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女医妃世无双》 第一章 穿越成弃妃 清晨,东陵国,烨亲王府。 “嘶~” 浑身传来钻心疼痛,林清致忍不住闷哼一声。 一帧帧陌生记忆如电影片段传入脑海,最后一幕是身穿喜服、头戴凤冠的女尸体,被残忍鞭笞,旁边还有一只蠢蠢欲动的大狼狗。 林清致头皮发麻,重新捋顺记忆,她知晓自己穿越了,穿到新婚当夜就死亡的弃妃身上。 弃妃和她同名同姓,也叫林清致,一个被杖责三十大板、押入狗窝的可怜女子。 因相貌丑陋,太后将她许配给烨亲王,意在羞辱。 新婚夜,不曾料嫁衣染合欢散,烨亲王及时发现,她却中毒。 “传令,王妃欲意下毒,拖下去打三十大板,押入狗窝解毒。” 堂堂王妃中媚毒,竟让一条狗来解决,多么屈辱! 于是,从束腰拿出藏红花丹粒,咽入喉肠,缓缓闭眼时,一道棘刺彩鞭朝她挥来,她睁大双眸,不明白为何临死还不得安宁。 突然,门外一阵脚步声,将林清致从原主悲伤记忆拉回到现实世界。 来者是原主贴身婢女红烟,她手挽梅花提盒,“哐”的一声重重砸在黄花梨圆桌。 扫了眼受重伤的林清致,不耐烦道:“王妃娘娘,你既醒,就快把这碗药喝完。” “侧妃娘娘心善,差我从汀兰园给你送药。”顺便瞧瞧人死没死透。 红烟眼露嘲讽,暗道丑人多作妖,前来诊治的大夫都说没气了,第二天居然还能醒来,命真大! 林清致眼眸闪过几丝凌厉,她虽不知侧妃是谁,但这丫鬟她有印象,是原主贴身婢女。 不过这丫鬟说,是侧妃差她从汀兰园送药,可原主居处是芙蓉园。 光明正大在她眼皮子底下勾结不说,态度还傲慢轻蔑,林清致面色一沉,又想到自己如今身受重伤,不能轻易与人动手。 于是柔柔开口:“红烟姐姐,你能再帮我寻几味药材吗?我现在感觉” 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红烟努嘴啐她,“磨磨唧唧找死,快点滚来喝药!我可没时间等你!” 态度轻蔑,语气烦躁,看向林清致仿佛像在看一条死狗。 若非侧妃娘娘有令,她管这丑女喝不喝。 一个新婚之夜被杖责三十大板、赶去狗窝的王妃,早就失去体面和尊严,甚至连她们这些下人都不如。 红烟想到这,更为愤懑,自家王爷玉树临风,谪仙般的尊贵人物,怎能被天下第一丑女玷污? 万幸上苍有眼,没让王爷中媚毒,否则王府名誉,全毁在这个丑女手中! “野鸡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你也配!这副丑貌,简直惨绝人寰,世间再找不出第二个!我要是你,早就自缢身亡!” 林清致手肘抵着墙,半身倚靠多宝柜,低垂眼帘,周身漾起冷意,这小丫鬟已经成功惹怒了她。 红烟见林清致也不出声反驳、也不来她这里喝药,便打开提盒,将玉瓷药盅取出,出气似地猛朝林清致嘴里灌。 可还没触碰林清致衣袂,被便她用手锁喉,耳边响起嘶哑的肃杀之音。 “红烟,我是你主子,你说我是想变凤凰的野鸡,你是什么?”好言好语既然不听,就别怪她动手伤人,她可不是好脾气的主。 红烟手一抖,药盅落地,玉瓷上的鸟案碎成残片,黑褐色汤汁润湿地席,朝多宝格柜底流淌而去。 众所周知,林府三小姐貌丑无能、卑懦胆怯,可这锁喉手法、周身洋溢的杀气,红烟大脑空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只感觉喉管紧缩而腥甜、呼吸也愈发急促困难,太脑缺氧,传来阵阵晕厥。 林清致见此嘴角轻勾,松缓手指力道,不紧不慢从怀中抽出一粒红色丹药,逼额冒青筋的红烟吞入喉肠。 倏而,她才彻底松开纤纤玉指。 “咳咳咳你你给我喂了什么!” 红烟急声咳嗽,胸膛一阵起伏,双眼瞪大死死望向林清致,露出愤恨。 方才,已经将侧妃娘娘的药盅打碎,侧妃娘娘肯定不会饶恕她,现在还被这个贱人下毒谋害。 红烟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看向林清致的眼神恨不得啖其肉、噬其骨。 林清致微微挑眉,周身散发不紧不慢的气息,一个眼神都没扔给凶神恶煞的红烟,语调散漫而轻飘。 “我有解药,不想死就乖乖听我的。” 她刚清醒,身子骨非常虚弱,动起真格估计连正常人都打不过,方才用手锁喉,现在手腕像筋骨断裂般痛。 知晓原主受伤严重,林清致没想到这么严重,可面色没显露一分,神情与平常人无异。 红烟一听有解药,藏在后背握刀柄的手暗暗收回,她原想死也要拉个垫背,但现在不用,她能活。 于是双膝跪地,抱住林清致的腿哀哭求饶,与原先嚣张模样判若两人。 “去找三昧药材,白芷、麦冬、当归,拿到立即交给本妃,若有迟缓,你的小命可就没了。” 林清致朱唇轻启,慵懒靠在梨花圆凳背椅,双眸睥睨红烟,尽管腹中一股邪毒上蹿下跳,席卷至五脏六腑。 眼下她必须先解决体内毒素,原主服用藏红花身死魂亡,她醒来后一直强撑,若不及早服用解药,恐会再次毒发身亡。 红烟哭着领命,抽抽噎噎慌忙跑离屋子。 等人影消失,林清致秀眉紧皱,贝齿死咬下唇,她觉得做任务受伤都没这波中毒疼,五脏六腑如被人揪起又狠狠撕扯。 突然间,瞥见左手腕戴的玉镯,竟跟前世储物镯外形一模一样。 林清致不禁轻抚,也就是这一抚,她发现前世藏在镯内的药箱和医疗器具,也出现在此镯中。 女子迅速抽出银针,使用独门十八针法,干净利落刺进各穴位处,逼得黑血从指尖缓缓流出,腹内胀痛随之消解不少。 半晌后。 红烟捧着药材递到林清致面前,而林清致体内毒素也祛解殆尽,她现在,能不费吹灰之力轻松杀掉红烟,毁尸灭迹。 但,她没有。 而是扫了眼被黄纸包裹的草药,哑声道,“放桌上就行,出去。” 虽然毒已解清,但身体虚弱,而那三味草药不仅能解毒,还有补血化瘀之效,林清致需要它们。 婢女见林清致没有将解药给自己,心提到嗓子眼,疑声问,“王妃娘娘,奴婢的解药呢?” “喂你吃的丹粒没有毒。”红色丹丸是原主用来镇压心悸,并不是毒药。 红烟知晓自己没中毒,遂像簸箕一样瘫坐在地,呼出好大口气,同时,眼底滑过一抹恶毒算计。 她想到该如何处理玉瓷药盅碎地一事,说不定还能凭此得到侧妃娘娘赏识。 离开丑妃、离开芙蓉园指日可待! 但林清致接下来的话又令她浑身紧绷。 第二章 侧妃来找茬 “本妃若毒死你,你的侧妃娘娘也不让呀,红烟,你觉得本妃说得对不对?”林清致笑眯眯的,曲起比雪还白三分的指骨,一有一无敲打木桌。 她可没忘,红烟从汀兰园呈药进屋,话里话外都是对侧妃的恭维,仿佛侧妃才是她主子。 “娘娘。”红烟跪地,委屈抹眼泪道:“奴婢和侧妃娘娘是清白的,奴婢只有您一个主子,只对您忠心啊娘娘!” 心中却疑惑,难道是汀兰园那群贱人,见自己荣获侧妃娘娘封赏,所以才嫉妒红眼,跑去向丑女告密。 但告密又如何,谁人不知新册封的烨亲王妃貌丑无德,成婚当日被责罚三十大板,赶去狗窝就寝。 一个无宠无权无势的弃妃,能掀起什么波浪,现在自己去投靠侧妃,等哪天在侧妃面前得势,丑女能奈她何。 红烟眼底滑过一丝得意,却丝毫不差被林清致看见,她嘴角微勾,停下扣桌动作,清亮杏眸敛着冷意,徐徐开口。 “看来是本妃听信谗言了,红烟,本妃劝你一句,忠心奉主,绝无坏处。” 红烟心一惊,面色却镇定,歉笑回道,“奴婢知道了,多谢娘娘提点!眼下奴婢还有急事需要处理,先行告退。” 方才之事,她认为天下第一丑女绝不是无能者。 样貌虽丑,但心机颇深,不过她不信,丑女能鲤鱼翻身,斗得赢掌管王府后院的侧妃娘娘。 说了句告退,红烟疾步离去,林清致漫不经心朝染药的地衣瞟了眼,就猜到红烟要处理的急事是什么。 定是去向侧妃娘娘告密,说自己不仅没喝药,还把药盅打碎,这样也好,她正愁没借口揪侧妃的错呢。 侧妃姓杨,因父为征西将军,手握重兵,皇帝许之婚事,以固朝政,杨侧妃爱慕丰神俊朗的烨亲王,可惜妾有意郎无心。 听闻太后竟将丑女许与烨亲王为妃,遂林氏成婚当日,杨侧妃手执七彩鞭,鞭笞林氏足三炷香。 直到烨亲王派人制止,方罢手离去,本以为受重伤、中媚毒的林清致必死,没成想在第二天居然活下来了,震惊王府众人。 于是,杨侧妃清早便潜婢女送药盅,为的是挽回自己在王爷心中狠毒形象,婢女红烟想凭借送药向杨侧妃表达诚意,却没料到,药盅会碎地。 当林清致望向地锦花毯一滩黑褐液体,她抽出头发丝细的银针,俯身蹲坐以针试毒,针头呈黑,这碗药盅藏毒。 又转念一想,杨侧妃不过是妾,妾胆敢指使丫鬟给正妻下毒,可想这正妻在王府有多窝囊。 林清致慢悠悠收针起身,朝梳妆台走去,台面架立的铜镜印出满脸红斑面容,整张脸如同被涂满分布不均的厚重红蜡,让人忍不住用指甲抠。 这是毒素,属菌落感染,她能解。 半晌后。 轩窗外开,芙蓉园内红衰翠减,几只鸟雀咿呀呼语。 一根薄粉色指尖伸出窗外,引得青鸟垫脚落立,青鸟一眨不眨盯向女子,女子杏眼含秋波,眉如远山黛,鼻挺而翘,唇润而红,姿容华媚胜却西子。 正是解完毒的林清致。 满脸红斑退尽,竟是这样一副仙子姿容,那些曾因她相貌而冷眼嘲讽的人,看见此番场景,估计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这可比京城三大美人还漂亮! 王府西墙,木槿院。 一名女子素手执笔,端坐在梳妆镜前,描眉点额。 她姓阮,字灵儿,肌肤丰白,媚眼修眉,是京城三大美人之一,因爱慕烨亲王所以甘愿委身做妾。 “美人,那边回话说,王妃已经把药喝了。” 阮灵儿手一顿,嘴角轻轻勾起,优雅中透露矜贵,对侍女吩咐道,“醉花,准备好糖蒸酥酪,随我去王爷书房。” 醉花飞速点头,应声道,“奴婢遵命。”还不忘奉承一句,“美人真聪明,这一招不仅除掉了王妃,还能将罪责推给杨侧妃,是在是高!” 原来,杨侧妃差人给林清致送去的药盅,被阮灵儿添加致死毒药,如此,林清致死了,大家也只会怀疑到杨侧妃。 借刀杀人的阮灵儿慢悠悠舒展细眉,看向铜镜中盛装打扮的自己,“醉花,你说王爷会喜欢这幅妆容吗?” “美人天姿国色,无论画什么妆,想必烨亲王都极其欢喜。” 阮灵儿粉唇嫣笑,露出得意,不管是楚烨、还是烨亲王王妃之位,只能是她的! 彼时,芙蓉园内。 远远传来句老女人音:“侧妃娘娘驾到!”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林清致眼眸滑过一丝冷躁,把玩发梢的纤细手指微顿,心中暗道这位杨侧妃好大派头,来到芙蓉园还提前让嬷嬷叫唤一声,真当是皇帝老子摆驾后宫别院。 随即用手肘抵轩窗,又冷又清的眼敛着傲,下垂衣袖露出醒目紫红伤痕,还有些血迹未干,可女子浑然不在意。 一道急促脚步声由远渐近于耳畔响起,林清致瞧见被丫鬟婆子簇拥的华贵女子踢门怒入。 来者正是杨侧妃,长得腮凝新荔,巧耳丹唇,只不过平生矜傲悉堆眼角,看起来面目可憎。 “红烟说,你把本妃赐的药盅玉瓷打碎了?” 开口便是质问,林清致慢条斯理坐在梨花圆凳,轻飘飘看了眼怒气嗔目的杨侧妃,懒洋洋后躺着。 “是红烟不小心打碎,不过本妃这样说你也不相信,既然是找麻烦,不必多费口舌。” 杨侧妃确实想要拿这件事惩处林清致,但见她此般坦诚,自己反倒不好开口。 “娘娘怎可污蔑奴婢!奴婢一心一意侍奉您,从未有任何逾踞,虽然奴婢身份卑微,可断不能让您随意辱了清白!” 红烟此话,惹得在场丫鬟嬷嬷心生悲悯,因为她们也想到了自己。 为奴为婢,却也要有尊严才行。 红烟用手抹泪,哭着补充道:“侧妃娘娘,您纵然给奴婢有十个胆,奴婢也不敢打碎娘娘的玉瓷药盅,还请娘娘明鉴,还奴婢清白!”说罢,扑腾跪地,向杨侧妃喊冤。 杨侧妃对红烟投去赞赏目光,只要婢女一口咬定不是她打碎,在旁人眼中,就是林清致打碎药盅,她便有正当理由惩罚林清致。 毕竟,药盅四壁雕纹凤羽图案,而凤羽,是东陵国圣鸟。 第三章 谁教训谁呢 “林氏,红烟是你的贴身丫鬟,她怎敢打碎药盅,定是你惧怕被本妃责罚,才不敢开口承认是你所为。 药盅纹刻圣鸟图案,你恶意打碎,是为不敬,按照本朝律法,对圣鸟不敬者,诛三族,斩首示众,今本妃仁慈,仅鞭笞五十,你可服气?” 振振有词的语调听起来是在为林清致开脱,在众丫鬟面前博个心慈手软的好名声,可林清致不紧不慢斜了眼她。 慢悠悠伸出泛白骨节,按压作响,戏谑目光停留在杨侧妃腰带的七彩鞭。 鞭干不是普木,而为金属制品,不超十鞭定叫人皮开肉绽。 正想找出鞭笞原主尸体的人呢,她到好,直接送上门,还拿出牵强理由惩罚自己。 林清致嘴角噙起不屑的笑容,看向杨侧妃的眼眸满是叫嚣。 “林氏,你哑巴了?本妃跟你说话你看着本妃作甚?”还敢用轻蔑目光看她,看来还没被教训够,皮肉又痒了! 杨侧妃甚是不满,心烦手躁想立刻抽鞭挥斥眼前不知好歹的丑女。 “侧妃娘娘,依奴婢看,王妃这是心虚,堂堂王妃竟然将罪责嫁祸给忠心耿耿的丫鬟,德行有亏,所以连句话都不敢说。”杨侧妃贴身丫鬟秋烟推波助澜道。 “既如此,本妃就替王爷好好教训王妃,希望王妃日后能长记性,知道什么人不该得罪,什么人该卑躬屈膝敬心侍奉!” 被讨伐的林清致压根不想多费口舌,心中腹诽这侧妃真磨磨唧唧,要动手还扯一堆歪话。 这就跟电视剧里的反派一样,总在主角快要死时讲废话拖延时间,所以永远杀不死主角。 “我说侧妃,你要动手快点。” 话音才落,杨侧妃挥鞭怒下,所有人目光紧紧盯着七彩鞭条,它就像一条灵活小蛇,正朝林清致扑咬吐舌。 听得一声惨叫,竟是从杨侧妃嘴里发出,只见俏丽身影朝左壁多宝柜重重砸去,多宝柜的古玩瓷器、香炉珠灯劈头盖脸朝她袭来。 又是一声响彻天边的惨叫,林清致玉手钳鞭尾,慢腾腾走到杨侧妃面前,蹲下身子打量她。 如扇羽睫轻轻颤动,神情卷染讥诮。 杨侧妃见红斑脸朝自己靠近,吓得双手扑腾欲意起身,奈何浑身散痛,脑袋似被敲炸了般急血冲颅,隐隐有撑破之状。 “杨侧妃。”林清致微顿,懒洋洋站起身,玉指摩挲七彩鞭,正色道。 “第一,你进本妃芙蓉园,没有行礼问安。 第二,你单凭红烟一面之词,向本妃兴师问罪,不仅犯下不知尊卑之罪,还恶意污蔑本妃,帮奴婢推诿罪责!” 第三条还没说完,又听见一阵脚步声,其中有步音平缓而凌厉,似有武功傍身,林清致担心等会教训杨侧妃会被阻拦,便先下手为强。 玉指握鞭靶,扬手朝杨侧妃白嫩脸蛋狠狠挥落,速度极快导致杨侧妃来不及捂脸,生生挨下三道鞭罚。 所有侍者睁大双眼盯向杨侧妃那三条从眼角到下颌的红痕,一股惧意从心而生。 这是无宠无能无权的三无弃妃吗?这是卑微怯弱、胆小怕事的天下第一丑女吗? 吓得最严重莫过于跪地的红烟,她惊恐抱住自己,心中悔恨,真不该弃主求荣、背叛王妃。 鞭笞完侧妃,下一个被抽鞭的就是她了。 林清致却没有进一步动作,她突然想到,杨侧妃教训自己都需要找理由,若在药盅下毒,很明显会直接暴露。 所以,下毒者另有他人。 “怎么回事?” 就在众人低头沉默,生怕王妃会找她们麻烦时,一道冰冷极寒的声音悬浮上空,带着强大压迫气场。 婢女嬷嬷们双腿彻底发软,有两个还不受控,屁股墩子直坐地。 林清致快速扫了眼貌若谪仙的男子,他身穿玄缎织锦莽袍,一支玉簪挽发成冠,肩宽腰细,姿容似雪,可谓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难怪瞧不上原主。 但原主毕竟是王妃,这家伙任由小妾凌辱正妻,还在新婚当夜责罚正妻三十大板、押入狗窝与狗同眠。 原主身心遭受双重打击,不服毒才怪。 但毕竟是王府boss,站在权势顶端的男人,林清致收敛眼眸露出的锋锐与冷意,用纤细玉手温拭眼角,挤出两三滴泪花。 抬起湿漉漉的眸子,装哭:“嘤嘤嘤~王爷,你可要为妾身做主啊,杨侧妃想用鞭条教训妾身,未曾想自个儿撞到柜子,摔成狗吃屎。” 在现场的丫鬟嬷嬷头顶问号,杨侧妃是自己撞多宝柜么?而刚进来的众人听见狗吃屎三个字,吓得低头缩脖。 倒是烨亲王楚烨身旁的暗卫玄一,好奇看了眼可怜兮兮的王妃,心里憋笑。 “照你说,怪她不长眼?”楚烨阴冷目光似利器射向满脸红斑的林清致,紧盯她手中七彩鞭,凤眸露出毫不掩饰的嫌恶与厌弃。 林清致迅速扔鞭落地,抹鼻涕抽泣道:“回王爷,马有失蹄人有失手,谁敢保证自己以后走路不会摔跤。 您觉得妾身说错了,大可出言反驳,何故凶妾身,妾身好委屈哦。” 说罢,又嘤嘤起来,楚烨虎躯微楞,凤眸滑过一丝探究,他觉得,眼前丑女并非昨日见到的卑微胆怯丑女。 最明显变化,是伶牙俐齿的语言表述,此等搬弄是非、以弱欺强的能力和皇宫腌臜人相差无二,叫楚烨胃中泛恶心。 林清致偷偷瞄了眼玄衣男子,对方眼眸射出冰刃般冷寒,似乎下一秒就会掐她玉脖、送她见阎王。 第四章 被王爷嫌恶 看来,王府boss对自己的厌恶不是零星半点,而如暴雨倾泻,点点滴滴都藏匿止不住的嫌恶。 “杨侧妃,你可有何话说?”楚烨冷不丁开口,意在问她同不同意林清致的话。 见对方捂脸不作声,楚烨微敛浑身杀戮之气,欲划腿离开,简直半秒钟都不想呆。 杨侧妃不开口,是害怕自己受伤容貌被心上人看见,她低头望向林清致革履鞋,透出浓浓忌恨。 今日之辱,她一定要让林氏百倍偿还。 “姐姐为何捂着脸呀,可是受伤了?”阮灵儿不动声色从楚烨背后站出,来到杨侧妃面前。 低头抬素手,却被对方一掌拍落。 本怀着一石二鸟之心,去书房找王爷,告知王妃中毒身亡,如若调查中毒缘由,杨侧妃难逃罪责。 可如今,事情发展与她预想完全脱节,王妃没有中毒身亡,那她在王爷心里岂不是传递虚假信息的骗子。 正巧看见用手捂脸的杨侧妃,阮灵儿势必要做出关心姐妹、同情他人的善良戏码,这样,方能博取王爷楚烨的丝丝好感。 可杨侧妃丝毫不理会她关心举动,还倾身抱住划腿离去的楚烨,楚烨俊眉皱起,周身散发冷冽。 挣脱不开便用内力震慑,方才脱身。 杨侧妃被弹得后仰卧地,慌忙抽出锦帕遮掩容颜,用手指向林清致,眼中露出淬毒怒火。 “王爷,王妃所言甚虚,事情真相是王妃侮辱圣鸟,妾身想替您教训她不懂律法,却被她挥鞭凌打。 责罚妾身事小,倘若日后还不知礼数侮辱圣鸟,牵连王府可如何是好,求王爷为妾身做主,严惩王妃!” 林清致眉眼闪过几丝冷躁,药盅不是她摔碎的,即使是她所为,以侮辱圣鸟罪名责罚她,这种理由未免过于牵强。 “林氏,杨侧妃所言,是否为真。” 见她点头,楚烨纤薄的唇微抿,低沉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幽幽道:“王妃侮辱圣鸟,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这番话陡然点燃林清致心中怒火,她额头青筋突突的,杏眼圆睁露出暴躁。 “王爷,您若因药盅碎地一事故意惩处妾身,妾身无话可说,反正总归都是死,您不必多费周折,借虚妄理由惩处身受重伤的妾身。” 这还能不虚妄?仅因摔碎破药盅,就指责她侮辱圣鸟,她觉得这狗男人和狗女人就是同流合污,变着法对付自己。 “总归都是死,林氏,你是何意?” “字面意思。”林清致不紧不慢用玉手拨弄衣领子,翘起眉梢看向面如谪仙的男子。 淡声道,“这碗药盅藏毒,若非碎地,死的就是妾身。” 随即,顶着一张红斑脸朝浑身冒冷气的楚烨靠近,对方面露嫌恶,正欲用内力阻挡她前进,林清致却提前停住脚步,半蹲跪地。 “王爷既想妾身死,何必多费口舌?不如差小厮再送一碗藏毒药盅,妾身当着王爷面乖乖喝尽,绝不会出现意外,王爷您看如何?” 楚烨微眯眼看向她,女子半蹲跪地,却身姿挺拔无所畏惧,同新婚当日蜷缩胆怯形成鲜明对比。 她,真的是无德无能的天下第一丑女林清致? 半晌。 “本王不想杀你,但你方才之话,有漏洞。”楚烨凉淡目光黏在女子满是红斑的面容,眼底滑过嫌恶,他轻哼。 “你说,药盅藏毒,你是如何发现?”当时身受重伤的她如果打碎药盅,势必提前知晓其中藏毒,那她如何得知? 记得林氏屋院和衣襟都无检测毒素的银针。 杨侧妃听此话豁然开朗,她一脸害怕道:“王爷,定是王妃意图陷害妾身,事先在药中藏毒,待发现后栽赃给妾身!此等狠毒心肠,天理难容,王爷,你要为妾身作主啊!” 她嫁祸、她狠毒? 林清致冷笑,冰凉指尖指向药盅旁的青鸟,故作深沉道:“当时,红烟手抖把药盅打碎,正好有一只青鸟飞进。 妾身看见青鸟舔药汁后两眼一闭,直接嗝屁,这才发觉,原来药盅藏毒。” 众人关注点全被这个不雅词“嗝屁”吸引,听到后脸色腾的变白,本来瞧热闹的玄一也不由低头,露出畏惧。 楚烨如刀锋的眉轻拧,深邃瞳孔幽幽地泛起波光,凝聚杀意和戾气,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发。 “求王爷给妾身做主,定要严惩下毒之人,否则新婚不久后王妃竟意外身亡,指不定天下人会如何看待咱们王府呢!” 林清致察觉气氛不对,抬起湿漉漉的眼眸望向楚烨,反正狗男人说过不会杀她。 楚烨瞧了眼林清致,厌恶至极,沉着黑脸朝躺地青雀走去,他用内力感知,青雀已无气息萦绕。 玄一眼疾手快,还没等楚烨吩咐,就用银针试探被药汁浸润的地锦,针头显黑,有毒。 众人皆心知肚明,看来药盅被打碎,还无意间救了王妃的命,但杨侧妃竟然用这事指责王妃不尊重圣鸟,实属牵强。 “不可能!”杨侧妃首先喊出声,“本妃才没有下毒,定是他人陷害本妃!” 玄一都有几分无语,貌似还不知道这毒是谁下的,您反应这么大作甚? 他们又不是傻子,这种陷害事经常发生,他们心里揣得明白。 “王爷,所幸姐姐没有中毒,眼下必须找到下毒之人。”阮灵儿娇柔话语在众人耳畔响起,清清柔柔如春风拂面。 玄一赞同看了眼阮灵儿,暗道还是阮美人分得清,如果不及时找出下毒之人予以严惩,难保他不会用别种法子再次加害。 “依妾身看,这碗药盅是杨姐姐差人亲手熬制,将那些与药盅有过接触婢子嬷嬷传来问话,分开审责,以防虚假谎报之言。” 阮灵儿并没有将战火朝杨侧妃身上引燃,醉花按压心中疑惑,继续眼观事态耳听他心,等候主子阮美人的下一步行动。 “如此,便交于你解决。”楚烨顺水推舟,瞥了眼故作可怜无辜的林清致,鼻腔冷哼,一双深邃双眸洞悉所有。 这女人敢用假死青雀欺骗他,颇为大胆,不过药盅有毒却是真。 他素不喜后宫争斗,今日王府出现腌臜事,他好看眉眼染了三分躁戾。 “杨侧妃无端生事,惹王妃受惊,罚禁闭一日。” 禁闭一日?林清致“豁”的起身,收到王府boss不爽和嫌恶眼神,她强压心底怒气。 暗骂狗男人区别对待,凭什么杨侧妃栽赃陷害,才禁闭一日,而原主犯错却杖责三十、赶入狗窝。 偏心眼偏到家了? 第五章 珍宝阁偷盗 “玄一,你协助她处理此事,务必尽心。”楚烨一时间忘记阮灵儿姓名,假意咳嗽遮掩几分不自然神情。 便划长竹腿背手离去。 只是临走前,经过林清致身旁,脚步微顿,随即快步流星离开,仿佛多停一会儿就要命。 人虽走,却余留一股寒凉从林清致脑袋上方袭裹脚底。 如深处冬月冰窟,又寒又冷,她暗自哆嗦了下。 而紧紧跟随楚烨脚步的阮灵儿,嘴角扬起阴笑。 她今日没有将下毒之事引到杨侧妃,是因为看见林清致巧言善辩、处事不慌不惊。 与其亲自设计逐一击灭,不如让她们互相内斗,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芙蓉园内寝。 等人差不多走尽,就剩林清致和用锦帕遮脸的杨侧妃,杨侧妃怒火中烧,恨不得用手中锦帕绞死眼前恶毒丑女。 “别这么看本妃。”林清致不理会杨侧妃,径直走到青雀面前,将它放于掌心。 一根银针刺进,青雀立即扑闪羽翅,蹬着脚丫子活蹦乱跳。 杨侧妃看见后眉头紧蹙,眼眸滑过一丝原来如此,药盅藏毒就是林清致所为,目的是陷害自己,否则,如何解释活蹦乱跳的青鸟。 “贱人,你好毒的心计!你先故意打碎药盅,再将毒撒入药汤,继而借假死青鸟暗指本妃下毒,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自导自演!” “你真笨。”林清致轻飘飘斜了眼狞笑的杨侧妃。 慢道:“本妃若下毒陷害你,何必事先打碎药盅?直接让青鸟对药汤舔两嘴,照样坑你。” 她说得对! 杨侧妃暗想,若她事先下毒陷害,就不必打碎药盅,给自己找不尊敬圣鸟的理由,进行严惩。 所以她没下毒,而是等药盅碎地才发现其中藏毒,那究竟是谁想借此栽赃嫁祸? 林清致看着绷紧神情的杨侧妃,上挑眉梢,悠悠出声提醒,“能同时陷害你我、从中受益最大的人,就是凶手。” 答案不明而喻,就是楚烨三房姬妾中的一位,阮美人。 半晌后。 “你当真是林府无颜无德的丑女? 本妃不信,你一定先杀了她,再假扮她迷惑王爷,虽心思歹毒,但就凭这幅人见人厌的丑容,痴人说梦!” 不仅没收到感谢和认错话语,还被反咬一口。 林清致嘴角微抽,看向杨侧妃仿佛在看病人。 她用得着杀人去争宠么,而且这是在商讨背后陷害之人,这家伙扯哪去了。 “林氏,你以为告诉本妃凶手是谁,本妃就会感谢你?做梦!本妃今日受你之辱,迟早会让你偿还。”杨侧妃触摸脸上伤疤,眼睛似淬毒般。 自古以来,女子容貌乃第二条命,贱人毁她容,就算对她有恩,那也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哦~你不说本妃都忘了,你脸上伤疤,再不敷药恐怕三年都难消除。” 林清致玉手摸下巴,叹息似得摇了摇头,仿佛在为如花美眷的脸蛋毁容而感伤。 她的确在感伤,感伤杨侧妃无脑无心,这种时候还在纠结容貌。 杨侧妃咬紧贝齿,双手挡住脸颊落荒而去,林清致看消失在绛素纱帘的狼狈身影乐得开怀,就差没对轩窗喊几声“您跑快点”。 “对了,得多炼制些毒药,万一被人迫害追杀,我又没内功傍身,那不就死路一条。” 惜命的林清致感觉脊背发凉。 若有毒在手,她谁也不怕! 莫说楚烨,连皇帝老子,她都能分分钟弄死! 林清致狠吸一口气,从空间镯抽出银针,半柱香后。 铜花镜重新照印出娇媚妖娆的女子容颜,柳叶黛眉,秀挺嫩鼻,含丹珠唇,肤白通透胜美玉,清眸流转皆顾盼生辉。 她眯起杏眸,露出一丝满意。 又想起烨亲王府后院有一座藏满珍贵药材的阁楼,听说阁内收藏万千种名贵草药。 随手拿出一样都能获价百金、赚足噱头,引不少人驻足观望,心驰神往。 美貌女子立即束腰蒙面,穿夜行衣盘发髻,全身披黑,只一双露出的氤氲水雾的杏眼,藏匿狡黠和灵气。 走过亭榭廊庑、傍池石路,来到古木参天的寂静后院。 高耸云间的琼楼便是珍宝阁,洒金匾额富贵堂皇,匾额下,是重重镇守的王府侍卫。 林清致以茂丛密草遮掩身躯,悄悄溜到珍宝阁侧门,玉指钳紧四枚银针,故意朝附近草墩扔石块,引得侍卫探身而来。 趁他们放松警惕,随即挥出银针,四名侍卫瞬间失去意识,齐齐倒地。 “你们该庆幸本姑娘没有毒药,否则不仅仅是晕倒这么简单。”林清致嘴角轻扬,杏眼里流露几丝痞气。 没穿越前,她不仅是帝国神医,还是某组织创始人,一双妙手既能救死扶伤,也能杀人于无形。 是黑白双方忌惮的存在。 所以林清致怀疑,她飞机出事是黑白两道联手搞她,谁让她自己左右逢源,既做坏人又当好人。 此时珍宝阁内。 楚烨懒懒躺在软塌闭眼疗伤,他身染疾,名为寒毒,已有十五年之久,寻便四方名医,无果而终,每每毒发,只能自行医愈。 可近些月,寒毒发作次数越来越多,他的身体也每况愈下。 尤其是眼睛,黑夜便会看不清任何物品。 墨阳医士说,命数三年矣。 可就算三年,对楚烨来说也足够,他相信自己能在此期间收复被敌国占领的失地,也使本国兵力强盛、无人敢欺。 解皇兄边境之忧,还天下和平安宁。 屏退所有影卫后,楚烨盘腿正坐,运功息脉,他将身体穴位全都封住,以免毒素侵夺意识,真气郁结以致走火入魔。 林清致听见内阁传来浅浅呼吸声,脚步一停,猫着身躯躲在孔雀座屏后面,确认没有人才小心伸腿进入。 第六章 被楚烨打败 内阁比外阁的草药珍贵多了,她不仅看见装千年人参、天山雪莲、龙鞭骨的绮丽檀盒,还有价值千金的毒药引子。 激动小手极速席卷黑玉断续膏、白云熊胆丸等疗伤奇丹,怀里还搂着紫苏叶、紫藤木、断肠草种种难以获得的制毒药引。 林清致喜滋滋抱着所有药材,正欲从内阁溜逃,一道利刃出鞘的目光袭来,紧随其后的是如雨倾泻寒箭。 她“靠”了声,从侧门进来时就发现阁中机关,因为接过盗墓单子,对暗关密道还算熟络,轻轻松松便躲过所有。 但这突如其来的羽箭令她颇有几分措手不及,旋身勾脚躲避时,怀中草药散落于地,等羽箭息止,林清致只剩左手持拿两三株干药材。 她眉眼滑过一丝凌锐,对着折屏后面的大佬谄笑道:“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放我一马,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滚。”是杀意腾腾的低斥,楚烨双眸泛猩红,一掌劈开山水折屏,银白色掌刃直朝林清致袭来。 同样,因为强制使用内力导致寒毒侵入脑髓,楚烨意识涣散,嗜血微芒在黑眸中躁动起舞。 “哎哟我去!”林清致侧身躲闪,却不敌掌风巨大威力,直接被弹到半空中狠狠摔落,原本还未好的鞭痕又抽痛起来。 “你他喵的”起身后正欲开口大骂,却发现貌若谪仙的楚烨神情不对,林清致疾步探身,趁他失神片刻,将三根梅花针稳稳刺进他的后颈项。 楚烨墨黑瞳孔微缩,涣散的意识渐渐凝聚,他看向面前黑衣蒙面女子,眼眸滑过几丝深究。 方才,是她阻止自己发狂。 “你刚才发癔症了,被我用梅花针止住,没想害你。”林清致被他看得心跳加速,暗道难怪杨侧妃会说她杀人夺爱,这容貌,还真能让人冲冠一怒为蓝颜。 “如此说,本王还得向你道谢?”刚恢复意识的楚烨红唇泛白,一双凤眸如深邃幽潭,让人不由自主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这到不用。”林清致摸琼鼻讪笑,“你只要赠几味药材给我就行,我这人不贪,三株紫苏叶、五株断魂草——” “一粒还魂丹”还没从喉管发出,便被对方挥袖击面,楚烨语气狠厉,散发浓浓杀气,“紫苏叶、断魂草乃千金之物,你不贪,试问天底下还能找出贪得无厌之人么。” 林清致两边脸颊蹭蹭发烫,她才把红斑从嫩脸祛除,受损角质层薄弱如丝,被他扬袖挥打,不肿才怪,而且,他凭什么恩将仇报。 再次被气得胸口发闷,她眉梢上挑,眼尾染躁,讥笑道:“堂堂烨亲王,坐拥半壁江山,却连几株草药都不肯给救命恩人,真小气。” “救命恩人?若非你盗本王宝药,本王岂会急入心扉,任毒侵髓?”楚烨目光看向散落在地的绮丽檀盒,有天山雪莲、千年人参、龙髓凤骨等,随便拿出一件都可引万人争夺。 她还不叫贪心?食不餍足才对! 其实,早在林清致躲往座屏后侧,楚烨就察觉到她的气息,看见她旁若无人卷席珍贵丹药,他气得想立即离塌飞身,杀而后快。 “我偷盗是我不对,可谁让你有这么多药材。”林清致将欲脱落的黑面纱系紧,讥诮道,“能不能偷走,是我的本事,你能否阻止我偷走,看你的能力!” 楚烨气得脸色阴沉,本想放她一马,看来是自己多心,这种女人,不杀就会愈发狂妄,目中无人。 林清致迅速同黑脸男人拉开距离,摆出严阵以待的防备姿势,双方眼眸浸染冷戾,四周洋溢剑拔弩张气息。 她敢说出这番狂妄之语,是发现楚烨气血紊乱、身中烈毒。 还隐隐有走火入魔、自毁武功倾向,面对这样一位毒入膏肓的病人,她可不带怕。 藕臂玉腕携带的储物镯似有感触般发热,林清致轻抚,顺势抽出数枚银针,“腾”的起身从半空朝他袭刺。 楚烨眸染躁红,旋身侧躲,双方你来我往、近战十招左右,楚烨探出她虽身手敏捷、招式奇特,却毫无真气萦绕丹田, 于是疾退半步,暗运内力凝汇成形,雄浑厚实的真气逼得林清致不能动弹,生生承受这道霹雳掌风。 以至腹内翻涌,珠唇吐血。 “你不是中毒了嘛!哪来的浑厚真气!”林清致呼吸急促,喉嗓腥甜,娇俏眼眸敛着倨傲,露出几丝冷然。 “多亏你替本王用银针暂时止毒,本王现在感觉浑身畅快轻松。”楚烨扬起俊眉,好以瑕赖抱胸看着她。 薄凉嘴角噙笑,竟露出一丝邪气,与平常冷若冰山、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完全不同。 他慢条斯理曲起手指卷带的鹰爪,朝林清致走近。 鹰爪揭开系耳黑面纱,露出白嫩如玉的脸庞,唇如桃瓣、眼如秋波,小巧秀鼻轻轻翕动,似受委屈般抽泣哀吟。 楚烨呼吸一滞。 女子秋波眼含泪,红唇轻启低声怜哭,“娘亲说,不能让人看见我的容颜,否则,否则他就要娶我。” 额头上方传来一声极缓轻笑,“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规矩虽奇,却也能遵照,如你娘所言,本王负责到底便是。” 登徒子,大猪蹄子,绝世渣男 林清致心尖冒火,将能骂的词汇心中骂了遍,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家伙见色起意,怪不得厌恶原主。 假如原主脸上没有红斑,可能在新婚之夜就被这渣男强迫,想想都浑身鸡皮疙瘩,真恶心。 要不是因为觊觎珍宝阁药材,她早就想法子离开王府,四处逍遥。 楚烨将她眼眸情绪尽收眼底,他才不相信天底下有这种规矩,但此人医术高明,他要不惜一切将人留在身边。 “此乃白云熊胆丸,对治疗内伤很有帮助。” 林清致伸出玉指,从他白皙掌心钳走,还故意蹭两下,忍住恶心媚笑道,“多谢夫君。 夫君战斗如此威猛,我心欢喜得紧。” 空气瞬间凝固。 楚烨眉心滑过一道裂痕,黑曜石眸子散发幽冷光泽,紧紧盯向满脸娇羞的女子,寒气扑面袭来。 现在还装纯情?林清致心中冷笑,渣男不是最喜欢听这种话么,难道他是渣男中的战斗机,所以这些话对他来说连屁都不是。 第七章 骗到楚烨了 “本王现在为你安置院落,你今晚便留宿王府。” “好呀。”林清致巧笑嫣嫣,伸出玉手攀向楚烨,被对方用内力猛然震开。 她蹙眉委屈道,“我的银针还在你后颈项呢,夫君,你不喜欢我靠近吗?” 心里却在吐槽,狗男人还在装,美人贴身、香玉在怀都不要,既然洁身自爱为何要娶三房姬妾。 刚才还想讨自己当小老婆呢,哼!要是知道自己就是万分嫌恶的王妃,想必脸部表情十分精彩。 楚烨俊眉微皱,黑沉的脸极力和缓,欲伸手拔出银针,却被告知会损伤心脉,必须由她来拔。 幽幽黑眸看向满脸无辜单纯的俏丽女子,楚烨神情微怔,就在这时,林清致眼疾手快将一根银针取出,余下二根留在他后颈项。 楚烨发现自己不能动弹!该死,他中计了! “狗男人,本姑娘的便宜你也敢占?长得人模神样,心肠却歹毒肮脏,本姑娘跟你待在一起,时时刻刻都想吐!” 真不知王府后院那些女人,执意跑去渣男鱼塘图什么。 “看什么看,小心本姑娘把你眼珠子扣出来!” 楚烨漆黑瞳孔尽是压抑的愤怒,死死盯着俏丽女子,周身散发令人胆寒的嗜血冷戾。 林清致不由后退三步,暗叹这男人气场真强大。 她寒毛竖立着捡拾散落于地的药材奇丹,发现像紫苏叶等药,触地后根尖变青,是废矣。 心起血躁,林清致剜了眼面色阴沉的楚烨,若不是他,这些珍贵药材也不会触地染灰,沾菌变异,真心肝脾肉肺疼。 “咳!” 一道咳嗽声使正在捡药的林清致动作愣住,随即抬脚健步如飞,匆匆离去如亡命之徒。 她可不就是亡命之徒么,被抓到肯定死翘翘。 楚烨调息丹田真气,自行解穴以致寒毒侵髓更加严重,一口闷血直接吐出,鲜红血珠滴落于地,绽如妖冶花瓣。 他怒血涌冲头顶,捏起冷月还白的手指骨咔嚓作响,随即,一道黄符被他用内力化成,迅速飞离珍宝阁。 暗影宫十八影卫玄一和众兄弟,齐齐屏声敛气单膝跪地,含腰拱手,面如寒木,恭敬等候楚烨发号命令。 “珍宝阁行遇女贼,玄一,你替本王取宣纸来!其余人等封锁王府,务必抓住女贼!” 众影卫头冒冷汗,从未见主子这般愤怒。 玄一听令后,半点不敢耽搁,飞身跳出珍宝阁,肩抗画案笔墨和宣纸,送到怒发冲冠的楚烨面前。 自己双腿发软,声音微颤:“属下防守不利,竟让女贼潜入珍宝阁,还请主子责罚。” “按规领责。”楚烨嗓音低沉泛杀,听者玄一宛如深陷渊幽潭,凄冷寒凉,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谁敢有这胆惹主子生气。 一定要抓到女贼!毕竟,主子怒火他们可承受不住。 玄一瞄了眼面色阴沉的男子,男子修长细指摩挲镶玉狼毫,鹰爪滑过铮铮作响,望向古雅镇纸的凤眸露出极冷杀虐。 王府后院。 一抹俏丽如狐的身影飞掠亭榭廊庑、傍池石路,穿行重重敞厅,来至小山斋附近。 林清致对烨亲王府不太熟,以至从珍宝阁回芙蓉园,她迷路了,本想原路复行,奈何瞧见数个影卫踪迹,她心里咯噔,估摸是来找她。 “影卫长,王府前后垂花门、东西六院、八处耳门皆封锁完毕。”玄二朝玄一拱手回禀,玄一眼色深沉,他必须抓到女贼,将功补过。 防守失利,会被责罚五十大板,想想屁股两瓣都开始泛疼。玄一心里苦,面色仍如寒木,无悲无喜,无情无感。 而躲在暗处的林清致,早就将两人对话一字不落听在耳中,她微微颦眉,眸色寒凉,心中猜想楚烨下一步会做什么。 “有刺客!”玄一、玄二察觉身后有危险,即使身体比大脑做出的反应还要快,也敌不过疾速冲驰的银针。 他俩面容扭曲望向黑衣装扮的林清致。 暗暗提气想自行解穴,丹田真气却在触碰穴位时猛然一缩,提不上气是怎么回事。 林清致才没工夫跟他们解释,因为点楚烨穴后被他自行解开,所以才会换一种点穴手法。 若无外力相助,凭内力如何高超,也难自解。 “沉香小筑?”她念着匾额黑字,脑海中有印象,随即比划着手指,脚步朝南行,沿曲廊走就可以到达王府东院。 她只记得王府东院去芙蓉园的路。 片刻后。 沿途搜寻影卫发现被点穴的玄一玄二,迅速解穴后,玄一急匆匆对玄二道,“你带兄弟们沿南边方向找,重点放在后山果园。” 自己则回去复命。 因为王府东院,只有芙蓉园、珍馐厨、书房和后山果子园,王爷、侧妃等多数人都居于后院。 他猜想,女贼如果要逃,绝对会选择后山果园。 毕竟那里只有一个嬷嬷把守,且范围大容易出逃,但殊不知他们已经封锁王府了。 玄一面如寒木的脸恢复血色,他暗自感到开心,抓到女贼说不定能减轻处罚。 方才被女贼点穴的郁闷气瞬间消散。 这处,林清致偷偷摸摸回到芙蓉园,将藏纳衣裳的灵丹宝药逐一拿出,先服用三颗治伤内丹,腹中痛感消失不少。 “楚烨这个渣男,下手太重!” 女子粉唇微撅,将夜行衣换成常服,黑衣黑面纱沾染血迹,略一皱眉,从烛架引火点燃,烧个干净。 正想着研究毒药,一群践踏地面的脚步声蹬蹬作响,朝她芙蓉园走来,林清致迅速收好草药,全藏于内襟宽袖,再倒床枕眠。 原来,先批影卫们刚搜完果园,就和前来搜索的玄二几个兄弟碰面,告知果园并未发现女贼身影。 玄二回去复命,听见主子正在训斥玄一。 “你说她一定在果园?万一,她并非王府外人,你该如何?” 玄一两腿发颤,单膝跪地变成双膝跪地,又粗又浓的眉挤在一起,“咋们王府中,谁吃熊心豹子胆,敢去珍宝阁偷盗,惹主子生气? 依属下拙见,此贼定然是江湖中人,听闻珍宝阁藏匿奇药珍丹,这才行偷盗之事。” 楚烨抬起幽冷凤眸,浑身散发腾腾杀气,让人感觉身置千军万马的战场。 全身发凉,惧从心生。 第八章 芙蓉园对峙 “她若不在果园,你,惩罚翻倍。” 玄一不敢反对,整张脸如同吃苍蝇,又哭又丧,他恨不得扇自己十个嘴巴子,让它多嘴多舌。 看见回来复命的玄二,心尖都提到嗓子眼,可怜巴巴看向好兄弟,眼神传意。 绝对要争气啊!否则我就要挨一百大板,半条命都没了。 “主子,属下搜寻王府东院,并未发现女贼身影。”玄二投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给玄一,玄一心尖炸碎,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不过,属下听玄六说,看见有鬼鬼祟祟的身影朝芙蓉园方向疾去,速度很快,不等他们追上就消失了。” 还好还好,玄一松了口气,虽然没在果园抓到女贼,但起码知道她朝哪个方向行去。 只是芙蓉园三字,那不是王妃的居所? 玄一悄咪咪看了眼自家主子,暗叹这新王妃还真倒霉,又被杖责赶狗窝、又被下毒谋命,如今还被女贼一事牵连。 够惨! 半晌后,楚烨眸色深沉,冷冷开口,“去芙蓉园。” 他鲜少会去王府姬妾内院,就连嫁进王府三载的阮灵儿,统共见楚烨次数都屈指可数。 王府东院甬路,花间岸侧,青石载道,芙蓉紫馨玉兰等同纳盆栽,入园则是衰草枯树,满目悲凉。 “王爷,属下先去通报一声?”就算王妃不知晓王爷到来,总有丫鬟婆子该通知一声,可举目四望,毫无人踪。 这些下人,连伺候王妃的本分都忘记,玄一心生闷气,对新王妃起了几分恻隐之心。 楚烨半掀眼皮子朝菱花扇门看去,露出冷戾和不耐烦。 他虽不掺和王府内院之事,但奴仆怠慢主子之责,他绝对会管。 玄一走过三间房屋,掀内寝珠帘时发现床榻躺了个倩影,脚步停在炕桌旁,未敢贸然前行一步。 轻轻退出后,对楚烨拱手道,“王妃娘娘正在小眠,主子,我们还要不要搜?” 楚烨凤眸微眯,滑过几丝意味不明,他轻扬嘴角,一字一顿道:“把她给本王弄醒。” 今日在珍宝阁,瞧那女贼无论是身型还是眼角,都跟王妃相似。 而且,王妃是太后亲自婚配,原以为是用来羞辱自己的工具,但上午药汤旁毫无气息的青雀,楚烨有些猜不透,他觉得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 “嗯?王爷来了呀。”林清致玉手揉惺忪双眼,透露几分疑惑,边朝屋外走边慢悠悠道。 “王爷怎么会来妾身这里,妾身都没好好打扮迎接王爷呢。”她还轻颤杨柳腰,故意顶着满脸红斑朝楚烨扔媚眼。 楚烨俊眉微皱,凤眸流露毫不掩饰的嫌恶,他声音寒凉如冰,“玄一,带着影卫去搜,速度快点。” 玄一领命,却在门扉被林清致挡住,他面露疑难,又浓又黑的眉使劲揪在一起,甚是不解。 “王妃娘娘,还请您让开。” 林清致使劲挤眼泪,粉唇咬起,可怜兮兮看向满脸冷寒的楚烨,“王爷,您为何要搜妾身屋子呢?妾身又没有偷男人,妾身喜欢的永远只有王爷呀!” 边用锦帕捂嘴唇,边暗地里扬嘴角偷笑,她就要说各种骚话,恶心死这个渣男,让他朝秦暮楚、纳妾立妃。 “林氏,本王叫你让开!”楚烨眸色冷沉,如刀剑出鞘般看向林清致,露出滚烫杀意。 “嘤嘤嘤~王爷凶妾身。”林清致小碎步跑向楚烨,察觉到对方冰冷气息,又后退半步,将捂嘴锦帕故意朝楚烨扔去。 楚烨侧身闪躲,眉宇间露出浓浓嫌恶。 他回身一看,满脸红斑女子眨着湿漉漉杏眼看向自己,她的手还慢慢伸过来。 “滚。”压低声音愤恨低吼,楚烨在半空中翻身而落,离林清致有五米远。 “王爷~你为何要躲着妾身呢?妾身是您明媒正娶的嫡妻呀,妾身知道了,您在跟妾身玩欲拒还迎的情趣对不对。” 身后是一阵银铃笑声,楚烨周身气场森冷,双手立于后背,见满脸红斑女子又朝自己跑来,眉心突跳。 “你敢靠近本王一步,本王必让你血溅三尺。” 低沉磁性声音在林清致脑袋上方盘旋,她嘴角轻扬,又迅速下垂,带着失落,自我哀怜道。 “王爷是嫌弃妾身么,难怪妾身中合欢散,王爷不肯救,而将妾身押送狗窝。” 眼底却滑过一抹讥讽,暗道渣男都是一个货色,对美貌女子趋之若鹜、貌丑女子却半分情义都不留。 在珍宝阁,渣男说要娶她,而现在,渣男却说靠近他就把自己杀掉,还血溅三尺! “嘤嘤嘤~” “闭嘴!”楚烨受不了这哭声,令他浑身不舒服。 早知这女人如此麻烦,当初在新婚夜,就应该一刀解决,碎尸喂狗。 林清致见楚烨真被她惹生气了,再闹下去只会吃力不讨好,没准还赔上自己这条小命,她略思索,不装哭了。 半盏茶将过。 一堆影卫从菱花隔扇门出来,互相摇头,空手无归滋味真不好受,估计主人又得发脾气。 楚烨扫了眼安静懒散的林清致,特意在她杏眼停留片刻,慢悠悠道,“找夜行衣,切记,仔细点。” “王爷为什么要找夜行衣呀?”林清致心中感叹,得亏先将夜行衣引烛毁掉,她就不信能这群人能翻出第二件。 “与你无关。” 听到冷冷回复的话语,林清致眼眸露出躁动,狠狠吸口气,逼得泪水在眼眶打转,一颗滚烫晶莹泪珠从红斑脸颊流淌。 情绪酝酿好后,她委屈巴巴道:“王爷,搜妾身院子的事怎能与妾身不相关呢,您这样说,是不是妾身有哪里做错了,惹您不开心?” 忽而急促道:“您跟妾身说,妾身绝对会改,毕竟家母在妾身出嫁前嘱咐,要好好伺候王爷,为王爷开、枝、散、叶。” 开枝散叶这四个字,林清致咬得特别清晰,楚烨听到后俊眉紧皱,深如寒夜的眸子染上一层阴霾。 恶心死你! 林清致靠近一大步,忽然抱着他的胸膛,还没来得及做梨花带雨模样,便被雄厚内力镇退,腰背落地摔个四脚朝天。 狗渣男,你敢用内力!别怪老娘以后玩阴招。 第九章 差点被发现 因为还没配置毒药,林清致现在有气也只能憋着,等到日后统一用毒清算,她发誓,要配出让渣男丧失雄性威风的药。 “主子,并未发现夜行衣。” 影卫们接二连三出来,回禀相同话语,他们里里外外翻遍,都没找到夜行衣。 “主子!”只有玄一兴冲冲从菱花格扇门跑出,众影卫以为玄一找到夜行衣,苦瓜脸纷纷显露喜悦与激动。 连楚烨也轻挑剑眉,冰冷指尖微动,林清致强压心中忧虑,原主总不可能有第二套夜行衣。 “嘿嘿,主子。”玄一先讪笑两声,收到森冷眼神,立即面如寒木。 正色道,“属下虽没有找到,但却发现”瞧了眼林清致,迅速低头。 心中默哀,王妃,玄一这么做也是为了保命,反正王爷不可能惩罚你。 “吞吞吐吐,本王不养废人。”低沉而磁性嗓音弥漫寒凉,众人只觉周身气温瞬间下降十度。 玄一双腿发软,头皮泛麻,扬起手中黑色丝帕,丝帕迎风摇曳绰约多姿,背腹悉镌金丝牡丹,隐隐约约还有一排簪花小楷字。 林清致眯眼,使劲想这块丝帕来历,而影卫们见玄一大哥扬起女子丝帕,惊喜的脸瞬间浇得凉透。 玄二在心里为玄一默哀,主子要的人和物,您一样没找来,一百大板恐逃避不了。 感受到令人胆寒的冷戾,玄一缩脖,声音颤抖,“主子,属下找到王妃写给燕世子的情帕。” 将黑色丝帕呈递而上,楚烨伸指欲掀时被另一皙白指尖抢先。 林清致听见燕世子三个字,关于这块丝帕内容全想起了,原主因爱慕意气风发的燕世子,故将情语刺成丝帕。 但燕世子为人骄傲矜贵,拒绝原主后还当用丝帕威胁她,逼她跟马抢粮食,给她颈项套马绳、让下人骑等。 原主不肯,他就会将丝帕情话传告天下人,如此一来,原主不仅貌丑,还德行受耻,所以原主宁愿委屈求全,保存名誉。 林清致越想越气,恨不得现在就去锤爆燕世子脑袋。 表面风光霁月、和善知礼,暗地却对原主各种凌辱,跟眼前渣男一个德行,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渣宰。 “给本王。”一道冷漠声不合时宜响起,将林清致思绪拉回。 她翘起眼梢,平静道:“妾身的丝帕为何要给王爷,王爷若喜欢,请找绣娘另做一条。” 水葱玉指轻抚丝帕牡丹,一针一线凝聚着女子深情和爱慕,可惜,那人不配。 被拒绝后,楚烨目光冰冷如薄刃,漆黑瞳孔闪现怒气,这女人一而再、再而三惹怒他,真当他不会出手教训? “好冷,给你。”林清致摸了摸琼鼻,暗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最多言语肢体恶心狗渣男,要动真格,绝对死翘翘。 楚烨快速扫了眼丝帕全部内容,深邃无底的黑眸深处,滑过一丝极强占有,只见黑色丝帕被他用内力烧毁连渣都不剩。 所有影卫面色一惊,当事人却挑起俊眉,凤眸滑过一丝满意,微收敛浑身冷寒,便龙骧虎步划腿离去。 影卫们面部表情从惊讶变成不解,为何主子没出手教训王妃。 林清致看着渣男背影气得咬牙,凭什么不经她同意,直接将丝帕烧毁! 带着暴脾气直接冲上去,正巧,楚烨仿佛想到什么,突然停住脚步。 他转身回眸,和林清致大眼瞪小眼。 越看这女人眼眸,越觉与女贼相像,楚烨抱着宁肯错杀一万也不放过一个的想法,对身后影卫道,“搜寻途中,可有发现任何灵丹奇药?” 他想起,女贼从珍宝阁偷走了黑玉断续膏、白云熊胆丸、紫金散等千金之物,多用于治伤养心、祛疤消痕。 而林清致被杖责、鞭笞体无完肤,她最需要这些。 再者,夜行衣乃身外之物,弃如弊履也不会可惜,但奇丹宝药不行,它们片光零羽,堪比华宝。 林清致怎能不明白楚烨问话含义,但从丢失奇丹妙药这条线索,找出她与女贼关系,绝不可能。 因为偷盗之药,全都藏于她衣裳内襟中。 众影卫互相对视,异口同声回答,“属下并未发现。” 楚烨眸光微沉,清隽挺拔的身影在阳光照影下微微浮动,纤薄的唇挑起:“可曾搜过王妃?” 众影卫全部俯身跪地,额冒冷汗,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王妃搜身!他们丧气欲哭。 “王爷,您这样做,传出去还怎么让妾身做人呐,妾身不如一头撞死,以求清白之身!” 林清致紧咬贝齿,眸中露出视死如归的坚定。 她不能让渣男搜身,否则,就知道是她偷盗那些灵丹妙药,届时无论做何解释,都如跳进黄河般洗不清。 “玄一,去将红玉喊来,为王妃搜身。”楚烨舒展剑眉,优雅中露出尊贵,丝毫不理会某人说要一头撞死的豪言壮语。 林清致在他打量的目光下,讪讪摸鼻子,瞧了眼对方神色,对方眼尾扬起、兴致盎然,似乎在说,你有本事一头撞死,本王绝不再追究。 撞或不撞,思考间,一身红衣黑发的冷漠女子抱拳走进,向楚烨单膝跪地。 面如花清、眼比月冷,起身后一言不发对林清致做了个“请”的姿势。 渣男,你敢搜我身,我就要和离。 珍宝阁的药材谁爱偷谁偷去! 林清致眨着灵动眸子,摆出副受气不敢发的小媳妇状,耸拉珠耳,委屈道:“王爷执意搜身,这般不信任妾身,不如一纸休书,让妾身了断对王爷的残念。” 语气真挚,音调悲伤,但这话在众影卫听来,不由肩膀颤抖、背冒冷汗。 玄一第一次正儿八经看了眼自家王妃,暗叹胆子实在大。 楚烨瞳孔骤缩,比雪还白的手指紧握成拳,一道狠厉目光直朝柔弱伤心女子袭来,浑身散发压抑的暴怒。 “红玉,还不带王妃进去!”低哑冷沉的嗓音夹杂凛冽寒气,为暖洋洋的初夏平添刺骨冰霜,红玉哪敢拖延,立即催促林清致离开。 “王爷,您还没答应我呢——”话音未落,就被红玉捂住双唇,楚烨不冷不热的声音从后方袭来,听得所有人神情紧绷。 第十章 要配置毒药 “林清致,你再说一句话,本王让你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我呸!林清致火爆脾气蹭蹭涌入心口,恨不得拿起银针刺进狗渣男死穴。 你我既然毫无感情,为什么不能和离,还想把自己灰飞烟灭,真够能耐啊!欺负老婆的家暴男,她恶心。 可红玉紧紧捂住她的朱唇,林清致只能发出咿咿呜呜含糊声,但听得出,情绪高涨,火冒三丈,众影卫伏低身躯,将头深深埋进胸膛。 害怕万一主子将怒气撒在他们身上,他们就离死期不远了,同时,也暗自佩服起王妃,居然敢当主子面提和离二字。 够猛。 进入内闺,红玉猛然放开林清致,拱手道歉,“王妃,多有得罪,勿怪。” 林清致收回方才怒火冲天模样,杏眼氤氲水雾,眼底全是冷静和镇定。 她若悄无声息将红玉打晕,凭狗男人超强洞悉力,肯定会露馅。 为今之计,只有先将丹药从内襟取出,藏于他处,还不能让红玉发觉。 林清致曲起玉指摩挲衣袖,覆下的眼睫滑过一丝灵光。 半晌后,红玉扶着林清致缓步走出内闺,来至楚烨和众影卫面前。 “回禀主子,红玉并未发现王妃身上携带任何灵丹妙药。” 楚烨对下属性格脾性了如指掌,知道红玉对自己忠心耿耿,并未说谎,但他始终放不下林清致,认为她和女贼必定有所关联。 只是没任何证据,他只好带人返回,林清致倒想蹬鼻子上脸,趁此时机好好指责一番,可楚烨却突然停住道。 “将芙蓉园当差奴仆驱除出府,重新安排新人手侍奉王妃,切记,勿要发生苛待主子之责。” “若有再犯者,本王逐一收拾!” 林清致耳畔响起低沉嗓音,抬眸瞧了眼清隽挺拔背影,对方肩披晖光,如墨染般长发被微风吹起,好看的似画卷神只。 引人心神荡漾,甘愿沉沦永眠 这渣男无论是气质还是相貌,都属佳品中的佳品,若非跟他交过几次手,还真可能被外表迷惑。 哼,林清致眼底滑过一丝轻蔑,空有好皮囊,腹内黑心肠,她可没忘珍宝阁狗渣男种种行为。 虽然离去时说得那番话,还有一点点良心。 “对了,我的手枪还放在紫檀炕桌呢!” 林清致疾身朝菱花隔扇门跑,方才在搜身时,她悄悄将藏在内襟的药物放进空间,但空间储物量非常小,只能先取走手枪。 于是红玉搜身时,看见林清致宽袖中多出的黑漆玩物,并不是灵丹奇药,就随手扔在炕桌。 这三日,林清致先服用灵丹妙药治疗内伤外疤,再将所剩药材捣碎炼毒,名悲酥清风。 古书云:毒呈液态,遇气雾化,如微风拂身,中毒者眼目刺痛泪如雨下、不能动弹任人宰割,凭武功内力再高,都无法解除。 有这种毒药,她才不忌惮楚烨的内功真气,但还缺志奎和莲子心,莲子心常见,志奎难寻。 “王妃娘娘,奴才给你送小米粥了。” 一位两鬓染霜的嬷嬷走进,将梅花盒置于炕桌,浑浊老眼露出慈爱。 林清致记得她,这是当初给自己喂水喝的嬷嬷,姓李,因怜悯原主,所以总会偷偷来看她,送膳食或药膏。 “这是祛疤的清香膏,王妃娘娘若不嫌弃,还请先用着。” 李嬷嬷从束腰褡裢摸出小玻璃圆瓶,林清致伸手接过,她嘴角翘起,清亮杏眸浮现暖意。 “谢谢嬷嬷。”她配了副金疮药,但不想辜负李嬷嬷一片苦心。 李嬷嬷,让她想起前世奶奶,尽管那时她已富甲一方,但奶奶总担忧她没钱,时常嘱咐饭要吃饱、衣要穿暖。 这些啰嗦话听厌了,奶奶却乐此不疲。 直到某天她喝醉拨通奶奶电话,想听奶奶啰嗦,那边传来的陌生男音令她猝然惊醒,奶奶已去世多年。 “王妃娘娘,您先喝粥,老奴晚点再来看您。”李嬷嬷边说边探身朝轩窗看,浑浊老眼透着谨慎。 “好。” 林清致从炕垫坐起,目送两鬓霜白的佝偻身躯颤悠悠离去,眼角微湿,尔后,便被一抹冷意取代。 三天前渣男说,要送一批新丫鬟婆子进来,不见人影也就罢,还不允许他人探望,整座芙蓉园,空荡凄凉,哪像活人所住。 渣男拿她当猴逗趣么。 林清致并不知,管理王府后院的是杨侧妃,也是杨侧妃迟迟不肯安排新奴仆进入芙蓉园。 并且,倘若发现有丫鬟婆子私溜进芙蓉园,她会杖责三十赶出王府,永不录用。 此时,东院后山。 “我先回去禀明王爷,你继续监视王妃动静。”玄三蹲在草垛,用内力与玄四对话。 玄四点头,继续呆着双眼,盯向行走在后山通道的红斑女脸,他们跟踪王妃四天,王妃除了散步便是卧榻休憩。 平凡而普通,怎么可能与女贼有瓜葛,玄四不理解。 山林草路回环峭拔,苍崖碧涧有莲子心,林清致用钩刃采挖时,瞥到斜前方半圆药圃的志奎。 眼睛环绕一圈,发现没人,兴冲冲跑去采摘,而躲在暗处敛声屏气的玄四,瞪大双眼,犹豫要不要回去禀告。 这十株志奎可是主子吩咐墨阳先生潜心培育,经三年才长出,王府上下谁人不知志奎的珍贵。 要不要阻止王妃?玄四欲意现身,却被一道老辣尖锐声音喊停,他抽回左脚,阴在草垛里。 “臭不要脸小贱人,敢来老娘后山偷东西,吃了雄心豹子胆!”扛锄头嬷嬷指着林清致,嘴里骂骂咧咧。 “哟,老奴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小贼,原来是王妃啊!” 陈嬷嬷从头到脚将林清致打量完毕,浑浊眼里露出嘲讽,不悦道:“后山药园一切都属王府所有,王妃还请将布囊草药交还老奴。” 她光看满脸红斑,就知此人是失宠弃妃,无权无势无能无颜,今儿还敢跑后山偷药,陈嬷嬷不屑。 林清致用玉指拨了拨衣领,眼睛瞄向陈嬷嬷腰侧微露开的布囊,其中有当归半夏等。 很明显,陈嬷嬷也是偷偷摸摸来采药的。 “本妃是烨亲王妃,王府女主人,莫说后山药园,整座王府都是本妃的,再者,本妃又没从药园偷药。” 第十一章 说她是小偷 除了志奎,其余草药全是她一只手一把钩刃去苍崖碧涧、深岩沟壑采掘。 最多把志奎交出来。 陈嬷嬷老脸一沉,语气尖酸讽笑,“王妃真大口气!” “您新婚当夜被赶狗窝,说明王爷压根不在乎您,劝您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且瞧,您浑身上下透露着穷酸气,穿得连老奴都不如,说自己是王府主人,老奴信,别人可不信!” 烨亲王府乃贵胄皇戚,哪有穿粗布烂裳的王妃主子,传出去真要笑掉大牙,陈嬷嬷卷着大舌,刻薄嘴继续说。 “且后院掌印在侧妃娘娘手中,王妃,老奴在王府待有十载,请恕老奴只认物不认人之罪,这王府女主人,若说是侧妃,老奴心服口服!” 突然停住,用眼斜林清致,老辣子眼露出浓讽,仿佛在说:若您是王府女主人,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嬷嬷,你年岁已高,本妃不想跟你多费口舌,但你倘若不依不挠,继续出言不逊,本妃不介意教你点规矩。” 语气冷厉,满脸红斑似地狱恶鬼看向陈嬷嬷,陈嬷嬷脊背骨发凉,朝不远处小丫鬟使眼神,小丫鬟撒腿跑开。 “王妃这话何意,老奴不过是实话实说,王妃既然不爱听,老奴闭嘴就是!但王妃偷盗之药还请交还老奴。” 完全是看盗贼的嘲蔑眼神,林清致秀眉上挑,悠悠望向陈嬷嬷腰侧布囊,讥笑道。 “本妃采药说成偷,嬷嬷采药呢,是偷还是盗?” 陈嬷嬷一惊,老茧般粗黑手掌摸着腰侧草药,面露鄙夷,理直气壮道。 “老奴采摘草药,是孝敬给侧妃娘娘,跟您行偷盗窃可不一样!王妃嘴巴子这般恶毒,混说折辱老奴话语,不怕遭报应?” 她嘴恶毒?她折辱?她遭报应? 林清致心中冷笑,若非看在陈嬷嬷年岁高,她才不会忍让。 好一个孝敬给侧妃娘娘的草药光明正大!自己身为王妃前来采摘,反被说成贼。 这种颠倒是非、黑白不分的刁奴,再不出手教训,只怕日后会变本加厉、蹬鼻子上脸欺负自己。 “王妃,您若真想采药,就去求侧妃娘娘,别整这出偷鸡摸狗的腌臜事,万一老奴吃酒糊涂了,将今日之事告知他人,王妃可别怨老奴!” 陈嬷嬷还想借此敲诈林清致,但林清致一个冷冰冰眼神丢来,陈嬷嬷胁肩裹足,身躯微踉跄。 “大胆!” 林清致冷呵,又清又凉的眸子敛着沉怒,从怀袖抽出银针,疾速朝陈嬷嬷脑门刺。 陈嬷嬷中针瞬间倒地,核桃般老脸紧紧皱成一团,狂笑不止,两排黄牙僵硬裸露,痰丝顺嘴流淌。 像发疯般。 草垛里玄四看得心惊肉跳,捂住嘴唇一动不动,生怕王妃会给自己来一招。 半晌,后山下传来忽远忽近的脚步声,是杨侧妃和婢女婆子们。 杨侧妃听丫鬟说,王妃在后山与陈嬷嬷因草药起争执,她便想趁此奚落林氏,治她偷窃之罪,报鞭笞怒仇。 后山药园外。 躺地陈嬷嬷笑得没力气,她紧捂腹部,老眼含泪却狂笑不止看向林清致,露出认错和求救之意。 “也罢,看你年岁已高,本妃放你一马,但你下次若还大言不惭,威胁诋毁本妃,本妃势必让你七窍流血、怀恨而亡。” 林清致狠话放完,便用银针解开陈嬷嬷穴道,她不想和老人一般见识,但这个陈嬷嬷,可把她气得脸红。 “不敢,不敢,老奴被猪油渣子蒙心,分不清东西南北,王妃娘娘才是王府女主人,王妃娘娘要什么,老奴现在就去采!” 陈嬷嬷喘粗气说道,一双浑浊老眼珠子往山下那群人瞧,心中暗道快些来,她可不想替毫无前途的丑妃采药。 “嬷嬷,本妃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嫡妻,你在王府多载,老练通达,理应识时务为俊杰才对。” 陈嬷嬷扯动嘴角,奴颜婢膝道,“王妃说得是,但老奴眼拙,只认后院掌印。” 心却鄙夷,凭你这幅鬼见都吓跑容貌,能赢过明靓娇媚的侧妃?且忍这一时,等侧妃来,老娘看你是否还敢这般嚣张! “掌印除却管理后院,还有何作用?” “回王妃,掌印乃王府当家主母象征,掌后院奴仆遣配、薪禄事宜,以至库房万金、西院东厢、庭寮楼斋、食馐廊阁。 不消说小小的后山药园,连珍宝阁都能随意出行。” 陈嬷嬷说到林清致痛处,她听见珍宝阁三字,杏眼滑过一丝精光,留在王府就是为能从珍宝阁获取奇丹宝药。 原来,有掌印就能出入,早知如此,就不必费尽心思击晕侍卫溜进珍宝阁,被楚烨当成女贼追杀。 林清致嘴角轻扬,光洁细腻指尖抚揉志奎,喜滋滋谋划夺取掌印之事,转身欲离去时看见火急火燎耳系面纱的杨侧妃。 人还没走到她跟前,声音却借空气传送耳边。 “林氏,你身为烨亲王妃,竟去后山药园偷药,这般行径倘若传出王府,定会遭天下人耻笑,你不顾自身颜面,连累王府受罪,是何居心!” 林清致眼皮子都懒得掀,杨侧妃这种人,嘴皮子不利索,还偏爱用嘴皮子教训人,蠢而不自知,愚昧至极。 若非楚烨帮衬,她略一动嘴就能用唾沫星子将其淹死。 见识过林清致伶牙俐齿,杨侧妃寻思她闷不作声原因,难道是因为想揪自己的错,所以才隐忍不发? “娘娘,妾身给您请安。” 林清致循声而望,杨侧妃正福低身躯,垂目含胸,朝自己行见面礼,只是露在面纱外的双眸傲慢依旧。 “妾身一时心急才忘记行礼,想必娘娘气量广大,会原谅妾身?” “自然!一别三日,真令本妃刮目相看,本妃今日才知,妹妹竟是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 杨侧妃皮笑肉不笑,傲慢眼眸滑过一抹阴毒,她礼仪周到,就不信丑女能从中挑出任何过错,且先让她得意一时。 “侧妃娘娘,老奴有事禀报!” 陈嬷嬷跪地,因狂笑不止而导致面容僵硬,两颚胀酸,发出声音略含糊,但能听清。 第十二章 刁奴栽赃 “王妃娘娘私自前往后山药园偷盗草药,被老奴抓获,王妃不但不认罪,反而教训老奴,求侧妃娘娘替老奴主持公道!” 杨侧妃闲摆金扇柄坠,看向林清致得意道,“王妃娘娘作何解释?” “我是烨亲王妃,王府女主人,在自家后院采药难道是偷?且这刁奴目中无人,出言不逊还威胁本妃,本妃不该教训吗。” “呵!你又无王爷谕意、也无妾身的玉牌子为令,私自前往药园采药,按府规自为偷盗,至于刁奴目中无人,本妃会亲手处置,王妃有何权利教训?” 林清致扫了眼杨侧妃张狂模样,目光犀利,堂堂王妃连处置下人的权利都没有,开什么国际玩笑,这王妃做得可太窝囊。 “王妃,律法云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劝你及早伏案受罚,否则,哼,将她绑起来!”杨侧妃话音才落,身后侍卫簇拥而上。 “你们敢?我可是王妃!” “王妃又如何?你有掌印么!给本妃将她绑起来!” 林清致被团团围住,她环视一圈,远山黛眉微皱,看来杨侧妃早有准备,无论现在说什么都不会放过自己。 熊急会上树,更何况还是会武功的熊!以为这些侍卫就能绑住她么,痴心妄想! “快动手绑林氏,愣着作甚!” 杨侧妃尖利嗓音如催化剂,使侍卫朝林清致蜂拥涌入,林清致下蹲身闪躲,毫不费力从人圈溜出,一顿后扫腿将俩侍卫踢翻。 一支银簪突然袭来,她向左拧身,蹬腿旋踢,银簪原路返回,正是杨侧妃的方向。 还敢暗算本姑娘,本姑娘让你知道死这个字怎么写! 直冲而来的银簪令杨侧妃大脑瞬间空白,她随父学武,顶多皮毛,眼前真枪实箭,她人懵脚软,被唬住原地动弹不得。 “住手。” 原以为会被银簪刺中,没想到楚烨腾空席跃,手指钳簪稳稳落地,衣袂被风吹起,飘然作响。 “拜见王爷。” 所有人停顿动作,躬身跪地行礼,王府侍卫们额冒冷汗,双膝颤栗,他们感受到来自前方涌冲血脉的压迫气势。 像坠入上古战场,窒息绝望。 “妾身多谢王爷救命之恩。”杨侧妃两颊绯红,眼眸藏有止不住的爱慕和窃喜,但想到自己毁容,只能以面纱示人,明亮眼睛瞬间黯淡无光。 可瞥见林清致手中志奎,她仿佛被点燃希望,射出恶毒精光。 “王爷,王妃还采摘了您的志奎!” 此话一出,所有人面露惊讶,尤其是草垛里的玄四,他吓得双腿哆嗦,监视王妃采摘志奎未行阻止,他吃不兜着走。 杨侧妃挑衅看向林清致,整座王府谁人不知,志奎是王爷心头宝,谁敢采摘,谁就死路一条。 她敢肯定,丑女今晚必死无疑! 可楚烨神情冰冷,漆黑幽邃的凤眸平静如水,未泛一丝波澜,只略睥睨了眼被侍卫包围的林清致,眸底滑过意味不明, 半晌,才传出句松懒低哑声,“玄一,把药圃烧了。” 众人又是一惊,唯身侧玄一面如寒木,抽出火石摩擦生热,朝药圃扔,玄四奇怪,主子怎会将心头宝给烧毁。 “那个,王爷,打个照面,你不要志奎,给我,成不?”林清致双眼紧紧盯向药圃,她感觉她的心在滴血。 楚烨没说话,漆黑幽深的瞳孔印出火光,他目光极具穿透力,似要通过火看清背后隐藏的秘密。 火势愈发大,林清致咬牙,撕扯半边衣裳扑火,玄一偷瞄了眼自家主子,意在询问,但楚烨微挑薄唇,并无话。 “王爷,您看王妃当众撕衣,甚无规矩;而且,她还来后山偷药,不仅是志奎,还偷盗其他采药,您一定要严惩啊!” 楚烨俊眉轻皱,眼眸浮现不耐烦,“她是本王王妃,王府主人,何来上山偷药一说?杨侧妃,你知本王厌恶勾心斗角,以后莫再论此事。” “妾身遵命,是妾身小人之心。”杨侧妃双眼含泪,看向扑火的林清致宛如毒蛇般,恨不得将其咬死。 “王爷,老奴有事禀。”陈嬷嬷见杨侧妃面容委屈、愤恨不平,便想为她说话,将罪责引向林清致,以此博取侧妃好感。 “今日王妃无缘无故对老奴出手,方才还险些伤到侧妃娘娘,侧妃娘娘不想让王爷费心,故未说此事,但老奴看不下去,王爷,求您主持公道!” 杨侧妃瞟了眼陈嬷嬷,随即给婢女秋烟使眼色,秋烟接到后,立即跪地补充道,“侧妃娘娘处事公正严明,王妃竟用银簪取命,求王爷为侧妃做主!” 俩人齐齐下跪,话里话外都是严惩林清致,可林清致才扑完火,正搂抱志奎眉开眼笑走来,鼻翼和红疹脸庞黑乎乎的。 滑稽搞笑,楚烨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浅笑,连他本人都没有发觉。 “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林清致扫了眼跪地二人,冷笑她们颠倒黑白能力真强,明明是杨侧妃用银簪暗伤她,反倒成为她欺负杨侧妃了。 将事情原委完整复说一遍,中途陈嬷嬷二人一直打断,她直接用银针封住哑穴,说到最后一句,“侍卫们围困我,又有暗器飞来,我原路踢回,没想到是杨侧妃中招。” “早知如此,我就换个方向踢了。”林清致略带嘲讽开口,解开陈嬷嬷哑穴,看向楚烨的眼神晦暗不明。 “王妃莫要胡说,银簪是你的,明明是你想借此对侧妃娘娘出手!”陈嬷嬷终于能说话,赶紧挑最重要的点说。 凭三十多年人生阅历,她有把握所有人都会站在杨侧妃身边,毕竟,杨侧妃有权优势,所以指鹿为马自能成真。 林清致不紧不慢斜了眼陈嬷嬷,她就不该心软,真当一针子将她刺死,为老不尊、恃老而骄。 “对,在场所有人都看见,就是王妃用银簪伤人,王爷,您明察秋毫,请您为被污蔑的侧妃主持公道!”秋烟补充道。 林清致将当时在场的婢女婆子扫视一圈,发现各个敛眉低头,就差没在头顶上写“不关己事高高挂起”这八大字。 唯有暗处玄四遇见自家主子阴冷眸光,悄悄摇头。 第十三章 恶臭趣味 孤立无援的林清致暗自瞟了眼楚烨,对方突然间看向她,眸间闪过幽光。 林清致别开目光,漫不经心对陈嬷嬷道:“你说是本妃之物,本妃这穷酸样,岂能拥有鎏金雕花银簪?” 陈嬷嬷正欲反驳,被她打断,“若是侧妃给予我的银簪,用脚趾想都觉不可能。” 新婚夜,王妃被侧妃鞭笞三炷香,怎么可能还会将银簪赠她,这也太矛盾。 但陈嬷嬷并不知侧妃和王妃当日嫌隙,所以她想说,是侧妃将银簪赠予王妃,王妃借此伤人嫁祸侧妃。 “够了!”杨侧妃厉声高吼,此事是她没经思考,用错陷害法子,说罢就跪地认错,“王爷,银簪是妾身的,也是妾身对王妃出手。” “求王爷责罚,妾身定当毫无怨言,也希望王爷勿要牵罪他人!” 林清致暗叹这杨侧妃虽蠢笨,还蛮重情义,知道为下人求情,陈嬷嬷和秋烟见杨侧妃招供,便纷纷跪饶认罪。 “王爷!”一声高亮嚎嗓突兀响起,只见满脸红斑女子双膝跪地,眼角染泪,和方才无所谓模样判若两人。 她极为悲楚道:“妾身乃您的王妃,按理说这件事,也怪妾身管教不周,导致刁奴犯上作乱,妾身对不起王爷。” 这招叫以退为进,将话说得此番直白,就等楚烨开口将掌印交给自己。 “本王心里泾渭分明,有罪者自会惩罚,受害者也给予补偿,林氏,你在此事中受委屈了,想要什么?” 楚烨凉淡目光黏在林清致脸庞,愈看她杏眸愈觉像女贼,而且她似乎会武功,毕竟十几个侍卫拿她没辙。 “想要掌印!”林清致眼睛亮起,她仿佛看见满列的奇丹宝药向她招手。 “不行。” 这一句,击碎林清致盎然兴趣,打破她酣美幻梦,也使杨侧妃紧张的心稍安,当她听见林清致说教导有误该受罚时,就怀疑对方要谋取掌印。 “为什么不行?”林清致“腾”的站起身,眉眼席裹躁动,“妾身是您的王妃,王府主人,本该享有掌印,协助您管理王府。 您若不相信妾身能力,大可先将掌印交与妾身,且看妾身管理是否得当!妾身敢在此承诺,必令王爷满意!” 话语真诚、态度恳切,她就差发毒誓了,楚烨怎还不点头同意? “王爷,妾身自知失责,既然王妃想要掌印,妾身还是将掌印交给王妃。”杨侧妃做势将玉器掌印摊在手掌,边说边递出。 林清致伸出纤细玉指,离掌印就差一根头发丝的距离,被半路杀出个楚烨用内力夺走。 他居高临下看着二人,鹰爪刃刺剐蹭掌印,性感薄唇微抿,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本王不同意。” “杨侧妃,你恶意陷害王妃,管教奴仆不当,罚半年俸禄,禁闭三月。”稍顿,看向林清致,嘴角噙浅笑,露出一丝邪。 “你私摘本王莫奎,但念你遭人污蔑,故陟罚相抵,你可满意?” “不满意!”林清致直语反驳,众人再一惊,唯有杨侧妃嘴角露出一抹阴笑,但令她欢喜的还在后面。 “你不满意,那本王就将掌印重新交给杨侧妃。” “楚烨!”林清致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直接扑上去将眼前狗男人撕成碎片,这家伙是有恶臭情趣,存心捉弄她。 胆敢直呼王爷名讳的除却当今天子,再无第二人,楚烨眉头轻皱,周身气场瞬间森冷,众人不禁缩脖垂眸,屏气敛声。 “你丫的对我有偏见直说,弄出这些话恶心我,什么意思?杨侧妃是你的心肝你的宝,我就不是人了?” 堂堂王妃要回掌印都不答应,侧室犯错主动交出还不接收、反让她继续掌管,什么道理! “闭嘴。” 楚烨语气冷躁,自知今天对不起林清致,但于杨侧妃,他心中愧意更甚,所以才三翻四次维护她。 “凭什么闭嘴?人长出嘴就是用来说话的,否则要它何用!楚烨,你别走,你把掌印交给谁说清楚!” 林清致撒腿追,但楚烨会轻功,他双足一顿,身躯轻盈如风,玄黑身影消散翠墨山林,余留一道醇厚悠长尾声。 “罚,王妃禁食一日。” 林清致气得原地蹦三尺高,杨侧妃携众婢子嬷嬷走到生无可恋的林清致面前,出言讥讽。 结果被揍得鼻青脸肿,尤属陈嬷嬷和秋烟最甚,二人捂脸啼哭,东奔西窜般落荒而逃,狼狈不堪。 她正在气头上,杨侧妃等人还敢出言嘲讽,她不找这些人出气找谁出气。 后院,木槿园。 阮灵儿听眼线回禀王府后山一事,柳叶眉紧蹙,将手中茶盏掷地砸碎。 婢女醉花不理解杨侧妃为何会承认银簪是她所物,明明可以说成是王妃偷来意图栽赃。 故将心底疑惑小声说出。 “呵!你可知那枚鎏金雕花银簪,是王爷赏赐。”拖着嘲讽语调,阮灵儿眼眸射出一抹恶毒。 杨侧妃心高气傲,对王爷又情深义重,自是不想让银簪玷污二人情义。 “醉花,你过来。” 阮灵儿附在醉花耳边,轻语低吟一番,醉花不住点头,眼睛露出一抹奸笑。 霞色染尘,月色渐浓,天边最后熹微昼光被墨夜取代。 后山曲径缓缓走出个人影,她垂眸丧气,双脚半走半停,许久才来到后院牌匾。 未进,却听见珍馐堂传来嬷嬷的尖锐吼骂声。 林清致不想多管闲事,但进芙蓉园需经过珍馐堂,瞥见熟悉面容后,她提着急匆匆脚步迎上前。 手里银针极速朝甩棍责罚的嬷嬷射去,嬷嬷“哎哟”一声,揎拳捋袖看向来者。 “老奴请王妃娘娘安。”今天之事她有所耳闻,知晓芙蓉园丑妃竟让杨侧妃吃亏败北,所以面生敬意,不敢招惹林清致。 “李嬷嬷,你怎么样,可有哪里受伤?”关切询问之际却被一道蛮力撞开,只见穿青裳、眼含泪的丫鬟疾步冲来。 脸色苍白、颧骨凹陷,似患重病。 “王妃娘娘,家母卑贱不劳您费心,奴婢只求您看在家母曾为您送膳食的份上,高抬贵手饶她一命!” 第十四章 珍宝阁再盗 若雨字字啼泪、声声哀切,看向林清致的眼神既冷漠又藏恨,还欲接着说却被李嬷嬷虚弱拉住,“跟王妃无关。” “究竟怎么回事?”林清致秀眉蹙起,指着管事嬷嬷沉声问道,管事嬷嬷讪笑着,思衬如何作答不会引她发怒。 若雨却提着气直指林清致,埋怨,“奴婢姆妈前几天私溜进芙蓉园给您送粥喝,被侧妃娘娘知晓,今无意打碎玉托盘,侧妃说杖责三十,还差点将我们逐出王府! 放在以前,打碎十个玉托盘侧妃也不会教训,偏今日这般严重,不怨王妃怨谁!” 李嬷嬷颤着身躯慌忙捂住若雨的嘴,双臂哆嗦,神情又羞又歉。 半晌后。 “你们放心,我现在就去找杨侧妃。”林清致眼睫覆冷,她素来爱憎自担,从不会连累身边人,使他们因己遭受怨怼。 “王妃娘娘留步。” 若雨平静许多,面色苍白而冷淡,“您若对家母有愧念,还请今后与家母割断联系,从前种种,皆作序章,王妃勿再挂记于心。” “我能帮你们——” “您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若雨唇含讥讽,不顾姆妈阻拦,执意说道:“杨侧妃手持掌印,管后院奴仆遣配调离、薪禄赏罚。 您是王妃,她心存忌惮,但奴婢这些做奴才的,生死不过主子一句话,且今日原是姆妈犯错,理应受罚。” 林清致低垂眼帘,眸中滑过一丝了然,粉嫩指尖攥紧皙白掌心,哑着声,“我知道了。” 只有获得掌印,只有掌握权势,才能保护她们。 “若雨丫头!” 一道尖吼声令林清致抬眸,原本唇珠讥讽的若雨此时呼吸急促,扼胸挫气,明显是哮喘发作。 迅速从怀袖抽出银针,朝晕厥的若雨人中穴刺进,李嬷嬷老眼润湿,露出绝望的灰白,“王妃娘娘,若雨这孩子丫头从小咳嗽,大夫说这是绝症,活不过二十。 方才那番话,一时气直,脑袋瓜子撞墙拉不回头,王妃莫要放在心上,老奴代她赔罪。” 说罢,脸颊淌泪欲下跪,被林清致双手扶起。 她用银针刺进人中吊气,又暗自给若雨诊脉,阴虚火旺、属正气亏耗,又有咳血低热、呼吸短促症状,应该是肺结核,俗称痨病。 “李嬷嬷,我先给若雨施针灸,等她醒后用艾叶泡脚,可温通经络、驱寒散阴。” 林清致迅速想到治疗方法,不过还缺了味药材——人参冰片。 看来今晚得去趟珍宝阁。 二分明月上梢头,暗香疏影,天高夜黑时。 她猫着身躯来到珍宝阁,一路走来畅通无阻,没暗卫阻拦,林清致疑惑又谨慎,害怕一个不小心掉进陷阱。 可直到脚入内阁,掩门偷进,瞥见美人出浴图,登时明白所有! 没有影卫,原来是狗渣男在泡药浴。 他似屏住六窍五息,对闯进的人丝毫没知觉。 “嗖” 羽箭袭来,林清致极为小心,还是踩到重重密布的机关。 她立即抽回裸露药架的小脚,将刚拿到的人参冰片放进褡裢,侧身贴紧墙沿,屏息凝声。 等半天还没动静。 玉手钳银针,慢慢探出脑袋,看见楚烨衣裳尽褪,赤身盘坐寒玉床。 肩阔腰窄,腹肌紧实,四肢精壮有力,整体如同精雕细琢的神只塑像,充满狂野雄性魅力,触动林清致隐隐兴奋的神经。 狗渣男,身材还不错! 但想到今天他不把掌印交给自己,林清致狠狠揉搓双眼,一根银针“咻”的射出,却被楚烨周身悬浮银白气体震开。 他似有感触般,俊眉微皱,但双眼仍旧紧闭,逆转经脉运功疗伤,绝不能被旁物所扰、半途而废。 “银针刺不中你,本姑娘毒死你!”林清致嘴角扬起,将调制好的软香散半摊掌心,出于报复心里,她专门为楚烨研制渣男牌毒药。 中软香散者,一炷香后真元消散、武功尽失,若行云雨之事,则双耳失聪双目流血,心腹绞痛即刻暴毙。 除非,此人拥有极刚极阳的童子血,但楚烨这渣男拈花惹草、四处留情,林清致一百万个不相信他还没破身。 “我要送你见阎王。”她轻启朱唇,将手中软香散朝银白光体洒,楚烨猛然睁眼,漆黑瞳孔照应女子俏丽容颜,散发灼灼杀气。 “找死。”他低吼,大臂一挥取衣袍蔽体,微露出紧致充满力量的腹肌线,眸染猩红,面如黑炭。 “你敢动手我就把人全都喊来!” 林清致翘着精致下巴,杏眸露出俏皮和得意,她知晓楚烨好面子,定不会让属下看见自己衣不蔽体的狼狈模样。 空气凝固,唯有彼此间呼吸声,楚烨黑沉的脸渐渐冷静,眸子间仍带有愤怒簇火,却没再前进一步,对她动手。 林清致看见他对着半空画符咒,意识到大事不妙,对准前方大吼一声,“抓刺客!”就疾步从内阁后门溜跑。 闻声赶来的玄一和众影卫在外阁门边停住,看着漂浮上空的潇洒字体,“勿进”,互相你瞅我、我瞅你,犹豫要不要进去。 前有抓刺客呼声,后有主子黄符传召,出于担忧主子情况,他们商量再三,一致决定让大哥玄一进珍宝阁。 玄一开阁门而入,放轻脚步向内阁走,眼观鼻耳关心留意刺客,直至内阁扇门处,才大喊道:“主子,你没受伤?” “滚!” 一道充满戾气的嚣声从内阁传来,伴随银白真气,将面如寒木的玄一从珍宝阁击飞,四脚朝天落在阁门外。 此时,林清致已悄悄从珍宝阁逃出,她脑海还回荡着楚烨最后一句阴沉而愤怒话语。 “本王一定要杀死你。” 现在才半柱香,再等半柱香,狗渣男就会毒发,倘若例行房事,即刻暴毙身亡,他俩谁先死还不一定呢。 林清致嘴角轻扬,心情颇好朝李嬷嬷所住的院落走,见到已清醒的若雨,她疾步上前诊脉。 “奴婢听姆妈说了,多谢娘娘救命之恩!”若雨眼眸圆而澄澈,因愧疚显露几分促狭,李嬷嬷接替她的话,轻责道。 “娘娘,您是不知,若雨方才清醒,一睁眼便问王妃可曾生气,老奴跟她说王妃不仅没生气,还救了你,这孩子羞愧得欲自尽身亡。” 第十五章 半兽人出没 “姆妈!”若雨苍白脸色泛起红润,她眼角浸泪,对诊脉的林清致小声嗫嚅道,“王妃今日之恩,奴婢没齿难忘。” 她没说救命之恩,是因为她知晓林清致不仅救她命,还没有追究她尊卑不分、对主子不敬之责。 “嗯。”林清致散漫应了声,遂将人参冰片取出,交给李嬷嬷,嘱咐道,“混着半夏、茯苓、厚朴、紫苏叶、生姜和大枣,熬成药羹,每日煮服。” 用艾灸祛除痰涎,再喝下她开出的七星汤药方,不超半月,必能使气机舒畅、痰喘消除、呕恶平息。 若雨扑腾跪下,就连李嬷嬷也老泪直流,双膝着地,林清致赶紧将李嬷嬷扶起,待去扶若雨时,她死跪不肯起。 “王妃娘娘大恩大德,奴婢三生三世也不敢忘!且今日奴婢对娘娘颇为不敬,娘娘宅心仁厚,不仅没有惩罚还为奴婢医治,奴婢深怀愧疚,就让奴婢跪着!” 若雨哽咽,她从小就被大夫说,这病是绝症,永远不可能医好,倘若不是王妃,她看不见任何活下去的希望。 即使她心中仍不相信,王妃开出的药方能将自己病治好,但却给她久病即亡的生活增添一丝光亮。 李嬷嬷热泪滚烫,颤着声激动道,“老奴这辈子,遇见王妃是老奴最大幸运!” “李嬷嬷,你跟我不用这般客气,若没有你那天晚上喂我喝水,我可能早就渴死了。” 林清致回想起刚穿越的那天,她奄奄一息蜷缩角落,口干舌燥,如含了整片沙漠。 “王妃,若雨还有一事相求。” 她朝林清致重重磕头,林清致眯眼,听得她继续道,“奴婢若侥幸存活,定当为王妃做牛做马,假如死去,也会来世投胎为王妃的婢子报恩。 只求王妃可怜家母,她已风烛残年,没几时好光景过活,恳请王妃少与家母接触!” 李嬷嬷哭得老眼昏花,鬓间霜发丝丝缕缕黏着面颊,“儿啊,王妃是好人,娘受罚跟王妃没关系。” 林清致见二人相拥哭泣,对若雨嘱咐了句要按时喝药,劝嬷嬷保重身体,便默不作声走出屋子。 她衣染星光,映衬白搭披领泛黄,冷白指尖抚弄领子褶皱,眼眸滑过一抹凝重。 必须拿到掌印,不能再让李嬷嬷母女提心吊胆,无故连受委屈。 清早,香雾空蒙,王府后院雨渍苔生,青葱郁芬。 林清致一夜未眠,顶着黑眼圈和满脸红斑,又丧又沉走到楚烨居所,槐榆院。 院前门庭广轩,板扉绿映,真如翠幕。 “楚烨!”她朝紧锁的堂门吼了声,没人应答,侍卫闻声赶来,说王爷在堂内商议事情,不便见人。 林清致按压心中不耐,想着今日是来找狗渣男做交换,语气得和缓些。 她决定将软香散解药交出,换取掌印,按照毒发时间,此时楚烨应真元消散、武功尽失,在堂内大发脾气嚷嚷解毒。 “你们让开,敢拦本妃者,本妃不介意见血封喉。” 持银戟的侍卫互相对视,纷纷收回手中武器,装作没看见王妃肆意闯进正堂,他们昨日听说王妃辱骂王爷,居然只被罚一日禁食? 太不可思议!找到玄一大哥问,玄一大哥高深莫测说,主子不忍心惩罚王妃。 于是王府有些下人就在传“王爷喜欢王妃”、“王爷癖丑娘”的谣言,还有甚者,故意将脸画染红斑,扮丑。 “王爷,妾身来给你请安了!您不说话妾身就直接进去哦。” 林清致杏眸里闪过冷躁,狠踢门槛,“轰”的一声似炸雷般响,她半身才入正堂,就被一道白光震得三米远。 屁股着地、眼冒金星,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谁干的。 她提着气,鲤鱼打挺般利落起身。正欲对楚烨指着鼻子骂时,形似兽人的不明物体倾身袭来,他挥舞长满黑毛的手臂,尖利爪子似狼般。 “楚烨你丫的,我给你请安你放怪兽!”林清致这句话让本想出手帮忙的楚烨停在半空,他慵懒倚在门扉,神态略倦。 “嗷呜~”那兽人见美貌女子灵巧躲避一个又一个攻击,气势急躁,双目猩红,用更加强劲力道抓挠,一爪比一爪狠厉。 裹挟凌厉风刃,发出呼呼声响。 林清致轻蹙黛眉,暗袖中三枚银针蠢蠢欲动,她方才不小心触碰兽人脉搏,察觉到脉动异常,颇阻塞凝滞。 常理说,兽人脉穴,跳动迅速,稳中有力,是强悍凶蛮象征,可眼前兽人并非如此。 她脑海滑过坚定想法,此兽人非彼兽人,一定是中了某种毒素才导致变异。 便想死马当活马医,用银针刺激兽人脑穴,让其暂时恢复意识。 “主子,再不出手王妃恐怕会——”玄一小心看向主子楚烨,却被一道冷戾眼神制止,他识趣闭上嘴巴,面如寒木胡杵在原地。 楚烨微眯双眸,方才仔细留意林清致打斗招数,同潜进珍宝阁的女贼无二,他想继续观察,等林清致招架不住,再出手相助。 “你丫的狗男人,你给他喂什么毒了,这么强悍!” 兽人拳爪带风,招式凶猛,钳捏三枚银针得林清致压根近不了身,她无奈只好抽出手枪,朝空中发射。 “砰”的一声如平地拔起震天锣,所有人面露惊滞,兽人也停下攻击,就在此时,林清致眼疾手快将三枚银针刺进兽人脑穴,兽人猩红双眼登时明朗。 “主子,王妃她制服了玄十三!”玄一脸上带着一波惊讶又一波惊讶的神情。 原来,此兽人是影卫玄十三,做任务期间中毒导致变成像狼一般的半兽。 用过各种奇珍宝药、杂方妙法,玄十三仍神志不清、疯厥发狂,方才在正堂,楚烨挥出掌刃,欲阻拦解除铁索禁锢的玄十三,没想到连同林清致也一并伤害。 他当时眼眸暗暗滑过一丝愧疚,可见林清致迅速从地爬起,怒气冲冲想要骂人模样,他又顿时恢复周身森冷气势。 “楚烨!”林清致收枪,双手叉腰朝玄黑蟒袍的楚烨走,杏眼因忿气睁得圆亮,“你什么意思?我一大早给你请安,你放怪兽出来咬我!” “有你这般请安的?” 楚烨低沉嗓音充满嫌弃,望向林清致凤眸深不见底,随即又移到她持枪的左手,流露探究和好奇。 第十六章 做个交易 “好,妾身知错!妾身给王爷请安!”林清致不动声色收回手枪,暗自藏于空间镯。 方才打斗的紧张感渐渐消散,她神色复杂看向台廊上的楚烨。 面白润红,气色饱满! 按理说中软香散只能躺在床榻,他怎么还精神劲十足、仰着二世祖傲骨不可一世站在门扉。 难道他还是童子?林清致眼眸滑过深究和讥嘲,被楚烨锐利的凤眸捕捉,他眸光微禀,滑过一丝阴霾。 他不知道, 林清致正因他是童男而嘲笑他。 当了二十年的尊贵王爷,府邸三门姬妾,居然还没开过荤。 颇有些心疼对他一往情深的杨侧妃,可想到前来做交易的解药筹码纯属白费,她心凉半截。 “主子!”突然传来玄一冲破云霄的兴奋声,“玄十三醒了!恢复意识了!” 楚烨和林清致齐齐朝兽人望去,他猩红双眼已与平常人无二,利爪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长变短。 王妃这三针,真神奇!比墨阳眼花缭乱的扎针炼药好多了!玄一在心中狠狠吐槽墨阳,谁让他闲得无聊就给影卫们扎针。 “玄十三拜见主子。”揖手下跪被楚烨用内力撑起。 他双眼泛泪,声音悲怆:“属下未能完成任务,还险些中毒伤到主子,罪不可赦,愿以死谢罪!” 离颈项还有半拳距离的匕首被一枚银针击落,楚烨微皱俊眉舒展,凝聚指尖泛白银光登时湮灭。 “玄十三,你好不容易清醒,一心求死算什么男人!” 玄一愤怒,恨铁不成钢道,“多亏王妃,将你从兽人变为正常模样,你连句道谢也不说,反想自杀! 对得起主子和王妃吗,对得起这帮兄弟吗?” 林清致虚掩正欲跪地拜谢的玄十三,面无表情道,“我只是稍稍压制你的毒气,若没解药,你仍会神志不清,甚至自此变为狼人。” 因前世及爱饱览奇书的她曾读过名为乌头的草药介绍,乌头含有狼痕蛊。 中蛊者神经中枢失控、行为像狼转变,最后心律失常而亡。 “你,可有方法救他?”楚烨走下枝叶纷披、映阶旁砌的堂阶,身袍镌张牙舞爪的金丝四角龙,双目龇裂看向众人。 一股问鼎天下的霸气朝林清致逼迫。 她半掀眼皮子,蹭蹭火气还未消散,懒得管闲事般摇头,抽脚欲离开被一道声音截住。 “治好他,本王给你掌印。” 林清致狗子般跑到楚烨面前,嘿嘿直笑着,顶一张满脸红斑凑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王爷可不许反悔!” “自然。”楚烨难得没有对满脸红斑起反感嫌恶之心,他黑漆瞳孔宛如漩涡般深沉,酝酿猜疑和谋算。 这种毒,不仅出现在玄十三身上。 他记得七年前,江湖上的魔殿前任殿主、三宗门派教主,也因中此毒而销亡。 林清致没有楚烨极强洞察力,故而没注意他眼底情绪。 转身慢腾腾朝玄十三走近,扬起略带痞气的眼尾。 认真道,“你中了狼痕蛊,一种寄居乌头植物的碱性蛊虫,而几毫克乌头,就能让人丧命,若非及时用内力逼出,你早就死了。” 玄十三身躯微颤,他第一次听说这般强悍毒素,随即对眼前满脸红斑的女子半跪拱手,“属下谢过王妃救命之恩!” “你若真心感谢,以后别跪,我不喜欢。” 林清致支着下巴笑盈盈朝楚烨走,见他没用内力逼退自己,大着胆小挪步靠近。 “王爷,别忘了约定啊。” “嗯。”楚烨上挑俊眉,薄凉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林清致心里乐开花,突然发觉眼前冷若冰霜的男人没那么讨厌。 “你不留下用膳?” “不了不了!”她赶着回芙蓉园补觉,昨晚一宿未眠,下午还施针灸,最少三小时。 但楚烨留她用膳是真没想到。 直至午时初醒,她看向空荡荡梅花桌几,想起被楚烨禁食一日。 怪不得留她用膳呢!提着一股子气,林清致疾步朝槐榆院走。 玉手撩开湘妃堂帘,玄袍束冠的尊贵男子正优雅用银箸挑凤尾鱼翅。 俊眉长目,顾盼烨然。 她大喇喇坐在楚烨对面,杏眼望向满盘珍馐佳肴,露出精光。 穿越以来,她就没吃过肉! 现在看着罗汉大虾、祥鸭双飞、炒墨鱼丝、宫爆酥肉,内心激动一批,拾起银箸将鸭掌一口闷。 如牛嚼牡丹。 隐在暗处的玄三瞪大双眼,紧张兮兮朝玄一看,露出惊恐疑问:王妃坐在主子对面,还用这般粗鲁吃相,不怕主子责罚么? 玄一回了个眼神,额头写着四大字:主子喜欢。 再说,王妃现在是玄十三的救命恩人,相当于是十八影卫的救命恩人。 主子重情重义,才不会因吃饭这件小事惩罚王妃。 林清致迅速扫完三大碗白米饭,尽兴时还小声打几个饭嗝,嘴角扬起幸福微笑,只是尊贵优雅的楚烨略皱眉。 他淡道,“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好嘞!”满脸红斑女子挺拔身躯,天鹅颈项修长皙白,故作端庄谦礼,挑动银箸小口咀嚼。 楚烨见她故意端着,眼眸滑过一丝笑。 他不知,林清致从小野蛮生长,为吃饭跟狗干过架,没被奶奶捡回家时,她沿街四处乞讨,压根不懂礼仪为何物。 后来就算富甲一方、成为组织创始人,她骨子里的粗俗和对食物天然崇拜,也难消更改。 所以才坚持一小会儿就萎了,林清致小心偷看静坐不语的谪仙男子。 对方姿容雍雅,举手投足皆带至尊至贵的王者风范。 跟他一比,她觉得坐在他对面用膳太折磨人,简直从无角度降维式打压人的心理自信。 见林清致小脸耸拉,也不动银箸,楚烨俊眉轻皱。 解释道:“本王怕你吃太快会噎,至于怎么个吃法,你随意。” 有这句话,略带不安的林清致松口气,摇头晃脑夹起一片罗汉虾往嘴里送,眉眼弯扬,双腿来回摆弄。 半晌。 他淡道:“本王听说,你从小养在继母膝下,除女红外并无学其他技艺。” 一双凤眸看向林清致极具穿透力,似要将人彻底看穿:“可你还会医术。” “王爷是在夸妾身好学吗?”林清致笑得人畜无害,“妾身打小就聪明,又对医术感兴趣,王爷这般问,是不是羡慕妾身?” 她知晓对方是在试探,所以装出轻松模样。 “核桃肉滋味鲜醇、清香淡雅,你多吃些。”楚烨凤眸微眯,给她夹完菜就径直离去。 林清致瞳孔微缩,心想楚烨不可能给她下毒。 谨慎挑起一块外酥里嫩的核桃肉,咀嚼时才反应过来,狗男人给她夹菜的原因是什么。 暗地里骂她蠢,该多吃核桃补脑! 第十七章 解除毒素 “王妃,玄十三突然晕倒,您若用完膳,还请前去探望。”影卫玄一接到消息,从暗处走来急声抱拳。 “好。”林清致快速将玉碗中的饭菜吃完,扫了眼满碟佳肴,心中滑过酸涩。 她奉行光盘主义,从未暴殄浪费食物。 玄一好奇瞧了眼王妃,见她恋恋不舍盯着碗碟看,还以为她没吃饱。 可桌塌堆积如小山的玉碗,他心里默数,足七碗。 “嗝~” 从这生饱嗝中,玄一知晓自己多心,暗道王妃又不是饭桶,怎么可能连吃七碗还不饱。 且说槐榆院连接正堂的三楹丈室,中一列置卧榻及檀椅,陈书香珍玩。 二人绕过地屏风,便看见细腰宽膛的楚烨。 他负手而立,视线洒在晕躺床榻、浑身长毛不省人事的玄十三。 平静凤眸如幽潭,一丝涟漪也没有。 “主子,王妃到了!” 林清致朝楚烨微点头,算作行礼,便疾步坐在床榻旁小圆凳。 伸出纤细玉指为玄十三诊脉,杏眸滑过一道沉思。 丈室耳房,唯有西窗受斜阳倾洒,洒落鎏金倭古柜寂静无声。 斜阳雀影渐渐移步,满脸红斑的女子揉捏发酸玉腕,转身对楚烨道。 “他病情加重,我现在要立即施针,将近四柱香时间,期间不能有人打搅。” “好。”楚烨抬起鹰隼凤眸,望向林清致的漆黑瞳孔泛起幽光。 他朝玄一使了眼色,玄一会意,拱手离开。 离开时,和风尘仆仆赶来的墨阳撞上。 墨阳瘦方脸膛拉得老长,对满如寒木的玄一皱鼻子,哼唧两声朝前疾走。 玄一不满嘀咕:见主子也不打扮,这般披头散发、不修边幅,明明二十又五,活整成六十老汉。 “王爷主子!且让王妃先莫施针!属下有新发现!”墨阳扯喉咙,粗发浓眉因急切而挤满未清洗的污浊脸。 楚烨默不作声离他远些,半身倚立祁阳石壁桌,阴冷目光如利器看向他。 一同打量的还有林清致。 她上挑眉梢,看向肩披药箱的来者,鼻直口阔、体型矮小,应是墨阳。 为服毒原主吊气、做最后垂死挣扎却无果的王府大夫。 “王爷主子,属下事后查阅古籍,压根没找到王妃所言的狼痕蛊!”墨阳双膝跪地,圆眼露出扦格不通神色。 “请王爷再相信属下一次,将十三兄弟交给属下!” 他绝不会让满口胡诌、对医术一窍不通的女子医治。 这哪是救人,分明是要命。 “古籍上没有,兴许是遗漏,墨阳大夫,你的眼光未免狭隘了。”林清致绝不容许有人插手她获取掌印。 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虽毒术冠绝,可身为神医的仁德之心有增无减。 眼光狭隘?墨阳勃然变色,“阳少时学医,师从神医谷清居士门下,王妃可知清居士是何人物?” 林清致摇头。 墨阳讥笑一声,收到主子警告目光,他神色不变,执意将心里话说出。 “清居士乃东陵第一神医,林禀第七十二代单传弟子!” “你说这些作甚,难道你认为医士最重要的是名声,而非治病救人?” “当然不是!”墨阳厉声否认,他双目龇裂,对林清致浓嘲。 “连神医名讳都不知晓,试问你曾读过什么医书,又知晓何种治疗方子?” 这问题,问到楚烨心坎里。 他也好奇林清致究竟读过什么医书,竟能解当初神医都不能解之毒,还知晓此毒名称,狼痕蛊。 “本妃忘记了,不过本妃师傅很厉害,所有医术皆他传授,也姓林。” 林清致把玩发梢,她在现代确实有一位高人师傅,她的医术也经此而来。 “那王妃可知师傅姓名?” “不知。” 她仅知对方姓林,是个爱卜卦且好喝酒的小老头,无妻无子,四海为家。 墨阳看向自家主子,正色道,“王爷也听见了,王妃连师傅名号都讲不出,焉知她今日施针不会害死十三兄弟? 还是将十三兄弟交给属下,属下定会潜心治疗,保其恢复!” 林清致秀眉蹙起,说这么多无非不让她救,行医的脾气蹭上心头,“你能治早就治好了!” 又回眸对一脸高深莫测的楚烨道,“王爷,再不给他施针,可就延误时辰,届时再治,难如登天。” 楚烨眸光微禀,拎起墨阳衣领妗带离开丈室,矮小的墨阳急得大声阻呵。 “王爷主子,您别听这女人胡言乱语,她能治好十三兄,属下的母猪都能上树!求您将她押入地牢反省!” 要不是看在墨阳对原主有恩,林清致这个狂热医学爱好者定要出去跟他撕扯一番,给他讲清楚何为狼痕蛊寄生乌头。 再给他来鬼门十三针,让他好好开眼! 自古医术无学界,此人却气量狭小、独断固执,丝毫不懂变通。 这时,昏迷不醒的玄十三突然睁开猩红双眸,林清致眼疾手快用给他风府、百会、印堂施三针。 玄十三两眼登时清朗,虚着气息看向她:“王妃娘娘。” “接下来我要给你施针,大概四时辰之久,期间你会满身疱疹,躁痒不止,不过不用担心,我有麻醉剂。” 林清致将治疗过程简单说了遍,玄十三听见要脱上裳,面色窘迫。 但林清致不咸不淡开口:“医者眼里,无男女之分。” 意思是她都没嫌弃,你一个大男人不就脱件衣裳,至于羞羞答答不好意思么。 “属下多谢王妃。”原想下跪,但全身酸痛无力,只好作罢。 施针灸时常须一个下午,林清致先给他打了剂麻醉,再从医药包中抽出三十六根梅花针,齐齐刺进玄十三颅顶。 最长四寸、最短半寸。 施针过程漫长且考验细心,稍有差池便会导致病人身死人亡,她前后每隔一针,都要一盏茶时常。 观察玄十三颅顶,有坑坑洼洼数十处肿块,肿块皆毒素聚集处。 只要用银针引出这些毒,再祛除囊肿,狼痕蛊也就清除得十之八九 当施完最后一针,玄十三上半身满是紫红疱疹,这疱疹皆余毒,裸在空气中会自行消亡。 林清致伸懒腰、长嚎叹一声,拖着疲惫身躯收拾家什离开。 待她走后,鼻直口阔的墨阳打着楚烨命令,大摇大摆走进丈室。 第十八章 杨家父女至 “娘娘!” 一道脆生生女高音从前方传来,林清致抬眸,看见来者时脚步停在半空。 这丫头昨日还说少接触,现在来找自己,莫非李嬷嬷出现意外了? “奴婢若雨给王妃娘娘请安!”若雨手挽梅花盒,满脸砌笑,蹬着脚步心神振奋跑上前。 “王妃还不知,王爷将奴婢和奴婢的姆妈派遣去芙蓉园当差,奴婢现在是您的一等大丫鬟!” 林清致挑眉,眼眸滑过一丝意外,她没想到楚烨还挺细心。 居然注意到她跟李嬷嬷的私事。 “王爷重新更换芙蓉园所有奴仆!与奴婢一同当大丫鬟的还有红玉姐姐,红玉可是王爷身边红人呢。” 若雨眼睛亮晶晶的,苍白面容也因兴奋而有红润之色。 她将手中梅花盒上下晃动,引林清致好奇。 “这是王爷特意吩咐小厨房熬制的金丝燕窝,让奴婢等娘娘出来给娘娘喝,补充体力。” 听见是楚烨唆使,林清致打开提盒的手猛然一滞,她面容严肃。 “你用银针测过毒吗?” “什么?” “王爷素来不喜我,不仅派红玉来我身边监视,还差你送补汤。”谁知他葫芦里买什么药。 从小经历社会险恶的林清致,防备心极其严重。 她跟楚烨做完交易,不相信他还这么好心,买一送二回报自己。 而且前几天恶劣态度,她心里可暗暗记得。 “王妃,您是不是过于谨慎了?” 若雨小声劝慰,将提盒打开,端呈燕窝玉盏,在林清致打量眸光下,用银针试毒。 银针没变黑。 林清致面容滑过一丝尴尬,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主仆二人回到芙蓉园,园内红衰翠减已变轩敞华雅,香苞翠晕铺满青石小径。 举耳皆莺歌燕啭,热闹而充满生机。 “奴婢、老奴参见王妃!” 林清致心情大好,率先将喜笑颜开的李嬷嬷扶起。 李嬷嬷眼眶含热泪,别提多感谢眼前红斑女子。 “大家既来芙蓉园作差,就好生遵守本分、忠心奉主,本妃少不得奖励。” “奴婢、老奴明白,谢王妃指点!”婢女婆子异口同声回答。 林清致看向这些面孔,嘴角微扬。 朝李嬷嬷问道,“红玉可在?” “她去为王妃添置月令悬画、竹翦盆玩,要些时候才回。” 既是添置物件,林清致思觉这番话晚点再说也无妨。 她想告诉红玉,来到芙蓉园当差,心里就只能认一个主子。 携若雨列阶而上,一道尖锐嗓音在背后突兀响起。 “王妃娘娘别来无恙!” 回眸一看,是耳系牡皂纱的杨侧妃,她身旁还跟了位披盔带甲、手持双铜锏的中年男子。 遂将他们请至正堂。 “王妃娘娘,听说王爷这些日子被你迷得七荤八素,你可知,府邸下人是如何议论王爷!” 林清致摇头,就她这副满脸红斑,能传出她跟楚烨什么谣言。 见对方一脸散漫样,杨侧妃紧握拳头,厉声斥责,“他们传王爷好丑女,导致王府上下皆以丑为风尚!” “跟我有关系?”林清致感觉好笑,她为何要为别人喜好买单?此人不从根源找问题解决,反来责怪无辜。 真蠢。 “若非你魅惑王爷,她们怎以丑为美?你就是罪魁祸首!”杨侧妃原不清楚这些事,直到阮灵儿来找她。 告知王府奴仆都在传王爷爱丑女的恶臭趣味。 且她又听下人回禀,芙蓉园丑女前往槐榆院用午膳,王爷竟默许,还留她小憩片刻。 杨侧妃气急。 想到阮灵儿临走时告知一个惩罚丑女的妙招,便迫不及待撺掇父亲来至芙蓉园。 她将粉嫩指甲抬到朱唇旁,边吹边向她父亲杨将军道,“爹,您看见她目中无人的态度嘛!女儿被欺负可惨了!” 杨将军黑浓的双眉早就挤在眉心,持双铜锏的手因发怒而颤动,恨不得立即挥斥教训。 “女儿,你且放心,本将定要林氏向你乖乖道歉!” 若雨朝松松垮垮坐在官帽背椅的林清致看去,对方翘二郎腿,一脸悠闲。 她按压心中急忿,厉眼沉声道,“二位既来探望王妃,何故言语冒犯?若被王爷知晓,恐二位难逃罪罚。” “你算什么东西!贱婢!”杨侧妃抽出七彩鞭,对准若雨脸蛋甩,若雨扬手挡蔽,肩膀骤缩,眼中厉色不散。 等几息后,手臂并未传来被鞭笞的疼感。 若雨定身看去,发现王妃挡在自己面前,手握鞭尾。 “杨侧妃,你出言侮辱本妃,尊卑不分,本妃忍你多时,还冥顽不灵一错再错。” 林清致悠悠开口,透着股痞气和漫不经心,“本妃不介意收回掌印,将你杖责三十。” 本朝律令,婢妾辱骂正妻,轻者杖责三十,重者驱除府邸。 楚烨肯定不舍将杨侧妃驱离出府,林清致眼底滑过一丝阴暗,想到每回和杨侧妃对峙,他都避重就轻,偏袒杨侧妃。 “你有什么资格收回本妃掌印!还妄想杖责本妃,痴人说梦!” “回侧妃娘娘,律法严明,王妃有资格惩处妾室。” “贱婢休要胡言!”杨将军目露凶光,看向林清致冷笑,“你的丫头口舌伶俐,不如送予本将。” 杨侧妃翠眉颦起,还未制止色心贼胆的父亲,便听一道讥嘲,“你这年纪都可当她爹了,老牛吃嫩草,不要脸。” 林清致不想再费口舌,玉指钳起头发丝细银针,朝黑漆官帽椅上的杨将军射。 奇怪的是,银针刺中却被反弹落地。 难道他有金钟罩铁布衫? “爹,你快把御赐软猬黄甲亮出,本妃看丑女还敢这般嚣张!” 听到软猬黄甲,若雨惊恐朝林清致看去。 东陵古语,见此甲如圣上亲临。 “王妃娘娘。”若雨声音微颤,朝林清致挪步,她害怕黑脸鬓霜的男人会强制将她掳走。 “他从头到脚穿的黄布料很厉害吗?”小丫头跟吓破胆朝她身旁凑。 “那是软猬黄甲,可挡一切利器袭击,穿此甲者,犹如天子亲临,娘娘,我们需要下跪。” 林清致被若雨拉着衣袖懵逼跪地,她望向杨将军,眼眸流露一丝贪婪。 这种好东西,得想办法得到! 第十九章 要不要用毒 “丑女,现在知道怕了!”杨侧妃嘴角挂起阴毒的笑,“本妃的爹,今日就是来教训你,为本妃出口恶气!” 她要报三鞭之仇! “王妃,您若将身边水灵丫鬟送给本将,本将可以饶你性命。”杨将军露出衣冠禽兽的猥琐笑容。 直盯若雨看,似要将她吃掉。 若雨面色煞白,双腿发软仍挺立身躯,将林清致护在身后,面露死灰却极为镇定问。 “奴婢倘若同意,杨将军是否会放过王妃?” “自然!” 若雨看向林清致,眼藏悲泣,王妃娘娘,今生没有福气服侍您,奴婢下辈子定当做牛做马接着报答。 林清致被若雨凄惨眼神唬得脊背发凉,她不紧不慢站起身,玉指轻揉若雨脑袋瓜子。 示意别担心。 她的小丫头太悲观,导致做人思事,经常陷入极端。 “杨将军,你找本妃算账,等王爷回来你该如何解释。”林清致曲指叩桌,慢悠悠斜了眼二人。 杨侧妃和杨将军互相对视,眼露狂妄,他们既然敢找麻烦,定想到该如何处理后路。 “你以为王爷会因你惩罚他的恩家?无知小儿!” 杨将军三角眼满是奚落,他贼兮兮看向林清致背后的水灵丫鬟,眸露精光。 “纵你有软猬黄甲,可在本妃前面,你为臣,臣岂敢欺君?”林清致半移身躯遮挡杨将军视线。 杨将军老脸狂笑,挥舞双铜锏朝林清致袭来,林清致急速抽出手枪,对准他的左腿足三里。 一击,必中。 但因穿软猬黄甲,杨将军仅略伤皮毛。 他看向金甲被打破一个洞,即刻怒发冲冠,全身凝聚内力。 林清致又打了一枪,击中他的上句虚,也仅才破金甲。 “找死!”杨将军怒斥,欲提步前行,却发现双腿没任何知觉。 他勃然变色,怒目切齿看向面前红斑丑女。 “一个将军,连女人都打不过,看来肾虚体弱啊。”林清致勾着手枪转圈把玩,懒洋洋睥了眼杨家父女。 杨侧妃紧闭朱唇,裹足不前,略带不安和顾忌,她不知丑女竟会武功。 而且她手中那把漆黑物件,发出声音怎比雷还响! “你的命,现在由本妃掌握。”林清致很满意二人如见鬼般神情,她懒洋洋走到杨将军身前,眸露贪婪。 若雨则被自家王妃这波操作惊得目瞪口呆,一股自豪感渐由心生! “若雨,你帮本妃拿把剪刀,本妃要这件软猬黄甲。”此话一出,若雨急得上前阻拦。 “娘娘,这可是圣上御赐,谁都不能随意损坏。”正巧,看见杨将军左腿两个破洞,若雨惊楞。 林清致讪讪摸琼鼻笑,“若损坏该如何?” “以死谢罪!”杨侧妃恶毒声音从背后响起。 主仆二人互相对视,彼此皆看见对方眼眸的惊慌。 “杨将军,本妃会岐黄术,帮您看看双腿!”林清致扬起灿烂笑容,故作娇滴谄媚。 “离本将远点!” 林清致极速拉若雨后退三步,仍旧带着讨好微笑,“杨将军渴不渴,本妃这里有上好的西湖龙井。” “哼,丑女,现在知晓不能得罪我们了!”杨侧妃眼露得意,竖起三根葱指。 “你若答应这三个条件,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说。” 杨侧妃笑肉不笑道,“第一,为本妃爹爹治好双腿,第二,自请和离,第三,将若雨送给本妃爹爹做妾!” “慢着!”杨将军脸色阴沉,勾起奸险笑容,“王妃先给本将磕三个响头,再论!” 若雨皱眉,束手无措看向自家王妃。 “您说,只要磕三个响头对吗?”林清致心生一计,想引诱他玩文字游戏。 “你先磕头!余下再议!” “磕完记得来本妃这里,让本妃抽三十鞭!”杨侧妃笑得张扬,握七彩鞭的手隐隐泛痒。 林清致又冷又清的眼滑过杀意,她想动手拧两人脖子。 “磕头!快点!本将现在加到十个!” 她没动。 “十五个!” 她双眸空洞望向繁缛地锦。 “二十!” 若雨欲跪替林清致磕头,却被一只纤细玉手扶起,她喃喃道,“王妃,让奴婢来。” “傻丫头,他们这类人贪得无厌。”林清致转身对杨家父女冷道,“本妃若死,你们陪葬!” 话语透着股狠戾,与满脸红斑相互映衬,宛如地狱恶鬼。 随即,从宽袖中抽出一包粉末,对二人挥洒。 “你们被我下毒,此毒唯我才能解。”如恶鬼般的女子唇角勾起,痞里痞气道。 “一命赚两命,划算。” 杨侧妃急切看向杨将军,她现在方寸皆乱,既不想死,也不想轻易放过丑女。 “我儿,别急。”杨将军眯缝双眼,沉着声音威胁。 “若本将中毒身忙,你的父母姊妹难逃一死!”刁滑奸诈看了眼若雨,贼笑,“她同死。” 林清致眼眸浮现一丝冷意,她看得出,对方并不想中毒身亡。 现在,就看谁先给对方台阶下,她要稳住。 芙蓉园正堂,静寂无声。 堂外,丫鬟婆子伴随莺雀啼歌尘扫清垢,热闹非凡。 “参见王爷!” 直到一声声行礼音响起,正堂才从寂静中有了细微声响。 “女儿,你听见没?王爷来了!”杨将军抚掌欢庆,仰天大笑道,“王妃,你现在磕头,本将或许从轻惩治。” “对,丑女!本妃告诉你,无论发生何事,王爷只会偏袒我们。”杨侧妃露出势在必得的阴笑。 林清致眉头轻皱,猜测杨家父女定与楚烨有重恩情。 回想前日种种,她心凉了半截。 思索要不要也给楚烨下毒。 反正她有致命毒药,可用此威胁他们跑路,还要带走若雨和李嬷嬷。 “娘娘,王爷一定会救你!”若雨极为肯定安慰道。 林清致嘴皮扯了扯,假如楚烨会救她,那天就不会将掌印交给屡次污蔑她的杨侧妃。 混迹社会的这些年,当真正危险来临,惜命的她丝毫不惧。 只害怕一点,会牵连身边人。 抬眸瞧了眼水灵灵的若雨,林清致眼底滑过一抹深沉。 “参见王爷!” 四人对玄衣墨冠的楚烨行礼,楚烨略扫了眼他们神情,心底有数。 慢悠悠朝尊位行,旋身而坐,凤眸冷淡瞟了眼杨将军,嗤笑。 “无事不登三宝殿,妇翁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杨将军敛起刁滑奸诈的面容,整顿衣裳,哭着老脸道,“王妃破老臣软猬黄甲,还下毒伤老臣。 求王爷做主!处死王妃!”? 第二十章 楚烨维护! 楚烨敛目低眉,平静看向杨将军,黑曜石眸子散发幽冷光泽。 “你,先闭嘴。” 抬起下巴朝忸怩羞怯的杨侧妃点了点,“你来说。” 杨侧妃眼眸滑过一丝得意,心想王爷还是在乎她,否则也不会让她先开口陈述。 眉染喜色,掩面而笑道,“妾携家父前来请王妃娘娘安,王妃娘娘却给家父下毒。” 话还未完,楚烨俊眉轻皱,漫不经心打断:“说自己的。” “妾闻王府谣言,说王爷好丑女,为保王爷名誉,想同王妃娘娘商讨解决办法。 但王妃娘娘态度冷漠,不仅驱赶妾,还给妾下毒。” 杨侧妃嘴唇勾起一抹恶毒弧度,静静等待尊位上的男人为她出言惩罚丑女。 但楚烨冷淡应了声,伸出骨感修长的手指,瞥向林清致,“她所言为真?” “嗯。” 林清致无心听杨侧妃指认,她在香罗翠袖藏匿毒粉,思索该如何让楚烨中毒。 借此威胁他充当跑路筹码。 “王妃娘娘,事实并非如此,您快解释呀!”若雨抓她翠袖,小声急切道。 “贱婢,王爷问话,你在底下跟主子拉拉扯扯作甚!难道是想给主子出主意反驳本妃?” 若雨跪地,颤着肩膀连声道,“奴婢不敢!可奴婢有话说!” 她绝不能让杨家父女歪曲事实、任意颠倒是非。 “本王让你说话了?”楚烨不冷不淡的语气盘旋上空,带着几分戾气。 懒懒道:“王妃既然同意侧妃所言,那便是王妃之责。” 此话一出,杨家父女露出得逞的笑,他们立起腰杆子,轻蔑看向林清致主仆二人。 林清致早就猜到,楚烨这狗男人绝会偏袒杨侧妃。 她起身,不紧不慢朝尊位走,玉指奉茶盏,歉意道,“王爷来芙蓉园,连杯茶都没喝,妾身有罪。” 楚烨深邃眼眸滑过一丝意味深明,他甩着悠长语调,“王妃有心。” 宽袍半掩,喉结微动,似斟浅酌。 “若雨,你先起身,为杨侧妃和杨将军添茶。” 林清致低垂眼睫,吹了吹粉嫩指甲,不顾形象瘫坐在楚烨旁边的官帽椅。 翘起二郎腿,神态安静祥和。 “审完杨侧妃,妾身也招供,请王爷处置妾身。” 明明是处置,经她说出却带着股桀骜不驯,字里行间洋溢着匪气。 楚烨眼尾上挑,骨节分明的手来回摩挲白玉扳指。 指尖竟比白玉还要通透白皙。 “传令,杨侧妃苛待王妃,欺辱正室,罚禁闭半年,上交掌印。” 杨侧妃“咚”的一声坐到地上,神情惊楞,似乎不相信这是楚烨能说出的话。 “将她带下去。”楚烨目光冰冷如薄刃,浑身散发禀冬寒意。 坐在旁侧的林清致感觉身置冰窟,她被楚烨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搞懵逼。 按理说,这狗男人应该会狠狠处置自己,怎么可能不追究自己罪责去处置杨侧妃。 太阳打西边出来,奇了。 杨侧妃挣脱下人桎梏,面如死灰不甘心道,“王爷,您该惩罚的是王妃啊!” “本王吩咐更换芙蓉园所有奴仆,你置若罔闻,不该罚么。” 疑问句,被他理所当然用陈述句表达,还露着隐隐不爽和戾气。 “王爷是该惩治,女儿,你好好反省!” 杨将军冷静开口,舔狗似讨好道,“那王妃呢? 王爷该如何处置此等下毒谋害之人?” 林清致突然起身,甩着宽袖一脸嫌弃走到被扣押的杨侧妃面前,摊开掌心,显现一颗纯白丹粒。 言简意赅:“吃了。” “哼!” 见杨侧妃无动于衷,直接钳住她下颌,粗暴塞进她嘴里,逼她吞咽。 一套动作下来,干净利落。 林清致拍拍手掌,丢了个鄙夷眼神给杨侧妃,“叫你吃你不吃,非得本妃喂。” 又指挥扣押的侍卫,“把她带下去,好生看管。” 杨侧妃瞪大双眼,泪花在眼眶打转。 被侍卫拖走时,双脚不停扑腾朝林清致踢。 却越来越远,压根碰不到她一丝衣袂。 “老东西。”林清致玉指间的纯白丹粒直接朝杨将军肥厚老嘴发射,并抽出银针解了他穴。 杨将军喉咙一梗,连声咳嗽。 “丑女,你又给本将下了什么毒?!本将要你命!” 突然发觉双腿能动,他才冲一步,便被楚烨充满嗜血狠戾的眼神制止。 “杨将军说得什么话!本妃何时给你下毒了?” 林清致眉宇间皆是好奇,她慢悠悠走到若雨旁。 小声道:“等本妃给你出气。” 又抬脚朝尊位走,半身倚靠双椅中置的沉香桌几,清明杏眼流露痞气。 “王爷,妾身没下毒,他栽赃妾身!” 楚烨看着满脸红斑女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冷如冰峰的眉轻皱。 “一切凭王爷处理,妾身心服口服。” 林清致很会察言观色,发现对方略不爽,立刻献殷勤表乖巧。 “本王自会秉公处理。”楚烨嘴角浮起似有若无的浅笑。 他被林清致变脸逗乐了。 若其他人说谎栽赃,他深感厌烦,唯这女人,睁眼说瞎话,半勇半怕的,还挺有意思。 “妇翁,轮到你了。” 楚烨眸光如刚出鞘锋利刀刃,刺的杨将军从头到脚寒凉灌顶,他颤着肩。 用手揩去额头细密汗珠,“王爷,末将受幺女撺掇,前来找王妃麻烦,是末将不对。” 他猜测楚烨在芙蓉园布满眼线,所以早就知道园中发生的事。 眼下,只能如实招来。 “但王妃出手伤末将,末将双腿不能动,还击破末将软猬黄甲,王爷岂能不罚?” “为何出手伤你、软猬甲又为何会破损?” 杨将军一时语塞,他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要动手打人,对方自保才这样做。 “妇翁但说无妨。” 步步紧逼的楚烨,令杨将军束手无措。 他眼神惊慌,刁滑奸诈的模样像极偷东西怕被抓的老鼠。 “看来妇翁说不出所以然,既如此,妇翁应向本王的王妃道歉。” “道歉?”杨将军不敢相信,疾言厉色质问。 “让王妃受惊,不该道歉么。” 仍旧是不急不缓的语调,却带着股弑杀和狠厉。 林清致被楚烨出言维护,尾巴都要翘上天,她看向刁滑奸诈的杨将军,神情嘚瑟。 “娘娘,奴婢说王爷会维护你,没说错!” 若雨兴冲冲走到林清致身边,圆圆眼睛笑成月牙形状,俏丽多姿。 第二十一章 交出兵符 “王爷,您是否真要末将朝她道歉?” 杨将军怒手指向林清致,老脸阴沉。 楚烨凉淡目光黏在杨将军身上,纤薄的唇微抿,浑身散发森冷气息。 不予回答。 “王爷!”杨将军悲愤呐喊,老泪混浊布满褶皱脸庞,“末将爱妻为您而死,您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啊!” 楚烨漆黑瞳孔骤然紧缩。 “惩处幺女还不够,连末将也不放过么?王爷,您别被王妃蒙蔽双眼,请顾念旧恩呐!” 杨将军认为,下跪道歉是及其屈辱之事,且下跪对象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天下第一丑女。 传出去,他在京城还如何挺直腰杆! 加重悲怆语气:“王爷,您还记得白殍浮尸那天,阿湘将仅剩面饼给您,她却活活饿死于途!” 林清致皱眉,暗道难怪楚烨三翻四次偏袒杨侧妃,原来对方娘亲是为救他而亡。 瞄了眼满脸寒霜的楚烨,目光自上而下,停在他展翅缭绕、吞云吐雾的四爪金龙绣纹上。 杏眸隐隐透露兴奋光辉。 假如楚烨偏袒杨将军,她会以毒威胁,带着若雨和李嬷嬷跑路。 假如楚烨没有偏袒,她会给他解药。 明面是于公或私的选择题,暗地却关乎他生死。 林清致从不是坐以待毙、任人拿捏的人,她既敢解清杨家父女的毒,自然留有后招。 半晌。 “杨将军,你说,本王该如何处理此事?” 杨将军以为这是楚烨态度放软,念起旧情来。 心中一喜,刁滑奸诈的脸望向林清致,“处死王妃,扶正侧妃。”又指着若雨诡笑,补充道。 “将她赠予末将!做小妾!” 若雨被他露骨眼神盯得心中发怵,可面色仍镇定,她相信王妃会帮自己。 悄悄看了眼王妃,发现王妃一脸轻松,还带着一丝宛如看戏的兴奋。 若雨不解,却听到王爷突然回应的话语,吓得差点口吐白沫晕倒。 “妇翁提出条件如此简单,本王必当遵循。” “哈哈哈,末将先谢过王爷!” 杨将军挺直腰背,色胆贼心看向若雨,露出猥琐而得逞的笑容。 若雨又惊又怕,颤着身躯靠近林清致,林清致秀眉微蹙,低头遮掩眸中情绪。 叫人看不出她在思索什么。 “王爷,末将还有一事相求!”杨将军眼带胜利精光,粗鄙嘴脸笑得张狂。 “但说无妨。” “若王爷还能提拔末将,给末将升职、赐个小兵符,末将相信吾妻在天之灵定会万分心安。” 求权之话一出,四周空气瞬间冷冽。 林清致离得近,暗暗打个冷颤,旁边的若雨则直接掩鼻小声打喷嚏。 一道嗤笑忽然传来。 坐在尊位楚烨不急不缓站起,勾唇看杨将军,眼底嗜血杀意汹涌澎湃。 “杨将军,好大口气!” 语气狠戾,似地狱而来的玉面修罗,“本王看在箱嬷嬷面子上,给你职务,受你胁迫娶杨侧妃,背贪恋兵权恶名。 这些也罢,本王受得住!但你心中无一丝对箱嬷嬷祭奠心意,你可知,箱嬷嬷坟头草如今有多高?” 这些年,楚烨扪心自问,他对杨将军父女甚是照顾,朝廷上多少杨将军捅出来的烂摊子,全是他摆平。 还有杨侧妃,屡次三番闹事,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今天,他有心饶恕杨将军,但此人还得寸进尺,丝毫不知悔改,只怕日后变本加厉。 楚烨冷笑,拖着黑袍朝前行,束腰履带缀玉垂珠,如佩环玎珰作响。 来到杨将军面前,居高临下睥睨他。 “把本王赐你的小半兵符交出。” 杨将军被楚烨那番话吓得惊悸不安,如木偶人般听话,慢腾腾从衣襟内取出兵符。 却紧紧握在手掌,不肯交出。 “若雨,你知道箱嬷嬷是什么人吗,当年发生何事了?” 看戏的林清致冷不丁问道,若雨懵懂眨了眨眼。 “奴婢只知道王爷三年前去岭南,时逢饥荒,回来后不久就娶了杨侧妃。 想来箱嬷嬷,应该是饥荒时救王爷的人。” 林清致若有所思点头,她好奇在那场饥荒、人人自危情况下,真会有将唯一食物让给主子的奴婢吗? 也许会有,但是否真心还不得而知。 毕竟这样做,可以让丈夫和女儿飞黄腾达,一日看尽长安花。 “王妃娘娘,假如奴婢遇到那种情况,也会把食物让给你的!” “可别。”林清致双手抱胸,上挑眉梢道,“好不容易来这世界,你要为自己而活。” 若雨神情发懵,她觉得王妃在教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道理。 “杨将军,本王给了你时间!” 一道冷戾声激得三人脊背骨发凉,楚烨漆黑幽深眸子如含千年玄冰。 看得杨将军寒毛乍现。 他手中攥紧兵符,心想无论如何都不能交出去。 凭今日楚烨对自己的态度,再想拿回兵符犹如登山,而没有兵符,也就没有实权。 “一!” 楚烨在数。 “二!” 杨将军手指微松,他战战兢兢跟自己打赌,赌楚烨不可能这般狠心,将恩人结发丈夫杀死。 “三”字一落,一道白刃似出鞘般,朝杨将军手腕袭击,连肉带骨切割落地。 只见粗茧黑厚的手掌掉落地锦,一块小兵符从指缝溜出。 杨将军尖叫,眸眼蹬圆,大惊失色看向地锦染血手掌。 若雨也瞧见了,她捂着双眼,害怕似得连往林清致身旁靠。 “玄一,取走兵符。” 暗处走来面如寒木、穿飞鱼服执绣春刀的玄一,他面无表情捡拾兵符,又悄无声息消失。 如幽灵般。 林清致感叹,这就是会武功的好处,来无影去无踪。 “楚烨!你恩将仇报!断我左掌,我跟你拼了!”杨将军嗔目扼腕,抬腿朝楚烨横扫。 隐在暗处的玄三正欲出面,被玄四拦下。 “没有主子吩咐,你瞎逞什么能!” 影卫们静观其变,紧紧盯着一动不动的楚烨。 杨将军此脚用尽全部力道,如重鞭猛击,裹挟阵阵劲风。 楚烨双足一顿,身体腾空跃起,翻身带掌,直朝杨将军头顶袭。 杨将军咬牙抵抗 “轰”的一声周围影壁卷画、禅椅桌几、鎏金古橱沉香柜皆倒地碎响。? 第二十二章 身份泄露 而杨将军因承受不住楚烨深厚内力攻击,胸腹似炸裂般,鲜血急冲喉咙,狂吐喷洒。 饶是经常给人做手术的林清致,见此场面也不由心底激灵了下。 小丫鬟若雨早不敢露出眼睛看,死死用手捂着。 杨将军没想到楚烨会出手这般狠厉,他感觉五脏六腑皆震裂。 刁滑奸诈的脸写满惊恐,匍匐朝楚烨爬,断续抽搐道,“你,你敢,杀我!” 不怕遭天谴么。 楚烨镌绣金丝龙纹的玄黑皂靴往后退半步,阴鸷双眼满是嫌恶,宽袍一挥,白刃光芒直朝杨将军眼睛剜。 小碎步偷偷跑来的林清致看见一双眼珠子暴血炸裂,额头滑过几丝黑线。 感叹楚烨折磨人的手段跟她有得一比。 “你”字还没说出声,杨将军白眼一翻,两腿一蹬,痛苦离世。 “玄一,把尸体拖出去,剁碎喂狗。” 冰冰凉凉的声音从林清致侧方传来,她用剪刀剪裁软猬黄甲的手停在半空。 朝楚烨看去,对方慢条斯理抽出一条墨梅锦帕,仔细擦拭没有血迹的手。 动作优雅而尊贵。 “你拿剪刀作甚?” 楚烨突然倾身朝她袭来,半曲身躯好以瑕赖负手看她,阴鸷凤眸露出不加掩饰的讥嘲。 全然没有对待杨将军的狠戾与冰冷。 “此乃软猬黄甲,用金丝和千年腾枝混合编织,任枪戟锤锏再锋利,也不能损伤分毫。” 漆黑瞳孔停在她玉指尖的小剪刀上,薄凉嘴角噙一丝嘲笑。 林清致额头再次滑过黑线,厚着脸皮慢吞吞收起剪刀。 直接用双手在杨将军身体摸索,她要剥衣服。 但某人提前一步,扬手摧毁软猬黄甲,在空气中炸成稀烂。 楚烨挑眉,懒洋洋睥睨林清致,“他穿过,脏。” 话语透露浓浓嫌弃,林清致没好气站起来,边捋翠袖边阴恻恻看向他。 “王爷,我谢谢你啊!”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楚烨总觉得这声谢谢是她咬牙说出,并不出于真心,但不妨碍他解决了累赘的好心情。 舒坦。 “王爷,你等等。”林清致拦住划腿离开、体貌丰伟的楚烨,将一粒红色小丹递给他。 嘴唇旁没什么笑意,反而带着一丝冷躁。 “吃了。” “本王没中毒。” 楚烨微微转动颈脖,性感薄唇轻启,“你端呈的茶盏有毒,本王没喝。” 当林清致乖巧呈递茶盘,端茶请他狎昵,他就觉奇怪。 毕竟这女人,从未对他如此客气,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宽袍半掩面,装作喝了一小口。 “清茶有毒,王爷您厉害,没中~”林清致仍旧笑眯眯的,只递出去的丹粒不见收回。 “但您中了另一种毒哦。” 楚烨顿感胸腔发热,似有一簇团火喷薄燃烧,他剑眉紧皱,哑然失笑。 “王妃技高一筹,本王小看你了。” 林清致做两手准备,不仅在茶盏下毒,还用指尖沾染毒粉,所以她故意坐在楚烨旁吹指甲。 借风传送,不信他不中毒! “王爷,你比妾身更强。”林清致虚心接受楚烨夸赞,扬起秀眉和悦道,“做个交易,你教我武功,我将你毒术。” 她见楚烨挥一挥衣袖,就能将人打得落花流水,别提多羡慕! “不教。” 楚烨漆黑深邃的凤眸滑过一丝冷傲,钳起解药便侧步离去,留下一抹清隽挺拔的玄黑背影。 如果林清致深知他意,就会跑上来求他,说不定脑子抽风,他刚好答应。 走到曲廊拐弯处,他故意放慢脚步,身后还没任何动静。 楚烨眼眸暗潮深涌,用余光轻瞥。 没有人。 欲摒弃收徒念头离开时,一道轻灵声制止,“王爷,留步。” 林清致笑嘻嘻凑上前,她发现楚烨现在没有太抗拒自己的靠近,且眼眸也无深深嫌恶。 “找本王有事?” “妾身想同王爷一道去看望玄十三。”按理说这个时间点也该清醒病愈。 楚烨见她没有说拜师之事,凤眸忽亮的微光湮灭,他薄唇微抿,不动声色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口吻随意,“你怎突然想学武功?” “其实我会半吊子,但没有内力,丹田也不聚真气,不过王爷不想教,我厚着脸皮求也伤自尊。 以后再寻好师傅教,嘿嘿!” 楚烨凤眸彻底黯淡,还染上一丝阴霾,他自称武功天下第一,不信林清致还能找出第二个好师傅教! 可心中极速滑过一道猜想。 为印证,他突然对林清致出手,朝后背袭击,林清致下意识旋身躲闪,迅猛出拳。 粉嫩小拳头被楚烨用略浮薄茧的掌心包裹,他黑眸凝聚一股极冰极冷气息,隐隐露出弑杀。 “你以后要动手先打个招呼,人吓人会吓死人知道吗?” 林清致皱眉,抽回拳头,语气不满。 楚烨低垂眼睫,敛去凤眸刺骨寒凉和杀气,嘴角噙起略带歉意的戾笑。 “本王见一只小虫飞到王妃背后,未曾想对王妃动手,怪本王没说清。” 心底却暗暗将女贼和她联系到一起,并猜测她嫁到烨亲王府的目的。 一时间,他已冒出许多想法。 “算了,妾身也不是不讲理之人。” 林清致面露狐疑,他这个不可一世、傲不为礼的霸道王爷,竟然会主动承认错误。 苍天有眼! 二人各怀心思朝槐榆院走去。 脚踏门槛莲花须弥座,玄三和玄四兴冲冲跑来,面如寒木的脸露出明晃晃笑容。 “主子,王妃娘娘!” “玄十三醒了!墨阳大夫治好的!” 楚烨和林清致互相对视,便疾步朝正堂三楹丈室走,但林清致被一道干瘪瘦弱的手臂阻拦。 她冷漠抬眸,“让开。” “不行!你这个庸医,若让你去看望玄十三,等会又要开出乱七八糟方子。” 林清致眉眼上挑,玉指捏银针,红斑脸露出渗人微笑,“让不让?” “不,不让!” 墨阳缩脖,心中恇怯却仍挺立身板,他双手叉腰,仰起半月没洗的脸对向林清致。 一丝酸臭味钻入鼻尖,林清致用锦帕掩鼻,眸露嫌弃。 “我数到三,你不让我就扎你。” “一!” “三!” 林清致伴着话音,将手中银针朝墨阳脑袋瓜子刺进,墨阳两眼突睁,全身不能动弹。 只剩骨碌碌眼珠子转动,仿佛再说,“你还有一个二没数呢!” 第二十三章 医者矛盾 林清致懒得理,用手推开挡路而不能动的墨阳,屏住呼吸、侧身疾步跑进门。 呼出好大口气,她觉得墨阳这家伙可能一个月都没洗澡。 “主子,多亏墨阳唤醒属下,并给属下医治,属下体内毒素这才清除干净。” “墨阳老东西真是神医!” 林清致穿正堂,绕过翡翠地屏时就听见影卫们对墨阳恭维,她奇怪,这人明明是她救活的。 跟不爱洗澡的墨阳有何关系。 “王爷。” 影卫们纷纷给面无表情的林清致让步,他们感觉王妃行走时裹挟凉飕飕冷风。 “玄十三,你现在感觉如何?” “会王妃,属下觉得体内神清气爽。”唯有腹部不太舒服,但墨阳说,此乃解胀毒的正常现象。 林清致支着下巴,仔仔细细看了遍玄十三。 唇面虫斑,耳垂青肿,面疲倦怠而暗红,体内余毒显然还未祛清。 “看出什么了?” “我要把脉。” 楚烨若有所思点头,轻挪金丝龙纹云靴,给林清致让出空位。 她神情严肃,平时隐匿于眼角的痞气悉数被认真取代,一双杏眸全神贯注望向绯色蝶恋花被褥,露出沉思。 为何面相露病态,诊脉却康健 林清致皱眉,屏息凝神重新把脉,但脉搏跳动和平常人无异。 她想拿出仪器检测。 “遇到什么难题。”楚烨目光看向她的纤纤玉指,丰秀白皙,宛如雪月象牙精心雕琢。 “王爷,我把脉,并无发现异常。” 话还未说完,被点穴的墨阳急匆匆冲进丈室,欲推开林清致,却被楚烨出手阻拦。 他皱眉,漆黑幽深的瞳孔带着冷煞。 墨阳心中一颤,讪讪收回手臂,心里犯嘀咕王爷主子怎么维护丑女。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可王妃浑身上下哪处角落能称得上美人!王爷这个英雄口味太独特。 “你给他擦拭何种药膏了?”林清致怒形于色,询问语气透着森冷。 “告诉你有屁用!你这个庸医!” “墨阳。”楚烨冷冷吐出两个字,引得墨阳肩膀颤动,双腿发软。 他虚瞄了眼一脸严肃的林清致,在她如炬目光下,瓮声瓮气道,“胀气膏。” 啪的一声,是林清致捏响手骨声音,她挽起香罗翠袖,细如葱白的手指,指着墨阳。 被气得半天说不出话。 “王爷,属下进来时,看见十三兄弟昏躺床榻,上半身裸露在外,起了小如丹粒的大片红疹。 属下曾阅读师傅赠予医经,医经云,此乃胀毒,若不及时祛除,恐躁痒暴毙。” 墨阳说罢,用闷闷不乐的眼神偷瞄他的王爷主子,眼露惧怕。 “胀你全家的毒!”林清致脸颊憋红,蹬着玉足似暴跳如雷,厉声呵道,“哪本医经说,胀毒会引起腹面红疹? 你丫的眼睛不好别乱瞧病!” 墨阳面色一惊,这可是极为古老的医经名着,且知晓胀气毒的医者,他相信在天底下也找不出十个来。 但王妃神情暴怒、一脸肯定模样,墨阳心里发虚,他怀疑可能自己真记错了。 立即从衣襟抽出崭新而没有任何卷皱的书本,小心翻阅。 看到胀毒字眼,极速将以下描述阅读完毕,面容青白。 “墨阳,你查到什么了?脸色不太对啊!”玄三关切问。 他知道这是属于两位医者之争,但影卫们素来护短,他更相信墨阳能救玄十三。 “那个王爷主子,属下诊治有误,不过您听属下解释。” 此话啪啪打脸玄三。 影卫们用万分同情神色看向墨阳,他现在不仅要承担主子怒火,还有王妃的暴躁! 今日才见,王妃脾气跟主子一样,果然夫唱妇随。 可怜孤弱的墨阳摸脑袋,眼皮飞快跳动,整副模样犹如丧魂销胆般。 当他瞧见“胀毒者,面生红斑,躁痒非常”字迹,心凉了半截,这是第一次诊治有误。 “可属下体内微有腹痛,再无其他感觉,且手臂毛发、利爪长甲尽消,仿佛毒素已清。” 玄十三心感奇怪,为颤栗不止的墨阳开口。 “主子,当墨阳唤醒属下,属下全身红痒,多亏墨阳及时涂抹药膏,所以属下认为,墨阳并非医治有误。” 林清致反唇相讥,“照你这么说,他就是诊治有功了?” 玄十三拱手点头,暗叹自己好像把王妃得罪了,但为兄弟情,他宁愿得罪。 一道冷笑声传来,在玄十三心底漾起冰冷波澜,林清致慢条斯理收拾药枕。 “那你也认同他的话,觉得自己康复了?” “是!” 林清致扫了眼低头拱手的玄十三,转身看向楚烨,杏眸略显薄躁和清冷。 “王爷,既然他说已痊愈,我也没有治疗的必要,反正还有一个医术高明的墨阳。” 如若病情发作,也不需要她帮忙。 墨阳悄咪咪抬眼看向玄十三,露出“你是我的好兄弟”神色。 但他心里彷徨,怕因自己诊断有误,导致兄弟病情加重,他不就成了不仁不义之士。 随即拦下欲走的王妃,面红耳赤恳求,“娘娘,属下医术不精,求您给玄十三医治。” “不是本妃不相医,是他不信本妃。” 林清致表情冷淡,行医之人最忌讳患者不配合和不信任。 她没生墨阳的气,而是玄十三,竟然护短护得连自己命都不顾。 明明有问题,却闭口不谈,她瞧不上这种人,但保持尊重。 “玄十三,你将掌印呈给王妃娘娘,赔礼道歉。” 楚烨不咸不淡的声音悠悠响起,带着股睥睨天下的王者霸气,听得玄十三心中一愣一愣。 “遵命。”如提线木偶般照做,把白玉做成的凤纹掌印双手奉送林清致面前。 “王妃娘娘,属下知错。” 林清致见到那块掌印,眉眼上挑,红斑脸露出浅浅梨涡,勾唇拿走。 抚摸掌印繁纹,她心情大好。 凑到尊贵优雅的楚烨面前,笑嘻嘻福身行礼,“妾身多谢王爷!” 露出一排排整齐的瓠犀白齿。 楚烨眼底滑过一丝暗色,想到珍宝阁遇见的女贼,不施粉黛却浓桃艳李,清眸流转皆顾盼生辉。 倘若容貌恢复,她为何要故意扮丑? 林清致沉浸在获得掌印的快乐中,压根没注意楚烨已经猜到她的小秘密。 “你躺好,本妃现在要点穴。”她嬉皮笑脸重新给玄十三诊治。 方才想到另一种检测疾病方法,不需要仪器就能完成。? 第二十四章 引狼痕蛊 因提前替玄十三把脉,发现他体内并无毒素,墨阳好奇林清致会诊断出什么。 便偷偷摸摸扒开影卫兄弟们,佝着身躯仔细观察她动作。 “墨阳,你不是替十三诊过脉说他毒素已清,身体无碍吗?” 玄四揪起墨阳鬓发,疑惑问道。 “兄弟,实话跟你说,我真没发现十三身体有任何不对劲之处。” 他对自己最基本的把脉看病能力还是有信心。 “看来神医名号得换人了!”玄四意味深长,却被玄三拍脑袋,“玄四你别胳膊肘往外拐。” 玄四凉飕飕瞧了眼玄三,很想把王妃在后山整陈嬷嬷事情告诉他。 王妃没主子庇护他们惹不起,有主子庇护更惹不起。 兄弟情谊诚可贵,生命价更高,他誓死站在王妃这边。 “王爷,假如玄十三暴动,你记得帮忙制止。”林清致点完穴,开始用银针顺心脉探测。 从极泉、青灵、少海、灵道、通里一直到少冲九穴,用银针深入两寸,施针过程行云流水,手法宛如常年习惯使然。 熟练而干脆。 “王爷主子,这是林氏十八针中的少阴心经,早就失传!” 一旁偷看偷学的墨阳兴奋跺脚,小眼睛满是激动,像疯魔般手舞足蹈。 “王妃娘娘知道三百年前的林神医吗?这就是他的秘籍针法,凭此扬名立万、天下皆知!” 墨阳双眼瞪着圆鼓鼓,看向林清致犹如见到林神医在世,闪露崇拜和恭敬。 与讥讽她为庸医模样判若两人! 玄三面如寒木的脸差点绷不住,他顶着幽怨眼神看向好兄弟,如吃瘪苍蝇。 一副“我为你扛大旗,结果你叛变”的无语表情。 “你们让让,我这里看不到王妃接下来的施针步骤!”墨阳急得大吼,压根没留心玄三微表情。 挡路影卫左右散去,给他留出一条小阔道。 “王妃娘娘!”还没凑到行针救人的林清致身旁,便被楚烨一道凌厉掌风击飞,连门带人摔得十米远。 众影卫见此皆垂头敛气,连呼吸都刻意放慢,生怕主子再出手。 “王爷主子对不起,属下不会再大声嚷嚷干扰王妃医治!” 墨阳骨碌碌从地面爬起,都没掸灰尘急匆匆边大步跑来,生怕遗漏一丝半点林清致的施针步骤。 楚烨本想继续将墨阳打飞出去,但林清致一句“让他留下看”。 生生停住凝聚真气的手指。 墨阳感动得痛哭流涕,楚烨漆黑凤眸也滑过一丝意外。 行医者最忌讳他人偷学针灸术,但她毫无保留,压根不在乎对方偷看学习。 这是过于自信、笃定他人学不会,还是喜善好施、慷慨赐学? 楚烨目光停在她如玉笋般皙白纤指,顺势而上移到粉嫩指尖。 指尖是杏仁样,像她的眼眸,结净灵动。 他心中升起一股异样情愫,不由自主选择相信后者。 “你们快看,十三手臂又生狼毛!” “不止!他嘴唇还发黑,指甲也不断增长!” 玄十三双眸猩红,嘴唇微张露出尖利犬齿,因被点穴不能挪动身躯,但他目露凶光,似要冲破桎梏。 “王爷,你阻止他乱动,我现在要将狼痕蛊彻底逼出。” 林清致从药包抽出一种馨香囊袋,面容严肃看向扭曲身体的玄十三,慢慢将百花香囊放置他的口鼻间。 沉声吩咐,“准备一盆滚烫热水,要多热有多热的那种!” 玄四跟着兄弟们立即置备。 玄十三瞳孔缩小,头颚呈尖,鼻端渐大,双耳拉长立起,整副容貌极似野狼。 “墨阳,你将药包中所有梅花针淬火烛消毒,适温即可。” 梅花针消毒这件事,精通门道知晓适温为何意,所以安排墨阳去做。 因楚烨使用内力压制蠢蠢欲动的玄十三,林清致放心大胆倾身靠近,手持百花囊袋,在玄十三口鼻转圈。 她预想中最坏的事终究发生了! 首次医治时,因玄十三体内狼痕蛊呈现死亡状态,她才轻松压制。 但如今狼痕蛊骤然活跃,一发不可收拾。 犹如激流般汹涌澎湃,在玄十三体内疯狂叫嚣。 “墨阳,你听着,蛊有生死,生蛊难引,死蛊可祛。” “对于狼痕蛊,需采撷萱花、林兰、紫馨、玉簪、瑞香和蔷薇六种,置晴阳晒干,再研磨成粉,做成香囊。” 墨阳暗暗记在心头,对不吝赐教的王妃愈加恭敬。 “以香囊引活蛊,用热水混合五毒之粉,方能一举消灭。” 墨阳皱眉,五毒之粉是何物?想开口询问却看见全神贯注、认真引蛊的红斑女子面容。 踌躇再三,决定等她忙活完再问。 “王妃,热水准备妥当!”玄四捧着青绿鹭鸶银盆来到林清致面前。 银盆盛滚烫热水,徐徐冒起白丝烟雾。 嘴唇发黑、面似恶狼的玄十三怒睁圆眼,露出憎恶怒火。 但被楚烨压制,他不能动弹分毫,只一味用鼻腔发出哼哼赤赤的咆哮。 见各样物品准备齐全,林清致玉指尖钳紧的银针刺进玄十三青紫的印堂穴,另一只手急速转动花囊。 三息间,一条扭动身躯的棕褐爬虫从玄十三鼻腔钻出。 它跟人的食指一般长,但身躯极细,如头发丝,仿佛一掐就能掰断。 “这是活的狼痕蛊吗?” 墨阳眨着疑惑眼睛,瞳孔放大,他学医多年,从未见过活蛊虫。 跟着王妃长见识了! “嗯。”林清致懒懒应了声,用银镊挑起引诱而出的狼痕蛊,放于热水中。 又朝热水撒入五毒粉,缓慢扭动的棕褐丝虫突然如漩涡般四处打转,不消一会儿便湮灭于银盆。 连尸身也不见。 “十三眼睛不红了!”影卫中有人大喊一声。 “他手臂毛发也渐渐脱落!” “王爷,我需要一根粗木棍,洗干净的。”林清致抽出梅花针,刺进逐渐恢复意识的玄十三太冲穴。 楚烨朝眼帘微低,丢了个冷淡眼神给玄三,便又将目光移到林清致纤纤玉指。 她施针时,手法熟练,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让人忍不住移开视线。 “玄十三,接下来你会痛痒难耐,但本妃希望你能坚持住。” 引蛊过程,病人必须保持全程清醒。 玄十三点头,他喉咙堵塞,发不出任何话音。 只一双眼眸润泪,感激看向替他诊治的红斑女子。 第二十五章 林神医和师傅 “十三,坚持住,相信王妃娘娘!” “对,十三,你要快点恢复!我们还要一起训练、一起吃酒!” 影卫们眼含热切,你一言我一语激励病榻的玄十三。 “咬住。”林清致将木棍放到玄十三嘴唇,他摇头,仍旧说不出话。 但眼神透露着,他能忍。 有身后这帮兄弟在,天大痛苦他都能坚持! “行。”林清致又冷又清的眼敛着傲,将木棍扔向沉香桌几,划开两条大长腿坐在梨花圆凳。 姿势豪迈,浑然没有一丝大家闺秀内敛端庄。 楚烨面色微沉,挥手将丈室内影卫们打飞门外,再慢悠悠挪龙纹云靴。 朝欲施针的红斑脸靠近。 “王爷,我有点热,你离我远点。” 林清致不耐烦摆手,突感身后一阵冷寒,她秀眉舒展,“拿个扇子靠近些,帮我扇风。” 吩咐话语听得玄十三眉心突突跳,他对王妃彻底改观! 能指挥主子做事,除了皇宫早死的云太妃,天底下再找不出第二个。 “拿扇子扇风,我热了。”林清致见他毫无动静,再次开口,语气带着股烦躁。 “你吩咐本王为你扇风?” “对啊!”林清致眼皮半掀,懒倦抖着小腿,“不吩咐你做,难道让玄十三帮我扇风?” 楚烨哑口无言,只有束腰白玉环佩被风吹得泠泠清响。 压着薄怒找来把百福寿聚头扇,黑曜石眸子紧盯不知好歹的林清致。 散发令人胆寒的幽冷。 “谢谢王爷!”林清致热意驱散不少,酒窝漾着甜甜暖暖的笑。 她大喇喇拍屁股起身,端来火烛燃烧香囊边角,香囊立即散发浓郁清芬。 玄十三感觉堵塞的喉咙眼瞬间畅通,但一阵瘙痒从皮肉渐入心扉,如蚂蚁蚀骨。 恨不得用刀片剜去瘙痒之处。 “别想着痒,你越想会痒。”林清致沉声提醒。 用银镊挑出三条棕褐细爬虫,放在热水中,爬虫拼命扭曲身体,几息间便化为乌有。 鹭鸶银盆还在冒白汽,她熏着热意有些渴,便捻起茶壶墩子大口灌。 楚烨见她边引狼痕蛊,边大大咧咧喝茶,一时间将想说的话噎在喉中。 只在心底暗暗推翻原来猜想。 他认为,林清致绝不是窥觊王府、监视他一举一动的眼线。 甚至跟宫里那位,没任何关系。 毕竟,她手段高明,绝不会愚蠢到派一位不知礼数的女子进王府,充作眼线。 可她既已恢复容貌,又为何隐藏? 楚烨看向林清致的眼神愈发深沉,似幽冥漩涡,晦涩难明。 “王爷,我渴了,帮我添点茶水。” 林清致拖着懒音,瞥了眼大汗淋漓的玄十三。 见他神情从狰狞到和缓,便知狼痕蛊驱除的差不多。 玄十三注意到王妃视线看向自己,他很想开口道谢。 但又听见王妃吩咐主子添茶,他吓得魂不附体,小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 “玄三,进来给王妃倒茶。” 楚烨面容阴寒。 玄三默默打个冷颤,他抱紧欲哭的自己,暗叹今天倒霉,总被主子抓住做事。 “王爷,丈室没有阳羡茶叶,要不要换一盅?” “添水!” 头顶盘旋不容置喙的低吼,玄三吓得将头埋进胸膛,肩膀紧缩,赶紧往茶壶添热水。 半刻都不敢耽搁。 林清致品尝不出茶的新鲜好坏,反正混着水的茶叶沫子,能解渴就行。 接过玄三颤栗手指递来的茶盏,咕噜噜大口闷。 “王爷,你继续扇,别停啊。” 楚烨冷沉眼眸又浮现一丝阴霾,额头隐隐有暴起的青筋。 他持扇柄的手骨凸起,刻意加重力道,一股强劲风吹得林清致脊背发寒。 “你会不会扇风?”林清致灭掉最后一条狼痕蛊,伸个懒腰转身看向满脸不爽的楚烨。 “王爷,妾只是让你扇风,你不至于发脾气?”杏眸流露几丝痞气。 她就要打着救人幌子,唆使楚烨做事。 “ 你说呢。”楚烨挑眉,这三个字几乎是从他牙齿里蹦出来,带着戾气。 林清致翘起眉梢,慢悠悠绕浑身散发冷戾气息的楚烨走一圈。 在他左侧停住,肯定道:“你中毒了,有些毒渗进眼睛,若不及时处理,会瞎。” 楚烨冰冷神情一滞,甩袖轻哼。 “不牢王妃费心,本王自有办法医治。” 又顺手将百福寿聚头扇摧毁,连渣都不剩。 “好的,王爷!” 林清致笑咪咪,不急不缓后退三步,“到时候你成瞎子,跟妾这丑女,甚为相配。” 好心帮他诊治,他还嘴硬摆出清高模样。 爱治不治,她不伺候了。 半晌。 “粗鄙之人!” 楚烨憋了许久,憋得脸青眼白的,才说出这四个字眼。 随即拂袖离去,半刻都不想多呆。 “瞎子。”林清致在他背后阴恻恻道,才绕过地屏风的清隽背影明显一顿,周身森冷。 快步流星似两脚生风般离开。 “溜得比耗子还快。”林清致小声吐槽,扫了眼双眸紧闭、故作昏厥的玄十三。 慢腾腾撒腿绕过地屏风。 目的总算达到,眼下有掌印,就能进出珍宝阁,配置更多毒药。 会内力、有真气护体又如何。 她单凭无色无味、只有她才能解的毒药,也能闯出一道属于自己的生路。 素手撩堂帘,影卫们恭敬向她行礼,便一窝蜂般闯进丈室,探望玄十三。 唯墨阳杵在原地,顶着兴奋双眼,满脸激动看着她。 宛如在妖怪见到唐僧肉。 “你在等我?” “王妃娘娘万福!”墨阳双膝跪地,不待她扶起立即起身,舔着笑脸。 “您方才使用的少阴心经,可是您那位高人师傅教授?” 林清致点头,见他很感兴趣,心中也燃起为医的乐善好施,“你如果想学,本妃教你。” “真的吗?!” 墨阳几乎一蹦三尺高,脑袋瓜子触藻井,他微收敛盎然情感,将心底疑惑问出。 “娘娘,何谓五毒?” “嗯?”林清致皱眉,这可是行医最基础的知识模块,她用怀疑眼神看向满脸真诚的弱受黑瘪脸孔。 漫不经心将五种毒虫告知,便想划腿立开。 墨阳突然问,“您的师傅姓林,字什么?” “不知。” “王妃娘娘,属下大胆猜测,您师傅除了会医术,还应该懂卜卦?” 林清致走到门槛,微惊讶转身,看向一脸高深莫测的墨阳,点头。 “属下知道了!您师傅应该是林家后人。”墨阳将三百年前关于林神医的事迹娓娓叙述给林清致听。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 林清致发现她师傅跟林神医竟有许多相似点,比如都爱雨天卜卦唱曲词,鸡鸣休憩黄昏醒。 连爱吃的食物都一样!简直是一个模子雕出来的。 第二十六章 妻妾陪葬 “没想到林神医竟然还存活于世!”墨阳感叹,“当初他手执生死轮,消失在东陵皇宫,自此再不见踪影。” “等等。”林清致想起师傅也有一个爱把玩在掌间的青铜转盘。 便迅速找笔墨,在雪白宣纸画下青铜转盘大概状貌。 还未询问,墨阳便惊叫,“这是消失三百年的生死轮,您难道见过?!” “!”林清致似被雷击般,从头到脚麻遍全身。 她大胆猜测,自己穿越绝非偶然,没准飞机失事就是契机。 回去后。 若雨见自家王妃魂不守舍,仿佛失七魄只剩三魂般,眼神空洞呆滞。 “王妃娘娘,您身子骨可有何处不舒服?” 林清致一言不发摇头。 她心中还在纠结,为何师傅会有生死轮,将她送到这个世界意欲何为? 突然感觉前世今生都被人操控在鼓掌间,她脊背发凉。 “娘娘,红玉姐姐回来了,您有什么要跟她说得吗?” 林清致略掀眼皮,放下心中所思之事,沉声摆手,“让她进来。” 突然扫到屏风处靠粉壁的四个缎纹经箱,她蹙眉,屋子何时多出这些物件。 “这是王爷派人送来的,有古玉器玩、香炉妆奁、禅灯手持、如意琴瑟,说给王妃解闷儿。” 其他还好,禅灯手持什么鬼?林清致嘴角抽搐。 楚烨是想告诉她,让她吃斋念佛培心养性么? “王妃娘娘万福。”红玉撩珠帘碎步进入,掌心相合给尊位林清致行跪拜礼。 “红玉,你既然来芙蓉园做事,本妃希望你明白,你的主子只能是本妃!” 林清致慢悠悠将视线挪到嘴角带笑、谦卑知礼的红玉。 见她泰然自若,没有被这声盘问显得局促不安。 眼眸浮现一抹意味深明。 “奴婢省得。” 红玉仍旧带着得体微笑,补充道,“奴婢来之前,就被王爷嘱咐,要好生服侍王妃娘娘。” 她从宽袖中抽出一枚玉牌,恭敬递给尊位林清致。 又双膝跪下,伏低身躯。 “这是奴婢的玉魂令,令在奴婢在,令碎奴婢亡!” 林清致摩挲玉牌,传来温温凉凉的触感,她知道这是暗卫和主子之间的契约信物。 看来红玉是真真确确被楚烨送来服侍自己的丫鬟。 触及心底的那根弦忽然一动。 “你且起身。”林清致收敛情绪,纤柔玉指滑过玉牌,掩进宽袖,藏于空间镯中。 上挑眉梢,语气散漫,“本妃素来心直口快,方才那番话并非有意刻薄,你别放在心上。” “奴婢不敢。” 她既然被赐予王妃做大丫鬟,自当一心一意服侍。 就算王妃当众令她难堪,她也不敢对王妃生出忿恨之心。 “王妃娘娘,您就别装威严啦。”若雨见气氛沉闷,主动站出来缓解。 朝林清致摊开掌心,露出一块糖果,笑盈盈道,“红玉姐姐是王爷派来专门保护您的! 您第一天见面就给她一个下马威,奴婢都替红玉姐姐委屈呢。” 又小碎步跑到红玉面前,将另一颗糖塞到她手中,“王妃娘娘心肠很好,从不会故意苛待任何人。” 倾身附在她耳边嗫嚅:“别被她现在一本正经的模样吓到,平日里她就是王府最孟浪的。” 红玉眨着亮堂眸子,滑过一丝浅笑。 那日王爷派她搜身,就见识过王妃孟浪行径。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日王妃指着王爷说要和离画面,真把在场所有人吓得惊心动魄。 “娘娘,珍馐阁嬷嬷求见。” “宣。” 看门丫鬟颔首离去,神色恭敬。 “老奴参见王妃娘娘!” 珍馐阁管事嬷嬷满脸红光, 一见林清致舔着笑。 都说风水轮流转,她万万想不到转得这般快。 没几天,三无弃妃就重新拥有掌印。 管事嬷嬷撇嘴,和善可亲道:“王爷先前吩咐珍馐阁做几道小膳食,等王妃娘娘回院,呈供给娘娘享用。” 一听有吃的,林清致索然无味杏眸立即闪露斑驳光彩。 “你们几个,快给王妃呈上!” 管事嬷嬷扯着尖嗓,大臂一挥,身后端托盘的婢子依次低头而进。 瞬间,美味佳肴摆满黄花梨圆桌,散发浓浓食香。 介绍完所呈碟膳名称,管事嬷嬷说了几句恭维话,便识趣告退。 若雨眨巴圆眼睛,露出兴奋神色,“娘娘,奴婢从未见王爷给后院女眷施膳!” 红玉接着补充,“木槿园的阮美人嫁来王府三年,也未受此殊荣,您是头一个!” 林清致眯起杏眸,看向桌面琳琅佳肴,很多都是她在槐榆院吃过的。 略有些心虚摸琼鼻。 今日故意将楚烨当丫鬟使唤,还在背后骂他。 对方却不计前嫌,送物件解闷、派丫鬟保护,还把她爱吃的记下,传婆子送膳。 这一对比,显得她小肚鸡肠。 “王妃娘娘,您快用膳!”若雨护着林清致,走到黄花梨圆桌,给她置银箸碗筷。 林清致刚用银箸挑起一块鲜香麻辣鱼,就被这句“用完膳奴婢陪您向王爷道谢”生生噎住。 心里腹诽,刚把冰冷瞎子惹生气,又出现在他面前。 纯纯作死。 半晌。 “师叔祖在否?”墨阳拖着高亢嗓音,从正堂风风火火跑进内寝。 “师叔祖,你用完膳了,能不能去帮王爷看病?” 墨阳抓起裤袍,不顾形象瘫坐在她对面,小脑袋左一下、右一下的来回摆弄。 自从知晓林清致师傅是正宗的林家后人,他就以师叔祖称呼她了。 说这样叫得亲近。 “他有何病?怎么,你解决不来?”林清致故意装不懂。 “王爷从小身中寒毒,镇守边疆时又感染另一种奇毒,双毒缠绕,我实在没有办法医治。” 墨阳小眼睛滑过一丝怜悯和无能为力的挫败。 他之前搬运寒玉床,本以为会有用,没想到毒素竟直逼王爷双眼。 若不阻止,恐会瞎。 “师叔祖,您是王爷的王妃,王爷若逝世,您也很难活下去。” 林清致听这话不高兴,仿佛说她是依附男人的菟丝花,非得靠男人才能活下去似的。 懒洋洋将双腿斜搭在圆桌边角,眼眸露出冷躁。 见她有些生气,墨阳堆砌笑脸补充,“此乃本国律法所言,若尊王已逝,且妻妾毫无所出,是要陪葬。” 第二十七章 正式交易 林清致“唰”的一声将双腿放下,眼眸微惊看向左侧站立的若雨和红玉。 二人不约而同露出肯定神情。 她心中一阵慌。 迅速吃完最后一口,扬声道:“墨阳,你既求本妃,本妃看在你的面子上,且给王爷诊治。” 急哄哄放下银箸瓷碗,催促着,“带路。” 月上柳梢头,鸣蝉响清风。 夜黑影仄,若雨提着羊角灯,在二人背后小跑,上气不接下气。 林清致同墨阳先行来到槐榆院。 院内,灯火阑珊,竟如白昼般亮堂。 “王爷主子,属下将王妃带来了!您的病有救了!”墨阳兴冲冲大喊。 进菱花隔扇门时,侍卫恭敬朝林清致行礼,她故意放慢脚步。 使墨阳走在前侧。 入堂绕地屏风、穿三间丈室才进入灯影绰绰的中堂阁间。 阁间内,楚烨侧身席枕湘妃塌,薄凉月光照印在他玄黑墨袍的繁缛花纹。 似披上一层银辉。 “属下拜见王爷主子!”墨阳拱手,用余光朝身后林清致使了个眼神,便低头捂嘴笑着离开。 偌大堂庭,除却掌灯婢女和侍奉嬷嬷,就剩她与闭眼休憩的楚烨。 “王爷万福。”林清致福身行礼。 看了眼假寐不语、丝毫不想起身搭理人的楚烨,她秀眉轻蹙。 漫不经心提步靠近湘妃塌。 清嗓大吼,“妾身给王爷问安!” 楚烨冰凉指尖稍动,凤眸半阖望向珠玉藻井,翻了个身,又闭眼装睡。 高挺鼻梁似刻意雕琢于棱角分明的面颊,削薄润红的半边唇角轻抿,透着股孑然独立的孤傲。 “生气不理人算什么男人。”林清致低垂双眸小声咕哝,却被一道凌厉掌风激得猛然看向前方。 是倾身袭来的楚烨,手执折扇对着她玉颈。 虽说折扇没任何杀伤力,但林清致仍觉脖子似被锋利刀刃架着,稍有不慎就一命呜呼。 “有话好好说。”她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林氏,你可知本王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烨亲王?” 林清致小鸡啄米似的狂点头,手指却在宽袖摸索银针。 不知晓对方是否起杀心,反正她讨厌被威胁的感觉。 凭他是谁,统统给老娘滚一边去歇着。 “罢了。”楚烨漆黑深邃的眼眸滑过一闪而逝的杀意,他收起折扇,睥睨满是红斑的面容。 目光定在她狡黠灵动的杏眸,喉结微动。 林清致被看得头皮发麻。 故作镇定道,“妾被墨阳喊来替王爷您瞧病。” “不需要。”楚烨轻飘飘挪开视线,旋身飞坐软塌,枕着鸳鸯垫看向翡翠什锦窗格。 她嘴角抽了抽,这是第二次舔着笑脸给他医治。 咋滴,给脸不要脸! 她还不想治呢。 划腿转身时又想起墨阳说,尊王死,妻妾生无所出要陪葬,她步伐一停。 阴恻恻返回,杏眸滑过一丝冷躁。 “王爷,你身体有疾旁人治不好,又不许妾治,既然如此,还请给妾一纸休书。” 她得保命先跑路。 “呵。”楚烨气得讥笑,黑曜石眸子散发勾心夺魄的幽冷,“你再说一个字,本王保你见不到明日太阳。” 又来威胁?当她是软柿子随意揉捏么! 林清致从空间镯抽出毒粉,暗想今日要么替他诊治,要么拿和离书走人。 见不到明天太阳?不可能的事! 平复心情后,她冷淡道,“王爷,万一你突然暴毙,妾又没儿女,那不得陪葬?妾惜命得紧,想在人间多呆几日。” 楚烨心胸闷气突然消散,原来她要和离是害怕自己死,她会被逼去陪葬。 拖着副残损身躯,的确不该连累无辜旁人。 但林清致不是旁人。楚烨转念一想,认认真真打量眼前满脸红斑的女子。 “同本王合葬,你不乐意?” 林清致瞪大双眸,就差没跳起来打破他的脑袋瓜子。 这回是气得半晌都说不出话,她用手怒指一脸悠闲的楚烨,咬紧贝齿。 似将话语磨碎说出:“你丫的!谁没事找死啊! 倘若真去陪葬,她宁可来世不投胎。 做恶鬼缠着他三生三世! “罢了,你先诊脉。”楚烨嘴角噙起一抹揶揄,“本王不让你陪葬便是。” “这还差不多。” 林清致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她大方爽朗坐在软塌旁侧的梅花杌凳,翻出药枕子,垫在楚烨精瘦冷白的手腕臂下。 越诊脉越不对劲。 这是她行医多年,从未见过的奇怪脉搏。 谨慎看了眼清冷孤傲的楚烨,眼珠锃黑而透亮,薄唇微扬而润红,是活物。 但这脉搏跳动的迹象,宛如行将就木的暮年老者。 “怎么?被本王的病吓到了。” 林清致点头,又立马摇头,双手摊开放置左右膝盖,神情有点丧。 “墨阳是怎么说的?” “绝症,命数三年矣。” 她缓缓抬起眼眸,露出认真,“不是三年,是三个月。” 楚烨深邃瞳孔迅速滑过惊楞,他眯眼,嗓音低哑,“一封和离书,做个交易。” 听不出任何情绪,甚至连一丝悲伤也没有。 仿佛在说及其平淡的事情。 林清致蹙眉,双手抱胸打量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 “交易不难。”楚烨喉间溢出轻笑,口吻慵懒,“你要保本王活满一年。” 他曲着凸起手骨,迎合从什锦窗照射的月光,似把玩般。 “一年后,你不想当烨亲王妃,本王赠你黄金万两,四海逍遥;若你想继续使用烨亲王妃头衔,本王向皇兄请旨,免你陪葬。” 这番话如同震天石,使犹豫不决的林清致心中稍静。 她没想到楚烨会这般好心。 作为交易提出的两个条件,对她而言,皆有利而无害。 目光从他泛银白光泽指尖,悠悠移步到漆黑如曜石的凤眸,他的眸底又晦又涩。 隐隐夹杂一丝不甘。 “好。”林清致收起心中所想,胸有成竹答应。 让楚烨活满一年不成问题,问题是万一在医治途中,她想到能治好楚烨的方子,届时赌注是否算数。 “怎么了?” “我在想,如果治好你,你会怎么报答我。” 楚烨全身气势骤然紧缩,冷如冰锋的眉皱起,目光幽幽望向什锦窗。 一时间露出许多情绪。 第二十八章 燕小世子 “除了天下,你要什么本王都能给你。” 语气轻松淡然,仿佛在说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一言为定!”林清致愉快竖起粉嫩小手掌,眼角微挑,示意他与自己击掌。 清脆掌声打破窒息沉闷的中堂内室,两人互相看向彼此。 一个坦然,一个晦暗幽深。 “我先帮你治眼睛。”林清致杏眸明亮,似凝聚万千星辰,引人忍不住暇寻。 “墨阳说,毒素蔓延双瞳,需本王自行逼出。” 第一次用寒玉床,他感觉能压制体内毒素,眼睛也清明许多。 但后面不仅没有减轻,反而愈加严重,墨阳束手无措,只开出些零散药方子,毫无益处。 “我仔细观察过,你的眼睛感染毒素不假,但可以用针灸将毒素引流。” 也只能引流裸露在外科的毒素,他体内邪毒,早已侵五脏六腑,深入骨髓。 “引流即不能根治,对?” 林清致点头,见他嘴角下垂,面露悲恻,身为医者的职业道德令她于心不忍。 将手搭在楚烨肩膀,安慰道,“即使前途渺茫,你也不能放弃希望。” 楚烨一脸呆滞看向她,从没有人对他说出这番话。 每回遇到困难、行至绝境,他都是一个人咬牙挺过。 挺过,就能活,挺不过,大不了一死。 “别发杵了,躺好。”林清致假装咳嗽,起身背对他,掩饰心中一缕古怪情愫。 楚烨乖巧躺在软塌,像听话的小孩子一动不动。 薄凉嘴角噙起深深浅浅的笑意,目光紧盯满脸红斑女子。 “我要给你打麻药,能接受吗?” “嗯。” 防备心极重的他,鬼使神差点头。 夜凉如水,直至鸡鸣。 初昼,泛霞。 楚烨半阖的双眼霎然睁开,似刀剑出鞘,露出刺骨寒凉。 他抬起手指,触摸眼睑,从前酸涩泛痛的感觉已经消散。 眺望轩窗外高大槐榆,每一帧都能看得极其清楚。 “玄一。” 穿飞鱼服的黑衣男子从暗处抱拳走出,面如寒木的脸夹杂几丝紧张。 “属下在。”玄一缓声忐忑询问,“主子,您的眼睛治好了吗?” “嗯。” 玄一紧悬的心终于放下,他和几个兄弟一晚上都呆在槐榆院,看王妃施针弄灸。 还偷偷摸摸和玄三打赌,赌王妃能否治好主子眼睛。 他赌赢了! “如果要送女子礼物,挑何物比较合适?” 楚烨用手捻斑驳光影,是轩窗外槐树形成的长倒影,洋洋洒洒蹭到他指尖。 “回主子,一般来说送钗缳珠络,香粉脂膏;但若要送人心坎里,得用心慢慢挑。” 玄一故弄玄虚,翘起又粗又浓的黑眉,比划着。 “譬如她是才女,依照喜好择琴棋书画相送,若喜厨,择利刃铜勺相送,但若要为医女” 瞥了眼斜左方,讪笑着,“您还是直接问她喜欢何物。” 楚烨皱眉,顺着玄一目光看去,发现趴在白玉方桌枕眠而睡的林清致,桌旁还有一盏花遮灯。 “王妃昨晚没回去?” “回主子,王妃施完针,时已三更,红玉前来找她,她说怕您眼睛会出现意外,就没回去。” 楚烨心底滑过一道暖流,提步朝白玉方桌走,寒凉眸子略显急促。 伸手将花遮灯搁置旁侧书案,他呼出口气。 又轻挪脚步靠近沉睡女子,将她黏在鬓角的发丝别至耳后,动作带有说不出的轻柔。 “谁?”林清致猛然惊醒,下意识钳住触碰她的手,杏眸泛着杀意。 “是本王。” 楚烨面色不自然,被她扣住的手腕泛疼,但他丝毫不在意。 在意的是面前女子超强警觉。 没有多年训练做基础,绝不可能有这般强悍的反应能力。 林清致见他目光带有极强探究,心里咯噔一跳,迅速松手。 “王爷,人吓人真会吓死人。”还好她没有第一时间抽出毒粉。 “本王到不知,爱妃身手如此灵敏。” 似是话中有话,林清致原本想开口解释,但楚烨直接跳过这个话题。 “你治好本王眼睛,想要什么奖励?” 听有奖励,她扬起眼尾,怀揣小激动,乐悠悠道,“妾身还没想好。” 搓了搓手补充,“要不让妾身在您这屋子搜搜,看有何珍宝顺带拐走?” 楚烨哑笑,对垂手不语的玄一吩咐,“带王妃去密室,挑两件玩意儿。” 槐榆院有三厅密室,密室内藏有万两黄金白银、名贵首饰、古画珍玩、珐琅彩瓷。 她看着金灿灿银闪闪的珠宝,心里露出艳羡。 感慨若楚烨去世,这些宝贝都成陪葬品了。想来颇有些可惜。 “王妃,您看有何喜欢的,随意挑选。” 玄一面如寒木的脸毫无情绪变化,仿佛视金钱如粪土般。 “你家王爷做什么买卖,敛这么多财?” 林清致随手拿了把迦南珠戴在手腕,放于眼前欣赏珠子青泽暇光。 “主子可是东陵国最尊贵的王爷, 当今圣上胞弟,自然要什么有什么。” 玄一满脸骄傲,恨不得将楚烨这些年做的事全都倾诉而出。 但听者提不起任何兴趣,她东走西跑,瞥见一副山水墨画,精神逼真而清闲幽旷,暗道不错。 遂挑了这件玩意出去。 临走前,偶然发现门端悬挂清丽女子画像,用沉檀褾轴,能看出收藏者的用心。 林清致垂下眼眸,一言不发走出密室。 来至中堂正厅,除却玄黑衣袍的楚烨,还有一位穿朱红锦衣、戴幞头的少年郎君。 他手中正持有一卷展开画墨,以鎏金琥珀为饰, 杉木为轴身。 林清致好奇走过去。 目光被画中景物吸引,但略一扫完,就皱起秀眉。 而朱红锦衣少年郎远远瞧见怀搂褾轴的红斑女子,眼露厌恶,立即转身背对。 “王爷,妾挑了副山水画,比桌案这副丹青墨宝要好看。” 楚烨摩挲桌案丹青的指尖一顿,抬起凤眸,藏着锋锐看向她。 似在示意让她继续说。 “您瞧。”林清致指着桌案墨画里的采桑女,微摇头,“眼苍白浑浊,细看之如尸如塑,毫无灵魂。” 楚烨眸间滑过一抹意味深长。 “你这丑女,此乃京城第一才女怡妃娘娘摹画,何来毫无灵魂?你不懂就别浑说!” 朱红锦衣少年郎燕珏怒发冲冠转身,他听说楚三哥眼睛被林氏治好,才没让林氏当场难堪。 否则见她第一面,就要将拴狗铁链挂在她颈脖。 “本妃当是谁,原来是京城第一纨绔燕小世子。”林清致将怀中丹青置于桌案,挑起眉冷眼看向燕珏。 第二十九章 向她道歉 这就是原主曾经爱慕的少年郎,长得五官清俊貌堂堂、唇红齿白似朗月。 心肠比谁都恶毒,用绣满原主缱绻爱意的锦帕威胁,逼她学狗叫、吃野草,做马给人骑。 颈脖被套马绳狗链的画面深深根植在林清致脑海,伴随着的还有周围人讥笑讽骂声。 一霎间,脸色猛然发白。 “哪里不舒服?” 一只充满力量的手臂拦住她的腰肢,她似被电流击身,酥酥麻麻的痒感席卷全身。 “谢谢王爷。”林清致挪步退避,哑声道谢。 楚烨手臂一空,指掌间柔软细绵的触感消失,他心中竟浮生一丝不舍。 林清致伸出玉指摸了摸冷白颈项,抬起暗藏杀意杏眸,直盯满脸鄙夷的燕珏。 “燕小世子说本妃不懂品画,那本妃想问,燕小世子如何对比这两幅丹青。” “哗”的一声,她将从密室挑出的山水画展开,放置在桌案右侧。 楚烨见后,墨黑瞳孔骤缩。 这是他闲来无事随意摹画。 轻飘飘扫了眼身旁红斑女子,眼眸滑过一丝极浅笑意。 “哑巴了?说啊!” 林清致声音陡然增大,看向燕珏带着股桀骜不驯的叫嚣。 “你凶什么凶!本世子正在观赏呢!”燕珏被她吼得心里发怵,本想反击却被楚烨冰冷眸光唬住。 暗自激灵了下,触及心底的惧意缓缓升起。 他跟楚烨是同门师兄弟。 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的燕小世子,唯独怕面冷心狠的楚三哥,只一个眼神,他就吓得魂不附体。 “你看个画咋这么费时间!本妃都好奇,你到底懂不懂论画?” “当然!”燕珏装腔道,面色镇定却心里发虚。 他一个舞刀弄枪的纨绔公子哥,哪会这玩意。 不想在眼前丑女面前跌份没面子,他故作深沉,“自然是右边的丹青更胜一筹。” 右边是怡妃娘娘所摹画,有虫鱼鸟兽山水林泉,采桑织女乌木宫殿。 比左边那副唯有山泉的简单墨画复杂艳丽多了,且左边那副连木印黑字都无,肯定不是名家之画。 燕珏扬眉吐气道,“你这丑女才没眼光,胸无墨水还敢评头论足,信不信本世子让三哥休了你!” 楚烨不紧不慢斜了眼大放厥词的燕珏,手指骨凸起重重剐蹭桌案。 “草包废物。”林清致拖着冗长语调,讥诮道:“左边画工简略,然竭石老润、水淡而明,山势崔嵬野径迂回。 松偃龙蛇竹藏风雨,有此数端,虽不知名,定为妙手。” 目光移到右侧丹青,嘴角勾起一抹可惜。 “你接着说。”楚烨般腿左行半步,微俯身,撩指滑过桌案的丹青墨画。 嗓音醇厚似烈酒,引得人心潮澎湃,醉意微醺。 “燕世子请听好。”林清致眼眸露出得意,目光看向右侧山水景画。 “此中花果繁树,刻意雕琢;山水林泉,布置破塞;路无出入,石止一面,树少四枝,人缺逸致。” “总而言之,画工虽细,却极粗糙。” 燕珏听得七窍生烟。 这可是怡妃娘娘费时三日才摹画完毕的丹青,岂容天下第一丑女讽刺奚落。 她有这等资格么?她不过是一条能让人随意骑行的畜生罢了。 当即不悦,狠厉道,“你竟对怡妃娘娘不敬!三哥,定要好生责罚她!” 楚烨漫不经心睥了眼燕珏,兀自拿起桌案印匣,朝左侧丹青压章。 二人眼露惊色,特别是燕珏,面部表情又青又白。 “燕世子,你方才说,王妃属意本王的画,是她没眼光?” 楚烨幽幽看向青白交接的燕珏,目光阴沉,带着股摄人心魄的威逼。 燕珏双腿发软,摸鼻子讪笑,“三哥,我就一纨绔,哪会论画,闹着玩呢!”又伸手在衣襟摸索。 堆砌笑脸拿出一枚白玉携珠钗缳,“这是师姐托我带给您。” 挂珠玲珑剔透,裹在珠芯的是颗颗饱满红豆。 林清致眼睛微眯,红豆乃相思之物,再看楚烨神情,冷淡中含有几丝温柔。 想起出密室裱在门横的女子画像,她隐约明白了什么。 “王爷,怡妃娘娘是张彩怡吗?”她记忆中没有怡妃,但有名闻天下的张彩怡。 既是三大美人,也是第一才女,引得全京城男子趋之若鹜、爱慕追求。 是原主可望而不可即的化身。 “你见过怡儿?”楚烨轻皱眉,眼眸露出几分探究。 “没。”林清致琼鼻翕动。 因为张彩怡是原主梦中出现最多的人物,只有在梦中,原主才会成为她,享受被人追捧的滋味。 所以即使没见过,但却知晓不少关于她的事迹。 “三哥,你也不想想,丑女怎么可能认识师姐,她是什么身份?!天下第一”丑女。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枚银针刺进左腿肱骨。 燕珏瞪大双眼,看向银针射来的方位,正是懒洋洋坐在桌案的林清致! 她翘个二郎腿,不顾形象拿起一串葡萄塞进嘴巴里,大口咀嚼。 悠哉悠闲的快活样子,令他凝眸细想。 从前,林清致见自己,会脸红心跳,紧张兮兮地躲在旁边偷看,连头都不敢抬。 可今日不仅出言侮辱,还用银针偷袭, 怎么回事! “你,真是林清致?” “不然呢!”她将紫葡萄皮吐在宣纸折叠的小篮子中,冷笑,“燕世子眼睛有问题,不妨找郎中好好瞧瞧!” 燕珏被说得恼羞成怒,欲跃步上前,却发觉双腿不能动弹。 他顶着睁圆双眸,闪烁怒火。 暗自提息运气,一股火红色焰圈在指尖缭绕。 彼时,白色药粉朝他扑面袭来。 但两边释放的招数皆被楚烨阻挡,他飞身悬落半空,双袖飘袂,浑厚真气震得四周隐隐波动。 “阿珏,向王妃道歉。” 金丝龙纹云靴触地,他收敛周身凌厉气势,暗潮深涌的凤眸望向燕珏。 带着极强逼迫气势。 怒目切齿的燕珏顿时蔫了,如丧家犬般摆起苦瓜脸。 声音含糊不清,“对不起。” 林清致方才挥洒的药粉是悲酥清风,中者眼目刺痛,泪如雨下,凭武功再高,都无法逼出毒素。 她伸出白嫩葱指,撩着发梢丝萦于指尖把玩,皮笑肉不笑,“声音太小,没吃饭么。” 第三十章 她好狠心 燕珏委屈,看了眼自家三哥,从对方冷漠表情中,选择认输。 双手死死握拳,大着声音,“对不起!” 如平地闷雷,乍起轰轰声响,不消说中堂正厅,估计整个槐榆院,都能听见。 林清致勾起一抹满意微笑,慢悠悠朝冲冠龇裂的燕珏走。 离他半步距离,停下,小声道,“你对本妃做的那些事,本妃慢慢清讨。” 留下一道意味深长的挑衅眼神。 燕珏怒不可遏,他从未在女人手里吃亏,倘若不是看在三哥面子上,他定要杀了林清致! “丑女,别走,把银针拔掉!” 林清致不理会身后某人怒吼,只当是一条狗狂吠。 双袖空空,头也不回径直朝屋外走。 槐榆院,层轩广庭,宏敞精丽。 满脸红斑女子,静静走在青石铺道的院落,杏眸狡黠眯起。 她从翠袖抽出白色粉末,朝半空洒,脚步有意放慢。 少顷,一道朱红锦衣身影,疾步跑来,带有气冲斗牛之势。 “丑女,你给本世子站住!”燕珏双眸猩红,明显被气炸了。 “在三哥面前,本世子给他薄面,不会对你出手!但今日之事,不出这口恶气,本世子不姓燕!” 狠话放完,林清致慢条斯理转身,瞧见他颈脖染青,便知他已中毒。 因朝半空撒药粉,所以距离毒发,尚需半刻。 她双手抱胸,讥笑:“你若不姓燕,本妃赐你林姓可好?” “你岂敢!本世子不想跟你多费口舌!” 燕珏出来时,看见栓马的缰绳,随手拿来,想如从前般,套在她颈项。 当马骑。 林清致看见浊黄缰绳,眉心皱紧,凝聚暴怒。 手中攥紧的银针蓄势待发。 燕珏率先扬起手臂,朝半空挥缰绳,知晓她会躲,遂趁此提步向前,半蹲身躯扫腿。 林清致没有内力,但近战能力十分强悍。 身影一跃,躲过腿击,顺势屈指,朝下射出三枚银针。 不知哪里吹来阵风,硬生生将银针吹歪。 她蹙眉。 一旁观望战斗的玄一,略带紧张神色,“主子,燕小世子武功高强,王妃恐有危险,我们真不出手?” “嗯。”楚烨眸光落在出拳迅猛的女子身影,语调慵懒,“比起近战,阿珏未必是王妃对手。” 玄一睁大双眼。 暗自佩服起王妃,既会医术,也会武功,就是相貌强差人意。 “用点劲啊,废物一个!”林清致故意激他动气,这样就能加速毒发。 燕珏切齿,想不到全无是处的丑女,竟有此等身手,直到现在,他都没占据上风。 反而是对方若有似无的放水,他才能隐隐抓住她的衣袖。 “啧,手里还拿着缰绳,不累吗?”林清致翻身弹起,一记掌刀劈向他颈项。 又是一阵怪风,延缓她攻击速度。 朝四侧看,北堂墙檐角站立着楚烨、和他的跟班。 楚烨当她面,不紧不慢收回凝聚真气的指尖,半眯双眼观看战斗。 “你丫的,有本事别帮他!”林清致朝东墙大吼。 “丑女!你闭嘴!本世子需要三哥帮忙么!” 燕珏见近战不是她的对手,便暗自提气,身如电光移至她后方。 待林清致转身,一道火焰似的光团朝她袭来。 “打不过就用内力,你真没种!” 燕珏气得原地跺脚,谁规定打架不准用内力。 心头一动,疑惑看向躲避真气攻击的倩影,盲猜她是废丹田。 没有内功。 林清致沿粉墙跑半晌,才摆脱犹如长眼睛的火焰,她见燕珏又开始凝聚真气,心里咯噔一跳。 抬着脚步,急速冲上前,而燕珏此时手掌正运炼火球。 如果对方来到他面前,势必会被灼伤。 他眯起眼,觉得林清致没有那么傻。 傻到跑向他自取灭亡。 观战的楚烨突然一阵紧张,被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堵塞喉咙。 他按捺飞速跳动的心,预判林清致不会犯险冲杀。 但林清致却思衬,如果这次不冲,很有可能就会被内功打得落花流水,再想反击,很难。 她选择放手一搏。 在靠近燕珏那刻,感受到滚烫热气灼烧。 同时,玉指拔掉发髻银簪,对着燕珏胸口狠狠刺进。 “砰”的一声,是她被火焰袭击胸腔,飞落半空本以为会摔地,却被强有力的臂膀环住。 她吐了口血,洒落绯青蝴蝶衫褂,像绽放的殷红罂粟,清冷神秘。 “以死相拼,两败俱伤,不值。” “你怎么不问我有没有事?” 按照套路,无论是否受伤,队友第一句便是“你没事”。 这家伙,不仅不按套路问候她,还出声指责,说这样做不值得。 她倒想问,难道一味被人追着打,就值得么? 见林清致杏眸带着不悦,楚烨挑起俊眉,带着戾色将返魂丹喂她吃下。 “本王没料到你会冒险直冲,故而没来得及出手。” 这还差不多! 林清致咬牙,坚持脱离他的怀抱,颤悠悠看向被刺一簪子血的燕珏。 嘴唇勾起,强装神气,“有种明天再打一架,敢不敢?” 燕珏胸腔鲜血突突向外流,打死他也没想到,这女人竟敢莽冲。 还用银簪刺他心脉,关键是这枚簪子足有手掌长,现在只剩簪珠裸露在外。 他若抽出,体内血液会不要命往外溅。 暗自搓牙,切齿低吼:“林清致,你是本世子见过最狠的女人。” “明天约架,来不来?” “哼!本世子再来,那不等同于送上门给你打!” 他口是心非,其实想来,但看见楚三哥冰冷如刀刃的眼神,没骨气转移话语。 “真没种。”林清致朝地呸了声,青石地板显露鲜红血迹。 她悄悄挪脚步遮挡。 “三哥,能派玄一送我回家吗?我走不得路。”燕珏可怜兮兮望向楚烨。 朱红锦衣若为白色,早就被血染满胸膛。 他嘴角抽搐,面色苍白宛如重症患者。 “玄一,找个医馆,把他丢了。”楚烨低沉嗓音犹如古琴绕梁,泛着一丝冷冽争鸣。 燕珏哭丧着脸,好歹他是京城第一纨绔,堂堂燕北王世子,怎能让小医馆治疗? 心有怨怼,却不敢言。 林清致见他被玄一飞身抱走,兀自算着时间,差不多到毒发时刻。 接下来,够他燕珏受的。 保管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三十一章 她要卖画 “你又在想什么?”楚烨冷不丁开口,伸手搀扶她。 却被冷漠挥开。 “我和燕珏打架,你是不是帮了他两次?” 楚烨心里莫名发虚,古怪看向林清致,暗自疑惑,为何自己会产生愧疚情绪。 “算了,我都看见了。”明知故问没准还会被他嘲笑。 林清致咬紧贝齿,灼烧感从胸腔蔓延至心肺,全身血管如滚烫热水,难受极了。 原本的红斑脸,红上加红,连带着藕臂玉指,也泛起红丝。 见她伤势严重,楚烨跨步,一把将她圈在怀中。 脚尖点地,凌空跃起,朝屋内飞去。 偏堂,卧房。 “此乃内功袭击所至,本王要用真气为你疗伤,冒犯了。” 一道掌风拍击颈项,脑海袭来晕沉,林清致两眼一闭倒在床榻。 昏旦,方醒。 初月隐现,天,未黑透。 林清致皱着秀眉,体内血清气朗,全无真气袭击的滚烫灼烧感。 暗自把脉,显示正常。 “王妃娘娘,您终于醒了!”侍女托提盘,缓步上前,露出婉笑,“这是王爷嘱咐奴婢熬的紫金汤,有助于您恢复。” 见侍女将玉盏端呈至面前,她下意识用银针试毒,针尖没变色。 “王妃娘娘饶命!”侍女突然下跪,她以为林清致此举动,是怀疑她下毒谋害。 遂急忙出声求饶。 “别介,是本妃吓到你了!”伸出玉手将侍女扶起,林清致挑起银匙,喝完汤药,朝屋外走。 行至正堂厅阁,想起还有一件物什没拿,她挑选的山水丹青。 走近桌案,发现原本被摊开的丹青,已然不见踪影。 她在伏案间前翻后找,意外触发云朵牙板机关,身后猛然乍响。 转身看去,一个绮丽檀盒从影壁内格掉落。 檀盒盖奁砸开,露出一卷画轴,下方躺洒几封信笺。 林清致以为是她挑选的墨画,便将画轴拾起,小心展开。 入目并非山水泉林,而为桃腮芙蓉面的艳丽女子,她挽着桃枝,烂漫轻笑。 与在密室看见的女子画像,一模一样。 林清致眸光望向左下侧,有一句簪花婉词,色青而浅,写道“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她翘起眉梢,双手抱胸,心中悄然滑过一丝异样。 凭出色画工,已然认出此乃楚烨所摹,但簪花婉词,应是画像女子所写。 玉指挑开洋溢清香的信笺,她看见静躺檀内的白玉簪,正是今日燕珏送来之物。 拿起簪子,目光看向珠芯红豆,红豆竟镌刻“张彩怡”三字。 小而薄,若非凑近细瞧,否则压根看不见。 “楚烨,原来你的心上人是她。”及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怡妃。 林清致勾唇,半蹲身躯,慢悠悠整理檀盒,将它重置原位。 “王妃,你在作甚?” 一道凌厉白刃朝袭来,却被她侧身躲闪。 “王爷,我们是盟友,你不能杀我。”林清致一缕青丝被白刃砍断,她略带心慌。 暗道还好闪得快,否则她就成了断头鬼。 楚烨厉步朝她靠近,伸手钳住下颌,逼她直视自己。 满脸红斑的女子面容不耐,眼露冷躁,瞳孔闪烁叫嚣怒火。 “罢了,过往云烟,不值得追究。”楚烨松手,曲起冷月还白的指尖,滑过她琼鼻。 速度极快,仿佛是不经意间触碰般。 “王爷,你别灰心。”林清致狡黠杏眸微闪,安慰他,“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扬起藕臂,挥动玉掌,一副潇洒诗人样,继续道,“况且您又帅又多金!何必为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 楚烨幽深凤眸,定定看向她,一字一顿,“本王从始至终,都不会选择整片森林。” 要做就做独一无二、只爱一人的衷情儿郎。 “您这迂腐了,两个人成婚是为快乐;再说夫妻哪有相看两不厌,各自偷欢才是常态。” 她所说的偷欢,包括肉体出轨和精神出轨。 “你当真这般想?” “嗯!我宁愿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才不想和一个人及尔偕老,老使她怨。 楚烨听完,目光却瞬间冷凝,散发浓重的嗜血森寒。 咬牙强硬道,“你是本王的王妃,若敢去沾花惹草,本王打断你的腿!” 说罢,拂袖离去,连落地沉檀也不管,气呼呼离开。 踩得地锦啪嗒作响。 林清致莫名其妙,望向他的玄黑背影,小声嘟囔:“我和你只是同盟关系;再说,你都有心上人了!” 何必说这些话故意恶心她呢,这不是处处留情的渣男行为么! 翻腾许久,找到山水丹青,她夹抱离开。 芙蓉园。 若雨见王妃回来,臂下搂着画轴,她激动跑上去。 “娘娘,您晚上在王爷院子住,可还习惯?” “治病而已,别多想。”林清致抬手曲指,轻敲若雨光洁脸额,将画轴一把交给她。 拽着身姿朝炕垫走,“找个识货铺子,把这幅画卖出去。” 神情有点恹,俏丽杏眸不时流露浓浓痞气。 “王妃!这可是王爷的墨宝!”若雨打开画轴,面露惊讶,睁大双眼望着自家王妃。 “本妃知道,左下角还有他的印章。”说不定能卖更高价格。 若雨直摇头,劝解道,“天底下可没有哪家店铺,敢收王爷墨宝。”嘴角扬起,带着欢欣笑容。 “奴婢听说,王爷的丹青,贵比千金;当朝天子愣是求好久,王爷才舍墨摹画,所以娘娘,您能获得这件宝贝,真真走运!” 林清致嘴角噙起一丝冷意。 一幅山水画,就能让若雨说,楚烨对自己另眼相待,可笑。 “娘娘,您别不信!” 若雨据理力争:“奴婢从小听说,一方墨画,若倾注主人全部心血,则惟妙惟肖。” 展开画轴,顾边对齐,手托观之。 “您看王爷画得多么逼真!” 林清致目光移到墨画,眼底滑过赞赏。 她越看越欢喜,也素知,有心者才能画出灵动之景。 否则,如尸如塑,死气沉沉。 “所以说,王爷赠画,好比将全部心血赠予你,这就是明目张胆的宠爱呀!” 林清致秀眉轻展,一丝甜意于唇角漾开。 但猛然想到,楚烨给心上人画的像,也是这般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蹙起秀眉,对若雨摆手,烦躁着:“把画给后院杨侧妃、阮美人瞧瞧,问她们愿意出多少钱买。” 第三十二章 面见皇帝 “王妃娘娘!” “听话,若雨。”林清致略带威严的嗓音响起,她懒洋洋伸出白皙葱指,摩挲褂妗扣子。 若雨不情不愿卷起画轴,叹了口气离开。 后院,木槿园。 阮灵儿巧笑嫣嫣送走若雨,倏而捏碎指尖瓷杯,眼眸露出恶毒嫉火。 “林清致,一介丑女,有什么资格到我面前耀武扬威!” “醉花,过来!” 她附在醉花耳边细细浅说,醉花闻言略皱眉。 算起时间,林清致嫁入烨亲王府已逾十日,足两候之久。 按理说,应当进宫回拜圣上及皇后。 是日,天朗气清。 若雨同红玉,侍奉林清致上朱轮车,车檐风铃脆响。 林清致撩开车窗帘幕,同俩丫鬟挥手作别。 此番进宫,只有她和楚烨,外加驱车马夫,其余人等,皆留至王府。 朱轮车内,红盖翠帏,盖角皁缘,携珠清响 林清致漫不经心抬头,瞥见熟悉的山水墨画,眼皮一跳。 “王爷,这画怎在此。” 她记得,拿给后院俩女人瞧,阮灵儿出价五百两,杨侧妃出价一千。 最后持画者,应是杨侧妃。 如今怎又出现在车侧粉壁,还正面对着她,仿佛被谁刻意放置。 楚烨瞥了眼故作惊讶的林清致,轻启朱唇,“王妃好胆量,拿本王的画做买卖。”还将买卖直接置于王府后院。 此般堂而皇之,他能不知晓! “您既然赏赐给妾身,这画就是妾身的。”林清致扬起嘴角,厚脸皮道,“王爷怎可用以此事,找妾身问责。” 话糙理不糙,给了别人的东西,好比泼出去的水。 再说,林清致没觉得,她跟楚烨交情多深,昨日若非她闪得快,早就见阎王。 “强词夺理。” 楚烨从牙缝挤出四个字,俊眉皱起。 这女人,屡次挑战他的底线,扮女贼进珍宝阁、偷盗、窥觊他洗浴、聚众打架等,还公然贩卖他的墨宝。 是可忍,孰不可忍! 俊脸阴沉,浑身散发生人勿近气息。 “王爷,你别生气了。”她冷。 林清致暗自哆嗦,蹙起秀眉,神情又恹又倦。 她缩了缩身躯,双臂环绕自己,挪动脚步,挨着墙壁角坐。 “过来。”楚烨声音冰凉,将玄锦褂子脱下。 “好嘞!”就在她以为,对方会把褂子给她,楚烨修长手指一转。 重新披在肩膀。 还故意咳嗽两声,“本王体内有寒毒,比你更怕冷。” 林清致竖起麻杆腿,额头直撞车盖。 她气得暗搓搓咬牙,“那你喊我过来作甚?”脑子有问题! “本王腿酸,你来捶。” 我捶你大爷!林清致听他不咸不淡语调,心尖冒火,懒得理会。 朱轮车内,突然安静。 驶向皇宫的甬道,四处皆有带刀护卫,经顺贞门、神武门、玄虎门,里三层外三层的宫殿,才到达当今天子住所。 养心殿。 楚烨被小太监喊走,而牵引嬷嬷告诉林清致,皇帝要召见她。 林清致的心咯噔一跳,瞧楚烨越走越远背影,暗自骂道。 “狗男人,心安理得走了,把我独自扔在皇宫,万一稍有不慎,我没命,看谁救你。” 牵引嬷嬷见她犹豫不决,迎着笑脸,做出“请”的姿势。 “王妃娘娘,莫让陛下等急了。” “那本妃快些,嬷嬷请带路。”林清致麻杆腿登时灵活,走起路来风风火火。 引不少太监、宫女驻足观望,还有些背后捂嘴偷笑。 讥讽天下第一丑女,无才无颜,一点大家闺秀样都没有。 枉为烨亲王妃。 “嬷嬷,见到陛下,本妃要磕头吗?” 牵引嬷嬷微楞,神情严肃看向她,“此乃最基本礼仪,娘娘问老奴作甚!” 林清致嘴角微抽,她就是不懂,所以才问,有错吗? 又默自回答,有错!谁让她穿越到这个朝代,不学礼仪,只顾贪吃玩乐。 殿内,牵引嬷嬷兀自退下。 身穿五彩织锦龙袍的天子,端坐尊位,身后是执孔雀团旗的八名侍女。 林清致余光瞄了圈周围,殿壁架满鎏金幡屏,十六根通天顶柱高入藻井,披盔带甲的禁卫军,值守四处,严阵以待。 她忍不住想,若触犯龙颜,单凭自身能力,想从宫殿走出,够悬。 提着心眼,打起十二分精神,林清致以哄好皇帝,作为首要任务。 楚域自人踏进宫殿,便开始眯眼打量。 这些天京城传闻,皆被林清致占满,说她丑颜惑君,新婚夜给烨亲王下药,未果。 又施展魅术,逼侧妃交掌印、引烨亲王同塌枕眠。 东陵最尊贵的王爷,竟跟天下第一丑女同塌!此等丑料,惹得满城风雨。 身为烨亲王胞兄,堂堂天子,他绝不容许皇家名誉受损、唯一胞弟被世人诟笑。 “臣妾林氏,拜见皇帝陛下,陛下万岁!” 礼仪规范,声音洪亮,行为举止挑不出任何差错。 楚域眸子微闪,露出迟疑。 当时,牵引嬷嬷责怪林清致不懂礼,原不想教行礼姿势,奈何林清致聪慧,塞了个荷包给她。 牵引嬷嬷喜笑颜开,遂将宫中礼仪逐一倾授。 林清致学得极快,只一遍就全部记住。 她此刻跪在大殿,暗叹还好将画卖了,带一千两进宫,真有先见之明。 “林氏,抬起头来。” 温润浑厚的声音,徐徐响起,透着威压和不容置喙。 楚域看见她满脸红斑,呼吸一滞,露出止不住的厌恶。 此等丑女竟敢勾引烨亲王,若非太后赐婚,他定要诛丑女九族! 砍首示众。 林清致将那抹嫌恶,尽收眼底。 她低头,掩去眸底冷躁,不等楚域开口质问,浅笑解释。 “妾自知貌丑,不敢玷污陛下圣眼。” 楚域刚想说出的斥责话,硬生生憋在喉咙里。 “林氏,你还有几分自知之明。”他唇角噙起讥笑,话锋一转,“因为孤是皇帝,对吗?” 言下之意,指责她对某人没有自知之明。 某人,不言而喻,意指她的夫君,当朝烨亲王。 “臣妾不敢。”林清致将头埋低,暗道皇帝来势汹汹,这关难过。 但她绝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你不敢?”楚域声音逼近,施压皇威,逐字逐句道:“京城都在传,林家丑女勾引烨亲王,同他枕塌共寝!” 最后四个字,咬得及其重。 第三十三章 被抓审问 林清致松了口气,明白过来,皇帝陛下找她问责,就因为京城谣言。 谣言说,她化作妖孽,勾引烨亲王,强迫他跟自己睡觉。 这等空穴来风事情,还传到皇帝耳中,定有人刻意为之。 但调查幕后真凶,暂且不急,她得先平安走出养心殿。 “圣上,臣妾有一个问题。” “说。” 林清致声音不急不缓,如罄石击否,清朗透彻,“臣妾可是烨亲王妃?” “自然。” 楚域皱眉,不假思索道。 心里又暗恨她,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门婚事乃太后亲自许配,奈何他势力弱小,而太后权倾朝野,他反抗无效,只能委屈楚烨。 “烨亲王妃明知故问,是为何意?” 眼看着触怒龙颜罪责,就要落至身上,林清致慢悠悠抬眸,正色看向尊位。 掷地有声道:“臣妾既是烨亲王王妃,那王爷与臣妾同塌共眠,好似寻常夫妻,有何奇怪?” 楚域眉心皱起,怒甩明黄宽袍,苍白脸庞溢出血丝,浑身抽搐。 突然发病。 “大胆!”侍奉他的李太监,朝跪地林清致愤吼,惊得她伏低身躯,垂眸不语。 李太监赶紧从怀袖拿出丹粒,喂楚域服下,楚域才渐渐恢复。 “烨亲王妃触怒圣上,犯下作乱,拖下去杖责三十,以儆效尤!”李太监尖锐声音,在森严殿堂回响。 带刀侍卫提步向前,面容严肃。 林清致壮起胆子,不耐烦道,“本妃没有犯上作乱!” “至于触怒圣上,纯属子虚乌有!”勾唇讽笑,看向发号施令的太监,直截了当道。 “臣妾跟陛下聊天,哪知陛下身体不适,突然发病了,跟臣妾有何关系? 倒是你,无凭无据污蔑本妃,若王爷来了,本妃要你好看!” 李太监被林清致指的脊背发凉,还听见她会向烨亲王告状,心中甚慌,欲哭无泪看向楚域。 眼眸尽是求救,他可不想被烨亲王,挥袖砍断颈脖,剁尸喂狗。 “林氏,李公公乃孤的人,谁允许你恐吓?好大胆子!” “臣妾不敢!”林清致不卑不亢,顶着满脸红斑,淡道。 “圣上,臣妾和王爷同寝,是为延续皇家子嗣,您不奖赏也就罢了,何故惩罚?” 她轻抬眼皮,玉指拨弄褶皱衣裙,杏眸藏着一丝桀骜不驯。 以毒攻毒,最好气死这个皇帝!管别人家务事儿,手真长。 再说,后宫女人千千万,自个儿一大堆琐碎事,等着处理,还有空摆脸教训她?可笑。 楚域气得不轻,他怒目圆睁,胸腔一阵起伏,露出阴寒忿气。 原本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皇帝,生起气来,宛如困兽,太和殿众人吓得紧缩脖。 李公公无暇顾及林清致,只一个劲儿安抚楚域。 “陛下,王妃娘娘冥顽不灵,将您身子都气坏了,您就别给她留情面,直接动手!” “李玉,你将巫师请至太和殿,孤要祛妖除邪!” 楚域温润如水眸子,闪现狠戾。 他早已命人调查过,林清致所有背景。 探子回禀,说她为林将军孤女,爹娘皆亡,从小养在继母膝下,大字不识、二门不迈。 性格卑怯懦弱,任人唯欺、不懂反抗!在林府,狗都比她尊贵 除去刺绣,再无他技,是丑女和草包的代名词。 而今,她却能言善辩,字字珠玑;还擅医术,治好阿烨眼疾,若不是妖孽,这些变化,从何谈起。 半晌。 “鄙人拜见圣尊,圣尊金安。”身披葱绿道袍、头戴束发金箍的巫师,恭敬行礼。 “巫师请起。”楚域佯装客气,随口问道:“国师近来安好?” “师尊玉体无恙,多劳陛下垂念。”巫师嘴角扬笑,想到紫衣墨发,满脸慵懒的男子,肩膀微颤。 林清致眸光紧盯巫师褡裢,褡裢里,有半轮青铜。 像师傅时常把玩的生死轮。 “你褡裢处的青铜轮盘,甚是新奇,可否借本妃观赏?” 众人微楞,巫师看了眼楚域眼色,便从褡裢中,取出青铜盘,交给她。 冷漠道:“此乃师尊宝物,贵人务必小心。” 林清致颔首点头,接过半轮盘,一刹间,脑海传来钻心疼痛。 大有排山倒海之势。 “啪”的一声,轮盘从她手中滑落,而林清致直接昏倒在地。 楚域眼眸眯起,身旁服侍的李玉,甚得君意,对后侧带刀侍卫扬手,侍卫眼疾脚快,架起林清致朝偏殿走。 “陛下,得来全不费工夫!王妃娘娘听说要祛邪祟,吓得直接晕倒!” 李玉垂腰,尖着嗓音谄媚。 楚域横了眼林清致,目光锐利,从容不迫朝偏殿走。 偏殿内,满脸红斑女子,手脚腕被拷铁链,身体被麻绳绑在粗壮红柱。 她眼睫覆下,紧紧闭着,神态露出痛苦。 和正在做法事的巫师,相得益彰,显现她身体真有邪祟般,须得立即驱除。 “吾念天地,咒毒杀鬼方,咒金金自销,咒木木自斩,咒水水自竭,咒火火自灭!尔等邪祟,此时不去,尚待何时!” 巫师手持银锃宝剑,吩咐小巫师们摆好祭坛,他在坛场踏罡步,三步一转,五步一回。 林清致仍旧双眼紧闭。 她因半块生死轮,做了个小梦,梦中,她瞧见一对年轻夫妻,怀里抱着小女孩。 夫妻俩面容不清晰,却能感觉他们对小女孩的疼爱。 很奇怪,奇怪到她以为,自己就是小女孩。 画面一转,身材俊硕的男子,吻了吻身旁女子额心,抱起女婴,头也不回狠心离开。 林清致欲伸手阻拦,却是浮空,她眼角淌泪,陷入莫名悲伤。 直到脸颊突然发烫,似被人用热水喷灌。 她缓缓睁开双眸,露出一抹凌厉,犹如穿云刃箭。 “砰”的一声,巫师见人清醒,立马扬起银瓢,瓢中盛满黑狗血,对着她面部浇。 林清致极力挣脱,黑狗血藏有黄酮,虽零星半点,却能擦净她的红斑。 若被皇帝知晓,以他对自己的厌恶,肯定会治欺君之罪。 奈何铁链紧锁手腕、麻绳紧绑腰背,她的双脚也因挣扎,泛起红肿。 “圣上,这些骗人玩意儿,您贵为一国之君,岂能相信?” 走禹步的巫师见她出言不敬,拿起一道荆棘鞭,“圣上,妖邪大放厥词,蛊惑君心,鄙人须得用神鞭惩治!” 楚域半眯双眸,点头同意。 第三十四章 神秘国师 “狗东西,你胆敢碰本妃!” “王妃娘娘,鄙人都是为您好!”巫师扬起棘刺鞭条,欲挥鞭时,发现林清致脸颊怪怪的。 红斑处,竟有额角皙白似玉瓷。 “狗东西,你才浇这么点黑狗血,本妃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你能奈本妃何?” 巫师青脸大惊,掐着手指算,故作惶恐。 “竟是极阴身躯,怪不得易招邪祟!既然如此,鄙人只好冒犯您了!” 大手一挥,装神弄鬼的小巫助们,端来满盆黑狗血,对着林清致,从头到脚浇灌。 林清致满脸红斑,皆被黑狗血融化,但黑狗血也覆盖她全部面容。 丝毫看不出那张貌比西施、美艳动人的天仙脸蛋。 “神鞭在即,请神神来帮,咒鬼鬼自杀,咒邪邪自散,咒祟祟自断,咒诅诅自灭! 邪祟,看招!” 荆棘鞭抽得她浑身泛疼,林清致咬紧贝齿,心里将所有人暗骂一通。 若非手臂被铁链拴住,她要拿银针弄死眼前巫师,装神弄鬼! 鞭笞半柱香后,巫师停,他挑起宝剑,剑尖刺黄纸符咒。 大摇大摆踏着禹步,将符咒沾染祭坛灰尘,美名其约:神仙气息。 林清致知晓接下来,对方肯定会以符咒入水,喂她喝。 想到此就一阵恶心,她是现代人,自知喝符咒水的后果,轻者感染病菌,胃痛肠炎、上吐下泻。 重者致癌,命不久矣;且符咒倘若用朱砂所画,绝对会汞中毒,即刻死亡。 大罗神仙也救不活! “王妃娘娘,喝下这碗神仙水,保您从此健康长虞。” 健康你个头,早登极乐还差不多!林清致咬紧双唇,眼眸凝寒。 巫师见她不张嘴,一双斗鸡眼露出凶狠,用力钳紧她的下颌,似要掰开。 林清致皱眉,装模作样抿了口,却没咽。 就在这时,传来一道低醇磁性嗓音。 “皇帝万安。” 只见一袭紫袍束发、头插玄簪的高贵男子,迈着懒洋洋步伐,歪头进入。 神色嚣张,眉心间,隐隐露出煞气。 “国师屈尊来此,有何贵干。” “拿回本座东西罢了。”花锦官挑眉,慢条斯理看了眼楚域,嗤笑道。 “皇帝老儿,今日本座心情好,不找你麻烦。” 楚域温润脸庞紧绷,敢怒不敢言。 国师花锦官,是太后身边红人、先帝亲封圣师。 莫说他这个稍有权势皇帝,不敢得罪,连权倾朝野的太后,都存三分敬意,遇事退让。 “好小子,敢将本尊占卜轮盘偷走,活腻了。” 林清致见身旁巫师,双腿瘫软倒地,他从衣襟内,哆嗦着取出青铜盘,面露惧怕。 声音略颤,“师尊,弟子奉圣命驱除邪祟,这才借用您的法宝。” 擦了把汗水,眼神四处飘忽,补充道:“本想跟您说,奈何您已枕息,弟子不便打搅,遂偷拿法宝藏身。” 巫师跪地,双手臂趴在繁缛地锦,青袍掩盖天庭饱满的苹果脸。 几乎是匍匐姿势,透露着虔诚。 林清致见紫袍玄簪的男子,挑起瘦削如葱指尖,钳走青铜盘。 蓦的一急,喷出含在口中的符咒水,所幸吐个干净。 “呸”的声音此起彼伏,响了一弹指时间。 花锦官脚步停顿,慢悠悠转身,朝林清致走,一双深邃桃花眼慵懒看着她。 仿佛在看玩物般,露出戏谑和邪气。 “你,有话对本尊说。” 林清致抿了抿嘴唇,想用手撩开遮眼鬓发,却被锁链刮的肉疼。 沉默一下,有些气馁道,“国师,你的法宝由青铜铸造,貌似还缺损半盘。” “倒是个识货的。”花锦官突然伸手,凉薄指尖极速在她脸颊滑动。 他靠近半步,压低身躯,直勾勾盯着她。 “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暖,石外玉质,美人坯子。”活色生香。 林清致面色微沉,她满脸被泼黑狗血,按理说,旁人看不出她真容。 “算时辰,小霸王应该在救你的路上。”花锦官抿唇轻笑,眸露乖戾。 他扣住青铜半盘,兀自对半空用朱砂写符,垂下视线,瞟了眼匍匐于地的巫师。 轻描淡写着,“那碗符水威力小, 用这道符。” 黄纸符咒飘然落于巫师眼前,巫师保持恭敬态度,将符咒捡起,护在心口处。 林清致半眯杏眼,目光落在离去的紫袍身影。 她要想办法,得到青铜半盘,找出自己穿越的秘密。 “巫师,接着做法。” 楚域恢复温润威严的君主形象,被李玉搀扶着,缓缓走入尊位。 面容发白,呼吸短促而气喘。 “邪祟!本天师今日,势必让你死无葬身之地!”青袍金箍的巫师,重新舞剑,走起禹步,将黄符咒入水。 林清致闻到一丝雄黄味,勃然变色。 雄黄藏于朱砂中,而朱砂含有八成汞,以汞入水,她不死才怪! “皇帝陛下,此符水有毒,您若想要臣妾的命,臣妾给你便是!何故用毒?” 汞水中毒,心脏绞痛,腹内如翻山倒海,紧接着肺部血管堵塞。 在保持半昏迷状态下,活活窒息而死。 她宁愿死个痛快! “大胆邪祟,你竟敢说师尊符咒藏毒,本天师先好好教训你,乱你心神,萎你精气!” 又是一阵棘刺鞭抽身,林清致眼眸凝聚怒火,看向前方尊位皇帝,和装神弄鬼的巫师。 露出浓重戾气。 “邪祟,你求不求绕?”巫师疾声厉色,斗鸡眼露出凶狠。 “求你个锤子!老娘若中毒死了,你也跟着陪葬!” 林清致不顾疼痛,曲起手指摸空间镯,她在尝试,能不能拿到手枪。 “邪祟,你若死,切莫拖累王妃娘娘!”巫师心里发虚,干过他们这行,都清楚,朱砂画符,不能入水。 因为百死而无一生。 但国师有意让他这样做,他也没办法。 只好听令,毒死王妃娘娘,最后将罪责推诿给邪祟,说是邪祟太强大,连累王妃受死。 “王妃娘娘,鄙人得罪了!”巫师声音悲怆,却一脸凶样掰开她的嘴。 林清致闻着雄黄味,胃里犯恶心,直把头撇向一边。 “张嘴!” “啪”的一声,是巫师甩她巴掌声音。 林清致牙齿微松,却被轻而易举掰开下颚。 她面容镇定,不再挣扎。 就在刚才,摸到了空间镯! 第三十五章 舍利拯救 却没来得及召唤。 凝聚意识,屈指再次回摸,这副动作落到楚域眼里,以为她要解开腕间铁链。 拂袖劈去一道掌刃,正击林清致腕心。 经脉断裂的痛感袭来,她闷哼。 咬牙转动手指,却发现,没任何知觉。 杏眸闪着一股无法遏制怒火,死死盯向尊位楚域,好似一头被激怒狼崽。 “你们上来!将她嘴扒开!”巫师指挥满脸惧怕的巫助,巫助瞅了眼彼此,你推我让,磨蹭着不敢上前。 “想找死不成!”巫师怒吼,俩小巫助吓得浑身颤抖,忙蹬腿前跑,扣住林清致下颌。 “看你如何动弹,贱人!” 林清致嘴里,被肆意逼灌朱砂符水,她用舌尖抵住上颚,使得符水流不进咽喉。 “啪”的一声,又被甩巴掌,她脸颊传来火辣辣疼。 嘴里符咒水蹭蹭冒出。 巫师见状,给两小巫助使眼色,林清致下颌被掰的几乎脱臼。 “王妃娘娘,你若做鬼了,切莫找本天师!” 耳畔话音稍停,她的发髻被人狠狠往后扯,头皮袭来连血带肉的麻痛。 她抵不住,咽下符咒水。 一股烦躁不安、短促心悸泵入脑海,她共济失调,腹腔翻涌,胸闷发绀。 “王爷,陛下说没有他的传召,任何人都不得进殿!” “滚开。” 黑袍玄冠的楚烨,周身浮动银白光体,震开一个又一个阻拦的太监、御前侍卫。 他身形极快,宛如流星滑破虚空,瞬间来至偏殿。 身居尊位的楚域,温润如玉面庞浮现一丝焦急,眼含担忧,看向气势汹汹的胞弟。 轻声唤着:“阿烨,你莫急。” 楚烨没理会,连行见礼都直接忽略。 他双足一顿,腾空跃起,屈指弹飞面如土色的巫师,几个起落刹那,如浮光掠影,稳稳立在林清致面前。 衣袍飘袂,玄冕微摇。 楚烨挥袖,击碎染血铁腕,黑漆凤眸滑过一抹弑杀。 伸出略颤双臂,横抱起重伤虚弱的林清致 “别怕,本王来了。”似砂砾碾磨过的嗓音,低哑黏稠。 林清致手脚腕没了束缚,猛然睁眼,可昏厥渐渐袭入心尖,她将唇肉咬出血。 看到了熟悉面容,她搅动玉指,右手攀上楚烨腰间墨袍。 楚烨浑身绷紧,竟默许她轻挑动作。 林清致顺着摸索,触及左腕空间镯,方顿,一把黑漆手枪赫然出现。 迷离双眸露出冰冷,她架着枪,对准慌乱无措的巫师,“砰”的直射。 偏殿,所有人被突如其来的爆响,吓得面容苍白,一动也不敢动。 只有巫师,两眼瞪大,缓缓倒地。 他的脑门被打穿了,血肉模糊。 林清致勾唇,嘴角露出渗人笑意,她极力克服眼前重影,将枪口对准尊位。 “给老娘死”的决心加持下,她又开出一枪。 楚烨兀自皱眉,略回眸看了眼后侧。 “陪、葬。”林清致喉间喘血,说完这两个字,便晕在楚烨怀中。 她牙龈黏膜沾有汞,满嘴都是金属味。 自知毒入膏肓、回天乏力,她死也要拉一个下水。 给她陪葬! 楚烨在见到林清致那刻,便朝她嘴里喂了保息丹。 不论受何毒、伤多重,也尚有一息之存,不会昏迷不醒、四肢痉挛。 但怀中女子抽搐厉害,裸露在外的皮肤,起满红色斑丘疹,隐隐有融合成片之势。 他脚下有些虚浮,深邃眼眸滑过一丝无措。 飞奔着去往太医院,途中,遇搭乘仪舆的怡妃娘娘。 舆椅上,张彩怡手执鸳鸯宫扇,神色慵懒靠在鹅脖,看清行色匆匆来者后。 忽的一惊,“烨哥哥”还未喊出口,便瞧见他臂怀里、满身红狗血的女子。 楚烨略点头,张彩怡神情一愣一愣的。 她不记得自己如何回应,只知当时,她听见胸腔中,有个东西碎了。 苦涩感席裹喉间,张彩怡面如绯玉的脸,染上淡淡阴霾。 缓自伸出涂满丹蔻的纤指,冷冷开口,“立即去查,烨亲王怀中女子是何人物!” 太医院,各路朝服朝冠的太医们,大汗淋漓四处忙活。 他们翻阅经书典籍,查找文献资料、民间秘方,急得犹如热锅蚂蚁。 “王,王爷,王妃此毒,无解。” 赵太医额冒细汗,垂腰拱手,谦卑回禀。 又含糊其辞补充着,“若能早来一时,兴许还能试用催吐法。” “卿的意思是,王妃救不回来了?” 楚烨声音又冰又凉,似含滔天戾气,落在他们耳中,仿佛动辄就会杀人泄恨。 太医们颔首不敢言,连拂袖擦汗都小心翼翼,生怕惹恼面前阎王。 袅娜翠炉,溢散凝神香。 楚烨曲起指腹,在香几打转。 一股怅然若失感,从心口蔓延至全身。 他目光幽幽落至几案茗瓯,滑过一抹厉色。 “佛林古刹,有真骨舍利,乃镇寺之宝,可解天下奇毒,现藏于陛下内阁,对否?” 太医们面面相觑,整座皇宫都知晓,这是天子苦求三年才得,且每日以龙血滋养喂补。 只盼有朝一日,能够开花,保东陵万世无疆。 “王爷,舍利兹事体大,关系国脉!您当年用其解毒,舍利未化,是无缘矣,王妃她,只怕也如此!” 又一太医站出,补充:“王妃她乃凡体人胎,必然无福消受舍利,若贸然使用,是为对上天不敬,请王爷三思!” 一阵请他三思声音,此起彼伏响起,楚烨直皱眉,拎起香几瓷瓶,朝地怒砸。 暂且不知,舍利能否解毒成功,但这些庸医,连尝试机会都不给。 他不由发起躁,抱着林清致走出院门。 一束白刃劈向庑顶,太医院瞬间轰塌。 天圣五年,岁值夏初。 堂堂烨亲王,为求舍利子,被罚跪养心殿一整夜。 夜中,还下了场泼瓢大雨,帝甚无奈,遂将舍利交与他。 本着死马当活马医,楚烨双手颤抖,将舍利置于林清致心胸,可舍利竟灼放异光。 与满身黑狗血的林清致交融,还散发一阵清冽花香。 书云,若遇有缘者,舍利解奇毒;若无缘,则与国运石无二。 可在楚烨心里,国运石千千万,而林清致只有一个。 竖日,清晨。 霞光徜徉,丝丝缕缕透过绿纱窗,照印在熟睡的女子面容。 她秀眉微蹙,迷迷糊糊睁开眼,神情迷离呆懵。 慢悠悠坐起身,入目便是有点胡渣的熟悉面容。 第三十六章 怡妃前来 林清致心里一咯噔,翕着琼鼻凉飕飕问,“你怎么也来地府了?” 她记得,自己在养心殿,被巫师喂朱砂水,导致中汞毒死亡。 但眼前这个男人,虽体含两股奇毒,然毒发致死,尚须时候。 “呵呵,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作恶多端,阎王爷也把你魂儿勾来了?”林清致翘起眉梢,嘴角衔起冷嘲。 谁让他把自己单独扔在狗皇帝宫殿,被掌掴抽鞭喂毒药,追根溯源,都赖他。 明知京城谣言虚假无厘,还让它传进皇帝耳中,也不开口解释一两句。 说好的盟友、说好的共进退呢?谎话连篇! “既醒了,把药喝完。”楚烨压下心中怒火,声音凉淡。 看在她身子骨尚未恢复,他不跟一个病人计较。 林清致伸玉指,狠狠掐脸,疼的倒抽口凉气,大喜。 “我还没死耶!”杏眸露出粲然笑意,由衷感激,“谢谢你啊,烨亲王。” 楚烨深邃黑眸微挑,噙起极浅笑容。 “想不到东陵国还有此等神医!你可要告诉我,谁医术这般好,竟能解汞毒。”林清致眯起星星眼,滑过一道厉色。 她昏厥前,亲眼看见巫师脑门中弹,不过狗皇帝是否中弹,她还没十足把握。 当时,眼前出现重重倒影,压根看不清狗皇帝具体方位,只能凭感觉,打了一枪。 “你怎么不说话?”林清致见楚烨不作声,以为是他不便告知。 遂抿了抿唇,“你不说算了。”估计是哪位世外高人。 她右手一抽,掀翻被褥。 身体被抽鞭疼感、左手腕断裂痛感,齐齐袭来。 “你的伤势未好,别乱动。”楚烨皱眉,俊脸阴沉,覆上一层冰霜。 林清致看见他小心翼翼地、将锦被重新盖回去,还倾身整理好褶皱褥锦,没带半点不耐烦。 心,忽的一动,像羽毛掠过湖面,漾起丝丝波澜。 “太医院那群老东西,说你体内余毒已祛,本王寻思,你医术比他们高明。”楚烨突然抬眸,与她目光相撞。 彼此一怔,林清致毫无顾忌,大胆轻笑。 楚烨别开目光,耳根子悄然泛红,清嗓子缓解片刻,恢复正色。 冷淡道:“你若能给自己把脉诊治,最好不过。” “妾身知道。”林清致突然靠近,直勾勾盯着楚烨,狡黠杏眸流露痞气,“王爷是在担心妾身?” 语气亲昵,带着股蔫坏。 楚烨似被雷击般,噌的起身,黑漆眼眸微愣,闪过一抹仓皇凌乱。 又不动色,垫步半尺。 “王爷,您害羞了!”林清致忍住疯狂笑意,好以瑕赖抱胸,眯眼挑逗他,“妾身瞧见您耳窝子红了。” 又暗暗皱眉,伸出玉指比对,“不是红色,是胭脂粉!” 眼眸闪烁兴奋微芒,没任何少女的羞赧。 能大大咧咧论说男女情愫,楚烨觉得,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厚脸皮之人。 “王爷,妾身渴了。”林清致见他脸色阴沉,停住笑声,眨巴氤氲水雾的杏眸,软绵道。 楚烨本可以吩咐内殿侍女,斟茶添水,但他鬼使神差的,自个儿跑去斟热茶。 茶几牙板,雕琢瑞云翔龙,案供高瓶玉枝,含花吐叶。 林清致透过珠帘,见他将葱绿茶叶,置于器皿, 修长指尖摩挲盏廓,呈沸水冲进。 由上而下,动作高雅尊贵。 泡茶步骤琐碎繁杂,她又品不出香茗好坏,着实不想浪费楚烨一番心思。 扯着嗓子,笑言:“不用太麻烦,我嘴不挑!” 楚烨早知她不会品茶,对茶理一窍不通,但他偏想煮盏好茶,让她慢品。 青炉烟雾,袅袅浮生。 一股清香淡雅味,徐徐弥漫内殿。 林清致舔了舔殷唇,似沾染茶之甘醇般,舌尖散溢清甜。 “烨哥哥果然又在煮茶,本宫大老远便闻到香儿。” 殿内庑房,缓缓走来芙蓉面、杨柳腰的绝色女子,女子手持鸳鸯宫扇,身旁仅随了位挽髻宫婢。 张彩怡扫了眼珠帘内的身影,有意在她脏乱脸庞,停留目光。 她的脸,被泼满黑狗血。 眼眸滑过一丝鄙夷,遂抿唇轻笑,朝烹茶的玄袍男子游走。 漂亮眉眼带贪恋,细扫轮廓分明的男人五官,并移步悄悄靠近。 还没等林清致扯嗓子说,你俩离得太近。 楚烨便暗自向旁挪步,望着茶炉,漆黑凤眸满是专注。 “烨哥哥,你怎么不理会怡儿了?是怡儿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气吗?”娇娇软软的蜜糖嗓音,甜入心扉。 林清致听不见,却看见自家男人故意避身,她眼眸浮现一丝满意。 “你想多了,本王没有生你气。” “那烨哥哥何故不理怡儿?怡儿还以为,烨哥哥有了新欢,就忘记怡儿了。” 张彩怡楚楚动人的脸庞,泛起一丝委屈。 楚烨叹口气,想伸出手像从前般,揉她娇嫩脸颊,但悬停于半空。 漠然收回。 如今,他是臣,她是君,更是他的皇嫂。 “王爷,茶煮好了吗?”林清致目光听不见谈话声,但把俩人动作尽收眼底。 她翘起眉梢,嘴角噙起慵懒笑意。 试问宫中谁敢肆无忌惮、招惹堂堂烨亲王,除了名动天下的张彩怡,还能有谁? 但透着珠帘子,瞧见她容颜,初看惊为天人,再看却只胜于皮相。 皮极美,甚至比自己恢复容貌还美。 但骨相,尽差人意,鼻塌而圆,脸嫩却幼。 只恐韶华流逝,不复当年貌。 林清致心里对比,觉得自己更胜一筹,皮美骨也美。 任岁月蹉跎,容颜始如昨。 “珠帘帐内,想来是林妹妹。”张彩怡回眸,露出清澈笑靥,像不谙世事的空谷精灵。 “嗯,她刚醒。”楚烨微顿,又补充了句,“清致性情急躁,怡儿多担待。” “自然。”张彩怡掩在香袖的葱指,紧握成拳。 踏着小莲步,撩开珠帘,站在轩窗处,月白裙尾随风飘袂。 她施施然端坐尊位,翘起丹蔻指甲,有一搭、没一搭朝珠帘外看。 漫不经心开口:“林清致,京城第一丑女,对吗?” “本妃名气这么大,都传入皇宫了!”林清致故作惊讶,扬起眉眼,语气一转,反声质问。 “你是哪个小贱人!敢在本妃眼皮子底下,魅惑烨亲王,好大胆!” 张彩怡红唇微抿,冷声回应:“本宫是怡妃。” 第三十七章 设计陷害 本想治她无礼之罪,但林清致嘴快。 边伏低身躯,边赔罪,“臣妾有眼无珠,未能认出怡妃娘娘,乃臣妾之过。” 说罢,便要起身,行见仪礼。 还故意将动作声造大。 惹得张彩怡不悦离位,提步上前,将人扶起。 冷冷吐出两个字,“无碍。” “多谢娘娘!” 林清致眼含热烈,略害羞道,“昨晚服侍王爷,王爷只提了陛下跟皇后,他应该也将娘娘您,说与臣妾听才是。 臣妾不至于认不出娘娘,还骂娘娘小贱人、勾引王爷!” 故意咬重后面起个字,引得张彩怡眉心突跳。 她想起今日来此目的,随即收敛怒容,双目澄澈看向林清致,缓声道:“林妹妹此言差矣! 本宫同王爷,自小青梅竹马,他若忘记提及本宫,定属无心。 倒是你!”语气变狠,“挑拨本宫和王爷关系,意欲何为?” 林清致勾唇,倚靠床榻,手指把玩床梁绦带。 语调轻飘,“娘娘若不肖想有妇之夫,臣妾自当以礼相待,奉人道之极。” 所谓花径不曾缘恶扫,蓬门今始为君开,对她醴酒不设,她没必要给对方好脸色。 “林氏无颜女,德行皆损,果然不错。” 张彩怡眼角微扬,神色傲凛。 端的是高门嫡女风度,行的是尊圣妃子气派。 林清致嘴角抽搐,搓捻绦带,又将它一圈一圈的、环绕指尖,慢吞吞回复。 “臣妾比不得娘娘,有青梅竹马的哥哥做靠山。” 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脚踏两条船,还反过来指责自己德行亏损。 她笑了。 “你无需说这般难听话语,激怒本宫与你对嘴。” “臣妾实话实说,娘娘爱怎么想,便怎么想。” 林清致杏眸流露痞气,无所谓道,神情像极了市井泼赖。 她不似尊族小姐,从小接受女则、女戒观念教化,以服侍男子、谦卑知礼为首任。 所以遇不平事,能毫无顾忌争执、肆意吵闹。 哪怕对方是低贱奴才、贩夫走卒。 张彩怡认认真真、扫了眼床榻女子,静默不语。 半晌。 茶香缭室,盈盈徐弥。 楚烨端着提盘,朝二人走来。 “烨哥哥煮茶,定是用西湖中游之水!”张彩怡率先起身,让出尊位。 踏着莲花步行至对案,曲腿立坐,双膝着垫。 玉背挺拔似小山,眉眼含媚,娇艳欲滴。 “怡儿一如既往聪慧。”楚烨指尖泛着薄薄青光,如被茶叶沫子染色。 他衔起杯盏,呈于床榻。 暗自用内力降温,递给林清致。 黑漆凤眸幽深无底,仿佛神秘漩涡,只一眼便能让人沦陷。 “王爷,妾身手疼。”林清致微撅粉唇,皱着琼鼻可怜巴巴。 示意要他喂。 楚烨俊眉轻皱,略迟疑半息,垂眸哑笑。 纤手撩墨袍,旋身坐软塌,伺候林清致浅酌细品。 淡淡茶香萦绕鼻尖,汤色黄绿明亮,入口浓厚鲜醇,沁人肺腑。 林清致想大口喝,但眼前男人甚是狡猾,偏让茶水沿壁流淌,借流速控制茶量。 然这副画面,落在张彩怡眼里,宛如利刃穿心。 她眼眸迅速滑过狠毒,白嫩如玉的纤指,钳起玉盏。 娇俏道:“烨哥哥,此茶形似雀舌,挺直饱满,色泽嫩绿,白毫披露,可是宜兴阳羡茶?” “嗯。” 张彩怡清眸流转,脸颊旁霞光荡漾。 她笑意盈盈继续论茶,仿佛回到当年,和楚烨煮茶赏书的青梅时日。 林清致撑下巴,索然无味听着二人交谈内容。 每个字她都认识,但放在一起,犹如天书般,晦涩难解。 颇有些后悔,进修酒文化时,没修习茶道。 高谈论阔的张彩怡,眼露得意,时不时瞥向林清致。 似在耻笑她:闭目塞听,对茶理一无所知。 林清致回了白眼,嘴边没什么笑意,曲指轻扣床榻牙板。 娇唱:“小贱人送我的郎啊,送到大门北呀,一抬头我就瞧见,小贱人托石碑~。” 相谈甚欢的俩人,猛然停止话音。 带着惊愕眼神,看向痞里痞气的林清致。 林清致翘起眉梢,甜腻着嗓音说,“臣妾觉得,此情此景甚是融洽,故而高歌一曲,给您二位助兴。” 但凡有点心眼,都知晓这曲子是在骂谁。 张彩怡娇艳欲滴的脸庞,迅速滑过一道忌恨。 “臣妾唱错了,小贱人不会托石碑,只有王八才会托。”林清致慢悠悠补充。 本以为会瞧见,瞠目龇裂的张彩怡,指着自己委屈哭泣。 但对方神情平静,竟还施施然鼓掌,嘴角扬着温婉笑容。 “林妹妹歌喉动听,堪比园中花雀鸟,本宫自愧不如。” 楚烨凤眸微闪。 张彩怡仰弄云髻,望向身前玄袍男子,眼眸润湿:“烨哥哥,陛下右腿重伤难愈,昨晚伤口恶化,还吐血了。” “吐血?”楚烨漆黑瞳孔骤缩,射出一抹利芒。 林清致早就料到,狗皇帝绝对没被她用枪打死。 但能伤到狗皇帝的腿,她还蛮欣慰。 “您别怪林妹妹,想来,林妹妹应该有苦衷。”张彩怡含起唇角,面露不忍。 兀自朝床榻走。 身旁侍女立即跟上,两手心相合,呈递一方檀奁。 “林妹妹,这是本宫去佛刹,求来的佘太翠手持,经天宝大师开光,必能保佑你,万事顺遂、长乐常安。” 林清致眯起眼眸,看向张彩怡丹蔻指。 她从檀奁中,缓缓取出光华珠链,珠子色泽绿润,澄澈晶莹。 “来,本宫帮你戴上。” 林清致下意识缩手,眼露警惕。 她可不觉得,娇媚温婉的张彩怡,真有这般好心,送佘太翠手持给自己。 张彩怡嘴唇轻扬,眸子闪现狠辣,猛然抓起林清致手腕。 却被她反扣。 林清致瞧见,对方突然将手持端口,转向自己。 心里咯噔,意识到中计了。 只见一枚银镖朝张彩怡胸口刺,正巧,楚烨刚好转身。 “好家伙!”林清致脱口而出。 暗道张彩怡还挺狠,连自伤都做得出来。 只希望,楚烨不是瞎子。 “林清致!” 传来一道低吼声,泛着压抑暴怒。 楚烨疾步走向受伤女子,墨玉瞳孔散发秉冬寒意。 “烨哥哥,怡儿好难受,您救救怡儿。” 张彩怡躺在楚烨怀中,水袖自然环上他的颈项,娇躯轻颤。 这副模样,搭配娇柔软语,若遇上不通人事的男子,定要为她魂牵梦绕、生死枉顾。 第三十八章 天上地下 林清致目光从佘太翠手持,移至浑身散发阴鸷气息的楚烨。 她眼皮半掀,冷笑道:“王爷,有些人纯属自作自受,妾身相信您,不是瞎子。” 不想做过多解释,因为跟她打交道的人,都知晓她素日作风。 若真出手伤人,轻者受银针刺穴,重者被毒穿心肠。 林清致相信,以楚烨极高的洞察力,不可能连这点都没想到。 “三哥,你说过,会永远保护怡儿,不让怡儿受伤害。” 张彩怡见楚烨凤眸微沉,心中滑过着急。 强挤两三滴眼泪,盈湿眼眶,蒲尾似的睫毛挂满泪珠,叫人怜惜。 她没想到,从前万般疼爱自己的楚烨,见自己受伤,竟能迟疑片刻。 楚烨冷淡扫了眼怀中女子,急抱着走出殿门。 未临近青玉门槛,便随手将她丢向殿前侍卫。 张彩怡花容失色,抑着嗓子差点叫出声,心惊胆战瞟了眼玄衣男子。 对方又冷又峻的谪仙面容,恰然轻松,还颇为不耐烦地、拂掸束腰墨袍。 张彩怡心尖传来刺痛,她吸着玉鼻,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然而,比她还要委屈的,莫过于珠帘内、躺在床榻的林清致。 她用指甲刮牙板,发出滋滋清响。 旋即抽出几枚银针,为自己疗体治伤。 但皮肉鞭伤、左手经脉断裂等,单靠银针,难以医愈。 林清致思及此,又服用三颗治疗内伤药丸,忍着皮肉痛,穿衣盥漱。 被人陷害,凭他是天王老子,她也要报复回来。 闷声吃大亏这事儿,这辈子还从未有过! 褚秀宫殿,霞蔚云蒸,琼楼玉宇。 殿门外敞,露出高堂曲房,皆金碧辉煌。 林清致洗净黑狗血,露出白嫩玉容。 薄暖骄阳洒在她脸颊,显得肌肤更为通透,站在人群堆里,赫然是最出挑的。 头挽桃花的宫婢们,见她缓步走来,纷纷停住嘴。 带着艳羡目光,在她全身游走。 “你是新来的吗?” 林清致点头,笑得和善,“各位姐姐,奴婢是敬事房派来侍候的,怡妃娘娘可在殿中?” “不在。”头挽桃花的宫婢,将她拉到面前,低声道:“娘娘今日去拜访烨亲王,没想到被丑女暗算。 眼下尚在太医所,要些时候方归。” 林清致杏眸圆睁,故作惊讶。 宫婢见她对此事一无所知,遂来兴趣,携她行至殿前玉栏。 左右看两眼,偷摸着问道:“你可知道丑女姓甚名谁?” 她能不知吗?但因为伪装成小宫女模样,她懵懂摇头。 “丑女姓林,嫁入王府前,无德无颜无才,嫁入王府后,无钱无权无势! 偏名声还极臭,比粪坑茅石都惹人厌!真不知王爷为何还没休她!” “对啊,你说烨亲王是不是脑子进水?明明可以找到更好的。”林清致扬眉,却被桃花宫婢猛然捂住双唇。 见小丫鬟一脸担忧后怕,她喉间溢出松懒低笑。 小丫鬟却面容严肃,告诫道:“褚秀宫内,你切莫提及烨亲王三个字,尤其是在娘娘面前,连谐音字都要避免。” 林清致翘起眉梢,露出一兴玩味。 懒洋洋把玩指缝浮光,回了个“我知道”表情,又一脸八卦凑上去,好奇打探,“为何不能提?” 连跟“烨亲王”相同的谐音字,都要避免。 她猜测,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秘辛。 宫婢本就闲得无聊,又见眼前雪肤花貌的女子,对此事甚无了解。 怀揣知晓秘闻的激动心情,眨着圆眼,神秘莫测道。 “怡妃娘娘姓张,同烨亲王青梅竹马,她的父亲,是内阁张丞相,也是烨亲王的太傅。 本来这二人,是能顺理成章结为夫妻,怎料成婚当天,恰逢天子娶德妃,不知怎的,德妃和张小姐互被调包。 待发现时,生米已煮成熟饭。” 林清致听着宫婢可惜语气,杏眸微眯,摩挲空间镯子,接道:“所以,本该成为烨亲王妃的张小姐,摇身一变,成为宠冠后宫的怡妃。” 但调包之事,甚为蹊跷,谁敢戏耍烨亲王和当朝皇帝? 她不动声色收回眼底情绪,嘴角衔笑,反握住宫婢双手,一脸崇拜。 “姐姐,背后调包之人,可曾追查个水落石出?” “没有。”宫婢脸颊微红,她从没被这般好看的女子,握住双手。 心里激动一批。 略想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将对方可能感兴趣内容,提取而出,“听他们说,是太后设计, 借此挑拨王爷和陛下关系。” 林清致默然,结合作案动机,矛头直指太后不假。 但太后真想挑拨,大可一道懿旨,将张彩怡赐给皇帝做妃子。 何故颇费周章,弄这一出,还赶在二人成婚日,这不明晃晃招仇恨么。 “你还想听什么趣闻,凡是我所知的,全告诉你呀。” 宫婢甜甜嗓音传来,带着几分得意雀跃,眼睛也亮闪闪的。 于是,林清致边等怡妃还巢,边听了不少八卦秘辛。 比如,宅府闺院小姐,多爱慕烨亲王,因为他不仅丰神俊朗,还是东陵赫赫有名的战神。 虽太医推断,烨亲王活不过三年。 可还有不少人,赶鸭子上架般扑向他,包括知晓此信息的张彩怡,一如既往愿意跟他成婚。 宫婢继续兴奋说,张彩怡有多面美心善。 赞她宛如观音菩萨临世,慈悲为怀,普济众生。 “天底下,爱慕娘娘的男子,不消说占满国土,至少也有半壁山河! 娘娘当时,是京闺所有姑娘小姐,可望而不可即的神女存在。 就连最卑贱的天下第一丑女,只要念她姓名,就能免遭欺凌辱骂。” 林清致不被察觉皱眉。 她摸索原主记忆,找到当原主被欺负、喊张彩怡名字画面。 结果是被欺负得更惨。 这小丫鬟,平口说大话。林清致挑眉,有选择性得听她聊八卦。 只是这家伙,越聊越偏。 最后竟扯到,“烨亲王居然跟丑女、同床共枕!他可是东陵最尊贵的王爷,丑女给他提鞋的资格都没有!老天爷真不公平!” 瞧着一脸愤愤然模样,林清致暗自收回柔荑。 第三十九章 黑痘粉毒 晚暮,白露残暑,风吐流苏。 张彩怡携带一众宫婢嬷嬷,回归褚秀宫。 她涂染丹蔻指甲,搭在茶驼裳太监的手背,整个人看起来面白唇红。 似阳春灿雪,熠熠生辉。 “娘娘回来甚是开心!”小桃碎步迎上前,嘴角堆砌笑颜。 站在屏帘侍候的林清致,垂眸屏息。 小贱人心情能不好么?陷害了她还被她的男人横抱,气煞也。 张彩怡媚眼如丝,嗲着娇软甜嗓:“替本宫布菜,半刻后,将有贵客至。” 小桃领命,弓腰背偻,踏碎步连忙离去。 祁阳壁桌,置熏笼于侧,南设卧榻,榻后别留三室。 “你去南室,将本宫鎏金古画取来。” 林清致措不及防被指到,旋即将脸低得更深,欲挪小碎步,却被喊停。 耳畔响起花盆底踩踏地锦声,渐沉渐重袭上脑袋瓜子。 “你是新来的?”张彩怡手执鸳鸯宫扇,居高临下审视她。 林清致闷闷点头,看见她将扇尖朝自己袭来,身躯微后仰。 下颌突然猛力挑起。 “长得不错。”张彩怡松开宫扇,丹蔻指尖滑过林清致白嫩脸颊。 林清致瞳孔放大,香肩微颤,故意装出害怕模样。 她突然想换一种毒,针对爱美之人的黑痘毒。 中此毒者,顾名思义,脸上会出现许多黑颗粒,像黑痘般,若不及时解清,还会蔓延,聚成黑斑。 最后跟自己满脸红斑,如出一辙。 当京城神女,被拉下高堂!光是想想,她就激动!所为杀人诛心,心死莫过于身死。 “你叫什么?”张彩怡突然问。 “奴婢名唤小清。” 张彩怡面容紧绷,甩袖将身旁桌几花瓷砸翻,“轰”的一声,花瓷碎地。 半截花枝伴水流洒,新蕊含苞,触地即萎。 “你打碎本宫花瓷,该当何罪?” 林清致见她再次污蔑,但她不能像今日,直接怼回去。 只好伏低身躯,小心跪拜。 张彩怡扬起酥人心脾的语调,娇甜软糯道:“既知错,拖下去杖毙。”又漫不经心打量蔫花。 陡然变冷:“剥皮剔骨,剁尸喂鱼!” 慈悲芙蓉面,赫然出现狠戾。 林清致就差没将毒粉直接洒出,她深吸口气,保持镇定。 这句“剥皮剔骨、剁尸喂鱼”,犹如一道闷雷,炸的身旁宫婢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谁都没想到,普及众生、面若观音的怡妃娘娘,竟然会说出这番话。 “娘娘。”林清致挺立身躯,不紧不慢道:“您杖责奴婢事小,但今日有贵客前来,莫让奴婢扫了您二人兴致才是。” 她得先将黑痘毒下到张彩怡身上,然后趁被宫婢押走杖责,偷偷溜出。 黑痘毒需高温引燃,燃尽的灰沫沾染皮肤,会立即诱发黑痘。 而引燃,可以通过摩擦生热,也可用炉火燃着。 林清致瞥见玉屏旁铜架,盛放银碗炉火,照得影壁浮现晕黄光圈。 她决定用火引燃,避免摩擦生热,导致手指沾黑痘灰沫。 三弹指息,一声烂漫轻笑传来。 “有自知之明。” 张彩怡话锋突转,带着甜软娇音:“不过你要先用白瓷,刮花双脸,不然,本宫即刻把你杖毙。” 林清致目光扫至地锦瓷片,嘴角咧笑。 感情这位名满天下的大美人,内心跟她一样,阴暗透顶。 都爱将美丽事物,揉成碎片、化为乌有。 “娘娘,白瓷刮脸,刮花即可?”林清致迈着懒洋洋语调,丝毫没有临刑前的恐惧。 反而透着股阴恻恻坏笑,夹杂小激动、小紧张的刺激感。 “是。”张彩怡面容一沉,不悦皱眉,冷哼回复。 她觉得,眼前容貌出众的宫婢,带有几分说不出的恐怖。 林清致边摩挲黑痘粉,边优雅钳起玉瓷,对着竖角灯暖光,放于眼前观赏。 是窑子里灼烧三天三夜、才能烧出的珐琅彩瓷。 她忍住经脉断裂般疼,使劲搓毒粉,已有发烫趋势。 微光于罗袖泵出,下意识遮挡小火花苗子。 张彩怡本想捡拾瓷片,亲自将她面容刮花,但疾步跑来的太监,遏制她弯腰动作。 顷刻间。 一位墨袍玄冠的男子,带着强悍气势,大步流星踏进内殿。 林清致蹭的起身,又立刻跪地,手指还捏着白瓷。 她想退至屏风处。 若被楚烨看到这副模样,她绝逼没活路。 张彩怡整理仪容仪装,嘴角挂起温婉微笑。 似春风拂面,令人心神荡漾。 “烨哥哥,怡儿陷害林妹妹,是怡儿对不起您。” 林清致听此话,神色不解,莫名其妙看过去。 她不知,对方为何认错,楚烨这狗男人不是相信她嘛!难道有反转? 杏眸微眯,她耳观、眼观心,继续看戏。 “烨哥哥,您能原谅怡儿吗?”张彩怡楚楚可怜,眼眶盈满泪水。 半跪于地,身躯单薄,似一张岌岌可危的纸板。 林清致暗啧两声,连她都有几分于心不忍。 “你该道歉的对象,不是本王。”楚烨清冷声音响起,盘旋在金碧辉煌的内殿。 似有回声,荡荡悠悠。 “自然,怡儿会给林妹妹道歉。”张彩怡抬起湿漉漉眼眸,我见犹怜。 “烨哥哥不生怡儿的气?”颇有些小心翼翼、仿佛是犯错等待处罚的小孩。 当被楚烨扔给侍卫,那一刻,她明白了。 对方早看穿这招把戏,没有选择揭示,是顾及彼此颜面。 于是,躺在太医所,她抓着他墨袍衣角,坦露所有。 并约他申时三刻,前来褚秀宫一叙。 张彩怡眸露得意,她就知道,楚烨顾念旧情。 就算再作天作地,楚烨依旧待她如昨。 “花瓷何故破碎?本王记得,这是皇兄千挑万选的珐琅彩。” 楚烨声音低沉,目光冰冷如薄刃。 “宫婢失手打碎。”张彩怡蹙起柳眉,略不满嘟朱唇,“本宫已经责罚她了,烨哥哥,你饶恕她好不好呀?” 丹蔻指尖像从前般,拉扯墨袍皁角。 林清致额头几乎抵着膝盖,慢吞吞挪脚步,朝屏风游走。 “你是褚秀宫主人,自是由你做主。”楚烨漫不经心扫了眼爬行奴婢,有意在她指尖停留。 旋即慵懒提步,朝她走去。 林清致浑身僵硬,暗道这下藏不住了。 第四十章 奉茶藏毒 “何故伏低身躯?抬头。” 低冷沉幽的嗓音响起,她香肩微颤,慢腾腾挺直腰背。 目光自下而上,顺着金丝行纹云靴,移至墨袍下尾的暗八仙纹案。 “王爷万安。”林清致龇牙咧嘴,故意做出斗鸡眼,掐着嗓子娇滴滴喊了声。 虽如此,却仍难掩风华绝貌。 张彩怡眸露嫉恨,按捺想用黑金匕首、将她面容彻底毁掉的急迫心情。 “怡儿,此宫婢姓甚名谁。”楚烨漆黑眼眸滑过一丝浅笑,他慢悠悠靠近,半蹲身躯打量。 冰凉指尖滑过故意扮丑的脸颊,挑眉道:“这副相貌,本王似在王府后院见过。” 林清致心尖拔凉,他所说的王府后院,不就是指珍宝阁。 在那里,她不仅偷盗宝药,还好生戏弄楚烨。 这下完犊子了。 “烨哥哥既然面熟,不若本宫将她送给你。”张彩怡嘴角挂笑,天真的眼眸滑过嫉恨。 林清致跪在地面,感觉就像玩物,被人看来看去、送来送去。 心里憋闷。 “罢了。” 听到楚烨否决,她浑身一松,但接下的话又令她寒毛乍现。 “右手何故放在宽袖?伸出来。” 不容置喙的命令,林清致心底一颤。 藏在翠袖的手指尖,正揉搓黑痘粉,本以为能逃脱一劫,没想到又陷入另番劫难。 她迅速扑腾指甲,慢吞吞蹭袖壁滑出。 “烨哥哥,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张彩怡眼露谨慎,小声询问楚烨。 楚烨眸光看向藕臂,暗自用内力将林清致衣袖下扯,遮住微露的空间镯。 轻飘飘收回视线,回了个宽慰眼神。 “无事。” 又对着候命宫婢道,“你们带她下去。” 林清致小心翼翼抬眸,瞧了眼玄袍男子身影,心中忽上忽下的。 她想不通,凭楚烨洞悉力,应该知晓,她就是潜入珍宝阁的女贼。 为何不将自己抓走,又为何让自己伸出右手? 仿佛提前知道,她右手指尖藏毒。 楚烨确实知晓,他猜测,以林清致睚眦必报的行事作风,定不会轻易饶恕张彩怡,故而才会赴约。 俩宫婢催促林清致,快些跟她们离开。 但林清致磨磨蹭蹭,速度极慢跟在宫女身后,张彩怡见此,眼眸暗沉。 以为是对方贪恋楚烨,故而不肯离去。 “烨哥哥,我饿了,先用膳好不好呀?”? 张彩怡收敛冷意,扬起娇俏面容,两眼似揉碎星辰般,明媚璀璨。 “嗯。” 林清致瞧见,楚烨携张彩怡,朝孔雀地屏风行步。 而她要离开内殿,也会经过地屏风,旋即加快速度。 指尖的黑痘粉,因手指翘起,便顺指节流淌至粉嫩掌心。 在即将靠近那一刻,林清致假意拐脚,身体朝右侧地屏风倾倒。 楚烨本想去扶她,但怀中突然钻进一个娇柔身躯,他浑身紧绷。 又见半空洋溢的黑色灰末,凤眸微眯。 虚步撩掌,玄袍浮动银白光,震得粉末都朝林清致方向席卷,楚烨虎躯一愣。 “该死。”林清致摔地咒骂。 她的鼻尖呛满酸臭味,吸入不少黑痘粉。 而且脸颊、手指,全身衣袍也沾染许多。 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看了眼英雄救美的楚烨,气得牙痒痒。 极为狼狈走出褚秀宫,有俩粗壮的嬷嬷本想押她受刑,林清致三两下解决殆尽。 差点将人扔到褚秀宫檐顶。 竖日,清晨。 林清致一夜未眠。 太监敲门说,今日要拜见后宫凤主,坤宁宫的皇后娘娘,复姓慕容。 “王爷呢?” 林清致打着哈欠,满脸不爽。 “王爷在养心殿,侍疾。”太监虚虚瞧了眼、敢当场杀巫师的丑女。 她满脸红斑,瘦削又高挑,浑身散发市井痞气,着实称不上大家闺秀。 “本妃知道了。”啪的一声将门关上,林清致喊屋内女婢,服侍梳妆。 神情恹恹的。 昨晚回去后,她立即服用解药,顺便重新研制黑痘毒,在原来基础上,添加一昧能令人神志不清的毒。 中毒后,似有僵虫侵脑,处于癫狂状态,并且药效发作极快。 林清致望向铜镜,伸出玉指,抚摸红斑块。 她要借回拜皇后,将毒洒向张彩怡,好让她尝尝,容颜皆失是是何滋味。 一炷香后,卯时半刻。 牵引太监将她领到坤宁宫,前来接见的不是皇后身边宫婢嬷嬷,而为怡妃的侍女,小桃。 林清致默不作声,跟在盛气凌人的小桃身后。 “林妹妹来了!皇后娘娘凤体抱恙,便托本宫招待妹妹,妹妹勿怪。” “娘娘生病了?” 张彩怡神情倨傲,蹬着青缎粉蓝花盆底,慢悠悠走向尊位。 不予作答。 “皇后常年染病,已不料理后宫三年,现在持有凤印的,是怡妃娘娘。” 小桃端着声继续道:“王妃需要向怡妃娘娘敬茶。” 身侧宫婢立即端呈月牙托盘,鎏金盘底上,是一碗冒白雾茶水。 林清致谨慎轻碰,果然,立即被烫得弹开。 她心中冷笑,大喇喇将手藏于翠袖中,借用袖袍抵挡滚烫杯壁。 殊不知正因如此,引得全堂哄笑。 无论是宫婢太监们,还是嫔妃小主,皆用讥讽眼神在林清致身体游走。 “连敬茶都不会,你瞧瞧,丑女有何资格当王妃。” “对啊!而且丑女走路姿势,像极了我老家黑母鸡。” 污言碎语她听得一清二楚,见尊位怡妃也未出声阻止。 林清致便知,这是故意要给自己难堪。 她不动声色将那些污秽话,听进耳中,还心情极好的扬起明媚笑容。 “怡妃娘娘,臣妾给您敬茶,愿您如这茶般,清香迷人。” 张彩怡觉得此话怪怪的,但仍露出素齿,假笑接受。 她不知,这是林清致拐着弯,骂绿茶呢。 “小桃,把物件儿赐给烨亲王妃。” 娇软嗓音响起,听得人骨头都要酥掉,可林清致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忍住想将人舌头掰直想法,顶着人畜无害的水雾眼眸,“娘娘,您怎么不喝茶呢?是嫌弃臣妾吗?” 她端呈玉杯时,借宽袖垂袍,掩着红酥手。 指尖中藏匿的黑痘粉,缓缓流至茶盏,就等人中招! 张彩怡听这话,心中滑过奇怪,想到昨晚楚烨提醒自己,日后莫要接触王妃。 原以为是说笑话,但现在,对方问她喝不喝茶? 甚奇。 仿佛茶盏藏毒。 第四十一章 威胁怡妃 “娘娘,您这般眼神,是怀疑臣妾在茶水藏毒吗?” 林清致眨着无辜眼眸子,略带悲伤。 对付这种绿茶角色,她就要以毒攻毒,装成柔弱小白花。 “林妹妹,没有藏毒么?”怡妃语气平静,如丝媚眼定定望向龙凤呈祥影壁。 堂内嫔妾们听此话,有些直接从檀椅站起。 “烨亲王妃好大胆子,竟敢在茶盏下毒!” “怡妃娘娘,您菩萨心肠,切莫轻易饶恕丑恶女人!” 林清致耳边响起聒噪的斥责,杏眸里不由浮现冷躁,她微收敛心绪。 “臣妾是否下毒,娘娘派人用银针一试便知;再说,若真藏毒,那也是制茶之人所做。” 跟她有半毛钱关系? 此话一出,喧嚣吵闹的嫔妾哑然,纷纷用疑惑眼神望向尊位。 张彩怡瞟了眼好以瑕赖的林清致,便对身旁小桃使了眼色。 小桃会意,冷声斥喝:“堂内一切,皆经银针试毒,方可端呈;但听闻烨亲王妃医术高明,善于制毒。 故在端呈茶盏时,往其中下毒也未可知。” 嫔妃们习惯先入为主、以尊位怡妃马首是瞻,听此话立即坐不住。 附和道:“坤宁宫所有果食,皆有皇后派人督盯,王妃娘娘说制茶之人下毒,想必是指皇后娘娘了?” “又给怡妃娘娘下毒,又栽赃皇后,丑女罪恶滔天,应赐鸩酒。” 林清致翘个二郎腿,坐在檀椅上,听她们讲述对付自己的刑法,津津有味的。 她敢如此,是因为黑痘粉无色无味,与茶水混合,银针也检测不出。 直至钟鸣。 满脸红斑女子,吐出最后一粒瓜子壳,抡起周围吵得最凶嫔妾,将她手掌往炕桌重拍。 堂内瞬间鸦雀无声。 “你们相信怡妃娘娘,说茶盏有毒,那万一没毒呢?你们刚才说的,全不成立!”还得向她道歉。 “这是自然!”胆子稍大的嫔妾,见怡妃这么久都未阻止喧闹,便料定,茶盏绝对藏毒。 “那臣妾要求怡妃娘娘还臣妾清白,再将那些、要对臣妾用刑的小主们,各掌嘴二十。” 林清致翘起眉梢,又瘫坐在檀椅,翘个二郎腿优哉游哉。 “宫中不比自己家,要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她吹了吹指甲,看向浓桃艳李的张彩怡。 对方束着五彩攒花长穗宫绦,绦子不时飘向嫩鬓。 “娘娘,烨亲王妃口出狂言,贱嫔相信您所说之言,王妃必定下毒。” 林清致听见此起彼伏的肯定声,嘴角勾起,边曲指骨轻敲桌案,边慵懒看向张彩怡。 面若观音、普及众生的她,此刻骑虎难下。 “怡妃娘娘是坐莲台的圣人,大家别逼她,瞧给人委屈的。” 听此话,张彩怡娇俏眼眸闪露忌恨。 附耳对着小桃吩咐,小桃领命,疾步退出堂殿。 “诸位,本宫已命小桃取银针,接下来便是验毒。”张彩怡没有十足把握,认为林清致下毒。 但被逼如斯田地,她势必要坐实这件事。 旋即吩咐婢女取染毒银针。 届时,不管茶盏中是否有毒,银针都会变黑!林清致难逃诛伐。 半盏茶后。 小桃得意洋洋手持银针,走向鎏金托盘。 林清致眸光紧紧望向小桃的针尖,忽然疾步冲出,伸手扣住小桃,使她停步。 “王妃娘娘,你这是作甚?” “本妃要检查,你指甲里是否藏毒!” 林清致慢抓起小桃双手,前来来回查看,但鼻尖闻到一丝怪味,她顺着找。 最后眼睛微眯,停在小桃钳银针的食指。 张彩怡暗叫不妙,兀自催用内力,将银针弹飞进茶盏。 没想到,茶盏被林清致,直接用另一枚银针摧毁。 “你大胆!” “娘娘是想追究到底么!”林清致怒目圆睁。 她下在茶盏的毒,对方绝对检测不出;但对方带来染毒银针,入盏即黑。 接下来,便是众人口诛笔伐,但她绝不会中此圈套。 “怡妃,你应该派人调查过,这些天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林清致前进半步,语调狠戾,神色却轻松。 “我医毒双绝,你若就此罢手,我今日不做追究,否则,我们俩,只能有一方存活。” 张彩怡秀眉紧蹙。 “不过,我若死,你绝对活不了。” 使毒者,无所不用其极,她会明里暗里,见缝插针、无孔不入。 张彩怡清纯而媚的眸,滑过一丝释然。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个道理,本宫还是明白。” 林清致上挑珠唇,慢悠悠挪步退回原位,还不忘顺手揣走尊案的瓜子。 她翘个二郎腿,一副优哉游哉嗑瓜子模样。 “娘娘,嫔妾从未见如此粗俗无礼之人!” “对!虽说茶盏不知何缘故,摔碎于地,但王妃恶劣态度,若不严惩,只怕日后更甚。” 林清致将瓜子壳、吐到说话的嫔妃脚下。 又慢条斯理舔了舔嘴唇,不急不缓看向尊位。 俩嫔妃用锦帕掩嘴,各自避开瓜子壳,眸中流露嫌恶和恶心。 “罢了,来者是客,本宫若处罚烨亲王妃,烨亲王会如何想?陛下又会如何想?你们虽解气,但陛下怒火,皆由本宫承担! 本宫乏了,你们告退。” 一众嫔妃只能暗自咬牙,气怡妃这三两拨千金的话。 皇宫谁人不知,天子坐明堂,最爱美人怡。 无论怡妃犯何错,陛下皆能原谅,甚至还会自责,是否自己给的宠爱关怀少了。 “嫔妾告退。” 林清致见人都差不多走光,本想也拍屁股走人,却被张彩怡叫住。 “林妹妹,你先在此等候半刻,本宫更衣便携你去养心殿,问陛下安。” 见狗皇帝?她想也没想,直摇头。 将皇帝右腿打了个血窟窿,再跑到皇帝面前,不死才怪。 “陛下宽宏大量,你那天殿堂失仪、打伤巫师罪责,陛下不会放于心上。”张彩怡笑得温婉,还扬头娇俏道。 “再说,有本宫在,本宫护你周全便是。” 林清致嘴唇边没什么笑意。 “小桃,伺候本宫更衣。” 见她俩朝堂帘拐脚走,林清致支着下巴,猜测自己绝对想错了。 狗皇帝右腿,一定非是她所伤,否则,楚烨早大发雷霆,将她碎尸万段。 去更衣的张彩怡,突然吩咐小桃去取朱晴冰蚕。 她芙蓉如面的脸庞,缓缓露出一抹恶毒微笑。 第四十二章 怡妃心计 通向养心殿甬道,皆白玉石堆砌。 经三院六扇垂花门,林清致跟着张彩怡,行至养心殿前。 “不进去吗?” “李玉还没传话,且再等片刻。” 林清致冷淡“哦”了声,便用指尖拨弄翠袖。 琉璃瓦洒射的金光,扑落在她如蒲尾的羽睫,璨兮明耀。 许是阳光强烈,红斑女子伸出手臂,遮挡发烫面额。 她用脚蹭玉石台阶,时不时看向张彩怡,眼底滑过疑惑。 秉持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念头,林清致在张彩怡五彩绦子,下了极少量黑痘粉。 绦子贴紧她面颊,虽不至于会导致满脸黑斑,但为何一点变化都没有。 她暗自惊疑,犹豫着又下了一点。 还是没中毒迹象。 “林妹妹,你如果热,先随本宫进殿门等。” 林清致默不作声,低垂眼睫跟在她身后,手指尖残留的黑痘粉,被一阵清风吹散。 “阿烨,孤的右腿已然无碍,怡儿跟你说的那翻话,无非是撒闷气,你莫放在心上。” 养心殿空阔寂静,俩人谈话声,从殿内传到殿外。 林清致松口气,看来狗皇帝的右腿,压根没受伤。 但昨日张彩怡何故说:陛下伤口化脓? 好奇看了眼她,对方腰背挺立,微露袍妗的香酥玉肩,给她平添三分娇媚。 “林妹妹,你脸上有脏东西。” 说时迟那时快,张彩怡面露狰狞朝她袭来,林清致下意识撒腿躲。 用手抵挡她的爪击。 “你还会武功!”张彩怡惊讶,却用更狠戾招式逼她后退。 直至白玉台阶前。 小桃则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急匆匆跑进殿内回禀。 “主子好心帮王妃拂拭额鬓脏尘,王妃却和主子在殿外打起来!陛下,您快去救主子啊!” 张彩怡正面对着殿门,看见提步走来的人后,从烟青罗袖抽出玛瑙匕首。 “丑女,去死!” 匕首朝小腹袭击,林清致下意识侧身,并出手抵挡。 当匕首在触到她束腰衣袍时,突然一转。 还极为用力带着她手,朝前刺去。 尖利刀刃染血,被刺对象是张彩怡,她丹唇吐鲜血。 林清致神情有点懵,旋即反应过来,这是要陷害自己。 突然左肩被一紧,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白玉台阶倾倒。 “咚”的声音传来,林清致胳膊重重砸地,整个人顺台阶滚下去。 停下来时,浑身震痛! 她杏眸含怒,却对上冰冷至极的深邃凤眼。 当楚烨从殿内出来,便看见林清致双手持刀,刺得张彩怡口吐鲜血,还欲推她,滚下台阶。 “毒妇!” 两个冰冷字眼,从他纤薄嘴唇发出,带着不加掩饰的嫌恶。 让林清致感觉,仿佛回到二人初见面。 他一口一个丑女,浑身散发冰冷,还使用内力不让自己靠近。 “烨哥哥,怡儿,怡儿会不会死?”张彩怡白嫩葱指,紧紧抓住楚烨胸膛墨袍。 双眸微闭,带着哭腔和无措道。 “有本王在,你不会有事。”楚烨周身散发浓重杀气,横抱起张彩怡,背对林清致。 冰冷道:“昨晚,怡儿不顾尊严,向你道歉,你为何还不肯宽恕她!” 当初这女人行刺皇兄,他就应该知晓,她的心肠无比歹毒狠辣。 想到那日为她求情、为她求舍利子,楚烨恨不得冲上前,将曾经的自己杀死。 “烨哥哥,我,我怕。” “小绿茶你闭嘴!”林清致胸腔蹭火,咬牙从地面起身,“楚烨,你怀疑是我杀她?你脑子是泥巴做的!什么都能搅和!”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本王只相信自己双眼。” 林清致见多说无益,从翠袖中抽出手枪,对准蹭上她男人颈项的小手,发射。 一阵刺耳震响,子弹疾驰飞掠。 却被楚烨周身悬浮的真气,原路反弹。 “自作受不可活,待医好怡儿,本王回来取你狗命。” 林清致因受伤,没来得及躲避枪子儿,导致左腿中弹,刺成血骷髅。 她倒抽口凉气,却不减势气。 面容极为冷静着,“我若真要杀她,直接用手枪便可!当时她只离我半步距离,凭她内力再深厚,也难以躲闪子弹。” 何故用匕首?还堂而皇之留下证据。 楚烨眯着凤眸,暗自记下她所说的黑色武器名称,叫手枪。 枪内,射速极快的钢铁制品,名子弹。 “想通了没有?”林清致见他停住步子,还以为他脑袋正常运转起来。 知晓她是被张彩怡陷害的。 可听见这句话,“你将计就计,也未尝不可。” 她气得喉间憋闷血,想吐,又觉得吐出来跌份儿。 便含在口里,牙关紧锁,半天不讲话。 什么叫将计就计!这是摆明不信自己说辞呗! 狗男人!在王府,偏心杨侧妃,离开王妃,偏心张彩怡。 合着她就该受罪! 林清致心里一丝失望,被怒气吹得烟消云散。 她此刻,只想赶紧离开皇宫,离开楚烨。 “王妃娘娘,您身子骨没大碍?”李玉持拂尘,奉命跑来询问情况。 当看见林清致左腿,像被捅了血窟窿般、染红大片裳袍。 他尖叫。 林清致不紧不慢回了个白眼。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咱家、咱家不是来杀你,呸!咱家奉皇命前来,查看王妃伤势。” “看够了?” 李玉点点头。 “那就去找侍卫,扶我进去啊!”再不止血,她会失血过多,生命垂危。 林清致猛然怒吼,激得李玉浑身一颤,忙点头哈腰去找侍卫了。 殿门阑槛,紫缎地龙袍顺台阶往下拖。 停在受重伤、满脸红斑的女子面前。 楚域半弯身躯,伸出病态般白的手,递给林清致一方锦帕。 “你的额角脏了。” “我的左腿在流血。” 林清致冷漠推开他的手,挣扎着站起,朝向前来扶她的侍卫,一步一单跳。 像残腿公鸡,顶着满身傲骨,随时准备跟其他公鸡,在围场打斗。 “陛下!” “送她去内殿。” 林清致被俩侍卫架胳膊,双脚腾空,朝养心殿方向行。 银针消毒、镊子取弹、伤口消炎、绷带包扎,全是她一个人完成。 旁塌观看不语的楚域,温润眸子裹挟淡淡赞叹。 第四十三章 替他诊治 半柱香后。 林清致将全身细细小小的伤口,全部包扎完毕。 抬眸看向半敞轩窗,一缕清风轻轻滑过,携一抹清凉,送十里荷香。 她麻利收拾镊子手术刀等器具,余光留意到旁侧,那全程监视她的视线。 “陛下,臣妾的医术,是同一位世外高人学习,他警戒臣妾,不要让任何人知晓。” 林清致抬起清亮坚明眸子,平静道,“林府上下,皆把臣妾当条狗,您若从这些人口中得知,臣妾无才无德,那是您错。” 李玉本想出声斥责,又怕林王妃发怒,脖子一梗,低下脑袋,装作没听见。 “前日派遣巫师驱邪,是孤不对。”楚域不恼,还温和挽起嘴唇,善意笑着,“阿烨已经说过孤了,孤知错。” 林清致皱眉,面色不耐烦。 狗男人还会为她,指责皇帝?天上掉馅饼,痴人说梦! 但不可否认,她喜欢皇帝今日说话态度,跟前天驱邪,大相径庭。 “方才养心殿前之事,孤看在眼里,并非是你刺伤怡儿。” “陛下既然清楚,当时为何不说?”林清致翘起眼尾,露出讥讽。 既想充圣人,又想做魔鬼,只怕最后落得猪八戒照镜子、两边不是人结局。 “清致,是孤委屈你了。”楚域谦谦君子面容,带着愧疚,“孤以为,阿烨对你用情至深,那种情况,会选择袒护你。” “所以,你为偏袒怡妃娘娘,任由她将脏水泼我身上、任由楚烨厌恶我,让我承揽行刺之名!” 林清致不理会楚域紧紧皱起的剑眉,她现在深感无力。 无权无势的她,身处皇宫,吃亏只能含泪咽下,太不公平、太不平等了! “你放心。”楚域似乎下定决心,温润眼眸满是诚挚,“孤会告诉阿烨真相,绝不会让他委屈你。” 林清致面无表情,冷冷应了声。 病好郎中到,晚了!现在给她承诺有何用,且皇室素来狡诈,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事,有增无减。 楚域人前摆着温润好说话模样,难保背后不会暗箭伤人,杀人无形。 “你腿有伤,暂时别回去。”楚域说罢,又吩咐李玉宣召,殿外等候许久的太医。 他眼眸包含关切,不似作假。 林清致脑袋瓜子,顶着尊王妃头面,甚是沉重,她一股脑,全都扯掉。 只留了个挽髻的海棠碧玉钗。 瞥了眼尊位皇帝,见他眉目紧锁,面颊仍旧带着病态的白,像死人般。 右腿是剐蹭皮肉的子弹伤,她前日开枪打的。 默然收回视线,瘫坐软塌。 被宣召的太医,用御制紫金药膏,涂在她有些溃疡伤口。 林清致甚是惊奇,细细打量太医手中的膏贴。 她已断的左腕筋脉,竟无瘙痒痛感,还有左腿膝盖,血窟窿渐愈合,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不由好奇:“你这药叫什么名字?疗效甚好!在哪里能购买?” “回王妃娘娘,此乃陛下的紫金膏,市面不可寻,是无价之宝。” 林清致翘起眉梢,瞄了眼尊位,眼眸闪露几分犹豫不决。 说实在的,她跟楚域纠葛,已然两清。 但对方又派人给她医治、又给她无价之宝的紫金膏,医疗残伤。 思及此,颇有些烦躁开口,“陛下,您身体炎炎火盛,血少津枯气血痹,不宜喝冷茶、吃冷膳。” 正在浅酌香茗的楚域,霎然停止抿茶。 李玉眼疾手快,急忙给他主子重新递了杯、冒热气的茶盏。 “孤的身体,近日愈发倦怠,王妃医术高明,可否替孤诊治?” “臣妾顶多算野郎中,难登大雅之堂。” 想也没想,直接回绝。 弄得内殿侍女太监,人心惶惶,暗道烨亲王妃忒大胆了。 李玉箭步上前,扬拂尘对着软塌、坐姿随意女子,呵斥:“陛下屈尊纡贵向您问诊,你不思皇恩浩荡,反傲慢无礼、拒陛下千里开外!” “住口。”楚域不悦打断。 林清致抬眸,散漫倚靠软塌,翘起指尖滑过塌背,停在双龙戏珠的珠纹。 羽睫卷翘而密,鼻梁高挺而直。 “陛下,奴才有些话,必须说,省得被某些人,觉得您心软面善、好欺负!” 李玉上撩太监袖团,嗓音尖锐而高亢。 “王妃娘娘,陛下驱邪,并不知符咒水藏毒;其二,您行刺陛下,陛下心软没有深究;其三,倘若不是陛下施舍,您早就香消玉殒。” 林清致蓦然立直身子,浑身传来散架般疼,她暗自微蹙罥眉,闪露疑惑。 “你说,本妃这条命,是陛下救的?” “自然!”李玉不满哼道,“当初您喝完符咒水,昏迷不醒,是陛下派咱家,把舍利子送给您解毒! 你可知那舍利有多珍贵!它受陛下龙血浇灌,承载东陵未来国运的圣物!” 林清致覆下眼睫,睫毛微颤,额角青筋突突地跳。 她还以为,是医术绝妙的高人所治。 此时,偌大内殿,除却泠泠咋响的青铜编钟、鎏金翠铃,再无任何声息。 如死一般寂静。 林清致轻抿唇角,一言不发从软塌站起,拢了拢松垮发髻,径直朝尊位走去。 “陛下,臣妾把话说在前头,要治您的病,可以,但治不好也别怪罪臣妾。” “大胆!陛下乃龙筋圣骨,治不好自然要——” 李玉要说的话,突然被楚域打断。 “王妃妙手仁术,孤感谢尚且来不及,何以怪责。” 听此话,林清致放心大胆,将医药包抽出,取出药枕,垫在楚域手腕下侧。 半晌后。 她半眯杏眸,心中了然。 “陛下身体并非有疾,而是被人下蛊。” 并且此蛊,同在王府为玄十三诊治的蛊虫,如出一辙,名狼痕蛊。 只是,她通过把脉便诊治而出。 这是因为,玄十三所中的狼痕蛊,为死蛊,而楚域体内蛊虫,是活的。 “蛊术乃南蛮苗疆之物,孤的东陵,与他们断绝交往已七年。” 楚域温润如玉的脸庞,浮现一抹深思。 “身边人陷害呗。”林清致不紧不慢,抽出四枚寸长银针,“陛下,治疗极为隐秘,还请您将无关人等清退。” 楚域大手一挥,李玉虽担心,却拗不过固执主君。 带着宫婢太监、殿前禁军告退。 林清致将四枚银针,齐刷刷刺进楚域颈项。 平静道,“陛下,您要脱衣裳。” 楚域满脸愕然。 第四十四章 你在作甚 “你是孤的弟媳,孤怎可在你面前宽衣解带,于情礼不合。” 见他如中秋朗月的脸庞,浮现桃红,林清致双手搭在黄锦炕塌,没好气道。 “你胞弟当众掳走你女人,怎不见得你怪罪他?” 想到这,更为愤懑。 狗男人眼睁睁见她从台阶滚下去,不思扶起,反搂抱别人老婆。 换做谁,不得气得肺炸裂! 楚域清润瞳孔骤缩,略带苦涩道:“阿烨和怡儿,从小青梅竹马,若非孤,他们断不至如此。” 旋即抬眸,含着歉意,“本是三人恩怨,将你牵扯进来,孤很抱歉。” 林清致撇了撇嘴,示意没事。 心中暗猜,昨日听褚秀宫婢女说的事,十有八九为真相。 没准还是皇帝自己设计,把即将成为弟妹的张小姐,掳进皇宫做妃子。 心中一激灵,看了眼温润端恭、谦谦君子的楚域,眼底闪露深思。 “林王妃,你说蛊体内被中蛊,可否告知是何蛊虫?” “狼痕蛊。”林清致慢腾腾起身,扬头对龙凤云纹的藻井,喊道:“准备一盆滚烫热水。” 扫了眼神色疑惑的楚域,不紧不慢着,“皇帝身边,应该有埋伏候命的暗卫?” 就像狗男人身边,有成日跟踪自己的影卫。 楚域顶着真挚纯良面容,实诚地摇头。 边摇边开口,“卿言,屏退养心殿无关人等,孤是主君,自当言顾行,行顾言。” 林清致神情呆滞,嘴角抽搐,呵呵笑了两声。 “诚者,君子之所守,而政事之本也。” 不想听楚域说教,她耸拉珠耳,故意出声打断。 “我去外殿差人打热水,你把上裳脱掉,别磨磨蹭蹭忸怩造作!若实在害羞,把我当成男人。” 楚域微愣,看着女子离去背影,没有血丝的嘴唇轻扬。 半晌后。 怕出意外,林清致将李玉喊进来,充当下手。 但端呈烛架、给银针消毒、剪绷带洗管钳全是她一人所为。 因为楚烨碍于薄面,遂带着李玉,同林清致争执许久。 才得以保留亵衣。 “此为活蛊,且在您体内活跃异常,我需要将您全身麻醉。” 不带商酌的语气,楚域儒雅面色闪过暗沉,犹豫再三,点头同意。 因为上回给玄十三治疗狼痕蛊,有不能麻醉的缺症。 林清致便花了些时间,设计出能让人陷入无意识状态、仍保持所有机体、活力运转药剂。 她将药剂通过针管,注射进楚域体内。 李玉目瞪口呆!他活了三十年,从未见此中神奇仪器。 “把热水端上来。” 林清致用花囊香袋,引出又细又长的红色软虫。 软虫依附在银镊,被挑起时,又想回到楚域身体。 她眼疾手快,将镊子同狼痕蛊,一并扔进滚烫热水中。 “找个镊子给我。” 林清致左手朝李玉伸出,右手继续引狼痕蛊。 站在鎏金盆盎的李玉,一动不动,双目露出害怕。 哆哆嗦嗦着,“王妃,虫子、虫子在往上爬!” 林清致微惊,看向盆中狼痕蛊,蛊虫不仅没立即消失,反而双足有力,顺盆壁冲爬。 难道变异了? 她收起花囊香袋,从空间镯取出一块眼片大的透明晶体。 用银镊挑起冲爬的红软虫,放于晶体前观察。 发现,此蛊并非是书中所言的狼痕蛊,它外表多了一层浅薄青膜。 像活在岩浆里的庞贝蠕虫。 通常,狼痕蛊及怕热物,如今滚烫开水杀不死它,林清致眯起双眸,细想对侧。 电光火石间,镊子上的狼痕蛊,重新钻进楚域体内。 还是从腹部位置。 被注射麻药的楚域,青白交接的面膛,赫然浮现青黑。 像中剧毒临死之人。 李玉急得头冒冷汗,原地拼命跺脚,“王妃娘娘,这可如何是好?” “闭嘴。” 林清致声音冰冷,二话不说爬上龙塌,将楚域上身亵衣,扒得一干二净。 “王妃娘娘,你怎能冒犯龙体?快下来啊!” “我说了,闭嘴!” 她抬起晶体,从楚域白皙颈项,顺着锁骨、胸膛依次找寻。 虽说楚域这副躯体,乃明晃晃的文人风骨,但该有的肌肉线条,亦覆盖于身。 林清致没空欣赏,她见过光膀子的男人多了去。 眼下找到钻进腹内的狼痕蛊,才是关键。 可拿着眼片晶体,连上半身毛孔都看得清清楚楚,却找不到狼痕蛊痕迹。 甚奇。 片刻后,她终于放弃。 重新给楚烨施针,希望能抑制、钻进楚域腹内的狼痕蛊。 “砰”的一声,是殿门被撞开。 林清致刚好施完最后一针,她趴在龙床,揉着酸痛手腕。 “哟!楚烨?” “你在干什么!”楚烨漆黑凤眸,紧紧盯向满脸红斑女子。 以及她旁侧、赤膊肉袒、上半身寸丝不挂的男人。 星点怒火犹如滂沱洪雨,瞬间在他幽深瞳孔爆发,带着阴鸷和肃杀。 “有话好好说,先别动手!”林清致浑身又酸又痛,躲过楚烨狂怒的攻击,却败在自己手上。 她一个不留神,撞到龙塌旁红柱,顿时眼冒金星。 面前鎏金盘龙忽然出现许多重影,她迷迷糊糊掰手指头数,支撑不过两秒,即晕。 楚烨暗自用内力,不让她额头砸地。 天色昏沉,暗香浮动月黄昏。 屋子外,人影绰绰。 不知过多久,林清致晕晕沉沉从床榻爬起,她的记忆,尚且留在被楚烨袭击画面。 “狗男人!不分青红皂白!” 还屡次三番,偏袒旁人对付自己,她为何还要留在他身边! 趁早和离为妙。 “这日子没法过了!楚烨,老娘忍屎忍尿也忍不下你,不和离我是孙子!” 听到身后传来轻咳声,大放厥词的林清致脊背霎凉,如木偶般,缓缓转过身。 看见站于珠帘的楚烨。 一袭墨袍隐在暗间,仍旧玄冠束腰。 此时,正曲起比月还冷白的手,执玉盏作斟状,仿佛根本没听见,她刚才的豪言壮语。 “王、王爷万福。” 林清致额头传来痛意,她下意识抬手抚摸。 左手旧伤未愈,突然被抬至半空,筋骨断裂痛感再次袭来。 她皱眉。 “本王说过,没事就躺在床上,别乱动。”楚烨略浮薄戾的声音,伴随冰冷脚步声响起。 发觉面前欣长身影,愈发靠近自己,林清致双腿发软,牙关轻颤。 身体微微后倾,右手抽出枪子。 盲猜狗男人绝对要杀死自己,她得先发制人! 不曾料,当楚烨靠近那一刻,突然被他横抱而起。 林清致扣动扳机的手指,停顿。 第四十五章 再次交手 望着眼前姿容如雪、眉目胜画的谪仙脸,她不禁软了纤指。 将手枪腾放罗袖。 “皇兄说,今日之事,是怡儿自讨苦吃。” 林清致被安置在龙纹罗汉床,她刚抬眸,便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幽深凤眸。 “各执己见,莫衷一是,本王心力交瘁,你说,本王应该相信谁?”楚烨慢悠悠回身,怎料玄色束腰绦带,被她坐在屁股墩子,措不及防朝前倾。 两人皆一愣。 林清致被他狠狠扑倒,感受坚硬胸膛撞击,她蹙眉闷哼。 “狗日的,起身!” 本就受重伤,眼下又被撞,浑身骨头都要碎了。 楚烨俊美绝伦的脸庞,浮现一丝阴沉,他扯开束腰绦带,旋即起身整理着装。 背对罗汉床,黑亮垂直的耳侧鬓发,隐隐透露棱角分明的轮廓。 孑然独立站着,好比傲视群雄的王者。 林清致咽了咽口水,暗自吐槽:复杂的五官,掩盖不了朴素智商,花瓶。 “本王问你话,怡儿究竟是不是所伤?” “王爷觉得是,就是咯。”她无所谓道。 那时,在养心殿,已解释一遍,对方不听,自己又何故再解释?当她复读机。 楚烨端正仪容后,不慌不忙转身,直视床榻,眸光顺着皎皎娥影,移步至红斑痤疮的脸颊。 他略顿,负手而立。 “你曾说,半步以内,凭他武功盖世、超群绝伦,也不能抵挡手枪袭击。” 见他问到作案行径,林清致以为,这是楚烨相信、自己并非刺伤怡妃凶手,遂大喜。 她翘起眉梢,杏眸流露莹辉耀光。 “我的手枪,威力巨大,仅半步之内,便可杀人无形。”语气带着点小骄傲,“倘若我要杀怡妃,何故选择小破刀?” 林清致从翠袖中,抽出枪子,粉嫩指尖勾着扳机,撩在半空旋转。 她眉眼沾了痞气,像坐立为王的女山匪头子。 “口说无凭,眼见为真。”楚烨黑眸飞快闪过一抹锐利,随即恢复如初。 清冷孤傲,幽深无底。 林清致仔细瞧了他,好半会儿才诧异道,“王爷,如若我把你打伤了,我可不负责。” 丑话说在前头,她可不想背上弑夫之名,虽然概率有点小。 但楚烨体内中毒,万一引起体内炎症,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着还得靠他,保证后半生富贵无虞、长乐永康,林清致垂下羽睫,欲从长计议。 “你无须担忧,本王有软猬黄甲。”楚烨宽衣解玄褂,露出金丝和千年藤枝混编的软甲。 刀枪不入,宛如金刚。 林清致兴冲冲离开床榻,眨着灵动杏眸,好奇伸葱指,摸了摸软甲,坚硬顺滑。 “那行,我数到三,就开枪。” 她扣着扳机,眼含不舍,不忍毁坏这件好东西。 因为软猬黄甲若出现破损,哪怕一点点,都会使得甲衣变成蟠木朽株。 沦为华而不实的绣花枕头。 “一。” “不用数,本王就要出乎意外、防不胜防。” 刚说罢,林清致便对着他左腰开枪,楚烨耳边似雷鸣惊闪,还未反应过来,一股火药味儿呛入鼻尖。 他浑身浮动白色内力,控制在半步以内。 林清致对他使眼神,示意朝左侧腰肱看去,只见软猬黄甲被刺了个小孔子。 他心中惊骇。 “再来!” 楚烨凤眸微眯,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命令。 于是,手枪内九发子弹全都射出,林清致举手枪的腕关节,略酸胀。 她以为,这是对方玩心大起,带着一股不服输劲儿,偏要跟手枪较量。 中途放了一波水,被他嗜血眸子紧紧盯着,就差没骂个狗血淋头。 旋即带着百分百认真态度,这种感觉就像在打枪战,刺激。 不过看着楚烨换了五件软猬黄甲,林清致肉疼,暗骂他暴殄珍物。 可惜归可惜,反正能洗脱罪名,还愁得不到软猬黄甲。 “大爷,您开心了。”林清致慢腾腾收捡散落四处的子弹,只是最后一发,怎么找也找不到。 明明看见它钻进墙缝里。 “给。”楚烨凤眸裹藏碎亮,宛如缭绕群星的漩涡,勾心夺魄,引人流连。 “谢谢啊。”她扯了扯嘴,纤细指尖钳走子弹,将它塞进枪膛,略带赞赏,“你武功是不是天下第一,竟能躲过四发子弹。” 还是在半步以内!再次刷新她对内力的认知。 楚烨暗藏锋锐的凤眸,微敛。 不动声色靠近她。 谪仙般的容颜突然放大,精雕细琢的俊美五官,此时直截了当落入林清致杏眸。 她呼吸一滞。 “王爷,你在诱惑我?” 楚烨淡然面色,滑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绯红,他双眸潋滟,露出邪魅风情。 “清致,你是本王的爱妃。” 灼热气息喷洒在她颈项,林清致蹙起秀眉,向后挪退半步。 顶着“你发大病”的眼神,双手抱胸,幽幽看向他。 言简意赅道:“王爷,你发情了,去花院随便找个姑娘解毒,我没工夫陪你玩。” 而且,她身上还有伤,男女之事,这种私闺乐趣,须得养好身体再论。 不过,楚烨今日怪怪的。 “清致一如往昔,娇嗔可爱。”楚烨薄凉唇角,噙起一丝戏谑。 他勾手,褪却软猬黄甲,露出月白色烟缎轻纱里衣,如蝉翼般,紧紧贴靠精壮有力的胸膛。 这副若隐若现的诱人身段,比林清致见过所有光膀子男人,都要诱人。 但她低垂眉眼,用玉指拨了拨衣妗子,仿佛对此不感兴趣。 语调懒懒的,“王爷,有话直说。” 楚烨将外裳玄袍披上,借着皎洁月华,瞥见她清冷凹凸的锁骨,眸光微顿。 神情和悦:“本王想要你的手枪。” “不可能!”林清致直接回绝,带着警惕抬起头,跟他对视。 彼此都没了平日里,慵懒随意感。 正容亢色对峙中,弥漫壁垒森寒、庄严肃穆气息,还夹杂一触即发的战斗紧张。 林清致杏眸露出决绝,想打她手枪注意,绝无可能! 宁以死掩藏秘密,也不会将杀伤力巨大的武器,交给骁勇善战的楚烨。 毕竟,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的滔天罪责,她百死莫赎。 “罢了。”楚烨率先败下阵来。 他凤眸半阖,曲腿旋坐在床榻,声音又凉又沉,“把解药交出来。” 林清致扬眉,装作听不懂,“什么解药?” “怡儿脸颊起了黑色斑块,你下的毒。” 楚烨眸光微禀,落在她满脸红斑块处,阴鸷凤眸滑过一道冷戾。 倘若怡儿有事,他必会杀死背后下毒者——林清致。 第四十六章 画乌龟了 “王爷这般狠辣眼神,望着妾身,真叫妾身难受。” “贫嘴恶舌,无需多言。” 林清致手肘抵着墙,嘴唇露出讥讽笑意。 还以为,他知道真相后,会去找张彩怡说理,没成想,竟是来逼问自己。 交什么交,打死都不交。 “王爷,怡妃娘娘佩戴了朱晴冰蚕,妾身听陛下说,冰蚕能吸取任何毒素。”故作疑惑,“即使妾身下毒,娘娘也不会中毒。” “你既知晓朱晴冰蚕,自然也知晓,它的局限所在!” 朱晴冰蚕是不可多得的圣物,虽能吸附任何毒素,但量极少,每次只能吸个零星半点,便废如敝履,毫无功用。 想到怡儿毒发欲死画面,楚烨浑身散发嗜血杀戮。 这女人,究竟下了多少量的毒! “你大可不必动怒。”林清致将黑漆手枪摊在掌心,冷淡道,“什么事儿都怪罪在我头上,这些天的窝囊气,我受够了。 不如一枪射死,来得痛快!” 楚烨俊眉轻皱,浑身散发薄戾,见她一脸悲愤难鸣,心中忽然产生空落落的情愫。 他强制自己冷静。 因为无实际证据,贸然指责是她下毒,确实空穴来风。 但想到怡儿痛苦面容,楚烨的心似被利刃狠剜,一股愧疚和苦涩,吞噬脑髓。 就像儿时,对母妃抱罪怀瑕,他恨不得以死忏悔。 林清致见楚烨紧阖凤眸,手肘抵住膝盖,低沉颓丧模样,透露绝望的死灰。 与往日意气风发、傲骨嶙峋的俏面白郎,相差甚大。 旋即轻微摇头,看来他对张彩怡,用情颇深。 可自己心底,竟悄然滑过一丝别样情愫,酸酸涩涩的。 着实反感。 她跨步靠近,声音充满不耐烦,“大男人家家,流血不流泪!” “闭嘴。” 楚烨猛然抬眸,眸子泛起猩红血丝,带着股压抑怒火。 “我还以为你在哭呢!”白瞎她费心,差点都要将解药交出了。 “本王焉能同那群酸儒相提并论?他们懦弱不堪,遇事只会哭天喊地。” 林清致轻抿珠唇,找了空位在他旁侧坐下。 又冷又清的眸,敛起莫名冷躁。 她从翠袖抽出玻璃瓶子,摊于掌心。 脑袋低垂,藕臂伸出,似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倦懒道:“给她,解黑斑的。” “为何承认?” 大底是见不得冷若冰霜的俊郎君,为情伤心? 她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激得浑身泛鸡皮疙瘩。 使劲儿想解释,憋了许久,才磨磨蹭蹭道:“咋俩是盟友,我得伺候好你。” 等你一死,再留个半壁江山,我这半辈子,锦衣玉食,富贵不愁。 楚烨不知她心中所想,听此话后,他嘴唇噙起薄凉笑意。 突兀的,竟露出一丝暖。 “你为何不解释,怡儿前夜未曾向你道歉。” 林清致翘晃双腿,猛然停住。 她为何要解释?这莫须有的道歉行径,怎么可能会发生在张彩怡身上。 但楚烨这么说,想必是张彩怡诓骗他,说给自己道过歉。 怪不得呢!养心殿前发好大脾气,竟连盟友条令都不顾,将她颜面肆意侮毁。 “怎么滴,楚烨,现儿想起这回事,是要道歉?”林清致上挑秀眉,语气痞坏。 楚烨面色僵硬,纤薄的唇微张,随即又缓和,别扭而不自然偏过头。 “本王,向你道歉。” 满身孤傲的尊王,向自己低头认错,犹如神只祈求凡女,这种滋味真够畅快! 林清致心里大喜。 却故意冷着声,略带嫌弃,“我可受不起。”两眼珠子滴溜溜转动,露出狡黠笑意,“除非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儿。” 楚烨想也没想,立即点头。 他向来恩怨分明,橛守成规,且多年在军营的生活经历,让他奉公守法。 只要有错,无论王子诸侯,皆与庶民同罪。 犯错有罪,知罪即改。 见鱼儿已然跃入钩子,林清致摩拳擦掌,一脸坏笑朝南室屏风走去。 出来时,手指抓着玳瑁管、镂金管、紫檀管、雕花管等粗细毫笔,怀中还搂着朝官墨、宝瓶墨等,不下数十瓶。 楚烨嘴唇抽搐了下,心中生出不良预感。 “别紧张,咋俩先演一出戏。”林清致将物件瓶,全撒在床榻前的梨花桌案。 她指了指屋子外,忽明忽暗的人影,附在楚烨耳侧,小声说道。 “有人在监视我们,你等会装作跟我吵架,声音越大越好。” 楚烨皱眉,用一道暗芒捅破花锦轩窗,窗子棂纸赫然印现小孔隙。 瞥见鬼鬼祟祟的面容后,他凤眸眯起。 “既然猜到,何故多此一举,惹得心烦。”林清致射出一枚银针,击落挽起的轩窗幕帘。 紫幕纱垂落于地,遮挡住鬼鬼祟祟的身影。 “怡儿她,竟不信任本王。” “得了!她是皇帝女人,你少肖想!”还自怨自艾,听信小绿茶巧言诡辩。 楚烨不悦反驳,“本王何时肖想她了?” “你急了。”林清致不紧不慢后退三步,同他拉开距离,“再不演戏,我看你这药,如何送到你的怡儿手里。” 她喊楚烨演戏,是为使张彩怡尽快服下解药,黑痘粉会致使体内气血郁结,服用解药前必须舒筋活络、气畅血通。 半晌后。 娥影潺潺,如浮光掠迹,撒在琉璃瓦研制的椒墙。 林清致看着楚烨大步流星离开背影,兀自半眯凤眸,颔首垂额。 这半生光明磊落、骄傲肆意,染上此蛇蝎心肠的小绿茶,挺可怜。 屋檐外鬼鬼祟祟人影,听见屋内二人咆哮如雷的吵架声,喜出望外赶回去,向主子复命。 夜深人昼眠,红阑处,轩窗半敞。 远远瞥见行步如风的玄袍身影,林清致顿时睡意全无,骨碌碌从湘妃塌爬起来。 坐在炕桌,素手挥毫点墨,笑意盈盈支着下巴。 “你怎还未睡?” “那件事儿还没做,妾自然要等王爷归来。” 楚烨漆黑眼眸看向她玉指尖的玳瑁笔,眼皮子跳了跳。 虎步龙行走过去,端坐在软炕,腰背挺直,正襟严肃地等待惩罚。 “王爷, 妾很温柔的。” 林清致噙起一抹痞坏笑,在他堪比神只的白净脸脸颊,肆意挥毫。 宛如三岁儿童作画。 结束后,楚烨看了眼照花镜,赫然照印一张乌龟脸。 他眉头紧皱。 画得不伦不类,如信手涂鸦、画虎类犬。 罪魁祸首的林清致,则打起着哈欠,慢悠悠朝床榻走。 倾身倒落,可谓触塌即眠。 楚烨连喊几声,见她不做反应,旋即拿起一根鎏金毫笔,来至床榻。 在满是红斑的女子面额,细心摹画。 第四十七章 咎由自取 晨醒,侍女端着盥洗银盆,叫唤日上三竿还在睡觉的女子。 林清致睁开惺忪双眼,杏眸氤氲雾气。 “王妃,陛下传召您呢。” 她蹙眉,慢吞吞滑下床榻,屁股墩子坐在柔软地锦,静默许久。 才穿袍整妗,随手擦了把脸。 银盆中,白而透净的温水,似被墨染了般,漾起一圈泛浅黑涟漪。 她没注意,径直朝朱红漆阑槛走。 养心殿,明黄龙袍的楚烨,正坐尊位,身后李玉斟茶倒水。 林清致瞧着一个玉盏琉璃杯,竟反清洗七遍,不由咂舌。 暗叹普天之下,还是皇帝最讲究。 “臣妾叩见陛下。”陛下圣安四个字,还未说出,便被侍女扶起。 正在狎昵香茗的楚域,见到林清致脑门,画有黑溜溜的小乌龟。 差点殿前失仪,将茶喷出来。 林清致见楚域僵拙呆滞的表情,还有背后偷笑的李玉等一众太监宫婢,心感奇怪。 今早一路走来,在宫殿甬道,那些见过自己的婢女,同他们表情如出一辙。 怎么回事? “小李子,把鎏金铜镜取来,再端呈一盆温水。”楚域温润眼眸裹挟淡笑。 如山中清风袭面,细雨滋润心田。 温温凉凉,不骄不躁,给人一种高人雅士的林下风范。 林清致将目光移到半身长的鎏金铜镜,不由瞪大双眼! 哪个孙子在她额面画乌龟,还涂了绿颜料,神态可掬,活灵活现。 配上她这副鬼见愁的红斑貌,宛如灵龟生于火海,普度众生般。 “想必是阿烨的手笔,他素来画工精琢。” 林清致嘴唇没什么笑意,一股脑将脸埋进银盆,盆面浮现水泡泡。 她气得不想讲话。 楚域对小李子使了个眼色,小李子识趣走下陛阶,手掌摊开四四方方的木槿沉檀。 “王妃娘娘,陛下念你医治有功,特赐一颗夜明珠。” 林清致旋即抬脸,胡乱用锦帕抹干净。 伸手打开沉檀盒子,一颗皎洁圆明、内外通透似水晶的宝珠,映入眼帘。 她拿起来,放于眼前细细端详。 没穿越前,也见过不少奇珍异宝,但这颗夜明珠,是林清致所见过最闪耀、且外形最大的。 很适合摆放夜间,充当做手术的照明炉烛。 “此为南海明珠,据传言,乃鲸鱼目瞳。” “非也。”林清致慢腾腾放回去,上扬嘴角,一副说理模样。 “夜明珠是自然界的某种矿物质,受到外界能量刺激,比如阴极射线等波光照射,就会产生发光现象。” 楚域微皱眉。 林清致突然正色,将沉檀恭恭敬敬端呈至提盒,跪下言道:“陛下,臣妾不喜欢夜明珠,要不然您赐臣妾软猬黄甲?” 昨日,她生生刺破五件软猬甲,心疼死了。 “不行。”楚域没出声,旁侧执拂尘的李玉,尖嗓子厉色道,“软猬黄甲,乃赐给替国征战的将军、或举世闻名的至圣。 王妃娘娘既无军功、也无圣名,何故逼陛下,做出有违祖宗礼法之事?” 楚域性子温和敦厚,表面看起来泰而不骄、谦恭自虚,骨子里确是博文约礼的儒生样板。 他面露端严,不作回答。 林清致讪讪地自摸琼鼻,撇了撇嘴角,怏怏不乐拿走沉檀盒子。 “林王妃,孤经你诊治,顿觉神清气爽,往日腹筋挛急、恶寒发热症状已消,不过,小李子说,卿并未诊治成功?” 瞧着面白无华的脸庞,隐隐浮现红血丝,林清致点头。 “陛下体内狼痕蛊,甚是奇怪,臣妾有能力将它引出,却无法根消除。” “那便先引出再说。”李玉着急开口。 林清致秀眉轻蹙,手指尖剐蹭粉嫩掌心。 “狼痕蛊生命极为顽强,且具超强破坏力,若将它引出,陛下觉得,应该放置何处?” 于水、于冰、于瓷瓶中,皆能破壁而出,再沿熟悉气味回归至原体。 “王妃娘娘,陛下是千金贵体,宁可找其他人承担此害虫!”李玉两眸含泪,颇有些大义凛然,“奴才愿为害虫载体!” 林清致半眯眼眸,看向尊位孤王,露出“也不是不可以”的表情。 既然有人想做鼎炉,虽然她不赞同,但在此尊卑严明的王朝,一介手无缚鸡之力弱女子,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大事。 她总不能扒拉人家裤脚,说生命面前人人平等。 “陛下,烨亲王带着燕小世子来了!” 侍卫才进门传召,一身墨袍玄冠的尊贵男子,搀扶满面泪水的朱红锦衣少年,跪在殿前。 朱红锦衣少年,正是被林清致下毒的燕珏。 他眼眶红肿,眸里泪液混着排泄物,看起来浊泥不堪。 此时,像个木头一动不动的。 “阿烨,燕珏何故如此?” “皇兄,阿珏他武功尽失,眼目刺痛,浑身不得动弹。” 楚烨俊眉微皱,看了眼林清致,黑曜石眸子散发勾人心魄的幽冷光泽。 “小李子,传御医!” “不必了。”楚烨提步走到林清致面前,锋利眼神藏着微不可查的柔软。 他声音缱绻着低沉。 “清致,救救他。” 林清致覆下羽睫,没任何表示,自顾自把玩妗褂指扣。 看见燕珏,就想起被他用狗链栓颈脖、当做马骑、逼迫吃蒲草麦麸画面。 那般感觉,是尊严和人格被狠狠践踏,生不如死! “王爷,妾身并非菩萨,没有普及众生的伟大志向。”林清致吸鼻,肩膀一耸。 略带冷躁,“有些人,自作孽不可活。”落得如斯田地,皆是他咎由自取。 说罢,殿门外响起一阵急促脚步声。 来者正是额带凤凰头面、袭宫廷裳的张彩怡。 华丽身影,婆娑袅娜,步步生莲踏至殿内。 顶着梨花落雨容,悲戚道,“陛下,求您救救臣妾的小师弟!” 第四十八章 要如何做 悲恸哀婉音调,惹得大殿每个人心底一颤一颤的。 楚烨欲上前搀扶,提至半步,又兀自退回。 还暗暗用凤眸余光瞥了眼身旁,谪仙面容闪过几丝心虚。 仿佛是要偷腥,又怕被妻子发现的耙耳朵。 “怡儿,地锦凉,你先起身。”楚域疾步走下陛阶,心疼地扶起泪水濡湿眼眶的爱妃。 俊眉舒卷:“你放心,孤会尽心竭力,救回燕小世子。” 林清致见帝妃二人卿卿我我,嘴角翘起一抹痞坏笑意。 胳膊肘推了推身旁玄袍男子,挑起眉梢,“你爱的女人,和疼爱你的皇兄,在你面前秀恩爱,什么感觉?” 她觉得能够脑补出一部狗血言情剧。 楚烨没任何感觉,寡淡看了眼她。 林清致甚是无趣,又瞥了眼满面浑浊的燕珏,翻了个白眼。 遂径直走到他面前,半蹲身躯。 “你呢,就是狗血剧里,人见人恶的男三。” 既被男女主嫌弃,又得不到观众偏爱,是推动情节发展、平平无奇的工具人。 燕珏虽不能动弹,但他看见林清致,红肿泡眼露出凶狠与极端鄙夷。 恨不得拿刀剜了她。 一道爪风真气袭来,林清致侧身闪躲,并顺着攻击方向,发射三枚银针。 银针被潜伏暗处的死士斩断。 张彩怡七窍生烟,一双美眸闪烁怒火,“谁准你靠近他?” “不准臣妾靠近,臣妾告退。”林清致三两拔千斤,不慌不忙整理稍凌乱的青丝。 玉指将它别至耳后,扫了眼痛苦泣泪的少年,露出轻蔑。 旋即微抬下颌,大喇喇甚无规矩地,悠步离去。 “怡妃娘娘,你意图伤害本王爱妃,该当何罪?”楚烨幽冷声音在大殿传开。 尊贵中透露着王者霸气,仿佛,他就是万人之上的主宰。 林清致猛然停步,略带好奇转身。 看见一脸呆滞的张彩怡,以及欲言又止、皱眉不解的帝王楚域。 最后对上暗潮深涌的漆黑凤眸,她慢条斯理移开视线,转到美眸含泪、面若观音的女子身上。 张彩怡从原先的不敢置信,变成矜功赌气的愠色模样。 “烨哥哥,我都调查过,阿珏去王府,跟林清致大打出手,回来后便病倒了。” 指着看好戏的红斑女脸,愤然不悦,“而且,本宫脸上的黑斑,也皆拜她所赐!凭什么要本宫道歉!” 林清致扬起秀眉,玉指抚摸自己的红斑脸,触感坑坑洼洼。 有些嫌弃抽回手臂,眨着无辜杏眸,装聋作哑道,“怡妃娘娘毫无证据,莫要含沙射影才是。 否则,你这苦心经营的菩萨形象,可就毁于一旦。” 语气懒洋洋的,还隐隐透着股调皮劲儿。 张彩怡白嫩香肩气得一颤一颤,娇艳欲滴的丹唇咬住贝齿。 如果眼神能杀人,林清致感觉她早已死上千八百回。 “怡妃娘娘,你出手袭伤本王王妃,还恶意将莫须有罪名,栽赃给王妃,仗着皇兄维护,恃宠而骄! 纵使王妃能咽下这口气,本王断不然能忍。” 林清致瞧着步步紧逼张彩怡的玄袍身影,很想出声:我不能咽下这口气,我要惩罚怡妃娘娘。 张彩怡双腿陡然发软,清眸流盼的眼眶裹挟泪珠。 “烨哥哥?”她小声叫唤,像极了手足无措的林间森鹿。 瞧出些眉目的楚域,面色微沉,故作严肃端容,“阿烨说得甚是在理,怡儿,你要向林卿道歉。” 林清致支着下巴,杏眸流露狡黠。 她明白此二人态度转变原因,无非是想让自己救燕珏。 但被仇敌讨好的滋味,她已经许多天没有品尝了,如若张彩怡能博她开心,到可以考虑给燕珏解药。 “陛下,你为何也帮衬烨哥哥说话?是不是不疼爱怡儿了!” 又遭受黑痘毒、又被刺伤,竟然还要让她,给下毒谋害自己的人道歉! 素来承受男人爱慕、殷勤示好、被当做普济众生的张彩怡,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娇俏的桃腮杏面,缓缓流淌晶莹泪珠子,我见犹怜。 楚域撇头,目光看向双龙戏珠纹的影壁,温润如玉眼眸满是不忍。 叹了口气,怜惜道:“怡儿,你若真想救燕珏,快跟林卿道歉才是。” 林清致懒洋洋用手拨弄发梢,站在大殿中甚是无聊,暗自搬了架藤皇椅坐。 摆个怎么舒服怎么躺的姿势,活像京城里,膏梁纨绔的公子哥儿。 楚烨凤眸闪过一丝又一丝的暗笑。 “陛下和烨哥哥说得是,都是怡儿自作主张,污蔑林妹妹,林妹妹心胸宽广、虚怀若谷,切莫为此芥蒂本宫。” 张彩怡撑着宫装,慢悠悠从地锦站起,端着仍旧是帝妃风度。 雍容华贵,玉叶金柯。 “臣妾心胸宽广,但不是肚里能撑船的宰相。”林清致双手抱胸,又倦又懒地从藤皇椅起身,无甚形象打个哈欠。 “有点困了,先告退。” 临走时,还不忘对清隽俊朗的玄袍郎君,垂眸冷笑。 “王爷昨晚为妾画得乌龟甚好,有机会,妾再为王爷添上一只,也叫大家伙儿看看热闹。” 楚烨谪仙面容忽的一滞。 踏出宫殿阑槛时,林清致扫了眼万里无云的蓝天,感叹还真是澄澈。 比天底下所有人的心,都要干净。 “林妹妹留步。”张彩怡踏着碎莲步,从殿内匆匆赶来。 娇俏浓艳的小脸,带着一丝急切。 林清致冰凉嫩手,被对方握起,也没想着抽回,而用好以瑕赖的审视目光,打量她。 “本宫知你心中不满,你说,要本宫怎样,你才能替阿珏治病?” “妾是臭名昭着的丑妃,怎敢奢求誉满天下的怡妃做事?莫要折煞妾身。” 张彩怡勾唇冷笑,素手半掀绫褂,直接跪地。 身姿挺拔,面容淡然,傲霜斗雪的气质却不减分毫。 林清致不紧不慢,微蹙秀眉,顶着无辜眸子,假意将人扶起。 “娘娘,您这是作甚?若被有心看见,妾身恐怕又落得个大逆不道之罪。” 搀扶的玉手被张彩怡狠狠拍开,她满不在乎轻哼:“你要跪就跪,说不定等到天黑,我就心软了。” 张彩怡见她头也不回往前走,差点没失仪,尖吼出声。 芙蓉面低沉,看起来既颓败又无力,失魂落魄赶到林清致面前。 “你到底要本宫怎么做!” 第四十九章 扬眉吐气 “施之彼伤、还之己身。” 张彩怡眼眸黯淡,施施然笑了笑,眉宇鹅黄上的钻钿,被她用玉指扣下来。 声音低哑着,“好。” 林清致去了趟不远处尚房,再跟着张彩怡,慢悠悠重新走回宫殿。 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的殿堂,陈设琳琅满目的稀世珍宝,无处不散发光彩夺目的珠宝贵气。 果真是天子明堂,富贵非凡。 张彩怡招供所有事情,事无巨细到每一条,譬如在殿外阑槛,如何用匕首刺伤、再嫁祸他人的巧妙招数。 因为此事涉及皇室名誉,故而燕珏并没有听到这些,他被若干侍卫、抬着担架离开。 林清致眨了眨杏眸,似有若无瞧了眼楚烨,见对方一脸高深莫测,悻悻地收回眼神。 他不冷不淡、没任何表情听完全过程。 与身旁温润如玉、瞠目结舌的楚域,形成鲜明对比。 楚域惊愕失色片刻,缓缓开口,面露悲恸,“怡儿,孤没想到,你既然做出这些事!” 张彩怡面无表情,不作反驳,磕头认错。 “林卿,怡儿本性纯良,定是孤让她沾染宫中祟恶,才变得如斯田地。” 楚烨皱起黑眸,定定看向林清致。 她摆着无欲无求的轻松神情,走到张彩怡面前,蹲下身子。 突然从怀袖,抽出一把短刃,直朝自己刺去。 “你!” “承认,是你心怀忌恨,将我刺伤。”林清致杏眸里,杀气蠢蠢欲动。 楚烨见到血迹,蓦然蹿出,玄袍裹挟冷寒,一股嗜血气息猛然冲发。 他来到二人面前,目光率先看向的,是袍裳染血、被刺伤的林清致。 凤眸微眯,滑过一丝紧张。 却又即刻舒展,带着森冷戾气,朝张彩怡问责,“王妃是你所伤?” 张彩怡犹如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却不得不咬牙承认。 湿漉俏眸里,卷着秋波泪,她小口喘气,一股闷血涌入颅顶。 带着破碎而凄美神情,苦涩着,“是本宫所伤,本宫嫉妒林王妃。” 楚烨甩拂玄袖,强劲刃风将张彩怡袭倒。 被他抱在怀中的林清致,嘴角噙起冷笑,携着看好戏之心,静默不语。 张彩怡倒在地锦,瞪大双眸,不敢置信着怒吼:“烨哥哥说过,永远不会伤害我!” 林清致假模假样伸出玉指阻拦,楚烨俊黑剑眉,微皱。 “那些誓言,统统都不做数了!烨哥哥,你好狠的心!” 张彩怡彻底失控,心尖处,传来撕心裂肺被抛弃的痛。 她伸出颤抖双手,凝聚真气,几欲从地锦起身,杀了楚烨怀中红斑女子。 林清致见她猩黑指甲扑向自己,默默计算着,“三”还未数完,就看见张彩怡再次倒地。 “阿烨,手下留情!” 匆匆纷沓陛阶的楚域,温和脸庞浮现着急,又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灰暗。 “来人,将怡妃娘娘带下去,罚半月俸禄,面壁思过好生反省。” 殿内,张彩怡满身狼狈,被侍女搀扶离开。 楚域瞧了曼妙背影许久,才无可奈何叹气,收回目光。 对着林清致歉意道,“孤对你有愧。”又自顾自皱眉,“小李子,快传御医。” 用着埋怨眼神看向胞弟,似在指责他,伤势严重还不传召御医来瞧。 林清致自然察觉到,身旁男人的不寻常。 讪讪摸着琼鼻,从小腹中抽出血包,血包后面还有一块小木板。 坦白从宽道:“臣妾瞒不过王爷法眼,更不敢欺瞒九五至尊,妾知错。” 楚烨却仍不想放开她,双臂有力禁锢柔软而清瘦的纤肩,似在惩罚。 “王妃的气,可消了?”低沉嗓音犹如古琴绕梁,带着酥酥麻麻的、令人微醺感。 林清致想挣脱,无奈被抱得太紧。 “咳咳!”楚域秉持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心态,将头撇向旁侧。 温和脸庞挂起一丝笑,他得赶紧免去对怡儿的责罚。 今日之事,着实令怡儿深受委屈。 半晌后。 林清致看着陷入昏厥的燕珏,神色古怪。 她解悲酥清风过程中,竟从对方体内发现狼痕蛊存在的迹象。 奇也。 将这事儿告诉楚烨,二人心中隐隐生出不祥预感。 “你调查清楚了吗?陛下体内的狼痕蛊来自何处?” “东宫太后。” 楚烨侧眸冷睥半敞轩窗,盯着昨日被刺穿小孔隙的棂纸,心中不耐烦。 伸手将它烧毁,一干二净。 “你没事烧窗子作甚!”林清致顶着疑惑,从南屏影风缓步走来。 她喜欢听窗棂纸被风吹响的声音,清脆而空灵,非常治愈人心。 “花锦窗本不需棂纸作饰,既然无用且不美观,弃如敝履也毫不可惜。” “可它的声音很好听啊!”就因为自己不开心,迁怒旁物,狗男人品性着实堪忧。 “你若喜欢,找人重新塑上便可。”楚烨漆黑瞳孔闪着暗芒,嘴角绽开轻笑,裹挟隐藏极深的偏执和暴戾。 暗暗将她喜欢听棂纸声记下。 “那个,估摸着再过半柱香,燕珏就会醒,你得先把他安置在恭房外。”林清致想起给燕珏解毒时,他瞪着猩红浑浊眼眸,露出浓浓鄙夷和嘲蔑 便动了点小心机,混着大黄喂他吃下。 等人清醒,必定腹内绞痛、想窜稀,万一没来得及,拉到裤腿上,出大糗了。 堂堂京城风流俊硕的小世子,届时颜面无存,必会前来找自己麻烦。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熬过皇宫这段时间,林清致想好好放松,过几天太平日子。 “嗯。”楚烨多少有些猜到,安置恭房外的缘故,却没拆穿。 彼此心知肚明,伴着簌簌清风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岁月静好,阳光温淡。 直至晚云遮月,星罗棋布。 林清致拉着锦被,柔柔睁开惺忪双眼。 她好像跟楚烨聊着天,甚是无趣,就直接当着他面睡着了。 脑海闪过一个快速念头:难道是楚烨抱自己上床?略带紧张看了眼衣袍,整整齐齐。 又摸了摸红斑脸,兀自摇头,谪仙倘若饥不择食,那便贻笑大方了。 锦帘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躁动声,还夹杂小女儿家的讥诮、奚笑。 并且,被奚笑的对象,仿佛还是自己。 林清致身旁无人侍候,便自行离塌,掌灯点烛。? 第五十章 造谣离谱 “我听褚秀宫的小桃姐姐说,林王妃曾被燕世子,教唆学羊吃麦麸呢。” “她还给燕世子写过情书,可肉麻了!” “不止啊!昨日京城东郊皇街的天桥底下,有一位说书先生,绘声绘色讲授王爷和王妃的床榻之欢!” 团团围住的宫婢们,讨论激烈,各个面红耳赤的。 “我也听说了,王妃使用魅技,逼得王爷对她流连忘返,恨不得日日携她,享受鱼水欢爱。” 林清致听得眉心突突跳,这些家伙竟比她还八卦。 但是,鱼水欢爱是什么鬼?哪个王八羔子敢造她的谣! “不过王妃和王爷住进长春宫,怎么都不见他俩闹过大动静?” “我俩,闹过大动静。” 蓝色宫装的婢女立即反驳,“不可能!我们每日守在墙角,压根没听到”翻云覆雨声。 她说到一半,突然背冒冷汗,呆呆转身回头。 看见手持羊角灯、满脸红斑的女子,登时跪地磕头,哭泣求饶。 林清致居高临下看着她,痞里痞气地,实诚道:“本妃和王爷吵架,不算大动静吗?” 宫婢害怕地摇头,又点头。 “王妃娘娘宽宏大量,奴婢口舌臭气熏天、不干不净,现在就掌嘴,望娘娘消消气。” 围成半团的宫婢,纷纷效仿蓝衣婢女,自顾自抽嘴巴子。 林清致没什么表情,将羊角灯交给跪地宫婢,双手抱胸道:“不用了,本妃气量才没那么小。” 再说,爱聊八卦乃人之常情,她也喜欢听。 但这些宫女们,吓得闷声不吭,估计也不会再聊不出什么新内容。 她甚是无趣着,对其中蓝衣宫婢半掀眼皮子,示意起来回话。 “天桥底下,还有人敢议论皇家之事?”把她和楚烨编进话本里,还是带颜色的话本。 蓝衣宫婢肩膀颤抖,颔首点头道,“奴、奴婢也是、听人说的。” 没有继续追问听谁说,林清致思衬着,若要纠察,估计等到天亮也查不出所以然。 “可还说了本妃什么闲话?你但说无妨,本妃必定不会怪罪。” 林清致从翠袖中,抽出一把钱袋子,放在桌案,神色淡淡的。 “说得越多,本妃赏赐就越丰厚,倘若有知而不言者,本妃定当好生惩罚。” 此言一出,蓝衣宫婢率先开口,心想反正已经惹怒王妃,她也不怕再次惹怒了。 便道:“全京城都在议论您,不守妇德,魅惑王爷,是正儿八经的妖孽投胎。 还叹息王爷,风华绝代的天子骄子,竟沾上这么个邪祟物,到了八辈子血霉!” 蓝衣宫婢将更不堪入耳的话,偷偷截掉了,只说些相对温和的言辞。 林清致杏眸敛着冷意,想起初到皇宫,就被当成邪祟,捆在殿内驱邪画面。 她颇有些烦躁,伸出纤白细绵指尖,剐蹭粉嫩掌心。 语调带着冷戾,“本妃知道了。” 脑海中闪过会造此谣言的人,率先排除张彩怡,凭她那副心高气傲性子,定然不会做出这等事。 杨侧妃也不可能,毕竟她是真心爱慕楚烨,就算对自己有恨,也断不会牵连情郎。 那便只剩阮灵儿。 林清致杏眸半眯,对这位不露锋芒、收敛圭角的女子,只记得她娇媚容貌,其他全无印象。 有一说一,长相还蛮偏张彩怡的,但比她多了分阴靡之美。 像活在暗处、伸手拨不开黑云的波斯顿蕨。 “对了,你们可知,京城何处有地下商场,就是做见不得光的交易、买卖。” “娘娘说得,可是地下黑市?” 林清致星眸锃亮,连忙点头。 宫婢们互相对视,仍旧是胆大的蓝衣婢女,道:“经过玄武门,去往奉先殿的路上,过甬道拐脚,有设地下黑市。 但需要九门提督的令牌。”毕竟能去黑市的,岂是平凡人。 不是皇宫贵胄,便是富可敌国的商人,偷偷溜进黑市,做交易买卖。 林清致拨了拨手指,暗自点头。 “你们退下。” 宫婢们大喜,尤其是蓝衣宫婢,差点兴奋地昏倒! 王妃当真不责罚她们! “你,把桌案钱袋子拿走。”林清致两眼幽幽,漫不经心道。 “多谢娘娘!娘娘是顶天的大好人!”蓝衣宫婢激动得两眼含热泪,磕了三个响头,领着钱袋子欢喜告退。 不仅没有受到惩罚,还被赏赐银两,她对烨亲王妃改观颇大。 林清致肚子有些饿。 从养心殿回来,她睡了许久,未尝进食。 本想让宫婢传膳,却看见端着提盒的楚烨,慢悠悠朝屋子走。 她目光看向冷白手指的梅花盒,里面似有膳食。 “王爷!”林清致摆着谄媚笑,兴冲冲走到楚烨面前,扬起娇俏杏眸。 楚烨轻轻瞥了她,漆黑眼瞳宛如化不开的浓墨,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浅笑。 故作冷淡道:“昼夜酣睡,你上辈子是彘么。” 彘是什么?她没太听懂,但不妨碍对梅花盒里的膳食感兴趣。 便扬着小骄傲语调,“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想来做一只爱睡觉的彘,也并无多大坏处。 楚烨谪仙面容僵硬半会儿,旋即薄唇淡笑。 带着礼貌而矜持的态度,给她普及知识:“彘,猪也。” 林清致红斑脸黑了下来,她轻哼,双手抱胸好以瑕赖道,“妾是母猪,王爷就是公猪,谁让咋俩是夫妻呢。” 意料之外的,楚烨难得没有出声反驳,浑身也并无散发冰冷阴鸷气息。 尽管如此,她还是默默缩了缩脖,径直回退半步。 与他拉开距离。 林清致就怕一个不留神,被他袍袖怒甩,摔个四脚朝天落地。 想想屁股墩子就泛疼。 楚烨见她疏离态度,不由黯下凤眸,将提盒放置桌案。 带着不容置喙命令语气:“过来,用膳。” “好嘞!”林清致跳动雀跃步伐,满脸堆砌喜滋滋笑意。 素手半启梅花盒,入目便是散逸葱花清香的二两泼油细面, 香喷喷的鲜美之气,萦绕鼻尖,零星半点的小米辣椒,混着绿意盎然的翠玉青葱,甚是美观。 迫不及待端呈出来,挑起银箸嗦面。 楚烨冷漠幽深的凤眸,此刻含着几丝期待,望向她。 第五十一章 地下商城 “王爷手艺不错!”林清致发出灵魂干饭人的叹息,眼里迷醉似微醺。 边吃边唱民谣小曲儿:“辣椒麻油淋一点儿,芥末泼到辣鼻眼儿,狗牙蒜要掰两瓣,韭菜切成段儿。” “你,会煮面?” 林清致狠嗦了口,鼓着两边腮帮子,茫然摇头。 她十指不沾阳春水、做个菜能把厨房炸了,怎么会煮面。 不过她会做药膳。 “妾这张嘴,除了吃和骂人,其余的什么也不会。”林清致边嚼边道,丝毫没有女子端庄和知礼。 “罢了,你吃。”楚烨微皱眉,想提醒她别噎着,但见她吃得一脸幸福样,愣是没出声。 二两酱油,几颗嫩白菜,洒上葱花和辣椒沫子,清爽脆口。 解馋。 差不多吃得九分饱,她习惯性放下银箸,用锦帕擦嘴,偏脑袋半疑惑问。 “王爷可有通行地下黑市的令牌?” “你要此作甚。” 林清致扬起神秘笑容,玉指拨弄黄花梨桌案,“妾身现在不方便说。” 其实告诉他也无妨,就是去黑市查勘,是否有高温冥火,能挫杀狼痕蛊。 正想开口,楚烨就已经将玄铁打造的黑纹令牌递来。 令牌处,有一团梵像,貌似是某个组织的图腾。 她看不懂,也没多大好奇心,反正摸在手掌心,质地极好。 “此为暗影阁腾印,梵文中的火麒麟像。”楚烨见她目光在纹案停留,便开口解释。 “哦。”林清致仰着红斑脸,笑比河清。 “这么说,你是暗影阁阁主?”因为看见腾印处,有梵文卍字,没想着他会不会作答,毕竟涉及到了隐私。 堂堂王爷手握重兵,有独立的门派影卫,若被他人知晓,会以为起了谋逆之心。 但楚烨点头,“嗯”了一声,颇为冷沉着。 林清致咋舌,颇为意外看了眼他,想也没想直接开口问,“还有谁知道,你是暗影阁阁主。” “知道的,都死了。” 楚烨凤眸冰凉,浑身散发浓重嗜血杀戮,他迅速收敛,但仍把红斑女子吓得呼吸紧缩。 她皱着琼鼻,有些欲哭无泪。 常言好奇心害死猫,一万个不想了解此事儿,就不应该开口问。 嘴贱。 “放心,本王不会杀你,你是本王盟友。”还是名正言顺娶回来的王妃。 林清致松口气,对楚烨这种面冷心黑的匹夫,颇为信任。 不像某些小人,说一出是一出,画大饼欺骗无辜女子。 锦云初上,薄光透射花窗。 林清致带着白纱斗笠,去往玄武门和奉先殿甬道,拐角处,发现一侧暗道。 她穿过后,来到诡异幽暗的地下黑市入口。 明明是白昼,却给人置身鬼市的感觉,她拢了拢衣襟,进去。 “姑娘可有令牌?” 林清致将玄牌交与侍卫,身后却响起一道讥讽声。 “丑女,你来到黑市做什么?” 转身看去,发现是浪荡纨绔的燕珏,他顶着青肿未消的眼眸,鄙夷看向自己。 “本世子那几天遭得罪,怡妃娘娘说,全是你一手促成!”还不让他报仇,燕珏何时受过这种气。 但他很听话,故而忍着暴躁,没有去找曾经对他、神魂颠倒的林清致。 “要打架,晚些时候,本妃奉陪到底。” 燕珏额间突突跳动,想起前几日去王府,跟她交手画面,尤其是她不要命朝自己袭来。 胸口还没好的簪伤,隐隐作痛。 “疯女人!” “傻狗。”林清致毫不示弱,昂着下巴骂回去。 燕珏意气风发的脸颊,浮现一丝躁红,他将出入令牌交给黑市护卫。 耀武扬威极为骄傲道,“小爷这枚玉令,可是贵客级别,看在你是三哥王妃,小爷恩准你,跟我去贵宾区。” 此话刚说出,拿着林清致令牌的护卫,憋笑似地看了眼二人。 对林清致恭敬道,“尊客,本市为您专设雅间,以供等待。”朝身后扬手,一群宛若仙女的白衣侍者,对她颔首浅笑。 林清致扫了眼面若僵石的少年郎,不加掩饰直接嘲笑起来。 “诶!” “干嘛?”她停在半空,皮笑肉不笑转身。 燕珏憋红双脸,明媚昂扬的锐气渐渐消失,组织着语言结结巴巴道。 “能、能不能让我跟你一起啊?” 林清致翘起眉梢,懒洋洋笑着,“好啊。” 结果,在进入雅间时,当着守卫面,指向朱红锦衣少年,一脸纯真,“我不认识他。” 逼得燕珏在背后急促跺脚,破口大骂。 雅间内,珠帘环绕,美酒香糕作陪,几个面白的俊俏郎君,不知何时被喊走。 她到不甚在意。 杏眸看向下方拍卖场所,能将全部人尽收眼底。 自然,也瞥见贵宾席垫的燕珏,他正满脸颓丧坐在前排,翘个二郎腿甚是烦闷。 林清致嘴角轻扬。 躺在美人榻,边享受美酒珍馐,边悠悠打量台场众人。 有些没带斗笠,露出熟悉面容,林清致记忆中出现过,她慢慢回想。 竟都是奚落讥讽原主的贵胄子弟。 半晌后,拍卖正式开始。 能坐在黑市雅间,必定是簪缨世胄中,还要显赫尊贵的人。 掰着手指数,不过那些。 林清致对面那间,半敞锦窗的雅舍,露出穿紫衣束玉冠、手执白扇的慵懒容貌。 浑身散发洒脱不羁、玩世不恭的气息。 他眨着风流多情桃花眸子,声音极淡,“烨亲王今日来黑市了?” 下属恭敬回复:“未曾。” “调查,她。”白扇指向林清致所在的雅舍,花锦官极具穿透力的眸子,露出腾腾杀戾。 林清致感觉、有道视线袭向自己,仿佛自己是被紧盯的猎物。 不由心起谨慎,杏眸微眯,看向对面雅舍。 因为每个雅舍,安装的都是单向透视原子镜,即看得见外面,外面人却看不见里面。 “砰”的一声锣鼓震天响,黑市拍卖会正式开场。 率先出来的是奇门兵器,名叫冰魄神针。 “用万载寒冰所炼,此针藏有奇寒之气。”拍卖师演示操作,发射神针,咋然寒光冷气毕现。 从针尖顺延,凝成雾网,围困住展翅欲飞的翠鸟。 瞧着台下有人哄价,高达一万两,林清致扯了扯嘴角。 不过是骗人的把戏,将银针凿空,注射冷冰气,发射银针时再将针尖闭口打开,冷冰气冒出,顺着针尖凝成雾网。 第五十二章 甜不甜呀 第二件拍卖品是前朝定窑古胆瓶,镌刻金箔青花、散逸迦南清香。 坐在雅间的她,微纳窗透气,都闻到了。 等了许久,原以为没有想要的冥火,预备遣身返回。 一道闪着幽暗蓝焰的物品出现。 “此乃山中磷火,亮可比肩夜明珠,一万起步,现在开始竞买!” 林清致支着下巴,吩咐侍女举牌子。 虽然没有冥火,但有高温磷火,想来也能挫死狼痕蛊,她,要定了。 雅间有人举牌子!场台所有人面露吃惊,犹豫要不要和他竞争。 毕竟,对方身份比他们尊贵得多! “一万两一次!一万两二次!” 静等敲锣鸣兵的林清致,喜滋滋以为磷火就要拿到手,却被突然传来的声音截断。 “加价!三万两!” 看向台下,是贵宾区穿朱红锦衣的少年郎,燕珏。 因为本场拍卖会只有两间雅舍,他扫了眼半敞轩窗,看见紫衣男子后,便知对面那间雅舍,坐着林清致。 他胸中闷了口气,正愁无处发泄,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她竞买, “加价。”林清致朝身边侍女比手势,侍女问她加多少。 “一两。” 白衣侍女面容僵硬,来到黑市,基本上以五百两作为加注筹码,她竟然只加价一两! 虽惊奇,却没有轻蔑和不屑。因为这里每一位尊客,她们都得罪不起。 “三万一两?”拍卖师略带惊诧语气,最后尾音都微微上扬,明显是疑问。 燕珏见此,便知里头必定是林清致。 只有她,才会这般处处惹人讥笑,实乃本性卑贱所至。 上不得台面的无颜无德丑女! “四万两。”燕珏狂妄自大道,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笑容。 他身边有些贵胄世家公子哥儿,拉住他,偷摸摸问道,“你不怕雅间那位恼怒?” “小爷这辈子,除了三哥,还没怕过谁!” 更何况,是从前死乞白赖追求他的丑女。 同伴们纷纷用“你很刚”的眼神,还有些故意与他拉开距离,或借口离开。 “四万两一次。” 拍卖师见雅舍举了牌子,眉头微皱道,“四万余一两!” “五万两!” 林清致杏眸含着怒火星子,差点扒开轩窗朝他扔梅花针。 这家伙,怕是碍事树成精,搁这跟她闹。 贝齿咬紧,举起牌子,“十万两!” 一个平平无奇的磷火,被炒到十万两,而且还是贵宾区跟雅舍对着干。 放在从前,贵宾区的席位下场都非常惨。 某些跟燕北王有交情的大臣,纷纷劝阻燕珏不要生事,以免得罪至尊者。 但他仰起充满纨绔浪荡的嫩白脸,朝林清致雅舍伸出食指,挑衅似地摇动。 满眼都是“你这废物还想跟小爷争夺”的不屑。 林清致掀起纱帘,朝席位射出一枚银针,竖起中指对着燕珏。 没有露面,但被风吹起的斗笠,却让下方台场人一惊。 他们所知,能够出入雅舍的,皆是一手遮天、呼风唤雨的至尊男子。 怎么可能会有戴斗笠、每次只加注一两银子的女人? 台下议论纷纷,就在燕珏准备开口告诉大家真相,意外瞥冰冷黑沉着脸的面孔。 双腿发软,顿时失去嚣张气焰,还措不及防被人暗算,射进银针。 “三、三哥。”他肩膀颤抖,面色煞白。 “什么三哥?你是说烨亲王吗?”同行有郎君问道。 林清致见燕珏突然不语,以为是他放弃,随即暗叹应该早些时候,射银针让他闭嘴。 本来一万两的东西,白白哄抬十万两,肉疼! “十万两一次,两次,成交!”三次都没喊,拍卖师赶紧敲锣,生怕慢了一秒种。 台场人见此,对燕珏投去怜悯眼神:连拍卖师都不敢得罪的大人物,你竟然跟人家抬价! 林清致喜滋滋等待磷火送达。 而她对面雅间的紫衣男子,手执白扇,挑起美若天仙的侍女下颌,桃花眸子全然是冰冷无情。 咔嚓一声,将人连下颌带脑骨,掀翻了。 头颅滚到他的紫袍裳角,他充满嫌弃,将头颅眼睛剜去。 阴恻恻开口:“把她扔了。”又略思索片刻,皱着棕眉,“扔到翊坤宫榕树底下。” 花锦官苍白面容,露出极致扭曲笑容,看向对面雅舍,笑得肆意张狂。 只一个闪身,便破窗而出。 众人只见一道残影飞掠,宛如奔腾紫电,但他们心知肚明。 能坐在雅舍,又穿紫衣的男子,不是当朝国师,还能是谁? 林清致正捧着磷火把玩,它被扣在小暗格间,静静地,一动不动。 分明不像山野磷火,四处活蹦乱窜,东走西奔。 当耳畔一阵疾风呼啸,她迅速抬眸,同时,雅舍檀门被人猛地推开。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楚烨和花锦官的眸光,都移到中间林清致身上。 “午、安?”她顶着红斑脸,悄悄挪步靠近玄袍身影。 实在不知该说何话,但气氛沉闷,似乎很快有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颇为讪然,故作轻松笑道,“我完事了,你们聊。” 林清致慢吞吞挪着步子,眼看就要走到门边,却被楚烨猛然拉住左手。 一个踉跄,直接蹿倒在楚烨怀中。 用力吸了吸琼鼻,她闻到淡淡的龙涎香,觉得味道不错,又挪半步靠近。 楚烨耳根子微红,却霸气将她搂紧。 “国师怎还不离开?难不成是想观摩本王如何宠爱王妃!” “本座确实挺感兴趣。”花锦官扬起白扇,语气颇为找打,“既然王爷盛情邀请,在下却之不恭。” 林清致察觉身旁男人正压抑着愤怒,便知晓他面子薄,不会回怼厚脸皮的家伙。 旋即起身,制止要出手打架的楚烨,朝他谪仙面容“木马”一小嘴儿。 摆着得意洋洋的笑,看向面容扭曲阴沉的花锦官,嫌弃道。 “国师真可怜,估计都没被姑娘亲过脸?”又推了推旁边楚烨,捂嘴娇羞道,“王爷觉得,刚才甜不甜?” 楚烨原本绯红耳根子,更加通红。 但他意外点头,目瞪口呆着,发自内心评价道:“很甜。” 第五十三章 国师来了 花锦官苍白脸庞,浮现几丝黑线,磨着后槽牙,幽幽看向二人。 面色阴沉得可怕。 见他还不走,林清致双手抱胸,杏眸露出十足认真,“你是光棍你可耻,你给国家浪费纸。” “闭嘴!”他低吼,杀意在黑沉沉的桃花眸子翻涌。 楚烨憋笑,一手将林清致护在身后。 “哟,这就说不过了,国师别走啊!”林清致挣脱束缚,故意带着奚笑趴在窗槛。 落荒而逃略显颓败的紫衣,朝远方飞掠。 敢欺负她的男人,真当她这个嘴炮王妃是摆设! 林清致慢悠悠回身,嘴角露出得逞而快活的笑容,提着磷火暗格朝楚烨走。 见对方耳根子微红,她轻飘飘挪开视线,却带着股痞坏语气。 “王爷是不是第一次被女人亲?” 想起楚烨在男女之事上,还是个未开荤的雏儿,她心中偷笑。 “走。” 楚烨轻咳,略带几分不自然, 曦光蹭着玄黑墨袍,射在金丝镌刻的四角龙纹,泛起冷冽清辉。 同他浑身携带的尊贵霸气,相辅相成,仿佛,他生来就应该独占庙堂高台。 林清致没有这般气质,她铆足了劲儿装,估计才比得楚烨脚指头。 果然,人与人的差距,从出生就已经注定。 来至养心殿,皇帝才从褚秀宫回来,携着温润浅笑,心情似乎很好。 “阿烨,怡儿说今晚设膳,邀你前去。” 猛然住嘴,想起身旁的林清致,略带歉意笑道,“林卿倘若有意,自然是欢迎之至。” 林清致懒洋洋地拨弄冥火,脾气极好回复着。 “臣妾若去了,大家伙儿都别想好生吃膳。”她话糙理不糙。 张彩怡跟她交恶,且凭着身后有皇帝、燕世子支持,指不定如何想法子陷害自己。 何必舔着笑脸,眼巴巴送死,她还没这么贱。 “清致,怡儿她,很好说话,本性不坏。”楚烨冷不丁出声,被林清致翻了个白眼。 “人心否侧,您二位都是宫里出身,想必比我这个宫外人,更能懂争风吃醋、阴谋诡计。” 她撇了撇嘴角,将冥火放置桌案旁侧。 抽出梅花针,消毒。 楚域自来熟的,脱褪上裳,露出精瘦而线条饱满的膀子。 旁侧观看的楚烨,俊眉微皱。 下意识出口询问,“能不脱上裳吗?” “不能,影响治疗。”林清致没什么表情回答,透露着严肃和认真。 与平常嘻嘻哈哈、痞里痞气的懒倦完全不同。 楚烨俊眉皱得更深,但他很喜欢看这种状态的林清致。 全神贯注,似乎任何事都不能引起她的注意。 目光在她红斑脸打量,他似乎都快忘了,没有红斑的干净脸庞,是何模样。 但他记得,初见那张脸时,心中漾起的悸动。 “王爷,我渴了,有茶水吗?”她声音沙哑,坚定清明的杏眸,氤氲水雾看向楚烨。 楚烨呼吸一滞,没有吩咐太监侍女斟茶添水,而踏着浅步,亲自濯水。 等到端呈琉璃杯盏时,看见林清致坐在寸丝不挂的男子身旁,眉心突突跳动。 林清致嘴唇干涩,扬起琉璃盏子一口闷,茶沫清香占满嫩舌。 驱散了干渴,宛如被倾雨浇灌的沙漠苗子,浑身舒畅。 “将冥火端来。”她皱着秀眉,语气透出冷躁。 这狼痕蛊,仿佛愈来愈难对付,原本用银针便能压制,现在不过半刻,狼痕蛊又活跃肆起。 就像吃了兴奋素般。 林清致挑起浑身抽搐的红丝蛊虫,放入冥火,蛊虫被烧灼得溢出炭焦味。 还有一股酸臭刺鼻。 “王爷,快燃紫檀香,这蛊虫燃烧气味有毒。”她吃了颗保息丹,苍白脸庞稍有缓解。 楚烨用内力点着檀香,悠悠发散香味驱散酸臭。 林清致此时的意识有些涣散,但她牢牢记得,不能半途放弃。 暗自咬牙,用银针刺进命穴,吸入好大一口气,倏而,又开始施针。 “坚持不住,就先休息会儿。” “不行。”林清致毫不犹豫拒绝,为方便施针,扒开双腿立在病人上半身。 楚烨见此,心中憋了股闷气,貌似她,都没跟自己这般亲近。 生出想要将她抱走的念头。 等到将全部狼痕蛊烧死,林清致身体已插入十几根银针。 她松口气,朝楚烨比了个胜利手势,体力不支直接晕倒了。 夜半,轩窗外,蝉鸣清响。 长春宫殿静悄悄。 屋子外,一道粉红色身影携着丫鬟,鬼鬼祟祟摸索游走。 “公主,若被烨亲王知晓,我们恐吃不了兜着走。” “怕什么!三哥才不喜欢她呢!三哥喜欢的,只有怡儿。”和硕公主仰着俏丽面容,眼里露出骄傲。 听说好姐妹张彩怡在丑女面前,吃了暗亏,她怎能不忙帮出手。 便找了些毒虫蛇蝎,趁楚烨去太和殿照顾龙体,她来到长春宫。 屏退宫婢,打开玉阑门扇。 将蛇虫毒蝎慢慢放置屋内,携着丫鬟,静候屋外看戏。 柔柔软软的爬虫令林清致睁眼,她不耐烦直接将筷子粗的青蛇扔开。 扒拉锦被盖在脑袋瓜子。 突然间,意识到什么,借着透进轩窗的清辉,看见地面毒蝎子、斯斯叫唤的蛇、毒斑蟾蜍等五毒虫。 神色懒洋洋的,不紧不慢看向露在门扇外,两道晕黑身影。 射出银针,屋外想起声尖叫,她疾步走出,却被丫鬟紧紧抱住双脚 最后,只依稀看见粉红身影。 “你此般忠心护主,不怕本妃责罚?”林清致淡淡开口。 却发现,丫鬟嘴唇染黑,口吐鲜血而亡。 旋即低着身躯,杏眸眯起,探出银针试毒血,竟为牵机引。 长叹口气。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收拾完所有毒虫后,她将他们放置黑铁檀盒中,狡黠眼眸滑过一丝精光。 “正好,用来制毒。” 当楚烨回来时,看见她鼓捣药杵子,凤眸中晕着淡怒。 林清致余光瞄到玄袍衣角,嘴角扬起,顶着无辜纯善的大笑脸。 “陛下可有醒来?” “嗯。” 他径直旋坐在梨花炕坐,眸光闪烁暗芒,“阿珏他,也中了狼痕蛊,不过本王吩咐太医帮他解毒了。” 幽幽看向林清致,语气中露着微不可查醋意。 第五十四章 刺杀行动 他不想让林清致再次同陌生男子,有过于亲密动作,尽管那是在救人。 所以将治疗狼痕蛊的法子,告诉太医院。 顺便,将蛊毒发作的燕珏扔给他们。 楚烨语重心长道;“你是清白女儿家,以后莫要跟任何男子,有亲密接触,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不要!”林清致扬起痞里痞气调子,“我名誉早就坏了,索性坏个透顶,才叫好。” 她倏而停住鼓捣动作,一脸坏笑着。 “除非,王爷承认吃醋了。” 楚烨耳根子猛然戳红,轻飘飘将目光移至其他方向。 口是心非着,“无稽之谈,本王才不会吃醋。” 瞧着他这副傲娇模样,林清致翘起眉梢,将瓷盅放置桌案,伸了伸懒腰。 一脸正色,“我觉得,这次狼痕蛊,大有扩散趋势。” “没错。”楚烨幽暗凤眸,闪着晦暗不明,看向轩窗外,娥影潺潺。 “皇兄之所以中毒,本王查出大概,是东宫太后,极有可能在那天的鹿肉下蛊。” “鹿肉?” 楚烨点头,凤眸微眯,露出狠戾。 “除去食用那盘鹿肉,找不到任何会让皇兄中毒的引致点。” 因为皇帝每日膳食,是有专门太监先进行试毒,这些试毒太监平安无事,故而,必定是那盘鹿肉有问题。 林清致暗自皱眉,拨弄手指,懒洋洋敲打桌案。 “太后跟你们关系不好,那她为何将我赐给你,仅仅是为羞辱?”林清致有些奇怪,直接问出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楚烨不咸不淡看了眼她,嘴角噙起一抹薄凉。 “只为羞辱,别想太多。” 林清致嘴唇没什么笑意,还以为楚烨能调查个所以然。 因为她发现,自己这具身体,甚是不寻常。 比如红斑,其实是一种简单毒素,很容易就能祛除;而且不会对生命产生危害,甚至还能增强体质。 她感觉,给她下毒的,不是仇敌。 再者,满脸红斑祛除后,露出的是一副倾国容颜。 故而隐隐猜测,很有可能,是此人有意替她乔妆改貌,故而才会下红斑毒。 “在想什么?” 林清致回过神,覆下眼睫,“没什么。”语气蔫巴巴的,露着股烦闷。 “本王跟你分享过秘密,你也应该告诉本王一个秘密。” 见楚烨一脸正经,不似在开玩笑,她眨着清明灵动杏眸,没好气道。 “王爷同我说过什么秘密了?王爷又想知道妾身什么秘密?” “本王不仅告诉你,东太后谋害陛下,还将暗影阁阁主身份,公布你听。”楚烨漆黑凤眸,滑过一丝冷沉。 “你也应该告知,你为何性情发生极大转变。” 林清致略微思索片刻,摆出副悲恸神情,眼眸含着泪水,唇珠微启。 “因为被人欺负得很惨,妾身决定改变自己!要从柔弱小白花,变成自立自强的女子!” 瞧着楚烨满脸不相信,她眼底流露对峙的镇定。 不能慌,不能让他知晓自己是穿越而来。 但楚烨一句话,就让她瞬间破防。 “你睡觉时,亲口说你来自二十一世纪,而且,你还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强悍武器,手枪。”楚烨洞悉力极强,带着穿透性目光,似要将眼前人彻底看穿。 他翻遍古书,又了解各个国家,皆没找到关于手枪的线任何线索,甚至连细微末节,也无处查询。 而且,东陵国历史上,曾出现使用生死轮盘、消失得无影无踪例子。 很多人说,他羽化成仙,但楚烨不相信神仙鬼怪。 更有可能,是借助此等仪器,去往别的世界。 “你的师傅,是不是林神医?” 问出关键了!林清致见他了如指掌,思衬自己做梦,估计许多内容都被他听得清清楚楚。 但她不死心,一口咬定她就是如假包换的林清致。 故作不悦道:“妾身不知道!师傅老人家来无影去无踪的,没准有一天,王爷能亲自盘问他哦。” 双人谈判,最忌讳便是谁得老底被揭穿,只要有一线生机,她都会死死抓住。 楚烨不紧不慢靠近,喉间溢出低笑,缓解稍微紧张氛围。 “本王觉得,盟友间最重要的是真诚。”更何况,他们还是夫妻。 只有夫妻、或是亲密的兄弟姊妹,才能分享秘密。 林清致见他嘴角携着几丝失落,眉心一跳,愈发觉得眼前这位男人,从冰冷狠戾,变得矫情做作。 也不惯着他,直截了当道:“我累了,先去休息。” 楚烨目光盯着离去背影,薄唇微张,语调黯淡而深沉。 “等你什么时候想说,本王再听。”他会一直等着,等她某天,愿意倾诉。 “阿致,你是本王的妻,也是第一位动心的女子。” 声音极其小,仿佛细蚊呢喃,却缱绻数不清的温柔。 林清致怀揣心事,兀自蹬床枕眠。 她心中不安,觉得楚烨迟早会知晓她所有事,届时,他会把自己当成妖怪,囚禁研究,莫说刨膛剖腹,可能杀脑取髓也做的出。 而且听说武林功夫中,有移魂大法秘术,能操控人的意识,问什么答什么。 “万一楚烨使用此法!”越想越着急。 翻腾许久,睡意全无,甚至产生想要暗杀楚烨的念头。 杀了他,自己就能平安。 顺道解决内心,对他产生的隐秘情愫! 思及此,林清致从床榻爬起,抽出手枪,踩着地锦离开偏殿。 来到楚烨所在的寝室,周围没有侍卫,她略带紧张朝藻井望去,将手枪藏紧。 “王爷,你在吗?” 轻轻呼唤,无人应答。 提着颗紧张的心,缓步朝床榻走,又怕潜伏暗处的影卫发现,故此,装作轻松。 假意与之同睡。 “妾身害怕,想跟王爷睡在一起。”娇滴滴的嗓音,听得人浮想联翩。 “玄一!”声音冷沉着。 “属下在。”暗处果然走来黑漆人影。 “你将无关人等清退,本妃要同王爷共度良宵!”林清致带着不容置换语气。 玄一皱眉,还是按照吩咐,屏退所有兄弟们。 却也没走远,趴在墙角听动静。这等妙事儿,岂能错过。 林清致熟练将枪支改装,变成无声模式,对着锦被,发了一枪。 觉得可能没打死,又连续开出三发子弹。 锦被中的人毫无反应,她奇怪,如履薄冰走上前。 掀开被褥,空无一人。 此时,身后响起低哑森冷声,“王妃喜欢对着本王床榻,练习枪法?” 第五十五章 刺杀失败 她大惊,屁股墩子坐地。 暗道完犊子!这下真吃不了兜着走。 玄袍身影朝她走来,露出愈发冷峻的谪仙面容,散发浓重煞气。 自与林清致谈心起,楚烨便一直端坐软塌,未尝离开半步。 直至深更露寒,发觉一道倩影,半夜偷偷溜出殿门。 担忧她会遇见危险,故而尾随其后,不料却看见这副画面。 此时,他的凤眸,似含有融不化的冰冷浮屑,充斥暴躁和戾气 “本王待你,扪心无愧,你蓄意谋杀,该死。”楚烨浑身翻涌滚滚杀意。 周身气势逼得林清致心胸紧涩,她身体有些颤颤巍巍。 怎么办? 意图谋杀亲夫,反被发现,且是自己违背盟约在先,背信弃义,委实不厚道。 可谁让他想要窥觊秘密呢,知道得太多,就该死。 知道楚烨在冷眼看自己,林清致支吾着下巴,拼命想对策。 一道银白真气突然袭来,刻意压制着她,不得动弹。 倏而,林清致下颌被骨节分明的手指,钳得紧紧。 力道之大使她颦蹙秀眉,她感觉,下巴都要脱臼了。 “你想怎么个死法?炮烙、蒸煮、五马分尸、还是腰斩。” 语气极冷淡,林清致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朱唇轻启,弱弱问道:“非要死吗?” 楚烨喉间传来冷嗤,他挑起俊眉,加重手指力道。 逼得眼前女子,杏眸泛泪。 “你,该死。” 林清致自知不占理,默默偏转视线,浓密羽睫被泪水沾湿,一簇一簇的。 她咬牙,尽量不让声音显得害怕:“我能不能自行选择死法?” 略带颤抖哭腔,还是出卖了她。 “不能。”楚烨眼底写满绝望和疯狂,像处在发疯边缘的野兽,即将失去理智。 他缓缓松开手指。 林清致得以片刻喘息,立即垂眸,带着几丝苦涩,解释。 “我不想杀你,但你一直在问我问题,现在不告诉你,你迟早都会知晓。” 届时,他还能以平常心,对待自己么,恐怕不能。 毕竟,谁希望身边,有一个来自异世界人物,这会打碎他们世界观,对本世界产生极大恐惧。 她不敢赌。 为了自保,只能先将他杀死,是她自私,是她无情无义。 “巧言令色,本王还会信你么?” “不会。”林清致无比实诚,抬起氤氲水雾的眸子,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同他做交易。 “你体内有寒邪,以及另一种藏匿在琵琶骨的毒素,三个月,我帮你解决殆尽。” 她心里发虚,说实在的,这两种毒素若想全部祛除,堪比登天。 楚烨看了她许久,猩红眼尾微微上扬,浮现狠戾。 忽的冷笑,抽出一把淬毒的刀柄,横在林清致皙白软绵颈项。 刀刃锋利,只轻轻触碰,就让她凝脂嫩肤泛起红血丝。 莫名生出股烦躁,楚烨又将刀刃朝地锦扔,伸出手,直接掐她脖子。 狠劲力道,逼得她脸颊通红,也愣是没开口说一句求饶话。 林清致只觉空气愈来愈稀薄,红斑脸呈现病态的青,杏眸眼球微微凸起,看起来,快要窒息死亡。 “我死,你、你也不能活。”她缓缓闭上双眼,心有不甘。 但委实难受! 一滴晶莹泪珠,流淌在冰凉指尖,楚烨瞬间冷静,如刀剑出鞘般松开手。 转身背对她,借此掩饰狼狈与慌乱。 “咳咳。”林清致大声咳嗽,似乎要将心肝脾全都吐出来。 后劲儿真大。 “这样杀死你,太便宜了。”楚烨侧身,冷睥睨着。 低沉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一如当年,那个嫌弃至极的冰山王爷。 他疾然探出一道黄纸符,印入林清致胸前,“本王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林清致看着符咒,渐与身体融为一体。 心不慌皮不跳,未尝用手阻止,是她欠他的,本该用命偿还。 “你的玉魂令,在本王手中,倘若不听话,魂断,你亡。” “哦。”她闷闷地点头。 如果有玉魂令,他是不是就能再次相信自己? 心底生出股刺破黑暗的光芒,林清致扬起头,略胆颤心惊问,“那个盟友交易,还作数吗? 我帮你治好顽疾,你给我自由。” 楚烨眯着凤眸,静默半晌,才亮起玉牌令子,似是讥讽。 “本王说话,向来算数!但你倘若再次违背、期满本王,本王绝不手下留情。” “不敢不敢。”魂牌都在你手中,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用命去赌。 林清致这个人,惜命,也敢于赌命! 就像刺杀楚烨,赌赢了,她就能高枕无忧,赌输了,不过就一个死。 当然,死前也要多多挣扎,生命,诚然最可贵。 故而性子,也不像扭捏、难以决断的普通女子,而带有极强独断力。 “按照俗礼,明日还须留在皇宫定省,你哪也不要去,专心待在长春宫,研制狼痕蛊解药。” 话音陡然变冷,带着命令,“明白了?” “哦。”林清致耸拉珠耳,乖乖听从吩咐。 楚烨瞧了眼门扇,凤眸流露不耐烦,直接闪身,从轩窗离开。 见此,她慢悠悠爬起来,朝殿门走。 打开时,墙门听动静的众影卫看向她,大眼瞪小眼。 “王、王妃,早啊!”玄一疑惑,思衬自家主子身体不孱弱,如何此般神速,便结束春宵。 看来话本子写得,巫山云雨连下七次,不太真实。 林清致嘴角抽了抽,心知这些家伙们,看戏都看到主子身上。 怪不得楚烨从轩窗离开。 “早啊。”她不紧不慢,回了个同样的疑惑表情。 还示意玄一抬头看夜空,正群星璀璨,月圆清辉。 哪里早了。 回到偏殿,躺床塌待数个时辰,睡不着。 便抬眸看向轩窗外。 东初阳日,正冉冉旭升。 海棠枝畔边,红杏梢蕊被宫婢用手指搓捻。 “早。”林清致皮笑肉不笑地,跟空气打招呼。 “林王妃可在?太后差人回话,说要请王妃去寿康宫叙旧。” 从敞开的轩窗,听见传召声,她暗自蹙眉,思衬间,传召嬷嬷已经进来。 李嬷嬷嘴角挂着讽刺讥笑,“东太后宣召,王妃还不速速盥洗!” 林清致瞧着李嬷嬷老辣子脸,心中烦躁,想找个借口搪塞。 对方似乎瞧出来了,扬起律令格调的语气,不悦道:“太后说,倘若王妃不去,便是不给她情面。” 放眼整个东陵国,谁敢驳斥一国太后的情面? 林清致颇为无奈叹了口气,对着嬷嬷摆手,语气闷闷地,“本妃知道了。” 见她答应,李嬷嬷趾高气昂离开。 旋即跑到粉裳云鬓的女子面前, 恭敬道:“老奴已假传达太后口谕,引王妃前来寿康宫,公主请放心。” 和硕公主楚婉儿,骄傲面容,闪过一抹狠毒。 “丑女,本公主要你在太后面前,苦不堪言!”以报好姐妹张彩怡,被恶意污蔑之仇。 第五十六章 白面郎君 春居园,千岩竞秀,青玉石子甬道,行走着头戴花帽髻的嬷嬷。 屁股一摆一摆,舔着嬉笑脸跟在白衣郎君身后。 林清致去寿康宫的路上,远远便瞧见,修剪花草的儒雅公子。 那人袍服雪白,不染纤尘,微微附身倾额,似与傲然挺立枝头的芍药花,轻哝私语。 “砰”的一声,还未收回目光的林清致便被人撞了。 鼻尖钻入几丝桂花油清香,她秀眉微蹙,半眯眸子打量宫婢。 宫婢慌忙道歉,肩膀抖得如同筛糠,李嬷嬷见状后,叱责了宫婢一两句,便让她离开。 “且慢。”林清致嘴角噙起薄凉的笑,提着宫裙朝婢女走,双手抱胸围着她转一圈。 慢悠悠从香罗翠袖中,抽出上等翡翠九凤钗缳。 见宫婢脸颊煞白,她将钗缳亮在婢子眼前,修长白皙的葱指,在阳光照射下愈发通透。 戏谑道:“谁指使你陷害本妃?本妃猜猜,是褚秀宫那位?” 宫婢吓得噗通跪地,双眼眸里全是泪水,她无措摇头,看向林清致身后的李嬷嬷。 李嬷嬷眼疾手快,急急冲到林清致面前,扯着高昂尖锐嗓子,“王妃,你好大胆子!敢偷太后娘娘的钗缳!” 宫婢迅速起身,颤着声音帮李嬷嬷附和,“原来太后娘娘的钗缳在您这里!” 此二人贼喊捉贼,林清致撇了撇嘴角,余光瞥见春剧园里透射的视线,她立即挺直腰背。 有一种在老师面前,乖乖端正坐好的感觉。 “李嬷嬷,怎滴还不见王妃来?公主和太后等待许久了!” 李嬷嬷露出几丝阴笑,忙着应答,“太后娘娘上回丢的九凤钗缳,现找着了!” 说罢,用鄙夷眼神瞧了眼一脸冷漠的林清致,“奴才实在想不到,王妃竟然会做这等事!” 林清致直接甩了她一巴掌。 在宫婢和李嬷嬷错愕眼神中,慢悠悠梳理指甲,“恶意污蔑本妃,自当教训。” 而前来传召的嬷嬷,看见林清致手中九凤钗缳,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嬷嬷请引路,本妃可不想背上对太后不敬之责。”林清致将九凤钗缳,交给传召嬷嬷,居高临下扫了眼李嬷嬷和宫婢。 嘴角边没什么笑意,语气甚是散漫着。 “你们,意图陷害本妃,本妃会如实禀明太后娘娘。” 李嬷嬷自知心亏,但她仍旧带着及其委屈表情,老泪纵横道:“公道自在人心,老奴相信,太后娘娘会还奴才一个清白。” 寿康宫南北三进院,院墙东西北皆有夹道,林清致等人从琉璃们进入,绕过三间座屏、四间耳房,才正式到达东太后所在的脊庑室。 正儿八经的行过礼,她刻意收敛周身潜藏的痞气。 东太后姓慕容,当今皇后是她的侄女。 十六岁入宫,而今已三十年之久。 期间,除却早早夭折的孩子,她终年无所出,当今圣上和烨亲王,皆是早年云妃之子。 “起。”矍铄而充满威严的嗓音,缓缓响起。 林清致收回思绪,持着端庄形象,挺直腰背,从地锦站起,不卑不亢看向坐在凤銮的东太后。 保养得宜,但面部仍旧有明显的皱纹。 见她正襟危坐在尊位,浑身散发令人折服的气势,林清致半眯杏眸,想来东太后也是为了不得的人物。 “和硕说,你拿了哀家九凤钗缳。”没有用偷字,但语气为陈述句,并非疑问。 透露着庄重和厉色,令人心惧。 “回太后,并无此事,臣妾是被宫婢和李嬷嬷串通陷害。”林清致听见和硕这二字,便明白过来。 指使李嬷嬷和宫婢陷害自己的,是当朝和硕公主。 “巧言善辨!怪不得怡儿会被你欺负!”和硕公主楚兮从檀椅站起,面露嘲讽,“你说是奴才陷害,试问他们有着胆子吗?” 不等林清致开口,她紧接着,“本公主知道你要说什么!” 楚兮扬起漂亮眉眼,趾高气昂望着林清致,“你想说,是有人背后指使对吗?” 林清致没什么表情,也不点头也不摇头。 “真是笑话!”楚兮仿佛早有准备,随即拍掌又传召两个嬷嬷进来,正是春居园修剪花枝的奴才。 给所有人行礼后,她二人跪地,言辞恳切,“太后娘娘,奴才亲眼所见,是王妃从罗袖中,拿出您的翡翠九凤钗缳!” 林清致眼皮子半掀,看来这几个人,都和公主串通好了的。 既然如此,那也不多费时间,跟她们绕口舌。 敢来太后寿康宫,洗脱嫌疑,她自然做足万全准备。 怎料,传召嬷嬷突然回话,说程立请柬而入。 和硕公主面容微惊,下意识看了眼满脸散漫的林清致,不动声色移脚步到阑槛处。 刚想溜出门,一道白衣身影,掀帘掩进。 来者正是林清致在春居园瞧见的白面郎君,朴素简洁,一尘不染。 她觉得,他很干净,就像濯濯春月柳,就像冰山崖顶盛开的雪莲花。 质洁无垢。 “立叩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凤体金安!”程立没得到指令,始终低着头颅,弯垂腰身。 行礼姿势恰到好处,多一分则过、少一分则无那种韵味,林清致抬起清亮杏眸,细细打量。 白面郎君头戴竹簪,简单挽了个发髻,衣裳处尽管被洗得发白,但仍旧干净整洁,没有一处褶皱。 谦谦君子,莫过如此。 “找哀家何事?”东太后狎昵花茶,头也不抬得,不甚理会问道。 一旁站立阑槛的楚兮见此,用着娇甜嗓音,似哄般,略带撒娇,“母后,程立他跪了许久,您就先让他起来回话嘛!” 太后朝半空略挥手。 林清致抱胸打量楚兮,见她眼眸中闪露的急切,想来应当是喜欢白面郎君,程立。 颇有几分兴趣,不知程立如何作答。 “太后娘娘,奴才有事禀告。”程立没有站起来,而是继续秉持行礼姿势,除了被微风吹起的发梢,看不见他身躯有任何动静。 “今奴才于春居园,修剪花丫,意外瞧见李嬷嬷陷害烨亲王妃,所谓不畏严,而畏廉,民才能服,奴才虽戴罪之身,但两眼仍旧清明无双。” 最后一句,“是奴才陷害王妃,九凤钗缳并非王妃所持”这句话,让林清致心底漾起丝丝暖意。 第五十七章 自证清白 她一贯散漫的神情,微显诧异。 目光停在程立雪白袍服上,妗领是用青丝镌绣的腾云祥纹,弯弯曲曲环绕在珍珠白的颈脖,莹光照耀下,透露着柔雾般诗意。 “程立,你空口无凭,这些奴才们皆看见,是烨亲王妃自己从罗袖中,拿出九凤钗缳,何来陷害一说?” 和硕公主水灵灵的圆眼睛,随着柳眉颦蹙显现岔色。 “奴才只将所见之事,如实说出,至于空口无凭,奴才的眼睛就是凭证。” 楚兮被气得面红耳赤,提步上前,刚想伸出左脚踢程立,就被林清致拦截。 “他实话实话,怎么,陷害不成想拿他当出气筒啊?”没带客气,直接用银针刺进楚兮脉穴。 楚兮迅速抽回手,颇为愤怒指着林清致,向尊位东太后告状。 “母后,她用针刺儿臣!” “谁看见本妃用针扎你了?公主莫要再栽赃了!”林清致不动声色将银针放进空间镯,顺带抖了抖翠袖。 没有银针落地,众人都有些心知肚明。 唯独东太后,狭长凤眸里极速滑过一丝冷厉。 楚兮气得肩膀颤抖,半天憋不出一句话,头也不回的,盱衡厉色道。 “母后,李嬷嬷所言非虚,至于程立,他是罪臣之子,难免不会助纣为虐,帮烨亲王妃说话!” 楚兮冷冷瞧了眼跪地不起的白面郎君,接着道,“听闻程立的二哥,也极爱做些偷鸡摸狗事情。 倘若沿着这条线索调查,没准还能查到他和当朝烨亲王妃,是否暗地来往呢。” 语气嘲弄,林清致听得眉心突突跳。 说自己巧言善辨,这公主更甚,八竿子打不着的俩人都被凑活到一起,忒能编。 就算东太后不信这等夸张说辞,估计也不会站在自己这边。 果然,东太后端庄威严的仪容,浮现质疑,她慢悠悠狎昵花茶,拉长语调缓道,“和硕言之有理。” 一句话,定下林清致偷盗罪责。 林清致看向跪地的白衣郎君,见他肩膀仍旧如青山般沉稳,心中也莫名平静下来。 只是眉眼间还染着股冷躁。 她不慌不忙朝尊位行礼,不带丝毫被污蔑的怒气。 “太后娘娘,妾身自有办法证明清白。” 此话一出,堂内所有人皆亮起好奇眸子,连带着跪地的程立,也偷偷用余光瞥她。 而和硕公主,则是满脸不可置否。 在接到东太后打量眼神,林清致扬起带痞气的眼尾,甚是散漫:“准备三盆掺和酒液的温水,便可证明,妾身是被刁奴栽赃。” 东太后扬手,身旁的嬷嬷随即端呈银盆而来。 林清致从没甚么形象,走向尊位拿起九凤钗缳,亮在众人面前。 “宫婢故意碰撞本妃,将钗缳塞进本妃袖中,当时,有一阵桂花精油味道袭来。” 话音未毕,便被一声讥讽打断。 “你不会想说,单凭桂花油便能证明,此钗非你偷盗!” 林清致面无表情看了眼楚兮,丢了个“白痴”眼神给她,便继续面朝尊位。 “公主所言极是,单凭桂花油,本妃的确能自证清白。”知晓和硕公主一定又会说话讥讽,林清致不给她留时间,快速道。 “你不知晓就别张嘴打断。”语气露着股冷戾。 楚兮从她说话语气,似乎瞧见兄长楚烨的身影,不禁神情一愣。 “桂花油呈碱性,而掺和酒的温水,其中有一种名为酚酞物质,若与桂花油相遇,会导致温水变红。 妾身未曾用桂花油,而陷害妾身的奴婢却使用了桂花油,且大家请看这枚钗缳。”林清致将九凤钗缳沾入温水,银盆中赫然出现一丝红。 表明,这枚钗缳上有桂花油! 渐而推知,谁清晨用桂花油涂抹发髫,谁便是凶手。 林清致不顾众人惊诧神色,直接将发髻散开,一股脑浸在温水里。 水没有变色! 一旁跪地的宫婢,早就吓得双腿发软,硬生生被两个嬷嬷拉着走。 “温水变红了!”两位嬷嬷异口同声回答。 宫婢噗通跪地,哭着将李嬷嬷吩咐她的事,全部招供。 “太后娘娘,老奴冤枉啊!这件事跟奴才没半点关系!”李嬷嬷哭天喊地,将全部罪责又推诿给宫婢。 见她们开始狗咬狗,林清致提步朝后侧走,将跪地不起的白面郎君扶起。 程立挪步退避,等到太后轻启金口,他才起身。 林清致怕他跪太久腿抽筋,便再次搀扶。 程立如触电般浑身紧缩,即刻与她拉开距离,慌忙展开双臂,放置于胸前行躬身礼。 垂手屏气,连声道歉:“奴才逾踞。” 林清致哑然,知趣地后退半步,深深看了眼持证不阿、博文约礼的程立,突感自己太没章法。 一股莫名尊敬之意,从心底缓缓升起,就像是见到清风亮洁、湛湛青天的礼士般。 欲说却无辞,使劲想许久才憋出句,“谢谢先生方才的维护。” 一道“先生”,程立微滞,带着些疏离语气道。 “王妃娘娘客气了,奴才是罪臣,没有连累娘娘便好。” 他颔首垂眸,躬身而立,字字谦礼却带着股文人独有的傲骨。 却始终没有抬头看林清致。 “不会不会。”林清致显然有些拘束,一双杏眼瞅着他洁白面额,明亮粲然。 想说些什么拉近距离,又感觉对方过于疏离冷漠,还害怕会给他招来无妄之灾,遂作罢。 “太后娘娘,儿臣看,不如将她们各打三十板子,真真吵闹得令人耳朵疼。” 东太后早已看穿所有,但她没任何表示,只冷冰冰瞧了眼楚兮。 “且慢。”林清致拦住正被侍卫拖走的宫婢和李嬷嬷,漫不经心扫了眼和硕公主。 嘴角噙着冷笑,看向李嬷嬷,“你把背后指使之人说出,本妃饶你。” 李嬷嬷咬牙,思虑再三一口咬定,这件事是她做的,与旁人无干系。 “奴才一时被猪油蒙了心,嫉妒王妃飞上枝头,享受尊华,这才做出腌臜事儿,公主已帮王妃出气,罚老奴板子,王妃何故还要置疑?” 林清致轻哼,把玩指尖,凉凉道:“刁奴污蔑烨亲王妃,杖责一百大板不过分。” 既然给了机会,但她不招供幕后之人,那就严惩。 一百大板刚出口,李嬷嬷便吓呆了眼,木讷地望向楚兮。 但楚兮给侍卫使眼色,他们立马拿布包塞住李嬷嬷嘴巴,现在就算李嬷嬷想说,也无从说起。 半晌后,突然传来出虚恭的声响。 有人放屁了。 第五十八章 舜华木槿 寿康宫众人齐刷刷顺着声源看去,发现是和硕公主。 彼时,她的白皙脸蛋羞红,双手捂住腹部,神情强装镇定又稍显无措。 “噗!”又是一声出虚恭,林清致偷偷吃了颗闭气丹丸。 寿康宫堂内,旋即充满腥臭味,像韭菜和烂透的鸡蛋。 东太后等一众奴才,忙用丝帕掩鼻。 “你们几个,把香炉子熏上,去去味。”东太后端庄仪容浮现嫌弃。 薄唇微抿,不悦看向楚兮,“和硕公主若没什么事,早早告退,哀家乏了。” 楚兮又羞又躁,怎奈小腹胀痛,想要嗳气却感觉喉咙堵塞,只得一股脑从肛肠排除。 此时,身为公主的她早已颜面无存。 “公主,你是金贵玉体,为何对饮食这般不注意?想必定是司膳房那群刁奴,本妃这就为你出气。”林清致故作正义言辞。 杏眸里,却凝聚止不住的星星点点笑意。 楚兮眼露恶毒淬火,她想动身,但畏惧一动脚步,就会控制不住连连出虚恭。 便站在原地,踟蹰不前。 只是罗裙里,藕腿紧紧交缠,她使劲儿憋矢气,导致小腹犹如有兔子上蹿下跳般,还发出咕咕声响。 “贱人,本公主和你没完!” 林清致不理会,还顺手推了把气急败坏的楚兮,堂内又响起一阵出虚恭响声。 像机关枪噗噗射出,惹得众人皱眉嫌恶。 楚兮何曾遭受此等糗事,她心一横,用丝帕捂脸蹬起俩小腿,落荒而逃。 边逃还边噗噗出虚恭。 林清致不顾未干发髻,她懒懒抖了抖湿哒哒墨发,便朝尊位行礼告退。 “林氏,哀家这儿有上等鹿麋,滑爽酥嫩、唇齿生香,烨哥儿食味独特,想来也愿尝尝鲜,你遂带些回去罢。” “是。”林清致听闻鹿麋,想到皇帝所种的狼痕蛊,便心起谨慎。 正想着从何处搜查,它却自个儿找上门。 东太后威严肃容,缓缓露出几分释然,又夹杂一丝对往事的回忆,略显阴狠。 矛盾而冲突,看起来很是挣扎。 能坐上太后之位,而且皇帝还并非自己孩子,林清致猜测其中定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辛,但她没兴趣知晓。 俗话说,知道越多,就会死得越快!皇宫秘辛如此,她亦如此。 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刺杀楚烨。 出了琉璃门,向北面夹道走,穿三进堂殿,路七架地屏风,才来到徽音右门。 顺甬道拐弯,回环绕行约莫半柱香,林清致来到春居园林。 阳光毒辣,已有六月滚烫热意,灼得地面散发蒸汽,烧的人波棱盖儿疼。 “奴才叩见王妃娘娘,请王妃娘娘凤体金安。” 林清致百无聊赖,将遮太阳的手放置身侧,看清来者是白面郎君,她杏眸露出狡黠流光。 透着股憨态又兴奋劲儿:“先生快起,勿需多礼。” 程立原本修剪花草,见头发散湿的红斑脸女子走来,他身躯微愣,急忙行跪拜礼。 其实,对方压根没注意到他,就散他躲懒不行礼,也不为过错。 “奴才叩谢娘娘。” 林清致瞧程立仍旧是一副疏离模样,心知这是在和自己撇开距离,暗道如此也好,省得被其他人大做文章,将自己污秽名儿扯到他身上。 缓着神情微笑,“先生继续忙,本妃就不打扰。” 程立用轻抬眼眸,看她这副湿漉漉的墨发,青涩俊眉皱起,从袖袍携出一卷方帕。 小心翼翼、带着无比敬重神色展开,摊在双手掌心。 “娘娘,若不嫌弃,还请用丝帕撷鬟。” 林清致不理解“鬟”为何意,但她知晓这句话意思,便顺手拿起方帕。 方帕飘逸着一缕木兰花香,清清淡淡的,干净温润,乍如眼前人,不染纤尘。 她动作麻利,将挤弄发髻的水珠子擦干,瞳日曦光,照耀在她未干墨发,似撒上满层金辉。 “先生,你的方帕镌绣的明明是木槿,为何唤作舜华?” 程立拱手躬身,话语如清泉击石崖,清脆温朗。 “木槿花,古称舜华,其名最远,另有别名,唤朝菌,意朝生暮死,生命短暂。” 虽是在普及知识,但林清致丝毫没感觉,对方露出的嘲蔑和轻狂。 有的只是尊重、守礼,与之交谈,宛如山中清朗春风,由内而外的,舒爽轻松。 “多谢先生赐教。”她嘴角微扬,常挂在眼尾处的痞气荡然无存。 整个人看上去,同学堂走出来认真学习、勤奋刻苦的好学生,别无两样。 “王妃娘娘客气了。”程立拱了拱手,立正身躯,脊背挺立如山中青松,文人风骨乍现无存。 林清致扫了眼他的容貌,清清白白、长相清隽,浑身透着股斯文温和劲儿。 袍服虽粗鄙朴实,却干净地连褶皱也没有,想来是极端在意形象。 “叮当”一声,程立手袖中一枚木簪子掉落,滚到林清致脚底下。 她下意识去捡拾,不料却和程立的手碰到一起。 程立万分没想到,身居尊位的王妃娘娘会躬身捡拾木簪,故而面露惊讶。 呆滞在半空中。 因为被他碰到手,林清致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要不要继续捡。 遂停顿在半空中。 二人彼此眨着清澈分明的眸子,互相对视。 “爱妃真让本王好找。”一道磁性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充满冷冽,似融不化的千年寒冰。 楚烨面容黑沉,大步流星走来,一把抓住林清致衣妗子,朝自己方向提。 全身气势骤然放开,低沉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附在她耳边低哑道:“本王跟你说的话,全当耳旁风了,嗯?” 林清致腿脚一哆嗦,软软朝他身躯靠过去,旋即又挣扎离开。 奈何对方力气大,她自摸琼鼻,嘿嘿笑了几声,干巴巴回复着,“不敢不敢。” 又不是她想从宫殿出来,都怪劳什子公主,非用“太后召见倘若不去、就是无礼”的罪名逼迫她。 赶鸭子上架般,能不出来么? 楚烨手臂禁锢怀中这块温香软玉,似是触感极好, 连带着黑沉面容也微放松。 他幽幽瞧了眼跪地行礼的程立,漆黑瞳孔满是张狂和冰冷。 “既然陛下绕你狗命,你就该知,尊卑贵贱,不逾次行。” 程立挽起白衫袖,朝地重重磕了个响头,林清致见此欲脱离禁锢,搀扶程立,怎奈楚烨似有意不让她离开。 愣是闷声不放手。 她有些躁,从怀袖抽出寸长的银针,钳在玉指尖。 第五十九章 发现秘密 “奴才逾踞,还请王妃责罚。” “不关你的事。”林清致又补充了句,“是本妃没甚礼数,王爷要罚,就罚妾身。” 她算瞧出来,楚烨对程立动怒,就因为自己不听他话,跑出宫殿见东太后。 但这种迁怒于人的做法,她委实有些生气。 小声嘟哝了句,“不迁怒不贰过,是为君子者,你算哪门子君子!”还天天搁那自诩,本王是君子,自当重义守信。 声音虽小,但内功深厚的楚烨仍然听见了。 他墨黑瞳孔紧缩,加重双臂禁锢力道。 林清致略咬牙,指尖银针刺进楚烨手臂穴位,原以为他会放手,哪知,对方却用内力,将银针弹开。 “你再乱动,本王这就销毁你的魂牌。” “王爷息怒!”林清致紧绷身躯,都不敢大口呼吸,她现在像一个布娃娃,任人摆布。 夏风席面,吹来的是滚烫热气,灼烧面容。 春居园内,满脸红斑女子被一袭黑袍玄冠、面如谪仙的男子,拎着衣妗子离开。 直至凉殿寝宫,林清致才挣脱楚烨的禁锢,她脸都黑透透的,一双杏眸露出生无可恋气息。 七叶扇吹送冰鉴的冷气,也未能驱散心中躁意。 “王爷刚才,显了好大威风,真是和尚打伞。”他喵的无法无天,拿她当玩物呢! 林清致端起茶盏,不顾形象将双腿横搭在紫玉珊瑚桌案,一咕噜把清茶全闷干净。 模样散漫,活像燕京城内纨绔公子哥儿。 “手中何故提着梅花盒,她送的?”楚烨慢悠悠坐在海青杌凳上,脊梁骨挺拔,身姿端正。 玄黑衣袍被冷风吹得飘袂,但他仍稳如泰山。 林清致知道这个她,是说东太后,故而点点头,带着些深思道。 “盒龛里装着鹿肉,但我检查过,没有狼痕蛊活动印迹。” 而且看着东太后,让自己送鹿肉时,神情温和,并不像真要毒死人的模样;再者,堂堂太后竟在食物中下毒,还此般明显留下线索。 这不是给人丢把柄!林清致觉得,楚烨说皇帝是因为吃鹿肉而中毒,实属无稽之谈。 谁知,看了眼楚烨,对方也正用凉飕飕的眼神瞥自己。 听得他轻启薄唇,“狼痕蛊死了,你自然查不出所以然。”语气带着些轻蔑,仿佛在讥讽林清致智商。 她原本不爽快的心,更加烦躁。 旋即挪动椅凳,离他三步远,将背影留给他。 “王爷说得有道理,但妾身无能,查不出死的狼痕蛊。”她这句话虽然看似敷衍,却为真言。 在活人身躯,她能用林门十三针探测休眠假死的狼痕蛊,但毫无生气的鹿肉倘若沾染假死狼痕蛊,她无能为力。 毕竟死物和活人躯体,压根不能相提并论。 “你,现在是本王奴隶,本王说的任何话,都是命令,懂么。” 头顶盘旋着磁性冰凉声音,似带有通天威严气势,逼迫人不得不臣服。 但林清致生来便是反骨,这些年的摸爬滚打也造就她,不会随意屈服性子。 “妾身知道!”可惜小命被楚烨捏得死死,就算心里不爽也只能憋着。 她转身,顶着满脸红斑,嘴角带着谄媚笑容,“王爷是妾身的天、妾身的地,妾身赖以存活的氧气,没了王爷,妾身怎么活!” 说得都有些反胃,林清致原以为能恶心楚烨,悄咪咪瞧了眼他,发现他不仅没表情,还上挑凤眸。 心情甚好般。 “氧气是何物?不过本王听明白了,你是说倘若无我、汝不能活,还是此生固短、无我何欢?” 林清致木讷点点头,内心疯狂疑惑,这家伙怎么一点都不恶心,还扯这些乱七八糟的。 受不了楚烨漆黑幽邃、深深打量的视线,她兀自低眸。 把玩指甲漫不经心着,“王爷想多了,我的魂牌还在你手里。” 楚烨轻哼,又恢复冷若冰霜的面容,周身漾起生人勿进的沉沉气势,活像阎王。 “你知道就好。”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林清致,神情轻狂。 “找出鹿肉中的狼痕蛊,否则,本王就杀了你。”语气平淡,却带股震人心魄的威力。 林清致脸庞僵硬,暗道这家伙变脸真够快的。 只得讪讪笑着,“知道了。” 可忙活一整个下午,她都没探勘出所以然,顶着块白花花鹿肉,她肚子饿,眼下又没糕点。 想起一道名菜,叫红烧鹿肉,即用玉兰片、白糖、水豆粉、葱姜香菜混合,最后撒上一层芝麻油,看起来色泽饱满、晶莹剔亮。 林清致摸了摸小肚子,无比留恋的目光看向鹿肉,思衬着,反正有好几块,她作弄其中一块也无妨。 随即便偷摸摸顺走鹿肉,跑到小厨房里,搂起锅碗瓢盆一顿乱烹,等到最后出炉,原想着能吃,但臭熏熏味道呛得她喉咙涩涩的。 “王妃,您把白醋当成料子酒阉了。”烧炉灶嬷嬷小声提醒,看向黑漆漆鹿肉,十分可惜。 这可是价值百两的上等麋肉! “谢谢嬷嬷。”林清致摸了摸琼鼻,杏眸流露纯真无邪,她抬起翠袖,擦了擦脸额香汗。 却不想越抹越黑,嬷嬷想出声提醒,但看着王妃忙里忙外模样,遂打消念头。 最初,原是想帮林清致烧鹿肉,无奈她非得身体力行,嬷嬷只好放弃。 林清致厨艺极差,因为将白醋当成料子酒,她就想着,再把鹿肉放进锅中,重新倒料子酒。 至于不让嬷嬷帮忙,主要是她想锤炼厨艺,省得日后没饭吃。 “那个嬷嬷,为什么将料子酒倒进鹿肉里,汤水会变红色呀?” 锅中原本黑漆漆的作料,似全被染红般,她皱眉,用锅勺舀动,意外发现,红丝线儿虫。 是狼痕蛊! “王妃娘娘,你——” “无事。”林清致收敛神情,极速将锅盖合上,方才惊诧神色完全被平静取代。 仿佛何事也未曾发生。 正在此时,楚烨架着满身怒气,急匆匆走来,一言不发用黑沉目光看她。 带着无可抑制的岔色。 “谁让你烧鹿肉吃!这鹿肉藏有狼痕蛊,还要本王说多少遍!” 第六十章 找她帮忙 楚烨心思缜密,特意用隔空传话,所以只有林清致听得见刚才那番话,疱屋众嬷嬷宫婢,皆了然无闻。 “王爷吉祥!”下人们才行礼出身,便被匆匆赶来的楚烨,自带凌厉威严气势震慑住。 一声退下,无人敢逗留在疱屋。 林清致见他谪仙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双手抱胸没好气道:“我又没吃。” “若是本王晚一步,只怕这腌臜东西,早就被你咽入喉腹。” “王爷说得是。”她摆出烂泥扶不上墙表情,又懒又痞地拨弄衣妗子,“不过,你是怎么知道,鹿肉藏有狼痕蛊?” 楚烨凉淡目光瞥了眼她,黑曜石眸子散发勾人心魄的幽冷光泽。 林清致自摸琼鼻,对楚烨翻了个白眼,挑起锅盖,将被红丝线蛊缠绕的锅铲,递到他跟前。 “瞧,狼痕蛊。” “嗯。” 对方也只是懒懒应了声,她突然觉得这一发现,丝毫没有成就感。 不由消散盎然兴趣,手撑着下巴,略带发愁。 “燕京城郊,出现大批中狼痕蛊患者,你今天好生休息,明日随本王去食鹿馆。” 林清致耸拉珠耳,漫不经心“哦”了声,看来预料没错。 狼痕蛊藏匿于鹿肉,定有大肆传染爆发趋势,医者仁心,这治疗之责,自己应该也担一份儿。 夜尽。 晨昏旦醒,霞光破晓,天青色朗,浮云淡薄。 燕京城天子街道,入目皆是琳琅商货、人流熙攘,流光溢彩的酒肆贩铺,彼此间皆摩肩接踵,连衽成帷。 林清致头戴幕篱,轻纱遮面,三千青丝用发带束髻,髻上别着蝴蝶步摇,秀眉如柳,眸似秋水。 若没有满脸红斑,单凭这副相貌,定能摘得京城第一美人桂冠。 “过来,跟紧点。” 充满磁性的低醇嗓音落入耳中,带着些冰冷和沉闷,林清致不情不愿挪动脚步,乖乖跟在穿常服、束竹簪的楚烨身后。 食鹿馆门庭若市,停在馆道的车马络绎不绝,纷纷来此品尝鼎鼎有名的鹿肉。 虽说这二人言行低调,打扮得朴实无华,但通身那股非凡气质,引得不少人瞩目打量。 几乎都集中在楚烨身上,他带着玄铁锻造的面具,遮住半张谪仙面容,只露出凌锐冷冽的凤眸,似藏匿暴风卷雨。 招呼客人有眼力见儿的堂倌,忙搭着干净白绫布,前来招呼。 “官老爷请这处就坐!” 正在观看爆炒鹿肉做法的林清致,被楚烨揪着衣妗子拖走。 “你能不能温柔点!”差点被他弄得摔跤。 楚烨松手,冷沉的声音通过内力,传入她珠耳中,“本王让你跟紧点!” 林清致撇了撇嘴,眼尾轻扬,带着痞气故作轻蔑,将头转向一旁。 为什么要跟紧,自己又不是傻子,还怕走丢不成? 堂倌儿用白绫布,麻溜拍扫左侧雅间椅凳,舔着笑脸吆喝二人入座。 “小二,你们这里除了炒鹿肉,还有其他菜式吗?” “当然!这位姑娘,俺们食鹿馆,有红烧、清蒸、爆炒、麻辣鹿肉,可选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儿,除此外,还有翡翠鹿肉汤、鹿肉串串、鹿肉丸子等,总之,应有尽有。” 林清致杏眸微睁,露出狡黠愉光,她舔了舔殷红嘴唇,手有些痒。 “一份清蒸鹿肉,原汁原味。” 楚烨冷沉声音响起,林清致收起散漫神情,支着下巴略有所思看向梅花桌案。 店小二目露犹豫,看了眼幕篱掩面的清瘦女子,似是在说,光点一份清蒸鹿肉,忒穷酸。 “姑娘,您要不看看菜谱子?” “我?”林清致摇摇头,实诚着,“按他说得来。” 堂倌用略带鄙夷的眼神瞧了眼楚烨,楚烨满面黑线,冷冷看了眼堂倌,堂倌便感觉脊背股拔凉。 缩着肩膀,颇有些不寒而栗。 见堂倌慌忙离开背影,林清致露出调笑,大喇喇坐在圆凳。 扫视一圈围起的湘绣双凤挂帘,好奇道:“用刺绣倒也别致,硬生生将食馆增添三分雅致。” 又将双手搭在桌案,百无聊赖用葱指剐蹭桌布,讥笑着。 “王爷方才,好像是被店小二鄙视了。” 楚烨不咸不淡瞥了眼她,深邃凤眸极速滑过一丝薄戾。 语气甚是冷然,“本王最不缺钱,能将谱子上的菜式全都点遍。”话音微顿,接着道,“你,能忍得住不吃?” 尾音上扬,低沉磁性,却带着股嘲蔑。 林清致干笑两声,双手抱胸,没好气反驳,“我忍得住,你就是小气,不肯点单。” 为她找借口说是怕她馋?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相信他才没好果子吃。 此话一出,楚烨也不端着,竟将菜谱的菜式全都清点一遍。 堂倌儿瞪大眼睛,十分后悔方才举动,真不该鄙视这位贵人,是他有眼无珠。 食鹿馆从未有人,一口气点完所有菜谱子,故而此事传到馆主面前。 雅舍阑室,黄杉女子悠悠从美人榻坐起,漫不经心“嗯”了声,似乎司空见惯,对这位出手阔气的客人,分毫不感到惊讶。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林清致,她素手撩开幕篱,吃惊得看向满桌饕餮盛宴,麻辣酥嫩香萦绕鼻尖,勾得她望眼欲穿。 “王爷,您真有钱。”她抿着红唇,咬牙切齿看向楚烨,对方一脸悠闲,还带着星星点点戏谑。 林清致非常想用银箸挑鹿肉尝,但恐其携带狼痕蛊,只得眼巴巴干望着。 这种想吃不能吃的感觉憋在心尖,真他丫的难受。 “你们,将这些拿出去烧毁。”楚烨慢悠悠吩咐堂倌儿,并随手将满当当钱袋放置桌案。 堂倌儿惊诧,指着满桌各具特色鹿肉佳肴,不敢置信瞪大双眼。 旋即按照吩咐,逐一清理全部珍馐。 “真是造孽!”林清致心里憋着闷气,坐在凳椅翘起二郎腿,使劲陡。 一点世家小姐模样都没有,跟地痞无赖倒是区别无二。 楚烨看着微微皱眉,冷不丁问道:“你在他面前,也如这般肆无忌惮?” “谁啊?”林清致被问得莫名其妙,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知晓“他”是指程立 第六十一章 自立自强 颇有几分好笑看向对坐楚烨,甚是散漫着。 “程立乃君子,亦如先生,我虽粗鄙不堪,却知尊师重道,自然不敢放肆。” 楚烨低垂凤眸,暗藏眼底不悦,但心中迅速升起的烦闷,令他整个人显得极为压抑。 像风雨欲来时的昏沉天色,给人窒息和绝望感。 “王爷,你问这个作甚?”林清致杏眸流露调皮,故作纯真打探道。 但对方宛如哑巴,闷不作声的。 她耸了耸肩,纤细如玉的葱指把玩桌案浮光,眉眼间染痞气,“其实我有件事儿不懂,既然你觉得鹿馆儿藏有狼痕蛊,那为何不直接查封呢?” 还故作低调,明察暗访,害得她只能看不能吃。 “凡事需证据。”楚烨抬眸,冷如冰峰的眼绽出一丝暗芒,“除非,你有证据证明,馆中鹿肉含有狼痕蛊。” 林清致上挑眉梢,她真没想到,楚烨竟是遵纪守法的良民。 没有证据,断不会查封百姓产业,所以宁愿委屈自个儿,跑到这里探勘。 “罢了。”她从梅花凳起身,背对楚烨言,“死物查不出,但活人体躯,难逃我的法眼,你且看好。” 为了狼痕蛊,白糟蹋这么多鹿肉,对于珍爱粮食的林清致而言,心里别提多难受。 故而,一定要揪出,暗下狼痕蛊的幕后真凶。 思及此,带着坚定决心,走到正在食用鹿肉的女郎身旁。 “小姐你好。”林清致嘴角携笑,眉眼温润,裹挟温柔嗓音问道,“观之您的气色,耳垂青黑,是为血虚,时而头痛如刺灼, 时而目胀流浊涕。” 女郎原本怀疑迷惑眼神,突然变得清澈分明,她抓起林清致罗袖,轻声道。 “小女子这些天,确实如您所言,常头晕头痛,神疲乏力,前几日瞧了郎中,说是气肾血亏,然连服几盅汤药,未尝见好。” 林清致将手搭在她的手背,似做安抚。 “这样,我先给小姐诊脉,接着施用针灸,保管立马见效,再不会头痛乏力。” 女郎喜笑颜开,乐滋滋接受治疗。 林清致故作神秘把脉,接下来用银针祛除她体内寒气,再使用林门十三针,探测狼痕蛊踪迹。 但令她奇怪,女郎体内并未有狼痕蛊。 “小姐,您方才可食用了鹿肉?” “对,怎么了吗?” 林清致笑着摇头,便收针理包,女郎见此,正准备道谢时,发现多日困扰的头痛问题,已然消失。 她大喜,“没想到姑娘竟有此等医术!只是小女子为人和善,若姑娘遇见顽固守旧的大家闺秀,定当小心行事。” 林清致咋舌,微微点头致谢后,便离开。 她知道,这是此朝代弊端所在,这个世界,不允许女子抛头露面、赚钱经商,他们心目中,理想的女子形象,是守妇德妇容、侍奉夫君的温婉妇人。 故而,整条京城大街,她从未见到有女子开店铺赚钱,清一色的,全是男子。 林清致怀揣心事,又前去为几位夫人小姐把脉,皆未发觉狼痕蛊存在痕迹。 但是,当为男子把脉诊断,却又不一样的发现。 经过数次探勘后,才返回至楚烨身边。 “有何发现?” “你若要证据查封,只管抓男子便可。”林清致扣手,甩着衣襟如意绦,半空旋转。 双眸空洞望向桌案菱花纹饰,白玉指尖有一搭无一搭的剐蹭。 她发现,馆内大部分男子,体内皆含狼痕蛊,但女子却幸免于难。 仿佛狼痕蛊挑性别般,选择寄居躯壳。 “何故如此?” 林清致轻飘飘看了眼楚烨,他端坐于梅花圆凳,懒洋洋倚着鹅颈靠背,一双大长腿肆意伸展,浑身散发无与伦比的尊贵和优雅。 吞了吞口水,覆下眼睫回应,“中蛊者,多为男子。”林清致觉得此案棘手,因研究过新型病毒真菌,她有几分把握,这次狼痕蛊绝对变异。 算上为皇帝诊治,对热水免疫的狼痕蛊为第二次异变,那么今日只寄居男性躯体,则是第三次异变。 可叹劳什子王朝,什么也没有,最基本的实验器材与分析仪器,她都找不出。 “本王知道了。”楚烨不紧不慢开口。 林清致一脸好奇,杏眸流露狡黠,双手抱胸等待楚烨继续说。 “仔细观察,不难发现,之所以男子会中蛊,皆因好酒贪杯。”楚烨示意她,朝角落卷帘、自斟自饮的女郎看去。 低沉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此人体内,应藏有狼痕蛊。” 林清致半信半疑,小脚踱步朝她走去。 若事实如此,那么引发狼痕蛊发作之物,乃酒,鹿肉充其量而言,不过是一个容器。 “小姐您好,观您额面,似有隐疾,是否经常口干舌燥、知饥不食,上腹部不适泛酸嗳气?” 粉衣佳人略抬眸,罥烟眉微蹙,不从自身病因问起,而面露讥讽。 “我从未听闻,有哪家姑娘出来给人瞧病,我看,瞧病是假,行骗为真。” 林清致知道,这是性别歧视。 不气也不恼,实话实话地平静回复:“医术无国界,更何谈男女之别?只要能治病,便是济世良医。” 粉衣女子从头到脚打量林清致,神情晦暗。 “观你衣帛,皆织锦蜀绣,乃上乘之品,想来也是读过书,见过世面的女子,怎会说出此般大逆不道之话? 古云,女子遵守三从四德,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你若尚未出居,公然抛头露面替人诊治,是违背父命,若已做别妇,此行乃污损夫家颜面,姑娘及早回头是岸罢。” 林清致皮笑肉不笑地,真他丫的从未见过此种顽固不化之人。 但粉衣女子还在说教,几乎将妇德妇容妇功妇行等约束条令,全部讲毕。 听她说话,跟听和尚念经。 直至对案坐了位玄黑袍服男子,正是楚烨。 他见林清致一脸闷头灰模样,又听见说礼教之语,便猜到所有。 “啪”的一挥袖,直接将人粉衣女子击晕,满脸冰冷睥睨桌案。 “查。” “您真不怜香惜玉。”林清致散漫拨弄衣妗子,方才,她也准备直接将人拍晕。 但此人说得太过认真,她便想等人说完,跟她理论几番。 何谓女子当自强、不爱红装爱武装! 第六十二章 打草惊蛇 一盏茶的时间,她就已经施完针灸。 外披白色纱衣迎风蹁跹,额面细密汗珠子被吹得润湿渐无,林清致屁股墩子还未坐凳,便被一道掌风袭击。 好在楚烨身手敏捷矫健,替她挡了这招。 “俺媳妇儿晕倒,定是你二人所为,俺打不赢你,就抓你们见官去!”他看着楚烨,眼神凶狠。 林清致翘起眉梢,懒洋洋看向圆肩阔膀、身材魁梧的络腮胡男子,冷笑着。 “她中毒了,我在帮她解毒,你现在打断我,导致毒素没有祛尽,等会儿你媳妇醒,够她受的。” 暗暗对楚烨使了个眼神,露出肯定,此女郎体内含有狼痕蛊。 所以,狼痕蛊发作,与酒有关,他猜对了! 凭此推断,林清致想施针救治,顺便试探,此蛊是否变异。 因为从楚烨口中得知,皇帝中蛊,除却食用鹿肉,还饮酒自酌。 所以,她想借治疗皇帝的法子,诊治这位女郎,倘若成功,那便有办法解狼痕蛊。 倘若失败,则此为狼痕蛊第三次变异。 “堂堂姑娘家,也敢抛头露面学郎中瞧病,依照俺看,你就是江湖骗子!”络腮胡男子朝她啐了一口痰。 林清致勃然变色,伸出拳头撸起袖子,疾言厉声反驳。 “姑娘家怎么了?谁说姑娘就不能给人瞧病,你读过多少书,去过多少地方,焉知没有姑娘当官经商、行医治病? 天底下不乏比男子强许多的巾帼才媛,她们文能治国,武可平天下,单凭姑娘二字,不知埋没多少才华绰约的扫眉才子! 她覆下眼睫,浑身散发阴恻恻的冷然,掐着玉指点桌案,慢道:“你可知,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 络腮胡男子被怼的说不出话,俊黑魁梧脸庞憋得通红,想反驳却无从开口。 尤其是看到疾言厉声的林清致背后,那位高深莫测、气势磅礴的玄黑袍服男子。 感到无声威压袭来,令他不由自主心生臣服。 “我告诉你,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你们这群食古不化、崇尚男尊女卑封建主义者。”林清致说得眉飞色舞、无比畅快,也意识到,这是在封建王朝。 她虽思想先进,主张人人平等,但这类主张,难免同此时代格格不入。 故颇为谨慎,用余光偷瞄身后,端坐不语、高贵轻狂的楚烨。 楚烨心中不喜这番话,谪仙脸凛如霜雪,隐隐透着股压抑和暴躁,却难能可贵不出言叱责。 旋即,林清致收敛神情,清了清嗓子,面容露笑朝络腮胡男子走。 “话语重了点,不过希望你能听得进。” “俺虽是山野莽夫,但姑娘此话,从古至今从未有女子为臣为相,或经商名满天下,至于行医,更无前者!” 络腮胡男子虽然极力摆出和缓表情,但态度仍旧傲不为礼,眼含轻蔑。 “既无前者,今日便让你见见,本姑娘如何巾帼不让须眉!”林清致明白,想要彻底改变观念,必须身体力行。 纸上谈兵、光说不做谁都会,唯有真枪实干,才能折服众人。 但男子却在她施针时,突然出手制止。 “你想干什么?”林清致秀眉蹙起,钳紧银针的手指不耐烦扣住茶盏底盘。 “哼!俺家娘子金枝玉叶,岂容你滥竽充数的庸医诊治?还是快回去学习三从四德,否则,没夫家敢娶你!” “啪”的一声,林清致将茶盏朝桌案摔,气得咬牙。 “你傲世轻物,鄙夷女子,认为她们卑微渺小、尘垢秕糠,一生便应伏低做小,奉承男子!”旋即冷笑,杏眸射出凌锐刺芒。 “既然对本姑娘的医术嗤之以鼻,那本姑娘就让你好好开眼!” 因为性别歧视,不让她治,她偏要治!等治好让这家伙媳妇儿,让这家伙给她磕头道歉。 想要证明自己的林清致,心中窝火,扬起罗袖,一抹青黑粉末直朝络腮胡男子洒。 络腮胡男子虽有武功傍身,却不敌突如其来的毒粉袭击。 他感觉四肢软弱无力,不得动弹。 林清致白了他一眼,便拿起银针,朝趴在桌案的女郎刺去。 伸出的藕腕却被楚烨捏住,她疑惑看向谪仙面容。 “适可而止,避免打草惊蛇。” “王爷,我想试试,她体内狼痕蛊,能不能用上次方法解开。” 声音极其小,楚烨闻后,不禁松缓手指,幽幽看向她。 凤眸深邃,似漩涡般深不可测。 “王爷信我一次。”林清致伸出玉指,轻拨开幕篱,露出小半红斑脸。 杏眸流露着毕恭毕敬和真心实意,没有半分虚假可言。 见楚烨垂眸不语返回原坐,她喜出望外,眉梢上挑,手持银针继续向女子刺。 半晌后,等林清致用冥火灭完全部狼痕蛊,舒了口气时,却被人突然袭击。 她大脑反应过来,奈何身身体始终慢半拍。 措不及防朝地面摔,好在楚烨眼疾手快,先一步将她揽在怀中。 模样带着些鄙视,似在怪她无事找事、咎由自取。 假若不坚持帮人诊治,也不会被人袭伤。 “谢谢王爷。”林清致额髻朱钗掉落,从耳鬓滑至手心,她握主钗缳,起身。 定定看向络腮胡男子。 因为毒粉量少力微,且他又有内力傍身,因此能够快速祛除体内毒素。 趁人不备时,突然袭击。 “妖女,俺告诉你,倘若俺媳妇有个三长两短,俺绝对不会饶了你!”络腮胡男子眼眸通红,声音泛着嘶哑。 林清致嗤之以鼻,神情不屑一顾。 迅速从空间镯抽出手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朝男子发射。 子弹疾驰而过,却悄无声息的,伤到他左肩胛骨。 络腮胡男子愣是足一弹指,才反应过来。 “身为医者,你竟然伤俺?” “不好意思!你没把我当成医者,我为何要对你仁心仁德?”林清致吹了吹冒白烟儿的枪管。 她从不是宽大为怀、以德报怨之人。 既然有人出手伤她,她便要斤斤计较,分斤掰两地还回去!除非,是自己忘恩负义、失信于人,否则,天底下没有能桎梏住她! “大家伙儿救命啊,杀人了!快来人啊!恶女修罗杀人害命了!” 林清致听见络腮胡男子不顾形象哭天喊地,杏眸微睁大。 赧颜汗下瞄了眼满脸平静、处变不惊的楚烨。 暗道这下可能真要打草惊蛇。 第六十三章 证明女子当自强 “大家伙儿帮帮俺,这女郎谋害俺媳妇儿,害俺媳妇现在都未曾醒来!” 络腮胡男子声嘶力竭吼叫,林清致听得耳膜刺痛,很想拿一块抹布塞住他嘴。 “父老乡亲,她空口无凭说要诊治俺媳妇,试问天底下有哪一位女子,抛头露面行医治病?这不是骗子么,请大家伙儿帮俺找官老爷,抓她进监牢!” 前来看戏的贵胄公子小姐、妇人老爷们,皆对处于正中央的林清致,指指点点。 眼里流露出讽刺和嫌弃。 林清致此时身陷囹圄,干脆耳不听为净,反正她担忧的,并非这些人口诛笔伐。 颇小心翼翼瞧了眼楚烨,见他满脸云淡风轻,紧张微愧的心渐渐平息。 “别吵吵囔囔,一张嘴竟搁那扒扯,不去天桥底下说书,真是可惜。”算着时辰,女郎应该要醒来了。 林清致双手抱胸,声如洪钟对着络腮胡男子道。 “你媳妇儿马上就会醒,届时,本姑娘让你看看,女子凭何不能行医治病!”此番话,激得看热闹众人面色岔怒。 有些人直接亮起嗓子,以三从四德压制她,顺带将她的夫君指责了通。 林清致嘘了眼楚烨,发现他额面布满黑线,凤眸沉晦。 争吵间,一道脆生生娇滴嗓传来,只见趴在桌案而眠的女郎,抚颌起身。 眨着惺忪双眸,面露不解看向络腮胡男子。 “相公,发生何事了?” “娘子!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络腮胡男提步上前,却被一道利刃绊倒,摔个四脚朝天。 林清致杏眸圆睁,透过幕篱朝戴黑瞳面具的楚烨看去,对方若无其事狎昵清茶。 似乎,方才并不是他出手。 “你们夫妻俩少许时间再如胶似漆,我等都将官老爷请来了,您二位还请速速将冤屈倾诉才是。” 络腮胡男子和女郎对视,纷纷起身跪地。 将林清致所作所为,清盘相告。 “本官知道了!”李中尉掐着白胡须,长眉拧起,不悦看向林清致,“你可有和话说?” “我想请问这位女郎,您是否感觉浑身轻快、如释重负呢?” 女郎抚摸常年酸痛的上腹,惊喜发现,痛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舒畅无比。 她惊奇,眼眸绽出璀璨。 激动凝视络腮胡男子,声音难掩兴奋,“相公,我的病,被这位姑娘治好了!” 络腮胡男子皱起粗眉,旋即舒展,眼里布满泪花,原本疾恶愤恨的脸庞,变得和善羞红。 颇为忸怩朝林清致道歉,“姑娘,俺有眼无珠,错把珍珠当鱼目,您要什么赔偿,俺都认栽。” 林清致不紧不慢拨弄衣领子,坐在梨花圆凳,翘起二郎腿,动作放肆洒脱。 “容本姑娘想想。”她懒洋洋斜了眼跪地的络腮胡男子,声音骤大,“你现在可承认,姑娘家也能有一番作为?” “认,俺认!姑娘胸襟宽广,志向宏达,非俺等没见识之人,堪可比拟,先前之论,皆属风言风语,实在惭愧。” 说罢,正要磕头,林清致见人倒还洒脱,也是诚心悔过,遂免了。 只漫不经心瞧了眼身后女郎,唇角露笑,“姑娘,尊重自己,才是幸福的基础。” 她没有点得太明白,毕竟这天下,是男子当道,而周围看戏者,又皆以男流为主,她没本事凭一己之力,单挑这些人。 林清致深深意识到,自己力量之渺小,一刹那间,滑过某想法。 不如像前世那般,做个白手起家的组织大佬,凭此身份,何须忌惮他人。 “既然此事解决,本官就先离开。”李中尉还赶着解决其他麻烦事儿。 众人见此,逐一消散,林清致朝楚烨方向看,发现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奇了怪了,本想独自离开,刚踏出食鹿馆的门槛,便被一大群府兵,拦截去路。 “烨亲王有令,查封食鹿馆一切人等!” 林清致被某个人撞到了,那人也没道歉,正想发火,那人却被凌空锤了一拳。 是络腮胡男子,此时他双臂护着妻儿,对林清致笑了笑,有些扭捏。 她朝对方点点头, 算作道谢。 自顾自地提起衣裙,朝无人角落走去,给府兵们让开道路。 “回禀王爷,所有轩窗门扇皆查封完毕,馆内掌柜此时被扣押在内阁,是否一见?” 林清致瞧见,玄黑袍服的楚烨微点头。 他此时摘落面具,露出俊美冠绝的谪仙面容,一对漆黑眼瞳,宛如化不开的浓墨。 他静静站立府兵间,便能让人感到无声威压。 楚烨朝角落里丢了个眼神,眸色幽暗,隐隐有暗火燃动。 林清致不禁缩了缩肩,默默朝后侧退步。 突然间,食鹿馆发出一片喧哗。 她好奇,踮起脚尖朝喧闹看去,只见蓝紫色襦裙、云纹纱袍的纤丽女子,施施然走来。 步步生莲,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优雅和知礼。 林清致觉得,此人气质和宫中张彩怡有几分像,可等她露出真容,就连尊位楚烨也微微蹙额。 容貌酷似张彩怡,宛如她的姐妹。 “民女请王爷安。”来者道。 林清致杏眸流露狡黠,暗搓搓摩拳擦掌,目光从跪地女子移至楚烨。 心里头估摸着,说不定这狗男人会将此女带回家,做侧妃。 这样也好,省得那些女子,都拿她定当眼中钉肉中刺,各个除之而后快。 “你,姓甚名谁?” “民女姓张,名唤彩玉,乃食鹿馆的馆主。”张彩玉不卑不亢,甚至,还带着微微不屑。 楚烨凝思片刻,忽而开口,“听闻张丞相家中,也有一女名唤彩玉。” “民女听说,此女幼年走失,但民女家中有父兄母姊,想来只是有幸重名。” 林清致撇了撇嘴,验证身份这事儿,交给她行啊。 直接采用头发丝,便能得出二人关系。 楚烨漆黑凤眸暗藏汹涌,却看不出任何情绪,他走下尊位,扫视一圈食鹿馆所有人。 “鹿肉沾有狼痕蛊,本王持诏,特来处理此事,现命你暂停所有买卖。”朝李中尉扬了扬下巴,“带她下去审问。” “狼痕蛊?”张彩玉突然开口,面露惊诧,仿佛很清楚这件事。 第六十四章 老乡见老乡 她轻轻呢喃:“现在是天圣丙年,按理说狼痕蛊应该爆发在天圣末年才对。”不过声音太小,没人听得见。 可楚烨却从她方才惊问的语气,探究出几丝不寻常。 一双极具穿透力凤眸,紧紧盯向她,“张馆主知晓狼痕蛊?” 林清致瞧见张彩玉面容渐趋平静、朝尊位垂手行礼,遂向楚烨看去,不巧对方此时也朝她望来。 目光在半空短暂交汇,两人心有所触般,自觉挪开视线。 “王爷,民女之前听旁人提过狼痕蛊,但这家食馆,所用之肉,皆取自纯品梅花鹿,民女在此方面甚为小心,怎会沾染狼痕蛊!” “你若实话实说,本王自会从轻处理。”楚烨闷声打断,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和逼迫。 只见蓝紫襦裳的女子磕头下跪,肩膀颤栗,却一言不发的,咬定不知这回事。 而被扣押在馆内的食客们,小声窃窃私语。 “你说,她凭什么本事,能担任馆主?真不要脸!” “古来云,女子无才便是德,她虽隐在暗处做掌柜,却同那些伤风败俗、抛头露面的女子有何不同!” 林清致也听见此歧视性别话语,不悦皱眉。 一双杏眸滴溜溜打量张彩玉,竟生出股想要帮她的念头,同是天涯沦落人,女子本不比男子差,照样能顶半边天。 “用刑。”楚烨极冷声音响起,连眼皮都没抬,面若冰雕的,静静端坐尊位。 府兵们拿着拶指刑具,用拶子套入张彩玉手指,再用力紧收,伴随着手指骨破碎声,张彩玉痛苦尖叫。 林清致见她被夹棍夹得大汗淋漓,有些不忍,却没有前去制止。 她虽同情,但也拎得清事情轻重,倘若此人真同狼痕蛊有关,自己贸然闯救,那便是替他人遮掩黑锅。 “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如实招来。” 张彩玉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纤纤十指宛如涂抹丹蔻,绽开一簇簇鲜艳红梅。 原本指责她抛头露面经营生意的食客们,见此般惨不忍睹画面,不由停住欲说之言。 “王爷,民女、不知。”张彩玉说罢,便昏厥过去。 楚烨眯起狭长凤眸,对府兵们挥了挥手,他们就将人毫不费力拖下去,残留一片血迹斑驳。 旋即,又命人封锁食鹿馆,并将食客们全部带到长安西郊养疾坊,集中隔离。 他吩咐完,漫不经心瞧了眼角落,对她勾唇。 林清致接到示意,不情不愿走上前,白色幕篱被南风吹得蹁跹而舞。 烟岚云岫,像云雾弥漫缭绕的神女,身姿娉婷袅娜,清瘦有余。 “王爷。”恭恭敬敬行礼。 楚烨抬眸打量了眼她,没什么情绪,平静地掀不起一丝波澜,只是修长手指搭在淡青色茶盏上,若有若无发出轻扣脆响。 似在遮掩心中烦躁。 “本王找了副画卷,想来你应该认识。” 林清致见府兵将墨画展开,赫然映照出她祛除红斑的绝世容貌,心中一咯噔,差点软了双腿。 “你说,此人和张馆主是何关系?” 张馆主?林清致蹙起秀眉,她快速搜索了遍原主记忆,发现并无此人。 但自己的画像,为何会在张彩玉手中,真是奇怪!而且还是未曾长满红斑的画容! “妾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能知道她俩关系,王爷委实高看妾身。”语气真诚,谦逊知礼。 楚烨微眯凤眸,漆黑幽深的瞳孔不知酝酿什么。 他知晓眼前人便是画中人,却没有光明正大点破,在此时刻揭露她真面目。 “王爷,张馆主昏迷了,不若让妾身去看看,省得拖延您审问时间。”林清致带着讨好语调,杏眸流露小心翼翼。 得到尊位王者的首肯,她立即兴奋蹬起小脚,朝阑槛跑去。 想去看张彩玉的原因,是因为林清致猜测,对方可能跟自己一样,都是从异世界而来。 一则,这个世界了解狼痕蛊知识的人少之又少;二则,原主记忆中从没有这类人物,但对方为何知晓自己真容。 三则,便是张彩玉同此时代大部分女子不同,敢开店经商,不惧闲言碎语,凭这条,她有把握,对方也是穿越而来。 说不定还知晓本时空的历史! 林清致兴冲冲朝张彩玉所在的监牢走,监牢内阴暗潮湿,漾着一股刺鼻酸臭味。 她忍住反胃冲动,在牢狱头带领下,找到昏天暗地、一团漆黑的狱室。 林清致掌着微弱灯烛进入,知晓身后有人在偷偷观察自己,她故作平静,一言不发地抽出银针。 半晌,张彩玉缓缓睁开双眸。 “姑娘是?” “我是烨亲王妃。” “烨亲王妃?可是阮家妹妹?” 林清致摇头,见对方一脸懵懂,本想说出口,但她又接着道。 “烨亲王此生唯娶阮灵儿和杨侧妃,按日子算,我记得杨侧妃离世了,你不是阮灵儿是谁?” 张彩玉因为提前被人服下麻醉药,有些神志不清,想一出是一出的,口无遮拦。 “我是林家小姐,京城第一丑女。”林清致有意阻止她接下来话语,心中却猜测,说不定对方真知晓此段历史。 不然,她也不会说,杨侧妃亡故,身居烨亲王妃之位的是阮灵儿。 毕竟,自己穿来时,原主便香消玉焚。 “京城丑女?怎么可能是烨亲王妃!” 林清致撩开幕篱,将满脸红斑凑到她面前,对方显然被吓得一愣,只顾着喃喃自语。 “我知道了,定是我来此时空,扰乱其他人轨迹,导致事情发展完全不同。” 声音细弱如蚊,林清致挪动身躯靠近,仍是没有听得太清。 半晌后。 “彩玉多谢王妃救命之恩。”张彩玉昏沉迷糊的脑海渐渐清醒,露出明亮坚定眸子。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林清致抓起她的手,真诚杏眸藏匿狡黠,“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彩玉妹子,此去经年,别来无恙。” 张彩玉皱眉,眼含警惕看向她。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林清致也不遮掩,直接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也不是这个世界的。” 见对方面容显露惊诧,她嘴角噙起笑意,上挑眉梢,声音仍旧平静和缓。 “没想到你成为了食鹿馆大当家,真不错啊!” 尾音微扬,透着股耐人寻味。 张彩玉也露出微笑,只是颇有些勉强,她在犹豫,要不要承认异时空之事。 第六十五章 原来她重生 “敢问姑娘,你是谁?” 林清致翘起眉梢,一双杏眸点染三分笑意,慢悠悠坐在阴暗潮湿的麦麸上。 同她对视,彼此皆露出猜疑。 “我告诉你,你应该也不知道。”她双手抱胸,纤细如玉的指尖拨弄耳根子,示意张彩玉,身后有旁人监听。 张彩怡皱眉,清冷坚明的丹凤吊梢眼滑过警惕。 看着林清致许久,似是要将她从头到脚彻底看穿、将她所有秘密一览无遗,可林清致神情坦然,大大方方让她观察。 半点不拘束,一副优哉游哉模样。 须臾,林清致些许无聊,忽而想到什么,她玉指勾着湿漉麦麸,脑袋撑在膝盖,红斑脸对着张彩玉一晃一晃的。 “你来到这儿,是因为生死轮盘还是其他原因?” “生死轮盘。” 见她回复无比平静,林清致勾唇,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 同样是穿越,她怎么就因为飞机失事呢,难不成其中还有隐情? “你既占据林丑女身躯,夺了她舍,那她是不是已然亡故?” 林清致漫不经心看了眼她,点头。 “如此,想来一切应该都能对上。”张彩玉眼眸突然亮起,透着股晶莹星粲。 “你想到怎么回去了?” “没有。” 林清致蹙眉,还以为她豁然开朗是因为想到回去之路,枉费那一瞬间的喜悦。 “我为何要回去,好不容易来此世界,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回去。” 瞧她副坚韧不拔、矢志不渝态度,林清致脑壳儿疼,颇为丧气喃喃问道。 “生死盘现在落在谁手里啊?”只知道有一半青铜转盘,在凶狠邪魅的国师手中。 若要回去,还得找出另外一半。 然张彩玉却毫不在意,宛如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般,不以为意道:“丢了。” 一旦有人借生死轮盘重回异时空,它便会自行消失,等待机缘之人前来掘地寻天、寻其踪觅其迹。 林清致彻底无语,哑口无言看向张彩玉,一双杏眸阴恻恻闪着微光。 “你不想回去,我想回去!你把生死轮盘丢哪里了?” “它会自行消失,焉是我能知?”说罢,张彩玉不咸不淡瞧了眼她,语气甚是漠然。 “你应该感谢我,若非我,你岂能来此时空?”而且借着他人之躯重生,凭借知晓后世发展,不消说一世平安顺遂,起码富贵滔天毫无问题。 林清致听这话却愣住,悄悄垂眸,掩饰情绪。 难不成自己穿越,并非师傅所至,而是眼前人使用生死轮盘,影响世界磁场,然后将她牵扯进来? 不然,难以解释这回事儿!而且师傅也不可能把自己往火坑里送。 归结到底,背后凶手就是她! “我不管,你把我带到这世界,你要负责。”林清致跟个无赖般,撒泼放刁扯弄麦麸,弄得咋咋作响。 动作透着股说不出的暴躁。 张彩玉不悦瞧了眼她,认为此人委实无理取闹,但想起那满脸红斑,又升起丝丝怜惜之意。 毕竟,自己是回到二十年前,而无辜牵连的人,则是穿越到毁容破相的丑女身体。 旋即双手搭在林清致手背,郑重其事道,“你放心,此事因我而起,我护你此生便是。” 林清致眼皮子半掀,瞳孔绽出几丝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的讥嘲。 语气幽幽地,直截了当不客气问候:“你他丫的谁啊?哪里来得本事护我一生?” 放在前世,凭她混迹黑白双道的二十五年岁龄,那些牛哄大佬,她掰手指便能数过来,总不至于,此人是哪个大佬穿越。 张彩玉神情骄傲,甚至带着股目空一切的轻狂。 她昂起下颌,高视阔步般言:“我因献陛下兵马图,被其亲封四品女史,在波涛汹涌庙堂游走,替陛下平定叛党贼子。” 眸中射出利刃般精光,带着逼迫人心的威严,“而且,我们既都从二十年前穿越至此,知晓后世历史发展,你说,我是否有能力护住你?” 林清致心里一咯噔,贝齿轻咬下唇,将幕篱重新整理好。 “彩玉姐姐,小妹林清致,希望您日后多多关照。”她嘴角露出笑容。 杏眸透过绸白缎纱幕篱,略带探究打量张彩玉,眼中尽是深不见底的幽暗。 看来此人跟自己不同,一个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一个则是重回二十年前。 好在,她留个心眼,没有暴露太多。 彼此间又聊了半晌,兴许张彩玉觉察到林清致刻意掩饰,故而也没有告知过多信息。 二人间,若有若无隔着堵距离墙。 直至楚烨传音入密,说皇帝召见,林清致才依依不舍告别。 依依不舍的,并非对张彩玉,而是未知秘辛。 她了解到,原主身死魂亡,楚烨将阮灵儿扶正,夫妻间琴瑟和鸣,甚是一段美好佳话。 可惜三月后,烨亲王死于出征途中,而身为烨亲王妃的阮灵儿原本要陪葬,却在灵柩送来后不知所踪。 传闻说,宫中盛宠一时的怡妃娘娘,将她救下。 林清致听到这心里冷哼,凭怡妃对楚烨那股子偏执占有欲,估计多半是要折磨阮灵儿,让她生不如死。 默默唏嘘两声,走出监牢门阑,入眼便是剑眉入鬓、凤眼生威、负手而立于朱轮车旁的玄袍男子。 熏风微微吹拂他的袍角,腰间祖玉佩被激漾的铃铛作响,束发玄冠下勒着海崖貔貅金抹额,尊贵夺目。 林清致微愣神片刻,带着好奇神色打量他。 长相龙章凤姿,天质自然,怪不得到处惹桃花,只可惜,是个无福消受的短命鬼。 “磨蹭。” 林清致皮笑肉不笑地,把玩手指慢悠悠回应,“王爷美色误我,这才鹅行鸭步。” 一声冰冷轻哼盘旋在头顶上方,她兴致缺乏,觉得此人甚是无趣。 太和殿外,楚烨先一步进入。 原本等着他吩咐自己,何处不能去时,对方却懒得管。 见此,她遂撑着把游凤百花扇伞,满皇宫晃荡,突然瞥见熟悉身影,便疾步前行。 “给我好好跪,公主说未满六个时辰,不准起!” 太监用手点指白衣儒面的程立,程立岿然不动,像山中青石。 只是太阳毒辣,小太监边撑袖遮挡,边用手臂粗的木棍调教,可明明举止规范森严,没有半点差错,那太监偏要鸡蛋里挑骨头、肆意折打。 “你也真是个无眼力劲的可怜虫,因丑女惹怒堂堂公主,这等老虎拉车谁敢做的事,偏你就做了,公主不罚你罚谁!” 第六十六章 替程立求职 林清致听得皱眉,手持银针朝太监发射,太监疼得嗷声尖叫,木棍顺势滑落于地。 二人齐齐朝她看来。 “王妃娘娘金安。” 林清致耸拉眼皮,冷漠应了声,便微微侧头看向程立,他一袭白裳沾染青泥碎尘,拱手伏身,姿态从容,宽厚袍服点衬孤瘦尚余。 从没有人比他还要知礼守节,谦谦若素。 “据本妃所知,程先生襟怀坦白,刚正不阿,从不会做有违礼法之事,且宫中规矩森严,崇尚以理服人,和硕虽为公主,此般不体恤下人行径,传出去是要让黎民看笑话么?” 太监跪地,本来心存三分惧怕的他,此刻抖如筛糠,支吾着不敢回答。 一双眼珠子骨碌碌四处空转,急得满头大汗。 林清致收回目光,懒洋洋撑着花伞挪步至程立身旁,借故为他遮阳。 “行了,你且回去复命。”原是要好生惩罚,但程立在场,她突然觉得,某些手段甚为卑劣。 似有一种恐污了他眼的想法,将那些腌臜念头紧紧压在心尖。 太监一颤一颤着,躬身垂手离开,走至甬道,步履矫健,如飞奔逃命。 “奴才叩谢王妃娘娘。” 林清致将欲磕头的程立扶起,目光看向他腰间悬挂的珠穗子,做工精致,甚是相衬。 染程立只觉受宠若惊,慌忙抽出被她搀扶的袍袖,黔首垂眸,未曾直视。 布衣韦带被夏风吹拂轻扬,绣着腾云祥文的丝绦落于脸颊,却遮不住那副湛湛青天、高山景行。 林清致略黯淡杏眸,想起心中欲惩处小太监之念,更觉自己卑劣不堪。 素来没个品德,不通三书不识六礼,连最基本的君子之道也没有熟记于心,她有些讪讪然。 想跟他牵扯两句,却无从下口,又怕被对方瞧出,自己胸无点墨,不觉心瘁。 神情便显得局促,一双玉指翻卷因近来施针起的茧子,使劲扣它。 “王妃娘娘,您的手流血了。”程立蹙眉,略作思索还是从衣襟拿出一块方帕,递给她。 “若不嫌弃,娘娘先用它擦拭,此处离太医院稍近,奴才为娘娘引路。” 林清致愣了下,想起那天接过他的手帕还未曾归还,如今又欠下一条。 她欲拿出自己携带的丝帕,却鬼使神差的,从程立手中接过。 “谢谢程先生。”嘴角扬起微笑,红斑脸露出的酒窝深深浅浅,宛如梨花荡漾。 “微末之事,不足挂齿。” 程立甚至守礼,直至现在,都没抬眸正式她。 将尊卑执行地严严实实,似烙印心骨,一丝一毫不敢亵渎。 林清致觉得,礼法于他而言,恍若神明和信仰。 看着绣木槿花的丝帕,她将被磨破皮抠出血的手指,先在宫裳磨蹭干净,再用方帕缠绕。 于此,甚是心安理得。 “原本太医院是在通向养心殿的别道角楼,然前些日子,被烨亲王烧毁,故而才选于靠近春居园和褚秀宫的地界。” 林清致忽然停住,回过神来,看了看半点零星的伤口,突感自己吃饱了饭没事做,这点小事跑到太医院作甚。 “王妃娘娘?”程立停顿脚步,转身回眸,这才看了她一眼。 极速地,便又垂首。 “程先生,它不流血了。”林清致眼神飘闪,铆足了劲找好措辞,“本妃无碍,不用去太医院。” 倒是程立,正色劝诫,“娘娘凤骨玉体,断不容稍小差池。” “害,这才多大点事儿,我又不是娇滴滴闺苑小姐,先生,你莫小看我。”她眉眼弯起,略带骄傲。 程立自持身为奴才,便没有再坚持,而是悉心嘱咐,让她仔细伤口莫被感染。 这句感染,到让林清致感到吃惊,在医学上,茧子破皮出血是慢性劳损,若不注重局部护理,可能会引发细菌感染。 没想到一位古人,防护意识听超前。 “先生,我精通医术,这点小破伤,难不倒我。” “奴才多虑。”多虑是多虑,但程立又说了些,饮食方面需注意问题,虽啰嗦,但她有种莫名亲切感。 除了奶奶,还从未被谁此般关心过。 林清致不免想起原主,若原主能遇见程立,不幸的日子终见光明,不至于最后走上自戕而亡之路。 引荐嬷嬷一袭蓝宫裙,端着仪容小碎步跑来,说是皇帝召见。 且来不及与程立告别,只匆匆一句“先生自安”,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留下呆立原地,静默不语的白面儒生。 引荐嬷嬷凉飕飕颦了眼林清致,甚为不悦,“娘娘怎可对奴才用自安二字,称呼其为先生,更是大过。” 林清致懒得理,用手指拨弄头发丝,缠绕指尖把玩着。 “烨亲王也在殿内吗?”临近太和殿阑槛,才漫不经心问了句。 “自然。” 她“哦”了声,没什么表情进入,心里琢磨,如何向皇帝开口求情,将程立调换职位。 最好能离宫。 宫内金碧辉煌,琉璃玉和金银珠宝似不要钱般,随意堆砌墙壁影案。 宫女们和太监侍候旁侧,她细数着十八根通天红柱,才来到内殿。 只是,不见某人身影。 林清致遂喜,端正身躯恭恭敬敬行礼跪拜,尊位楚域俊秀有余的脸庞,洋溢儒雅笑容。 “弟妹请起!卿不仅为朕除弊治病,还协助烨亲王解决京城食鹿馆案件,实乃大功一桩,想要何种赏赐?” 她慢悠悠起身,眨着清亮杏眸,顶起满面红斑块,“能给程立封个小官爵吗,最好离开皇宫的那种。” 楚域细细回想了一阵,脑海中微微闪过白衣儒面的清浊公子,便再也回忆不起任何。 “皇上,就是程家大公子,因父受罪于宫中做花匠的,他文采斐然,定能有一番成就。” “程家大公子?”楚域皱眉,忽想起?头倔脑、食古不化的那副清瘦面孔,他微蹙额。 “皇兄,程立乃戴罪之身,能饶他一命,已是法外开恩。” 一道充满磁性的凉薄嗓音从背后传来,林清致惊诧转身,便对上了一双黑沉幽暗的凤眸。 那眸中似凝练冰霜般,冷得可怕。 第六十七章 奇花暗毒 她心里莫名发虚,面色却波澜不惊。 所幸,楚烨盯了片刻,目光便移至尊位,衣襟摆动间,露出腰侧悬佩的刀柄。 锃亮而银咧,泛着腾腾杀气,林清致脖子一缩。 “皇兄,臣弟去看了那批冥火,此笔交易,作罢。” 单单作罢二字,楚域眉峰皱起,急着声问道,“一盏冥火,救治须三小时辰,此物虽贵,却能缓和狼痕疾,京城不至于遭殃,致使人心惶惶。” 林清致总算听懂了,兀自瞧了眼慢条斯理啜茶水的玄黑身袍男子,他眼皮都没抬,说出的话却比剑还要锋利三分。 “她,能解决。” 锋利的剑尖原是指向自己,林清致杏眸圆睁,用玉指点了点自身,一副“你没病”表情。 “你不会想让我研制出狼痕蛊的解药?” 对方轻哼,尾音上扬,透着股倦懒。 “我不会!”毫不犹豫拒绝,她只知晓消除狼痕蛊,用火烛或冥火,高温物体燃着,其余一概不知。 还研制解药,妈的是想活活逼死她。 “百无一用的酒囊饭袋,留你何用。”说罢,楚烨拿出玉魂令,做势要捏碎。 林清致心口隐隐发疼,一股窒息感蔓延开来,她大口呼吸空气,尊位楚域见状,欲阻拦却不知说何是好。 “你,做不做?”楚烨停下手指动作,漆黑幽深的凤眸悄然滑过一丝异样情愫,无端端生出烦闷和躁戾,他按捺眉宇,背身不去看她。 似在极力掩饰。 林清致心里狂骂了他一嘴儿,连同祖宗十八代全都问候完毕。 能不做吗?用性命威胁,她有胆子反驳么? 只是,林清致从不是任人拿捏的主儿,关于自己的玉魂令,她迟早会想办法偷回手中。 “我会尽力,不过,能不能研制出,真没把握。” 杏眸定定看向玄黑身影的男子,可对方始终没有回身看她,那黑袍刺绣的金丝四角龙,祥云腾雾,甚至霸气俊狂。 楚域见自家胞弟神情不大对,便走下陛阶,亲自解围。 “无妨,卿只要尽力而为,朕在此替黎民苍生,感谢卿不辞辛苦,治顽疾之功。” 林清致急忙半躬身躯,连声忙道,“陛下宽厚圣贤,臣妾自当尽心尽力,解决狼痕蛊之疫。” 她的面色终于缓和,眼尾尖原本扬起的怒躁和冷冽,已然和缓。 心道,楚域这个皇帝当的,比楚烨称职多了,无怪乎先帝择贤君继位。 若是楚烨,估计朝堂三天风云变化,五天就有人起兵造反。 回去途中,一路皆是垂手不语的宫女侍卫,红帏朱轮车悠悠在街道行驶,林清致在车内,只觉浑身发冷。 明明夏日,晴空炎炎,却宛如冰窖。 “王爷,你能先支我一百两银子么?” “用来作甚?” “陛下不是给程立封个小官当嘛!我寻思送点礼品,这不手头紧得一分钱都没有。”干笑两声,杏眸眨着星星看向楚烨。 对方冷哼,嘴角扬起嘲蔑弧度,连眼皮子都没掀,一口回绝。 她气不打一处来,撸起罗袖质问:“那十株冥火价值上亿黄金,我答应研制解药,足足替你们省下许多钱!” 而今,连个一百两都不借,她又不是还不起! 哪只楚烨听此话,冷淡睥了眼满脸红斑,没什么情绪道:“上回,你去黑市购买冥火的银两未曾归回。” 顿了顿,“其次,你如何能保证,一定能研制解药?” 林清致摸着琼鼻,手肘抵住膝盖,细白绵软的指支撑下巴,眉梢上挑道。 “堂堂烨亲王,何故如此小气,连一百两都不肯借,怎么,你跟程先生有过节啊?” 楚烨表情略有些不自然,旋即收敛,漫不经心轻抬凤眸,瞥她。 “与你无关。” 这该死的占有欲!林清致话音拉得冗长,“你不就见不得我给他送礼物么,怎么以前没发现,你不仅占有欲强,控制欲他妈的也这般强!” 此话一出,冷飕飕的凉气激得她头皮发麻。 楚烨侧眸,阴冷目光似利器,直穿人心。 “蛮横无理,粗鄙不堪。” “实话实话而已。”林清致一脸的和尚打伞无法无天模样,都说老虎屁股摸不得,她这不仅摸了,还直接骑到老虎身上。 楚烨谪仙面容显而易见黑沉冰冷,却没有将怒气发泄至她身上。 而朝着朱轮车壁狠狠砸了一拳,只听得车骨脆裂声响,差点没将红帏朱轮车壁掀翻。 “你到底借不借?”林清致硬着脖子,遮掩内心紧张和怯意。 她总有种感觉,狗男人就算再气,也不会真正伤到自己,故而才敢肆无忌惮。 楚烨冷笑,“先把上回买卖冥火的银两还给本王,本王再行考虑。” “呵!”她也冷笑,皮笑肉不笑的,面部表情抓狂极了。 然朱轮车的行驶方向并非王府,而是食鹿馆。 馆子前,已然被贴了白纸黑字的大封条,然馆子旁,有一所经营药膳的医堂。 其中人等,往往复复,络绎不绝,生意火爆,丝毫不逊色食鹿馆。 “狼痕蛊爆发,京城多数人知晓,一传十十传百,眼下人人自危。” “看来你的消息封锁不及时啊!”林清致看着他,意味深长。 楚烨凉薄瞟了眼,须臾道:“有人故意为之,本王猜,应是幕后真凶。” 又指着面前进进出出、黑压压一片人群,言:“这些人,来此医堂,皆是买卖治疗狼痕蛊的红丹丸,名旬花。” 此话一出,林清致便皱着眉,旬花乃奇毒,万物相生相克,仍这花毒,却从一而终并无相生共克之物。 它的花瓣颜色娇艳,像寸寸黄金般灿烂,凑近时便能闻到一丝奇香,天下无药可解。 “你若心存质疑,为什么不直接查封?”她不信,又是一些莫须有无罪不受封的理由。 果真,楚烨看着她,眼底阴翳一览无余。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林清致翘起眉梢,玉指拨弄头发丝,恍然大悟“哦”了声。 原来,他是想诱敌深入,最后一网打尽,故而没有严加制止,而是谨慎布下天罗地网。 但想不通,背后凶手既然要传播狼痕蛊,何故又想出解狼痕蛊的招儿。 “你若有疑惑,去医堂探勘便知。” “你是不是拿我当枪子儿使?”林清致狐疑,却被楚烨直接从朱轮车扔下去。 不巧,砸在了一位少年身上。 第六十八章 喜欢怡妃 少年瘦弱,脸颊苍白。 被突如其来的林清致砸得双腿跪倒,竹竿细的胳膊肘死死撑住地面。 他咬着牙,一双毫无生气的眸子泛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寒凉。 “对不住啊!你有哪里不舒服吗?”林清致被咯得骨头疼,慌忙从他身上离开。 声音了露着股急切和抱歉。 少年没有理会,自顾自朝医馆走。 林清致见此赶紧跟上,还不忘朝楚烨所在的朱轮车扔了枚银针。 这狗男人,简直不是人!若非紧急关头,绝对要将他胖揍一顿。 “小郎君,你腿受伤了。” 少年一瘸一拐朝医馆侧房行,身后密密麻麻全是买药的人,林清致被人群围堵得就像一张薄片儿。 她看见那些人手中的药丸,杏眸滑过一抹深思,旋即面带歉意跟随少年脚步。 朝偏房走。 想来偏房,应该是抓药的地方。 倒要看看,是何装神弄鬼之人,制作出解狼痕蛊的药丸。 “小石头,馆主等了你许久,让你早点把圣物呈给他。” 小郎君点点头,手臂宽袍却猛然被人抓起,他回眸,发现是撞倒自己的女人。 额带幕篱,动作粗鄙。 “你腿受伤了,我这里有金疮药,你先拿回去涂抹。” 她从罗袖中抽出玉瓷瓶儿,剥开瓶口,一股玉兰清香缓缓散发,带着几分酸甜。 小石头冷冷瞧了眼,神情淡漠,“不用。” 顿了顿,瞥见她腰间悬挂的玉牌子,低垂眼眸,正色道。 “你帮我端药盒,今日之事既往不咎。” 林清致面露谨慎,端呈药盒子,这点小事不让其他人做,偏偏让自己来,有阴谋。 虽如此,但她仍旧笑着接受。 用楚烨的一句话来讲,就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小石头因砸伤了腿,故而右脚轻快左脚却使不上任何劲儿,他让林清致端呈用红织锦覆盖的笼子,一并向锦庐行步。 医馆后院里,高贵奢华,竟像皇家贵胄的私室园林。 绕抄手游廊,穿过假山,二人在一片山斋出停下脚步。 林清致手上的织锦笼子,时不时会发出各种奇怪叫声,有蛇的斯斯声,有蟾蜍的蛙鸣声,还有尖牙齿髓声。 杂乱不齐整,让她联想到金蚕蛊的制作。 也就是将五毒全都放在一个器皿中,让他们互相撕咬,最后会存活一个类似金蚕的百毒不侵之物。 “等钟鸣响彻三声,你掩门而入,切忌,不可抬头,不可发出声音。” 小石头眼睛眯起,目光流露极度镇定。 “将笼子放在进去的第一扇窗格即可,我会在锦庐旁等你。” “啧,这里头,藏着吃人东西?怎么你不敢进去。”林清致慢悠悠开口,带着戏谑眼神看他。 冒险的事儿,得有值得的利益,她从不做无用功。 小石头扁了扁嘴,忽而开口,眨着清明眸子,“事成之后,我送你一枚旬丹。” 林清致爽快打了个响指。 搞定医馆内部人员,获得治疗狼痕蛊的旬丹,简直不要太容易。 但是,她更想知道,锦庐内究竟隐藏何种秘密。 门扉半敞,挑开珠帘垂幔,入目便是紫漆描金海棠纹饰桌,桌案陈列着杯盏茶壶,还有一方铁火钳子和小山炉。 “卧槽!”林清致看见一条爬虫,吐着青色信子,缓缓悠悠袭侵柱脚。 声音不打不小,却引得几只扑棱蛾子朝她飞来。 “何时变得这般毛躁。” 内室中,一道慵懒带着股沙哑声,不急不缓响起。 仿佛微风吹拂耳畔,林清致鬓发伏贴脸颊,已然扬起三两丝。 她不作声,无比小心捧着织锦炉子,放在桌案。 目光朝内室瞥了眼,发现其中宛如黄金般闪耀,显得墙壁锃亮似夺目。 是旬花,天下的奇毒暗花。 “嘶嘶嘶~”吐着青信子的蛇,朝桌案爬,似有灵知般将盖在笼子上的织锦掀开。 林清致瞧见一条手指长的金蚕蛊,缓缓从笼子出来,浑身泛金光。 它速度飞快,朝内室珠帘的旬花行,仿佛只在十息间,就已经睡在花盘中央。 随着它在花盘枕眠,一溜溜黑色小籽儿逐渐出现,大有一飞冲天之势。 “狼痕蛊?”她心里默念,因为看过关于狼痕幼蛊介绍,林清致心里有百分之八十的肯定。 金蚕蛊和旬花,能培育出狼痕蛊!她算是长见识了! 青蛇朝林清致吐蛇信子,却莫名的不敢靠近她,仿佛有血脉压制。 林清致略一思索,便立抽脚离开,狼痕蛊自旬花而生,怎么可能因其停止。 旬花和金蚕蛊,能共生,若从其中加入一味奇毒,必然能破解此共生之物。 天下万物同生同克的道理,她懂。 脑海中有了些思路,只要根据金蚕蛊和旬花共生属性,配出一副同生共克的毒素,即可破解。 应此思路,林清致心情大好。 但,在走出锦庐门扉时,一只天上飞的猛禽疾驰而来,朝她脑袋撞。 是鷞鸠,全身披着黑褐色大衣,前胸鼓胀,眼珠子炯炯有神,极为高傲不羁。 好在这只鷞鸠半路刹住车,否则,脑袋肯定会被它尖锐如箭的钩喙刺穿。 林清致松了口气,眼帘映入一块紫袍,登时浑身紧绷。 来者一步二尺半,衣袂随之半空漂沉,乌黑茂密的鬓发下,是一双细长桃花眼,左眼角有颗泪痣作点缀。 剩下的便是银质面具,遮挡半张绝世容颜。 瞧着瞧着,她忽然有种见过的感觉,像皇宫那个阴暗扭曲的国师。 尤其是眼睛,简直如出一辙。 “选个死法。” 男子漫不经心地展开手中折扇,露出桃花流水图,本是偏偏浊公子,说出的话却令人胆战心寒。 “本妃乃烨亲王正妃。”林清致目光紧紧盯着他,丝毫不带任何胆怯。 堂堂尊王之妃,生死岂容除却天子之外的人掌握。 见对方神情略缓,林清致嘴角轻扬,暗道这王妃名号还挺有用。 哪知,一道充满嘲讽的声音传来,“不选,本尊帮你选。” “喂蛊吃如何?” 林清致眼皮一跳,脑海不知怎的,泵入被蚂蚁侵蚀全身的画面。 她下意识摇头,嘴角抽搐。 对方神情显然愉悦了些,眉梢上挑,懒洋洋轻哼。 “成为听话的蛊人也不错,小霸王,应该挺喜欢你的。” 在男子意味深长的眼神中,林清致幽幽回复:“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楚烨喜欢张娘娘。” “你把我练成蛊人,对他没丝毫作用。” 第七十章 吃醋 长安城内,东街繁华如昨,西街冷清萧条。 因为东街大部分皆是达官贵人,在他们眼中,突如其来的蛊疫,只是场昙花一现,倏而便过眼云烟。 而没钱购买旬花之丹的贫苦人士,只得听天由命、躺尸西街。 红帏朱轮车内,楚烨半眯凤眸,凝视着林清致。 宛如谪仙般冷峻面容,滑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温柔和缱绻。 林清致被盯得心里发毛,兀自奇怪自己哪里得罪他了,正要开口,一条直缀玄黑劲袖轻拂云鬓。 她浑身紧绷。 “你的头发有些浮乱。” 林清致咋舌,好奇瞧了眼一本正经的楚烨,见他神色冰冷仍旧,只是眉眼间似染着几点嫌弃。 “女子出闺,须当注意仪容。” 楚烨偏头,幽深薄凉的目光转向车轩,白皙耳根子多出了一团红晕。 偏生语气冷冰冰,听得人心头渗出丝丝寒气。 林清致手肘抵住膝盖,将幕篱重新带好,皙白软绵的葱指有一搭没一搭敲击玉腿。 “戴上斗笠,他们看不出我的仪容,你满意了?” 楚烨回眸看了眼她,幽深狭长的凤眸裹挟不解,隐隐感觉说这句话的语气,有点不大对劲。 小心翼翼观察着对方神情,颇有几分无所适从。 车内,一时间静默半晌。 “你去医馆,可有收获?” 林清致见他终于问起正事儿了,圆润杏眸微扬,露出狡黠。 “那当然,你说的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对楚烨笑了笑,真挚神情略带小骄傲,对方随之挑眉,示意继续说。 林清致唇珠轻启,透着股张狂:“只需找到同旬花共生或共克之物,再将其加入我所研制的悲酥清风,即可消解郎痕蛊。” 话锋一转,语气突然冷沉:“但是,为避免出现第三次变异,那家医馆卖的旬花红丹,必须全部摧毁。” 楚烨皱眉,静静点头,黑曜石眸子散发幽冷光泽。 因为每个人体质不同,故而狼痕蛊所在的寄居体中,极有可能会出现特殊情况,此为第三次变异。 故而,将所使用旬花红丹人群控制在一定范围,可有效减少变异可能性。 “共生或共克之物,你,有何思路?” 林清致略带尴尬,自顾自摸珠耳,慢吞吞回应:“这个嘛,我还没专门研究过旬花,你要等我研究出来再告诉你。” 旬花,原产天竺,花瓣如寸寸黄金,毒性极烈,故此鲜少有人采样分析。 这些知识,都是师傅给的古籍医书所收录记载的。 有时心血来潮,想深入了解古籍上的某些毒花珍草,但惊奇的是,竟然搜不出任何信息,仿佛灭绝殆尽。 师傅总是用戒尺敲她脑袋,温笑嚷嚷,“古籍之所以为古籍,皆在这个古,再说,你师父我神通广大,启示这个世界人类所能比拟?” 当时,还听不懂老头儿狂言乱语,眼下却突然有几分拨开云雾见月明。 联系前后,不难发现,师傅给自己看的那些古籍,应该都是这个时空之物。 “微臣拜见王爷、王妃娘娘,祝王爷同王妃万福万康。” 一道温润谦逊声,使正在行进的朱轮车戛然停止,充当车夫的王府暗卫对悬挂红帏的彩玉锦绦垂头拱手。 恭敬道:“禀王爷,来者是八品司务,程立。” 程立二字还未说出口,林清致便先一步撩开朱轮车帷裳,丝绸布幔垂落在白色幕篱,欲凸显她的神秘。 “程先生你来啦!” 林清致笑嘻嘻的,语气轻松舒畅,快步走下朱轮车。 身后一身玄袍华冠的楚烨,漆黑凤眸半眯,浑身散发令人胆寒的冷戾。 车座暗卫感受到主子强大压迫,愣是紧缩一团,不敢抬头看。 程立一袭白衣,额鬓简简单单束了个学士发髻,用竹簪固定。 有道是清雅君子,谦谦如玉。 见对方不紧不慢起身,挺立腰背,林清致瞧了眼上空,午阳毒辣,旋即用手遮挡。 而严酷暑光扑闪在程立光洁面额,更添三分文人风骨。 林清致心中不免升起尊敬之意。 “王妃娘娘,立自知这八品司务,是您求陛下赐微臣戴罪立功之职,您对立的大恩大德,立感激不尽。” 说罢,程立展开双臂,至胸前合拢,弯腰行了个大礼。 她也没阻拦,因为知道,程立是儒雅守礼的贤士,贤士的信念和行事基点,乃君子之礼。 万般皆可虽风逝,唯礼仪不得废黜。 “娘娘,这是立的拙作,愿您平安喜乐,所偿皆所愿。” 一袭袍服雪白,脊背似白杨树挺秀,程立修长身姿孤瘦却坚韧,如山之松柏,竹之君华。 林清致对笔墨画卷有独特的品鉴心得,结果画轴便立即展开,是一副元宵佳节京城盛世景。 没有个一年半载,很难完成。 “先生五色云车、二月纯阳花景真谓是神来之笔,尤其是侍女芭蕉、楼阁织女、贩夫走卒这些,面部留白却引人神游遐想,一如身临其境。” 林清致由衷赞叹,不愧是才华皆备的着名学士,京城天街夜景繁华,也唯有他才能描摹尽显。 而画卷中,皆用无脸式勾勒人像,伴杏花燕子,墙梅鹤鹿,栩栩如生中增添耐人寻味的神秘。 真好! 听得赞赏之语,又见对方视线一直停留在墨画中,程立嘴角扬起至好看弧度。 还以为,对方会嫌弃此等画作。 “折花逢驿使,聊赠佳人,程司务,你把这幅画赠给本王爱妃,倒真别出心裁。” 明明是在夸赞,但最后一句尾音拉长,让人听出了几分酸溜味道,林清致不觉得这是楚烨在吃醋,她将这些,归结于男人该死的占有欲。 程立在楚烨奚落冷嘲的目光,轻抿唇角。 “可惜,京城琼楼玉殿、朱门阑槛、画桥烟柳红楼歌赋,毫无体现,实在空洞。”楚烨漫不经心淡淡扫了眼画卷,漫不经心指出不足,大有鸡蛋里挑骨头之势。 林清致见此,不悦回怼,“程先生画工精湛,固然有所不足,可没个七年八载,谁能画出京城所有景象呢?倒是王爷您,行不及言。” 第七十一章 相遇 行不及言四个字,楚烨墨黑瞳孔骤缩,深入寒夜的凤眸染上一层寒凉。 他纤薄的唇微启,冷然着,“你若喜欢,本王送你一副便是。” 态度张狂,不可一世。 程立觉得王爷和王妃只见,气氛微妙,故而拱手缓和,“娘娘,王爷画技,师从大家,立此行班门弄斧,委实稍欠考虑。” “跟你无关,是他没事找事儿。”林清致皱眉,边收拢画轴,边将楚烨拉到旁边问话。 哪知楚烨被没事找事这句话,气得脸色黑沉,若非多年修养沉淀,他早就将不知好歹屡次挑衅的林清致带回去,狠狠教训。 谁准她接受别的男子礼物!谁允她为了一板三眼的酸儒,几次三番回怼自己! 此时的林清致还不知道,楚烨正在气头上。 她将人拉到一旁,直接开问,“能不能借我点钱,就一百两银子。” 楚烨火冒三丈,原本就如谪仙般冰冷的容颜,此时更是令人感到折胶堕指。 但奈何当事人仍然不知道。依然睁着那双盈盈秋水般的杏眸望着他。 楚烨咬牙切齿的说道:“不借。” 林清致不解,继续不屈不挠道:“怎么?什么时候我们王府这么落魄,竟连一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楚烨冷呵一声,仍然没应声。 林清致看这情况,心想怕是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借了。 她眯眼笑,但却露出威胁气息,“既如此的话,那么想必狼痕蛊的毒,王爷也能自己解决?” 楚烨闻声不语,一双狭长凤眸似沾染冰霜,震慑得人心中发怵。 目光点了点她胸口,林清致身躯一滞,忽想此番举动过于放肆,毕竟玉魂令还在他手中。 啧,这下不会赔了夫人又折兵!别到时候不仅没要带一百两银子,还断送自己生命。 玩不起! 然则楚烨直接将腰间系的钱囊子给她,林清致颠了颠,貌似不止一百两! 这男人魔怔了?她惊诧看去。 楚烨径直朝朱轮车走,高大身姿端的是尊者霸气,月白色祥云纹金玉锒铛作响,似在提醒众人,他睥睨天下、执掌四方。 “你走了我怎么办啊?”林清致看见某人乘坐朱轮车,快速离去,连个车影子都不给自己留着,心中一急,差点破口大骂。 吱着声小声嘀咕,小肚鸡肠的狗男人。 手拿着钱袋子,一晃一晃朝雪白袍服的程立行走,他静静站在街边绿荫树下,不染纤尘。 “那个,你当官儿,这些银两纯当礼金,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程立即刻推辞,忙着道,“立道恩都来不及,怎敢收礼金!王妃娘娘还请速速拿回才好。” 二人又拉扯一番,林清致今儿才见到,原来程立极有原则。 只要不符合他心中的道义之事,宁肯掰扯天长地久,都不愿退让半分。 “也罢,我请先生去天香楼吃顿饭,充作礼金,先生万不可再推谢。” 程立温润双眸,这时候才微微显露松懈。 紧抿的唇绽开笑容,湛湛青天模样引得不少人驻足观望。 夜明人稀,乌鹊绕树,三分明月二分星辰,游人晚归。 林清致回到王府芙蓉园的第一件事儿,便是翻阅古籍,她搜寻许久,用取出从医馆偷携的红丹,还有零星旬花,混着一起分解。 在空间玉镯中,通过仪器检测到,旬花此物,性毒寒味甘,属性冷凉,乃寒毒中最甚者。 而服用的红丹丸,正好能克制金蚕蛊和旬花培育的狼痕蛊热活动迹象,造成其行踪隐秘,不知所云。 故而根治狼痕蛊,须得采用悲酥清风和一味火中火的药材。 火中之火,古籍书中有写,名旋复花,生于沙漠,荒无人烟之地。 林清致手执菱花宫灯,吹灭桌几红蜡,捧着古籍朝王府后院珍宝阁前行。 自从跟楚烨签订合约,这储藏各类药物的阁楼,便是她经常来往的秘境。 不得不说,皇帝对他弟弟还真是好,各种名贵药材一股脑往珍宝阁塞,因此,她也跟着沾光,从未缺少过其他炼制草药。 若幸运,估摸着珍宝阁应该会有旋复花。 “你回来了。” 阁内,一片通黑,身后猛然想起低沉喑哑的声音,她猝然转身回眸。 琉璃宫灯差点脱手砸地,林清致左手插腰,杏眸里显露痞气,没好气回应,“王爷走得真快,不知道的还以为被人追杀了。” 楚烨冷笑,谪仙般的面容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单单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摊在椅塌牙板,神情晦暗不明。 “和他聊得眉开眼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夫人!” 重音落在最后两个字上,林清致眉心一跳,知晓这狗男人占有欲又犯了。 她上挑眉梢,将宫灯放在旁边,笑意盈盈。 “程立温润如玉,善心结善缘,我这等败类,若成为他夫人,那真是三生有幸。” 话语轻挑,当着自家夫君面夸别的男人,换做谁也受不了。 但楚烨不一样,他跟自己,本来就没有夫妻之名,说不定再过三个月,就各奔东西、各寻欢好。 “滚。” 楚烨气得喉间闷血,双眸通红,隐隐有发病征兆。 林清致挑起宫灯,余光瞥见他手指钳紧,手腕处青筋暴起,意识到自己将他气炸了。 即刻顺毛,“我口不择言,王爷别往心里去。” “天底下,能成为烨亲王妃,自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楚烨气血顺畅了些,握紧的双手渐渐放松,他半阖双眸,在暗处借着轩窗透进的月光,肆无忌惮打量她。 一如往常冰冷的眉眼,闪现偏执和强度占有欲。 “王爷,我发现狼痕蛊的解决之法了。方才搜略古籍时,正巧看见了——” 话音未落便被打断,楚烨皱着眉,声音沙哑带着冷。 “谁送你的丝帕?” “程立啊,他刚刚见我忘记带帕子擦嘴,随手给的。” 林清致想着说正事儿要紧,哪知楚烨莫名其妙又来了句,“你就这么爱接受别的男人东西?” “你什么意思,说我水性杨花?” 一声嗤笑,回应了她。 林清致气得眉心突跳。 第七十二章 寻旋复花 林清致气得眉心突跳。 直接坐在茶几前的小香墩,素手抚撩几案卡子花,粉嫩指甲轻轻扣动着,发出尖锐摩擦声。 夏夜蝉鸣,西风吹了刷桐油的窗棂纸,沙沙作响。 这倒抚慰了林清致,方才几分暴躁亦如浮光掠影,了无踪迹。 她翕动琼鼻,两眼望着窗外二分明月,淡然神色裹挟倦意,“你什么时候,把珍宝阁的窗扇换了?” 不仅珍宝阁,楚烨回到王府,顺手将王府上下所有轩窗都安上了窗棂纸。 一阵风袭刮,便能听见嘹嘹呖呖的清脆声。 他垂眸,薄唇轻抿,不动声色从林清致身上收回视线,幽深凤眸闪过一抹未知情愫。 “棂纸胜素绸,月色易穿。”微顿,楚烨端着茶盏,浮了浮袅袅茶香的水面,月辉下,俊美冷请的容颜半隐半现。 “你一直待在珍宝阁吗?身体不舒服?”林清致懒洋洋翘起葱指,把玩洒落的银辉,反问道。 “白茶清风无别事,本王在等风。”也等你。 他回答地极为低沉、缓慢,像画桥边箫鸣,悠远清冽中携卷克制的偏执。 最后三个字,声音很小,像情人间的耳语,林清致有些没太听清。 但不想去问。 她啜了口茶水,牙齿沾到茶叶沫子,立马将其吐出,甚无规矩。 伴随“呸”的一声,林清致挑起宫灯,从梨花圈椅站起身,慢吞吞朝内阁座架走。 “我找到解决狼痕蛊疫的法子,用旋复花。”她突然回眸,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凤眸。 不知何时,楚烨来到自己方才落脚的圈椅旁坐。 玉盘月华似流水倾泻至他的面额,他睁眼,又立即瞑目,颈项稍倾,肩膀平直舒展,姿态仪容高雅端洁。 浑身上下,散发一种说不出的气质。 林清致轻飘飘转移视线,在对方慢条斯理地回应下,边找边埋怨,“能不能让暗卫帮我找找,这么多的药材,翻起来多费劲啊!” “左侧梁架,最顶层纹绣木槿饰的檀盒,有三株。” “您真是大菩萨!”初起不说,偏偏找到半途来这么一句。 林清致无语,又冷又清的杏眸敛着躁,伸手直接翻落檀盒,取出两株干瘪桔梗菊科的旋复花。 花瓣珠黄,成疏散的伞房花序,根状茎短,横走斜生。 “是它没错了。”她将蔫巴巴的花放进檀盒,指着盒龛道:“此花生长一般生产于北部海拔两千以上的山脉,属性极热,却喜寒凉湿冷。” “嗯,本王明天就带人去找。” 林清致挑眉,瞧了眼静静躺在盒中的旋复花,讥笑,“记得放在何处,如何不记得是谁送来的?” 楚烨神情不变,语气平淡,低醇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记得,它是攻打北疆获得的战利物资。” 凤眸半睁看向林清致,露出几分戏谑和轻狂,“倒也不用去寻,再跟北疆打一场,汝以为何?” 明明是疑问,偏生他用陈述的语气,林清致听得头皮发麻。 动辄牵扯成千上万人的战争,被三两拨千金、说得宛如孩子小打小闹。 放眼整个东陵国,也只有这位尊王,能说出此般狂妄之语。 “你采取何种方法我不关心,反正我要的旋复花,车载斗量,起码百斤之重。” 林清致看着他,认认真真用食指比划了数字一。 “嗯。”楚烨漫不经心,发出的音是从鼻腔中轻哼而出,带着浓浓懒倦。 一车子的旋复花,在他眼中,已然成功获取般。 本着一颗不想浇冷水的心,林清致咽下怼楚烨的话语。 郎君负壮气,奋烈自有时,他胸有成竹,那便相信支持。 倘若奚笑打压,显得自己畏首畏尾、蹀躞不下。 半晌。 原以为告一段落,可楚烨瞧着举宫灯探梁架取药材的林清致,满腹狐疑。 “你持皇血草和银叶草作甚,谁伤了你?!” 话语中,裹挟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紧张和在意。 许是语气过于严肃冷然,林清致心中咯噔一下,肩膀骤缩,眼睫覆下。 嘴唇一张一合,支支吾吾讪笑着:“程先生不是受了鞭刑嘛,伤口溃烂发脓,又引发多年顽疾,我想给他做一碗药膳补补身体,祛淤解毒。” 楚烨神色微滞,深邃瞳孔幽幽泛着岔怒波光,如寒剑出鞘般给人无限威压。 一股冷气,由上而下的,从林清致颅顶袭入四肢,她打了个哆嗦。 暗道狗男人又发病了? “仲夏暑气炎,夜深露重,早些回去。”楚烨无动于衷的,将林清致怀里药材逐一拿走,冷淡神情中,夹带几丝孤傲和拈酸。 他大踏步离去,一身墨衣如夜,消失在溶溶月色之中。 可那副谣诼谓余任善淫的受气委屈样,令林清致有些瞠目结舌,一时不明白,对方怎么又生气了。 果真男人心,海底针。 竖日,清晨。 她重新去珍宝阁拿药材,却发现阁门紧锁,看门侍卫愣是不让进去。 “本妃有掌印, 凭何不能进出?” “回王妃,此乃王爷命令,王府后院众妃嫔,一律不得入内。” 林清致磨着后槽牙,头顶烈日急得如热锅蚂蚁,拿不到药材就做不了药膳。 “王妃娘娘,您真不能闯入,里面有暗——”门字还未说出,一道淬毒利刃袭来,差点滑过林清致脸额。 但这点小伎俩,难不倒她,只是还未踏进珍宝阁阑槛,白色波刃阻挡她脚步。 整座阁楼,早已被人用真气布下防设。 “王妃娘娘,王爷说,您若硬闯,没个一年半载恢复不了。” 林清致气得瞋目切齿,恨不得将狗日的楚烨,捶胸挫足,揍他个长歌当哭! 炎炎酷暑,热得人波棱盖子酸痛。 地面,正徐徐升起滚烫,灼烧脚底,炙肤皲足。 行至游廊,若雨撑着扇伞,笑盈盈朝自家王妃走上去。 “王爷可曾出发?” “没呢!”若雨急急喊住林清致,但她走得太快,若雨无法子,只得跟在主子身后追赶。 王府金匾下,黑衣劲装,束发玄冠的楚烨,抬眸看向远方。 目光如炬,一如往常,晦暗幽深。 “王爷,你先别走!” 林清致声线拉长,急匆匆跑来,细汗如密珠垂落。 第七十三章 矛盾 鬓角濡湿,狼狈不堪。 “何事?”楚烨挑眉,明知故问。 他骑在黑鬃鬣马,泼墨余发随风飘扬,白皙面容似羊脂膏玉,浑身散发着高不可攀气息。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楚烨踏上俊马,看着日暮已沉,刚准备走又停了下来,站在一旁,脸色晦暗不明。 阑院,不远处的红斑女子宛如脚底生风,朝他疾驰。 不予置否的,他心底燃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期待。 嘴角浮现淡淡笑意,见林清致走过来,又迅速恢复了以往冰冷神色。 许是王府门外,这般举止委实粗鄙,林清致遂手提裙裳、迈着小碎步行进。 女子一袭素雅烟罗裙,挽着简单的凌云髻,若非满脸红斑,定是出挑美人。 她望向楚烨,怒从心头起,“你为何不让我进珍宝阁,什么意思?” 质问话语,楚烨眉峰轻皱,唇角若有若无的勾起,似在笑,嘲蔑的笑。 “本王如何做,自是事出有因。”顿了顿,“你也不必为此大动肝火,程立不过一介酸儒,才秀人微,卑不足道——” “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程立湛湛青天,刚正不阿,地位虽微,然男儿有的顶天立地之志,他都有。 这家伙,就知道用地位尊卑来压人,但不可否认的是,有些人出生就在罗马,便是别人的终点。 “本王须北上数日,这些天,京城蛊疫可能泛滥漾灾。”因被她打断,楚烨声音清冷,凝眉盯向林清致,颇有几分狂躁。 “昨日,京城西郊连夜建起一座六疾馆,以应对此次蛊疫,本王把五雷令交给你,协助张大人处理此事,务必尽心。” 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让人由内而外的、产生一种臣服感。 “哦。”林清致用手拨弄衣领子,秀眉微蹙,因烈阳照耀,而显得面颊发红发烫。 她心里计算着,等解除狼痕蛊疫,一定要让楚烨将玉魂令取走,要不然,这一辈子就在他的掌控之下。 “还有何事否?” 林清致挪动脚步,倚借骑马挺立、高大身躯的楚烨遮挡骄阳,讨好笑道:“你通融通融呗,让我进珍宝阁?” “可以。”他答应得毫不费力。 林清致喜上眉梢,然对方朝自己勾勾手指,她蓦然一悚。 “本王今早突然身体疲乏不适,你现在去做一碗药膳,用梅花盒固封。” “只此一件?”她有些惊讶,那就有太简单了! “非也。”楚烨稍倾斜着脑袋,视线慢悠悠从她身体,移至王府玉石狮子,冷傲道,“不许为程立诊治,要时刻谨遵尊卑之礼。” 林清致白了眼他,神情不大好。 头也不回的朝王府阑院走,“王爷,妾身身体也不舒服,做不了药膳,您另请高明。” 他的狗腿子墨阳,不可能连个简单的小药膳都不会做。 楚烨面色一黑,眯起眸子直拉缰绳,黑鬃鬣马前腿跳起,仰天嘶鸣,便抬着马蹄疾驰飞奔。 身后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急忙跟在发脾气的主子身后。 就怕一个疏忽,自家主子要了他们的小命儿。 王府后院,木槿园。 阮灵儿手持小金扇,左手扬起头面的簪花,懒懒躺在美人榻上。 丫鬟醉花侍奉旁侧,小心翼翼回禀着王妃在王府的一举一动。 “美人,今日丑女失去了进入珍宝阁机会,照奴婢说,王爷迟早会厌弃她!” “啪”的一声,是阮灵儿掌掴醉花,醉花睁大双眼,含着泪花。 虽不解,却不敢出声。 “你可知,我为何要罚你?” “奴婢以上冒犯,出言不逊!” 阮灵儿阴暗眼眸里,滑过一丝淬毒,她用染着丹蔻的指甲,挑起醉花下颌。 “你错在不该说厌弃二字。”她笑得轻柔温婉,却透着股狠戾,“王妃无德,理当废黜;再者,王爷向来厌恶丑女,何来迟早一说?” 醉花小鸡啄米似的,快速点头。 她没有自阮灵儿一步看三步本事,但在对方调教下,多多少少也懂得察言观色、听言观事。 “美人的意思是说,在王爷出行期间,给丑女安插无德之名,等王爷回来,再行废黜?” 见主子挑眉,醉花知道自己说对了,但有些疑惑颦眉,“可先前王妃做出许多出格之事,王爷也未曾处罚。” “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阮灵儿用手点拨金扇铝线,圣洁如莲花的面容,浮现阴鸷笑容。 “工欲善其器,必先利其器,倘若天下人,逼王爷废黜王妃呢?” 此话一出,醉花恍然大悟,再看一眼她主子势在必得的神情,心中一喜。 “主子是想再利用流言蜚语?” “不错,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上一次,不是很成功么。” 原来,曾使京城沸沸扬扬的传言——王妃是精怪,魅惑王爷致使其整日无所事事。 不仅从传到大江南北,连皇上也一度为此,传召巫医使用秘术,驱邪除邪。 流言蜚语的效用,阮灵儿比谁都清楚。 而这处的林清致,在芙蓉园吃着若雨递来的板栗甜酥,喝着自制珍珠奶茶,廊房中,尽是膳食清香。 她枕在湘妃塌上,没甚形象地翘起二郎腿。 楚烨给的五雷令,甚是清凉,她在手掌间摩挲来摩挲去,纯当出气。 “娘娘,张大人求见。” “嗯。”林清致懒洋洋闷哼着,二郎腿被若雨执意放下,又被催促着起身立坐。 “娘娘,接见外宾,您好歹正式些,省得叫人看笑话呢。” “知道了知道了。”林清致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摊靠湘妃塌。 得到允见的的张磊,垂眸拱手,从门外提步而入。 生得粗眉浓发,膀大腰圆,看起来肌腱发达,身强力壮。 只是微低的脸,黑里发红,面如土色,活像耕田种地的佃农。 “微臣见过王妃娘娘。” “张大人免礼。”林清致看见他腰间,悬挂着同样的令牌,不过他的貌似比较小,像是半块? 又暗自比对了自己的五雷令,杏眸微起。 这楚烨,还真信任自己,竟然把京城蛊疫如此重任,全权交付。 也不怕自己把事儿干砸。 “回禀娘娘,眼下京城蛊疫突然暴增,不光是西街,东街也感染许多!” 第七十四章 闹事 “京兆尹大人已派兵严加管控,奈何百姓各个如同疯魔了般,正聚众闹事。” 张磊小心翼翼瞥了眼林清致,咬着厚嘴唇,不顾死活埋怨道。 “有处医馆,含治疗狼痕蛊丹丸,昨日不知是何原因,竟被敕令查封,惹得京城上下,怨声载道,就连陛下,今日也为此屡受群臣责代。” 林清致散漫惯了的神情,听此话登时蹙眉,清明杏眸浮现讥讽。 此人,是来找自己兴师问罪了?但查封医馆,明明是楚烨所为。 “王妃娘娘,您持有五雷令,微臣有个不情之请!”张磊扑腾跪地,满脸写着舍己为国的慷慨。 “求娘娘看在全京城百姓份上,解封医馆!” 高亢嘹亮的嗓音,配上一副悲天悯人、大公无私的粗眉厚唇黑枣脸,挺令人动容。 林清致轻微摇晃葱指间的鸾扇,有气无力地慢吞吞回应。 “张大人倘若真关心黎明苍生,何故在查封时,不来找本王妃?”偏生赶在楚烨离开之后。 倘若真如他意,楚烨回来时肯定率先责罚出头鸟的自己。 再者,医馆培育的旬花,本就暗藏剧毒,该封。 “微臣言同百舌,胆若鼹鼠,王爷又宠爱您,您为民请命,即使忤逆王意、负心违愿,微臣料定,王爷也必不会惩责您!” 张磊终于抬眸,对上满脸红斑的女子面容,腹内积攒的隔夜饭差点没全盘吐出。 此等丑绝人寰之女,如何博得王爷恩宠?他不明白! “张大人说笑了,妾不过一介妇孺,何来为民请命一说?”林清致翘起眉梢,收回对他的打量。 “王爷极为厌恶本妃,你哪只耳朵听见他宠我?不若本妃推荐个太医,你有空就去瞧瞧,省得日后幻听到皇上跟前,那可是丢了脑袋的事儿。” 张磊身躯微滞,呼吸变得急促。 脑门上汗出如浆,涔涔淋落至脚踵,被吓得大气不敢发出一声。 “若雨,你找些婢子给廊屋降降温,瞧把张大人热成什么样了。”林清致也不逗弄,施施然站起身,手擒五雷令,懒洋洋朝门槛垂幔走。 “张大人,快跟上王妃娘娘。”若雨经过时,小声提醒着。 张磊听此话,浑身激灵了下,看了眼娇俏袭人的小丫鬟,不免又对林清致这个丑王妃,生出几分埋汰和嫌弃。 但他没那胆子,敢直接表现出来。 王府甬道出,金丝楠木牌匾下,一群熙攘着堵在门帘石狮子旁,叫嚣的群众。 他们怒发冲冠,各个金刚愤目。 “放我们进去,都是这毒妇挑唆,害得咋们中蛊疫,无药可医!” “大家快看,毒妇出来了!” 林清致老远就听见,骂她狼心狗肺的嘈嘈话音,她不气,但身后的张磊满脸严肃,仿佛被骂的对象是他。 “微臣带了些府兵,娘娘莫怕此等刁民。” “嗯。”林清致毫不在意瞧了眼,门外茹素之口、滥打乱骂的百姓。 她只觉吵闹得头疼。 “王妃娘娘,俺们也是人,您今儿不让俺们去医馆买药,俺们就把王府掀了!” “对!总归都是一死!”壮汉高声喧哗。 林清致从他们身旁路过,被层层府兵护住,她轻飘飘斜了眼,那些闹得最烈黎民旋即鸦雀无声。 倒是未出阁的若雨,小姑娘家脸皮薄儿,听见此等腌臜碎语,气得脸蛋通红。 挡在自家主子面前,小心翼翼伴着她离开。 “王妃娘娘, 您是天下顶尊贵的人,可俺们也是人,您为何非要让俺们无药而死呢?” “对啊,俺们虽卑微,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真逼急了,俺们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说这句话的,是一位年岁不大,貌似正值桃李弱冠。 林清致嫌这群府兵走得有些慢,她蹙眉,横眉冷眼望着身前黎庶布衣,声音冷沉着。 “大家稍安勿躁,医馆经调查,发现其所售之药,不仅会隐匿体内狼痕蛊踪迹,还会导致蛊疫蔓延愈甚,思虑再三,这才彻封。” 她解释了一遍,但多数人仍旧不信。 毕竟他们亲眼见到,服用了旬花之丹的人,立神清气爽、百病全无。 “俺们要证据!您说药堂物材有毒,证据呢?”人群中,不是是谁喊了这声,引得众人纷纷附和。 “没证据,皆空口无凭说大话!依俺看,王妃娘娘就是尊卑有别,不把俺们性命放在眼里!” 林清致见多说无益,也不愿再所费口舌。 她捋了捋鬓发,用手轻拍急红了眼、欲哭无声的若雨,杏眸眯器,在人群中快速寻找。 今日闹事,隐隐约约觉得是有人在带节奏。 这可是烨亲王府,东陵国最尊贵的战神府邸,岂能容许无知百姓,聚众喧哗。 若非有人故意为之,谁敢这般大胆? “哗”的一声,是鸡蛋砸在了林清致脚底下,本来是朝她额面袭来,被身旁眼疾手快的府兵挡下。 “有人偷袭!保护王妃“!张磊急得大喊,双眼无神面如死灰亮出佩刀,举在长空管理秩序。 人群中,穿飞鱼服、佩绣春刀的玄一,不紧不慢拎起小屁孩的衣领子,走到林清致面前。 拱手,垂头,恭敬无比:“启禀王妃,此人所袭。” 牙齿刚长齐整的半点大孩童,左手捏着青石子,右手钳住鸡蛋,他哭哭闹闹 ,手指不断叩打玄一。 若雨看见自家主子被人扔鸡蛋,却没想到对方是个小孩子。 但她气鼓鼓的,直接冲上前,撩住孩童妗子,“你可知,这是王妃娘娘!伤了她,不仅你会被砍脖子,你的爹娘也难逃一死,记住了?!” 小孩被气势汹汹的若雨吓住了,胡乱拍打的手默默收住,双眼无措看向四周。 “哇”的一声大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滴滴坠落。 玄一有些不满,“你收敛些,太凶了。” 若雨轻哼,偷偷瞄了眼王妃主子,发现对方嘴角上扬,并无责怪之意。 旋即放心大胆起来,皮笑肉不笑地回怼过去。 “白眼狼都知道帮自家人,除非他是瞎了眼的白眼狼,分不清看不清!” 第七十五章 被辱 面如寒木的玄一,粗黑俊眉皱起,神情不解。 急拉住欲走的若雨,一板一眼认真道:“我才不是白眼狼,小丫鬟积点口德!否则将来没人娶你。” “咸吃萝卜淡操心。” 玄一两眼蹬圆,正要开口若雨又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灶王爷扫院子与你无关” 噼里啪啦一顿输出,直到林清致偷笑着、用眼神示意她。 若雨才停止,白嫩脸蛋染上一层囧红。 回去时,还跟自家王妃嘟囔,“都怪他说将来没人娶奴婢,这等子言论岂能胡乱开口,该骂。” 林清致笑而不语,心中满是哗然。 以现代人的观念,倘若不曾遇见良人,孑然一身也是不错的选择。 她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瞧了眼满心腹诽的水灵丫鬟,知晓这类独立观念,太过超前。 而玄一,从头到脚被喷得体无完肤。 他宛如石像般,一动不动地惊楞原地,毕竟,从未见过比墨阳老头儿还能说的人。 神了!再看向若雨的眼神,如同哥伦布发现新美洲。 方才,小孩子用鸡蛋砸自己,林清致明显看见,有几个装相奇特、行为鬼祟的虬髯客,低头离开。 她懒洋洋斜视着,并不吩咐追兵捉拿。 此次聚众闹事,绝对是针对自己,单凭“丑女挑唆烨亲王查封医馆”这句话,就能得知。 至于幕后凶手,不急,总得先给点甜头,让他们蹦跶够了,再一举倾灭。 “诸位听本妃说,本妃和王爷绝不会让大家命丧此蛊,请大家再给我们一些时日!” 亦如当初,东陵国受敌国侮辱,年仅十六的楚烨,一袭黑狐裘,站在纷纷落雪中,以命立誓:佑我东陵,山河无恙,万世安康。 少年郎请誓,这才引得民心聚集、兵力丰盛,守护住了本会成为他国疆土的永元、陇右。可以说,没有当年的楚烨,就没有如今日趋繁盛的东陵。 可惜,英雄总会被遗忘,如今上到庙堂群臣、下至黎明百姓,只记得面似谪仙、心却狠辣的烨亲王。 好在,有当年离开京城,跟随楚烨出征、现已归田的黔首。 在林清致做出的真挚承诺中,他那被掩埋在一抔黄土中的热血,又重新唤起。 家国兴亡,匹夫有责! “乡亲们,听俺说,王爷忠君爱国,绝不会放任俺们不管,请大家相信王妃娘娘、相信国都,不会抛弃俺们!” 林清致有些意外,扬起眼尾看向说话者。 是一位面容带疤、鼻梁削尖的瘦弱男子,他身躯虽小,喊出的话音却响彻天际。 “诸位可能都忘记了,王爷当初领兵打仗,将北疆、西陵二国,从永元逼退至南疆数百里,这才得以保全燕京。” “而你们,对当年抗战救国不甚了解,亦不知王爷胸怀天下、心系苍生,但永元、陇右二地,各个都将烨亲王,作为战神供奉!” 灰头土脸的男子,说得慷慨激昂,情绪激动时,眼眸隐隐闪烁泪花。 林清致也听进去了,她翘起眉梢,兴冲冲眨巴双眼。 看来是自己了解不够啊,楚烨这家伙,原来还有过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爱国经历。 京城百姓们,因为距离战场较远,因而并不熟悉那场保家卫国的抗敌之战。 他们只知经常混迹边疆的无名王爷,一夜之间,竟做出弑父夺权之事。 所以,楚烨便成为心狠手辣的无情刽子手代名词。 大家听完这段历史后,面面相觑,彼此皆看见,对方眼中愧疚神色。 闹剧平息差不多了,林清致懒洋洋挺立腰背,恢复了一贯的散漫。 “烨亲王真不容易,明明是东陵战神,却承担这么多的侮名碎语。”妇人长叹一声,带着悲怀。 方才砸鸡蛋的孩童,此时也捧着一束刚采的杜鹃花和家里的大白菜,向林清致负荆请罪。 “对不起,王妃娘娘,我错了。” 小屁孩耸拉圆滚滚脑袋,小肉臂捧着大白菜,颤颤巍巍递出去。 声音奶萌,含糊不清地吐字道:“王爷是英雄,娘说,要向他学习。” 林清致没那个小心眼,犯不着跟小孩计较,她哄了几句,逗得小孩蹦蹦跳跳开心离开。 而几位姑娘听完,则怜悯道,“枉费王爷一副神仙容颜,竟娶了此等丑女,委实命途多舛、一生坎坷。” “可不是嘛!王爷这等顶天立地、世无其二的绝色好儿郎,应当与德才皆备、貌若西施的女子成亲。” 两姑娘的叽叽喳喳的议论话,传到林清致耳边,她用玉指撩拨掌心,没什么表情朝吐糟自己的二人看去。 二人收到注视目光后,立即住嘴。 烈日骄阳下,一徐微风袭来,凉意渗透汗蒸的腰背。 闹剧渐渐平息,大家不约而同,继续攀扯离开王府,还有些百姓,从家中拿出许多果篮鱼肉,齐刷刷摆在王府前。 无以言谢至敬,便以我所劳,略表心意,望君千岁常健。 “若雨,你过会子给那位兄弟,塞几两银锭子。” “没问题!”若雨情绪激动,两颊红润,双眼有神,似受到了极大鼓舞。 就连离开时,还扬起小骄傲的表情,朝侍候旁侧的玄一笑了笑。 倚靠石狮子的玄一,差点脚滑栽倒。 一副吃了屎的僵硬表情,目送抬头挺胸、扬下巴的若雨离开。 “张大人,你先引路。”林清致慢条斯理整理裳裙,吩咐看热闹的张磊。 张磊反应极快,忙不急跌应了声。 此时,一声啼鸣,绑着红丝绳的翠鸟悠悠飞来,极为准确落在红斑女子的手臂。 林清致心中一颤。 她先前委派红玉去医馆查勘,若出意外,朝东南角梧桐树发射特殊信号烟。 翠鸟闻到烟雾气味后,会立即飞来,传递危险消息。 只是,这只翠鸟,左脚还绑着一个紫色铃铛。 她眯起凤眸,突然想到昨日,玩弄蛊虫的紫衣面具男子。 这下糟糕!红玉说不定,已然遭他毒手。 思及此,林清致朝玄一扬了扬手,二人带着些府兵,随处拉了几匹鬣马,乘驾离去。 第七十六章 中招 带着玄一,朝医馆奔去。 白色封条斜贴古青绿蝴蝶兽面门环,一副案联刻于双侧,板扉上,用石方厚浑朴,然生苔斑。 “王妃娘娘,方才来时夏风袭袭,而今步入此院,无风无尘,可能有埋伏,您小心些。” 见内院坤位、坎位、震位、离位、兑位皆竖幡旗,对阵法略了解的玄一提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步步深入。 林清致闻言,点头不语。 她的杏眸盯着前方,余光在地面打转,大有眼前埋地雷一触即死的感觉。 “啧。”一声轻哼从茂林修竹的园子,传至二人耳中。 伴随竹叶落地、迎风而起的飒飒声响,穿百花彩袍、戴紫冠的骚包男子落入林清致眼帘。 目似点漆、唇若涂朱,衣襟微敞,妖冶邪佞。 但一副久未见太阳的白皙面容,林清致觉得,姿容胜皓雪的楚烨都抵不上他的一半。 故而有些怀疑,此人是不是得了白化病。 紫袍男子幽幽看了眼她,邪肆的桃花眼闪烁病态笑意。 他用手,做挖眼的动作,指了指自己,又指向打量他的林清致。 林清致心底一颤,身旁玄一满是警惕,挪动脚步,挡住男子投来的视线。 “木头脸?给本尊宠儿做假面好像不错。”男子皱眉,支着下巴一副思考模样。 玄一嘴角抽搐,面容却丝毫不变,半点害怕和胆怯都没有。 尽管,他用内力试探得知,自己一定打不赢此人。 “你和我,加起来有几分把握了开他脑袋瓢子?” “一分——都没有。” 林清致暗自收回想要干架的念头,她颦蹙秀眉,低垂杏眸不知在思索什么。 倒是紫袍男,左手枕脑袋,全身斜躺半空中,神情懒洋洋的。 倏而间,坤位幡旗突然震动,周遭空气也随之波动,强大气压裹挟阵内二人。 玄一有内功,倒能抵挡一二,但林清致没那么幸运,她只能依靠灵活格斗术,迅极躲避。 “王妃娘娘,这好像是七星八卦阵!” “可有破解之法?” “不知道哇!主子当年让我学,我找借口推了!”玄一十分后悔,越说声音越小。 早知道,就乖乖听王爷主子的话,认真学习阵法知识。 林清致额面浮现几缕黑线,饶她出拳勾脚全是虚影,应激反应能力再好,也敌不过其他方位,共同夹击。 例如坎位、乾位、震位、离位这四个方位,化气为拳,一拳含藏雄浑内力,彼此相通,纵横合击,产生的压力渐渐加大。 而林清致和玄一,被包围的圈子渐渐缩小,此阵法就好像一张织好的网,正逐步收紧。 而网里的人,如同被围困的两条小鱼,除了束手待毙,别无他法。 “哗”的一声,反应力较差的玄一,被坤位袭来的拳头打伤背部,他咬牙,嘴里闷了口血。 林清致累成狗了,速度放慢,也被打了几拳。 阵法中,她找不到任何突破点。 紫袍男子半阖桃花眸,眼睫如蒲扇般浓密,他挑起朱唇,似笑非笑讥嘲。 “他身边,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废物,怪不得到现在为止,还是为人鱼肉的纸老虎。” 他叹了口气,“可惜了一身将才,果真是盛世无枭雄。” 林清致聪明,知道会挨打,用手护住最薄弱的脸,而玄一直心肠子,自然被揍得鼻青脸肿。 他俩现在被气压围困的仅有三四平方米,再近一点,可能就被压瘪成真正的纸片人了。 “王妃娘娘,待会儿我用真气自爆,撕裂空间,您去阵法兑位,找时机出去。” “人固有一死,你的死重于泰山!本妃一定向王爷如实禀明!”林清致一脸“你死得其所”的决绝表情。 玄一兀自皱眉,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一般说,不应该先感动得流几滴眼泪,再说要走一起走,看来是自己不配了。 如果某天,是主子王爷,和王妃一同涉险,他敢拍胸脯保证,王妃娘娘绝不会似今日无情。 “你快动手!再来不及,我俩都得死!”林清致大口呼吸所剩无几的氧气。 她面色发青,泛着气喘音催促。 生死关头,绝对要不惜一切活下来,她不是那种有绝对道德讲绝对义气的人。 反之,她胆小、自私,为了生存能献出一切,包括自己。 就在玄一准备动手自裁,一柄折扇突然撕裂阵法,二人放眼望去,正是紫袍男子。 他扬起眼尾,骨感皙白的指尖抚摸玉坠子,看向林清致,病态苍白的脸颊露出阴鸷。 “本尊记得你,毒妇。” 林清致摸了摸琼鼻,目光移至其他方向,一脸的无辜。 “女人,你是第一个,给本尊留下两次深刻印象的人。”紫袍男子瞧着她红斑脸甚是熟悉,又勾起那天,被嘲讽没被姑娘亲过的残损记忆。 花锦官不仅脸盲症,记性也不大好,一直活得昏昏沉沉,像没有神志的死人。 身旁服侍者,表面上恭敬无比,实则无一不将他当做疯子对待。 可他武功高强,那些想杀他篡位的人,被抽皮剥筋、取骨鞭髓,要多惨有多惨。 久而久之,再无任何人,敢心生反叛。 大家都害怕极了,这位手段残忍、三秒钟记忆、行事疯批的病态主子。 林清致被他看的头皮发麻,没由来脖子一梗,暗道这家伙比冷冰冰的楚烨还要危险。 “王妃娘娘,你有消肿药膏吗,最好是迅速恢复的。” 玄一被打得不成样子,完全看不出那张面如寒木的俊脸,他此时捂住青肿双颊,可怜兮兮问道。 “没带!不过本妃有金疮药,止痛效果非常不错。” “没带?好。” 林清致不解,金疮药膏名贵,堪比千金,遂带了些劝诫,“你说得迅速消肿药,名紫丹,对身体不好,而且还会加重疼痛。” “我就要它。” 声音极小,然她还是听见了,心中莫名其妙却也没问,只将此归结于男人好脸蛋。 花锦官见二人小声攀谈,完全不将自己放在眼里,遂升起不满,悄无声息移步至后方,将手中吐信子的蛊炼青蛇,朝林清致蝴蝶胛骨袭击。 第七十七章 过往1 若被咬,定要疼半个月才行,且期间涂抹何种药物,皆无用。 上次中的毒,用费劲心血炼制的金蚕蛊祛除殆尽,花锦官气得心口泛疼。 若非此人身在王府,他早就抄家伙找人干架。 因为怕自己忘记容貌,还特意画了一张满脸红斑的像,不过画工太差,几番被下属认为,这是多了两只腿的大红蜘蛛。 “蛇蛊,咬死她!” 花锦官握住折扇,掩口捂鼻,笑得花枝乱颤,惹得林清致和玄一,齐齐住嘴,转身回眸。 “啊!好大的蛇!”玄一怕爬行动物,尤其是蛇、蚕这种软糯糯、一碰就截成两半的软虫,他吓得一蹦三尺高。 林清致第一个反应,是此蛇有毒。 但心中那股神秘的第六感,并没有产生令人不适的生理反应,她放心大胆起来。 任由这条蛇扭转身体,慢悠悠从她肩膀、绕到颈项。 “你竟无碍?”花锦官诧异,桃花眼眸带有几分不可置信。 他的蛊炼青蛇不仅没有撕咬,还满脸温顺地斯哈蛇信子、摇尾巴!怎么可能! 林清致杏眸浮现痞气,没甚形象地打了个哈欠,半掀眼皮子道,“不好意思,天生免疫。” 她从小就对任何动物,怀有天然亲切感,不仅如此,没穿越前,一眼就能看出此兽物是否有毒。 而现在,她能清楚得知,就算它有毒,又是否会伤害自己,如果会,那么身体就会产生晕厥和恶心的不适感。 林清致觉得,这是上天给的补偿礼物。 “为什么?你又不是南蛮人,怎么会无碍?!不可能!”花锦官似犯病了般,口中一直重复着这两句否定话。 他双眼赤红,漆黑浓墨的瞳孔迅速放大,氤氲着沉沉冷气,还有一股子阴暗稚气。 像极了神经病发作的成年幼童,林清致如是想。 考虑着要不要趁此,将他击晕,又想着单凭自己,可能打不过,遂丢了个眼神给玄一。 玄一咋舌,急忙撇过头,表示自己没看见。 “走胆小鬼,救红玉去。” 玄一回头,正是前方,恢复了面如寒木的冷淡神情。 离去时,见疯子捂住脑袋,十分痛苦蹲在地上,还不停狞笑,发出骇人的颤音。 林清致心中冷然,慢悠悠从侧边走过去,顺手扔了个痒痒散。 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阵法,真他丫的差点命丧于此。 旁侧玄一,给发疯的花锦官,画上十八暗卫阁秘制黄符,专门用来困锁武功高强的江洋大盗和凶徒反贼。 完成后,又撕扯了快锦布,系在耳边遮挡面容,顺嘴问了句林清致。 “王妃娘娘,这样看得出,我被揍了吗?” “看得出。”她如实说,毕竟,是一整张脸都肿了。 玄一苦恼,暗道这可怎么见红玉啊,肯定腰背埋汰死,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不愿意走。 “你拖拖慢慢的,作甚呢?” “娘娘,我怕疯子挣脱符咒,想在此地看守,不若您先去?” “不行。”林清致直接拒绝,“本妃不知道红玉被关押在哪里,你跟着一起,两人找会快些。” 玄一无法,只得慢吞吞起身,不情不愿跟在身后。 边走还边继续从飞鱼服撕扯布料子,遮挡鼻青脸肿的面容。 在他们走后不久,蹲在地上捂头狰狂的花锦官,慢条斯理整顿衣袍起身,通红的桃花眸子泛出病态占有欲。 “我找到你了,小清儿。”他裂开惨白嘴角,眼底偏执一览无余。 那副狞笑癫狂的神态,宛如消失了般,所剩无几的,唯有冷静和邪肆。 发病的少年,总爱躲在阴暗潮湿、黑暗无人的角落,自疗一道道伤疤,再重新卷起念想,像疯子般游荡在人世间。 当花锦官回到魔宫,一道倩丽身影,出现在他黑暗无光的寝宫。 来者面如桃红,身姿曼妙,清明的双眼始终带着坚定和沉着,她从背后,挑着半明半灭的羊角灯,蹲下身子。 “魔主,您脸色不好,我差阿苑煮了补气的人参花容汤,您尝尝口吗?” “滚。”花锦官挑起她下巴,对上一双复杂眼眸,他单手滑过女人的脸颊,嗤笑。 “上回,你被楚烨抓了,本尊未曾追究行事粗心草率之过,反倒令你蹬鼻子上脸。”话语温柔,甚至是带着浅笑。 然而女子身体一愣,止不住哆嗦。 她端在手中的提盒,差点没稳住落地即碎。 “放出金蚕蛊,本尊要让京城,毁了。”花锦官慢悠悠站起身,暴戾杀气在桃花眸子中疯狂叫嚣。 他又想到一件事儿,对跪地颤抖地女人,吩咐道。 “烨亲王府林姑娘,你,保护她,不能让她受到任何蛊疫伤害。” 女子点头,清明眼睛滑过一抹深思和嫉妒。 而这处的林清致和玄一,根据疯子喜好,翻遍了如同皇室园林的医馆后院,于各个阴暗角落,都没找到红玉行踪。 二人喘着粗气,决定加派一群人手寻找。 遂欲重新回到王府,只是出院子前,医馆突然起火,火势通天的那种。 “娘娘,咋们快跑,肯定是那个疯子放的火!” 玄一急忙护住林清致宽袖,但林清致皱了皱眉,有些不愿意离开。 “红玉说不定被抓到其他地方了,咋们先赶紧灭火!” 林清致思衬了会,旋即点头同意,玄一见此,立即驾驭轻功飞奔离去。 “娘娘,您自个儿赶紧出来,我先去找人救火!先行一步!” 该死的,他也着急啊,眼下不知红玉下落,玄一心中疯狂祈祷,可千万别被火烧死了。 从医馆出来的林清致,刚好碰见白衣儒冠的程立。 他拱手作揖,露出温和笑容,“娘娘凤体金贵,若要出行,定多些奴仆,足以倾柯卫足才是。” “先生,你瞧本妃皮糙肉厚的,且顶着满脸红斑,试问谁会想不开找我麻烦啊。”林清致轻笑,眉眼弯弯。 几丝流露在眼梢的痞气,也被刻意隐藏。 虽然说出的话,仍旧这般粗鄙烂俗,难登大雅之堂。 “虽如此,眼下蛊疫蔓延,娘娘还是小心为妙。”程立说罢,从书童手里,接过白色幕篱,恭敬递给林清致。 想到这几天,西郊百姓对烨亲王妃怨声载道,偏又不能直接对她言说,只得委婉再委婉提醒。? 第七十八章 等待 但林清致仿佛跟个没事人一样,心不在焉的,左耳进右耳出。 本来是去六疾馆,奈何中途红玉涉险,耽误了些时辰。 眼见玄一找人手帮衬搜寻,两道人马在东郊京府路十字道上,刚好碰面。 “娘娘,张大人让我跟您说一声,若闲暇片刻,请前往西郊,或许会对蛊疫有所了解。” “看起来,他挺着急的,要不您先去看看?找红玉的事儿交给我!” 还未来得及恢复,这厮便急匆匆带人跑了,林清致轻蹙秀眉,没甚表情望了眼一群府兵。 西郊,京城蛊疫最集中、最严重片区。 也罢,或早或晚都得去,不如立即前行探勘一二,心中也好有个底。 将此想法告知程立,对方儒雅端庄的面容,滑过一抹愁思。 他紧颦俊眉,表情不大良好,甚至微微发白。 “娘娘,西郊多病者,您纡尊降贵,委实不合礼数,且他们大都粗俗,恐怕会污娘娘双眼,还请三思。” 林清致不大喜欢这番话,但心知程立,比谁都恪守老祖宗代代相传的礼法。 不满,却也没有太明显,只上挑眉梢,懒洋洋抚弄玉指,“本妃体恤疫民,先生何故相劝?莫要再论。” 大有道不同不相为谋、路不同不相为伍之势。 哪知,对方没有坚持劝说,而倾身靠近半步,拱手垂头。 “娘娘心系国家,忧国忧民,立自当瞻前马后,万死不辞。”他端着温文尔雅的君子风骨,笑比河清。 目光似藏万般星辰,看向林清致,愈发敬慕。 林清致察觉到几丝不寻常,杏眸射出几丝敏锐,泛着尖利光泽。 “先生方才令本妃三思,处于何意?” 程立欲言又止,犹豫着是否要如实相告,毕竟西郊城黎庶白丁,对烨亲王妃无一不恨之入骨。 各个欲食其肉、啃其骨,除之后快。 谁让她挑唆烨亲王封锁医馆,导致治疗狼痕蛊丹丸,不能生产与买卖交易。 这些伤天害理、将人命视作儿戏的态度,被西郊人排挤成口轻舌薄、厚颜无耻、强贼放火、官军抢火的恶贼。 其实,他们本来也没什么前购买,皆因大善人的宫中怡妃娘娘,布施米粥、分发丹药,她打着众生平等幌子,引不少人屈膝膜拜。 几乎当普济众生的救世主供奉。 林清致见程立不愿说,她也没心思再问下去,自顾自地拨弄指甲,闪着清嫩粉红。 “娘娘,您的幕篱,还请系得紧些。”程立见她走路时,被暖风吹拂的斗笠,扬起露容。 心起担忧,又秉着君臣之礼,纵然有心想替她合拢些,犹犹豫豫的,终究不敢迈出对主子不敬之槛。 即使,他知晓,对方绝对不会放在心上。 “先生,西郊蛊疫,您知多少?”林清致直接抽出一条紫色宫绦,绑着两侧幕篱,利落打了个蝴蝶结。 这下,风便吹不开了。 她吸了吸琼鼻,懒洋洋望了眼正烈的阳日,杏眸中光晕斑斓,只是突如其来的刺眼错觉,她猛然恍惚。 来到此世界,不知不觉,竟已度过了三个时月。 程立委实担心她的承受能力,故而一路上,尽在说些要她沉住气、海纳容百川之语。 故而,林清致大概明白了,西郊那边,对自己定是嫌恶厌绝。 究竟多恨,直到她去了,才知零星半点。 三岁孩童,转折黄糊纸折叠的风车,咿咿呀呀念叨: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而因蛊疫横躺街边的男女老少,皆面黄消瘦、四肢糜烂,他们双眸毫无生气,可手指却有力地在满脸红斑女子布偶上,掐捏刮捶。 林清致心中默然,倒是程立,略带怜悯瞧着她。 一直抵在前方,不仅是遮挡烈阳,还为她挡住那些人,投来的探究、羡慕、疯狂、嫉恨眼神。 这些人,垂垂暮年,有的不乏是富甲仕宦,但因蛊疫防控,他们被家族遗弃,丢在无人问津的西街。 “六疾馆,没有多余位置了吗?”林清致吸了口气,突然问道。 程立顿默半晌,才带着微不可查的叹气,回应她:“朝廷建立的居馆,依照士农工商等级,吸取一定人数后,便对外关闭。” 也就是说,这些人,没有被收录隔离的资格。 他们被家人抛弃、被世人嫌弃,连这个生养他们的国家,也无可奈何任由生命凋零。 林清致心中升起异样情感,这一刻,她比谁都渴望,寻找旋复花的楚烨,能现在就回。 让患有蛊疫的病者,医愈康健。 “王妃娘娘,前方无路,我等回去罢。” 前方明明有道路,不过是被重重荆棘树,阻挡了。 她静静走到荆棘刺中,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的痛苦哀嚎,伴随着一起的,还有孩童哭闹、女人发狂发癫声。 音量很尖锐,尖得令人呼吸一滞,喉咙中似乎有口气,喘不上气来 林清致觉得,前面不是无路,而是那些无可医治、生命垂危的人群坟墓。 生命本该绚烂多姿,可他们,却尘封在被人唾弃的死巷子里。 只是,为何那些惨绝人寰的叫喊声,皆是孩童和妇女? 她竟然听不见,有一个成年男子的粗犷声线,林清致皱眉,看向程立的眼神,甚是不解。 “娘娘。”白衣儒生轻轻呼唤了声,裹挟了无限温柔和敬慕,他抬起明亮澄清的眼眸,摇头不语。 可那神色,是屈服命运和奋起反抗的挣扎,程立同样觉得不平等,为何女子与孩童,最需保护的弱小群体,被抛弃的最甚,最严重。 但男比女贵、男优女劣自古以来便根植人心,总有不忍却更加不敢反抗这等礼俗。 “程立,我要去工部,找侍郎再建立几所六疾馆。”林清致双目闪着坚定,望了眼哀嚎哭泣的荆棘刺,垂眸,“她们也是人,不该如此。” 而程立,早有此想法,怎奈何其他贵胄,迟迟不肯答应。 这就好比一块蛋糕,若要朝廷拨款建立,除去此些,还有另一番救助、喂养费用,那么其他享用蛋糕的既得者,会觉得利益受到侵犯。 第七十九章 想念 向来尊卑等级分外严格,这些人,利用祖宗礼制,自然不愿意属于自身的合法利益,被他人享用。 当朝权贵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皆因他们,也是此类蛋糕的既得者。 “我们国家,真的很好。”林清致想到人人平等的现代世界,小声呢喃了句。 杏眸浮现眷恋和忧伤,她,想家了。 而程立,则是皱起青眉,默然看着她,露出疑惑,“娘娘,陛下是明君,他跟前几位君王相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吾等家国,自然善哉。” 林清致不语,淡淡扫了眼周边百姓,一言不发原路返回。 返回途中,正巧碰见正在布膳施粥的张彩怡,她此时一袭宫装着素,面颊略敷细粉,千娇百媚的容颜不显妖娆。 倒有几分悲天悯人和软柔敦厚的普世神女风范。 不由得停顿脚步,而身旁程立,笑着赞赏,“怡妃娘娘素来善良宽厚,上回更斥巨资,买了许多旬花之丹,解救这些贫苦布衣。” “做得还挺像模像样。” “娘娘和她皆是爱民如子的忠良,立虽知闻您,未曾布施,但一副恩济救世的心肠,泾清渭浊。” 林清致嘴角携起一抹讥讽,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布粥行善的张彩怡。 “先生这回看错了,本妃心胸狭隘,嫉恶如仇,才不是恩济救世的大善人。” 她说得轻巧,粗鄙,全力吐槽自己,尤其是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趣的慵懒声,令人心生几分信服感。 “人在做天在看,娘娘无须谦逊,立除了这双眼睛,不信任何说辞。” 林清致不再话语,收回注视张彩怡的视线,慢悠悠钳紧指甲,继续原路返回。 怎料,被人拦住去路。 “二位需要添粥加水否?宫中怡妃娘娘这些时日皆在行善布施,今儿你们运气好,恰逢娘娘亲自持舀,你们可知,她被誉为活菩萨呢。” 程立很感兴趣,想拱手垂谢,却被林清致截住要说的话。 “不必了。”她声音带着些讥讽,“怡妃若真如菩萨,那些荆棘丛拦着的穷苦妇孺,怎不见她去救治。” 此话一出,小姑娘脸色煞白,用手指着她,狠狠朝地啐了口,“圣人娘娘布施是做善事,你一个没捐款、没施粥的,凭何如此?” “若非是脸皮真真厚极,那便是嫉妒圣人娘娘!”小姑娘扫了一眼,冷笑道,“就凭你这身打扮,连娘娘一个脚指头都比不过。” 林清致没回怼,她翘起眉梢,声音倦怠着,“是啊,我心胸狭窄,自私善妒,你说得很对。” 别有深意,瞧了眼满脸错愕的程立。 小姑娘骂骂咧咧,“你简直像半个恶妃!蚕豆开花黑心到家!” 她提起裙摆朝远处美若天仙的张彩怡走,还时不时回头地对林清致做鬼脸,目光所及处皆是厌恶。 恶妃?说得应该就是自己,魅惑烨亲王的丑女。 “口无遮拦,娘娘切莫生气。”在她走后不久,程立即刻给林清致道歉。 面容带着愧疚,仿佛害的林清致被骂,他也得背一半干系。 “跟你无关。”林清致真没心思应付程立,也不想约束自己,守礼尊仪。 她现在烦得很,极度希望能早些见到楚烨,恨不得一个飞毛腿直接穿到那边。 为什么该死的旋复花,还没有带来,速度太慢了,比蜗牛还慢。 回到王府,一道靓丽佳影端坐芙蓉园正堂,余下的,还有一脸委屈若雨,以及冷漠含怒的红玉。 自家主子回来,身为大丫鬟的俩人,急匆匆出菱花门迎接。 “红玉,你可有受伤?” “娘娘,奴婢被玄一救了,一切安好,令娘娘担心,是红玉之过。” 扶住欲行礼的红玉,林清致抿唇轻笑,“无事便好。” 红玉笑嘻嘻刮了刮若雨玉鼻,林清致透过掩入门扉的珠帘,发现正堂内,还有一个不熟悉身影。 正端坐在高位,她瞬间想到的是,阮灵儿。 托口欲问,若雨对主子情绪感知甚是敏锐,因服侍林清致一段时间,温和谨慎的性子,渐随变得急躁。 她不悦开口,“娘娘,这是林府五小姐,她说许久未见,前来探望一二。” “探望?” 若雨面色浮现委屈,带着不满嘟囔:“说得好听点是探望,难听点就是来麻烦的!” 此话一出口,就被红玉推了推臂膀,林清致脱下幕篱,顺手交给若雨。 “红玉姐姐因为给她泡茶,手抖烫肿了,奴婢好歹是您的大丫鬟,姆妈是芙蓉园管事的,却被她呼来换去,像狗一样。” 林清致瞧了眼红玉,对方平静脸庞,隐隐透露着愤怒。 她明白了! 说是迟那时快,撩开幕帘时,正瞧见李嬷嬷双膝跪地,拿着抹布做末等丫鬟的擦地工作。 心动不利索的七旬老人,脸颊汗水滴滴流淌,干瘪嘴唇一张一合,看起来疲惫至极。 林清致的心猛然一疼,赶忙扶起李嬷嬷,抬眸正眼,凝视倚靠尊位、品香茗的俏丽女子。 约莫十七八岁,梳着流仙月女髻,身着价值不菲的绫罗锦缎,全身佩饰繁密似星辰,活脱脱像一个暴发户。 还不是暴发户的女儿,就是原原正正的暴发户本人。 她裹挟淡怒,清明似水的眼眸,带着无声威压,盯着林五小姐,林清雅。 林清雅扬起不屑的笑容,漫不经心瞄了眼满脸红斑的三姐,无甚规矩轻哼琼鼻。 “你今儿做了王妃,还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烨亲王之妃,也算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林清致眯起杏眸,不着急开口,静静等着她继续说。 “丑女,说实在的,你运气这么好?不仅死不掉,还无病无灾的。”因贪吃鹿肉患上了狼痕蛊的林清雅,眼中带着强烈嫉妒。 她语气甚急,没丝毫规矩:“全京城说,是你将医馆封了?我告诉你,赶紧给我解开!” 林清致见她没再说了,杏眸从人,移至尊位旁装冰块的袖炉,旁边小金扇摇啊摇,吹来一阵凉爽微风。 “红玉,将她给本妃从王府扔出去。” 原以为自家主子和探亲的五小姐关系很好,红玉才没敢放肆,现在,听主子如此吩咐,她也早就想出口恶气了。 第八十章 危机 林清雅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气势汹汹的红玉,揎拳掳袖盖步而来,抡出手臂对准自己。 她慌了,一个不留意,左脚崴伤,摔倒于地。 “你岂敢动我,狗奴才!”林清雅双眸冒着怒火,咬牙愤愤然望向林清致。 那个曾经被她踩在脚底、宛如一滩烂泥的卑微丑女。 此时穿宫衣,挽花簪髻,慢悠悠啜着清茶品点心,好不恰意。 飞上枝头变凤凰,一日看尽长安花。 “扶本小姐起来。”她不满轻哼,还是对着林清致。 林清致挑起眉梢,慢条斯林走上尊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踩到了林清雅。 因去了西郊,花盆底鞋沾染少许碎泥,林清雅华丽衣裙上,偶有零星芳土,她气得腾腾而起。 手指尖对着某人,赍恨道:“若非我母亲多年抚养,你怕早就是哪命丧郊野,何来这泼天富贵?今不思报答,反伤她儿女,真真人性泯灭。” 林清致冷笑,在原主幼年时,因家父家母为国牺牲,化作战场皑皑白骨之一,皇帝为感其献身,特加封原主家父之弟,她的二叔,为四品侍郎。 而二婶也因此获得殊荣,被封了个诰命夫人,可惜二叔常年不务正业,就算是个四品侍郎,在官场上也未曾掀起半点水花。 还一直被同僚打压,步履行难,他们又无一子,于是二婶自作主张,将原主兄长过继到二房,后来兄长参军,打了几场胜仗,二叔在官场上,便有底气了些,旁人也不敢再随意欺辱。 只可惜原主和那位素未谋面的亲姐姐,在林府不受重视,甚至屡遭恶奴仆从肆意打骂。 她的二婶和二叔,眼不见为净,恨不得早早将她们打发嫁人。 瞧了眼从小娇生惯养、骑在原主脑袋上的林清雅,林清致站起身,轻抬下巴看向她。 步步逼近,“你说本妃人性泯灭?本妃告诉你,你家父家母,一个四品官衔、一个诰命夫人,皆是我父用生命所换。” 她嘴角携起讽刺笑容,深不见底的,“二叔二婶未曾将本妃当做林府小姐对待,你凭何要求本妃,对他们恭敬备至?” 林清雅被突如其来的威压,逼得后退半步,她目光涣散,眼神躲闪,支支吾吾着。 “不管怎么说,你能有今日,跟林府脱不了干系,而今日子优渥,倘若背弃前恩,你岂不成了白眼狼,不怕惹闲话吗?” 林清致舒了口气,慢悠悠挑起牡丹金扇,凉淡目光瞥了眼她,没甚表情 “随他们如何说,本妃又不在意。” 此副模样,落在林清雅眼中,没由来浑身发冷,她总觉得,眼前卑微低贱的丑女,换了个魂儿似的。 “五妹妹走之前,帮本妃泡一壶茶。”林清致向来护短,睚眦必报的护短。 红玉被林清雅捉弄,烫伤了手,她势必要讨回公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你让我泡茶?给点颜料就开染坊,丑女,你不要以为我怕你!” “林府五小姐口出狂言,若雨,掌嘴。” “你敢动我试试?!”林清雅大吼,却被一巴掌拍的脸,火辣辣的疼。 是林清致,她直接抡手甩金扇,金扇钢圈框硬邦邦的,都被打变形了。 “丑女!你给我等着!”林清雅怒吼,在原地暴跳如雷。 但目光触及林清致的杏眸时,气势突然就萎靡了,只敢小声抽泣着,不似从前般,吃了委屈大哭大闹。 林清致对红玉扬了扬眉,对方一向冷静面孔,首次显露难以言说的感动。 灰溜溜离去的林清雅,在王府正院子时,恰巧碰见了阮灵儿。 她十分惊讶,这不是京城内鼎鼎有名的阮氏美人么?竟然委身于王府做妾,而且正妃还是丑绝人寰的第一无颜女。 林清雅觉得郁闷心思,有些消散。 阮灵儿十分擅长姑娘间的交际,而她也长着副温柔知心模样,故而三言两语间,林清雅便跟她拜起了把子,互相以好姐妹相称。 “等明日我做些你爱吃的桂花糖心酥,届时继续一晌贪欢。” 林清雅激动点了点头,同时为阮灵儿感到不值,明明德才相貌出众至极,怎屈居丑女之下。 太惋惜、太不平等了! 木槿园内的阮灵儿,在对方走后,如沐清风的温柔脸蛋,露出一抹阴鸷笑容。 “醉花,明日请燕珏世子,府中一叙。” 她得知,林清致曾爱慕过意气风华的燕小世子,眼下王爷外行办公,她若设计两人,并让全京城知晓这桩腌臜事儿。 如此,烨亲王妃这个名号,试问还能保住么。 当林清雅出府后,在旁侧窥视良久的张彩玉眯起眼眸,柳叶眉轻蹙。 “此为何人?” 她要找到主人口中烨亲王府的林小姐,便差人前去打听,发现只有姓林的王妃,就是天下第一丑女,余外,并无林小姐。 但魔主虽然脑袋不清醒,可他的命令,谁也不敢违抗。 张彩玉凭着内心超然信任劲儿,在王府前院、暗卫发现不到的地方,埋伏数个时辰。 当看见林清雅出来这一刻,她记下了容貌,回去后一番调查,知道此人是林丑女之妹,林府五小姐。 张彩玉清明眸子,滑过几丝深究。 缓缓回忆上一世的记忆,对于林清雅此人,她并无太多印象。 但魔主如何跟她相识,委实奇怪!但不可否认,那一颗见久未见血的杀心,已蠢蠢欲动。 竖日,清晨。 林清致一大早就去工部,诉说京城西郊荆棘刺外,有一片区终日哀嚎不绝,其中大部分人皆为老幼妇孺。 当支援二字由口而出,工部每个人,用十足鄙夷的目光注视她。 而林清致想了许久的救助方案,直接被三个五工部侍郎加以否定,可以说连尚书的面还没见到,就已经灰飞烟灭、散于尘埃。 她是被一路骂回来的。 “娘娘,您提议固好,然女子参政,是要砍头连坐九族,您请三思。” “此话正解!王妃娘娘,尊卑等级向来严格森明,有些人,生来卑贱,您犯不着为她们请命。” 走在东郊,一些孩童咿咿呀呀唱着歌谣,大意是骂她封闭医馆导致一些人无药可医,活脱脱的心比蛇蝎毒三分。 回到王府,那一抹朱红锦衣,率先映入眼帘。 第八十一章 花锦官来了 “你来此何事?” 燕珏睁着傲慢眼眸,炸毛般惊诧回应:“不是你找我来的?还点名指姓去芙蓉园。” “芙蓉园?”宛如看神经病的嫌弃表情。 但林清致迅速感觉到,此事不寻常。 她靠近一步,仔细观察燕珏,少年郎稚嫩青葱的明媚容颜,已悄然浮现几抹红晕。 像天边云霞,橙橙暖暖。 “好热啊林氏,你给小爷找些冰块,小爷要降温!” “你去哪里?”林清致见他一拐一扭地朝前方走,心中起警惕。 燕珏慢腾腾回眸,大脑没由来一阵晃动,他睁着醉醺醺的双眸,无措的像走丢而不知道回家方向。 “我去水泉、泡着!好热!” 见他颤颤巍巍,朝王府内院湖泊走,林清致顺手在他后背扎了几枚银针,旁若无人一脚将他踢下去。 燕珏嘴里小声骂了句,但湖水的冰冷席卷他火热身躯,他畅快得眯起眼睛。 神情轻松极了。 林清致在岸边,懒洋洋用手撑起下巴,目光随着朱红锦衣,望向远处漂浮青山的霞蔚云蒸。 暴躁内心舒缓了些。 今日的工部之行,差点没将自己气死!那些老顽固们一口一个老祖宗法治废不得,拿此理由敷衍搪塞。 那些老幼妇孺,在这群人眼里,比草芥还贱。 思及此,林清致双眸静静看向王府参天大树,茂密丛枝,繁繁生长,生机盎然。 生命如此美好,理应不醉方休,那便重拾勇气,和不公不允做抗争,和黑暗腐朽,势不两立。 林清致吸了口气,撑着把油纸伞,一袭青衣袅袅,走在石子板路头。 她的身姿,从背后看,宛如青葱少女,玲珑曲致,孤瘦而饱满。 躺在湖里慢悠悠凫水的燕珏,有几分错乱,他慌忙别国目光,暗道如此丑女,怎可入得了自己双眼。 木槿园中,阮灵儿涂抹红丹蔻的指甲,讥讽着。 “没有办成,你知道我的手段。” “美人饶我一命,我将合欢香放进燕小世子的器皿中,亲眼瞧见他喝下去,委实不知为何,他会离开芙蓉园内寝。” 醉花谨遵阮灵儿指令,亲自设计,差人模仿林清致笔迹,邀得燕珏一见,将红玉等大丫鬟引走,于芙蓉园内寝,哄骗燕珏进去并喝下含有合欢散的香茗。 怎料红玉提前回来,顺手将微醺的燕珏赶出内寝。 但醉花离开得早,并不知这这些,还暗自庆幸自己的计谋终于成功。 “你忠心奉主,于情于理,我都该饶了你。”阮灵儿端起和善微笑,但刹那间的白光掠过,醉花不敢置信睁大双眸。 她恭恭敬敬侍奉多年的主子,竟然将她杀死。 “你好、狠毒!”醉花嘴里含血,眼睛睁得滚圆,她想抽出怀中匕首,反击回去,奈何眼皮愈发沉重,使不上任何劲儿。 阮灵儿慢腾腾擦拭染着血迹的刀柄,淡漠看了眼旁侧服侍的丫鬟,醉菊。 “把那些证据放在醉花的衣襟里。”顿了顿,“还有扎了针的丑女木偶,别忘了。” 所谓的证据,是约燕珏会面林清致的证据,而木偶人,则是表明醉花对丑女林清致的厌恶,这也就解释了她行事动机。 醉菊见过不少阮美人调教奴婢场面,早就想展露风头,于是带着惊喜,颇为小心地恭敬回复:“奴婢定会做得滴水不漏,绝不让丑女怀疑到美人您身上!” “嗯。”阮灵儿翘起涂抹胭脂的眼尾,妖娆红色显得魅惑十足,她神情阴鸷,朝地扔了个玉镯:“这个,就当是伺候我的礼物。” “你若用心,自然得到的就更加多,但若稍有差池,惩罚也是必不可少!” 醉菊心惊胆战接下了玉镯,但恐惧中却带着憧憬和愉悦。 她觉得,自己比粗心大意的醉花,要好很多。 芙蓉园,月色辉映,花香叶展。 因为长夏,基本上的正堂都是敞开轩窗,尽去阑槛,两旁各置长塌,不必挂画。 堂内挑了数只隐隐闪烁的灯,随着月色流逝,灯火葳蕤渐成一只。 穿过弄堂屏风,来到内寝,铜制烛火架萃出灯油,滴滴落至成型成蜡,北窗旁则是高卧的紫玉珊瑚床,罗衾褪去,美人枕眠。 尔后,一道紫袍身影,悠悠然踏进内寝。 他持着竹扇,扇坠子是流苏玉所制,他喜欢握在掌心摩挲把玩。 “小清儿,一别数年,你可安好。”花锦官来到床榻旁,用竹扇轻点女子沉睡的容颜,林清致皱眉,下意识想要睁眼。 就在电光火石间,花锦官暗自掐了个符咒。 红斑脸女子顿时安静,只是双手指尖还在不安分乱动,不过幅度很小,几乎不可见。 “你怎么成为烨亲王妃了?枉我费尽心血,找了你许久。”花锦官病态般苍白面容,浮现阴鸷和偏执。 他一个飞身,肆无忌惮躺在熟睡女子的旁侧。 紫气闪过,烛炉架子上的蜡光,全部熄灭。 四周,陷入了无尽黑暗。 林清致才睡着,感觉脸上有东西痒痒的,察觉到几丝气息下意识想睁眼,却突然又没了意识。 重新回到睡梦中,但她在梦里,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 便挣扎着逃离,只是不管怎样做,都无法脱逃。 花锦官虽然躺在旁侧,却一晚上没睡,他像个神经病,一眨不眨地盯着林清致侧颜,就这样,看了一晚上。 “小清儿,我真好奇,你怎么会成为林府丑女?”他冷哼了声,一双细长上挑的桃花眼眸,邪魅而内含风情。 只一个不经意间,就能将人彻底吸引进去。 林清致在睡梦中,一直想要醒来,甚至还觉得耳边有人,浅呢低喃。 像嗡嗡乱叫的蚊子,真想一个鲤鱼打挺将它拍死。 竖日,清晨。 狼痕蛊疫一夜之间,突然大爆发,尤其是食用过旬花之丹的人,病症更甚。 此时,认为挑唆楚烨封闭医馆的林丑女,瞬间变成深谋远虑、大智若愚的烨亲王妃。 街道上,那几首骂人歌谣,也戛然而止,再无一人哄唱。 第八十二章 闹事 那些服用旬花之丹的,现在全身瘫痪,动弹不得,四肢都长出像狼的毛发,而未曾服用旬花之丹却中蛊的人,则双腿无力,精神涣散。 一下子,偌大京城动荡不安,光是照看的府兵,都新增三万。 受此影响,某些肱骨大臣也难以踏入朝堂,身为皇帝的楚域,早朝时看见某一方空空荡荡的位置,大为震惊。 即刻,一道黑犀牛角轴的敕令颁布诏告,布告详说,增援人防控蛊疫,建立三所六疾馆,须得妥善安置中蛊人群。 国库拨款,工部率先抽取一大部分,用于首所六疾馆短缺物资供给,剩下的银两,再另行建造。 材料华而实虚,粗工烂造。 京城上下,各路医馆全部封闭,包括最大的药品供给所,华天堂。 手持五雷令的林清致,作为统筹全局的关键人物,这二日从未睡个好觉,她忙着研究如何有效防控,同时尽己所能帮助无权无势的贫苦布衣。 仲夏晴朗,酒香膳肆处人迹寥寥,蛊疫极速爆发、蔓延,宛如天降骤雨,大有一发而不可止之势。 青衫袅袅的女子,手撑油纸伞,站立在琉璃瓦楞下,双眸冷静看着横尸千里的街道两旁。 一双清澈澄清的眼,滑过几丝悲伤和不忍。 但更多地,是坚定与愤怒。 “娘娘,工部人说,银两不够用了,他们无法在为这群人建立六疾馆。” 林清致冷笑,葱指泛着冷冽白光,她侧歪脑袋,空洞看向远方, “这群人,真当本妃是软柿子,谁都可以捏着玩么?”她突然回眸,眉宇间尽是薄戾。 满脸红斑丑陋不堪,却为她平添了三分英气和孤傲。 红玉抿了抿嘴唇,她也觉得工部官吏着实过分些,好处没让娘娘主子捞着,反而疫情部署不利的坏名声,全都扔给主子背。 换做谁,吃了这哑巴亏,心里都难受。 而主子,面不改色先处理患蛊人群,所有事情以他们为重,最后的最后,才来处理关于名誉受损一事。 殊不知短短这一日,主子因六疾馆建立缓慢、时间托拖沓而遭受多少白眼。 “娘娘,六疾馆外有人聚众闹事,张大人被闹事者袭击中部,现重伤送往太医院诊治,整个六疾馆,见张大人走了,顿时乱成一锅粥。” “张大人是朝廷命官,这群百姓竟有此胆量?”林清致蹙起秀眉,轻灵别致的杏眸浮现冷漠。 关于第一所六疾馆,她是千万个不想管。 毕竟其中住下的,多是有权有势的京城大腕,一般人是断没有此等资格,故而朝廷拨款,多数全被他们中饱私囊。 最后导致新的六疾馆建立速度缓慢,患蛊人群与日俱增下,自然显得身为蛊疫防控者的她,办事不力 、处事不恰。 落得个贪婪懒惰坏名声。 这倒也罢,六疾馆里住的肱骨们,知晓她想要均配物资,各个不论青红皂白,清一色怒发冲冠,用尊卑等级打压她。 说什么老祖宗之法,固不可变,有违天理伦常,会遭受灭顶之灾。 “娘娘,奴婢听他人说,这次聚众闹事,是前几年王爷平乱的红花会引起,目的就是扰乱朝政,逼迫圣上退位让贤。” 此话一出,林清致收敛住全部表情,一张红斑暗沉脸,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她半掀眼皮子,尾音拉长,“走!” 有一说一,打架这事儿,她擅长。 红玉看着自家主子撸起袖子摩拳擦掌架势,眼皮一跳,旋即又立刻摇头,暗道自己想多了。 她家王妃,犯不着跟那群刁民干架,不可能不可能。 然则,到了那城郊东街乌头巷,一群拿着铁锹的暴躁闹事者们,和对头成排的府兵,剑拔弩张对峙着。 气氛紧张而激烈,红玉担心主子会受危险,故而脚步紧紧跟随。 见她走到两群人中间,还心有余悸地轻扯林清致罗裙翠袖,系着的珠琅泠泠作响,像雨点拨弄湖面。 林清致丢了个放宽心的眼神,便自顾自径直走到两拨人中间。 她挪动脚步,懒洋洋挑眉,指了个闹事者中,看起来最不好惹的壮汉。 “宗法云,聚众闹事,当处三月徒刑,情节严重者,杖责五十,贬谪西北流放边疆。”林清致嘴角轻扬,勾着唇讥笑。 “殴打朝廷命官,你胆子不小。” 壮汉比她更了解法律,早在心理做好一番建设,故而并没有被吓到。 “啧,你应该觉得,自己受多大惩罚都没关系,但你的妻儿呢?试问流放边疆,你的妻儿于家,是否被他人欺凌?你的孩儿,倘若走上士官道途,犯了法的家父会对他影响?” “我——” 林清致截住他想要说的话,目光望向他袖袍上,绣花针缝的补丁,嗤笑,“你的妻子,倒也心灵手巧,可惜啊可惜,竟嫁给了你这样一位自私自利的夫郎。” 壮汉被说得面露羞愧,黑黝面容闪过几丝后悔,他低垂脑袋,手指无措搅捻衣裳。 “大家伙儿别听她的!”人群中突然有一道嘹亮声音爆发,“此人为五雷令执掌者,就是她克扣拨款,导致俺们没有其他地方去。” 那人满脸慷慨激昂,似真在为所有人打抱不平,林清致昂起下颚,露出痞里痞气的神情。 “诸位,既因此事聚众,本妃也不妨直说,所有拨款皆由工部所管制,大家尽可以找他们,本妃也想安置好大家,但本妃委实有心无力。” 林清致翘起眉梢,从宽袖中抽出一摞名单,扬起手臂,让白纸黑字的名单随风飘,她声如洪钟,声声催人醒。 “这些就是工部负责蛊疫拨款的群臣,当今圣上说过,官为民办事,政统才能牢固,本妃一介女流,那些老顽固瞧不上本妃,屡次三番拒绝本妃搭建多幢六疾馆的提议。” 见闹事群众渐渐放下武器,平息怒火,她杏眸眯起,浑身散发市井匪气。 “俺说亲人们,千万别听此人说辞,这些言论,无非就是想划清干系,让俺们将怒火对准工部,试问一个掌管五雷令的王妃,竟然没有权利均配六疾馆建设事宜?!” 第八十三章 有愧 闹事百姓们小声交流,纷纷觉得此言甚对。 东陵国最尊贵的烨亲王王妃,手持权利印迹的五雷令,怎么可能屈居工部? 一时间,呜呜轩轩起来,更有甚者,当场议论女子参政,是野心大到蛇吞象的表征。 林清致细细扫过挑事者的容貌,又留心观察与之交头接耳、眉来眼去的同谋,看清大概后,对红玉使了个眼神。 红玉立即退下。 “王妃娘娘,您作为主凶,贪赃枉法中饱私囊,于德于行皆亏不堪,倘若今日不给俺们一个交代,俺们势必要据理到底!” “对!”挑事者的同谋高声附和。 起起伏伏的,还有一群其他人赞同声,但也有些闹事者,似被林清致说服了般,认为此事归结于工部挪款不均。 而扫了一圈子的林清致,没什么情绪上挑朱唇,眉目冷淡瞧了眼挑事最欢的虬髯客男,转而又恢复往常漫不经心的表情。 “这位兄台既然不信本妃,不如这样,大家随着本妃前往工部,要求他们尽快建立六疾馆如何?” “可以!” “这个俺赞同!” 几乎是一片倒趋势,而挑事者显然还想再说几句话,却被锣鼓震天的同意声,掩盖的未起一丝波澜。 林清致看见不远处红玉,对她招了招手,等人上前来时,捂着嘴将这些挑事者的大致外貌特征,逐一相诉。 红玉兀自对密密麻麻抗锄头、撩铁棍的闹事群体看去,眼眸充满复杂。 她还是担心另一件事,方才王妃主子说得那一番找工部理论之话,可是一字不漏全都听进去了。 带着闹事者找工部,这不是明晃晃结仇结怨么?一下子得罪许多权贵,往后的路,十分难走。 除非有王爷眷顾,思及此,红玉叹了口气,王爷尚在的时日,对主子态度冷漠至极。 而主子长得太过差强人意,纵然医术超绝,也很难再博得王爷宠爱。 林清致伸手,细白绵软的指尖摸了摸小姑娘歪斜的脑袋瓜子,她轻笑,“我会没事的。” 再说,那群视人命如草芥的老顽固们,本就该整治一番。 要死不死的脸面,早该撕破了。 “娘娘,其实处理闹事群众,也不止有这一种方法,您太过莽撞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林清致对红玉摆了摆手,突然想起来,眉眼弯起:“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阵亡。” 得罪就得罪了,她宁愿出了心里恶气,也不想忍气吞声的,弄得自己不愉快,正所谓人生在世,除了及时行乐,还要及时出气。 这样,才不会整天泡在不开心的压抑气氛中。 红玉看着走在人群最前端的青衫袅袅身姿,甚是无奈。 但她也没忘,林清致给她留下的任务,那便是将人群中挑事者们,全都抓起来仔细审问。 此时,京城王府街。 道路两旁,皆是等日沉西山守摊子的商贩,当他们看见满脸红斑女子,身后跟着浩浩荡荡一群布衣白丁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丑王妃带着这些人,是去作甚?” “你不说我还没认出来,这女子竟然是东陵鼎鼎有名的丑女,我就说这张脸,可以跟林家阿丑相媲美。” 基本上,这些人看见她容貌的第一句话,便是丑绝人寰,第二句话,由丑延伸至无德无才,从一而终的,几乎没有听到过,任何褒奖之意。 林清致心大不在乎,也早就习惯这些闲言碎语,但她明明可以恢复倾城倾国之貌,使这群人,对她的评议从奇丑转为神颜。 街旁,天香楼中。 一名紫袍男子,披散着墨黑长发,他懒倦地靠在檀木椅上,望着青衫女子,邪佞地舔了舔嘴角。 周身气势,瞬间展开,尤其是一副极为惨白病态的脸庞,更凸显得他宛修罗场厉鬼,眼神中森寒阴翳,写满了疯狂和偏执。 旁边还有个正叽叽喳喳的信鸽,洁白羽毛挂着滴滴红血珠子,信鸽腿脚绑着织锦做的信笺,突然被一柄折扇,连同双腿全部砍断。 血肉模糊,场面一度暴力阴暗。 还在大街上,像是游行的林清致,看见不远处白衣儒生,她对着那人笑了笑。 程立伫立在烈日底下,却没有满头大汗,他的表情古怪,极尽的隐忍中裹挟一抹顾影自怜的卑怯。 因为距离尚远,林清致并没有瞧出来程立的怪诞。 她昂首挺胸,情绪饱满的高亢状态,像是这群闹事者的领导头子。 芳菲歇去,夏木阴阳,人皆苦炎热,唯独今日,偏爱夏夜长。 林清致感到十分满足,仿佛间,又回到了一手创办的组织中,那时的她,已是混迹黑白双道的大佬。 背后不乏迷弟迷妹的支持,他们将满身热血和拼搏,奉献给她,而她也不负众望,带出的小弟,一个比一个厉害。 经商、外交、开设公司、行政管理等,涉略行业多而繁杂。 她一度被誉为,国家级导师。 “那个孤瘦清隽的郎君,可是程大学士?” “是他,俺认得,程大学士可是好人,听说这次给俺们捐了三百两呢!” “可惜啊,若非父兄拖累,但不至此,耽误半生韶华、负了一腔才气。” 身后有些人的窃窃私语,传到林清致耳中,她再度回眸,发现程立仍旧站在原处。 一袭白袍墨冠,端的是文人风骨和书生意气,那副藏在太阳底下的清秀面孔,模模糊糊地好似幻境。 林清致似乎看见他,正在稽首作礼,她揉了揉双眸,看清了。 程立的确在朝自己,行礼作揖。 她心中失笑,程先生不愧是君子,言行举止处,皆让人心底产生一股子敬慕,他这般爱行礼,也不知道何时,自己能跟他有朝一日,彼此间不必礼作揖。 像个真正朋友,或是情人? 林清致脸色蹭的一红,胡乱拍了拍脑门,觉得这般想法太过肮脏,玷污了高风亮节、蕙心纨质的先生君子。 其实,不远处的程立,他很想冲破心中桎梏,跟不似友人却胜似友人的林王妃,说上一两句话。 可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双腿间的尘柄已然不见。 这副烂躯缺体,怎可脏了娘娘待自己的一片赤诚。 他,问心有愧,内疚神明,无不惭德矣。 第八十四章 对峙 西江巷前阆苑,穿过大理寺是六部所处之地,千步廊两侧,是户部和工部的夹道。 工部主修缮,部院外墙,是挺立在门殿的两米高石狮子,底盘采用莲花石墩的须弥座,座上雕刻江海云崖纹案,镂金和锦玉粘成碎粒伏贴而上,富贵大气。 只是,石狮子旁边,是个鼻青脸肿、毫无生气的垂暮老人,他们带着约莫三、四岁的孩童,斜躺等死。 “您还请慢走!”穿宫袍的李侍郎,浅笑嫣嫣恭送半张脸埋在胡须中的尖嘴猴腮男子。 “那些药物,尽量早些送至六疾馆,本官空等许久,身子骨愈发是难受了。” 李侍郎点头哈腰,忙着声连连道,在尖嘴猴腮的男子走后,他露出鄙夷和嘲讽面容。 绣着白鹤的宽袍朝地猛甩,对着那人曾站立的位置,啐了好几次口水。 当他预转身离去,被一道熟悉女音喊住。 回眸定睛一看,正是昨儿来找自己的林氏丑妃,可她身后,如何跟着许多拿锄头钉耙和菜刀的黔首? 李侍郎心中升起股不详之感,他眯起刁滑奸诈的小眼睛,摆出副两面三刀的虚伪微笑。 “王妃娘娘,您今儿带着些人来,阵势弄得此般浩大,不知所谓何事?” “拨款,加快速度建立六疾馆。”林清致半分也不想虚与委蛇,双手绕在胸前,交叉搭起,不急不缓地对身后丢了个眼神。 “诸位,掌管工部建设事宜,皆由李侍郎一手操办,大家尽可说出心中不满。” 李侍郎欲出声辩解,被林清致打断,她翘起眉梢,嘴唇边没什么笑意,“既食官家饭,自当为百姓办事,所谓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 ,而在万民之忧乐。” “您觉得呢?” 李侍郎目露凶光,凶神恶煞看了眼林清致,脸色十分阴沉。 皮笑肉不笑的回应着:“这是自然!本官勤政爱民,所作所为皆想民之所想,解民之所惑”,王妃娘娘大可放心。” 瞧着他心口不一的说辞,林清致觉得李侍郎愈发道貌岸然,像是披着羊皮的的虚伪小人。 表面上温文尔雅,背地里阴险狡诈、卑鄙下流。 “诸位此次前来,可是修缮六疾馆事宜?” 李侍郎越过林清致,面露一副宽厚善良的微笑,带着满含热切的目光,看向扛锄头拿蒺藜的闹事群体。 这些本欲作理论的百姓们,面色羞窘,觉得眼前穿圆领蓝袍、头戴乌纱帽的官人,是为民办实事、不求回报的好官。 他们虽胸无墨水,大字不识一个,但最基本的尊重之道,还是了解一二。 林清致见这群闹事者们,有些将头低下来,有些面面相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覆下眼睫,用手拨了拨衣妗子。 声音清冷:“李侍郎一心为百姓,自当言出必行才是。” 李侍郎转身,竖起三角眼,凶神恶煞看着她,似乎在警告,若再争执,工部和你自此撕破脸皮。 哪知林清致神情不变,略带痞气的红斑脸掀不起一丝波澜。 第八十五章 她无声地用下巴轻点李侍郎眉心,动作极具挑衅意味。 “林丑女,你今天敢得罪本官,本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李侍郎快步走到林清致身旁,和善表情下,是恶毒的威胁话语。 “放狠话谁不会啊!李侍郎,你算几根葱?”林清致从不是逆来顺受能忍的性格,她翘起眉梢,双手抱胸懒洋洋看着他。 李侍郎暴跳如雷,声音陡然增大三分。 “王妃娘娘身为一介女流,竟敢干预朝政!纵使王爷万般纵容,可老祖宗的礼法断不允诺!今日,微臣自会觐见圣上,求圣上给老祖宗乃至后世一个交代!” 他语气狠戾,看向林清致透着股浓浓杀意:“你,作为女子干预朝政的先河,若不严惩,后世如何看待?!” 林清致白了眼他,心里甚想拿榔头将他脑袋开瓢,看看其中究竟装了什么食古不化的虫子。 何谓女子不能干预朝政?且不说此为楚烨应允,而且,明明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面对此次蛊疫,她有能力全部消灭。 还东陵国天朗气清,盛世安康。 李侍郎见对方,若无其事地把玩手指尖发梢,知晓这是全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故而打算彻底不顾楚烨面子,也不再因为她是烨亲王妃,而束手束脚畏畏缩缩。 林清致懒洋洋看着他,走到人群中间。 满是红斑的疹子脸,滑过几丝讥讽,她抬眼瞧了瞧天,又兀自垂眸,半身懒散。 “诸位,本官心知大家因六疾馆迟迟未曾建立,而心生怨念,本官对此感到十分痛心!”李侍郎说罢,用袖袍擦拭眼角泪水。 姿态作罢,悄咪咪旋了眼群众表情,觉得差不多了,才抬开掩面袖服,神情悲哀。 “王妃娘娘掌握五雷令,自然而然的,这些事情也全部由她负责,本官见六疾馆未曾建立,就算有心也无力啊!” 此话一出,众人烨然,看向林清致的表情,带着鄙夷和愤怒。 被人倒打一耙,红玉心中愤愤不平,可自家主子没有任何行动,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小心翼翼地,站在主子前方,抵挡投来的敌视目光。 “王妃娘娘,怎么,被说中事实了?”李侍郎上扬粗黑短小的平眉,看着林清致一言不发的模样,心中满意至极。 自古以来,男尊女卑,男在上女在下,女子除却相夫教子,再无其他用武之地!李侍郎对林清致又丑又没有德才的女子,甚是轻蔑和不耻。 “大家伙儿现在也看见了,都是王妃娘娘自私自利,推诿责任,哄骗你们来找工部,就是天大的错误!下回记得把眼睛擦亮,耳朵放明,莫要受贱人挑拨!” 贱人二字,清清楚楚传到红玉耳朵里,她紧张兮兮瞧了眼自家主子。 发现对方仍旧一副波澜不惊的平静模样。 林清致对此话提不起兴趣,似乎万般无聊地撇了撇嘴皮子,李侍郎对她露出凶狠目光,而她伸出双手,竖立中指予以回应。 一如从前的散漫放肆。 “你算什么东西。”她用嘴唇,无声说了这六个字。 李侍郎气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抽出侍卫悬挂腰间的佩剑,将人即刻刺死。 第八十六章 诱敌1 林清致丢了个眼神给红玉,红玉收到,立即扬步上前。 主仆俩窃窃私话,红玉睁大双眸,瞧了眼满脸阴辣的李侍郎,又看向笑得心怀否测、绵里藏针的主子,她咬牙,点头答应。 “李侍郎。”林清致双手交互,放在脑垂下侧,一双杏眸闪烁轻蔑暗芒,“建立六疾馆事宜乃本妃考虑不周,但侍郎您既然一心为百姓,自然愿意将令契交于本妃。” 她翘起眉梢,欣赏李侍郎一清一白的脸色,心情大好。 令契是工部行径建设的必须作号,没有它,工部就会一拖再拖,像建设六疾馆一样,他们迟迟未从动工,就是因为没有令契。 李侍郎呲目尽裂,被气的胸口一阵起伏,他甩起憎恶熏熏的脸色,咬牙切齿说道:“王妃娘娘迟迟不来找微臣询问令契,微臣还以为是王妃娘娘忘了此事。” 说,又望了眼闹事群众,他此刻非常希望将全部人的怒火重新燃起,再转移到林清致身上。 故而摆出一副悲痛欲绝的神情:“倘若娘娘体恤百姓,微臣想今日之事,定然不会发生,诸位良民也不必热火朝天站着许久。” 此话依然挑起一些闹事群体对林清致的不满,其中不乏有人站出来直接指着她道:“好一个烨亲王妃,故意拿俺们当傻子使唤,差点冤枉好人了!” “没错!李大人真是清廉州官,差点被俺们不知道的,差点被你蒙骗!别拉着俺,俺就要说,她不仅貌丑,心还恶毒无比!呸,丑妇!” 这些骂词传到李侍郎耳中,他昂起肥厚下颌,脸上洋溢三分兴奋和激动。 就算林丑女是烨亲王妃又如何?还不是被整得遭天下人唾骂,而且,方才说得令契不过是口头承诺,自己才不会这么傻,如实交给丑女呢! 李侍郎嘴唇边滑起一抹狡猾笑容,带着奸佞和贪得无厌。 但林清致看了一眼,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般,漫不经心拨弄手指尖浮光,悠悠问候:“既然本妃是负责人,还请李大人将令契当着大家伙儿的面,交给本妃。” 声音放大,透露沉沉威严,极具压迫的气势平扑面袭来,那些议论她蛇蝎心肠的毒妇者,已然中道而止。 闹事群众纷纷停下碎言细语,抬起打量和监视、或轻蔑憎恨的目光,看向她。 “诸位。”林清致习惯性地顿了顿,周身悬浮着清冷气息,“就请你们在此,,替本妃做个见证,今日本妃拿到令契,即刻建设六疾馆,若有拖迟,任尔等处置!” “堂堂王妃,说知道她话语成不成真,能不能信服,不如你写个自裁军令状!” 此话一出,引得许多人连声附和。 所谓的自裁军令状,上至天子,下至百姓黎民,若有违犯,悉照令状处置,任何人不得请命求情,违令者,怀璧连诛三族。 林清致上挑红唇,秀眉间,蕴藏淡淡薄怒。 某些百姓,目光狭隘,只顾自身利益,说实在的,她这种冷漠绝情的人,今日能用背黑锅方式,逼迫敌对方将令契交出,已经是仁至义尽。 毕竟,她才不是心有千千善的圣人,反之,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俺就说,王妃娘娘才不会同意写军令状呢!她都能把建设六疾馆这等十万火急的事,一拖再拖,如何还会答应俺们?” “哼,参横斗转欲三更,苦雨终风亦解晴!女人皆如此,从来在乎家国大事、百姓之命!她们关心的,只有自己!” 说这句话的人,是一位头戴布妗、年岁不大的文绉绉秀才。 长得倒是白脸嫩皮、一副文弱书生样,说出的话却此般不堪入耳。 林清致朝他冷笑,不顾身为王妃的尊贵形象,直接回怼:“你读过多少书?见过多少女人?对自我认知深浅何许?单凭本妃,就敢说天下女子皆如此?哼,瞧你这身打扮,不知是书读少了,还是读进去的都是养料泥土!” 那秀才急得申辩,猛然意识这可是烨亲王的妃子,他咬紧嘴唇,双眸赤红却不发话。 “诸位安静,王妃既然不愿意签军令状,大家莫在为难她,她毕竟是个一无所知的女人。”李侍郎小声对着林清致道:“本该于内堂厅堂内院大展拳脚,平白无故跑到朝堂作甚?不如早早归去!省得落下一世骂名。” 尾音拉长,透着股浓浓嘲蔑,林清致淡淡斜了眼他,不轻不慢抽出携带的织锦绢帕。 她将食指咬破出血,在众人虎视眈眈和惊诧声中,写下了自裁军令状。 这可不比一般白字黑字。 血在古语中,代表祭祀神灵之物,是极为圣重和受人推崇,同时,也表示此人具有刚强刚烈的性格。 林清致,不是在写军令状,而是再以生命为赌注,写血书寓意着,她可以为为此献出生命。 且众目睽睽见证下,若不建立六疾馆,必定百死而无一生。 “诸位瞧好了,本妃的血书在此,大家可还有异议?”她扫视一圈,再把目光汇聚到李侍郎身上,慢悠悠地挪动脚步,声音陡大。 “现在,还请李大人交出令契,本妃也好早日履行承诺!” 李侍郎皮笑肉不笑,脸上表情晴子交接,复杂至极,他着实没想到,林清致能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眼下,还真难解决。 但他不想把令契交出,这若被同僚知晓,必会说三道四,指责不停。 “怎么?李大人可有难言之隐?” “无。” “快点把令契交出来啊!”林清致杏眸瞪起,闪烁不悦,她尖着嗓音,讽刺挖苦道:“李大人责怪本妃没有立即建设六疾馆,如今本妃立下军令状,大人反倒拖拖拉拉了?” “难道不想把令契给本妃?不想建立六疾馆?” 此话一出,全场顿时停止叽叽喳喳哄闹声,大家不约而同用着猜忌眼神,在李侍郎身上来回打量。 李侍郎感觉,自己就如一个拍卖物品,等待他人挑选购买。 他恶狠狠刮了眼林清致,牙齿缝里缓缓蹦出这几个字,“本官勤政爱民,怎么可能不想建立六疾馆供民修养?王妃娘娘莫要折煞侮辱才是。” 林清致笑笑不说话,眼神若有若无瞟了眼的甬道,看见几抹蓝色袍角,她知道,时机已到。 第八十七章 诱敌2 李侍郎从袍袖中,颤颤嗦嗦拿出令契,玉色令契上,是镌刻的清水流山纹。 摸起来,比五雷令触感,差了些。林清致收回小心思,朝甬道左侧小角落里,瞧了眼。 那些人正用嘲讽不屑的眼神看向自己,她知道,这群老顽固,肯定又在议论纷纷。 “李大人留步。”她漫不经心出声喊停,截断欲离开的李侍郎。 李侍郎眉目不悦,被迫交出令契已然浑身不爽,眼下又被她喊住,就算是万年好脾气的人,在此刻也想发火。 狗急了,也会跳墙! “王妃娘娘还有何事?”他的声音,透着股说不出的冰冷。 林清致翘起眉梢,清明杏眸浮现丝丝痞气。 她嘴唇扬起,似笑非笑道:“诚,乃君子奉行之基本,李大人是否真心为民,本妃相信,时间会揭晓一切答案。” 李侍郎面露谨慎和猜测,不知她为何要说此话。 林清致葫芦里买什么药,怎会容许他人轻易知晓? “本妃想再问一遍,为民造福祉,可是遵从本心?请大人当着现场数百民士,摸着自己良心,再说一遍!”声音冷沉,带有不容忽视的臣服力量。 李侍郎心中一顿慌,仿佛看见了修面罗刹楚烨的身影。 他抖了抖肩膀,梗着粗脖子言:“这是自然,本官事事为民着想,定当竭心尽力,体恤百姓。” “所以说,你将令契交付本妃,也是如此?” “对!” “自愿与否?” “当然!”李侍郎脱口而出,却没料到,已陷入了林清致布置好的陷阱中。 只见满脸红斑女子,扬起光洁嫩滑的藕臂,露出比雪还白三分的腕关节,笑意盈盈:“李大人果真忧国忧民,本妃方才多有得罪,竟猜测大人清廉之心,委实有错。” 虽是在认错,但语气中,透着股不耐烦和冷嘲。 扛锄头拿蒺藜的闹事者们,没有听出来,但李侍郎却笑里藏刀,意味十足点了点头,以示肯定。 林清致这番话,不仅获他首肯,也引得不少百姓高声赞扬。 “李大人为俺们劳心劳神,俺们日后一定不能忘记大人功劳!” “对!等六疾馆做好了,俺要为李大人建造神龛,每日勤加供奉。” 李侍郎听此话,惊喜不已,他连忙问那位要建神龛的人,“此言为真否?”意识到自己些许失态,便端正仪表,咳嗽两句。 “这都是本官该做的,大家无须在意,本官最大的心愿,便是人间太平,万民安居乐业。” 这声恭维话说出,林清致看见大部分百姓,都流露感激神色。 唯有左边甬道小角落处,几位穿蓝袍官员,面色极为不悦。 但尚处在百姓感激话语中的李侍郎,喜滋滋享受各种美誉赞赏,压根不曾注意,几位同僚对他投来的不满。 林清致对不远处的红玉使了个眼神,扬了扬手中令契,略一挑眉,便抽身离开此地。 唯有咬破食指还在缓缓滴躺血珠。 红玉倒是冒了一身冷汗,还以为自家主子遭人暗算,但意识到那是手指,又松了口气。 “对了,那些挑事者,可仔细审问了?” “嗯!”红玉脸色兴奋,又透着股小得意,她龇牙咧嘴,神情娇俏袭人。 林清致眯起双眸,指尖浮动微光,身体朝前倾,懒散着。 “阮灵儿吗?”目前来说,跟自己结仇的,一只手指就能数清。 燕珏不可能、林清雅犯不着,张彩怡身为宠冠后宫的怡妃娘娘,蛊疫期间,一直尽心尽力捐款赈灾,虽然另有所谋。 但她要耍手段,不会龌龊到借用遭遇蛊疫的普通百姓。 所以,只能是阮灵儿,那位躲在王府后院的木槿园,长年累月未曾出来走动,一见面便笑意吟吟甚是温柔可亲的美人。 红玉听见主子猜测是阮美人,惊得下巴都要掉出。 “您怎么知道是阮美人?”当挑事者说出幕后主谋时,红玉一百万个不相信。 京城三大才女,素有谢道韫之称的阮美人,习性敦厚,如何用这等见不得人的招数, 陷害人呢?她想不通,便带着三分怀疑,前来告知主子。 希望主子能解释一通,但没有想到,主子竟然直接开口说出,主谋是阮美人。 红玉惊呆了! “知人知面,要学会知心才行,红玉,你不像若雨,任何情绪都彰显在脸上,既有这份子素养,往后须得加强识人辩言才行。” “是,奴婢知道了。” “主子预备如何惩处阮美人?要等王爷回来吗?” 林清致摇头,眼神中滑过几丝冰冷和匪气,她扯了扯嘴角,声音坚定。 “本妃向来,有气便出。”常言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杀之。 阮灵儿背后陷害,不是一次两次,就像前不久,木槿园的某名丫鬟,竟假托她民意,私自约会燕珏。 亏得燕珏被红玉赶出内闺,否则真发生何事,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不说这种心计,单论解决后事儿的果断和狠决,林清致就觉得她不容小觑。 再者,若等到楚烨回来再行处置,天知道他会站谁。 毕竟,比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杨侧妃,阮灵儿不仅长相柔美,骨子里就透着股病弱西施的娇怜。 还多才多艺、善解人意,可谓是男人最爱的解语花。 林清致没把握,楚烨是否会偏袒阮灵儿,所以她想先下手为强,解决这个躲在暗处、趁其不备专门放暗箭的狠角色。 “可主子,单凭这些人说辞,恐怕难以使王府下人信服,毕竟,阮美人在他们心中的形象,是弱柳扶风、娇花照水。” “嗯,无妨。”林清致吹了吹指甲,嘴角携起懒洋笑容,“无非就是背上一个善妒骂名,我不亏。” 红玉哑然,每回遇见此种情况,她都很难去阻止,许是生来的服从感,她只会依照主子命令办事。 真希望若雨在场,肯定能够帮自己,劝诫主子三思而后行。 当主仆俩各怀心思坐上马车后,处在人群中央的李侍郎,面色突变。 第八十八章 找人 回到王府,红玉陪伴林清致行进后院木槿园。 园内花团锦簇,室庐清靓,门庭雅洁高轩幽静,冬月藏暖,夏日纳凉,是极为适宜居住。 林清致啧了声,抬眸看向半敞横窗,间用菱花和象眼,彩漆描绘,精致雅然。 “且住,阮嫔娘娘正和阮美人交谈甚欢,王妃还须稍候堂外,等奴婢通报。” 瞧着一脸严肃正经的婢女,慢悠悠进入堂间,林清致冷笑,提裙摆就要跟着进入。 红玉忙阻拦,“娘娘,你须等婢子通报。” “没瞧出来,这是阮灵儿找靠山刁难本妃吗?既如此,本妃何须顾及规矩。” 林清致声音懒懒的,带有几丝微不可查的讥讽。 红玉见自家主子不听劝,心中无奈叹气,主子虽聪慧,但做事太容易落人把柄,脾气又倔,三头牛都拉不回的那种。 瞧着青衫薄影,随落日余晖渐行移步,晕橙色光圈打在暗花云锦裙尾,映衬着云纹金边似波浪起伏,红玉有刹那间恍惚。 觉得主子,是出尘绝世的美人。 林清致扫了眼西山斜阳,虽大半身子埋进黛山远崖,可余留的滚烫仍旧席卷全身。 灼烧人穿了革履鞋的脚板与裸露在外的滑嫩皮肤。 她心中莫名升起股躁动,如玉般纤纤素指不耐烦圈于掌心,打转横撇。 “阮嫔娘娘未曾传召,您不得入内。”太监手执白色拂尘,尖锐嗓音吼得林清致头皮发麻。 “本妃找阮美人。” “止步于此!”太监疾声打断,将抬脚而起的林清致生生制止,他扬起细长眉眼,露出浓浓轻蔑和嫌弃。 “人丑贵在有自知之明!王妃娘娘切莫学不知礼数的贱民。”太监拖着声音,架势十足,“身为顶尊贵的皇家人,您的举止言行可是代表着整个皇室。” 此话极为刺耳,不仅说她丑,还骂她没有礼数、目光短浅,压根不将皇室脸面放于心中。 林清致抖落裙裳,从上到下瞧了瞧自己,衣冠整洁,仪表端正。 为人处世悉数遵守典例法规,从未做出格亦或违犯法律之事,这太监睁眼说瞎话,凭空捏造。 “本妃记得,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今查寻阮美人同红花会有勾结,恶意借蛊疫挑起事端,本妃前来询问,有何不可?” 哪家律法写明,当有皇帝嫔妾在场,官员就不能办案子?林清致伸出纤细如玉的指尖,抵住墙侧影壁,模样嚣张着。 “律令虽为点名,但阮嫔娘娘好歹是您的皇嫂,这会子与妹妹叙旧,于情于理您都不该打扰。” “所以情理大于法律?”林清致斜了眼他,太监被问得突然噎住,又摇头又开着口想说话。 却无从说起。 听得林清致又徐徐道:“不若去陛下面前,理论一二?” 太监彻底慌了,忙着给林清致下跪磕头,面颊发白,似盛夏日中暑般。 “奴才口无遮拦,还请王妃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奴才这一回!奴才日后必定小心谨慎,再不冒犯!” 林清致嘴微勾,双眸望向拢着正堂的珠帘翠幕,殊不知,经三间隔室和五架地屏风的两位女子,正靠在轩窗旁侧的阑椅,打量她。 “一介丑女,也值得你来找本宫应对?这些年,你的手段委实差了许多。”说话者是阮灵儿的姐姐,阮嫔,年芳二十二,膝下无儿。 阮灵儿轻抿香茗,浮了浮杯盏茶碎沫子,悲天悯人的面孔中,渗出阴毒微笑,“自然比不得姐姐,放眼整座皇宫内院,除却怡妃,最受宠的便是你。” 阮嫔面色突变,嘴角携起讥讽,“犯不着拿她恶心本宫,陛下的心和人,本宫迟早都会从她手中夺走!倒是你,四书五经样样精通,六艺技礼在同辈中也甚为出类拔萃,为何斗不赢跟奴才吵闹的丑女? 阮嫔重音落在跟奴才吵闹这几个字眼上,因为在礼学渊博、书香仕宦的钟鸣之家,主子为尊,奴才为卑。 倘若主子跟奴才有口舌之争,会极大展现主子粗鄙野蛮,不知礼数。 方才的林清致便是如此,故而阮灵儿和阮嫔,纷纷用极端鄙夷神情,听完她和太监斗嘴的全部内容。 被观察的林清致,才没想这么多,她只管着自己出气开心,便是极为重要!其他人如何看待,她懒得管。 “娘娘,您先等会儿!” 是红玉在背后叫唤。 小姑娘穿花盆底,迈着小碎步急冲冲跑来,鬓角边青丝伏贴额间,平添些许慌乱。 “出什么事了?” “吏部,吏部那边派人传报,说此事与阮美人无关,他们已经调查出凶手了。” 林清致皱眉,直接问:“何人?” 红玉挠了挠脑袋,方才准备进去找主子时,被满头大汗的玄一拦住,说吏部调查清楚,此事与阮灵儿无甚关系。 让她看住主子,别随便得罪人。 红玉一听,哪里顾得上询问幕后凶手,旋即匆匆跑来告知林清致,避免她做出错误事儿。 林清致瞧红玉一副六神无主、迷茫无措的模样,大概清楚了,她并不清楚整条事情线落。 包括吏部如何查案、红花会如何招供、为何招供,以及其中运行的机制、是否有其他无关人等参与本次案件。 悉数种种,皆易造成无辜人被当替罪羔羊、承担所有罪责,真正凶手却逍遥法外继续作案。 “主子,不若我们先问清楚,听听凶手说辞,再来木槿园盘问阮美人?” 林清致摇头,不慌不满瞟了眼半敞轩窗的方向,懒懒散散的杏眸滑过几丝暴戾。 此事若何软灵儿无关,为何要把靠山找来,且堂堂吏部,前面堆积十几个案子,未过多久就审理自己的案件并查出真凶,委实过快。 “那主子,你想怎么做?红玉都听您的!” 小姑娘眨着青玉般聪慧机灵的眼眸,露出沉着和坚定,仿佛是一个随时抽出刀剑、斩杀乱贼的巾帼。 林清致划开麻杆腿,修长白皙葱指,有一搭没一搭敲动古青绿兽面门环,一如从前般散漫不羁。 “见阮灵儿。” 说不定,对方也正准备见自己呢!得多讨些茶水,省得倒是吵架吵的口干舌燥。 第八十九章 吵架 穿过三架地屏、绕雕梁画栋、浮墙珠壁,林清致素手撩拨堂帘,才来到炉香袅娜的丈室耳房。 连通内寝和外堂的会客阁间,面积虽小,屋内各色器具倒也齐全。 阮家姊妹见满脸红斑的丑女不打招呼进入,全然并无任何好脸色。 她们坐在炕塌,继续话叨聊白,一个眼神都没给林清致,仿佛她是空气般。 林清致双手抱胸,无所谓地行了行礼,全然一副被逼迫完成的交差模样。 红玉不肯见主子受轻视,大起胆子对空气咳嗽,本以为她们会注意,未曾想,仍旧懒得理会。 “哪来的狗在吠,吵死了!”阮嫔寇指尖尖,钳起玉盏狎昵清香,她尾音上扬, 透露浓浓轻蔑。 红玉脸颊浮现一抹躁红,不安地瞧了眼主子。 林清致给对她扬了扬秀眉,笑比河清开口:“红玉,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那就别叫醒了,让她装呗。” 话语重音落在装这个字眼上,她无视阮嫔投来的泛杀气警告眼神。 继续道:“人都混到只能用一个虚伪装来掩饰自己,你说她多累多难受啊!” 阮嫔眸色嗔怒,手指捏紧玉盏,修养极好的她没有当场发飙,但那厌恶眼神,是想将林清致千刀万剐。 “红玉,你知道吗?其实世界上没有虚伪者,只不过有些傻缺把做正事的时间,用在了装上面,结果就有了虚伪者,这不是给社会添乱吗?” 红玉嘴唇抿起,笑意满满点头附和。 “主子说得对!”虽然这样做会得罪阮嫔,但让她无理在前。 一向谨慎小心、行事滴水不漏的红玉,第一次体会到怼人爽感,她眼睛笑得都眯成小缝,手指捂住嘴边,尽力不笑出声。 阮嫔见主仆二人合伙给自己唱双簧戏,铺满胭脂的俏脸浮现羞耻和嫉恨,她绞紧丝帕,神色不悦。 “姐姐不是说过,将无甚礼数的人,当成狗吠?”阮灵儿不紧不慢开口,“既然是狗,难不成她对你吼,你还要吼回去?” 阮嫔骤怒的脸,渐渐和缓,“是啊,妹妹说得不错,畜生无知,本宫跟它计较,岂不太跌份儿。” 说罢,用看畜生的眼神,扫了眼主仆二人。 林清致丝毫不为所动,只随便找了个位置,大喇喇坐下,双目澄澈未带一丝怒躁情绪。 抿了口茶,对红玉偏脑袋道:“某些人眼神太差劲了,你说她的头是不是被驴踢过?竟脑残到无可救药!” 红玉没忍住,一个噗嗤笑出来,便极力捂住双唇。 “也有可能是把鸩酒当热水喝,导致五铜币二十银文的脑袋,喝秀逗了!”林清致支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够了!”阮嫔从炕塌站起,玉色茶盏朝地砸去,“哗的一声全都碎裂。 她蹙起光洁雪白的新月眉,朱唇微开,全然一副被气得不轻。 “呀,这位是?妹妹怎么也不介绍?”林清致故作惊讶瞥了眼阮灵儿,眸中露出埋怨。 既然要装,她有时间奉陪。 阮嫔正要发怒,被阮灵儿一把拉住,她笑意盈盈的,“姐姐坐下便是,畜生变成了人,但内里仍旧是畜生,话语粗糙烂俗,不为她过。” “妹妹所言极是,畜生粗鄙,类如蛮夷。” 林清致没什么表情上挑眉梢,懒洋洋看着骂词不多且没有任何杀伤力的阮嫔。 阮嫔被她注视的十分不自然,刻意闪躲投来视线。 “烨亲王正妃林清致,问阮嫔娘娘安。”林清致没有装下去的欲望,微伏身行礼便将目光转到一脸平静的阮灵儿身上。 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瞬,耳室未尝有人话语,一切都消融在静默中。 阮氏姊妹互相对视,纷纷见到对方眼中的错愕与惊诧,倏而又不约而同转为愤怒。 阮嫔首先从座位立起,“你既知晓本宫为贵嫔,如何不先行礼,反而挑起口舌之争!” 这句指责,林清致心头躁意,四散四射。 “首先,臣妾左脚刚踏进门板儿时,已然请安问候,只是您没听到罢了。”而且还串通阮灵儿,恶语毒言挖苦嘲讽。 她不吵嘴儿才怪。 阮嫔皱眉,细细回想,方才林清致进入时,的确问安,但自己有意忽略了。 可论尊卑,自己贵为陛下宠妃,后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林清致不过区区王妃。 纵然烨亲王权倾朝野,但所娶王妃貌丑无才,宠爱必定不加长久,且这些时日,关于丑妃眷宠的舆论渐渐被蛇蝎毒妇取代。 这样算来,指不定哪天就被废黜。 阮嫔嘴角浮现得意笑容,看向林清致带有十足不屑和冷傲:“你今日得罪本宫,可有想过哪天没了烨亲王妃这个封号蔽体,本宫会如何惩处你?” 林清致仍旧面无表情,丝毫不为之所动地摇头。 阮嫔皱起罥烟眉,眼底闪过一抹诧色。 “娘娘,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情,姐姐疼爱妹妹乃人之常情,但妹妹倘若触犯王法,您还执意袒护,最后的结果您承受得起么?” 林清致逼近,双眸紧紧盯向阮嫔,“首先,不仅会累及自身,受天下人唾弃,其二,于陛下而言,您这攒积许久的纯善形象,不就毁于一旦?” 阮灵儿眯起眼眸,娇嫩脸庞迅速浮现杀气。 偷偷瞟了眼姐姐阮嫔,对方给了个安定眼色,她才松口气,但面上未显分毫。 阮嫔悄然遮掩眸底一闪而逝的忧虑,故作镇定道:“说这么多,无非是想挑拨本宫和灵儿的关系,林清致,莫要多费唇舌,本宫受你挑拨才真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想法的林清致,见多说无益,遂放弃与阮嫔交好可能性。 她不禁小叹,得尽快建立自己的权势。 如此,便有资本同人搏击,也不用成天担心惹恼了谁。 但今日之事,就算惹怒阮嫔她也要盘问阮灵儿,再将其送进刑部。 为一己之私不顾百姓利益,在此节骨眼上制造事端,狭隘卑劣! 旋即正色看向娇媚撩人的阮灵儿,林清致扯了扯嘴,“刑部有个案子,跟你相关,本妃须得仔细审问。” “笑话!”阮灵儿轻嗤,眉宇间冷淡如昨,“凡女子者,不得干预政治,你有何本事替刑部审问?” 林清致摇头,自己确实没这本事。 可惜,楚烨有。 第九十章 请阮美人 她拿出五雷令,捏在掌心。 “此乃王爷掌契,在蛊疫期间,上至诸侯藩王、群臣将相,下至黎民百姓,悉皆听候王令,若有违抗,法当斩首。” 语气顿挫,声音铿锵有力,宛如瀑布激荡山石,威风凛凛。 阮灵儿罥柳眉蹙起,妖娆眸光中浮现寒栗和阴毒,她看着林清致掌印,眼中嫉妒似要喷出。 “王爷竟然真的把五雷令交给你!凭什么?!” “凭本妃是他心上人啊!”林清致翘起眉梢,嘴唇边绽开如花般笑容。 何谓一招致命?找到敌方软肋即可! 瞧着对方一副不可置信模样,她心中畅快极了! 林清致慢吞吞挪动视线,定在阮嫔身上。 “娘娘是想抗令?” 阮嫔不屑一顾,语调又轻又慢的,“不过是一枚令牌子,陛下殿内不知有多少,你真当本妃没见过世面么?” 林清致哑然,暗道自己这招没蒙骗过关,但她神色不变,坚定不移说道。 “有人举报阮灵儿同红花会有勾结,本妃势必追查到底,阮嫔娘娘倘若执意维护,只怕到时判个帮凶罪名。” 这话同样没能吓唬住阮嫔,同样,阮灵儿也一脸鄙夷瞧着林清致。 林清致自顾自摸琼鼻,面色讪然。 她低垂眼帘,光洁细腻的藕臂收放背后,玉指葱葱交互相错,这些小动作轻敏灵动,一眼便能瞧出此人是聪慧活泼的性子。 “你用这招儿骗骗井底之蛙尚可,于本宫而言,如同跳梁小丑,哗众取宠。” 每一句话,夹杂浓浓嘲讽,阮嫔觉得这次,终于占尽上风,方才被指桑骂魁怼的心头怒气,悉数烟消云散。 她觉得还不够,双眸无意间瞥到花瓷,眉间一喜。 “林王妃,堂中画帏帘旁的郁金萎了,不若你去修剪。”似乎瞧出来林清致不愿意,阮嫔冷笑开口,“王妃公然违抗本宫命令,来人啊,拖下去打十大板!” 话音刚落,便有侍卫提着红木棍上前,林清致对红玉使了个眼色,在她默默点头下,林清致心中了然。 旋即压下不爽和暴躁,懒懒散散拖长音线,“阮嫔说笑了,妾身怎敢违抗您的命令呢!” 她拿起一把剪刀,咔嚓一顿暴剪,背后传来毫不掩饰的嗤笑声。 “没想到你竟不会修剪花枝!本宫这里倒是有一位能手,巧儿,你上前指导指导。” 名叫巧儿的侍女,昂起下巴面容阴沉走上前去,她手中拿着一把戒尺。 拍打手背的声音不断从丈室冒出,林清致发现无论自己对错与否,巧儿都一定会戒打自己。 她眸中沾染了暴躁,若非红玉在旁边制止,只怕不到一秒就要撸袖子干架。 “这里只需修剪挫枝,你为何全都剪了?方才与你言说之辞,全都忘了不曾?” “果真是王八羔子投胎转世,这点都不记得!” 珠帘外的阮灵儿和阮嫔,一脸笑意欣赏林清致被教训的场面。 “王妃娘娘容貌丑陋,心又不灵手又不巧,连修剪花枝都不会,日后伺候王爷,须请阮美人才是!” 第九十一章 无能为力 林清致面无表情,被打得通红的手紧握剪刀,根据巧儿所言,一步一步照着做。 “剪多些,长没长眼睛?!狗的眼睛都比你好,真真愚钝至极。” “灵儿你看,方才气势汹汹,眼下垂头挫气,宛如丧家之犬,本宫觉得,她甚好拿捏。” 阮灵儿轻声跟阮嫔道谢,娇媚软酥的眼眸流露阴狠与得意。 时不时地还去吩咐巧儿,多打几下。 林清致手背手心通红无比,她觉得,整个手掌已然肿胀青紫。 “看清楚点,眼睛死哪去了?” 被巧儿用戒尺重重砸了脑袋,林清致实在忍不住,一把扔掉剪刀,挥起红肿拳头,二话不说直接揍人。 半晌后,巧儿被打得看不出人样。 结果林清致被一群侍卫拦下,因反抗举动,她连累红玉被责罚三十大板。 尊位上二人一脸云淡风轻,说这是奴婢未看好主子,应该责罚。 林清致狠磨后槽牙,极力克制自己想要发火殴打的念头。 她有毒,随时都能逃,但红玉和若雨、整个芙蓉园的人也会被牵连。 在悄无声息的挣扎中,林清致选择妥协。 她满脸冰霜,继续修剪瓶花,因为巧儿受伤严重,随即换了一位婢子。 该婢子对她的鞭打比巧儿还频繁,可她宛如毫无知觉的木头人。 一动不动忍受所有,连眼眸中半点暴躁也消失殆尽。 阮灵儿和阮嫔相视一笑,纷纷觉得野蛮难驯的丑女,已然乖乖听话。 但阮灵儿多了个心眼,她借机将心中所想说出,并告诉阮嫔为何会买通红花会的人,在蛊疫挑起纷争。 “你想用舆论,逼迫烨亲王休妻,这才导致把柄落入她手中?” 阮灵儿点头,妩媚多姿的眼眸闪露几丝复杂。 阮嫔有些恨铁不成钢:“既然找红花会,自当靠谱些才行,明日本宫帮你做一番挑选,必让丑女名誉败坏,众人请愿烨亲王不得不休妻!” 此话一出,阮灵儿眨着激动和喜悦神色,对自家姐姐千恩万谢。 竖日清晨。 林清致才被放归于园,若雨远远见到熟悉身影,赶紧冲上前。 脸上写满担忧:“主子,她们心肠真坏,您可是王妃娘娘,怎能做奴婢的事情!” 若雨双眸染红,带着气愤,“听他们说,旁边还有一个奴婢,对您喝三道四,厉声打骂?” 林清致垂下眼眸,皙白软绵的手掌布满红痕,又痒又痛。 她没什么表情,只是声音尤为疲倦,“红玉怎么样了?” 这丫头,被打了三十大板。 都是自己不好,行事冲动、为人自私,一心只想自己不顾他人。 倘若能忍,红玉也不会受罚。 “红玉姐姐被抬出来时,浑身是血,鼻息甚弱,郎中说再迟一步,恐无力回天。”若雨说得声音越来越小,林清致目光一沉。 声音微禀:“被抬出来的?” 若雨点头,又摇头,终于,在主子威严目光下,说出全部实情。 边说还边掉眼泪,“阮美人素来心善,为何红玉姐姐被打得这么惨,她也不阻拦阻拦。” “红玉姐姐差点都没呼吸了!” 林清致一言不发,自顾自去红玉闺房,因彻夜未眠,一直在修剪花枝,她的手已然不能抬起。 忍着痛,来到红玉面前。 小姑娘正奄奄一息躺在床榻,面容苍白,唇角颜色像死人。 干裂的血迹,覆满全身上下,放眼望去,竟找不出一丝净处。 “将内院的白云熊胆丸和金创膏拿来,快给红玉敷上!”林清致声音低哑,像被沙子碾磨过似的,比平时粗沉不少。 若雨忙点头离开,抹着眼泪哭哭啼啼跑出去了。 林清致颤颤巍巍伸出手,替红玉把脉,面色愈发黑沉。 红玉的脉搏,竟如悬丝,显示生命处于岌岌可危、摇摇欲坠状态。 她眸间凝聚汹涌暴躁,瞳孔圆睁似染血,赤红无比。 阮嫔说得一番话,此时突然在脑海盘旋,“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人,还敢举目傲慢、放肆无礼,真真蠢如鹿豕。” 可不是么?连自保都成问题,凭什么敢肆意妄为、猖獗嚣张? 总想着孑然一身去,却从不想自己这般行径,会给其他人带来何种灾祸。 她闭上双眸,心中想要组建势力的念头,愈发强烈。 因为,只有足够强大,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第九十二章 凭空捏造 一缕曦光穿刺霞蔚,剪碎了窗扇菱花,洋洋洒洒透进室内光圈中,斜了青丝,染了靛金。 清算完全部财产,包括嫁妆礼金,共得三千两白银。 林清致蹙起秀眉,将金银珠宝收拾好,只取出自己所得的财产,只一百余两左右。 她鼻翼翕动,掐着手指算,估摸着只能购买小间阁铺。 “娘娘才休憩半晌,怎又起了。”若雨端着银盆进来服侍盥洗,她伸出伤痕累累的手,以之沃面。 触及温水那刻,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若雨眼眸蕴出不忍,小心翼翼拿着湿水锦帕揉擦柔荑,神情专心。 “娘娘这身打扮,外出与否?”若雨将锦帕呈递,余光瞥见林清致素衫袖袍旁,摆了柄幕篱。 “嗯。” 她利落挽了个马尾,冗长直发如瀑布般垂落腰间,光洁额面仅有些许碎发伏鬓。 若忽略满脸红斑,想必这般容貌和身姿,定是女侠中极为出挑的。 “红玉那边,遣何人照看?” “是玄一这个木头脸。”若雨撇了撇嘴角,露出赌气般嘲讽,“他说日升得空,想留下陪红玉。” 林清致漫不经心哦了声,翘起手指抵着蝶戏百花影壁,没甚情绪。 “他们俩,青梅竹马,相伴数十载,如今一方有难,另一方心中定然不好过,你少跟他拌嘴才是。” “奴婢犯不着跟不会说话的木头对骂。”若雨急声回应,眉宇间却带着丝丝羡慕和嫉妒。 “红玉姐姐命真好,受重伤能得人寸步不离守在床榻!” 林清致将若雨所有神情收入眼底,再轻飘飘转移视线,并未开口。 主仆二人出门儿后,一道脏兮兮的小讨饭花子们,拎起破碗鬼鬼祟祟躲在人群角落。 他们四处张望,动作不大,故而并未引起注意。 只是,当烨亲王府的红帏朱轮车行驶至中央路街,一抹身影极速冲来。 马背执辔立刻挥鞭,棕红马翘起双蹄,对天长啸了声,便稳稳落于地面。 “发生何事?” “回娘娘,好像撞到人了。” 执辔惊得从马背跳下来,双腿匍匐跪地,看了眼小叫花子露出一抹阴谋。 “可是娘娘,奴婢从纱窗扇往外看,清清楚楚瞧见是此人故意撞上马车!” 林清致点点头,在若雨半撩窗帘时,她懒洋洋投了道目光。 看见一群小叫花子,围绕中间那位红麻补裳、头发糟乱的高瘦小孩,时不时看向她们,交耳商论。 原先认为他们是想碰瓷,旋即又抹杀殆尽,毕竟这是烨亲王府的红帏马车。 敢碰瓷此车,几个脑袋都不够掉。 然事情发生后,林清致觉得,这群小孩真胆子忒大了! “娘娘,你且在车座稍等,奴婢下去跟他们理论!”若雨揎拳掳袖,气势汹汹预备离开。 被林清致截住。 “街上这么多人,你这样做,丢的是王府和天家颜面。” “那给他们些银两平息此事?” “不。”林清致修长白皙的手指,点了点马车内几案繁纹,语气慵懒,却露着股锋利,“他们敢碰瓷,绝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 势必要闹出些腥风血雨的事,毕竟,得罪烨亲王府,宛如命悬刀刃,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 果不其然,那小叫花子扯弄高亢嗓音:“救命啊!马车撞人了!” 这声哄,引得愈来愈多的人看热闹,不一会儿,竟将林清致等人围堵水泄不通。 已出马车的林清致和若雨,面无表情看向故意碰瓷的小叫花子。 执辔偷偷往左右瞟了两眼,遂摆出痛不欲生的表情:“娘娘,奴才都说前方有人,您为何不听劝,执意让奴才驾车行驶?” 第九十三章 故意难堪 “你凭空捏造!娘娘何时吩咐过你!”若雨极力争辩被林清致拦住。 她翘起眉梢,慢悠悠走到小叫花子身前,扫了眼他全身,杏眸眯起。 此人的确受了重伤,却不是撞马车导致。 旋即抽出几枚头发丝细的银针,封住各大穴脉,将人吊着口气。 小叫花子微睁双眼,露出几丝惊讶,他在撞向马车前,已然自行挑断经脉,震裂肋骨。 因服用紫金丹,不仅尚存气息,痛觉还甚轻,对外界所有举动一清二楚。 他不明白,为何林清致要救自己。 “再装睡,本妃要你小命。”林清致靠近小叫花子,在他耳边低声呢喃。 小叫花子眸间闪过杀气,旋即又恢复如常,照着命令睁开双眼。 空洞眼神充满痛楚,他大口喘气、断断续续道:“是你、撞了我?” 林清致没有理会,反朝若雨扔了个眼色,若雨心领神会,即刻退下。 “王妃娘娘,他吐血了!”马执辔见缝插针,收起阴毒笑容,紧张兮兮抱起小叫花子。 “奴才得赶紧送他去医馆才行,娘娘,你先出些诊金?” 周围人对一声不吭的林清致指指点点,但有些人因为她建立六疾馆,故而并未附和。 反替她说好话。 “俺相信娘娘会负责到底,你们话语莫说太难听了,尤其是二牛,你家媳妇能进六疾馆,都多亏王妃娘娘呢!” “一码归一码,试想自家孩子被马车撞,你不心疼?” “对啊,瞧这叫花子,内血都从腰间流出来了!赶紧送医馆!” 林清致瞧了眼所谓的内血,杏眸中滑过几丝鄙夷,这是黑狗血,专门坑蒙拐骗的。 “我、不想死、凭什么,你撞人、却、没事。”叫花子语气中,带有令人酸楚的悲伤和不平。 众人心中一愣,谁都静默无声。 “她是顶尊贵的烨亲王妃,你今日就算死了,她也不会背负任何责任。”执辔扬起嘲弄调子,神情不屑。 “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吗?真真、毫无尊严。” 林清致见小叫花子双目阖上,她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愣着作甚,将人送医馆子。” 执辔耸了耸鼻翼,神情钝痛,“他需要的,是道歉!娘娘,与其做个毫无尊严的王八羔子,不如重新投胎来过。” “我要、道歉!” 原本推荐将人送进医馆子的路人,见受害者说要道歉,旋即换了言辞。 “娘娘,先道个歉!让他心满意足,不至于被气血涌入脑穴。” 林清致嘴角携起讽刺弧度,但四周急切而愤怒的目光,逼迫人心。 她觉得,有些承受不住,但又不想道歉。 “诶。”执辔叹了口气,添油加醋道:“她可是顶尊贵的王妃,怎么会给俺们老百姓道歉!孩子,省省。” 这句话,无疑燃起围观者的不满,他们纷纷觉得,身为贫农的自己被冒犯了。 天子脚底,王家犯法与庶民同罪是谬误?自己这条生命,在权贵眼中,连蚂蚁都比不上。 林清致意识到,现场气氛浑然不对,她慢吞吞覆下眼睫,长而浓密的睫毛一颤一颤的。 瞧了眼寻滋生事的执辔御卒,对方回了个得意和讥讽神色。 她全部明白了,御卒和小叫花子是一丘之貉,目的自然使她背黑锅,受气难堪。 第九十四章 欺压 “膏腴子弟,尚且行知安富恤穷,身为王妃,却仗势欺人!” 人群中,有面容姣好的白净书生,大言不惭指责林清致。 渐渐地,她被推上风口浪尖,某些不曾受过恩惠的人,辱骂声密密麻麻朝她扑卷。 林清致忍着暴躁,她见执辔和小叫花子并没有进一步行动,也绝不提财产事宜,便按捺火爆脾气。 今日之事,绝对受人指使,幕后真凶也就那么几位。 林清致眼眸汇聚寒气,冷然似冰窟,她无声靠近小叫花子。 一只脚踩到他手背,慢条斯理道:“纵然本妃有意撞你,你能奈本妃何?” 此话一出,不管是有心维护还是恶意指责、亦或看热闹默不作声的群众,满脸震惊。 刹那间,林清致成为全部人贬低和辱骂的箭靶子,忍受十手争指,万般嫌恶。 “东陵国,不是最注重尊卑礼制么?你们口口声声说本妃仗势欺人,那便如尔等所言。”李林清致无所谓挑了挑眉。 而被踩的小叫花子,眼睛浮现几丝喜色,他佯装痛苦,嘴唇微微张合,似小声抽泣。 找来暗卫的若雨不理解,自家主子为何不解释,反泼油救火。 这不是拿着板子赶上去挨揍么。 殊不知,人头攒动中,有蓝裳黑帽的太监,对执辔和小叫花子扬起赞赏笑容。 “走。”林清致语气懒洋洋的,丝毫不理会周围东怨西怒。 若雨撇了撇嘴,用尖利眼色剜了眼小叫花子,旋即抬脚登上朱轮车,撩帘而进。 本是执辔将受伤的叫花子送往医馆,眼下被换成暗卫玄四。 执辔怕林清致会将罪惩罚,故而磨磨蹭蹭不想驱车。 “你这奴才,怎还不起身?娘娘等得有些乏了。” “对不住姑娘,我马上就好。”执辔突然想到能继续辱坏林清致名誉的法子,心头一喜,两只小眼睛滴溜溜在街边人群身上打转。 他此次任务,乃利用任何手段,以毁坏林清致名誉为最终目的。 这群人隶属红花会分部,常年从事黑商盗卖、造谣陷害、行凶放火任务,在买主欲行交易前,可先完成任务演练。 若买主满意,交易正式开始,否则,退还全部定金。 方才污蔑栽赃,不过是一场试炼,要的是买主满意并同意交易。 可这回买主,财大气粗,倘若自己能超额完成任务,说不定会有别的赏赐!执辔搓搓掌心,眼眸流露贪婪和阴笑。 朱轮车内的林清致,知晓执辔愿意驱车,她了勾了勾唇,慵懒倚靠舆壁锦缎。 方才已命若雨遣派玄四,跟踪小乞儿,意图找到幕后主谋。 貌似把实为忠厚、内是帮凶的执辔忘记了。 “王妃娘娘,奴才今日腿脚不便,故而驾车速度缓慢,您担待些。” 话语毫不客气,甚是带着股无事生非、故意引起争端的挑衅意味。 林清致蔑视一笑,秀眉上挑。 “无妨。” 执辔心中奇怪,明明语气甚是讨嫌,她怎不见半分生气? 遂突然挥鞭,车舆急得往前冲撞,林清致与若雨不受控制前栽倾倒。 第九十五章 漂亮姐姐 差点额头触地,砸伤脑袋。 “娘娘可曾受伤?”若雨带着紧张看向林清致,嗔目切齿,双手撩拨珠帘朝执辔低吼。 “你怎么驾车,如此不知轻重,倘若娘娘有半分好歹,仔细你的小命!” 语气狠辣,骂得盱衡厉色。 “奴才都说了,手痛脚发酸,姑娘若不喜,大可以去找别的车夫执辔,请恕奴才无能力!” 若雨气得脸蛋通红,放眼整座街道,哪有半路而下的执辔? “别侵扰执辔小哥。”林清致伸出细白茹软绵的手,摊开葱指,露出装满银锭子的凤凰香囊。 若雨惊诧,回眸看了看自家主子,又将目光撇向帷裳外的钱袋子,眼神中透露浓浓不解和憋闷。 “你大人有大量,莫跟丫鬟计较。” 执辔本身贪而无求,一把收起钱锭子,尖嘴眯眼的面容绽开欲壑难填的笑。 “奴才叩谢娘娘赏赐,不过就这些,奴才充其量打个牙祭!不若等娘娘回到王府,奴才厚着脸皮讨要些别的?” “如是所言。”林清致收回纤纤玉指,清明而坚定的杏眸滑过几丝冷意。 等朱轮车一路畅通无阻,行驶至西郊偏僻的破庙废院。 她“轰”的一声用手劈碎朱轮帷屏,四方屏架的中轴受压脆裂,车辕和车轴失去支点后,即刻摊散。 只瞬间,车舆变成了一块空有三匹马横拉的木板。 执辔被重力打翻滚地,他撑起迷迷糊糊的脑袋,看清面前满脸红斑像时,浑身一颤。 “鬼”还未曾说出,林清致一个暴扣袭来,砸在他脑颅天枢穴,疼得差点没晕死。 “何故陷害本妃?” 执辔眼泪和血混流满脸,兀自挽起臂弯胆怯云:“上头任务,余下奴才什么也不知啊!” 若雨此时才明白,自家主子良苦用心。 原来不当场发飙,是顾及天家颜面,如今来到人迹罕至之地,方可为所欲为 、出气教训。 不过陷害二字谈何说起? “小叫花子呢?也是你们组织的人?”林清致拨弄衣妗,神色懒洋洋的。 执辔似小鸡啄米般点头。 和方才趾高气昂、肆意挑衅模样判若两人。 在林清致眼神威逼下,执辔战战兢兢说出前因后果。 “奴才是红花会新编成员,前几日分部舵主接到交易任务,下发至承天阁,任务目的是要您身败名裂。” “做交易的买者是谁?” “奴才不知他背后主子是何人物,但前来交易的是——”话音未落,执辔便被一粒小石子锁喉,口吐白沫扼咽而亡。 林清致迅速抽出三枚银针,朝刺杀方向射去。 怎料对方速度快如狡兔,一个眨眼便钻进草丛中,半点身影窥见不得。 “主子,车夫、死了!”若雨嘴巴张大,神情讷然望向被石子割断咽喉的尸身。 从未见过杀人场面的她,内心震撼不已,同时,恐惧感从四面八方朝她席卷。 若雨无助而惊慌看向林清致。 林清致其表情阴霾,抽出化尸水,手腕一转浇在尸体身面。 刺鼻气味传来,她捏着琼鼻,拧开被拽在树桩的缰绳,没什么表情扯走。 “去前方破庙停步歇脚。” 若雨傻愣愣应了声,圆澄的双眼透露迷茫,一眨不眨看向自家主子。 却没有害怕和怯弱。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若雨,你切莫急躁,要学会忍,等待后发制人。”林清致蹬直麻杆腿,大划步朝前行。 若雨轻微点头,目光似黏在林清致身上般,久久未曾离去。 去破庙,是因为打探到,这里全都是无所居处的乞丐们。 林清致要做的,便是集中乞丐,与他们签订契约,她想如从前般,白手起家。 以年为契,最短五年,生死由命,富贵在己。 破庙外沿,一望成林,枝叶扶疏间,俱以苔藓点缀庭除。 主仆二人穿着厚重花盆底,脚踩泥坑,裳沾残叶,腰间索铃悠扬婉转,奏响悦耳脆音。 “嬢嬢,庙外来了两个顶漂亮的姐姐!” 第九十六章 拒绝 “嬢嬢,庙外来了两位顶漂亮的女郎君。” 小乞丐举起纸糊的风车,蹦蹦跳跳从林清致身旁经过。 脚丫子跃步而上,一双清明澄澈的眼眸,回眸盯着林清致,闪露惊奇和纯真。 不一会儿,又垂眸忙跑进庙院。 林清致看着他轻笑,眼底悄然滑过算计和猜疑。 她想组织乞讨儿,培养各方面专业佣兵,先在京城站立脚跟,再深入发展,达广天下。 “娘娘,这里好脏啊!还有泥坑!我们回王府?” 林清致懒洋洋应哼了声,寮步抚鬓,一脚踏进泥水中,溅起的泞子撒落裙角,若雨皱眉,犹豫要不要踩进去。 半晌后,等她小心翼翼绕过旁路来到庙内,发现自家主子和小乞丐们相聊甚欢。 其中,还有一位白发苍苍、满脸褶皱的黄皮老者。 披着麻袋粗服,干裂嘴唇不时舔动,一双垂暮的花眼怎么睁也睁不开。 “若雨,快来见过喜婆婆。”林清致抬眸,瞥了眼一脸嫌弃和不爽的若雨嘴唇边没什么笑意,声音冷沉而略带失望。 若雨不情不愿上前行礼,下拉的嘴角显示她此刻心情急躁。 “姑娘真会调教,只可惜俺的这群崽子们,不是个享受荣华富贵的命。”老婆婆意味深长看向林清致,浑浊眼珠子不停在她身上打转。 林清致大大方方让她看,柳青色眉梢微微挑起,比谁都云淡风轻。 “阿婆扪心自问,是否有能力抚养这群孩童成长?”她目光看向躺在庙内须弥座的小叫花子。 小叫花子营养不良,身躯干瘪瘦弱,脸色青黑头冒冷汗,不知患有何病。 他安静地蜷缩,周围无人问津。 像这种情况,在小小破庙中,林清致见到的不止一例。 喜婆婆浑浊老眼暗自垂下,声音透着股悲楚:“那孩崽是个童子命,生来便被遗弃,俺将他捡回家,没过几天患了风寒,经年未治,变成这副样子。” “治不好咯。” 若雨听得鼻头发酸,兀自朝那瞌睡孩童走去。 “阿婆,您老人家心善慈悲,自然不愿意他们无钱医治而死亡。”喜婆婆却突然截住林清致想要说的话。 “俺知道你打何注意!无非是想将他们喂养长大送进窑子,好谋取一番利益,俺告诉你,人活着,宁可粉丝碎骨,也断留得人间清白。” 喜婆婆突然端坐,停止身躯,苍老双眸猛地睁开,一股子威严孤傲的世家风气扑面而来。 “我虽已临鹤发鸡皮,仍丹心未泯、清骨依旧,阁下衣着精贵,气质非常,想必不是寻常人家,还请您另谋他路,莫要拿无知孩童做下等腌臜事。” 这回,是被拒绝地彻彻底底,林清致眉目冷淡,半身倚靠沾灰染尘的土墙,垂首淡道。 “来到世间,首要任务便是活着,在此基础上才能追求物质和精神。 他们不像您,接受过良好教育,啃神之粮足矣慰藉平生,他们应当有自己的光和热需要去追逐,你此般行径,难道不是替他们选择人生,请问这就是上等事么?” 喜婆婆严肃端容展开几道裂缝,一张老态龙钟的脸沉得彻彻底底。 “望你三思生命诚可贵。”林清致冷清容颜,露出躁动和戾气。 在她看来,喜婆婆凭个人阅历替他人决定一生,不教置之死地而后生,反教他们为求清白而舍弃本该灿烂灼放的美好生命,凭什么? 因此观点冲突,二人之间弥漫着硝烟和一触即发的战火。 第九十七章 救人 “主子,此人鼻尖没了气息!您快来救救他!” 一道尖锐嗓音划破庙中宁静,若雨自觉摸过死人的手,不寒而栗愣在原处。 直到林清致蹲下身子,抽出银针,语气冷漠着吩咐:“端一碗清水,添些食盐。” 方才把脉,发现昏厥无息的孩童,不仅感染淋巴瘤,还因蜢虫叮咬无法及时救治,指使脑部感染萎缩,这才休克。 淋巴瘤主要表现为全身各组织器官受压受累,肝脾肿大,常伴有高烧不退、盗汗消瘦现象。 施了针,又用盐水湿敷被蜢虫叮咬的部位,小乞儿竟慢慢睁开双眼。 额间冷寒消退,身体没由来一阵清爽,他面露惊讶,哑然道:“婆婆,我一点都不痛,是死了吗?” 喜婆婆对林清致妙手回春的医术感到震惊,她眸间含着热切泪花,握住小乞儿冰凉瘦小的手,轻声哄道。 “乖儿,你的病被神医治好了,以后不会发烧、不回头痛、不会浑身发冷盗汗难眠!我们快谢谢神医。” 小乞儿睁大黑漆漆的眼睛,纯真而活泼看向林清致,奶里奶气对着她道谢。 又瞧了眼若雨,也对她弯腰致谢,甚是懂事。 “婆婆,我的身上好痒。” “你先躺会儿休息,姐姐再去打些盐水。”若雨跟着林清致月余左右,对某些医药常理略知一二。 蜢虫叮咬呈酸性,而盐水为碱性,温敷是能够止痒祛毒。 林清致将目光从端着葫芦瓢跑出去盛水的若雨,转移至喜婆婆。 “方才那个请求,您多考虑下。”她覆下眼睫,起身倚靠土壁,杏眸缱绻雾气。 喜婆婆咬牙,痛定思痛着,旋即增大音量,对着破庙小乞丐们云。 “阿婆有件事要问你们。”散落破庙四处的小乞丐纷纷抬眸,喜婆婆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今儿有位贵人,说要将你们带走,你们可愿意随她归去?” 话语一出,所有乞巧儿们不约而同回复:“不愿意!我要跟着阿婆!” “外面的人太坏了,阿婆带我们最好,我们才不离开阿婆呢!” “我还听说,前几日听说有人抓小孩子,买卖眼睛鼻子耳朵嘞!阿婆,万一她就是那种人贩子呢?” 小乞儿们叽叽喳喳全然不同意话语,喜婆婆神情一喜,绷紧的身躯瞬间放松。 她挂了副不好意思的笑容,对林清致有些小得意道:“姑娘,你也看见了,实则是小孩不愿意离开,您也莫多逞强。” 林清致扫了一圈高声回答得小乞儿,薄唇轻抿,正色道。 “我不是买卖器官的,当然,和他也相差无几。” 破庙内一片烨然,听得林清致继续道:“我会带你们进行培训,继而组织你们参加各项挑战,每次挑战所获得的观看收费,你我五五分账。” 她掰着手指头算,“基本上,每一场下来,能收费约莫五十两银锭。” 五十两这三个字,将在座者惊得下巴都要掉地上。 对普通人而言,五十两便是小半年的积蓄,他们一天赚五十两,太梦幻了! 有些小孩眼眸露出向往,他忍受够了每日沿街乞讨、贫穷孤苦的日子,他想出人头地、变成吃香喝辣、腰缠万贯的大富人! 第九十八章 收人 “挑战活动,会有生命危险吗?”提问者是高瘦面骨的小乞丐,在同类人中,甚为突出。 林清致想举办地下搏斗场,精心设计的任何演出,都会有生命危险,她不想骗人,便点了点头。 “生死一线,相当于半只脚踏进阎罗殿。” 危险系数超高的话语,惹小乞丐们齐齐皱眉,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还有些胆子大、被生活逼得毫无退路者,咬牙欲赴。 本以为是将他们卖进花柳馆的喜婆婆,叶眉间稍显轻松,这等不背污名的事儿,她倒有几分乐见其成。 毕竟,待在破庙只能一辈子乞讨,毫无出头之日。 不如放手一搏! “能否问答女郎,是何挑战?” “斗兽。” 简简单单二字,小乞丐们无一不倒抽口凉气,他们脑海中,瞬间描绘出龇牙咧嘴的老虎食人画面。 喜婆婆面露担忧,问出自身疑惑:“可是借此引人观看,再行钱赌?” 林清致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下意识瞧了眼周旁小乞丐,见大多数流露犹豫,她也没着急,而是略带复杂撇下目光。 赌命的事儿,赢了,名利双收;输了,魂归地藏府。 “不成,这不就是供人观赏的玩物?置尊严于何物!”喜婆婆严厉拒绝,语气甚冷。 “沿街乞讨难道就保留尊严了?”林清致反问,话音急得轻颤。 喜婆婆神色不自然,吞吞吐吐着,“待他们及冠而立,自然不能乞讨,眼下不过才孩童年岁,能知几分脸面?” 林清致嗤笑,将目光洒向小乞丐们的身上。 拨弄指尖,翘起眉梢,“人来到世间,应当奋斗拼搏,杀出血路,甘于贫穷而胸无大志,寥寥此生有何意义。” 小乞丐们眼神黯然,其中有个戴破帽、钳木棍的男童走出,他扬起含糊不清语调。 “我们的命都是铁蛋哥哥救下的,离去与否,须得等他回时打个照面才行。” 许多小乞丐点头附和,神情露出坚定,林清致觉得,她可以从名叫铁蛋的乞丐下手。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只见身穿飞鱼服的玄四,羁押蓬头垢面、浑身颤抖的小乞丐进来。 身后是个腰系牌令、手执宽刀的府兵衙役。 林清致瞧诸位纷纷朝小乞丐看去,目光也顺着一道在他身上游走。 体型高瘦,乌发稀薄,傲立的身躯似纸板子,被风轻轻一推就倒。 “参见——”玄四眼尖,拱手欲向林清致行礼,被她用眼神制止。 “发生何事?”林清致走上前询问,柳眉微上挑,长白色幕篱微浮,卷起稀碎晨光。 “他就是今日行欺盗骗、胆大包天的小鬼!”玄四靠近半步,压低声线不让旁人知晓,“我等仔细审问,此人拒不供任幕后真凶,查到他居处,便想来此盘问一番。” 玄四磨着后槽牙调笑,“这小鬼脾气甚倔,偏他又没犯律,不好动刑,后来才晓得,原是吃软不吃硬。” 小乞丐儿不动声色抬了抬眸,微合拢袍袖,林清致不动声色走到他面前,逼着他抬起头。 正是晨日,碰瓷王府马车浑身是伤的小乞儿。 “袖袍中,藏有何物?”她眼神逼迫劲十足,玄四宛如看到了自家主子身影。 夫妻二人,狠劲都如出一辙。 “啪”的一声,是林清致将小乞儿半掩的袖袍挥开、弹弓落地声。 二人之间气氛微妙,似乎弥漫着一丝凛凛杀气。 铁蛋儿慌乱紧张,同样如此的还有喜婆婆,她担心自家孩子,是否将人打残致使牢狱灾祸。 余晌后。 “大人,我这孩子自小顽皮,可否说说他犯了何事?”喜婆婆面色冷静沉着,方才的慌乱就像昙花一现,早已了无踪迹。 “侍卫小哥说,有些误会,故而将人护送回家,阿婆莫担心。” 林清致使了个眼色,勒着玄四飞鱼服袖,嘴唇缓起笑容,和善地像良家妇女。 “铁蛋儿,你回答我,真如这位姑娘所言?” 原本打算如实招来的铁蛋,突然间没了勇气,他低下脑袋,脸蛋红彤彤的。 细弱蚊声:“嗯。” “哼!若像上回做了偷鸡盗狗的腌臜事,我用制杖打断你的双腿!”喜婆婆面露狠厉,浑浊老眼带有浓浓警告。 铁蛋儿死死低垂头,尽力保持身躯不颤抖。 “既然你们送回来了,便先回去。”林清致对玄四招了招手,玄四带领身后府兵退离。 庙门口,正好碰见端盐水回来的若雨。 若雨好奇看了眼玄四,兀自好奇问道:“娘娘吩咐你的事情完成了吗,怎会来此处呀?” “别提了,娘娘说一出是一出的,我都搞晕!” 玄四瞧了眼若雨,灿烂阳光扑闪在她如羽般睫毛,甚是晶亮,像撒上一片群星。 “冷冰块,我先进去了。”若雨皱眉,歪了歪脑袋直接进门。 玄四盯着女子背影,原地愣着许久,倏而,嘴角轻轻扬起,透着股少年朝气。 踏进破庙门槛,看见一张熟悉脸,若雨气冲冲来到林清致面前。 将水盆放在地上,双手插着腰,“主子,这不就是早上讹诈的小叫花子?!” 林清致笑着摆手,方才用眼神示意小丫头,小丫头一门心思栽在气头上,不顾其他只一味的将怨气发泄。 若雨不解,神色突然焦急而莫名其妙。 “阿婆,我这丫鬟跟铁蛋儿有些许误会,等会儿我跟她解释一番,您莫担心。” “好好!这铁蛋儿皮得狠,老婆子今日不教训他,只怕往后更甚!”喜婆婆面露凶光,咬着银牙一脸恨铁不成钢。 “现在解释通了,您也别着急,铁蛋儿本心不坏,好好教导才是。” 喜婆婆叹了口气,灰色面容滑过几丝挫败。 “家道败落,我这把老骨头,养得起他就不错了,哪有钱财供他进私塾?” 林清致笑而不语,眸光幽幽泛着银锃光泽。 解开锁链的铁蛋儿,因服用紫金丹致使浑身冰冷,被林清致扎了几针,方好无虞。 眼见事情差不多结束,她也收到一些想报名的表单,不过非常少,只零星几个。 林清致拿着表单,满怀心事站在庙口等待若雨。 彼时,若雨尚在为被蜢虫叮咬的乞儿,敷涂盐水。 第九十九章 谈妥 “嬢嬢同俺说,你来此是为了送他们进斗兽场?” “嗯。”林清致没甚表情覆下眼睫,一贯懒散地倚靠墙壁,漫不经心拨弄指甲。 “你能保证,他们自此以后,能居有所安、膳有所食否?”铁蛋儿佝偻腰背,一双泛白嘴唇几乎看不出微张幅度。 仿佛是在用腹腔发声。 “自然。” 铁蛋儿脸色一横,似乎下定决心,他扬起坚定语调,“身染残疾者,能否参加?” 林清致皱眉,见铁蛋儿朝破庙中,黑暗无光的地处走,遂跟了上去。 他推开满是灰尘的木门,吱吱呀呀声响,甚是清亮。 一进去,门外光线透进肮脏差乱的楹斋,斋内,是躺在麦麸、双目空洞年岁正芳的少年乞丐。 林清致面色闪过惊讶,她粗略扫一通。 凭多年行医经验,她发现躺在斋内的乞丐们,或多或少沾染疾病。 “俺没钱为他们诊治,倘若你能治好,他们归你。”铁蛋儿脸色黯淡,眉宇间尽是不忍。 他每天拼天拼地,就是为了让这些兄弟,有饭吃有衣穿,但对于感染疫病或是疾病,他毫无能力。 “一言为定。” “你放心,俺欠你的人情,迟早都会还清!”铁蛋声音冰冷粗重,却带股倔强和自尊。 “不用了。”林清致正色看向他,露出微笑,“将幕后之人告诉我,足够。” 她阻拦玄四和若雨,是为了卖给铁蛋儿人情,好让他主动说出,马车碰瓷的幕后指使。 反之,若他没有全盘相告,林清致可能杀了他,出恶气。 “还有一件事,俺收到消息,有人与红花会做交易,取你的命。”铁蛋眸色深沉,露出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深沉。 可林清致却挑眉轻蔑,丝毫不把它当回事儿。 她现在,只想着如何回击阮灵儿和阮嫔,这二位,利用舆论攻击自己,这可比肉体的折磨,更残酷。 回王府时,林清致见蛊疫愈加严重,心中虽急却也无可奈何。 她攥紧手中纸张,下车便径直朝后院珍宝阁走,觅寻各类药物,都是给小乞丐们治疗所用。 但想起楚烨之前所下命令,她在梧桐树下犹豫半晌。 直道前来拿药的玄一,顶着满脸问号问她,“娘娘,珍宝阁又缺什么药了?” 林清致瞥了眼他捏住的草药,耸拉肩膀,颇有几分烦躁。 “进不去啊,要不你帮我进去寻些出来?” 她气,气楚烨让暗卫进药阁,都不让身为狼痕蛊负责的她去,搞什么蛇皮! 玄一则是挠着脑袋,莫名其妙道:“我听玄三传信,说王爷允你进入珍宝阁。” 林清致一惊,又听得他小心翼翼道,“娘娘,王爷给您写了三封信,您能看在他辛苦寻药的份上,能随便写两句话回吗?” 听兄弟们说,主子这些日子,一言不发坐在案前,脸色沉得像锅盖。 林清致感到懵逼,哪里有信笺?楚烨给她写信的事,作为当事者的她一概不知。 咋回事? 此时,破庙中,一袭紫袍玄冠的男子,懒懒躺在庙顶上。 桃花眸泛着醉人的潋滟神色,风流韵致脸庞皆是冷漠和邪气。 他摇摆折扇,玉坠子互相击否发出清脆灵音,这样一副美人画卷,连残败荒废庙屋,都成为他的背景点缀。 旋即,等铁蛋儿出来,他略挥折扇,年仅十五的小叫花子,就这样殒命。 花锦官摸着脸上皮面,喉咙中发出一阵低沉幽怖笑声,“皮有千面,是该换换了。” 啪嗒一声,收拢折扇,妖治的眼角染了抹朱红,桃花眸子泛起清冷华光,比琉璃珠子还透亮。 夏风躁,夏日朗,风吹古木,旭照平沙。 林清致伏在几案前,右手执笔墨,怀中拢着莲坐细钱纹冰炉子祛暑。 她半挽臂弯托着下巴,双目无神看向溢散槐树香的鎏金镇纸,以及堆成小山揉成团状的墨迹。 给楚烨回个信,不知从何开口?毕竟自己也没接到他的信笺。 不免埋怨起送信的鸽子,太不靠谱了! “早日归来?”林清致皱眉,觉得此四字过于简单,摇了摇脑袋,望向窗格冷冷月色,突然有了想法。 干脆去找程先生,他满腹珠玑,博学多才,定知晓如何回信。 想罢,便立身,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摞酒壶子,她想着载酒问字,恰好一抒心中壮志。 步子还没迈出阑槛,鹤唳风声吹拂人面,书房中,仅燃的一盏磨砂珠灯灭了。 花锦官一袭雍贵紫袍,懒倦地靠在林清致身后檀木椅,双脚放肆横搭圆杌,露出绣着繁缛花纹的青缎靴尖。 “夜长天色总难眠,所绝又是又似非。” “说人话。” 林清致从袖中挥出三枚银针问候,便找了个梅花凳坐着,杏眸露出警惕。 “你知道本座是谁?” “馆主。”她又并非聋子。 且此人声线干净慵懒、极具少年稚气,与表面邪魅妖冶、偏执森寒的容貌相差甚大,故而林清致对他印象非常深刻。 花锦官眼底滑过一丝赞赏,漫不经心回应她:“没想到本尊给你留下如此深厚的印象。” 他扬起微红的眼梢,与生俱来的贵气和邪肆扑面袭来。 “你也是本座迄今为止,记忆中尚活在世、印象最深刻的女子。”眉宇间露出几丝桀骜和张狂,林清致眼皮一跳。 仿佛是在看神经病似的看他,毫不客气言:“若非看在你会玩蛊,我势必让你进着来,躺着出。” 敢随便来烨亲王府书房重地,真当楚烨不在家、这个家就没人看管? 花锦官嘴角噙起凉笑,带着点坏,是坏到骨子里的。 桃花眸子潋滟魅色,浑身散发十足危险和杀戾气息,他轻点折扇,一粒朱砂色丹丸射出,稳稳落在林清致柔荑。 “把它吃了,能防蛊疫。” “哦。” 林清致皙白指尖捏起丹粒,放在眉眼间打量,而花锦官趁她不备,箭步上前身形腾冲,一个单催掌逼她吞入咽喉。 倏而,才慢悠悠离至五米开外的地方,一双桃花眼闪流露促狭笑意。 月华蟾光皎皎洁洁,披在他苍白病态的脸庞,甚是清朗无华。 第一百零一章 醉意 看上去,宛如一身浩然正气的三好学生,回母校光荣会拜恩师。 程立抿唇轻笑,执酒樽朝她碰杯,两人杯口都想比对方下,故而你来我往,直至桌几案面。 最后是林清致略胜一筹,眼疾手快抿下桃花醉。 她的手不小心沾到酒水,又因天气炎热, 边随意擦了擦脸颊汗水。 然这一拂拭,致使脸上的红斑,有些脱落,乱糟糟地像蜡腌料。 当事人只顾着吃,哪里晓得这些。 “王妃娘娘,您的脸上,有些许尘污。”程立咳嗽了声,垂下眼眸,目光中露出几分羞愧。 君子者,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戒骄戒躁,莫思莫淫。 林清致用手抹了抹,拿在眼前看,发现是红斑草料粉掉色了,想起方才用清茶煮酒,瞬间便明白过来。 她翻了个白眼,抽出一块丝帕,将面额擦拭干净。 露出副白如瓠犀皓齿、臻首娥眉的俏丽容颜,月色下,灿如春华、姣若秋月,比西子沉与落月,比洛神闭月羞花。 如让嫌恶林清致丑容的人瞧见,定会感叹天人神姿,宁愿是自己眼睛瞎了,都不会承认这乃京城有名丑女。 “美妇未必美,所美貌徒美,丑妇未必丑,所丑行不丑,先生德才皆在我之上,何故自拙?” 林清致此番话,惹得程立愈加羞躁,他紧紧低下头颅,墨黑青丝撩过他珍珠色颈脖,一尘不染的袍妗泛着冷冽月光。 “小人不敢。”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又待带着疏离和冷漠,亦如当初皇圆见面。 “你我可是朋友?” “王妃若不嫌弃,小人荣幸之至。” 林清致嘴角裹挟笑意,略带醉意的眸光,似藏了万般娇俏和魅惑,只一个眼神便能让人酥到骨头都软了。 “朋友者,应当如何相处?” 程立目光紧紧盯向地面,只在自己的方寸之地闪烁不清:“淡如邻水,取之不竭。” “错!”她声音冷沉,“书中所言,明明是促膝交谈,把臂入林,通力合作,荣辱与共!” 程立不语,仍旧保持垂头拱手姿势,孤瘦尚余的挺拔身姿,第一次,在林清致眼里,有了几分为权贵而折腰的俗气。 偏他端的气质又儒雅坚韧,半点贪婪和人世的贪嗔痴念都没有,比干净澄澈的湖水还要圣洁。 像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花中君子。 林清致既尊敬、又升起一股破坏美感的恶臭趣味,她盯着程立,杏眸微挑。 起身立脚,缓缓移步至他面前,纤柔指尖轻点桌案,一路滑到他面前。 瞧着光洁如玉的颈项,像玉树芝兰惹人心生向往。 “程先生,为何不敢抬头?” “娘娘玉体矜贵,小人一介凡夫俗子,怎敢窥视真容。”程立的语音轻颤,满是紧张不安。 林清致微启朱唇素齿,雪肤花貌的面容既慵懒又华贵,一双柳青色黛眉似新月,万般媚意悉堆眼角。 她拖长语调,自己都没发觉声音酥入骨髓:“本妃命你,抬头。” 程立恪守君子之礼,行刚正不阿之事,此时,他却犹豫不决,急得大汗淋漓。 就像毒日下狂奔八百米的壮汉。 林清致穿到此处,从骨子里便是极为反叛的人,甚想推翻一切宫闱缚令,她爱慕程立,对他近乎是发于情止乎礼的仰赞。 可心中汹涌爱意只能稍止住,总有一天,他会借着“东风”狂啸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就像现在,她微醺的脸庞浮现柔和,裹紧娇媚不自知的神情,懒懒钳杯盏递到程立面前。 语气似哄似撒娇,“桃花醉清冽,能解暑,先生不想看本妃,能再饮一盏无?” 林清致笑意款款,她看着湛湛清风、濯濯如水的执礼儒生,眼中调侃和捉弄愈发浓厚。 只可惜,这不同流俗、襟怀坦白的白面郎君,始终不敢抬眸对视。 “罢了。”林清致放下酒樽,微醺醉意撩拨最深的心弦,恍惚间,她好似看见风尘仆仆、饮黄沙骑烈马的楚烨。 蓦然一震,用手驱散眼前画面。 重新将焦距定在程立身上,兀自笑了笑,轻喃道:“还是先生瞧着令人心花怒放、喜上眉梢。” 程立躬身,杏花如雪的袍裳微卷,浮动朦胧人影。 他静默半晌,等待许久才慢慢昂起头颅,便对上一双极为清明和娇俏的杏眸。 眼如含秋波,眉似远山黛,一顾倾城,再顾倾国。 程立瞬间又低下了头,只是那为赧的两颊,出卖他此时心绪纷扰。 红杏春头,海棠枝畔,一天风露,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先生,我好困,先栽了。”林清致喝酒喝得太猛,这副身体又不比从前。 因此,才没下二两酒水,便晕晕沉沉,不知东西南北。 程立秉持正人君子,连退下都拱手作揖,思即来思即去,他干净的袍裳掩手,搀扶林清致进入院落休憩。 此过程中,二人静默不语,周围满是枫叶簌簌和水流潺潺。 一切无声胜有声,情人的爱意,消融在撩人的湖光夜色中。 竖日清晨,林清致大梦初醒。 大脑一片空白,压根不知晓昨夜吃酒发生何事。 她迷茫望了眼四周,赫然发现,不是自己的闺房,便检查衣着,正干净整洁。 稍稍松口气,又有些鄙夷自己,程立他蕙心纨质,才不会做出有违礼法之事。 坐起来至梳妆镜,一张天仙般神颜映入眼帘,她着急忙慌的取出红斑素。 心中暗想,这副模样可能被程立瞧见了! 不免有些头疼,一则不知如何解释,二则他瞧见后心中会作何感想?被朋友背叛委实难受。 林清致啧了声,皱着秀眉缓步离去,刚踏出阑槛,差点撞到人了。 “王妃娘娘万福金安。”程立瞧见她恢复了满脸红斑,绷紧的腰背些许放松,恭敬解释着。 “昨夜吃醉了酒,小人本想送您回去,又担心污了您名誉,便熬了醒酒汤,再去烨亲王府,岂料无人应答。” 程立去烨亲王府叩门,走出的是执戟侍卫,侍卫万分不信说辞,便驱赶他离开。 无奈之下,才让林清致在厢房休息一晚上。 第一百零二章 处理 林清致拨弄发梢尾,拉着松松垮垮的衣襟子,面色尴尬,她东张西望片刻,指了指自己。 “我昨晚儿上,没耍酒疯?” 程立脸颊微红,有点局促不安又十分镇定道:“没有。” “那就好,说实话,我喝醉了,爱调戏帅哥,尤其是像程先生这样的。”林清致敛起笑容,绽出几丝喜色,难得一次喝酒喝醉了,安安静静回屋躺着。 又暗自疑惑,按理说对程先生有好感,应该会做出何种暧昧行为,而且红斑都没了,难不成程先生对我这种绝色不感兴趣? 她恍然大悟:程先生满腹经纶,才高八斗,自然喜欢像阮灵儿那种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 失算了!真应该有点文化再不经意显露真容。 “小人煮了些醒酒汤,娘娘要尝点吗?” 小心翼翼的话语,可林清致浑然没察觉,只顾想着,如何成为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才女。 总有一天,要光明正大与程立比肩,能从谈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大事。 “尝!当然尝!”她声音陡然增大,杏眸流露狡黠灵动极了,虽满脸红斑,但自从程立见过真容,他再也无法直视。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只一眼,便跨越千岁万年,上泉碧落直至黄泉,再难忘怀。 林清致扒开银箸,一口闷下醒酒汤,甜腻温热,暖胃舒服。 她发出舒服的叹声,眼眸全是满足。 “先生手艺,真好,比楚烨下的面条还要好吃。” “小人不敢。” 林清致翕动琼鼻,居高临下看向一身白衣袍裳的程立,又清又冷的眼敛着痞,“我是粗人,若交朋友,顾不上繁缛礼仪,先生既真把我当朋友,切莫说小人二字。” “遵命。” 他抬起头,温润如玉的眼眸氤氲水雾,柔和的如梦如幻。 等出门回家时,林清致守在门边上,许久才看见一辆姗姗来迟的马车。 她惊诧,今日西郊城内,格外僻静。 马车的轿夫见她欲乘轿子,并未立即停止,而是扯着嗓音问道:“伸出左臂俺瞧瞧。” “为何?” 车夫见此,懒得回应,林清致忙卷袖,露出皙白藕臂。 等上车,她才明白,原来轿夫这样做,是因为狼痕蛊突然大肆蔓延,凡事有过接触的,都会染上。 如今的西郊,几乎全军覆没。 “小娘子近日可要小心些,但凡有陌生人搭话,留意他左臂是否红肿生狼疮、或毫发旺盛,指甲变长,这些都是患蛊症状。” 林清致点了点头,想起昨夜馆主说得那番话,眉心一皱。 定是此人做了手脚,导致狼痕蛊发生第三次变异,并大肆传染。 她现在得赶紧去王府拿五雷令,再去六疾馆防控卫所,集中感染人群并妥善进行隔离,避免出现人传人现象。 车马于央路行进,有一名说书人,举着板子开讲,说得那是唾沫横飞、激情四射,周围没大人,全是乞丐、小孩和流浪汉。 殊不知,这些人才最易传播。 讲的内容林清致略听一二,正是烨亲王妃背叛王爷,偷会情郎一夜情。 她抽出三枚银针,朝说书者的方向射去。 什么偷会情郎、背叛烨亲王?胡言乱语、造谣生事! “俺看你就是遭天谴!故意污蔑王妃娘娘!”一位挑菜篮子的妇孺,臃肿身材憨态可掬,却严肃凛然叱责说书者。 “老夫亲眼所见,岂能有假?且去的人家,是清天明月的程先生,你诋毁老夫,是嫉妒了?” 妇者脸颊烧起红彤彤的云霞,她皱眉反对,扯大嗓音争执:“娘娘才不会这种事,定是你恶意揣测。” 可周围反对和谩骂声铺天盖地朝她卷来,妇者肉眼可见地紧缩旁侧,她颤着身躯,像条哈巴狗落荒逃离。 林清致朝骂得最凶的络腮胡男子,射出银针,银针正巧刺中曲泽穴,肱二头肌腱软缩骤紧,他提不起手臂力量,宛如瘫软。 马车徐徐在什刹海的西南街巷行驶,巷边静谧悠长、绿树荫蔽,不远处则是烨亲王府落邸,布局规整,辉煌堂丽。 从高墙角楼便可窥见其楼阁交错、工艺精良,林清致下车时,收到马车夫由衷赞赏。 府邸内,红玉携若雨才出芙蓉园寻自家主子,便远远瞧见人影儿缓步沓来。 俩丫鬟齐齐梳着双螺髻,脸颊淌汗小碎步跑来。 林清致带着白色幕篱,看得不是很清,直至俩人靠近,她才微掀,半眯杏眸,“伤可好了?” 红玉摇头,绿荫抚过她的袖臂,裂开伤口滑现几丝疼痛。 “没好就莫要乱跑,不然难以愈合修复。” “哎呀,娘娘莫管她了!今早张大人前来找您,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儿。”若雨喘大气道,心急得都快从喉咙眼跳出来。 林清致漫不经心应了声,仿佛早就知道此事。 她回到王府取出五雷令,便乘坐红衣朱轮车,极速朝六疾馆防控卫所驱使。 树荫如林,蝉鸣四起。 张大人伫立在门前,心急如焚指挥府兵,握着折戟搀扶患蛊疫布衣百姓。 瞧他急得宛如热锅上蚂蚁,汗珠子似雨点般直往下掉,林清致心中升起丝丝缕缕的愧疚。 昨日儿吃烧酒,把正事忘记了。 六疾馆中,患疫人群如火山爆发,突如其来的将整间馆子,围挤水泄不通。 “张大人,传令,抗御蛊疫,避其蔓延,迅速封锁京城,舍空邸第,强制隔离病人,其二,将患蛊疫症状布告而出,地县官吏全力配合,莫使外行,并上报吏部开仓振粮,供百姓吃穿用度,其三,设立石数十所医护,分管各郡蛊疫人员,定要集中隔离。” 张大人目中焦虑已然缓解不少,他吱着声,两颊肌肉松弛,忙不急跌吩咐下属照着做。 “启禀王妃娘娘,太医差奴才回禀,蛊疫流通速度极快,只稍接触可能就被感染,他们问娘娘,可有法子减缓?” 林清致揉捏眉心,心中升起烦躁。 “艾叶熏香可曾听闻?将艾草泡在酒中,再进行火灼,约莫半小时点燃,祛气消毒。” 太监止不住点头,这倒不失为妙法子。 第一百零四章 李侍郎报仇 府兵提前将 情况告知,若雨和红玉则劝着自家主子,暂时莫要出门。 但林清致漫不经心抿了口清茶,望向轩窗半敞、洒进香炉的袅阳,眼底漠然。 “去,不就是闹事么?天塌下来本妃担着。”她昨晚上,因红花会那边突然暴乱,一夜未眠。 眼睑下方有淡淡乌青,在红斑脸上甚为突出。 红玉将小米南瓜粥呈至自家主子面前,林清致懒懒扫了眼,胃里犯恶心。 “不喝。” 说罢,猛然站起身,眼前一片恍惚。 好像有点犯低血糖,但她懒得理会,自顾自朝檀香木门走,步伐沉重极了。 “我瞧着主子快晕倒似的,若雨,我动作不便,你快些跟上去。” 若雨皱眉,“我还是去小厨作熬点燕窝,主子她昨儿和今儿,一口饭都没进,那支撑得住啊!” 红玉小叹了口气,急忙迈出小碎步跟在林清致身后。 林清致正好走出门,还未打开,门边上只露出一道缝隙,许多青菜烂叶子和臭鸡蛋宛如天降般,齐齐砸来。 她“砰”的一声,赶紧关门。 侍奉旁侧的府兵面面相觑,互相使了个眼色,便躬身执礼,恭敬劝诫:“娘娘,刁民蛮横,小心误伤了您,还是请回。” 林清致轻哼,翘起葱葱玉指,轻扣影壁,琥珀色瞳孔微缩,宛若初冬淡霜。 她怕什么?这群人最多闹事,敢伤性命者,连诛九族。 “你们找木钩子拉开朱漆门,等这些百姓将怨气发泄,再行安抚。” 府兵领命,林清致携红玉退步两侧,铁钩链子拴门环上,缓缓启开,一堆破烂青叶子和臭鸡蛋,似海啸般扑卷而来。 她拢了拢青丝,丹绯降低,静静看着这一切,眼眸浸染韶流珠光,迤逦至极。 “差不多扔完了,咋们出去。” 红玉怕还有不明危险利器,便挡在林清致身前走。 果不其然,一脚才登出,又是许多菜叶子袭击面额,林清致半步上扬抱住红玉,原地转了圈退居三步。 门扉仍开,熙攘人群你拥我挤,如山似海般欲前却止步。 谁都不敢迈进六疾馆匾额下方,大家伙儿簇拥着,抬起手里家什儿作势要扔的节奏。 “诸位父老乡亲,本妃收征西郊偏地作疠所,实属无奈之举,伤及众乡亲利益,本妃在此诚挚道歉,等蛊疫结束,必会补阙拾遗,决不亏待。” 众人脸色变缓,心中不惊起了几丝疑惑,传闻烨亲王妃,丑陋无比,这倒所言非虚。 可处心积虑、两面三刀、腹有鳞甲的蛇蝎毒妇,跟眼前满脸红斑、苦心劝说的女子,沾不上任何关系。 “不成!”人群中有鬓发霜白的清瘦男子走出,身型虽小,音量豪阔,“明面上好言好语、说得天花乱坠,背地不知如何搜刮俺们!” “对!佛口蛇心的小人俺见多了!”另一个人高声附和。 林清致磨着后槽牙,眼神沾染暴戾,她这几日,被这些人弄得头晕脑胀。 半点好处都没有,尽是帮他人做嫁衣。 “诸位听俺说,王妃娘娘一诺千金,断不会轻易毁信,如今国难当前,俺等身在京城,为京城出一份力儿义不容辞,岂能自私自利,一心只为自个儿着想?” 缓缓走出一位头戴布巾、身穿破裳的老汉,他执着长条竹棍,双眼浑浊却透着股坚定。 林清致扫了一眼,心中惊喜浮现眼尾,目光放后远了,正是昨日儿去破庙遇见的叫花子。 此时,皆有序排成行列,站在廊亭底下。 “破烂乞儿也敢反驳俺们!”鬓发双白的清瘦男子,一拳打得老汉嘴里吐血,他目露凶狠,预备再挥一拳,却被回旋踢打趴,原地转半圈。 “本妃脾气不好,见不得打打闹闹。”林清致眯起杏眸,看向讨伐的百姓,嘴角泛起冷弧:“每年战乱,为国牺牲者数不胜数,眼下不过占用尔等房屋,就吵吵闹闹不得安宁!” “话说得轻挑无比,敢问烨亲王妃,蛊疫面前,你可做了什么?” 林清致直视他,目光凛然,正色而果敢。 “签订生死状,遭受红花会乱党袭击,捐款三百两银锭,研制解药数日不眠”林清致一件一件数落着,最后将目光定在远处,“身居高位不知其艰,你以为,本妃不想尸位素餐?” 最后质问话语,引得闹事百姓们皆低下头。 林清致抬起袍袖捂住半张脸,对红玉使了使眼色,好生俏皮。 方才之言,真假参半。 “王妃娘娘真是说得比唱得还要好听,天台戏班子估计都没你演得好。”李侍郎携卫官媒,身后随一群举横幅、撑旗帜的游众。 洋洋洒洒朝六疾馆走来。 林清致右眼皮突跳,暗自沉了沉心,屏声静气挪动半步。 找到阑槛旁的石柱为支点,她半身倚靠,徐徐松口气。 如此大的阵仗,像极了游街示威。 “林家丑女,貌丑无德,柳絮飘动浮如扬花,于夜深露重与程郎私会,多过有失,正合七出之条,因王爷尚旅外,故此特遣官媒,解蒂婚约。” 李侍郎尖嘴猴腮的脸,缓缓流露势在必得的逞劲儿,笑得老奸巨猾。 “文书已然呈递陛下面前,很快陛下会以烨亲王妃伤风败俗、有损皇室颜面,从而剥夺封号,变为庶民,说不定,还会持汝腐刑,腰斩示众。” 腰斩二字一出,红玉等人倒抽口凉气,望向林清致的眼神,愈发局促不安。 红玉委实不知,自家主子昨夜儿出行,竟是前往程先生家。 但程先生高风亮节,品行更似芝兰玉树,怎会与主子行苟且之事,定是恶意造谣。 “你等住嘴,我家王妃和程先生,自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的,快要休得胡言!” 林清致被红玉挡在身后,可她却慢悠悠提步上前,反手将小丫头片子护在后方。 所有人用着鄙夷和怀疑目光,在她身上来回穿梭,她就像被观赏的猴子,半点尊严都没有。 “李侍郎,你向圣上如实禀明此事?” “对!林氏,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昨夜里替你跑的轿夫,本官全部缉拿归案,他们,就是证人!” 第一百零五章 失望 林清致琼鼻翕动,如玉般指尖似有若无的摩擦掌心。 她唇角扬起微笑弧度,清明杏眸潜藏着溢彩流光,看样子无辜纯真。 “本妃于书房憩枕,怎会前往程先生家中,定是这些人恶意污蔑。” 李侍郎似乎早就料到,她会闭口否认,旋即取出一方丝帕,正是昨日林清致用来揩手落在程立院子中的。 怎会在李侍郎手中?难道他们搜清程先生院宅? 林清致眯起杏眸,眼尾间,浮现几丝涌动杀意,她偏斜着头,昂起下颌盯着李侍郎。 “单凭这些,就能说明本妃与程先生有染,你丫的脑子被狗啃了。” “还是说,你觉得陛下脑袋瓜子同你一样,也这般不好使?” 此话一出,全部人噤若寒蝉,皇城脚下,天子眼底,竟有人肆意漫骂,若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恐没人信。 “大胆丑女,陛下睿圣英明,似惶惶烛光,送拂日月光华,旦复旦兮!”李侍郎冷哼一声,“单凭一方绣帕,属实俭腹高谈,本官这里,还有你借给程立一百两纹银,以及他留给你的三条丝帕。” 林清致定睛一看,李侍郎手中被风扬起飘袂的,正是前些日子、程立送给自己擦拭未还的锦帕。 她眼眸显露冷冽清光,眉眼间夹杂不耐烦。 显然,此人已经翻腾过自己的芙蓉园,他凭何权利?若非阮灵儿还能有谁? “证据确凿,你还有话可说?”李侍郎舒了口气,这些日子忍辱和仇恨,似洪流冲堤坝,溃泛成灾。 他就像披着羊皮的狼,终究显露出真实的可憎面目。 时日,经探子回禀,烨亲王妃连夜外出,随后,一路跟踪并观察,又借张家关系,从太后处领了分懿旨,并托付阮美人搜集证据。 这才发现,程立和林清致确实有不少交集。 “王爷云游在外,你身为烨亲王妃,不守礼仪本分,誓王法似无物,今儿本官携官媒来,奉太后懿旨,肃清叛徒,诛杀奸夫狗妇。” 林清致扔了枚银针,刺进李侍郎膝盖,李侍郎普通跪地,双眼仍旧泛着仇恨火星子。 “本妃是陛下亲自赐封,且事态未清,说什么也要等陛下审查清楚,再行定夺,你一介四品侍郎,有何能力缉拿本妃,欲犯上作乱不成?!” 语调冷静自持,带着股上位者的威严和霸气,令人莫名产生颤栗心跳,李侍郎瞥了眼莲花腾印子的地板,故作胆大心熊着。 “本官有太后懿旨,你想抗旨么?再说,陛下日理万机,不知何时才会审理此案,不如及早将你扣押牢狱。” 前去口诛笔伐的群众们,见此就像墙头草两边倒般,他们此起彼伏数落林清致挪用西郊住宅一事,吵闹声几乎盖住整座京城。 她头大,徒手勾拳,弄死两个上前的侍卫。 眉眼间,裹挟着杀气和躁动,愈加浓烈,就像是处在癫狂状态的猛兽,一朝反扑厮杀。 “王妃杀人,罪加一等!” 林清致朝李侍郎扔了枚银针,却被他身旁暗卫挥剑斩落,一撩青丝触地,是红玉鬓边扬起的斜发。 为替主子抵挡袭击,红玉以身犯险,差点被割破喉咙。 “住手!”林清致大吼,眼睛中冒着怒火,她看向挥舞农具的布衣百姓,和前面得意洋洋的李侍郎,警告道。 “若本妃有事,狼痕蛊无人可解,李大人,你有这胆量,就请一试!” 两人互相盯着对方,似木头般,一动不动地,但眼神中透露着较量的火沫星子。 半晌,李侍郎粗脖子通红,砂锅似的大铁拳紧紧握在一起,狰狞面容夹带多疑和阴毒。 倒是抄家什的百姓们,略带犹豫放下武器,小声讨论着:“万一她说得为真,俺家老婆子就有救了!” “对!俺还听说,烨亲王并非出游,而是采药,依俺看,不若等上些时辰。” 众人择选出一名代表,上前欲和李侍郎说清,他们交头接耳,但仍旧传到林清致耳边。 “留她一命,治好蛊疾再浸猪笼也不迟!” 浸猪笼三个字,红玉紧张兮兮瞧了眼自家主子,下意识护在主子身前。 她腰间杖责伤还未恢复,今日干架又伤了元气,此时脸颊发白,额间细汗渐出。 “红玉,你先回屋待上片刻,我会没事儿,莫担心。” 红玉摇头,眸子中露出坚定和必死保护的决心,“娘娘,这些人来势汹汹,奴婢一定要陪着你!” 陪她应对千难险阻,万波骇浪,这是忠心,亦是对林清致的钦佩。 红玉记得,自己生来便被人牙子拾去,在青楼酒馆待过四五年,后遇王爷,随同至王府,因是女性,故而遭受杨侧妃和阮灵儿欺压,直至遇见传闻中京城第一丑女林清致。 身为主子,却平等带人,从不打压怒骂,将她们看做卑贱低下的蝼蚁。 红玉甚是感激,第一次体会到了堂堂正正做人的快感,她发誓,有生之年必要报答王妃娘娘的大恩大德! 代表头子同李侍郎倾耳交谈许久,李侍郎目光有意无意瞥向六疾馆转角,那一抹高贵的浮光锦缎。 蝉鸣夏热,甩着赤足在翠枝爬行,斑驳光线从树梢变换至树荫底下,地面灼得人喉咙似吞了散沙。 林清致头脑晕晕沉沉,她朝里看了眼,不见若雨。 低眸思索,悠悠将目光转到李侍郎腰间的水囊子,目露饥渴,她想喝水。 “诸位!”李侍郎闷声大吼,对着百姓挥臂,“方才商论的结果是,林氏纵然有能力治狼痕蛊,但红杏出墙再先,必须挑断双腿经脉,折翼蝴蝶骨,此为洗濯不堪躯身,方能解治患者。” 此话一出,便是直言不讳地指明,林清致因肮脏而不能行医救人。 可她咬紧后槽牙,忍住想用空间镯中的所有毒药,将挑事儿和隔岸观火的不知者,全部毒死想法。 倾身,抱胸,慢腾腾走到李侍郎面前。 他的侍卫极速围成一个小圈,将李侍郎紧紧包围,只露出半个脑袋。 “怕什么?本妃想要你死,你现在就是一具尸体了。”林清致用凉薄眼神,扫了眼护卫。 “啪”的一声,是人群中有人用臭鸡蛋,砸她脑袋。 一弯蛋黄混着蛋清的浊流,从额发淌至嘴角,被浊液滑过的左脸颊,不知怎地回事,红斑竟模糊成一团。 林清致摸了摸,旋即用丝帕系在耳边。 “打得好,俺回去拿点臭鸡蛋,不能丢刀让她死,就用鸡蛋砸她,出恶气!” 闹事者满面红光地讥笑嘲讽,林清致又被几个壮汉扔了把烂透的菜叶子,她锐利目光扫视一圈。 这些闹事者,多是男子和孩童。 “一双玉臂千人枕,一双红唇万人尝,大家伙儿拿东西砸这个伤风败俗的丑女!”白衣儒面的小生,眼睛射出诡异红血丝。 极为兴奋将地下烂菜叶子,朝李清致砸。 好在红玉及时冲下来,她不知在哪里找了块木板,挡在林清致面前,小心翼翼护送离开。 林清致目光在儒生出来指责的那一刻,彻底凉了,似烧尽飞灰的冷和漠。 原以为,仁者爱人的书生少年郎,言行举止会像程先生,公正严明查而不漏。 但他用鄙夷和轻蔑的神色,在事情为查清之前,肆意发泄心中怒火。 仁者,理当爱人,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心有丘壑,胸襟似海。 白衣儒生被她看得脊背寒气,他腰间悬挂的简牍,此时被他用来遮挡林清致尖锐视线。 “君子勇而无以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这些人中,竟没一个是作乱君子。” 林清致冷冽杏眸融着悲切,倏而便被烂菜叶子和臭鸡蛋,砸得只剩暴戾。 高粱琉璃瓦上,花袍紫袍、面若桃花的灼灼男子,正懒洋洋撑着下巴,俊美无涛的脸,在刺眼耀的光下,透出病态苍白。 他阴恻恻地启唇轻笑,眼底涌动的血色邪气,慢慢充斥桃花眸全部。 花锦官有些被躁动杀意惹得发热,便微敞开衣襟,露出诱人锁骨,桀骜不驯瞟着林清致,暗自琢磨。 她是喜欢温柔的,还是魅惑的?亦或像小霸王那样冰冷的? 不知道!花锦官便打算一个一个试,反正,他会焕颜术,能变出千面万相。 第一零六章 楚烨回归 退进六疾馆的林清致,烟绿宫装衣摆襟尾的紫薇花,已脏污不堪。 她理了理鬓发,湿哒哒的蛋黄液令她鼻腔充斥腐烂味,旁人的红玉也好不到哪里去,偏她还一把护着自己。 “娘娘,玄一说,今早儿去太湖南接应王爷,等王爷回来了,李侍郎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肆意妄为!” 林清致默不作声望向地板,神色淡淡并未有丝毫动容和期颐,她看了眼红玉,皱眉。 “你腰间伤势未愈,又替我挡了袭击,只怕伤口裂开,快回去换衣敷药。” 红玉固执摇头,不肯离开,清眸中俨然含珠泪。 林清致不动声色靠近,一枚银针刺进颈项,红玉便晕倒在她怀中。 甚为吃力地吩咐府兵搀扶离开,她整个身体宛如泄了气的皮球,没有力气支撑。 摇摇晃晃东倒西歪,落在房梁架上的花锦官眼中,分外心疼。 紫袍浸润盛夏炎意,苍白脸色却冷如冰霜,桃花眼尾微红,布满暴戾和煞气。 像即将突破桎梏的猛兽,邪魅森寒,令人心生无限恐惧。 “李侍郎大人!您是为民请命的清官,请您即可发布命令,缉拿林氏丑女!” “俺们也要帮忙,看她浸猪笼!” 林清致对那一张张愤怒面孔看去,杏眸裹挟痞气和冷然,她低嗤,神色挑衅。 擒贼先擒王,这些人无非一盘散沙,只要毒杀李侍郎,他们会群龙无首,四散而逃。 但李侍郎是否死,林清致眉梢上挑,她要他生不如死。 李侍郎还不知危险毕竟,尖嘴猴腮的面容扬起恶毒狡笑:“既然众望所归,万民请命捉拿林氏,本官义不容辞,自首当其冲!来人!” 他招手,目露凶煞,眼睛朝六疾馆侧角瞄了眼,侧角中,赫然站着雪肤花貌、纤腰柳腿的阮灵儿。 阮灵儿抚弄云鬓花容,对李侍郎施施然扬起温婉笑容。 只见众人朝林清致抄家伙扑过去,府兵抵挡不住,夹兵带棍陷入打斗中,而成为无瓮中之鳖的林清致,却身手敏捷灵活。 躲闪层层攻击,来到李侍郎后侧。 她以为,是这些人攻击力太弱,殊不知在暗处,有墨冠紫袍的花锦官,一路为她保驾护航。 “烨亲王驾到!尔等速速停手!”一声高吼从前方传来。 果然是烨亲王这个名号响亮,原本闹哄喧哗的拥挤人群,立即泾渭分明、大气都不敢出。 各个低垂脑袋,乖巧温顺宛如绵羊。 林清致微展面颊,没半点温度的眼眸,似余烬冷沉,泛着诡异的空洞美。 从驿站赶来的夫差,稍停马伫立,一骑绝尘的鬃鬣马便奔腾而来,速度之快宛如闪。 马背上的人,握住玉锦缰绳,鬃鬣马前蹄朝天,狂啸嘶吼便稳稳落地。 不加藻饰,天质自然的汗血宝马,林清致直看得两眼放光。 房梁上花锦官似笑非笑,他上挑唇角,懒洋洋将拇指尖的小蛊虫,射进李侍郎袍袖中。 又把视线,移至骑马提枪的桀骜少年郎身上。 楚烨束发黑珠冠,齐眉勒着玄凤纹抹额,穿着骑射劲十足的双龙戏珠蟒袍,青墨色里衬微微露出,极具张力。 鎏金云崖纹饰的皂云靴蹬地,众人悉被眼前风姿隽爽、气质清癯的黑袍男子,吸引视线。 他横步向前,面如谪仙的模样,令人恍惚觉得,似从山水画走出来。 “下官参见烨亲王!王爷千岁盛安。”李侍郎一双长目眯起,嘴角带着老奸巨猾的笑意。 好生得意瞧了眼林清致,嘲讽和奚落更甚。 林清致面无表情,微红的眼梢还挂着几丝杀意,若非楚烨半路杀出,李侍郎必成为毒下之鬼。 “本王始回,京城可安?” 提问的对象,明明是身后下跪磕头的官吏百姓,但楚烨漆黑瞳孔中,只倒映林清致身影。 宛如千百花丛中最特别的一朵,在漫天灿烂桃红里,一眼沦陷,无法自拔。 林清致皱起秀眉,清亮杏眸泛着几丝躁意。 “王爷,蛊疫泛滥成灾,幸得英明神武的陛下,及时发出布告,这才有效控制住,未曾蔓延至其他辖区。” 楚烨眼眸暗潮汹涌,凉淡阴鸷的目光来回在李侍郎身上转悠,周身气场渐渐冷沉,“本王听说过你。” 深邃无底的黑眸深处,一片刺骨般冰寒。 李侍郎有些吃惊,他虽是李家嫡长子,若没有太后娘家的张国舅府正名,恐还是个挂名的闲赋。 一无才干,二不懂勾心斗角,三无显赫家势支撑,除了身为张国舅的幼妹作母。 凭母亲和当朝太后沾亲带故的关系,李侍郎混迹官场,历经浮沉,却都安然无恙。 因为无论是谁,看在张姓这个份上,都得给他几分薄面。 “王爷,下官岂能入您眼,委实折煞了!”李侍郎故作胆怯,神情却沾沾自喜。 想来,在烨亲王面前,扳倒林清致筹码又增加了。 他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丑女林氏,不守妇德,卑劣不堪,品行低下,今众民请命,望王爷赐休书,以明清德,” 林清致截住李侍郎想要说出口的话语,冷不丁皱低着眉,直言不讳:“他污蔑臣妾,同程先生有染,王爷,您是最清楚臣妾德行的。” 想忍住恶心,给楚烨眨两个媚眼,但瞧他那副黑到锅底的面容,林清致心中发虚。 盛夏倦怠,蝉鸣不止,息宁寂静余荫咋响。 “王爷休听她满口胡诌,下官有二人偷腥证据!”李侍郎嘴角噙起恶毒笑容,“此乃程立写给王妃娘娘情笺,且王妃娘娘昨夜确实于程先生舍院留宿。” 此言一出,旋即林清致便直闯而下,素手掀笺,满纸血书。 句句啼血,生生哀婉,她愣在原地,瞳孔放大,近乎心窒息无。 “一封血书,足以见你二人做出的勾当!”李侍郎当着楚烨的面,怒不可遏,仿佛红杏出墙不是烨亲王妃,而是他妻子。 “啪”的一声,是林清致盘腕出拳,又以疾风般速度划腿扫堂,李侍郎四脚朝天趴在地面,两只眼红肿呈青。 第一百零七章 污浊 身旁暗卫反应后,迅速跟她过了几招,却都被干掉,还有一个更惨,连头盖骨都被掀了。 血肉淋漓的。 此番好身手,林清致丝毫不差显露在楚烨眼中。 楚烨薄唇轻抿,眉目冷淡,骨节凸起的手指在阳光下显得皙白胜雪。 他静静地看,不言不语,只是周身森冷嗜血的气场,激荡每个人心田,来回扣响。 “程先生襟怀坦荡、高正不阿,你竟敢逼他写下血书,该死。”林清致吸着鼻子,肩膀微缩,居高临下步步朝李侍郎走。 李侍郎连爬带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麻溜极了似的哭叫着求楚烨施以援手。 不知从哪里扔的石头子,挡住他爬行动作。 林清致步步逼近,嘴角渗出惨恶笑容,像地狱魔鬼,前来噬魂索命,李侍郎哑然失声,瘫软无力紧缩一团。 想使劲儿,却发现胸腔发闷,闷得心慌脑胀。 他的脸,渐渐转为青黑,仿佛中毒先兆,林清致冷笑,扬起眉眼中流露弑杀,“自作孽不可活,本妃还没动手, 就已经有人收拾你了。” 可她手里仍旧扬起银针,舒展的丑陋脸因系丝帕,只一双泛红杏眸裸露在外。 李侍郎被逼得无路可走,他慌不择时拼命看向六疾馆角侧,不住的呜呜鸣鸣。 原本立在那处的阮灵儿,看见楚烨骑马提枪而来,吓得六神无主早早溜了。 “毒、妇!”话音刚落,李侍郎猛然吐出一口血,林清致见状,眼疾手快将银针刺进他死穴。 但在此之前,一道身如电光的残影,如猎豹般扑出,将李侍郎连人带地板的掀起。 墨黑袍角随风漾开,楚烨一记掌刀劈开,裂出血液染了满地斑驳。 林清致眼睛眯起,顺势将未曾发出的银针射出,满天飞雪似点点红梅,映照着世人万相。 心狠手辣的烨亲王,当年在京城弑父杀母,犯下滔天大罪,如今再次回归众人视线。 前来闹事的,无一不绷紧腰背,他们吓得身躯僵硬,炎炎夏日里手脚冰凉。 “王爷。”林清致系着丝帕,偌大芙蕖纹绣脸颊,被风微吹拂时,隐约可见红斑散去的皙白藕肤。 她漫不经心唤着,楚烨却为之踌躇。 脑海中魂牵梦绕许久的佳音,今日终于在耳畔响起,宛如沁入蜜罐子般,甜软香醇。 “你丫的东陵国人才济济,至于将五雷令给我?!劳什子东西就是遭罪受!” 没有小别重逢的激动和喜悦,林清致几乎将楚烨当做罪魁祸首,她气不打一处来,愤愤道:“你是存了心将我当面非劳动力使!天天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老娘受够了!” 楚烨瞧着眼前女子怨声载道的哀嚎,原本错愕惊楞转变为轻笑。 只是那漆黑风眸中的笑意,竟还带着几丝宠溺。 “给你了,破东西害得我差点没命!”林清致吐完苦水,大手一挥,将五雷令毫不客气扔给楚烨。 众人看到这一幕,惊的半句话都说不出。 不是说,王爷宠幸丑女,被圣上密约谈话,烨亲王痛定思痛,敬而远之外并出游散心? 可眼前这副画面,纤腰若柳的女子圆睁杏眸,张牙舞爪说着大逆不道之语,而心狠手辣的烨亲王却勾唇轻笑,甚是宠溺。 传言有误,谣言害我!抄家伙干架的众人,欲哭无泪互相求助。 倘若时光能倒流,他们一定要对烨亲王妃恭敬如神,半点都不敢造次! “这些人,被我强占房屋作为疠疾馆,他们便聚众来此讨说法。”林清致双手抱胸,语气懒懒的,“建设速度太慢,我也没法子,只能强占民地。” 原以为楚烨会指责她,办事不力,但他却“嗯”了声,语气低沉夹着磁性,“工部多为太后亲信,这件事,怪本王考虑不周。” “你说得对,全怪你。”林清致反应力迅速,顺着他话将锅全都丢给他。 楚烨收回鹰隼的视线,淡淡移步至官媒,黑曜石瞳孔泛着幽幽冷光。 官媒早被吓得垂眸屏气,隐在人群中,找准时机欲提步离开,他知晓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可楚烨目光极具穿透力,似利剑般,令他颈项宛如架在刀锋上。 稍有不慎便一命呜呼。 “王爷!”官媒膝跪地,如实说出前来原因,“李侍郎挑唆鄙臣,说王妃因私会外男,犯了七出之条,鄙臣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委实无奈,这才前来劝和离。” 和离二字刚说出口,官媒乌纱帽便被削掉,随之落下的,还有半截长发。 “私会男子?哼!”楚烨冷笑,俊眉似刀裁,语气甚是嘲弄,“照你这么说,服侍在娘娘身侧的常侍宦者,皆有引诱之罪?” 官媒大惊,嘴巴都能塞下一颗鸡蛋! 芝兰玉树、朗月入怀的先生,竟是不能生育的宦者内监? 同样震惊的还有林清致,她目光呆愣,泥塑木雕般呆在原地。 “立感激王爷执言!” 此时,若雨和玄一,两边搀扶着满身伤痕的程立,缓步而来。 明月清风、皎若星辰的白衣儒士,此时衣冠皆未整,一脸病容拖着残躯,前来为她解释。 林清致紧皱秀眉,嘴唇微张颤抖着,泪珠子簌簌濡湿眼睫,愣是没落下来。 亲眼见到璞玉疮痍、百花凋残,最耀眼而无垢的明星,被诽谤被摧毁。 爱惜的人,痛彻心扉;她忽而望了望天,白昼的亮,为何沾染黑暗,好生黯淡! “进去。”楚烨扶住摇摇欲坠的林清致,大掌托在她腰侧,满是茧的手掌接触一抹柔软,竟意外服帖。 可他无声看向眼含悲戚的怀中女子,心蓦的一紧。 房梁琉璃瓦上的花锦官,瞥了眼风尘仆仆、毫无生气的程立,漂亮的桃花眸子泛起纠结。 这副颓丧的酸儒模样,他最讨厌了。 “先生,秋菊能傲霜,风霜恶重重,本性能耐寒,风霜其奈何。”林清致挣脱楚烨搀扶,艰难朝程立迈步。 一步一字,字字切心肺腑。 对方在跟她对视的那一眼,迅速地下了头,一尘不染雪白袍服,已被污血染浊,面如皑雪的脸,也惨绿似土。 于今日,他当众揭开已非完璧之人的事实,无力和愤怒席卷全身,可他却没有勇气呐喊不平。 程立,生于礼法,败于礼法。 他一生,端的是公正严明,行的是高风亮节,可最后,竟落得个啼笑皆非局面。 “立艰辛韶生,幸得娘娘眷顾,然今日却连累娘娘,那封血书,立毫不知情。”程立清澈眸光下,是苦涩和卑怯。 他哀惭形秽,觉得自身鄙浊不堪,恨不得立即消失。 “我知道的,先生从没有害人之心,亦不会行背叛之事。”林清致轻声言语,杏眸中没有任何的轻蔑与讥嘲。 可其他人不一样! “没想到程君子竟是阉人!亏俺好生羡慕他满腹经文!” “阉人还妄想开设学堂书馆,俺若有命回去,定要跟老婆子说,万万不能将孩子送进去念书。” 因为闹事的 多是男子,他们大男子观念主义根深蒂固,对丧失生育能力、连正常男人都不是的程立,十分鄙夷。 几乎没有一个,流露同情和平视。 第一百零八章 讹你 瞧程立满身刑伤,林清致眼眸滑过自责和愧色,若非她半夜会友,对方断不至遭此劫难,被人污了清白,毁了名声。 一股心酸从鼻尖蔓延心扉,她吸了口气,肩膀缩起,双眸无声看向地面,“对不起,先生。” 搀扶程立的若雨两颊升起驮红,皱眉头不解。 “娘娘,此事与您无关呀!都是他人故意陷害,程先生肯定能理解!” “立之责,娘娘不必自揽。”程立拱手,双膝因杖责发软,不矜不伐的表相下,仍旧是赤子之心。 林清致羞愧难当,蠕动双唇却又被不知该说何语。 青天湛蓝,斜阳横照,满地焦灼似裂开,一位穿金戴银的妇人急匆匆跑来。 她四处搜寻,像发疯了般。 “毒妇,你杀我孩儿,我饶不了你!”此妇者正是张国舅小妹,李侍郎之母,乃怡妃娘娘亲姑母。 彼时,尚在府苑教训小妾的她,突然见到闻名京城的阮灵儿。 阮灵儿娇如桃瓣的脸庞甚是焦急,“李夫人,贵公子一心向民,却因此获罪烨亲王妃,王妃本不该管理此事,奈何王爷回来了,少不得会同王爷吹耳畔风。” “王爷一时间鬼迷心窍也未尝可知,您快去救救贵公子。” 这二句话,不管楚烨是否伤人,全部怒火和罪责都由吹耳畔风的林清致承担,阮灵儿粉嫩红唇扬起狠毒笑容,她仰弄云髻,翩然似艳李。 李夫人听宠爱集一身的宝贝儿子即将没命,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朝六疾馆行驶。 见到面青脸肿、掀红灼热已无气息的儿子,哭得肝肠寸断,鼻涕眼泪浑浊融体,高堂夫人的仪容举止丝毫不存。 就像街道撒泼打滚、哭天喊地的疯婆子般。 “是你!你杀我儿,我要你偿命!”林清致啧了声,慢吞吞挪动纤指,眉眼间尽是痞气。 李夫人一心只想着为爱子报仇,以为对面是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她架起教训小妾的气势,气势汹汹对林清辉做掐脖动作。 林清致一贯懒散,半掀眼皮甚是无惧。 可李夫人距她还差半步,便被一记飞掌击飞甚远,整个人扣陷在裂开的墙壁中,顺势而落。 “我又不是没手,这点小货色,用不着你对付。”抢了李侍郎的人头,又把滋事妇人揍到壁缝里,林清致觉得,某些事亲力亲为比较好。 感觉爽。 楚烨凉飕飕瞥了眼她,狭长眼眸似潺潺春水,泛着冷冽和轻狂。 “李侍郎姊姐,是怡妃。”楚烨凤眸裹挟笑意,“你若想让他们找麻烦,本王不再出手便是。” 语气懒散,跟平时林清致无所谓的市井泼皮劲儿如出一撤。 林清致砸嘴,摸了摸琼鼻,“我又不是干不过怡妃,怕她作甚。”说罢,便慢悠悠来到眼冒金星的李夫人身前。 蹲下身子,翘起眉梢,嘴角噙起几丝匪气笑意。 “我没弄死你儿子,更没打你,都是楚烨做得知道不,有事找他。” 李夫人敢怒不敢言,眼神似杀了人般,恶狠老辣,恨不得即刻爬起将人掐脖而亡。 “我呢,被你儿子当众羞辱,差点没命,你是不是要赔偿些医药费?也不多,一百两银子。”林清致想了想,这些刚好够买一座小型的偏僻屋院,供破庙乞儿居住。 李夫人喉咙卡着血,话说不出便朝地呸了声。 血沫星子溅到她绣花鞋头上,林清致看见她仇视目光,没脸没皮地比划手指,“你不给,本妃就去告官,在场的这些人,都是物证。” 造谣,就要承担代价,儿子死了,顽固狭隘的母亲尚在!正好治一治。 李夫人才不会将交出一百两给林清致,结果林清致一大早真的在公堂外敲鼓闹事。 逼得李夫人不得不屈尊于此,审案大人两头都不能得罪,故而避重就轻,判了李夫人恶意伤人罪。 “给钱好办事儿,非要闹得满城风雨,这下好了,京城人都知晓,您李夫人不顾形象,肆意殴打王妃,名声比鸡蛋还臭。” 林清致故意用锦帕掩鼻,当着她面边晃钱囊边离开。 囊袋仅五十纹银,加上余额,只够买一所小院,她本想多讹些,奈何律法有云,悉皆聚众闹事,赔三十两即可。 买的小院在西郊偏僻地段,连云巷外延数百里,此处背靠山峦,适宜训练。 她挺满意的,下午便将报了名的乞丐带来,中有残疾和绝症,皆收容充作帮手。 “现在,这是你们新家,首先,因为资金匮乏,暂时无法提供一日三餐,但最迟后日便可解决;其二,每天都会有宗师教授武艺,尔等务必认真;其三,本月下旬,我会举办格斗比赛,参加者即可获有佣金。”’ 她顿了顿,嘴角扬起粲笑,“日结哦。” 日结?有小乞丐睁大双眼,尽管他饿得面黄肌瘦,仍像打了鸡血般。 “你说得是真的?那我们能随时离开吗?” “不行。”因为天气炎热,林清致额夹挂着小小水珠,她胡乱擦拭,一屁股坐在新买的藤椅上,摇晃着。 “为保证活动如期举行,你们需要和我签订契约,为期三月,三月后,若想继续留在此处,可续前约。” 小乞丐儿听见只要三个月,更是吃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还有人不信问,是三个月而非三年? 林清致点头。 小乞丐们宛如见到拯救他们的天神,纷纷用感激的目光看向林清致,林清致耸拉唇角,不紧不慢接着言。 “一切前提是通过试验期,也就是本月下旬前至今日,这段期间你们能否坚持。” 她目光凛然,似疾风锐利。 乞丐们激动的神情却无任何改变,各个摩拳擦掌,因为他们已被生活打磨的没有棱角。 无论多苦多难,肯定比饱一顿饿三顿好受些,他们一定会咬牙坚持。 林清致眼眸闪过戏谑,在人群中扫视一圈,突然瞥见一位清秀、五官灵动的少年郎君。 他穿着污迹斑斑袍服,眉眼却如泉水干净清澈,挺立脊背似高山雪松。 孤傲寒霜,气质出众。 也仅仅是一眼,她便撇开目光,扬起懒散语调,指了个看起来最稳重、最老沉的叫花子。 “你叫什么?” “铁石头。” “好,铁石头,我这里有粒丹丸,你若吃了,便是他们的大哥。”林清致从翠袖中抽出绝命丹,此丹宛如玉魂令,控制死士的绝佳丹品。 铁石头磨蹭了会,抬起坚定步伐,一口将它闷下去。 “我该怎么称呼您?”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湖人称清爷!”林清致将幕篱掀开,露出芳菲妩媚的仙姿玉色,恍惚若神仙妃子。 她浅浅一笑,杏眸含秋波,眉似远山黛,唇润而红,鼻挺而翘,再次惊呆众人。 本以为,会是一个流里流气的女侠者,没想到确是华媚胜西子的娇娥,这些乞丐见过京城众多美人,可从没有一位,像林清致这样,美得惊心动魄。 “咳咳咳~”一阵咳嗽声打断沉静,林清致皱着秀眉,朝那人看去。 正是孤傲寒霜的少年郎,此时脸颊憋得通红,肩膀因咳嗽止不住颤抖。 “清爷,小心有疫病。”身旁小乞丐们劝解。 “无妨,小爷是郎中。” 少年郎似是感受到艳美绝俗的女子步步靠近,他低垂的眼眸,忽然绽开阴鸷,嘴角浮起的病态笑容,弥漫至四肢百骸。 第一百零九章 怼人 在靠近他半步远的地方,林清致停下,思索着是蛊疫到没关系,她提早服用解药,但肺结核就麻烦了。 便抽出锦帕,掩住口鼻,小心翼翼把他脉搏。 跳动有力,似沉却悬,是体内湿热、多思忧虑导致身子骨亏损。 林清致琼鼻翕动,略带叹气道,“营养不良,太虚了,看来得多补充些鸡鸭鱼肉养身子。” 太虚了三个字,令少年慵懒邪魅的眼眸,暗沉不少,可转眼间,又恢复往日清澈甘冽。 “谢谢清爷。”语气蔫蔫的,刚说完便径直朝林清致方向栽倒。 可她动作极快闪开,眼睁睁看着孤瘦少年脑袋磕地,少年微不可查皱了皱眉。 林清致吁了口气,并无愧疚望了眼昏迷的他,嘱咐道:“把他周围多铺些麦麸,避免下回把脑袋砸出血了。” 铁石头和一众小叫花子听话地点头。 事情办完后,林清致独自乘坐马车,前往六疾馆内。 她掐着手指计算时辰,旋复花烂煮晒干约莫一个下午,眼下应该差不多能捣碎炼药了。 原本楚烨也在,只是皇帝听见他回来,马不停蹄宣他入宫觐见。 留了个帮忙的玄一,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满心满眼寻他小娇娘红玉。 见他将旋复花捣碎,林清致遂派遣他行至救济司,同若雨她们开仓纳粮。 悲酥清风和旬花熬制黏糊状,再掺和旋复花粉末,等半个时辰研制完毕,放于青炉炼制成丹,即可解狼痕蛊。 林清致刚将解药交给太医院,想门儿透透气,便瞧见富丽堂皇的宝马香车缓缓驶来。 “蛊疫期间,搞得如斯阵仗,不怕陛下问责?”她往嘴里刁了颗草烟杆子。 痞里痞气,丝毫王妃的端庄气质都没有,混像个无赖。 “是宫中的怡妃娘娘,陛下宠爱都来不及,何来怪责?” 林清致心中咯噔一跳,想起楚烨说李侍郎母亲乃张国舅之妹、怡妃之姑母,眼下肯定是怡妃替他混账兄长出气了。 千百双眼睛盯着,分明是楚烨杀人,怎偏偏找到她头上? “瞧你满脸红斑,可是烨亲王妃,天下第一丑女?”刚才唠嗑的妇人突然开口,一脸期待看着她。 “嗯。” 妇人大喜,眼眸中尽是崇拜,“我非常敬佩您,王妃娘娘,您是吾辈女子楷模!你让我们明白,女子亦可左参政协商,右满目诗花。” 一堆彩虹屁还没放出,林清致便偷偷摸摸从侧门溜出,她伤脑筋思衬再三。 觉得楚烨这狗男人非常不靠谱,万事还得靠自己,又记得若雨丫头说,阮嫔暂住王府嘱咐自己切莫得罪。 凭上回察言观面,林清致知晓阮嫔宫寒难孕,她便想着用此做条件交换,求得庇护。 穿着九凤还巢宫装的张彩怡,娇艳欲滴的脸庞尽是愠色,自家兄弟竟被丑女杀害,她气得不轻。 势必要讨回公道。 而以为能求阮嫔庇护的林清致,来到王府木槿园时,不仅没有成功结盟,还被阮灵儿反将一军,顶着毒日在外罚跪。 “姐姐,你若信她会医术,能求龙子,滑天下之大稽。”阮灵儿摇着宫扇,慢悠悠欣赏在自己手中,连折三把的林清致。 方才,对于医术高明这件事儿,林清致说得口干舌燥,就差没把空间镯中的奇门十八针术给她们瞅瞅。 “妹妹,你可以侮辱本妃人格,绝不能轻蔑本妃医术。”林清致死鸭子嘴硬,跪在地上坚定说道。 只要有时机,她就要说动阮嫔。 胆大妄为、恃宠而骄的怡妃娘娘,可比温柔偏执的阮灵儿,教训起人来狠多了。 毕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事儿 ,她不是没干过。 “信口开河,本宫并非傻子。”阮嫔翘起丹蔻指尖,吹了吹气,扬长语调慢道:“伤了李家阿郎,做表姐的怡妃势必会报复回去。” “本宫可不想惹火上身。” 最后一句,林清致彻底放弃结盟想法,她嘴角扬起冷笑,故意激她。 “臣妾还以为,您这般闭月羞花的模样,比怡妃获宠更甚呢。” 阮嫔最厌恶听见,有人拿自己跟怡妃比较,听到这话,她心知这是激将法,却仍旧皱眉不悦。 尤其是从林清致这个无颜丑女嘴中说出。 她感到一阵恶寒。 “阮嫔娘娘,妾真的替你不值,怡妃她面若观音、心似蛇蝎,凭什么将陛下迷得团团转!” 阮嫔心中窝火,被妹妹阮灵儿使了使眼色,她才缓和不少。 阮灵儿语气冷淡,犹如看狗般:“王妃姐姐休得胡言,阮嫔娘娘和怡妃姐妹情深,断不会受你几句挑拨离间的话,伤了和气。” 林清致跪在地上,懒懒的,神情不屑。 就差没把“装上天了”这四个大字,亲口说出。 “姐姐,回去歇着,莫跟丑娘子一般计较,她求您不成,这才恶语相向,故意逼您同怡妃窝里斗。” 阮灵儿徐徐看了眼她,施施然站起身,在宣纸上写了横墨字,当众砸过去。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王妃姐姐,异想天开。” 林清致皮笑肉不笑,她确实有过这种想法,不过有誓不为友的阮灵儿在,这种想法渐埋荒尘。 忍屎忍尿也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被拒之门外,她骨气不允许再度犯贱求恩。 “林氏,不如学一声狗叫,本宫就免了责罚?” 林清致对她翻白眼,左看右看那阮嫔,都如没脑子的白痴。 她眼眸染着躁,所幸站起身,双手抱胸一脸挑衅看着阮家姊妹:“这两片嘴唇,切切倒有一大碟子,碎话那般多。” “还有你,地球真不适合你,你应该去脑残王国。” “大胆!”阮嫔气得面红耳赤,直接从椅子上站起身,美目含愤盯着她。 阮灵儿一脸冷色,还得拉住欲发狂的姐姐,她时刻秉持大家闺秀的气度,放在台面上有损名誉的事儿,一概不做。 宁愿忍。 “你妹妹倒是挺沉得住气。”林清致无所畏惧地挑了个檀椅坐,顺手喝完盏中茶水。 解渴,饱足。 “以下犯上,罪责当诛!” 怡妃气得颤抖,这几个字仿佛咬碎般,从牙关缓缓蹦出。 “怡妃娘娘驾到!” 伴随而来的,还有太监高声厉吼。 林清致瞳孔骤然一缩,将手指尖茶盏捏紧,紫砂壶粗糙质感,摩挲得茧子疼。 第一百零十章 怡妃怼人 这下完蛋。 伴着众人簇拥,一袭红缎地八团鹤纹织锦的俏丽女子,手执小金扇缓缓行入。 她的身边,并列着蓝裳太监和紫衫宫婢,皆威严整肃,春露秋霜。 坐在檀木椅上的林清致不动神色站起身来,默默退到侍女旁侧,想偷溜却被侍女严厉瞥了眼。 她故作沉着,整顿衣裳起敛端容,目不暇视看向前方。 “哟,今儿刮了什么风,吹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阮嫔来至烨哥哥府中。”张彩怡媚眼如丝,语气甚蔑。 “妹妹给姐姐请安。”阮嫔携着阮灵儿,从尊位退出,恭恭敬敬向明艳端庄的张彩怡行礼。 姐妹二人默契朝林清致所在方位看去,露出恶毒笑容。 林清致覆下眼睫,长而卷翘的睫毛扑闪莹亮,粲似星辰,若非满脸红斑,定是位极美佳人。 她揉捏指尖,搓弄一方袍角。 “条条之路,本宫甚是口渴,此小主儿真真没有任何眼力劲儿。” 张彩怡摊靠在尊位檀椅,并没对做小伏低的林清致惩处吆喝,而将矛头指向阮灵儿。 说她招待不周。 “嫔妾之过,醉菊,快些端清茶。” “不必了。”张彩怡轻哼,冷着脸直接打断。 林清致幽幽抬起杏眸,略带谨慎朝尊位看去,心中尚疑,这女人究竟在玩何种把戏? 她正在计算何时会轮到自己,听得张彩怡嗤蔑道。 “瞧你这妹妹,莫不是名动京城的阮美人?” “怎嫁给烨哥哥为妾?你这等下三滥小妾之女,还真有几分本事,果然,有其姐必有其妹。” 这话说得半分情面不给,阮嫔脸都被气绿了,偏生她是嫔位,比怡妃第一等级。 否则,定要跟她闹起来。 “怡妃娘娘可能误会了,嫔妾家母是堂堂正正的宰相夫人,并非妾室。”阮灵儿扬起温柔谦逊的笑容,不卑不亢施施然行礼。 张彩怡不由多看了几眼,清眸流盼间浮现一抹轻蔑,她向来骄傲如斯,倒真没见过这般能装的人。 “妾被扶正者,还不知暗地里耍了何种手段,哼,你也别狡辩,大家都是千年狐狸,你再不懂装懂加以粉饰,那就太没意思了。” 媚眼如丝的张彩怡,粉嫩红唇微张,满身贵气咄咄逼人,放肆而嚣张。 在旁侧看戏的林清致,不由得为此场面鼓起掌来,她发自内心捂嘴偷笑,清明杏眸满是匪气。 还顺手端了个果盘,放在怀中,嗑着瓜子继续观赏。 “怡妃姐姐,还请注意言辞。”阮嫔双眸泛红,显然未曾遭受此等委屈,她欲争执理论,被阮灵儿拦下。 阮灵儿报以歉笑,不见半分生气,和和气气云:“许是其中有些误会,怡妃娘娘才会对家母颇有微词,素来夫妻最知对方面,娘娘若不嫌弃,家父必当请辞于宫,好一通解释清楚。” 直接把当朝宰相搬出来压制。 听此话,张彩怡漫不经心拨弄金扇,眼尾仍旧骄傲扬起,明媚妖娆的秋波眸,瞥了眼嗑瓜子的林清致,蓦然一愣。 林清致眨了眨眼,狐疑地皱眉,她竟从张彩怡眼中看出几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奇了。 可不就奇怪么?张彩怡不仅没有惩罚她,还将委屈巴巴掉眼泪的阮嫔、与阮灵儿赶去外面跪着。 毒辣太阳照得二人香汗淋漓,娇俏双颊升起两抹橙红。 第一百零十一章 互赠 “林氏。”惩处阮氏姊妹的张彩怡,对角落中林清致挤弄眼皮子,柳眉如烟的花容,甚是娇俏袭人。 林清致浑身一颤,她慢吞吞磨蹭到侍婢中央,将怀中瓜子搂紧,不跪。 想着反正逃不过,跪了还得承受其他处罚,不如躺平咸鱼。 “大胆!见到怡妃娘娘为何不跪?”张彩怡身旁侍婢大声呵斥,却被主子用严厉眼神制止。 “娘娘,李夫人于门外求见。”太监急匆匆回来传报,却不敌身后小碎步跑动的妇人。 林清致半掀眼皮,那妇人正是李侍郎之母李夫人。 此时带着鄙夷和得意,狠狠刮了眼散漫站立的林清致。 “娘娘啊!”李妇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倒跪在张彩怡面前,无比辛酸道,“都是林氏,害得我儿惨死,他才二十有一啊,百姓眼中的清官!” 清官二字,彻底将在座不少知情者,惊得目瞪口呆。 李侍郎是清官,那天底下就没有贪赃枉法的官吏了。 “娘娘,姑母恳求您,替我儿、您的表兄,好生教训为非作歹、心如蛇蝎的女人!” 林清致摸了摸琼鼻,她翘起眉梢,从怀袖中抽出把药粉,打算到时候来个跑路。 混到这份上,东陵天大地大,总能有她的容身之处,至于红玉和若雨,只能自求多福了。 “姑母快些起来才是。”张彩怡从尊位站起,曼妙身姿蹲下扶起李夫人,她面露悲戚,带着哀婉。 林清致目光冷沉,等待尊位者的严惩。 她面无表情,甚至一丝慌乱也不曾见到,亦如往常的匪气轻慢。 “娘娘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如今姑母被此人这般羞辱,在全京城几乎抬不起头,我儿更尸骨未寒,娘娘一定要替我们做主啊!” “姑母稍歇,快去呈上清茶冷酥,为姑母消消暑气。”张彩怡娇俏魅惑的面容,缓缓掠起几丝悲戚和冷漠。 她目光暗沉看向林清致,白嫩如玉的手指紧扣金扇,水袖丹衣处,尽是冷冽。 “林氏,你杀本宫的表兄,按照律令,本宫应当赐你一死。” 林清致无所谓够了勾唇,袍袖中毒粉随时准备散出,她幽幽望向地面,心中默数倒计时。 李夫人扬起得意洋洋和仇恨的微笑,对林清致射去恶毒目光。 “可你治疗此次蛊疫居功至伟,本宫也并非心胸狭隘之人,将功抵过,此事就罢。”张彩怡昂着高贵下颌,撩人心怀的脸庞浮现几丝钦佩。 她敢爱敢恨,为人骄傲放肆,却心怀家国,这是身为帝师的父亲,从小给予良好学识教养。 “娘娘——” 张彩怡截住李夫人欲开口的话语,眉目染着淡淡的骄躁,“张家祖训教导我等,心怀天下,持中秉正,姑母虽是李家人,却忘了组训不成?” 林清致看见张彩怡进一步朝李夫人逼近,她心中升起股异样情绪。 怪不得今日,怡妃没有教训自己,反而将阮家姊妹罚跪于外。 啧,这说明,良好家风熏陶甚为重要。 她有些羡慕。 “姑母,烨亲王妃在蛊疫期间,兴办六疾馆,还研制出解药!那可是拯救万民于水火的解药。” 李夫人双眸睁大,万般惊诧瞟了眼林清致。 恶毒和仇恨仍未消散,但却带着凄惨和悲楚,她兀自低着头,从木槿园走出。 失魂落魄,仿佛下一秒就要瘫倒。 林清致支着下巴,如玉指尖在耀光下闪烁锃粉,心中一缕愁绪灰飞烟灭,对张彩怡的印象随之改观。 “你不必感谢本宫。”张彩怡扬起浓艳桃李的花容,眼梢下出现青黛。 美人在骨不在皮,她的皮相太过出挑,不敌韶华易逝,红颜难在。 林清致懒洋洋掀了眼皮,一动不动看着她,暗自将她同门外跪的阮灵儿比较。 相形见绌的参照下,张彩怡绝胜。 “你真无何话要同本宫说?” 林清致身旁缓缓响起泠泠泉水般孤傲而清冷的声音,她抬眸,露出不解。 “哼。”张彩怡上挑秀眉,朱唇丹容不屑昂起。 她一贯嚣张跋扈,放肆无礼,偏生在林清致面前吃了几次闭门灰。 林清致思衬了会,才反应过来,便福了福身子,“妾身多谢怡妃娘娘出手相助。” 心中不免失笑,这女人果真半点亏都不肯吃,但说句感谢话,的确应该。 毕竟,责罚了阮氏姊妹,还将闹事讨命的李夫人赶走。 暗暗体会了把有大佬庇护的滋味,林清致觉得甚是不错,但也持续点燃了想要成为大佬的梦想。 何为奋斗?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还算识相。”张彩怡扬起沾染些许胭脂的眼尾,勾人夺魄的魅惑眸子,闪露骄傲和满意。 她轻飘飘瞧了眼林清致,靠近半步小声着。 “国家大事面前,本宫与你的私人恩怨暂行搁置,下次见面,亦如初见。” 语调透着股狠劲儿,林清致懒洋洋拨弄手指,漫不经心点了点头。 又恢复一贯的散漫和痞气。 张彩怡轻咬朱唇,桃腮杏面浮现桀骜,她拂甩香罗翠袖,径直离去。 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 “姑母!”紧接着,是张彩怡响彻天扉的厉吼,林清致踱着脚步,打心眼里瞧热闹。 却看见七窍流血、唇白脸青的李夫人,栽倒在王府后院的梧桐树下。 林清致蹙眉,心里毛躁躁的,边骂边上前把脉。 “中毒晚矣,死了。” 张彩怡不可置信望着她,眸中夹杂些许怀疑。 “我要毒死她,早动手了,您动动脑筋都不会怀疑到我身上。”林清致急忙撇清嫌弃,她支着下巴,神相叨叨打量李夫人。 恍然大悟,“李侍郎仇家所为,中毒症状都一模一样。” 张彩怡半信半疑,吩咐侍女抬了量担架,倏而慢悠悠站起身,恢复从前高傲矜贵。 夏风袭面,暖热溢满。 匆匆赶至王府的楚烨,知晓怡妃出宫,便快马拾鞭寻林清致踪迹。 他通身玄黑蟒袍,腰间系的龙凤纹银带交缠相绕深如寒夜的眸子泛着嗜血气息。 可再看见从甬道踏步行径的林清致,浑身戾气烟消云散。 张彩怡横亘在二人中间,鼻头一酸,面赛芙蓉的脸颊显露嫉妒。 眼底悲伤,氤氲泪水看向楚烨,“烨哥哥大可放心,我没伤她。” 楚烨冷着脸,黑曜石眸子散发幽冷光泽,他略轻瞥,嫌弃极了。 张彩怡抽出锦帕捂着秀鼻,望着后侧懒散的红斑女子,低下了头。 “王爷回来了!”林清致扬起语调,狡黠杏眸带了丝心虚,“解药研制出来了,我就回王府,忘记跟你打报告,下回一定记得。” 在对方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神打量下,林清致缩了缩肩,默默瞧了眼低眸不语的张彩怡。 暗自奇怪着,向来骄傲肆意的跋扈娘子,突然间没了锐气。 她踱步至楚烨身侧,停下,面容严肃指着担架上的李夫人,“她的死因同李侍郎一模一样。” 没有人附和,连张彩怡也没甚心情扫了眼。 林清致啧了一声,眉眼低垂开口,“我怀疑有人想利用这件事,陷害我。” 她猜,给李侍郎和李夫人下毒,再将下毒罪名安插在她身上,这招借刀杀人,她成了黑锅侠。 楚烨轻嗤,眼眸暗潮深涌。 “这等低级手段,还算不上栽赃陷害。” 林清致拧眉,细细想来也是,若下毒陷害李家母子,是为了嫁祸她,那肯定需要制造在场证明。 而她同李家母子,皆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冲突,不可能存在下毒情况。 “陛下召见你,随本王一同进宫。”皇宫的事还没商酌完毕,楚烨赶回是害怕林清致有危险。 眼下人无碍,那便一同觐见,顺便领了研制解药的封赏。 “好哦,我乘怡妃娘娘的马车。” 林清致不忘热心补了句,“你朱轮车太冷了,容易感冒。” 皇宫太和殿,雕栏画栋,琼楼玉宇。 翠鸟飞腾点地,落至满脸红斑的女子身上,她满面笑容同张彩怡告别。 方才车内,见美娇娥脸上出油了,胭脂有些花,林清致拿出古代版散粉。 张彩怡半信半疑,学着林清致姿势握紧粉扑,往脸上轻拍,又拿出照花镜,仔细端容起来。 由衷称赞道:“妆粉不错,本宫要了。” 林清致点了点头,反正她这里还有很多,一时半会用不完,所幸把这盒赠出去。 哪只张彩怡却惊诧看了她好一会儿,慢悠悠从怀袖中抽出一枚玉镯。 “来而不往非礼也。” “不用不用,这东西很便宜,你划不来。” 张彩怡昂起芙蓉般美颊,甚为高傲着,“用你多嘴?本宫心里有数。” 胭脂水粉岂能轻易分享给他人?而且这款妆粉,敷在面颊甚是柔贴,毫无刺痛感。 她喜欢。 “行,谢过了啊。”林清致也不端着架子,大喇喇接过玉镯,又顺手将研制的口红样品给她。 “这个比唇脂方便好用许多,也不沾杯,还是大红色,挺适合你的。” 张彩怡狐疑了会,小心接过去,对着照花镜抹妆,好看的红绯眼尾弯起,如月牙般。 她瞪大眼眸,指着口红道:“此物甚奇哉,不过几息间,本宫丹唇如红瑰。” 想着便要再送林清致朱钗耳珰,对方却自顾自撩开帘幕,背对着她扬手道别。 张彩怡目送林清致渐行渐远的窈窕背影,嘴角不自觉露出轻笑。 “日后再见,亦如初时。” “知道了知道了。” 传来林清致漫不经心地回复,张彩怡合上幕帘,喜笑颜开搂着两大宝贝,通向皇宫内院。? 第一百零十二章 不嫌弃 玉圃琼丽,花结甘露,垂丝娇媚。 穿过二十围屏,十六通天红柱,从殿外步入殿内。 高堂明镜,坐着雍容儒雅的温润皇帝,他受案垂阅奏折,认真专注。 “妾身参见陛下。”林清致刚跪下,便看见一脸黑沉的楚烨大步流星走进。 他只微拱手附身,便算行揖作礼,林清致见状,清洗眉目染了些躁动。 “林卿请起。”高位楚域放下奏折,斯文端庄的容貌划过几丝深究,他盯着林清致打量许久。 轻微叹气道,“阿烨说,解药研制成功,林卿,汝想要何种赏赐?” “朕记得,你喜欢软猬黄甲?” 林清致点了点头,甩楚烨一记冰眸,恬不知耻邀功道:“妾身还想要银子。” “应允。” 楚域复杂看了眼楚烨,楚烨黑沉的脸更加暗了,就差没把臣弟未曾亏待这六个大字,写在脸上。 “黄金千两,炕屏白架,迦南珠十串,金福寿五樽,外赠绫罗绸缎白匹,并软猬黄甲一件,卿可满意?” “多谢皇上。”林清致扬起笑脸,盘算着这些钱财,除却救治小叫花子、帮他们找陪练师傅、买训练教器,再准备修建斗兽场,然后将欠楚烨的银锭还清,应该还会剩些。 有这多钱,斗兽场建在京城最繁华的王府井街,不成问题。 她喜滋滋翘起眉梢,狡黠杏眸全是张扬和肆意的青春气息,身旁楚烨兀自掩眸,闷声不语。 眼底滑过思虑,一纵而逝。 “不过,林卿,你身为烨亲王妃,礼仪修养方面,尚需加强。” 林清致顺着楚域目光,低头回望自身染了瓜子壳的锦袍,神色尴尬极了。 快速拾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朕听闻,你今日聚众辱骂,说朕脑袋瓜子被狗啃了?”楚域温润的脸庞,变得威严无比。 “陛下饶命。”林清致欲哭无泪,用来怼李侍郎的话,怎传到陛下耳中? 她拧眉,覆下眼睫。 “妾身口无遮拦惯了,一时嘴快,才会将您同人面兽心的李侍郎比较!”林清致抬起氤氲水雾眸子,故作凄楚。 “陛下啊,妾身对您的敬仰,宛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陛下此等龙姿凤章、才智若神——” “闭嘴,起来。”楚烨皱着眉,冷脸架着林清致的胳膊肘起身。 偏林清致还要装两下,“王爷,陛下还没让妾身起来呢!” 楚域见夫妻二人唱双簧戏,不由想到自己同张彩怡,默默叹了口气。 但又对器宇轩昂、身躯凛凛的皇弟,涌起几分心酸。 他家阿烨,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满脸红斑、不知礼数的林清致,无论从何种角度看,都配不上貌胜谪仙的阿烨。 更勿提地位、才华、学识修养。 烨亲王妃,属实差强人意。 “我怎么感觉,陛下看我的眼神,比你还要嫌弃三分?” “本王不嫌弃你。” 林清致“切”了声,拨弄指尖言简意赅道,“第一次见,你鼻子都要翘上天,我从你盛气凌人的面容中,读出两个大字,鄙夷。” 楚烨自摸琉璃玉扳指,嘴唇染了些许笑意。 刹那间,山花盛大灿开,世界满是缤纷绚烂,林清致打心眼里觉得,楚烨笑起来真是天下无敌巨好看。 偏他还微转头,浑厚如佳酿的嗓音缓缓响起,荡得人心神一颤一颤的。 “是本王眼拙,误把珍珠当鱼目。”楚烨满是冰冷的眸子,流露几丝情动。 极容易让人误会,下一秒就要说情话。 林清致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死也不信,楚烨还能再对自己有感觉。 毕竟曾被伤害过。 倘若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那坐上烨亲王这个位置,真够玄乎。 “小别胜新婚,朕今日总算见着。”楚域一向对这位弟弟,甚是宠爱,自然也爱屋及乌。 但林清致这副半点礼仪教养都没有的样子,着实令他心塞。 便清了清嗓子,命令道:“朕恢复程立儒士礼官之职,于宫中任教,充作礼仪先生,林卿,汝若得空,便前来学习。” “哦。”林清致没甚骨气点了点头,咽在喉咙中的话迟迟未曾问出。 程立究竟遭受何罪而受宫刑,听他们说,是犯了淫奸,可那样一个风光霁月的白袍儒士,奉礼法为人生信条,不可能做出有悖道德之事。 几方打听,终不得解,林清致想问楚域,又恐楚域生气。 天子之怒,她这样的普通人承受不起。 楚烨在听见夫子为程立后,周身气场瞬间森冷。 “换人。” “不行。”林清致想也不想直接拒绝,她撩了撩鬓发,正色道:“程先生乃君子,有丹可磨而不夺气色、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的赤子之心,他对礼学亦是如此。” 还顺手拍马屁,“陛下慧眼识遗珠,程先生教妾身,妾身必定有所长进。” “好。”楚域考量程立,心中也觉他是个怀仁好公者,但想起那日竟犯上作乱,不禁颇有遗憾,遂怜惜道,“谣诼谓其以君淫,是招人妒尔,难独善其身矣。” “陛下何出此言?” “说来惭愧,朕若知晓此事,定会调查清楚。”楚域目光悠悠,文温润如玉的眸子泛起一丝寒乍。 “和硕同母后告状,云程立侵辱,母后勃然大怒,遂令宫刑。” 林清致眸光冷却,半点都不在意楚烨的不悦,径自翻白眼,痞里痞气的。 “公主就是公主,白的栽赃呈黑的,人渣之极品,禽兽中禽兽。”她无所形象破口大骂,声音虽极小,落在内殿众人心中,却掷地有声。 楚域面容僵硬,想惩罚林清致,却被自家宝贝弟弟用冰冷眼神瞥了眼。 识趣地闭上嘴。 “知你心中有气,这些话,莫要东太后听见了,和硕自小在她膝下长大,对她百般宠爱,摘星星摘月亮,有求必应。” “嗯。”林清致吸了吸琼鼻,突然间拍了下脑袋,抬眸看向尊位,目光呆滞。 “我声音特别小,陛下听不见?” “无妨。” 林清致轻抿朱唇,挪动半步闪至楚烨身后,方觉不好意思,没敢再看皇帝。 第一百零十三章 发现 楚烨眸色微动,薄凉的唇角抿起浅笑。 朝尊位拱了拱手,便带着自家小媳妇退离内殿。 骄阳高照,清风徐徐。 朱轮车内,锦铃骤响,泠泠脆脆,林清致撩开什锦窗帐帘,见皇宫愈发渺小,不由多看几眼。 多数女子,半生韶华皆赋予偌大宫墙,她们,倘若看过塞北风光,骑过高鬃赤马,会不会选择去黄沙古寨,潇洒一生? “在想什么?” “出路。”林清致放下幕帘,目光幽幽看着轴壁,“楚烨,我在想女子的出路。” 面如谪仙的楚烨曲腿凝视林清致,冰凉指尖慵懒搭放绣着龙纹的黑袍。 “女子,除却相夫教子,是否还有其他路可以走,譬如登临仕途,孑然一身,亦可选择江湖闲散,逍遥快活?” 楚烨皱眉,墨黑瞳孔宛如漩涡般深沉。 “你的思想,千奇百怪,不像是林府能培养出的千金。”他轻笑,似是而非地转移目光,定在前方,“林清致。”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林清致浑身一震,果然,还是被他发现端倪。 但也不想藏着掖着,毕竟从许多遗迹皆可表明,她与此世界格格不入。 “你不必急着回答,本王相信,终有一天,你会主动将秘密告知本王。”楚烨轻飘飘开口。 他想到那天,自己突然的试探令林清致心慌意乱,才导致做出暗杀事情。 便不再执着于窥探她的秘密,相反,他会给她更多的包容和自由。 林清致低垂脑袋,光洁皙白的藕臂抬起搭在胸前,慢道:“我真不是有意对你动手的,楚烨。” 若非一而再再而三询问,她也不会如临大敌,吓得六神无主。 害怕被说成是妖怪野鬼,带回去关在某个密室做研究。 “本王原谅你。”楚烨勾唇,低沉嗓音似泉水激荡,极具磁性。 自那日刺杀,他心中有气,甚至想杀了她,但终究没能下得去手,楚烨不知,自己竟这般软弱。 其实早在儿时,他便如此,对待外人心狠手辣,对待至亲却步步退让,哪怕付出生命。 “你真原谅我了?”林清致皱眉,狐疑看着他。 对方清隽挺拔的身姿、貌胜谪仙的容颜,恍若天斧神功,一笔一画皆恰到好处。 但总觉得跟某人很像,她想不起来。 “嗯。”楚烨懒懒应了声,面无表情别开视线,耳根子却悄然升起驮红。 “把我体内的玉魂令取走。” 见对方像哑了般,突然没有任何声音,林清致冷笑,好一个原谅。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不行,介于你有前列,此等交易须得你将本王的病治好。” “不是!当初说得是将蛊疫消灭,就把我的玉魂令取出,楚烨你出尔反尔还是君子吗?” 楚烨懒懒一笑,仍由她暴躁如雷,摇头道:“不是。” 他不想现在取,他有预感,林清致是喜爱自由的雀鸟,一旦信守承诺将她放归,自己便再也见不到她。 单凭那句女子出路,或孑然一身江湖逍遥,楚烨的心就猛然一沉。 林清致叹了口气,按照最初的约定,便是治疗他的顽疾,再自请离开,反正有两个选择,成功与否她的结局一定是好的。 既如此,那便听天由命,治疾一番。 “我说真的,楚烨,如果没能力治好,你记得将牌子给我取出,还要履行诺言,遵循我的选择意愿。” “嗯。”楚烨凤眸半阖,随手将孔雀羽和狐狸皮做成的裘子给她。 林清致推向旁侧,兀自念叨:“我不冷,现在天气这么热,你车里还蛮舒服。” “遮腹,莫要受寒。” 因朱轮车有堆积小山高的冰块祛暑降温,且坐地风鸾不停旋转,冷气袭来,虽凉却易患风寒。 京城东郊,往日因蛊疫而销声匿迹,此刻也人声喧哗,尤其是姑娘公子,画舫游船,赏景阅诗,好不恰意。 “你拐个弯,我去西郊。” “作甚?” “自是拜访程先生。”林清致心中发虚自摸琼鼻,低垂着脑袋,垂落眼睫浮着一层金灿薄粉,楚烨以为是张彩怡身上的,故而并未多想。 “早些回来。”轻声嘱咐了句,目光一直看向离去的林清致,找了个暗卫。 面如寒木的暗卫恭敬回禀,“主子,娘娘这几日去过破庙、酒肆、各类商铺,还有许大娘的土菜馆子。” 暗卫突然下跪,自认该领罚的表情。 “属下办事不利,被王妃娘娘发现了,她说倘若再跟着她,要拿您、当药引子。”说完最后一个字,迅速地下了头。 本以为会等来暴雨狂雷般的惩罚,他家主子却没有任何声响。 “玄一这些日子再搜查魔宫,你跟着一起。” 暗卫立刻点头,起身飞旋离去,恍惚间,竟还听见万年如冰山的主子,笑了! 这处,林清致下马车后,绕到西街故意东走串,估摸着身后没有人时,才放心大胆喊了辆车,去集市买瓜果蔬菜和生活用具。 并挑了几位习武的夫子,教这些孩子们武术。 她将红斑祛除,来到偏僻小院子,看见这群孩子们自觉的打拳踢腿,心中微动。 “清爷回来了!”铁石头练习得满头大汗,林清致给了他件新衣裳,铁石头感动极了。 从没有人对他们这般好,连以前的老大哥都没有。 铁石头觉得在这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极为快乐、幸福的。 “清爷,其余人都还好,唯有昨天那个哑巴,吐了一晚的血。” 林清致面露惊讶,赶紧让铁石头带她进去。 因为房屋较小,许多乞丐们的床都是连城排睡的,他们口中的哑巴此时蜷缩身体,躺在最角落,旁边还有叠被隔开。 铁石头解释道:“我们怕他得瘟疫,就凑合用被子隔开。” 林清致点头,昨儿给他把脉,是身体太虚了,需要补充营养。 今儿特地提了十只大公鸡,一坨梅花鹿肉,供给吃食。 但此人因体虚导致咳血,实在罕见。 病榻上躺的少年,意识到有人进来了,他暗自捏了个小蛊虫,蛊虫爆浆而亡。 他也跟着吐了口血。 幽深邪魅的桃花眸子,暴戾而森寒。 第一百零十四章 解蛊 “姐姐。”小哑巴身体痉挛,痛苦蜷缩在床脚边上,湿漉漉的眼睛黏上林清致。 他今日面容倒无泥垢,清隽干净活像个不谙世事的读书郎君。 这副好容貌,在乞丐堆里,甚是扎眼,可惜天妒神颜,小小年纪怎会得此怪病。 林清致把脉未能问诊所以然,便抽出林门十八针法,一股子全刺进小乞丐穴位。 “铁石头,准备一碗热水,用石灰草煎服,尽快呈来。” 她察觉到,此人体内有未知毒素,但毒入不深,如若知晓毒药名称,此事迎刃而解。 “姐姐,我好痛。”小哑巴双手突然抽搐,被扎的穴位渗出血液,他轻握住林清致皙白的左手。 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迟迟不肯撒开。 林清致任他从手指捏向手腕,瞧了眼惨白近乎透明的脸庞,轻叹道,“你身子特虚,今后肯定不能打擂台,做个小工罢。” 小哑巴再次听见体虚二字,仰面朝天躺在炕床,瘦弱身躯变得僵硬。 “别挣扎,乖乖躺好,等会子病就好了。” 林清致抽出梅花针,将针头放在烛火中,隐约间,看见烛火闪烁的青光,渐而变大。 她明白所有。 “你中蛊了。”怪不得脉象只是体虚,并无其它问题,原是中了草鬼术。 小哑巴桃花眸子闪露一丝呆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掩下,他不禁眯起眼,从牙缝中挤出痛苦的话语。 “姐姐,是什么蛊虫?” 林清致挪开视线,正巧吩咐去打热水的铁石头回来,她慢悠悠将银针放在热水中,再并如小哑巴天池穴。 三寸六分,几丝吐黑丝、类似竹片的虫子缓缓钻出。 刚冒出个小脑袋,便被林清致用银针刺出血来,竹篾蛊在小哑巴身躯蹦跶,没多久便濒死无迹。 铁石头惊讶的瞪大眼睛,“这种虫子为何还会凭空消失?” “此为竹篾蛊,长约四五寸,能跳进行人膝盖,多为路途害人所为,沾上它的人,吐血腹痛,久眠难醒,你倒是厉害。”最后一句话,林清致杏眸看向小哑巴,露出探究。 “我不知道。”小哑巴一双璀璨的桃花眸满含泪水,声音虚浮而缥缈,好似远处时隐时现的青山。 他鼻翼微动,鼻尖染着绯红,眼中噙满翻涌水雾,根根分明的睫毛被泪水濡湿,一簇一簇的。 盯着眼前绰约绝色女子,屏住呼吸,拼命将涌出的眼泪逼回去。 委屈哽咽,却透着股倔强:“我没骗姐姐。” “清爷,小哑巴挺惨的,您别逼他了。” “为什么叫他小哑巴,人家不是会说话吗?” 铁石头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道:“我们自小没个名姓,且他不同我们说话,只在您面前开口,遂喊了他小哑巴。” “贱名好养活,小哑巴。”林清致唇角勾起笑,妍姿俏丽好比秋水伊人。 将小哑巴安顿好后,便带铁石头前往京城东郊最繁华地段,准备盘店面做斗兽场。 身后,传来一道目光,阴恻恻的。 林清致猛然回眸,并未发现任何人,暗自皱眉,小心翼翼拢紧幕篱,踩凳登马。 站在院子槐榆树旁的小哑巴,缓缓走出,一双及为阴鸷的桃花眼,充满暴戾占有欲和偏执。 他不知从哪里抽出把价值不菲的玉骨折扇,“撕拉”一声扇面尽毁,骨柄被捏得稀碎。 此处,林清致心中仍旧打起十二分警惕,但她确认,没有任何人跟着自己。 便收起化妆镜,对着铁石头慢悠悠道。 “你注意小院子的人和事,若有特殊情况,前去距烨亲王府五十米远的医馆,燃放信号烟。”所谓的信号烟,不过是哄小孩子的玩具,铁石头接过后,猜测清爷身份非比寻常。 二人在王府井坊市十字路口停下。 出门即步入繁荣商业街,虽是古代,却宛如身置灯红酒绿的现代都市。 大小摊主吆喝买卖绫罗绸缎,年轻店小二热情招揽客人,貌美的姬妾当垆卖酒,进进出出的琴坊茶楼,入目便是高汤满座。 铁石头看得目瞪口呆。听闻过京城东郊繁华,未曾见过真情境。 他暗暗下定决心, 定要有一番作为,赚一番事业钱财,余生莫要愧对自己。 “你觉得那边地楼咋样?” “可以,不过低塌许多。” 林清致拍手叫好,“就那里了!”她要选择地势较低的,毕竟古代科技并未发达,建个三四楼高的斗兽场,颇有难度。 且地下斗兽场,听起来宛如黑市般,神秘又附和气氛! “清爷等等我。”铁石头被富贵繁华遮迷双眼,差点没跟上他的清爷,届时都不知如何走回去。 最底下那盘楼地,归京城户部侍郎,但联系他须得找牙行。 “清爷,站在糖水铺子旁带布巾穿葛麻的小哥,应该就是咋们要找的牙行。” 林清致对铁石头抬了抬眼皮子,铁石头会意,蹬着两只细高腿,跑到小哥面前,问了些话,对林清致激动摇手。 戴幕篱的林清致,姿态出众,纤腰袅袅,织锦青衫随风漾开,系挂的祖玉佩泠泠作响。 一看就身世不菲。 “师兄,您瞧那边有个姑娘,走起路来甚是消魂,想必幕篱之下,定是绝美容颜。” 楚烨冷冷瞥了眼他,嗤之以鼻。 坐在天香阁一号字雅间的燕珏,吊儿郎当托腮欣赏,红锦华冠,端的一股子意气风发和骄傲肆意。 “师兄你抬眸看看,那人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倘若回眸,定会一笑胜星华!”燕珏眼眸泛着滚烫星灿,又想起王府林丑女,不禁烦躁。 略带鄙夷,“师弟保证,比您家的丑东西要看好得多!师兄——”她回眸了四个字还未说出口,可怜的燕珏就被楚烨从轩窗扔出去。 这一动手,不经意间,刚好对上回眸的林清致。 她系着幕篱,他站在轩窗,二人目光透过千百人群,还隔着层薄纱。 楚烨漆黑幽深的瞳孔,骤然一缩,便充满嫌弃地撇开目光,冷漠又疏狂。 林清致“嘁”了声,她方才看见有商贩卖糖葫芦,故而转身拿钱袋子追买,无意间对上正在吃香喝辣的楚烨,对方神气十足的漠视。 漠视中还透露轻蔑和讽刺,仿佛说她带幕篱就是为了遮挡丑陋面容。 林清致看了看今日着装,真想立即把面纱撩开,让他好生瞧瞧。 “清爷,牙行说还有些人等着买地呢!”铁石头跑向欲买糖葫芦的林清致身旁,一脸焦急。 此地段甚是繁华,随便开个首饰店铺都能年入百万,是个人人争抢的香饽饽。 铁石头担心林清致没那么多钱,能盘下来。? 第一百零十五章 逛窑子 林清致将一串糖葫芦给铁石头,带着他朝葛麻小哥走。 红晕高照,神鸦社鼓,热闹非凡。 “想买哪边楼盘?”牙行将地貌图递给林清致,嘴角咧开热情洋溢招呼着。 “咋们这处,甲第星罗,比屋鳞次,虽寸土寸金,但价有所值。” 林清致看着宛如黄金般贵胄的低价,惊讶了好一会儿。 这绝不是买房,这是送命!她心中估算那片地皮的面积,约莫每平方米一百两,统共算来,买五百平地亩,足五万两白银! 折合成现代,将近二百五十万!好似京都房价! 林清致发愁,自个儿手里钱财一万两都没有,去哪里凑五万两? “姑娘,考虑得如何?” “此事关系慎重,容清爷思索再三。”铁石头瞧出她的窘迫,圆滑笑道,“牙行,您先帮我们余留,我们回家商酌完毕,再来找你。” “买不起就别买!姑娘家家搁这里碍事?!家里没男丁要你出来买地皮?成何体统!” 牙行帮衬道:“这块地皮有很多人想要,若非是二位全盘买下,我绝不会给时间思考,既如此,尽早商讨完,明日就告诉我,若没来,我可就卖出去了。” “卖他们作甚?小娘子手中有何银锭,不如分块割少数地皮,卖与我们做生意!” 牙行摆了摆手,比起分割,全盘卖出收益更多,他宁愿给时间。 “姑娘,明日山腰落日,雁背斜阳,记得来此告知我。” 林清致郑重点头,等牙行缓步离开,她双腿发软。 亏得铁石头搀扶,不然这要朝旁侧栽倒! “清爷,我扶您去大荫树底下休息。”铁石头搀着她,好奇道:“要费多少银子才能买?” “五万。” 铁石头脚底一滑,连带林清致摔个狗吃屎。 “清爷,咋们放弃,买不起啊。”这么多钱,收不收得回成本都未可知。 这是一笔重大投资,林清致又如何不知?但她相信只稳赚不赔,一如当初,白手起家,平步青云。 “我们现在回去吗?” “不。”林清致杏眸眯起,翘起眉梢淡淡看向前方,露出一抹坚定:“想法子赚钱。” 铁石头目瞪口呆,一日之内赚到五万两,除非天上掉馅饼。 确实不可能!林清致想先凑齐一万两,付个定金,再多赚些钱财,倘若不计直接让他们如入股,每月发盈利额。 总之,这块地皮,她一定要拿下! 林清致一腔热血的拼搏,铁石头看在眼里,但甚是灰暗,浑身软蔫蔫的。 他不相信,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凑齐五万两,而且,估计连两万两都够呛! 只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离开的牙行则找准时机,慌忙跑向户部侍郎处,向郎禀报此事,户部侍郎恭敬对暗间顶尊贵的男子,垂手凝声。 “王爷,有人想盘京城东郊十字街,价格约莫五万两,牙行伙计想问,上限和下限。” “只上不下。”楚烨狎昵清茶,双瞳似漆黑深夜,氤氲凉薄寒意。 牙行欲开口言,论买卖地皮只上不下,易使人望而却步,且王府井地皮价格甚贵,几乎很难卖得出去,好不容易有个从天而降的客人,怎能不便宜些? 被户部侍郎用严厉眼神制止,他满脸写着“你若不想死,就乖乖离开”。 几丝柔绿,乍和青烟,香气袅袅,扑鼻勾魄。 花满楼匾额下,铁石头望而止步,小心翼翼看向自家清爷,皱眉疑惑。 “这不是勾栏院吗,清爷,您难道想要?” 林清致敲了他一脑壳,覆下眼睫,玉手葱指对着进进出出的权贵公子,扬起眼尾,吐语如珠道:“试问何处遍地黄金?客人遥指花满楼。” “不应该是烨亲王府么?”铁石头兀自在背后,摸着头小声道。 进入后,花脸老鸨顶着灿烂生辉的笑脸,招呼林清致就坐,两颊满是粉嫩胭脂,照印得人也红润无比。 “姑娘对何种郎君感兴趣?只管跟奴家说!” 林清致咋舌,没想到古代烟花巷还蛮齐全的,男女皆备!但此朝代重男轻女,女性地位极为低下,如何还会有这种服务? 老鸨看出她的疑惑,兴高采烈解释,“这二、三年战乱频频,奴家主子收留许无以为家的贫儿,奈何人数过多,便让他们抓阄,一并分成两类,服务和杂工。” 看了眼端端正正的铁石头,老鸨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语气甚是骄傲,“姑娘莫要啐奴家,这些选择皆服从孩子们的意愿,您说比起活下来,肉体凡身算作何物?” 林清致不做言语,她同老鸨想法如出一辙,但想到年虽不大的孩子,不念学堂反而是当妓馆,未免有几分苦涩。 “清爷,我们离开?” 林清致回眸看去,只见高瘦黑黝的铁石头,被几个女妓环绕。 铁石憋得脸色通红,双眸满是求救。 “谢谢老鸨啊,就他。”林清致点了位最贵的,便去营救美女围困的铁石头。 她点着铁石头小脑袋,抿起嘴唇打趣道,“你是不是从没逛过勾栏院子?” 见对方如实点了点头,林清致上挑朱唇,轻蔑道,“早知女子能逛,我就来了,何苦等到现在?!” 她洁身自爱,虽不能逍遥快活,但能体验男人快感。 铁石头再次惊呆,久久望着林清致,半晌都憋不出一句话。 直到抹粉若霞、肤如凝脂的男子进入,他黑发如瀑布般垂落在腰间,一双星眸容纳万千绵绵情爱。 粉面朱唇,眉眼风骚。 “奴家有礼了。”声音也是柔弱不能自理,像羽毛轻轻滑过心扉,痒极了。 但林清致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她不喜欢故作斯文的柔弱男,她喜欢的襟怀坦荡、刚正不阿的君子。 像程立,蒹葭倚玉树,濯濯如月柳。 同样起鸡皮疙瘩,还有钢铁直男铁石头,他终于明白,喜婆婆为何不让自己去勾栏。 男儿本当顶天立地,如何委身他人自卸铠甲?实在耻辱。 “小姐,天气炎热,不若将幕篱取下透气?” 林清致推开欲靠近的伶倌儿,平常力道却将人推得三步之远。 见他慢动作倒在琉璃月牙云海桌几,林清致松了口气,庆幸自己及时打住想要搀扶想法。 伶人知晓这波假摔,已然被她俩看出,丝毫不赧,仍旧端着浅笑,斟了杯葡萄酒。 “慢着。”林清致透过幕篱,正色看向他,“据我所知,您肩部是否曾灼热疼痛,高肿坚硬,且经化脓,肿势高突,痛如鸡啄?” 粉面朱唇的郎君震惊点头,一眨不眨盯向她。 林清致心中暗笑,这不,钱袋子自动送上门! 她清了清嗓子, 接着言:“现在脓水稀薄,疮面新肉未生,导致您头痛泛裂,舌苔黄腻而茶饭不思,对否?” 伶倌儿激动上前,一双流淌魅惑的眼睛,满是希望。 “姑娘可有法子?奴家必定重金酬谢!” “有倒是有,不过,我要见花满楼的主子。”林清致正色凛然,她要赚得是大钱。 第一百零十六章 谈合作 “可以。”面容姣好的伶倌嘴唇上扬至好看弧度,妖媚又清纯,妥妥的纯欲风格。 林清致随手施以针灸,神阙凤门二百大陵皆双穴旋刺,停留约莫一炷香左右,在此期间,她正好去大堂观察花满楼盈利方式。 通过伶倌介绍,她了解到,此楼主身份神秘,听说是某将军子女,因父兄阵亡,便前来京城谋生。 身染风尘,却不沾分毫。 但从忙里忙外的老鸨那儿,又听见不一样说辞。 老鸨说,楼主是苦命小姐,放弃荣华富贵同秀才逃亡至此,本以为秀才会娶她,但五年前却被当做无户籍的黑户,抓去从军。 自此一别,甚难再见。 “靠花满楼不是赚了许多银子嘛?为何不去寻找。” “当然寻过,却无果而终,楼主便将每年赚取的大量银锭,充作公银上缴官府,以慰逝情。” 林清致若有所思,道了声谢慢腾腾回雅室,走前还被老鸨往怀中塞了一方檀盒。 轻启盒盖,催欲欢宜香萦绕鼻尖,她赶紧用热水洒在面上。 花满楼的情用物品就是不同。 估算一炷香时辰已到,她踏至雅阁,对花满楼楼主愈发好奇。 溜达半圈,又听见其他宾客评价,残花败柳、娇唇万人尝等下流词汇,不绝如缕。 更有甚者,说楼主曾经春宵,梦死醉四人,导致现在行如耄耋、油尽灯枯。 然权贵公子吹口哨,轻蔑道,“花个两三百黄金,便可一览春风无限好,云雨巫山枉断肠。” 诸如此类传言,林清致听得甚是兴奋。 “清爷,您来了!”铁石头一把蹿到林清致面前,衣襟半敞,耳根与双颊绯红,额头细汗密密麻麻。 瞧着他左脸颊红润唇印,林清致杏眸滑过几丝狡黠和灵动,她摆弄手指笑嘻嘻对着伶倌儿,“没成?” “当然没有!”铁石头昂起脖子,面色羞赧,颇有几分气急败坏。 他可没有龙阳之癖! “行了行了,人家不过跟你开个玩笑。”林清致抿唇轻笑,拉着铁石头坐在伶倌儿对案,杏眸满是痞气,活脱脱市井无赖。 “被针扎了还敢挑逗小少年,你肩胛痈肿的病疾还未痊愈呢,最少三日后,方能行床事。” 伶倌嘴角弯起,素手撩开雅间幕帘,敷满珍珠粉的面颊在阳光下,白的像鬼。 偏他还搔首弄姿,一个劲儿对铁石头抛媚眼,铁石头羞愤难当,差点蹬脚丫子跑路。 “再忍忍嗷。”林清致捂唇偷笑,许是憋得太急,雪肤花貌竟露些胭脂粉。 赶忙用手拢紧幕篱,小心翼翼瞄了眼生无可恋的铁石头,爆出一阵哄笑。 铁石头尴尬极了。 带路的伶倌没好气颦了眼林清致,觉得她大惊小怪甚是没见过世面。 “东陵国包罗万象,君何至此,无异乎头发长见识少。” 林清致不住点头,又摇头,正色道:“龙阳之癖最正常不过,我觉得甚好,我同意你单方面喜欢铁石头。” 铁石头跺脚,嘴笨拙舌不知该如何回话,哑口无言将头埋在胸前。 伶倌儿愈看愈欢喜,嘴角止不住笑,真真从未见过此般羞涩的男儿,他仿佛看见了自己。 穿过红阑曲廊,停至紫楠地屏,推开隔间,花盆绿景随地所宜。 粉壁为佳,悬灯油幔,艺兰栽菊,古各有方。 “何来诸多兵器?” 林清致摇头,一进门便被满堂的青龙偃月刀、流星锤、凤翅镏金镋、七星龙渊剑、水火囚龙棒等,但看样子都是仿制品。 “锡兰楼主尚在阁间?”伶倌儿清澈而略带倦音的嗓音,魅惑袭人得紧。 “何事找我。”迎声而出的是一位妙龄女子,肤色较黄,却娇嫩光滑,双眸似一汪清水,顾盼至极,自有清雅高华气质。 不像个勾栏主人,倒比寻常小姐还要多出几分雍容。 她瞥了眼来者,清甜娇腻的嗓音响起,“我不太想接两位客官,带他们找梨儿,照样醉生梦死。” “楼主,我们只想见你。”林清致半步向前,面朝花束粲然生光,叫人极想知晓幕篱后的神颜,必定娇美无匹,容色绝绝。 伶倌儿识趣地告退,临行前还不忘扔了个媚眼给铁石头,铁石头浑身一颤。 背对着他两颊生红,极为羞躁赧颜。 “何以面纱示人,趁早摘去,坦诚为好。”锡兰平日素衣淡容,饶是如此,举手投足间也另有一番媚态,像美艳狐狸。 林清致撩开幕篱,懒洋洋放在香案蒲团。 容色晶莹如玉,新月生晕,烟眉秋目,凝脂猩唇,娇丽无双,不可逼视。 锡兰目光似黏在她身上般,口中缓缓吐出,“我这几年,从未见过姿容胜你的女子,果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楼主过奖。”林清致大喇喇坐在馨粉蒲团,蒲毛软糯舒服,滑过肌肤不痒不刺,温和好比天鹅绒。 铁石自看了眼柔情绰态的锡兰,便一直低着头,脸颊生出两抹红晕。 他一声不吭站在林清致旁侧。 未敢抬眸,生怕出错惹佳人嗤笑。 “其实我们来呢,是想跟贵楼谈合作。”林清致开门见山,用简洁话语说清大概目的。 因没钱盘下王府井十字街的地皮,便想通过融资合作方式,吸引众多贵商投钱。 按照比例,一千两算作一股,总共得筹集五十股。 “不知利益的情况下,我为何要帮你?”锡兰语气懒懒的,含词气若幽兰,说不尽的温柔可人。 “凭我能帮你花满楼利益翻三倍。”林清致气定神闲,冷傲灵动的杏眸流露粲然,恍惚非尘世中人。 在对方略带惊疑的目光下,她翘起眉梢,将逛了一小时总结出的建设性经验,半保留半提出。 “花魁选拔,最好公开,让群众自行投票参与,给予养成型快感;其二,美人既要品质又要数量,各不同面,切莫千篇一律,我且观察,贵楼公子多喜清纯而娇媚的女子,而你等皆富贵风为主,差矣。” 林清致吸了口气,继续道,“花满楼中,可自制果水香酒,价格要比集市贵五倍以上,这又是一笔潜藏利润。” 因为出入京城名楼花满楼,多为世家公子、权贵富商,他们追求之物乃美人膝、温柔乡,定不会在意酒水果料价格。 反之,还会觉得物有所值。 “这些点子不错,我喜欢。”锡兰倚靠搁架,将锦帕摊在面额,一举一动甚是勾魂夺魄。 她声音柔和又清脆,透着丝丝醉人心脾的媚,“我要先照你这法子,看看今晚能不能赚三倍,倘若翻值,我便入股。” 林清致点点头,但对方没这般容易让她离开。 锡兰勾了勾涂抹丹蔻的葱指,娇笑:“不过,合作前提是,你必须连续七晚,来此献艺,如何?” 妈的,就是比自己会算计!林清致咬牙,吃了一鼻子灰地点头。 “放心,我也并非铁公鸡,利益分成你三我七。” “成交!” 第一百零十七章 赠书 锡兰眼中浸染喜悦,单凭这般娇美奢雅、容色绝丽的相貌,她相信此人连演七日,必会给花满楼赚得盆满锅底。 莫说一万两已成掌中之物,恐怕还能赚取更多。 “铁石头,你脸上有东西啊,怎滴一直不敢抬头?”还不知被算计的林清致,欢欢喜喜调侃自家小弟。 她觉得简单懵懂的纯情男甚是可爱,连害羞都表现得清清楚楚。 不由揉捏铁石头脑袋瓜子,打趣道,“你要赚钱买下花满楼,才能将美娇娘娶回家。” 铁石头又羞又躁,但与没脸没皮、痞里痞气的林清致,距离更近了。 他觉得“书中所云,神女不食人间烟火”这句话,比吹上天的牛皮还要假,且看清爷,吊儿郎当,仗着美貌为所欲为,甚是接地气。 回王府前,林清致驾着马车,去了趟西郊城区,程立府邸。 对方昨日约好对月酌饮,她顺手在天香楼买了几壶桂花酿,闻起来清香扑鼻。 “林清致!” 听见后边有人喊名子,她下意识转身,映入眼帘便是锦衣红裳、头戴玉冠,颇为玩世不恭的燕小世子。 他下便跳到面前,细长柳垂眼增添三分英姿,平生万种风流皆堆眼角。 彼时,因要拜访程立,林清致提前画好红斑,而铁石头也间接知晓她真实身份,惊讶的能塞一颗鸡蛋。 无能无德无才无貌丑女,怎灿如春华、姣若秋月。 罗衣之璀粲兮,瑶碧之华琚,瓠犀发皓齿,是乃绰约绝仙子。 林清致心中早有准备,她漫不经心欣赏、铁石头诧异一路而不语的神色。 试问无颜之女突然美如天仙,换做谁恐怕都要惊掉下巴,宁愿相信猪会飞,也不愿相信丑小鸭变白天鹅。 偏偏有时,就会出现裹着丑小鸭外皮的白天鹅。 天香楼,珊瑚玉璧为墙影,水晶珠帘做雕饰,能来此用膳者,非富即贵。 林清致看见燕珏,就一贯散漫的神情浮现几丝躁意。 每次遇见此人,都没好事发生。 “你今儿运气好,遇见小爷了,三哥在雅室宴酬,小爷带你去?” 林清致回了个自认为善意微笑,耸拉珠耳直接绕开,连眼神都没给径直出门儿。 “喂丑女!别给脸不要脸!能跟小爷和三哥用膳,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耐不住林清致越走越远的身影,只是未曾用幕篱遮面,不少路人对她指指点点。 无非是吐槽,丑绝人寰的容貌。 燕珏话音刚落,就被一樽酒杯正中额心,他暴躁看过去,顿时骇然如乖兔。 “三哥,您出来了!”颇有几分被威胁的既视感,燕珏缩颈脖,嘴角裂开谄着笑。 还好没同丑女动手,不然被三哥瞧见,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楚烨冷淡目光,紧紧盯着离去的那抹青衫,黑漆凤眸泛着深沉和孤傲。 隐隐透着股不为人知的偏执和隐忍。 林清致收起随身携带的照花镜,她在镜面里看见楚烨。 仍旧满身玄黑,端的矜贵威严,一副冷冰面容,即使泰山崩于前估计都会面不改色。 她摇头,随手拦了架马车,朝西郊行驶。 黑色楠木匾额,角落堆积蛛丝尘网,站在下方扣门环,林清致担心蜘蛛,是否会掉落在她脑袋上。 吱呀一声,青门启。 程立憔悴堪损的面容,比往日增了几许青灰。 两只深陷眼窝空洞无神,竟比死人还要沉寂萎靡,若非尚在蠕动的嘴唇,林清致差点以为,站在身前的男子,是死人。 “先生。”她努了努琼鼻,鼻尖微动,传来酸意。 程立挺直瘦骨嶙峋的脊背,一双青筋暴起的双手,摊开合上,深深弯腰向林清致行礼。 她哪里肯受? “娘娘勿要推辞,立这一生,唯礼和情绝不辜负。” 林清致垂下眼眸,微咬牙关,喉咙涩涩的,就像喝了一碗苦瓜汁。 烈阳高照,儒雅郎君清秀的面孔,在残阳照耀下显出完美侧脸,他费力提起一双修长洁净的手,时不时给身旁丑陋女子,遮挡霞光。 书生气质,尚余孤瘦雪松霜姿。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落日乱蝉分。 因为程立被楚域提升为礼仪学官,林清致除了是他朋友,还是学生。 此时,被吩咐在舞墨,抄写十八史代,一块块小心方字,她写得甚是费力。 不知不觉中,竟睡了一觉,等至程立端着热腾腾的桂花酿,勾得腹内馋虫隐隐欲动。 她方醒。 杏眸惺忪,却在看见白袍儒冠的程立,“嚯”的起身。 双手背后,两眼直视,“老师好”差点从嘴里溜出。 “娘娘可誊抄完毕?” 林清致心虚,目光移至别处,插科打诨道,“这哪能啊,夫子不知,我一碰书就瞌睡,抄了两三页委实撑不住。” 程立手执毫墨,去余水,蘸墨汁,入宣纸时笔劲沉稳有力,锋芒毕露。 和平时这副温润似君子,不尽相同。 但林清致细观其字,仿佛看见满身风骨、不愿为五斗米折腰的清流儒士。 “先生字如其人,我与您比起来,就像鸡爪子和九重天的凤凰。” 程立轻笑,如朗月入怀。 水墨衬衣,乌黑发髻,白玉冠雪莲褂,剔墨纱灯旁,晕黄光圈洒在他细肩,他拾起本卷黄简牍,小心翼翼摊开。 山河是不倦的文章,日月为他掌灯伴读。 林清致脑海中,猛然滑过一句诗词:愿我如星君如月,日日流光相皎洁。 若舍一朝风月,那不然纤尘的陌上儒士,是否能兼得万古长空? “此乃秋风文集,赠予娘娘。”程立缓缓抬眸,清澈而干净的眼神,似藏纳湖水。 “我记得,天下唯此一本,先生大可不必!”林清致摆手拒绝。 她这个二流子,哪能糟蹋这般圣洁的书本,不成不成,给她即是玷污。 程立笑而不语,“娘娘与立一见如故,此本秋风集,是立之所爱,愿携它恭祝娘娘时和岁稔,长乐常安。” “谢谢先生。”林清致瞧见他眼眸中那抹坚定,拒绝之语便卡在喉咙中。 不如潇潇洒洒接下。 第一百零十八章 合作 院外,花影摇曳,月上柳梢。 海清石玉桌案,摆放着七八盘朱红碟子,冷玉旗子在银辉下闪闪发光。 林清致抿了口桂花酿,面露微醺皱眉,“你怎么下棋这般厉害,我连输十把了!” 打不过打不过,不来了。 “最后一局。” “谁怕谁!看我怎么反杀你!” 半晌后。 “说好下棋不必留情,你骗人。” “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不存欺骗之心。”程立一口一个言而有信,却在最后一把故意放水。 他看着对面女子笑靥如花,苍白无力的嘴唇不由弯起。 林清致撑着摇摇欲睡的双眸,一眨不眨盯向程立,面容严肃道:“我小时候,最渴望成为你这种有文化有涵养的人。” 程立手执桂花酿,微抿于唇,不咽。 “可惜事与愿违,不仅没向你靠齐,反倒越行越远,跟地痞女流氓倒相差无几。” “简单而纯粹,甚好才是,无须伤怀。” 昏昏沉沉的林清致猛然拍脑袋,突然想起,下午答应锡兰,前往花满楼演出还未曾准备。 不绝心慌气躁,忙不急跌从石墩子站起来。 摇摇晃晃地险些栽倒,但仍吸着口气,莽撞直往前冲。 一个不小心,磕到门栏啪嗒一声,脸贴合地面来个亲热拥抱。 “娘娘。”程立仆仆赶来,伸手思觉于礼不合,情急之下便解了妗褂,缠在手掌,再扶她而起。 “我忘了我还有工作,先生。” “夜市初起,我先扶你进去,喝碗醒酒汤,莫急。” 轻柔软语在耳边响起,林清致皱了皱眉,既缱绻又恋恋不舍,她微笑着点头。 但在程立走后,借着丝丝清醒,从袍袖中抽出一枚丹丸。 这是她研制出专门解救的急用药物,虽能如梦初醒,却极伤身体。 要努力赚钱的林清致才不顾那么多。 “下回定要与先生,对酌至天明。”林清致离去时,深深看了眼漆黑门匾下的程府二字。 甩袖离开,干净利落。 门外铁石头拦了架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清爷,我还以为您忘记今晚的事儿了,正想着冲进去呢。” “你耳根子怎么泛青紫啊?”林清致瞧了眼铁石头,借着凉薄月色,发觉铁石头脸色不大对劲。 “不小心撞到栏杆,没多大事!” 他想起今日回去,给卧床养病的小哑巴送鸡汤,起身时头发晕直往杆子撞。 所幸除了耳根子,其他地方到别无碰伤。 “那个瘦瘦的哑巴如何了?” “依旧沉闷,话语不多。”铁石头一副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作罢。 清爷让他多多关注小哑巴,他今日送膳食,发现哑巴正在跟毒虫玩耍,什么毒蜈蚣、蟾蜍、五色青蛇等,聚在一齐像是开会。 他只当是特殊癖好,略扫一眼并未声张。 “清爷晚上要去哪儿?” “花满楼。”铁石头不知不觉自动回复,他四下瞥了眼,旋即捂住双唇,对小哑巴警告道:“此事保密,你别告诉其他人!” 出门时还兀自奇怪,感叹自己口角太不严实,许是近日吃饱喝足,忘记泄露秘密的惨痛教训。 车轱辘咿咿呀呀驾驶在长安最繁华的街道,人群络绎不绝,各种商贩叫卖声如雷贯耳。 听得人头皮发麻,恨不得一揽无限夜光。 “还别说,东街真热闹,果然富贵迷人眼!”铁石头眼中冒着星星,撩开幕帘看见有卖钗缳的,其中一支牡丹坠珠甚是璀璨。 铁石头暗暗记下,想着日后赚到钱买回来。 “别看了,我们已到花满楼。”林清致敲了敲铁石头脑壳,戴上幕篱整肃袍裳起身。 撩帘,踏脚。 别致而曼妙身影,引得不少权贵子弟驻足观望,大家各自比划着, “这难道就是花满楼新来的花魁,林清小主儿?” “看身型倒挺像丑妃。” 林清致脚步一顿,却立即恢复如初,她拢紧幕篱,缓步朝花满楼行进。 “嬛嬛一袅楚宫腰,小爷就喜欢神秘莫测的美人儿,快回去讨老爷要些银子,今日这美人,必为我所有。” 多是些下三滥的沾有词,铁石头不安拉住林清致罗袖,神情无奈又急切。 “放轻松,你家清爷本事大着,小小的花满楼还坑不到我。”林清致丝毫不担心,她仿着世家小姐莲花步,动作婉约似游龙。 高坐雅室间,有一扇微敞轩窗,隐隐透出绣有鎏金鹤纹的紫袍裳角。 他大可以将菱花窗扇关闭,既能从雅间窥探所有,但他偏要叩开。 花锦官喝着婢女斟酌的葡萄美酒,一双潋滟桃花眸子,沾染风情和邪肆,目光幽幽而充满侵略性的妖冶美,如绽放最盛的曼陀罗花。 “告诉锡兰,本座要她。”话语就像染酒般,令人心起微醺醉意。 明明是干净冷漠的少年嗓音,偏偏多了副极为魅惑的夺魄引子,侍女不禁面颊绯红。 “喀”的一声,是花锦官折断斟酒误洒的侍女玉臂,侍女还没来得及大吼,就被不知从哪儿攀援而上的青蛇,结果性命。 面颊绯红的侍女,吓得脸色青白,霎时便打起十二分精神。 差点忘了,这可是疯批杀人魔的魔宫殿主!变态又神经,跟正常世界格格不入。 “你在骂本座?”花锦官扬起轻快语调,慵懒邪魅,却透着股杀气。 侍女来不及求饶,就被他无情结果性命。 “告诉张护法,再不选几个会伺候人的,本座把掀了她头盖骨。”死士面无表情道了声是,便退下。 花锦官重新将人畜无害的眸光,黏在人群中最为神秘的女子身上。 彼时,进入花满楼的林清致,刚发现一脸愁容、闷闷不语的锡兰女郎。 她走过去,扬起不好意思的笑容,“应该不曾来迟,我去整妆,很快的。” “阿弥陀破,小祖宗你终于来了。”锡兰望了眼等待许久的宾客,慌忙将林清致拉近内间。 偌大照花镜摆在前案,方才被花锦官派遣的侍女,附在锡兰耳边说了几句,锡兰大惊失色。 差点两腿发软,直接晕倒。 “发生何事?” “你被魔主看上了。” 林清致翘起眉梢,魔主是谁?她在心中缓缓打出这个疑问。 但通过对方的表情,貌似是个不好惹的大人物。 “我先去拖延他,你赶紧上台,半盏茶时间再去蓝字雅间,迟半步我都会没命。” “不成。”林清致抓住欲离开的锡兰,露出怀疑,“你都对付不了的人,交给我,万一我失身了怎么办?” “不会!”锡兰斩钉截铁,“据我所知,魔主有洁癖,极大可能好男风,他召见你,无非是被喧哗的势头燃起好奇。” 林清致倚靠墙壁,勾起嘴角懒洋洋看着锡兰,就是不动身。 “姑娘,您抓紧时间去,我求您了。” “不成。”林清致眼眸闪过奸诈光芒,“倘若真发生意外,我的小命不就丢在这里了,这笔买卖不划算。” 锡兰蹬圆眼睛,差点没破口大骂。 她算看出,这柔柔弱弱的小白花,无非是想要自己提出条件。 也罢,好死不死遇见多少风浪,也没见栽下去,今儿倒被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坑了一把。 危急关头,容不得拖延! “你说,要怎样才肯去。” “跟我合作,买十成股份。”林清致勾唇,双手抱胸一脸惬意。 锡兰无法,只得咬牙答应,但作为生意人,她也不会吃半点亏。 “今晚结束我就买股份,你也别忘了七场演出。” “自然。” 第一百零十九章 花魁 达成一致意见后,锡兰溜得比奔腾闪电还要快,急忙赶到花锦官所在的雅间,安抚杀人不眨眼的魔主。 内阁间,林清致抽出随身携带的妆奁,她做了些金花燕刷,这比古代用丝绵效果好。 她捏着精小轻薄的花片,粘在微上扬眼尾。 薄薄施朱,复以燕支晕掌中,施之两颊,方为桃花妆,但古时并没有固定效果极佳的散粉,彩妆多以朱砂材质为主,故而并不长久,虽美艳却极少人画。 林清致这副容貌,本就胜过清水芙蓉,无论淡妆还是浓抹,各有千秋,但都堪比绝代风华。 放眼整个京城,几乎没有哪位女子,能与之比肩。 她端着照花镜,镜面露出明珠美玉般、令人为之所摄、自惭形秽的容色。 “林清姑娘,大家伙等得特别急,您——”一脸不耐烦的老鸨见到林清致,愣是原地张大嘴,一个字儿也吐不出。 “我的娘老子,林清姑娘,您真是奴家这辈子,见过最出挑的女郎。” 瞬间,前来催促的老鸨笑脸如花,本以为楼主凭空说大话,没成想见到新晋花魁真容,真真比天仙儿还靓。 两只金蝶坠子挂在林清致粉嫩耳垂,星星点点透露着粲然耀华。 平添三分妩媚。 “诸位安静。”控制场合的老鸨,摇着朱红鸳鸯团扇,喜上眉梢,最笑得都合不拢。 “您这妈妈委实不懂事儿,快把天仙儿请出来,我等好一睹芳容!” “就是,从斜阳归山等至夜幕星辰,新来的花魁怎还没出来?” 这些权贵公子,怀里搂着两三个美人,另一只手举着鎏金酒樽,面红耳赤哄闹老鸨。 台下,来了许多郎君,甚至靠花阑游壁的桌几旁,还有年轻貌美的女郎,也皆想瞧瞧,天底下是否真有此般标致美人儿。 “老鸨,你再不让小爷一揽芳泽,小爷当即就走信不信?!” “我的爷,您莫要急,容奴家先介绍几种酒品。” “本世子包了!”人群中,赫然传出一道极为嚣张肆意的少年音腔。 林清致只觉得耳熟,但站在幕月纱帘背后,只隐约瞧得见熙熙攘攘的身影。 话语者正是京城有名的风流少年郎,燕珏。 他翘个二郎腿,坐在敞开的雅间,间内还有个好友,皆戴朱缨宝饰之帽、腰系白玉佩环,烨然若神。 “不就是些酒水,本世子就当赠佳人薄面,一并买了。”燕珏扯着宽袖,一双多情柳垂眼满是不屑和嚣张。 意气风发,堪比日月。 此话引得花满楼众人大声喝彩,而水镜台场的林清致,听见今日酒水全部卖了,她睁大双眸,仿佛看见许多银票洋洋洒洒往下落。 林清致决定一出场,就对出手阔绰、将今晚酒水全买的冤大头,致以诚挚谢意。 真真要感激的临表涕零!她如实想。 老鸨今晚工作、便是介绍比市价贵五倍的甜酒香酿,眼下还未开口便售罄,她差点没缓过来。 “人家燕世子提口催促,小爷说你这个老鸨真不识好歹,还啰啰嗦嗦站台上作甚?” 一群哄闹声,震的老鸨双眼羞愧,赶忙下台,朝玉影屏风大吼:“掀薄帐,请花魁!” 林清致双眼被璀璨灯火,刺得微闭,她拾起藕臂,半遮掩面容。 看见台下满是贵裳华袍的公子哥儿们,有些汗颜。 “杏眼含秋波,眉如远山黛,秀色掩古今,荷花羞玉颜,原以为书中所言皆如幻影,未曾想得见西子真容,诚不欺我!” 花满楼内,无一是吸气和赞赏声,林清致静静地站在花台,什么也没做,就收获一批艳羡和贪婪目光。 燕珏看得呆立许久,知道身旁好友推他肩膀,才缓过神来。 自顾自摸着已红耳根,颇有些失魂落魄道,“那便是新来的花魁?” “正解!” 燕珏神色恍惚,借着美酒佳肴,贪恋佳人壁影,他想伸手挽留,那一抹红霞烟笼的身姿。 “诸位,此乃花魁清儿姑娘!”老鸨又站在花台,腹诽自家楼主作甚?人还没站个半盏茶时间,便被催促离去。 这哪够看啊! 林清致自觉今日任务已完成,退与不退她都随意。 临行前忽然忘记,要跟包下今晚佳酿的阔绰大佬道谢,便提衣裙重新回到花台。 彼时,老鸨正被全部的权贵公子,口诛笔讨。 “我等要见清儿姑娘,这才几息间,佳人就不见!” “你这妈妈甚是小气!这样,小爷出三百两,快让清儿回来!” “三百两?你也忒刻薄了,本姑娘出五百两,求得清儿一面。” “一千两!”燕珏眼眸锃亮,傲不为礼的俊俏面容,此时褪去少年的心高气盛,余留沾有和敏感。 当林清致重新站在花台,出价已然上升至三千两! 她惊得就差拜菩萨,富贵迷人眼的京城,果真名不虚传。 “请出价三千两的公子,来奴家这儿缴银锭。”老鸨以为自家楼主改主意,让人家回来。 扯嗓子大吼了声:“安静!” 台下鸦雀无声,各个盯着容颜绝色的林清致,目光像黏在她身上般,久久移不开。 “清儿谢过诸位盛情捧场,尤其是买下全场酒酿的公子。”此言一出,燕珏的狐朋狗友将他推到台面上。 林清致跟这家伙四目相对。 一个疑惑不解,一个面颊羞躁、眼神闪躲满是雀幸。 “你买的?” 燕珏如同稚嫩少年郎般,垂眸含浅笑,娇羞点头,活脱脱像个新婚小媳妇。 林清致嘴角一抽,看他的眼神如同见到鬼般,诧异又无语。 瞧见隐在人群中的锡兰,方才想到正事儿,遂不顾众公子挽留,立即离开花台。 只余缥缈出尘的绝艳身影,引得他们浮想联翩,醉意阑珊。 尤其是红衣美少年,燕小世子,仍旧低头傻笑,多情柳眸仿若沾了无限情思,一改平日嚣张放肆,变得内敛纯情。 自花台走下,林清致被锡兰拉走了。 二人并排、小碎步跑向戒备森严的雅间,明明是花满楼廊房,搞得像是大佬寝殿。 林清致在门前犹豫了会儿,瞥了眼黑衣黑面、浑身散发杀气的侍卫,心中胆颤。 “走啊。” “有点骇。” “哦,忘记跟你介绍,他就是江湖传言的魔宫殿主,你一定要小心谨慎,切莫惹他生气,否则,一个眨眼你就没了。”锡兰边说边阴恻恻笑,还露出方才被魔主割伤的手腕。 “原本是想杀我,但今儿他心情好,略施小惩。” 林清致看着那条长长疤痕,眼皮一跳。 以专业角度来看,若没及时止血,必死无疑。 第一百零二十章 对峙 映入眼帘,是一身花袍紫冠,墨发尽散的妖冶男子。 他曲起比雪还白的指骨,勾着酒樽赤金环,微敞衣襟,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 林清致被锡兰拉着给花锦官行礼。 花锦官斜瞥,望着以真容示人的林清致,愈发阴鸷邪诡,宛如野兽捕食。 嚣张、狂妄。 “滚。” 干净清朗的少年音,夹杂不屑和冷漠,锡兰抿紧嘴唇,颇为复杂看了眼林清致。 似在鼓励、坚持,但更多的是,怜悯。 林清致心中一咯噔,略微紧张揉搓指尖,亏得掩在宽袖中,这小动作不至于被人瞧见。 感受着魔主走进,那股狂暴嗜血的凉意,袭卷面颊。 她低垂着头,从空间镯抽出晕睡粉,倘若情形危急,她要用此保命逃跑。 “你怕我?”花锦官殷红唇角勾起一丝残忍,微眯的瞳眸,如刀刃般锋利,闪烁狠戾暗芒。 “不怕。” “为何不敢抬头?” “低头舒服,有利于血液流动,美容养颜。” 传来一声轻笑,花锦官用手掐她下颌,逼迫林清致与之对视,他故意用眼神瞟自己的花袍,眸中带了炫耀。 就像是等待林清致夸他,这件衣裳好不好看。 林清致觉得心狠手辣的魔主,不会这般幼稚,便猜测他这样做,是想让自己帮他宽衣解带。 遂有些磨蹭。 在极具乖戾和凌锐的注视下,她屈服了。 用手颤颤巍巍解开花锦官妗扣,对方如被点击了般,浑身紧绷直往后退三步 。 林清致觉得奇怪,又瞧见魔主花袍上,沾了一粒青丝,恍然大悟。 原来,是想让自己把那跟头发丝儿摘落!害,亏得胡思乱想,差点就拿出晕睡粉。 “我知道要做什么了,你就站那儿别动。” 花锦官顿了顿,桃花眸子燃起嗜血残忍的幽火,他旋身而坐,故意甩开袍裳。 用鎏金纹线绣着百花图案的妗褂,肆意敞开,繁缛团案令人眼花缭乱。 她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会错了意思。 但看见那根头发丝、甚是牢固粘在对方身上,林清致轻微摇了摇脑袋,一鼓作气靠近。 在花锦官极度不解和震惊下,将头发丝拾起,笑意款款道:“我帮您取下了。” 空气瞬间凝固。 花锦官觉得,一盏美幻之灯,突然被人无情击碎。 他紧抿着唇,双目渐渐赤红,阴鸷眸色中渗着刺骨煞气,原本清冷气质倏然变得阴狠乖戾。 “你说,本座这件衣裳,好不好看?”他突然靠近林清致,在她耳边轻声低吼。 带有摄人心魄的酥爽少年音腔,像含苞欲放却偏偏是致命毒伤的情药。 林清致脊背僵硬,皮笑肉不笑的,顺从他意,“好看极了。” 对方瞬间便盘坐原位,无比恰意拎着酒樽,放在唇边狎昵品尝。 恶魔转眼间,变成乖巧清冷的邻家少年,林清致揉了揉眼睛,委实有些不敢相信。 一个人,能在喜怒无常之间来回切换,不是神经病就是疯子。 花锦官心思单纯多了,笑就是笑、哭就是哭,他的情绪表现在脸上。 因为没人教他怎样控制脾气,更没人教他,在喜欢的女子面前,要如何伪装。 “有椅子不坐,偏站着好受?别跟本座谈健康,相同的借口只能用一次。” 斜靠在湘妃软塌的邪魅男子,极具穿透力目光望向面前的花楠锦屏,眼底滑过兴奋。 听见想听的话,花锦官心情大好,喉咙里都溢出低笑,磁性而慵懒。 林清致可不得知,此人在见面前,来来回回换了好几身衣裳。 照镜子半晌,又东问西问,才择了这件在她看来,甚是骚包的花袍。 “你累吗?”她坐在香软蒲团上,有些局促和不安。 从来是被人伺候的,更别提以前当大佬的风光日子,今儿轮到她服侍别人,林清致毫无头绪。 花锦官摇头,他的心被喜悦和激动占据满了,怎会觉得累。 故而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林清致见堂堂的魔主,除了让自己夸他一两句,也没干别的,警惕的心思渐渐放松。 开始东张西望,慢吞吞挪到檀椅上,翘起二郎腿,半身瘫着。 装太久的大家闺秀,简直累得半死。 丝毫不觉得无话可说而气氛尴尬的花锦官,意识到有些不大对劲,他托着腮帮子,颠倒众生的邪魅容貌,闪过疑虑。 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在林清致充满疲倦的打量下,一股脑子从轩窗飞出去,留个星点大的背影供人立足眺望。 花锦官去问了自个儿下属,下属说,得先观察对方是否喜欢自己。 想都不用想,他有十足把握,林清致就算不喜欢,后面肯定也会对自己欲罢不能。 下属瞧着不可一世的魔主,很想打击他的自尊心,但又害怕一个不留意将命丢了,旋即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或恭维。 花锦官心满意足离开,来到林清致面前,平生万种风情悉堆桃花眸眼角,甚是动人心魄。 他轻声言语,“本座好看吗?” 睡着被吵醒的林清致,眼眸裹挟不耐,如机械般点头。 “跟楚烨相比呢,肯定是本座更胜一筹,对否?” 她点头,眼皮子沉重极了。 “和小白脸程立呢?” “你醒醒,先回答本座的问题。” 花锦官摇晃摊在檀木椅睡觉的林清致,林清致“嚯”的起身,从小的起床气此时正好发作。 不管不顾眼前是何人物,她直接将玉琴桌案的花碟,扣在对面啰啰嗦嗦、麻里麻烦的男子脑袋上。 从前只有他花锦官掀别人头盖骨,眼下竟被手无寸铁的姑娘袭击,还是头颅。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那越发深红的桃花眸子,隐着无限森寒和蠢蠢欲动的杀气。 林清致被激得打了个哈欠,脑袋瞬间清醒。 她瞧着拴在堂堂魔主脑壳的玉碟,手足无措端下来,暗道幸亏将盘子中的瓜果吃完。 “你——” “我没有,我不是,我很乖。” 在花锦官沉沉的注视下,林清致打断他要说的话,一贯痞气的面孔,首次流露惊慌。 她边后退,边急忙摆弄双手。 退到没路可走,方停。 然花锦官寒芒掠瞳,盯着林清致宛如恶狼扑食,狠戾且冰冷。? 第一百零二十一章 才艺 你别生气这四个字还没说出口,林清致见他朝自己冲来,赶紧把昏睡粉洒向前方。 怎料,堂堂魔主,竟如簸箕般盘坐在地面,眨着湿漉漉的眼睛,无辜看向自己。 也正因此,躲开了昏睡粉。 委屈巴巴的神情,令林清致震惊,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本座不是故意吵你睡觉。”花锦官耸鼻,原本杀意翻涌的桃花眸,瞬间氤氲水雾。 这是他跟老虎崽子学来的! 当母虎突然对虎崽子甚是嫌恶,崽子便会装可怜靠近,遂能得到母虎原谅。 他幼年起,被抛弃山野,与猛兽搏斗厮杀中,看到过诸如此类乞求怜悯的画面,便暗记于心。 只是成为魔主后,放眼整个东陵国,敢让他低头的人,从未有过。 “你先起来。”林清致不自在,向来散漫和公正的她,首次出现不想道歉念头。 本就是服侍人家魔主的,不小心睡着被喊醒,再正常不过。 更何况,这位魔主还是喜怒无常、杀人于无形的疯子。 所以万一承认错误,肯定会被折磨得非常惨。 想到这点,林清致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费劲抽离被紧紧搂抱的双脚,狐疑看着他。 毕竟是疯子,谁知他要耍何种招数。 花锦官从地面爬起,一双阴鸷眼眸微眯,但望向林清致的那一刻,充满明亮和澄澈。 像极了不谙世事的少年。 林清致盯了他许久,娇俏含秋波的杏眸,被不解和未知的恐惧占满。 她是在拿捏不出,眼前阴晴不定的魔主,究竟想怎样。 偏又不好开口问,问就是找死,她边暗暗观察,边想办法逃离此地。 花锦官突然低下头,从地上拾起一枚锃亮的碎花片,他扬起邪魅桃花眸子,将花片双手递给她。 小心翼翼,眼含期待。 像祈祷终生信奉的神明般,恭敬虔诚。 比珍珠粉还要白上三分的修长手指,林清致细细瞧着,觉得他凸起的指骨甚是好看。 不过太瘦了,估计都没半两肉。 “谢了啊。”她故作轻松接过花片,面容缓和了些。 花锦官嘴角勾起一抹粲笑,是由心而生的,那种极为干净、不染杂质的笑。 “你饿吗?” 他记得,一般母虎原谅虎崽子,便会带他前去觅食。 既然林清致没有提,那他来提,记忆中,他家小姑娘自幼年时,便极爱吃,尤其是辣的。 餐餐珍馐,无辣不欢。 林清致忽略眼前魔主悲伤神色,她瞟了眼被吃得干净的碟盘,鬼使神差地点头。 “天香楼,最名贵菜谱,逐一打包。”花锦官不知从哪里招了个魔宫死士,他恢复满是狂妄邪魅的神情,傲不为礼补充道,“特辣。” 林清致猛然挑眉,心中好奇,难不成对方也喜欢吃辣的? 自穿越来,她从没遇见过一个嗜辣朋友,红玉若雨乃至楚烨程立,不是偏爱甜就是饮食清淡。 还不让她接触重口味的佳肴,每次嘴馋,只能偷溜出府,买些辣干肉子带回去尝。 半晌后。 锡兰瞪大双眸,看着魔宫死士手拎一堆梅花盒回雅间。 她将台下哄吵林清致下一次出场的身价,交给老鸨处理,眼疾手快跟死士上楼。 在戒备森严的廊道停下脚步,心中甚疑,思来想去许久,决定搬出身后大佬对付花锦官。 凭他魔高一尺,她自有道高一丈的人来收拾。 此时,调查道魔宫殿主下落的玄一,回暗阁向自家主子汇报情况。 楚烨一身玄黑劲装,正襟危坐在书房,漆黑凤眸盯着古籍,心思却全然飞至天涯海角。 听丫鬟说,王妃未归。 “参见主子,花满楼楼主有急事禀报!” 匆匆赶来的玄一,面如寒木抱着飞鱼刀,“主子,属下也有要事回禀!” 且说自花锦官从天香楼,打包一堆山珍海味来至雅间,腹内空空的林清致对他成见,放下不少。 但最起码的警惕尚在,她抽出银针,当着对方面,试毒满盘珍馐。 银针未显颜色,她扯着鬓发,面露尴尬笑了笑。 解释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魔主您还请见谅。” 花锦官在她面前,一个心眼都没有。 平时暴躁狠戾的性情,此刻竟也变得如绕指柔般,举手投足间尽显少年澄澈和懵懂。 他觉得,在林清致面前,应该要把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 母虎对虎崽是如此,求偶的公狼对母狼亦是如此。 他想了想,突然有一个彰显魅力的法子,便对吃得正欢的林清致眨眼,浓密如蒲扇的睫翼,簇满仰慕水泽。 “你要干什么?”林清致娇丽无双的杏眸,迅速凝结警惕。 “本座想给你表演才艺。” 花锦官眼眶噙着泪水,无辜和期待在眼眸汹涌翻滚。 苍白病态的面容,甚是小心翼翼,生怕惹得对面佳人不开心。 林清致满额黑线,总有种错觉,自己在pua他。 低眸理了理复杂神色,尽量保持温婉微笑,昂着下巴点头,“可以,非常欢迎。” 花锦官宛如三岁小孩般,笑得张扬肆意,灿烂极了。 半柱香后。 原来所说的才艺,是胸口碎大石。 还是互相比拼的碎大石版本! 花锦官随手挑了几个看起来身材俊硕、比他高壮的黑衣魔宫死士。 一连三个,轮番躺在木床板上,胸口摆放重有三百斤的铁石。 “小清儿,你看好了!”花锦官手执铁锤,毫不费力举在瘦弱肩膀上,就像举着一块泡沫似的。 林清致觉得这个称呼甚是幼稚,但对方好歹请了自己吃饭,便也假意接受。 她勾唇轻笑,“你开始,加油哦。” 最后一个“哦”字,着实令她胃里犯恶心,旋即闷了几口佳酿,端起爆炒鸭翅往丹唇塞,丝毫温婉知礼模样都没有。 活脱脱是天仙土匪儿。 只见花锦官迅速收敛嘴唇笑意,勾魂夺魄的桃花眸子闪烁猩红杀气。 病态而偏执、残暴而冷血的魔宫宫主,瞬间回来了! 仰卧在木板上的黑衣死士,看见即将挥落的铁拳,终于露出骇人神色。 “哐当”一声,震得地面和墙壁都要抖三抖。 三百公斤铁石瞬间连人带锤砸成稀烂,那人血肉交融,一双瞪大双眸死死盯着天花板。 林清致嘴里吃的鸭翅,突然不香了。 但不代表,她惧怕这类场面,想当年,做大佬时,砍断他人的手指数不胜数。 见过开车压死人的场面,也多了去了。 第一百零二十二章 入股 可怕的是,他每次挥锤子砸死人后,用多情而阴鸷的桃花眸,如看猎物般直勾勾盯着她。 咧开嘴,露出渗人的嗜血笑意,问道:“本座厉害吗?” 林清致就像在狂风中迷乱的旅客,力不从心呆愣点头。 就差没竖起手指,夸一句真他丫的变态。 花锦官见自己同猛兽学习来的、展现雄性魅力的法子甚是不错,倦染煞气和狠戾的眸子,愈发森冷。 就连周身,那股来自地狱的阴暗和杀虐,霎间朝四周散开,令人心慌意乱,寒颤立起。 “废物,再来。” 花锦官将人肺腑肥肠、心脏经脉全砸得稀巴烂,黄色浓烨、白色乳液混合喷出,染得天花板粉壁,又腥又臭。 忍受不住的林清致,直接朝地呕出。 她眼睛酸涩,鼻腔满是食物的味道,但只要抬眸,便能看见两具活生生的尸体。 开膛破腹,肥肠脑浆和稀泥似的。 后背忽然被一道柔软手掌,由上而下轻抚,带着冰冷触感,林清致脊背一寒。 她以为,魔主要动手了。 没想到耳边传来这句话,“何故狼吞虎咽,本座又不喜这些,自不会跟你抢食。” 花锦官并没意识到,林清致反胃呕吐,是因为他肆虐行凶,残暴如变态地杀人。 “竟撑肠拄腹至如此,想来那家伙,定对你冷若冰霜,敷衍刻薄,本座现在就去收拾他。” 语气狠戾,垂着眼眸,却猛似凶虎。 林清致皱着眉,神色冷淡瞟了眼他,怀疑中裹藏轻蔑。 你知道他是谁吗就赶去收拾他,他丫的视人命如草芥的杀人狂魔。 “别怕,本座单对付他,绰绰有余。”花锦官背靠粉墙,青丝垂下,又哑又欲的清冷少年音,缠绕在林清致耳边。 似是情人呢喃轻语,带有说不尽的缱绻温柔。 林清致望着眼前,空口说大话、表情阴狠的魔宫殿主,忽感自己这副样子,跟他站在一起,挺像祸国妖姬。 思及此,浑身泛起冷簌簌的密汗。 “等等,你可知是谁欺负我?”慌忙喊住花锦官,她可不想这副容貌,被楚烨瞧见。 尤记那日,黑纱掩面,偷盗珍宝阁,被楚烨打伤,足足跑了半个时辰,方才逃脱。 脚都要断了。 “这样,你列一个名单,本座今晚全都解决。”花锦官挑起俊眉,隐藏极深的偏执和占有欲,此刻疯狂霸敛于妖冶眸子中。 瞧着他高深莫测而自信非常的表情,林清致撇开眼神,她还不至于没用到如斯田地。 欺负她的,总有一日能百倍还之。 但是,这位魔主对自己,既没动手搏杀,也无刑法伺候,甚至几次三番卸下魔主威压,态度放得极软。 奇哉。 “快写。”花锦官将鎏金狼毫,递到林清致面前,语气甚是兴奋。 “不用了。”林清致顿了顿,“若你想帮我,投一万金子入股怎样?” 本以为要对他解释,何谓投钱入股,怎料对方答应得甚是爽快,只是给钱过程中,有些尴尬。 花锦官忽而想到,自己基本上不带银锭。 他单凭一身好功夫,走遍天下无敌手,无论卧寝还是膳食,皆靠蛮力解决。 魔宫的这些下属亦如此。 因而他们凑到一块,才勉勉强强挤出五百两银锭。 花锦官皱眉,想到魔宫地窖有几座小金山银山的,便挥手让这些下属,搬金子去了。 他旋坐林清致坐过的香蒲软团上,病恹恹地,百无聊赖用指尖剐蹭血迹。 “明天能送来吗?” “马上。” 林清致手肘抵着膝盖,面朝渲染乌木梅花的悬月画像,瀑布般黑发倾泻腰间,飘然似仙,清雅迭丽。 约莫半盏茶时间,一个个黑影运抬黑漆赤璎倭箱,络绎不绝从夜色的轩窗飞进。 “应该还有,让他们加快速度。”冰冷声音缓缓响起,花锦官握着玳瑁翎贴金扇,又邪又狠点了点装满黄金的倭箱。 “够了够了,不用这么多。”林清致不可思议,她望着被打开的龛盖,眼眸都被染上一层锃亮金辉。 略微估摸着,将一个黑漆倭箱的黄金,换算成白银,足有三万两。 正好能够全款盘下王府井中央街的地皮。 “全都给你,开不开心?” “开心。” “本座厉害吗?” 林清致的面容被黄金印得粲然生光,她忽而回眸,娇美无匹的容色令花锦官呼吸一滞。 “入股吗,三万两,每年能分一万利润,我保证,入股不亏,稳赚不赔。” 她还打算继续说着,但对方波澜不惊的神情,半点激动都没有。 丝毫不在意能否赚到钱。 花锦官的确如此,他彼时的眼眶中,满是烟眉秋目、凝脂丹唇的姣丽容颜,一颗本就浮沉的心,愈发激荡。 他低眸,掩去满是疯狂和偏执的眸色,清冷而澄澈的少年音,似大漠黄沙的悠扬驼铃:“本座入股。” 几乎是顺着林清致的话语,回答。 林清致激动得一蹦三尺高! 这哪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主啊,明明是她的大财主,给她大腿抱的大佬! 吩咐完晚夜抬哪个黑漆倭箱,送进商铺兑换成银票,明早儿在花满楼交给自己后,林清致热泪盈眶朝花锦官和众死士挥手。 蹦跳脚丫子欣喜若狂离开。 怎奈在花满楼台阶处,一时得意忘了形,花盆底踩空直接从玉阶摔倒。 她连鞋带人,直接从二楼滚到一楼,好在带了幕篱,没让人瞧出来。 可惜的是,一身龙章凤姿、满脸黑沉的楚烨,刚从朱红漆户进入,便被人行大礼。 林清致双眼冒星从地面爬起,捂着脑门迷迷糊糊瞧见熟悉面容。 差点脱口而出“楚烨”二字。 “哟,王爷来了!王爷这边请,咋们楼主等了许久,总算把您给盼来了!”老鸨扯着花簪,红绿衣裳随着腰肢一摆一摆。 楚烨略睥了眼林清致,漆黑深沉的眸光充斥寒潭般孤冷,以及嫌恶。 “哪里来的花妓,怎这般不小心,若冲撞到烨亲王,吃不了兜着走!”老鸨指着林清致骂骂咧咧,压根没认出来她。 因为林清致换了套衣裳,全身到脚也重新喷涂去味儿的栀子水雾。 她瞟了眼一袭月白色广陵蟒袍的楚烨,藏蓝色直缀镌绣云崖海底,从背后看,身型清隽挺拔颇有一番顶天立地的男儿风范。 这股子尊贵且霸气的气质,林清致觉得,世间很难再有人比他更甚。 第一百零二十三章 盘问 “哐”的一声,是二楼阑干被砸开。 随之还有黑衣黑纱的死士和酒瓶玉壶、杌凳桌几,零零散散全被打落在一楼。 一只脚刚踏离的林清致,猝不及防被杌子砸伤左腿,她吃痛,骂了句国粹。 “姓楚的,你找谁不好偏来找本座?”花锦官一双潋滟的桃花眸子,满是杀戮和兴奋,像即将捕获猎物的猛兽,透露诡异猩红。 原先在林清致面前伪装的乖巧和干净,此刻消失殆尽。 只剩五尽的冷漠与邪肆,尤其是那副居高临下、狂妄霸气的嚣张姿态,让人觉得,他才是睥睨天下的王者。 相比之下,楚烨则显得平淡许多。 “江湖不问朝堂,但本王查明,此次蛊疫,与尔等有关,尤其是会巫蛊的魔主。”楚烨漆黑凤眸,恍若散发令人胆寒的杀气。 他负手而立,半身月白色袍裳衬得愈发清冷,他用极具穿透力的视线,射向满脸云淡风轻的花锦官,带有浓厚窥探和洞察。 “笑话,本座只管倚楼听风雨,不问江湖事,你没证据,少污蔑魔宫,小心本座放把火,烧了你王府。”花锦官展开洒金折扇,藏匿期间的淬毒飞镖,朝楚烨刺去。 末了,他还上挑眉梢,慢条斯理点着扇坠子,故作惊讶。 仿佛在说,自己也不知晓,为何折扇内藏有毒镖。 这副挨打欠揍的表情,楚烨俊眉一皱,疾然探出双手,使用内力逼退后,冰凉指尖浮现一抹蓝绸,像丝线萦绕戴在食指的鹰爪上。 花锦官突然瞥见,掩在人群中偷偷看戏的林清致,属于男人的好胜和显摆,重回巅峰。 他嘴角浮现几丝轻笑,原本风流多情的魅惑容色,此刻更添勾人夺魄的致命吸引力。 “打一架,楚烨。”花锦官挑眉。 洞察力极强的楚烨,眸光迅速锁定人群中,那位戴幕篱的女子,正是林清致。 他觉得,凭花锦官方才的翻反常,定于此女有关系。 林清致察觉一道威严探究的眼神,落在颅顶上,她垂眸,拢紧面纱,不慌不满故作平静离开。 一个打酱油的路人,她哪位大佬都得罪不起,尤其是楚烨,若被他知晓自己大晚上逛勾栏,不审问个七八百遍,绝不让回去睡觉。 “竖子,汝何心不在焉,是为挑衅故!吾势必取汝性命。”最后一个字才出,花锦官便身似奔腾闪电,朝月白袍裳的楚烨掠去。 整个人好比扑出的猎豹,激起四周泛着肃杀和劫掠。 楚烨双脚一顿,破开轩窗凌空飞出。 今晚来,是处理花满楼事端,自不会更添暴乱,遂将花锦官这个祸水,引至东郊空旷的树林。 而花锦官倒也没想着真跟楚烨来几招,他在追寻某人的时候,还暗自庆幸回味,方才说的话语,甚为霸气。 想必小清儿定会好感倍增! 楼阁房闼,四面窗者,轩敞宏丽。 林清致拦了架车轿,快马加鞭赶回王府,她可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无缘无故卷到此事件中。 红玉和若雨,提着剔磨砂灯在王府前院子,寻她。 瞥见熟悉身影后, 二人提吊的心,终于放下。 “娘娘,王爷派人问了三遍,您是否回府,奴婢去回话时,王爷的脸比锅盖底还黑沉。” 林清致皮笑肉不笑,甚是想告诉她,你家王爷刚才去了趟勾栏院,找锡兰姑娘寻欢作乐去了,哪有甚心思管我。 “伺候娘娘沐浴更衣才是,明儿一早,还得参见陛下的酬谢宴。”红玉打着哈欠劝慰,眸光泛着水雾。 林清致倒把这事儿忘记了。 酬谢宴,顾名思义便是要感谢在蛊疫期间,做出贡献的官吏游民。 她算其中一个,但她早早跟皇帝陛下说了,想低调行事,低调救人。 皇帝深深看了眼,便应允。 夜色幕晚,州月泱泱,花影顾自怜。 林清致谁得正酣,被满身玄袍华冠的楚烨,从床榻叫醒。 对方一双似寒潭的漆黑凤眸,透露谨慎和猜忌,双臂交缠抱在胸前,一脸的兴师问罪。 他丫的!起床气甚是严重的林清致,满眼不耐,磨着后槽牙,凶狠看向他。 “你去何处?做了何事?又几时回?” “回答本王。” 回答他的只有夜色寂静与风声簌簌。 林清致见此人无话,便将衾被蒙住脑袋,翻了个身闷头大睡,懒得理他。 “起来回话!”松懒沙哑的嗓音,缓缓在耳畔响起,极具威严和轻狂。 “你丫的神经病,大晚上不睡觉瞎嚷吵什么!有问题明天再谈不行啊!”林清致鲤鱼打挺,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倒头而睡还不忘说了声,“叨扰婆子多事精!” 句句脏话,字字怼着楚烨骂,面如谪仙的楚烨有一丝裂开和错愕,但极为快速的,恢复如初。 他端着良好教养,没有将人直接从床榻拎起来,更不会像从前,掐颈项似地把人掐醒。 楚烨飞身,稳稳落在林清致床榻旁侧。 眼眸暗潮深涌,散发浓重的摄人心魂气息。 星月移行,窗影渐随,他也从刚开始的紧绷逐渐放松,甚至还颇为大胆的,悄悄握住林清致细软绵白的玉手。 感受对方手指不安剐蹭,他没有丝毫厌烦和嫌恶,反而颇为享受。 即使林清致仍旧顶着满脸红斑,丑陋不堪。 夏夜阑,夏恨初,花外子规啼月,人独见,红纱帐里一点灯。 偏怨别,是芳节,庭下丁香千结,宵雾散,梁间梦里燕双飞。 竖日,清晨。 林清致晚上睡觉,比平常内敛文静多了,不动不闹的,规规矩矩躺在位置上。 倒是楚烨,没个正经形儿,不仅将手和腿搭在林清致身上,还侧身倾靠,将小姑娘圈在怀中。 林清致如同玩偶般,被他肆意揉揉捏。 故而一睁开眼,看见极具冲击性的容貌,嚎了一嗓子,吓一大跳。 “醒了?”楚烨慢悠悠睁开凤眸,声音低沉沙哑,却有蛊惑人心的情欲。 第一百零二十四章 参宴 “卧槽,你个老流氓、病秧子!” 林清致掀衾而起,又将自己紧紧裹在被褥中,像个织锦粽子。 她杏眸怒睁,缩头进褥子中,低眸看了看穿月白色里衣的窈窕身躯,松了口气。 “我真没想到,你竟这般饥不择食,好端端的美人儿不去拥抱,竟择了貌丑无比的我!传出去,你也不怕被全天下耻笑。” 劈头盖脸的一顿指责,楚烨眸光微禀,纤薄的珠唇似笑非笑,未见一丝冷淡和狠戾。 他用手枕着后额,身躯歪斜盯着她。 神情嚣张轻狂,宛如在看一只蹦不出他手掌心的金丝雀。 “下去。” 等林清致从起床气缓过神儿后,面无表情松开裹紧的被褥,里衣被折腾的松松垮垮,露出皙白锁骨。 秀色可餐。 “芙蓉园是本王的。”你也是。 “行,我走。”三个字甚是简洁,她干净利落从床榻起身,拨了拨衣妗子,纤细如玉的指尖闪着锃亮光泽。 林清致走到双凤游龙的地屏前,想起等会儿还要参加酬谢宴,离开芙蓉园倒也没去处。 再说,身为王妃,怎么能被王爷赶出园子,还是个半夜爬她床的。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林清致誓死要夺回主权,便气冲冲回去。 双手抱胸,鼓着腮帮子,覆下眼睫语气满是暴躁,“你,出去。” 瞧出她真发怒了,楚烨迅疾从床榻、纵跃如飞,飘飘然立于鹤纹莲花地毯。 动作轻盈平稳,落地寂静无声,丝滑极了。 林清致缩了缩肩,望着床榻二人躺过痕迹,又清又明的杏眸滑过躁动。 二话不说,连棉被带褥子,全部掀起丢到地面。 楚烨全身气场瞬间森冷。 “王爷早些回去梳洗,今早还得去皇宫参加宴会,迟了可就不好了。” 林清致话音刚落,菱花扇门被人推开,只见红玉和若雨,各自端着漱涤银盆,喜气洋洋迈着轻快步子进入。 “王爷,娘娘,奴婢伺候您舆洗。”芙蓉园众婢女齐声高喝,如洪钟般严整。 红玉和若雨俩丫鬟,笑得眉飞色舞,极为激动催促林清致为楚烨,整妗。 林清致想逃。 红玉和若雨,如左右门神,愣是架在座屏前,不让她出去。 她被逼得没有办法,忍住心头烦躁,慢吞吞拿起紫檀架上的玉簟梳篦。 皙白指尖滑过楚烨月白云锦,林清致望着乌润油量的及腰长发,娇俏杏眸滑过一丝坏笑。 她用梳篦,紧贴对方头皮,顺势而落。 本以为会扯落几根,但他的青丝又柔又软,滑腻极了。 林清致惊讶地半晌没说话。 “妻为夫慵自梳发,长晕残眉待鉴妆。” 簪花铜镜,照印满脸红斑、奇丑无比的女子容颜,她的身后,是唇似桃瓣、剑眉星目的谪仙男子。 楚烨执眉笔,一双漆黑幽深的瞳孔,散着星星璨璨的缱绻绵意。 清光泛晓,梨花带露,绿柳含烟,应已是景色斑斓。 夏昼无限好,锦绣处成团。 皇宫酬谢宴,她择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位置,原本楚烨也留下来陪她。 但林清致觉得张扬醒目,便好说歹说才让他去尊位行坐。 “除却这些宾客,何不见烨亲王妃?本宫觉得,她在此次蛊疫中,功不可没,位居一等也担得起。” 说话者正是张彩怡,因有了林清致赠送的散粉,她今日特地画了个晕红落梅妆,额间眼尾贴了小花钿,看起来柔情绰约、顾盼神飞。 皮相本就突出,而今正值芳龄,肌肤柔嫩毫无瑕疵,引得众人连连称赞。 林清致察觉几道目光向自己射来,吃着雪芙甜酥的她,略抬眸,便瞧见容色逼人的女子,缓步而来。 正是明艳欲滴、冰肌玉肤的张彩怡。 “怎不就前入座?” 林清致皱眉,尬笑了两声。 兀自好奇,这女人前些日子临别,还说下次见面亦如初见。 明明做不成朋友,何故摆出副交情甚笃的模样?难不成又有阴谋诡计。 “想什么呢!本宫略一顺嘴提你的姓名,顺道瞧瞧你过得如何,别胡思乱想认为本宫欲加害你。” 张彩怡神情不屑,好看的眉眼写满了傲慢和娇持。 她要出手,定有极大目的性,行动过程狠戾而果断,才不会像阮嫔,没甚手段只会用身份压人。 “是妾眼光狭隘、小肚鸡肠了。”林清致嘴唇提不起任何笑意,大喇喇盘腿坐着,继续大快朵颐。 吃完就回去,还得盘下东郊王府井那块地。 张彩怡闷闷地坐在对面,拖着香腮,优哉游哉看着她。 不似寻常闺秀细口慢嚼,令人看着赏心悦目,但她吃起来丝毫不拖泥带水,爽快极了。 竟被传染得有些食欲。 “本宫要糖蒸栗粉酥。” “不行,谁先抢到算谁的。”林清致一个面子都不给张彩怡,谁让楚烨说,这桌几原是单独留给自己的。 夺人膳食,如杀衣食父母。 “本宫就要它,你松银箸。” “不成!” 二人气氛瞬间上升至冰点,林清致眉眼裹挟烦躁,而张彩怡骄纵傲慢眼眸,也浮现志在必得的胜利微芒。 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彼此怒目而视,就差没出手相向。 终于,还是林清致败下阵,她将银箸静放在梅花玉碟,随手扬着锦帕擦嘴,胡乱摆弄两下便道了声告退。 临别前,一个宫婢提着一盘糖蒸栗粉酥,恭敬递到林清致面前。 她诧异回眸,发现张彩怡扬眉,甚是骄傲对着自己笑。 林清致翘起眉梢,对她福了福身子,心情颇好提着蹬上红帏轿撵,先行离步。 绿荫铺路,熏风初昼长。 拿着银票去付定金,她成功盘下东郊地皮,旋派遣人打造类似古罗马的斗兽场。 工匠们回复,约三候方成。 林清致皱眉,那就是说要一个月了。 拿到此地契,手中银锭所剩无几,必须找些法子赚回来,不然小乞丐们的每日伙食都成问题。 她发愁,疾步朝花满楼行。 借锡兰的名望,给那些达官贵人把脉诊治,估计也是一笔不小的利润。 走的时候,几位不速之客,挡住去路。 第一百二十五章 怼人 “这可是远近闻名的林丑女?” “慕容兄怎么说话呢,人家明明是臭名昭着的丑女。” 同行行列,还有一位穿朱红织锦、外罩玄黑褂子的潇洒美少年,他腰间绑着一根佛头青龙纹宽腰带,勾勒苗条腰线。 正是燕珏,他跟世家纨绔子弟们提枪打马,整日里游街串巷,没个正经。 林清致不凉不淡瞥了眼来者不善的膏梁公子们,没甚情绪挪到燕珏身上。 上挑眉梢,眼尾裹着躁。 “怎么,见到咱们燕小世子,被迷得神魂颠倒、半句话都说不出了?” “还别说,丑女当初追珏爷,就像条黏在主人身旁的癞皮狗,怎么赶都赶不走,我真真羡慕了。” 燕珏面容有些赧,他若有所思望了眼四周,清了几声嗓子,似乎为保存在朋友间的颜面,故而冷漠而嫌弃道。 “小爷喜欢的,是清儿姑娘,她算什么?!”更别提,现在此人还将三哥迷得茶饭不思,燕珏实在想不通。 三哥每天面对丑如恶鬼的女人睡觉,不会觉得惧怖么。 林清致听到那声柔甜的清儿,浑身僵硬,冷冷看向燕珏,比他还要嫌弃。 “丑女,你什么眼神,小心你情郎哥哥往后一句话都不同你说!”慕容乾元咧嘴笑,风流而满藏讥讽,“害得你相思成疾,郁郁而终!” “京城从此又多了一段笑料!”蓝袍公子哥儿畅怀大笑飞速补充道。 “傻逼蠢货,你他丫的才是全京城笑料!”林清致揎拳掳袖,一双眼眸亮起丝丝躁火,“长得不错但适合做人妖,与你与生俱来的骚贱气质甚是吻合。” 骂完蓝袍公子,她眼神犀利望向慕容乾元,嘴角浮现冷笑。 “你他丫的脑袋是被驴踢过还是啃过?脑残到无可救药,听你说话,我就有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知道吗傻逼。” 燕珏身旁两个男人被骂的狗血淋头,就在他以为轮到自己时,林清致抡起路边摊货的长木棍,直接往他身上抽。 “再怎么样我也是你三哥正妻,妈的小白眼狼成天帮外人搅和,祝你日后儿孙满堂全靠兄弟帮忙!” 一口气骂骂咧咧,双手执棍打得他落荒而逃,连反抗都忘记了。 等林清致回过神,凶神恶煞盯着两位纨绔公子哥看,公子哥儿可不是被教训过的燕珏。 他们一个面露凶光,一个满目讥讽,恨不得将嘴皮子突然利索的林清致捆起来,向从前那般扔进河里供人奚笑。 “烨亲王妃,俺这里有铁棍,打得畜生绝不敢乱吠!” 一位白发斑斑的老者也毅然站出,将手中宰牛的弯刀恭敬递给林清致,“娘娘,您是全京城大功臣,这些毛崽子不记得,俺们老百姓记在心中啊!” 老者说得是正是此次蛊疫事件。 不到几息,愈来愈多的人站在京城街道,尤其是妇女婆娘,有的是前来逛街赶集、有的是尚在家中煮茶做饭,反正此刻,全都聚在这处。 将慕容乾元和蓝袍公子哥儿围堵得里三层、外三层。 “坏人!”一名未满周岁的孩童,将手中烂菜叶子和鸡蛋朝他们扔去。 那人登时发火,扬起随身携带的虎骨鞭,宛如闪电般朝男孩打。 被疾身探出的林清致挡下,她眼眸染了些杀戾,皙白手指钳着鞭尖,用力一甩,那蓝袍公子就被扔飞数米远。 百姓无一不拍手叫好,丝毫没觉得,当众出手与男子干架的林清致,粗鲁无礼。 林清致拍了拍手,对着一圈父老乡亲们,鞠躬言谢。 但还有极少数、男权思想根深蒂固的大老爷们,对她嗤之以鼻,尽管她在蛊疫期间,研制解药拯救全程百姓的命。 “娘娘,这是俺亲手种植的无花果子,您若不嫌弃,带回尝尝。” “还有俺的大白鹅,无论炖还是爆炒都贼香!” 林清致面前围了一群人,纷纷提着手篮,将蓝内食物送到她面前。 热情而好客。 她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择了些跨在手臂上,带回去给铁石头做伙食儿,他们成日里跟着师傅练习,定需要补充些营养。 拦了架马车,将鸡鸭鱼肉、花果蔬菜全都扔里头,碰巧看见外出买菜的喜婆婆,遂将这些给了她一并带回去。 因为喜婆婆的孙子无缘无故身亡,留下她一个人维持破庙小叫花子的生计,尚且自顾不暇,何来许多功夫照管他人。 便寻了林清致,得一处所,担着为铁石头这些乞丐们做饭名义,于西郊小院长居。 到达花满楼,眼尖的锡兰瞥见来者,脸上喜笑颜开的,赶忙从二楼沓来接见。 “正巧说到你呢,我的大美人儿。”锡兰今日浓妆艳抹了番,润泽眸子沾满水雾,青眉黛红,眼尾胭霞扬到额鬓。 朱唇猩红,桃色花钿正贴眉心,为她增添几许撩人心脾的魅惑。 “怎么样?昨夜儿貌似和魔主相谈甚欢,你可知他是天底下,顶厉害的人物儿,属于顶峰巅上的。” 林清致皱了下眉,平心而论,就昨夜里那个穿花袍的神经男子,恃美行凶,靠着一张邪魅脸装无辜可怜。 若非临走时,发现他骂楚烨“屎壳郎打哈欠,张臭嘴”这句话,她可能真以为,此人就是单纯而简单的变态。 “你怎么一副见了鬼的表情?难不成他将你给——” “没有,他很好,财大气粗的,还让我抱他大腿!我们相处,宛如倾盖如故的老朋友。” “可曾云雨?” “不曾。”林清致白了眼锡兰,一路走至她的房间,看见许多陈列的兵器,心中甚为好奇。 将不曾开口过问的疑惑,提至嘴边。 “你喜欢习武?” 锡兰点点头,斟了杯桃花酿,小口狎昵着。 她的神情幽然而空洞,眼眸不时浮现出几丝寂寥和悲伤,满头心事,尽显面额。 “你想不想听听,关于一点朱唇万人尝的妓子故事?” 林清致瞪眼,旋即低眸掩去惊诧神色,未来得及开口,她便将话道出。 “我本是征西将军之女,从小受万千宠爱于一身,尚在年幼,我所见所闻,皆是西北狼烟和白草黄沙,大漠的苍凉孤日,可真美啊,比京城一切繁华的景色还要好看。”? 第一百二十六章 身世 那时,阿姆只生了我这个女娇娃, 在我上头,还有五位年芳正龄的兄长,各个人中游龙。 算命夫子说,若能挺过已亥元年,必会封侯拜相、有一番大作为。 还有一个月便到了,我的哥哥们身体康健、万事顺遂,甚至大哥还差几日,便同他喜欢的牧羊姑娘成亲。 全家上下,无一不欢天喜地。 岁值除夕,已亥元夜。 烟火照的函谷关璨如白昼,慵城内万家灯火,随地可见的是火树银花。 阖家融融的氛围却被一道紧急的藏羚号角打破。 北疆入侵。 我父兄率领函谷关五万将士,拼死抵抗,奈何这次敌军来势汹汹,举兵三十万,我父快马加鞭向朝廷报急,兄长皆奋力抵抗入侵者。 短短三日,生灵涂炭,白骨皑皑,可昏庸腐朽的朝堂君主,不理政事,哪管得守城战士死活。 无人赈粮,无人救援,我父兄率领残兵,奋死抗战五日,水尽粮绝,血染慵城。 我是被父兄挥鞭赶走的。 敌军夺城速度太快,我逃至虎牢关,那座城已然被收入麾下,我也难逃敌军魔爪。 他们烧杀抢虐,无恶不作!北疆混子们见我姿色不错,便夺去充了军营,成为人人把玩的妓子! 你可知,我宁愿像父君,以己之身杀蛮敌,死又何妨?我锡家英雄儿女,满身烈骨。 竹木帏屏,化作鹅黄。 林清致尚且不知,原来锡兰竟有这样一段曲折离奇的经历。 想来做军妓,对这样一位娇生惯养的闺阁姑娘,不仅是屈辱,还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她屏息凝神,看着面若春桃、俏丽如三秋之菊的女子,静静听着。 “后来,我想行刺北疆的元烈将军,但每每服侍,都会提前进行搜身,我便提前藏在舌中,元烈将军与我缠绵时,好一击击命。” 锡兰眼角淌着泪,神情肃然而悲情,她走到铜架石钢的鹦鹉面前,边逗弄边道,“那夜,我成功杀死元烈,犯我东陵的敌贼!本想一死了之,却被玄衣男子救下。” 说道玄衣,林清致脑海猛然窜进楚烨身影。 “他说,一死换一死乃最下等的复仇,我就问他何为上等?他道,驱除鞑虏,收复故土。” “此人应该是东陵国某个侠义人士?” “不。”锡兰顿了顿,脸色变得极为敬重和肃然,她扬起嘴角,眉宇间尽是温柔的笑。 “他是东陵国赫赫有名、权倾朝野的烨亲王!他教我,女子也能颠覆一座城池!清儿,你知道吗,在他的帮助下,我以北疆元帅宠妾身份,偷盗了兵马图,成功让北疆节节败退,不得不归还故土疆域。” 林清致被她激昂情绪,感染的也燃起丝丝激动,她挽着嘴角笑起,朱唇旁,是醉人心脾的娇媚。 就算素衣淡容,也比浓妆艳抹的锡兰绝艳。 “后来呢?” 锡兰挑着香箸,一点一点翻滚袅袅青烟的炉子。 紫兰焚香,芬氲不绝。 “烨亲王执意征伐,收复疆域,我本想随军同行,王爷执意让我返至京城,还帮我求了个县主名号,恰逢当日云贵妃持马疾奔,我不知她同王爷说了何话,王爷遂与我共返。” 锡兰眸光淬染杀意,还带着几分恨入骨髓的寒凉。 “烨亲王,一介天之骄子,不仅返京平复叛乱,使皇都归入安宁,还捉拿贼党,扫清谋反逆臣云相!重重功绩,却落得个被打断双腿、挫伤肩胛骨罪责!我不理解,只道老皇帝昏庸无能,遂弃了县主头衔,逃离京城。” “尔后,老皇帝病重,东陵国再次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无人可用时,不得已才释放楚烨?” 锡兰点点头,看向林清致,白嫩香肩一颤一颤的,似乎是被气急了。 “他用兵如神,本可一路打至北域,奈何苟延残喘的皇帝急敕召见,就等烨亲王回时,将他杀死于玄武楼外!” “所以楚烨知晓此事,便埋伏数万将领于玄虎城外,这才有了弑父杀母筹谋皇位之骂名。”林清致听老嬷嬷跟她讲地内容,全盘告知。 锡兰不悦,皱起青黛柳眉,“烨亲王名讳岂是你能直接呼唤?该尊称一声烨亲王才对。” 林清致皮笑肉不笑,懒洋洋倚靠花藤架,没甚情绪点头。 心中却对楚烨冰冷无情的印象,改观了点。 “那你呢,你怎么又回京城了?”还开了家花满楼,做个甩手掌柜好生潇洒 。 “我啊,被人拐骗,劫于御澜山做土匪夫人,好不容易逃出来后,走走停停无处可去,便被慕容家主带回府邸,做了小妾。” 锡兰眼眶泛着泪,神情悲楚而苍凉。 “慕容夫人视我眼中钉、肉中刺,我日日被逼喂藏红花,损了身子,一年未孕又被弃如敝履,随便扔在大街上,遇见个穷破书生,见我几分姿色,遂以救命之恩,哄骗我回家。” 林清致边嗑瓜子边听锡兰讲离奇的情感经历,比看电影还要入迷。 锡兰见她这副不嫌弃反而津津有味的模样,苦笑几声。 甩着轻慢而快活语调,“哪知被书生骗财劫色,落得无家可归!烨亲王知晓后,赠了一千两银子,我便用它开这家勾栏院,想着年纪大,还有银锭子养老。” 林清致拍了拍手,将玉碟中香瓜子磕完,怀着极为好奇趣味,悄悄问道。 “那你可对烨亲王动过情?” “当然!王爷龙章凤姿,天下女子仰慕和敬畏的天神,这般绝世的惊才艳艳人物,是个女人但凡都会动心。” 正在喝茶的林清致没由来呛到嗓子眼,不住咳嗽。 “你当真与寻常闺秀不同,这通身气质,竟有些像我北域儿女!”锡兰轻抚她的光洁如绸缎的后背,眼神复杂,却透着股亲切。 林清致面露尴尬,抬眸间,横梁架上陈列的兵器,一扫入眼。 “众列兵器,何不习武?” “残躯衰体,唯恐玷污。”虽心向之,但那段凌辱不堪的营妓经历,会一遍遍洗刷锡兰的热血和傲骨。 林清致翘起眉梢,颇为离经叛道将细长玉腿,搭在海蓝月牙白玉桌几,似随口一提,“没准日后我会去西北,做女将军。” 与漫天黄沙为伍,与甲光金鳞为伴,远离勾心斗角而狗血无比的宅斗! 第一百二十七章 斗兽场 “等会儿上些妆粉?” “晚间才有演出,你别想剥削我,除非给银子。” “我就知你这泥娃子掉进钱眼儿里!”锡兰眼睛弯得像皎洁月牙般透亮,她故作神秘兮兮,靠近林清致,附在耳边极小声道。 “烨亲王今儿花满楼,你可要抓住机会伺候好他。” 没有料想中的惊喜和意外,对方还甚是僵硬扭转面容,一双俏丽娇媚的水雾眸子 缓缓浮露不解。 林清致半梦半醒,似有些没太听清般:“你且说,烨亲王要来花满楼,你让我去斟茶倒水服侍他?” “不然呢?人家可是烨亲王,能伺候她已是你莫大福气!怎么你反倒不开心了?”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她没好气回怼,若被楚烨瞧见这副容貌,自己必死无疑。 锡兰瞪大双眼,甚是不理解,一股子将话全都说出。 “若非看你有上成相貌,我才不会驱你去服侍!要知道,烨亲王是个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谪仙人物!” 提到相貌,她不由得心起恼怒,当着林清致本尊的面,直言不讳吐槽。 “林家阿丑是个什么东西,她也配嫁给烨亲王?老天果真瞎了眼,竟让个丑绝人寰的女子,登临烨亲王妃之位!” 林清致额头浮现几丝黑线,幽幽看着大放厥词的锡兰。 方才对她经历的怜悯之心,瞬间被冷水浇灭,只余半点星火子,是被她燃起想去北域的憧憬。 “虽说王爷这几年,守身如玉,可我瞧着,是未尝人间绝色,但凡让他瞧见你真容,定会一见倾心,你与王爷,方是枭雄美人典范。” “我想告诉你个事儿。”林清致无比正色,蹙眉泛着冷笑。 挑起朱唇,语气散漫而痞里痞气:“我,就是烨亲王正妃,林家丑女林清致。” 锡兰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你被我下了毒,倘若你把此消息告知楚烨,百死无疑。”林清致顿了顿,支着下巴缓声道,“介于你对楚烨的仰慕,我再告诉你,我不会做任何伤害楚烨的事。” 锡兰震惊地点头。 眸光却一直疑惑,外界传闻,林家阿丑,天下无敌,连头母猪都比她好看。 若真如此,眼前这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眼如水杏娇媚绝艳的女子是谁?此般谣言,甚是虚假。 林清致之所以会将身份之事告知她,是因为不想跟楚烨沾上关系,且凭着烨亲王妃头衔,她得让锡兰明白,自己并非普通官妓,断不容许肆意接客。 轻则碰见魔主,重责名节不保、一命呜呼。 因下了毒,林清致还担心锡兰会生气,认为自己是个暗箭伤人的小人。 淡淡瞟了眼对方,发觉对方正用崇拜和肃然的眼神看向自己。 她轻蹙秀眉,覆下眼睫掩饰眸底诧色。 一连忙五日,却在竖日清晨,接到斗兽馆竣工信息。 打听后才得知,原是每日夜时,工期竟比平日里增速十倍,晴昼帮忙的小工头言,定是林清致另外找了晚工做。 林清致一脸莫名其妙,差点以为见鬼了。 事后才知,原是魔主晚上派死士,用内功建设斗兽馆,才能如日登天,一气呵成建设完毕。 因事先在花满楼大肆宣传,还是顶着花魁清儿姑娘身份,故而许多世家公子、权贵富商皆来给面子观赏。 斗兽馆四通甬路,最中间的一条是馆内工作人员进出所用,一直连通山墙倒座房。 房前置了座铜铁缸,盛满清水,炉缸两边则是简陋的抄手游廊。 “你们同宗师学习周日,许见涨不少,我从野外牵了头野虎,届时会放入馆中,你们谁想去应战?” 听见野虎,众乞丐吓得呆若木鸡,有些已经挪动脚步往后退。 林清致悉数看在眼中。 这些话语,她每日都会与之共说,就看哪些是在混日子,哪些是在认真学习想赚钱。 对于混日子的,倘若接连数天也未曾参加,她就会驱离除名。 林清致不是善人,创建斗兽馆的初心,便是以牟取利益为目的,她是俗人,烂掉钱眼子中、满身铜臭气的粗鄙。 “清爷,这般危险,闹出人命怎么办?” “我说过,每每商上场,需签生死令才行,你们自行掂量!但我肯定,若想挑战,势必狠赚一笔。”林清致的声音威严而冷漠,娇丽容色满是算计。 小叫花子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纷纷你看着我,我看向你,不敢贸然出去。 他们怕死,他们惜命,纵使黄金就在眼前,但他们觉得,不必要为此涉险。 然而,披头散发的小乞丐立即上前,清瘦薄弱的身躯就像一道巴掌,狠狠打响退缩不前的小家花子脸颊。 “你不行,太瘦了,万一出现意外,你可就真被猛虎吃了。” 小乞丐抬起清澈干冽的眼眸,嘴角竟浮现几丝讥讽,旋即便掩了下去。 他挪动脚步,靠近林清致,带着极为清冷而磁性的嗓音,“恶龙尚不为惧,岂骇区区虎兽?清爷尽管放心。” 遂身型高瘦,但还是比林清致高出一个脑袋。 铁石头此时,也站了出来,黝黑目光透着坚定,“清爷,您供衣食,带我们如再生父母,莫说参加比赛,哪怕下油锅我也愿意。” 其他人依旧望而却步,觉得为此搭上性命,甚不值得。 林清致见有两人参加,遂无奈作罢。 想来,还是自己太过宽松,没有让他们体会到,为了金钱,能以性命作筹码进行赌注。 往后必须逼得紧些,末位淘汰制虽毫无人性,却十分有效。 她不是善人,没必要为这些小叫花子负责。 天下众人,皆以利益往来。 盛夏暑天,云层围剿烈日,挥去半抹燥热。 裁判长举着特别制造的回音话筒,站在最高处大声喧喝。 “本次人与虎兽,谁能更胜一筹?诸位可去前座买定筹码,正式压住!” 林清致带着余下的乞丐们,躲在暗处观看尚未坐满的现场。? 第一百二十八章 渲染气氛 单挑战猛虎,尚未能让这些人过足隐。 且二人对战,断不至于三四柱香,如何能引人入胜而兴致阑珊? 林清致将目光,挪到正在观看比赛的小叫花子身上。 人性,骨子里崇尚最原始的血腥暴戾,自开天辟地史来,便以斗殴而生存手段。 跟天地搏斗,与猛兽相争,甚至还会同类相残。 “他们打一场,会有五十两纹银,有可能还能得到其他小费,加起来,百两有余。”林清致眸光泛着诡异的诱惑,她就像巫婆般,循循善诱哄骗这些小叫花子们,冲上战场厮杀搏斗。 有些眼露向往,有些则小心翼翼,不想以命作赌注。 “等他们比完,倘若无人参加赤膊拳击,那今日项目到此为止。” 众乞丐一言不发,他们觉得,清爷不像寻常温柔坚韧的女子,倒颇有一种叱咤四方的剥削地主气儿。 有些暗自咬牙,悔恨跟了这位心如蛇蝎、为赚银锭不顾他人生命的自私主子。 斗兽场上,四周皆是围坐的地屏,屏中阁间,有各类清茶酒酿、酥心糕点。 达官贵人搂着小妾,慢悠悠欣赏凶狠魁硕的猛虎,眼眸流露几丝兴奋。 他们觉得新奇极了,人和猛兽斗,当然是猛兽赢。 更何况,这两位少年身板子似薄纸片儿般,弱不禁风的,仿佛一刮就吹倒。 还有些,边在欣赏斗兽场营造的厮杀氛围,边在斥责,馆主心狠手辣,竟让人同兽搏斗,这不是将他们逼上死路么。 “奴家瞧着,斗兽场甚是怖人,想必这儿的馆主,定是凶神恶煞、面如厉鬼的残忍男子!” “没道德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他一个,明摆是想钱想疯魔。” “我倒要看看,人和猛兽,究竟谁更胜一筹!最好斗得你死我活!” 更多地则是买定筹码后,摩拳擦掌,就等比赛出结果了。 瘦弱少年跟猛虎搏斗,选择猛虎赢得人,居于多数。 数落着买定离手的人,林清致犹豫再三,还是提前告知铁石头和小哑巴,猛虎弱点在于何处。 并教他们,先萎靡不振,被打得鼻青脸肿,再以一击击毙。 “清爷何故不将这些告知他们,断不至于他们畏缩不前。” “人,要相信自己的潜力。”她故意择了个有缺陷的老虎,与之交手,很容易看出它的缺点。 没有告诉,是希望他们能逼出潜力,在日后的赛场上,永远保持内心希望。 小哑巴听得无动于衷,只不过若有若无轻勾唇角,似不屑,又似胆怯。 在两种情绪上来回切换,林清致稍留意了下他。 裁判长敲赤铁铜锣,震得四周稍受浮动。 “比赛伊始!”一声令下,猛虎从锁着链子的铁笼,狂哮而出。 露出血盆大口,细口慢嚼兔子肉,神情高傲而不屑藐视铁石头二人。 馆内阁间,一阵高声欢呼,更有甚者,扬起果盘中的肉糜,扔给猛虎。 “听说馆主买定此二人赢!” “不可能!一定为虎胜!诸位长兄,我等定要让馆主输得屁滚尿流,带着这视人命如草芥的斗兽场,滚出京城才是!” 又是一阵嘲笑声,杵在后台的林清致,听得一清二楚。 第一百二十九章 厮杀 “清爷,我能现在退出吗?” 穿着规整的布巾麻纱小乞丐,从后方目光畏惧地站出来。 他用强词夺理的逼迫语气:“俺们有何能力,敢与猛虎一争高下?清爷,俺现在后悔了,要退出!” 此话犹如一颗地雷,炸得这群乞丐们纷纷拒收抗议。 不仅要求退出毁约,还得将户籍给他们自行保留。 林清致眸色晦暗不明,淡淡瞥了眼执词要离去的乞丐,锐利目光倏而变得毫无波澜。 “清爷,委实不好意思,左右看您也是身材万贯的女郎,定不会同俺们小叫花子计较,那条约莫要当真才是。” “对,作废!否则俺们聚众闹事!”有蛮不讲理的小乞丐挥拳怒容。 他们有新衣裳冠髻,早想离去自谋一番生路,比起与猛兽搏斗危险事儿,他们宁可庸庸碌碌无为一生。 “我们虽未尝读圣贤书,可危难时不背弃施舍食物的主人,这等简单道理尚且明了于心,你们怎可弃清爷而去!” 且尚在新业初始之日,这就是明晃晃的欺骗! 有些小乞丐,纵然被吓得面如土色,仍仗义为林清致执言。 双方吵得不可开交。 林清致扫了眼斗兽场,半圆形拱券具有良好承重性,猛虎半只庞大身躯,懒洋洋趴在那里,他的吊青眼上,系了快红铜美玉。 铁石头与小哑巴,以拿到美玉为目的。 “莫要再吵。”她漫不经心拨弄指甲,嘴唇浮现几丝冷然,“你等若真想离去,我额外送你们一贯铜钱,但若再想加入斗兽馆,获得的资金酬劳可就大打折扣。” “没问题!” 有的小乞丐窃窃私语,一脸鄙夷轻蔑,“拿到钱了咋们就跑,光沿街乞讨每日也能饱个一顿,何必向他们,将小命搭上。” “就是!”另一位乞丐附和,“清爷才不将俺们的命记在心中,供衣足食却想让俺们与大虫搏斗,这等交易真真心黑极了!” 有人听见了,尚有良知懂得报恩的小乞丐,甚是气愤朝那人丢了记刀子眼神。 “你是大宝?带着他们下去找账房先生,一人领一贯铜钱便离开。” 被林清致用吩咐的,正是方才替她鸣不平、遵守契约精神的小乞丐。 大宝点头,满脸正色带着将近三十多个人离开。 斗兽场,巨石阵组成的紧凑地宫,四周皆是跛道、绞盘轴、方形凖眼等,作用便是形成一个强大起吊系统的网状结构。 方便升降和放出野兽,但不利于角斗士的奔逃。 将猛虎致命弱点告知二人后,林清致仍有些担忧,她去前排卖赌币的师傅哪里,略轻点买定离手的银锭,足三千两。 于猛虎取物,只是个开胃小菜,还有角斗士厮杀、搏击猛虎等弱者对战强者的戏码,她都会一一展示。 “嗷呜”一声,是吊睛白额虎张着血盆大口,朝铁石头疯狂怒吼,泛着嘶哑的雷鸣声,激得他耳腔似是要爆破般。 小哑巴不动声色踩在三角形坑地定点位,那吊睛白额虎见俩人一动不动,便蓄力预备,朝他们冲刺。 若没闪开,开膛破肚是绝对的。 “咬死他们!小爷要加注!” “能给这俩废材武器么,届时还有反手之力做抵抗,否则定会被撕扯得血肉模糊!” 裁判长接到不同观客给予的反应,忙喊着小厮去寻馆主林清致。 林清致一双美眸紧紧盯着铁石头二人,听见某些人说,想要加注并给角斗士武器时,她支着下巴想了会,直接回绝。 充满危险而刺激的比赛,才是最能激动人心、引人上瘾。 现在,尚不到时候。 “你且多准备些赌币,将押注角斗士赢的消息放出去,这般才会引得愈加多的人加注。” 因为在他们潜意识中,定是猛虎赢,故若买角斗士的赌币少,自然而然,赌注后他们赢的补偿也会少。 “小的遵命,放一千两?” “全放了。” 她要钓大鱼!斗兽场既能做赌注,又能靠卖门票赚钱,林清致相信,凭此获得的报酬,定会让她盘下京城各大商铺。 一般而言,赌坊和勾栏瓦舍盈利最盛。 其次,茶楼酒肆旅馆医馆,还有买卖珠宝首饰、胭脂花粉的,她会凭借现代知识,一一将生意做起来。 有了钱,便是资本,能买鬼推磨。 尔后,再投资到某个门派,暗中培养属于自己的杀手。 林清致将以后的奋斗路线规划的清清楚楚,有了目标,便不顾风雨兼程,只管努力拼搏! 斗兽场的跛道,铁石头气喘吁吁。 被烈日照得汗流浃背,感觉嗓子跟吃了一盘沙般,涩得直冒烟儿。 “小哑巴,等会趁着大虫奔来,你袭击它的弱处,再假意摔倒,最好是弄得浑身染血。” 小哑巴苍白病态的脸庞,此时额面也有细小汗珠液。 但他脸不红心不跳的,甚至还时不时地跑去挑衅猛虎,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有些将它当宠物逗弄的错觉。 铁石头累得双脚颤抖,弯腰大口喘气嘱咐他:“切莫耗子碰猫鼻子,自己找死。” “清爷说,要装得惨些,你那招甚是简陋。”小哑巴突然说话了,不过语气讥讽而鄙夷,带着股傲慢玩味的嗤笑:“小子,好生学着。” 铁石头惊得直起腰身,眼珠子似乎都要瞪出来。 往日,无论怎么找小哑巴切谈,对方都冰冷无声,今日一开口说话,便是不说则已一说冲天,搞得自己好像是初生牛犊般。 “你小心些!”铁石头不放心,对着小哑巴瘦弱高挑的背影喊叫。 此时,由于吊睛白额虎在坑洞中游荡,就等半米高台的二人出来,它好奋力蹬角,扑咬撕扯。 “小屁孩竟敢孤军奋战,我瞧着等会儿势必会有一场腥风血雨的厮杀。” “这斗兽场开得甚是妙极,小爷我就爱看这些!” “小郎君,你若斗得赢吊睛白额虎,我便斥资一百两为你做件战袍。” 看台观客手舞足蹈,目不转睛盯着小哑巴。 雄壮猛虎毅然立身,两只前爪在地下略略一按,全身往上一扑,从坑洞中蹿了出来。 凶恶贪婪的吊青眼,闪着雷霆万钧的怒火。 说时迟那时快,老虎一个扑杀,小哑巴迅速一闪,顺道借力发力,将自身弹开至数十米远。 他故作面容扭曲,神情痛苦。 “瞧他这般病恹恹的模子,打的赢大虫,小爷跟你信!” “听说加注大虫赢得人,愈发多了!” “快,给小爷继续加注!” 场面哄闹,观客们只涂心中一乐,大多是权贵子弟,手中银锭数不胜数。 因为猛虎扑了个空,它咆哮一声,面露狐疑看着灰尘涂脸的小哑巴,气性愈渐长。 小哑巴又对着它,做出挑衅动作。 一来二去的,铁石头也明白小哑巴在做什么,就是将猛虎气性逼到最高点,而在此期间,他们要一直处于被打状态。 等到高潮,就在众人皆以为,猛虎致命一击必会胜利。 他们便可真正展露拳脚,来个猝不及防离天大普的反转。 这场斗兽比赛,才是最有意思且让人过目不忘。 “清爷,我也想退出。” “还有我。” 后台观场中,两个面色惨白的小郎,声音都有些颤抖,他们觉得,与猛兽相斗,绝对会没命。 尤其是一次又一次抢夺珠玉,压根没地方着手,这样下去,体力迟早会被消耗完。 他们宁愿做背信弃义的叛徒,也誓死要保全性命。 因屡次三番未能撕咬铁石头和小哑巴,猛虎有些疲软,它仰天怒吼,震得四方愈发热闹。 看客们纷纷给它鼓励,甚至还有些,将肉糜水果一并扔向斗兽场。 猛虎尚且有此待遇,人却没有。 它嘴中叼了一块肉,嚼得有劲极了,略吃饱养足精神后,一扑二跳三掀、各种捕食动作轮番上演,却都奇差一招。 但俩人为了扮惨,也是煞费苦心。 不仅脸颊毫无血色,四肢都隐约痉挛,在地面打滚翻腾,尤其是铁石头,将近有十多次都虎口脱险,差点就倾身葬腹。 将近一炷香,看台观众愈发急切。 而猛虎气性已然燃至最高点,它大吼一声,似龙卷风般,恶狠狠用尖牙利爪袭击。 动作迅猛。 倘若是普通人,早被吓得原地不敢动。林清致观看时,也不由得为俩人捏一把汗。 “我按住虎头,你断它双腿,速度一定要快。”小哑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语气,像极了掌控四方的尊位王者。 铁石头有一瞬间愣神,一股服从感由心而生。 只见小哑巴双腿稳稳立在地面,下盘像柱子般一动不动,等至猛虎半空袭来,他从下方滑过,随手搬开巨石,朝老虎眼瞳砸开。 旋即,跳到猛虎身上,猛虎被砸得正着,又被小哑巴殴打面额,吃痛狂吼。 小哑巴被甩出去五米远,得亏没落在巨石上,方没头破血流。 而慢了半拍的铁石头,有些自责急忙前去搀扶,猛虎却倾身朝他一扑。 众人屏住呼吸,刹那间,寂静无声无息。? 第一百三十章 胜利 “刺啦。”是小哑巴抱着铁石头,滚到旁边石坑中,猛虎扑了个空,正缓步朝二人走来。 铁石头想要攻击猛虎弱处,却被小哑巴拦下。 小哑巴桃花眸子闪着诡异猩红,他朝左前方望了眼,正是林清致所在的廊庑房。 大虫有何惧?他想要的救人受伤目的,已然达成。 接下来,便是动动手指解决一头小宠物的事儿,当然,小哑巴自知也不能表现太过强悍。 他吸了口气,翻身战起,惨白面容下,露出刺目的鲜红。 舔了舔嘴唇,桃花眸子泛着邪魅和散漫。 一股莫名的血脉压制,逼得猛虎不敢迈出半步,它瞪大双眼,好奇看向面前少年。 小哑巴刻意压制体内血脉,低垂着头,捂住胸口,双腿故意颤抖。 “铁石头,上去帮他!”林清致在外面急得大喊,差点将猛虎弱点直接宣之于众。 “嗷呜”一声,没了莫名的压制感,吊睛白额虎脚掌擦地,露出尖锐利齿,直接跳到小哑巴背后。 却被小哑巴用受伤的腿勾起,大虫措不及防摔跤。 庞大身躯连滚数十米。 刚想起身,可身如疾燕的小哑巴抱着快巨石,倾身盖在大虫颈项。 “加油!小郎君好样的!” “我出资一千两,跪求馆主给个应允,将铁木棍给他们如何?” 眼疾手快的林清致迅速让裁判长话叨,可在斗兽馆买武器,扔给角斗士们。 武器都明码标价,但对角斗士来说,无异于如有神助。 “买它作甚,我等皆买定大虫赢啊。” “小爷被这俩少年感动了,出个钱你有意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看台上,有些情绪激昂的观客纷纷购买武器,而坐在前排的锡兰,直接进后台问林清致,讨了一把最厉害的狼牙铁棒。 武器齐齐朝场下扔过去,林清致数着银票,否提脸上有多开心。 她算得甚是清楚,斗兽场选出的脚斗士,能引起权贵公子的怜悯,相当于是选秀;当然,她摸着下巴,觉得这二人形象给大改一番。 既要养眼,又要英姿神武,去迎合女性市场。 “咔嚓”一声,是铁石头拿起着木棍,阻拦虎爪袭击。 而小哑巴甚是大胆,不管不顾兽性大发的虎虫,一屁股直接坐上去,左手揪着虎皮,右手执起四百斤重的铁棒子,抡着虎身猛力拍打。 那大虫左颠右簸,又被铁石头抡的钢刀削掉半只耳朵,它疼得嗷嗷大叫。 场面一度热闹非凡。 “捶打眼睛,万物无了眼,皆自乱阵脚。”小乞丐声音清冽冷漠,透着股甚是无趣的慵懒感。 铁石头照做。 只见吊睛白额虎被狂揍的眼、鼻、耳住不住流血,它的双腿倦怠趴在地面,神情萎靡。 “比赛停止。” 林清致望着被打得奄奄一息大虫,心中似滴血般疼。 斗兽斗兽,最好的结果是,双方皆轻伤,可这伤到眼睛,该如何恢复,她有些头疼。 “角斗士好样的!” “人定胜天!小爷我今儿才算明白,这道词之意。” 排山倒海的鼓掌声,从看台止不住蔓延。 暮时落座,将近午停二点,方才结束比赛。 观客们看得不亦乐乎,这等身临其境的表演,他们大呼还未曾过足隐。 直接在台上询问,下场演出时间是多少? 林清致早对裁判长吩咐过此事,她杏眸眯起,来到甬道,同留下的小乞丐们,等待斗兽勇士回归。 “清爷!” “清爷。” 铁石头激动得快要留出眼泪,而身旁的小哑巴则是平淡中略带几丝邪魅。 仿佛,他压根没有参加与猛虎的搏斗。 “你们安全回了,便是极好的。”林清致将眸光转向垂眸不语的小哑巴,“屋内有郎中,你先处理伤口,莫要感染才是。” 她还得急着去看,那只吊睛白额虎伤势如何?能不能再挽救。 余下乞丐们,纷纷围上小哑巴和铁石头,挨个用着无比艳羡的神色,边夸赞还边说,这场比赛挣了许多,等会子要请客。 小哑巴不动神色离开他们,转身将目光移至曼妙离步的林清致身上,他嘴角叼着几丝失落,桃花眸子满是阴翳。 等林清致观测完吊睛白额虎伤势情况,顺便将它的眼睛治好,又暗自去往山林,捕获几只句型猛兽。 她是刽子手,是毫无善心一心以利益为重的自私小人。 这类传言,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群众们拜佛求心善,对于斗兽馆这类行为,大多数平民百姓皆是出言讽刺和不屑的。 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妇女婆子,在这列人群中,占据极大多数。 但林清致也因此,成功跻身京城商业圈子,并花五十两,去官府买了个类似执照许可的通牒。 接连数日的表演,除去分成利润,她已赚到五百两银锭。 因为教武术的宗师水平稍低,便请了红玉只身前去执教,林清致在现代打过五六年的地下黑拳,故此,她也亲自执教近战格斗。 小乞丐们在她的训练安排下,获得极速提升,且她见其中几个小孩天资异常,便单独留着潜心培养。 这几个小孩十分愿意与之签订契约,并服用她秘制的红色丹粒。 林清致重新安置住所,带他们与小乞丐一同训练后,还得进行单独训练,且稍有不慎,旋即没命。 完全是将人逼上死路,但这群孩子意志力坚定,每每被扔在山林中,皆能活着走出。 其中,尤属小哑巴表现最为出色。 “今晚,红玉姐姐会来执教,你们定要潜心修炼内功,特别是轻功。”她负手站立,面容极为严肃。 但后面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 练好轻功,方便日后打架输了逃跑。 “清爷,您今儿不陪着我们训练吗?”铁石头先一步问出口。 “不了,家里有点事。”林清致垂眸,滑过一抹躁动。 因为太专注自身事业,导致楚烨对她行踪起了深重的疑心,若非锡兰帮着阻拦,以及她自己的聪明,恐怕早就被楚烨查地一清二楚。 想到晚上还得给这家户顺毛,林清致脑袋大。 “清爷,我送你回去。”小乞丐站了出来,他天赋异禀,都不用红玉教授,自个儿研究几本秘籍便无师自通。 有时候,还能举一反三。 对他给予厚望的林清致摇头,眼眸射出严厉,“天才也需勤奋!你要知道,成功主要是勤奋,而天赋只占其中之微末。”她用手指比划着。 第一百三十一章 恩爱 小哑巴目光幽幽的,看向林清致露出一股子不可一世的傲娇,甚至还带着些邪。 林清致愈发觉得,他跟魔主有几分相像。 尤其是眼睛,都是撩人心脾的桃花眸子,只不过,一个阴暗嗜血,一个放肆傲慢。 “清爷,我知道。”小哑巴不甘心再次道,“我送你回去罢,夜黑风高,有些怖人。” “无事。”林清致被他幽邪眸子看得脊背寒凉,有一丝奇异感觉,升至心头。 小哑巴看起来不谙世事,像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但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底下,满是幽暗。 她理了理思绪,面色平静回到王府。 果然,一推开金匾额下的朱红大门,便对上面如谪仙的俊容。 “你成日里借口去宫中习礼仪,据本王所知,程立不久前就离开宫门。” 他上挑眉梢,颇为轻狂瞥了眼暮黑的天,眼中淬染漫天星辰。 “长河月浓,已上枝头,回来得挺早。” 林清致心虚,摸了摸琼鼻,暗自编织借口,刚想说因为办了一家首饰铺,给锡兰送胭脂,却被他瞧了出来。 楚烨慵懒倚靠在门扉上,半阖双眼,凤眸漆黑如寒凉的夜,勾起唇角似笑非笑,“锡兰那处,本王去过了,还跟她聊了你的胭脂效果如何。” 他靠近,极具冲击性的容貌逼得林清致退后半步,“要不要本王给你讲讲,胭脂的制作过程?” 林清致挪开视线,手指绞着裙裳,想将目光移至别处,但对方浑身散发着压迫和逼视,她愣是不敢抬眸。 “为何不说话?本王记得,你前些日子,还怀疑本王水性杨花、见异思迁。” “没。”她秀眉轻蹙,那是因为经常在外头,总得找些说辞遮掩,便指责楚烨那日逛瓦舍,找锡兰。 因为误会,她光明正大出去,也不用提心吊胆何时归来会被骂。 此时,旧事重提,她自知理亏,便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左右不过一顿骂,让男人出出气就得了,反正他俩也并非真实夫妻。 思及此,林青盒子大起胆子,向背后狂退一步,双手抱胸看着他:“楚烨,你我之间,尚无夫妻情分,顶多算过命之交。”还是她先动手杀人的。 顿了顿,继续道,“既然如此,你也不用管得太紧,左右我出门儿时带了幕篱,京城人不会知道,我就是烨亲王妃。” 她以为,楚烨在乎的,是丢了烨亲王府门楣,未料到,听此话后,楚烨脸色气得黑沉。 双臂一览,直接将她圈在怀中。 林清致尚处于懵逼状态,那一刻她只觉得,鼻尖萦绕的槐榆檀香,还蛮好闻的。 毕竟一天天,真够累! 就在她不明所以的情况下,楚烨抱着她,大步阑珊朝槐榆院走去。 “等等,我要回芙蓉园,你这里的床板子不舒服。” “你是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自然要承担伺候本王的责任。” 楚烨将人一股脑扔在柔软的紫玉黄花梨罗汉床,漆黑深邃的眸光泛着隐忍和偏执,在烛火照耀下,甚是明亮。 “你丫的脑子没毛病?” 原本红烛灯帐,仙鸾彩凤氛围烘托下,有襄王眼色暗如钩,却无秋波横欲流的神女。 反之,是个脾气暴躁、奇丑无比的红斑女子。 她从床榻扑通两下,便立起身子,顶着烦躁眼神,凉飕飕看向神情阴暗的楚烨,梗着脖子,胆儿蔫大道:“我们当时签订协约,是除狼痕蛊,后来你给改成让你身体康复,我都没意见。” 她语气转急,“凭什么增添服侍这项内容?你想女人想疯了,用不用我给你指条明路啊烨亲王?” 林清致神情挑衅,带着一股子的匪气,嘴唇边提不起任何笑意。 整个人看起来,如黑夜般阴沉。 对方突然理直气壮、敢叫嚣自己,楚烨是万万没想到的。 他不由多看了眼,目光瞥见林清致踩踏泥土的锦靴,眼中探究更加浓厚。 “你看我鞋子作甚?” 林清致急忙下榻,将玉靴紫玉珊瑚罗汉床底下赶,旋即抬眸,对上一双极为深沉复杂的幽深凤眸。 “想来是去了西郊偏僻的小破庙附近,碎泥沾地,应是刚才回来。” “何以见得我去了小破庙?” 楚烨将半片残叶从她脑袋上摘落,淡道,“此为破庙的黄铜梧叶,一颗半枯不枯的死树。” “我如实招来,您别往下调查。”若被他查到,收了一批小乞丐,并编名入户,那苦心经营的事业,还有自身那张真面目,全见光死! 她现在真是后悔,悔不该那日手痒,偷盗珍宝阁,才导致现在一连串的反应。 亏大发了。 “我想问你个问题。”林清致借着晕黄烛火,一屁股坐在床榻上,“可还记得那日偷盗的女贼?” 楚烨眼神似冰刃,缓而带着股极淡笑容。 看着林清致,复杂狐疑。 他在思考是否要如实回答,但眼下这类话题既是她亲自挑起,自然由她先坦白。 可林清致见他面色冰冷,便以为,楚烨心中还记挂着要如何处死女贼! 便转移话题,双眸看着外边玉盘银辉,洒落在枝丫上,像是落了层雪白梅花。 “因为之前发生碰瓷儿,我便去破庙调查,看见那些孩子甚是孤苦,遂找了本地县令,将他们编入户籍,额外赠了十几俩纹银,今儿过去,也是看他们过得如何。” “京城兴起了一家斗兽馆,倒有许多的乞丐。” 林清致面容一惊,旋即低眸,遮掩情绪,她慌急了,甚是害怕楚烨会洞察点什么。 “本王听说,馆主面黑心恶,好比毒蝎,不仅克扣银锭,还不将他们当人看,过得悲惨伶苦。” “人各有命,自是造化。”被人怼着面骂,偏生还不能反一句,林清致忍住不爽,又觉得情绪不大对劲,添油加醋道。 “斗兽馆馆主也忒黑心窝子,这般可怜的乞丐,也好意思让他们与猛兽厮杀,万一有个好歹,可真闹出人命了。” “依你之见,是要将此馆查封?” 林清致猛然僵硬,她讪笑着,偏生又不能讲话太直白。 “京城寸土寸金,人口众多,若查封此馆,又怕小乞丐们无处找事做。”她故作忧愁,“且听闻幕后清场的小厮,皆是残障,想来这位馆主,应该不是极大恶者。” “传谣有误。”楚烨轻启薄唇,似笑非笑说了这四个字。 却让林清致悬在喉咙的心,终于放下。 巧的是肚子争气,突然饿得发出响音,二人相视,林清致嘴角扬起,红斑的脸容绽放微笑,竟不丑,反而还带着可爱。 楚烨望了眼红斑,好似淡了不少,且消了许多。 他哪知,这是林清致回来时,将特制药粉匆匆忙忙抹在脸上,还未全部涂完就被车夫催赶着离去。 这才让红斑又小又淡的,隐隐约约露出那副白如皓雪的艳艳绝色。 膳食饱腹,林清致自个儿回了房,倒头便睡。 月色浓郁,楚烨缩手缩脚进入,身旁还跟了位神情激动的若雨。 “王爷,娘娘在四周布下了机关,你小心些,莫要碰到才是。” “嗯。” 楚烨双手一挥,隐藏在暗格的玄机便显露于目,他漫不经心宽衣解带,双足点地飘然落于香软床榻。 怀中,林清致睡得像小猫一样安宁规整。 楚烨冰冷神情微有些和缓,他静静地将小姑娘鬓发,拂至耳后。 又想起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旋即翻身离塌,从怀中抽出一把钳绿宝石的剪刀。 小心翼翼剪取林清致的一摞青丝,又咔嚓剪取自己的,将它们握在满是茧子的掌心。 他眸光满是温柔和缱绻的爱意,像对待极为重要的事情,神情肃容专注,将两摞青丝盘成死结,还用内力下了个结界。 楚烨满心欢喜,将发结藏于衣襟中。 倘若从小跟在他身旁的玄一见到,自家主子竟露出这副神色,定会惊得嘴巴能塞下一颗鸭蛋!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低沉沙哑,宛如醇酒般浓厚的磁性男低音,缓缓在耳边响起。 林清致双眸突然睁开。? 第一百三十二章 程立被关押 她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以为是出现幻觉,暗自嘟囔一小句:“活见鬼,刚才还跟他打架,这会子怎么又见到了。” 话音透着浓浓的鼻音,为素日痞里痞气的懒散,增添几丝软糯。 楚烨嘴角扬起,神只般潋滟而绝世的容颜,露出轻笑,他收回想揉林清致脑袋瓜子的想法,自顾自道:“原来你做梦,也会梦见本王。” 不过是干架,无非如他情意绵绵、岁月静好的美梦。 因她爽快聪慧、坚强独立而喜欢,可也想她能像小鸟般依附自己。楚烨眸光晦暗幽深,透着股寒凉。 “滔天权势和十万甲兵,本王定会护你一生富贵无忧。” 纵使那时,他已然变成森森白骨,躺在一抔黄沙中,看她跟别人,缠绵悱恻、恩爱两不疑。 楚烨眸子,被无尽的悲怆和伤意渲染着。 竖日清晨,时值大暑。 芙蓉园丫鬟们满面喜色,她们小声商酌着,见林清致来了便闭口不言。 偏不让她听见般。 “若雨,你说,园子中发生何事了?” 见自家主子头一个将自个儿拎起来回话,若雨脸部红心不跳,有理有据指着黄道言,“今儿大暑,该发月例钱了,婢子们欣喜,一大早便叽叽喳喳地,奴婢现在就让她们安静些,莫吵到王妃您休憩。” 林清致覆下眼睫,懒洋洋拨弄耳垂的明月珰环,瘫靠在檀椅上,皙白颈项微歪,平静道,“你说谎的本领愈发高明。” “若非你眼睛一直盯着本妃,摸了三次鼻尖,本妃差点就被你搪塞过去了。” “娘娘饶命,若雨知错。” 若雨摆出可怜兮兮、惹人同情的神色,眼眶含泪看向自家王妃,“您要惩罚若雨吗?” “起来。”林清致翘着眉梢,这些日子,若雨这丫鬟变得机灵鬼马许多,哪里还是曾经偏激的嘴硬小姑娘了。 看来,人对人的影响,真应了那句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娘娘,王爷瞧今儿大暑,特意差人做了绿豆四喜羹和糖酥杏仁呢,听槐榆院的人说,是王爷亲手做的!” 林清致顿时来了兴趣,瞟了眼摆在桌几的梅花提盒。 清了清嗓子,毫无波澜起伏:“莫要转移话题,你且说,那些家伙今早究竟在议论什么。” 因为隐隐听见王妃二字,势必同自己有关,她得问个清楚。 若雨见没办法搪塞过去,便将昨夜里楚烨留宿,一五一十说出。 本想着自家主子会暴躁发火,但对方却好奇来了句,“他怎么上我床的?明明设置了许多机关啊。” 而且都是现代的机关,起床时还看了眼,完好无损地摆在原处。 他是如何不动声色、避开所有机关,还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上了床的? “若雨,咋俩现在出门,找个厉害的内功师傅!” 她一定好生学习古代武功,尤其是内功心法,能运气提气,还能轻功飞墙。 京城王府井,茶馆酒肆旁。 幡旗被风吹得涌起,林清致右眼皮狂跳,她心中颇不安宁,尤其是行走在西郊和东郊的十字路口处。 “阿嬷,前头发生何事了?” “女郎还不知道?他们说,是鼎鼎大名的程学士,受父连累,从关西一直扣押至京城,午时三刻便要问斩呢!” 听见此话的林清致,脚底一个踉跄,差点两眼发黑直接晕倒。 第一百三十三章 找楚烨 梧桐绿荫,西市通向东街的路口,一辆架着死囚犯的马车缓缓行来。 路边上有些不明事理的,以为关押的是十恶不赦罪犯,扬起手中烂菜叶子,直接朝马车内扔。 被人提醒关押的是连坐之罪的程立,他们无一不捂嘴惊诧。 犯人是程立这则消息,也迅速在人群中传开。 林清致目光紧紧盯着刑车内,肮脏褴褛的孤瘦少年,他双手被铐子摩擦红肿,衣裳处,没有一丝洁白无尘。 他就静静站在马车中,挺立身躯仍旧如昨,仿佛任何事物,都不能将他一身风骨堪折殆尽。 “前些年不是查出程立父亲挪用官银、勾结敌国细作么?尔后,又查明他使我东陵竟亏损百万俩,此还不够,程父喜新厌旧,光是府内姬妾,便有五百人,在关西可谓是只手遮天!” “程学士不过为五百人中一个,且公正严明,处处为民着想,何故连坐至此?” 林清致被若雨搀扶着,双眼空洞望向马车内、穿刑囚裳的男子。 是啊,何故连坐? 君子慎独,不欺暗室,这句话程先生自始至终,奉为人生信条,未尝半步逾踞。 凭什么律法规定,父有罪,儿连坐? “若雨,我们去求见王爷。”林清致吸了吸鼻子,但酸涩蔓延至喉咙,她堵得又慌又闷。 想吐,甚是想吐。 “娘娘。”若雨面露着急,双眼满是担忧。 她搀扶林清致,一步一个脚印,朝王府走去。 碧水青天,日出红胜火。 雕栏画栋,富贵不可言。 “回娘娘,王爷尚不在府邸,他前些日子旧疾复发,今早便去了太医院修养。” “备车。”林清致面容冷峻,准备离开时却被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制止。 是楚烨,他此时面容冷白,浑身上下透着股病弱。 明明在盛夏,却披了件鹤衣大氅,从头到脚,被包裹得严严实实。 林清致想问一句,关于他的身体情况,但对方狭长眸子里,泛着如薄刃的寒芒。 “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身体不适,你不来侍疾就罢,若在本王面前,提零星半点关于朝廷重犯的事——” “程先生襟怀坦荡、清正廉洁,若非其父受罪,断不至于变成重犯。”林清致急声为程立辩词,午时三刻问斩,她一定要抓紧时间,前去救援。 而被截断话语的楚烨,微低眼帘,因旧疾导致全身泛着寒凉,此时,他觉得,心更凉。 似含着冰块而不咽,全身浸泡在冰天雪水中。 “烨亲王,我大致听明白了,程立之父,犯了勾结外邦、挪用公款这两大主要罪责,但他儿子,程立罪不至此,何故要陪葬?” 林清致蹙起秀眉,一句一顿带着逼问:“东陵以仁、善、孝治国,程先生习得四书五经,也有仁爱之心,在蛊疫期间,更是倾家财物,悉数捐官,因父怀璧之罪,故来长安进京,以身赎罪,这难道不是仁善孝?” 蝉鸣聒噪,落叶无声,可在她说完这些话, 那树枝知了,叫喊声戛然而止。 四周,陷入诡秘的寂静。 若雨急得满头大汗,明眼人都瞧出来,王爷这是在吃醋,偏主子还一直在雷区上蹦跶。 “主子,您先认个错才是。” “我没有错。”林清致态度决绝而冷漠,她脾性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 楚烨双手紧握成拳,宽硕鹤氅恰巧遮掩着。 他抬起鹰隼眸子,眸底染上一层阴寒,散发着嗜血和暴戾。 “你进来,本王有话同你说。” “好啊!”林清致提起裙摆,擦拭满脸汗珠子,今儿必须说动楚烨,不管用何种法子,都给把程立救回来。 他可是儒雅的谦谦君子,是满腹诗文,才高八斗的京城曹君。 一生如竹石坚正,不染尘世污垢,若此人被罪不可赦的父亲,连累致死,天道不公,何其不公! 正堂三楹间室,阳日晴光下,楚烨的面容莹洁如玉,照之粲若灯辉。 林清致随便找了个香楠螺钿杌子坐,对坐的正是满脸阴郁冷漠、不苟言笑的谪仙面容。 “说,要怎么样才能让你救出程立。” “本王旧疾复发,你是医者,为何不行医者本职?” 言下之意,便是让自己开口询问,他的身体情况如何。林清致撇了撇嘴唇,“他午时三刻就要问斩,若一个不及时,人家命可就没了。” “你可曾关心,本王的命?” 楚烨面容平静,低沉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却让人浑身一颤,后脊背绷紧。 在他宛如漩涡般深沉的眸底下,林清致神情不自在,摸了摸琼鼻缓解没由来的紧张。 “程立父亲,关西节度使,他所犯下的任何一条罪状,都能让他的九族皆受牵连。”楚烨半阖双眸,带着鹰爪的指尖拂掠几案。 “程立是他的嫡长子,此罪律法严明理当俱五刑,砍头割手挖眼割耳大卸八块,如今陛下怜惜其才华,方处之凌迟斩首之刑,已然开恩,你还要如何?” 淡漠的质问,不带一丝半点的情绪,林清致听得头皮发麻,双腿无力瘫坐在椅背上。 可是此乃程立父亲所为,与两袖清风的程立又有何干? “律法不是死的,是活的,对吗?” 听着她疲软倦怠的声音,楚烨心底最深的弦猝然一动,喉间的涩感席裹全身。 良久,他睁开凤眸,幽深而冰冷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 “本王可以让程立假死,但你,也要答应本王一件事。” 见事情突然有转回的余地,林清致犹如重获新生,立刻从檀椅上跳起来。 她忽略楚烨眼底悲怆和嫉妒,取而代之的是,满是关切看向他。 似在催促快些说,不然到了午时三刻,程立就被问斩凌迟。 “今儿大暑,乃东陵传统的敬神节,一切免刑,程立最快,也得明日问斩。” 楚烨声音凉飕飕的,林清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 “说罢,找我做什么事儿。”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服侍 令她没想到的是,楚烨命自己回去焚香沐浴,换好着装再来槐榆院。 林清致兀自奇怪,遂趁着此时候,偷偷溜到顺天府牢门,却被拦着不让进去。 说此时间探监死刑犯,甚不吉利,且还是重点刑犯。 没半点法子,她又原路返回,殊不知,楚烨从黑暗压抑的石翡门,缓缓走出。 满面阴沉。 半晌,她随便挑了件衣裳,若非那满脸红斑,定会显得明耀若桃,灿如春华。 这消息还传到了阮灵儿耳中,气得在木槿园砸古玩珍瓷。 “娘娘,说不定你刚好可借此时机,向王爷询问,有没有能解开红斑党的奇师,奴婢听说,墨阳先生医术甚是高明!” 因去了西郊偏僻小院子,红玉见过自家主子真容。 她服侍在林清致身旁,不见半点担心容貌问题。 “要不在擦些细粉,遮一遮红斑也是好的。”若雨左看右看,对林清致的妆容都不满意。 “随便弄弄就好。”林清致懒得搭理,她觉得楚烨不可能丧心病狂,会让丑绝人寰的她,前去侍寝。 而且,此人身体有疾,怎么可能会行房事?离谱! 若雨小丫头忧心忡忡,两只秀眉紧紧蹙在一起,不得舒展。 “好了好了,就这样,你俩留在芙蓉园中,本妃自行前去。”林清致将额鬓那一朵靓丽的芙蓉花摘落。 浓妆艳抹,不像雍容华贵的王妃,反倒是跟暴发户甚是相像。 进入槐榆院,玄一和几个兄弟,见她这般盛妆,惊得呆若木鸡,差一点没憋住笑得满地打滚。 “想笑就笑,硬逼对身体不好。”林清致淡淡提醒,不见半分怒容。 玄一哥几个这才哈哈大笑,还有几个笑得太猛,直接趴地。 “王妃加油,我们有没有小主子,就靠您了!” “王爷不是寒毒未清吗?能有体力做那事儿?”还有些暗影卫在小声讨论着,却猛然心胸蹿痛。 立即跪地求饶。 他们心知,这是说错话了,自己的玉魂令还是主子手中呢。 林清致倒是丝毫不在乎玄卫们打趣的玩笑话,她漫不经心推开堂门,绕了三间楹室,七架地屏,才来到寝阁。 满身玄黑袍服的楚烨,懒懒躺在贵妃床榻上。 乌黑的头发被一根龙凤纹竹簪竖起,上面带着顶白玉冠,余下墨发皆垂落腰身。 慵懒尊贵,世无其二。 “王爷万福。”林清致觉得连空气中,都充满了上位者的威严和霸气。 她低身行礼,便去寻个位置,但瞧见楚烨由苍白病态的脸色,恢复了红润,甚至隐隐透着股风流韵味。 她眯起杏眸,暗自打量着。 唇红齿白,面色健康,且浑身没有余散的冰冷和寒凉,像是旧疾痊愈。 “王爷服用了何药?” “紫金汤。” “什么?!”林清致气得从檀椅站起,龇牙咧嘴火气蹭蹭往上冒:“你可知,紫金汤能麻痹人的神经,若服用过多,还会使人产生幻觉!你本来因病情就会突然丧失理智,眼下可好,没过三两天,人就疯了。” 句句指责,在楚烨心中,却听得甚是满足。 原来,他的阿致也会关心他,而并非眼中,只有那弱不禁风、食古不化的酸儒。 “赶紧的,脱下衣裳,我用银针把紫金汤散逼出来,至于你体内寒疾,我这些天着实忙忘记了。” 林清致叹了口气,光顾着为自己事业奔波,将楚烨的疾病忘得一干二净。 是她的错! “无妨。”楚烨故作病态,从床榻慢悠悠起身,漆黑如夜的双瞳,似古井般,漾开一圈圈情愫涟漪。 “不过啊,等得我忙完程先生的事,再帮你想对策解决寒毒。”解毒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在此过程中,不能分半点注意力,她想留出一心一意、研制病毒的时间。 但此话落在楚烨耳中,却令他那颗泛暖的心,突然一凉。 比起程立,他还是屈尊第二。 林清致被她盯着莫名其妙,暗自狐疑这男人又发神经了。 “不用解紫金散了。”楚烨将衣裳重新拾起,披在肩膀,冰冷面容看不出半点情绪。 “不行,紫金汤散会令你的精神状况愈发恶劣。” “本王让你过来,是服侍本王,并非解毒。” 听着对方低哑的厉声,林清致舔了舔嘴唇,没好气将银针全部收起来。 自顾自嘟囔着:不解就不解,你以为我稀罕! 这句话被楚烨听到了,他勾着唇冷笑,“当日,是你同本王签订治疗协议,怎么,想反悔不成?” “也是,毕竟你曾暗杀本王,差点得手。” 见他旧事重提,林清致磨着后槽牙,十分不爽将面前桌几茶盏,狠狠扣响。 仿佛,她手中的杯盏,正是楚烨。 “要怎么拂服侍,王爷你说。”她没好脾气,翘起皙白如玉的葱指,剐蹭掌心手皮,弄得条条紫色伤痕,才好受些。 觉得解气! “兮玉,你进来,教教王妃如何服侍本王。”楚烨漫不经心给自己倒酒,未曾瞥娇媚无骨的美人儿,而是深深看了眼林清致。 林清致双眸盯着那玉体丰腴、走起路来却露着纤腰细肢。 说实在的,这位女子身材竟比她还要火辣,该有的肉铺一片儿都没有少,不该长肉的地方也十分匀称无骨。 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 林清致不知楚烨如何,反正她有些把持不住。 “王爷,一别数年,奴家甚是想您。”兮玉忽略对她身材垂涎三尺的林清致,像眼中没有这号人物般。 径直摆着腰肢儿,声音轻颤而带有软软的小女人娇媚。 比张彩怡甜腻嗓音,还要撩动心魂,林清致觉得自个儿小心脏蠢蠢欲动。 但楚烨,眉头皱起,眼眸滑过嫌恶。 兮玉本想使出哄诱男人的套路,坐在楚烨双腿上,将手搭在他的如雪山般葱白颈项。 但对方不动声色挪开。 “王爷何故对酒浇愁?”兮玉甚是识趣,蓦然站起身,为楚烨斟酒。 “你放下,让她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绿茶 兮玉这才将目光,移至满脸红斑的女子身上。 面露嘲蔑,甩了个白眼。 林清致没甚表情,回了她一个无语神情,便慢悠悠起身,懒里懒散替楚烨斟酒。 “王爷,何故让这般丑陋的女子进来?莫要脏了您眼。”兮玉其实看出来,这是烨亲王正妃,天下第一丑女林清致。 她心里妒忌极了,势必要在言语上奚落三分。 “我也觉得会脏王爷的眼,要不留着她在此伺候您?”林清致皮笑肉不笑的。 楚烨眸光微动,他嘴唇勾起浅浅笑意。 昨日夜里,他特意去问过燕珏,如何判断一个女人,是否喜欢自己。 燕珏便交予他这个法子,在心爱女子面前,假意对另一女子好,看此人是否吃味。 如若有,那便是在乎和喜欢。 楚烨觉得甚好,便搬回家施行,故而找了个名伶,谎称从前见过面。 “王爷,您瞧瞧,王妃都说这样的气话了!”兮玉摆起无辜小白花面容,两边腮帮子鼓起,语气娇软,带着股挠人心怀的撒娇感。 就差双手没勾上楚烨的颈项。 “本妃爱说什么就说什么,王爷看不惯,自会出言斥责。”林清致瞥了眼云淡风轻、听她们争执的楚烨,心中升起股暴躁。 什么茶不好喝,偏偏喝绿茶。 瞎了眼才会觉得,此人自洁自爱,想来也是个玩弄女子的混蛋,不然,如何去寻了个这般奇葩尤物! “林清致,倒茶。”楚烨冷不丁开口。 “王爷,奴家也渴了,王妃姐姐心胸宽广,想必是不会拒绝帮妹妹倒一杯?” 兮玉用着矫情撒软音调,像是舌头没捋直,掐着嗓儿。 她是起鸡皮疙瘩了。 也懒得去瞧楚烨,林清致不做理会,直接将玉壶放在桌几。 “帮她斟酒。” 你没事儿?林清致抬起错愕,盱衡厉色对着楚烨,但他慵懒而矜贵的神色,似在提一件极为平常的小事儿。 “好,妾遵命。”这四个字,几乎是从林清致牙缝里蹦出来。 她压下心中烦躁,故意将动作声搞得乒乓作响,一脸的不耐烦为狐媚子倒酒。 偏狐媚子愈发趾高气昂,当着林清致面,直接盘腿坐在楚烨膝上。 下意识推开她的楚烨,看了眼林清致蹭蹭冒火的吃人眼神,便松开了手,由她坐着。 “王爷,奴家许久未曾见到你,能不能将王妃请出去呀?省的让她打扰,我和你的秘密世界。” 气急败坏的林清致巴不得走呢!这一对狗男女,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在心中默自庆祝八百遍,请锁死,尊重祝福。 “无妨,她今儿本就是来学习如何服侍的,你好生教她。” 兮玉蹬着露出脚踝的雪白脚丫子,微微弯起两边晃动,想再靠近一步挑起男人情欲,却被楚烨满是冰冷的寒眸吓得浑身紧绷。 差点从他大腿上栽下来。 “姐姐今日可是化了妆?奴家觉得好漂亮哦。”兮玉故作惊喜,看向林清致却透着股浓厚嘲讽。” 她故作委屈道:“不像奴家,连唇脂都不会抹。” 林清致像是呛到了般,一连好几个咳嗽。 她甚是无语,说自己不会涂唇脂,感情那由浅变深的朱唇色调,玉盏杯壁被抿过的唇红印子,都是假的? “奴家这般坐在王爷腿上,姐姐千万不要误会,奴家和王爷,向来如此。” 这回轮到楚烨咳嗽了,他掩着唇,低眸拼命忍住厌恶。 甚想将人推下去,但瞧见林清致那怒火中烧的吃味模样,遂打消了想法。 但此人用过的一切,他一定得在事后全都扔了,还得烧了,最好是将槐榆院上上下下全都清扫干净。 “王妃姐姐怎么不说话?王爷,奴家没有说出,令人烦躁的话语?”兮玉睁大双眸,看了眼楚烨,却不敢盯着眼睛。 因为那双漆黑凤眸里,丝毫没有情欲,而是无休止的冰冷嫌弃。 无人作答,她只得自给自足的下台阶道:“奴家如果有做得不对之处,王妃姐姐切莫生气,都怪王爷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奴家一眼便心动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林清致直接端起桌几的玉壶,对着兮玉浇,话音重落而急促:“你知道西湖龙井多好喝吗?就是你这样的!耍心眼不是坏事,但耍的这么白痴,轻易被人看出来,就是笑话,请不要用楚楚可怜的演技,侮辱我的智商。” 她怼完白莲花,又将一肚子火对着楚烨。 “能让骚味勾走的只有狗,能被绿茶勾走的只有渣!如今世界上瞎了眼的越来越多,我原谅你为了保持尊贵的瞎子地位,变得更瞎,连耳朵都废了!” 骂完最后一个字,她舒了口气,扬起轻快步调,甩着门离开槐榆院。 玄一几个只听见摔门声,暗道肯定是刚进去的狐媚子作妖,没准主子还被狐媚子给迷得神魂颠倒! 就在他们猜测,里头究竟发生何事,传到一道极具冰寒阴沉的声音。 “给她一百两银锭,送回瓦舍,顺便将槐榆院上下全部清扫干净。”换了件团先鹤褂的楚烨,顿了顿,幽幽望向被林清致抿过的茶盏。 淡道:“除了那个,余下全烧了。” 说罢,便留下跪地颤抖、满脸惧意的兮玉,和不明白发生何事的玄一。 他眨了眨迷茫眼眸,无措的望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狐媚子。 总之,能确定的一件事,便是自家主子还是喜欢王妃。 此处,风风火火回去的林清致,躺在湘妃塌上,皱眉凝思甚久。 今日楚烨被她大骂一通,肯定生了气,指望他帮忙,自然帮不上了。 但凡事也要有个骨气在,既然他不肯,那就自谋出路。 “红玉,跟我上街。” 才教完铁石头他们的红玉,拖着疲惫身躯回府邸,就被林清致喊去做事。 她鲤鱼打挺,没有任何不满和回绝。 跟着林清致,主仆俩一前一后从王府后门离开。 第一百三十六章 轻薄 她露了真容,托红玉找江湖上杀手排行榜。 光是拿佣金,就把她吓得六神无主,择来择去,选了个排行第五的无影阁。 “娘娘,其实可以选择排行第二的暗夜阁。” “太贵了,没钱。” 红玉那句,王爷是暗夜阁阁主卡在嗓子眼,她埋下头,回想起主子今日回来一言不发的,定是在槐榆院受了气。 不能再挑起任何关于王爷的话题!红玉,扶着胸口,自己提醒自己。 “我们去花满楼,找锡兰问清楚,给无影阁下订单的地方在哪里。” 红玉点点头,跟在林清致身后。 经锡兰告知,且凭着广布人脉,成功帮林清致约到阁主。 是个五大三粗的络腮胡汉子,正搭着双脚,看清来者后,直勾勾盯着她。 极想探清那面具之下的真容。 “你好阁主,按照两百俩一位高手,我们需十个人,能少点吗?” 无影阁阁主喝着美人儿递来的酒樽,神情傲慢。 “原价,不给自请离去。” 他怀中搂的美人认出,此乃前几日名震天下的貌美花魁,便想她忙,揉着嗓子开口。 “爷,这位姑娘可是清儿,您仔细考虑考虑~” 说罢,还扔了个“放心”的眼神给林清致,林清致皮笑肉不笑。 阁主听后却惊诧无比,眸底露出贪婪,看着林清致,嘴角扬起,“将幕篱取下,本阁主答应少五百两。” “好。”林清致将幕篱取下,露出艳艳容色,阁主看得心花怒放,手指不由自主伸向林清致。 被红玉直接拍开。 阁主嘿嘿笑了两声,便收敛目光,重新对上林清致痞里痞气的美人眸子:“你唱个小曲儿,再减五百两。” 林清致算是明白了,懒得跟他多做纠缠,摆着指尖直接问:“做什么能免单?” 阁主转着骨碌碌眼珠子,“跟本阁主巫山云雨一晚,不仅免单,还能额外送些高手给你,如何?” “放肆!”红玉剑眉怒张,差点拔出兵器跟他决斗。 林清致怀袖中有毒,但对方毕竟身怀武功,她若下了毒素,也会即刻被逼出。 只叹无影阁阁主不是普通人,若像锡兰那般,都好以毒挟制她做事。 “你算什么东西,我问的是清儿姑娘,答应否?”阁主笑得獐头鼠目,最后三字用志在必得的语气说出。 “锄禾日当午,地雷埋下土,你在挖地雷,炸成二百五。”林清致唱歌扬州晚调,却临时改了一遍词。 她继续道:“日照香炉生紫烟,阁主降临人世间,头朝地来脚朝天,带着微笑上西天!” 前四句没听明白,后四句却听得清清楚楚。 无影阁阁主面容绷紧,双眼泛着滚滚杀意。 “您说的,唱小曲儿,少五百两,总共加起来,少了一千两。”林清致将一千两银票扔在桌几,从蒲团上站起,起身离去时却被叫停。 银票被撕得稀碎。 纷纷洒洒似雪花般,飞舞盘旋而落,林清致直接抽出毒粉,眼眸眯起。 “妓子还想立牌坊?您今儿既找了本阁主,就别想着走!”说罢,便运起内力。 红玉挡在林清致面前,林清致待无影阁阁主发出攻击时,寻个间隙直接将毒粉洒向他。 “哟,这不是无影小子,怎么,是嫌丹炉翻得还不多、还是后院不够乱,需不需要本再帮帮忙?” 一袭紫衣,执着玉扇的花锦官,此时懒洋洋半躺轩窗。 连个目光都不曾扔给无影阁阁主,就把人吓得大惊失色,跪地伏拜。 “娘娘,看样子是魔宫疯了的殿主,他心狠手辣,无情无义,你先溜,我打掩护。”红玉运气,眼眸死死盯着那一抹紫衣邪魅男子。 眼眸中,尽然决一死战的坚定。 “无意冒犯魔主,小人自扇耳光,魔主听得高兴就成。” 他刚要动手,就被花锦官一道扇刃袭来,带有极强的锋利,直接将整只手臂砍断。 “魔主饶命!”无影阁阁主肩膀抖如筛糠,看着血淋淋手臂,不敢丝毫反抗。 “他欺负你,你想怎样惩罚他?”花锦官眨眼间,便来到林清致身旁,懒洋洋歪斜脑袋,桃花眸子斜视着。 红玉却在这一瞬间,被点中穴位。 “你先解开红玉脉穴,至于他,赔一千两银票,扔大街去。” 无影阁阁主慌忙掏出所有钱财,自顾自甚是懂事的,从轩窗跳出去。 即使他知道,这是二楼。 林清致惊诧看了眼魔主,估摸着说他心狠手辣、毒入鬼魅并非空穴来风,否则,怎么会有人吓得这副模样。 她数了数五张银票,掂钱袋子,笑比河清对花锦官摆了摆手。 “缺人手?” “嗯。” “魔宫死士,若不嫌弃,给你如何?” 林清致瞪大双眸,红玉给她看地排行榜上,魔宫以残暴不仁位居第一,每次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她当然要! 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她有些良心不安,尤其是魔主上回,还借了两万银子救急。 “无须心羞,你只当本座还有一个未泯的优点。” “乐于助人。” “非也。”花锦官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桃花眼悉数韵致邪魅,带着纯粹情动和高傲:“你还记得阿锦吗?” 林清致瞧着他期待神色,干净在脑海中搜索关于此人的印象。 半点都没有!想来是原主从前结下的善缘,竟让她平白无故捡了个便宜。 “罢了,世事境迁,不可追忆,你过得安好,便是我与她共同心愿。”花锦官低垂眼睫,桃瓣嘴唇似笑非笑的,直接靠近林清致额面。 林清致感觉一抹温软袭在眉心,下意识褪却半步却被他有力的臂膀,圈在怀中。 她、被轻薄了! 直接一个拳头打在他脸上,对方没有闪躲。 事发突然,林清致心虚摸了摸琼鼻,死劲儿搜索词汇,如何平复大佬的怒气! 第一百三十七章 劫狱 然而花锦官喉间溢出低笑。 薄唇微翘,无端透出股勾人夺魄的意味。 他笑着用手,去揉林清致脑袋瓜子,林清致起初以为他是想打自己,便没刹住车,将毒粉直接撒出去。 “在你很小的时候,本座亲你,你会打本座,但你也怪,尤喜欢本座摸你头发,可爱得紧。” 林清致僵硬扯出笑容,颤颤嗦嗦将解药拿出来,却被对方甩了轻蔑眼神。 “三脚猫的毒素,有何惧哉。”说着便倒了下去。 林清致拿出几粒解药,喂他服下去。 被打脸的某人慢腾腾站起来,恢复那邪魅猖獗的面容,只是无端染了一层阴沉。 进屋后。 “小清儿,你要那些人,做什么?” 本是闲来无事地问起,可当林清致说,是去营救程立那个小白脸,花锦官眼眸一眯。 浑身带着止不住的怒意。 一介书生,怎值得她为此强劫法场? “你怎么了?可别出尔反尔!堂堂魔主岂是那等毫无诚信之人。” “倘若本座就是不讲诚信的杀人骗子呢?”花锦官冷笑,那程立他还想着忙完魔宫内部纷争的事,再来解决掉呢。 没想到,有人比他先出手。 不用想也知道,定是烨亲王府那个心黑面冷的小霸王。 “你答应好了的。”林清致怒从心头起,偏又不敢太放肆,毕竟对面这位刽子手,可是直接在她面前杀掉两个人。 还是不费吹灰之力、动动手指的那种。 真正视人命为草芥。 “能让本座救的,芸芸众生中,唯有你。” 林清致翘起杏眸,眼底闪过几丝怀疑,想来这是把自己当做原主表白了。 她甚是亏心地接受,对原主默念八百遍对不起后,用着极为强烈希望眸色,“魔主,凭我俩交情,帮我救救程立,他罪不至死。” “好。”放在往常,听见令花锦官生气的话语,他会直接掀开那人的脑袋瓜子。 但对象偏偏是林清致,那便有了许多例外。 花锦官扬起稍红的眼尾,透着股邪,眸底下阴沉嗜血,闪动着灼热戾气。 他会帮,但不会实实在在的帮,一个唱白脸,一个演红脸罢了。 晚夜十分,月绕乌环,清冷浮云聚而又散。 林清致翻着医经,不知不觉竟已半夜,想着明日还要去劫法场,便将经书放在旁侧。 一夜无梦。 晨起天亮,征铎方动,同花锦官秘密会面,她拿了块令羽,号召魔将之物。 日至正中,渐移渐西。 刑场建立在西郊的市场口子附近,搭建席棚供监斩的官员使用,场子中还立着旁很高的木桩子。 所谓凌迟之刑,便是被人一小刀一小刀的割肉,需剐三千六百刀,犯人忍受不住痛苦,四肢痉挛活活痛死。 那么干净不染纤尘的儒士书生,原本有着他骄傲肆意、绽放才学的一生,无端被父连累,落得个千刀万剐结果。 林清致眸色愈发寒凉,她带着魔将潜伏在西街巷子、酒楼茶肆中。 还有些,被伪装成路过的布衣黔首。 “我的阿囡千万别学他,人一定要有道德,否则任才华多出众,都会被斩首,死无全尸!” “程学士想来也是人面兽心的家伙,其父贪赃枉法,作为儿子,定贪污不少!” “这种人就该处死!” 街道上,有人臆想而欢呼鼓掌,有人面露怜惜,悲叹一生清明的孺子,不得善终。 林清致拢紧幕篱,遮住恢复真容的脸,她静静看向扣住双手、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程立,眼底流露几丝心疼。 带程立脚至西街卖钗缳的商贩处,她一挥手,十多个魔将倾身而出。 “有人劫法场,来人啊,禀报钦差大人!” 匆匆赶去报官的衙役,被骑马呼啸而来的林清致,用银针射进穴位,不能动弹。 官差中的程立,凝目望去,见一身型曼妙窈窕的女子,策马朝自己而来。 那人勒住马,一脚跃下。 早就接到不明人士的信笺,说明日午时,会有人来劫法场,楚烨遂喝闷酒,独自守在此处。 正巧遇见燕珏,便一同对饮。 “三哥,你拦着我作甚,有人劫狱啊!” 楚烨神色冷淡看着他,一言不发继续饮酒,像极了对酒浇愁的惆怅公子哥儿。 心高气傲的燕珏甚是不理解,却没轻举妄动。 反之,坐在他俩旁边的花锦官,换了副面容,却难掩风华绝代的桃花眸子。 花锦官扫了眼无动于衷的楚烨,眼底滑过一片阴霾,还亲自动手解决了几个魔将。 甚是大义灭亲。 台上看热闹,台下更热闹。 林清致伸手,递给眼窝深陷、面色青乌的程立,他望着那只皙白手指,嘴角浮笑。 “娘娘还是快些走,家父之责,立无已偿还,唯有残躯祭天。”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程先生,你大可以将满身才华奉献国家,无愧人民亦无愧自己。” 有刀兵袭来,林清致敏捷闪躲,一个利落的后侧翻将人扳倒。 她面露焦急,“莫要多言,快些跟我走。” 但程立,犹如木头人,不动亦不语,平静掀不起一丝波澜的面瘦弱面容,目露新生而悲伤神色。 他摇了摇头。 林清致除了要应对这些劳什子的衙役,偏生那几个魔将都跟散了架般,战斗力竟还不如她。 马蹄嘶鸣一声,突然像受了何种刺激,一阵旋风飞过,它已然扬起漫天灰尘离去。 林清致绝望了。 “娘娘,你走,立戴罪之身,犯不着您为立涉险如此。” 她在奋力厮杀,听见这话,仍旧不死心。 怀着一股子热血和必死的决心,将程立带走的信念愈发强烈。 楚烨略狠下心,扬起手指尖薄刃,朝林清致继续袭击,却被一柄折扇拦住。 他敏锐看去,正是紫衣华冠、一身桀骜邪魅的魔宫殿主。 自那日与其交手,楚烨体内寒毒便加速催发。 花锦官眼底带着嗜血的杀意,用折扇横了横脖子,似在警告,若再对林清致出手,自己一定会杀了他。 第一百三十八章 斩首 燕珏直接叫嚣。 少年总是带着满腔热血和风发意气,结果没过三招,就被打趴。 若非花锦官看在他是燕北王的嫡孙份上,早就掀翻头盖骨。 默默观战的楚烨,深沉鹰隼的眼眸滑过几丝探究,他淡然回眸,望着扬尘而去的烈马,神色微禀。 台下的林清致,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但她还有必杀技。 “程先生,我求你了,跟我走,我有能力!”林清致忽然从宽袖中,拿出一枚小型炸弹。 这个朝代,有微型火药,但用在烟花爆竹中,她不过是对此加以改编,研制成了现代小型的炸弹。 但对付这些衙役,威力足够。 林清致睁着眼,将手中炸弹朝前方衙役扔去,清明眸子中一片冷漠。 听得“砰”的声响,衙役们炸得血肉飞溅,惨不忍睹。 这副动作,却引起了楚烨和花锦官重重好奇,尤其是楚烨,看向林清致的神色愈发古怪复杂。 “程先生,我有能力的,你跟我走好不好?” “娘娘,立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早已选择毅然赴死,您何苦逼至如斯境界。” 林清致不明白这番话,亦如她不明白,程立这般守礼奉公的儒士,绝不会触犯律法,违抗王命。 纵然,天不公,律不严,但他,誓死不反。 “你不走,本妃只好将你打晕带走,程先生,恕我冒犯。”林清致充斥暴戾,带着股摄人心魂的冰冷。 只是,刚伸出去搀扶程立,程立便架起刀,放在颈项间。 “诸位停手,今日劫法场之人,乃立之好友,她无意伤到诸位,是立之责,立自请承担!还望诸位能收手放过她。” 他的话语平静,暗哑,却仿佛有挟着风暴的暗流涌动。 林清致不能理解,程立这般想赴死的心,她急切地盼望着,能在他脸上寻觅一丝鲜活和生气。 灰望发现,什么也没有。 双腿没了支撑,她瘫软在地,脑海仿佛有一团正在炙烤的太阳,灼得她心疲力尽。 程立于她,是干净澄澈的雪上之水,是学识渊博的夫子教师,是可望而不可即、甚想成为的化身。 她喜欢程立,喜欢他身上传来的淡淡书卷气味,喜欢他一腔孤勇热爱并坚持礼学信条,喜欢他不论面对何事,皆坦然自若顺从本心。 不逾矩,不贰心。 “凭什么?你对不起这通身的儒士修养,对不起满腹经纶,对不起、那些千百布衣,信奉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林清致幕篱猛然被衙役用刀剑挑起,露出那张绝色潋滟的容貌。 在座者皆倒抽了口凉气,尤其是燕珏,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恨不得立即飞奔到佳人身侧,以身阻挡那些无眼利剑和鄙夷目光。 “程立,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走不走?”林清致丝毫不关心,这副真容露面会引起何种轩然大波。 她只知道,一直以来追求和敬慕的那种神圣,竟要垂死消失。 “不走。”程立双眸清明,泛着涟漪看向她,一位知己之交,顶尊贵的烨亲王妃。 “若我离去,律法有空,势必还会有其他人,敢如今天般,大肆劫法场。”程立双手呈现跪拜礼,展开的双臂挺直,亦如他不屈的脊背。 带着些颤动,放于胸前合拢,左手在前,右手在后,身体呈现二点钟方向,朝林清致行了个大礼。 “这姑娘是谁?竟生得比张娘娘还要好看,像极了天上仙女。” “他们说,好像是花满楼的魁首,清儿姑娘。” “清儿姑娘,要不你求求小爷,小爷家中有父亲在朝为官,能帮你免了情郎的仇。” 街市两旁,皆是对林清致惊为天人的容貌赞扬,唯有高堂楚烨,漆黑凤眸闪过几丝惊艳,又恢复冰冷无情。 他看了看那位,说父亲在朝为官的少年,略记下容貌后,重新将目光定在林清致身上。 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坠明珠以耀躯。 世有美人,水沉为骨玉为肌,芙蓉如面柳如眉,许久未见李清致真容的楚烨,心中不激动那是假的。 “嘿嘿怎么样三哥,这可比你家的丑王妃好看多了。”燕珏对他使了使眼色,满是骄傲。 “滚。” 燕珏缩脖子,暗道可没说错什么,如何又招了三哥的怒火。 台下,因林清致随身携带的炸弹,那些衙役不敢轻举妄动,他们胆儿尖,去请了钦差大人,便识趣退居幕后。 早得知楚烨秘密命令的钦差,也不敢将眼前这位天仙儿如何。 便照着令吩咐,“念程立这次连坐实属无辜,便不追究你,但该死的人,必死无疑,还望姑娘早早断了念想。” 林清致闷声点了点头,重新戴上幕篱,最后看了眼程立,鼻尖酸涩离开。 盛夏薄云,时值暑节。 襟怀坦荡、高山景行的程立,带着干净和清澈,从污浊不堪的尘世离去。 他没有被凌迟,反倒是斩首示众,这般也好,留个全尸让那绝色艳艳的女子,前来吊唁。 程立死之前,短暂回顾一生,身为嫡长子,却因同父亲政论不合,而被流放。 亏得习读圣贤书,明白大丈夫处事,皆君子之礼,行君子之事。 他未曾受过父亲半点好处,却是那个为父亲承担罪责至多的人,程立没有怨言,亦没有不平。 那泛着酒香的钢刀,铡断狗头时,他还在整理衣襟,端正发髻。 君子死,冠不免。 温良者,仁之本,敬慎者,仁之地也,宽裕者,仁之作也,礼节者,仁之貌也,儒者兼此而有之,尤且不敢言之仁,但今日,程立当之无愧。 东陵史册,或是有人觉得此段甚为出彩,当效仿礼制典范,便记载至史册。 那日,自程立被斩首,他的头颅滚到一名女子面前,那女子头戴幕篱,面无惧意。 蹲身抱着头颅,安安静静从宽袖中取出银针,将头和尸身拼凑完整。 “君兮不染墨白兮,纵身一跃惊群芳。”林清致从铁石头手中,接过一只盛开的菡萏。 她将它放在程立囚衣之上,痞里痞气的目光,终变柔和而坚定。 君一生,如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却不妖的青莲。 “公子春衫桂水香,远冲飞雪过书堂。” 梦里,林清致和程立,继续对月饮酌。 第一百三十八章 斩首 燕珏直接叫嚣。 少年总是带着满腔热血和风发意气,结果没过三招,就被打趴。 若非花锦官看在他是燕北王的嫡孙份上,早就掀翻头盖骨。 默默观战的楚烨,深沉鹰隼的眼眸滑过几丝探究,他淡然回眸,望着扬尘而去的烈马,神色微禀。 台下的林清致,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但她还有必杀技。 “程先生,我求你了,跟我走,我有能力!”林清致忽然从宽袖中,拿出一枚小型炸弹。 这个朝代,有微型火药,但用在烟花爆竹中,她不过是对此加以改编,研制成了现代小型的炸弹。 但对付这些衙役,威力足够。 林清致睁着眼,将手中炸弹朝前方衙役扔去,清明眸子中一片冷漠。 听得“砰”的声响,衙役们炸得血肉飞溅,惨不忍睹。 这副动作,却引起了楚烨和花锦官重重好奇,尤其是楚烨,看向林清致的神色愈发古怪复杂。 “程先生,我有能力的,你跟我走好不好?” “娘娘,立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早已选择毅然赴死,您何苦逼至如斯境界。” 林清致不明白这番话,亦如她不明白,程立这般守礼奉公的儒士,绝不会触犯律法,违抗王命。 纵然,天不公,律不严,但他,誓死不反。 “你不走,本妃只好将你打晕带走,程先生,恕我冒犯。”林清致充斥暴戾,带着股摄人心魂的冰冷。 只是,刚伸出去搀扶程立,程立便架起刀,放在颈项间。 “诸位停手,今日劫法场之人,乃立之好友,她无意伤到诸位,是立之责,立自请承担!还望诸位能收手放过她。” 他的话语平静,暗哑,却仿佛有挟着风暴的暗流涌动。 林清致不能理解,程立这般想赴死的心,她急切地盼望着,能在他脸上寻觅一丝鲜活和生气。 灰望发现,什么也没有。 双腿没了支撑,她瘫软在地,脑海仿佛有一团正在炙烤的太阳,灼得她心疲力尽。 程立于她,是干净澄澈的雪上之水,是学识渊博的夫子教师,是可望而不可即、甚想成为的化身。 她喜欢程立,喜欢他身上传来的淡淡书卷气味,喜欢他一腔孤勇热爱并坚持礼学信条,喜欢他不论面对何事,皆坦然自若顺从本心。 不逾矩,不贰心。 “凭什么?你对不起这通身的儒士修养,对不起满腹经纶,对不起、那些千百布衣,信奉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林清致幕篱猛然被衙役用刀剑挑起,露出那张绝色潋滟的容貌。 在座者皆倒抽了口凉气,尤其是燕珏,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恨不得立即飞奔到佳人身侧,以身阻挡那些无眼利剑和鄙夷目光。 “程立,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走不走?”林清致丝毫不关心,这副真容露面会引起何种轩然大波。 她只知道,一直以来追求和敬慕的那种神圣,竟要垂死消失。 “不走。”程立双眸清明,泛着涟漪看向她,一位知己之交,顶尊贵的烨亲王妃。 “若我离去,律法有空,势必还会有其他人,敢如今天般,大肆劫法场。”程立双手呈现跪拜礼,展开的双臂挺直,亦如他不屈的脊背。 带着些颤动,放于胸前合拢,左手在前,右手在后,身体呈现二点钟方向,朝林清致行了个大礼。 “这姑娘是谁?竟生得比张娘娘还要好看,像极了天上仙女。” “他们说,好像是花满楼的魁首,清儿姑娘。” “清儿姑娘,要不你求求小爷,小爷家中有父亲在朝为官,能帮你免了情郎的仇。” 街市两旁,皆是对林清致惊为天人的容貌赞扬,唯有高堂楚烨,漆黑凤眸闪过几丝惊艳,又恢复冰冷无情。 他看了看那位,说父亲在朝为官的少年,略记下容貌后,重新将目光定在林清致身上。 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坠明珠以耀躯。 世有美人,水沉为骨玉为肌,芙蓉如面柳如眉,许久未见李清致真容的楚烨,心中不激动那是假的。 “嘿嘿怎么样三哥,这可比你家的丑王妃好看多了。”燕珏对他使了使眼色,满是骄傲。 “滚。” 燕珏缩脖子,暗道可没说错什么,如何又招了三哥的怒火。 台下,因林清致随身携带的炸弹,那些衙役不敢轻举妄动,他们胆儿尖,去请了钦差大人,便识趣退居幕后。 早得知楚烨秘密命令的钦差,也不敢将眼前这位天仙儿如何。 便照着令吩咐,“念程立这次连坐实属无辜,便不追究你,但该死的人,必死无疑,还望姑娘早早断了念想。” 林清致闷声点了点头,重新戴上幕篱,最后看了眼程立,鼻尖酸涩离开。 盛夏薄云,时值暑节。 襟怀坦荡、高山景行的程立,带着干净和清澈,从污浊不堪的尘世离去。 他没有被凌迟,反倒是斩首示众,这般也好,留个全尸让那绝色艳艳的女子,前来吊唁。 程立死之前,短暂回顾一生,身为嫡长子,却因同父亲政论不合,而被流放。 亏得习读圣贤书,明白大丈夫处事,皆君子之礼,行君子之事。 他未曾受过父亲半点好处,却是那个为父亲承担罪责至多的人,程立没有怨言,亦没有不平。 那泛着酒香的钢刀,铡断狗头时,他还在整理衣襟,端正发髻。 君子死,冠不免。 温良者,仁之本,敬慎者,仁之地也,宽裕者,仁之作也,礼节者,仁之貌也,儒者兼此而有之,尤且不敢言之仁,但今日,程立当之无愧。 东陵史册,或是有人觉得此段甚为出彩,当效仿礼制典范,便记载至史册。 那日,自程立被斩首,他的头颅滚到一名女子面前,那女子头戴幕篱,面无惧意。 蹲身抱着头颅,安安静静从宽袖中取出银针,将头和尸身拼凑完整。 “君兮不染墨白兮,纵身一跃惊群芳。”林清致从铁石头手中,接过一只盛开的菡萏。 她将它放在程立囚衣之上,痞里痞气的目光,终变柔和而坚定。 君一生,如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却不妖的青莲。 “公子春衫桂水香,远冲飞雪过书堂。” 梦里,林清致和程立,继续对月饮酌。 第一百三十九章 用膳 醒来,已是隅中。林清致起身,用双手抚摸着自己的额头,似有些不适。 随后,又撑着床铺起身。缓缓走向桌前,端起一杯水注下。 想着昨晚所发生的种种,想到程立之死 她的心中不免泛起心酸和悲痛。 外面,红玉听到里头的动静,连忙轻扣着门,小心翼翼的说道:“小姐,您醒了?那奴婢进来为小姐梳装洗漱。” 林清致应了声好。 红玉的双手抚上林清致的青丝,替她挽发。 林清致坐到妆奁前,一旁的铜镜现出憔悴的脸颊。毫无血色的双唇紧闭着,眼底泛起淡淡的青。 红玉不由得心疼道:“小姐定是昨晚定是没睡好,还请小姐务必多照顾自己的身体啊,不然,程公子瞧见您这副模样,定然在天之灵睡得不安稳。” 林清致嗯了声,以表应和。 红玉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噢,对了,今早王爷来了,见小姐还在睡觉,便不好叨扰,于是托我跟您说,请您醒后和他一块用膳。” 林清致杏眸闪现出几丝不耐,嘴上虽是应着,内心里确是不满。 但还是乖乖的去了膳厅。 刚进门,就看见楚烨侃然正色的端坐着。宛若谪仙般冷漠的面容,在看见林清致的瞬间化作了几丝柔情。 林清致没好气的说道:“给烨王请安,不好意思让王爷久等了。” 楚烨微点头,以表示侍坐。 他薄唇轻启:“无事,用膳。” 林清致看了满满一桌的佳肴,却是没有一丝食欲。 她望着这些佳肴发呆,在看着楚烨慢悠悠的品尝,竟觉得有些讽刺。 林清致想着,如果,如果楚烨那晚愿意出手相救,程立就不会死了。 林清致着实是想不出一个程立会对楚烨造成什么样的威胁,为什么不愿意出手搭救。 林清致又带着恨意望了眼正在端坐吃着的楚烨,心中不免觉得有些恶心。 楚烨似是感受到了这股恶气,于是抬头,见林清致恶狠狠地望着自己。 心中虽是不满,但好在自小受到良好的教养没让他显示出来。 楚烨冷冰冰地说:“王妃盯着本王作甚?莫非是本王比这菜肴还值得令人赏心悦目?” 林清致听到后,不敢置信。 于是讽笑说道:“王爷倒是果于自信了,这般脸皮,妾委实是第一次见到。” 容是脾气再好的人听到这番话都要被气到,楚烨也不例外。 楚烨谪仙般的容颜出现了几丝裂缝,他皱了皱眉,扶了抚眉心,等到安抚好自己的心情后,便缓缓道:“既如此这般,那便请王妃莫要三心二意。” 冰冷的声音,不惨杂着任何情愫。 林清致这才开始动筷,可刚吃几口便觉得想吐。 楚烨见状,便也不好强求,道:“王妃若是吃不下,那便先回去好生歇息。” 刚想说什么,便被一声臣妾告退打散。 林清致回到房,坐在圈椅上,细细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做。 经过昨日的种种,知晓当下自己的势力不够。 第一百三十九章 用膳 醒来,已是隅中。林清致起身,用双手抚摸着自己的额头,似有些不适。 随后,又撑着床铺起身。缓缓走向桌前,端起一杯水注下。 想着昨晚所发生的种种,想到程立之死 她的心中不免泛起心酸和悲痛。 外面,红玉听到里头的动静,连忙轻扣着门,小心翼翼的说道:“小姐,您醒了?那奴婢进来为小姐梳装洗漱。” 林清致应了声好。 红玉的双手抚上林清致的青丝,替她挽发。 林清致坐到妆奁前,一旁的铜镜现出憔悴的脸颊。毫无血色的双唇紧闭着,眼底泛起淡淡的青。 红玉不由得心疼道:“小姐定是昨晚定是没睡好,还请小姐务必多照顾自己的身体啊,不然,程公子瞧见您这副模样,定然在天之灵睡得不安稳。” 林清致嗯了声,以表应和。 红玉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噢,对了,今早王爷来了,见小姐还在睡觉,便不好叨扰,于是托我跟您说,请您醒后和他一块用膳。” 林清致杏眸闪现出几丝不耐,嘴上虽是应着,内心里确是不满。 但还是乖乖的去了膳厅。 刚进门,就看见楚烨侃然正色的端坐着。宛若谪仙般冷漠的面容,在看见林清致的瞬间化作了几丝柔情。 林清致没好气的说道:“给烨王请安,不好意思让王爷久等了。” 楚烨微点头,以表示侍坐。 他薄唇轻启:“无事,用膳。” 林清致看了满满一桌的佳肴,却是没有一丝食欲。 她望着这些佳肴发呆,在看着楚烨慢悠悠的品尝,竟觉得有些讽刺。 林清致想着,如果,如果楚烨那晚愿意出手相救,程立就不会死了。 林清致着实是想不出一个程立会对楚烨造成什么样的威胁,为什么不愿意出手搭救。 林清致又带着恨意望了眼正在端坐吃着的楚烨,心中不免觉得有些恶心。 楚烨似是感受到了这股恶气,于是抬头,见林清致恶狠狠地望着自己。 心中虽是不满,但好在自小受到良好的教养没让他显示出来。 楚烨冷冰冰地说:“王妃盯着本王作甚?莫非是本王比这菜肴还值得令人赏心悦目?” 林清致听到后,不敢置信。 于是讽笑说道:“王爷倒是果于自信了,这般脸皮,妾委实是第一次见到。” 容是脾气再好的人听到这番话都要被气到,楚烨也不例外。 楚烨谪仙般的容颜出现了几丝裂缝,他皱了皱眉,扶了抚眉心,等到安抚好自己的心情后,便缓缓道:“既如此这般,那便请王妃莫要三心二意。” 冰冷的声音,不惨杂着任何情愫。 林清致这才开始动筷,可刚吃几口便觉得想吐。 楚烨见状,便也不好强求,道:“王妃若是吃不下,那便先回去好生歇息。” 刚想说什么,便被一声臣妾告退打散。 林清致回到房,坐在圈椅上,细细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做。 经过昨日的种种,知晓当下自己的势力不够。 第一百四十章 商铺 斗兽场内,高朋满座,铁石头和小哑巴已然成为场上贵宾。 他们每做一个小动作,都会引得全场欢呼高喝,喧闹咿呀,可谓是时下最火爆的草根子明星。 林清致为他们骄傲,也自豪着。 离开时,正巧去新开的红炉堂看看。 她将现代基本的化妆品及护肤品研制出来了,转而开了家专卖美妆的小铺子。 本想着继续用清爷名声,奈何第一天铺子开张时,张彩怡竟纡尊降贵前来转悠,碰见那盒熟悉的脂粉,偏说是此小店抄袭。 林清致无奈,遂摆出真容。 不过也有好处,自然是跟某位皇亲国戚结成了利益上的盟友关系,张彩怡人美财多,动一动手指便有人将大把银票,递到面前。 她本来想直接盘下这个店铺,但在生意狂魔林清致的哄说下,同意入股,还顺势投资了下一家正在准备的美容店。 即美容美肤、护肤保养,专注女性需求。 “投了股,日后有何新品,定要第一时间来褚秀宫,本宫若没用上,其余人万万不能用。” 她甚是骄横,所有的好东西、新品都要第一个尝试。 林清致看在银票子和粗大腿份上,没同她一般计较,毕竟日后还要薅她羊毛。 有了美容美肤,自然而然的,服装也不能落下。 她要让京城街上,满是林氏商铺子! “娘娘,林五小姐此时带着丫鬟,正在红炉堂闹事,堂子内伙计小厮们,皆热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前来回禀的小厮急得满头大汗,本想去王府找王妃身边的若雨姑娘,没成想竟在东街天香楼,碰见王妃。 一下子,满心焦急终于有了发泄口儿。 “哪个林五小姐?”林清致被人拖着往前走,身后若雨听自家主子这般无头无脑之语,忙笑着回应。 “林家二房,嫡出的五小姐,林清雅呀!” “就是那个上回被本妃扔出去的?” 若雨点点头,看着自家娘娘这副懵懂模样,暗道真真是越活越忘事儿了。 “他丫的,敢来我铺子砸事,本妃要打得她喊爸爸。”林清致撸袖挥拳,磨着后槽牙,眼眸闪过几丝暴戾直接朝红炉堂疾行。 雅光锦缎,十帐螺钿,珠琅瑶兮坠彩云,对镜贴花黄。 碎步映入门扉,客渐稀,皆因一位满面鹅黄的跋扈女子,她正双手叉腰,锦靴旁是一地散落的朱粉。 “你今儿敢不将镇店之宝拿出来,我让我三姐,将你逐出府,永远不得录用!”林清雅边拿着朱粉往脸上抹匀,边气鼓鼓对着小厮道。 这还不算,她同几个挑选完毕的宾客,争夺最后一盒珍珠粉。 那宾客自是不肯,但蛮横不讲理的林清雅,一把抢过来,气势汹汹道,“红炉堂是我三姐所开,里头的东西自然都是我的!” 林清致翘起眉梢,看见她将从别家姑娘手中,抢来的珍珠粉炫耀似的摆在手指,神情那般骄纵蛮横。 仿佛这一切,原本就是她自己的一样。 “还给她,林清雅。” 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清雅手指一紧,心尖子似有块沉石压住了般。 错愕回身,看见是印象中的丑女林清致,倏而松缓。 “三姐姐,你回来了!我还以为是张彩玉那个贱人呢,你声音怎跟她那般相似?”说罢,亲切搂上林清致的胳膊,态度分明不像从前刁钻厌恶。 第一百四十章 商铺 斗兽场内,高朋满座,铁石头和小哑巴已然成为场上贵宾。 他们每做一个小动作,都会引得全场欢呼高喝,喧闹咿呀,可谓是时下最火爆的草根子明星。 林清致为他们骄傲,也自豪着。 离开时,正巧去新开的红炉堂看看。 她将现代基本的化妆品及护肤品研制出来了,转而开了家专卖美妆的小铺子。 本想着继续用清爷名声,奈何第一天铺子开张时,张彩怡竟纡尊降贵前来转悠,碰见那盒熟悉的脂粉,偏说是此小店抄袭。 林清致无奈,遂摆出真容。 不过也有好处,自然是跟某位皇亲国戚结成了利益上的盟友关系,张彩怡人美财多,动一动手指便有人将大把银票,递到面前。 她本来想直接盘下这个店铺,但在生意狂魔林清致的哄说下,同意入股,还顺势投资了下一家正在准备的美容店。 即美容美肤、护肤保养,专注女性需求。 “投了股,日后有何新品,定要第一时间来褚秀宫,本宫若没用上,其余人万万不能用。” 她甚是骄横,所有的好东西、新品都要第一个尝试。 林清致看在银票子和粗大腿份上,没同她一般计较,毕竟日后还要薅她羊毛。 有了美容美肤,自然而然的,服装也不能落下。 她要让京城街上,满是林氏商铺子! “娘娘,林五小姐此时带着丫鬟,正在红炉堂闹事,堂子内伙计小厮们,皆热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前来回禀的小厮急得满头大汗,本想去王府找王妃身边的若雨姑娘,没成想竟在东街天香楼,碰见王妃。 一下子,满心焦急终于有了发泄口儿。 “哪个林五小姐?”林清致被人拖着往前走,身后若雨听自家主子这般无头无脑之语,忙笑着回应。 “林家二房,嫡出的五小姐,林清雅呀!” “就是那个上回被本妃扔出去的?” 若雨点点头,看着自家娘娘这副懵懂模样,暗道真真是越活越忘事儿了。 “他丫的,敢来我铺子砸事,本妃要打得她喊爸爸。”林清致撸袖挥拳,磨着后槽牙,眼眸闪过几丝暴戾直接朝红炉堂疾行。 雅光锦缎,十帐螺钿,珠琅瑶兮坠彩云,对镜贴花黄。 碎步映入门扉,客渐稀,皆因一位满面鹅黄的跋扈女子,她正双手叉腰,锦靴旁是一地散落的朱粉。 “你今儿敢不将镇店之宝拿出来,我让我三姐,将你逐出府,永远不得录用!”林清雅边拿着朱粉往脸上抹匀,边气鼓鼓对着小厮道。 这还不算,她同几个挑选完毕的宾客,争夺最后一盒珍珠粉。 那宾客自是不肯,但蛮横不讲理的林清雅,一把抢过来,气势汹汹道,“红炉堂是我三姐所开,里头的东西自然都是我的!” 林清致翘起眉梢,看见她将从别家姑娘手中,抢来的珍珠粉炫耀似的摆在手指,神情那般骄纵蛮横。 仿佛这一切,原本就是她自己的一样。 “还给她,林清雅。” 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清雅手指一紧,心尖子似有块沉石压住了般。 错愕回身,看见是印象中的丑女林清致,倏而松缓。 “三姐姐,你回来了!我还以为是张彩玉那个贱人呢,你声音怎跟她那般相似?”说罢,亲切搂上林清致的胳膊,态度分明不像从前刁钻厌恶。 第一百四十一章 摆脱 林清致敛起讽刺的笑,望向她的妹妹林清雅,杏眸里闪过几丝玩味。 于是粉嫩的朱唇轻启:“这家铺子是我所开没错,因而待客之道须得敬重。好让让客人来此寻得开心,而不是心生怨念。” 林清致双手作揖,带着歉意望向那宾客,缓道:“清致在此前赔个不是,家妹从小便娇生惯养,性子委实直莽了些,诸位见谅。” 随即,看了看气急败坏的林清雅,又冷冷的开口:“清雅,还不快赔礼道歉。” 林清雅只好低头道歉认错,于是转头蹬脚走了出去。 而一旁的宾客又趁着间隙低声议论了起来。 林清致怀有歉意地望向他们,开口道:“见谅了大家,刚开张就发生这种事情,清致心里仍由愧疚,那便将此珍珠粉无价卖给您们。” 故而,一场闹剧结束。 林清致回到府上,思考着接下来该做的事。 “小姐,小姐,老夫人那边来信了,说您何时回林府上,他们格外念叨你。”红玉匆忙的跑过来说道。 林清致嘲讽的笑了笑,念叨?笑死,怕不是林清雅那个傻子跑去告状了?也好,正愁着摆脱楚烨,这下倒是有了个好理由。 林清致高兴地说:“既如此,那便今日。走,去跟王爷打个招呼,本姑娘今日变解放一段时间。” 林清致走在去楚烨府邸的路上,好巧不巧正听到阮灵儿对楚烨撒娇。 她躲在一棵树后面,衣裙与这绿柳絮相衬,好似融为一体。 “烨哥哥许久未到灵儿的府邸,灵儿害怕烨哥哥忘了我,于是索性便来询问清楚,是不是灵儿做错了什么,才导致烨哥哥如此冷落灵儿。”阮灵儿娇滴滴的声音回荡在四周。 楚烨眉心一皱,谪仙般的面颊浮现出几丝不耐,冷冷开口:“好了,既然见到了,那便回去,本王还有事未完。” 说着,大踏步向房里走去,徒留下阮灵儿在原地黯然神伤。 林清致不由得感慨,啧啧啧,就这冷冰冰的性格谁受得了。啧,当初对阮灵儿不是挺上心的嘛,现在说翻脸就翻脸,唉,果然是渣男。 于是,趁着阮灵儿不注意,跟上了楚烨。 林清致在房门前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还有衣服,这才小心翼翼的敲了门。 “进。”冰冷的声音在房内传出。 林清致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端坐在圈椅,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拿着一卷书轴。 一袭墨色青衣,宛若谪仙的面庞,倒与这房内形成一幅山水画,甚是好看。 林清致醒了醒神,这才开口道:“今日家中来信,说我何时回去一趟,妾想着今日没什么事,便先想着说今日回去,以免娘家人过度思念。故而来告知一声。” 说完,她抬眸看了看楚烨。 另者神色疲倦,看也不看林清致道:“嗯。”毫无温度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林清致带着笑意说了句:“那妾便先行告退。” 后者才抬眸望向林清致的背影发呆,眼里闪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情愫。 林清致回到了林府上,便传来一道急令。 第一百四十一章 摆脱 林清致敛起讽刺的笑,望向她的妹妹林清雅,杏眸里闪过几丝玩味。 于是粉嫩的朱唇轻启:“这家铺子是我所开没错,因而待客之道须得敬重。好让让客人来此寻得开心,而不是心生怨念。” 林清致双手作揖,带着歉意望向那宾客,缓道:“清致在此前赔个不是,家妹从小便娇生惯养,性子委实直莽了些,诸位见谅。” 随即,看了看气急败坏的林清雅,又冷冷的开口:“清雅,还不快赔礼道歉。” 林清雅只好低头道歉认错,于是转头蹬脚走了出去。 而一旁的宾客又趁着间隙低声议论了起来。 林清致怀有歉意地望向他们,开口道:“见谅了大家,刚开张就发生这种事情,清致心里仍由愧疚,那便将此珍珠粉无价卖给您们。” 故而,一场闹剧结束。 林清致回到府上,思考着接下来该做的事。 “小姐,小姐,老夫人那边来信了,说您何时回林府上,他们格外念叨你。”红玉匆忙的跑过来说道。 林清致嘲讽的笑了笑,念叨?笑死,怕不是林清雅那个傻子跑去告状了?也好,正愁着摆脱楚烨,这下倒是有了个好理由。 林清致高兴地说:“既如此,那便今日。走,去跟王爷打个招呼,本姑娘今日变解放一段时间。” 林清致走在去楚烨府邸的路上,好巧不巧正听到阮灵儿对楚烨撒娇。 她躲在一棵树后面,衣裙与这绿柳絮相衬,好似融为一体。 “烨哥哥许久未到灵儿的府邸,灵儿害怕烨哥哥忘了我,于是索性便来询问清楚,是不是灵儿做错了什么,才导致烨哥哥如此冷落灵儿。”阮灵儿娇滴滴的声音回荡在四周。 楚烨眉心一皱,谪仙般的面颊浮现出几丝不耐,冷冷开口:“好了,既然见到了,那便回去,本王还有事未完。” 说着,大踏步向房里走去,徒留下阮灵儿在原地黯然神伤。 林清致不由得感慨,啧啧啧,就这冷冰冰的性格谁受得了。啧,当初对阮灵儿不是挺上心的嘛,现在说翻脸就翻脸,唉,果然是渣男。 于是,趁着阮灵儿不注意,跟上了楚烨。 林清致在房门前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还有衣服,这才小心翼翼的敲了门。 “进。”冰冷的声音在房内传出。 林清致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端坐在圈椅,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拿着一卷书轴。 一袭墨色青衣,宛若谪仙的面庞,倒与这房内形成一幅山水画,甚是好看。 林清致醒了醒神,这才开口道:“今日家中来信,说我何时回去一趟,妾想着今日没什么事,便先想着说今日回去,以免娘家人过度思念。故而来告知一声。” 说完,她抬眸看了看楚烨。 另者神色疲倦,看也不看林清致道:“嗯。”毫无温度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林清致带着笑意说了句:“那妾便先行告退。” 后者才抬眸望向林清致的背影发呆,眼里闪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情愫。 林清致回到了林府上,便传来一道急令。 第一百四十二章 道歉 林清致低眸若有所思。 随即讽刺的笑道:“这么快?还真是急不可耐。告诉老夫人,我这便回去看望她老人家。” 于是便挥了挥衣袖,领着红玉大步走向老夫人所居的府邸。 刚进门,便听到一阵哭诉声。 “呜呜呜,娘,你可要替女儿做主呀。林清致那个贱女人仗着她在外面开了一家脂粉铺,便无法无天了起来。”林清雅带着哭腔说道,好不楚楚可怜。 “娘,她竟当众让我没了脸面,让我难堪。我虽不打什么紧,可这毕竟也关乎林府的面子呀,呜呜呜。”便又假扮白莲,梨花带雨的伏在她母亲腿部。 林氏二房故作委屈的说道:“是啊,清致那个丫头,嫁了人变不晓得回娘家来了,眼里怕是没有我们娘家人了。如今却这般对待她的妹妹,这这传出去了,丢的可是我们林府的面子啊。” 老夫人脸色气得泛黑,双手附在太师椅上,气得略显发抖。 林清致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不禁觉得好笑。 她悠闲的走了过来,慢悠悠的望向这一家子人,随即又给老夫人请了个安。 便故作自责的说道:“方才我见清雅妹妹哭得如此伤心,许是责怪今日我未曾将那最后一包脂粉给你。在此之前,先对不住妹妹了。” 便又伤心的说:“可,刚才听到了二婶与妹妹的谈话,我心里觉着甚是难过。想必二婶和太姥不知道今日发生的情况。‘’ 于是便掩面装作哭泣的样子假意擦了擦眼角,继续道:“清雅妹妹今日属实不懂事了些,竟不懂得先来后到,也知晓姐姐刚开业,生意清冷,竟还与贵宾客相争那瓶脂粉。惹得我们受众多大户人家非议。幸好,我及时提点了几番,妹妹才有所收敛。” 于是话锋一转,锐利的说:“妹妹可知,如若我将那瓶脂粉给了你,其他人会怎么看我们林家,如此说来,我不将脂粉给了妹妹,那还给我们林家挽回了面子,这不仅不会让常人道我们林家自私自利,小鸡肚肠,而且还会增多人流量呢。姐姐此举,只不过是为了林家好。希望妹妹能知晓姐姐的一番心意。” 林清雅和林氏二房气得脸色发青,林清雅双眼怒瞪着林清致,恨不得把她刀了似的。可又偏偏两人没法反驳。 老夫人明白事情的原委后,脸色稍缓。 缓缓开口:“二房,你们这次确实做得有点过分了。人家清致好不容易开了个商铺,被你们搞成这个样子,还不赶快道歉。” 林清雅紧闭着嘴唇,双手紧握着裙摆,死死的瞪着林清雅,就是不愿意道歉。 林氏二房连忙低头向林清雅说了几句话,林清雅这才站起来干巴巴的道歉。 林清致站着抬眸笑着看着林清雅,好不惬意。 过了半晌林清致才缓缓接受 林清雅望着林清致笑眯眯的脸,不由得心生怨念。 等着,林清致你个小贱人,以后有你好看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道歉 林清致低眸若有所思。 随即讽刺的笑道:“这么快?还真是急不可耐。告诉老夫人,我这便回去看望她老人家。” 于是便挥了挥衣袖,领着红玉大步走向老夫人所居的府邸。 刚进门,便听到一阵哭诉声。 “呜呜呜,娘,你可要替女儿做主呀。林清致那个贱女人仗着她在外面开了一家脂粉铺,便无法无天了起来。”林清雅带着哭腔说道,好不楚楚可怜。 “娘,她竟当众让我没了脸面,让我难堪。我虽不打什么紧,可这毕竟也关乎林府的面子呀,呜呜呜。”便又假扮白莲,梨花带雨的伏在她母亲腿部。 林氏二房故作委屈的说道:“是啊,清致那个丫头,嫁了人变不晓得回娘家来了,眼里怕是没有我们娘家人了。如今却这般对待她的妹妹,这这传出去了,丢的可是我们林府的面子啊。” 老夫人脸色气得泛黑,双手附在太师椅上,气得略显发抖。 林清致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不禁觉得好笑。 她悠闲的走了过来,慢悠悠的望向这一家子人,随即又给老夫人请了个安。 便故作自责的说道:“方才我见清雅妹妹哭得如此伤心,许是责怪今日我未曾将那最后一包脂粉给你。在此之前,先对不住妹妹了。” 便又伤心的说:“可,刚才听到了二婶与妹妹的谈话,我心里觉着甚是难过。想必二婶和太姥不知道今日发生的情况。‘’ 于是便掩面装作哭泣的样子假意擦了擦眼角,继续道:“清雅妹妹今日属实不懂事了些,竟不懂得先来后到,也知晓姐姐刚开业,生意清冷,竟还与贵宾客相争那瓶脂粉。惹得我们受众多大户人家非议。幸好,我及时提点了几番,妹妹才有所收敛。” 于是话锋一转,锐利的说:“妹妹可知,如若我将那瓶脂粉给了你,其他人会怎么看我们林家,如此说来,我不将脂粉给了妹妹,那还给我们林家挽回了面子,这不仅不会让常人道我们林家自私自利,小鸡肚肠,而且还会增多人流量呢。姐姐此举,只不过是为了林家好。希望妹妹能知晓姐姐的一番心意。” 林清雅和林氏二房气得脸色发青,林清雅双眼怒瞪着林清致,恨不得把她刀了似的。可又偏偏两人没法反驳。 老夫人明白事情的原委后,脸色稍缓。 缓缓开口:“二房,你们这次确实做得有点过分了。人家清致好不容易开了个商铺,被你们搞成这个样子,还不赶快道歉。” 林清雅紧闭着嘴唇,双手紧握着裙摆,死死的瞪着林清雅,就是不愿意道歉。 林氏二房连忙低头向林清雅说了几句话,林清雅这才站起来干巴巴的道歉。 林清致站着抬眸笑着看着林清雅,好不惬意。 过了半晌林清致才缓缓接受 林清雅望着林清致笑眯眯的脸,不由得心生怨念。 等着,林清致你个小贱人,以后有你好看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回门 林清雅连同她姆妈苏夫人,给烨亲王府递了张帖子,她没接,苏夫人便造势说她白眼狼,几日过去,喧嚣尘上。 本无关紧要,但眼下她用着烨亲王妃的名号,新开了张脂粉铺子,总得顾些名声。 二则也是算计着,原主长姐尚在二房手中,不若趁此一道解决。 原主长姐自父母双亡,便送去道观清修,名义上实为祈福,背地里不知受何白眼委屈。 虽说与之无甚情感,但占了人家身子,总得将遗留的烂摊子收拾完毕。 几日后,遂借回门之名,独自踏上了前往林府的车舆。 只是半路杀出个黑心冷面的楚烨。 “既是你娘家,本王自当也要拜访。” 林清致翻了个白眼。 自从程先生死后,与楚烨再无任何交流,她那时心中甚不平静,偏巧此人还爱在眼前转悠,遂一股脑的过错全都推卸给他。 实则程立之死,乃皇权律令为之,亦是他笃信的君子之礼为之。 “你若不高兴,本王离你三步远就是。”楚烨收起轻慢狂傲的神情,颇为小心翼翼瞅了眼林清致。 他这些天,绞尽脑汁儿在想如何哄诱媳妇儿。 先是半夜里在芙蓉园窗畔弹琴,和着晚蝉诉说“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婉转缠绵。 不料“哗”的一声,他连人带琴全都被浇得湿淋淋。 竖日,又做了副画,刻印章后喜滋滋将它赠予美人,未成想画卷被撕成两半儿。 第三日,做了些麻辣膳食,差一脸懵逼的丫鬟端过去,却被告知林清致直接喂了狗。 努力多日,却都无功而返。 楚烨毕竟是历经腥风血雨的正经王爷,意志力超强的他才不会半途而废,追妻之路慢慢其修远兮,他心如磐石之坚,一日不见林清致如隔三秋,便撺掇好时机,每日制造几场偶遇。 车舆上,林清致双手抱胸,懒洋洋倚靠车壁,面不改色端视斜方。 “本王知你不喜,但好歹本王是你正儿八经的夫君,妻子回娘家不去陪伴,这夫君不过空有名号而无其实质罢了。” 林清致瞥了眼他,肯定之意不明而喻。 他俩夫妻之名,不就是名存实亡么?这家伙脑子抽了还是被鱼啃了,只剩下七秒钟记忆。 “一纸缔约,媒妁之言,天地为证,你我是千年修来的今世夫妻。” “闭嘴。”林清致这些天忙于铺子,成日里与夫人小姐打交道,哪有心力来对付没脸没皮的楚霸王。 “夫人为本王纲,夫人之言,本王定当遵循。” 楚烨收起委屈泛酸的表情,一板一眼说出这些话,那股冰冷轻狂的尊贵模样又恢复了。 沉默时,亦如往日的淡漠、不可一世。 林府门匾,几位下人早些日子得到示意,想给林清致下马威,便锁起门环不让她进去。 才喊了一声,都没吩咐身旁玄一,楚烨直接踢门。 力道可能没控制好,三四百来斤的铜铁门,直接被踢翻倒地,林府门丁们抖如筛糠,万分惊恐眼前一身黑袍的谪仙男子。 “赶紧回府告诉二房,本妃这个不孝女,回来拜访她老人家了。” 尚在抿茶的苏夫人,听见小厮回禀,楚烨也来时,差点没从梨花椅子上滑落。 堂堂烨亲王,竟会陪着丑女回娘家?不行,她一定要抓住此次机会,将雅儿推向烨亲王妃之位。 苏夫人眼神透露着势在必得的奸笑。 第一百四十三章 回门 林清雅连同她姆妈苏夫人,给烨亲王府递了张帖子,她没接,苏夫人便造势说她白眼狼,几日过去,喧嚣尘上。 本无关紧要,但眼下她用着烨亲王妃的名号,新开了张脂粉铺子,总得顾些名声。 二则也是算计着,原主长姐尚在二房手中,不若趁此一道解决。 原主长姐自父母双亡,便送去道观清修,名义上实为祈福,背地里不知受何白眼委屈。 虽说与之无甚情感,但占了人家身子,总得将遗留的烂摊子收拾完毕。 几日后,遂借回门之名,独自踏上了前往林府的车舆。 只是半路杀出个黑心冷面的楚烨。 “既是你娘家,本王自当也要拜访。” 林清致翻了个白眼。 自从程先生死后,与楚烨再无任何交流,她那时心中甚不平静,偏巧此人还爱在眼前转悠,遂一股脑的过错全都推卸给他。 实则程立之死,乃皇权律令为之,亦是他笃信的君子之礼为之。 “你若不高兴,本王离你三步远就是。”楚烨收起轻慢狂傲的神情,颇为小心翼翼瞅了眼林清致。 他这些天,绞尽脑汁儿在想如何哄诱媳妇儿。 先是半夜里在芙蓉园窗畔弹琴,和着晚蝉诉说“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婉转缠绵。 不料“哗”的一声,他连人带琴全都被浇得湿淋淋。 竖日,又做了副画,刻印章后喜滋滋将它赠予美人,未成想画卷被撕成两半儿。 第三日,做了些麻辣膳食,差一脸懵逼的丫鬟端过去,却被告知林清致直接喂了狗。 努力多日,却都无功而返。 楚烨毕竟是历经腥风血雨的正经王爷,意志力超强的他才不会半途而废,追妻之路慢慢其修远兮,他心如磐石之坚,一日不见林清致如隔三秋,便撺掇好时机,每日制造几场偶遇。 车舆上,林清致双手抱胸,懒洋洋倚靠车壁,面不改色端视斜方。 “本王知你不喜,但好歹本王是你正儿八经的夫君,妻子回娘家不去陪伴,这夫君不过空有名号而无其实质罢了。” 林清致瞥了眼他,肯定之意不明而喻。 他俩夫妻之名,不就是名存实亡么?这家伙脑子抽了还是被鱼啃了,只剩下七秒钟记忆。 “一纸缔约,媒妁之言,天地为证,你我是千年修来的今世夫妻。” “闭嘴。”林清致这些天忙于铺子,成日里与夫人小姐打交道,哪有心力来对付没脸没皮的楚霸王。 “夫人为本王纲,夫人之言,本王定当遵循。” 楚烨收起委屈泛酸的表情,一板一眼说出这些话,那股冰冷轻狂的尊贵模样又恢复了。 沉默时,亦如往日的淡漠、不可一世。 林府门匾,几位下人早些日子得到示意,想给林清致下马威,便锁起门环不让她进去。 才喊了一声,都没吩咐身旁玄一,楚烨直接踢门。 力道可能没控制好,三四百来斤的铜铁门,直接被踢翻倒地,林府门丁们抖如筛糠,万分惊恐眼前一身黑袍的谪仙男子。 “赶紧回府告诉二房,本妃这个不孝女,回来拜访她老人家了。” 尚在抿茶的苏夫人,听见小厮回禀,楚烨也来时,差点没从梨花椅子上滑落。 堂堂烨亲王,竟会陪着丑女回娘家?不行,她一定要抓住此次机会,将雅儿推向烨亲王妃之位。 苏夫人眼神透露着势在必得的奸笑。 第一百四十四章 请安 次日清晨,林清致起来了个大早,刚准备出门,便被一双大手拦住。 林清致不解地望向他。 楚烨面不改色的说:“夫人,这是要去作甚?” 林清致杏眸一弯,嘴角泛起淡淡的笑容,有点不怀好意。 便缓缓地说道:“妾回来的第一天便要去给祖母是安,怎么,王爷莫不是想和妾一同去?” 楚烨见她如此,刚想着点头,便被身后的玄一拉了拉衣角。 楚烨转过身瞪着玄一。 林清致趁着这个时候一溜烟便跑了出去,还不忘无声的说了句谢谢给玄一。 楚烨察觉到了林清致跑去的背影,谪仙般的面容不禁又黑了几分。 冷冷开口:“玄一,你想死吗?” 玄一汗颜,随即迅速解释着说:“夫人的意思是让我们不要跟着去,她自会处理好,况且毕竟是人家自己的事情嘛。” 他小心翼翼的望着楚烨的神情,见他并未生气,脸色有许些好转。 便又开始蹬鼻子上脸说道:“王爷可等王妃回来之前,先做好一些吃食给王妃,毕竟王爷也知晓,此去必定会浪费不少口舌,对?” 话一落,玄一看见楚烨的脸色好看许多。 他不禁在心里感叹着 啧,我真是个绝世天才,区区几句话便能让我家王爷如此开心。 可他未看到楚烨的微恼 暗暗自喜的玄一,还在等待着楚烨的夸奖时 便听到楚烨冷冷的说:“这用你说吗?本王会不知道?” 玄一迅速地望了眼楚烨,见此人大踏步的向外走去,背影真真是潇洒,毫不留情。 玄一自始至终都未曾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另一处,林清致刚到老夫人的住处,便听到一阵欢笑声。 众人见到林清致便各自都停了下来,带着若有若无的嘲意弯着嘴角。 林清致径直坐向那最偏处的唯一一个空位。 见众人愣着看自己,好声说道:“大家继续聊呀,切莫因我来了便觉得不好意思。” 林清雅沉不住气,讥讽的说道:“亏姐姐还是我们林府出身的呢,竟连基本的礼仪便也不知,不知晓给祖母请安吗?” 林清致愣了愣,无辜的望向林清雅,单纯开口:“本妃现在不是已经嫁到了烨王府吗,怎么论身份地位还需要我一个王妃给你们这群东西请安了?” 眼睛顺带还眨了眨,装作诧异。 于是林清致接着说:“唉,本妃看你们聊着如此开心,便想着让你们免了这份礼,好生聊天,到不曾想,妹妹竟如此说,那岂不是急需向本妃行礼,免得传出去说我们林家不知礼义廉耻呢。” 林清雅自是受不了这口气,刚想着说点什么便被自己的母亲拉了一下。 苏夫人这时打着呵呵说道:“诶,清致,刚回家何必闹得如此这般模样,省得叫人看了笑话,姐妹俩应当是多亲近亲近。” 若不是看着苏夫人紧紧拽着的衣角,她就要信了这番话。 林清致淡淡的开口:“你又是个什么身份?不过区区一个二房,有资格和本妃说话?” 第一百四十四章 请安 次日清晨,林清致起来了个大早,刚准备出门,便被一双大手拦住。 林清致不解地望向他。 楚烨面不改色的说:“夫人,这是要去作甚?” 林清致杏眸一弯,嘴角泛起淡淡的笑容,有点不怀好意。 便缓缓地说道:“妾回来的第一天便要去给祖母是安,怎么,王爷莫不是想和妾一同去?” 楚烨见她如此,刚想着点头,便被身后的玄一拉了拉衣角。 楚烨转过身瞪着玄一。 林清致趁着这个时候一溜烟便跑了出去,还不忘无声的说了句谢谢给玄一。 楚烨察觉到了林清致跑去的背影,谪仙般的面容不禁又黑了几分。 冷冷开口:“玄一,你想死吗?” 玄一汗颜,随即迅速解释着说:“夫人的意思是让我们不要跟着去,她自会处理好,况且毕竟是人家自己的事情嘛。” 他小心翼翼的望着楚烨的神情,见他并未生气,脸色有许些好转。 便又开始蹬鼻子上脸说道:“王爷可等王妃回来之前,先做好一些吃食给王妃,毕竟王爷也知晓,此去必定会浪费不少口舌,对?” 话一落,玄一看见楚烨的脸色好看许多。 他不禁在心里感叹着 啧,我真是个绝世天才,区区几句话便能让我家王爷如此开心。 可他未看到楚烨的微恼 暗暗自喜的玄一,还在等待着楚烨的夸奖时 便听到楚烨冷冷的说:“这用你说吗?本王会不知道?” 玄一迅速地望了眼楚烨,见此人大踏步的向外走去,背影真真是潇洒,毫不留情。 玄一自始至终都未曾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另一处,林清致刚到老夫人的住处,便听到一阵欢笑声。 众人见到林清致便各自都停了下来,带着若有若无的嘲意弯着嘴角。 林清致径直坐向那最偏处的唯一一个空位。 见众人愣着看自己,好声说道:“大家继续聊呀,切莫因我来了便觉得不好意思。” 林清雅沉不住气,讥讽的说道:“亏姐姐还是我们林府出身的呢,竟连基本的礼仪便也不知,不知晓给祖母请安吗?” 林清致愣了愣,无辜的望向林清雅,单纯开口:“本妃现在不是已经嫁到了烨王府吗,怎么论身份地位还需要我一个王妃给你们这群东西请安了?” 眼睛顺带还眨了眨,装作诧异。 于是林清致接着说:“唉,本妃看你们聊着如此开心,便想着让你们免了这份礼,好生聊天,到不曾想,妹妹竟如此说,那岂不是急需向本妃行礼,免得传出去说我们林家不知礼义廉耻呢。” 林清雅自是受不了这口气,刚想着说点什么便被自己的母亲拉了一下。 苏夫人这时打着呵呵说道:“诶,清致,刚回家何必闹得如此这般模样,省得叫人看了笑话,姐妹俩应当是多亲近亲近。” 若不是看着苏夫人紧紧拽着的衣角,她就要信了这番话。 林清致淡淡的开口:“你又是个什么身份?不过区区一个二房,有资格和本妃说话?” 第一百四十五章 维护 苏夫人紧咬着嘴角,目光中带着许些仇恨,但掩饰的很好。 随后眼睛浸着泪水,巴巴的望着老夫人。 林清雅看到母亲受这般气,自是忍不住向前告状。 林清雅带着哭腔说道:“祖母,瞧瞧姐姐这般模样,怕是一点都不把我们放在心上啊,呜呜呜。” 老夫人严厉地指责:“好你个林清致,真以为嫁到烨王府便能当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当凤凰了?竟连长辈都不尊重,你哪来的胆!” 林清雅随即又开口说:“就是,谁人不知啊,烨亲王妃只是个笑话,烨亲王怕是一眼都未曾见你,哪来的脸面顶撞我娘。” 林清致刚准备说什么,便被一道声音打断。 “本王怎从未听过烨亲王妃是个笑话一词,你们好大的胆。”楚烨缓缓走了进来,语气中充满了怒气。 目光迅速地望向林清致,给她投来了抚慰的神色。 冰冷如谪仙般的俊脸,在望向林清致时瞬间化作一滩温柔。 众人皆呆滞的望着楚烨,许久都不敢说话。 而林清雅更是痴迷的看着楚烨,被苏夫人拉了拉衣角才回过神。 林清致也惊住了 说好了不来的,怎么还跟过来了,也不知道听了多少。 楚烨走到了林清致身旁,伸出宽大的手揽住了林清致的肩。 楚烨皱了皱眉头 怎的这般瘦弱,怪不得别人看着好欺负。 随即温柔的对林清致说:“本王来给你撑场子。” 意思是,你想干嘛就干嘛,有本王在。 林清致这才肆无忌惮的说:“污蔑烨王,以及侮辱烨王妃要是传到了老百姓那好办,无非是请点人花点钱,可你们知道若是闹到了皇上那,他该怎么看你们林府?” 随即开口:“想必大家都不想把这局势闹得如此僵硬,那便将我这妹妹好生家法伺候,杖责二十,以免在外乱嚼舌根,让她长点记性。” “还有,苏夫人目无尊长,一个二房也敢跟本妃顶嘴,那便随她女儿一起,省得一个两个的没教养。” 林清致冷冽的目光望着这群丑恶的人,嘴角抹起嘲讽的笑。 林清雅听到此话,脊背发凉,恶狠狠的盯着地板,仿佛那地板就是林清致,要把她盯穿似的。 而苏夫人小声对林清雅说了几句,便故作呼吸困难,直接晕倒在地。 林清致看着苏夫人紧拽的裙子,不禁嘲笑着这拙劣的演技。 她将计就计,吃惊地说:“哎呀,姨娘这是怎的了?怎晕的如此狼狈,哦不对,如此迅速。” “刚好前几日跟着一位大夫学过针灸,说是最容易对付一些突发晕倒之人的妙数,那今日不如就一试。” 说着便迈着步伐走向苏夫人 林清雅赶忙托着苏夫人的身体,用手挡在苏夫人的前面,慌忙地说:“别过来,别过来林清致,你个贱人、贱种,别害我娘。” 楚烨听到,眉头一皱,冷冰冰的看着林清雅,开口:“哪来的狗吠声,竟敢对本王的王妃如此无礼,拉出去赏嘴二十。” 林清雅呆呆地看着楚烨,张了张嘴,便被楚烨吓到说不出话来。 这时,苏夫人连忙起身。 第一百四十五章 维护 苏夫人紧咬着嘴角,目光中带着许些仇恨,但掩饰的很好。 随后眼睛浸着泪水,巴巴的望着老夫人。 林清雅看到母亲受这般气,自是忍不住向前告状。 林清雅带着哭腔说道:“祖母,瞧瞧姐姐这般模样,怕是一点都不把我们放在心上啊,呜呜呜。” 老夫人严厉地指责:“好你个林清致,真以为嫁到烨王府便能当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当凤凰了?竟连长辈都不尊重,你哪来的胆!” 林清雅随即又开口说:“就是,谁人不知啊,烨亲王妃只是个笑话,烨亲王怕是一眼都未曾见你,哪来的脸面顶撞我娘。” 林清致刚准备说什么,便被一道声音打断。 “本王怎从未听过烨亲王妃是个笑话一词,你们好大的胆。”楚烨缓缓走了进来,语气中充满了怒气。 目光迅速地望向林清致,给她投来了抚慰的神色。 冰冷如谪仙般的俊脸,在望向林清致时瞬间化作一滩温柔。 众人皆呆滞的望着楚烨,许久都不敢说话。 而林清雅更是痴迷的看着楚烨,被苏夫人拉了拉衣角才回过神。 林清致也惊住了 说好了不来的,怎么还跟过来了,也不知道听了多少。 楚烨走到了林清致身旁,伸出宽大的手揽住了林清致的肩。 楚烨皱了皱眉头 怎的这般瘦弱,怪不得别人看着好欺负。 随即温柔的对林清致说:“本王来给你撑场子。” 意思是,你想干嘛就干嘛,有本王在。 林清致这才肆无忌惮的说:“污蔑烨王,以及侮辱烨王妃要是传到了老百姓那好办,无非是请点人花点钱,可你们知道若是闹到了皇上那,他该怎么看你们林府?” 随即开口:“想必大家都不想把这局势闹得如此僵硬,那便将我这妹妹好生家法伺候,杖责二十,以免在外乱嚼舌根,让她长点记性。” “还有,苏夫人目无尊长,一个二房也敢跟本妃顶嘴,那便随她女儿一起,省得一个两个的没教养。” 林清致冷冽的目光望着这群丑恶的人,嘴角抹起嘲讽的笑。 林清雅听到此话,脊背发凉,恶狠狠的盯着地板,仿佛那地板就是林清致,要把她盯穿似的。 而苏夫人小声对林清雅说了几句,便故作呼吸困难,直接晕倒在地。 林清致看着苏夫人紧拽的裙子,不禁嘲笑着这拙劣的演技。 她将计就计,吃惊地说:“哎呀,姨娘这是怎的了?怎晕的如此狼狈,哦不对,如此迅速。” “刚好前几日跟着一位大夫学过针灸,说是最容易对付一些突发晕倒之人的妙数,那今日不如就一试。” 说着便迈着步伐走向苏夫人 林清雅赶忙托着苏夫人的身体,用手挡在苏夫人的前面,慌忙地说:“别过来,别过来林清致,你个贱人、贱种,别害我娘。” 楚烨听到,眉头一皱,冷冰冰的看着林清雅,开口:“哪来的狗吠声,竟敢对本王的王妃如此无礼,拉出去赏嘴二十。” 林清雅呆呆地看着楚烨,张了张嘴,便被楚烨吓到说不出话来。 这时,苏夫人连忙起身。 第一百四十六章 掉崖 “贱妇请王爷安。” 她行着大礼,面色却疑惑不解,腹诽烨亲王怎会帮丑女出头。 正思疑时,薄凉而泛着慵懒的话语,在脑袋上方响起,苏夫人不禁心一咯噔。 “阿致乃本王王妃,尔等出言不逊,是何居心?” 林清致被楚烨牵着手,一同朝尊位走,在万众羡慕眸光里,她浮了浮心绪。 “我能对付他们。” “嗯 。” 林清致咋舌,她坐在老夫人的原位,可巧不巧的是林清雅此时正捧着玉盏,施施然前来。 虽值晚夏,但她穿着十分露骨,隐隐可见香肤玉蒲,甚是诱人。 “雅儿见过王爷、姐姐。”林清雅扬起娇俏脸庞,将玉盏递给满脸冷漠的楚烨,“是姆妈唐突,王爷见谅。” 酥酥软软的撒娇声,林清致听得起鸡皮疙瘩,她漫不经心拨弄手指,鼻尖忽皱。 是欢宜香。 林清雅见对方没接,顺手放在旁侧桌案,香袖轻抚,更浓烈的欢宜香袭来。 只是瞬间,便消散了。 想来袖服上沾染了些,而更多的则是这碗茶盏中,林清致双眸眯起,不动声色掩下情绪。 “王妃娘娘,贱妇有你姐姐的信笺,尚在老爷书房中,不若一同前去?” 林清致扔了个眼皮子给苏夫人,她还不知这老妖婆在打什么注意,无非是想支走自己,好给楚烨和林清雅创造二人空间。 也罢,随她们闹去。 原以为是说辞,未曾想真有原主姐姐信笺,但是一方白纸。 “一家子脑袋有病的,竟寄了这个玩意儿来,白花花全然无字。” 附带着苏夫人的吐槽声,林清致敛下暴躁,直接将她撵了出去,便把手中白纸放在香烛上,渐渐的,一沓黑字显现。 淑云:吾家阿妹安,此信事关慎重,看完务必烧毁。 顺着渐显的墨迹,半晌后,林清致大概读完了,这是讲原主的身世,并非林将军亲生之女,而是南巫圣女,因被人追杀,逃至中原,逢林将军报恩,便成了林府三小姐。 而从前那些失去的记忆,可在京郊钟南山别墓寻找。 记忆?什么记忆?正在思索时,白纸遇火烛,竟从中衍出了小火蝶,林清致惊讶,这是前世师傅给她看的,怎在此时代会见到。 她直接追了出去。 但身后的红玉却莫名其妙,完全不知自家主子在追逐何物。 林清致让红玉待在原地,自个儿便顺着火蝶走向钟南山。 彼时,狂风大作,她出门儿时不小心被打翻茶水,脸上红斑被雨水冲刷一干二净,露出一张绝色容颜。 火蝶仍旧朝钟南山飞,林清致全身血脉似受到引诱般,执拗朝它追。 直至悬崖旁,方停。 “把小美人给老子抓走!”为首的正是凶恶弑杀阁主,向来跟花锦官不对付,因跟踪数十日,寻找花锦官喜欢的女人,终于,在悬崖这处遇见了。 他们想借林清致,要挟花锦官。 但林清致一心只有火蝶,她冷冷瞧了眼凶神恶煞的杀手们,从袍袖中抽出药粉,伴随银针直接对着撒。 “抓住小美人,本主要夺魔尊之位!” 林清致皱眉,才意识脸上红斑已然消退,她摒起心神,严阵以待时对方却像打了鸡血似的,各种奇招喷薄而出,还猜到了,她没有内力。 于是,寡不敌众且手无内功的林清致,很快败下阵来。 阁主给出致命一击时,一身玄黑墨袍的楚烨出手抵挡,林清致抬起狼狈容颜,却难掩绝色。 她望了眼,下意识往后退半步。 眼下这副容貌被楚烨看见了,难保对方不会对自己出手,毕竟有做贼的前科。 “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这小美人交给本主,否则,本主率领三千门徒踏平你!”阁主嚣张而凶狠,但楚烨仍旧是不屑一顾的轻狂模样,他没说话,直接开打。 小火蝶似是等得不耐烦,半盏茶后,直接从飞落崖底。 林清致暗骂一句,随之跳了下去。 运气好的,解开秘密,运气中,被楚烨或者另一方人找到,自己没命,运气差,直接死亡。 许是穿越光环,她觉得运气一向好。 在飞速下降时,一道残影突然抱住她,林清致浑身紧绷,察觉速度稍便缓时,她对上了那副幽深晦暗,泛着偏执情愫的双眸。 是楚烨。 第一百四十六章 掉崖 “贱妇请王爷安。” 她行着大礼,面色却疑惑不解,腹诽烨亲王怎会帮丑女出头。 正思疑时,薄凉而泛着慵懒的话语,在脑袋上方响起,苏夫人不禁心一咯噔。 “阿致乃本王王妃,尔等出言不逊,是何居心?” 林清致被楚烨牵着手,一同朝尊位走,在万众羡慕眸光里,她浮了浮心绪。 “我能对付他们。” “嗯 。” 林清致咋舌,她坐在老夫人的原位,可巧不巧的是林清雅此时正捧着玉盏,施施然前来。 虽值晚夏,但她穿着十分露骨,隐隐可见香肤玉蒲,甚是诱人。 “雅儿见过王爷、姐姐。”林清雅扬起娇俏脸庞,将玉盏递给满脸冷漠的楚烨,“是姆妈唐突,王爷见谅。” 酥酥软软的撒娇声,林清致听得起鸡皮疙瘩,她漫不经心拨弄手指,鼻尖忽皱。 是欢宜香。 林清雅见对方没接,顺手放在旁侧桌案,香袖轻抚,更浓烈的欢宜香袭来。 只是瞬间,便消散了。 想来袖服上沾染了些,而更多的则是这碗茶盏中,林清致双眸眯起,不动声色掩下情绪。 “王妃娘娘,贱妇有你姐姐的信笺,尚在老爷书房中,不若一同前去?” 林清致扔了个眼皮子给苏夫人,她还不知这老妖婆在打什么注意,无非是想支走自己,好给楚烨和林清雅创造二人空间。 也罢,随她们闹去。 原以为是说辞,未曾想真有原主姐姐信笺,但是一方白纸。 “一家子脑袋有病的,竟寄了这个玩意儿来,白花花全然无字。” 附带着苏夫人的吐槽声,林清致敛下暴躁,直接将她撵了出去,便把手中白纸放在香烛上,渐渐的,一沓黑字显现。 淑云:吾家阿妹安,此信事关慎重,看完务必烧毁。 顺着渐显的墨迹,半晌后,林清致大概读完了,这是讲原主的身世,并非林将军亲生之女,而是南巫圣女,因被人追杀,逃至中原,逢林将军报恩,便成了林府三小姐。 而从前那些失去的记忆,可在京郊钟南山别墓寻找。 记忆?什么记忆?正在思索时,白纸遇火烛,竟从中衍出了小火蝶,林清致惊讶,这是前世师傅给她看的,怎在此时代会见到。 她直接追了出去。 但身后的红玉却莫名其妙,完全不知自家主子在追逐何物。 林清致让红玉待在原地,自个儿便顺着火蝶走向钟南山。 彼时,狂风大作,她出门儿时不小心被打翻茶水,脸上红斑被雨水冲刷一干二净,露出一张绝色容颜。 火蝶仍旧朝钟南山飞,林清致全身血脉似受到引诱般,执拗朝它追。 直至悬崖旁,方停。 “把小美人给老子抓走!”为首的正是凶恶弑杀阁主,向来跟花锦官不对付,因跟踪数十日,寻找花锦官喜欢的女人,终于,在悬崖这处遇见了。 他们想借林清致,要挟花锦官。 但林清致一心只有火蝶,她冷冷瞧了眼凶神恶煞的杀手们,从袍袖中抽出药粉,伴随银针直接对着撒。 “抓住小美人,本主要夺魔尊之位!” 林清致皱眉,才意识脸上红斑已然消退,她摒起心神,严阵以待时对方却像打了鸡血似的,各种奇招喷薄而出,还猜到了,她没有内力。 于是,寡不敌众且手无内功的林清致,很快败下阵来。 阁主给出致命一击时,一身玄黑墨袍的楚烨出手抵挡,林清致抬起狼狈容颜,却难掩绝色。 她望了眼,下意识往后退半步。 眼下这副容貌被楚烨看见了,难保对方不会对自己出手,毕竟有做贼的前科。 “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这小美人交给本主,否则,本主率领三千门徒踏平你!”阁主嚣张而凶狠,但楚烨仍旧是不屑一顾的轻狂模样,他没说话,直接开打。 小火蝶似是等得不耐烦,半盏茶后,直接从飞落崖底。 林清致暗骂一句,随之跳了下去。 运气好的,解开秘密,运气中,被楚烨或者另一方人找到,自己没命,运气差,直接死亡。 许是穿越光环,她觉得运气一向好。 在飞速下降时,一道残影突然抱住她,林清致浑身紧绷,察觉速度稍便缓时,她对上了那副幽深晦暗,泛着偏执情愫的双眸。 是楚烨。 第一百四十七章 秘密 她是被吵醒的。 林清致深吸口气,骨碌碌爬起,惊诧着从万丈悬崖而落却毫发无伤。 眯了眯眼,才看见躺在坑里一动不动的楚烨。 衣袍褶皱,黑服染血,脸色白的像鬼。 林清致快速拿出救心丸给他服下,因晚夜涨潮,她吃力将人背起,跨步进了小山洞。 洞口,是五彩缤纷的飞蝶。 潮水触脚,略一咬牙便进去。 洞内,一座冰晶玉棺静静躺着,四周皆是干净无尘杂,林清致领着昏迷的楚烨,在黑暗角落里呆了一夜。 直至暮云初生,她被一道尖利眸光盯着睡不着。 醒了,看见那双漆黑幽邃的瞳孔,林清致下意识拨紧衣领,凝思之际突然被劲而有力的臂膀圈在怀中。 她挣扎。 “别动,有人。” 只见面容清秀的白衣姑娘,小心翼翼踏进洞中,匍匐在玉棺前,双手恭敬像是祈祷。 是张彩玉,林清致记得,她好像也是穿越的,并且还知晓东陵数十年历史进程。 “吾皇在上,卑职彩玉救驾来迟!” 她声音悲怆,林清致和楚烨心跳慢了一拍。 张彩玉从怀袖中抽出生死轮盘,放在玉棺上,那轮盘骤然放出金色光芒。 刺目过后,玉棺缓升,半空中倏然破碎,露出风华绝代的男子容颜,正是花锦官。 “魔宫魔主。” “其实我一直觉得,他跟国师有点像,你没发现吗?” 楚烨眯起眼,握住林清致臂膀的手却不由得加紧,“本王知道。” 他们静静看着,超乎神奇的一幕。 “吾皇在上,彩玉终能将君复活,此后万寿无疆,天地为臣。” 半空中的花锦官,邪魅桃花眼不似从前般慵懒,而是深沉无比,他幽幽朝林清致这个地方看来,嘴角携起温柔。 楚烨将身挡在林清致面前,林清致像只小猫,被死死护着。 她心中微动。 “清儿,出来。” 花锦官慢悠悠呼唤,却带着帝王般威严,林清致哆了一嗦,顶着一脸疑惑看向他。 “千丝绕,万世缘,生生世世同伴君侧。”花锦官挥袖,将受了伤的楚烨推向旁边,而楚烨直接来了致命一击。 两人出手在空中来回交战,林清致觉得这个魔主跟变异了般, 她想溜,却被张彩玉抓住。 两人同时停止,将眸光锁定到林清致身上。 “陛下,您重活一世,万不可再被此女拖累,彩玉今日便手刃妖女!” 此话说完,林清致朝她翻了个白眼,且论此时,自己怎么可能会死。 果然,花锦官和楚烨转变攻击,那张彩玉因承受不住,一命呜呼,余下的林清致一脸黑线站在原地。 但花锦官深深看了眼她,突然苦涩轻笑,“你不是她。” 留下四个字,便将生死轮盘取下,一声怒吼直击山石,刹那间天崩地裂,万籁高喝。 一道金光消散,古怪的花锦官晕倒在地,林清致和楚烨的目光,却被仍旧发光的生死轮盘吸引。 轮盘印出林清致面容,突然极速转动起来,楚烨忙扶着自家媳妇,等她稍缓心绪,盘内却像电影般,流放着关于林清致的一生。 原来,她是南疆巫女,因圣人语言难活二十,便委托林神医启动轮盘,将灵魂送往另一个时空,等二十后再回。 而原体便是林府清致,天下闻名的丑女。 轮盘倒映着她出生、幼年、青少年和那些做大佬的时光,楚烨目瞪口呆看完全部,对身旁林清致不由燃起几丝佩服。 “你说人还挺奇妙的,我竟然有这一段离奇身世。” 她略带几分调笑,抬手动了动轮盘,看见了楚烨的一生。 同样是目瞪口呆。 “你的亲生母亲,是当今太后啊。”林清致语气拔凉,望向满脸冷漠阴鸷的楚烨。 惊叹怪不得他俩长得很像。 但也知晓,因为云贵妃私心,将慕容太后的皇子掳来,当做怀胎已死的孩儿,无怪拼死不让楚烨登基为皇。 而楚烨似乎一时接受不了,自己走到暗处冷静去了。 林清致觉得生死轮盘有趣,继续点弄,便瞧见花锦官的一生。 盘中,还有自己。 花锦官的母亲,出声南疆,跟王后是闺中密友,被皇帝爱慕,致使皇后及云贵妃嫉妒,做成人彘惨死而亡,花锦官自那时便下定要将东陵搅得天翻地覆。 尤其是云贵妃, 这些年,故作国师一职,目的就是搜寻云贵妃,他要替母亲报仇。 林清致觉得窥探秘密,有几分心虚,便再次点轮盘,看到了张彩玉,是她的前世。 为帝师之女,却不得宠爱,嫁给王孙后饱受欺辱,因那时东陵国楚烨身死,皇帝软弱不堪,花锦官便蹿了地位,而她在斗争中选择明确,于是封官授爵。 “所以说,你想让你的皇继续复活,但和我有什么关系?” 带着疑问,林清致继续向后调,她找到了平行时空的自己,是一位凤冠皇帔、高高在上的女皇陛下。 时值旭冬,南巫王后启动招魂仪式,她带着记忆从现代回归。 与母后未相处三日,南疆便被北疆灭了,而身为圣女的她,则以和亲为代价,请求东陵出兵相助。 政治交易,成了那高处不胜寒的年少帝王之妃。 许是天定姻缘,二人从自相残杀到渐渐生情,她发现薄情冷酷的帝王,有时会像孩子般无理取闹,还会善心大发的,带她看漫天烽火。 林清致觉得,平行时空的自己,简直是一个褒姒。 花锦官为博自己一笑,点燃三千烽火,敕造百万行宫,当然,穿越的自己还是有点善心。 在劝他勤政爱民的道路上,一直兢兢业业,但是这家伙完全是个败家子,且自身带着病娇缺爱属性,偌大的东陵在他手里,仍旧完蛋。 看轮盘的林清致从别处找了块果子,边吃边看着。 那盘中,印出身为帝王的花锦官,用巫蛊锻炼成魔兵,只是以自身血肉为代价,魔兵起,他便死。 又因为这些年的残虐无度,黎明怨声载道,恰巧花锦官又对自己动情,他便设了个计,明明是自杀,落在天下人严重,确实当朝皇后林清致亲手杀害。 死之前,还将魔兵交给了她。 于是,林清致带着魔兵,又赢得民心,不仅成功抵御侵略者,还成为东陵皇帝。 那生死轮盘中,出现的画面皆是霸气内敛的女皇陛下,但林清致却看见了独属她的落寞和孤寂。 想来,平行时空的自己,对成天小打小闹的花锦官,也是动了心的。 “小清儿,这是哪里?” 耳边传来沙哑的阴暗声,却透着股少年的清润,林清致撇了撇脑袋,瞳孔中印出幼稚而邪魅的桃花眸子。 花锦官醒了。 但不似方才深沉和阴暗,而是慵懒与病态。 第一百四十七章 秘密 她是被吵醒的。 林清致深吸口气,骨碌碌爬起,惊诧着从万丈悬崖而落却毫发无伤。 眯了眯眼,才看见躺在坑里一动不动的楚烨。 衣袍褶皱,黑服染血,脸色白的像鬼。 林清致快速拿出救心丸给他服下,因晚夜涨潮,她吃力将人背起,跨步进了小山洞。 洞口,是五彩缤纷的飞蝶。 潮水触脚,略一咬牙便进去。 洞内,一座冰晶玉棺静静躺着,四周皆是干净无尘杂,林清致领着昏迷的楚烨,在黑暗角落里呆了一夜。 直至暮云初生,她被一道尖利眸光盯着睡不着。 醒了,看见那双漆黑幽邃的瞳孔,林清致下意识拨紧衣领,凝思之际突然被劲而有力的臂膀圈在怀中。 她挣扎。 “别动,有人。” 只见面容清秀的白衣姑娘,小心翼翼踏进洞中,匍匐在玉棺前,双手恭敬像是祈祷。 是张彩玉,林清致记得,她好像也是穿越的,并且还知晓东陵数十年历史进程。 “吾皇在上,卑职彩玉救驾来迟!” 她声音悲怆,林清致和楚烨心跳慢了一拍。 张彩玉从怀袖中抽出生死轮盘,放在玉棺上,那轮盘骤然放出金色光芒。 刺目过后,玉棺缓升,半空中倏然破碎,露出风华绝代的男子容颜,正是花锦官。 “魔宫魔主。” “其实我一直觉得,他跟国师有点像,你没发现吗?” 楚烨眯起眼,握住林清致臂膀的手却不由得加紧,“本王知道。” 他们静静看着,超乎神奇的一幕。 “吾皇在上,彩玉终能将君复活,此后万寿无疆,天地为臣。” 半空中的花锦官,邪魅桃花眼不似从前般慵懒,而是深沉无比,他幽幽朝林清致这个地方看来,嘴角携起温柔。 楚烨将身挡在林清致面前,林清致像只小猫,被死死护着。 她心中微动。 “清儿,出来。” 花锦官慢悠悠呼唤,却带着帝王般威严,林清致哆了一嗦,顶着一脸疑惑看向他。 “千丝绕,万世缘,生生世世同伴君侧。”花锦官挥袖,将受了伤的楚烨推向旁边,而楚烨直接来了致命一击。 两人出手在空中来回交战,林清致觉得这个魔主跟变异了般, 她想溜,却被张彩玉抓住。 两人同时停止,将眸光锁定到林清致身上。 “陛下,您重活一世,万不可再被此女拖累,彩玉今日便手刃妖女!” 此话说完,林清致朝她翻了个白眼,且论此时,自己怎么可能会死。 果然,花锦官和楚烨转变攻击,那张彩玉因承受不住,一命呜呼,余下的林清致一脸黑线站在原地。 但花锦官深深看了眼她,突然苦涩轻笑,“你不是她。” 留下四个字,便将生死轮盘取下,一声怒吼直击山石,刹那间天崩地裂,万籁高喝。 一道金光消散,古怪的花锦官晕倒在地,林清致和楚烨的目光,却被仍旧发光的生死轮盘吸引。 轮盘印出林清致面容,突然极速转动起来,楚烨忙扶着自家媳妇,等她稍缓心绪,盘内却像电影般,流放着关于林清致的一生。 原来,她是南疆巫女,因圣人语言难活二十,便委托林神医启动轮盘,将灵魂送往另一个时空,等二十后再回。 而原体便是林府清致,天下闻名的丑女。 轮盘倒映着她出生、幼年、青少年和那些做大佬的时光,楚烨目瞪口呆看完全部,对身旁林清致不由燃起几丝佩服。 “你说人还挺奇妙的,我竟然有这一段离奇身世。” 她略带几分调笑,抬手动了动轮盘,看见了楚烨的一生。 同样是目瞪口呆。 “你的亲生母亲,是当今太后啊。”林清致语气拔凉,望向满脸冷漠阴鸷的楚烨。 惊叹怪不得他俩长得很像。 但也知晓,因为云贵妃私心,将慕容太后的皇子掳来,当做怀胎已死的孩儿,无怪拼死不让楚烨登基为皇。 而楚烨似乎一时接受不了,自己走到暗处冷静去了。 林清致觉得生死轮盘有趣,继续点弄,便瞧见花锦官的一生。 盘中,还有自己。 花锦官的母亲,出声南疆,跟王后是闺中密友,被皇帝爱慕,致使皇后及云贵妃嫉妒,做成人彘惨死而亡,花锦官自那时便下定要将东陵搅得天翻地覆。 尤其是云贵妃, 这些年,故作国师一职,目的就是搜寻云贵妃,他要替母亲报仇。 林清致觉得窥探秘密,有几分心虚,便再次点轮盘,看到了张彩玉,是她的前世。 为帝师之女,却不得宠爱,嫁给王孙后饱受欺辱,因那时东陵国楚烨身死,皇帝软弱不堪,花锦官便蹿了地位,而她在斗争中选择明确,于是封官授爵。 “所以说,你想让你的皇继续复活,但和我有什么关系?” 带着疑问,林清致继续向后调,她找到了平行时空的自己,是一位凤冠皇帔、高高在上的女皇陛下。 时值旭冬,南巫王后启动招魂仪式,她带着记忆从现代回归。 与母后未相处三日,南疆便被北疆灭了,而身为圣女的她,则以和亲为代价,请求东陵出兵相助。 政治交易,成了那高处不胜寒的年少帝王之妃。 许是天定姻缘,二人从自相残杀到渐渐生情,她发现薄情冷酷的帝王,有时会像孩子般无理取闹,还会善心大发的,带她看漫天烽火。 林清致觉得,平行时空的自己,简直是一个褒姒。 花锦官为博自己一笑,点燃三千烽火,敕造百万行宫,当然,穿越的自己还是有点善心。 在劝他勤政爱民的道路上,一直兢兢业业,但是这家伙完全是个败家子,且自身带着病娇缺爱属性,偌大的东陵在他手里,仍旧完蛋。 看轮盘的林清致从别处找了块果子,边吃边看着。 那盘中,印出身为帝王的花锦官,用巫蛊锻炼成魔兵,只是以自身血肉为代价,魔兵起,他便死。 又因为这些年的残虐无度,黎明怨声载道,恰巧花锦官又对自己动情,他便设了个计,明明是自杀,落在天下人严重,确实当朝皇后林清致亲手杀害。 死之前,还将魔兵交给了她。 于是,林清致带着魔兵,又赢得民心,不仅成功抵御侵略者,还成为东陵皇帝。 那生死轮盘中,出现的画面皆是霸气内敛的女皇陛下,但林清致却看见了独属她的落寞和孤寂。 想来,平行时空的自己,对成天小打小闹的花锦官,也是动了心的。 “小清儿,这是哪里?” 耳边传来沙哑的阴暗声,却透着股少年的清润,林清致撇了撇脑袋,瞳孔中印出幼稚而邪魅的桃花眸子。 花锦官醒了。 但不似方才深沉和阴暗,而是慵懒与病态。 第一百四十八章 结局 “你在看什么?” 他好奇凑上来,但林清致一个不留意,直接将它打碎了。 那生死轮盘却蓦然消失,半点影子都见不着。 “你,花姨?”林清致知道身世后,被故意封住的记忆如洪水般泛滥成灾,她摇了摇脑袋。 知道历史进程的自己,眼下,还得去拯救南巫,可不能再度被灭国。 哪知花锦官听见此话,却激动得眉飞色舞,病态而傲娇的脸色浮现满意笑容。 “既是想起来了,那时你说嫁给我,自当为真。” “不可能。”林清致打断,头也不回的找楚烨商量对策,将一脸受伤病态的少年,扔在身后。 但即使知晓历史进程,有些还是无法规避。 就像花锦官想为母亲报仇,就像因为皇帝找到草药,云贵妃复活。 出去后,她和楚烨做了个交易。 因为南疆攻打北疆势如破竹,林清致便朝楚烨借了十万雄兵,以全京城产业为代价,并同完全治愈楚烨。 这等子不平等交易,没想到的是,当事人竟同意。 林清致和他还未相处几日,楚烨便带兵平复陇西叛乱,顺势收回被北疆侵占的领土。 因为他也没把握,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故而有些日程,必须提前。 而知晓从前种种恩怨,只借口去皇宫看了眼慕容太后,面对已经苏醒的云贵妃,楚烨心中复杂至极。 无外乎从小,他就没被当成正常孩童对待,原来,并非其子。 林清致有些诧异,为何不跟慕容太后说明这些,以免日后生出误会,然则楚烨暗了暗眼神,并未多说。 是日秋霜,烨亲王领兵二十万,从京城赶往陇西。 在他出征后三日,林清致便带着余下兵马,前往南疆,彼时,南疆王后也得知有关她所有信息。 奈何一路上,莫名其妙混进了个小跟屁虫。 花锦官借着斗兽场小哑巴身份,和铁石头共当林清致左膀右臂,而花锦官本就不老实,难免露出些马脚。 尤其是晚上非要燃灯睡。 “兵粮紧张,何故铺张浪费?” “本尊有的是钱,有的是兵,一个能顶十个。” 听着他骄傲慵懒语调,林清致撇了撇眼神,怎和梦中遇见那个深沉冷漠的帝王完全不同? 说来奇怪,她这些天总做关于平行时空的梦境,与花锦官相处的点点滴滴,她都能感如肺腑,像亲身经历般。 知道他怕黑,是因为母妃在无数个黑夜中,都被醉酒侍卫侵犯,那日日夜夜凄惨叫声,令年幼的他不知所措。 他喜欢折扇,则是她母妃从前教他,如何画墨于扇面。 恍惚间,还记起他幼年不爱辣,但因自己从小吃辣,他便跟着换了口味。 只是每回,肚子都要被辣烧得半死不活,痛彻心肺。 “小清儿,快来尝尝本座弄的辣烤全羊。”花锦官这些日子总在作弄各种美食,且口味独特,林清致甚是欢喜。 “本座害怕,要跟你一起睡。” 或许是严厉教导,花锦官某天夜里没有点烛,而是抱着被褥,可怜兮兮跳到林清致床榻尾。 他鼻翼抽动,眼睫挂着扑闪的莹珠,邪魅多情的桃花眸子,氤氲水雾,全然是纯真无邪。 哪里还有半分杀戮和残暴。 滚字还没说出口,一道棘雷劈下,林清致猛然缩回被褥中,却溜进温软怀抱。 她怕雷鸣。 “本座保护你,莫怕。” 这道冰凉的少年嗓音,似被蜜汁浸了般,林清致脑海中,窜进了他是皇帝,而自己是和亲公主的那一幕。 红灯烛帐,她知道,他害怕天黑,便故作失手打翻所有烛火。 年轻帝王便将她关进小黑屋,原以为会认错,哪知她却喝着美酒尝着糕点,逍遥自在极了。 聪慧的公主设了个圈套,将帝王困在小黑屋中。 他怕黑,怕极了。 于是高冷尊贵的皇帝,当众哭起鼻子,好在一道电闪雷鸣,她也吓得够呛。 因为小黑屋有重重铁索和青铜石门锻造,极为坚硬,一时间二人出不来,在彼此抱怨声中,由东西南北长长的距离,渐而缩短。 “身为皇帝,竟然怕黑,真没用。” “朕没做亏心事,所以不怕雷, 你想必做了许多亏心事。” “哼,那我也比怕黑的三岁小孩强。” 一个怕雷,一个怕黑的成年人,开启了无比幼稚的拌嘴吵架,但花锦官鬼得死,借故用内功幻化闪电,吓唬林清致。 他倒没想到,林清致这个和亲公主这般胆大,直接抱着他,说“死了拉个陪伴的。” 晚夜薄凉。 床榻尾的花锦官被林清致一脚踢下床。 他抱着被褥,在地面打了床铺。 常说前世因,今生果,三月时间,在花锦官和魔兵帮助下,成功平复南疆。 因为南疆王后说,林清致血液特殊,需得和同为质血的花锦官结合,方能续命。 这又是由于林清致舍身救楚烨,她差不多收复后,便接到楚烨病危消息。 本着试一试心态,她很早之前发现自己是稀有血液,即能治愈所有伤害,便想到了换血。 楚烨活了,她却命不久矣。 其实她也有私心,毕竟那个黑沉冷面的王爷,自己曾对他动过心。 后来,被送回南疆时,花锦官又舍身救她,在神秘巫术帮助下,她重新复活。 林清致的血脉和花锦官的血脉,是天定情缘,彼此之间宛如鱼和水,谁也离不开谁。 故而,花锦官能控兽,而兽断不会袭击林清致,同为血脉压制,这便是王。 “何时成婚?” “明年春初。” 林清致还想写点什么内容,却被玩世不恭满脸喜悦的花锦官拦下,他略带几分酸溜溜道:“你是本座媳妇儿,以后只能给本座写信。” 许是平行时空的记忆,还有这些日子与花锦官惜惜相伴,她对楚烨那份情思,看得淡了。 万事有因必有果,本来她会走上平行时空那条道路,却因张彩玉逆转生死轮盘,导致她提前几年穿越。 成了楚烨的王妃,在京城创办产业,领兵收复南疆,遇见花锦官,一则是前世她欠下的情债,二则是前世今生,他俩血脉便是天注定的情缘。 楚烨曾经问她,为何不能在一起。 林清致看着那张大有抛下一切走天涯的谪仙脸,嘴角扬起,轻笑解释,“被受欺负的兔子,如何再能同施暴者结合?我这人比较现实,相信万事都有因果。” 因为楚烨第一天将她押入狗厩,受尽屈辱而至自杀,他便欠了她这份情,于是同花锦官在一起,好在这份未尝得到的情,令他忍受一生。 而始作俑者的张彩玉,出于爱慕复活花锦官,最后却死在花锦官和楚烨刀下。 前世里,云贵妃是被花锦官折磨而死,今世却死在慕容太后手中,慕容太后为了保护儿子,也葬身火海,这是她们欠花锦官母妃的债。 生死轮盘带来一线转机,让林清致弥补前世对花锦官的恩情,大大小小的事变了,但有没变。 楚烨自去请纸,镇守边疆,他是所有人中最幸运的那个,不仅没死,还完成多年心愿,成功收复失地。 但青史却言,此人一生未在娶妻。 桃花葳蕤,清香扑鼻。 林清致折着桃枝丫,娇笑道,“你这一世,在江山和美人中,选择了美人,看,活得长长久久。” 花锦官一脸不屑,带着吊儿郎当的痞气,“本座无论前世今生,都只会选你。” 因为他放弃复仇,和自己归隐南疆。 没有像前世登临皇位,穷兵赎武,导致天下群起反抗,不得已自设圈套,死在心爱女人之手。 他眯了眯眼,想到倘若不是她早些到来,自己大概会重蹈覆辙,搅动东陵风云。 但不管江山还是美人,他都选择最在乎的那个。 花锦官的赤子之心,永远纯真而热烈。 第一百四十八章 结局 “你在看什么?” 他好奇凑上来,但林清致一个不留意,直接将它打碎了。 那生死轮盘却蓦然消失,半点影子都见不着。 “你,花姨?”林清致知道身世后,被故意封住的记忆如洪水般泛滥成灾,她摇了摇脑袋。 知道历史进程的自己,眼下,还得去拯救南巫,可不能再度被灭国。 哪知花锦官听见此话,却激动得眉飞色舞,病态而傲娇的脸色浮现满意笑容。 “既是想起来了,那时你说嫁给我,自当为真。” “不可能。”林清致打断,头也不回的找楚烨商量对策,将一脸受伤病态的少年,扔在身后。 但即使知晓历史进程,有些还是无法规避。 就像花锦官想为母亲报仇,就像因为皇帝找到草药,云贵妃复活。 出去后,她和楚烨做了个交易。 因为南疆攻打北疆势如破竹,林清致便朝楚烨借了十万雄兵,以全京城产业为代价,并同完全治愈楚烨。 这等子不平等交易,没想到的是,当事人竟同意。 林清致和他还未相处几日,楚烨便带兵平复陇西叛乱,顺势收回被北疆侵占的领土。 因为他也没把握,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故而有些日程,必须提前。 而知晓从前种种恩怨,只借口去皇宫看了眼慕容太后,面对已经苏醒的云贵妃,楚烨心中复杂至极。 无外乎从小,他就没被当成正常孩童对待,原来,并非其子。 林清致有些诧异,为何不跟慕容太后说明这些,以免日后生出误会,然则楚烨暗了暗眼神,并未多说。 是日秋霜,烨亲王领兵二十万,从京城赶往陇西。 在他出征后三日,林清致便带着余下兵马,前往南疆,彼时,南疆王后也得知有关她所有信息。 奈何一路上,莫名其妙混进了个小跟屁虫。 花锦官借着斗兽场小哑巴身份,和铁石头共当林清致左膀右臂,而花锦官本就不老实,难免露出些马脚。 尤其是晚上非要燃灯睡。 “兵粮紧张,何故铺张浪费?” “本尊有的是钱,有的是兵,一个能顶十个。” 听着他骄傲慵懒语调,林清致撇了撇眼神,怎和梦中遇见那个深沉冷漠的帝王完全不同? 说来奇怪,她这些天总做关于平行时空的梦境,与花锦官相处的点点滴滴,她都能感如肺腑,像亲身经历般。 知道他怕黑,是因为母妃在无数个黑夜中,都被醉酒侍卫侵犯,那日日夜夜凄惨叫声,令年幼的他不知所措。 他喜欢折扇,则是她母妃从前教他,如何画墨于扇面。 恍惚间,还记起他幼年不爱辣,但因自己从小吃辣,他便跟着换了口味。 只是每回,肚子都要被辣烧得半死不活,痛彻心肺。 “小清儿,快来尝尝本座弄的辣烤全羊。”花锦官这些日子总在作弄各种美食,且口味独特,林清致甚是欢喜。 “本座害怕,要跟你一起睡。” 或许是严厉教导,花锦官某天夜里没有点烛,而是抱着被褥,可怜兮兮跳到林清致床榻尾。 他鼻翼抽动,眼睫挂着扑闪的莹珠,邪魅多情的桃花眸子,氤氲水雾,全然是纯真无邪。 哪里还有半分杀戮和残暴。 滚字还没说出口,一道棘雷劈下,林清致猛然缩回被褥中,却溜进温软怀抱。 她怕雷鸣。 “本座保护你,莫怕。” 这道冰凉的少年嗓音,似被蜜汁浸了般,林清致脑海中,窜进了他是皇帝,而自己是和亲公主的那一幕。 红灯烛帐,她知道,他害怕天黑,便故作失手打翻所有烛火。 年轻帝王便将她关进小黑屋,原以为会认错,哪知她却喝着美酒尝着糕点,逍遥自在极了。 聪慧的公主设了个圈套,将帝王困在小黑屋中。 他怕黑,怕极了。 于是高冷尊贵的皇帝,当众哭起鼻子,好在一道电闪雷鸣,她也吓得够呛。 因为小黑屋有重重铁索和青铜石门锻造,极为坚硬,一时间二人出不来,在彼此抱怨声中,由东西南北长长的距离,渐而缩短。 “身为皇帝,竟然怕黑,真没用。” “朕没做亏心事,所以不怕雷, 你想必做了许多亏心事。” “哼,那我也比怕黑的三岁小孩强。” 一个怕雷,一个怕黑的成年人,开启了无比幼稚的拌嘴吵架,但花锦官鬼得死,借故用内功幻化闪电,吓唬林清致。 他倒没想到,林清致这个和亲公主这般胆大,直接抱着他,说“死了拉个陪伴的。” 晚夜薄凉。 床榻尾的花锦官被林清致一脚踢下床。 他抱着被褥,在地面打了床铺。 常说前世因,今生果,三月时间,在花锦官和魔兵帮助下,成功平复南疆。 因为南疆王后说,林清致血液特殊,需得和同为质血的花锦官结合,方能续命。 这又是由于林清致舍身救楚烨,她差不多收复后,便接到楚烨病危消息。 本着试一试心态,她很早之前发现自己是稀有血液,即能治愈所有伤害,便想到了换血。 楚烨活了,她却命不久矣。 其实她也有私心,毕竟那个黑沉冷面的王爷,自己曾对他动过心。 后来,被送回南疆时,花锦官又舍身救她,在神秘巫术帮助下,她重新复活。 林清致的血脉和花锦官的血脉,是天定情缘,彼此之间宛如鱼和水,谁也离不开谁。 故而,花锦官能控兽,而兽断不会袭击林清致,同为血脉压制,这便是王。 “何时成婚?” “明年春初。” 林清致还想写点什么内容,却被玩世不恭满脸喜悦的花锦官拦下,他略带几分酸溜溜道:“你是本座媳妇儿,以后只能给本座写信。” 许是平行时空的记忆,还有这些日子与花锦官惜惜相伴,她对楚烨那份情思,看得淡了。 万事有因必有果,本来她会走上平行时空那条道路,却因张彩玉逆转生死轮盘,导致她提前几年穿越。 成了楚烨的王妃,在京城创办产业,领兵收复南疆,遇见花锦官,一则是前世她欠下的情债,二则是前世今生,他俩血脉便是天注定的情缘。 楚烨曾经问她,为何不能在一起。 林清致看着那张大有抛下一切走天涯的谪仙脸,嘴角扬起,轻笑解释,“被受欺负的兔子,如何再能同施暴者结合?我这人比较现实,相信万事都有因果。” 因为楚烨第一天将她押入狗厩,受尽屈辱而至自杀,他便欠了她这份情,于是同花锦官在一起,好在这份未尝得到的情,令他忍受一生。 而始作俑者的张彩玉,出于爱慕复活花锦官,最后却死在花锦官和楚烨刀下。 前世里,云贵妃是被花锦官折磨而死,今世却死在慕容太后手中,慕容太后为了保护儿子,也葬身火海,这是她们欠花锦官母妃的债。 生死轮盘带来一线转机,让林清致弥补前世对花锦官的恩情,大大小小的事变了,但有没变。 楚烨自去请纸,镇守边疆,他是所有人中最幸运的那个,不仅没死,还完成多年心愿,成功收复失地。 但青史却言,此人一生未在娶妻。 桃花葳蕤,清香扑鼻。 林清致折着桃枝丫,娇笑道,“你这一世,在江山和美人中,选择了美人,看,活得长长久久。” 花锦官一脸不屑,带着吊儿郎当的痞气,“本座无论前世今生,都只会选你。” 因为他放弃复仇,和自己归隐南疆。 没有像前世登临皇位,穷兵赎武,导致天下群起反抗,不得已自设圈套,死在心爱女人之手。 他眯了眯眼,想到倘若不是她早些到来,自己大概会重蹈覆辙,搅动东陵风云。 但不管江山还是美人,他都选择最在乎的那个。 花锦官的赤子之心,永远纯真而热烈。 第一百四十九章 番外 东陵国内,旗鼓喧天。 一是南疆帝后首次与国主建交,二是镇守边疆三年的烨亲王,回来了。 明显后面一个,更令全天下百姓喜笑颜开,毕竟那面如冠玉的谪仙男子,现在可是他们心中的战神。 林清致和花锦官早早便到了京城,关于天盛美颜的消息,从皇宫传到大江南北。 花锦官嫉恨的牙痒痒,一副东陵百姓们没见过市面的嘲弄模样。 他摆明儿不喜欢,自家媳妇被许多人惦记,便离了京城,带她去跑马。 三日,楚烨归来,沐浴焚香,便朝京郊而去。 美貌的姑娘,一袭炽烈红衣,在马背上张扬奔腾,他双眸粲然亮起暗芒,经历腥风血雨的战斗,浑身被杀戮和黑暗席卷,仍旧难掩清风傲骨,矜贵轻狂。 燕珏笑嘻嘻跑到自家三哥面前,指着不远处穿红锦骑装的林清致,“我倒觉得,南疆王后同花满楼那最美花魁,挺像的。” “早知道,小爷先把她抢回家。” 脑袋被人重重一扣,燕珏眼泪浸润眼角,吃痛喊了一声,便见自家三哥朝前走去。 伟岸清隽的声影,孤单寂寥,他颇有几分心疼,便追了上去。 再知道,对丑女那般情根深种,就不欺负丑女了。 林清致踏着马,扬起一圈灰尘,见到熟人后,从远处青草疾驰而来。 风吹着她如墨般发丝,红衣迎着舞动,像灿烂盛开的玫瑰,满是野性和昂扬气息。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一身玄黑袍服的楚烨,静静站在原地,削薄的唇轻抿,露出一抹粲笑。 刹那间,只觉百花盛开,如沐春风。 “铃铛清妙,想来你会喜欢。” 林清致笑了笑,却没接过去,顺带亮起用铃铛做成的手串。 “他送了很多,我带不下了。” 为何赠铃铛?一步一响,响得要死。 不如金银珠宝来得划算。 楚烨本打算收回,那一手串却被花锦官慵懒挑起,直接用内力,粗暴摧毁,他连半个眼神都没给楚烨。 张狂得像二百五。 气氛有些微妙,二人一个骑在马背,一个负手而站,但彼此间,散发着浓烈的对峙气息。 “成天惹事儿,快走。” 林清致对一脸不爽的花锦官催促,哪知花锦官一把将她抱起,还当着楚烨的面亲了侧脸,林清致呆愣。 “啧,烨亲王年纪也不小了,早点找个姑娘传宗接代才是。” 此话一出,便带着林清致扬尘而去,留下极致隐忍怒意的楚烨。 事后,某日寝殿内。 林清致过寿日,花锦官又送了奇形怪状的铃铛,都是七彩玛瑙宝石做的,林清致一句话都不想说。 没错,无论新婚纪念日还是生日,这家伙就只会送铃铛。 实在忍不了了! “身为魔宫殿主,竟只拿出这些送给本君,本君好歹是南疆王后,你几个意思?” 花锦官却一脸纯真,“媳妇儿,他们说赠尔铃铛,一步一响,我就想着多赠些,让全天下知道,我爱你比海深。” 没有等待感动,只有一记拳头。 妈的在平行时空就赠铃铛,都今世了,还捧着铃铛,那句劳什子情话,真的害人不浅。 林清致对手吹了吹气,将一串铃铛直接扔出去。 平行时空里,因为花锦官的母妃,收到铃铛后开心地像一个小孩。 于是花锦官便有模有样,跟当时身为和亲公主的林清致,关系没那般紧张,便学着送铃铛。 每次送时,对方都会开心接受。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当时碍于帝王威名,林清致不敢当面吐槽,只得装着喜欢的样子。 第一百四十九章 番外 东陵国内,旗鼓喧天。 一是南疆帝后首次与国主建交,二是镇守边疆三年的烨亲王,回来了。 明显后面一个,更令全天下百姓喜笑颜开,毕竟那面如冠玉的谪仙男子,现在可是他们心中的战神。 林清致和花锦官早早便到了京城,关于天盛美颜的消息,从皇宫传到大江南北。 花锦官嫉恨的牙痒痒,一副东陵百姓们没见过市面的嘲弄模样。 他摆明儿不喜欢,自家媳妇被许多人惦记,便离了京城,带她去跑马。 三日,楚烨归来,沐浴焚香,便朝京郊而去。 美貌的姑娘,一袭炽烈红衣,在马背上张扬奔腾,他双眸粲然亮起暗芒,经历腥风血雨的战斗,浑身被杀戮和黑暗席卷,仍旧难掩清风傲骨,矜贵轻狂。 燕珏笑嘻嘻跑到自家三哥面前,指着不远处穿红锦骑装的林清致,“我倒觉得,南疆王后同花满楼那最美花魁,挺像的。” “早知道,小爷先把她抢回家。” 脑袋被人重重一扣,燕珏眼泪浸润眼角,吃痛喊了一声,便见自家三哥朝前走去。 伟岸清隽的声影,孤单寂寥,他颇有几分心疼,便追了上去。 再知道,对丑女那般情根深种,就不欺负丑女了。 林清致踏着马,扬起一圈灰尘,见到熟人后,从远处青草疾驰而来。 风吹着她如墨般发丝,红衣迎着舞动,像灿烂盛开的玫瑰,满是野性和昂扬气息。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一身玄黑袍服的楚烨,静静站在原地,削薄的唇轻抿,露出一抹粲笑。 刹那间,只觉百花盛开,如沐春风。 “铃铛清妙,想来你会喜欢。” 林清致笑了笑,却没接过去,顺带亮起用铃铛做成的手串。 “他送了很多,我带不下了。” 为何赠铃铛?一步一响,响得要死。 不如金银珠宝来得划算。 楚烨本打算收回,那一手串却被花锦官慵懒挑起,直接用内力,粗暴摧毁,他连半个眼神都没给楚烨。 张狂得像二百五。 气氛有些微妙,二人一个骑在马背,一个负手而站,但彼此间,散发着浓烈的对峙气息。 “成天惹事儿,快走。” 林清致对一脸不爽的花锦官催促,哪知花锦官一把将她抱起,还当着楚烨的面亲了侧脸,林清致呆愣。 “啧,烨亲王年纪也不小了,早点找个姑娘传宗接代才是。” 此话一出,便带着林清致扬尘而去,留下极致隐忍怒意的楚烨。 事后,某日寝殿内。 林清致过寿日,花锦官又送了奇形怪状的铃铛,都是七彩玛瑙宝石做的,林清致一句话都不想说。 没错,无论新婚纪念日还是生日,这家伙就只会送铃铛。 实在忍不了了! “身为魔宫殿主,竟只拿出这些送给本君,本君好歹是南疆王后,你几个意思?” 花锦官却一脸纯真,“媳妇儿,他们说赠尔铃铛,一步一响,我就想着多赠些,让全天下知道,我爱你比海深。” 没有等待感动,只有一记拳头。 妈的在平行时空就赠铃铛,都今世了,还捧着铃铛,那句劳什子情话,真的害人不浅。 林清致对手吹了吹气,将一串铃铛直接扔出去。 平行时空里,因为花锦官的母妃,收到铃铛后开心地像一个小孩。 于是花锦官便有模有样,跟当时身为和亲公主的林清致,关系没那般紧张,便学着送铃铛。 每次送时,对方都会开心接受。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当时碍于帝王威名,林清致不敢当面吐槽,只得装着喜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