“好好好,不提就不提。只是如今那人不在京城,娘娘就不想做些什么?” “本宫能做什么?”莫清欢想到自己去看皇上,结果在那么多人面前丢尽了脸面,心里仍旧恨得牙痒。 苏庆三顿时严肃了面孔,走得靠近莫清欢一些,小声地问道:“娘娘有没有想过,若是皇上此刻皇上驾崩,最有可能的皇位继承人,是谁?” 虽然不想提那个人的名字,可是莫清欢能想到的,也只有他了:“皇上没有子嗣,最后可能的人,自然是宗政潋。” 苏庆三点了点头:“那皇后想不想,在换了个皇帝之后,继续当您母仪天下的皇后?” 莫清欢听着这话,顿时瞪大了眼,半晌之后,她拧着眉,凑过去问他:“此话当作何解?” 苏庆三折扇一摇,轻轻一笑:“娘娘心里是什么意思,这话自然就是什么意思。” 莫清欢垂眼沉默了片刻,没有答话。 苏庆三道:“若是靖王登位,皇后娘娘没有子嗣,恐怕只能封一个没有实权的空头太后,然后终老在这深宫之中了。难道这就是娘娘想要的生活?” “自然不是!”莫清欢冷言道,“只是以宗政潋的性子,如何能容得下本宫?就算容得下,他有王妃,登基之后皇后之位又如何轮得到本宫?更遑论这天下之人悠悠的众口,这一朝皇后两代君主,本宫岂不是要成了千古笑话?!” 苏庆三摇着折扇,慢条斯理地道:“这自古成者王侯败者寇,若是娘娘仍旧是这中宫之主一国之后,只怕天下人敬您畏您巴结您都还来不及,又如何会笑话您?更何况那些笑话您的人,也活不长久,不是吗?” 莫清欢眼睫一动,美目之间有利光一抹。 “而前面两条……”苏庆三勾唇一笑,说道,“若是靖王的王妃不在了呢?若是娘娘手中握着能让靖王成皇的东西呢?” 莫清欢眼睛一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庆三一手在前,一手在后,微微一颔首:“不才,正有一个名正言顺拿下靖王妃的办法。” 第158章 王妃,皇后有请 勤能补拙? 盛安颜真希望这四个字管用。 眼看着自家宝贝儿子都能在自己面前飞过来飞过去了,盛安颜只能站在原地,安慰自己道:“有可能是因为我是异世之人的血统,和这个世界的气场不和,所以产生了相互排斥的阻力,造成了两个空间的扭曲,是以才不能学习轻功。” 才不是因为她领会不了那轻功心法之中的奥秘呢。 “……” 一旁,陪练的月萱和影八已经无视他们王妃那些不知道说什么的自言自语了。 片刻之后,说服自己从失败阴影之中走出来的盛安颜,又欢脱地跑去爬楼梯了:“来来来,咱们再来一次,我保证这次一定成功!” 然楼梯才爬到一半,就见前院有人跑过来禀报道:“王妃,宫里皇后来懿旨了,要您和小主子去前面接旨呢。” “皇后?!”盛安颜听到这两个字,险些没从楼梯上摔下来。 这宗政潋一走,她就立马来了懿旨,这不摆明了欺负人吗? 而且,为什么还得带小宝儿一起去接旨? 盛安颜连忙从楼梯上下来,一挥手道:“去回了话,就说我病了,未免将病气过给皇后娘娘,所以就不去了。” “可是传旨的队伍里还带了一名御医,说王妃若是身体不适,正好可以请御医来瞧瞧。” 咔擦—— 一道旱天雷响,将盛安颜劈得有半晌没回过神来。 那皇后娘娘,有必要这样不给人留后路吗? 她连忙问了一句:“懿旨是什么内容,你知道吗?” 那人道:“说是皇上病重,皇后伤心欲绝,想让王妃和小主子进宫陪一下皇后,给她解解闷。” 皇后伤心欲绝? 要她和小宝儿进宫陪她? 这种理由都出来了,看来这趟是非去不可了。 盛安颜考虑了片刻,说道:“你去回了那传旨的人,就说我们换套衣裳,马上出来。” “是。” 吩咐完毕之后,盛安颜把宗政钰叫到身边来,拉着他的手道:“咱们去小药房。” 宗政钰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兴许他以前的记忆都忘记得差不多了,可是“皇后”那两个字,一定深深地镌刻在他的骨子里,永不会抹去。 盛安颜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放心,有娘亲在呢。” 宗政钰神色松缓了一些,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说话。 盛安颜在她那一堆药物之中翻找了半天,最后总算是找出一个花花绿绿的小瓶子来。 “这本来是用来恶作剧的,不过今天……儿子对不起了。” 她打开盖子,倒了两滴在手上,然后给宗政钰抹在了耳根后面。 “放心,不会疼的,你不要伸手去挠,等一会儿没事了,我就给你解药。” 宗政钰还不知道她娘在忙活什么,只是觉得脸上有些痒。等一走出去,所有人看着他,都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王妃,小主子……这……这是怎么了呀?”月芽儿在一旁看着,都快要吓哭出来。 他们小主子以前多么白净英俊可爱迷人的一张小脸啊,这会儿却起了许多的红色斑疹,一直从额头延伸到了耳根后面,看起来实在是太过渗人! 她想着去叫大夫,可是转念一想,他们王妃不就是大夫吗?而且小主子是跟着他们王妃进屋以后才长的红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月萱和影八显然淡定许多,只月萱问了一句:“以后会不会留下疤痕或病根?” 盛安颜摇了摇头:“不会。” 她家宝贝儿子那么可爱的一张脸,她才舍不得毁了呢。 牵着宗政钰的手走到外面,传旨太监本来还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结果一瞧出来的两人,顿时吓得整个人跳了起来。 “小王爷……这是……这是……” 盛安颜笑着摆了摆手,道:“公公放心,只是一点疹子罢了,只要站得远一些,是不会传染的。” 那传旨太监连忙有多远跑多远,然后朝随行的御医一挥手,让他上前检查一番。 御医也没曾想会遇到这种情况,瞧着宗政钰那脸上的红疹又着实吓人,却到底不敢违抗命令,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到他的身边。 这种红疹斑纹那御医还没见识过,一时不知是何疾病,只快速地检查一遍不是假的之后,便立马离开了:“回总管的话,小王爷是真病了。” 那传旨太监连忙问道:“可会传染?” 御医摇头:“暂时不知。” 传旨太监顿了顿,仿佛在想如何处理。 盛安颜暗暗地道,一定要躲过去,一定要躲过去啊! 小宝儿从一出生就是皇后养着的,虽然长大了一些样貌也变了一些,可是换谁养了几年也能一眼看出来的。 如果小宝儿进了宫,会出现什么状况,真的不敢想象。 所幸那太监到底还是有些害怕的,片刻之后他道:“既然如此,那小王爷就在王府养病,王妃跟杂家进宫。皇后如今一个人在宫中甚是伤心,还劳烦王妃走一趟,好生地宽慰一下皇后才是。” 盛安颜颔首道:“遵旨。” 将宗政钰交给影八和月芽儿,顺手将解药也塞了过去:“服下就没事儿了,你们好好在家里,哪里也别去。” 月萱给影八打了个眼色,影八点了点头,两人心照不宣。 简单地交代了几句之后,盛安颜便带着月萱上了去宫里的马车。皇后竟显得那么迫不及待,竟连这马车都准备妥当。 从传旨太监还带御医这一点来看,盛安颜便知道,今天皇后不把她“请”入宫里是决不罢休了,而她大抵能做的,也就是将小宝儿留在王府了。 有了中秋宴的前车之鉴,这次进宫,她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势必不再犯之前的错误。 想来皇后如此光明正大地派人来王府传旨,自己若出了什么差池,第一个有嫌疑的人便是她了。 有些事情,就算是害怕,它还是得发生。与其提心吊胆,还不如顺其自然。 盛安颜深呼吸一口气,闭着眼睛,休养生息。 原本就深幽寂静的宫道,因为这段时间皇上病重的缘故,越发地显得清冷压抑起来。路过的宫女太监都低垂着头,好像没一个人有一个笑脸。 马车停了下来,一太监一甩拂尘,撩开幨帷:“靖王妃,请。” 第159章 坤宁宫,危机四伏 皇宫真是一个很恢弘壮丽的地方,那角宇飞檐,那琉璃红瓦,那汉白玉的阶梯,一级一级,那般的悠长。 盛安颜虽然入宫过一次,却还没到过这坤宁宫,一抬头,只觉得那巍峨的宫殿朱漆的大门,好似一张血盆大口,正等着她入场。 “王妃,请。”领头的太监一张脸上带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伸手比了个“请”的姿势。 盛安颜微微颔首:“有劳公公。” 她刚往前走了两步,就见那太监一甩拂尘,正好挡在月萱面前:“皇后娘娘只召了王妃觐见,其他闲杂人等就在外面等着。” 月萱一听这话,顿时变了脸色,抬眼望向盛安颜。 上次中秋宴的事她还历历在目,若是当时他们爷来晚一些,那他们王妃只怕早已清白不保! 为此她不知道自责了多少回,也下定决心再不离开他们王妃半步。可是如今的情况…… 盛安颜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那太监阴阳怪气地开了口:“这是皇后娘娘吩咐的,难道一个小小的丫鬟,也敢公然抗旨不成?” “算了。”盛安颜摆了摆手,“你就在这儿,我没事的。” “可是……”月萱还想说什么,就见那太监一挥手,立马有好几太监围了过来,拦住她的去路。 她想冲过去,瞧见盛安颜在冲她摇头,她到底还是忍住了。 这里是坤宁宫,不是菜市场,如果她今日在这里动了手,那么他们王妃的处境,只怕会更加艰难了。 盛安颜站在坤宁宫的门口,深呼吸了一口气。 连月萱都被拦在了外面,看来一切,都只能依靠自己了。 迈步进了坤宁宫,就见上座之上,莫清欢一抹繁华云锦的绯红宫装,头上没戴凤冠,只别了一只飞凤衔珠的步摇,垂落下的流苏至耳畔,端是雍容华贵。 盛安颜上前几步,垂下眼睑,行礼道:“参见皇后娘娘。” “快起来快起来……”莫清欢脸上带着笑意,好似有些抱歉地道,“皇上的情况不明,本宫也是堵得心慌。这宫里没一个能说上话的,倒是麻烦了靖王妃来这一趟了。” 盛安颜听着这话只想“呵呵”两声,堂堂的皇后娘娘要真堵得心慌,只怕有数不清的人会变着法儿地来逗她开心。再不济,她莫家的命妇又少了?婶婶嫂嫂妹妹侄女,哪个不比她更亲厚一些? 好,明明不过是人家随口胡诌的一个让她入宫的理由,她也实在没必要在这上面钻牛角尖。 “皇后娘娘说哪里的话,能陪皇后说说话,是天下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呢。”她这会儿是该假笑假笑,该敷衍敷衍,只当之前中秋宴的事没发生过一样。 更何况,中秋宴一事,皇后她还偷鸡不成倒蚀把米,把自己的侄女给坑了进去,怎么想自己都不算亏。 莫清欢温柔地抿唇一笑,抬手指了指一旁:“快坐下说。” “谢皇后。” 盛安颜行完礼,刚准备走过去坐下,就见门口进来两排宫女,手上都举着托盘,上面放着造型精致的宫廷点心和花样繁多的蜜饯水果。 她眼睛往那些吃食上面瞥了一眼,而后火速回神,告诫自己切莫贪嘴。 这皇后的东西,有那个命拿不定有那个命吃。 正想着呢,突见一低头进来的宫女好像没注意到她站在旁边,路过她身旁的时候一下子就撞了过来。 “砰——” 盛安颜被撞开了一些,那宫女退后两步,手中还牢牢抓住托盘,不敢让茶盏之中的茶水洒落一滴。 整齐有致的队伍一下子就乱了,那宫女抬起头来见撞到的人是盛安颜的时候,一时面如死灰,连忙地将跪了下来:“请皇后娘娘恕罪,请王妃恕罪!” 莫清欢画着精致妆容的眼线一挑,冷冷一哼:“这是哪个管事调教出来的贱婢?在这种场合失礼,人家只怕会议论本宫连个宫女都管不好,更何况管理六宫了!” “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恕罪!” 那宫女不停地磕着头,可是双手仍旧平平稳稳地高高举着托盘。因为她知道,如果那杯中的茶水洒出来了,那就不是一顿板子的事了。 莫清欢正要发火,一瞧盛安颜还在宫里呢,便问她道:“这撞到的人是靖王妃,靖王妃觉得当如何处置为好?” 盛安颜想着当初小宝儿说一丈红时候的情景,便知这皇后绝非是德行宽厚之人,这小宫女要是由她发落,只怕小命都要去一半。 既然问到她了,她屈膝颔首行个半礼,道:“如今皇上还在重病之中,宫里见不得血光。不如就罚她在宫门外跪一炷香,让她好好反省一下,也算是为皇上积德祈福了。” “还是靖王妃想得周到。”莫清欢笑着点了点头,回过身去,一挥手道,“还不下去?” 那宫女听见这惩罚,一时喜极而涕:“多谢皇后娘娘,多谢王妃娘娘!” 连忙起身,将手中的茶盏交给一旁的宫人,她便倒着退出了殿外。 那盏茶送到了莫清欢软榻旁边的小几上,另一人则上了一杯在盛安颜身边。 数碟瓜果点心上桌完毕,一应宫人全都退了出去。 莫清欢端起茶杯,用茶盖轻轻地拨弄了一下漂浮的茶叶:“这是今年进贡的雨露仙茶,用的是初夏清晨荷叶采集的无根水浸泡,味甘,喝的时候带着一点点回甜,本宫很喜欢这味道,靖王妃也尝尝看?” “娘娘好意,却之不恭。”盛安颜也端起茶杯来,拿起杯盖轻轻拨弄着茶水上的漂叶,眼睛则不动声色地往莫清欢的方向瞄了过去。 “喵~~” 莫清欢端着茶正要喝,却听见一声猫叫,一只纯白毛色的波斯猫慢条斯理地从屏风后面踱步出来,而后纵身一跳,跳到了软榻上。 “是白雪啊。”莫清欢抿唇轻轻笑开,将手中茶盏放了下来,伸手把那只猫抱在了怀里,轻轻地替它顺着柔软的绒毛。 盛安颜没心情去吐槽“白雪”这种惊为天人的宠物名字,忙趁着莫清欢分神之际,先检查了一遍茶杯。 无毒? 茶里无毒,就连杯子边缘也没有毒? 怎么会。 莫不是,毒是下在点心里的? 亦或者像上次那样,是需要两者混合的? 瞧见莫清欢转过头来,她连忙喝了口茶,笑着回道:“果然是好茶!” 第160章 一个镯子引发的,三角关系 莫清欢随口和盛安颜扯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说着说着,目光一转,落在盛安颜的手腕上,一时目光也变得有几分复杂起来。 盛安颜不知怎么说得好好的,这莫清欢就变了脸色,顺着那目光往自己身上一瞧,就瞧见了手腕上戴着的那个飞鸟衔珠的暖玉镯子。 还别说,这不看她还真忘记自己手上戴着的这玩意儿了,现在一想,这镯子不就是她与宗政潋成亲那天,皇后特意派人来送给她的新婚大礼吗? 当时那传旨太监阴阳怪气的非得让她戴上不可,她还以为这镯子上有什么猫腻,结果回去检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就是普通镯子一个,而且暖玉还能养气,戴着也没什么坏处,她就一直没取下来。 再加上最开始的时候宗政潋好像还意味深长地盯着这镯子意味深长地看过几次,不过也没说什么,她瞧见他都没说什么了,想来这镯子不过就是个普通镯子,就更懒得管了。 可今个儿瞧着这莫清欢盯着她镯子瞧的模样,莫非这镯子,还有什么别的隐情? 莫清欢好像发现了盛安颜在看她,回过神来,讪讪地笑了笑:“本宫让靖王妃看笑话了。” 盛安颜连忙赔着笑几句客套:“娘娘说笑了。” 莫清欢的目光却不肯从那镯子上移开,好半天之后,才有些怅然若失地道:“本宫没想到,靖王妃竟一直戴着。” 盛安颜听着这话不太对劲,她既然都把这镯子送给她了,她还不能戴了? 而且这含情脉脉的眼神、这深情款款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难道皇后要跟她表白了吗? 难道之前陷害她的原因只是由爱生恨吗? “咳咳……”盛安颜连忙回神,打住自己的胡思乱想脑洞大开。 莫清欢这时候抬起眼睑,目光望向她,突地问了一句:“靖王他看着这个镯子……就没跟你说过什么吗?” 盛安颜摇了摇头,随即眉梢一挑,试探着问:“这镯子,有问题吗?” “那么好看的镯子,能有什么问题。”莫清欢轻轻地笑了一声,“只是没想过,这只镯子最后的命运,竟是跟了你。” 不对不对,听皇后这话,柔情之中带着不甘,不甘之中带着回忆,回忆之中带着酸涩,各种感觉齐聚,倒像是……宗政潋跟她有过一腿! 那这暖玉镯,难不成是当初宗政潋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要是这样也倒是能说得通一些,嫁给自己哥哥的恋人将定情信物在成亲当日给了自己的新娘,自己几度看着那镯子回忆泉涌,却强力克制欲言又止…… 想象当时宗政潋那模样,十分地符合这种情况啊。 而且他虽一直宠着红叶,但是接触久了以后,发现他和红叶的关系好像也不像传说中的那样,更像是下属和上级一般,所谓的断袖之癖,到底是事实还是故意的掩人耳目?实在是耐人寻味啊。 如此想来,莫非是自己的恋人或者暗恋的人嫁给了自己哥哥,他为了麻痹自己的感情,所以玩起了断袖? 盛安颜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只是唯一让她不敢苟同的是,宗政潋之前的审美水平真的存在很大问题啊! 莫清欢这种毒妇,连那么可爱的小宝儿都不放过,那人品能好得到哪里去! 如果真是这么回事,她会打心底里瞧不起宗政潋的。 就在她各种想入非非思绪泉涌的时候,莫清欢缓缓地开了口:“你想知道这个镯子的故事吗?” 盛安颜真想双手捂着耳朵拼命地摇头,大声叫着“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然后捂着耳朵撒开丫子狂奔而去。 可现实就是,她还得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洗耳恭听。 莫清欢目光望着远处,回忆道:“当时皇上还没有登基……” 盛安颜低头腹诽:那可真够早的。 “皇上和靖王的关系很好,两人经常溜出宫外喝酒。” 盛安颜对手指小声嘟囔:一定是宗政潋带头的。 “那时候狄大将军还没有谋反,镇国公府也没有被抄,狄大将军还是靖王的老师,他家那小丫头,每天都扮成男装跟在靖王的屁股后头。” 唉?怎么还出现新人物了? “靖王把狄丫头当妹妹,很是宠爱,去哪儿都给带着。那次他们三个跑出去喝酒,正好本宫想要上街去买一盒胭脂,却没想到,会遇上他们。” 不用想,下一秒要不是有人刺杀马儿受惊英雄救美、就是擦肩而过相视一笑一见钟情。 “狄丫头吵着要靖王给她买个镯子,本宫当时也想买个镯子。没想到本宫刚刚拿起这个暖玉镯,狄丫头也正好看上了。你说,是不是很巧?” 所以下面没有英雄救美,而是两女的撕叉? “皇上当时说算了,狄丫头却不依,于是靖王走过来,问本宫,那镯子能不能转手卖给他?可那镯子,本宫也很喜欢啊。本宫为难了一下,靖王就说,会给我买一个更好的。” 哟,所以当时宗政潋那丫当着如今圣上的面,勾搭如今的皇后? “本宫笑了笑,一个镯子有什么稀罕的呢?就随手给了他。后来在皇家打猎场上,本宫才知,原来他们两个,竟都是当朝的皇子。” 所以,那两个皇子被她大度谦让的美好品行所折服,都深深地爱上了她? “这世上,有很多的事是不可预料的。就好像,当时谁也不会想到,二皇子会成了当今皇上,本宫会成为这六宫之主。” 唉?不是讲你和宗政潋吗?怎么一下子跳到和皇上了? “皇上登基那日,也是本宫册封之时,所有送来的礼物之中,本宫记得尤为清楚。靖王他不知道怎么从狄丫头的手中把这暖玉镯给要了过来,派人送到了本宫的手里。他说,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镯子了。” 莫清欢说到这里,低垂着眼睑,长睫一颤,唇畔有一抹淡淡的笑意萦绕不散。 盛安颜被这一出年度狗血大剧雷得半天都回不过神,心想那平时跟闷葫芦似的宗政潋,居然也有说这么肉麻情话的时候? 这么说,皇上,皇后,靖王,这三个人的关系,岂不是复杂无比? 正在盛安颜震惊得不能言语的时候,莫清欢好像说得有些口渴了,端起茶杯来,准备喝口茶水。 可是却在这时,她怀里好好躺着的白雪猫咪却好像受了什么刺激,突地尖锐地叫了一声,而后猛地朝前一跳,将莫清欢手中的茶杯碰摔在地上。 “这猫怎么……” 莫清欢正要发脾气,却见那洒落在地上的茶水,竟然“嗞嗞”地开始冒起灰色的泡沫来,一瞬间就挥发了个干净! 盛安颜瞧见这情况也是吓得够呛。 皇后的茶水里有毒! 而且是绝对是让人当场就能七窍流血而亡的剧毒! 第161章 中毒,好一出栽赃大戏 “怎么会?”莫清欢也有些发愣,明显不敢相信,在这坤宁宫,在她自己的地盘里,居然也有人敢给她下毒! 玉柳瞧着这情况,立马挡在莫清欢的面前,开口叫道:“来人呐,有刺客!保护娘娘!” 盛安颜瞧着眼前的情况,连忙偷偷地用小指头蘸了点自己杯里的茶水,弹撒在桌上。 水仍旧是水,没有丝毫的变化。 这就说明,同时上的两杯茶里,有一杯是有毒的,而另一杯则是无毒的。 会不会那杯有毒的原本是给她的,结果当时出了些岔子,那小宫女不小心撞了她一下,所以端的茶就搞错了? 正在盛安颜思考来龙去脉之际,坤宁宫的侍卫长已经带领着大内侍卫赶了过来,火速地将坤宁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莫清欢这时候已经回过神来,端坐在高座之上,一脸肃穆地一挥手道:“给本宫把刚才那几个宫女全都带进来!” 人很快就被带了进来,包括刚刚被罚跪的那个宫女,全都战战兢兢地在下面跪成一排。 同时传召的御医也赶了过来,拿着银针探了一下莫清欢和盛安颜面前的所有食物,又闻了闻,看了看,自己检查一番之后,回禀道:“回娘娘的话,所有点心吃食皆无毒,王妃的茶水里也无毒,只有娘娘的茶杯里被人下了鸩毒。” “那就是刻意针对本宫了?”莫清欢目色冷沉下来,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一众宫女,“说,你们谁想要本宫性命?” 一群宫女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均是慌乱成一团。 莫清欢冷笑一声:“没人说是?那好,本宫今日非得把她揪出来!” 她一甩云袖,回转过身,坐在高座上,一拍扶手,厉声道:“刚刚是谁给本宫上的茶,站出来!” 一宫女怯怯地爬了出来,连忙大呼冤枉:“是翠鹂,是翠鹂撞到了王妃,所以那茶才由奴婢上的,求皇后娘娘明鉴啊!” 这一说,莫清欢倒是想起那个没规矩的小宫女来了,眯眼扫看底下众人一眼。 翠鹂也赶紧地磕几个响头,说道:“皇后娘娘,奴婢冤枉啊!这茶虽是由奴婢端过来的,可是在进坤宁宫之前,都是由许嬷嬷验过毒的呀,奴婢又如何能下得了毒呢?” 莫清欢听着这话看向一旁玉柳,玉柳忙回道:“娘娘从进宫以来的所有吃食都是经过许嬷嬷查检之后才能送过来的,许嬷嬷做事一向细致,想来不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传她过来一趟,与这宫女对质一下,孰是孰非立马就清楚了。” “是。” 皇后传召,许嬷嬷很快就赶了过来,伏地磕头道:“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莫清欢也没跟她客套,指着那些瓜果点心直截了当地问她道,“这些吃食,可都是由你查验过后才送过来的?” 许嬷嬷回道:“正是。此次送来的吃食有:雨露仙茶两盏,金丝蜜枣酥两碟、千层云纳糕两碟、酒酿梅子两碟……” 她巴拉巴拉地念了一大堆,而后一垂首,道:“全无疏漏。” 玉柳扫看了一眼,对莫清欢道:“许嬷嬷说的和送上来的全部吻合。” 既然许嬷嬷说“全无疏漏”,那就是送过来的途中出了事了? 可是一般为了安全起见,出御膳房的时候所有的吃食要验过一道,到坤宁宫之后,也会在送进来之前再验一道。 这也就说明,如果谁真的要下毒在茶里,只有从偏殿到坤宁宫这短短的一段距离,而这一段距离又是有大内侍卫重重把守着的,外人根本无从着手,那么…… 下手之人只能是底下的这群宫女,而且因为时间关系,她们应该根本来不及处理身上的毒药才对! 莫清欢扫了底下众人一眼,冷声道:“来人呐!给本宫搜身!” 盛安颜看着宫殿里的众人乱作一团,有些胆小一点的宫女被推搡两下之后忍不住就哭了出来,她却站在一旁不能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 皇后中毒的事情发生得太过凑巧,她之前还怀疑说是不是因为宫女的失误,把放了毒药的那一杯茶错拿给了皇后。 可是现在看来,事情却并不像她想象得那么简单。 如果真是皇后想要对她下手,就不可能如此大张旗鼓地排查下毒人员,这一查,不得查到皇后自己头上去? 可是皇后既然敢这么做,那就说明她有绝对的把握,能让事情朝着她想的方向发展下去。 而她,盛安颜,这个倒霉催的娃儿,正正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皇后会让她轻轻松松地拍拍屁股走人? 正想着呢,那些宫女也搜身完毕。 玉柳上前禀告道:“所有宫女身上都无可疑物品,只是我们在翠鹂的衣袖上,发现了一点粉末状的东西,经御医查验,正是茶中鸩毒。” 莫清欢杏眼一眯,扫向翠鹂:“这么说来,凶手就是她咯?” 玉柳摇了摇头:“翠鹂一直说她并不知情,而且那毒粉,不像是她藏在身上的,倒像是她在哪里蹭到的。” “哪里蹭到的?”莫清欢说这句话的时候,若有所思。 盛安颜听这这话心里却一个“咯噔”,像绑了铅块,陡然间就沉到了底。 那翠鹂进来的时候,恰好地撞了她一下! 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皇后前面埋了那么多的伏笔,到底是为了什么。 试问能选进坤宁宫来伺候的宫女,怎么可能行事那么冒冒失失? 原因只有一个:那个叫翠鹂的宫女,是故意撞她的! 果不其然,那翠鹂立马开口了:“奴婢是冤枉的啊,奴婢只在进来的时候,被靖王妃撞了一下,其他的奴婢都不知道啊!” 原是她撞的人,现在却成了盛安颜撞她。 盛安颜深呼吸一口气,只觉得有一双手在她身后,不断地将她往前推,即便前面是万丈深渊,她也不得不往前迈步。 “靖王妃?”莫清欢转眼看向盛安颜,神色柔和了一点,“靖王妃能否让玉柳搜一下身,当然,本宫不是怀疑靖王妃,只是搜了身,才能还你一个清白不是。” 盛安颜这时候有机会说“不”吗? 第162章 靖王妃,打入天牢 玉柳将她引到屏风后面,屈膝行礼道:“得罪了。” 盛安颜已经预料到结局了。 那个宫女既然故意来撞了她一下,肯定是在她身上留下证据了的。 她,抵赖不掉。 玉柳在她身上搜了搜,很轻易地就搜到了一个用油纸包着的药包:“请问王妃,这是?” 盛安颜这时候反倒是笑了起来:“何必明知故问?要是不知道,拿出去给御医鉴定一下不就行了?” 玉柳瞧着盛安颜的反应,愣了一下,却没多待,立马拿着药包走了出来:“娘娘,在王妃身上搜出了这个。” 莫清欢伸出手来翻看了一下,唇边勾起一抹冷冷的轻笑:“这是什么?” 御医上前来检查一番,道:“是鸩羽烘干之后磨成的粉,也就是鸩毒。” “那就是说,”莫清欢将目光转向从屏风后面出来的盛安颜,“要谋害本宫的人,是靖王妃咯?” 盛安颜现在是百口莫辩。 毒是从她身上搜出来的,那宫女又说是她去撞的人,几乎所有的证据,都能直接而明显地表明,那毒,就是她下的。 至于她为什么要不自量力地跑来这坤宁宫对当今皇后下毒,谁关心这些? 盛安颜自嘲一笑。 千防备万提防,到底还是被算计了。 她原本以为小心一点就能避免,却忘记了,这是人家的地盘,人家还是堂堂的一国皇后,在这样绝对的权力之下,她如何能避免? “那就得先委屈一下靖王妃了。”莫清欢勾唇冷冷一笑,一挥手道,“将靖王妃,押入天牢,好生审问!” 盛安颜也懒得和她理论,理论也只能是自取其辱。 押送她的侍卫毫不怜香惜玉,两人一人拽住她的一只手,撑着肩膀往后一拽,押着就出了坤宁宫。 月萱一直都在门口等着,瞧见盛安颜好好的进去,却如此出来,顿时一惊,连忙想要冲过去:“王妃!” 一旁的太监冷笑着,阴阳怪气地道:“对了,还忘记了这丫头。来人呐,这人是靖王妃的同党,一并给押入大牢!” 盛安颜自己被抓就算了,见月萱也被抓,她顿时拧起了眉头:“这事又不关她的事,你们抓她做什么?!” 那太监皮笑肉不笑地道:“靖王妃,您到这会儿还没明白过来呢。要是实在想不明白,那就去天牢里,好好琢磨个明白。” 盛安颜恍若被一记惊雷砸中的脑袋,心中恍恍惚惚一瞬之后,陡然清明。 她到底还是想得太过简单,皇后本来就是趁着宗政潋不在上京,所以才赶紧地将她解决了。若是放月萱回去,不就是等于放出去一个给他通风报信的人了吗? 至于皇后要害她的动机,只怕和上次中秋宴的一样。 刚才莫清欢给她讲了那么多事情,讲了她和宗政潋、皇上之间的拉扯,其中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她不确定,但是唯一能确定的一点就是,莫清欢绝对是喜欢宗政潋的! 那么对于她这个霸占靖王妃头衔的女人,自然是欲除之而后快了。 忍不住闭了下眼睛,心中一阵懊悔。 现在宗政潋肯定都已经到达西洲岳阳山了,要等他回来救自己,自己怕是早在天牢里被人折磨死了。 身后,月萱小声地道:“王妃不要担心,有我们在,不会有事的。” 盛安颜深呼吸一口气,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后面,有人大叫了一声:“等等!” 盛安颜闻声转过头去,见来人身着一身宫装,正是莫清欢身边的玉柳。 正奇怪她怎么会过来,就见她不卑不亢地冲自己行了个礼,说道:“靖王妃有礼,我家娘娘说,她还是挺喜欢那个暖玉镯的,所以还请王妃物归原主,将镯子还与我家娘娘。” 盛安颜一听,顿时笑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样让人物归原主的。” 玉柳一向喜欢先礼后兵,见盛安颜显然是不愿意给了,便给两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那侍卫用手肘狠狠地压着盛安颜的背,另一只手粗鲁地将那镯子从她的手腕里拔了出来。 盛安颜痛得闷哼一声,月萱见着这场景顿时怒了,一个甩身挣脱两边的侍卫,快步上前,两脚就将钳制着盛安颜的侍卫踢开。 玉柳见月萱动手,冷斥一声:“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盛安颜忍着痛,连忙制止了月萱。 她现在还是靖王妃,如果在坤宁宫门口闹事被扣上了造反的帽子,只怕还得连累了靖王府上下。 在如今宗政潋不在的情况下,他们能做的,只能是忍耐。 “王妃……” 月萱紧咬着下唇,即便心里有千万个不甘心,却只能站立在那里,束手就擒。 玉柳拿着那暖玉镯,朝侍卫努了努下巴道:“带她们走。” 天牢一向是关押重刑犯的地方,高高铸就的围墙好似铜墙铁壁,一进入那把守森严的大门,就有一股不知道从何处而起的阴寒冷风迎面扑来,让人不禁身子一颤,打了个寒噤。 “快走啊,看什么看!” 身后的狱卒猛地推了盛安颜一下,一张脸凶神恶煞,语气很是不善。 盛安颜此刻手脚上都戴了镣铐,被这一推,身子一重,险些就给扑倒在地上。 月萱扶住盛安颜,咬着牙,瞪了那狱卒一眼。 那狱卒一瞪眼一龇牙:“怎么?还想吃人不成?” 旁边一瘦削狱卒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跟这些小娘们儿较什么劲儿,狠狠抽她几鞭子就老实了。再不济,哥们儿几个晚上去夜审一番,还有收拾不了的女人?” 那“夜审”两个字说得意味深长猥琐至极,月萱看着那人说话的表情语气,就知道他们在打什么歪主意。 顿时一股怒气上涌,她何曾受过这种侮辱,更何况一并被侮辱的,还有他们王妃! 她双手紧握成拳,周身杀气四溢,那手上戴着的枷锁,好像都要被破开成两半。 可她到底还是忍住了,她知道,一旦她动手,皇后随便就可以扣一个罪名在他们王妃身上,立马要了他们王妃的性命。 第163章 下一盘,更大的棋 “你们两个,说话之前,最好先看清楚是什么人。别到最后,死无全尸都不知道。”月萱的声音一向都冷冷的,如今更像是裹了一层霜雪,冷气袭人。 瘦狱卒一听,双手抱着肩膀抖了两下:“哎哟,原来是靖王妃啊,我们好害怕哟,怎么办,我都害怕得直哆嗦呢。” 胖狱卒一脸横肉,凶狠地道:“你们进来的时候没看见那门上写了什么吗?天牢!天牢是什么地方知道吗?是鬼待的地方!进了这里,就别想着出去了!快走!” 说着,就要去抽腰上别着的鞭子。 盛安颜目光瞥向他,轻飘飘地道:“怎么?小时候经常被你爹揍,现在不揍人心里痒痒?看你一脸欲火无处发的样子,没娶媳妇儿?瞧瞧,都四五十岁了还没娶媳妇儿,是不是家里没钱啊?不应该啊,当狱卒很好捞钱啊,嗯,难道你老爹是个赌鬼,把钱拿去都花光了?哎~我就是随便说说,你别怒啊。话说他们夜审的时候你怎么不去啊?是不是怕动作太生疏,让人家知道你没那个过啊。别自卑,这又不是你的错。” “你他娘的再说试试看!”胖狱卒一张脸涨得通红,而后由红转绿,由绿转青,到最后恼羞成怒,直接一鞭子朝盛安颜甩了过来。 月萱将盛安颜往旁边一拉,轻松躲过。 瘦狱卒听着这话,没忍住,笑了出来:“哈哈哈哈……之前好心叫了你好几次都不去,还以为你没兴趣呢,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你再说!”胖狱卒怒目扫向瘦狱卒,表情狰狞,好似真如地狱恶鬼。 盛安颜摆了摆手,又道:“其实这位瘦大哥最近想必也过得不太如意,奉劝你一句,精力不好,就别太浪费了。最近一定偷偷地找偏方想补补身子,家里的娘子一定对你怨声载道,嫌丢人一定不敢去找大夫给你瞧。啧,这天牢本来就阴气重,就你这身板,还喜欢作贱,再不给回家好好养着,也就几个月性命了。” 那瘦狱卒被盛安颜说得一愣一愣的,胖狱卒却反倒心情好了起来:“怪不得听人议论,说最近找你去喝花酒都不去了。原来……” “才不是,是这臭娘们儿胡说!” “你就别否认了……” “她娘的,你再说!” 眼看那两人都在那里扭打起来了,盛安颜却打着哈欠道:“走,咱们自己进去。” 这些人摆明了是皇后特意交代了来恶心她的,如今正好,她也恶心回去了。 月萱看着这情景,心里一口恶气,总算是舒展了一些。 “王妃,你怎么知道那两狱卒情况的?” 盛安颜双手一摊,耸了耸肩:“我胡诌的。” 月萱一脸地不相信。 胡诌一个,还有可能瞎猫碰着死耗子。两个都被说中,那还能是胡诌? 只是还没得到答案,两个人便被分开关在了两个牢房里。 临分开之前,月萱还不忘宽慰她一句:“王妃放心,这天牢之中也有影卫在,虽然要委屈您在这天牢之中待上几日,但是定然不会让您伤着一分的。” 这会儿影八肯定已经将消息传递出去了,只要等他们爷回来,一切就好说了。 盛安颜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没在月萱面前表露出什么来。 莫清欢既然把她丢在这大牢里,那想必是有后招的。能否等到宗政潋归来,就不好说了。 夜幕悄然降临,无声又无息。 一匹快马在丞相府侧门停下,一人翻身落马,而后火速地进入府内。 莫平乾接到宫里传来的密报,一时反应不及,踉跄地退后几步,瘫坐在身后的太师椅上。 “大哥,这密信之中到底说了什么?你这样子,让我们心里瘆的慌啊。”一旁,莫平坤瞧见莫平乾的表情,恨不得立马上前从他手中夺过密信自己瞧上一眼了。 莫平乾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我们这小妹啊,可真是要害死我们啊!” 他将密信递给莫平坤,已经找不到话说了:“你自己看。” 莫平坤听自家大哥这话的语气颇为严重,连忙扫看了那密信一眼,这一看,连他都有些坐不住,惊得站起身来。 “小妹怎能如此鲁莽?在这种关键时候,怎么能打靖王妃的主意?!” 靖王妃? 钟子顾一听这三个字,立马就皱起了眉。 她又出什么事了? 莫平乾一拍桌子,气得够呛:“咱们让人送进宫的密信,她只怕瞧也没瞧上一眼。我们在这里不让人轻举妄动,她却在那里大张旗鼓地把靖王妃打入了天牢,这靖王回来了,还不跟咱们莫家闹翻了天?” 钟子顾心头一紧。 她被皇后打入天牢了? 天牢是什么地方?里面的犯人,可谓是九死一生。她进去了之后,也不知道有没有命出来。 莫平坤将信看到最后,顿时一改刚才的愁容,笑了起来:“大哥放心,小妹早就做了完全准备。靖王妃是因为意图谋害小妹才被入的狱,人证物证俱在,抵赖不掉。就是靖王回来了,他也没理由跟咱们莫家撕破脸。” “话虽这么说……”莫平乾还是放心不下,“小妹这么做,也着实太过冒险。而且在这种关键时期,她老捉着人家靖王妃不放做什么?” 还有上次中秋宴的事,也是针对的靖王妃,到最后却害了他的宝贝女儿,他面上虽不在乎,可到底心里还是存了几分怨怼的。 更何况如今皇上病重,朝廷之中势头最盛的就是靖王,这时候跟他结怨,不是存心自找死路吗? “只怕小妹,在下一盘更大的棋。”莫平坤没有将那封密信给钟子顾看,而是起身拿开灯罩,将那封信点燃烧掉,“一盘让莫家能够更上一步的棋。” 能让莫家更上一步的棋? 钟子顾听着这话,纳闷不已。 如今莫平乾已是二相之一,莫平坤亦乃三公之首,莫家子弟门生遍布天下朝廷,更进一步,难不成还想让这江山改姓? 第164章 爆炸,置她于死地 一路慢走,一路细想。 钟子顾仔细回顾莫平乾和莫平坤刚刚所说的每一句话,揣度那一字一句之中的隐藏含义。 这一想入了神,竟不知道何时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刚一步踏进去,就见莫语燕迎了出来,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头发梳成妇人的发髻,眉眼之间也多了几分柔情风韵。 “相公,你回来了。” 她替他拍了拍衣袍上的风尘,玉桃撩开门帘,她依着他入了屋内。 “晚饭早准备着了,怕你在爹爹二叔那里待太久,所以一直拿小暖炉温着,这会儿还热乎着呢。” 莫语燕轻言细语地说着话,一脸幸福的小女人姿态。 钟子顾不动声色地拂开她的手:“最近皇上病危,事情比较多,回来的也比较晚,要是到了饭点我还没回来,你就先吃了。” “这怎么行?”莫语燕替他摆好碗筷,轻轻地笑着,“我是你的娘子,自然是要等你一起吃饭的。” 钟子顾想说什么,却到底没说。 净了手之后,拿着帕子擦干,便在饭桌前坐下了。 “相公,你尝尝这个……” “啪——” 莫语燕看着钟子顾手里的筷子掉在桌上,愣了一下,而后赶紧道:“玉桃,去给姑爷重新拿双筷子来。” “不用了。”钟子顾看着自己连筷子都拿不稳的手,突地好像想到了什么,连忙起身,“燕儿你先吃着,我突然想起岳父大人交代的事还没有做,现在先出去一趟。” “啊?”莫语燕也紧接着起身,说道,“没事的,吃完饭再去。” 钟子顾双手按住她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这件事情很重要,我好不容易让岳父大人和二叔认可我,总不能在这种关键时候掉链子。你先吃着,累了就先睡,不用等我回来。” “唉……” 莫语燕伸着手,还想说什么,却不及钟子顾急急忙忙出门的速度。 她有些落寂地一垂眼睫:“真的就这么忙吗?” 钟子顾出了右相府,便立马去买了一辆马车,朝着天牢的方向飞奔而去。 若是他没猜错的话,皇后是不打算让靖王妃活过今晚了。 也是了,好不容易找了个理由将靖王妃打入天牢,又怎会给时间让靖王赶回来救人呢? 九重璇玑楼,是宫里最高的楼。 莫清欢站在最顶层,迎面吹着夜晚的凉风,她的发髻却丝毫未乱。 极目望去,下面是上京城璀璨一片的万家灯火,还有那遥望不尽的无边夜空。 “快开始了?”她突地开口说了一句,仿若自言自语。 却在暗处走出一人来,到了她的身边:“娘娘是等不及了?别慌,越是夜黑才能越是衬托烟火的美丽。” 莫清欢画着狭长眼线的眸子一眯,带着一抹一闪而过的恨意:“本宫可不想看什么烟火,本宫只想看那个女人的尸体!” “诚如您所愿。”苏庆三绅士地一弯腰,伸手打了个响指。 “砰——” “砰砰砰——” 几声巨大的爆炸声惊醒了刚刚沉睡的上京城的百姓们,一簇火花在那暗夜之中绽开,而后紧接着,两朵三朵四朵,像春风席卷大地之后的百花盛开,那滔天火光映照得那天边都成了霞光暖色。 天牢里乱成了一团,“走水了”的呼喊和哭嚎叫嚷混在一起,时不时还“砰”地一声炸开,惊得人们四处乱逃。 莫清欢目光所及,面色浅淡。 仿若那些不是人,而只是一根根点燃的柴火。 “烧得死吗?”她问。 苏庆三自信地道:“天牢的大门一关,就是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里面又埋了那么多炸药,把人炸成灰烬都绰绰有余。” 莫清欢听着这话,脸上才终于展露一丝丝的笑意:“是啊,本宫在担心什么呢?只要那个女人一除,接下来的计划不是水到渠成?” 钟子顾刚刚赶到天牢门口,就听“砰”地一声巨响,吓得马儿都尥起了蹶子,狂躁地甩着脑袋喷着鼻息。 他也被眼前的情景吓得不轻,却没时间多思考什么,连忙跳下马车将马儿拴在一边,迅速地往天牢门口跑去。 这会儿天牢那两扇厚重的铜门已经被关上了,天牢的牢头这会儿正在疏散外面的人群,不让任何人靠近。 但即便如此,隔着一道大门也能听见无数的哀嚎声从里面响起,那些人在不停地拍打着铜门,在求放他们出去。 可是没有一个狱卒为之所动,有人忍不住问了句:“里面还有那么多活人呢,怎么不救他们啊?” 就见一人瞪了他一眼,道:“里面关的都是些罪大恶极的人,放出来让他们继续杀人放火烧杀抢掠?” 这一说,围观的百姓顿时就转了矛头,说这一把火烧得好了。 钟子顾站在那里,没有上前一步。 能干出火烧天牢这种事的人,非皇后莫属了。这些人只怕也早就被打了招呼,不让开门放出里面的任何一个人,所以他从正面突破的可能性并不大。 想了想,他连忙跑开,绕到了天牢的左侧面。 天牢里。 火光冲天,哀嚎遍野。 一个狱卒快步走到关押月萱的牢房,将她放了出来:“快走!” 月萱一边咳嗽着忍着浓烟入鼻,一边问他:“影十六,王妃呢?” 影十六边走边道:“王妃被关在最里面,这火是从外面烧进去的,已经烧到中间了,里面还有可能随时爆炸,已经来不及去救了。” “你说什么胡话?!”月萱见旁边桌子上放了一碗水,拉着袖子便扯下来一截,沾湿了捂在自己的口鼻上,“王妃被关在哪儿了!” “紫影,你别意气用事,那么大的火,你冲进去就有可能出不来了。”影十六伸手拉住月萱,不让她往里面闯。 月萱一手劈开他,目色之中冷寒一片:“爷当初白救你这白眼狼了。” 说着,凝神提气,将轻功速度提升到极致,直接逆流,冲进了吃人的火舌之中。 影十六见她冥顽不灵,顿时气得一跺脚,想了想,却还是足尖一点,跟了进去。 第165章 暗道,逃出生天 “砰——” 又一声巨响在耳边响起,震得人耳膜发麻,脑袋发晕。 周围的墙壁簌簌地往下掉着粉尘,有浓烟滚滚云涌而入,快要将整个监牢全部充斥。 盛安颜被关在最里面,周围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她抱着膝盖蜷缩在墙角,看着那灼热的火光一点一点地逼近过来,忍不住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这回,是真的逃不过了。 “哐——” 隔壁牢房的墙壁给炸开一个大窟窿,有火焰直接从那里冒了出来,弄得她一个躲闪不过,额上的头发都被烤焦成了小卷毛。 她连忙几步闪开到另一边去,忍不住道一句:“就算要我死也得死得好看一点。” 这人啊,被火一烧,就面目全非了,肯定难看死了。 而且活活烧死的感觉虽然没体验过,但绝对不会好过到哪里去,想想手指头不小心被烫到了都那般钻心的疼,一想到全身被烧得“嗞嗞”作响,那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忍不住起来了。 “要不一头撞死,免得受更多的苦?” 盛安颜看着那火苗已经开始烧起她这间牢房里的干草了,忍不住站了起来,下意识地摸了摸墙壁。 要不,就撞这儿。 她深呼吸一口气,务必一击必中,免得白白受苦。 “呀~~~我他丫的拼了!” “砰——” 盛安颜一头撞了过去,却到临了了突地刹住了脚,因此头虽碰到了墙,却是连一根毫毛都没碰掉。 “怎么办,舍不得死啊,那些电视里动不动就撞柱子自尽的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正郁闷着呢,目光一瞥,就见她刚刚撞头的地方,突地破开了一条缝隙,而那缝隙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好像要从那里裂开一般! 她摸着脑袋,惊讶不已:“难道我无意之中练成了传说之中的铁头功?” 正想着要不要在撞一下试试的时候,却见那一面墙破开出一个小洞,一个人影从那洞中钻了出来! 盛安颜惊讶得嘴都合不上了:“敬之,怎么是你?!” 钟子顾此刻满头是灰,却也顾不得了,连忙拉过盛安颜,将她往洞里推:“快走,火要烧过来了。” 盛安颜也知此刻情势危急,也没再问,赶紧地往那洞里面爬进去。 “砰——” 又一声巨响,一个人从旁边牢房的洞口被炸飞了进来,满身全部是火。 “救……救我……救……” 她挣扎着想要爬过来,看样子是被关在不远处的女犯人。 钟子顾站在那里,目色冷冷地看着那人,而后弯身,抱起牢里的干草,朝她扔了过去! “敬之!” 盛安颜一回头,正看着这一幕,惊得一时目瞪口呆。 “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了。”钟子顾回过头来,问盛安颜,“身上有什么特征鲜明一点的东西没?” 盛安颜一听这话,瞬间便明白了钟子顾的意思,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发簪:“这白玉簪子我一直戴着,不知道算不算?” 钟子顾摊开手:“给我。” 盛安颜连忙拔下丢给他。 他上前走了两步,忍着那火光灼人,将那簪子放在了那女囚的附近。 “走。” 他返还回来,催促着盛安颜赶快离开。 他则将费力地将几块砖头重新堵在了洞口,阻止火势的蔓延。 很长很长的一段通道,没有光,没有亮,因为洞太小,整个人都只能匍匐着往外爬。 可是盛安颜却一点都不觉得累,两只手肘一直不停地在地上摩擦,都摩出了血,也一点也不觉得疼。 因为她想活,在牢里的时候她算想明白了,没有一件事,比活下来更重要! 终于,迎面有微风吹进来,她感受到外面的新鲜空气的时候,几乎要喜极而泣:“逃出来了,我们逃出来了!” 将洞口挡着的几块墙砖搬开,她钻了出来。 随口出来的钟子顾不忘将那洞堵上,恢复成原状。 盛安颜这才注意到,这个洞竟然直接开在天牢的外墙上的,不由有些吃了一惊:“敬之,这个洞不会是你挖的?” 要挖出那么长一条通道,绝非是一朝一夕的事,真要是他挖的,他在天牢这里挖个洞干什么? “不是。”钟子顾摇了摇头,他哪有那么无聊。 便将他如何找到这条通道的分析过程,简要地给盛安颜说了一遍。 “这天牢始建于前朝,出自著名建造大师鲁固之手。后来圣元改朝换代之后,将这天牢又修缮加固之后,便继续使用了,但是主体结构并没有什么改变。记得小时候我就喜欢读一些杂书闲书,曾跟随父亲入了翰林院的藏书阁,在里面找到一本年代很是久远的关于土木建造的书,里面就有一章特意讲过,鲁固此人,建造机关密室牢房甚至是墓室,都喜欢留上一手,免得在事成之后被杀人灭口。所以说,这天牢铁定也有另外的出口,只是不为人知罢了。 “至于出口在哪儿,这就要从传世已久的《鲁固要术》上找线索了。《鲁固要术》是鲁固毕生的心血所在,里面有很多东西都一直影响人们至今,只是在编书的时候,他会插入一些数字在一些地方,让人实在捉摸不透。不过若是将此书内容全部牢记于心,而后套以奇门八卦珠算心法,便会发现,他所有套入的数字,组成的是便是一个巨大的九宫格。而九九归一,最中心的一个九宫格,则就是天牢的暗门。” “我估摸着大概的位置,一路计算一路摸索,最后确定出口就在这里。所以我撬开这几块城砖看了看,果不其然,这里有个入口,所以便直接爬进去了。所幸你被关在最里面,想来应该是怕你逃出去所以才这么做的,倒是误打误撞与暗道连接在了一起。” 盛安颜抽搐着嘴角,惊呆在那里。 她原以为这家伙只是诗词歌赋厉害,却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知道得那么多! 而且像什么《鲁固要术》之类的东西,为什么会有人想着全部背下来啊? 而且奇门遁甲九宫八卦,谁会想到和一本撰写土木的书联系在一起啊? 而且这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对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盛安颜还想问,钟子顾却拉着她赶紧地跑开了:“这里还不安全,我们先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再说。” “不行……”盛安颜连忙道,“月萱还在牢里,我得确认一下她是否逃出来了。” 月萱这个名字钟子顾还是有些印象的,中秋宴上那个会武功的侍女,他道:“那爆炸是从外面燃烧到里面的,她会武功,要跑,早就跑了。如果没跑,那火都烧到里面去了,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可是……”盛安颜还在犹豫,却见有京畿护卫军也赶了过来,小跑着要从旁边通过。 钟子顾拉住盛安颜的手小跑着去了天牢正门口,直接混入了那大堆看老百姓的队伍之中。 盛安颜瞧着那火光冲天的天牢,想着月萱说天牢里还有影卫在里面,那应该,就是逃出来了。 “快上车。”钟子顾解开马绳,伸手来拉盛安颜。 盛安颜犹豫了一会儿,却甩开钟子顾的手,就要往回走:“不行,月萱就算是逃出来,也一定会冲进去救我的,我不能撇下她。” 钟子顾瞧着盛安颜又要羊入虎口,心里一急:“对不住了。” 他扬手,一个手刀劈在盛安颜的脖颈之上,而后将她拖着上了马车。 第166章 回京,他等不了了 西洲,岳阳山。 四面是数不尽的青山绵延山峦叠翠,远远地笼罩在一片淡淡的薄雾之中,那起伏的山脉好像在云海之中蛰伏的巨龙。 山的半中是成片的竹林,细细高高的竹节遮天蔽日,将这一方的光线全部遮挡,只留下斑驳的光影和一片养眼的青翠。 从山脚直上,便是岳阳山出了名的登天梯,那长梯一路往上,好似直入云霄,肉眼所见,根本望不见头。 顺着上千阶石阶登入山顶,就见一方偌大的两仪八卦祭台,八面插着迎风招展的龙幡,其余地方则竖着一百零八面各色小旗,一高案摆放其上,上面放着九九八十一道瓜果贡品,往下则是一巨大的青铜香炉,炉鼎四角有蟠龙环绕。 前面,二十个精武侍卫手执二十杆大纛开路,随后旗二十执、枪二十杆,撒带五队,宗政潋穿着厚重的祭祀礼服走在中间,面色肃穆,目光凛然,一身卓然气势,独立于这天地之间。 在他身后,华盖云集,彩扇高举,幢幡更是不计其数。 那阵势,端是肃穆威严。 等到了那八卦祭台之上,整个队伍便齐齐往两边散开,宗政潋双手举着玉牌与头顶平齐,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祭台面前。 有礼官在上,宣读冗长的祭文。 有礼仪队伍在下,行着繁复的祭祀礼节。 终于,那礼官抬起眼睑,扫落在宗政潋的身上,缓慢而悠长地道:“祭天——” 宗政潋举着玉牌放在最高处的祭台之上,而后从礼官的手里拿过三支与人一般长的高香,对着玉牌鞠了三躬。 “宗政家弟子宗政潋,在此请愿,愿吾皇龙威康盛,邪病不侵;愿圣元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敬香,叩首。 一干人全部跪下,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祭天的过程很是漫长,不过过了请愿这一环节,其他的并不需要宗政潋参与。 他快步从祭台上下来,行走的时候衣袂带风,面上神情肃穆,见着青山,开口问道:“可有上京的消息过来?” 青山一阵错愕。 他还没跟他们爷说呢,他们爷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他有些结巴地道,“消息倒是有,只是信息量有些巨大。” 宗政潋祭天的时候就觉得莫名地有些心慌,听到这话眉心一蹙:“那就简洁了说。” “好。”青山摊了摊手,道,“爷刚刚随祭天队伍上山的时候,我们接到了上京来的第一份急报。急报上说皇后陷害王妃,把王妃抓天牢去了。” 宗政潋听到这个消息还比较镇定:“影十六在天牢里,能确保她不受皮肉之苦。只要撑几天,我立马就能赶回去。” 青山叹了口气,为难的就是第二封情报。 宗政潋是何等的眼色,能看不到青山那别扭的表情? 他眸色一眯:“还有什么消息?” 青山道:“就在爷您祭天完毕下来的时候,上京紧接着传来了第二封情报。说昨晚天牢爆炸失火,应该是皇后动的手脚。” 因为事态紧急,所以后一封情报快马加鞭赶着过来,竟和前一封情报前后送到他的手里。 “谁给她那么大的胆子?!”宗政潋纵使再镇定,听到这消息也有些怒火顿起。 天牢爆炸失火……那那小丫头片子…… “盛安颜呢?” 他一眼横扫过去,眼中的凌厉利悍让青山脖子缩了缩,打了个哆嗦,才赶紧回道:“目前情况不明。不过情报上说,火是从外面烧进去的,而王妃被关在最里面……” 还没说完,他就赶紧地补充道:“不过现在还没有确切的定论,要等上京的情报过来,才能确定……” 确定他们王妃是生是死。 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其实情报上加上最后一句的时候,已经在说明什么了。 火从外面烧进去,根本无法冲进去救人。而他们王妃被关在最里面,肯定也逃不出来…… “让红叶负责祭天队伍,你去集合影卫,回上京!” 宗政潋几乎语速飞快地吩咐完毕之后,便转身进屋去换下那厚重的祭天礼服了。 等第三封情报? 抱歉,他等不了了。 一行队伍几乎轻装上阵,将速度提升到最快。 一路上青山都要飞鸽传书提前联系好下一站准备好补给,以便他们迅速地赶回上京。 跟随而来的影卫都是随宗政潋去过越州的人,那晚的赶路速度已经是最快了,如今却是要更快一分。 没有时间耽搁,没有时间休息,好像一分一秒的时间都是流逝的生命。 纵使影卫们经历了千锤百炼千辛万难,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有几个不堪负荷,留了下来。 青山强忍着一口气倒是能坚持,只是也开始渐渐地力不从心。他看着前面纵马疾奔的自家爷,心里忧心忡忡。 回京的路途那般遥远,可不比去越州,坚持一两日就行的。这连续的奔波劳累,饶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啊。他们爷这般不管不顾地赶路,简直就是不要命了! 快到上京城的时候,他们总算是能够慢下来休息一会儿了,不过所有的人却没有一个能高兴起来的。因为上京传了最新消息过来,影十六和月萱受了伤,而等火扑灭之后去了关押他们王妃的地方,就见着一具已经烧成黑炭的女尸,脑袋旁边放着一支已经被烧得发黄的白玉簪。 盛安颜不喜繁重的头饰,最喜欢绾一个简单的发髻,戴一支玉兰花的白玉簪。那白玉簪中间的部分是独特的镂空花藤,一般的簪子不会这么设计,也因此,那具女尸的身份确定无疑。 宗政潋接到最新情报的时候,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他端坐在路边的小茶棚里,一言不发,安静地喝着茶,周围赶路的众人却不自觉地绕开他走向另一边,双手抱臂搓了搓,浑身打个激灵:“好冷。” 此时天色渐黑,藏青色的天色好像染上了一层阴霾,一轮勾月当空,映照得张棱角分明利如刀削的脸,森然慑人。 青山犹豫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走上前去,轻声地道:“爷,一根簪子说明不了什么,有可能是王妃不小心掉的呢?王妃那么聪明,一定能从天牢里逃出来的。” 说这话的时候,青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一根簪子是说明不了什么,可他们王妃被关在天牢最里面,影十六和月萱的功夫不差,想进去救人都被那火势逼得退了出来,他们王妃压根儿不会武功,学一点轻功却跳都跳不起来,这让她如何从爆炸不断火势冲天的天牢之中逃出来? 而这些东西,就是他都想得到,更何况他们爷了。 正想说什么补救什么的时候,就见一直平静无波的宗政潋突地起身,翻身上马:“继续赶路。” 不管怎样,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青山连忙丢了一锭碎银子在桌子上,赶紧地同众影卫一起上马,扬鞭飞驰,一路朝上京而去。 第167章 计谋,精心设计 夜色深沉,静凉如水。 初冬的寒风呼啸,刮得人骨子冰寒,一轮独月当空,衬得宫宇殿檐上狰狞的鸱吻阴寒森森。四下兵甲行列,交替巡逻,将整个千秋殿护得滴水不漏。 偌大的皇宫,静悄悄的,虽然到处都亮着灯光,却仍感觉冷冷清清的,好像一座埋葬着无数人的坟墓。 而这一池静水,却突地被人扔进一块石头,泛起了波澜。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呼喊:“有刺客!抓刺客啊——” 侍卫长一听动静,立马命令众人:“保护皇上!” 千秋殿一众侍卫立马抽刀握枪,飞快地围到了大殿门口,警惕地望着四周。 “咻咻咻——” 几枚梅花镖从旁边飞了出来,侍卫们连忙拿起兵刃去挡,却不防有一个两个漏网之鱼,擦着侍卫的兵甲而过。 “大家小心,暗器有毒!” 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声,侍卫长听到这话,神情一凛,挥手吩咐道:“大你们几个去这边,你们几个去那边,剩下的同我一起守住大门!” “是!” 一众侍卫飞快散开,然刺客的人影没见着一个,却瞧见各处暗器袖箭胡乱狂飞,他们也只有被动抵挡的份儿。 若只是这样还好,毕竟大内侍卫都是经过层层选拔精心训练的,尤其是能派来保护皇上的,都是侍卫之中的佼佼者。 然就在此时,突见一黑衣人从暗处走了出来,手中挟持一华裳女子,头顶九凤绕空的凤冠,在暗夜也仍旧粼粼有光。 侍卫长一瞧,顿时吃惊不小:“皇后娘娘!” 那黑衣人手中握着的匕首锋利无比,此刻正抵在莫清欢那纤细白皙的脖子上面。听见侍卫长的话,他佯装惊讶地道:“哎呀,原来是皇后娘娘,是草民有眼不识泰山了。” 莫清欢位居高位已久,见惯了各种大场面,此时将身体绷得笔直,一国之母的威严不少半分:“既然知道了本宫的身份,还不速速放开本宫,本宫兴许能留你一具全尸!” “哈哈哈……”那黑衣人大笑了几声,“这人一死,万事皆空,全尸不全尸有什么分别?不过若是死的时候能拉上皇后娘娘垫背,那倒是挺值得的。” 侍卫长一脸冷汗直冒,虽说他的职责是保护皇上,可若是皇后在他眼前殒命,他绝对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正想着怎么办的时候,就听莫清欢开口了:“你想怎样?开条件。想要高官厚禄,还是想要金银财宝?只要你放了本宫,一切好说。” 那黑衣人嘻嘻一笑,凑近莫清欢一些:“难道我提什么条件,你都会答应?” 果然,只要是人,就必有所图。 莫清欢神色轻松一些:“你提。” 黑衣人道:“还是皇后娘娘爽快。那好,我可就提了。我的条件就是——要了狗皇帝的命!” “大胆!” “大胆!” 莫清欢几乎和侍卫长同时出声,怒斥道。 那黑衣人耸了耸肩,有些无奈地道:“看,你们没法满足我的要求,那就只有我自己来取了。” 他手中的匕首转了一圈,那刀锋银光闪动,好似随时都会画花莫清欢的脸。 莫清欢眼皮一跳,突觉不好:“你要对本宫做什么?” 那黑衣人道:“当然是,在皇后娘娘你的脸上,留下一点专属于我的记号了。” 莫清欢顿时黑沉了一张脸,咬着牙低声道:“苏庆三,你别玩得太过分了!” 苏庆三俯身下来,轻声地道:“皇后娘娘怎么就不明白我的一番苦心呢?若是因为娘娘脸花了,皇上和靖王都不要你了,娘娘是不是,就能属于我了?” “那本宫就告诉你,永、远、不、可、能!” 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在苏庆三愣住的瞬间,莫清欢的腿往后一抬,直接踢在他两腿之间,趁着他吃痛夹紧双腿的时候,她一个躬身,跑了出去。 “抓刺客!” 莫清欢看着还在愣神的侍卫长,连忙吼了他一声。 侍卫长瞧见莫清欢挣脱了刺客的挟持,连忙几步上前,趁着黑衣人没反应过来的空档,将她护在了身后。 “保护皇后!” 他让一众侍卫将护着皇后,他则快步上前,与苏庆三交上了手。 此刻隐匿在暗处的刺客黑衣人全部都冲了出来,饶是之前再井井有条的布置,在此刻的刀光剑影之中,也混乱成了一团。 莫清欢被几个侍卫护在身后,挤到了千秋殿的门口。 她瞧着一众侍卫都应接不暇,唇边勾起一抹轻笑,转身推门,快速进殿,关上了大门。 “宗政潋,你以为让人拦着本宫,本宫就进不来了?” 层层的明黄色锦缎,遮挡住正中偌大的龙榻。殿中灯火明亮,黑色的大理石地面好像能映照出人的影子。 莫清欢进了大殿之后,下意识地朝龙榻那边看了一眼,瞧见没什么动静,这才直奔向龙案旁边。 从衣袖之中拿出一卷圣旨,她在龙案之上铺展开来,起头上书“遗诏”两字,正是一份传位诏书。 她将锦盒取开,双手拿起玉玺,落在了那圣旨之上。 而后,轻手轻脚地将玉玺放回原处,盖上锦盒。圣旨则一卷,重新塞回到衣袖里面。 “有了这个,他宗政潋还不来求着我?” 大功告成,唇边的笑意一盛。 她准备出去的时候,下意识地又看了那龙榻一眼。 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宗政旭在看她似的。 想着她忍不住讥笑两声,摇了摇头,暗道自己太过多疑。 宗政旭此刻病得不省人事,怎么可能看着她。她每日在治疗头疾的药物之中加的东西,现在只怕也开始起作用了。 外面的喊杀声渐渐地小了下去,应当是御林军赶过来,苏庆三他们抵挡不住趁乱撤了。 莫清欢顺手拿了一个香炉在手里,躲在了宫殿大门的背后。 等第一个开门进来的侍卫长一步迈进宫殿,就被她砸了个正着。 侍卫长没被那刺客伤着一分,却被莫清欢砸得头破血流,却还不得不捂着脑袋道:“皇后娘娘莫慌,是属下。” 莫清欢这才长呼出一口气:“刺客呢?” 侍卫长道:“抓了几个刺客,有几个跑掉了。今晚宫里可能还会不太平,属下派人送皇后娘娘回坤宁宫。” 莫清欢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 那侍卫长往千秋殿里看了一眼,又摇了摇头,关上门出去了。 第168章 假死,金蝉脱壳 盛安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她揉着还在酸疼的脖子刚从床上坐了起来,就见眼前光亮一暗,钟子顾慌忙地从桌边起身走了出来。 还不等她开口说话,他就噼里啪啦地砸下了一大堆问题:“你醒了?身体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我让大夫看过了,说是没什么大碍,可是这都几天了你却一直没有醒,是不是哪儿出问题了?” 盛安颜听着那么多问题,只觉得脑袋乱糟糟的,顿了一下,她说道:“能先给我喝口水吗?” “等一下。”钟子顾一听她要喝水,连忙地去给她倒了杯茶过来。 见钟子顾好像连水都要喂她喝,盛安颜惊悚了一下,连忙地自己接过茶杯:“我没事儿,好手好脚的,健康着呢。” 钟子顾见盛安颜的确不像有问题的样子,三天来悬在心口的一块大石,总算是落了地。 “我去让小二弄点清淡的吃食上来,替换的衣物就放在床边上,我出去的时候你自己换上。还有……”钟子顾边说边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过头来看着盛安颜,白净的脸上有一丝的窘迫,“抱歉,那天不是故意下那么重的手的。” 盛安颜抿唇笑了笑,摇着头道:“你不用说抱歉,应该我说抱歉才对。当时的情况,若是我冲回去,只怕也是有去无回,倒是白费敬之你的一番苦心了。” 钟子顾听着这话,脸上神情一舒,也笑了一下:“那你等一下,我这就去给你弄点吃的来。” 等钟子顾出了门去,盛安颜瞧了瞧自己身上,里面的亵衣亵裤倒还是自己之前穿的那套,只是外面的衣裳因为火烧和磨损不成样子,应该是被钟子顾扔掉了。 在床的旁边放着两套衣裳,一套男装一套女装,她选了男装穿上,尺寸倒是恰恰地好。 因为一直昏睡着,所以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了,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光大亮着,想来至少也过了一夜了。也不知道月萱若是没找到自己,现在急成了什么样子。 不过她现在饿得有些脑袋发晕,没什么力气,只好先等钟子顾拿吃的来先补充一xiati力再说,顺便还能向他打听一下外面的情况。 不一会儿,门就被推开了,钟子顾端着托盘走了进来,给她弄了一些清粥小菜。 “你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肚子肯定空着,先喝点热粥暖暖胃。”钟子顾考虑得很是周到,替她盛好清粥放在了面前。 盛安颜本就饿得受不了了,见着吃的也懒得挑了,连忙先狼吞虎咽地开吃。不过对于钟子顾的话,她还是有些微微诧异的。 “我昏迷几天了?”她边吃边问道。 钟子顾回道:“三天三夜了。” “这么久?!”盛安颜摸着肚子,怪不得自己饿成这样了。 她抬起头来,问他道:“那天牢的情况怎样?” “死伤无数。”钟子顾淡淡地道。 这几天他一边照顾着盛安颜,当然莫家那边他也得敷衍着走的,否则引人怀疑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次炸天牢的事是皇后所为,但是皇后身处后宫,即便权力再大也不方便善后,那这善后的事情,自然只能交给莫家来做。 如今他已经逐渐地取得了莫家的信任,也因此天牢的事他也负责了一些安抚的事宜,是以多少还是清楚里面的情况的。 这四个字一出来,他就见盛安颜神情陡然紧张起来,还不等她开口,他就连忙补充了一句,算是安抚:“你别担心,清点尸体的时候没有找到与你那侍女符合的尸体,她应该是逃出去了。” 盛安颜原本就想问这个,却不想钟子顾像是未卜先知似的先回答她了。她不由有些感激:“敬之,多谢了。” 天牢出了那么大的事,那里肯定是严防死守、丝毫消息都不让外露的,他却在这种情况下,还给她打听了一下月萱的下落。 原本说好的,撇得一干二净的关系,如今倒是又让她欠人家一个大人情了。 钟子顾轻轻地道:“举手之劳。” 原本他也没空去关心旁人的死活,不过当时从天牢出来的时候见盛安颜想要重新回去救人,他想,那应该是对她很重要的人,所以才刻意地多留意了一下。 盛安颜这会儿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想着月萱既然逃出去了,这会儿肯定在到处找她,她应该赶快地和他们联系上才对。 “敬之,这几天真是麻烦你了……” 这才刚刚开口呢,钟子顾瞧着盛安颜的表情,便明白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连忙摆了摆手,打断她:“如果你说要回去的话,我是不会让你出这道门的。” 盛安颜眉梢一挑,略吃一惊:“为何?” 钟子顾叹了口气,慢慢解释道:“你现在还背负着谋杀皇后的罪名,一旦你回了靖王府,等待你的仍旧是牢狱之灾和死于非命,难道你想天牢的事再发生一次?” 盛安颜伸手一拍额头,心说自己睡了几天还真睡糊涂了,竟还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钟子顾见她反应过来,继续说道:“更何况,我在核对尸体名单的时候,刻意把一个女犯人的名字给隐去了,顶上了你的名字。” “你……”盛安颜讷讷地张开嘴,说了一个字就没再说了。 她突然想到在牢房的时候,他问自己要簪子丢在那个女犯人身边的事。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决定让人顶替她了。 “可是……”她突然反应过来,“那不是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吗?” “目前来看,是这样的。”钟子顾想到名单报上去的时候,皇后那好心情的模样,连带着看他这个得罪过她的莫家上门女婿,也和颜悦色了几分。 盛安颜听到这个结果有些想晕,虽然这招金蝉脱壳的确让她摆脱了皇后,可是同样的,她也将与她相干的一切全都摆脱了。 就算不算宗政潋那丫的,可她还有小宝儿呢。小家伙要是听见她没了,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不行,我得出去一趟。” 盛安颜说着起身欲走,却被钟子顾给拦住了。 她叹了口气,真挚而急切地道:“敬之,你救我一命,我很感激,以后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也很愿意帮你。可是现在情况紧急,我得出去。” 钟子顾摇了摇头,寸步不移:“不是我不让你出去,实在是现在不是最恰当的时机。你要出去,起码得等靖王殿下回来之后再说。如今这整个圣元,除了他能还你清白以外,还有谁能洗脱你谋杀皇后的罪名呢?” 盛安颜不是不会审时度势的人,听到钟子顾说完,她叹了口气,还是停住了脚步。 的确,她现在出去什么都做不了,若是贸然和靖王府的人联系,指不定会像这次连累月萱一样连累其他人。 “先等两日,靖王殿下应该已经接到情报,在往回赶了。”钟子顾拍了拍她的肩膀,便没再说什么。 盛安颜贝齿紧咬下唇,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出那道门。 宗政潋,你丫的,快点回来! 第169章 阿潋,娘是不是出事了 大理寺离天牢并不远,也因此天牢里的犯人全部都转移到了大理寺的牢房里,并且还专门在停尸房的旁边腾出了几间房来摆放被烧成焦炭的尸体。 不过烧死的人太多了,有狱卒,有路过的平民百姓,更多的是里面关押的犯人,被一排一排地摆放在那里,等着家人来认领。 唯有一具尸体十分特别,不仅单独放置在一间停尸房里,而且即便在这样逐渐阴寒下去的天气里,也运了大量的冰块来保护尸体让她不至于那么快腐烂。 此刻停尸房的院子里仍旧哭嚎成一片,这种刺激人耳膜的声音,在这几天来就从来没断过。 大理寺卿孟玄德只觉得这几日自己耳朵都要聋了,此刻却不得不强忍着这种折磨,还得小心地陪着笑,走在前面引着:“靖王殿下,这边请。” 正在给家人收尸的那些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就见两排卫兵先走了进来,将两边的人群隔开,而大理寺最大的头头这会儿正小心翼翼与一人说着话,那人一身墨色锦袍,气势凛然,走过的时候,好像平地都刮起了一阵冷风。 一行人很快就进了一间房里,根本不容人多打量一眼。但还是有人忍不住小声地道一句:“那是靖王殿下?” 宗政潋回京那日,上京城的百姓一直从城外排到皇宫门口,不管是男女老少在那一天都全部涌了出来,只为一睹圣元战神的尊荣。也因此,上京城的百姓很多是见过宗政潋的。 是以这会儿有人一提,旁的许多人就反应过来了:“看着好像是……” “什么好像是,根本就是!” 只是尊荣华贵的、高高在上的靖王爷,来这里做什么? 宗政潋没有进宫也没有回王府,没有吃饭也没有来得及喝口水,他直接从城门一进来,就直奔向这里。 他的身上还带着连日赶路的风尘仆仆,就连神色之间也染上了几分疲惫。然而那一身气势却好比刀削斧砍,更添几分凌厉慑人。 孟玄德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他看着宗政潋从那尸体旁边拿起那支做工别致的白玉簪,脸上的神情复杂而又幽深,让人捉摸不透这个男人在想些什么。 宗政潋将那白玉簪放在手中把玩一番,而后收入袖中,目光却只淡淡地在那女尸身上扫看一眼。 他抬起头,问一旁的孟玄德:“人本王可以带走了吗?” 孟玄德一边擦着额上冷汗,一边连连应道:“如果靖王殿下已经核实了此人是王妃的话,自然可以带走。” “嗯。”宗政潋微微颔首,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好似一潭幽深寂静的古井,没有掀起丝毫的波澜。 他没有在这里多待,转身就出了门去,跟在他身后的青山立马指挥人将那女尸运送回靖王府。 此时此刻的靖王府上下就像一根绷紧的琴弦,好似再用一点力气就会炸开一般。 月萱和影十六都有不同程度的烧伤,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是也得好好休养一段了。不过相比较盛安颜的死讯,他们宁愿他们没有逃出来还要好一些。 宗政潋一回到王府,就见宗政钰在门口等着他了。 小家伙的表情不怎么好,站立在那里,对他的回来不表示亲热也不表示高兴,脸上神情肃穆,背脊挺直得好似一根标杆。 宗政潋脚步一滞,却并没有停顿多久,便走了过去,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言语温和地道:“快进屋,这里风大。” 宗政钰却难得对宗政潋倔强一回。他甩开他的手,有些忐忑有些不安地抬头望着眼前这个一直被他当成信仰的人,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阿潋,娘亲进宫之后好几天都没有消息了,她是不是出事了?” 月萱他们回来的时候伤得那么重,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是所有人都对他瞒得严严实实,关于他娘亲的消息只字不谈。 他总有种感觉,那种不好的感觉一直缠绕着他,每日一躺下就噩梦连连。 就好像…… 就好像再也不会有人半夜去给他盖上踢开的被子了,再也不会有人给他温柔地讲故事了,再也没有人在他最害怕的时候握着他的手说“别怕有娘在了”…… 所有人都觉得他小,所以所有人都瞒着他一切。 可是,他真的,已经在很努力很努力的成长了,为什么老天爷就不能再等等,等到他有能力保护他娘亲的那一刻呢? 宗政潋看着小家伙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好像那泪水要满溢出来,却又被他给硬生生憋住了。 他叹了口气,蹲下身将宗政钰抱了起来,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钰儿,不要把什么都想得太悲观,也许你娘福大命大,压根没事呢?” 宗政钰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沾着眼泪,好像清晨的绿草点着露珠:“娘亲没事?” 宗政潋一双凤眼里一瞬风起云涌,一瞬风平浪静,脑袋在这一霎那之间,闪过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盛安颜现在有没有事他不知道,只是至少在这一次的天牢爆炸里,没有她的身影。 那根白玉簪确是她的无疑,可是那具尸体……即便已经烧得面目全非,通过躯干的骨骼也能大致地判断出那人不是盛安颜。 既然出现了这种情况,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她自己制造出被烧死的假象,自己则金蝉脱壳找了个地方躲起来;另一种是莫清欢假意致人于死地,其实是将人暗自羁押起来留作后手。 可若是盛安颜自己逃走的,那天牢固若金汤,她是如何从天牢最里面逃走的? 又或者是莫清欢提前将人带了出来,以她的性子,会给自己留这么个隐患吗? 再加上核查的人员名单并没有纰漏,这至少能说明一点,有内应在帮忙掩饰的。 而负责此次天牢事故的是莫家,莫家的话,是谁就很好想了。 钟子顾。 宗政潋勾起唇角,淡定自若:“放心,你娘不会有事的。就算有事,我也会平安带着她回来的。钰儿相信阿潋吗?” 宗政钰重重地点下了头:“嗯!” 第170章 本宫,助你成皇 坤宁宫里。 莫清欢听到靖王已经去大理寺认领了尸体,也带回了靖王府,她最后的一丝不确定也消弭干净。 如此,就真的可以断定,那个女人真的是被烧死了。 心里到底是松了口气,至于宗政潋,想来她不派人去传他,他也会很快会找过来的。 果不出她所料,不,比她预想的还要来得早一些,门外的小太监一脸恐惧跌跌撞撞来禀报的时候,她挑高了眉眼,金色的眼线显得分外妩媚妖艳。 “怎么这么没规矩?” 话虽是责备的,语气却比平常要柔和一些,莫清欢心情好,也难得没有发脾气。 那小太监刚说了“靖王殿下”四个字,就见门口飞进来几道黑影,重重地摔在坤宁宫的地板上。 莫清欢听见动静微微蹙眉,一抬眼,就见一道逆光身影走了进来,光看那大致的轮廓,她便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伸手一摆,她让那些不知道是被宗政潋踢进来还是丢进来的太监和侍卫们赶紧出去,不要在这里碍眼。 瞧见宗政潋走到坤宁宫大殿的正中停住,她眉梢染笑,丹唇轻抿:“靖王刚回京就不忘来看望本宫,本宫还真有些受宠若惊啊。” 宗政潋站在那里,一双凤眼锐利如鹰隼,寒冷如月勾,抬眼看着人的时候,如坠冰窖:“听说皇后娘娘三番两次差点被人谋害受了惊吓,如今皇上病重,微臣过来看看皇后娘娘,也是应该的。” 这话说的客气,可是那语气却好像刀好像剑好像戟,横冲直撞,毫不留情。 他没有行礼,背脊挺直地站在坤宁宫大殿里,像一柄刚出鞘的利刃,寒光湛湛,让人生畏。 “说到谋害,本宫现在都还有些后怕呢。”莫清欢伸手抚了抚胸口,好像真一脸害怕的样子,“幸亏本宫的猫救了本宫一命,否则还真让奸人得逞了呢。” 她只字不提千秋殿前被挟持的事,却将盛安颜谋害她的事单独提了出来。 说到这里,她“哎呀”一声,像是想起什么来,有些抱歉地道:“当然了,本宫也是知道的,靖王为国为民,是心怀天下的人,靖王妃刺杀本宫一事,想来也是与靖王没有关系的。如今靖王妃已死,本宫也不想继续追究下去,这次的事,就到此为止。” 她说得分外轻松,好像死的不过是她宫里一个下贱的宫女。 宗政潋脸上仍旧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仔细看,仍能看见,他一双微眯的凤眼里,有冷风乍起。 “皇后这话可就说错了。”他语气淡淡地,一字一句地道,“如果本王的王妃真是谋害皇后的凶手,那一定是本王指使的,本王才是幕后真凶,还请皇后也将本王一并发落了。” “宗政潋!”莫清欢原本的好心情在听到这话的时候顿时沉了脸,“你就不能好好地跟本宫说说话?” 宗政潋冷眼看着她:“皇后该知道,如果本王没有好好跟你说话,现在本王的剑已经指着你的脖子了。” 这倒是这家伙的风格。 莫清欢唇角一软,轻轻地笑了:“靖王殿下何必如此,只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和这偌大的天下比起来,不是显得微不足道吗?” 宗政潋听到这话,眉心一跳。 莫清欢走了下来,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错着身子在他耳边低语:“别忘了,你是个无心之人,无心之人,是根本不可能爱上任何一个人的。所以说,谁在你身边,有关系吗?只要能有利于你,只要对你有帮助,只要能成为你的助力,谁在你身边,不都一样吗?那为什么,不选择一个更好的呢?” 宗政潋听到这话,冷冷地笑了:“皇后这话,莫非指的是皇后自己?” “为什么不呢?”莫清欢伸出手去,想碰那张坚毅的面孔,却被宗政潋一个错步躲开。 她也不恼,慢条斯理地道:“与其要一个没有什么用的王妃,不如选一个能助你成皇的人,这于你于我,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吗?” “助我成皇?” 宗政潋退后一步,一抹讥诮勾在嘴角。 “你不信我?”莫清欢瞧见宗政潋的反应,柳眉一蹙,而后蓦地展开,“那如果我说,我已经拿到了传位诏书呢?” 这话倒是让宗政潋意外了一下。 他上下扫看了莫清欢一眼,语气陡然染上霜寒冷意:“皇上还在病重之中,你何来的传位诏书?” “这你就不用管了。”莫清欢一拂云袖,轻笑着道,“你只需要知道,本宫可以给你最大的助力,这就行了。” 宗政潋不知道自己此刻该不该替自己的二哥感到悲哀,他现在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可他一生最挚爱的女人,却在这里盘算着将他的江山易主他人。 他冷然望着莫清欢,问道:“助我成皇,你想得到什么?” 莫清欢低眉垂首,温婉一笑:“和这万里江山比起来,本宫若是要一个中宫之位,应该不过分?” 中宫之位! 宗政潋眼睑“唰”地一抬,目光如疾风闪电,直直射在她的身上:“你现在已是一国之母,又何必多此一举?” 莫清欢嗤笑一声:“这怎么能一样?” 她看上的,无论是东西还是人,此生若是不能得到一回,她如何能够甘心? 更何况,如今朝廷乱成这幅模样,皇上久病不醒,这圣元王朝很快就要变天,她不给自己谋个退路,那怎么行? 一抬头,却见宗政潋这时候竟然突地笑了起来。他那笑,好似兵刃上一闪而过的银光,明亮清明,却透着让人胆颤的冷意。 她不免退后两步,皱着眉心瞪着他。 这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 “皇后只怕误会了。”他淡淡地开口,姿态漫不经心。 莫清欢眉心蹙得更紧一分:“误会什么?” 宗政潋眉峰斜斜一扬,神色淡漠地道:“本王若不要这江山,就算你拱手交让又怎样?本王若要这江山,就算千军万马阻碍在前又怎样?一切,不过取决于本王想与不想罢了。” 莫清欢惊愕一瞬,旋即大笑起来:“好好好!不愧是圣元的战神,不愧是咱们的靖王殿下,这种话,也只有你能说得出口了。” 可偏偏,一点违和感也没有。 他从来都是这样的,自信地将一切掌控于手心之中。 宗政潋却仿若没有听见她的话,继续道:“本来,若是皇后不多此一举害了本王的王妃,本王对这江山还没什么兴趣。不过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本王就在此说一句,本王要定这天下了。不过,与你没有丝毫干系。” 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清欢听着听着就觉察出不对劲来了,连忙上前一步拉住宗政潋,想要让他给她个解释。 可是他却毫不怜香惜玉地一甩手,将她甩在了地上。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淡淡地没有丝毫情绪:“皇后娘娘,这中宫之位,你可得,好好坐稳了。” 第171章 靖王,一手遮天 宗政潋一回京就雷厉风行地做了好几件事。 第一件,就是将坤宁宫的所有侍卫换掉,将皇后软禁在了宫里。 第二件,他让人将所有奏折送到御书房,由他批阅。 第三件,贬黜了好几个在他去西洲时候四处活跃的官员,又提拔了几位他赏识的寒门士子到一些关键的位置。 好似不过一朝一夕,这圣元上下就已经变了天。 御书房里已经烧起了火炉,映照得整个宫殿呈一片橘黄的暖光,可是却好像一点温度都没有。 宗政潋从一堆奏折里抬起头来,揉了揉眉心,突地想到卿暖阁里,那让人舒惬的温暖和那一双水光盈盈含笑的眼睛了。 摇了摇头,他正准备继续批阅奏折,就见青山在这时候走了进来。 “爷。”青山快步上前。 宗政潋没多废话,直接问道:“可有她的消息了?” 青山瞧着自家爷如此急迫的神情,愣了一下,旋即摇头:“影卫已经在全上京范围内进行搜索了,我也派人去盯着钟子顾了,若是他去找王妃,咱们也能第一个知道。” 宗政潋长呼出一口气,镇定下心神。 越是这种时候,他越不能慌了手脚。 “那你来是所为何事?”他此刻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几乎是公事公问道。 青山回道:“去赵州的御医已经回来了,爷看要不要传他们过来问一下话?” 宗政潋背靠着椅背,手指敲着桌沿,思忖了片刻,问道:“他们怎么说的?” 青山面色微沉,吐出了四个字:“赵王病重。” “那就没必要传召了。”宗政潋微微地眯起了眼,冷冷道,“这御医队伍只怕已经给赵王掉了包,你派人暗中好生盯着就是。” “是。”青山垂首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宗政潋抬眼扫了偌大的御书房一眼,想着自古君王都称自己为孤家寡人,不由有些嘲讽地讥笑一声。 人人都惦记着这九五之尊的宝座,却从不知,这高座之上有多冷清。 冷清得,了无生气。 宗政潋接连的几个举动,让朝中的文武百官人人自危,生怕一不注意就成了权力路上的绊脚石,白白便宜了别人。 不过在这次大洗礼之中,莫家倒是出奇地安静,既没有趁乱捞权,也谨防着别人在他们背后耍花招,可以说是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而他们没掺和进来明显是最明智的举动,也因此被牵连得最少,就算有一两个门生连枝被贬黜,也根本没撼动他们的根基分毫。 宗政潋是知道莫家两兄弟的,他去西洲为皇上祈福的时候,正是趁火打劫的好时机,莫家两兄弟不可能无动于衷。而最后莫家居然没有趟这淌浑水,很明显,有人在背后点醒了他们。 这个人其实很好想,钟子顾少年时期就已经才名在外,如今步入仕途才短短时日,就已经混得风生水起,除开他与皇上之前的情分,也和他自身的努力和聪慧分不开的。那么能看破他布的局,也不是不无可能。 这倒是个意料之外的变数,看来想要连着莫家一网打尽是不太可能了。不过也没关系,反正这次的主要目标不是莫家,而是赵王,宗政成。 丞相府一如既往的沉静,好像一池波澜不兴的湖水。 莫平乾坐在上首处,一只手抚着胡须,微皱的眸子闪过一抹精光:“靖王最近的动作有点大啊,现在更是包揽了朝中所有事务,大有一手遮天的趋势。” 莫平坤在一旁品着茗茶,听到这话抬起头来,叹了口气:“可不是么,有几人上书弹劾他专权的,立马就被下了牢狱,现在朝中众人是敢怒不敢言。甚至还有人说,这皇上突然病重,怕也是靖王一手策划的。其目的,已然昭然若揭。” 如今千秋殿里外全部都是靖王的人马,皇上到底病到什么程度,无人得知,这强行镇压的手段更像是欲盖弥彰,不得不让人对皇上病重的事情产生怀疑。 但是朝廷之中,有不少人是支持靖王的,甚至许多还是之前皇子之争的时候就看好靖王的。再加上皇宫御林军和京畿军中有好多个统领都是从黑风营出来的,皇上对靖王极是信任,也从来不怀疑什么,大胆地启用了很多黑风营的人,这里面,可有不少人身居要位。也正因为此,如果靖王要反,那真是太容易的事了。 而像他们,除了家丁护卫和私底下豢养的一批死士以外,并没有多少人马,这也是他们不敢与靖王硬碰硬的原因。 “不过好在咱们莫家这次没有伤着什么元气,就算靖王真要拿我们莫家开刀,他也得先掂量掂量。”莫平乾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有几分底气的。 他们莫家好歹也算是一个大世家了,在朝廷之中的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行事小心一些,想来在这种动荡不安的时候,他宗政潋也是不愿意招惹他们莫家,给他自己添麻烦的。 只是当这天下易主、一切都成定局的时候,宗政潋只怕就要开始慢慢地收拾他们莫家了。 未雨绸缪,如今这种情况,自然是早作打算为妙。 “敬之,你说咱们接下来当如何?” 这次莫家没有什么损伤,多少是因为钟子顾的提议。现在莫平乾俨然已经将自家这个乘龙快婿当成了自己的左膀右臂,有什么事的时候都不忘问他一句。 钟子顾回答得也很简单,就一个字:“等。” “等?”莫平坤到底还是有些急性子的,听着这话有些吃味了,“敬之啊,不是二叔说你。现在人靖王不动咱们莫家,可不保准以后不会动。咱们不趁现在捞点保障,以后等人登基了还不得任人鱼肉?咱们现在,可等不起了啊。” 钟子顾点了点头:“二叔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再等等。” 莫平坤声音冷了一些:“难道咱们就这样坐以待毙?” 莫平乾抬手按了按,示意自家二弟稍安勿躁。他转头看向钟子顾,问他道:“敬之是什么想法,不如说来给我们听听。” 钟子顾眼睑一动,只慢慢说了一句:“旁的我不好说,但我知道,如果靖王真要登基当皇上,赵王和燕王,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第172章 相公,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刚一入夜,钟子顾便打点了门房,从侧门偷偷地出了丞相府。 这个时候正是饭点,家家户户都开始围着桌子吃晚饭了,他走到街上的时候突地想起每天都等着他回去吃饭的莫语燕,脚步停留了一瞬,又快步走开了。 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在这种时候,他一般都会在城里多绕上几圈,以提防在他身后有人跟踪。 不是他多心,而是以他对宗政潋的了解,那个男人不可能发现不了那具女尸不是盛安颜的事情,再加上冒名顶替的事,很容易就能想到他这里来,那么派人跟着他,也就顺理成章。 宗政潋已经回来了好几日了,看时日,几乎是在岳阳山祈福大礼一完,他就马不停蹄地赶回了上京,中途可能都没怎么休息过,要不然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就赶了回来。 想来,他心里也是担心着盛安颜的。 不过大抵是私心作祟,他并没有将宗政潋回来的消息告诉盛安颜,只让她再等等,再等等…… 他安置她的地方,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客栈,掌柜夫妇都是很好的人,他进京之后的那段落魄时间,有一会儿也是在那里住着的。上京那么大,就算是挨着挨着地翻个底朝天,找到哪里也只怕需要个一年半载。 他的猜想是对的,身后总有一道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怎么甩也甩不掉。他加快步子穿过了两条街,而后脚步一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 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果然有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传来,听那样子,好像已经着了急。 这倒不像是宗政潋派来的人,毕竟能被他察觉之后还甩丢了去,就能发现这人并没什么跟踪人的经验,宗政潋手底下可派不出这么弱的人来。 他继续等了片刻,就见那人在周围乱窜了一会儿,最后大抵是抱着撞运气的想法,慢慢地摸索着进了巷子。 他手里握着刚刚随手在巷子里捡的棍子,背靠在墙壁上,等着那人自投罗网。 那人走进巷子,钟子顾手中的棍子挥下。 不过在要砸着那人的脑袋的瞬间,他眼睛倏地睁大,手中的棍子硬生生偏了一个方向,砸到了一旁的墙上。 这一砸,他几乎用了全力,也因此棍子撞到墙壁的时候,几乎立马就断成了两截。 他虎口一麻,手中握着的半截棍子也掉落在地。 那人倒是没喊没叫,看着钟子顾发麻的手,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急忙忙两步走了过来,抓起了他的手掌:“怎么样?有没有伤着?一定很疼是不是?” 那温柔的声音,带着点心疼,让钟子顾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燕儿,你……” 想问她为什么跟着他,可这话,他到底也没问出口。 莫语燕扯着嘴角笑了笑,低着头,轻声地道:“我就是想着,这些日子你好忙,每天等你吃饭,等好久都等不到,所以就让下人熬了些鸡汤,想送过去给你补补身体。却不想过去的时候的在半路碰到了你,刚想叫你,你就出了门去。我……我没忍住,就跟过来了。” 钟子顾一愕,神情有些不自然起来:“燕儿,我有些事情没有处理,我送先送你回府去,好吗?” “好。”莫语燕一向是听话的,就连这次也不意外,只是脚步在那里迟疑了一下,蓦地转过头,问他,“相公,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这话问得钟子顾有些措手不及,他想,如果他真的在外面有人了,盛安颜算吗?明显是不算的。 他摇了摇头,伸手去摸了摸莫语燕的脑袋:“傻瓜,别胡思乱想了。” “可是……”莫语燕觉得有些话她憋了许久了,到这会儿,她不吐不快,“可是自从中秋宴那次之后,你就再没有碰过我。” 即便是中秋宴在皇宫的那一次,也是因为他中了招,她主动的。 他们现在是夫妻啊,不是陌路相逢的两个陌生人啊,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呢? 钟子顾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的满腹经纶,他的口若悬河,在莫语燕的面前,完全得不到任何一点体现。归根究底,大抵自己谁也不欠,唯独欠她最多。 莫语燕瞧着钟子顾的表情,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睑,长睫轻轻颤动了一下:“你连个解释都不肯给我。我一直以为,我可以给你时间,即便你不爱我,我也不怪你,只要我爱你就好了。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的好,也会爱上我的。我就这样一直一直地对自己这么说,我也这么相信着,相信你跟其他的男人都不一样,你是钟子顾啊,你是能写出‘千杯曲酒伊人醉,蝶舞恋花玉枕寒’的钟子顾啊,你怎么能跟其他男人一样呢?” 她边说边将头垂到了最低,到最后干脆蹲下身子双手捧着脸,低声地啜泣起来:“难道是我从一开始就想错了吗?” 这段时间所有的委屈,都化为一场晶莹的珍珠雨,从她指缝之间流出,滴落在地。 钟子顾长叹了口气,也蹲在她的面前,伸出手去,搭在了她的肩膀,轻声地安慰着:“燕儿,有些事情不是那么理所当然的。如果因为我爱你,所以你也得爱我,有付出就一定获得相等的收获的话,那所谓的爱,未免就太过廉价太过简单了。” 这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是“求而不得”,而感情,是最求而不得的东西。 莫语燕抬起头来望着他,一双漂亮的眼睛红通通的,眸子像蒙的一片水雾:“所以相公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起来,我送你回府。”钟子顾没有直接回答她,可是回避的结果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莫语燕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沉到了底,被钟子顾扶着摇摇晃晃地起了身,却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一样。 “那相公会娶她过门吗?”她问完好像怕钟子顾误会一般,连忙地道,“若是相公喜欢,我不介意抬她进门的,就算是平妻我也不介意。至于父亲那边,我会去说,不会让你为难的!” 这话倒是让钟子顾愣了愣,他望着莫语燕,目光柔和了一些:“你放心,我不会再娶妻纳妾,你永远都是我的妻子。” 至于他心底的那人,既然不可能,那就永远埋藏在心底就好了。 第173章 风声,靖王造反? 盛安颜等了一晚上都不见钟子顾过来,心想着他可能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所以才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 可能绊住他的,到底是什么事呢? 在客栈里天天等着人传递消息的滋味并不好受,她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心里焦躁得很。 想了想,她还是在脸上贴了两撇小胡子,扮作男装偷偷地溜出了客栈。 最好打听消息的地方,无异于茶馆。在休息的时候叫上一壶茶,两三碟点心,慢慢品着,谈谈最近城里有什么新鲜事儿,那滋味儿,说不出的惬意。 盛安颜点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又叫了好几个瓜果点心,最后往几个大汉中间一坐,笑笑道:“几位大哥好啊,我一个人坐在那边实在无聊,想找个人唠唠嗑都没人搭理,瞧见你们这儿那么多人,所以过来凑个热闹,不介意?” 几人瞧见她突然过来,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一听这话,其中一人一挥手道:“这有什么啊,快坐快坐。” 盛安颜冲着一旁的小二招手:“我刚点的东西,都送到这边来。” 众人见她还点了那么多东西,对她的印象不由又好了几分。 盛安颜一边给每人倒上茶,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我刚刚听到你们在谈靖王,靖王怎么了啊?” “上好的碧螺春,味道就是好啊。”一汉子将一杯茶一口就喝干净了,还咂咂嘴回味了一番,听见盛安颜的话,随口就回了一句,“嘿,这历来皇家都不那个样吗?为了皇位不争个你死我活,那才怪了呢。” 盛安颜听着这话,心里一个“咯噔”,愣了一下。 这话的意思是,宗政潋也参与到皇家争斗中来了? 流言蜚语到底有几分可信还未可知,盛安颜佯作一脸惊讶的样子:“不可能,靖王不是去西洲岳阳山给皇上祈福了吗?现在应该还在赶回来的路上。” 至少钟子顾给她的信息是这样的。 “嘿,小兄弟,你是多久没出门了?”旁边一人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力道之大险些没把她拍趴下。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纠结这些,就听那人道:“靖王殿下早就回京了,这会儿人就在宫里呢。” “怕不能?”盛安颜还有些不信。 钟子顾在朝廷之中任职,消息总不会比这些老百姓还闭塞。 “嘿,你还别不信,这几天靖王殿下风头正盛,你随便揪个人,都知道靖王殿下早回来了。” 盛安颜瞧着几人言辞凿凿,不像是说谎的样子,顿时愣了一瞬。 他们没骗她的话,那就是钟子顾骗她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骗她? 正在她愣神之际,就见一汉子冲她招了招手,要她靠过去一些:“看在你那么大方的份上,我偷偷地告诉你一个天大的消息。” 盛安颜瞧见他一脸谨慎的模样,顿时精神一振:“什么消息?” 那人小声地道:“我也是从我二舅的侄子的堂兄弟的老表弟那里听说的,他说在靖王离开的这段时间,皇后趁机谋害了靖王妃,所以靖王恼羞成怒,准备造反呢!” 造反! 盛安颜一听这两个字,心里的不安就越发地强烈起来。 不是她不信宗政潋,只是皇上若是真的驾崩了,这对他来说唾手可得的江山,他真的会让给小宝儿吗? “怕是谣言。”盛安颜不动声色地道。 “嘿,你这家伙还不信呢。若真是谣言的话,那靖王为什么会在御书房里,还让人把所有奏折都送过去由他处理?若真是谣言的话,那他又怎么能提拔和贬黜官员?这些好像都不是他职责内的东西。” 旁边一人连连附和:“就是就是,经常在西门街外巡逻的京畿军里有个我的结拜兄弟,昨天还在跟我抱怨说他们头头被靖王下令抓大牢里去了,他们现在都老实得很,私下都不敢收好处了呢。” “不过我还挺佩服靖王这个人的,若是由他当了皇帝,只怕还要比现在这个皇帝更好些。” “行了行了,你就少说两句,小心祸从口出。” “得得得,我就随口说了两句,你们还当真了。来来来,喝茶喝茶……”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盛安颜也没有插嘴。 她只是想着他们的话,心里面的思绪乱作一团麻。 宗政潋,他真的要当皇上吗? 他真的是那么野心勃勃的人吗? 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出了茶馆之后,盛安颜想了想,还是朝着靖王府方向走了过去。 她在一处街角就停了下来,在这里,正好能够远远地看着靖王府的门口。 她不知道她是不是该冲出去告诉他们她还活着,还是说,她是不是活着,对他们所有人而言,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站在那里没过多久,就听见有阵阵马蹄声传了过来。 她一抬头,就见两列骑马的队伍在前面开路,中间由四匹马拉着一辆十分华丽漂亮的马车,缓缓地在王府的门口停了下来。 在那后面,还有骑兵护卫,声势宏伟,浩浩荡荡,好不壮观。 盛安颜迟疑了一下。 宗政潋他从来不是那么铺张浪费的人,自然也从不会搞那么大的排场。 心里虽这么想,她还是靠过去了一些,却还没走太近,就被最外围的侍卫给拦住了。 “闪开!” 冷冰冰的言语,一手按住刀柄,好似她不闪开就要对她不客气。 她站在一层又一层的圈子外,垫着脚尖朝里面看。 一个熟悉的人影跃入眼帘,标志的黑皮肤和咧开的一口白牙,笑得正是灿烂。 盛安颜刚想叫“青山”,就见他恭敬地撩开幨帷,立在一旁,等马车里的人下来。 一人影很快出了车外,锦织墨袍,绣金蟒纹,当那图案映入眼帘的时候,她便知道此人是谁了。 那么高大伟岸的身躯,那么挺拔如松的脊梁,那么卓然出众的气质,远远的,就与身旁的众人区别开来。 他的五官面貌有些模糊,可是仍掩不住那利如刀锋的凌厉气势,好似隔了那么远,都能刺痛人的眼睛。 盛安颜张了张口准备叫他,却到底还是没开那个口。 她被外圈的侍卫推开,和他已经在无形之中隔开了那么远的距离,只怕她叫他,他也听不到了。 心中止不住的心烦意乱,干脆转身离开。 已经一步迈入靖王府的宗政潋突地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朝外面的众人扫视一眼。 青山在一旁,瞧着自家爷的表情有些奇怪:“爷,怎么了?” 宗政潋没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心想着是不是自己感觉错了?摇了摇头,他道:“没事,进府。” 第174章 谋权篡位,是真是假 红纱帐暖,歌舞升平。 扭着纤细腰肢的舞姬随着鼓点轻快地翩翩起舞,裙摆和头巾面纱上垂落的流苏随着身体的摆动摇曳生辉,那玉白的脚踝在绣着牡丹的地毯上轻点,更添几分醉人。 场中载歌载舞,场下推杯换盏。 一室人交头接耳,觥筹交错,正是酒酣耳热,气氛正浓。 高座之上,宗政幽一手揽着绝色倾城的琅琊,一手握着斟满美酒佳酿的水晶杯盏,一张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那桃花眼微微上挑,竟比他身旁那昔日的上京城第一花魁还要妖冶几分。 琅琊轻轻侧头,正能看见那张令人心动的侧脸,目光落在他那双好似游弋着笑意的眸子上,好似能看到一抹一闪而过的兴致缺缺。 她朱唇轻启,正准备开口,却不防宗政幽的贴身侍卫冷绝这时候走了进来,躬着身,附在他耳边,轻声低语几句。 宗政幽也不避讳着她,意味深长地轻笑一声:“三哥专权,意图谋权多位?” 像是这句话有什么好笑的地方,他说完先笑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他要夺早就多了,皇上哪儿是他的对手?” 冷绝不知道这事有什么好笑的,只实事求是地回禀道:“可是这消息都快传遍整个圣元了,靖王独揽大权,一手遮天,不仅软禁了皇上皇后,还任意贬黜升迁官员,朝廷之中早已一片怨声载道了。” 说着,他抬起头望向自家五爷,等着他发话。 得到这些消息的时候,他就觉得是个非常好的机会,赵王有勇无谋,靖王犯了众怒,要是他们五爷这时候横插一手,那岂不是正好渔翁得利? 想到这里,他目光一垂,正好落在自己那只空荡荡的袖管上,心想着,说不定还能报自己一臂之仇呢。 宗政幽笑够了,面色倒是淡了下来。他挥手,让底下门客和舞姬都退了,这才慢腾腾地道:“看,连你都以为他有了夺位之心,你觉得赵王那边会不会也这么认为?” 冷绝被这句话敲打了一下,顿时恍然:“五爷的意思是,这些都是靖王有意做给赵王看的?” 宗政幽举杯仰头,将那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唇角边勾起一抹讥诮:“既然是做给别人看的,自然是越真越好,能够以假乱真,那就再好不过。否则老大那个蠢蛋,又怎么会轻易相信呢?” 赵州那边最近一直异动频频,想来老大听到皇上病危的消息,已然是按捺不住了。 而在这时候,突然听到老三快他一步,先下手为强,那还不逼得他心里着急,狗急跳墙? 想到这里,宗政幽眼中笑意愈浓:“无聊了那么久,总算是有好戏看了。” 说着,他一低头,正瞧见怀中琅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突地想起什么来:“对了冷绝,让你去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冷绝被宗政潋的事弄得有些兴奋,竟差点忘记自家五爷交代的事情了。连忙回过神,他从袖中掏出一个三四寸长的锦盒,恭敬呈上:“已经办妥。” 宗政幽接过盒子看也没看,直接地递给了琅琊,笑道:“打开看看。” 琅琊不知盒子里是什么东西,却还是面色如常地将盒子拿过来打开,却在看到里面东西的时候,顿时愣住。 盒子里面躺着一支鎏金紫玉却月钗,造型精致,颜色漂亮,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上好东西。 然而她虽是风尘出生,却也因为如此见过不少价值连城的好东西,许多纨绔子弟豪门商贾为博伊人一笑,向来不吝豪掷千金,钗子金贵并不是令她愣住的原因。 她之所以在看到钗子的时候会愣住,是因为上次宗政幽带她出去参加宴会的时候,她看见燕州知府夫人的头上就戴了一支,当时出于礼仪寒暄,又因为这钗子的确好看,就夸了两句,却没想到今日会出现在她的手里。 女人对于珠宝首饰和衣裳,那是天生热爱的。就算她平日里再是清冷孤高,却也免不了俗。 她伸手去将钗子取了出来,在手中把玩一番,这一看,却又看出不同来。 那知府夫人头上的却月钗的确好看,却没自己手中这只做工精美用料上乘,但看那镶嵌的紫玉流转的盈盈波光,就知这东西绝对比那知府夫人头上戴的那支好看多了。 宗政幽双手环过她的腰身,从背后拥着她,在她耳边轻声言语:“那日听见你说好看,爷就让人比着样子给你做了一支,喜欢吗?” 琅琊被那温热濡湿的气息弄得有些酥痒,低着头小声地道:“喜欢。” “那爷给你戴上。”宗政幽从美人儿手里拿过那钗子,给琅琊簪入发髻之中,还不忘笑道一句,“珠宝首饰,就是要配美人儿才相得益彰。东西再美,若是戴在不合适的人身上,那也是暴殄天物,白白浪费。反之,像琅琊这样的小美人儿,戴什么都好看。” 琅琊依旧垂着头,面上晕染了两团红晕。 跟宗政幽有段时日了,她知道,他对于自己的女人从来是不吝啬的,并且知道如何用一句话,让一个女人满心欢喜,即便跌入深渊陷入泥沼,也甘之如饴。 就算是她,自诩见惯了世间男人的百态,却也好像不能自控地日渐沉迷下去。 不过她与其他女人最大的不同,大抵就是她看清楚了一点——宗政幽的所有柔情蜜意深情不悔,都只是表面,所有人,包括她,从没有人能入了他的眼。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她懂得不触碰这个男人的逆鳞,那么燕王府内,最得宠的人,将永远是她。 冷绝见两人这般状态,也知道没自己什么事了,想着赶紧退出去,不打扰他们爷的好事。 只是在临走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将压了几天的消息告诉给他们爷知道。 就在他犹豫的这一瞬间,宗政幽已经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地看向了他:“还有什么事?” 第175章 杀招,各有各的打算(1) 冷绝被这眼神陡然扫看一眼,心头顿时一慌。 他知道,这种时候,如果他说一句假话,立马就能被他们五爷识破。 想了下,他还是斟词酌句地回禀道:“上京来情报说,靖王妃谋杀皇后未遂,被皇后打入天牢。同一日,天牢爆炸,靖王妃,殁。” 琅琊对那位民女出生的靖王妃还是有所耳闻的,听到这消息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却已经被宗政幽毫不怜惜地推到了一边。 她瞪大了眼睛望着刚才还在温颜细语同她的男人,这会儿已经快步起身到了冷绝面前,伸手抓住了他的衣领,沉着声道:“何时的事?为何不第一时间禀报?” 冷绝有些错愕。 以前他也只汇报关于靖王的消息,他们爷也从来没要求说要汇报靖王妃的消息。所以这个消息才压了好几日,直到刚才他还在犹豫要不要汇报呢。 可是瞧着他们五爷脸色顿变的样子,这件事,有那么重要? 瞧见冷绝的反应,宗政幽一手甩开冷绝的衣襟,大步地向外走去:“去书房。” 书房是宗政幽处理重要事务的地方,但他平日里并不常去。 很多时候,他都喜欢拥着美人儿品着美酒,当一个逍遥王爷,即便有人来给他禀告什么,他都很少躲着琅琊,很是自然地谈论着。 可是琅琊瞧见此刻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虽知道这个男人多情更无情,却也有半刻凉了心。 关于靖王妃的? 就算是谈论靖王的时候他都没什么反应,为何一涉及到靖王妃,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书房里。 宗政幽往太师椅上一座,眼也不抬,直接道:“说,一字不漏地,全说出来,不许有一丝隐瞒。” 冷绝听着这话心里直打冷憷,就算他想隐瞒,也不敢在他们五爷的眼皮子底下隐瞒啊。 他将靖王妃遇害的事原原本本一点不漏地全说了一遍,过程详细得好似他当时就在场似的。 宗政幽听完,反倒是冷静下来,嘴角一抹魅人浅笑缓缓勾起:“该说皇后是太有恃无恐了呢还是太蠢了呢?以前仗着皇上在那儿三哥拿她没辙,干些蠢事也就罢了,如今皇上病重她自身都难保,还敢在这时候去动靖王妃,难不成她手里还有其他凭仗?” 冷绝细想了一下,摇了摇头:“这倒不知。” 宗政幽桃花眼微眯,一抹精光从眼角飞扬到眉梢:“再看三哥的反应也是奇怪,皇后都置他的王妃于死地了,他居然只是软禁了皇后,而且还有闲心大肆揽权,不觉得也太奇怪了吗?” 靖王妃冷绝是见过的,听到这话,理所当然地道:“自古要江山不要美人儿的帝王太多了,而且江山有了,美人还会少吗?” 更何况,他还有句话藏着没说——那靖王妃,长的只能说清秀,看得顺眼,却着实谈不上倾国倾城。和滔天权势比起来,高低立现,谁都知道该如何取舍了。 宗政幽伸出食指摇了摇,轻轻笑开:“冷绝你不懂,一个肯让三哥破戒动龙牙的女人,对三哥来说,肯定有着特殊的情感,他不可能不在意。” 那种种情况综合起来能说明什么呢? 那有趣的小丫头,肯定还活着,只是现在还不方便露面罢了。 冷绝还在思考自家五爷的话,就见宗政幽招手让他过去,吩咐他道:“加派些人手混入上京,一边给他们搅搅局,一边仔细找找看,看能不能查到靖王妃的下落。” 这种时候,他不去插一脚,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而赵州这边,自从得知宗政潋在上京的所作所为之后,宗政成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他双手负于身后,来回地在屋子里踱着步。那口眼鼻眉和他的几个弟弟有几分相似,较之宗政潋的华丽和宗政幽的妖冶,却显得更为粗犷暴厉。此刻浓眉一拧,满满全是凶煞的压迫感。 在他旁边,站满了他费尽心思从各处挖来的幕僚们,此刻却一个个地站在一旁,一声不敢吭,生怕这位爷脾气一来,就迁怒他人。 唯有一直跟着宗政成的沈守义这时候站了出来,一拱手,不疾不徐地道:“属下认为,王爷完全没有必要如此忧心。” “没有必要如此忧心?”宗政成一甩衣袖,有些气堵,“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家那位三弟的厉害!” 他倒是一直没瞧出宗政潋还有这份心思,所以一直只防备着怕他帮助皇上来对他不利,却不想那家伙倒好,直接抱着跟他一样的目的,并且还捷足先登! 那他这些年来一直隐忍着做的布置算什么?他费尽心思招兵买马只待最后一击又算什么?给他人做嫁衣? 他宗政成可没有那么好的心。 更何况成王败寇,他的野心已经败露,如果他输了,他那三弟,会对他心慈手软? 沈守义自然知道自家主子担心靖王,毕竟那位的名头在圣元王朝几乎可以说是路人皆知,只要有他在战场上,那就意味着无往不胜。 可是,他们也有他们的杀招不是吗? “王爷您忘了,您的人已经混进御医里面去了,只要时机一到,便可送当今圣上归天了。”沈守义说到这里,无比的自信。 那些御医们早就被他们的人掉了包,可即便是靖王对他们派去的人有所怀疑,也不可能看出破绽。那些经过精心易容的面孔,可是连他初看都吃了一惊呢——简直和本人一模一样。 而帮他们易容的人是谁,他们也不清楚来头,只是一个肯花钱,一个肯出力,合作愉快罢了。 想到帮他们易容的那人一张平凡的面孔,想来也是戴了人皮面具的。 虽然他和他们王爷都起了要把那人留下的念头,即是花费重金也无所谓,可是那人却在银货两讫之后就再也不见了,他们才不得不作罢。 不过就算如此,有那批御医混进宫里,已经是他们捅入敌人心脏的一把利刃了。 可宗政成却显然不那么想,他寒着一张脸,脸色并不好看:“那又怎样?本王在赵州,老三在上京,一旦皇上驾崩,他岂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第176章 杀招,各有各的打算(2) “非也非也。”沈守义笑着摇了摇头。 宗政成对他文绉绉的说话没兴致,有些不耐,却又不得不按住性子听他说下去。 沈守义道:“王爷您想,如今靖王在上京一手遮天,甚至将千秋殿和坤宁宫两处都换成了他的人,您说,如果皇上不是死于疾病而是死于非命,最大的嫌疑人,是谁?” 宗政成一想,顿时恍然:“老三!” 在想到这种可能性之后,宗政成整个心情都明媚起来。 现如今宗政潋把持着朝中大局,一旦皇上驾崩,那他很有可能就是顺应天命,顺利登基。 可若是皇上是被他谋杀的,那么他可就要背上弑君的罪名了,他想要那位置,就坐实了他谋朝篡位的罪名。 宗政成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地激动。 他正想着以什么样的名头将自己的人马带入京城呢,若是如此,他岂不是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和沈守义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说了出来:“清君侧!” 打着清君侧、诛逆贼的名头,不仅可以让他们光明正大地向宗政潋下手,而且朝廷之中还有一部分的老顽固和亲皇派,在加上他自己安插在朝廷之中的力量,那对宗政潋也是一股不小的抗力。 而背上弑君名声的宗政潋,势必会赢来四方众势力的讨伐。他若肯分那些人一杯羹,说不定还能拉到好些实力强横的助力。 这的确是一举好多得的事情,但是前提是——他们能成功杀死已经奄奄一息的皇帝,然后将罪名嫁祸在宗政潋的身上。 既然已经有了主意,又生怕夜长梦多再生变故,宗政成当即发了急报去上京,吩咐那几个混进宫去的御医,务必尽快行动,并留下相应的证据。 至于那证据指向谁…… 宗政成哼哼一声,从小他这个老大就被宗政潋这个老三智商碾压,没曾想居然也有反过来的时候。 既然谋害皇帝已经提上了日程,那么他的人也该开始无声无息地渗透进上京城了。 虽然可以化整为零、再化零为整,但这对于千人还有办法控制,若是对于人数相当庞大的军队来说,这着实不在他的考虑之内。 宗政成也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人,所以在排兵布阵上面,虽说不上出神入化,但也不会犯一些低级错误。因此他原本打算着,先将先头部队拆分了混入上京,剩余人马则翻过云州燕山山脉,从浔州,也就是那一堆土匪窝之中穿过,直奔上京大道。 可惜当时他被那批官银蒙了眼睛,暴露了那些山贼的位置,而前来剿匪的宗政潋剿完匪之后,便调了云州厢军驻扎在燕山山脉附近,美其名曰:谨防一众山贼东山再起。 天知道那些山贼全被他剿灭了七七八八,领头的山贼头头更是一个都没落下。剩下一些侥幸逃脱的漏网之鱼,灰溜溜地夹起尾巴做人都还来不及,谁会想着东山再起? 所以探知道这一切的时候,他着实提心吊胆了一段日子,总觉得宗政潋调了云州厢军在那里,针对的就是他。 不过幸好银子早就熔了,一切证据都毁了,他倒不怕查到他头上来。 可即便官银的事情告一段落,但他原本早就计划好的路线却不得不更改了。强行穿过燕山山脉,势必会和云州厢军对上,平白损失了人马,不划算。 就在他对着圣元王朝布防图愁得不行、那堆幕僚只会七嘴八舌出馊主意的时候,一个不起眼的家伙弱弱地提了一句:“何不从越州借道过去?” 当然,这句话很快就淹没在众人争论不停的提议之中。可宗政成不知道为何,却偏偏对这句话听得额外清楚。 他摆了摆手,让众人噤声,然后循着刚才那声音的方向望了过去,目光落在一个小个子的身上。 那小个子长得很普通,扔进人堆只怕都找不到的那种。他穿着一身青衣布衫,站在众人身后,不似那些人为了自己的观点与他人争得面红耳赤,他就淡淡地站在那里,好似一切都与他无关。 宗政成只觉得看着那人面生,不由问了沈守义一句:“这家伙哪儿来的?” 他府上的幕僚那么多,哪个没几分本事?能到他跟前的,更是其中的佼佼者。然奇怪的是,他居然对此人没有丝毫的印象。 沈守义倒是与这人见过几面,但他长得并不出众,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是以他也叫不出名字来。但是他却知道,这人只能算普通幕僚,这种人在赵王府有很多,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扫看了那人两眼,见他不卑不亢的模样,心中疑窦顿起,却还是先回了自家王爷:“此人乃府上门客,不过应该没有进书房的资格,属下这就让人把他赶出去。” 毕竟书房重地,而且说的还是如此高机密的东西,竟如此堂而皇之地让这种人混进他们之中而不自知,这本身就已经是他们办事不利了。 然出乎意料的是,宗政成这次并没有恼怒,也没有责罚他们,甚至对于那个莫名其妙混进来的人,也没有疾声厉色。 他高高扬了扬下巴,问了一句:“叫什么名字?” 那人低头拱手,依旧不卑不亢:“小人黄寅,参见王爷。” 宗政成微微颔首,又问道:“你刚才说,从越州借道过去?” 黄寅说这句话的时候,大家都没听到。可宗政成一说,众人却全部都听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从越州借道,这家伙简直疯了! 越州的确是个好地方,地处关中,四条要道直通圣元各地,可以说是圣元的交通枢纽亦不为过。 可是! 这么重要的地方,势必有重兵把守。不仅越州厢军是二十四路厢军之中兵力最为强盛的一支,而且因其道路便利,若是想要从旁调遣军队支援,赶到也不过是一天半夜的事。 再来,越州既是圣元的交通枢纽,如此重中之重的位置,势必会派遣一位值得信任的人来此驻守。而岳州总兵陈之焕,一门忠良,全是将帅之才,尤其到了陈之焕这一代,年轻时也是战场上大杀四方的存在。即便现在已经渐渐老了,可实力仍不容小觑。 基于这两点,众人一直没敢把行军路线往这方面想。可又不得不说,从越州借道,真的节约了一大半的时间。 一大半的时间啊,若是把握得当,足够杀入上京,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了。 第177章 杀招,各有各的打算(3) 宗政成之所以注意到这个叫黄寅的话,也是因为他打心底也是想从越州下手的。他喜欢直来直往,可不喜欢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可是当他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当即就被他的第一军师沈守义否决了。 原因嘛,自然是陈之焕不是那么容易买通的人,如果没有买通反倒是被他猜到了他们的意图,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所有人都眼神怪异地看着黄寅,而后冷笑一声,等着看他丢丑。 这种事情他们早就已经细细考虑过了,因为风险太大所以才第一个摒弃不顾,这家伙这时候提这个,要不就是刻意在他们王爷面前显得自己高大上,要么就是无知加白痴。 不管哪种可能,这家伙都愚蠢得无可救药。 听见众人的小声议论,黄寅却并不急着反驳,仍不疾不徐地回宗政成的话:“从越州借道,的确是小人说的。” 宗政成听见他问一句说一句,眼角闪过一丝不耐,有些暴躁地道:“你是个什么想法就直接说好了,可若是糊弄本王,本王可不会轻易饶过你。” “小人不敢。”黄寅又一拱手,欲言又止地看着周围众人。 沈守义知道人多嘴杂,连忙挥手,让众人都出去。 众人原本打算看黄寅笑话的,见沈守义赶人,心下不满,却不得不一甩袖子,胸口堵着一口闷气走了出去。 待屋子里只剩下三个人了,沈守义道:“这下你可以说了。” 黄寅知道宗政成尤为依赖沈守义,将他支开的可能性很低,因此也没在犹豫,直截了当地道:“小人可以说服陈总兵,借道给我们。” 这句话果然引得宗政成和沈守义双双侧目,有些惊诧地望着黄寅。 “此话当真?”宗政成连忙激动地追问。 沈守义却还冷静着,目光在黄寅身上扫看一眼,微抬下巴,说道:“你打算怎么说服陈总兵,能否说一说?” 黄寅微微一笑,道:“其实陈总兵也并没有那么难攻克,盛名在外,其实难副。小人之前与陈总兵有些渊源,也知晓他一些事,若是由小人前去说明,必能成功。” 瞧着黄寅言辞凿凿不像说谎的样子,宗政成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黄寅道:“说服陈总兵只需从两点入手即可。第一,陈总兵之前是亲皇派,是因为在陈家家道中落的时候,是先帝对他有知遇之恩。但是先皇去世之后,陈家就成了无党派人士,只忠于朝廷。至于上面是谁当皇帝,他其实并不关心。” 这一点倒是让宗政成和沈守义都大感意外。 他们原以为皇帝肯将如此重要的越州交到陈之焕的手上,那么陈之焕一定是皇帝的心腹重臣。可现在听这话的意思,那陈之焕并不忠于皇帝,而是忠于朝廷?就算现在上面换了一个皇帝,他也会立马听从新皇帝的命令? 那么若是新皇帝,就是他宗政成呢? 黄寅见两人若有所思的模样,继续说第二点:“这第二点,和陈总兵的儿子有关。陈总兵与陈夫人伉俪情深,陈夫人过世之后,陈总兵就再未续弦,是以膝下只有一子。虽然只有一子,却并不让人省心。陈小公子最喜豪赌,那些被陈总兵拒收的贿赂到最后全都转了个方向,进了陈小公子的口袋。陈小公子也利用他爹的权势,私底下干了不少‘好事’。这些事若是全捅出来,那陈家,可就全完了。” 听黄寅说完,宗政成直接愣住,沈守义目光在黄寅身上又转了一圈,这才收了回来。 怪不得这家伙居然敢信誓旦旦地说能说服陈之焕,若是谁掌握了如此辛密,只怕都能说服越州总兵。 像是知道沈守义心里所想,黄寅又笑了笑:“虽说谁知道这些都可以去说服陈总兵,可是谁又知道陈总兵吃软还是吃硬?若是惹恼了他,他完全可以积极抵御叛军,抵了他儿子的过错。更何况,你们有他儿子的罪证吗?” 沈守义几乎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难道你有?” 如果有,那这家伙,可就太可疑了! 不过是赵王府一个小小的门客,却掌握着一个封疆大吏的罪证,他完全可以去要挟陈之焕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却为何要蛰伏于赵王府当一个不受重视的幕僚? 黄寅脸色冷了下来,面若寒霜地道:“自然有。陈家害得我家破人亡,我也要陈家人不得好死!” 虽然黄寅突然变了脸色,但是沈守义却从他的话语之中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 那么说来,这黄寅是因为和陈之焕有大仇,所以才如此刻意地去搜集陈家小公子的罪证?而这次站出来,也是打算借他们爷的手,替他报仇雪恨? 的确,他一个小小平民要和一个封疆大吏作对,虽然手握重要罪证,但是还没告到上面去,估计就被人截杀在半途了。是以选择韬光养晦,在合适的时候站出来,借更强大的势力扳倒自己的仇人,的确是最正确的做法。 沈守义已经有些相信黄寅的话了,问他道:“既然你和陈总兵是仇人,由你去谈判,不会被认出来吗?” 黄寅摇了摇头:“我当时出门游历躲过一劫,并没有见过他。” “那让你去说服仇人,你不会坏了大事?”沈守义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黄寅道:“还请王爷、沈先生放心,小人有分寸。小人不仅是要陈之焕的性命,还要陈家上下都为我黄家付出同等的代价!所以这一次小人才毛遂自荐,只想替王爷完成此次任务,然后求王爷,为我黄家满门报仇!” 宗政成在一旁听着,早就迫不及待了,直接摆了摆手说:“只要你能成功说服陈之焕借道给本王,一切都好说!” 什么仇不仇的,等他当了皇上,到时候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而且陈家只忠于朝廷,若是他当了皇上,陈家几代人盘根错节积攒下来的势力,也是一股不小的助力。 至于这个叫黄寅的,敷衍敷衍得了,他一个人难道还能翻出天来? 给沈守义打了个眼色,跟了自家王爷那么久的第一军师,自然知道自家爷打的什么主意,当即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是他的安排了。 第178章 遇见,意料之外的人 盛安颜从靖王府门口离开之后,漫步目的地在偌大的上京城晃悠了大半天。到最后天都黑了,她才打算着往她这几天休息的地方走去。 她不想一直麻烦钟子顾,毕竟他是站在莫家那边的,若是被莫家人发现是他救了自己,只怕他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但是于情于理,她今天招呼不打一声就跑出来,这会儿也应该回去跟他说一声的。 可是没想到,她回去的时候,没有见到钟子顾,倒是见到了一个着实大出她意外的人。 而那人,见着她的瞬间,脸上的表情也说不上好。 她讷讷地张大了嘴,看着盛安颜的那一刹,直接震惊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双漂亮的杏目瞪得浑圆,眼睛一眨也不眨,好像看到了不该看的人一般。 的确,以盛安颜已经死去的身份来说,她出现在这里,确实有些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你……”莫语燕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时脑袋混乱,不知道从何说起。 盛安颜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道:“到我房间里去说。” 莫语燕并没有反对,跟着盛安颜上了楼上她的房间。 “参见靖王妃!”进屋的第一件事,莫语燕便朝着盛安颜行了个礼。 盛安颜有些囧囧地望着莫语燕,心说这孩子谁教出来的,这种时间这种地点这种场合,怎么还有人心心念念惦记着行礼的? 她连忙将人拉了起来,在一旁坐下,然后倒了两杯茶,自己喝着一杯,等着莫语燕先开口。 瞧着莫语燕刚刚的样子,显然不知道是自己在这里。可是这种偏僻小店,她莫语燕不可能逛街逛到这里,而且瞧她刚才的样子,应该是刻意等待这里的。 基于以上,可以推断出,莫语燕知道钟子顾藏了一个人在这间客栈里,可是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自己。 莫语燕也喝了一口茶,好像缓过来一些,思忖了片刻,她道:“王妃……怎么会在这里?” 她虽然不知道天牢爆炸这件事,她的姑母父亲二叔“贡献”了多少力量,但是至少从众人的谈论之中她也知道,靖王妃,是在那场爆炸之中被炸死或者被烧死了的。 盛安颜对莫语燕是没有恶感的,一来是因为钟子顾,而来的确因为莫语燕自身是她看莫家唯一顺眼的人了。 叹了口气,她道:“当时情况危急,是钟大人救了我。” 她不能在莫语燕面前叫钟子顾敬之,毕竟人家正室在,她还是得和有妇之夫保持点距离的。 莫语燕听见盛安颜的话,倒是缓和了过来。 至少她确定了一件一直在她心里膈应的事——他家的夫君,并没有瞒着她在外面另结新欢。 至少以盛安颜的身份,不可能跟他夫君有什么过深的关系。 可是转念想一想,若是自家夫君有喜欢的人,那这个人是靖王妃的概率有多大? 莫语燕突地想起中秋宴会那一日了,当时自家夫君好像就是为了救靖王妃,所以才中了招的…… 像是证实了什么一般,莫语燕突地惶恐起来。 她突地后悔了。 她再一次跟着钟子顾到了这里,然后又让人把钟子顾叫了回去,自己再偷偷过来与那人见上一面。 真的,她真的只是想见一见能让他夫君倾心的是怎样的女子,她甚至想过满足自家夫君的愿望愿意退一步两女侍一夫。 可是见到盛安颜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全都乱套了。 她不知道她家的夫君会不会因此跟她翻脸,可是她却知道,靖王妃还活着的事情,她家夫君救下靖王妃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能往外传! 一旦说了出来,那么她家夫君的前程就全毁了,他在莫家努力站稳的根基也全毁了! 瞧见莫语燕脸色有异,盛安颜也有些过意不去。 莫语燕能找到这里来,应该是怀疑自家男人在外面拈花惹草,养了三儿了。而自己,貌似就是那个三儿…… 一想到这里,盛安颜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连忙地道:“你可别胡思乱想啊,我跟钟大人没什么的。只是钟大人以前欠我一点小人情,所以来报恩罢了。而且我这次回来本来就是来告辞的,既然你在这里,那我跟你说了就得了啊,毕竟夫妻本是一体嘛。所以,我能走了吗?” 这幅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倒是让莫语燕有些忍俊不禁。可是笑容到嘴边,她却着实笑不起来了。 一下子藏那么多事在心里,就是想笑都难。 她低着头,小声地道:“我是背着他过来的。若是因为我的缘故,让你离开了,他想必会对我生出间隙的。” “没事儿。”盛安颜从一旁取过纸和笔,“我给他留张字条,然后下去给掌柜的打声招呼。你回去什么也别说,就当你没来过就行了。” 这其实对莫语燕来说,是如今最好的选择。只当从来没来过,所有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都深深埋藏在心底,那么,应该就没事了? “那靖王妃,你要去哪儿?” 盛安颜写好字条,将纸上的墨迹吹干:“我自然有我的去处,你知道了也于你无益。” 话已至此,莫语燕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将字条交给掌柜的,又打过招呼之后,盛安颜便和莫语燕分道扬镳了:“现在夜已经黑了,你能回府去吗?” 莫语燕点点头:“我的人在那边等我。倒是你……” 盛安颜摆了摆手:“我现在是男儿装扮,没事的。” 挥别了莫语燕,盛安颜想了想,还是准备去趟靖王府。 这次她不准备明目张胆地进去,而是打算着不动声色地混进府去。 她太担心小宝儿了,也不知道那小家伙这会儿怎么样了,不看一眼着实不能安心。 然就在她在靖王府的围墙外面想法子的时候,靖王府里,刚刚得以休憩片刻的宗政潋就接到了宫里的密报——那群御医,准备对皇上动手了。 “爷你独揽大权意图篡位的消息一放出去,赵王果然坐不住了!”青山脸上仍旧笑嘻嘻的,可是眼里神情却是说不出的认真,“赵州那边来消息,让那些假御医们尽快动手。黄影那边也成功说服赵王,去跟陈总兵借道了。” 黄影那小子,干事就是干脆利落,这么快就办妥了。 如此一来,这网全面撒开,就待赵王这条大鱼自己往里面钻了。 宗政潋听着这些情绪波动却并不大,只面无表情地一颔首:“如此,那咱们也该进宫了。” 第179章 回府,他有没有发现她 这寒冬腊月的深夜,冷风阴嗖嗖地从人身旁刮过,冷得让人直打哆嗦。 街面上早已没有了人,做生意的小商贩早就回家,路过的商人旅客也找到了地方歇脚,此时此刻,只怕人人都躲在暖烘烘的房间里吃肉喝酒享受生活了。 而此刻还在这寒风凄雨之中孤零零游荡的,除了传说中那卖火柴的小女孩,大抵就只有盛安颜了。 你说还有乞丐?人家好歹还有个乞丐窝呢。 盛安颜蹲在墙角抬起头来,望着那高高的围墙,身体周围仿佛笼罩着黑沉抑郁的黑影,透过那无奈的双眼传递出一个意思:难道老天都要逼她走上一条不归路? 她来这个世界也有些时日了,而且大部分的时间还都是待在靖王府,之前为了能够方便自由出入,这整个王府的偏门侧门甚至狗洞都被她熟悉了个遍。 可是! 如今的靖王府上下护卫得跟铁桶一样,姑且不论正门那里三层外三层的防御了,就是这些后门侧门也全都封了个遍,丫的,竟然连狗洞都给堵了啊! 这还要不要她活了? 没犹豫多久,她就下定了决心——不归路就不归路,反正总要选一条路来走的。 拍拍衣裙站起身来,她闭着眼睛深呼吸,而后乍然睁眼,猛提一口气! 学轻功那么长时间了,她都还没摸索到要点,不过如今之计,不用轻功是肯定翻不过这围墙去了。如果她如之前那般侥幸飞起来又从半中落下去的话……那就只有认命了。 可也许是她的诚心(?)感动了天感动了地,她运功提气之后,瞬间就感觉自己的身子轻了起来,好似漂浮在云朵上似的。 她心下一喜,足尖轻点,一个翻身跃上墙头。 不过墙头倒是遇上了,她却好死不死地用力过猛,直接跳到围墙和一处房屋拐角的犄角旮旯处,卡住了。 揉了揉被撞得有些疼的小蛮腰,盛安颜观察了一下自己的卡位,心说果然人倒霉了喝凉水都会卡牙缝的,这个位置只怕平时刻意塞人都塞不进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完成这个高难度动作的。 所幸这地方很是隐蔽,就算大白天的路过也不定能发现这里,盛安颜暗道一声“倒霉倒霉”,便慢慢开始挪动身体了。 刚挪开一点点,她就不敢再动了,倒不是因为又卡住了,而是,有人来了。 匆匆的脚步声从底下的回廊里传来,听得出,人还不少。 盛安颜僵着身子大气都不敢出,听见那脚步声朝着侧门的方向渐行渐远了,这才撑起身子探出个脑袋来,往那方向看去。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过去,她心中只冒出一个字:靠! 虽然隔了段距离,天还黑着,可是仍不妨碍她辨认出那抹挺拔如松的身影轮廓,和那周身凛然只属于那个男人的气息。 青山和两个影卫在前面开路,他走在中间,身后还跟着一些影卫,行迹匆忙地从侧门出去,好似要去做什么事情。 低调地从侧门出去,又在这种大家都准备睡觉的时间段里,要说不是出去干坏事都没人信。 盛安颜眉毛一竖,想要跟过去看看宗政潋到底去搞什么鬼,想法一出来就立马被她自己给否决了。 就她这半吊子的轻功,要想跟踪宗政潋他们,不是明摆着告诉他们“我在这里你们快来”吗? 然就在这一愣神间,正准备出门的宗政潋突地停住了脚步,一双凤眼斜斜挑开一个弧度,微微侧头,目光遥遥望了过来。 盛安颜赶紧往后靠一些,借着那隐蔽的旮旯,将自己完全隐蔽在黑暗之下。 走在最前面的青山没听见动静,转过身就见自家爷停住了脚步,转过头好像在看什么。 这情况已经不止出现一次了,青山眉心一拧,给一众影卫打了个眼色,让他们提高警惕,谨防有人跟踪。 宗政潋看着青山的举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到最后都没有开口阻止。 在他的感知范围之内,没有人能跟踪他而不被他发现。而在他察觉范围之外,那就是跟踪了也没得不到什么讯息,所以他并不怕谁派人来跟着他。 可是今日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一道熟悉的目光跟随着他的身影,好像……好像她在背后看着他一样。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望着一处地方,那里背着光,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和别处好似没什么不同,却让他有一种想要过去的冲动。 他面朝着那个方向,脚步挪开一步。 青山有些奇怪地看着自家爷,轻声唤了他一声:“爷?” 这声音好似打破了眼前的幻境,让宗政潋一下子从那种熟悉的感觉之中回过神来,脚步一顿。 真是的,这种时候,他的脑袋里怎么全是盛安颜那丫头的身影? 其实以他的势力,在上京城里找个人并不是什么难事。甚至来说,他知道只要紧跟着钟子顾,找出盛安颜是迟早的事。 可是他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圣元上下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对他虎视眈眈,随时随地想要他的性命,他又进行到计划的最关键时刻,如果盛安颜还活着的消息这时候传出来,势必又会引起一片轩然大波。 而在这波涛汹涌之中,他想要按计划行事,又要确保她无虞,的确是件很棘手的事情,毕竟她身上还背着谋害皇后的罪名。 不着痕迹地掩饰脸上的表情,他转了方向,迈步出了侧门:“走。” 如今的情况,只能藉希望于他的计划顺利完成,那他也就能够放心地把她接回来了。 眼看着一行人悄然无息地出了王府,盛安颜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想着刚才宗政潋望过来的目光,她心里一直忐忑着,不知道那家伙是不是发现她了。 不过既然他们离开了,那就是……没发现她? “没发现就好,没发现就好……” 小声地嘟囔了两句,这回再从那地方挪出来,动作就顺利多了。 她一个纵身从屋顶上跳下来,这次轻功倒是没出什么差池,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就跟踩着棉花似的。 盛安颜试着提气跑了两步,那速度飞快,脸庞上刮过的如刀冷风也让她爽得不要不要的。 到底是顶级轻功,她感觉自己好像参悟了一点点,那效果就已经如此显著了。 仗着轻功君今天很给她面子,她几个轻掠,熟门熟路地朝着卿暖阁小宝儿的房间奔去。 第180章 千秋殿,皇上出事了 卿暖阁一向有专人暗中把守,外有影卫,内有月萱影八。 不过因为月萱在天牢里被烧伤,如今正在静心调养,影八虽然身在曹营却心在汉,时不时跑去人家那里想看看她,然又不好意思进去,经常在门外一站就是一夜。 至于影卫,在盛安颜这个卿暖阁名正言顺的正主面前,论哪里有漏洞可钻,谁能比得过她? 一路进卿暖阁都畅通无阻,盛安颜边走边想着:改天一定要把自己来的这条路给堵了,要不然让其他别有居心的人发现怎么办? 这一想,就到了小宝儿的房间门口。 她心心念念想了那么久,可临到这里却停在了门口,伸出手去推门,却好似有些下不去手。 然她却没有迟疑多久,好不容易来一趟,不看看人再走,实在是太亏了。 她轻轻地推开门,悄悄地溜了进去。 摇床里,宗政钰睡得正熟,门窗镂空的缝隙里透过点点月光洒落在那张白白净净的小脸上,那长长的睫毛好扑闪的蝶翅,唇色粉嫩嫩的,细密的贝齿咬着下唇,眉头间微皱,好似有一抹挥散不开的少年愁绪。 盛安颜看着他双手紧握着拳,身体轻轻颤抖着,顿时怜惜地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和脸,想要缓解一下他紧张焦躁的情绪。 可怜的孩子,做恶梦了。 “娘……” 一声呢喃脱口而出,吓了盛安颜一跳。 她紧张地看着小家伙,却见他双眼仍旧紧闭着,估计是梦到她了。 “娘……娘不要走,等我比阿潋还厉害的时候,就换我来保护娘……” 盛安颜只觉得这连日一来所有的郁闷所有的忐忑所有的不安,都在这一句梦话之中消弭干净。 她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伸手轻轻地拍着小家伙:“行了,好好睡觉。好好睡觉才能长个儿,要是长不高,以后还怎么保护娘亲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家伙在梦中听到了她的话,眉心和拳头渐渐舒展,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漏出一个甜甜的笑来,睡觉的呼吸声也开始渐渐平缓。 盛安颜盯着小家伙看了好半天,却到最后都没有叫醒他。 她现在对大家来说不过是个死人了,没权没势没倚仗,就是想要帮小宝儿夺位也力不从心。更何况那权利漩涡波澜诡谲,她一脚踏进去,只怕还没有什么作为,就瞬间淹没在那吃人的泥沼里,更遑论是小宝儿了。 想想,到底还是她太弱了。 暂时给不了小宝儿最基本的保障,也因此她并没有打算带他离开靖王府。她虽不能肯定宗政潋会不会当皇上,但她能肯定的是,那家伙绝对不会对小宝儿下杀手,这也算她唯一欣慰的地方了。 寅时三刻,盛安颜给小宝儿掖好被子,起身,一如来时一样,静悄悄地走了出去,带上门。 既然来都来了,她顺道去了自己的房间,将藏得隐蔽的《毒物天论》和那本速成轻功拿出来揣在怀里,这才照着原路出了王府去。 这边盛安颜为了躲影卫躲得胆战心惊,那边千秋殿里也是一夜的不太平。 去赵州被宗政成掉包的那帮御医费尽了心思,在送进千秋殿的药里悄悄动了手脚,准备一击必中,置奄奄一息随时嗝屁的皇帝于死地。 在他们抑制不住的激动和狂热的眼神之中,下了毒药的药汤被宫人验过毒之后送进了千秋殿里。 却不想那碗药根本没来得及喝,就兜兜转转,被人送到了宗政潋的手上。 他拿着骨瓷的汤勺轻轻地在漆黑的药汤里搅拌了一下,唇角一抹讥诮顿起:“没将毒药下在药里,而是直接抹在汤匙上,就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了吗?” 那未免也太过天真了! “继续。”他将汤匙随手一丢,面色淡淡地,眸中却如海浪波涛,无尽汹涌。 青山得了命令,立马通知下去。 就见千秋殿这段时间一直紧闭的大门突地打开,无数宫人面色严肃进进出出,不消一会儿,太医院的院正和几个最厉害御医全部急匆匆地赶到了千秋殿的门口,进去了之后就再没出来。 虽然没有人往外传出一个字,可是看着眼前的情景,是个什么情况已经一目了然了。 皇上,出事了。 “我们……我们得手了!” 来通报的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眼睛里的兴奋,却明明白白地透露着他们已经成功的讯息。 那群伪御医们听到这个消息,只恨不得立马冲去千秋殿门口看个究竟。 不过他们没机会了,很快御林军就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虽然速度比他们想象得要快,却也在意料之中。 他们谁也没有反抗,却所有人都同时端起了桌子上放着的酒杯。 “不好,快抓住他们,他们要自尽!” 御林军动作快,却还是没阻止那些伪御医们自尽的速度,毒药入口即溶,他们知道自己逃不掉,就决计不会让自己御林军的手中。那些御林军还好说,可宗政潋的手里却有几个极有手腕的人,对审讯犯人很有一套,无论是谁都能套出话来。可是对于死人,他们总没辙了。 等御林军叫了宗政潋和御医过来的时候,所有的伪御医都已经死翘翘了,一旁的御林军统回禀过情况之后,就立在一旁,好似有点心不在焉。他时不时地抬起头来看宗政潋一眼,欲言又止。 宗政潋随意扫看了那些人的尸首一眼,并没在意。瞧见御林军统领在看他,他也抬眼回看过去,问道:“还有事要说?” 御林军统领周知当初能进御林军,可以说多亏了宗政潋。对于这个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大恩人,他一向敬重有加的,即便听到人人都在说他要谋朝篡位,可他总觉得,像靖王这种人,如果想当皇帝,自然有更直接的手段,万万不会还没登基就将自己搞得遗臭万年的。 可是这一次,他彷徨了,他犹豫了,他迟疑了。 望着宗政潋看着他的坦然眼神,他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开了口。 【作者题外话】:中午之前应该还有三章,记得来看哟,ua~~ 第181章 聪明人,一点就透 “这几个御医都是假的,我们在他们脸上发现了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人皮面具。他们这次混进宫的目的,应该就是谋害皇上。” 周知一边如实陈述,一边悄悄抬头看着宗政潋。瞧着他神情与刚才好似并没有什么不同,心里隐隐升起一股希冀——或许事情,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还有呢?”宗政潋依旧看着他,好似不满他只说了这些。 原本心里还有一丝犹豫的,听见这话,周知顿时鼓起了勇气,说道:“属下让人拆了这几个假御医的衣袍,想要看看能否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没想到还真找到了,我们在他们衣服的里子面的衣角上,发现了黑风营的标志。” 黑风营代表着什么,想必任何一个人都再是清楚不过。 周知一口气说完之后就有些隐隐后悔了,如果靖王是被人陷害的,他这不是凑过去自找不愉快吗?如果靖王真的……真的这么做了,他这么说不是给谋害君王的罪犯通风报信吗? 他眼睑动了动,小心翼翼地偷偷瞧着宗政潋。 宗政潋听到这话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情绪,反倒是淡淡地笑了起来:“难为周统领这么认真负责了。” 周知一时语竭。 这算夸他还是贬他? 那他下一步,是不是该请靖王配合着将这起刺杀事件调查一下? 如今千秋殿防备得跟铁桶似的,他这个御林军统领也不能靠近一步,是以皇上如今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 若说靖王宗政潋以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么如今,可能连那一人都不复存在了。 周知是个识时务的人,这时候他最应该做的,是将他手欠发现的对宗政潋不利的证据,想方设法盖过去。 正想着呢,就见一直跟在宗政潋身边那叫青山的侍卫朝着他走了过来,似笑非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周统领认真负责,发现了谋杀皇上的幕后真凶,就等着升官发财。” 周知这时候额上冷汗涔涔,也知道自己刚刚鲁莽了。 那种似是而非的证据悄悄地销毁就好了,他不该堂而皇之地当着人家的面说出来,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他连忙赔笑道:“青山大人说哪里的话?那黑风营的标志,一看就是有人用来陷害靖王殿下的。靖王殿下为国为民的劳苦用心圣元上下路人皆知,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呢?请您务必转告靖王殿下,就说属下一定会尽快抓住真凶,还靖王殿下一个清白的!” 说完,他立马摆出一张正义脸,以显示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多么认真严肃。 青山有些讶然地瞧着他:“为什么你觉得这是有人陷害咱们爷的?” 周知有些没听明白:“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青山摊了摊手,“证据都在这里了,这不摆明了就是咱们爷做的么?” “……” 周知顿觉这黑沉沉无一点星光的黑夜,也会突地闪过一道旱天雷,且恰好劈在他头上的。 还没等他问明白,就见青山揉了揉眉心往回走:“哎呀,皇帝被人毒死了可是大事啊,怎么才能瞒住别人啊。” 周知目光囧囧地目送着青山走到宗政潋的身边,和他说了几句。宗政潋点了点头,目光回扫了他一眼,而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宗政潋那一眼说平常也不平常,说深意也不深意,可周知被那目光一扫,灵台却陡然清光一乍,瞬间开了窍。 旁边手下还在纳闷:“统领,你说靖王殿下是不是被靖王妃的遇害刺激惨了?这做的事一件比一件惊天动地,一件比一件诡异猖狂了,也不知道靖王殿下是怎么想的。” 再照这么下去,迟早会激起民怨的。 周知却一扫刚才的胆战心惊,脸上还有心思露出一个笑来,扫看了自家属下一眼:“你若知道人家是想的,那当王爷的就是你了。” 那属下脸上一阵煞白,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听到才小声道:“统领就别折煞属下的了。” 刚才这话要给别人听去,可是要杀头的! 周知倒是没空跟人贫嘴,细想了一下宗政潋和青山刚才说的那几句话,而后招来人,附在他们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听到他话的几人都不由瞪大了眼睛,明显有些不敢置信。周知也没解释太多,挥手道:“去照做。” 虽已是半夜,可宗政潋坐在御书房的高座之上,却无一点睡意。 他一手随意搭着,一手靠在宝座扶手上撑着额头,即便强大如他,此刻也被心里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堆满。 他想着临出门的时候,那熟悉的异样的感觉,总觉得她好像回来了。 一旁,青山比他还没睡意,正兴致勃勃地说着:“那周统领倒是个一点就通的通透人儿,也不枉当时爷你提携了他一把。” 宗政潋没空理睬青山的话语,只觉得心中那股感觉越来越重,重得让他有些坐立不安。 青山说得兴起:“赵王也真是的,想要栽赃陷害也不知道弄高明一点,什么衣服内里绣标志什么的,真的是太假了啊!不过好在证据是由周统领发现的,由他说出去的话,多少能让人信几分。” 那些人不是说他们爷要谋害皇上谋朝篡位吗?也不知道他们如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会不会激动得从椅子上摔下来。 “还有……” 青山还想说什么,就见宗政潋“噌”地站了起来,狠狠地握拳,而后如一道风,快步出门。 “哎爷,您去哪儿?”青山有些发愣,却又很快回过神来跟了出去。 原本他们爷是打算留在宫里,静候明天狂卷而来的疾风骤雨的,可天都快亮了,他们爷这时候出去,所为何事? 难道还有什么事,比他们谋算了那么久的计划还重要? 宗政潋没打算惊动任何人,是以几个轻功纵掠,直奔靖王府而去。 等青山气喘吁吁到达靖王府的时候,宗政潋已经迈步进了卿暖阁的院门,只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第182章 宗政潋,处境堪忧? 入了卿暖阁,宗政潋几乎想也不想,直奔宗政钰的房间而去。 若说这靖王府还有什么值得盛安颜挂念的,那首当其冲的,非小宝儿莫属。 想到这个,为什么心里突然有些酸酸的呢? 这个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灰色的光线里,已经隐约能看得到事物的轮廓了。 宗政潋推开门,眼睛就落在了宗政钰的身上。 他醒着,就坐在摇床里,一双眼睛在这样模糊的光线下,却黑瞋瞋的,亮得惊人。 不等开口问,他就欣喜地开口:“娘亲来看我了!” 果然! 宗政潋听到这话却立马沉了脸,紧握的拳头捶了一旁的门框。 他的感觉是对的,那丫头果然回来过! 该死的,他不知道该后悔自己当时没有把她揪出来,还是懊恼那丫头回来了也不来找她?! 宗政钰满心欢喜同宗政潋分享自己的喜悦,却看到他貌似不太高兴? 他咬了咬唇角,犹豫了一下,才道:“阿潋,如果你也想娘亲了,我就勉为其难地让你也梦见她好了。” “梦见她?”宗政潋听到这话微微一愣,抬起头看向宗政钰,却见那小家伙低垂着头,四周萦绕着失落的情绪。 他转念就明白过来,轻声地叹了口气,走了过去,将小家伙搂在怀里:“她在梦里,对你说什么了?” 宗政钰抱着宗政潋,将脑袋埋在他的胸怀里,闷闷地道:“娘说,要我好好睡觉,好好睡觉才能长个儿,才能保护她。” 宗政潋揉了揉他的脑袋:“那就好好听你娘的话。” “嗯。”宗政钰重重地点头。 从卿暖阁里出来,宗政潋也不知道自己此刻那怪异的心情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只觉得心里好像塞了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乱麻,又好像晃晃悠悠陡然空白一片似的。 他以为她回来的了的期待,他知道她偷偷来看小宝儿却不找他的愤怒和吃味,他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梦时的失落与茫然,都好像一捆绳索,紧紧地束缚着他。 为了这种事伤脑筋着实不是他的风格,他暗骂一句“该死”,心想着明天就让人把她接回来,管他谁想动歪心思,他宗政潋,难道连一个女人都护不住? 至于为什么会产生这些怪异的情绪,他又何必去追根究底? 刚出卿暖阁的门,就见影八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好似有事禀告。 宗政潋忙着赶回宫里,却也停留了一瞬,问道:“何事?” 影八低着头,道:“王妃回来过。” 宗政潋感觉自己脚步一晃,却捕捉痕迹地掩藏所有情绪表露的痕迹,回转过头去问:“你怎么知道的?” 影八回道:“王妃的房间被人动过,所有东西都没丢,只毒尊拿给王妃的那两本书不见了。” 好!好!好! 宗政潋狠狠握起拳头,脸上好像罩了一层黑云,只让人看到他咬牙切齿的凶悍模样,好似一头要吃人的野兽。 青山原本想过去提醒自家爷马上要天亮了,宫里还有一大堆事情呢,可是看着那一团逐渐燃烧旺盛的怒火,他决定还是不过去当炮灰了。 宗政潋突地觉得自己刚才各种情绪轮转的时候好像一个傻子,那臭丫头分明是玩得兴起,连他都耍起来了! 怎么?偷偷跑进王府又偷偷跑出去,她以为在他眼皮子底下作怪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挖!”宗政潋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个字,语气重得如一块千斤巨石。 影八没想到他一句话竟会引起自家爷那么大的反应,被那滔天气势压得脖子一缩,却还不忘尽职尽责地问道:“挖什么?” “挖地三尺,挖空皇城,挖遍上京,本王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十二个时辰之内,本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甩下一句话,宗政潋头也不回地出了王府。 青山一边替接了这个任务的影八默哀,一边替朝中的大臣们默哀。他们王爷难得这么生气,这要谁那么不长眼站出来触他霉头,想来是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盛安颜从靖王府出来,眼瞧着天光渐亮,又看街道上小商小贩都支起了摊子,便想着先吃点东西,然后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可这东西还没吃两口呢,她就在听到那漫天纷飞的消息之中,呆住了,愣住了,连最喜欢的吃东西也没吃了。 耳边不断传来的消息冲击着她的耳朵—— “你们听说了吗?昨天有一伙假御医给皇上下毒,把皇上给毒死了!” “这消息都传遍满大街了,谁不知道?听说啊,那些假御医是靖王殿下的人马呢。” “这你也知道?瞎猜的。” “谁瞎猜了?是御林军的周统领亲自找到的证据!不过现在靖王在朝中一手遮天,周统领不得已,才将证据掩盖下去的。” “听说周统领为人很正直啊。” “正直有个屁用?顶得上锦绣前途?他要乘此机会抱住靖王大腿,说不定就是开国功臣了。” “喂喂喂,你们别越说越过分啊,这皇上遇害的事还没个谱呢,宫里也没贴告示出来,你们乱嚼舌根子,小心被抓起来!” “嘁,一看你就什么都不懂。皇上遇害的事情怎么能现在捅出来?当然是现秘而不发,等靖王十拿九稳了再宣告天下啊。” “哟,那你懂得还挺多的?” “他哪懂这些啊,这些话是周统领的几个士官喝花酒的时候无意识说出来的,怡红院那几个嘴不把门的,立马就给宣扬出去了。” 然后这一传十,十传百,竟没过多久,就到了路人皆知的地步! 盛安颜再没心思吃东西了,亏她刚才还有闲心在这儿等了小半个时辰,就为了吃碗热腾腾的馄饨,如今就是山珍海味满汉全席摆在她面前也没胃口了。 她想到昨天晚上那个时间点带着人出门的宗政潋,心中有些忐忑——别真是去干什么坏事了? 一路走,一路的人都在议论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对于皇帝死没死、靖王是不是凶手,大家都分成两拨,讨论得十分热烈。 盛安颜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些消息,就又被一劲爆消息传来——文武百官齐聚千秋殿,求见圣上一面! 看来,连朝中各位大人都起了怀疑,这坊间流言,也不像是空穴来风了。 那宗政潋,岂不是处境堪忧? 第183章 百官齐跪,求见圣上 寒冬腊月并不是一个怡人的季节,那夹杂着割人利刃的寒风呼啸而过的时候,刮得人的脸上都好像起了裂痕。 宽大加厚的朝服加了里子和毛领,可好像仍旧有冷风无孔不入地钻进身体,从脚底寒到骨骸,从躯干凉到四肢。 钟子顾俯首叩地静默不语,却也感觉压着的一双小腿渐渐地麻了起来,双手撑着那刻着云纹的地砖,十指早已被冻得通红麻木。 在他旁边,还有无数像他一样跪着的人。众人按照官阶大小分成数排,齐刷刷地跪在千秋殿的门口,气氛沉滞得好像他们是墓里陪葬的泥俑。 他垂下眼睑,想着那一晚上就传遍上京的谣言,心中暗暗有些心惊。 若说最开始这一切不过是皇上和宗政潋联手设套的话,那么到今天早上为止,他所想的一切都颠覆他的认知。 如果皇上真的驾崩了,那不就意味着,他所设想的一切都是假的了? 今日一早,几个阁老和六部尚书全都齐聚丞相府,莫平乾也将之前所有的顾虑都抛诸脑后,同众人联合起来,导演了眼前这百官齐跪的一出。 钟子顾这次没有再劝说什么,这时候他若是再唱反调,不仅不会让莫家兄弟回心转意,也会让他们怀疑自己的居心,得不偿失。 如今莫家兄弟最是着急,皇后被软禁着,若是这时候皇帝驾崩了,那么皇后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他们莫家经不起这样的打击。 他对莫家没什么感情,是存是灭于他并没有什么要紧,充其量代表着他以后是踩着几块石头上去而已。今早被莫平乾叫着一起来的时候,他心里已经开始思虑周全的退路了。 只是原本打算去看盛安颜的,这事一出,他估计得被绊住好一会儿了。而且昨天他被人引开,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找到那间小客栈去。 就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百官之中突地发生了一场小小的骚动。他连忙回神去瞧个究竟,就见不远处,那个气势出众风华卓绝的男人,正迈着闲适的步子,如优雅的王者在巡视自己的领地,闲庭信步而来。 钟子顾背脊一僵,四周的声音也渐渐地小了起来。 宗政潋此人,气场太过强大。 跪在文武百官前面领头的,正是右相莫平乾。至于左相陈济舟,他前两天突然发病瘫痪在床,现在连话都说不了,来了也是白来。 瞧见宗政潋没事人儿似的朝他们走过来,莫平乾气得直咬牙。 要不是他们没办法进千秋殿,他们又何苦在这里苦苦等候着? 可他们那么多人跪在这里,他宗政潋却不管不问地把他们晾在这儿,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真的以为,他可以和满朝文武作对吗?! 哼,以前还觉得宗政潋是个聪明人,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等他将所有人都得罪个遍,他就是当了皇帝又如何?没有人听他的,被推翻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心里再不爽,莫平乾都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不想在这场交锋之中先撕破脸落下风。 可还没等他开口,就见宗政潋已经走了过来,正站在他的前面,语带戏谑地道:“莫相这是做什么?一来就给本王行那么大的礼,本王可消受不起。” 莫平乾差点没想骂人! 他们跪的地方是朝向千秋殿方向的,就算要跪,也是跪的皇上,他宗政潋就算是个王爷,可也没资格受他们这份大礼! 莫平乾仍旧跪着,只双手抱拳,朝右上方一拱,傲气地道:“我们跪的是皇上!” 宗政潋凤眼轻挑,唇角笑开:“那你们就继续跪着。不过要等皇上来叫你们平身,得等些时候了。” 说着,他就要走。 莫平坤一见宗政潋要走,顿时怒然竖眉:“靖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宗政潋有些奇怪地看向他:“难道莫太师听不懂人话?” 莫平坤气结。 他当然知道宗政潋说的是什么意思,可皇上是生是死还未可知,他们若是跪在这里等皇上叫平身,那得等到何年何月去? 可偏偏他家大哥说他们跪的是皇上,旁人也没资格让他们起来啊! 莫平乾稍稍冷静一些,没忘记他们此行的目的:“靖王殿下,皇上病重数日,如今病情如何,可否告知?国不可一日无君,我等久不见皇上病症有所起色,心中焦急万分。还请靖王能准许我等,求见皇上一面。” 宗政潋想也未想,直接甩袖,不耐地道:“皇上的病需要静心调养,你们就不要在这里打扰皇上养病了,都回去。” “靖王!”莫平乾的语气重了一下,微眯着双眼咬牙道,“靖王殿下可知如今百姓之间流传着什么谣言?” 宗政潋面色淡淡地一声冷哼:“莫相都说是谣言了,本王又何必知道那些没用的东西?” 莫平乾连忙深呼吸深呼吸,生怕自己被宗政潋给气死了。 他忍了又忍,这才平静说道:“谣言说,皇上已经驾崩。如今此谣言已经弄得圣元上下人心惶惶,还请靖王殿下让我等见皇上一面,粉碎民间谣言,以免动了圣元的根基。” 这都扯上民生社稷、圣元根基了,宗政潋的表情停滞了一下,却在众人以为有希望的时候,陡然冷了脸:“胡说八道!皇上还好好在千秋殿养病,莫相说皇上驾崩,莫非是在诅咒皇上?” 莫平乾差点没喊冤枉,他只是陈述事实,怎么就成诅咒皇上了? 宗政潋压根没给他反驳的时机,冷冷道:“看来莫相已经有些老糊涂了,连说话都不经脑子了。这要是皇上在,非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不过如今圣元正在危急关头,莫相是朝廷之栋梁,还请谨言慎行,杜绝谣言,给文武百官树立一个正确的榜样才是。” 莫平乾嘴角一抽。 难道这时候他还该多谢宗政潋放过他了? 宗政潋说完这话没再看他,而是抬眼扫了跪在地上的众人一眼:“皇上病重,不宜见人,你们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圣元的朝廷,不养闲人!” 【作者题外话】:今天的更新的确出了点小问题,对td和其他苦苦等更新的亲们,阿月说声抱歉,阿月以盛安颜发四,明天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若出现了,乃们虐女主就好~~咳咳 第184章 雷霆手段,强势镇压 即便是莫家兄弟带着文武百官闹了这么一出,可到最后,他们还是谁也没有得见皇上一面。 宗政潋太过强势,莫家兄弟和一众阁老尚书们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在这档口把自己送出去给别人当枪使,是以早就在来的时候选了几个初出茅庐的小官员,对宗政潋进行毫不留情的口诛笔伐。 很多大家心知肚明却没办法说出口的话,都在那几个口无遮拦的小官员口中直白地表达出来,包括皇上的病重,包括宗政潋的专权。 最后,一小官员一掸身上青色官袍,冷笑一声,说道:“靖王殿下,莫不是真如传言所说,您真的要当皇上?” 这句话也算是这次百官齐跪最重要的目的之一,当着众人的面直接问宗政潋,他若回答“是”,那就坐实了这段时间大家的猜测,若是回答“不是”,那也就相当于在大家面前立了誓,日后要是反悔,也少不了失无数人心、引无数非议。 宗政潋扯起嘴角一笑,目中全是冷意:“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至少本王现在还是圣元的王爷,你是什么东西,敢用这种语气跟本王说话?” 当真,猖狂至极。 这话刚落,那小官员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旁边突地多了两人,架着他直接离开来的千秋殿,根本不容他丝毫反抗的余地。 众人听着宗政潋那张狂的话语还没回过神,就被他如此直接的手段给愣在原地。 宗政潋扫视他们一眼,玩味一笑:“本王好好说话没人听,难道是因为你们都喜欢被人拖着出去?真是奇怪的爱好呢。” 一众文武百官被那笑笑得浑身一个哆嗦。 谁喜欢被拖出去啊! “我好像想起来,衙门里的公文还没处理完。” “你不说我还忘记了,今年的粮税还没有清查呢。” “正好,我也有事,一起走?” “一起走,一起走……” 宗政潋说话从来说一不二,那些久在官场混的老油条们可没打算在这种时候得罪他,把自己交代在这里。也因此陆陆续续地都起了身,朝宗政潋和莫平乾方向一拱手,默默地就退了下去。 原本跪成一片的文武百官们,很快就离开了一大半,还有些迟疑着两头观望,好像在想着依靠哪一边。 宗政潋看着莫平乾他们没动静,眼角含笑望向一众阁老六部尚书:“莫相要等皇上过来,你们也要等?” 众人一听这话赶紧起身。 笑话,他们一把老骨头了,再跪下去双腿都得废了,再等不知道还在不在的皇上过来,他们还要不要他们这条命了? 莫平坤此刻也站了起来,揉了揉自己发麻的膝盖。 他想伸手去扶起自家大哥,可看着站在一旁的宗政潋,他那双手到底没伸过去。 莫平乾梗着脖子望着宗政潋,不肯软口说句好话。 他就不信了,这家伙莫非还能真让他在这里一直跪下去不成? 虽然宗政潋很想那么做,却到底没在这时候继续吸引仇恨,挥了挥手道:“莫相快起身,地上凉,想来皇上也不想醒来就听到自己肱骨之臣病倒在千秋殿门口的消息。有什么事,等皇上醒了再说。” “那还得多谢靖王体谅了。”莫平乾由着莫平坤将自己扶了起来,愤愤地瞪了宗政潋一眼,眼中全是一片恶狠狠地冰冷。 宗政潋锐利的眉眼飞扬,笑意不减:“好说。” “走!”莫平乾再不纠缠,转过身,头也没回地离开此地。 只是跪麻的双腿走路一瘸一瘸的,到底还是让他失了几分风度,显得狼狈不已。 钟子顾走在最后,走了几步之后,他回过头来看向宗政潋,微微地眯起了眼。 待所有人离去,宗政潋看着已经被清空的广场,唇边笑意淡了下来,推门,进入了千秋殿内。 坤宁宫里。 莫清欢躺在铺着狐皮毛毯的摇椅上,由着玉柳给她按揉着肩膀。 她如今虽被软禁在了坤宁宫里,却也不是对宫中情况一无所知。到底当了那么久的皇后,在这皇宫里,她也有她的手段。 听到千秋殿前,宗政潋雷霆手段强势镇压文武百官的消息,她双眼为眯,眼线被拉得极长,看起来分外冷艳。 “宗政潋啊宗政潋,你可真是让人越来越搞不懂了。兵不血刃的康庄大道你不走,非得踏着万人的尸骨上位,难道让你服一句软,就真的那么难?” 明明只要有她手里的东西,他登上皇位不过是顺其自然的事。可是那家伙宁愿背负千古骂名,也不远接受她的提议。 真是,固执又讨厌的男人。 又想到今日她两个哥哥和宗政潋的争锋相对,她的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有些头疼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传位诏书的事情,她事先并没有跟莫家通气,也免了她两个哥哥打什么歪主意。可若是照此情况下去,莫家与宗政潋继续交恶,关系也只会越来越恶劣,她反倒是不太好做了。 想一想,她还是该早点想办法将情况给自己的大哥二哥知道才是。毕竟,只要有那一纸圣旨在手,她不定就会输。 文武百官被宗政潋强势镇压,说没怨气是不可能的,私下也各自有了打算,小动作不断。 圣元被宗政潋搅成了一滩浑水,那么自然就会有想要浑水摸鱼的人。一时选择阵营的人有,拉帮结派的人有,四处奔走的人有,也不过是想为自己未来谋个好一点的前途而已。 而就在朝廷一片混乱之中,宗政成的大部队人马也从赵州出发,途径越州,踏上了通往上京的大道。 黄寅信誓旦旦地毛遂自荐,果不其然说服了越州总兵陈之焕,让他同意借道。 一旦过了严密防守的越州,往后去的一路就再没有厢军驻扎,有的也不过是一些州府的地方军,完全不堪一击。很多地方做主的官员甚至连反抗一下都懒得,直接投降,放任他们通过。 也正因为如此顺利,赵王的大部队也以势如破竹的速度,气势汹汹地一路向着上京城杀过来。 第185章 那丫头,准备一走了之? 而彼时,浪费了十二个时辰却一无所获的影八正在向宗政潋请罪。 “钟子顾安顿王妃的地方已经找到了,可惜我们晚去了一步,王妃昨天晚上就已经离开了,是以……” 没有谁知道他们王妃,这个时间到底在哪儿。 宗政潋这会儿已经接到了赵王动兵的消息,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他心里到底是松了口气。否则再任由朝廷之上这么乱下去,到最后能不能如愿收尾可就不一定了。 然听到影八说找不到盛安颜,他伸手捏了捏眉心,突地发现,这竟是件比赵王造反还让他棘手的事情。 她是昨天晚上离开的,也是昨天晚上来的靖王府,宗政潋倏地眯眼咬牙,眸泛寒光。 那丫头,不会打算一走了之! 如今对于其他人来说,盛安颜早已在天牢之中被炸死,成了死人。她若是想离开靖王府,这无疑是个最好的时机。 昨天晚上偷偷跑来看小宝儿,却又在被人发现之前悄悄离去,而后连钟子顾安顿她的客栈也不回了,这不是想一走了之是什么?! 一旦心中有了想法,那所有的猜想都往上面靠拢。 宗政潋不知为何,突地站起身来回踱步,神情有些烦躁起来。 青山看着自家爷那模样,忍不住瞪了影八一眼——让你乱说话。 影八有些无辜——他是来请罪的啊。 青山一个眼刀甩了过去——不管,你自己闯的祸,自己收拾烂摊子。 影八“咕噜”一声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对了爷,我们今天在找王妃的时候,发现还有一行人也在寻找王妃。看那情况,应该是五爷的人。” “老五?”宗政潋脚步一停,顿觉头疼。 这家伙真是不肯消停一点,随时随地都想要来横插一脚。而且就连他也知道盛安颜没死了,那不敢保证还有其他谁也知道。 而这时候那臭丫头还不知所谓地在外面乱逛,若是落在别有用心的人手里,岂不是又是个问题? 宗政潋周身都像笼罩在一团黑雾之中,走到哪儿,哪儿的温度顿时能下降得比外面的寒风凛冽更冷几度。 青山是知道他们爷的,他们爷难得生一回气,只要一生气,就注定有人要倒霉了。 人找不到,只有继续找。 至于那五爷的人马,用他们爷的话来说,遇见了,就别让他们再走了。 赵王那边的行军情况每日一报,黄影本就是负责情报一块的,他打入了敌人内部,自然将一切情况全部摸得一清二楚。 宗政潋得到情报也不慌,慢悠悠地静候着赵王的到来。那眼中隐隐藏着的利光,好似一只正蛰伏着等待猎物的猛兽。 而此刻朝廷之中的许多官员也陆陆续续地得到了风声,那些被宗政潋整治惨了的、或者把宗政潋得罪惨了的人们,都纷纷在暗中向赵王抛出了橄榄枝。宗政成还没入上京呢,就又网罗了一大批的势力。 莫家也有些蠢蠢欲动,正想着要不要投桃报李的时候,就接到了宫里莫清欢让人送出的消息。 “什么?小妹已经拿到了传位诏书?!”莫平坤惊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脸上全是不敢置信,“那人还是靖王?!” 莫平乾显然也有些接受无能,听完这消息沉默在那里,好久没有说话。 钟子顾也有片刻的意外,但是联想到之前莫清欢传回来的消息和所作所为,他转念就想明白了一切。 只怕莫清欢之前之所以敢对盛安颜动手,就是因为手里有了这个凭仗。她能助宗政潋登基,自然不惧宗政潋能把她怎么样。 可既然皇后手里有传位诏书,那么宗政潋又何必多此一举,闹出那么多不必要的事情出来呢? 钟子顾觉得有什么被忽略的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那速度太快,让他没能抓住尾巴。 莫家上下本是一体,如果莫清欢要力挺靖王,那他们断无支持赵王的道理。 可是如今靖王是众矢之的,赵王打着清君侧的名义,颇得人心,他们若是选择失误,可就要赔上整个莫家了。 莫平乾渐渐平复心情,虽然对宗政潋颇有微词,可他还是站在了莫清欢这边:“小妹既然有传位诏书,而靖王还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那么赵王清君侧诛逆贼的名义可就站不住脚了。” 莫平坤有些迟疑:“可是现在朝廷上下对靖王怨声载道,相比之下,赵王好像更得人心。” 莫平乾摇了摇头,不可置否:“赵王此人,刚愎自用,行事莽撞,并不是守江山的料。论带兵打仗他还有两把刷子,却也赶不上靖王。论治国天下,那他更比靖王、甚至燕王都差得远了,又加之心胸狭隘,在他手下,日子不定好过。” “可他有兵啊!”莫平坤说到这里就激动起来,“十来万的人马,赵王居然藏得那么好,这些年来没有露一点风声,这不是能间接地说明他也是一个能伸能屈隐忍勃发的人物?” 莫平乾白了自家二弟一眼:“且不论远在千里之外的黑风营,就是上京城的京畿军和御林军,你以为他们是吃素的?如今皇上病重,靖王为尊,上京城的所有人马,可都全归他调遣。” “话虽这么说……”莫平坤顿了一下,语气微沉,“那三弟的仇,就不报了?” 他之所以比较倾向于赵王,不过是因为赵王封王之后就立马前往了封地,与莫家交锋甚少,基本上没什么过节。 可与靖王宗政潋,他们的过节可就太多了,不说朝廷之上处处针对,就说他们三弟的事、软禁皇后的事、千秋殿前给莫平乾下马威的事,哪件事提起来不让人恨得牙痒痒? 如今的情况,竟要让他们莫家与宗政潋站在同一战线上,这不是存心给他们找难受吗? 莫平乾听到莫平坤的话也是一愣,半晌,他叹了口气,抬眼扫向钟子顾:“敬之说呢?咱们站在哪一边?” 钟子顾心里早有想法,很是肯定地道:“靖王。” 虽然他一时还没想明白宗政潋到底要搞什么鬼,可是在千秋殿前,他看着那个男人云淡风轻而来,却透着让人胆寒的威压,他就明白,如果可以,永远都不要和那个男人作对。 莫平坤听到这话欲言又止,莫平乾却没直接回答,顿了片刻,才缓缓道:“容我再想想。” 第186章 潜伏,混进奇怪队伍 盛安颜这会儿还不知道影八他们为了找她,只差没把上京翻了个底朝天。 她在听到宗政潋镇压了文武百官面见皇上的请求之后,便立马出了城,在一处小村庄安顿下来。 不是她不关心朝中变化、宗政潋的处境,而是因为身为一个弱女子,她实在需要一些东西来防身。也因此,她准备照着《毒物天论》里的方子,配些高大上的毒药解药迷药放在身上。 可惜药方有了,里面的很多药材却不好找,稍有毒性的药物,各大药堂都会要求出示大夫的药方,并且限量买入,那点量,着实不够用。 她有些后悔地想,当时连自己房间都去了,怎么就没想着顺道拐回小药房去顺手拿两瓶出来呢? 事已至此,总不能再回去一趟,是以她才干脆出了城,自己去采了一些药,也在村子里向村民们收购了一些,这才勉强准备齐当。 将防身的药全配好之后,盛安颜便动身回城。却不想才刚到上京城的城门口,就见那里守城的士兵比平常更多了好几倍,路过的商贩旅客正排着长队,等一一检查过之后才能进入。 盛安颜有些懵,忙抓住一路人问说:“老兄,怎么回事这是?” 那路人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啊。最近上京城的守卫一下就加强了,街上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而且只许进不许出,可能是在抓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谢谢啊。”盛安颜道了谢,踮着脚尖朝前面张望。 见这排查阵势,她一开始有些怀疑宗政潋已经知道她没死,所以正派人四处找她。可是看着那些守城的士兵只检查进城的人是否携带危险物品,却并没有看脸的时候,她又摇头把这可能性给否决了。 全城加强警戒,这么大的手笔,应该是出什么大事了。 要想混进城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她身上带的那些毒药若是被搜出来,那她这几天就白忙活了。 她也没急着进城,又兼之有些饿了,干脆就在城外的茶棚里要了一屉小笼包子,一边吃一边喝着热茶。 随寒冬将近,天气也日渐阴冷了,可大茶棚的生意却还是热火朝天的。这一大半,还得归功于上京城的全城警戒,那些人排队排得饿了,干脆跑过来先吃点东西再说了。 盛安颜的左手边是两个是丝绸商人,一边埋怨着生意的不景气,一边话着家常。 在她右手边的,是三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小商贩,旁边放着几个酒桶,明显是赶来上京卖酒的。 四周人来人往,她也没空注意别人太多,可是目光多在那卖酒三人的身上停留了一瞬,她却发现了一丝不寻常。 按说几个人在一起,除非是哑巴,否则就算是陌生人凑一块儿,也会彼此寒暄两句。放眼望去,谁不是三三两两地凑一块儿说着闲话? 可这三人,一直都安静地吃着东西,谁也没开口说上一句,本来穿着打扮并无什么异常,这一看,这一方的冷清却在一片喧闹之中显得突兀起来。 盛安颜一边和旁边的两个丝绸商人接两句话,一边偷偷拿眼打量着那三人。 那三人快吃饱的时候,就见又有几个赶路的旅客坐在了他们那桌,四处瞧见没人,便伸出手来,打了个手势。 那卖酒的三人总算是抬起头来扫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打了个不一样的手势,一群人便汇聚到了一处。 那群人吃东西吃得很快,吃完之后便去排队,准备入城。 盛安颜瞧着上京城如今层层防备的阵势,又想到这些准备混入上京行为奇怪的人,心想要查的,莫非是这些人? 她将最后一个小笼包塞进嘴里,准备起身跟着去,却见大茶棚里,又坐下了几个和刚才类似的人,不同的是,他们的装扮是卖菜的。 若说刚才她还有些怀疑,如今更像是震惊了。 这样的人,到底还有多少? 她脑袋里的思绪转得极快,几乎是下一秒,她就站起身来,走到了那几人的桌子旁边坐下。 那些人抬眼看着她,目露一丝警惕。 她镇定地伸出手,照着刚才那些卖酒的悄悄比划的手势,朝着他们比划了一遍。 这几人瞧见此,看着她的目光还有片刻的疑惑,不过到底态度缓和了一些,也回了个手势,算是接上了头。 她原本以为他们人人都要装哑巴不说话的,谁知道刚一确认双方身份,坐在她旁边的那男人就小声地开了口:“你是土字营的,怎么跑我们金字营来了?” 什么土字营金字营的,完全不明白啊! 盛安颜刚想怎么说,就见又有人走了过来,对着他们几个比了比手势。她这才发现,他比的手势同刚才那几人有略微的不同。 到底是她莽撞了,情况都没摸清楚就跑了过来。 不过旁边刚刚开口的那小哥倒是热心肠,凑在她耳边低声地说:“你是和土字营的人错过接头时间了?没事,跟着我们走就好,反正大部队也要在上京城里汇合的。” 还有大部队…… 盛安颜心头一凛,面上却露出感激面孔,朝那人道了声谢。 几人接了头之后便一并入了城,她原本还在担心自己身上小药袋会被没收,没想到那些守城的士兵太不识货,见此轻嗤一声,还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小兄弟悠着点啊,光靠吃药维持着,不长久的。” 盛安颜一脸地莫名其妙。 还是那热心地小哥推着她往前走,对那几个士兵笑了笑:“他从小身体就弱,若是不用药,他也不行啊。” 那几个士兵摇了摇头,一脸怜悯地道:“怪可怜的。快进去。” 盛安颜目光在他们几人面前扫看了一眼,直到入了城,她才有些反应过来,那群家伙,不是说她“不行”? 难道他们以为她药袋里,装的都是壮那啥啥的药品? 还没从这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就见那热心小哥搂过她肩膀,安慰她道:“你也别往心里去,虽说你看起来个子矮小弱不禁风的,但是谁说你这样子的就不行了?等咱们完成了任务,哥哥带你去潇洒一回。” 盛安颜扯了扯嘴角,费力地将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臂给移开了。 她呵呵干笑两声:“大哥,我好像真的不行。” 第187章 造反,逼宫 盛安颜觉得,自己既然混进了什么奇怪组织,行事就该万事小心谨慎,以免露出马脚的。 不过一路上那位热心小哥对她都分外热心,凡事她还没问他就巴拉巴拉地说了出来,明显地颇为照顾她这个后来者。 她额上青筋一抽——原来神秘组织也有话唠的。 就在她怀疑这个热心小哥太过热心背后是否有什么阴谋诡计或者是看上她什么之类的时候,她偶然听到那热心小哥拉着另一队友长吁短叹道:“盛安也太可怜了,身为男人,不仅那方面不行也就算了,连智商都这么低,居然能从土字营跑到咱们金字营来。我一看到他就想起家里养的那条大黄狗,那一脸的傻样,真是让人不忍心就这么抛弃他啊。” “……” 盛安颜真觉得自己想多了。 他们一行人一路走一路有人不断地加入,到晚上的时候,整只队伍竟多达三四百人! 而跟着热心小哥混了半天的盛安颜,这时候也大概了解了一下自己是什么处境。 总的来说,这支队伍是赵王派遣的先头部队之一。赵王采取化整为零、分解入京的方式,准备将三千人的先头部队全部混入上京城内,然后与紧随而来的大部队人马里应外合,杀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而这支先头部队分为金木水火土五营,每营六百人左右,有部分在路上耽搁了,有部分在入城的时候被抓住了,是以现在才只有三四百人汇合。 至于其他营,在上京城内有其他的集合点,免得所有人太多集中,引起城中巡逻士兵的警觉。 没能和大部队混合,热心小哥表示,盛安你就暂且跟着哥哥混。 盛安颜自然连声应允。 这营内众人就算不认识,也经常打个熟面,来了张生面孔肯定有所警觉。而她是来自土字营的,那不认识也属正常。可要是把她送回土字营,那可就瞬间露馅了。 不过既然是先头部队,那么选出来人自然都该是有点实力底子的,她很想问热心小哥这类的人是怎么混进来的? 热心小哥笑嘻嘻地说:“我家大黄咬人可厉害了,我就跟着它学了两招,没想到选人的时候还真用上了,好多人都给我咬怕了呢。” 盛安颜嘴角一抽:“呵呵。” 刚开始热心小哥跟盛安颜说话的时候,旁边人还警惕一下。随后听多了他们说大黄咬不咬人之后,也就随他们去了。 夜里,所有人都蜷缩在一处废弃的大宅子里睡觉,热心小哥给她在地上铺了些干草,说是怕她这柔弱的小身板着凉。 盛安颜看着他的举动,心里一暖,开口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热心小哥见其他人都睡下了,低着嗓门,小声地回道:“我叫来旺,你叫我来旺哥就好。” 盛安颜又是一声呵呵。 下雨天,来旺和大黄更配哟。 盛安颜又问他:“你怎么想着要当叛军的?” 说完她一愣,才想到自己的措词有些问题,却已经收不回去了。 好在来旺压根儿没在意,铺好干草之后就坐在了她的旁边:“你是说为什么要当兵?因为钱啊,我家的一亩三分养不活家里几兄弟,所以听说当兵有钱拿,我就去当兵了。然后听说先头部队钱更多,我就挤进来了。等咱们打完了,我就可以拿着钱,回家娶媳妇儿了。” 盛安颜听着这些,轻声笑着摇头。 这家伙,怎么把事情都想得那么简单。 “只是……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命回去了。如果我死了,赵王可一定得把抚恤金交到我老爹手上啊。” 来旺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就渐渐掉了下来,望着屋外的一轮圆月,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来,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盛安颜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想了半天,也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一声:“会没事的。” “嗯。”来旺点了点头,说,“快睡,明天就不定没有机会睡觉了。” 盛安颜躺在那堆干草上面,突地想,也不知道赵王先头部队入京的事,宗政潋知不知道。 应该知道的,否则也不会在城门处安插那么多的士兵。 可是这些先头部队都是乔装打扮过的,虽然抓了一些,大部队却已经潜入上京集合完毕。听来旺的意思,明天就要开始了。 宗政潋他,应该能应付的。 心里装着事,又加上在这样的环境里,盛安颜只眯了一小会儿,压根儿没怎么睡。 第二天众人啃了几个馒头,就盘坐在这座旧宅子里,等着发动行动的消息。 而此刻,御书房里。 宗政潋坐在位于上首处仅次于龙椅的宝座上,下方站着两排圣元的军机大臣,众人谁也没说一句话,只听着那急报一封一封地传入大殿之中。 “报——” “赵王的先头部队已经混入上京城中,目前已排查出三个据点,还有两个未知!” “报——” “赵王大部队人马已行军至上京城外,约有十万大军!” “报——” “所有指示已经传达,上京城百姓已经按要求安置!” “报——” “文武百官再次齐聚千秋殿,御林军统领周知被乱臣贼子策反,如今带领人马已经和咱们的人交上手了,正准备强闯千秋殿!” 这个消息总算是让一言不发的宗政潋抬了抬眼睑,他站起身来,周身凛冽气息肆虐:“去千秋殿!” 千秋殿前,此刻早已乱成一团。 短兵交接的碰撞声,兵刃划过铠甲的尖锐声,喊打喊杀的冲刺声,混杂在一起,不是你死,我就是我亡。 宗政潋疾步而来,那张极是风华无双的俊脸,沉着怒气的时候,转眼就好像变成了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周身散发的黑气,震慑得好多人都愣在原地。 他伸手抓住一个闹腾得很凶的武官,看也没看,直接地扔了出去,远远地丢在地上,“砰”地一声巨响,让那些正在拼杀的人都回过头来。 不管是御林军也好,不管是那些准备逼宫的文官武官也好,所有人在看到宗政潋的那一刻,下意识地反应,就是退开一步,给他让开一条大道。 宗政潋瞧也没瞧众人,一个快步到了千秋殿前,挡在了那里:“谁若敢再上前一步,本王定让他血溅当场!” 第188章 本王在这儿,等着他来 没有人怀疑宗政潋会说假话,就像没有人会怀疑金子是银子一样。 一众官员原本打算一鼓作气攻破千秋殿,证实皇帝已经遇害,以此戳破宗政潋谎言引天下人愤怒的,可当真人在这儿,他们又犹豫了。 他说,谁敢上前一步,他就让他血溅当场。 他们这些人投靠赵王就是为了谋个光明前途,要是命都没了,要前途何用啊。 一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吱声儿。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鼓起勇气吼了一句:“兄弟们,不要惧怕恶势力,真理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他是谋害皇上的真凶,我们是清君侧诛逆臣的功臣,史书会我们作证,丹青会留下我们的大名,我们还有周统领在,有御林军那么多人马在,我们为什么还要怕他?!” 这一声吼果然很有鼓动作用,陆陆续续地又有人加入到了讨伐宗政潋的队伍之中。 周知被众人推举着站在了最前面,他一手叉腰,一手按着别在腰间的刀柄,抬起头来,正好与宗政潋四目相对。 “靖王殿下。”他朝着宗政潋点了点头,却并未行礼。 宗政潋目光微眯,语气生寒:“你也准备反了?” 周知背脊一僵,却还是挺直脊梁,严肃地道:“既然我发现了谋杀皇上的真凶,那么我就有义务让天下人都知道真相!” 宗政潋冷眼扫看着他,身躯却如神祗,没有移动分毫:“你怎么就知道,你所谓的真相就是真的?” “很简单。”周知上前一步,无畏地望着宗政潋,“只要靖王肯让开一步,让我们知道皇上如今是否还活着,所有的事情就自然真相大白了。” “对!只要让我们见圣上一面,就一切都清楚了!” “我们要面见圣上!” “靖王殿下,平生未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若是你真的什么都没做,又何必拦着大家,不让面见皇上呢?” “嘁,还用说!这分明是做贼心虚!” 底下纷杂喧闹的声音顿起,站在宗政潋身边的青山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这些人投靠赵王的人之中,大多都是品阶较低的官员,为了替自己谋个便捷出路,不惜在这种时候,站出来给人当枪使。 而之前还带领着文武百官齐跪千秋殿的二相三公阁老尚书们,这会儿都乖乖地缩在家里,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做,只管坐山观虎斗,然后他们再选择站在胜利的一方。 因为他们有资本,他们的根基盘根错节,他们的势力遍布整个圣元,即便是上头换了天,他们也依旧是豪门世家,并没有丝毫的改变。 老狐狸之所以是老狐狸,是因为他们懂得在什么时候出击,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而面前这一批叫嚷得凶的,想要上史书丹青留名的,估计死了之后就全丢乱坟岗,连墓碑都没有一块。 宗政潋凤眼一抬,气质冷硬,带着一股子剑走偏锋的锐利,漫不经意地扫视了底下众人一眼。 喧闹的声音在他那目光扫过之后,就好像集体失声一般,谁都没再张口说一句话。 宗政潋目光一转,落在了离他最近的周知身上:“来,让本王看看,你有没有挑战本王的本事!” 周知笑了一下,站在原地并没有动:“靖王殿下说笑了,论本事,属下又如何能比得上身为圣元战神的您呢?属下凭的,也不过是这帮跟着我混的兄弟罢了。” 宗政潋懒得听他废话,一摊手,一旁青山连忙将龙牙双手捧着奉上。 他将刀鞘重重在地上,手掌握着刀柄上的龙头,目光一抬,冷冷言道:“那就一起上。” 不惧一人,更不惧千万人。战场的刀光剑影淬炼出的杀伐果断,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周知刚想说话,就见有人飞奔过来。 “报——” “赵王的先头部队水字营打开了北城门,赵王正调遣人马,从北城门进入城内!” 这消息听在在场众人耳中,那些投靠赵王的人顿时欢欣鼓舞,只觉胜利在望。 赵王的大部队人马和先头部队里应外合,进入城内,宫中又有御林军统领周知投诚,战争虽才刚刚开始,可是结果如何,已经不言而喻了。 宗政潋听到这消息却并没有慌乱,只问了一句:“赵王进城没有?” 传递情报的人刚想作答,随后只听“咻”地一声,一个信号弹飞入上空,他看了眼,肯定地回答道:“现在进了。” 宗政潋目光冷峻地道:“那好,传本王命令,可以关门打狗了。” 这句话他没有避讳着任何人,是以底下众人听到的时候,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如今赵王夺位已是大势所趋,就算宗政潋再怎么反抗,也不过落得一个败者的下场。如今的举动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至于皇帝,他们谁管他是不是真的死了?若是真死了,正好可以坐实宗政潋谋杀皇帝的罪名。若是没死,一刀解决了,也可以推到宗政潋的身上去。 反正成王败寇,所有的骂名,自然得由失败的人来背的。 周知耸了耸肩,双手抱臂:“看来见不见皇上已经无所谓了,靖王殿下这个时候,不该为自己想一条退路吗?” 宗政潋瞥向他,淡淡地开口:“退路?本王何时言过一个‘退’字。” 周知说道:“可是赵王和他的人马已经入京,马上就要直奔皇宫而来了。” 宗政潋双手按在龙牙的龙头刀柄上,右手食指轻轻摩挲着那龙头上尖利的獠牙,目中闪过一抹冷光:“那本王就在这儿,等着他来。” 那一众的官员看见周知一直在和宗政潋废话,不由连连在背后催促他—— “周统领,你快动手啊,磨磨蹭蹭的想要做什么啊你?” “你该不会是想临阵叛变,周统领,你可想清楚了!” “周统领,你到底动不动手啊?” 周知回过头去,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我打不过,你们谁能厉害谁上。” 那些人啐了一口:“你打不过就让御林军上啊,你那么多人,害怕干不过他啊?” 周知听到这话,声音更冷:“你们的命是命?我兄弟们的命就不是命?你们那么厉害你们上,反正我不会让我兄弟去白白送死。” 这个态度让一众官员气得要死,可他们没有兵马在手,如何与宗政潋对抗? 而宗政潋此刻所有人马外派,千秋殿前除了原本的守卫,也一时调遣不了人过来。 是以千秋殿前,两边人马对峙,竟一时奇特得谁也没有出手。 他们都在等,等最后是京畿军还是赵王,踏入这万里宫阙。 【作者题外话】:今天木有了~~以后每天5章,不定时加更昂~~ 第189章 围剿,金字营 “什么?水字营已经打开了北城门,迎接王爷入城了?!”破旧的宅子里,听到最新消息的金字营统领几乎被惊得一下子站起来,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 盛安颜听到这消息也很是震惊,毕竟赵王突破城门进入上京绝非是小事。可是看着那统领的表情,好像惊讶偏多,欣喜全无? 这种时候,他不是该高兴的吗?就算是完成任务的是水字营,他们接下来也会轻松一些。 可是那统领却黑沉着脸,来回地在众人面前踱着步子,看起来心思乱得很。 少顷,他步子一顿,招来自己手下的几个小队长,吩咐道:“你们带上自己的人马迅速分开,等合适时机,看信号再将人马汇合起来。” “为什么?”几个小队长可不明白自家统领的劳苦用心,只觉得水字营都立了大功了,他们金字营身为五营之首,要是什么都不做,功劳不给人抢光了? 那统领低着声音,咬牙道:“你们蠢啊,我们压根儿就没接到任务开始的讯号,水字营怎么可能跑去打开北城门!” 一小队长顿了一下:“难道是水字营的擅自行动?” 另一个稍微聪明点的可就瞬间明白过来:“水字营要么被抓,要么被策反了。” 无论哪一种可能性,对于他们其他四营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极有可能将他们全都给暴露了,这也是他们统领一听那消息就有些失态的原因。 而更重要的,他们王爷显然没发现水字营的异常,北城门一开,就立马指挥人马入了城! 那统领和几个小队长虽然选了一块稍稍僻静一点的地方谈论正事,可就这么巴掌大的一点地方,若是有心,竖起耳朵也能听个模糊大概。 盛安颜从他们的话语里大概能判断出先头部队出什么事了,这些金字营的可能要分散逃跑。 说实话,像这些比一般士兵要厉害一些专门用来冲锋的先头部队,分散之后还不好剿灭,反倒容易被游击战。而如果他们像现在这样蹲在一块儿,人口密度大,动起手来拥挤,若是有人将这宅子围个水泄不通,再丢些火把射些火箭进来,大抵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心里正想着呢,就听有哨兵跑来禀报:“统领,我们被京畿军包围了!” 那统领愤恨一咬牙:“果然被出卖了!” 他还没来得及制备战术,就见盛安颜的乌鸦嘴果然灵验了,那一排一排密集的火箭“嗖嗖嗖”地射进这座废弃的院子中来,没多久就到处都起了火。 这院子早已年久失修,屋梁瓦楞都被风雨给风化老朽了,也因此一遇见火,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疯狂燃烧。 这里藏了好几百号人,随便烧着一个横梁掉落下来就能砸到好几个,所有人慌不择路地乱窜,一时乱得不可开交。 “冷静!冷静!不要慌!” 那统领开口大吼着,可是没吼两句就差点被一支火箭射中,顿时狼狈地闪躲在一边,也准备跑了。 盛安颜被一干众人挤在了一边,却还没忘抓着来旺同她一起。 来旺一个挺身站了出来,伸出双手拦在她的面前,非常认真地说道:“盛安你别怕,有谁敢对你动手,我就像大黄一样咬他,不会让你有事的!” “……” 虽然感觉有个人关心自己是不错,可这个人只会三脚猫功夫,那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盛安颜躲在一处角落环顾一下四周,外面的火箭攻势十分迅猛,可以说是从四面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进攻。这里面的人要么就是被火箭射中而死,要么就是被大火烧死,要么就是冲出门去,那里早已蹲守着人,出去一个捉一个,出去一队抓一双。 外面是谁带队不得而知,不过她敢肯定的是,领头的她肯定一个也不熟。 泪目。 思及此,想要活下去,只能自己找出路。 若说只有她还好说,可这来旺好歹对她也有些恩情,让她就这么抛弃他好像有些不太道德。 就在她思考着从何处突破的时候,就见两个被火烧着的人瞧见他们躲在角落,顿时像看到救兵一样朝着他们扑了过来。 “救……命……救命……” 来旺感觉到脸上身上一阵灼热,连忙地摆手想要阻止:“你们别过来啊,我们这里没有水啊!” 可那些浑身都是火的人哪里听得到他说什么,扑过来的动作压根没有丝毫停顿。 就在他以为自己也快要被火烧的时候,就见旁边盛安颜拧起一个破椅子,十分干脆利落地砸了出去,将那两人砸得连连退后,在外面满地打滚鬼哭狼嚎。 “快走!” 盛安颜抓过来旺的衣领,想要学青山影八他们单手拧人,可当她意思到这个大男人有多重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只学了轻功,压根儿没有内力啊! 没办法了。 她足尖一点,一个纵身飞掠上墙头,一边感慨着关键时候她的轻功君没给她掉链子,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把痒痒粉,一个顺风轻扬,洒落在墙头射箭人的身上。 那一方箭阵乱了片刻,趁着后续的人没有补上来,盛安颜蹲在墙头,朝着那边的来旺伸出了手:“快过来!” “来……来了!” 那来旺也不知道是不是招惹火人的体质,不过短短路程,身后就跟着一大批着火的金字营营众,其中还包括两个稍有身份的小队长。 在盛安颜抓住来旺的手臂的同时,那两个小队长也抱住了来旺的两条腿,从牙缝之中挤出几字:“带……我……走……” 盛安颜那小胳膊,拉来旺都成问题,更何况还吊两个大男人了,顿时气得咬牙切齿:“快把人甩掉!” 来旺的两条裤腿这时候也开始着了火,烫得他一阵抖腿,抱着他腿的两人却死活不肯放。 “甩不掉啊!”来旺都快哭了。 回过头,眼看着箭阵重新补齐,那些弓箭手已经开始取弓搭箭了,盛安颜也顾不得什么了,一把彩色粉尘飘扬,那拉着来旺的两人只觉得脸上一阵吃痛,“啊”地惨叫一声,立马在地上缩成了一团。 来旺看着这场景有些发愣:“你怎么他们了?” 盛安颜面色沉入深潭,黑沉得好似能滴出墨来:“帮他们更快解脱而已。” 她手上费劲了吃奶了力气,几乎虚脱了才将来旺拉上墙头。不等休息一秒,她就拉着来旺几个纵身消失在屋顶之上。 而他们刚刚站立的地方,密密麻麻的箭羽插在墙头,弓箭尾巴上的羽毛还在轻轻地颤动。 第190章 久等了,两王相对 宗政成一身黑甲裹身,头上戴着的黑色玄铁头盔,头盔上一抹红缨鲜艳如雪。 他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手里提着浑天战戟,本就雄壮的身躯,如今看起来更是威风凛凛,好不得意。 在他前面,无数士兵冲锋陷阵,为他攻城略地。 在他身后,大部队人马列着整齐方阵,玄兵铁甲,浩荡威仪。 他从未想过宗政潋会有在他面前溃不成军的一天,他几乎毫无阻碍地从城外进入城内,从城内进入皇宫,中途妄图阻挡他脚步的人全都被踏在他的铁骑之下,再无抵抗之力。 皇子封王,无传召再不许入京。 他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回来过这里了,可这里的一砖一瓦,一树一草都那般的熟悉,好像就是他的后院一般。 要不了多久了,要不了多久,他脚下踏过的每一寸土地,都会全部成为他的私人属地! “王爷,靖王这会儿还挡在千秋殿,不许任何人打扰皇上呢。”宗政成的身后,沈守义笑得春风得意,说话的时候,话语都像沾染了他的欢愉。 想到赵王登基之后他也将水涨船高,那种站在朝堂最前面的优越感已经渐渐充盈他的胸怀。 在他的旁边,黄寅也面色含笑,眼神落在宗政成的身上,更像是怜悯:“赵王要过去吗?” 宗政成走在他的前面,自然看不见黄寅的神色。他昂着头挺着胸,理所当然地道:“自然要过去。本王等这一天,可等了太久了!” 想着以前总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宗政潋跪在地上向他求饶的场景,他就忍不住有些飘飘然起来。 因为御林军统领周知的投诚,宗政成的人马在进入皇宫之后,就更加地顺风顺水了,也因此并没有耽误多久,就到了千秋殿前。 宗政成骑着马儿走过去的时候,那些投靠他的官员们顿时激动得不能言语,一个个连忙闪开在一边,为他腾出一条宽敞大道出来。 而众人闪开之后,站在千秋殿门口的宗政潋的身影,也渐渐地显露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紫黑锦袍,身上的五爪巨蟒被金丝银线勾勒的祥云缠绕,尖利的獠牙和爪子好似他人似的,一招出手,必取人性命。 他站在那里,神色淡淡地望着宗政成,没有愤怒,没有斥责,只向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平静如秋日湖面,无波无澜。 他的手握着那把天下闻名的大凶之器——龙牙的刀柄,那食指按在龙头上那一点凸起的獠牙之上,刀虽未出鞘,已然平地起风。 宗政成骑在马上,他站在台阶上,两人四目对上,宗政成却觉背脊一凉,气势顿时矮他一截! 这怎么行? 宗政成连忙挺直脊背,用那傲慢地眼神居高临下地扫看着宗政潋。 宗政潋却在这时候翘起一边唇角,轻声笑道:“大哥,别来无恙。” 短短六个字,如久别的兄弟再见面时亲热的寒暄。 都到了这时候了,宗政成可没打算给宗政潋留情面了,冷哼一声道:“想必三弟已经知道了本王的目的了,那就请三弟乖乖就擒,本王说不定会看在咱们兄弟情分的面上,饶你一条性命!” 宗政潋垂下眼睑,敛了眼眸之中最后一抹犹豫,脸上虽仍含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那还得请恕我不知好歹,要辜负大哥好意了。” 宗政成早知宗政潋这家伙是硬骨头,不好啃,他抖着肩,冷笑两声:“宗政潋,我知道你很厉害。可是你再厉害又能怎样呢?如今大局已定,难道凭借你一己之力就想搬回败局?哦,忘了你还有黑风营。可如今黑风营在千里之外,只怕光调遣过来就得一个月,你确定你还有命能等到那个时候?” 宗政潋听着这些话,却并不以为意,手中龙牙以刀鞘顶尖为远点,在手掌心中转了一圈,漫不经心地答说:“不试试,谁知道呢?” “王爷。”沈守义在一旁冲着宗政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尽快动手,以免夜长梦多。毕竟以宗政潋以往的手段来说,很有可能是留有后招的。 宗政成点了点头,手中的浑天战戟一扬,径直指向宗政潋:“三弟,对不住了,你谋害皇上,祸乱朝纲,惹得天怒人怨,圣元民不聊生,本王今日就要……” “慢着!” 宗政成一番正义言辞还没发表完,就见一行队伍疾奔而来,中间簇拥着一穿着明黄宫装带着凤冠的美艳女子,不是那皇后莫清欢是谁? 而刚刚那声打断,也正是出自她的口中。 宗政潋有些不悦地瞥了莫清欢一眼,显然不喜她没有乖乖待在坤宁宫,这时候跑出来给他添乱子。 而宗政成也对这妖妇没有什么好感,更何况还在如此重要的时刻打断他,心里更是不爽,连话都不客气起来:“这种血腥场面,皇后还是好好呆在后宫不要出来参与比较好!” 这话已经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了,莫清欢走了过来,冷目横扫一眼:“本宫现在还是六宫之主,赵王说这话未免也太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说是诛逆贼,本宫怎么看着赵王更像一些呢?!” 听到赵王已经攻打到千秋殿的门口了,她联络了莫家人马,让自己的两个哥哥帮助自己,这才好不容易才从坤宁宫逃出来,正正赶在两人交锋之前。 宗政成听到这话不气反乐:“以前就知道皇后娘娘你对三弟有意思,如今皇上生死未卜,你就已经站在老三这边了,可见你对老三是多么情深意重了。不过听说皇后娘娘前段时间刻意害死了靖王妃?也不知道靖王知不知道啊,若是知道还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那也实在是太无情了。可若是不知道的话,那他现在知道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接受皇后娘娘啊?”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莫清欢简直要被宗政成的口无遮拦给气炸了,尤其是看着宗政潋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些话,周围的人一脸看好戏地看着她,她都觉得自己是出来自己找不自在的了。 宗政成嘿嘿一笑:“哎呀,皇后娘娘这是要恼羞成怒了啊。” 莫清欢深呼吸一口气,一双眼冷冷盯着宗政成,突地扯起一抹冷厉笑意,从袖中抽出一卷明黄圣旨来:“本宫手里有皇上的传位诏书,赵王殿下还是听完再其他的。” 果不其然,宗政成在听到传位诏书的那一刻,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 【作者题外话】:说好的爆更,阿月12号更了7万字,13号更了1万六,14号以后都是更的一万,这已经是爆更了呀,如果亲要阿月每天都更五六万的话,阿月只有去找块豆腐撞头的呀~~哭~~求饶命~~ 第191章 伪造圣旨,同流合污 传位诏书的事情宗政成以前也仔细思虑过,又加上府中幕僚的集思广益,众人一致认为,什么传位诏书,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原因有二: 一来,皇上乃突然病重,事发紧急,应该来不及准备传位诏书。 二来,皇上没有子嗣,如果要传位,首要考虑的肯定是靖王宗政潋。而若真有传位诏书这类的东西,那宗政潋就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又何苦强势揽权惹一堆的骂名? 综上,应该不存在传位诏书这类的东西,否则宗政潋的举动就太过反常了。 想到之前的猜测,宗政成心里有了些底气,也从一片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听也没听莫清欢念圣旨便大手一挥,强横地道:“皇后就莫要为三弟拖延时间了,弄一张假圣旨来,可是抄家灭族的罪名!” 这听都还没听就说是假的,众人瞧着宗政成,心知无论那圣旨是真是假,反正他是不打算认了。 莫清欢身子微微一颤,却又很快立住。 虽然她手中的圣旨的确不是宗政旭的意思,但是那上面的玉玺印戳可是实打实真真的。现如今所有人都认为皇上已死,那还有谁能证明这圣旨是假的? 她将手中圣旨高举,高傲地仰着自己的头颅:“是真是假,找人检验一下便知。赵王看也没看便说是假的,莫非真想抗旨不尊不成?” 原以为宗政成打着清君侧诛逆臣的名号,自诩站在正义的一边,好歹也会装装样子的。可现在的宗政成离他想要的东西只有咫尺之遥,又怎肯在这时候功亏一篑? 他扬起浑天战戟,朝天一吼:“皇后伪造圣旨,与靖王同流合污!兄弟们,冲啊!让我们替天行道,为皇上报仇,杀了这一对奸夫银妇!” “靖王……”莫清欢看着宗政成居然也朝着她动了手,脚步往后退了两步,有些紧张地望向宗政潋。 宗政潋虽然不喜宗政成乱把他和莫清欢凑一块儿,却也没真的放任她不管:“站过来。” 他的语气冷冰冰的,听不出任何情绪。莫清欢却心里一阵欢喜,连忙跑到宗政潋的身后,看着那高大伟岸的身躯,为自己遮风挡雨。 “阿潋……” 她藏在他的背后,轻声地唤他。 宗政潋仿若未闻,提着龙牙上前一步。 宗政成看着宗政潋那少得可怜的人马,顿时有些怜悯他了:“三弟,你还真当自己是战神,可以以一敌百,以一抵万吗?” 宗政潋没有说话,旁边的周知却抱着佩刀上前一步:“那要是再加上御林军呢?” “御林军?”宗政成顿时看向沈守义。 御林军不是已经投诚于他了吗? 沈守义不是傻子,这会儿已然明白过来:“只怕是假意投诚,用来放我们放松警惕的!” 宗政成虽然对这变故十分不喜,可是宗政潋加上御林军,他还是有把握能胜的:“那就一起上!” 旁边那些投诚宗政成的小官员们这会儿听到周知反水,立马就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我就说这帮家伙怎么一直拖着不肯动手,原来压根就是一伙的!” “呸,这种人,也就只能当宗政潋的走狗了!” “去他娘的,老子提刀砍了他!” 这回周知可没让他们继续存在在这里乱吐口水了,一挥手,御林军们立马行动,将那些人全部处理干净。 这一批朝廷的蛀虫,留着也是祸害。 宗政成虽然觉得那批小官员们也没什么用处,但好歹也算自己人了,怎么能送上去给敌人攒功勋? 他一挥手,下了最后命令:“杀!” 喊完,他自己身先士卒,立马双腿一夹马肚,挥舞着浑天战戟冲了出去。 沈守义身为宗政成的智囊,到底要比他聪明一些,从周知的反水上已经看出了些许的端倪。 周知为何要多此一举的投靠赵王? 难道真的是为了拖延时间? 那拖延时间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一路过来得太顺遂太如意太理所当然,害得沈守义有片刻的停滞,旋即恍然大悟。 他连忙叫来人,吩咐道:“你快去清点一下,跟王爷入城来的到底有多少人马!” 他们派遣的前头部队有金木水火土五营,为何到最后却只有实力并不怎么突出的水字营完成的任务?而且,偏偏还打开的是北城门?! 北城门是四座城门之中最窄小的一道,在城楼上方建有三层的高楼,上面安置了一些防城机关,听说是前朝大机关师鲁固的杰作,不过圣元改朝换代之后,那些机关因为年久失修,早就不能用了。 不过不知为何,他这会儿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不安得很。 对了,他这会儿才想起来,作为先头部队的金木水火土五营,除开最开始通报消息的水字营,其他四营为何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而作为五营之中最厉害的金字营,一向是赵王冲锋陷阵的先头部队,如今也不知道在何处! 他这会儿是真的慌乱起来,刚开始的信心一下子荡然无存。 事情哪里有他们想的那么顺利?事情分明比他们想得还要糟糕! 可更糟糕的是,他刚刚叫过来听他吩咐的那人,这会儿站在他的面前,双脚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而从那人脖子处的口子喷涌出一道血泉,正溅了他一脸! 沈守义缓缓地睁大眼睛,目光所及,正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他目光下移,最后那手握着的长刀上,刀刃上一抹殷红痕迹,仿佛在说明着什么。 沈守义张了张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吐出两个字:“黄——寅!” 黄寅把玩着手中的长刀,一步一步地走向沈守义:“沈先生的确聪明,想来已经想到什么了。不过,应该没机会做出什么改变了。” 说着,他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对了,再正式介绍一下自己,我是靖王座下,七大影卫之一,黄影,认识你很愉快。” 说完,他不去看那双眼睛之中是何等的震惊,手起刀落,分外利索。 他还有句话没说:认识他很愉快,杀了他,更愉快。 第192章 厮杀,单方面碾压 夜幕悄然降临,云涌的黑暗铺卷而来,将白昼完全替代。 今夜无星,就连一轮勾月也被薄雾半笼罩着,洒落下朦胧的月光,隐约地也显出几分唯美来。 只是这个时候,皇宫里、乃至整个上京城,都没有谁有心思欣赏夜景,对影三人。 森严的偌大皇宫一到了夜里,就成了沉睡的雄狮,四周一片静谧。只是今日,却被那四处燃烧的火把照得灯火透亮,如同一只巨大的孔明灯。 千秋殿前的广场,成了两军厮杀的主战场,那愤怒的狂吼、那亢奋的嘶叫、那痛苦的悲吟,都混合在刀剑的碰撞声之中,像一个无休无止无视人命的杀戮地,要么死去,要么杀身成魔。 盛安颜原本并不想来凑这个热闹的,毕竟两军交手,刀剑无眼,谁知道会不会让只是路过她成为一抹冤魂? 她如今只是独身一人,并没有人给她说现在的情况如何,到底两军交接,谁比较有利,谁可能会输,她只能通过自己看到的、猜到的,来做一个简单判断。 从赵王先头部队的金字营被京畿军完全绞杀来看,宗政潋之前应该已经做了安排,不可能就那么束手就擒低等着赵王打上门来。很有可能金字营在被攻打的时候,其他几营的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毕竟如果不同时动手,而是一个一个消灭的话,但凡逃脱一人,就很有可能去通风报信,让后面的计划功亏一篑。 可即便如此,当她隐约听到路旁的赵王人马在谈论着赵王已经带着大军入城、直接策反御林军统领攻入皇宫的时候,她还是不能淡定了。 皇宫是最后一道屏障,却连御林军也跟着反了,这宗政潋这段时间到底干了多少天怒人怨的破事?! 盛安颜虽然心里恼怒,可是更怕那家伙有所不敌。 毕竟一个人再厉害,他也是人,对上一个、十个还能有所胜算,如果赵王打算用车轮数不惜成百上千地派人围攻他,那他还能坚持多久? 虽然跟着他的影卫个个都是能独挡一面的高手,可是都想到这里了,她如何都非得去亲眼看一眼才放心了。 对于自己的这个举动,她想了想,找了个原因:我才不想让小宝儿没有靠山呢! 小宝儿在这世上唯一可以仰仗的便是宗政潋,如果那家伙嗝屁了,那小宝儿顶着一个罪臣儿子的名头,也绝对好不到哪儿去。 心里有了想法,就再也迫不及待地行动起来。 她先把来旺安置下来,随后在街上扒了一身赵王叛军的衣裳往外一套,拿着一把破刀就往皇宫里冲。 如今进皇宫的道路已经被赵王清理干净,穿着叛军的衣裳倒是一路畅通无阻。只是比较出乎她意料的是,一路上并没有多少尸体,看样子好像并没有受到多少的抵抗。 想到御林军也跟着反了,她立马对形势的严峻程度又多了一层的理解。 “宗政潋,你丫的,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几乎一路狂奔到千秋殿前,眼前混乱血腥的场景,总算让她对打仗有了更深一刻的认识。 到处是人,到处是血。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无一例外地有着争斗。他们拿着刀拿着枪,混战在一起,分不清敌我,只有喷溅得满脸的血迹和不停地杀杀杀! 冰冷冷地地上,躺着无数的尸体,有些身体还是温热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好似只是躺在地上望着今夜没有繁星的夜色,却再也不能站起来了。 拼死是为了活,只有活着才能继续拼。 无数人杀红了眼,无数人身上到处是伤口却仍不停歇,无数人倒在了地上却仍旧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兵刃。 而在两军之中,宗政潋一身锦黑的紧身衣袍,在这夜里也显得刺眼至极,猖獗肆意,利悍霸气。 他没有去刻意杀谁,他只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宗政成的方向走去。 宗政成如何会是他的对手?虽是玄兵铁甲在身,浑天战戟在手,他也只有被逼得步步后退的份儿。 在他身前,不断有人冲出去替他挡住宗政潋。宗政潋也不论,手中握着的龙牙轻轻颤动,银光乍闪,一击出手,必饮血而归。 宗政成的面前,一波又一波的人前赴后继。他惊恐地躲在众人的身后,只恨不得自己现在立马消失在这煞神的面前。 宗政潋的面前,一波又一波的人扑通倒下。他眼睛未眨,因为出手太快,亦或者他的衣袍太黑,竟一点也看不出血迹沾染的痕迹。 仿佛,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了。 这一场厮杀,不过是单方面碾压。 宗政成知道,只要宗政潋愿意,他完全可以一刀结果了自己。 可是他没有,他只是步步紧逼,将自己带来的人马全都杀干净,好让他亲眼看着自己是如何输得一无所有! “快来人!快来人!快来人保护本王!” 宗政成看着面前的人越来越少,宗政潋越来越近,顿时慌乱地想要叫人。可是一转头,身后已经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人冲上去给自己挡在前面? “怎么……怎么可能?!”宗政成咽了咽口水,这才发现他喉咙已经干涩得不成样子了。 他带了十万人马、十万人马过来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到现在就没多少人了?那些人都死哪儿去了? “沈守义!”他抬起头来,疯狂地不知道从何处大喊一声,“沈守义你给本王滚出来!本王的人马呢?那些该死的家伙是不是全当逃兵了?给本王逮回来,谁敢当逃兵,本王杀无赦!” “啧啧,都这时候了,赵王还是那么大脾气呢。”黄影这时候也凑了过来,脸上的笑意更像是讽刺。 宗政成甩了甩脑袋,定睛一看,才看出是黄影。 因为他说服了越州总兵陈之焕借道,所以宗政成对他也算礼遇有佳,准备重点培养一下的。可是看着他站在宗政潋身边的样子,宗政成就是再蠢也明白过来了。 他几乎咬牙切齿地怒吼出声:“你也是老三的人?!” 黄影微笑点头:“赵王是不是知道得也太晚了点?” 第193章 一步一步,踏入死局 宗政成这会儿已经完全傻掉了。 他觉得他就像一只被猎人进行算计的猎物,一头撞进了为他量身定做的陷阱之中。 黄寅的毛遂自荐是假的,御林军统领周知的投诚也是假的,那谁能告诉他,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四周的人已经被宗政潋清扫了个干净,也不知道从何处出来十几二十个影卫,将他团团围在正中。 这些影卫可不比那些士兵,这些影卫是宗政潋在黑风营的预备营里精心训练出来的,每一个拿出去都是一个站得住脚的高手。 青山走了过来,脸上黑黝黝的皮肤在火把的映照下有些发亮,一来就咧开一口亮白的牙齿:“好了黄影,这种时候,就别刺激人家赵王了。” 黄影耸了耸肩,只觉得有些可惜:“可是我还没把其他事情说出来,还想着给赵王一个惊喜呢。” 青山夸张地鄙视了他一眼:“哪有你那么坏的人,什么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黄影伸手在嘴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那我不说总行了。” 两人的一唱一和听在宗政成的耳边显得分外的讽刺,因为他实在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输?怎么会输? 他抬眼扫看着两人,冷冷说道:“有什么要说的就尽管说好了,至少也要让本王死个明白!” 黄影看着青山,青山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输了就输了,赵王何苦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宗政成重重一哼:“本王就是想知道,本王比老三,到底差在哪儿了!” 黄影无奈一摊手,心说这赵王真是自己找虐啊。 他道:“其实赵王,你从一开始就输了。” 宗政成眯了眯眼睛,没管这句话。 反正他不相信。 黄影说:“从你无故重病,再到抢劫官银,这些事情的确做得隐蔽,至少咱们虽然猜到你私下训练了兵马,却一时找不到你到底把兵马藏在哪里。” 说到这个,宗政成还是挺自豪的,因为他这些年来花费了无数心力在深山老林之中挖空了几座山作为训练场,就算知道他私底下组织军队,也没有人能找得到里面。但凡知道却不为他所用的人,他都全部处理得干净利落。 “所以知道你有反意之后,我们要做的事,就是逼你动手,亲自把军队暴露出来。” 这个宗政成刚刚也已经想通了,原本他制定的计划至少要到明年才会实施,因为还有很多势力还需要一步一步地慢慢渗透。若不是听到宗政潋准备抢先登位,他是万万不可能在还没有准备充分的情况下就起兵造反的。 他原本还以为是一个好契机,至少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名正而言顺。 可宗政潋所做的一切,原本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产生这样的怀疑,如此他才能耐不住性子,主动出击。 “这么说,一路让本王畅通无阻地到达这里,也是在老三的计划之内了?”宗政成想到这些,脸色已经由白变黑,由黑变铁青了。 “这是自然。”青山接过话,继续道,“由周知假意归顺,将咱们爷牵制在千秋殿,拖延住时间,外面的行动才能名正言顺地进行呀。难道赵王忘记了,除了御林军以外,这上京城内,天子脚下,还有一只军队叫京畿军吗?” 京畿军宗政成自然知道,他原本打算的,就是由自己带领部分人马杀进皇宫,剩下的人马则正好可以用来对付京畿军。 黄影作为赵王的新晋亲信,自然是知道宗政成计划的。只是在这计划实施之前,他们爷早已做了完全准备。 见宗政成应该想不明白,他“好心”解释道:“赵王派来的先头部队金木水火土五营早已被咱们爷安排的京畿军埋伏了,至于打开北城门的水字营,其实暗中早就已经换成了我们的人马。” 宗政成听到这话有些恍然——怪不得今天一天都没听到他们五营的一丁点消息,原来早就被宗政潋派人围剿干净! “那你们为何还要假扮成水字营,刻意把城门打开放本王进来?” 在他看来,直接拦在城门外不就好了?何必多此一举。 突地,他想到跟他进来的兵马,人数十分不对,甚至可以说,跟着他进入皇宫的人,连他原来人马的几十分之一都不到! 只不过他一直走在最前面,并没有发觉,直到刚才宗政潋替他把身边的人全都清理了,他才发现自己的人马才只有那么一点。 “这就是我们的斩首行动了。”黄影对于这个当了自己几天主子的人,还是相当客气的解释着,“等赵王入了城,北城门上的机关楼就会发射机关,让剩下的人不能靠近。然后护城河的吊桥一起,里面的大门一关,不就把军队斩断成两截了吗?” 而且特意挑在北城门,一来是因为那三层的机关楼可以废物利用,二来北城门最小,通过的人流量有限,队伍只能拉得很长,计划实施起来,简直毫无压力。 至于赵王,那是要留给他们爷亲手斩断兄弟情分的,所以半路上根本没有设置什么阻碍,好让他直接来到千秋殿外,和他们爷对上。 宗政成听着这些,心中已经满是绝望了。 他环顾一下四周,自己的人被一点一点地消灭干净,而不知道何时,千秋殿的门口已经摆好的箭阵,只等宗政潋一声令下,就万箭齐发,把他射成刺猬。 他嘴里只觉一股腥甜上涌,嘴角溢出一丝血痕来。 青山不满地瞪了黄影一眼:“看,让你别说别说,你非要说,这下把人气吐血了。” 宗政成听到这话,一手扶着立在地上的浑天战戟,一手捂着胸口,恶狠狠地瞪了青山一眼:“你们休要猖狂,就算你们机关算尽又怎样,本王的人马还在,他们会来替本王报仇的!” 黄影被青山瞪了一眼,这会儿还真不想打击宗政成,想了想,却还是实话实说:“赵王,忘了告诉你,咱们爷在去西洲岳阳山祈福的时候,已经暗中联络过越州的陈总兵了。陈小公子知书达理着呢,所有被你拿捏的证据,都不过是伪造的罢了,否则你以为为什么我能那么容易说服陈总兵?您那些在城外没有进来的人马,只怕还没走多远,就被陈总兵给全部收编了。” “噗——” 宗政成这回终于没忍住,头一仰,一口鲜血直接喷涌出来。 他总在想,自己到底哪里不如宗政潋,自己到底哪里比他差? 如今他总算知道了,就算他机关算尽,他也样样不如! 那家伙,早就在很久之前就开始布局,而他浑然不觉地一步一步踏入设置好的死路! 他举起浑天战戟,双目染血:“我跟你们拼了!” 第194章 暗算,盛安颜身份暴露 疯狂的人是没有理智的,已经做好鱼死网破准备的宗政成挥舞那在兵器榜上也算排得上号的浑天战戟,凶狠地冲进影卫堆里,势要临死都拉几个人垫背。 一众影卫们看着他那不要命的打法,当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认真地和他周旋起来。 他们爷,可是要活口的。 而最倒霉的,应属担心宗政潋所以特意跑这来一趟的盛安颜了。 这会儿赵王已经没有剩下多少人马了,宗政潋那边的人正在一个个地清理着最后的叛军。 可怜她为了方便跑过来,身上还套着叛军的衣裳呢! 眼瞧着已经有人眼尖发现了她,正甩着大刀冲着她奔跑过来。她脑袋一转,心想她这会儿应该是立马脱了衣裳、呸,脱了叛军的外衣告诉他们自己是好人呢?还是应该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假装自己是死人呢? 还没得出个结论呢,就见那个冲过来要她命的士兵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上,半天没了动静。 盛安颜看着眼前的情景,也有些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地上太滑,他没踩稳摔在地上,正好摔到什么重要部位,所以一命呜呼了? 盛安颜是个有好奇心的人,所以在一片还未停歇的杀伐声中,她悄悄地爬了过去,检查了一下那士兵的情况。 这一看,她心头一骇。 这士兵不是摔死,而是中毒而死的! 她连忙取了块帕子包住手,将那士兵推翻过来。就见他小腿上插着一只满是倒刺造型别致的箭支,应该是有人贴着地面射过来的。 那箭支的造型她在《毒物天论》上见过,名叫天女散花箭。名字倒是好听,可是威力却极强大极血腥。它的箭身上全是倒刺,一旦射入人体之内,那些倒刺就会像开花一样盛开,然后露出里面已经被填满毒药的凹槽,任由毒素流窜五脏六腑四肢血脉。 那一支箭羽里能藏的毒量,就算只是普通的毒也能毒死人,若是用的毒药稍微高级一点,几乎立马就能让人见阎王。 这箭里藏的毒并不是普通货色,也因为此,刚刚中箭的那人才哼也没哼就直接倒地了。 盛安颜趁着夜黑在地上蹭了蹭,把脸上手上露出皮肤的地方全都染上刺鼻的血腥。也正因为此,没人会注意到这里还有个漏网之鱼,她也能顺便观察一下四周环境。 若是她所想不错,那个射箭的人也用她如今用的方法,藏在这一片的死人堆中。否则刚才射中那士兵的那一箭,不该是那种角度。 这就很糟糕了,那个人到现在还埋伏着,如果目标是宗政潋的话,那么只要有一点机会,那箭只要随便射到宗政潋身上的任何部位,那毒素发作的时间,都不足够让她冲出去救他一命。 所以中箭,就意味着必死无疑,就算她在这里也毫不例外。 盛安颜想着刚才那人射箭的方向,在自己去检查那个士兵的时候,他应该很快转移了地方。但是因为是装死人,所以应该不可能移动太远。 她一边想目光一边扫过去,最后眼睛一定,落在了自己右侧方。 这会儿赵王宗政成已经被影卫们的轮番上阵给磨得没了力气,那把浑天战戟,也是需要些力气才舞得动的。 于是气喘吁吁的宗政成被人轻易打中关节,一个趔趄跪倒,两人冲出去把他抓了起来。 而宗政潋也慢慢地迈步过来,像是要朝着宗政成走去。 盛安颜目光落在那埋伏的人身上,他显然是个高手,周围不时地有人路过,却并没有发现他的气息。 瞧着宗政潋渐渐往这边移动而来,他一只手贴着小腿,慢慢地抽出一支箭支,正是刚刚的天女散花箭! 盛安颜目测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虽然还是有点远,但是如果是用箭高手,稍稍有准头一点的话,也不是射不中的。 这会儿宗政潋已经走到了宗政成的面前,好像在和宗政成说着什么话。 宗政成又吐出一口血,这才被人带了下去,等候发落。 宗政潋说完话之后,抬起头来,又扫看了遍地尸首的广场一眼,这才一拂袖,转身往回走。 正是现在! 那埋伏的弓箭手将箭放在了箭槽里,猛地扣动了机括。 “小心!” 盛安颜来不及在意自己是不是暴露了,她看着箭飞离出去的那一刻,立马跳了起来,朝那箭扑了过去,同时嘴边也大叫出声。 这一声大喊也让众人全部将目光聚集了过来,宗政潋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地转过身,就听一声微弱的“咻”的声音贴着地面,飞快地朝他飞了过来。 那箭蕴内力,来头锐不可挡。 宗政潋原本打算硬生生接下的,可是想到那“小心”两个字,当即足尖一点,一个闪避,让那箭贴着地面飞过,射在了一具尸体上。 那尸体肤色几乎瞬间变黑,宗政潋却压根不看那些,立马循声望了过去。 他以为自己听岔了,可是那声音却真真切切响在耳边。 那个丫头,可真喜欢哪里最乱就往哪里钻! 离弦之箭那得多快?即便盛安颜下意识地就扑了出来,可到底还是扑了个空,整个人扑在地砖上,差点没磕坏她的牙。 她也顾不得疼了,一抬头,正好瞧见宗政潋一个跃身而起,潇洒万分地躲过那暗箭,她顿时有一种悔不当初的冲动。 早知道这家伙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人暗算了,自己到底在为他操心个什么劲啊? 这回好了,身份彻底暴露了。 果不其然,青山那些大嘴巴看着她,当即欣喜地大喊出声:“王妃!” 王妃? 射箭那人听到这两个字,心头顿时一喜。 原以为这回死定了,现在来看,还不一定啊。 站在千秋殿箭阵后面的莫清欢听到这两个字,反应更大,她几乎扶着一旁的门框才没让自己失态地瘫坐在地上。 王妃? 能让青山叫王妃的,当然只有靖王妃一个。而且宗政潋没有其他侧妃,就是她想不往那个人身上想都不可能。 可是,盛安颜不是在天牢里给炸死了吗? 正在她发愣之际,两个人影几乎同时跃起,朝着盛安颜飞扑过去。 一个是宗政潋,一个是那暗下杀手的弓箭手。 那弓箭手明显离盛安颜更近一些,不过眨眼,就已至她跟前! 第195章 本王死,换她活 “靖王妃,得委屈你一下了。” 那人武功不弱,几乎盛安颜刚从地上爬起来,他就扭着她的手腕,将她反身过来,挟持在了手中。 宗政潋虽然轻功一等一的高,可离盛安颜稍远一些,虽然几乎在下一秒也赶了过来,却已经是晚了。 他不敢贸然过去,只能停住脚步,看着那将脑袋都用黑布蒙起来的弓箭手,目色沉幽骇人:“你想怎样?” 黑巾蒙面之下,那人好像扯着嘴角笑了一声:“没想到运气这么好,没能杀得了靖王殿下,那杀了靖王妃,想来也不会太差。” 宗政潋目色一沉,目光更冷:“放人,本王不取你性命。” 那人嘿嘿一笑:“靖王殿下应该知道,我们死士执行任务,从来都是不成功便成仁。你若没死,我就是逃出去了也免不了一死。现在如此大好机会摆在我的面前,我怎么能浪费呢?就看,靖王是要保全自己,还是要保全靖王妃了。” 这是逼着宗政潋二选一了。 宗政潋沉默着,目光与盛安颜的眸子对上,一双璀璨星眸黑得如同一方古潭,幽深不见底。 他没想到,找了那么久都不见的小家伙居然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想到,两人的久别重逢,竟然以这样的方式。 她啊,可从来都喜欢让人“惊喜”一下。 而这会儿盛安颜可没空管宗政潋眼里有什么情绪,她现在后悔死了,真恨不得自己没听见什么赵王攻进皇宫,那她也不用跑这一趟,更不会落得被人挟持的下场了。那人牢牢地箍着她的手腕,别说是偷袭了,就是活动一下都没机会。 “怎么样,靖王殿下可想好了?”那人压低的声音,显得咄咄逼人。 宗政潋目光仍旧落在盛安颜的身上,没有开口。 青山看着眼前的场景,都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了。 如果不是他太激动了一下子喊了个“王妃”,想来那人也不会想着拿他们的王妃要挟他们爷。 这两个人,无论谁出事了,他都万死难辞其咎。 黄影见他如此内疚,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慌,爷会想办法的。” 宗政潋并没有沉默多久,少顷,他眉峰一扬,声音低厚沉稳,并没有多少犹豫:“本王死,换她活。” 短短的六个字,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 “爷!”青山和黄影他们惊诧地瞪大眼睛。 “宗政潋!”莫清欢听到这话,只恨不得再将盛安颜炸死一次。 那挟持着盛安颜的蒙面人一愕,旋即笑开:“原来靖王爷对靖王妃如此情谊深厚,还真是让我佩服佩服啊。” “佩服你个毛线!”盛安颜听完宗政潋的话,脑袋里冒出的第一反应就是骂他是傻子,不过这话她没敢骂,就只能把心里突地冒出的满腔怒火全发泄在了抓她的人身上,“听你笑得阴阳怪气的,是不是小时候就被抓去当太监不能人道了?看你蒙着个脸不肯见人,是不是斗鸡眼塌梁鼻波浪皱纹飘逸黄齿一脸黄斑斗转星移?哎哎哎,手抖什么,失手把我掐死了,我家王爷碾碎你只需要一个小指头。你还是好生悠着点,别到最后啥都没捞着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所有人看热闹的、包括挟持盛安颜的那人都在内心表示——这丫的绝对是他们看过最嚣张的人质了! 不过宗政潋却十分满意,刚硬的脸部轮廓软化一些,只觉得那一声“我家王爷”听得分外顺耳。 那挟持盛安颜的人发现自己落了下风,掐着她脖子的手又紧了一分:“反正我也活不了了,能杀了靖王妃,我此行也算是赚到了。既然靖王如此没有诚意,那就休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这话音一落,盛安颜就感觉脖子一紧,窒息的感觉一下子袭上脑门。 宗政潋连忙伸手:“慢着!” 可在他开口的同时,站在千秋殿门口的莫清欢揪着衣角,咬着牙喝令道:“放箭!” 既然他宗政潋非得护着盛安颜那个女人,她就偏偏不能让他如愿! 赵王造反失败,在皇帝驾崩消息还未正式传出之前,她莫清欢就还是这圣元的皇后。所以她的一声号令,所有弓箭手都将箭射了出去。 这情形斗转,一下子把所有人都弄了个措手不及。 青山和黄影连忙跳过去让弓箭手们停手:“你们疯了吗?王爷和王妃还在那里呢,你们是吃雄心豹子胆了!” 其实很多人还真的挺冤枉,因为他们一直保持着高度戒备的状态,箭都是搭好、弓都是拉满的,一听见有人喊“放箭”,大家手一松,“咻咻咻”地就飞出去了。 等射完之后再回过神来,箭已经出去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啊,他们有什么办法。 不过第一轮箭射过之后,那些弓箭手都不敢再拿箭出来了。 而盛安颜这边情况也不容乐观,眼看着快被人掐死了,那人却突然松了松手。就在她以为自己捡了条小命的时候,却发现面前密密麻麻地射了一轮箭出来! 而最关键的,抓她那家伙把她往前面一提,自己则脖子一缩躲在后面,完全把她当挡箭牌了! “我靠啊!” 盛安颜忍不住骂粗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被射成刺猬的时候,就见面前一道黑影闪过。宗政潋一个掠身扯下了赵王的旗帜,在他们面前舞得虎虎生风。 那些箭全部被卷在旗帜里,一个顺手甩开,全掉落在了一旁无人的区域。 箭来箭往不过一瞬间,宗政潋的这套动作做下来也不过是一眨眼。 盛安颜感觉自己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还没来得及落下来,那家伙就已经结束了一切。 真的,好强悍啊! 突地,想起挟持自己的人正躲在自己身后,盛安颜连忙地冲着宗政潋一眨眼。 宗政潋点了点头,手中抛起一个飞蝗石,目光漫漫悠悠地扫向盛安颜的身后。 那人以盛安颜当着人体挡箭牌,因此没瞧见宗政潋把那些箭全挡下来了。他躲了一会儿没听见动静,心里奇怪,慢慢地从盛安颜的背后站了起来,在她肩膀处露出一双眼睛,观察着外面的局势。 第196章 护短,她是本王的王妃 宗政潋早就准备着这一刻了,两颗飞蝗石注入十分内力,几乎飞驰一般袭上那人的眼睛。 那人见此,几乎下意识地一脚踢在盛安颜的背上,把她踢了出去。自己则借着那股反弹的力道,往后几个轻纵,远离开了那里。 那人的轻功不错,但比宗政潋还差一些。可他一脚把盛安颜开,宗政潋便没来得及管他,径直地扑过去伸手一揽,免得盛安颜再摔个狗啃泥。 盛安颜觉得,如果自己再以脸着地的话,自己就该去整一下容,然后再换一副假牙了。 “没事?”宗政潋将她抱在怀里站了起来,却并没有松手。 盛安颜一抬头,就撞进宗政潋那双如画凤眸之中,心里突地颤了一下,她偏过头,指着远处那抹黑影:“那人跑了。” 宗政潋这会儿抱着盛安颜,感觉那温热的躯体在自己怀里真实地存在着,那种温暖的感觉充盈着胸怀,让他哪里还顾得去管其他。 “跑了就跑了,总能捉住他的。” 盛安颜扯了扯嘴角。 果然是心怀天下的人啊,心胸真宽广。 那蒙面人见宗政潋没追出去,心知自己这回能捡得一条小命了,顿时站在远处的房顶上,双手在嘴边当做喇叭:“靖王殿下,后会有期了!” 反正他们五爷也只是让他过来闹腾一下,想来这种程度也差不多了。 哦,对了,派出来找靖王妃的人也被靖王收拾得差不多了,自己这回回去,还能顺便复命。 只是不知道他们五爷听到靖王和靖王妃就这样重逢的消息,会不会不高兴啊? 这临走都还要嘚瑟一下的行径,实在是太欠抽了。 宗政潋足尖在地上一勾,一把普通的大刀便被勾了起来。他抱着盛安颜,连手都没有抽出来,直接飞起一脚,将那刀朝着那人踢了出去。 那人见着屁股后面有把刀追过来了,连忙夹着尾巴撒开双脚飞快开溜,却没想还是被那刀给追到了。 “哎呀!” 一声惨叫响起,盛安颜眼睛眨了眨,就见刚刚还在屋顶上跑得欢畅的蒙面人一个倒栽从房顶上落下来,不知道滚到什么地方去了。 青山连忙招呼了人去捉,盛安颜看着哗啦啦一大群人从自己眼前跑过,突地好像想起来,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一转身,腰上一紧,她连忙退后一步,却被宗政潋勾着腰使不开力。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丫的,宗政潋这家伙要把她抱到什么时候?!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抗议呢,没想到还有人比她更快开了口:“宗政潋,她是乱党,你要救一个乱党吗?!” 盛安颜不用回过头,便知道这气急败坏的声音出自谁人之口。 说实话,陷害她,谋杀她,刚刚还下令放箭射死她,若要她选一个最不待见的人,莫清欢应该能列第一个了。 盛安颜想着要不要给宗政潋解释一下自己身上这身叛军衣裳的来历,却发现他压根就不在意,一手将她拦在怀里,抬起头,气势凛然地与莫清欢对上:“她不是乱党,她是本王的王妃!” 短短两句话,将她的身份表露无遗,也将他的护短表露无遗。 盛安颜贴着他的胸膛,好似能感觉到这个男人的温度,如同一把火,好像要把自己整个燃烧起来。 她是他的王妃。 他到底,还是认她这个王妃的。 “宗政潋!”若说刚才莫清欢是气急败坏的话,这会儿已经是歇斯底里,连自己一贯的高贵形象都不顾了,“就算她不是乱党,她也是谋害本宫的凶手,难道你就这样任由她逍遥法外?!” 盛安颜觉得这个事情她十分有必要解释一下,却没想宗政潋依旧不问她要个解释,只将她抱得更紧一些,冷声道:“本王的王妃吃饱了撑了,跑坤宁宫去谋害你?” 莫清欢神情一愕,愣在了那里。 盛安颜听到这话,只觉得连日来的所有委屈都不算什么了,现在她心里简直爽到爆啊!这种时刻,她觉得既然宗政潋如此力挺自己,自己也该投桃报李一下的。 于是她双手抱着宗政潋的手臂,以水光盈盈地目光抬起头望着他:“亲爱的、敬爱的、万民敬仰的靖王爷,您简直是我崇拜的对象!” 宗政潋“咳咳”两声,强忍住嘴边流泻的笑意,伸手揉了揉盛安颜的脑袋:“这种话,等回去以后再说。” 盛安颜喉咙一紧,连忙侧头吐槽一句:自己这狗腿属性什么时候能正常点? 不过,貌似宗政潋这家伙很享受? 莫清欢见宗政潋和盛安颜在那儿打情骂俏旁若无人,心头那口老血都快全吐出来了。 她气得七窍生烟,正不知如何是好,突地想起来她手里还有一个重要筹码。她举起手中那卷明黄圣旨,对宗政潋道:“你真的不想当皇帝了吗?” 盛安颜听到这话,也赶紧抬起头来看着他。 话说虽然她跑来的时候正好听到青山和黄影给宗政成说那些话,也明白宗政潋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都是在他的计划之中。可是如今赵王已经被抓了起来,他真的就不想当皇帝吗? 却见宗政潋压根没有将目光放在那卷圣旨上,只望着千秋殿的大门,目光意味深长:“圣元有皇帝,我为什么还要当皇帝?” “可是……”盛安颜刚想说“可是皇上不是被毒死了吗”,却听“吱嘎”一声,千秋殿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道明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莫清欢听见动静回转过头,瞬间腿脚一软,瘫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孔:“皇……皇上!” 宗政旭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莫清欢的身上,说不出的失望:“原来朕的皇后,这么想朕死?” 她想要什么,他已经把自己能给的全都给她了。当看到她偷偷潜入千秋殿偷玉玺盖章的时候,他甚至都还抱有一丝希冀。 可是今天,当他听到她拿出圣旨的那一刻,他所有的希冀都如彩色泡沫,全都在这一刻破灭了。 “皇上……皇上你听我说……” 莫清欢有些没搞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不妨碍她知道,她这回彻底地把宗政旭给惹火了。 盛安颜也被宗政旭的突然出场吓了一跳,指着他颤颤地说:“他……” “皇上估计得要些时间处理皇后。”宗政潋看了盛安颜一眼,突地抱住她的腰,直接抗了起来,“本王也正好需要些时间,处理一下你。” 第197章 只想,好好抱着你 因为残余的叛军还没有清缴干净,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善后,也因此宗政潋并没有带着盛安颜直接回王府,而是一脚踹开了某一道偏殿的大门,大步迈了进去。 宫殿里漆黑一片,一个人都没有,冷冷清清的好似好久没有人住过似的。 盛安颜抬头打量着四周,心想这宗政潋特意把她带到这种地方来,要么就是想霸王硬上弓、把她给强了,要么就是提刀来上阵,把她给灭了。 无论哪一种,都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过这些都可以稍后考虑,最重要的—— “靖王爷你能不能先把我给放下啊,我都快颠吐了!” 没有点灯的夜里,就算眼睛适应可黑暗,也只能看得见一团模糊的影子。可不知道为何,盛安颜说这话的时候,却能明显看到宗政潋翘着唇角,好似在笑。 “别乱跑。”宗政潋把她放了下来,转过身,将门关上,并上了门栓。 盛安颜嘴角一抽——都关门了,她还怎么乱跑? 在这种环境里,宗政潋又这般的行径,刚刚在脑海里冒出的那两种可能性又冒出来在她眼前飘来飘去了。 她被搅得有些心神不宁,也没注意脚下,结果被什么东西一套,“啊”地尖叫一声,就仰面倒了下去。 原以为今天她只有摔啊摔的命了,却没想到在黑暗里宗政潋的速度也不减分毫,直接长臂一捞,揽住她的腰身,就将人勾了起来。 盛安颜站起来之后,抚着胸口长呼出一口气:“呼,好险好险,真是多亏王爷了。” 虽然说她今天摔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这种东西,也不是摔啊摔的就习惯的。 鉴于今天宗政潋这家伙及时地救了自己好几次,盛安颜也没把他往坏的地方想了,还十分有诚意地给他道了谢。 只是宗政潋听她道谢了,好像反倒还不高兴起来了。 难道,是她诚意不够? 正想着要不要换个方式呢,就听宗政潋压低着声音,凑在她耳畔道:“不是让你别乱跑吗?” 这样近距离的姿势让盛安颜大脑停顿了一瞬,随即整个人都僵硬起来:“我……我……我……我没注意……真的,我没乱跑……” “真是的,还是那么不乖。”宗政潋望着眼前结结巴巴的小家伙,褐眸泛黑,声音微哑,“什么时候你才能消停一点?” 盛安颜眨了眨眼睛细想片刻,突地低眉垂眼,温柔款款:“靖王殿下,奴家以后再也不敢乱跑了,一定当一个安静的美女子,求您宽恕了奴家。” 说完,她抬起头来望着宗政潋,瞪大着一双水光盈盈的眸子:“是不是像这样?” 宗政潋头皮一麻,有些僵硬地别过脑袋:“突然觉得你闹腾一点也挺好的。” 盛安颜真想得意地大笑三声,不过鉴于此刻两人离得太近,她慢慢将手搭在那双环在自己腰上的大手上,想要不动声色地挣脱宗政潋的桎梏。 他的手,明明如水玉葱头,该是冰凉不已的。可是不知道为何,贴着她腰身的时候却是烫度惊人,烫得她一片红云飞上双颊。 宗政潋好像知道了她的企图,却并没有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妥,反倒是掌下一个用力,将盛安颜直接带到怀里。 这一抱,严丝合缝,连刚刚那一丁点的距离也全部变成了紧贴着的温热。 盛安颜别扭了一下,想要挣扎。 宗政潋一只手顺着腰上移,按住了她的肩膀,声音比刚才更是低哑几分:“别动!” 盛安颜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花,身为新世纪女性,她自然感觉得到宗政潋此刻的身体变化。 他该不会是……动情了? 所以,这果然是霸王硬上弓的节奏? 黑暗里,彼此都看不见对方的表情,盛安颜只能感觉宗政潋把她抱得越来越紧,那呼吸也越来越重。 她刚开始还以为他要对自己做些什么的,可到后来,他也只是紧紧地抱着她,高大身躯的重量都逐渐地倚靠在她的身上。 盛安颜感觉有些不太对劲,立马抛开脑袋里的旖旎画面,这思绪一正常,立马就发现宗政潋的不正常来。 这家伙,好像正逐渐地失去力气! 鉴于有过一次背宗政潋的惨痛经历,知道宗政潋的体重足以把自己压趴下,她赶紧扶着他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这会儿的宗政潋浑身瘫软,好似一个废人一般,盛安颜很容易地就掰开了他的双手,把自己解脱出来。 不过他的意识还算清醒,闭着眼睛冷声道:“你出去。” 盛安颜盯着他看了一眼,这回倒是没有说什么,转身就走开了。 宗政潋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惊讶于她的听话,却也止不住地有些怅然和失落。 这种情绪一起,胸腔里的那团柔软就猛地一抽,痛得他眉头紧皱,差点没晕死过去。 他只是想好好抱一下她而已,现在,连这简单的事情也成了奢望了吗? 得知盛安颜死讯的时候,他的心抽搐过一次。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到那种比砍他几刀还要扭曲的疼痛,痛得他险些从疾驰的马儿上掉落下来。 在他体内蛰伏了几年的东西,原本以为,只要恪守着两人互利互惠的身份,不要动情,那么就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天知道,知道她死了的那一刻,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发芽抽枝,疯狂地在他的体内成长着。 当他抱住盛安颜的那一刻,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情,那种从心底涌起的喜悦,那种让他想要珍藏的冲动,都全部集中在他的手上,让他抱着,紧紧地抱着,就再也不肯松手。 他知道,即便前面是万劫不复的地狱,他还是不可遏止地一步踏入进去。 他,动情了。 胸腔里的抽搐一波接着一波,疼得他脸色惨白、冷汗直冒,连哼一声都没力气。 真庆幸,盛安颜先一步走开,没有看到他这一幅难得狼狈的场景。 可是久久的,却没有听见开门的声音,屋子里的灯光却一下子亮了起来。 盛安颜举着一个烛台,快步地走到了他的身边来。 第198章 吃呀吃呀吃豆腐 宗政潋喜欢万事思虑齐全,可以说,他想做的事,很少脱离他的掌控。 可是这一次,看着压根儿不听他话的盛安颜,他心里五味杂陈,却不知该如何开这口。 他拼着最后的力气,咬着牙,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来:“不是让你走吗?” 盛安颜将烛台放在一边,然后将自己小药袋里的东西全都倒在了地上,筛选着可以利用的东西,几乎头也没抬就甩出一句:“你刚刚不说我闹腾一点挺好的吗?要是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那我不是太没个性了。” 嗯,这句万能语用哪儿都挺合适的。 当然,她敢这么嚣张的前提是,宗政潋现在自身都难保,压根儿不能拿她怎么样。 小药袋里毒药解药一大堆,却没有银针。这东西她回卿暖阁的时候居然忘记拿了,可真是失算。 不过在她携带的解药之中有一颗万灵丹,一般的杂七杂八的毒都能解一点,虽然不能对症下药,但缓和一下总行的。 她挑挑拣拣又选了两颗止疼的,掂量着三颗药丸站起身来,凑到了宗政潋的面前。 宗政潋从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希望盛安颜离自己远一点,因为她离得越近,那种疼痛的感觉就越清晰,像是在一步一步地挑战着他最后的忍耐力。 “走、开!” 短短的两个字,几乎咬碎了牙齿。那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滚落,浸湿衣襟。 盛安颜却懒得理会他说什么,直接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将手中的药丸一把全往他嘴里塞:“你先吃药,缓解一下疼痛,我再替你好好看看是什么问题。” 她知道这会儿闻言软语这家伙绝对不会听,也因此直接采取强硬态度,先让他吃药在说。 “你、走!我、没、事!”宗政潋甩着头不肯吃药,望着盛安颜的眼中迸出血丝,那脸色黑沉,压根紧咬,痛不可耐。 所有的解药都没有用的,就算他吃得再多,也同样无解! 盛安颜这会儿没带银针,点穴功夫,虽然她认识穴位,可是力道不够,一样不能用,也因此即便宗政潋这会儿武力值大减,她也拿他没有丝毫办法。 可是看着他疼得脸色惨白如同缟素,双手抓着座椅扶手青筋暴起,明明刚刚都还利悍难挡的男人,这会儿却被折磨如此,她的心也跟着紧紧揪了起来。 宗政潋到底怎么样了她不知道,至少从表面来看看不出病因,她现在没办法强行替他做检查,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吃点镇痛药,稍微地缓和一下。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一直地让她走,如果他一会儿要发狂揍人,以他现在的情况,只怕站都站不起来。如果他是被人下了那种药担心自己会扑过来,那完全必要,他想扑也得有那心力啊。 不过宗政潋没有扑成盛安颜,倒是盛安颜直接将要药丸含在嘴里,一个狼扑扑了过去。 按住双肩,低头,含稳,堵住。 盛安颜的动作可谓一气呵成,吃豆腐吃得那叫一个手脚利落。 宗政潋深呼吸一口气,只觉得胸腔欲裂。狂暴的身体却在这时候停了下来,没有再动了。 盛安颜见宗政潋没有再反抗,便用嘴将那几颗药丸往他嘴里一送,这回倒是顺利,他全部都吞咽了下去。 眼看大功告成,盛安颜立马准备起身。却不想身下那人好似知道她的下一步动作似的,先她一步出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勺。 若说刚刚只是为了喂药的浅尝辄止,这回却是深入的厮杀掠夺。 唇枪舌战,攻城略地,如狂风如暴雨,如花开如花落。 盛安颜只觉得自己好像在云端飘啊飘飘啊飘,飘得好像快断气了,才陡然被人松开,连忙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而在放开她的同时,宗政潋“噗”地一声,喷出一口猩红的鲜血。 “宗政潋!” 这是盛安颜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叫他的名字,可是她顾不得什么了,连忙地扑了过去,拿着袖子手忙脚乱地想要替他擦血。 可是她忘记自己为了伪装,身上这身的衣裳还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满是血腥的味道,也不比宗政潋此刻好了多少。 宗政潋吐出一口血之后,却没有刚才那般痛了,这会儿静静地坐在那里,脸色苍白骇人,在屋里一簇影影绰绰的烛光之中,如覆了寒霜一般。 他的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浓烈的眉宇如利剑飞扬入鬓,紧抿的唇线好似开封的利刀。即便这会儿他好像脆弱得不堪一击,却不显丝毫的落魄和绝地。 盛安颜顾不得纠结刚才那一吻,连忙坐在一旁,替宗政潋号脉。 宗政潋顺从地将手递了过去,目光却落在盛安颜那粉嫩嫩、光泽明亮的双唇上。 有些东西就像是洪水猛兽,一旦阀门打开,就再也阻拦不住。 还想吻她的念头一冒出来,宗政潋就觉得胸腔一阵撕裂,连忙压住心中念想,这才稍稍平息。 正在给宗政潋号脉的盛安颜自然感觉到了那片刻的波动,可是那片刻的异样转瞬消失,她号了半天,却并没有从脉象上检查出什么来。 最后不得已,盛安颜只能检查他的眼睛、舌苔,想从其他地方找到病因,可事情的进展,比她想象得还要不顺利。 到最后四处都检查了个遍,她只差没把宗政潋扒光了一寸寸检查全身皮肤了。 “这到底是什么?”她摩挲着下巴,围着宗政潋转悠了几圈。心想着一个好好的大活人,是不可能疼痛成刚才那个样子的。 而宗政潋又没有得什么绝症,五脏六腑的功能也很正常,她都快抓破脑袋了,都没想出个结果来。 就在盛安颜束手无策的时候,她突地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望向宗政潋:“刚才的事,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意外?难道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如果宗政潋知道那就好办了,对症下药不就行了吗? 宗政潋却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就算是知道又能怎样呢?知道以后却发现无解,不是更让人绝望吗? 第199章 靖王爷,你好厉害的样子 盛安颜到底还是没从宗政潋口中套出什么有用信息来,最后被她问得烦了,宗政潋就随口甩出一句“在战场上的陈年旧伤”,就想把她打发了。 听到这话,盛安颜真的很想鄙视一下宗政潋的智商。好歹他也是个大夫,若是什么陈年旧伤能让人痛成这幅样子,那她能不知道吗?敷衍人的时候都不能认真一点? 见她张口还想继续问,宗政潋直接先发制人:“这段时间你躲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影八为了找你,都让人准备铲子想着把上京城掘地三尺了。” 盛安颜眨巴眨巴眼睛,神情惊诧:“找我?你们知道我没死啊?!” 宗政潋不想跟她说,刚开始自己也当真了,从西洲赶回上京的途中,他几乎没有休息一刻。可是在看到那具尸体的时候,他才暗暗地松了口气。 不过这些事情是不能讲的,他脸色依旧惨白,眉眼却不减丝毫俊朗如玉,唇边一勾,一抹笑意梨花如雪:“本王的王妃,有那么容易就死了?” 盛安颜听着这话鸡皮疙瘩顿起,抱着双臂翻了个白眼:“我也是人啊,为什么不会死?难道靖王妃这三个字能当免死金牌用?不过显而易见,没什么效果啊。” 她指的自然是莫清欢拿她下狱的事,宗政潋听到这里沉默了一下,微垂眼睑,带着一丝歉意:“抱歉,是我没考虑周到。” 那时候皇上刚刚病重,莫家不可能选在那种时候和他作对。莫清欢没了皇上撑腰,在宫中也掀不起风浪来。可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动了伪造圣旨的心思。有了那份伪造圣旨在手,她就觉得自己有了凭仗,也因此才敢毫无顾忌地对盛安颜动手。 这的确是他的失算。 “没事儿,一切不都过去了吗?”知道宗政潋一直暗中派影八在找自己,盛安颜也觉得自己之前把宗政潋想得太坏了,也因此听见他道歉,几乎想也没想就原谅他了,一副心胸宽广十分大气的模样。 实际上,心虚的人经不起考验啊。 “不过这次多亏了敬之……咳咳,钟子顾,要不是他,我也不可能活着从天牢里出来。”她还能活着站在这里,自然不能忘记救她的大恩人,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把这恩情还了才是。 宗政潋有些疑惑地问道:“他是怎么救你出来的?” 当时他虽然不在上京,但是天牢里是什么情况影十六和月萱都已经跟他汇报了。到处火光冲天,到处炸弹爆炸,天牢的铁门被牢牢关着没有打开,任由里面的人自生自灭,就连那两个武功不弱的人都受了伤在府里养着,他很想知道钟子顾是如何带着盛安颜毫发无损地从天牢里出来的。 提到这个,盛安颜就解释不清楚了。主要是当时钟子顾说得太复杂太高端,她除了惊讶以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最后还是凭借着她三寸不烂之舌,东拼西凑地将那意思给宗政潋讲了个大概。 没想到的是,宗政潋那丫的居然听懂了! “原来如此。”宗政潋点了点头,心想着那钟子顾果然是个厉害人物,如果他的父亲没有辞官归隐,他的再高一些,如今可能会混得更好。 原本这次他打算着借着赵王造反的东风,将朝廷之中的毒瘤一并肃清一下的,就连莫家势力也赫然在他准备收拾的名单之列。可就是因为这钟子顾,如今莫家势力仍在,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虽然是自己的对手,但是他不得不承认,钟子顾的确是有些能力的。 盛安颜瞧见宗政潋点头,有些不确定拿眼神瞥他。 宗政潋见她目光有些奇怪,看得他莫名其妙的,便问道:“想说什么?” “我想说……”盛安颜起身,离他远一点了,这才开口道,“我想说其实不懂也是没关系的。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反正我也不知道,所以不会嘲笑你的。” 不怪盛安颜会怀疑,而是因为,她转述的意思连自己都不明白,宗政潋能听懂才奇怪了好伐! 宗政潋一听这话自然听懂了盛安颜的意思,不有得有些好笑地瞪了她一眼:“你以为我假装听懂了?” 盛安颜目测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是比较安全的,这才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嗯。” “你觉得,这些东西只有钟子顾会,本王就不会?” 盛安颜有些迟疑,宗政潋会不会,她完全不知道啊! 宗政潋被她微张着嘴一脸茫然的模样给逗笑了,不疾不徐地回答道:“鲁固在建筑机关上的很多理论和发明,都是可以用在城池攻防上面的,所以不说我能把他的书倒背如流,但是提到什么东西我还是知道的。” 要不然北城门那座三层的机关楼废弃了那么久都没人修好,他又是如何能废物改造再次利用的? 所以虽然盛安颜表达得不明白,但是抓住几个关键词,联想起来,还是很容易知道其中奥秘的。 还怕盛安颜不信,他干脆将钟子顾的分析过程重新复述了一遍给她听,她这才了悟点头:“感觉你们都好厉害的样子啊!” 宗政潋听到这话总觉得别扭:“你把‘们’字去掉再说一遍。” 盛安颜没解其意,只好照做:“感觉你都好厉害的样子啊!” 说完,她突地反应过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严重怀疑刚才宗政潋痛的时候伤到脑子了,要不然怎么会突然变得那么幼稚? 而听到盛安颜重新说了一遍的话语,宗政潋满意地点了点头,总算觉得顺耳多了。 “钟子顾的情我给记下了,你就不用管了。我想他既然决心要入仕途,以后我能帮他的地方还能多一点。”宗政潋如是说。 盛安颜想到那天来找她的莫语燕,也点了点头。 她和钟子顾,是该保持一点距离了。 宗政潋让她把这段时间的行程老实交代,盛安颜也没敢欺瞒,一五一十地全给说了出来。 当然,怀疑她亲爱的、敬爱的、万民敬仰的靖王爷的事情,她捂得死死的,是一个字也没肯透露的,只将这段时间的行程大概地过了一遍。 说到莫名其妙进入奇怪组织金字营的时候,宗政潋的脸色已经由苍白转黑了,她却没注意到他脸色的变化,因为突然想起被她藏起来的来旺了。 看来一会儿得让人把他送回老家去,免得被当乱党给抓起来了。 “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宗政潋面色含笑,好似只是单纯问她一样。 盛安颜只觉得这笑暗含杀机、笑里藏刀,心里一个“咯噔”,心说莫非自己怀疑他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刚思考是低头认错呢还是打死不认呢,就听宗政潋说了一句:“为什么回靖王府的时候,不等我回来?” 第200章 等等,难道是吃醋? 为什么回靖王府的时候,不等我回来? 这句话在盛安颜的耳边慢慢回荡,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钻入她的耳朵。 为什么不等他回来呢? 因为压根儿,她就没有打算没有打算再和他有一丝牵连啊。 她小心翼翼地避着他,看着他带着人从侧门出去,前往宫里,那时候她心里想的,只是如何再见小宝儿一面。 至于他,那时候的他,已经是一手遮天,高不可攀了,她除了被人拦在外面远远地看他一眼,就是躲在阴暗的旮旯里目送他离去,连冲出来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可能在王府里等他回来呢? 也正是在那时候,她才明白,她对所有人来说只是靖王妃。而那靖王妃的名头,是他赋予她的,不是她靠着自己挣回来的,一旦脱离了那个身份,她便什么也不是了。 这个认知让她有些沮丧,因为从一开始,她就只打算着开一家小医馆,平平淡淡地过上一生。可是在听到宗政潋有危险、她想也没想就冲进宫里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有些东西其实早已偏离了轨道,那些她不愿沾染的鲜血,那些如泥沼一般的权谋争斗波澜诡谲,早在她成为靖王妃的那一刻,就将她与宗政潋绑在一起了。 现在她已经想通了,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就顺其自然好了。所以关于那些犹豫和踟蹰,她很干脆地丢在了一边。 不过看着宗政潋一脸不爽等着她解释的样子,她“咳咳”了两声,突地说道:“那个镯子给皇后抢回去了。” 她冲着宗政潋晃了晃手腕,虽然没明说,但是她知道那家伙肯定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宗政潋果然没再追问为什么不等他的问题,眉心一蹙,凤眼微凝,少顷,无所谓地说道:“没事,抢了就抢了,你要喜欢,回去重新送你几个。” 正好,顺便把他没送出的珊瑚手钏一并给送了。 盛安颜拿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情,慢悠悠地说了句:“可你不是说过,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那更好的镯子了吗?” 宗政潋听到这话,双眉压目,眯眼看她,半晌之后,突地扯起嘴角阴测测地笑了起来:“她还跟你说了什么?” 这笑着实骇人,盛安颜咽了咽口水,才连忙摇头:“皇后才没说你那镯子是你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呢。” 这话话音还没落,盛安颜便觉得周围的冷风嗖嗖地往她这里刮,她本就穿得不是很多,这会儿冷得都快打哆嗦了。 宗政潋眉眼舒展开,如闲话家常似的问她说:“她还跟你说了什么,你全交代了。” 盛安颜这会儿宁愿宗政潋凶一点,因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得这么春风和煦,其实才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啊! 她有些后悔地提起这茬儿了,不过想到能让宗政潋放弃追问她那晚为什么不等他的事,她也干脆地破罐子破摔了。 “她说她去买胭脂然后看上了一个镯子,然后你和皇上陪你恩师的女儿也去逛街然后看上了一个镯子,没错,那个镯子就是皇后在我成亲当日送给我然后后面又用暴力抢回去的镯子。虽然我不知道那个镯子到底有什么好的,不过作为一个有身份的镯子,我觉得它的存在感还是非常强的。然后中间略过,然后不知道皇上为什么就看上她了,还封她做皇后了,然后你把送给你恩师女儿的镯子抢来送给她了,还说再也找不到比这个镯子更好的镯子了。其实我觉得,你是不是当时缺钱,所以买不起好东西了,就随便拿个镯子去糊弄皇后的啊?” 总的来说,这三角恋、四角恋、再加上她这个后来的五角恋什么的,都是由一只有着重要存在感的镯子引发的啊! 宗政潋还怕莫清欢给她讲些不该讲的,让她误会什么的。不过现在看来,她的关注点好像跑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了? 虽然觉得这种事情清者自清,没什么解释的必要,但是保不准这丫头抓住不放,什么时候就突地揶揄他一句——比如刚刚。 他开口,声音平缓而低沉:“我和皇后,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什么关系?”盛安颜一下子就警惕起来。 她刻意把事情的重点放在那只镯子上,就是不想让宗政潋知道,自己当时还误以为他暗恋皇后的事。 她有种直觉,如果她把自己的这个怀疑说出口的话,她会被宗政潋杀人灭口的! 宗政潋也没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和莫清欢的关系,想了半天,他才找到最合适的答案:“没关系。” 没错,他和莫清欢能有什么关系?充其量,她不过是自己的皇嫂罢了。 “的确如她所说,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她和若依都看上了同一只镯子,那时候大家还没认识,若依又非得要买,我没法子,只能说欠她一个,下次买一个更好的给她。后面认识了,才知道她是莫平乾的妹妹,二哥和她走得比较近,我也连带着和她见过几面,其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交集。” “至于后面她册封皇后那日送那镯子过去,其实也是二哥的意思。二哥说她一直心心念念着那个镯子,我没办法,只能去找若依把镯子要过来。给她送过去的时候,我以为她是记恨若依当时抢了她的镯子,所以讽刺地问了一句‘是不是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镯子了’,却没想到她跟你说的时候,竟会变成这样。” 从宗政潋口中说出来的事情经过比皇后那添油加醋的胡诌客观多了,这样看来,倒像是莫清欢自作多情的偏多。 不过即便如此,盛安颜心里也没松一口气,反倒是有一种难言的苦涩。 她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只是言语像是不经过脑袋似的,突地问出了一句话:“那你和狄若依,又是什么关系?” 虽然莫清欢粗略地说过,那狄若依是宗政潋恩师镇国大将军之女。可是青梅竹马,师兄师妹,宗政潋又一口一个“若依”亲热地叫着,真是让人不吃味都不行啊。 等等,她刚才那种从心底涌起的不能说明的情绪——难道是在吃醋? 第201章 她盛安颜,又回来了! 盛安颜那小媳妇儿一般酸溜溜的模样和语气,着实让宗政潋心情大大地愉悦一番。 只见他勾唇绽然一笑,这被一盏烛台映照成橘黄色的宫殿,突地就万千华彩满堂生辉起来。 “你不说了吗?若依是我恩师的女儿,我没有妹妹,所以也把她当成我的妹妹。算起来,她应该比你小一两岁。” 当妹妹什么的……真是有够残忍的。 盛安颜知道宗政潋是说一不二的人,他这么说,那就应该就是这样了,如果自己再继续深究,就显得自己小气了。 想到这里,她也跟着笑了笑,说道:“那什么时候让她来王府找我玩啊,既然是你的妹妹,我可还没见过呢。” 宗政潋却在听到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旋即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她不方便来,等来年清明节的时候,我再带你去看看恩师和若依。” 为什么要清明节? 盛安颜愣了愣,旋即就反应过来。 难道那狄大将军和狄若依,都已经不在世上了?! 盛安颜怪自己多嘴问这些东西,刚想着要不要安慰一下宗政潋什么的,却见他已经自觉地将话题转了回去:“回府,钰儿知道你回来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嗯嗯!”一想到能见小宝儿了,盛安颜也立马从刚刚的情绪之中跳脱出来,非常欢快地点着头。 “哦,对了,”她还非常好奇一件事,“皇后这次伪造圣旨,皇上会怎么处置她啊?” 伪造圣旨是重罪,更何况还伪造的是传位诏书,皇后这才是赤果果的谋朝篡位啊! 更何况,皇上那么喜欢莫清欢,没想到自己装个病重,却被自家皇后算计了,那心里肯定得难受死了。 宗政潋没直接回答盛安颜,只说了四个字:“各管各家。” 皇上准备怎么处置皇后是他的事,他管不着。反正他的任务已完,其他的也就不归他管了。 不过虽然不能直接要了莫清欢的性命,但是她谋害盛安颜的是铁打一般的事实,他总得从其他方面找点利息回来的。 回到靖王府,正碰上青山他们也回来了。 青山今天跟着宗政潋大杀四方击退叛军,正该是扬眉吐气春风得意的时候,却没想这会儿耷拉着个脑袋,一副受挫的模样。 盛安颜见惯了他笑嘻嘻露出一口大白牙的样子,倒是难得看他这么沮丧:“这是怎么了?” 黄影在一旁给盛安颜行了礼,笑着解释道:“这家伙信誓旦旦要把那个蒙面人给生擒回来关笼子里玩儿,结果带了那么多人去,人家还被咱们爷伤着了褪,他都没有追到,这会儿正郁闷着呢。” 盛安颜想着那天女散花箭,心说能有这么高级东西的人身份该不低,但又不像是赵王宗政成的人马。毕竟当时那家伙看见宗政潋和宗政成二人在场,想也没想过救人,只想着杀人呢。 这会儿让他受着伤都给跑了,也算是个大隐患。 这种事情当然轮不到她操心,因为她发现了,但凡她操心什么的都只能帮倒忙,宗政潋那个好像万能的老狐狸,从来都喜欢暗戳戳地安排好一切。 见青山还在伤心,她出于怜悯,还是宽慰了一句:“跑了就跑了嘛,抓不到人关笼子里玩儿,那就去山上抓只傻狍子嘛。听说傻狍子可好玩了,你瞪它的时候,它也会一眨不眨地瞪你呢。” 黄影在一旁握拳掩唇,偷笑道:“那岂不是两只傻狍子了?” 盛安颜看着青山,赞同地点头:“还真是呢。不过没关系,傻人有傻福嘛。” 青山更加郁闷了:“你们就变着法儿的损我。” 原本跑了一个人还没什么,他之所以这么沮丧,还不是某个叫黄影的家伙,一路上都在对他进行人参公鸡。 不就是当初七大影卫分配职责的时候,自己运气好直接分配到他们爷身边当了贴身侍卫吗?这黄影也硬是记仇到现在,只要遇见他就不分时间地点地先打击一下。 盛安颜还想逗青山玩儿,只可惜宗政潋直接拖着她的后领,拉着就往卿暖阁的方向走去。 青山还在那里纳闷儿:“爷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黄影瞥着他冷笑一声,“我都没搞懂以你这么迟钝的反应,是怎么在爷身边待那么久的?难道爷就没有过一脚把你踢开的冲动?” 青山一手叉腰,一手撩拨着自己的头发,潇洒地甩了下头,露出一个神秘微笑来:“爷视我为最重要的左膀右臂,又怎么肯一脚把我踢开?你就死了上位的心,我青山,可不是别人能够轻易取代的。” “是吗?”黄影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转身往回走,“如果你还继续像今天这样和王妃说那么多废话的话,被踢是迟早的事。” 青山听着这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半晌,他抓狂地握拳跺脚:“明明是你联合王妃在损我,我说什么废话了?!” 这家伙,真是欺人太甚,太讨厌了啊!!! 盛安颜回到卿暖阁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否则浑身都是臭烘烘的血腥味,都不好抱她家的宝贝儿子了。 得知她回来的那一刻,月芽儿先是被吓晕了,醒了之后又激动晕了,然后再醒来又兴奋晕了,她没法子,只能让其他丫鬟给她弄些热水来,顺便准备一身干净衣服。 宗政钰听到消息,立马就跟先生请了半天假,还答应下一个月每天多背一篇文章,这才欢天喜地地跑了回来。 月萱这会儿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影八来通知她的时候,两个人一个掠身上了屋顶,几个纵掠就到了卿暖阁的门口。 几乎在盛安颜美滋滋泡进热水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涌向了卿暖阁。 是以等她穿戴好衣裳一出门,就见院子里挨挨挤挤地站满了人,全都拿眼望着她,没说话。 她被众人望得莫名其妙,小声地嘟囔句:“难道我洗个澡很轰动吗?” 正疑惑着,突见一个小个子从人群之中冲了出来,直接将她扑了个满怀:“娘!” 而那些站着看她的人全部都跪了下来,齐声道:“参见王妃!” 盛安颜抱着小宝儿,看着底下那些熟悉的面孔,不由得勾起一抹笑容。 她盛安颜,又回来了! 第202章 盛安颜的美好时代 因为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所以盛安颜洗完澡和小宝儿说了会儿话,就让人用暖炉暖了被子,爬床上去补眠了。 这段时间到处跑到处窜,有时候连觉都睡不好,能在这样温暖的被窝里睡觉,她感觉自己简直幸福得要飞起来了。 可惜宗政潋没她那么好的闲心,刚刚回府待了一小会儿,就被宫里来人请进宫去了。临走的时候,他让盛安颜准备晚饭,说他回早点回来的。 盛安颜想着三个人也好久没吃过一顿饭了,当即点了点头,让晕了又晕好不容易坚挺住的月芽儿在下午点的时候叫她起床。 这一觉睡得十分美满十分舒服,伸着懒腰起床的时候,盛安颜只觉得神清气爽,大脑也分外地清晰起来。 她想起被她藏起来的来旺,让影八去她说的地点找他,然后给点银子,送他回老家去。如果在她说的地点没找到的话,就去俘虏营去,那里面有一个学狗专门咬人的应该就是他了。 影八听着盛安颜形容的时候,额上青筋一抽。 他们家王妃怎么尽认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 不过他倒是没有多问,立马就去照做去了。 盛安颜又叫来了月萱,看着她身上还没有恢复完全的伤疤,心里又是心疼又是内疚的。如果不是为了救她,月萱也不可能被烧伤,也因此小药房里祛疤养眼的药膏她全搜罗出来塞给月萱,只恨不得把她全身皮肤都养得光滑白嫩的。 这事后来偶然传到影十六的耳朵里,他很委屈地表示,他当时也跟着月萱冲火海了,怎么就没那么好的待遇? 在强迫月萱收下她药膏之后,盛安颜又得知月芽儿和娉婷两小丫头得知她死讯以后哭得稀里哗啦、眼睛都肿成了核桃,一连好几天都是那幅见不得人的样子,心里又是感慨又是感动,连忙地将两人叫了过来,又是好言好语好一番安慰。 这样一轮下来,盛安颜发现自己喉咙都哑了,那感觉比在外面东躲西藏还要累上几分。 眼瞧着已经快到下午了,她便让月芽儿可以开始准备晚饭了,宗政潋说他要回来,那就应该会回来的。 正打算趁着空隙再眯一会儿,却不想有人来报,赵管家求见。 盛安颜记得清楚,靖王府的外院和内宅是分开管理的,这赵管家并不归她管,而是直接隶属宗政潋,怎么会在这时候求见她? 若说两人真有什么交集的话,大概就是她算计过赵管家的娘舅孙保信的事情。不过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当时也没见赵管家表态,后来也没见宗政潋说什么,想来应该是没什么关系的。 也许人家是得知自己这个靖王府的当家主母回来了,特意过来见过礼问候一下的? 正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的时候,旁边的月萱见她好像有些不理解,便特意解释了一下:“芸娘骤死之后,王妃又失踪了,我也一直在养伤,后宅的事情就一直找不到人打理。所以爷便做了主张,把后宅和王妃的锦绣成衣坊一道交给了赵大管家管,他可能是听到你回来了,所以来给你汇报情况的。” “这样啊!”盛安颜看离天黑还有点时间,便道,“那就请赵管家进来。” 赵大管家是个四五十岁笑态可掬的老头儿,留着一把山羊胡子,见人三分笑,客客气气,礼仪周到。 这生活在同一个府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遇见过几回,不过除了行礼之外,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坐在一起说事儿。 盛安颜想着能让宗政潋委以重任来当靖王府大管家的人,该是很厉害的,所以态度也十分地客气。 赵大管家也是见过几多大场面的人,宠辱不惊,不卑不亢,尽职尽责地将这段时间以来府中的情况汇报。 盛安颜听着那些本该她管的事情就有些昏昏欲睡,到后面听到赵大管家要准备移交权利,她又立马精神起来了。 “我觉得赵大管家管得很好,非常好,十分的好!所以我觉得,这种十分具有挑战性的事情,还是交给大管家来。至于待遇,你放心,我会让王爷多支一份分例给你的。” 赵管家听到这话,倒是毫不意外。 其实让他管家的事情他们王爷也跟他提过,之前之所以分开管,是因为有百花苑的那几位存在,前院着实不好插手。如今靖王府的后宅被他们王妃统一,前院后宅再分开就没必要了。 不过即便是合在一起,这也该是他们王妃管的,也是因为他们爷说王妃不是管家的料,所以才事先给他通了气,让他如果王妃提起此事就答应下来。 管家的事谈得十分顺利,盛安颜像是丢开一个累赘似的,大松一口气。不过说到锦绣成衣坊,她却还是要收回来的。 其他的是宗政潋的她可以不眼馋,这家小店可是自己的,自然不能不管。 赵管家见此立马就将账本递交了上来:“账目小的已经全部过目过了,没有问题,而且看起来这锦绣成衣坊的利润还很客观,也不知道王妃准备何时开分店?” 开分店的事情一早就在计划之内,所以一开始网罗优秀绣娘的时候她才没限制数量,有多少来多少。只是第一家才开没多久就开第二家到底是太快了,有些事情,欲速则不达。 “等个合适的时机。” 赵管家听着这话也便没再多说,和盛安颜随意地寒暄几句废话之后,便告辞了。 人一走,盛安颜顿时如释重负地伸了伸懒腰,心情甚是愉悦。 不用管家的感觉真好,有宗政潋的人顶着,她感觉她美好的生活离自己是越来越近了。 拍拍屁股,她想用轻功静悄悄地飘到小厨房去,然后趁着没人发现立马再飘回来,计划十分地圆满。 可实际上,那个不给面子的轻功君,又开始罢工了。 没法子,她只有蹑手蹑脚地溜进厨房里,却还没伸出手就被人发现了。 小厨房里,传来月芽儿双手叉腰气壮山河的声音:“王妃,你又偷吃!” 第203章 一家三口,平常光景 夜里灯烛正明,火盆里的炭火烧得火热旺盛,将屋子烘得暖洋洋的,像时光倒流,回到春夏一样。一张厚重的门帘挡住外面浸骨的冷意,将这世界一分为二,是冰亦是火。 宗政钰练完剑才赶过来吃饭,一进门的时候,抖落一身寒凉,盛安颜赶紧给他除了披风,让他进屋好好暖暖手脚。 “好冷。”宗政钰之前练完武之后浑身都热烘烘的,可今日一出演武堂被冷风一吹,顿时就打了个哆嗦。这天气,比之前更冷几分了。 月芽儿把盛安颜的暖手炉给他取了过来,听见他的嘟囔,轻笑一声:“看这天气是要下雪了,小主子想不想玩雪啊?” 宗政钰以前被莫清欢养成那般模样,对下雪压根儿就没什么概念,一听可以玩雪,黑葡萄似的眼珠子顿时铮亮有光:“玩雪?!” 盛安颜走过来揉他的脸:“小宝儿要是想,等下雪了,咱们堆雪人打雪仗去。” 宗政钰想了想,最后却摇了摇头,拒绝了:“堆雪人打雪仗是小孩子玩的,有那个时间,我就去练武了。” 看那眼神,明明就想,却偏偏口是心非。这么小的孩子,都给宗政潋教成什么样子了? 盛安颜打算着,等过两天下雪了,就带着小家伙出去疯玩去。这么小的年纪没点童趣,长大了肯定跟宗政潋一样,脾气怪得要命。 正说着,就听月芽儿看着窗外,兴奋地道:“王妃,外面下雪了!” “这么快?”这速度,都快赶上曹。 盛安颜还有些不太相信,凑到窗边一瞧,可不,那一点一点莹白,如黑暗之中的白精灵,跳跃着落在这广袤大地。 “还真下雪了!” 她不由感慨一句,一瞥头,就见宗政钰站在她旁边,好像也想看的样子。那唇红齿白、如玉少年,可真让人想捧在手心揉捏两下呀。 “想不想出去看?”她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凑过去问他。 宗政钰别过头去:“谁想看……啊!” 话还没说完呢,就被盛安颜拉着手掀开帘子走了出去:“我想看,你就当陪我看了嘛。” 宗政钰听到这话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可还得一本正经地道:“先说好,是娘亲想看我才陪着的,才不是我想看来着。” “是了是了。”盛安颜都快举双手投降了。不过是想养一个身心健康的儿子,她就得变着法儿地装幼稚,她容易么。 不过很快,小孩子的好奇心就占了上风,宗政钰不用她牵着也走到了院子里,伸手接住了一瓣雪花。 晶莹的六角花瓣,一旦沾惹人的体温,便立马化为一滩雪水。可小家伙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化了又接,接了又化,乐此不疲。 盛安颜瞧见下雪了,心里也十分欢喜。虽然才刚刚开始飘雪,不能打雪仗也不能堆雪人什么的,她还是非常愉快地在漫天飞舞的雪花里,围绕着宗政钰转着圈儿。 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宗政潋在宫里收拾了一天的残局之后,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到王府。一进卿暖阁的大门,他就看见了眼前的情景。 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被漫天雪舞包裹其中,小家伙穿着一身厚锦袍子,外面罩着有银狐毛做边的小夹袄,脚上蹬着一双同样有银狐毛边的锦白棉靴,小小的脸一半被脖子处的银狐毛包裹,一半露在外面,被冷风吹得红通通的,煞是惹人爱怜。 至于大的那个,笑着跳着在小家伙的旁边转着圈,屋子里透出温暖的橘黄色光调,外面是逐渐覆盖的银白,点点雪花在她周围飞舞,凌光盈动,光洁清亮,竟难得的,在那具娇小的身躯上也看出几分迷人风情来。 一身疲劳好似被什么东西荡涤过一般,宗政潋瞬间便觉得身心都轻快起来,可脚下却如同灌了铅,不忍上前一步,破坏他们俩母子在一起的美好。 盛安颜正疯得起劲呢,突地就见宗政钰站在那里,表情别扭地不再有动作了。 她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又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卿暖阁的门口,这才看见宗政潋站在那里,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咳咳。”她干咳两声,想着要不要给宗政潋说,她刚才是通灵的时候被鬼附体了,那像傻叉一样在雪地里又蹦又跳的行径是绝对不会出现在她身上的。 宗政潋也发现他们二人看见自己了,因此也没站在门口和他们大眼瞪小眼,迈步走了过去,揉了揉宗政钰的脑袋:“进屋去,身上都积了雪,不弄干,容易生病。” 盛安颜瞧见宗政潋没说她,立马灰溜溜地跟在他的身后,试图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进了屋,掸去一身霜雪,屋里的热气一下子涌了过来,只让人通体生暖。 饭菜是早就准备好的,只让人用小暖炉一道道地温着,随时端出来都还是热乎乎的,不影响味道,立马就可以吃了。 三个人坐在饭桌前,只觉得三人同桌的日子好似过去很久了,可回忆起那一幕幕,却又仿佛发生在昨天。 宗政潋拿起筷子,见一向毫不矜持的盛安颜今晚出乎意料地没先动筷,不由挑眉,有些奇怪地看她。 盛安颜还怕自己刚刚带着小宝儿在雪地里疯玩,宗政潋会说些什么的,这会儿见他没有责怪的意思,立马笑呵呵地拿起筷子,给小宝儿先夹了个盐焗鸡腿。 一顿饭吃得分外和谐,和谐得听不见一点不和谐的声音。 盛安颜决定牺牲小我、拯救大我,讲几个冷笑话来调节气氛。结果才刚刚冒出“小明”两个字,就见宗政钰伸出食指,比了个“嘘”的动作:“娘,你教过我的,食不言,寝不语。” 她不由尴尬地咳嗽两声,看着小家伙碗里的那只盐焗鸡退还没开动,明显是因为自己刚刚给他夹了不想吃的菜,小家伙存心报复呢。 不去理他,她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余光好似看见一旁的宗政潋偷偷地笑了,仔细一瞧,又好似没笑。 等好不容易吃完了饭,盛安颜准备着让大家坐在一起拉拉家常什么的,却见宗政钰把碗一放,很是体贴地道:“阿潋,娘亲,我想起还有一篇文章没有背,就先走啦。你们两个,咳咳,就好好交流一下好了。别忘记我上次说的事哟。” 说完,立马起身,一溜烟跑得没影儿。 盛安颜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小家伙,上次说什么了?” 宗政潋拿出手帕优雅地擦着嘴角,慢条斯理地道:“他想要个弟弟或妹妹。” “咳咳咳咳……” 盛安颜觉得自己快把肺给咳出来了。 【作者题外话】:咳咳,要说阿月为什么这会儿才更一章呢?因为阿月切菜切到手指了啊,哭~~敲了几个小时键盘才敲出这一章也不容易,亲们请笑纳,明天阿月会争取多敲个四五章出来的~~挥泪飘走~~ 第204章 两个人的,秉烛夜谈 饭菜全都撤走之后,月芽儿也冲盛安颜眨了眨眼睛,把屋子里的人全都给叫了出去,将地方腾空来给她和宗政潋。 烛光摇曳着暧昧的橘黄,火盆里的炭火不时地“噼啪”一声,也不知道是屋子里太热,还是这个时候的气氛太容易让人想偏,盛安颜摸了摸自己的脸,烫得惊人,只怕也红得惊人。 只是她和宗政潋挂着夫妻名义很久了,也做过不少肢体接触,可是最后一步却谁也没有迈过去。这种时候她也不知道宗政潋到底是什么想的,只能苦哈哈地自己找话题,想让自己的思绪回到正轨上:“赵王的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想起今天宗政潋刚回府就又被叫进宫去,直忙到刚才才回来,这善后的事,也是个力气活啊。 “差不多了。”宗政潋的态度很平和,慢悠悠地道,“皇上把老大送到一处隐秘的地方,终身监禁。除了活着,他大概也不能干任何事了。倒是此次牵连的官员有些多,重新选拔补缺官员,恐怕需要耗费些时间。” 只可惜莫清欢一口咬定伪造圣旨是她一人的主意,不关莫家的事。事实上莫家也的确是在赵王反之前才知道有那么一份圣旨在,因此也来不及做些什么了。多做多错,不做还让人抓不着把柄,虽然他已经把水搅浑了想浑水摸鱼,可莫家这条大鱼却藏在水底,一直都没有浮起。 莫家没受到牵连,可莫清欢却被打入了冷宫,虽然皇上并没有废除她皇后之位,但是这对莫清欢和莫家来说,已然算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了。 这些事情他也懒得给盛安颜说,只挑了一条有用的说道:“这次空缺出来的位置有些多,钟子顾有皇上的交情在,再加之这次没有站错阵营,皇上的意思,恐怕是想让他顶文渊阁侍读学士的位置。” 入内阁,从四品职位,可以说,从没有谁能够在如此短短的时间进行这么高的跳跃。 不过钟子顾的高,有一个前帝师的父亲,有一个当朝右相的岳父大人,还和皇帝是从小的玩伴,再加上这次赵王造反空出来太多位置,宗政潋也有心还人情推他一把,简直天时地利人和都被他占尽了,想不高升都困难。 而且皇上肯主动开这个口,应该也是想培养一股自己的势力了。以后钟子顾只要没有大的过错,平步青云不过只是时日长短的问题。 盛安颜听到这消息果然高兴起来,对她来说,钟子顾从来没有那么多光鲜亮丽的背景,她只记得那个晕倒在大茶棚前,吃她一晚馄饨就要涌泉相报、被她随便逗弄就会红脸的穷书生。 如今他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想要走的路,她该替他高兴的。 宗政潋看着她那雀跃的心情,黑瞋瞋的眸子映衬着灯火,就像光泽漂亮的琉璃珠子,颇为动人。他突地有些吃味起来:“说到钟子顾,你就那么兴奋?” 盛安颜有些奇怪地看他:“朋友过得好,难道我不该兴奋吗?” 朋友…… 虽然这个词让宗政潋的情绪缓和了一点,不过想到盛安颜和另外的男人也如此的亲密,他还是有些不爽:“本来有件事打算过几日再告诉你的,不过看样子,得提前给你说一声了。” “什么事?”盛安颜见宗政潋好似很严肃的样子,以为是什么大事情,连忙地竖起耳朵。 宗政潋道:“过完年之后,我们可能要回靖州了。” 靖州离上京十万八千里,他倒是要看看,这小丫头片子还怎么和钟子顾有拉扯。 盛安颜听着这消息,说不惊讶是假的。靖州是宗政潋的封地,如果要回靖州的话,也就是说,他们以后就不在这里住了? “为什么呀,这里住得好好的,怎么想着要回靖州去的?”她在这里好不容易才开了自己第一家店铺,这还没琢磨着开分店呢,这就要走了,那她的好多计划不都要搁浅了? 宗政潋解释道:“老祖宗早就定下了规矩,皇子封王之后便要立马前往封地,无传召永不许入京。这次我在上京待了那么久,也是因为有皇上传召的缘故。不过如今赵王已除,大患已灭,我再留在上京也没有用。皇上虽然现在还没开口,估计也是在等我先开口,等忙完这段时间,把年一过,我就上书,主动请求回靖州。” 还有一个原因他没说,皇上对莫清欢的感情,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就算这次把皇后打入了冷宫,可却没有废她后位,一切吃穿用度照旧。 就好像他也想着远离上京不让盛安颜和钟子顾接触一样,皇上的心里,只怕也会希望他回封地去,永不再和皇后见面。 虽然这种话皇上不可能明说,否则就有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之嫌。但是作为臣子,有时候洞明圣意还是很有必要的。 如今等的,也就是年后,找个两边都能顺着下的梯子,将他回靖州的事情提出来罢了。 “更何况,靖州在圣元边界,紧连着好几个国家和大大小小无数个部落,每年开春之后,那些断粮的部落便会出来抢劫粮食,也会顺便掠夺牲口和女人。钦天监算过了,今年的初雪来得晚,冬天可能要往后推上十天半月,那些存粮不足的部落可能会提早出来抢夺,我得回去做好部署,不让边界百姓损失一分一毫。” 宗政潋说这话的时候说得认真,盛安颜看着那俊朗的眉宇、高挺的鼻梁,一线紧抿的薄唇,只觉得怎么看都是一个俊。 “王爷为什么不当皇上呢?”她歪着头,有时候一句话不经大脑就冒了出来。 “当皇上有什么好的?”宗政潋看着盛安颜那周围被灯光炭火笼罩的一层温暖的光晕,又想起御书房里,那冷清得没有人气的大殿,唇角一弯,一抹浅笑悄悄地流露出来。 当皇帝,要平衡各方势力,要受到许多制肘,要时刻被人算计,要谨防人下黑手,就算是最亲密的枕边人也不能完全地信任,就像莫清欢一样。 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要放着自己的逍遥王爷不过,偏要去当什么劳什子皇帝呢? 他想,就算是再回到当初,他二哥没有救他一命,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把皇位让给他的。 许是他想得有些入神,迟迟没听见答案的盛安颜歪着头,都开始打起瞌睡来了。 想着这丫头今天才休息了半天,他不由摇了摇头,把她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去。 如果当时是他当了皇帝,那么遇不见这个小丫头,那才是最令人后悔终身的事。 第205章 冷宫,斩情丝(1) “下雪了。” 冷宫的宫殿门口,两只破旧的灯笼随风摇曳着,里面有一簇微弱的火光,好似随时会灭。 屋子里,玉柳正在指挥着两个宫女用纸糊一下门窗上的缝隙,以防那无孔不入的冷风钻进屋子里来。因为随行的人手不够,她这个从来只负责动嘴皮子的坤宁宫掌事也不得不亲力亲为,和那两个宫女一起动手。 莫清欢拧着素色的裙裾出了殿门,她站在门口,伸出手来接了捧雪,感觉那浸骨的凉意从手心传遍全身,而后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冷宫的屋子真冷啊,就连这年年都要下的雪,好似也比以往的要冷上几分。 她抬起头望着那飘扬而落的雪花,只觉得一点冰凉落在眼角,也不知道是掉下的雪,还是溢出的泪。 “娘娘。”玉柳这会儿才发现莫清欢跑出了殿外,连忙地拿着披风过来,给她披在了身上,“娘娘先进屋,里面暖和一点。” “娘娘?”莫清欢听着这两个字,冷冷一笑,只觉得讽刺万分,“有本宫这样的娘娘吗?” 都已经把她打入冷宫了,还留着她这身份做什么?给别人茶余饭后添个笑柄?还是给她留着一分永远没有可能的希冀? 玉柳低眉垂首,态度恭敬:“只要皇上没有下旨废后,那娘娘永远都是这圣元的皇后。” “迟早的事情罢了。”莫清欢转过身进屋,目中冷光一转,渐渐深沉下去。 的确,这次她是真的把皇上给惹火了,那么多年了,他从没肯大声地斥责过她,如今却二话不说,直接把她打入冷宫。如果她再什么都不做,估计真的就再也不能从这个破地方搬出去了。 不行,她还不能认输,一想到她认输之后,那个叫盛安颜的女人那张得意的嘴脸,她就一股怒火从脚底窜起。 还有宗政潋,自己如此费尽心思地为他,他却从不肯拿正眼瞧她一眼,如今更是设了圈套让她往下跳! 她该知道的,那个男人,除了不能直接要她性命以外,他不介意用任何方式让她难受,像是要把自己加诸给他的痛苦全部还回来! 她本就不该,对他抱有一丝丝的期待的。 手上的指套全部给取下了,她五指蜷握成拳,修剪得圆润的指甲陷入手心的肉里,说不疼是假的。 可也只有疼痛,能让她将那股恨意记得牢一些。 正在她想得入神的时候,突听“咻”地一声,一枚柳叶镖穿过刚刚贴好的窗纸,直接钉在屋里那脱漆的柱子上。 她抬眼去看,见那镖上还绑着一张纸条,忙给玉柳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取。 玉柳将纸条取过来递到她的手上,她展开一看,唇边笑容渐渐勾起:“我还在想怎么找机会,没想到机会就这么轻易送上门来了。” 飞镖是苏庆三扔过来的,他今日得到她被打入冷宫的消息,特意地来了一趟,却不想才刚刚到,就看见宗政旭的龙辇停在了冷宫的宫殿外面。 冷宫的大门关得紧闭,宗政旭也没让人通报,所以被宫门隔绝的里面并不知道外面的情景。 而且看那样子,宗政旭应该只是想在外面待一会儿,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莫清欢如何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她现在只带了玉柳和两个宫女过来,冷宫外面有人把守,错过了这次机会,她若再想见宗政旭,那可就难如登天了。 “把刚刚贴的窗纸全都撕下来,烧的炭全换成劣质的黑煤炭,被子只要薄的那一床就够了,暖炉什么的都给我收起来,顺便,再给我弄一盆冷水过来。” 时间紧迫,就连莫清欢也亲自动手做了一些,最后拿到那盆冷水的时候,她咬着牙,闭着眼下了最后决心。 将头发撩起来,她将整盆水从脖子往下淋下,那股从每个毛孔钻入的冰寒冷意,让她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浑身皮肤都被刺激得冒出鸡皮疙瘩,止不住地战栗。 玉柳连忙地将莫清欢扶进屋里,然后给她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因为头发没湿,所以这一换,就好像压根儿没发生刚才那一幕似的。 莫清欢的手和脚全都冰凉入骨,因为取暖的东西全都被她刚才让人给收了起来,所以这会儿除了一床薄被可以取暖,屋子里可谓是什么都没有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莫清欢哆嗦着,吩咐玉柳道:“出去,别搞砸了。” 玉柳跟着莫清欢不是一天两天了,自然明白,自己的命运是和自家主子绑在一起的,一荣俱荣,一毁俱毁。 “是。”她应了一声,小跑着出了门去。 宗政旭停在冷宫门口犹豫了很久,却到底没有下定决心要进去。 他这会儿已经不知道要跟莫清欢说些什么了,他怕她说出那些他不想听见的话,他怕他小心翼翼维护的那一层窗户纸,被毫不留情地捅破。 他,再也经不起那样的打击了。 “回宫。”摆了摆手,他淡淡地开口。 李公公手中拂尘一甩,刚想喊“起驾回宫”,却听冷宫的门被人拍得“啪啪”作响,有微弱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来人呐!求求你们开开门啊!皇后娘娘生病了,得赶快去请御医啊!来人呐……” 宗政旭一伸手,让众人停住片刻,微蹙眉头看向李公公:“你听见里面说什么了吗?” 李公公垂着头,实事求是地回道:“听声音像是皇后身边的玉柳,说的应该是皇后娘娘生病了。皇上您看,要不要去请御医?” “生病了当然得请御医!”宗政旭连忙地下了龙辇,让人将冷宫的门打开,快步进了里面去。 玉柳没想到一开门就看见了宗政旭,一时紧张得都有些结巴了:“皇……皇上!” 宗政旭边往里走边问道:“你们娘娘怎么了?” 玉柳几步跟了过来,垂首在宗政旭的身后,小声地回道:“娘娘身子骨弱,一时风寒侵体,就病倒了。” 宗政旭听见她委委屈屈的声音,只觉得心头一阵烦躁,连忙几步进了屋里,直奔床边而去。 第206章 冷宫,斩情丝(2) 莫清欢静静地躺在床上,那张平日里极是美艳的脸,这会儿却被冻得唰白,而那红唇更是被冻成了青紫色,整个人裹在薄被里蜷缩成一团,看起来楚楚可怜,娇弱不堪。 “这是怎么了?”宗政旭没想到才一天没见,那个随时高傲矜贵的莫清欢,竟会落魄到如此地步,眼中满满全是震惊。 “冷……” 莫清欢闭着眼睛,好像无意识地从唇边溢出一个字。 宗政旭连忙地将莫清欢抱了起来,捂在自己宽大温暖的披风里:“身体怎么这么冰?是不是着凉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说着,他目光一厉,射向玉柳:“你是怎么照顾你们娘娘的?害她病成这样?!” 玉柳“扑通”一声跪下,有些委屈地道:“奴婢……奴婢们也没有办法啊,这里不比坤宁宫,娘娘金枝玉叶,一搬过来就有些不舒服了。刚刚又下起了雪,风寒一入,娘娘就病倒了。” “换个地方就病倒了?”宗政旭明显不满意这个答案。 玉柳连忙磕了两个头,说:“皇上是不知道,宫里踩地迎高的奴才太多了。虽说皇上吩咐过娘娘的一切吃穿用度照旧,可那些奴才们看到娘娘被打入了冷宫,就一个个地瞧不起人来,什么东西都克扣娘娘的,还说被打入冷宫的人都是这样的。娘娘被气得不轻,又加上没有炭火,烧的都是堆在一旁别人不要的黑煤炭,根本取不了暖,娘娘这才病倒的。” 宗政旭在听她说话的时候,目光已经将这间宫殿扫视了一遍。 说实话,这后宫女人有不少都被他打入了冷宫,可他还是第一次踏足这个地方。 四周的门窗都是破破烂烂的,不时有冷风从那缝隙里吹进来,将屋里的烛火吹得好似随时要灭。 屋子里只有一盆炭火,应该烧的就是那种黑煤炭,一直冒着呛人的青烟,却一点温度都没有。 再看莫清欢这里,只裹了一床薄被,根本就取不了暖,就这样的环境,不生病那才有怪了。 “李公公!”他冲着门口,喊了一声。 李公公连忙进屋,说道:“皇上放心,已经派人去请御医过来了。” 宗政旭点了点头,又道:“那让人来把这里收拾一下,这么个地方让皇后来住,像什么样?” “嗻。”李公公应了一声便出了门去,忍不住叹着气摇了摇头。 这本来就是冷宫啊,冷宫不都这么个样吗? 要是这冷宫都弄得像坤宁宫一样了,那关在冷宫和关在坤宁宫有什么区别吗? “皇上……是你吗?”莫清欢缓缓地睁开眼睛,一副虚弱得好似随时要断气的样子。 宗政旭连忙道:“是朕。欢儿别怕,一会儿御医就过来了。” 莫清欢听到这里,便知自己计划已经成功十有了。 他从来看不得自己受一点苦,即便是做错了什么,只要稍稍服一下软,他也会很快地就原谅自己。 皱着眉,她小声地说:“我这是做梦?一定是做梦,皇上生我的气,再也不愿见到我了,怎么可能在这里见到皇上呢?” “欢儿,真的是朕。”宗政旭拉起她的手来摸自己的脸,“你摸摸,朕真的在这里呢。” 此时的莫清欢除去一切光华亮丽的外表,没有修长的金色眼线,没有尖利的指套,没有满头的珠翠华彩,只有那小巧的一张脸藏在那如墨一般柔软的长发之中,更是柔软动人。 宗政旭只觉得自己对她的所有怒气,都在这片刻消弭干净。 怎么办,就算她拿刀在自己的心口捅上一刀,他还是对她怨恨不起来啊。 “皇上……”莫清欢伸手摸着宗政旭的脸,一双杏眼盈着水雾,一声“皇上”叫得柔肠千转。 宗政旭闭上眼睛,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真的栽在她的手上了。 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目光却不小心落在那只露出一截的皓白手腕上面,就像是眼前突地出现一把重锤,将他所有的幻想一下子全部敲碎。 他突地伸手,猛然抓住了莫清欢的手臂,用力之猛,竟让莫清欢都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皇上……疼……” 她可怜兮兮地望着宗政旭,可他却并没有松手,刚刚眼眸之中还存在的一点怜惜,如今全换成了冰冷的寒意。 瞧见宗政旭瞬间变脸,莫清欢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的计划哪里出了问题。 她顺着宗政旭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面,心头一阵发冷,暗道要糟。 那只飞鸟衔珠的暖玉镯子,她从盛安颜的手上抢回来以后就一直戴在手上,今天事情太多太乱,她一时竟忘记摘下来! 宗政旭放开莫清欢的手,站起身来,突地哈哈大笑了几声,那笑声,却是说不出的绝望和凄怆。 “朕以为,你心心念念的是这个镯子,所以在你封后那天,让老三从若依那里要过来,当作贺礼送给你。可是朕好傻,竟隔了许久,才知让你心心念念的不是这个镯子,而是他!” “皇上!” 莫清欢连忙想要拉住宗政旭的手解释,可被冷水冲过的身体到底有几分虚弱,这一起身,竟支撑不稳从床上摔落在地上! 宗政旭冷冷地看着她,并没有伸手去扶。 那个镯子,自从狄若依死了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戴过,后来靖王成亲之日,她更是派人直接送给了靖王妃。如今,却再次出现在她手上。 无论她再解释什么,其实有些事情他早就清楚了,她欲盖弥彰,他不愿捅破,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最后一点关系。 可结果呢,无论再怎么小心翼翼,他不想知道的,总归会知道,他不想看到的,也总归会看到。 “皇上……”莫清欢看着宗政旭眼里的光渐渐灭了下去,心知这次弄砸了,她就再也没机会了。这会儿她也顾不得自己的骄傲和自尊了,几乎是爬了过去,抱住了宗政旭的脚,“皇上你听我说……”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宗政旭勾起唇角,笑得别样讽刺,“你记得朕为什么会当皇上吗?” 莫清欢抬起头,咬着下唇,皱起眉望着他。 “是因为你说你要嫁给这世上最位尊极贵的人,朕才费尽了心思当的皇上。可是朕却忘了,当时最有可能继位的是三弟,你说你要嫁的人,其实也是他。” 他苦笑一声,只觉得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显得那般地可笑。 是啊,他不是嫡不是长,不是最聪明也不是最讨父皇欢心的,论起来,就是老大、老五当了皇上,也轮不到他。若不是他救了老三一次,这皇位,又怎么会轮得到他? 那是他唯一一次对宗政潋耍手段,可就那一次,就足够他后悔终身了。 而他费尽心思换来的是什么呢? 有时候他都在想,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了。 “以后你就好好待在这里反省,吃穿用度,朕会着人安排,不会少你一分的。不过,这辈子,你都别想走出这里了。” 第207章 王妃,发现了什么? 一夜飘雪,让上京城变成了一个银白圣洁的冰雪世界,那放眼而望,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仿若连天地都变得宁静开阔起来。 盛安颜一觉醒来已是中午,这会儿宗政潋早就在宫里了,就连小宝儿也在前院上学,月芽儿娉婷她们进进出出的,好似忙个不停,整个王府,大抵只有她最清闲了。 这种情况也没了玩乐的心思,本来看着外面厚厚的积雪,还打算着出去堆雪人的。不过现在她抱着暖炉窝在软榻上,是一步也不想挪了。 身体犯懒,脑袋却不能停着,她索性思虑着该怎么处置锦绣成衣坊才比较妥当。 虽然只是一间小小的铺子,拿给宗政潋恐怕他都不会多看一眼,但毕竟是自己的心血,如果去靖州以后就将店关了,总归是舍不得。可若是不关,这天高皇帝远的,她也管不了那么远。 更何况,如果没有这次的事情,宗政潋也不必离开上京的话,她可还想着开分店的呐。 权衡了一下利弊,无论出于情还是出于理,这锦绣成衣坊能不关门尽量地不要关,毕竟在上京城的贵妇圈里打出名气也不容易。那她能做的,就是尽快地物色一个有眼光有能力的新掌柜的,来替她打理上京的生意。 原来的掌柜也不是不好,只是太墨守成规,因为怕承担责任,所以凡事都喜欢要她拿主意,这要是她一走,凭他的能力很难撑起铺子来。 可她认识的人太少了,这要去哪里弄个符合她要求的掌柜来? 这事想了半天,无果,只能暂时搁浅。盛安颜脑回路转啊转啊转的,突地就想起那晚,宗政潋莫名其妙疼痛难忍又莫名其妙好了的事情了。 这种事情宗政潋自己肯定不会说,那她说不定可以问一下青山。他一直和他们爷形影不离,是个什么情况他应该清楚。 不过宗政潋没回来,青山自然也不在,想起月萱以前也是宗政潋身边的人,她干脆让人把她给叫进屋来,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来。 自从盛安颜回来以后,月萱也以伤好为由,搬回了卿暖阁。所以去叫她的人没去多久,她就出现在了盛安颜的屋子里。 “来来来,月萱快过来坐。”相处了那么久,这会儿的盛安颜已经习惯了那张随时冷冰冰的面孔,还笑得一脸谄媚地邀人家过来坐她旁边。 月萱警惕地看了盛安颜一眼,总觉得在那太过灿烂的笑容下面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想了想,却还是走了过去,却没坐下,只在盛安颜旁边站定:“王妃有何吩咐?” “瞧你说的,没什么吩咐就不能把你叫过来聊一下天吗?”盛安颜笑容更甚,还干脆起身,将月萱推过去在软榻的另一边坐下。 月萱面色一滞,站起身来:“聊天的话,我去给王妃叫月芽儿进来。” 谁都知道她不擅长这个,和影八在一起的时候,两个闷葫芦有时候一天都说不上一个字,这要她聊天,怎么聊? 可她才刚刚站起来,又被盛安颜按着肩膀坐下去了。 “好好,早知道我就不拐弯抹角了。”盛安颜怕月萱又要走,这才直截了当地开口,“我问一个关于你们爷的问题,你得给我老实回答。” 月萱迟疑了半天,才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这得看问什么。” 好,敢情还得凭运气。 盛安颜也没气馁,组织好语言就开始发问:“你们爷以前受过很严重的内伤吗?” “内伤?”月萱蹙起眉头,摇了摇脑袋,“爷身上大大小小的外伤不计其数,不过受内伤的次数屈指可数,很严重的……应该没有。” 她是七大影卫之中唯一的女性,相较五大三粗的汉子来说肯定要细心很多,所以他们爷的很多伤口都是她给处理的。若他们爷真的受过很严重的内伤,她不可能不记得。 果然不是受的伤啊。 盛安颜排除了一个可能,又想那家伙是不是得了什么疾病。可不仅自己没检查出什么问题来,就是那发作时候的模样,也不像是什么疾病的发病症状。 那么就剩下最后一个可能了。 盛安颜面色极是严肃:“你们爷是不是被人下过毒、或者下过蛊?” 她虽然没有在宗政潋的身体上发现异常,但有些毒和蛊是不能从体表看出症状来的,就好像当初和毒尊打赌时候的蓝尸虫的蛊毒一样,如果不切开腹部,根本就不可能确定毒因。 看宗政潋突然发作的情况来看,这后面一种可能还是比较靠谱的。 而且,若说她之前还是在怀疑的话,这会儿看见月萱变了一瞬、又迅速恢复的脸色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的猜测十有是真的了。 可月萱明显不打算说:“王妃为什么这么说?爷一直好好的,没听他被人下过毒或蛊,王妃若是从什么地方听到什么消息,可得小心一些,莫要被人利用了。” 盛安颜听到这话,目光紧贴着月萱的面颊扫过,看着那和平常一样冷静的面孔,不由微微拧眉。 深呼吸一口气,她轻轻地道:“月萱,我是个大夫,病不讳医,若是你们爷真的有什么事,还请你如实地告诉我。虽然我现在还不清楚你们爷到底怎么了,可是只有知道原因才好对症下药,不是吗?” 月萱不知道盛安颜为什么会突然一直追问这件事,她敢肯定,这件事他们一直都深深埋在心底,没有人会把它说出去。那么,就是她自己发现不对劲的了? 他们爷的身体不可能检查出任何异常来,如果真的发现了什么,那十有,是他们爷体内潜伏的那个东西开始出来作祟,并且被他们王妃发现了。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沉吟着,反问了盛安颜一句:“王妃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盛安颜想到宗政潋那日的情形,心里还有几分余悸:“你们爷以前出现过那种情况吗?就是突然像被抽光了力气,浑身如同被大力撕裂一般,胸口会一阵一阵地搐痛,就好像,就好像下一秒,人就会倒地不醒一般。” 说到这里,她又赶紧地补充一句:“不过这种情况也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恢复如常了。” 第208章 王妃,喜欢爷吗? 听到盛安颜的形容,月萱的脸色也有几分的难看起来。 初时只是怀疑,如今看来,却是真的无疑了。 她看着盛安颜好像在等她的答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是从前,她听到这里的时候肯定已经毫不犹豫地动了手,绝不容许有一丝一毫威胁他们爷安危的不稳定因素存在。 可是如今,她却怎么也下不去手了。 沉默了半晌,她才答非所问的反问了一句:“那王妃,喜欢爷吗?” 盛安颜听着这问题脸上一烧,别过头去望着其他地方:“怎么突然问这个?” 怪不好意思的。 月萱却直盯盯地望着她,用从未有过的郑重语态道:“虽然有些事爷并不想让王妃知道,但是我还是想跟王妃说,爷是一个不能动情的人,如果有一天有谁让爷动情了,那么那个危及爷安危的人,无论是谁,我们都会毫不留情地抹杀。” 她盯着盛安颜,感觉喉咙像卡了鱼刺一般疼痛难忍,却还是将那无情的话语一字字地吐出:“就算那人是您,也不例外。” 盛安颜这会儿已经被月萱话里的大量信息给冲击得愣在原地,她原本只是想知道宗政潋那日突然疼痛的原因,却发现,这背后好像隐藏了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月萱,这个一直在她身边保护着她的月萱,从来都是口硬心软的月萱,在天牢里甚至冲进火海想要救她的月萱,居然会对她说出那样的话来! 震惊之余,她抓住重点,很快回神:“你们爷为什么不能动情?如果他动了情,是不是会死?” 月萱僵硬扭开脖子,不去看盛安颜:“我已经说了太多不该说的了。爷发作的事情,王妃莫要让第四个人知道,就算是青山影八都不行,否则招来杀身之祸,我也不定能护得了王妃你。”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盛安颜听得心烦,猛地站起身来,双目如炬,射向月萱:“你就不要跟我打哑谜了,到底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地全告诉我。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能为你们爷做些什么呢?” “如果王妃真的能为爷做些什么,也就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爷到底怎么了。”月萱一句话就堵住了盛安颜。 她挠了挠头,只觉得烦躁得想要骂人。 她从没有过这种深深无力感,明明知道有问题,可偏偏检查不出问题,好像她从小到大学的那些东西全都一无是处! “王妃若是听我一句劝,趁着刚刚开始还来得及补救,彻底断了爷的念想,那么一切好说。如果真走到了后面,我想,那会是一个所有人都不愿看到的局面。” 月萱说完这句话就站起身来,最后看了盛安颜一眼。 盛安颜垂着头,双手抱着膝盖,没有再去拦她,只闷闷地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她想她现在真的需要一个人好好安静一下了。 月萱走出门去,替她将门带上。 屋子里除她以外空无一人,静得只能听见那炭火“噼里啪啦”的响声,燃烧得旺盛的炉火聚光,映照着她静谧无言的面容。 若说之前她还只觉得感情这是不过是两个人的你情我愿的话,现在的她,却不得不深入地思考一下她和宗政潋的关系了。 她喜欢宗政潋吗? 虽然从没有认真地这样问过自己,可是她知道,她是喜欢的。至少在她以为宗政潋要动她的时候,她是并没有抵触情绪的。 那时候她还想,就宗政潋的条件,除了脾气怪一些,难以捉摸一些,对她时冷时热一些,最喜欢算计人一些,取向问题模糊一些,还是相当不错的。如果和他在一起,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就在她有了一丝憧憬和期待的时候,月萱今天的话,却像是一把尖利的锥子,将她眼前所有的彩色泡沫全部扎破,让她直白地,看到了最是灰白的现实。 宗政潋对影卫来说,到底有多重要,她是知道的。就好像当初橙影之所以会想要杀自己,也是抱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杀一个的态度,生怕她会对他们爷有一丝一毫的威胁。 月萱让她不要将宗政潋发作的事情告诉青山甚至影八,也是怕他们也对她倒戈相向。 如果,如果真走到了她说的最后一步,那会是个什么局面呢? 盛安颜发现,她有些不敢想象下去了。 闭着眼睛深呼吸又深呼吸,半晌之后,她“倏”地睁开眼,眼里没有了刚才的害怕和犹豫,满满全是坚毅。 “丫的,我是谁?盛安颜。华夏第一中医世家的嫡系传人,毒宗老祖宗毒尊的唯一关门弟子,如果遇到点问题就停滞不前,我姥爷非得拿根银针把我戳死不可!” 说干就干,她先把毒尊的《毒物天论》翻找出来,将那上面记载的东西一个个地排除,筛选出毒发症状和宗政潋差不多的毒物出来。 毒物与毒物,可相生可相克,混合一起,千变万化,一点点的剂量不同,就可以由救人的良药变成毒人的毒药,亦或者是微毒变成剧毒,剧毒混合以毒攻毒,又变为无毒。 所以《毒物天论》并没有多厚一本,可是里面却总结了许多毒尊这一生的宝贵经验,真要总结起来,也得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当然,她还把影八叫了进来,让她给她搜罗一些医药方面的书,尤其是各种孤本,能弄的都尽量给她弄来。 如果她在《毒物天论》上没有找到宗政潋中毒的原因,那她也可以立马从其他书上查找,不用耽搁时间。 影八接到这个命令的时候还有些奇怪,月萱面无表情地对他道:“可能王妃最近很无聊,想找些东西打发一下时间。” 影八闻言也没再说什么,立马去找黄影了。 这种事,还是找他比较方便。 月萱目送影八离开,而后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主屋方向一眼。 虽然他们这几年早就已经被折磨得绝望了,以为他们爷一辈子都只能无情无爱地孑然一身了。可是看着他们王妃努力的样子,她心里也升起一点希望来。 也许,是真的可以治好的。· 【作者题外话】:茶马小主的长评阿月看见啦~~话说阿月文笔稚嫩,有些地方的确处理得不好,以后会尽量地修正情节的,与君共勉。至于更新,阿月的手指还没好呀,每天能多敲都多敲一些了~~虽然更新时间不固定,但是每天四章五章还是有的~~所以,求不骂,求虎摸。。 第209章 反常,吃错药了 突然勤奋起来的盛安颜,让宗政潋着实吃了一惊。这是什么事让她这么有动力,竟然连那满桌美味的晚膳都没心思,匆匆扒拉几口米饭之后就直冲小药房而去? 问之,答曰:“没文化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虽然我不能成为那新世纪的标兵,但是至少我要成为这旧时代的领头羊。当我的肚子里全部都是墨水的时候,那崇高无上的精神食粮,足够让我摒弃那些外在的粗俗食物了。别挡着,我向圣人的步伐前进;别挡着我,像那高山仰止的崇高目标进发!” 说着,还不忘配上一个冲锋造型,仿若身后有观音菩萨似的万丈金光。 小宝儿挠着头,不解地问:“娘亲在说什么啊?” 月芽儿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她们家王妃时不时就会突然来这么一段的,不用去理解里面的意思,装作听得懂的样子就行了。虽然她很怀疑,她们家王妃说的那些话,她自己到底懂不懂。 月萱比较担忧:她怕她没把握好度,说的那些话盛安颜刺激过头了。 宗政潋的反应比较正常,轻言淡语地道:“青山,传令下去,你们王妃要精神食粮,一般吃的入不了她的眼了。那些藩国进攻的特色吃食也不必给她拿过来了,你们谁喜欢就拿去吃。” “什么特色吃食?”盛安颜下意识地就接了一句,等抬起头来,正对上那双含笑的凤眼,那戏谑的眼神里好像赤果果地飘过三个字——跟我斗? 她顿时挫败地低下头来,暗骂自己一句没出息,听到吃的连骨气都不要了。 青山笑眯眯地凑过来说道:“每年各大依附圣元的藩国和部落都会在年前向圣元纳贡,除了常规的牛羊布匹珠宝黄金以外,一般都会再附送一些能够保存一段时间的特色吃食过来。每到这个时候,皇上都会派人给皇亲国戚文武百官每家送上一点,以示皇恩浩荡。不过咱们爷想到王妃可能对那些吃食比较喜欢,就事先打过招呼,让每一种都给王妃备上一点,整整装了一大车,刚刚才送到王府来呢。” 盛安颜听到青山如是说,喉咙不自觉地动了动,只觉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正在她快要把持不住的时候,目光与月萱对上,就像一盆冷水浇了下来,将她所有想法都浇灭了。 虽然很不认可月萱的做法,认为她和宗政潋在一起就注定是悲剧收尾。但是在现如今还没有找到可行的方法之前,她觉得为了自己的小命、也为了宗政潋的小命,两个人保持一点适当的距离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都说了,外面的俗物怎么能比得上高大酷炫的精神食粮?你们就不要拿那些俗不可耐的东西来诱惑我了,我要去书里找我的黄金屋去了。” 说着,昂首挺胸,头也不回,径直入了小药房中,“啪”地一声,甩手把门关上了。 留下小宝儿仍旧一头雾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娘亲是不是不小心吃错药了?” “怎么会?”宗政潋揉着小家伙的脑袋,目光直直射向小药房,唇角微勾,冷冷一笑,“我看她是忘记吃药了。” 屋子里,盛安颜背靠着门,将外面两父子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说人家儿子都是坑爹,没想到到她这里就是坑娘了啊! 还有宗政潋,她这都是为了谁啊,这个臭男人,等找到治他的办法,她非得虐他千百遍不可! 好在这个小插曲过后,宗政潋倒是没再来找盛安颜的麻烦了,毕竟,比起盛安颜这个靖王府最清闲的人来说,身为一家之主国之栋梁的靖王爷,那可是日理万机公务繁忙的。 更何况,他还在着手处理另外一件事。 “爷,苏庆三上钩了。”青山兴奋地禀告道。 宗政潋面上没露出任何表情来,云淡风轻地好似在谈论无关紧要的东西:“不要操之过急,一定要等他把那批东西全部吞下之后再收网。” “这是自然。” 青山最喜欢这种时候了,看着猎物挣扎,无力回天,一步一步地按照他们爷的设计,乖乖地钻进设好的套里来,就像那温顺听话的小羊羔,等着他磨刀霍霍去宰。 “这回只怕是那苏庆三见皇后失势了,所以才急不可耐地想要大干一笔,想要给自己谋个退路。” 毕竟人都是利益驱动的物种,如今皇后的大船差不多是翻了,苏庆三再不替自己考虑,只怕是要受牵连了。 不过谋不谋退路他都没有退路了,作为皇后最大的帮凶,作为谋害他们王妃最大的从犯,他们爷不能直接要皇后的命,可这苏庆三,是万万不会放过了。 宗政潋听到青山说的话,有些不可置否。 苏庆三这人他见过,看着一副草包模样,却还算有那一两分的本事。这些年他也帮着莫清欢干了不少事,若是只有利益关系,还不至于让苏庆三这个鬼市主人如此跟随。 若说他是想大干一票给自己谋退路,倒不如说他想存一笔钱,在朝中给莫清欢在朝中活动活动人脉,看能不能把她从冷宫放出来。 不过这些猜测他也懒得去说,有时候知道结果就行了,过程和原因,从来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青山仍旧兴致勃勃地说着:“绿影已经私底下和第一神偷季老九通了气,手下的人马也开始慢慢渗入鬼市,只等苏庆三一口吃下一个大胖子撑死在那里,就全面接手鬼市了。” 之前一直没收拾苏庆三,是因为没到火候。如今机会正好,自然是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青山自顾自地说了半天,说得口干舌燥也不见他们爷应和一句。 他停了下来,看着他们爷摸着下巴垂着眼睑,好像在想什么想得入神。 “爷?”他试探性地小声开口,唤了宗政潋一声。 宗政潋动也没动,也没说一句话。 青山知道他们爷想事情的时候是不喜有人打扰的,就想着要不要先退出去呢。结果脚步刚一动,就听一句话,飘进了他的耳朵:“你说你们王妃,这几天是不是在躲着本王?” “啊?”青山以为他们爷在想苏庆三的事呢,这跳跃性太大,他没反应过来,直接给愣在那里了。 第210章 要不要去,鬼市逛逛 在宗政潋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的时候,那本《毒物天论》连同影八一起找来的一大堆医书,也被盛安颜全部翻了一遍。 笔记倒是做了不少,不过有用的却不多,筛筛选选地挑了几个可能的毒物出来,想了想,又给提笔划掉了。 唉,搞半天,她都做无用功了。 因为这件事,她一天都情绪低落郁郁寡欢的,到晚上的时候,她更是化悲痛为食欲,狠狠地吃了几大碗米饭。 宗政钰瞪大了眼睛望着她,显然是被那粗犷的吃法给吓着了:“娘亲你是多久没有吃过饭了?” “你不懂。”盛安颜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痛心疾首地说,“你娘被那精神食粮给坑惨了,治疗腹痛头晕脚气生孩子的药方子倒是又背了不少,可你娘真正想找的一个都没找到!” “那娘亲你到底要找什么呀?”小孩子说着无心,直接就给问了出来。 盛安颜顿时一滞,抬眼有些心虚地扫看宗政潋,就见他面色如常无波无澜地继续吃着东西,可那模样,分明是竖着耳朵等她自己说原因。 “咳咳……”盛安颜低着头,小声地说,“不是古人有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吗?我就是想去瞧瞧黄金屋和颜如玉长什么样儿。” 宗政钰听着这话,有些可怜地看了自家娘亲一眼,而后转过头去,小声地对宗政潋道:“阿潋,娘亲又忘记吃药了。” 宗政潋有些好笑地抬眼看向盛安颜,见她一脸郁闷地继续扒饭,这才悠悠开口:“是不是最近待在府里太闷了?过几日鬼市要举办一场拍卖会,你若想去,我可以带你去逛逛。” “鬼市?”盛安颜听到这两个字就连忙摇头,“算了,那种地方有什么好去的。” 她可没忘记上次的鬼市一日游,记忆着实不算美好。 宗政潋倒是不意外她如此反应,继续道:“鬼市现在的主人已经换成了绿影,过几日是他接手后的第一场拍卖,有很多好东西,你去看看有什么看上的,我让他给你留起来。” 绿影盛安颜见得不多,虽然和黄影两人她有些傻傻分不清楚,不过也模糊记得,当时从鬼市掉下山崖的时候,就是他带人来找到的他们。 “那苏庆三呢?”她不由有些好奇地问了句。 那个穿得跟只花孔雀似的鬼市主人,留给她的印象可谓十分深刻。 宗政潋眼中闪过一抹寒意,却又转瞬即逝,慢条斯理地道:“你管他做什么?还是想想想要什么东西比较好,我好让绿影随时留意着。” 说起来这次他还是有些小看苏庆三了,虽然万事俱备,一切情况都照计划发展,可没想到最后围攻苏庆三的时候,还是让他给逃了。 虽然鬼市被夺,他也受伤不轻,也暂时不能出来兴风作浪了,但是想想,能在影卫的围攻之中有命逃出去,也算有两分本事了。 盛安颜听到鬼市主人换成绿影之后,倒是来了点兴致。 鬼市存在的目的是什么?就是销赃。很多来路不正不适合在明面上流通的好东西,都会走鬼市这一条道,悄悄地就给处理了,神不知,鬼不觉。 而且鬼市里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卖,有时候运气好一些,还能以十分划算的价格,淘到一些十分合自己心意的好东西。 想到有些从墓里出土的孤本医书也有可能走鬼市这一条道,她这次倒是没有拒绝宗政潋的提议,决定跟着他走这一趟。 “先问一下,如果我看上什么东西,不会让我自己掏钱?” 盛安颜的一句话,惹得宗政潋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狠狠地把她杀了一回:“你放心,不用你花一分钱。” “这就好,”盛安颜满意地微笑点头,“那看来可以多要几样。” 白给的啊,不要白不要。 宗政潋现在严重怀疑自己带盛安颜过去,会不会让刚当上鬼市主人的绿影赔本赔得当不下去。 不过以东西引诱盛安颜还颇有些成效,至少刚刚还愁眉苦脸的丫头,这会儿已经欢天喜地地边吃着饭边在想着怎么坑人了。 “我吃饱啦。” 宗政钰永远都是第一个放碗的,因为作为一个懂事的好孩子,他是要义无反顾地要给阿潋和他家娘亲制造相亲相爱的气氛的! 可惜这回没能如愿跑掉,作为要和宗政潋保持一定距离的盛安颜,如果在此刻少了自家宝贝儿子这么一颗大灯泡,那不又成了孤男寡女两个人了? 孤男寡女啊,啊,想想那场面都要流鼻血啊…… 所以,坚决不能让小宝儿跑了! 宗政钰眨了眨星星眼,可怜巴巴地望着盛安颜:“娘亲,先生布置的文章还没背呢,明天会被先生骂的。” 盛安颜不为所动:“我让人给你把书拿过来,你就在这里背。” 宗政钰伸手拽盛安颜的胳膊,撒着娇:“可是在这里我背不下去。” “那就是你抗干扰的能力不行。”盛安颜一本正经地道,“正好你来这里背,培养一下在各个环境下的学习的能力。” 宗政钰:“……” 他回过头去,求助地看向宗政潋。 宗政潋站起身走了过来,一伸手,抓住了盛安颜的手。 盛安颜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浑身一僵,手也不自觉地松开。挣脱她束缚的宗政钰飞也似的跑了出去:“娘亲我回房啦!” “这臭小子!”盛安颜气得骂了一句,这坑娘的孩子,是一步一步地将她往火坑里推啊。 这会儿宗政潋离她那么近,近得好似能感觉到他那温热的呼吸,这种忐忑紧张的感觉,真是让人难受得很啊。 她试着抽了下手,宗政潋并没有抓紧她,她一抽,就把手给抽了出来。 抬起头望着近在咫尺的宗政潋,她发现自己连说话都不利索了:“那个……靖王爷,我要睡觉了,你看……” 宗政潋看了她一眼,眸中深黑一片,带着洞彻人心的黑。 他没多说什么,放开盛安颜之后,只如平常地说道:“那你早点休息。” 第211章 关于,七大影卫 上京城离鬼市有一天一夜的路程,这次不赶时间,也没什么要事,自然在骑马和马车两种代步工具中选择了更为舒服的马车。 马车的空间不算小,可也不算大,不管大或者小,待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盛安颜由影八扶着上了马车,一眼就看见了里面坐着的宗政潋。 他今日换了一件紫黑的常服,身板坐得笔直,两只手撑在膝上,一张脸有一半隐没在马车里面的阴影里,却仍能看见那俊逸无双的眉宇。 那双仿若能洞悉一切的凤眸这会儿紧闭着,好似正在养神,盛安颜没敢打扰他,静悄悄地坐在靠门的那边,刻意地保持着和他的距离。 赶车的是青山,随行的是黄影。因为并不是什么危险的任务,所以基本上没带什么人。原本盛安颜想让影八跟着的,可黄影说好久没见绿影了,想跟来瞧瞧,影八也说黄影和绿影两人在预备营的时候就亲如兄弟感情最好,如果她同意的话,他愿意把随行的名额让出来。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盛安颜听完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反正带谁都差不多,有宗政潋坐镇她身旁,她想也没谁会那么没眼力劲儿地往他们前面撞。 就算真有不长眼的,那还没到他们跟前呢,青山和黄影就能解决完全了。 去鬼市的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也要走一天一夜呢。外面青山和黄影轮流地赶着马车,而车里,盛安颜可怜巴巴地朝宗政潋方向看了一眼,而后又回转过头,玩弄起自己的手指来。 真的,好无聊啊。 想了想,她干脆隔着马车的幨帷,和外面的青山交谈起来:“青山啊,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啊?” 青山一路也闲得无聊呢,以往黄影一见着他就要损他,可今个儿大概是想着他们爷和王妃都在马车里,所以难得消停,他却一时半会儿不适应起来,倒希望黄影说他两句,他也好还嘴呢。 不过黄影显然把他看得透透的,安心地赶着马车,一句话也懒得说,青山正憋得难受,就恰好地听到了盛安颜的声音。 他立马来了精神,隔着厚厚的藏青色幨帷,也没阻挠他兴奋的心情:“王妃要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算问我黄影几天换一次袜子,我也会毫不保留地回答的。” 黄影瞪他一眼:“你还可以更恶心一点。” 青山“嘿嘿”一笑,得意地瞥了黄影一眼。 小样儿,终于开口了。 马车里,盛安颜也汗颜了一下,她和黄影还不怎么熟,这种玩笑可是开不得的。 不过幸好隔了一层幨帷,两边都看不着,正好也免了尴尬了。 “我就是想问你,你们爷身边不是有七大影卫吗?我总结了一下,红叶,橙影,黄影,绿影,青山,还有蓝和紫去哪儿了?” “原来王妃是想问这个啊。”青山笑嘻嘻地道,“紫影不是一直在王妃身边吗?” 盛安颜听着这话仔细一想,顿时一拍脑袋。 对哦,之前不是说过,当初月萱和影八结下梁子,不就是因为进行最后比试的时候,影八刻意输给月萱了吗?那么影八落选,月萱肯定就当选了。 “那蓝影呢?”数了数,七大影卫,还少一个呢。 青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故作神秘地道:“蓝的身份有点特殊,等王妃回了靖州之后,自然会有机会见到他的,到时候王妃就知道他是谁了。” 见青山不愿直说,盛安颜也没刨根问底,另外扯了句闲话,和青山聊了起来:“那七大影卫,谁都叫什么影什么影的,怎么就你叫青山而不叫青影啊?” “错了错了,可不止我,红叶、月萱、还有蓝,都是另外有名字的。”青山解释道,“我和红叶是爷的贴身侍卫,月萱是负责保护王妃的人,至于蓝是另外有任务的,像我们这样常在明面上走的,带影字就太容易被人发觉了。而橙影负责暗杀,绿影负责影卫,黄影负责情报,他们三个都是在暗处活动的,名字对他们来说只是个代号,所以叫什么都一样,自然也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盛安颜点了点头,倒是对宗政潋身边的人都有了重新认识。 原本她一直把他和红叶拉郎配,结果却只是他身边的贴身侍卫。 想到这里,她突地想起什么:“那红叶去哪儿了?我好像好久都没见到他了。” 青山不甚在意地道:“他啊,先被爷派回靖州了,有其他事要他去办。” 至于办什么,青山没说,盛安颜也没问,她才没兴趣知道得那么仔细呢。 青山是个话唠,正好盛安颜也闲得无聊,两个人东拉西扯地搭着话,时不时黄影还会插上一句,那时间过得飞快。 入夜的时候,马车到了一个小镇上,一直闭着眼睛没有开口的宗政潋,这时候才缓缓地掀开眼帘说道:“就在这里歇脚。” 青山接到命令,很快就找了家客栈,要了两间上房。 盛安颜听着宗政潋今天说的唯一的一句话,回转过头,有些欲言又止地望着他。 她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刻意疏远宗政潋的举动有些明显,聪明如他那样的万年老狐狸,不可能不知道她的用心。可他偏偏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点破,倒惹得她心里有些发慌起来。 宗政潋见她迟迟不下马车,眉梢一挑,勾起一个飞扬弧度:“你想在马车里过夜?” “啊?”盛安颜这才发现自己想得太过入神,马车外面的黄影已经掀开幨帷,看着她好久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马车里比较暖和,她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烧,而后再不敢看宗政潋,躬着身便钻出了马车去。 这会儿青山提前去打点好了一切,宗政潋下了车,黄影便赶着马车去了后院,等四人全部坐上桌的时候,热腾腾的饭菜已经全部送了上来。 吃过晚饭之后,四人自然得分开休息,青山将门牌递给宗政潋,嘿嘿一笑:“掌柜的说,只有两间房了,王爷你看……” 宗政潋面色无常地接过门牌,盛安颜却左右望了望,这空无一人的大堂只有他们一桌在吃饭,这小客栈的生意就那么好,好到只剩两间房了? 可只有两间房的话,她总不能和青山、黄影挤。 宗政潋只看了她一眼,她便乖乖起身跟着他上了楼。 算了,又不是没有同床共枕过,大不了让掌柜的加床被子,自己打地铺好了。 青山奸计得逞,乐不可支。 黄影有些担心地看了两人一眼:“青山,你这样做没问题?你别忘了……” “哎呀,放心好了。”青山拍了拍胸脯,“我跟在爷身边那么久了,也没见爷发作过,也许那玩意儿根本就没传说中那么厉害呢?” 更何况前段时间他们爷还问他,王妃是不是刻意疏远他呢,这么好的机会,他不助他们爷一臂之力,那可就太说不过去了。 黄影叹了口气:“只希望别玩出火就行。” 第212章 同榻而眠,摊牌之夜 一间屋子,一张床。 盛安颜的目光在屋子里粗略一扫,有些尴尬地道:“要不我去找掌柜的要两床被子打地铺。” 宗政潋这会儿已经径直地朝着床边走去,头也不回地道:“你就那么讨厌本王?” 这声音平平淡淡,与平常没什么不同,可是盛安颜的小心肝还是猛地一颤。 宗政潋他,已经很久没在她的面前,自称“本王”了。 “哪里。”盛安颜感觉这么冷的天里,这屋里也没生火,怎么她会热得额上冒汗呢? 她小心翼翼地找了个理由:“我只是怕那张床太小,两个人太挤,王爷您睡不好而已。” 宗政潋没说什么,只是睡下的时候自然而然地躺在了最里面,空出了一半的位置给盛安颜。 这举动让她一时没忍住,又抽了抽嘴角。 这情况倒是反过来了,要知道以前宗政潋夜里来找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给他让位置的。 知道避无可避,那就无需再避。 盛安颜也不是那么矫情的人,瞧见眼前的情况,倒是不去想那么多了,径直地走到床边去,合衣在宗政潋身边躺下了。 两个人并排着躺在床上,因为小客栈里的床并不算大,两个人中间不过隔了半个巴掌宽的距离,只要谁稍稍地动一下,便能碰到另一人的身体。 屋子里的烛火已经灭了,黑暗的夜里,两个人都睁着眼,没有睡,却中规中矩地生不出一点旖旎来。 这种感觉很糟糕。 虽然盛安颜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却莫名地在这静谧地黑夜里,有些烦躁起来。 “没什么想说的吗?”宗政潋的声音低沉而醇厚,缓缓的,带着一股让人沉醉的魔力,在这深夜里,如一股潺潺流水,流进人的心底。 盛安颜讷讷地张了张嘴,良久,才长呼出一口气,轻声地道:“我觉得,我和王爷的互惠互利,我有点不想继续下去了。” “为何?”宗政潋的声音仍旧淡淡的,就是这种毫无波澜的淡然,才让盛安颜心头一直没底。 她顿了下,继续道:“因为我是个爱惜生命的人,所以我不想三番两次地被人算计差点丢了性命,这样对我来说太得不偿失了。毕竟人死了,其他的东西再珍贵也带不走,不是吗?” 宗政潋利眉微蹙:“是因为皇后?她现在已经不能对你做什么了。” 虽然莫清欢仍旧还活着,可是她背后的鬼市势力已经被他们全部清剿,除了当前明哲保身的莫家,她已经再找不到可用之人了。 “是因为皇后,却不仅仅是因为皇后。”盛安颜静静地说着,“你是靖王,是圣元的战神。你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就注定了你要比别人承受更多。谁都渴望至高无上的权力,谁都会为此而不择手段地前进,而你,一生都注定要生存在这风波诡谲的权力斗争里。那么我想,就算没了皇后,还有一个、两个、三个、甚至更多的人,想要要我的性命。或许我从来不认识他们,也从来没有的罪过他们,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不过因为我顶着靖王妃这三个字而已,就因此而身不由己。” “我可以保护你”,这句话在宗政潋的唇边萦绕,久久没有吐露出来。 的确,他可以保护她。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算他思虑再周全,也让盛安颜三番两次地置身于危险之中,差点要了她的性命。 这是没法推卸的,也因此,他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盛安颜侧过头,看着宗政潋那张比她还漂亮的脸,有些忐忑也有些不安,她不知道他现在的沉默代表着什么。 就在她以为两人就要这样沉默到天亮的时候,宗政潋眼睑轻动,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他原本想问,除了两个人那层互惠互利的关系,他于她,就没有其他的意义了吗? 可是他也有他的骄傲,话说到这种程度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再问就着实没有必要了。 更何况这丫头这些天来对他的躲闪,已经无形之中说明些什么了。 盛安颜原本没想走到这一步的,本来嘛,她早就想明白了,要和宗政潋在一起,就注定要踏入那权利纷争的漩涡之中,她已经做好了和他同进同退的准备。 可是当月萱告诉她那些东西的时候,她不得不重新界定她和宗政潋两人的关系。 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可是她尚且还没找到宗政潋到底中了什么毒或是什么蛊,更遑论找到解救之法了。照月萱的反应来看,那东西要么无解,要么解药天上有地下无,要治好宗政潋,看起来还遥遥无期。 未来还那么长,任何困难,总会有解决的一天。 但前提是,两个人都还得好好活着。 她认定一个人,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可不能轰轰烈烈地热恋一场,然后落个悲惨收尾。 所以,宗政潋,对不起了。 “我想让你休了我。”盛安颜道,“我的毒术遇见瓶颈了,我想出去四处游历见识一下。如果能找到我师父,让他顺便指点一下那就更好了。” 最重要的,毒尊既然担得起这个称号,那么宗政潋到底是中了什么毒,他一定知道。如果能找到他,说不定连解药都有了。 “休了你?”宗政潋重复着这三个字,有些咬牙。 这死丫头,可真够冷心冷情,她就那么急不可耐地想摆脱自己? 盛安颜裹着被子,可还是觉得身边有冷气浸入,让她浑身汗毛竖立,背脊僵直。 她顶着宗政潋的压力,理所当然地道:“休了我,我和你没了关系,那会儿还有谁会在乎我这个什么都不是的小人物?” 宗政潋却不管她有什么理由,直接否决:“如果你怕人盯上你,那我还有个更好的办法。” 盛安颜眨了眨眼,忙问他:“什么办法?” 宗政潋道:“我把红叶调回来,像从前一样。” 像从前一样? 盛安颜想了一下,终于明白了宗政潋的意思。 从前的时候,红叶就是宗政潋的挡箭牌,人人都知道,她是宗政潋无数女人之中最喜爱的一个,虽然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是他。 如果让红叶回来,那也就是意味着,自己这个王妃失宠了? 的确,失宠的王妃确实没什么价值了。可是一个失宠的人占着唯一的王妃位置,那不是比没失宠的时候更招人恨吗? 第213章 谁被,霸王硬上弓? 翌日一早。 盛安颜扶着腰开门走了出去,正好碰上准备过来叫她的青山。 “王妃早啊。”青山目光在她的身上眼神暧昧地扫看一眼,突地掩唇,轻声笑了出来,“王爷也真是,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盛安颜什么也没解释,只是冲着青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要不是这家伙找了家只剩两间房的破客栈,她用得着跟宗政潋挤一张床吗? 如果不是跟宗政潋挤一张床,她会整晚僵着身子一直警惕着不敢睡觉吗? 这好不容易睡了一小会儿,起身来就发现自己的腰闪了,她也很郁闷的好吗? “好了好了,王妃您别生气,王爷是个粗人,只知道带兵打仗,不懂得怎么对您好,以后我在他身边一定会多提醒一下的。不过咱们爷还是有些良心的,这不,知道您累着了,所以都让您多睡一会儿才让我过来叫您了,您可千万别怪咱们爷啊。” 青山唠唠叨叨起来好似没完了,盛安颜只当自己耳边有一只蚊子在“嗡嗡嗡”,都懒得理他了,扶着腰一步一步地小心下了楼。 瞧见盛安颜那下楼的姿势,就连黄影都有些不自在地扫了他们爷一眼,旋即低着头,松松地握着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 看来他们爷,还真对王妃下手了。 宗政潋自然也瞧见盛安颜了,他眯起眼,冷冰冰地吐了两个字:“有事?” 盛安颜边走过来边摇头:“没事。我刚刚给自己扎过针了,过一会儿缓过劲来就好。” 宗政潋嘴角一扯,别过头去,没再多问了。 青山和黄影看着两人的交流,有些面面相觑。 这反应,怎么有些不对啊? 等吃完饭过后,两人终于发现了,这岂止是有些不对啊,这简直是大大地不对啊! 按说两人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关系也该更近一步才对。怎么才一晚上不见,这两人反而越发地疏离起来,客套得好似上下属的关系一样? 黄影轻轻地碰了下青山的胳膊:“弄巧成拙了?” 青山有些茫然:“不该是这样啊。” 顿了一下,他似想起什么,连忙抓住黄影:“你说会不会是爷准备霸王硬上弓,结果王妃不从,两个人就闹翻了?” 黄影刚想回答,目光瞥向无声无息出现在青山后面的人影,立马站直了身子,义正言辞地道:“青山你这一脑子什么龌龊思想?咱们爷是那种人吗?你跟了爷那么久,居然还这么怀疑爷,爷简直看错你了!还让你当贴身侍卫,我要是爷,一脚就把你踢得远远的了!” “我不就是瞎说说吗?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而且你说那么大声干什么,生怕别人听不见啊。”青山还犹不知身后情况,继续道,“或许我真猜错了,也许霸王硬上弓的人是王妃,抵死不从的人是咱们爷呢?” 黄影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真替青山的智商着急。 青山瞧见黄影的表情,突地好似反应过来,连忙转过头去。 在他身后,先来的宗政潋和后到的盛安颜,都扯着嘴角冷笑着,用看一个死人的目光看着他。 “爷,我错鸟!王妃,我错鸟!爷和王妃,我错鸟!!!” 从小镇前往鬼市的路上,青山终于为他的口无遮拦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 黄影在前面赶着马车飞,他迈着两条腿在后面追,丫的,还不能给追丢了! 等到了鬼市的悬崖边上的时候,青山觉得自己的两条腿都要残了。 绿影已经带着人在那里等着了,见着他们四人,便立马迎了过来:“爷,王妃。” 给两人行了礼之后,绿影又和黄影、青山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盛安颜看了眼绿影,又看了眼黄影,总算为自己分不清他们找到理由了。这两人的五官长相都并不突出,属于一眼就忘扔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那种。 不过这种长相配着他们的身份倒是相得益彰,要是一个杀手长着宗政潋那么漂亮的脸,只怕一出现就被人发觉了。 一行人稳稳落在那山崖半中凸起的平台上,而后入了山洞之中。 鬼市除了换了个新主人,好似与以前也没什么不同,一进去旁人就不说了,盛安颜眼尖地就发现了一个熟人的身影——第一神偷季老九。 他双手紧紧给裹着外衣,好似很冷的样子。不过有过一次经验的盛安颜知道,那外衣敞开,里面挂满了他的各种赃物。 鬼市鬼市,既然集市,那么往来买卖就是很平常的事情。虽然他们买卖的,大多都是不合法的东西。 不过因为还没到晚上,顾客也不是很多,很多卖东西的人都倚靠在一边打盹儿。 季老九自然也看见宗政潋他们了,过来简单地行了个礼,而后身形一匿,飞快地躲闪开去。 盛安颜想,如果这会儿人多没一眼就看见他的话,他一定早就有多远躲多远了去。 绿影一路都在跟宗政潋介绍鬼市的情况,盛安颜看着两边摆放的那些东西,想看看能不能淘到什么医书,不过情况有些让她失望。 绿影自然也注意到盛安颜的表情了,笑了笑,对她道:“王妃是不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这里来来往往流通的东西我心里大概都有数,如果王妃想要什么可以跟我说。” 盛安颜也不推辞,毕竟这次来鬼市就是抱了来找医书的目的,就对绿影说了她的想法。 绿影皱了皱眉,旋即抬起头看了黄影一眼,这才道:“以前经手鬼市的倒是有好几本医书孤本,不过前段时间黄影传消息过来,我便让人都给送过去了。至于新发现的,目前还没有。” 盛安颜听着这话,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 黄影要的要的那些医书早就通过影八转手到了她的手里,她也早就全部翻过了,如果有用的话,她也不用来这里找了。 不过都说了是医书孤本,若是烂大街都是了,那还算什么孤本啊,找不到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跟绿影说了没关系,绿影却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们王妃有想要的东西,他这里却没有,这到底让他有些过意不去的,想了下,他干脆道:“今天要拍卖的有很多好东西,要不王妃去看看有什么喜欢的,我就先预留起来,不参加拍卖了。” 没了医书,盛安颜有些提不起兴趣。不过绿影都如此说了,她想了想,还是道:“那就去看看。” 第214章 袖箭,让人心仪的好东西 这次拍卖会是绿影成了鬼市当家人之后的第一次拍卖,对他来说意义非凡,自然得认真对待。 而且很多和鬼市有长期合作的大顾客或者供应商对绿影并不是很了解,绿影又不能把宗政潋抬出来,所以只有把这次拍卖会办出水平办出规模,才能让众人知道,他绿影并不比苏庆三差一分一毫。 盛安颜知道绿影对这次拍卖会是十分用心的,其实从他准备的拍卖品就可以看出来了,很多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品。 不过盛安颜相信,以他们的本事,要搞到这些东西并不难。 “王妃喜不喜欢这支碧玉玲珑瓒凤钗?”绿影打开一个锦盒,露出里面碧绿通透光洁柔滑的钗子来。 那钗子着实漂亮,就连黄影也忍不住开口道:“碧玉玲珑瓒凤钗?这支钗子是不是前朝传世名匠周川临死之前的最后作品,最后流落到前朝末代皇帝最宠爱的宸妃手中那支?听说入葬的时候随身下葬了,不过宸妃墓被盗墓贼挖开的时候,并没有找到这支钗子,绿影你是从何处来的?” 绿影笑了笑,解释道:“其实当时这支钗子并没有随宸妃下葬,而是被她身边的一个小宫女给偷走了。后来辗转流落,落到了一个商人手里,然后就被季老九给顺手牵羊了。” 落到季老九手里的东西,自然得来鬼市销赃,绿影能得到也就并不稀奇了。 不过他们两个在那说了半天,盛安颜却有些兴致缺缺,青山小声地提醒二人道:“咱们家王妃和其他人不同,你拿珠宝首饰给她看,还不如直接给银子能提得起她的兴趣。” 绿影有些奇怪:“珠宝首饰和银子不也差不多吗?” 青山扯了扯嘴角:“王妃说过,银子揣着比较有安全感。” 鉴于盛安颜对女儿家的玩意儿不感兴趣,绿影有些犯了难,不知道选什么比较好。 正在这时候,宗政潋伸手取过旁边的一个盒子,递到了盛安颜的手里:“这个,拿着。” 盛安颜虽然和宗政潋闹得有些不愉快,却也知道这人从来不会说废话的,立马就接过了那盒子。 盒子里有一个三指来宽的铜铸镯子,上面只雕刻着一些十分简单的花纹,看起来有些笨重也不是好看,但是镯子的前端有一个牙签大小的圆孔,后面还有一个凸起的推扣,看起来像一个机关。 绿影见盛安颜对这个东西来了兴趣,立马解释道:“这是一个小巧型的袖箭,本来就比较适合女性用,王妃用来防身的话,那是再合适不过。别看这袖箭十分小巧,可是能射出七八丈仗远,箭支又都经过特殊处理,杀伤力十分厉害。” 盛安颜将那镯子型的袖箭戴在手上,那上面有一个回扣,一按镯子就会散开,戴上的时候再按一下,就收得紧紧的了,十分地方便。 她活动了一下,袖箭并不如看起来那般笨重,稍微习惯一下,戴着就跟没戴一样。 之前她如果遇到什么人之类的,只能扔毒药扔银针,可她手劲有限,并不能扔很远,近距离时出其不意还能有点效果,如果距离稍远或者对方太强,自己只有乖乖束手就擒的份儿。 而现在有了这袖箭,射程还能达到二十多米,那么对她来无疑是多了一个保命的东西。 她偷偷地瞥了宗政潋一眼,心说这家伙挑东西的眼光倒是靠谱。 “那这袖箭的箭支在哪儿?”回过头来,她装作没看过宗政潋,问绿影道。 绿影将那盒子的上层打开,就见下面整整齐齐地铺着一排只有牙签大小的箭支:“所有箭支都在这儿了,拢共有一百支。王妃可以往镯子里放十支箭,只要转动一下镯子,让箭对准那个发射孔,按下去便能发射出来了。” 这倒是先进。 盛安颜拿起一支箭来掂了掂,发现那箭倒是有些重量,不过想一想,如果轻飘飘的,发射出去也会打偏。 这倒是让她放弃了立马在镯子里装箭的想法,只仔细地看起那箭来。 怪不得绿影说这箭杀伤力非常大,明明只是牙签大小,可是做工却比那机关镯子精细得多。那箭头是尖利的三角锥形,上面泛着反光的乌黑颜色,明显是淬了剧毒。而在那三角锥的箭头上,还附带着一个凹进去的出血槽,这要给人射中,可不凶多吉少? 一百支箭并不多,盛安颜小心地收好,绝不浪费一点。 绿影见盛安颜终于选到了自己心仪的东西,顿时松了口气:“王妃还要不要继续看看,里面还有很多好东西呢。” 盛安颜得了这个袖箭已是意外之喜了,而且绿影还得靠这回的拍卖会一炮打响,若是好东西都被自己吞了,那还得了? 她是个知足的人,立马摆手道:“不用了,我要这个就行了。” 绿影又说了几句,她又推辞一番,这才作罢。 出去的时候,恰好经过一间屋子,盛安颜随意一瞥,就看着一青衫男子盘腿坐在一个牢笼里,手中拿着一截枯木枝,好像正在地上画着什么。 她见没人说话,也就随口问了句:“这里怎么关着一个人?” 青山跳到她的身边,冲着她眨了眨眼:“王妃别忘了,这里是鬼市,人口买卖是很正常的。不过如果王妃想要买那个男人的话,估计得阉了才能进王府。” 盛安颜囧了一下,正想骂青山一句,突地发现宗政潋也在看她,她反倒是笑了起来,状似很感兴趣地问:“那个男人也是这次的拍卖品吗?” 绿影点了点头:“他也是的。” 盛安颜本来也就随口一问,听到这回答,倒是目光一转,多看了那男人一眼。 那男人长得不是很好看,至少和宗政潋是比不得的,可是五官长得非常和谐,看起来是让人十分地舒服,好像邻居家的大哥哥。 他穿着一身青色长袍,一个人盘腿坐在笼子里,神态安详,气息沉稳,即便是被人关着也不显是好落魄,反倒是让人觉察出几分风雅来。 这种男人,卖色肯定是不行了,不过身上一定有什么能值得起大价钱的本事。 第215章 陆行商,盛安颜的新掌柜 心里有了猜想,盛安颜也就多嘴问了一句:“这次拍卖的东西都是些珍品,这个男人也被选来拍卖,是有什么特殊本事吗?” 青山不屑地嚷嚷道:“能有什么本事?肯定是绿影眼瞎了,所以才把他选出来拍卖。” 绿影抿唇轻笑,没有言语。 反倒是宗政潋看了那男人一眼,缓缓说道:“这个人,黄影应该很熟。” 黄影笑了笑,点头道:“的确很熟。” 很熟还把人坑来卖? 盛安颜有些惊悚地望着黄影,心说他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坑熟人”组织? 黄影见他们王妃眼神怪异地望着他,怕她想歪了,他连忙解释道:“我在赵州卧底了一段时间,而这人叫陆行商,是赵王名下所有产业的总掌柜。” 绿影点了点头:“赵王叛乱被平息以后,赵王府上的所有奴仆全部被发卖到边疆,这陆行商虽然没有和赵王签订卖身契,不过也被牵连。我派人辗转了很多地方,才将他买了过来。” 盛安颜倒没想到那男人是这种身份,有些惊诧地道:“既然是赵王的人,那你买过来干什么?” “其实严格算起来,他只算是一个给赵王赚钱的掌柜,并不算是赵王的人。至于买他来的目的,自然也是因为他能赚钱。否则王妃以为,赵王抢劫那批官银以前,是靠什么才能支撑起那么大一支军队的开支的?” 绿影的话让盛安颜瞬间醍醐灌顶,听他的话,这人赚钱很有一手? 自己不是正在苦苦寻找一个合心意的掌柜吗?这个男人看着给人的感觉就不错,还很能赚钱,如果把他弄出去接手锦绣成衣坊,那岂不是正好? 这心思一动,盛安颜就表现得很感兴趣起来,将这陆行商的姓名年龄家庭构造全都问了个清楚,搞得青山在一旁直哼哼,让她不要当着他们爷的面跳墙。 盛安颜白了他一眼,没去管,只问绿影道:“我还想要这个人,不知道可以吗?” 绿影有些为难地看向宗政潋,见他微微颔首,他才松了口气:“可以是可以,但是有些情况,我得先跟王妃说清楚。” 盛安颜点头:“你说。” “刚刚王妃也问过,这陆行商有没有家人,我说没有了,其实也是有缘故的。” 盛安颜站在一旁,耐心倾听着。 “这陆行商年少一直在外求学,十六岁的时候才正式回家,跟着他父亲学习经商。当时他们家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都快要经营不下去了,结果他一回去没几个月,生意就好起来了,甚至比之前还更好。不过半年之后,他的父母就突发疾病,死了。” “他的父亲之前还给他说过一门亲事,也是一个商贾人家。他岳父怕他被家族里的叔叔伯伯欺负,就让他搬过去住,不仅没有吞并他的家产,还因为只有一个女儿,所以早把他当自己人,连自家的生意也拿给他管理。自然不用说,他天生的商业头脑,很快就把他岳父家发展成当地的首富。可是这也引来了附近山贼的觊觎,于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里,他的岳父满门全给山贼灭了。” “他被抓到了山寨里,那山寨大王要他帮他们赚钱,赚很多的钱,他也做到了,那山寨里就是随便抓出一个小喽喽,那也富得流油。然后,那山寨就被赵王出兵给全剿了。” “再后来,赵王身边的第一谋士沈守义看上了陆行商的才能,就让他当上了总掌柜,替赵王赚钱。结果……” “这个我知道。”盛安颜扯了扯嘴角,“结果赵王造反失败,被抓起来了。” 绿影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说完了,盛安颜可以开始考虑了。 这还用考虑吗? 这陆行商简直就是柯南附身啊,谁遇见谁死啊! 为了自己的宝贵小命,盛安颜已经不自觉地往旁边挪动了几步,小心翼翼地远离那个是非之地。 “我觉得像这样的人才,应该把他送到敌国去。说不定他去人家那里,就把人家经济系统搞瘫痪了也不一定。” “哈哈哈,王妃真是会说笑。”绿影听着这话,突地大笑了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能笑得出来的,也只有他了。 盛安颜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你把这个人拉来拍卖,真的不是用来祸害人的吗?” “当然不是。”绿影收了笑,十分认真严肃地道,“陆行商人如其名,天生就是适合干商人这行的,只是命比较硬而已。有大师给他算过命,他也不是人人都克的,只要和他八字相合的,那就没有任何问题了。所以即便是有人买下他了,也得先批一下命格的,如果八字相克,我也不会把他卖出去损我鬼市招牌的。” 盛安颜嘴角抽搐个不停,心说算八字什么的,真的靠谱吗? 正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宗政潋淡淡地开了口:“你想要他做什么?” 盛安颜撇了撇嘴道:“我在上京城里开了个锦绣成衣坊,虽然只有一个铺子,但也是我的心血啊。要是我离开上京之后无人照料倒闭了的话,我也会很心疼的。” 宗政潋微微颔首,道:“那就带他走。” “可是他那走哪儿哪死人的属性,也太吓人了一点!”盛安颜听着绿影说的那些话,还有些心有余悸。 宗政潋却挑了一下眉梢,一双凤眼带着洞彻人心的深邃,直接越过牢笼,落在里面关着的男人身上:“听了那么久了,就不打算解释一下?” 陆行商闻言倒是抬起头来,目中含着笑意,慢吞吞地道:“事实如此,有什么好解释的?” 宗政潋唇角一翘,缓缓言道:“若本王猜的不错,你父母不是病死,而是你岳父眼红你的赚钱能力,所以害死了你的父母?然后你为了报仇,又引来山贼屠了你岳父满门。报了仇之后,那些山贼反了悔,不让你走,反而让你成为他们的赚钱工具,以你的谋算,肯定会有所行动。所以,后来又是怎么搭上赵王那条线,让他出兵去剿匪的?本王可不记得,本王那大哥有那为民除害的兴致。” 陆行商眼神闪烁了一下,这才轻轻笑道:“我和沈守义早就打过交道,他以前就有让我去为赵王效力的打算,我没答应。在山寨里的时候,我不过给一个小山贼许了点好处,让他去通风报信罢了。” 这一回答,也就算是间接承认宗政潋刚刚说的那些了。 盛安颜在一旁惊得目瞪口呆,心说这宗政潋才是柯南,怎么才一会儿就发现了那么多他们没发现的东西了? 宗政潋眸色一黯,又问了句:“那后来呢?和赵王闹翻了?” 以陆行商的能力,既然之前供得起赵王的十万大军,那么不可能后来却供不起了。而赵王既然敢铤而走险地去抢劫官银,也就是说他们的财政肯定出了问题,这就让人不得不想到陆行商的身上来。 陆行商面上的笑容淡了一些:“杀我父母的主意,是沈守义出的。他想把我逼向绝路,不得不投靠于他。” 在得知真相以后,他又如何能继续像从前一样,继续地帮助宗政成呢? 宗政潋显然很满意陆行商的诚实,稍稍一侧头,就看见了站在他身边的盛安颜:“带他回去,他会是一个好掌柜的。” 第216章 卖身契,三年合约 一个上位者,除了拥有敏锐的洞察力和果断的决策力以外,能够知人善任也是很重要的。 而很明显,宗政潋在这每一方面都做得很好。 比如:带回陆行商的决定。 陆行商的确是个经商奇才,才带他到锦绣成衣坊走了一圈,他就提出了很多可行性建议,甚至包括盛安颜想了很久的开分店的事宜。 听着他条条是道地分析利与弊,建设性和可行性,盛安颜听得云里雾里的同时,也清楚地意识到,虽然她也开了家小铺,也算是个小老板了,但是业余的和专业的,完全就不在一个平面上啊! 陆行商这人,只能说有些时运不济,一旦让他自己建立自己产业,要不了几年,不说成为圣元数一数二,但是顶尖有名的商人里,肯定有他的一席之地。 不过现在,盛安颜拍了拍自己怀中的陆行商的卖身契,笑得分外得意。 卖身契是终身的,不过她只和陆行商签了三年的合约:“在这三年之内,你负责我名下产业的所有产业,我不会对你进行任何干涉。按照规矩,总掌柜的将抽取两到三成的红利,我只给你一成,其他的钱用来给你赎身。虽然我没花钱,但是绿影也是转手多次才将你弄来,这点辛苦费是不能免的。当然,这三年内赚多赚少你自己看着办,如果你觉得你只值一文钱,那我也不会说什么的。” 这也算是激将法了,陆行商虽然看着和气,但是也是有自尊心的人,这三年怎么说也得干出一番事业来给盛安颜瞧瞧了。 至于为什么对于这么一个赚钱能人,盛安颜只买他三年,这个问题陆行商也问过她,她觉得他有些明知故问:“我傻啊。你那么聪明,要想算计谁,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你虽然有卖身契在我手里,可你要耍什么花招,我还不是拿你没辙?我可不想像赵王一样,被你坑得一点不剩。” 就这事,陆行商算是对盛安颜看得过眼了一些,点了点头,又问说:“那三年以后呢?” “三年以后,你要走要留,随便你,反正我也留不住你。”盛安颜耸了耸肩,一摊手,“不过你要继续留下来当掌柜的话,红利我们俩五五分,我们俩的关系不再是东家和掌柜,而是合作人。如果你想拿着三年的一成红利出去单干,我也不会拦着你,等到时候看你如何选择。”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是现在做决定,到底还是太贸然了。 陆行商算是认可了盛安颜的提议,在她自己拟定的合约上的签了自己的名,按下了手印。 将锦绣成衣坊扔给陆行商之后,盛安颜就基本没什么事了。她带着人从府库里挑了很多布匹出来,让娉婷给小宝儿量了尺寸,给他多做几身衣服。 那料子有薄有厚,有棉有软,看样子是要将春夏秋冬的衣服都给做一些了。她还怕不够,问娉婷需不需要再多拿一些多来。 娉婷连忙摆手:“不必了王妃,这里的料子给小主子春夏秋冬各做三套都没问题了。小主子现在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明年到底长多高谁也不知道,这要多多做着,要是小主子穿不了,那不是白白给浪费了?” 盛安颜听娉婷说得有理,倒也没再坚持,只让她自己看着办就好。 院子里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盛安颜只让人铲开了中间路上的,其他的并没有动,看起来白花花的一片,纯净洁白。 她在前面走着,宗政钰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转过头去,看着小家伙耷拉着脑袋,不由轻笑一声,蹲下身子揉了揉他的脑袋:“今天给你做那么多新衣裳呢,怎么看着你反倒不高兴了?” 宗政钰有些委屈地望着盛安颜,一双黑瞋瞋的眸子,不似宗政潋那般洞彻人心,却带着让人柔软的水光,任谁被那目光看上一眼,也硬不起心肠来。 “娘亲是不是要走了?”他说得非常小声,好像说大声了,盛安颜就真的走了一般。 盛安颜有些诧异地道:“谁给你说的?” “没人给我说。”宗政钰摇了摇头,“只是我自己感觉的。” 今天做了那么多的新衣裳,可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总觉得,他的娘亲这么认真地替他张罗以后的事情,那就代表着,她要离开了。 盛安颜长叹了一口气,将他搂在怀里:“傻小子,娘亲不会抛弃你的。只是有时候迫不得已要离开一小会儿,也会很快地回来的。你那么乖,娘亲怎么舍得呢?” 宗政钰忍住眼泪,轻声地说:“那我以后会更乖的,乖到娘亲永远都舍不得离开我为止。” 盛安颜听着这话,只将怀中人儿抱得更紧了一分。 她怕放开他之后,他就会看见她眼中氤氲的一层雾气,那她所有隐忍的情绪,将再也克制不住,决堤而出。 过年的日子日渐逼近,大战过后的上京城也张挂起了红灯笼贴上了对联,看起来总算是有点过年的热闹气氛了。 盛安颜虽然不管事儿,但是也跟着张罗了一些过年的东西,将靖王府装扮得喜气洋洋,像他们成亲时候一片红彤彤的模样。 在这期间,红叶也回到了王府,宗政潋自然再也没在除百花苑以外的地方过过夜,只偶尔在卿暖阁吃晚饭,也是出于陪自家儿子的缘故。 于是外界的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个原本被皇后打入天牢又死里逃生的靖王妃,又失宠了。 怎么是又呢?有人反驳道:她除了有一个儿子傍身以外,压根儿就没得过宠好嘛。 于是盛安颜发现,很多年前给她递了帖子准备来拜访的人,又各种地找理由推脱了。倒是听说红叶那边,暗里收了不少人送的礼物。 这人呐,就是那么现实。 不过盛安颜乐得清闲,还空出了更多的时间来研读医书和陪自己的儿子。 只是想着宗政潋好久没有跟她说过话了,虽然是她想要的结果没错,不过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怅然若失。 那个男人,连感情都克制得如此恰到好处,不会带给她任何一点困扰。 第217章 倾诉 就在众人的精心准备下,终于迎来了除夕。 原本按照圣元规矩,这除夕之夜,上京城内的所有皇亲国戚都是要到宫里去过的。不过今年有些例外,一来是因为刚刚大战过去,宫里也需要休养生息。二来是皇后被软禁冷宫,宫里冷清得就剩皇上一人了,偏偏这一人最近头疾发作得厉害,实在没什么精力过节,所以大手一挥,让大家各过各的,就别去宫里吵他了。 皇上是天,皇上是地,皇上说话必须得听哪怕是放屁。所以各过个的就各过个的呗,反倒落个自在,不用除夕夜都跑宫里去陪笑脸。 不过别人不用去宫里,宗政潋却是必须得去的,而且除夕当日的一大早,就被宗政旭派的人传唤进了宫里。 盛安颜正和月芽儿他们张罗着年夜饭,因为府里人少不热闹,她干脆让准备了大长席,让大家都围坐在一起,一起过年。 过年嘛,吃的就是个心情,吃的就是个气氛,所以身份什么的都暂且丢在一边。而且宗政潋也不是什么拘泥小节的人,但凡他出战场的时候,都是跟士兵军官们吃同样的饭菜,也因此听见盛安颜的提议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只是什么都快弄完了,天气也渐渐黑沉下来了,就是不知道皇上准备把宗政潋这个靖王府的当家人留到什么时候了。 宫里。 宗政旭让人备了一桌酒席,桌案上摆着御膳房出来的精致菜肴,旁边用玉盆温着美酒,美酒是藩国进贡的贡品,光这样闻着都觉酒香扑鼻。 什么都是好东西,可是入口的时候,却觉味同嚼蜡。 只有酒,那火辣辣的美酒,入了喉咙,烧得人心头一闷,只觉得眼眶有一股酸涩上涌。 琉璃杯里的酒被一口饮尽,宗政旭手掌转着空空的酒杯,低垂着头,嘴角挂着一丝嘲讽:“孤家寡人,孤家寡人,朕现在,还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宗政潋就坐在对面,他目光淡然地望着宗政旭,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宗政旭好似也懒得管他,他只是需要一个可以倾诉的人而已,而这个人除了宗政潋以外再无人合适,他也不期望自家这三弟能给自己什么回应了。 “三弟,你还记得那次围场遇刺吗?” 宗政潋眉梢轻轻一动,眼睑微抬半分,静静听他下文。 “其实,那时候我早就知道老大准备派人混进打猎队伍杀你了,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不过是有个私心,我想让你欠我一个人情,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那么等你登基之后,我这个不受重视母族羸弱的皇子,至少也能过得如意一点。可是,我没有想到会遇见欢儿。” “那时候老大不敢公然跟你叫板,自然只能拿我这个跟在你身后的不受宠的皇子撒气。我永远记得那日,我趴在地上,像一只狗一样,老大踩着我的脸,竭尽所有恶毒的言辞羞辱我和我的母妃。而她,就那么站了出来,那般的自信和耀眼,好像一道光,一瞬间砸破了我所有的黑暗。那一刻,我知道,我喜欢上她了,无论如何我都要娶她。” “她当时指着无极殿的方向,告诉我,她要嫁给坐在那最高位上的人。那时候我就想,既然我也是皇子,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和你们争一争?许是在那一刻,所有的性质全都变了。我告诉你我要当皇上,你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那天你走后,我狠狠地扇了自己两巴掌,有些东西求得太过,那就是贪婪了。” “我没想到你会帮我,而且那么不留余力地帮我。老大那般强势,老四虎视眈眈,老五更不是善茬儿。在那场表面风平浪静、背后却波涛汹涌地夺位战里,我不知道你付出了多少,但最后,捧着玉玺走上王位的,却是我。” “我永远忘不了老四自刎在我面前的表情,不甘,愤恨,杀气四溢,那凶狠的眼神看得我腿脚打颤,也让我知道,通往皇位的路是多么血腥。” “我做到了,我站在最高的地方,迎娶了我最想迎娶的人,可是,我却不是最大的赢家。你才是。欢儿想嫁给最高位上的那一人,是你。甚至,那日她救下我,也不过是因为我和你熟悉的缘故。在我以为我赢了的时候,却早已输得一塌糊涂。” “我知道欢儿对你做过什么,可是我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知道,一旦她失了我的庇佑,肯定会被你杀了的。可是即便她再最罪大恶极,我也不愿意见着她死在我的前面。所以,我只有一次一次地对不起你,一次一次地磨着和你仅剩的一点兄弟情义。” “我知道你是不可能有孩子了,所以我也没打算要孩子。我一直暗中让人在欢儿的安神香里下了药,她是永远不会有孩子了。如果不是那次我酒醉了,连萧婕妤那个孩子也不会有。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我命不久矣,这皇位,总归是要物归原主的。我知道我的罪孽一辈子都不能赎清了,索性上天垂怜,让你不至于绝后,也让我总算是心头好受一点了。” 宗政旭一直滔滔不绝地讲着,把这些年来,所有憋在心里的话都讲了出来。 有人问他,为什么这么器重靖王,所有的兵权都让他握着,不怕他反吗? 他怕什么呢?这江山,本就是宗政潋的,是他推他上位的,还给他又如何呢? 只是,他到底还是有些舍不得。 不是舍不得权势,也不是舍不得如今的富贵荣华,他只是舍不得那个将他伤了又伤的女人,舍不得她被剥了皇后的名号,舍不得她死。 很贱?即便被人这么欺骗和利用,他还是舍不得。 这偌大的皇宫,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一人,如果没了她一直陪在他身边,那他又该如何度过那一个个漫长的夜呢? 说一厢情愿也好,说相互慰藉也好,他已经,离不开她了啊。 一杯酒在舌尖萦绕,苦涩在口腔蔓延开去。 他饮尽了一杯酒,目光所及,一片悲凉。 坐在他对面的宗政潋抬起头看了看天色,淡淡地道:“皇上,臣弟该回去了。” 宗政旭垂着头,没去看他,只摆了摆手。 他起身行了个礼,慢慢地退了出去。 九重宫阙,天下一人。 人人都为这个位置挤破了脑袋,他却总觉得,还有比这皇位更重要的东西。 比如:那个在危急时刻奋不顾身替他当下一刀的二哥,那眼里流露的最真切的关心和情谊,不是假装就能装出来的。 第218章 除夕夜 大红灯笼高高挂,爆竹一声除旧岁。 盛安颜早就让人把一切准备妥当,各种烟花全都摆放在空旷位置,长长的饭桌上碗筷已经上好,就等宗政潋回来,就端菜上桌,开饭! 宗政潋骑着马儿从宫门出来,一路上不疾不徐,走得很慢。 虽然前不久上京才历经一场浩劫,不过因为提早就做好了预防,所以对百姓的波及并不大。如今到了年关,家家户户都贴着春联放着鞭炮,显得格外热闹,仿佛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而此刻的皇宫,除了那一簇一簇升上天空绚丽夺目一闪而逝的烟花以外,剩下的,便只是那无尽的萧索和冷清了。 想到千秋殿里独自饮酒的宗政旭,有些东西,既然选择了,那么它的荣耀,它的寂寞,它的尊贵,它的卑微,都系于一身,全部都得承受。 回到靖王府的门口,还没来得及下马,就见青山和几个影卫已经一个健步冲了过来:“爷您赶紧地,大家都在等您一个人了。” 与此同时,一个影卫已经飞快地闪进王府,通知盛安颜他们可以开始上菜了。 拼接的长桌很长,坐个百十来人没有问题,因为室内放不下,自然只能在外面的院子里摆,一溜地菜色过去,满园喷香。 明明是寒凉的冬夜,可是每个人都不觉得冷,一个个笑呵呵地上菜围坐,你一言我一句地热火朝天地交谈着。 “啊,还有两个汤煨着呢,差点给忘了!” “瞧这丫头的记性,我叫翠雯过去帮你。” “我刚刚抱过来的酒坛子去哪儿了?不会哪个馋嘴的偷喝了?” “哎哎哎,别挤别挤,这道菜才做了几盘,洒了可就没得吃了。” “……” 在这一片忙碌之中,盛安颜这个清闲人早就选了个有利的位置,瞅着自己看上的菜,飞快地探出自己的禄山之爪,先众人一步一饱口福。 一旁蹲着的小小人儿瞅见自家娘亲把那菜扒拉扒拉好似没动过的样子,只感觉这天气怎么突地有些热啊,他额上一滴冷汗都落了下来。 “娘亲,这样真的好么?” 盛安颜面不红心不跳地道:“我这是给他们先尝一下放盐没有。” 宗政钰嘴角一抽:“结果呢?” “结果就是,放了啊,味道还不错呢。”盛安颜满足地眯了眯眼,只觉得美好日子不过如此了。 对于自家娘亲这种没追求的行为,宗政钰是深深鄙视的。不过虽然没有与之同流合污,可也算得上是知情不报的从犯,对于这个认知,他还是有些小郁闷的。 正在这母子俩蹲桌角的时候,就听青山的大嗓门儿从院门外传了过来,盛安颜知道宗政潋过来了,连忙起身把手擦了擦,装作没干过刚才那些事的样子。 旁边,宗政钰小声提醒:“忘记擦嘴了。” “对哦。”盛安颜赶紧地处理了自己嘴巴上的证据。 宗政潋今日穿了一身暗紫色的锦袍,上面用暗金色的绣线绣着云纹,中间一团五爪狂蟒栩栩如生,领口是黑色貂毛,看起来油光顺滑,分外漂亮。 在他身后,黑色的大氅随他走路被带飞起来,混合着飘扬开去如墨瀑一般的长发,只让人觉甚是风流,潇洒非常。 他快走到桌边的时候,伸手解开了大氅的丝带,那大氅往后一落,却并没有落在地上,立马就被眼明手快地影卫给接住,拿着立在了一旁。 整个动作十分流畅,流畅得让盛安颜觉得,当宗政潋的跟班应该蛮辛苦的,光是练着接东西的本事就得花些功夫。 就在盛安颜发愣的时候,宗政潋已经走到她身边来。她刚想开口跟他打招呼,却见他伸手抱起宗政钰,就径直朝另一边红叶的方向走去。 这丫的! 盛安颜心里暗骂一句,却一脸无所谓地就在长席半中坐下了,不顾两边正准备落座的人望着她的惊诧眼神。 从宗政潋前脚踏入靖王府,众人开始上菜。如今宗政潋后脚刚迈过院门,所有的菜肴就全部上了齐全。 宗政潋站在主座上,一只手抱着宗政钰,一只手冲众人按了按:“都坐下。既然是过年,大家就当是一家人一样,不必太过拘泥,尽情吃喝高兴。” 当家的发话,众人这才坐下。只是盛安颜两边的人犹豫了很久,才忍不住开了口:“王妃,您的位置不在这儿。” 盛安颜已经毫不客气地拿起碗筷开吃了,听到这话点了点头:“我当然知道啦。不过都说了像一家人一样么,一家人什么的,坐哪里不一样吗?是不是你没地方坐啊?没事儿,我和旁边这位挤一挤,给你让出个位置来。” 这根本就不是有位置没位置的事情好伐! 那人看着他们爷时不时扫过来的目光,顶着满脑门的汗说道:“王妃,前面上的菜要好吃一些……” 盛安颜吃得欢畅,不为所动:“我觉得这里的菜就不错。” 说着,她伸出筷子准备去夹,却见长桌两边的人都非常默契地将她面前的所有菜肴全部端开,露出空荡荡的桌子来。 她愤愤地扫看了众人一眼,却见众人的眼神却不时地瞄向上面,她顺着目光望了过去,就见宗政潋举着一个酒杯正在独饮,目光却落在她的身上,似笑非笑,意味深长。 这家伙! 盛安颜感觉自己快要暴走。 明明是他不想理她的,她坐在这里碍着他什么了他要给她使绊子? 知道自己无论在哪里插队都是一样的结局,盛安颜端着碗筷,气势汹汹地跑回到宗政潋的身边,然后夹了两大夹子菜,拼命开吃。 丫的,斗不过他,她就吃穷了他,吃不穷他,她就吃相难看一点,恶心死他! 宗政钰有些担忧地望着自家娘亲:“那只鸡是不是上辈子跟娘亲有仇啊?” 宗政潋目光一瞥,就看见盛安颜龇牙咧嘴面目狰狞地正啃着一只鸡腿,好似恨不得连骨头都给嚼碎了似的。 他摇了摇头,漫漫悠悠地道:“你娘亲没怎么好好吃过鸡肉,你要体谅她。” 宗政钰很是郑重地点头,趁机把自己不想吃的鸡腿一并夹给了盛安颜。 盛安颜摸着有些微撑的肚子,再看宗政钰夹给她的大鸡腿,她只有三个字表示自己的心情——亲儿子! 第219章 一霎烟火 觥筹交错,酒酣耳热。 众人吃着佳肴、品着美酒,说着笑着闹着,一片喧嚣喜庆,将那屋檐上未除尽的洁白霜雪,也染上一分人间烟火。 宗政潋替一旁的盛安颜倒了杯酒,她已经被人灌了几杯,这会儿正和青山在划拳,那脸颊挂着两团酒醉的酡红,眼睛却笑眯眯地弯着,像极了两道弯月牙,整张脸柔和得好似温柔月光。 “输了就乖乖喝酒,别逼我动粗哟~~” 她轻声地笑道,语气分外愉悦,一旁的青山被连灌了七八杯,摆了摆手,拜下阵来。 影卫们鄙视他的人品,自然各展本事轮番上阵,势要洗刷影卫们在他们王妃这里的耻辱,更要证明自己比别人强上几分。 然不料盛安颜初时还偶有失手,在熟悉划拳规则之后,基本可以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很快就让一干人等全部拜下阵来,宗政潋给她倒的那杯酒,一直没有被喝的机会。 青山见那么大一帮人都顶不住,他们影卫这回丢脸可丢到家了,让红叶上他肯定不乐意,月萱和影八现在隐约也算是他们王妃的人了,让他们不出手捣乱可以,帮他们的话,他们站在中间也为难得很。 正悲叹他们后继无人不能扳回一局的时候,那目光悠悠在众人脸上一转,最后落在了他们爷的身上。 对啊,还有他们爷嘛! 青山确定目标之后,立马飞奔过去,悲悲戚戚地唤了一声“爷”,面上鼻子微微抽动,泫然若泣。 盛安颜在一旁对青山的节操表示担心,青山却一副豁出去的模样,非得争取到宗政潋来,给他们影卫赢上一回。 宗政潋给自己也倒上一杯酒,面上噙着淡淡地笑:“我和王妃来一次。” 青山瞬间惊疑:怎么他还没开口呢,他们爷就已经答应了? 盛安颜眯着眼上下扫看宗政潋一眼,想确定一下他的战斗值是多少。 虽然一直没见他出过手,可是盛安颜却不敢有一分一毫地低估他的,毕竟这个男人,十足是个变态的存在。 “来可以,规则我定。”盛安颜心里打着主意,和他玩一种比较新的玩法,然后在他还不熟悉规则的时候尽快秒杀。 不怪她阴险,实在是敌人太强大。 宗政潋显然怎么比都无所谓,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两方人员入场,战斗很快打响。 盛安颜选了个比较有把握的“十五二十”,然后简单地给宗政潋说了下规则。 双方同时出两只手掌,可以握拳为零,可是伸掌为五,然后在喊出十五二十的后面加上零到二十之间五的倍数,喊中双方四只手加起来的总和便赢。 宗政潋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那就开始咯。” 盛安颜阴险地眯起一双眼,突地喊了号子:“十五二十、十!” 而与此同时,宗政潋喊了“五。” 根据盛安颜上一世的经验来说,十和十五都是非常容易中的,其次是二十,再次是五,最后是零。但有句话说得好,几率少,不一定就碰不上。 她出了一个拳一个掌,宗政潋有三种出法,最有可能的就是一拳一掌,这是人在手伸出去时候的惯性思维。在三分之一答对、三分之一平局的情况下,她也能撞见那个例外,其实也蛮让人意外的。 不过有些事情得换位思考,当盛安颜这么想的时候,宗政潋其实也在各种权衡。只是他到底比盛安颜判断得更准一些,这也难怪第一局就占了上风了。 对于自己的拿手好戏被宗政潋抢了风头的事,盛安颜表示自己是十分介意的,一介意,自然得找回场子。 “再来!” 宗政潋看着盛安颜撸起衣袖准备大干一场的动作,十分淡定地吩咐青山:“多准备些酒杯,本王怕你们王妃输得太快,来不及倒酒。” “你小瞧我?!”盛安颜想着刚才在影卫之间的胜负率,当即决定和宗政潋死磕。 不说别的,赢他一局总没问题? 事实证明,这个问题,本身就很有问题。 青山看着自家王妃屡败屡战、屡战屡败,都有些不忍心看了。 他们爷也真是,就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吗?要是他再下去,王府的酒都不够他们王妃喝了。 其实青山的顾虑明显是多余的,盛安颜酒量本来就不好,先前还喝了一些,这才兴冲冲地刚刚和宗政潋玩了几次呢,就感觉头昏眼花天旋地转,摇摇晃晃地趴在桌上,然后就再也没动了。 藏青色的天穹夜幕,一弯勾月挂在正中,照得屋顶上的白雪银光晃晃。 子时渐至,在一片醉眼朦胧之中,迎来了这一年的倒数。 青山像个猴子似的蹦跶出去,然后捏着火折子对准了一根引子,堵着耳朵说:“大家眼睛擦亮了啊,放烟花了啊!” “砰——砰砰——砰砰砰——” 所有烟花都排作一排,点燃一个,顺着的也都燃了起来,“咻咻咻”地冲上天空,然后绽放出最绚丽繁硕的花朵。 这时候,皇宫里和上京城四处也开始燃放鞭炮和烟花了,那一片姹紫嫣红,那一片繁花似锦,那一片如昙花般炫目的美丽,交织在一起,不遗余力地贡献出自己一刹那的价值,然后消失陨灭,再也不见。 宗政潋也抬着头看了一会儿,等看着看着,目光却不知在什么时候转移到了一旁趴着的盛安颜身上。 这是她精心准备的一切,可惜,这个喝醉的小家伙是无缘一见了。 “爷。”红叶见宗政潋的目光有异,连忙地靠了过来,道,“王妃喝醉了,在这儿容易着凉,我让影八和月萱来送王妃回房。” 比起青山那个马大哈来说,红叶这个贴身侍卫显然尽职多了,至少他知道他们爷为什么把他调开,却又在他刚到靖州没多久又把他给调了回来。 只怕他们爷对王妃的感情,已经朝着他们最担心的方向发展了。 大概他们爷也发现了,所以这段时间都刻意地疏远了王妃。只是刚刚他们爷的举动,又太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有办法,只能一直紧盯着这边,但凡看见一点不对劲就立马跳了出来。 宗政潋没理会他的草木皆兵,轻声地笑了笑:“你放心,就算我不爱惜自己,也不会想害了她的。你去让月萱过来,送她回去。” 第220章 爷,王妃不见了! 过完年后,宗政潋就正式上折,以钦天监推算今年冬季延长为开头,以边缘大大小小无数个游牧民族没有充足储备粮食为铺垫,以斥候刺探到有敌军蠢蠢欲动高、潮,推演出近些时间边境百姓很有可能要被烧杀抢掠,最后得出他必须得回封地的结论。 宗政旭自然毫无悬念地准奏。 冠冕堂皇的东西,那都是给外面的人看的,即便没有这封奏折,估计宗政旭也会下那么一道旨意。与其如此,还不如用这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两个人都有台阶可下。 宗政旭还赏赐了宗政潋很多东西,以靖王鞠躬尽瘁为国为民为由,又加上之前的平叛有功,大手一挥,直接将原来赵王的封地划拉了三分之一给宗政潋,还外加各种赏赐无数。 众人瞧着他们皇帝的大手笔,那叫一个目瞪口呆。却不知道如果没有内阁拦着,他只怕能把赵王的封地和国库全赏赐出去。 当皇帝,就是这么任性。 宗政潋所有赏赐照单全收,不过离京的日子也立马提上了日程。靖王府上下无不忙着收拾行李,准备着搬家的东西。 盛安颜有些不舍地环顾了小药房一眼,这里看看,那里摸摸,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将里面的所有药瓶全都整理了一遍。 有用的揣兜里,有毒的就处理,至于没用又没毒的,那就随便了。 收拾了一大兜,又精简了一些,最后装满了一个小药袋,她这才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腰,回到主屋去。 月芽儿她们正在给她收拾衣裳,她瞧见了,就进去特意说了一声:“男装都给我留出来,单独打包。” 月芽儿一听这话,有些无奈地道:“这些衣裳本来没打算收的,王妃您虽说和温柔贤淑挨不着边,但是好歹也是女子?哪有女子不爱红妆爱男装的?” 盛安颜笑眯眯地举起手:“我不就是吗?” 月芽儿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到底还是认命地去给盛安颜收拾了。 书房里,宗政钰写完了一张字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宗政潋一眼,犹豫了很久,却没有开口。 宗政潋头也没抬,却好像脑袋上长眼睛似的,不疾不徐地开口道:“一篇字帖没写完,你就已经抬起头看了我十二次了。怎么,有事想跟我说?” 宗政钰将笔放下,侧着身子问他:“阿潋,你是不是不要娘亲了?” 宗政潋翻书的手指一滞,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她是我的王妃,这一点从未改变过,你怎么会突然这么想?” “因为我感觉娘亲她要离开我了,”宗政钰情绪低落地低着头,咬着下唇,小声地说,“我总感觉,某一天一早起来,就再也看不见她了。所以我一直在想,到底是我不乖,还是阿潋你不要她了。” 宗政潋伸手,让宗政钰走了过来,他将他抱来坐在膝盖上,轻声地解释道:“每个人活在这个世上,都有他的不得已。所以你要相信,如果有一天你的娘亲离开你了,她也一定是有她不得已的理由。她不是因为你不乖,也不是因为我不要她,她只是选择了自己该走的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仅此而已。” 宗政钰听得似懂非懂,可是却倔强地瞪大了一双眼睛,不让自己流眼泪:“那如果娘亲走了,她还会回来吗?” 宗政潋揉了揉他的脑袋,反问他:“你觉得呢?” 宗政钰想了想,坚定地点了点头:“会!娘亲说过,如果有一天她离开了,那也是短暂离开,她肯定会很快回来的!” 宗政潋笑了起来:“既然她说过她还会回来,那你担心什么呢?” “不担心了。”宗政钰摇了摇头,轻轻地说,“只是希望娘亲,不要离开太久。” 宗政潋拍了拍他的小肩膀,目中闪过一丝精光:“放心,不会的。” 若说盛安颜是孙悟空,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那么宗政潋绝对就是如来佛祖,任她再强再横,终逃不出他的手心。 从鬼市回来以后,他就让影八和影十六轮班对盛安颜进行十二时辰监控,务必掌握她一切行踪轨迹,即便是她要出走王府,在外面,他也得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 所以,让她在王府,和放她在外面,有什么区别么? 可即便他打算得再好,安排得再紧密,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就在所有东西准备妥当、预备离京的前一天晚上,影十六急匆匆地求见宗政潋,一进门,只说了一句话:“爷,王妃不见了!” 影八和影十六的实力不差,比起连花拳绣腿都不会的盛安颜,他们可以说高出太多了。 可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居然还能让人不见了?! 宗政潋一边想着是哪里出了纰漏,一边问影十六:“到底怎么回事?” 影十六也有些想不通:“回禀爷,刚刚影八和我交接不久,我就发现王妃屋子一直门窗紧闭灯火全灭,好像有些不太对劲。我仔细盯着,发现没过多久,就见一道黑影从屋子里飘出来,身后还背着两个包袱。我以为是小偷,就喊了人,正好影八还没走远,就追了出去。我则入屋去看王妃有没有危险,这才发现,屋子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一道黑影?”宗政潋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影十六想着那道黑影,沉着声道:“那人轻功十分厉害,虽然影八轻功在影卫之中也是排得上号的人,但是追那人,我估摸着够呛。” 连影八都可能追踪不到…… 宗政潋心头立马有了几种想法: 一个,盛安颜可能去哪儿窜院子去了,根本没在房中。 这一条有个很大的漏洞,就是影十六接手之前一直都是影八盯着,若是人去其他地方了,那影八不可能不知道。 二个,那个黑衣人把盛安颜掳走了。 但是据影十六的观察,那道黑影除了身上多两个包袱以外,根本没办法再带一个人走。 那么就只有第三种了——那道黑影,就是盛安颜本身。 想法是有了,可还需验证一下。 宗政潋食指敲击着桌面,心想着影八追不到人,很快就会回来了。 果不出他所料,没多久,影八就把人给跟丢了。没敢多做耽搁,他立马回来禀告情况。 宗政潋没等他回答,只问了一句话:“那轻功身形,跟毒尊像不像?” 影八看着自家爷好似已经料到的神情,点了点头:“虽然跟毒尊不能比,但是身形已经初具雏形。” 果然如此。 宗政潋这会儿都不知道自己是该为那小丫头的偷偷落跑而生气呢,还是为她终于学会轻功而高兴。 想了想,只有些哭笑不得地扯了扯嘴角,挥挥手道:“让黄影遣人注意着,只要不威胁到她的安全,随她做什么好了。” 第221章 离家出走的靖王妃 离开王府出来单干对于盛安颜来说,是不得已,也是必须。 首先,王府里的医书已经被她全部翻完了,她必须得找到更多更好的医书,才有可能找到宗政潋的病因。 其次,红叶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了,甚至有时候,他都不用刻意掩藏自己眼中的杀气。她估摸着那家伙肯定知道什么了,此时不跑,难道等人上门来灭口? 这最后,她不是神,她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天天面对这宗政潋,看着他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她真怕自己会忍不住。毕竟美色在前,秀色可餐,她万一哪天肚子太饿,就把人给拆分下肚、吃干抹净了呢?这换以前她还能豁出去,而现在,她珍爱生命,哪还敢啊! 综上,即便万分不舍小宝儿,她也下定了要离开的决心。 离开之前,她自然已经把她能想到的事情全部安排妥当,还把娉婷送去了陆行商那里,让她的花绣能够继续地在上京城里发光发热,免得跟去靖州反倒埋没。 至于被宗政潋派来暗中盯梢她的影八和影十六? 说实话,若是换做以前她可能发觉不了,可是当她渐渐地能够灵活运用毒尊给的那本轻功速成心法之后,影八他们速度再快,她也能把他们的行动轨迹看得一清二楚。 这时候她就不得不承认宗政潋的话的确是对的了,毒尊给的东西,即便是一本速成轻功,那也是个相当好的东西,虽然为了学习这轻功她不知道摔了多少次、吃了多少苦头。 不过也正是因为她之前的失败经验,让众人都以为她没有学习轻功的天赋,是以才让她钻了空子,从影八和影十六的眼皮子底下跑了出来。 可跑出来之后该往哪里走,却又是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她出来的目的很明确:一、寻找医书;二、寻找毒尊。 可是一个压根儿没谱,一个神出鬼没,这茫茫人海,偌大圣元,真要找,去哪里找? 在各处辗转寻找了两个多月,连严寒酷暑都熬到了春暖花开,偶尔坐在茶馆里听见有人在议论着宗政潋他们,算了算时间,那拖家带口的大部队人马慢慢悠悠的,也该到靖州了。 靖州是宗政潋的封地,他就是那儿的土皇帝,回到封地就像鱼儿回到了水里,她自然什么也不用担心。她现在比较关心的是,眼前有四条路,分别通往四个不同的方向,她到底该选择哪一条啊! 算了,点兵点将,随便选一条好了。反正在闲荡了两个月却一无所获的时候,她已经对自己的何处何从淡定多了。 可是当她站在城门门口,抬起头看着城墙顶上金光闪闪的“燕州”两字的时候,她还是狠狠地在风中凌乱了一下。 燕州,那不是宗政幽的大本营吗? 那家伙的恶趣味自己是见识过的,要她说,一辈子不见着此人当然是最好的,这燕州城到底进不进,着实是个让人很头疼的问题。 坐在城门口的大茶棚里吃了两包子一碗稀饭,她认真地思考着进与不进问题。 宗政幽是什么身份?王爷啊,封地领主啊,那么高高在上的身份,肯定是待在自己王府里不会出来乱晃的。 就算出来乱晃,燕州城那么大,也不定就会撞见她的。 就算撞见她了,她现在一身灰扑扑的模样,他也不定会认出她来的。 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那家伙有大把的美女送上门去不喜欢,偏偏喜欢寻求刺激在街上瞅见个卖身葬父的小美女就上去调戏一番,而自己又正义心爆棚上去英雄救美呢? 唉,真是艰难的抉择啊。 然世事从来难料,上一秒她纠结得要死,下一秒她就已经果断做出了选择。 原因? 盛安颜用眼角余光偷偷地瞄向自己左边的小桌子,那里坐了几个穿着打扮都一样的小青年,宽大的蓝色长衫,头发都用一根木簪别住,那打扮不像一般的家丁护卫或者是哪个江湖门派,倒是有点像哪个道馆道士身边的小童。 最重要的,那几人身上都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儿,看样子都是长期接触药材的。 盛安颜竖着耳朵,隐约地将他们的谈话听了个大概: “大家快点吃,吃完了好进城和师父会合。” “哎呀,二师兄你那么赶做什么?燕州城就在眼前了,等咱们歇歇脚吃点东西再赶过去也来得及。再说了,万毒大会不是在三天后才开始吗?” “虽说三天以后才开始,但是该到的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你没听说吗?浣花山庄的庄主准备着在今晚宴饮所有参加邀请的人,师父没有请帖,你让他怎么进去?” “唉!师父就是太过钻研毒术了,以至于都没有精力去管其他事情了。这次来参加万毒大会,不仅记错了时间,还忘记了请帖,最重要的,还忘记给咱们生活费了。我藏鞋底的几个铜板,可都贡献在这几个包子上面了。” “我的私房钱也没有了。二师兄你的呢?” “咳咳,你们懂的。” “……” “喂喂,你们几个别走啊,帮我把账一起结了,师父说了,借我的钱会还的,等他还我了我就还给你们!” 众人走得头也不回:“师父借钱什么时候还过?” 盛安颜听完那几人的对话,得出了以下结论: 一、那群人有一个师父,他或者是她有点老年痴呆,记性不好,还喜欢借钱,专业坑徒弟一百年。 二、那群人要么被人洗脑了要么被门夹了,不过看来都不算怎么严重,除了那个看起来最正常其实才最不正常的二师兄。 三、那群人是来给参加万毒大会的师父送请帖的,那个什么劳什子的万毒大会,将在三天之后于燕州城内的浣花山庄举行。 所以一直抓瞎的盛安颜终于有了明确目标:跟着他们,进城,想方设法弄到请帖,参加万毒大会。 倒不是喜欢去凑热闹,而是万毒大会哎,敢叫出这个名字,还邀请了那么多人参加,那规模会小了吗?那能人会少了吗?那什么乱七八糟没有流传到外面的隐秘毒术会没有吗? 至于宗政幽…… 算了,如果看到他过来调戏卖身葬父的小姑娘,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那小姑娘以身相许好了。 第222章 坑徒弟的师父 那群小道士模样的人前脚刚刚进城,盛安颜立马后脚就跟了过来。 那领头的二师兄手里拿着一张字条,上面应该记着他们那坑徒弟的师父的地址。只见他们一边看着字条一边沿着街道寻找,直将附近的好几条街道都绕了一遍之后,才在最开始的那条路上发现了字条上注明的那个不起眼的小客栈。 盛安颜有些惊奇地发现,在白白绕了那么多远路之后,她竟难得的没恼。想了想原因,大概是自己跟了一路那些人都没发现异常,她就已经对那哥儿几个的智商无语了。 二师兄对于自己的发现激动不已,连忙招呼了自己的几个师弟,一起进了客栈里。 盛安颜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风尘仆仆,身上穿着的衣裳已经有好几天没换了,正好找家客栈洗个澡换身衣裳,好生地休息一下。 想着,她迈步走了进去,刚一进门,就见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出来。 如今的盛安颜虽然仍旧一点内力全无,可是那轻功身法却是越来越熟稔,几乎是下意识之间,她已经一个错步,轻巧地躲开了。 那黑影扑过了头,紧急刹住脚步,这才没让自己面朝地面摔个狗啃泥。 盛安颜伸手拍了拍胸口,轻抒出一口气:“幸好我闪得快啊。” “客官,客官您没事儿?”穿着一身褐色商贾衣裳的掌柜的几步跑出来,连忙关心地问道。 盛安颜没碰着胳膊没磕着腿,摇了摇头道:“外伤没有,倒是吓了我一跳。你们客栈的小二,也实在太热情了一点?” 掌柜的抬眼瞄了门口那人一眼,叹了口气道:“他哪儿是我们这儿的小二啊,就算他肯干我也不敢要啊。咱们这小客栈地点有些偏了,本来来住店的客人就少,他一来可好,见着来人了就冲过去给人推销自己做的毒药,还包药效,不毒不要钱。人家一听,这人不是有病么?就算进来了,也赶紧地出门另外选一家去了,哪还肯在这里住啊。” 兴许是难得看着一个没被吓跑的,那掌柜的满心的怨念,全像倒豆子似的倾吐出来。 盛安颜抬眼扫看过去,就见刚刚进来的二师兄和几个师弟这会儿全都围到了那个黑影边上去,明显那人就应该是他们几人那坑徒弟的师父了。 刚才她从外面进来,逆着光,看不清楚人,这会儿却看得真真切切。 那人个头不高,眼睛细长,两撇小胡子像一个正宗的八,身上穿着一身蓝色道袍,头发也用一根木簪束好,腰上拴着一根很宽的腰带,上面全缝着小口袋,口袋里分门别类地装满了小瓷瓶,看起来还有几分意思。 而这会儿他也似乎注意到盛安颜在看他了,连忙地挤开自己的徒弟们,几个快步就直奔到她的身边来,抖着自己腰带上的小瓶子道:“看公子疲于奔命的样子,是不是得罪什么仇家了?没事,只要你买了我这一瓶七花七叶七虫七伤散,往那人饭里茶里放上那么一小丁,保证解决您的所有后顾之忧!怎么样,要不要拿一瓶去试试?” 盛安颜额上青筋跳了又跳,最后转过头,看向一脸尴尬地掌柜的:“这种人你怎么不赶出去?” 掌柜的也颇为无奈:“这家伙说,要是我敢赶他出去,他就敢把那什么七花七叶的东西撒后面的井水里。” 盛安颜干巴巴地笑了笑,套一句经典用语,那就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喂,你怎么说话的?” 那卖药的道士还没说什么,他的几个徒弟就先嚷嚷起来了,明显对盛安颜形容他们师父的词汇很不认同,并且打算讨个说法。 盛安颜没去管他们,朝那道士伸出了手:“把那七花七叶七虫七伤散拿给我瞧瞧。” 那道士一听这话,嘴唇上面的两撇小胡子都似乎高兴得要翘起来,赶紧地挥手让自家的几个徒弟散开,不要坏了自己的生意。 至于他被人骂了的事?骂一句又不会少一块肉,要是没钱,他可真的会肉疼死。 将一个比指甲盖大一圈的油纸包递给盛安颜,里面只包了一点点的白色粉末,少得好似呼吸重一些就给全吹没了似的。 “这是一人的量,分量十足,就算是拿去放倒一头牛也稳妥妥的。我见小哥你面熟,也算咱们有缘分,我给你打个折,这一包你给十两银子就成。如果想要多买点的话,价格还会有优惠哦。” 那道士看盛安颜的眼神好似发着绿光,那完全不是看人的眼神,而是像在看一头待宰的肥羊。 盛安颜低着头,将那药粉拿起来,凑着闻了闻:“七花七叶七虫七伤散,剧毒,误食或者洒在伤口,都会很快让毒蔓延全身,随即死亡。并在毒发身亡之后,脸部皮肤会出现红色斑疹,看起来像是突发疫症。除非从后背切开皮肤看到里面一条从脖颈到尾椎的黑线,否则基本很难确定毒因。” 这短短几句话,让在场一干众人全给愣住了。 掌柜暗暗松了口气:他原本还以为是遇到一个疯子了,那道士说什么都只当是在胡言乱语,却不想还真是毒药!幸亏啊,幸亏他当时怕麻烦,没把这家伙赶出去,否则真让这家伙把毒药倒水井里,那还得了? 二师兄及其他众师弟呈木讷呆滞脸:这家伙,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啊! 那道士听到这话,却眼睛一亮,笑着道:“没发现,是行家啊!既然是行家,自然就该知道这毒药有多难配了,这一包收你十两银子,真心不贵啊。你看,你要拿几包?” 盛安颜眼睫一抬,玩味的目光在那道士脸上梭巡一圈,有些好笑地道:“我刚刚说的那些,是指真的七花七叶七虫七伤散,你这拿着一包假药糊弄谁呢。” “你胡说!”那老道顿时变了脸色,“你可以侮辱我的人,可是却不能侮辱我的毒药!这可是我前不久才配出来的配方,毒性十分猛烈,只要舌头沾上一点,保证立马没命!” 他可不是无良商人,他卖的都是自己配的毒药。这要卖假药,不是坏自己的名声么? 盛安颜莞尔一笑:“那如果我能证明,这是假药,又当如何呢?” 【作者题外话】:(顶锅盖出场)这几天实在对不住各位小主,阿月也不解释什么了,解释了倒像是借口了。先深深鞠一躬,给大家求和原谅。从现在开始恢复每天5章更新,握拳! 第223章 徒弟,和徒孙 那道士几乎想也没想,态度笃定直接摇头:“不可能!” 他卖毒药的确是为了赚钱,却不会为了赚钱而去卖假药。他还有那么多徒弟在这里,那张江湖的脸面也搁在这儿,要是他卖的是假药,那不是啪啪啪打自个儿脸吗? 原本瞧着眼前这人能够一言道出七花七叶七虫七伤散,他还以为碰上懂行的了,能知道这药的价值。遇见知音可比遇见大顾客难能可贵多了。谁不料却是个半吊子,自己不懂还在这里充胖子。 盛安颜眸中笑意深深,瞧见那道士眼中鄙夷神色,眉梢飞扬,慢悠悠地又说了一遍:“那我要是能证明呢?” “不可能!” “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呢?” “行啊,你要试你就试,自己吃下去看死不死人就知道了。掌柜的来做个证,她自己要自杀的,可不关我什么事啊。”那道士被盛安颜气着了,干脆破罐子破摔,随她信不信了。 不信才好呢,这种讨人厌的,就该毒死一个算一个。 盛安颜听着这话也没生气,就在一旁的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然后将那油纸包里的白色粉末倒了进去。 那道士看着十两银子飞了,心那个疼哟。 盛安颜端起茶杯,将茶水晃了晃,充分晃匀。 那脸上神色淡定,那语气不疾不徐:“我先喝下这杯茶,若这毒药是真的,就劳烦掌柜的做个见证,我的死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不仅如此,我包袱里还有些银子,用来买这位道长剩下的毒药,想来也是够了。” 一众小道士听到她的话,一时目瞪口呆。 掌柜的凑过来,轻声劝道:“客官要是不想买,出门另寻一家客栈就是,不必这么拼命。” 不就一包毒药嘛,这要搭上自己性命多不值当。 那道士也没想到正遇到个钻牛角尖的,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就见对方唇角一勾,带着轻蔑笑意:“毒药是真的,我自然是在赌命。可这毒药是假的,我吃下去,和吃糖丸有何分别?” 那道士听着这话,气得甩袖转身,懒得管这家伙了。 盛安颜却抬高了下巴,刻意提了提声调:“若这毒药是真的,我认栽。可若我能证明这毒药是假的,那又当如何?” 这话拐来拐去就是要让那道士接口,那道士之前还咬口说“不可能”,可这次许是被盛安颜激起了脾气,直接甩了一句:“你要是赢了,我给你磕三个响头,认你当师父!” 盛安颜原本就是冲着浣花山庄的请帖来的,意外收个徒弟多几个脑袋北门夹过的徒孙,貌似也没什么不可以。 “那就劳烦掌柜的做个见证了。”盛安颜抿着唇线冲掌柜的微微一颔首,旋即举杯,杯中全是清亮茶水,全然不见一丁的毒药粉末,她启唇,一饮而尽。 将杯子当着众人的面往下倒置,证明那茶水被她喝得一滴不落。 “这蠢蛋!”那道士见盛安颜真喝了,顿时气得骂了出来,连忙从腰上的小袋里掏出一颗解毒药丸,冲过来就要往盛安颜的嘴里塞。 盛安颜足尖轻轻一点就掠开在一边,抱着双臂得意地笑:“乖乖徒弟,骂师父可是欺师灭祖的行为,要被天打雷劈的哟。” 那道士脚步一滞,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七虫七花七叶七伤散,一旦入口立马毒发,眼前这位却面色正常,一点也不像中毒的模样! 这毒药是他自己亲自配的,肯定没问题。 毒药是混合着茶水当着他们的面一口喝干的,这也没有问题。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他遇见高手了。 一想到这个,那道士的脸色立马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难看得都快绿了。 万毒大会马上就要在燕州城举行,私底下碰见个同行也不稀奇。但让人不能接受的是,他居然当着家徒弟被人耍了,这不是间接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吗? 比赛还没开始呢,就被人狠狠压了一头,这滋味能好受吗? 再看众人反应—— 掌柜的一脸不屑:果然是个卖假药的。 众徒弟只觉脸面丢尽:师父您来骗我们两个铜板都好啊,怎么能干出拿假药骗人的行为呢? 盛安颜双手抱臂,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快点来磕头叫师父啊,不会想输了就赖账。” 那道士闻言蹙起眉头,一双本就小的眼睛这样一眯,就真的只剩一条缝儿了。 不过原本盛安颜还以为要费些功夫的,却不想那道士倒是爽快,突地松开眉头,像是想通一般,立马上前,“梆梆梆”磕三个响头,叫了盛安颜一声:“师父!” “徒弟乖!”盛安颜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像夸小宝儿一样想伸手去揉揉他的脑袋。结果手才伸到一半,看见那张贼眉鼠眼的脸,只觉太重口,她完全下不去手啊。 那道士冲着在一旁已经被眼前变故惊呆了的几个徒弟们招了招手:“快过来,给师祖磕头。” 一群人顶着一脸茫然的表情被自家师父召唤过来,跪在了盛安颜的面前,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师祖。” 盛安颜看着这一帮子小弟,很是欣慰:“地上凉,大家还是快起来。” 那道士拍了拍衣袍,带着一众徒弟起身,不待盛安颜开口,就不见外地先说道:“师父身上应该带钱了?这马上就要到晚饭时间了,我和你的徒孙们都还没吃饭呢。你看……” 盛安颜:“……” 咳了两声,她道:“你卖毒药没钱?” “这不一包都没卖出去么?”那道士没皮没脸地道,“再说了,你身为师父,请客不是应该的吗?你听过有徒弟请师父吃饭的吗?” 盛安颜眼睛一斜瞥向他,不解释。 被宰一顿是勉不了的,不过这小客栈消费不高,一群人也吃不了多少钱。 更何况,这群小道士还是吃素的。 他们吃素盛安颜可不吃,赶路赶那么久,自然得吃好的,自然是让掌柜的把招牌菜都给上了。 结果看着一群人目光全都盯着她面前的那几盘肉食,她“咳咳”两声,问道:“你们要不要吃?” 一众小道士刚想点头,被自家师父一瞪,立马就低下头去,埋头扒饭了。 那道士就坐在盛安颜的旁边,悄声地道:“可不能让他们开荤腥啊,咱们道观里生活吃紧,他们要吃肉的话,以后我就养不起了。” 盛安颜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你们还真吃肉的?” 那道士厚脸皮地一撇嘴:“要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跑道观混日子?都是正常人,吃肉有什么稀奇的?” 盛安颜有些可怜他们了:“是不是因为没钱了,你才弄些毒药来卖的?” 那老道摇了摇头:“恰恰相反,因为我一直醉心毒术,所以才没钱的。” 第224章 毒尊,要收徒弟? 一顿饭下来,盛安颜也将这群人的底细摸了个清楚明白。 她刚刚收的这个徒弟从小就醉心毒学,后来为了研究毒药毒理弄得家徒四壁,干脆就跑山上的道观里当了个混吃混喝的道士,名曰:清元道人。 后来道观的老道长死了,几个道长为了争位弄得几败俱伤,最后倒是便宜了他,白白捡了一个道观。 至此,他收养了几个孤儿勉强维持着道观,自己则继续潜心研究毒术,几年时间里,也让他逐渐地在江湖上闯出了点名声。 盛安颜对这些自然是没什么兴趣的,她想要知道的,自然是关于万毒大会的信息。 还没想好怎么切入话题,倒不想那清元道人先开了口,问她道:“既然已经磕了头,认了师父,该说的我也说了,那师父也能不能给我们说说,您是哪一路的?” 盛安颜隐约猜到这家伙的目的,也不点破,装糊涂地道:“什么哪一路的?” 清元道长道:“就是师从何处,又是代表哪股势力来参加万毒大会的?” 盛安颜茫然望着他:“什么万毒大会?” 清元道长瞬时一惊:“怎么?你不是冲着万毒大会来的?” 盛安颜道:“我只是游山玩水,恰好经过燕州罢了。” 这话她可没造假,也因此说得底气十足,脸不红心不跳的。 清元道长面上闪过一丝怪异情绪,八字胡随嘴角抽搐扯动了一下,半晌才笑开:“既然是来游山玩水的,那就随我去浣花山庄看看。浣花山庄的庄主是个雅客,听说庄子依山傍水还有温泉,修建得比燕王府还要漂亮。到时候你去游玩我去比赛,若遇见比我厉害的,还得多仰仗一下师父帮携一下了。” 这还没开口呢,清元道长就愿主动带她去浣花山庄了,这是好事。可是也不代表着,她就是去给人当枪使的。 “比赛什么的我没兴趣。”盛安颜一副“视名利如粪土”的表情,“就算得了第一又怎样,一个虚名而已,谁稀罕谁拿去。” 清元道长一听这话顿时急了:“不是师父,话不能这么说,这次请的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是能得第一,就能被众人推崇为毒王。毒王啊,你不想想,顶着这称号得多牛气!” 随他怎么说,盛安颜都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清元道长知道,虽然面前这位个子小巧其貌不扬还是他名义上师父的家伙虽然才小露一招,冰山实力不过一角。但是就是这一招一角,却已经能够说明一些问题了。 那家伙,绝对是个个中高手。 这种高手就在身边,不拉来为自己所用实在是暴殄天物,这也是为什么他肯拜他为师的原因之一。 想一想,不就磕三个头多认个师父吗?不仅保全了自己在徒弟们言而有信的高大形象,并且最近的吃穿住行有人供养不用另外想办法了,还能拉这么个能人为自己所用,这不才是一箭多雕?多划算啊。 不过让他有些无奈的事,他家这个师父,好像对万毒大会没什么兴趣。 原本急着想要请帖的盛安颜这会儿倒是不着急了,看清元一心想要拉她同去的急迫心情来看,这次参加万毒大会的佼佼者甚多,他自己没把握,所以才要死死拉她前去增加胜算。 对方急,她不能急,这样才能让她一直站在有利的位置。 清元道长见自己说破天盛安颜也不答应了,咬了咬牙,给她透露了一个惊天的内部消息:“师父还不知道,这次万毒大会虽然是浣花山庄庄主举办,可是实际上,背后却是毒尊他老人家授意的。” “毒尊?!”盛安颜听着这话,神色果然不一样了。 丫的,这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她连忙拉着人多问了两句:“他现在在浣花山庄吗?怎么想着举办个万毒大会?” 清元道长见盛安颜果然感兴趣了,连忙殷勤地解释道:“毒尊在不在浣花山庄这不知道,不过举办万毒大会的因由我倒是知晓一二。” 他顿了顿,卖了个关子,见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了,这才轻声开了口:“听说毒尊年事已高,恐不久归去。现举办万毒大会,就是为了选出一名有天赋的人来继承他的衣钵。所以大家都在说,谁能得毒王称号,谁就能得到毒尊的《毒物天论》。” 盛安颜听到这里,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毒尊年事已高恐不久归去? 上次见他才没多久呢,他那精神矍铄的模样,只怕再活几十年都没问题,怎么可能不久归去? 选有天赋之人继承衣钵? 自己不就是他的关门徒弟吗?他难道还嫌弃自己资历不深智力愚笨,所以要另外收个徒弟? 得毒王称号者得《毒物天论》? 难道毒尊已经把《毒物天论》批量印刷,每人给上一本?那她怀里那本算什么啊? 盛安颜想来想去只觉此事有异,倒像是有心之人特意利用毒尊名号来做什么事。 至于做什么事她现在自然无从知晓,不过她好歹也算是毒尊唯一的一个亲传弟子,自然不能让毒尊被旁人利用了去。 这次这万毒大会,说什么也得去上一趟了。 “怎么样?现在有没有兴趣了?”清元道长凑过来问她。 《毒物天论》是每个用毒者都想要得到的东西,其意义就像骨头之于狗、金子之于商人一般,否则就像盛安颜所说,大家都很忙的,谁愿意来争一个虚名?更何况来参加的好多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虚名什么的,他们早就不需要了。 盛安颜伸手摩挲着下巴,点了点头:“嗯,有点意思。” 清元道长顿时一喜:“那凭咱们二人之力,拿毒王称号还不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到时候那《毒物天论》我俩共享,岂不正好。” 盛安颜斜瞥了他一眼,讥笑一声:“我俩?” 别以为她没看破他的小把戏,一开始忽悠她去万毒大会可没说毒尊和《毒物天论》的事,后来见无法了才稍稍吐露了两分,只怕是想把她利用完就丢,自己好独吞。 现在嘛,见独吞没希望,他自然退而求其次,希望能够两人共享了。 清元道长听盛安颜这话音不太对,便试探问了一句:“师父的意思呢?” 盛安颜勾起唇角,似笑非笑:“你都叫我师父了,你说呢?” 想占她便宜,她看起来是那么好欺负的人吗? 第226章 浣花山庄 虽然万毒大会要在三天以后才举行,不过兴许是毒尊名头太盛、《毒物天论》吸引太大,所以受邀众人早早就赶了过来,可谓是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都来了,全都齐聚浣花山庄,等着看自己有没有和毒尊见上一面的机缘。 大抵除了清元这种自己脑袋不好使还带着一帮脑袋不好使的徒弟的家伙,才会忘记带请帖久久在外滞留。 既然人都来得差不多了,热情好客的浣花山庄庄主也不是小气的人,立马下令设宴,用以好生款待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同时也是希望大家认识认识、切磋切磋,以后行走江湖什么的,也能多个照应。 旁的废话盛安颜倒没理会,唯有这“切磋”二字,在她唇舌边轻轻一绕,缓缓吐出,眼角倏地就勾起一抹亮丽的笑弧来。 能够受邀前来的自然都是各处的翘楚名人,大家心中自有几分本事,当是下巴高昂谁也看不起谁,这种把他们凑在一起的场合,自然是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顺眼,不出手“好好切磋”一下怎么行? 她毫不客气地接了清元道士手中请帖,带着一徒弟几徒孙,光明正大地跑浣花山庄蹭饭吃去了。 虽说她这徒弟每一方面都挺不靠谱的,但这次还真没骗她,浣花山庄真挺漂亮的。 山庄依山傍水而建,背靠一方悬崖,有栈道绕山而上,山的中途和山顶都能遥遥望见几方八角凉亭,明显是给人歇脚的。山崖顶部被云雾缠绕,偶尔天高云淡的时候会露出庐山正面。旁边一线长瀑布飞流而下,绕着偌大的山庄向西而流,汇入旁边流过的河中。 河道不宽,一边连接着成片的绿荫草地,一边是山庄翘起的风火墙,白的墙墨的瓦,从墙内探出一排或粉或白的樱花,洋洋洒洒落下无数花瓣飘荡于水上,可不就是“浣花”么? 还没进门,就被门口的景致迷了眼,盛安颜暗叹这浣花庄主着实是个会享受的人。 在门了请帖,有小厮核对之后,便领着一行人入了安置他们的院子。 一路走去,只见那楼台精美回廊交错,奇花异卉万紫千红,小桥流水荷塘盈波,简直江南的景致风情都好似融入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之中,只让人啧啧称叹。 浣花山庄给他们拨了一个院子,最是舒服的主屋自然由盛安颜笑纳,清元倒是想跟她挤来着,被盛安颜毫不犹豫地一脚给踢出到隔壁耳室去去了。 “师父,我是他们师父,你让我跟他们挤一块儿,这成何体统啊?” 盛安颜一句话堵住他:“你和你徒弟挤一块儿不成体统,那你也是我徒弟呐,和我挤一块儿就成体统了?” 说完,“啪”地一声关上门,直到二师兄领着众人给盛安颜提来了热水,她这才重新将门打开。 洗刷了一路的风尘仆仆,换上干净的男装,重新整理好仪容,就见日沉西山,马上就到宴会时间了。 这宴会算是浣花山庄庄主的私宴,自然不可能一行人全杀过去大快朵颐。所以前去的只有盛安颜和清元道长,其他的徒孙们另有吃饭的地方。 清元道长见时间差不多了,跑来主屋叫自家师父。一抬眼,就见盛安颜迈步走了出来,身上穿着一身月牙白的长袍,玉冠束发,一纸折扇在手,虽个子偏矮,但举目投足之间,还真有那么几分的偏偏气度。 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他这便宜师父,到底是何方神圣? 盛安颜扮男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几日一直在赶路,所以也没心思打理自己,自然就没贴那两撇胡子,面容稍作隐藏也没被人发觉出来。 但好歹是出席人的宴会,自然不可能邋里邋遢的,等她沐浴更衣完毕之后,才发现一个事实,她这张脸洗干净了之后,可真女气。 这时候贴胡子显然来不及了,进去的时候都没胡子,泡个澡胡子就出来了?那清元道士还不得抓着她刨根问底? 稍作考虑之后,盛安颜倒是放开了,男生女相的人也不是没有,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就导致了,清元道长站在门口将她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想的问题也从她的身份变成她的性别了。 她,真的是男的? 清元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才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师父?” 盛安颜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干嘛。” 清元考虑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疑虑给压下了,说了句:“快走,要迟到了。” 宴会设在前厅,因为清元的一路催促,盛安颜一路快走,两人竟是第一个到的。 听到有客人到了,浣花山庄庄主林朝英立马就随人出来,脸上挂着笑,客客气气地一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清明道长了,今日老夫有事,听闻道长到庄也未能来见,还请道长多多见谅才是。” 这林朝英一身赭色长袍,外罩一泼墨长衫,五官含笑,美髯飘飘,说话的时候不卑不亢,不讨好不疏离,一派儒雅气质,倒也算得上四五十岁的老男人里的美男子了。 盛安颜眼睛尖,一眼就瞧见他左手带着一只黑色手套,那黑色手套在烛光下微微反光,里面必定拿了什么其他东西织就,与他周身气质十分不搭。这都春暖花开了,他还戴手套作甚?而且还只戴一只? 清元与林朝英“哪里哪里”、“久仰久仰”、“佩服佩服”地互相寒暄恭维一番,这才算了,正准备带盛安颜进去,却见林朝英的目光已经朝盛安颜扫了过来。 “敢问这位公子是?” 请柬是他让人制的,请了哪些人他心头有底,眼瞧着盛安颜眼生,又不像随清元道长来的道士,不由多问了一句。 盛安颜瞥向清元,清元支吾了一声。 他在徒弟面前丢脸就算了,难道还真要在天下同行齐聚的时候,说自己因为赌输了又认了个师父? 这片刻犹豫换来盛安颜一声不屑冷哼,清元想到那天下用毒者都梦寐以求的《毒物天论》,心头滴血,却也不得不含笑介绍道:“林庄主有所不知,这是家师,这次是特意来与我参加万毒大会的。” 林朝英闻言一骇,目光在盛安颜那年轻的面孔上扫过,这人顶多十几二十的模样,竟是清元道长的师父? 清元道长自然不可能用这种事来唬他,那他这师父,想必是来头不小了。 但凡江湖上稍有名气的人他都请了,却没想到还漏了这么一位人物,林朝英连忙拱手道:“是朝英疏忽,还请……见谅。” 请什么这里他顿了一下,才硬生生地在末尾接了两个字。面对着这个比他女儿还小、却是清元师父的人,他还真不知道怎么称呼了。 第226章 各路人马,齐聚山庄 浣花山庄庄主林朝英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唯恐给盛安颜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硬生生又与她寒暄了一阵,瞧见有人过来了,这才放他们进去。 盛安颜与清元被人领着入了席,眼瞧着下一个到的也被林庄主热情地拦在那里说着话,她脸上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表情。 其他人还没怎么到,干坐着实在无聊,盛安颜便有些八卦地问清元道:“那林庄主难道手上有疾,怎么这时候还戴着手套?” 清元听着这话回头斜眼瞅她,露出一个“这你都不知道”的神情。 不过好歹是自己师父,他便好心地解释了一下:“林庄主练的是手上功夫,江湖人称‘浣花鬼手’。听说那只手通身青紫,蕴含剧毒,但凡谁被轻轻碰上一下,恁你是大罗神仙转世也难救。若是不戴手套,那岂不是被他碰过的所有东西都变成了毒物?” 盛安颜闻言讷讷地张了张嘴,天下医毒没个界定,毒术更是囊括千般万种,林朝英练只毒手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她摇着头叹了口气,道一句:“可惜可惜。” 清元不解问她:“可惜什么?” 盛安颜翻了个白眼:“可惜了林庄主的美男形象,白白毁在那只毒手上面了。” 照她看来,浣花洗剑是种风雅,长得那般儒雅的林庄主耍把长剑那才叫风度翩翩呢。 清元显然对她的感慨没什么兴趣,哪个大男人对其他男人感兴趣的?他目光望着门口,推了推盛安颜的手肘:“现在进来的这个,是仙乐谷鬼医。” “仙乐谷鬼医?”盛安颜眯着眼睛望向门口,就见一五六十岁的老头儿走了进来,身上穿着满是布袋的衣裳,一头头发乱糟糟的,那张脸上更是长满了胡子,只露出两只贼精贼精的眼睛,可不跟鬼似的么。 清元听出她语气有点不对,问了一句:“你认识?” 盛安颜面色无波地道:“虽然是第一次见,不过有点小过节。” 先前为救小宝儿四处打听返生香的下落,正好仙乐谷鬼医传出返生香的消息,并且于苏庆三的鬼市进行拍卖,价高者得。实则是两人设计暗害,欲拿她性命,却让宗政潋中招,两人齐齐掉下悬崖,险些丧命。 这仇自然得报,如今苏庆三受重伤逃逸之后生死未卜,这鬼医不好好躲着还跑到她面前来瞎晃悠,这不是逼她讨些利息回来吗? 清元巴不得盛安颜和所有人都有过节,这样下起手来便无顾忌了,听见这话,他嘿嘿一笑:“那岂不是正好?这参加万毒大会的人,人人会毒,你要是不毒都不好意思。大家比试之前都要签生死状的,你用毒那么厉害,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报仇,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盛安颜随便应了一声,不想多说。 这里人人都是下毒高手,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耍花样,有那么容易? 正想着呢,又有人进来了。 清元不愧是混江湖的,谁和谁他看一眼就看出来了:“是五毒门。” 五毒门,顾名思义,自然是以五毒见长。来者四男一女,皆穿黑红紧身衣,那名女子头上还罩着一个黑色的罩纱,让人看不清楚模样。 清元小声地介绍道:“从左到右依次是蝎子、蜈蚣、壁虎、蟾蜍,女的那个叫青蛇。” 盛安颜听着这几个名字就觉得身上起鸡皮疙瘩,仿佛走进来的五人周围都萦绕着一层黑色的气息,宛若致命毒瘴。 不过好在清元这家伙和他们没什么往来,五人兀自坐下,目光在她俩脸上轻蔑一扫之后,便再不看他们。 后面又进来几人,清元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但凡来人两人都先打量一道,看着看着盛安颜就开始不耐烦起来。 丫的,帅哥没有就算了,这美女也没有一个,难道用毒的都是些歪瓜裂枣? 正腹诽着呢,就见门口的光亮好似明丽几分,一声娇俏如银铃般的笑声轻飘飘地从厅外传来,引得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望向外面。 盛安颜瞧着清元眼睛都直了,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喂,你可是出家人啊。” 清元被她一句话毁了兴致,虽收回了目光,却仍时不时地抬眼追寻着那道影子。 盛安颜顺着眼瞧了过去,哟呵,可不是个大美人儿么? 那臻首峨眉,那肌肤如雪,那寒烟芙蓉髻上一点珠钗横陈,身上是妃色纱裙海棠绣花的上衣,手中执着一柄牡丹薄纱菱扇掩着朱口红唇,浅笑盈盈地朝众人走了进来。 好个风情万千,不足为言语道也。 盛安颜正想问清元是谁家美人儿,却见他突地变了脸色,再不肯去看那绝色女子。 “怎么了?”她推了推他,没搞明白这家伙怎么突然变了态度。不会是真顾忌上了他那道士身份? 清元悄悄地对她说:“林庄主请的人里,除了五毒门的青蛇,并没有其他女子。” 这美人儿不是请来的? 盛安颜忙问道:“那她是谁?” 清元刚刚才反应过来,带着一股子被戏弄的怒气:“这家伙是千面戏子慕天佐。” 盛安颜轻声一笑:“这晚宴还没开始呢,林庄主就让戏子都上了?听这名字,倒像个男人啊。” 清元一听这话,白眼一翻,咬牙道:“可不就是个男人?这家伙最擅长易容,而且最喜欢易容成女子。不然你还以为他真是个戏子?” “咳。”盛安颜目光朝着慕天佐瞥了过去,见她正娇笑着与旁人交谈甚欢,胸前山峰伟岸挺拔,一抹纤腰盈盈一握,往那一站,风情万种。 这种扔在女人堆里都是极品,偏生还是个男人扮的? 盛安颜觉得出来江湖闯荡一番,可算开了些眼界了。 她还在打量着慕天佐呢,就被清元拉着转移了视线:“快看,重要人物出场了。” 盛安颜转过头朝门外望过去,就见一年轻男子吊儿郎当地走在最前,嘴角噙着一抹散漫笑意,在他身后,跟着林庄主和四五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三男一女,个个神色不善,脸上均带着一丝傲气。 盛安颜微蹙眉头。 领头那男子,怎么看着有几分熟悉? 第227章 毒宗来人,认不认识 盛安颜不确定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更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见过他,可偏偏就是觉得有几分熟悉。 这男人长得是还可以,可赶宗政潋、宗政幽甚至钟子顾都差远了,她还不至于因为花痴才注意上人家的。 清元在一旁激动地道:“看见没?来的是毒宗的人。领头那个是毒宗现任宗主的入门弟子冷漠,听说天赋卓绝,这次前来就是为了赢得万毒大会、取回毒尊的《毒物天论》的。不过听说最近毒宗不太太平,现任宗主好像出了点事,宗内几系为争宗主之位已经闹腾了许久了,这次毒宗宗主下了死命令,如果谁能取回《毒物天论》,谁就是毒宗的下一任宗主。跟在他身后的那几个可不是来帮他的,都是门内高手,一起来争宗主之位的。” 说起来若不是毒宗也派人来参加万毒大会,其他众人恐怕也是不会轻易过来的。毒宗派那么多人找了那么多年的《毒物天论》,就这么出现在了浣花山庄,怎么想都可疑? 不过既然毒宗也派人来了,至少证明,林朝英所言非虚。 至于为什么毒宗不将《毒物天论》传给自家门里的弟子?众人都知道,那是因为毒尊眼高于顶,对于自己徒弟的要求十分苛刻,多少人排着队跪在他面前也没能打动他。这要不是他认可的入门弟子,他才不将毕生所学倾力传授呢。 这也是众人愿意来此搏上一搏的另一个原因。 盛安颜却在脑海里把她认识的人全都过滤一遍,想想自己是否认识这个叫“冷漠”的家伙。 不过这名字起得真不咋地,冷漠冷漠,身后跟着那么多虎视眈眈的目光,他居然还笑得那么灿烂,跟见着老朋友似的…… 等等,老朋友?他怎么走向的是她的方向? 冷漠站在盛安颜的桌前,竟双手一拱,恭敬地行了个礼:“我还以为我看岔了,没想到真的是你呢,还请,多多指教了。” 盛安颜被他这一礼弄得莫名其妙,而且,说话的声音也好像有点熟悉! 别说是他了,其他众人的目光也被冷漠这一举动拉了过来,落在盛安颜的身上。 虽说大家都是来参加万毒大会的,但是江湖地位还是有高有低的,而盛安颜跟着清元,自然是坐在宴席的末尾的位置,这也是大家进来以后懒得跟他们寒暄的原因。 可是现在,所有人都盯着盛安颜,想不通堂堂毒宗宗主的入门弟子,为何会突然向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行礼,着实怪哉怪哉! 清元虽然坐在旁边,却也被众人的目光照顾了一遍,有些头皮发麻地碰了碰盛安颜的胳膊肘:“师父,你认识?” “谁认识啊。”盛安颜翻了个白眼,越是着急就越是想不起来。 冷漠认识她,她也觉得他有几分熟悉,那他们就应该见过的,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对了,冷漠是毒宗的人,会不会自己的身份已经被他知晓了? 嗯……不太可能,如果有人知晓了,那从她手里夺取《毒物天论》不是容易多了,谁还来参加这个万毒大会? 盛安颜稍稍镇定了一些,就听那慕天佐娇声轻笑开了口:“瞧瞧,大家都说奴家喜欢男扮女装,这里还有一个女扮男装的呢。” 众人瞧着盛安颜的面相早有疑心,一听慕天佐的话,算是坐实了她女子的身份。 清元抽搐了一下嘴角,有些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林朝英还以为她不过是长相女气了一些,没想到还真是个女子,目中惊异不减清元:“清元道长,你说此人是你师父,这……莫是诓老夫的?” 一个道士认一个女子做师父,众人顿时交头接耳一番议论,嘲笑之声不绝于耳,清元只好厚着脸皮解释道:“打赌输了,清元愿赌服输而已。” “即便有世俗议论也愿赌服输,清元道长高风亮节,冷某佩服。”左边首座上的冷漠开了口,明显是在替清元解围。 清元喏喏地应了两声,没敢接话。 他活这么多年了,骂他什么的都有,第一次听见有人夸他“高风亮节”,可怎么听起来比骂人还难听呢。 众人见冷漠开口,想到他的身份,又想到他来时行的那一礼,目光再次齐聚盛安颜的身上。 一介女子,让清元道长认作师父,又让毒宗宗主的入门弟子恭敬有加,她到底是何身份? 鬼医一双眼睛溜溜直打转,一拱手,先开口:“大家能坐在一起,也算是个缘分。还不知姑娘名讳,师从哪家,系从哪位?” 盛安颜原本想做个低调的人啊,却没想到被冷漠一个举动就给搅了。她目光瞥向那张笑容灿烂的脸,怎么觉得他好像是故意的呢? “小女子姓安单名一颜字,并未从师,只是恰巧喜欢医道毒术,平常多看了几本书罢了,比在场众位高人是万万比不上的。” 她的谦虚换来一声冷哼,是五毒门的青蛇:“既是清元道长的师父,又与毒宗有关系,又何必说这些废话?你以为说了这些,就会对你下手轻一些?” “小青!”五毒门的蝎子冷喝了她一声,随即看向盛安颜,“小妹性子直,还请姑娘莫要见怪。” 盛安颜才没空管那些呢,随口客气几句,也就懒得再说了。 众人交谈了一会儿,确定都没听过“安颜”这个名字,也就随她去了。 清元道长认她为师,只能说明他自己实力不行。冷漠向她行礼,也很有可能是因为某些关系。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光看医书,那实力能强到什么地方去?只要不威胁到他们,他们自然也就懒得管她了。 林朝英长袖善舞,很快就将晚宴的气氛带了起来,众人推杯换盏,交谈一阵,最后也不知道谁提了一句:“既然大家都是用毒之人,那就以毒会友好了。” 这提议大家都没意见,盛安颜精神一震,切磋试探什么的,总算是到了。 第228章 切磋试探,以毒会友 人家喝酒玩的是击鼓传花,这一帮用毒的老怪物聚在一起,玩的是下毒传酒。 规则很简单,随便选一人取一杯清酒,往里面融入毒药,然后顺位往下传,下面那人将毒解了,又下新的毒药,继续往下传。若是遇见解不出来的,那就罚酒三杯,将酒杯顺延至下一位,直到解开下新的毒药,转完一圈为止。 林朝英目光在众人身上一转,笑呵呵地道:“也不知哪一位愿意开这个头啊?” 冷漠笑了笑,状似无意地随口说了句:“从前面或中间都不太方便,不如从后面传酒上来,再转回去,正好一圈。” 慕天佐掩着唇轻声一笑,声音比女人还好听:“这敢情好。奴家瞧瞧,那就从安姑娘那里开始好了。不知安姑娘,意下如何?” 盛安颜握着白骨瓷的酒杯,杯身在掌心之中转了几圈,嘴角噙着淡淡地笑:“那就从我这里开始。” 由她开始下毒,最后转完一圈,那杯毒酒又会回到她的手里。到时候能解的肯定被解了,不能解的,那毒性就可想而知了。 而且,想必大家都比较想好奇,她会下什么毒。 将手中酒杯放在桌上,她从怀里取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油纸包,打开,将纸上的白色粉末抖落在美酒之中,晃动了一下,传给了他旁边的清元道长。 清元唇角一抽——他家这师父也太敷衍了,直接拿着他的七花七叶七虫七伤散就倒里面了,说实话,他也想见识一下她的本事呢。 不过很显然,这次是没机会了。 他从腰上的小袋子里取出解药,融入酒水之中,给众人说道:“这是七花七叶七虫七伤散之毒。” 大家都眼巴巴盯着这边呢,听到清元的话不由有些失望。 七花七叶七虫七伤散这毒的确毒性凶猛,可是对于这帮成天跟毒药打交道的老毒物来说,确实有些不够看。 清元从怀里拿出另一种毒药融入酒水之中,继续往下传。 下面那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清元的毒给解了,那般手法,让清元都有些自愧不如,心想着路上原本还信心满满,如今才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座位顺序本就按照名位高低来排的,越往上,越是些早就闻名江湖的人,下的毒就不是盛安颜他们那种小打小闹了。 这会儿已经轮到正中,林朝英坐在主座之上,望着杯中之酒左右看不出破绽,到最后大着胆子尝了一口,当即脸色青紫往后一倒,似乎一眨眼就要毙命于此! 这毒正是五毒门的青蛇下的,蝎子赶紧地拿了解药给林朝英服下,少顷,林朝英的脸色才恢复正常,悠悠醒来。 蝎子一拱手,道:“小妹出手没个轻重,还请庄主莫要见怪。” 林朝英摆了摆手,有些尴尬地道:“是林某学艺不精,学艺不精,林某甘愿自罚三杯。” 这林朝英解不出来喝了酒,这毒酒就传到了左边第一位的冷漠桌上。 面对着青蛇挑衅一般的举动,冷漠轻轻一笑,袖子在酒上一拂,而后端起酒杯,饮了一口。 “冷公子!” 林朝英心知那毒厉害,见他喝下,不由惊诧出声。 可等了片刻,却见冷漠没事儿人似的坐在那里,唇边还勾着笑,冲对面的青蛇道:“好毒。” 青蛇气得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清元轻轻扯了扯盛安颜的衣袖:“那冷公子,真的没骂人吗?” 盛安颜想了想,说道:“也许人家真的是夸她呢。” 冷漠喝了酒之后就将酒杯往下传了,也就是说,解毒的同时他就下了毒,而且还没人看破他的手法,这又让众人惊讶了一回。 清元看得兴奋莫名:“太厉害了,简直太厉害了!不愧是毒宗宗主的入门弟子啊!可惜的是,他没说青蛇下的是什么毒。” 盛安颜却有些兴致缺缺:“这要是说出来,那就没意思了。” 清元听她这话,眼睛一亮:“莫非你知道那是什么毒?” 盛安颜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边,便小声地解释道:“是蛇毒。那种蛇生长在沙漠之中,咱们圣元没那条件,他们肯定是去西域那边弄过来的,也莫怪林庄主解不出来了。不过姓冷的那小子,倒是挺见多识广的。” 清元得意地道:“那是,也不看人家是什么地方出来的。” 盛安颜扯了下嘴角:“人家厉害关你屁事?” 清元目光瞥向盛安颜,带着一丝了然:“不关我事,关你事啊。你没看见那姓冷的一直在看你吗?我估摸着,他是看上你了。你听我说……” 盛安颜听着耳边聒噪的噪音,叹了口气,开口道:“你别闹了,我就告诉你姓冷的那小子什么时候下的毒。” 这显然比八卦更让清元感兴趣,顿时就闭了嘴,眼巴巴望着她。 盛安颜一撇嘴,慢悠悠地道:“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无外乎他用的解药就是毒药罢了。” 这一招她也会用,但是她见过用得最潇洒的,是毒尊以蓝尸虫蛊解她僵尸毒的那次,那以毒攻毒的手法,才巧妙得让她惊叹呢。 清元听得入神,听到这里连忙问道:“那你知道他下的是什么毒了?” 盛安颜道:“他这毒……怎么说呢,看似狠毒无比毒性凶猛,其实只要倒点油进去,那毒便被包裹在油珠子里了,压根儿不用解好伐。” 清元听得目瞪口呆,盛安颜说得随意无比,可一抬头,才发现大家都没说话,全都望着她这里了,眼中神色说不出的怪异。 盛安颜这才想到,这些人在江湖行走,多少都是会些功夫的,她说得再小声,也有不少话语被人听了去。 偏巧这会儿冷漠的那杯毒酒已经走了好几个人,其中不乏江湖名门,都没能解出,听着这话那叫一个尴尬。 这会儿酒杯正传到慕天佐的手上,他笑吟吟地冲盛安颜抛了个媚眼,娇声道:“既然安姑娘已经说出解法了,那奴家就占个便宜了,林庄主,劳您遣人去与我取些油来。” 林朝英连忙吩咐了人去取油,冷漠却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这毒解法的确是用油,方法是对的。不过撒了油,下面就不好办了,还是换一杯酒继续。” 第229章 各怀目的,小试牛刀 重新斟满一杯酒,慕天佐盈盈笑道:“那奴家可就不客气了。” 他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唇上殷红的胭脂在杯上沾染上一点,像白壁墙上的一抹蚊子血。 慕天佐擅长易容,可毒术也不差,盛安颜估摸着剩下那几个估计只有喝酒的命,那杯酒,只怕是要落在她手里了。 果不出她所料,坐在慕天佐下面的那几个查了又查、看了又看,到最后也只能是摇了摇头,认罚。 兜兜转转,最后一杯酒,到底还是落在了她的手里。 盛安颜接过酒杯的一瞬间,就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毒,必须得当场解吗?” 青蛇声音冷冽地道:“哼,难不成你还准备带回去研究研究?” “我倒不是那个意思。”盛安颜强行止住笑,双肩却仍忍不住地抖动如筛糠,“只是这毒的解药有些特别罢了。” 青蛇以为是她找借口,语气又重几分:“我们大家都是成天和毒打交道的,你倒是说说,有什么特别的?” 盛安颜抿唇笑着没说,只站起身来,将那杯酒送到了青蛇面前:“你要不信,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青蛇隔着黑色的面纱,有些警惕看着盛安颜,片刻才半信半疑地端起那杯酒,送到鼻间闻了闻。 “慕天佐!”青蛇将酒杯摔出,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慕天佐唇角微勾,抛出个媚眼,声音如黄鹂婉转:“你说呢?” 众人看了看慕天佐又看了看青蛇,貌似慕天佐……更像女人一点。 冷漠目光扫向慕天佐,轻声一哼,带着一抹幸灾乐祸的笑:“胆子真大。” 慕天佐兀自倒了杯酒喝,管青蛇怎么骂,管别人怎么看,他自岿然不动。反正易了容,谁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儿。 清元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慕天佐,到底下的是什么毒啊?” 盛安颜回过头瞥了他一眼,冷冷一哼。 他顿时一拍脑袋,明了过来。 这慕天佐最擅长易容,也最擅长……媚药。 一圈以毒会友下来,时候也不早了,大家再说说笑笑地喝上几杯,也便散了。 回房的途中,清元耷拉着头,明显被打击惨了:“来的高手太多了,个个都很厉害啊。” 盛安颜拿眼瞄他,不屑地道:“今天不过是大家小试牛刀,拿手的可都等着三天以后的万毒大会呢。你现在就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小心比赛一开始就被淘汰了。” 清元心想,自己是不可能了,不过自家这位师父…… 他笑了起来,谄媚地凑到盛安颜的跟前道:“师父,您一定可以的,徒儿相信你!” 盛安颜“呵呵”冷笑两声:“你没瞧见毒宗姓冷那小子势在必得?你准备躲在后面,把我推出去挡毒宗的路,好让他们除了我?” “这哪儿敢啊……”清元想解释,盛安颜却不想听,几步入了房间,“砰”地一声关上门,又甩了他一鼻子灰。 今夜月色朦胧,一片乌云飘过,挡住了大半皎月,只留一个小角,洒落下皎洁月光,一处明亮,一处黑暗。 一只白鸽从手中飞起,扑腾着飞入月色里,眨眼便已远去。 从门廊暗处走出来一抹黑影,身形婀娜,笑声如银铃:“怎么了?这么快就报信去了?” 冷漠回转过头,一伸手,便捏住了那人下巴:“可不是得快点嘛,要是人被你玩坏了,我怕你十条命都不够赔。” “哪儿会,这点分寸奴家还是有的。”慕天佐眨了眨眼睛,一双杏眼风情万种。 冷漠连忙松开他,只觉得自己浑身鸡皮疙瘩全都起来了。 “你自己有分寸就行,她可不是任你搓园捏扁的软柿子,小心被反咬一口。” 慕天佐声音更柔几分:“你……是在关心我吗?” 冷漠被这声音弄得浑身发麻汗毛倒竖,气得有些想要骂人:“关心你?你做梦去你。我是吃饱了撑了才提醒你一句,你别再恶心我了!” “好了好了,”慕天佐不再逗弄他,轻飘飘地道,“我知道这丫头有用处,再说你消息都传出去了,我要再敢动手脚,她要是少根汗毛,我的命还要不要了?” 冷漠转身看着院中月色,双手抱臂,甩出一句:“你知道就好。” 慕天佐抿唇一笑,又凑了过来:“不过从今晚来看,那丫头好似比你厉害一点啊,你有没有十全把握拿到第一?” “十全把握?”冷漠哼哼一声,“你当今晚那些人都是吃素的?” “你好歹是毒宗宗主的入门弟子呢,他们能是你的对手?”慕天佐靠在冷漠旁边的那根红漆柱子上,恰好将半张如画面庞隐匿在黑暗之中,“不过那小丫头倒是厉害,隔那么远,一眼就看出了你的手法和你的毒,我有点怕她坏你的事。” “她倒是有些棘手,动不能动,碰不能碰,只能小心防着。等上面命令下来,就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知道了,你别看我。”慕天佐连忙上表忠心,“今天就是跟她开个小玩笑而已,我保证不再动她了。” 冷漠总算是点了点头:“如此便好。我们的人已经暗中快将浣花山庄翻个底朝天了,可是还是没有找到毒尊踪影。你说,会不会毒尊根本就不在山庄里?” 慕天佐摇了摇头:“这倒不知。不过林庄主受过咱们五爷的恩惠,他既然说是毒尊找上了他,那就说明毒尊肯定在这里出现过。只是毒尊想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咱们真要找出他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冷漠有些无奈地道:“看来这回只能硬拼一次了。” 慕天佐撇了撇嘴:“照我说,你们这祖师爷真是有病,像你这么有天赋的弟子他不要,偏偏要在外面收徒弟,怕是年纪大了脑子也不好使了。” “行了,你就少说两句。”冷漠又恢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我出来也有些时候了,就先走了,慕美人儿就继续赏你的月好了。” 慕天佐看着天上已经被乌云全部覆盖的皎月,低声嘟囔了两句,也转身隐匿在黑暗之中。 第230章 撒网捕鱼,瓮中捉鳖 盛安颜回了房间,第一件事就是取了丝线、铃铛以及药粉等物什,将门窗都布下机关陷阱。末了,还取了一包药粉,倒入了正在冒烟的香炉之中。 今日晚宴她无意大出风头,不过被那姓冷的一带头,只怕自己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路上遇见拦路石了,要让道路顺遂,自然是除了绊脚石,这道理她懂,别人自然也懂,而她偏偏成了别人的绊脚石。 刚来就成了姓冷那小子的出头鸟,吸引了所有火力,她心里不痛快,又想今晚肯定不会太平静,干脆连衣衫都没脱,直接合衣躺在了床上。 屋里漆黑,屋外的月光只照到方寸之地,照不到床边来。她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睁着的眼睛却像琉璃黑珠,亮得惊人。 入夜却难眠,自然无可避免地想一些事,念一些人。 听说陆行商已经把锦绣成衣坊的分店开起来了,而且还一开就开了两家,一家在上京,一家则在隔上京城不远的禹城。 听说娉婷个子窜起来了,生活好了之后,以前当乞儿时候拖拉的身子,这会儿像抽枝的柳芽,长得亭亭玉立,娉婷婀娜。那一手花绣针法,更是熟练几分,貌似还收了几个小丫头当徒弟,准备将自家针法发扬光大了。 听说小宝儿又长高了,照他这速度,只怕到冬天的时候,提早给他做的冬衣都穿不了了。听说他越来越懂事了,武功精益求精,学问也甚是厉害,兵法谋略什么的,还能提出一点自己的看法。青山他们都夸他比他们爷小时候还聪明。 听说月萱和影八没有伺候她之后,都去保护小宝儿了,两个人虽日日在一起,却还是那不说一句话的冤家,只怕短时间里是没办法修成正果了。 听说靖州靠近边陲,边关外面便是十几个藩国和部落,风土人情极其多样,各方商人百姓互通有无,到处都是稀奇古怪的好东西。 …… 盛安颜想到这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独自在这偌大的江湖里闯荡,哪里能恰好听到那些东西,不外乎是那家伙特意遣人来说给她听的,也好让她放宽了心。 可他却只字不让人提他怎么样了,他过得好也罢,不好也罢,她都不知道,只能凭着离京前他的模样,猜测着他现在的模样。 还有一情况,是她听茶馆里的几个书生谈论的,好像今年边关甚是平静,本来依着今年冬季偏长,开春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那些游牧民族善牧不善耕,肯定会南下扰民,掠夺女人粮食的,可是边关却好似风平浪静,偶尔有掠夺粮食的事情发生,也是小股势力,不足畏惧。 若说他们畏惧宗政潋,不敢来犯,也算是一个原因,可绝对不能算得上决定因素。要知道饿惨了没命了,谁管你是谁?毕竟那么多部落在呢,可不能说全部都没动静。 猜想是那边肯定出了什么事,只是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不知道宗政潋能不能处理,不知道他出去与人交手的时候有没有受伤,不知道他是不是…… 这些问题一想起来就如潮水一般,滔滔不绝源源不断,她想得有些气恼,一个挺身坐了起来。 真是的,有什么好想的。等找到了毒尊,她就带他回去给那家伙看病,她就不信了,这世上还有毒尊不知道的毒! 想到这里,她又干脆往后一倒,拉过被子好好睡觉,却在闭眼的瞬间又睁开眼来。 不对,迷烟的风向变了,味道变浓郁了,有人在门外,准备暗算她! 本就是捕鱼的网,就等着瓮中捉鳖,盛安颜也不睡觉了,重新闭着眼睛,等外面的人进来。 插在门缝绢纸上的小管抽出,换上一只贼精贼精地眼睛,往屋内一扫,见没有动静了,便推门进来。 他轻轻地关上门,健步走向床边,路过桌旁的时候他闻到从香炉里飘出来的香味,微微一愣,却没管太多,径直地走向盛安颜。 “嘿嘿,好水嫩的小女娃儿,拿去炼蛊可惜了,怪只怪你哪里不好跑,偏偏跑来参加万毒大会,还落老夫手里呢?”他搓了搓手,笑着伸了出去,“别担心,老夫会温柔一点的。” 可惜手还没伸出去,就整个人身子一僵,直挺挺地就往后倒了下去,脸上表情定格,满满全是不敢置信。 不可能啊,明明是他来偷袭,怎么中招的反变成他了? 盛安颜一个翻身下了床,笑眯眯地道:“哈哈,好个不要脸的臭老头,拿去喂狗可惜了,怪只怪你哪里不好跑,偏偏跑来参加万毒大会,还落本姑娘手里呢?” 这话,竟是差不多照搬他的了。 鬼医气得够呛,身子不能动弹,好在嘴皮子还利索:“你个臭丫头,竟敢暗算老夫!” 盛安颜惊诧得退后一步:“啧,你这不是恶人先告状,恶狗先咬人吗?” 鬼医眼珠子一转,换了个笑脸:“安姑娘,其实你误会了。今晚宴会上你也看见了,卧虎长龙的高手很多,尤其是毒宗和五毒门,都是抱着必胜的决心过来的。咱们这些单打独斗的势单力薄,如果不联合,到最后获胜的机会很渺茫啊。老夫深夜拜访的确有些唐突,但也是求胜心切,特来找姑娘联手的。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姑娘海涵啊。” 盛安颜本就是来找毒尊的,至于《毒物天论》,她早就将整本书都记在了脑子里,输不输赢不赢又有什么关系? 她咧着嘴嘿嘿一笑,鬼医看着表情顿觉不好。 “本姑娘大度,新仇可以海涵,不过旧账得和你清算一下。”她手中捏起两枚银针,笑容淡了下来,“我不要你性命,不过我得挑断你手筋脚筋,留你一身武功在这儿了。” 说着,她手掌一翻,就要出针,却不想鬼医就是鬼医,刚才俯首求饶不过是权宜之计,怎会让她轻易得手? 那铺天黑色一撒,盛安颜收势不及,整人全被笼罩其中,瞬间就好似有千万只蚂蚁顺着她的口耳鼻爬了进去。 而她手中银针不受控制脱手而去,不知射向何处,却听“啊——”地一声惊叫响起。 第231章 解毒,救命恩人 盛安颜只觉得双眼疼痛难忍,竟似要瞎,连忙地从腰上的小药袋里摸出几颗玉露丹扔嘴里,一股清冽通达四肢骨骸,这才让她万虫蚀心的感觉好上一些。 她睁开眼,眨了眨,黑暗里什么都看不真切,她连忙取了火折子将烛台点上,这才发现鬼医蜷缩着身子倒在地上,双手捂着眼睛,指缝之中竟有鲜血流出! 盛安颜见状有些心惊,想到刚才那一声惨叫,心道自己那扔出去的银针,莫非误打误撞废了他眼睛?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感觉胸口突地抽痛了一下,痛得她捂着胸口,皱着眉倒抽一口凉气。 玉露丹的确是解毒良药,可是这鬼医本善养蛊,这黑炼蛊更是他得意之作,一只蛊虫虽然只有针眼大小,却能在血脉经络之中流通,啃食人五脏六腑,直把人掏成空壳。 而那鬼医刚才情急之下下了死手,那么多黑炼蛊迎面朝她撒来,不知道有多少钻进了她的体内,现在情况着实不容乐观。 盛安颜又摸出几颗玉露丹扔嘴里,像嚼炒豆一样嚼来吃了,却也知顶不了多久,她必须得赶紧服下解药。 鬼医已经中了她下的药,刚才不过是拼尽全力才得了手,这会儿却成了不能动弹的羔羊。 他没想到盛安颜中了他的黑炼蛊还没死,心下吃惊,也知她的厉害了,咬着牙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盛安颜将他身上挂着的诸多布袋全都翻了一遍,却始终没有找到解药,眉心一拧,说道:“你若将解药给我,我就告诉你。” 鬼医眼睛看不见,心却明亮着,听盛安颜这话,便知她没有解药,顶多撑个一时半刻了,不由心情很好地道:“算了,老夫也没兴趣知道一个死人的身份。” 盛安颜将手上戴的那只铜镯抵在鬼医的脑袋上,冷冷一哼:“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死在你的前面?” 鬼医忍着眼睛疼痛,也哼哼道:“解药不在老夫身上,你要耗得起尽管耗。” 盛安颜的手臂在发抖,甚至咬着牙都渐渐抬不起来了。 的确,她耗不起来了。 丫的,早知道会遇见这家伙,她就配点黑炼蛊的解药放身上了,如今去哪儿找解药? 又倒了几颗玉露丹扔嘴里,她却还是没坚挺住,一个踉跄,身子就要往后倒去。 原以为要阴沟里翻船了,却不想这一倒居然没倒下去,反倒是身后一软,被人从身后接了个满怀! 盛安颜这会儿已经没力气回过头去看、也没力气开口了,倒是鬼医,瞎了眼还是敏锐地感觉到屋子里多了个人:“谁?!” 那人一声轻笑,声音如飞花拂柳、如清泉凌冽:“本公子也没兴趣让一个死人知道本公子的身份。” 言罢,不等人再说,他已经扬声开口:“来人,鬼医擅闯女子闺阁,妄动杀念,实属罪大恶极。将他关入地牢,等候庄主发落!” 随他话音一落,立马便从门口冲进来一群家丁护卫,将毫无反抗之力的鬼医押着,火速离开。 盛安颜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只觉得一张清秀俊朗的脸在自己眼前一晃,好似又要消失不见。 “快醒醒……姑娘,快醒醒……” 只听那男子摇头叹了口气,将盛安颜抱着在床上躺平,而后一扬手,手中便多了一把匕首。他顺着自己的手腕一划,拉出殷红一线,有血腥味淡淡传了出来。 盛安颜醒来已是第二日午时,她摸了摸自己,又看了看周围,她好好的,好似没中过黑炼蛊毒,地上也干干净净的,好似鬼医没伤了眼睛滴落得到处都是血。 若不是“吱嘎”一声,推门而入的那个男子,她几乎快以为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是她做梦了。 她眯了眯眼,才适应外面明亮的光线,也渐渐看清楚了那逆光朝她走来的人影。 是个二十来岁左右的年轻男子,眉宇分明,挺直鼻梁,一线唇角挂着浅笑,身着青色长衫,腰上挂着莹白玉佩,气度翩翩,风雅卓绝,看起来只让人觉得顺眼得不得了。 盛安颜正打量,就听他噙笑开口:“姑娘醒了?正好,在下给姑娘送了点吃食过来,还能趁热吃。” 听着这话,盛安颜点了点头:嗯,不仅长得好看,还声音好听,温柔体贴。 只是…… 瞧这家伙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下人,怎么偌大浣花山庄奴婢成群,却让他来给自己送吃的? 想着昨晚那说话的声音和她最后那模糊的一瞥,基本可以断定,在她昏倒之前赶到的人便是他,那他又是怎么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她屋里的? “姑娘,先吃点东西。”那男子将托盘放在一边,竟将那碗端了起来,一只手拿着汤匙舀了勺粥,轻轻地吹得冷了,这才送到盛安颜的嘴边,竟是打算要喂她了! 盛安颜觉得自己真是没福气,有帅哥喂自己吃东西,她的第一感觉竟然是惊悚而不是高兴! 她下意识地往后移动了一点,目光在那粥上一扫,就落在了那端粥的手上。 手是漂亮的一双手,看得出来这家伙平日里养尊处优,一点伤痕都不见,根根如玉,似水葱一般,漂亮得让她都嫉妒。 可在端碗的那只手上,绣着青竹绣纹的衣袖下面,隐隐露出包扎的白色纱布,上面浸透的一线殷红,好像在提醒着她什么。 要解黑炼蛊毒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首先得配出专门的解药,其他的还好说,就那水刺云母,得到深海才能寻得,在这种年代,难度可想而知。 可有了解药还不行,那黑炼蛊毒必须得以人血喂养,为此鬼医那老头儿不知道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而同样,要解黑炼蛊的毒,就须得先让人服下解药,然后让一人以鲜血来诱之,那些蛊虫才会从人体内重新爬出来。 照着情景,不用说了,自己之所以还能好好地躺在这里,定是这位美男救的她了。 只是,昨天晚宴的时候好像没见过他啊,自己与他非亲非故的,他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 第232章 桃花,浣花山庄少庄主 心里有很多事都想不通,却不妨碍她知道面前这人是她的救命恩人。盛安颜接过瓷碗,笑着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日后定当相报。只是这东西还是让我自己吃,不敢再劳烦公子了。” 那男子也笑着收回了手,说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昨晚在下刚回庄子,路过院外的时候正好听见一声惨叫,所以便过来看了一眼。未经姑娘允许,擅闯姑娘房间,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姑娘见谅才是。” 原来是听见鬼医那声惨叫才过来的啊,盛安颜点了点头,咧嘴笑得明媚:“公子说哪里的话,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更何况要不是你赶过来,我可能已经命丧于此了。” “哪里的话,”他眉梢轻扬,眼角上挑的时候,好似清水落了桃花,“姑娘远来是客,若是在浣花山庄出了什么纰漏,可就是浣花山庄招待不周了。幸好万毒大会比试在即,在下身上随时备了一点解药,否则姑娘真出了什么事,在下恐怕会一辈子都过意不去了。” “公子严重了。”盛安颜听他以浣花山庄主人自居,不由问了一句,“不知公子是……” “瞧我,都忘记给姑娘介绍了。”他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说道,“在下林晏,浣花山庄庄主,是我父亲。” 盛安颜一脸了悟,怪不得长得那么好看,原来是林朝英那个老帅哥家的儿子啊。 那基本解释得通了,人家回庄的时候恰好听见鬼医大喊,然后跑来一看究竟,顺便救了她。身为浣花山庄少庄主,身上备点黑炼蛊毒的解药也不稀奇,毕竟大家都知道了鬼医的拿手招数,有条件谁不得防着点。 嗯,这些都说得通。 只是说不通的是,这家伙怎么不派两个婢女来照顾她,偏偏自己端着吃食跑过来,还要喂她?! “姑娘……”林晏见她发呆,轻轻地唤了一声。 盛安颜回过神来,就见他眼神锃亮地望着她,嘴角噙着温柔笑意,声音柔软得好似抹了蜜。 这情况,好似有点不太对劲啊。 盛安颜连忙道:“你别叫我姑娘了,我已经嫁人了,孩子都有了,你叫我夫人比较好。” “嫁人?有了孩子?”他脸上笑容渐渐消失,目光一转不转地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姑娘还是完璧,又何必如此诋毁自己名誉?” 盛安颜眨了眨眼,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 笑意重新爬上林晏脸庞,他眉宇温柔地弯了弯:“其实在下并不知道。只是见姑娘的年岁在这里,所以才瞎猜了一下而已。” 诈她! 这丫居然敢诈她! 盛安颜闭着眼睛深呼吸一口气,而后睁开眼,一脸悲悲戚戚:“好,其实我骗了你。我没了孩子,却的确是成过亲的。只是不想我八字太硬,一家过去夫家全家就死绝了,所以现在成了一个寡妇。不过我立志为夫君守节,林公子还是叫我夫人比较好。” “在下还什么都没说呢,姑娘又何必如此绝自己后路?”林晏叹了口气,有些失落地起了身,“姑娘身体不便,还是多歇息一下。在下已经叫了几个奴婢过来,姑娘若有是有事,尽管吩咐便是。” 盛安颜巴不得立马把他送走,点头点得分外干脆:“那就多谢林公子了。” 那抹俊逸身形消失在屋外,还体贴地轻声给她关上房门。她却纳闷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只觉得这情况怎么瞧怎么诡异。 丫的,不会是她魅力太大,那么多年铁树不开花,到这会儿了却偏偏桃花朵朵开? 还有,她好像昨天晚上才第一次见这家伙?当时自己中了黑炼蛊毒,那模样用狰狞来形容都不为过,反正肯定不会是好看的那种,他到底看上自己哪一点了? 于情于理这情况都太让人匪夷所思了,盛安颜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个头绪来——莫非这林晏,是林朝英对她用的美男计? 这倒是说得过去,自己在昨天的宴会上露了锋芒,当晚林少主就被他爹召回了山庄,肯定是想利用她来拿下万毒大会的头名。毕竟林朝英虽然为东道主,可是毒宗和五毒门的人不是吃素的,他要取胜,得像鬼医说的那样,找人联合。 而自己,不过恰好是他想要拉拢的对象罢了。 这样一想,盛安颜倒是松了口气,幸亏不是看上她了。 可继续想想,又觉得别扭,凭什么就不能是看上她了?难道她缺胳膊少腿长得人神共愤丑不堪言了? 好,谁叫她年纪轻轻地就被宗政潋那家伙以靖王妃的名义给拴起来了,就是想调戏个美男,都得时时警告自己是个有夫之妇啊! 泪。 下午些的时候,清元和那帮徒孙进来看了她一眼,告诉她鬼医被抓起来了,不知道是生是死,然后让她好生修养着,便没义气地开溜了。 而入了夜之后,几个婢女替她端来了吃食,那林晏,果然没再出现过。 不过盛安颜透过打开的门看见屋外有不少人往来,又不像她的徒弟徒孙,不由有些好奇:“外面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一婢女抿唇轻笑,回道:“是少爷。他怕姑娘像昨晚一样遭遇不测,所以自请过来住在姑娘旁边,好就近保护姑娘。” 原来没在她面前晃,是在她门外晃去了。 盛安颜想通林晏接近她的理由之后倒是没有纠结了,反倒有些理所当然。 本来就是嘛,他家老爹想和她联手,保护她安全不是第一要紧的吗? 当晚她睡得十分安稳,还梦见宗政潋那家伙终于舍得跑来找她了,她气得有些想打他,却又舍不得,伸手紧紧地抱着他,一抬头,却看见的是林晏那张脸。 “啊!” 盛安颜睁开眼,就站在她眼前的,可不就是林晏那家伙吗?! 她看了看外面,夜黑风高,深更半夜,这家伙又跑她屋子里做什么? 林晏让开半个身子,指了指地上躺着的几个人:“姑娘不必担心,所有贼人已被在下拿下。” 盛安颜咬了咬下唇,没有说话。 林晏又道:“不过今晚恐要委屈姑娘一下了,还不知道有多少贼人要姑娘性命,所以在下想就在这屋子里守株待兔,等着他们前来。” 盛安颜飞开一抹奇怪神色:“不用了?” 林晏弯了弯唇角:“姑娘不是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么?难道是怕我在这里,旁人会说什么闲话?” 盛安颜满腹心思只好作罢:“那就有劳林公子了。” 第233章 没成功的,英雄救美 翌日。 盛安颜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中的蛊毒全部清除干净,这会儿能蹦又能跳,是完全的好了。 吃早饭的时候,林晏说道:“姑娘身子既已大好,不如让在下做导,领姑娘在浣花山庄四处转转。山庄里有许多漂亮景致,不看的话,这一趟姑娘可算就白来了。” 盛安颜原本想装虚弱继续躺着的,可是想着这家伙好歹昨晚守了自己一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又救过自己,且浣花山庄的风景的确漂亮,这才点了点头:“有劳林公子。” 林晏见盛安颜答应了,高兴得好似一个小孩,眼睛亮瞋瞋的,连忙让下人去准备东西。 盛安颜嘴角一抽,瞧他那么高兴,又不好意思拂了她的心意,只能说道:“就随便逛逛就成,不必准备什么了。” 林晏冲着她眨了眨眼:“既然来到浣花山庄了,当然得去山庄最好玩的地方去玩玩。到时候你跟着我去就是了,保证让你不虚此行。” 盛安颜倒是被说得有些跃跃欲试了。 吃过饭之后,小厮过来禀报,说一切准备妥当,林晏起身,朝盛安颜伸出手来:“咱们走。” 盛安颜干咳了两声,只当没看见,起身往屋外走去。 林晏也没在意,跟着走了出来,在她身边说着话,声音温柔,分外体贴,将她照顾得像一个易碎的珍珠宝贝。 盛安颜心想,林少庄主,不过是你爹让你来用美男计而已,你负责抛媚眼就行了,这么温柔这么体贴这么入戏,这哪儿成啊? 可是无论她怎么暗示怎么疏离,那家伙都好像没看见似的,该怎样还怎样。 她有些郁闷了,他又没说对她有意思,自己想狠狠地拒绝也不行啊。 想了想,她非常委婉地问了句:“林公子,像你这样的青年才俊,想必是早已订婚了。” 林晏摇了摇头,轻声回答说:“我只愿娶我喜欢的女子,父亲也道夫妻须得琴瑟和鸣方能白头偕老,所以并没有给我定亲,只让我看上哪家女子,他便给我上门提亲。” “林庄主倒是通情达理。”盛安颜笑吟吟地又问,“那林公子可有意中人了?” 若说有,问他谁。若说她,她拒绝。结束。 若说无,她笑吟吟,咱给你介绍一个啊。不需要?好。结束。 两种结果都想着了,就等林晏开口,却见不远处,冷漠带着他毒宗的那几个弟子也走了过来,林晏什么也没回答,便笑着上前与人寒暄去了。 “原来是少庄主。” “原来是冷公子。” “少庄主在这里作甚?” “陪安姑娘去河边看花。那冷公子呢?” “早听说浣花山庄的花河天下无双,自然也想乘此机会看上一眼了。” “那正好,在下已让人备好了船,几位一起?” “却之不恭。” 林晏和冷漠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几句,于是两个人的出游变成了一群人。 盛安颜看着这阵势,心说看来得再找个机会试探林晏了。 “哎哟,都在呀,怎么不等等奴家?”一声娇俏声音远远传来,可那婀娜摇曳的身姿却眨眼便到了几人的跟前。 冷漠笑着赞道:“好轻功。” 林晏笑得谦和有礼:“既然来了,那就一起。” 盛安颜倒是无所谓,只是跟在冷漠身后的一女子面色不善地扫看了一眼慕天佐,眼神之中全是敌意。 一行人走了没多久,便到了要去的地方。 浣花山庄的庄子里栽种了一大片的樱花,远远看去,大团大团的,如粉红色的海洋,随风一吹,那花瓣飞舞,飘飘摇摇,美得惊人。 而从浣花山庄后面瀑布下来的水汇成河流,是要经过浣花山庄再流出去的,那陨落的无数樱花瓣有许多便飘落在了河水里,仿佛连河水都被染成醉人的粉红。 盛安颜在进庄的时候,窥见几支探出墙头的樱花落了些花瓣在外面的河里,便已觉美不胜收,如今看见浣花山庄闻名在外的花河,才知什么叫美到极致。 果然如林晏所说,不虚此行啊。 众人显然也被眼前景象给惊呆,不过亏得大家都是玩毒的,而不是做学问的,否则照这情况,还不得赋诗三百首,才不枉来这一趟? “上船。”林晏笑吟吟地在前面做引,那花河上早就停留了一艘画舫,显然就是他刚刚吩咐人准备的。 冷漠先带着毒宗的人走了上去,慕天佐朝盛安颜微微颔首,也随后而上。只是在人不注意之间,他足尖在踏板上一踩,踏板微微颤一颤。 盛安颜踩着踏板刚想过去,却听“咔擦”一声,那坚硬如铁厚足三寸的踏板,居然被她给踩断了! 河岸离船还有些距离,她这会儿已经走了上去,踏板一裂,身子一歪,眼瞧着就要掉落下河,紧跟在她身后的林晏连忙掠身过来,就要拉她的手。 可指尖在那衣裳旁边擦过,并没有拉住。盛安颜早已抱着手臂一个三百六十度凌空翻身,衣袂在风中一扬,人已至船上。 走在前面的毒宗众人没看到刚才场景,只是惊诧原本走在他们后面的盛安颜怎么就出现在了他们前面。 而看清楚盛安颜举动的,只有慕天佐和林晏。 他们两个都显然愣了一愣,随即抬起眼来,目光落在已经站在船上的盛安颜身上,目色微微一深。 她穿着一身月牙白的男式长袍,中间玉带束腰,头上玉冠簪发,负手站立船头之上,四周是粉色樱花,花瓣洒落而下,将她也衬得美得不像话。 林晏眉心微蹙,若有所思。 冷漠站在船边,回过头问他道:“少庄主不上来?” 林晏舒展眉头,笑应一声:“就来。” 足尖一点,飞身上掠,轻飘飘落在船上。 慕天佐掩着唇从他身边走过,小声扔下一句话:“可惜了,大好的英雄救美机会啊。” 林晏面色无波,仿若未闻。 慕天佐摇曳着腰肢走到盛安颜身边,笑眯眯地道:“倒是没看出来,安姑娘的轻功这么厉害啊。” 盛安颜勾起唇角:“哪有你厉害。” 慕天佐俯身朝盛安颜靠了过来,精致的眼角微微一挑:“问你一个问题。” 第234章 被逼婚的盛安颜 这个比女子还要女子的慕天佐,盛安颜可没敢忘记他的真实性别,连忙推开半步,这才说道:“你要问什么?” 慕天佐目光往那边一瞥,从冷漠的脸上又扫到林晏的脸上:“你说,是未来的毒宗宗主好一些,还是未来的浣花山庄庄主好一些?瞧他们俩都是少年才俊,简直让人难以取舍啊。” 盛安颜警惕地望着他,扯着嘴角问:“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莫非这个慕天佐,不但喜欢把自己扮作女人,连里面也是一颗女人的心肝?! 这惊悚的想法让盛安颜又离慕天佐远了半步,生怕他太入戏,结果不小心人格分裂了。 慕天佐手中的团扇遮住面容,又看了两人一眼,这才收回目光,笑盈盈地看向盛安颜:“我瞧着你喜欢哪个,我让一个给你。” 盛安颜连忙摆手:“两个我都不要,两个你都要了。” “那怎么行?”慕天佐挑高眉头,认真地道,“做人不能贪心,只能选一个。” 盛安颜想了想,说道:“那你选林少庄主。” 慕天佐有些吃惊地看着她:“莫非你喜欢的是冷漠?” 盛安颜“呵呵”干笑一声:“我只是在想,你选林晏,那边不是还有个小师妹选冷公子吗?那就不关我事了啊。” 慕天佐闻言,叹气摇头:“亏少庄主对你情根深种,却不想你对他一点意思也没有。只可怜他要把自己痴心错付了。” 盛安颜几乎想要抓狂,却怕那边人听到,只能压低声音:“你哪只眼睛看见他对我情根深种了?!” 慕天佐伸手指向自己:“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盛安颜撇嘴:“你别胡说,他只是在利用我呢。” “利用?怎么会?”慕天佐眉心轻轻一蹙,如西子凝眉,少顷,他舒展眉头,拍了拍盛安颜的肩膀,“没事,你等我去帮你试探一下他,是真是假立马就知道了。” “哎……” 盛安颜想说她压根儿不想拆穿林晏啊,可那慕天佐轻功不弱,这会儿早就飘荡回去了。 徒留她在身后,伸出尔康手,深情呼唤没回应。 而更让她没想到的是,慕天佐说的“试探”,竟是那般的直接! “哎呀~~”一声娇呼,慕天佐身子一软,就要倒在林晏怀里。 林晏赶紧伸手将他扶住,身子却尽可能地远离:“没事儿?” “无妨。”慕天佐重新站好,两只涂满丹蔻的手执着团扇遮住一般面容,时而含情脉脉地望着他,时而娇羞转过头去,欲语还休了半天,这才又道了一句,“少庄主可有喜欢的人了?” 林晏听见这话目光一转,就向这边的盛安颜望了过来。 盛安颜脖子一缩,心道刚才她问这话求个答案,这会儿怎么那么不希望他说什么呢? 林晏瞧见她这般模样,不由低着头,苦笑一声:“有是有,只不过人家不喜欢在下罢了。” 慕天佐惊讶道:“少庄主文韬武略、如此人才,居然还有人不喜欢你?” 林晏轻声道:“许是她早有喜欢的人罢了。” 慕天佐抿唇一笑,娇声道:“那既然如此,少庄主不如退而求其次,看奴家如何?” 林晏被慕天佐的话惊得愣在原地,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盛安颜也一时被雷得外焦里嫩,心说这丫试探什么的都是假,怕是早就看上了林晏,就找机会贴上去! 冷漠绕了个圈,轻轻地蹿到盛安颜的面前,小声地对她道;“去救救林少庄主,要不然被这个恶妇缠上,他这辈子都不会好过了。” 盛安颜也有些理解无能:“他不是男人嘛?那怎么还能喜欢男人?” 冷漠甩给她一个“你很傻很天真”的表情。 盛安颜叹了口气,是啊,男色之风,古来有之,更何况慕天佐这家伙根本当自己是个女人! 冷漠继续道:“但凡他看上的男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那日晚宴上,想必你也知道他擅长什么了,要是用了什么下三滥手段,毁了林少庄主可就惨了。” 盛安颜想到林晏,她虽然不能喜欢他,可是看他还是很顺眼的,当然不能任由他被慕天佐这个不男不女的妖怪给糟蹋了。 她问说:“怎么帮?” 冷漠道:“他不碰有主的男人。前两日我被她缠得无法了,找了我的师妹程樱来帮我,这才脱身出来。如今船上只有两个女子,能救林少庄主出苦海的,只能是你了。” 盛安颜想到跟在冷漠身后的那女子看慕天佐的眼神,这才知道是为了什么。 “好……好。” 她双手握拳深呼吸一口气,这才走了过去。 慕天佐这会儿正缠着林晏点头,林晏见她过来,顿时像她投来求救目光。 盛安颜想着这男子这两日对自己的温柔呵护,深深地叹了口气,算了,就当报恩好了,反正宗政潋也不知道。 “喂,”她插手进去,隔断在两人中间,“我决定了,既然非得选一个,我还是选他好了。” 慕天佐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笑眯眯地道:“你是真心喜欢他?” 盛安颜抬起头看向林晏,见他目光如炬,正灼灼望向她,似乎在等着她的答案一般。 她闪避开他的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是才怪! 他们才相处两天,两天能有多少深厚情谊?! 慕天佐目光又转向林晏:“那你刚刚说喜欢的那人,是她?” 盛安颜转过头去,也期待地看向他。 说不是,说不是啊。 林晏深呼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好大勇气,伸手将盛安颜拦在怀里,大声地道:“是!” 盛安颜瞬间呆若木鸡。 慕天佐突地笑了起来:“那你会娶她咯?” 林晏道:“只要她愿意,这是自然。” 慕天佐又望向盛安颜:“那你愿意嫁他吗?” 盛安颜摇头。 慕天佐一声娇笑:“呀,林少庄主,她不愿意呢。她不愿意,奴家可愿意得很呢。” 那娇笑让盛安颜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生怕他祸害了林晏,她赶紧地道:“其实,我不是不愿意嫁他,是不能嫁他啊!” “这是为何?”慕天佐歪着头,配合着他那张易容的脸,可真是天真又无邪。 盛安颜咬牙切齿地道:“因为我是寡妇,他是浣花山庄少庄主,门不当户不对,名不正言不顺,如何能嫁给他?” 这回慕天佐没问林晏,他就已经慌慌张张地拉着盛安颜的手,认真地道:“这些我都不在乎,只要你肯嫁,我就立马娶你!” 慕天佐拍手笑道:“那敢情好。来参加个万毒大会,还能顺便参加林少庄主的婚事,简直妙哉。” 盛安颜双眼一闭,老天爷,来个旱天雷劈晕了她! 第235章 燕王殿下,耍我好玩? 这种天气,指望被雷劈是没用了。装晕的话,在他们这堆人的面前,立马就被拆穿了。 为了回避如此严肃的话题,盛安颜果断决定——真晕! 袖中素手一抖,银针往自个儿大腿上一扎,她成功在众目睽睽之下,晕倒在了林晏怀里。 再次醒来已是夜深,盛安颜看着趴在她床边睡着的林晏,叹了口气,起身拿了一床薄毯给他盖在身上。 她动作轻微,可林晏还是醒了,抬起头来,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她。 他刚刚睡醒,还有些目光朦胧睡眼惺忪,两边眼角都往上扬了个弧度,眸中仿若洒落一池春光,如梦似幻,妖冶无双。 盛安颜拿着毯子的手抖了抖,毯子便滑落在了地上。 林晏这会儿已经完全醒了过来,那让她熟悉的目光不过才一瞬就消失不见,他脸上挂着腼腆的笑意,弯腰把毯子捡了起来:“我怕你晚上再出事,所以才守在这里,没想到不小心就睡着了。” 盛安颜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袖中铜镯一转,让那细如牙签的箭支对准出箭孔,却还是压制着没拿出来:“我没事了,少庄主请回。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让人说闲话的。” 林晏急忙道:“颜儿莫要担心,我已奏明家父,等万毒大会一过,我就迎娶你过门。既然辱了颜儿清白,我定会负责到底的。” 盛安颜缓缓抬起手来,将手腕上戴着的铜镯对准林晏,唇边忽地一绽,勾开一抹讥讽轻笑来:“将我耍得团团转,很好玩?” “我可以发誓,我对姑娘是真心的!”林晏举起手来,一边信誓旦旦地说,一边想要朝盛安颜走过去。 盛安颜手指按在铜镯机括上,冷声斥道:“你别过来!这袖箭箭支上都有凹槽淬有剧毒,你要不想死,就离我远一点!” 林晏停住脚步,面色焦急:“你为什么就不肯信我呢?” 盛安颜唇边讥诮更浓:“你当我傻?林晏与我相识不过两日,就算一见钟情,又能有多少情谊?还是说,你打算以另一个身份来和我论交情?不过说起来,好像我与你交情没几分,积怨倒挺深,你说是,燕王殿下?” 最后四个字,盛安颜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字吐得清晰无比。 这般的语气笃定,再狡辩就是把人当傻子了。 宗政幽恢复常态不再装林晏,有些哀怨地瞪了盛安颜一眼,眼角眉梢却染风情:“颜儿这般说就太伤人心了,上京一别,爷可时时都想念着你呢。” 盛安颜打了个哆嗦,一阵恶寒:“行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燕王此行前来,到底有何目的?” 宗政幽目光悠悠,脉脉含情:“爷自然是为了你而来,颜儿还不知本王心意吗?” 盛安颜浑身又是一颤,然后暗骂一声自己太笨。既然来这浣花山庄,肯定是为了见毒尊拿《毒物天论》而来的啊,自己这一问,不是明摆着给这家伙找机会调戏自己吗? 她脚步一动,又往后退了一步:“燕王殿下莫要折煞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份,是你三哥的王妃。” “你不说爷还真忘了问呢。”宗政幽目光望向她,有些奇怪有些深思,“你和三哥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你是三哥在外面的女人,带着孩子才嫁给他为妃的吗?为何你与他成亲已快一年,却还是完璧之身?且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和三哥去了靖州,又为何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一连窜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宗政幽眯着眼,看着眼前这个浑身谜一样的女人,语气微沉:“你到底,藏了多少事情?” 盛安颜听着这些问题只觉额上冷汗直冒,宗政幽可不是什么好鸟,这些事情要让他知道了,铁定会用来对付宗政潋。她强做镇定,冷眼睥睨:“那你呢?你扮作林少庄主的模样,来浣花山庄,也是为了毒尊的毕生心血《毒物天论》?” “那玩意儿对你们重要,对爷可不重要。”宗政幽轻笑一声,暗夜里,一双桃花眼好看得惊人,“爷都说了,是为你而来,你又为何不信呢?” 因为只要一想到他,她背后的那道伤疤就会隐隐作疼。石室水牢里他都肯那般牺牲做戏了,更何况这次了。 这个男人,太不可信。 盛安颜虽然拿铜镯对准了宗政幽,却不敢真要了他的性命。他好像也知道,兀自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姿态慵懒闲逸。 “夜色漫漫,想来颜儿也没睡意了,不如来跟爷说说,你怎么发现破绽的?”宗政幽摸了摸自己的脸,看起来颇有兴致。 慕天佐的易容要说天下第二,那就没人敢认第一。就算是他和真的林晏一起出现在林朝英的面前,他这个当老爹的也没分辨出来。那这丫头,又是如何发现的? 盛安颜也没卖关子,一五一十地道:“要说破绽,可能是我第一眼看到冷漠的时候,那种莫名的熟悉感。” “哦?”宗政幽微蹙眉头,“是冷漠露的破绽?” 盛安颜点了点头:“他的身形,还有声音。赵王带兵打到千秋殿前,被靖王一举拿下。当时有一黑衣人暗中隐藏准备对靖王暗下杀手,我就在他旁边,看得一清二楚。后来我还被他劫持,也听到过他说话,再加上,天女散花箭也是毒宗特有,冷漠的身份其实挺好猜。” 毒宗与宗政潋无怨,当时宗政潋派人去查的结果,说那黑衣蒙面的刺客很有可能是宗政幽派去的人,再加上…… 盛安颜轻轻一笑:“如果我所记不错,燕王殿下身边的那个贴身侍卫,好像也姓冷?” “说得实在精彩。”宗政幽不禁赞赏地拍了拍手掌。 说是很好猜,其实换个人来,这些零零散散的蛛丝马迹不一定能凑得起来。 这天下能凭声音和身形判断一个人的能有几个? 这世上能认识毒宗秘宝天女散花箭的又能有几个? 只怕宗政潋就算知道是他派的人,也不定会联想到冷漠,偏偏这个小丫头,真是个聪明的小丫头,就这么给猜着了。 第236章 互利互惠,开诚布公 她是后面才猜着了冷漠的身份,可是冷漠却在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就把她认了出来,还走上前去给她行了个礼。 再接着,晚上就冒出来一个浣花山庄少庄主林晏。 她最开始还没怀疑什么,只是觉得林晏这人看着不傻不呆,偏偏对她的态度莫名其妙。尤其是在画舫上的时候,她还差点莫名其妙地就被冷漠和慕天佐联合起来逼婚成功。 若说她还有什么想不通的,那么在看到宗政幽那双刚刚睁开不加掩饰的桃花眼的时候,她就犹如醍醐灌顶,什么都明白过来。 天下有那么多男人,也有那么多双好看的眼睛,可是她见过的,唯有宗政幽的那双眼,不似宗政潋那如夜色苍穹洞彻一切的深邃、也不似钟子顾眸光清明暗透坚毅,而是一种诱人的灵动明艳,妖冶邪魅。 只一眼,只看那一双眼睛,她就认出他来。 她不认识真正的林晏,也不知道他脸上的人皮面具多么逼真,她只知道,画虎画皮难画骨,即便身形言语形态再像,可是一双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想起画舫上,冷漠和慕天佐的联手相逼,若说冷漠是宗政幽的人,那么慕天佐自然也是,否则除了那个擅长易容的千面戏子,宗政潋这一身差点把盛安颜逗弄得团团晕的皮又是何人所为? 前后左右一想通,这谁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盛安颜说完,目光斜瞥向宗政幽,有些纳闷:“只是让我想不通的是,你们这么多人齐聚浣花山庄,到底是为了什么?大家来这里的目的都是为了毒尊的那本书,可是你也说了,那本书于你无用。你该不会是……” 宗政幽好整以暇:“该不会是什么?” 盛安颜略略迟疑地道:“该不会是来赏花的。” 宗政幽笑意一滞,却转瞬恢复如常:“这样说也没错。毕竟,美人如花嘛。” 盛安颜嘴角一抽:“算了,您燕王殿下府中美女如云,早已是身在花丛中了。更何况那《毒物天论》你不想要,冷漠却必须得要。毕竟他师父已经下了死命令,谁得到那本书谁就是下一任毒宗宗主。毒宗曾为江湖第二大帮派,若收为己用,燕王殿下你求之不得。” “颜儿说得十分有礼。”宗政幽像模像样地点了点头,“爷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嗯,看来那本破书,还真有必要争夺一下了。” 盛安颜额上青筋狂跳。 她都能想到的,宗政幽会想不到,这么逗她很好玩? 宗政幽这会儿抬起头来,目光幽幽,扫过她的脸和眼:“颜儿知道吗?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你今天说了那么多,就不怕爷对你下手?” 盛安颜听到这里倒是笑了笑:“没有我帮你们,你们得不到《毒物天论》的。” 她知道宗政幽想要什么。 毒宗已经是半隐退状态,甚少在江湖上活动,且毒尊立了规矩,不能与朝廷扯上瓜葛。否则以毒宗的实力,他们要是归顺了哪一方,想想上了战场,武器全部淬着剧毒,投石机投过去,炸开全是毒粉,还有烟尘,还有水源食物,只要用毒药,便可让千军万马死于无形,那还不跟生化武器差不多? 而宗政幽早有先见之明地安插了自己的人进了毒宗,而且还是毒宗宗主的入门弟子,若不是这一回闹得太凶,几系人马争端不断,恐怕宗主之位迟早都会传给冷漠的。 就算如此,以宗政幽如此布置,只怕这次也是对《毒物天论》志在必得,他可不会把稳操胜券的毒宗宗主之位让给别人。 既然如此,那就很好说了。 毒尊把《毒物天论》给了她,又被她牢牢记在了脑子里,她有和宗政幽摊开来谈判的资本。 至于这次的万毒大会毒尊收徒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想,到了明天就应该知道答案了。 宗政幽看着盛安颜如此言语笃定、信心十足,不由也起了疑惑之心。 这丫头来历颇为神秘,他三哥纳她为妃的时候,说是一渔村民女,因他酒醉怀孕诞下一子,这才求旨赐婚迎娶过门。可是她却到现在,却仍是清白之身。 再来,今日在画舫之上,她一脚踩歪,本是给他英雄救美的时机,却见她一身轻功飘逸,竟要比慕天佐还要好上几分。 若真要是普通民女,会有如此心智,会有如此轻功,会让他那三哥那老狐狸拒了寇兰珠和莫语燕为平妃,偏取了她这一介民女? 疑惑之余,心头兴致却越发高昂,宗政幽唇边挂笑:“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没有你,我们拿不到那破书?” 盛安颜要保命,自然不会明说:“我这话真假与否,等明日自会见分晓。” 宗政幽眼睛微眯,饶有兴味地看着她:“那你为什么要将这些告诉爷?” 盛安颜道:“不过互利互惠而已。这次来参加万毒大会的不乏高手,我单枪匹马,总有不慎被人阴了的时候,你人多,我得给自己谋个退路。同样的,作为回报,我会给你们争夺《毒物天论》的机会,若你们没办法从我手里夺走,那只能说你的那些人太没用了。” 冷漠和慕天佐他们帮她对付其他人,到了最后,他们再来和她争。算了算,也不算亏。 宗政幽对盛安颜跑这里来有什么目的十分感兴趣,存了心想抓住这丫头狡猾的小尾巴,听到这话,自然应允:“成交!” 盛安颜绷着的神经这会儿才松了松,长呼出一口气:“燕王殿下要是肯早点开诚布公地和我谈,不就没那么多事了吗?” 宗政幽笑出了声:“爷一开始,可不知道你知道那么多东西。” 盛安颜心头一骇,旋即嘿嘿一笑:“我知道,王爷是来存心耍我的,就跟上次一样。” 宗政幽笑着摇头:“说你聪明,你还偏偏装傻。你怎么就没想过,爷对你,说不定是真的动了心呢?” 盛安颜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燕王殿下知道吗?我其实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呢。” 宗政幽叹气:“你以为爷在开玩笑?” “没啊。”盛安颜看着他,“那你信不信,我说的是真的?” “快天亮了,你还是赶紧休息一下,一会儿爷让人过来叫你。”宗政幽没有回答,而是拂袖起身,出了门去。 盛安颜一摊手。 假亦真时真亦假,真亦假时假亦真。 所以啊,人生在世,那么较真干什么? 第237章 爷,王妃到燕州了 今夜皎月圆如玉盘,仿若镶嵌在那苍凉的藏青色天幕上的一点明光。 在远方,那灯火的城墙仿若与天幕交接,一片暖人橘光照耀在城墙的箭塔上,将屋顶那黑色的人影,勾勒出一个萧索的轮廓。 锦织的墨袍,只有袖口和襟边有简单的绣纹,旁的全是素净而大气的黑,衣袂被从远山那边吹来的风撩起,划开无数飞扬的弧度。 近一些,能发现他的眉,利如开窍的锋刃,他的眼,好似夜间浩淼的穹苍,他的薄唇,带着夜风的薄凉,却在微微翘起的时候,风华无双。 他的目光盯着手中的珊瑚手钏,珊瑚珠并不圆润,却颗颗鲜红明艳、漂亮喜人,每颗珠子两边都有镂空的暗金花托,既是稳固亦是衬托,非常的好看。 浔州剿匪大获全胜,皇上赏赐金银珠宝若干,他只象征性地扫看了一眼,就一眼看中了这条手钏。 小丫头的手腕十分漂亮,尤其是当她撩起袖子的时候,露出两截如雪皓腕,就像明珠琉璃一般炫人眼睛。他想着她带上这串手攒的模样,白的愈白,红的更红,应是十分好看的。 只可惜,她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爷!” 宗政潋听到声音,抬眼望去。 就见青山一个纵身掠上房顶,踩着青瓦快步到了他的面前,喘两口气道:“可算找到你了。” 宗政潋见他神色,连忙压下所有情绪,恢复如前:“可有结果了?” 青山点头:“派出去的三十个影卫回来了十二个,这会儿全都在书房里等着爷呢。” 宗政潋手腕一转,将那珊瑚手钏收入怀中,足尖一点,双手一扬,竟似展翅大鹏,瞬间飞掠了数丈开去。 青山见自家爷把他甩开一大截,连气都不敢喘了,连忙追去:“爷,您倒是等等我啊!” 靖州以北多丘陵草原荒漠,生活着大大小小几十甚至上百个个靠畜牧为生的游牧部落和依附圣元的藩国。 但凡依附圣元的藩国,每年需向圣元纳朝进贡,献出大笔的金银和牛羊。同样的,圣元也不会对他们坐视不理,每逢春季青黄不接之时,圣元也会派人护送粮食过去,接济他们。 而对于许多不愿归顺世代与圣元为敌的游牧部落来说,开春以后前来圣元打秋风已经是一种骨子里的传统了。在他们眼里,那些圣元的老百姓们,就是一只只温顺的羊羔,只等着他们前来宰杀。 即便圣元年年驱赶,即便边境有闻名天下的黑风营驻扎,但是那些野狼们,从不惧从猎人的手上抢夺猎物,即便他们也是猎物。 但,今年是个例外。 宗政潋驻守边关不是一年两年了,从没有出现过今年这种情况。按说今年的冬春时间更长,他们也更该有所行动才是,可是直到现在,那些凶悍的游牧部落们,居然一个也没有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宗政潋连忙召集了斥候前往各方打探,连去了两批都了无音讯,直到这第三批,他派遣了三十个影卫出去,才回来十二个。 书房里,一张软椅摆放正中,背后是一大片绘制着圣元锦绣山河的屏风,前面是一方桌案,上面还摆放着两叠各种军务折子。 宗政潋双手负于身后,站在桌案前面,背对着众人,目光望着屏风上的山川河流,没有说话。 十二个影卫全站在他身后,其中还有几个受了伤,被人搀扶着没有动作。 青山红叶站在一旁,就这样望着他们爷的背影。 宗政潋指着屏风上的地图,那紧挨着靖州旁边的一片模糊地形:“是在这里吗?” 影卫点了点头:“是。” 宗政潋转过身来,扫看向众人:“看来这次,的确是北漠动的手脚了。” 北漠在圣元以北,中间隔着一大片草原,草原上有无数个部落,势力非常复杂,也因此圣元与北漠接触并不多,也素来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这次,那些没有来进犯圣元的部落们不知道与北漠签订了什么协议,得了他们粮食支持,用来度过难关,是以竟默契地没再来侵犯圣元。 青山有些搞不懂:“这北漠到底什么意思?自己出粮食养着那么多的人,解决了圣元的兵患,出这主意的人脑袋没病?” 红叶双手抱臂,冷哼道:“呆子,你懂什么。以往那些部落们前来掠粮,都是一个一个地来,收拾起来多容易?就算遇见想趁火打劫的,黑风营又岂是吃素的?可你仔细想过没,那些游牧民族擅骑射、擅单兵作战,个个勇猛,若有人将他们统一起来,你说他们该是一支怎样厉害的军队?” 青山一想,那些家伙的确恐怖,再联想到北漠送粮的用意,顿时大惊:“莫非北漠在打我圣元主意?” 红叶目中全是冷意:“这还不够明显吗?” 青山微诧:“既然如此,那北漠为何不趁此机会大举进攻?趁此机会以粮食牵制住各部族,让他们为先锋前来攻打圣元,不是正好吗?” 红叶看着青山像看一个白痴:“你到底有没有听影卫说的?” 青山表示:“我听得很认真的!” 红叶翻了个白眼:“那你有没有听到,北漠皇太子突然告病,不见任何人?” 青山茫然:“这关打仗什么事?” 一直在看地图的宗政潋这时候抬起头来,声音低厚沉缓:“北漠皇帝只有一个独子,一出生就封了皇太子的身份。听说文治武功都颇为了得,此次收买各大游牧部落的事情,便是由他挑起。如今迟迟不见后续,很有可能是他突然出了什么事。” 青山一听这话顿时乐了起来:“一根独苗还出了事,哈哈,让他们打圣元的主意,这叫活该!” 宗政潋没去管青山,抬眼看向红叶:“你挑选几个手脚麻利的影卫去北漠走一趟,看能不能查清楚那皇太子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红叶立即领命:“是。” 宗政潋吩咐青山:“你去叫擎风进来。” 青山接了命令,也连忙出去了。 刚走出一步,他又探了个脑袋进来,小声地道:“爷,王妃到燕州了。” 第238章 万毒大会,比赛开始 燕州。 是燕王宗政幽的封地。 宗政潋可以不忌惮他,可是当盛安颜跑到他地盘上去之后,就不得不生出几分忌惮了。 那家伙最喜欢给他添麻烦,知道盛安颜在他的面前转悠,他还会好心地放过她? “爷……”青山欲言又止,本来这个消息大家都决定瞒着他们爷的,毕竟如今边陲情况不明,如若他们爷要去燕州寻他们王妃,那可就大大地不好了。 更何况消息传来需要时日,他们王妃肯定已经到燕州好几日了,现在赶过去,她还在不在那里都难说。 宗政潋站在那里沉着眉宇,好半晌之后,才挥手让他出去:“快去叫擎风过来。” 青山闻言,连忙点头:“哎,我这就去。” 宗政潋想起自家五弟那张笑得春花烂漫风华绝代的脸,着实欠扁。 手中五指蜷缩成拳,又缓缓松开。 “丫头,你可得好好的。” 盛安颜这会儿好好的,好得不能再好了。 送走宗政幽之后,她便倒头睡了一会儿,等天光大亮的时候,整个人都精神抖擞的。起来梳洗之后吃着他们端来的早餐,因为太美味,还多吃了几口。 等她慢悠悠地走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该到的基本都到齐了。 她一来,清元和几个徒孙立马围了过来,抓住她问和林少庄主是什么关系。 要知道那林少庄主为了保护她的安危,都让他们搬到其他院子去住了。 盛安颜吃了一惊:“我是说最近几天你们都没来烦我了。” “……”清元一脸怨念。 丫的,这师父也太不靠谱了。 盛安颜毫不羞愧。 反正比他好点。 她环顾一下四周,见众人都只是站在这大厅外面的广场上,可又不见这广场有何布置,就算是像比武打擂什么的,也总得有个擂台。 用手拐了拐自家徒弟,她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清元不屑冷哼:“你老人家每天和林少庄主你侬我侬,何时关注过这些?这知道的还当你来参加万毒大会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来找汉子的呢。” 盛安颜目光将他上下一扫,也跟着冷哼:“怎么?怕我和林家联手,得了《毒物天论》没你的份儿?” 清元被堵得没有话说,顿了一下才心平气和地道:“林庄主通知说,万毒大会的比赛规则和比赛内容会由毒尊亲自来制定,而且要等今天比赛开始才会告知众人。” 盛安颜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 这般的故弄玄虚,若那毒尊是假的也便罢了,要是真的,看她不拔了那老头儿的胡须! 众人想到今日的比赛内容是由毒尊亲自制定,想必也能一睹他们这用毒界百年难遇一个的天才真面,不由有些激动。 毒尊,那是活在他们仰望高度的巅峰啊。 等了没多久,浣花山庄庄主林朝英总算是从厅内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封封了漆的信,上面空无一字。 有人见他出来,忙问:“林庄主,毒尊他老人家呢?” 林朝英高举手中信封,大声说道:“毒尊他老人家说,只有获胜的那一人才能见他,是以并没有露面,只留下书信一封,告知了各位比赛内容。” 有人奇怪,问道:“那难不成林庄主也没见过他老人家?” 林朝英叹了口气:“实在是惭愧,毒尊他老人家毒功出神入化,那次出现在老夫面前,老夫只觉眼睛一刺便再看不见,只闻其身未见其人,等吩咐完之后,毒尊离开,老夫这双眼睛才得以重见光明。” 照他这话,也就是那人到底是不是毒尊,他们谁也不知道咯? 盛安颜左右瞧了瞧,没见着宗政幽也没见着林晏,便靠近冷漠身边,低着声问他道:“老实告诉我,这万毒大会是不是你家王爷利用毒尊名号设的计谋,目的就是让你得第一好继承毒宗?” 冷漠笑了笑,轻声道:“姑娘多虑了。毒尊名号,可不是谁都能用的。” 盛安颜想了想,也是,那老家伙又讨厌又小气,肯定容不得旁人拿他的名号作奸犯科,虽然他作奸犯科的也不少。 还想再确认一下,却见旁边有道目光十分不善,她转过头,就见那个一直跟在冷漠后面的女子恶狠狠地瞪着她,跟那天瞪慕天佐时候的目光一样。 她摸了摸鼻子,赶紧地逃回去了。 就在她问话的同时,林朝英已经让人来检查了信封的封漆,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信封给拆开,公布了比赛内容。 “诸位比试的地点在独峰山,从山脚开始,到山顶为终。” 盛安颜一愕。 难道万毒大会不是比用毒,而是来比爬山的? 信上的内容就那么多,不过林朝英又补充了两句毒尊的口述:“从山脚到山顶有一条修好的栈道,诸位可以从栈道上去,当然,也可以从其他途径上去。不过毒尊已经在山上布满了各种陷阱,若是各位中招,生死有命。若是能够第一个达到山顶,进入山顶的小屋之中,则毫无疑问成为毒尊徒弟。诸位,可还有什么疑问?” 这比赛如此简单粗暴,还能有什么疑问? 独峰山就是浣花山庄背后的那座山,从山脚到山顶只有一条路,不过中途有树林有瀑布有悬崖,总会有人喜欢不走寻常路。而无论走哪一条,路上都有可能碰上毒尊制作的陷阱,就看运气好不好碰得上几种了。 而毒尊制作的陷阱,那效果自然杠杠的,有没有命上去,找不找得到一条没有陷阱的路上去,不仅看大家用毒水平,也看他们运气如何了。 比赛规则一公布,林朝英便带着众人来到了独峰山的山脚。山脚的前半段还有些石阶,到后面就全是盘山而绕的栈道,无论从下往上看、还是从上往下看,都十分地凶险异常。 毒宗和五毒门都是人多势众的大帮派,除了正规参加比赛的人以外,还带了许多的弟子帮他们推路。所谓推路,不过是让那些弟子先走,以那些弟子的命来试探陷阱,如果遇见陷阱早早绕开,便保全了自己的性命。 用毒的人心思最是狠毒,盛安颜看着摇头,一转头却见清元正在给二师兄交代身后事,没打算带那些徒孙上去,倒算有点良心。 不过那家伙说完还不忘补充一句:“如果没命回来,师父欠你的那几个铜板,你就别惦记着要了啊。” 盛安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有徒弟如此,简直丢我的脸!” 刚说完,就见清元扑过来抱住了她的大腿:“师父,我的命可就交给你了啊!” 盛安颜想一脚把他有多远踹多远。 第239章 万毒大会,狗咬狗 所有人准备妥当,比赛,正式开始。 可时间却好像静默了一样,众人站在那石阶下面,你看看我、我望望你,没有人肯迈这第一步。 冷绝和慕天佐将目光投向正在踢清元的盛安颜身上,脸上都扬了笑:“安姑娘,请。” 其他众人有些不解地望过来,不明白为何毒宗宗主最有出息的弟子要让一个女子打头阵,却谁也没开口阻止。 这再不有人先迈一步,难道让他们永远都站在这儿吹风? 盛安颜倒是无所谓,穿过人群毫不犹豫地迈上石阶,一撇嘴,有些不屑:“你们放心,以毒尊的性子,不会一开始就耍着你们玩的。一定得到后面,胜利在望了,再慢慢地折磨你们,让你们绝望,让你们恐惧,这才好玩么。” 清元见盛安颜身先士卒,原本躲得远远的,后面想了想,又屁颠屁颠地跟在了她的后面:“师父,你好像对毒尊挺了解?” 盛安颜笑着轻哼:“那臭老头儿不就这个烂德行么。” “哼,危言耸听。”青蛇听见盛安颜的话,不置可否,冷哼一声,带着他们五毒门的人也开始踏上石阶。 慕天佐扭着腰肢紧随其后,还不忘转过头来冲冷漠抛个媚眼:“冷公子菩萨心肠,一会儿若是奴家有事,可一定要救奴家啊。” 冷漠笑嘻嘻地看着他,并没有回答,反倒是旁边他的师妹程樱气得直跳脚。 一行人陆陆续续地过了石阶,再往上便是栈道。栈道狭窄,一次只能允许一人通过,大家这乌压压的一片人,总不能往这一条道上挤。 再说了,事前已经说明了,不限途径和方法,大家可以跟猴儿似的在崖壁上荡过来荡过去,也能穿过小树林再过一个长沟,亦或者脑袋有病的,还可以从瀑布那里爬上去,那里到处都是水呢,指不定连陷阱都没有一个。 不管大家走哪条道,走栈道的,反而是最少的。大家都想着,这栈道一马平川直通顶上,中间肯定陷阱重重,看似越安全的地方,反而最是危险。 所以盛安颜站在那里问谁要走栈道的时候,大家全都该该干嘛干嘛去,火速朝各方闪人,只留下冷漠一只、慕天佐一只、徒弟清元一只。那程樱原本想跟着冷漠来着,被她另一师兄给拉走了。 嗯?这带着斗篷像鬼影一样的青蛇怎么还在? 像是感觉到盛安颜在看她,青蛇冷冷道:“这栈道不是你家的?” 盛安颜耸了耸肩,没在说什么,问道:“谁先走?” 慕天佐和冷漠自然默契地指着她:“你。” 清元眼巴巴看着她,明显答案也是如此。 青蛇在后面不表态,但她双手抱胸的模样,很显然,她不会来打这个头阵。 栈道贴着崖壁,狭窄万分,一次只能通过一人,也因此,盛安颜给五人排了顺序:她,慕天佐,青蛇,冷漠,清元,以免自己走在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下了黑手。 冷漠和慕天佐明显已经得了宗政幽的命令,对此安排全然无异,并将青蛇和她小心隔离开来。 青蛇冷嘲热讽:“什么时候你们俩成了她的走狗了?” 没人理她。 相比较其他人的小心翼翼,盛安颜明显走得十分随意,半路的时候还不忘感慨一下山河美景,吟诵两句诗词歌赋,听得众人直挖耳朵。 就这样,在旁人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挣扎的时候,她带着四人一口气爬到了独峰山的四分之三处。 冷漠脸色有些挂不住了:“什么毒尊考验,怕是假的?” 慕天佐看着大家屁事没有,也有些怀疑。 唯有青蛇,在看到山峰另一边燃起一缕黑烟的时候,黑红色的衣袖轻轻一抖,有细如筷子的青色小蛇从她的袖口游了出来,顺着山壁灵活地游动。 眼尖的清元这会儿也看见那缕黑烟了,赶紧地问道:“那边是不是出事了?” 慕天佐眯眼瞧了瞧,大叫一声:“不好!” 那是五毒门的行动讯号! 可惜他反应慢了一拍,那青色小蛇从石壁上直接飞了过来,对准他脖子就是一口,留下两个黑色的牙印。 冷漠连忙出掌如风,拍向青蛇,青蛇却早有准备,脚尖在栈道上一勾,整个人就已经掠身在栈道外面去,灵活地勾着栅栏与栈道里面不方便活动的冷漠打着游击。 清元被吓得紧贴着石壁,不敢乱动。那条青色小蛇咬完慕天佐之后,立马游向了盛安颜。 盛安颜不慌不忙退后两步,手中银针飞掷而出,直接将那青色小蛇钉在石壁上。 “贱人!”青蛇见自己的小蛇被盛安颜废了,顿时身形如鬼魅一般飞奔而至,就要置她于死地,却不想她的轻功可是毒尊亲传,那还能差了去? 盛安颜身着一身月牙白衣,轻功掠走的身形太快,如同一条闪动的白影,忽左忽右,忽上忽下,让人捉摸不透。 青蛇捉不到盛安颜,像是想到了什么,立马转身。 盛安颜赶紧大喊道:“快点取那小蛇血清,要不然慕天佐可就真没救了!” 冷漠闻言立马掠身而起,就和返身的青蛇对上。青蛇冷哼一笑,双手袖口一抖,竟看那青色小蛇一条一条地从袖口爬了出来,不知多少。 清元本就在最后,见状,“妈呀”大叫一声,飞奔着往下跑去。 什么毒尊、什么《毒物天论》,他通通不想了,有那个命拿怕没那个命要啊! 盛安颜见此,又骂一声“没出息”,眼瞧着慕天佐不能动弹,冷漠缠住青蛇,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当即将轻功拉到极致,一路朝上疾奔而去。 这没要多久她就到达了峰顶,封顶平坦,浣花山庄在这里造了一座小屋,小屋虽不华丽,却颇为精致,那镂空雕花的窗户紧闭,唯有一扇门倒是打开着。 在那小屋门口有一方院子,院子外面,站着十一二个先行到达峰顶的人,却一个个站在院子外面,没人敢迈进一步。 盛安颜瞧着奇怪,这都到终点了,怎么不进去? 这走近一看,才瞧见在他们面前的地上躺着两个人,身上脸上全是血痕,却又看不出是什么所伤,顿时明白了。 山下说什么考验都是假的,不过让他们狗咬狗罢了,如今这院子里的陷阱,才是大家的最终考验。 看,让她说对了,那老头儿怎会花心思在路上布置什么陷阱,他最喜欢的,是看见大家明明都站在这里了,却一步也不能向前的绝望啊。 第240章 条件,出尔反尔 盛安颜的到来让在场众人的脸色变得五花八门煞是好看起来,很明显,她那些之前被他们不屑一顾的话语在这一刻一语成谶,心里有些后悔没仔细听她的话,也在暗中揣度她的身份。 一个让清元道长甘心认作师父的人、一个让毒宗宗主门下最得意的弟子尊敬行礼的人、一个让他们在以毒会友的晚宴上刮目相看的人,本就不该是简单人物。 更何况在他们之中,没少派人去暗中剪除对手,却连她一根毫毛都没有伤着。 如今更是,她在上独峰山石阶上的大放厥词,用那般熟稔的语气说着毒尊,若不是知道毒尊脾气古怪独来独往惯了,只怕都要当她真与毒尊有什么交情了。 只是,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娃,真能和毒尊有什么交情? 别笑掉他们大牙了。 就在看到盛安颜的瞬间,众人脑海里已经冒出了各种想法,目光毫无掩饰地盯着她,很明显在打着什么主意。 这会儿五毒门的蝎子他们很低调地没有出这个头,事实上在看到上来的是盛安颜而不是青蛇的时候,他们已经打定主意不去当这个出头鸟了。 如今最该做的,是明泽保身,然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而毒宗的那几个弟子,在看到冷漠没上来的时候,高兴得只怕没跳起来了。 他们都是毒宗各系门主手底下最得意的弟子,这次来本就是来与冷漠一争高低,只要他们中的谁先夺得第一,那毒宗宗主之位就没他什么事了! 五人之中,只有程樱一脸焦急地望向路口,要不是被人拉着,她只怕要冲过来找盛安颜问清楚冷漠的情况了。 不过也因为冷漠这个出风头的人不在,他们几个的胆子也大了许多,其中一个叫邓子华的抬起下巴看向盛安颜,率先开了口:“喂,你知道怎么进去吗?” 对于这么没礼貌的家伙,盛安颜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这又不是我家,我怎么知道怎么进去?” 话虽这么说,她的目光却还是将地上的两个死人又仔细瞧了一遍,然后目光一抬,望着空旷的院子微微眯眼,若有所思。 这两人死得着实诡异,浑身上下全是细密的血痕,就好像被细线勒成无数块的皮蛋,盛安颜毫不怀疑,只要谁上前去轻轻碰一下,这两人绝对会碎成一地,不成人形。 也正因为这两人死得分外凄惨,所以在场众人都起了忌惮之心,谁也不肯上前一步,就等着有人来破解开这个僵局。 而很明显,众人眼中的那人,正是盛安颜。 不过盛安颜一开口却是这态度,别说旁人,就说邓子华,当场就火了,语气尖锐地道:“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是什么意思,那就是什么意思。”盛安颜说着有些惊诧地看向他,“难不成你听不懂人话?” “你她娘……” 邓子华张口欲骂,话还没开口呢,就被远处飞掷过来的一物堵住了嘴巴。他慌忙地伸手将那东西从嘴里拉出来,这才发现是一条青色小蛇,吓得他两眼一翻,差点没晕过去。 盛安颜见此情况愣了愣,回转过头去,还没看见来人,就听程樱激动开口:“大师兄!” 哦,原来是冷漠那小子。 既然他上来了,那看样子,青蛇应该是被他拿下了。 五毒门的几个见此情况,也生出一丝紧张情绪,蝎子打了个眼色,蟾蜍立马绕着从后面离开了。 “冷漠,你竟然帮着外人?!”被气惨了的邓子华连大师兄都懒得叫了,目中怒火鼎盛,咬牙切齿,眼色狰狞。 冷漠带着笑,呵呵一声:“帮着外人?我只是不想在那么多人的面前让你丢咱们毒宗的脸罢了。嘴巴太臭,小心把自己熏晕过去。” “冷漠!”邓子华气得直跳脚,冷漠不在他还敢充一充老大,可在冷漠面前,他到底翻不出天来。 冷漠懒得理他,径直走到盛安颜身边,自然也看见了地上的那两个死人。 想要让毒宗拿出自己的宝贝,自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他们早就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可是目前的情况,不是硬仗不硬仗的问题了,而是他们压根儿就无从着手的问题。 冷漠突地想起盛安颜与自家五爷的交易,心下一笑,慢悠悠开口道:“安姑娘,你说过,我们护你安全,你给我们一个争夺的机会,如今,是不是该兑换诺言了?” 盛安颜自己跟宗政幽提的条件,自然不会忘记,歪着头瞧着冷漠,唇角缓缓翘了起来:“你怀疑我要耍赖?” 冷漠心里确实有这个想法,却也不是十分肯定。毕竟这位靖王妃,之前没少干过让人惊掉下巴的事情。 他嘿嘿笑道:“安姑娘说哪里话,我对姑娘自然是十分信任的。” 盛安颜点了点头:“我倒是能告诉你这个院子里有什么陷阱,不过你能不能进去,全看你本事。” 冷漠赶紧道:“这是自然。后面之事,各凭本事。” 这会儿周围没有一个人说话,全都安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更有甚者,连忙竖起耳朵利用内力,想要把盛安颜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全给记下来。 “好哇!你刚刚才说自己不知道,如今又说自己知道,大家不要上当受骗了,这臭娘们儿要耍你们!” 邓子华又不甘心地嚷嚷起来,这回不用盛安颜动手,五毒门的蝎子已经不知道顺手弹了一颗什么东西进他嘴里,他立马就老实了。 盛安颜勾唇笑了笑,望向周围众人:“怎么?你们也想知道?” 这不废话吗? 盛安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们要知道,毒宗大师兄一路保护我免遭毒手,这才换得一个竞争机会,你们就不打算……表示一点?” 这要人人都表示一点,那她难道要告诉所有人? 冷漠有些微恼:“你出尔反尔!” 盛安颜很是认真地伸出食指来摇了摇:“错了,我可从来没有承认过,只给你们机会。” “那你给所有人机会,和不给有什么区别?” 第241章 交易,盛安颜的利用价值 冷漠的确被盛安颜的突然翻脸给气着了,居然问出这么弱智的问题来。 有什么区别? 有机会自然有可能更进一步,即便又变成一样了,但是花落谁家犹未可知。若是连这机会都没有,那可真的与毒尊与秘籍无缘了。 能到这里来的,都已经所有参加人员中的佼佼者了,稍弱一些的,无门无派的,早就像慕天佐那样,被人先下手为强了。所以几乎那些人没犹豫多久,便从身上取出一件东西来换盛安颜的情报。 “安姑娘,请笑纳了。” “客气客气。” “安姑娘,别嫌弃啊。” “不会不会。” “安姑娘,这个你看行吗?” “都行都行。” 盛安颜收东西收到手软,笑眯眯地全部收入怀中,然后在众人殷切的眼光之中,终于开口道:“这院子里也没什么稀奇的,就是满地都是盘丝毒蛛罢了。那毒蛛是用银线草双草等喂养出来的,体积非常小,比黑芝麻大不了多少,吐出来的丝更是细如毫毛,肉眼都不能见,不过却十分坚韧锋利,刀剑砍劈不断,只要人强力往里面一冲,立马就会被大卸八块。而就这么一座小院子,随便养个百十来只的盘丝毒蛛,吐的丝就能将这里变成天罗地网了。” 本来,盛安颜还怀疑是哪个好事者借毒尊之名欲行什么不轨之事,不过在上独峰山的时候,她就有些怀疑是毒尊本尊了。等看到这盘丝毒蛛,她更加确定这是毒尊动的手脚了。 盘丝毒蛛在《毒物天论》上有记载,事实上能上毒尊自己编纂的书上的东西,珍贵程度可想而知,几乎样样拿出来,对在场众人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不过上面的东西很少流传于世,就是毒尊自己创建的毒宗也像是个后妈生的,宗祠内只供奉了三样《毒物天论》上面的宝贝,其中一样天女散花箭,还被冷漠用来偷袭过宗政潋。 不过就是这三样,也足够让毒宗在江湖之中立足了。 所以在看到盘丝毒蛛的瞬间,盛安颜已经迅速确定了毒尊身份,毕竟这盘丝毒蛛可不是一般人养得出来的。 而她现在最想知道的是,毒尊他举办这个万毒大会,到底意欲何为了。 在场众人都是用毒高手,不少人都是成日里与毒虫打交道,尤其是五毒门,更是众佼佼者中的翘楚,当即靠上前去,仔细查看。 这一看,总算看出了端倪。 盘丝毒蛛的丝的确太过纤细肉眼都看不见,但是刚刚有两个傻大头冲进来以后立马丧命,那些蛛丝划过人的皮肤血肉,在那丝线上留下极为细微的血色,还得瞪大了眼才看得见,可那横七竖八的丝线就已经让人望而却步了。 就一个院子门口都封得那么严密,真要穿过这个布满蛛丝的院子到达屋里,那得多大的本事? “安姑娘……”蝎子很是礼貌地冲盛安颜一颔首,说道,“如果姑娘能送我进去,我定以十万两为酬。” 盛安颜看向冷漠,明显在等他开口。 冷漠笑得漫不经心:“我可出不起那么多银子,最多,五百两。” 他伸出手来,比了个五,那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盛安颜长睫一颤收回目光,唇边冷笑却无声勾起。 若是其他人还好说,用宗政幽压她,那可能会适得其反呢。 她可忘不掉,这家伙到底在背后耍了多少手段、坏了她和宗政潋多少事。 不过毕竟在别人家的地盘上,她还是很收敛的。每一边都只收了五百两,她再卖出一个消息:“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都不懂吗?拿点东西来将院子里的盘丝毒蛛全都引出来,你们不就能过去了吗?” 不过就是两句话的功夫,一千两银子又收纳怀中。 五毒门和毒宗势如水火,如今更是要争个你高我低,听到盛安颜的话,赶紧地想办法去引毒蛛去了。 用水、用火、用沙、用香、用毒…… 但凡众人能想到的办法,无一全试了一遍,却一点作用也没有。 盛安颜看着日渐沉下的天,打着哈欠道:“还有什么办法尽快试啊,天黑了,那些毒蛛可就更不好引了。” 这会儿众人已经想不出办法了,目光自然再一次集中在盛安颜的身上。 她一直不慌不忙,面上挂着胸有成竹的淡定,很明显,她是知道怎么引那盘丝毒蛛的。 这回蝎子和冷漠倒是默契地都住了手,走到盛安颜的面前,也不跟她废话,直接就开了口:“说,要怎样,你才肯告诉我们过去的方法?” 盛安颜等这一刻已经等很久了。 盘丝毒蛛的弱点她自然知道,不过她不能说。说了,她的利用价值也就完了,这些人杀她不过是动动小指头的事。 可若是不说,他们得不到,自己也休想得到,最后的结果不过是大家干耗着,看谁耗得过谁了。 “很简单,”盛安颜看了眼冷漠,也看了眼蝎子,“你们两边只能留下一个人来,其他的人全部下山。无论你们留下了谁,我都会带他进屋去,用什么方法决定去留,那就随便你们了。” 反正到最后也只能留下一个人,还不如提前决出个胜负。 蝎子和冷漠对视一眼,明显已经认可盛安颜的说法。 对他们来说,盛安颜完全对他们构不成威胁。她虽然会轻功,但是内力全无,明显没武功底子;虽然会点毒,但是他们谁不是用毒高手,谁又会输给她?只要她带着人过了这个院子,那么了结她,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那门主,得罪了。”冷漠没能指望自己那几个拖后腿的师弟师妹,因此一出招,弩弓上手,天女散花箭塞入凹槽,极速朝蝎子射了一箭出去。 邓子华眼红地看着冷漠手中的天女散花箭:“宗主果然偏心!” 冷漠懒得搭理他,自然有五毒门的人替他下手。 刚刚还好好的众人,现在却混战成了一团,各种招式各种毒粉到处乱飞,好不混乱。 反倒是盛安颜还好好地站在一边,无聊得好似一个局外人。 谁会去动她啊,动了,可就谁都别想进去了。 第242章 一个,奇怪男人 两方交手,很快就分出高低胜负来。 其实猜也猜到了,五毒门唯蝎子马首是瞻,进退有度,同仇敌忾。再看毒宗众人,皆是胡乱招架,还不忘给自己方人扯一下后腿,孰优孰劣当下立见。 冷漠身手的确厉害,身为毒宗宗主的得意弟子,用毒功夫也是当世翘楚,可惜有那么几个不成器的师弟师妹,他到底还是招架不住,败在了蝎子和蜈蚣的联手出击之下。 蝎子到底顾忌着毒宗众人是毒尊的门徒,因此也没对他们下死手,只让人送他们下山去,徒留他一个人,慢慢走向盛安颜。 “我们已经如你所说决出了胜负,你可不要再耍什么花样。你该知道,我们五毒门,有的是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这天下所有人威胁人的时候,难道都只有这一个语气?” 盛安颜不屑一撇嘴,转身往院子里走。 蝎子瞧见她一只脚已经迈进了院子门,顿时瞪大了一双眼睛:“你……” 盛安颜转过头瞥他,眼角微挑,似笑非笑:“怎么?你不跟上?” 蝎子眯起了眼睛,想看盛安颜到底耍什么花样。 “你不跟上,我可就走咯。”话音还未落,盛安颜就快步往院子里走去,那些杀人于无形的盘丝毒蛛丝,对她来说好似一点威力也没有似的! 蝎子眼睛“倏”地瞪大,仿若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刚才那两个人是怎么死的他看得一清二楚,她怎么会过去得如此轻松? 心中疑惑深重,他却懒得去想,连忙疾步到了院子门口,想要跟随盛安颜的脚步。 可也就到院子门口了,他身形戛然而止,迈出的腿和面部凸出的鼻子瞬间被勒出几条血痕,若他再进去一小步,那鼻子和腿估摸着就要给生生勒断了! 他眼睛慢慢往下移动,便看见自己鼻子那里,一根细微的血丝在风中轻颤,他飘起的几根长发碰到那蛛丝,当场就断成两截,飘扬而下。 利如神兵利刃,吹毛断发! 蝎子此刻也生出一丝后怕心情,慢慢往后退上一步,退到院子外的安全距离。等他抬起头往前看去的时候,盛安颜已经站在了那小屋的门口,正朝他微微颔首,笑得谦和有礼。 “承让了。” 她朱口一启,吐出三个字来,纵使蝎子一向淡定,这会儿却也被她气得七窍生烟怒火四起。 这臭丫头,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眸中目光,有杀气乍现:“安姑娘,江湖人最重诚信和道义,你这般戏耍与我,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盛安颜挑高了眉眼,有些意外地望着他:“瞧您说的,我不过是个小女子,哪里敢戏耍您啊?您可是五毒门的当家的,就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呐。” “不敢?”蝎子嘴角扯开一抹残虐的笑,“那你刚才明明说过,我们只要剩一个人下来,无论是谁,你都会把他带进屋里。若说你不是在戏耍我,那就是准备出尔反尔了?” 盛安颜这会儿倒有些佩服蝎子了,毕竟是一派当家的,就这镇定程度,也能当之无愧了。 她轻轻一笑,唇畔绽开梨花:“怎么能叫出尔反尔呢?明明刚才我已经让你跟上了,是你自己不跟的,难道这也能算在我头上?” 刚才…… 蝎子回想起刚才,他那会儿想起那惨死的两人,的确犹豫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想要跟上盛安颜的时候,她已经走开一段距离了。 这的确有他的一点责任在,可也怪盛安颜没有提前给他说明白。 他呼吸了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道:“你过来,再带我过去,这次我会跟紧你的。” “再带你一次?”盛安颜唇边笑容更灿烂了,“机会只有一次,稍纵即逝,是你自己放弃了,那就休怪我,恕难从命了。”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她就已经推开小屋的木门一个翻身打滚进了屋里。 而与此同时,只听“砰砰砰”三声闷响,蝎子射向盛安颜暗器全部被门板拦截了下来。 “呼,好险。” 盛安颜打滚打得太快,手臂和背上都被蹭红了一片,好在没什么大碍,掉了点皮,痛一下,过两日就能好,总比被那三枚暗器钉在门板上强。 有那满院子的盘丝毒蛛拦着,蝎子等人一时半会儿也进不来,她得赶紧找到毒尊,把该问的事情全部都给问清楚。 这山顶小屋一共只有两间,屋子里陈设的东西都是竹子制品,一方酒桌,几个蒲团,旁边有一套书桌和书柜,正临着窗。 若遇见个好天时,将那扇临着悬崖的竹窗支起,目光所见,云雾缠绕,众山渺小,一线瀑布飞流直下,笔下狼毫挥洒,尽情写意,当为人生一大乐事也。 往里进去,里面明显是一间卧室,一个衣柜,一方竹床,且竹床上还躺着……一个男人?! 盛安颜快步走了过去,仔细看了看,眼睛瞪得瞠圆:“还真是个男人。” 不仅是个男人,还是个十分好看的男人。 他的眉如同山水画中浓墨重彩的一笔,那鼻梁挺直如山脊,嘴唇是淡漠的淡白色,像皮肤长期浸润了冰凉的水一样。那眼窝深陷,更透出一双眼睛深邃幽褐,冷冽冷酷。 为什么能看到眼睛? 没错,这个男人醒着,就在盛安颜看他的同时,他也在看着她,目中寒意更是深重。 不过他不能动弹,整个人像是一个木头人一样躺在床上,嘴巴一直紧闭着,一个字也没有说。 盛安颜歪着头仔细地打量着他,他虽然躺着,不过看得出来,他的个子很高,身材很棒,从袖口露出的双手还能看出,他是个练武之人,而且武功绝对不弱。 他身上的衣服样式有些奇怪,并不像圣元国人的穿着,可那衣裳的料子却是绝对的好料子,上面绣着一些让人看不懂的图腾,显出低调的华贵。 盛安颜只粗略地扫看一眼,便知此人身份绝不简单。可是她有些想不明白,不是说第一个到达这里的便算是通过考验了吗?有谁能够告诉她,为什么等在这里的不是毒尊,而是这个男人?! 第243章 毒尊,坑徒弟的师父 美男么,就是拿来给人欣赏的。 虽然说作为一个有夫之妇不能对人家做什么,不过蹲在一旁仔细瞧一瞧养养眼总是可以的。 盛安颜歪着头,直勾勾看着面前的男人,刀唇薄颌,宽肩长臂,两颊微陷,更显得那冷峻面庞陡峭锋利,眉眼间更有凛冽寒意迸发,直让人不敢直视。 感觉,很危险啊。 盛安颜微微眯眼,起身准备出门。 既然毒尊不在,那她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待在这里了。就算外面有蝎子他们围追堵截,以她现在的轻功,要想逃脱也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屋子里这个男人……管他呢,反正他现在只是被人制住了,也没生命危险,她也就懒得出手了。 那个男人太危险,谁知道她救了他之后,会不会被反咬一口?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也是很准的。 可她还没走出两步,就见竹床旁边的柜子上好像放着一封信,她走过去拿了起来,就见信封表面写着“乖徒儿亲启”。 是毒尊写的信? 盛安颜想到这一路的布置,心中疑窦重重,连忙地将信打开,想看看那老头儿有什么想说的。结果才看到第一句,她就忍不住发飙了。 “乖徒儿,一别数日,为师甚念。听闻你与宗政家那臭小子生了嫌隙,为师很是欣慰。想当初为师见他第一眼,便知道他不是个好人,你离开他,为师也算放下一桩心事。乖徒儿蕙心兰质、娴静聪慧,却不想遇人不淑,白白耽误。为师左思右想,实在放心不下,特替乖徒儿找来清白男子一名,徒儿莫须客气,好好享用,一刻值千金哪,为师就不去打扰了。” 信纸后面没有落款,盛安颜也没见过毒尊笔迹,可能写出这么欠扁内容的家伙,不是那臭老头还能是谁? 盛安颜拿着那薄薄信纸久久不能平静,脖子僵硬地转了过去,目光有些尴尬有些无语地落在床上躺着的男人身上。 他,应该就是信中毒尊替她准备的清白男子。 虽然宗政潋和毒尊的见面的确谈不上愉快,不过对于宗政潋这个后辈,毒尊还是很欣赏的。只是不知道宗政潋又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惹毒尊不痛快了,那信上字里行间全是对他的不满,就这会儿,竟然直接送来一个美男,怂恿她爬墙了! 盛安颜当然不能干那么没品的事,她可是身残志坚、咳咳,应该说是身心坚定的大好青年啊,对于毁人清白这么羞耻的事,她实在是下不去那个手。 不过原本打算立马就走的,看了那封信之后,她倒是又回到床边了。 想来这家伙也是被毒尊残害的可怜人,她一时恻隐之心一起,还是决定把他放了。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盛安颜很认真地对那男人说了一句,也算表明自己的立场。只是……这句话听着怎么有点别扭? 那男人看着她,目光越发幽邃深黑。 盛安颜替他检查了一下,才发现在他的四肢躯干上面都插着一根银针,毒尊以银针封住了他周身要处,才让他像个木偶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这封穴定脉之术对她来说倒不是什么难事,看清楚具体情况之后,她呼出一口气,笑道:“只要按着顺序把针拔出来就没事了。拔针需要一气呵成不能中断,就算你能动了,也要忍着直到结束。否则一针出错,可能就是终身残废了。明白了吗?” 那男人目光幽幽一转,在盛安颜的脸上打着转。 盛安颜这才想起来他还不能说话,便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是明白了,就眨一眨眼。” 这句话音落了好一会儿,就在盛安颜思考着这人是不是听不懂她说话的时候,他总算是冲着她眨了下眼睛。 盛安颜见他应了,这才深呼吸一口气,挽起袖子,露出两截藕白的胳膊。 她的手指白嫩,如水葱一般,指甲是漂亮的嫩粉色,手起手落拔针顺穴的时候,灵动得好似跳跃的精灵。 整个过程那男人动也未动、哼也没哼,只看着盛安颜,那眸光,深邃如幽潭,仿若能让人溺毙在那里。 盛安颜好久没干这事了,等顺利地拔完银针,顿时长呼出一口气,倒是比她想象得顺利。 只是…… 她目光落在那男子的腹部,丹田处的位置,那里还有一根没入衣衫之中的银针,看着并不显眼,却实在太过奇怪。 封穴定脉并没有一处要求是在丹田处下针的,毒尊在这里下了一针,总不会没什么原因? 盛安颜抬眼见那男子并没有动,好像跟刚才没什么区别,心下大骇。 莫非毒尊改变了下针的方法,解法早就不是她刚才的那套流程了? 那可真是糟糕了,若下针的方法改变了,那解法自然而然也需改变,那么她刚才所做的一切都是错误的,这也就意味着,只要她将最后一针取出,这家伙要么残废内伤,要么吐血身亡了。 盛安颜的手伸出去又缩回来,缩回来又伸出去,来来回回好几次都下不了手。 像是感觉到她的犹豫,那男子微微眯起眼,略带疑惑地看向她。 盛安颜考虑了一下,还是解释道:“我是想救你来着,不过现在出了一点小问题,你身上所有银针都已经处理了,只剩丹田这一处了。我从没见过有谁在这里下针,所以有些吃不准。” 那男子想了想,冲盛安颜眨了下眼睛。 “你要我拔?”盛安颜问他。 他又眨了下眼。 盛安颜考虑了一下,道:“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丑话先说在前头,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可不关我的事。” 看到那男子同意之后,盛安颜倒是没什么顾虑了。大夫救死扶伤是天职,总不能说怕承担后果就不去尝试了。 虽然,她一直都是个不称职的大夫。 食指和拇指捏住那根细长的银针,她平缓地呼吸着,慢慢地将那银针取了出来。 取得过程很缓慢,那男子面色如常,也不像是会吐血而亡的样子。 盛安颜见此倒是大了胆子,将银针全部抽出,还没等她松一口气,她的手腕一紧,身子一转,不过眨眼便被人钳制着压在了床上。 她看着那男子瞬间涨红发烫的脸,立马就明白那根银针的作用了。 师父啊师父,你竟然连你唯一的徒弟也算计上了! 第244章 想当我女人,我成全你 丹田一股火起,在体内横冲直撞,像一头困兽想要挣脱桎梏枷锁,疯狂得仿若能毁天灭地。 赫连云曜强压着直冲脑际的邪火,一只手将盛安颜两手压在她的头顶,另一只手则掐着她的下巴,迫得她与他对视。 “你与那老头儿是一伙的?!” 他说话的声音冷得好似寒霜冰雪,即便那刀削一般凌厉的脸上早已被染上情、欲的绯红,可那一双褐眸里的浓烈杀气却不减分毫。 盛安颜被他牢牢压在床上,她没有内功底子,想要挣脱这个男人的束缚,简直难于登天。 这会儿她简直恨死毒尊那个臭老头了,这挖了一个又一个的坑骗自己徒弟往下跳,他还配当一个师父吗? 强压着满腔的怒气,为了她的小命,她连忙露出一脸无辜加茫然的表情:“什么老头儿?我不知道啊,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 他目光在盛安颜脸上一扫,嘴角扯住一抹残忍冷笑。 他可没忘记那老头子的话:“能替你拔针的就是你命中的皇太子妃,老头儿乐于助人,成人之美,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好好对她就是了。” 说完就把他扔在了这里,一动不动地等着那“命中的皇太子妃”来救他,而眼前这个女子又恰恰是能够达到条件的人,他还能认错? 正想着,体内那头困兽好似已经完全苏醒,亟待着狂奔而出,惹得他浑身发热,强撑不住。 该死的,那臭老头封住他周身要处不说,还喂他吃了一颗药丸,吃的之后丹田之处就有火窜起,却还没来得及烧遍全身,就被那老头儿一针下去,恢复如常。 孰不料,那一针不是解决而是强压,如今被猛地拔出,那股邪火窜出的速度,更比之前迅速非常,一下子烧得他有些神志不清。 咬着牙,他看着眼前这张不算绝色却也耐看的脸,当即下了决心。 他不是什么圣人君子,既然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那他自然也不会跟她客气。 捏住下巴的手一松,顺着脖颈往下。 盛安颜像是感知到他的意图,顿时急了:“我刚刚救了你,你不能碰我!” 赫连云曜听着这话只是冷笑:“想当我女人我成全你,不用费那欲拒还迎欲擒故纵的心思。” “谁想当你女人了?你有病?”盛安颜真后悔看了那封信动了恻隐之心,明知道这家伙是条危险的毒蛇,偏偏自己还要去当救蛇的农夫,这不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赫连云曜并未停手,想到被那老头子设计落到如此地步,他对盛安颜也没有丝毫的怜惜之心。 盛安颜一颗脑袋飞速旋转,恨不能立马想出十个八个踢飞这家伙的方法,却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都是徒劳。 眼看着自己衣衫不整情况不妙,她脑袋灵光一现,面上娇羞一笑:“爷~~我自己来嘛~~” 这一声娇嗔果然奏效,赫连云曜一只手也不方便,干脆放开盛安颜,让她自己来。 盛安颜想骂娘的心都有了。 丫的,她奋起反抗被他说成欲拒还迎,她虚与委蛇,他反倒相信了她。这家伙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大爷了,认为全天下的女人都会主动地往他身上贴? 瞧见盛安颜那双漂亮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他目光一深,转瞬又换上一丝鄙夷,用近乎施舍的语气说道:“你放心,我会把你带回去的。” 即便当他的皇太子妃没戏,可他对自己的女人从不吝惜,许她一世荣华富贵总没有问题的。 盛安颜笑得妩媚妖娆:“谢谢爷了~~” 谢你大爷! 两只手臂环过他的脖颈,她食指和中指间弹出一根银针,正欲给这臭男人一针,却听门外传来嘈杂纷乱的脚步声,貌似人数还有点多。 赫连云曜武功比盛安颜好内力也比她身后,自然也听到了,倒是没再乱动,停下来仔细听着外面动静。 盛安颜小声地道:“要不我到门口看看是什么人?” “你老实呆着!”赫连云曜怕她耍花样,干脆伸手点了她的穴道,自己一个利落翻身,顺着地面滚到了门边。 门外,数排弓箭手搭弓上弦严阵以待,宗政幽站在箭阵之中,一身红衣华服,眉眼风流,端端说不出的风华万千。 赫连云曜目光落在宗政幽的身上,眉心骤然一拧。 圣元诸王的模样,他虽没见过真人,却也看过他们的画像。那个曾经在圣元宫廷任职的画师曾说:有些东西是用笔画不出来的,比如燕王宗政幽的风流肆意,靖王宗政潋的霸道贵气,无论多厚的功底,都恐描绘不出十中之一。 他知道自己被那老头儿掳到了圣元的土地上,却不知道具体的位置。如今看着宗政幽,他几乎一眼便认了出来,那么他所在的地方,应该就是圣元的燕州境内了。 只是不知道那老头儿和宗政幽是何关系,自己在这里的消息,是否就是那老头儿传出去的,若是自己被抓,圣元会不会趁机提出十分苛刻的条件…… 诸多问题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却懒得去管。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逃脱出去,其他的不能想也不需要想。 却不想,门外的宗政幽压根儿不是来找他的,而是为了屋子里的另一人过来的。 “颜儿丫头,亏爷这么信任你,你做事却着实不地道啊。爷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不是也该给爷一个解释?” 带着内力的声音传入屋中,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赫连云曜听到这话心头一惊,转过头看向盛安颜,却又被惊了一回。 只见被自己点了穴道的那女子此刻已经打开了屋中的窗户,正奋力地将床单撕成条状、打成结往外扔,竟是打算从这万丈悬崖之上逃出去! “你……” 他张了张嘴,只吐出一个字来。 盛安颜扯了扯床单的结实程度,冲着他嫣然一笑:“再见了,大爷!” 后面两个字可谓咬牙切齿,她却没敢再做多余动作。刚刚那家伙气息不稳,自己对穴位又颇有研究,所以才得以逃开。可这家伙毕竟比自己厉害许多,眼瞧着他就要朝着自己冲过来,她拉着床单往外一跃,直接跳出了窗外。 第245章 吃豆腐,吃你大爷! 手中紧紧拽着床单一头,盛安颜整个身子呈抛物线在半空之中划开一个圆弧,而后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狠狠地撞在了山石凸起的崖壁上。 她进屋的时候为躲蝎子暗器早就弄得浑身疼痛,如今这一撞,更是撞得她紧咬下唇,眼冒金星。 然她却多少时间犹豫,连忙地观察下面的山崖走势。 被她当成绳索使用的床单并没有多长,至少相对于高耸入云的独峰山来说,那点长度简直不够看。好在独峰山虽陡,但那崖壁的石缝之中还是会偶尔斜长出一棵云松,若是她的轻功不出意外的话,借着那稀稀落落长着的树木,平安落地的可能性也有五成。 “祖宗保佑,让我逃出去,要死在这里了,我可是会死不瞑目的。” 就算要死,她也得找到害自己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先把那老头儿的胡子一根根拔光再说! 深呼吸一口气,她瞅准斜下方那棵云松,正准备放开床单往那边跳过去,却不想这时头顶上方一片乌云压顶,她抬头往上一看,正好瞧见那团乌云猛地朝她面门上砸了上来,她两眼一抹黑,还没来得及用力起跳,手就放开了床单,整个人瞬间直直往下坠去。 完了完了完了…… 盛安颜心头一凉,心想着就这样直接掉下去,那她平安落地的可能性就不是五成,而是一成都没有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哀嚎一声,一只长臂便猛地伸出,一把抓住了她的衣服后领:“抓住我的手!” 盛安颜抬头一望,就见赫连云曜一手拉着床单,一手拽住她的衣襟。那衣襟并不好抓,更何况还吊着她那么大一个人儿,眼瞧着那后领一寸一寸地脱离他的手掌,她哪还敢计较其他,连忙地双手伸出,牢牢抓住了他的手。 “喂,我说你不用这么认真?我都跳崖了,你也没必要冒着生命危险来抓我?” 她有些无语也有些无奈,赫连云曜却懒得跟她解释太多。 那小屋外面全部围满了弓箭手,若是宗政幽知道他在这儿,那他就恐怕真走不了了。与其如此,还不如跟着这丫头跳崖,恐还有一线生机。 “你先过去。”很明显,他的想法跟盛安颜不谋而合,也是瞅准了那棵斜下方生长出来云松。 盛安颜瞧见他没有要对自己动手的意思,哪还敢反对什么,连忙点头:“没问题!” 赫连云曜体内邪火还没纾解,也只能强撑着一口气,将盛安颜远远地抛了出去。 盛安颜足尖往崖壁上轻轻借力,几个轻松掠身,稳妥妥地落在了那棵云松上面。 那云松树干只有女子手腕那般粗,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起两人的重量,更何况那赫连云曜那般高大,若是树干突然断掉…… 盛安颜正闲着呢,就见面前一道影子一闪,赫连云曜便已到她的面前。 云松枝干松脆,他不敢站在太外面,自然只能往里面贴着站。而里面,盛安颜早已成了夹心,一面贴着石壁,一面贴着赫连云曜的胸膛。 她个子本就不高,脑袋恰恰顶着他的下巴,那柔软的发丝被山风扬起拂过他的下颌,撩得他有些心痒。 刚刚被压下去的烈火好似又有重新燃烧的趋势,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手心之中传来柔软的触感,让人想要捏上一捏。 事实上他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所以几乎被他环在怀里的小丫头一下子怒了,抬腿就是一脚:“你大爷的!” 居然敢吃她豆腐! 盛安颜这一脚踢得挺猛,赫连云曜分了心,一时不察,竟还真被她踢得退后两步,翻身掉了下去。 而就是他退的这两步,导致“咔擦”一声脆响,那棵好不容易在夹缝之中存活下来的云松几乎贴着树根断裂,盛安颜来不及跳向下一步阶梯,自然也很不幸地,紧跟那赫连云曜而去。 而山顶上,喊了话却久久没得到回应的宗政幽察觉到了异常,连忙朝一众弓箭手挥手:“放!” 那小丫头识时务得很,若是真被逼得没有办法了,自然会笑眯眯地跑过来讨好他,如今久等不出,怕是出了什么变故。 随他一声命令落下,几十个弓箭手对天而射,长箭在空中划开一个圆弧,而后悉数全部插在了那小屋的屋顶之上。 只看那箭支并没有箭羽,而是在后面绑了一根长绳,随弓箭射出之后,那几十条长绳以小屋为中心往外延伸,除开背靠悬崖的后面,其余三面围成一个圆弧。 弓箭手有条不紊地退下,几十个身姿轻盈着黑色劲装的男子跳跃上前,踩着绳子一路直奔向小屋,完全避开了杀机四伏的院子。 蝎子见状心有不甘,却为保门人性命,连忙带着人下了山。 若只是江湖争斗也便罢了,如今燕州的土皇帝燕王宗政幽也带了人过来,他们再待在这里,可就是不想要自己性命了。 虽不知道堂堂燕王为何要参与江湖之争,想来,也是为了毒尊那本《毒物天论》才来的。 看来,那本书他得不到,旁人也休想得到了。燕王此人,可是一般人能开罪得起的? 他趁着正乱的时候离开,才刚一走,宗政幽派出去的人就跑出来回禀道:“爷,人从悬崖跳下去,应是跑了。” “从悬崖跳下去?”宗政幽一愣,旋即唇角一勾,轻轻笑了起来,“盛丫头,你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招来冷绝,他吩咐道:“让山底下的人务必找到人,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冷绝立马领命,先放出一个信号烟雾弹,然后一个纵身,也掠下山去。 而此刻,独峰山的谷底、浣花山庄的背面,盛安颜和赫连云曜摔得狼狈不堪,满嘴是泥,浑身是伤。 盛安颜感觉双腿疼得她快要晕过去,她伸手按了按骨头,有些欲哭无泪:“我两条腿都骨折了!” 赫连云曜身上擦伤撞伤无数,那体内气息紊乱,一句话也懒得说,立马盘腿而坐,安静调息。 盛安颜目光落在他垂在一旁的一只手上,那衣袖下面正在不停地往外滴血,很明显,这家伙也没比她好多少。 第246章 凭什么,带你走 此地不宜久留。 盛安颜看着此处的小树林,心想着宗政幽带了那么多人马过来,就算用最费时的地毯式搜索,只怕找到他们也要不了多久。 可是…… 她两条腿都动弹不了啊!谁来告诉她她该怎么脚底抹油啊! “你们几个去这边,你们几个去那边,其余的跟着我!” 不远处有人影晃动,依稀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糟糕!”盛安颜听见动静顿时紧张起来,连忙抬眼朝赫连云曜看过去。 他显然也听见了,迅速地睁开眼睛起了身,那模样,竟是要丢下她先跑。 跟着她跳崖是一回事,和她一起逃又是另一回事。如今宗政幽还不知他身份,要抓的只是这个丫头,那他现在跟她在一起,反倒增加了被发现的危险。 几乎不用多想,赫连云曜就做出了对自己最有利的判断。可还没跑出几步,就被盛安颜叫住。 “喂,”盛安颜双腿骨折,逃脱是没法了,唯一的出路只能是借助赫连云曜,“你带我一起走。” 这话不像是乞求,她说话的语气平淡无比,好似在和他话家常一般。 赫连云曜回转过头看她,唇边勾起一抹冷冽讥笑:“凭什么?他们是来抓你的,又不是来抓我的。” 盛安颜听见那边宗政幽人马的声音越来越近,却偏还得镇定自若不慌不忙:“因为你也怕被他们抓住。” 她抬眼望着他,轻轻微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不过看你的穿着,应该不是圣元人,指不定还是某一国的贵人什么的。你到圣元来做什么,又是怎么被人抓到的,这些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你肯定不想落在燕王的手里,所以才想着跟我跳下山崖、看着燕王的人马立马就逃。” 赫连云曜微微眯眼,目露杀意:“所以?” 盛安颜目光不惧,仍旧含笑看他:“我知道你就算右手受伤了,剩一只左手要杀我也易如反掌。但是他们马上就要过来了,你说我要喊上一声,你能在你出手之前就堵住我的嘴吗?更何况,我能解你身上的针,自然也能在你身上下别的。要知道江湖险恶啊,你当我真傻啊,随便看见个人就出手救人?你信我会这么好心吗?” 赫连云曜眸中杀气一盛:“倒是小看了你。” 盛安颜微微颔首,笑得谦虚:“彼此彼此。” “前面有人说话!” “快,围过去!” “通知弓箭手准备!” 那边显然也听见了他们说话的声音,赫连云曜看着盛安颜那张笑脸,她五官并不是很突出,偏巧组合起来却让人着实难忘,尤其是那笑弧轻扬,瞬间就将那张脸变得生动起来,双目狡黠,笑容自信,好像笃定了他不会丢下她一般。 事实上他还真不会,若是前一刻还不好说,这会儿听完她这几句话之后,他心里也起了疑心。 盛安颜救他的举动在他看来的确有些可疑,若说之前他还怀疑她与那老头儿是窜通好的话,后面这一系列的事情却又好像与他的想法相悖论了。 在小屋的时候他还能怀疑她是欲擒故纵,故意引他兴趣。那后面的跳崖、踹他掉下来,也是她使的手段?若真是的话,那他就要怀疑她是什么智商了。 心中有疑问,又加之这丫头的确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的良秀之辈,他不敢冒这个险,走的时候到底还是顺手带走了她。 只是,你丫的断了一只手不能抱还不能背吗?这像扛麻袋一样扛着她走是要闹哪样啊?! 盛安颜看着地上的花花草草全部都在飞速后退,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她可千万别给甩吐出来。 赫连云曜的功夫不错,事实上这次若不是享誉天下的毒尊出手,这世上能与他打成平手还真没几个。甚至还有人说,南宗政北赫连,宗政潋师从大家,武功当为当事翘楚,能被人将他与宗政潋并列,他实力可见一斑。 不过两个人到底孰高孰低却没个具体定论,毕竟,还没打过,谁知道啊。 所以盛安颜碰到赫连云曜,两人躲开宗政幽派出的追兵,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是! 没错,凡事都最怕这个但是。 赫连云曜身为一个北漠人,而且生存的地方遍地沙漠草原丘陵绿洲,那都是一眼望过去,遥遥就是一片的地儿啊。一到圣元的国土上,到处都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到处都是苍翠欲滴的森林,他一头扎进了大山沟里,虽然成功摆脱了敌人,但是也把他们自个儿陷入了困境。 “所以说……这到底是哪儿?!” 盛安颜看见两边有山,四周有树,天上蓝天白云,地上野草芳香,可她就没看见哪里有路、哪里有人、哪里有城镇。 赫连云曜见此地处于一个山谷凹槽里面,地势也还算平坦,便将盛安颜扔在一边,任由她自生自灭去了。 他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弯刀出来,刀鞘拿在嘴上咬住,左手握刀,刀尖插入右手衣袖,将那袖子慢慢割开,浸满了鲜血的里衣来。 盛安颜早知道赫连云曜的手受了伤,如今看他用不方便的左手处理伤口,便说了句:“我来帮你。” 赫连云曜眼也未抬,直接冷冷扔出两个字来:“不用。” 盛安颜也来了脾气:“谁稀罕啊。” 说完她侧脸一撇嘴,却听“咻”地一声,那赫连云曜手中的匕首已经擦着她的脸落在了她面前的草地上。 “你来。” 盛安颜有些惊愕地抬起头,就见赫连云曜朝着她走了过来。 她有些无语:“你这人脑袋里有个坑?怎么说一出想一出的?” 赫连云曜在她旁边盘腿坐下:“反正你双腿已废,若没有我,你只有饿死在这山谷之中的份,量你也不敢耍什么花样。” 盛安颜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事实上她一个学医的,能耍什么花样? 就说刚才要被宗政幽派来的人捉住的时候,她也是胡编乱造了一通,引他带她离开,哪里真有对他做什么? 可她也看出来了,这家伙疑心病太重,恐怕不是会轻易相信别人的那种,她也就懒得解释太多了。 第247章 野外生存,初体验 疗伤治病什么的,盛安颜本来就是干这个的,所以处理伤口起来自然要比赫连云曜专业得多。 一把小刀在她手里用得干脆利落却又准确无比,将赫连云曜那截沾血的袖子挑开隔断,毫不费力地就给他清理下来,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一道口子深可见骨,那白肉似花朵一样绽开,盛安颜毫不怀疑,如果没有那根骨头挡着,他的手臂会不会像杨过一样齐肩全断了。 “你这伤……”盛安颜看着那截已经露出骨头来的手臂,微微蹙起了眉头。 赫连云曜知她在医术方面有几分本事,如今看她如此表情,顿时挑眉,语气依旧冰冷:“怎么?没救了?” 盛安颜摇了摇头:“倒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伤到这种程度,这男人也没有在面上表露出分毫,说起他的伤处来冷静得好似这只手臂不是他的似的。这种男人,对自己都如此心狠,更何况是对别人了。 盛安颜不想跟他这种人打交道,可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自己双腿不能动弹,他就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瞧见他在等她说话,她压着心思,如平常一般说道:“你这伤并没有伤着骨头,要治好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得先找到水源把伤口清理一下,再弄些草药敷着,以防伤口恶化感染。到时候找到城镇了,叫大夫过来重新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开几服药,养个六个月也就没什么事了。” 说着,盛安颜抬眼左右看了看,点头道:“这谷中的气候还算适宜,一般的外伤药材都应该生长得有,仔细找找应该不是难事。” 赫连云曜站起身来,望向山谷入口:“我记得进谷的时候,听见有水流的声音。” 盛安颜一听扯了扯嘴角:“那这地方还真是选得好啊。” 赫连云曜没有理会她,径直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然后又返了回来:“那边有一条山涧。” 盛安颜刚想开口,那赫连云曜就直接将她像拧小鸡崽子一样拧了起来,她顿时叹了口气,无语凝噎。 虽然没办法改变自己此刻的凄惨现状了,不过被拧过去的时候,她还是很认真地看了看左右,然后碰见有用的药材就让赫连云曜停下,她去采下来。等到了那山涧旁边的时候,她手里杂七杂八的草药竟也勉强够应付了。 赫连云曜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如非必要,他是不会开口说什么废话的,所以处理伤口的过程要多安静有多安静。 盛安颜将赫连云曜那割断的衣袖充分地利用了起来,外衣衣袖用来包裹草药,然后用石头砸碎敷在伤口上,白色的里衣衣袖则被她用刀裁成了条,用以包扎伤口。 等她全部处理完毕的时候,她咬紧的牙关一松,抬手擦着额上冷汗,长长地松了口气:“好了。” 赫连云曜侧头在自己的伤口处看了一眼,然后目光一转,落在了盛安颜的身上。 不过处理个伤口,她却好像干了什么体力活一般,满头密密麻麻的冷汗,跟春后竹笋一样往外冒,那张秀气的小脸一片煞白,唇色更是浅上几分,如染缟素。 她靠着一块石头,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才缓缓睁开眼,轻轻地道:“能给我找几截木棍来吗?我的两条腿都骨折了,得先找东西固定着。” 事实上她应该是上辈子好事做太多了,所以老天爷才让她在赫连云曜这一路如此折腾之下还没直接废了她一双腿,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赫连云曜听到这话眉心一拧,目光顺着下来,落在盛安颜的两条腿上。 这下他倒是没再惜字如金,直接扔给她两个字:“等着。” 没过一会儿赫连云曜便回来了,还带回了盛安颜要的东西。 盛安颜冲着他笑了笑,看着他皱着眉别向一边也没计较,只将自己的袍子撩了起来,用匕首一挑,割破了自己的裤子。 她穿的是男装,处理的又是腿部这等以前露习惯了的地方,所以当赫连云曜突然站起来转身就走的时候,她还愣了一下。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半晌,她才好似想通了什么,顿时笑了起来。 她倒不怕赫连云曜会跑,丫的,就那家伙的方向感,不带着人往河里跳就算好的了,要指望他能绕出这片大山,那他们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了。 垂下眼睑,她不快不慢地在自己的双腿上动作着,敷药,固定,割了里面穿的亵衣包扎,她不疾不徐,有条不紊,专心致志做一件事的时候,好像刚旁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痛吗? 肯定痛的,在给赫连云曜处理伤口的时候,她差点没痛得晕厥过去。 可如果她这时候掉链子了,那就对那家伙没什么利用价值了,那她真的很有可能就被扔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山谷里自生自灭了。 停下最后的动作,她松了口气,靠着背后那块大石头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平复下来。 她这会儿超级后悔,为了来参加那劳什子的万毒大会,她还特意把随身携带的小药袋里装满了解百毒的万灵丹和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毒药,以期以最快速度撂倒敌人,又岂料到最后的万毒大会是这般的比法?如今小药袋依旧随身带着,只是里面装着能够以最快速度让人致命的毒药,却偏偏没有带伤药和麻药啊!!! 一直掐着自己的大腿不让自己睡过去,总算是等到了赫连云曜回来。他也是厉害,只有一只手能够活动,出去转上一圈,居然还活捉了一只野鸡,盛安颜一瞧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她还以为他们今晚要么饿着要么挖草根啃树皮呢,看来老天爷虽然偶尔瞎眼,但是对她还是不错的。 嗯…… 如果赫连云曜不把那只鸡直接砸她脸上的话。 好,那家伙本来是扔她怀里的,结果那鸡扑腾着翅膀要飞啊,这飞没飞起来,倒是扑腾得她满头的鸡毛。 “你来处理,我去生火。” 赫连云曜说得理所当然,好似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等他去拾柴火的时候才突然想到盛安颜是个女子,让一个女子去杀鸡拔毛,好像总归有些……不太好? 他没打算去管她,却还是转身往回走。 然而等回去一看,盛安颜早已把那鸡处理得干干净净白白花花,这会儿那漂亮手指一动,匕首一挑,从鸡胸破开,利索地一刀划下,标准地开膛破肚。 “啧,这匕首倒是好东西,拿来切鸡简直不能再合适!” 赫连云曜确定,那个拿着天下兵器榜上排行第四的断蛰切鸡切得欢畅的小家伙,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闪着绿光的。 第248章 野外生存,过夜 “嘿,你回来了。”盛安颜把野鸡收拾干净,一抬头就看见了赫连云曜,咧唇一笑,“正好,我也弄完了。” 赫连云曜微微敛睑,没有接话,走过去将手中的柴火放下。 架柴,生火,开烤。 他那双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双手,干起这些事来的时候却熟练得好似经常干这个似的,看得盛安颜有些侧目,暗生猜想。 火舌摇曳,柴火噼啪,翻烤均匀的野鸡开始呈现金黄的光泽,浸出晶亮的油珠,也散发出勾引人味蕾的肉香。 盛安颜肚子突地“咕噜”叫了一声,才让她回过神来,猛地想起,这一路逃亡,好似也有一天没吃东西了。 本来么,食色性也,人之常情,她不过就是肚子饿了,多正常的事儿啊! 可对面那家伙看她的是什么眼神?!鄙视?轻蔑?嘲弄?讥讽? 丫的,盛安颜气不顺,一边盯着仍在火上烤着的野鸡,一边撸起袖子准备去抢。 可还没动手呢,赫连云曜冰冷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你们圣元的女子,都如你一般粗鲁?” 粗鲁?! 盛安颜低头看了看自己,虽然是一身男装,虽然十分豪气地撸起袖子,虽然举止是有一些那啥啥,但是…… 但是……她还真找不出什么但是了。 有些挫败地想,粗鲁就粗鲁,反正无关紧要的人说的话也是无关紧要的,认真你就输了。 她淡定地道:“你们优雅的人要吃饭,咱们这种粗鲁人也是要吃饭的。就两个人,你还要分出个三六九等?而且我这人随便惯了,你就当我是大米里夹的一颗石子好了。可你也不能看到我一颗石子,就说全部的大米都是石子啊。你们优雅的人,不会那么没见识?” 赫连云曜倒是没反驳,微微勾唇,又不似在笑,丢下一句似褒似贬的话来:“牙尖嘴利的小丫头。” 盛安颜嘴角上翘,笑得没心没肺:“牙尖嘴利还不好?吃东西也能多吃一点呢。” 赫连云曜轻嗤一声,倒是将烤鸡递给了她。 盛安颜欣喜接过,断蛰在她手中一转,划开一圈半圆,一只鸡腿便脱离了整体,落了下来。而她那拿这匕首的手一个翻转,便移到了下面,又恰恰将那鸡腿接个正着。 毒尊虽然蛮不靠谱,但是他那本速成轻功倒是诚如宗政潋所说是个好东西,她练了那么久,不仅仅是脚速、就是手速也在不知不觉之中快了不少。 原本只是个不自觉的小动作,却偏偏全部落在赫连云曜的眼中,他双眼微眯,片刻,又不动声色地恢复常态。 盛安颜将那鸡腿朝他一丢,笑眯眯地道:“肉最多的地方都给你吃了,对你够意思。” 赫连云曜哼了一声:“也就是说,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盛安颜理所当然地道:“那是自然啦。我这又是粗鲁人,又是牙尖嘴利的,多吃点不也正常吗?” 赫连云曜接过鸡腿,侧坐了身子,连看也懒得看她了。 盛安颜自己也扯了一个鸡腿吃,至于其他的,她用包扎伤口剩余的布缠绕了一下,然后和一堆的毒药瓶子放在了一起。 虽然是在野外,可不是随时随地都有野味吃的。再说了,和一个不能够完全信任的人呆在一起,她必须做好随时被抛弃的准备,那至少真到那个时候,身上有点干粮也能让她挺一段时间。 吃完东西以后,天光已经全部暗了下去,赫连云曜找了处山谷凹进去的地方,将那边野草全部清理干净垫在地上,然后躺了进去。 他找的地方不当风口,又离火堆不远,在这依旧有些寒凉的春夜,也能勉强凑合一晚。 盛安颜只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双手将衣袍往中间拢了拢,闭着眼睛也开始休息。 她在的地方并不是什么好地方,一边虽然靠着火堆,另一边却是临着溪水,而且那呜呜的夜风毫不留情地往她脸上招呼,然后顺着领口袖口有缝儿的地方拼命地往她身体里钻。 她左右侧了侧身子,想蜷缩成一团,可每次一动腿就疼得受不了,无奈之下只有放弃。 虽说是在休息,可是冷成这样都能睡着,那才是神人了。辗转了半天之后,盛安颜只能无奈叹气——看来今晚是不能睡了。 她一边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唇齿打着哆嗦,一边在心里想着宗政潋和小宝儿,企图让他们来驱散那浸入骨髓的寒凉。 还别说,那两个人影在脑海里晃了晃之后,好像还真暖和了一点,似乎连风也小了一些呢。 她满足地抿了抿唇线,唇角微翘起一个弧度,心想着能想着他们入睡,这一夜也不会太难熬。 “喂……” 赫连云曜皱紧眉头,看着在这种情况下都还能睡着的盛安颜,心头情绪有些莫名其妙。 盛安颜正梦着自己抱着小宝儿揉捏呢,压根儿没空搭理他。 他看着她唇畔挂着的那个笑容,不禁露出一抹奇异的神情,像是在看什么稀奇东西一样。 他原本还等着她开口求他的,可是事实却证明他完全想错了。在这种境况下都能苦中作乐的小家伙,倒是让他另眼相看了几分。 在她面前蹲了片刻,他背后已经被风吹得冰凉一片,替她挡风终不是长久之计。他想了想,站起身来,轻手轻脚地将盛安颜抱了起来。 盛安颜真的累惨了,再加上双腿受伤,一睡过去就睡得昏天黑地。 她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梦里自己在温暖的被窝里幸福地打滚,所有紧绷的神经在那一刻全部放松,睡得神清气爽通体舒畅。 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她睁开眼睛望了望天,太阳还没来得及出来,旁边的绿草散发着芳香,叶片上滚动着雨露,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冷了。 难道是一晚上冷风吹啊吹、她冷啊冷,然后就习惯了? 可没道理,连她靠着的那块大石头也会有温度? 不过一晃神的时间,盛安颜好像反应了过来,慢慢地转过脑袋,然后就对上一张棱角分明冷硬坚毅的脸。 赫连云曜早就醒了,却任由着盛安颜靠着自己的胸膛,没有动。 “醒了?”他问她。 盛安颜伸手掐了自己一抓,确定不是在做梦:“我怎么……怎么会……” 赫连云曜不屑解释,却还是用不耐的语气说道:“让你冷死了,我还怎么出去?” “……” 就知道这家伙没那么好心。 盛安颜赶紧起身,两人这姿势太亲密,让人产生误会了怎么办?虽然她知道这是情势所逼,那家伙也只是因为不想她冷死,但是作为一个有节操的人,她是不能这么随便的! 赫连云曜见盛安颜起开了,也赶紧地起了身,一副不想跟她再有什么接触的表情。 虽然那举动实在让人觉得很欠扁,但是盛安颜想了想,还是冲着他很认真地说了两个字:“多谢。” 赫连云曜脚步一滞,却头也没回,继续走开:“我去弄点柴火过来。” 第249章 借人一用,谁下的手? 这次赫连云曜倒是没那么好的运气再弄到野鸡了,只挖了几只野薯回来,埋在火炭堆里焖熟,两人简单地吃过早餐,便准备着上路。 盛安颜自然是不能走的,看着赫连云曜面无表情地朝她走了过来,她仰着头,耷拉着嘴哀求道:“能不能别有用扛的啊。” 搞得她好像码头上扔过来丢过去的烂麻袋一样。 赫连云曜虽然仍旧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模样,却还是将她拧了起来,扔在了自己背上:“拉好。” 不用他说,盛安颜在快往下掉的时候,下意识地就搂住了他的脖子。而赫连云曜一只手往后一绕,稳住了她。 她双腿受伤,又加之赫连云曜只有一只手是好的,背人的时候扶住大腿明显是不现实的,那么他扶住的地方只有…… 盛安颜抬头望天——丫的,在这种地方,还这种情况,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那不是矫情吗?就当……就当这丫是个女的好了。 赫连云曜显然没她那么纠结,直接问她道:“怎么走?” 盛安颜转着脑袋四处看看,说道:“我只能通过太阳方位和树冠长势大概地辨别一下方位,至于走多久才能走到有人的地方,这我可不敢保证。” 赫连云曜直接忽略她后面半句,说道:“向北走。” 盛安颜倒是无所谓,只要能尽快出去,什么都好说。 就在两个人翻山越岭的时候,外面找盛安颜的人马都恨不得掘地三尺了。 宗政幽的人马破开了独峰山顶的小屋,上面早已经人去屋空,说好的毒尊说好的《毒物天论》全都不见踪影,又加之盛安颜跳崖的举动,不用说,所有人都认为是她把东西拿走了。 虽然东西是在她那儿不错,但是她没法儿解释,这次毒尊给她的不是什么好东西,而是一个大男人啊! 本来这次万毒大会,冷漠对头名和《毒物天论》势在必得,等他一回毒宗便会被立为毒宗宗主继承人,那整个毒宗都会成为宗政幽的囊中之物。 可如今被她横插一脚,这计划变数可就太大了,宗政幽可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自然是调动所有人马,全力寻找。 而让宗政幽想不到的是,盛安颜他们逃出来的时候逃得太猛,不知道跑到哪个深山老林里了,等绕出去的时候,都已经是几天以后的事情了。 而就在这几天之中,宗政潋那边也接连接到两道紧急情报。 一道自然是这边影卫一个没留神,就把他们王妃跟踪丢了的事情;而另一道,则是关于北漠皇太子赫连云曜的消息。 赫连云曜是个有远见有野心的人,从他将那些游牧民族和部落全都聚拢起来的举动可见一斑。可是在最佳的时间里他却没有对圣元发动战争,其原因十分让人无语——他被人劫持走了。 赫连云曜既然能与宗政潋相提并论,可以说本身实力还是挺不俗的,他都能被人劫持走,可见抓他那人实力更是十分了得了,也因为无人知道那人是什么时候进去、又是什么时候带他们皇太子离开的。只知道在他们皇太子的床榻上放着一封信,用圣元语写着四个大字:“借人一用。” 借人?怎么个借人法? 有人猜是不是绑架勒索,却迟迟都没有收到索要赎金的信件。 有人猜是不是圣元的阴谋,可宗政潋回靖州之后,却一直没有什么举动。 那是自然的,宗政潋回靖州本就是过来驻守边陲的,圣元和北漠还隔着那么多部落呢,他的职责是护圣元百姓平安,至于开疆拓土什么的,没有宗政旭的命令,即便他手握重兵也是没法擅自行动的。 再者说了,赫连云曜被抓走的消息还是他派人深入敌后才得知的,如此仓促之间,他又能对北漠做些什么? 一直猜不透那人抓他们皇太子有何用意,又一直收不到他们皇太子的后续消息,再加上他们北漠皇帝身子不好,又只有赫连云曜一个皇子,可以说,赫连云曜被抓走之后,他们整个全乱成了一锅粥,首先要做的就是如何防止消息走漏出去,免得被有心之人利用。 在如此情况之下,他们还有心思来管其他的那才怪了。 “借人一用?”宗政潋将这四个字反复咀嚼细细思忖。 字是用圣元语写的,圣元王朝能够出入北漠皇宫如入无人之境、还能够如此顺遂地将赫连云曜劫持出来的,要么是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了,要么就是顶尖的绝世高手了。 前者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小的,毕竟赫连云曜实力摆在那里,他手底下的四大护卫轮流守夜也不是俗辈,就算用什么手段,也不能不惊动一人。 至于后者,宗政潋倒是有了点想法。但不排除掳人的是北漠人,那“借人一用”四个字不过是栽赃陷害或者是有意迷惑人的眼睛。 亦或者,什么被挟持都是假的,不过是赫连云曜唱的一出大戏,想给北漠征讨圣元一个由头。 这件事疑窦重重,就连宗政潋都不敢妄下断论,只能广泛撒网,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不给北漠一丝可乘之机。 至于他脑海里冒出的那个想法…… 其实圣元有能力做到这种地步的,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人。他师父隐世遁居已久,其他早几年十几年就已经消声灭迹,至今仍在江湖中活跃的,好像就只有毒尊一人了。 而且要不要那么巧,毒尊恰在这时候举办什么万毒大会遴选徒弟,可他早已收了盛安颜,如今这举动,岂不是多此一举? 而且那纸条上写着“借人一用”,若真是毒尊下的手,他掳走北漠皇太子,又到底是何用意? 想不通的东西要想想通,办法很简单,去看看就知道了。 将所有军务全部丢给左擎风,他当即下了指令:“备马,去燕州!” 青山听着这话倒是欣喜:“爷是准备迎王妃回来了?” 想到那丫头,宗政潋锋利的唇线倒是软了一些:“如果她玩够了的话。” 第250章 她是,鄙人内子 白云山下有座白云城,白云城旁边有座白云镇,白云镇的门口来了两个陌生人。 “终于见到人了,终于听到声儿了,终于从原始部落回归到人类文明了!” 盛安颜看着满街的人来人往、到处的食物飘香,一时间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赫连云曜显然比她淡定得多:“医馆在哪儿?” 盛安颜也是第一次来这里,问她她怎么知道?不过她比赫连云曜多一个优秀品质——不耻下问,因此拉住过路的老乡笑呵呵地询问了几句,便知道这镇上最大的医馆在哪里了。 两人按照老乡描述的一路找了过去,果然看到了“回春堂”三个大字。 回春堂里的大夫一看两人身上全是血污,连忙地让学徒引着二人入了室内,又因男女之防,想要将两人分入两个房间,却被赫连云曜给制止了。 “就在这儿。” 那大夫有些为难:“可是男女有别……” 赫连云曜目光瞥向盛安颜,淡淡地道:“无妨,她是鄙人内子。” 盛安颜刚刚接过学徒递过来的杯子喝了口热水,听见这话险些没一口全喷出来。 她有些无语地抬眼看向赫连云曜,正巧他也向她看了过来,眼神之中饱含警告之意,让她自己掂量。 盛安颜知道这家伙肯定怕自己离开他视线就耍花样,对于他的这个想法,她只想说:你真懂我! 既然是夫妻关系,盛安颜受伤的地方又是腿部,大夫倒是没在说什么,只让学徒去烧水取药过来。 盛安颜却摆了摆手,指着赫连云曜道:“大夫,先帮他瞧一下,他的药还是昨天中午换的,我怕他伤口会化脓。” 那大夫看到盛安颜双腿都缠着木枝白布,明显也是受伤不轻,却还先让他看那男人,不由摇头叹道:“夫人对你家相公倒是情深意重。” 盛安颜听着这话顿时囧了一下,尤其是听到大夫这话,赫连云曜还眼神怪异地瞥了一眼她。 她只想说,她这么说压根儿没有那么多有的没的,只想着拖延一下时间啊! 那大夫听了盛安颜的话之后,倒是立马去处理赫连云曜的伤口去了。 赫连云曜的伤口比盛安颜说得还要略好一些,至少并没有化脓,还已经开始结疤,一打开缠着的布条,下面便是砸碎的草药渣。 那大夫伸手抓了些药渣来拈开看了看、又闻了闻,脸上忽地露出笑来:“公子这伤口是何人处理的?” 赫连云曜望向盛安颜,心生警惕:“这伤口,可有异?” 那大夫笑道:“只能说公子福大命大,这伤口若是处理不好,那公子这条手臂就是愈合了以后也使不上力了。如今只需老朽开几服药,内服外用一下,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这话倒是和盛安颜当初所说的无异。 赫连云曜放下心来:“麻烦大夫了。” 给赫连云曜清理好伤口上了药之后,包扎的事情就交给学徒去做了,那大夫转而过来替盛安颜检查伤口。 盛安颜的两条腿都是自己包扎的,野外条件简陋,包扎得也粗糙,但是该固定的地方都给固定上了,手法显得极为专业。 那大夫拆带子的时候觉得缠绕的方向不太对劲,等拆完了一只腿的才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夫人自己包扎的?” 盛安颜笑着点了点头:“我和……那什么掉下山崖了,跌落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山谷里,四下无人,只能就地取材随便包扎一下了。” 那大夫才不信什么“随便包扎一下”,他在处理那男子手臂伤口的时候便看出来了,没个几分本事,根本做不到如此。 “夫人家里也是行医的?” 盛安颜点头:“世代行医。” 这应该……不算说谎? “原来如此。”那大夫恍然,然后伸手按了按盛安颜的小腿,顿时蹙起眉头,抬起头有些奇怪地看向她。 如果真如她所说,她家世代行医的话,那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失误…… 盛安颜见他表情便明白他发现了,目光闪烁欲言又止,一副难为情的模样,又在赫连云曜看向她的时候立马恢复如常。 那大夫看见盛安颜那番纠结的神情,试探着问了句;“姑娘这腿……” 盛安颜道:“从山崖上摔下来摔断了,大夫你看,我这腿至少得几个月才能好?” 这话一出口,那大夫便顺着往下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伤得好生将养一段时间了。” 盛安颜笑着点了点头:“那麻烦大夫多帮我开点外用药得了,内服的就不必了,我怕苦。” 那大夫也答应得爽快:“好说。” 盛安颜顿时觉得,和聪明人讲话就是不费力气啊。 因为身上的衣服都破破烂烂如同乞丐了,盛安颜自己行动不便,便让回春堂的小徒弟去隔壁的成衣坊买了两套男装过来,同医药费一起算。 本来嘛,伤口也重新包扎过了,衣服也全部换上了,两个人洗了把脸,也总算有点人模狗样了。可,问题也来了。 “二位,医药费加上衣服一共十三两二钱银子,你们……谁给钱?” 小徒弟笑眯眯地将目光从盛安颜的身上移到赫连云曜的身上,又从赫连云曜的脸上转回盛安颜的脸上。 盛安颜也同样转过头:“喂,问你呢。” 赫连云曜挑高了眉眼,语气仍旧清冷,带着理所当然:“你觉得,我会有你们圣元的钱?” 盛安颜笑眯眯地道:“没事儿,就算没有银票,金银珠宝也是通用的。” 赫连云曜想了想,直接将靴子里的断蛰抽了出来,丢在了那小徒弟的手上:“抵了。” 万金难买的名兵断蛰,曾经前朝南楚王以三都两郡来交换的第一匕首断蛰,如今用来抵了十几两银子的医药费,这要是被其他人知道,该不知道是如何的惊讶不已。 可如今的情况却是—— 小学徒拿着那把匕首翻过来覆过去看了几眼,有些为难地道:“要不二位去当铺当了再来给钱,咱们这儿不收这个的。” 那小学徒是个不识货的,盛安颜可是个识货的,听到这话只怕没噗嗤一声笑出声。 “行了行了,”她从荷包里掏出两锭银子掂了掂,直接扔给了小学徒,“不用找了。” 那小学徒接了银子立马眉开眼笑地将匕首还给了盛安颜。 盛安颜伸手摸过那刀鞘上暗金镂空的花纹,唇角一笑,将匕首还给了赫连云曜:“你的东西。” 赫连云曜别过头去,冷冷地道:“你给了医药费,那就是你的东西了。” 第251章 恶狼与狐狸 在白云镇休息一晚,第二天两人买了一辆马车,又补充了一些食品衣物,便准备着北上了。 从白云镇出来要先经过白云城才有去向北边的官道,赫连云曜赶着马车,两人吃完早饭便出发,不到午时便已至白云城的门口。 白云城算得上燕州数一数二的繁华地了,才刚至门口就可见一斑。两边两排的大茶棚供着往来行人歇脚,跑堂的小二忙得像个陀螺一样四处旋转。入城出城的老百姓络绎不绝,不时还参杂着商队和马车,喧嚣热闹得好似赶集似的。 盛安颜每到一个地方看什么都稀奇,赫连云曜在前面赶车,她就在马车里撩开窗帘朝外面四处张望,看见什么有趣的,还会笑眯眯地说上几句。 “这边的天气倒是真真不错,花开得正好,人美得正艳,燕王占着这么好的风水宝地,不住这儿真是可惜了。” 可转念一想,燕州城离这白云城也不远,风土人情应是差不多的,且燕州城为燕州交通枢纽,那热闹程度比这儿也是没差的。这样想来,倒是住哪儿都可以了。 而且在仔细比较了两城优劣之后,盛安颜突地反应过来:“宗政幽那家伙住哪儿关我屁事啊!” 正想着呢,突见眼前一暗,有马车同他们擦肩而过,恰好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也看够了,便将车帘放了下来,坐回到马车里。 两辆马车交错行驶,背道而驰。 在出了城的瞬间,那辆马车的幨帷突地被一只修长的手拂开,隐约漏进去的光线勾勒出那张比女子更是妖冶美艳的脸:“拦住刚刚那辆马车!” “五爷?”赶车的冷夜回转过头,看向车里的男人,有些不解。 “还愣着做什么?” “是。” 冷夜猛地一拉缰绳停住马车,足尖一个点掠,整个人便飘落至城门口。 还不等守城将士反应,一块令牌自袖中滑落,恰好落在手中。他举了起来,迅速吩咐道:“传燕王话,命尔等速速将那马车拦住。” 原本还以为遇见江洋大盗准备拔刀相向的一众将士,一见令牌,立马将风向一转,朝着那辆刚刚进城的马车围了过去。 此时的赫连云曜和盛安颜自然也听见了动静,可是想跑已经来不及了。怪只怪这白云城太繁华,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摊铺,他们驾着马车难道从天上跑不成? 更何况,这时候开跑,不是更加证实了他们心里有鬼吗? 就在那一众守城将士围过来的电光火石之间,盛安颜撩开幨帷,拉了拉赫连云曜的衣袖:“别人认得出来你不?” 赫连云曜微微眯眼:“不好说。” 就像他见过宗政幽他们的画像一样,他们也肯定见过他的,认不认得出来他还真不敢打包票。 盛安颜上下扫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儿,你这模样就是你亲妈也不定能认出来。” 这几天他们一直在野外,赫连云曜也没机会刮胡子,现在满脸的胡茬,又穿了一身圣元的普通民众的衣服,乍一见,和初时见他的时候可谓是判若两人。 既然赫连云曜没有暴露身份的危险,那么唯一要担心的就只有她了。 她几乎想也不想就说道:“一会儿他们过来盘问你就说我得了绝症病入膏肓奄奄一息没有救了,其他的我来就好。” 赫连云曜斜眼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嗯。” 盛安颜自然也看见他的眼神和表情了,依这家伙的意思,如果自己不能成功脱身,这家伙只怕会抛下她了。 落在赫连云曜手里和落在宗政幽手里有什么区别? 盛安颜想了想,一只是凶狠的恶狼,一只是狡诈的狐狸,其实落在谁手里都差不多。 如果到时候真挺不过了,她就主动在众人面前表露身份扑过去抱宗政幽的大腿,料他也不能真把自己怎么着。 嗯,到时候自己还可以用《毒物天论》谈条件,拖延一下时间,处境只怕还要比现在好一点。 像是知道盛安颜在想什么了,赫连云曜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如果你敢投敌卖国,信不信我让你血溅当场?” 盛安颜囧了一下:“……” 大哥,貌似我帮你才是投敌卖国! 不过盛安颜是个很识时务的人,也知道赫连云曜疑心病重,如果自己真的投诚宗政幽,为保自己不会泄露他的身份行踪,他只怕真的会对自己下毒手。 虽然……她到现在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个什么身份啊! 不过想也知道了,赫连云曜一看就是贵族子弟,一个贵族子弟要是落入敌国手中,只怕牵扯的东西就多了。 短短一瞬间,盛安颜脑海里冒出了无数个想法,却又在衡量利弊取舍之后当机立断明泽保身。 就在冷夜快步上前一把撩开马车幨帷望向车里的时候,盛安颜已经拈了一颗药丸塞进嘴里,一张光洁如玉的清秀小脸一秒变成猪头。 冷夜冷不防看见那张肿胀的脸,饶是他杀人不眨眼,也一时被惊吓到了。 盛安颜伸手摸着自己浮肿的脸,内心里早已内流满面。 只听说过整容的,有听说过自己毁容的么?本来就不好看了,这下连人都没法见了。 呜呜呜呜…… 赫连云曜在冷夜撩开帘子的瞬间自然也看见了盛安颜此刻的模样,一时间望向盛安颜的眼神很是复杂。 但是盛安颜看得明白,那目光里,明显是同情偏多。 此时那围得水泄不通的包围圈破开一个豁口,一辆马车慢悠悠地驶了进来。 冷夜连忙起身跑了过去,恭敬地立在马车旁边:“五爷。” “如何?”宗政幽的声音悠悠地从马车里面传了出来,听不出是喜是怒。 冷夜摇头道:“不是。” 他们要找的人好歹还是靖王的王妃,不说倾国倾城,起码得看得过去。可马车里面的那女子……只怕比天下第一丑女的如花还要有过之无不及。 宗政潋听着这话没有再说什么,片刻之后,那只漂亮的手撩开幨帷,自己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过去看看。” 他刚刚听见了盛安颜的声音,那小丫头又惯会耍小手段,他要是不亲眼看看,实在是不放心呐。 第252章 盘查,不是她吗? 宗政幽原本是冲着盛安颜才让人将那辆马车拦下的,可等他走过去的时候,目光却先落在了那赶车的马夫身上。 只见那马夫的身量比平常人要高大一些,面相也是高额宽颌,脸上长着青黑色的胡茬,紧抿的唇线带着冷淡的薄凉,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得让人摸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 虽身着布衣,却生就一副贵气面相,这让宗政幽都不由侧目几分,再望过去的目光也就多了几分打探了。 赫连云曜也知此刻不是出头的好时机,他受了伤,马车里还藏了一个不知敌友的小家伙,眼前的宗政幽又是个绝顶聪明的,一旦自己或者盛安颜露出丝毫马脚,那今天可就真的走不了了。 思及此,他垂下眼睑,露出一副战战兢兢的谦卑之态来,朝宗政幽行了一礼:“草民参见大人。” 宗政幽没有纠正他,反倒是饶有兴致地问道:“爷在找一个小贼,她偷了爷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你看见她了吗?” 这话就真问得没头没脑了。若是知道的自然知道,若是不知道的,听见这话恐怕是一脸地莫名其妙。 赫连云曜想着当时在独峰山木屋时的情景,心下有些了然,面上却是茫然神色:“大人说的是谁,草民不知。” 宗政幽只当听了句废话,目光一抬,落在那马车的幨帷上:“这车内的是……” 赫连云曜对外介绍盛安颜的时候很是顺溜:“草民内子。” 宗政幽上前,正欲伸手,赫连云曜忙道:“大人,内子得了重病,容貌尽毁,恐冲撞了大人。” 旁边冷夜想到刚才所看到的场景也心有戚戚地点头:“五爷,他说的是真的。” 宗政幽有些无语,冷绝被他派去做其他事去了,恰值白云城老城主六十大寿,他赏脸来此走上一遭,想到不过一两日的时间,便抽调了冷卫中的冷夜过来随身,却不想这家伙的脑子明显有些不太够用。 看来回去得让冷绝拧出去好好回炉重新调教个了。 心中虽已转了好几道弯,面上的浅笑却从未变过,他道:“这位小兄弟有所不知,那小贼轻功了得,尤擅伪装和隐匿,若她依附在你们马车后面或底下想逃过搜查巡检也不是不无可能的。未免冤枉了你们,还是让士兵仔细盘查一番比较好。” 以他的身份,来跟一个赶马车的解释那么多已经是莫大的殊荣了。旁边的冷夜早就比好了手势,只等他们五爷一声令下,就让众人一拥而上。到时候别说是盘查了,就是把那马车一片片拆下来又有谁敢说什么? 赫连云曜想到盛安颜如今的尊荣,冷淡的眼角抽了抽:“既然捉拿贼寇,那草民理当配合才是。” 说着跳下马车,站在一旁对马车里的盛安颜轻声说道:“阿月莫怕,只是例行盘查而已,只要让官爷他们检查一下就没事了。” 盛安颜在马车里自然将外面两人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心里骂宗政幽一声老狐狸,却还得应和赫连云曜的话装成柔弱女子瑟瑟发抖:“我……我不要见人……我没脸见人……” 说完她愣了一下,丫的,“阿月”是谁? “阿月听话,”赫连云曜看了旁边的宗政幽一眼,他从一开始下马车到现在都是微微笑着,目光落在你身上的时候,好似能将你整个人看穿似的,当真危险。他只能似真似假地道,“只要官爷们检查了,咱们就可以离开了,否则一直堵在这里,恁谁也走不了了。” 车内传来两声抽噎的声音,盛安颜低低地道:“只愿各位官爷不要被妾身吓着就好。” 宗政幽听着这声音耳熟,事实上若不是听见了这声音,他也不会让人来将这辆马车拦住。 给冷夜使了个眼色,冷夜立马上前,撩开马车幨帷,只是自己目光朝外,并不想往里面看。 笑话,那么丑的女人,他见过一面就够了,再看今天晚上可真真连晚饭都不用吃了。 如今幨帷撩开,马车内的光景也露了出来,一目了然。除一以袖遮面的女子和两个包袱以外,空空如也,就算想藏人也藏不了。 宗政幽望着里面的人,一点也不着急:“那飞贼是个女子,还请夫人放下衣袖,以便核对。” 盛安颜叹了口气。 她说不想见人,是真的不想见人。如今这幅尊荣,换谁来看不倒尽了胃口? 如果没有被认出来也便罢了,如果真被宗政幽认出来了,那势必会成为她一辈子的污点。说不定……宗政潋也会知道啊!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就更加欲哭无泪了,在外人面前也就显得更加伤心不已了,当她拿下袖子的瞬间,那些人看了一眼便立马别过头去,眼神之中已经全是同情了。 “咳咳咳咳……” 饶是宗政幽经过冷夜提醒,也做好了心里准备,却不防惊吓来得那般突然,一张浮肿的巨脸就映入了眼帘,害得他顿时咳嗽起来。 “五爷。”冷夜紧张地冲过来。 “无妨。”宗政幽摆了摆手,难得脸上还保持着微笑。 可这种时候还笑就有嘲笑之意了,想到这儿,他收了一些笑容,关心地问道:“夫人这是……怎么弄的?” 盛安颜抽噎着回道:“回官爷的话,妾身一场大病之后便如此了。” 病来如山倒,有的人一夜暴瘦,有的人一夜光头,是以有的人一夜脸浮肿起来……好似也没什么说不通。 那浮肿不似造假,更何况天底下有几人有慕天佐那等能够以假乱真的易容术? 难道真是自己认错了? 宗政幽难得对自己的想法产生怀疑,可是再去看那张脸……算了,还是不看了,那张脸无论如何也无法和盛安颜联系在一起。 而且那小丫头有一双亮如星辰的眼睛,如今这位,眼皮浮肿得已经将眼睛挤得只剩下一条缝,真要让他看出什么,还真看不出什么。 或许,真的只是声音比较像罢了。 说不失望是假的,可那丫头若是就那么轻易被他抓住了,也就不好玩了。 “放行。”既无贼人,宗政幽自然很是痛快地放他们离开了。只是在马车离去的同时,他让冷夜遣人跟了上去。 就算不是那丫头,那车夫的行迹身份也着实可疑,多防备几分总没错的。 第253章 王妃,你给咱爷戴绿帽子了! 就在盛安颜和赫连云曜离开白云城不久,另一行人也到了与燕州毗邻的济州。 此时的宗政潋命连着赶了几天几夜路的随行人员原地休息,自己则看着燕州影卫刚刚送过来的急报。 青山在一旁看着自家爷的神情微微变了变,有些心急,却不知道急报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忍不住开口问道:“爷,可是王妃有消息了?” “有是有……”宗政潋一双凤眼微敛,目中凛光湛然,“只是有些不容乐观。” 言罢,手一扬,将手中急报递给了青山。 青山连忙接过一目十行扫视一眼,心中大骇:“王妃莫不是跟被北漠皇太子在一起?” 信中所言,盛安颜曾于白云镇落脚,在镇上最大的医馆回春堂看过伤,与之同行的还有一高额宽颌深眼高大的男子,来时穿着一身异族男子的衣裳,两人对外自称夫妻。 自宗政潋离开上京之后,黄影便随即南下江南,除了处理情报网的一干事务以外,罩着四处乱跑的盛安颜自然也是他的任务之一。 可他们王妃委实聪明,行事又毫无章法,所以他们的人跟近了还不行,跟远了,人一不注意就溜没影儿了。 好在他们王妃挺体谅他们,一路也没让他们太为难。就是遇见个不开眼了,也用不着他们出手,他们王妃自有办法收拾。 就这样顺顺溜溜地过了几个月,原本以为能一直顺遂下去了,却不想一时不察,就出了浣花山庄的纰漏。 这下黄影可急了,他本就在这边活动,接到消息自然比宗政潋那边要快许多,当即抽调了附近几个州府的影卫过来燕州,遍地撒网,四处搜索。 可即便这样,也迟迟收不到消息。 就在宗政潋已经动身赶过来的同时,黄影那里总算有了那么一点进展。而且还不是那些影卫找到的,而是盛安颜自己透露的。 白云镇回春堂的老大夫是个仁心仁德的人,他和盛安颜本无意闲聊几句,在得知对方来自中医世家的时候就对她这个后辈多了几分好感。 然在后面替她检查伤势的时候却发现了异常,她的双腿是受了伤,可却达不到骨折的地步,她何须如此包扎,伪装成骨折模样? 按说以她的来历,再加上她替她“夫君”医治手段,误诊的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再者,就算不是大夫,自己骨头断没断自己不知道吗? 又瞧见她神色有异,那老大夫就多了个心眼,先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然后趁着两人换衣终于分开之际,他找了个空隙,问明了原因。 自然,以盛安颜那口才,非得编出一段“恶霸看上了她的美貌以家人相挟、她智勇双全虚与委蛇为家人委曲求全”等漫天花雨撒狗血的情节,然时间紧迫,她浓缩成了八个字:“拿着信物,找人帮我。” 她让那老大夫找的人,自然就是影卫。 不过时间太紧,盛安颜没来得及告诉他怎么找人,是以等那老大夫终于通知了影卫,又等影卫通知了黄影,又等黄影带人快马加鞭赶过来的时候,盛安颜和赫连云曜已经到白云城了。 老大夫与盛安颜闲聊的时候,盛安颜曾无意说了“北上”两字,后被赫连云曜眼神相挟,也就没再透露再多。 不过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又知他们要北上,这找起来可就容易得多了。 黄影一边兵分几路追查盛安颜下落,连乡野小道也不放过,一边则派人快马加鞭,朝宗政潋传递消息。 他做事一向周密,除了将上面诸事详细叙述以外,还将老大夫和小学徒对那冒充他们王妃“夫君”的男子的描述详细地附于心中,是以青山看完信之后,竟隐约觉得那人描述像极了北漠的皇太子。 宗政潋早就怀疑赫连云曜的失踪可能与毒尊有关,如今毒尊掳人、毒尊开办万毒大会收徒、盛安颜赴会等一系列事件串成了一条线,说是说得通了,可毒尊把赫连云曜和盛安颜凑在一块儿干什么? 这些疑问可能要找毒尊才能问个明白了,不过他现在却没心思想这些,满脑子都是盛安颜怎么样了。 信中说她的腿受了点伤,但是没伤到骨头,并无大碍,就算伪装成骨折也不过是为了麻痹对方。 可是一想到她这几个月以来四处奔波的风尘仆仆,一想到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一想到她只身留在赫连云曜那只凶狠的饿狼身边周旋,他就恨不得自己插了翅膀,立马飞赴到她的身边。 青山不用宗政潋回答了,跟随了他们爷那么久,他早就能从那细微的表情之中辨别出他们爷的情绪来,这神情,不似反对不似疑惑,那就应该是确定了。 想想这情况真是玄幻,堂堂北漠的皇太子被人掳到了圣元来,然后机缘巧合与他们王妃在一起了,还对外自称夫妻! 他不由在心头小小腹诽:王妃啊王妃,您给咱们爷戴的这顶绿帽子,可真够高的啊! 瞧见自己爷还在想什么,他叹了口气,轻声劝道:“爷还是歇一会儿,黄影这会儿肯定已经派人去寻了,知道王妃就在燕州,想来要找到她也不过是时日长短的问题,您没必要这般撑着自己。” 一路上,跟随而来的影卫还能暂作休息,可青山看得分明,他们爷几乎是没睡的。 这样的赶路也不知道是多少回了,可青山记得最分明的,还是那次皇后将王妃打入天牢、又让人暗中炸掉天牢那次,如果那次王妃真的死了…… 青山想到这里顿时打了个激灵,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宗政潋知晓了盛安颜的消息,心头挂念着,睡是睡不安稳的,可青山说得也有道理,别人还没找到,他倒先累垮了。并且跟随他来的人,只怕也是累惨了。 “两个时辰以后叫我。” 青山见他们爷终于肯休息一会儿了,连忙笑眯眯地点头:“您放心好了,您让两个时辰叫,咱绝不会一个时辰叫、也不会三个时辰叫的!” “……” 第254章 走水路,有风险呐 赫连云曜赶时间,自然是怎么快怎么来,中午两人还驾着马车疾奔,晚上的时候,两人已经上了京渠运河的货船。 走水路要少绕一些,到陈州之后再转山道进入邺州境内,至少要比走陆路少两天的时间。但走水路也有一定的风险,毕竟路线固定了,不像陆路一样四通八达,如果有人早做准备事先埋伏,中招的可能性还是蛮大的。 盛安颜对于上一次为救小宝儿差点淹死的事情记忆深刻,也因此在赫连云曜决定走水路的时候跟他将水路的利弊很是客观地陈述了一番。奈何这家伙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对于企图干扰他的信息一律屏蔽在外。 盛安颜无法,知道既定的事实已经无法改变之后,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地问他:“你水性如何?” 赫连云曜眼神有些怪异地看她:“你觉得呢?” 北漠全是戈壁草原,人人擅长的都是骑射打猎,水资源那是稀缺物品,若是平常人家一年到头都不定能洗一次澡,谁会去学游泳这么没用处的东西? 盛安颜看他表情便知道了,不会水还敢选水路,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他难道还要来指望她这个半身残废? 她率先声明:“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我可是不管你的。” 赫连云曜目光从她的头一直扫视到她的腿,冷哼道:“这句话该换我来说才对。” 盛安颜轻声哼了哼,没再和他理论。 赫连云曜原本不是多话的人,然这会儿看着盛安颜却有些欲言又止。 盛安颜见此心中甚是得意,该不会自己戳中了这家伙的痛脚,所以他现在追悔莫及了? 却见赫连云曜犹豫了一下,却到底开口道:“你的脸……什么时候能好?” “噗——” 盛安颜闻言吐出一口老血,丫的,她都刻意遗忘这件事了,这家伙干嘛还要提醒她!装作没看见不就行了吗?! 不过顶着猪头一般的一张大脸,要让人无视,的确有困难。 她低头噘嘴对手指,声若未闻地吐出两个字:“三天。” 这次为了躲开宗政幽,她一咬牙,塞了一颗胖头丸在嘴里。那胖头丸是由胖头菇的孢子磨成粉制作而成的,那胖头菇又称三只不要脸,意思是你吃一只两只没啥事,要是吃过三只,那你的脸便会通肿大如鼓,变成她现在堪比猪头的模样。因为新鲜胖头菇有时节限制,所以通常都是收集孢子来制成丸子,其威力,自然比新鲜得还有过之而不及。 好在她这玩意儿本来就是做来恶作剧的,所以在用量上面比较适当,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否则用量过多,可真是能把人毒聋毒哑的。 赫连云曜听到他的回答,无语地看了她一会儿,而后什么也没说,兀自进了船篷里。 在他们的货船后面,几只小船跟随而来。 宗政幽这边,原本是打算回燕州城的,可在白云城门口闹了这么一出之后,他却临时改了主意,再在白云城停了一天。 白云城的老城主闻讯自然是欣喜万分的,连忙将他重新迎回府去,各种美酒美人儿全部送了上来,将他好生招呼。 葡萄美酒夜光杯,金钱美人儿一大堆。 宗政幽从不会亏待了自己,该笑纳的,自然眯眼笑纳。 至傍晚时分,有人来报:靖王已入燕州境内。 宗政幽微微一愣,旋即笑开:“三哥的保密工作真是越做越好了。” 竟然到了燕州他才收到消息。 不过耐性却比之前差了不是一点两点,听到那小家伙出事了,就这般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还有一消息。”那回禀之人补充道,“北漠皇太子失踪,有人于其房内留下‘借人一用’之字条,以圣元语书写,是以北漠现在怀疑是咱们圣元的人将他们皇太子掳走了,好似正准备向圣元开战。” “北漠皇太子失踪?还被人以圣元语留下‘借人一用’之字条?”宗政幽听到这消息哂笑一声,“怕是那北漠自导自演一出苦肉计,藉此由头好向圣元发兵。” 说完,他顿了一顿,神情微变。 他这燕州地处圣元南边,与北漠隔了大半个圣元国土,距离可谓十分遥远。可是他都已经接到北漠异动的消息了,以宗政潋身边影卫的能耐,难道他会没接到? 而他身为黑风军主帅,镇守一国边境,既然知道敌国要兴兵来犯,又为何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前来燕州? 难道他真的只是为了盛安颜那丫头而来? 宗政幽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了,左右思忖半晌之后,他突地瞪大眼睛,似想起什么来:“那个马夫!” “什么马夫?”冷夜听见自家五爷没头没脑地来这么一句,愣了一下,旋即也想了起来,“是今天在城门口拦截的那个?” 宗政幽恢复平常神色,慢悠悠地道:“有没有这种可能,那北漠皇太子的失踪并不是苦肉计,而是真被人掳走了?” 冷夜惊诧:“那北漠皇太子可是与靖王爷齐名的人物,会那么轻易地被人掳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凡事没有绝对。” 更何况那么多巧合在一起,也就不再是巧合了。 想到那车夫的高额宽颌的面相,深邃的幽深不明的眼睛,还有那一身粗衣布裳难掩的贵气……若说初时他只是怀疑这男子身份不简单的话,现在再联系上北漠皇太子失踪、宗政潋一路追踪至燕州境内的消息,那车夫是什么身份也就很好猜了。 “可他若是北漠皇太子的话,怎么会娶那么丑一个女人当太子妃的?”冷夜想到那张肿如猪头的脸,忍不住怀疑那北漠皇太子的欣赏水平。 还是自家五爷靠谱啊,身边的女人个个都貌美如花跟天仙儿似的,多养眼啊。 宗政幽道:“赫连云曜可没纳妃。” 赫连云曜醉心武学崇尚权势,从十多岁封太子之后就一直辅佐北漠皇帝处理政务,这些年北漠皇帝渐渐退居幕后,朝廷之上几乎都是由他说了算。 要管理偌大一个国家,还得勤奋修炼不让自己武功退步,就这两件事已经占据了他全部的心思,以至于对男女之事十分地不感兴趣,听说他宫里就连内侍也全是太监,导致北漠很多人怀疑他们的皇太子是不是好男风。 若那车夫真的是赫连云曜,那他马车里那个女子的身份也就解释不通了,难道真是自己想错了? 宗政幽眉心一拧,又蓦地展开:“颜丫头啊颜丫头,爷倒是小瞧了你。” 他就奇怪了,那声音那身形均像极了盛安颜,怎么那张脸偏生是那幅模样呢? 现在一想,自己不是早就知道那丫头小手段颇多吗?让自己的脸肿成那般模样,很明显是欲盖弥彰啊。 而赫连云曜与颜丫头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搅合在了一起,宗政潋听到这消息,能不火急火燎地跑过来吗? 思及此,他问冷夜:“咱们的人还跟着吗?” 冷夜回道:“他们走水路,一直跟着呐。” 走水路那就好玩了。 宗政幽轻笑一声:“传书冷绝,让他带人陪他们玩玩儿。” 第255章 追兵,来啦! “所以……”盛安颜看着站在门口寸步不移的赫连云曜,深呼吸一口气,“您老今个儿是铁了心要和我睡一屋是?” 赫连云曜面色不改,理所当然:“别忘了,对外咱俩可是夫妻。” “明明是你单方面的好不好!”盛安颜有些抓狂有些无奈。 上船之前她就先塞了银子要了两间房,就是防备着现在的情况。要知道两个人在野外以天为被地为席那就算了,要处在这么小一间房里,很有可能还要挤在同一张床上,这很容易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意外事件的好伐! 不过就算她早就预想的现在的情况,也抵不住面前这男人单方面的意愿。她怎么就忘了,这个男人可不管她怎么说怎么想的。 “做戏做全套。”赫连云曜继续道,“分房而睡,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我抛弃你了。” 盛安颜挑眉,不服气:“怎么不是我抛弃你?!” 要知道他现在是个穷光蛋,有钱的是她是她还是她好伐! 赫连云曜目光斜瞥向她的脸,不说话。 盛安颜突地想到自己顶着一个猪头,瞬间气势矮了一截,欲哭无泪:“那我这么丑,你抛弃我也合情合理的啊。” 赫连云曜面露一丝不耐烦,直接伸手提着她的衣领走进了屋里,甩下一句:“麻烦。” “……” 这是用武力征服,连和她理论都不必了?! 好,自己退一步,争一争那唯一床铺的所属权总可以了。 “哎……” 一个字才刚冒出头,赫连云曜已经大步到了床边,随手将她丢在床上,自己则往上一坐,稳如泰山。 盛安颜以脸着床,等抬起头一脸幽怨地望过去的时候,赫连云曜已经撩袍往床上一躺,直接将她拦在了靠墙的那一面。 “喂……” “喂喂……” “喂喂喂……” “这么快就睡着了?你装的!不行,我得在床中间撒把毒粉,你要敢对我做什么,我就送你见阎罗!” 赫连云曜轻嗤一声,终于回她一句:“少做这些小动作,对着你那张脸,什么兴致都没了。” 呜呜呜呜…… 盛安颜又被打击一次,背过身去蹲墙角画圈圈去了。 虽然很不情愿,但是情势所逼,又加之赶了一天的路实在累得厉害,盛安颜挣扎了一会儿,到底还是睡着了。 所幸赫连云曜睡觉极为老实,整个人平躺着就跟尸体似的,保持着一个动作就没变过。要不是胸膛起伏有呼吸,她真想凑过去看看他是否还活着了。 睡到半夜,正睡得熟,盛安颜还做了一个甚是愉快的美梦,结果还没到关键地方就被赫连云曜给叫醒了。 她心情不好地推了他一下:“扰人美梦是要被驴踢的。” 赫连云曜点了点头:“果然。” 盛安颜刚刚醒来有些迷糊,搞不懂他怎么会附和自己。 赫连云曜盯着她的手:“驴蹄子。” 盛安颜怒火直冒,要不是打不过他,她真想一巴掌把他拍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干嘛!”她恶声恶气地问他。 大半晚上地把她叫醒,要是没什么事,她真的会塞一把毒药丸子进他嘴里的。 赫连云曜伸出食指比在唇边:“嘘——有人过来了。” “有人过来就过来啊……”盛安颜没所谓地说到一半,突地反应过来,“你是说,有追兵?” 赫连云曜点了点头:“在船底,跟了有一刻钟了,还没动手,应该前面还有人拦截。到时候肯定会砸船,前后夹击,到时候你……” 说着他突地一顿,有些奇怪地看着突地笑成狗的盛安颜,伸手摸她额头:“脑子烧坏了?” 盛安颜拍开他的手,幸灾乐祸地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如何,追兵马上就追过来了,一会儿还要砸船,你一个不会水的,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要追来,走水路走陆路都会追来,”赫连云曜显然早就将这种情况考虑到了,镇定从容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要紧的?” 真是好大的口气! 盛安颜刚想说什么,就听“砰”地一声巨响,外面匆匆有人跑过,隐约传来“撞船啦”的叫喊声。 撞船? 这无巷口头的,船只又不集中,而且这里河道笔直,还不是弯道,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撞船? 那种喧闹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不见,盛安颜转头看向赫连云曜:“真来了。” “待在这里,等我回来。”赫连云曜说完,起身往外走。 盛安颜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门口,随门最后一丝缝隙关上,再也看不见。 “哐——” 随着船底一声闷响,像一个信号,那“哐哐哐”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不出一会儿,偌大的商船一歪,竟被撞开了一个大的豁口。 盛安颜还没来得及反应,就随着船只的倾斜撞在了一旁的墙壁上,顿时撞得她眼冒金星。 来不及多想,她赶紧地拆卸双腿上固定的木板,边拆边自言自语道:“我可是上船的时候就说过了,遇见危险我先跑的,你可不能怪我。” 她从独峰山掉下来的时候的确摔伤了腿,当时也确实不能动弹了,所以才千方百计地赖上了赫连云曜,可还达不到骨折那么严重的程度。然对于这个像狼一样随时可能咬你一口的男人,她自然不能交根交底,也因此下意识地就隐瞒了一些,以期遇见合适的机会果断闪人。 这次和上次的情况不一样,上次是水匪,仗着水性娴熟,会三两招三脚猫的功夫,就敢出来兴风作浪,最后要不是毒尊出来横插一脚,估计全部人都能被她解决了。 而这次,是宗政幽派出来的人,一个个肯定都是训练有素杀伐果断,出手之间定然毫不留情。 赫连云曜到底有多厉害她未可知,感觉好像也有几分本事的样子。可是他现在一只手臂受了伤,还不会水性,真要和那么多高手对上,能赢的硬面能有几分? 思及此,盛安颜逃走的步子一顿,有些为难。 好歹也有大山丛林里几天几夜同患难的情谊在,真要不管他死活,好像良心上也有点说不过去。 第256章 救人,多此一举 盛安颜脑海里面出现两个小人儿,开始互相攻击: 一人说:管他作甚?是那丫自己不听劝的,现在落入如此绝境,也只能怪他自己。再说了,难道你还想当一回救蛇的农夫?再退一步说,你自身都难保,难道还要跑出去挡在人面前以卵击石?没看出来啊,你什么时候有这么高尚的情? 另一人说:…… 好,不用选了,还是自己保命要紧。 不敢走正门,盛安颜选择旁边那个小窗口翻出去。 她上船的时候粗略地观察了一下地形,从窗口翻出去就是船的侧面。侧面只有一条狭窄的通道,他们干架肯定选择船头或者船尾,侧面应该没有什么人才对。 边想着边爬窗,一爬出去,一道黑影踉跄着退后几步,显然被突然冒出的一个猪头吓了一跳。 盛安颜也是吃了一惊,倒是没想到这侧面也还有人防守。 对面的人很快反应过来,盛安颜的反应也不慢,手中铜镯一转,抬手扣动机括直接射出,细小的袖箭几乎没什么偏差地射进了他的胸口。 距离太近,都不用瞄准了。 那人感觉胸口一麻,还没来得及朝其他人发出信号,就仰头栽倒进了水里。 前面落水的声音此起彼伏,这一声也就不显突兀了。 盛安颜趴在船边往外看了看,江面宽广,商船正停在正中,她不会水,若以轻功渡去,至少需要个落脚点。 个落脚点,这可是个为难事儿啊。 若是她有内力还好说,借水着力,再加上轻功的灵巧,要过到岸边也不是不可能。 可现在…… “哐当——” 船又剧烈地晃荡了一下,看得出来,这船已经渐渐地开始沉了,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淹没得连渣都不剩。 盛安颜脑海灵光一闪,正有了主意,却听船头传来一声:“奉劝阁下还是束手就擒,否则我们可就不客气了。弓箭手准备!” 这话是对着谁说的,自然不言而喻。 盛安颜刚准备走,听见这话却鬼使神差地跑到了船头去。 贴着船舷边上偷偷往那边看,赫连云曜站在中间,四面被人围了渔网,网上吊着无数细小刀刃,刀刃散发着幽绿的光,竟是全都淬了毒液。 而在船头,另一条船正对抵着,在那船上站着数排弓箭手,所有弓箭上弦,清一溜的火箭,蓄势待发。 赫连云曜被火箭所迫,立在中间不能妄动。然四周渔网却慢慢地朝中心围拢,网上吊着的淬毒刀刃撞得哗啦作响。 盛安颜一看就急了,如今情势,赫连云曜被捉是铁板钉钉的事。问题是,难道自己眼睁睁看着他被抓? “咔哒——” 镯子转动,传来一声轻响,她将小药袋的散药粉全部放在顺手的位置。 轻轻叹了口气,到底还是看不过去啊。 一个轻纵跃上船顶,她如一只轻盈雨燕,足尖不过在船顶稍作停留,整个人便跃上了桅杆顶部。 “各位乖孙子看这里,你们姑奶奶在此,还不过来磕头行礼!” 闻声,众人下意识抬头。 赫连云曜身为一只恶狼,所有的蛰伏都只为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而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桅杆上顶着一个猪头的盛安颜给吸引了过去,虽很快众人便会反应过来,但这短短的一瞬,已足够他做出反应了。 长袖将手一包,他几乎不做丝毫犹豫,径直朝那刀网上抓了过去。 四面刀网已经快要围拢中心,牵网的人也都集中在了一团,他出手快如闪电、疾如奔雷,好似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那刀网已经被他夺入手中,反面一转,反将那些牵网的人罩在网中。 至于弓箭手?他们给赫连云曜混入他们人堆里的机会之后,弓箭手就等于失了先机。他动作又快,如果真朝他射箭,指不定先死的人是谁。 而赫连云曜将手中剩下的一张刀网朝对面猛地一掷,惊得前面一排的弓箭手纷纷后退,一时乱了阵势。 对方的领头人还算有点眼力劲儿,见此连忙吩咐:“快!拦住!他们要跑!” 一群人从对面船上飞掠过来,锃亮的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赫连云曜只有一只手能活动,他劈手夺下一人兵刃之后,将那把刀耍得滴水不漏虎虎生风,那么多人想要近他的身,竟是逼近不了分毫。 盛安颜见此不由感慨一句:“怪不得这丫敢说走水路就走水路,敢情是压根儿不把这些人放眼里啊。” 那她干嘛还要多此一举出来救他? 眼瞧着已经有人朝她过来了,她可没那家伙那么高的武功,能做的自然只有…… “青山不改,后会有期!兄弟,咱们就此别过,盼你运气好一点,别被他们捉住了哈。” 说着,她拉着桅杆上的粗绳子往外荡开去,经过甲板的时候,她顺手拿了块木板用力丢进了水里。而后放开绳子用力一跃,整个人就轻飘飘地落在了船外她刚丢的那块木板上。 木板仿若没有承受她的重量,依旧受着刚才的力道在水中往前滑行。她张开手,保持着平衡,竟也一路顺遂地行了大半截出去。 当然,如果能一直这么顺利就好了。 “拦住她!” 船上指挥的人一声大喝,正潜在水中凿船的众人纷纷冒出头来,全力朝盛安颜追击而去。 盛安颜看见冒头的立马一袖箭射过去,可水中本就容易失去准头,而且他们人数众多,她动作再快,也拦不住那些人的接近。 完了,难不成自己还要再掉一次水? 想到上一次不甚愉快地经历,盛安颜就忍不住翻白眼。偏偏她没有内力,刚才掷出木板的力道已经消耗殆尽,又不能继续驱动着走,也就是说,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她脚下的木板缓缓地停住了! 离岸边还有些距离,至少还得要借力点。她脑袋正飞快转动想着法子,就听后面传来一阵骚乱的声音。 她扭头过去看,就见赫连云曜像一只鹰隼,一个跃身从船上跳下,而后踩着水中那些刚刚冒出来的脑袋,蹭蹭蹭几下就飞掠过来,落到了她脚下的木板上。 第257章 我会负责的 那木板体积有限,赫连云曜落下的时候往下一沉,害得盛安颜差点直接栽水里,他连忙伸手,扶住了她的腰。 盛安颜站稳之后,回过头怒然瞪他:“你干嘛!” “我会负责的。”赫连云曜没放手,反倒将她一勾,搂得更紧。 盛安颜低头看着脚下,只要稍稍一个不慎立马掉水里,害得她连挣扎一下都没可能,这种感觉怎叫一个憋屈? 而且,谁要他负什么责啊! “抓稳了!” “什么?”盛安颜听着这没头没脑的三个字,有些茫然。 赫连云曜却没有再说话,反手往后一推,那木板就借着那反推之力乘风破浪地朝岸边使了过去。 离岸边还有些距离,后面的追兵们都是熟谙水性的,追着他们竟也没落开多少。 然赫连云曜却在这时候突然揽着盛安颜一个纵身越开,而后在水中踩了两下,一个翻身落在岸上。 这整一套动作看得盛安颜目瞪口呆,那瞬间她好想亮分数牌:“动作优美流畅,姿势帅气悠然,技术难度系数大,稳妥妥的十分!” 这一瞬间她好想鄙视毒尊,说好的绝世轻功没人能够跑得过呢?明明随便抓个人都比她厉害! 赫连云曜动作没停,带着盛安颜翻山越岭,直把追兵远远抛在后面,这才停了下来。 盛安颜看着一片陌生的土地,抬起头问他:“这是哪里?” 赫连云曜回答得很直接:“不知道。” “不知道?!”盛安颜嘴角一抽,“那不知道我们该怎么走?” 赫连云曜道:“随便走。” 盛安颜隐约猜出这家伙是什么意思了。 如果一早他们直接从陆路走,无论走哪一条道都会留下蛛丝马迹,那些追兵顺着痕迹自然就可以找到他们。 而走了水路之后,这一中途逃脱,穿过山,趟过水,连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更遑论那些追兵了。 从白云城出发有几条路北上他们知道,可是从圣元偌大国土的任意一个城镇出发,他们还能分派出那么多人每个路口都去追踪调查吗? 所以,这家伙一早就是这个主意? 那她干嘛要圣母心发作去救他啊,这不是自作孽吗? 这回好了,跑没跑掉,还让这家伙知道自己腿没事儿的事了,以他多疑的性子,不会要杀自己灭口什么的。 正想着呢,就听赫连云曜果然问了:“你的腿……” 盛安颜不等他说完就赶紧地道:“我坦白,我交代,其实就在刚才,有一白胡子老头儿突地从天而降出现在我面前,然后拿出一颗药丸来,告诉我是神丹妙药,说是我好事做太多,上天派他下来拯救我了。我吃了那颗药丸,咦,果然神丹妙药啊,所以,我的腿就好了。不信你看,我可以跳还可以跑哟!” 边说她边跑开,还没跑两步就被赫连云曜揪住衣领给带了回来,逃跑计划再次失败。 “有腿果然不方便。你是想真给你弄断,还是找条绳子把你拴起来?”赫连云曜挑眉看她,目含冷光。 他果然还是知道自己腿早就没事儿的事情了。 真给打断肯定是不行的,弄条绳子拴着,她丫的什么时候变成狗了?! 盛安颜耷拉着眉眼可怜巴巴地道:“大哥,大叔,大爷,我保证,我发誓,我一定乖乖地坚定不移地跟着您老的步子走,您让往东就往东,你让去西就去西,坚决拥护您的决定,贯彻执行您的命令,您看能不能发发慈悲,给个第三选择?” 赫连云曜直接忽略她说的一大段废话,却也没真打断她的腿把她拴起来,只道一句:“我去弄点柴来生火,今晚先在这小林子里凑合一晚。” 盛安颜还能说“不”吗? 野外虽冷,但是烧着篝火也能将就了。就在盛安颜和赫连云曜开始休息的时候,两人在河道上大战一场的消息也立马传到了宗政潋和宗政幽的耳里。 宗政幽损失了一些人马,倒是没怎么在意的:“这赫连云曜也算个人物。算了,他们此刻只怕已经出了燕州边境了,再派人去追,让我那三哥知道可就不太好了。” 至于那北漠皇太子,现在拐带着盛丫头,只怕他三哥比他更着急。 而宗政潋刚刚追出白云城,就得到宗政幽派人在河道拦截盛安颜他们、又被他们逃出的消息,薄唇紧抿,脸上神情冷然,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爷……” 青山有些担心地看着宗政潋。 “没事。”宗政潋神色缓和了一些,从容不迫地吩咐道,“让人通知那附近几个州府的影卫,时刻注意着风吹草动。你们王妃若是出现在城镇地方,肯定会想办法留下记号的。” 青山问道:“那我们还追吗?” 宗政潋摇头:“不了。他们现在下落不明,等找到的时候距离已经拉开了。反正赫连云曜是肯定要回北漠的,我们抄近路,绕到黑风城去等着他们。” 黑风城在靖州边境,与数个游牧民族相接,也是赫连云曜回北漠的必经之路。 青山应了一声,立马去传书了。 宗政潋让众人休息一晚,大家找了间还算不错的客栈,总算好好地休息了一晚。 宗政潋躺在床上,却没什么睡意。 他到现在还有一些事想不通,比如毒尊为何会把赫连云曜捉到圣元来,再比如两人都受了伤,有什么理由让赫连云曜在这种情况下都一定要把她带走?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缘由? 还是说,那赫连云曜,喜欢上了那丫头? 不不不……论姿色,那丫头可顶多算个清秀;论性子,也绝对谈不上文良谦恭;论身份,那更是无稽之谈了。赫连云曜在北漠就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不可能一来就对那丫头感兴趣了。 那么还有什么值得赫连云曜注意的? 难道是她靖王妃的身份? 如若因此,倒也说得通。他要过黑风关回北漠,手里拿捏着她,他也不敢不放他走…… 赫连云曜。 以前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现在倒隐隐有些期待与他真正地交一次手了。 第258章 命定的皇太子妃? 自水路逃脱之后,果再无追兵纠缠。于是余下半个月的时间,盛安颜的生命里除了赶路赶路赶路之外,还是赶路。 哦,差点忘了,赶路之余,还得提心吊胆,谨言慎行,必要时候还需奴颜婢膝,谄媚奉迎,否者恶狼不高兴了,那可是要甩狗链子滴。 没错,那丫路过一铁匠铺的时候,顺便用她的钱买了一根狗链子,只要她敢擅自离开他丈步远,他就要扔狗链子出来了。 跑不敢跑,打打不过,她只能沿途以最不起眼的方式留下记号,期盼着她们家靖王爷的影卫能给力一点,赶紧找过来,否则她真要给他算回家当狗养了! 紧赶慢赶了半个月,穿越了大半个圣元,从花红柳绿的江南水乡到这最北边的戈壁荒漠,盛安颜摸着自己历经风霜的脸,忍不住叹一声:“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 赫连云曜眼神怪异地扫看过来,言简意赅地甩出几字:“想男人了?” 盛安颜嘴角抽搐了一下,却不敢真与他呛声。 为何? 首先,和他唱反调的下场是很惨滴! 其次,如果她说“是啊”,那家伙是不在乎身体力行滴! 对于他来说,她从一出现的定位就是“意图勾引他的女人”,所以亲近也好疏远也好,对他而言都不过是她耍的小手段而已。 盛安颜头上戴着一个黑纱斗篷遮挡风沙,极目望去,那漫天黄沙茫茫戈壁,看起来苍凉不已。 “快出圣元国土了。”她问他。 赫连云曜道:“如果你不闹什么幺蛾子的话,一天就可以出圣元边境了。” 盛安颜很想吐血。 什么叫她闹幺蛾子?身为一个正常年龄的正常女性,一个月有那么几天不是很正常的吗?! “不管,”她耍无赖道,“反正我现在元气大损腿脚酸软不能赶路,你要硬逼着我走,那还不如现在给我个痛快,免得到老了落下病根,还生不如死。” 赫连云曜冷笑一声:“你这样拖延时间,是在等谁来救你?” 盛安颜心头一凛,连忙掐着自己的大腿不让自己的情绪露出破绽:“你在说什么啊?我不就是不舒服了想休息一下再赶路吗?你这样疑神疑鬼的,倒显得我干什么亏心事似的。不就要赶路吗?行啊,咱们现在就走,我就算是惨死在路上我也跟你走!” 赫连云曜倒是没立马出发,而是突地问她一句:“你和宗政幽是什么关系?” 若是他问她和宗政潋的关系,她还要犹豫一下仔细想想怎么回答,至于宗政幽,那还用说? “我是他第十八房小妾啊。他原来对着我山盟海誓说只爱我一个的,结果纳了十九之后就再也没看过我了。我气狠了,就把他最心爱的花瓶给砸碎了,然后跑出了王府。他也气狠了,就叫了人来捉我,说要把我五马分尸千刀万剐。嗯,在独峰山,就是我碰见你的地方,当时的情况你也看见了,他就是来抓我的。” 赫连云曜眉梢一跳,突地很想知道这丫头到底有几句话是真话。 “一个小妾能有这么出神入化的轻功?” “这个……”盛安颜扯着笑继续瞎编,“这是当时燕王殿下教我的啊,他说我有这方面的天分,便教了我轻功让我和他玩躲猫猫,他说这叫情趣呢。” 赫连云曜一扯嘴角:“没看出来圣元的燕王殿下宗政幽,口味还挺独特的啊。” “那是!我跟你说……”盛安颜还准备继续破坏宗政幽的形象,可是才刚开口,就被赫连云曜打断。 “那你说说,你和抓我那个须发全白的老头子是什么关系?别说没有。你们两个的轻功虽有些不同,却是同一路数。” 当时他就问过这个问题,那时这丫头装傻不清楚,一幅“我不知道你说谁”的样子。 而这次更直接,胡乱瞎编。 “这个……”盛安颜眨了眨眼,道,“我的轻功是燕王殿下教的呀。你说的什么老头子,不会就是燕王殿下的师父?他请了好多江湖人来教他功夫呢,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的。而且天下武功,殊途同归,尤其是轻功,都是飞过来掠过去的,我看差别不大?”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盛安颜即便没有内力作支持,轻功已然当世翘楚。若是辅以内力,或者假以时日,即便是赫连云曜也不敢有把握能够捉得住她。 而她轻功步法心法之绝妙,也绝非是一般轻功能够比拟的,若说宗政幽为了一时玩乐将这样精妙绝伦的轻功教给她,怎么都说不过去。 更何况,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赫连云曜一脸淡然地看着盛安颜胡说八道完毕,然后慢悠悠地说了一句:“那老头子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 盛安颜一听这话心头“咯噔”,顿时紧张起来:“他……说了什么?” 赫连云曜一字一字地重复,记得清清楚楚:“能替你拔针的就是你命中的皇太子妃,老头儿乐于助人,成人之美,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好好对她就是了。” “什么乐于助人成人之美?分明是落井下石趁人之危!”盛安颜听完这话气得顿时回击了一句,说完之后感觉自己好像搞错了重点,想了想,她面色一僵,转过头看向赫连云曜,“你刚才说什么?命中注定的皇太子妃?皇太子……难道你姓黄,名太子?你老爹给你取这个名字,不怕被杀头吗?” 赫连云曜双手抱臂,仗着高个子,居高临下地睥睨她:“你觉得呢?” 盛安颜觉得自己脑袋有点乱。 她一直以为这家伙充其量只是个北漠的贵族子弟,毕竟那身气质在那里去了,没有那个环境熏陶根本不可能养成那样的举止。 可是她着实没想到这个贵族子弟如此的贵不可言,竟是北漠的皇太子! 所以说,师父,尊敬的师父,您老到底想把你徒弟坑到什么程度? 现在她倒有些理解赫连云曜对她有想法的事了,换做自己也铁定觉得被人联手算计了,什么“命定的皇太子妃”,还能再假再可笑一点吗? 第259章 王妃,是很特别的存在 盛安颜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件事情,最后只能做出一个决定——卖师父! 他丫的,就准师父坑徒弟,不准徒弟坑师父咩?! “苍天在上,厚土在下,皇太子你在前面,我真是冤枉的啊!我不认识什么老头子啊,什么命定的皇太子妃是无稽之谈啊!我想肯定是那老头子意图算计你,结果我不小心就卷了进去,所以才让您误会了啊!我的心苍天可表日月可鉴,与我相处了那么久,皇太子你肯定知道我是一个多么厚道的人了,所以这种事能是我做出来的吗?不能啊!喂喂喂……皇太子我还没说完呢,你怎么走了?” 赫连云曜头也没回,远远抛出一句话来:“有这力气闹腾,还不如留点力气休息。” “什么休息,我的嫌疑还没洗刷干净呢……等等,休息?”她顿了一下,“所以我们今天不赶路了吗?” 赫连云曜道:“你想走我也不介意。” “怎么会?休息休息,我这就去休息。”盛安颜立马不纠结了,能多拖一天的时间,也能给来救她的人争取一天的时间。等她出了圣元边境,难不成还要宗政潋去北漠抢人? 而就在盛安颜休息的时候,赫连云曜也找到了北漠潜伏在圣元的细作,将自己的消息发了出去。 过半日他们就会到达圣元的北大门黑风城,只有那里有通往北漠的通关口,而负责此地驻扎的正是圣元赫赫有名的战神靖王宗政潋。 他被人抓来圣元也有些时日了,这么长的时间,就算是他父皇有心想将他失踪的消息镇压下去,只怕这时候都已经有流言蜚语传出来了。更何况宗政潋的影卫一向以如影子一般无孔不入无处不在而闻名,而他又是出了名的能谋会算,恐怕别说他被抓走的日子、就算是他逃脱之后何时回北漠,宗政潋都计算好了,这会儿肯定已经布置好了陷阱就等他自投罗网。 如何突破黑风关这一道坎,的确是个难题。 而且与盛安颜相处了这段时间之后,他总觉得她身份不简单。偶尔还会发现她在沿途留下一些他看不懂的符号,他也假装地不知道。 命定的皇太子妃吗? 其实如果娶这么一个有趣的小家伙回去,也不是不可以的事。只问题是,她的背后,到底藏着哪股势力? 时间紧迫,也不能仔细地调查一下她。而且这丫头满嘴抹油滑不留手,要从她嘴里知道一句真话,那比登天还要困难。 而就在三天之前,宗政潋已经到达黑风城,将城内城外的警戒全都重新布置了一遍。 黑风营的大本营本就在黑风城这边,他临时抽调了一些人马过来,务必将黑风城围成水泼不进的铁桶。 但既然是城池,那附近的百姓甚至是外面的游牧民族都会到黑风城来买卖东西互通有无,完全封城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还颁布了一道新命令,只要入城出城的人都必须到指定地点办理出入证明,在通过关口的时候出示证明才允许通过。 一人一证,一个一个排查,且负责关键位置的均是影卫,要的就是赫连云曜插翅难逃。 青山受命巡视完所有办证点之后,双手负于身后,哼哼一声:“我就不信都这样了还抓不住那北漠的皇太子。想拐走我们王妃,想得美!” 一旁的影卫听见青山的话语,不由凑了过来,好奇地问了句:“青山大人,那王妃长什么样儿啊?是不是跟天仙儿似的?爷在黑风城的时候可没见他哪个女子动过心,谁不想一回上京就立马成婚了。兄弟们都好奇着呢,您给说说呗。” 而且听说那北漠皇太子是不近女色的,他们王妃得是怎样的倾国红颜,才能让那北漠皇太子动了心?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问,青山正为这事心情不好着呢,谁敢提北漠皇太子跟谁急。 这些影卫都还是留守黑风城,没有跟着回上京的,也因此压根儿就没见过盛安颜。 青山听着这问话,歪着头反问他:“你听说的咱们王妃跟天仙儿似的?” “那还用说么?”那影卫道,“咱们爷是什么人?人中的龙凤啊,圣元的靖王啊,百姓的战神啊!而且还是圣元女子公认的圣元第一美男子,他看上的女子,那还不得跟天仙儿似的么?而且不是天仙儿,能配得上咱们爷么!” 听说那王妃的出身还不高,这样一个没有背景的女子,他们爷看上她,那还不得是因为容貌? 青山被那影卫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得有些无言以对,半晌才犹豫着说了一句:“其实咱们王妃……” “怎么?”影卫眼巴巴等他说。 想了半天,青山说道:“咱们王妃挺特别的。” 那影卫听到这句话明显有些失望,不由多问了一句:“比如?” “比如?”青山又想了半天,才说,“比如特别爱财,特别爱吃,特别爱睡,特别爱没事儿发疯,做些让我们完全摸不着头脑的事。” 影卫抽搐了一下嘴角:“青山大人,你确定你不是在说王妃坏话?” 青山仰头看天:“那啥,应该不算。” 影卫呵呵一笑:“那这王妃,还真够特别的。” 青山觉得自己好像说什么让人误会的话了,可是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们王妃,可不就是那么特别的存在嘛。 正想说点正面的优点为他们王妃澄清一下的,就听有人来喊他:“青山大人,爷让你过去呢。” “就来。”青山应了一声,然后拍了拍那影卫的肩膀,“改天来和你说。” 那影卫连忙道:“您先忙您先忙。” 青山火急火燎地就走了,余下那影卫站在原地片刻,而后转身,七弯八拐,入了一处不起眼的民宅里。 “玄武,打探得怎么样了?”里面传来一声娇媚的女人声音。 那影卫撕开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独属于北方人的宽额头深眼窝来:“打探到一些说有用算不得有用的东西。” 玄武走进屋中,屋里坐着两男一女,刚刚问他的正是那个女子朱雀。 他顿了一下,有些犹豫地问道:“你们确定太子传回来的消息,是要带一圣元女子回北漠?” 朱雀一嘟嘴,娇艳的脸上有些不满:“可不是嘛。太子才来圣元多久啊,就被这里娇滴滴的女人迷住了,还要带回北漠去,这还不得让那些千金小姐们伤透了心?” 居于首座的青龙见玄武的面色有异,问他道:“你到底打探到了什么,快说与我们听听。” 玄武只好实话实说:“咱们太子要带回去的圣元女子恐不是一个简单人物,如今黑风城全面戒严,圣元靖王宗政潋亲自来这里坐镇,今日我偶遇那靖王宗政潋身边的贴身侍卫青山,套话得知,咱们太子带的那个女人,正是靖王宗政潋的王妃!” “不可能!” 这话一出口,其余三人全部吃了一惊,不敢相信地看向玄武。 玄武有些无奈地摊手:“如果此消息有假,我想那靖王宗政潋也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而且听说那女子还挺特别……” “怎个特别法?”朱雀毕竟是女子,听到了就忍不住追问下去。 玄武只好将青山的话重复一遍:“特别爱财,特别爱吃,特别爱睡,特别爱没事儿发疯,做些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的事。” 朱雀轻嗤:“这不是猪吗?太子怎么可能看上这种女人!” “不可妄下定论。”青龙伸手制止了朱雀。 朱雀不以为然:“本来就是嘛。太子肯定知道了她的身份,所以才一路带着她。只要有她在手,那靖王宗政潋不可能不开关让我们出去。” “是这样倒是好了。”青龙眉头皱起,“太子信中提到让我们调查此女身份,说明他并不知道她的身份。而不知道她身份还硬要带她回北漠,怕只怕,咱们太子是真喜欢上那女子了。” “也许有别的原因呢?”朱雀不死心地道,“咱们跟太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太子何曾对女色上过心?此番说要带一圣元女子回北漠,铁定是有旁的原因!” 一旁沉默的白虎说了一句:“反正马上就要与太子汇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直接问太子便是,不用在这里猜来猜去破坏计划。” 青龙点头:“所言甚是。玄武,你在明天之前弄几张通行证来,没问题?” 玄武笑道:“有那个影卫的人皮面具在手,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而那边,正往宗政潋处赶去的青山突地停住脚步,然后叫过跟着自己的随行人员,小声吩咐道:“你去调查一下刚才那影卫。” “那影卫有问题?” “应该,我也不确定。” “那为什么……” “让你去你就去,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 那人只好领命离开。 青山哼哼了一声,继续朝他们爷那里赶去。 影卫之中,有他一个话多不着调的也就算了,他可没听说过哪个影卫一天闲了没事了敢来过问他们爷的私生活,这不是存心找死的吗? 那不是影卫,还能是谁呢? 听说最近黑风城里,可来了不少异族人啊。 第260章 小插曲,青山是个小脑残 偌大的屋子布置得十分简单,一方案台,旁边立着一个大书柜,书柜上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 而在屋子正中,一个大大的立体沙盘占据了屋子三分之二的位置,上面黄沙起伏,城池标立,正是这北边疆域地界的一个浓缩。 沙盘旁边,宗政潋手执巴掌大一枚小红旗,目光在沙盘地图上观察片刻,随后将手中小旗插在了一处小镇之上。 “爷!”青山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赶了进来。 宗政潋闻声未抬头,只随口问了一句:“发现什么了?这么兴奋。” 青山黑黝黝的皮肤挤开一个笑容,笑得见牙不见眼:“爷也知道了?” 宗政潋抬起头来,只用余光瞥了他一眼。 他这兴冲冲一脸“我做了好事快来表扬我呀”的邀功表情,要是不知道,那才奇怪了。 青山嘿嘿一笑,摸着后脑勺道:“就知道瞒不过爷。爷猜我今天碰见谁了?” 宗政潋走到沙盘另一边,目光盯着盘中地图,不是很在意地道:“要猜谜出门左转找红叶,他或许肯搭理你两句。” “爷我错鸟~~”青山赶紧收了拐弯抹角的心思,老老实实地将一影卫找他套话、然后他英明地发现那人的问题、然后派了人去调查的过程全说了出来。 “爷猜结果怎么着?那影卫果然有问题!我一离开他也离开了,去了一间不是很起眼的民宅里。我让人调查了一下那宅子的来历,那宅子就在不久前才被几个异族商人给买了下来。我严重怀疑,那些是赶过来接应赫连云曜的北漠人!” 这倒是在宗政潋的意料之中:“要来也该来了。” 说着,他指着沙盘上一处插小红旗的地方道:“影卫也刚刚传来消息,你们王妃在广平镇留下了记号,他们若没有停留在那里过夜,那晚上闭城之前就应该到黑风城了。” 青山一听,顿时道:“那我去城门口亲自守着去!” “不用。”宗政潋伸手制止,“他们今晚应该不会过来了。” 那丫头一路走来都在沿途给影卫留下了记号,只怕还以为影卫是看着她的记号追踪而来的,大概也不会想到他已经在前面等着她了。所以在这种时候,她肯定会想方设法拖延一下时间,好让影卫能够有时间来救她。 不过这种拖延并不会长久,因为赫连云曜并不是一个蠢人,他肯定会看穿她的企图。而很明显,她是斗不过赫连云曜的,否则也不会那么长时间都没找到逃走的机会了。 那么最迟明天,他们两个肯定会想办法进城。 而照青山所说,城中已经有接应的他们的人了,那么明天,就看谁更技高一招了。 青山有一种大战即将来临的紧迫感和兴奋感,在那里有些停不下来:“那要不我先去把那几个接头人先抓了?” 宗政潋颔首:“去,最好能把他们的入城方式和接头暗号套出来。” 青山嘿嘿一笑:“爷就放心,影卫里可有不少逼供的能手,定然不辱使命。” 宗政潋倒是没对他抱有希望,挥了挥手,让他没事赶紧滚出去。 青山立马圆润地滚了,然后点齐兵马,先将那座民宅围了个水泄不通,然后站在门口先叫嚣一阵,再来弓箭手预备,伸脚踹门,结果却是人去楼空,人早八辈子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为此青山被红叶和左擎风嘲笑了好一段时间,红叶还补刀道:“你个蠢猪,也不动脑筋想想,爷那天那个态度,就知道你肯定抓不到人了,你还喜滋滋跑去验证一番呢。” 青山不解:“可是爷还让我套出他们的入城方式和接头暗号呢。” “说你蠢你还真不相信,爷定然早就知道那些人跑了,否则也该叫红叶去布下暗哨、然后伺机跟踪、等着翌日北漠皇太子和王妃进城与他们汇合、然后一举拿下才对,怎么会叫你去大张旗鼓地打草惊蛇?至于套接头暗号什么的,爷随口消遣你呢。” 左擎风笑得倒是和和气气的,只是说话的阴损程度跟红叶一个级别。 青山一脸“我不信、我绝不相信”的表情:“我也是无意才发现那些人的,爷怎么就知道那些人跑了?难不成爷是先知?” “先知你大爷啊。”红叶好看的眼睛翻了个白眼,“就是因为那些人是你发现的,所以才敢肯定那些人跑了。” “为什么?”青山面露疑惑,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有些不够用。 左擎风笑呵呵地突然问了句:“青山啊,上次云峰关一役,你脑袋受的伤还没好全?” 红叶双手抱臂冷哼一声:“关受伤什么事?他这是天生的。” 左擎风啧啧感慨一句:“怪不得老人常说,老天爷是公平的。他给了你好运气,就注定给不了一个好脑子。说实话青山,我还挺佩服你的,毕竟只靠半个脑子思考也能混到今天,也算是难得了。” 青山又不是真傻,被这两人各种说道了半天,总算明白他们在骂他脑子缺了! “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 “爷,你怎么也这么对我?!” 青山仰天泣血怒吼了两句,然后灰溜溜地跑去墙角画圈圈去了。 他感觉他身为一个真君子大英雄,在一堆老奸巨猾的小人之中没法儿混了。 撇开青山这个小插曲不提,青龙白虎等人也没打算长期住在那处民宅里。被人发觉之后,他们立马转移了阵地,并且连夜出城,赶到了广平镇与赫连云曜会合。 广平镇自然也广布影卫眼线,至于到现在于那么一个小镇里都没有发现赫连云曜和盛安颜的原因,大抵是因为,这两人实在太豁得出去了。 盛安颜其实挺委屈,她怎么知道在看过胖头菇丹的惊人效果之后,赫连云曜竟然觊觎上了,而且在一路的威逼利诱之中,还从她的小药袋里得到了诸如黑面散、歪嘴丸、额皱丹等一些列打开新世界大门的神奇丹药呢? 她为什么会戴斗篷?这北边风沙太大空气太干? 不不不,都不是,是因为她的脸已经毁得人神共愤完全不能看了啊! 你说赫连云曜? 他能好到哪里去,估计扔他爹妈面前也认不出来了,更何况是那些只看过画像的影卫们了! 没错,这就是他们逃亡了一路,影卫根据盛安颜提供的线索也没有找到他们的所有原因。 他丫的,就算他们俩站在影卫面前他们也认不出来好伐! 第261章 她是,靖王妃? 走遍大江南北、逛完神州大地,无论在何处何地都会出现的悦来连锁客栈的天字号房里,盛安颜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地第n次争夺房间床榻的所属权。 “懂什么叫人权吗?就是犯人也该有人权,更何况我还不是犯人呢!我现在身体不舒服,我四肢酸软浑身无力头昏眼花,所以作为一个四肢健全的大男人,不应该照顾一下弱小的虚弱的我吗?” 赫连云曜眼睑都懒得动一下:“头脑清晰,中气十足,据理力争,声音洪亮。请问,你哪里弱小哪里虚弱了?” 盛安颜叉腰的手一收,一个弱柳扶风的动作飘逸地瘫坐在地上:“哎呀,我连站都站不稳了,我好虚弱,我觉得我快死了。如果明年到了这个时候,出于一路同行的情谊,你一定要去我坟头给我烧点纸啊,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赫连云曜额上青筋抽动了一下,终于叹了口气,睁开眼睛:“为了一张床,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盛安颜见有门儿,眼睛一亮,声音却气若游丝地道:“怎么没这个必要?你不知道睡一个好觉对于女人来说多重要。更何况我都这样了,你忍心让我睡地板落下什么病根吗?” 赫连云曜终于看了她一眼,眉心紧蹙:“我不是让了一半床给你了吗?” 盛安颜瞥了一眼,嘟囔道:“一半床怎么够?我连翻身都翻不了呢。更何况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子,我现在是污秽身子,要是沾染晦气在您身上,多不好啊。” 赫连云曜压住想要掐死这丫的冲动,起身道:“那你睡床上,我睡地上。” 盛安颜眉梢挑动了一下,有雀跃的光从目光中跳跃开。 不过她还是一副为难的样子:“那多不好啊,皇太子万金之躯,让您睡地上,这不是折煞我么?” “所以……”赫连云曜面上冷得好似结冰,“你到底想怎样?” 盛安颜看着他杀气一盛的脸,立马识趣地将“要不您重新要间房”的话语吞进了肚子里,小腿撒开飞快地跑到床边:“就照皇太子说的就行了,我不挑的。” 说着,脱鞋,钻被窝,躺得笔直,双手抓着被子边缘露出两只黑眼珠子望着赫连云曜这边,动作迅速利索得跟上了发条似的。 赫连云曜刚刚冒出来的火一瞬间又被压了下去,望着那双滴溜溜打转的狡黠眼眸,他真觉得自己和这丫头呆一个月,忍耐力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几声长短不一、节奏鲜明的叩门声,一声声地落在屋内人的耳里。 赫连云曜仔细地听了听,而后对盛安颜先比了个噤声又比了个灭口的姿势,然后才不动声色地移动到了门边。 床榻上的盛安颜很识趣地闭嘴,安静地装不存在。 先不说来的到底是来救她的人还是赫连云曜的人,就算来的是影卫他们,她也绝对相信,在他们救出她之前,赫连云曜绝对有本事要了她的命。 所以,她觉得她能在赫连云曜手下存活那么久,不触人底线和识时务是很重要的两点原因。 当然,和人争夺床榻所有权这种事情,就另当辩论了。 赫连云曜听着那敲门声结束之后,便在这边叩了几下门以作回应,那边立马传来一声压低的男音,说的是北漠语。 赫连云曜也很快回了一句,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让屋外的人进来。 青龙一进门差点没热泪盈眶地扑过来,不过待看到赫连云曜此刻的模样的时候,动作还是迟疑了一下,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太子?” 赫连云曜冷冷地颔首应了声:“嗯。” 青龙顿时惊悚了:“太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子了?” 他们家的皇太子,可是北漠出了名的美男子,那张脸随便摆出去就能迷得那些女人找不着北,如今这幅恐怖尊荣……只怕说是他们太子也没人会信! 不过好歹跟了赫连云曜那么久了,神态语气还是分得清的,否则青龙一定以为是谁来假冒的了。 知道眼前之人确定是他们的皇太子之后,青龙只觉得自己心肝脾肺肾都开始颤抖起来了:“太子,您在圣元这一个多月,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赫连云曜知道青龙被吓到了,便拿了解药,褪了伪装,这才露出他那如刀精心雕琢的深邃五官来:“不过是点小把戏罢了。” 青龙一颗心这才落地,然后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吹了声口哨,白虎朱雀玄武三人立马从窗户翻身落入屋里。 等四人到齐,然后作一排齐齐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赫连云曜略略颔首:“行了,都起来。” 四人看着苦寻多日的自家皇太子就站在了自己的眼前,那种激动是无以言表的。尤其是朱雀,只恨不得立马贴身过去了。 只不过女人的第六感应是很强烈的,她好似感知到了什么,立马回过头去,就看见躺在床上正瞪大一双大眼睛望着他们的盛安颜。 “谁?!” 她眼中利光一闪,就要抽出腰间别着的鞭子。 盛安颜见此连忙道:“我就是个打酱油的,你们说你们的,不必管我。” “哼,圣元的家伙有几个好的?女人全都是些狐媚子,就该全捉来杀了!”朱雀一手鲜红豆蔻按住皮鞭把手,却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一旁白虎按住。 白虎冲她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他们太子还在这里呢。 赫连云曜目中冷光好似没什么波动,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一月未见,朱雀倒是越发有胆子了。” “太子恕罪。”朱雀连忙跪地,“是许久没见太子,朱雀有些激动了。” 赫连云曜“嗯”了一声,像是应了,却听不出喜与怒。 朱雀有些忐忑,却还是斗胆说了一句:“太子殿下,这女人……” 赫连云曜起身走到床边,像之前无数次一样很是轻易地就将盛安颜拧了出来,给她介绍道:“这几个是我的贴身护卫。” 盛安颜挤开一个笑容,冲着四人挥了挥手:“嗨~~你们好。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青龙白虎玄武立马回礼说“不敢”,倒是朱雀有些不情不愿地瞪了她一眼,然后立马地转过头去。 赫连云曜又向众人介绍了盛安颜:“这是阿月。” 盛安颜听着这介绍瞬间欲哭无泪。 没错,这家伙这一路上从来没问过她叫什么名字,都一直叫她“阿月”,抗议了无数次,都被他全然无视。 没想到,这丫居然连给人介绍都是这么介绍的! 而面前这四人听到“阿月”这两个字明显表情变化了一下,有些怪异地看向盛安颜,又不敢太表现得太过异常,气氛竟一时有些沉默。 片刻,倒是玄武先开口:“太子殿下,阿月姑娘这脸……” 他们在外面的时候听到了青龙和他们太子的对话,知道那脸可能动过手脚,所以第一面看到盛安颜的时候虽有些惊悚却也算有些心理准备。只不过他们还是很想看看,他们太子爷要带回的女子到底长什么样儿啊。 赫连云曜看向盛安颜,盛安颜连忙摇头:“解药很苦的。反正明天也要继续顶着这一张脸,我还是不多此一举了。” “那就这样。”赫连云曜倒是没什么反应,反正他都已经看习惯了,顺手把她重新丢回床上,“你先睡。” 盛安颜知道赫连云曜不是好人,他手底下这四个也绝非善类,尤其是那个女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肯定暗恋他们太子爷很久了,所以一来就对她看不顺眼。 看来她还得抱紧了赫连云曜的大腿,免得在什么时候突然就被人给灭口了。 “好哒~~”她尽量用她这张差不多算毁容的脸挤出一个萌萌哒的笑容,然后冲着赫连云曜眨了眨眼,乖乖地躺在了床上,“那你和他们也别说太晚了,早点睡觉哦,” 这语气别说青龙他们被雷得外焦里嫩风化原地,就是盛安颜自己都差点咬到舌头。 可赫连云曜好像并没有什么表情……嗯,不对,好像挺受用?伸手替她拉过被子,低低地“嗯”了一声,然后才转身走到桌子旁边去。 盛安颜觉得赫连云曜这丫一定是被她刺激惨了。 接下来他们谈论的话语就不是她能偷听的了,倒不是他们说得小声,而是他丫的他们用北漠语,语言不通,还如何相爱啊! 盛安颜双眼一闭,丫的,管那么多干什么,先睡一觉再说。 而这边,不等青龙他先说什么,朱雀就迫不及待地将盛安颜的身份告诉了赫连云曜:“太子殿下,她可是靖王墨敬骁的王妃!您真的决定要把她带回去吗?如果是因为出关的原因,您大可不必担心,玄武已经做好了完全安排,不用靠她我们也可以出关的!” “靖王妃?”赫连云曜觉得自己已经做好接受她任何身份的准备了,却还是被这消息给惊讶了一下。 第262章 她愿不愿意,跟他走 古人常言:人生难逢一知己。 而对赫连云曜来说,能够棋逢对手,显然比知己什么的更为重要。 从小他就被当做北漠的唯一继承人来教育,所有的老师都是最好的,朝廷的权谋之术、打仗的行兵之术、甚至只是强身健体的武功,他也要争个翘楚。 所有的老师和满朝的大臣无不对他夸赞有加,然每每说到他的智谋手段文治武功,却偏偏要提一个宗政潋在旁作为比较。 当一个人站在一个高度久了,就总希望有另一人来打破这个平衡,而那人还不能太不堪一击。 很明显,宗政潋会是一个好对手。 赫连云曜跃跃欲试很久了,当去年冬季整整比往年多了半月之久的时候,他就开始调动物资,一开春就将那些粮草匮乏的部族部落全部拉拢过来,意图以他们为先锋,撞开圣元的国门。 不过很明显,谋划了那么久,思虑了那么多的意外情况,他被那个老头子掳到圣元来却成了意外的意外,以至于他所有的准备一下子功亏一篑。 说不恨不可惜是不可能的,以至于他十分地想在过黑风关的时候,和那个盛名在外的宗政潋碰上一面,交一下手。至少来了圣元一趟,也不能白来不是。 可是现在…… 赫连云曜英眉压目,目光微抬,望向床边。 这个女人,这个自称燕王宗政幽第十八房小妾的女人,竟是那宗政潋的王妃! 可能吗? 下臣敬献给父皇的圣元舞姬,不是个个都身娇体柔温软若水吗?就是他们性格豪爽的北漠女子,作为贵族也该有贵族的矜持好吗? 所以这个满嘴谎话、嬉皮笑脸、没个正形、满脑子稀奇古怪的丫头,到底哪一点像一国王妃了? 朱雀看着自家太子爷脸上晦涩不明的表情,顿时得意地笑了。 她就说嘛,对于他们太子来说,国家利益高于一切,他又怎会带一个敌国王妃回去呢?像那种女人,就该砍下头颅悬于城墙上,用以告诫那些圣元小人,他们北漠不是那么好惹的! 可惜她这些话还没出口,就被一道冷如利剑的目光扫视过来,背脊一凉,浑身一抖,她目露惊恐地望向自家太子。 赫连云曜那淡色薄唇冷冷言道:“在我面前,收起你那些小心思。” 朱雀连忙低头应道:“是。”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青龙暗中在心里过了一道心思,试探地问了自家太子爷一句:“那照太子殿下的意思,这阿月姑娘,还要不要带回北漠?” 赫连云曜做事一向果断,然却在这时候犹豫了一下,半晌之后,他眉宇一扬,斩钉截铁地道:“带!” 白虎、玄武面面相觑了一下。 知道这女子是靖王妃,他们太子还要把她带回去? 朱雀有些情急失控:“爷……” 青龙连忙按住她的手不让她出头。 赫连云曜扫了几人一眼:“怎么?他宗政潋能娶的女人,我就不能娶?” 北漠民风开放,女子二嫁三嫁也并不是稀奇事,甚至他们皇帝的一个妃子以前都是别人的妻子,后被皇帝看上了才与以前的丈夫和离入的宫。是以他们太子要带回的女人,是谁的妻子都不要紧,但看他们太子想与不想而已。 只是…… 青龙不得不多心问一句:“太子殿下要带阿月姑娘回去也不是不行,只是不知太子殿下准备以什么身份安置?” 什么身份? 赫连云曜锐利的眉眼张扬开一个弧度,慢条斯理地道:“一个老头子说,她是我命定的皇太子妃。” 命定的皇太子妃?! 这是哪个不要命的术士,敢放这种厥词! 玄武小声道:“怕是假的?” 白虎听着玄武的话摇了摇头,他是四人之中年纪最小的一个,跟他们太子爷的时日也最短,大抵还没看出来,他们太子爷说出那句话之后,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果然,赫连云曜只用一句话就堵住了他们的嘴巴:“我觉得假的东西自然是假的,我认为是真的东西,它就自然是真的。” 真与假不在于事实本身,而在于他信与不信。 这回就是想帮朱雀说两句的玄武也明白了,老实地噤声,听从安排便是。 青龙道:“不过此事事关北漠前途命运,万万需谨慎对待才是。这其中有不少疑点有待商榷,也不知本该跟随靖王身侧的靖王妃,是如何与太子殿下遇上的?太子殿下被人……咳咳,带走之后,那人有没有对太子殿下做些什么?目的是什么?还有靖王,瞧他的态度,是知道太子殿下与阿月姑娘在一起的,并且在黑风城布置下了大量人手,想要捉拿太子殿下救出阿月姑娘。如果咱们把人带走了,那靖王会不会立马就对北漠动兵?而且,那阿月姑娘是圣元人也是靖王妃,她会愿意跟咱们回北漠吗?” 这所有的问题对赫连云曜来说都不是什么问题,除了最后一个——她到底愿不愿意跟他走。 从她的态度来说,明显她是不愿意的。 为什么会不愿意呢? 如果她与宗政潋真的有感情的话,那她又怎会一个人跑到隔靖州千里之远的燕州去?宗政潋又如何会允她离开?还是说,她在圣元,还有其他心仪的男子? 赫连云曜只觉得没有来一阵烦躁,冷冷地回了青龙一句:“你觉得我要带走的人,她有权利说愿意或者不愿意?” 青龙闭口。 他们太子爷这话的意思,只怕那阿月姑娘是不愿意了。 这倒让他有些好奇了,一个女子,由一个平民爬到了尊贵无比的王妃位置,还让之前传言红粉天下的靖王散了府中的百花苑,如今更是让他们太子爷不顾她的意愿也要强行带回北漠,并且是作为皇太子妃的身份,她到底凭的是什么本事? 长得漂亮吗? 各藩国进贡的美女,哪一个不是风情万种哪一个不是美若天仙?其中也不乏圣元的女子,他们皇上怕皇太子憋坏身子,没少往他身边塞人,又何曾见他多看过一眼? 更何况玄武打探来的消息,这阿月姑娘长得好像也不怎么样,并且性格十分“特别”,所以她到底哪里让他们眼高于顶的太子爷看上了? 心里想法万千,却是不敢问出来的。他们太子爷此刻好像心情不好,谁撞上去谁倒霉。 干脆转移了话题,大致说了一下明天的计划和如今国内的形势朝廷的变化,倒也安稳过去了。 到了后半夜,赫连云曜让他们去休息,他则留在了屋里,和盛安颜一起。 青龙和白虎他们看得出来,他们太子爷一副“怕人跑了”了的表情,只怕是真的看上人家了。 第263章 卑鄙,以童为质 “包子,好吃的包子,快来买一个尝尝哟~~” “卖菜咯,卖菜咯,新鲜的大白菜哟~~” “客官,要不要来尝尝我这板栗糕啊?” …… 一大清早,黑风城就开始热闹起来,起早谋生的小摊小贩们早已开始卖力地吆喝,更显得整个街道喧嚣非凡。 好似与平日没什么不同,却又隐隐地让人察觉出一些不对劲来。 高高的城墙上,巡逻的士兵兵甲摩擦,整齐地来回交错。城墙下,那些看似随意坐在茶摊上吃着早点的人不时佯作无意地抬头,好似在观察着什么。 城墙的左右两边修有两座机关塔,机关塔下面有一间小房间,开战的时候,所有指挥便可在这里开作战会议,便可就近知晓情报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而此时,坐在里面的自然是宗政潋一行。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下面吃茶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在城墙上来来回回看了好多次都无果的青山终于有些坐不住了:“爷,都到了晌午了,那赫连云曜到底是来还是不来啊?” 宗政潋轻轻拨动青花茶盖,品一口茗茶,眼也不抬淡淡地道:“急什么。” 正说着,就见一影卫飞快进来,单膝跪地禀报道:“爷,城中府衙、牢狱、以及最大的钱庄同时起火!” 宗政潋一挥手,面无表情地道:“传令左将军,让他派人去救火。” “终于来了!”传令的影卫一下去,青山就激动地道,“我知道这个,这叫声东击西、围魏救赵、调虎离山对不对?爷一定不会中他们奸计的对不对?” 宗政潋没理他,他想了一会儿,又觉不对:“可是爷让左擎风那家伙带人去救火,不就削弱了咱们在城门口的布置了吗?” 复而,他好似又想到了什么,顿时笑道:“哦,我知道了,爷一定是另有安排是不是?” “你是敌人派来的救兵吗?”青山正说着话,突听门外有人冷冷地接了一句,然后就看着红叶推门走了进来。 青山梗着脖子不服气:“你说什么呢!” 红叶冷艳地瞥他一眼:“就你这嘴碎的程度,我还真怕爷会被你烦死,那敌人的目的不就达到了?” 青山闻言撇嘴回头看他们爷,见他们爷好像压根儿没回过他一句话,顿时觉得怪委屈。 他这不是担心他们王妃吗? 他发誓,他绝对不是想见一见他们王妃被人抓着的狼狈样。嗯,他发四! 红叶也懒得和他贫嘴,一拱手,向宗政潋说道:“爷,县衙接到很多百姓报案,说他们的孩子被人抓走了,我让人统计了一下,报案的就有十个之多,加上还没来得及报案的,黑风城被人抓走的小孩,只怕得上百了。” “抓小孩?”青山听着这话瞬间瞪大眼睛,咽了咽口水,“没那么卑鄙?他们难道准备以那些小孩为人质?!” 宗政潋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俊朗的眉心一下拧成个结:“火速派人去查个究竟,务必将所有孩子一个不损全都救出来!” “是。”红叶领了命令立马就去了,宗政潋的眉头却久久没有舒展开。 他久闻赫连云曜大名,也敬他是个对手,所以他坐在这里,准备着光明正大地与他交一回手。 可是,抓孩子这么阴毒的事情,真的是他做出来的吗? 那既然如此,也休怪他不客气了! “到底是谁给你们那么大的胆子,敢背着本宫做这些事情?!”另一边,从来面色清冷不苟言笑的赫连云曜,第一次冲着自己的四个左膀右臂发那么大的脾气。 青龙白虎等四人齐齐跪在他的面前。 “主意是我们四个想的,人也是我们四个让人去抓的,太子若是要处罚我们,还请太子能够缓些时间,等我们护送太子平安归国之后,我们自当以死谢罪!” 赫连云曜一脚将青龙踢翻在地:“你们主子还没死呢,容不得你们替本宫拿主意!” 白虎连忙去扶青龙,朱雀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激动地辩驳了两句:“太子殿下为何要怪青龙?我们抓的不过是些圣元的贱民罢了,能为太子身死,那是他们的荣幸!” 赫连云曜回过头,冷冽的目光扫向朱雀,如同锋利的刀刃。 朱雀缩了缩脖子,只觉得浑身发凉。 白虎忙道:“太子莫听朱雀瞎说,我们的确掳了圣元的孩童作为人质,但是咱们早已交代过下面了,不许伤人一分一毫。到时候以这些孩子逼迫靖王宗政潋打开城门放我们出关,若是咱们平安出去,自当一个不伤放了这些孩子。若是靖王宗政潋只为抓我们而不顾孩童性命,那他‘战神’的称谓,只怕也受之有愧。” 战,为何而战? 为的是家国百姓。 若是为了拿下敌人而不惜牺牲自己子民的性命,那他也不过是一个为了一己私欲的小人而已,当不起那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自然也就不配被人当做对手。 赫连云曜紧抿着唇,沉默了一下。 青山捂着刚才被踢的胸口,赶紧地又道了一句:“若是太子殿下同意以阿月姑娘为质,那我们也可以放了那些孩子……” “行了。”一提盛安颜,赫连云曜就不容分说地打断了他,深邃的眉眼幽深好似古潭,“记住你们说过的话,出城之后,必定一个不伤放了那些孩子。若你们敢有一句虚言……” 他扫视了四人一眼,语气冷峻不已:“那就去沙漠里伺候狼神。” 圣元的皇族图腾是龙,北漠的皇族图腾则是一匹龇着獠牙凶猛的狼。北漠民族信奉狼神,自认为是狼神的后代,狼神便是他们那里至高无上的象征。 可是提到伺候狼神,众人的脸色忍不住微微一变。 伺候狼神的意思就是以身饲肉,通俗点说,就是沐浴净身之后盘腿坐在狼群出没的地方,然后让狼群分而食之。先人认为,这样便可让自己的灵魂升华。 可是他们太子,不是最讨厌让人伺候狼神了吗? “喂……”在一旁听着几人在这边一会儿一个脸色呜哩哇啦地说了半天,盛安颜终于忍不住打着哈欠开口,“你们能不能说两句人话来听听啊?” 第264章 取我的弓来 盛安颜一直觉得,赫连云曜不像个好人,却也着实算不上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她和他一路相处到今天,虽然经常惹他发火,虽然他经常一脸凶煞地好像要一刀抹了她的脖子,可是仔细想了想,他还真没对她动过手。 然而今天,看着挡在他们周围哇哇啼哭的孩童,她只觉得一颗心像是掉入了冰窟窿里,凉了个彻底。 “你……” 她想说些什么,可是那种浸骨的凉意把她冻得一个哆嗦,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即便两国是敌国关系,可是孩子何辜? 这些孩子不过才几岁、最大不过十几岁的模样,被人挟持着,当人盾围在他们周围,一个一个歇斯底里地哭着,嘴里叫嚷着父母,好似全世界的悲伤都在这里。 而挟持着他们的人,一个个面色不改,好似手里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一只待宰的小羊羔。 盛安颜闭着眼睛,只觉得所有的血气都往脑袋上涌:“赫连云曜,你还是个人吗?” 这是她第一次叫赫连云曜的名字,第一次那么认真地,一字一句地叫他的名字,也是第一次用这般悲切的声音质问他,“你还是个人吗”…… 赫连云曜皱了下眉,然后伸出手,蒙住了她的眼睛:“很快,很快就好。” 随话音落,他一掌劈在盛安颜的脖子后面,盛安颜身子一软,正好倒在他的怀里。 他抱着她,目色平稳笃定地望着前方:“进!” 以孩童为质,不需要躲藏,不需要避闪,就那么一步一步地在大街上前进。 周围一圈是拿着兵刃却无从下手的士兵,再外层是哭喊着快要昏厥过去的孩子父母。 而那些刚才还在买卖的商贩们,这会儿连摊位都不敢要了,赶紧地有多远躲多远,不敢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宗政潋站在城门之上,单手负于身后,身形笔直、目光冷厉,望着那被层层包围的赫连云曜一行人,一点一点地朝城门口移动而来。 他一眼便看见了那个站在中间处的男人,他个子挺拔,五官深邃,周身散发着一种狠戾肃杀的气息,好似一匹随时会扑杀过来咬断你脖子的野狼。 在他的怀里,盛安颜安然地闭着眼睛,好似昏迷不醒,也好似只是沉沉睡去,看得宗政潋瞳孔一缩,心头瞬间一紧。 她,怎么样了? “是王妃!”青山惊呼一声,怕宗政潋没看到似的,连忙伸手指给他看。 “闭嘴!”宗政潋冷冰冰地呵斥一声。 他自然看到了,比任何人都要看得清楚明澈。 城墙上的弓箭手早已经准备好了,却一个也不敢射。 下面那圈的最外围全是他们圣元的百姓,而且都是些小孩,且不说他们射箭之后那些情绪激动的父母还不得反了,就说他们,一个个人心都是肉长的,又有谁对着这些小孩子下得去手? 再里面层则是青龙朱雀他们几个,他们一手执盾一手拿着兵刃,将顶上护得严丝合缝,射箭过去只怕也得全被挡开。 更何况,最里面还有他们王爷的王妃,一旦失手出现误伤…… 眼看着北漠的人马已经逼近了城门,众人抬起头看向宗政潋,却见他一直没有开口发布命令。 正当情势焦灼不堪的时候,又有人快步来报:“爷,关外出现了大队人马,约有千人,估计是来接应北漠皇太子的。” 关外再不是圣元的土地,也就是说,如果不能在这里拦下赫连云曜,那么等他出了关与接应的人一汇合,那么就再无捉住他的可能性了。 宗政潋垂了下眼睑,那好看的眉宇染上几分决绝和肃杀。 “取我的弓箭来。” 青山听见他们爷这语气,便知再无商量余地,给旁边影卫打了个眼色,他们便立马抬了个盒子出来。 两军交战战场相逢的时候,宗政潋永远都是身先士卒的那一个。所以他喜欢用刀,一把龙牙出鞘,多少鲜血洒黄土,多少壮士埋白骨,直接用又纯粹。 可是除了刀之外,他还有一个边关将士、甚至是妇孺百姓都知道的武器——羿王弓。 一箭射开,八百米开外直取人大将首级,这段场景不知道被编入书本戏曲说了多少次唱了多少回,可真正见过的,却少之又少。 听见他们王爷让人取弓箭来,几乎所有的人都看了过来,尤其是那些弓箭手,更是激动不能自已。 宗政潋一手挑开盒盖,就见里面,一把通体乌黑的弓箭躺在盒中,弓身弧度流畅,两边往外绕了个云纹,弓箭两头描着金纹,看起来重又重沉又沉。 好弓! 众人不由感慨。 羿王弓作为兵器谱上排得上名号的神兵利刃,且由名家大师铸造,自然与旁的普通兵刃有所区别。其中最大的一点,便是这羿王弓重逾三百斤,两臂若非有千钧之力压根儿就拿不起来,更何况是拉开了。瞧那抬弓出来的两人,都被压得满头大汗了。 然就在众人还在感慨那弓的时候,宗政潋已经一手举起弓来,搭箭上弦,缓缓拉开呈一个圆润的弧度。 整个一套动作,看得众人又是一阵哗然。 然青山看见他们爷这模样,却是担心不已的。 他们爷射箭旁人不多见,他却是经常看见的。他常说,要想射中什么,你心中便只需有什么。一点微尘在眼中大如铜锣,自然射什么都百发百中。 就像那次,射敌方将领一样,所有人都在怀疑,他却是一点怀疑的心思都没有的。 旁人或许不能,可是他们爷,一定可以! 然则今天,他们爷端起弓箭之后并没有立马射出去,而是瞄准着那中心处的位置,那拉弦的手却迟迟没有放开。 羿王弓极重,若是一直这样端着,铁打人只怕也会手软,而一点点疲惫对于常人来说不觉得,可若是要与可以与他们爷齐名的北漠皇太子赫连云曜对上……那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他们爷到底还是为王妃分了心。 青山目光落在城门底下的盛安颜身上,心中暗暗地期盼道:王妃,快醒醒,或许你醒了就有办法了…… 第265章 目光,遥遥交汇 赫连云曜自然也一眼看见了站在墙头之上,那个不容忽视的男人。 圣元的靖王,圣元的战神,那一身卓然立于天地之间的浩荡之气,让人一眼望过去,目光就忍不住定格在他的身上。 赫连云曜心里隐隐泛起激动。 真的好久好久,没有遇到能够让他血液沸腾起来的对手了。 可是…… 他低头望着怀里的盛安颜,低低垂下眼睑。 现在不是时候。 就在他低头的瞬间,站在城墙之上的宗政潋突地放箭,羿王弓绷紧的弦陡然一松,那箭矢便如一道光,穿过周遭的空气,带起“咻咻”的破空声,一路疾驰奔向赫连云曜所站的中心。 青龙眼睛瞬间瞪大,失控大吼:“挡住!” 所有盾牌瞬间举高,在顶上形成一道严丝合缝的屏障。 那盾牌是北漠精英铁骑团才用的盾牌,是用刀斧都砍它不动的铁藤条编制而成,里面再铸以精铁,可谓在战场上无往不利。 可是,它面对的是羿王弓。 如奔雷、如闪电、如疾风、如骤雨,几乎毫无阻碍地到了他们面前。 那瞬间,青龙大喊一声:“弃盾牌,闪开!” 那瞬间,拼接的盾牌被那弓箭冲击得四分五裂! 那瞬间,赫连云曜抱着盛安颜踩着一块划过的盾牌碎片冲天而起,而后一个漂亮的旋身落地。 那瞬间,那只箭羽牢牢插入青石板的地面,箭羽在空气中轻轻颤栗。 这一箭的意图并不是致命,宗政潋看着暴露在眼前的赫连云曜,微微眯眼,再一次取箭上弦。 赫连云曜正欲说话,突感怀中人儿扭动了一下。 而就在他分心的瞬间,旁边青龙等人火速围到他的面前。四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却谁也没在意,朱雀掏出一个红色瓶子,溢着鲜血的嘴角噙着冷笑开口:“圣元尊敬的靖王爷,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我们北漠最厉害的蝎王毒解药,你以为,杀了我们,这些孩子就有救了吗?哈哈哈,我告诉你,他们都被我喂了毒药,要是今天日落之前不服解药,那这些孩子就得为你的冷漠付出代价!那你猜猜,我捏碎这个瓶子,需要多久?” 宗政潋握弓的手微微一动。 青山听着这话,忍不住就站在墙头骂了起来:“你们还能够再卑鄙一点吗?” 朱雀妖艳冷笑:“怎么?想让我拿刀割了你的舌头?” 青山跳脚:“我们圣元的地盘,还容不得你个泼妇放肆!” 朱雀顿时怒火中烧:“我泼妇?你居然敢骂我泼妇?好小子,你下来!” “有本事你上来!” “你下来!” “你上来!” …… 眼看着剑拔弩张的对峙好像被人带偏了方向,青龙连忙站出来,说道:“靖王爷,我们北漠与圣元自古井水不犯河水,这次是您拦我们在前,我们才不得已抓了这些孩子。如果靖王爷肯放我们离开,我们自然会将这些孩子全部一个不损如数归还。不知靖王爷的意向如何?” 青龙这话说得客气,而且也道明了前因后果,如果宗政潋不答应,那就成他的不是了。 在场的那些老百姓们早就哭得连声音都没了,听到这话好似重燃了希望,连忙齐齐朝墙头上跪下:“王爷,求求您救救我们的孩子,求求您放他们走……” “你们这是……”看着这一边倒的情况,青山就气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赫连云曜出了一些意外,那么他早就率他北漠的铁骑大军和周围的游牧民族部落一起打到他们圣元的国门了,若是放他回去,那不是放虎归山吗? 但毕竟事情还没有发生,这么说也只会被人指责和动摇民心。可看着自己苦苦维护的百姓为一群外人、甚至是敌人求情,他就忍不住心寒。 “明明是你们先捉了我们王妃,我们爷才设碍阻拦,你们这样反诬,还要不要脸了?!” 他想据理力争,可是底下那些为人父母的百姓们却一个也不听他说什么,只一个劲地磕头求着宗政潋。 一直没怎么开口的宗政潋目光一一扫过底下众人的脸,那里有目光含泪的父母、有哇哇啼哭的孩童、有他追了那么久、寻了那么久的王妃。 在众人哀求的目光之中,他将手中的羿王弓放下。明明一张绝色天下温润如玉的脸,此刻却尽是寒冷与肃杀,衬得那立在墙头的整个人都显得那般气势出众,利悍凌厉。 “放你们出关可以,孩子留下,解药留下,本王的王妃,留下!” 这声音不高不低,却足够让所有人听见。那语气不算凛冽,却极具威严。 一直在看盛安颜的赫连云曜见她刚刚动了一下之后以为她要醒,结果等了片刻也不见她睁开眼睛,这会儿听见宗政潋的话,直接抬起头来,与宗政潋四目对上:“前面两个可以,最后一个不行。” 目光,遥遥交汇。 两个泱泱大国最声名赫赫的两个男人,在这一刻,这种情形之下,以强大的气场、无形的力量,隔空厮杀。 宗政潋冷冷地抬了下眉梢:“那你们是走不了了。” 听见这话的青龙一抹额上冷汗,赶紧解释道:“靖王爷您误会了,我们家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必须得留下一个来确保我们能够平安出关,然后在出关确定安全之后,再行派人送回来。若是靖王不同意以靖王妃为质,那我们只好带走这百位孩童了。” “靖王爷,不要啊!我家孩子才四岁啊!” “求求您了,救救我家孩子,我们夫妻年近四十了才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啊!” “靖王爷哟,老天爷哟,您发发慈悲……” 哭天抢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比刚才还要惨烈几分。 赫连云曜有些不满地望向青龙,青龙只觉得今天一天流得汗比他一辈子流的都要多,连忙伸手去擦了擦。 我滴太子爷喂,我这是为了谁啊,本来安排得好好的出路你不走,偏偏要带人家的王妃回去,这是个男人都不能忍的好不好?要不是如此,他们会想出这么个阴损的主意来吗? 这边哭喊不绝,那边宗政潋却迟迟没有松口。 就在大家的心都被吊到嗓子眼的时候,一直在赫连云曜怀里装晕的盛安颜缓缓睁开眼睛,说了一句:“我跟他走。” 第266章 我,跟他走 盛安颜早就醒了。 赫连云曜劈她那掌明显手下留情,她晕了一段时间之后,便恍恍惚惚地清醒过来。 不过等她意识到自己是被赫连云曜抱着、且宗政潋就在对面站着看她的时候,她呼吸乱了半拍,而后默默地继续装晕。 在这种时候醒来明显是很不明智的举动,她想着装晕能降低人的警惕心,而赫连云曜的注意力都高度集中在与宗政潋的对峙上,自己若是瞅准时机逃脱,也不是不无可能的事。 只是她还是选择了醒过来。 宗政潋在这个问题上沉默了太久,她不想让他为难。 如果选择了她,那他不就成了弃百姓于不顾、弃那些孩童于不顾的罪人、恶人? 如果选择了那些孩童,那对她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只是她还是挺欣慰的,没有在她晕着没有知觉的时候以一句话来决定她的命运,他到底,还是念着她的。 让赫连云曜放她下来,她站在他的身边,目光一抬,遥遥望向对面城墙之上的宗政潋,一咧嘴,还冲他露出一个笑来:“我跟他走。” 她重复了一遍,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所有人都止住了声音,回过头来看她。 “王妃!” 青山失控地喊了一声。 宗政潋袖中五指蜷握成拳,皱起眉望着盛安颜,紧抿的薄唇如一道锋利的剑刃,却并没有接话。 盛安颜没想到时隔几个月之后她会和宗政潋以这种方式见面,不过,也没有时间给她伤春悲秋大发感慨了。 她不理会宗政潋,转过身,抬头看向比她高出许多的赫连云曜,目光坚定地开口:“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要执意带我走。或许是我一路把你折腾得太惨,你决定带回去折磨回来?不管是因为什么,我跟你走就是了,你遵守诺言,把这些孩子给放了。” 盛安颜很少以这么正式的语气说话,平日里她总是笑着闹着,一个人就能热闹得好像一台戏,咧嘴笑的时候,灿烂得好似星月繁花。 可是她认真的时候,眼中的笃定和坚毅,却仿佛让人看到了另一个她。 赫连云曜嘴角一动,难得想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想我的?” 因为她一路的不安分,所以这般花大力气带他走?她以为,他就那么无聊,拿这么多人的性命开这种玩笑? 盛安颜低下头踢着脚边的碎石子,回避着他的目光,嘟囔着说道:“是怎么想的有什么关系呢?目的达到了,那不就可以了吗?” “说得没错。”赫连云曜压低的眉宇突地一扬,伸手将盛安颜搂过,对青龙等人吩咐道,“放人!” 开头怎样不重要,过程怎样不重要,她的过去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会成为他的太子妃,如此便是结果。 盛安颜这会儿药劲消失,在赫连云曜抱着她的时候,她的脸就已经逐渐恢复如常,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等人自然也如愿地看到了她的面庞。 说实话,长得的确没什么可说的,清秀有余,美艳不足,就是让朱雀和她一比,恐怕许多男人也会站在朱雀这一边,这也是让朱雀极度不平衡的原因。 如今看着自家太子爷真照那女人的话要求他们放人,她就怒火烧心:“太子殿下,人不能放!若是放了人他们不肯开城门怎么办?!” 盛安颜循声看向她,微微蹙眉:“有我在,你担心什么?” “你?你算个什么东西?”朱雀轻蔑冷哼,“指不定是你们靖王玩过之后随手扔掉的残花败柳,和咱们太子相比,你的性命何足挂惜?以你之命换我们太子的性命,只怕你们靖王还会偷着乐!” “朱雀!” “噌——”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怒喝是赫连云曜,此值紧要关头,他自然不能在这种时候处置了朱雀,可也容不得她如此撒野,一声怒喝之中,已夹带几分杀气。 而那一声“噌”,则是刀刃入地的声音。 站在墙头的宗政潋自然也将朱雀的话一字一句地听在耳中,那一瞬间,他脸色冷寒得让站在一旁的青山都忍不住打哆嗦,听着她越说越过分,那手直接拔过旁边将士的佩刀,扬手朝她飞掷过来。 他只是警告,所以刀刃贴着她的脚入地三分。如果他真的要她的性命,那刀刃扔她的脖子一定会更准。 宗政潋冷声道:“你说,是你的手快,还是本王的手快?” 朱雀想到自己刚才捏着解药瓶子在他面前大言不惭,如今他这无声一手,好似在回应她刚才的叫嚣。 而自己刚才如此挑衅他都不回应,只因为自己说了那女人两句,他就对自己出手…… 朱雀思及此不免有些胆颤。他们太子殿下自然不必说,就是对面的宗政潋,她也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 这样的两个男人,却都如此地护着那个女人…… 想想都觉不甘心呐! 可是不甘心又能怎样? 玄武上来拉她的时候,她只能一咬牙,服软退了下去,听话乖乖放人。 盛安颜朝她扬手:“解药。” 朱雀双手抱臂,头别向一边:“只说放人,有说给解药吗?” 盛安颜听着这话顿时笑了,回过头有些戏谑地看向赫连云曜:“你的手下都是这么听你话的吗?” 朱雀忙道:“太子殿下,她是圣元的人,她在挑拨我们!” 赫连云曜冷淡地道:“你主子不傻,到底谁在挑拨本宫分得清。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本宫一向一言九鼎,说了一分不损便一分不损。怎么,你想让本宫丢脸都到他宗政潋的面前来?” “属下不敢……”朱雀气得胸口起伏怒气不平,却又实在不敢忤逆自家主子,只能将解药交出。 一旁的青龙连忙让玄武去拉好她,别让她再做什么傻事。 这是在敌人面前他们太子爷不好动手,回去肯定是要秋后算账的,但那时候他们爷气消了一些,也好说情。可若是这丫头再执迷不悟把人惹火了,这就地正法了可就什么都完了。 人放完了,也给了解药,赫连云曜搂着盛安颜,抬头说道:“靖王爷,让人开门。” 第267章 对不起,我反悔了 宗政潋脸上表情如常,可眼中神色却变了又变,最后变成幽邃一抹深黑,将一切情绪淹没不见。 他一甩锦袖背过身去,那样的宽肩长臂,那样的挺拔身躯,即便是背对着众人,也透着让人不敢直视的迫人威压。 而站在他旁边的青山则一个跨步站了出来,一张黑黝的脸上难复之前的吊儿郎当嬉皮笑脸,严肃得好似变了个人一般。 “奉靖王命,众守城士兵听命,开——门!” 他的声音,一字一字地从城头传开,清晰地落在每个人的耳中。 盛安颜望着那一抹锦黑墨色的背影,突地勾唇,笑了笑,侧头对赫连云曜道:“走。” 赫连云曜也抬头看了看宗政潋,说实话,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失望的。 失望这一次不是时候,不能和宗政潋好好地对决一场。也失望,他如此轻易地就对自己的女人放手。 他对她没感情吗?也不尽然,他看她的眼神,他射箭时的行动,他对朱雀的警告,他二选一时的犹豫和迟疑,都说明她在他心中是有一定地位的。 可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牺牲她。 就凭这一点,赫连云曜就有一点看不上宗政潋了。 牺牲自己的女人来保全大局,这实在不是一个有担当、有实力的男人会做出来的事。 他眼中冷意一凛,掠过几分讥诮。 圣元靖王,不过如此。 黑风关的城门缓缓打开,外面兵甲罗列,整齐森然,北漠的精英铁骑早已等候在那里,等着他们的皇太子平安回归。 赫连云曜带着盛安颜,被众人团团护在中心,一步一步地走向城门,一步一步地走向等待他们的勇士们。 那一身姿态,哪里有丝毫的落魄,即便身着最普通的布衣,也掩不住从小浸染在骨子里的高贵姿态、凌厉气势。 盛安颜快到城门的时候,突地脚步一停,小声地说了一句:“赫连云曜,我反悔了,行不行?” 那声音很小很小,小到被风一吹,好似就烟消云散。 可是赫连云曜还是听见了。 他骤然眯眼一个低头,却见盛安颜袖口一抖,反手握住滑落下来的断蛰,对着自己的手臂就是一刀。 她手脚本就麻溜,这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可赫连云曜是什么人?他几乎下意识地就放开了盛安颜,而后迅如闪电出掌如风,一掌将那匕首推开偏离原来轨道。可也因为出手仓促没有收住,掌风连带着将人也一并推开数米之远。 盛安颜只觉得握着匕首的那只手臂一阵发麻,身子倒是没事儿,摔在一堆肉垫子上,基本没受着什么伤。 她咧嘴,冲着赫连云曜灿烂一笑:“再见了,小曜曜!” 赫连云曜双眉压目,似险峻陡峭的山峰。 从他推开盛安颜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要遭,这丫头何时拿自己的性命开过玩笑?刚刚扬刀对自己动手,分明就是在逼自己放开她! 而一旦那丫头离开自己伸手能及的范围…… 该死,都这种时候了,这丫头也要算计他一次! 赫连云曜几乎没再多想,足尖一点,一个纵身奔去,伸手就要抓盛安颜。 而就在他的手快要触碰到盛安颜的那一刻,头顶上一道掌风携千钧之力扑压过来,速度之迅猛、气势之汹涌,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翻起了气浪。 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赫连云曜连忙半中收势,半空一个强制翻身,硬生生折返了回去,落在了地上。 而就在这不过瞬息的时间,原本该被他抓住的盛安颜,已然落入了另一人的怀中。 赫连云曜抬头望着眼前男人,眉心几乎拧成一个解不开的死结,冷冷地吐出那几个字:“宗政潋。” 原本该站在城墙顶上背过身去伤心不能自已的靖王宗政潋,就这样,突如其来地出现在这里,来得没有一点点防备。 甚至可以说,从盛安颜抽刀挥向自己到宗政潋把她救出,这期间的时间真的太短太短,周围围着的人、包括护着赫连云曜他们的侍卫,都等反应了一下,才弄懂他们三个之间到底在刚才发生了什么。 “快,抓住他们俩!” 也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护着赫连云曜的人立马全都挥着刀剑兵刃朝宗政潋他们冲杀了过去。 青龙白虎等人赶紧趁此机会奔赴赫连云曜面前,焦急地道:“太子殿下,快走!” 他们马上就要出城门了,只要再往前走几步,宗政潋就再也奈他们不得了! 赫连云曜回过头去,看向离他越来越远的盛安颜。 她被宗政潋拦腰拦在怀里,那个男人,一边应对厮杀一边快速后退,而早已等候在那里影卫一拥而上,情势陡然逆转。 “太子殿下,您快走啊!属下求您了!” “太子殿下,您就算是现在回去也带不走人了,咱们的人已经快撑不住了,要是现在关了城门,咱们所做的一切全都功亏一篑了!” “太子殿下,就两步了,求求您了,想想正等着您回去的皇上!” …… 青龙白虎声嘶力竭苦口婆心,要不是不敢动手,这会儿就是拖也把赫连云曜给拖走了。 赫连云曜眼睑缓缓垂下,掩了那眸中神色,复而启开,里面冷光乍现。 他几乎毫不犹豫地转身,衣袍被掠过的风卷起:“走!” 如果盛安颜对他说,她愿意跟他走,那么即便里面再是危机重重、再是陷阱遍布,他也一定冲回去带她走。 可是她却对他说:“赫连云曜,对不起,我反悔了。” 反悔吗? 或者从一开始,她就压根儿没有打算跟他走! “参见,太子殿下!” 几千整齐排列的士兵,一起喊出的声音洪亮又威严,显得威势十足。 有人立马牵来赫连云曜的坐骑,他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回头去看。 那黑风关的城门已经开始缓缓关上,城头飘扬的“黑”字旗迎风招展,牢牢印在他的眼里。 他调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肚:“驾——” 尘土飞扬,马蹄声疾。 北漠训练有素地精英骑兵护着他们太子殿下有序地退走,不一会儿,便只给人留下一片飞扬的尘土。 第268章 久别重逢,我很想你 久别重逢该是怎样的情景呢? 盛安颜想过,在某个阳光午后,宗政潋于万人从中打马而来,而她从某个街头拐角走出,抬头,两人相视一笑,说一声:“好久不见。” 啧啧,那才是标准的偶像剧情节啊! 然并卵。 此刻盛安颜正眼泪花花含情脉脉地望着宗政潋,倒不是什么喜极而泣,而是:“大哥,大叔,大爷!求您勒,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您给我留点面子成不?” 这城门一关,这家伙就像拧只小狗似的拧着她的后衣领把她悬空提起来算怎么回事啊?! 青山一听,大手一挥:“领了孩子的都赶紧散了啊,众影卫将士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啊,咱们爷要和王妃打情骂俏了啊,不该看的不要乱看啊!” 盛安颜气得内伤。 这算什么打情骂俏?这青山真是越来越讨厌了! 偏巧某个人还不自觉,咧开一口大白牙凑过来邀功:“嘿嘿,王妃,人我都给您赶走了,您和爷……” “你不是人?”盛安颜瞪他。 青山一脸了悟地道:“明白明白,您要和爷过二人世界,我也闪,立马闪!” 于是乎,刚刚还算得上是熙熙攘攘人山人海的黑风关关口,这会儿竟一下子就清净下来了。除了些职责所在不能擅离职守的,也都默契地转过身背过脸,不去掺和他们王爷的家务事。 盛安颜那一瞬间,感觉到了来自所有人的深深恶意。 “那个……我……”求助外力是没门儿了,她只能勇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勇于直视淋漓地鲜血,勇于抬起头来,望向手握她小命的靖王爷宗政潋。 “你什么?”宗政潋脸上似笑非笑,好似没什么意思又好似隐含深意,看得她有些慌乱不已。 “我……”盛安颜伸手抓了抓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一时竟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口。 “抓紧了。”宗政潋突地凑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三个字,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腰上一紧、身上一轻,整个人被他搂着一个飞纵就上了墙头。 巡逻的士兵远远地看着二人上来就赶紧避开,宗政潋抱着盛安颜,几乎畅通无阻地几步就进入了机关塔下的小房间。 门“砰”地关上,隔绝了众人的视线。 躲在远处偷偷观望的青山有些小失落:“还以为能看见什么劲爆场面呢。” 红叶拧着他耳朵离开:“你也不怕长针眼儿。” 说归说,青山还是有些担心的:“哎~你说咱们爷与王妃那么久没见了,他会不会情不自禁一时把持不住自己,然后那啥啥再然后那啥啥最后再那啥啥啊?” 他们爷也不是圣人,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好像不出点什么事都不正常似的。 可偏偏他们爷的情况又是那样特殊,他体内的拿东西没有取出来之前,所有的感情对他来说都是致命毒药。 简直让人操碎了心啊! 红叶显然是举双手不赞同他们爷和王妃真的发生什么的,听到青山这个没脑子的都想到这些了,也沉下眼思考起来。 “我想办法阻止一下。”说着抬步就走。 青山恍恍惚惚后知后觉,等人都走远了,他才面色一惊,朝着红叶离开的方向尔康手:“不要啊!我就是随口说说而已啊!” 事实证明,青山红叶担心的那些……说不定还真有可能发生。 一进门,在外面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一向镇定稳重的靖王爷宗政潋,却急不可耐地双手按住盛安颜的肩头将她抵在门上,低下头,一口朝她的嘴角咬去。 上一次他也咬她,是无声的惩罚。 这一次他也恶狠狠地下了口,却在触碰到那柔软的时候松了力道,辗转缠绵。 盛安颜原本还顶着一脸“我坦白我忏悔”的可怜表情期待着宗政潋能对她手下留情,可是当那熟悉的气息将她整个笼罩包围的时候,她好似又记起赵王攻进皇宫那日,他们两个在偏殿时候的场景。 明明时隔了那么久,却恍然如在昨天。 她眉眼绽开,唇角勾起一个悠扬的弧度,贴着他的耳轻轻地说:“我很想你。” 轻飘飘的四个字,好似没什么力度,却在飘然入耳之后,令宗政潋身子一僵。 盛安颜伸出手来,环住他精窄的腰身,靠在他的胸膛缓缓地开口:“到今天为止,我离开你一共一百一十三天。在这一百一十三天里,我很想你,无时无刻没有在想。” “当我吃到好吃的点心,总是想着,要是你能吃到就好了。当我看到雄伟壮丽的山河美景,总是想着,要是你能陪我一起看就好了。当我一个人在路上,总是想着,要是你能来给我作伴就好了。” “然后你猜怎么着?我眼前就好像真的浮现了你的音容相貌,在陪我说话,在陪我吃东西。当我累了,我就躺在草地上望着星星自言自语,而你就好像在旁边回答我一样。” “我总想着,真好,你从来也没有离开过我。可是直到现在,我如此真实地抱着你的时候,才知道,所有的幻想再美再好,又怎么比得上真实存在的?就这样抱着你,我就感觉着,我的心都被填满了。” “所以……”她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他,“这次你就算打我骂我踹我,我也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宗政潋真的觉得,盛安颜的眼睛美极了,尤其是像现在这样以这种眼神望着他的时候,好像世间所有的美好,都在此刻黯然失色一样。 他僵直的身体一下放松下来,伸出手,轻抚她的脸:“你说的,都是真的?” 盛安颜举起手来,语气笃笃:“我可以发誓!” 嗯,真的是真的,只是有些情况经过了节选然后再言语渲染加工什么的。 比如吃东西的时候,她在想“哇这丸子真好吃老板你教我做呗我回去做给我儿子吃。什么,你闺女看上我了要嫁给我然后天天做给我儿子吃?呸,我有主的好伐。什么?嫁给我儿子也成?老板你姑娘也就才二十岁用不着恨嫁到这种程度?得了,我还是赶紧跑……” 那瞬间她还是无比想念宗政潋的,如果他在场,她就把那姑娘收了给他做小,天天给她和小宝儿做丸子吃。 不过她想,如果把实际情况说出来,宗政潋会打死她的。 第269章 私心,为他也是为你 总的来说,盛安颜的柔情攻势还是很有用的。 女人嘛,语气温柔一点,姿态可怜一点,神态柔情一点,说话真切一点,恁他金刚钻,也化绕指柔。 就在宗政潋已经开始动容、盛安颜觉得差不多大功告成的时候,那家伙的态度却急转直下,以一副“我知道你很想我、但是账还是要算”的表情拉开帷幕,开始正式地秋后算账。 那一瞬间,盛安颜只觉悲伤不能自己、眼泪逆流成河。 以下是交代罪行时间—— “说说,知道错了没有?”宗政潋露出一个“好好交代赏你糖吃”的微笑,开始问话。 盛安颜将头埋在胸口:“知道错了。” “错哪里了?” 盛安颜想了想,认真地回答说:“我不该不打招呼就不告而别……” 说到这里她猛地抬头:“不对啊,我不是留了字条吗?” 宗政潋挑了挑眉梢:“所以你觉得,留了纸条就可以乱跑?” “那倒不是,可是我情有可原啊!”盛安颜为自己辩驳道,“我是去找我师父的,又不是跑出去瞎玩的。” 而且她这么不辞辛苦去找他师父是为了谁啊她。 宗政潋点了点头,又问了一句:“所以找到了吗?” 盛安颜喉咙一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人常说“见字如见人”,所以她也算是见着人……了? “咳……我本来已经找到他的线索了,如果不是横生枝节的话,那应该……” 宗政潋显然不想和她纠结这些“她想应该”的事情,问了句:“怎么和赫连云曜搅合在一起的?” 盛安颜立马道:“这个我可是大大地冤枉,你听我说……” 她赶紧地将所有过程全部交代清楚,包括她师父是怎么阴她的更是大大地渲染了一番,直将他说得好似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似的。 宗政潋从她那一大堆废话之中挑选了几句有用的,思忖了一下:“你是说,是毒尊设计了你和赫连云曜?” 盛安颜点头如捣蒜:“就是就是。我说王爷您是不是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惹着他了,他才这么看您不顺眼?” 宗政潋也觉莫名其妙。 自虎头山一别之后,他便再也没见过毒尊。就算当时他和他的见面不甚愉快,但他好歹也是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不至于会如此记恨在心? 那特意掳来北漠皇太子,给他徒弟拉皮条算怎么回事? 盛安颜反正没想通这些事,干脆丢给宗政潋去想,接着道:“剩下的事就简单多了,那北漠皇太子是个路痴,他抓着我给他带路,我是迫不得已为了保全自己,才和敌人同流合污的,这一点天地可鉴日月课表,王爷您得相信我啊!” 宗政潋斜瞥了她一眼,面色不喜不怒:“真是迫不得已?” “可不是嘛。”盛安颜信誓旦旦,脸上带着连自己都深信不疑的坚毅。 宗政潋唇角微动,说了一句:“那你刚才却说,要跟他走?” “这是为了麻痹敌人啊!”盛安颜道,“那种情况,如果不放松他的警惕,能那么容易逃脱么我?更何况到最后关头,我也悬崖勒马及时回头了啊!” 宗政潋轻哼:“所谓的放松他的警惕就是挥刀断臂?” 盛安颜甩了甩胳膊,不甚在意地道:“不是没事儿嘛。” 宗政潋眉峰斜斜一扬,眸色泛黑。 的确没事儿。 她了解赫连云曜,知他不可能伤她。也了解他,知他肯定会在那个时候出手救她。 她什么都把握得很好,并且在最后的关头,也选择的是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或许是,想到这丫头这一个多月和那个男人朝夕相对,他却只能偶尔得到影卫传来她只言片语的信息,一想到这儿,他就嫉妒得发狂。 “丫头。” “嗯?”盛安颜还在埋头细想着说辞,却听宗政潋突地唤了她一声。 她猛地抬头,去看他。 宗政潋伸手将她拉了过去,侧身坐在他的怀里,伸手玩弄着她耳边细碎的头发:“你是故意放他走的?” “嗯?!”盛安颜听着这话瞪大眼睛就要起身,却被宗政潋牢牢地按着坐下。 宗政潋垂着眼睑,轻声地说:“明知道我布下了天罗地网不可能让他走,你却自请为质,送他到城门口,你……” 话说了半句,却停在了这里,没有再继续。 盛安颜瞬间就慌了。 她突地想到自己站出来的时候,宗政潋背过身去的那个动作。他不是假意伤心装作无能为力,而是因为她想要送赫连云曜离开? “不是这样的,不是……”她环住宗政潋的脖子,紧紧地抱住,“我只是,不想欠他的情而已。” 宗政潋伸手拍了拍她的背:“以后,不要自作聪明了。” 盛安颜靠着他的肩膀埋着头,轻声地说:“其实,我不仅为他,也是为你。” 赫连云曜闻言一愣,旋即浑身一个激灵,顿时反应过来:“你……” 他以为她当时那么做,不过是为了放赫连云曜走,放那个挟持了她一个多月的男人走,他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 可是如今她去告诉他,她也是为了他。 他……已经那么明显了吗? “还真是没用呐。”他笑了一声,伸手揉了揉盛安颜的头发,“现在我也成了靠女人的男人了。” 这句话说得大方,没有一丝自嘲也没有一丝取笑的意味,盛安颜有些忐忑的心听见他如是说,才终于放了下来。 宗政潋的情况很特殊,他的身体藏着一颗不定时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要了他的性命。就连他们两个稍稍的亲近,都有可能成为引爆炸弹的导火索。 可他一直撑着。 他是信仰、是神祗,是所有人精神的领袖,任何人倒下了,他都不能倒。 他站在城墙墙头,浩荡威势一如既往,即便是用羿王弓射出的箭羽有一毫厘的偏离,也没有任何人能发觉得了。 可是盛安颜敏锐地感觉到了。 她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波澜,那不该是他出现的眼神。 他恍了神乱了心,即便只是一秒一瞬,他体内的蛊毒也会活跃过来,开始蚕食他的意志。 若说宗政潋的巅峰时刻,尚可与赫连云曜你来我往过上几招。可现在他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真要动起手来,谁会输谁会赢? 她想送走赫连云曜是不想欠人的情,可把他送走,又何尝不是藏了一点私心,想着避免他们两人的交手? 她深呼吸一口气,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会好的。” 即便这次她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结果,可时间还那么长,她还可以继续找,她就不信了,找上一辈子,就找不出一个治好他宗政潋的办法! 第270章 给点福利,让你消气 盛安颜双手捧着下巴,一脸花痴地看着宗政潋。 他们家王爷可真好看,脸是那么俊,鼻子是那么挺,墨发黑亮飘逸,薄唇一线抿。尤其是许久不见之后,眼前的人影和思念的那个人影重合在一起,好似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 她歪着头,仔细地发现着他的变化与不同。 好像瘦了些,好像黑了些,好像用那黑亮如星辰的眼睛望着她的时候,更性感了一些。 她正想了千言万语不知道从哪句开口呢,就见宗政潋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菲薄唇线吐出俩字:“胖了。” “有么?!”盛安颜连忙摸脸。 宗政潋唇角勾笑,戏谑看她:“怎么?在敌人手里生活很滋润,还都长胖了?” “不可能!”盛安颜顶着明显胖一圈的脸,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明明思念成疾茶饭不思寤寐不寝,怎么可能胖了呢?是幻觉,你产生幻觉了。” 宗政潋也不说话,只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用一双洞彻一切的凤眼望着她。 盛安颜咽了咽口水,不情愿地道:“那啥,我想着既然已经不能改变被抓住的事实了,那就尽量地在有限的范围里让自己过得好一点。所以每到一个地方,我都点最贵最好吃的菜,住最好的房间,买最好的马车,就想着能把人给折腾穷了,也算变着法儿的出口恶气不是。” 只可惜没把赫连云曜折腾穷,倒是把她的荷包掏空了。那家伙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全都是她付了账! 不过她也不算吃亏,不是得了一把名兵断蛰吗?也算两两抵了。 宗政潋松下一口气,知道她一路过得还算可以,他也算放了心。 不过对于这么一个不安分的定时炸弹,给她好言好语是不行的,必须得疾言厉色:“过来。” 他招了招手,盛安颜揪着衣角,扭扭捏捏地到了他的跟前:“你还没消气吗?” 宗政潋想笑,可是那嘴角刚刚微扬了一个弧度,却又被他压了下去,板着个脸道:“想让我消气?” 盛安颜点头如捣蒜。 宗政潋脸上有一抹笑意跳跃,从凤眸到眼角,从眼角到眉梢:“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盛安颜低头蹙眉思忖了片刻,突然间灵感大爆发,顿时抬起头来,一脸信心满满:“我知道了!” 她到底知道什么了? 宗政潋挑眉望着她,就见她突地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整个人朝他倾身下来。 四目对上,两张脸离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盛安颜目光从那高挺的鼻梁移动到下面那一线性感薄唇之上,偷偷地“咕噜”咽了下口水。 一般女主角摇着头大喊“我不听我不听”的时候,霸道总裁总是会二话不说先按住女主角亲完再说。而女主被亲之后就会立马把自己生气的原因选择性失忆,然后和男主角如胶似漆、说不定还会把接下来的步骤做完来一套全垒打。 盛安颜回忆脑海里玛丽苏的经典桥段,心想着,这角色调换一下应该影响不大?瞧瞧,宗政潋好像也没反抗不是…… 她闭着眼睛嘟起嘴,下口,亲! 快了,快亲到了…… 还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 嗯,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了…… 呀,只相隔最后一张纸的距离了…… “砰——” 门被人一脚踢开,外面的光亮照射进来,正好笼罩在两人身上。 盛安颜“蹭”地一下起身,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坏她好事,却才刚站起来,就被一团软乎乎的团子扑了个满怀。 “娘~~” 好久没听到这么熟悉这么温暖的声音了,盛安颜只觉得眼眶有些发热,立马蹲下身张开手回抱住小宝儿宗政钰。 “乖宝儿,娘在这儿呢。” 小孩子家本就长得很快,才过一个冬春,就见小宝儿的个头已经又拔高了一些,脸上依旧白嫩,可却比之前的小包子脸瘦了一些,小身板儿也变得结实了。 盛安颜抱着小家伙好似和他有说不完的话,问完了这个问那个,恨不得把这三个多月一来的事情全给问一遍似的,自然也就将刚才要做的事忘在了脑后,也把某个人丢在了一边。 而宗政潋,明明上一刻还在享受美人儿主动送上门来的亲密服务,却不想下一刻就被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抢走了盛安颜的所有注意,而自己则被无情地晾在一旁,这种落差感不是用一言两语就能描述出来的。 所以他决定,找个炮灰来转移一下自己的火气。 目光望向门口那个已经呆滞的人影,他语气微冷:“你……” “我是冤枉的!”那人影好似反应过来什么,连忙地道,“是红叶让我带人过来的,说你们在这儿推门进来就可以了,真的不关我什么事的!我记起来我马儿还没喂,先走一步啊。” 说完,也不待宗政潋再说什么,连忙转身,拔腿就跑,满头的辫子都被她如风的速度甩飞起来。 盛安颜本来正和小宝儿说这话呢,突然听到这声音很熟悉,等抬起头去看的时候,门口早已没人影了。 她歪着头,有些奇怪地道:“这声音,怎么那么像兰珠公主的?” 然后问宗政钰道:“送你过来的是谁啊?” 宗政钰回答说:“是姨娘娘。她说娘是她的干姐姐,所以让我叫她姨娘娘。” 盛安颜在这里可没什么亲戚朋友,只在要成婚的时候,宗政潋为了提高她的地位给她安了一个穆和尔塔塔部赞普义女的身份。自然而然的,寇兰珠也就成了她名义上的干妹妹。 她有些好笑地道:“还真是她啊。” 宗政潋走过来说:“有什么话,等先回去再说。” 黑风城是黑风营的主要驻扎地,可却并不是宗政潋的府邸所在地。靖王府修建在百里之外的靖州城里,一行人收拾一下赶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沉了下来。 累了一天的盛安颜也没心思逛逛这座靖州的靖王府,只是看到卿暖阁的小院名字和院内差不多的布局的时候,还是略略惊讶了一下。 月萱、月芽儿接到消息早就候着她回来了,拉着寒暄了好一会儿才赶紧地拉着她进屋。 见她看着院子有些吃惊,月芽儿小声地对她道:“王爷一来就让人照着上京的样子把这座院子弄成这样了,还让我们每天都打理着,说等着王妃随时回来,不会让您有一丝一毫的疏离感。” 盛安颜听着这话,不由一笑:“他有心了。” 第271章 被忽略的,靖王殿下 那歌怎么唱的来着? 有娘的孩子像块宝,没娘的孩子像根草。 在深刻地体会了一段时间像根草的生活之后,宗政钰抱住自家娘亲又软又温暖的身体便再也不撒手了,换谁来说都没用。 盛安颜也是宠着他,给他吃她从全国各地带的小吃,给他讲她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两母子说得兴起,直接从院子讲到客厅,然后从客厅讲到饭桌上,然后从饭桌讲到温泉池里,美美泡了个澡之后,盛安颜给小家伙擦干身体裹上毛巾抱了出来,才发觉今天好像哪里总有些不太对劲。 正想着呢,宗政钰又开始扑闪着黑瞋瞋的大眼睛用那软糯的声音说:“娘亲,今晚我要跟你睡~~” 说实话,盛安颜自己当人娘亲一年多了,好像还真没和小家伙一起睡过。刚照顾他那会儿,他太小而且身体太弱,她总怕一个翻身就把他给压没气儿了,是以压根儿就不敢和他睡,都是让他睡在小摇床里。 如今软乎乎的一个小团子也长大了一圈了,可那萌死人的大眼睛和一身软软的触感却丝毫不减,这样盯着她一看,她顿时什么都答应了。 “行,我家小宝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这边答应得干脆,而那边宗政潋被她忘记得彻底。 他安静地坐在首座上,慢悠悠地品着茶,背脊挺直,坐如劲松,虽未言一语,却好似有一种无形威压,压得所有人都沉闷不已。 青山站在宗政潋的旁边捏着下巴考虑着,是不是该把冬天衣裳找出来御御寒啊,虽然马上就要夏天了,可站在他们爷旁边,那感觉简直比掉进冰窟窿还带感啊! 不过,与其穿着冬衣不伦不类的,倒不如让他们爷把身上自带的冷气撤了要实际点。 青山能成为七大影卫之一,的确是运气的成分多一点。筛选的时候强劲的对手都分到其他组去了,他一路晋级得轻松。要他真和影八打一场,影八单手虐他不过分分钟的事。 然成为了七大影卫之一是一回事,能成为他们爷的贴身影卫,就是另一回事了。而青山自认为被他们爷选中的原因,便是他有一颗善解人意、体贴主子的内心。 喏,现在主子有烦恼,便是他体现个人价值的时候了! 首先,得分析原因,他们爷为什么低气压? 嗯,这个问题很简单,他们王妃呗! 一路上就只顾着和他们小主子说话冷落他们爷就不说了,等回来了,他们王妃还是只跟他们小主子说话,压根儿就没理过他们爷! 吃饭的时候他都在一旁数着呢,他们爷就说了两句话,都是刚开口他们王妃就“嗯嗯”应了两声,转过头去和小主子说话忽略掉了。 然后他以为,吃完饭之后,他们王妃总会理他们爷了。他还特意给月芽儿使了个眼色,让她提一下王府里的温泉池,然后他们爷和王妃鸳鸯戏水、水到渠成,这不是很自然而然的事吗? 结果呢! 他们王妃和小主子去鸳鸯戏水去了!然后还顺着发展,直接到床上去了! 虽然他们小主子还是个小孩子,可这情况……别说是他们爷了,他想着都郁闷。 这原因找到了,就要找解决方法了。 青山毅然决然决定,就算拼个头破血流,也得给他们爷冲杀出一条血路来! “爷,我去了!” 他捶了一下胸脯,满目全是斗志的火焰在燃烧。 “嗯?”宗政潋抬起头来微微眯眼看向他,有种在看“神经病”的感觉。 青山顿时“咳咳”了两声,气短了下来:“我是说,我去方便一下。” 宗政潋有些无语地望着他半晌,然后挥手:“去。” 这一批影卫是他亲自去选、亲手培养出来的,所以会选像青山这么活泼话唠的人进入影卫的队伍,他必须得负全责。 尤其是在他准备踢他出去、他却误打误撞地进了前七成了他的贴身影卫的时候,他只能认为是上天的安排,将他特意拧了出来,贴身看着,就为了避免有一天,他蠢到糊里糊涂的就死了,连是谁杀的、为什么死的都不知道。 如今看来,他后来的决定果然是对的,青山的脑袋好像越来越不正常了。 而认为自己肩负重任的青山借尿遁溜出来之后,立马拐道去了卿暖阁。 当然,知道卿暖阁有月萱那个母夜叉守着,他十分聪明地先写了两张字条,一张送给影八、一张送给月萱,然后来了一出漂亮的调虎离山。 正当他为自己此举得意不已的时候,他却感觉耳边好像有什么呼啸而来的声音,随即他的脚就被什么缠住,猛地一拉,整个人摔在台阶上,脸先着地。 “哎哟~~” 一声惨叫响起,他下意识地叫出声儿之后又立马闭嘴,一个翻身起来,就看见一身红蓝骑装、扎着满头彩辫儿寇兰珠拿着鞭子抱着手臂,一脸含笑地看着他。 “哟,这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我一时还没认出是青山你、还以为是哪个鬼鬼祟祟的贼人呢。” 青山拉起袖子擦了擦鼻血,默默地在心里念了几遍“不和女人一般见识、不和女人一般见识”,这才抬起头,咧嘴道:“嘿,擎风你小子,大晚上的跑王府里来做什么?” “小风风!”果然,一听左擎风的名字,寇兰珠立马眼冒星星地回过头去,却只看到一片漆黑的夜景,哪里有半个人影? “好小子,你敢耍我?”寇兰珠眯着眼冷哼一声,手中鞭子甩得猎猎作响。 青山叉腰冷哼:“我说兰珠公主,好像是你先耍我的。” 寇兰珠扬起下巴,厉声道:“谁知道你在人门口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哦,我知道了,你该不会是暗恋你们王妃、偷偷跑过来看她?” “啊呸!”青山听着她这话真恨不得喷她一口口水,“你别污了王妃清誉!” “是嘛~~”寇兰珠顿时笑了,慢慢走到青山面前,伸出食指挑起他的下巴,“那你是不是看上这卿暖阁的哪个丫鬟了?让我猜猜,月萱?月芽儿?还是哪个我叫不出名字的?嗯,要不要本公主向我干姐姐求个情,允了你们这对野鸳鸯?” 青山顿时被她说得胀红了脸:“什么野鸳鸯?你好歹是个公主,说话怎么没羞没臊的!” “敢说我没羞没臊?”寇兰珠顿时怒了,整个人凑了过去,靠在他耳边,咬着牙道,“你信不信,我一鞭子废了你!” “什么?你喜欢我?”青山勾唇笑道,“我可不喜欢你,我有喜欢的人了。” 寇兰珠怪异地瞥他一眼:“你耳朵聋了?” 然就在她抬起头的瞬间,目光瞥见,站在她背后的左擎风,正目光深远地望着他俩。 第272章 暗示 “小风风!”寇兰珠连忙甩开青山,一副要多嫌弃有多嫌弃唯恐避之不及的表情,然后几步追到左擎风的身边,焦急地想要解释,“你听我说,我和青山……” “你和青山怎样,关我何事?”左擎风一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身板儿笔直,目不斜视。 寇兰珠看着他冷然无情的面庞,心头一搐,疼得手脚发麻。 “我只是,只是不想你误会……” “公主多虑了,擎风从没对公主有过误会。”左擎风淡淡地朝寇兰珠一颔首,旋即走到青山面前,伸手拧住了他的耳朵,“这个时候不在爷身边服侍着,跑王妃的院子门口来做什么?” “唉~疼疼疼……”青山忙解释道,“我这不是来给爷探路来了吗?” 左擎风冷哼一声:“自己干蠢事不要拉爷下水。” 青山是个什么货色,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当即揪着他耳朵不放,拉着往前院走:“老实点儿,去给爷请罪……” 青山歪着脑袋求饶:“小风风,能不能先把我耳朵放开先?这怎么那么像老子训儿子啊?” “小风风也是你喊的?” “我知道我知道,只有兰珠公主可以那么叫……” “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耳朵拧下来下酒!” “是是是,我闭嘴,我闭嘴……” …… 两人一路吵着嘴一路走远,只留了个寇兰珠站在原地,望着左擎风的背影,拧紧了眉心。 她的目光,从未从他的身影上移开过。 而他,却从始至终没用正眼瞧过她一眼。 直到人影消失在夜幕之中,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了,她才抽了抽鼻子,微抬着下巴带着一惯的傲色:“行了,戏看完了也该出来了。” 月萱和影八对视一眼,耸了耸肩,一个从院子里、一个从屋檐下,同时闪了出来。 他们俩自然没中青山那所谓的调虎离山之计,那么蠢的事情,猜也知道是谁干的了。 可是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家王妃这院子门口就像一个漩涡怪圈,不仅把青山给吸过来了,还顺带着来了一个兰珠公主;而兰珠公主来了还不打紧,偏又来了个左擎风。你说来就来,却又那么凑巧地看见兰珠公主在挑着青山的下巴,这下兰珠公主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但这还不是最残酷的,最残酷的,莫过于左擎风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 月萱和影八都不是多言多语的人,两个人出来之后便朝寇兰珠行了个礼,然后便闭口不言,大眼瞪小眼。 寇兰珠原想着说些什么的,得了,被这两个人用一副“我什么也没听见”的表情弄得无语,冷哼一声,将鞭子一收,甩袖离去。 这靖王府里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还讨厌! 月萱还有些奇怪她怎么走了:“她不是来找王妃的吗?” 要不是青山在门口鬼鬼祟祟的,恐怕寇兰珠都已经进院子去了。 影八垂下眼睑:“兴许是有其他事要做。” 话说青山这头,原本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给他们爷制造机会不成反倒被左擎风当成捣乱分子给抓起来去请罪去了,心里正六月飞雪窦娥冤呢,却没想到到最后却峰回路转,堪堪逃过了一劫。 问为何? 话说当时左擎风带着青山于门外请求见宗政潋一面,却被影卫拦在了门外。 “爷已入睡,吩咐过我等不许放任何人进入。左爷若有要事,请明日再禀。” 青山一听,转身就要跑:“既然爷已经睡了,那就明天再说。” 左擎风一伸手就抓住了他的后衣领,勾起唇角,玩味一笑:“你准备去哪儿?” 青山“嘿嘿”一笑:“我嘛,自从听了左大人的教诲之后,深感自责与后悔。所以还请左大人放开小的,小的想回房自省。” “得了。”左擎风轻嗤一声,伸手戳了下他的脑袋,“就你肚子里那几道小九九,瞒得过谁?你若真知错了回房自省,那也就算了。若你还执迷不悟打算进行到底,别怪我没在这时候拉过你。毕竟,自作孽,是不可活的。” 说完,他头也不回转身就走。却在走了两步之后,不出所料地,青山小跑着跟了上来。 “不是,擎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在暗示着什么似的?” “啧,看来你脑袋还有救。”左擎风点了他一句,“你想过没有,爷何时这么早就寝过?” 青山“啊”了一声:“难道爷受伤了?呸呸呸,我看是爷不想见你,所以才那么吩咐影卫的。嗯……也有可能是不想见我……那怎么可能呢?或许是爷知道你准备陷害我,所以先把我们拒之门外,那你的阴谋就不能得逞了……喂喂喂,你那是什么眼神?” 左擎风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直接揪着青山就往他住的地方走。 对于他这种智商的人,暗示和解释都是多余的就是了。 他们爷每日有那么多公文军务要批,何曾这么早休息过?而且靖州城隔黑风关不过百十来里,边境随时都会有敌军偷袭、流民作乱,作为一方统帅,他们爷要在第一时间知道最新最全面的消息,所以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有事禀报,他都会立马传召。 而刚刚影卫怎么说的? “爷已入睡”、“不许任何人进入”、“有事明日再禀”……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爷根本就不在他自己的房里,所以就算有事也不能通禀。 那这个时间点,他们爷不在自己房里,会在哪里呢? 左擎风笑了笑,回过头冲青山道:“知足臭小子,要不是我,你今天可就闯大祸了。” 青山看着左擎风那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你说你,明明就是个二痞子,怎么偏偏就对兰珠公主那么不苟言笑呢?人家好歹也是个公主,对你也算情深意重了……” “噌——” 利刀出鞘,刀光湛湛,直逼青山脖颈。 左擎风瞬间就冷了眉眼:“你再往外蹦一个字,我就在你脖子上开个口子。” 青山咽了咽口水,缩了缩脖子,成功闭嘴。 273章 吃,还是没吃 清晨的阳光明媚,晨曦带着暖光,像一层朦胧的薄纱,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温暖的色调之中。 那透过门窗跃动的光斑,轻盈地跳跃上那光洁的脸颊额头,然后落在那如蝶翼轻颤的长睫之上,犹如精灵抖落的点点碎光。 盛安颜这一觉睡得分外地好,离开上京离开王府已经那么久了,在外都是风餐露宿风尘仆仆,难得能心无旁骛地睡个舒服的好觉。尤其是近一个多月,跟着赫连云曜,一路逃命一路疾奔,每每停下来半刻,都提心吊胆心惊胆颤,又怎谈得上好好休息? 她做了好多的梦,梦见了什么都记不太清了。她猜,大概都是美梦,要不然梦里的她为什么一直都是笑着的呢? 嗯?等等! 她不是正在小金库里数金子数得不亦乐乎吗?宗政潋这丫这种时候乱入什么乱入! “阿弥陀佛……芝麻开门……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诸魔退散……” 呼,总算是把他赶走了。 金条,我来啦!第 拿一起一根沉甸甸的金条,盛安颜学着电视里演的,先放进嘴里咬上一口,验验真假。 嗯?这根金条怎么这么软啊?怕是假的。 拿起另一根……再拿起一根……她孜孜不倦地一根一根咬了下去,恨不得把整个小金库的金条都咬一个遍。 然正当她咬得起劲呢,脸颊却被人狠狠揪了一下,那痛感,那酸爽,瞬间就让她一个直挺从床上猛坐了起来,伸手揉着自己的脸:“呼呼呼呼,好痛好痛!” 这可不是做梦的痛,而是切身体会的,真正的痛。 当她轻柔着将疼痛感缓解了一些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些事来。 一股寒凉冷意从脚底窜起,她背脊一麻,身体笔直,慢慢地,机械地转过头去,看着旁边,那单手撑头侧躺在她旁边的,逆光的人影。 熟悉的精致墨袍,袖口和衣领处都用金丝细线勾勒着纹路花边,中间是张牙舞爪的五爪蟒纹,此时正长着嘴露出獠牙,好似凶猛得要吃人。 而往上,是一张与那气质完全不符的让人惊叹的脸,明明比女人更是精致好看,配着他一身冷冽气势,却出乎意料地没一丝违和感。 虽然这家伙也不是第一次干半夜爬人床这回事了,但盛安颜整个人还是当机了几秒,随即才魂魄归体,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您,吃了吗?” 问完盛安颜就后悔了,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丫的,会不会说话啊? 原本,民以食为天,清早两人见面了,问一句“吃了吗”,既显客气也觉亲热。然当说话的场地换到了床上…… 怎么想怎么奇怪好! 您吃了吗? 在床上能吃什么啊! 这不是变相地询问人家有没有把你吃干抹净吗! 等等…… 话说他是吃还是没吃? 盛安颜立马意识到了一个更严峻的问题,连忙地低头看自己。 貌似…… 月牙白的亵衣亵裤,有些皱巴有些凌乱啊,难不成在她睡着的时候,这家伙已经对她那啥那啥了? 正当她各种猜想各种不安的时候,侧躺着看她的宗政潋,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慢悠悠地回了一句:“看来王妃,真的是饥渴难耐了啊。” 唉?他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盛安颜听着这话怎么能忍,顿时反驳道:“谁饥渴难耐,要饥渴难耐也该是……” 等等…… 她连忙住口,只觉此事不似表面那般简单。 自己衣衫凌乱,好似已经遭受过蹂躏。而这家伙衣冠楚楚,这个时间点躺在一个女子的床上,怎么看都该是他做了些什么。 可是他嘴角边别有深意的笑又该怎么解释? 那句“王妃真是饥渴难耐”又该如何解释? 难道在自己睡梦之中的时候,还发生了什么超出自己想象之外的事? 盛安颜理智地决定将刚才剩下的那半句话咽了回去,然后换上一个笑脸,问他:“王爷这么早就过来了啊。” 宗政潋用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她:“我在这儿过的夜。” “我去!” 盛安颜差点飚粗口,理智让她深呼吸一口气,继续挤着笑问:“那王爷怎么会在这儿过夜?小宝儿呢?” 宗政潋想着被他派人强行抱回自己屋里的宗政钰,几乎都不用犹豫,脸部红心不跳地道:“他说别人的爹娘都是睡在一起的,所以哭闹着把我找过来了。还说我要敢离开这屋子半步,他就哭给我看。我怎么可能让他哭呢,也就只有勉为其难留在这里了。” 盛安颜眉毛挑了挑,总觉得有哪里怪:“小宝儿他,真那么说?” 宗政潋凤眼眼角轻扬,目光淡淡地瞥向她:“你怀疑我说谎?” “呵呵,怎么会。”盛安颜连忙干笑两声,别过头去。 宗政潋就那么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一会儿抬头一会儿低头,一会儿耸肩一会儿抖肩膀,不用去看,他都能够想象,那张小脸纠结成了什么样儿。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而这笑声听在盛安颜耳朵里瞬间变了味道,尤其是在这种敏感时期,怎么都像是冷笑! 她连忙转过头去解释道:“王爷,亲爱的,敬爱的,万民敬仰的靖王爷,您大人有大量,如果我真对你做了什么事的话,请原谅我的情不自禁。毕竟睡着之后,我也不知道我会做些什么嘛,对不对?” 宗政潋那双凤眼幽深,瞬间玩味起来:“是真记不得了?还是装记不得了?” 盛安颜眨巴眨巴眼睛,脑袋高速运转着,都快炸开了。 看宗政潋那副模样,好像是笃定自己是装的了。可是!!她真的不知道她到底对他做到哪一步了啊!! 摸脸?袭胸?还是捏腰?还是继续往下…… 哎呀哎呀,肯定还没到那一步的,这家伙都穿着衣裳呢! 也许人家是后面完事儿了之后才穿上的呢? 盛安颜越想越脸红,越想越不对劲,越想事情越朝着怪异的方向发展,从此一去不复返。 她双手捂着发烫的脸,闭着眼睛豁了出去:“大不了我负责就是了,反正你都是我男人了,干什么不是迟早的事吗?!” 好似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似的,她狼爪一伸,直接一招猴子偷桃。 于是,一向波澜不兴的宗政潋,瞬间变了脸色。 第274章 事情的经过,其实是…… 靖州,靖王府,卿暖阁。 月萱一套剑法犹如行云流水一般游走完毕,收剑归心,缓缓舒出一口长气。 “好厉害!萱姐姐简直太厉害了!”月芽儿欢快地拍着手叫好,然后小跑着来给月萱送上毛巾,“我要是也能像萱姐姐这么厉害就好了,下次青山再来扯我头发,我就揍得他满地找牙!” 月萱一手接过毛巾,另一手随便一掷,那眼睛看也没看,剑便一丝不差地归入一旁剑鞘。 她道:“揍青山何必要有我这般厉害?我教你几招,对付他绰绰有余了。” 月芽儿一听,圆溜溜地黑眼睛瞬间就亮了几分:“真的?” 月萱点了点头,招手让她过来:“女子比男子有着天生的弱势,个子,体格,力量,等等。所以当我们和他们对上的时候,千万不要和他们面对面硬碰硬,最好的,是找到他们的弱处和死穴,一招制敌。” 月萱比划了两下,又继续道:“练武之人一般都会有自己的死穴,但是武功路数不一而就,每个人的死穴也不尽相同,所以你就不要从这方面考虑了。” 月牙儿听得认真,忙追问道:“那该怎么办呢?” “找弱点。”月萱抬起的手慢慢往下一划,指向月芽儿腰部以下的位置,“这里,是每个男人的弱点。” 月芽儿瞬间涨红了脸:“萱姐姐,这个……这个……” 月萱却好似没看见,兀自说道:“我先教你几招比较实用的,下次青山再欺负你你就可以还手了。” 她深呼吸,抬手比了个起手式:“第一二招是个连招,猴子捞月和猴子偷桃,你注意看。” “萱姐姐……” 月芽儿还没来得及说拒绝的话,就听“砰”地一声,卿暖阁主屋的门被猛地打开又猛地甩关上,一道黑影在她眼前一闪,还没看清楚,那道黑影就已经消失了。 而月萱站在一边,好歹还算看清楚了那道黑影是谁,并且还在路过她身边的时候,说了一句:“以后禁止用这两招!” 月萱看了看主屋,又看了看他们爷离开的方向,颇有些不解。 猴子捞月和猴子偷桃,多实用的招数啊,怎么就不能用了? 正纳闷间,又见那道黑影重新闪了回来,对她俩道:“你们王妃饿了,给她送点吃的进去。” “是。” 月萱和月芽儿赶紧领命。 吩咐完毕的宗政潋这次是真的走了,离开的那叫一个急急匆匆,好似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一般。 月芽儿回过头看向月萱:“萱姐姐,爷这是怎么了?” 月萱目光又落在主屋方向,面色淡淡地道:“我怎么知道。” 不过这武功是教不成了,月萱去小厨房端朝食过来,月芽儿则去打水伺候她们王妃梳洗起床。 给盛安颜更衣的时候,月芽儿有些没忍住好奇,问了句:“王妃,您和爷怎么了?” “我和他都挺好的呀。”盛安颜想着宗政潋刚才的表情,捧着脸笑了笑,“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发现,他还挺害羞的。” 月芽儿想着那一阵飞掠过去险些把她带飞起来的疾风,不由抽了抽嘴角——王妃你确定王爷那是在害羞吗? “不过也可能是在躲我。”盛安颜转眼有想到了这种可能性,面色顿时有些严肃了,“或许是我太主动了。” 月芽儿听到这话眼睛扑闪扑闪晶亮晶亮——所以王妃你终于对王爷下手了吗? 盛安颜又纠结了:“也不对啊,照他那反应,难道昨天晚上还没发展到那一步,但我今天却做了,所以他被惊吓到了?” 月芽儿听得啧啧感慨——王妃你是多主动,才能让王爷给吓成那样儿? 盛安颜叹了口气:“看来我以后得注意一下言行了。” 转念一想,又不对:“凭什么呀,是他自己半夜跑到我床上来的,论受害者也该是我啊!就算我再饥渴难耐对他做了些什么,那他为什么不反抗啊!他武功那么厉害,我还没内力呢,真要强了他,可能吗?” 思及此,盛安颜顿时反应过来。 “丫的,宗政潋他误导我思路!明明是他的错,关我什么事!” 说不定他们俩还什么事都没有,都是他瞎编乱造来让她愧疚的。 月芽儿站在一旁,乖巧安静地闭着嘴巴。 虽然她觉得她们家王妃说话颠三倒四语无伦次的,不过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啊。 那天早上盛安颜吃了三屉小笼包,一屉蒸饺,一大碗银耳粳米粥,还有一份蛋花羹、蝴蝶酥,外加一份特制的无敌大果盘。 卿暖阁的众人都在议论纷纷,有人甚至还抹起了眼泪。 “我们家王妃也太可怜了,流落在外面好几个月,连一顿饱饭都吃上,整个人都瘦了好几十斤呢。” “真的?” “那还有假?今天看见吃的,听说王妃都流眼泪了。她大概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而盛安颜—— “丫的,臭宗政潋,烂宗政潋,我吃不穷你,我吃不穷你!” 而听到外面传闻的青山立马跑去跟宗政潋禀告,并且为了将功折罪,他怎么夸张怎么来:“爷,王妃这几个月也过得太惨了!你知道吗?她每天只能啃树皮吃干草,晚上睡在破庙里,白天就出去乞讨,一身臭烘烘的乞丐服,连御寒都不行。她自从离开爷的身边之后就没吃过一顿饱饭,整个人都瘦了几十斤啊!” 宗政潋将手中书册丢在桌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十指交叠,抬眼看他:“想说什么?” 青山噎了一下,突地想到他们王妃白白胖胖的模样的确不像瘦了几十斤的样子,赶紧地抛出感情牌:“我是说,王妃那么久没见您了,您这会儿正是应该多陪陪她的时候啊。” 宗政潋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本王要你教?” 青山灰溜溜地跑了出来。 盛安颜吃朝食胃口大开的事情他自然也知道了,听完不禁莞尔:“果然是饥渴难耐了。” 没错,这四个字,表面是什么意思,那就是什么意思。 他伸出手,每根指头上都有一圈牙印,自然是某个人咬的。也不知道那家伙,梦里梦见什么好吃的了。 正在睡午觉的盛安颜:“我的金条啊,来我咬咬……” 第275章 不带这么误人子弟的 重新回归王府生活,盛安颜觉得一切都好似跟从前一样,又好像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比如,再不用面对着满屋子的姬妾,受着她们的算计,再不用想着皇宫里,还有只母老虎对她虎视眈眈,就连和宗政潋有过某段基情的红叶,在靖州也恢复了他本该的男儿装扮,没空来给她甩冷脸了。 嗯,如果不去想宗政潋体内的那颗定时炸弹的话,这样的日子还是很安逸很美满的。 “娘亲,我要和你睡~~” 宗政钰张开手扑了盛安颜一个满怀,而后紧紧地搂住了她。 盛安颜有些纳闷这小家伙最近怎么和自己那么亲热,一想,可能是自己前段时间离开太久,所以他黏着自己一点也算正常。 “好~~一会儿小宝儿和娘亲睡。”那声音温柔得,好似能掐出水来。 宗政钰抬起头来,两个脸蛋儿红扑扑的,突然垫脚,朝着盛安颜的脸颊就“唧”了一口。 盛安颜一愣,旋即颇为欣慰地想,自家儿子真是越来越贴心了啊。 然她还没高兴太久,就见小家伙低下头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小声地自言自语:“这里会有小宝宝吗?” 盛安颜噎了一下,旋即道:“还早着呢。” 她和宗政潋……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啊。 宗政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知道,因为还没睡觉呢。” 上次他好不容易和娘亲睡在一起,结果半夜就被阿潋给抱出去了,他肯定也想和娘亲生宝宝,真是太坏了! 盛安颜听着听着也算听出一些不对劲来了:“乖小宝儿,谁给你讲这些的?” 宗政钰顶着一双黑瞋瞋纯洁无辜的大眼睛:“兰珠姨姨给我讲的。” 盛安颜又问:“她都给你说了些什么了?” 小家伙低头对手指:“她说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亲亲抱抱然后睡觉,就会有小宝宝出来。” 盛安颜想着小家伙的异常举动,顿时间无语了。 寇兰珠,你丫到底给小孩子的脑袋瓜里灌输了些什么东西?! 不带这么误人子弟的! “来来来,乖儿子,你娘必须得给你说一下什么叫正确的三观……” 盛安颜巴拉巴拉地教育了好大半天,小家伙听没听明白她不知道,不过她知道的是,她自己都快被自己给绕晕了。 最后还是小家伙下午有课,她挥了挥手,总算放人。 这才歇着喝了口水润喉,月芽儿就来禀报:“王妃,兰珠公主过来了。” 盛安颜一听,顿时哼了一声:“正好,我也想找她呢。” “哟,怎么了?干姐姐就这么想见我?”一步迈入门槛的寇兰珠正好听见盛安颜说的话,笑嘻嘻地就接了话茬儿。 盛安颜咬牙切齿:“那可不么?我得好好感谢你这段时间教会我家儿子那么多东西呢!” 寇兰珠摆了摆手:“不客气不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盛安颜端起茶杯猛灌了自己一口茶水,心想着一茶杯砸过去会不会把这丫脑袋上砸个坑。 寇兰珠径直走到软榻另一头坐下,顺手拿了个橘子,掰了一瓣扔自己嘴里:“干姐姐,一天关在王府里挺无聊的。” 盛安颜听着那声“干姐姐”,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行了,叫我名字就好。干姐姐什么的,总觉得会让人联想到什么不该联想的。” 寇兰珠好奇看她:“什么是不该联想的?” 就是你丫教给小宝儿那些啊! 这话盛安颜没点破也没继续,只换了个问题:“你来找我什么事?” “嘿,还真有事儿。”寇兰珠也不是拐弯抹角的人,当即在小几上撑着胳膊,凑近盛安颜一些,“靖州一年一度的花魁娘子大选,过两日就要开始了,要不要去看?” 盛安颜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花魁娘子?” 寇兰珠点头道:“靖州十城每年三月都会推选一位花魁娘子参加大选,选中了哪城的花魁娘子,今年哪一城的茶叶丝绸通关税就会免去三成,然后入选的花魁娘子还会被封作百花娘娘,参加三月八百花节的游街,可热闹了。” 说着,她目光扫了盛安颜一眼,不怀好意地笑道:“如果你想参加也行,反正大选的时候你们家王爷也在,让他给众评官打个招呼,你得第一不是稳妥妥的吗?” 盛安颜嘴角一抽:“我也能参加?” “怎么不能,”寇兰珠一副少见多怪的表情,“靖州城靠近众多游牧民族,城中许多百姓还是异族人,民风自然比规矩森严的上京城开放许多。这花魁娘子的大选可不光只有勾栏女子能参与,就是小家碧玉大家闺秀,也有不少获封百花娘娘的。可惜你已经成亲了,你不知道,每年花魁娘子大选的时候,全靖州的男人们有多疯狂,若是得了百花娘娘的称号,提亲的人能踏平你们家门槛!” 盛安颜点头表示理解,这不跟选美比赛一个性质么? 不过她是没兴趣去参加了,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她自个儿有几斤几两自己知道,就不去丢人现眼了。 不过…… 如果宗政潋肯扮女装,一定一出场就把所有参选的全甩出几条街去! 一想到当日为了引出苏庆三宗政潋那一身白衣飘飘如仙女一搬的装扮,她眼睛顿时就亮了几分。 一旁的寇兰珠看着她那表情却明显误会了什么,赶紧地道:“今天应该还可以报名,要不我们现在就去?” 盛安颜眼睛横了过去:“你怎么不去?” 寇兰珠耸肩摊手:“我倒是想啊,可我又不是圣元子民,连参选的资格都没有呢。” 盛安颜笑了笑:“那敢情好,你一个异族的,我一个已婚的,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不过去看看热闹,这还是可以的。” 寇兰珠取笑道:“让你不去参加,你们家王爷若是被那些貌美如花的莺莺燕燕迷了眼睛,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盛安颜回答得分外笃然:“他才不会呢。” 寇兰珠轻哼:“瞧你那嘚瑟样儿。” 第276章 看够了吗? 盛安颜觉得自己的三观教育非常成功,因为一起吃过晚饭之后,宗政钰很是乖巧地就自己提出回房去温书去了。 她不由有些“孩儿懂事了”的欣慰感,却不知道小家伙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转过头来挑衅地冲她旁边泰然喝茶的男人晃了晃粉嫩嫩的小拳头。 仿佛在说:哼,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你的,娘亲是我的! 宗政潋微微笑着,眉梢上挑,扬了一个得意的弧度。 小子,跟我抢人?你还太嫩了。 宗政钰愤然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去。 盛安颜正想着让月芽儿把刚做好的金丝酥给宗政钰带一些回去、让他看书饿了吃呢,却不想一抬头,人都已经出院子好远了。 她一愣,旋即笑道:“没想到小宝儿这么爱看书啊,真懂事。” 宗政潋也在一旁附和地点了下头:“嗯,的确挺懂事。” 至少小家伙现在知道了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也明白了什么叫“小不忍则乱大谋”。 月芽儿指挥着下人很快就将碗筷全部撤了出去,偌大的屋子里,就只剩下了盛安颜和宗政潋两人。 盛安颜想着寇兰珠来找她说的花魁娘子大选的事,便随口问了句:“我听说,那什么花魁什么大选的,你也要去参加?” 宗政潋挑高了眉宇,纠正她的措辞:“是去当总评官。” 盛安颜囧了一下,虽然她也想过宗政潋男扮女装去参选的场景,可她要表达的真不是那个意思啊! 这捉急的智商。 她呵呵笑了一下,又问道:“怎么你还什么都管的?” 这花魁娘子的大选,明显是为了福利男人而准备的嘛,偏巧他宗政潋还是领头的一个,虽然先前寇兰珠说的时候自己一脸的不在乎,可真想象一堆莺莺燕燕冲着宗政潋抛媚眼的场景,莫名地就有一股火气啊! “怎么?吃醋了?”宗政潋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一笑之间,仿佛满室暖光失了华彩。 盛安颜又是恍惚一愣神,竟忘了反驳。 宗政潋道:“三月八的花魁娘子甄选是靖州沿袭百年的传统,自圣元开朝一来就有了。当时名相韦林还是靖州知府,为鼓励圣元茶叶和丝绸的输出,调动当时圣元萎靡不振的经济,当即就出台了许多有利于茶商和丝绸商的措施,其中以花魁娘子的大选来定靖州十城下一年的税收便是其一。” 盛安颜抽了下嘴角:“这么随便。” 没听过哪里以选美比赛来定税收的。 宗政潋笑了笑:“当时圣元的边境可没现在这么太平,出了黑风关的商人,生与死全部靠天意,若不许些甜头,谁愿意冒这个险?就算如此,当时的贸易流通也少得可怜,免去三成的税收,在当时的确算不了什么。” 灯光下,只见盛安颜仰着头扑闪着长长的睫毛,听得分外认真,宗政潋突觉心头有些微痒,别过头去,这才继续道:“时隔百年,今日的靖州,茶叶和丝绸的贸易额已经占靖州经济流通的七成,早已今非昔比。即便只是一个城的三成,那也是个天文数字。所以,你明白我为什么要参加这花魁大选了吗?” 回过头来看了盛安颜一眼,她双手撑着脸,光洁的额头圆润的下巴,一双眼睛黑如夜空亮如星辰,一眨不眨地正望着他。 宗政潋不由失笑:“你看着我做什么?” 盛安颜嘴角往上微翘,弯着眼睛笑了起来:“在看咱们日理万机万民敬仰的靖王爷的伟岸英姿啊。” 宗政潋挑高了眉眼,意味深长地看了盛安颜一眼,然后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句:“看够了吗?” “噗——” 盛安颜满肚子的不怀好意,顿时破功。 丫的,不按套路出牌啊! 按理说,这么说话揶揄人的时候,被揶揄的人应该表现得十分不好意思啊!怎么换成了宗政潋,却变成了她差点内伤? 她赶紧深呼吸调整气息,重新抬头,见宗政潋还用那眼神望着她,仿佛在说“你还没回答我”。她赶紧地起身欲走:“时间不早了我去睡了!” 然刚才斜靠在小几上太久了,腿脚被压着都麻了,这着急一起身,顿时“哎呀”一声惊叫就倒了下去。 理所当然地…… 嗯,按照常理的故事情节发展,这时候咱们的靖王殿下应该飞快出手,然后一勾一带,将美人儿搂入怀中,然后双目对视,情不自禁,吹灯熄蜡,进入帐中…… 嗯,事实上在盛安颜惊叫的时候,宗政潋已经眼明手快地伸出了手。 可是! 盛安颜是谁? 毒尊的亲传徒弟! 除了一身毒术,那逃命的轻功也是一等一的。自然在倒下的瞬间,一个提气转身,漂亮地三百六十度旋转,然后安稳落地。 “呼——好险。” 她拍着胸长呼出了一口气,然后回过头冲宗政潋咧开嘴笑:“有没有觉得我很厉害?” 宗政潋挑高了眉宇。 这丫头,浪费他表情让他白白担心也便罢了,这还挑衅上了? 刚刚伸出的手自然而然地往回一收,袖袍随意一拂之间,如云淡风轻,然一颗飞蝗石却径直飞出,袭上盛安颜的膝盖。 “哎呀——” 盛安颜顿时又惊叫了一声,腿脚一软,整个人毫无预料地就往前扑去。 在她面前不远处的宗政潋动也未动分毫,直接张手,便将盛安颜接了个满怀。 盛安颜未料自己刚刚才大言不惭,下一秒就如此狼狈,一时尴尬得不愿意面对宗政潋,是以跌入他怀中以后,不仅没有打算起来的意思,还一个劲儿地如鸵鸟一样在他怀里乱拱,好似这样就能将她埋起来不让人看见似的。 “是挺厉害的。”宗政潋面露淡淡微笑,刚刚把场子找回来,下一秒却面色一变,沉下了声音,“安分点,别乱动!” 盛安颜一听这话,顿时觉得怪委屈。 本来嘛,她也不是有意要做什么的,只是手忙脚乱了一下,不小心碰到了不该碰到的部位而已。而且就算真做了什么,以他们俩现在这个关系,都同床共枕那么多次了,也算确定了两人的关系了,她表示亲昵地和他有点肌肤触碰,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他对她,就如此的避恐不及吗? 第277章 心思 宗政潋深呼吸了一口气,抓住了盛安颜的手腕:“丫头……” “嗯?”盛安颜抬起头,看向那张俊朗却再无笑意的脸。 宗政潋满腹心思想要诉说,然真等到了这一刻,对上那双黑黝黝的眼睛,他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如果他体内的蛊毒不解,那么他们俩就永远都只能像现在这样,克制着自己保持着距离,永远不能如其他正常的夫妻一样生活,哪怕是简单的一点亲昵。 他想让她等他,等他恢复如常人一般的时候。可是寻找了那么多年都没有一点讯息的解蛊之法,难道能一朝一夕就找到吗? 就像这次,她盛安颜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却为了他一路跋山涉水,只为他寻找那一点不灭的希冀,可是结果呢? 等,等多久? 他无法定论,任何人也无法定论。 可能是一天两天,可能是一月两月,可能是一年两年,更甚者,这个时限是一生是一世是永远。 她等得起吗? 就算她愿意等,自己会愿意让她等吗? 她还很年轻,她还有那么远的路要走,她有时候很小聪明有时候很傻,如果不是滨州花宴的一场戏剧,她原本该有自己平凡的生活,而不是跟着他数次死里逃脱九死一生。 给不起一个确定的答案,护不了她周全一生,就算两人如今的距离触手可及,中间的鸿沟却仍咫尺天涯。 宗政潋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语气冷淡地换了一句:“时间很晚了,早些歇着。” “嗯?!唉?!” 盛安颜瞪大了眼睛连发出两个疑问词,没明白宗政潋那么认真地叫她、又好似经过仔细思量之后,居然就说出这么句话来。 然她还没来得及多问几句,宗政潋就甩下一句“我还有公务未处理”便离开了房间。 盛安颜没有拉他,长长的睫羽下垂,遮盖住了眼中神色,忽而在只留一人的静谧屋里低声轻笑起来。 那笑是自嘲,却只笑了一声就戛然而止。 起身,拍拍屁股,她伸了个懒腰,上床,睡觉。 有解决不了的烦恼? 睡一觉就好了。 有苦思冥想想不通的问题? 睡一觉就好了。 吵架了失恋了感觉一个人没法儿活了? 睡一觉就好了。 然就算人真的躺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可是脑袋里全部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又怎么可能真睡得着呢? 其实盛安颜是有几分理解宗政潋的,毕竟男人嘛,想大无畏嘛,不想连累她嘛,怕自己跟着他一辈子守活寡嘛,这些心思她自然明白。 可是! 这丫难道就没考虑过,她才是大夫,能不能解除他身上的蛊毒,是她应该考虑的问题,而不是他? 就算她暂时没法子,可是也不代表她永远没法子啊,她这不是正合着影卫积极地寻找着毒尊的下落吗? 再来,这丫要不想跟她好,最开始就别来招惹她啊!现在她都成孩子他娘了,难道他丫就要始乱终弃了? 说什么杀伐果断的战神王爷,不过是个什么心思都闷在心里的闷葫芦。之前能厉害得将什么事情都掌控手中,如今才这点小困难就开始鸣金收兵了? 虽然知道对方是为了自己考虑,可是这种考虑想着真让人生气。 盛安颜气呼呼地翻了个身,拉着被子盖过头顶。 丫的,再不理宗政潋那家伙了! 刚说完她就立马起身坐了起来,拍着嘴巴道:“不算不算,刚才说的那句话不算啊。我说的不理特指他来向我认错之前。” 至于认错之后嘛,视态度的诚恳度来决定原不原谅好了。 事实证明,是盛安颜自己想太多。 宗政潋自那日离开之后,便一直宿在前院,好似有忙不完的公务、理不完的事情,连小宝儿能见他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至于盛安颜…… 寇兰珠嗑着瓜子,揶揄地道:“你们家靖王呢?怎么不过来关心一下你这个哀怨的深闺怨妇?” 盛安颜拍了拍脸颊,抬起头来问道:“有那么明显吗?” 寇兰珠双手抱臂,夸张地浑身抖了一哆嗦:“你说呢?我进门儿的时候还以为没到夏天你们屋里就已经放冰块儿了呢,气压低得我瞬间就打了个激灵。” 盛安颜一撇嘴:“他来不来有什么关系,我这儿好吃好喝还有人好生伺候着,要多自在有多自在呢。” “真的?”寇兰珠听到这话立马将手中的瓜子丢回盘里,凑身过来,“其实我刚刚过来的时候还遇到靖王了,他正要出门,瞧那方向,应该去驿馆了。今日靖州十城的十位花魁娘子已经全部到城内了,就安置在驿馆内。你说……” 盛安颜顿时站起身来,打断了她:“我内急,等我一会儿。” “哎……” 寇兰珠刚发出一个单音节,盛安颜就已经小跑出了门外。 院子里,盛安颜唤了影八出来,只问了一句:“你们爷刚刚出去了?” 影八点头,应道:“嗯。” 盛安颜顿时觉得有些头重脚轻,闭着眼睛原地站了片刻,然后睁开眼睛,挥手道:“没事儿了,你先下去。” 回到屋里,寇兰珠正享受着月芽儿刚刚端上来精心准备的果盘,却不料盛安颜一阵风似的飘了进来,狠狠在她背上拍了一巴掌:“走,我们也去看美人儿去!” “咳——咳咳——” 寇兰珠一阵咳嗽,缓了好半天才缓过神儿来,差点没被水果噎死。等她这时候想起盛安颜说了什么的时候,盛安颜已经以最快速度换上了男装,还像模像样地贴上了两撇小胡子。 “唉?”寇兰珠眼角微抽。 盛安颜对着镜子照了照,有些不满意地道:“不行,这个扮相一出去,青山隔老远就认出来了,得换一个胡子……” 眼看着盛安颜拿出那眨眼的络腮胡,寇兰珠顿时反应过来,赶紧地跑过去阻止了她的行动:“老实说,你去看靖王殿下的还是去看美人儿的。” “当然是去看美人儿了!”盛安颜挺直了腰板理所当然地道,“你不想去看吗?” 寇兰珠嘿嘿一笑:“先别管我。若你真是去看美人儿的,那我自然有法子让你看到,你就算这样子出现在她们面前,她们也认不出你来。但你若是去看靖王殿下的,嗯,那的确需要好好伪装一下了……” 盛安颜咕噜咽了口口水,将胡子丢在梳妆台上:“那就这样去,谁怕谁?” 第278章 听说,来了个美人儿 靖州城的驿站离靖王府并不远,出了门穿过几条街绕过几条道就到了驿站的正后面。看着寇兰珠在前面轻车熟路地勘察地形,盛安颜忍不住汗颜了一下。 原来这丫说的“自有法子”是指这个,她怎么觉得不像来看美人儿,倒像是来偷汉子的? “快来!”寇兰珠趴在墙头上朝她招手,“我刚看过了,这会儿人都在前面,不会有人发现咱们的。” 盛安颜扯了扯嘴角,心想她这一身轻功可算有用处了。 两人翻墙入了后院,还真如寇兰珠所说,后院这会儿一个人都没有。两人鬼鬼祟祟地穿梭在花园回廊之中,颇有采花大盗的架势。 寇兰珠边走还边给盛安颜讲解道:“这里过去是厨房,这里呢有一个独立的院子,还有这边,都会安排这一届的花魁娘子入住……” 盛安颜蹑手蹑脚地跟在她身后,小声地问:“你怎么对这里的地形那么熟悉啊?” 熟悉得好像逛自己后花园似的。 寇兰珠嘿嘿笑道:“这驿站我都不知道住过多少回了,之前靖王殿下和咱们部族建交,我和我哥三天两头就要过这里来,一来自然就住在这里。后来我和你家靖王殿下混熟了,就叫他送了套离王府近的私宅给我,这才从这里搬出去的。” 盛安颜面色囧了片刻。 寇兰珠以为她误会了什么,赶紧解释道:“先说啊,我和你们家靖王殿下可没什么啊,你可别想多了。” 盛安颜撇嘴道:“这有什么想多的,我只是在想,这驿站好像没什么人儿啊。” 寇兰珠一听,也认同地点头:“的确,可能都待在自己屋里。” 一早各城美人儿们到靖州的消息就传得沸沸扬扬了,不可能到现在都还没有安置下来的。 两人正说着话呢,就听拐角的回廊处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两人对视一眼,往两边一闪,躲得不留一丝踪迹。 那行人很快就走了过来,在前的是几个丫鬟簇拥着的粉衣女子,身姿曼妙婀娜,鬓发黑直如瀑,脸上蒙着一块纱巾,只能看见那标致的柳眉杏眼,秋波纵横。 紧跟其后的是一些家丁打扮的男子,他们抬着几个大大的红漆铆钉箱子,有一管事的人在一旁督促道:“你们都给我小心点儿,碰坏了姑娘的琴和琵琶,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就在最后一人走过去的时候,前面的那粉衣女子已经拐过拐角消失不见了,盛安颜和寇兰珠跳了出来,盯着那女子离开的方向看。 寇兰珠支着肘摩挲着下巴,点头道:“虽然没能看完整张脸,不过瞧着身材不错,长得也应该很好看的。” 盛安颜笑道:“这些美人儿都是经过层层选拔才送过来的,自然好看。不过……”她停顿了一下,微微蹙眉,有些纳闷地道,“这美人儿是要表演十八般乐器吗?那几个家丁抬那箱子好像都抬不动的样子。” 寇兰珠对什么乐器之类的是一点都提不起兴趣,只顾拉着盛安颜往前面走:“哎呀,人家要表演什么,选拔大会那天就知道了。咱们今天的主要任务,可是来捉奸……哦不,是来看美人儿的。” 话说得太溜,不自觉就把心里想法给说出来了。寇兰珠连忙改口,然后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瞥盛安颜。 盛安颜顿时就涨红了脸,拔高了调子:“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寇兰珠赶紧地去捂她的嘴:“我说,你不心虚反驳得那么大声做什么?会把人引过来的。” 盛安颜哼了一声,道:“走,哪个院子的美人儿最漂亮,咱们看美人儿去!” 寇兰珠摸了摸下巴,轻声一笑:“听说豫城这次选出来一个人间绝色,一路秘密护送,没让任何人见过。你想不想去看看?” 盛安颜也是被激出了脾气,想也没想便道:“自然得去。” “那好,咱们往那儿走。”寇兰珠立马殷勤地在前面带路。 听说豫城已经十年没有夺得过花魁魁首了,这次新城主上任,立志要拿一个好彩头,便花重金选出一位绝世美人儿,准备在花魁大会上一鸣惊人。 这位绝世美人儿到底长什么样儿除了那豫城城主以外没人知道,自然也就引来了诸如寇兰珠之类的人的好奇心。 两人刚到那豫城美人儿住的院子门口,正偷偷摸摸地准备翻墙进院,就听又传来一行人的脚步声。 这一行人可不像刚才的那些家丁,而是整齐有素人人会武,虽有脚步声,却是极轻极稳,听方向,正是朝着这个院子而来。 “还看不看?”寇兰珠一脸紧张地看着盛安颜。 盛安颜歪着头看了她一眼,瞧她说是紧张,倒好似兴奋似的。 她也没时间去探究,道:“来人会武,很有可能发现咱们。咱们先躲到那棵树上去,能看到来人是谁,也能看看院子里的情形。” 盛安颜指着院子外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给寇兰珠使了个眼色,两人立马默契地掠身上树,将身形整个藏在那葱郁的枝叶之中。 就在她们刚躲好的没多久,那一行人已经飞快到了院子门口,领头的男子一身锦织墨袍,疾驰而来的脚步匆匆如风,带起那墨发狂掠飞舞,五官凌厉犹如刀刻。 盛安颜背脊一僵,目光死死盯着领头那人,看着他一个跨步,进了那豫城美人儿的院子。 寇兰珠瞧此情景,轻声地嗤道:“我就说这绝世美人儿和靖王肯定有一腿,人才刚到呢,就忙着送情书了。” “什么情书?”盛安颜转过头看向寇兰珠,微微眯眼。 她就说这丫怎么不去缠着她的风哥哥,跑去她那里怂恿她来驿站看美人儿,只怕一早就安了别的心思。 寇兰珠像是知道盛安颜在想些什么,连忙表清白:“你要相信我是站在你这边的,要不然我也不会带你来这儿了。情书什么的,我也是今天去王府的时候正好撞上那个送信的,这才知道的。” 盛安颜也懒得追究寇兰珠到底是真想帮她还是纯粹是想看戏,按下心思,朝院中看去。 这会儿宗政潋站在院子之中,红叶拿了一封信件模样的东西上前叩门,自报了家门。 里面一个小丫头开了门冒出个头,客客气气地说了一声“请稍等”,便又进了屋去,跟里面的人禀报去了。 少顷,那小丫头才又出来,福了个礼,道:“我家小姐请靖王殿下进去。” 第279章 五爷的,一片心意 “进去了进去了进去了!”寇兰珠一边压低了声音叫嚷着,一边拼命地掐着盛安颜的手臂,那激动模样,倒像是她男人出来偷情似的。 盛安颜被人掐着,不觉得痛,目光望着宗政潋的方向,整个人安静得好似一尊木偶。 只是被寇兰珠闹得烦了,这才低斥了一句:“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躲在这儿?” 寇兰珠连忙闭嘴,然安静不过片刻,她又抬眼偷偷扫看着盛安颜,低声地问:“你要不要冲进去?”她拍了拍胸脯说,“你放心,我会负责引开那些护卫的,以你的轻功,直捣黄龙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到时候你冲进去揪住那个贱人,左三巴掌,右三巴掌,直打得她天仙变丑女,连她老娘都不认识!” 盛安颜翻了个白眼:“冲进去做什么?” 寇兰珠想了想,点头道:“也对,现在两个人肯定只是在喝茶说话什么的,真要捉奸在床,可能要等些时候。那咱们就在这儿等……喂,你去哪儿?” 话才说到半句,就见盛安颜隐住身形,悄然无息地从树丛中退了出去。她无法,只能也跟着离开。 出了驿站,寇兰珠几步追上盛安颜,有些着急地道:“你就真的不管了?” 盛安颜勾唇笑了笑,道:“是我的谁也夺不走,不是我的我也懒得守。要是那绝世美人儿真的一个眼神就让宗政潋丢了魂,那我认栽。走,咱们喝酒吃肉去!” 寇兰珠摇着头小声嘟囔:“你倒是想得开。” 要是左擎风和哪个女子走得近些,她只怕会立马跑过去拿鞭子抽死她。 “呸呸呸……”她赶紧呸了几下,“我家风哥哥才不是花心大萝卜呢。” 秉着不能白出来一趟的真理,盛安颜和寇兰珠两人去了靖州城最贵的酒楼,包了个最高雅的雅间,点了全酒楼最贵的酒最贵的菜,势要不醉不归。 但盛安颜的酒量…… “喂,你怎么两杯就趴下了?”寇兰珠从小把酒当水喝,这一小壶酒下肚,还不够她塞牙缝的。 然此刻的盛安颜趴在桌子上,伸手摆了摆,醉得连声儿都懒得出了。 “真扫兴。”寇兰珠抱着酒坛子,一边唱着部族放牧时候唱的歌,一边大口地饮着酒。 大约是大草原太过辽阔广大,所以连带着草原民族的心境也跟着开阔高远起来,高亢的调子悠远绵长,穿过耳膜的时候,脑海就好像浮现出成片成片白的云青的草。 盛安颜的酒劲退了一些,突地想起宗政潋临进那道门的时候,抬腿之间有些许地迟疑,但只是一瞬,快得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是以他的武功,又加上寇兰珠在这边那么闹腾,他难道就真的没有发现她们吗? 一想到这些就头疼,她揉着眉心起身,道:“我去躺茅房。” 寇兰珠抱着酒坛子,一个人在一边越喝越兴起,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她在说话。 盛安颜摇了摇头,开门走了出去。 这泰安酒楼既然敢号称靖州城最好的酒楼,自然有他的独特之处。酒楼背后便是一大片花园,所有包厢庭院错落地分布在花园周围,不仅环境清幽,而且包厢与包厢之间隔着花草虫木,够隐蔽,也不用怕隔墙有耳。 盛安颜摇摇晃晃地走在花园里,因为酒还醒,所以有些分不清方向,走着走着没走到茅房,连自己包厢在哪儿都给忘记了。 正当她在努力回想是哪个方向的时候,突听一声轻笑,有人开口道:“靖王妃有礼了。” 盛安颜如今是男装打扮,这样都能认出她来,就一定是熟人了。 她甩了甩头,努力集中焦距循声望去,就见自己前面不远处走来两黑衣人,稍稍在前的那人,长得的确有些眼熟。 “你是……” 她想回想一下自己在哪儿见过他,可偏偏酒精麻醉大脑,这会儿正蒙着。 那人悠然上前,行礼,道:“在下燕王府一等侍卫冷夜,靖王妃,咱们又见面了。” 宗政幽的人! 盛安颜立马酒醒了一些,这才记起眼前这男人,不就是在白云城跟在宗政幽身后、拦截她和赫连云曜的那人吗? 她顿时警惕地后退一步,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最重要的,既然冷夜在这儿,那宗政幽……会不会也在这儿? 冷夜笑道:“靖王妃不必如此紧张,在下不过是接了咱们五爷的命令,来给王妃送点东西。” 那这话的意思是,宗政幽没来了? 盛安颜稍稍安心一些,却仍不敢放松警惕:“送什么?” 该不会一打开就是只血淋淋的耳朵,然后让她拿钱去赎人。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盛安颜就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 冷夜接过身后之人捧着的精致盒子,双手奉上:“五爷一片心意,还请靖王妃笑纳。” 盛安颜半信半疑地拿过盒子,按住机括,弹开盖子。 里面装的东西没有她想象得那么不堪,相反的,还很精美。 她伸手取出来,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白暖玉镯,镯身一体天成,里面没有一丝杂质,单单只这么扫看一眼,便知绝对价值连城。 她将镯子丢回盒子里,退了回去:“替我谢了你们燕王好意,不过我好歹也是靖王妃,我家靖王还不至于亏待我一两个镯子,收别人家的东西,像什么话?你说是不。” 冷夜也不接,只笑:“靖王妃误会了,我家五爷只是觉得珠玉配美人儿,一看到这镯子便觉得最适合靖王妃不过,这才命在下送过来。既然靖王妃不差这一两个镯子,想必也不在乎多一个不是吗?” 盛安颜瞧此情景,自己要是不收这镯子,这俩人是不打算让她走了。 她不耐地摆了摆手:“那行,东西我收下了,你们可以让开了吗?” 反正东西既然送给她了,那怎么处理就是她的事情了,回王府去的时候顺路给典当了,还能换点零花钱呢。 冷夜微微颔首,笑道:“自然可以。不过咱们五爷还托在下给您带个话,珠玉配美人儿,美人儿配英雄。听说这次花魁大选里有一位绝世美人儿,和靖王颇有些渊源呢。” 话说到这里,他却不继续说下去了,只行了个礼,道:“靖王妃,后会有期了。” 盛安颜冷冷地看着冷夜他们离去的身影,花园之中吹来一阵冷风,猛灌入她的衣襟,她只觉得什么酒都醒了。 第280章 证明 回到雅间拉起烂醉如泥的寇兰珠,盛安颜出了酒楼便立马雇了辆马车,飞快地赶回了靖王府。 一回到王府,她便将寇兰珠丢给月芽儿月萱照看,几乎没有歇半口气,她便快步去了前院,找宗政潋。 彼时书房院子里的大理石桌上,青山一脚踩着凳子,双手叉腰,正唾沫横飞地跟几个新晋的影卫吹牛,大谈特谈当初他是如何凭借过人的智慧和身手挤进靖王贴身的七大影卫之一的,就见眼前一花,有疾风掠过,吹乱了他的头发。 他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倒是那几个新晋影卫立马拔出刀剑,大声喝道:“谁!” “我!”盛安颜停了下来,面色严肃地道,“我要见你们爷!” “我们爷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几个影卫正觉此人不知天高地厚,连靖王府都敢闯,却在下一秒被青山一人赏了一顿爆栗。 “你们眼瞎啊!这是咱们王妃!”青山板着脸义正言辞地训斥着他们,好似不记得自己第一次见盛安颜男装的时候也把她当做刺客来着。 盛安颜见是青山,微微皱眉。 宗政潋去驿站,身边跟着的是红叶,青山并没有随行。她有些不确定,却还是问了一句:“你们爷去哪儿了?还没回来?” 青山没听出这句话有什么毛病,只当是盛安颜想找他们爷,下意识地,他便说道:“爷去黑风城训练士兵去了,至于什么时候回来说不准的。要不这样王妃,爷回来的时候,我去卿暖阁通知您一声儿。” 宗政潋去哪儿青山自然是知道的,怕他知道太多坏事儿,这次还特意只带了红叶前去。 青山自个儿一想就觉得不对劲了啊,什么事这么隐蔽,还不能让他坏事? 一想到自家爷去的地方,他自然而然地就想歪了。 他都想歪了,就怕自个儿说出来让他们家王妃也想歪。本来嘛,两人最近就好像有些不太对劲了,要是他们王妃再知道他们爷去驿站那种是非之地,那不是火上浇油吗?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们王妃才刚到这里,怎么就知道他们爷出去了?怎么就知道他们爷还没回来?那问的两句话,不过是想证明一些什么罢了。 而他的回答,恰好迎合了盛安颜心里最不好的猜测。 “嗯,好的。”她轻轻地点了点头,转过身便往回走。 青山有些奇怪地看着盛安颜,明明那般火急火燎地跑过来,怎么这会儿就这么走了? 他不由开口问了句:“王妃有什么事吗?不如告诉我,等爷回来的时候,我便转告给他。” 盛安颜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有什么事吗? 自然是有的。 宗政幽千里迢迢地让人过来,会只是送一个镯子那么简单? 那冷夜既然提到了花魁大选,也提到了那位她们今天无缘一见的绝世美人儿,肯定是对这花魁大选有所关注的。很有可能,还会横插一脚。 而且,为什么要特意地提醒她,宗政潋和那位美人儿很有可能有一腿呢? 她只觉得心中装满了担忧也装满了疑问,特意跑回王府来,也不过是想告诉宗政潋一声,花魁大选很有可能因为宗政幽的介入节外生枝,同时自然也想问一下,他和那个美人儿到底是什么关系。 可等到真到了这里,她却犹如一盆冷水泼头,瞬间冷静下来。 如果今日没有寇兰珠误打误撞撞见那送信的,也没有抱着看好戏的心理拉着她去驿站,那她自然也就不可能看见宗政潋去找那位美人儿。 那么,宗政潋打算瞒着她多久? 去黑风城训练士兵去了…… 如果不是她才去过驿站,只怕也对这谎言信得真真的。 所以,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宗政潋既然打算什么都瞒着她,那她何必眼巴巴地凑过去戳破。 只是心里到底有些放心不下,她犹豫了一下,说道:“让你们爷,花魁大选,多留点心。” 青山一听是这事儿,顿时放宽了心,笑道:“王妃你就别担心了,有咱们爷在呢,天塌不下来!” 盛安颜心里有事,应了一声之后也不多留,当即出了宗政潋的书房,回到了自己院子。 寇兰珠已经让月萱和月芽儿伺候着睡下了,她也喝了酒,不过此刻除了身上嘴里还有些酒味儿,脑袋却是完全地清醒了。 人一闲下来就会想很多有的没的,而且那最终结果都会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没的想成有的,有的想成坏的,然后郁闷不堪纠结不已。 盛安颜这会儿真羡慕寇兰珠,醉得不省人事,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好好睡一觉便什么都好了。 深呼吸一口气,她起身往外走。 丫的,男人靠不住,咱还有儿子不是! 盛安颜去到演武堂的时候,宗政钰正在打拳,小小的个子,粉嫩嫩的拳头,一套长拳打下来,一招一式竟也有板有眼、颇有力道。 她不由叹道:“总算明白什么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宗政钰早瞧见盛安颜过来了,所以后面打拳的时候才用尽了十二分的认真。等一套拳全部完毕,他收了手势,立马就朝着她飞奔过来。 “娘亲~~” 盛安颜张开手臂,将他抱了个满怀。 以前是团团软软的小家伙,如今因为长期习武,身上的肌肉都长结实了,她抱起来已经有些吃力了。 小家伙也没似以前那般黏着盛安颜撒娇,不过看得出来他是高兴的,一直在拉着自家娘亲讲着自己上学时候发生的趣事。 盛安颜听着听着这才反应过来:“那这会儿你不该是在上策论的吗?怎么跑这儿练武来了。” 宗政钰道:“陈夫子说他上次回家的时候看着好多邻里亲戚都面容消瘦萎靡不振,一副生了大病的样子,他便特意给阿潋请了假,说是回去开个义诊,给大家伙儿看看。” 教宗政钰策论的陈夫子盛安颜也见过,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子,心境开阔达远,忧国忧民,德行绝对是人人赞颂的。他也喜研究医术,时不时会去开个义诊,在靖州城也算是颇有声望的人了。 盛安颜听到小家伙这么说,顿时感叹道:“做人当如是!” 有时间就去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好了,成天情情爱爱,到头来折磨了别人,也折磨了自己。 想罢,她当即决定:“陈夫子年纪大了,一天也看不了多少人,明天我也去帮着义诊。” 管他宗政潋和哪个莺莺燕燕绝世美人卿卿我我谈情说爱呢,她才不!吃!醋!呢! 第281章 意义非比寻常的人 入了夜,宗政潋才从外面回来。 青山忙迎了过去。 瞧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宗政潋头也不抬淡淡地说:“有话说话。” 青山赶紧地挤开紧随其后的红叶,跟在了宗政潋的身侧,讨好地道:“爷,王妃今天来书房找过你了。” 宗政潋眼睑微抬,眼睫一颤,却转瞬恢复常态:“嗯,有什么事?” 青山笑道:“大抵是王妃想爷了,只是过来问你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而已。” 疾行的脚步一滞,宗政潋微微蹙眉,终于抬起眼来扫了青山一眼:“那你怎么说的?” 青山顿时觉得邀功的机会到了,赶紧地道:“我自然说爷去黑风城训练士兵去了,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 红叶在一旁听着这话,冷嗤一声,薄唇吐出两字:“蠢货。” 这下只怕盛安颜就算没误会什么也要有所误会了,他们爷是光明正大上门拜访,被青山如此遮遮掩掩,到好似真的有鬼了。 宗政潋听完这话,果不其然,眉头皱痕又深了一分,却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舒展开来,继续往前走。 “随你怎么说。” 青山瞧着他们爷的表情,总算察觉出哪里不太对劲了,连忙求救似的朝红叶望过去。 红叶勾起唇角冷冷一哼,说道:“干的不错。” 青山伸手挠头,他做什么了? 连忙追上他们爷,他赶紧道:“其实王妃还有话要我转达给爷的。她说要爷你,花魁大选,务必当心。” “嗯。”宗政潋点了点头,也不继续说什么。 青山扯了扯嘴角,心想,不会真跟他想的一样,他们爷难道有了新欢,就不要他们王妃了?这反应,也太过平淡了。 正胡思乱想着呢,就听宗政潋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去告诉你们王妃,说我知道了。” 青山顿时笑了起来。 他就说嘛,他们爷对他们王妃的感情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怎么可能不关心她?只是两人现在在闹一点小别扭罢了。 “哎~~”他应了一声正想走,又被宗政潋叫住。 “你再告诉她,”宗政潋眉眼间的凌厉消泯了一些,轻轻地道,“我会小心的。” 若说前一句只是你问我答的应付,那后半句,便是对人关心的回馈了。 青山领了命欢欢喜喜地往卿暖阁去,刚走到半路,就被红叶拦下了。 “你要做什么?”青山瞥了红叶一眼。 红叶双手抱臂,一张跟女人一样冷艳的脸上带着惯常的冷淡表情:“你留下,我去传话。” 青山莫名其妙地看他:“这种事你也要抢?” 红叶斜眼打量他:“听说你经常跑卿暖阁去,揪人家小月芽儿的头发?” 青山顿时结巴:“谁……谁……谁……谁胡说八道呢!” 红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可怜的娃儿,你不知道月萱已经扬言出来,你要敢靠近卿暖阁一步,她就废了你的命根子?” 月萱那个冷面巫婆,这种事说得出来还真得做得出来。 青山顿时打了个哆嗦,五官表情顿时不自然起来。 红叶瞥他,淡淡地道:“所以我是看在咱们兄弟那么多年的份上替你跑这一趟,你若想执意寻死,我不拦你。” 青山顿时感激涕零地望向红叶:“没想到你居然会这般舍己为人,我还以为你除了对我冷哼冷笑翻白眼还有骂我蠢以外,就不会干其他事儿了呢。” 红叶眼角青筋抽动了一下。 为什么听着家伙说话,感觉像是在骂人似的? 不过到底这传话的事情还是交给了红叶,月萱要替月牙儿报仇,青山打不过月萱,更何况那个冷面老巫婆身旁,还有个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的影八,他一去就跟羊入虎口没什么区别。 而且他们爷说那话的时候红叶也在,让他去传也没什么不妥的。 “那就拜托你了!” 青山握住红叶的手,郑重地说完这话,转身就溜。 红叶有些无语地望着他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身影,半晌,叹了口气,轻声道:“对不起了,兄弟。” 听到红叶过来的消息的时候,盛安颜正在和月芽儿整理她明日去义诊的药箱。好久没有行医布药了,各种要准备的东西还挺多。 她拍了拍手起身,虽然有些意外过来的居然是红叶,却还是开口道:“让他进来。” 红叶一进来,盛安颜便让月芽儿退了出去,他朝着她行了个礼,规规矩矩地唤了声:“王妃。” 礼节上找不出任何的错处,却偏让人觉得他叫得极不走心,好像面对的不是他的主子,而是一只阿猫阿狗。 盛安颜从来都知道红叶看自己不顺眼,虽然一直有些弄不懂他为什么看自己不顺眼,不过与宗政潋的贴身侍卫追究这些,她也是懒得花那些心思的。 便问道:“有什么事吗?” 红叶颔首,回道:“王妃让爷花魁大选小心的事,爷说知道了。” 原来是这个。 盛安颜听着这应付一样的回答,总觉得差些什么,却又不好急迫地追问,只能一边收着一些药瓶,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道:“嗯,还有什么吗?” 红叶唇角微扬,说道:“王妃应该知道爷今日去驿站的事了?” 盛安颜手一晃,差点将手中药瓶摔落在地,亏得她轻功练得越来越纯熟,伸手快速一捞,便将药瓶稳稳接住。 “你们爷去驿站了吗?”她笑道,“青山可说他去了黑风城呢。” 红叶也跟着笑了起来:“王妃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驿站里,您不也在的吗?” 盛安颜手又是一抖,不过这次手中没有药瓶。她连忙将手缩进袖中,掩饰住自己的失态。 连红叶都知道她在那里了,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宗政潋肯定是知道的? 红叶见她不说话,便又道:“王妃知道今日,我与爷去见的谁吗?” 盛安颜镇定了心思,冷眼横他:“你们爷难道见一个人你也要来跟我报备一下?那我岂不是烦都要烦死了。”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红叶,压根儿就是过来给她找不痛快的,那她也实在没必要跟他客客气气了。 红叶神秘一笑,用那耐人寻味的调子道:“旁人自然不必,可是爷这次见的人,对爷的意义,可是非比寻常啊。” 第282章 看来,咱们又有事情做了 盛安颜要义诊的事是第二天临走之前才让人去通报宗政潋的,等宗政潋得到消息的时候,人早已出了靖王府的大门。 义诊的地方选在平县,一个离靖州城并不远、可是因为地域多是山石沙地,农耕不盛,连带着经济也不怎么发达的小地方。 随行的人不多,一个月萱,一个影八,足够。想必遇见十个八个山贼土匪什么的,两人单手就能对付。 不过小半日路程,三人便到了平县。简单吃过东西之后,盛安颜便让影八将义诊的棚子支了起来。 一听不收费,来看病的人自然络绎不绝,很快就排起了长排,有些没病的秉着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思,也混在了队伍之中。 盛安颜以前也跟着父兄出去义诊过,这种情况见多了,处理起来也是波澜不兴得心应手。 小病的,嘱咐一下饮食禁忌,劳动作息,开一些“土方子”,上面的药材都是很容易找到的东西,让他们回去自己调养。 比较严重的,便对症下药,带的有成药的给成药,没有的便开了药方让他们去药房抓药。 很是严重的,那就得问清楚家庭情况和住址,长期跟踪治疗了。 盛安颜从坐下之后便忙得连口水都没空喝了,各种发烧头疼伤寒脑热的、各种烧伤烫伤刀伤瘀伤的、各种胸闷气短夫妻生活不协调的……自然,还有专门来占便宜捣乱的。 一人高马大的壮汉子作西施捧心状坐到了盛安颜的面前:“大夫,我头痛胸痛手痛屁股痛,浑身都痛。” 盛安颜望闻问切之后,有些无语:“没事儿,你自己想多了。下一个。” 那汉子却不让开,继续纠缠:“大夫,你给仔细看看,我真的浑身不舒服!” 盛安颜见他赖着不走,便立马明白过来他的企图了。 她自己也带了一马车的药材过来,能够对症的她都会送些药材,只有她这里没有的才会只开张药方。这人一来就浑身都痛,摆明了是想骗些药走。 盛安颜不由一笑,道:“不好意思,我刚刚看错了。你这模样,该是病入膏肓没救了,开药方也是浪费,回去让你家人准备后事。” 那人闻言脸色顿变,立马拍着桌子激动地站了起来“你胡说!我根本一点事都没有,你个庸医,在这里骗人!” 盛安颜一声冷笑:“没事儿还来这里占用人家有需要的人时间和位置?那不是烂心就是烂肺了。都烂心烂肺了,不是病入膏肓是什么?” 一扬手,她语气重了几分:“小黑,送客。” 那壮汉子见盛安颜个子又小身材又瘦,正想占着自己人高马大的优势耍横的。然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身旁一股冷气直入骨髓,他转过头,就看见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一双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他,好似他是他的猎物一般。 那壮汉子气势顿时矮了一劫,压根儿不敢跟影八交手,灰溜溜地狼狈逃开了。 义诊到傍晚时分,盛安颜见天色已晚,人也没几个了,便吩咐月萱去订客栈、影八留下来收拾摊子。 正收拾着呢,突听耳边传来有人呜咽的声音,盛安颜问影八:“可有听到是哪里有人在哭泣?” 影八伸手一指对面那卖伞的摊子。 盛安颜一瞧,有点印象。 那卖伞的是一对老夫妇,所有的油纸伞都是自家做的,好看又精致,而且很耐用。最开始还没几个人的时候,她替他们俩都看了看,还送了几服药给他们,他们连连道谢,往她怀里塞了好几把油纸伞。 临走的时候,那阿婆说她儿子最近好像生了什么怪病,一天吃不下饭,随时都病恹恹的,便想着拉他过来给盛安颜瞅瞅。 盛安颜当时立马就应了,可一忙起来就给忘了,如今这会儿倒是想了起来。 她循着哭声走了过去,在那伞摊子的后面,果然看见了那对老夫妇,那阿婆蹲在地上一直在哭,阿公也蹲在一旁,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一个劲儿的叹气。 盛安颜见此顿觉奇怪:“阿婆,你们这是怎么了?” 那阿公抬起头看了盛安颜一眼,赶紧去拍自家老婆子的肩膀:“好了,别哭了,是盛大夫。” “哇……盛大夫!”没曾想那阿婆听到是盛安颜,哭得更伤心了,直扑过来抱她的腿,“盛大夫,求求你了,救救我儿,他没杀人也没放火啊,为什么要抓他走啊!” 那阿公一边为难地看着盛安颜,一边小声地去哄阿婆:“你别闹了,盛大夫又不是官府的人,怎么可能管得了那么多,你就别让人家为难了。” “可是我儿……我儿是冤枉的啊……” 盛安颜见阿婆哭得两眼都肿了,有些不忍,便道:“能给我说说怎么回事吗?指不定我能帮上点忙。” 一听盛安颜这么说,那阿婆顿时止了哭,阿公则开口道:“是这样的盛大夫,今天中午我们老两口把摊子交给隔壁看着,便回去想把儿子带来让您看看怎么回事。可是才刚一回去呢,就看见一大堆穿着铠甲的官兵冲进屋里,强行把我们儿子带走了。我们俩想跟过去,那些人就抽出刀来凶神恶煞地瞪我们,我们就……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儿子被他们带走了。” 说道伤心处,阿公不由哽咽。 盛安颜瞧着两老也是可怜,只是到底有些奇怪,转过头问影八:“这边的衙役都穿铠甲吗?” 影八摇了摇头:“这里有一个黑风营的储备营,如果真的是穿铠甲的人抓的,那应该只有他们。不过黑风营一向以铁律闻名天下,不可能干出欺行霸市强行抓人的事情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 盛安颜自然相信影八说的。而且这里离靖州城并不远,黑风营的人敢在宗政潋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样,那一定是活够了。 “你们儿子,真没干什么违法犯纪的事儿?”盛安颜不确定地再问了一遍。 “我们都是老实人,哪里敢啊。”那阿公有些无奈地说道,“不仅没偷没抢,而且因为咱们儿子最近生病的事儿,为了买那神仙药给儿子治病,家里都快砸锅卖铁了。” 盛安颜微微眯眼,看向影八:“看来咱们今晚有事情做了。” 第283章 好家伙,这样都能认出我? 吃过晚饭稍事休息之后,盛安颜便让月萱挑了件暗色的男装给自己换上,然后出发,前往位于平县城郊的黑风营储备营。 若说黑风营是圣元进击的一根利刺,那么预备营就是成长这根利刺的荆条,而储备营则是二者之间的过渡。从预备营里挑出能力卓越有参军意向、作为黑风营铁骑着重培养的孩子,都会被送到储备营来进行强化训练。 影八和月萱自幼就是在靖州长大,黑风营各处的储备营、预备营他们都有待过,对地形岗哨自然十分熟悉,一行三人,很快就到了储备营的营地附近。 储备营建在一片平地之上,他们若是再前进一步,前面就是光秃秃的广场。营地门口建得有瞭望塔和机括箭台,上面有至少四队的人马在左右巡视,一旦发现异常,机关一动,闯入攻击范围内的敌人就能立马变成马蜂窝。 前面防守得这么严密,左右后面自然也不差,虽只是一个储备营,却可见那些兵丁们军纪肃穆,兵甲森森,让人惊叹。 盛安颜见状侧头问影八:“有办法进去没?” 影八点头:“有。” 盛安颜轻笑:“就知道你有,快说。” 影八面无表情地道:“王妃亮出身份,他们自然会打开大门夹道欢迎。” 盛安颜嘴角抽了抽:“我觉得你们两个一路打进去更直接点。” 听着这两人的对话,月萱绷紧的脸部线条松了松,终是忍不住开口道:“王妃是想无声无息地进去?” 盛安颜点头道:“我想先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说。” 月萱也跟着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影八。 影八耸了耸肩,有些无奈地道:“这里的防御工事不是由你负责的吗?” 月萱面色如常地又点了下头:“好像是的。” 盛安颜看了看月萱又看了看影八、看了看影八又看向月萱,终忍不住一人拍了下后脑勺:“我说你们两个,秀恩爱都秀到我面前来了!不知道我最近在和你们爷闹矛盾,最恨你们这些恩爱狗吗?” 影八和月萱两人听到这话,两张冰冷的脸终于有了点崩裂的表情,几乎同时,两人冷哼一声别过脸去:“谁跟他/她秀恩爱!” “得得得,”盛安颜赶紧求饶,“谁知道进去的办法赶紧说话,再耽误下去天都亮了。” 月萱这才回过头来,脸上又恢复惯常表情:“要进去很简单,”她指着正大门的方向,“直接冲过去。” 盛安颜额角青筋跳动了一下,正想说“咱能不那么幽默嘛”,就听月萱又道:“塔楼上一共四队巡逻人马,俩俩交接的时候,有一眨眼空隙的时间。我们贴着地面掠过去,趁着他们交接的时候跃到半空再绕到箭塔后面,自可避开他们。” 盛安颜目测了一下距离,再想了想月萱刚才说的话,不由蹙起了眉头:“这难度系数颇大?” 影八道:“困难再大也要试试,要是被发现了……” “就说你们是奉命前来突击检查的。”盛安颜飞快地接了下半句,然后一副得意洋洋的“我怎么这么机智、你们快来夸我”的表情。 影八额上垂落一滴冷汗,月萱想了想,倒是蛮认真地点头:“这样说也不是不可以。” 既然连退路都已经想好了,三人也不再犹豫,当即准备出发。 由影八打头、盛安颜其次,月萱垫后,每一次巡逻人马交接的时候过去一人。 影八清楚这储备营的布防,也清楚自己的实力,一个鹞子翻身,“嗖”地一声飞掠过去,有惊无险地到达安全区域。 轮到盛安颜的时候,她还有些忐忑,可真当足尖轻点纵身一跃而起的时候,那种浑身轻盈的感觉,简直不能再好。 看来她这几月闯荡江湖也不算一无所获嘛,至少轻功精进了不少。 “糟糕,太快了!”月萱看着盛安颜的身影掠成一条黑影,不由暗道不好。 她是按照她和影八的速度估量着让他们王妃出发的,可是他们王妃虽然没有内力,轻功却是一等一的好。这一个纵身都快到瞭望塔了,而那些巡逻人马还没到交接处,这样直接过去,不是赤果果地暴露在他们眼皮子地下吗? 影八那边自然也发现了这情况,顿时一颗心全提了起来。 谁能知道当初连提气都练了许久没有长进的他们王妃,这几月不见,轻功竟然比他们还要好上一大截了呢? 可这提心吊胆不过一瞬,眨眼之后,两人便放下心来。 为何? 只因盛安颜的速度太快,即使她直接从巡逻人马的面前经过,众人也只感觉脸上刮过一道怪风,连人影都看不着。 ”呼——“ 盛安颜呼出一口气,安全着陆。 随后,月萱自然也毫无悬念地和他们汇合在一起。 这储备营的防御工事都是月萱负责的,所以内部构造她自然也一清二楚。 ”这边是士兵休息的营地,这边是演武场,如果要关人的话,只能只在右后方的简易牢房里了。“ 月萱在前面带路,三人巧妙绕过所有巡逻岗哨,成功到达简易牢房。 只是还没等他们靠近,就听见那牢房里传来各种哀嚎求饶的声音,听起来竟是凄惨至极。 盛安颜瞪圆了眼睛,惊诧不已:”抓了这么多人?还用刑?“ 月萱和影八对视一眼,皱起眉头,明显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景。 这是黑风营的储备营啊,和靖州不过半日路程啊,到底是谁给了他们胆子,让他们敢如此胆大妄为? 盛安颜寒了脸冷了眼:”先抓个人来问问情况。“ ”是。“ 也是碰巧,这边话音刚落,那边临时牢房的帐篷便被掀开,从里面走出一个按着跨刀小头目模样的人。 影八几乎没有犹豫直冲出去,眨眼功夫便返回原处,只是手中多了一个人罢了。 那人身量不高,脸庞看起来略显稚嫩,盛安颜一眼扫去只觉眼熟,却没想起是在哪儿见过此人。 倒是那家伙,被抓的时候有些发蒙,可一见盛安颜,顿时就雀跃起来:”王妃!“ 盛安颜连忙以袖遮面:”好家伙,这样都能认出我?“ 遮完之后又觉不对劲,侧过头问月萱:”我已经出名到这种地步了吗?“ 月萱翻着白眼,回了个”你想太多“的表情。 就像他们爷,威名赫赫名扬天下,可是有多少人是只听过名字没见过人的?就是他们黑风军,也不定人人见了他们爷都能认出来的。 盛安颜若有所思:”那就是熟人咯?“ 第284章 想当初,她慧眼识珠 那人听盛安颜这么说,明显是没认出他来,连忙地自我介绍道:“王妃,是我啊!我是段成!” 盛安颜还是一脸的茫然:“没印象。” 倒是影八打量了他一番,眯起了眼:“你是卖糖葫芦的那个小乞丐?” “是我是我!”段成点头如捣蒜,感激地看着影八,“没想到恩公还记得我。” 当日于上京城中,他遭三煞欺凌之时,正是影八出手相助,是以他一直都将影八牢记在心中。 经影八这么一提醒,盛安颜倒是反应了过来:“好小子,你要说是小花的哥哥,我不就知道了吗?” 段成伸手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不好意思地道:“我这不是太激动了嘛。” 盛安颜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想当初那个为妹妹筹集药费的瘦弱少年,如今竟也身板硬朗有模有样了,她就不由心生感慨:“你妹妹要看着你当官儿了都这么没出息,非得取笑你不可。” 段成憨厚笑道:“小花来信跟我说过了,王妃将她留在京中,将我段家的花绣发扬光大,她现在已经成了上京数一数二的绣娘。我兄妹二人能成如今模样,都是王妃给予的,王妃大恩大德,我兄妹二人都铭记于心!” 说着,竟是拱手抱拳,一个长揖。 盛安颜连忙扶他起来,笑道:“我所做的,不过是举手之劳,而你们能混成什么样子,靠的是你们的本事。” 段成起身,一脸的感激涕零感动不已,旋即又有些遗憾地道:“要是霍哥在这儿就好了。” “霍哥?”盛安颜想了一下,“你说的是狗子?” 段成笑眯眯地点头:“狗子哥嫌名字难听,自己改的名字,叫霍战,说是要学习咱们爷永不放弃战斗到底的精神,成为咱们圣元第二个战神!” “哟呵,出息呀。”盛安颜勾了勾唇角,问他,“那他现在人在哪儿?” 段成道:“霍哥可比我们厉害多了,他现在已经是黑风营的正式一员,年初派兵去边境的时候,他自请前去,还立了个小功回来呢。” 影八在一旁也点头道:“入预备营一年便进入了黑风营,那霍战,倒是个可造之材。” 盛安颜顿觉自己当初真是慧眼识珠,随手救下的几个小乞丐,竟一个个成长成今天这番模样,说不欣慰说不自豪,那都是假的。 不过月萱一句话,就让她瞬间从高高云端跌落下来。 “王妃,叙旧什么时候都可以,你们再聊下去,天就真的亮了。” 盛安颜恍然回神,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目的。 她伸手揪住段成衣领,一脸凶神恶煞地瞪他:“说,你们是不是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段成没料到盛安颜突然翻脸,有些发蒙地望向影八:“恩公,这是怎么回事?” 影八从看到段成的那瞬间,便知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了:“王妃只是想问问你,为何要抓附近的村民?” “是这个呀。”段成松了口气,“我们是奉爷的命令抓的人啊。” 宗政潋的命令?! 盛安颜懵了一下,眨巴眨巴眼睛看向影八和月萱。 影八和月萱也明显一脸不知道的表情。 他们俩自从跟了盛安颜之后,宗政潋那边的事务就再不经手他们了,所以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爷是不是下过这么一道命令。 段成见他们将信将疑的样子,便道:“要不王妃跟我进去看看。你们看一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盛安颜点头:“如此也好。” 储备营的临时牢房外表跟普通的帐篷差不多,看起来也没什么区别,只有撩开门帘之后,才能看见里面用钢铁焊接的巨大牢笼。 而在那牢笼之中,并排放着几十数百张简易单床,每张床上都躺着人,每人都被用粗大的麻绳连床捆在一起,挣不脱,甩不掉。 他们或哀嚎、或悲吟、或破口大骂,可模样都有一个相同点,眼窝深陷、面色发青,神情恍惚,精神状态极不正常。 盛安颜被眼前的情景给惊住了,直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果断开口:“开门!” 段成有些为难地道:“王妃,里面的人都疯魔了,今个儿早上才有一个大夫被他们袭击,一只胳膊被咬得鲜血淋漓的,我怕……” “没什么好怕的。”盛安颜看向段成,目光是平静、是笃定,是让人惊艳和信服的力量,“我是你们爷的王妃,却更是一个大夫。没有任何一条道理说,当病患就在眼前的时候,大夫可以袖手旁观。” “这……”段成咬着牙,犹豫不决。 影八拍了拍他的肩膀:“开门,有我陪着王妃呢。” “好。”段成无奈应允,从腰上取下钥匙,打开了牢笼的门,却也不忘吩咐众人,看见时机不对立马冲进去救人。 盛安颜和影八进入牢笼里面,月萱则去取营地中大夫的药箱过来。 “救……救救我……” “求你了,杀了我!我……好痛苦,好难受……” “嘻嘻……嘻嘻……” 耳边是混乱成一团的各种声音,盛安颜眉目肃穆,神色严谨,走到一人床前,弯腰,二指撑开他的眼皮。 连续检查了好几个人,症状不尽相同,却也差不到哪儿去,她眉间皱痕,不禁又深了几分。 唤来段成,她问道:“这些人是怎么染上毒瘾的?” 段成解释道:“都说是吃了什么能羽化成仙的神仙药,吃了就成这幅模样了。” 别说是成仙了,他们现在的模样,就是说他们是恶鬼,也有人信啊。 盛安颜又问:“药的来源呢?” “不清楚。”段成摇头,“刚开始的时候,我们还以为是疫病,向上禀之后,爷就下了让我们抓人的命令,还派了军医过来,说是给他们医治。其他的,王妃你就都知道了。” 那看来,这里的情况宗政潋是知晓的了。 盛安颜思忖了片刻,正好这时月萱取了药箱过来,还把手臂受伤的那位大夫也一并带过来了。 她便唤那大夫过来,问了问用药情况,和反应症状。 “问题不大。”听完之后,她如此说。 那大夫见这靖王妃年纪轻轻,口气倒是挺大,不由有些惊疑。 这罂粟之毒一碰便会上瘾,要想根治简直是困难至极,就是他也只能开些药物压制。 他不由问道:“那王妃可有解法?” 第285章 是啊,一切有他呢 盛安颜道:“一般来说,毒瘾大了之后,就很难戒除了。就算短暂戒除,也会很快复发。” 那大夫捋着胡须,赞同地点头。 他就说嘛,哪有那么容易就根治的事。 “不过……”盛安颜话锋一转,悠悠说道,“这些人都是穷苦人家出生,就算是砸锅卖铁也买不起多少神仙药,所以毒瘾都不算大,要戒除并不是什么难事。” 说着,她让月萱从药箱里取出纸笔来,她下笔,写了两张方子交给那大夫。 “如果戒断症状轻微,如流鼻涕、全身发痒、打呵欠、忽冷忽热、出汗、恶心、呕吐之类的,那就用第一张药方。如果戒断症状严重,如浑身又痛又痒、四肢剧痛难忍、无法站立之类的,那就用第二张药方。” 那大夫接过两张药方一瞧,脸上表情顿时由惊疑不定变成了惊艳无比,连连叹道:“好方子!好方子!” 虽说盛安颜一天到晚都喜欢顶着一脸“你快来夸我呀快来夸我呀”的自豪表情,可真当身为同行的大夫对她开出的方子有如此赞誉的时候,她却认认真真地一拱手,客气又恭敬地道:“如此,这些病患就有劳先生照顾了。” 这里的情况宗政潋既然已经知晓,她又只是出来义诊的,留在这里终究是有些不合适,是以只能拜托别人多加照料。 所幸这里面的人十之都还有救,她也不用太过担心。 当然她也没忘记此行目的,让段成带着找到了卖油纸伞那阿公阿婆的儿子,看了一下他的情况,不算严重,便让段成派人去告知一声。 “不是我说你,抓人的时候好歹也说明一下原因。你们这样胡乱的强行抓人,不是败坏黑风营的名声吗?” 段成被盛安颜好一顿训斥,训得头都抬不起来,只得小声地解释道:“我们一出现,所有村民就往屋子里躲。我们说要带谁走,他们立马就把人给藏起来。我们想解释,他们破口大骂完全不听,我们除了强行带人,还有什么法子?” 盛安颜仔细一想,还真是那么一回事,不由深深长叹口气。 段成见此,连忙讨好地道:“王妃莫要生气,我这就派人,一家家知会便是。” 盛安颜摇了摇头,有些忧心忡忡地道:“我倒不是因为这个生气,只是心里有些担心罢了。” 他们口中能让人羽化成仙的神仙药,说白了就是吸一口就飘飘欲仙的大烟,只不过换了一种名头罢了。 这种东西是奢侈品,是断然不会从民间兴起的,要流通,也只会先在有钱人的圈子里先流通起来,毕竟也只有他们能长期消费得起。 可是在这平县,竟有那么多平头老百姓染上毒瘾,是不是可以说明,这边的神仙药市场已经满溢出来了? 那可就大大不妙了。段成他们抓几个平民都那么困难,更何况是那些有身家背景的人了。而那些人,只怕才是这神仙药市场的主体军,也就是——毒瘾最深的那批人。 段成不知道盛安颜想了那么多,还以为她是在担心他们抓人的事,顿时笑着宽慰道:“王妃就不要担心了,爷都说了,放手去做,一切有他呢。” 盛安颜闻言,也跟着笑了笑。 是啊,一切有他呢。 这边情况他既然早就知晓,那她想到的那些,那个谋算滴水不漏的男人,又怎会想不到? 既然他瞒着她,不想让她知道,那她也就假装不知道好了。 “我来这里的事……”盛安颜犹豫了一下,才小声地对段成道,“不要让你们爷知道。” 段成微微一愕:“为何……” 盛安颜翘起嘴角,伸手揉他的脑袋:“乖,听话就是。” 从储备营出来,盛安颜三人于客栈之中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义诊了一天,第三日又义诊了半日,直到第三日中午时分,三人这才收拾东西,返回了靖州城。 这倒是比预料的晚了一天,原因是有些听到消息从大老远赶过来的病人从凌晨就开始排队了,盛安颜不忍心,硬生生地拖着时间,把他们都瞧了个遍才走。 马车内,月萱从鸽子腿上解下一小纸卷,展开,瞧了一眼,对盛安颜道:“爷问王妃何时回去。” 昨日临时决定留下,盛安颜让月萱传书回去通报平安,信中说要留些日子,却没说具体多久。 盛安颜撑着头,正靠在水蓝色的冰丝靠枕上小憩,听到月萱的话,眼也未睁,淡淡地说道:“没必要回信了,等这鸽子飞到靖州城,咱们也差不多快到了。” 说是如此,真到靖州城的时候,天都已经开始黑了。城中陆陆续续地亮起灯火,如点点星光璀璨,将整个黑夜点缀得分外美妙。 盛安颜撩开车帘看着外面街道上的热闹场景,心中忧思散去一些,也露出一点笑容来。 “小黑!”她唤了影八一声。 影八对于他们王妃的脾性已经摸得十分通透了:“还是两串冰糖葫芦?” 盛安颜嗔怪地瞪他一眼:“会不会谈恋爱啊你?要买你至少也买三串啊,人家月萱不需要吗?” 影八侧头去看月萱,就见她别着头,压根儿没看他们这边。 可依着盛安颜说话的大声程度,她要没听见,那才有鬼了。 影八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将马鞭和缰绳递给月萱拿着,自己一个闪身没入那茫茫人海之中。 盛安颜见人不见了,拿手肘碰了碰月萱:“喂,你说小黑这榆木疙瘩会不会开窍?” 月萱沉默着:“……” 以你这么直白的“暗示”来说,再不明白就是智商问题了。 不过…… 月萱冷清的面庞一软,淡淡地道:“他不会给我买糖葫芦的。” 盛安颜嘴角抽了抽——还真有这么不开窍的? 两人正说着话呢,就见影八已经火速地赶了回来,手里拿着的,正是盛安颜要的两串糖葫芦。 “哎?”她纠结地看着影八,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种讨好女孩子的小手段,她都已经说得那么明白了,他就真的没领悟、哪怕是一点点? 却见影八将糖葫芦递给盛安颜之后,又掏出一个油纸包来,递给了月萱:“问过老板了,刚刚烤出来的,椒盐小酥。” “哎?”盛安颜瞥向影八,不知道他闹的哪一出。 却听影八道:“她不喜吃甜的。从小到大最喜欢的,便是陈记的椒盐小酥。” “噗——” 盛安颜手里拿着两串冰糖葫芦,却感觉那冰糖葫芦像两支利剑似的,直接插进了她的胸口,一口老血喷涌而出。 妈蛋! 还有没有王法了? 她才离开几个月啊,这两家伙就开始不要脸的在她面前秀恩爱了! 不知道秀恩爱死得快嘛! “哎?”盛安颜本来正生气着,却被街上的一幕吸引了注意去。 那不是…… 宗政潋的马吗? 第286章 靖王爷,私会小美人儿 宗政潋的马很好认,不同于一般圣元的矮种马,他的马,高头黑鬃,一身毛皮油亮得好似焗油了一般,尥蹄子打响鼻的时候,旁的马儿都会害怕得骚动一下。 那般霸道强势的模样,就如同它的主人一般。 它被拴在一间酒楼的前面,在它旁边,还停着一辆秀气简约不怎么引人注目的马车。 可但凡有点心的,都能从那马车样式和装点上看出来,这马车的主人,是个女子。 那酒楼门口,小二笑眯眯地拦住所有意图进店吃饭的客人,客气地将他们拒之门外。 盛安颜突地眯了双眼,将手中糖葫芦往旁边一丢,足尖一点,一个掠身纵越过去。 “王……” 影八还没来得及叫住她,眼前就已经没了人影。 赶紧地让月萱照看住马车,他也飞快地跟了过去。 那酒楼小二见盛安颜如鬼魅一般飘掠至眼前,自然也吃惊不小。可开饭馆的,迎来送往,江湖的能人异士自然也见过不少。吃惊过后,便扬起笑,说起那千篇一律的托词:“对不起客官,店里没位置了,您请改日再来。” 盛安颜目光越过小二望向里面,那大堂挨挨挤挤地摆放着十几二十张桌子,却是全部空着,就是再坐百十来号人也没问题。他却跟她说,没位置了? 一双眼睛深黑,平静如波澜不兴的古潭,却隐有暗涌在其中翻腾。 她单手负于身后,微抬下颚,站成骄傲的姿态:“如果我说,今天我非得在这里吃不可呢?” “嘿,你这人……”那小二一听这话,顿时有些恼了,撸起袖子准备赶人。 可是刚想动手,却想到面前这人轻功绝顶的样子,定然是个武功不弱的练家子。 而且在他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尊冷面煞神,一双寒目紧盯着他,似乎他敢动手,他就敢把他捏成肉泥。 那小二犹豫了一下,知道强硬行不通,便换了个说法:“公子就莫为难小的了,今个儿酒楼有贵人驾临,掌柜的吩咐了,不许任何人进去。若是扰了贵人兴致,咱们就是有九条命也担待不起啊。” 贵人? 是啊,在这靖州,他宗政潋就是土皇帝,自然没有比他更尊贵的人了。 盛安颜扯开嘴角,露出一丝薄凉笑意:“那小爷也是贵人,你把小爷拒之门外,就担待得起?” 一般人听见婉拒的话,自然明白什么意思,也不会多作为难。就是心有不爽的,想到里面之人身份了得,也不会强硬地非要进去。是以小二也是第一次碰见像盛安颜这么不给面子的人,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听见动静从里面快步出来的掌柜的一把将小二的别开,凑上前来,笑容满面地先给盛安颜行了个礼。 “公子恕罪,”他先赔礼,再道,“公子能赏脸光临咱们小店,是咱们的福气。可今日小店实在无法招待公子,还望公子海涵,改日小人请公子喝上几杯,以当赔罪。” 说完,却见盛安颜双手抱臂冷眼看他,一副并不买账的模样:“门口拴着马又停着车,摆明了今日客人不止一位。怎么,你这店旁人接待得,我就接待不得?” “公子说哪里的话,”那掌柜的见这客人如此难缠,不由伸手一抹额上冷汗,低声说道,“只是公子有所不知,今日包场的是咱们的靖王殿下,宴请的是怜若姑娘,都是小人万万不敢开罪的。还请公子不看僧面看佛面,今日另寻一处就食。” “怜若?”盛安颜将着两字在舌尖上绕了一圈,低着眼,垂下眉,长长的眼睫轻颤,好似有什么情绪从眼底流泻。 跟在一旁的影八见此有些慌神,生怕他们王妃会哭。 却见他们王妃在沉默片刻之后,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问他道:“怜若是谁?” 影八有些无语。 倒是那掌柜的殷勤地介绍道:“是豫城城主选送过来的花魁娘子。” “哦~~”盛安颜点着头,拖长着调子,若有所悟的模样,“就是那个,对咱们靖王殿下,意义非比寻常的女人啊。” 影八一听这语气不太对劲,眉目一凝,赶紧想要替他们爷解释两句。 可盛安颜却好像并没有要听什么解释的打算,干脆利落地转身,姿态说不出的潇洒:“行嘞,人家靖王殿下要会小美人儿,咱们就不去当电灯泡了。” 那掌柜的感激地又是一拱手:“多谢公子体谅,公子慢走。” 呵,体谅? 盛安颜目中眸色更冷,心里似被这两个字狠狠地呛了一下,呛得她心头泛酸眼睛辛辣,好像连回马车这短短一截路,都被蒙在眼睛前面的雾气弥漫。 “王妃……” “王妃?” “王妃!” “叫什么叫,我还没死呢!”盛安颜冷言呛了一声,撩开车帘钻进马车里。 一路上,她袖中的手都狠狠地掐着自己的大腿,没有松过一分。 盛安颜,你敢那么没出息试试! 街上人来人往,嘈杂的吆喝,娇笑的,杂耍班子周围轰然爆发的掌声和叫好…… 繁华奢靡,热闹喧嚣。 万家的灯火,如蛰伏在这靖州城的一条火龙。那橘色的温暖的光,透过车帘,照上脸庞。 “王妃?”月萱轻声唤了盛安颜一声,“其实爷和怜若姑娘,不是你想的那样……” 盛安颜伸手打断她,目光淡淡扫了过去:“那怜若姑娘,你和小黑应该也认识。” 月萱一愕,正要说什么,却见盛安颜摆了摆手,压根儿没等她开口:“行了,不必说了。她是什么人,有什么打紧的。难不成因为她,我的日子就不过了?” 月萱闻言,便没再开口,安静地赶着马车回府。 酒楼里,雅座厢房的门被打开,有动人的娇俏笑声传出来:“若儿许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阿潋哥哥,谢谢你。” 说着,一女子从房中走出,身上穿着的葱绿色长裙随她的动作好似如拂柳一般飘飞起来,三千发丝梳成精致的发髻,略含红晕的小脸带着笑意,让整个客栈都亮色起来。 当真是青春活泼,娇憨明丽。 宗政潋随后走了出来,与之并排下了楼梯,说话间无不是关切之意:“万事切莫强出头,保护好自己。” 怜若乖巧地点头:“阿潋哥哥放心,他们没发现我的。” 宗政潋眉峰一压,欲言又止:“其实你……” “阿潋哥哥不必如此,”怜若伸出食指,按在他的眉心,敛了笑意,低声地说,“若儿做着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若儿只是想让阿潋哥哥知道,若儿再不是当初那个总让你保护的小丫头了。” 宗政潋沉默片刻,说道:“我让红叶过去保护你。” 第287章 你瞧我像受刺激的? 义诊归来,盛安颜只派人象征意义地跟宗政潋回禀了一声,便没再管了。 和小宝儿吃过晚饭,洗漱泡澡,换身清爽的衣裳,美美哒准备上床睡觉,好似没什么不对,好似没什么要紧。 夜半,宗政潋归府,接到消息之后便立马来了卿暖阁一趟,却被月萱回道:“王妃这几日义诊辛苦,再加上舟车劳顿,早早洗漱之后便睡下了。” 宗政潋也没多说什么,袖袍一拂,袍角飞扬,竟是转身就离开了卿暖阁。 盛安颜竖着耳朵听着屋外的动静,待听到宗政潋离开的时候,轻轻地长叹一口气。 “闹什么别扭啊,真是。” 明明心里很想他过来的,可真到了这种时候,自尊心却不允许了。 凭什么啊? 凭什么她晚回来一天他就迫不及待的去私会小美人儿了? 凭什么他私会小美人儿之后想起她来了,她就得巴巴得如同那些府里成日里只盼着承主子恩的女人一样笑脸迎合上去? 凭什么…… “凭什么你可以毫不在意过得潇洒,凭什么我得争风吃醋暗自神伤?告诉你,宗政潋,老娘绝对可以比你活得更好!” 说话间,脑海里已经脑补出一副画面,宗政潋被捆绑在一十字架上,她拿出印戳,在他脑门上狠狠地盖一个“渣”字! “渣男!”她啐了一口,“老娘瞎了眼才看上你!” 她一边躺在床上,一边极尽脑海中所有的词汇将宗政潋骂了个狗血淋头,直到眼睛都睁不开了,直到昏昏欲睡了,她嘴巴还时不时动一下,冒出个“臭男人”来。 屋顶,单手枕着头躺着的男人,听着那断断续续传来的盛安颜的声音,那利如锋刃的剑眉挑高,唇角一软,溢出一丝笑意来。 “傻丫头。” 清晨,薄雾弥漫,湿气浓重。 月萱在回廊口停顿了一下,就见一道人影“嗖”地一声落在她的面前。 她望着空空如也的屋顶,低声问道:“刚走?” 影八点头。 月萱沉默了一下,摇头轻嗤一声,这才对影八道:“你去休息,我来换班。” “嗯。” 天光一亮,盛安颜难得起了个大早。 她站在门口,迎着初升的太阳,伸着懒腰,唇角带笑,神色清爽,哪里有半分昨日低沉的情绪? 月萱见她这模样有些吃惊也有些担心,生怕他们王妃悲极生乐、强颜欢笑,倒是把自己憋出病来。 不过很明显,盛安颜这种人,是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的。 她先嘱咐月芽儿给她弄了一顿十分丰盛的朝食,顺带着让人请寇兰珠过来,一并用膳。 要说盛安颜和寇兰珠这两人,怎么样也算得上是臭味相投、狼狈为奸……咳,应该说是趣味相投、志同道合。 这不,这边盛安颜刚派人去请人,那边寇兰珠自个儿就送上门来了,去请人的下人都还没来得及出王府。 盛安颜这才刚开始吃呢,就见寇兰珠风风火火地进了院门,满头的辫子飞扬得甚是有造型,看得她有些呆:“这么快?” “出了那么大的事儿,能不快嘛?”寇兰珠一屁股坐下,见盛安颜面前摆着的满桌美味,顿时一脸的诧异,“你居然还有心思吃东西?!” 盛安颜塞了一个晶莹剔透的虾饺在嘴里,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怪异地瞧着寇兰珠:“我又没病没痛的,为什么没心思吃东西?” “你你你你……你呀你,让我说什么是好?”寇兰珠痛心疾首地想要教训盛安颜一顿,可瞧着她嘴里包满虾饺胀鼓着一张脸的模样,顿时没了说教的心情。 盛安颜边吃东西边瞪大一双眼睛望着她,似在等下文。 寇兰珠看着她傻乎乎的模样,心里都替她着了急:“哎你没听说吗?靖王爷包场应莲居,私下宴请豫城的花魁娘子,那个叫什么莲花的……” “怜若。”盛安颜还好心地纠正她。 “对对对,怜若!”寇兰珠说完瞬间转过头来,微皱起眉,“难不成你已经听说过了?” 盛安颜脸上没丝毫意外的表情,依旧淡定地吃着东西:“何止听说过,我还亲眼见过呢。” “阿勒?这算什么情况?”寇兰珠怔愣了一下,旋即有些担忧地看向盛安颜,“那你……没受刺激?” 靖王爷约会小莲花,还被盛安颜这个正牌王妃见个正着,话说她不会伤心过度暴饮暴食情绪失常神经错乱了? 盛安颜瞥了她一眼,冷哼道:“你瞧我像受刺激的?” “越不像才越奇怪……”寇兰珠刚开口就被盛安颜恶狠狠地一瞪,想了想,还是换了个话题,“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盛安颜心里自然早就有了主意。 “其实,我今天叫你过来,就是为了这事儿……” 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见寇兰珠拍着胸脯,十分干脆地接过花去:“你放心,我会帮你的!你想剥了那小莲花的皮?还是抽了那小莲花的筋?还是千刀万剐剁碎了喂鱼?怎么个死法随你选,收拾这种小贱人,我最拿手了!” 这一脸激昂亢奋跃跃欲试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儿? 盛安颜眼角抽了抽:“我好像……没说要把她怎么着?” 寇兰珠顿时皱起眉头:“那你想把她怎么着?” 盛安颜理所当然地道:“既然他宗政潋喜欢,我自然是给他把人抬进府来啊。” “哦~~真是聪明啊~~”寇兰珠听完一脸了悟的表情,还冲着盛安颜伸出了大拇指,“到底是在京都磨练过的,想法都要多一些。你是想等人进了府,落在你眼皮子底下,你再慢慢收拾对不对?” 盛安颜囧了一下。 这寇兰珠是不是想太多了? 不过她想多就想多,她也没纠正,而是问道:“今个儿我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明日就是花魁大选了,我今天上门替靖王提亲,会不会有些不太好?” 寇兰珠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宽慰道:“乖~~我明白你很想早日把那小莲花弄进门来的心情,只是靖州十城还是很看重花魁大选的,要不,你等明日过后再去?” 喂…… 盛安颜斜眼怒瞪寇兰珠。 恶意揣测人身攻击是不对的我给你讲。 第287章 你瞧我像受刺激的? 义诊归来,盛安颜只派人象征意义地跟宗政潋回禀了一声,便没再管了。 和小宝儿吃过晚饭,洗漱泡澡,换身清爽的衣裳,美美哒准备上床睡觉,好似没什么不对,好似没什么要紧。 夜半,宗政潋归府,接到消息之后便立马来了卿暖阁一趟,却被月萱回道:“王妃这几日义诊辛苦,再加上舟车劳顿,早早洗漱之后便睡下了。” 宗政潋也没多说什么,袖袍一拂,袍角飞扬,竟是转身就离开了卿暖阁。 盛安颜竖着耳朵听着屋外的动静,待听到宗政潋离开的时候,轻轻地长叹一口气。 “闹什么别扭啊,真是。” 明明心里很想他过来的,可真到了这种时候,自尊心却不允许了。 凭什么啊? 凭什么她晚回来一天他就迫不及待的去私会小美人儿了? 凭什么他私会小美人儿之后想起她来了,她就得巴巴得如同那些府里成日里只盼着承主子恩的女人一样笑脸迎合上去? 凭什么…… “凭什么你可以毫不在意过得潇洒,凭什么我得争风吃醋暗自神伤?告诉你,宗政潋,老娘绝对可以比你活得更好!” 说话间,脑海里已经脑补出一副画面,宗政潋被捆绑在一十字架上,她拿出印戳,在他脑门上狠狠地盖一个“渣”字! “渣男!”她啐了一口,“老娘瞎了眼才看上你!” 她一边躺在床上,一边极尽脑海中所有的词汇将宗政潋骂了个狗血淋头,直到眼睛都睁不开了,直到昏昏欲睡了,她嘴巴还时不时动一下,冒出个“臭男人”来。 屋顶,单手枕着头躺着的男人,听着那断断续续传来的盛安颜的声音,那利如锋刃的剑眉挑高,唇角一软,溢出一丝笑意来。 “傻丫头。” 清晨,薄雾弥漫,湿气浓重。 月萱在回廊口停顿了一下,就见一道人影“嗖”地一声落在她的面前。 她望着空空如也的屋顶,低声问道:“刚走?” 影八点头。 月萱沉默了一下,摇头轻嗤一声,这才对影八道:“你去休息,我来换班。” “嗯。” 天光一亮,盛安颜难得起了个大早。 她站在门口,迎着初升的太阳,伸着懒腰,唇角带笑,神色清爽,哪里有半分昨日低沉的情绪? 月萱见她这模样有些吃惊也有些担心,生怕他们王妃悲极生乐、强颜欢笑,倒是把自己憋出病来。 不过很明显,盛安颜这种人,是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的。 她先嘱咐月芽儿给她弄了一顿十分丰盛的朝食,顺带着让人请寇兰珠过来,一并用膳。 要说盛安颜和寇兰珠这两人,怎么样也算得上是臭味相投、狼狈为奸……咳,应该说是趣味相投、志同道合。 这不,这边盛安颜刚派人去请人,那边寇兰珠自个儿就送上门来了,去请人的下人都还没来得及出王府。 盛安颜这才刚开始吃呢,就见寇兰珠风风火火地进了院门,满头的辫子飞扬得甚是有造型,看得她有些呆:“这么快?” “出了那么大的事儿,能不快嘛?”寇兰珠一屁股坐下,见盛安颜面前摆着的满桌美味,顿时一脸的诧异,“你居然还有心思吃东西?!” 盛安颜塞了一个晶莹剔透的虾饺在嘴里,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怪异地瞧着寇兰珠:“我又没病没痛的,为什么没心思吃东西?” “你你你你……你呀你,让我说什么是好?”寇兰珠痛心疾首地想要教训盛安颜一顿,可瞧着她嘴里包满虾饺胀鼓着一张脸的模样,顿时没了说教的心情。 盛安颜边吃东西边瞪大一双眼睛望着她,似在等下文。 寇兰珠看着她傻乎乎的模样,心里都替她着了急:“哎你没听说吗?靖王爷包场应莲居,私下宴请豫城的花魁娘子,那个叫什么莲花的……” “怜若。”盛安颜还好心地纠正她。 “对对对,怜若!”寇兰珠说完瞬间转过头来,微皱起眉,“难不成你已经听说过了?” 盛安颜脸上没丝毫意外的表情,依旧淡定地吃着东西:“何止听说过,我还亲眼见过呢。” “阿勒?这算什么情况?”寇兰珠怔愣了一下,旋即有些担忧地看向盛安颜,“那你……没受刺激?” 靖王爷约会小莲花,还被盛安颜这个正牌王妃见个正着,话说她不会伤心过度暴饮暴食情绪失常神经错乱了? 盛安颜瞥了她一眼,冷哼道:“你瞧我像受刺激的?” “越不像才越奇怪……”寇兰珠刚开口就被盛安颜恶狠狠地一瞪,想了想,还是换了个话题,“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盛安颜心里自然早就有了主意。 “其实,我今天叫你过来,就是为了这事儿……” 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见寇兰珠拍着胸脯,十分干脆地接过花去:“你放心,我会帮你的!你想剥了那小莲花的皮?还是抽了那小莲花的筋?还是千刀万剐剁碎了喂鱼?怎么个死法随你选,收拾这种小贱人,我最拿手了!” 这一脸激昂亢奋跃跃欲试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儿? 盛安颜眼角抽了抽:“我好像……没说要把她怎么着?” 寇兰珠顿时皱起眉头:“那你想把她怎么着?” 盛安颜理所当然地道:“既然他宗政潋喜欢,我自然是给他把人抬进府来啊。” “哦~~真是聪明啊~~”寇兰珠听完一脸了悟的表情,还冲着盛安颜伸出了大拇指,“到底是在京都磨练过的,想法都要多一些。你是想等人进了府,落在你眼皮子底下,你再慢慢收拾对不对?” 盛安颜囧了一下。 这寇兰珠是不是想太多了? 不过她想多就想多,她也没纠正,而是问道:“今个儿我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明日就是花魁大选了,我今天上门替靖王提亲,会不会有些不太好?” 寇兰珠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宽慰道:“乖~~我明白你很想早日把那小莲花弄进门来的心情,只是靖州十城还是很看重花魁大选的,要不,你等明日过后再去?” 喂…… 盛安颜斜眼怒瞪寇兰珠。 恶意揣测人身攻击是不对的我给你讲。 第288章 我家女人,你家男人 一年一度的花魁大选是靖州的一大盛事,自然不能马虎了去。 瞧那街道之上,家家户户酒楼茶肆前面,都用颜色艳丽的鲜花装点;屋檐下,一串串红灯笼垂落下来,甚是喜庆招摇;就是连出门买菜的老婆婆小媳妇儿,也摘两朵粉红花儿插在头上,衬着景致。 那氛围,当是喜气洋洋热热闹闹,比过年过节还要浓厚几分。 而街道尚且如此,花魁大选的金龙湖就布置得更是精美漂亮、让人眼花缭乱了。 金龙湖周围的一片倒垂杨柳葱绿鲜嫩,随风飘摇如美人儿柔荑。在那绿景中间,穿插这无数装点的小红灯笼,红中有绿,绿中点红,再加上一大清早就候在湖边等着花魁大选开始的老百姓们,当真是热闹非凡,喜庆无比。 而在金龙湖的对面,有一楼名曰“扶水楼”,听闻当年高宗出游至此,靖州知府敬献一女为高宗献艺,高宗惊叹其歌艺绝伦,赞其“绕梁三日,袅袅不绝”,唱罢之后亲自伸手相扶,却不料该女皮肤细腻、身段娇柔,一扶之下,宛若扶水。 高宗赞美不绝,当即让人在此修建扶水楼,并在扶水楼面向金龙湖的一面,搭建了一个偌大的水上看台,供那女子表演使用。 时至今日,当年的风流人物早已作古,可这风流轶事却一直流传至今,实在让人顿生感慨。 “说白了,肤白,貌美,身若拂柳,这才是关键。至于歌好不好听……咳,看脸。”金龙湖边,一身着月色锦袍、玉带束腰的清秀公子手摇折扇,目光望着对面那雕花刻栏、做工考究的扶水楼和水上看台,慢慢悠悠如是说道。 在她旁边,一女子作异族打扮,蹄袖宽裙,一身火红,满头的彩辫儿扎着装饰用的彩珠和铃铛,右手按着别在腰间的皮鞭,一看就是个干劲儿泼辣的主儿。 不过好在靖州本就与多个部族相邻,许多人还与外族通婚,是以对这类的装扮也算见怪不怪了。 她听见旁边清秀公子的话,轻嗤一声:“你们圣元男人,就是肤浅。” 说罢,又像想起什么来,赶紧补充了一句:“当然,除开我家小风风以外。” 可很明显,她高嗓门的一句话,周围很多人都听见了,顿时引来不少不悦的目光。 这两人,自然就是前来凑热闹的,男扮女装的盛安颜和寇兰珠两人了。 “不好意思啊,我家女人脑子有问题,情商只停留在八岁以下,智商是十以内的加减法,你们大人大量,别理会她就成。”盛安颜拱手赔了笑,客客气气的模样,倒是让众人消了气,回过头去继续看热闹去了。 倒是寇兰珠有些不依不饶:“喂喂喂……我还在你旁边哎!” 盛安颜翻了个白眼,一边努力克制着自己清秀佳公子的形象,一边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且消停点,就你这么一身惹火的打扮,隔老远就能看见你了。咱们今天是悄悄过来的,你想让对面的发现咱们?” 寇兰珠一听这话却顿时兴奋起来:“那就是说小风风在对面也能看见我咯?” 这个人的关注重点…… 盛安颜捏了捏拳头:“虽然打我打不过你,但是把你推下湖然后火速逃离现场的能力还是有的。” 寇兰珠缩了缩脖子,连忙赔笑道:“放心,我不会忘了今天咱们来的目的的。” 盛安颜满意点头。 对嘛,好好看热闹就行了嘛。 “搞不死那朵小莲花,”寇兰珠掰响了一根手指,目露狠光,“我就自己跳湖里去!” 盛安颜“咕噜”咽了下口水,有些惊诧地侧过头看向她。 “哈哈,你还真信啊!”寇兰珠顿时大笑起来,“你也不想想,我有几条命啊,敢在你家男人面前动武?” “你家男人”这四个字,成功地又引来了旁边众人诸多探究的目光。 这外族女子是那清秀公子的女人,那清秀公子还有个男人?这复杂关系搞得众人啧啧感慨——还是有钱的公子哥儿会玩啊。 盛安颜有些生无可恋地想,把寇兰珠叫出来真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好在花魁大选马上就开始了,众人的目光开始往水上看台那里移去,倒也没怎么关注她们了。 看台之上,早已坐着十几个达官贵人,多是这靖州十城的城主,和世家大族的显贵。唯有正中的主位空了出来,不用说,自然是留给宗政潋的。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一声“靖王驾到——”,顿时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噤了声。 只见扶水楼连通着水上看台的桥廊之上,青山红叶打头,一个皮肤黝黑,咧着一口白牙,精气神儿十足,也算有几分爽直俊朗;一个红衣素色,身量修长,一张冷淡的美人儿脸,倒也冷艳非常。 俩开路的尚且如此,紧随而来的宗政潋就更是让人屏住呼吸,不敢出声儿。 一袭滚金边的黑袍裹着宽厚挺峻的欣长身影,端是显贵风华。 迎面而来的步伐从容沉稳,更显孤冷贵气。 隔得有些远,看不清他的五官神情,却不妨碍众人感知到那扑面而来的慑人威势,让人心头一颤。 “靖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呼啦啦—— 跪倒一大片。 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到中间的尊位,拂袖落座,这才道:“都起。” 人到齐了,万众瞩目的花魁大选也拉开了帷幕。 照旧的,主持大选的靖州城城主先是慷慨激昂地发表一长篇的高谈阔论、溢美之词,最后还请宗政潋来说两句。 宗政潋倒真只说了两句。 “嗯。” “开始。” 言简意赅,更显冷艳尊华。 盛安颜只感觉自己耳边全部被大姑娘小媳妇儿那刺人耳膜的尖叫声充斥,连那边到底是啥动静都听不清了。 好在宗政潋话说得不多,花魁大选开始之后,众人的目光便开始落在了那些倾国倾城的花魁娘子身上。 就在盛安颜以为可以耳根清净一点的时候,孰不料大姑娘小媳妇儿倒是消停了,可大老爷们儿小伙子们却亢奋起来了。 第288章 我家女人,你家男人 一年一度的花魁大选是靖州的一大盛事,自然不能马虎了去。 瞧那街道之上,家家户户酒楼茶肆前面,都用颜色艳丽的鲜花装点;屋檐下,一串串红灯笼垂落下来,甚是喜庆招摇;就是连出门买菜的老婆婆小媳妇儿,也摘两朵粉红花儿插在头上,衬着景致。 那氛围,当是喜气洋洋热热闹闹,比过年过节还要浓厚几分。 而街道尚且如此,花魁大选的金龙湖就布置得更是精美漂亮、让人眼花缭乱了。 金龙湖周围的一片倒垂杨柳葱绿鲜嫩,随风飘摇如美人儿柔荑。在那绿景中间,穿插这无数装点的小红灯笼,红中有绿,绿中点红,再加上一大清早就候在湖边等着花魁大选开始的老百姓们,当真是热闹非凡,喜庆无比。 而在金龙湖的对面,有一楼名曰“扶水楼”,听闻当年高宗出游至此,靖州知府敬献一女为高宗献艺,高宗惊叹其歌艺绝伦,赞其“绕梁三日,袅袅不绝”,唱罢之后亲自伸手相扶,却不料该女皮肤细腻、身段娇柔,一扶之下,宛若扶水。 高宗赞美不绝,当即让人在此修建扶水楼,并在扶水楼面向金龙湖的一面,搭建了一个偌大的水上看台,供那女子表演使用。 时至今日,当年的风流人物早已作古,可这风流轶事却一直流传至今,实在让人顿生感慨。 “说白了,肤白,貌美,身若拂柳,这才是关键。至于歌好不好听……咳,看脸。”金龙湖边,一身着月色锦袍、玉带束腰的清秀公子手摇折扇,目光望着对面那雕花刻栏、做工考究的扶水楼和水上看台,慢慢悠悠如是说道。 在她旁边,一女子作异族打扮,蹄袖宽裙,一身火红,满头的彩辫儿扎着装饰用的彩珠和铃铛,右手按着别在腰间的皮鞭,一看就是个干劲儿泼辣的主儿。 不过好在靖州本就与多个部族相邻,许多人还与外族通婚,是以对这类的装扮也算见怪不怪了。 她听见旁边清秀公子的话,轻嗤一声:“你们圣元男人,就是肤浅。” 说罢,又像想起什么来,赶紧补充了一句:“当然,除开我家小风风以外。” 可很明显,她高嗓门的一句话,周围很多人都听见了,顿时引来不少不悦的目光。 这两人,自然就是前来凑热闹的,男扮女装的盛安颜和寇兰珠两人了。 “不好意思啊,我家女人脑子有问题,情商只停留在八岁以下,智商是十以内的加减法,你们大人大量,别理会她就成。”盛安颜拱手赔了笑,客客气气的模样,倒是让众人消了气,回过头去继续看热闹去了。 倒是寇兰珠有些不依不饶:“喂喂喂……我还在你旁边哎!” 盛安颜翻了个白眼,一边努力克制着自己清秀佳公子的形象,一边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且消停点,就你这么一身惹火的打扮,隔老远就能看见你了。咱们今天是悄悄过来的,你想让对面的发现咱们?” 寇兰珠一听这话却顿时兴奋起来:“那就是说小风风在对面也能看见我咯?” 这个人的关注重点…… 盛安颜捏了捏拳头:“虽然打我打不过你,但是把你推下湖然后火速逃离现场的能力还是有的。” 寇兰珠缩了缩脖子,连忙赔笑道:“放心,我不会忘了今天咱们来的目的的。” 盛安颜满意点头。 对嘛,好好看热闹就行了嘛。 “搞不死那朵小莲花,”寇兰珠掰响了一根手指,目露狠光,“我就自己跳湖里去!” 盛安颜“咕噜”咽了下口水,有些惊诧地侧过头看向她。 “哈哈,你还真信啊!”寇兰珠顿时大笑起来,“你也不想想,我有几条命啊,敢在你家男人面前动武?” “你家男人”这四个字,成功地又引来了旁边众人诸多探究的目光。 这外族女子是那清秀公子的女人,那清秀公子还有个男人?这复杂关系搞得众人啧啧感慨——还是有钱的公子哥儿会玩啊。 盛安颜有些生无可恋地想,把寇兰珠叫出来真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好在花魁大选马上就开始了,众人的目光开始往水上看台那里移去,倒也没怎么关注她们了。 看台之上,早已坐着十几个达官贵人,多是这靖州十城的城主,和世家大族的显贵。唯有正中的主位空了出来,不用说,自然是留给宗政潋的。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一声“靖王驾到——”,顿时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噤了声。 只见扶水楼连通着水上看台的桥廊之上,青山红叶打头,一个皮肤黝黑,咧着一口白牙,精气神儿十足,也算有几分爽直俊朗;一个红衣素色,身量修长,一张冷淡的美人儿脸,倒也冷艳非常。 俩开路的尚且如此,紧随而来的宗政潋就更是让人屏住呼吸,不敢出声儿。 一袭滚金边的黑袍裹着宽厚挺峻的欣长身影,端是显贵风华。 迎面而来的步伐从容沉稳,更显孤冷贵气。 隔得有些远,看不清他的五官神情,却不妨碍众人感知到那扑面而来的慑人威势,让人心头一颤。 “靖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呼啦啦—— 跪倒一大片。 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到中间的尊位,拂袖落座,这才道:“都起。” 人到齐了,万众瞩目的花魁大选也拉开了帷幕。 照旧的,主持大选的靖州城城主先是慷慨激昂地发表一长篇的高谈阔论、溢美之词,最后还请宗政潋来说两句。 宗政潋倒真只说了两句。 “嗯。” “开始。” 言简意赅,更显冷艳尊华。 盛安颜只感觉自己耳边全部被大姑娘小媳妇儿那刺人耳膜的尖叫声充斥,连那边到底是啥动静都听不清了。 好在宗政潋话说得不多,花魁大选开始之后,众人的目光便开始落在了那些倾国倾城的花魁娘子身上。 就在盛安颜以为可以耳根清净一点的时候,孰不料大姑娘小媳妇儿倒是消停了,可大老爷们儿小伙子们却亢奋起来了。 第289章 英雄救美的老套路? “哇,瞧着腰身,细得我一只手都能抓完了!” “啊!鼓上舞,身轻如燕啊!” “美美美,绝绝绝!” “要是能和她们中的一个一度,我就是死了也甘愿啊!” “就怕你是死了也见不着她们面儿。” …… 望着那些口水直流的男人们,盛安颜轻嗤了一声,侧头问寇兰珠:“美吗?” 寇兰珠捋了捋袖子,呸了一口:“隔那么远,就看着一个身形儿,脸蛋儿都看不清楚,美不美鬼知道啊!早知道我就直接去那边,替你看看那些狐媚子都长什么样儿了!” 盛安颜眼角抽搐了一下:“为什么是替我……” 她取向正常,对女人没兴趣好伐。 寇兰珠还以她一个“你白痴”的表情:“咱们搁这儿看不清楚,你家男人在那看台上可看得真真的儿。十城城主为了赢这花魁大选,哪年不是挖空了心思搜罗美人儿,又有哪个姿色才艺差了去?万一那些狐媚子眼神乱勾,你家男人万一把持不住怎么办?” 正说着呢,却听周围一阵哗然之声。 “哇——” “哇什么哇什么?”寇兰珠连忙地伸长脖子去瞧热闹。 只见那扶水楼顶突地出现了一女子,一身粉衣,长袖袅袅。双手往外一扬间,长袖飘扬出去,好似凤凰展开翅膀,一个跃身,从扶水楼飘掠到水上看台。 那身姿如燕,那纤腰一握,那长袖翩翩,那舞步如莲。 好似天宫之女飘落人间,好似人间美人儿不染红尘。 隔得老远,看不清她的五官面容,可端是这身姿这舞蹈这创意,就值得众人为她轰然喝彩了。 盛安颜也惊叹了一下,随即却眯起了眼,有些纳闷地道:“这身形儿好似在哪里见过?” 寇兰珠却误会了什么,跳脚地道:“是不是那朵小莲花?” 盛安颜想了想,直到那边表演完毕,她才似乎想起什么来:“兰珠,你记不记得,咱们偷溜去驿站看美人儿的时候,有一个轻纱蒙面的,柳眉杏眼的,身后跟着好些仆役,抬着好几大个箱子的美人儿?” 这么一说,寇兰珠也有些印象了:“你说的是那蓟城美人儿柳雁儿?” “兴许是她,”盛安颜名字和人对不上号,可心头疑问却不减分毫,“你记不记得,她的跟班随从说她那箱子里装的全是乐器,我当时还说,她难不成要十八般乐器都表演一遍?可是你看今天……” 她一个乐器也没选,而是选择的跳舞。 寇兰珠明显没把这事儿放心上,随口道:“许是人家见表演乐器的美人儿太多,所以临时改了节目呢?” 这也勉强能说得过去。 盛安颜压下心头疑惑,寇兰珠却亢奋地直掐她胳膊儿:“快看,那小莲花儿出场了!” 一抬头,只见那看台之上,一约莫十六七岁的女子上了台前,身上穿着一见月白色的纱衣,里面是粉红色的云菲妆花缎面抹胸,下面是葱绿色的软烟罗裙,衬得整个人水嫩鲜活,乖巧可人。 她抱着琵琶,俏生生地朝上首处行了一礼,然后纤纤素手一撩动,乐声和着歌声,娓娓道来。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暗香混,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盛安颜伸手摩挲着下巴,点评道:“说实话,瞧她这娇俏可人儿的模样,唱这伤曲儿略有违和感啊。” 寇兰珠更直接,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难听死了,完全听不懂她在唱什么。” 而旁边众人的评价却是—— “公子我听了那么多曲儿,还是第一回听到一个有流泪冲动的。” “琵琶技艺算不得顶尖,歌声儿也比不得刚才的庙城美人儿,可偏偏她却最是动人,好像有一种欲说还休的意思在里面。” “此女,只怕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 都是些什么鬼…… 盛安颜略显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然后目不斜视地望向对面。 自然不是为了看那朵小莲花,而是周围男人都如此评价,她很想知道,此刻隔那朵小莲花那么近的宗政潋,听着小莲花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勾人儿的声音,会是什么模样? 可到底是隔得有些远了,除了那端正挺直、尊荣华贵的身形,她还真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正当她伸长脖子眺望的时候,旁边寇兰珠突地扯了扯她的袖子,低着声儿说了句:“水下有人!” “什么?”盛安颜还没回味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下一秒却被眼前的情况给惊住了。 只见那水上看台镶嵌在水中两人合抱粗的大柱子,突地拦腰截断,那偌大的水上看台陡然间就陷了一角在水里! 而正在看台上表演的怜若自然没料想会发生这种事情,只一个愣神,整个人便顺着舞台斜面滚落进水中! 而寇兰珠刚刚才说了,水下有人。 “阿潋哥哥,救我!”怜若危机万分,疾声高呼。 宗政潋早在舞台坍塌的第一秒就站起身来,足尖一点,疾驰奔向怜若。 寇兰珠一看顿时恼了:“她,想玩儿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老套路啊!” 那怎么行? 当即一脚踢在盛安颜的屁股上,将她整个踹进金龙湖里。 “靖王殿下看这里!快看这里!你家媳妇儿掉水里啦!快来救人啊!” 盛安颜被呛了好几口水,扑腾几下身子就往下沉的时候,脑袋都还蒙呼呼的。 求问,有一个猪一样的队友该怎么办?在线等,急! 盛安颜不会水,这也是寇兰珠之后才知道的,这会儿看见她冒着咕噜泡往下沉的模样,寇兰珠还暗地里竖起大拇指道:她,演得还真像! 不过事情的发展却不想她想的那样…… 那边,看台底下冒出十几个黑衣杀手,个个出手狠辣,欲取那怜若性命。 这边,大姑娘小媳妇儿们受她一句话启发,纷纷自己跳入水中,呼救连成一片:“靖王殿下救命啊~~~~” 寇兰珠彻底无语。 这些傻叉,没瞧见那边那小莲花想要勾引宗政潋,立马就招来杀身之祸吗?她们为了一个男人,连命都不要了! 而自然而然的,那边打斗打他们的,这边自有老少爷们儿跳入水中,“英雄救美”。 寇兰珠观望一周回过头来,瞧见盛安颜落水的地方一点动静都没了,这才紧张起来:“先救这个!快点!没气儿了!” 问她怎么不救? 要她骑马要她打猎要她杀人都没问题,可是——她不会水啊! 【作者题外话】:许久没写了,别说亲们忘了情节,我都忘了……这几天正在整理思路和后续故事,更新可能会有些慢,忘见谅,等这两天我把思路顺了,更新自然也就快了。木马,谢过~~ 第289章 英雄救美的老套路? “哇,瞧着腰身,细得我一只手都能抓完了!” “啊!鼓上舞,身轻如燕啊!” “美美美,绝绝绝!” “要是能和她们中的一个一度,我就是死了也甘愿啊!” “就怕你是死了也见不着她们面儿。” …… 望着那些口水直流的男人们,盛安颜轻嗤了一声,侧头问寇兰珠:“美吗?” 寇兰珠捋了捋袖子,呸了一口:“隔那么远,就看着一个身形儿,脸蛋儿都看不清楚,美不美鬼知道啊!早知道我就直接去那边,替你看看那些狐媚子都长什么样儿了!” 盛安颜眼角抽搐了一下:“为什么是替我……” 她取向正常,对女人没兴趣好伐。 寇兰珠还以她一个“你白痴”的表情:“咱们搁这儿看不清楚,你家男人在那看台上可看得真真的儿。十城城主为了赢这花魁大选,哪年不是挖空了心思搜罗美人儿,又有哪个姿色才艺差了去?万一那些狐媚子眼神乱勾,你家男人万一把持不住怎么办?” 正说着呢,却听周围一阵哗然之声。 “哇——” “哇什么哇什么?”寇兰珠连忙地伸长脖子去瞧热闹。 只见那扶水楼顶突地出现了一女子,一身粉衣,长袖袅袅。双手往外一扬间,长袖飘扬出去,好似凤凰展开翅膀,一个跃身,从扶水楼飘掠到水上看台。 那身姿如燕,那纤腰一握,那长袖翩翩,那舞步如莲。 好似天宫之女飘落人间,好似人间美人儿不染红尘。 隔得老远,看不清她的五官面容,可端是这身姿这舞蹈这创意,就值得众人为她轰然喝彩了。 盛安颜也惊叹了一下,随即却眯起了眼,有些纳闷地道:“这身形儿好似在哪里见过?” 寇兰珠却误会了什么,跳脚地道:“是不是那朵小莲花?” 盛安颜想了想,直到那边表演完毕,她才似乎想起什么来:“兰珠,你记不记得,咱们偷溜去驿站看美人儿的时候,有一个轻纱蒙面的,柳眉杏眼的,身后跟着好些仆役,抬着好几大个箱子的美人儿?” 这么一说,寇兰珠也有些印象了:“你说的是那蓟城美人儿柳雁儿?” “兴许是她,”盛安颜名字和人对不上号,可心头疑问却不减分毫,“你记不记得,她的跟班随从说她那箱子里装的全是乐器,我当时还说,她难不成要十八般乐器都表演一遍?可是你看今天……” 她一个乐器也没选,而是选择的跳舞。 寇兰珠明显没把这事儿放心上,随口道:“许是人家见表演乐器的美人儿太多,所以临时改了节目呢?” 这也勉强能说得过去。 盛安颜压下心头疑惑,寇兰珠却亢奋地直掐她胳膊儿:“快看,那小莲花儿出场了!” 一抬头,只见那看台之上,一约莫十六七岁的女子上了台前,身上穿着一见月白色的纱衣,里面是粉红色的云菲妆花缎面抹胸,下面是葱绿色的软烟罗裙,衬得整个人水嫩鲜活,乖巧可人。 她抱着琵琶,俏生生地朝上首处行了一礼,然后纤纤素手一撩动,乐声和着歌声,娓娓道来。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暗香混,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盛安颜伸手摩挲着下巴,点评道:“说实话,瞧她这娇俏可人儿的模样,唱这伤曲儿略有违和感啊。” 寇兰珠更直接,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难听死了,完全听不懂她在唱什么。” 而旁边众人的评价却是—— “公子我听了那么多曲儿,还是第一回听到一个有流泪冲动的。” “琵琶技艺算不得顶尖,歌声儿也比不得刚才的庙城美人儿,可偏偏她却最是动人,好像有一种欲说还休的意思在里面。” “此女,只怕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 都是些什么鬼…… 盛安颜略显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然后目不斜视地望向对面。 自然不是为了看那朵小莲花,而是周围男人都如此评价,她很想知道,此刻隔那朵小莲花那么近的宗政潋,听着小莲花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勾人儿的声音,会是什么模样? 可到底是隔得有些远了,除了那端正挺直、尊荣华贵的身形,她还真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正当她伸长脖子眺望的时候,旁边寇兰珠突地扯了扯她的袖子,低着声儿说了句:“水下有人!” “什么?”盛安颜还没回味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下一秒却被眼前的情况给惊住了。 只见那水上看台镶嵌在水中两人合抱粗的大柱子,突地拦腰截断,那偌大的水上看台陡然间就陷了一角在水里! 而正在看台上表演的怜若自然没料想会发生这种事情,只一个愣神,整个人便顺着舞台斜面滚落进水中! 而寇兰珠刚刚才说了,水下有人。 “阿潋哥哥,救我!”怜若危机万分,疾声高呼。 宗政潋早在舞台坍塌的第一秒就站起身来,足尖一点,疾驰奔向怜若。 寇兰珠一看顿时恼了:“她,想玩儿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老套路啊!” 那怎么行? 当即一脚踢在盛安颜的屁股上,将她整个踹进金龙湖里。 “靖王殿下看这里!快看这里!你家媳妇儿掉水里啦!快来救人啊!” 盛安颜被呛了好几口水,扑腾几下身子就往下沉的时候,脑袋都还蒙呼呼的。 求问,有一个猪一样的队友该怎么办?在线等,急! 盛安颜不会水,这也是寇兰珠之后才知道的,这会儿看见她冒着咕噜泡往下沉的模样,寇兰珠还暗地里竖起大拇指道:她,演得还真像! 不过事情的发展却不想她想的那样…… 那边,看台底下冒出十几个黑衣杀手,个个出手狠辣,欲取那怜若性命。 这边,大姑娘小媳妇儿们受她一句话启发,纷纷自己跳入水中,呼救连成一片:“靖王殿下救命啊~~~~” 寇兰珠彻底无语。 这些傻叉,没瞧见那边那小莲花想要勾引宗政潋,立马就招来杀身之祸吗?她们为了一个男人,连命都不要了! 而自然而然的,那边打斗打他们的,这边自有老少爷们儿跳入水中,“英雄救美”。 寇兰珠观望一周回过头来,瞧见盛安颜落水的地方一点动静都没了,这才紧张起来:“先救这个!快点!没气儿了!” 问她怎么不救? 要她骑马要她打猎要她杀人都没问题,可是——她不会水啊! 【作者题外话】:许久没写了,别说亲们忘了情节,我都忘了……这几天正在整理思路和后续故事,更新可能会有些慢,忘见谅,等这两天我把思路顺了,更新自然也就快了。木马,谢过~~ 第290章 本王委屈一下,管够 “只多吃了几口水,不妨事。” “多谢大夫。” 寇兰珠把请来的大夫送出门口,一回头,就见盛安颜已经醒了,睁着一双眼睛望着床上层层叠叠的纱幔。 “醒了?感觉怎样?没事儿?”她急忙几步奔至床边,一脸的关切和做错事的愧疚。 盛安颜却没回答她这些废话,左右望了望,问她道:“这是哪儿?” “客栈。”寇兰珠瞧着她的确不像有事的样子,这才信了那大夫的话,松了口气,“我怕你没被水淹死,回王府里也得被气死,所以特意找了间客栈先住着,怎么着也得先养好了身子再杀回去?” 听寇兰珠这话越说越不靠谱,盛安颜一脸被她天真打败的挫败:“那我还得感谢你咯?” “这倒不必了,”寇兰珠一脸很是大度的模样,“谁叫我就是这么乐于助人的人呢?” 盛安颜一噎,竟觉得有些无言以对。 少顷,她才问道:“花魁大选怎么样了?” 寇兰珠勾起唇角,冷笑一声:“被那些刺客一搅合,还能怎样?当即疏散了百姓,召集十城城主紧急议事。顺带着,你家那位爷还把那位说是惊吓过度其实屁事儿没有的小莲花接进王府里去了。” 哦,所以寇兰珠才说她没被水淹死,回去也得气死? 她可真是……想太多啊。 盛安颜替自己检查了一下,确定没什么事了,掀开被子就要起身。 “哎!”寇兰珠连忙按住她,“你倒是听我一句啊,好歹养得生龙活虎了杀回去,杀得那小莲花稀里哗啦落花流水跪地求饶再不敢动歪心思……” 说得正起劲儿呢,寇兰珠却突地一顿,旋即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着病歪歪的回去,让你家男人心疼?唔,这也的确不失为一种方法……” 盛安颜“噗嗤”一声,被寇兰珠的脑洞大开逗笑出了声儿。 说实话,枉她身为一个现代人,自诩对感情之事看得很开,可真当自己经历的时候,到底还是勉不了心思慌乱、纠结万分。 而寇兰珠,这位喊打喊杀爱憎分明的主儿,每每在她生出一丝彷徨、失落的情绪的时候,总是用她“很狗血很独特”的方法,让她转移了注意,消化了那些刚刚升腾起的忧伤愁思。 说实话,她很感激她。 可是对于感情,她还是想用自己的处理办法。 “兰珠……” “干嘛?”寇兰珠搓了搓自己手臂,打了个哆嗦,“别那么恶心巴拉的叫我成不成?渗人得慌。” “也许不是我说话渗人……”盛安颜用目光示意她看门后,“也许你刚才的话……被门外的人听去了。” “隔墙有耳?”寇兰珠警惕心顿起,几个快步奔至门边,“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听本公主的墙角……” “吱嘎——” 门开。 门外,是一张刚硬冷峻的脸,凤眼深邃,褐眸泛黑,眉峰如奇峰险壑,陡峭凌厉。 依旧俊朗挺拔,依旧神情英瑞。 寇兰珠平日里嚣张跋扈、盛气凌人惯了,可再狡猾的老鼠也会怕猫,再凶狠的恶狼也会惧虎。 开门的刹那,她气焰顿时就像戳了个口子的皮球,瞬间就漏得一干二净。 “靖……靖王爷!”她结巴了一下,下一秒,她立马信誓旦旦地表清白,“先说,我什么也没做!” 迎来的是宗政潋那漫不经意却冰冷狠厉的一瞥。他越过她,迈步进入房中,只留下句:“改日再找你算账。” 寇兰珠连忙将求助目光投向盛安颜——救我啊,我可是为了你才得罪你家男人的! 盛安颜眉梢微微挑高,却装作没瞧见她的样子,一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模样,看得寇兰珠一阵牙痒痒。 可她不敢多做停留,她要敢在这屋里多停留一分,这屋子里的冷度就要降下一分,不出一时半会儿,就能把她冻成一块冰疙瘩。 指不定宗政潋那家伙以后找她算账,这碍着他眼的事儿他也一并给她算上,那才叫冤得慌。 寇兰珠一出房门,宗政潋就一拂长袖,用内力将门给关上了。 她走出两步,咂咂觉得不对味儿,又退了回来,贴着房门想听墙根儿。 却不料一声“咳咳”响在头顶,她一抬头,对上一双有些不自在的眼,顿时脑袋一炸,转眼就忘记自己要做什么了。 “风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左擎风认真而恭敬地一行礼:“兰珠公主金安。此地乃我等看守之地,还请公主移步,莫叫小人为难。” “好呀好呀,风哥哥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属下职责所在,不能擅离职守。” “那你在这儿,我就不走了。” “还请公主离开……” “那你跟我一道……” 门外,左擎风被寇兰珠缠上。 房内,宗政潋气势迫人地逼近盛安颜,那张俊脸在她眼前无限放大,似乎能感觉到,那带着丝丝暖意的他的气息。 盛安颜被他这暧昧的姿态撩拨得心口慌乱脑袋空白,干脆咬紧了下唇没有说话,等着他宗政潋在他俩冷战了好几日之后,该以怎样的姿态开口。 却不想,耳畔悠悠,那低沉如酒醇厚的声音,缓缓传入耳际。 “本王的王妃,玩的可是尽兴?” 他以为她在玩儿? 她掏心掏肺地靠近,他忽冷忽热玩她感情。 她去义诊想要冷静,他包下酒楼博伊一笑。 她掉水中险些没命,他怀抱美人春风得意。 所以,到底是谁在玩儿? 听着他许久没对她用过的“本王”的自称又从他那性感的薄唇里溢出来,她心头恼极气极,几乎想也没想,张口,咬住薄凉的唇瓣。 看着挺刚毅的一人,唇畔却是出乎意料的软,只是跟他人一样,有一丝淡淡的凉意,带着好闻却不知名的冷香。 盛安颜这一口用了狠劲儿,所以一口下去,那薄凉转而温热,有淡淡的血沫子的味儿,在唇齿间弥漫开。 她这才仿佛解了点气,松了口,贴着他耳畔,唇角有梨涡漾开:“玩儿够?靖王爷真是太不了解我了,就这种程度,哪儿够?” 怎么着,她也得把她受的这些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才不枉她今日白白淹水一场! “还不够?”宗政潋一双褐瞳却幽幽转黑,盯着她水润光泽的樱唇,一手撑在她身侧,一手抬起她下巴,倾身而来。 “本王今日就委屈一下,管够好了。” 第290章 本王委屈一下,管够 “只多吃了几口水,不妨事。” “多谢大夫。” 寇兰珠把请来的大夫送出门口,一回头,就见盛安颜已经醒了,睁着一双眼睛望着床上层层叠叠的纱幔。 “醒了?感觉怎样?没事儿?”她急忙几步奔至床边,一脸的关切和做错事的愧疚。 盛安颜却没回答她这些废话,左右望了望,问她道:“这是哪儿?” “客栈。”寇兰珠瞧着她的确不像有事的样子,这才信了那大夫的话,松了口气,“我怕你没被水淹死,回王府里也得被气死,所以特意找了间客栈先住着,怎么着也得先养好了身子再杀回去?” 听寇兰珠这话越说越不靠谱,盛安颜一脸被她天真打败的挫败:“那我还得感谢你咯?” “这倒不必了,”寇兰珠一脸很是大度的模样,“谁叫我就是这么乐于助人的人呢?” 盛安颜一噎,竟觉得有些无言以对。 少顷,她才问道:“花魁大选怎么样了?” 寇兰珠勾起唇角,冷笑一声:“被那些刺客一搅合,还能怎样?当即疏散了百姓,召集十城城主紧急议事。顺带着,你家那位爷还把那位说是惊吓过度其实屁事儿没有的小莲花接进王府里去了。” 哦,所以寇兰珠才说她没被水淹死,回去也得气死? 她可真是……想太多啊。 盛安颜替自己检查了一下,确定没什么事了,掀开被子就要起身。 “哎!”寇兰珠连忙按住她,“你倒是听我一句啊,好歹养得生龙活虎了杀回去,杀得那小莲花稀里哗啦落花流水跪地求饶再不敢动歪心思……” 说得正起劲儿呢,寇兰珠却突地一顿,旋即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着病歪歪的回去,让你家男人心疼?唔,这也的确不失为一种方法……” 盛安颜“噗嗤”一声,被寇兰珠的脑洞大开逗笑出了声儿。 说实话,枉她身为一个现代人,自诩对感情之事看得很开,可真当自己经历的时候,到底还是勉不了心思慌乱、纠结万分。 而寇兰珠,这位喊打喊杀爱憎分明的主儿,每每在她生出一丝彷徨、失落的情绪的时候,总是用她“很狗血很独特”的方法,让她转移了注意,消化了那些刚刚升腾起的忧伤愁思。 说实话,她很感激她。 可是对于感情,她还是想用自己的处理办法。 “兰珠……” “干嘛?”寇兰珠搓了搓自己手臂,打了个哆嗦,“别那么恶心巴拉的叫我成不成?渗人得慌。” “也许不是我说话渗人……”盛安颜用目光示意她看门后,“也许你刚才的话……被门外的人听去了。” “隔墙有耳?”寇兰珠警惕心顿起,几个快步奔至门边,“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听本公主的墙角……” “吱嘎——” 门开。 门外,是一张刚硬冷峻的脸,凤眼深邃,褐眸泛黑,眉峰如奇峰险壑,陡峭凌厉。 依旧俊朗挺拔,依旧神情英瑞。 寇兰珠平日里嚣张跋扈、盛气凌人惯了,可再狡猾的老鼠也会怕猫,再凶狠的恶狼也会惧虎。 开门的刹那,她气焰顿时就像戳了个口子的皮球,瞬间就漏得一干二净。 “靖……靖王爷!”她结巴了一下,下一秒,她立马信誓旦旦地表清白,“先说,我什么也没做!” 迎来的是宗政潋那漫不经意却冰冷狠厉的一瞥。他越过她,迈步进入房中,只留下句:“改日再找你算账。” 寇兰珠连忙将求助目光投向盛安颜——救我啊,我可是为了你才得罪你家男人的! 盛安颜眉梢微微挑高,却装作没瞧见她的样子,一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模样,看得寇兰珠一阵牙痒痒。 可她不敢多做停留,她要敢在这屋里多停留一分,这屋子里的冷度就要降下一分,不出一时半会儿,就能把她冻成一块冰疙瘩。 指不定宗政潋那家伙以后找她算账,这碍着他眼的事儿他也一并给她算上,那才叫冤得慌。 寇兰珠一出房门,宗政潋就一拂长袖,用内力将门给关上了。 她走出两步,咂咂觉得不对味儿,又退了回来,贴着房门想听墙根儿。 却不料一声“咳咳”响在头顶,她一抬头,对上一双有些不自在的眼,顿时脑袋一炸,转眼就忘记自己要做什么了。 “风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左擎风认真而恭敬地一行礼:“兰珠公主金安。此地乃我等看守之地,还请公主移步,莫叫小人为难。” “好呀好呀,风哥哥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属下职责所在,不能擅离职守。” “那你在这儿,我就不走了。” “还请公主离开……” “那你跟我一道……” 门外,左擎风被寇兰珠缠上。 房内,宗政潋气势迫人地逼近盛安颜,那张俊脸在她眼前无限放大,似乎能感觉到,那带着丝丝暖意的他的气息。 盛安颜被他这暧昧的姿态撩拨得心口慌乱脑袋空白,干脆咬紧了下唇没有说话,等着他宗政潋在他俩冷战了好几日之后,该以怎样的姿态开口。 却不想,耳畔悠悠,那低沉如酒醇厚的声音,缓缓传入耳际。 “本王的王妃,玩的可是尽兴?” 他以为她在玩儿? 她掏心掏肺地靠近,他忽冷忽热玩她感情。 她去义诊想要冷静,他包下酒楼博伊一笑。 她掉水中险些没命,他怀抱美人春风得意。 所以,到底是谁在玩儿? 听着他许久没对她用过的“本王”的自称又从他那性感的薄唇里溢出来,她心头恼极气极,几乎想也没想,张口,咬住薄凉的唇瓣。 看着挺刚毅的一人,唇畔却是出乎意料的软,只是跟他人一样,有一丝淡淡的凉意,带着好闻却不知名的冷香。 盛安颜这一口用了狠劲儿,所以一口下去,那薄凉转而温热,有淡淡的血沫子的味儿,在唇齿间弥漫开。 她这才仿佛解了点气,松了口,贴着他耳畔,唇角有梨涡漾开:“玩儿够?靖王爷真是太不了解我了,就这种程度,哪儿够?” 怎么着,她也得把她受的这些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才不枉她今日白白淹水一场! “还不够?”宗政潋一双褐瞳却幽幽转黑,盯着她水润光泽的樱唇,一手撑在她身侧,一手抬起她下巴,倾身而来。 “本王今日就委屈一下,管够好了。” 第291章 我喜欢你,怎么着吧 青铜炉鼎里燃着香饼,薄烟一缕飘荡空中,是淡淡幽幽的檀木香味儿。 那温润暖湿的触感,像过电一般刹那间传遍四肢百骸,如同那熊熊燃烧的烈火,将两人包裹其中,烧得那理智一点都不剩。 盛安颜张口咬他。 那动作有些莽撞有些急促,贝齿磕碰着他的唇,有隐隐的血腥。 他却浑不在意,暖烫的手掌熨帖着她的腰,将她按在怀中,温柔揉捏。 一个是卯足了劲咄咄逼人,恨不得这个从不低头的男人,也能在她面前低头服一回软。 一个是温柔着眉眼全部包容,那如玉骨一般修长的手指抚着她的脊背,轻轻缓缓地安抚。 说是吻,却更像是无声无息却硝烟弥漫的战,赌上了两人所有积压的情感。 待两人喘着粗气分开,盛安颜盯着宗政潋那几乎被她咬肿一倍的性感薄唇,到底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到底还是对他恼恨不起来啊。 宗政潋侧着身子躺在她的身边,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仍勾着她的腰,一双褐眸却泛着深邃的黑,像是要把她吞噬一般。 “丫头……”他开口,声音低沉黯哑,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嗯?”盛安颜心知他已动情,却仍像天真宝宝一样瞪着一双圆润水嫩的大眼睛望着他,心里早已张狂地大笑不已。 他身中蛊毒不能动情,一旦有此绮念自是比常人更要难过几分。 可谁叫他这种时候还有心思调戏她的?不是“委屈一下,管够”吗? 当然了,她也是紧张他的身体的,只是在不会太过分的范围内,让他受点煎熬,也算是为自己小出口气了。 宗政潋沉默了片刻,那因为啃咬染上艳色的薄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而后倏地一松,轻轻启开。 “抱歉。” 他对她说。 “什么?”盛安颜有些出神,以至于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有些发蒙也有些错愕。 “抱歉。”宗政潋贴着她的耳畔,又说了一遍,“那时,我不知你也掉进了水里。” 他道歉,是因为在金龙湖没有救她? 盛安颜心头一松。 她倒没因为这个怨怼于他,毕竟他们之间隔了一个偌大的金龙湖,她又是女扮男装混迹于熙熙攘攘的人海之中,隔那么远,能认出她来,那该长了千里眼了。 不过想归这样想,要说她对他飞身救怜若那场漂亮的英雄救美没有一点吃味,那是不可能的。 她哼哼了一声,道:“那会儿那怜若姑娘可是危在旦夕,你就算真看着我掉湖里了,也不定会先来救我。” 宗政潋闻言却是一挑眉,唇角微微一软,好似有一丝笑意要溢出来,却又及时地板住脸,忍了笑意。 “说什么傻话。” 他揉了揉她的头,感受那细发拂过掌心的柔软。 “撇开青山不说,红叶的轻功和武学都是一等一的。我不去,自然也会有人去救,我怎会因着旁人忽略了你?” 因着旁人…… 他说那怜若是旁人…… 盛安颜捂着猖獗着快要从胸口狂跳出来的心脏,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泡在蜜罐子里,快要融化成水了。 “你怎么……”她忍不住脱口而出,却又在开口之后及时打住。 宗政潋瞧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笑道:“我知你有许多想问我的,一个个问。” 盛安颜咬了咬下唇,像是在下定什么决心。 宗政潋耐心地看着她,并不催促。 等过了好半会儿,盛安颜好像才结束自己脑海里的天人交战,抬起头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揪着宗政潋的衣领,凶神恶煞面色狰狞地凑到他的面前:“丫的,其实老娘早就想问清楚了!你丫到底是纯粹玩玩儿我还是真心实意想跟我在一起的?你给我句准话成不成!” 宗政潋显然被盛安颜的举动弄得一阵错愕,却不过一秒,那极是冷艳华贵的面孔便软化开,轻勾着唇角,伸手,顺势将她搂在怀中,搂得更紧。 “抱歉。” 他在她的耳畔,今天第二次向她道歉。 是他想岔了,所以才左右徘徊犹豫不决。却不知感情一事,最忌讳的便是忽冷忽热若即若离。 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与她亲近,想要听她笑看她闹,却又怕自己给不了她一个未来,冷硬着心肠与她保持着距离。然而真当疏远了她之后才发现,痛苦的从来不只有自己。 一切,都是他做错了。 盛安颜被揽在怀中,手上劲道一松,周围是宗政潋厚实的胸膛,围绕的是他温热的呼吸,她靠在他肩膀上的时候还在没出息地想——不带这么犯规的!宽肩长臂怀抱杀,简直让她一点想反抗的心思都没有了! 她咬了咬牙,将没说完的话说完:“你别叽叽歪歪说什么‘抱歉’,我要的是准话,准话知道吗?你要想玩儿,我陪你玩儿,玩完之后互不相欠再无瓜葛,男婚女嫁再不相干。你若真心实意待我,那我也给你句准话,你身上的蛊毒,我就是走遍天涯海角穷极一生也给你治好。就算治不好,那有什么关系?我仍旧要你,要的就是你,即便你嘴歪眼瞎断手断脚,我要的还是你!你知道为什么吗?是的,你可以嘲笑我了,因为我明知最先动情的人最是卑微,却到底控制不住的心,我喜欢你,怎么着!” 这话说得一点停顿都不带,都不知道在心里酝酿了几千还是几万遍。 可真当最后一个字脱口而出,她却脸上一烧,尴尬了。 丫的,逞一时口舌之快,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给说了。这下若是宗政潋不回应,她可真没脸面再死皮赖脸地待在他身边了。 可老天爷好像要应验她所想的似的,宗政潋迟迟地没有开口,房间里,静静的,两人的呼吸是那样的清晰。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她心里一点一点的泛凉。 好似受不了这磨人的静谧,她开口道:“那什么,你要是不想回答也没关系,我也不是死心眼的人,大不了一拍两散……唔……” 宗政潋覆身过来,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语。 他学着她,张口咬她,却不用大力,一时酥酥痒痒软软麻麻,难以言语。 直亲得盛安颜快要断了气,他才放开她,哑着声音低声地道:“不许。” 盛安颜望着他,眼睛亮瞋瞋如皎月如繁星。 宗政潋挑了眉眼,目光与她对上,明光如雪。 那缓缓悠悠的声音,好似那幽深巷子里的桂花陈酿,醇厚,且分外醉人。 “吾心悦你,天不断,情不绝。” 第291章 我喜欢你,怎么着吧 青铜炉鼎里燃着香饼,薄烟一缕飘荡空中,是淡淡幽幽的檀木香味儿。 那温润暖湿的触感,像过电一般刹那间传遍四肢百骸,如同那熊熊燃烧的烈火,将两人包裹其中,烧得那理智一点都不剩。 盛安颜张口咬他。 那动作有些莽撞有些急促,贝齿磕碰着他的唇,有隐隐的血腥。 他却浑不在意,暖烫的手掌熨帖着她的腰,将她按在怀中,温柔揉捏。 一个是卯足了劲咄咄逼人,恨不得这个从不低头的男人,也能在她面前低头服一回软。 一个是温柔着眉眼全部包容,那如玉骨一般修长的手指抚着她的脊背,轻轻缓缓地安抚。 说是吻,却更像是无声无息却硝烟弥漫的战,赌上了两人所有积压的情感。 待两人喘着粗气分开,盛安颜盯着宗政潋那几乎被她咬肿一倍的性感薄唇,到底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到底还是对他恼恨不起来啊。 宗政潋侧着身子躺在她的身边,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仍勾着她的腰,一双褐眸却泛着深邃的黑,像是要把她吞噬一般。 “丫头……”他开口,声音低沉黯哑,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嗯?”盛安颜心知他已动情,却仍像天真宝宝一样瞪着一双圆润水嫩的大眼睛望着他,心里早已张狂地大笑不已。 他身中蛊毒不能动情,一旦有此绮念自是比常人更要难过几分。 可谁叫他这种时候还有心思调戏她的?不是“委屈一下,管够”吗? 当然了,她也是紧张他的身体的,只是在不会太过分的范围内,让他受点煎熬,也算是为自己小出口气了。 宗政潋沉默了片刻,那因为啃咬染上艳色的薄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而后倏地一松,轻轻启开。 “抱歉。” 他对她说。 “什么?”盛安颜有些出神,以至于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有些发蒙也有些错愕。 “抱歉。”宗政潋贴着她的耳畔,又说了一遍,“那时,我不知你也掉进了水里。” 他道歉,是因为在金龙湖没有救她? 盛安颜心头一松。 她倒没因为这个怨怼于他,毕竟他们之间隔了一个偌大的金龙湖,她又是女扮男装混迹于熙熙攘攘的人海之中,隔那么远,能认出她来,那该长了千里眼了。 不过想归这样想,要说她对他飞身救怜若那场漂亮的英雄救美没有一点吃味,那是不可能的。 她哼哼了一声,道:“那会儿那怜若姑娘可是危在旦夕,你就算真看着我掉湖里了,也不定会先来救我。” 宗政潋闻言却是一挑眉,唇角微微一软,好似有一丝笑意要溢出来,却又及时地板住脸,忍了笑意。 “说什么傻话。” 他揉了揉她的头,感受那细发拂过掌心的柔软。 “撇开青山不说,红叶的轻功和武学都是一等一的。我不去,自然也会有人去救,我怎会因着旁人忽略了你?” 因着旁人…… 他说那怜若是旁人…… 盛安颜捂着猖獗着快要从胸口狂跳出来的心脏,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泡在蜜罐子里,快要融化成水了。 “你怎么……”她忍不住脱口而出,却又在开口之后及时打住。 宗政潋瞧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笑道:“我知你有许多想问我的,一个个问。” 盛安颜咬了咬下唇,像是在下定什么决心。 宗政潋耐心地看着她,并不催促。 等过了好半会儿,盛安颜好像才结束自己脑海里的天人交战,抬起头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揪着宗政潋的衣领,凶神恶煞面色狰狞地凑到他的面前:“丫的,其实老娘早就想问清楚了!你丫到底是纯粹玩玩儿我还是真心实意想跟我在一起的?你给我句准话成不成!” 宗政潋显然被盛安颜的举动弄得一阵错愕,却不过一秒,那极是冷艳华贵的面孔便软化开,轻勾着唇角,伸手,顺势将她搂在怀中,搂得更紧。 “抱歉。” 他在她的耳畔,今天第二次向她道歉。 是他想岔了,所以才左右徘徊犹豫不决。却不知感情一事,最忌讳的便是忽冷忽热若即若离。 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与她亲近,想要听她笑看她闹,却又怕自己给不了她一个未来,冷硬着心肠与她保持着距离。然而真当疏远了她之后才发现,痛苦的从来不只有自己。 一切,都是他做错了。 盛安颜被揽在怀中,手上劲道一松,周围是宗政潋厚实的胸膛,围绕的是他温热的呼吸,她靠在他肩膀上的时候还在没出息地想——不带这么犯规的!宽肩长臂怀抱杀,简直让她一点想反抗的心思都没有了! 她咬了咬牙,将没说完的话说完:“你别叽叽歪歪说什么‘抱歉’,我要的是准话,准话知道吗?你要想玩儿,我陪你玩儿,玩完之后互不相欠再无瓜葛,男婚女嫁再不相干。你若真心实意待我,那我也给你句准话,你身上的蛊毒,我就是走遍天涯海角穷极一生也给你治好。就算治不好,那有什么关系?我仍旧要你,要的就是你,即便你嘴歪眼瞎断手断脚,我要的还是你!你知道为什么吗?是的,你可以嘲笑我了,因为我明知最先动情的人最是卑微,却到底控制不住的心,我喜欢你,怎么着!” 这话说得一点停顿都不带,都不知道在心里酝酿了几千还是几万遍。 可真当最后一个字脱口而出,她却脸上一烧,尴尬了。 丫的,逞一时口舌之快,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给说了。这下若是宗政潋不回应,她可真没脸面再死皮赖脸地待在他身边了。 可老天爷好像要应验她所想的似的,宗政潋迟迟地没有开口,房间里,静静的,两人的呼吸是那样的清晰。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她心里一点一点的泛凉。 好似受不了这磨人的静谧,她开口道:“那什么,你要是不想回答也没关系,我也不是死心眼的人,大不了一拍两散……唔……” 宗政潋覆身过来,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语。 他学着她,张口咬她,却不用大力,一时酥酥痒痒软软麻麻,难以言语。 直亲得盛安颜快要断了气,他才放开她,哑着声音低声地道:“不许。” 盛安颜望着他,眼睛亮瞋瞋如皎月如繁星。 宗政潋挑了眉眼,目光与她对上,明光如雪。 那缓缓悠悠的声音,好似那幽深巷子里的桂花陈酿,醇厚,且分外醉人。 “吾心悦你,天不断,情不绝。” 第292章 丫的,忍不住了! 被喜欢的人回应是什么感觉呢? 大抵就像,春日里,那姹紫嫣红的百花盛开;那元宵灯节,绚丽夺目的璀璨烟火;那春风拂栏,轻舟掠过湖面泛起的圈圈涟漪。 就像,一滴水,滴入蜜里。 那胸腔里跳动的心脏,在叫嚣、在狂躁、在咆哮、在三百六十度转体撒花,在将这辈子学过的所有词语都汇集脑海,却哑着声,说不出一句话。 盛安颜盯着眼前这张放大的面庞,依旧俊朗挺拔,依旧神情英锐,那飞扬入鬓的剑眉斜斜一挑,一双凤眼微敛之间,眼中光辉璀璨万方。 她喉咙不由上下一动。 “丫的,忍不住了!” 说话间,她整个人狼扑过去,反客为主,将宗政潋压在身下。 “我知道你现在蛊毒在身,动情不得。那么……” 她低头,埋在他的脖颈。 “拿点利息不过分。” 那健康的蜜色皮肤上,点点红蕊绽开,像初冬腊月枝头刚绽的新梅,甚是红艳,甚是惹眼。 盛安颜一阵辛劳耕耘,待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成果,不由满意地眯了眯眼。 嗯,很好。 印记鲜明,有够惹眼,就差没在旁边纹上她的大名了。 如果这样都还有人靠过来…… 她无声冷笑。 那就别怪她下手无情了。 宗政潋伸出手来,勾着她一缕长发,薄刃般的唇是绯红的艳色:“你……” “什么?”盛安颜靠着他的肩膀,轻轻地喘着气息。 “别把持不住了。” “咳……咳咳……”盛安颜顿时被呛得一阵咳嗽,一抬眼,正撞上宗政潋那双戏谑的眼。 丫的,把她说得那么饥渴!要不是顾忌着他的身体,她非得把他弄得欲罢不能、急出内火来不可! 正想着怎么扳回一句,却听“叩叩”两声,门外有人敲门。 宗政潋出门的时候带的是左擎风过来,他是分得清轻重急缓的人,若无要事,断然不敢打扰。 宗政潋按住盛安颜的手,掠扬了声调,问道:“何事?” “爷,”门外开口说话的人却不是左擎风,而是青山,“怜若小姐突然无故昏厥,您看……” 青山说到这里也是想骂人的心都有了,他们家爷和王妃好不容易才和好了,可红叶那个挨千刀的,偏让自己这时候过来通报消息,这不是给人添堵么? 可那怜若身份特殊,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他也担待不起,只能是硬着头皮过来了。 “本王立即回府。” 宗政潋闻言立马起身,感觉手中握着的小手往后缩了缩,他一顿,回过头,正对上盛安颜那双刹那间冷了几度的眼眸。 她紧抿着唇,也不说话,只直勾勾地看着他。 那眼神看得心性坚定如宗政潋,也不由得慌了一慌,好似他此刻放开了她的手,那就是真的放开了。 “丫头。”他握紧她的手,用力一拉,将她从床上拉入怀中,“你与我一道回府,个中缘由,路上我再与你细说。” 闻言,盛安颜冷清的面孔才稍稍松软一些,倒是没多少扭捏,开口言道:“那就走。一般人不可能无故昏倒,正好,我去替她瞧瞧。” 客栈外早就备好了马车,宗政潋听到寇兰珠的传信就匆匆赶了过来,临行前还不忘让人备下一切,怕刚刚落水的盛安颜受不得颠簸。 可如今怜若无故昏厥原因不明,慢悠悠乘马车回府还不知道要多少时间…… 盛安颜都不给宗政潋犹豫的机会,直接开口道:“骑马。” 瞧着宗政潋的意思,估摸着是想自己先骑马过去,让她坐马车随后而来了。 笑话! 她才刚刚圈定了领地划了归属,这种时候怎么可能任由其他人觊觎和染指她的地盘? 再说了,她只是呛了几口水,哪有那么娇滴滴的非坐马车不可?前段时间她跟着赫连云曜玩命赶路的日子都挺过来了,更何况现在还什么事都没有了。 宗政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头道:“也好。” 言罢,让青山在马车里取了他的披风来,他接过,将盛安颜裹紧如蝉蛹如婴孩,这才拥着她骑在马上。 这般模样,让盛安颜着实窘迫了一番,更何况青山在一旁捂嘴别过头,私以为她没瞧见他耸动的肩膀和暗笑。 喂,她还没眼瞎好伐。 正欲与宗政潋好好沟通一番,毕竟她只是呛了几口水还没到四肢残废的地步,不用这般将她从头包到脚? 可她都还没来得及开口,宗政潋就及时封住了她的话头:“要么如此,要么坐马车,你选一样。” 盛安颜悻悻闭嘴。 “驾——” 宗政潋将她圈在怀中,一扬马鞭,马蹄声疾。 盛安颜贴着他的胸膛,耳边是他的心跳,眼前是掠过的靖州繁盛市景。 若是没有那些恼人的事,这样的日子,该是很好的。 “怜若的事……”宗政潋的声音,在她头顶悠然散开,“在我十三岁以前,我遵父皇命,师从前镇国大将军狄正云门下,跟他在军营积累资历,修习兵法。” “恩师膝下有一女,名曰狄若依,捧在手心,甚是宠爱。当年初见,亦不过七八岁模样,跟在我们身后,笑呵呵哥哥地叫。我怜她自幼无母,又因恩师之恩,也便把她当做亲妹子看待,但凡力所能及,无不尽力给予。” 狄若依这个名字,盛安颜自然是听过无数遍了。 皇后陷她入狱那一日,讲的便是她与狄若依之间,一个镯子引发的一场年度狗血大戏,且那个镯子,皇后还让人硬生生夺了过去。 想到那时的情景,仿佛还是昨日发生的似的,让她不由有些恍惚出神。 宗政潋恩师的宝贝女儿,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宗政幽特意派人来知会她,怜若和宗政潋颇有渊源。 红叶更是摆明了告诉她,怜若和宗政潋,关系非同一般。 怜若。 潋,若。 宗政潋,狄若依。 她自然早就想到了,在应莲居的门口,看见宗政潋的马儿和怜若的马车的那一刻。 只是,她和宗政潋前两日的情况,让她一直开不了口问罢了。 不过今日情况不同了,她依偎着他,问道:“既是你恩师之女,那怎会成了豫城选送的花魁娘子?” 更何况,她从未听说过朝中有位叫狄正云的镇国大将军的。 宗政潋听着她的话停顿片刻,再开口,声音轿之前低沉了许多:“后来,将军府涉嫌通敌卖国,恩师一家上下一百三十几口,满门抄斩。” 第292章 丫的,忍不住了! 被喜欢的人回应是什么感觉呢? 大抵就像,春日里,那姹紫嫣红的百花盛开;那元宵灯节,绚丽夺目的璀璨烟火;那春风拂栏,轻舟掠过湖面泛起的圈圈涟漪。 就像,一滴水,滴入蜜里。 那胸腔里跳动的心脏,在叫嚣、在狂躁、在咆哮、在三百六十度转体撒花,在将这辈子学过的所有词语都汇集脑海,却哑着声,说不出一句话。 盛安颜盯着眼前这张放大的面庞,依旧俊朗挺拔,依旧神情英锐,那飞扬入鬓的剑眉斜斜一挑,一双凤眼微敛之间,眼中光辉璀璨万方。 她喉咙不由上下一动。 “丫的,忍不住了!” 说话间,她整个人狼扑过去,反客为主,将宗政潋压在身下。 “我知道你现在蛊毒在身,动情不得。那么……” 她低头,埋在他的脖颈。 “拿点利息不过分。” 那健康的蜜色皮肤上,点点红蕊绽开,像初冬腊月枝头刚绽的新梅,甚是红艳,甚是惹眼。 盛安颜一阵辛劳耕耘,待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成果,不由满意地眯了眯眼。 嗯,很好。 印记鲜明,有够惹眼,就差没在旁边纹上她的大名了。 如果这样都还有人靠过来…… 她无声冷笑。 那就别怪她下手无情了。 宗政潋伸出手来,勾着她一缕长发,薄刃般的唇是绯红的艳色:“你……” “什么?”盛安颜靠着他的肩膀,轻轻地喘着气息。 “别把持不住了。” “咳……咳咳……”盛安颜顿时被呛得一阵咳嗽,一抬眼,正撞上宗政潋那双戏谑的眼。 丫的,把她说得那么饥渴!要不是顾忌着他的身体,她非得把他弄得欲罢不能、急出内火来不可! 正想着怎么扳回一句,却听“叩叩”两声,门外有人敲门。 宗政潋出门的时候带的是左擎风过来,他是分得清轻重急缓的人,若无要事,断然不敢打扰。 宗政潋按住盛安颜的手,掠扬了声调,问道:“何事?” “爷,”门外开口说话的人却不是左擎风,而是青山,“怜若小姐突然无故昏厥,您看……” 青山说到这里也是想骂人的心都有了,他们家爷和王妃好不容易才和好了,可红叶那个挨千刀的,偏让自己这时候过来通报消息,这不是给人添堵么? 可那怜若身份特殊,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他也担待不起,只能是硬着头皮过来了。 “本王立即回府。” 宗政潋闻言立马起身,感觉手中握着的小手往后缩了缩,他一顿,回过头,正对上盛安颜那双刹那间冷了几度的眼眸。 她紧抿着唇,也不说话,只直勾勾地看着他。 那眼神看得心性坚定如宗政潋,也不由得慌了一慌,好似他此刻放开了她的手,那就是真的放开了。 “丫头。”他握紧她的手,用力一拉,将她从床上拉入怀中,“你与我一道回府,个中缘由,路上我再与你细说。” 闻言,盛安颜冷清的面孔才稍稍松软一些,倒是没多少扭捏,开口言道:“那就走。一般人不可能无故昏倒,正好,我去替她瞧瞧。” 客栈外早就备好了马车,宗政潋听到寇兰珠的传信就匆匆赶了过来,临行前还不忘让人备下一切,怕刚刚落水的盛安颜受不得颠簸。 可如今怜若无故昏厥原因不明,慢悠悠乘马车回府还不知道要多少时间…… 盛安颜都不给宗政潋犹豫的机会,直接开口道:“骑马。” 瞧着宗政潋的意思,估摸着是想自己先骑马过去,让她坐马车随后而来了。 笑话! 她才刚刚圈定了领地划了归属,这种时候怎么可能任由其他人觊觎和染指她的地盘? 再说了,她只是呛了几口水,哪有那么娇滴滴的非坐马车不可?前段时间她跟着赫连云曜玩命赶路的日子都挺过来了,更何况现在还什么事都没有了。 宗政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头道:“也好。” 言罢,让青山在马车里取了他的披风来,他接过,将盛安颜裹紧如蝉蛹如婴孩,这才拥着她骑在马上。 这般模样,让盛安颜着实窘迫了一番,更何况青山在一旁捂嘴别过头,私以为她没瞧见他耸动的肩膀和暗笑。 喂,她还没眼瞎好伐。 正欲与宗政潋好好沟通一番,毕竟她只是呛了几口水还没到四肢残废的地步,不用这般将她从头包到脚? 可她都还没来得及开口,宗政潋就及时封住了她的话头:“要么如此,要么坐马车,你选一样。” 盛安颜悻悻闭嘴。 “驾——” 宗政潋将她圈在怀中,一扬马鞭,马蹄声疾。 盛安颜贴着他的胸膛,耳边是他的心跳,眼前是掠过的靖州繁盛市景。 若是没有那些恼人的事,这样的日子,该是很好的。 “怜若的事……”宗政潋的声音,在她头顶悠然散开,“在我十三岁以前,我遵父皇命,师从前镇国大将军狄正云门下,跟他在军营积累资历,修习兵法。” “恩师膝下有一女,名曰狄若依,捧在手心,甚是宠爱。当年初见,亦不过七八岁模样,跟在我们身后,笑呵呵哥哥地叫。我怜她自幼无母,又因恩师之恩,也便把她当做亲妹子看待,但凡力所能及,无不尽力给予。” 狄若依这个名字,盛安颜自然是听过无数遍了。 皇后陷她入狱那一日,讲的便是她与狄若依之间,一个镯子引发的一场年度狗血大戏,且那个镯子,皇后还让人硬生生夺了过去。 想到那时的情景,仿佛还是昨日发生的似的,让她不由有些恍惚出神。 宗政潋恩师的宝贝女儿,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宗政幽特意派人来知会她,怜若和宗政潋颇有渊源。 红叶更是摆明了告诉她,怜若和宗政潋,关系非同一般。 怜若。 潋,若。 宗政潋,狄若依。 她自然早就想到了,在应莲居的门口,看见宗政潋的马儿和怜若的马车的那一刻。 只是,她和宗政潋前两日的情况,让她一直开不了口问罢了。 不过今日情况不同了,她依偎着他,问道:“既是你恩师之女,那怎会成了豫城选送的花魁娘子?” 更何况,她从未听说过朝中有位叫狄正云的镇国大将军的。 宗政潋听着她的话停顿片刻,再开口,声音轿之前低沉了许多:“后来,将军府涉嫌通敌卖国,恩师一家上下一百三十几口,满门抄斩。” 第293章 前因后果 “怎么会……” 盛安颜是横空来到这个世界的,对之前发生的事情是一点概念都没有的,乍然听到这种消息,说不吃惊是假的。 宗政潋倒是比她镇定得多,只是眸色还是微微寒了寒:“恩师谋反之事已是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盛安颜见他这般,也不想去提他的伤心事,便只问狄若依:“既是满门操斩,你那恩师之女又是如何逃脱的?” 宗政潋回道:“之前我也不知她还活着,那日她遣人传书信到府上,我才知道,当年负责羁押狄家的那个牢头曾经受过狄府大恩,行刑那日,他以牢中死囚替换了她,暗中将她送了出来。” 哦,书信啊。 盛安颜想到那日,寇兰珠误以为那书信是情书,因此特意哄骗了她去捉奸的情景,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她心头疑惑却仍旧不少:“那她既然孤身一人漂泊无依,为何不早来找你?” 宗政潋认定的事必定会坚守到最后,认定的人也定然会守护到底。他连当今圣上的大皇子都敢金蝉脱壳养在身边,凭借着他与她父亲和她昔日的情分,不说别的,将她拢在羽下护个周全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更何况,她若真是满门抄斩的唯一活口,当年不来找宗政潋,为何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冒出来?而且身份还是豫城选送的花魁娘子。 这一点尤为的蹊跷。 倒不是为了别的,这豫城从一开始就宣称他们今年的花魁娘子万里挑一,一路更是绝密护送,神秘得紧。 可是真论起来,除开狄若依与宗政潋以前的那点情分之外,她与其他花魁娘子比起来,论姿色论才艺,也没高到哪里去。 那豫城为何会选择了她? 是早就知晓她的身份和宗政潋的关系,还是……有其他不为人道的原因? 宗政潋解释道:“当日那牢头拿了银钱将她安置在乡下的庄园里,请了一个老婆婆做陪护,也算过了几年与世隔绝的安稳日子。后来伺候她的那位老婆婆过世,当地的一位员外欲强纳她为妾,是偶然路过的豫城城主薛定礼出手救下了她。后来她听说今年的花魁娘子大选是在靖州城内举行,便对薛定礼提及与我有些交情。那薛定礼意欲拿下今年的大选头筹,便选送了她过来。” 被养在乡下与世隔绝安稳度日,所以没来找他,也算说的过去。 后来被人强纳作妾,是偶然路过的豫城城主出手相救,虽狗血却也不是没可能。 然后听到花魁大选的消息,想要过来找宗政潋了,所以提及与他交情,也算人之常情。 那豫城城主意欲拿下第一,所以动了歪脑筋,倒也合情合理。 如此倒也算有因有果有前有后,盛安颜听完,心中也算释然几分。 “那大选当日,那些藏在水下毁了看台意欲取她性命的又是何人?”盛安颜只觉得这狄若依浑身上下都是秘密,不禁又发一问,“照你刚才说的,她也没结下什么仇家,顶多就是那强娶她却没成功的地方员外,却也没胆子敢在你面前动手?” “嗯。”宗政潋策马转了个急弯,避开川流不息的人群,速度却没慢下一分,“你去平县义诊的时候,想来已经知道那在当地流传甚广的神仙药了?” 盛安颜听到提及此事,心念微微一动,还不及回答,却听宗政潋又道:“那东西害人不浅,易上瘾,难戒除,人若食之日久,半条命尽去,再难回天。” 盛安颜点头。 大烟嘛,自然是如此的。 “可前几日,平县黑风营储备营传来急报,说是有高人指点,赠予他们两张药方,用药之后,那些食用过神仙药的人,基本都已经被控制住。” 说到这里,宗政潋微微低头,略有胡渣的下巴蹭了下她光洁的额头。 “你说,那高人是谁?” 盛安颜翻了个白眼,真是不想吐槽什么了。 她去过储备营的事,当时的确是要求段成他们保密来着。而他们也当真遵从她的吩咐,上报的时候,只说是“高人指点”。 可那“高人指点”的时间和她去平县的日期一致,是头猪稍稍动一下脑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好!他们上报的时候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呢?不说推后几日再报,就是那军医,就不能说那药方是他灵光一现、突然开窍发现的吗? 而这种时候,宗政潋这般问她,她怎么好承认?只能一脸无辜地道:“天下高人那么多,我怎么知道是哪个?” 宗政潋轻声笑了一下,未置可否,只是目色慢慢严肃了起来:“平县是那神仙药普及的重灾之区,那两张药方,也不知能否在广大百姓中间推行。” “得看情况。毕竟每个人的中毒程度不一,身体状况不一。而且普通百姓能力有限,购买的神仙药是残次品,纯度不是很高,再加上他们干的是体力活,身体十分康健,这个要戒除毒瘾还是有很大机会的。怕就怕那些有钱的乡绅商贾,他们身体差,又有的是钱,买的都是制作精良的神仙药,若真成瘾,只怕得行一些非常办法才行了。” 盛安颜也是接得顺口,等说完之后才乍然反应过来,自己莫名其妙就被宗政潋套了话! 那现在她改口还来得及吗? 宗政潋神色肃穆,却并没有取笑她的意思,只问道:“那你知道,这些神仙药是何来路吗?” 盛安颜摇头。 这个她还真不知道。 宗政潋道:“有人利用了花魁大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什么?”盛安颜惊讶了一下,脑袋瞬间转了几个弯,“那怜若,就是你那青梅竹马的妹子狄若依,她遇袭的事,难不成跟神仙药有关系?” 宗政潋微微颔首。 “等等……”盛安颜蹙起眉心,好像想起了什么,“说起来,那蓟城美人儿柳雁儿,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那日她与寇兰珠偷偷潜入驿站去看美人儿,明明瞧着她让人搬了好几大个沉甸甸的箱子,说是抬的乐器,可大选当日,她分明是跳的舞。那大箱子里,装的又是什么呢? “还不算太笨。”宗政潋腾出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这事依儿早已告与我知晓,那柳雁儿和蓟城城主我也让人控制住了。此事牵扯甚广,待有时间,我再与你细说。” 说罢,“吁”了一声,勒住马儿。 盛安颜只觉得听得一知半解,意欲问更多,一侧头,才发现竟已到了靖王府门口。 第293章 前因后果 “怎么会……” 盛安颜是横空来到这个世界的,对之前发生的事情是一点概念都没有的,乍然听到这种消息,说不吃惊是假的。 宗政潋倒是比她镇定得多,只是眸色还是微微寒了寒:“恩师谋反之事已是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盛安颜见他这般,也不想去提他的伤心事,便只问狄若依:“既是满门操斩,你那恩师之女又是如何逃脱的?” 宗政潋回道:“之前我也不知她还活着,那日她遣人传书信到府上,我才知道,当年负责羁押狄家的那个牢头曾经受过狄府大恩,行刑那日,他以牢中死囚替换了她,暗中将她送了出来。” 哦,书信啊。 盛安颜想到那日,寇兰珠误以为那书信是情书,因此特意哄骗了她去捉奸的情景,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她心头疑惑却仍旧不少:“那她既然孤身一人漂泊无依,为何不早来找你?” 宗政潋认定的事必定会坚守到最后,认定的人也定然会守护到底。他连当今圣上的大皇子都敢金蝉脱壳养在身边,凭借着他与她父亲和她昔日的情分,不说别的,将她拢在羽下护个周全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更何况,她若真是满门抄斩的唯一活口,当年不来找宗政潋,为何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冒出来?而且身份还是豫城选送的花魁娘子。 这一点尤为的蹊跷。 倒不是为了别的,这豫城从一开始就宣称他们今年的花魁娘子万里挑一,一路更是绝密护送,神秘得紧。 可是真论起来,除开狄若依与宗政潋以前的那点情分之外,她与其他花魁娘子比起来,论姿色论才艺,也没高到哪里去。 那豫城为何会选择了她? 是早就知晓她的身份和宗政潋的关系,还是……有其他不为人道的原因? 宗政潋解释道:“当日那牢头拿了银钱将她安置在乡下的庄园里,请了一个老婆婆做陪护,也算过了几年与世隔绝的安稳日子。后来伺候她的那位老婆婆过世,当地的一位员外欲强纳她为妾,是偶然路过的豫城城主薛定礼出手救下了她。后来她听说今年的花魁娘子大选是在靖州城内举行,便对薛定礼提及与我有些交情。那薛定礼意欲拿下今年的大选头筹,便选送了她过来。” 被养在乡下与世隔绝安稳度日,所以没来找他,也算说的过去。 后来被人强纳作妾,是偶然路过的豫城城主出手相救,虽狗血却也不是没可能。 然后听到花魁大选的消息,想要过来找宗政潋了,所以提及与他交情,也算人之常情。 那豫城城主意欲拿下第一,所以动了歪脑筋,倒也合情合理。 如此倒也算有因有果有前有后,盛安颜听完,心中也算释然几分。 “那大选当日,那些藏在水下毁了看台意欲取她性命的又是何人?”盛安颜只觉得这狄若依浑身上下都是秘密,不禁又发一问,“照你刚才说的,她也没结下什么仇家,顶多就是那强娶她却没成功的地方员外,却也没胆子敢在你面前动手?” “嗯。”宗政潋策马转了个急弯,避开川流不息的人群,速度却没慢下一分,“你去平县义诊的时候,想来已经知道那在当地流传甚广的神仙药了?” 盛安颜听到提及此事,心念微微一动,还不及回答,却听宗政潋又道:“那东西害人不浅,易上瘾,难戒除,人若食之日久,半条命尽去,再难回天。” 盛安颜点头。 大烟嘛,自然是如此的。 “可前几日,平县黑风营储备营传来急报,说是有高人指点,赠予他们两张药方,用药之后,那些食用过神仙药的人,基本都已经被控制住。” 说到这里,宗政潋微微低头,略有胡渣的下巴蹭了下她光洁的额头。 “你说,那高人是谁?” 盛安颜翻了个白眼,真是不想吐槽什么了。 她去过储备营的事,当时的确是要求段成他们保密来着。而他们也当真遵从她的吩咐,上报的时候,只说是“高人指点”。 可那“高人指点”的时间和她去平县的日期一致,是头猪稍稍动一下脑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好!他们上报的时候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呢?不说推后几日再报,就是那军医,就不能说那药方是他灵光一现、突然开窍发现的吗? 而这种时候,宗政潋这般问她,她怎么好承认?只能一脸无辜地道:“天下高人那么多,我怎么知道是哪个?” 宗政潋轻声笑了一下,未置可否,只是目色慢慢严肃了起来:“平县是那神仙药普及的重灾之区,那两张药方,也不知能否在广大百姓中间推行。” “得看情况。毕竟每个人的中毒程度不一,身体状况不一。而且普通百姓能力有限,购买的神仙药是残次品,纯度不是很高,再加上他们干的是体力活,身体十分康健,这个要戒除毒瘾还是有很大机会的。怕就怕那些有钱的乡绅商贾,他们身体差,又有的是钱,买的都是制作精良的神仙药,若真成瘾,只怕得行一些非常办法才行了。” 盛安颜也是接得顺口,等说完之后才乍然反应过来,自己莫名其妙就被宗政潋套了话! 那现在她改口还来得及吗? 宗政潋神色肃穆,却并没有取笑她的意思,只问道:“那你知道,这些神仙药是何来路吗?” 盛安颜摇头。 这个她还真不知道。 宗政潋道:“有人利用了花魁大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什么?”盛安颜惊讶了一下,脑袋瞬间转了几个弯,“那怜若,就是你那青梅竹马的妹子狄若依,她遇袭的事,难不成跟神仙药有关系?” 宗政潋微微颔首。 “等等……”盛安颜蹙起眉心,好像想起了什么,“说起来,那蓟城美人儿柳雁儿,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那日她与寇兰珠偷偷潜入驿站去看美人儿,明明瞧着她让人搬了好几大个沉甸甸的箱子,说是抬的乐器,可大选当日,她分明是跳的舞。那大箱子里,装的又是什么呢? “还不算太笨。”宗政潋腾出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这事依儿早已告与我知晓,那柳雁儿和蓟城城主我也让人控制住了。此事牵扯甚广,待有时间,我再与你细说。” 说罢,“吁”了一声,勒住马儿。 盛安颜只觉得听得一知半解,意欲问更多,一侧头,才发现竟已到了靖王府门口。 第294章 不是我弄哭的 二人急匆匆入了王府,进了内堂,行至安置狄若依的清秋苑前。 院里,赵叔背着药箱站在那里,没进去,也没要走的意思,见宗政潋和盛安颜过来,连忙上前见了礼。 “王爷,王妃。” 宗政潋步子在他面前一停,开口问道:“赵叔可去屋中查看过了?情况如何?” 赵叔却摇了摇头,道:“老夫听着消息刚赶过来,就听说屋里那位姑娘已经醒了。红叶说那位姑娘受了惊吓,见不得外人,便将老夫拦在了门外。如今里面情况到底如何,老夫也不知晓。” 见不得外人? 盛安颜侧头,看向宗政潋。 那她这个外人,岂不是也要被拦在外面? “无故昏倒,这事可大可小,还是让我去瞧一眼比较妥当。”盛安颜自然是死皮赖脸也要跟上去的。 开玩笑,那狄若依现在娇滴滴一副虚弱不已的模样,含着九曲回肠唤一声“阿潋哥哥”,只怕是铁打的心肠也得酥软几分,更何况他们俩还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情分在了。 虽然她是信自家爷们儿的,可难保那狄若依没那把“潋哥哥”变“情哥哥”的歪心思,她自然得一并前去,不说耀武扬威彰显正室风范,却也算圈地画押宣誓一番领地主权了。 宗政潋听到那赵叔的话不禁微微蹙眉,下一秒再听盛安颜的言语,却缓缓舒展开来:“那就一并去。依儿是我妹妹,你是我的王妃,按理她该称你一声嫂嫂才是。” 盛安颜听着这话很是满意,伸手轻轻拽了拽宗政潋的袖子。 宗政潋反手一握,将她手掌置于掌心,牵着便入了屋里。 “爷。”一直看护在旁的红叶见宗政潋进门起身见了礼,待目光一移,落在盛安颜的身上,顿时态度冷了几分,硬邦邦地唤了声,“王妃。” 盛安颜对红叶的态度早就见怪不怪了,可今日入门来,见红叶如此紧张地守着屋内的狄若依,之前的一些疑惑,也算有了答案。 若是狄大将军没有通敌卖国,镇国将军府没有被满门操斩,那么对红叶来说,狄若依成为靖王妃不过是早晚的事。 心念一动之间,里屋内的狄若依已然听到了外屋的动静,虚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企盼:“是阿潋哥哥来了吗?” “嗯。”宗政潋应了一声,牵着盛安颜入了内室。 狄若依撑着身子想要起来,宗政潋连忙上前,将她按下:“不舒服就好好歇着。” “若儿无大碍,”狄若依轻轻地笑开,声音温柔似春水,“倒是若儿不好,让潋哥哥担忧了。” 盛安颜站在一旁,听着这声音,只觉得骨子都酥了几分,不由斜眼瞥向宗政潋,心说她都如此了,也不知道他这个当男人又是如何。 宗政潋目光柔和,正欲开口,却见狄若依突地捂嘴,惊叫一声:“呀!” “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宗政潋焦急询问一声,然后抬头,看向盛安颜。 盛安颜撸起袖子正想雄赳赳气昂昂地上前大展身手一番,却听那狄若依开口道:“潋哥哥脖颈乌青红紫,可是受了伤中了毒?” “咳——” 盛安颜见宗政潋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她,不由掩着唇,咳嗽得更厉害了。 “那什么……不过是些夫妻间的情趣罢了,若依姑娘还未出嫁,就别问这些事了。” 这是盛安颜进门以来的第一次开口,狄若依将目光移至她的身上,上下一打量,惊疑了片刻,才道:“这位便是王妃嫂嫂吗?倒是……和传闻中的一样特别呢。” 盛安颜身上还穿着男装,端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是以狄若依初时还以为是宗政潋身边的哪位僚臣。 不过也是了,连红叶都只敢待在外屋,她的阿潋哥哥又怎会带旁的男人进她闺房来坏她的名声? 狄若依歪着头,细细地将盛安颜打量了个遍。 她并不是什么天香国色的美人儿,却是五官精致,清秀可人。 那饱满的额头和小巧的下巴光洁圆润,如羊脂白玉,映着明月光辉。 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她那双黑瞋瞋亮得惊人的眼睛,带着笑意带着狡黠,只让人觉得灵动万分。 目光一移,落在宗政潋的脖颈处,狄若依眸色不禁暗沉了几分,却不过眨眼,又扬起款款笑意。 “是若儿没用,让阿潋哥哥和王妃嫂嫂担心了。若儿现在没事了,阿潋哥哥和王妃嫂嫂一定有很多事要忙,就不必管若儿了。” “说什么傻话。”到底是小时候捧在手心疼爱的人,宗政潋说话的时候不由自主地便带上了一丝宠溺,“你今日受了惊吓,又无故昏倒,还是让人看看要紧。正好你家嫂嫂略通岐黄,且都是女子,又算不得外人,让她给你瞧瞧,若无大碍,也好让大家安心。” 盛安颜在一旁听着这话连连点头:“正是正是。” 要不然她没病没灾的三天两头昏倒博宗政潋的同情,那怎么成? 却不想狄若依上一秒还笑着,下一秒听着这话,却垂下头,嘤嘤哭了起来。 盛安颜虽身为女子,却最投降女人哭,见宗政潋抬头望向她,顿时举起双手,连忙表明心迹:“不是我弄哭的!” 宗政潋被她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他又没说是她弄哭的,只是他一个大男人,拿女孩子哭还真没什么法子,不得不询问她有何解救之法而已。 可瞧盛安颜那模样,应该也是没什么好办法了。 “若儿莫哭。”宗政潋只好柔声哄道,“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还是哪里受委屈了?” 狄若依抽抽搭搭地道:“还请阿潋哥哥和王妃嫂嫂不要怪罪,若儿伤心,不过是回想起一些不愿回想的陈年旧事罢了。” 盛安颜真想说“不愿回想”就不要去想了,正好她也不想听,却听狄若依已经开口,缓缓诉来了。 “不过去年的事,那时若儿生病,阿嬷便请了大夫来替若儿看病。却不想那大夫却是个人面兽心的,瞧见院子里只有我和阿嬷两人,便起了歹心,意图……意图轻薄与我。后来还是阿嬷唤了邻居过来,才将人赶走,保住了若儿贞洁。不过至此之后,若儿便有了心结,再不愿任何人来替若儿看病诊治了。所以之前,才让红叶把赵叔拒在了门外。” 说话间,目光却是看向盛安颜。 “还请王妃嫂嫂见谅,若儿没有其他意思,只是……” 盛安颜连忙打住:“我知道了,诊治之事改日再说,还是等你好生休息一下好了。” 狄若依感激地道:“多谢王妃嫂嫂体谅。” 盛安颜没所谓地摆了摆手,她又没做什么,算得什么体谅? 及至后来,她回想起这一刻,心说她这会儿要是肯再坚持坚持,替她检查一下身体,那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么多事了? 第294章 不是我弄哭的 二人急匆匆入了王府,进了内堂,行至安置狄若依的清秋苑前。 院里,赵叔背着药箱站在那里,没进去,也没要走的意思,见宗政潋和盛安颜过来,连忙上前见了礼。 “王爷,王妃。” 宗政潋步子在他面前一停,开口问道:“赵叔可去屋中查看过了?情况如何?” 赵叔却摇了摇头,道:“老夫听着消息刚赶过来,就听说屋里那位姑娘已经醒了。红叶说那位姑娘受了惊吓,见不得外人,便将老夫拦在了门外。如今里面情况到底如何,老夫也不知晓。” 见不得外人? 盛安颜侧头,看向宗政潋。 那她这个外人,岂不是也要被拦在外面? “无故昏倒,这事可大可小,还是让我去瞧一眼比较妥当。”盛安颜自然是死皮赖脸也要跟上去的。 开玩笑,那狄若依现在娇滴滴一副虚弱不已的模样,含着九曲回肠唤一声“阿潋哥哥”,只怕是铁打的心肠也得酥软几分,更何况他们俩还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情分在了。 虽然她是信自家爷们儿的,可难保那狄若依没那把“潋哥哥”变“情哥哥”的歪心思,她自然得一并前去,不说耀武扬威彰显正室风范,却也算圈地画押宣誓一番领地主权了。 宗政潋听到那赵叔的话不禁微微蹙眉,下一秒再听盛安颜的言语,却缓缓舒展开来:“那就一并去。依儿是我妹妹,你是我的王妃,按理她该称你一声嫂嫂才是。” 盛安颜听着这话很是满意,伸手轻轻拽了拽宗政潋的袖子。 宗政潋反手一握,将她手掌置于掌心,牵着便入了屋里。 “爷。”一直看护在旁的红叶见宗政潋进门起身见了礼,待目光一移,落在盛安颜的身上,顿时态度冷了几分,硬邦邦地唤了声,“王妃。” 盛安颜对红叶的态度早就见怪不怪了,可今日入门来,见红叶如此紧张地守着屋内的狄若依,之前的一些疑惑,也算有了答案。 若是狄大将军没有通敌卖国,镇国将军府没有被满门操斩,那么对红叶来说,狄若依成为靖王妃不过是早晚的事。 心念一动之间,里屋内的狄若依已然听到了外屋的动静,虚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企盼:“是阿潋哥哥来了吗?” “嗯。”宗政潋应了一声,牵着盛安颜入了内室。 狄若依撑着身子想要起来,宗政潋连忙上前,将她按下:“不舒服就好好歇着。” “若儿无大碍,”狄若依轻轻地笑开,声音温柔似春水,“倒是若儿不好,让潋哥哥担忧了。” 盛安颜站在一旁,听着这声音,只觉得骨子都酥了几分,不由斜眼瞥向宗政潋,心说她都如此了,也不知道他这个当男人又是如何。 宗政潋目光柔和,正欲开口,却见狄若依突地捂嘴,惊叫一声:“呀!” “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宗政潋焦急询问一声,然后抬头,看向盛安颜。 盛安颜撸起袖子正想雄赳赳气昂昂地上前大展身手一番,却听那狄若依开口道:“潋哥哥脖颈乌青红紫,可是受了伤中了毒?” “咳——” 盛安颜见宗政潋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她,不由掩着唇,咳嗽得更厉害了。 “那什么……不过是些夫妻间的情趣罢了,若依姑娘还未出嫁,就别问这些事了。” 这是盛安颜进门以来的第一次开口,狄若依将目光移至她的身上,上下一打量,惊疑了片刻,才道:“这位便是王妃嫂嫂吗?倒是……和传闻中的一样特别呢。” 盛安颜身上还穿着男装,端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是以狄若依初时还以为是宗政潋身边的哪位僚臣。 不过也是了,连红叶都只敢待在外屋,她的阿潋哥哥又怎会带旁的男人进她闺房来坏她的名声? 狄若依歪着头,细细地将盛安颜打量了个遍。 她并不是什么天香国色的美人儿,却是五官精致,清秀可人。 那饱满的额头和小巧的下巴光洁圆润,如羊脂白玉,映着明月光辉。 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她那双黑瞋瞋亮得惊人的眼睛,带着笑意带着狡黠,只让人觉得灵动万分。 目光一移,落在宗政潋的脖颈处,狄若依眸色不禁暗沉了几分,却不过眨眼,又扬起款款笑意。 “是若儿没用,让阿潋哥哥和王妃嫂嫂担心了。若儿现在没事了,阿潋哥哥和王妃嫂嫂一定有很多事要忙,就不必管若儿了。” “说什么傻话。”到底是小时候捧在手心疼爱的人,宗政潋说话的时候不由自主地便带上了一丝宠溺,“你今日受了惊吓,又无故昏倒,还是让人看看要紧。正好你家嫂嫂略通岐黄,且都是女子,又算不得外人,让她给你瞧瞧,若无大碍,也好让大家安心。” 盛安颜在一旁听着这话连连点头:“正是正是。” 要不然她没病没灾的三天两头昏倒博宗政潋的同情,那怎么成? 却不想狄若依上一秒还笑着,下一秒听着这话,却垂下头,嘤嘤哭了起来。 盛安颜虽身为女子,却最投降女人哭,见宗政潋抬头望向她,顿时举起双手,连忙表明心迹:“不是我弄哭的!” 宗政潋被她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他又没说是她弄哭的,只是他一个大男人,拿女孩子哭还真没什么法子,不得不询问她有何解救之法而已。 可瞧盛安颜那模样,应该也是没什么好办法了。 “若儿莫哭。”宗政潋只好柔声哄道,“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还是哪里受委屈了?” 狄若依抽抽搭搭地道:“还请阿潋哥哥和王妃嫂嫂不要怪罪,若儿伤心,不过是回想起一些不愿回想的陈年旧事罢了。” 盛安颜真想说“不愿回想”就不要去想了,正好她也不想听,却听狄若依已经开口,缓缓诉来了。 “不过去年的事,那时若儿生病,阿嬷便请了大夫来替若儿看病。却不想那大夫却是个人面兽心的,瞧见院子里只有我和阿嬷两人,便起了歹心,意图……意图轻薄与我。后来还是阿嬷唤了邻居过来,才将人赶走,保住了若儿贞洁。不过至此之后,若儿便有了心结,再不愿任何人来替若儿看病诊治了。所以之前,才让红叶把赵叔拒在了门外。” 说话间,目光却是看向盛安颜。 “还请王妃嫂嫂见谅,若儿没有其他意思,只是……” 盛安颜连忙打住:“我知道了,诊治之事改日再说,还是等你好生休息一下好了。” 狄若依感激地道:“多谢王妃嫂嫂体谅。” 盛安颜没所谓地摆了摆手,她又没做什么,算得什么体谅? 及至后来,她回想起这一刻,心说她这会儿要是肯再坚持坚持,替她检查一下身体,那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么多事了? 第295章 娘亲,你要给阿潋抬姨姨么 从清秋苑出来,宗政潋便去了书房,说是绿影有消息过来,是关于那害人不浅的“神仙药”的,急需他过去处理。 自然,临走之前,他还不忘吩咐了青山,说是盛安颜今日落了水受了惊,要他务必好生护送回卿暖阁,不得出丝毫差池。 盛安颜听着这话也是无语,从清秋苑到卿暖阁才短短几步距离,她喝口茶的功夫闭着眼睛也走到了,还需“好生护送”? 再者,今日受了惊吓的可不是她,而是清秋苑里面的那位。 想到这儿,盛安颜不由回过头去,透着那院子望向屋里。 这一望,正与红叶四目对上。他正慢慢地合上房门,门缝中间的那张脸逐渐地变细变小,那如裹霜的冷清面色,寒气透骨。 盛安颜眼皮跳了跳,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刚刚红叶对她都还是一副爱搭理不搭理的模样,怎么不过进去看了狄若依一趟,他那眼神就恨不得把她撕烂似的? 盛安颜深深地自省一番。 虽说她来之前的确有点自己的小九九,只是那狄若依还不等她有所行动,就楚楚可怜地垂着两滴清泪哭诉之前的什么陈年心结,愣是让她连身都没近,这也能得罪人吗? 嗯,看来是她做人太失败了。 迈开步子,一路朝卿暖阁而去。 一路青山秉持着自家爷“好生护送”的吩咐,就是有两级台阶都忙不失迭地小跑几步上前,站立在一边,弯着腰伸出手道:“王妃您小心。” 盛安颜差点没一鞋底给他拍脸上去,丫的,把她当弱智啊? 不过最近走气质路线的盛安颜到底还是没干出那等有辱斯文的事情来,深呼吸,不仅不怒,还朝着青山挤出个笑来。 青山被她那渗人的笑弄得毛骨悚然,莫名其妙。 却见盛安颜伸出手来,搭在他的肩上,笑眯眯地问了句:“你跟你们爷多久了?” 青山掐着指头算了下,道:“得有八年了。王妃问这个做什么?” 盛安颜继续笑着问:“也就是说,这狄若依屁颠屁颠跟在你们爷后面‘阿潋哥哥’的叫的时候,你们就已经跟着你们爷咯?” 青山点头道:“那可不是嘛,若依小姐年少丧母,大将军一直未续弦,若依小姐便由他亲自教养,就算是去营里操练士兵也一并带着。不过兵营里都是些糙汉子,怕若依小姐出什么意外,所以大将军忙起来的时候,一向都将人扔给爷来照料的。” 盛安颜长长地“哦”了一声,目光在青山身上上下一扫。 青山被她那目光弄得忐忑万分,思虑了一会儿,连忙地补充道:“不过请王妃放心,虽然大将军让爷照料若依小姐,不过那会儿爷一心扑在军队上,甚少有时间和若依小姐相处。那会儿一直带着若依小姐的,是红叶那家伙呢。” 是红叶啊。 盛安颜按着青山肩膀的手劲道一松,漫不经意地替他掸了掸肩头虚无的灰尘:“这些年来跟着你们爷走南闯北征东讨西,也是辛苦了?” 青山身体一绷,明显有些受宠若惊:“王妃说哪里的话,我们跟着爷做什么不都是应该的吗?” 盛安颜收回手,笑着道:“我瞧你年岁也差不多了,有没有想过,找个媳妇儿成家立业啊?” “我我我……我……”一提这话题,青山立马就结巴了,一张黝黑的脸竟也难得地露出两丝可疑红晕来,“我还没想过。” 没想过? 那是谁天天跑去揪月芽儿的头发、逗弄她的? 盛安颜一听这话,点了点头,十分“体谅人”地道:“既然没想过那就先缓缓,毕竟你们爷贴身的几个侍卫里,你也占不得年龄最大嘛。” 言罢,竟是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青山一脸懵了的模样,望着盛安颜的背景久久地回不过神。 是他表达得太含蓄了吗? 她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啊! 月芽儿是他们王妃的贴身丫鬟,若是她不松口,就是他们爷也不好要人啊! 青山缓神缓了许久,才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不由得锤了捶胸口,吐出几口老血。 明明他只是贯彻他们爷的命令“好生护送”啊,为什么他们王妃要拿他撒气啊! 这头,盛安颜心情愉悦地回到卿暖阁,正巧宗政钰下学过来,她便拉着他,询问了一些功课和生活事宜。 宗政钰被教养得懂事万分,还说了一些学堂趣事,惹得盛安颜笑得合不拢嘴,端是惬意万分。 入了夜,与宗政钰用膳。 盛安颜让人准备了宗政潋的晚饭膳食,不过月萱过去了一趟,说是宗政潋还在书房议事没有出来,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是过不来了。 她也不是矫情的,只让人将宗政潋的饭菜拿小灶温着,自己与自家的宝贝儿子照样吃得高兴。 席间,宗政钰抬起头来,一双闪亮亮水汪汪纯洁无暇的无辜眸子望着她,用他那刻意一本正经却仍是稚气不已的声音问她:“娘亲,你是不是要给阿潋抬姬妾进门啊?” 盛安颜庆幸自己这回没喝汤也没喷饭,心中虽然如火山爆发海啸汹涌,面上却一如平常地保持着微笑,侧眼看了宗政钰一眼,用几乎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声音问:“谁跟你说的?” 宗政钰低着头,竟似小大人一般叹了口气,低着声音道:“那些漂亮姨姨们是不是像以前京都的那些一样,要跟阿潋睡觉,要跟阿潋生小宝宝?” “谁敢!”盛安颜一眯眼一咬牙,露出一脸凶相,“谁要敢不识好歹,老娘送她七七四十九种毒药,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清秋苑的那位姨姨呢?”宗政钰歪着头,一脸天真地道,“听说那位姨姨是阿潋亲自抱紧府里来的。所以阿潋要和那位姨姨生小宝宝么?” 盛安颜一时无言,却能听见她牙齿磨动的响声。 “寇兰珠!你最好别让我看见你!” 小宝儿一天接触的人都是信得过的,除了她,还会有谁在他耳边乱嚼这些舌根子?! 第295章 娘亲,你要给阿潋抬姨姨么 从清秋苑出来,宗政潋便去了书房,说是绿影有消息过来,是关于那害人不浅的“神仙药”的,急需他过去处理。 自然,临走之前,他还不忘吩咐了青山,说是盛安颜今日落了水受了惊,要他务必好生护送回卿暖阁,不得出丝毫差池。 盛安颜听着这话也是无语,从清秋苑到卿暖阁才短短几步距离,她喝口茶的功夫闭着眼睛也走到了,还需“好生护送”? 再者,今日受了惊吓的可不是她,而是清秋苑里面的那位。 想到这儿,盛安颜不由回过头去,透着那院子望向屋里。 这一望,正与红叶四目对上。他正慢慢地合上房门,门缝中间的那张脸逐渐地变细变小,那如裹霜的冷清面色,寒气透骨。 盛安颜眼皮跳了跳,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刚刚红叶对她都还是一副爱搭理不搭理的模样,怎么不过进去看了狄若依一趟,他那眼神就恨不得把她撕烂似的? 盛安颜深深地自省一番。 虽说她来之前的确有点自己的小九九,只是那狄若依还不等她有所行动,就楚楚可怜地垂着两滴清泪哭诉之前的什么陈年心结,愣是让她连身都没近,这也能得罪人吗? 嗯,看来是她做人太失败了。 迈开步子,一路朝卿暖阁而去。 一路青山秉持着自家爷“好生护送”的吩咐,就是有两级台阶都忙不失迭地小跑几步上前,站立在一边,弯着腰伸出手道:“王妃您小心。” 盛安颜差点没一鞋底给他拍脸上去,丫的,把她当弱智啊? 不过最近走气质路线的盛安颜到底还是没干出那等有辱斯文的事情来,深呼吸,不仅不怒,还朝着青山挤出个笑来。 青山被她那渗人的笑弄得毛骨悚然,莫名其妙。 却见盛安颜伸出手来,搭在他的肩上,笑眯眯地问了句:“你跟你们爷多久了?” 青山掐着指头算了下,道:“得有八年了。王妃问这个做什么?” 盛安颜继续笑着问:“也就是说,这狄若依屁颠屁颠跟在你们爷后面‘阿潋哥哥’的叫的时候,你们就已经跟着你们爷咯?” 青山点头道:“那可不是嘛,若依小姐年少丧母,大将军一直未续弦,若依小姐便由他亲自教养,就算是去营里操练士兵也一并带着。不过兵营里都是些糙汉子,怕若依小姐出什么意外,所以大将军忙起来的时候,一向都将人扔给爷来照料的。” 盛安颜长长地“哦”了一声,目光在青山身上上下一扫。 青山被她那目光弄得忐忑万分,思虑了一会儿,连忙地补充道:“不过请王妃放心,虽然大将军让爷照料若依小姐,不过那会儿爷一心扑在军队上,甚少有时间和若依小姐相处。那会儿一直带着若依小姐的,是红叶那家伙呢。” 是红叶啊。 盛安颜按着青山肩膀的手劲道一松,漫不经意地替他掸了掸肩头虚无的灰尘:“这些年来跟着你们爷走南闯北征东讨西,也是辛苦了?” 青山身体一绷,明显有些受宠若惊:“王妃说哪里的话,我们跟着爷做什么不都是应该的吗?” 盛安颜收回手,笑着道:“我瞧你年岁也差不多了,有没有想过,找个媳妇儿成家立业啊?” “我我我……我……”一提这话题,青山立马就结巴了,一张黝黑的脸竟也难得地露出两丝可疑红晕来,“我还没想过。” 没想过? 那是谁天天跑去揪月芽儿的头发、逗弄她的? 盛安颜一听这话,点了点头,十分“体谅人”地道:“既然没想过那就先缓缓,毕竟你们爷贴身的几个侍卫里,你也占不得年龄最大嘛。” 言罢,竟是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青山一脸懵了的模样,望着盛安颜的背景久久地回不过神。 是他表达得太含蓄了吗? 她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啊! 月芽儿是他们王妃的贴身丫鬟,若是她不松口,就是他们爷也不好要人啊! 青山缓神缓了许久,才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不由得锤了捶胸口,吐出几口老血。 明明他只是贯彻他们爷的命令“好生护送”啊,为什么他们王妃要拿他撒气啊! 这头,盛安颜心情愉悦地回到卿暖阁,正巧宗政钰下学过来,她便拉着他,询问了一些功课和生活事宜。 宗政钰被教养得懂事万分,还说了一些学堂趣事,惹得盛安颜笑得合不拢嘴,端是惬意万分。 入了夜,与宗政钰用膳。 盛安颜让人准备了宗政潋的晚饭膳食,不过月萱过去了一趟,说是宗政潋还在书房议事没有出来,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是过不来了。 她也不是矫情的,只让人将宗政潋的饭菜拿小灶温着,自己与自家的宝贝儿子照样吃得高兴。 席间,宗政钰抬起头来,一双闪亮亮水汪汪纯洁无暇的无辜眸子望着她,用他那刻意一本正经却仍是稚气不已的声音问她:“娘亲,你是不是要给阿潋抬姬妾进门啊?” 盛安颜庆幸自己这回没喝汤也没喷饭,心中虽然如火山爆发海啸汹涌,面上却一如平常地保持着微笑,侧眼看了宗政钰一眼,用几乎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声音问:“谁跟你说的?” 宗政钰低着头,竟似小大人一般叹了口气,低着声音道:“那些漂亮姨姨们是不是像以前京都的那些一样,要跟阿潋睡觉,要跟阿潋生小宝宝?” “谁敢!”盛安颜一眯眼一咬牙,露出一脸凶相,“谁要敢不识好歹,老娘送她七七四十九种毒药,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清秋苑的那位姨姨呢?”宗政钰歪着头,一脸天真地道,“听说那位姨姨是阿潋亲自抱紧府里来的。所以阿潋要和那位姨姨生小宝宝么?” 盛安颜一时无言,却能听见她牙齿磨动的响声。 “寇兰珠!你最好别让我看见你!” 小宝儿一天接触的人都是信得过的,除了她,还会有谁在他耳边乱嚼这些舌根子?! 第296章 一些猜测 因为寇兰珠那不把门儿的嘴,盛安颜愣是费了一个多时辰,才给宗政钰将“宗政潋与他那些‘姨姨’不得不说的二三事”解释清楚,并且再三保证,不会有哪位“姨姨”给宗政潋生宝宝,他仍旧是他家阿潋的心头宠,这才止住小家伙那无休无止的脑洞大开。 好说歹说,总算是把越来越难缠的小家伙给送走了,盛安颜喘了口气,然后唤来月芽儿,要她炖碗川贝枇杷过来,润润喉。 喝了点东西润嗓之后,盛安颜的面色才好看一些,想着夜色还长,她便取了《毒物天论》出来,仔细研究。 到底是毒尊的毕生心血,《毒物天论》里记载的理念和一些药方,愣是让人目瞪口呆,配伍七情,十八反十九畏,好像在他的书里都不适用。他愣是能在绝处杀出一条血路,用药之大胆,在这世间,只怕无人能出左右。 盛安颜好歹从小就接受了家族熏陶,看过的医书不说堆满一个屋子,千百本总还是有的,却从没有哪本像这《毒物天论》一样,看起来浅显直白,深入之后却觉内里奥妙无穷,非十分用心领悟不了几分。 是以这本书到她手里算起来也有些时日了,她却只看了三分之二左右,一边看还一边做了批注,懂的,不懂的,书里空隙写不下了,就另附纸张,直让那薄薄的一本书愣是增加了好几倍的厚度。 “幽魂缕……主要用于女子,中毒之人面色如常人,只安然如沉睡,身体由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支撑,好似三魂七魄剩一魂于身。三个月后,中毒之人才会因精气耗尽而死……” 盛安颜撑着头看《毒物天论》最新一页的配方,看完中毒症状之后,微蹙着眉头好似想到了什么,提笔在旁边注道:“可救人亦可害人,端看医者仁心。” 写完,放下笔,正欲翻页,却不想有人掀了帘子入了屋来,那屋外的风就像是逮着了机会,呼啦啦地往里面一个席卷,她手中的书便哗啦啦地翻起了页,直到门帘放下那书页才停了下来。 盛安颜浑不在意地拿过书,正欲翻回去,眼神一扫,手中动作却立马停住,脸上吃惊模样,竟是连来者是谁都顾不上了。 宗政潋一进门来就瞧见盛安颜在盯着那《毒物天论》发呆,一撩袍,坐在她旁边,侧着头,狭长眸子一挑,问她道:“怎么了?” 盛安颜仍旧盯着那书,伸出食指,拂过书册中线,目中疑惑:“这一页,被撕过了。” 那撕下的页张不是很整齐,像是匆忙间随手拽下的,上面是何那内容,无人知道。 “是毒尊?”宗政潋俊眉微微拢起,像起伏的山峦。 盛安颜思忖了片刻,也有些不确定:“可能。不过我有些想不通,这毒物天论是他的毕生心血,每一张记录在册的药方都绝对是他最是得意的作品,如果真的是师父他老人家,那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毒尊做事,一向让人捉摸不透。”宗政潋身子略微往后一靠,明明不过简单一个动作,却偏被他做出了皇家贵族的优雅。 当真是,武能提枪上马,文能以颜撩妹,横批,文武双全。 盛安颜原本满腹心思都在那书上,却在不经意一瞥之间,立马就被宗政潋吸引了注意,一颗小鹿心顿时惴惴乱跳不已。 丫的,虽然天天年年日日见这家伙,可这家伙怎么能越看越帅,越帅越迷人,愣是让她鼻间有温热的热流涌动,好似要流出一线血河出来。 歪过头,不去看他,她将注意力硬生生扳了回去:“师父他老人家做事全凭心情,哪里去管其他?就像他收我为徒的时候,所作所为愣是让人恨不得踹他两脚才解气,你又怎么说?” “毒尊前辈当时存心考验于你,也不算一时兴起。”说着,宗政潋似想起了什么,一双褐色凤眼陡然一眯,凌厉惊人,“只是让我至今都不明白的,是他为何要绑了北漠的皇太子,还要撮合他与你?” 这事从绑架北漠皇太子起,一直延伸到万毒大会,如此精心设计,断然不可能是一时起兴。是何原因,让他老人家明知道盛安颜已经是他王妃了,还要设计如此? 盛安颜听着这话也是奇怪,目光上下扫了宗政潋一眼,问他道:“你确定没有的罪过他?那老头子有多小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惹他一回他不报复你几次是断然不会罢休的。” 宗政潋道:“上次于猛虎山与毒尊一别便是最后一面,当时你也在,情况如何你自然清楚。而且毒尊虽然爱使小性子,可大是大非上却是态度分明的那种,断然不会因为一点不愉快而如此费心费力地布这个局。其中缘故,只怕还得找到毒尊他老人家,才能问个清楚明白。” 盛安颜也觉宗政潋说得有那么几分道理,只是毒尊一向神出鬼没,人家毒宗号称江湖第二大帮派,那么多帮众找了那么多年都找不到他一点影子,更何况是他们了。而且就算找得到,也压根儿没谁有本事将他“请”来啊。 是以,要么其中内情随风而去,要么就只有等毒尊自己冒出来跟他们解释一二了。 “也有可能……” 盛安颜脑袋里灵光一现,好似有什么情景一闪而过。 宗政潋望向她:“怎么?” 盛安颜支吾了一下,突地拔高调子问他:“你吃东西了吗?我让人给你温了饭菜。” “吃过了。所有人都在书房议事,便一起用了东西。”宗政潋盯着她,四目相对,“别打岔,刚刚想说什么。” 盛安颜为难了一下,小声地道:“也许没那么多阴谋诡计,可能,也许,大概……是之前我在江湖上飘荡的时候,偶然内急,又没带纸……” 宗政潋很是镇定地稳住了沉稳的表情,可嘴角还是几不可闻地抽了抽。 盛安颜连忙道:“当然,是也许,可能,大概!我也不确定啊,时间太久了,都记不清了。那页缺失的,到底是毒尊撕掉的还是我撕掉的……额,等他出来的时候我问问他。” 宗政潋摇了摇头,道:“说这些不过凭空猜测,你若无事,我与你商议一下神仙药的事。” 盛安颜自然希望此页翻过,连忙点头:“嗯嗯。” 第296章 一些猜测 因为寇兰珠那不把门儿的嘴,盛安颜愣是费了一个多时辰,才给宗政钰将“宗政潋与他那些‘姨姨’不得不说的二三事”解释清楚,并且再三保证,不会有哪位“姨姨”给宗政潋生宝宝,他仍旧是他家阿潋的心头宠,这才止住小家伙那无休无止的脑洞大开。 好说歹说,总算是把越来越难缠的小家伙给送走了,盛安颜喘了口气,然后唤来月芽儿,要她炖碗川贝枇杷过来,润润喉。 喝了点东西润嗓之后,盛安颜的面色才好看一些,想着夜色还长,她便取了《毒物天论》出来,仔细研究。 到底是毒尊的毕生心血,《毒物天论》里记载的理念和一些药方,愣是让人目瞪口呆,配伍七情,十八反十九畏,好像在他的书里都不适用。他愣是能在绝处杀出一条血路,用药之大胆,在这世间,只怕无人能出左右。 盛安颜好歹从小就接受了家族熏陶,看过的医书不说堆满一个屋子,千百本总还是有的,却从没有哪本像这《毒物天论》一样,看起来浅显直白,深入之后却觉内里奥妙无穷,非十分用心领悟不了几分。 是以这本书到她手里算起来也有些时日了,她却只看了三分之二左右,一边看还一边做了批注,懂的,不懂的,书里空隙写不下了,就另附纸张,直让那薄薄的一本书愣是增加了好几倍的厚度。 “幽魂缕……主要用于女子,中毒之人面色如常人,只安然如沉睡,身体由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支撑,好似三魂七魄剩一魂于身。三个月后,中毒之人才会因精气耗尽而死……” 盛安颜撑着头看《毒物天论》最新一页的配方,看完中毒症状之后,微蹙着眉头好似想到了什么,提笔在旁边注道:“可救人亦可害人,端看医者仁心。” 写完,放下笔,正欲翻页,却不想有人掀了帘子入了屋来,那屋外的风就像是逮着了机会,呼啦啦地往里面一个席卷,她手中的书便哗啦啦地翻起了页,直到门帘放下那书页才停了下来。 盛安颜浑不在意地拿过书,正欲翻回去,眼神一扫,手中动作却立马停住,脸上吃惊模样,竟是连来者是谁都顾不上了。 宗政潋一进门来就瞧见盛安颜在盯着那《毒物天论》发呆,一撩袍,坐在她旁边,侧着头,狭长眸子一挑,问她道:“怎么了?” 盛安颜仍旧盯着那书,伸出食指,拂过书册中线,目中疑惑:“这一页,被撕过了。” 那撕下的页张不是很整齐,像是匆忙间随手拽下的,上面是何那内容,无人知道。 “是毒尊?”宗政潋俊眉微微拢起,像起伏的山峦。 盛安颜思忖了片刻,也有些不确定:“可能。不过我有些想不通,这毒物天论是他的毕生心血,每一张记录在册的药方都绝对是他最是得意的作品,如果真的是师父他老人家,那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毒尊做事,一向让人捉摸不透。”宗政潋身子略微往后一靠,明明不过简单一个动作,却偏被他做出了皇家贵族的优雅。 当真是,武能提枪上马,文能以颜撩妹,横批,文武双全。 盛安颜原本满腹心思都在那书上,却在不经意一瞥之间,立马就被宗政潋吸引了注意,一颗小鹿心顿时惴惴乱跳不已。 丫的,虽然天天年年日日见这家伙,可这家伙怎么能越看越帅,越帅越迷人,愣是让她鼻间有温热的热流涌动,好似要流出一线血河出来。 歪过头,不去看他,她将注意力硬生生扳了回去:“师父他老人家做事全凭心情,哪里去管其他?就像他收我为徒的时候,所作所为愣是让人恨不得踹他两脚才解气,你又怎么说?” “毒尊前辈当时存心考验于你,也不算一时兴起。”说着,宗政潋似想起了什么,一双褐色凤眼陡然一眯,凌厉惊人,“只是让我至今都不明白的,是他为何要绑了北漠的皇太子,还要撮合他与你?” 这事从绑架北漠皇太子起,一直延伸到万毒大会,如此精心设计,断然不可能是一时起兴。是何原因,让他老人家明知道盛安颜已经是他王妃了,还要设计如此? 盛安颜听着这话也是奇怪,目光上下扫了宗政潋一眼,问他道:“你确定没有的罪过他?那老头子有多小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惹他一回他不报复你几次是断然不会罢休的。” 宗政潋道:“上次于猛虎山与毒尊一别便是最后一面,当时你也在,情况如何你自然清楚。而且毒尊虽然爱使小性子,可大是大非上却是态度分明的那种,断然不会因为一点不愉快而如此费心费力地布这个局。其中缘故,只怕还得找到毒尊他老人家,才能问个清楚明白。” 盛安颜也觉宗政潋说得有那么几分道理,只是毒尊一向神出鬼没,人家毒宗号称江湖第二大帮派,那么多帮众找了那么多年都找不到他一点影子,更何况是他们了。而且就算找得到,也压根儿没谁有本事将他“请”来啊。 是以,要么其中内情随风而去,要么就只有等毒尊自己冒出来跟他们解释一二了。 “也有可能……” 盛安颜脑袋里灵光一现,好似有什么情景一闪而过。 宗政潋望向她:“怎么?” 盛安颜支吾了一下,突地拔高调子问他:“你吃东西了吗?我让人给你温了饭菜。” “吃过了。所有人都在书房议事,便一起用了东西。”宗政潋盯着她,四目相对,“别打岔,刚刚想说什么。” 盛安颜为难了一下,小声地道:“也许没那么多阴谋诡计,可能,也许,大概……是之前我在江湖上飘荡的时候,偶然内急,又没带纸……” 宗政潋很是镇定地稳住了沉稳的表情,可嘴角还是几不可闻地抽了抽。 盛安颜连忙道:“当然,是也许,可能,大概!我也不确定啊,时间太久了,都记不清了。那页缺失的,到底是毒尊撕掉的还是我撕掉的……额,等他出来的时候我问问他。” 宗政潋摇了摇头,道:“说这些不过凭空猜测,你若无事,我与你商议一下神仙药的事。” 盛安颜自然希望此页翻过,连忙点头:“嗯嗯。” 第297章 你不在这儿睡么? 那“神仙药”在靖州的流通情况,倒是远比盛安颜想得要好得多。 她原想着,以她去过的平县为例,染上毒瘾的人已经如此之多,那以小窥大,端是一个县已如此,那靖州十城,那么多地方县,又有多少人受到那“神仙药”的荼毒? 可事实上,宗政潋早已在他辖区内下了禁令,禁止此类药物在市面流通。是以那些人想要铺货,都只能走小范围路径,走不了明面儿。 再者,大烟的原料是罂粟,那罂粟又不是遍地的杂草野花,哪里有那么多的货源?而且以现在他们的技术而言,提纯度能达到百之其几也就算差不多了。 当然,最重要的,宗政潋在靖州十城比较重要的城镇都设有黑风营的储备营,那些过不了几年就会成为圣元王牌铁骑黑风营的精英们,时时刻刻都在警惕着他们辖区内的任意一点异动。 所以说起来,重灾区就是蓟城和蓟城周边的一片城镇,至于其他地方,那蓟城城主是想发展来着,甚至这回花魁娘子的大选,他就带了不少“好东西”过来,且已经联系上了靖州城内的几位乡绅土豪和地头蛇,准备进一步谈合作事宜。 不过嘛,在宗政潋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样是很需要勇气的,此番事情,只能说那蓟城城主勇气可嘉就是了。 思及此,盛安颜斜瞥向正在慢条斯理喝茶的宗政潋,右手摩挲着下巴,略有些戏谑地道:“看来咱们的靖王爷御下不严啊。” 此次事件,竟由一个城主牵头而起,影响有多恶劣可想而知了。 宗政潋品了口茗茶,将茶盏放于桌上,这才慢悠悠开口:“蓟城城主杜杰,原是正六品的内阁侍读,后来夫人离世,娶当朝太师莫平坤的庶六女为续弦。他是成亲过后,才被调任到蓟城来的。” 盛安颜原以为离开上京就能远离那些要人命的是是非非了,却没想到,这里面的水是如此之深。 她有些不敢想下去了:“也就是说,那蓟城城主杜杰,背后的力量是上京莫家咯?” “否则谁借他的胆子?”宗政潋轻嗤了一声,性感的唇掠过一丝薄凉。 盛安颜有些担忧地问:“所以,你是要动莫家了吗?” 以宗政潋的脾气,要他就此放弃当做什么也发生过,那是不可能的。可要是真和莫家干起来,那一定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若说之前在上京的时候,宗政潋碾压莫家一点问题也没有。可是近几个月朝堂变化巨大,就是盛安颜飘在江湖远离朝堂也听到诸多传闻。 皇帝宗政旭将皇后软禁,却并没有废她。不仅如此,他身体较之前是越发的不好了,一月里难得上几次朝,且放心大胆地将手中权力下放到莫平乾和莫平坤两兄弟的手里,让他们俩替自己料理朝政。 莫平乾和莫平坤自然趁此机会打压其他官员,剪除异己,大力扶持自己的党羽,闹得整个上京那叫一个乌烟瘴气。 而且…… 盛安颜眼睑微微动了一下,又恢复平静。 她与钟子顾相识不过去年的事,谁能料到,一个饿倒在路边连饭都吃不起的穷书生,会在短短一年之内,一跃成为上京城的风云人物呢? 中秋夜宴被皇上赏识,秋闱高中状元及第,成为当朝右丞相的乘龙快婿…… 而时日今日,听说他已是正四品的鸿胪寺卿,掌藩部供奉、朝会仪节。 当真,士别三日,已是另一番光景。也不知道现在再有人逗他,他还会不会像当初那般容易红脸。 如果…… 如果这次宗政潋真的要和莫家对上的话,那他们俩,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敌对了。 不过宗政潋却摇了摇头,神色有些深沉:“时机未到。” “时机未到吗?”盛安颜不解,“可是照如今的情况,莫家只会越做越大,那到最后不是越难对付了吗?” 宗政潋抬起头来看向盛安颜,面上神情柔和一些,伸手将盛安颜拥入怀里,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你不用担心这些,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就好,一切有我在。” 盛安颜真是喜欢死了宗政潋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天塌下来也没关系了,这个男人会为他挡住一切,满满的,全是温暖的安全感。 她蜷着身子,下意识地在他怀里拱了拱,拱完之后却愣了愣,像是想起了什么。 宗政潋的身子一僵,不过这次却并没有推开她,而是箍着她,将她抱得更紧。 盛安颜靠着他的胸口,低着头,闷着声,可是嘴角的笑容却好似包不住似的,顺着唇畔的梨涡便漾了出来。 这个家伙,是真的不打算再逃避了。 “阿潋……” 她轻轻地唤了他一声,不是唤他“王爷”,而是“阿潋”。 那声音轻轻柔柔撩人心痒,撩得宗政潋身子一僵,有些无奈地笑:“你明知我……” “嘘——”盛安颜按住他的嘴,不让他说话,却也点到为止地没有再做多余撩他的动作,而是从他的怀中起身,坐在了他的旁边,取过一旁的《毒物天论》。 “我记得刚刚我才看到一剂药方,是清心静气养目安神的,叫什么……”边说边翻到那一页,“在这里,叫碧露清霜丹。我细细瞧了下,挺适合你现在的情况。指不定早晚服一粒之后,过不了多久你就能清心寡欲得道成仙了。” 边说边捂着嘴偷偷地笑,像是奸计得逞的模样。 宗政潋挑了下眉梢,眉宇飞扬,唇边也噙上笑意,望着盛安颜温柔地道:“那就,多谢娘子了。” 多谢,娘子? 盛安颜咕哝咽了咽口水,捂着自己的脸别过头去。 丫的,脸又不争气地烧起来了。 论撩人功力,她实在不及宗政潋十分之一! 她还没好好回神呢,就见宗政潋起了身,将她打横一个公主抱,抱到了床上去,轻轻放好。 盛安颜不由惊呼一声,瞪着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望着宗政潋。 宗政潋拉过被子,替她掖好,摸了下她的头:“早点睡。” 盛安颜下意识地问道:“你不在这儿睡么?” 这句话问出口之后,她差点没后悔得咬自己舌头。 这怎么像在盛情邀请呢? 宗政潋轻声一笑,道:“娘子如此盛情邀请,好像不留下来都不行了。” 盛安颜赶紧嫌弃挥手:“行了,你还是走。” 宗政潋俯下身,亲了亲她的额头:“那你早点休息,等审完了杜杰,我再过来。” 盛安颜轻轻地应他:“嗯。” 第297章 你不在这儿睡么? 那“神仙药”在靖州的流通情况,倒是远比盛安颜想得要好得多。 她原想着,以她去过的平县为例,染上毒瘾的人已经如此之多,那以小窥大,端是一个县已如此,那靖州十城,那么多地方县,又有多少人受到那“神仙药”的荼毒? 可事实上,宗政潋早已在他辖区内下了禁令,禁止此类药物在市面流通。是以那些人想要铺货,都只能走小范围路径,走不了明面儿。 再者,大烟的原料是罂粟,那罂粟又不是遍地的杂草野花,哪里有那么多的货源?而且以现在他们的技术而言,提纯度能达到百之其几也就算差不多了。 当然,最重要的,宗政潋在靖州十城比较重要的城镇都设有黑风营的储备营,那些过不了几年就会成为圣元王牌铁骑黑风营的精英们,时时刻刻都在警惕着他们辖区内的任意一点异动。 所以说起来,重灾区就是蓟城和蓟城周边的一片城镇,至于其他地方,那蓟城城主是想发展来着,甚至这回花魁娘子的大选,他就带了不少“好东西”过来,且已经联系上了靖州城内的几位乡绅土豪和地头蛇,准备进一步谈合作事宜。 不过嘛,在宗政潋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样是很需要勇气的,此番事情,只能说那蓟城城主勇气可嘉就是了。 思及此,盛安颜斜瞥向正在慢条斯理喝茶的宗政潋,右手摩挲着下巴,略有些戏谑地道:“看来咱们的靖王爷御下不严啊。” 此次事件,竟由一个城主牵头而起,影响有多恶劣可想而知了。 宗政潋品了口茗茶,将茶盏放于桌上,这才慢悠悠开口:“蓟城城主杜杰,原是正六品的内阁侍读,后来夫人离世,娶当朝太师莫平坤的庶六女为续弦。他是成亲过后,才被调任到蓟城来的。” 盛安颜原以为离开上京就能远离那些要人命的是是非非了,却没想到,这里面的水是如此之深。 她有些不敢想下去了:“也就是说,那蓟城城主杜杰,背后的力量是上京莫家咯?” “否则谁借他的胆子?”宗政潋轻嗤了一声,性感的唇掠过一丝薄凉。 盛安颜有些担忧地问:“所以,你是要动莫家了吗?” 以宗政潋的脾气,要他就此放弃当做什么也发生过,那是不可能的。可要是真和莫家干起来,那一定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若说之前在上京的时候,宗政潋碾压莫家一点问题也没有。可是近几个月朝堂变化巨大,就是盛安颜飘在江湖远离朝堂也听到诸多传闻。 皇帝宗政旭将皇后软禁,却并没有废她。不仅如此,他身体较之前是越发的不好了,一月里难得上几次朝,且放心大胆地将手中权力下放到莫平乾和莫平坤两兄弟的手里,让他们俩替自己料理朝政。 莫平乾和莫平坤自然趁此机会打压其他官员,剪除异己,大力扶持自己的党羽,闹得整个上京那叫一个乌烟瘴气。 而且…… 盛安颜眼睑微微动了一下,又恢复平静。 她与钟子顾相识不过去年的事,谁能料到,一个饿倒在路边连饭都吃不起的穷书生,会在短短一年之内,一跃成为上京城的风云人物呢? 中秋夜宴被皇上赏识,秋闱高中状元及第,成为当朝右丞相的乘龙快婿…… 而时日今日,听说他已是正四品的鸿胪寺卿,掌藩部供奉、朝会仪节。 当真,士别三日,已是另一番光景。也不知道现在再有人逗他,他还会不会像当初那般容易红脸。 如果…… 如果这次宗政潋真的要和莫家对上的话,那他们俩,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敌对了。 不过宗政潋却摇了摇头,神色有些深沉:“时机未到。” “时机未到吗?”盛安颜不解,“可是照如今的情况,莫家只会越做越大,那到最后不是越难对付了吗?” 宗政潋抬起头来看向盛安颜,面上神情柔和一些,伸手将盛安颜拥入怀里,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你不用担心这些,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就好,一切有我在。” 盛安颜真是喜欢死了宗政潋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天塌下来也没关系了,这个男人会为他挡住一切,满满的,全是温暖的安全感。 她蜷着身子,下意识地在他怀里拱了拱,拱完之后却愣了愣,像是想起了什么。 宗政潋的身子一僵,不过这次却并没有推开她,而是箍着她,将她抱得更紧。 盛安颜靠着他的胸口,低着头,闷着声,可是嘴角的笑容却好似包不住似的,顺着唇畔的梨涡便漾了出来。 这个家伙,是真的不打算再逃避了。 “阿潋……” 她轻轻地唤了他一声,不是唤他“王爷”,而是“阿潋”。 那声音轻轻柔柔撩人心痒,撩得宗政潋身子一僵,有些无奈地笑:“你明知我……” “嘘——”盛安颜按住他的嘴,不让他说话,却也点到为止地没有再做多余撩他的动作,而是从他的怀中起身,坐在了他的旁边,取过一旁的《毒物天论》。 “我记得刚刚我才看到一剂药方,是清心静气养目安神的,叫什么……”边说边翻到那一页,“在这里,叫碧露清霜丹。我细细瞧了下,挺适合你现在的情况。指不定早晚服一粒之后,过不了多久你就能清心寡欲得道成仙了。” 边说边捂着嘴偷偷地笑,像是奸计得逞的模样。 宗政潋挑了下眉梢,眉宇飞扬,唇边也噙上笑意,望着盛安颜温柔地道:“那就,多谢娘子了。” 多谢,娘子? 盛安颜咕哝咽了咽口水,捂着自己的脸别过头去。 丫的,脸又不争气地烧起来了。 论撩人功力,她实在不及宗政潋十分之一! 她还没好好回神呢,就见宗政潋起了身,将她打横一个公主抱,抱到了床上去,轻轻放好。 盛安颜不由惊呼一声,瞪着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望着宗政潋。 宗政潋拉过被子,替她掖好,摸了下她的头:“早点睡。” 盛安颜下意识地问道:“你不在这儿睡么?” 这句话问出口之后,她差点没后悔得咬自己舌头。 这怎么像在盛情邀请呢? 宗政潋轻声一笑,道:“娘子如此盛情邀请,好像不留下来都不行了。” 盛安颜赶紧嫌弃挥手:“行了,你还是走。” 宗政潋俯下身,亲了亲她的额头:“那你早点休息,等审完了杜杰,我再过来。” 盛安颜轻轻地应他:“嗯。” 第298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盛安颜原本以为,以宗政旭的脾性,肯定能够深知后宫每个妃子的性格好对她们的靠山也肯定有十足的把握。 毕竟每个皇帝,都是从夺嫡的血腥风雨中走过来的,若连这点未雨绸缪的能力都没有,还当什么皇帝? 看着宗政潋紧缩的眉头,盛安颜依偎在人的怀里。 “安颜,你知道的……此去……我……” “闭嘴。” 盛安颜打断了宗政潋的话,他总是说一些丧气话,弄的每一次都像是生离死别。 “我知道你肯定会去,但我也肯定,你能活着回来。” 她深知自己不可能再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既然如此,何不在这里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宗政潋看着盛安颜眼里的光亮,微微一笑,“你的事,别说一件,十件我也答应。” “这次成功后,你我就彻底远离纷扰,一次次的生离死别,我怕我迟早有一天经受不起。” 宗政潋将怀里的人搂紧,仿佛将他此生都是为这人而活。 “我答应你,此去若活着归来……你我二人从此游云闲鹤,了此一生。” 盛安颜心满意足。 夜,总是昏暗,没人知道当日光再次找在这片土地上,那片大好河山会发生什么。 都城皇宫内,宗政旭正在伏案处理几日积攒下的奏书。 “皇上,已经三更天了,您该休息了……”管事公公看着宗政旭日渐消瘦的身子,担忧道。 “无妨。咳咳……” “皇上。” “你不用再说了。镇心意已决,你们都退下。” 宗政旭抚摸着手边得一封密信,上面愕然写着莫家的所有过错。 上至欺君罔上,中饱私囊,下至搜刮民膏,任由家族男丁胡作非为,仗着其女莫贵妃深得帝心,自诩皇亲国舅,私下走通毒品…… 条条当斩,罪罪当诛…… “宗政潋啊宗政潋,父皇果真没有看错你,咳咳……你比朕更适合这个位置……” 御书房内,一声叹息无人得知。 三日后,宗政旭好不容易病情好转,这个月迎来了第一个早朝。 盛安颜因为有着特令,随着宗政潋一同上了早朝,规规矩矩的站在宗政潋身边。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咳咳……” “陛下!”殿下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盛安颜也看出来,这个许久不见的宗政旭,如今面色苍白,骨瘦如柴。 医术精湛的盛安颜一眼便看出其中的玄机。 果然…… 盛安颜冷笑一声,真是自古逢秋悲寂寥,宗政旭威武这一生,坐拥天下,估计他也咩有想到这一生会败在女人身上。 “众爱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宗政旭的眼睛一直盯着盛安颜,苦笑一声,闭上眼。 “启禀陛下,盛安颜有奏。” 宗政旭的眼睛一亮,“说。” “斗胆问一句,不知陛下今日可吃过什么药?接触过什么人?” “朕这些年,身子一直难受,直到莫贵妃给朕调了药后,每次发作都服用,的确有效果,但是现在,朕却感觉浑身无力,说是莫贵妃的药没办法去除病根……” 盛安颜与宗政潋相视一笑,果然如此。 宗政潋从怀里拿出一本奏书,由小黄门交给宗政旭。 “今日,臣弟爱妃发现臣弟封地一处出现很多与皇兄病情一致的百姓,仔细调查哦,发现是一种名叫神仙草的药品。” “此等药品,少量可以麻痹人的头部,大量足以致死。” 盛安颜接着说道,“但若以极少量添加,则很难发现,直到万虫噬心之苦蔓延,但为时已晚。” 盛安颜已经把所有的矛头指向莫家,此次证据确凿,墨家百口莫辩。 宗政旭看着奏折上的每一件事,竟然比那个信里的还要多。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将手中的玉串摔在地上。 盛安颜却没有展示出惧怕,“莫家世代,助纣为虐,残害黎民百姓,如今伤及龙体,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给天下黎民个交代。” 宗政旭看着盛安颜,最后叹了口气,直接退朝。 莫大人以为自己从今往后轨迹得逞,直接傲世所有的人。 后花园里,宗政旭和盛安颜独处。 “陛下有什么事还是快说,臣妾毕竟是宗政潋等到正妃,这样实在不符合体统。” “你告诉朕,真还有救吗?” 盛安颜摇了摇头,“陛下中毒已深入骨髓,还请陛下定要好好休息。” “即使是你也无药可解?” “即使神医转世,也束手无策。” 盛安颜冷冰冰的回答,看着宗政旭已经不再有往年的风光依旧。 “安颜,你留下陪朕一会儿,就像当初一样,好不好?” 盛安颜想着自己刚刚来到这里所经历的事情,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陛下您累了,还是早些休息。” 宗政旭勾了勾手,示意盛安颜靠近,直到两人的距离不足五厘米,他才开口。 “其实朕此生只会记住两个令朕难忘的人,以为是真的母亲,另一位便是你……” “陛下,您累了,真要休息。” “我没有……我以为我喜欢上到的是你的容貌,莫贵妃也因为那张脸享受了你的待遇……但她们始终不是你。” 宗政旭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伸手抓住盛安颜袖口。 “能再笑一次嘛……就和朕当初遇见你时一样……” 盛安颜直到吸毒最后死时是件十分痛苦的事,苦笑着走到宗政旭面前,把一粒神仙散拿出来。 比起那些粗制滥造到的,盛安颜这颗明显强了好几倍。 亲手断送了宗政旭的命,盛安颜不知道自己终究是什么心情。 三日后,朝廷大乱,莫家出兵歧途篡位,狼子野心顷刻爆发。 宗政潋上了战场,亲手斩了所有叛军。 直到盛安颜亲手拿出宗政旭留给她的遗指,以皇后唯一的嫡子为新帝,皇后尊为太后…… 莫氏一族居心叵测,所有证据均在里面。 一夜之间,莫氏所有男丁一律斩首,女性全部流放为奴。 三年后,宗政潋交出摄政王职位,还政天子。 “咯吱,咯吱……” 马车辘辘走过,马车里,宗政潋搂着盛安颜的肩膀,“这次离开,我们这辈子都应该不会回来了,你还有留恋要带走吗?” “我留念的只有你。” 两人对视,一吻落在彼此唇瓣上。 盛安颜曾最想回到自己的世界,如今她只想在这里过一辈子。 名声,权力,终比不上你我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298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盛安颜原本以为,以宗政旭的脾性,肯定能够深知后宫每个妃子的性格好对她们的靠山也肯定有十足的把握。 毕竟每个皇帝,都是从夺嫡的血腥风雨中走过来的,若连这点未雨绸缪的能力都没有,还当什么皇帝? 看着宗政潋紧缩的眉头,盛安颜依偎在人的怀里。 “安颜,你知道的……此去……我……” “闭嘴。” 盛安颜打断了宗政潋的话,他总是说一些丧气话,弄的每一次都像是生离死别。 “我知道你肯定会去,但我也肯定,你能活着回来。” 她深知自己不可能再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既然如此,何不在这里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宗政潋看着盛安颜眼里的光亮,微微一笑,“你的事,别说一件,十件我也答应。” “这次成功后,你我就彻底远离纷扰,一次次的生离死别,我怕我迟早有一天经受不起。” 宗政潋将怀里的人搂紧,仿佛将他此生都是为这人而活。 “我答应你,此去若活着归来……你我二人从此游云闲鹤,了此一生。” 盛安颜心满意足。 夜,总是昏暗,没人知道当日光再次找在这片土地上,那片大好河山会发生什么。 都城皇宫内,宗政旭正在伏案处理几日积攒下的奏书。 “皇上,已经三更天了,您该休息了……”管事公公看着宗政旭日渐消瘦的身子,担忧道。 “无妨。咳咳……” “皇上。” “你不用再说了。镇心意已决,你们都退下。” 宗政旭抚摸着手边得一封密信,上面愕然写着莫家的所有过错。 上至欺君罔上,中饱私囊,下至搜刮民膏,任由家族男丁胡作非为,仗着其女莫贵妃深得帝心,自诩皇亲国舅,私下走通毒品…… 条条当斩,罪罪当诛…… “宗政潋啊宗政潋,父皇果真没有看错你,咳咳……你比朕更适合这个位置……” 御书房内,一声叹息无人得知。 三日后,宗政旭好不容易病情好转,这个月迎来了第一个早朝。 盛安颜因为有着特令,随着宗政潋一同上了早朝,规规矩矩的站在宗政潋身边。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咳咳……” “陛下!”殿下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盛安颜也看出来,这个许久不见的宗政旭,如今面色苍白,骨瘦如柴。 医术精湛的盛安颜一眼便看出其中的玄机。 果然…… 盛安颜冷笑一声,真是自古逢秋悲寂寥,宗政旭威武这一生,坐拥天下,估计他也咩有想到这一生会败在女人身上。 “众爱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宗政旭的眼睛一直盯着盛安颜,苦笑一声,闭上眼。 “启禀陛下,盛安颜有奏。” 宗政旭的眼睛一亮,“说。” “斗胆问一句,不知陛下今日可吃过什么药?接触过什么人?” “朕这些年,身子一直难受,直到莫贵妃给朕调了药后,每次发作都服用,的确有效果,但是现在,朕却感觉浑身无力,说是莫贵妃的药没办法去除病根……” 盛安颜与宗政潋相视一笑,果然如此。 宗政潋从怀里拿出一本奏书,由小黄门交给宗政旭。 “今日,臣弟爱妃发现臣弟封地一处出现很多与皇兄病情一致的百姓,仔细调查哦,发现是一种名叫神仙草的药品。” “此等药品,少量可以麻痹人的头部,大量足以致死。” 盛安颜接着说道,“但若以极少量添加,则很难发现,直到万虫噬心之苦蔓延,但为时已晚。” 盛安颜已经把所有的矛头指向莫家,此次证据确凿,墨家百口莫辩。 宗政旭看着奏折上的每一件事,竟然比那个信里的还要多。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将手中的玉串摔在地上。 盛安颜却没有展示出惧怕,“莫家世代,助纣为虐,残害黎民百姓,如今伤及龙体,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给天下黎民个交代。” 宗政旭看着盛安颜,最后叹了口气,直接退朝。 莫大人以为自己从今往后轨迹得逞,直接傲世所有的人。 后花园里,宗政旭和盛安颜独处。 “陛下有什么事还是快说,臣妾毕竟是宗政潋等到正妃,这样实在不符合体统。” “你告诉朕,真还有救吗?” 盛安颜摇了摇头,“陛下中毒已深入骨髓,还请陛下定要好好休息。” “即使是你也无药可解?” “即使神医转世,也束手无策。” 盛安颜冷冰冰的回答,看着宗政旭已经不再有往年的风光依旧。 “安颜,你留下陪朕一会儿,就像当初一样,好不好?” 盛安颜想着自己刚刚来到这里所经历的事情,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陛下您累了,还是早些休息。” 宗政旭勾了勾手,示意盛安颜靠近,直到两人的距离不足五厘米,他才开口。 “其实朕此生只会记住两个令朕难忘的人,以为是真的母亲,另一位便是你……” “陛下,您累了,真要休息。” “我没有……我以为我喜欢上到的是你的容貌,莫贵妃也因为那张脸享受了你的待遇……但她们始终不是你。” 宗政旭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伸手抓住盛安颜袖口。 “能再笑一次嘛……就和朕当初遇见你时一样……” 盛安颜直到吸毒最后死时是件十分痛苦的事,苦笑着走到宗政旭面前,把一粒神仙散拿出来。 比起那些粗制滥造到的,盛安颜这颗明显强了好几倍。 亲手断送了宗政旭的命,盛安颜不知道自己终究是什么心情。 三日后,朝廷大乱,莫家出兵歧途篡位,狼子野心顷刻爆发。 宗政潋上了战场,亲手斩了所有叛军。 直到盛安颜亲手拿出宗政旭留给她的遗指,以皇后唯一的嫡子为新帝,皇后尊为太后…… 莫氏一族居心叵测,所有证据均在里面。 一夜之间,莫氏所有男丁一律斩首,女性全部流放为奴。 三年后,宗政潋交出摄政王职位,还政天子。 “咯吱,咯吱……” 马车辘辘走过,马车里,宗政潋搂着盛安颜的肩膀,“这次离开,我们这辈子都应该不会回来了,你还有留恋要带走吗?” “我留念的只有你。” 两人对视,一吻落在彼此唇瓣上。 盛安颜曾最想回到自己的世界,如今她只想在这里过一辈子。 名声,权力,终比不上你我的一生一世一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