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不见》 第一章 长安初见 最近长安城里都传闻说江湖上有了巨变,不少十年前就隐退江湖的侠客又重新在长安城里聚集起来。当然这些也就成了生活富足而又无所事事的普通市民的饭后谈资了。 “听说了吗?有人在听竹轩放下战书,要挑战那个来长安的小兔崽子。” 茶馆里一位布衣的中年人正在为自己的小消息沾沾自喜,试图提高别人对自己的注意力。 “嘁,我当啥事呢,要我说啊,这事咱也不用当真小子来了长安半月有余了,你见过他长啥样吗?” “呵,我当然见过了。”那人心里不服,嘴硬到。 “哟,那你说说。” 旁边看热闹的人那可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表示着自己对那位少侠的兴趣。 “这你就不知道了,”看着被人群围住,布衣故作淡定的喝了口水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狂喜,“那位少侠,身长八尺,丹凤眼卧蚕眉……” 正当男人滔滔不绝之时,角落的一位少年笑出了声。表现的时候突然被打断,当事人表示自己很不爽,挑衅到:“喂,小子,笑什么呢?” 看着那人没好气的挑衅,迎面而来的人也不见恼,继而温和的说,“叨扰了,兄台能告诉我听竹轩在哪吗?” 以为也是个看热闹的富家子弟,布衣非常大方的分享——“就沿着门口这条大道走,一刻钟左右就能到。” “多谢。”男人抱扇告辞,留下剩下的人继续听着“传奇”的瞎扯。 平民老百姓的生活就是这么简单,再苦再甜都能自己找到乐子,让人羡慕。 刚刚在茶馆里的公子出了门没有走远,忽然愣在原地仿佛迷路了一般。直到自己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公子才缓缓转身行李:“沈兄。” “嗯,你这小子,可让兄长好找。”被称呼为沈兄的那个人名叫沈翊,可以说一点也没有兄长的样子,非要说起来,年龄确实比说话的小公子大不少。除此以外但看脾性,可以说别无他处。 “我只是听到了一些兄长的风流韵事,所以多听了会。” 看着对面的人为难的样子,沈翊重重的叹了口气,“子卿啊。” “啊?”裴离抬眸看去,却只见沈翊目光流转,笑意盈盈没一点难过的样子,随机莞尔“沈兄又吓唬我。” “不然啊,你还不自己纠结死。”沈翊用手点了点裴子卿的额头,又说,“那个时候可没人陪我喝酒了。” “又让沈兄见笑了。” “好说好说。” “沈兄,听竹轩沿着这条路走就到了。” “嗯,我知道。” “……”裴离觉得要么就是沈翊觉得他闲,要么就是自己闲的慌,不然怎么能乖乖地听沈翊的话呢好容易忍住心中的怒火。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不跟沈翊多计较。 半途中又好奇:“沈兄是要经此一站在长安城扬名吗?” “什么?我这次来长安城又不是来打架的。” 裴离用扇子遮住扬起的嘴角,“原来沈兄来长安是有要紧事的啊,实在是子卿的错,净给沈兄找麻烦了。” “咳咳,”沈翊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是啊,所以说,贤弟以后要多多注意自己。” “那既然如此,敢问沈兄是有什么计划了吗?”裴离手里玩着玉佩,只到束发之年的他眉眼间还多了些天真。 沈翊神气挑眉看着裴离,食指端举面前,“第一步,来长安城。” “第二呢?” “这个……子卿啊,为兄的情况你也不是不了解,为兄对以前的事情是一件的记不得了。”沈翊挠了挠头,一双桃花眼真是让人无奈的生不起气。 裴离摇了摇头,这种不靠谱的做法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以前沈翊在他家给他当师傅的时候就是如此,放着好好的师傅不叫,偏要称为兄长。当然也就是他这么不靠谱的,才能打着历练自己的旗号把自己从那个深宅子里拉出来。 两个人跟着大流到了熙熙攘攘的听竹轩,却不想台上站着的,却是一位姑娘家。 “喂,姑娘,没啥事就不要闹了,回家去!” “是啊,小姑娘家家的,不要老是打打杀杀!” “姑娘,你不会是想见情郎!” 此话一出,人群中一片哗然,连裴离都忍不住笑。“沈兄,你在哪给我找了个这么胆识过人的嫂嫂,子卿可是被瞒的好苦啊。” 此时的沈翊一脸无所谓,心里就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反正他什么都不记着了,真认识也不会把自己怎么样。 “沈兄,子卿觉得这位姑娘见不到人是不会罢休的。”裴离含笑点点头,一脸看戏的样子,却不想下一秒被一双不知名的大手推了上去。 “你是谁?”台上的姑娘见了裴离,杏眼圆睁,气呼呼问到。 裴离是一脸汗颜,往台下看去却因为人多根本找不到沈翊,只好硬着头皮,“在下裴子卿,敢问姑娘芳名?” “哼,让沈翊给我上来,我有话当面跟他说!” 裴离这才好好看了看着姑娘,一身粉裙,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若不是熟人怎么能知道沈兄的名号。 “姑娘,在下实在不认识你说的什么沈翊。” “胡说,孔家的下人都看见你们在一起的,还能有假?” 自知逃不过,裴离只好问道,“姑娘可否告诉在下,所谓何事?” “儿女私情,要你管?” 裴离心里暗道果然,面上还是云淡风轻,“既然如此,姑娘为何不找个雅间,我们好好聊聊便是,这又是何苦?” 姑娘不领情,反而背过身去不理裴离,沈翊也被裴离看的站不住,便有些尴尬走了上去,看着把人家姑娘气的满脸通红,下意识的准备道歉,“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呃……咱先别哭行吗……别哭别哭,我不说了还不行吗。”沈翊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倒惹得姑娘家哭的更严重的。 “子卿……”沈翊看着以一旁看热闹的裴离,心想,这小兔崽子终于对他师傅下手了。 “沈兄莫急,依我看,我们还是找个幽静的地方,在这里对姑娘影响也不好。” “呃,好。”小姑娘吸了吸鼻子,颔首答应了。 裴离顺势掏了些银两,在老板娘好奇的目光下带着两人到了二楼的雅间。一进门就感受到这听竹轩果然与众不同,雅间其实并不是一个独立的房间,看起来就像是用屏风隔起来的一个小地方,但是户外水声潺潺,屏风上也尽是些青竹翠柏,让看者心情都舒缓了很多。 “姑娘,请坐。”裴离温柔的一笑,让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的小姑娘一下红了脸。 “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了。”沈翊自顾自的坐下,眉眼弯弯,却换来对方的一记白眼。 “沈翊你什么意思!”眼看对方拍桌而起,沈翊又怂了。 “姑娘不要见怪,沈兄对以前的事情只有些许模糊的记忆了,难怪记不住姑娘。”本想给沈翊开脱,却把人惹凶了。“好啊你,真有本事!” 裴离叹了口气,又说“姑娘有什么话只说便是,我和沈兄洗耳恭听。” 姑娘跺脚看了眼一脸无辜的裴离,只好说道“我叫秀娘,说起来也算是本地人。”秀娘笑的有些发苦,“我是被姐姐捡回终南山的……” “那一年,太阳正是毒辣的时候,我跟我父母逃荒来到长安城,举目无亲。只能乞讨为生,却在一次意外下和父母走散了,再回去时我父母已经不见了踪影”秀娘抹了抹眼里“我不知道他们是遭遇了不测还是不要我了,我不敢想,但我还得活下去,我就离开了长安城也不知往哪个方向走,一路沿街乞讨。也就是个大概有个活气儿,一直到那一年冬天,我快要被冻死了,却被人救了。” …… “丫头,醒醒。”大雪把一切都淹没了,包括当时已经冻得伤痕累累的秀娘,要不是路人仔细瞧去,都难以确定路边趴着一个人。 “呃?”秀娘清醒了些,随即又晕了过去。来人摸了摸脉搏,眼看人还有救,便将秀娘带了回去。 一直到开春,秀娘的身体已经大好,平时也能帮忙做一些事情了,那个被她称为“姐姐”的救命恩人,就是医庄的主人,名叫松墨的。 第二章 松烟入墨 秀娘大好后便帮着松墨打理医庄,她发现平日里松墨除了照顾病人,就是在医庄门口久久伫立,秀娘虽然好奇但也没敢问。只是在松墨每次站着的时候,她就拿本医术靠着门框细细看。 秀娘一直觉得那是她一生中最好的日子,她五岁到了医庄,十七岁接手医庄,但是她这小孩的心性还是没变,全赖着松墨的照顾。每天早上睡眼惺忪就看见松墨姐姐开始打扫院子、做早餐,后来变成了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一起,后来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秀娘越想越气,这一切,都怪那个叫沈翊的! 她就是想不通,松墨姐姐那么好的人,怎么能看上一个说话不算数的小人,如今再看,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看法——这人只是空有一副皮囊而已。 秀娘发狠似的瞪了沈翊一眼,随即又说,“你可真让我好找,我要你现在就跟我回医庄!” “不是,姑娘?”沈翊听的云里雾里,但也不能因为人家姑娘掉了几滴眼泪就跟人家走啊! “骗子,松墨姐姐已经快不行了。你已经害她一次了,还想她连死都不安吗?”秀娘拔出袖间的短刀,吓地沈翊往后飞了一步,不可思议看着秀娘。 “沈兄,依我看,我们还是去趟医庄。”裴离皱眉良久,只好做出妥协。 “好。” 一行人走到城外就看见有一辆孔府的马车在城外等着,心知是秀娘早就安排好的。也就只好仗着自己一身武功闯一闯了。 马车上 秀娘还是忍不住问沈翊:“你当真不记得松墨姐姐了吗?” “不瞒姑娘,我在十年前失了智,再醒来时就不记得从前事了,若我和松墨姑娘真有前缘,定然不会辜负。”沈翊态度诚恳认真,裴离觉得自己要是个姑娘肯定就信了,只可惜,他这个师傅自从失忆以后,可没做过什么人事了。 裴离对于沈翊的话不发表任何看法,只是看秀娘眼睛里坚信不疑,也便不多说了。 说起来医庄离城外不远,但却并不是他们要去的地方。松墨在山上的医庄里住着,怕病人不好上山,就将医庄搬到了城外。“不过城外的医庄只有我在打理,松墨姐姐还是住在上面,她说呀,怕有位少年找不到她,她不敢走。” 裴离看着沉默的沈翊,心里发酸,要是他们这一辈子都来不了长安,那位叫松墨的姑娘岂不就荒废了一生。裴离不敢往下想,一辈子实在太长了,当你想见的人每每午夜梦回的时候,那种心痛的感觉只有自己知道。裴离自嘲自己的多情,转头去看外面的风景。 又过了几晌天,三人终于到了医庄,没等两人下车,秀娘就已经蹦蹦跳跳的进了院子,“松墨姐姐——!” “嗯?怎么回来了,万一有病人去医庄怎么办”应声的是一个温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中气不足,但如二月春风,声音平平的却有姑娘家的娇嗔感。 “没事啦,平时行医都是蒙着面纱,没人知道我不在的。” “你呀”松墨温柔的责怪,秀娘却缩了缩脖子,眼睛闪闪的看着松墨,“怎么了,又回来了,是药材不够了吗?” “不是,”秀娘摇了摇头,朝门外喊了声进来,又说,“姐姐你看谁回来了。” 松墨闻言往门外看去,只见两个男人手足无措站在门口,一个温润如玉,骨子里就是一股子书香气,另一个……那么眼熟,她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翊郎。”松墨唤到。 “嗯?在。”沈翊听见姑娘家这么叫自己不由得心里一紧,努力回想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姑娘。 “翊郎!”松墨几乎是扑到沈翊身上的,可靠近时又停了下来,用手摩挲着沈翊的脸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去“你终于回来了,真是的,怎么才回来,我都老了……” “我也老了不是吗?”沈翊听见松墨重重的喘息声,垂眸便看见松墨脖颈上的朱砂红点,很明显是内力不足,经脉破裂产生的,看来是命不久矣了。温柔嘱咐到:“别在风里久站,先回房间休息。” 裴离看着含情脉脉的沈翊,决定还是干点人事。谁知道沈翊是怎么想的,万一又是光撩不管呢?这种情景他可见多了, “秀娘姑娘,先扶松墨姑娘休息,大喜大悲对身体不好。” 秀娘走过去扶松墨,却被沈翊拦下,“我来,我扶她进去休息。” “秀娘,去帮我准备些茶水,真是在客人面前失态了。”松墨红着脸不好意思的看着裴离,倒是把人看的不自在。 沈翊将松墨扶进屋内,却只见屋内除了医书、药材就只挂着一幅画,看见那副画,沈翊突然明白为什么秀娘那么肯定她找的这个沈翊没有找错了。那画上的人一身干练的黑衣,眉眼间可不就是自己嘛。 “翊郎,别看了,画的不好看的。”松墨脸上出现了小女儿的神态,惹得沈翊心里一痛。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却对这个姑娘这么不拒绝。沈翊暗暗唾弃了自己。 “松墨,”沈翊沉声说,可看见松墨那副命不久矣的样子,又觉得当骗子又如何,自己不记得的事情就一定没有发生过吗,当真可笑,“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嗯。” 沈翊出去后,秀娘就拿了药方出来了,沈翊和裴离两个人闲的没事干,就在院子里认药材,发觉医庄的药材虽多,却都是些寻常药,没有什么名贵的。 “喂,你们两个,看什么呢?”估摸有着半个时辰,秀娘端着药从后院出来。 “姑娘见笑了,我和沈兄刚刚在看姑娘的药材。” “怎么样,不错,这些药可是我们自己种的,一般的药材太贵了,有些病人消费不起,姐姐就用普通药材重写了药方,虽然效果不佳,但却是极实用的。” “果真不错。”裴离由衷赞许,松墨姑娘是一名很好的医者。 “是啊。”秀娘边说边把那碗药放在桌子上,朝沈翊说“喏,姐姐要我给你熬的,补脑子的。” “松墨姑娘已经知道了吗”沈翊觉得诧异,秀娘却说,“不是啊,姐姐说你以前就有失智的现象,一直都喝的这个药,想你是没有了,才让我给你熬的,姐姐说,你一次喝够一个月,就当补回来以前的” “多谢。”沈翊并没有要喝的意思,不过被秀娘盯的头皮发麻,只好硬着头皮喝下去。却发觉这汤药和自己平日里配的丸药没什么区别,才放心的喝完了。 沈翊在医庄留了一个月之久,已经算是心安理得了。他白天陪裴离练功,傍晚就躺在医庄门口的树上整理记忆。这个时候秀娘早就回到了城外的医庄,换成了仆人和松墨在做饭,沈翊就这样一直躺在树上,等松墨叫他吃饭,有种久违的家的感觉。当然,有时候医庄的柴火,药材或者是去山上打水,沈翊也会去帮忙。常年在外漂泊的游子突然找到了藏身之处,虽然表面开心无畏,心里还是对这种安定感抱有歉意,经常怕自己第二天被主人发现了真假,了解了真相,就被赶出这种宁静的氛围。 生活过得就像门口那条小溪,平平稳稳的没有波纹。沈翊恍惚的觉得自己可能要改邪归正了,什么沾花惹草,满嘴不着调的样子已经很久没有在自己身上出现过了。 日子清净。 这样的日子上一次还是在裴府看见小子卿的那两天,小孩还比较小,跟个小尾巴一样,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老爷子放心的让他陪裴离看古籍,两个人在房里一待就是一天,这才让裴离现在能跟自己那么亲近。 直到那一天,松墨的气色和状态都比平时要好很多。从外面采了药去东厢房找沈翊。却见沈翊听着床上的药囊不知在想什么。 “翊郎?” 沈翊看见松墨,快速从椅子上站起来又从善如流地扶了松墨过来休息。松墨也不推脱,她很享受现在的过程,这种感觉她已经等了十七年了。十七年实在太长了,她早已经穿不了年少时沈翊最喜欢的衣裙,那件曾经为沈翊绣出的嫁衣也已经落了灰。不过幸好,那个人回来了。 “左右也没事情,在想我们以前的事。”沈翊倒了杯水给松墨,站在桌子跟前看见他好不容易从裴离那里抢来的茶叶,只可惜松墨身体太差,连茶水都不能承受。看着越来越消瘦的身体,沈翊一阵心疼。 第三章 卿卿子衿 “我们以前啊。”松墨笑的很温柔,连周围的空气也不带一丝的风,生怕吹到这温柔的姑娘,“以前的事情已经记得不太清了,只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跟师兄他们烤兔子被师傅抓了个正着,当时都是倔得很,怎么都没说一句话。后来跟我熟了,还给我带烤肉。你以前还为我烤过兔子。” 松墨边说边用手势去比,最后开心的指了指沈翊,“只可惜,野味太香,把师傅的猫惹了来,那小畜生精得很,见我们不给就直接把师傅叫来了。” “然后呢,我们受罚了吗?” 沈翊眼睛弯弯看着松墨,让姑娘家一下红了脸。 “翊郎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就被师傅罚了一个月的晚课。” 沈翊想了想,觉得这事字自己做的出来,“那上一次秀娘说我以前也有失智的时候,是什么情况?” 松墨沉默良久,说道:“已经是很久以前的老事了,你也不想知道。况且,你现在也并不记得我。” “不是的,”沈翊轻笑,“我现在,依旧心悦于姑娘。”沈翊想告诉她自己已经记起了她,可哪有这句来的撩人。 “是吗”松墨眼睛往斜下瞥了瞥,声音还是那么温柔,“翊郎并不是拜入师门的,而是被师傅抱回来的。当时我已经跟着师傅开始行医的,但却从来没有见过你那样的症状。师傅和我守了你七天,期间师傅偶然间才得了一张方子,这才救好了你。不过那药却是再也离不得了,不然病发之后,就会有失忆之症。” “原来如此,实不相瞒姑娘,我上一次得这个病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醒后果然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但靠着一身武艺进了裴府,当了裴离的师傅。” “原来如此。”松墨喃喃自语,“原来就是因为这个你才没回来的,真是……”松墨说的急了,咳出了血来。吓得沈翊赶紧叫来在院子里练功的裴离,让他下山去找秀娘。 “翊郎。”松墨拉了拉沈翊的衣襟,唤到。 “我在。” 沈翊的声音总是能给人安全感,可是这个人却不怎么靠谱,说起来倒是个浪子。但现在这个浪子想要回头了,上天却不给机会。 “不必叫了,医者不可自医,可我却拿药让自己多活了这么久,如今看见你已经很好了。秀娘离这里太远了,她这一来,让那些病人怎么办……” 松墨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没了声息。沈翊感觉这就是一场梦,他在这场梦里待了太久了,如今被人一棍子打回了现实。沈翊感觉心里有东西被渐渐撕出来,有点疼。 沈翊抱着松墨的冰冷的身体定坐了很久,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突然又回了神,一个人帮松墨擦洗了手脚,换了外衣,最后给她的嘴上抹了胭脂,松墨一直看起来素雅,这胭脂倒是衬得她娇媚了不少。可惜那双眼睛再也睁不开了…… 沈翊想起来自己以前在裴府的时候做过一个梦,梦里有人在呼唤他,虽然他一直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从看见松墨第一眼开始就认定了。不是因为他还记得,那是一种出于灵魂的肯定。 就是她。 等秀娘和裴离再回到医庄时,左右不见沈翊的踪迹,后院孤零零的立着松墨现在的住处,深入地下阴冷无比。 “姐姐!”秀娘见此情景直接站不住了脚,扑倒墓碑上便哭了起来,“都是秀娘的错,秀娘不该把他们带回来。” “王姑娘,节哀。”裴离听那些病人称呼秀娘“王娘子”,猜想这应该是秀娘的姓,实在男女授受不亲,他唤一个姑娘家乳名算什么事情。 却不想这一句“王姑娘”倒惹了人不高兴。 “裴子卿”秀娘红着眼睛瞪了眼裴离,“我家的事,你凭什么管,要我说你赶紧回你的府宅里好好当你的大少爷。” 裴离听了这话,显然有些懵了: “王姑娘你别气,我在门口等着便是。”作揖出门,刚转身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沈兄。”裴离这才放心,“可算看见你了。” “嗯,子卿你们来了。”沈翊声音里净是憔悴,“我出去给松墨姑娘打了些山泉,她喜欢喝这个。” “够了!”秀娘拍掉沈翊的水壶,“惺惺作态给谁看,有本事,你就不该让姐姐一个人留在这里。”秀娘越说越气,趁两人不注意直接掏出采药的短刀朝沈翊刺过去。却被裴离一手挡下。 “王姑娘,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切莫意气用事。”裴离觉得自己越来越摸不透这个人,平时在病患面前给人的感觉和松墨姑娘如出一辙,可放在别的事上,就是一种炸毛的小动物,一言不合就要咬人。 就好像,她是为了松墨才故意变成前者的。 “呵,真是可笑。”秀娘举着刀看着沈翊,“我动不了了,姐姐也不会让我动你的,可你给我记住了,这个医庄,是我跟姐姐的,你赶紧给我搬出去。” 沈翊垂眸许久,说道“姑娘不必如此,我和子卿本来就有要务在身。此次,是来告辞的。” “沈兄!” “沈翊!” 秀娘觉得自己都替姐姐委屈,“滚,别让我看见你。” “告辞”沈翊头也不回,留下裴离一人原地尴尬,裴离看了看秀娘,见人已经憋红了脸,眼泪如同决堤的阀,“看什么看,你师傅叫你呢,你还不走!” 裴离不放心秀娘,又是个没经过事的,此时竟然思考不出除了出门追沈翊以外的另一个办法。“王姑娘,后会有期。” 沈翊留下了一个并不怎么潇洒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已经渐渐有了记忆。唯有找到一个叫佩琅的人,才能知道更多的事情。至于其他,沈翊想到了自己当初离开长安的理由,苦笑到“子卿,我们已经从医庄走了几天了。” “五天。”裴离牵着马在河边饮水,上好的汗血马,是他们从府里出来的时候爷爷给自己的。裴离摸了摸马,惆怅着“祖父只给了我半年时间,如今期限已经快到了。” “是啊。”沈翊过来拍了拍裴离的肩膀,“其实你也不用伤心,老爷子是让你回去考取功名,再娶个美娇娘,人生如此已经不错了。” “我没有不回去的意思。”裴离看着远方最高的那棵树,日暮渐渐笼罩了树冠,飞鸟也都赶来,看起来很热闹,“祖父让我这次出来也是为了不留遗憾罢了。” “你们读书人就这样。”沈翊说的眉飞色舞,又看裴离一直盯着自己,遂不敢多言,“讲究!” “沈兄切莫调笑我了,家乡离这里实在太远。往后要是离不请自回,沈兄切莫怪罪。” “这是什么话,现在就骑着马走,老人家就你这么一个大孙子。我还有点事,稍晚些回去。让老爷子帮我留些好酒就行。”沈翊帮裴离收拾好了马匹,笑着又说,“就说你这两天看着魂不守舍,原来是放心不下师傅啊,没事,走走。我随后就回去。” 裴离心里感激,“多谢沈兄,我在金陵城等着沈兄便是。” 沈翊忙忙碌碌,最后又成了孤家一人。他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坚持到底是不是值得的,却想破脑袋都没有结果。 第四章 云胡不喜 在从终南山进城的那几天,沈翊渐渐理清了以前的事情。虽是失了智,但其实只是像有结界限制了自己一般。无非就是头疼一些,还是能想起来的。 但也只是十几年的事情而已。 那几年,松墨还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天天跟着师傅研习医法。等着天气转好,两人就四处游历,帮一些农民诊病。等天气不好了,她就跟着师傅回到云门。两个人在外面风餐露宿了许久,大人还好,自己就像一只小猴子。还是又脏又黑的那种。说起来她那个师傅也是不靠谱,多重的药材都给自己身上压,难怪被季夏师傅天天追着唠叨。 松墨,有两个师傅。 一个是名扬天下的剑客,名唤季夏。据师兄们说,季夏师傅当年在山下帮师尊看园子,不知怎么着就江湖上的人知道了师尊养了多年的心腹弟子出关的事,不少人前来比试,园子都塌了好几次。只可惜季夏师傅名扬万里却一点入世的意思都没有。后来有一次师尊病了,松墨帮忙去照顾师尊。有次还没进门就听见师尊骂骂咧咧的说“你这小子,你天天就只想着娶你师妹!嗯?你说说,你凭什么给她生活。就凭你现在坐了这副掌门的位置吗?” “师傅,徒儿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的很。有力气跟别人在家门口打架,却一天天我连你都找不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看你是想气死我!” 师尊越说越气,“你这小子,你……” “师傅,我只是想过普通的生活。” 松墨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意气风发的季夏师傅竟然是个普通人,不由撇撇嘴。她可是想把拯救苍生为己任的! “你啊,”师尊的气听起来已经消了不少,“好好带底下的门徒,别给我把基业断送了。云门交在你手上,真是让我操心死。” “多谢师尊。” 松墨还在门口听着墙角,门在下一秒却开了。季夏眼睛明亮,看了眼在墙角抱着药罐子的松墨,“小丫头,我要娶你师傅啦~” 松墨的另一个师傅,也就是门派里为数不多会医术的女弟子,名叫兰秋。只可惜她的这个师傅可一点都不像她的名字那样。 兰秋是个孤儿,从小就在男孩堆里长大,养了一个好动的性格。但就这样一个姑娘家,在季夏面前却是可以用静默来形容了。松墨曾见两个人坐在林子里,一人习剑,一人看书,就这样坐了一整天。那两人虽然离得远,但周围的空气里却黏的一根针都插不进去。 松墨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当了两个人的小证婚人。用季夏的话来说,这小丫头可是看着我求着师尊把兰秋娶进门的。对此,兰秋师傅微微一笑,对着松墨说道,“小东西,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只可惜你师傅我是个女子。这下可是给你娶个男师傅回家啦。”说罢笑眼弯弯,悄悄看了眼站在她身后的季夏。 大概是那“娶”字恼了季夏,原本还想在外面再陪宾客喝喝喜酒的兰秋下一秒就被拉入了洞房。 “真是……惨不忍睹啊,惨不忍睹,”松墨看着兰秋舞舞喳喳的被带了回去,不由扶额。 此后便是一个漫长的寒冬,松墨跟着兰秋学了些时日后便被派着去整理一本残破的医书。松墨虽还有些不懂,但季夏给她送来了足量的古籍,摆明了不给她机会去找兰秋。 等第二年一开春,原本是要照例出去游医的日子。松墨早早做好了准备,却一直不见师傅动身。 松墨看左右等了些时候了,若再不动身她便把那些药材收起来了。最近阴雨绵绵受了潮可就不好了。于是便决定去找找兰秋。 “师傅?”松墨踏进了后院,看见微微有些发胖的兰秋正躺在椅子上休息。 “啊,松墨来了,来来来,师傅给你吃好吃的。这是清音特地让人从外面给我带的。” “师傅,我就是问,今年还出去吗?” “嗯?我不是让清音帮忙转告了吗?” 兰秋看着一脸茫然的松墨,不知是不是婚后被宠的过了头,连喊人的声音都比平时大了些。“季清音,你给我出来!” “嗯?怎么了?” 在松墨震惊的目光下,她的季夏师傅围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了,“可是糕点不可口?” “什么啊,我不是让你帮我转告小墨吗,你怎么对我徒儿呢?”兰秋故作生气,反正每次季夏和她说起松墨兰秋都是一脸自豪的说她这唯一的小徒弟,自然是不能不宠着。 “消消气、消消气”季夏当机立断的决定——认错。“我不是还有课业要安排吗。再说你们往年的时间来算,不还有些时日吗?” “啊……是啊。” 兰秋一脸心虚的样子,让季夏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松墨啊,你先回去。你师娘她啊,最近要养胎。我随后就派弟子再去送些书去你那。” “多谢季夏师傅,师……师娘我先告退了。” 松墨觉得自己应该是闯了祸,赶紧闭了门逃了。兰秋看着跑的跟兔子似的徒儿,心里直叹不孝。 “说说,平时都是怎么骗我的,嗯?小骗子?” …… 松墨边走边想起了刚刚师傅那一脸幸福的样子。她觉得真是不可思议,她见过兰秋很多的模样——替人诊病时眉头紧锁的样子、被人冤枉还要坚持治病的时候眼泪花花却不见落下的样子,她印象最深的还是每年兰秋翻墙带着包裹跟她出去游医的样子还有就是跟季夏师傅在一起时安静的样子……可师傅现在俨然就是一个普通的妇人,幸福又安详。当然,还是那么咋咋呼呼的,松墨想着不由脸上浮起了笑脸。她快步往书舍走去,心想找些好点的方子,平日里让师傅养养身子。 等晚些再回去的时候,果然看见了整整齐齐三摞的书,松墨发自内心的叹了口气,不由感叹季夏师傅这一劳永逸的办事行为。 就这样松墨每天去向师傅请安,顺道看看脉象。有时候季夏要是练功没有回来,兰秋就带着松墨去荡秋千,摘果子。当然,不能被抓住。季夏本着孕妇就该多休息的原则,绝不再允许兰秋上蹿下跳。 一直到那年夏至,因为白天课业忙碌,直到晚课期间松墨才有时间去看看师傅。 “师傅?” 当时季夏早已不在房里,兰秋一个人躺在床上没了声响。等松墨走进,发现兰秋出了很多汗,身下已有血崩的痕迹。松墨还是个小姑娘,对于这种事情还是怕的很。无法,只能叫来了师傅的师兄妹,并赶紧派人去找季夏师傅。 “松墨啊,”一个师叔上下看了很久后说,“不必再看了,大人尽全力还可保住,孩子是不可能了。让你师傅做好准备。” 可是怎么会?昨天看着还好好的一个人。今天却在了床榻之上有了将死之态。毫无声息,甚至可能在她夫君临走前都还是好好的一个人。松墨感觉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崩塌掉了,她听不见任何人说话,只是呆呆看着门口。陪着她师傅等一个人回家。 “兰儿!” 松墨被声音唤回了现实,往门外看去,只见一个影子变得越来越大,一直带着一阵风路过了自己。 季夏并不相信兰秋会出这么大的事。 起码在他踏进家门之前。 房间里静默了很久,季夏用沙哑的声音吩咐到“辛苦各位师兄师弟了,先回去。松墨留下来跟我打理一下。” 松墨没想到季夏会这么快接受现实,虽然松墨没有多说,但眼神明显的不可置信。 “有办法把胎儿从腹中拿出来吗,她可不喜欢现在这样不好看的样子。”季夏说的轻声,眼神柔柔的看着兰秋。 “可能需要帮助,我去找子春姐姐帮忙。” “多谢了。” 第五章 昭山之变 季夏颔首道谢,后便推着房门出去了。松墨一个人在房子里站了也不知多久,等她想动的时候,只感觉脚站在针上一样,扎麻的慌。 松墨一直忙活到了半夜,季夏就在门口站到了子时。等最后季夏跟子春告别后进来给兰秋换衣物的时候,松墨就用兰秋做的小锦被裹着死胎出去了。 “辛苦你了,松墨。” 松墨想开口说自己没事,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房间即使已经被清理过了,血腥味还是很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松墨收拾完东西就回到房里继续守着兰秋。季夏看见进门的松墨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只是静静的往床边坐了坐。松墨举手示意不用,自己搬来一把椅子靠床坐下了。 “师傅怎么样了。”松墨问的小心翼翼,单怕自己听到不好的结果。 “很好,谢谢你,松墨。”季夏的脸上全是疲态,声音还是温和,“我自去年起一直不愿再涉足江湖之事,就是怕兰秋出个三长两短。可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怎么可能会轻易没有结果呢……” 季夏懊恼极了。想当年年少之时,说不想名扬天下那是假的。可自己游走了那么多年,终归是离别多于团圆,死亡多于新生。季夏开始怕了,若是来去赤条条无牵挂也就罢了,偏偏心上还有一个兰秋。终于,在他决定娶兰秋的那一年,打点好沧澜阁所有的事情,只想安安心心过日子。只可惜,纸包不住火。算是报应。 季夏的话没说完,松墨也只能猜测是有人来寻仇。可想再多有什么用,先照顾好兰秋才是她该做的。 “松墨,你先帮我照顾你师傅,我出去一趟。等她醒时,让十三给我传信。” “嗯,师傅放心。” 季夏往外走了几步,又折回轻轻叩门“你师傅很好,就是累了。早点休息。” 松墨颔首,她看不见季夏转过身时眼里的戾气。只觉得兰秋师傅生的虽苦,但却嫁了个良人。她守着兰秋半晚上,终于还是沉沉睡去。 屋外的十三看着季夏往后山走去了,在门口原来歪歪倒倒的一下子就没了踪影。他知道他等了两年的机会终于要来了。 十三是十五岁那年被季夏收下的,当时季夏正在准备沧澜阁的事宜,看十三功夫了得,两三番试探后就留在沧澜阁做起了“十三”。 十三本名朱明,门派里同辈的都叫他朱明,只有各位师傅叫他十三。现在松墨也唤他十三了。十三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十三,师傅要醒了。季夏师傅说,师傅醒了便让你去通告。” 松墨蹑手蹑脚的推开房门,生怕外面的风扑了师傅的身子,她刚刚拜托朱明去了季夏师傅那,现在正准备弄些好消化的饭食。换做以前,这两天是松墨极喜欢的日子。马上就要到入夏了,有些师姐就会拉着自己去山下的店铺里买些糕点和布料。晚上的时候她们偷偷跑去池塘那边看星星,有时还会叫上兰秋一起。听其他人讲故事。松墨深深吸了口气,感觉肺里面到了极限,又把浊气呼了出来。厨房离这里不远,想着季夏师傅应该给兰秋准备了不少零食,应该饿不着。 另一边,十三飞身几步到了沧澜阁,他手上握着许久没见血光的佩剑——雪峰。刚在门口就看见了十二和老九,“公子在里面吗?” “在啊,”十二是个流氓混混,不过一身的好轻功。当年行窃时被季夏抓住,当时想着既然不能混迹江湖不如跟个主子混口饭吃,就这样,到了这里,“从昨天晚上来了开始一直到这大晌午的,眼睛都不带闭一下的。这是跟谁有啥深仇大恨啊?” 老九最不喜听十二那一声尖嗓,多好听、多关心人的话,放他嘴里就跟要骂人似的,朝十二翻了个白眼,“不会说话就别说话了。” “嘿,你会说,那你快多说说。” 老九忍住了在这打架的冲动,“别耽误人家事儿了,先让十三进去。” “行,去去。”十二挠挠头,笑眯眯请着人进去了。 十三进了门,远远就看见一身戾气的季夏,季夏也在十三进来的一瞬间从椅子上赶紧坐直了,“醒了吗?” “是松墨姑娘让属下来请你的。” “好。老四,老六,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们先对下面的兄弟吩咐下去。我先回去一趟。” “公子小心。” 十三跟着季夏走了,他胆子太小,连老四和老六看都不敢看一眼。这里面大多数人的名字他是不知道的,他们这里面随便一个人放出去被朝廷抓住了都是杀头的死罪。以至于大多数人并不是很喜欢跟别人亲近,他们所有人只听从一个人的命令。但是十三除外,他没犯过罪。 季夏在前面走的快,最后几步轻功十三就再也没追上了。他撇撇嘴一个人沿着石板街往回走。江湖上的事情他是听说了的,今年各大门派都出了事,单是季夏不惹纷争,这才一直相安无事到如今。没想那贼人直接就在季夏的心口捅了一刀,成功惹毛了季夏。 等季夏回到兰秋身边的时候,松墨还在厨房里熬粥。兰秋第一眼看见松墨,一觉再醒又见季夏。想了想觉得自己确实还活着,这才揽着季夏的腰开始哭。 “别哭了,我在这儿呢。”季夏像哄小猫一样一下一下顺着脊背抚摸。 “我没有保护好我们两个。” 兰秋真真是委屈,自己什么都没做过,寻仇的却直接杀到了房里来。“是不是我治病的时候……” “别胡说,你是去做好事的,怎么可能有害你的人。”季夏把兰秋抱起来,让她靠着锦被,“你不用再担心了,以后我保护你们两个。” “可是……” “呵呵,”季夏勾了勾兰秋的鼻子,“先吃饭。我看见你的小徒弟再给你做饭啦。” “没心情吃,先让松墨放桌子上。我有些规矩想给松墨说。” “想说什么等身体好了再说,不差你这几句。”季夏给兰秋掖了掖被角,“最近武林盟有点事情,我作为副掌门可能要出面,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兰秋心里有些失落,她不想让季夏走,可是这件事情不单单只是他们家里的事,“让松墨进来,我有点饿了。” 季夏看着面容憔悴的兰秋,想到自己为了她收手了这些年,没想到如今要再次为了她放手一搏。 季夏:“兰儿,别怕。” “对不起。”兰秋不争气的留下眼泪,她实在是控制不住了,委屈和怨恨的感情快包裹住她了。 季夏起身吩咐松墨照顾,随后就带着沧澜阁着手调查。 季夏没想到最后调查出来的竟是一桩旧案——当年武林盟查出内奸,发现其是昭山的人。昭山对外一直是一个颇有资产山寨。所谓以黑吃黑,武林盟当时找到了同样神秘的沧澜阁,等沧澜阁的人着手查后,才发现昭山的人把手伸进了当地的盐市,自己搞出了一套黑市规矩。再借助武林盟的优势加以看,可以说是到了目中无人的狂傲。再加上当时上山去勘察的好几个弟兄还没进山门就被弓弩射死,沧澜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上山剿匪去了。此次的就是当时的残余势力。季夏感觉到危险,世人皆知他清风孤傲,又是谁透漏出沧澜阁的消息呢。 “大家先做准备,随我清理余部。” “是!” 季夏决定先处理掉眼前的事情再说。如果背后是武林盟,恐怕他也跑不了了。 季夏这一去就是三个月。兰秋身体不适一直再加上就松墨这一个徒弟,所以也不用出这院子。只是每天安安心心的做做功课养养身体,渐渐的兰秋也和以前那般开朗了。只是兰秋还是定下了一个规矩——以后再出去时一定要以轻纱覆面,隐藏身份。松墨自知这件事兰秋也是为了自己好,没有多问只点头称是。 等暑气过去,院子里的兰花也开了,季夏才带着一人回来了。 “清音,这是谁?”兰秋看那小孩浑身是血,急忙上去搭把手。 “昭山的遗孤,我看他可怜,就带回来了。” “昭山?” 松墨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她还没来得及跟兰秋说,“师傅,听说这次武林盟聚会期间,沧澜阁的人又出来了。” 第六章 少年滋味 “沧澜阁……”兰秋身上发凉,江湖上谁不知沧澜阁是个眼里只有利益的杀手组织,这次沧澜阁出面,又为何事呢……“清音,你没事?” “没事,不用担心。”季夏的笑总是让人莫名安心。兰秋没有再问,只是让季夏把那小孩搬去偏房,她和松墨去看看。 季夏把人送进去后又殷勤的问了兰秋身体安好,这才出去。他一人站在院子里,眼前还是沈家夫人跪在自己面前,妇人满脸是血,却把怀里的孩子搂的极紧,“大人,我虽然看不清你的脸,但我看的出你的眼睛是善良的。这孩子不会再记得任何的事情,请你把他带走。请你给他一个好前程。”季夏透着冰冷的面具,目光往远方望去。那妇人却是急了,“大人,这孩子被我下了蜀山的咒,真的不会再记得什么了,求求你,带他走。” “十三。”季夏叫来了十三,语气没有一点变化,“带走。” “多谢大人。”妇人将孩子狠狠推到了十三怀里,随即拿出匕首自尽。她为了保住自己孩子的命,不惜用自己的命来换。 “先带那孩子去休息,武林盟的会议就要结束了,我们这几天就动身回去。” …… 另一边,兰秋命令松墨拿来了热水先给小孩洗了洗,等小孩五官全都明了的时候,兰秋竟笑出了声,“没想到,还是个帅小伙。” “师傅,他到底怎么了?”松墨对这个人长什么样并不是很关心,她看见这人身上根本就没有致命伤,却一直昏迷不醒,担心是不是有什么看不见的患处。 “没怎么,被下咒了。”兰秋看见了小孩手腕上的图腾,云淡风轻的说。 “下咒?!” “不过看起来不是什么要命的咒,下咒的人应该只是想保护他。” 松墨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这种行为,随即点点头,“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做呢?” “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等他醒来就好了。”兰秋捏了捏小孩的小肉脸,“看看,多可爱。” 松墨就这么在偏房住了下来,一直等到小孩苏醒。那个孩子看起来只有七岁的样子,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松墨有时候会因为屋外的月光太亮而很明显的看见那个孩子小小的身影。每当这个时候,松墨就想把那个孩子放在自己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保护起来。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了七天左右。只可惜小孩第一眼看见的不是松墨而是兰秋,他以为自己让兰秋救了小命,却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看来,是一个令人失忆的咒,”兰秋跟松墨在屋外准备药材的时候说到,“难搞哦,我试着给他配配药,他连是谁救了他都不知道,以后还怎么混啊。” “师傅,既然下咒之人不想让他想起,你又为什么要治他呢。” “嗨,你不懂了,”兰秋用力翻了一页医书,继续在药草堆里找药,“学医本就是逆天而行,师傅这是在做医者应该做的。” “听你师傅瞎说。”季夏刚进来就听见她们两个人说的开心的不行,“我派人去找了那种咒,这是解药。不过只能维持他的状态,下咒之前的事情他还是记不得的。” “好,”兰秋抽过季夏手上的单子认真看了起来,“来,徒儿,照这个抓药去。” 松墨接过药方看了看,见其皆是虎狼之药,惊讶的看了眼兰秋。兰秋被看的头皮发麻,“咳咳,师傅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是。” 看着松墨走远了,季夏坐在兰秋身边轻轻握着她的手,“好些了吗?” “嗯,我没事。只是咱们的……” “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放心。” “我一直以为是自己的不对,可是我不知道哪里做错了。” 兰秋说到伤心处再没有平时笑嘻嘻的状态,她甚至可以肯定如果自己一辈子都没找到原因,自己会怨自己一辈子的。 “我其实已经……”季夏想告诉兰秋自己已经处理好了这件事,就连她现在一门心思救的孩子其实也是个小混蛋。可是如果兰秋知道自己是沧澜阁的人又会怎么样呢,以前每次兰秋回来都要在他跟前说好多事情。虽然大多数并不是沧澜阁的手笔,但在兰秋心里沧澜阁就是一个杀人如麻,十恶不赦的地方。告诉她害她的人被除掉了,谁干的,谁敢干?季夏觉得就是他光明磊落地告诉天下人这件事武林盟只是借着澜沧阁的手剿匪,也没人会信。况且他从沧澜阁手下救回孩子已经被很多人疑心了。 “嗯?” “没什么。”季夏摸了摸兰秋的小肚子,“别怕,再也不会了。我巴不得好好护着你,你怎么能不相信我呢。” “不是的,没有不相信你。”兰秋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一个劲往季夏怀里钻,“唉,我没有。” 话说自那次松墨抓了一次药给小孩用了去后,那孩子看起来清醒了不少。这之后又翻遍医书逐渐减少了用量,才保证每天喝着不会出事。 现在,小孩已经和他们混熟了。每天也不跟别人玩,就一个人在后山扔石头。后来也被禁止了——后山上基本都是些建筑还有藏书,那孩子也不管,一下子砸伤了好几个人。 直到最后状都告到季夏面前去了,这才让季夏收了这魔徒,每日教他习武用功,一下子松墨觉得自己耳根子都清净了不少。 这一天松墨正在和兰秋学习针灸,兰秋下手的时候一个手重,惹得松墨看了兰秋一眼。 “松墨,你闻见没有,好香啊。” “嗯?” 这不说还好,一说松墨好像真的闻到了肉香,像是烧烤。 “我们去看看。”兰秋也不等松墨答应就要拉着人走。松墨这师傅什么都好,就是除了干正事的时候还像个样子以外,简直就是个小孩。 兰秋拉着松墨过了屋后的竹林,就看见了几个人影,等到两人走近了,这才看清是自家门徒在水边烧烤。 “大胆,干嘛呢?”兰秋抽出腰间的短刀训斥道。 “对对对,对不起,我们……”兰秋这下可是把人吓得不轻,等那人转过来兰秋一看可不是十三嘛。 “哟,十三,玩儿呢。玩还不叫师娘,你说说你干这儿事。”兰秋挥了挥短刀,笑眯眯的看着另外一个人。“诶,那谁,起来。” “…” 那人听见兰秋的声音一点动弹的意思都没有,还接着吃了一大口肉。兰秋都快被气笑了,“十三,那谁啊?” “师娘,那个是沈翊。”十三在师傅们面前一向是很听话的,这就导致到现在为止,没人敢在制定计划的时候告诉他,一向都是大家要行动的时候,把十三架起来就往地方去,最后出了事单就问十三一个就问出结果了。其他人就乖乖等受罚就行。要知道,师傅们询问程序之复杂,可是不能衡量的。于是各位师兄弟仗着要师傅省心,每次都少不了带着十三。 “沈翊?谁啊,最近不是没收徒吗。” “就是上一次师傅带回来的那个。” “哦,叫沈翊啊。”兰秋看了眼坐在地上的沈翊,“小屁孩有名字了,不错不错。” “那师娘……”其他人看着兰秋问完十三就直接去看沈翊,心里那个担惊受怕。 “呃,没事。松墨,把东西给收了。一天天的不学好。”兰秋吩咐完就扬长而去了。留下松墨一人看了看众人,“麻烦大家把东西包一包给我。” 众人听了这话便三下五除二收拾好了东西,由着十三一脸殷勤的交给松墨。 “多谢。”松墨正准备走,又折回来说,“告诉那位小兄弟,没事好好看功课,不然被师傅知道了,吃不了兜着走。” 沈翊抬眼看了看松墨,嘁了一身后把手上的油擦了擦,随即又走到松墨面前“多谢师姐挂怀。” “嗯。” 松墨一向冷漠,并没有觉得自己的回答有什么问题。等她走后,众人就商量着待会怎么回去。只有沈翊一人谁都没理,拿起地上的佩剑就往回走。 “喂,师弟,去哪啊。” “看功课。” 第七章 阳春晦朔 这件事后没两年沈翊已经成为了各门徒中的佼佼者,这可惜年岁尚小,很多事情太认死理。因此也做了许多错事。再加上季夏虽对沈翊的功课照看有加,但明眼人还是能看出来季夏不是很喜欢沈翊。 但是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师徒之间的情谊不是每一次都是有结果的。 那一年,兰秋的孩子终于安然降生。季夏宴请了很多江湖上的朋友来,每个人也为小孩子送去了祝福。就连松墨那一天也穿的是浅蓝色的新衣,因着兰秋身体不便,她便帮助季夏在打理事情。 沈翊想来蹭点吃食。最近江湖上风声越来越紧,连后山的兔子都不愿意出窝了。沈翊想去就去了,跟着十三挑了件好看点的衣服就要去赴宴。 酒席摆在了最前的大堂里。一般要是没有师傅召见或者紧急任务,他们都是在后山附近活动,像沈翊这种年龄小的,基本没来过前堂。十三胆战心惊的站在大堂前“真的没有问题吗?” “都来了还问我有没有问题,先吃一顿再说。” 十三没沈翊劲大,一把就被拉了进去。 “你看那个小孩,是不是很像一个人?”沈翊自顾自的吃着饭,刚想和十三把桌上那个鸡给分了,就听见后面几个人的话。 那几个人声音比较大,好像就是问了让他听见才说的。沈翊也没多想,转头看去。却见几人虽然穿着不同门派的衣服,但眼睛都盯着自己。看的沈翊心里发毛。 “瞧瞧,小混蛋看我们了。”中间坐着一个黑衣的刀客,满脸横肉。笑的沈翊一阵恶心。 “那小混蛋跟他爹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谁说不是呢,我听说当年啊……”那些人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分享,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十三看着脸色不好的沈翊,问道,“师弟,你没事。” “没事,就是被他们看的心里不舒服。”沈翊坐正准备再吃一点,拿起筷子脑海里却全是那几个人刚才的声音,“我出去散散心,你待会自己溜。” 沈翊也不管十三窘迫的神色,拍了拍肩膀就出去了。 本来都出了后门了,又想着自己自打兰秋足月后就再没见过松墨了,转头又准备去看看他的小师姐,却又在看见人后掉头就跑。 “站住。” 沈翊还没搞清情况,吊儿郎当的转过来低声说了一句师姐,就当是打过招呼了。 “你怎么在这。” “迷路了。” 松墨这才正眼看了沈翊,迷路这种谎子她连信都不想信。“既如此,那便跟我走。我带你回去。” “多谢师姐。” 松墨把沈翊带去了花园附近,见那里风景还不错,“你就顺着这儿走,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沈翊嗯了一声,看着比自己高一头多的松墨心想自己何事才能摆脱现在这种小个子的问题。自然也没在意松墨后面又叮嘱他不要乱跑之类的话。 沈翊觉得自己有些依赖松墨,却又不敢看她。纠结的心态让自己也不知该怎么解释。 “师弟,等等我啊。”沈翊还没走几步就听见十三追命似的叫他。 “等你着呢,快点。” 沈翊站在路边拔了片叶子放在嘴里咀嚼,最后发现那叶子竟是苦的,想起前两天看的门派规矩说是女子及笄之后便要离开,顿时拉下脸。怀着满腹的不满吐掉叶子,百无聊赖的等着十三。 两人说起了门派里的规矩,沈翊到底还是不太懂,就让朱明好好说说。 听到兰秋还在门派的原因是因为嫁给季夏后,沈翊有些动摇,但还是没多想。后来便又开始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朱明把能说的都解释了一下,摸了摸自己腰间的药囊悲伤的说到,“松墨可能马上就要离开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沈翊觉得自己想听的也不是这样的消息。 “有什么办法吗?” “什么?” “脱离师门。” 朱明何尝没有这样的想法,可单此次宴会,沧澜阁就已经秘密解决了十余人。江湖上都说华山的宝物被弄丢了,惹得不少人虎视眈眈。可沧澜阁却在调查中发现这只是个假消息,而他们的目的,还不得而知。 朱明只好诺诺的说不知道。沈翊觉得自己刚刚心猿意马的那么多事情都好像来打自己的脸,他想去找松墨问问清楚,心里却明镜似的知道自己根本没资格。 另一边松墨才没有想过会有人在自己背后想那么多。直到下午宴会结束,松墨就着晚霞就送师尊回去了。等再回来的时候,天色蒙蒙的有了黑意。 “松墨,过来。”子春在路口看起来等松墨有一会了,“兰秋不放心你,说是今天门客也多,我正在她那闲聊呢,就被她派来接你了。” “我给师傅添麻烦了。” “没事,我呀正好要去你那拿几本书。你的季夏师傅为了搪塞你,把所有的医书都快搬你那儿去了。”子春的笑声给松墨缓解了些尴尬,松墨故作娇嗔的说,“师姐若是眼红,全拿去便是了。” “开什么玩笑,也就是你能看了。我现在看着字脑仁都有些疼。” 子春点亮了来时拿的灯笼,跟着松墨回了住处。 “对了松墨,你是不是快及笄了。” “嗯,就在下月。” “那可有点着急啊。你最近照顾你师傅,都没管医庄的事儿。” “没关系,来的及的。”松墨蹲在地上再给子春找书,也没注意子春渐渐在后面没了声音。兰秋准备把她以前的医庄给自己,就在终南山一带,不是很远。 “找到了,师姐。”松墨把书递到身后却没人应,顿时警觉起来,随手抄过地上的短刀这才站起身来。 果不其然,子春已经躺在地上没了声音。不过刚刚却没感到震动,一个是把人迷晕之后轻轻放在地上的。 “是谁?” 松墨睁大眼睛想要辨认一下那个人的位置,结果心思好像被那人看出来,直接一阵凉风从松墨背后飞过,飞镖带过讯号将屋子带进了黑夜。 四周静悄悄的,不说找另一个人了,就连确定自己在哪都有些困难。松墨紧紧掐着自己的食指,想要自己安静下来。可是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情的小姑娘怎么安定的下来?眼看事情陷入了僵局,黑夜里却有人走过的声音。 松墨吓得说不出话,她甚至连站着都已经是奢侈的,她的腿却像灌了铅一样,倒不下去也走不了。直到打更的报了时辰,松墨才晃晃悠悠的爬去桌边点灯。 眼睛渐渐习惯了忽明忽暗的灯光,松墨这才敢去扶起子春。看起来是被人从背后捂了药便晕过去的。没有挣扎的痕迹,脉搏也比较平稳。就着夜色帮子春脱了外裳,松墨也感觉自己困意浓了几分,也便合衣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松墨这才看清墙上的飞镖上带着一封书信,拆来了看竟是沈翊的身世和昭山势力被清除的经过。松墨只觉得这件事情与她关系不大,只是略略扫过看见什么沧澜阁去收了尸之类的话觉得无聊,就把信随手放进了平常放方子的盒子里。 “子春师姐。”松墨转身看子春已经醒了,一双眼睛黑洞洞的盯着自己。 “松墨啊,我怎么睡着了都没印象了。”子春试图起来,却打了个踉跄,花了一刻钟左右平稳了呼吸:“我好像看不见了。” 松墨心中一惊,忙上前看了看子春的眼睛,没有一点神色,只留着一双好看的丹凤样子,确实是看不见东西了。 “有人要害我,还是要害你。”子春让松墨说了说昨天的事情,又细细琢磨了几分。用一种不可置疑的口吻说到。 “这……”昨天季夏师傅设宴,来的人数不胜数,若真说起来谋害,连个方向都没有。 “松墨,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自己去跟副掌门说。掌门闭关已有五年,再这样下去咱们云门就算是乱了。”子春由着松墨扶着跟三位副掌门见了面,简单说明了情况后就想请季夏他们彻查。 第八章 冬雪丹色 “不可能,如何彻查?把来往的宾客都拉来审问一遍吗?” “师兄,先别急。这件事肯定是要管的,只是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子春,你若是信得过我,师门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季夏也觉得这事棘手,但不查的话肯定会酿出祸患。“清玉,你觉得呢?” “听两位师兄的。” “师兄。”季夏轻轻提醒清虹。 “好,既如此,就等有了头绪,再说这件事。”清虹本不想惹这样的事情,掌门现在不在,若是此时在武林盟得罪了人。便是得不偿失。“清音,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是,松墨你们跟我来。” 季夏带着松墨两个到了后室,这才说明了利害也表明了苦衷。不过还是表示会全力追查的。唯一不同的就是,到时候的追查便不会是以云门的名义了。当然,这个话季夏没必要说。 “松墨下个月的事情比较多,子春的问题你不用再管了。如果有什么想要交给我的,请务必交给我。”季夏送两人走的时候再三嘱咐松墨不要有什么隐瞒。松墨自然没有要藏着的理由,下午去拜访的兰秋的时候,顺手便带过去了。 说起医庄的事情,兰秋说让松墨起一个名字,也好让季夏帮忙提个字。好让江湖上的有个照应。结果却被松墨一口回绝了。说是医庄本就是一个治病的地方,没必要招惹太多江湖中人。 只是说明最近要走,所以这边的方子要加紧整理。恐怕最近来师傅这边就少了时辰了;又说了些医庄那边的事情和衣服首饰的话,松墨一直等到季夏回来交了书信便走了。 “清音,你看看。”兰秋抱着孩子看着门外惆怅,“多好的小丫头,都长成姑娘了。” “长成姑娘就不好了吗?”季夏存着逗兰秋开心,三两下把信折好放进了袖子里。“你呀,为人母了倒是懂事了不少。” “哼,你再乱说。我就不要孩子叫你爹爹了。”兰秋鼓着小脸试图用孩子作为威胁,结果被清音捏着脸蛋给泄了气。 “好好好,我错了。你一直都很懂事。” 兰秋觉得他绝对是再说不出什么好话了,索性不要再说。 “你先休息,我要出去一趟。” “干嘛?” 季夏想着不说兰秋早晚也要知道,索性把子春遇害的事告诉了她,还有松墨交给他的信。 “那你小心啊。”兰秋听着这事蹊跷的很,又不放心的说“如果调查的话,不会有什么危险吗?” “想来没有人会明目张胆对我下手。放心。” 这件事云门查了半年,最后却没查出来所以然了。最后是一次沧澜阁的行动杀了一个人,后一查发现此人竟与半年前的谋害有关,这才算了结了此时。 而此时,松墨已经来了医庄有小半年了。 当时来时,松墨并没有多少东西,再加上这里一开始就是有人住过的,家具还算比较齐全。只是让十三和沈翊帮自己搬了些书籍,沈翊又送了自己一个采药的筐子,算是齐全了。 平日里稀稀拉拉接一些病人,剩下的时间就在医庄种些药材。 松墨准备等来年开春以后再去山下看看,算是游医了。 终南山的雪下过三回后,山上是越来越冷了。松墨一个人靠着捡的柴火倒也能抗的过冬天。年前有些时候,兰秋又写来了信问松墨好,并问松墨春节的安排。想着左右也无事。松墨便熄了炉火回去了。 本想着是兰秋有事情找自己,回去后却是一件新衣裳等着自己。兰秋留在松墨说这是给孩子做衣服剩下的布料,看着好看就给她也做了一身。 “师傅,你是买了多少布料才能给我剩下一身。”松墨摸着衣服心里热热的,又看着怀中孩子实在可爱,自己也被感染了不少。一个人在山里养成的清冷气儿也没了些。 “去,小丫头片子。给你做衣服还不要。若是不要,你便留着给华儿做小床单好了。”兰秋牙尖嘴利,说着就要去抓衣服,惹的松墨练练叫师傅,这才罢了休。 “还有这松烟墨,好像是别的人送的,左右好像也不是给我的。我还是不要夺人所爱了。”兰秋笑着把墨递到了松墨手上,“不想知道是谁送的吗?” “好像,是沈翊。”松墨翻过墨的背面,只见小小的镌着沈翊的名字。 “这小伙子,送个东西还这么爱邀功。”兰秋都气笑了。 “嗯,确实。”松墨拿着沉甸甸的墨,“我去见见他。” “不行,先试衣服。我好不容易挑的颜色,你却被人家一块墨就给弄走了。” 松墨看着丹色的襟子,莞尔“师傅莫要气了,徒儿知错。” 最后的结果就是松墨穿着新衣找到了在竹林练功的沈翊。半年不见,沈翊的个子长了不少,松墨惊讶沈翊的气魄,明明比自己小了许多,但就行那竹子似的,抽了芽儿就蹭蹭长了起来。 “师姐。”沈翊转身看见了松墨,明明被吓了一跳,还是淡定的收了剑。同手同脚的走到松墨面前。 “师姐你回来了。”沈翊的眼睛很好看,典型的桃花眼笑起来很勾人。 看着这么乖的师弟,松墨心里微微得意了一番。颇有一种自家孩子初长成的感觉,“嗯。我听师傅说你在这里。”松墨看着沈翊身上的单衣,提醒道,“雪还没化呢,别穿这么单薄。” “好,师姐放心。”沈翊高兴的都快不见眼睛了,“师姐也不要在这里站着了,怪冷的。” “嗯。” 春节期间也没什么事,各门各派互相拜访,养闲了一批门徒。松墨看着兰秋也没什么事,本打算着初七就走的,却被一直留到了十五。 “师姐,陪我去练功好不好?” “师姐,我饿了。” “师姐,你这个香囊好香啊,能不能送我一个。” “师姐,你这个药囊里面的方子给我一个好不好,我想再多配几个。” 松墨觉得自己绝对是看在沈翊那张面皮上才能这么无止境的纵容他。所以现在才会被拉出来看十五的灯会。 “师姐,”沈翊笑的眉眼弯弯,松墨没法不应。“我想去你的医庄。” “咳咳。”松墨一口茶水没喝到,就被呛的连直着腰都难,“你去医庄做什么?” 沈翊说的什么课业不重,就去看看之类的话松墨是一个字也不信。“就去看一眼,就一眼嘛。师姐,求求你了。” “嗯?”松墨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心软,不过想来想去却怎么也不会猜到沈翊是把心思打到自己头上才会想去医庄的。看着沈翊趴在桌子上目光灼灼,松墨才不想看他,再垂眸见的就是刚刚在街上卖的糖果还有他们俩为了等灯会点的一堆辣菜。“你回去和师傅说好,等我动身的时候就跟我去。不过只能待十日。” “师姐放心。” 松墨觉得她看见了沈翊翘上天的尾巴。心想,看在小师弟这么开心的份上,姑且就不跟他一般计较了。 “师姐在想什么?”从来没有见过松墨笑的沈翊看着松墨托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睛里似是有笑意。 “想你个小朋友还天天乱跑,挺好玩的。” “师姐,我可不小了。我都快比你高了。”沈翊朗声笑着,惹的不少人转头看来。沈翊很高兴,他就是喜欢和松墨在一起。松墨安安静静的样子让人很舒服,沈翊这两年或多或少都跟着季夏知道了不少明争暗斗的事儿,沈翊每每听着他想进入的江湖和武林盟竟然与书上相差甚远,他就会想到松墨。安安静静,平平淡淡但是却很有毅力。松墨在中药里只是一副止血剂,但在沈翊的心头就跟仙丹似的,不知从何时开始就成了活下去的动力。听兰秋说过,他若不是每天服着那药,何止是松墨,他可能连自己是谁都忘的一干二净,最后若是失了智可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沈翊不想死,也不想遗忘。 “诶,你看。” 街道上的灯被商家从街口开始点亮,稍一会灯会便热热闹闹的开始了。 “走师姐,我们今天好好玩玩。”沈翊一身墨色的便装,衬的整个人都轻巧了不少。活脱脱的一个十几岁正意气风发的少年,看的松墨呆了神。若她也是一男子,是否也会如此呢?沈翊拉着松墨就往外面跑,跟点灯的商人撞了个照面。原本因为速度比较快,松墨也是快步出去的,结果突然之间顿了脚步,松墨差些就跌到沈翊背上了。鼻尖跟飘起的发丝大了个招呼,松墨一下子红了脸。 第九章 秦灯灼华 “老板,我们东西先放你这儿了。” “放心客官,给你看好咯。” 长安城里的灯会是其他地方不能比的,除了满街的明灯还有卖各种东西和卖艺的。街上声音此起彼伏,吆喝声也是好听极了,浓浓的长安腔,满是秦人的热情。 可这一切沈翊也只是眼睛亮亮的看几眼,脚步依旧坚定的朝前走。 “你要带我去哪?”松墨被带的越来越疑惑,刚刚好几个小摊上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可她连摊主是老是少都没机会看。 “师姐,你知道听竹轩吗?”沈翊走的太快又突然转过头,吓得松墨急忙停住,目光不善的看了他一眼。反观他本人倒是无所谓的样子,退了几步和松墨并排走着,“听竹轩可是全长安城最热闹的地方。” “听竹轩?”松墨觉得这地方听的耳熟,念叨几句后果然想起来了,“是一间雅舍,里面的许多东西都是绝无仅有的。” “正是,我今天听说那儿今晚有灯谜。师姐~我们就去嘛。” “好。”松墨苦笑,她是听不得沈翊撒半个娇了。 看到松墨答应了,沈翊这才放下心来。说的不错,听竹轩确实有灯谜,但往私了说,沈翊是看上了那一盏莲花琉璃灯,灯体皆成蓝色。据说点亮之后是怎么翻打都不会灭。这样好的物什,说起来也就是听竹轩能拿出来当奖品了。 当然,千金面前必有勇夫。听竹轩的人是一点都不少,看的沈翊一阵脑子疼。 “这么多人吗?”松墨早就料到这件事情里面有蹊跷,但却没想到人会这么多。 “师姐”沈翊刚叫了一声就被松墨用手势打断了——松墨指着台上正中间的灯说:“你是因为那灯吗?” 这种情况肯定是明知逃不过了,沈翊想着反正也是要送给她的,就点了点头。 “眼光不错。”松墨似是赞许了一句,目光懒散的往人群里去了。 “师姐,等等我啊。” 听竹轩这次的比赛不仅是那一盏琉璃灯,每一道灯谜都对应一个灯笼,灯笼里净是些簪子香囊之类的小礼物。沈翊也不知道是啥狗屎运,明明很难的题目他们两个却都答的上来,就一种灵光闪过的感觉,瞬间就接对了思路。单不说那盏琉璃灯,其余的东西不一会就给占满了手。 “各位看官,最后一题了啊!凡是有兴趣的都可以试试,最后获胜的可以获得今日的大奖!”台上人敲着面前的大鼓,用力的煽动气氛。可以说是一呼百应。 “看官听题,”随着那人一声大喊,红绸从琉璃灯里散开,题目便写在绸上,“元宵节前美人笑。” 乍一看这个题让人是一点头脑都摸不到了,沈翊想了半晌终于发现自己的脑子里满脑子都是美人笑,但是美人在元宵节笑个什么劲,他是一点都没头绪。 “是个‘莞’,可对?”人群里突然朗声说出答案,众人回头便看见了一位公子飘飘然独立在人群里。只见那公子眼神肯定,嘴角带着肆意的微笑,倒是和一身的儒雅有些不搭,“可是个‘莞’字?” “当然,公子好才情。敢问公子大名,也好来取我家主人的东西。” “在下孔阳。” 孔阳被带着进了二楼的隔间,底下的人也就散到街上去了。 “姑娘,请留步啊。”松墨听着后面有人喊了好几声,这才转过头去确定那人是在找自己。 “在下孔阳,姑娘,留步啊。”孔阳气息有些不均匀,拿着琉璃灯的手也垂在了一侧,灯须顺势也落到地上歇了会。 “孔公子,有什么要紧事吗?”松墨把炸毛的沈翊拉到身后,朝着孔阳行礼到。 “这个灯,我看姑娘想要的紧。送给你。”孔阳把灯拿到面前,松墨没有一点要接的意思。“姑娘不喜欢这个灯吗?” “多谢公子。”松墨神色冷淡的转身就要离开,孔阳这才说明来由,家父重病却看了多少大夫都不顶用,多方打听才知道了松墨的身份,本想去医庄寻的却在街上就看见了。于是孔阳就一路跟着他们,一直到了现在。 “你想找我师傅?”松墨皱眉,兰秋现在还有一个孩子尚在襁褓,怎么可能会去应,“师傅近日在清修,怕是不方便。” “松墨姑娘,我是来找你的。”孔阳说的有些心急,倒是把松墨吓了一跳。 “她也没空。” “这位是?”孔阳从刚刚开始就感觉背后这个少年一直盯着自己,目光灼灼,无法忽视。 “这位是我的师弟。”松墨也没想到沈翊会突然冒出来,她还能不知道沈翊心里的小算盘,只是笑笑问孔阳“大概要多久?” “家父已经昏迷了两天了。” 看着孔阳垂头丧气的样子,松墨叹了口气:“也罢,明日来城南的茶舍找我就是。” “多谢姑娘。”孔阳朝着松墨行君子礼,又把琉璃灯拿到胸前,想要送给他们。却被几次三番拦下。无奈,只好让人去找轿夫想要送松墨他们一程。 “不用,这灯你自己留着。我们自己走!”沈翊语气不善的扫孔阳一眼。等走远了却又一直在松墨耳边碎碎念。 “好了好了,你先回去。最近在医庄也是受冻,等冰消了你再来。到时候我跟师傅说好。” 松墨最受不了沈翊那一遍一遍的师姐,也受不了病人的请求。每当这个时候她总感觉有点压力,只想应了了事。 “那可说好,等冰消了我便去。”沈翊这才开心,又开始一个人盘算着,“就惊蛰那天了,师姐可要早早的跟师傅说好。” 松墨跟着沈翊到饭馆拿了东西后回了住处,把东西一股脑的扔在床上,打算着明天取了马车回去,这些东西就让沈翊带回去给小孩玩算了。 “轰——” 突然间客栈的窗纸透过一阵亮光,随后就听见沈翊就在窗外喊她,“师姐,快看啊。” 松墨推开窗的瞬间,又有一朵烟花在空中爆炸,沈翊又接连点完了所有烟花。松墨这才看见沈翊站在楼下,少年郎还有些单薄,却把松墨的脸不知怎么的就给点热了。 等着第二天大早,孔阳早早便带着人来接松墨去府上。街上比起前几日果然萧瑟了不少,虽说是刚刚过了年,但不少人已经在准备新一年的活计了。松墨站在车前朝着孔阳说了两句,便又上楼取了东西才跟沈翊一起下来。 “这是?”孔阳此时已经下车等着松墨,却不想松墨带着沈翊出来。 “临行前师傅要我照顾师姐的。怎么,孔公子是不想我来?”沈翊带着三分笑意看了孔阳一眼,他才不想理孔阳。要不是松墨非要去,他真是恨不得现在就把松墨带回去。“师姐,我就跟在马车后面就行了。” “嗯。”松墨转头向孔阳说:“公子不会介意。” “当然不会。”孔阳身上虽带了些邪气,但也是位翩翩君子。本就是求着人家,孔阳当然没什么意见。 虽然他看着沈翊得意洋洋的样子,很不爽。 松墨放了心。刚刚在房里给师傅传了信,说是晚几日回去。这才带沈翊下了楼,如今看孔阳这般好说话,松墨便拿了东西上车。 “襄叔,走。” 襄叔一声令下,马车发出咯吱的声音,车轮慢慢碾过石子路朝着孔府走去。 松墨跟着孔阳没什么说的,再加上担心着跟车的沈翊,一路上马车都安静极了。有的只是车夫的驾车声。 走了约莫有两刻钟,马车就停在了孔府门前。松墨曾和兰秋背着行李路过了这个宅子,正是年荒的时候,孔府门口便有不少病患等着从这里拿救济的粮食。孔老爷为人和蔼可亲,当时还招待了她们师徒两个。如今如此却也是不曾想过。 “姑娘请。”孔阳下车去接松墨,松墨便顺手把箱子给了孔阳,自己一个人跳下车。也没留意孔阳略微有些尴尬的嘴角。倒把沈翊惹的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松墨淡然批评几句,沈翊却是一点认错的想法都没有。 “看师姐身形灵敏,为孔公子高兴。” “你为孔公子高兴个什么?”松墨挑眉不想管他,又说:“再贫嘴,你还是别来了。” “师姐,我错了。我,” “松墨姑娘,家父已经恭候多时了。”孔阳看着松墨清冷的眼睛,不知怎么就单单不想听沈翊的声音,平时教的诗书礼仪全都去了九霄云外,妄然就打断了沈翊。 “让孔公子见笑了。” 孔阳将松墨他们引导内室后,差使仆人通知母亲。后几人一齐进了房,见一老人直挺挺躺在床榻上,面色痛苦。松墨皱眉沉思良久,正欲开口却见孔夫人哭的梨花带雨进了内室。 孔阳过去扶着夫人坐在床边,模样乖顺。松墨见孔夫人神色伤悲,但却未有长期伤心的人有的脾气虚亏的症状,心下奇怪。复有觉得自己无聊,只当两人没什么感情罢了。 “娘,这就是那位医者。”一直等孔阳提了松墨,孔夫人才把目光放到了松墨身上。 第十章 云处飒风 “麻烦你了。”孔夫人有半老徐娘之风,这一笑倒是让整个人提起了气色。 “夫人客气。在下是云门门生松墨,这位是我的师弟。叨扰夫人,还希望夫人不要介意。” “哪里的话,你既然是灼华的朋友,那便是孔府的朋友,何来叨扰一说。”孔夫人虽话说给松墨许多,眼神却一直在沈翊身上下不来,“你的这位师弟,叫什么名字?” 沈翊被看的全身不舒服,心想有什么的就赶紧问。心下正烦躁时,就听见了孔夫人的话,“在下沈翊。” “沈翊?”孔夫人好像听了什么笑话一样,又问,“你可知这偌大的长安城,姓沈的能有几人?” 沈翊心里白了她一样,抱拳说到:“不知,还请夫人赐教。” “昭山的土匪,可全是沈姓。再往下,我也记不清了。”孔夫人眼里渐渐没了光,用手帕捂着嘴咳了几声,复看向孔阳,“灼华,辛苦你安排一下。娘身体不适,撑不得跟你们在这里说。” “是。” 松墨这才上前多看了两眼,终于确定“是中毒。” “什么?”孔阳似是猜到了这个结果,却又多问几遍确定之类的话。 “不会有假的孔公子。敢问令尊昏迷前可服用过什么?” “我代我娘给父亲送了盒点心。”孔阳突然想到什么,又连口否认,“我娘怎么可能会害父亲,松墨姑娘怕是弄错了。” “诶你这个人,我师姐都说了是中毒。谁说是你娘下的毒了。”沈翊觉得这个人脑子有毛病,他们还没说个所以然呢,就让他把话说完了。 “是啊,孔公子。况且,此毒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沧澜阁独有的沧海云烟。”松墨刚便觉得孔老爷身上有股奇异的香,细细想起确实只要一种毒有此特点。 “沧澜阁?”沈翊倒也听说过沧澜阁,却从没听说过沧澜阁有毒。“师姐,沧澜阁也制毒吗?” “早年和师傅在一动乱地闻到过这种毒,当时便有人指出是沧澜阁的手笔。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松墨如实说。 “那可有解法?” “嗯,只不过没有药材。”松墨扫了一圈房间,“沈翊你在这里看着沈老爷,我和孔公子去抓药。” “好。”沈翊径直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师姐放心去。” 沈翊脸上没什么不高兴,松墨这才放心和孔阳去往城东的医馆抓药。看着松墨走远了,沈翊噌的一下站起来,走到床后面的屏风那边。 “行了,都看见你了。”沈翊靠着屏风敲了敲,三两步又坐回椅子上。 “好聪明的小朋友。”随着一女声,孔夫人款款从屏风后现出来,眼睛里净是杀意。 沈翊却嬉皮笑脸的回话,“猜到夫人有话要给我说,这才没敢走。夫人可有什么吩咐?” “不愧是昭山的种,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孔夫人站在床边玩弄在床头挂着的坠子,声音轻轻的,沈翊心里却暗自叫苦。早知道,他就不装这小聪明了。 “夫人怎么忍心?我可是昭山唯一的后人。” 沈翊就是什么都不知道,这些年也大概猜出来自己就是他们口中的那个“昭山的小混蛋”。他不说什么,却拦不住所有人都期望拉着自己的耳朵跟自己说些无聊的话。好,他们要说,他奉陪便是了。沧澜阁当年动作那么大,想不被知道都难,只是当时所有的人都蒙着面,沈翊当真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季夏那里。还不如装个精明,免得被再骂一遍爹娘。 “呵,没想到你还记着。我倒是听说了,也是云门副掌门仁慈才收留你。否则,你就该被碎尸万段。真没想到啊,能遇上你。” “夫人想不到的事情多的是,那夫人又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呢?” 孔夫人愣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看着沈翊,“早该想到你和昭山那些莽夫不同,当真是我小看了。” “只是夫人要说的话,沈某可是还没听到啊。” “小混蛋在松墨面前乖巧的很,现在倒是露出利齿了。”孔夫人深情看了沈翊好一会,“只是见过那些给夫君下毒的人,想着既是沧澜阁的人,便是你的仇人。” “还请夫人告知。”孔夫人看沈翊终于露出了着急的样子,这才觉得这不过是个孩子而已。心里不由为自己刚才的莽撞感到惭愧。 “不错,你跟我来。”孔夫人将沈翊带到暗室,里面果然绑了一个半死不活的东西。仔细辨起来,倒是个人样。 “这是?”沈翊惊讶于这妇人的手段,如此滴水不漏实在是让人害怕。 “这便是那人。只可惜让打了个半死也没问出解药,只好麻烦云门的人。” “夫人怎么肯定我回来?” “所以能见到你,我很惊讶。”暗室的灯光不太稳定,沈夫人的影子也被拉的长短不定,如同鬼魅。“我也没什么坏心思,就想给云门送个人。既然你来了,那便送给你好了。你母亲当年待我不薄,就当是还人情了。”孔夫人留着沈翊一个人在暗室,往事又涌上心头,最后到嘴边化为一声冷哼。当年她的好小姐偏偏就看上了那昭山的土匪,已订好的婚约就只好让她这小丫鬟顶着。不知不觉,半辈子都过去了。孔夫人觉得心气都顺了很多,直了直脊背复往内室走去。 此时松墨他们已是快马加鞭买了药回来,吩咐下人去熬了药,左右却不见沈翊。当下心急如焚。 孔夫人:“姑娘不必担心,只是我府上前两天抓了个沧澜阁的手下。这个贼人放在家里实在也不放心,我方才请沈公子去看了。” 孔阳心下疑惑。这么多天从来没听说过府上抓到了什么人,母亲也只是拜托自己去找云门的人。现在却突然之间冒出来沧澜阁的什么人。 “灼华,你跟我来。” 松墨见孔阳被夫人叫走,便说“我在这里等着药煎好。” “有劳姑娘费心了。” 孔阳还是不太放心似的,直到孔夫人叫了他两声,才反应过来跟着走了。 松墨喘了口气,坐在桌旁等药煎好。说起来那毒也不是什么要命的毒,只是如其名一般,“沧海云烟”,人的生命变成了看得见却不能触及的云烟。使人如死尸一般沉睡,静静的陷入各种梦境之中。 松墨忽然之间出了神。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沈翊满身是血的回来。 “怎么了?”松墨被吓了一跳,又想起来孔夫人说过的话。“可是去见那个沧澜阁的人了?” “师姐,我觉得他不像是沧澜阁的杀手。他身上没有一点功力,沧澜阁的人我以前也接触过,虽然体型平常,但一般人连他们半米都不能靠近。”沈翊脑子里全是嗜血的念头,话语也变的渐渐没有了逻辑,直言孔府危险至极。 松墨看着他这个状态,才想起如今已是晌午,沈翊却连药拿都没拿。 “我先给你定住经脉,你保持冷静。” 松墨按住沈翊的肩膀强迫他坐下,沈翊便听话的坐下了。乖乖等着松墨从箱子里掏出针包,抽出细长的银针放在火上烤。 “师姐,你真好”沈翊痴痴的看着松墨,似是还有句话没有说完,松墨已经一针把沈翊扎的说不了话。 “别乱动。我记得你包裹中还有些师傅做好的丸药,我去拿来。你可别乱动。” 沈翊听话的眨了眨眼睛,等着松墨拿药回来。 等着沈翊恢复了正常沉沉睡去,松墨也等到了孔老爷的药。 “这药可是按方子上一步不差的煎的?” “姑娘放心,老奴跟着老爷四十多年了。这种事还没出过错呢。” 老人目光慈善,松墨这才放了心。正欲转身却看老人没有要走的意思,“老先生还有什么事情吗?” “听说姑娘是神医。老奴有一事相求。” 松墨心口堵着话说不出来,只说到尽力而为。 “老奴的孩子今年年岁也不小了。偏得了骨痛之症,看了不少医生,也只是让静心修养。”老人一说到他的孩子,眼眶里不觉的满了泪水。“这可是我家的顶梁柱啊,我那可怜的儿啊。” “老人家,我这里有一位料理心气的方子。你拿回去给里面再加一味怀牛膝,若是没有效果,便去南山的医庄找我就是。” 等送走了老人,松墨端起温热的药为孔老爷服下。便也像平时一样守着床边等着他醒来。 “师姐,他还没醒吗?”眼看已到黄昏,孔阳却还不见回来,老爷爷没有要醒的样子。沈翊早已把血衣换了,也没有要告诉松墨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意思。 “快了,最多两天一定会醒的。”松墨托着脸看了看孔老爷,又看了看沈翊,见他坐在桌旁擦着一把剑。“这剑我怎么没见过?” “师姐,你相信我吗?” 问题问的突然,松墨也是愣了愣,“你先说。” “孔夫人府上抓住的那个人给我的,他把剑藏在了后花园假山上。我开始不信,后来去找果然看见了。”沈翊把剑拔出来看了看,“他说这是我父亲的剑。” 第十一章 所谓伊人 “可是他怎么知道你会来?”松墨觉得这件事漏洞太大,怎么想都不合理。一切都太巧了。孔老爷为什么会突然中毒,沧澜阁的人为什么会没功力还被孔夫人抓住,剑又为什么要藏到孔府。 “孔夫人说她只是想把人给云门,也没想到我回来。”沈翊心里把自己骂了个遍,他本来就身份特殊,这般正大光明出来玩还毫无防备。被人利用的了个完完全全。 “可若只是想给你这把剑的话,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师姐别想了,孔老爷好像要醒了。”沈翊心想他还不能告诉松墨拿人给自己说的话。那些话他自己都觉得不能相信。又怎么能告诉从小在季夏和兰秋身边长大的松墨。沈翊冷静下来耳边还有那人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字的告诉自己,到底是谁杀了父母。“沧澜阁的人还会这么给自己的阁主找麻烦,我当真是见识了。”沈翊笑的肆意,分明告诉那人——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呵呵,我也是将死之人。不比你这种还有很多岁月的人,还有牵挂。我还有什么好牵挂的呢?”说罢便咬破了藏在牙中的毒囊。眼神恶狠狠的看着沈翊“只可惜了那封信。” “什么信?”“一封招供,咳咳”那人咳出一口黑血,啐了沈翊,“你就好好活着,哈哈哈哈。” 沈翊真就觉得这么多天这个人就是为了等自己来。可是来了又怎么样?真是个为主卖命的好奴才。沈翊很久以前就知道了父母的事情,却一直苦于无门,可也不想找到的是这样的答案。沈翊自是不信,如今也只能藏在心里,等着找那封神秘的信。 “沈翊,你去请孔公子来。孔老爷已经无碍了。” “嗯?好。”沈翊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抛了抛,去问了仆人孔阳的位置。不到一会两个人就一起到了内室。 “父亲?”孔阳看见父亲的眼睛对着自己转了转,这才肯定人是真的没事了。“多谢姑娘。” “我再开几服药。公子依旧派人去城东的医庄抓药就是,吃过半月即可。” 孔阳跟着沈翊等在松墨身旁等着她把东西写好,又叫人收了起来。说起想请两位留下吃个便饭。 “不必了,师傅那边还有事没交代。有劳孔公子派人将我们送回去。” “好说。”孔阳挥手派人取过那盏琉璃灯,“这本就应该是姑娘的东西。姑娘莞尔一笑的样子,灼华一世不会忘的。” 松墨不想自己竟被说了这般肉麻的话,红着脸接过琉璃灯“多谢公子,后会有期。” 沈翊一言不发拿了箱子就往外面等着的马车上走。 “代我问夫人安。”松墨行了福礼也跟着上了马车,临走又道“孔公子不必太过忧心,令尊的毒已解,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只是医庄还有不少事情,下次有空再来拜访公子。” “多谢姑娘。” 不过几日,两人风尘仆仆回了云门。沈翊拜了师傅后跟着师兄去了练场,松墨一个人便去了兰秋处,一是把那些小玩意都送给了华儿,二也跟她讲了不少最近的事情。 兰秋生过了孩子,平时虽也是以前那般打打闹闹。但更多的时候却还是拿着医书一个人在那儿出神,性子也沉了些。听了松墨说到沧澜阁,眉头不由得皱的深了些。 “那人最后如何了?” “听沈翊说,刚开始的时候那人又喊又叫,把他的衣服弄得血迹斑斑。后他见那人死了,就出去了。” “也是个心肠狠辣的角色啊。”兰秋朝着玩香囊的华儿笑了笑,又跟着松墨说道,“他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怎么能对生死之事看的这么淡呢?” “师傅或许是多虑了。对了师傅,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情。”兰秋怎么也没猜到这次松墨竟然是为了给沈翊说话。 “说说看。” “沈翊想去医庄几日。” 兰秋诧异的抬眼认真看着松墨,不久叹气说道“我本以为他只是一个小孩才没让你提防他。可他毕竟现在已是多大的一个,跟你在医庄里实在是说不过。” “我已经答应他了。”松墨的语气完全没有商量的意思,惹的兰秋只是摇头。 “去去。别怪师傅说,他毕竟是昭山的人,你好歹留着心眼。” “多谢师傅。师傅,这是玉屏风散(一种补气的汤药)的药材。我从山上找了野蜂蜜炙的黄芪,只当是我的一点心意了。” 兰秋接过药闻了闻,看着她的小松墨已经长成婷婷之姿,眉眼间又攀了些笑意,“松墨这般贤惠,真舍不得给松墨找夫君。” “师傅说笑了。我现在还是只想好好经营医庄。”松墨想都没想便拒绝了兰秋,她就是不想嫁人,于她而言,还有大任在身。 “是是是,我家小松墨从小便以济世为己任。师傅可不拦着。” 攀谈了两句后,松墨辞别兰秋,在朱明的帮助下回到医庄。收拾了几日,又把火炉起了火,将棉布洗了洗。现在天气还冷,若不是什么大病,也不太会有人来。松墨就忙忙碌碌的度过一天又一天,等着沈翊的到来。 一直到了二月二十五,沈翊只拿着那次在孔府找到的剑就来了。 “师姐,多有叨扰。这十天就麻烦你了。”松墨看着风尘仆仆的沈翊,眼睛的笑意丝毫没有要隐藏的意思。 “恭候多时了。”松墨见沈翊手上的佩剑,又说,“可是看我医庄风景好,竟跑到这里练功。” 沈翊拉着松墨在院子里坐下后,他自己站到松墨正前,举着剑说到“师姐,这是飒风。以后就是我的佩剑了。” “嗯,不错。” 沈翊眉眼弯弯露出皓齿,“那师姐可瞧好了,这是朱明师兄最近新教我的剑法。”沈翊一点不收他爱显摆的架子,虽说前两天求着朱明给自己教的时候心酸痛苦无人知。但是现在能帅气的露上一手,也算是值了。 “功夫见长,招式间也还有朱明的影子。”松墨中肯的做出评价,“资质不错。” 沈翊本以为他的这位师姐医术已是高超,对于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定是一窍不通。这才笑意盈盈的盯着松墨看。 “看我做什么?”松墨霎时红了脸,起身便要走,又被沈翊一把拉了回来。 “师姐好看又聪明,便多看几眼。” “油嘴滑舌。” 松墨心里暗暗嘲弄沈翊一番,眼神在沈翊脸上飘了一下。把沈翊看的心痒痒,只能放了松墨去做她的事去。 “你的房间在东边,自己去看看可还缺什么。有什么事来找我便是。” 沈翊也不想着尴尬的站在院子里,再说又是师姐给打扫的房间。便拿了剑开开心心去看了,房间朝着西边,窗户却是正向东的。早上连偷懒的机会都没有,遇到个大晴天还不被晒起来。沈翊看了看那扇紧闭的窗户,深深吸了口气,果然闻见了松墨身上常有的药草香,跟他的药囊是一个味道。沈翊走进屋子放下了剑直接就给床榻处走去,从铺的整齐的床榻上闻到了皂荚的香气和放久了后又晒过太阳的暖和气。脑海里竟也闪过了松墨一个人辛勤劳作,胳膊上搭着布匹往太阳下晒去的样子。 等着到了中午,沈翊一个人在院子里躺的端端正正,嘴里不知道从哪拔了一干草药的叶子细细品味着,“师姐,我好饿啊。” 松墨这才从亭子里抬了眼,思量了好一会才说,“我还不饿。若是饿了便自己去做。” “师姐,我哪里会做饭了。” 沈翊说的委屈,倒把松墨惹笑了。 “我见你山鸡烤的不错,以为你会做饭。不然要你来做什么。” “师姐若是缺个做饭的,我便去给师姐打山鸡就是了,也不过两三步的功夫。”沈翊才不想着委屈,他求之不得松墨在他面前提尽要求,于是二话不说就拿着剑往山里去。 松墨看沈翊身姿矫健,轻功使得也是极好。才真的觉得这孩子真的是长大了。虽然松墨年岁还小,但从小跟着兰秋见惯了生离死别,不知从何事开始就不把自己当小孩看了,甚至有的时候,也不想把自己当姑娘看。 “好,去做饭。”松墨朝自己轻轻说了一句,合了书挽起袖子便进了厨房。 等着医庄炊烟袅袅,松墨想着好歹是沈翊第一天来,便多加了百合甜汤,只当是接风洗尘了。 “好香啊。”沈翊朗声进了医庄,二话没说就跟着香气进了厨房,“师姐,你看。”说着像变魔术一样从怀里掏出来了用叶子裹得严实的鸡放在锅灶上给松墨看。 松墨觉得沈翊的手和鸡都碍眼极了,用筷子敲了下胳膊,嗔到:“别闹了,快去拿碗筷。” “嘿嘿。”沈翊拿了盘子把烤鸡放到了盘子里,又端到了院中,这才回来帮着拿了其他东西,看着锅里的汤便好奇尝了一口,只觉得入口丝丝甜意,其余的倒是什么都没吃出来。“师姐做的什么汤?” “百合汤,有补中益气之效,可养五脏之功。就当是给你接风了。” “多谢师姐。”沈翊尝着这汤甜的不浓不淡,心下喜欢又多给自己舀了一碗。这才叼着筷子手上拿着两个碗出了厨房。 等着吃饭的时候,松墨又说起来沈翊这次来医庄的事。 “这次我跟师傅说了十天,你也待不过几日。不过待几日就有待几日的规矩。开始的时候医庄里有两个帮忙的人,今年还不一定。你就先帮着打下手。” 沈翊边听松墨说边点头,“这是自然,我肯定不是来给师姐添麻烦的,师姐就放心。” 松墨看着沈翊笑的晃眼睛,便垂眸只看自己的饭,“知道就好。有一事我一直想问你。” “师姐说。”沈翊乖乖的给松墨碗里夹了块肉,却见那块肉被松墨拨过来拨过去就是没有要吃的意思。 “你,为何没字。” 松墨一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沈翊,毕竟两人算起来也是同辈,直接叫名字实在是不合适。却从来没听说过沈翊的字。 “师傅说,他救我的时候,我的名字便被写在怀中的手绢上。” 所以你的父母干脆就没有给你起字?松墨想这样问,可是江湖上谁不知沈翊的父母到底是什么人,只觉得又有什么好问的。 “师姐若是不嫌弃,唤我翊也行。” “翊?”松墨把这个字放自己嘴里品了半天,下一秒却是笑出了声“有些不妥,还是叫师弟好。” “嗯。”沈翊当然知道松墨叫他师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便也不说话了。 等着下午打过招呼去了医庄前的小溪处练剑去,直到傍晚才回来。松墨倒是一直在亭子里坐着看书。沈翊真是不知道那些书有什么看的,晦涩难懂的看一眼就不喜欢。 “这里面记着百种救命的方子,又岂是说看便能看懂的。”松墨由着沈翊说,最后才点了他一句,“无欲无求又生七情六欲,才能大成。” “师姐说的我听不懂。” “你还小”松墨还没说完就看着沈翊一脸准备好反驳她的样子,笑着改了话,“你的造诣还不到,现在理解这些当然会比较困难。总会明白的。” 沈翊才不信松墨的话,“师姐能比我大多少,说起话来比师傅还难懂。” 松墨笑着没有说话,见着天色已晚,也没有人来了。便端着椅子跟着沈翊坐在了院子里。 “以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也不知子春怎么样了。”松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由来的来了这么一句。 “子春师姐现在一切安好,师姐别忧心。” 松墨点了点头,便起了身“我去休息了,你也早些休息。” 院子里夜深见凉,沈翊也没想着多待。就跟着松墨前后脚去休息了。躺在床上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他觉到松墨的愧疚却无能为力。心里不自觉的淌起酸水,准备闭了眼睛睡觉好了却又从床上弹了起来。沈翊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一身冷汗。他怀疑子春眼睛的事,跟两个月前那人说的信有偌大的关系。可若是真有关系,谁又能看过那封信呢?沈翊的脑海里下意识只有一个人的名字。 只是松墨确实没有必要什么都告诉自己。沈翊也没有怀疑松墨是故意不给自己的,但他却开始害怕那个人说的其实都是真的。沈翊不断告诉自己不能相信,这分明就是陷自己于不仁不义。等着极力把脑海里的念头都给去了,沈翊又躺回了床上,闻着空气里的药草香让思绪渐渐平静了下来才睡去。 却不想刚刚睡着便进入了梦里。又是那个前不搭后,鲜血漫天的梦。这种梦沈翊已经不记得有过多少回了,久到沈翊以为自己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做这个梦。可是梦境过于混乱,沈翊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自己手腕疼的厉害。每次皆是如此,等到自己梦醒便什么都不记得,但当自己在梦里的时候却很清醒的知道自己做过这个梦。 这种无尽的折磨从来没有离开过沈翊。沈翊突然梦见了松墨,这是他第一次梦到松墨。松墨一句话都没有说,瘦削的肩膀披着漫天的血光把自己拉到了医庄院子里,跟着自己静静看着星宿。 沈翊觉得一阵心安,也不知是药香是否有助眠的效果。一觉倒是到了天亮。 第十二章 情归何处 山里的早上如死一般沉寂,晚时喧闹的虫鸣被门扉的吱呀声划走,新的阳光被迎入医庄。沈翊迷迷糊糊醒来走到院子里,见松墨将披在背上的长发都束成一股辫子,头上也不见平日里带的那些簪子发饰之类的东西。身上披着一件月白的斗篷在门旁站着不知在想什么。 “师姐,早啊。” 沈翊离松墨还有些距离,朗声道早。惹得松墨回头看了沈翊一眼,眉眼带着浅浅笑:“早上好,睡的可还安好?” 沈翊想了想,自己确实做了一个梦。梦里跟着松墨在星光之下坐了好久,说不上来有多高兴,故而喜上眉眼,说到:“挺好的。” 松墨:“若是饿了,我便去看看早上吃点什么。” 沈翊:“师姐不用着急。我也没什么事,不如师姐先去洗漱,我把院子清扫了。” 松墨慵懒地看了沈翊一眼,声音不咸不淡听起来就像没睡醒一样,“也好。” 日子清淡,沈翊却愈发甘之如饴。在师傅那边早课 、晚课还有下午的练习都将他的生活安排的明明白白,但他们还是能跑就跑,惹的练功房鸡飞狗跳。真真是爹不疼娘不爱。而松墨像是和自己有不用言说的默契一般,等着两人吃完早饭松墨收了碗筷又拿着书坐在亭子里。沈翊素来觉得练功只是手上招式练好已经不易,所以除了一件剑谱和一些经书外便没看过别的书了。 他心里痒痒想去找本书来看,左右想了想还是先去把角落那堆柴劈了再说。 “松墨姑娘,在下可算是不请自来了。”孔阳带着两个随从到了医庄,搭眼只看见坐在院子里面的松墨,便径直进来了。 “哪里的话。”松墨搬了椅子请孔阳坐下,准备去沏茶。 “师姐不必麻烦了,我去。”沈翊盯着孔阳看了很久,见孔阳就没有要把眼光离开松墨的意思。顿时不知道心里哪里起的无名火,噌的一下就起来了。 “沈兄也在这里。” “哪里哪里,孔公子真是抬举我了。” 沈翊看着孔阳假惺惺的热情,心里冷哼:“谁是你沈兄,有你这样的兄弟不把人气死。”转身去屋里沏茶,本想着难为那个姓孔的,不过想想若是被师姐发现了当真是得不偿失。于是气呼呼的端着两杯热茶出来,又去拿了一壶茶和随从分了去。 松墨见孔阳跟沈翊两个人互相盯着看了很久,不由心里疑惑,便问:“孔公子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左右也不过是叨扰姑娘。只是家父转好之后一直想要我答谢姑娘。准备了几日。今日便是来像姑娘道谢的。”孔阳挥手示意下人把礼物搬进院子来。大家出手就是阔绰。松墨觉得自己的院子都快要被箱子铺满了。 “孔公子实在是破费了。”松墨看着满院子的箱子,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孔阳便引着松墨个个看过。除了一些衣服布匹便是金玉首饰。 孔阳看了眼松墨头上的珠钗,笑着说,“知道姑娘平日打扮朴素,便多了些玉石银器,姑娘可喜欢?” “多谢孔公子。” 又往前,孔阳指着远处的一个黑箱子。 “这是箱药材,估计姑娘在这里别的都好说。单是这名贵的药材便是稀罕物,家父便让我备下了。” 不知何时,沈翊招待完各位也站在了松墨后边,听了这话便怼到:“合着沈公子一人便送了师姐这么多,又何必打着令尊的名声。”沈翊的话带着少年的痞气,听的酸的不行。 “沈翊,把东西收到房里去。” 松墨请着孔阳上座,才说起她的那个师弟,只希望孔阳不要介意。孔阳听了松墨的话也只是摆摆手,说不过是少年家的小脾气,他也没必要太过放在心上。松墨这才放了心,又问了孔父的状况,心里大概有了一二便拿着笔墨又写了几服药,只当养生。 孔阳:“灼华不才,曾在《洞天墨录》中见‘古墨惟以松烟为之,’,又有曹子建诗曰‘墨山青松烟’一句。只当松烟墨遥不可及,却不想今日在姑娘这竟也能遇到。果真如古人所说,确实有深重之态而无姿媚之姿。” 松墨眉眼间带着笑意,也不觉间多看了几眼笔尖。 两个人一个只看着自己的方子,却不知另一个人在看自己。惹的沈翊眼睛疼。 “师姐,放好了。” 松墨听见便想抬眼去看沈翊却忘了自己对面坐的是孔阳,神色娇羞的别过脸,“那便好。”又回过头添了几笔,把这几张方子都给了孔阳。 “那我便不打扰姑娘了。” “没关系,孔公子若不嫌弃,来日再来便是。” 孔阳听了这话沉声笑了几声,只说,“那我来了,姑娘可不能逐客啊。” “孔公子哪里的话。” “那灼华改日再来叨扰两位了。” 沈翊真是巴不得孔阳赶紧走,谁都能来,孔阳不行!反正不知道为什么,他老是觉得孔阳没安好心。 沈翊送了客又回来时却不见松墨的影子。 “师姐。”沈翊找了找,才在放箱子的屋子里看见松墨正把那些药材整理出来。 “过来帮忙,我们拿出去晒一晒。” 沈翊哦了一声,帮着拿过去一个竹板好给上面放药材。 “看我做什么?”松墨被看的背后发凉,想不通沈翊为什么要这么看自己。 沈翊:“我以为师姐不会收这些东西。” 松墨朝着眼神稚嫩的沈翊摇摇头,“没什么该不该的,如果不收反倒不行。在没把握做好之前的确不应该去收东西。但是像这种情况若是不收,事情反而会多。” “哪有赶着收礼的。” “这个是答谢的礼物。说句抬举自己的话,就是想想做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也要接受人们给你的贡品。这些只是有私人情谊的礼物。况且于我们而言,与孔府交朋友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沈翊也不多说话,低着头忙着把药材铺好。 “你呀,别不高兴了。” “没有不高兴,师姐别多想了。”沈翊再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低着头整理好药材把它们放到通风处晾着。 “师姐,我去练功了。” “嗯,等会饿了便回来。” 沈翊答应着拿了剑便出去了。松墨伸伸腰继续把一箱药材整理好,又去打开了其他的箱子,拿了几匹比较吸水的棉布放在一边的椅子上,又去打开首饰的箱子,准备找几件去融了换点银钱。却在箱子最上的首饰盒里见了一蓝水纹青玉簪,触手才知竟是一种温玉,心下喜欢便把它留下了,剩下的金银类都被拿出来准备融掉,玉器被留着那回去给兰秋她们。松墨见沈翊也没有要回来的意思,便决定先去做饭好了。 出来时却看见沈翊已经在院子里,身上还趴着朱明。 “松墨姑娘,救命。” 朱明含糊的说了一句便晕了过去,急的松墨赶忙把朱明往房间里放。又问沈翊松墨事情的原由。 “我本来想去小溪那边练功的,结果见溪水带着丝丝红意便觉得不对,结果就看见朱明和师傅还有好几个人都在那边。见朱明伤的重些,便先把他带回来了。师傅他们还在后面,也不知道伤了多重的伤。” 松墨听的心惊肉跳,却又抽不开身。只能让沈翊先去看着,她先把朱明救过来。沈翊得令背着剑又出了门,松墨赶紧冷静下来强迫自己去看朱明身上的伤。伤口倒是单一,也没有中毒的痕迹。但却都是致命的刀剑伤,又是流血过多,整个人摸起来都冰凉的很。 见着厨房里的壶还坐在火上,松墨倒了些热水把伤口周围的血痂擦了擦,又上了些金疮药把伤口包了起来。这种工作现在来说简直就是隔靴搔痒,松墨还能感觉到朱明的脉象,只是那脉如游丝般难以捉摸到,只能先熬些药吊着命,剩下的还得看他的造化了。 “师姐。”沈翊带着其他人也陆续进了房里,虽然说是比朱明好些,其实好几个也都差不多只是还多剩了一口气。只有季夏还只是受了点伤,说话什么的都比其他人要清醒。 松墨帮着他们处理了伤口,一时间屋子里几乎所有男人都被裹得白一道红一道。身上也只是堪堪披着一件外衣,狼狈极了。 第十三章 曲水流觞 松墨把所有人的脏衣挂到了衣架上,转身看见沈翊正一脸担忧看着朱明,只好叹了口气,说到:“沈翊,你先出去。让师傅他们休息一会。” 沈翊不情愿的看了眼松墨,见她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只好哦了一声带上门出去了。 “松墨,真是麻烦你了。”季夏靠在椅子上,试图把伤重的胳膊抬起来,却是毫无进展。“我这个胳膊,算是废了。” 松墨没有接他的话,到了被药茶端到季夏桌前。紧紧盯着季夏的佩剑看了好久,下一秒便突然跪在季夏面前。 “看起来,这是做什么!让你师傅知道了还了得。”季夏的声音还是温柔又疏远,即使受了重伤也没有失半点风度。 “师傅,我叫你一声师傅,也叫他人一声师兄。还请师傅和各位师兄给我说实话,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兰秋师傅她还好吗?” 松墨渐渐没了声音,眼睛却一直盯着季夏不愿离开。 季夏倒是缓缓舒了口气,他刚刚差点以为松墨要问的是沧澜阁。“兰儿很好,华儿也很好。你放心。” 松墨听见兰秋没事,也放下心。但却如何也想不通如何会受这么重的伤。“那为什么” “今日本是武林盟那边有事情传我过去,却不想半路受了埋伏。松墨,这些事情你就别管了。”季夏不愿多说,只是顿了顿,又说,“谢谢你。” 兰秋明白季夏不会再透露一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把熬的汤药端进来给朱明服下。随后告辞了季夏,去医庄门外散散心。 还没走两步便看见沈翊拿着一个令牌杵在原地不动。 “在看什么?” 松墨凑过去看,沈翊也没有拦着的意思。只见一块小小的银质令牌上镌有波涛水纹,正中间刻着“十三”二字,再翻过去便是“沧澜阁”三字入目。 “十三?”松墨在心里念这个名字的时候,便不自禁地跟一个人联系在了一起。而那个人现在身受重伤,正在医庄里九死一生。 “师姐,你信吗?”沈翊看起来有些颓废,松墨也不想去问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令牌,而他又在这里待了多久。 “我不信。” 沈翊诧异地看着松墨,松墨也是难得露出微笑。让沈翊乱哄哄的脑子一下冷静了不少。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用手又摩挲了令牌,便收进了袖子。 “我相信师姐。” 松墨嘴角不容易地扯了些弧度,便把回云门通报的事情交给了沈翊。“辛苦你了,好不容易才请的假,又整天跑东跑西的。” 此时沈翊正在整理一直跟着季夏的那匹马,起身上马朗声到:“没事的,师姐。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一路小心。” “师姐放心,不过四日。师姐耐心等我回来便是了。” 松墨又再三叮嘱才让沈翊赶紧去了。再回到屋里准备把那些脏衣服收了等其他两个打下手的人来了之后把衣服一洗。进屋后看见本来就不是很大的床上横七竖八躺了十来个人,像是都睡着了的样子,只有季夏一人还在伏案不知道写着什么。 松墨走进去见季夏抬头看了自己一眼,便唤到:“师傅。” “还有事情吗?” 松墨过去抱过脏衣,点头朝季夏示意,得到季夏首肯后松墨便抱着衣服出了屋子,把衣服放在了浣洗的地方。感觉今天一天累的紧,坐到院子一脚的那个秋千椅上,心想这不出意外就应该是季夏师傅给兰秋做的秋千,脚上发力晃了晃,便靠着睡了过去。 等再醒时本以为自己睡了很久,看过石晷才知自己不过睡了一刻左右。初春的天气还有些凉,松墨在秋千上晃了晃,心里却一直在想着沈翊找到的令牌。说起来这世界上叫“十三”的人多了去了,不认字的父亲会给自己的孩子起名叫十三,组织里的头目为了好管理也会给自己的第十三个手下起名叫十三……松墨试图说服自己,可是那些“十三”都没有与自己有什么交集,单单就是她认识的一个“十三”,现在躺在自己的医庄里面。松墨实在没有办法不把他和沧澜阁混在一起。 如果当真朱明是沧澜阁的人,那么季夏他们又是谁呢?是被沧澜阁暗中设计才受了这么重的伤吗? 松墨觉得这样说起来好像是合理了些,又想起子春遇害时自己发现的那封信。心想也许是因为沈翊的事情,所以沧澜阁一直盯着云门不放。毕竟那封心里面也只是写了昭山剿匪的全过程,至于沧澜阁的人到底是谁。松墨突然想到了前两个月在孔府时孔夫人抓的那一个人,当时便是让沈翊去看的。 “难道这件事跟孔府也有关?”松墨没有再细想,现在一切都想雾里看花一般,若是真的搞错了,可能得不偿失。 松墨见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也不再胡思乱想。去厨房做了些好消化的饭菜便给季夏他们送了过去。 推开门却见除了那几个伤的极重的以外,其他那些人都围到季夏身旁,也不知在商量些什么。 “师傅,我做了些饭菜,和各位师兄来吃些,我待会去熬药来。” “多谢。” 季夏报以礼貌的微笑,希望松墨就此出去,却不想人家小姑娘并不这么想。松墨没有在意季夏的眼光,径直过去看了看那几位伤重者的伤势,又帮着端去了饭菜。嘱咐季夏他们早些休息,不要太过劳累之类的话。 老十二碰了碰老九的胳膊,笑道:“这小姑娘年纪轻轻倒是啰嗦的不行。” 老九好似不经意的往旁边坐了些,瞥了十二一眼,“关你什么事。” 老九的动作有些大,惹得季夏看了他们一眼。“茅柴,不要吓着人家姑娘。” 十二看着季夏都这么说了,只好闭了嘴哼哼唧唧的去吃饭。松墨也是轻笑,便告辞去给他们熬药。 “曲生,你去帮松墨姑娘看看。” 老九得令瘸着腿就要起来,吓得松墨赶紧让他坐下。可是老九可没有一丝丝要听松墨话的意思,只是看了松墨一眼,继续努力一瘸一拐地往门口走。 “松墨姑娘,你不走吗?可是还有事情找师傅?” “呃,不是。” 松墨还是觉得不合适,虽然说曲生师兄的腿也没有那么严重,但是伤及筋骨,没有百日养,恐是会落下病根。 “姑娘不必看了,我的腿我心里有数,师傅其实就是想把我和茅柴那小子分开。你不用担心了。” “那师兄先去东边的房子歇着。” 曲生搭着眼看了看松墨,便道谢往东边去了。知道松墨在自己身后跟着也没有拦着。他一直觉得这姑娘家一个个就是事情太多,可是自己又不是个喜欢和姑娘家说话的。所以老九干脆也不说了,等人家姑娘把话说完他不听便是。想到这里,老九不由眉头一抽,可是老十二可不是什么省油的姑娘,真想一巴掌呼他熊脸上…… 曲生还在气愤的想着,一个没看地上的门槛,差点重重摔在地上。 “师兄没事。” “无碍。”曲生调整了下呼吸,径直坐到床榻上看着松墨。松墨只是笑了笑,亮了灯又看了看他的伤势,便让他等着她端药过来。 “这一段时间你便好好待着,不许乱动。否则再次伤了,华佗在世也拿你没办法。” “多谢师妹了。” 松墨点点头,便出门去熬药了。不一会整个小院子里被药香味挤干净了最后一丝清凉的空气。松墨给他们用托盘拿到了屋里,又帮曲生把药端了过去。十二也只是往门口看了看没有多问,松墨看着师兄那求知的小眼神,只是在心里暗笑师兄幼稚,表面淡定地帮着朱明服了药便出去了。 夜深后,松墨一天的事情也算是结束了。给自己熬了小壶山楂决明子茶,一个人坐在亭子里静静听着风声。也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心里却还是牵挂着沈翊,也不知现在他歇息在哪了。只希望不要遇了什么意外便好。 第十四章 孤山逆鳞 “松墨。” “嗯?师傅,你怎么出来了。” 夜色清冷,月华洒满庭院。院中如积水空明,松墨请着季夏坐在院子里,却是相顾无言。季夏咳嗽两声找了个话头聊了起来。期间也说到了今日受伤的缘由,季夏还是坚持称自己和朱明他们是被人下了埋伏。松墨却在心里更加坚定了朱明的身份和自己的猜测。松墨掐着自己的食指,沉声问季夏是否相信自己。随后便把自己的种种猜测开始告诉季夏。不过也只是声称是自己的猜测而已,至于沈翊捡到的令牌则是没提,所以导致整个推测看起来更像是松墨的一厢情愿而没有任何能够经得住推敲的地方。 “松墨,有些话,还是不要贸然宣之于口。这件事你没有任何证据,便不能去怀疑他。” 季夏以身体不适为由回屋休息去了,松墨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只能盼着朱明能挺过这次,自己也好知道真相。 松墨回了房间休息,第二天被一阵药香惊起,以为自己医庄进了贼,却又不知这贼来熬药做什么。 “松墨姑娘醒了。” “松墨姑娘早。” 休息了一夜,曲生和茅柴两个人现在看起来已经好了大半,也不知道两个人是怎么又凑到一起的,现在正很认真的煮着药。 “你们在为谁熬药?” “这不老十三醒了,不然还有谁能惊动本大爷。”茅柴的痞气一点不改,惹得曲生咳嗽示意他给说话的,可是个姑娘家。 松墨只是装作没看见,径直走过去拿了桌子上的药方——是自己昨天开好的等朱明醒来后服用的药方。 “师兄,”松墨一如既往的清冷,手上的力道却是越来越大,“你们能告诉师妹,这房子你们是从哪拿的吗?” “嗯?”曲生看着松墨面上一愣,“不是就在这个房子里放着吗?” “师兄,还请说实话。” 松墨面上已经有些愠怒,吓得茅柴赶忙道歉。 “师妹呀,咱们这都谁跟谁啊是。你看看,不就拿你一张方子嘛。你放心,师兄可什么东西都没乱碰。”茅柴一开口,曲生便猜出了七八分。想必又是那小子偷了松墨姑娘的方子,心里不禁把他带着他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多简单的事情,本来一问便有的东西,偏偏要炫下自己的雕虫小技,真是出门不带一点脑子。 “松墨姑娘你不要生气,我代他给你道歉。” 松墨感觉自己脑袋都大了一圈,索性不去理他们,“你们把药好好看着,一个时辰就能好。我去看看朱明师兄怎么样了。” 结果老九和十二还是以不放心为由要求同去,松墨拗不过他们,只好答应。 朱明伤的实在是太重了,所以当知道朱明醒了之后,这么多人硬是在床上腾出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位置,刚够用来躺着一个男子。 “松墨姑娘来了,让一让。”众师兄看见松墨来了也不一个个趴在别的地方发呆了,瞬时间围到床边等着松墨给朱明把脉。 看着松墨的眉头自从搭上手腕就没再松过,众人皆是大气都不敢乱出。 终于松墨缓缓睁了眼,待她长呼了一口气,看着周围一群紧张兮兮的师兄,只好宽慰道:“没大事了,你们都放心。” 众人也是长呼了一口气作鸟兽散。独有季夏一个人看着松墨那熟练但又和某人一样紧张的很,但凡知心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撒谎技术,不由提高了声调。 “松墨,你说实话。” 这下把众人吓了一大跳,纷纷又看着松墨,目光里皆是迷茫。 季夏微微调整了自己的面部表情,声音柔和地说:“没人会怪你的。” “朱明师兄他,可能再也拿不起剑了。” 屋子里一下安静极了,朱明为了护着他们被人用铁锤生生砸在了手腕那一下的喊叫声似乎又在每个人的脑海里回荡。 “妈的,武林盟欺人太甚。我们凭什么”老五性子耿直、口无遮拦,下一秒就被十二禁了声。 松墨有些懵的看着众人,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曲生:“松墨姑娘要是不介意,能回避一会吗?” “对不起。”松墨逃也是的离开了屋子,关门前又嘱咐要是有事一定要尽快通知自己。季夏点头示意辛苦了,一时间屋子里只留下了沧澜阁的一行人。 “十二,你什么意思。” 曲生斜眼看了这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的家伙一眼,不再说话。倒是这一眼彻底把老五惹毛了。眼看着就要掐着曲生脖子去了。 “老五,现在武林盟找咱麻烦也就算了。你还整这么一出,兄弟是彻底看不懂了。” “拉倒老九,谁不知道十二是你的兔子,还跟我在这装大尾巴狼呢。” 老五本来就是怒火中烧、无处发泄,这下彻底把十二给惹毛了。只见曲生拔出匕首就向老五刺去,下一秒却不知被什么打偏了力道,只在老五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红印。 季夏冷眼看着几人在那里无聊的打闹,只是沉声说道:“跪下。” “公子,我知错了。”十二从来不敢在季夏面前闹事,今天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然想跟着自家兄弟动刀。 “现在武林盟已经想把我们沧澜阁除之而后快,你们又在闹什么呢?” “公子,我不服!凭什么那些杀人放火的事情就是我们做,功劳全是他们武林盟的。现在他们想卸磨杀驴,我不服!” 季夏看着地上那些被煽动起来的弟兄,心里也是不是滋味。 难道自己从一开始选的路就是错误的吗?自打沧澜阁成立以来,也算是帮武林盟解决了不少事情,可是到最后也只落了个坏名声。如今武林盟却是想把这名声给他们坐实了,让他们消失的干干净净,好让另外一个沧澜阁出现。 那个,江湖上一直人人喊杀的沧澜阁。 季夏也不知道那个组织是什么时候便有的,好像从沧澜阁在江湖上有些名气之后便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一个杀人越货、无恶不作的沧澜阁。可是他们却一直找不到那个组织的行踪。 渐渐的他们也帮着武林盟杀一些地方恶霸,山寨土匪。听起来跟那个传说中的澜沧阁越来越像了…… 季夏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大家都起来。” “公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是啊公子,我们这堂堂七尺男儿不能被小人算计了” 季夏也自然是想找到那个幕后的人然后手刃了他,可是现在却是没有一点思路。朱明躺在床上连剑都可能提不起来了,剩下的算上疗养也最好一月有余,更何况还要大好。这么多年,沧澜阁每次出任务都不见没人完好无损地回来的。 季夏皱了皱眉,终于下决心:“这件事我自有定夺,你们都不必再说了。” 回答季夏的便是所有人齐声说“是”。只盼着季夏能有办法出了这口恶气。 “公子,我先跟十二去给十三端药了。” 季夏看了一眼刚刚引起争端的三个人中的两个,不由想起了那句“兔子”,不再多问只是挥挥手让他们随意。 等两人回来时松墨也跟着过来了,帮着朱明服下药又换了新的纱布,这才叮嘱几句让朱明快些休息。 “师傅和沈翊他们明天可能就到了,届时会将各位师兄安顿到较为舒服的地方,各位师兄再委屈一天。” 松墨安顿好他们,只说明了有人要上医庄这边。便急匆匆的出了门,只说是天黑之前回来。 第十五章 医者仁心 松墨带回了两个已经上了年纪的女人,说是前两天写信要来诊病的。只是山路坎坷,信一直到刚才才送到松墨手里,等松墨再去找时,两人已经走了不少路了。那两个妇人看起来面无血色,松墨服侍着两位坐下后打听半天才问出了所以然。 两位妇人的村庄里出现了疫情,不少小孩连爹娘都不会叫就被夺走了生命。她们两个是村上的族长夫人,她们的丈夫现在为了安抚村里人的情绪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因此派她们二人前来找松墨下山。 松墨了解情况,却见天色已晚。只好先将今天出发的想法搁置下来。亲自带着两位妇人先去偏房休息,并答应她们明天一早便出发。 松墨将两位妇人安顿好,轻声进了季夏他们的屋内,说着明天早上要动身的事情,沈翊现在回来的时间暂时还定不下,她要是走了就只能让季夏帮着照顾那些人了。 “没事的,我最近调整内力已经可以正常活动了。你放心去就是。” 季夏一向在这种事情上是从不推脱的,松墨又嘱咐了一些不好找到的药材这才回去开始收拾包裹。按着那两人的说法找了一些关于疫病的书,因着一边看一边整理竟一直忙到了后半夜。 等着第二天才微微亮,松墨便起来开始洗漱。身上只穿了一件水蓝色的便装,也没有多做什么装饰,头发全部利落的梳成一大股辫子,又以白纱覆面玉簪固定,一套动作下来倒是没花多少时间。松墨却还是怕自己慢了耽误了疫情,只心里暗暗希望那边的疫情不会很重。等到松墨背着包裹出来时,两位妇人已经在院子里恭候多时了。 “两位夫人久等了。” “哪里的话,姑娘愿意屈身前往,老身已是感激不尽。” 松墨朝着两位妇人点点头,又因山路崎岖,三人便准备等下了山再去租辆马车来。 可好巧不巧,松墨前脚刚走,不过半个时辰沈翊便带着兰秋他们到了。 “清音!” 沈翊跟兰秋在医庄门口被吓了一跳,偌大个医庄竹门大开,却无一人身影。 “兰儿。”季夏听见兰秋的声音,衣衫还未整便出来开门。却被门口的小孩拦了路。 小孩看见季夏的时候愣的口水直直落在了围脖的帘子上,哭着喊:“爹爹。” “哦哦哦,爹爹在呢。别哭了。”季夏抱着季华却只是笑意盈盈看着兰秋,惹得华儿以为爹爹不重视自己,一下子哭的更凶了。 “你要吓死我们母子吗?”兰秋看见季夏是笑着哭出了声,真是的,看着他好好站在自己眼前已经是不易了。他是不知道沈翊把他们这一帮人说的有多严重,吓得兰秋以为晚一天就要去见季夏的棺材了。 “别怕了,这不是好好的嘛。” 季夏试图安慰兰秋,却被人一把拉过左手探起脉来。察觉季夏当真没事之后,这才甩手道:“是没事了。” 此时一心只想着松墨的沈翊已经围着医庄找了一圈又回到了院子里,等着他们说完了劈头盖脸第一句话就是:“师傅,师姐呢?” “诶,是啊。松墨呢?” 季夏看着兰秋担心松墨,便直接站院子里说明了所以然。最后只说让两人不要担心。 “开什么玩笑,能不担心吗?”兰秋叹了口气,只说是希望松墨别出了什么意外就是。 沈翊又问了松墨去的地方,还没细想身体便先一步牵来了马。对着两位师傅打量的目光硬着头皮说:“师傅,我不放心师姐,想去看看。” 兰秋看着沈翊的小眼神,知道这孩子一根筋是意已决了,便拦住了要说话的季夏,故作和蔼的咳了两声:“去,帮我照顾好我徒弟哦。我也带着他们会门派里了。在这里确实也不方便。” “多谢师傅,我会尽快回来的。” 沈翊骑着马就往张寨赶去,结果刚出城门就被人认出来。来人只称自己是江湖上的一个爱管闲事的剑客,又说什么江湖上谁不知道昭山的遗孤被云门季夏收养,虽是入了好门路,可他父母却是十恶不赦的土匪。如今就算是杀了他也是替天行道。 沈翊听着那人自我感觉良好的絮絮叨叨了不少,觉得自己在这里能听这么多都已经是给那个人面子了。结果还没等自己说话,剑就已经刺了过来。 “像你这样的人,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 “是吗?”沈翊用剑鞘猛撞那人的小腹,疼的他往后退了几步,不等那人站定沈翊继续说道:“我师傅不说杀我,掌门不说杀我,怎么放到你这就人人得而诛之了。” “休要再狡辩了。” 沈翊心里想着松墨,知道不该和这个人纠缠这么久。心下一狠便对来人发起了致命攻击。说起来那人也不是个徒有口舌之人,两三招下来二人均是挂彩,只是沈翊发招太凶,所以那人的伤势更重些。 “不要挡我的路了,不然我不会再手下留情的。” 沈翊忍着痛牵马离开,却不想根本受不了马上的颠簸。趁着天色已晚便想着松墨也不可能趁着夜色赶路,便就近找了个客栈为自己包了伤口,沉沉睡去。 但第二天起来还是不行,只好牵着马走一点是一点。等着傍晚也依旧找个客栈歇下了。 这样一共休养了两天,沈翊才觉得自己骑马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心下也是觉得这两天实在耽误,就开始彻夜不休追了过去。 等着到张寨时是早已精疲力竭,一路打听下来终于找到了松墨他们。按着村民的指引,沈翊找到了松墨在村子祠堂里搭的那个帐篷,心下想着师姐若不是在休息就是在诊病,左右都不该打扰了她,便悄声走到帐外,准备进去给松墨一个惊喜。掀开帐篷时看见的一幕却让沈翊从心里对自己感觉恶心,觉得自己一人的自作多情是时候到头了。 帐篷里孔阳和松墨正在讨论医书,因着不用外出,松墨便没有再覆白纱,顺势便把固定白纱的簪子直接插到了头后,孔阳觉得松墨流利的动作很有意思,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却见那簪子眼熟的很。 “这可是我送给姑娘的蓝水纹青玉簪?” 松墨用手摸了摸簪子,似乎是在确认孔阳说的事情真假。 “没错,是公子给的那支,看着好看我便留下了。”松墨心里合计着那些被自己换成金银细软的簪子,想起来当时确实给自己留了一个。 “姑娘真是好眼光。” 孔阳勾勾嘴角,熟练地从姑娘头上取下簪子,放在手中摩挲。松墨也不曾想孔阳还有这样的动作,只是这样实在太过无理,松墨摇摇头不去理他。 “姑娘要是不乐意,我便给姑娘带回去便是。” 孔阳借着带簪子的由头,一手撑在两个人中间的桌子上,另一手拿着簪子笑意盈盈,呼吸直接重重地打在松墨的耳朵上,惹得松墨一直正襟危坐,不敢有一丝动作。 孔阳带好簪子偏头便刚好看见了门口刚掀开帐篷的沈翊,挑衅似的朝着沈翊做了口型——“沈兄,好久不见”。 松墨也被帐篷里突然投进来的光晃了眼,急着向门口看去,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看见沈翊。 “沈翊?” 松墨的语气里充满不自信,她慌张地看见了沈翊身上的伤却不知该从何处开始关心。 “师姐,好久不见。” 沈翊似乎是用了他所有的气力,声音里满是将心爱之物放入尘土的沧桑感。下一瞬间就好像失去了支撑点,顺着帐帘直直倒在地上。 看着缓缓倒下的沈翊,松墨赶忙上前查看伤势。只见伤势不重,也及时被处理了,现在沈翊应该只是失了气数才会如此。心下焦急,叫其他人把沈翊抬到了里面的床上帮着换了衣物后,松墨又忙着带刚刚找好的药方去找了村里的族长。只想着回来后再看沈翊的情况。 。 第十六章 适我愿兮 沈翊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一睁眼就会看见孔阳,一时间心里只有怨愤和不服,别过头去不想理孔阳。 “沈兄,你终于醒了。灼华都守了你有小几个时辰了。” 孔阳嘴上说着关心的话,身子稳稳端坐在椅子上,连转个头的功夫都不想耽误。 “师姐呢?” 孔阳可算是起身走到了沈翊跟前,一把把他从床上拉起来又突然撒手。突然没有了支撑的沈翊便重重跌在床上,半天不见吭声。 “你说说你是有多不懂事,”孔阳恶狠狠地对着沈翊说完,遭了沈翊一眼,又温和的说到,“我与松墨姑娘倒是有缘,那天我刚接到张寨疫病的消息,正准备动身就看见松墨姑娘在城里找马车。你说巧不巧,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沈翊听的从头冷到脚,上一次他们被请去孔府便被人摆了一道。如今孔阳说是碰巧,沈翊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信。 沈翊愤愤道:“是啊,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孔阳听出来了沈翊话里挑衅的意思,按着沈翊的穴位用下猛力,疼的沈翊一时间眼前都是一片空白。 “沈兄觉得如何?灼华特地学了医书,连那老师父都说我天资高。” “你到底要得到什么?” 孔阳貌似被沈翊这一句话给逗笑了,沉笑两声只说这事还轮不到沈翊一个小孩子管。说完便抖抖衣服说是出门准备告诉松墨他已经醒了。 等着孔阳走后,沈翊只想快点从床上下来,现在的他完全就像一个废物。可是等着他用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刚刚被孔阳按住的地方一点劲也使不上来。 沈翊恶狠狠地把孔阳这个名字放在嘴里嚼碎了吐出了两个字——“混蛋!” 另一边孔阳找到了正在配药的松墨,经过两天的治理村子里的不少人看起来已经精神了好多。松墨也打算在这里再待半月左右便回医庄去。 “姑娘不怕医庄荒废了吗?” “没事的,算起时间来那两个帮着我打下手的人应该已经到了。” 松墨稳当的安排好了所有事情,因着白纱覆面,孔阳便从松墨亮亮的眼神里猜测她现在的表情。虽然一般情况下松墨只是由着眼睛做心情,表情并没有变化。 松墨派完了手上的那碗药便问:“可是沈翊醒了?” “嗯。”孔阳一副谦谦公子的做派,惹的人群里几位姑娘都多看了几眼,“不是怎么听话,我便点了他的穴道。” 松墨听了这话便垂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孔阳拿过她手上的瓷碗只说着让她宽心,回去看看沈翊他在这里派药便是了。 “嗯,多谢孔公子了。” “没事,我也是来帮助生病的村民的,我们两这叫志同道合不是?”孔阳自顾自带上面罩,防止自己被传染。随后便安慰着让松墨赶紧去看看。 松墨自然是拗不过一个大男人,充满感激的点了点头。紧赶慢赶地回去了。 此时正是沈翊在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忽然便见帐帘被人拉开。松墨便逆着光进来了。沈翊先是一愣,随后便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半躺在床上不理松墨进来。 “感觉怎么样了?”松墨走近些问沈翊,不见答。 “可是还在难受?” “伤口还疼吗?”松墨按了按腿上的创口,疼的沈翊红着眼去盯松墨。 “看起来恢复的不错。” 松墨顺势坐在床边取下面纱,微笑看着炸毛的沈翊,“好了,摸摸毛吓不着。” “师姐,你还是别拿对小孩那一套来了。” 沈翊刚刚心里一直憋着气,突然之间说话听起来嗓子都被憋伤了,于是便咳嗽两声调整了下状态,“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这倒是把松墨惹笑了,吐了一口气笑道,“好,师姐看看。” 松墨沿着沈翊的经脉查了个遍,只说是不严重。临住手前还帮沈翊解了穴道。心下又好奇沈翊只身前来又身受些许皮肉伤,许是有什么急事。 “没有急事。”沈翊心里到底憋着一口气,一不小心又给惹毛了偏过头去不再看松墨。 “不说?那我可走了。” 松墨一向在沈翊眼里是个认真的人,所以如果是松墨说她要走那沈翊就不敢不信。 “那……师姐,孔阳为什么会在这里?” 松墨猜到沈翊应该会问孔阳的事情,却不想是这么个憋屈的问法。 “孔公子跟我只是顺路。” 沈翊要是信了这话那还会问吗?心里不服又不想让孔阳在松墨心里留下什么好印象,就坦白地把他对孔府的猜想说了说:“师姐你想啊,哪有这么巧的事,还两次都让孔阳能碰上。” 松墨却是觉得沈翊真是小孩子脾气的厉害。 “师姐觉得我还小吗?我并不比师姐小太多,为什么师姐就是不信我?” 松墨真是被这句话整的没辙了,只好耐下心来安慰到:“我没有不信你。只是你的说法现在还只是猜测而已,的确是……” “师姐不相信我便也罢了,只是我替师姐感到不值。”沈翊觉得自己实在委屈,早知道就不该自作多情,“我心悦师姐,喜欢和师姐在一起,师姐却不懂。如今我也只是一个对师姐毫无作用的废人罢了,难为师姐挂怀。” 沈翊越说声音越小,渐渐地变成了气音,眼睛也不敢再去看松墨。徒留松墨一个人坐在床边不知该做何表情。平心自问知不知道沈翊喜欢自己,松墨觉得自己是知道的,只是也不知道哪根筋搭的不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一时间松墨也手足无措起来,吩咐着沈翊好好休息后就逃也是的跑到帐外。 外面温度已经渐渐转凉,松墨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便也渐渐理清了沈翊到底在生什么气。心下觉得好玩,又直叹自己竟还没一个小男孩心思重。到底这孩子是自己守着清醒的,松墨真是感觉心里有道坎,又想起来小时候师傅带自己出去的时候说过的什么在江湖上一个身受重伤但又年轻美貌的女子被一位大侠救下之后一般都会选择以身相许之类的有趣故事。松墨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那故事里的大侠,而那位原本应该年轻貌美的女子现在却是完全出了差错。 苦的自己在外面徘徊了许久后终于还是进去再跟沈翊说一说,却不知是不是自己想的太久,沈翊已经睡着了。 “好,那就明天再谈。”松墨这么想着,又环顾一周发现帐篷里唯一一个能睡的床已经被沈翊占着了,孔阳又会和往常一样坐马车去就近的客栈住下。松墨看沈翊睡的安稳,只好安慰自己江湖儿女哪能不吃点苦的,便准备今晚就在桌子上趴一晚好了。 看着外面天色尚浅,松墨便又紧赶慢赶着去和族长商量了明天派药的事情,等着再回来时天色已经暗下了。 第十七章 槐序有时 看在沈翊可怜躺在床上的份上,松墨只好收拾收拾桌子准备睡觉。最后也不知道是今天过于劳累以至于甚至还有点兴奋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松墨没有睡着。 初十七的月亮还是圆的,亮极了的月光却因为帐篷被封的严严实实的所以只能从一个小缝里露出一点痕迹。松墨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跟沈翊相处的那几天。总感觉还没有长大的小孩现在把自己搞的有些不知所措,随后也不知道到底都想了松墨事情,迷迷糊糊想了一会便睡了。 第二天一早松墨就只能捂着脖子起来看病,惹的孔阳问了好几遍。最后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 “是我睡觉落枕了。” 松墨吃痛地按着脖子后的几个穴位却发现自己手太短,有些地方根本用不到力气。于是继续自暴自弃的看病。脖子不能动的痛苦导致她连孔阳走到身后都没注意,忽然就感觉肩膀一阵刺痛。 “干什么?” 孔阳见松墨有些愠怒,改为按揉:“我也看过了几天医书,姑娘就这么不相信我?” 松墨可没有打算听他说什么话,只是觉得别扭的不行,一个劲让孔阳住手。周围看病的村民看到这一幕都笑的很慈善。 “姑娘,这位公子可是为你操碎了心呐。要老朽看,你就别闹了。” “什么啊,那位少侠才是找咱们医姑娘的,要我看啊,还是他俩好。” 松墨被两位奶奶的关心吓了一跳,抖抖肩膀站了起来便不再去看孔阳。惹的第二位老奶奶嗔怪到:“你看看,我就说是那位。谁还没年轻过,就你看不透。” 这话一出,另一位也老大不高兴了:“什么意思,就你行?嘁,我就不屑于跟你说。” 眼前这两位吵得跟小孩似的,松墨可是一点法子都没有。想着自己一个人也能看完,便叫孔阳去沈翊那边去。这种是非题真的是超纲啊。 沈翊没有松墨他们醒的早,再加上好不容易才遇到的一张床。以至于他不管是在身体上还是在心理上都很依赖这样的状态,一觉便睡到了晌午。结果这刚一睁眼见帐篷里空无一人,虽是中午却也昏暗暗的看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时候。左右试试见自己身上的伤已经没那么疼了,翻身披着外裳准备洗洗脸清醒一下,却还没等穿好鞋子孔阳就掀开帐帘进来了。 沈翊见着孔阳可是一点好脸都没有,也没有要理他的意思。自顾自低头穿鞋、站起来直接越过孔阳去给自己倒水。 孔阳:“醒了,感觉怎么样?” 沈翊没好气的不理他,洗完脸吃了桌上的饭菜后又躺在床上。一时间室内安静无声,孔阳只是笑着摇摇头继而温和的去看沈翊的伤。“已经无碍了,等着伤养好就没事了。” “多久能养好?” 沈翊不知道自己是为了早点离开还是想帮着松墨做些什么事。想起松墨沈翊又是一阵心酸,沈翊自以为自己已经可以站在松墨身侧,却忘记自己本也是肉体凡胎。一切时间上的局限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弥补好的。 孔阳:“还好说,以你的体质不过两三天就好。现在外面都是疫病,你也是命大才能活着来这儿。” 沈翊点点头,表示这两日自己并不会乱跑。“我暂且相信你只是偶遇了师姐,就麻烦你帮着师姐做些事情。但要是你对师姐有什么想法,我便不会饶了你。” “沈兄,灼华实在想问一句,你有什么资格?”孔阳笑的温柔,俯身把沈翊脸上的头发拨在一边,“我看你也长得不错,怎么,吃醋了?” 沈翊被吓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心里有一种恶心感。真是巴不得自己早点好,举一把好剑跟这个人当场告别。 “我现在就是奉你师姐的口令来照顾你的,你可听话点。”孔阳朗声笑着坐回桌前,守着沈翊不要他乱跑。等着晚上松墨忙回来了,孔阳也就告辞松墨他们回到了城里。 “感觉好些了吗?”松墨一边收拾面纱和头发,一边温柔着问沈翊。 “还好。” 沈翊一在松墨面前就乖的不行却又不敢再提起昨天的事情,松墨也就没再多问,见他的伤养的还不错便说明天帮他换药的事情,然后又收拾收拾桌子准备睡觉。 “师姐就睡那里吗?” 松墨想着昨晚睡得难受,就又加了个垫子想着软和些就不会扭到脖子了。一边收拾一边点头说:“是啊。” “师姐若是不嫌弃就睡床上。” 沈翊鼓足勇气终于还是问了下松墨,他觉得这床还是挺大的,自己往里靠靠他们两个根本挨都挨不到。 “成何体统。”松墨嗔到,自是没有一点要同意沈翊的意思。 “师姐要是不嫌弃,那便让我睡着桌子。” 这松墨当然更不能同意,哪有让病人睡桌子的。“好好躺在床上别动,让你乱跑了吗?” 局面一下子陷入了僵持,沈翊不想让松墨睡着桌子,松墨当然也没有要把自己往床上放的意思。 “师姐若是不高兴,我走便是了。” 沈翊这一声师姐是彻底踩到了松墨的小尾巴,松墨抱着垫子背向沈翊叹了口气:“你先睡,我还有事情。” 松墨正准备往出走,沈翊三步并作两步从床上跑下来,一把抱过垫子睡在桌子上,任凭松墨怎么使冷眼、说冷话都不管用。 “你呀,”松墨无奈,只好重新铺过床睡在最里面。心里倒是动了一丝恻隐之心,“我先睡了。” “师姐晚安。” 沈翊嘴上这么说,心里可是一点要睡觉的意思都没有。一双耳朵灵光的听见松墨的呼吸渐渐平稳,心里倒是被惹的毛毛的。最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就小心翼翼地躺在床边。听着耳边温和又沉稳的呼吸声,便安心的睡了过去。 等着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沈翊就好像脑子里有一个石晷似的早早就醒了。蹑手蹑脚地回到桌子上装睡。 随后不过半个时辰松墨也醒了,看沈翊在桌子上睡得香甜,心疼着把人叫醒让他睡到床上去。沈翊装的一脸糊涂像,点点头嘴里不知含糊着什么,一头就扎到棉被里。 松墨也没闲着,清洗后收拾好衣服和头发,在脸上裹好面纱便出门了。临走前嘱咐门外守夜的村民帮着沈翊准备早饭。 等着人刚走,沈翊一双大眼珠子睁的亮亮的把帐篷里看了一圈。被子里还有些松墨的药香,闻着安神的很。 不过这么一闹腾沈翊是真清醒了。等着人把早饭送进来了,沈翊便直接起床收拾自己吃完饭。 心情大好的试了试自己身上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转念想想还是乖乖躺在了床上。算着时间果不其然等来了孔阳,两个人相顾无言一整天。等着松墨回来给换了药,说是自己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依着沈翊的体质出门也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沈翊故作淡定的等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跟着松墨醒了。 “怎么醒这么早?” 松墨看着沈翊欢快的像兰秋为季华养的那只狸花,不觉心情也开朗了不少。 “本就是来帮着师姐的,师姐可千万别跟我客气。” 沈翊前一秒还在松墨面前开心的像只狸花,下一秒见着孔阳就像一只炸毛的野猫。在松墨面前叽叽喳喳,一点也不给其他两人说话的机会。松墨见这种情况可真是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等着他们到了祠堂见过族长后,就跟着孔阳安排好今天的事情。 “孔公子,要是不嫌弃,我今天就跟沈翊去村民家里看看,派药的事情就麻烦你了。” 孔阳对于沈翊的这种粘人行为表示可笑,最终还是调整着心态温柔的说:“没关系,去。我跟着族长在这里看着就好。” 沈翊嘁了一声,觉得孔阳这个人简直就是道貌岸然,仿佛前两天威胁他的人不是孔阳一样。松墨也不是很清楚情况,只知道沈翊是不喜欢孔阳。又想起沈翊跟自己告白的事情自己还没给答复,决定一脸淡定的先忘记这件事。 “族长爷爷,我们先走了,这里就麻烦你了。”松墨颔首告别,从医箱里拿出一本名单开始和沈翊对名单上的那些人家进行排查。 第十八章 故人长安 两人沿着农家的小路并肩漫步,因着出来的比较晚,不少农家已经吃过了早饭。看着各位村民都好的差不多了,松墨整个人都欢快了不少。走路也比平常轻盈了许多。等到村子中间又遇见了前两天跟着松墨他们聊天的两老太太。两个人正抱着孙子在门口的树底下聊天。 “哟,小姑娘。这不是那位小少侠吗?”奶奶叫自己孙子跑一边玩去,自己招呼着拉过沈翊的手脸上堆满笑容。“你看看,这小少侠多俊啊。小伙子叫什么啊?” 沈翊明显被吓了一跳,回头去找松墨求救,却见松墨没有要拦着的意思便只好硬着头皮聊下去:“呃,在下沈翊。” “哦,原来是我们医姑娘的翊郎。”奶奶一脸慈祥的拍了拍沈翊的手,想要再说什么。 “奶奶,我先为您诊诊脉。”松墨平静的把奶奶的手从沈翊的手上拿开,安安静静诊脉。再不管奶奶们说什么她一个字也不接。 看着两位老人家和小孩的身体都已经大好,松墨放心地在人家的名字前画了朵小花。沈翊偏头看见松墨这么可爱的动作,忍不住笑出了声。结果就换来松墨一个无聊的注视。 “医姑娘和你家翊郎要走了啊。” 松墨面无表情的收了本子,还是秉持着在以往在病人面前很温柔的样子,颔首到:“告辞。” 虽然松墨刚才的一系列动作在外人看来只是像以前一样平凡的聊天,但沈翊确确实实从松墨僵直的脖颈,没有任何变化弧度的眉毛上面感受到松墨心里的不自在。沈翊私心里觉得“翊郎”这称呼确实不错,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表达自己的认同,三两步赶上前面只顾着走路的松墨,关切着问:“师姐可是因为我不高兴了?” “没有。” 松墨扔下这么一句话便不搭理沈翊,仿佛她的意识全都是用来赶路的。松墨跟着兰秋行医这么多年,见多了生离死别,现在却对自己的事情拿捏不清。让她情不自禁想起一句也不知从哪看到的话——“学医的奇才又是如何,人心永远比医书药理要难上许多”。 后来因着村子里大部分都是慈眉善目的老人,以至于松墨和沈翊经常被问候。最后大概是因为松墨觉得叽叽喳喳的不利于治疗,又有人问到:“这位少侠可是医姑娘的梦中人”时,松墨眼睛都不眨一下,把沈翊吓得差点没把心肝惊出来——“翊郎,你帮我去把医箱提过来。” 沈翊当即竖起耳朵,真怕自己把什么话给忘了、把什么字给漏了。不过有句话还是憋在心里没说出来——医箱不就在松墨身上挂着吗,要自己去拿什么?沈翊挠挠头站门口去不乱动,等着松墨出来的时候又见他跟门口的小姑娘聊的正欢。于是自觉选择忽视,直到小姑娘不好意思的戳了戳沈翊的胳膊又往后指了指,沈翊才看见远去的松墨。 “师姐,等等我啊!” 沈翊跑到松墨面前,委屈地问松墨为什么不等他。松墨上下打量这个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的小师弟,站在自己面前已经能挡住自己眼前的所有风景了。松墨有些恼:“想你能追上来便没等。” 这句话把沈翊搞的一头雾水,不过想着也许是师姐看见自己和别人聊天不高兴了。沈翊没再说话,再往后就安安静静的听松墨的指派,到了晌午也算完事了。便又花了半个时辰回到祠堂。等着到的时候孔阳那边药也派完了,松墨便把几人连同族长他们聚在一起说:“病情已经被控制下来了,不用担心。” 族长和其他人听了这话皆是松了一口气,又说等着村子里的人病大好了便要盛情招待几位。松墨和孔阳他们连连推脱,只说多留几日,等着村民大好他们便要走了。后不过三日,三人就一齐离开了张寨。 来时接松墨的两位妇人执意要再将松墨送回医庄,松墨一脸为难只说不方便,后来还是孔阳说是松墨他们可以跟自己一起回去让二位放心这才算完事。几个人商量着收了妇人求下的平安符又将其他东西都悉数还给了村民,这才放心走了。张寨离长安城到底有些距离,孔阳要回去的消息就由着下人早早传回去了。等进了长安城,孔府的家丁早在城门口等候多时,孔阳也就直接跟两人告别回了孔府。又怕松墨不方便,便将马车借给了松墨他们。只说是“过两日襄叔会去姑娘处取”,却被沈翊当机立断拦了下来,理由说是自己也要回去,正好路过长安城便直接还回了就是。孔阳看着一脸小人得志的沈翊,行礼说是甚好,那边麻烦沈兄了。 沈翊便将松墨放在车里,将自己的马安顿在附近的客栈里面,自己赶着马车准备送松墨回去。路途遥远,闲来无事的两人便说起了话。 松墨问沈翊日后的事,沈翊便聊起了自己从小幻想中的日子——自知父母不可能再陪伴在自己身边,不少人也对自己有着偏见。沈翊承认自己确实迷茫了很长一段时间,但也相信只要有实力便不会有人不敬重你。 “你是这么想的吗?”松墨觉得沈翊的想法过于简单直白,没什么事是这么简单的。 沈翊朗声:“我要成为扬名天下的大侠,而不是昭山的遗孤。”随手挥了挥马鞭,“那时候便没有人会再在背后说我了。我也要改变武林盟的做派,现在的武林盟真不像个样子。” 松墨也知道父母的事情对沈翊的影响很大,可是自己也没有法子去解决这个事。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声音温柔的祝愿沈翊的抱负能早日实现。 沈翊对这件事情本就是很有信心,听了松墨的肯定心里更是甜滋滋的问“那师姐呢?” 松墨想着自己曾立下的志向,话到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无奈的抬头看着远处连绵的山,心情竟也渐渐平静了许多。 “愿人长安。” 沈翊听着自然是希望能帮着松墨,一下子就接了话茬:“师姐放心,我会让天下千千万万之人长安。” 松墨看着沈翊露在外面的手腕,图腾被纯色的布条缠的严严实实。想起这图腾本是为了让他不记前事,可所有看见他的人都巴不得把他的伤口撕的再大些好让他看的清楚。人们趋之若鹜的追求自己心中的正义,却忘记正义旋涡中心的人是否愿意。 松墨沉声说着:“我也愿你长安。” 可惜沈翊没有听到。 走的时间久了之后,两个人也渐渐没什么可说的了,但又因着眼前只有这么一个人,所以心思也就经常放在对方身上。但每次谈到对方的问题上,松墨都是避而不谈。就只有沈翊一个人滔滔不绝。到最后沈翊也没了话,给松墨唱起朱明教自己的歌谣。都是些长安城里的老调子,松墨听着顺耳,也跟着哼了起来。 等到沈翊将松墨送回去的时候,马车却被两个小孩拦了道。算起来,这两小孩是从医庄里跑出来的。沈翊偏头问向松墨,松墨便示意他不必大惊小怪。 这两孩子跟着马车一齐听在了医庄门口,便吵着要帮松墨搬东西,松墨便只好让着他们,带沈翊进了院子。说是那两个小孩本是兄妹,家里却还有几个弟弟妹妹,父亲早年跟着别人出去跑生意却再没有了消息。两个小孩的伙食家里负担不起了,就给送她这来了。 “还好,挺听话的。做事也快,我挺喜欢他们两的。”松墨把衣服什么的放回房间里,由着小男孩泡了杯茶跟沈翊在院子里坐住了。 “怎么今年来的这般迟?” 小男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是大姐出嫁就来迟了些。松墨听完笑意盈盈,正准备说什么就见小姑娘人小鬼大的样子,叉着腰就从房间里出来气呼呼的质问:“李勇,不是要你叫姐姐进来吗?一天天连这点事情都干不好!” “哦哦,对不起。”李勇唯唯诺诺的嗯了一声,转头给一脸懵的松墨说到:“姐姐,我和婉儿正准备给你说这个事情,我们前两日收留了一个女子。她说她认识你,是来找你的。” 松墨点头表示了解,沈翊又说师傅那边本就叫自己早点回去,也不再多逗留了。 松墨跟着李勇和李婉进了侧屋,果然坐着一个极好看的姑娘,梳着优雅的随云髻,发饰虽多以金玉为主,但没有俗气的感觉。眉间黄花做点,鼻头小巧,嘴间施丹。姑娘抬眼朝松墨看去,令松墨倒吸一口凉气-那女子的眼睛竟然是双色的——水蓝色的左眼睛和棕黄色的右眼睛是松墨从来没有见过的。 几番交谈才知姑娘名叫琅佩,是岐山人氏。这次来找松墨确实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第十九章 灼灼其华 松墨本还准备带去亭子里坐着,又听人家有重要的消息说,点点头表示了解。想想自己可怜的胃因为自己赶了几天路啃了几口干粮早就不行了,便遣李家兄妹去帮着准备饭菜。 李婉雀跃的问松墨:“给姐姐做碗热乎乎的汤面好不好?我跟着我娘学了好久呢。” “好啊,麻烦你们两了。” 琅佩看着好一幕温馨的样子,语气酸酸的拿起面前的茶杯:“真好啊,松墨姑娘过的可是惬意呢。” 松墨:“小孩子脾性,让琅佩姑娘见笑了。琅佩姑娘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琅佩好像没有听见松墨的话一样,垂眸抚着木桌上的纹理,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忽然间又朝着桌子嗤了一声,这才缓缓抬眸看着松墨。侬侬软语松墨着实是没听懂。 虽是自己听不懂,松墨还是像在谈论今天这味药要不要再多加几钱的语气:“姑娘,我从未去过江南之地。见笑了。” “没关系,我在你们关中可是待了很久。”琅佩左思右想之下才缓缓启了朱唇,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当是闲谈了。——她此次来其实是来找沈翊的,云门守卫森严自己实在进不去。两月前听说沈翊在长安一带,赶来时却已经不见人了。这才叨扰到松墨这里。 松墨好奇,又问琅佩来可是有多要紧的事。琅佩也只是避重就轻,松墨只好说自己带她去云门也不是不可以。 “不必了,若是有缘自然会相见的。就不劳烦姑娘了。”琅佩起身准备离开,松墨便也帮她开了屋门。屋外的阳光极好,琅佩感觉自己的眼睛被刺的生疼,转头看见在阴暗处的松墨,笑问:“姑娘对沈翊的事情知道多少?” “他是我的师弟。”松墨的声音平淡得没有波澜,“要过去的事情就要它过去,没必要揪着无辜人不放。” 琅佩笑意越来越深,朱唇轻启:“松墨姑娘,后会有期。” 松墨被笑的背后发凉,但最后也只是颔首,叫来正帮李婉加柴的李勇吩咐着将琅佩送到山下去。“姐姐放心。”李勇擦了擦手上不小心蹭上的草木灰,将琅佩请出了医庄。 李婉看见自己使唤的人不见了,只好努努嘴自己帮着又加了几把柴。松墨看着小李婉的小脾气,挑挑眉坐到灶跟前,“饭还没好吗?” “好了,就剩放醋了。姐姐快出去,可脏了。” 松墨又拗不过她,只好满口答应着出去,仿佛前两天跟着沈翊围锅台转的不是自己。 两个人吃完了饭又给李勇在灶上剩了些一直温着,左右看着没人来。两个人便去后山采草药去了。等着傍晚回来,碰巧遇到了走到医庄门口的李勇。看着小孩累的一身汗,松墨便把自己的帕子给了他。 “怎么回来的这么快,还跑的一身汗?” 李勇气喘吁吁没法回答松墨的话,只能摆摆手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 “先进去。” 李婉开了医庄的门,又贴心地帮着哥哥倒了杯水,请着松墨坐下,自己又把采回来的草药拿去晾着。一个人满院子跑,也不见喊累的。松墨一边拜托李婉忙活,一边看着李勇恢复的差不多了,这下便又问:“可是城里出事了?” “姐姐,大事不好了。城里出了可大的事了,姐姐的师傅也出了可大的事了。” 松墨听见师傅这两个字,只觉得眉心都疼的不行,缓了许久还是用手扶额问:“师傅可还安好?” “安好倒是安好,就是出了点事情。”李勇木讷的说。惹的李婉都看不下去了,直接给李勇脑袋一个爆栗。 “你是要吓死姐姐吗?让你出去送给人,哪有那么多事。” 松墨看着李勇快哭的小表情,只好安慰着:“没事,你说。” “嗯,”李勇吸了吸鼻涕,鼓起好大的勇气说到,“他们都说季夏师傅武功已经废了。又有人传说季夏师傅手下的徒弟其实就是一个小帮派,现在好像要把这个帮派交给沈翊。” “沈翊?”松墨皱皱眉,这件事自己当真没有想到。毕竟季夏是自己亲自看过的,几个人里就他的伤势是最轻的。现在看起来季夏也只是想躲上一阵才这么说的。可是为什么会是沈翊…… 这件事听完,松墨也觉得虽然头痛但自己是一点能帮上的都没有,只能企盼季夏没有要害沈翊的意思。现在江湖上的人都想看沈翊的笑话,这个时候突然被推到风口浪尖,无疑是众矢之的。 只好又问:“那另一件呢?” 李勇这小孩做事倒是踏实,就是有时候记性实在感人,歪着头想了半天才说起是城北孔家的公子要娶亲,现在正在城里面热热闹闹传着呢。不少店家都被孔府包下了,说是要办喜宴。 李婉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少说假话,孔府办亲事哪要在外面包厨子。” 李勇被冷不丁的打断,只好又憨憨的解释:“是孔夫人说要宴请全城百姓的。” 松墨摇摇头打断两人的谈话,“我和婉儿给你留了饭,你去厨房找找去。今天一天也够累的了,早些休息。” “嗯,姐姐也早些休息。” 松墨听着“休息”这词,觉得自己确实累的不行。又吩咐了几句,便回房去了。房间里的陈设都让李家的两位孩子擦拭的很干净,有种不住人的冷清感。松墨点了灯让房间里看着有些人气,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从什么地方想起。 她先是担心沈翊的境遇,又想起沈翊可能还没到云门,又想起孔阳的婚事,怎么也没想到孔阳竟是毫无准备的便娶了妻。松墨越想越乱干脆不想再过问,可是自己又怎么都放不下。最放不下的还是沈翊,那个人一直像个小孩子一样冒冒失失的,又不知会在什么地方,不是他得罪了别人,就是被人给盯上。提心吊胆的担心着他的安危,感觉心神都慌了不少。再加上自己虽然稳定了张寨的疫情,但最近这样的病也渐渐往终南山附近拢来,松墨自回来后第二日就没消停过。孔家的婚事也就渐渐搁置了起来。 这样的病一直持续了有一月有余,长安城里才又恢复了生机。孔阳的喜帖也如约到了松墨手上。送喜帖过来的是襄叔,老人家刚来的时候松墨还没有回来。一直让人家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松墨才背着药草从后山回来。刚进门李勇就紧忙来说有人找松墨,松墨把药草交给李勇整了整衣裳进了屋。 “襄叔?”松墨没有想到孔家的人回来找自己,见襄叔面前的茶都凉了,便立刻吩咐着李婉去给襄叔拿茶。 “不必劳烦姑娘了。”襄叔一个老人家,也不是看不懂他们少爷的心思,只是这夫人的安排他也没法多言。笑容可掬的朝松墨致谢:“姑娘的药方比城里的好用多了,你看看这都几个月了,我那孩子的腿疼是再也没犯过了。” “哪里的话,不过都是治病救人的法子,哪有什么好不好的。”松墨坐在襄叔旁边,虽神色柔和却让人感觉很疏远。襄叔唠了两句嗑便开始说正事——“其实我这次来是奉夫人之命给姑娘送东西来的。” 老人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大红的请帖,颜色鲜艳,和这朴质的医庄仿佛是两个世界的。 “这是?”松墨接过手,翻开一看正是孔阳的婚事,“定是夫人给找了位很好的千金。” “谢家的大小姐,小字白秋。我这把老骨头也是有幸远远见着过。是个讨喜的姑娘。” 松墨听着这么好的姑娘,心里五味杂陈:“放心,我会如期去的。” 襄叔如释重负,笑容可掬的让松墨不必再送了。临走前还说着到那天要亲自来接松墨之类的话。 第二十章 残破之局 话分两说,另一边沈翊赶着马车下了山便准备将车还到孔阳手里。走到门口却见孔府里宾客络绎不绝,心下觉得有意思。一把勾过正把马车往府里拉的小仆人,热络的问到底是出来什么事了。 “客人,您这两天没在长安城,您是不知道呢。我们家夫人给少爷安排了门亲事,就等着少爷回来完婚了。” 沈翊强忍住笑,他是真没想到沈夫人这一招快刀斩乱麻斩的是干净利落,嘴上直说着恭喜恭喜。又说是自己进去找他家少爷议事,让小厮帮他把他的马从客栈里接出来。 小厮招呼过来婢女把沈翊带到孔阳房间去,拍着胸脯打包票:“您就放心,我这就给您办好咯。” “有劳了。”沈翊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赏给小厮,端庄地跟婢女进了院子。果然见孔阳一脸愁容坐在花园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沈翊轻声谢过婢女,惹得姑娘红着脸跑到一边去了。 沈翊正准备走到孔阳跟前去,就见一小孩从假山后边跑出来。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样子,模样倒是好认的很,眉宇间尽是孔夫人的影子。 小孩手上拿着一支玉簪,脚步虽快嘴里却念念有词。沈翊想起自己以前背书的时候就是这样样子,丝毫没有一点不一致。 “兄长可是为白秋姐姐的事情烦心?” 孔阳显然是没想到会有人来打扰自己,偏头看去见是承颐,伸过手搂过来。问到:“娘亲说了她愿意见我了吗?” “没有。”承颐皱着小眉毛,有些纠结的说:“娘说了,灼华一定能理解娘的苦心的。” 孔阳听着这话简直没法说,叹气看着远方随水飘摇的芙蕖,没再理承颐。 “唔,哥哥。娘让我把这个给你,说是白秋姐姐送的。希望你收下。”承颐一双小胖手举着那支白玉簪子,巴巴等着孔阳的反应。“娘说,哥哥要是不收下就不要我回去吃糯米枣了。” 小家伙声音软软的逼着孔阳就范。 孔阳不得不从。 “我收下了,你回去告诉娘亲。”孔阳说着渐渐没了声音,嘴一张一合似乎又在重复“我收下了”。 “嗯,那我先回去了。哥哥也早点回来吃饭。” 小孩子怎么能懂大人的想法,有时候连大人身边的人都不能懂大人到底在想什么。情面和他们想得到的利益他们都不愿意放手,那么必当有一个人受到牵连。 这个人现在是孔阳。 孔阳静坐了一会将白玉簪狠狠地扔到脚底下的泥里,又想了想蹲下把簪子捡起来,也不顾的脏就放进了袖子内。颓废的顾不得拍身上的土,转身过来看见了靠着柳树不知在望天上看什么的沈翊。 “沈兄这下可是放心了?”孔阳笑的凄凄惨惨,沈翊没法接话。于是仰头又望出去,见孔阳没有走的意思,这便说到:“只是进来想看看你。估计现在那小孩把我的马也给牵回来了。我们以后再见。” 孔阳愣在原地目送沈翊离开,心里纵是千万不肯又当如何。自古以来一家之长子都是肩负着家族的使命。这种使命从自己出生被确定为长子开始就已经有了。 逃不了的。 沈翊慌也是的逃了出来,他感觉这孔府就是个吃人的地方,更何况还是散养的那一种。看似自由却连本心都会在长大后慢慢消息。沈翊他不能否认孔阳对于松墨的感情是真挚的,也不能否认孔阳为松墨做出的改变,学的医书都是假的。但是孔阳和松墨是不一样的,再好的感情也经受不住这般折磨。 等走到门口,沈翊看见小厮牵着自己的马匹恭候多时了。迎面过去打了招呼又牵了马,便准备向小厮辞行。 却不想孔夫人派人来发了请柬——“沈公子等等。” 是刚才的婢女。 “还有什么要紧事吗?” 婢女看着沈翊的脸,又害羞的别过红脸。把手上的请柬放在沈翊手上:“夫人盛情邀请云门来参加少爷的大喜,沈公子可一定要传达到哦。” 沈翊见着那请柬,也就不带推脱的。直接抢过来揣在怀里。利落的翻身上马,抱拳告辞。而关于李勇说的什么季夏要将什么帮派交给自己的事情,沈翊没听到一点风声。 却见长安城里不少人也染了疫病,便寥寥几笔写下了医庄的地址。让百姓去松墨那里问药去。 后又不过几日,沈翊终于回了云门。将马放在马厩闲处,便问师兄们朱明的去向。 “朱明?不清楚。和师傅一起回来了后就再也没见过人了。” 沈翊了然,正准备走却又见师兄蠢蠢欲动的样子,便多嘴问了句。 “师兄可是还有什么事没跟我说吗?” 沈翊本以为没有什么大事,却被师兄的一句话惊到。紧忙往季夏的院子里跑去。 只因他师兄说到:“师兄武功算是废了,你快去看看。” 沈翊脚步飞快,脑子却没闲下来的。只可惜涉世不深,以为师傅又遭了什么人暗算。就连平时安安稳稳放在腰间的佩剑现在也是碍手碍脚的。沈翊拆下剑拿在手上继续赶路。 果真在季夏的院子里看见了正在针灸的朱明。 “师娘。”沈翊站在门口斜瞥了一眼朱明,没再搭理。 兰秋见着是沈翊回来了也是高兴的去开了门,又问候着松墨的境况。沈翊一直在松墨的事情上是格外用心。从来不会出现报喜不报忧的情况,甚至更可以说,万一真有事情发生,那件事只要搁沈翊嘴里,要比杀人放火还严重。不过此次听沈翊说“师姐安好,师娘就放心。” 兰秋便是能肯定,松墨是真没事。 “对了,师傅他?” 估计是有人告诉沈翊了,不然也不可能衣服还穿的是上次回来换的那套就直接过来了。不过现在朱明手受了伤,兰秋正在帮着治疗。一时也没空搭理沈翊,便用下巴努了努指向书房那边:“你师傅让你回来后去那里等他。” “好。”沈翊点头了解,又将朱明深深看了一眼,转头往书房走去。 沈翊倒是也来过季夏的书房,当年他还是个奄奄一息的生物,为了多转悠转悠松墨便把他带着围这个院子走了个遍,后来自己身体大好了又把路线往后山那边扩了扩。只是当时年纪小,来这个书房也就是看着满屋子的书感觉无聊的很。因此这书房是自己看的最快的一间。 然后沈翊就经历了极其无聊的一晌,书他不爱看,剑谱又都翻了个遍。剩下的东西自己也不敢乱发,只好又想找来一些闲书。 本想着找本薄厚问题不大的看看打发时间,却不想直接翻到了师傅的手札——挺薄的一本书,放在最不起眼的一个犄角旮旯里。要不是沈翊专门找薄书,估计这辈子把这个书架看完了才能找到。 里面翻开看是季夏对各门派的总结,还有一些江湖上的小门小户和杀手组织。沈翊看的津津有味,等看完了才发现自己最熟悉的那一个——沧澜阁并没有出现在这本手札里。 心下正是疑惑,就听见季夏的脚步声朝书房这边过来。沈翊心下惊呼季夏果然是没了武功,否则如此轻浮的脚步沈翊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肯定是季夏的。 等着门被推开,沈翊便恭恭敬敬的站在书架前行礼:“师傅,徒儿来迟了。” “无碍。”季夏依旧君子品性,只是说着要沈翊不必拘谨,坐下说话。 又将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的给沈翊说了个遍,惹的沈翊连连摇头。 “师傅的意思是,让我挂着名来管我的师兄?” 季夏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没什么问题,便又说到:“你可以这么理解。云门在中弟子众多,但处理的事情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你的师哥们平时也就是跟着我跑,早就没有什么性子去处理那么多事情了。你是最合适的。” 沈翊实在不信,季夏只好叹口气说到:“这一次的事情你也知道,若是不出意外这次的事情就是武林盟那边做的。”沈翊惊讶不已,想不通武林盟那边的目的,但季夏下面这番话沈翊觉得自己就是被套牢了——“你就算不知道武林盟针对的原因,也必然知道武林盟对我们下手定是忌惮着什么。如今我手下也就你还算的上干净,也只有你才能让武林盟消除戒备。” “为什么?因为我的身世?” 季夏没想到沈翊看的透彻,便只能含糊的说:“如今你也只是个孩子,这件事对你的坏处并不会比好处大。就当是为你自己扬名了。” 沈翊觉得荒唐,又留下了孔府的请柬,问季夏还有什么别的要求。 “没有了,这一段时间你也累了。先歇着。还有话我过两日告诉你。” “是,师傅我先走了。” 第二十一章 翊赞君心 沈翊嘴上这么说,可出了门看见同样起身要走的朱明,一股子无名之火蹭的就起来了。一个人抱胸在门口等着朱明出来。 朱明自然是不知道沈翊的心思,只以为是普通的聊天就过来打了招呼。结果下一秒就被沈翊给招呼走了。 一路上沈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带着两人朝着后山的石林去了。那是他们平时练功的地方,就算不拿剑,那里也有许多武器可选。沈翊一脸我就是来干架的。 “师弟,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沈翊看着朱明一脸的憨厚老实,心里却清楚的想着这人竟然可能是灭他满门的凶手。顿时一阵恶寒,想着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为妙。 沈翊拿着飒风,用剑把挑了一把剑给朱明。朱明虽然性格憨了些,但是武功当真不是瞎说的。换以前肯定二话不说就接了剑。 除非,他手废了。 朱明一个眼急脚快,把剑给踢了回去。沈翊不解,便挑眉看着朱明:“师兄可是怕了?” 朱明当然没有怕的意思,但自小自己就不是个惹事的人:“师弟咱们就不要打打杀杀伤了和气了。” “呵。”沈翊被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摇摇头拔出飒风擦拭着,“师兄,有些话我想问问你,但是我却说不清楚。我怕我说出来冤枉了人,伤害了你。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我自己弄清楚了自会跟你有个了断。” 这要是放成是一般人哪能受得了这一晃,但是朱明还真真沉得住气。沈翊说以后再了断那便以后再了断,拱手道别,不留下一丝杂念。 导致现如今沈翊真的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师兄很大程度上都是在扮猪吃老虎,自己反倒就是个毛头小子,瞬间心情毛躁的不行。便准备回房里休息着去算了。有什么要紧事也不是这一时两时能说完的。 沈翊当即拖着自己疲惫的身体在床上躺成尸体状,一直到第二天一早才被饿醒。 沈翊一边睁眼一边懊恼,不得不说长途跋涉实在消费体力,自己昨天怎么就一时在气头上把自己搞的一口饭都没吃呢?沈翊在内心把自己想象成小人蹂躏了起来。挣扎了许久还是决定别蹂躏自己了,先填饱自己的肚子才是正经事。 于是就顶着乱发随手拉过衣服就套在自己身上,也没管是不是自己前两天没换洗的脏衣服。临出门用手指捋了捋披在背后的乱发,一把抓过剑去吃了早饭。就按着时间去上早课了。 沈翊这一趟可是足足有一个月之久没有上过课了,刚到了地方就被人围满了。七嘴八舌说着最近遇到的什么有趣事儿。一时间课堂里的嘈杂程度简直堪比菜市场,沈翊不适应的尬笑几声就躲到最角落去了。 本想着赶紧上完早课再回去补一觉,结果季夏进来后根本也就没打算放过他,叫他起来问了两个书上有的,又问了五六七八个书上没的。最后因为自己的不认真被严厉带回了书房。 沈翊在季夏后面扭扭捏捏了半天,最后还是想着不如破罐子破摔了算了:“师傅到底有什么事找我?” 季夏也不带含糊的,从书架上抽了本最厚的交给沈翊:“半个月之内把这本书看完。” “??!”沈翊觉得要不是这个书太重把自己压着了,自己现在绝对蹦三尺高,誓要跟季夏好好说道说道。 “半月之内不用来上晚课,早课结束后就来这边。”季夏交代完事情又说自己还要去打理门派的事情,便起身离开了。临走前又祝福沈翊:“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去找清玉师公,他一般都不会很忙。” 沈翊忍着牙疼恭敬表示自己会看完的,季夏也不是看不出来沈翊的心情,但还是不咸不淡的表示——自己很欣慰。 再后不过半月,沈翊便被季夏他们安排的明明白白——正经事还是不用自己管,不过所谓的“代掌副门”的那个意思已经被传的满城风雨。就是一直忙的抽不开身的松墨都不知道从什么人嘴里听说了这件事,只可惜长安这边一直走不开,这件事自己也便没有再多打听了。 半月后的一天,沈翊终于解气的把那本不知所云、之乎者也的书给看完了。一开始想要撕书的心情到了这个地步反倒没那么重了,只是有股子满满当当的感觉充斥着自己。一直等到当晚季夏回来后,沈翊便将书还给了季夏。 季夏看着沈翊一脸的从容淡然,眉宇间却迟迟没有松开,便问着:“怎么?内心之中有忧愁的事情?” 沈翊点点头:“我发觉自己当真是幼稚至极。” 季夏:“此话怎讲?” 沈翊:“痛苦才是百姓的基调,无论都美好的快乐都是以水深火热为根基的。百姓皆苦,却又是快乐的人。默默无闻的人也有他自己的事业。” 季夏摇头,直言他这些话跟自己说倒是没什么问题,但要是传在师尊耳朵里,不过依旧是一个毛头小子罢了。“我这次便是要以师傅的名义为你布置下学习期间的最后一个任务。” 沈翊惊喜万分,忙请季夏讲。 季夏却摇摇手表示不必着急:“将这本书中有红描的几页私下,放进信封。”等着沈翊作为了事情,季夏这才说起来自己的任务。 任务内容很详细——拿着季夏手中的名单去联络江湖上的人,具体将季夏的手信交给他们,并帮他们中的一些人处理一些烦心事,全当以沈翊自己的名义去做。刚刚让沈翊装好的信封上也有各个门派的名姓,每去一个地方沈翊都会得到一块玉珏,因此必须在任务完成后就回来。 沈翊了解,又纳闷到:“可是我从没见过哪位师兄去过这些事情?” “各不相同,况且你现在的身份也与你的师兄弟大不相同。不必惊讶。” “是。” 沈翊揣着自己的一腔热血和一把剑就告别了云门,牵着马往蜀山飞驰而去。 另一边的松墨却一直与世隔绝,直到兰秋给松墨传来书信,松墨才知道了沈翊出去这件事。但又因兰秋说的洋洋洒洒,沈翊的事却只是其中一句,一时间倒也看不出什么。 沈翊走后半月有余,孔府的请柬已经被在全城发了个遍。凡是有些关系的人物都被孔府请到自己家里去了。 松墨和季夏就是在这里见面的。当天季夏还是一身普通的常服,却在腰带、发箍上镶了宝石,看着华贵不少。而当此时,季夏武功尽失的这个消息,江湖上也可以说是无人不知了。松墨注意到季夏身边只带了曲生一人,松墨这才肯定了沈翊的事情。 “师傅。”松墨行了福礼,才聊起来云门那边的事情。“我听说师傅给沈翊安排了差事,一直不敢相信。没想到今天还真没见沈翊。” 季夏看着这小妮子一本正经的撒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她师傅待的久了,有些小动作都被学的惟妙惟肖。 “嗯,这件事松墨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打算。” “是。” 松墨也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原本就插不上话,非要说起来,就只能认为是自己的关心罢了。可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一句:“沈翊他现在去哪了?” “蜀山。”季夏如实回答。 松墨听了这话心凉了一大截,蜀山离长安可是极远,自己骑马的功夫也就是个马马虎虎,秦川附近转悠还行。要是去蜀山,以自己的能力怕是得花上双倍的精力 。 “嗯,多谢师傅。”松墨本还想多聊一会,却被襄叔抓了个正着。也不知孔夫人是听见了这里有季夏还是听说了松墨在这里,风风火火的便派襄叔来这边接人,说是老爷要见他们几位。松墨左右也是要去给孔老爷道喜的,便也没推脱跟着季夏他们就到了前厅。 孔老爷的精神已经大好,看见松墨自然是喜欢的不得了,见着松墨手上抱着红绒的盒子,连忙责怪松墨拘束。哪有救命恩人拿礼的道理。 松墨却不以为然,说这是给孔公子的心意。 孔老爷知道孔阳一直跟她交好,便也没说什么,吩咐下人收过了礼又问怎么不带她师傅一起来。 “师傅在家里也很忙啊。”松墨笑着答了老爷子,惹得老爷子连连称是。 “灼华如今也要成家了,这儿孙辈的都有他们自己的忙头了。” 后又看见季夏他们,同样收了礼。四个人热热闹闹聊了一会,等着吉时快到了。屋子里道喜的宾客可越来越多,松墨的心肝都快被吵烦了,便借口离开了前厅。 出了门才发现孔府还真是大,上一次自己就前门内室两点一线,当真没见过这么多的。心下无聊就自己随便走了走。没想误打误撞进了花园。看见最东边的那个假山,松墨想起了沈翊的佩剑,又心下没了谱,也不知道当时死掉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沈翊这次出去可否会有危险? 松墨心下忧烦,脚步也不听了使唤,漫无目的的沿着石子路走,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第二十二章 拂世之人 却突然之间被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叫住:“松墨。” “嗯?”是孔阳?松墨心下疑虑,算这时间新娘子可能不过两刻钟就要到了,孔阳却一个人躲在这里,难怪一早上都没见到孔阳一面。 “你在这里做什么?”松墨走的进了些,这便看清楚孔阳的状态实在不好。眼眶底下多大一片乌青,也不知是几天没休息好了。 “姑娘救命有方,全长安城的人都记着姑娘的恩情。”孔阳这一开口才真真是暴露的一清二楚。说话没个气力,嗓子也坏了一大半了。 “你这嗓子是怎么了?” “没事,劳姑娘惦记了。”孔阳终于正眼看了松墨一眼,却怎么也努力不出来一个微笑。 松墨看着孔阳这个样子,心里感慨良多,化到嘴边却只剩下一句:“若有什么难处,我会尽力帮你的。” 这句话听着不轻不重,孔阳却觉得自己真真是疯了,就这么相信了松墨的话,甚至恨不得现在就跟她走。 上前一步拉住松墨的手,正红色的礼服刺的松墨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才能这这件事看起来没那么荒唐。 “放开我。” 松墨试图挣扎却发现以自己的力气根本就没有能力去让孔阳放开,登时怒目而视,还是那句话:“孔公子,请放开我。” 怎奈孔阳只是摇摇头,说什么都不放开。等着松墨都挣扎累了,两个人才渐渐消停下来。孔阳一身喜服站这实在显眼。就连孔阳自己都被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今天本不该在这里犯傻。 沉默良久后还是开口:“松墨姑娘,若是可以,灼华想娶你为妻。” 却早也知道结局——“多谢孔公子厚爱。” 孔阳多希望松墨的下一句便是“我愿意”,可是这个姑娘在自己心里从来都不是入世之人。这样为了自己改变她本身这样的事情,孔阳做不出来。 虽是如此,但孔阳的手指尖还是抽了一下,在听见“松墨本有意中人”这一句时。 孔阳当然不信松墨的话,什么“意中人”都是骗人的。可是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松墨洋洋洒洒说了不少,孔阳却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我本以为我是喜欢公子的,公子将莲灯赠与我,心里记念着我。这一切我都是无以为报的。但现在公子却突然说出这般话来,松墨实在惶恐。我与公子可谓是云泥之别。公子不要再坚持了。” 拒绝人本来就是这样,你不用说的多好,说的多好听。但只要够绝情就能达到目的。如果你想拒绝之后还能如从前一般,那便是在做痴梦了。 松墨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往花园外面去了,迎面碰见了前来找孔阳的孔夫人。 “松墨?你怎么在这?”孔夫人虽然面带急色,但一家之母的位子怎么能是白当的呢。上下之事都处理的井井有条,让人佩服。 “夫人可是有什么急事?” “没什么要紧事,松墨姑娘去前厅等着新人敬酒便是了,哪有让客人乱跑的打理。”孔夫人命令身边的婢女把松墨带到了前厅,后果然在花园里看见了孔阳。心中对这些无聊的爱情故事嗤之以鼻,嘴上还是温柔的提醒到:“灼华,时辰到了。” 孔阳见人的样子好像失了魂一样。就好像那些被道士引着的孤魂野鬼,没有思想,只是跟着前面的铃声走着,死寂一般。单单叫了声“母亲”便再没有言语。 孔夫人当然知道她儿子这失魂落魄的样子是因为什么,心下想着自己年轻时也见了不少这样那样的变故,现在她儿子的样子又有什么要紧的,反正总是会想通的。 孔阳被众人招呼到前院,就听见吹吹打打的声音渐渐逼近。登时门外响起器乐礼炮声。花轿也缓缓停下,一大约五六岁的小女孩在卸了轿门后把新娘迎下了轿子。后喜娘接过新娘手,见新郎还在中央站着,直言其不懂事,牵着新娘就进了喜堂,孔阳被人拉扯到左边站好。 后繁缛的拜堂算是毕了,新人便被送进了新房,门外的喜宴也算是开了席。一时间热闹的有些假,孔阳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被这样的热闹隔绝出去的陌生人,就像那台子上的戏子,咿咿呀呀唱个不停,却怎么都进不了戏。众人一哄而上的敬酒让孔阳有些吃不消,却是松墨和季夏两个人,一个说自己一介女流不宜饮酒,另一个说家中夫人管的紧不让饮酒。这倒也算是安生了一阵子。 喜宴完事之后,松墨本还想着再问问沈翊的事,可是见季夏收了一封信后便急急忙忙要走,也就错过了。再加上又被孔老爷留了些时辰,思前想后也只能先把找沈翊的事情作罢了。 再三谢过孔老爷要送自己的好意,松墨最后还是坐上了孔府的马车。 襄叔见着松墨高兴的不行,说这才不过几个月,就见姑娘好几次了。可见这是缘分。 松墨对于这种缘分只是笑笑且闭口不谈,又或者是顾左右而言其他。一路上倒也不算无聊,睡了两觉下来,马车也安安稳稳的停在门口了。 许是马的喘气声让李勇给听见了,少年家三两步就跑到了跟前:“姐姐,你可终于回来了。我和李婉都要着急死了。” “医庄离城里远些,这才给你们说要去上几日。怎么还是给等着急了?”松墨笑着压了压少年人的火气,却怎么都压不下去,也就只能由着他闹了。 “姐姐不知,这两天我和李婉在医庄天天念着姐姐回来。所以才这般等不及的。” 松墨笑着让李勇进去给襄叔倒了杯茶,又跟襄叔聊一会。可老人家喝完茶便连说着自己要走,松墨念着老人辛苦就又拿了几个果子送给襄叔。 “松墨姑娘不必操心我了。拿的那些干粮够我老头子吃的了。” “那怎么行?襄叔你就收下,全当是我的一片心意。”松墨好说歹说还是把果子放到了马车上,“那些干粮怎么能一直吃呢?襄叔年纪大了,更应该爱护自己才是。” 等到送走了襄叔,松墨觉得自己实在是乏的很,但又想在夏天之前还是要出去看看顺便再找一些药材回来。便先嘱咐李婉和李勇他们睡下了,一个人回房间里收拾起了医箱。 于是乎,第二天一早李家的两个小孩又得到了一个消息——松墨又要出去一个月之久。 “姐姐,你才回来,休息一会好不好嘛。”李婉拉着松墨的袖子一个劲的摇。两只眼睛可怜巴巴的就差哭出来了。 “是啊姐姐,要不过两天。” 眼看着两个小孩怎么着都不想让自己走,松墨只好哄着说自己很快就回来。“我这次下山也是为了更多的百姓,你们放心,我会按时回来的。” “唔,好。姐姐你要小心啊。” 松墨点点头,回屋戴上斗笠和面纱,背着药箱就跟两人告了别。按着自己的计划往秦川那边走。顺便一路上打听打听这一带可有什么奇闻趣事。 结果还真是巧,刚到秦川的第二日,自己就听说了一件极有意思的事情。 那是一个艳阳天,松墨这样的打扮实在是招人眼球。再者因为自己前一段时间稳固疫情的功绩,倒是被不少人认出来。恭恭敬敬的称呼自己为“医姑娘”。 松墨就是在那个时候进了这家茶馆的。就像自己看过的一些传说里写的那样。这样的茶馆里总是藏龙卧虎。有时候一顿饭的功夫都能定出什么维护天下大义之类的计划。 当然,没那么玄乎,松墨只是在这里听说了一些自己想听说的事情。 传言十日之前,秦川一带出现了一个面带青铜面具的男人,那男人一身黑衣。来无影去无踪,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那一把剑削铁如泥,剑名飒风。当地人也便称呼那人为飒风。 松墨听了这话,心里暗笑沈翊简直装神弄鬼,又问起身边人若是以千里马的脚力,从此地到蜀山大约多久。 “少说也得半个月。姑娘,你可是要去蜀山?”被问的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松墨。他虽也知道这位医姑娘芳名远扬,但怎么着都是一介女流,遂当即摇摇头,“姑娘,这蜀山可是去不得啊。传言最近两日有仙人夜观天象,发现蜀山被瘴气所笼,是要出大事啦!” 松墨连连摆手表示自己并没有这个打算,那人才放下心,又说松墨这样的自己当年也见过一个,叫兰秋的,天天引着她小徒弟乱跑,只是这两年再不见人了,听说是嫁人了。 松墨听了这话笑而不语,喝了手上那杯茶后谢过店家又往街上走去。可等上了街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往哪去,左思右想也知道是追不上沈翊了,就找了块僻静的地方给人诊起病来。 这要是换做其他人肯定是与没有人搭理都还两说,但是松墨名声在外,不一会就有不少人慕名来一睹医姑娘的样貌。 一直到了黄昏,松墨便收了摊,清点了一下今天再三推脱不过的银钱,去隔壁的面摊上点了碗面又用剩下的几个钱找了间客栈休息下了。 第三天的时候,松墨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准备出城去。城里的人虽然多,但却不是自己这次出来的关键。况且自己已经打听到了沈翊的下落,便也不必再逗留了。 于是问了人,就近找了出城的路。 第二十三章 致命之毒 到村上时已是傍晚,不少农家拿着锄头、饭盒往家里走去。松墨这个外乡人穿的实在奇怪,也就没人敢多问什么了。有的小孩会因为好奇多看一眼,但也会被父母匆匆拉走。 松墨觉得奇怪,便继续往村子周边走,找了一间修缮不错的空庙,用打火石打了火,就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再往南走。松墨没敢走的太远,要是不能按时回去又得让其他人担心了。 借着火光,松墨环视起这座庙来。庙里本该供奉佛像的地方现在却空落落的只剩下一个底座,雕龙的柱子上也可见破坏的痕迹,触目惊心,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这座庙本应该是给一方百姓保平安的庇护所,结果却被什么人拆掉了,又或者说,是被一群人拆掉了。 松墨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晚风从窗户里吹进来产生了“呜呜”的声音,吓得松墨只敢在火堆旁用眼睛乱飘,至于佛像的底座后面,她是怎么也不敢过去看的。眼珠子骨碌了一圈也没见什么好看的,松墨便借着火光看起了《地方志》。这本书是她昨天从城里买的,只是一直被搁置在了包裹里。 借着火光翻看《地方志》,松墨这才知道了原来她现在在的这个寺庙名叫安福寺,是本县的商贾和百姓合力建造的,后因暴民反动被摧毁。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了。 松墨感叹史书言简,寥寥几字却让自己的好奇心越来越重。暴民?当今虽不太平,但从来没有大规模的暴乱,何来的暴民?松墨想这《地方志》也不过是经人手写的,什么真真假假的又有几个人知晓呢? 就好像沈翊的身世,真真假假,反正也没人在意沈翊是否无辜……想着想着觉得自己困得不行,于是靠着木柱便睡了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隐隐约约觉得自己醒了,松墨被面前围着的几个僧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去摸自己腰间的短刀。众人看见她这般,只好虔诚的双手合十,带头的那个僧人嘴里还念着:“阿弥陀佛,施主不要怕。贫僧明灯是这安福寺的僧人。寺庙被拆却无处可去,便只能继续留在这里了。施主不用害怕我们。”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和尚,看着倒是有一点得道高僧的样子。松墨手里紧紧攥着短刀,靠着柱子站起来后点头朝那些人示好:“我不过是一云游医者,叨扰各位实在是我的错。” “施主说哪里的话,佛渡众生。能让施主叨扰也是缘分。”明灯微笑的表示不介意,嘴里只念叨着有缘便渐渐和其他人一起在松墨面前化成尘烟。 松墨眼前的寺庙也在渐渐变化,雕龙画栋之中,佛像怜悯看着众生,耐心听着众生的愿望,保佑人们平安。 有一年这庙里迎来的一个小沙弥,主持见他心神不定便取名为明灯,只希望这小人儿能渡己渡人。小沙弥天生聪慧,别人三年都没参透的书他却能很快看懂,主持说明灯是下凡来历劫的高僧,小沙弥不以为然。 后来这个小人儿长成了丰神俊朗的少年郎,眉眼之间顾盼生姿,嘴里却一个劲的念叨着众生皆苦。百姓乐意来这里祈福,也乐意让明灯给自己念上几句经文。说是能有好福气。 直到明灯十七岁那一年,庙里来了一个极好看的姑娘家。松墨极力想去看那人是谁,却无论如何都只能望见背影。那姑娘只说自己是逃命的,村里却渐渐传起她其实是山上的花草成的精。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一时间全村的人都对安福寺虎视眈眈。 可寺里的事情怎么说的清呢?明灯是否和那姑娘破了戒?当年的旱灾可否是山圣显灵怪罪?没人知道。他们只知道要摧毁这座寺庙,这座寺庙使他们没有了粮食,白白遭受了饥荒。 终于,一呼百应。姑娘在暴乱中被糟蹋,又被愤怒的农妇合力打死,明灯为了救她也死了。其他人逃的逃,在庙里死去的那些人却被村民请来的人施了法,永远也不能再出去了。 松墨站在旁边想让他们住手,却怎么也发不了声。最后的最后,故事停在了佛像也开始念叨着“众生皆苦”,却被所以人合力推下了神坛。 松墨这下才被惊醒,脸上不知何时已经被泪水浸湿了。只是她没有心力去管这些事情,苍白的力量和撕心裂肺的喊叫仿佛还在自己身上没有消散,作为一个医者,她要做的是治病救人,可是作为一个普通人,自己却只能无力的撕喊。 喘了两口气后才觉得自己杀人的欲望渐渐消失不见,徐徐的清风里一丝杂念也不见。松墨起身拿过水壶灌了两口,等着神志渐渐清醒便背着药箱准备离开。临走前对着那个空荡荡的“佛像”双手合十鞠了一躬,心里百感交集。 松墨出了庙便不再往人多的地方去了,而是上了后面的山。地方志上说他们这里有一种草药可解蛇毒,但却生在蛇窝旁边。一般人没有勇气去取,大多数人中了蛇毒也只是听天由命。因为没有人会因为自己中了蛇毒再让自己的家人为自己去拔药。要是拔到了还好说,要是也中了毒,可是得不偿失了。 松墨见了这种草药,心下便大喜想着拿回去栽植,却又想到这种灵物若是可以栽植哪还有人不愿求生呢?便准备先去试探一番,具体的以后再说。 松墨按着书上说的那蛇的生长习性,果然在一陡峭处看见了那个草药。当然也清清楚楚的看见了挂在草药上的那种毒蛇。心下一惊,努力回想着兰秋以往教给自己的捕蛇技巧,在周围树上折了一段下端弯折的木棍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袋子,深吸几口气就当是壮胆了,最后迅速的把蛇放进了袋子里又紧忙去拔了那草。 登时,一手拿药一手拿蛇,松墨才发现自己又陷入了两难——自己根本没法把这条蛇放了去。害怕的不行导致自己把布袋子口越攥越紧两难之中只好往平坦的地方跑去,等到了一块大岩石处,那条蛇也不再挣扎,松墨把草药放在了此处,又把袋子口扎了扎,想着待会往出扔的时候开了就行,可千万不能直接在自己手上就松了口。 有惊无险的把那尊大佛送了回去,等着松墨回来的时候草药还安安稳稳的在石头上等着自己。 拿了药便也没什么逗留的价值了,松墨给草根处包了些土就拿着药下了山。继续往南走了走。 后几日因着草药渐渐枯萎,松墨便改变计划提前回去了。 等到了医庄,整支药草已经蔫的不行,但因为一直被悉心照顾着,倒是没死。松墨把这株草药重新安放在了山上,一天天的倒是渐渐有了活力。只是春生秋死是植物的定律,松墨虽养活了这一个,却没办法让它一直繁衍下去,所以最后没办法还是做成药材装进了盒子里。 当时医庄里还收了两个病人,两人都是上山打猎不小心中了捕兽夹,就一起拖着腿来到这边了。现在那两人已经大好,松墨便又想拿着药材回到云门,跟兰秋聊一聊这个东西。 于是等两位猎户下山之后不久,松墨也拿着东西准备下山。结果却被李婉的小身板拦了路,只见小姑娘噘着嘴,一副你不想带我就别出去的样子:“姐姐,我陪你去。你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啊。” 松墨无奈的摸了摸她的小脸蛋:“你正好可以和你哥哥回家去啊,为什么非要跟着我呢?” “不行,姐姐一个人采药就已经听着很可怕了。我不能再让姐姐一个人出去了。” 李勇闻声也赶过来央求到:“是啊姐姐,我们不放心你。就让婉儿陪你去。” “好,”松墨认了,把盒子交给李婉又嘱咐李勇看好医庄,“有什么事等我回来说。” 于是乎一大一小两个人蒙着脸,抱着一个木盒子就从往云门赶去。一路上李婉都觉得这面纱实在难受,忍不住问:“姐姐,为什么要蒙面啊。” “因为这是师傅说的。” “那不蒙会如何?” “不知道,我也希望你永远不要知道。”松墨只是一个劲的往前赶路,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李婉见如此,便也不再问了。 等到了云门,正好也听说了沈翊的消息。松墨好奇便往人群里凑了凑,问到:“各位师兄可是说了沈翊再有三天就回来了?” “嗯,是啊。今早沈翊给副掌门的信里面就是这么写的。”众师兄看见松墨回来自然是开心的不得了,又是嘘寒又是问暖的。最后还是松墨说自己要先去拜过师傅这才被放了走。 松墨来到兰秋住处,却见只有季华一个人在院子里玩,心下疑惑便走上前去问:“华儿,你娘亲呢?” 季华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松墨,好像在确认松墨不是什么坏人,这便用小肉手指了指书房。示意兰秋在那里。 松墨示意了解,从李婉手里拿来药材便让李婉在门外等候,自己随后敲门进了书房。 第二十四章 静待君归 “进来。”兰秋的声音悠悠传来,松墨在门外应声推开了门。却不想屋子里还有旁人。 刚入目的是兰秋的背影,而在兰秋对面还坐着一个人。那人的一只眼睛被纯金的面具遮住,一直延续到发箍处,另一只眼睛却是熟悉的蓝色。松墨觉得这蓝色似曾相识,却迟迟不能确认。而且那位客人的面上也是略施粉黛。但很明显,那人是个男的。而且虽在此时,那个男人的衣着一点也不合时宜,通身上下都是裹得严实的紫色衣裙,面色惨白让松墨觉得那简直是个假人。 直到那个假人眼珠子动了一下,继而仿佛想要把自己盯出来一个骷髅,松墨这才停止了打量。 兰秋转头把松墨叫到了自己跟前,介绍到这个男人是浮生岛的岛主岳泷沙,这次是来她这里求药的。松墨听了兰秋的话便欠身行礼:“松墨有眼无珠,岛主切莫怪罪。” “没关系。” 那男人声音一起,当真是把松墨吓了一跳,她虽猜到这人应该与平常男子不同,却不想声音也是这般雌雄莫辩,就好像某位大人府里的伶人。不过岳岛主在松墨来之前也把事情办妥了,现在看兰秋还有事,便就不再打扰:“多谢兰夫人了,以后岳某再来和兰夫人叙叙。” “恭送岳岛主。” 兰秋一本正经的把人送了走,等着转头回屋时还是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松墨帮着兰秋收拾了桌子,又重新给她倒了杯茶,端上前便问:“师傅是遇到烦心事了?” “不是什么大事,”兰秋摆摆手示意松墨坐下便又问到:“你这次来可是奇怪的很,可是有什么悄悄话要跟师傅说?” “得了一味药材给师傅看看。”松墨边说边打开盒子似乎没有听见兰秋刚刚说什么。打开盒子后便看见那株草药安安静静的待在盒子里,已经有些微微发黑了。 兰秋心下好奇便把东西拿到鼻下闻了闻,又用手摘了一片叶子仔细辨了起来。抬眼看着松墨,也不知这姑娘搞什么名堂,只好把这东西放回去无奈的说:“你这可是一味毒药啊。” “什么?”松墨诧异,只好把这东西的来历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谈到自己捕蛇的经历时把兰秋都吓了一跳。直说她这徒弟实在太虎。 可眼下哪是说这个的时候,松墨心下疑惑的紧,便又问道:“师傅,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兰秋又仔细看了看,缓缓开口到:“这个东西也是我师傅告诉我的,因为难得所以便再也没见过了。” 松墨听这东西来历如此久远,忍不住更专注了些。 兰秋看着自己徒弟的样子,觉得要是师傅在天有灵也不会觉得自己脾气闹会导致后继无人了,顿感欣慰,“我师傅是苗家的巫女,但却因为族人要把她献祭给水神。而当时师傅已经和一男子私定了终身,为了逃过一死便一路逃到了这里。她也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知道这个东西的。因为这个东西难得所以一直都有不同的名字。我师傅告诉我,它叫‘佛爷笑’。” “佛爷笑?”松墨觉得这名字还真是有点意思,忍不住打断了兰秋。 “嗯,这东西邪就邪在,它单单来说确实是一味毒药,但要是用它来解蛇毒却是比什么东西都管用的。” “这般神奇的东西我也是第一次见,所以就想拿来问问师傅。”松墨恭敬的把草药收了起来,却不想兰秋也在旁边补了一句:“没事,我也是第二次见。” 这句话成功把松墨逗的没了招,只好抱着盒子问这棵药草要怎么处理。 “那就先放在这里,我回头收到库里去。” 松墨挑眉,平复了一下心情便说:“我现在就把它收到库里去,不劳烦师傅了。” 真不是松墨信不过兰秋,实在是兰秋收的东西永远也找不到,不是在角落就是束之高阁。总的来说,好,那个就叫信不过。 兰秋看松墨这么想干活便也不推脱,拿了桌上的糕点就往外走:“我去院子里等你。” “嗯。”松墨点点头转身去库房放药材,却见库房里多了不少寻常药材,看起来有急用的样子。松墨清点了一下,发现果然不少都是止血救命的,也不知道具体都是做什么用的。 等着松墨再回到院子时就看见兰秋跟两个小孩玩的不可开交,又好像在跟李婉说着什么。 等走近了才听清实在谈松墨本人。 自己给李婉打了个“嘘”的手势,静静站在兰秋后面看着她满嘴跑火车。 什么自己小时候从墙上摔下来哭了一下午。 松墨心想:那明明是你要翻墙把我放在墙头又不管了,自己一个小孩左右不见人才摔下去的。还有什么她武功有多高强,小时候跟自己出去直接降服了一只站起来比人还高的狗。 这个松墨简直没法忍,那只狗虽然个头大但是从来没有咬过人。明明是兰秋当时小,自己当时也小根本管不住兰秋,怎么能由着兰秋把人家狗绊了一脚。 …… 之后种种是越来越不靠谱,等着兰秋的话越来越毁形象松墨终于忍无可忍的咳了一声。吓得兰秋赶忙回头,看见是松墨才放下心:“一天天不要学清音啊,你是要吓死我吗?” 兰秋说的轻巧,当事人可不这么觉得。你不在说我吗?关季夏师傅什么事情? 于是又问起季夏的近况,兰秋摆摆手说也就那样。一天天没了武功还能拦的住季夏似的,一天天比以往还要忙。 松墨点点头不再多问。兰秋跟小孩玩的也无聊,便自己凑过来跟松墨扯些家长里短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亲事上。 “子春要嫁人了。” 兰秋一边咬着糕点一边漫不经心的说,松墨却是根本就没有这个心里准备,一下子被呛了一口,怎么哄都不管用了。 兰秋一边帮着松墨顺气一边说:“你看看,多大的事你都能吓一跳。” “师傅,这件事还不大吗?”松墨实在不知道她这个师傅的精神世界是怎么构造的,说完这句话又伏下继续咳嗽。 反观兰秋却是一脸与我无关的样子:“幸好你那小姑娘跟季华跑的远,不然还不把我吃了。” “行了师傅,没见过你这么不靠谱的。”松墨感觉自己差不多了,便推开了在自己背上拍的有些响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子春姐姐这么快就要嫁人了?” “是啊,听说是乾州的公子。小时候跟着父亲来过一次就非子春不娶了。如今当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来给子春求亲。” “原来如此。”松墨点点头继续去拿桌子上的糕点,却被兰秋一脸坏笑打了回来。 “你呢?我看你对你的小师弟也是心怀不轨啊。” 趁着兰秋说话的功夫,松墨又去拿了个糕点,这才听兰秋说起来。 “小师弟?”松墨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小师弟是谁,只是一心放在自己手上的糕点里。 兰秋这次长了记性,一直到松墨把东西全部吃完了才缓缓吐出三个字:“沈翊啊。” “师傅别乱说了。”松墨一下子煞红了脸,这哪是自己对那个人心怀不轨,明明是自己的好师弟一直对自己心怀不轨啊。想起那天沈翊认真给自己告白的样子,后来跟自己马车上聊天的时候,自己当时倒真不觉得什么,现在想起来简直罪孽深重啊。 兰秋在一旁笑而不语,看着自己的徒弟脸都快熟透了,才继续调笑:“若是没有心怀不轨,你脸红着做什么?” “师傅要是没事,我就先回医庄了,不打扰师傅了。”松墨觉得此地实在不宜逗留,喊过来李婉便回了医庄,任由兰秋在后面怎么说一句都不回头了。 李婉也觉得松墨奇怪的很,从兰秋处出来时脸就红的不行,自己若是问怎么了就又红一圈,吓得自己再也不敢多问了。 于是乎两个人走走停停,又在城里买了些小零碎这才回的医庄,等回到医庄已经是五六天之后的事情了。 回去时刚好是个下雨天,山路又难走了些,等回去时已经是晚上了。三个人热热闹闹的吃过晚饭便安顿着各自睡了。 到了半夜,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屋子里一片漆黑。又突然被人点了亮灯,当然把松墨吓得即刻睁开了眼。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抬眼看去看到的来人是沈翊。同时心里也恢复了些许平静,不动声色的把短刀藏回了枕头里。 沈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偏过头给自己到了杯茶。这才回头笑道:“师姐,好久不见啦。我可是刚到师门见过师傅就往你这边赶啊。” “嗯。”松墨往被子里缩了缩,微笑着说:“我前两日去见师傅,便听说你是这两日回来了。” “是啊,”沈翊给松墨拿去一件披风让她披好,这才在桌子跟前坐下好好看着松墨。 第二十五章 秉烛夜谈 沈翊直勾勾看着松墨,惹得松墨也没地方躲,亦只能盯着沈翊一个人看个遍:“这一趟可是费了精力了。” “师姐你是不知道,蜀山那的路实在走不了,可不得费些精力了。”沈翊眼睛清清楚楚的映着火光,看起来满是少年郎的样子。自豪的说起自己的精力,颇有少侠的风范。 让人心动。 “嗯,确实。看着比以前黑了。” 松墨边笑边赞同的点点头,松墨笑的好看,羞的沈翊也下意识的在自己脸上搓了搓,喃喃自语到:“我以为不是很明显呢。” “是不明显,”松墨看着沈翊腕上的布条换成了铁制的护腕,心下猜测应该是蜀山的礼物,便没多问,只是继续说到:“可是你我离的这么近,我也实在不想在这么昏暗的灯下看的清楚。” 沈翊撇撇嘴,却没有不高兴的样子,伏着身子半站起,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短刀来,风格看起来倒是不像中原的样式。松墨觉得若是把这把刀比做一个人,那恐怕就是那种丰神俊朗的女儿家了。 “这是我在蜀山求的正雪,据传削铁如泥。我试了试觉着还顺手就给师姐拿回来了。” 松墨看着手上这个所谓削铁如泥的好兵器,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难道要用这好东西去割草药?恐怕被祖师爷看见会让自己以后都徒手拔草药。连忙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想要:“这样的好物留给我实在暴殄天物。” “为什么?”沈翊可是想不通,“师姐收了孔阳的礼物却不肯收我的礼物,可是嫌我这东西不好?” 沈翊好像真的要验证自己的东西到底好不好的样子,细细端详了刀鞘许久,又借着灯光把刀拔出来。那刀果然是一把姑娘家使得好刀,虽是寒光凛凛却又给人感觉清逸俊秀。 沈翊借着灯光好好看了看自己的礼物,发现并没什么问题,随即把刀柄递到了松墨面前:“师姐,你试试,真的不错。” “是,是不错。”松墨无奈抿嘴接过短刀,等着沈翊喝茶的功夫又给不动声色的放回了刀鞘,安安稳稳的让它待在桌子上。 正雪在烛光的映衬下,原先发着幽蓝色光的宝石也像转了性似的发着红,看着危险至极。 沈翊又不知自己的好师姐盯着这个刀看个没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四下无聊只好托着腮帮子看松墨。 却不想还被人发现了。 “你看我做什么?” “好久没看师姐了,发眼馋。”沈翊也不知从哪学的流子气,配上这一张桃花泛滥的脸简直比飒风还厉害,“我解解馋。” 松墨这边老脸一红,心里却暗骂自己不矜持,脸红什么?还怕别人不知道吗? 其实松墨并不介意外人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但是让沈翊知道,这个性质可就大不一样了。这种别扭的感情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因为自己比较矜持? 松墨自己都不信自己说的那一套,虽然自己的性子看着能沉一点,但骨子里还是被兰秋给带跑偏了。有时候身心之间的事情它们自己都协调不好,更别说什么感情上的种种端倪。 松墨原本以为自己会喜欢孔阳,可是看见孔阳娶妻时自己却毫无波澜,后来沈翊跟自己表白时直直的觉得有些不现实,但心里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记挂上了。 想了半天最后还是一摇脑袋决定先不去考虑这些,抬眼便看见饶有滋味看着自己的沈翊。脸上还不容易调整的淡定有些挂不住了。 沈翊却好像有什么事情急于和松墨说一样,一脸委屈地跟松墨说:“师姐都不想知道我这一阵都去哪了吗?” 当然想知道了,松墨却还是点点头:“听师傅说,你去了蜀山。” 沈翊笑出了声,松墨却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以为自己刚刚那句话哪里出了问题,眉头还没皱起来就听沈翊解释到:“师姐要是不关心我,问师傅做什么?” 这句话倒是真没想到,松墨看着沈翊一脸得意的样子还在想要不要编个谎,随即又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小题大做。面色沉静的说:“偶尔聊起的,师傅便说了些。” “原来如此啊。”沈翊恍然大悟,又说,“师姐可知长安离蜀山多远?” 松墨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跑那么远的地方,因此只是摇摇头。给这个第一次出远门的少年给了一个极好的表现机会。 “千里的马都要骑约十日之久,更别说一般人了。除此之外,蜀山上道路难行,进去后如图进了迷阵,如果没有弟子指引根本进不去……” 沈翊又说了什么蜀山的女弟子众多个个长得好看,末了又补上一句再好看哪能入他的眼啊,师姐放心啦。松墨傲娇的想这人就是不会说话,他看不看那些姑娘自己有什么不放心的。沈翊耷拉的眼睛可怜巴巴的说蜀山连吃食也是比长安的小菜辣上几分,自己吃的不习惯,都快瘦的不成人样了。又黑又瘦,只能让师姐嫌弃,怎么也不会再喜欢自己了。 松墨不要再跟他争什么喜不喜欢的事了,索性不再搭理他。就好像前两天被兰秋提的满脸通红的人不是她一般。 沈翊闹腾一会却不见松墨再多说一句,便紧忙把话转了个弯:“师姐若是困了回床上躺着去。” 松墨这下可不推脱了,她却是困得不行,张口打个哈欠眼泪珠子都快留下来了。于是又得紧忙着也不知是该先顾自己的眼睛还是发酸的嘴角。 以至于现在沈翊让她去床上休息,她便乖乖点个头靠在床头看着沈翊,似乎试图用眼神问清楚为什么沈翊还没走。 沈翊倒是一脸无辜的端着凳子做好,把斗篷也贴心地往一起拉了拉,“师姐就不想听我讲故事吗?” 松墨觉得有些困,便不想理他。眼睛一点一点眯起来有气无力的说:“你讲,我在认真听。” 好,师姐说她在认真听那便就是在认真听。沈翊倒是毫不隐瞒的一口气说了个痛快。 “师姐你知道师傅为什么要我去蜀山吗?” “当副掌门。”松墨虽然眼睛闭的连条缝都没有了,但嘴巴里还是絮絮叨叨的说着话,“这样挺危险的。” “嗯,我知道。”沈翊嘴上乖巧的说自己注意着安全,眼睛却只是闪闪的看着睡的一脸迷糊的松墨,“要是你永远都这么可爱该多好。” 沈翊觉得自己痴心妄想,松墨一双清冷的眸子是他再也没有找到过的风景。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那个侠客。只是这眸子合住倒多了几丝温婉,看着倒和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师姐关系不大了。 沈翊玩心大发,仿佛是在自己还没注意的时候手便自己上去了松墨的鼻尖,冰润的鼻尖透过指尖忽的让沈翊清醒了不少,这才知道自己做了多过分的事情。 可看见松墨睡的这么熟也不好意思再打扰,便准备一个人回东边的屋子去先睡着。 “师姐,明天见喏。” 沈翊起身,离开的小心翼翼。却因为提早吹灭了灯,只好摸黑往屋外头走,差点就把凳子踢倒。沈翊眼疾手快扶好了凳子,这才又蹑手蹑脚的出了门。这一切沈翊都提心吊胆的,松墨却看得一清二楚。眼睛早就习惯了黑暗的松墨躺在床上目送着沈翊离开,脱了披风躺进被子里却迟迟睡不着,似乎自己的鼻尖还留有刚刚的余温,直接融化了姑娘家眼里的冷气。 第二十六章 心有千结 后虽也是沉沉睡去,但却心境不同。 等着第二天一早,医庄里众人都按着平时起了早。却怎么也没想到,正扫着院子便从东房出来一个年轻人,别的且不说,但是个头上就完全不是对手。 单看这个年轻人一身劲装,黑衣绕身把那一把腰描绘的引人入胜,再看那人虽颜色黑了些,但却是少年的模样,眼睛亮的发着光。早上的山里还在下着蒙蒙细雨,却更衬得少侠撩人。 李婉看着入了迷,但还是不忘问了句:“敢问公子为何在我医庄里。” “嗯?”沈翊格格笑准备逗这姑娘玩,“我是松墨的小情郎,可怜你的松墨姐姐一直不来找我,惹的奴家一人独守空房呢。” 沈翊越说越起劲,来动作都变的矜持了不少,忽略掉院旁亭子里石凳上被风刮进了的雨水,优雅从容的坐好,又目光流转着轻声吩咐:“怎么,不给我倒杯茶吗?” “呃,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李婉看的是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真有事还是假有事,反正松墨姐姐绝对不可能去养个什么……后又转念想既然这人知道松墨那应该是有什么事情了,还是先招待着再说。 “在下沈翊。”沈翊这半真半假的把小姑娘哄的团团转,却是完全是仗着松墨和其他人出去采药的功夫。正因如此,等着松墨回来便立马漏了陷,看着乖的不像话。 “师姐。”沈翊招招手把刚进门的松墨引过来,因为松墨带着斗笠看的并不是很真切,只听见闷闷的一句:“外面下着雨,有什么事进屋再说。” “好嘞。” 等着沈翊收拾收拾准备进屋就看见那个不知道叫什么的小妮子在松墨跟前絮絮叨叨不知道说些什么。心下立刻感觉自己要遭殃了。果然等他进去,松墨就让那两小孩关了屋子,留了自己单聊。 屋子里松墨脸色和语气就像这雨水一样冷,沈翊却觉着甘之如饴。一副自己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也不知道骗的了谁。 “你给李婉都说了什么?”松墨咬着下嘴唇纠结了许久终于还是问到。这个人简直越来越过分了,再让他出去瞎闯非学坏了不可。 “师姐,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沈翊眼巴巴的看着松墨,好像有你不答应我我就一直盯着你的架势。松墨只好用气声笑了笑:“我一直想问你,你这次来我医庄是有什么要紧事吗?深夜闯入实在不是什么丈夫作为。” 沈翊听着不生自己气了,自然是高兴的很,顺势搬过凳子坐在松墨三尺内,“师姐可有时间听我说一个故事?” “你说。” 大概是早饭没吃所以饿了的缘故,松墨就连说个话也是不咸不淡有气无力的。沈翊看着这柔柔弱弱的样子瞬间就被戳了红心,连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不少。 “我这次去蜀山,结交了一些江湖上的朋友。其中一个叫裴旭的跟我关系要好得很,我们两个人也算是结拜成了异姓兄弟。而在他手下有一批死士,却在我回来前遭到了一批陌生人的偷袭。虽然兄弟们武功高强并没有什么大碍,但是还是希望能随行带着一位医者,于是便想到了师姐。”沈翊寥寥数语交代了自己的目的,“我是受裴旭的委托请师姐下山的。” 松墨听完心里微微有些失落,她还以为沈翊来找她,对她那般好,送她礼物只是因为她一个人。可是救人是医者的宿命,自己何尝不想在江湖上多走走转转。 只是这医庄里虽冷清,但是却不能说是没有人。不少人都在这里捡回了一命,也有仰慕“医姑娘”名号前来求医的,自己自然不能放着这些人不管。 不管是谁,自己都有必要去救,至于是否有名,于自己而言也不过是个病人罢了。 “你知道我不会下山的。” 松墨还是决定不下山去,守一方平安也好。 “我自然也猜到师姐不会下山了,再说师姐问我有什么要紧事,我就只有这一件要紧事。”沈翊腆着脸,一副“师姐说什么我就听什么,没人比我更听话”的样子。 松墨从一开始就受不了他这一下,但也只好耐着性子问:“那你还有不要紧的事?” “当然啦。”沈翊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被李婉给噎了回去。 原来是两个小朋友把早餐准备好了。松墨觉得自己饿的不行,实在也没有精力和沈翊在这里再聊下去。便直接跳过沈翊安排了事情。 “端进来,外面雨停了吗?” 李婉声音远远的从门外传来——“还没呢。”这声音没消失多久,李婉又端着白粥回了房间,“还是这里暖和,外面有些冷啊。” “喝口饭就更暖和了。”松墨给李婉递过木碗,等着李勇端着饼子进来就开饭了。忙碌了一早上的三个人却还没有沈翊一个人饭量大,让人汗颜。 “喂,你是多久没吃饭了?”李婉眼睛躲闪着质问沈翊。说实话,这个人给自己的印象实在太不好了,也难怪自己会不喜欢。 沈翊嘴里还含着饭便含含糊糊说了一大堆,反馈的也只能是众人一脸的看不懂。 随即清了清嗓子:“我好久都没吃到白粥了,还是家里的饭踏实。” 沈翊憨憨的说完,便准备去拿一个饼来,却不想自己的手被松墨稳稳的用筷子敲了一下,“好好吃饭,别乱说话。” 李婉同意似的点点头,全桌只有李勇一个看不懂形式,却也知道现在饭桌上好巧不巧陷入了尴尬,自己有必要来打破一下。 “嗯,沈翊哥哥。”李勇诺诺的声音惹来了其他三个人目光,吓得李勇一下子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了。磕磕绊绊想了很久,才问到:“听松墨姐姐说你去蜀山玩了,蜀山好玩吗?可以下次带我去吗?” “当然可以了!” 沈翊爽快的就答应了,惹得松墨急忙咳嗽了一声。沈翊也知道松墨在担心松墨,可是一个男孩子家若是连长安城都没出过,实在太亏。所以到最后也只是耸耸肩,给李勇讲起了自己一路的所见所闻。 “我啊,这一路走了不少地方。单说秦川我就有的说头。”沈翊知道松墨只到了秦川,便着重拿着秦川来说,结果想了半天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便只能搪塞过去,三两句讲完了风土人情,又聊到了秦川的口味,后来实在没什么能拿出来说的了便终于聊到了蜀山。 等到了蜀山,沈翊终于有了滔滔不绝的谈资。 “蜀山路险,我便把马放在山下,自己攀着山壁走到那窄的可以的山路上,走了好久才看见了出来迎我的蜀山弟子。山门外一片清池,据说是进去拜师的人净身用的,当然我就不需要了。从山门到掌门处还有一段路,如同迷宫一般,虽然路上常见带剑修行的侠客,但是不是蜀山的人进那样的地方若是没有门派里的徒弟带路,根本就走不出去。” 沈翊说的开心,下意识转头去找松墨,大致有一种向她炫耀自己有多厉害的意思。碰巧偏过头就见松墨也在看着自己,顿时心情大好。说话也没了个把关的:“怎么样,想不想去?” “想!”李勇对蜀山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兴趣,却没有意识到自己不过是被哄着说了些故事,至于最后这句话的真实可靠性,有待商榷。 但是沈翊说的实在太短,听的人不够尽兴。李勇便又问:“还有吗?我还要听。” “呃,没有了。”沈翊没想到自己记流水账般的叙事还有人听的这么津津有味,诧异中又有些自豪。 因为没了故事,饭桌上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李婉开门后发现不下雨了,便高兴的说不下雨了。自己拉着李勇收拾了碗筷,便去山里摘花去了。 刚刚在做饭的时候李勇说自己在山上的溪边见了好多野花,颜色鲜艳模样也可爱,一看就是李婉喜欢的。说的李婉心痒痒,便赶着紧去摘花。一时间又留下了松墨和沈翊两个人。 沈翊乖巧的坐在松墨旁边,见她也没有事情干,便陪她去外面走了走。虽是在外面走,其实里医庄也没有多远。 松墨散步的时候便想说说话,想起沈翊好像还有句没说完的话,便问:“你说的那个不要紧的事情是什么?” 沈翊想了想,认真的站在松墨面前,只见嘴唇一张一合,说着些让松墨脑子犯迷糊的话:“喜欢师姐,想亲近你。” 沈翊说的大言不惭,松墨却毫无办法。喜欢这种事情是可以直接说出来的吗?那和烟花巷的姑娘又有什么区别? 松墨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试图用自己最平静的口气说:“你若再胡说,我这里便不留你了。” 说罢便准备起身走了,却见沈翊没有一点动静。 “你怎么了?” 沈翊沉闷了很久,闷闷的问:“师姐是不是不喜欢我。” “没有。”松墨下意识表明自己的心意,却紧忙闭了嘴,红着脸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想又不知该把自己放在何处,就转过头去干脆不看沈翊。 沈翊也没想到自己会把松墨吓得不敢说话,却又因为她说喜欢自己而高兴。 一时忘了形,便用额头碰了碰松墨的脑后。松墨没想明白沈翊在干什么,下意识的偏头去看被碰的一边,结果看见的便是沈翊一双含情目。沈翊坏笑着用手捂住松墨的眼睛,慢慢悠悠在耳边低语到:“师姐,我们日子还长。” 也不知眼前的覆盖物是什么时候不见了的,等松墨缓过神时哪还见沈翊的影子。 “这般来无影去无踪当真让人生了些无名火。”某个姑娘愤愤的想着。 第二十七章 春花烂漫 沈翊离了松墨后便按着一开始和裴旭定好的计划往南走,果然出了秦地不久便看见裴旭带着弟兄们在赶路。 沈翊拉着马缰绳信步走到裴旭跟前,两弟兄很久没见面自然是千言万语都说不下了。不过沈翊还是先说起了松墨的事。 沈翊把马交给了手下,过去大气的搭上裴旭便大言不惭的开始说:“昭宇兄,实在对不住。 我费了些心思去请医姑娘下山,但是姑娘家却怎么也不肯。兄弟办事不利,大哥别见怪啊。” “哪里的话,沈兄愿意为我们跑这一趟我们已经是很欣慰了。何来怪罪一说。” “好,昭宇兄爽快。” 沈翊初入江湖,很多事还没有经历过。跟着裴旭走也不过是一个偶然的契机罢了。那一次自己把季夏给的东西安安全全的送到了蜀山掌门手上后,自己又得了一块令牌。令牌上图案不完全,看起来是要用其他几块拼起来的意思。 沈翊拿了东西便按照季夏的指示及时下山。结果就在半山腰遇见了这一群人。带头的裴旭哪是现在的样子,沈翊见他们时几个人正焦头烂额不知道咋从这该死的山里出去。便江湖救急,带着几人出了山。也是幸好有沈翊带路,一行人幸运的一个机关也没触发便安全下了山。 在下山途中沈翊了解到这裴旭原来是金陵人,从家里带了几个得力的家丁便泡了出来。几个人风里来雨里去的,愣是坚持了两三年了。 “原来我沈某还要称呼一句裴少爷啊。”沈翊打趣裴旭,又问起离家的原因。这才是真的长了见识,原来裴旭是家里独子,而他父亲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前辈,只是金盆洗手做起了生意,攒了点家业后又老来得子。便一直不再希望裴旭跟他一路,一直以儒礼教导裴旭。却在空闲时又拉着裴旭在院子里练功,久而久之裴旭听了儒礼,学了武功。出去闯荡的心是再也收不住了。 但还算守规矩的只是在府里打打闹闹。这次出来最主要其实还是因家里给安排了亲事,裴旭不想这么早成亲便直接跑出了府,却不想江湖上纷纷扰扰,一下子就两年没回去了。 “你不担心家里父母想你吗?” 沈翊没有父母,下意识便问了这么一句。 也真的认识到了这裴家的礼教确实不同。 裴旭有些苦闷的说其实过年的时候也回去过想看看父母,只是老爷子一看见自己就拿拐杖敲自己。也不知是生气还是怎么,吹胡子瞪眼睛的说他既然有心走,那若是混不出个名堂便别回来了。 裴旭苦笑着把酒囊里剩的佳酿一饮而尽,也不知在想什么。 沈翊便配合着沉默没再说话。而此次两人汇合,正是因为目的地相同,便直接结着伴了。几个人沿着山路赶了几天,到了乾州境内。 等看见繁华的街市这才停下准备找了间客栈休息。 结果乾州虽说繁华,走了半天却找不到一家客栈。裴旭心下疑惑,便派梧桐去问问店家原因。 “少爷,他们说客栈不在这条街上。这条街后面再拐个弯就是客栈了。”梧桐转述完店家的话后便瞬间泄了气,“少爷,我好饿啊。咱们先吃了再赶路。这两天吃的不好,阿槐都没油水了。” “去去去,没事就拿小爷定罪。小心小爷削你啊!”那个被叫阿槐的也是个嘴里不饶人的,虽也有些口音,却不是梧桐那种平日里说话带着软糯的江南家音。 裴旭及时制止了他两继续吵下去,点头说:“也好,我们去前面那家饭店吃些东西,顺便问问路。” 其他人听见有吃的当然开心,拿着各种兵器家具就往饭店里跑。沈翊也饿的不行,但却跟别人完全不同待遇——他被裴旭拉住了。 “昭宇兄还有事情吗?” “呃,我见你刚才面露难色,不知沈兄是不是不舒服。” 沈翊都没想到自己细微的表情被心细如发的裴旭看的一清二楚,只好缴械投降到:“我听着阿槐的口音跟你们有所不同,便心下疑虑。昭宇兄不用多疑。” “原来如此。”裴旭恍然大悟,这便给沈翊娓娓道来:“阿槐是我母亲带来的,当年父亲无意中到了辽东郡,结识了母亲。后来因为当地冬季寒冷,便举家搬到了金陵。” “受教了。” 沈翊本以为裴旭眉清目秀,母亲应也是位温婉的江南女子,却不想想着自己内心那个好不容易刻画的江南女子的形象却是一口别样的味道,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接受。想着想着便跟裴旭到了饭店,见众人规规矩矩等着裴旭来点菜,便也收了收自己的思想,考虑季夏给自己安排的事。 季夏让自己把第二封信交到绘花门门主手里,可是现在自己还一点头绪都没有,又如何找绘花门呢? 另一边松墨倒是木讷了好几天,天气渐渐转热,上山的人也多了起来。可是松墨每天诊完病人便是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被什么勾走了魂。 那一天兰秋让人送来了子春的请柬,松墨便又如游魂一般回了云门,陪着子春待了一晚。 松墨已经很久没见过子春了,自从子春上一次失了明便一直不愿意再出门,想着也有大半年没见了。 松墨到的时候,门外便有一个子春等着她,就好像那一次在竹林等着她一样。松墨心里五味杂陈,嘴里倒是越发轻快:“好久不见姐姐,姐姐出落的越加水灵了。” “你呀,就哄我。” 子春听着高兴,脸色红润不少。带着新娘子的娇羞。 “我说的姐姐都不信,那我便少言好了。” “好了好了,我给你赔罪还不好吗?你看看你,赶了几天路可是累着了,快进去。” 子春从善如流的在松墨脸上拂了拂,若不是知她眼盲,松墨也不可能僵硬着不知说什么好。 “怎么了?” 子春走了几步却没听见松墨的声音,偏头往后面问去。一双眸子柔情似水,仿佛又活过来一样。 “想远远的看姐姐长高了没?” 子春笑了笑,又言:“我哪里还有长的,怕不是你看见什么人长了个子便以为人人都会长个子了。” 松墨沉默不言,因为她确实想到了一个人。 也不知沈翊现在在何处…… “姐姐还说我说笑,我看姐姐是着急嫁人了,话都说的比以前多了。” 松墨两三步赶上子春,顺势牵过手问起了嫁人的事。一路聊下来倒是知道了那人名叫程承,字远道,乾州人氏。 “乾州,好远啊。”松墨粗略算了下距离,发现以自己的能力到乾州恐怕是一件难事,“以后要是想姐姐了,相见面都难了。” “不会的,放心。” 子春笑着安慰松墨宽心,此时园子里的花开的还是那般好,虽已悄悄入了夏,但那些鲜活的生命却好像后知后觉似的还在尽情表现着自己。旁边的树也渐渐从新芽变得郁郁葱葱,就好像人的生命一样,马上就回到最好的时候。 子春拍了拍松墨示意她放心,又说自己想念这边自然会回来的。松墨也知道子春不是说走就走的人,但还是心里隐隐有些失落。便强打着精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低落。 第二十八章 既见君心 未来的路还要自己走下去,虽然不知道正确与否。但是每一年都有花儿盛开树儿萌芽的日子,若只是盯着花儿欣赏,亦或者是望着落红叹息,又怎么能算是人生呢? 子春拍了拍松墨示意她放心,又说自己想念这边自然会回来的。松墨也知道子春不是说走就走的人,但还是心里隐隐有些失落。只好强打着精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低落。等着两人终于走到了房里,松墨这才发现子春眼盲后房里的一切陈设都被搬的差不多了。便觉得如鲠在喉。 可子春好像能看见似的,还没等松墨问便自己全交代了。 “是我怕撞到那些东西,便让师弟他们帮我搬了,屋子里虽然简陋但招待你坐的地方还是有的。” “子春姐姐。”松墨心里梗的慌,若是那晚没有子春在房里,是不是也不会有人出事。来人气势汹汹,目的也很明确。却只给一旁无辜的子春下了毒手,很明显是不想被别人发现。 但现在整个武林盟却只有沧澜阁知道那个人的身份,具体的自己又该去找谁问清楚呢? “……松墨,松墨。” “嗯?”松墨想东西入了迷竟然没意识到子春在叫自己。 “叫你几声都不应,别怕是在想什么坏事。” 子春搭着笑腔把早已泡好的茶交到松墨手里,两个人便细细聊起了话。临过门的姑娘家自然是聊着聊着就说到了婚事上。纳彩、纳吉、问名这一串是全都做完了,本是打算在长安办了亲事,没想到还是要去乾州。 “姐姐要怎么去?” “可以带两个母家人,我想带着你和师傅,可以吗?” 子春问之前就知道松墨不会拒绝,所以直接在没经过同意的时候就给松墨做好了衣服,如今自然顺理成章的拿了出来,虽眼有盲症,但却事事安排妥当。当真是旁人比不过的。 松墨按着子春的指点找到了角落放着的箱子,里面便是程家给子春送来的衣服和首饰。虽然只是几件长安往乾州去时穿的寻常衣物,但也可以看出程家在子春的婚事上也是费了心神了。 “最里面那件便是给你的,我专门请着裁缝按你尺寸做的。也不知道你最近长高了,还能不能穿的上了。” 子春端庄地坐在桌旁,声音却就这么柔柔的传过来了。松墨忽然便生出了一种隔世的感觉。上次来还听师傅说子春自眼盲后便很少出门,现在却跟着自己说起了玩笑话,就好像自己也从来没有离开这里,所有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姐姐莫要取笑我了。”松墨笑意盈盈的拌嘴回了子春一句,又埋头在一堆衣服里找子春说的那件。 松墨:“可是这件北紫的衫子?” “嗯,上次听兰秋师傅说你穿丹色好看。便自作主张给你挑了北紫的布料,快拿出来看看你喜不喜欢。” 可是子春说了半天也不见松墨有动的意思,便又叫到,“松墨?怎么了?” “姐姐,你跟我说实话。那程公子当真要娶你为妻?” 松墨声音看似冷静,但若子春能看见,她便能知道现在松墨的样子有多冷漠,甚至连拿衣服的手都在颤抖。 “松墨。” 子春叹了口气,又耐着性子叫了松墨一声,直意她不要太认真。 她怎么能不知道自己的那两个箱子里放的尽是些赫赤、乾红一类的衣服,可以说是一件正色的衣服也没见到过。 “松墨,别管了。” 子春眼睛直楞楞的不知道在盯着哪里看,可心里的悲伤已经快从她那死掉的眼睛里溢出来了。 “为什么啊?” 这件事松墨实在没有准备,虽然平时里也是疏远冷漠的冰山美人,但骨子里却有被兰秋带出来的倔气,眼睛里是揉不得沙子的。 “程公子夫人早亡,因此……” 因此子春嫁过去也是程府里唯一的女主人,只是永远也只是个侧房的身份了。 “以姐姐的条件又何必委曲求全嫁这样一个人。” 松墨言辞激烈,可子春却没有恼的意思,摇摇头目光也变的温和了许多。 “松墨,我和程公子是喜欢的。” “我只是怕姐姐受委屈。” “放心。” 子春一句“放心”便好像把刚刚的事情都给忘了似的,非让着松墨去换了衣裳站在镜前好好看了看,又摸着给松墨拿了些首饰。颜色样式倒是一一介绍过了。 松墨惊讶之余心里也微微愧疚,知道自己刚刚的话伤了子春的心。世上哪个姑娘不希望自己嫁给一个合自己心意又互相欢喜的如意郎君。子春若不是常常拿这些首饰出来,又怎么可能这么了如指掌。 松墨想着便觉得自己做的不对,愧疚极了:“姐姐,对不起。我刚刚话说的重了。” “我知道你也是怕我受了委屈。”子春面上一愣,旋即拉过松墨的手安慰着,“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嫁过去会怎么样,可我相信程公子,所以,你也相信我好不好?” “好,三日后我一定会和师傅把姐姐漂漂亮亮的接走的。” 松墨辞别了子春,回到了自己以前在师门的那间屋子。因为自己回来的缘故,所以兰秋干脆就把自己的屋子给留下了,也没再准谁住进去。听子春说兰秋也经常派人来打扫自己的屋子,屋里的物件也没有被人动过。 可是等松墨再去问打扫的人是谁的时候,子春就怎么样也不说了。只是一个劲的捂嘴笑,“你自己的缘分自己都不记得了?” 最后只留下了满脸无奈的松墨现在站在自己的屋子门口,也不知道是该进去还是不该进去。虽说进去了也知道自己的屋子没有什么变化,但心里还是痒痒的不知道沈翊能把自己的屋子给搞成什么样子。 “好,给你一次机会。” 松墨如是想着便打开了一直由沈翊给自己收拾的屋子的门。站在门口看去里面确实没有什么变化,松墨这才松了口气走到了屋子里,又顺手把子春给自己的衣服放到了衣柜里。 北紫色的衫子跟自己柜子里清一色的素色完全不同,可是这艳丽的色彩又好像并没有那么骄躁,安安分分的待在素色里面,不因为自己的不同而显得格格不入。 松墨嘴角勾起弧度,心下也是感慨万千。 想起自己的抽屉里还有以前没写完的日志,便想拿出来翻看。 可当自己打开抽屉的时候,才发现里面的陈设全部都换了位置,好像是谁要找什么东西的样子。 松墨并不记得自己的抽屉里放过什么重要的东西。无非是一些药方和信一类的,而自己的房间又没外人来,所以应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这样想着松墨便把上面的一沓药方拿到一边,自己伸手去拿自己的日志。却又见日志下面还有一沓信,思前想后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给抽屉里放了这些东西,便拿出来看了起来。 只见每一封上开头都是“吾墨如晤”,便红着脸踌躇了很久,最后也只是拿了最近的一封看了起来。 正是沈翊从蜀山回来的那一天留下的,而这一封信也是比其他信长上许多,可见思念之切。松墨翻看着少年给自己留下的一片真心,便觉得自己的心也是给焐热了。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要见到沈翊,而这封信的最后沈翊也提到了自己要去乾州的事。 一个人瞎想起来,便很容易停不下来。松墨猜想缘分也不过如此,便更期待这等待的日子再慢上些。可等心情平复下来,松墨又陷入了纠结里面,私心里还是不希望时间过的快了,她既舍不得子春又不知道对着沈翊说些什么好。 便就在这犹犹豫豫里等到了出发的日子。 第二十九章 红妆为谁 沈翊最近在乾州忙的四脚朝天,就连裴旭也是整天的不见沈翊的影子。以往吃个饭聊聊天的日子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停止了。本来以为忙成这个样子已经是不像话了,谁知道现在干脆满打满算也有三天了,他连沈翊人都见不到了。 热闹的乾州城里势力一丝一毫也不有粘连,街前的繁华街市和街后的客栈酒店虽然对外来人来说没什么不同,但如果拨开面上的那一层繁华,就会发现暗潮涌动的地下有四把椅子稳稳当当的坐在四角,似乎在平衡着这一切。 裴旭坐在酒楼看着另一边的街脚高墙上堪堪挂着的夕阳,便知道今天他们又没找到沈翊。 虽说他和沈翊都是要来乾州的打算,可是两人的目的却从来没有跟对方谈起。而现在看起来,恐怕他连沈翊在哪都说不准了,想一想大概是三四天前,那一天裴旭可是好不容易在早上看见了沈翊,当时沈翊的精神状态虽看着有些狼狈,但精神头还不错。只是前言不搭后语的聊了几句便又在中午前出去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沈翊了。 裴旭还在出神想着事情,就听着街道上马车铃铃的声音,便好奇看去。这是乾州本地的习俗,从外地嫁来的姑娘总是会在婚礼前几天在马车上挂上银铃。好听的铃声不仅是希望姑娘带着好运嫁到夫家更是让城里的人知道要办喜事的喜讯,也算是图个热闹。 可今日的马车却是个非比寻常,先不说车前两匹毛色纯真的宝马,单说后面的车体便是造价不菲。就连坐在二楼上的裴旭也能闻到马车发出的自然香气。 裴旭觉得有趣,心下也是喃喃念起了屈子的辞——“合百草兮实庭,建芳馨兮庑门”。也不知是谁家的新娘子。便见马车缓缓往巷子深处去了,再不见踪迹。 车里坐的正是子春和松墨、兰秋几人。明日便是子春的好日子,三人现在正在往程府的一处府宅处去,准备在那里修整一下,再好好的送新娘子过门。 松墨是有些接受不了这些个招摇过市的物什儿的,一路上又见其他两人神色自若的坐一边说着悄悄话,所以也只能拿着医书开始琢磨。可是也不知道到底在琢磨些什么,想着想着竟然希望自己在乾州遇到沈翊。 不为别的,就是觉得有这一可能,便不想放弃。甚至能一直想下去,连两个人见面的时候都想好了。 最好是现在,一阵风吹起帘子,当自己偏头向外一瞥便看见他 ,又或者是她刚下马车便听见背后有人戏谑的喊着自己师姐,而自己面不改色的回了头,只是一句训斥。便看那人三两步飞到别出去,等下一次又忽的一下在自己面前露了面。手上拿着自己喜欢的吃食,眼睛亮亮的盯着自己直到把自己看的连吃食都用不下去。 松墨稀里糊涂的想了不少,最后却用一杯水把这些想法全都咽进了肚子里。平心静气的继续看自己的医书,就跟自己刚刚看书的时候一样认真。 让人没有一点怀疑。 等着三人下了车,赶车的仆人便恭恭敬敬的请着子春下了车,又弯着腰搭着笑脸给松墨她们说了不少吉祥话,最后还是兰秋的一锭银子把人给打发了。 兰秋爽快的给了车夫银两便准备扶着子春进去,却见松墨这一天天心不在焉的,倒是像极了当年季夏的样子。想到这里便停不下来的觉得有意思。 “兰秋姐姐在想什么事情?”子春听见了兰秋几乎不可闻见的笑声,便偏头去寻找声源。好像那一双眼睛也有了神采。 “嗯?”兰秋没有去回答子春的问题,却在心里一点点勾勒着自己的答案——原来在这人世间,欢喜一个人的样子,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即使有的人冷漠些,有的人笨拙些,但抛开外表,本质里却都是希望自己能与爱人长相厮守。 兰秋一边想着,一边由着婢女把子春带到了内室里。不得不说程府确实出手阔绰,刚刚几人在院子里的时候便已经被院内的装饰绕花了眼睛,如今进了屋子便是更了不得了。整个屋子被翻整一新,屋内的烛灯也是琉璃做的罩子,对眼睛很是温和,同时也比普通的烛灯照亮更大的地方。其做工精巧也可以和听竹轩的莲花琉璃灯媲美,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除此之外,屋子里四下却不见花瓶一类易碎的物件,就连一些高一点的桌角也是用一种特殊材质包裹起来,就算不小心撞上了也并不疼人。 松墨心下感叹程公子的确心细如发,对子春确实极好的。也难怪就连师傅也没有反对这门亲事了。看来子春当真找了好人家。 而此时屋内的婢女已经收拾好了桌椅,准备让几人用饭。用过饭后便要早早睡下了,因为新娘子明天要忙活一天不说,单是起床后梳洗穿衣便要废不少时间。所以现下也只能先休息着,等刚刚过了寅时便要开始梳洗,一直忙活到上了花轿去。 松墨和兰秋自然也是要陪着子春起来的,因此便按着子春的休息时间一起睡去了,等寅时一到,服侍洗漱的婢女便叫醒了几人,先是给三人焚香沐浴后又等着松墨和兰秋穿好了衣服后,便简单做了发型,几人又一同去了子春房里。 此时子春还被服侍着穿繁琐的嫁衣,听见了松墨和兰秋声音便开心的想要循着声音去找她们,虽然外面是宽松的外裳,但往往现实看上去美好的事物必定是受了千倍万倍的苦。里面贴身的衣物紧紧勾勒着子春的姿态,让她甚至有种坐立难安的感觉。 兰秋见子春在婢女的摆弄下茫然的不知所措,便等着婢女给子春穿好衣服后赶忙过去拉住子春的手,把她引到梳妆的地方。 “别怕,我和松墨在呢。” 兰秋轻轻用食指点了一下子春张开的掌心,子春会心一笑,试图稳了稳自己的情绪便又由着那些婢女摆弄。 一直忙活到巳时才算结束,一行人一早上都没进食当真是饿的不行,可是引路的管事妈妈却是一口吃的也不许子春动,真真是把兰秋愁的只想用眼神让这个多话的妈妈闭嘴。可是一个眼神能起什么作用,管事妈妈依旧是我行我素的规定着各种事情,兰秋成亲的时候哪里受过这些束缚,心下觉得无聊便转身去厨房偷着拿了几块芙蓉糕,用手帕包好等子春终于扛到坐花轿的时候,就偷偷把手帕连东西塞到了子春手里。这才了了一桩心愿,放心的把人送上了轿子。 一行人到了程府,松墨和兰秋便被带着入了席。等着程承和子春拜完了堂众人也高高兴兴的开了席。可这众人里却独独没有一个松墨。 “松墨,怎么了?可是菜不合口味?” 兰秋看松墨吃的少,什么菜上来都是礼貌性的尝了两三口便放下筷子不吃了。还以为是松墨不喜欢味道,于是自己就把松墨吃的才又尝了一遍,却发现没什么问题。 难道是孩子大了难管了?兰秋觉得松墨最近行为确实很不一般,看着就是少女怀春的样子,但有的时候又过于冷静,全然不像是一个人。 松墨却只是微笑着说了句“挺好的。”便还是拿起筷子捧场似的只吃几口,脑子里晕乎乎的想着刚刚看见的事情——沈翊和一个女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关系不浅。 而这个和沈翊坐在一起的女人也并不是别人,正是绘花门的门主花倾城。 这事还得从十天前说起。 那个时候沈翊正在满城找绘花门的消息,却不曾想这绘花门竟然在城里放了不少自相矛盾的消息,真真假假混在一起只能靠着自己的判断去找寻线索。 而沈翊那几天其实已经找了不少线索了,大大小小放在一起倒确实是一个庞大的工程。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海底捞针起码还是有法子捞到针的,总比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的强。 所以在对这些消息研究了几天之后,沈翊终于得到了一条线索——花倾城月初四要去醉花楼,至于干什么那他便调查不清了。只知道那一天醉花楼一年一度花魁见面的日子便要到了,所以在不清楚绘花门门主是男是女的情况下,沈翊也只是猜测这人不过是个浪荡公子罢了。 却不想,竟是女儿身。 第三十章 不在花间 初四那天沈翊一个人早早就在醉花楼包下了一间雅室。这醉花楼虽然只是寻欢作乐的地方,但却不像其他地方那般庸俗。别的不说,单单这雅室里的姑娘便是一绝。沈翊一个人来到醉花楼自然便成了老板眼里的大餐,可是介绍了一圈也没有喜欢的,就连这雅室里的姑娘也只是沈翊随手点的——一个弹琵琶的姑娘,做的是大家闺秀的打扮。一个人坐在软烟罗里面,也不去谄媚的讨好沈翊。仿佛她的生命里只有那一个琵琶而已。 再加上沈翊也不是多说话的,听着曲子好听。细细品来竟有些长安城的繁华味道,觉得耳朵亲切,便温壶酒等起了华倾城。 室内的两个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而醉花楼的老板可是纳闷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的一下,醉花楼二楼的绸帐全部倾下,在厅中营造出了一片空地。后只见一美人被红绸遮挡着,隐隐约约只见足尖点点,笑声曼妙。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们苦等许久才得以见面的花魁——新茶姑娘。而现在,花魁开口到:“秋娘,随我到屋子里来。” “是。” 这被唤做秋娘的正是刚刚给沈翊一直介绍姑娘无果的老板,心下正稀里糊涂想事情呢,突然被叫走自然一肚子怨气也不藏着掖着了,全部给自家主子说了个遍。 “门主,今天来的一个愣头小子是谁也不要。您看看我们醉花楼自开业以来哪遇到过这样的啊。” 秋娘一肚子怨气,心想自家姐妹各个似天仙一般的人儿,怎么容得下一个毛头小子这般无视。 “哦?还有男人有如此的定力?怕不是秋娘你招了一个姑娘家进了这醉花楼呦。”花魁微微遮住摄人心魄的面庞,轻声笑起来。 秋娘也被气得笑了出来:“这,门主你还是看看便知。” “好啦好啦,那就让本门主见识见识,是谁家的公子这般矜持。”醉花楼虽说不是这天底下寻欢作乐的最好去处,却也是这乾州城中数一数二的绝景。来来往往的商贾名士,哪个来了不是乘兴而来,销魂而去?新茶却是从未见过似今天这位公子一般的客人,红纱罗帐之中竟只想着饮酒观景,令人生趣。 “难不成,他还是来这醉花楼办正事的?” 新茶一边想着,一边由秋娘牵着来到了沈翊的雅间。等到了门口,遣退了跟来的秋娘,推门便是做一副微醺的样子,似乎浑然不知自己走错了地方。 “嗯?这是哪儿啊?”新茶故作醉态,声音娇媚,听的人嗓子都酥了。沈翊虽也在江湖上转了几圈,但这投怀送抱的场面哪见过啊。 见人进来就紧忙去扶着的沈翊现在却拿着这个烫手山芋没地方放,求助的看着给自己弹琵琶的姑娘,结果人家看了自己一眼,眼皮子一搭继续自己弹自己的,沈翊没办法只好把人往门外面推,想着在外面找个人去把这姑娘带走也行啊。 结果也不知道怀里的姑娘多大的劲,倒是纠缠不清的把自己拉倒了床榻上。吓得沈翊赶忙封了姑娘的穴道,整理整理衣服站起来、又去给她到了杯水。沈翊在途中好像还听见了一声笑,只是声音太小,而且等他再去找时也不知道是谁笑的,左右继续伴着琵琶声给姑娘醒酒。 话说起来,这来的姑娘倒是个很好看的,虽然面纱遮脸但是一双眼睛灵动的好像画上才有的精怪的眼睛。额间悬着一粉色的水晶石,头发倒是没做什么装饰,看着娇嫩的很。 新茶被沈翊解了穴道后才堪堪喝了几口水,看样子酒是清醒了不少但还是迷迷糊糊的。 沈翊看着新茶迷迷糊糊的样子觉得有意思的很,看着好像一个人——松墨。一想到这里就心痒痒的比较了起来,松墨的眼睛是跟这一双眼睛可有很大差别,松墨的眼睛就像一潭死水,虽然美丽却只可远观不可亵玩。除此以外,松墨的眼睛鼻子也长得没有这般精巧,但看着倒是极顺眼的。虽然看起来两人年岁上差不了多少,但是形态上的端庄让松墨看着更像是个世外仙人,没有这股子入世的尘风。 “喏,都盯了我好半天了。哥哥可是觉得我长得美?”新茶以为自己这欲拒还休的神情必定让每个男人都神魂颠倒,结果却偏偏有这油盐不进的。 “姑娘误会了,只是姑娘突然闯进我房间实在不妥,姑娘还是出去。” 沈翊说着便要去看门,被新茶一个水袖揽过来腰。这边沈翊也是没想到自己竟被水袖拦住,但三两下的功夫才发现来者功夫了得。房里的琵琶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急促起来,打斗即刻激发。 不过不管怎么说,沈翊都不希望跟女子打的你死我活,可是这水袖又实在烦人,无奈便准备解决了这袖子。想起自己的飒风还在屋里的剑架子上放着,便之好以退为进把新茶一个劲儿的往木架那边引去。 “你,真的不喜欢我?”新茶声音妩媚,传人耳中,就好像有某种幻术一样。只可惜,沈翊身上也有一咒,刚刚好不受影响。当然,这件事参战双方都是不知道的,所以新茶也只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个顶尖的高手,而沈翊却觉得自己真是有辱师门,竟拿这种风尘女子和师姐相比。这要是让师姐知道了,还不得对自己很失望? 等着两个人好容易纠缠到了剑架处,沈翊眼疾手快拔出飒风,三两下便解决了纠缠自己许久的水袖。衣冠楚楚的抱剑行礼,结果当然不想而知——把人气跑了。 沈翊见人走了也不再多说什么,收了剑本想继续听琵琶,却听弹奏的人说时间到了。说罢就起身走了,也不给沈翊回旋的机会。 沈翊本还想挽留,最后一想走就走呗,自己现在出去说不定还能碰见花倾城。因此这么想了那便就是这么做的。 沈翊把屋子里的酒喝完后起身把剑别在腰间,这便就出了门。 不曾想这醉花楼里已经围满了大大小小的客人,原因当然很简单——花魁。 沈翊向来是对这些凑热闹的事情不感兴趣的,唯一一次还是自己想给松墨送个礼物,但无奈自己没钱买那么好的东西,所以这才去凑的热闹。没想到还认识了孔阳…… 沈翊想着自己应该又是想松墨了,这便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安安静静的等花倾城的出现。结果等了一个时辰,花倾城他是没等到,花魁倒是等到了——正是那个误闯入自己房间的那个女子,名叫新茶。 新茶荡着秋千缓缓进入人们的视野,在脚尖落地的一瞬间脸上的面纱也不知怎么的掉落了,下一秒却被一阵风吹起飘到了人群里,惹的众人一阵哄抢。而新茶却是不为所动,眼睛往四周瞥了一圈,这便看见了坐在角落的沈翊。 遂而嘴角微微勾起,对沈翊倒是充满了兴趣。她刚刚在跟沈翊交手的时候便发现了沈翊走的是云门的步法,这便派人去询问。这便问到了季夏让沈翊来找绘花门门主的事,又结合自己前一段时间放出去的消息,这才推测这人是来找自己的。 难怪这傻小子进了醉花楼,正事不干反倒想着怎么听曲子。 新茶一边想一边给台子上走,说是台子,其实也就是个略高一些的红丝绒的底座而已,只是新茶纤纤玉足才在这红绒上,只有脚腕上带着一对银铃铛,除此之外便是露在外面的玉腕和这一双精怪般的眼睛,直直就是个勾魂的妖精。 “众位,我们新茶姑娘今晚依旧是老规矩。”秋娘站在新茶旁边依旧是一句话,这句话常客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所谓老规矩就是卖艺不卖身的规矩,而其他没有说的那些,便是你要出的价钱了。 随着秋娘一句,人群里的价钱越长越高,最后也不知道人群里什么时候出现了个新面孔,张口就是五百两黄金。众人见这人出这般高的价,也就感觉无趣纷纷散了。而新茶也被人安排着和客人聊天去了。 最后偌大个厅里面只剩下沈翊一个,左右想着今天也见不到花倾城了,沈翊觉得无趣便也离开了。 新茶看着沈翊远走的身影,眼底的笑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给我去查,他现在在何处。” “是,主子。”新茶,亦可以说是花倾城给后面的手下才吩咐下去任务,秋娘便敲门进来。 “主子,该去了。” “走,姐姐。”新茶转身瞬间,脸上又带上了习惯性的笑脸,就好像这笑容已经长在她脸上似的,除了笑,便没有别的感情了。 第三十一章 噬魂之毒 沈翊回去的路上就感觉有人一直跟着他,但在不能确定是敌是友的情况下也不好轻举妄动。再加上街道两边人也比较多,沈翊便找了一间饭摊准备吃点晚饭。 “客官,要点什么?”老板看见有人吃饭,自然是好颜色的招待着。另一之手在一旁安顿好食材准备随时下锅。 沈翊若无其事的看了看招牌,透过余光看见跟踪他的小喽喽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好随便点了个:“一碗抄手,少放点辣。” “好嘞。”老板热络的给沈翊倒了碗面汤,转身便去打点东西。 在街道上的小摊吃饭最大的好处就是快,比不得那些正经饭店里面,总是等的时间很久,最后上来的也不过如此。因此这顿饭沈翊也没等多久就给上来了,想到自己等了一天却还是一无所获,沈翊不禁有些失落。 街上华灯初上,出门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沈翊借着灯光看见一直跟踪自己的人还是在不远处等着,不由一阵烦躁。心里竟开始自暴自弃的想,要是那人能带着自己找到绘花门的人,自己现在也不会这么想躲着他。 沈翊回过头喝了口汤,起身把零钱放到了桌子上,便在店家的吆喝声里面走了。等着第二天的时候,沈翊便只想一蹶不振的待在住处不出去了,也就是这一次,裴旭和许久未见的沈翊吃了个早饭。 结果等到了中午,沈翊就被自己房门上钉着的一封信给叫走了。信上的不是别的内容,正是苦苦找了许久的绘花门门主,邀沈翊一叙。 沈翊看完信后便两三个轻功起身又给跑没了影。按着信上的地址找到了一处竹屋,没想到那间竹屋竟然里自己住的店不远,就在这条街最里面。沈翊从来没有想过这么热闹的地方最深处竟然是这样一番风景。此种反差,心下有种进了桃花源的欣喜。 准备敲门时,却又开始纠结。上次得到的花倾城去醉花楼的情报便是错的,而这次直接的来信就能一定是对的吗?沈翊到竹屋外徘徊一会后还是决定进门去碰碰运气。结果才刚刚抬了手,屋门便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小姑娘看着十一二岁,却是木讷地不说话。 一双大眼睛不知所措的看了沈翊一眼,随即点点头如同傀儡一样把沈翊带到了花倾城面前。沈翊本还在心里打着鼓,不知该怎么和花倾城说明来意。可现如今见了人,倒还真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好了。 这花倾城,竟是他见过的。 花门主安安稳稳的坐在堂屋正中央,垂眸一点一点的品着茶,没有看见有人进来似的。一直到那小姑娘过去磕了头,侍奉着花倾城喝完了茶。这才不情愿似的抬起了眼睛,见沈翊满脸窘迫,朱唇轻启:“怎么,沈公子,才一日左右不见便不认识了?” “门主哪里的话。”沈翊长的一副好颜色,如今堂堂正正的站在堂上,到让人不由得乐意多看几眼。 这事换到谁身上都不会免俗,花倾城见着沈翊一副子少见的正人君子的做派,便不由得想多说点。 “嗯?难道沈公子身体无恙?”花倾城一双玉足轻飘飘的踩在地上,像精怪一般移动到沈翊身旁。两只手似乎不安分似的在沈翊胳膊上勾勾画画,嘴上还在说着:“可依着我看,沈公子身上似乎有些不寻常的东西啊。” 沈翊向来不喜欢被人这样挨着,脸上一时间也带上了不悦。可无奈自己并不能对花倾城怎么样,便只好忍气吞声的忍着。到最后头上的青筋都跳起来了。 “门主自重。”沈翊只好做出妥协,向后退了一步,眼底也是少了些戾气。 只是花门主却表现的并不在意,玉手从袖中抽出,手上拿着的正是沈翊一直随身携带的药囊。面带戏谑的等着沈翊反应。果然沈翊年少气盛,抬手便去抢药囊。却被迎面的水袖给打了回去。 “沈公子真是的,怎么每次见面都对人家不客气。沈公子这样,可让人家伤心死了。”花倾城用胳膊挽着水袖,莲步轻移把药囊打到了沈翊胸口。沈翊顺势拿在手上,一脸的不悦。 “对了,沈公子的信我已经拿到手上了,沈公子要看看吗?”花倾城把手上的信推到胸前,妩媚的瞥了沈翊一眼,见没有接过去的意思便收着自己拿好了。不再理会在堂中站到炸毛的沈翊。 花倾城三两步回到了位子上,叹口气说到:“唉,少年人。别毛毛躁躁的。” 花倾城的话好像一个魔咒,沈翊听完后便只是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仿佛刚刚心不平气不顺的那个毛头小子不是自己似的。 花倾城看着沈翊这么听话,自然是心里喜欢的不得了,往后两三天还有人看见花门主带着一个陌生男子进出绘花门。至于身份如何,却是没人晓得了。周围人都觉得这事情出奇,可就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直到三天后花倾城收到程府的邀请,来吃这程府家的喜酒,人们才从沈翊的一点点言谈中发现这沈翊完全如同人偶一般,不管怎么说都不会朝着其他人发出一点声响。 以至于一直到松墨和兰秋把子春送到了程府,松墨还无意中很沈翊打了个照面,沈翊都没有一点反应。 松墨见 沈翊对着一可谓动人心魄的女子如此上心,自己当真觉得自己心里不是滋味。松墨越想越没有胃口,便就先一步退了席。 就算是平时事事都依着她的兰秋,也觉得松墨今天表现实在过于异常。于是乎眼神就跟着松墨飘了一阵子,等着看到了远处的沈翊,兰秋这才明了,便也不管小辈们的闲事了。 这一边,松墨已经站在了沈翊的桌前。花倾城还不熟悉云门的人,自己跟季夏也不过做个交易。所以自然也不知道这到底是谁家的小姑娘这么不懂事,站在自己桌子前挡着光了也不知道走。 “姑娘,我们这一桌也不过两个人。可是我不记着我认识你呐。”花倾城和松墨都不想着和对方多做纠缠,见着松墨脸生便准备给赶出去。却不想松墨不卑不亢的从桌上端过沈翊面前的酒,举杯到:“在下云门医者,名叫松墨。在你旁边的这位,是我的师弟沈翊。” 松墨话都没说明白怎么回事呢,就先把酒给喝了。俗话说“酒壮怂人胆”,松墨又给自己甄满酒水,与花倾城碰杯,“烦请阁下,让我和我的师弟说几句话。” “当然了,我怎么会为难松墨姑娘呢?”花倾城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松墨,看的松墨满身都冒冷汗,等着喝完酒放下酒杯,便附在沈翊耳边说着一些话。沈翊点头示意听懂了,便跟着松墨一齐到了处没人的地方。 期间松墨一直跟在沈翊身后,若隐若现的闻见了一丝清幽的冷香气。却不知道这味道到底从何而来。便下意识的去想这突然出现的奇怪香味到底是何方神圣,突然之间的一转念,让松墨突然意识到了刚刚见过的那个女子的可怕之处,于是乎赶紧拦住了一个劲在前面只管走着的沈翊。 沈翊却像木头一样呆呆的转过头来,不会说话。只是一双桃花眼盯着松墨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沈翊?” 松墨吃了一惊,没想到沈翊已是被控制心神到了这个地步,于是赶忙先锁住了沈翊的穴位,以免出现差池。 正当以为可以松口气的时候,花倾城便像商量好了似的,从拐角处走了出来。虽然是来过别人的喜宴,自己却是一身正红的衣裙,肤若凝脂,嘴若含丹。一双纤足上没有过多的装饰,却也只是堪堪绑了一串铃铛罢了。走起路来霎是好听,也不知道刚才是如何才没有发出声音的。 花倾城走到松墨跟前,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和自己长得竟有些相似的姑娘。“松墨姑娘好身手啊,只可惜了,我的毒没人会解。” “你的毒,只是没有找到能解毒的人。”松墨一向的清冷,跟刚才急火攻心的完全就是两个人。如今说着这口气挺大的话,听着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花倾城对于自己的毒的那些自信也并不是空穴来风,自己制毒少说也不止是三年五载的了。被练成的药人可是从没出过失效的情况,况且自己的最拿手的本领,就是用成年男子做的药人,从来没见出过什么问题。当然,花倾城这次可没有敢给沈翊使毒,毕竟是云门的人,真出了问题,自己也不好交代。 这才只是用了一点药控制了心神,想着什么时候再给季夏把这乖徒弟还回去。却没想到直接被云门的人碰了个正着。花门主想了想还是承认自己运气不太好。但也没有要松口放人的意思。 “那松墨姑娘现在的意思便是,我这毒,你能解咯?” “是的。”松墨微微点头,眼睛里还有一种坚持。 在这一瞬间,松墨波澜不惊的眼神里便闪出了光。花倾城很喜欢这种光,不久之前她还在沈翊的眼睛里见过。这也就导致久经沙场的花门主在看到沈翊的时候便想和沈翊坐下来好好谈谈,只可惜她也知道,这种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最不屑的就是去谈一些不感兴趣的问题。 花倾城甚至在这瞬间感觉自己已经变得苍老了许多,古往今来多少故事,都不过被史书或是闲谈一笔带过罢了。 第三十二章 冷香入夜 花倾城本不想多做纠缠。可是这下人家要人都要到自己个跟前了,自然也没有应该留着的道理。但心里就是痒痒的不想放人,想了想便直截了当的跟松墨做起了交易。 “松墨姑娘,我呢,也不是什么难说话的人。既然你说你能解了这毒,我便把人借给你三天。若三天之内你能解得了这毒,我便不再追究。若姑娘三天内解不了这毒,”花倾城眉眼一弯,继而悠悠的说到,“我便把沈翊留在身边了,等我什么时候觉得没趣了,我便还给你。” “好,我答应你。”松墨觉得多说无益,便直接答应了花倾城。拉着沈翊的手便准备回去。 花倾城见此倒是无所谓的拢了拢耳边的头发,若无其事的说到:“放心,这两天的药我帮他记着呢。” 松墨心里一惊,这个女子果然不是寻常人物。可是沈翊的药怎么会在她手上呢?松墨皱眉拉下沈翊腰间的香囊,发现里面的东西已经被人换了个遍。哪还见自己早已配好的方子,里面种种几乎都被其他香料取代干净了。而这种冷香的味道却是十分熟悉。 松墨觉得自己胸腔里渐渐变得烦闷起来,死水般的声音让听话的人脚底都是凉的。 “药囊呢?” “药囊?”花倾城把玩着自己的玉坠子,似乎在思考药囊是什么,过后又恍然大悟似的从衣袖里变出来了一个与松墨手上一模一样的物什儿,“在这啊。不过我想姑娘也不需要。以姑娘的能力应该能配出这类药才是。” 花倾城把药囊放在面前摇了摇,沈翊眼睛直直的盯了一会。看上去很想要的样子,却不知道什么原因并没有动作。 松墨当然不在意这一个药囊,毕竟药囊是她给配的。若是丢了,那便再配一个就好了。再加上现在又找到了沈翊木讷的原因,松墨也不想多纠缠了。道声“多谢”便准备和沈翊离开。 花倾城再次倒是大度的点点头,没有再去拦两人。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花倾城心里渐渐有了兴趣——这两个小孩看上去倒是有趣,再加上松墨骨相又跟自己长得相似,花倾城便想着和他们多玩一会。 松墨转过墙角想要为沈翊换回药囊,却不想此时的沈翊就跟不受控制似的。差一点便要致自己于死地。还好兰秋及时赶到,用银针定住了穴位,这才没让事故发生。 再看此时的松墨一副子惊魂未定的样子。被沈翊逼到墙角的时候还不见她害怕,如今人被兰秋控制住了,她才渐渐有了直觉似的开始害怕,后知后觉的让人心疼。 “松墨,没事。”兰秋赶忙把松墨从墙角拉出来,从已经有些意识涣散的手上拿过了药囊。左右细看认出是松墨的手笔,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便以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松墨。 但松墨还没来的及说出沈翊身上的药囊有问题,兰秋就把两个药囊都给打开了。左右闻了闻便告诉松墨,“这药囊不对。” 兰秋的想法跟松墨一样,松墨便直截了当的说:“沈翊被一个女子控制住了。我怀疑和这个药囊有关。” 松墨现在还不知道花倾城到底是谁,但想到这次的喜宴非富即贵,而这花倾城又是江湖中人。心想着兰秋应该认识,便多说了几句。 兰秋点头给松墨递过去药囊,松墨闻过后发现药囊里的一股子冷香好像已经快要消失殆尽了。便把药材倒在手帕上细细看了起来。 “这是绘花门的手笔,”兰秋趁松墨看药材的时候说到。 “绘花门是江湖上一个以造毒制香闻名的门派,期间还有一些别的动作。”本还一脸八卦的兰秋说到此处却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醉花楼这样的地方要不要告诉松墨知道。随后又看了眼刚刚被自己定在墙角的沈翊。感觉小伙子眼神还挺诚恳的便顺利地打哈哈说过去了。 “我听清音说这绘花门一般不会过问这江湖之事,也不知道这次又有什么动作。”兰秋看见沈翊便猜测,能在花倾城处碰到他应该就是季夏的主意,只是自己确实没想到绘花门这次竟然同意了这些无聊的江湖之求。也实在是不知道季夏到底在搞什么鬼,心下愤愤不平,便准备回去再问。 松墨听兰秋说的一知半解的,所以也就没再多问。她一直对江湖上的那些事不感兴趣。有时也只是人在其中身不由已才会听上几句。只是现在自己最关心的还不是这些事情,而是沈翊的毒该怎么解。 若这香囊里的冷香是维持他发痴的关键,那么离开这冷香又能怎么样呢?松墨还在皱着眉头考虑,就听见程公子的声音。“几位还在这里?可是有什么急事?” “有劳程公子挂心了,只是遇到了些状况。”松墨一心扑在沈翊身上却感觉自己回天无力,顿时头疼不已。 而此时程承已经发现了沈翊这个奇怪的客人。因为是和绘花门的门主花倾城来的。所以身份自然可以说是不言而喻,恐怕在场的人没人会怀疑他跟花倾城的关系。可是现在又跟自己妻子的师妹她们在一起,便又是雾里看花,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两位若是不嫌弃,待会子院子里还有戏。恕我不能相陪了。” 程承拱手离开了这里,兰秋他们也就不打算多留了。程府暂时借给她们的宅子倒是还能再住上几天,松墨便打算先带着沈翊回去。 于是便向兰秋说到:“师傅,沈翊现在情况未卜。我想先把他带回去,程公子给宅子里放了不少医书,我想应该有用。” 兰秋听了这话连连摇头,她这个向来宠辱不惊的小徒弟现在是一副被上身的样子。看起来就好像如果治不好沈翊,连她自己也要被献祭进去。 但怎么说兰秋作为师傅也是不希望沈翊出事的,所以最后还是苦口婆心的说:“松墨,你一向都不会像今天这样。沈翊的安危当然重要,但请你先看清楚,你是一名医者。” 松墨听了这话便是一愣,她知道兰秋虽然从来不会给自己说什么重话。但是像这样的劝诫也是很难见的,知道自己失了态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便迅速整理了情绪,乖巧的说:“我知道了,师傅。” “嗯,注意安全。我还有些事情要跟程夫人聊。” 兰秋到底放心不下远嫁的子春,准备这边彻底放下了心再回去休息。松墨也感怀兰秋的慈母心,心想季华几天不见母亲,恐怕也是难过的不行。 “师傅,我们先走了。” 松墨带着沈翊离开了程府,往城外的宅子走去。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人,或者可以说全城无所事事的百姓都被程府门口的那个戏台子给吸引走了,一时间竟是万人空巷。松墨带着有些木讷的沈翊坐车回到了宅子里,临下车前又给赶车的小厮了一些打赏,小厮便满脸堆笑的喊来了府里掌事的,几个人连忙把不知什么时候在车上睡的不省人事的沈翊给抬到了屋子里。 松墨心里也渐渐明了,没了那香囊的作用,沈翊现在和一具空壳没什么区别。心下暗暗觉得烦躁。又叫来婢女帮忙,这才把沈翊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物什给脱了干净,只留下一件中衣,便给盖着被子由着他休息了。 而松墨自己选择无视了那些婢女都快直了的眼神以后自己一个人来到了地下的藏书阁,一待就是一整天。 直到晚上兰秋回来没见到人,便借着酒劲晃晃悠悠来到松墨跟前。松墨赶紧自己的光被人挡了个严实,便准备看看怎么回事,不曾想一抬头便看见兰秋兴高采烈的站在自己面前。虽然脸上的妆哭的已经有些晕开了,但看着却是无伤大雅。 松墨赶忙把她这“小”师傅给靠在了自己旁边。对于兰秋喝酒这事她已经见怪不怪了,便安静的听兰秋絮絮叨叨跟自己说着话。 兰秋被松墨给靠在了书架上自然是不太舒服,换了两个造型还是觉得不得劲便盘腿坐好,直勾勾的看着松墨。过一会又好像是看松墨手上的书不顺眼。便拉着松墨的手开始说:“松墨你知道吗?子春现在可好了。” 兰秋把眼睛笑成了新月样,却不知道在哭些什么。松墨不敢打扰,便等到兰秋哭完等她继续说:“子春本应该比现在要好的。” 松墨听了这句话心里自然不是滋味。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子春命不至此。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管怎么做都是回天无力。 松墨抱着兰秋的肩膀轻声安慰到:“师傅,别想了。” 可是在一个人伤心的时候,所有的话都极有可能适得其反。兰秋怎能不想,呜呜咽咽的趴在松墨身上哭。哭够了再继续说:“我当时也像你这样,找遍了所有的医书。可是子春的眼睛就是治不好!怎么能治不好呢!” 兰秋说完便发狠似的去摔身边的那些书,“怎么能治不好呢!这么多书,却没有一本讲的是毒药。书上皆是治病救人的好药,可是我不要好药啊!” 兰秋哭着哭着便累了,躺在松墨的腿上笑眯眯的对松墨说,“你一定比师傅强。师傅做不到的事情,我不信你做不到。” “嗯,师傅放心。” 第三十三章 溯游从之 松墨帮着兰秋盖上了披风,自己又借着灯光继续看起了书。有时候看书看累了,便想起当时和孔阳抢的那盏琉璃灯。灯光柔和,倒是没有这般刺眼。 松墨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着想着便跑了题。想起了自己曾许诺过沈翊的“长安”,便又拿起书找寻解药的法子。一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兰秋才渐渐转醒,睁眼便看见松墨眼底一圈乌青正靠着书架打瞌睡。心疼的不行,轻轻起身又把披风给松墨盖上了。却不想自己动作太大,竟把人给惊醒了。 “嗯?师傅?”松墨像只刚临世的小猫,不知所谓的叫了声兰秋后又突然精神了似的,在自己身边找东西。直到最后从最后一本书里拿出了一张纸,才放心似的又睡了过去。 兰秋感念松墨定是废了神了,便也不再打扰。轻轻的从她手里把这纸抽了出来,纸上不出所料的写满了药方。好几个墨点子在纸上晕开,好像告诉见者这只手的主人当时困得连笔都快捉不住了。虽是如此,但纸上的字倒是清丽俊秀。没有一点点因为困着就不认真的样子。 兰秋在其中找到了一副古方,旁边被松墨标注了起来。好几味药也是本不该在这篇方子里出现的,现在由着松墨这样一配搭,反倒是变成了另外一种药性。 兰秋心里思绪万千,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于是乎带着方子出去给沈翊抓了药,想试着有没有什么作用。 等着中午松墨基本上是被饿醒的,从地下的藏书阁里出来时便被门口的天气吓了一跳。原本以为会是阳光万里,没想到竟是想不到的风景——深宅的墙把天空勾勒成了四方状,一片乌云被安稳的放置在天空正中间,四角还微微透着光。看起来瑰丽又神圣。 “姑娘,别在风口站着了。这天马上要下雨了。”老仆人打着伞来到松墨身边,狂风吹的伞都有些拿不稳了。松墨感念老人辛苦,便也不再反驳,点点头跟着回到了屋里。 屋里安逸的和屋外像是两个世界,兰秋正在熬着药材,浓浓药香刺激着松墨的大脑。眼神看着也比开始清亮了不少。 “醒了?”兰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松墨身后,帮着顺了顺头发,“饭菜在厨房里热着呢,他们说快要下雨了。你今天也别乱跑了。” 兰秋话音刚落,屋檐上便传来了叮叮咚咚的敲打声,一场大雨如期而至。 松墨听着屋外的雨声,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便自己去拿来了饭菜,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吃起来。 期间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扒拉了两口饭好让自己有力气说话:“师傅,这药是我写的那篇吗?” “嗯,我看过了。没有问题。沈翊这次中的毒不是什么重毒,解起来倒是不难。” 松墨了然,自己也是偶尔在一本书上发现了一和沈翊症状相同的毒药,由此逆推得的解药。现如今兰秋都说没有问题,自己的心也就放下了。 兰秋:“等你吃完,这药也便好的差不多了。” 天知道兰秋为了凑够药引子废了多大的功夫,以至于到现在才把药给熬上。 松墨知道兰秋小脾气又上来了,于是赶忙着说:“师傅劳顿,徒儿定会好好孝顺师傅的。” 兰秋娇嗔着随手把手上一直看着的冷香的香料扔了一颗过去,没打中,继而说:“小没良心的。” 松墨娇憨着笑了笑,赶忙求饶。看着药也差不多了,这才收拾了食具把药给沈翊端去了。 天气到底已经转热,屋子里闷闷的感觉让松墨有些不舒服,便转身去打开了窗户,这才开始给沈翊喂药。旁边的婢女眼馋似的看着沈翊,有个大胆的也是主动请缨:“姑娘,我来给公子喂药。姑娘看医书辛苦,可别累着了。” “没事,谢谢。”松墨顶着眼底的乌青朝着那女子笑了笑,又说,“麻烦帮我端盆热水来。” “好的,姑娘稍等。”那位婢女心里失落的不行,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仅没有抢到机会,还要去帮着打水。外面的雨声侵入了屋内,听着便知道雨势不小。 这边松墨帮着沈翊灌完了那些苦药,谢过端热水来的婢女,又用巾帕给沈翊细细擦起了脸。因着刚睡醒,也没有再犯困的意思,松墨便拿着伞又去给自己抱来了几本书。坐在窗便细细看起来。 有时候雨水被风改变了方向,打到自己拿书的手上,有时候连书上的字也会被晕湿。可是屋子里的其他地方确实干燥且温暖的。唯一能证明雨势很大的也只有屋内唰啦啦的雨声。 沈翊就是在这样一段时间里醒来的。 第一眼,便看见了岁月静好的松墨,温柔但是让人感到疏远的松墨,同时也是自己喜欢着的松墨。 “师姐。”沈翊哑着声音叫了声松墨,可是声音实在太小,以至于并没有被听见。他的师姐还是在安安静静的看着书,傍晚夕阳的余晖笼罩着整个人,让沈翊感觉到一阵温暖。而自己身处的地方却见不了一丝阳光,即使舒适却让人没有想要多停留的想法。 沈翊耐不住这样干躺着,便准备下床去走走。正巧着兰秋让松墨去吃晚饭,进门便看见只穿了件中衣的沈翊在床上坐的直直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沈翊也是有的发蒙,突然起身让自己耳朵里嗡嗡作响,全然没有一点精神。自然也是没看见兰秋进来。 “松墨。” 兰秋好意提醒到,松墨也是这才抬头去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却不想和刚刚缓过神的沈翊打了个照面。 “你醒了?”松墨问。 沈翊眨巴眨巴眼睛后又清了清嗓子:“嗯。” 松墨看见沈翊能动了,便不想再和他多说。毕竟现在自己还是对花倾城有些气在。便偏头去看兰秋,“师傅?” “啊?”兰秋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说,“吃饭了。” “好。” 松墨出门看见了站在门外的婢女,可不就是中午说要给沈翊喂药的那一个。松墨赌气似的说:“你帮着去厨房给那位公子那些饭菜,他刚醒,吃不了重口味的。放清淡些。” “姑娘放心。”小婢女开开心心的告别松墨,伺候人仿佛也变的有了滋味。 兰秋看着松墨闷闷不乐的,就好气的问:“又怕他饿着,又不想理他。哪有你这么别扭的。” 松墨:“…”她觉得兰秋问的确实没错,可是自己就是别扭。沈翊躺着的时候还好,一睁开眼睛看着自己,她就想起来花倾城跟他亲近的样子。 不由的火大。 兰秋无所谓的耸耸肩,小辈的事情,自己还是别瞎掺和了。于是乎给自己夹了一大筷子笋丝,试图把这个话题就着这口菜就给吃下去了。 在餐桌安静了一刻钟之后,兰秋问:“下午见你看的书,似乎都是些……” “嗯。”松墨正好也想说这个,“藏书阁里有不少典籍是长安那边没有的,有一些书对绘花门的毒也有研究。我拿来看看。” “也许能寻到治眼睛的法子。”兰秋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说什么都不再吃了。要赶紧回去找法子。 松墨拿她这小孩脾气的师傅没办法,但也是好声的劝到:“师傅,不急在这一时。” “可是我吃饱了,正好闲的没事。”兰秋眉眼弯弯,“松墨啊,你就让我去。” “好。” 松墨向来不忤逆师门,师傅说啥是啥。于是乎自己吃完饭在院子里闲逛。白天才下过雨的院子晚上自然冷了不少。松墨在院子里闲逛了两圈,终于在不断的心理暗示“我闲的发慌,不如去看看沈翊好些了吗”的说服下来到了沈翊休息的地方。 房间里灯光明亮,甚至于隔层油纸也感觉灯光晃眼。 富足人家向来是不在意这些灯油钱的。 松墨在屋外徘徊许久却迟迟没有进去的意思,而屋子里的沈翊倒是才刚刚吃完了晚饭,婢女端着碗筷出来便跟松墨打了个照面。而松墨也显然是被突然打开的房门吓了一跳,似乎是为了掩饰尴尬,松墨也就稀里糊涂的进了屋子。 屋内的灯都拼命的发着光,一点也不比白天的时候暗。而沈翊正坐在松墨白天做过的地方看着松墨看过的书。 习武之人听见熟悉的呼吸声,自然是欢喜的转过头。“师姐来了。” “嗯。”松墨故作镇定坐在沈翊对面,抬手示意要为他把脉。沈翊当然求之不得,殷切的就把自己的手腕给献了上去。 后不过一呼一吸的功夫,松墨便撤了手,“没什么大事。” “多谢师姐。” 沈翊感觉自己从下午醒来便是在梦中似的,如今才堪堪想明白自己到底身处何处。可如今信被拿走还好说,花倾城的信物自己却还没拿到手,自己还得再去一趟绘花门。 “对了,师姐。你和师娘在这里做什么?” “你不知道吗?”松墨觉得奇怪,自己得到子春的消息的时候,沈翊还没从蜀山回来。按理来说,沈翊应该知道啊。 “嗯?师姐在说什么?”沈翊很是奇怪,怎么自己就要知道呢?虽然松墨看见自己的样子仿佛在说“看见你不是情理之中的吗”,可是自己对于松墨的到来倒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松墨想了想该怎么给沈翊说明白,“昨天是子春师姐的婚事。这宅子便是程府的。” “真的?” 沈翊表现的惊奇,看来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松墨也不再跟他纠缠,问起他这次的来由。 第三十四章 曲径通幽 对于自己这次的任务,沈翊也没有遮遮掩掩的意思。一是说出来也没什么影响,二是松墨问起,沈翊便是知无不言。无不希望松墨就这么一直听着自己说话,什么也不干了。 “所以是师傅派你了取一个信物,至于干什么也没跟你说明。” 松墨思考的功夫就解释清楚了沈翊的目的,于是了然的点点头。 沈翊:“嗯,如今信物还在花门主手里。” 松墨:“所以,我们还得再去一趟绘花门。” “嗯。”沈翊点头称是,过一会又好像抓住了什么重点,“师姐也要去?” “嗯。” 松墨只留下一句毫无感情的回应就出了门,也不知道是喜是悲。等着过了两天沈翊已经大好,便又缠着松墨新给做了个药囊。 “我看你师姐一天天没事干,净围着你转了。”兰秋当下便有些忿忿不平,对自己徒弟的偏心表示了酸酸的看法。 沈翊听了这话当然忙着高兴,恰巧那时天气不错,衬的沈翊又有了几分动人心魄的能力。兰秋自以为自己对美男是有自控力的,但还是很不幸的破功了。 “行了行了,别瞅着我瞎笑了。”兰秋连忙摆摆手示意沈翊可以了,转头又给旁边一心一意做针线活以至于从来没有加入聊天的松墨说:“我最近看了一个方子,似乎对子春的眼睛有好处。等我研究透了便给子春送过去。” 松墨闻言抬起头,阳光照的她的头发有些发黄发亮,显的她整个人好似被包裹在柔光中一般,“嗯,届时我们也就回去。总是住着人家的屋子也是不好的。” 松墨说话间便咬断了最后一针的线头,把药囊递给沈翊。 “多谢师姐。” 沈翊如获至宝,连忙把药囊别在腰间。松墨也是看着他别好后没有什么不妥,便点点头:“我们该去办正事了。” 兰秋:“什么正事?” 兰秋当然没想明白他们又在琢磨什么事,疑惑的大眼睛在两人脸上飘了飘。等着两个小兔崽子一五一十给自己说清楚讲明白。 松墨当然无所谓地:“去绘花门。” “你们。”兰秋还想问你们两一起去绘花门又是做什么,只是还没问便自己给自己打断了。稍加思考后变了卦,“多加小心。” 松墨装好针线包,点头到,“师傅放心。” 兰秋稍稍安心便瞄了眼沈翊,结果这小伙子激灵的跟猴子似的,“师娘你就放心,师姐我肯定给你一根头发丝都不带差的带回来。” 兰秋觉得这话说的有点耳熟,仿佛是绘本里那些最常见的拐自家小姑娘常说的话。便意味深长到:“但愿如此。” 松墨和沈翊两人吃过午饭才离了程府往绘花门,也就是沈翊前几天去的那个竹屋走去。 曲径通幽,松墨对着两边的景致起了兴趣。 沈翊看在眼里便极尽地献殷勤:“师姐若是喜欢,我便在此给师姐找一间房子。” “这些屋子看着都是有主的。” 松墨从来对于礼物都是能收便不推脱,不能收便不强留。像这种略带遗憾的,倒是头一次。 沈翊:“师姐若是不嫌弃,我便把这前面的竹林砍了给师姐盖一间出来。” 松墨跟着沈翊的说辞看向了前方的竹林,竹林中一红衣时隐时现,仿佛在窥视他们似的。松墨赶忙让沈翊闭了嘴,一五一十的说明前方竹林有人的事。 沈翊听说有人自然也是十分警惕,可以看这眼前的竹林可不正是花门主的嘛,于是大摇大摆走上前开始敲门。开门的依旧是那个小姑娘。 松墨一眼便看出这小妮子和沈翊当时所中之毒虽师出同门,但这毒却是一类比一类猛。就以面前的小女孩来说,在沈翊看来可能就是奇怪了点。开始对于这两天一直接触这方面的松墨来说,这个小姑娘已经成了行尸走肉的角色。 松墨光是想着下毒人的目的便感觉害怕,便转头对着沈翊说:“我们赶紧走。” “嗯。” 沈翊不怕这些东西,甚至就连自己变成这个模样他也不带怕的。看着前方小姑娘那圆滚滚的天灵盖,沈翊忍住了自己想摸的打算。亦步亦趋跟着到了花倾城面前。 第三十五章 醉梦花阴 三人相视而望,场面略略有些尴尬。 本想给花倾城打声招呼的沈翊被慵懒的花门主一句话给怼了回去——“听说,你要砍我的竹子,嗯?” 花倾城尾音带俏,松墨不喜欢听。 “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听到了,沈翊腆着张帅脸说,“门主真是取笑于沈翊了。” 言语之热切当真让人觉得,沈翊就是打哈哈也打的比别人好。 “行了,你那一天天不着四六的样子,谁信你啊。”花倾城说笑着给沈翊抛过去一个药囊,正是她说要还给松墨的那一个。 沈翊接着东西,眼里晦明难辨。 一旁的松墨不想多纠缠,便直接道:“门主既然知道我们来了,那么自然也知道我们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无疑,松墨的这一句引起了在场几乎所有人的注意。花倾城首当其冲。 花倾城:“松墨姑娘这样的我可是最喜欢了。既然两位来了,自然是不能亏了两位。” 下一秒两人的眼前被水袖遮的几乎不见了一丝光,再睁眼时,自己已经到了一处长街。花倾城自后面缓缓走来,说着:“我也没什么礼物送给两位,两位就沿着这条长街走,自然会遇到想要的东西。” 随后一把推过两人,松墨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一恍惚间仿佛飞了起来。又闻着一丝丝苦香,料想他们两个已经不知何时重了绘花门的奸计。心下暗叫自己大意,却又毫无准备的昏死过去。 “丫儿,快醒醒。娘亲给你做了桂花糕。” 松墨睁开眼时,看见的是一位温柔的妇人。赏心悦目,让人心安。 于是也顾不得自己嗓子沙哑,只想干脆脆的喊一声:“娘。” “丫儿真乖。”妇人摸了摸她的头发,“别睡咯,都日上三竿了。昨天你想要吃的桂花糕,娘亲给你做好了。” 松墨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在她的生命里,从来都没有桂花糕。 桂花糕是她做好给弟弟吃的。而她,做好了软软糯糯的桂花糕,却只有放凉只好才能得那么一块。 杀人诛心,无外乎此了。 松墨笑叹绘花门的手法果然是与众不同。但怎么可能只是这一阵梦这么简单呢?想到此便不想早早醒了这梦,只想看看这场梦里又有什么玄机。 “丫儿。”妇人在外面催促着松墨出来。 “来了。”松墨虽是成年人的心智,但却是个小女孩模样。一蹦一跳的迈着小碎步往外走去。丝毫没有注意到房间西南角那一柱暗暗燃起的香。 另一边,沈翊却在晃荡的马车上醒来。睁开眼只感觉自己头脑发胀,嘴里黏糊糊的有些张不开。 “唔……”沈翊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头在一个柔软的地方蹭了蹭,决定再睡一会儿。偏过头便闻到一阵熟悉的冷香。 “醒了?”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嗯?”沈翊惊起便看见松墨红着脸朝自己笑。一时间手足无措,急忙从腿上躺起。说话的声音似乎也有了几分颤音,“师姐?” “嗯?翊郎怎么了?”松墨过于温柔的表现让沈翊猛然之间摸不到头脑。眼前的人看着虽有松墨的样貌,但却感觉不对。沈翊脑子晕乎乎的也不知是哪没得劲。摆摆手说自己没什么事。 “就是头还有些不舒服。”沈翊的脸被冰凉的护腕蹭过,感觉精神返回来了不少,遂问到:“师姐,我们在哪?” 松墨眼睛弯弯,连声音都好似甜了几分:“回长安。” 沈翊皱了皱眉头,右手习惯性去摸自己的药囊却给捞了个手空。满眼迷茫的看着松墨,“师姐?” “在找这个?”松墨把药囊在沈翊眼前摇了摇,却又给收了回去,“以后我给翊郎拿着,翊郎每天的药找我不就好了。” “不用了,谢谢师姐。”沈翊堪堪笑着抢夺了药囊,紧着从里面拿出一粒丸药先吃着。这才感觉自己头没那么晕了。 松墨言笑晏晏:“翊郎感觉好些了?” “嗯。师姐,我们去长安做什么?” 沈翊不知怎么的说错了话,松墨便红着脸去看窗外的风景。乾州城的城楼正在离他们远去,黄昏下的乾州城也平添了几分萧瑟。 “师姐?”沈翊歪着头做起自己的“乖孩子”,反正不管怎么样,在松墨跟前,就是安心的。 天色渐渐暗下,不知怎的沈翊便昏昏沉沉又睡了去。随后就好像只是一场梦似的,等着第二天睁了眼,两人便已经到了长安城。 因着早市刚起,马车也不好过。车夫便赶着两人下来,说是自己走长安外的老道。约着中午跟,人集合。 沈翊点点头,说着便一翻身从马车上下来。正准备问问汇合的地点,便听车内清亮的女声:“翊郎。” 沈翊目光流转,似是被吓了一下。少年人的脾性无非就是些惊喜和稚气,当这两种东西同时加在沈翊脸上时,无疑让夏日的晨风都在沈翊的发梢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太阳正在慢慢升起,街市上的人流也慢慢多了起来。虽然小贩的叫卖声还没响起,但赶牛车和毛驴的“咯吱”声,为繁华的长安城倒是添了不少姿色。 松墨没等多久便见到了少年人的手静静放在自己胸前,等着自己去扶。平日里微凉的指尖也染上了暖气。松墨揽着裙子纵身跳下马车,少女的姿态不再有一丝一毫的隐藏。 “姑娘公子先走,我老头子去城西等着两位。” 赶车的老人甩了甩自己的鞭子,哼着秦腔出了城门。而城内的人流也变得熙熙攘攘起来,街市又恢复了繁华。 沈翊便伸了伸懒腰,随手将腰间的飒风解下拿到手上。转头便对松墨笑着,“师姐,我们走。” “嗯。” 沈翊高兴的自然不用言说,见着什么都想给松墨尝尝。一边看一边说:“这个咱们上次来没吃,师姐你尝尝好不好吃。” 直撑得松墨觉得自己连午饭也不用吃了,再三阻止才让沈翊那只正往钱袋溜的手停了下来。 “都说饱了你怎么还不信呢。”松墨把自己手上吃不完的糕点全都推给了沈翊,又从里面拿走了自己咬了一半的,边走边说,“你这样破费,让师傅知道了可怎么好。” 沈翊憨憨的抱着东西,另一只手拿着剑实在不方便。最后还是松墨实在看不下去了便给他扎了纸包。 “你呀,总是这么不小心。” 松墨耐心的说着,沈翊却好像没听似的。突然间问:“师姐,上次我们也是赶着马车来的。” “嗯,是啊。” 松墨回了沈翊一个笑脸后便不再说话。两人沉默着到了城西的城门口,给车夫几块糕点后几人便继续赶路回云门。 沈翊在鼻尖的一丝丝苦香中终于还是想起了自己没问的一件事——“师姐,我们去做什么?” “你这小伙,一天天怎么为难一姑娘家?” 当时又是近了黄昏,沈翊坐车难受,便跟车夫一起坐在车外赶车。突然想起便回头去问松墨,却不想被车夫训了句。 沈翊手上碾着不知名的细杆野草,百无聊赖的打着马尾巴。忽听车夫似乎知道些什么,便赶忙问到:“嗯?大伯你知道?” 老者朝着沈翊笑了笑,一把白胡被夕阳染成了橘色,“是啊,我奉我们门主载你们回去。我怎么能不知道呢。” …… 沈翊听老伯一言一语跟自己说着话,最后吓得差点没从车上摔下去。 “成亲?” 沈翊绝对不信自己会说出这两个字,这一切就好像梦一样。而自己,却是个渐渐模糊了过去记忆的做梦者。 “不,你一定是搞错了。”沈翊试图在自己脑海里找出反驳或者支持他的理由,却发现自己头痛欲裂,就连一直萦绕着自己的一股苦香也霎时间没了味道。 “怎么可能呢,小公子怕不是高兴糊涂了。”老者耍着马鞭高兴的笑着。暮色里,沈翊又渐渐模糊了过去。 不知怎的,再醒时便已经是成亲那天了。松墨穿着喜服煞是动人,可沈翊却发现自己除了绘花门和松墨和一些重要的事情外,其他模糊的记忆再也对不起人和物了。脑中轰鸣着,好像有一个人要把自己从这里面拉出来。 “翊郎!”松墨撕裂的哭喊让沈翊稍稍有了些意识。此时的飒风已经从主人的血管中划过,不知什么时候躺到了地上。 沈翊看着松墨的哭脸,眼里似乎有了不少不舍得。沈翊的嘴唇一张一合:“师姐,我多想……真的……” …… “松墨姑娘,依我看啊,这个傻小子是醒不过来了。”花倾城的指尖一点一点划过沈翊的眉毛、眼睛,“哪像姑娘心狠手辣,竟然能对自己的生身母亲下手。” 花倾城嘴上说着话,眼睛却盯着沈翊不放。不然她便能看见现在的松墨脸已经黑的不成样子。 “唉。”花倾城不轻不重的叹了口气,“姑娘大义灭亲,花某实在是佩服啊。” 话虽这么说,可是两个人还在等着沈翊醒过来。不见头的长廊里只有这三个生气儿,实在让人冷的不行。 松墨见着花倾城不再说话,遂问到:“你们绘花门的醉花阴,最坏能到什么程度。” 花倾城顶不喜欢松墨的口气,想到自己要是也是这般的脾性,真真是冷的不行。于是故意的一声短叹,“这谁知道呢,松墨姑娘。” 第三十六章 往生山谷 松墨怒目而视,她向来不喜欢花倾城。这种不喜欢并不是因为她的身份或是什么,就算她现在知道花倾城是绘花门的花门主,她也不喜欢。简单的说,花倾城总是给松墨一种觊觎松墨某样东西的感觉,让松墨浑身不舒服外便是厌烦。可话也得分两头说,松墨不喜兵刀相见,如今这人却直截了当的坐在自己面前,就在心里恨不得拔出短刀和她拼上一拼了。不过好在对于沈翊的关心程度远远大于对于花倾城的好奇和胜负欲,松墨在意识到沈翊气息不稳后便一心扑在沈翊身上。 花倾城对此不置一词。梦里的种种她了如指掌,因此对松墨佩服之外多了几分忌惮,这样一个女子竟能亲手杀死自己的生身母亲,实在可怕。 于是在感觉沈翊的梦境断了线后,便静静等着沈翊醒来。 松墨终于等来一缓缓睁开的眸子,虽是雾水朦朦却定定的看着自己。松墨感觉安心了不少。 松墨轻声问沈翊:“怎么样,好点了吗?” “嗯……”沈翊等着眼前的颜色不再有牵连,一点一点也都看的真切了,“师姐,我感觉不怎么样,头晕。” “嗯。” 松墨冰冷的指尖触碰到脖颈后面,沈翊疼的差点叫出了声。不过自己的视野倒是也清亮了不少。沈翊从来都巴不得松墨多关照自己,因此便忙叫到—— “师姐师姐,我错了。别捏了,错了错了。” “沈公子哪里有错?莫不是松墨姑娘有气没地方撒才让沈公子受着委屈。”花倾城一旁坐着无聊,一直轻笑看着这么个乖张无赖的沈翊,觉得有趣的很。 沈翊翻身下了石榻,对于刚才的梦不置一词。“花门主,沈某也不知道门主是个什么意思。门主若是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花倾城听了沈翊这话当即一愣,朱唇未启笑声已至。 “我哪有沈公子这般重的心思,”花倾城无心玩着手上的玉笛,“不过沈公子要的是我门派重物,我若也像蜀山那些老顽固一般这样给了公子,那多无趣啊。” 花倾城说话时目光流转,头上的步摇也晃的花眼睛。似有着醉花楼的那股子风尘气,“唉,我也不是什么凉薄之人。公子若真的想要。便请拿。” 松墨当然知道花倾城敢干第一次就敢干第二次,因此提前做了准备却不想来的如此突然。 忽的一抹明笑,两人便到了一处山谷里,温暖湿润,却没有方向可分。似乎沈翊他们站在最中,四散这八条小路。沈翊左右找不见了方向,心下生了疑虑。 松墨:“也不知道绘花门到底在搞些什么鬼。” “师姐先别急,我去看看。”沈翊沿着面前的路走着,却见路上的石头越走越黑。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石头底下压着,放不出来便把怨气上浮,留下了这如同松烟墨色般的石头路。 沈翊越是走越是起了疑心。这种阵法隐约觉得自己是见过的,好像就在自己在季夏房里看过的那本书上…… 恍惚间,沈翊便全身发了冷汗,紧忙往回跑。 “师姐,我明白了。” 松墨等着沈翊回来的过程却是很是焦心,但这也并不意味着,她看见两个沈翊回来的就会放心的。 更何况,其中一个还是个看上去不过三四岁的垂髫幼子。 松墨当即被吓了一跳,随手抽出短刀,朝着年龄大点的试探性的问到:“沈翊?” “是。”沈翊撒开沈翊的手往松墨跟前近了一步,却没看见松墨眼睛里一点点的动容。 松墨心里不信这障眼法,手上的短刀便又向身前人近了一寸。沈翊赶忙过去把松墨手上的东西卸下来。 “师姐,你听我说。”眼前的沈翊显然是知道松墨的脾气的,还了刀乖乖站好才等着松墨问。 “到底怎么回事?” “师姐,这条路是往生路。只能直走不能回头,一开始我也不知道回头的代价会是什么,不过现在嘛……”沈翊眼神下意识乱飘,意识到自己已经是犯了大错,并且还清晰明确的知道了代价是什么。 松墨:“那现在怎么办?” “我也不知,我曾经在师傅的一本书上看到过这种阵法。虽然也是种障眼法,但幻象中出来的所有物件都是和本体息息相关的。有可能,还会伤及本体。” 松墨觉得不可思议,“这是为何?” “师姐可知,医书上所说的气。” “自然,”松墨看了看面前两个几乎一样的沈翊,皱眉道,“看着那个呆呆的,似有心气不足之兆。” 沈翊颔首:“正是。书上便说这幻物便是本体的一气,若是在幻象里受了损,便不可能拾回。” …… 一时间一种奇怪且诡异的气息在三个人间蔓延开来,小沈翊目光呆滞,木讷的站在沈翊撒手的地方不哭不闹。最后还是松墨收了刀,走过去抱住孩子。霎时间山谷里阴晴骤变,原本明朗的风景也似是遮上了一层雾气。 “怎么回事?”松墨把小沈翊抱的紧了些,却不想狂风大作,根本连站稳都是奢望。 此时,腰间的飒风隐隐发着细响,有破鞘而出的意思。沈翊赶忙把飒风握在手里,试图安抚这一只小野兽。却不想一个眨眼的功夫,小孩便毫无预兆的掉进了脚下突然出现的乌水中。 “师姐小心!” 沈翊紧忙拉住了松墨,面前的水却在下一瞬又变回了白亮的石路。 往生路,只可头尾往复交通,却从来没有回头的机会。 沈翊这一次无疑是犯了大忌,可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唯一能做的便是找到阵法的天枢之处。往生路下便是忘川河,河水发乌色,是出此阵法唯一的办法了。 沈翊依着记忆里的阵法渐渐向死门逼近,“死后即生”,而生门往后却无法再回头。松墨不喜欢绘花门的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觉得他们做人做事都不得章法,不过是些削弱人意志揭人伤疤的做法。 松墨皱着眉头,也像沈翊一样把正雪紧紧握住。却无奈手指冰冷,短刀也不有一丝温度。恍惚间只觉得手指尖没了知觉,便没注意到砂石划破指尖取下的一滴黑血。 等到到了西北方时,松墨便发现有一股力量在把自己往外挤。本以为是错觉,转头看见沈翊也同样看着自己,便知不是错觉。走的近了,便发现死门哪是生门那般安然的地界,无根之风带着砂石在死门处徘徊,脚底的石块也发着乌黑色。 本来一心放在沈翊身上的松墨忽的低头看见了脚下的状况,也只能极力屏住呼吸调整好狂跳不止的心脏,强行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破阵上。死门处的状况越来越糟糕,根本没有心力再去处理别的事情。 “师姐快躲开!” 松墨慌着神便被沈翊拉进了怀里,本以为是狂风卷砂石的戏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演化成了一条黑龙。黑龙肆无忌惮的在松墨两人面前嘶吼着。 沈翊手心攥出了汗,若是今天破不了这死门,可能自己要和松墨去真正的死门了…… 沈翊想到自己的手里还抱着松墨,便定了定神:“师姐,别怕。相信我。” “嗯。”松墨下意识的点了头,眼睛却也在寻找着什么。“你先去,我似乎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三十七章 水击三千 paoshuba.com 书上所言“八门阵”其总纲由两仪、五行、八卦、十天干、十二地支组成,又有开、休、生、死、惊、伤、杜、景八门。 开门万物之始,休门休养冬眠,生门土生万物、大吉之门。而沈翊他们好巧不巧,一开始就走了死门的往生路,虽五行中也属土行,但却并非什么大吉之门。 古人有歌曰:吉门被克吉不就,凶门被克凶不起;吉门相生有大利,凶门得生祸难避。吉门克宫吉不就,凶门克宫事更凶。医者所言的阴阳之道也说的是相生相克的道理。故松墨才敢就着心里的一些个想法尝试着破阵。 毕竟论起阵法来,他们两人都是心里没底的。沈翊还算看过几篇的,松墨便只有个随缘可讲了。 沈翊得令先赶忙给松墨让开了视野,随即那黑龙便一直追着沈翊跑个不停。可是没办法,再怎么叫苦连天也不可能当即处理这样一个大家伙。 “师姐,啊——救命啊!” 松墨却好像充耳不闻,一直沿着西北方向找着什么。短刀在石座上划下不少痕迹后终于显了真形——“找到了。” 沈翊按着松墨的指引向东跑了几步,那怪物似乎是被阵法困住,果然就不再追了。同时随着黑龙的渐渐离开,阵中枢纽的格局渐渐显现出来,从中四散发着幽幽的光、又似乎万物归宗般往天枢处聚集。 松墨见此终于松了一口气,手上被卷起风砂形成的无数小口渐渐变得明显,似乎有无数小甲虫在手上爬一般。 松墨收回正雪想往沈翊处走,还没问出怎么办的时候,那黑龙就又往松墨这边扑过来。松墨措手不及便只能下意识的挡着风砂,沈翊见状赶忙几步轻功飞了进来。 “师姐,没事。” 松墨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安然的出了阵,此时的黑龙没有了外物的干扰又变成了门外看似莫测的一段落砂。虽地面和远处的天气黑压压连成了一片,但到底让人感觉安静了不少,也终于有机会松口气。 松墨有些无奈,再说这样被沈翊抱着自己心里也有些不安稳。便想先把自己撑起来,两人再做打算。然而,因为手上没了知觉就全然忘记自己的手还受着伤的结果就是——又不稳的掉回了沈翊的怀里。 听见自己的脑袋上方传来沈翊的闷笑,松墨自暴自弃的闭着眼睛,等自己手恢复了知觉再秋后算账。 “师姐不理我了?”沈翊笑着把松墨扶起来,让她靠着自己小腿做好。而他自己蜷着腿跟松墨说着话。 松墨闭着眼睛仿佛入定一般:“没有。” 沈翊耸耸肩,随手拿过身边一块较大的石头,在地上一左一右的不知道画些什么。“也不知道花门主到底想要干什么。我们在这阵里忙活这么半天竟然没有一点饿的意思。” “嗯。”松墨感觉自己的手差不多了,便缓缓睁开了眼睛。许是自己休息的时间挺长的,沈翊已经在地上画好了阵型。弯弯绕绕的倒是没有,都是一些直来直去的图。只是自己看不出来门道… 松墨用手帕缠着自己的手背,问到:“这便是我们现在被困得阵吗?” “差不多,只是以绘花门的功力应该只是仿造不得其意罢了。”沈翊在阵上指指点点,“我在师傅房里见过这样的阵,据说是有进无出。但阵中凶险异常,也没有这么多怪力乱神的东西。所以我才估计绘花门的阵没有其十分之一。” 松墨点头,这绘花门确实喜欢这些个怪力乱神的东西,有种虚华有余内力不足的感觉。“我们现在若是想出阵,天枢必然是去不了的。”松墨说话着指了指最中间的那一点,“现在能怎么走?” 沈翊自然也是焦头烂额,“按理来说,只要找到我们进来时的那个门,我们便能出去了。只是我和师姐是毫无预兆的便到了天枢,如何知道是从哪个门进来的。” “不管怎么说,先出去。”松墨纵是像天底下千千万万的医者一样,语气温柔、脾气平和,现在也只想跟花倾城好好说道说道。她虽不知沈翊要的到底是什么劳什子,但也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的用来取乐。 “有了,我们先去休门。休门属水,不一定便是水滴石穿或是沧海横流了。”沈翊耷拉着眼睛巴巴看着松墨,好像这一步着实是无奈之举。 再说他们两人确实也无路可去。既然不能回头,那就往别处走走。说不准便真的应了水性,水滴石穿便解了这半死不活的阵。 松墨松了头上的发绳,又拿短刀裁成两段把自己的手包了好,再利落的梳好头发拿着剩下的一小段绑了住。收了刀起身认了认方向便跟沈翊说:“走。” “嗯,师姐小心。” 沈翊在前面带着路,松墨在后面便时刻注意着沿途的变化。却发现界限并不好分,走了半天路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直到终于看见了阵眼才知自己已经过了一处。但是这样实在消耗体力,很快便走不动了。 虽说山谷里气候湿润,且除死门处如墨色点染外,其他地方还是花花草草、莺莺燕燕好不热闹。不必担心沿途口渴什么的,但是一直这么走不管是脚还是腿都不是什么轻松事。 两人决定先歇一会。 于是便找了一参天的古树,树下刚刚好朝着太阳,不至于阴冷潮湿。沈翊直接在人家果树上搬了一干枝丫,拉着树干走了过来。 “拿这么多做什么?”松墨好气又好笑,不说吃不完这么多,有这些闲力气不省着点歇下拉着树干乱跑个什么劲儿。 “地上潮湿,师姐站着不觉得,若是想坐下便可以坐在树干上。” 沈翊边说边把树干上的果子卸下来,找了处平稳地把树干安安稳稳的放好。见松墨似乎还有些不情愿坐下,便自顾自的拿着果子靠着树坐下来。 边吃还边合计,“等我出去了,一定要问问花门主,这么难的阵竟然用来困我和师姐。不是暴殄天物了嘛!” “师姐,你坐呗。”沈翊甩着袖子在自己旁边的树干上扇了几下,模样就像小饭馆里那些接待的小二。松墨看着沈翊一脸的谄媚样,便也不再推脱。坐下要了个果子,又眯着眼懒洋洋的晒了会儿子太阳,就像冬日里刚刚吃了饱饭的猫,紧着那一片阳光便有了一阵小憩。 沈翊看着松墨的侧颜,脸上短短的绒毛在太阳下发着微明的光,淡黄色的睫毛在鼻梁上打下阴影。嘴唇不施粉黛便透着自然的淡红色。这样的外表无疑和其主人那双如潭水般的眼睛不合,却又和平的相处着。看者也许会因看到这样的睡颜便忘记冰冷的眸子,但当眸子睁开时,又会在那一湾潭水中溺下,久久不可自拔。 沈翊却都不是。 他喜欢松墨,因为他心心念念的只有松墨一个。喜欢的理由有很多,沈翊觉得自己都占着了。虽说松墨是自己的师姐,但沈翊也觉得很多事情不是因为这层身份松墨才会去做,他甚至迫切的想听松墨唤自己翊郎。就像,花倾城无心般给自己的那个梦一样。 沈翊觉得自己迷迷糊糊便离开了梦,因为他觉得梦里是假的。但回想起来却如同真事一般。不知松墨做了怎样的梦。 第三十八章 心悦君兮 松墨的梦结束的很仓促,但是因为真实便到如今即使小憩也紧紧勾着松墨的思绪。松墨闭上眼不久那方才燃起的大火便横冲直撞,让她躲闪不急。而她的“母亲”,正躺在屋里,因为下药的剂量足够,走的倒是毫无痛苦。 松墨错就错在看的太透,于是在发现自己记忆渐渐消息之后便赶忙终止了这荒唐的闹剧——一把火烧掉了那燃了半截的香和自己毫不留恋的梦境。 于是,故人故去,而活着的人离开了陷阱却永远活在了似梦似幻的泥沼里。 这便是绘花门的手笔。阴险、蚀骨,让人不可防。 松墨皱着眉缓了缓情绪便睁开了眸子,沈翊的眼睛里似乎带上了阳光的温度,让松墨的心情不由得好了很多。 “沈翊。”松墨一声云淡风轻的呼唤让少年人的心都跟着风飞走了,立马朝着松墨“哎”了一声。真真是不知愁滋味的少年郎啊,松墨心里感慨自己心态老的可以,光阴却是个飞转即逝的负心汉,从来不记着还眷顾着哪位少年。 “走,我们抓紧时间出去。师傅都要等着急了。”松墨归乡心切,起身看了看远处连成一条线的天地,遥远却又唾手可得似的。 松墨安定了情绪便对那一处心神向往之。 “好嘞,休息了一下感觉自己精神了不少。”沈翊抄起飒风伸了伸懒腰,将花倾城马不停蹄给自己安排的重重关卡带来的不愉快一口浊气吐了干净,“师姐一提师娘我便想到了师傅给师娘做的腊肉,瞬间就来了精神。” 松墨点点头,这野果子当然不是这么个吃法。再者一个劲困在这里面也是不得已的事情。当然越早出去越好。 于是两个人趁着天黑之前赶到了开门的阵眼,此处日月星辰瞬息万变,确有欣欣向荣之态。但想到已经跑了许久,沈翊便拿火石在河岸边生了火,两个人围着火堆相顾无言。只剩下周围的小生灵叽叽喳喳极力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松墨借着火光用河水清洗起了自己的伤口。说起来本也是些不严重的小伤口,只是尘土混着血迹无意中扩大了伤口的视觉范围,洗白净后确实没有那么触目惊心了。随后又把布条在水了荡了荡,架木棍上放在火堆旁边烘干。 水滴掉进了火里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身旁的河水也渐渐恢复了平静,倒映着漫天的星光。松墨无心去看星空,只是静静盯着火堆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沈翊便双手合拢放在了松墨眼前,“师姐,你看。” 松墨好奇看去,便见一萤火虫从沈翊手里飘起,慢慢悠悠往远处飞去。 “师姐,我们去看看。”沈翊见松墨不甚高兴所以也提不起多大兴趣,没再多问。一只手握住松墨的手腕就把人拉进了怀里,松墨略带怒气的看着沈翊。下一秒却被带着跟在萤火虫后面跑了起来。 本来没多少的气便瞬间撒了一半,剩下一半算作自己想要睡觉的气。不过看着萤火虫的份上暂且抛在一边。 那只萤火虫发着蓝白色的光渐渐飞到了一片草丛里,荧光暗下后便不见了踪影。沈翊和松墨两个人在草丛旁站定却半天不见亮光。于是沈翊正愁着怎么再把它找出来,下一秒的草丛里便有千千万万个蓝白的光点闪烁。霎时荧光飞起,两个人渐渐被这些精灵包围,场面一度壮观。 “师姐?” 松墨仰头看向呼唤自己的沈翊,但见少年英姿,不由心动。“嗯?” 沈翊朝着松墨笑了笑,便像远处望去,似乎在追忆着什么。 “我曾经下誓要找一处仙境,比的过终南山的皑皑白雪,比得过云门内的葱葱翠竹,比得过长安内的琉璃莲灯。然后在这一处地方向我心悦之人表白。” 沈翊说着说着便拉过了松墨的手,缓缓跪地、眼神似教徒般虔诚的看着松墨:“师姐,我心悦你。” 沈翊的话被晚风带着徐徐进了松墨的耳里。这次没有机会再去逃避的松墨缓缓闭上了眼睛,一切顺理成章却又来的突然,让人突然之间便停止了思考。河边的空气清新,再加上这些荧光照应,让混沌的思绪似乎也渐渐有了条理。 松墨:“你先起来。” 沈翊:“师姐若再次搪塞我,我便不起来了。” 松墨笑着摇摇头,脸上闪过泪花。泪痕被蓝白色的荧光点的好看极了。沈翊这才站起来,拉着松墨的手,“那师姐不想搪塞我,便是想拒绝我吗?” 从小的缺失让这个一直在自己面前谈天谈地的孩子在自己的感情问题上问出了最坏的打算。只是这一次,松墨依旧是摇摇头。 “沈翊,你很好。我很喜欢你。” …… 于是那一瞬间,世界变了样子。松墨嘴唇一张一合不知又说了多少话,沈翊却只想把自己的这束光揉进怀里。于是,他便这么做了——狠狠的、紧紧的把自己心心念念的光揉进怀里。 青山入怀,从此江湖之大便再也不是自己一人独身。沈翊觉得自己便是这天下最使人艳羡之人。 “好了好了,跟个小孩子似的。”松墨拍拍沈翊的后背,笑声闷闷的从胸腔里发了出来。 沈翊便赶忙撒了手,一时间竟手足无措,“师姐,我太高兴了……”。“我下次不会了。” “没事的。”松墨伸手拨走了沈翊头上落下的萤火虫,“你呀,慢慢长大我都乐意。” “不,我还要保护师姐呢。” 沈翊眼睛里透着认真,松墨便乐意到:“好啊,我以后就要你好好保护了。” 于是乎,在一个美丽的地方,少年获得了自己人生里最美丽的感情。没有以后的种种揪心,没有再后来的求而不得。两个平等的灵魂站在了一起,只是因为他们互相喜欢。 沈翊心下高兴,蛮力抱起松墨在草丛里转起了圈。四周的萤火漫无目的的纠缠在四周,而最中间的两位少年人紧紧相拥,四周动听的生灵便是黯然失色。 随后夜静悄悄的深了,本想离开的沈翊却看见所有的萤火虫都往草丛最里面飞去。细闻起来仿若一股花香在引导着这些荧光的动向。疑惑着看向松墨,见松墨也同样好奇着草丛里面的情况。 于是就地做了临时的火把,借着微弱的光也往草丛里面深入。可是走着走着就发现前面没了路。 “我似乎听见了水声。”松墨侧耳说到。 “嗯,这些萤火虫似乎从这里便消失不见了。” 沈翊点头,随即把火把拿到嘴边,用气息把火吹大了些。举着火把往脚下看去,却见一道瀑布就在眼前,离着自己并不远。而因为火光黯淡,并不能清楚的看见瀑布一直延伸去了何处。 第三十九章 流萤游火 忽的见一萤火微弱,像是掉了队的小孩子,在空中漫无目的地飞着。随后便在水里隐去了身影。 松墨的声音被晚风带上了凉意,“它们飞进了水里。” “嗯,”沈翊把火把往前伸了伸,瀑布就明显的挂在两人眼前了。看起来这条奇特的瀑布离他们的距离并不远,并且在不远的崖下就有一个石台做挡,按理说不难进去。“这边水气挺重的,我们先回去休息。等明天一早救过来看看。” 于是两个人靠着不多那一点火光回到了河边。松墨抽过自己已经烤干的布条结结实实缠在手上后便合衣睡下。再睁眼时,天已经大亮了。 沈翊正用火堆烤野果,果子熟透的香气唤醒了肚子里的馋虫。人也就这么清醒了。 松墨把手帕浸湿擦洗了一下手、脸,沈翊也在用木棍拨弄着火堆里的那点野果。等着忙活完了,松墨想把湿手帕个沈翊擦擦脸时,沈翊也将烤的焦黑的果子递给松墨。 如此的默契惹得两人皆是一愣,后一个拿过手帕、一个接过野果。安安静静的把烤的焦黑的果皮撕开露出了里面嫩黄色的果肉的同时,一股子水汽伴着果香直往人鼻子里钻。松墨吹了吹嘴边的那一块热果子,小口咬着细细品味这一份美味。 “师姐,怎么样?”沈翊凑近脸问到,见松墨点点头便撒娇着要松墨喂果子给自己。 松墨不肯,便说:“不是还有一个吗?” 可是这个人一旦耍起无赖,便是各式各样的理由都往出蹦——“这个太烫了,吃不到嘴里……况且我的果子也没有师姐的烤的时间长,想来必定是没这个香甜。” “况且……我忙活了一早上,师姐都不心疼我吗?” “嗯,心疼。”松墨故意拉着长音,手上也不闲着把周围的果皮撕下来后就把果子递给了沈翊,沈翊小小咬了一口,坐远些皱着眉头继续品味。 “嗯……确实很甜。” 松墨不好气的说:“好吃便都给你了。”说着便把手上之物往外递了递,“不要吗?” “不要。”沈翊答。 “嗯?”松墨笑着拿回温热的果子,“那我就吃了。” 说着又咬了两口,沈翊闷闷地说:“本来便是给师姐的。”说罢拿起晾凉的果子剥了皮三两下便吃了个干净。 却不想果皮最根部那一抹黑直直的横在了脸上,长了条不合适的胡子似的。 “你看看你,一天天这么不小心。”松墨拿着湿手帕给沈翊一点一点擦干净,一时间离的这么近,反倒让人有些不自在。 “不是有师姐嘛。”沈翊腆着脸由着松墨一阵折腾,松墨便也不客气的将他整个脸都擦了个遍。 随后吹口凉风问到:“可以了。” “嗯。师姐说好了便好了。”沈翊站起身用大点的叶子舀了些水将微弱的火苗扑灭,又忙忙碌碌的包了几个烤熟的果子揣在怀里。 另一边松墨也收拾了衣裙,“好了?” “嗯,走。” 不只是否是白天走的快些的缘故,感觉没走了多久便到了昨晚的瀑布处。只见崖边立石写着“魍汌”二字,字体娟秀倒像极了那一挂同样潺潺的瀑布。 沈翊左右看了看,心下做了决定便拿起一块石头向水里砸去。果然听见了闷闷“咚”的一声,“那水里果然有玄机。”沈翊说着又砸了块石头进去,果不其然这次竟惊出了几只萤火虫。于是两人站在岸边商量。 松墨:“要进去看看吗?” “嗯。”沈翊心下好奇,若这阵里有任何一个机关,都可能是出阵的关键。“这水相正和我们要找的不谋而合。我想我们有必要进去看看。” “那该如何进去?” 松墨这下可是犯了难,其他的还好说。单单是自己不会武功这一项便是一个大难题。让沈翊一个人进去当然也可以,但若再像往生路上那般出了疏忽,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应对。 不过说起来,沈翊好歹一个正朝气蓬勃的少年人,自然没有那么多想法,“我抱着师姐便能进去。” 话刚放下,没等松墨反应便搂着腰往水里跳。松墨连忙把头往沈翊肩膀里头埋的紧紧的,只感觉身上被水激了一下,随后便倒在了一个略略坚硬的臂弯里。抬起头才看见沈翊为了护着自己,把自己抱在胸前。而自己却直直倒在地上,身上的衣服也比自己湿的多些。 “你呀,怎么这么不爱护自己。”松墨嗔着坐起,才看见洞里别有洞天。水光反射着丝丝阳光射进来的地方,草色葱葱,躺在上面倒是几丝软和,因此沈翊并没有被撞的很疼。再往里,黑幽难测,出了微微有的一点荧光,便是什么都不见了。 “不疼。”松墨心疼的拉起沈翊,在背后拂了拂。却发现衣服已经湿透了,不由皱起眉。 沈翊甘之如饴,忙摇摇头:“不疼。”后站起身把松墨前前后后看了个遍,见两人都没事便神神秘秘的说着:“师姐,我给你变个法术。” 松墨:“什么法术?” 沈翊讨好的拉着松墨盘腿坐好,手上来来回回绕了几个圈,看着就像长安城里耍猴的艺人。再又见沈翊拿起飒风横在臂弯里,施法似的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念了多久又睁开了这双清亮的眸子,“好了。” 松墨看的一愣一愣的,却不知道这人到底在使什么法术:“嗯?” “师姐没发现我有什么不一样吗?” 沈翊提示着,松墨才发现他的衣服已经被内力烘干。不由扶额,这种把戏她那个不省心的师傅早就给自己表演过了。还记着以前兰秋师傅天天乱跑,三天两头就被季夏狼狈的提溜回来,后过了不久就学会了用内力烘干衣服这一项技能。当时还在自己跟前抬着头走了好几天。 故而忍着无奈,点头道:“果然神奇。” “那当然,师姐快背过身去,我帮师姐也把衣服烘干。” “嗯。”松墨闻言便转过身,后觉着确实有一股暖流经过全身经脉,过后整个人倒是无比舒适。“好了?” “嗯,好了。”沈翊拉松墨起来,两个人怕洞中有不测便把武器拿在手上一起往山洞里去了。洞内昏暗的地方还有点点萤火环绕,其中一处与别处全然不同。蓝白色的萤火不知何时已经变幻成了黄绿色,似乎在说此处不凡。 于是乎两人相视往里面走去,拨开丛生的荒草果然看见一个矮矮的石台放在其中。石台上的痕迹晦涩难辨,松墨好奇便用手去掉石台上的杂物,见正中有一凹陷下去的小坑,于是食指点去。不想早已愈合的食指滴下了一滴鲜血,后与石块融为一体,最上面的石台便缓缓露出了模样。一个小男孩从石台中走出,竟直接撞到了沈翊怀里——是沈翊的那一气。 石台突然从中裂开,入眼帘的竟然是一本书。扉面早已斑驳,翻开来看倒还留着丝丝香气。 松墨随手翻了翻便把书递给沈翊,“这是什么?” 沈翊摇头不解,翻看两眼后便把怀里的果子拿出,又把书放了进去。“这里没有亮光,看着也不方便。不如先出去再说。” 沈翊话音刚落,石洞里就好像有神灵似的剧烈摇晃起来。沈翊急忙下意识的去护松墨,双眼紧闭等着疼痛的来临。结果渐渐的没了声息,再睁眼时两人已经回到了现世。 花倾城看着两人的样子略显欣慰,“看来你已经找到我想交给你的礼物了。” 沈翊轻轻放开松墨,后又从怀里掏出了那本不解之书,细细看了几眼便交给了松墨。原来花倾城想给两人的便是这本奇特的制香之书,可引万物听其指挥。确实厉害。 “多谢花门主。”沈翊谢过花倾城,却还记着信物一事,“门主送我们东西我们自然高兴,就是不知道门主用意何在。” “看看,还是这么毛躁。”花倾城软软的训斥沈翊,眼神却直往松墨眼前飘,“本以为你能静下心好好想想事情,却是煞费我一番苦心啊。” 花倾城说着便站起身走到松墨跟前,“松墨姑娘,你说说,我真是有苦也说不出啊。” 松墨皱眉听她说了不少,许多话却还是说不出口,最后也只是说了句:“多谢门主。” 花倾城嗔道自己无趣,随后便听一阵铃声,一只猫衔着一块玉走了过来。猫咪身量轻盈,后脚蹬地便跳到了沈翊怀中,“这便是你们的信物了。代我问清音师傅安好。” 花倾城拜了万福,神色不再似从前轻佻。不知眉眼间揉了多少往事。 第四十章 花间无事 花倾城原本不叫这个名字,父亲为她取名茶儿,她便被叫了八年的茶儿。 巧的是,当她还是茶儿时,她便见了季夏。当年的季夏告诉自己他叫清音。只可惜,清音不解女儿意。 到了八岁那一年,父亲为武林盟运镖途中稀里糊涂就没了命。也没有人去查过到底是下毒还是仇杀,也没有人知道父亲当时是否来惦记着自己的妻儿。 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母亲也抛下自己跟父亲团聚去了。一时间,整个家里支离破碎,茶儿被姑母送到了烟柳巷唱戏。 烟柳巷的脂粉气很重,茶儿不喜欢便一个劲皱着眉不说话。她看见在一家生意特别红火的店面门口,有好几个人在打一个女子,那女子衣不遮体却连呼喊都不会。茶儿害怕了,越发乖巧的往姑母身上靠。 记着当时姑母还拍了拍自己的小脸蛋,后来想想也许是因为父母给她留下的并不少。多到就连让姑母这样的人全部拿去时,心下竟然也有了不忍。 茶儿被带到了最里面,接她的是一位老师父。姑母说,以后自己便是要跟这个人学唱戏了。“那学会后呢?” “学会后便会离开这里,去前面繁华红火的地方。”老师父眼睛如同鱼目,怕早都失了神。他的语气也如他干枯的头发一样,让人心寒。 “那我便把这妮子放在这儿了。”姑母把茶儿往前推了一步,随后便跟小伙计去账房取钱了。 姑母走了,原是个天真烂漫的年龄,却被稀里糊涂卖进了戏园子。茶儿一愣一愣的,却没什么好说的。 “叫什么名字?”老师父问到,茶儿却不带说话的。于是原本慈祥的老人便不知从何处变出来一梨木条,狠狠的打在膝弯上。 茶儿受了疼,大声哭了起来。却惹得师父皱了眉。等到哭的没了声响,老人又问:“叫什么?” “茶儿。” “茶儿?不可不可,太嫩了。”老师父站起来往茶儿的脸蛋上捏,“干咱么这行的,这个名字干不长久。依我见,便叫花倾城。” 花倾城被吓得泪珠子直往师父手上打,半晌才说:“谢师父赐名。” 于是老人满意的点点头,“跟你师姐去练基本功,明天起便按惠华堂的规矩来。” 于是花倾城又稀里糊涂的进了惠华堂。 原本以为惠华堂的规矩便是唱一辈子戏就完了,却不曾想武林盟的爪牙从来都没有放过自己。这片地方可以说是武林盟的另一座金库,而她,也不过是像她父亲一样又在为武林盟卖命。 武林里的人是不同的,花倾城时常在想,自己当时确实年龄太小。竟意外武林里的人便是父亲那样和蔼好玩的。现在看明白了,才发现他们吃着苦受着疼,最后竟还要将这种感受施加给旁人。 于是花倾城只好努力,要么在这里被打死,要么像刚来时看到的那样在大街上被羞辱……所以花倾城只用了六七年的时间便出了师,成了全惠华堂最美的毒花。除了天资的聪颖外更是因为她是李龙的女儿。从小便有功夫在身的最宠爱的女儿。 而花倾城出师的那一天便被带到了武林盟,临行前满身练功是被打下的青痕用得体的衣服遮住,软鞭缠在腰间也显的并不突兀。此时的花倾城已经是全乾州城最好看的姑娘。 她因为一些原因,坐上了去长安的马车。 作为艺伎,她是被献祭的那一个。三天后,她见到令整个武林盟闻风丧胆的角色——魔天,新上任的武林盟主。据说这个男人用不可想象的方式杀死了上任盟主,等弟子赶进去时,盟主已经身首异处,可魔天手中没有任何武器。于是人人皆传他虎背熊腰,令人闻风丧胆。 花倾城原本也是深信不疑,甚至对于自己这次的生死都不知所谓。可眼前站着的这个人一身戎装,面色看着也挺吓人的却比想象中的好上太多。 “你便是这次的人?”魔天低眼看了看自己脚前跪着的姑娘,果真肌若凝脂,媚眼如丝。 “是,盟主。” “你是惠华堂的人?”魔天捏起花倾城的下巴,“叫什么名字?” “小女子花倾城。”花倾城眼神里还是害怕,面上倒表现的不明显。被打这么多年,可以说已经不怕打了。师父是很严厉的一个人,却脾气古怪。若你害怕他便下死手打你,若不怕,那便挨几下打被说几句便过去了。 “花倾城,真好。”魔天将花倾城直接抱起,“你便是整个长安的倾城名花。” 魔天径直抱着花倾城进了屋,下人也就有眼色在外面望着星星。花倾城也同样等着天亮之时的来临。 每个人都知道,天亮后这个姑娘便会被送到那条繁华的巷子里。 但好像从那以后事情就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后近半年花倾城都一直被留在魔天身边,虽再没出过门,可也没有再受过欺负。魔天像父亲一样爱着她,这让花倾城分辨不出何为对何为错。 她并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的还是错的。却被魔天一遍一遍的强调着自己有多重要,到最后竟然也心安理得的开始接受。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一段时间后,花倾城却发现魔天最近一直头疼,细问起来才知江湖上不知什么时候竟有了个名不见经传的沧澜阁。本也不是什么大组织,可随着它的壮大竟成了武林盟的肌体内一根不能被忽视的毒刺。倒不是处处和武林盟对着干,而是正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武林盟近两年确实已经失了不少民心。 于是乎不知是哪位有才的下属靠着武林盟的名义散布沧澜阁的坏消息,虽说一武林盟的能力这样说一个组织也没人反对,可这样小气的事情实在让人感到奇怪。 “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真是胡闹。”魔天把手上的信拍在面前的桌子上,喘着几口粗气也没想出什么办法来。但却碰巧被花倾城看见了。 被宠在天上的小姑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愿意为盟主解忧。” “哦?倾城想要做什么?” 魔天招手把花倾城搂进怀里,“这都是些危险的武林中事,你还是不要管了。” “不嘛盟主,我有个主意帮盟主成大业。”花倾城的胳膊轻搂在魔天脖颈上,“只要让我去,一定会成功的。” 小姑娘摇着魔天撒娇,魔天也只好忍痛,“那好,如果成功了想要什么都给你。” “好。” 当日花倾城便偷偷被送出了武林盟,而刚出来的花倾城也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找。最后功夫不负有心人,竟让她打听到了沧澜阁就在武林盟后山之上。花倾城找到地方时很是吃惊,没想到让魔天头疼这么久的组织就在自己眼皮底下。 于是花倾城往后山走去,刚到山下便被人拦住。盘问下知道此女名叫李茶儿,家父却不知被谁陷害。因着身上有几年功夫便想来投靠。那人听完花倾城的话,见她只是个弱女子,自然是不信。谁知刚拔出剑过了几招便被打趴在地,于是心服口服的将花倾城带上了山。 到了地方花倾城便对着那间竹屋发愣,带她来的人便说话了:“姑娘别忧心,寻常人连这山道都走不到一起。我送姑娘进去。” 花倾城点点头便跟着走了进去,正厅里坐着一位带着银面具的男人,看不清脸但却掩盖不了原本的帅气,花倾城把包裹交给旁人,“小女子李茶儿,为父报仇特地来投靠阁主。” “起来。”男人没多说话,却勾走了花倾城的魂。她学戏几载听过不少声音,对声音的记忆力比别的都要好。而这个男人的声音一下子就落在了自己心上,顿时掀起涟漪。 第四十一章 花间无事(二) 重发,所以有重复的。 话说这各行各业都有他们自己的门道,花倾城是个戏子,她便更留意外貌声音一类。 无疑,季夏的声音是花倾城前所未有听到过的。一次留心,便成就了日后的处处留心。两个人很快便拉近了关系。 只是花倾城一直觉得自己的心还在魔天那里,便没留意到自己对于季夏的留意上心。再者自己又不是那些个庸脂俗粉,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几天见不了几面的人上心吗?花倾城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于是便只觉得自己喜欢的只是魔天。 可她似乎忘记了,魔天同样是个俗人,一个拥有了崇高权利的俗人。 她在季夏面前的小心翼翼,说话办事都极力回想着自己小时候的样子。即使母亲交给自己的礼仪早就被满身的戏韵掩盖的所剩无几,到最后只好说自己的父亲在没被杀害前,他们便是唱戏的。可在季夏面前,花倾城还是要极力保持淑女,这些是她在魔天面前没有的。 很快,花倾城就因为自己高超的武艺成为了季夏的身边手下。甚至沧澜阁对武林盟的一些门派进行清洗时,花倾城就在其中。倒不是说花倾城有多敬业,让沧澜阁觉得她站在他们那边,而是因为这些门派虽在前几辈还能算的上是生命鼎沸的,现在却和市井泼皮没什么不同。甚至还会因为一些芝麻大小的事情带着各自门徒打的不可开交。 实在让人汗颜。 于是花倾城便一直跟着,但说起来也只动过一次手。不为别的,就因为她在那些禽兽的房间里发现了尚在垂髫的女孩儿。一时间便动了手。吓坏了房里的女孩,也吓坏了自己。 这是花倾城会武功以来第一次杀人。 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没多久,但她见到季夏的日子倒是越来越少了。 她每天都盼着那个带面具的人再把自己召到跟前,哪怕是说说话,让她去做事情。可是她却很长时间都没再见过了。于是花倾城有时候也觉得自己骄躁的毫无由头,她甚至不知那人戴面具是因为丑还是美。这样相信一个人当真是大忌。 同时,在没见到季夏的那一段时间里,花倾城也收到了魔天的信。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花倾城便感情用事,选择了自己一开始选择的魔天。并把沧澜阁的地点写在了信里交了出去,却迟迟不见回信。 而那段时间,季夏确实也没什么忙的。只是自己那个一直被师尊惯着当男孩养的小师妹在路边捡到了一个小徒弟,正乐乐呵呵收徒呢。 “小家伙,你叫什么啊?”兰秋蹲在小松墨面前,拉着小孩的手笑眯眯的聊天。 “嗯,我叫松墨。”小松墨倒是不怕人,甚至有点高兴。 这可让一旁的季夏犯了愁,踢了踢兰秋的脚,“你别见着小孩都带回来,万一她家人在找呢?” “呃,我……” 季夏确实说的不错,兰秋当即就犯了难。可是松墨却昂着小脸开始哭,“我家人都不在了,我没人要了……” 这下可吓坏了两个少年人,虽说季夏比兰秋年长,可对于孩子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两个人手忙脚乱哄了半天,季夏甚至都产生了让小孩先哭,哭够再说的想法。最后还是因为哭声把子春给招来了,子春作为一个小姑娘竟然去哄着另一个姑娘。这才停了声,季夏他们这下才敢问起来。 后在询问之下才知道松墨不是别人,正是从沧澜阁前两天行动过的门派他们所管辖的地方过来的。虽让松墨逃了一劫,但季夏他们去的太晚,没救的了松墨的家人。 “太可怜了,”兰秋皱着眉头摸了摸松墨的小脑袋,“别怕,我去回了师傅。你便跟着我。” 松墨像饿狼一样吃着面一边点头,这个样子不像是女孩子,倒像是一只小兽。 松墨:“嗯,谢谢姐姐。” 兰秋拍了拍松墨的头:“等着,待会可得改口叫师傅了。”又转头给季夏说:“好好照顾我徒弟啊,我去找师傅去。” “嗯。放心。”季夏见着兰秋不放心,三两下打发走了人。对松墨的身世更加好奇了。“可是我听说,你所说的那个寨子并没有出过人命,你是不是有事情没告诉我?” 季夏的声音很温柔,却没有该有的温暖。松墨觉得这个人真奇怪,虽然在那位姐姐面前是一贯的温柔,但对于其他人,比如自己,却是命令的口气。 松墨撇撇嘴,只是埋头吃饭。半晌不说话,眼泪就嗒嗒的往下掉。季夏见此便也不再多问,只要这个孩子对兰秋没有威胁,怎么样都可以…… 想到此,季夏只好叹口气,把答案留给时间去答。 “呀!你师傅我回来喽!”兰秋咋咋呼呼地在松墨面前的桌子上拍了下,又拿起桌上的水三两口喝了干净才继续说,“师傅我为了你可是费尽艰辛,你可得给我乖点啊。” 说完便一个人坐在旁边休息,刚刚太过激动就跑回来了。现在只觉得自己有点上气不接下气,连季夏递过来的果汁都摆摆手不要。 “师傅放心,我会听话的。” 兰秋顿时感觉自己值了,虽然自己年龄还不大,但却有了这么懂事的徒儿。顿时感觉自己的人生没有白活。伸手把小松墨搂在怀里手指勾了勾松墨的小鼻尖,“好啊,这可是你说的哦。” “嗯。”松墨刚刚哭过,眼睛里还红红的,稍微一受刺激眼珠子就滴答滴地往下掉,也不知道小姑娘有多伤心。 “诶诶诶,别哭啊。”兰秋手忙脚乱的从袖子里拿出帕子,在松墨脸上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无奈只好继续哄着,“怎么了?告诉师傅啊。” “师傅要是以后有小宝宝了,是不是不会要我了?” “呃……”兰秋没想到这小孩能想到这么深奥的问题,顿时愣了神。就连站在松墨身后的季夏也是噗嗤一声笑出声,他从来没有想过兰秋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的。这个最受师傅喜欢的“假小子”从来不明白旁人的心意,更提什么成家? “真是的,师傅怎么会呢?”兰秋哭笑不得,又看松墨这一天天的又哭又闹也乏的不行,便先领着松墨去房里睡下了。出门却见季夏还在。 “师兄你还在啊。” 兰秋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季夏,又是连忙拉季夏坐在凳子上,又是把果汁端到季夏面前,“师兄,尝尝这个,可好喝了。” “我知道。”季夏有些无奈的端过杯子,迎合似的抿了一口。 “嗯?师兄怎么知道的?”兰秋顺势坐下,歪着脑袋却没有撒娇的企图。看的季夏心里痒痒。 “也不知道谁前阵子缠着师尊要喝果汁。”季夏真是败给这样的兰秋了,也不知道这小脑袋瓜子怎么长得,平时记些草药一类的倒是好使的很。换成别的是一概也记不住,刚见面那几十天甚至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只知道喊“师兄”。 兰秋恍然大悟似的,“哦,想起来了。”随即露着小白牙笑的倒是很甜。 “说,有什么事麻烦我?” 兰秋听了这话却不高兴似的,“什么啊,难得我和师兄坐在一起,师兄竟然觉得我有所图?” 兰秋说的细声细气倒是委屈的不行,可是季夏却是不吃这一套。杯子往桌子上一碰:“快说,我什么时候还没答应过你了。” “嘻嘻,就知道师兄最好了。”兰秋谄媚的给季夏倒满了果汁,“师兄这么懂我,自然也知道我想给我的小徒弟弄一个小礼物。” “嗯,知道。”季夏挑挑眉,心里猜想这以兰秋的性子能送些什么给松墨。 果然兰秋下一句便是——“那师兄知道我想给我的小徒弟送什么吗?” 季夏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当兰秋崇拜的眼神打过来的时候,季夏还是习惯性的拿起身边的东西来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看着兰秋这么可爱而产生的心动的尴尬。 后便也学着兰秋的样子双手托腮,嘴唇一张一合的说:“要我说,给小姑娘送个小镯子也好。” “嗯,那就交给师兄去办咯。”兰秋得到了答案朝着季夏甜甜的一笑,后便是果汁也不管了,师兄也不要了。自己一个人干了面前的果汁便说:“师兄,我在这谢过了。告辞。” 至于告辞去干什么,兰秋没说,季夏也就没问。只知道自己现在得了小师妹的任务,得尽快行动才行啦。 但是到了当天下午就出了事,季夏得了老二的消息就紧着慢着往沧澜阁赶。结果到了还是发现原本就小的一个宅子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花倾城跟着一众弟兄都负了伤,场面很是惨烈。 而此时所有人看着自己的主子带着那一副熟悉的银面具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所有人的眼中都闪过了一丝期待,甚至希望季夏能解决这一场麻烦。 季夏略过众人的目光,翻身下马,“敢问阁下是?” “你就是沧澜阁的阁主?”来人面相上凶神恶煞,确实是个不好惹的。 “是。”季夏拱手,继而又问,“阁下可是有事情找在下?” 没等话说完,便上来两个手下将季夏扣住,只见那人往地上啐了一口:“我们盟主有请。走一趟,阁主。” paoshuba.com 季夏带着面具也看不出具体神色,只见嘴角愈发沉下,语气也夹杂了几分不友好:“你们盟主请人的方式果然特别。” 说着回头看了眼自家的弟兄,没再多说什么身上的寒气却重了不少。老二带着众人抱拳道:“阁主放心,兄弟们候着你呢。” 季夏点点头,旋即对着来人说:“那便请。”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山上,众兄弟也就收拾收拾回了阁里。花倾城随着人流走进去却明显是心不在焉,只觉得信物在手中膈手的很,原本自己觉得不该有问题的事情,现在自己好像成为了沧澜阁彻头彻底的敌人。花倾城本觉得自己在做的是一件正确的事,可是现在却觉得自己也成为了自己的敌人。 “我该听你的吗?”花倾城喃喃自问,丝毫没注意到身后两个男人鬼鬼祟祟。只觉得自己猛然失去了知觉,手中还在紧紧抓着魔天给她的信物。可信物的主人却正在大摆酒席,似乎在等待哪位贵客。 而这位贵客也不是别人,正是被魔天手下又推又搡带下山的季夏。 山下刚好有一辆马车,按着魔天开始的吩咐,便是要他们几个坐着马车到武林盟去。可是带头的那个人却好像会错了意,几个人大摇大摆坐上了车,又出言嘲笑:“小子,我们盟主请你是你的福气。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小爷我今天就替我们盟主好好管教武林,你在后面跟着。” 说完趾高气扬地坐进车里,向车夫吆喝——老不死的,走!还要小爷我亲自在马屁股上踹一脚吗? 那车夫又是个缺了条腿还年老不堪的,想必平时也是让欺负怕了。满脸堆笑:“唉唉,是,您快坐好。” 越是地位低的人越是喜欢给自己自抬身价,那人听了这话便满意的往轿子里一趟,马车也慢慢的运转起来。 而季夏却像个犯人一样被押在外,这样无理取闹的气放谁身上也受不了。 于是季夏在路上几次都想到了置对方于死地的方法,但也明白这些人找自己的目的究竟为何。这才停了手,只等着该处置的人去办便是。自己越俎代庖,代价可是自己所承担不起的。 季夏想着想着便发现自己掉了队,三两步轻功追上去,觉得无聊便直接踩在了马车顶上。虽说一个成年男性的重量并不少,但是凡事只要时间足够,再重的东西都会变的悄无声息。但人类的第六感却是一个神奇的东西,车内的人觉得马车猛然间慢了不少而且自己头顶好像也有了什么东西似的,就骂骂咧咧的问:“车外死人了?小爷我怎么突然阴森森的。” “没事,大人您安心待着。”车夫笑呵呵的抚住车内人的心情,随后又转过头朝着季夏笑了笑。老人的快乐短暂地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随后又开始若无其事的赶着车。 季夏想问问这个奇怪的老人,他为什么会失去一条腿。只是转念又觉得过去的事情已经没有了意义,若再说便只是戳了别人的疤,自己听完也不过是兔死狐悲似的感慨几句。又何必去沾惹这些是非。 沧澜阁从一开始的建立便是因为新任盟主的暴戾和上任盟主的无为,导致江湖不像个江湖的样子。倒是像商贾的家族,这与自己从小了解到的江湖是完全不一样的…… 于是季夏便做出了决定——他要去改变这个误区,所谓的勾心斗角、唯利是图并不意味着武林盟不该去干,而是武林盟应该有自己本身的坚持。只是这样的转变让武林盟自己去做是遥遥无期的,终究得有一个人去想、去做。那既然其他人可以,自己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于是马车上飘飘如仙的少年,戴着一精美的银白面具,神秘又脱尘,思绪万千的想起了自己最初的抉择。只是这条路有些短,在看见武林盟招牌的时候,季夏赶忙从马车上跳下来。记得以前自己跟师傅来的时候,武林盟的守卫便不分青红皂白上上下下把自己这个小徒弟查了个遍。如今自己又是以“犯人”的身份被押来,恐怕九死一生啊。 季夏深呼一气,只当是为了自己壮胆。却被小跑来的下人恭恭敬敬请了进去。马车上的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事,就知道自己这次是闯了大祸了。 一个个顿时如坐针毡,纷纷求助起自己的头儿。 “虎哥,咱好像办错事了,咋整啊!” “是啊虎哥,这兄弟们可都是跟您混的。您可得给兄弟们做主啊!” …… 身边的人叽叽歪歪,那个头头早就心烦意乱,便把气全往他们身上撒:“你们一个个哭丧呢,没出息的趁着滚蛋。爷们我干了这么多年脑袋别裤腰的事,我看他魔天敢动老子!” 其实这个人心里也没底,只是他在赌这个所谓的“阁主”也是个不好事的主,只要没人敢挑事,这事便云淡风轻的过去了。 一时间气不过又踹着车门:“赶紧把马车放回去,你想把马饿死吗?” “是是。” 另一边季夏被两位小童带到会客厅,厅内倒是一个字古香古色的设计,只是桌子前摆着一块华丽的波斯地毯,地毯后是一个红木的架子,上面净放心水袖扇子一类。可以想见新住进来的主人对于原主人的地方不屑一顾,不知起了什么兴趣便想要了这个架子。 “先生对这个架子很感兴趣?” 季夏闻声看见一个一身锦袍却满脸横肉的男人从屋内出来,虽然已经用了敬语还是让见者不由起着防心。 “失礼了。”季夏温文尔雅,魔天却哈哈大笑。季夏不由发问:“阁下可是想到了什么事情?” “唉,也没什么。”魔天坐在主座,季夏才确定了他的身份,不由的打量起了江湖传言中不可一世的武林盟主——魔天。 季夏开始还不相信新旧两任盟主的决斗,现在看来眼前这个皮肤黝黑,满身横肉的人无疑是个力拔山河的枭雄。却并不是个如江湖所言的暴君。 魔天见季夏还站在,又站起身拉着季夏坐在自己旁边,看着眼睛便知道这是位美人儿,且还是位武艺高强的美人。不由的起了心思,想将沧澜阁据为己用。 “唉,我最近的烦心事都是因先生而起啊。” 季夏听完心里便一惊,暗道果然武林盟此次的出手不出自己所料,谁知魔天继续说到:“我到手的姑娘竟然被先生收留,一时间感慨万千啊。” 季夏还没听个明白,魔天便挥挥手:“带上来。” 只见话音刚落,两个人提溜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姑娘便进了房内。那姑娘已经换上戏服和行头,双眼被蒙,双手双脚也被绑住。整个人完完全全失去了意识,季夏一时间竟辨不出来是谁。 “先生仔细看看这人你可认识?” 魔天再次挥手,两人便解了束缚,季夏这才依稀看清,“盟主所言不虚,这人名为李茶儿,是我手下的人。” 魔天见季夏并没有惊讶的意思,面上却有些挂不住了:“魔天一代粗人,不知先生喜欢什么。先生若有什么不喜欢的,直接说就是。” 季夏报以微笑:“盟主客气了。” 彼时刚刚解开花倾城的那两位又从外面折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拿开瓷瓶上的红布绸,季夏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只见两个将瓶子放在花倾城鼻下,一会人便渐渐转醒了。 花倾城睁开眼只觉得头晕目眩,只得用手撑着自己以防自己倒下。地上繁杂的花纹让她的眼睛失去聚焦,不知过了多久手上撞上了一颗水珠。花倾城这才发现自己眼睛生疼,竟惹得眼泪毫无节制地留着从眼睛里往外冒。 “李姑娘,没事。”不知什么时候花倾城便觉得自己头上一黑,而后随着季夏的声音他缓缓蹲在花倾城面前,手中拿着兰秋歪歪扭扭给自己绣起的手绢。花倾城见此倔强别过脸,却被人拧着胳膊一阵吃痛。 魔天站在后面品了被杯酒,静静看着这一切,“先生怜香惜玉,只可惜这妮子不懂规矩。让先生见笑了。” “……”季夏没再说话,将手上的手绢轻轻放在花倾城手跟前,便理理衣摆坐回桌前。花倾城的眼睛无疑渐渐失了光彩,对他们来说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于是乎渐渐失了神,只是没再倒在地上。拨开繁琐的戏服脑子一片空白站在地毯上。 魔天看花倾城这么听话,便让下人赏去一杯甜酒。 “给李姑娘醒醒脑子。”魔天这话是给花倾城说的,季夏听着没有动作。只因他还是没弄清楚武林盟这次的目的到底如何,故而迟迟不敢有动作。 花倾城强忍着泪受下这充满侮辱的赏赐,仰头一饮而尽。翻过酒杯,朱唇轻启:“多谢盟主赏赐。” 季夏见花倾城对魔天的身份没有一丝疑虑,便知道魔天所言不虚。两人的渊源恐怕不是自己能说清的。恐怕所谓“李茶儿”的父亲,与这魔天之间有些关系也说不定。 于是在魔天举杯喝尽杯中酒时,季夏也顺势端起面前的酒一抿。 却不巧迎面看见那几个接自己来的人。 “先生可是怕我盟主对先生下手?” 季夏暗自叫苦,为首的人却因为旁人的一句话差点没被吓个半死。只害怕季夏说出自己狐假虎威的事来,自己恐怕小命难保啊。 另一边季夏也并不对这些人有奉承或者使绊子的意思,可如今这样被别人大声的说出来,季夏感觉魔天的眼睛都往自己这边斜了。于是季夏忙放下酒杯,“盟主误会,只是在下实在不能饮酒。” 可魔天显然不满意于他的答案,“大丈夫又有什么不能饮酒的,依我看,先生果真是觉得我魔天是个粗人了。” 魔天二话不说将自己面前的酒又一次喝了个精光,季夏暗自叫苦却听花倾城打断了窘迫——“盟主,奴家已经准备好了。” “好好,来。”魔天招呼着乐师簇拥着花倾城走上地毯,又转头向季夏道:“先生可听过乾州的戏?” “不曾听过。” 季夏报以微笑,却见魔天还盯着自己的酒杯,无奈只好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劳盟主费心了,今日在下就客随主便了。” “好说,好说。先生不必客气,来!” 这一句话屋子内瞬间热闹了起来,咿咿呀呀的戏声倒很是下酒,不一会两人就喝完了一坛。不曾想季夏越喝越精神,魔天竟也恨起了自己没给季夏下死手。 “先生,今日的酒,我再敬你一杯。”魔天想要再倒杯酒,却发现酒坛里的酒早就空了,故而佯装震怒,狠狠地踹了身边下人一脚:“没长眼的东西,不知道给先生再去拿坛酒吗?” 季夏连忙出手想要阻拦,下人却赶忙从地上爬起一个劲的磕头。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拿。” 见此季夏也不好再说什么,目光跟着拿酒的下人转了转便被魔天给拉了回来。“先生别在意这些,今日啊,我是有话想跟先生说的。” 季夏心下暗想总算是到了正题,只见魔天挥手散了那些呕哑嘲哳的乐师,只留下花倾城一人服侍跟前。 第四十四章 花间无事(四) “我虽不及先生之才貌,但我魔天自诩是英雄一位恐怕也没人会说个不字。”魔天将自己杯中原本剩的那些酒喝了个干净,季夏见此,也只好奉陪着。可是杯中已无酒,又一直被魔天一双鹰一样的眼睛盯着。便好脾气的请周围的下人帮自己甄满。 这下人自然也是魔天的心腹,自然的伸手去拿拿坛新酒来给季夏满上。复又给魔天小心翼翼地甄上半杯。 魔天拿过酒杯看见银面具后面那张脸正狐疑的看着自己,抬手拍了拍季夏肩膀,“先生看我,就是个粗人,我来先敬先生一杯。” “盟主客气。”季夏硬着头皮喝下,随即平复着心情放下杯子,面上却是波澜不惊。“不知盟主这次找我来,所谓是何事?” 魔天倒是不急,慢悠悠靠在椅背上又让下人直接把东西拿来。他再用手扣着季夏的杯口将瓷杯拿到面前。许是显诚意便亲自为季夏甄满了酒。 “我先前也说仰慕先生之才,自然不会愧待于先生。”魔天倒满后没有及时递给季夏,而是留在自己面前,继续说到,“然后先生的手下却坏了武林的规矩,魔天也是没办法。正所谓就事论事,今日我说的第一件事当然便是公事。” 依着自己的能力坐上武林盟主的位置,魔天的武功自然不在低位。季夏当此不由的出了神,似乎在犹豫自己的去留。 “既然盟主找在下有事,想来也必是大事。今日说到公事,在下恐怕不得不洗耳恭听了。” 魔天心想这小子果然还是嫩的,便故作豪爽到:“既如此,那我也就不和先生打着哑谜了。” 魔天勾手拉过花倾城,让她坐在怀里却怕她乱动,便不动声色的封了穴道,复说:“先生的人不听话,我便想让手下人帮着先生清理,却不想竟然愧待了先生。” 魔天说话间恶狠狠地看向三人,“你们知道该怎么办?” 为首的人开始还吓得不知所措,听了这话不由的松了口气,知道魔天没生着自己的气。“小人知道,小人知道。” 说着带着其他两个人下去领罚,几人走远后一人问到:“大哥,我们这白受这冤枉气。” “把你那该死的嘴皮子缝上去,”被问的人不高兴的说,“盟主如此已是大恩。我看这盟主对沧澜阁也不过如此。哼。” 几人说着便走远了,而厅内季夏还得应付这场鸿门宴。虽说不至于坐立不安,却也不希望再在里面多待一秒。 这不听完了魔天要合并沧澜阁的想法,又是一个头两个大。他自然不希望将沧澜阁也牵扯到这你来我往,追名逐利的江湖纷争里。却又没个理由拒绝魔天,故而左右为难。 季夏:“盟主若是信得过我沧澜阁,便请在下回去之后细细琢磨。来日必定给盟主一个答复。” “唉,我魔天如今孤家寡人。自然是惜先生之才。”魔天痛心疾首,又将酒杯拍在季夏面前,“先生喝了这酒,我便不为难先生了。” 季夏纳闷,却因先前已经喝下一杯。这一杯便是怎么也逃不过了。 “多谢盟主。” 季夏侥幸喝下,还没等站起来眼前便冒了金星。只得一手扶住桌子一手按着太阳穴,努力回想什么时候被下了药。 花倾城见此却是早已经耐不住性子,无奈被锁了穴道。只能直着眼在那里看着,这让魔天对她彻底伤了心。魔天虽知花倾城对季夏早已上了心,却觉得这样一个从小便不知道何为感情的戏子又怎么可能动了真心思。 但如今看来他却是错的一塌糊涂,顿时觉得身上的人已经渐渐被淤泥污染。甚至于和市井上的女子没什么区别,心里一阵恶心便忙给花倾城解了穴并暴躁的褪去一旁。 花倾城受了气,瞬时经脉逆流。竟吐出一口血来。只可惜这样的温情不偏不倚打了些在艳红的戏服上,一切变的很是讽刺。 “贱人!”魔天见此狠狠踩上花倾城的腿,惹的女人喊叫。声音惨烈让一旁服侍的人皱了眉。 说着拔过剑走到季夏身旁,只见铁剑轻轻一挑,面具便直接掉在了地上。而入魔天眼的,却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脸。 他甚至还记得前一段时间这个少年和他师傅一起来见自己,当时两人虽没见面,却听自己手下的门客对少年赞不绝口,直夸其是治世之才。 魔天冷笑:“云门现在是不把自己当回事了,我也没必要再把他们当回事了。” “来人,把这个贱人和那小畜生关去水牢。我倒要看看,云门这次还能玩出什么花招。” 话虽这么说,却在近十天里都没人发现季夏不见了。毕竟他在兰秋那里走的,平时众人十天半个月不见他人也是家常便饭的事情,所以一时间也只剩下沧澜阁的一伙人一天天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却又走投无路。只得整天整天在阁里瞎转。 而李茶儿毫无疑问成了他们头号怀疑的人,甚至有人直接说出了李茶儿便是那武林盟派来的奸细,只可惜被老二一把拦下,直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那人不是别人,乃是才刚刚初入江湖的愣头小子,名飞虎,后被季夏改了名号——现号茅柴。 茅柴被人一口气怼了回来,登时气不打一处来,“那二哥你有你的道理,那你倒是教教我,现在是干什么的时候?” 老三见此只好出来打圆场,毫不夸张的说,沧澜阁的人除了季夏的话外便听的是老三的。老三在他们眼里是个和季夏一样温柔的读书人,只可惜眼睛里蒙了尘。听季夏说过,老三自打出生起便看不见东西,亲生父母嫌弃便把他抛给了城门下整日说书的疯老头。也是说巧,换一般人谁要这孩子啊,可是这老人却极其喜欢他,见他第一面时也顾不得孩子父母还在,把孩子兴冲冲举过头顶便跑远了。 后来这孩子就一直躺老人怀里,老人喜欢他,便给他取名叫叔羽。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个说书的老头还知道几个英雄,而他最喜欢的便是两个人物——项羽和关羽。他想让这个孩子排其后,故取“三”为数,叫了叔羽这个名字。 季夏遇他是他正在收拾老人的葬礼,老人很穷,葬礼自然也小。或者说,所谓葬礼不过是叔羽又像老人一样说着书,只是这一次故事的主角不再是英雄豪杰。 季夏本来对这些东西是不敢兴趣的,只是旁边围着不少人,交头接耳说这小瞎子跟他那疯子爹一样了。季夏便上前侧耳多听了几句。叔羽果然是耳濡目染出来的好手,说起东西来一点不差过那个老人。 “说到这绿林好汉千千万,就又不得不提到江南的邵云天。这邵云天可不是什么凡人,紫色的眼珠子瞪的贼亮,只要知道邵云天名号的人没人不说怕的。而这邵云天又是怎么在武林里混出名声的呢?这就不得不说到他的一手绝技——云里飞针。话说这云里飞针原应是姑娘家使得,可是这邵云天却也使得一手好飞针,江湖之人无不诧异。那一天,邵云天正在金陵忙着差事……” 季夏没再听下去,他对这个故事的兴趣并没有他对叔羽本人的兴趣大。若叔羽说的是真事,那便是捡着宝贝了。季夏想了想决定先信着叔羽一会,准备等天黑时再过来找他。 等到天黑之际,季夏再回来时果然见叔羽一个人收拾着东西。也是一直等季夏走近了才发现叔羽是个瞎子。 叔羽见季夏是个生人,也没多少防备只是问季夏找他可是有什么事情? “我想请先生与我回沧澜阁一叙。” “沧澜阁?”叔羽琢磨着,复说,“我答应了他,我不会牵涉武林的事情的。慢走,不送。” 叔羽生着一副冷清性子,季夏也拿他没办法。只好说到“隔日我再来叨扰先生”。 不过说到后来,叔羽和季夏走也不全是季夏的努力。当时武林盟已经开始渐渐腐朽,叔羽虽是个书生气却也是个暴脾气的,摔了疯子给自己的玉佩便跟着季夏走了。 听说当晚叔羽的家着了一场大火,周围村民无论如何也扑不灭。众人皆传这是精怪烧下的火,竟在废墟上一人一把土拿了回去。叔羽听说后也只是轻轻一笑,众人当时便觉得这叔羽恐怕是个厉害人物。一时间竟没人敢在叔羽面前吭声。 换做现在也是,叔羽从人群里面出来换了茅柴坐在二哥对面。众人便都屏气凝神,等着叔羽说话。 “我当然懂二哥你的心情,也自然明白茅柴这么说的原因。不管怎么说,现在要做的便是找到阁主,再有什么我们自己解决,不必麻烦武林盟那一帮废物。” 茅柴本就是个贼,觉得叔羽说的有理便是第一个说好的,其他人虽说也没个什么主意,但现在有办法也总比没办法好,自然也就纷纷倒戈。 老二见此也不再多说,“那三弟明日可得给兄弟们一个答复啊。嗯?” “自然,二哥放心。” 叔羽面上带着笑意,眸子里却是灰蒙蒙的白色,里面不说是笑意,就连光都被挡在外面,让人觉得叔羽好像是自愿待在黑暗里的。 另一边季夏也在茅柴堆上渐渐转醒,醒来看见的便是花倾城哭哭啼啼的样子。每日如此,只是到了今日季夏才觉得自己是真的醒了。此时两人虽还穿着整齐,但因着花倾城画着戏妆,此时脸上早已是泥泞一片。季夏无法,便想从怀里掏出手帕,却发现手帕不见了。短暂的失忆让他身上起了一层冷汗,后想起手帕丢在了何处也只好叹口气,问到:“李姑娘可有手绢?” “嗯。”花倾城见季夏和她说了话,不禁喜不自胜,忙从腰上扯下手绢,季夏却摇摇手不要,“姑娘擦下脸,我不需要了。” 花倾城轻“嗯”一声,如今的季夏完完全全素人一个,脸上没了面具的遮挡看着自然真切多了。花倾城从没想过命运可以偏心到这个地步,眼前完美的人和残破不堪的自己可能根本不配在这同一间牢房里。 可是多谢命运眷顾,花倾城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唯一一次看见季夏的脸便是自己杀死他的那一刻。 第四十四章 花间无事(四) “李姑娘,没事?” 季夏出口关心,却把花倾城给惹笑了。真不知道这人是真傻还是假傻,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要关心别人的死活。只是悲从中来,花倾城最后也只是摇摇头说自己没事,休息一下便可无大碍了。 季夏上下打量见花倾城身上果然不见什么伤,只是整个人憔悴又狼狈。许也是被魔天给关进来的。季夏这般想着,便想多问问花倾城魔天的做法,只是看魔天与她却像是一对恋人一般,自己插手到底有些不合适。于是只是问到,“嗯,那就好。姑娘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花倾城一时间竟有些失望,许是因为她已经做好了告诉季夏一切的准备,可是这个人却不问问为什么自己在这里。“也许他已经猜到了才不说的。”花倾城这样想着觉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便适量的少说话。 花倾城有气无力的告诉季夏这里是秘牢,后又说她听说这秘牢里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一些刑罚,当初建立便是为了审讯那些不听话的叛徒才建下的。 “没想到我如今也会沦落在这步。”季夏听见“叛徒”两字只觉得讽刺。说起来这反倒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只是长话短说起来,那便是——这江湖上的种种肮脏和他一开始听到的、学到的是完全不同的,于是季夏便有了一个想法:既然是不一样的东西,那必定有一个是不对的。思前想后只觉得自己没有错的季夏便想独身挑战武林。 谁知,自己现在竟然也成了叛徒? 花倾城听季夏这么说,以为他回心转意。于是便因为着自己那一点少女的心思便自作了主张:“阁主,属下有一话还是要相劝。” 花倾城本打算着季夏同意了自己再继续说下去,可是季夏却发了阵癫便自顾自找起了出口。虽然这个地方眼前只有一扇窄窄的铁门,除此以外竟然是连老鼠都没有见着一只。可是任是再完美的东西也总是有缺口的,季夏转了一圈一无所获,头脑一阵发昏便靠在了离自己比较近的墙角。 花倾城以为季夏回心转意,想听自己说下去才停下的,于是滔滔不绝的说着武林盟的好处,“换句话说,只要阁主放弃了无所谓的挣扎,我想魔天是会重用阁主的。” 季夏听完便发着笑:“魔天把你关进来之前教你的?” 花倾城摇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他会放过我呢?若是连放过都谈不上,又何谈重用?”季夏说着叹了一口气,这让花倾城以为季夏其实是想投靠的,只可惜走投无门才到了这步田地。心里跃跃欲试想要告诉季夏自己有办法帮助他,但又觉得自己刚刚说的已经有些多了,若是再说下去,简直就是在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季夏——我就是武林盟的奸细,我现在在劝你放弃你的帮派。 花倾城再傻也不能傻到这个地步了,于是缄默着不再说话。 第四十五章 花间无事(五) 一时间秘牢里很是安静,季夏抬头都能看见房梁上四处奔走寻找食物的老鼠。瞬间心生羡慕,于是又在脑海里认认真真过了一遍自己刚刚观察的地形,却发现还是毫无所获。这个秘牢甚至像是一个完整的整体,若无非常之法,恐怕出去是很难的。 于是轻轻嗓子朝着刚刚还叽叽喳喳的花倾城问到:“怎么成了小哑巴了?” 季夏突然说着话着实把花倾城吓了一跳,心想季夏怕不是发了疯。竟然看起来没有一丝恼火的意思。似乎还有些,成竹在胸。 “阁主可是有办法了?”花倾城为了自己的自身安全,便不冷不淡地问一句,似乎还有点听天由命的意思。 “嗯,差不多了。”季夏也没什么情绪,的薄唇一开一合,磁性的声音里带了几分的释然。看着真像江湖上那些懂点风花雪月就拿了感情当儿戏的浪荡之人。 这样的季夏无疑合极了花倾城的胃口,只是若是在这个时候自己还是一门心思扑在毫无意义的情爱上,自己便是发癫了。再加上花倾城毫无头绪,而此时季夏却说他有想法了,花倾城自然信了他是有想法的。便不再多问,静静等着自己期待的结果的到来。 于是这个鬼地方又成了死人待过似的,花倾城只觉得自己喘不过气,便偷偷怪起了当时的天气和魔天一狠心给自己的这个鬼地方。 话说回来,当时的天气倒也不算炎热,长安城里还有不少人穿着春日里的衫子。只是戏服繁缛,条条框框都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花倾城便一边解着戏服一边多嘴问着:“是什么法子?” “呵呵。”季夏闻言只是笑,也不让人知道他到底想了什么法子。花倾城见此也不问了,只是继续背过头安安静静整理自己身上的“枷锁”。季夏见此也缓缓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兰秋给自己要小镯子的样子。 看来玉的也不错嘛……季夏心里想着兰秋,却搞不明白自己是想给谁送镯子,思来想去便觉得,自己还是偏心了。不如就给那师徒两一人一个好了。 那就等出去便给她找一个,翠色的。季夏心里想的甜蜜,似乎这死寂的沉默也没那么难忍受。 然而地牢的潮气却始终困扰着季夏,在这样的环境里没有见着老鼠一类的,怕已经是托了旁人的福了……这样想着,季夏便渐渐睁开了眼睛。另一头的花倾城脱下上面两层被丝线绣的硬邦邦的戏服铺在了地上,而自己却已经靠着墙慢慢睡着了。起码呼吸匀称,没有一点点不舒服的意思。 这个样子,也不知道是这样的日子过的久了,还是真的困到不行了。 季夏想到了花倾城来沧澜阁时说过的话——她的父亲被武林盟害死,自己是来替父亲报仇的。这样的话季夏觉得自己已经辨别不出真假了。倘若事实真是如此,那恐怕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便是自己看热闹都看不过来的。 季夏摇摇头也不知是哭是笑,这些事情宛如绘本里的故事。却没想到能切切实实发生在自己眼前。不过再怎么说自己也不是那八卦长舌之人,想这些也是想证实自己一直在思考的一个猜测。 “你到底是谁呢?” 季夏对这个问题很是苦恼,就算他不承认也必须承认自己确实被人完完全全地摆了一道。 只是看起来现在事情还是有转机的——魔天一心希望沧澜阁归附于武林盟,而这样做的后果,年轻气盛的季夏想不了多远,也自然不会想到沧澜阁会像以后那般被毁的体无完肤。当时的季夏只是从心里觉得自己既然脱离武林盟独自拥有着沧澜阁,便自然有自己不可推翻的理由。再加上众位弟兄也是诚心诚意地跟着自己,自己当然也没有要背叛他们的意思。 若在这个时候投降,便是对自己的背叛了。季夏如是想着。 不过怎么说,这个地方确实不能多留。四处没有一丝杂音,若不是还能看见对面的花倾城,恐怕待的久的人都会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 “唉,想想办法啊——”季夏百无聊赖想着办法,忽然便想从房梁上抓下一只老鼠,然后与其行过礼,喝完茶,随后有礼到:“鼠兄,可否告诉在下这地方的出口在何处?”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刚刚从药劲儿中完完全全醒来的季夏觉得自己已经是体力不支出了幻觉了。但又不知道此时何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这里过去了多少日夜。只能期盼送饭的人能快点来。 另一边,天还没亮全。沧澜阁却早已已经准备好了一批人,准备偷偷潜入武林盟与魔天对峙,运气好便可救出季夏,运气不好便只能以命换命了。 “大家都明白我的意思了吗?”老二不愧是一介莽夫,虽是身材矮胖但声音却是洪亮,不觉中便有着鼓舞士气的作用。 “二哥放心,我们从来都不是胆小怕事的鼠辈,又怎会辱命而归!”回话的是一个和老二一样的年轻人,身材魁梧,声音也是低沉浑厚。就好像他每说一句话身体里都有一个与其声音共鸣之物。“大家说,是不是?” “二哥放心,我们一定救回阁主!” “不可!胡闹!”众人还在做着惜别,叔羽便赶紧前来阻止。看着天还没亮便已经整装待发的众人,只觉得自己跟这些山野莽夫简直说不到一起,“二哥,”叔羽转身看着全是发着热气的老二,话在嘴边来来回回的几遍,这才说到:“我们昨天是怎么说的?为什么现在又要突然行动?” 老二也是转头不耐烦地看着叔羽,明知他眼盲却还是紧紧盯着叔羽的眼睛,“你所谓的,也不过都是些妇人之仁,我与你又有什么好商量的。” “二哥,你……” “老三,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啊?”老二笑着往地上啐了一口,“你二哥我当年也是江南的公子哥,什么人没见过。你可知那邵云天,最后是为何发了疯?” 叔羽听见他说到了疯子,黯淡的眼睛不禁动了动,“你什么意思?” “好好一男人却使得一手好女儿功,到头来也不过是个妇人之仁的废物!” 叔羽被老二指着肩膀,每一个字都直直地往自己耳膜里打。可是自己却想不出什么解气的话来,“二哥,嘴下留情。” 老二最见不得的便是这些人文绉绉的样子,他一直觉得季夏跟其他人不同。他与季夏是英雄间的珍重赏识,而其他人在他这里,他自然是不服。于是也不想跟叔羽多计较什么,本想转身安排了任务便让大家走的。却不想他们两人的争吵已经引来了不少人。 “二哥,你这可不是什么英雄好汉能干的事啊。真让兄弟刮目相看。”茅柴揉着鼻子说笑,一点也没看见老二眼睛里杀人的血色。 “是啊二哥,本来和三哥说好的事情怎能说不干便不干了呢?”曲生拉了拉茅柴的袖子,示意他差不多就可以了,然后自己又上前补了一句。 “行,那我就听听他邵叔羽的意思。要是敢出些不着四六的主意,就别怪我不客气。” 老二气势汹汹进了正厅,众人也跟进去,虽是面色各异但却都面脸愁容。叔羽一个人在门口怔了很久,最后还是曲生要来扶着他,被叔羽摆摆手拒绝后。众人才在大厅里坐起了。 “二哥,我知道你着急。阁主被抓走是我们每个人都不想看见的,况且当时阁主跟着他们走时我相信在坐的各位弟兄其实也能猜到现在的局面。武林盟的人能找到这里来,证明他们有一定的信息和把握能一击致命,否则为何以前没有动作,甚至我们连听说武林盟的动作都从来没有听说过?所以说,这次的抓捕,武林盟本来就是势在必得的。而阁主敢跟他们走也自然有他的道理。” “那为什么现在却没有一点消息?” 叔羽皱了皱眉,目光朝向声音发出的地方,“不出所料的话,便是遇了危险。阁主遇了危险,无疑于把整个沧澜阁也放置在了危险之中。” “因此我们现在得更加谨慎。” 曲生接着叔羽的的话茬说到,叔羽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我才必须要阻止二哥的行为。”叔羽说这话时头已经摆正,脊背也不由地直了起来。因为他说的并不是什么假话,而是不允许被别人质疑的。“若是成功,我们和武林盟的关系也会闹僵,若是失败,我们便无异于是自取灭亡。” 其中利害众人自然也明白,如今再由叔羽说出来自然群情激奋。 “难道我们眼睁睁看着武林盟骑在我们头上吗?” 这话叔羽自然也气不过,只是现在自己也不敢轻易下结论。“现如今,我们需要做的便是和阁主取得联系。”叔羽顿了顿,“老六,你可以和阁主取得联系吗?” “三哥放心。”伴着声音从人群中出来了一个不过十一二的小孩,别看人年龄小。本事却是全武林都难遇的奇才。老六从小天赋异禀,可与动物说话。身边长年累月跟着一只白腹琉璃,性格却也是孤僻的可怕。 老六说着便朝着自己的琉璃说起了话,琉璃叽叽喳喳几声便扑棱着飞出了屋。 第四十六章 花间无事(六) 琉璃飞的远了,众人的喧杂也随着它的消失慢慢低下。 “三哥,我先走了。”老六心里放心不下琉璃,再加上他一向不喜跟这些人跟人之间的事情纠缠,就不再客气直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辛苦了。” 叔羽温柔的声音拉住了老六孤独的背影,小孩身影一怔。却大度地摆摆手:“三哥什么时候还要跟我这么客气了。” 说着往门外又走了几步,叔羽却一直不说话,似乎在等待什么。果然不过多久老六又一个人别扭地进了屋。 叔羽静心听着小孩气呼呼的吐息,微笑到:“你来了自然是最好的。” 随后派了些弟兄做了些早饭,几人吃过后也没有什么进展。老六从琉璃走了之后便是浑身不自在似的,早饭也没扒拉几口。沉默在众人里渐渐蔓延开来,一直到中午时几声清脆的鸟鸣将小孩从浮躁里惊起。 “来了。”老六跑到门口,高高将手臂举起。像是满心欢喜等着自己爱人的毛头小子。 琉璃扑棱着翅膀从空中跳到自家主人的手臂上,蹦跳着到了主人的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随着琉璃的语言一点一点被翻译在脑海里,老六的眼睛里渐渐出现着亮光。安抚着劳累的小鸟,老六跑到正厅内。 “二哥,三哥。”老六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有结果了。” 众人听了这话自然欣喜若狂,连忙请老六将话一五一十的说完。在交谈中,众人得知季夏和花倾城现在正身处于武林盟的秘牢中,虽说是秘牢却是一处极好找的地方。而将季夏他们关押的原因竟是众人万万没有想到的——这其中竟然不仅仅有武林盟和沧澜阁的冲突,还有李茶儿和魔天的关系。 “那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啊?”茅柴就是个市井上小偷小摸的,竟对这些事起着兴趣。老二瞬间觉得自己跟茅柴绝对是犯了逆,不然怎么会每次看见他都心里憋着一口气。 “他们什么关系你那么关心做什么?” “不,兴许他们的关系是我们这次制敌的关键。”叔羽虽然也在心里对于李茶儿的身份起着迷糊,但不管怎么说,只要她李茶儿只是这江湖里的一步棋,自己就有把握将她作为己用。 而此时的花倾城却哪有闲心管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身份,脑海里的混沌和饥肠辘辘的感觉让迷糊着的花倾城逼不得已从墙上坐起。 “醒了?” 花倾城顺着声音看见了不甚欢喜的季夏,顿时心口憋着的闷气就收不回了。“你这么高兴,可是发疯了?” 季夏倒是不恼,“李姑娘还是会取笑人。”说着往花倾城处走去,从自己背后拿出刚刚送进了的肉饼,“喏,我可是只有白饼吃。” “嗯,谢谢。”花倾城确实饿的难受,可是嘴唇发干让自己实在咽不下这好不容易才见到的饭食。“这地方连水都没有,有没有白饼吃又有什么关系……” 花倾城发着闷气,季夏却一心盯着高墙处的一个小孔。那个孔实在太小了,以至于季夏也只是把那孔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便没再放心上。如今却只能说今时不同往日,今天自己从小孔中见了老六的白腹琉璃。便知道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心下不由大喜,似乎这难相处的地方也变的有了意思。 “阁主,盟主请您去前房一叙。”外面的守卫突然来请季夏,倒是出乎意料。 “怎么?盟主等着人刚醒就叫走,怎么没想着当时下药的时候手下留情?”花倾城坐在地上明里暗里讽刺,任凭守卫怎么赔笑脸也不管用。 “好了,我知道了。”季夏颔首,守卫自然也礼貌的请季夏出来,临走前也不知道是下意识的还是已经思考已久,季夏问到:“盟主没说请李姑娘出去的意思吗?” 守卫转头看了看在地上一脸委屈的花倾城,才把所谓的“李姑娘”和她联系在一起。当然,这个是不归自己管的,“这……在下就不清楚了。” 季夏遂也没多问,自己睡了不少时间,身上的衣服也被压出印子。如今整个人狼狈不堪,虽是如此,但还有还算风度翩翩,倒也没有多狼狈。 随行的人示意季夏去后房换了衣服,季夏也只是摇摇手,“盟主既然能叫我来,自然是有了心理准备,又怎么会受不了这些个东西。” 季夏没再搭理随行,毕竟自己这张脸武林盟谁人不识。如今魔天如此是想和云门撕破脸还是如何?季夏在心里默默打着赌,以魔天现在的势力还并不必冒风险和云门过不去,那他的目的也只是想让自己缴械投降而已。 “先生这般样子真是出乎我的意料。”魔天还是像初见时一样,让人讨厌。 季夏强赔着笑脸,此时自己不仅是沧澜阁的人,更是云门的弟子。“盟主莫要取笑在下了,不知盟主请在下来可是有要紧事?” “哈哈哈哈。”魔天真是喜欢季夏,只可惜这样的人自己没有早点遇到,否则必定收入麾下。“若没正事还不能请先生来了吗?” 季夏余光瞟过门口乱飞的鸟儿,沉着气在身后用手势打着暗号,只希望早点破解现在的局势。而此时的武林盟实际上明面已经受到了沧澜阁的监视。 聪慧的生灵将季夏的意思带回阁中,叔羽便好着脸色去求二哥带着人手从后方偷袭。 “那你呢?” 叔羽被这句话问的一愣,复转笑:“多谢二哥挂怀,我带着曲生从正拜入盟中,请二哥及时接应。” 几人一个时辰内便整理好了人,曲生和叔羽两人穿戴的像是两位满腹书华、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 “我看你这样柔柔弱弱,怕是风一吹便倒了。”茅柴在曲生旁边叽叽喳喳,曲生却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我说你是哑了吗?” “确实。”叔羽拽过被茅柴骚扰的曲生,“曲生和我便是不让武林盟的人起疑心,我们里通外合,必然不会有差池。” 老二和老三分别带着人分两路到了所安排的地方,此时的季夏也是各种和魔天兜着圈子。所有人都在赌,自己是对的。 忽然只听前方有人来报:“盟主,沧澜阁的人求见。” “嗯?”魔天看了眼对面面色无变的季夏,“传进来。” “是。” 季夏还在猜来的人是谁,便见叔羽在曲生的搀扶下进了屋。“邵叔羽参见盟主。这位是我的小厮,曲生。” 魔天看着进来的两人,心里倒是暗自发笑。一个哑巴一个瞎子,也不知道沧澜阁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请上座。”魔天在季夏旁边又安排了两个位子,却只有叔羽一人坐下。 “盟主,阁里规矩,小厮不能上座。”叔羽将曲生叫来吩咐几句后,曲生便跟着侍卫到了门外,一时间偌大的房里只剩下三个人。 “不知沧澜阁这次来可有什么目的?”魔天说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叔羽便给出了魔天想要的目的。魔天听完自然喜不自胜,连忙问其真假。 “自然,这是兄弟们的意思。”叔羽对答如流。只因一旁的季夏是插不上话的,所以只好全程成为了没有感情的背景。魔天听了叔羽的意思,便殷切的问季夏这可是他的意思。 季夏:“兄弟们的意思自然也是我的意思。” 魔天一时高兴,便仰头喝了杯酒。正当抬头时,一根银针直直射向魔天咽喉,中。后魔天便觉得自己嘴里发了麻,手上的动作也慢下来。叔羽见此又将袖中的飞针纷纷投入战斗。 “来人!”魔天慌乱着拔出剑,肆意乱砍却只唤来了曲生一人。 曲生:“阁主,门外的人已经解决了。二哥马上带人来。” “好。” 季夏趁着刚刚多喝了几碗汤水,现在早已意识清醒。命令着曲生和叔羽先在这里“照顾”着魔天,自己出去看看外头局势如何。 “是,阁主小心。”曲生看了看季夏的脸,用剑随手挑起墙上的银面具递给季夏。几人相视点头。 这次,他们可能要改变自己一直想要改变的事情了。 第四十七章 花间无事(七) 季夏带好面具,从屋内出来,果然见众弟兄站在门口,旁边押解着几位武林盟中领帅。遂走到众人面前,颔首道:“辛苦了。” “阁主跟兄弟们客气什么?”老二走上前递过季夏的佩剑,面色沉稳却与阁中时的狂躁无人完全不同。 季夏看这次来的人数不少,便又问了老二。知道几人是从后方进来,并没有惊扰到其他人,这才放心。 “魔天正与叔羽他们在屋内,你们带着人先去屋里。”季夏吩咐着,又转头问到,“可有人问过李姑娘在何处?” 话音刚落,茅柴因着挂念曲生,便想紧赶着进屋里。眼疾手快地直接把老六往前一推,“阁主你让这小子带你去,他知道。” 茅柴目光狡黠,老六却是个不爱被人碰的。想到在阁主面前不好发作,便闭着眼睛努力压制着自己内心对这些所谓“污浊”之人的恶心。 老六唤来四处巡视的琉璃,对季夏说:“阁主,跟着她走。她很聪明。” “多谢。” 按理说,老六是季夏的手下,他对老六客气着大抵也是因为自身修养好。可是这其中曲折倒是季夏也说不明白,他对老六的客气一部分是因为他对每个人都很客气。另一部分则是因为老六与谁都不亲近,自己保不准也是个人家不喜欢的。思前想后,于是季夏也不敢多招惹了。话说这老六对谁好呢?季夏觉得这个问题答案很明显,所有人心知肚明老六只喜欢自己养的那只白腹琉璃。正因如此,才少了好多人亲近。 季夏一路上脸色都不怎么好看,终于还是问到:“这一次你们可有打听到云门那边的动静?” “云门?”老六想了想,复后头看着季夏,“没听说,若是云门有动静属下必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季夏听到这里并没有感到应该有的轻松。反而感觉事情很是蹊跷,不说自己消失这么长时间。单说自己被下药后昏昏沉沉了不止一两天,若是武林盟想要对自己下手,那第一个便是沧澜阁。可是沧澜阁现在却是安然无恙,大抵是因为魔天有意收留他们。但其他的东西对魔天来说便是未知了,以他现在的实力确实不可能与云门及其其他门派抗衡,但若是告诉师傅自己的身份,岂不是能更好的控制自己? “难不成这魔天是个痴傻之人?这点问题都迟迟做不出结果?”季夏这个想法还没完全成型便被季夏给否决了。一个完完全全的山野莽夫,确实有能力杀死前任盟主,但绝对不可能有能力经营偌大的武林盟。 “盟主,属下觉得走一步看一步。现在想的也是白费脑筋。”老六的声音在身边想起,季夏下意识去看,却只看见小孩毛茸茸的头发。觉得自己真是看不透,明明长的跟那白腹琉璃似的可爱,却是个心里黑的。学起大人说话是一套一套的,不由无奈。 “嗯。”季夏颔首不语,见前方有一守卫,赶忙跟老六躲了起来。等着守卫走过,两人绕进一个深巷中,走了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秘牢。 手里拿着叔羽给自己的花针,不动声色的刺入守卫脖颈处,众人便如同木头一样僵直不动。季夏感慨:“老三用药真是越来越狠了。” “嗯。”老六点头表示同意,只可惜动作太快,声音太小。季夏听见了也以为自己是出了幻觉。 两人解决了所有守卫,拿来钥匙去打开花倾城的门。此时花倾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见来人竟然是季夏,一颗心不禁悬在了喉咙眼。等门开了后便试探性地问:“是盟主让你们来的吗?” 季夏深知他们二人关系,一时间觉得自己说话都不方便了。正当他在措辞想着怎么说能顾全大局时,老六直接冷漠的一句:“不是。” 花倾城瞬间失了颜色,怅然若失:“那是?” 季夏:“李姑娘跟我们出去再说。这地方潮气重的很。” 花倾城点点头,起身时才见红艳艳的戏服上沾了几棵干草。想去掸去却又想起自己脸上早已没了粉黛。整个人憔悴的不是一点半点。“让阁主看见我这个样子真是失礼了。” 花倾城这样说着,随即弯腰拜着万福。 “李姑娘人美心善,又怎会因为这个失了颜色呢?” 花倾城跟着季夏几人出了秘牢,见秘牢里一众守卫都状如木头,这才知道自己为何一没听见打斗,二没见着受伤便被他们安安全全地救了出来。 花倾城自知这次季夏恐早已有了十成的胜算,便问:“敢问阁主,魔天在何处?” “嗯?”季夏倒是不觉得吃惊,偏过头以为花倾城有什么要紧事。 一旁早已调查清楚一切的老六一言不发,这样的女人对自己来说又没什么纠缠。只要再没有伤害到阁中利害,恐怕自己与她今日之后便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花倾城现在很是纠结,磕磕绊绊地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季夏见此便不再问了。一路躲着毫不知情的侍卫到了厅内。 此时的魔天虽然人还坐在主位,但说他是个不能言语的雕塑都不为过。身体内经脉早已被叔羽封住,若是强行打通便只能迎来死亡了。 魔天不可能这么做。 此时众人等了许久的季夏带着老六和花倾城进了屋,花倾城见了魔天却是面无表情的别过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季夏:“老三,解了他的穴,我们问盟主几个事。” 叔羽等着季夏坐在魔天对面后,动手解了几个穴位,按理说此时的魔天说话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但是魔天却始终一言不发。 “李姑娘,你先请。”季夏叫过一旁发呆的花倾城时,魔天的眼神里露出一丝不屑。或许他并看不起这样用女人套话的手段,又或许他觉得花倾城还是不会彻底站在季夏那边。 花倾城一脸懵:“阁主要我问什么?” “问你想问的事情。” 季夏微笑着让花倾城坐在一旁,又遣散一旁的众人,自己临走前敲了敲花倾城面前的桌子:“回神了。” “嗯。” 房间里便只剩下了两个人。花倾城的思绪陷入了僵局。在花倾城看来,魔天与他父亲的死关系并不大,甚至因为他杀害了上任盟主,很有可能还是自己的恩人。但这些话花倾城不敢问,她怕事实跟自己想的不一样。武林里血雨腥风,没人知道魔天谋划了多长时间才换来成功,若真是他,那自己恐怕这不忠不义不孝的罪名背到死也说不清白了。 花倾城深吸一口气,“别的我也不知从何说起,我单单只想知道,为何给我信物又将我绑回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小姑娘口气娇纵跋扈,魔天就喜欢这样的。 “这不是我的本意。”魔天无奈,“自我上位以来,见了太多人的谄媚、厌恶。我很累,但是我见到了你。” 花倾城不知魔天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问到:“那又如何?” “你是那么年轻,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像极了我年轻的时候。”魔天的脸本来长的便不甚好看,又被固定着穴位甚至可以说是狰狞,但他还是极力摆出一个笑着的表情,却把花倾城吓了一跳。“我本想让你继续动作,可是见你对季夏心生欢喜自然生气。” “所以你不问一二便将我抓回,还将我放入秘牢?” 花倾城说着说着便激动了,“我问你,我的父亲……”是谁杀的。花倾城问了半句没再问下去,她有些逃避这个问题,魔天却是不怕。 “是我。” “可是……”花倾城的内心又是煎熬,若魔天说不是他,那自己便找个理由替自己与他开脱了也好,两人老死不相往来也好。可,“为什么偏偏是你?” “当时,你的父亲在为无战(前任盟主)运送火炮和银粮,若是没了你父亲,我们便可以事半功倍。”魔天丝毫不掩藏自己的野心,但是也彻彻底底伤透了花倾城。 “那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魔天半张着嘴,复咽了口气。自己心里也明白,无非是属下人邀功请赏,否则又怎么可能搞到这个局面。但是到最后还只是一句深情:“我不知晓。但见你来,我很欣喜。” 花倾城脑子里早已经是一片空白,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没了力气,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嘴一张一合,耳朵里没传进来一丝声音。于是所有的一切变成愤怒的喊叫,魔天却只是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第四十八章 花间无事(八) 这时,院子里由开始的许多人换成了零零散散的几个,人们围着一个姑娘家。容貌上已经分辨不清她了。 只见她头发散乱,脸上也溅上了不知道是谁的血。手中紧紧握着的却是一角破碎的茶杯,茶杯的碎片割的她的手上血肉模糊,细看甚至可见一些破碎的渣滓深入了她的皮肉。 而屋子内的人却三三两两似乎还在犹豫。 季夏皱着眉,在众人眼神交错下迫不得已开口:“叔羽,伤势可检查过了?” “嗯。”叔羽倒是直言不讳,“以盟主现在的状况来看,若他自己不想活着,任是华佗在世他也不可能活着。” 也不是叔羽危言耸听,花倾城下手狠辣,魔天脖颈上的皮肉甚至都翻开了,更不用说什么血的问题。不出所料魔天的血甚至都溅在了花倾城的眼睛里。 “可是魔天怎么可能会一心求死呢?还是为了一个小姑娘?” 茅柴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反正求死之人不是自己,他出言嘲讽也是常事。 “嗯,我觉得没什么不可能。”老六跟他的白腹琉璃玩的开心,竟也多说了两句话。 季夏觉得有趣,便跳过众人,“你讲。” “以一个姑娘家的力量,想要杀死魔天当然很难。但要是加上三哥的针和药,恐怕他现在求死也只是因为武功尽失无颜苟活的缘故。” 一行人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好了,但总不能看着魔天死去,而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做。这样才是违背本心。 “我曾听说昭山之地有一巫术,可废人之记忆。只是以后被下咒之人对身前事会忘的更快。”叔羽当然不想魔天就这么死了,这样对武林来说可能又是一次浩劫也不为过。但只要他们想,控制住此时已经半死不活的魔天倒是没什么难的。 “昭山?” 季夏喃喃自语,他对昭山基本上没有过太多的了解。这时唐突地提到昭山,自己反倒有些无所适从。 “我知道。”茅柴一推旁边拉着他的曲生,大大咧咧的说。曲生倒是无奈,怎么什么你都知道。你是小贼还是媒婆?茅柴倒是不在意,嘴里叽里呱啦说一大堆,也不管别人爱听不爱听的。 “昭山我熟,前一阵山上办喜事我还去了。好家伙,多好看的新娘子就嫁到昭山上去了。听说啊,新娘子还是长安城里的小姐,是自己跟着昭山那姓沈的土匪跑上去的。” 曲生脸色上倒是没什么波动,但还是轻轻咳嗽两声。想让茅柴赶紧闭嘴。 “啊啊啊,对。说起这昭山的人,我倒也没认识多少。不过像老三说的那个咒术我那兄弟倒是会几下。阁主要是信的过我,一炷香的功夫我就给你带过来。” 倒也不是茅柴瞎说,就他这张嘴,惹事倒是不少但要说将其摆平,恐怕是没几个本事的。因此这论起轻功来,江湖上倒是没几个能追的上茅柴的。当然,季夏除外。若说其他人都是季夏以德服人收进来的,那么茅柴就是让季夏硬抓进来收编的。 “好,一炷香的时间里我可以保证不出任何差池,你也必须把人给带过来。” “好说好说。” 茅柴走的快,曲生便也没追,跟着叔羽把魔天抬去了床上后便再没出来。而魔天的伤势倒是不是最严重的,最重的是他筋脉逆行,功力尽失。此时就算吊着口气估计活下去的意思也欠缺。 “老六,去把李姑娘请进来。”季夏看着室内一片的狼藉,觉得将一个发了疯的女子留在门外也不好。便想请进来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犹豫间老六便将人带了进来。看着极其憔悴的女子,季夏竟也不知是该怪她还是该可怜她。 “我们不想反,自然也是要留着他的命。” 花倾城听着季夏的话,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眼神里的积怨被楚楚可怜的泪光和不知所措代替,“那,我……” 季夏又问:“你想怎么做?” “不知道。”花倾城有些颓废,她本来就不该属于这里。甚至,她是被一步一步推到这个泥沼中的! 老六冷眼看着她,回神朝着季夏点点头。得到季夏首肯后便问:“你是哪里的人?” “惠华堂。”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个名字是众人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老六点点头,继续问到:“你还想回去吗?” 花倾城咬着嘴唇不说话,最后崩溃地扑倒在地,看起来想了很多。“请阁主收留我。” “我不可能,也没有能力收留你。”季夏断然拒绝了花倾城的请求。 偏头将花倾城带下去休息,又派出几人出去稳定了四周的情况。等着一切安排妥当,茅柴也带着他认识的那个昭山弟兄回来了。 “这位就是我一直说的那个兄弟,沈敖,小字友亦。” 季夏连忙上前拜见:“沈先生。” 沈敖看过周围,具体的茅柴也给他说了不少。他虽也知道自己的这个朋友现在倒是身世成谜,却也没想到竟能搞出这么大的事情。 沈敖恭敬回礼:“阁主,请带我去看看人。” “当然,请。” 沈敖跟在季夏后面,没走几步便看见了在床上看似奄奄一息的魔天。但当指尖搭在脉上时才发现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要简单很多。于是遣散了众人,“我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出来,在此之前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扰。” 季夏欣然接受,“这是自然。” 第四十九章 花间无事(九) 花倾城没有想过这么多,若是没有一时的意气用事恐怕也不用季夏来收拾这么个烂摊子。 花倾城想要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却不得不去面对这个事情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花倾城感觉自己就好像狐狸身后的那一条粗尾巴。多聪明灵巧的脑子和精炼的身手也逃不过这条又粗又大的尾巴。 于是花倾城一人留在了最外侧,试图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存在。若是可以,恐怕连这两个脚掌大的地方,花倾城也不想拥有。 另一边的季夏和叔羽正商量着这件事后面的处理。魔天伤势倒是不重,若是修养也不过十几天的事便可痊愈,怕就怕在武林盟中主持大局的人太少太少。若搞不好,一场前所未有的内乱可能是一触即发的。 当时的季夏极力地想避免这个事,可是说起人生里的变化。总是猝不及防的便有了很多转机,十年后的季夏也许并不会感谢自己当时的决定。但若让他选择,也许安抚人心还是他会第一个选择的,但绝对不会再用这样的方式。 “先将盟主救起,后面的事就看魔天自己的造化了。”叔羽声音幽怨,看似极其不喜欢魔天。如今的让步不过是与季夏所见略同。毕竟战争所能带来的,不仅仅是上层人的权利地位,还有百姓的困苦难活。 叔羽曾经是百姓中最普通的那一个,他和疯子靠着自己的本事赚着一点微薄的钱银。每天都在为自己的肚子奔波。如今无论怎么说,他都不希望更多的人只为了活着而活。 安定下来才是长久之计。 季夏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还是觉得不妥。“我建沧澜阁以来,为的便是与心中的武林同道而驰,若如今安定了魔天,恐怕百姓的日子也并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可是还有长久之计,不必急于一时。” 叔羽语气坚定,一双凤眼虽是蒙尘,却也满是顾忌。季夏说不清他现在的感觉,他有点害怕,却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若不先安稳局势,恐怕自己不一定处于上风。 遂叹气到,“好。” 季夏的银面具将他整个人衬出了些冷酷的感觉,虽是幽幽一声轻叹,也让旁人觉得季夏不过是深思熟虑后的局势权衡。众人也不再在季夏面前说些别的了,只是静静等着沈敖出来,之后的事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花倾城无助的看着这一切,银面具下那双多情的眼睛,众人人皮底下那颗早已作古的心。让花倾城感觉前所未有的无助与恶心。 “若是可以,我便想用最高的荆棘和最毒的毒药保护起自己。然后安安稳稳的逃过此生。”花倾城这般想着,却走投无门。天地之大,恐怕连一个帮自己的人也没有。 “魔天……” 花倾城喃喃念起魔天的名字,这个人曾经为自己所畏惧,为自己所欢喜,为自己所无奈。如今无人依靠,却还是想起他。 当真是戏子无情了。 “阁主,成了。”茅柴透着门上的窗纸看着人影窸窣,便知道是沈敖要出来了。于是这话也没过脑子就给喊出来了。 众人纷纷围上前去,便听沈敖说:“本来也没什么大碍。这次来也是飞虎兄请来的,如今任务完成,阁主若是没事,我就先走了。” 季夏原本还想留上沈敖一会儿。但听他去意已决,想来沈敖也是没必要牵扯进这么一件事情里。如今能来便是他与茅柴的情谊在此。自己跟人家客气两句倒是没什么问题,但若是说成了命令,恐怕是不妥了。 季夏也没有再多做纠缠,最后只是问了问魔天现在的情况。后便拱手到:“先生大才,在下感激不尽。” “阁主客气了。” 沈敖转过头朝着曲生身边的茅柴笑了笑,“怎么?卸磨杀驴,不送送兄弟?” “呵,你小子跟我还拽文。我看你小子这水平再怎么学也比不上小爷。”茅柴从曲生旁边走开时,曲生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也不知是不高兴还是如何。只见茅柴还是一副子江湖上的油性子,跟沈敖勾肩搭背的说了不少话。然后又快活的给季夏道了别,便跟沈敖一起回昭山喝酒吃肉去了。 这才抬脚没走两步,就听茅柴朝着曲生说:“小子,走不走?” 曲生搭着眼睛,冷言到:“不去。” “诶,你这。”茅柴看起来是没有要跟别人商量的意思。起码现在曲生说他不去的时候,茅柴便拍了拍沈敖的肩膀,走到季夏跟前,“阁主,你看看,这沈兄弟是不是帮了咱们大忙了,这咱不得好好谢谢?” 季夏一直觉得,跟叔羽说话时他可能是占着上风的,跟曲生说话时他也是按情按理的聊。但跟茅柴却是秀才遇上兵,每次都是也不管什么歪道理还是说前句没后句的,总之跟茅柴说话,基本是占不了上风。 就好像,你跟他谈道理的时候,他跟你聊人情;等到你终于发现事情不对了要跟他谈人情,他又跟你谈道理。也不管是对是错,反正最后基本上没人不败下阵来。这一点,季夏是服气了。 刚见面那时季夏就发出过感慨——“你幸好师出无门,若你是在纵横家,我看连张仪也未必辩的过你。” 还记得当时茅柴是怎么说的?茅柴听了这话哈哈一笑,随后拱手到:“多谢阁主夸奖,没想到我有生之年竟被人和张仪先生相比,实在失敬。” 于是现在季夏也只能很不厚道的把球踢给曲生,“曲生,你怎么看?” “我不去。” 曲生坚定的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季夏不得不服小孩心理素质强大。遂为难似的看向茅柴:“这个事情你们自己处理,我与叔羽进去看看盟主。” 没等说话的功夫,季夏便跟叔羽到了魔天跟前,此时的魔天还在沉睡。按理正是重整江湖的好时候。 “你打算怎么办?等着魔天醒来?”叔羽眉眼带笑,只像是两个相识很久的朋友之间的对话。倒是没什么敌意。 “这是武林盟内的事,我不插手。”季夏手指点着桌面,“我已经派老六去找云门的大师兄了,再后来的事情,便由你出面。” 叔羽听的出来季夏心情还不错,便打趣着:“你倒是悠闲了?” “我哪还有悠闲的时候。”季夏倒是不反对叔羽说的话,但是也没有说自己到底是忙与否。“沧澜阁这次的事情下去了,还有下一次,下下一次。我想做的,便是找一个新的法子,让我们能光明正大的走下去。” 叔羽点点头,沉默了半晌总算说了句话:“老六的话,大概何时能够带到?” “很快。”季夏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盟中大大小小的确有不少人,若是让旁人猜测此次的事情原由,第一个便是过不了沧澜阁这一关。于是季夏想带着众人先走,剩下的事还需要几天的商量。 “武林盟中的长老会安排好的,我也会尽量安排。你先去。”叔羽在季夏与云门的事情上一向都是能帮便帮,即使他并不知道季夏为什么尽力不会与云门的人交流,但还是尽量尊重。 季夏道声多谢便出门与老二商谈,不出一刻钟二哥便带回了所有的人。只留下花倾城无处可去。 “不跟他们回去吗?”季夏问。 花倾城也是不知所措,只是说着,“我觉得我不该回去。” 可是不回去又去哪呢? 回惠华堂吗? 花倾城觉得自己去哪都会是死路一条,不如不走了。前路不可期,自己却还身若浮萍,飘荡无依。 “我不可能把你一个人放在此处不管。”季夏猜测她是不是在等魔天转醒,可是这个地方不久就会出现很多武林上的人。那些陈腐的老人若是因为此时迁怒于花倾城,恐怕自己此生也不会过的安稳。 “李姑娘?” 季夏轻声问到,但还是把花倾城吓了一跳。“抱歉,我并不知道去哪里好。” 花倾城环抱手臂,静静看着高处的天,天上有着几朵云彩,看起来有些空灵。 “你看看那些云,它们现在还无忧无虑着。可是若天公不作美,它们可能便会落成水滴,揉成碎雪。最后谁也找不到它们的踪迹。而天上却永远都飘着新的云彩。” 季夏跟着她的话看了看天,随即从怀中拿出一支玉笛。玉笛是在魔天的房里发现的,看起来很适合花倾城这样的姑娘家。季夏便把它拿出来了。 花倾城看着笛子,却没有伸手去接,“这是?” “送给你的。”季夏把玉笛递给花倾城,“若是这片天空的云彩看腻了,便去下一片天空找找你的位置。你命不该此。” “是吗?”花倾城面露惨笑,自己命数如何,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又怎么会由着一个外人说自己命数几何?“我想我会走的,阁主也多多保重。” 花倾城看起来精神状态好了不少,举起手吹了吹玉笛。只觉如清谷幽泉,却又银铃般的悦耳之音,又觉如三月春雪,不知怎的竟然带了些寒意。似乎这玉笛,是有魂的。 “姑娘若放心不下我便派人去送姑娘,可好?” “不必了,这朵云彩想要自己飘走。”花倾城眼神诚恳真挚,对着季夏也没说多少话。但却感觉时间跟着云朵一起停滞了似的。最终花倾城深深换了口气,似乎恋恋不舍的朝魔天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流转告诉季夏:“李茶儿是我父亲起的,我多希望你只记得有一个李茶儿。” 季夏听的一头雾水,花倾城便抱着玉笛,拿过出门的令牌往院子里刚走了几步,忽的转过身来。朝着季夏说到:“小女子绘花门花倾城,阁主,我们再见。” 于是那一天,那个姑娘沿着山路一路向南。多年不见音讯。 第五十章 浮生等闲 季夏从没没有考虑过花倾城会为自己送来什么样的信物。说起来,这个信物是何与自己的关系又有多大。 他似乎已然将一个姑娘家的真心随手揉碎了,只是自己还浑然不知而已。季夏不由的对着手中的物件发着愁。 花倾城的信物让季夏沉默了好久,虽然只是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木质令牌,上面却用熟悉的字迹雕着一个娟秀的“花”。背后便是令牌的用途——用来诏令所有绘花门的手下。花倾城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放在了季夏身上,即使他们谁都很清楚,这次的豪赌,很可能会失败。 “她没再说什么吗?”季夏坐在椅子上,薄毯轻轻覆盖着他的双腿。江湖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云门副掌门武力尽失,不禁风寒的消息。也不知是唏嘘大过满意,还是大多都在心里窃喜这个年少便出了头的剑客终于掉下了高处。 这些事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甚至有人直截了当的拍桌子说本来以兰秋的医术是完全可以治好季夏的,可是兰秋就好像放任了季夏似的。最后大家便按着自己的想法猜着真相,真相便离他们越来越远。众人只能从风声中听说季夏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却完全听不出好转的迹象。于是众人将季夏受伤的缘由渐渐淡忘,甚至还有了更多离奇的传言,仅供茶余饭后赏乐。 沈翊看着自己师傅现在这一副样子,左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如实答了句:“花门主让我问师傅安好。” 季夏:“知道了,你也辛苦。这一次回来便多休整两天。” 沈翊摇摇头:“此次回来带了朋友,因此想近几日便不留在门内了。” “嗯,可以。” 在沈翊回来之前,季夏就听说了裴旭的事情还亲自接待了这位公子,这样的人想来也不会再涉入江湖了。既然沈翊喜欢,便由着他去倒也无可厚非。 “谢过师傅。” 沈翊欣然离开了季夏的房间,触目所及都是自己所熟悉的。却唯独不见松墨和师娘,闲来无事便四处溜达着,见了不少师兄师弟。却唯独不见自己师姐,便逢人都多问了一嘴,还是不见。 郁闷的少年随手揪过树上的一片绿叶。此时夏天的气息已经十分浓郁,连衫子都穿着有些显热了。沈翊左右不见人便随便钻到了旁边的树林里,趁着一片树荫偷会儿清闲。 “唉,心中无事,眼前清净,甚是快活时景。”沈翊深吐了一口浊气,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骨头都纷纷脱位,轻轻的放在了地上,不费一点功夫,“古人果然诚不我欺啊。” 沈翊在地上躺着安心却是毫无困意,此时和师娘她们一同回来,再加上又有大户人家的马车相送,自然不仅仅是行程足足多了好几天,连路上的颠簸也几乎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故而是身体也养的愈发懒了。 而裴旭那边却因为人数众多,又在接到自己信之后快马赶回长安,如今便先回城里歇下了。所以说是找裴旭,但也不急于这一时。沈翊的眼前就跟过电影似的,却发现自己身似浮尘。自己去蜀山的经历虽不比此次去乾州凶险,但却是无趣。甚至在一次的结束之后,自己想要得到的种种都不过如同幻象一般在自己眼前渐渐消失不见踪影。 一种强烈的无助感一直追随着自己,自己的努力与所有都不一定会换来相应的结果。沈翊心有不甘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唯一说起来能让自己舒心些的,便只是那一把送给师姐的短刀了。 此时的沈翊并没有想过自己是否正确,他才堪堪入世,还不知太多凶险。亦不懂很多事并没有固定的价格,有时的付出只是因为那些较大成真的可能,而并不是因为它所拥有的那些可以交予自己的回报。 沈翊还太年轻,他像一只小兽尝试着所有的东西。却希望世间万物能给自己一个准确的回应。在没有得到时他变的很是失落,却又有着少年人的天性,说放弃的时间还太早,又怎么可能在还没彻底看清形势之前全然放手呢? 沈翊还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却到底撑不住这身子乏累。不知不觉的时候便沉睡过去。只留着太阳渐渐西沉,光影点点尽撒在脸上,却又害羞似的急忙躲开了。终于有一抹光,胆子大极了,留在沈翊面颊久久不愿离去。直到夕阳现出余晖,才随着其他的彩霞静静铺在天边。 眼见天色渐沉,兰秋才叫着看书入神的松墨。 “看看,天都黑了。师傅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兰秋说的委屈,松墨便合着书配合似的点几下头。似乎在说:真假难辨啊,师傅。 松墨将书卷了卷刚好拿到手里,附身吹灭了红木桌上的烛台,“我想师傅也是饿了,正打算收了书和师傅一起去吃点吃食。” 松墨目光柔和,全然没有一开始低头合书时那种玩味的表情。兰秋目不观斜,自然也没看见自家小徒弟这“以下犯上”,全然不把师傅放在眼里的表情。 兴冲冲的拉着松墨往自家院子里走,无奈藏书阁离院子实在有些远。刚开始的几步还算欢快,后面便慢悠悠地散起步来。 兰秋看着远处渐沉的夕阳,不由心生感叹。松墨见师傅叹气自然多问了一嘴:“师傅可是为何事叹气?” “我在想,如今的繁华可是像这夕阳一般……” 季夏师傅出事,兰秋当然对其中内情略知一二,除去季夏有心隐瞒的一部分。剩下的也足够让兰秋感到心忧。 松墨微笑着接过话,手还是不安分的翻着书页,“师傅莫要多想,事在人为。” “大抵是我多想了。” 兰秋看起来很是郁闷,原本弯弯的眉眼已经变得耐心,甚至说是慈祥。少女的模样在兰秋身上渐渐消失,松墨觉得自己看见了时光的样子。 “若是师傅都没了信心,恐怕松墨的天便要塌了。”一向沉稳的松墨选择在此时依靠于兰秋。这是一种很奇怪但是很温暖的感觉,“师傅带回的这本医书上有着改变子春姐姐的方法,自然别的地方便也藏着改变忧心之事的法子,现如今只是没有找到。师傅怎么能早早下结论呢?” 兰秋说着将卷起的书在手心打开,好让兰秋看的仔细。似乎极力想要证实自己的正确,好宽解兰秋的心。 “但愿如此。” 兰秋深吸了一口凉气,便把刚刚的沉闷压回了角落。看着松墨现在的样子,自己心中甚至生出了些羡慕。小姑娘的样子虽说不是无忧无虑,却到底胜过现如今千百万倍。 兰秋朝着松墨一笑,“松墨,我想我可能只是饿了。也许吃饱了便也好了。” “嗯。” 夕阳的余晖在兰秋和松墨踏进院门后渐渐消失无踪,此时的屋子内季华正在和朱明玩着游戏。季夏就坐在一旁静静看着书,时不时去看看小灶上烹着的鱼汤。香气将屋子里其他的空余地方全部填满,连季夏咿咿呀呀的声音也给暖化了。 “爹爹,我饿了。” 季华小手往嘴巴旁边一戳,卖力的嗒嗒嘴。却还是被季夏冷静的拒绝了:“娘亲还没有回来,我们等娘亲回来再吃饭好不好?” “嗯…”不得不说季华的心理素质早被就他的爹娘给练的十分强大了,听了这话既不哭也不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便甜甜一笑:“好~!”随后便拉着同样早已被这诱人的鱼汤勾的饥肠辘辘的朱明继续玩耍。完全没有受到刚刚事情影响的样子。 等到兰秋和松墨带着外头的寒气来到温暖的屋子里时,满屋的香气自觉地为女主人和松墨腾出位置。众多香味一个推搡着一个跑到了屋外,去勾引安心趴在屋顶上睡觉的猫咪。 季夏脸上也没多大的变化,语气却是关切的,“怎么才回来?” “和松墨找到了医治子春眼睛的法子,一时看起来忘了时间了。” 兰秋像往常一般小步跑到小灶上,揭开盖子果然看见了雪白的鱼汤,心下大喜。于是干脆揭了盖子,直直的勾着屋子里所有人的馋虫。 “松墨,去把沈翊叫来。” 松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兰秋叫沈翊做什么,再见朱明还在此处。怕两人直接相见会引出事端,一时间愣在原处。 “沈翊今天告诉我他这两日进城一趟,看看他的朋友。恐怕此时不一定在门派内。”季夏给兰秋递上一个青瓷的碗,边说到。 “何时去不好,偏偏这个时候去?松墨,你去找找去,我估摸着他应该还在门派内。” “好。” 松墨只好带上门又出去了,没走几步就看见睡眼惺忪的沈翊从小路那一头朝着自己走来。 “师姐?”沈翊喜不自胜,“你怎么从我的房间那边过来了?” “师傅让我来叫你。”松墨把灯笼递给沈翊,面上还带着些无奈的笑。 “嗯?”沈翊拿过灯笼,神色也清醒了些。才发现自己走反了方向,本想回屋子的却直直朝着师傅院子这边来了。只好憨憨的一笑。“那辛苦师姐了,师姐请。” 说着提着灯笼退到一边,等到松墨先自己走了几步才赶忙追上。一路上两个人的距离随着路程的缩短忽近忽远。影子被拉的老长,却总能碰巧的重叠在一起。 第五十一章 月色翩跹 paoshuba.com 沈翊跟松墨一路聊着天,得知她们已经找到了治疗子春眼疾的法子,自然也是为着她们高兴。 “你今天见过季夏师傅后去哪里了?”松墨看着沈翊脸上树影婆娑,便想知道沈翊的去处。心动了话便从嘴巴里面跑了出来,余音留在了沙沙的风声里。 沈翊想想自己确实算是“虚度”了一个下午,什么事情也没干,只是静静躺在草地上。远处云在天边飘过的声音清清楚楚的流到了自己的耳朵里,这时候的时间在沈翊眼里竟也成了最不值钱的了。“哪怕一生和自己心爱之人这样虚度也愿意啊。”沈翊眼睛发着亮,似乎在看天边的新月,可当松墨看去时,这双眼睛里如水的月白早已与自己的影子重合。 所谓心爱之人的样子在松墨的眼里渐渐清晰,少女煞红了脸蛋。 “快走,师傅等着你呢。” 松墨快走了几步,沈翊提着灯自然是紧快追上去。没两步到了院子里,看着小猫一个劲挠着门,便先把给这小家伙在厨房里拿了些吃食勾引走了。沈翊才跟着松墨后面进了屋子。 兰秋还是一副子活泼的样子,季夏的身子却远远不如前了。此时的季华吃饱了饭便也喊着困回房里睡觉去了。松墨看了一圈却独独不见朱明,猜测许是提前走了。可是师兄走的路竟也没跟自己的冲撞,也是费了心思了。 松墨便也没多问朱明的去处,帮着师傅舀了些鱼汤递给沈翊,自己也拿过一碗坐在沈翊旁边。几个人围着桌子吃饭,倒是罕见的景象。 “真好啊。”兰秋明眸皓齿,笑的眼睛成了一条缝也收不住,“上次咱们几个围在一起还是这小子刚来的那阵,脾气臭烘烘的被师兄拉回来。你师姐照顾你把晚饭也给忘了,还怕你饿着肚子。哎,现在这个样子多好啊。” 松墨的眼神随着兰秋的话飘向了季夏。在她心目中,这个人一直都是不一样的,当初却做了个闲职,只为娶自己的师傅。现在武功尽废,却没见一丝一毫的自暴自弃。他就像是天上的谪仙,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可是师傅今天的话却是两三次都在感慨现世的不易,可见季夏现在的事情可能远比他们了解到的要严重的多。 否则沈翊又怎会三天两头离开长安,而自己却什么都不了解。 于是松墨接过话来,“师傅现如今为人母后倒是变了不少。” 沈翊便在旁边附和着:“怎么说?” 松墨朝着对面的兰秋抿嘴一笑,“多了些风韵在其中也说不来啊。” 松墨这么说也就罢了,连沈翊也在旁边跟着点头。季夏看见兰秋像只猫似的生着气便准备好了待会好好哄着的准备。 “好啊你,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看看你把你师傅气的。”兰秋发着脾气,松墨才不带怕的。两人虽然年岁相差的远,但是因为经常往外跑的缘故,兰秋的脾气什么的松墨早已清楚。 佯装连连叫着“师傅”求饶,又被兰秋罚了功课后才见兰秋坐在一旁郁闷。 季夏也实在不知道小女子的心思了,连忙又问着:“兰儿,怎么了?” “我是不是老了……” 兰秋带着哭腔委屈巴巴的,一时间竟然把其余三人给唬住了。 “呃,兰儿,你怎么会觉得自己老了呢?” “哼,徒儿不肖。师门不幸啊!”兰秋直接跳过了季夏,气鼓鼓到。 一旁的松墨赶忙认错,“师傅师傅,错了,真错了。师傅你怎么会老呢,是不是啊,兰秋姐姐。” 兰秋听了这话,一边说着松墨是愈发油嘴滑舌了,一边用勺子在半空舞着,似乎有要打松墨的意思。却只是舞舞喳喳的乱晃,也不见什么真把式。 “对了师傅,你们今晚叫我们来是有要紧事吗?” 沈翊喝完了碗里的东西,眼见时间也不早了便问着同样在一旁静坐的季夏。 季夏点点头,转头对兰秋说:“不用走,这话你们听了也无妨。” 兰秋听了这话便把碗筷放在一边,松墨帮着给桌子上换了茶水。季夏这才说到:“你们两位是我和兰儿心里较为欣赏的徒弟。这才准备把你们二人找来,说些知心的话。” 季夏顿了顿又说:“这件事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我的身体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往后的打算现在说来也是个未知数,只是有些打算在其中。” 季夏叫着松墨的名字,松墨便抬起眼睛看着季夏。“沈翊的事,你不清楚。师傅也不希望你弄明白,当然这也是兰儿的意思。” “师傅,我明白了。” 松墨没想到季夏就这么明白的让自己不管这事了,但看的出来,季夏确实并不是个图安逸的人。他的打算,季夏没说,自己也猜不出个一二来。索性考虑到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谜底留在最后自己也并不是等不了。 便是答应了季夏,后季夏又跟着沈翊说了些话,松墨也就随便听着了。夜渐渐深了起来,眼见天色不早松墨就带着沈翊先告退了。 “好,小心点啊。”兰秋把两人送到门口,本想递给二人一人一个灯笼,沈翊却拦了下来,说是自己送师姐先回去,自己再往住处去也不迟。 原以为松墨会连说不用如何自己拿走一个灯笼,结果看她这小徒弟也没有拒绝的意思。兰秋心领神会的提着灯笼把两人送到了路口处。 “早些回去啊。” “知道了,谢谢师娘关心。” 沈翊少年英气的声音带着力量,穿透了这个黑夜,只为守护自己喜欢的人。 松墨便由着沈翊引路,推开自己许久未归的屋子。屋子里的东西没有旁人收拾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松墨点上灯用扫帚去了去床上的灰尘。转头却见沈翊没有走的意思。 松墨见沈翊眼神发慌,随着眼神看过去便见自己打开看过的信上的信封还在桌子上摆着。故挑着眉毛问:“可还有什么事情要说?” “呃,”沈翊有些不知所措,感觉自己心里的小心思被看的明明白白,“没事,师姐早点休息。” “嗯,你也是。” 松墨点头到,她记着沈翊明日还要早早动身赶往长安城。便又出声叫住了沈翊,沈翊好奇之下睁着眼睛等松墨的话。 “左右也是无事,只是我明日回终南山去。你若是到长安去,我可捎上你一段。” 沈翊听是这事,便拱手到:“嗯,多谢师姐了。明日见。” “好,明日见。” 松墨送走了沈翊,才觉得自己脸上烧红。心里暗自窃喜灯火稍暗,没让沈翊看见自己这通红的心思,铺好床铺后却是没急着睡去。而是披着披风坐在了桌子前,从抽屉里拿出那些笔迹熟悉的信件,一份份收好,又压回了抽屉最里面。 心情平静,脑子里却乱哄哄的。忽然听见外面的风声,便推开了木窗,只见晚间的云门除了路上那些幽暗的灯光,整个门派也渐渐睡去了。吹进来的风让松墨的思绪清醒了些,左右也睡不着便搬来了烛台,从桌旁拿过还剩下一方的松烟墨,细细研磨起来。 …… 松墨的信一直写到烛火伴着晚风跳累了舞才停手,闭上眼睛后觉得眼睛里酸酸的,细细听来似乎还能听见烛火跳跃的声音。 “沈翊。”松墨摩挲着自己的信,过了许久将这封信同样放在了抽屉里。同沈翊的信放在了一起,月色正当时的从窗外斜射进来,一时间房内竟变的亮堂。 松墨吹了烛灯,伴着月光躺会了床上。心里的话都写在了纸上,脑子里便也空了许多。只是看着自己房间里的各式物件,旧事的故事渐渐在自己眼前浮现…… 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这个房子时,自己也不过到兰秋的腰间高度。小姑娘被一个同样不谙世事的女子带着,说好玩、快乐,倒也不假,可是自己也经历了许多让人啼笑皆非的故事,现在想来只觉得好笑。渐渐的自己长大了,兰秋却还是那样的小姑娘心气,突然一天将自己叫到身边,说到什么自己作为一个大姑娘必然是不怕自己一个人睡了,便从自己的房里搬了出去。几个月也不见人,后来才知兰秋那一阵都在终南山忙活,只是嫁与季夏师傅后便又是天天见面了,也算是一直陪着。再后来自己就见了沈翊,拿回了那一盏琉璃灯。琉璃灯在松墨回来时也在房内待过几天,不过现在是彻彻底底被放在医庄里了…… 这个屋子里有自己的许多回忆,很难想象以后会有小辈的徒弟再次住进自己的屋子里。松墨东想西想也觉着困了,沉沉睡去后只觉时光飞逝,再转眼便见天已经放亮。只是晨风带着些寒意,松墨也生了赖床的心思。 走到窗前准备关窗时才看见外面已是下起了雨,青石子的路早已被浸湿,看起来已经下了些时候了。这样的天气赶路自然要比平时更慢些,便回神将自己穿戴好后又化了淡妆,收拾了些东西便准备去兰秋那里告别。 出门便见沈翊早已打着伞等着自己,少年背靠着一棵老树,没有多余的动作。眼神也是远处飘着,看着早已做好长久等在此处的打算 第五十二章 与君相知 松墨走到沈翊面前,就看着少年人转头看向了自己。脚下的步子不知怎么的也乱了起来。“等了多久了?” 沈翊拿过伞给松墨打上,“也就一盏茶的功夫,知道师姐今天要去师娘那儿,就来的早了些。” 松墨点点头,沈翊又说:“我已经将马车准备好了,师姐过会吃了饭便走。” “那你呢?” “我还得些时间才能到长安,等长安那边忙完了事就去医庄看看师姐。” 雨渐渐大了起来,淅淅沥沥的声音伴着两人的脚步声踩在石子路上。松墨的住处离兰秋的住处并不远,两人到的时候季华正在门口蹲着,不知道在看什么。 “小华儿,在干什么啊?”沈翊把松墨带到门口,自己闲来无事就蹲在季华旁边顺着小孩的目光看过去。 是青石板上的一个小水坑,长年累月的冲刷才形成了这样一个小坑,平时不细看倒也没发现什么。现如今再看,只见从房顶掉下的雨滴有节奏感的将原本坑内的水溅起。虽然现看起来没什么意思,但却很容易沉浸其中,不知疲倦。 “沈翊哥哥。”季华看见沈翊很是高兴,小手搭着沈翊脖子上便被乖乖的抱起来了。 “在这待着干什么?” “我没事情做,就出来了。” 小孩声音闷闷的在沈翊的耳后呼着热气,一双小手因为刚刚玩水的缘故变得有些冰凉。在不小心碰到沈翊脖子时,吓得沈翊激灵着缩了缩脖子。 “沈翊哥哥来干什么?”季华把小手放在沈翊脸上,头也向后仰着直直盯着沈翊,“还带了松墨姐姐来。” “当然是有事情啦。”沈翊抱着季华,好让季华去接那些从屋檐掉下的水珠,小孩天真烂漫,沈翊倒是觉得自己,羡慕至极。“我和松墨姐姐今天要走了,所以过来给师傅道别。” “嗯?”季华偏过头,有点不高兴,“哥哥才回来多久就要走啊?” “是啊,不过这次我还是在长安。想回来看华儿就直接回来了。” 季华把手上的水珠撒在一边,又在衣服上蹭了蹭,觉得干净了才作罢。“嗯嗯,那哥哥回来的时候记着给华儿带杏仁奶脆。” “好啊,我们华儿要天上的星星哥哥都能带回来。” 这种小零食,沈翊自然不会拒绝。沈翊喜欢小孩的水平远远超过了这个孩子对他自己的喜欢,看着怀里这个小生灵渐渐长大了,会说话了。知道叫自己哥哥,叫师傅爹娘。因为这样的孩子远远比自己幸福的多,沈翊便越发喜欢这个孩子。 季华高兴地拍拍手,“唧”在沈翊脸上亲了一下。这一口和自己吃了口蜜一般甜,沈翊把因为害羞在怀里挣扎的季华放在地上,就见季华往屋里跑去。 “娘亲,我饿了。” “不是才吃完早饭吗?”兰秋把跑过来的季华一把抱在怀里,从桌子上给季华拿了一个鲜花糕,“喏,你松墨姐姐给你留的。” 季华咬着糕点,声音含糊不清:“谢谢松墨姐姐。” “没事,华儿喜欢就好。”松墨摸了摸季华的小脑袋,又看了看天气,说到:“师傅,这个时候早课应该也结束了,我得动身了。” “嗯,一路小心。”兰秋从桌上拿起了本医术又将其递给松墨,“这本书里的方子我已经誊一份了,这书你便拿去,可能会有用。” “谢谢师傅。那师傅我先走了。”松墨拿了东西,朝着季华摆摆手,季华也摆着小胖手回礼。 “没事就回来陪华儿玩哈。”兰秋知道松墨这一去,可能一直到新年才能回来,但还是想说这么一句,就当是给自己宽心了。 “好,也请师傅也照顾好自己。” 松墨站在门口,向着兰秋拜了个万福。随即转身出门看见沈翊还在门口,“走。” 沈翊撑开伞,往门口走去。一路上倒是见了不少师兄师弟,看着是早课刚下的样子。众人见了松墨和沈翊也很是高兴。沈翊和松墨本想赶在早课之前离开,却没想到刚刚好碰上了早课结束。 看着众人熟悉的面孔,自己也觉得有些走不动路了。 于是两人只好移向小路,却赶巧遇到了朱明。 松墨拜着万福:“师兄好。” “松墨?”朱明看见两人时惊喜不已。本来昨晚的时候,朱明便想与二人见面,却不想沧澜阁突然有了事情,自己也就只好前去处理。等到结束时天边已是鱼肚白了,匆忙的睡了一会又吃了几口饭就赶快来上早课。现如今又得跟季夏去阁中处理昨晚的一些后续工作,正郁闷着的时候却看见了松墨和沈翊。三人许久未见,朱明自然是喜不自胜。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沈翊因为令牌的事还没搞清楚,心里一万个不想理朱明。偏过头去也不在意朱明尴尬,松墨只能好脾气的碰了碰沈翊的胳膊,随后跟朱明说着话。 “回医庄去忙些事情。师兄这么匆忙可是有什么急事?” “师傅跟我待会还有点事要处理,这才紧赶着走了小路。却不想再见面你们又要走了……那你们可是多多小心。” 松墨听着朱明的嗓音有些充血,眼下的疲惫也是毫不掩饰的不会骗人。点头谢过朱明的好意:“嗯,师兄也注意身体。” “师妹挂心了。”朱明拱手告别,后紧忙几步轻功离开此地。看起来确实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了。 见人走远了,松墨才耐心的问:“你怎么不喜欢师兄吗?” “朱明身份未定,我不屑与这样的小人交谈。”沈翊脸上阴晴不定,这也难怪,毕竟江湖上谁人不知是沧澜阁屠了昭山满门,且沧澜阁的势力一直在江湖上的名声都不好。沈翊不了解情况,所谓“嫉恶如仇”也是难免。 “你呀。”松墨嘴上批评着,随后也是无奈,“我们赶快走,不然可能赶不到了。” “嗯。” 沈翊引着松墨从小路到了门外,见车夫已经收拾着马儿在门口等候了。车夫一身蓑衣,头上戴着箬笠正在假寐,马也在咀嚼着嘴里的草料,耷拉着眼睛休息。 “久等了。”松墨唤起车夫,将包袱放在了车上。随后沈翊也跟着进到车里,待两人坐好后,车夫便吆喝着挥鞭子,马车渐渐动了起来。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急,窗外的风景也变化得越来越快,马车晃的不行。松墨只觉得头昏脑涨的,为了缓解便只好靠着马车睡了起来。道路因为下雨的缘故便的泥泞不堪,路上的车辙印自然也比平时更深了。于是在一个颠簸之间,沈翊便成了松墨的“枕头”。 松墨的头饰碰着沈翊停留在空气中的皮肤,玉石触感冰凉却像极了肩上温软的人儿。沈翊觉得有趣,偏过目光静静看着松墨的睡颜。只见少女呼吸匀称,眉头却是紧皱,很明显不喜欢现在这样颠簸的状态。忽的一下少女的头在马车车厢上被晃着碰了,沈翊赶忙用手盖住那块木板,以免事故再次的发生。 这样的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松墨再醒来时,外头的雨已经停了,马车还是在路上晃荡着。松墨被窗外的太阳照得睁不开眼睛,皱着眉头在沈翊肩膀上蹭了蹭后便把头偏到里侧,这才算睁开了眼睛。 结果便看见了沈翊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松墨“腾”的一下坐了起来,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迷迷糊糊到底做了什么。 “师姐醒了?” 沈翊的声音传到了松墨的耳朵里,松墨的耳朵便红了。两个人离得实在太近了,让松墨有些不知所措。 于是故事的结局只能在一句细若蚊呐的“嗯”中仓促结束。 因为刚睡醒的原因,松墨觉得口干舌燥,便拿过马车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解解渴。谁知这沈翊便好死不死的也来一句:“师姐,我也渴了。” “给你。”松墨赌气把自己手里的水杯直接给了沈翊,偏过头去看窗外的景色。 看起来,已经从门派里出来到了有人家的地方了。等着过了这片人家,明早应该就能到医庄了。 松墨盘算着时间,又到前面去问车夫:“我们今晚要在何处住宿?” 车夫听闻便笑着说:“那位小少侠已经商量好了,姑娘不必为此事操心了。” 松墨:“那多谢了。” 车夫却是个看热闹的主儿:“姑娘谢我做什么,我可不能不清不白抢了少侠的风头不是?” 松墨便只好揣着自己一颗小鹿乱撞的心,甚至连抬头看眼这个明媚如阳光的少年都不敢的说:“多谢少侠操心。” 沈翊听着这话也不知是该做什么表情,憋着笑说:“好好好,那姑娘对这等大恩大德不得有点表示?” 不如,以身相许?沈翊可不敢问出口,但是松墨涨红的脸蛋让他不由的动了这个心思,“姑娘觉得呢?” “姑娘觉得不好。” 松墨做出少见的娇嗔之态,索性偏过头去不再理他。 第五十三章 昨日星辰 一天的舟车劳顿,让松墨他们明显有些吃不消了。后面的几里路便只好尽力赶着马让它再走快些,几人也好早些到客栈去歇着。 待马车停下时,松墨便是迫不及待的下了马车。当时已经是夕阳渐沉,外面潮湿的空气经过一下午太阳的烘烤早已经不见了存在,只留下惹眼的夕阳和微凉的空气让松墨感到无比舒心。 “就是这儿了。”沈翊帮着松墨拿下来包袱,引着她往里面走。 这个客栈的规格倒是不大,看着也只比普通的民居大了一点点。装扮上也是那种常见的木房,看着倒是很温馨的样子。 这时客栈里的小二很贴心的过来接了众人的行礼,又帮忙把马车拉到马厩。 见如此,松墨便直接跟着沈翊进了客栈里头,客栈里的装潢和外面所看见的倒是没什么区别,说起来也算是一脉相承了。 掌柜的是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看见几人进来就很热情的上前攀谈:“三位是吃饭还是住店啊?” “三间客房,饭菜烦劳您也先准备着。我们收拾完东西就下来吃饭。” 沈翊井井有条的安排好了所有事情,多凭的就是他这几个月来闯荡江湖的阅历。 掌柜的看松墨和沈翊虽然年纪轻但却不是是初入江湖的公子哥大小姐一类的,自然也不敢愧待着。连忙问到:“好嘞,敢问三位要什么菜啊?” 见没人说话,松墨便只见点起菜来:“不辣的就行,就两个热菜再加三碗面。” 沈翊倒是没想到松墨会要淡口的菜,他这个师姐别的不说。单单是这一个口味便是典型的长安味道,可谓是没有辣椒连这饭都难咽下去,今天怎么突然之间要起了淡口的菜。倒是有些意思。 “好嘞,几位先跟着小二上去。待会菜好了我便招呼几位下来。” “多谢了。”沈翊从口袋里掏了些银钱递给掌柜的,随后便拿着松墨的包袱跟着小二上楼去了。三间房都是挨着的,松墨的房间便选在了最中央。 “我为客官们开门。”小二拿着钥匙先打开了松墨的房门,沈翊跟着第一个进去后在桌子上放了包袱。四处看了起来。 房间内也没有多余的摆件一类的东西,小小的床和小小的桌子显得整个房间空旷许多。 沈翊由衷说:“倒是朴素些。” 小二以为沈翊实在嫌弃小店寒酸,连忙解释:“客官你不知道,我们这店虽然看着小,可一点不比长安里的那些个客栈差。” “我看着也不错。”松墨说,随后转头去跟沈翊说到,“你们也忙了一天了,先去看看自己房间。” “嗯,好。那师姐待会见。”沈翊跟车夫两人跟着小二各自回到了房间休息,听着隔壁两间房房门关闭的声音,松墨才赶紧回床上躺着。 真真是骨头都要散架了,幸好最晚明天中午就能到医庄。不然这样的日子还不把自己的精气神都给抽走了。 于是松墨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只想睡觉,却被倔强的胃拉着睡不下。饥饿疲惫的身体让松墨几乎没有力气翻身,只能静静等着饭菜快点做好。 …… “师姐,吃饭了。” 松墨都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听到的声音,甚至连沈翊这么一个大活人进入自己房间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于是顶着朦胧的眼睛说:“你怎么来了?” “小二叫师姐吃饭,却迟迟不见师姐出来。我便来看看啦。”沈翊说着话的功夫顺势把松墨从床上拉了起来。给松墨揉揉肩让她清醒了些,这才说,“师姐不出去吃点东西?” “我先喝口水。” 松墨从沈翊手中拿过温热的茶水抿了几口,才觉得自己彻底清醒了。连自己的胃,也是彻底清醒了。 “你吃饭了吗?”松墨问。 “没呢,才刚刚好。见师姐不下去便上来叫了。我还让厨房把师姐的面晚做了会,不然就不好吃了。” 沈翊温柔贴心,又生的这一副好皮囊。松墨觉得自己可能还是醒的不彻底,不然这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才能遇上沈翊这么一个。 沈翊看着松墨出神,便靠近了些,问着:“师姐在看什么呢?” 一呼一吸间,所有的热气都撒到了松墨的皮肤上,惹的人发痒。 松墨倒是不害羞了,用口语说着:“看你真好。”随后整理衣裳出了门下二楼。 车夫看见松墨出来了,沈翊也在其不远处笑意盈盈。就立刻眼观鼻鼻观口的不多问着,只是打着招呼到:“这舟车劳顿我一糙人都有些乏了,想必姑娘更是受不住了。” “无事,只是刚刚休息了会儿。竟然没听见声音。”松墨朝着小二笑着点了点头,便见小二急匆匆往厨房跑去。走到饭桌旁才见只有两条长凳,左右衡量之下就坐到了沈翊旁边。小二这时候也刚刚端着饭上来了。 “姑娘要面汤不?”小二问着,“这暖暖胃也是好的啊不是?” “那麻烦三碗面汤。”沈翊在后面拍了下小二的肩膀,打趣道,“怎么刚刚不问,我师姐来了就问。你们这未免偏心了些?” 这一下可是吓得小二赶紧说着:“客官这可是误会了,我这刚刚不是等着这位姑娘下来嘛。厨房占着也不好招呼二位啊。” “哦,原来如此。”沈翊坐在松墨旁边,摆着手,“行行行,三碗面汤。” “好嘞。” 松墨看不惯沈翊这样的不礼貌,便小声问着沈翊为什么要对一个小二这么凶。沈翊这才是气不打一处来:“师姐爱怎么想怎么想。” 反倒是车夫看着两人别扭,赶忙说到:“少侠关心姑娘,姑娘怎么还看不出来呢?” “嗯?”松墨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沈翊这生气倒是没多少,醋劲倒是真大。一时间竟觉得有趣,也插科打诨起来,“你说他关心他就关心了,我看他就是也想要,还嫌人家没问他。” “我哪有嫌人家没问我……”沈翊小声抱怨,松墨便笑着给他倒了杯水。 “喝那个有什么趣,师姐给你倒杯茶来如何?” 沈翊就是不喜欢有人盯着松墨,多说了那些不干正事的话,让他看着心里不舒服。说起来以前倒还好,自从这次回来后也没见师姐跟其他人有过过多的话,一时间竟都忘了自己醋性这么大。 “对不起啊,师姐。”沈翊声音闷闷的,听着很不高兴。 “嗯?师姐又没说怪你,你呀~”松墨把茶水放到他手里,无奈的说到,“以后可是不能再乱发脾气了。” “嗯,师姐放心。” 几人说话的功夫,小二便从后厨把菜给上齐了。给几人又换了壶茶的功夫还好奇的多嘴问到:“几位是要去哪啊?” “长安。”松墨答。 “那几位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这个时间去长安可是没几个啊。” 沈翊听着这话倒是少听,便问着:“这话怎么说?” “嗨,各位是不知道。这话还不是咱们这些人说的,不过见几位是武林中人才觉得这事应该会与几位有关系。”小二正兴致勃勃的准备说,就被掌柜的几声咳嗽给噤了声。 “一天天少看点那些个闲书。”掌柜的明显不想让小二再说下去,又看小二撅着嘴便说着,“你听这几位的口音知道是咱们这儿的人,你说的那些个事人家未必不知道。就别在这儿显你能耐了。” 几句话说的小二便垂着脑袋去一边坐着去,一言不发。这倒搞的沈翊几人有些尴尬,这下倒是想问都问不了了,便只好安安静静吃好饭后跟掌柜的寒暄几句,为小二说了几句话才回二楼休息去了。 “师姐,你说那人说的到底是什么事啊?”沈翊好奇心太重,心里也一直撑着这么个事放不下,便几步赶上松墨问着。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以前听师傅说过。每年夏天的这个时候,武林盟好像在长安有什么活动,具体的季夏师傅去过。但我和师傅就不清楚了。” 松墨说着便被沈翊邀请到了自己房里,两人坐下后沈翊便继续问到:“武林盟的事?倒是有点意思。” “嗯。”松墨点点头,但还是皱着眉头继续说,“像一般的活动应该是会在长安聚集很多人的,但这种活动却直接影响了去长安的人数,你还是得小心才行。” “师姐放心,我有师姐的药囊保命。才不怕这些事呢。”这几个月沈翊背着松墨看了不少医书,发现除了药丸的成分自己还是不能理解药理以外,药囊里的东西可是被自己仔仔细细研究了个透。毫不夸张的说,这里面全都是些关键时候保命的药,囫囵吞下也不会怕药效相冲。其间奥妙让沈翊叹为观止,更不禁对松墨的医术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的师姐就像一个宝藏一般,好像无论如何也挖不完。 “你都知道了?”松墨觉着有意思,也不藏着掖着,“本来还想什么时候再告诉你,没想到这么快就让你发现了。” “那当然了,师姐医术高明。我可不能让师姐的苦心白费了。” 松墨笑骂着:“油嘴滑舌。”随后又说,“天色也不早了,今天一天也挺乏的,我先回去歇着了,你也早些歇着。” “好,师姐晚安。” 第五十四章 医者侠者 等着松墨到医庄时,已经是晌午。医庄里正飘起丝丝青烟,不用猜想也知道是李婉他们在做午饭。此时的松墨在沈翊的搀扶下跳下马车,又让着车夫在门口稍等片刻,沈翊便将松墨送了进去。 进了院子,才发现件件物物都是原样。浓浓的人烟味让松墨只感觉心中片刻安宁。 沈翊将包袱放在了院内的石桌上,见院中秋千旁的葡萄架上已是硕果累累。只是果实还是翠绿,待成熟还有些日子。大可不必急着摘取。 松墨坐在石桌旁说到:“你这次去长安可得小心些。” “嗯,师姐放心。”沈翊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这次只是去见见昭宇兄,不会惹出什么事端的。” 松墨又听见了一句放心,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让自己放心。自己看着是那么不放心他的人吗?故而嗔笑:“谁说你要去惹事了?只怕你身份特殊,会有人对你不利。” “师姐放心,我先走了,还得早些赶到呢。”沈翊表面看着冷静,但心里却还是留了心眼。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甚至都忘了,自己的父母其实也不过是个和沧澜阁一般人人喊骂的山贼土匪罢了。当真是讽刺至极。 “那个。”一声清脆的女声从身后响起。 沈翊本来已经走出几步,又被这一声呼唤勾住了魂,“嗯?师姐你说。” “回来,记得来看看我。” 此时的松墨,眼神里并没有那一份胆怯。她就觉得,这个人就跟阵风似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心里猛地便很难受,便想让沈翊好好记着自己。 “嗯,一定回来。”沈翊年少可亲,这人、这笑宛如画中来。松墨这样看着,忽然便萌生了将这人画下来的想法,也算是能日日陪着自己了。 只是天下何来不散的宴席,话说完了人也该散了。 沈翊离开的时候,飒风还紧紧的握在手里。朱漆所饰的马车响着车辙声,在幽静的深山里显得那么突兀,却也时时提醒着松墨他们的距离。 松墨听着马车声渐渐没了音响,微不可查的叹口气。起身从包袱里拿出来了鲜花糕和医书后便将包袱拿回了房里,却见房内不知何时竟多了不少箱子。朱红的油漆还是崭新的,看起来送来没多长时间,但是这样的东西摆在自己的房间里也是过于招摇。不知道是谁家这么大的手笔趁自己不在送了这么多东西来。思索之下便准备直接去厨房问问那两个小孩,这一阵他们管着医庄也是辛苦了,正好看看他们怎么样了。 而厨房里的两个小人半月不见却是长了不少,锅灶旁还放着一个不甚景致的花瓶,里面的野花虽然也不是什么名贵物件,却惹的人只想多见几眼。 “嘻嘻,我就知道是松墨姐姐回来了。刚刚还和李勇打赌呢,我就说进来这么久还没有声响的,肯定是松墨姐姐了。”李婉看着松墨回来,一张小嘴就没停下。许是思念之切,松墨觉得李婉的话似乎比以往还多了些。开始几句还应着,后面见李婉都没什么说了,还强行拿着说过的话翻来倒去的说,只觉得力不从心…… 李婉将米放入锅中,便拉着松墨出了厨房:“姐姐这次去乾州可是好玩?” “嗯,还可以。”松墨想起来绘花门的那些事,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好,索性一句“可以”便当是“可以”了。 李婉点点头,小眼睛溜达一圈又问:“那姐姐,新娘子漂亮吗?” “当然了,”松墨语气里带着些自豪,“我的师姐可是大美人,而且我和师傅还找到了救治师姐眼睛的法子。以后她会更好看的。” “真的?姐姐真棒。那以后婉儿也不担心婉儿不好看了。” “嗯?急着嫁人?”松墨点了点李婉的小鼻尖,也不知道这孩子想什么呢,“你才多大啊。” “才不是呢!”李婉小嘴一撅,声音都提高了,“姐姐就不想着嫁人吗?” 这话倒是问了松墨一懵,“我?嫁谁啊?” “沈大哥。”李婉说。 松墨笑着摇摇头,却又不知道怎么说好。便只能很无奈的纠正到:“现在还不到说这事的时候呢。” 说着将自己刚刚收拾好的鲜花糕给李婉面前推了推,李婉一边吃着东西一边问:“那什么时候是啊?” “合适的时候。”松墨回答的很认真,“我们现在不过是江湖上的棋子,等到我们也能左右棋盘的时候便是合适的时候。” 这话说给这么小的孩子,李婉有些听不懂了。不过因为刚刚被松墨调侃的那句,小嘴还是撅着不说话。 “让我看看,”松墨看着生气的李婉,将她拉到自己面前,“小嘴都能挂酱油瓶子了,要不要我让李勇拿二两酱油来试试挂不挂的住?” “姐姐!”李婉笑着跺脚,“才不是呢。” “那再吃一个糕点消消气?” “嗯……”李婉说不过松墨,便坐在她对面看着她,但看松墨有自己的打算,一时间也觉得自己说多了。于是安安静静的又拿了个鲜花糕,直到又吃完了两个鲜花糕才停手。 “怎么不吃了?”正在看医书的松墨抬起头问着。 “一会饭要吃不下了,姐姐你先坐着,我去厨房看看饭菜好了没。” 李婉一边说着一边将石桌旁的糕点渣子扫到地上,又将糕点纸里东西摆好,“这些待会给姐姐和李勇吃。” “好。” 李婉这孩子懂事,松墨自然也没什么说的。却还是不放心他们两个人在厨房里,便进去帮忙看着。才见炉子上小火煨着鸭子,砂锅盖早就揭开,鸭子的香味像那些曲子里常见的女妖精,一个劲儿的勾人。 “好香啊。”松墨说着帮李婉盛好了饭,将碗交给两人,“你们把筷子和饭拿出去,我来把砂锅端出去。” “可是……”李勇正想辩解,松墨赶忙把碗推到他怀里。 “我好不容易才回来,你们是想把姐姐养成废人吗?” “好,”李勇抱着碗闷闷不乐,走到门口了又回过头来说,“架子在炉子旁边放着呢,姐姐小心点。” “好,知道了。” 虽说砂锅滚烫,但操作起来倒也不是很难。李婉拿着汤勺和瓷碗,趁着汤热赶紧给每人舀了碗汤,上面还撒上了些葱花。黄澄澄的汤配上翠色的菜丝让人看着很有食欲。 松墨:“婉儿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李勇不屑的一哼:“她也就会个这个,柴还是我劈的呢!” “是是是,你也厉害。” 这两个孩子斗嘴是难得的情趣,松墨也是在这两孩子之间和事佬当惯了。很多时候还不如由着他们说去,倒也有趣。 “对了,我回来放包袱时,见我房中多了许多东西。你们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听了这话,李婉和李勇相视一看,似乎在商量这事谁来说比较好。他俩这么看着,松墨便盯着他们俩也不说话。最后还是李婉一句“哎呀”打破了僵局。 “姐姐想听,那便我来说。”李婉朝着李勇撒了句气话,回头看着松墨还是半天说不出话来。“姐姐当真想听?” “当真。”松墨也是无奈,这平白无故多出来这么多东西。自己怎么可能不在意,“那些箱子我还没打开,我也不希望不明不白的打开。” “好。”李婉咬了口碗里的肉,咽下去了似乎也是给自己壮胆了,“是孔家的礼。” “孔家?孔公子?”松墨倒是真没想到是孔阳,“他拿那么多东西做什么?” 多还罢了,那朱红的箱子还让松墨想起了一些常见的、与之对应的婚丧嫁娶。顿时觉得恶寒。 李婉摇摇头:“不是位年轻的公子,是位老伯。” “嗯,老伯好像是给我们说他叫‘襄叔’,还说我们给姐姐一说姐姐就知道了。” 听着李婉李勇这么说,松墨便更是好奇不已,“襄叔可说了他来所谓何事?” “没有。”两人齐齐摇着头。 李勇:“老伯见姐姐不说,便说半个月之后再来。说起来还有十天光景呢。” 这样说了,孔府的礼和松墨几乎是前后脚到的。不过这孔府的礼是一次比一次重。这一次的礼可不如第一次了,说什么都是不能收的。 “好,我知道了。”松墨说着,又见两小孩也看着自己不吃饭,“先吃饭,我也才回来。这件事等十天后再说。这几天天气换季,你们俩也得小心点生病。” “嗯,知道啦。”李婉听着松墨说没事这才松了口气,“姐姐吃块肉。” 这事便算在李婉李勇这边翻过去了,到了下午松墨便一个人坐在亭子里看着兰秋给自己的那本医书。单看纸张倒是有些年代了,而且里面的不少方子用药似乎也格外不同。换了不少名贵的药引,反将之改成了普通百姓也可得的药材。 医者医人,侠者医世,这令幼时的自己何不羡慕? “要是药方皆如此方便,岂不是造福万民。”松墨这般想着,只觉得自己离儿时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第五十五章 霜台之计 十天的日子说起来倒也不慢,却一直没有再听见沈翊的消息。这让松墨不由的有了些担心,可是医庄中来了几位武林里的弟兄还在养伤,自己倒也没法抽身离开。 “这可如何是好啊……”松墨怀里抱着书,思绪却老早跟着沈翊跑到了长安城里。记着那两位受伤的弟兄来的时候,身上的伤虽不重但却全都是些刀剑伤,问过后才知道他们竟然也是从长安城上来的。 听闻终南山有位“医姑娘”,受百姓爱戴,再加上几人的伤势若在一般闹市里也很难养好,便直接商议过后就上来了。 松墨当时心急如焚:“敢问两位弟兄,长安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医庄从来没有听见消息?” “这事,”其中一个伤势比较轻的人咂咂嘴,“本也干系不到姑娘,姑娘也没必要管了。” “这怎么行?既然两位受伤,那么其他人想必也会受伤,又怎么会不关我的事?” 松墨有些急了,也不知道这人干嘛不直接明了的说了,还要在这里给自己绕着圈子。虽然带着面纱,但眉眼间的忧愁却是遮不住的。 “唉,不过是武林盟的那点事。”刚刚说话的人又叹了口气,这才给松墨说起来。 原来当今的武林盟主虽确有其人,但也只是徒有虚名。主要管事的还是以前的各大长老,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盟中就渐渐有了一个名为“霜台”的行动。各大长老占据、拉拢着自己的势力,等着每年这个时候在把这个事情放到台面上来说。这事对一般人当然是没有什么影响,一些江湖里的游云野鹤也是从不参与这些事,但是其余人基本都有自己的长老管制。平时还只是打打闹闹,倒也没人敢说什么。但一到这个时候,打闹变成了会议,流血牺牲甚至比平日里还多。 而他们两个就是被他们的头领发现了叛变,便想杀他们灭口。只是兄弟们虽然信仰不同,平时情谊还在,这才把他们两个放了。他们才能有幸逃到这里。 松墨听完这话,感慨万千。那人却又赶紧说到:“医姑娘,这话我们兄弟是信任你才告诉你的,你可千万,千万别把我兄弟两给说出去啊!” “放心。”松墨说这话的同时也打消了继续问下去的打算。再者自己的心里也好受了些,沈翊从来不参与这些帮派的事情,就算上他那个“代掌门”的名号也不过一点用处也没有。想来若是事事提防,倒是不会被有心之人所利用了。 ……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沈翊的事情自己放心了些。但是自己的事情现在却真真切切摆在了这里。孔府的礼现在还在自己的房子里摆着,自己可该如何是好? 今天十天之期已到,自己却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姐姐,别看了。现在天气越来越热,我们赶紧回屋里去。我在屋子里放了些碎冰哦。” 李婉的小脑袋猛地便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松墨拗不过就跟她一起进屋里去了。不过这话说的也不错,山上的温度都渐渐高了起来,这长安城里的温度可不是要热死人了? 想着想着,这眉头便皱了起来。李婉见此又打笑到:“姐姐可是又在想沈大哥?” “不是。”松墨笑着打了一下李婉的光脑门,“你呀,一天天就知道沈大哥。” “才不是嘞,是姐姐每天都在发呆婉儿才这么说的!” 这句话反倒说的松墨有些懵:自己发呆?还是为了沈翊?还是每天都在发呆?这样怎么看都不像是自己。再加上自己这两天不是在忙着整理药剂方子,就是在照顾病人,哪里有每天发呆? “哼,姐姐又乱说。婉儿哪有说姐姐一整天都在发呆了?但每天基本都有半个时辰在发呆。一看就是在想沈大哥,姐姐还不承认。” 松墨顿时觉得自己有点较真了,何必跟一个孩子争这些东西。左右也不过是些不甚重要的事情,自己既然已经和沈翊定下终身,自然不用这个孩子来说都是真的。与其把时间放在这上面,不如带着这孩子多看看医书,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小帮手不是。 想到此便问着李婉:“我给你的那本《伤寒论》你看到何处了?” “嗯……”李婉跟着松墨坐在屋子里,偏着头想了一会,“婉儿现在在背汤头歌诀,昨日已经看到‘银翘散’了。” 松墨听此点点头,深感欣慰,“‘银翘散’啊,可能说说看?” “嗯。”李婉这声倒是答的干脆利落,看着确实是背过了才这么有自信,“银翘散主上焦疴,竹叶荆牛豉薄荷。甘桔芦根凉解法,发热咽痛服之瘥。” 松墨听着李婉倒是背的一字不差,便说:“嗯,不错。此方是‘辛凉解表剂’中的一剂,除此以外你可把‘辛凉解表剂’记完了?” “没有。” “那可明白它的意思了?” 李婉一开始的兴高采烈早就烟消云散了,甚至还有些丧气的意思:“不甚明白。” 松墨又问:“那可分辨的清楚药材?” “嗯。”李婉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带了哭腔,想必是对自己的表现十分不满意了。 松墨硬着头皮安慰着李婉:“那便好,想我小时候便是先认的药材,后来才慢慢认了药性。婉儿已经比我厉害多了。” “是吗?”李婉睁着大眼睛盯着松墨的脸不放开,看似在怀疑这段话的可靠性。 “当然了。”松墨笑的温柔,本以为不会被发现破绽。却没想到—— “可是他们都说姐姐幼时学习时如有神助,看一遍便能懂。” “???”松墨怎么对自己的这一项技能丝毫没有一点印象,虽然内心疑惑重重,但还是尽量不表现出来,微微皱着眉头问:“婉儿你,听谁说的啊?” “长安城里皆传医姑娘自幼过目不忘,堪称华佗在世。”李婉认真的回忆着,“姐姐,这‘医姑娘’不就是你吗?那他们说的可不就是姐姐?” “嗯……这个嘛……”松墨打着哈哈,“其实呢,这只是一种赞美,但是并不是真的,知道吗?” 李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我要是和姐姐一样厉害,是不是也会有人这么说我?” “嗯……”松墨觉得李婉说的,好像,确实,没有毛病,“也可以,这样说。” “嗯嗯,婉儿懂了。” 松墨勉强的点点头,“你懂了就好。”但是也说不出来到底是那句话让人家小姑娘听懂了,索性不再提这件事。“时候也到了,我先去给病人换药。要是觉得外面热就在屋子里歇息会儿,嗯?” “我去帮帮姐姐。” “不用了,又不是什么累活。最近看你眼底下都发乌青,肯定是晚上又偷偷看书了。好好休息休息。” 松墨说这话李婉可是一万个不答应,“姐姐也是每晚写药方写到很晚,姐姐怎么不说早睡啊?” 松墨倒是有些无奈,但是最近方剂上的发现确实帮了自己很大的忙,而且自己与其日日想着这些方剂还不如赶紧写出来好。这才夜夜忙到很晚。可是眼前的明明还是个小孩子,还要帮着医庄收拾不少事,自己又怎么忍心让她以自己的身体为代价。 松墨笑着告诉李婉:“这是姐姐的责任。”后转身去了房内给两个弟兄换药,说起来这两位的伤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因为一些个原因一直不走,自己也没法去赶人家,几人便越好等着他们的伤完完全全的好了便要离开了,不然医庄里也不可能一直留着他们。 两人听此商量过后便只好同意了,又大大咧咧的给了松墨不少碎银,当做是谢礼。松墨看着推脱不过的碎银只好同意两人再住上几日,后面便是每日按时来为两人换药,算是尽着自己的责任了。 不过今日的状况还是让松墨生了一肚子闷气——其中那个伤比较轻的人仗着自己好的差不多了便开始练功,却不想操之过急又将伤口撕裂了,这本来已经是前两天的事情了,可是自从撕裂伤口以后,那人还是日日练功。如今说过几遍又不听,这可倒好,今日的伤口又裂开了。松墨这次一言不发,只是面色阴沉的帮着男人包扎。 却不想那男人竟然这次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用自己尚未健全的左手挠了挠头:“医姑娘,你这别跟我这粗人一般见识。我这人就是受伤的贱皮子,习惯了。” 谁知道这句话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平日里虽然冷冰冰但还算脾气好的松墨包扎时手上的力道都大了起来:“要真是这样,就不要浪费这些药材了。真如你所说,武林盟里受伤的人肯定不止你们两个,你不如把这些药让给别的人好了。还在我医庄里待个什么劲儿。” 看着松墨真的生气了,那人连忙闭了嘴。等着松墨包扎好又赶忙从凳子上站起来,拱手朝着松墨说:“医姑娘,我云槎虽得了这么个名字,但却是个粗人。如今伤了姑娘的心是我的不对,还请姑娘多担待。” 松墨听言也不知说什么好,点点头算是知道了,便头也不回的出了门。末了扔下一句:一会吃饭的话我会让李勇给二位端过来的。 第五十六章 淇水汤汤 那天一直到晚上的时候,孔府都没再来人。而往后一连两天,也都不见孔府的消息。再加上在写方剂的同时出了点小问题,松墨一直被缠在中间总是出不来。索性直接把孔府这件事放到身后去了。一时间医庄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只是天气越来越热,白天的天气也变得越来越长。如今若是在午后那阵不小憩一阵都有些吃不消了。于是干脆在午饭后,医庄里便没了一点声音,连大门都半掩起来,一副子拒不接客的样子。 但是这事一直到了第五天终于还是有了转机。 那天午后松墨刚刚起来,外面蝉声扰人,再加上天气炎热,头昏脑涨的便想出去寻些酸梅汤喝。然而酸梅汤早被李婉装在陶罐里,现在正放在井里冰着,松墨只好找了把油纸伞遮着太阳去井里拿酸梅汤。却听见门外窸窸窣窣,在这除了蝉声以外格外静谧的午后显得那么不和谐。 以为是寻医的人,松墨便将酸梅汤赶忙放在了石桌上,到门前去开门。 却不曾想打开门,得病求医的倒是没看见,得礼求新娘的倒是有几个。 门口正是刚刚准备下马车的孔阳和几个小厮,只见那几个人正从马车后面往下搬着箱子。一样的朱红色,看着惹眼。 等着孔阳下来马车,抬眼看见了松墨,惊讶之余脸上还是带上温柔的笑:“松墨,好久不见。” “孔公子。”松墨拿着伞不方便行礼,便只是简单的屈膝,算是尽了礼数,“孔公子这么热的天儿,站在我医庄门口作甚么?” 松墨面色冷淡,语气倒还算客气。孔阳看的出来松墨是极不欢迎自己,只好叹着气挥手让几位小厮在门外等候。自己跟着松墨进了医庄。 松墨却站在门口没动,孔阳再三招呼才好容易回了头。临走前看着几个汗涔涔的小厮,冷冰冰的说:“医庄西边不远处有条小溪,你们要是没事就别在我医庄门口候着了。” 松墨这话说的倒是有意思,明明是害怕人家热着。却又是说着别人不爱听的,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这是在给自己家少爷摆脸色了。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也没一个人敢动。 松墨便直勾勾看着孔阳,孔阳只好摆手:“你们自己寻地方去,但是本少爷待会要是找不到人。你们就准备回去领罚。” “是是是,多谢少爷。” 几人如蒙大释,纷纷朝着孔阳道谢。等着松墨和孔阳都进了医庄,这才敢离开门口。但还是换着人在医庄门口放哨,生怕回去受了罚。也是可怜。 “几日不见,孔公子的脾气倒是大了不少。”松墨虽是给孔阳说着话,却是自顾自的拿了桌上的酸梅汤。将东西拿进正厅也没回头看孔阳一眼,孔阳却好像不在意这些,也跟着进去了。 “姑娘说我?”孔阳笑着指了指自己,随后自如坐在位子上。等着松墨给自己倒上了酸梅汤。“可我见姑娘的脾气也是不小啊。刚进门就给我这么一个下马威。” 松墨听着孔阳的话,却是半晌也没应一句。等着孔阳失去耐心也开始安安静静喝起酸梅汤,这才慢悠悠的问:“孔公子多日不来拜访,上次又跟松墨说了那么多话。松墨还以为除非必要,否则已经不会再见孔公子了。” “呵呵。”孔阳似乎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亦或者是喝了酸梅汤酸到了嗓子也是未可知的。“松墨姑娘言重了,当时只是灼华年少无知,说了不少冲撞姑娘的话,还请姑娘不要往心里去。” 年少无知?松墨当真是从心里看不起他。这种话也就是由着他说一说了,其他人估计自己也是命好遇不到,不然还不给气死。 “孔公子言重了,松墨怎么会往心里去呢。” 这句话按理说起来也没个什么意思,甚至还得觉着松墨过于疏远。可是孔阳却是一脸的沾沾自喜,似乎耳根子都跟以往的样子长的不同了些。 松墨看着完全已经与以往不同的孔阳,不由的心酸。谈话也又一次陷入了僵局。 终究还是孔阳耐不住,率先开口:“姑娘既然不说也不问,那我便也不跟姑娘绕弯子了。况且,姑娘也提到上次的事情,自然说明姑娘心里还记着我。而如今灼华见姑娘迟迟没有嫁娶的意向,便私自来上门提前了。” “私自?”松墨觉着好笑,要真有这本事,还能沉溺在温柔乡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姑娘可是不信?”兴许是孔阳觉得自己被冒犯到了,面色已经不悦,“我对姑娘的感情可是远远超过世间任何人的,姑娘又怎么能拿我的真心在地上践踏?” 孔阳说着便是气的不行,闭着眼睛缓了一阵子,却见松墨还是面无表情。 正巧回头看见琉璃灯还在桌子上放着,便觉得什么只是个嘴硬心软的,说不定心里还记挂着自己。于是又换了种法子,起身坐到松墨旁边去了:“松墨,我知道你对我的情谊也有,我们又为何不能好好说清楚?让我娶你回家呢?” “…” “我也知道你们江湖中人,都是讲性情。所以你看看,我这次可是亲自来送聘礼的。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不说别的,但是咱长安城里,哪家公子还做过着等子事情?” 松墨耐着性子听孔阳喋喋不休,心里却想着怎么把他赶出去。对,就是赶出去。孔阳现在的样子在她看来实在可笑至极,要不是心里有个杆一直拦着自己。她便早就要赶人了。 不过松墨一直不说话,孔阳却又一直说个不停,这样的时间持续不了很久便又停下了。松墨自顾自的倒了杯酸梅汤,努力平息着自己内心的烦躁。 “孔公子,我想我当时也说的很明白了。我已经有意中人了。” “谁?”孔阳挑眉,脸上出现了一种带着等级的笑,“那个你的师弟?叫什么来着……沈翊?” “嗯。我们已经私定了终身,还请孔公子不要坏了规矩。” 松墨说的平平淡淡,孔阳却好像听见了笑话。 “我坏规矩?”孔阳站了起来,手指在桌子上一下一下敲着,就连他口中的字都好像是一个一个蹦出来的,“松墨姑娘,看看清楚是谁坏了规矩。你们两个既无父母之命也无媒妁之言,又何来规矩一说?” “那既然如此,”松墨心中气不过,便抬起头来直直盯着孔阳的眼睛,“孔公子既然和白秋小姐既有父母之命也备媒妁之言。当初又怎么想着要跟我走?岂不也是可笑至极?” “呵,好一张巧嘴。真不知道这与姑娘的医术比之,哪个更厉害。” 松墨被这样侮辱,当即心里难受。莫不成还是这孔阳在温柔乡里待的久了,人也都完全变了一个样。 “纨绔子弟。”松墨骂道。 “嗯?”孔阳好像没听清,又好像有些惆怅,“随姑娘怎么想,我也是为了姑娘才变成这个样子的不是?姑娘又何必用这种词来形容我?” 说话间,孔阳只觉得自己气愤至极。自从自己婚后便是事事不顺心,可是要不是自己心里还记挂着松墨又怎么会一直到如今?府里的人谁人不知他为了松墨可谓是茶不思饭不想,甚至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跟顾家的小姐圆过房?自己整日里碌碌无为为的是谁?又是谁把自己变成这个样子的? “坦白的告诉姑娘,我都是因为姑娘,否则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姑娘是医者,自然也能解我的病。” 孔阳步步紧逼,松墨却从一开始的害怕变成了镇定自若的应付。直到现在,孔阳看着松墨的笑完全不敢再向前了。 孔阳问到:“你笑什么?” “笑?我当然是笑我医术不精,干孔公子何事?”松墨别过脸去不想再看孔阳,可是最令孔阳受不了的却是松墨看着自己时眼底的不屑。 她怎么能这样对自己?! 孔阳没有说话,屋子里的一举一动却都像在胶水里一样,再难动弹。松墨也同样在这样的情况里被压得喘不过气:“孔公子,我的药只能医有缘之人,想必公子吃了我的药也不会见效。” “呵,姑娘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孔阳在屋子里踱起步子,似乎在搅动这些凝滞的空气,可是又好像把氧气全部搅到了他身边去,难受的感觉让人坐立不安。 忽的听见门口有人,松墨便赶紧大声喊到:“婉儿。” 没人应,却将孔阳吓了一跳。孔阳自诩也算是书香门第的公子,连忙正襟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却半天也没见人进来,才料到自己被人骗了。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像一个跳梁小丑,真是虚伪至极了。松墨看着孔阳的样子不禁开始害怕,那到底是怎样一个大染缸才会让原本只是痞气的孔阳变得自暴自弃,甚至说是自私也毫不为过。 可是孔阳却不这么觉得,他现在只感觉完全的被眼前的人蒙蔽了心神,甚至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松墨见此又赶忙拍桌:“进来。” 还是没人应,但是这怎么可能呢?松墨明明听见外面有声音。怎么会没有人应? 第五十六章 目下无尘 paoshuba.com 孔阳还是保持着自己的骄傲,甚至于自负。原先的翩翩公子也是他,也正因为如此,孔阳才没有多于的话,只是又站起来。却让松墨感到了步步紧逼的紧张感。她连忙从腰间拔出短刀来抵住孔阳。正是沈翊先前送给她的正雪。 此时的正雪倒像是有灵性似的,阴冷的发着寒光,好像护主的大型犬,只可惜它的主人不会伤害别人。 孔阳笑着用食指别开了正雪,松墨也从未伤过人,自然也是一愣。只见孔阳细细品鉴起手上的刀,后便听着孔阳说:“怎么?给你这么珍贵而危险的东西让你防身?沈翊倒是舍得。” “孔公子你还是自重些好。” 松墨的话让孔阳听去就像一只发狠的猫,可惜年龄太小还不会咬人,自然也不会对被警告者产生什么影响。 孔阳当然不可能放弃这次的机会,对他来说他已经放弃一次了。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要让松墨答应他。 只是这件事好像只是孔阳的一厢情愿罢了,他甚至都可能忘记了松墨早已经拒绝过了他。 “松墨,你可知我对你的情意是与旁人完全不同的。当我第一次在长安见到你的时候,我便想将你娶回家。只是你的师弟,沈翊,他三番两次从中作梗。甚至违背师门命令私自跟你来到我府上,这一切难道都不是真的吗?要不是因为他,你又怎么可能会拒绝我?会对我如此绝情?” 孔阳说到动情处,甚至想握住松墨正拿着刀的手,只可惜被松墨躲了过去。他便继续说着:“你说我纨绔?可是我有什么法子,若不如此,母亲能答应我来娶你吗?你也许还不知道,自我成亲之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你怎么能感受不到我的真心呢?” 孔阳自诩自己晓之以情,却发现松墨还是一脸的冷淡。不由叹气,两人便继续僵持着,门口却又传来阵阵咳嗽——果然有人! 可这到底是谁一直不肯露脸?孔阳气不过这一奇怪的气氛,朝着门口问到:“是谁?半天不露面,可还算什么正人君子?” “呵呵。”门口想起了笑声,紧接着便进来了一人,“公子背着我们将一姑娘家堵在房里可便是正人君子了?真让我大开眼界。” “你是谁?这医庄里竟然还有别人?” 松墨只觉得现在的孔阳完全变了,以往的谦逊早已变成了自私的“高贵”。 松墨冷笑:“孔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医庄内有病人可是还犯了禁了?” 门口的人笑盈盈的看着孔阳,似是觉得有些烦闷,索性双手抱胸倚着门框:“公子要是没什么急事可是别拦着那位姑娘给我换药了,否则我这拳头可是不长眼啊。” 说到底孔阳也不过娇纵跋扈,这样子明面上丢脸的事倒是不做的。于是让开些让松墨跟着那人离开了正厅,自己又是怎么都气不过,干脆坐在正厅里想将松墨等回来继续说。 却见门口人来人往,就是不见有人进来。过了一会便听着松墨在门口说:“婉儿,你先去给孔公子沏壶茶,待会孔公子若是想走了,你便去门口叫人进来,将我房里那些朱木箱子也一齐抬走。” “姐姐放心,我一定给姐姐把话带到。” 说话间便从门口进来了一个年龄尚小的小女孩,头发软软的扎在头上。逆光进来时好像整个人都泛着光。 “孔公子好,”李婉前脚拿着茶放在桌子上,孔阳后脚便直接站起来。话也不说的就往门口去。 “公子等一下,还有东西没拿。” 李婉一路小跑着才跟上孔阳,那时孔阳正让门口的小厮装着箱子,背过头去一言不发,气场却是阴郁。 吓得李婉诺诺的说着:“公子,还有东西没拿。” “告诉松墨,这礼她收定了。白白将客人摆在一旁,算她松墨有本事。”孔阳不满松墨的处理,甩着袖子上了马车。自然也没给跟在后面的李婉一点好脸色。 李婉叹着气回到医庄,先是收拾了正厅里的茶杯,又将酸梅汤放回了井里。外面的暑气还是有些盛,便进屋去找松墨去了。 而此时的松墨早已带上面纱,正在安安静静的帮着两人换药。说起来这两人的伤势已经不重了,怎么也没见这两个人走的意思?这些李婉不敢问,故而只是偏着头看着这两位等松墨忙完。 松墨一件件收拾完后又将东西全部装进了药箱,转头看见李婉便招呼着:“婉儿,跟我来。” “嗯嗯。”李婉应着话跟在松墨后面,又听着松墨问她:“孔公子可是说了什么?” 松墨估摸着李婉找她肯定是有话要说,于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便见李婉点点头:“孔公子让我告诉姐姐一些话,可是我不想说。” 松墨在房里放下医箱,坐在桌前问:“为什么啊?” “婉儿觉得那个孔公子真过分,一副自大的样子。真是无赖。”李婉一边说着,一边将小手往腰间一插,一副气不过的样子。 松墨见此只好摇摇头道:“他以前还不是这样的,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能让一个人性情大变。” “嗯……”李婉看着松墨满脸的忧愁,赶忙上前安慰着,“姐姐别忧心了,这也不是姐姐能顾着的事情不是?” “也许。”松墨声音低沉,却是叹了一口气,“他说了什么?” “他说,姐姐好大的本事,放着客人便自己走了。又说姐姐必然还是会收了那些礼的。”李婉时刻观察着松墨的变化,忙说,“姐姐,我们去把沈大哥叫回来,这可怎么是好啊。” “不必。”松墨深吸了一口气,拉过李婉的手摩挲起来,“这件事让他回来也不可能说的明白,我也不想给他添什么麻烦。况且现在长安城里的局势谁能说的清楚,我也断然不敢叫他回来。” 更何况,找不找得到人都是未可知的。又何必冒着这样的风险? 松墨说一半咽下一半,“婉儿,我有些饿了。你能给姐姐做些吃食吗?” “嗯嗯,姐姐等着就是啦。姐姐现在只是太烦乱,等待会吃过饭,天气凉了,婉儿跟着姐姐去溪水那边转转去,我有个惊喜要送给姐姐。” 李婉说着便蹦蹦跳跳的走了,松墨摇摇头也觉得李婉说的倒是不无道理。于是翻开自己的药方和一旁卷成一卷的白纸,研了些墨誊写起药方。有些方剂旁边还有用朱墨批示着可以更改的药材,但因为药性还是不确定。只好洋洋洒洒列了不少,却还没确定好到底要用哪个好。 一时间忙再其中,乐在其中,也是自然而然忘却了其他的事情。 …… “姐姐?”李婉趴在窗外,正对着心无旁骛的松墨。觉得松墨姐姐这般认真宛如天上的仙人,一时间竟然不想叫她了。可是一想到饭凉了便坨在一起了,便脆生生的叫到。 “嗯?你什么时候到那里了?” 松墨吃惊自己竟然都没看见李婉站在自己跟前,被吓的这一下连耳朵都红的通透。眉眼里带着嗔责话里倒是温柔至极,“这么快便做好了?” “是啊,姐姐可要出来吃?” 松墨拿着笔想了一会,点头说到:“也好。” 可是话虽这么说,人却没动弹的意思。还是低着头继续写着:“我马上就好,一会把墨放干了就不好了。” “姐姐要真的能把墨放干倒是好了,每次说着饿了却又吃的极快。”李婉委屈着埋怨,松墨却还是没怎么认真听。 一边写一边说着:“吃的快可不好。” “是啊,姐姐也知道啊。”李婉一边玩着床边的盆栽,一边说,“姐姐还真是严于律人,宽以待己。” 说话间松墨已将想写下的东西在纸上摘录完毕,似乎听见李婉说了个什么,却又没听的真切。故而抬起头,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李婉:“嗯?你说什么?” 李婉气不过,却又拿他们这医姑娘没一点办法:“没有,让姐姐吃饭。” 松墨点头,拿起一旁的面纱现将自己装扮好这才出了屋子。 “姐姐干嘛这么认真,那两个人在的这两日,我和李勇都没和姐姐好好吃过饭。” “师命不可违。” 松墨是这么回答的。李婉就盯着自己的脚尖等松墨吃完,等天气渐渐变凉。她确实不懂松墨坚持的意义,但也知道是因为自己不懂。 大概,以后就会懂了。 一晃神的功夫便见这半碗饭已经见了底。李婉笑眯眯的问:“姐姐可吃好了?” “是,谢谢婉儿的好手艺。”松墨笑着将碗端起,李婉跟在松墨后面进了厨房。帮忙洗好厨具,太阳也渐渐沉了下去。 李婉便将松墨带到了林中的小溪旁,因为是盛夏所以一片景色都是绿油油的,可是岸边确实有几株绿色跟旁的长的不一样,一看就是被人悉心呵护过的。 “旁边的是些药材吗?”松墨有些吃惊,便问着 “是啊,”李婉跳到那堆绿植里,“里面这些是花哦,婉儿找了好久。等到了春天,这边便是花香满园,一定很漂亮。” 松墨看着里面如花般的小姑娘,笑着说:“嗯,是。很漂亮。” 第五十七章 年华似水 清闲的日子对于松墨来说真是难得,不要去担心自己的任性会不会牵扯到其他的因果,也不用过问这样做应不应该是对的。 她总是活在一种无形的限制里,却又找不到根源。如果非要说的话便是她自己无意识里的一种约束,让她极力想成为大家所以为的那个样子,且时时刻刻不敢逾规。 此时,夜深霜重…… 松墨早早让李婉回了医庄,自己却在小溪旁静静感受着时光流逝的样子。轻轻柔柔的划过自己的指尖,然后便消失在触摸到的下一秒之间。由着地形的改变,每天都做着相同的事情——流向自己父辈所去过的地方。 就宛如这世间的事事物物,与其说是想要改变。倒不如说只是想实现自己的欲望罢了。而自己的欲望又来源于父辈踏到过的那些痕迹里,最后的最后便会发现自己所想要摆脱的东西其实一直在指引的自己的人生。 除非,有一人私自用自己的力量将溪水划开了一道口子,还是会有多多少少的水流依旧沿着父辈的足迹…… 松墨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师傅。最后却想到了沈翊和孔阳。 如果沈翊当时没有出现变故,那他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呢? 松墨想到此没想到自己竟出神回答了自己:“一个山匪?”说完觉得好笑,沈翊的样子哪里会像一个山匪。也许他还缺一个围脖子上的动物皮毛和一张凶神恶煞的脸。 松墨想起以前师傅给自己讲过的一个故事。故事从哪来的她倒是没什么印象了。但是讲故事这件事倒是记得详细。 那是一次新年,季夏师傅却不知道怎么的一直到守岁了还没回来。自己便跟师傅窝在床脚,兰秋吃瓜子吃的都快没了兴趣了,便拉着松墨讲故事。 “这个故事可好玩啦,我还是听旁人说的。正好闲的没事我便讲给你听。” “好。”当时的小松墨正埋着头剥自己手边的瓜子仁,听着兰秋有故事索性就直接靠在兰秋怀里认认真真听起了故事。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呢,叫小红。她是长安的一户有名有钱的人家的小姐。” “可是师傅,小红听起来倒像是丫鬟的名字啊?” 松墨一双大眼睛盯着兰秋,兰秋只好装模作样的咳嗽两声:“你这就不懂了,听故事呢重要的是故事的内容,不是人名,知道吗?” 松墨没得到自己想要的解释,只好抿抿嘴继续听,“哦,好。” “咳咳,刚刚说到哪儿了?哦对,小红。小红她虽然是个富家的小姐,但是却跟其他人不一样。” “是什么不一样啊?” 兰秋在松墨的小脑袋上一敲:“就告诉你了啊,让师傅好好想想。” 兰秋深吸着换了口气,“小红的爹爹呢,是一位振远大将军,却不像别的人一样喜欢小子。他很爱自己的夫人,同时甚至加倍宠爱自己这个女儿。还经常说什么‘人家孩子学得,怎么我家小女就学不得了’这样的话。惹得听见的人总是哈哈大笑。据说啊,在他夫人刚生下孩子的时候,那个大将军什么都不干,就在家里看孩子。来一个人就把孩子抱出来给那个人看,还问‘我家小女是不是可爱至极’。” “那小红一定很幸福。” 松墨听着有些羡慕,却也只是觉得这种事恐怕是天意早已注定好的。自己投胎没人清楚地方,才会落得这么可怜。 “嗯。所以小红从小不仅精通琴棋书画,像一般的舞刀弄剑她也是不在话下。再加上她从小便生的好看,试问谁不想娶这样一个振远大将军家的小小姐回家?因此自小求亲的队伍便踏坏了她们家的三个门槛。” 兰秋说到此处却是一次停顿,松墨好奇着便抬头看了看兰秋。却发现什么事也没有,只是偷吃着自己的瓜子仁,于是她也给自己抓了把瓜子仁继续听故事。 “小松墨觉得她最后会怎么样呢?”兰秋问。 “定是嫁了个好人家然后安稳的过了一生。” 看着松墨认真自信的样子,兰秋却惨笑着摇摇头:“没有。” “莫非家道中落?”松墨又问。 兰秋又摇头:“也不是。在她及笄的那一年,她的父亲为她寻了户好人家。要说那户人家是书香门第都是轻的,可以说,这是她父亲能给她找的最好的条件了。” “她没有嫁吗?” 兰秋点点头,“嗯。” 可是为什么呢?松墨嘟着嘴巴百思不得其解。兰秋笑着捏了捏松墨嘟起的小嘴,笑着问:“是不是想知道她为什么不嫁?” “嗯。” “她啊,爱上了一个山匪。那个山匪去她家里偷财产,结果被发现了。慌乱之中进了她的房间。当时她肯定是被吓了一跳的,可是一向无所谓的她却爱上了这个山匪。” “她为什么会爱上呢?”松墨觉得这也太突然了,才见了一面便爱上了?当真是想不明白。 “傻瓜,爱情就是这样的。”兰秋摸着她的小脑袋,突然之间在松墨的眼前出现了一只手,“刷的一下便出现了。重要的永远都不是相处多久,而是两个人是否能合得上对方的心意。” “嗯……所以小红为了那个山匪没有嫁人。” “对啊。还是我徒弟聪明。”这句话兰秋常说,松墨却永远都想不明白兰秋这是把自己跟谁比较的,每次都是这样的结论。 也许,是兰秋自己…… “可是她不是已经有婚约在身了吗?” “是啊,所以她就让她的丫鬟替她去了。而她偷偷跑出长安城,听说啊她就是去找那个山匪去了。然后他们现在好像都已经有了孩子,而那个丫鬟嫁过去后也从来没受过委屈,也很幸福。” 兰秋是这么说的,松墨当时却还是有些不相信。或者直到现在她也不相信这样的结局,只是现如今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再问过这些个故事,也再也没人给自己讲过了。自己一心扑在医庄里倒也不算罔度。 生命真是脆弱而又坚强的东西,松墨曾见过无数的人。有的也许都没有活着的可能了——骨瘦如柴,连喝水都没有气力咽下。可是那人在照顾之下还是挺在人间。有的人明明没什么大病,却撑不了多久。 师傅说这个是“心病”,心病是医不好的,一旦得上了便是一辈子的事情。 “没有解救的法子吗?”松墨曾经问过。 “死了便就解脱了。” “死?”松墨想不明白,她不想让任何一个人永远地离开自己的亲人,医者不就是治病救人的吗,怎么能死呢? “不一定是他自己,这是一个很大的事情。惹他心病的事情了结了也算是那件事情‘死’了,人,自然也就好了。” 松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当时觉得这件事既然都能引起心病,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却没想到人心险恶,不顺心的事都可能会引起所谓“心病”,而这样的事情几乎都可能只是站在自己立场说的话。 这人心永远比医理难理解的多。 松墨觉着自己背后有些发凉,脚上的凉气也渐渐攀蜒上了小腿。便借着微微还有的光往医庄走,这倒是不难找的。 偌大个终南山里只有松墨这样一个小小的人儿,她也许会在各种各样的地方,可是医庄是不会动的。永远亮着那些温柔的暗黄的灯,像是母亲的双手。虽然不会很美丽,但却是极其有力量的。 松墨总感觉今晚的医庄与平日里不同,后又转念想着也许只是自己心境不同罢了。笑笑摇了摇头把自己的那些想法放到一边,刚进门便看见李婉正拿着灯笼好像是准备去找自己。 “姐姐,你怎么才回来啊。” “嗯,有什么要紧事吗?”松墨看着朝自己跑过来的李婉,心里一惊以为自己的预感对了。 “是啊。”李婉笑着答到,松墨的心才放下些,结果还没过几秒便又提着一颗心跑到了房间了。 李婉说了:“有姐姐的一封信,也不知道是谁的啊。” “沈翊。”松墨当时心中迅速给出了答案,笃定且毫无理由。真不像她的风格。松墨一边往房里走一边祈祷着自己的猜测没错。直到看见信封上的字迹——“松墨亲启”,与自己那几方墨后的字迹一模一样,定是不会错了。 从信的内容来看,信是沈翊三天前写好的。没想到直到现在才到了自己手上,好奇着问在一边的李婉:“信是什么时候来的?” “姐姐你忘了?今天下午李勇说他要去城里买糖,刚回来的时候就有个人把信传给他了,只可惜那人走的太快李勇没看清。又看信封上是姐姐的名字就给拿回来了。” “原来如此。”松墨认认真真的看了好几遍信,才知道沈翊这两日一直跟着裴旭在长安城周围转。说是裴旭有什么要紧事,所以才好不容易得空给自己写了信。又说着自己对长安城里帮派之间的事也是略知一二,故此自己一直躲得远远的,也希望松墨不要沾惹上这次被卷进去的人。 看及此,松墨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她该不该说沈翊的这句话说的也太晚了些。殊不知自己已经是全身难退了。 再往后就是一些寒暄问候,看来他对孔阳的事情还不是很清楚。松墨也不打算打扰他,便也没放在心上。一封信闭准备折好收起来时,松墨又看见背面竟还被胡乱添上了几笔,是自己联系沈翊的法子——按着哨声的口令能招来一只裴旭专用的信鸽,这样传信也方便些。松墨见此眼底泛起了温柔,这字迹潦草,也不知道沈翊是多着急写的东西,却又时时刻刻不想跟自己断了联系。 “婉儿,帮我拿张纸来。” “啊?好。” 松墨认真的抄下沈翊那一堆“草书”,将其和装好的信封同时压在了抽屉里。只觉得安心许多。 第五十八章 风波不平 此后的一个月之久,沈翊的信也慢慢来的频繁起来。由一开始的突然有人送过来逐渐成了信鸽传送。只是这只鸽子倒是晕晕乎乎的不靠谱,前两次甚至还是因为偷吃医庄院子里晒着的米糠被抓住的。不过后面却慢慢变得懂事了不少,看起来为了训练这只鸽子,沈翊也是下了不少功夫了。只是每次松墨的信都比较简短,除了一直隐瞒的她救过的两个人以外同样也隐瞒了孔阳无休无止的传话和信件。 医庄看起来和沈翊走之前一样安静,和平。 而一个多月的光景,松墨方剂的整理也已经快尽了尾声,下一步便是要逐一试过药性后才能确定哪些药可用,而哪些药还要改。这可比在纸上刷刷写写要难多了,松墨一边思考着怎样才能收集足够多的药材,一边还在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 院子里动不动便传来阵阵风声,一开始松墨还心里奇怪,有时候会停下笔出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是渐渐地,这两天不止松墨就连李婉他们都已经习惯了。自从云槎和云澈兄弟两人伤势大好便直接在医庄外练起了武功,松墨索性留了他们平时砍柴抬水,再加上最近有不少药材要往医庄里放,只当是顾了两个不花钱的劳工了。 估摸着等着这阵子忙完,长安城里的那些个事也可以告一段落了,也好让他们二人走了。 话说回来最近受伤的人越来越多了,松墨都怀疑下一秒是不是会打起来。但是每每询问不是连话都说不明白就是报着平安,让松墨不要操心。昨天才离开医庄的便是一个三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当时伤的倒是不重,就是平日里有些病症上来配些药的。松墨也同样问了他长安里的事儿,那个人倒是一脸乐呵呵的:“姑娘,这些事要我说你操心上也没啥用,这打打杀杀的事由着我们来做就是了。” 松墨蹙着眉:“没有办法停下吗?” “嗨!你这小姑娘倒也是涉世不深,难得你师傅都不教你吗?”那人从自己腰间抽出一个玉制的烟斗,嗒嗒抽了起来。“这些事啊,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停止的。武林盟的那群人各有各的打算,我当然也得有我的打算。可想得到的东西恐怕只有这一样,你说说这该怎么办?” “也许,找一个能够服众的人就可以了。” 松墨说着那人便又是笑,呼出的烟雾遮住他的神情让人看不清楚:“小姑娘不错,和我当年想的一模一样。” 说话间药已经包好了,那人提着药往外走,正巧便碰见了云槎。 云槎看见熟人眼神都飘忽了起来,他这两日一直躲着尽量不跟武林盟的人见面,没想到到底还是被发现了。跟着松墨寒暄了几句,云槎便跟着那人追了出去,却不想一眨眼的功夫就让其逃脱了。 左右不见人,云槎只好施展轻功赶忙追到了山脚,这才看见那人还是优哉游哉的提溜着药包,看起来完全没有在意自己的意思。 云槎不明白这个人来的目的,不由的有些恼:“老刘,你这是干什么?” “嗯?”被称呼老刘的这个人一脸的慈眉善目,有点像经本里的弥勒佛,“我说呢,原来是云大啊。这么老远把我追出来可有什么事吗?” 话越是这么说,云槎越觉得害怕。但他又怕这人其实什么都不知道还让自己把自己暴露了个无疑,“你来医庄作什么?” “开药呗。” 老刘说着便直接往前走,结果又被云槎拦住:“最近门主可有找过我?” “没有。” “是吗?”云槎说话的时候,剑已经出了鞘,但心里却是没点底的。老刘虽长的一副子笑态,却是个不好惹的切开黑。 “与其如此,不如拼一把。反正老子现在也是活不久了,就当赚了。”这般想着才觉得自己的心往下沉了沉,云槎的剑便直逼命门,直接就是冲着灭口去的。 “唉,心浮气躁啊。”老刘有些不悦的睁开眼睛,一掌拍去便激的云槎往后退了好几步。而他本人却是一点伤痛都没受着。“我本还想放了你一条命。” 这句话却刺激到了云槎的神经:“呵,满嘴虚言。你以为今日我会让你出了这终南山吗?” “哦。”老刘甩的几下后送了手,一摞药包便稳稳停在了树上,“那便试试,不过我还是会放了你的。” “休得乱说。”云槎一把剑都快舞出花来,看的人眼花缭乱却全是些虚招。但这样的虚招却是很受用,实打实的拳法最是防不过这些虚招,不觉之间身上衣服已经被割破几处。老刘却丝毫也不在意,他要做的就是在等云槎的真招。却忘了防身后的一步,云澈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自己身后,老刘躲闪不及受了重伤。 “大哥,你怎么在这儿?”云澈看着老刘的脸,心下一惊。他完全没有想到武林盟的人已经追到了这里。 “无事,我只是发现了他,却被他缠的脱不开身。也是多亏了你。” 云槎想拉着云澈回医庄去,却发现云澈的眼睛紧紧盯着地上血流不止的人,任凭他怎么拉都拉不动,“怎么了?” 云澈:“我们不救他吗?” “不必,若救了他,恐怕死的就不止我们两个了。” 云澈皱着眉头:“你是说,医姑娘也会?” “嗯,他们绝对不会放过救了我们的人的。” 云槎几句话说的云澈心里满是害怕,“好,那我给刘伯伯找个好地方靠着,倒在这儿……总是不好的。” “嗯,行。我先走了,你这小子,可别做啥事。”云槎走前拍了拍云澈的肩膀,他这个弟弟因为心软逃出来时差点没被打死,现在却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自己没法劝他这倔脾气,便只好希望他还明白哪一头更重要。 “大哥放心,我不会的。” 云澈眼睛亮亮的看着云槎,似乎在感谢他。但这一举动却让云槎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只好拍拍云澈的肩膀,迅速消失在山林里。 云澈将老刘放在了路旁的树底,临走前老刘拉着云澈的手,“云二,你的心还是太软了。” “刘伯伯,我真希望我没跟大哥见过你……”云澈垂着眸似乎还有好多话想要说,最后化成一句,“保重。” 老刘听后笑着叹了口气,闭着眼没再说什么。云澈见此便抱拳做此离别,等到回了医庄却好像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一般。云槎见此便也不再多问了,毕竟这种事要是问了恐怕还会暴露了自己。 但因为这事,云澈今天一天的状态都不太对,云槎干脆陪着他坐在树干上。静静看着天上云卷云舒。 云槎:“这地方可真好,要是等我们逃出去了,我们便也找个这样的地方。把爹娘的灵位带着,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活。” 云澈听着话,眼角也渐渐多了些笑意。却没应着云槎,树荫刚刚好遮着他的眼睛,他已经许久许久不敢像现在这样看着这片天空了。他当然希望早日见到云槎说的那一天,“我们一直努力着的,不就是为了那一天吗?”云澈问着云槎。 云槎刚想说话,便听有马车声停在了医庄门口:“那个人又来了。” “嗯?”云澈往下看去,见这次倒不是那个熟悉的人,“好像是个女子,不过马车倒是眼熟。” “那看来这次可能用不到我们了。” 医庄里松墨听李婉说外面来了一个人,薄纱覆面看不真切到底是谁。便只好停下手头的工作,出门前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今日天气阴沉沉的,却是有些闷热。松墨只见门口的那个女子身着浣花锦的衣裙,外头笼着一层软烟罗,面纱虽极薄但却看不清脸。松墨正疑心着这人的身份。便听那女子说着:“松墨姑娘,好久不见。” “你是?”松墨歪着头仔细辨着这声音,辨不清。 那女子见此“咯咯”的笑着:“姑娘贵人多忘事也就罢了,还不请客人进屋吗?” 松墨点头,亦笑到:“失礼了。” “这天可是热啊,倒是松墨姑娘这儿反倒凉快点。姑娘要是不介意不如让我在这医庄里住上几天如何?”女子边说边解下面纱,松墨这才看清来人。 “琅佩姑娘?” “不然松墨妹妹以为是谁?”琅佩拉着松墨的手,亲热到。 松墨一时间缓过神,忙请琅佩坐下,“婉儿,拿一壶荷叶茶来。”后转头对琅佩说:“姑娘要是热的紧,不如喝点荷叶凉茶泄火。” “还是松墨妹妹有心了。对了,妹妹这儿可有放马的地方?” 松墨从李婉手里接着茶,想了想说:“后院。” 琅佩点点头,朝着旁边的小厮说:“听见了没?” “是,小的这就去办。” 松墨帮着倒好了茶,“姑娘这次来我医庄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怎么?没有还不能来见见你了?” 话虽这么说,可是松墨却没有要应的意思,毕竟上次只感觉这人气势汹汹的,怎么这次又只是来看看呢? 琅佩看着松墨的样子,便摆摆手到:“好了好了,告诉你。是你的小情郎哦。” “沈翊?”松墨下意识便问。 “嗯?还真是?那可有意思了。”琅佩只是随口说着想看姑娘家红脸害羞,没想到松墨直接说出了沈翊的名字,当真算是意外惊喜了。 第五十九章 暗潮涌动 松墨沉吟一会,只当自己不小心放松了警惕。毕竟沈翊身份特殊,这样做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只得无奈的点点头:“是了,琅佩姑娘是因为他来的吗?” 琅佩喝着自己杯子里的茶,听了这话倒是蛮大不高兴的睁着眼睛,酸溜溜的问:“嗯?他,是谁啊?” 松墨闭着眼睛温柔的一笑,一双清冷的眸子又染上了颜色:“翊郎他怎么了?” 这个词由着松墨说出来还有些生疏的不适应,只是平日里写信会这样称呼罢了。这样唐突的从嘴里说出来总觉得奇奇怪怪,松墨在嘴里卷着舌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好由着心思盯着屋子里的空气,也不知道到底看的是何处。 琅佩看着姑娘家抿着嘴眼神乱飘的样子倒是有趣,不过玩笑归玩笑,自己这次可是带着托付来的。琅佩不自觉想起裴旭那个呆子,那个呆子那般傻,真不知道是怎么活这么大的。 “松墨姑娘可是有些日子没见到沈翊了?”琅佩问。 “嗯,医庄里比较忙。” 松墨私心里想要避开沈翊,但话一出口又发现自己小心思太明显,不由的咬了咬嘴唇,怎么一提到沈翊的事她便感到如此局促不安。 当真是不该。 琅佩笑问:“那他就不忙吗?” 松墨既知琅佩两次都是为了沈翊来的,便说着:“他去长安城找一个朋友。” “原来如此。”琅佩喝了茶还是觉得身边热的很,不知从哪便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把折扇。扇子材质却与以往折扇不同,扇面在光下闪着水波般的光泽,其上用的蜀绣的法子两边绣着不同的玩意儿,每每扇过的风都带着些许香气,看着像是那些名门闺秀才会用的。“这扇子,松墨妹妹猜猜看是谁从给我的?” 松墨看了眼琅佩手中的扇子,扇坠用的是一明亮的鸡血石,且扇面秀丽一看便知不菲,“这么贵重的东西,恕在下眼拙,确实在长安城里不曾见过。” “其实也不难猜,你一定知道的。” “莫不成还能是翊郎?”松墨语气平平,倒惹的琅佩喜不自胜。 “当然不会抢你的了,妹妹这不是把姐姐往火坑里推嘛。”琅佩收了扇子在松墨胳膊上轻轻一打,“是沈翊要找的那位朋友送给姐姐的。” 松墨点点头,“那这么说,姑娘是见过翊郎了?” “不然怎的由我来告诉姑娘信儿呢。”琅佩嘴上说着有事儿,看着又是一副丝毫不感到着急的样子。 松墨有些无奈:“自然。姑娘问我翊郎的去向,可是与这个有关。” “啧啧啧,依我看,松墨妹妹应当去捕快啊,这当医生岂不是屈才了?”琅佩打趣着松墨,不过因为没有的得到想要的反应只好撇撇嘴继续说,“其实,我们也已经有五六天没见到沈翊了。不过,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不是沈翊自己离开的。否则我们不会没有一点消息。” 琅佩皱着眉头说完,松墨的心神也散了起来。说起来,是有段日子没接到沈翊的信的。最近收到的都是七天前的一封…… 松墨想着便紧忙寻出了那一封信,上面的字迹依旧是熟悉的,认认真真翻找了许久都没见着沈翊留下什么话来,恐怕是这封信写后不久出的事也未可知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松墨有些着急,但还在尽量压着自己的情绪。无论如何,焦急的语气和思绪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这个时候,千万千万不能再因为自己来添麻烦了。 “若是没记错的话,沈翊当时好像是见过了一个人才走的。”琅佩眼睛飘到右边,后又转个弯看着松墨。一脸无辜。 松墨抿着嘴问:“什么样的人?” “大抵上,好像是一个老头,头发白白的。腰间别着一块令牌,当时我还以为是哪个门派的人来找沈翊有事,结果马车就往长安城里头去了,然后就再不见人了。” 松墨这才发觉什么叫做关心则乱,看来他们早就已经打探好了沈翊的去处,只是来通知自己罢了。于是问道:“姑娘可问清楚是谁家了?” 琅佩笑道:“长安孔家不知道松墨妹妹听过没?” 孔家?怎么又是孔家?松墨倒是真没想到沈翊会到孔府去,只是最近的事都是绕着孔府,松墨感觉有些无语。扶着椅背站起来,默默地点点头:“姑娘说,可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哼,”琅佩笑答,“姑娘是个爽快人,我便也就说了。这孔府中有一位夫人,拿走了我们一件极重要的东西,我们苦苦寻来无望,便只好请些手下拿着重礼去求夫人。却不想夫人不在,倒是有位公子说了个法子。” “他想要我去?” “正是,想必姑娘不会拒绝我的。”琅佩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让松墨不禁恼怒。自己就好像他们棋盘上的一颗不知黑白的棋子,如今需要用着自己了便来找自己,就像清风吹起的一片树叶,树叶的方向永远都要依附于风的方向…… 松墨沉默了一会,问着:“姑娘当真认为我会去?” “松墨妹妹要是不应,那我可是伤透心了。”琅佩本想顾左右而言其他,但是又觉着松墨并不是那些个心计颇深之人,与其如此不如挑开直说罢了,“松墨妹妹只要答应我,不管妹妹出了什么事我都会保证妹妹毫发不伤。” “我又为何相信你?” 琅佩笑着从袖中拿出一个令牌,“这个令牌可以保证。” 松墨心下疑惑接过令牌,发现上面却是只有繁杂的花纹,除此以外别无他物。琅佩看了看自己的指甲,说着:“这是我们浮生岛的令牌,岛上只有我和父亲两个人能够拿到这个令牌。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它可保你平安。” “当真?”松墨还是不信,毕竟她与浮生岛岛主也只有一面之缘罢了,还是岛主上次在师傅那处留的久自己才有幸见过。平日里师傅也从来都对浮生岛闭口不提,再加上秦川往外八百里都可能见不到一个岛屿,像这样远的地方,又怎么能保证自己的安危呢? “姑娘不必信不过我。”琅佩看穿了松墨的担心,不避讳的直接说,“近日里长安城能人异士可不是平日里能比的。怕不会有人认不得这块令牌的作用。” “所以,我可能没办法拒绝了?”松墨摩挲着这块令牌,心里却在打着鼓。怎么的就突然来了个人告诉自己沈翊不见了,还凑巧就到了孔府。且现在完全也不是在跟自己商量,而是他们已经布好了局,现在缺的,便是自己的这一步棋子。只要自己走出了这一步,整个机关便由着齿轮的层层链接转动起来,最后所产生的结果,可能是自己考虑不到的。 松墨在掂量着自己这次行动的代价,又问到:“可保我医庄安危吗?” “当然,起码保证那两个孩子的安危。”琅佩话说的浅,松墨也没往心里去。按理说自己问的“安危”恐怕也就是那两个孩子的安危了。毕竟医庄里现在留着的这两个“病人”可没一点病人样,可能不用托付,医庄也会被他们保护的很好也说不定。 “好,我答应你。不过我希望你能帮我带封信给沈翊的朋友,并且答应我,你绝对不能翻看。” 看着松墨认真的眸子,花倾城拍着手喜笑颜开:“自然,松墨妹妹说什么都可以。我怎么会做那些事情呢,松墨妹妹就放心。” “嗯。” 说完,松墨留着琅佩在厅中喝着茶,自己回到房里拿出笔墨写起了信。洋洋洒洒一共写了两封——一封交给琅佩,至于信的去向她不敢保证,因此只留了一段话:“江岭做鸽,山海为信。岭鸽千里终见关,海信百年遗荒滩。”另一首是她准备要李婉在琅佩走后交给那只傻鸽子的一封信,若是不出意外应该会到沈翊身边。 松墨皱眉写着:“翊郎,见字如面。此次一别凶险难测。却只望君身长安,长念。”写完这些松墨停下了笔,她是否还要告诉沈翊孔阳和其他的事情?最后犹豫再三还是寥寥写了几笔,只当交代了事情大概,看着也不是太过严重的。松墨估摸着应该不会让沈翊担心这才把信拿了出去。 先将一封信交给了琅佩。琅佩接过信后脸上却也没有过多的惊喜,说起来恐怕这一切都已经在她的计划之中了。松墨忍着内心的波动交代着这封信的去留后便送了琅佩他们走。 临走之前琅佩点着自己的鼻子说:“松墨妹妹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哦。” 松墨扯着微笑:“明天就动身,也请你们遵守自己的诺言。” “当然,松墨妹妹若是需要现在就可以安排下。” “不必了。”松墨想起来前几天云槎见到了一个武林盟的人,当时的面上皆是害怕,她想尽量避免这样的事情的发生。“等我走后再部署即可。” “好说。”琅佩笑着点头,随后玉手缓缓放下轿帘。 对于医庄的安危松墨当然看的比谁都重,不过这件事对浮生岛的那些死士来说倒是没什么难度。再说琅佩还要再长安里多留上段时间,这才满口答应。“就当是做善事了。”琅佩这般想着。 第六十章 长安之路 松墨送走琅佩后,脸上的疲倦之态渐渐变的沉重起来。也许这只是一个约定,对于自己而言可以解决掉孔阳的婚事,对于旁的来说也算是利大于弊。至于江湖上各门各派和武林盟下的这盘棋,若无扭转乾坤之力,松墨也不希望因为种种旁的事情而无暇自顾,也许主动投身还能有自保的作用,起码比坐以待毙的强些。 当洪流以不可阻挡之姿向自己席卷而来时,逃避的那一批人很可能会是最早死去的。 松墨将信交给了沈翊的那只傻鸽子,看着这鸽子跟沈翊一样傻乎乎的样子。不由的心头一软细细摸着它的羽毛,只希望鸟兽有情,能将这封信亲自放在沈翊手上。 “拜托了。”松墨轻轻对鸽子说。 松墨放走鸽子时正是夜半,医庄里静悄悄的,松墨的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脑袋里想着的事情有些繁多,于是索性也睡不着了。松墨一点一点写着药方又将那一卷纸用白色的棉线一点点缝好成册。这些事一直忙活完也到了快早上的时候。松墨又拿了几件必要的东西,准备一早便动身到城内去。 虽是夏日,终南山的早晨还是清凉些。忙活了一晚的松墨深深吸了一口晨风,等到早饭的时候,松墨便将自己要去城内的事情告诉了所有人。不过也只是说到自己要去城中见过一位朋友,可能需要五六日之久。李婉听着当然舍不得刚刚还没见了几面的姐姐又要见不到了,松墨安慰了几句算是稳住了。这才看向云家的两兄弟。 松墨以医庄主人的身份问到:“两位什么打算?” 云澈颇有些动容:“医姑娘,这段时间一人前往长安城怕是不方便。姑娘若是不嫌弃可让我在暗中保护姑娘。” 松墨抬着手刚想说话,云槎便拦着云澈说到:“姑娘不必担心,既然医庄里面没人。我和二弟也没必要让两个小孩管着。这样,我们把姑娘送到山下,然后我们就走。” “哥?”云澈没想明白为什么云槎要拦着自己,云槎严厉的瞪了云澈一眼:“不想活了?忘了我们是怎么来的了?” “可是。” “云公子,”松墨打断了云澈的话,“在下在这里多谢过你的好意了,只是令兄说的不错,还请云公子不要贸然犯险。” “医姑娘也这么说吗……”云澈看着有些不高兴,一副诺诺的样子让松墨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云公子不用这样关心我。”松墨笑着说,“我先回去收拾东西了,麻烦云槎兄了。” “嗯,是我云某谢过医姑娘才是。” 云槎拱手说着,松墨点点头回房里将所有的书本放进了箱子里,又将自己早已收拾好的包裹拿上,出门在院内坐着。 李婉和李勇老大不高兴的坐在对面。李勇皱着小脸说:“姐姐就不能让我去吗?我以前又不是没帮姐姐跑过。” “是啊是啊,”李婉接着话问松墨,“李勇跑的可快了,姐姐你就别走了。” “可是已经答应别的人了啊,姐姐怎么可能会食言呢?”松墨摸着李婉的小脑袋,笑了笑对李勇说到,“我走的这两天你可要好好顾着妹妹,若是怕的话就先回家去也行。最近外面这么乱估计你们娘亲也担心啊。” 李婉胡乱的摇摇头,“姐姐走了那么久,回来后医庄里却一点人气味儿也没有可怎么是好?姐姐放心,我和哥哥会照顾好自己的。” “哼,现在知道叫我哥哥了?臭妹妹!” “什么啊!臭李勇,谁叫你哥哥了!” 李婉甩着头上的辫子,辫子便跟小鸟似的,看着欢快极了。松墨看着欢喜,便问:“回来给你们带糕点可好?” “嗯嗯,姐姐我想吃软香酥。”李婉拼命的点着头,就怕错过这次机会。 “一天天就知道。”李勇小声嘀咕着,李婉这时候倒是精明的像只小猴子:“什么?” “吃!还有什么,啊,这个花真好看。哼,小姑娘。” 李勇像这样公然挑衅李婉倒是第一次,松墨心里直叹两个孩子是大了不少。“好了好了,我要走咯。你们可是照顾好自己。” “嗯,姐姐放心。”李婉拍了一下李勇放在桌子上的小手,随即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跑到松墨跟前拉着松墨的手,“姐姐可别忘了我的糕点啊。” “知道了,小馋猫。”松墨勾了下李婉的小鼻子,虽是轻纱覆面却也能看的出来松墨因着这个孩子心情好了许多。 说话间云槎和云澈也从屋子里出来,只是云澈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好。松墨皱着眉头也看不出来是有什么病症的样子,看来又是“心病”了。松墨想问着云澈的心病是什么,可这还没开口云槎便说着:“医姑娘,走。” “嗯,多谢了。”松墨点着头,又是那个冷若冰雪的“医姑娘”。 云槎从没见过松墨的正脸,自然也不知道云澈是如何在第一眼见到孔阳对面那个未曾覆着面纱,眼神坚毅的女子时是如何爱上这个人的。自然也不明白自己刚刚告诉云澈自己的计划时,云澈的内心有多么不想认他这个哥哥。 …… “云澈,这次的事情绝对没有要商量的。一切按我刚刚说的计行事。”云槎拍着桌子试图对云澈产生一定的影响与震慑,却只见自己一向听话的弟弟这次皱着眉、抿着嘴愣是一句话也不跟自己多说。 云澈心里满是委屈,心想云槎这到底是什么计划?就因为松墨要在这个时候离开,害怕自己身份暴露便要杀人灭口?甚至连孩童也不放过?! “大哥,如果松墨姑娘当真要置我们于死地,又何必等到我们已经有力气和能力时才走这一步,而不在我们刚来这医庄时知道我们底细后便防患于未然呢?你这样做,与武林盟中那些釜底抽薪的小人又有什么区别?” 云澈心有不甘,却被云槎试图一巴掌拍醒,“不论如何,我不希望咱们家里的人再出任何事情。爹娘已经去了,我们不管谁一个人活下来都是不完整的,我不会让爹娘在泉下都不能瞑目。” “可是大哥,你这样做爹娘就觉得欣慰了吗?” 云澈一双眼睛被云槎保护的很好,里面尽有的还是良知与善良。只是这双眼睛现在正委屈着,内里全都是些不解和委屈。云槎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的不知所措,“不孝子我做了,我也认了。但是你还得好好的见着爹娘,我答应了爹娘要好好护着你,你就得听我的。” “大哥!” “够了,你对那个姑娘的那点小心思我不是看不出来。”云槎尽力压着自己的怒火,“长兄如父,我现在便用长辈的身份告诉你,你信谁都要有个度。但是不要相信女子,否则吃亏的便是你。” 云澈听着半天不说话,云槎叉着腰用手指点了半天,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说着:“昨天来的那马车可是咱们主子死对头的,现在除了云门,武林盟中就他们最有权力了。你现在还在这像个姑娘家似的,是想早些下去见过爹娘吗?” 云澈问:“那我们就不能逃吗?” “逃?往哪逃?”云槎发觉根本说不醒他这个傻弟弟,三两步走过去拽着云澈的衣领,威胁着,“我可告诉你,我不管你怎么样。别挡我的事就行,听见没?” “……”云澈打量了半天,最好还是不情愿的点点头,“就不能放过医姑娘一命吗?” “别忘了是谁暴露了我们!”云槎说完这一句将衣领松开,云澈这个人随即掉在了椅子上,脑袋里还是嗡嗡的响。他不相信医姑娘会将他和云槎的事情这么轻易的告诉旁人,而且还是在,告密的情况下。 他以为医姑娘是个不喜江湖之事的人。起码云澈真的是这么以为的,因此他想尽力帮着松墨。哪怕是他的哥哥,也不可以伤害一个无辜之人。 话说到这里,云槎便觉得说的是差不多到份儿上了,于是拍了拍云澈的肩膀,两个人出去后正好见着松墨在院子里跟两个小孩站在一起。 几人说过话后,云澈和云槎便送着松墨下山去。 松墨本想着从大路上离开,云槎却说自己知道一条小路,比这条道还要更近些。 松墨摇摇头,“倒也不是这般赶时间,不必这般费周折。” “姑娘信的过我,我云槎一个粗人怎么还能做这些骗人姑娘家的勾当。”云槎边说边把云澈推到前面去,“不信问我二弟,前两日我们练功时找到的一条路,绝对比这条路好走。” “可是……”松墨看着云澈一脸愁容,心里还是不想轻易跟着两人走,况且现在已经走了一半了,贸然只见换路线倒是没什么必要。“云槎兄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条路走的熟些,还是走这条便可。” 松墨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前走,背后云槎满脸的笑容猛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捕食的鹰一般的眼神…… 第六十一章 天意弄人 云槎心中不满,松墨这样的行为无疑是在触碰他的逆鳞。于是他将手中的佩剑握紧,向松墨旁边靠近了两步。云澈见此当然是心中千百万个不愿意。 “松墨姑娘。”云澈出声叫住了松墨,松墨不解的看着他,“云公子有事?” 云澈看着一旁目露凶光的兄长,再看向暂时没有任何生命危险的松墨,只好摇摇头:“没事,我刚刚看着点地上一段枯枝,以为是毒蛇。是我恍惚了。” 松墨点点头,毕竟云澈从刚刚一开始便看着有些不对劲,“云公子可是身体上有什么不舒服的?我看你眉间紧凑,似乎是有什么心事难解?” “医姑娘的话倒像是城门口代人算命的先生。”云澈强扯出笑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糟糕。只是心事难解,任是怎么勉强也是不是可行的,只是看起来更加难过罢了。一张脸上写满着内疚,松墨朝着云澈笑了笑,便继续沿着大路往山下走。 因着几人出门是还只是早上,山林里的温度还没有很高。这样走着倒是很舒适,松墨看着这般长的山路,便想起了小时候被着兰秋拉着跑山路,于是偏着头问着两位:“两位幼时师从何派?” “说出来也不嫌让姑娘笑话,”云槎一手紧握佩剑,一边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我和二弟算是半路从师,因此武功底子一向不如那些个从小习武的师兄们来的结实。从来也只是会些花拳绣腿罢了。” 虽然云槎是这么说的,但是松墨还是笑了笑说到:“云大哥过谦了。” “倒也不是,姑娘不知道我们兄弟俩的情况。自打我们兄弟俩孤身出来闯荡江湖,那就是把 这脑袋别在裤腰上了。”云槎说着指了指自己的项上首级,笑的有些发苦,“因此我们自然也知道哪些人该跟,哪些人不该跟。哪些人该尊敬,而哪些人他并不配。” 云槎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他却是意有所指。松墨听不懂,但这并不代表着另一个人不懂,云澈甚至都害怕他的哥哥在说过这句话后便要向松墨下手了,而他应该怎么办?他不可能背信亦不可能弃义,现在的情况无疑是在逼他!云澈心里打着响鼓。 松墨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妥,只好试探性的问着:“看来云大哥有不喜欢的人?” “也不算是。”云槎给出了一个相对比较中肯的评价,“只是有时候这人啊,活着就已经很累了,还要处理各种各样的事情。不由的脾气渐渐涨起来,就想又比较轻松的方式解决一些没有必要的难题。” 云槎说着话,右手大拇指别出剑鞘后左手迅速接上,随机左手拿着剑鞘便向松墨跟前打去。云槎也不想因为着这个女人就坏了他们兄弟间的情谊,因此随即改变了计划,只想着打晕松墨后他们两个远走高飞,只要走的远些,也许还真不会有生命危险。也许一切都只是自己想的太多了也未可知。 可是云槎的动作还是太大了,吓的松墨紧忙往后退上几步。随机拿出自己带在身上的短刀,虽没拔下刀鞘但刀尖也已经指向了云槎。 云澈紧忙护住松墨,拔出剑看着表面上依旧云淡风轻的云槎,“哥,你这是干什么?” “你给我闪开,我跟你小子说不明白这事。”云槎朝着云澈发狠,以往听见了这样的语气,自己这个傻弟弟都会缩着脖子、低着头的走到一边去,可是这一次,他的弟弟却为了一个姑娘正正挺挺的站在了自己的对面,甚至还用他自己的剑指着他的兄长。 云槎心里不禁有些酸楚,“我不会伤害她的,你给我让开。” “我不信。” 云澈用自己的身板挡着同样拿着短刀的松墨,对他而言的确这两个都是对于他来说较为重要的人。可是在选择上,云澈选择了自己本性中的一个答案——保护弱者。现在的松墨对他而言依旧是他所喜欢的医姑娘,但是对于自己的哥哥而言,松墨却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他不能因为这些也许并不存在的利益冲突就杀害自己心中正确的那一个人。 “哥,医姑娘真的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我请你放过她。” “我放过她了,谁来放过我?”云槎懊恼不已,也许他真的错了,但他现在也已经没有了选择。不管松墨是不是真如自己想象的那样,当他的剑指着松墨时,他便不能再回头了。 松墨当然是一脸懵的看着兄弟二人的对峙,她甚至觉得自己如同在梦里一样。进入梦境时,梦境里的那些个人已经演完了自己的戏份,自己进来后便直接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却根本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应对。 兄弟两人僵持着,松墨便想要问个究竟。 “云澈?”松墨轻轻叫着。惹得云澈回头看着松墨这一双深潭般幽静的眼睛,虽然覆上了面纱,可自己依旧能看的出来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位姑娘。 云澈朝着松墨走近了几步,背紧靠着松墨的胳膊。却是一刻也不敢回头:“姑娘有事情问我吗?” “嗯。”松墨点点头,问出自己内心的问题,“可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云澈想了想问松墨:“姑娘知道昨日找你的那一位是谁?” “一位朋友。”松墨回答。 云澈叹了口气,心知松墨也不会告诉自己实话。便继续循循善诱:“那你可知道你朋友的身份?” “公子可是有什么话想告诉我?”松墨神情严肃,云澈却话到嘴边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呵,既然医姑娘想听,我们兄弟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云槎站在两人三步之外,不屑一顾的笑到。 “还请云大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姑娘这一声大哥我可是担待不起啊。”云槎苦笑着收了剑,看着自己的弟弟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早在刚刚,松墨从包袱中掏出这把短刀的时候,云槎的心里无疑是不为之动容的。他很清楚他的弟弟喜欢上了一个最不该去喜欢的女人。其一,云门的弟子是他们这些三教九流不可高攀的;其二,若是他没记错,这可能就是云门师尊最喜欢的那个徒孙收下的弟子,那个人人传颂的医术天才;其三,这把短刀,他是见过的。 在一个名叫飒风的男人手上。 那还是几个月之前,他和云澈奉命分别去执行两个各不相同的人物。而他所要做的便是去追一个人——沈翊。这个沈翊可是武林盟重点“照顾”的对象,用他主子的说法来说,这个沈翊虽然贱命一条,可是他背后所有的秘密却是够整个武林盟吃喝一辈子的了。云槎接到的任务便是将沈翊抓回去,不论死活。 所以当时的云槎可以说是对沈翊下了狠手,毕竟在他看来这个人是死是活其实都不会影响。甚至死了比活着可能还会轻松不少,于是与沈翊的那一战,云槎几乎是奔着刀刀见血去的。只是自己技不如人,最后还是输了打斗,甚至自己的肩膀还被半空中飞来的一把刀伤了经脉。 等到战斗结束,沈翊从自己的肩膀上拔下了那把刀后便几步轻功消失了。后来自己再见时便是在一个名叫飒风的人手上,而这个飒风当然也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已经追踪了半月有余的沈翊。 而现在,这把短刀落在了松墨手上。云槎不禁心里盘算起了打算,“说到底不过是天意弄人。医姑娘是我们两兄弟的救命恩人,我也自然不会真的取了姑娘性命。但是你的存在却让我们两人的存在变得那么不可能。” 云槎说话的同时一步一步朝着云澈他们走去。可是云澈还是不相信他的话,对于云澈来说,他这个哥哥当真是一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他当真不敢保证云槎这一句话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想必姑娘现在也还不知道昨天见到的人到底是谁?”云槎笑着说,“姑娘说昨日来的人是你的朋友?可是姑娘当真知道你的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什么意思?”松墨感觉不对劲,知道他们今天的事情可能是与琅佩的出现有着莫大的关系。于是便准备耐着性子先听下去,其余的等到后面有机会了再处理。 “姑娘的朋友,是武林盟中人。也是我们兄弟二人的敌人。”云槎说的简单,但却是很明白了。他们兄弟二人是因为什么事情受的伤?是因为什么事情到的医庄?这些事情松墨不是不清楚。却没想到世事竟然会这么巧。当真是天意弄人了。 松墨还算是个聪明人,很容易猜出来他们做出这种种事情的原因:“你们疑心我告诉了她你们的身份?” “姑娘,不必说了。既然我二弟信过你,我自然也不会平白无故怀疑你。”云槎已然站在了松墨的正前方,松墨只见着云槎嘴动了动,还没等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便觉得自己已然失去了意识。 ——“失礼了。” 第六十一章 天意弄人 云槎心中不满,松墨这样的行为无疑是在触碰他的逆鳞。于是他将手中的佩剑握紧,向松墨旁边靠近了两步。云澈见此当然是心中千百万个不愿意。 “松墨姑娘。”云澈出声叫住了松墨,松墨不解的看着他,“云公子有事?” 云澈看着一旁目露凶光的兄长,再看向暂时没有任何生命危险的松墨,只好摇摇头:“没事,我刚刚看着点地上一段枯枝,以为是毒蛇。是我恍惚了。” 松墨点点头,毕竟云澈从刚刚一开始便看着有些不对劲,“云公子可是身体上有什么不舒服的?我看你眉间紧凑,似乎是有什么心事难解?” “医姑娘的话倒像是城门口代人算命的先生。”云澈强扯出笑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糟糕。只是心事难解,任是怎么勉强也是不是可行的,只是看起来更加难过罢了。一张脸上写满着内疚,松墨朝着云澈笑了笑,便继续沿着大路往山下走。 因着几人出门是还只是早上,山林里的温度还没有很高。这样走着倒是很舒适,松墨看着这般长的山路,便想起了小时候被着兰秋拉着跑山路,于是偏着头问着两位:“两位幼时师从何派?” “说出来也不嫌让姑娘笑话,”云槎一手紧握佩剑,一边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我和二弟算是半路从师,因此武功底子一向不如那些个从小习武的师兄们来的结实。从来也只是会些花拳绣腿罢了。” 虽然云槎是这么说的,但是松墨还是笑了笑说到:“云大哥过谦了。” “倒也不是,姑娘不知道我们兄弟俩的情况。自打我们兄弟俩孤身出来闯荡江湖,那就是把 这脑袋别在裤腰上了。”云槎说着指了指自己的项上首级,笑的有些发苦,“因此我们自然也知道哪些人该跟,哪些人不该跟。哪些人该尊敬,而哪些人他并不配。” 云槎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他却是意有所指。松墨听不懂,但这并不代表着另一个人不懂,云澈甚至都害怕他的哥哥在说过这句话后便要向松墨下手了,而他应该怎么办?他不可能背信亦不可能弃义,现在的情况无疑是在逼他!云澈心里打着响鼓。 松墨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妥,只好试探性的问着:“看来云大哥有不喜欢的人?” “也不算是。”云槎给出了一个相对比较中肯的评价,“只是有时候这人啊,活着就已经很累了,还要处理各种各样的事情。不由的脾气渐渐涨起来,就想又比较轻松的方式解决一些没有必要的难题。” 云槎说着话,右手大拇指别出剑鞘后左手迅速接上,随机左手拿着剑鞘便向松墨跟前打去。云槎也不想因为着这个女人就坏了他们兄弟间的情谊,因此随即改变了计划,只想着打晕松墨后他们两个远走高飞,只要走的远些,也许还真不会有生命危险。也许一切都只是自己想的太多了也未可知。 可是云槎的动作还是太大了,吓的松墨紧忙往后退上几步。随机拿出自己带在身上的短刀,虽没拔下刀鞘但刀尖也已经指向了云槎。 云澈紧忙护住松墨,拔出剑看着表面上依旧云淡风轻的云槎,“哥,你这是干什么?” “你给我闪开,我跟你小子说不明白这事。”云槎朝着云澈发狠,以往听见了这样的语气,自己这个傻弟弟都会缩着脖子、低着头的走到一边去,可是这一次,他的弟弟却为了一个姑娘正正挺挺的站在了自己的对面,甚至还用他自己的剑指着他的兄长。 云槎心里不禁有些酸楚,“我不会伤害她的,你给我让开。” “我不信。” 云澈用自己的身板挡着同样拿着短刀的松墨,对他而言的确这两个都是对于他来说较为重要的人。可是在选择上,云澈选择了自己本性中的一个答案——保护弱者。现在的松墨对他而言依旧是他所喜欢的医姑娘,但是对于自己的哥哥而言,松墨却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他不能因为这些也许并不存在的利益冲突就杀害自己心中正确的那一个人。 “哥,医姑娘真的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我请你放过她。” “我放过她了,谁来放过我?”云槎懊恼不已,也许他真的错了,但他现在也已经没有了选择。不管松墨是不是真如自己想象的那样,当他的剑指着松墨时,他便不能再回头了。 松墨当然是一脸懵的看着兄弟二人的对峙,她甚至觉得自己如同在梦里一样。进入梦境时,梦境里的那些个人已经演完了自己的戏份,自己进来后便直接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却根本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应对。 兄弟两人僵持着,松墨便想要问个究竟。 “云澈?”松墨轻轻叫着。惹得云澈回头看着松墨这一双深潭般幽静的眼睛,虽然覆上了面纱,可自己依旧能看的出来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位姑娘。 云澈朝着松墨走近了几步,背紧靠着松墨的胳膊。却是一刻也不敢回头:“姑娘有事情问我吗?” “嗯。”松墨点点头,问出自己内心的问题,“可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云澈想了想问松墨:“姑娘知道昨日找你的那一位是谁?” “一位朋友。”松墨回答。 云澈叹了口气,心知松墨也不会告诉自己实话。便继续循循善诱:“那你可知道你朋友的身份?” “公子可是有什么话想告诉我?”松墨神情严肃,云澈却话到嘴边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呵,既然医姑娘想听,我们兄弟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云槎站在两人三步之外,不屑一顾的笑到。 “还请云大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姑娘这一声大哥我可是担待不起啊。”云槎苦笑着收了剑,看着自己的弟弟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早在刚刚,松墨从包袱中掏出这把短刀的时候,云槎的心里无疑是不为之动容的。他很清楚他的弟弟喜欢上了一个最不该去喜欢的女人。其一,云门的弟子是他们这些三教九流不可高攀的;其二,若是他没记错,这可能就是云门师尊最喜欢的那个徒孙收下的弟子,那个人人传颂的医术天才;其三,这把短刀,他是见过的。 在一个名叫飒风的男人手上。 那还是几个月之前,他和云澈奉命分别去执行两个各不相同的人物。而他所要做的便是去追一个人——沈翊。这个沈翊可是武林盟重点“照顾”的对象,用他主子的说法来说,这个沈翊虽然贱命一条,可是他背后所有的秘密却是够整个武林盟吃喝一辈子的了。云槎接到的任务便是将沈翊抓回去,不论死活。 所以当时的云槎可以说是对沈翊下了狠手,毕竟在他看来这个人是死是活其实都不会影响。甚至死了比活着可能还会轻松不少,于是与沈翊的那一战,云槎几乎是奔着刀刀见血去的。只是自己技不如人,最后还是输了打斗,甚至自己的肩膀还被半空中飞来的一把刀伤了经脉。 等到战斗结束,沈翊从自己的肩膀上拔下了那把刀后便几步轻功消失了。后来自己再见时便是在一个名叫飒风的人手上,而这个飒风当然也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已经追踪了半月有余的沈翊。 而现在,这把短刀落在了松墨手上。云槎不禁心里盘算起了打算,“说到底不过是天意弄人。医姑娘是我们两兄弟的救命恩人,我也自然不会真的取了姑娘性命。但是你的存在却让我们两人的存在变得那么不可能。” 云槎说话的同时一步一步朝着云澈他们走去。可是云澈还是不相信他的话,对于云澈来说,他这个哥哥当真是一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他当真不敢保证云槎这一句话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想必姑娘现在也还不知道昨天见到的人到底是谁?”云槎笑着说,“姑娘说昨日来的人是你的朋友?可是姑娘当真知道你的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什么意思?”松墨感觉不对劲,知道他们今天的事情可能是与琅佩的出现有着莫大的关系。于是便准备耐着性子先听下去,其余的等到后面有机会了再处理。 “姑娘的朋友,是武林盟中人。也是我们兄弟二人的敌人。”云槎说的简单,但却是很明白了。他们兄弟二人是因为什么事情受的伤?是因为什么事情到的医庄?这些事情松墨不是不清楚。却没想到世事竟然会这么巧。当真是天意弄人了。 松墨还算是个聪明人,很容易猜出来他们做出这种种事情的原因:“你们疑心我告诉了她你们的身份?” “姑娘,不必说了。既然我二弟信过你,我自然也不会平白无故怀疑你。”云槎已然站在了松墨的正前方,松墨只见着云槎嘴动了动,还没等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便觉得自己已然失去了意识。 ——“失礼了。” 第六十二章 心中抉择 云澈看着这一切在自己眼前发生,却是木讷的不知所措,当然也是不甚理解。他似乎从来也看不懂这些人之间的所说的话和所做的事。这个江湖一直对于他来说,只有实力才是打开一切道路的钥匙,可是这个钥匙总会有些时候便没那么容易进到孔里去,非得用蛮力才可能打开的一扇门,旁人却能让门后的人自己帮着把门打开。 每每这时云澈便是郁闷和沉思,可也许是他年纪太小。他总是学不会那些……而此时自己眼前的事让他有了同样的疑惑。 “哥?”云澈的面上看着比刚刚冷静了不少,低声叫着正蹲在地上查看松墨情况的云槎。 云槎听着云澈叫他,也只是点了点头。继续看着松墨的情况,约莫着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听他说到:“好了,我们去医庄。”云槎站起身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拿着佩剑却始终没有回头看云澈一眼。 云澈看着自己兄长阴鹜的眼神,心中不禁升起一些不好的念头。“回医庄去?做什么?” “还记着咱们以前没地儿去的时候,在城门跟前睡了几天。那儿有个老头,叽里呱啦讲的什么。不过说着也怪,他讲了一大堆我都没记着几句。”云槎眼神飘向远方,说话都带些悠远的意思,“唯独记住了句‘宁教我负天下人,莫教天下人负我’。” “可是那两个孩子是无辜的啊!”云澈觉着自己的兄长早就慢慢失了心智,无论自己说多少话他都不会听了。于是云澈拔出了剑,直直指向云槎,“我绝对不会允许你去伤害无辜的人。” “可笑,你这毛头小子以为自己又有多高尚?”云槎不用拔去剑鞘便有八成的把握赢了这小子。但是怎么说呢,血浓于水,不管怎么着他都不可能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手。“你忘了福州的那家人是怎么死的了?忘了昭山的那个孩子是怎么死的了?忘了你曾经为了这个虚伪的江湖都干了什么破事了?现在跟我在这谈什么滥杀无辜,我看你是发了疯了。” 云槎说的这一句一句莫不如一把把刀子插在云澈心上,云澈心神早已被云槎几句话打乱。却还是执意说着:“以前那些事不过是我作为一个属下要做的任务。现在我已经不是了,我有自己的选择。” “所以,你的选择便是将自己哥哥亲自送给你的剑举起来,来直直指着我?嗯?!”云槎说话越发发着狠,也许他是真的生气了,“来为了这些无辜的废物跟我站在对面?” 可惜云澈一直在他这个兄长面前便是性格软弱,再加上此时心神有些不稳,因此举剑的手也渐渐有了下垂之势,“不是的…” “别傻了。”云槎并不觉得真相由自己说出来会有什么问题,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为自己弟弟看清形势罢了。这些水中月镜中花可不是他们能触及到的。于是调整了下语气继续说着:“你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吗?” 云澈不解的问:“你说医姑娘?” “正是。”云槎挑挑眉倒想听听这小孩会说些什么。只见云澈举着剑看了松墨好一阵,才缓缓开口说到:“是我和哥哥的救命恩人。” “除此以外呢?”云槎似笑非笑的问。 “我想许是长安人氏……”云澈皱着眉想不到兄长到底想问自己什么,“兄长是有话要告诉我吗?” “呵,也不知道我这说了,你小子可还想不想听。”云槎说着叹了口气,环胸抱着剑靠在不远的树上。 云澈听着这话便也知道云槎想说的事可能有些分量,于是点点头站在一边不准备说话了。云槎见此才缓缓开口:“云门、兰秋、沈翊、蜀山。别的不说,单是她那把短刀便是蜀山掌门的东西,听说从不外传,外人甚至都只能在其初稿上窥见一二。可是如今怎么的竟然在她身上?你可是要好好想想?” 云槎说的话云澈心里都有些数,只是没想到自己对于医姑娘的猜测却是一点边都没挨上。其实江湖上医庄倒是不少,但是除了这些医庄自己间有联系以外,若不是自己说,像他们这样的小喽喽是很难打听到他们背后的门派的。只是江湖上习医的门派其实并不是很多,为首当为云梦,其次便是浮生岛和云门。除此以外便是一直存在的一些医庄,算是单传,倒是也好找。他和兄长这次找到这里来,便是因为这个医庄中比较清闲,平日里若不是自己下山,来寻病求药的倒都是些武林里的人。 说来算是比较隐蔽了,但却是没想到这后面竟然是云门。 只是别的倒是也没什么,只是…… 云澈有些发蒙:“沈翊?” 云槎听着自己弟弟这么大的反应,便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于是故作沉稳的说:“嗯,是他。” “可是他与医姑娘能有什么关系?”云澈当然是不信,起码在他眼里沈翊不过是个运气极好的无赖。他有时候甚至都在想,要是自己有沈翊这样的命运,现在又怎么可能只能陷在这黑泥里动不了身。而沈翊年纪轻轻却已经是云门所谓的“代掌门”了,背后操作的便是兰秋的师兄,沈翊的师傅——季夏。 云澈对沈翊一万个不服气,甚至不止一次对着云槎说过自己总有一天要找到沈翊。他倒要看看那个人到底好在哪里。恐怕连自己的三招都接不住。 不过每每这个时候其实只是云澈一个人在一旁说着话。他知道自己的兄长与沈翊交过手,只是兄长从不告诉自己战局,而云槎每次提到沈翊时也是一副英雄惺惺相惜的模样。这让一直不得制的云澈心中更加不爽,巴不得当时便能找到沈翊的踪迹。好好的比出他个胜负雌雄。 却不曾想沈翊倒是没找到,却误打误撞遇上了个与沈翊关系不浅的姑娘。 云槎笑了笑:“有些事情我怎么说的明白?也许是情人呢?” “不可能!医姑娘怎么可能做了那登徒子的……”云澈有些说不下去,他心里的松墨是可以将短刀抵到自己不喜欢的人胸口的姑娘。怎么可能回事沈翊的情人…… “呵。”云槎看着迟迟走不出来的云澈,咂咂嘴抱着剑起身离开。 云澈却是赶忙拦上:“你干什么去?” “当然是去做些收尾工作。我已经看在你的面子上没对这姑娘下死手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云澈听着这话轻声笑了笑:“哥哥,我也不追究你到底是因为哪方的利益没对医姑娘下死手了。只是一开始的话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绝对不允许你去伤害无辜的孩童。” 听着云澈这么说,云槎还是有些动摇了。不是因为他的弟弟现在举剑对着他,而是因为这一去他们两兄弟的关系可就回不去了。云槎从未将云澈的那些个三脚猫功夫放在眼里,思考了一会还是准备去做了那件事,“真相我已经告诉你了,至于怎么选择是你的事。” 云槎嘴上这么说着,随即又拨开云澈那一只拦在自己身前的胳膊。这一下却直接将云澈所有的情绪都调动了出来。云澈二话不说便与云槎打了起来。 虽说兄弟二人的武功水平是远远不如旁的人,但彼此打起来还是有些吃力的。云澈的功夫是云槎亲手教的,于套路剑法而言,云槎甚至比云澈还要清楚。因而除去刚刚开始毫无章法的几剑外,云澈便一直处于下风。 可是他心里却清楚的知道——云槎甚至连剑鞘都没拔开。 于是两人越大越痛快,而正当两人酣战之时。云槎突然之间拔出了剑鞘,这让云澈很是惊喜,他以为云槎想要认认真真跟自己打出个胜负来。却不想云槎左手拿着剑鞘便直接往自己的腿弯处狠打。 是时,云澈一个不稳跪倒在了地上。而显然现在的云槎并不打算跟他多纠缠,提醒了两句“好话”便自己往医庄处去了,背后再也没有人跟着自己了。 而另一边浮生岛的死士也被他们的大小姐琅佩调出了一批,正从长安城往终南山的医庄这边赶着。他们接到的任务只有一个——誓死保护医庄的安全。不过这话要是平时让松墨听见了必定要说琅佩大题小做了。 可是现在云槎却在一步一步往医庄走去,手上握着嗜血的佩剑虎斗。此时这把剑和他的主人一样,“眼神”里发着幽光,似乎在为前路上的血腥兴奋着。 …… 等着云槎到医庄的时候,水汽已被蒸干。太阳梳洗打扮完毕,完完整整从云里露出自己的身影。阳光烘烤着大地,也将医庄里拿出晾晒的药味激了出来。云槎觉着医庄中淡淡的药香很是好闻,要是再多些别的味道可就不一定了啊…… 心里这般想着,嘴上的弧度却渐渐深了起来。于是云槎走到自己房里喝过了一杯水后,站回院子中央,出声唤到:“小孩,出来。” 第六十二章 岁月静好 这一边浮生岛的人奉琅佩的命令刚刚才赶到终南山,沿着山路往上走时便不出意外的遇见了在路边负伤的云澈和昏迷不醒的松墨。 见着两人这般狼狈,又同是武林中人。但是他们几人实际上并不认识云澈和松墨两个人,因此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商量了一番便由一个带着红头巾的人上前去想要问问尚未昏迷的云澈。 此时可怜云澈并不知道他们是谁,但从他们的装扮上看出来他们是浮生岛的手下。心下紧张以为是要来杀自己灭口的,连忙拿起放在身体一边的佩剑,十分紧张的看着过来的那个人。 “少侠不必害怕,我们是浮生岛的手下。” 这个人打招呼的方式说实话真不能让人放下心来,像这么直接自报家门实在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不过云澈发现他们好像并不认识自己。为了不被发现只好暂时性的放下戒心,将剑抱在怀里朝着那人点了点头。 并不是因为他故作冷静,只是因为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是没有任何能力去回复旁人的。云槎下手虽然不重,但也是打断了自己的一条腿。完全没有想让自己去拦着他做傻事,云澈自私的笑了笑,就当是自己大义灭亲…… 云澈靠着树问到:“看几位的架势,是想去医庄吗?” “正是,我们奉主家之命去医庄办事。少侠可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 云澈摆摆头说:“不是我,是这位姑娘。”云澈说着指了指一旁的松墨,因着带着面纱并不能看的真切,但云澈还是朝着松墨笑了笑。似乎有了动力去说下面的话:“想必你们便是因为她去的。” “既然如此,那为何医庄主人会在山林之中昏迷?”那男子不解,“莫不是出了意外?” “正是,而现在那贼人正在医庄之内。麻烦通报你们主子给这位姑娘送到该去的地方去,也请各位大哥尽快赶到医庄之中。” 云澈说着这话的时候,心中如同被蚂蚁啃食,疼痛而又漫长。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在做些什么,只是恐怕再也无颜面见爹娘了。 哥哥因为这事哪怕死后也可能不能在爹娘身边尽孝了,而自己恐怕也会因为哥哥……若爹娘泉下有知他们又会怎么做呢? 云澈想着便叹了口气,看着那一群人渐渐走远。此外还派出了一只不甚起眼的鸟雀。想必是传信的。而这封信可能很短,但会带着松墨去安全的地方。云澈不甚费尽的扯下松墨的面纱,少女清秀的脸庞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因为眸子闭着,使得少女少了些清冷气,而多了些温柔和沉静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云澈和兄长一直所追求的那一种生活,只可惜他们可能再也不能同时看见了。亦或者,其实他们没法看见,一切的一切,都不过会在生命的火焰里化为尘埃。可能一阵清风过了,便连灼烧的痕迹都会完完整整的消失不见。 而松墨不一样,也许就跟哥哥说的似的。她是沈翊的心上人,即使她只是一个江湖上花拳绣腿的小师妹,也会平安喜乐的度过这一生,他们一直所在追求的,太过于平凡的一生。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人,即使是十分努力的活着了,也没法活成平凡的样子。 “医姑娘,我祝福你。”云澈将娘亲小时候给自己求到的平安福从脖子上狠心拽了下来。他没法去守护自己心爱的姑娘,便只能期盼她高兴,期盼她只是岁月静好。 云澈将平安福放在了松墨的手上,随后便静静待在一旁看着松墨的样子。可能对于云澈来说,这样的机会这一辈子也就这一次了,与其如此,不如好好将其刻在心里。 以免往后遗忘,找不到踪迹。 …… 而此时的医庄内,莫名的安静。 以往的药草香气遮盖着医庄中为数不多的血腥气,故而若不是一些畜生类的找食儿寻过来,是没人会发觉到的。只是现在,所有的药草已经枯萎,它们看着满地的血腥却只能束手无策,甚至刚刚孩子的受剑前的景象还在自己眼前一幕幕放着。 也许它们正在窃窃私语,这个杀手实在是可怕。干脆利落没让一点异样的声音在医庄里响起。有的只是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死寂与血腥。 本来治病救人的地方成了人间的一处炼狱,让人唏嘘不已。 而云槎却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他在小火炉上给自己煨上了一壶清酒,在松墨常做的亭子内躲着太阳。也不知道在等谁。 只见他面前放着两个酒杯,一个是自己的,另一个放在自己对面。云槎对着对面的位子絮絮叨叨说着些什么,只是对面空空如也,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正当在兴头上,云槎又干了一杯酒。朝着对面的空位客客气气说了些什么便自己给自己又,满了一杯。正当此时,先前那个带着红头巾的男人带着几个手下进了医庄里。刚进门便闻见了一股别样的味道,却除了一个独自饮酒的云槎以外目能所及之地没有看见任何一个气味的来源。 于是几人上前围住了亭子,依旧是那个带红头巾的人上前问着:“你可是这医庄里的人?” “不是。”云槎边倒着酒边摇着头说。 见此,那人又问:“那你可认识这医庄里的人?” “认识。”云槎答。 “那你可见了这医庄里的人?” 云槎没有立刻说话,他先将酒在自己手中摇了摇,倒入嘴里后才从石凳上起来站直了:“见了。” “那现在人呢?” “被我杀了。”云槎信步走到了阳光热烈的院子里,随即几个人跟着他一直走到了后院,果然看见地上躺着两个小孩。凶手出刀干脆,角度刁钻。瞬间割断了他们的舌头,两人便立即说不了了话。后又迅速了解了二人生命,也算没有太多痛苦…… 浮生岛的这几位一看,瞬间皱着眉头互相看着。这次的任务就是要护医庄安危,结果还没等自己来就遭了这些不测。自己这可如何是好? 红头巾一声令下算是先稳住了众人:“先把他抓起来,等到后面我们再与小姐好好商议。” “是!”众手下得令将要将看似根本不准备有任何准备的云槎捆起来的时候,却不曾想这云槎突然之间便像着了急的兔子似的开始拔着剑乱砍起来。 原本这毫无章法的一剑将所有人吓了一跳,却又听红头巾的男人赶忙说着:“抓活的!” 众人便像一窝蜂似的扑上去,云槎当然不肯,却终究寡不敌众被砍的浑身是伤,终于没了气力而慢慢倒在了地上。但却还在朝着这些人哈哈大笑。 “你这厮笑些什么?”其中有人不爽云槎的态度,拿着剑咋咋呼呼的问。 “不过是些走狗罢了,耀武扬威些什么劲?说不定最后可能还会羡慕我这下场。” 云槎说着便开始破口大骂,问候着这些人的父母兄弟,看着确实是不想活了。只是他的命什么时候还能在他手上说了算了? 只见这些人中为首的那个下令将两个小孩埋在了医庄外,又让身边的两人随便给他包扎了下伤口后便把他扔到了柴房,说是以后的事情还得等报告了小姐才能说的清楚。而这件事就当是过去了,以后在他们保护医庄期间,绝对不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这般说完了便留下了一个手下守着柴房,而其他人按指挥分别藏在了医庄的各个方位,几乎是无死角的在监控着医庄里的一切,甚至只要他们想,可能里连一只苍蝇也放不进去。 于是终南山里好像又恢复了短暂的一阵平静,大路旁的那位姑娘和少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见过的人只知道他们并不是一起走的。 午后的时候有一辆马车拉走了那位女子却没有带走那个剑客,当时剑客靠在树上也没什么力气,只好静静看着马车渐渐走远。过了一会儿等着再想去看的时候,那位剑客也不见了。 所以当松墨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正在软塌上躺着。四周都是长着山羊胡的老中医,看着是在一直守着自己醒过来了。所以当松墨睁开眼睛细细看着周围的时候,在场没有一个人不是高兴的。 “公子,这位姑娘吉人天相,醒了。” 听着其中一个老头絮絮叨叨说着话,松墨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自己到底是怎么情况难道还看不清楚吗?吉人天相这种词给自己用在身上未免,牵强了些…… 不过那个人说着什么公子? 松墨想到这一层时心中不禁祈祷是自己想错了,却真应了那句“天意弄人”。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自己眼前,这时候的孔阳半披着头发,看着倒像是回到了之前的性子,“松墨,好些了吗?” 松墨点了点头,问着:“我这是在哪?” “我家。”孔阳笑着帮松墨理了理耳边的碎发,“你已经昏睡了一天了,现在可感觉好些了?” 第六十三章 顾念白秋 “多谢孔公子。”松墨刚刚转醒,朝着孔阳笑的的时候没控制住表情,看着很是温柔和感激。这让一直连连受挫的孔阳忽的眼里就好似有了光。 不过要真是如此那又该多好? 松墨话只说了一句便非要起身,孔阳不肯。当然一连带着她身边围着的那一圈医生也是不肯,纷纷劝着松墨:“姑娘,你这身子还是得静养啊。” “……”松墨心想这静不静养自己心里还没有杆秤了。干脆谁的话也不理,直接坐起来缓了会儿头晕便要下床去。 “松墨,医生们说了静养。”孔阳将松墨按到床上,看着这么不听话的松墨让他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好了,但他还是尽量好声好气的对松墨说。 松墨:“孔公子,这次松墨是受他人委托到的孔府,虽然中间出了些意外。但请让松墨尽快完成他人托付之事,也好早些回去。” 松墨使着脾气,孔阳便拿她没有办法。房里的局面一下子安静下来,孔阳觉得脸上无光便也顺势赶走了一旁围着战战兢兢了许久的众位。孔阳半张着嘴对着松墨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最后还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干脆赌气坐在松墨一旁,两个人就这么耗着。 随即便听门口忽的传来一阵女声,可不就是孔夫人了。 只见孔夫人现如今的模样虽显这些老态,但还是徐娘半老。有过之,而无不及。此时孔夫人身后还带着一位小妇人,松墨便猜着应当是孔阳的少夫人——顾白秋了。只见孔夫人带着顾白秋往屋里头走,一边说着:“孔府的脸面是让你来哄小姑娘的?” “娘!”孔阳听着这话老大不高兴,看在自己母亲的面子上到底还得让上几分,不过再看到母亲身后的白秋时,孔阳也只是稍稍收敛了情绪,朝着白秋点了点头罢了。 此举便可知,松墨听到的传闻并不假。只是这种家丑一般情况下谁会真的把它散出去当其他人茶余饭后的闲谈呢?若不是上次气不过孔阳的态度,恐怕松墨这辈子都不会嚼了人家夫妻二人的舌根。 而门口的孔夫人跟着孔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孔阳使劲甩了甩衣袖便出去了。在孔阳出去的间隙,孔夫人朝着自己儿媳妇看了看说了句:“你去把门关上。” 这顾白秋似乎也是很怕孔夫人,怯懦的点了点头:“是。” 处理了这些,孔夫人才带着顾白秋坐到松墨的跟前。却忙着屋子里的香炉,完全没有搭理松墨的意思。等着香炉灰被孔夫人扒的平平整整没有一丝不严丝合缝的时候,孔夫人又让顾白秋给自己帮忙拿了一把团扇。松墨看着两人的相处模式,心下未免不疑惑不解:“既然这孔夫人不是很喜欢顾家的小姐,又为什么要让孔阳娶她呢?” 难不成孔夫人只是想早些找到一个服侍人的儿媳?这种想法当然是最不成立的。只是应了那句“女人心海底针”,即使是自己也同样看不懂啊。 等着一切都顺遂了孔夫人的心情,孔夫人才缓缓抬着眼睛看着靠在床头的松墨:“姑娘,真没想到还能见着你。” “见着夫人,松墨也是惶恐之至。” 孔夫人锐利的眼睛将松墨从上到下看了个遍,冷笑着说:“惶恐?姑娘要真是惶恐就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坏我的家庭。” 听了这话,松墨莫不震惊——破坏家庭?自己吗? 松墨笑说:“真是天大的冤枉了,夫人。” “我也不管是什么冤枉,惶恐了。眼下姑娘认清楚自己的身份才是最要紧的。”孔夫人现在的样子像极了那些个小说绘本里的皇太后。可怒的守卫着自己的权利,不允许任何一个人在自己眼皮底下犯了错误。 松墨有苦难言,不过说起来孔夫人似乎极不同意孔阳的这些个做法。也算是吃了粒定心丸,于是还算乖巧的说了声:“是。” 看着松墨难得乖巧,孔夫人冷哼一声:“这里是孔府,小心点别把你们江湖上那些小性子带进来了。”又站起来头也没回的斜瞥松墨一眼:“等姑娘病好了我便派人送姑娘走。” 听了这话松墨如何不欣喜,当即拜谢:“多谢夫人。” 孔夫人冷哼一声便走了,屋子里只留下顾白秋一人在一旁站着。看着没有要走的意思了。 松墨问:“顾小姐有话跟我说?” 顾白秋笑了笑,说起话来声音就像那林中的百灵,只可惜这只百灵在笼中太久,声音可比自由自在的鸟儿小上多少倍。松墨很喜欢她的声音:“哪还有什么顾小姐啊,姑娘不嫌弃便叫我白秋。” 松墨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示意自己知道了。 顾白秋左右走了走,再转头时便见松墨并无大碍,现在正从床上起身下来呢。急的白秋紧忙上前扶着:“姑娘被带回来的时候可是昏迷的不省人事。如今只躺了多久就要起来?怕是对身体不好。” 松墨笑着摆摆手,自己在白秋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实在是天气燥热自己又长时间没进水了,这便赶忙去桌子跟前倒了杯茶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姑娘想喝茶告诉我就是了,哪有让病人下床的啊。”白秋看着松墨确实没什么事情,这才放下心来坐到她跟前去,好声好气的跟松墨说着话。 但这顾白秋越是这样,松墨越是觉得奇怪。 难道她不应该怪自己吗?怪罪自己的唐突,像孔夫人一样在自己面前立威,以免自己伤害到她的家庭。 松墨想不清楚这件事,于是她也就直接问了。顾白秋没见过说话这么又意思的姑娘,咯咯的笑了起来:“姑娘真有意思,以往我们说话都是察言观色也不一定猜的准。哪有姑娘这样口无遮拦的?” 松墨听着这话倒是笑了,真不是她口无遮拦,而是她真的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才能把这件事委婉的问下来。在她看来,这难道不是根本就没有讨论范围的问题吗? 顾白秋垂着眸子笑了笑,松墨顺着她的眼光看去,便看见了顾白秋手腕上的一只翡翠镯子。成色不错,但却不像是孔府应该拿出来的。 顾白秋拿着自己的镯子在手腕上转,声音还是细细的极好听:“这镯子是灼华给我的,他说这是他家里给新娘子的礼物。不过这个礼物不值钱……他还说我的位子只是坐着充个数,等他娶到了夫人,我便不再是他的夫人了。” “而那个贵重、值钱的玩意儿,是给正夫人的?”松墨心下想着,觉着孔阳这个人果然可笑至极。她没有应着顾白秋的话,只是淡淡的跟着顾白秋看着那只翡翠镯子,两个人也算是相安无事。 过了半晌,有仆人端来饭菜。说是今儿中午的饭,少爷吩咐着说松墨姑娘刚醒就特意做了些清淡的。也请少夫人一起用了。 松墨坐到跟前只觉得尴尬不已,顾白秋却好像不是很在意这些个东西。她谢过了仆人,那仆人便走了出去。顾白秋看着满桌的饭食便开始给松墨布菜。 仿佛她才是整个孔府的仆人…… 松墨觉着自己浑身不舒服,将布菜的公筷拿到了一边。又给顾白秋推去一双碗筷,两个人相视一笑便也吃起了午饭。 顾白秋小姐性子,吃饭的时候不言不语,不发出一点声音。但却是个小胃,没一会儿就吃饱了。松墨看着一桌子的菜感觉有些可惜,便准备跟顾白秋说说话消消食,待会继续吃东西。 可无奈她跟这位顾小姐并不认识,就连那些姑娘家的那些个“必修课”,自己也只会裁个衣服,绣个花罢了。当然这个还不是自己想要学的,说起来还得是自己的师傅兰秋,说是什么自己要是不会裁衣绣花,自己以后的日子都不好过。 当时天真的松墨竟还问了一句她这个不怎么靠谱的师傅:“什么日子不好过啊?” 只见当时兰秋神神秘秘的来了一句:“以后嫁人可就是连嫁衣都只能穿别人剩的了。” 事情的然后嘛,当时的时候松墨也不知道是脑子怎么抽了一下竟然忘了世界上还有裁缝这个职业,屁颠屁颠就跟兰秋学起了刺绣。但说是学,其实兰秋也没教自己什么,给自己一块布就开始绣,看自己绣的不错了又给了自己一块红布。让自己给上面绣蝴蝶。 于是乎就这么神神秘秘搞了能有半年,松墨也算是终于知道自己到底忙活了个什么出来——一套嫁衣。而自己绣的红布不是别的,正是兰秋的盖头。本来还懵懵懂懂的松墨当及时便认清了师傅的“嘴脸”,后有一段时间便把刺绣放下了。 直到后面发现刺绣能静心,这才又捡了起来。就当做玩意儿玩了。 于是松墨恩恩额额的半晌,便问着白秋:“姑娘女工如何?” “登不了大雅之堂。”白秋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手帕,上面是她自己绣的些花鸟。松墨恭恭敬敬的接过可是一刻都不敢耽误,生怕把人家“平平凡凡”的手帕给扔地上了。 顾白秋看着松墨这么小心,不由笑了笑:“姑娘可真是可爱,姑娘要是愿意我可以位姑娘绣上一个。” 第六十四章 爱之难解 松墨好奇之余还是婉言拒绝了顾白秋的提议。不是说顾白秋不好而是自己实在觉得不自在。说起来,顾白秋现在能跟自己坐在这里一起聊天吃饭便是很奇怪的事情了,又怎么还能像个姊妹一样,对自己这么好? 松墨这一顿饭吃的撑着不行,却又觉着其实自己并没有吃下多少。就好像在自己的胸膛里,在自己的心里放了太多的东西,于是“心”的体积越来越大,压迫到了自己原本就不大的胃,导致干脆吃不下饭就饱了。 饭后仆人便进来收拾了餐具,松墨和白秋两个人闲的没事,白秋便提议松墨回床上躺一阵子。“最近天气热的人都快要化了,姑娘身体又不好。还是赶紧躺会去歇会儿好,等下午天凉了我跟姑娘去花园里走走。” 松墨被顾白秋说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她陪自己出去转转?松墨摆着手连忙拒绝:“顾小姐是孔家的主子,怎么能陪着我这么一个粗鄙之人……随便走走呢?” “那有什么关系。”顾白秋拉过松墨的手,“姑娘是灼华喜欢的女子,自然也是我喜欢的。”顾白秋说这些话时眉眼婉转,看着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样子,甚至一脸温柔。好像只要松墨一句话,要她把灼华给自己都没问题。 可是……是不是搞错了一些什么事情? 松墨坐下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些,不过她自己这张脸实在是太冷漠了。以至于她刚刚拉下脸就看着就好像已经是生了很长时间气的样子:“顾小姐可能误会了,我与孔公子并无瓜葛。” 顾白秋笑了笑,神色倒多像是吃斋念佛的老妇人,“我与灼华,原本也是无瓜葛的。只是那又怎么样呢?身为女子,从来都不能左右自己。” 顾白秋说的哀恸不已,松墨想要去安慰她,却被顾白秋摇摇头拒绝了。 “虽然我情愿,但是我还是以为上天是眷顾我的。在我第一眼看见灼华的时候,他给我递过来一支白玉簪子,他说这是婆婆要给我的。可我不信,怎么会有男子送给自己妻子的礼物是自己母亲要给的。”顾白秋说着话,眼里的光渐渐的暗了下去,“他对我也不算不好,说起来也能算是相敬如宾罢了。只是我总感觉缺了些什么。” 顾白秋面如死灰却还极力保持着自己的身份与体态,她的家教不允许她做出过激的行为。可她心里难受无处说去,便只能问松墨:“姑娘知道缺了些什么吗?” 顾白秋问着松墨,松墨便只好摇摇头。她插不上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于她而言,这样的感觉无法与她共情,这对自己而言是无解的。 顾白秋笑了笑:“当然了,姑娘无法体会。姑娘看看这深宅大院,外表看着辉煌,可我却是一分钟都不想待了。”顾白秋问着松墨:“姑娘可知道自己心爱的人眼里,从来都没有自己,是怎样的感受?” “我在他的眼里从来都没找到自己,就好像我的存在跟这府中的花花草草没什么区别,灼华只是迫不得已才娶了我……” 松墨笨拙的劝着白秋,却发现自己的言语那么无力,这让松墨不由的有些心烦。好不容易抬起的手便又放下了,只能在一旁陪着顾白秋坐着也不知道做些什么好了。 顾白秋一个人在那边看着远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原本花一样的年纪却像一个已经活得通透的老妇人。只是这又怎么可能呢?若真是活得通透的人,又怎么会允许自己面对一个不喜欢的人还要用这么多的精力去坚持。不过是痴心与得到的不成正比,自己心中不甘罢了。 松墨便这样一直陪着顾白秋,过了半晌顾白秋的眼睛又直直看着松墨,目光之炙热看的松墨有些不适。但还是硬着头皮顶着白秋的目光看着别处的东西,比如桌上的一个茶杯。“幸好,灼华喜欢你。” “什么?”松墨有些惊讶,自己完全控制不了顾白秋到底在想些什么。若是可以必然会阻止她刚刚漫长的放空。她实在想不通顾白秋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从没见过会有男子对一个姑娘家有这么大的执念。我一直不懂为什么灼华不喜欢我,但当我知道你的存在的时候,我便想跟你这样说了。我想让灼华开心,也想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顾白秋自顾自说了不少,却把松墨吓得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难道自己刚刚说的什么自己对孔阳没感情这些话顾小姐都没听进去吗?松墨扯着嘴半晌也发不出一个音来,看着顾白秋甚至可以说是和蔼的表情,松墨感觉有些害怕。还是硬着头皮说:“顾小姐当真是误会了。我已经有想要许其一生之人了。” “嗯?”顾白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着她终于将松墨这句话在肚子里揉碎消化了才发觉自己听了多大的一件事情,“姑娘可是当真?” 这话问的松墨一愣,看着顾白秋难以置信的表情,难不成自己应当说不当真? 于是松墨点点头:“当然,这件事孔公子是知道的。” 顾白秋愣了一愣,旋即笑道:“姑娘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又不是来当姑娘的说客的。姑娘这样说反倒让我有些下不来台了。” 松墨听着这话便也对着顾白秋笑了笑:“顾小姐所言极是。我确实有些头晕了,不如顾小姐也小憩一会,权当养神了。” 顾白秋刚刚种种实在费神,松墨便好心提醒到。而顾白秋听了这话也是温柔一下:“嗯,最近日子长了,睡些时候当然是最好不过的。” “正是呢。”松墨四处看了看,“不知顾小姐想要在哪儿休息?” “屋子里有内房。”顾白秋说着起了身,衣袂飘飘宛如画中的仙子。从松墨跟前走过时一阵奇异的香气,闻起来有些熟悉。 顾白秋打开书柜旁的机关后便打开了里屋的门:“这便是了。” 却没见反应,回头看时见松墨正低着头思考着什么。 “姑娘可是身体不舒服?” 松墨这便坐直了摇摇手:“无碍。”说着便看向了白秋的香囊,心下疑惑便问着:“姑娘的香囊可真是好看。” “姑娘说笑了,不过是些姑娘家的粗糙针脚。”白秋红着脸笑到,松墨却觉得很奇怪。 “哪里,顾小姐不仅刺绣一绝,连这香料也是善用啊。”松墨这么说完,白秋的脸色便连忙变了色。只不过还是走到松墨跟前,左右四顾无人这才问到:“姑娘可是发现我的香囊里有些问题?” “莫非顾小姐也?” “正是。”顾白秋叹了口气将松墨拉近了里屋,两个人坐在一起后。白秋便开始往外倒着香囊里的东西。 “我总觉着我的香囊味道有些不同在家做的好,但却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香料都是我自己选的,可是味道就是不对。有时候问着这味道只觉得自己头昏脑涨,连站都站不直了。” 白秋说着话,便将东西完完整整的交给松墨:“麻烦松墨姑娘了。” 松墨心里又觉得有趣又觉得奇怪:“你知道我的身份?” 顾白秋听着松墨的话,微微笑到:“自然,灼华喜欢的人,我怎么能有不熟悉的道理。” 松墨觉着顾白秋的性子实在太奇怪了。让自己浑身有些不自在便也不打算和顾白秋继续在自己的身上多说了。 “呵呵”两声便顶着尴尬的笑开始低着头看起来香料,说起来也不过是些常见的花类,打底的便是玫瑰花,又在其中放着几个莲子和辛夷。后又搀着些佩兰的花瓣,配在一起的味道倒是有些不寻常。不过也不是能够让松墨刚刚反应不过来的气味。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让松墨不得不再认真看看,是否是自己哪一步出了差池。因为她现在已经想起了上一次的香味是在不久前。 准确些说应该是在一个多月前的绘花门,在她靠近花倾城的时候,她确确实实闻到了这个味道。只是现如今因为香囊里还有别的东西,所以才让气味有些复杂。甚至自己一瞬间还没反应过来到底让自己疑惑的是哪种味道。于是只好一件一件找到原料,再一件一件排除才可能确定让自己感到奇怪的气味的庐山真面目到底如何。 看着松墨忙活了一阵又开始皱眉的样子,白秋感觉有些不安。便赶忙问:“松墨姑娘可是有什么发现?” “不急。”松墨头也没抬只是哑哑的说了句,又开始在每一种香料上开始找。松墨将各种香料分别拿在鼻子下细细区分,果然在辛夷上闻到了一丝奇怪的味道。 松墨当即抬起头看着有些发蒙的顾白秋,还没等顾白秋开口便赶忙问:“唐突顾小姐了,敢问顾小姐的香料是在哪里买的?” “呃,这些都是府里下人置办的。我实在是不清楚啊。”顾白秋摇了摇头,实在是提供不了有价值的东西,便先赶忙问着:“到底是什么问题?” 松墨将辛夷放回那堆香料里,还是摇摇头不敢说全乎了。若自己冤枉了人可怎么好?“我不能保证,但小姐的香囊里的香料是有些问题的。具体的我还得再确定一下。” 第六十五章 红血飞燕 顾白秋诧异于松墨的速度之快,这般难察觉的香味且不说松墨瞬间便发觉了不对,还很开的找到了问题所在。顾白秋对松墨的敬佩之情可谓是油然而生。于是起身又说着:“姑娘等等,我这里还有上次做香囊剩下的一些香料。姑娘要是需要我便都拿过来了。” 松墨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自然面色也缓和了不少,由严肃变得自然。抬起头朝着满脸愁容的顾白秋笑了笑:“那就麻烦顾小姐了。不过顾小姐也不用担心,我觉着这些东西应该对身体没什么害处。” 顾白秋听了这话紧皱的眉头才算展开了些:“姑娘此话可当真?” “嗯,顾小姐放心。”松墨说完,顾白秋便推开房门去自己房里拿香料盒子去了。因为把东西放在床榻上看有些不方便,松墨便找来一把团扇把那些香料全部移到了扇面上,后便一股脑倒在了红木桌上。自己细细分析起来这个似曾相识的味道。 话说回来,因为自己本也不是制香的,所以对香料的了解不管怎么说也只是皮毛罢了。只是从小便跟着兰秋东边转转,西边逛逛。说的神些也算是闻遍百毒。因此松墨对于那些毒香的味道却是十分熟悉,到这个时候也只能是排除性的告诉顾白秋这个不会致死罢了。 至于这到底是什么……松墨一点头绪也没有。 “早知道当时回到师门的时候就应该跟师姐好好研究一下那个奇怪的香,倒是尽顾着跟师傅翻医书了。”松墨一边扒拉着香料一边想着。 她在师门有一位师姐名叫华年,是一个制香制毒的高手。只不过虽然大名在外,自己却是几乎没有见过她。每次见她也只是在门派一年一度的大宴上,华年师姐便带着斗笠坐在季夏师傅旁边。因此松墨这才知道原来她的这位师姐在门派内的地位并不算低。只是几乎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貌。 因此还一度引起了松墨的好奇心,不过当时松墨刚到云门不久,对门派里的路都不熟,更别说自己还要想尽办法去接近这位奇奇怪怪的师姐,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于是松墨想到了一个还算过的去的法子——在门派里偷偷打听着。 溜溜达达的问着便问到了朱明那里。 “嗯?你说华年师姐?”朱明正忙着写功课,小松墨就趴在他的桌前问着。只见朱明拿着笔杆子在头上敲了两下,后便神秘兮兮的让松墨把自己的小耳朵偏过去。小声的朝松墨说着:“这个我也是听说的哦。不过众说纷纭我只能给你说我听到的两个。” 松墨听此乖巧的点点头,毛茸茸的头发蹭的朱明的鼻子有些痒。朱明笑了笑便坐直了,松墨便也端端正正坐在他对面。只听朱明说着:“一种传言呢,就是说师姐很老很丑,不过我不信。所以给你讲另一种。” 倒也不是因为朱明偏向于后一种,只是自己确实在与沧澜阁跟任务的时候见过了这位“师姐”,算是有些印象了。 “好~” 朱明看着松墨亮亮的眼睛便觉得心情愉快,门派里无人不知他们这个小师妹喜欢听故事,因此当然是越离谱,越曲折,师妹越开心啦。如今朱明也是深谙此道,咳了咳算是清了清嗓子便开始说: “你是新来的,有很多事情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不过你别看我在门派里也有几年了,其实也对这个师姐不是很熟悉。师妹你就没有好奇过为什么一个能跟季夏师傅平起平坐的人竟然是师姐吗?” 朱明语气引人入胜,松墨想也没想便点了点头,算是认同。朱明见此当然开心,心想着着这小姑娘算是上钩了。 “这话就不好说了。据传言啊,师姐来咱们门派算上来也不过五年而已。但是却几乎是平步青云,没几年便被师尊看重。如今便与季夏师傅一起平起平坐了。但是据说啊,其实师姐是一个在江湖上很厉害的女侠。每天便是惩恶扬善,过着打打杀杀的日子。但是师姐却是与其他人是不同的。” 松墨来了兴趣,便紧忙接着话想让朱明说下去:“嗯?那能有什么不同?” “嗯……据说师姐的额头上有一个飞燕的胎记。” “那我猜一定是淡粉色的,在额头上一定很好看。”松墨眉眼弯弯把朱明也给惹笑了。 “嗯,师妹说的不错。不过再一些江湖里作恶多端的人看来也就不是师妹这样的想法了。他们说师姐是报丧鸟,只是长的像燕子罢了。”年幼的朱明用自己最好的文采再套上自己不知道从哪个江湖“兄弟”那里听来的传闻唬着同样年龄不大还极爱听故事的松墨。竟也让两人入神之至,兴奋的说了起来。 听着别人说好看的粉燕子是报丧鸟,松墨当然满脸的不高兴。一副为“师姐”抱不平的样子:“为什么啊?那些人好坏啊!” “其实是因为师姐每次出面都是很大的那种事情,就不乏流血牺牲。但是那些人就好像看不见似的,将所有的错往师姐身上怪。” “那师姐好可怜啊。” “是啊。”朱明看着松墨的头发觉得手痒的不行,又想起来刚刚松墨的头发蹭上自己鼻尖的触感。不由的控制不住自己似的就想摸摸松墨的头发。 可惜松墨怎么可能应的了他,正在故事里的松墨气愤不已,见着朱明的手来了便也摇着头躲开:“那些人好讨厌。他们为什么不去,这样他们也是‘报丧鸟’了。哼!” 松墨说着便狠狠抛下一个“哼”,表达着自己内心的不平。 “师兄说我说的对不对?” 朱明听着这话只是一笑,他在和季夏做沧澜阁的一些任务的时候便常常见这些人。他们总是有自己的道理,一开始自己自然像极了如今的松墨,他甚至告诉季夏自己想跟他们比上一比剑法,只是被季夏笑着拦着了。到后来自己似乎渐渐参透了季夏的原因,便也不太动气了。 “有时对于他们来说,真相并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人们是怎么看的。” 朱明对着松墨缓缓说出了这句话,就好像当时季夏跟年少气盛的自己说的那样。朱明甚至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他觉得那一刻,他跟季夏是重叠在一起的,他们是在不同时间段上心意相通的知己。 “哼,坏人!”松墨还是骂着那些人,但是因为自己又放不下这个故事,便嘟着嘴继续问:“那师姐后来呢?可有人出来保护师姐?” “算是有一个。”朱明扯着嘴角笑了笑,看着并没有那么高兴的样子,“他是福州的公子。说起来也不知道在府里纳了多少妾,而且据说此人,完全就是福州最有名的风流客。但他却突然之间便开始追求师姐,这是谁都没想到的。” “嗯……” 朱明看着松墨若有所思,便笑着问松墨:“要是你,可愿意被这样一个人喜欢?” “不知道,应该会。”松墨年龄尚小,哪想过这些东西,朱明问了便模棱两可的答了。但还是肯定多于否定。 朱明觉得有意思便问:“为何?” 松墨托着笑脸想了想说:“师傅说要找喜欢自己的人,她便是这样的。” “嗯,你师傅说的不错。” 松墨才不甚在意朱明的这些问题,“那师姐为什么又在这里了?” “这便要说这个公子了。其实他并不喜欢师姐,他只是想觉得师姐好玩罢了。而且,他还与江湖中一些不好的人拿师姐打赌。师姐气不过,却又有了他的孩子。最后因为孩子也没生下来就死在肚子里了,师姐就被抛弃了。然后师姐就到了这里。” 松墨听着这个故事的结局觉得难受不已,她甚至都没有力气去问孩子是怎么没有的。怕听到更让自己揪心的东西。 不过朱明还是看出了她极力掩饰的异样,偏着头问着松墨:“怎么了?” “没事,只是师兄讲的故事和师傅讲的不一样。我有些不适应罢了。”松墨嘴上说着话,一双藕般的小胳膊撑着自己从桌子上站起来,“师兄,我先走了。师傅还要听我背书呢。” …… 松墨记着自己当时头也不回便走了,不过后面对这个故事其实也有了一点怀疑。毕竟一个精通香毒的人竟然天天拿着剑这当然不合理。除此以外还有朱明师兄那紧凑的故事节奏,听着真是不能细细琢磨啊…… 于是乎松墨一边找着香饵的藏身之地,一边想着那个故事。忽然之间却听见了门开的声音,以为是顾白秋拿着香料回来了,松墨自然也就没在意了。 “松墨姑娘好雅兴。”孔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松墨细不可查的皱了下眉。 “孔公子有事情?” “松墨姑娘可是说笑了,姑娘现在正身子我的宅子里。我在府中随便转转松墨姑娘还会介意?” “自然不会,公子请便。” 看着松墨对自己态度这么冷淡,孔阳自然自己心里也不舒服。觉得自己坐在此处倒是有些无趣,但自己又不想离开,于是干脆在屋子里陪着松墨耗着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件事儿了。 第六十六章 午后之间 屋子里的窗上放着软烟罗,刺眼的日光射进来时也如月光一般柔和。香炉里的烟因为天气热的原因也灭了许久了。但屋子里松墨和孔阳身边的空气却冷了不少。在孔阳坐在松墨跟前后,松墨当然是从心里到身体上都是无比的尴尬与拒绝。不过,自己怎么说也是被孔府救了,再说上孔阳也没说错什么,说起来倒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想到此松墨便抖抖肩没再说什么,心想着自己等着顾白秋回来好了。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便又听见有人进来了。松墨猜测大概是顾白秋,便想起身去看看。不曾想刚起身就被孔阳按住,示意他自己去看看。 孔阳朝着松墨笑的好看,只可惜松墨没有什么反应。踏出里屋的孔阳再看见门口来人时也是一愣。也许对于他自己来说,他宁愿让松墨对自己毫无表情,就这样默默的看着自己。也不想让顾白秋的脸出现在自己眼前。 此时的顾白秋正端着香料盒子逆光往里走,意料之外看见了孔阳自然心上头浮现出别样的模样以至于都漫到自己脸上了。迎面碰上了孔阳的顾白秋害羞的捋了下自己额前的头发,眼里的一汪柔情渐渐泛滥出来,似乎要将孔阳淹溺了去似的。 孔阳受不了这目光,一时间忘了自己在何处,对着顾白秋可是冷言冷语:“你在这里丢什么人?” “不是的,是婆婆让我在这里陪着松墨姑娘。”顾白秋一边说着话一边拼命摇头,急的都好像要哭出来了。就好像她的喜怒哀乐都是孔阳赐予的,只可惜孔阳似乎并没有心情告诉她“喜乐”为何意……以至于她在孔阳面前总是唯唯诺诺的一个小人儿,似乎她所面对的永远都是一根木头。 孔阳看着顾白秋这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心里的怒气蹭的一下子就上来了。他永远也想不通这样的富家小姐到底有什么好的? 若是因为这些富家的好小姐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他为何不去找一个状元?那样不仅琴棋书画,恐怕四书五经也是自己过犹不及的。但要是因为她们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可笑,为何他孔阳就是觉得这善解人意的姑娘就是个假人。正常人怎么会没有一点脾气,甚至乖的像一只从小就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们这些女子这样做无非就是为了附和自己的夫家,然后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最后呢?最后像自己的母亲一样,虽然掌管着府中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但其实她并不像是一家之母,而像是孔府的一个统治者。从小,她便不喜欢自己,也从未听母亲说过她的心里是有父亲的。甚至弟弟的出生都是为了当年权衡府中的一些利弊……现如今管到了自己的婚事,娶了一个她很喜欢的儿媳妇,可是自己呢? 孔阳每日每夜活在这孔府里便觉得自己才像是那只金丝雀,他无比向往自由。无比向往府外的生活。 正是因为因此,他才会像现在这样无比热烈的向往松墨。 他的松墨的感情从一开始的悸动演变成了后来的躁动,直到现在,自己只想拥有这个女子。 因为松墨是自由的,松墨是一个与自己与所有人都完全不一样的个体。 他想娶这个女子,而通过这种方式来拥有她。 这便是孔阳的想法。只是当他终于找到松墨时,松墨却在这次见面后再也没有正眼看过自己一眼,这个屋子并不隔音,甚至他和顾白秋的拉扯声松墨都能听见。可她就是装作不知道,也难怪这些事和她没有关系了。 孔阳觉着自己的笑有点扯到嘴角,索性谁也不理一头冲了出去。留下顾白秋一人错愣在原地,也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了。 她实在难受,她不明白孔阳的想法。便只能尽自己的可能帮孔阳完成他的想法,哪怕是万夫唾弃也无所谓…… 顾白秋垂着眸整理了下自己的心情,便拨开珠帘进了里屋。见着松墨正低着头看杯里的茶。顾白秋唤到:“松墨姑娘。” “顾小姐可来了。”松墨起身紧忙拿过了顾白秋手中的木箱,木箱小小的上面还镶嵌着松石和琥珀。“顾小姐的箱子看着不像中原的东西啊。” 顾白秋笑着点点头:“家母是撒拉族人。” “撒拉,那可是个远地方了。”松墨若有所思,那个遥远的民族充满了神奇的色彩,令人心驰神往。 “也不尽然,只是是西北荒凉之地。倒是让姑娘见笑了。”顾白秋似乎并不喜欢自己的母亲,从头到尾便再也没有谈过她,松墨便也不再提了。 松墨点点头,研究着盒子上奇奇怪怪的文字。好似无心的说着:“对了,孔公子刚刚来找过你,想必顾小姐见到了。” “嗯,他有事便先走了。劳姑娘费心了。” 顾白秋全然好听在这一个好嗓子上,松墨低着头只听着顾白秋声音天籁,若不是她想露出任何一个悲伤的音符,恐怕没有人会通过她的嗓音判断她的喜悲。故此松墨听着顾白秋的话和自己刚刚听见的那些争吵全然不同,只当是“家丑不可外扬”,自己便也不再多问。 等着她终于细细看完了箱子外面的那些个文字也没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于是还不如直接打开香盒看看。 如所有其他香盒一样,短短的分隔里放着一些还剩下没用的香饵。香气浓郁扑鼻,不过倒尽是些天然香料,否则这个香还不闻得人头晕脑花的。 松墨拿着盒子里的香细细看起来,原料模样都和香囊里的没差多少。却是遇到了瓶颈,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什么味道与辛夷混合了起来。 看着松墨眉头紧皱,顾白秋便坐到了她身边去,笑盈盈的关掉了香盒。这一举动惹得松墨抬眼疑惑的看向顾白秋。顾白秋笑着说:“姑娘慢慢查,等着天热过去了再看也不迟啊。” “左右现在也无事,不如帮顾小姐看了东西我也好早些回去。” 松墨一心想着回医庄的事,也担心沈翊到底有没有收到自己的信。若是收到自己的信了有没有再传信给自己。再加上,医庄还有两个孩子,平日里也就罢了,这一次她当真有种恶寒的感觉从自己尾椎一点点蔓延遍了自己整个脊背。 松墨对这些事情都有些担心,但又好奇顾白秋的香囊便多嘴问了一句。到如今当然也得尽快回去才是了,不过…… “顾小姐要是不介意,松墨可以将您的东西带回医庄。等有了结果再……” 松墨这边话还没说完,顾白秋便连忙拦住了她:“松墨姑娘在孔府就像在家里一样便是了,又何必跟我客气什么呢?虽说我也不过是个小妇人,但护姑娘周全还是有些办法的。” “可。” “姑娘可是不信我?” 看着松墨纠结不已,顾白秋便摆出极少数能见到的愠怒样,后又紧忙喜笑颜开的拉着松墨的手,将松墨拉起来的同时也将香盒盖住了。 “我刚刚出去时让我的贴身丫鬟做了些冰沙,想着现在也好的差不多了。松墨姑娘不如和我去尝尝这新手艺,如何?” 松墨只得点点头,由着顾白秋将她引到了花园里。兜兜转转便又到了池塘附近。松墨觉得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孔阳一个人坐在池塘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像上次见面时一样。 “灼华。”顾白秋话音里藏不住的欢喜,唤着孔阳。可松墨却好像看见孔阳背后僵硬了一下,极不情愿的转过身来。 顾白秋见此欢喜的不得了,回头娇羞的看了松墨一眼便两三步赶到了孔阳身边:“知道你平时就爱来这边,不曾想今日还能见着你。” 孔阳的衣袖让顾白秋拉着一角,但是当孔阳发现松墨的存在之后又怎么可能还会把心思放在顾白秋身上。孔阳灼热的目光让松墨觉得自己站在那儿当然是不是了,但是离开好像也不是。左右局促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顾白秋见着平时还有几句寒暄的孔阳今日却是一言不发,抬眼望去便看见孔阳的眼睛直勾勾在松墨身上。于是顾白秋便表现出一副极大方的样子——这一副孔阳极其觉得虚伪的样子。 “松墨姑娘跟我在屋子里闲来无事,我便想着带松墨姑娘出来转一转。我刚刚还让鸢儿做了冰沙,夫君想来一些吗?” “你随便。”孔阳说着话头也不回的坐到了亭子里。看着孔阳的举动顾白秋便继续笑着对一旁的下人说:“你去我的小厨房里看一看鸢儿的东西做好了没。”后又坐回去拉着松墨。 等到将松墨拉到亭子里,三人都坐在一起时。气氛甚是尴尬,但又不能这样干坐着,顾白秋便东扯一句西说一句的。 这可让松墨前所未有的难受,只希望那冰沙快些过来。自己哪怕只是埋头吃上一下午冰沙也是愿意的。 第六十七章 爱情之法 几个人坐着却是无声,只有花园里蝉声聒噪,叽叽喳喳的趁着夏天尽力表现自己的存在。这是一种活着的乐趣。 顾白秋在一旁本想跟着孔阳聊天,但思前想后还是看向了松墨见着松墨神色有些拘束,便笑着问:“姑娘可是不喜欢我孔府这风景?” “不,顾小姐真是折煞我了。” 松墨被突然的问题吓了一跳,似是如释重负的转头,笑得很轻松。顾白秋也笑着继续打趣。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全然没把一旁的孔阳放在心上似的。 孔阳听着她们两个互相的称呼却微微皱眉——顾,小姐?可笑这顾白秋在松墨眼里还是未嫁之身?于是孔阳心中有些不爽,这才刚刚干咳了一声引得两人注意。松墨便看见有一水蓝色衫子的女子端着彩瓷碗过来,瓷碗在太阳光的反射下透着光,就像这夏天的宝贝。 “少爷,少夫人。”那女子声音如顾白秋一般,煞是好听。松墨猜测这便是顾白秋刚刚一直挂在嘴上的鸢儿了。 果不其然,顾白秋嘴上埋怨着鸢儿来的好晚,竟也让客人好等。一边又端过鸢儿给自己的冰沙细细品来。“倒是不俗,这在大太阳下等过了才是更有滋味了。” “让少爷和少夫人久等了,奴才还酿了酸梅汤,给少爷少夫人解解暑。” 松墨看着鸢儿酿的酸梅汤也是发眼馋了,按照道理她作为客人也是第一个拿到了酸梅汤。轻咂一口倒是比婉儿做的好上一些。 “好手艺啊。”松墨由衷赞叹。 鸢儿害羞的笑了笑却站在顾白秋身旁没说什么。“许是认生呢。”松墨如此想着,便麻烦鸢儿又给自己添了一碗。 顾白秋见此抿着嘴笑着:“姑娘要是真喜欢,那我可就不喝了。给姑娘留着慢慢喝饱。” 松墨笑到:“顾小姐可是又取笑我了。” “这是何理?松墨姑娘可是自家人。我又有什么取笑之说。” 松墨脸色一变,但也只是以为顾白秋说着玩罢了,自己又不想真的再就这个问题说些什么。与其如此还不如低着头吃冰沙罢了…… 见着松墨没有声音,顾白秋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却继续朝着孔阳说:“夫君不尝上一些看看?这个冰沙上的香料可是我自己调的。吃着冰凉却不甜腻呢。” 孔阳抬着眼看了眼顾白秋,这样的委曲求全,真真是自己不喜欢的。 “不了,我突然想起来母亲那边还有些事情需要我,我就先走了。” 孔阳丢下这句话便直接离开了,全然没有在意被晾在一边的顾白秋。可当他回头看着松墨时,却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复,顿时脸色又沉上几分。冷冷的看了眼满脸欢喜准备送自己的顾白秋,将顾白秋的小脸吓得煞白,竟不知自己是想干些什么了。 见人走了,松墨以为就没事了。却半晌不见顾白秋的动静,抬头时便看见顾白秋一双眼睛早已没了平时的湿润,眉头紧锁、玉手纤纤却也是紧紧的握成了拳。眼睛里冒着属于撒拉人的一种野性,就像是一种,嗜血的欲望。这是到目前为止,松墨从来没见过的。 松墨这才明白自己的无知,顾白秋无论怎么都是一个正经人家的大小姐。就算是什么温良贤淑难道还能没一点脾气?恐怕顾白秋对松墨她自己都是不屑一顾的,只是…… 爱情真是奇怪啊。松墨如是想着,它能让一切东西变得极其不合理,却又能让所有人心甘情愿。真是可怕的东西。 “顾小姐?”松墨轻声叫着。 “嗯?”一瞬之间,顾白秋又好像成了那个没有感情的木刻娃娃。美则美矣,少了些生气似的。乖乖将自己放在所有人都觉得她理所应当的位子上:“松墨姑娘可是觉着冰沙不爽口?” “不,很好吃。”松墨埋头吃着冰沙,却还是看着有什么心事放不下似的。低着头皱眉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对顾白秋说着:“顾小姐,我想见过孔夫人。” 顾白秋倒是好奇了,自己进府中这么长时间,也只在早晚见过婆婆。一般下午婆婆不见人,自己尽着媳妇的本分也不敢去打扰。“松墨姑娘这时候找婆婆可是有什么急事?” “有些急事,还请顾小姐通融。” 顾白秋看着松墨好像却是有事想要告诉婆婆,本还想拒绝,但又想到自己也不可能拿了大权,再说上这些事应该也不是什么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顾白秋咬了咬下嘴唇还是点点头应了。“不过姑娘可得多等一会儿,婆婆那边我得去先告诉了才能让松墨姑娘再去。” “多谢顾小姐。”松墨带着笑表示自己在这里等着顾白秋的消息,此外便是哪儿也不去了。 “松墨姑娘不必这么客气。” 顾白秋这边刚刚说完,想要吩咐鸢儿在花园里好好照顾着松墨。可是鸢儿又一个劲儿的说自己不放心少夫人,须得时时跟着才能放心,松墨又一直说自己不需要什么婢女,一个人在花园里转转就当散心了。 顾白秋这才只好没再说什么了,带着自己的侍女鸢儿往自己婆婆的房里走去。只留下松墨一个人走走转转。一个人在花园里倒是惬意不少,不再有孔阳和顾白秋夫妻两人各自心怀鬼胎而产生的一种让自己喘不过气的氛围。 松墨感觉自己自由了不少,即使是短暂的假象。 另一边顾白秋在鸢儿的陪同下先回自己屋里换了一套衣服,这才往孔夫人那里赶去。说起来婆婆的房离自己并不是很远,可这段路不管顾白秋是什么时候走都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不情愿,这种不情愿来源于自己,来源于自己的夫君——孔阳。 但她还是愿意试一试,一开始她确实希望松墨能被自己“拉下水”。哪怕只是踏进这个大庭院,只要自己还是正主夫人,那他孔阳再喜欢的人也不过是自己位子下的一个得宠的小妾罢了。 但以她现在的心思来说,也许这些事情并不需要自己说。孔阳的决心那么强烈,自己也许并不应该像开始那么听话。反倒有些不自在。再加上她对松墨这一段时间的理解,顾白秋只觉得松墨心思倒是单纯,以往倒是自己想的多了。 想及此,顾白秋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似乎一开始的那些痛苦都被自己暂且打败。自己现在只要按着开始的想法继续做下去,便能实现自己的目的。 可等顾白秋走到自己婆婆的房门口时,只见今日的房门紧锁。黑木的屋门里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顾白秋不由的紧张,咽了咽口水后还是敲开了门。 屋子里没有任何声音,静悄悄的让顾白秋的眼前瞬间浮现出了孔夫人的那张脸。她看自己时永远是觉得自己时上不了台面的。就好像自己嫁过来也是为了巩固她的地位。 可是她的那位婆婆可还有什么地位要巩固呢?她是这个府里唯一的当家夫人,试问谁不敢不听她的? 顾白秋一开始还不知道松墨的存在的时候曾也隐隐感觉到过自己也许是限制孔阳的一个棋子,灼华就好像棋盘上的一匹野马,看着四周无所束缚想要自由驰骋时,自己这个“敌方”的车便直直挑住了这匹马。让孔阳无所适从,才会将一系列的怨恨怪在自己身上,才会一日一日的冷落着自己。用这种幼稚至极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决心。 可这一切自己能有什么办法呢?自己爱上了这个男人,那么义无反顾,让自己都有些无所适从。她作为一个撒拉人的后代,骨子里留着自己祖先的那股子野气。再加上从小被父母无比宠幸着,让顾白秋对自己的需求有着强烈的自觉和占有欲。也让她在孔阳的眼里渐渐沉沦。在自己的“爱”里分不清自己的位置与存在。 见着屋子没人开,顾白秋便想再敲下门,刚把手放在房门上面,不曾想门便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人正是她日思夜想的孔阳。 顾白秋紧张的眨了眨眼睛,温柔的问:“夫君怎么在这里?” “嗯?”孔阳难得回了她,不过还是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顾白秋,“松墨呢?” “松墨姑娘在花园。” 孔阳点点头,表情还是不耐烦,“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松墨姑娘说有些事情找婆婆,我先来问问婆婆。” 还是这样,乖巧不会反抗。孔阳内心中翻了个白眼:“行,进去。” “那夫君去哪啊?” “啊?” 孔阳正迈着大步往前走,突然间被顾白秋激动的声音叫住,疑惑的转过头但还是很快反映过来:“不用你管,你忙你的。” “哦,好……”顾白秋心里当然不舒服,就连面上也有些兜不住似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却还是坚持着没有叫眼泪流出来。以免孔阳表现出更加厌恶的表情。 不过幸好,这个男人从来没有在乎过自己。他头也不回的走了,也不用拦着眼泪往下流了。 第六十八章 紫玉之意 一旁的鸢儿怎么可能会像松墨一样装成一副一问三不知的样子,那松墨的耳朵都快长成摆设了,可她却不是啊。鸢儿等着孔阳走远了便愤愤不平到:“小姐,这孔公子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不成?” 可惜顾白秋才不会带着自己的婢女在后头说主子的坏话,眼神凌厉的看着这个和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婢女。语气却是严厉:“鸢儿!越发没规矩了。” “是,都是奴才的错。”鸢儿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性,别看一天天看着温柔和煦家教却是极严的。为了让自己不为这事受罚,鸢儿连忙道歉,心里却没有一刻是服气孔阳的。 “只要我还在这府里一天灼华就是这府里的少爷。这些主子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插嘴。” 顾白秋对着鸢儿一顿训斥,末了又摆摆手,“罢了,你也是我贴身带来的。我的脾气你也是再清楚不过的。这次的事情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是。”鸢儿低着头诺诺的不敢多说话,她的命都是顾府给的。被训上两句又算的了什么呢……顾白秋见鸢儿是如此便也没再说什么。屋门被孔阳推开时,顾白秋便见着屋子里亮堂着。心想婆婆可能没有在休息便直接让门口的下人进去通报了。 仆人得了少奶奶的令,当然屁颠屁颠的去找自家主子。见着自家主子正在铜镜前试着首饰,便站在三步外不动了。 孔夫人斜瞥着看了一眼弯成虾米的下人,声音傲慢的问:“怎么了?” “少夫人在门口想见你。”下人殷勤的答道。 “她?”孔夫人觉得诧异,自己不是放了顾白秋和松墨两人在房里吗?怎么……“只有她一个人吗?” 仆人不解其意便如实答着:“不,还带了鸢儿姑娘。” 孔夫人听后半晌才点点头,将自己手中的翡翠坠子放回了首饰盒里。“嗯,让她进来。” “是。” 仆人得了令又弯成了虾米退了出去,出门便见着在门口等在一旁的少夫人,便又满脸堆笑着:“少夫人,夫人里面请着您呢。” 顾白秋也知这样的答案是意料之中的,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嗯了一声后整理了下自己的呼吸,挺了挺脊背便进去了。见着自己婆婆坐在主位上把玩着手上的戒指。戒指的材质看着像银却比银子更有些光泽,顶端镶着一个格外灵巧的紫水晶。顾白秋心下也觉得喜欢,朝着婆婆行了礼后便由着下人服侍着坐在一旁喝茶。 眼见着屋内的氛围渐渐变冷,顾白秋便只好从戒指下手:“婆婆这个戒指甚是好看。” “嗯?”孔夫人抬眸笑意盈盈看着顾白秋,“你眼光倒是不错。”顾白秋听此一句后微笑颔首,直言自己愧不敢当。 “不,你当然敢当。恐怕整个孔府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你有这资格了。” 孔夫人的一连串话将顾白秋说的一头雾水,顾白秋好奇着看着这个突然之间变得其奇奇怪怪的婆婆,最后还是在孔夫人的殷勤注视下撇开了眼睛。 “婆婆若是有什么话,直接给把白秋说便是了。” 孔夫人听着顾白秋的这句话,便也露出了欣慰的笑来。招着手将顾白秋叫到跟前来,轻轻拉着顾白秋的手说:“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果然没让我失望。” “婆婆这是什么意思?”顾白秋奇怪着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还是孔夫人笑着叹了口气后又拍了拍顾白秋的手让她安安心。 孔夫人:“你先拿着,坐那儿。” “诶。”顾白秋甜甜的一声应下了,这才理着衣裙坐回去。 孔夫人笑着继续说:“这个戒指,是你公公以前找了不少地方才给我找到的,模样呢到也是个周正的物件。估摸着你会喜欢。” 顾白秋听言甜甜的一笑,她确实喜欢这些首饰类的。母家的不少首饰都是撒拉族的东西,虽然好看却是笨拙。鹅暖石般的蜜蜡和许许多多的绿松石穿成的项链是小时候母亲送给自己的一件礼物。她却从来都没带过,顾白秋喜欢这些看着灵动的首饰,是可惜自己的父亲是个只知道打杀的武将,让他能一心一意对着自己娘亲都是难事,又怎么可能会给自己带什么首饰一类的东西呢? 而正是因为自己从小缺那些,如今的目光才会时不时被这些别的小姐都不屑一顾的东西吸引上。 “嗯,很漂亮。公公也是有心了。”顾白秋由衷的从心里羡慕公婆二人的关系,却不曾想孔夫人听了她这话只是没带表情的笑出了声。 “唉,哪有什么有没有心。这男人啊,没点目的还能对自己好的,能有几个呢,你说说。”孔夫人一边品着茶一边问着顾白秋,倒把顾白秋问的一愣。 “大概,确实是不多。”顾白秋拿捏着话,声音一下子小了下去。 “可不是嘛,你说说。”孔夫人说着这话,眼神里也渐渐回忆着什么,“这个戒指啊,来的倒也是巧。那一天刚好是我的生辰,他便拿着这个回了家。那天下着长安城里十年都遇不到一次的大雪,所以你公公回来的时候啊,全身上都是雪,白茫茫的。可他却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个温热的白金戒指,上面镶着剔透的紫水晶。我自然也是心下欢喜。当时我还没有孔阳,府里的孩子也只有小妾生的一个女儿罢了。你公公一直说不急着要孩子的,可是他还是拿着礼物跟我提起了孩子的事情。” 顾白秋再傻也知道自己现在听见的都是些什么,只好默不作声。 孔夫人叹了口气,可眼里的泪水早都为自己所有的不公平流完了,哪还有泪水流出来表达自己的悲伤啊……“他说他在外面寻着一个姑娘,现在已经怀了身孕了。说不准,还能是个男孩。”孔夫人嘴里笑出了声,“‘多好啊’,我当时就想。我一直都没有孩子,可这又有什么要紧的,重要的是孔府里不能没有孩子。如今机会来了,孔府里又有孩子了,而那个孩子的生命,毫不夸张的说,就是用你手中的戒指换的。” “婆婆……”顾白秋心上有些难过。孔夫人却叫下人在自己身边放了个椅子,让顾白秋坐到了自己旁边。 孔夫人静静看着顾白秋的脸,多好看的脸蛋,只可惜自己的儿子不喜欢。她想起孔阳刚刚以所谓可笑的“自由”相逼才让自己不得不拉下脸说了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可这却并没有让他停下,自己的宝贝儿子甚至更加变本加厉。 孔夫人觉着自己一闭眼便能听见孔阳刚刚朝着自己说的那句——“你若要管我,我就废我。若要逼我,我便走远。” 孔夫人拉着顾白秋的手,悄悄便说起了知心话:“我知道你是懂事的,孔阳的情况你也知道。所以……” …… 另一边孔阳听顾白秋说松墨在花园里,自己便遣退了小厮往花园里去。母亲的住处离花园并算不上远,甚至因为母亲就喜欢这些东西,那些乘凉的亭子也是专门紧着母亲屋子这边方向修建的。因此可以没走几步便到了。 只是,着亭子里冰沙都化成甜水了。它的主人却不知道去哪了。孔阳见此虽是好奇,却也不知道花园这么大去何处找才能找到,若是找不好恐怕还会刚刚错过了。若真如此,那可怎么好?于是孔阳拍了拍衣服便坐在石凳上逗鸟,也算是找了个事情消消暑。 而松墨现在正在花园里兜兜转转、走走停停,在每一个假山上翻翻看看,似乎在找些什么。 松墨依稀记着沈翊当时在孔府里找到飒风的时候,便是在一个假山上。自此以后她便一直对孔府的假山上很感兴趣。只是因为每次都来去匆匆在加上自己也统共没来孔府几次,故这次才有机会四处翻翻找找,想再找些又用的东西。 只可惜她现在都快翻过一大半的假山了,也没见着奇怪的符号或者信件信物一类的东西。“这怎么还和那些江湖绘本上写的不同啊?”松墨一边心想着,一边觉着有些乏累。便直接靠着一个长相奇异的假山,坐下避阴休息了。 抬眸便是满眼绿色,看着倒是比终南山上有生机的多。只可惜这种生机说到底也只是假象罢了,若是离开了孔府里那些个园丁,恐怕这些树是连一月都活不过去了…… 可松墨并不觉得这些树种在府里有什么不对,事实上,这些树从是棵小树时便已经被挑了出来。它们忍受了其他树苗所没有的修剪之苦,塑性之困,才长成这样的树材。如今再将它们与终南山上的树相提并论,反倒是自己的不是了。 松墨七想八想的倒把自己给想困了,伸了伸懒腰准备起身,却不知道碰到了假山上的什么地方,摸着倒是不像石头。 松墨怀着好奇起身想看看这到底是些什么东西,便紧忙站直了找起来。不曾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六十九章 幡然醒悟 等顾白秋再从房间里出来时,天色已经沉下。午间的那些聒噪的声音和浮烈的气氛随着自己的心情也都渐渐冷去了。 她现在才发现自己的错误,这么长时间。她这么长都在想着如何让孔阳开心,却忘了自己的感受。自己自以为自己看的清了,却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低估了旁人,也高估了自己。 顾白秋觉得自己心里闷着一口气,想发泄时却又发现这口气是自己以为自己心甘情愿这才咽下去的。 而此时的自己带着这一口气从婆婆的房里出来走了些地方,却是彻底撑不住了。一口鲜红便染在了一旁的白玉石板上,吓得鸢儿赶忙过来扶着。 “呀!小姐你别吓奴婢啊!”鸢儿扶着顾白秋四处喊着。顾白秋却觉得鸢儿的声音吵的自己脑仁儿疼,摆摆手示意别说了。鸢儿见着顾白秋还有反应,霎时梨花带雨连话都有些说不明白了:“小姐,这到底是怎么了啊?咱们回家,好不好?” 顾白秋听着“家”这个字,又是白着脸笑了笑:“又说傻话了。” 鸢儿抽泣几声,正赶巧见着松墨从花园里走了出来。赶忙喊着:“姑娘,姑娘!” 松墨心下倒也好奇到底是谁这般急,却听这意思好像并不认识自己的样子啊。莫非是府里的下人?循着声音走过了一片林子后才看清竟然是刚刚给自己端冰沙的那个婢女,好像是叫鸢儿。而她怀里那个人倒是自己熟悉不过的了,赶忙提着衣裙跑过去扶着顾白秋。 扶紧后松墨第一眼便看着了顾白秋不同寻常的脸色,此时的顾白秋嘴角还挂着丝丝血迹,像月老的红线一直延伸到了下巴却在最后猝不及防的断掉了。 见此,松墨便皱着眉头问到:“少夫人可是受什么刺激了?” “这……奴才也不知啊!” 眼见鸢儿已经急的哭了出来,松墨便只好先和鸢儿将顾白秋扶到了一旁的秋千上,秋千底下垫脚的白玉板上丝丝红迹,看着时间不是很长,也稍稍放了些心。 “鸢儿,听我说。”松墨扶着顾白秋坐好后神色坚定的看着鸢儿,鸢儿临危受命紧忙抓着松墨这一个救命稻草,拼命地点点头,“我是医生,你先别急。你先去周围找人将少夫人扶回房里,我在这里照顾着少夫人。” “诶,好。”鸢儿点点头,抹了一把眼泪便撒开了往一般人多的地方跑。 松墨扶着顾白秋在秋千上坐的不太稳当,便将顾白秋的头枕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想让她舒服点。手上也不闲着,一直帮着顾白秋搓着手。等着鸢儿叫人过来。 却也不知道这小丫鬟到底是怎么想的,找了三个看着年龄加起来都没有半百的小姑娘来救人。皱着眉不可置信的说:“鸢儿姑娘,这些人可是能扶少夫人回去?” 几个人面面相觑,松墨还是指挥着人将顾白秋扶了起来。算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另一半孔阳在花园里待了许久也不见松墨的影子,便也准备起身去吃晚饭。刚出花园便见几个人在外面手忙脚乱的扶着谁。走近了才看清竟然是顾白秋,脸色甚不好的问:“她怎么了?” “顾小姐似乎是受了什么刺激,如今却只能找了几个黄发小儿将顾小姐扶回房里。我实在不放心啊。”松墨站在众人跟前,眉头紧凑,我见犹怜。 孔阳脸色微沉看着顾白秋的样子,面色是有些白。嘴角还留着松墨想要让孔阳看见的几丝血迹,便直直问鸢儿:“你带少夫人去的我母亲那里?” “是。”鸢儿吓的不敢抬头。 “那你可知道发生了什么?” “奴才没有进房中去,对少夫人的事情毫不知情啊!” 松墨看着孔阳对一个仆人发难,不由得心头上火。但还是声音平淡的提醒到:“顾小姐身体要紧,孔公子,你要是不帮忙,便不要挡我的路。” 孔阳眼睛里似乎都要冒了火,抿着嘴呵退了那些小婢女。直接拦腰抱起了顾白秋,“松墨姑娘可是满意了?” 松墨报以笑脸没有说什么,随后便跟着孔阳到了他们夫妻二人的房里。房里的陈设还很新,床上却只有一床被子,房里也没有一件姑娘家的香粉、首饰一类的东西。松墨想起来顾白秋早前告诉自己要去自己房里取东西的真正含义,意味深长的看了孔阳一眼。 孔阳却看着毫不介意似的,将顾白秋放在了床上后便招来下人给少夫人端些热水来洗脸。又站起身看了松墨许久,最后还是低下头说到:“她就拜托你了。” “那你呢?”松墨问。 “我去找母亲,今天的事我必须要搞清楚。” 孔阳说着话时声音还比较冷淡,但脸色却已经是极不好看的了。松墨点点头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送走了孔阳便回房里拿了热毛巾开始给顾白秋擦拭脸上多于的印子。 此时的顾白秋脸色已经好多了,嘴唇还是有些发白。一开一合的不知道在说什么,松墨便贴近了些这才听清楚——“谢谢你。” “顾小姐这可说的严重了,这本就是孔公子应该的,哪里轮得着谢我啊。”松墨朝着顾白秋眨了眨眼睛,顾白秋便不好意思的笑着点了点头。吐出一口气也算是缓了缓,松墨便帮着她掖好被子,“顾小姐还是要好好休息,我去看着厨房给你做些清淡的小菜。待会顾小姐醒了便直接起来吃。” “好。”见顾白秋同意了,松墨便直接起身准备走,却发现自己的衣裙被人拉住了。便转生松开了顾白秋的手。笑问:“顾小姐还有事情要告诉我?” “嗯……”顾白秋点点头,缓缓说道:“松墨姑娘喜欢的人,上辈子定是修了三世的福气了。” “他吗?”松墨倒是头一次被人这样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后调皮的说,“谁知道呢?也许是我修了三世的福气才遇见他也未可知啊。” 说着两人相视一笑,松墨将顾白秋的手放在了被子上,“好好休息,待会我叫你。” “好。” 随后松墨叫着一旁的下人带她去了厨房里,只留下鸢儿一个人在房里陪着顾白秋。鸢儿便在房里忙前忙后,服侍顾白秋漱了漱口,去了些血腥味,又服侍着喝了茶。“小姐还想吃些什么吗?” “不必了,你去门外面候着。”顾白秋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对鸢儿说到。 这可让鸢儿为难不已:“可是我得陪着小姐啊。” “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要是有事我会叫你的。” 看着自家主子神情都没了什么颜色,鸢儿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好,那奴婢在外面留着心。小姐要是真有不舒服的可一定要叫我啊。” “嗯,去。” 等着鸢儿走了,顾白秋真的感觉自己有些累了。这个房间是那样的陌生,算上来自己一共在这个房间里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过两天。第一次待得时间倒是长些,自己就坐在这个床上,满心欢喜的等着自己的夫君来揭自己的盖头,可惜等到的却是一个满身酒气的臭汉。盖头也是稀里糊涂的揭了,自己便要赶紧服侍着孔阳醒酒,就寝。等到第二天醒来,自己便被搬了出去,被自己几乎一夜没合眼才照顾睡着的夫君搬了出去。 自此以后,自己连回门都没有回去。母家那边自然也是渐渐心寒,来信都少了不少。 可就在刚刚,自己却完完全全躺在了自己了孔阳的怀里,被孔阳抱回了他们的房里…… 顾白秋静静感受着身旁没有任何温度的床榻,心底的念头变的越来越深刻,越来越清晰。 “灼华。”顾白秋唇齿微动,头偏向自己的一旁轻轻的叫着。也许不久自己身边便会有人来回答自己的话了…… 另一边孔阳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他在母亲的房里坐了不过一会儿。便发现这事竟全然因自己而起。母亲这次不过是告诉了顾白秋纳妾的打算和日程,却不曾想顾白秋平日里看着大方,到这些事情上还是放不开。这才搞成了这个样子。 原来这一切不过都是自己的错罢了。 “媳妇还告诉我,松墨姑娘想早些回医庄去。我也不知道你今日来找我是想给我带上个什么罪名来,不过你要是两边都放不下,也得给出了交代。” 孔夫人在房里走走停停,灯光拉的她的声影变得很长。孔阳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也像她的影子一样,被高高吊在了高处,却不知该如何下到地面上了。 孔阳沉默了很久,到最后他还是哑着嗓子说:“我这一生,非松墨姑娘不娶。” “当真?”孔夫人问。 孔阳握着拳头使劲点了点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还请母亲成全。” 孔夫人眼神骤变,看着自己儿子矮下去的身子,也只是闭了闭眼睛。“你起来。这事不是我能成全的。” 孔阳听着这话有些着急,刚想反驳。却听母亲悠悠的说到:“只有你自己想成全,这事才是不管多难都能成全的事。” “是,多谢母亲。” 孔阳的影子被拉的生长,随着灯影摇晃,也不知他作何感想…… 第七十章 反转之局 因着顾白秋的身体,松墨便一直陪在新房里。虽说这新房平时顾白秋几乎从来没进来过,可孔阳可还是住在里头。这下倒好,从孔夫人房里出来后习惯性的回自己房里去,却发现房中还亮着灯,鸢儿端着一些饭菜候在外面,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孔阳走到跟前去,免了鸢儿的行礼。“少夫人还在里面?” “是。”鸢儿答到。 孔阳点点头看见了盘中饭菜,倒是辣味居多。不由细察的皱了皱眉,“少夫人可吃过晚饭了?” 鸢儿不敢说谎,如实回答:“少夫人已经吃过了,这是松墨姑娘的饭食。姑娘一直忙着照顾少夫人,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吃一口呢。” 孔阳听及不由皱皱眉:“怎么没让别人进去服侍着呢?” “这,奴婢实在做不了主啊。”鸢儿也是冤枉,且不说两边都是自己的主子,自己夹在其中已经是两边不讨好了,这里面有个医生照顾着,医生说不需要自己进去。自己若是进去了,可怎么解释?恐怕还会一下惹恼三个人。 孔阳见着鸢儿一脸都快急哭了,遂摆摆手:“罢了,我进去。” 说罢孔阳推开了房门,见着松墨和顾白秋两人正乐不可支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好奇之下便将脚步放轻了些。可是孔阳究竟还是错算一步,他虽知松墨是云门中的弟子,却一直以为松墨只是个学医术的女弟子,殊不知松墨亦有几年功夫在身。在他进门时便听出了到底是谁,这才没有出手阻拦他进来。 “夫君。”顾白秋看着气色好了不少,甜甜叫了声孔阳,孔阳无处可躲,便只能当着松墨的面硬着头皮应下。顾白秋见此自然欢喜的不得了,急的连忙想下床去。 松墨见顾白秋想要动赶忙急了:“顾小姐这是干什么啊?” “我看夫君嘴角起了干皮,我给夫君倒些水去。” 看着顾白秋殷勤的样子,松墨本还想说如果自己能帮上忙便让自己去。如今这样一听,好像自己还帮不上什么忙了。可她也不能让顾白秋下床啊。 松墨看了眼孔阳,见他心火郁结。这大夏天的可不好,便启着朱唇说到:“孔公子自己会倒水的,你就别担心了。” “可是。”顾白秋正想说像灼华这样的公子怎么能自己动这手呢?下一秒孔阳便无所谓似的说到:“你不用管了。” 自己站在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在桌边细细品着。也不说自己进来是干什么的。 松墨在旁边坐了很久也不见孔阳有要离开的意思。于是便伸伸懒腰说到:“看来孔公子是有心照顾顾小姐了,也好,我就去吃个晚饭。好不好?” 最后这句,松墨问的是顾白秋,顾白秋对于孔阳的事当然从未拒绝过。朝着松墨笑了笑:“好。” “如何啊,孔公子?不知松墨猜的对不对?” 松墨笑意盈盈的看着孔阳,回应的却是孔阳脸色一黑,什么也没说便也站起身来朝自己这边走着。不管平时见了松墨是什么样的,孔阳都不希望在顾白秋面前失了自己的身份。 但这松墨哪里管他们的别扭,别扭不来找她就已经是不错了。 松墨莲步轻移走到了外面,见鸢儿看见自己时的欣喜。松墨便也朝着鸢儿点点头。“麻烦姑娘把我的饭食端去另一个屋子。” “是,姑娘跟我来。”鸢儿的笑意根本隐藏不住,带着松墨拐进了一个小房间。这房间虽小,里面的东西倒是一等一的全。不过看着好像不是给大人用的啊…… 松墨随手拿起一个拨浪鼓,“这可是小公子的房间?” “不瞒姑娘,正是。只可惜……”鸢儿说着话的同时便将松墨的饭菜一齐放在了面前的小桌子上,“姑娘将就着在这里吃,这个房里也算是常年不住人,但奴才们每天都会打扫。所以不碍事的。” “还是请姑娘换一间。”松墨继续坚持到,这样的屋子哪里是说进就进的。若触了逆鳞自己可是解释不清了。还是换一间靠谱些。 鸢儿眼里透过一丝狡猾,随后点着头说到:“好,姑娘跟我来。” 结果还真是让人意外,鸢儿将自己带到了侧厅来。那既然有侧厅又干嘛非得绕那么大一圈路呢?背后的理由自然是不言而喻,松墨也懒得多说什么。依旧带着浅笑:“多谢姑娘安排。” “嗯,那姑娘就先在这儿吃。等约莫半个时辰我再过来收盘子。” 鸢儿交代完事情后便告退了,留着松墨一个人孤零零的吃饭。这在松墨为数不多度过的岁月里倒是难见,松墨一个人吃着也没什么意思,便吃了一碗粥后只就了几口小菜就没再吃了。只是现在孔阳在房里,自己反倒也不方便回去了。左右无事,便拿出了自己找到了那一个牛皮纸的信,找到时信被叠成了小小一个在假山的石缝里。松墨当时找到后只粗略看了几眼,却没有理解信中各种哑谜的含义,此时倒不如就着灯光细细看起密信,倒也算是一件正事。 约莫半个时辰后,鸢儿敲门进来收了盘子便带着松墨去休息了。但自从第二天一早起床之后,松墨便发现自己被好几个壮汉围着了这个房间里。房间后面通着一个小小的花园,也在一定范围内设了防。松墨意识到不对,便想去问个清楚,可发现自己根本连出去都是奢侈。至于顾白秋或者孔阳或者其他人,松墨反倒是再也没见到过了。她被关在了一开始的房间里,无论怎么说也出不去了,松墨便只好短刀常常插在腰间,在房里细细研究起了信里的哑谜和顾白秋给自己的香料。说起来倒也不算坏的一点就是,自己在追查香料的时候经常要参考些别的香料。但凡自己要什么孔府里的人没有不给满足的,也算是帮了些忙。 就这样,在松墨被关了七天之后,沈翊终于被那只傻鸽子找到了。可怜的鸽子为了找自己的主人,这七天来都没有好好吃过饭。当它落到沈翊头顶上时,已经饿的脱了样。 这时从门外进来了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看见这是只信鸽。本以为是饿了,便“咯咯”的笑着给小鸽子找了些干饼掰碎了喂了些。 却不想喂饱后倒不见鸽子有要走的意思。这才明白这只鸽子是来找自己好不容易就回来的这位少年郎的,看着少年俊美的脸,姑娘不由的红了脸蛋。两只手紧紧抓着自己的麻花辫跑出了房。“爹,有消息了!” 姑娘银铃般的声音找来的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头子。只见老头拄着拐跟在姑娘身后进了屋后,便是眼疾手快的抓住了鸽子。 许是这鸽子从小就被人养在身边,又或者是这鸽子确实太傻了。竟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便被拿在手中拿捏。很快老人便找到了松墨写的那封信,看着熟悉的字迹。老人眼角的皱纹越堆越深:“找到了。” “嗯?找到什么了?”小姑娘一边玩着自己的麻花辫,一边问。 老头看了眼自己的女儿,手指头在空中指了指终究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起身后,默默拄着拐出门去,边走还边说:“找了十几年了,可算是找到了。” 少女当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神神叨叨嘀咕的是什么意思,便只好又坐回了床边静静看着沈翊的脸,一边欣赏着一边说:“你怎么还不醒啊?我可是天天来这里等着你醒啊。” 少女说着撅了撅嘴,起身后正准备走时便听见身后传来了咳嗽声。少女“呀”了一声,扑到床旁看着少年渐渐转醒。少年的眸子里似有星辰大海,将少女的心思统统吸了进去,少女不可自查的心动了…… 沈翊忍着头晕的难受感,好不容易眼睛才渐渐缓了过来,看清了眼前姑娘的模样。当然,不出意料的,不是松墨。沈翊张了张有些干裂的嘴唇,却发现许久没有进水的自己连说话都是奢望,便只好可怜巴巴的看着少女。少女脸红的一下明白了沈翊的意思,赶忙去给沈翊配了杯温温的白水,算是缓了缓沈翊的状态。 沈翊能开口了,便虚弱的问着:“这是何处?” “我家啊。”少女说。 “你家?”沈翊在目光所及的地方都看过了一圈后终于接受了自己的处境,“敢问姑娘是?” “呵呵,她叫银莲。” 沈翊被一老者的声音吸引住,便见银莲跑到老者后面,活泼的说:“这是我爹,是我们救了你哦。” 沈翊见此便急忙想坐起来像救命恩人道谢,却因为身体情况被老人紧忙拦下。“少侠不必如此,我这里不过也是个荒无人烟之地,少侠若是不嫌弃便在我这里养伤。” “那真是麻烦了”沈翊说。 “不不不,这是我的福气啊。”老人说着便拉着沈翊的手不松开,似有千言万语想讲。但最后还是化为了一句“好好休息”,就带着银莲出去了。临走前银莲还调皮的朝着沈翊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一会儿见。 第七十一章 江湖之远 此后有半月之余,沈翊因被自己身上的伤困着,竟便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这半月里雨越下越冷,天也渐渐冷了下来。 因着天冷,沈翊觉着心也冷了起来。一种不好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到了心头,正因如此,沈翊近日似乎比平常更想好起来。频繁动用真气,将老头气的每天都吹胡子瞪眼,拐杖动不动就在地上砸的“砰砰”响,饶是如此也拦不住沈翊。 银莲也是看在眼里,终于在今天找到了个机会跟沈翊说起了话。 那正是个吃午饭的时候,午饭结束后沈翊却靠着院子里那个大槐树避着雨。嘴角勾起,眼角弯弯,在初秋倒是平添一番春意。 银莲收拾了厨房看见沈翊这个样子,便只想亲近。搭着伞走过去。沈翊却好像不甚在意她的样子。 “喂。”银莲叫到。 “嗯?”沈翊沿着声音看去,是银莲。随即笑了笑问,“姑娘有事情?” 银莲红着脸踌躇了一会儿,低着头看着脚尖,“不是啊。就是见你在这里就走过来看看。” “哦,这样啊。”沈翊朗声笑着,虽然冷落着银莲,可是银莲就是喜欢听沈翊说话,怎么样都可以。“那姑娘要是没事,我就回屋子里吃药了。” 这倒也是沈翊醒了之后才发现的,虽然说自己的药装的地方也不算太隐蔽。不过若是换做一般平常人怎么知道那药是做什么的?还会天天给自己服着? 正因为如此,沈翊更加觉得这个庄子里的老头恐怕不是什么传说中的“世外高人”。救了自己还日日喂服自己的“救命药”。故沈翊对其更加尊重了,却因不知其名姓,只能用“前辈”一词来称呼。 沈翊笑着走过银莲,银莲顿觉若失。连忙转身叫到:“别!” 银莲声音清脆好听,沈翊当然不可能听不见,回头又问:“有事?” 银莲这次重重的点了点头:“嗯。” 见此,沈翊只好请银莲去屋里坐着,也好避避雨。两个人前后脚进了屋子之后,沈翊也没再管银莲,自己去床头拿了药先吃了一粒,这才走到桌子前给银莲倒了杯热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坐到银莲对面。也不知道这小丫头找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事儿。 “嗯……公子的药到底是什么啊?”银莲没什么问的,便只好随便拉来个东西就想说上一说。 沈翊见此微微一笑,神色倒是略显骄傲:“这个啊,可是我娘子为我做的。” 银莲听此倒是撅着嘴摇了摇头,沈翊觉得好笑,问到:“姑娘可是不信?” “嗯。公子的香囊看着确实是女儿家的手笔,但是公子的所言所行可一点也不像娶妻之人。而且公子身上也没了别的东西,只一个香囊怎么能说明公子已行嫁娶?最多只能说,有爱慕公子之人。” 银莲说的言之凿凿,沈翊倒是笑出了声:“姑娘可当真?” “那是自然。”银莲很自信的说。不过不知怎么的,沈翊倒是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银莲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了,“哼”了一声索性不理沈翊了。 “姑娘不必如此,沈某只是想借着姑娘吉言了。” 银莲睁着大眼睛,微微抬高眉毛。不可置信道:“借我吉言?” 沈翊从桌子上拿着一个花生米给嘴里送,随后痞痞的笑着:“自然了。” 银莲:“我不信。” 这倒是让沈翊满头疑问:“为何?” “你这般好看,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呢?”银莲一副懵懂无知,沈翊见此也不打算逗这个姑娘了。毕竟人家还是小丫头,要是教坏了自己还要不要在这里混了? “姑娘误会了。”沈翊解释到,“她自然现在是喜欢我的,只是送我药囊之际还不曾喜欢过我罢了。” 沈翊说着话,眼前便现起了松墨那一张略有些冰冷的小脸儿。这样冷漠的表情里,自己确实很难看出来自己的师姐到底对自己是个什么感情。正因为如此,沈翊甚至有一段时间在松墨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母性光辉”,那一段时间里不管自己在松墨跟前干了松墨,松墨都是一副“我家养了几年的小崽子终于懂事了”的表情,这让沈翊郁闷了好久。 现在想想倒是真的有意思。 沈翊在这面想着,对面的银莲就看着沈翊的笑容越来越深。心里倒是有些吃那个女孩子的醋了,但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个黄毛丫头,终究,可能是不配罢了。 银莲心里正在暗暗伤心,却听见沈翊在对面竟然叹了一口气。“有烦心事?”银莲问。 “嗯,”沈翊点点头,神色未免有些落寞,“算一算有近一个月了,她却没有再联系过我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今怎么样了。” 银莲看着沈翊不高兴,自己便也有些不高兴了。心里留着酸水腐蚀掉了爹爹千叮咛万嘱咐的那根弦,便急忙开口说:“不是的,前两天我抓到了一只鸽子。它好像是专门找你的,腿上还绑着一封信的样子。” “鸽子?”沈翊瞬间来了精神,若是不错,那必定是松墨给自己的信了,沈翊连忙拉过银莲的手。惹得小姑娘羞红了脸,可沈翊哪还有这时间思考银莲是如何,连忙问,“东西呢?” “啊?什么?”银莲被一股热血冲的脑子有些发蒙,丝毫不明白沈翊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信呢?”沈翊着急这问。 “在爹爹那儿。”银莲神色有些发蒙的说到。自从爹爹拿了那封信后就一直在房间里看,也不跟自己说什么,一天天看完了信心情都会好上很多,看着沈翊的时候甚至比看见自己亲儿子还亲。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在沈翊不顾自己身体不好还运用真气时才会那么生气。这么脾气多变的爹爹,银莲倒是从来没有见过。 “那他现在人呢?”沈翊说的当然是自己的父亲,银莲愣愣的说:“大概在酒馆里。” 银莲所说的酒馆其实并不是什么正经的酒馆,只是那老头自己造的一个酒窖。可偏偏就要叫“酒馆”。那叫“酒馆”便是“酒馆”,毕竟名字也不过是个代号罢了。对沈翊现在来说,找到人就行。 于是当此时,沈翊便急忙撒开了银莲的手就往门外面跑去。自己在这个地方,若不是有人吹过哨子,那傻鸽子怎么可能找的过来?但若真是如此,那松墨的那封信可能已经有些年岁了。而且,那个哨子银莲那小丫头看起来也是丝毫不知情的样子。 看来,只能又是那个人了。 这个老头实在是有点太奇怪了。沈翊这样想着,便紧忙快着几步找到了酒馆。因为在自己终于能站在地上的第一晚,老头就带自己来酒馆里喝酒。如今自己有几天能下床了,便已经被那老头灌了几晚上酒了。说起来也怪,这酒明明喝着不觉上头,可一向酒量也不是很差的沈翊是逢喝便醉,随后便不省人事的被弄去床上。一觉醒来便刚刚好到第二天早上,每天如此,而且起床之后只觉得自己身体轻快了不少。也正是因为如此,沈翊便一直没有拒绝每晚的邀请,就这样一两回,自己找酒馆的路比自己找厨房的路都顺当。 这才会这么容易找到。沈翊推开门便只看见老头一个人坐在酒缸中央,拿着信坐在那儿。背对着自己在那儿又哭又笑。见老人没有察觉自己,沈翊便轻咳了几声,老人才渐渐转过头来,脸上已经被泪水沾湿了。也不知是为何事在伤心。 沈翊走到跟前去,拱手道:“前辈可是在为事情伤心?” “唉,坐。”老人看了眼沈翊,将腿盘了起来给沈翊留了些位置好让他坐下,“莲儿把事情告诉你了?” “什么事?” “信呐,信呐!不然还能是什么?”老头手中甩着信痛心疾首到。 “没有,我只是来看看前辈在不在。”沈翊曲着腿坐在老者对面,可这老人却像个小孩似的。“嘁”了一声表示不信。 “你还能好心,担心我老头在酒馆里喝死了?” 沈翊被噎了一句:“当然不是了,前辈真是误会我了。银莲姑娘也不可能会告诉我信的事的。” “是吗?那你怎么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没问过我这到底是一封什么样的信。看你早已胸有成竹,还要一直给莲儿那小丫头辩解?怎么,你怕我罚她啊?”老头笑着摆摆手,笑呵呵的说,“怎么可能,再怎么说那也是我的女儿,怎么能为了你这么个外人平白无故的欺负我家里人呢不是?” 沈翊笑的有些尴尬,赶忙认错:“是前辈自作多情了。” “呵,平时见你这小子倒也没这么笨嘛。怎么今天还在我这里自作聪明了?”老头笑着把信叠好放在了自己怀里,信很好叠,看起来已经被看了很多遍了。沈翊觉得有些刺眼,却还是念及别人恩情没有发作。“说,找我就是为了这封信?” “嗯,可否让前辈把信还给我?” 沈翊好声好气的问,得到的答案却是两个字——“不可。” 第七十二章 故事不再 沈翊觉得自己被气得没脾气了,偏过头朝着空气笑了笑。便也随手拿起地上的酒葫芦就开始往自己嘴巴里灌起了酒。酒馆里的酒很香,却没有上头的感觉。 虽然自己每次喝都会醉,但是也不能挡住自己的味蕾对这些琼浆的想念和追求。只是奇怪了,今天沈翊吨吨吨几大口也没有平时的那种醉的意思,看来今天是酒量变好了啊。沈翊这么想着。 不过看着沈翊一个劲儿的干着自己好不容易留下的女儿红,老头却是有些不高兴了:“喂,我说小子。这酒可不是这么喝的啊。” “怎么?怕我醉?”因着喝了酒,沈翊的声音听起来更有磁性了。眉眼微红的样子让老人想起了他以前的妻子。于是老人便坦诚的告诉沈翊,他让自己想到了以前的妻子。 “跟我长得像?”沈翊打趣到。 老人郑重的摇摇头,打趣到:“她可比你好看,你这小子以为自己国色天香啊?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做男人打扮,结果一喝酒就露馅了。一双大眼睛带着水汽,小脸蛋红扑扑的,活脱脱就是一个姑娘家啊。然后我就给其他兄弟说,我说我要娶那个人。他们还都以为我疯了。” 老头已经有些醉了,说起话来也是口无遮拦,沈翊倒是也不想拦着他。这样的故事很有趣,他情愿多听一会儿。 “后来啊,我还是娶了她。她给我生下了个女儿后就消失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她。我就把我女儿也送人了。” “留个念想岂不是更好?”沈翊不解到。 “哪儿好了?”老头听了这话倒是生气的不行,连说话声音都大了几分,“一天天对着一个跟自己心爱之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姑娘,难道还要我骗自己说,那个人其实不存在,这个小姑娘也是我看着可怜捡回来的?” 老头发蒙似的说着话,随后又给自己灌了几口酒,右手食指指着沈翊乐呵呵的说:“你是不是想问我银莲是哪来的?”沈翊配合的点了点头。 老头高兴自己猜对了,便决定大发慈悲的告诉沈翊:“我把我家姑娘扔了,可是你想想我忍心吗?那当然是回来就后悔了。于是我就赶紧沿路回去找啊,没找到。心想她许是被别人捡走了,或者是喂了狼了?但是不管是哪一个我肯定都不肯了,而且……万一我媳妇突然回来了呢?她问我孩子在哪?你说我咋说?” 老头有些惆怅,便又喝了口酒想给自己润润嗓子,“我就天天找,月月找。找的头发老早都白了,却还是没有消息。于是我便打算放弃了,我给我自己说啊,那一天就是我出去找女儿的最后一天了。结果呢,老天爷可能是看我可怜,我的孩子没找到是没找到,却让我找到了银莲。我就把她带回来好生养着了,不知不觉也养了这么大了。” 老头说完傻呵呵的乐了几声,“小伙子,我知道你想要这封信。可我却当真不能给你,我知道你是谁的孩子,也知道这封信是谁给你写的。” 许是沈翊听故事听醉了,才管不了那么多,大着舌头问:“就凭这个?” “嗯,就凭这个。” 看着老头似笑非笑的模样,沈翊便气不打一处来了。明明是师姐给自己的信,为什么天天被这个老头子揣在怀里,自己却连看的机会都没有?想及此,沈翊便觉得自己气不大一处来,一心只想抢回那一封信。 于是乎沈翊便拿着酒葫芦颤颤巍巍的站起来,食指指着倒在地上乐呵呵的老头。嚷到:“赶紧的,把师姐的信给我。不然我可对你不客气。” “季夏就这么教你报答救命恩人?”老头反笑道。 “我师傅也是你叫的?把师姐的信还给我!”随着沈翊说话声越来越大,两个人之间的战局看起来已经被拉开了。沈翊下意识去找飒风,却发现自己摸了个空。 沈翊气冲冲的问:“我的佩剑呢?” “我看你那件兵器上全是血迹,我便给你收起来了。你觉得是不是?这打打杀杀的,不好。不然你父母又怎么会死呢?” 老头这话越说越冷静,好像这刚醉的酒还没几秒钟立马便醒了。沈翊被这话说的一个踉跄,拿着酒葫芦指着老头问:“你说什么呢!把师姐的信给我!” “当然是说你的父母了。怎么?好日子过的久了,都忘了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种了?” 沈翊似乎将所有的不高兴都放在了这个老人头上,加上自己本就心情糟糕,便大喊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爹娘?你赶紧把我爹的剑还给我!还有我师姐的信!你凭什么拿着?!” “呵呵,有意思。”老头没再搭理沈翊,一个人背着手走到院子里,沈翊便也跟了出去。老人见着沈翊年轻气盛的样子,便问,“没人教过你们这些小伙子什么叫浮躁吗?我看你现在就浮躁的很啊。平时到不见得,这醉酒了就更严重了。” “少说废话,把我东西还给我!”沈翊一把扔掉了酒葫芦,便施展着拳脚朝老人冲过去。果真如自己开始所料,老人的身手并不凡,若要是真这么打下去,恐怕自己并不是他的对手。沈翊便想着停手了。 这老头怎么肯应?忙叫嚷着:“你这有娘生没娘养的,这么快就认怂了?” “不许你再说我爹娘!”沈翊平日里擅长的便是长剑,近身搏斗自己到底还是吃亏,于是乎几步轻功跳到了树上,故意折下一根粗树枝,树枝前头还留着极硬极尖的一段木茬子,以作为伤人的工具。 老人看在眼里,嘴上还是乐呵着说:“小狼崽子要咬人了?” “少说废话,我今日若是近不了你的身,我便不信沈!”沈翊冷不丁的骂了句脏话,只是因着声音太小,说的速度又太快。叫人倒是有些没听清。但这并不会影响到沈翊挥木条的速度,眼见着沈翊拿着自己平时熟练的那一套渐渐占了上风,两人终于想起来这个院子里还有别的人——银莲。 此时的银莲在沈翊的房里坐了半晌却不见人回来,便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盯着自己放在沈翊房里那盆花好好看着,结果不知怎么的就听见外面有声音。还以为是村子里其他的什么人来这边打架呢,结果出来一砍可真是不得了。自己的爹爹不仅会武功,而且看着还是一把好手。可一点不像平时那邋里邋遢的酒鬼的样子。可就算这样,沈翊手上的那个长状物也是几次划过爹爹的喉头。吓的银莲一声冷汗,赶忙缓过来喊到:“大胆!住手!” 她真是想不到能有什么事要沈翊对自己爹爹下这样的杀手,为了那封信?那可真是有意思。爹爹又有什么理由扣着信不给沈翊呢? 银莲觉得这两个人可真不像话,两个年龄上能差个自己的两个人竟然像小孩一样为了抢一个东西就开始打架。银莲双手叉腰,气鼓鼓的走到沈翊面前:“你到底要干什么!” “嗯?”沈翊一脸醉像,看着有点听不懂银莲到底说了什么意思。又因为刚刚那一番打斗,如今霎时停下了,酒气反倒全部冲到脑门上了。顿时觉得自己头晕乎乎的,一会儿便撑不住了。 “哎哎哎。”眼看着沈翊直接便倒在了自己身上,这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撑得住,连忙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爹爹,老头笑着走过去把沈翊扶起来,“丫头,去熬些醒酒的汤来。” “哼!” 银莲嘟着嘴的样子当然很可爱,不过老头倒是发了懵:“怎么不去?” “我给爹爹准备的醒酒汤,爹爹可是一口都不喝!如今却要我给旁人熬,我才不要!”银莲说着话便气鼓鼓的往厨房出去,老头乐呵的拦住银莲,告诉她:“爹爹才不会醉呢,爹爹以前那都是想醉。” “哼,才不信呢。爹爹不要挡着我了,我要去给沈哥哥熬醒酒汤了。”银莲气鼓鼓的进了厨房,老头也便把沈翊带到了屋子里。 看着沈翊一副睡不安稳的样子,就朝着沈翊的额头打了一下:“逞能,跟你爹一个样。” 此时的沈翊睡的还不是很安稳,皱着眉头模模糊糊的说:“嗯……不许说我爹,我爹根本就不是坏人。” 老头觉得有意思,便问:“你爹不是那谁是?你师傅?” 不过这次沈翊倒是睡的踏实了,老人笑了笑,看来这小子还不知道他师傅和父母这一层关系。也罢,自己也不做这坏人了,不然谁知道这小子能做出什么事来。 不过说回来,这封信里有些事情还是得让他知道啊……老头叹了口气将信从怀里掏出来压在了沈翊的枕头底下,又在外面留了一角,以免沈翊找不到。 等一切做完了,老人便坐在床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知过了多久,便听银莲在门口敲了敲门:“爹,做好了。” “啊,那拿进来。你给他喂了,我先出去走走。”老人说着便往外走,银莲不放过似的问:“可是去喝酒?” “不是,就是出去转转。”老人的笑有些勉强,临走前轻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惹得银莲回头,她还从未见过爹爹如此落寞的背影,不禁皱了皱眉头。 第七十三章 月下之曲 外面的天气渐渐凉下了,银莲不放心,顾念着爹爹。刚起身又回头看了眼床上一直都没有去清醒的沈翊。心想着一时半会儿也醒不来便直接拿了件单衣出去了。临走前还轻轻带上了门生怕惊醒睡梦里的沈翊。 沈翊却没有这样想过,他清醒的醉着,却再也不打算在这个庄子里多待一秒了。老人的身上有着很多秘密,这些秘密犹如洪水猛兽,难辨真假自己却一股脑的知道了不少。若是真假参半听了些该听不该听该信不该信的,那自己又该怎么评辨呢? 所以当银莲缓缓闭上门的时候,黑暗渐渐笼罩了沈翊。沈翊清亮的眸子却在黑暗里显的那样无辜,轻叹了一口气后从床上坐了起来。手便顺势搭在了枕头边,自然也发现了老人留给自己的那封信。 信是松墨写给自己的,这一点毋庸置疑。沈翊有些慌乱翻开被折出痕迹的几张纸,一目十行的看起来。在信的开头不过也就是些有的没的挂念,沈翊粗略的看完后,引入眼帘的便渐渐变了意味——孔阳,求亲,医庄……还有信后那些支支吾吾的话的背后,沈翊有种预感,这后面隐藏的是松墨并不想告诉自己的事。他沈翊虽然说不准这些事到底是关于什么的,但可以猜出来,松墨不想告诉自己,并不代表着这些事不重要。 沈翊原本的两分醉瞬间成了十分醒,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便想往门口去。 许是心急竟没看见门外已经站了一个人,沈翊感觉自己在开门时被人一掌拍回了屋里。正在屋里缓着这一口气呢,这庄子的主人便回来了。 银莲跟在后面心疼的看着沈翊,却被爹爹拦着不敢上前去。之后躲在门口捂着胸口可怜巴巴的皱着眉。 沈翊心里不爽快,“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老者爽朗笑道,“你要想知道我是谁还这么早走?要我说,你还是别走了,留在我这儿给我养老送终。” 沈翊在心里默默喊着“想的美”,随后一手捂着胸口自顾自坐在了桌子跟前,再也没搭这话。老者挥手让银莲再去拿些酒来,自己坐在沈翊对面依旧是一脸的乐呵。笑的想戏本上的菩萨佛。沈翊看着却觉得心烦,索性将头偏在一边去不说话了。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是谁?”老者问。 沈翊上下打量了一下,不屑到:“随你说,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话吗?” “啧,怎么又不信了?”老人给自己扔了粒花生米,继续说:“那好,我说说看,你小子啊,就这么将就着听得了。” 沈翊偏着头看了他一眼,此时银莲也带着酒进来了。只听银莲发着小脾气将酒壶“嘭”的一声放在桌子上,另一个手上拿着两个小酒盅也放在了桌子上。便气鼓鼓的出去了:“一天天真是一刻也离不了酒,我看你们两个是不想要着身体了。少喝点,听见没?” “好好好,去去。我还不想这么早去见你娘呢。” “哼,你还说我娘,我娘准你喝酒了吗?嗯?”银莲说着生气,便直接摔门出去了。 老头便给沈翊解释到:“这孩子从小没见过她娘,我便告诉她她娘早早就去世了。而我这酒瘾啊,也是她娘去世后才染上的。本想着这样她就不拦着我喝酒了呗,没想到她到动不动就拿她娘压我。唉,真是没办法了。” “呵呵。”沈翊的笑声里仿佛在说“你这可是自找的,我可没办法”,老头便也跟着笑了笑。 “行了,言归正传。知道我为什么又这么快回来了吗?” 看着老者神秘兮兮的样子,沈翊当然不信他是专门回来堵自己的。于是耐着性子问:“您给我说说?” “我请你啊,去吃喜酒。” 沈翊倒是笑了,“且不说我连这儿是哪都还没摸清。若只是前辈的友人,可还有喜酒?还是我去喝?” 老人听着摆摆手:“当然是公子友人的喜酒,我老头子还不是看人家家世显赫,想着喜酒应该不会太坏。这才腆着脸希望你这带着我去一趟吗?” “我的友人?”沈翊想起了那封信,顿时一股不好的想法涌上来,但还是执意沉下气,“不知前辈说的是哪一位?” “诶,这哪一位啊,我倒是有些老糊涂了。好像,长安城里是有家姓孔的人家。” 沈翊“噌”的一下跳起来,不可置信道:“你说哪家?” “年轻人怎么还耳朵不好使了?我说的当然是你那信里写的孔家了。” 这件事叫沈翊如何会信?沈翊只觉得自己耳朵里嗡嗡响,也听不清一个字,也看不清一个人。记得好像是自己把前辈给推出去了,这才又回到了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师姐怎么能轻而易举的就嫁给孔阳了?”沈翊想不通这件事,可他却仿佛遗忘了自己已经消失了多久,也忘了那封信到底是多久之前的。而在那封信之后松墨就去了孔府不是吗?沈翊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高清玉洁的师姐会这样容易便栖身给孔阳?况且……师姐不是已经答应自己了吗? 沈翊看着外面已经黑下的天,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问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不过听老者的意思估摸着也不远了,与其在这床上瞎想倒不如赶紧去长安城里,也好尽快辨清真假,处理了这事才是啊。 想及此,沈翊也没有再躺着的意思了。直接从床上跳起后便偷偷点了灯蹑手蹑脚的穿好了外裳,又揣好了信后便又开始思考:去哪儿才能找到自己的剑呢? 但是左思右想也没有个什么结果,就准备去各屋里都摸一遍,说不准就让自己给找到了。想到这里,沈翊便推开了门,却见银莲已经收拾好包裹在门口等着自己了。 “沈哥哥。”此时的银莲一身红衣,站在沈翊跟前脆生生的叫到,却吓了沈翊不小的一跳。 “银莲?你怎么在这?”沈翊是真没想到自己能这样碰上银莲,仿佛自己所有的心思都已经被看穿,他那些稍显幼稚的想法被人吃的死死的,并且现在还反将了自己一军。这让沈翊不由有些无奈。 “我让她跟着的。”老者从夜的黑幕里缓缓走出来,顺势给沈翊扔去了一条长布包着的物什儿。沈翊剥开布条一看,果然是自己的佩剑——飒风。“她一个小姑娘跟着我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跟你出去走走也好。你可得给我看严咯,听见没?” 沈翊看着自己的佩剑,知道自己是拒绝不了了。双手抱拳道:“前辈放心,我今日怎么把银莲姑娘带出去的,回头就怎么给还回来。” “好。”老者朗声说到,趁着夜色送两人出了门。这沈翊与银莲刚走没几步便又这折回来,二话不说跪在了地上。老者连忙去扶,沈翊却执意要自己把话说完。 “前几日是我这做晚辈的不尊重了,还请前辈海涵。” “好说,好说。”老者却乐呵呵的没有一点放在心上的意思,“我真是羡慕你,还能找回来。行了,快去。再晚可就来不及了,明个下午,新娘子可就要过门了。” “多谢老者栽培,沈翊还有个不情之请。” 看着沈翊抱拳颔首的样子,老者便挥挥手,“直说无妨。” 沈翊点点头,直言说到:“前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却一直不知道前辈的名字……” “哈哈哈哈哈,这有何难?以后若你师傅问起,你便报长春子这个名号即可。” 沈翊连忙又鞠了一躬:“原来是长春子前辈,是晚辈有眼不识泰山了。还请前辈多担待。” “行了。快让银莲带你从这儿出去。不然抢亲都来不及了。” 这话说的倒是直白的紧,银莲在一旁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沈翊也无奈笑了笑:“多谢前辈关心,我和银莲姑娘这便走了。前辈也一定好自珍重。” 长春子眼角笑出了褶子,半天也没多说什么。他自然知道江湖上尔虞我诈又何时停休过,不过这孩子他也不可能一直留在身边,这样出去也好。只是,平时倒是不觉得,如今要走了,自己倒是舍不得了。于是长春子连忙大声近乎喊到:“快走快走,别在我面前晃了。” “这么快想让我们走,是不是想偷偷喝酒?我可告诉爹爹,我回来是要查的。要是酒少了三缸以上,爹爹就等着!” “好好好,我等着。快去。” 银莲声音有些哽咽,恋恋不舍的挥了挥手:“那我走了。” “诶诶,去。” 长春子说完头也不会便回了屋,沈翊见此便也准备走了。可这边还没走上几步,却没听见银莲跟上来的声音。回去找时,小姑娘正在原地偷偷抹着眼泪呢。 沈翊慢慢悠悠凑到前面去:“怎么?舍不得?” “去,你才舍不得呢!我眼里进了沙子了。你先走,我这就走。” 沈翊想了想,挑着眉说到,“行。”却走得极慢,拿起一片树叶静静吹起了一首童谣,童谣已经记不清晰了,也忘了到底是谁给自己唱的。可沈翊就是想吹出来,他觉得这童谣就好像是为这个时候准备的。 但共情是很难的,银莲在原地听着沈翊的曲子。只觉得越来越伤心,却又怕自己追不上,连忙跑到前面去:“走了,别吹了。难听死了。” 沈翊见此却也只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夜色里,两人带着吹出的乐曲声渐渐远去…… paoshuba.com 第七十四章 月华似练 林子里越走越冷,夜也渐渐深了下来。耳边除了脚步声便是书上那些鸟的叫声。静悄悄的倒是有些吓人。沈翊本不想这么慢的走,但他又不可能放任着银莲不去管了。所以只好磨磨蹭蹭的在前面走着,却看起来也没那么情愿的样子。 银莲许是觉得有些害怕,便小跑着走到沈翊身旁去,双手背在后面,跟着沈翊亦步亦趋的走着:“诶,沈哥哥。你要去找的那个人是谁啊?听爹爹说,她明天要嫁人了?” 沈翊斜眼看了银莲一眼,声音却没带着一丝感情的说到:“我师姐。” 银莲仿佛不在意似的,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唔……那你的香囊就是你的师姐给你做的是不是?” “是的。”沈翊答。 “那……她给你做的香囊难道不是她给你的定情信物吗?为什么现在又要嫁给别人?” 这个问题深深戳中了沈翊的心肝,他又何尝不想知道其中的缘由。只是…… “非要说起来,药囊并不是师姐给的信物。那是我自己管师姐要的。” 沈翊有些颓废,他现在甚至有些怀疑松墨的心思。毕竟从一开始便只是一句口头上的承诺罢了,没有信物、没有佐证。有的只是两个人心中的那些坚守……可是心中到底还是有一个声音在极力控制着沈翊,他不应该怀疑的。这件事的成败可能就决定在自己和松墨的心了,若是让依旧未改初心的师姐知道了自己竟还怀疑过她,也不知作何感想了。 沈翊烦躁的吐出了一口浊气,之后也只好认命似的继续赶路了。 走了没多远银莲却不走了,突然叫住了沈翊:“沈哥哥,等等。” 沈翊回头疑惑着:“怎么了?” 银莲笑嘻嘻的看着沈翊,手指放在自己嘴唇上“嘘”了一声。“沈哥哥要是再往前走,可是快马加鞭也在三天之内都赶不到长安了。” 沈翊先是一愣,随后喜不自胜,自然也明白了长春子让银莲跟着自己的缘由。赶忙跑回银莲身旁去,双手抱拳朝着银莲鞠了个小小的躬,“那便劳烦银莲姑娘带在下快快去。” 银莲捂着嘴笑到,眉眼流转,眼底尽收着如练月光。“沈哥哥可得跟好了。” 说着扒开身后的一片灌木,两人不甚艰难的走过了那一片拦路的灌木后,沈翊便感觉附近的温度低了不少,借着月光才看见面前竟是好大一片湖泊。 “这是?” 沈翊正想问个清楚,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呆在了原地——银莲轻提衣裙便从湖上飞了过去。沈翊见此当然不敢不跟着,连忙施展着几步轻功,才算是跟上了银莲。银莲朝着跟上来的沈翊笑了一笑,便急忙往湖泊的对岸飞去。 等着两个人都到了对岸,这才坐在地上相视大笑起来。 沈翊真是感到不可思议:“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你会轻功,倒也不用走这么久了。” 银莲便调皮的回答到:“沈哥哥也没问啊不是吗?再说了,要一开始就以轻功走着,不就不好找到这湖泊了。” “好。”沈翊认输了,但还是好奇的问,“平日里也不见着你有功夫啊,怎么这一出手就是让人刮目相看的?” 银莲歪着脑袋想了想,最后却先从地上跳了起来:“我们边走边说,这里离长安城还有些距离呢。现在已经卯时了,我怕再拖就来不及了。” 沈翊点点头,站起身时从地上随手拿了一颗石子在水面上打了水漂。眼见着石头从水面渐渐沉到了水底,湖面上的水波带着月华晕开,倒是一副不俗的风景。 沈翊转过身微微抬起了些下颌,看着到没有了一开始的那些颓废样了。“走,我们去抢亲去。” “诶,好嘞。” 银莲跟着沈翊走在后面,沈翊便又问到:“你不是要告诉我你这轻功的事吗?” “这倒是没什么意思,说出来我也不怕丢人。”银莲小小翻了个白眼,“还不是我爹,你别看他酿了那么多酒,其实喝的多,送的也多。但是送着送着就没了呗。那没了怎么办呢?当然是买了,一开始是他去,有时会把我放在背上,淌过湖水便带着我去长安里买头花一类的。后来渐渐的,我长大了,这买酒的事就交给我了。爹爹怕我来回太慢,就费劲的给我教会了这个。” 银莲说的时候,语气酸酸的,仿佛是在不满长春子这样压榨自己女儿的做法。末了还朝着沈翊说了句:“这也就是我了,放一般人还能受的了这个爹?” 沈翊笑着没有说话。他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他甚至这辈子都不可能给自己爹爹买壶酒去他身旁尽孝。 活而无人,死而无坟。这便是他沈翊的生身父母最后的归宿。也许自己以后也会如此,但那又有谁知道呢?他现在能做的便是现在好好的活下去,这些上一辈的恩怨情仇他从来都不想参与,却又一直躲不开。与其在这些真真假假的故事里不知所措,不如安安稳稳的活着,自己还有师傅,还有松墨,未来的事谁说的清? 许有转机也未可知啊…… “沈哥哥!”银莲发觉自己被人忽略了,自然有些不高兴,“你在听我说话吗?” 沈翊从思绪里回过神来,看着银莲。眼神却是难有的温柔:“当然。” 银莲便一下被看红了脸,哼哼唧唧的说到:“真的吗?” 沈翊却一心放在自己的事情上,便自然的忽略了银莲这个问题。“时辰不早了,这里离长安还有多远?” “约莫着五公里是有了。平日里我走便要走一个时辰才能到城门口。沈哥哥要是还要去城里找人恐怕得快些了,不然天便得亮了。” “不用,我知道府邸在哪儿,用不了那么多时间。我们进城先去吃些早点慢慢等着便是。” 沈翊说话的样子看着倒是成熟稳重,这说出来的话怎么就飘飘忽忽让人看不懂呢?银莲想不明白这事。但她倒是有个好习惯,就是一点儿也不怕人,有不懂的就问。“沈哥哥,我们既然来这么早,为什么不早些把这些事情解决了?” 这个问题直白的让沈翊竟然噎住了。其实沈翊也说不清楚这种感情,就好像两个小孩,一个孩子的东西被人拿走了。那这个孩子便想着什么时候当着另一个孩子的面给抱负回来,而不是说偷偷的拿回自己的东西。就是因为这种奇怪的胜负欲占了上风,沈翊便决定直接去抢亲而不是偷偷从府中救出松墨,也不是等着松墨过五关斩六将的自己逃出来。 “咱们既然来了,当然得来个刺激的。不然有什么意思?”沈翊想让整个长安城都知道这件事,这自然是最好不过的。这样便再也没有人敢跟自己再来抢松墨了不是吗? 银莲看着沈翊,始终觉得哪里不对。他们来干的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情吗?但现在怎么听着他们两个这么像抢人家新娘子的坏人呢? “可是沈哥哥。” 银莲刚想出声反驳,却被沈翊一声给拦住了,“走了,别问了。” “……哦。”银莲不高兴的应着,抬头便看见沈翊已经走远了。只好小跑着跟在后面,两个人赶在天亮之前倒是到了城门口。 虽说此时才是微微亮,城门口的人可是不少。不过大多倒都是推着木车的小贩准备去城里换些东西。前两天长安城里武林盟的大会才刚刚结束,如今长安城正是进人的时候。当然也是做生意的好时候,这些人都赶着这个时间想要好好赚上一笔,再加上过两日秋收下的粮食倒也能好好过个年了。 沈翊跟着银莲在队伍里排着队,等着审核过身份他们两个便能进城了。却不想这个时候背后倒是被人拍了一下,沈翊下意识转身却看见了一个并不熟悉的人。 沈翊抱拳问到:“阁下找我有事?” 只见那人倒是翩翩公子的打扮,不过倒是有些俗气了——毕竟已经入秋,还拿着折扇的恐怕这人是头一个了。沈翊奇怪的打量着眼前的人,看着这人不过也就而立之年,一席白衣倒像是江湖里常见的侠客。 忽的便见眼前的白衣侠客同样抱拳,“少侠不眼熟我?我可是眼熟少侠。” “嗯?”沈翊见这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莫非是真的认识自己,“还未请教阁下是?” 白衣侠客笑道:“在下不过是个长安城的说书人,名号叔羽。少侠若是愿意即可来听竹轩听我一段。” “自然自然。”沈翊嘴上客气着,“不过我今日与我同行的小友还有些事要忙,就先走了。来日有缘,必定前去拜访先生。” “嗯。”叔羽微笑着朝着银莲点了下头,银莲却觉得这人长得倒是有些意思。就好像戏本上成精的狐狸,便也朝着叔羽点了点头。随后便才跟着沈翊走了。 叔羽看着在自己感情渐渐走远的两个人,觉得沈翊这小孩确实有些意思。也不枉季夏这么多年培养着了。叔羽唰的一声打开折扇,又甩了一个花手将其收回掌中:“沈翊,看来等不了多久便又要见面了。到时候,希望不是敌人。” 第七十五章 真相之外 沈翊跟着银莲进了城,心里却还想着刚刚见着的那为说书的先生。 于是便顺嘴问到:“银莲,你可听说过长安城里有位说书的先生,名叫叔羽的?” 银莲笑着摇摇头:“我哪儿知道那么多啊。再说那位先生不是说他是听竹轩的吗?听竹轩那是什么地方,长安城里最大的。”银莲说着还是尽快闭了嘴,不为别的,其实她也不知道听竹轩里有什么。只是远远见过,看屋子又大,门口还人来人往的。自己便想进去看看,结果这还没到门口就被爹爹拦住了。“你这小妮子,哪儿都想去?灶上炖的鸭子不想吃了?”银莲发誓,绝对是爹爹太凶而不是鸭子太诱人她才跟爹爹回去的。 “也就是因为如此,我对听竹轩可是一问三不知。更别说什么说书先生、唱曲姑娘了,我可是一点儿都不知道了。沈哥哥还是问问旁的知道的人。” 沈翊笑着往前走,银莲便也不在原地愣着了。赶忙追上去只听沈翊给自己说:“这个我倒是也不知道。那不如聊聊我们都知道的?” “嗯?是什么啊沈哥哥。” 沈翊偏头看了眼一旁的摊子:“你还不饿吗?想好早上想吃什么了吗?吃好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补补觉?” “嗯……好。那我想吃豆腐脑。” “多放点辣椒和醋,然后再买上几个油饼就上。如何?” 沈翊说的当然很诱人,只不过……“会不会太多了啊?”银莲有些为难的问。 “吃不了?那便留着吃午饭了。” “嗯……”银莲俨然是被说动了,在卖豆腐脑的摊子前徘徊了好几还是毅然决然的坐了进去。“老板,两碗豆腐脑,再来两个油饼。” “一碗多放些醋。”沈翊有些无奈的跟上来,对着老板说着。老板一愣,知道两人是一行来的,便笑容可掬的将沈翊请进了摊子。自己掀开黄铜的大桶,用特制的铲子铲了两碗白白净净的豆腐脑,又赶忙给上面调上蒜水、油泼辣子、醋和秘制的卤汁。用草纸包着两个油饼便给沈翊他们端来了。 霎时饭香直往人鼻子里钻,上面还有几滴香油。看着更是诱人。银莲拿着油饼先咬了一口便开始毫不客气的吃起了饭。 此时街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挑着担子卖头花的、推着小车卖菜的、还有一些早餐铺将蒸笼和木桌摆到了桌子上,肉包的香气远远的便勾着所有食客的胃。 长安城里依旧是平时繁华的样子。 “算起来有近一个月了啊。”沈翊看着这一切感慨到。 “嗯,什么?” 沈翊见银莲嘴角的饼渣,便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到。银莲赶忙拿出手帕擦干净,沈翊看着小姑娘忙碌的样子继续说到:“我离开长安也有近一个月了,日子过的可真快。” “沈哥哥还说呢!那天我和爹爹碰上你的时候,你伤的都快看不出人样了。眼睛里全是红的,我以为你都活不了了。” 沈翊听罢只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是啊,自己虽离开一个月。可在床上可就躺了近半个月,如今身上的伤可都没有大好。 “不过,沈哥哥。”银莲托着肉乎乎的小脸问,“你到底遇到了谁啊,竟然要置你于死地,也太狠了。” 银莲说着话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由瞪大了几分。似乎亲眼所言了沈翊被那些所谓的“坏人”欺负的场景。沈翊却只是笑了笑,“别瞎想了,不会再有了。” “为什么啊?” 为什么?沈翊心想,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不少人离开,或者悄无声息或者轰轰烈烈。可他沈翊却只有一个,而且恐怕也会是第二种结局。不过想来也不会是什么悲痛。好不容易铲除了自己这样的一个余孽,所有人都巴不得看见自己那样的结果呢……所以,他在那些人动手之前,只好自己先下了手。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为的也不过是活着罢了。 沈翊付了店家钱后便抱着剑准备走了,银莲却不依不饶的一个劲儿问的不停。沈翊随手拿过一旁摊子上的鲜花糕塞在银莲嘴里,“老板,来六块糕点,算上刚刚这块儿。” “好嘞。” 于是乎,银莲又收获了六块鲜花糕,这下便安心吃着糕点不说话了。结果没走上几步又看见前面的石榴汁看着不错,便又想尝尝。 沈翊无奈的说:“大小姐,你跟着我出来尝吃的了?” “当然不是了,爹爹要我跟着你历练历练。也好以后保护自己啊。” 沈翊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那你现在可是渴了?” “没有啊,刚刚在吃饭的时候,老板上了些水,我都喝饱了。” 看着银莲一脸的骄傲,沈翊倒是有些无奈了。“好,那等渴了再回来买可好?” 沈翊说完便想继续赶路,却不想袖子竟被人拉住了。不用想都知道,回头一看也正是银莲。“又怎么了?” “我渴了。” “……”沈翊不可思议的看着银莲,他甚至都不敢想象要是松墨给自己说这句话的话。自己是会直接把师姐抱去摊子前买还是把摊子搬过来让师姐好好挑。不过,对于银莲他便只想说:“你拿钱了吗?快去买,我在这儿等你。” “嗯,那沈哥哥可别乱跑啊。我很快就回来。” 沈翊一脸无奈的站在原地,却看见了熟人——襄叔正带着两个小厮在外面置办着什么东西。沈翊便走上前去打了招呼:“襄叔。” “诶?谁叫我老头子?”襄叔转过身见着沈翊,也是被吓了一跳。脸上表情很是丰富,却也不可能装作没看见打哈哈过去。“原来是沈公子啊,倒是好久不见了。不知道沈公子今日进城里来是有有事吗?” 沈翊抬眼看着这个华发已生的老人,不过都是各司其主罢了。便勾勾嘴角似是漫无心思的说:“倒也没什么大事。记着上次来的时候,好像还是孔公子要娶正妻过门。” 襄叔有些尴尬,身后的小厮却是个话多的。刚刚在他第一眼见着沈翊的时候,就觉得沈翊长的眼熟,倒像是在哪里见过。 如今细细想来可不就是少爷大婚的时候见得? 于是便觉得沈翊亲切,想多说上几句话来:“那可不是。公子倒是每次都能赶巧,今儿个也是我家公子要办喜事了。” “哦?怎么说的?”沈翊一双狐狸眼睛时刻盯着襄叔,不想听他多说一句。老人左右为难倒直接扔下一句忙活着便去一边去了。留下那个小厮跟沈翊聊着天。 “公子可是这一段时间不在城里?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小厮正准备调侃着却被襄叔气哄哄的叫走了,只好朝着沈翊尴尬的笑了笑。临走还说:“公子要真好奇便去随便问问就是了。” 沈翊颔首:“多谢了。”心里却是五味杂陈,既然城里人都知道。自己要还是一意孤行的去拦花轿,师姐可还有什么颜面?一己之私也罢,若牵连上松墨,沈翊总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正发着愁,银莲却跳到了自己的跟前。手里拿着喝了一半的石榴汁。“看你在这儿跟别人聊天我就没过来了。现在聊完了吗?” “嗯。”沈翊答。 他现在有些拿不定主意,便准备像小厮说的那样去找个人问问。 沈翊带着银莲进了一家酒楼,酒楼不小环境也清雅,想来也不可能跟自己扯这些家长里短的。但又想着除了这儿恐怕城里其他地方听到的消息都真假参半了。于是沈翊做了一个偏点的地方,便有小二上来招呼了。 “客官要什么?” 沈翊看着刚刚喝完果汁正吃着鲜花饼的银莲,“先来一壶茶。” 小二依旧热情的招呼着:“好嘞,客官是要龙井还是铁观音?” “龙井。”还没等沈翊反应过来,银莲便帮着答了。看着嘴里塞的严严实实的,说起话来倒也有几分清晰。沈翊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向小二重复到:“龙井。” “来喽,一壶上好的龙井。”小二招呼完正想走就被沈翊叫住了。 “客官还有吩咐?” “问些事情,不知小哥有没有时间?”沈翊说的神神秘秘,小二便想四周看了一下,因为是早晨所以其实没有几个人,自己也不见得多忙。便同意了。 沈翊想了想问题后便说道:“我刚刚来时听说咱城里今儿有喜事?” 小二有些不屑的说:“多新鲜啊,我还以为客官要问什么呢。这事啊,说起来也奇怪,也就是三四天前,咱城北边那儿孔府你知道,突然说要办喜事。我当时还纳闷呢,老爷子都多少岁数了还冲喜?也不怕耽误人家闺女,你是不知道头几年孔府为了冲喜纳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 “咳咳。”沈翊觉得这人说话渐渐没了边,便轻咳两声拉了回来。 “哦,看我这嘴。说回来啊,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是才成婚没一年的大公子又要成亲,而且据说这次娶的啊,是正妻。” 沈翊听见“正妻”这两个字时当时便是一愣,银莲却因为不解其中的奥妙,就问着:“正妻?那大公子之前娶的不是正房妻子吗?” 第七十六章 无欢一梦 “嗨,这就有的说了。开始啊,是娶了一个,不过人大公子不喜欢,据说到现在还没圆房呢。” 银莲撇撇嘴一脸的不信,但又觉得有意思就问:“你们这些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不然呢?到现在了孔府里都没有一个好消息。”小二唬着说到,银莲便点点头,“然后啊就要娶现在这个,不过听人说这新娘子是孔府的人捡来的,这谁知道呢。不过就说这新媳妇过了门便要废妻咯。” 银莲登时不高兴:“这怎么行?这孔家再厉害也不能视法文于不顾啊?” “这谁知道。行了,二位稍等啊,我给二位端茶去。” 小二将抹布搭在自己肩上,就去柜台给沈翊他们拿茶去了。银莲和沈翊两个人在位子上相视看了一眼,看着银莲一副跃跃欲试、似有千言万语要说的样子的样子,沈翊便装作没看见,只是静静擦着自己的剑把不说话了。 银莲轻叹了一声,听着倒好像只是累了。“沈哥哥不想跟我说话?” 沈翊抬眼看着银莲,声音冷淡:“你想说什么?” “这个孔公子要娶的新娘子,就是沈哥哥喜欢的人吗?” 沈翊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朝着银莲点了点头。银莲了然的“哦”了一声。“那现在我们要去找那个新娘子吗?” “来,客官,你们的茶。”小二把青瓷的茶壶放在了桌子上,又帮着倒了两杯茶,“刚刚听两位说要找什么新娘子?” “见笑了,其实我们今天来城里就是找刚刚你说的那个新娘子的。她是我姐姐,可是不幸失踪好几日了。最近又听同乡的人说姐姐在城里被人捡到马车上去了,又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我就跟姐夫来看看。” 银莲说的眉飞色舞,最后还不忘带上沈翊。这可把沈翊惊的不轻,险些一口茶都没咽下去。 小二也是吃惊不已的看着沈翊。“姐夫?那这么说,这次那孔府可是?” 银莲玩着自己的辫子:“是啦,姐姐和姐夫刚刚成亲不过半年。就出了这事,可真是要把人愁死了。” 小二面带惊色,声音都拉长了不少:“哎哟,那要是按着两位的意思,孔府这次可是强娶了哟。” “那可不是嘛,要我说,这孔府里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客官这句话可是说到点子上了。听说啊,他们嫌面子不好看,还专门把那新娘子放到了城外的别苑里面去。现在就等着接过来了。” “哟……” 眼看着银莲和那小二越扯越远,自己还插不上话。沈翊便是心里一阵无奈。指节轻叩了下木桌,示意小二可以走了。 这小二也不是个不长眼色的,客人要自己走那自己肯定要走了。这倒是让银莲不高兴了:“干什么啊沈哥哥,我们不是聊的很好吗?还知道好多事情。” “那你倒说说看,我们知道了什么事情?” 银莲不高兴的努努嘴:“就比如说啊,沈哥哥现在喜欢的那个人其实并不在城里,要等下午轿子抬过来才能好知道在哪儿。” “还有呢?” 看着沈翊严厉的模样,银莲不由的挠了挠头发:“哎呀,就是说了两句话嘛,又不会怎么样。” “是吗?”沈翊轻笑到,“那你可知道店小二怎么知道那么多的?既然你爹要你跟着我,我便教你的第一个就是,少说话。” “哦,知道了。”银莲一脸的委屈,反倒要沈翊下不去重嘴。只好自暴自弃的喝了杯茶。“行了,我在这儿给你开间客房,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出去一趟。” “我也想去!” 沈翊拿着剑已经走出了五步之远,还是回头看着银莲说到:“好好休息,少说话。等我回来看不见你人,你爹那儿我就不交代了。”说完却不见银莲理自己,“听见没?” “知道了知道了,不给你添麻烦。保证在,一根头发都不少的在。”银莲说着话便让店小二帮自己把茶和糕点带去了二楼的房里。全程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可是这小丫头不高兴的心思都快挂在脸上了,小二转头看了一眼背后那个拿着布条子包着剑的男人,不由的摇摇头。“真是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小二心想。 可是自己有什么办法?自己也只是个打杂的不是?所以当小二想要哄银莲开心的时候,回答他的只有“嘭”的一声关住的门,吓得小二往楼下看了一眼,果然也不见了沈翊的身影。如此,只好自认倒霉,放下了句“客官有事叫我就行哈”就走了。 话说另一边,沈翊翻过几户人家便到了孔府的房顶,虽还有半日,但张灯结彩却是好不热闹。一些和孔家夫人、老爷熟悉的客人早就献礼进了府里。 沈翊在各个房顶穿梭,却唯独不见孔阳的身影。心里甚是奇怪,刚刚准备去前院看看,又见前花园里有一个小妇人,虽是妇人家的打扮却年纪尚轻,且看其走路的状态貌似对孔府也是十分熟悉。 但像这么大喜的日子,还能一个人在花园里闲逛的。上一个是孔阳,而这一次嘛,直觉告诉沈翊这个人就是那个过门已久的少夫人了。 “真是造孽啊。”沈翊心说。 沈翊一个纵身便跳到了小妇人的面前,虽已说过“参见夫人”,但还是不出意外的把人吓了一跳。 顾白秋连忙四处找着随行的人却被沈翊紧忙闭了嘴,这一下可不要紧,只是让顾白秋挣扎的更强烈了些。趁着沈翊未查,顾白秋的手掌里已经攥住了一把有毒的药粉。 但沈翊也不希望自己就这么被发现,在外人看来,现在他们的少夫人正被一个登徒浪子咬着耳朵,少夫人反抗激烈。却不知那浪子到底说了什么。 “夫人,我叫沈翊。松墨是我师姐。” 话毕,沈翊便感觉自己面前的人挣扎已经停下了。这才捂着顾白秋的嘴向后退了几步,看见顾白秋一脸想要确认的样子,沈翊便点了点头。 随即放开了捂住顾白秋嘴的手,在顾白秋面前把住自己的护腕活动了活动手腕。 这边顾白秋对于沈翊的身份当然还是将信将疑,“你说你是松墨姑娘的师弟?可是我印象中的那一个?” “我哪知道夫人心里有几个师弟。不过说起来恐怕师姐也没有什么师弟要跟夫人再说了。”沈翊四处张望着还是不见有人,“夫人若是不信可以带我去见一见孔阳,这样夫人不就知道了?” 顾白秋对眼前这个人该有的印象可是一概没有,倒是觉得沈翊有些意思。“那这么说来,你便知道孔阳是我夫君了?” “当然是猜的。”沈翊做无辜脸说到,“当然夫人要是不信,大可不必承认。” “呵,跟我来。” 顾白秋留下这么一句话后,自己一个人便走到了一条小路上。沈翊见状紧跟其后,不一会儿便到了一扇门外。 “既然是松墨姑娘的朋友,那就请进。” 顾白秋将沈翊往屋子里请,自己却没有一丝要动的意思。沈翊将信将疑,左手紧紧握住飒风不敢有一丝懈怠。 却发现这门,轻轻一推便开了。随后诧异的看了眼顾白秋。顾白秋没说什么,只是抬了抬示意沈翊进去。 “这里面?” “什么都没有,你放心。” 沈翊将信将疑看着顾白秋,却又不会做出让人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去前面给自己探路的做法。只好叹着气说到:“我既然猜中了你一次,那便姑且再猜一次。希望这一次,我的运气依旧很好。” 顾白秋轻笑:“当然。” 沈翊便也报以笑声:“夫人这么说,那我可就放心了。” 沈翊说着话的功夫彻底推开了门进去,阳光也是没有一丝保留全部撒到了房里,这让沈翊在视觉和嗅觉上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呆呆的站在原地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屋外虽是一般木屋的样子,里面的墙壁却都被钢板加上了一层,四处透露着潮气和浓浓的药酸味儿。顾白秋从外头走进来,叫了沈翊一声:“这屋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有了,当时松墨姑娘就被关在这里面。” “什么?!”沈翊怎么能相信松墨竟会受到如此的委屈?孔阳不是孔府里最不应该伤害她的吗?现在想来竟觉得自己也是傻,竟然便心安理得的觉得松墨不会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当真是,愚蠢。 沈翊正准备说些什么,便见顾白秋往出退了几步:“对了,这屋子里可没什么危险。少侠也不必担心你的安危。只是,这个门,可不是从外面一推便能打开这么简单了。” 顾白秋说着关住了门,沈翊赶忙去拦却还是差了一步。顾白秋又说道:“忘了告诉你了,我夫君已经近十日没有回过家了,想必少侠比我更清楚夫君在哪儿。” “你!放我出去!你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沈翊实在看不透这个女人,难道她不应该是这场婚事首当其冲的受害者吗?那她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第七十七章 一寸流年 可是现在摆在沈翊面前的又怎么是只要考虑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孔阳夫人在想什么那么简单?当务之急甚至都只剩下了一个选择——从这里出去。若是根本出不去,想那么多多又有什么用? 按着理当然是从哪儿进来的便要想办法从哪儿出去了。沈翊连忙到门跟前去,却发现其形按奇门遁甲之术,若解也并不是解不开,只是若是一个劲儿在这儿解这个锁,可是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了。 沈翊暗骂孔阳娶的那个夫人。长得也算不得难看,尤其是那一嗓子的声音,简直勾人动魄。奈何是个妖精?还是个拿自己智商换了人形的妖精?真是不知道她做的这一切有个什么用,难道还想用这种方式留住孔阳的心?恐怕是适得其反…… “真是服了。”孔阳耸肩笑道,既然门口不行,自己当然只能找一些非常之法了。思来想去也没个主意,于是乎绕了房内一圈,终于发现这屋子果然和自己心里想的最糟糕的情况一样可怕。四处皆被厚实的铁板封死,甚至连屋顶都严丝合缝的找不到一点儿缝儿。 这也不怕闷死人?沈翊心想着,心里自然也相信这屋子有逃出去的法子。沈翊在屋子四周走着,却突然发现这墙角好像有些东西啊?看着那黑洞洞的洞口,沈翊蹲下细细看起来。却不知道自己是触发了什么机关,瞬间从洞出了三支铁箭。虽然说沈翊躲得不算慢,到底还是伤了皮肉。而那几支箭也稳稳的停在了对面的铁板墙上,连这冰冷坚硬的铁板也戳穿了。 沈翊心有余悸的坐在地面上缓了好大一会,忍着肩膀的伤痛前去查看这些箭。发现这些箭竟然是寒铁所造,尖锐且锋利无比。 只是现在的沈翊哪里还有心思去担心自己的伤势,冷静的坐在地上看了半天,忽然便想出了一个极其投机取巧的法子。 “若是再大些力气,岂不是能射穿这铁板?”沈翊刚刚想到了这个法子就被自己否定了。这墙四周均是完整的铁板,恐怕从墙面直接出去不是什么好办法。沈翊心里咒骂着这里,也不知师姐前两日到底是在里面受了什么样的委屈?若是师姐有个三长两短,恐怕这道义什么的,于自己也没什么意思了。 毕竟这么多年来,除却武林外和自己身边的那些人,没有人会相信自己这样的一个孽种还会懂什么道义。既然如此,自己还需要给那些人什么好脸色?不如当个世人眼里的混蛋,难道会比当这好人难受? 这事儿想着想着,沈翊便只觉得心里越发烦躁,似乎有一种鬼魅般的东西侵入了自己的心智,让自己渐渐走向发疯的边缘。这个手法,倒是很眼熟啊。 “这小小的孔府能与绘花门有什么关系?”沈翊皱着眉头强撑着自己保持清醒,抬头往屋顶望去。既然四面走不了,那屋顶未尝不是唯一的办法了。 只是这顶上没有房梁,自己该如何才能上前查看呢?沈翊望着这光秃秃的墙准备做最后一搏——他撕破了一旁的锦被,将布条紧紧缠在自己手上后。又蹲下触发了那个要命的机关,在千钧一发之际狠狠抓住了一支铁箭,自己也因着惯性被带出去了不少距离。 好不容易停下来只感觉自己手上火辣辣的疼,沈翊让自己迅速适应了这种钻心的疼痛,并强迫着自己不去看手上那血肉模糊的样子。 “来,就靠你了。”沈翊给自己打着气,点脚跳起,用手的力量将铁箭堪堪挂在了墙上后用拿着剑鞘发动剑气,将铁箭往墙内镶了一部分,同时也因极大的冲力将自己狠狠往后冲去。 可这一次他却不感觉到痛了,恐怕是屋子里拿如同鬼魅的药酸味道发挥的作用,沈翊心里暗暗叫好。又如法炮制的镶了第二个,终于到了屋顶。发现果然如自己所想,屋顶的墙角因为要跟墙壁相合的缘故,只是焊在了一起并不是融为一体的。 得到了这个机会,沈翊便急忙跳下来,用尽所有力气挥着飒风试图攻破这一角。声音并不是很大,却让已经走远的顾白秋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一旁的丫鬟正准备和顾白秋去孔夫人那边接待客人,见着少夫人突然回头,又怕自己误了时间被夫人责罚。“少夫人怎么了?” 顾白秋面色一沉:“没事,你可听到了什么声音?” 丫鬟只是个寻常人,自然听的并不是很真切,“刚刚好像是有打铁的声音,不过府里哪里来的工匠啊。少夫人怕是听错了。” “我去看看,你先走。” 顾白秋说着便要回去,这让丫鬟怎么可能会同意。连忙拦住顾白秋:“少夫人还是快跟我走,不然夫人那儿我怎么交代啊?” “怎么?这都交代不了?平时看你不是挺能说的吗?”顾白秋面带嘲讽,自然是不想理这些谄媚小人,却又不想碰了这丫鬟的脏手,免得失了自己的身份。 “少夫人还是不要为难我了……” 顾白秋正想说些什么,却听丫鬟脆生生的叫了声:“大少爷。” “起,你跟她在这儿干什么?”果然是孔阳的声音问着。顾白秋听见孔阳的声音怎么能不激动,连忙转过身来。 有些激动的说:“夫君,是婆婆要我去见客人。只是我突然有些事,想。” “既然母亲让你去你便去。”孔阳漫不经心的说到,却发现顾白秋脸色更加沉了几分,于是也沉着声音问:“你有什么事?” “啊,呃。也不是什么大事,夫君不用担心了。我这就去婆婆那儿。” 孔阳点点头对着丫鬟说到:“好好照顾着,要是再看见你对主子不敬,当心着。” 此话一出,本来踩着主子肩膀洋洋得意的丫鬟连忙半屈膝说到:“是。” “嗯。” “公子慢走。” 顾白秋心里惴惴不安,但因为离着屋子越来越远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只好心里求着菩萨保佑不要再出了什么问题才好。 另一边沈翊因为药气儿的熏染由着开始的狂躁渐渐变得无力,眼看着好不容易破开了个洞自己却已经没有力气飞出去了。只好狠心在自己腿上扎了一剑试图保持清醒,拼着全部力气从屋顶飞了出去,却不想自己根本无力再负担别的,从树上滚了下去。正闭着眼睛缓着劲儿,就听着头顶传来声音—— “沈翊?” “是你?” 孔阳和沈翊的见面看不来并不足以让两人感到十分惊讶。沈翊身上没有力气便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换着气,让自己渐渐清醒起来。孔阳倒是眉眼带着笑,蹲在沈翊跟前说到:“老远就听见这边有声音,过来一看果然是你。” 沈翊笑道:“孔公子还真是好功夫,这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倒是让沈某佩服了。” “何止啊。恐怕我那位夫人的功力可是在我之上,否则也不可能让她那么紧张了。”孔阳将沈翊搬到了树上,两人靠在树上竟也聊起了天,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 “怎么?这个点儿了还不去换衣服?”沈翊问。 孔阳听后笑了两声:“你希望我换吗?换了娶你?” “呵,那你还是好好呆着。”沈翊叹了口气,解下自己手上的布条又缠到了腿上。从药囊里拿了些药敷在了自己的伤处,因为伤口没有清洗的缘故,血迹干了之后看着到处都是,倒是触目惊心。 “哎,我真是错了。”孔阳说。“这里就是个吃人的地方,连我也差点成了那个吃人的东西。母亲和她将松墨关到了这里,我竟也没有阻拦。也不知是被什么迷了心智。” “贪婪。”沈翊心想,却是懒得开这个口回答他。与他而言,孔阳就是个小人。 “等到我那次偷偷来见她的时候,却发现她倒在地上没有了一点声息。手掌里都是为了保持清醒划下的血痕,我哭着求她嫁给我,她终于同意了。可是在她同意的那一刻,我却没有了一开始想要的快乐。” “快乐?孔阳,你真不是个东西。”沈翊恨得牙根痒痒,却笑着说出了这句话。沈翊觉得自己现在语无伦次,是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我看到她的时候,想起来小时候哭着喊着要养的一条小狗。一开始我很喜欢它,可是后来,它长大了。变得爱动,也没有小时候好看了。我就不喜欢了,直到它什么时候死的我都不知道,我真是……” “师姐从来都不是你的宠物,你个混蛋!” 沈翊说着便想将拳头狠狠锤在孔阳身上,最后还是抱着私心在孔阳嘴角狠狠打了一下。一拳便见了乌青色。“你这两天到底在哪儿?” 孔阳咬着牙吐出了刚刚不小心磕破嘴流出的血,似乎不怕痛似的:“陪着松墨,她已经昏迷很久了。到现在也还在昏迷。” 沈翊一瘸一拐的站起来恶狠狠的看着孔阳,只听孔阳又说:“和你说话很开心。不过我要去换礼服了,既然是孔府没有照顾好松墨的,我自然也会负起责任,不劳沈兄费这个心思了。” 第七十八章 有美人兮 孔阳朝着沈翊微微翘起了嘴角,却是典型的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让沈翊看着很恼火,便想再去收拾收拾他,却被身上的伤限制着根本不能有什么大动作。 “混蛋!”沈翊朝着孔阳大喊,孔阳却连转身的想法也没有。只是微微愣了愣脚步便继续向前走去。 沈翊权衡之下也便托着受伤的身子强行轻功飞回了客栈。 客栈里的银莲正左右等不着人呢,气鼓鼓的锤着棉被:“怎么还不回来!鲜花糕都吃完了!” “咳,就那么爱吃?”随着窗户被推开的声音,沈翊神色很不好的闯了进来。差一点便摔在了地上。还好沈翊虽然身上没劲,但身体因为那些药味而有的眩晕感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赶忙将自己扶在了桌子边。 银莲“呀”的一声跑到沈翊跟前,哭哭啼啼的:“沈哥哥你这是去干什么了啊?会不会死啊?”少女因为关心自己而搞的自己耳朵跟前嗡嗡作响的事让沈翊有些无奈。 “去先把窗户关了。”沈翊沉着声说到。银莲当然是千百万个不肯,哭哭啼啼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听话,去把窗户关了。”沈翊感觉自己缓的差不多了,一个人一瘸一拐的往床边走着也不忘提醒银莲赶忙把窗户关上。沈翊真是感觉头疼,今天遇到的这两个女的可真是不让人省心。“你们可真麻烦。” 沈翊无奈的抱怨,却让银莲听了个正着。“沈哥哥再说谁?” “没什么。”沈翊苦笑到,“帮我要些热水来,我要擦一下伤口。” “啊,好!”银莲忙推开门在走廊喊着:“小二!小二!” “好吵……”沈翊有些无奈,强忍着内心的烦躁坐在床边调整呼吸。可当心静下来以后这周围的一切声音却变得那么清晰——小二吆喝着跑上楼梯的声音、银莲大大咧咧让小二准备热水的声音、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太吵了!”沈翊睁开眼睛,才终于意识到那根本就不只是绘花门的手笔,甚至可能是,不只是绘花门一家的手笔。 现在自己心里的烦躁与各种不悦是根本就不可能通过普通的调息解决掉的。烦躁…… “沈哥哥,水来了。要我帮你擦伤口吗?”银莲将热水倒在脸盆里调成了温热,又将毛巾润湿端到了沈翊跟前,弯着腰耐心的问着。 “不用,你出去。” 沈翊强忍着内心的不悦,这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不行!”沈翊怎么也没想到银莲会直截了当的这么拒绝了自己,不由握紧拳头的同时也将眼睛又闭紧了几分,但还是强忍着没有出声。在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摸了一下之后,又听银莲嘈杂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不行,绝对不行。你的声音都不对了。我怎么能放心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 …… “出去!”这一次沈翊的声音听起来是真的生气了,说话的同时也狠狠的睁开了眼睛。眼睛中大多都是因为要强忍着自己内心的躁动而产生的血丝。看着就像嗜血如命的妖精,虽是长相俊秀却很是危险。 “你……”银莲的神色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害怕,只是指着沈翊“你”了半天还是将手狠狠的甩在了自己身侧,单说了句“行”,却在走出去没几步的时候还是回头说到:“待会要是好了便叫我,要是自己处理不好也叫我。” “多谢。” “别,我只是怕我在我爹那儿不好交代。而且我想到你既然武功这么高强,想必你的朋友也不会差不到哪儿去。要是你好了跟你朋友来抱负我可怎么好?” 银莲玩着自己的辫子离开了房里,直到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沈翊却像在热水里涮过一样。唇色瞬间变得煞白,连身上那些已经没有任何感觉的骨头也不能将自己直直的撑住。沈翊顿时向前面倒去,又紧忙把住床框。他现在无比清醒的知道自己并非是没了力气,而是那些药气,让自己的心智变得难以控制。实在是,卑鄙。 沈翊的脑中已经变得慢慢不太清醒,刚刚的调息仅有的一点作用也被自己用尽了。沈翊记着季夏好像以前教过一个静心的口诀,只是季夏好像说过什么“非平常时万不可用,否则……” “否则什么来着……”沈翊头痛欲裂实在想不出来任何东西了,便急忙念动了口诀打算暂时压下了心头的杂念,试后发现果然有用。沈翊大喜一口气将口诀念完,后调息一下又念了一遍。终于觉得自己神清气爽,便开始拧着毛巾给自己擦起了伤口。发现很多伤口都已经止住了血,才发下了些心。 收拾好后,沈翊一瘸一拐的走到桌前,将松墨给自己药囊里包着的那些药倒了一些在桌子上。用瓷杯按压成粉状后敷在了自己清理过的伤口上,用布条紧紧缠紧了伤口。 刚刚才缓好了神,便听见银莲急不可耐的声音:“喂,你好了没啊。” “你就不能去下面坐会儿?” “我不,我刚借的热水就自己一个人做下面了。别人要怀疑我房里有人怎么办?” 沈翊苦笑:“你房里本来就有人啊。好,你进来。” “嗯……”银莲轻轻推开房门,见沈翊还虽处理好了伤但穿着的还是一开始被血染的到处都是的那一套黑衣。虽然说黑衣染了血迹是看不来了,但太阳照过来还是会有明晃晃的一点儿,而且有的地方也已经烂了。银莲皱了皱眉头:“爹爹临走前给了我一套衣服,你要换下来吗?” 沈翊低头看了自己一周,本还想说不必到底最后还是压了下去。点了点头示意银莲将衣服给自己。 “素色的料子,你可别给我弄脏了。”银莲将衣服扔给沈翊,沈翊接过衣服便去屏风后面换了。银莲双手抱胸,没好气的抱怨到:“怎么每次你这衣服不是破了就是染着血,香囊却一点事儿都没有。我和爹爹开始救你回去的时候,我见你那衣服还不错,就想给你洗了,结果呢?泡了三遍皂粉血迹都没带完的。” “呵呵,真是费心了。”沈翊笑着从屏风后面出来,顺势在打理着自己的腰带。 银莲闻声转过身来,只见一飘飘然的仙人背着光往自己这边走着。虽眼神并没看着自己,却清清楚楚看着起眼波流转,竟有顾盼神飞之意。许是那如墨画上去的眉目实在扎眼,让人瞬间转不过神来。 沈翊别好腰带后便去拿自己的药囊,里面的药材因为刚刚被用了些,看着已经不是那般鼓囊囊的。不过沈翊却是毫不在意,甚至于只是又把头发随手抓着梳平整了,便直接用发带绑了个死结。看的银莲手上痒痒,只想帮沈翊帮发带整理一下。 不过沈翊哪还在意着这个,刚刚一系列的事情浪费了自己太多的精力。现在身上干爽之后只觉得饿的眼花。 便直接推开了门,却被银莲赶忙叫住:“等一下!” “怎么了?”沈翊不解地看着银莲。 银莲被这么一看有些发蒙,“呃,你从大门再进来一趟。” “为何?” “那不然呢?我的房里突然多了一个人。让别人看见了怎么解释?”银莲说的有理有据,沈翊却是不以为然:“可是,根本就没有人认识我们。说到底,不过是你心里有鬼。” “不管,反正你必须从大门进来。你直接去点菜,我饿了。” 听及此,沈翊挑挑眉。正好自己也饿了,而且这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自己也却是不喜欢。既然这样,那自己多点清闲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便放下了自己推开门的手,动了动手腕。黑色闪着金属光泽的护腕看起来很是惹眼,似乎那里面隐藏着很多秘密。银莲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沈翊便推开窗翻了出去。 “喂!”银莲不放心的追过去,看见沈翊平稳的落在了一旁的小巷里。明显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于是乎朝着沈翊翻了个白眼便自己提着裙子下楼了。 “哟,客官你回来了。”小二看着沈翊的时候愣是没认出来,怎么出去了一趟还换了身衣服?不过心里也明镜儿似的知道自己不该问那么多,便隐藏住自己的错愕上前招呼了进来。 沈翊朝着小二点了点头,便又坐回了早上坐的那个位子。抬眼看见银莲也下了楼,“想吃什么?” “随便。”银莲气鼓鼓的坐在对面,也不知道在气些什么。沈翊哪里哄过这么闹的女孩子,苦笑道:“那就上两个热菜。” “好嘞。”小二招呼着却没走,银莲杏眼圆睁:“还干什么?” “没,就是看两位姐夫和小姨子的关系是真好。羡慕,羡慕。”小二边说边走,赶忙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羡慕的让人有些怀疑你姐姐是为什么走丢的。后半句小二没敢说出来,否则今儿这生意就是别做了。 “哼!什么人啊,沈哥哥,咱们吃完饭就别待这儿了,这儿的店小二实在是讨厌。”银莲发着脾气,沈翊真的有些无奈了。 “这里离街市近,方便行动。”沈翊拒绝了银莲的看法。 银莲听此便不解到:“可是你早上不是去找那个人了吗?” “没找到,而且听情况师姐的状态也不是很好。我想尽快结束。”这条街道无疑是最安全的,只要劫到人便可带回来休息。随后尽快找辆马车拉走松墨,尽可能不让松墨收到伤害。 第七十九章 少年云归 那一日的天气并不是很好,早上还算是风和日丽,午饭过后这天儿就渐渐沉下来了。到了后面,长安城的街头巷尾都有了风沙的充斥,看着灰蒙蒙的。不过虽说这天气不是很好,但是这黄历上可是清清楚楚的写着今日“宜嫁娶”。 因此这倒霉天气说到底也没打扰到所有的荒唐安排,松墨的花轿还是要敲敲打打的走过了这条主街道。迎亲队伍从城中往城外去的时候,动静就大的不行。 孔阳穿着喜袍,骑着高头大马给街道两侧的老老少少的散着喜糖和红包。本还吵吵嚷嚷的街道上更是变得迭起。此时银莲坐在窗口吹着风,其实也并不仅仅是因为她没事干,沈翊此时正坐在房顶上也不知道在干啥。她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放心了,这才坐在窗口时时刻刻注意着情况。 结果这注意着注意着,就听见远处那城里面敲敲打打的,熟悉的唢呐声让银莲一个激灵。赶忙想去找沈翊,可是探出头去才发现,这原本一抬头还能看见的沈翊现在哪里还见过个样子?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银莲顿时心里无奈又刺挠。试问谁不知道她是个咋咋呼呼的性子,又加上那么一个不靠谱的爹。自小但凡村子里有所有婚丧嫁娶,那必然是从一大早就看不见自己了。要想找自己倒也不难,就那最热闹的那家门口,自己铁定在那儿。 可如今呢?如今呢?银莲内心之中可谓是捶胸顿足。“就一点儿出去看看热闹的机会都不给了吗?”银莲问自己,“诶,不对啊。屋子里又没人。我出去一下应该没什么关系。” 这人呐,一旦给自己找到了理由。便觉得很是合理,完全将沈翊临走前再三叮嘱的“不许乱跑,丢了我可不管”这一类吓唬小孩的话,全然放到脑后去了。 于是乎便开开心心走到门口,结果又给折回来了。 “外面看着有些冷啊,要不要加个披风……”银莲一边想着一边从包袱里拿出了自己豆绿色的长披风。刚在脖子上系好了蝴蝶结又觉得会不会有些热。“毕竟还没入秋,我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奇怪啊。” 就因如此,银莲的出门时间又成功推迟了一刻钟。最后配上了一个同样浅绿色的簪子一起出了门。这才觉得没有那么突兀了,临走前银莲在镜子里认认真真的端详着自己。“好素啊。”银莲由衷感叹,毕竟这个披风并不是她亲眼看上的。爹爹拿回来的时候自己就觉得素了不喜欢,最后也是拗不过又看着自己穿着却是好看才给收下了。 不过这个颜色毕竟不是自己所喜欢的,有空还是得去买个出炉银的布料好好给自己做一件披风才是。 银莲一边理着衣服一边便出了门,临下楼看见小二。便过去打了招呼。 小二回到:“姑娘出去?” “呃,不,我就是门口看看,我在楼上听着热闹的很。” “那可不是?”小二四周看了看,又问:“诶,对了姑娘,怎么今儿个一天都没见你姐夫几面啊。这吃过饭又不见你姐夫了?” “嗯,什么……啊,姐夫啊!”银莲心里忙叹自己机智,可是想起来了自己还有个“姐夫”,“啊,你找姐夫有事?” “当然啦,来来来。我悄悄给你说。”小二神秘的将银莲拉到一边,贼眉鼠眼的朝四周看了看。惹得银莲也好奇的转了一圈,什么都没看见啊。“哎哟,你可就别到处看了。我要给客官说什么啊,就是啊,今儿可得把你姐夫看好了。不然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啊!” “嗯?你怎么知道我姐夫要去。” 银莲这边话还说完,小二连忙食指抵在自己嘴唇上嘘到,“这可别让别人听了去啊。”这小二虽是个平时喜欢趁老板不在,听别的客人在自家店里谈天说地还喜欢插几句进去的主儿,可到底还是个爱管闲事的软心肠。原本他今早不劝是因为不信,可事情到了这个时候,不管是真是假他都得拦一下。 否则这要是真出了事情可如何是好啊! 只听那小二在银莲跟前紧张兮兮的说:“这孔府啊,在咱长安也算是老宅子了。往前捯上五代,那是长安城里有名的商贾之家。后来啊就渐渐走了仕途,这名声自然是越来越好。” “那不是挺好的吗?”银莲有些疑惑的问。 “哎哟,我的大小姐。你听我说完哟。”听着银莲声音又高回了平常,吓的连忙把声音低了低拦住银莲,“可最近这十几年可是很不对劲啊。孔府里经常人来人往的都是武林盟的人。试想那武林盟里都是啥人啊,那可是必要时候杀人不眨眼的。如今这孔府与武林中不少人都交好,我也不知你们二人这事是真是假。” 看着小二怀疑沈翊的真假,银莲刚想插嘴。吓得小二连忙改口:“好好好,你们说的都是真的。所以啊,我现在得赶紧拦着你们。这要弄不好,小心喜事便丧事。” 银莲听着撇撇嘴:“哪里有什么喜事,喜事是他们的。我和姐夫哪儿还有个喜事?” “这,话是这么说没错了。那客官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小二连连点头,可也对银莲这一身好奇起来。“这看着好像是要出门啊。” “没有,那什么。我出去找找姐夫。确实是找不到人了,我这也着急不是。” “是啊,那可得赶紧找到。这要是出了事,可是生死未卜的勾当。” 银莲嘴上说着没问题,心里却还是有些不以为然。毕竟爹爹在看见沈翊的伤后就由衷的感叹过这个孩子的天赋之高,武功之深。虽是十几岁的年龄却比得过好多那些已过而立之年的剑客了。所以银莲自然也不担心,在她看来这个事情本来就是孔府的不对。所谓的邪不压正,沈翊当然是会赢的。 只是,沈翊今天中午回来的时候好像受伤了诶…… 银莲已经走到了街上,却不知道到底该往哪儿去。她有些担心沈翊了,可她怎么可能找得到沈翊。记得没错的话,沈翊好像说要把他师姐救回客栈,那要是如此的话,自己会客栈附近等不就好了? 银莲想着便又向后一转,准备回客栈去。只是心思跟上了脚步,眼睛却还是比他们两慢了一拍,银莲便很悲惨的撞到了一个略略坚硬的板子上。 但毕竟这板子是肉做的,所以到底是没有多疼。 银莲一双小手细细揉着自己的鼻子,“哎呀”一声。“谁啊,走路不长眼睛?” “呵呵,长眼睛的人不听话?” 听着面前这个人熟悉的声音,银莲便是连揉鼻子都忘了。抬眼看去,只见这男人一身素白色的以上,内里的衣裳和护腕都是黑的,眉眼和头发本应该也是墨色才是。可是脸上带了一个好不显眼的面具,遮了个完完全全。 “沈哥哥。”银莲有些不好意思的叫到。 “不是让你在房里等着吗?怎么出来了?”沈翊觉得自己从小就已经够让人费心的了,没想到这可能是神仙要惩罚自己,给自己找了个既叽叽喳喳而且还不听话的。这要是找不到了可怎么好?自己在长春子那儿交代不清也就罢了,这要是出了什么危险可是自己担待的起的? 这时才看见沈翊旁边的那个人好像是跟沈翊一起的。刚刚没注意到还以为是个过路人,结果这人一直不走,还跟自己打起了招呼:“你便是银莲?” 银莲微扬着下巴,声音还稍显稚嫩:“是啊,你是谁?” “我?”那男人笑笑说,“在下裴旭,金陵人氏。” “在下银莲,长安人氏。”银莲学着裴旭的样子给裴旭也行了一个男子之礼。惹的裴旭觉得有意思,可银莲却是一点儿也没给心里去。转头便问到:“沈哥哥,你要不还是别去了。店里那个小二说,那个孔府可厉害了。我们可能打不过。” 沈翊听着这话愣了一愣没说什么,裴旭倒是彬彬有礼,声音温温柔柔的说:“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当真?”银莲挑着眉毛问到。 “呃,自然。姑娘不必担心,当然,姑娘也不要让我和沈兄担心,还是早些回去才是。” 银莲看了看裴旭,又看了看沈翊。自己又不认识这个人,哪里有让他担心的了。更何况,“沈哥哥都还没让我回去呢!我不回去,我还要看花轿。” 裴旭有些无奈的看着沈翊,因着面具遮着也看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心情。只听沈翊说:“可以是可以。” “真的?”银莲开心的问。 “今日过后我便送你回去。” “啊,为什么啊?我才出来啊!一晚上没睡啊!你就要送我回去?”银莲当然不肯,自然也是放弃了看花轿的想法,一直跟在沈翊后面碎碎念着。不过沈翊也算是早有心理准备倒也不觉得什么了。反倒是裴旭,哪受过这种轰炸。默默的从和沈翊同行变成了站在银莲身边,有些无奈。 第八十章 小半欢喜 自己跟前站了这么大一个男人,银莲也是一脸的不自在:“喂,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呃,姑娘现在去哪儿?”裴旭被问的有些尴尬,自己好像是,为什么站到她跟前来的呢?裴旭一味的装傻,自然惹得银莲更不高兴了。 “没看出来我准备回客栈啊。”银莲哼的一声快走了几步,倒是把裴旭甩到身后去了。“反正也没有我什么事,亏我还担心你安危呢。你倒是好,心里只有你师姐。” “难道我心里还要有你?”银色的面具衬得沈翊又多了几分清冷。银莲在心里暗暗嘀咕着难怪沈翊平时都是一身黑衣,好看倒是好看,却是在世间的样子。如今换上这一身,完全就像是要下一秒随风欲去的仙子,哪里还是这凡间可留的。 银莲笑着在地上“呸”了一声,“谁要你心里放我了,也不怕压死你。” “那为何银莲姑娘要说沈兄的不是?” 裴旭突然插嘴,银莲便往他那边看了看,眼睛骨碌一圈说:“你以为我真是出来看热闹的吗?还不是那店小二给我说了一大堆话,句句不离孔府的危险,把我吓的一跳。我才不出来呢。” 裴旭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看来真是我和沈兄错过姑娘了。” “别听她瞎扯了,你以为她待在房间里是怎么听见这些话的。” “不是啊。” 银莲原地跺脚的样子让裴旭觉得倒是有些可爱,可拦不住沈翊要走。他便只好跟着沈翊走了:“你又何必跟一个小姑娘斤斤计较,倒显得你小气不少。” 沈翊笑道:“嗯?我小气吗?” “可不是,听姑娘的意思你们昨晚一晚没睡就为了赶路。如今你却把人家一个人扔在街道上?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小丫头,你真是太严厉了啊。” “严厉吗?”沈翊看着愣愣的,让裴旭不禁想这松墨到底是多好的性子才受得了沈翊这么直的性子。真是,佩服了。 这话说到份上了,裴旭便站在原地不走了。迎亲的队伍越来越近,两人四周的人也是越来越多,裴旭有些担心把银莲一个人扔在那儿便想折回去找去。 “沈兄,你先行一步,我随后赶过去。” 沈翊看着裴旭身后的街上渐渐多起来的人和渐行渐近的正红色,只觉得扎眼的紧。便点点头轻功几步先行了,裴旭理了理衣服原路回去找银莲。 其实走的也不是很远,只是因为人都聚在那儿一块了。银莲便也往前凑了凑,找起来倒是费了些劲儿。 “银莲姑娘。”裴旭拉着银莲的披风叫着前面那个跳动的身影。 “嗯?谁啊。”银莲抢了块喜糖,本来还想再拿些别的,却感觉到背后有人拉着自己便赶紧把糖果塞进了自己嘴里。甜丝丝的,比今早上买的糕点好吃。 银莲转过头,看见是裴旭便也没给心上放,兴冲冲准备再看看。裴旭无奈到:“银莲姑娘。” 银莲不以为然到:“怎么了?” “回去,待会这儿可不一定乱不乱了。”裴旭苦口婆心的劝着,不过银莲好像并没有往心里去。这彩头发完了,便是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当街而过。不得不说这孔府当真是气派,这样的场景比银莲以前看过的任何一次婚礼都要壮观。 真可谓是十里红妆,只为一人。 “可真好看啊。”银莲感叹着。随后队伍走了,人也就散了,银莲和裴旭心满意足的往客栈走。一路上没什么好说的,银莲便东一句西一句的问:“你说你是金陵人?”裴旭笑答:“是。” “哦……”银莲略略思考到,“金陵在哪儿啊?虽然我没去过,但是我爹爹去过,他说金陵离长安可远了,而且也没有长安好看。” 裴旭坦然到:“各有各的美,令尊可能更喜欢长安些罢了。” “也不是啊,爹爹说,你们那儿的小曲儿好听。他就从来不带我在长安听小曲儿。” 看着小姑娘欢天喜地的样子,裴旭只觉得好玩。便反问到:“你为什么要和沈兄来长安啊?” “嗯,爹爹说他总不可能守我一辈子啊。就想让我出来闯荡三年,三年后再回去给他尽孝。顺便,还可以出来找找我娘。” 裴旭语气虽带着诧异,但单看表情还是不甚有什么波折:“令堂不在家中?” “嗯,事实上,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娘,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以前爹爹喝醉后倒是说起过,她说我长的一点都不像我娘,我娘是美若天仙、倾国倾城的貌,我就是个山野里的丫头。也没什么讨人喜欢的。”银莲低着头,由着脚尖一点一点点着地往前走,“你们金陵的姑娘都好看吗?” “嗯?金陵吗?”裴旭想了想,遂低头看着银莲这不谙世事的小脸。笑,“没什么意思,都长的一样,我也不是很喜欢。” “我不信,哪有都长的一样的姑娘啊?”银莲一双杏眼圆溜溜的煞是灵动,刚刚却蒙上了一点悲伤。裴旭看着悲伤散去的这一双眼睛,竟浑然忘了自己的家法。什么谦恭有礼都抛去脑后,只想着跟眼前快乐的丫头好好说上一回,也算是难得的高兴。 “怎么,你不信?虽说金陵也有长相秀美的姑娘。可到底性子都是一个,平时说起话来软软的,哪里有姑娘这么洒脱,说话直来直去的才是有意思。” “也不尽然啊,”银莲撇撇嘴说着沈翊,“我看沈哥哥就喜欢你说的那种软软的姑娘。” 裴旭摇头:“非也,我虽没见过松墨姑娘,却也知道她也是位直脾气的。我这三言两语也跟你说不清楚,你既然出来要有三年,不如等长安这一阵的事情过了,便跟我去金陵看看就是了。我带你去船上听正宗的小曲儿,还有零食和茶水。你一定会喜欢的。” “当真?” “自然。”裴旭温柔颔首,“客栈也到了,姑娘先进去。一会儿再见。” “好,你可别不来啊。”银莲朝着裴旭招了招手便一蹦一跳的跑进了客栈。倒像是一只管不住的飞鸟,甚是惹眼。 裴旭站在门口将银莲送了进去后,走到一开始便商量好的偏僻处,见自家的兄弟果然都在那里聚着。众人见着裴旭来了,皆都列队站好,等着裴旭差遣。 “阿槐。”裴旭正色叫到。人群中一人高马大的男人应声而出,只见他身形九尺,背着一把大刀。模样倒是算不上凶神恶煞,但因着他的身形,看一眼也是会觉得心里发虚。 裴旭倒是一副主子的样子,毫不怯色:“你带着一些人去拦住队伍,记着不要伤害到一旁的人。” “是,少主。”阿槐抱拳得令,转身在队里挑了几个跟自己差不多的人跟着自己站在了一旁。 “梧桐,你跟武林中的人都比较熟,待会带些人牵制住他们,争取时间。” 梧桐当然是没问题,带着一口的侬侬之音跟着裴旭开玩笑。 “少主干什么这么着急,以阿槐和沈大哥的能力我觉得都够的差不多了。不知道还以为是给自己娶媳妇呢。” “贫嘴。”裴旭声里带着笑意,梧桐也不在这儿浪费时间。连连说到:“是是是,属下遵命。提前祝二位马到功成。” 梧桐说笑带着自己的人往城内走去,阿槐带着一帮人去了街旁。因着刚刚的事情,街旁确实有不少百姓在看着热闹。是挺容易伤到人的,阿槐心想,待会可得小心点儿才行啊。 等着各队人马布置好,裴旭便站到了沈翊身边。看着周围的那些人,虽说已经商量好了,但还是不放心的问了下:“沈兄,在城里行动会不会危险比较大?” “城门口有官兵把守,再往里又多见今天来孔府做客的宾客。这里离着客栈近,也比较好下手。”沈翊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城门那头,似有望眼欲穿之意。裴旭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了。毕竟这件事要不是自己没有管住琅佩,恐怕也不会到这个地步。 “唉,”裴旭轻叹,“当时是我没管住人,要是再拖两天恐怕也是好的。” “再拖两天你也找不到人。”沈翊语气里并没有要怪罪裴旭的意思,“我都听说了,当时经了我的事情后,孔府便直接被牵扯进来了。听说浮生岛一直在找的一本剑谱被孔府得了去了。当时你也正帮浮生岛找这个东西?” 裴旭听及此,也知沈翊早就将所有之事了解的一清二楚。便也不再打哑谜似的藏着掖着了。“不错,那本剑谱在江湖上已经失传近十年了。最近又突然出来,浮生岛那边一口咬定流出的是他们岛中最后的珍藏。想借此次机会找回,当时岛主带着大女儿来了长安。听及此事,浮生岛的大小姐便直接去了孔府。”裴旭顿了顿,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有些力不从心似的:“是孔阳接待的她,而孔府的条件也是明摆着的一条。” 沈翊身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氛,不屑的说:“呵,于是她便找到了师姐?” “说起来她的谎话很拙劣,可是姑娘还是信了。” 听着裴旭这么说,沈翊也是感叹着自己师姐的小心思。平时看着倒也足够冷静,怎么突然间便上了当了。沈翊笑看着裴旭:“师姐可是很可爱了。” “你可别让你师姐听到这句,我都猜得到姑娘会是个什么表情。”裴旭正说着话,便听见器乐吹吹打打的声音在远处若隐若现。 两人瞬时相视而看——来了。 第八十一章 卷上珠帘 因着早上的事情,孔阳对沈翊这一路上当然也是万分提防着。如若可以,他不过只想给松墨一个难忘的婚礼,即使她看不见也感受不到。至于其他的纷纷扰扰,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江湖上尔虞我诈有个什么意思?一群人群起争之的功名地位又何曾入到过他的眼里? “我不过,是对我所爱之人自私了些。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正如你一样。” 这句话是孔阳几天前对顾白秋说的,本还好好的顾白秋竟然突然之间开始想要阻止自己。这样的转变又怎么样能轻易忍受呢?孔阳便只好将她请进屋子里,可谓“晓之以情”,不管以前如何,一旦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开始产生了共情,那他们便很容易成为一条线上的朋友。 “你喜欢我,我并没有阻止。你又为何要阻止我喜欢松墨呢?既然喜欢一个人,难道不应该娶她回家吗,夫人?” 孔阳已经想不起来当时顾白秋到底是什么样的反应了。甚至可能当时顾白秋也不过是毫无反应罢了。只记着屋里静了许久,顾白秋便对自己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等着顾白秋同意了,这事才算是正式的结束了。毕竟从一开始顾白秋便没有反对过,顾府也一直不可能有什么硬气的机会,如今自家的女儿都心甘情愿屈居人下了,母家那边自然也只能说上几句劝一劝罢了。说到底的,生在这样的环境下,没经历过也听说过,谁又会真的撕破脸皮呢? …… 也正是因为如此,孔阳在松墨的问题上才一直都是有恃无恐。甚至要不是顾白秋突然变了态度,也许顾白秋那里也不过就是几句寒暄罢了。 此时轿子里的是自己即将娶过门的妻子松墨,而街市两边也都是纷纷贺喜的群众。这一切来得轻松又舒心,倒让孔阳无名中有着一股子飘飘然之感。一时间喜意不觉露出眉梢,着实晃了有心人的眼睛。 沈翊站在房顶,手中的剑也是不自觉的握紧了几分。无奈心中再急也等再等等。到底不是时候,不可轻举妄动…… 孔阳的花轿跟着队伍渐渐近了沈翊这边,阿槐跟着其他几个兄弟打了个眼神,众人得令都分散到四周去了,各个皆如狩猎的豹子一般,等着豹群的首领一声令下便伺机而动。 “走。”沈翊看着缓缓过来的队伍,脚尖蹬地、剑已出鞘,直接便冲了下去。裴旭见此,便朝着众位弟兄打了手势,众人见此都顺势站在了自己的位子上,一些人忙拦着一旁看热闹的闲人,另一些人跟着阿槐到了队伍前。由此,原本便只能平行着过两个马车的街市瞬间被围的个水泄不通,四周的群众们都指指点点,倒是对这些事是津津乐道,有两个多事的竟还打起了赌。众人也纷纷猜测起来这群突然出现的人到底是个什么目的。 孔阳不甚惊讶的看着阿槐:“壮士,为何要挡我前路。我可是从未见过阁下啊。” “那啥,咱们兄弟都是为主子办事。再说你一个大少爷见了我也不怕啊,都是挺有胆儿哈?”阿槐操着一口的辽东口音,生怕孔阳有哪个字听不清楚似的,顶着个大嗓门在街上吵吵着。 结果自然也是显而易见的好,不仅是孔阳听的一字不差,就是在二楼窗户上趴着看热闹的银莲也是看的一清二楚、听的一清二楚。 “沈哥哥呢?”银莲正好奇着,就见一个白衣公子拿着剑,略过人群气定神闲的走到了队伍跟前。 长安城中有个说书的先生,名叫叔羽,天天在听竹轩里说着一些江湖上有的没的的故事。当然也有不少游手好闲的浪子喜欢花上一些钱去听竹轩里享受着被姑娘侍奉着、被这些看似丰富的词话充斥的日子。美其名曰,书上学的那些东西左右也不过是些生活里总结的大道理,还不如在高兴的时候听些知识来的有趣。 而这说书先生好巧不巧前一段时间便又讲了一个小短篇,故事的主人公本名叫做“申意”,只是加入了江湖中一个神龙不见首尾的组织之中。在组织里的名字便也不是本名了,而是他的那把剑的名字——“飒风”。话说这飒风剑首精细,呈三耳云头状。此外剑身也做修长状,期间相接无缝,宛如天成。剑鞘上镶嵌有一颗黑亮的曜石,其外便以风云状为饰,是不可多得的好剑。 而正因飒风剑身通体发着墨色,而沈翊又穿着一袭白衣。故此这剑便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虽众人只听过叔羽口头上的描述,可是这颗黑曜石和通体的花纹却是极具辨识度。 “诶,这是先生说的那位飒风少侠吗?”人群中一个人小声的问着自己跟前的一位好友。那男人便也细细看了看,在三确认之后点点头到:“以我之见,怕是错不了了。” 这两个人是街市上有名的武侠痴,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一开始问人的那个男子突然在人群里大声叫到:“飒风少侠!” 沈翊下意识回头,看着自己并不认识的两个人都眼睛里冒着绿光的看着自己。瞬间觉得全身不自在,干脆扭头不去理。这一下人群里可有是沸腾了。人们纷纷议论起来。 “这可是书里才有的啊,没想到我还能看见真的!” “那可不是,唉,也不知道这孔府的大少爷到底一天天脑子里是怎么放的,江湖里的人也敢惹。” “谁说不是呢,家里放着的小娇妻不要。跑这寻刺激来了呗。” “那不如找医姑娘给他治上一治,也不知道以医姑娘的医术治不治的好。” 几个人哄人一笑,其中一个人又神秘兮兮的说:“你看看你们这就不知道了。虽说这家里娇妻好,可这孔府娶的能是一般人吗?” “你说顾家的那个小姐?可我不是听说她家世代名门,父亲还是什么大将军吗?” 那人“欸”了一声点点头:“不知道了。我听说啊,她家是没错,可是她娘不行啊。她娘是当年那顾家的少爷,也就是现在的老爷平定边疆的时候给抢回来的。是个撒拉族人。” “哟,这么远啊。”众人纷纷仗着自己懂的那些事情,对一些原本与他们本来就没什么关系,甚至这辈子都跟他们没什么关系的一些事情指指点点。就好像,当时的昭山和当时的沈翊,莫名成为万夫所指却无处申辩。 这样的场景让沈翊从心里不舒服,便只想赶紧结束。抬眼便对上了孔阳调笑的眸子:“我就知道是你。” “呵,我只是拿回我该拿的。” “东西?”孔阳看着沈翊严肃的神情,便继续居高临下的问到。 “我说过了,她不是一件物品。”沈翊紧握着剑的时候,那剑便好像有了灵性一般。也不知是自己的感情一股脑交给了剑,还是剑的灵识笼罩了自己,沈翊每次都觉得自己的动不一定是自己的动,而剑的收却又好像不是它想的收。就好像现在,不知什么时候他便已经带着剑到了孔阳跟前。 “下来。”沈翊对马上穿着红衣的孔阳说。 孔阳嘴角微弯,俯身靠着沈翊近了些:“怎么?飒风少侠都不会说‘请’吗?” “呵。”沈翊报以同样的微笑,:“那,请。” 孔阳哈哈笑着,随即端坐在马上。将右手高高一招,便从后面冲出来了一堆人。虽都是些不认识的,却从装束中也可猜的出来,是与孔府交好的那些人。 其中一个为首的看了眼沈翊,不屑到:“本来我们兄弟还不想跟着,谁知还真有你小子。” “你们认识我?” 众人听后皆是一笑,“怎么?你是有多金贵的名字还不许人知道?小孽种。” 听此沈翊当然也不打算再跟他们多言了。梧桐守着后面想要来支援的人,沈翊的压力也不是很大。最好便是趁乱带走松墨,再连夜送回云门,让师傅帮忙照看着,也算是让自己安心了。 说时迟那时快,飒风便直接向为首的那个一直挑衅自己的人刺去。一旁的民众见着这几人来真的,自然也怕伤到了自己,忙做鸟兽状散到一边,这一下倒是省了不少事。 阿槐一声令下带着一些兄弟,见沈翊一个人明显心有余而力不足,连忙上前帮着沈翊挡了后背的一击。 “咋地,还整阴的啊。你们这些人真是没劲。”阿槐将那人的剑挑到了地上,用自己足够清楚的口音指责着。只是想到沈翊确实势单力薄,身后也有些护不到,便自觉地与沈翊背对背站着:“兄弟,别怕哈。有我在呢。” “多谢了。”沈翊点头想阿槐示意,随即便招出剑气,直直向前方砍去。轿子的门帘被掀起,里头坐着的果然是已经不省人事的松墨。因着这一下,松墨不受控制的斜倒在了一边。看的沈翊一阵心疼,“待会我得趁乱救走师姐,麻烦你先帮我挡上一阵。” “这算啥事啊,你这,太不当人是兄弟了。去,兄弟给你守着。” 得了阿槐的肯定,沈翊便当机立断投下一颗烟弹,顿时现场一片混乱。孔阳自然也以自己为主,早早便从马上下来,在刚刚打起来的时候便被一个人拽到了一边,定睛一看倒是自己不认识的一个。“你是?” 裴旭面上没有一点波动,冷静的看着局势,“幸好两位只是平民百姓,否则和周幽王一类有何区别?” 第八十二章 小儿脾气 “阁下这是何意?”孔阳一双狡黠的眸子里竟也多了几分真诚,“阁下说我如同亡国暴君一类,岂不是过于偏激?” “非也。我也不过是一己之见罢了。公子切莫放在心上。”裴旭一举一动也是大家的教养,这让孔阳一时之间竟也不敢随意试探。以免伤了和气,便是得不偿失了。 故而孔阳顾左右而言他,只希望不要再在这个事情上纠缠不清:“哈哈,公子救了我,自然也是灼华的恩人。这份恩情灼华自然会报答,只是不知灼华似乎并未见过公子,公子又为何要救下一个陌路之交。” “那当然是希望用公子的身份来做一些方便的事儿了。”裴旭说话间便给孔阳披上了件斗篷,随后用银针封住了孔阳的大穴,一时间孔阳只觉得银针刺入的地方酸胀难忍,可是当自己想要去阻止时却发现自己早已经动不了了。自然心里明镜儿似的自然也知道自己到底是遭遇了什么。 不由感慨:“你们为了一个姑娘,也真是煞费苦心啊!” 裴旭听着孔阳的抱怨,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多言。等着周围和平了一些,也将孔阳的手脚绑好了。这才解了针封,“麻烦孔公子动一下。” 孔阳便很不耐烦地自顾自走在前面,裴旭便从容跟着他走在后面。很快便看见了梧桐和一群人正在对峙,因为两方的人都认识,直接刀剑想见自然是在面上抹不开的。于是乎这一来二去就有了些僵持不下的意思了。这时候裴旭将孔阳抓过来可以说是直接拉响了的引线。两方的人都乱了下阵脚,孔府那边的人更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裴旭到底要做什么…… 这于是乎便有人问了:“敢问阁下何门何派?” “无门无派。”裴旭答道。 听及此,那人心里也便有了底。于是乎上前两步,自以为足够公道的抱拳道:“那既然毫无瓜葛,又为何要来横插一脚。岂不是违背了江湖道义?” 那人说完之后便是心满意足的一笑,毕竟自己的这句话从前到后可是没有一点瑕疵。若是传入盟主耳中,自己甚至还会受到一段褒奖。可谓是有功无失啊。不曾想在这之后裴旭一辈,算上一开始的梧桐等人便一直站在原地不说话了,四周的气氛一时间冷的很是蹊跷。两方的人似乎又在等着什么。 不知僵持了多久,他们等待的那一个人终于到了。只见一红衣女子姗姗来迟,朱唇轻启——“江湖道义,瞧瞧这话从你们这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让人觉得恶心呢?” 裴旭向其点头示意,女子亦然温柔回礼。女子再转过头时却见武林盟中的那些人个个都红了眼:“没想到啊,浮生岛野心之大。竟也敢公然露面于市井之中。” “总比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小人强上不知多少,更何况我浮生岛这次不过是找回自己的东西。怎么?这个你们也要眼馋?你们是有什么不眼馋的?”琅佩居高临下的看着所有人,眼神中是毫无遮掩的嫌恶。“你们一个个将自己未免放的也太高了些,我浮生岛虽是长久不理江湖外事,可这世世代代还没见过这么无法无天的黄口小儿。” 这“黄口小儿”几个字自然是刺激到了不少已经蓄上胡须的清高之人,虽是清高可这也不乏脾气暴躁、当场跳脚的人:“你个小儿,当真是目无尊上!江湖之中怎可还容的下你浮生岛,当真是,当真是……” 还没等那人说完呢,人群里就有人伏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这下可倒好,在人群里“当真是”了半天也没是个什么出来,琅佩心下不爽,语气却还是慢悠悠的:“站在那么密的人堆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人是害羞不想让我看呢。莫不成,还有见不得的人的长相,那又怎么能公然露面于市井呢?岂不是,让人笑话?” 众人皆不敢言,安静的仿若四下无人似的。 琅佩见此便对裴旭说到:“走。” “可是沈兄?”裴旭有些不放心的问。 “安顿好了,我已经把他们转移到了马车里。行路快些明日中午便能到云门。”琅佩说罢斜眼看了眼孔阳,表情木讷着也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孔公子,好久不见。我可没想到孔公子竟然这么言而无信,那我就只好自己去孔府取了。” “呵,当真是好久不见了。”孔阳笑到,“你想要那本剑谱?我孔阳今天便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要的那东西早已不在府中了。就是你杀了我也不会有人会乖乖听你的话将剑谱给你的。你以为我会信了你三言两语的鬼话?” “信不信可不是孔公子你说了算的,在不在也不是你说了算的。这些话啊,不都应该是武林盟定夺的吗?” 看着琅佩胸有成竹的这一笑,孔阳心中有些慌张了。不是说,浮生岛与武林盟不和吗?怎么…… “你骗我。”孔阳像是在问琅佩,又像是在陈述事实。 “不然呢?”琅佩反问,“孔公子的话都不敢信,怎么我的话孔公子竟还能信上三分?那还真是多谢孔公子抬爱了。” “那你又为何要将松墨?” “嗯?你是说松墨姑娘?”琅佩想了想,便说了些到底是叫人不知真假的话,“我自有我的打算,孔公子的话我可是信了八分呢。更何况,松墨姑娘并未婚娶,就算是我说句不好听的,也不过是遇人不淑罢了。” “你就不怕沈翊责怪?” “非名非利,他何必怪我?”琅佩坦然回答到,“若真要怪罪,恐怕让松墨姑娘昏睡不醒的,也不是我?孔公子这样的,去做和尚可是一把好手。” 久不见说话的裴旭问着:“这话怎么说?” “这还不简单。”琅佩轻笑到。“孔公子渡人不渡己,真是让人好生感动。” 这说着说着便到了孔府后门,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孔夫人和顾白秋已经在门口等了许久了见了琅佩自然也是尤为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 “奶奶,你可算来了。代我问老祖宗好啊?” 琅佩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下也跟着孔夫人拉了拉手:“家父一切都好。上次来没见着你倒是我损失了。” 孔夫人呢连忙赔笑:“哪里哪里,奶奶能来已经是很好的了。” 裴旭见此,才飘飘然的明白了琅佩公然叫板那些人的原因。若不是因为原本身份便与常人不同,恐怕也不会想到这么个说法来轻蔑那些人来。只是这向来只传内不传外,甚至连他们的下属也是对岛的位置守口如瓶甚至说不明白的浮生岛,又是怎么每次都能准确知道所有的事情的呢?更重要的是,关于这浮生岛与武林盟到底是什么关系的这件事情,江湖上知道的人看来并不是很多。就好像连沈翊都不是很清楚,这孔夫人又是怎么一口一个叫这么亲热的呢? 莫不是因为孔府与各门各派走的近了些,故而也熟知江湖里的环环相扣的关窍? 裴旭还一直不解其法,琅佩倒已经从善如流的寒暄过预备进去了。“昭宇。”琅佩轻唤到,声音温柔入骨,裴旭觉得自己骨头都酥了一节,于是乎茫然的看着琅佩。见其对自己莞尔一笑:“不想去孔公子家里做做客吗?” 就这一句话,裴旭便跟琅佩进去了。孔府里风景秀丽,奇石假山令人应接不暇,却不见一抹红色。就好像,孔阳的婚事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跟着一行人到了正厅,孔阳也被下人带去了房里休息。 琅佩不经心的便来了句:“原来孔府的大厅这般气派,我上次来倒是不见。还以为是夫人躲着我呢。结果孔公子便跟我说啊,夫人根本就不想见我,他也是好容易抽了时间才见的我。夫人你说说,这气不气人?所以我这次也是解解气,才任性把公子这么不雅的给带回来了。夫人你可别跟我见怪啊。” 这话说的好不霸道,姑娘家的小心思也就是那么点。你没满足我,我便报复了,可你也别跟我介意啊,毕竟惹我不高兴的是你不是?所以啊,这件事最后要怪的还是你,你要是跟我闹别扭,那我也不带怕的。 孔夫人曲躬为琅佩献上了茶:“奶奶说的是。这小姑娘要是没点脾性哪还能是个姑娘家不是?上次确实是妾身有些事,这才怠慢了你。”孔夫人这话算是承认了自己确实不想见琅佩,不过她也不是故意的。 但是不是故意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琅佩从容不迫的吹了吹茶,茶水很香,只是掺了不该有的东西。琅佩抬眸看了依旧赔笑的孔夫人一眼,想了想还是喝了一口茶。用真气顶在喉口就是不咽下去,没过一会便做着头晕的样子,倒在桌子上时顺势将茶水偷偷吐在了手帕上。裴旭见此一惊,忙上前去却被暗地里的人拦了住。 “你这是何意?不怕武林盟中有人不放过你吗?”裴旭正色问到,可那孔夫人也是个很角色,半晌了脸色都不带变的。 “昭宇公子,各人各命。得罪了。”孔夫人一声令下,周围的人便紧忙围了上去。一时间什么手下都没带的裴旭心里登时一紧,只好拔出短剑做出一搏。 第八十三章 初入云中 裴旭看着四周涌上来的人只觉着一阵反胃,当真是恶心人了。本还想着怎么打才不能输的太惨,却发现这些人在离自己三步之远时突然便停了脚步,就连孔夫人也面色大变,似乎有些惊恐之意。刚想顺着众人的眼光往后看去,便听见一声让自己心神安定的声音。 “我还以为怎么的,原来真有不怕死的啊。”琅佩慵懒的玉手搭在裴旭的肩上,眼神里满是不屑。“既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也乏了不是?还是直接给个说法也好。” 众人听此皆面露惧色,哗啦啦的跪下去一排。 “怎么?你不怕我?”琅佩见还有一人直挺挺的站着便是好奇问了嘴。裴旭朝着那人看去,却是个不认识的姑娘。好像是刚刚和孔夫人站在一起的那一个,应该是孔阳的夫人。 裴旭打量着的眼神过去了,那女子却同时反应过神与裴旭的眼光对上了。看样子,确实是不怕的。 …… 马车摇摇晃晃,松墨身上还穿着鲜红色的嫁衣。衬的她很是娇嫩,只可惜那一双清冷的眸子却是怎么也没睁开过一下。 沈翊手上拿着打湿的手帕,一遍一遍的帮着松墨擦着嘴唇。算起来已经有两夜未眠了。这让坐在对面的银莲不觉有些心疼。“沈哥哥,你先睡上一会儿,我帮着照顾她不行吗?” 沈翊听着话却也只是手上顿了顿,眼光一直没有离开枕在他腿上的松墨。“不必了,马车上摇晃,你也扶不住师姐。我自己一个人便够了。” 银莲撇撇嘴:“那你一直这一个姿势不说,身上还受了伤,也一直没合过眼……你就不怕她起来之后心疼吗?” 沈翊抬眸看着脸上带着些委屈的银莲,惨然的笑了笑,“我自然希望师姐能早点醒过来,可是我也很清楚她很难就这样醒来。等我把她交给师娘我便去休息一会儿。你不用非得为我担心。” “哦,好哦。你以为我想啊?那你要是一病不起了谁带我出去啊?” 沈翊笑道:“昭宇他不是说要带你去金陵吗?” 银莲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昭宇”到底是谁,却还是嘴硬到:“沈哥哥说的什么昭宇?我可不认识。” “嗯?难道他给我说的是自己臆造的?那好,本来昭宇还说怕我不同意呢,现在倒是他和我自作多情了。” 沈翊没有看着银莲,语气里的调笑却是不能再明显了。气的银莲跺了跺脚:“那可不就是你自作多情了?” “那他呢?” “谁……” “昭宇兄啊,莫不成只有我自己自作多情?”沈翊声音低沉的那些个笑音,一下也不差的打在银莲的脸蛋上。小丫头的脸蛋一下子便红成了桃粉色,“哎呀”一声嗔到:“沈哥哥还是安稳着看着师姐,我困了,要睡觉了。” 说着话便把头往后头的软垫上一放,马车里虽有些颠簸但有软垫缓冲却还好一些。再加上本来就困得翻不开眼睛,睡的倒也是快。等着再醒来时,自己对面可是一个人也不见了。反倒是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把自己摇醒了。 “你谁啊?”银莲毫不客气的问着,自己明明刚刚才睡着啊,算着一盏茶的时辰都没有。怎么又被人叫醒了?这放谁身上谁不难受啊? 不过银莲这一句可是太凶了,吓得对面这个人明显的愣了一下。随后笨拙着说:“姑娘你好,我是云门的弟子。我叫颜琦。” 银莲小脾气发个没完,却也稍稍清醒了些,“什么颜琦?沈哥哥呢?” “姑娘说的是代掌门,呃……也就是沈师兄?”颜琦刚刚准备问着,就见银莲一脸不耐烦的“你这不是知道吗”的样子,赶忙说到,“沈师兄早跟着松墨师姐下车去了,让我来接姑娘进去。” “嗯?进去,我现在在哪儿啊?”银莲撩开轿帘才发现自己已经在云门的大门口了,赶忙跳下马车。只见这云门坐落在群山古木簇拥之中,好不气派! 颜琦见着银莲下了车,也忙拿着包袱下来。对着银莲作揖,“姑娘,既来了便是云门的客人了。请。” 银莲笑着点了点头,却又见自己的包袱让别人给受累拿着。连忙过去抢过:“没事没事,我自己拿着。” 却不想这颜琦倒是个一根筋,“不行,姑娘是云门的客人。还是我拿着。” “哎呀,没事没事,我就别给你添这麻烦了还不行吗?” 颜琦却是紧紧的把着包袱不放开:“姑娘还是给我添麻烦,我这个人就是不怕麻烦的。” 这句话当真是把银莲给逗乐了,只好撒开手。倒是晃的颜琦向后退了几步,直讷讷的看着乐的不可开支的银莲,试探性的问着:“姑娘?” “嗯?哈,怎么了?”好容易控制了自己情绪的银莲叉着腰也看着依旧不明所以的颜琦,摆摆手道:“行了行了,走。我进去还不行吗?” “唔……”颜琦转身朝着车夫行了礼后便小跑着跟上了银莲。从足有三米高的大门进去后便是几条长且宽阔的路,门内的景象也与门外完全不同。古木倒是很少,也不见什么江南景致。但说起来却也是独有风味,银莲觉得有意思便肆意的往正前面的那条路上去了。 颜琦见此赶忙上去拦着,银莲有些不高兴的蹙着眉。只听颜琦依旧是木讷的说着:“姑娘,请跟我来这边。” “往西边走?”银莲看了一眼西边的那条路,看着也没有什么不同嘛…… “是的,姑娘跟我走。”颜琦在前面带着路,银莲便在后面跟着。一路上奇山怪石没有,奇花异草倒是不少。眼见着天气已经入秋,许多花倒还开着,煞是好看。 银莲歪着脑袋看着颜琦:“这几条路有什么讲究吗?” “当然了。姑娘若是误打误撞顶撞到了掌门和几位副掌门可不好了。” “哦,”银莲恍然大悟,“这条路便不会遇到他们咯?” “当然不是,只是姑娘要去见沈师兄,走这条路当然是最好的。这条路一直通着的便是操练场和各位师兄弟和师傅们休息的地方,中间那条路只有武林中的人和各大门派掌门才能走。”颜琦耐心的给银莲解释到。 “唔……好。那沈哥哥是什么时候走的啊?怎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这走了半天也不见他?” 颜琦侧看了银莲一眼,心里嘀咕着这小姑娘对沈师兄的心思。“沈师兄抱着师姐下了车才让我去车上接姑娘的,我看姑娘睡的熟便没再打扰了。算起来,怕是有半个时辰了。” 银莲又惊又羞:“你就坐在我对面看我睡觉看了半个时辰?” “也不是啊。我复习了下今天学的心经,算起来没有等姑娘多久。” 颜琦耿直到让银莲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只好摆摆手示意自己了解后,便乖乖跟着颜琦到了一个屋子里。 “这里是姑娘休息的地方,姑娘的东西我先放到这儿了。待会和姑娘去见过副掌门他们。” “你刚刚不是说怕冲撞吗?”银莲反问着。 “是我说的快了,姑娘要去见的是沈师兄的师傅和松墨师姐的师傅。姑娘待会儿跟我去了便知道了。” 银莲配合的点点头,由着颜琦收拾好东西便又跟着他往最里面走。最终两人在一个别致的小院子前停下了。银莲指着那个院子试探性的问:“这便是了?” “嗯。姑娘先在这儿别动,我去回禀一下。”颜琦留着银莲一个人在门外,匆匆忙忙的赶进去。不匀称的呼吸声和急切的脚步声让屋子里的人都皱起了眉头。 兰秋停下了施针的动作,对着坐在床头的沈翊说到:“你出去看看,你师傅在书房里。” 登时的沈翊正握着松墨的手,这一下当然是不忍心撒开。可自己心里也明镜似的知道外面的脚步声到底是因为何事。只好将松墨的手放到了身侧,起身行礼:“师娘劳心了,我这就去看看。” “嗯,去。没事别打扰我。”“是。” 沈翊出门正与准备敲门的颜琦碰了个照面,颜琦有些尴尬的往后退了几步:“代掌门。” “嗯,可是有什么事?”沈翊淡然点头,声音也是悠远的不可捉摸。这让颜琦不觉多了几分紧张。 “代掌门说的那位姑娘已经醒了。我按着代掌门的意思将她带过来了。”沈翊沿着颜琦的话便看见了在门口踢着石头的银莲,“不知道代掌门有什么打算?” “我先去师傅书房里,你待会直接带她过来便是。”沈翊说着话便径直去了季夏的书房,颜琦也赶忙跑到门口去叫银莲。 “我刚刚看见沈哥哥在跟你说话啦。”银莲故作神秘的说,随后又努努嘴,“他有什么事找我吗?” “姑娘,副掌门有请。跟我走。”颜琦带着银莲倒了书房门口,虽然刚刚沈翊说了直接带进去且房门打开,但还是准备敲敲门。季夏见着便直接说到:“你先下去,我们与银莲姑娘说说话。” 第八十四章 故人如梦 颜琦也不必到跟前去,站在门口行礼:“是。”随后又朝着银莲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先走了。 一时间原本还不算难耐的午后也显得稍稍有些漫长。银莲站在门口不知进退,但又看着沈翊坐在那个对自己说话的男人跟前也不说帮下自己。只好赌气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副掌门好。”银莲极不情愿的拜了万福,随后站在原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幅子听候差遣的样子,季夏见此便向银莲指了一旁的矮凳:“银莲姑娘,先坐下。你不必怕我,我与长春子先生是故交。” 季夏见银莲疑惑的盯着自己看,便继而温和的说:“我与你的父亲少年时曾一起相处过一段时间,忙了一些事情,算起来也是多年的好友了。” “那你是沈哥哥的师傅吗?”银莲歪着头问。季夏便也不遮拦着:“是的,我以前是他的师傅。” “以前?”银莲又问。她对于沧澜阁的事情并不了解,甚至这个组织都没进过她的脑子。要真说起来也不过是在自己耳朵边溜达了一圈便爱去谁脑子里便去谁脑子里了,她是从来也没有挽留过的。更别说听说“沧澜阁”将季夏打残至武功尽失这种事情了。因此当季夏明确表示自己现在身上已经没有一点功力的时候,银莲的目光从季夏便转移到了沈翊身上。她想起了救沈翊回去的时候,也是满身是伤,现在回想起来也是触目惊心啊…… 想及此不由的皱住了眉头:“那……副掌门可是因为爹爹的事情找我?” 季夏摇摇头:“也不全是。你父亲既然知道沈翊的身份,必然是能想到你会来见我。” “嗯,大概。”银莲当然不确定这些事情,不过听着倒是没什么破绽。就当做,算是真的。 “嗯,你父亲现在可还好?” “算是还不错。虽然头发都白完了,却也不见身体上有什么问题。” 要银莲跟一个陌生人谈自己的爹爹,当真是太为难人了。一直尬聊了不少东西,却一直又感觉两个人兜兜绕绕的不到正题上去。聊得人口干舌燥、头晕脑胀的。 见着沈翊在自己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起了身,还以为是要带自己出去。谁知沈翊对着季夏说到:“师傅,我去帮师娘照顾师姐去。师娘一个人在那儿我有些不放心。” “欸!”银莲刚抬起手出了一个音,沈翊便带着门出去了。当真是一点情面都没有的狠心男人,哼!银莲在心里给沈翊扎着小人,面上也是十分的不耐烦。 “吃饭了吗?”季夏见着银莲有些不高兴便只好找了个实用点的话题。 “没……” “姑娘来云门也是一路奔波。在我这儿见过了便算是拜见过掌门了,其他的事情我会给各位师兄说的。姑娘下去找朱明就是,他会帮姑娘安排好事情的。” “哦,好。”眼见自己马上就要走了,银莲当然是喜不自胜。不过,“去哪找那个,朱明?” “呵呵,说起来我也是许久没有出过门了。我跟着姑娘出去转转。”季夏由着银莲帮他推开了门,自己气定神闲在后面一点点走着。倒也是没什么急事,又是难见故人的孩子,季夏一时心神所向,便想带着银莲多转了转。 …… 屋子里充斥着浓厚的药香,就像沈翊在医庄里日日闻到的那样。他不喜欢这些味道,可松墨和师娘却从不觉得厌烦似的。永远跟这些味道纠缠不清,就好像这药香味儿闻一闻也是错不了的。 眼看着兰秋的针紧快着去了几个地方的时候,松墨的眉头也带着都皱了皱。惹的沈翊不由握紧了松墨的手,终于等兰秋施完了针才敢紧忙着问:“师娘,师姐好些了吗?” “你觉得呢?怎么会好。”兰秋的脸色难得的严肃,就连语气也不受控制似的沉了不少。语气里满是责备,“你是怎么待松墨的,怎么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沈翊忙跪在兰秋面前,低着头一言不发。这一下反倒也让兰秋有些不忍,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你这是做什么?你觉得我原谅你了又能怎么样?难道你还能忘了这件事……” “还请师娘恕了我的罪。”沈翊的声音飘乎乎的好像从远方而来,让兰秋觉得有了些陌生,“我又是何曾不愧疚过?在我被孔阳关进那个吃人的屋子里时,我便是切实的感觉到了师姐受的那些苦。我何曾不想出去了结了所有人?” “呵,了结所有人?你未免嘴上说的太自狂了些。”兰秋转过身来看着依旧在地上跪的稳稳当当的沈翊,面上有的尽是“孺子不可教也”的痛恨,“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那样做你便安心了,便算是为了松墨好了?你若是……” “我自然会待师姐好,也自然是千百万个不愿意让师姐受这些委屈。更是……更是从来没有怀疑过师姐。” 兰秋望着地上跪着的沈翊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这完全便是个孽障,如今哪怕身上穿着的是通白的衣裳,也不过是个假象罢了。她当真应该在一开始就不该让二人走的越来越近,如今伤及体肤,才觉着为时已晚。 “你先回去,松墨这边我会管着。没我的允许,你就不用再过来了。”兰秋说着话便走到床边坐下了,松墨身上、头上都扎着针,睡相却还算是安详。兰秋看着松墨的睡颜不觉温柔的笑了笑,可到底眼跟前跪着这么大一个人,她不可能看不到。 “怎么?我的话都不听了,难道还要我去让你师傅亲自来跟你说吗?” 沈翊倔强着:“师娘,恕徒儿多嘴。就是师傅的话我也是不会听的。我要在这里照顾着师姐。” 见着沈翊也是许久未睡,这一抬眼便看见满眼的红血丝,连瞳仁旁也有着一圈淡淡的红晕,看着却是让人心疼。只是…… 兰秋:“师傅的话也不听?那好,你便在这儿看着,我走还不行吗?” “不!”这怎么能行呢?他自己是什么也不会的,不添麻烦已经是极好的了,又怎么能将兰秋气走?“师娘,我再看师姐一眼就走。还请师娘……通融。”沈翊有些泄气的说。 “我出去拿些热水进来。在我进来的时候,我不希望再看见你。”兰秋全程也没给沈翊一个好脸色,沈翊却已经是甘之如饴。这便已经够了,起码师娘还没有说出太过分的话,起码师姐还在。 这便够了…… 沈翊跪在床边看着一脸从容淡然,好似睡着了的松墨。心里的那一块柔软不由的一疼。“师姐,累了便好好休息一会儿。我永远都不会再把师姐扔下了。不过我也要回去休息一会儿了,不然可怎么保护师姐。恐怕到时候就得师姐保护我了……墨儿,对不起,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伤了。”沈翊说着话,声音不禁也哽咽了起来,“若是师姐不在了,若是我再不见师姐的身影,再不听师姐的声音。那恐怕活着也不过是对自己最后的残忍了,师姐,我们都得好好的。” “你穿嫁衣的样子很好看,我想认认真真的看一辈子。” …… 再等兰秋进来时,果然已经不见了沈翊的身影。“臭小子倒是溜的很快。”兰秋将热水放在桌子上往里泡上了一个药包,一时间本还清澈的白水便渐渐有了苦色。等着盆中水的颜色渐渐均匀,兰秋这才打湿了毛巾,拧干水后准备帮着松墨擦一擦。 当兰秋坐到床边时却举着毛巾迟迟下不去手,空荡荡的空气里响起了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声。随后只好温柔的将松墨眼角的泪珠儿给擦去了。“别怕,师傅在呢。” 想起来以前也是这样,小松墨在睡梦里经常便哭出来了。可是等着担惊受怕的把松墨喊醒之后,松墨便抱着自己小小的身子一句话也不说。等着一会儿又困了便继续睡了。有时候反反复复好几次,晚上倒是连觉都睡不好了。 “怕是又梦见了什么伤心事了”兰秋的心情带着些沉重,帮着松墨擦过了手后又将银针取下。眼见天气有些凉索性帮松墨把薄被的被角也掖了掖,“师傅给你唱歌,好好睡一觉。睡醒了我们把药喝了便好了。” 兰秋虽是这么说着,但其实她也是没有什么底气的。这种不似平常那些,说是倒不如说是毒药,若是单单昏迷倒也还好了,这药最恐怖的便是让被下药的人在昏迷之前陷入一种骄躁但又无助的环境里,直到自己耗尽自己的精力,随后便会陷入无法自拔的沉睡之中。 除非是这个人要醒过来,否则就是华佗在世也不可能了…… 兰秋一边皱着眉头一边唱着自己哄季华睡觉时才会短短唱上一点儿的催眠曲。等着松墨面上的情绪终于没有那么激动了,兰秋才从屋子里出来,眼见太阳快要落山,一切的风碰到人身上时都带着刻薄的寒意。兰秋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独自坐在院子里温了壶酒。小火炉里的碳烧的通红,有时也会发出“嗒”的声响,听着倒是多了些暖意。 paoshuba.com 第八十五章 梦中为客 现如今的长安城里皆都拿孔府当成个笑话看。谁人不知现在的孔府已经只剩下了一具空壳。看似还依旧门庭若市的外表下,骨子里却已经换了江山了。 这些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但却是个聊起来就没完的。 听竹轩里不说这些事儿,倒也不是不想说,而是撕破脸了谁也不好看。但平常百姓还能怕与武林盟的那些人撕破脸做什么?反正平时茶余饭后便没少骂那些自己知道的、不知道的人。有时候名字念错了也没关系,毕竟大家一样念错了名字,也不拘着到底说的是谁。 “话说这孔府里的主子现在都是一个姑娘鞍前马后的狗了。”茶馆里有一桌子人就正在谈论着此事,毕竟谁也不认识谁,再加上他们人多,还能真被记恨杀了灭口不行?一般人都是这么想着,他们也都是这么做着。 “可不是嘛,哎哟,当真是痛快了。” “就是说,孔府那么有钱。天天当主子都当的不知尊卑老幼了,也该让他们当当奴才学上一学。” “诶,二蛋。你这话是咋说的?我可听说那孔府里规矩森严,怎么到你这儿反倒成了不知道那些个,什么规矩了。”问二蛋的这个男人,面相上便是个多嘴多舌,让人看着心里不高兴的面相。 真不知道怎么有的男人竟比女人还爱扯这些个有的没的。 当然,听见兄弟这么问了,那个叫二蛋的也是欣然答之:“嘿,这你可是问到点子上了。你是不知道,其实这事我也是最近才从我家族谱里翻出来的。” “哟,族谱。”其他几个听故事的相互看了对方一眼,随即便往说话人跟前凑了凑,“快给兄弟们说说。” “嗨!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二蛋鼻子都快顶天上去了,嘴里还极力让自己故作谦虚。好像这样便显得有了些贵族气质。“就是这孔府往上五六代,不也没发家吗?当年啊,不仅没发家,还是我们那一代有名的穷光蛋。论辈分还应该叫我一声三爷爷呢。” “就你?”其他几个人皆是哄堂大笑,丝毫也不在意那个人的感受,毕竟他们从来也没有真正的在意过。活的窝囊不堪,也就是图个乐了。 “那可不,你还不信?我可给你说,我可是他孔阳的三爷爷的。他前两天来娶我孙媳妇的时候呐,那就该来拜拜我。” “行了,前两天那事可是把人没笑死,你倒还敢拿出来说。”其中一个性格比较直的人说到,“再说你个窝囊,怎么还让你孙子骑在你脖子上了?你现在种的地不都是人家孔家的吗?还是少说这些没皮没脸的话了。” 说话毕自顾自喝了口酒继续和身边人淘气去了。这无疑是惹怒了本还想张狂上一把的二蛋。 “我说你这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我这一天天的就看你不爽了,装个屁的清高。” 二蛋说着话的功夫,用手指头都快指过那个人三回了,此人当即拍桌而起,对着二蛋便是怒目而视。吓的二蛋瞬间怂了下去:“诶诶诶,三狼,我可说你啊。你这脾气一天天的,这样不好。快坐下快坐下。” 众人见此也赶紧劝着:“就是啊,三狼。你二蛋叔说的也是的。快坐下,都是一族兄弟,伤了和气可怎么整?” “早就不想跟你们和气了,一群二流子。”三狼扔下一句得罪了所有人的话便走了,气的其他几个“兄弟”看着三狼远去的背影,又是骂骂咧咧的坐回了桌子跟前。 话题也是随之改变成了刚刚离桌的三狼。仿佛这些人都跟自己最大的关系,便是做了自己的下酒菜。觥筹交错之间谁都敢往上提,谁知道他们下一个会说到谁呢? 也许是前一段时间在他们酒桌上一直散不走的沈翊这个小孽种和飒风少侠,也许是乾州城里最好看的姑娘,又或许他们连名字都会念错,但却乐此不疲的其他人……这些人嘴一张又什么事也不用操心,酒桌上的话啊,谁又会当真呢? …… 兰秋也已经守了松墨一夜了,期间松墨还是反反复复的梦魇。兰秋只好慢慢哄着,一边心疼一边安慰自己——“这样也好,算是转醒之像,总比什么都没有强些。” 而听说沈翊那边也是一睡不起,不由的想到沈翊眼睛里丝丝点点的红,不由的朝着松墨一声叹息。“真是苦了你们这些孩子了。” 这话说的也是万分错处也没有的,说到底,可不是苦了?若是生在正常人家,一天天最操心的事恐怕也就是一日三餐了。可是这两个孩子却又偏偏还是幼年便入了这纷纷扰扰之中,如今又是…… “怎么便偏偏是了他呢?” 这句话师傅也问过自己。 是谁不好?为什么偏偏便是了季夏?试问自己难道不知道季夏每天在干多危险的事情吗……除了少数情况外,哪次见季夏不是他坐着自己站着,亦或还可能是他躺着自己站着。即使是谈笑风生也是自己满耳朵都是他有气无力的咳嗽,这种种,自己又怎么可能不心知肚明? “唉。”…… 自己当真是痴傻了,以为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情爱,如今自己的徒儿像当日的季夏一般的时候,自己却又后悔了。 怎么来的及啊…… 想及此,又见松墨皱着眉头,神色却是比前几次更不安稳了。兰秋换了条热毛巾帮着松墨又擦了擦,手轻轻抚着她的额头,希望能让她睡好些。却也是有心无力,到底是不知道能是怎样的梦魇,即便是如此不安了,也不愿从里头出来。 …… 松墨来来回回的,算起来怕是上百次也已经有了。这深不见底的悬崖上,只有不过两个人的容身之地,除了跳下去。也许还能回头,只是她从来都没有来得及回头便被拽下去了。 有什么东西想让自己死掉,可是自己却是个死不了的身子。来来往往,便又回到了悬崖上。 这一次终于没有东西来拽自己了,松墨瘫软在那一块小小的地方,四周都是黑的,也不知道到底有个什么。松墨便将自己头上的簪子扔了出去,听不见什么声响,四周的地却渐渐显出了样子。她也终于往身后看了一眼。 当然,什么也没有。 说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时候到的这儿,自己也一直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前半生的所有皆像走马灯一样,却好像出现了偏差似的。总有一个不是自己娘亲的女人陪着自己,可自己却怎么看不清她的脸。自己的母亲和弟弟总是那么的其乐融融,这样的景象自己也有过不是吗?就在弟弟出生之前。 “其实如果一个女人生不出来孩子或者养不活自己的孩子,就可以去抱养一个别人的孩子。这样便能生出来了。” 松墨忘了这句话是什么时候听到的,感觉自己已经忘却的话却又想起来了。就好像那些将死之人,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泯灭前最后的光芒罢了。 “师姐!”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松墨终于转过头去看见了他。“沈翊?你来了。”松墨的语气渐渐轻下去,似乎并不意外沈翊的出现,她甚至一直在等的就是他。 “嗯。” 沈翊站在松墨面前紧紧的抱住了自己面前的这个爱人,随后—— 猛然间便将松墨横腰抱起,纵身越下了悬崖。松墨听着耳边的呼呼声,以为这便是最后的结束了。自己是在做梦,也许梦可以醒了…… 睁开眼后却发现自己还在悬崖上,而沈翊依旧不见了身影。就像刚才一样,又来了。 “沈翊!停下!”这一次,松墨狠狠的将沈翊推到了一边。沈翊却在下一瞬间便化作了一阵黄沙。只一眼,便不见了。 “沈翊!” 松墨想要伸手去抓,却被从背后抱住。再一次拖下来山崖。 一次又一次的绝望让松墨渐渐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脸上已经淌满的泪水。 这一次,又开始了。 松墨也无比清楚自己身在梦里,故而不再怀疑自己腰间三番两次出现的短刀到底是个什么概念。顺着自己的想法,便将短刀插到了沈翊的胸膛里。心上太疼,故而偏着插到了肺中。毕竟结果上并没有什么区别,这样还能去的更快些,算是自己最后能做的抗争了。 看着眼前渐渐跪在地上的沈翊,松墨终于放声哭了出来——沈翊他还在朝着自己笑,就像等了自己很久终于见到的那种笑。这种笑容再也不会消失,但也不会继续。所有的一切都终于在这一刻停止了。 包括自己的这个梦。 “师傅。”松墨见着跟前昏昏欲睡的兰秋,哑着声音唤到,“去床上睡,小心着凉了。” “没事,我等这个药熬好了再去。”兰秋似梦似醒,却说起了梦话,哪里有她要熬的药,屋子里空荡荡的却有阳光洒进来。窗台便插的那一束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干掉了。混着橘色的日光倒是多了几分安宁的意味。 真好,自己可算醒过来了。 第八十六章 岁月之行 松墨躺在床上丝毫不觉得自己身上是有哪一处是舒服的,但这样躺着,时间就好像走的极慢了。一点一点在俯仰之间,静的自己甚至都能看见。实在令人眷恋不已,不想打破…… 只是刚刚转醒身体的一切机能都开始活动起来,松墨想要努力吞咽却发现自己嗓子里干的不得了,于是便被迫的开始咳嗽。却搞得嗓子更疼了…… “嗯。”松墨轻轻低吟着。 这便也惊醒了一旁的兰秋,见着自己心心念念了好几天的小松墨终于醒了。不禁潸然泪下。 “醒了?”“嗯。”“口渴吗?听你嗓子有点不好。” 松墨安慰似的惨然一笑:“渴死了,师傅快那些水来。我待会儿还要出去练剑呢!” ——嘿,你是谁?是我兰秋的徒儿。那还用一天天跟季夏混一起?师傅就给你教了。 这话是小时候说的,两个人不会不知道。相视一笑兰秋便说着:“把药先喝了,我还是有事要跟你说。” “师傅?”松墨刚想说些什么,兰秋便“嘘”到,“我先给你拿水,好好躺着。” 见此松墨也只好乖乖又躺在床上,心里却打起了鼓。她很难不猜到兰秋要给她说的是什么。她这次便是因为如此才深陷困局,差点不能脱身。只是,这一次她也是半迷糊半清醒。睁开眼看见兰秋当然是最好的,可这之间到底差了一环——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她不想问,也总有人会告诉自己。 “来,小心烫啊。”兰秋将松墨扶起,一点一点的喂了些水,松墨才觉得自己嗓子里才渐渐疏络开来。热水下肚也渐渐觉得自己有些饿了。 “师傅。”松墨可怜巴巴的叫着,“我饿了。” “可不能饿吗?”兰秋将杯子放到了一边,“你这一直用那些个汤汤水水的吊着这半条命,是我我早就饿醒了。你怎么还能睡这么久,嗯?梦里有什么啊?是不是有一些个儿人?” “师傅……”松墨嗔到,“梦里不总得有人吗?还能是我一个人?” “哦。”兰秋起身出去给松墨拿了些浓粥,预备着先哄哄胃也是好的。等回来给她在桌子上的药碗里拿勺子时,转身之间便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有沈翊吗?” “没有。”松墨回答的很迅速,兰秋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她。 “当真?” “师傅不信?” 兰秋将碗递给松墨,似笑非笑的坐在床边:“要是他没在我眼皮底下一天三顿的晃悠,我可能还勉勉强强骗人骗己的信上一二。” 这话兰秋才不是当做玩笑说的,松墨在门中昏睡的七天里,除却前两日沈翊也在调养生息自己没怎么见着。到了第四日,便又开始活蹦乱跳,一日三顿的要见松墨。兰秋问及为何第三日不来,沈翊却是委屈,直言:“不是师娘不让我来的吗?不过我实在是挂念师姐的紧。就……”兰秋挑挑眉头,说起来还能是你小子无辜了。她倒是成了恶人,不过索性不如恶人当到底了。“是吗?那你就继续回去反省。要不是你师姐亲自说要见你,你就不必来了。” “那师姐什么时候要见我?”兰秋一时间语塞,“反正不是当前,等醒了再说。你这一天天也别不着四六天天往我这儿跑,拿出点样子来。” 沈翊听及此,神情不禁也严肃了起来。“师娘放心,我会竭尽全力帮助师傅的。也请师娘在师姐转醒之后务必告诉我。” “如此最好,”兰秋看着已初长成的沈翊,不知说些什么好了,“你回去,我还有事。每天也不必像这样请安了,我不会见你的。” 虽然兰秋说不必了,但沈翊还是没把最后一句放心里去。依旧日日请安,有时还要带着自己带回来的那个叫银莲的姑娘一起来。为的便是方便银莲进来看一看松墨的状况,也好缓解一下自己的相思之情。 当真是,累了。 到如今自己一是心软自己的小徒儿,二是这件事自己也没什么好插手的。还是他们自己处理好最好,不然回头怕是要怪罪自己了。故此才不经意间想起来本不应该来,却依旧出现在了门口的沈翊。兰秋怀疑他是住自己院子旁边了。 “师娘拿粥做什么?可是师姐醒了?” 兰秋刚准备回房里,便被沈翊堵了个正着。小白眼翻了下沈翊:“不是,我饿了不行吗?” “哦,好。” 兰秋见沈翊已经是这个语气了,还以为已经死心了,结果这刚一扭头就看见沈翊在门口站着。那可怜样当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这便不耐烦的来问松墨了。“你要见沈翊吗?” “嗯……师傅,我觉得他在外面也挺可怜的。不如见一见也好,但师傅能不能回避一下。”松墨自己在床上坐着自然也是清清楚楚的看见了门口有个人影,只是开始不确定,现在知道了事沈翊。哪还有不想见的道理? “呸!小王八蛋都算计到我头上了,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小徒儿还帮着他说话。回避?那自己是最应该回避的那个人吗?你让他沈翊去回避,它就不好吗?”兰秋恶狠狠的在心里碎碎念,最后还是看在自己徒儿的面子上勉为其难:“好,粥你先喝着。我去给你煎服药。” “多谢师傅。”松墨怎么看不出来自己师傅跟自己闹得别扭,最后还是一笑。低头吃着自己的粥。 兰秋气势汹汹的打开门,沈翊果然还在门口。见着兰秋出来了便往前了一步,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声音似乎是比以往还要大上一些:“师娘,师姐怎么样了?” “行了行了,耳朵都要被震聋了。我看你是对师娘心怀怨念已久了。”兰秋双手搭在小腹前,面上还算是,有些勉强的波澜不惊。 沈翊听此笑意连忙又深了几分:“怎么会?我对师娘一直都是心怀感念已久。” “呵。”兰秋一声冷哼打断了沈翊说话的机会,“花言巧语还是留着点儿。老规矩,回来不想看见你。” “多谢师娘。” 兰秋面上很是不爽的拍了沈翊一下:“走,我要去那边拿药。你这一天天就知道给你师娘添堵。” 沈翊看着是被嫌弃了,却是不要再高兴了。一时间也是得意忘形,笑眯眯的就往一边闪去。“对了师娘,师傅让我来告诉你,华儿今天就回来了。” “嗯?”兰秋转头看着笑意盈盈的沈翊,“没说什么时候?” “师傅说他去师尊那儿将华儿一起带回来,要师娘在家里等着就好。……那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就进去了。师娘可是得慢点忙活儿,这可都是细活儿。” “贫嘴!” 兰秋嘴上打骂着沈翊,可算把沈翊给打到了房里去。房间里光线并不好,只有那几扇窗户透着些许光。只是光线太短,松墨坐在向光处也是模模糊糊的美。低头喝着粥,嘴角时不时的也浮现着笑意,当真是岁月静好。 “师姐。” 沈翊不忍心打扰,便试探性的叫了一句。松墨听此抬眸见那逆光站着的少年郎,笑意不禁更深了些。示意沈翊将碗放回了桌上,自己倒是先说起了话。 “听你说,华儿要回来了?我就说一直不见他。” “师姐可是睡了不少时间,可是要急死我。可是却只想着季华?”沈翊坐在床边细细看起了松墨的脸,到底是多长时间没吃过饭了,又睡了这么久。苍白之色根本就不是黑暗能掩盖住的。 松墨有些不好意思的偏过目光:“不过便是问问,你又何必这样说?”……“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沈翊目光有些躲闪,却依旧温柔的看着松墨。心里默默祈祷着:“别说,别说……” “谢谢你带我回来,也谢谢你这么喜欢我。”松墨说着说着,眼眶不禁的有些湿润。自己到底是多好的福气,才能遇见沈翊。 “师姐不用这么说。”沈翊拉过松墨的手,声音闷闷的,“我以后都会好好保护好师姐的。” “嘻,我什么时候还成了那柔柔弱弱要人保护的姑娘了。”松墨眼睛里是亮亮的发着光的生命,将沈翊的大部分注意力都从她略有些沧桑无力的声音中带走了。“忘了我以前说过什么了?” “希望故人长安。” “也希望你长安。”松墨眼神中多的几分真挚让沈翊不由的停滞住了呼吸。“师姐,我也希望你长安。也希望能时时刻刻护着你,不然空练这一身的功夫有个什么用?” “又乱说了。”松墨嗔笑,“小小儿郎,心中怎可只有儿女情长?岂非大丈夫哉?” 沈翊一时哑了语,他又何曾不希望是能变幻风云的盖世大侠。可是大侠,总是有很多牺牲的。他沈翊又怎么可能会去牺牲自己最亲爱的人。“师姐,我觉得儿女情长和丈夫之行并不冲突。只要我变的更强,这儿女情长还能为他人所左右吗?” 第八十七章 流光化酒 沈翊的话有些幼稚,也带着太多的意气用事的意味。这要是换了别人必定是理也不会多理一下的,可心里的天平倒是到处倾斜,左右衡量之下反倒让松墨有些不知道怎么说好了。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都是情非得已,都是要时时刻刻在他人的一言一行中说起、做到的。她虽是治病救人的医者,可见过的那些个生死别离却不比那些打打杀杀的人少上多少。即使现如今在自己面前说这些话的是沈翊,松墨也无法确定自己到底该说些什么好了,倒反倒不如不说…… “由着你去。”松墨朝着沈翊笑了笑,对于这些事情到底是没再多言。沈翊也是有着自己的打算,故此也没再多说。低着头观察了半天竟是帮着松墨按了按小腿,惹得松墨紧忙踢了沈翊一下:“你这突然之间做什么?” 沈翊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以前听师傅说过,要是长时间不动是会站不起来的。” 松墨被沈翊按着只觉得皮肉痒痒,连忙把他的手往一边赶:“没有那么严重,我心里有数的。” “不行,我不是很放心。” 松墨别扭不过,沈翊便继续认认真真地按着了。一时间无所适从又闲的发慌的松墨便借此机会细细打量着沈翊,神色有些低沉,最后似是犹豫了半晌才艰难开口:“你这身衣服我倒是没见你穿过?看样式倒不像是成衣店里买到的。” “嗯?”沈翊低着头看了一圈,身上可不穿着的是银莲给的那套。回来之后就把衣服拿去洗了,今天干了便直接拿来穿的。要不是师傅让自己来给师娘说消息,恐怕都不一定能见着师姐。怎么还能未卜先知换了衣裳?只好有些尴尬的对上了松墨打量的眼神。“师姐,你怎么觉得这衣服不能是成衣店里的?” “款式有些老旧,况且,现在的店里也不用这种针脚了。看着倒像是谁家姑娘亲手做的?” 松墨说着话,这眼神也就直勾勾的盯着沈翊不撒开了。沈翊躲闪不及就被盯了个正着,一时间真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得了。“师姐可要听真话?” “自然。”松墨不容置疑的答着。 沈翊脸色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可怜巴巴的问:“那师姐可会生气?” “你觉得你要给我说的事已经能让我生气了吗?” 松墨依旧笑着,沈翊却从她的笑里面,似乎的感受到了一些阴谋?话说回来这不说也不是不行,只是银莲尚在门中,这万一要是哪天碰上了可怎么解释? 沈翊脑子里开始磕磕绊绊的构思自己的措辞,平时那些个花言巧语今儿倒是一句也憋不出来了。于是只好避重就轻,从头说起。 …… 这所有事还得从一开始的时候开始讲了。 沈翊那时刚刚才送松墨到医庄没个几天,可是接二连三的事情却是一个也不少的,几乎是一股脑的全都到了沈翊面前。沈翊那时坐着马车好不容易才到了长安城,等了半天也不见一开始说的口信或是接自己的人在哪儿。这便只能自己一个人在长安城里如同大海捞针一样开始找,却正赶巧的碰见了从城西过来的阿槐。在与阿槐的交谈中才知道裴旭这个家伙一直都不知道去了哪儿,留下的一大堆人在长安城里算是举目无亲,看见自己的时候可算是看见亲人了。于是便被阿槐云里雾里的拖回了他们住的巷子里,随后一群人将自己围进了一处宅子里,按着他们的意思,这应该是裴旭在长安临时买下的宅子了。看着这足以与孔府媲美的样子,当真是自己见识浅薄,穷苦不堪,消受不起啊。 沈翊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可算是了解了宅子里样样东西就连平常日常生活也是管家下人齐全活儿的,丝毫不要这群大老爷们有什么好操心的。沈翊这还没问清楚呢便被安排着先吃了饭,吃饭期间终于有机会问到了裴旭:“昭宇兄呢?怎么样急的事儿还没有精力见我了?” “唉,这可不是说呢。”梧桐带着那股子幽怨的软调儿,在加上这一副清秀的面容说着话。当真是说不出来的诡异。 惹得暴脾气的阿槐激的一身的鸡皮疙瘩:“我说你个大老爷们一天天的,跟娘们似的吓唬谁啊?” “你……”梧桐听着这话当然是气不过,骂骂咧咧的说:“你个大老粗当真是无趣,反正我是跟着少爷出来的,你这一天天的别来坏我心情。” 阿槐气不过,故意说着些浑话:“还真是让你嫌弃了?那你不想见我就也别跟我这大老爷们说话呗,一天天多憋屈不是?真是一天天五脊六兽的,竟会整事儿。” 阿槐说着话就坐下了,硬是坐下的时候也把沈翊拉了进来——“沈公子你说是不是,这人一天天的,唉!”阿槐这边还好好说着话呢,就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朝着沈翊挤眉弄眼的。吓得沈翊差点没把更喝到嘴里的酒给喷出来。 慌忙咽下去才连忙阻止:“这,可是有些莽撞了?阿槐兄弟也要关照别人想法不是?” 眼见着梧桐都快坐不下去了,当真是说话有些过了头。阿槐连忙拿上一杯薄酒走过去,在自己以为自己没用力的前提下狠狠的拍了梧桐的脊背,衣服都快给拍变形了。 “做什么?你这大老粗。”梧桐心里不爽,可全都在面上表现出来了。阿槐自然也知道是自己理亏,挠了挠头皮把酒往前一推。梧桐却是没看见似的扭脸跟一旁的人说话去了。 “哎呀,都是自家兄弟,别较真儿了嗷。” 梧桐拍走了阿槐放在他肩上的手,不屑到:“谁跟你自家兄弟,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你看你这就是见外了。以咱哥两这交情,谁还敢说咱道不同啊是不?来来来,把这杯酒喝了,哥这心里也好受些。” 梧桐不应,阿槐便继续说。当真是被惹的烦了,梧桐一把拿过来酒,“我喝了你就不说话了?” “那绝对。” 看着阿槐拍着胸脯给自己保证这个事,梧桐也是懒得跟他多计较。对着面前的酒便是一饮而尽。看的阿槐直呼“爽快”。梧桐却是把杯子给阿槐扔到了怀里,“闭嘴,坐回去。” “这你看你跟哥见外的,哥都没法” “坐回去!”梧桐正色警告,阿槐不能装傻了。挠着头坐了回去,见着沈翊在跟一旁的人说些什么。两人相谈甚欢,再见梧桐又不理自己,便就凑到沈翊跟前去了。“沈兄弟,这是搁着儿说啥呢?” “聊一些事情,见你们在忙就没打扰了。”沈翊可谓丰神俊朗,这朝着阿槐一笑,让阿槐大呼到:“对劲儿了!” “嗯?”沈翊脸上有些挂不住,一旁的玄瑶也一脸懵的看着阿槐。 玄瑶笑道:“你这小子,又发什么痴呆?” “孔兄弟长得像我前两天听的那书里的那个人,真是,神气都像!” 原是他们一行人跟着裴旭到了长安城,裴旭就不知道去哪了。几个人闲的没事自然是到处瞎转悠,就这,阿槐可是因这花花世界迷人眼了,一头钻到了听竹轩里去了。这可都快成了书痴了。 “去你小子的,这谈正事呢。去去去,一边玩儿去。”玄瑶朝着阿槐指了个远处,“去那儿待着去,我看你是最近活的太自由了,都不会活着了。要是再不听话就把你关到地下室抄书去,咱们这儿除了你众兄弟哪个不是张口就来的主儿。一人一天一篇都不信治不好你这脾气了。” “别别别,玄哥跟我扯这些事干啥啊?还是快跟沈兄弟说正事。我搁那边凉快凉快去哈。” 玄瑶把阿槐支走了,才放心的继续跟沈翊聊起来。“沈公子刚刚问我,公子的那个朋友?” “嗯,看样子阁下是略知一二了。”沈翊胸有成竹地向后仰了仰,“我实在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让昭宇兄马不停蹄的去接?” “还能有谁,你看我家公子是个值得交的朋友,那是我家公子的福气。”玄瑶为沈翊添满了酒,眼角倒是充斥着微不可查的笑意,“其实说到底不过就是个来江湖上游玩的公子,不仅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是个贪恋美色的。典型的爱美人不爱江山,简直就是一个昏君。” “真没想到竟是如此,当真是我认人浅薄了。”沈翊也是满脸的笑意,和玄瑶碰了一杯后又被添上了一杯。“倒是不知去多久?我这来回说来也有五天了,怎么还没回来?” “公子当时走的时候说的是七天,这算下来倒是还有两天。再加上过两天长安城里有武林的集会,公子一定会回来的。” 沈翊了然:“昭宇兄的美人可还是个江湖里的刺玫瑰,当真是没想到,昭宇兄艳福不浅啊。” “呵呵,是不是带刺的玫瑰,沈公子静候便知。” 沈翊笑着说:“那要真是如此,沈翊倒是恭敬不如从命了。正巧沈某也没享受过什么人服侍,这两天可就在府里静等昭宇兄回来了。” 梧桐听着他们说话已经有些时候了,见着沈翊腰间的香囊便一直想问。看着他们两人话说完了终于才说上一句:“沈公子一天天也是奔波劳累,放着美娇娥陪不了倒是要陪着我们这群老爷们?”说着便是一笑,故作神秘到:“公子要是不嫌弃,可以拿着我的宝贝们去试着练练,说不准还能一解公子相思之情。” 沈翊觉得好奇,便追问:“不知你说的是何物?” “就他那些鸟儿,公子要是没事可以跟着去看看。”玄瑶起身示意自己要去休息了,留下剩下的几个人也稀稀拉拉的都走了。梧桐便坚持着非要带沈翊去看看,沈翊无奈,便只好应着去了鸟舍。 第八十八章 山水相逢 明面上给沈翊说的是叫“鸟舍”,实则是梧桐在这个宅子里的一个的住处,绕了大半个院子才到了“鸟舍”门口。梧桐自然是欢迎着邀请沈翊进了鸟舍,这来都来了,沈翊也就跟他进去了。不曾想进屋之后目光所及之处皆都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这些个生灵叽叽喳喳的吵的人都有些脑仁疼,梧桐倒是充耳不闻,衣袂飘飘像一只仙雀一般跟他的那些宝贝打着招呼。 转头见着沈翊正在慢吞吞往前走,仿佛看入迷了似的:“像沈公子这样喜欢我的鸟舍的可是不多了,既然有缘,不如我给孔公子送个礼物。” 被梧桐这么一说,沈翊才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了:“是,以前竟没发现阁下有这些本领。” “啊,这个啊。”梧桐腼腆的笑着,这样的样子确实是难见了。“是一个前辈交给我的,只是我始终是学艺不精不如前辈,也就不拿出去献丑了。” 沈翊听着来了兴趣,便问:“哪位前辈?在下可知道?” 沈翊在梧桐的带领下往信鸽那儿走着,便也顺便说起来了话。这经着沈翊这么一问,梧桐倒也疑惑的往沈翊面上看了一眼:“倒也不是不可能认识,他告诉我,他是沧澜阁的人,沈公子在长安这么久应该也知道它。” “沧澜阁?”这沈翊倒是真没想到,“武林中不是人人皆传沧澜阁品行不高,阁中之人也皆是……” “那沈公子想必是误会了,既然沈公子不知道,我也就不问了。沈公子跟我来。” 沈翊不知名的就惹恼了梧桐,只好忙打着哈哈不再多言。梧桐的信鸽没有几只,却都是单看长相便觉得机灵的鸟儿。梧桐将手放在空中吹了个口哨,便有一只毛色纯白无瑕的小鸽子落在了他的手指上。歪着头“咕咕”的看了看沈翊又看了看自己主人,一个劲的瞅个没完。 “这是刚刚才长起来的幼鸽,也最好驯养。既然与沈公子有缘那便送给公子了,也好一解公子的相思之情。” 见着梧桐将手上的鸽子往前送,沈翊连忙学着他的样子想去接。但这也算是人有情,鸟无意。任凭沈翊怎么改变姿势,小乳鸽都是“咕咕”的看着自己,最后扑棱扑棱翅膀落到了沈翊的肩上。直接趴着开始睡觉了。 “许是沈公子一身黑衣,惹的它不喜欢了。”梧桐笑道,“不过还有一点,这鸽子虽然聪明,但是年幼。所以还得沈公子好好驯养才行,否则到底还是不认沈公子的。” “多谢。”沈翊别扭的都快不会转身了,梧桐看着只觉着有意思,却没有要帮的架势。沈翊便只好一个人端着肩膀,跟着梧桐出了屋子。这刚出屋子,乳鸽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沈翊连声惊呼。梧桐却示意说:“它的家在这儿,不会走远的。只要沈公子能有足够的耐心训练它,它便能来回传递书信,可是方便些。” “但,”沈翊有些不解,“这驯养鸽子难道不应该两地来回跑着让它记住所有的路线吗?” “话虽这么说,但也并非完全。只要有声音召唤,它便能到那个地方。若只是单纯的记住路线,可是太不划算。况且,”梧桐说到,“我们总是到处迁移,很容易便让它们失了方向,到时候你是弃它还是不弃?” “自然是不希望弃的,那我该怎么做呢?”沈翊看着在天空中自由飞翔的小鸟,内心之中猛地便觉得一阵沉闷。自己与它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都是听话的棋子罢了,有时候自己忙碌上许久的事情也可能与自己的关系都不是很大。可是他们却一样的不知疲倦,生怕失了信便永远失了信了。最后,可能连自己到底在哪儿都不清楚……找到了便是山水有相逢,找不到了便是相忘于江湖。 又何尝明白这天地之大、品类之盛? “很简单,沈公子只需要用一个哨子来训练它。剩下的我再慢慢告诉沈公子。” 沈翊却是飘走了思绪:“我听说还有种叫做‘熬鹰’?” “正是。”梧桐正色说到,“只是我功底不够,还没成功过。沈公子可是对熬鹰有兴趣?” “呃,不。只是随便问问,那现在我又该怎么做?” 梧桐拿着哨子给沈翊做着演示后便将哨子递给了他,“就这样让它知道是你在叫它,让它知道你是它的主人。我会耐心教你的。” 这梧桐说自己要耐心教,那果然是要耐心教。索性后面好几天都跟沈翊混在一起忙着驯服那只鸟。对了,它现在叫做“信儿”,沈翊起的。当时梧桐见这鸟与他还是有点缘分就要他起个名字,谁能想这憋了半天竟是个这个名字。惹得梧桐笑话了他好久:“沈公子果然不少那大侠风范,什么都是实用些好。” 沈翊一边笑着求梧桐莫要取笑他了,一边也陪着梧桐一直练着这信儿。一直等到了裴旭回来了。 “沈兄,沈兄!”裴旭刚进了门就听玄瑶说沈翊已经到了,连忙往鸟舍这边跑。可算是见着沈翊人了。 “昭宇兄,别来无恙?” 沈翊将信儿交给了梧桐,自己上前与裴旭一路寒暄到了前厅。只见厅内有一位红衣的姑娘在忙着沏茶,沈翊看在眼里打趣到:“这可是昭宇兄的红颜知己了?” “什么红颜知己,沈兄当真是折煞我了。”裴旭笑着将沈翊邀请进去,那女子也落落大方的转过身来。 肌若凝脂,眉眼如画,朱红一点。这身上哪一处可不是好看的? 沈翊想着裴旭还刚刚给自己说的两人没什么关系,便多打量了几眼。下一秒可是差点站不住了,这裴旭朝着那姑娘说话的语气怎么就那么的小心翼翼,就好像你把一块水晶的玩意儿放在了软垫上端着似的。可真是柔的都快不正常了:“岳姑娘,这便是我给你说到的沈翊少侠。” 岳姑娘按着裴旭的指引瞥了沈翊一眼,却是万种风情不知从何说起好了。沈翊却是木讷的朝着她一拜:“岳姑娘。” “沈少侠跟我客气什么啊?少侠和松墨姑娘一般唤我琅佩即可。” 女子目光流转,这下可真是入了沈翊的眼里了:“你认识师姐?” 琅佩笑的得体:“我曾经去医庄里打扰过她,也算是认识了。” 这见着三人既然互相之间都是有关系的,裴旭倒也稍稍放心了些。自从琅佩知道自己认识沈翊之后便一直紧赶慢赶着要来长安,自己还一直怕几人说不到一起。别的倒也不说,他这位兄弟当真是个眼里没有姑娘的,也甭管他好看还是不好看,只要是没有正事,沈翊是连眼抬都不抬一下,这要是真冷了场可怎么好? “那既然二位都认识那位松墨姑娘,咱们不如坐下聊来。又何必站着不是?”裴旭提议道。 “也好。”琅佩笑着过去端了茶壶,“两位尝尝我从浮生岛带来的茶,可是中原没有的滋味儿。” “这怎么好意思呢。”裴旭连忙上去抢过那壶,结果却还没抢过一个姑娘。被琅佩轻轻一躲便再也拿不到手上去了,沈翊见此暗道果然。这在江湖里独来独往的姑娘,任你怎么看她梨花带雨楚楚可怜,都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只是琅佩刚刚那两步走法自己倒是没见过,不觉得便多看了几眼。 “昭宇,”琅佩朱唇轻启,“快去坐回去,你看看这可不是让沈少侠看笑话了?” “哈哈哈哈,并非如此。只是在下在考虑这中原没有的滋味是个什么样的,不觉得便入了迷了。让两人见笑了才是。” 沈翊和裴旭坐好了,琅佩便向两人敬了茶:“说到底我不过是个客人,这点心意希望两位还是不要嫌弃的好。”说话间,茶水便已入了杯中,瞬时间茶香四溢,其中却带着些许苦味,让人欲罢不能。 裴旭见着琅佩给自己倒了茶,自然也是殷勤的品上一二。从下便尝过不少好茶的裴旭却当真是没喝过这样的。便直接按着平时的说法指点上了几句,直言岳姑娘的茶过于贵重,倒是他这个做主人的亏待了她了。 沈翊也拿过自己的那杯茶,举杯说到:“姑娘当真是客气了,沈某不会品茶,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说着便将杯中的茶水放在嘴边,这才刚刚抿了一口便觉得舌头里全都是这样的茶味儿,倒是有些不习惯。似是茶水泡的浓了似的,回味起来不有一丝甘甜。沈翊心里还一直放在松墨的事放不下,见着琅佩也坐下了三人便聊起了天:“不知姑娘上次去见我师姐所谓何事?” “呵呵,赶巧了。我也正想告诉沈少侠这事呢,我前两次都是为了找沈少侠才去的医庄,结果却是没见着人。当真是遗憾了。” 琅佩说自己遗憾,裴旭便赶忙安慰着:“没事,这不是见着了吗?这都是朋友,有什么话直接说也就是了。”琅佩听后也是面露感激,看向沈翊却见其愁眉不展。 沈翊问着:“我们门派之中虽然规矩繁缛,但姑娘既然是客人又是浮生岛的人,想必我门自是欢迎的。只是姑娘堂而皇之的便找到了师姐的医庄,这让沈某很是疑惑。姑娘是怎么知道我会在那儿的?” 第八十九章 浮生之外 沈翊问这个问题当然没有恶意,不过是自己有些打算想要了解罢了。只是琅佩心中也有自己的顾虑,故也不会一五一十的跟沈翊说清楚。只是听见这个问题之后继而笑看了裴旭一眼,“当然是找人了,这过程难道沈少侠也想听?对了,昭宇可喜欢这茶?” “岳姑娘可真是有心了,我很喜欢。不过姑娘以后也不用跟我这么客气了,我会觉得亏待姑娘的。”裴旭傻憨憨似的一头钻到了温柔乡里,自然也没听出来琅佩的已有所指。 琅佩用袖子捂着嘴笑了笑,随即说着:“昭宇也跟我客气了,我若不是意有所向,又怎么能千里迢迢带来,你倒是,不受我好意也就罢了还一个劲的说招待不好我,再这么说,我可不待了。” 裴旭见此忙哄着:“别别别,我可错了。姑娘可不能因着这两句话就给我定了性不是,我刚刚已经吩咐下人给姑娘做了几道江南的菜肴,姑娘不爱吃辣的,不知道这样安排姑娘可觉得顺心些?” 琅佩笑问:“那可不会委屈了你?” 裴旭:“怎么会,姑娘喜欢就好。” 沈翊干脆也不想多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既然是有她自己找人的法子,想必自己一时间这样问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来日方长嘛……不过让自己坐在这里实在是有些折磨了,除了嘴里要喝着这苦茶,还得看着裴旭这一脸的殷勤。话说他怎么不记着,金陵也喜好吃辣?那可真是难为裴旭对着一桌清淡甜口的菜备受折磨了。沈翊想着想着便不经意间笑出了声,裴旭有些紧张的看着沈翊:“沈兄这突然之间笑什么,可是说出来让我们都开心一下?” “不,没什么。”沈翊边说边将茶放回了桌上,“我也喜好甜口,一想到今日的饭便从心里高兴。” “是吗,沈兄可是当真?” 沈翊眉眼含笑看着一旁有些发愣的裴旭,“昭宇兄这么说,便是不相信我了?” “怎么会,那当然是巧极了。那待会沈兄可得多吃点啊。” 裴旭还一个劲儿的说话的时候,琅佩便站起了身。裴旭连忙问着:“岳姑娘有事啊?” “嗯,你放心,肯定赶着待会回来小聚。岛中有人找。” 听琅佩这么说,还以为是宅子里进来人了,沈翊自然的往门口看去,可是谁也没见啊。“不知姑娘是要如何走?” “嗯?很快少侠就知道了。”琅佩起身走到了院子里,门口也有人进来告诉裴旭,说门外有匹马在门口转悠着不走,旁边姗姗来迟的跟着一个人说是来找他们少岛主。 “什么时候来的?”沈翊问。 “刚刚才来的,看着赶的很急的样子。” “刚刚?” 沈翊觉得是有些意思了,这院中又无日晷,提前也没有消息。琅佩到底是怎么知道了消息,竟提前便向他们二人告了辞,刚准备跨出院门,自家的手下便到了。莫不成是浮生岛自己的诀窍,只是自己孤陋寡闻不知道罢了。 这边还在想着,那裴旭便急急忙忙的赶出了门。琅佩一身红衣翻身上马,面上不知何时也蒙上了一抹红纱,只留着那一双勾人心魄的眼睛在外,鲜艳的大红色趁着她露在外面的肌肤更是如雪一般,可是好看极了。而等到了跟前,哪儿还见刚刚说的那个小厮,看起来竟像是这马儿自己找过来的一般。 裴旭:“姑娘骑马可小心些,要是回不来我就让厨子做慢些,姑娘不必赶着回来。” “裴公子,”琅佩有些无奈的笑道,“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放心,肯定回来的。我什么时候还对你有言而无信的时候?” 裴旭笑笑,派人将琅佩送出了巷口。自己便又进了屋里,见沈翊好像心不在焉,好奇的在他眼前晃了晃。惹得沈翊抬眼看了他一下,“回来了?” 裴旭坐在桌前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苦茶,举过茶水想要给沈翊添上。沈翊摇摇头示意不需要了,裴旭便放下了茶壶问到:“沈兄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对那位岳姑娘有些好奇。倒是不知昭宇兄在哪里交到的朋友?” 裴旭恍然大悟向后仰了仰,“说来也惭愧,我与岳姑娘的相遇当真是一段缘分注定的。我和府里的这些人第一次出来的时候,还没出去多少便遇到了海匪,为首的就是岳姑娘。” “哦?”沈翊很是好奇,便更想同裴旭嘴里套出些什么,“那昭宇兄可知道她的身份?” 裴旭笑着挠了挠头,“倒是知道一些,不知道沈兄想要知道什么。” “听刚刚的意思,岳姑娘是来自浮生岛了?” “正是。”裴旭答道。 这下沈翊却是更来的兴趣,这浮生岛虽在江湖上久负盛名,但若不是深陷江湖旋涡无法全身而退的人是很难知道浮生岛这个名字的。也就是说,它是一个,世人之中几乎无人知道的存在。好比乾州的绘花门,虽是大隐隐于市,从不过问江湖之事,但却有着自己的势力。一般在坊间也是人尽皆知的组织。而这浮生岛,却是一个在武林上层权衡利弊,看似无害却无人敢去招惹的组织。怎么这次却如此轻易的露面了?再加上绘花门前段时间的种种迹象,这让沈翊不禁对武林盟之中这次的暗涛有了更多想要了解的想法。 沈翊向前倾了倾身子,声音放的有些神秘问着对面有些不知所措的裴旭:“那岳姑娘可曾说过她家到底在何处?” “沈兄问的是浮生岛?”裴旭见沈翊朝着自己点了点头便知道自己是没错了,于是只好朝着沈翊摇头说着:“这我倒是不清楚,岳姑娘向来都是单独联系我,我对这些都是不清楚的。” “原来如此。” 沈翊对这样的答案虽然有些失望但也知道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自己问这样的问题不过也是自己不甘心罢了。但自己心里又何曾对答案抱有太多的幻想呢? “不过,”裴旭猛然之间倒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我是在苏州附近遇见的岳姑娘,沈兄要是想找可以去那里找找。” “苏州?”沈翊挑眉问到。 “正是,不过这往来路途遥远,沈兄要真想去可得做好准备才行啊。”裴旭耐心的提醒到。 沈翊也是咬了咬自己的舌尖,意识到这件事要非必然恐怕也是不必了。于是便转了话题问起了裴旭这两天的去向:“你不会从长安去了苏州去接岳姑娘?”沈翊欲言又止的将自己后面那句:不会这个宅子也是为岳姑娘来才买的?要真是这样,那可真是……痴情的种儿,自己是理解不得也比不得了。 不过自己会尽量尊重的。 “那倒不是。”裴旭一提到岳姑娘便满脸都是开心。当然沈翊听裴旭这么回答心里也放下了些,不过这是没听完。等听完了还是让自己无力扶额。“我本也想去苏州接的,只是岳姑娘给我发消息时人已经到了南阳。我便连夜驱马往南阳方向赶去,这才遇上了。” “连夜驱马去了南阳方向?”沈翊因为震惊又重复到,“昭宇兄还真是令人佩服啊。我是万万也没想到昭宇兄会连夜赶路,更没想到这没日没夜的竟然能是为了一个姑娘?” “沈兄可是欺负人了。”裴旭笑道,“难道沈兄不会为松墨姑娘连夜赶路?当日在蜀山遇到沈兄的时候,沈兄可是事事不忘松墨姑娘,最后连蜀山仅有的正雪都给花言巧语的泡走了。沈兄的这些事我可都是如雷贯耳此生不忘啊,结果沈兄转过头来就说兄弟的不是。沈兄这可是有些过分双标了。” 沈翊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着给自己也倒了杯茶。举杯说到:“昭宇兄,我这确实是双标了。咱们也别多计较,今天我就以水代酒给昭宇兄赔不是了。” 裴旭有些无奈的举杯:“沈兄啊……也罢,都在茶里了。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沈翊随即便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瞬间唇齿之间都留下了些许苦涩之味。久久没有回甘倒是有些让人受不了了,“我好像有些后悔喝这茶了。”沈翊眉眼间净是笑意的看着裴旭,“昭宇兄当真觉得这茶水好喝?” “美人被看,这茶可能不好喝吗?”裴旭反问到。 沈翊可算是明白了裴旭的意思了,看来眼前这个人还是个实心眼的痴情人,倒是自己低估了。“那昭宇兄在长安的这几日是有事情要忙吗?”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裴旭正色说到,“我在府中为岳姑娘留了间阁楼,其中的东西倒是都布置好了。回头等安顿下来后,岳姑娘那边倒是有些事情要帮忙,到时候可能会忙上一阵子。等我忙完这一阵子,我也该回去了。” “回去?”沈翊皱眉问着,“回金陵吗。” “嗯。”看着裴旭胸有成竹的样子,沈翊也知道他是早就有打算了。只听裴旭给他说到,“我回去后便退了那门婚事,我想给岳姑娘求亲。” 第九十章 东风归处 “昭宇兄的意思是,想要迎娶岳姑娘?”沈翊也知裴旭本人对这江湖中的一二三事也是不甚介意,只是……“恕我直言,昭宇兄可是有办法将聘礼送到岳姑娘家中都是个问题。” “那我便直接将聘礼给她,反正我要娶的是她又不是她爹。以我之见也没必要将聘礼送到她父亲面前去。难道沈兄也要将聘礼交给松墨姑娘的父亲吗?以我之见啊,大可不必如此费心。而且我想岳姑娘也不会喜欢那些个繁文缛节,我都决定了,等回头我便依着她来。” 裴旭说的倒是顺利,只是这些也不过是他自己的想法罢了。 沈翊问:“那岳姑娘是个什么意思?” 裴旭用手指摩挲着茶杯,到底还是有些失落:“还没问呢,不过我心里觉得岳姑娘是不会拒绝我的。我对她那么好,她对我也好。这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沈翊:“那你的父母呢?他们又能同意?” “为什么不行?我娘就是辽人,我爹还不过是个只会舞刀弄枪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的粗人。他们凭什么拦着我?况且他们私自给我定下的那个姑娘我一点也不喜欢,我这就回去跟她退婚。”裴旭的话有些任性和没有责任了,沈翊不觉得有些不高兴。 “可是昭宇兄,”沈翊眸色暗下,里面好像有波涛翻涌。千言万语都不能解释的清楚沈翊的这一抹眼神。“你以前也跟我提起过。你的那位未婚妻可是金陵城里有名的书香之家,她还是府上唯一的女儿,从小便是荣宠万千。虽说她家提亲的人不少,但既然已经与你定下了婚约,你再这样辜负人家姑娘,恐怕是不妥。” “那我便跟岳姑娘不回去了,反正天地之大哪里又不能容的下我?” 沈翊真是喜欢裴旭现在的样子,算来出门不过一年,当然很多事情还没看清楚,故而还是一副子少爷样儿。无忧无虑,让人有些羡慕……沈翊想了想还是没有再说什么了。 倒是厨房里做饭的厨娘来到正厅这边来了,厨娘在门口跟着外头的小厮笑容可掬的说上了几句。小厮忙进来请安道:“少爷。” 裴旭了然,坐直了身子点头示意小厮说下去。 “少爷,饭菜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您传了。不知道您想……” 裴旭当然也有些饿了,只是往门口看看,琅佩倒是还没回来。只好忍痛:“先下去。” “是。” 裴旭转头朝着沈翊笑到,“沈兄,估计这饭还得一会儿,我们先去南阁楼那边。我有些事情要跟你和众位兄弟说明。” “好。”沈翊起身拿过放在桌上的飒风,一身黑衣倒是带着劲儿似的。反观裴旭却是一副公子之像,虽是也带着护腕却在外穿着一件外裳盖着,倒是不见沈翊这般的有杀气。两人出了正厅后便往南阁楼走去,外头天气倒是还有些炎热,蝉声吵的人有些心烦。可等进了南阁楼内便只觉得凉爽,关上门后也是一点蝉声都不见了。 裴旭和沈翊坐在主位上,众位弟兄也都到了屋内。一行人倒是挤的屋子都有些小了。裴旭看过众人后便问:“阿槐人呢?”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玄瑶往前几步:“少主,在听竹轩。” “听竹轩?那是何处?”裴旭本还以为是寻欢作乐之地亦或是酒肆什么的。倒是玄瑶继续答到:“是长安城的一处大地方,倒是什么都有。” 裴旭挑了挑眉,什么都有?那倒是玩的挺野,倒是自己低估了。“罢了,让他回来之后领上二十里。完事后再来见我。” “是。”玄瑶接令后便回了原处。这“二十里”其实是裴老爷子的意思,负重跑上二十里地,回头还要说自己跑了多少步。说不出来便再跑上一遍,当年可没折磨死裴旭。沈翊看着裴旭这些个规矩,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索性眼观鼻鼻观心什么都不问倒也不是体统。 裴旭:“那既然大家都到的差不多了,我便也就直接说了。最近长安城里会有一次大会,我的意思是我们就不掺和了。但是我们无所谓也就罢了,还得帮着岳姑娘做些事。所以我们可能五天之后会去往咸阳一带。大家心里有个数就行,到时候我会告诉大伙的。当然除了这个事情以外,就是我打算这次事情结束之后就回金陵去了,想必众位也是早早的念着我父亲了,我倒也不为难各位了。早些回去也好。” “是。”众兄弟抱拳得令后,便三三两两的散了。留着沈翊和裴旭两个人在屋子里。 沈翊问:“昭宇兄想必是有事要单独给我讲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想必沈兄也不会拒绝。”裴旭一改刚刚正经的样子,可不是亲近。沈翊却是不吃这一套,斜眼说到:“你且说上,我还得斟酌一二才行不是?我什么时候还是你有求必应了?” “好。”裴旭神色渐渐失落了起来,“我本还以为沈兄和我已经是世间少有的朋友了,没成想沈兄会拒绝我。” “恐怕你对岳姑娘也是这么想的。”沈翊笑道,“行,你说。我答应你。” “嗯,我自知沈兄不会拒绝我的。”裴旭这脸色跟天气似的变得倒是快,沈翊有些无奈的听他告诉自己他的请求。“我想让沈兄跟我去咸阳,不过希望沈兄最后再走。” “最后再走?”沈翊疑惑几分,“可是要等什么人?” 裴旭摇摇头:“倒不是等人,只是……可能需要沈兄断后。” 沈翊了然,看来这次是他们解决不了了。“好,恐怕你除了我也没人找了,我答应你。什么时候?” “大概过几天,我们待会吃饭聊着便知道了。只是不知道这岳姑娘什么时候来。”裴旭说到岳姑娘,便是满脸的期待和耐烦。“我们去外面等着,在这儿等的话,等岳姑娘回来了我们又看不见。” 沈翊是没什么意见,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却不是赶巧了,两人刚到前厅的院子里,琅佩便回来了。同样的一席红衣,身后衣袂飘飘可真是把裴旭的心都给勾走了。连忙迎上去:“岳姑娘可累吗?” “昭宇,你怎么热的天站在这儿?”岳琅佩将马交给门口的人后便款款而来,“沈少侠。” “没事没事,刚赶巧和沈兄从南阁楼出来便见着岳姑娘了。倒是不热。”裴旭说着和琅佩进了屋里,随即赶紧吩咐着小厮下去准备饭菜去。“要快啊。” “是。”小厮听后马不停蹄往厨房跑去,惹的琅佩笑到。 “裴公子好大的威风,倒真是吓着我了。沈少侠你说是不是啊?” 沈翊自然是不想多掺和这些个事,打着哈哈便先进了厅内。琅佩见此便也跟在后面进去了,倒是裴旭放不下。忙跟在后面:“不是啊岳姑娘,我只是被热糊涂了才脾气不好的,可不是故意吓你的啊。” “好好好。”琅佩笑到,“是我故意吓着你的,别想了,我就是随口说说。你倒也是上心。” 听着琅佩没有怪自己的意思,裴旭这才放下心来。刚刚坐下,这碟子也都一件一件的上来了。先上来的东西倒是有意思,像是冰沙上面却又淋着果酱。 见着每个人都有了,裴旭便介绍着:“最近长安城里热的不行,这是下人在城中找到的新玩意儿,据说吃着爽口也解暑。我便准备了些,你们都尝尝。” “好。”琅佩笑着剜了一勺鲜红的果酱,带着些冰气儿放在嘴里果然是不凡,再加上自己喜好甜口,这小玩意儿可真是让自己喜欢极了。于是转头朝着一边一直不着急吃东西倒是一直看着自己的裴旭说到:“不错,你也尝尝。” “嗯,岳姑娘喜欢就好。”裴旭说着便高兴的吃了起来,却见沈翊尝了几口倒是放下了。心下好奇:“沈兄不喜欢?” “没有。”沈翊抬头看着满脸高兴的裴旭,故也朝他笑了笑,“只是我没什么胃口,昭宇兄不用管我。” “哦,好。” 裴旭等饭菜都上来了,便也说起了过两天的事情。琅佩自然是一早就将计划准备好了,见也都不是外人便都说了个清楚明白。原是浮生岛中有一个逃犯逃掉了,走之前还顺走了一本秘籍。按理来说那逃犯倒是没什么意思,也是不用追的,只是那本秘籍江湖上早已失传。各门派也都因为此书的邪性早早焚毁,只有浮生岛还留着。这要是传到江湖之上,恐怕又是一段腥风血雨。后来浮生岛查出这贼人原是逃到了咸阳一带,故此准备去咸阳拿人。只是武林上人多眼杂,过两天长安城里的人必定也是有多无少,浮生岛少岛主公然露面必定引起其他门派不满和挑战。所以还请沈翊来帮忙。 可这事对沈翊来说又怎么能好做呢?且不说他是云门的代掌门,只单单是云门弟子一栏便不允许自己去为浮生岛的人卖命。只是自己又是答应了裴旭,这时反悔想必也不会很难。 却不想被裴旭抢先到:“沈兄,麻烦你了。” “这,恐怕是有些不妥。不如请浮生岛的门生来做恐怕比我更合适些。”沈翊有些为难,但也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在这件事情这儿自己恐怕只能先保全自己才能说其他的事情。 第九十一章 山海鸟舍 “可。”裴旭刚刚抬手想说些什么,琅佩却云淡风轻的将他的手收了下去,转头对着沈翊说到,“既然沈少侠现在不愿意,我们可以回头再说上,倒是不急在这一时。况且,我也不想坏了两位的好兴致,两位好不容易才又见了面,还是好好聚聚才是。” “好。”裴旭被琅佩几句说动了心思,说起来自己也也能是操之过急了。不然以沈翊的性子怎么可能这么快倒是就变了主要,只好顺着琅佩的话说了下去:“沈兄,有些事情确实是我不对,你别往心里去。” “昭宇兄言重了。”沈翊面无表情的应下了裴旭的那杯酒,心下却也暗暗提防起来了岳琅佩。浮生岛的路数他是不懂,不过好在岳琅佩还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倒是容易看透些,也不算是太难对付。想及此沈翊不觉得开始暗暗观察起琅佩来,她那次去找师姐到底能为了何事? 而后酒过三巡,沈翊撂下筷子看着二人:“我吃饱了,先行告退了。昭宇兄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去梧桐那里找我。” “哦,好。沈兄你先走,要是有什么事我便自己去找你了。” 沈翊朝着裴旭点了点头,拿着飒风便出了门,只留下琅佩二人一时间倒是也没什么好说的。琅佩便也放下了筷子:“我也饱了,昭宇,不如趁着这个时候休息一会儿,等着天黑了我倒是想出去转转看看。” “嗯。岳姑娘的房间在楼月阁,要是不嫌弃我便带你去看看,可好?” 琅佩却朝着略略有些紧张的裴旭笑道:“恨君不似江楼月,看来裴公子是怪见不着我了。” 裴旭笑笑,“非也,姑娘正不似那江楼月一般在我眼前吗?何来怪罪之理。倒是姑娘只顾着给我扣高帽子了。” “好,我去看看。昭宇你带着我去。” “嗯,请。” 说起来那日中午裴旭倒是一直留在楼月阁便再没出来了,还是沈翊黄昏后路过前厅时看见阿槐还在门口站着上前问过才知道的。 记得当时阿槐虽是个粗脾气,可也是个在一些方面对人体贴入微的人,这不回来后赶忙跑了那些里地便赶紧来领罪了。结果可倒好,自家少爷人不见了也就算了,还是跟一个姑娘不见的。阿槐没办法,就只好在正厅门前站着等裴旭出来,这左等右等倒是等到了沈翊。 “沈公子。”阿槐有些郁闷的叫着,沈翊好奇问起后也只好叹口气,毕竟这件事他也管不到。 只好拍了拍阿槐的肩膀:“既来之则安之,我和梧桐有些事情要出去一下。但愿我们回来你已经完事了。” “承蒙沈公子吉言了。”阿槐看着沈翊身后的梧桐,“那啥,你跟他出去啊?” “是啊,怎么了?” “能在城里给我带上几副药不?我就觉得我这脚上现在挠心的疼,可能是病犯了。你瞅瞅,老惨了。”阿槐说着把自己的脚带着鞋往前伸了伸,不过这也看不出什么不适?梧桐便甩甩手:“行行行,知道了。等着。” 阿槐笑的有些憨:“诶,我就知道咱俩这关系,老铁了。就你好。” 梧桐见此也只好无奈的抿抿嘴说到:“别说话了,我还有事。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要是真难受就让少爷帮你去请大夫。” 随后便与沈翊说了两句后转身道:“走了啊,好好呆着你。” 原来这沈翊和梧桐去的不是别处,正是长安城里比较有名的一家鸟舍。梧桐的房名也是按着他这个起的,按梧桐的意思,这个鸟舍的主人便是沧澜阁的那位故人了。沈翊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梧桐说要去,那边去便是了。反正他对沧澜阁好奇这么多年,倒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碰巧在这个时候便让他窥探到了沧澜阁的一点蛛丝马迹。 “倒是有意思了。”沈翊心想。 而沈翊也就跟着梧桐一个劲儿的窜巷子,到最后自己都快分不清到底哪是哪了。“还有多远,我看天色快黑下去了。” 梧桐皱着眉停在原地看了半晌:“按理来说应该是快到了,公子跟我再走走估摸着就到了。” 得,合着梧桐因着多年不来。自己也也快忘了这些个事情了。不过好在长安城的老街道大形都还没改,七拐八拐的倒是真让梧桐给找到了。 一个小小的乌漆的门按在一个大宅子前看着很是压抑,门上显眼的写着“鸟舍”二字。字迹娟秀大方,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梧桐和沈翊也没有再过多的介绍,只是说了句“跟着我”便前去敲门。木门敲起来的声音很奇怪,听着就好像这门是用玉做的似的,怎么敲都是敲不动但梧桐还是敲的很轻。似乎并不担心里面的人听不见。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这门倒真是开了。不过不是人开的,是鸟儿开的——一直毛色如雪的鹦鹉,歪着脑袋看了看门口的两人。随后便用自己嘶哑的嗓音说到:“欢迎两位,主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沈翊转头看来梧桐一眼,梧桐平静的朝他点点头:“跟着它走,它们都是有灵性的。” “嗯。” 沈翊见此便也不再说什么,乖巧的跟在后面走着便是。一路上倒是见着跟平常普通的宅子没什么区别,也不知道这鸟舍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江湖上人们都传说沧澜阁的人皆都长得能让人过目不忘,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 沈翊想着便又突然察觉到:“话说他会不会知道朱明的事?”想及此便想要一探一二,不知不觉便到了房内,房内空荡荡的倒是也没见个人。那一抹雪白继续说到:“主人稍后就到,客人先喝茶。” “打扰了。”梧桐向着室内招呼了一声,便有婢女端来了茶给满上了。二人坐好后,那鹦鹉也就乖乖回到了自己架子上趴着,左瞅瞅右瞧瞧:“渴了渴了。” 婢女听罢便也给它添上了一盏,随后几人拿着水壶消失在了一边的暗色里。沈翊觉得心下奇怪便问到:“怎么我看那些下人不过七八岁的样子?” 梧桐点点头没有否认:“沈兄说的不错,那些人都是我的这位师傅从刚生下来就养起来的,所以才七八岁便已经服侍人了倒也是常事。” “原来如此。”沈翊暗道果然,这沧澜阁一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但却一直没有听说过那些小孩的下落,看来是被他们直接收着了。可真是一点都不放过的贪心啊……沈翊有些气不过来,干脆捏着茶杯只等着那位主人出来了。 谁知那人姗姗来迟,看着年岁也跟自己差不了多少,却长了一双无害的娃娃脸,倒是给人感觉没什么威胁似的。那人一身紫色的衣裳倒显得几分贵气,只是原本应该撩人的桃花眼长在他的脸上却多了几丝冷漠。不觉便又高贵了几分。 来人见了沈翊很是高兴:“在下胜遇,可是好久不见两位了。” “师傅。”梧桐起身抱拳回礼到,“原来你和沈公子你们两个认识啊?”梧桐说着看向沈翊,却见沈翊脸色不是很好,甚至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只好走上前去用肩膀碰了碰沈翊。沈翊这才算是回过神来,直言不讳:“是见过,只是当时年幼忘记了先生长什么样子,现在想来,还真是遗憾。早知道先生就在长安城里就应该早些来拜访先生,免得辜负了先生对我的那一番好意。” 胜遇听着也是笑了笑,挥手示意两位坐下:“是啊,本还以为只是几日不见,没想到你这小孩已经长了这么大了。对了,有没有人给你说过我当时还为你喂了顿药?” “自是不会忘。”那顿药喝的时候沈翊他自己已经恢复了些神志,睁开眼却只看见胜遇一个人在屋内坐着,手上正拿着一碗药,看见自己时也不过是个小孩罢了,自己本还以为是什么地方的下人,还以为自己是被人救了,于是求着他给自己喝些药。 “喝药?好啊。本说着一刻钟给你喂好,结果你倒是让我等了一刻钟。你以为我测不出来你的鼻息,你在我进门时就醒了?”胜遇笑了笑,这笑却如同三九的寒冰,在沈翊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沈翊正想说些什么,那药便直接从自己口腔鼻腔里灌了进来,也不知道是挣扎着洒在外面的多还是喝掉的多些。只知道自己在床边趴着咳了很久,后也不知道是药力还是自己真的还没有清醒,最后倒是又沉沉的睡去了。 沈翊的黑脸和胜遇的笑脸相对,留下的倒是只剩下梧桐的懵脸。“不知道师傅以前还救过沈公子,倒是我自作主张了。” “不碍事,反倒是我,这么多年倒是一直没找过这小姑娘,不知不觉倒是已经这么大了。”胜遇就是一副子爱玩的心思,梧桐便直接上了钩。 “小姑娘?师傅怕不是糊涂了。沈公子怎么能是姑娘呢?” 胜遇笑了笑没说话,又细细的品了杯茶才说道:“怎么?这次来是为了沈翊找我?” 中秋节快乐啊 九月十三日,农历的中秋佳节。松墨一早就站在大学门口等着沈翊来接自己。 松墨是这所综合类大学医学院的一名普通医学生。从小就励志学中医的她在上大学后才渐渐了解了专业的险恶。就说沈翊,每次跟她见面,是师姐也不好好叫了,张口闭口老中医。真是中二期的小孩不好惹啊! 松墨和沈翊的师姐弟情来得追溯到好几年前,她作为一个孤儿好不容易被从孤儿院里带了出来,却不想进了武术世家。也就是这样,自己阴差阳错的成了沈翊的师姐。虽然自己基本上也只是扎个马步,会几招花拳绣腿的功夫。不过倒是很实用,防个色狼什么的倒是没问题。 当然,因为武力值还算比较高的原因,她到现在还没有男朋友。 松墨一脸的挫败,调整调整心态继续等人。却不想自己面前停下了一辆豪车,吓得松墨往车尾处移了几步,假装看不见。 “阿季,你在这站在干什么呢?” 松墨搭眼看去才发现是财经学院的男神——孔阳。家里是妥妥的书香门第。第一次见面时孔阳介绍自己的时候就顺便提了自己的字——灼华。虽然松墨也知道人家取得是“灼灼其华”之意,但就是觉得怪怪的,一直都不愿意叫。直到后来被孔阳三令五申,这才改了口。 “是灼华同学啊,我在等我弟弟。你没事就先走。” 灼华也不急,刚刚看着松墨的时候就觉得眼前一亮,平时在学校里嫌裙子麻烦结果一年四季都是各种裤子的松墨今天竟是一身长连衣裙,袖口还点缀着淡绿色的纽扣。看起来干净又养眼。 松墨见人家没有走的意思,又问:“你还不走吗?” 孔灼华被问成了表情包,还是大写的懵逼的那一种。“好,我还买了不少东西要拿回去呢,你要是不介意啊,这个送给你。” 孔灼华从副驾驶上提出来一盒月饼,语气倒是商量着问:“就当是送你的中秋节礼物,收了好不好?” “不用了,谢谢。这个实在不方便。”松墨还考虑着怎么拒绝,下一秒月饼就被提走了。 沈翊骑着小电驴,歪头坐在松墨后面。看了看手上的月饼,痞痞的说:“行了,我代我师傅谢谢你。同学你要是没啥事我就跟我师姐走了。” “师姐?”灼华打趣的看了看两人,“好,阿季,祝你中秋节快乐。” “中秋节快乐。” 松墨吃人嘴软,收人手短。更何况像月饼这样的。只好殷切的送了送孔阳。还要祝人家中秋快乐。 “师姐都没给我说,倒是先给别人说了。”沈翊一边撒娇一边把月饼放在了车子前面。今天也不知是因着过节还是别的什么,沈翊倒是把自己很久没穿的衬衣给拿了出来。乍一看,沈翊和松墨倒像是亲同学,还是松墨小鸟依人的那一种。 “好啦,你也快乐。”松墨又是哄小孩似的跟沈翊说教,沈翊也是表现的一点耐心都没有。 好容易等松墨唠叨完了,便掉头让松墨上了车。回头看了一眼松墨的大学,又问:“学姐,你看我当你小学弟怎么样?” “嗯?”松墨眉眼带笑,捏了捏沈翊命运的后脖颈要他出发,等着小电驴开动了又继续说,“你想考我学校?” “嗯,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松墨脑子一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好低头看着两个人被阳光拉的融在一起的影子发呆。 沈翊脑子里一下子都快规划好近五六年的事情,滔滔不绝的说着:“以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回师傅那边了,周末的时候还可以和师姐去市区里转转。等回头毕业了……” 松墨听沈翊的喋喋不休,心里忽然觉得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啊。 不想沈翊突然偏头问:“那师姐当时说的话可还算数吗?” “什么话?”松墨努力想了想,却不知道沈翊说的是哪一件。 “去年的时候,师姐不是答应我,如果我跟师姐考上同一个大学。” 沈翊带着委屈的声音巴巴的钻进松墨的耳朵里。松墨貌似,好像是想起来有这么一茬。 “呃,当然没有骗你。” 松墨还想说些什么,沈翊却直接停下车。靠着人行道不走了。 “嗯?怎么……” 后来松墨回想起来,只记得那天的阳光很浓。少年身上清冽的气息一下子充斥了自己的鼻尖。虽然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却让两个人沉默了好久。 等松墨回过神时,沈翊已经认认真真在她前面骑车了。男孩子的背影比自己视野要宽很多,耳朵里还嗡嗡回想着沈翊刚刚耳语的那句:“那,师姐。我们可说定了。” 等两个人到了季夏家,看见早就巴巴在门口等着两人的季华。沈翊高兴的把季华抱起来就往里面走。松墨紧随其后,结果还没进门就听见兰秋骂骂咧咧的教训沈翊:“两个小兔崽子终于回来了。我看你们就是赶着中午饭回来的。你怎么还偷吃我刚做好的鱼啊。” 兰秋一边说一边用擀面杖把沈翊从厨房里打出来,惹得季华拍这小手在客厅里笑的欢快的不行。 “松墨呢?回来了没?” 松墨应到:“嗯,在客厅呢。” “来来来,帮我把饭做了。你季叔叔出去买酒去了,一会就回来。” 兰秋把松墨招呼到了厨房,客厅里只剩下沈翊和季华两个人在玩积木。屋子里充斥着家的味道,让沈翊觉得安心。 沈翊拿着积木往季华头上放,积木又顺着软软的头发掉下来。沈翊却是乐此不疲。忽然问到:“华儿,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啊。” “有啊。” “嗯?是什么呢?” “是清蒸鱼,糖醋排骨,唔……”季华顶着小脸蛋用力的吸了吸鼻子,“还有炸带鱼和菜菜。对,沈翊哥哥。” “嗯,对啊。” 第九十二章 余孽之余 “不是的,师傅。”梧桐说着起身跪到了正中,“都是我学艺不精,又加上一直和沈公子说起你,便想带来见见你。到没想到您与沈公子早就认识了,倒是扰了您清闲了。” 胜遇笑了笑,“沈翊,你什么想法?” 沈翊懒得再去把自己牵扯其中,却也不好意思抹去了梧桐的好意。毕竟是自己这次来的原因,简单来说,只不过是自己对沧澜阁的好奇心罢了,于是便站起身来说到:“我与梧桐亲如弟兄,这次来确实只是来拜访先生的,不知先生有什么吩咐。” “我倒是没什么吩咐的,不过看着这个架势,你是在跟梧桐学习御鸟之术了。怎么?你师傅教的不够你学,还有闲心思学这个?” 沈翊原本并没有把跟朱明有着千丝万缕关联的季夏,也就是自己的师傅放在考虑的范围里。但是如今见胜遇如此自然的提到了自己的师傅,倒是不觉得警觉了几分:“先生还与在下师傅相识?” “何止,就是你那师尊我也是相识的。”胜遇笑的跟只偷食的狐狸没什么区别。沈翊便也暂时打消了心里的想法,彬彬有礼:“先生说笑了,我并非是想要学习御鸟之术,只是觉得有只信鸽能方便些,便求着梧桐教我一二,只是在下愚笨,一直也没个结果。” 梧桐也抢着说到:“师傅,不瞒你说。我们自己什么都已经备好了,只是那东西粗笨的很。已经几日了还没有一点进展,所以想请师傅指点一二。” 胜遇听着便点了点头,抬手示意梧桐站起来:“倒是你们想要个什么样的?” “传信即可。”梧桐答。 胜遇挑着眉头:“传什么信?” “普通书信,只是现在希望那东西能时时刻的找到传信之人,所以麻烦了些。” “哦?”胜遇这话音里多少已经带了些不高兴了,“麻烦了吗?要真是这样还真是不知道是你学艺不精还是你们到底找了只愚笨痴傻的小畜生。几日不见,你还真是要我刮目相看了。” “请师傅责罚。” “免了。估摸着你们两个再怎么折腾也是事倍功半。说来我与沈翊也是有缘,便送你们一个小玩意儿,用这个练上几日,估计着再粗笨的木头也会传信了。”胜遇挥手之间便从黑暗里走出来了一个同样年龄尚小的小丫头,手上端着一个墨色的托盘。小女孩乖巧的将托盘呈给了沈翊,沈翊这才看清托盘里不过两个哨子和一小瓶药水。 胜遇像沈翊介绍着这两些东西的用法,那药水不过是让不听话的小家伙在不听话的时候受些惩罚罢了,而那哨子才是关键,能让正在被训练的鸟儿以为是自己的母亲呼唤,无论在何地都会无怨无悔的去找寻哨声的源头。哪怕是不吃不喝…… 胜遇介绍完后便接着问了句:“沈翊,你可明白了?” “是。”沈翊答。 “说起来不过是些无聊的下三滥路子罢了,也没什么不好明白的。”胜遇说着伸了伸懒腰,“你们要是没什么事就走,我难得说这么多话。都有些累了。” “是,改天我必定再来拜见师傅。”梧桐说着话便和沈翊准备告辞了。胜遇看了看他这个年龄上没差多少,说起来不如说是江湖上的两个知己罢了。怎么的自己便做了他的师傅,想来还是当时自己说话太重把人给唬着了? “见我倒是没意见,不过下次要是还带男的来。你也不必见我了。不如,我在我这鸟舍中为你选上一位倒也不是不行啊。” “师傅可别拿我开玩笑了,您也知道我现在在金陵裴府里当着差,并不急于这一时的。” 梧桐本以为这样算是可以了,却不料胜遇笑了笑,指着沈翊说到:“可我怎么听说,沈翊他都有心上之人了,好像还是同一师门的?唉,说起来也好久没有去你师门见见故人了。” 沈翊不愿意与沧澜阁的人混为一谈,但也不愿意拂了梧桐的意,只好先应下:“先生有心了,沈某一定记着。” “嗯,送客。”胜遇说着话的功夫,那只雪白的鹦鹉又好像刚刚打了个盹终于醒了。一个劲儿的叫嚷着:“送客,送客。” “师傅,我们先走了。”梧桐拱手说到。 沈翊便也朝着胜遇点头道:“后会有期。” “自然,很快就会见面了。” 沈翊是没对这句“很快就会见面”有什么过深的理解了,自然也不会想到胜遇当真会记着要来拜访的话。当然,这都是后话。话说那一天两人回去前先去药铺买了药后一直到裴旭所说要行到的第五天都没有什么动静。但是直到第五天下午时,裴旭和琅佩突然将所有人召集起来,预备着要往咸阳去了。 琅佩当着众人的面对着沈翊说到:“虽然少侠的确答应了昭宇要帮忙的话,但我也知道这次行动凶多吉少,少侠不愿意随我们一起去也是情有可原的。我们便就此别过了,沈少侠不介意,便陪着兄弟们喝了这碗壮行酒。” 沈翊无法,只好拿过酒对着众人说道:“实在抱歉,并非沈某本人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这次的事情实在是有违师门教诲。沈某在这里先赔不是了。”沈翊说完话便一仰头干了这碗酒,其他人见此也没什么好拦的了,纷纷随其后共同喝了酒。众人也是心知肚明的了解这次的行动不再像裴旭前两次那样不过是玩玩闹闹了,既然牵扯到了浮生岛和江湖众门派的纷争,想必见血也是必然的。因此众人也纷纷是大义凛然的模样,和沈翊到了别后开始整队从长安出发去往咸阳。 那一头沈翊刚离开便遇到了众门派先分散出来的手下,正从小路朝着裴府开去。只不过这还没到裴府呢,倒是遇到了沈翊。正巧着这带头人还偏偏认识沈翊,便是分下了一部分兵力留了下来。 “这不会是那昭山留下的小余孽?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怎么?还瞪我,以为你师傅说你是云门的人你便是云门清清白白的弟子了?真是可笑。来,兄弟们,今天我们就给武林除了这个孽障。免得再放出来扰乱人心。” 说着所有人便全部冲向了沈翊,他们挑起事端的原因很奇怪,也够自私。沈翊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都这么久了,人们的成见却从来没有减少过?就好像,自己从来就是活该这样,因为自己的父母不好,所以自己也不好。 可是自己的父母到底能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自己竟能被牵连到如今?他们果真便是那样的天理不容吗,那为什么云门还要收留自己? 这么多年,长这么大了。沈翊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就像别人说的那样,因为云门想要显得自己仁义才收留了自己,可是这么多年的生活之后,沈翊已经渐渐否定了这个答案。他一直活得和一个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只要不会遇到这些拿着旧账翻着觉得自己正义的人,他便一直是一个正常人,甚至是一个能像师傅、师兄那样的人。可以因为自己是云门弟子的原因受人尊重。 可是总是有人,总是有这些所谓“要为江湖清除余孽”的人,永远也不会放过自己。可这些人不放过的又何曾只有自己?他们谁都没有放过,自诩正义的志士,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比划起招式来毫无章法的普通人罢了。 沈翊把他们打趴在地是一件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可是看着躺倒满地打着滚的那些人,沈翊并没有一种快感。他感到了无尽的落寞,甚至想早些离开长安城,先去一个无所谓是谁的地方待上一阵子,等长安这几天的事情过去了再回来也没有什么不好。 抬头看着凉夜里依旧晃眼的明月,沈翊便随便寻了条路往远处跑去。身后那一群人缓过神后也赶忙沿着另一方向去见了他们的首领。果不其然在第二天的早晨,沈翊便在昭山脚下遇到了一群人。这些人都身着夜行衣,一个个看着便是武功非凡之人,真是没想到为了个自己也能派出这么多人来。 当真是连自己都小看自己了。 沈翊抱拳看着那些:“我与各位无怨无愁,不知道众位为何逼我至此?” “少说废话,我兄弟几人乃是替天行道。你这小余孽,今天小爷我高兴,就让你也永远留在这昭山之中。好好陪着你的父母去。”那人说着话的功夫,身边的人全都到了沈翊跟前,每个人皆是气势汹汹的围成了一个圈。 沈翊孤身一人又怎么可能是他们好几个人的对手。“想来,要是答应了岳琅佩,自己可能还不会遭遇这些个事。”沈翊心里自嘲自己没有发现这小姑娘家家的报复,明明说的早上却偏偏拖到下午,现在想来不过也是拖时间罢了。 结果当然可想而知,任他是个三头六臂的哪吒也未免能在一人一剑的情况下挡住所有人。沈翊在一开始被刺伤之后身上便渐渐没了气力,这打不过便也只能逃了。可这群人却好像发现了沈翊的弱处,一个劲儿追个没完。终于在沈翊跳到了一片湖水之后放弃了追捕,而沈翊在水里扒拉了几下之后也渐渐没有了力气,还好水流还算湍急能带着他走,沈翊便只准备着听天由命了。 第九十三章 半生浮梦 松墨坐在床上不知道听沈翊给她讲了多久,什么有的没的都往出说,自己反倒没什么好插嘴的了。只是到此,沈翊却好像给自己留下了时间来说些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呢?你当时情况如此危急还敢往水里钻,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是啊,”沈翊笑了笑,脸上似乎还有些寒气未散似的,“我本来还想要是我死了,师姐会不会伤心?会为我伤心多久?但我却被裴旭很快的发现了。之后便跟着他们一起走了几天,那几封信也是那个时候给你的。只是没想到后面又是一次大的突袭,这次我却没躲过去,但也不算太糟,这一次我直接跑到了一个村子口,之后的事情便没有什么记忆了。这件衣服便是救我的那户人家给我的。” 沈翊的话里说起来倒是没什么问题,但细究起来到底是隐瞒了很多事情,很多松墨并不了解的事情。松墨因着前面的事情说得那般详细,到这里便也没再多问什么。 只是听过故事后怅然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道松墨时候已经握着沈翊的手了。于是便顺势握紧了些说到:“那我们可得好好谢谢救你的那家人了。不知他们现在何处?” “师姐要是想见我便可以去安排,那人现在正在云门之中。只是师姐现在还虚弱的很,暂且还是不要见的好。”沈翊笑的好像四月里的太阳,把松墨的心花都要暖开了。 松墨心里暖暖的,说话也轻柔了不少:“好,都行。只是你也真是的,既然受了伤为什么不跟我说起呢?” “只是不想要师姐担心罢了。” 松墨嗔笑道:“你现在就挺让我操心的。” 沈翊本就怕松墨说这般的话,这下可不是吓着了:“这话怎么说啊师姐,我何事能够做那些让师姐操心的事情?” “没有?”松墨脸色有些苍白,笑的还有些病态。只是嘴角微微、眼波含笑,看着倒是好了不少了。而沈翊也是赶忙答到:“当然!” “既如此,你倒是一个劲儿的往门外面瞅什么?莫不成门外还要老虎?” 沈翊听罢心里便暗暗嘀咕着:“确实,好凶的母老虎。”于是便小心翼翼的问到:“师姐,你觉得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很危险啊?” 松墨自然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来了些不情愿和愧疚,便细声问着:“嗯?怎么突然之间问这个?可是有人给你说什么了。” “倒也不是,只是……师姐要不是因为我这次也不会被骗去孔府,也不会说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师姐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无缘无故被牵扯进来。我有些于心不忍。” 沈翊委委屈屈的说完了自己的缘由,松墨听后也是一愣。说实话自己确实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些,只是因为是他,所以就去了。 “错了。”松墨说到。 沈翊听着松墨如此轻松的声音先是不可思议的看着松墨,随后说到:“师姐说什么…错了?” “你呀,谁教你的想这些有的没的?你说我是身不得以,我却不以为然。我身处的原本就是一个由不少关系像蛛丝一样牵连在一起的地方。在这样的环境里,能够保持本心本来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了,但也遭不住身边的人事变幻,又怎么还能说是无缘无故呢?” 沈翊:“可是师姐确实是因为我才被浮生岛的人找上的。她对我说,她会护着你平安的,转头间却为了自己戏弄了我们两个人。” 松墨听后依旧摇摇头,将沈翊的脸捧到自己眼前。正色道:“可是琅佩姑娘以前也找过我。” “做什么?” “找你。” 沈翊看着松墨的眼睛,自然知道她是没有说谎的。不由的疑惑——“找我?” “嗯。”松墨挑眉点了点头。 “师姐可知道她找我到底所谓何事?” 松墨眼睛眯成了月牙状:“我渴了。”沈翊便连忙端着茶等她喝完,“不知道啊,只是说要找你但却没告诉我为什么。总觉得她是一个很神秘的人,敬而远之就是了。” “嗯。话说师姐啊” 这头沈翊冷不丁的在松墨脸上啄了一下,而后看着松墨桃红的笑了正还想再说些什么呢,就听有人敲门。抬眼望去可不是兰秋,“喝药了。” “啊,好。”松墨见着逆光站着的兰秋,不由的泪湿眼眶。真是好久没见着这样的场景了,也不知道以后自己想起来会不会羡慕现在的自己? 兰秋看着屋子里害羞的松墨和有些不知所措的沈翊,心里暗喜。“沈翊,你来端药来。我去厨房看看去。” “啊?” 看着沈翊那样子,兰秋便不耐烦道:“怎么?你小子也不过就会动个嘴皮子了。赶紧给我端药来,你想累死你师娘是不是?” 沈翊听着连忙站起来过去稳稳的接过了满满一碗汤药,又小心翼翼的往松墨这边端。兰秋看着便又来了句:“小心被洒在你身上了,把药端远点。” 沈翊“哦”了一声便真的把药往自己身前端了端,这下可好,原本还不一定会洒的药倒是在他手上溅了不少。 松墨乐不可支,却也只是淡淡的浮于表面。微笑道:“师傅,你欺负他做什么啊?” “我就是说说,谁让他真的往前端了。行了,我去厨房看看,你喝完药后便睡上一会儿哦。” “不了,我都睡了多久了。好想出去转转。” 沈翊好不容易把药放在了床边,见着松墨确实想出去便说:“师姐要是想出去我便带你出去转转也好,这么一直躺着也确实没什么意思。” 谁知松墨倒是摇摇头:“不用了,明天。明天再出去,眼下我喝了药估计也乏了。” “当真?”沈翊问着便在松墨的眼神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于是将药端在手上一边凉着一边说:“那好,师姐刚刚醒也是好好休息好再说。我给师姐喂下药便不打扰了,师姐好好睡就是。” “嗯。” …… 沈翊从兰秋那里出来后一时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好了,便只能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沿着路胡乱的转。却不知不觉的便转到了练功的地方,风景一如当年。只是少了些白雪,也少了那个穿着丹色衣裳的姑娘。沈翊见着便觉得来了兴致,走到架子那儿去拿来了一把木剑。剑柄不知什么时候被缠上了新的红布条,剑尖也变得钝了不少。沈翊用手抚摸着这把剑,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穿着练功服正勤于练习的身影。于是嘴角微勾,也跟着自己的感觉舞弄起来。 直觉身旁木叶之声萧萧,配合着自己的步子倒也多有些节律感。沈翊直觉天人合一,却突然之间停下了动作:“是谁?出来。” 身旁一直有一双眼睛盯着,让沈翊感觉很是难受,却没想到这双眼睛的主人大大方方的从一旁跳了出来:“沈哥哥。” “银莲?你怎么在这儿。”沈翊有些惊讶,除却一些固定的地方,一般客人怎么可能在云门中这样乱转,还这样光明正大的偷看弟子习武。当真是没有的先例。 “我闲的没事干,就过来了。这里比较好玩。”银莲笑着走到沈翊跟前去,“沈哥哥,你刚才好帅啊。” 沈翊却并没有做出什么回应,只是依旧冷淡地问:“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嗯?季夏师傅带我来的啊。” 沈翊将剑收到身后像银莲那边走去,“你说是师傅带你来到这儿的?” 那可真是有意思了,师傅为什么要带一个毫无关系的小丫头来这些本不该外人来的地方?况且,就算并不是毫无关系,算起来也不过是个故人的女儿罢了,若真是想要照顾又一定要如此? 可银莲哪里懂的这些,便是沈翊问到自己便应下了:“是啊。季夏师傅说我可以在云门里都转转,只要不打扰其他师傅和掌门清修即可。而且啊,他还说要收我为徒,这样就不用跟你一起在外面跑了,你说好不好?” 沈翊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将剑放回架子后便于银莲坐到了一旁的草地上。“这有何不可?只要师傅想,我便是没什么意见的。”沈翊笑道,“只是不知前两日还吵着嚷着要去金陵的是谁?” 银莲想了想发现确实好像有些道理,便说道:“那有什么不可?我可以先去金陵再回来拜师啊。” “那倒是未曾不可,昭宇兄可说了什么时候走?” “嗯,后天就走。他说有马车来接我,我跟着走就可以了。”银莲说着当然高兴,转头笑盈盈的看着沈翊,“沈哥哥,你们都对我这么好,倒是让我有些无所适从了。” 沈翊偏着目光看了眼一旁的银莲,便又看着远处南方天的云彩:“你不必想太多,你觉得有意思就好。” “嗯。”银莲喜滋滋的点了点头,随后又歪着脑袋问到:“对了,松墨姐姐醒了吗?” 听着这话,沈翊也刚好在兴头上,“你倒是有意思。” “嗯?什么有意思?我不明白啊。” 沈翊乐道:“平时也不见问,这刚刚醒了你便来问。” “还不是看沈哥哥你现在心情不错嘛,我猜来猜去也只可能是这样了。便好奇问一问,怎么样?我猜对了。” “嗯,她很好。”沈翊心里想到松墨,便觉得心中沉甸甸的似乎有了寄托。 真好… 第九十三章 朝夕时光 此后过了两天,松墨也已经可以自主的下床了。本想出去走走却因为这两天变天气,怕被秋风扑了病身子就只好待在屋子里陪季华玩。沈翊也就一天三顿的往这边跑,倒是怎么赶也赶不走。这天下午沈翊和季华吃着兰秋顿了一个时辰才出锅的冰糖雪梨,兰秋正在一旁拿着勺子边给季华喂边说:“你们也是有运气,这还是清音托朋友从昆仑一带带回来的野蜂蜜,吃着可是清甜。” 松墨说着东西也是娇嗔着一笑:“师傅慷慨大方,我可一直记在心里呢。沈翊也是,对不对?” 沈翊听着连忙应道:“是是是,当然。” 结果那兰秋倒是转头朝着沈翊教训着:“你这小子,我看你是看我脾气好了。我待会非让你师傅教训教训你不可。” 沈翊连忙求饶:“师娘可饶了我,我好不容易才歇下了脚,师娘倒还是不想让我多陪季华玩儿会吗?华儿多日不见我可都生分了。” “是吗?季华。”兰秋拿铜勺子给季华分了一块炖的软烂的梨,耐心的全部喂到了他的嘴里。“你这一段时间有没有想沈翊哥哥啊?” “有!”季华手舞足蹈的说到,“沈翊哥哥上次还说要给我带好吃的呢,我天天都想着沈翊哥哥呢。” 沈翊猛然之间想起来,好像,确实有这么一茬。可是现在自己哪有什么东西能拿出来,只好装傻吃着东西,仿佛要把头埋到碗里去了。松墨见着只是捂嘴笑,正想说些什么呢。外面的门生却急忙忙跑了进来。 “师娘,代掌门,师姐。”门生拱手朝着门内的三人鞠躬道。 “起来。”兰秋说着把碗递给了季华让他自己吃,随后摸了摸他的头问到:“怎么了?” “长安城里的盟会结束了,掌门刚刚回到了门里。现在去见过师尊了,随后掌门说想要跟各位副掌门说上几句。另外请师娘和代掌门也一起去议事。” 兰秋皱眉看了眼沈翊似乎是有些不解:“若不是有什么必要的事情,自我门成立以来从来没有要医者参与议事的道理。怎么这次掌门会让我去?” “这……我也不知道啊。总之师娘和代掌门收拾一下,我便带着二位去。” “好,你且站在这儿稍微等等我,我马上便走。”兰秋说着朝松墨点了点头,“跟我来。” “是。”松墨虽然脚步上还有些发虚,却也是好了大半了。身上穿着的是兰秋以前的斗篷,大红色攒着金边,就像是一把火,将松墨整个人都提起了气色。朝着沈翊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扶自己,随后便跟着兰秋进了内房:“师傅怎么了?” 回答松墨的是兰秋的愁眉不展,“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掌门怎么会突然之间叫我去?上次还发生这样的事情的时候,听我师傅说起还是上前任盟主换位,当时不少门派都对盟主的位子虎视眈眈,就连云门也被迫牵扯其中,只有那次,才叫过师傅去议事了一次。而,这次……” 松墨明白了兰秋的意思,但却也不太敢妄下定论:“师傅是说,怕是有事情要发生?” 兰秋有些为难:“我也不敢下定论,只是心里有些不安。你也要做好准备。” “嗯,我知道了。” 兰秋伸手拿走了柜上盒子里的短刀,偷偷的别在了自己的腰间:“好,我和沈翊先走了。你帮我照顾着点季华。” “师傅放心去,我一会儿带着季华去睡个午觉来等师傅。” “倒也好,季华也真是,小小年纪倒是极能睡的,你带他去睡午觉也好。” 兰秋边说边套了一件裳子在外面,随后便跟松墨出了里屋,见沈翊也早已抱着飒风靠着门框上。兰秋笑道:“走。” “嗯。”沈翊朝着松墨笑了笑。“我一会儿回来。” “行了,走。我快看不下去了。”兰秋朝着沈翊的肩膀拍了拍,潇洒的跟着门生走到前面去了。沈翊便也只好朝着松墨偷偷舞了舞手,口型说到:“马上回来。” 松墨便也用口型回道:“去。” …… 院子里的花草一直都不错,虽是已经入秋。却因着种了几棵苹果树和枇杷树空气中倒也透着几丝清甜。 “清音现在何处?”兰秋走路的时候突然问着门生。 门生便赶忙应着:“三位副掌门都在厅里候着掌门从师尊那儿回来后说话呢,师娘你待会儿去了就能见着。” 兰秋听罢点点头:“既如此,那边快些去。” “是,师娘这边走。”门生带着兰秋和沈翊两人一路到了平日里会客的厅内,见着季夏和其他两位副掌门已经喝上茶了。便也坐到季夏对面和沈翊并排坐着,有门生见着也赶忙给两人上了茶。 “三位师哥好啊。”兰秋笑道。 “原来是师妹啊。”清玉向来都是个爱开玩笑的,既然兰秋都叫着他们三个“师兄”,那便继续做着她的师兄也没什么不好,“我原本还想说呢,这到底是谁来了,闻着倒像是从药罐子里扒出来的是的。” “师兄又说笑了。论从药罐子里扒出来,师兄说是第一,那我才敢说第二不是?” 清玉见着兰秋还是如当年一般口齿伶俐,不由的笑出了声,用手指着:“你啊,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刁钻。把师哥弄的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哼,师哥一向就是无趣。我单从以前就不爱和你说话,不跟你说了,我跟清音师哥说话去。是不是啊清音师哥?” 季夏听着兰秋的声音,一早因为她跟清玉半天说话却没有跟自己说一句的阴霾一下子没由来一大半:“师妹怎么了?” 兰秋娇嗔:“想师哥了。” “嗯?”——这句话是在场几乎所有人的心里写照,怎么着就一个没注意就吃了一嘴的甜腻腻的狗粮。沈翊也是在一旁看着他们而产生良多思考。师娘这种性格说起来倒是江湖上常见的,只是少了些杀气或者娇媚,倒也不太能与其他人相提并论。而这样敢爱敢恨、热热闹闹的气氛却是江湖上的常态,也正是因为如此松墨才会有些不入流似的,只是不入流的到底只是性格罢了,说起心气儿来,江湖儿女倒也没什么区别。 话说回来,虽然在场的所有人都快抱着看戏的心态看这事了,却也在心里纷纷猜测着季夏到底会如何回复。当年季夏一直单着到了所有师兄弟都快娶妻生子来才堪堪等到他这个小师妹长成,结果这刚长成便赶紧下了手。倒是没见过和别的姑娘过分亲昵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但看着季夏面色平静如水,倒是让人没想到他会说出:“想我?那还不坐过来,那么远还说想我?嗯?师妹。” 兰秋乐的前仰后翻:“我才不呢。师哥快坐那儿,我跟我小徒弟坐在一起。”说着便往沈翊跟前凑了凑,沈翊见着季夏波澜不惊甚至还带着笑意的眼睛,不由的想起了兰秋方才还给自己说的“让你师傅来教育你”之类的云云,不由的脊背都紧绷了起来。 “师傅。”沈翊突然知道说到,“咱们换换,我坐到那边去也好。” “不必为难自己。”季夏说到。 沈翊听着这话的语气便觉得季夏是真心想跟自己换的,连忙摆手:“不为难不为难,师傅的事情哪有为难的道理。” “怎么 听着这话这么为难呢?是不是啊,师兄。”清玉笑盈盈的偏头看着清虹,却换来清虹严肃的对视:“你中午吃的什么?” “啊?中午不是和师兄一起……哦,中午吃的饺子。”清玉原本还想说点什么,最后只好认怂,没办法啊,他的师兄实在是太严肃了。搞的他都没什么说话的兴趣了。 “我看着不像,见你闲的发齁。” “可是?” 清玉这边还正想说些什么呢,却被来人打断。来的自然不是别人,而是掌门叶殇。“几位可真是热闹啊,看来我来的还有些不是时候?”叶殇说着话便坐到了主位上,对着下面环视了一圈,只见季夏和兰秋正坐在一起,而那个所谓叫沈翊的男孩倒是一个人坐到最后的角落,不细看倒是有些没注意到。随后便微笑着朝着各位点了点头,“各位都能来,让我很欣慰。” “掌门言重了。”清虹带头说到。“这些都是应该做的。” 清玉也说着:“只是不知道掌门这次找我们来到底是为何事?” “哦?你觉得呢?”叶殇笑眯眯的看着如狐狸一般灵巧的清玉。 “这我可说不来,不过说起来,以前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兰秋师妹,不知道这次为何兰秋师妹也会来?因此我觉得,是有大事要发生了。掌门说我说的可是不是?” “呵呵,”叶殇无奈的摇摇头,“你是聪明了,什么都能问出来。既如此,那我也不想瞒着各位了。这事说起来是与我此次长安的会盟有关的,也只好麻烦兰秋师妹辛苦过来一趟了。” 兰秋起身行礼道:“掌门当真是客气了,这都是兰秋的责任。掌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便是了。” 第九十四章 前尘过往 院子里飞进了不少的鸟雀,一个白衣的少年从天而降。落地时的那一刻有一只乖巧的灰雀落在了他的手上,少年朝着灰雀微微勾起嘴角便是一笑,其间倜傥风流倒是可见一斑。 随着少年进屋,叶殇便为众人介绍着:“这是鸟舍的主人,想必诸位也是有过耳闻了。” “在下胜遇,遵盟主之令前来拜见云门掌门,各位副掌门。”少年手上拿着一把羽毛扇,白衣翩翩倒真像是那庭院中刚刚起舞而飞的鸟雀。 “你便是胜遇?”兰秋看着好奇的很,自然也是没注意到沈翊和季夏脸上的震惊与从容。 胜遇转身看见兰秋身边的季夏最后也只是不动声色的一笑,对着兰秋拱手道:“正是,有幸得见副掌门是在下的荣幸。” 兰秋刚刚想说自己不是呢,却又觉得这说不是又是对客人有些唐突了。便面带着笑朝胜遇继续说到:“我原本听闻鸟舍的主人是一个喜骑白鹤云游四方的野士,故而还以为是个鹤发童颜的长者。却不曾想,今日得见倒是令我很是惊讶。” “呵呵,阁下所言也并不是空穴来风。”胜遇说着,“在下确实会在平时骑白鹤四处云游,不过这次想来是来见过掌门,那样做恐怕是有些喧宾夺主了。再者,在下本与在下的鸟雀便是一体,还是更喜欢这样来的自在些。” 兰秋:“原是如此,倒是我唐突了。” 叶殇见着底下的两人说完了话便请着胜遇坐在了季夏跟前。这下两边的人倒是满了,只是沈翊与胜遇好巧不巧便是面对面的位置。原本还想不再参和的沈翊便被胜遇正当头打了个招呼:“沈翊,好久不见。” “是。”沈翊只好硬着头皮回到。 随后胜遇见着叶殇和众人都有好奇之意,起身之时意味深长的与沈翊对视了一眼:“前两日在长安城里去见一位朋友的时候碰巧沈翊也在那里,就随口聊上了几句,没想到今日会再能见到。倒真是有缘了。” “自然。”沈翊同样起身回礼。只是这刚刚还不痛不痒的气氛被两人的一来一回倒是搞的局促了不少。叶殇便出面试图缓解众人打量的眼神和沈翊的不知所措。 只听叶殇朗声笑道:“两位倒是有缘,既然如此那我们的话也好说了。两位先坐,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告诉大家。” “是。”“多谢掌门。” 沈翊和胜遇两个人对视一眼,只见胜遇眼中的戏谑,这让沈翊感觉很是不舒服,于是干脆低下头去乖乖的坐着。而此时也有人上前来给各位换了新茶,趁着这功夫清玉凑到沈翊跟前:“怎么,不喜欢那个人吗?嗨,说实话我也不喜欢。” 沈翊打量着清玉,不知道他说的倒是个什么意思。 清玉却是好像没有察觉一般,“哎呀真的,我还骗你不成。你是不知道,那胜遇当年还是个小孩时就跟师尊认识,当时可真是把我眼红的啊。说想跟他结拜个兄弟,结果呢?人家根本看不上咱,可真是把我气的啊。” 沈翊听着自己师傅辈的人一个劲儿给自己说着另一个人的不是,当真是像那市井的怨妇,好不热闹。便一个没忍住偷偷笑了出来,抬眸时正看见季夏师傅正朝着自己这边看来,便知道自己当真是失态了。连忙眼观鼻鼻观口的坐好,生怕下一秒被季夏叫起来去抄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厚如砖块的武功秘籍,那当真是得不偿失了。 此时叶殇威严的声音在厅中想起:“诸位,这次来是有些事情与大家商议的。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这次的事情说起来只大不小且对于整个武林都是非同小可的,所以我们云门不得不出战。也请各位理解。” 众人听完答道:“以掌门马首是瞻,掌门吩咐就是。” “好。”叶殇欣慰的点了点头,“既如此那我便也不再跟大家兜圈子了。想必大家也已经知道了最近浮生岛的门生在长安城里兴风作浪的事情,虽说浮生岛与武林的兴衰一直都是息息相关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便可以倚靠这先辈们辛辛苦苦打下背景便能被他们一直吃到老死。所以,这次盟内的意思便是——杀一杀浮生岛的戾气,最好只能放他们一半的人回去,也好立住武林盟的威信。之后的一些安排便是武林盟中众位长老决定了。” 叶殇说完了话,大厅里不出意外的陷入了难以捉摸的安静之中。“不知道诸位有什么意见?” 这件事确实怎么说都不合理,不管是谁都会有些意见的。可说到底,这恐怕已经是武林盟定下的事情,叶殇也不过是一个传话的人罢了。众人对这事心知肚明,自然只能继续安静的坐着,试图想到更好的话来劝诫。 不过这也不能说是没有了心直口快的人。比如向来没有与众位师兄一起议过事的兰秋。在季夏还是一副面静如水的情况下猛然之间便站了起来。朝着叶殇拜了一个万福后便一个人走到中间去。“掌门,我觉得这事还需要再议。” 叶殇见着兰秋时面色却是一愣,的确,一般即使有意见也绝对不是莽撞到如此。便有些品味似的:“哦?那你说说你的意见来。” “很简单,我觉得不合理。凭什么我们这么多人便要紧着一个浮生岛来打,况且浮生岛的人并不是全部都在长安城,掌门如此大动干戈的让我们去围杀那不过几个的人,不觉得过于残忍吗?” “你又怎么知道你所要面对的只要浮生岛一个呢?”叶殇笑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兰秋,已为人母却还是没有拂去以往的那些感性和毛躁。当真和当年一样可爱。 兰秋有些发蒙:“什么?” “浮生岛勾结其他门派,还取回了江湖上失传已久的秘籍。若只是浮生岛一个,恐怕还不用武林盟中如此大动干戈。” 兰秋反问:“可是我在幼时便听我师傅说,如若当年没有浮生岛救助,恐怕……” “恐怕如今武林盟也会四分五裂是吗?”叶殇笑道,“当然,也正是因为如此,江湖中所有人才都对浮生岛敬重三分。我知道你与岳岛主一向也有交情,自然不希望对他的手下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只是兰秋啊,这是关系到整个武林盟名誉的事情,不是个人恩怨。你先退下。” “可是?”兰秋的眉头都快皱成了“八”字,却可是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掌门可否听我一言。”这边季夏见着兰秋在厅中为难,自然也是千百万个不情愿。可在自己没有想好措辞之前又怎么能轻举妄动。故而一直到现在才起身朝叶殇拱手说到。 叶殇看见是季夏,心里不由的安稳了许多,从来季夏都是站在自己这边说话救场的,故而便从善如流:“清音啊,你我之间不必拘礼。有话直说便是。” “是。”季夏三两步走到兰秋跟前,朝着兰秋回望了一眼随即看着叶殇说到,“掌门的想法自然是不错的,清音也是全力支持,也自会全程帮助掌门。” “嗯,有你,我很放心。”叶殇欣慰的笑着,其中意思已经不用明说了。 “只是清音还有一句话必须要告诉掌门,否则就怕来不及了。”叶殇在听到“只是”时便知道情势有些转折,只是见着季夏面色凝重,似乎真的非说不可便只好硬着头皮允许季夏继续说下去。只听季夏表示:“掌门是否还记着昭山之变?” 叶殇迟疑:“你说的,是十多年前被清理了门户的昭山之匪?” “正是。”季夏连忙接到,“不知掌门是否还记着当年的昭山。” 季夏的问题不仅问住了叶殇,同时又将厅中的空气问成了胶水状,众人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除了沈翊,他什么都不知道。真是讽刺,自己是当年有据可考的唯一活下来的人,却根本就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甚至来当年的前因后果都没有去细细打听过,不因为别的,只怪自己这些年来一直被人骂着“孽种”,许是自己有些抵触,这么多年竟然只是为了应付别人才堪堪去了解了些,其余的,竟是因为自己根本没去关心干脆也就没去了解了。 而如今,真相就直接摆在自己眼前,只要师傅或是掌门再往下说上一句,自己便全然明了了。可自己不知道怎么的却有了“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意思。 叶殇沉吟一会儿后将目光从沈翊身上挪开了,“自然,不知清音是什么意思?” “掌门既然知道,也当然知道当年昭山被清理门户的真正原因。当真是因为后来说到的,偷了武林盟中的钱财吗?恐怕掌门当时比我还要清楚。”季夏一语攻破了所有人虚伪的面具,不由的让在场的所有人倒吸了口凉气。 “不错,当时昭山的势力确实有些令盟主惧怕,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可是如今的浮生岛又怎么一样?”叶殇还想辩解些什么。却被季夏一个眼神回过去。 “是吗?那还请掌门告诉清音,有什么不同。” 第九十五章 随心随风 原本便是空旷的大厅中因着季夏的这句话都隐隐的好像有了回音,可在回音过后又是瞬间陷入了新一次的尴尬,每个人都面若静水,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事情,可是可以肯定的是——所有人都在等一个交代。这个交代已经跨过了十年光景,只可惜一直没有人敢去再问,当然所有的事情被以“叛乱、不敬”的名声尘埃落定之后,明面上便没有人再去管了。可殊不知,这一次说起来可能是由着风水轮流转便到了旁人头上,可能下次便会到了自己头上,因此这十年来武林之中还算是安宁,为的便是保住平安。 武林盟中大权落在的是一个野心极大却心眼极小的人手中,这让武林中的人可谓是人人自危。虽都还保留着自己各个门派的势力,却也是不显山不露水,甚至连一般的盟会也可能见不到有拿自己的势力放在明面上来挑衅的。 浮生岛更是从一开始有了名号之后便是江湖中最神秘的地方,却也不知这次到底是武林盟和浮生岛谁先动的手,才会造成如此的结局。如今形式已经完完全全的摆在了面前,众人的态度已经很是明显了。 季夏正色:“难道掌门希望我云门上下破了祖规,当了这顺从时流之人?” 这云门祖规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有两字而已——“随心”。 “胡闹!”叶殇重怒,“你是说我数典忘祖,不遵祖规?” 季夏连忙和兰秋跪下,可身背还是挺的极直:“掌门息怒,清音不是那个意思。清音只是为云门着想,所以才会斗胆问掌门这个问题。” “那你倒是说来听听,你到底想干什么?”叶殇手里拿着案上一块压纸来用的石板,用食指和拇指捏着一个劲儿的在桌子上敲,这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是很有节奏让人莫名有些心慌。“我倒是想听听我们的季副掌门到底有什么意见?敢来用祖规质问我。” “我只是实话实说。”季夏一开始是见着兰秋被尴尬的架在厅中,便想赶来解围。可现在,他是真的被惹怒了。师尊常年不在江湖上显山露水,云门上下也没有人可以为叶殇真正说些什么去。而这么多年里自己对叶殇的服从也不过是因为当年之事留下的后遗之症罢了。 当然掌门纷争,师尊最喜欢自己,且一直将自己带在身边。武林中的人没有人不以为师尊是要把下一任掌门继位给自己,可只有自己知道,师尊喜欢的是自己,可看重的远远不是自己。长自己两辈的师兄——叶殇当时正被师尊指派着满世界跑,上个月还说在昆仑一带,下个月便到嘉峪关了。反正自己基本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这位师兄。后来掌门之位传给师兄后,他却一直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无法,只好一味委曲求全。再加上自己收留了沈翊这孩子,可是更是在叶殇眼里又深了一道。 当年所有人都在说云门掌门也不过一个傀儡罢了,云门也不过是个假仁假义之徒罢了。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云门的内乱,等着看沈翊重新被遗弃。也就是那时自己彻底表明了自已的意愿——自愿收入叶殇麾下,从此江湖之事不再过问。叶殇这才微微收下了戒心,算是表明对自己的信任。 到后来种种打算无不在计算之中,沈翊的身份被猛然提高也是这个原因。可是如今的事,却当真已经是火烧眉毛了,当真不是一味服从,一味服软便能保全自己了。这个道理,对于云门来说,亦然。 倘若叶殇再退让一步,哪怕只是听众人一言也不会逼到这个份儿上。 “浮生岛确实有自己的不对,可掌门有没有想过,当今武林能与浮生岛一样抗衡的还有谁?” 叶殇讽刺的笑了笑,确实,当今武林之中没有几个人能与浮生岛抗衡,但要说起来还确实有两个,一个是云门。另一个……:“不知清音你可否听过一个组织。” 季夏服软:“还请掌门明示。” “沧澜阁。这沧澜阁还在武林中兴风作浪,清音却已经想着自保了?”叶殇的话中无不是讽刺之意,直言季夏的不是。 可是事实究竟是什么呢?不说别人,哪怕是他和胜遇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在顶着“沧澜阁”的名号在到处为所欲为。可是沈翊又不知道这些,听见叶殇说到“沧澜阁”时眼神不偏不倚的便往胜遇身上打去,胜遇有些无奈的耸耸肩示意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开始他们还以为只是武林盟给沧澜阁做出的一些制衡之术罢了,可是渐渐的发现那个假的竟然越来越不受控制,试问谁不是满腹郁闷。这样不光彩的被别夺去了名号还一直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当真是,让人平白的憋屈。 “掌门的意思,恕清音不懂。” 季夏的这句,无疑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试探着叶殇的逆鳞。这若是换做别人可能还好说些,可是换成他们两人,之间利害关系又岂能是像过家家一样我不喜欢你所以我要剥夺你的所有资格和权利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们两人永远站的位置,是云门的权利天平的两端。现在天平偏移了,可是叶殇能怎么做呢? 难道要他堂堂的掌门去随心而往天平的另一端?这件事武林盟必然是不会答应的,恐怕连师尊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隐士都不会答应。 可是又如何,难道让他坚持着在天平这边不动了?若真是如此做了,恐怕当两边的人不断在往天平上添加砝码时,这个原本就华丽纤细的天平秤杆很容易便会断掉。到那时,当真是给天下人看了笑话了。 恐怕没有什么新闻是比这个所谓“云淡风轻”的云门突然之间高楼崩塌更有趣的事情了。 叶殇无奈:“清音,你这样大逆不道。当真是让我失望。” “清音是为云门着想,还请掌门三思。”清音回话时还是那么的少年意气,脊背挺得笔直自然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叶殇朗声问着众人:“各位还有人想要说什么吗?”当然,众人无一人给出答复,“沈翊。” “在。”沈翊站起时,只觉得如芒在背,师傅说的话当然没有错。可以现在自己的处境来说,偏向师傅那边的话会怎么样呢?沈翊觉得只是那几步的路都变的十分困难,“掌门,沈翊在。” 叶殇冷眼看着这个昭山的遗孤,深知他与季夏关系并不浅薄。“你来说,你怎么看这个事情的。” “禀掌门,沈翊没有想法。”沈翊说着话连忙跪下去,他这话无论谁听了都知道他不过是在推脱罢了,沈翊顶受这所有人的目光,不疾不徐的继续说:“三位副掌门和其他前辈都比在下要有更多远见和想法,因此,在下想先听听众位前辈的想法再来定夺自己的想法。” 沈翊说罢话后,众人皆是一愣。只听叶殇哈哈大笑,也不知是为何事高兴,“清音啊,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儿?我还听其他人说你想扶他继任你的位子,恐怕是有失偏颇了。” “是。”清音对着叶殇这一串话并没有表现出其他的反应,只是想往常一样平淡的应了句。就当是同意了。可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又怎么会有人喜欢?叶殇听着季夏的这声回应,不由的在心里冷哼一声。现在议事的六个人里,包括季夏在内,兰秋、沈翊都是他熟识的人,而清玉一向心向这个是个,清虹又是个不喜欢管事的暴躁脾气。 当真是难了。 叶殇沉吟不过一会儿,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见胜遇满脸戏谑的站起来。叶殇忙问:“先生可是有什么事情?” “自然。”胜遇全身上下都笼罩在“不羁”两字里面,却是像猫似的打了个哈欠,“掌门的难处呢,我也明白,当然,清音先生的意思,我也明白。只是这事当真不可能两全吗?” “先生所言自然是极是的。只是我云门这次得到的命令,是不留一个弟子。倘若真的想要留人守住门派,恐怕,有违盟主之令。”叶殇何尝不挫败,他不过是一个枢纽罢了。可难就难在,众口难调。即使从小便被师傅教着要忠于自己本该忠于的人,可这人现在可能出了错,可能还要毁掉自己。 叶殇有些心寒了。“先生倒是有什么好主意?” “我?没有。”胜遇一笑,“我本就是盟主下令来协助掌门的。只是想告诉掌门,切莫意气用事。棋局中的所谓胜者,从来都不需要吃掉对方的所有兵卒,有时遇到不会下棋的对手,甚至在四步之内便可‘将军’。” 清玉听见也十分赞同,“是啊掌门,也许我们还有别的法子。如今你这人倒好,越发不愿意听别人的话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清音师兄把师兄这两年说的耳根子都成铁做的了。半句都听不进去别人的话了。” 叶殇问:“清虹,你的想法呢?” “掌门,我绝对不会让云门中不留弟子的。这无疑是釜底抽薪,如果掌门坚持,便让我一人守在云门门口,若是真有人来犯,我便让他们只有踩着我的尸体,才能进来。”清虹平时里一副气横的样子,可到了这时候却是最能掂的清的一个。 沈翊听了这话也无疑吃了一粒定心丸,众人对过眼神后便一齐想叶殇说到:“请掌门三思。” 第九十六章 暗夜东流 胜遇冷眼看着几人的反应,随后便自顾自坐回了位子上。 “…”叶殇虽然看似高高在上,实则早已是高处不胜寒啊。如今之情势,他既不能失了门派内的人心,又不能去轻易的回绝了武林盟的意思。现如今胜遇的话可能是最有参考性的,只是,这个“将军”,自己该去哪里请到? “既然你们都有自己的想法,那倒不如,各位自便。” …… 头天晚上,算来可能可才不过三更左右。沈翊还在季夏的书房里说着他这次关于浮生岛和长春子本人的事情,忽然之间便有一只白雀飞到了屋内。沈翊见着那只小鸟不由得心头一暖,只可惜了自己的那只,信儿为了找到自己兜兜转转了很久,在把信交到咸阳以后很快便直挺挺的躺在了自己旁边。 季夏见着沈翊眼里的光:“你喜欢这些鸟?” “嗯,他们很聪明。”沈翊笑道。随即用梧桐教给自己的姿势去迎接这只白雀,只见她歪着脑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只可惜沈翊听不懂罢了。“师傅可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虽不知道,但我却知道送信儿来的人绝对也知道我们听不懂。”季夏话音刚落,便又有一只鸟儿衔着信同样落在了白雀身旁。季夏从容的拿过那封不大不小的信。上下看了许久忽然间一笑。 “师傅?”沈翊看着季夏将那封信一点一点喂给了烛火,不由的产生着好奇。 但季夏却只是微微一笑,“明天不管有什么事情,都不要过多的发表意见。等到合适的时候,你跟着我来说便可以了。” “师傅说的话,徒儿不懂。”沈翊疑惑,“信里的内容是我不可以知道的吗?” “非也。只是现在时候还不到,你只要记住,永远不要拿门派去冒险。若是可以,哪怕是用了狐假虎威之计,也要坚持门派安危。” 沈翊听着一头雾水,便还想问些什么。却见季夏朝自己摆摆手,“好了,你回去歇着。对了,明天最好,能一直待在这儿。” “是。” 沈翊得了季夏的命令,自然便是时时刻刻不能忘。眼见着季夏刚刚给自己使得那个颜色,沈翊知道,师傅说的那个时候可能是到了。 于是在叶殇鹰一般的眼神之下,从容站在厅中:“盟主,在下有话要说。” “哦?”叶殇看着沈翊眉宇间尚还有些稚气的样子,问到,“你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还是想重申一遍众位前辈的想法?” 沈翊早已料到叶殇会这么问,故而不疾不徐的答道:“禀掌门,是沈翊自己的想法。” 叶殇好容易眉心才算是舒展了一些:“你们都坐回自己的位子,这样跪了一地成什么体统。…… 沈翊,你且说说看你的想法,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你师傅懂道理?” “是。”沈翊得令便开始洋洋洒洒的说起来,“在下觉得武林盟这次的决定必然是有自己的打算的,而且想必也不可能是一时的意思,若是这样冒失的便否定了武林盟的打算,自然是对盟主和众长老的不尊敬,同时也会对武林产生不好的影响。想必为了云门名誉,自然是不能轻易否决的,但掌门若是有直接答应武林盟的意思,恐怕也不会费这般的劲儿如此着急的将众位前辈和我叫来议事。” 叶殇听后一愣,也不知沈翊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但怎么听着都好像哪边都没有偏倚的意思。起码说起来,自己若是在这话里头还说不对,恐怕就真的是跟厅中坐着的大部分人“宣战”了。于是叶殇点头:“说下去。” “是,”沈翊心中暗喜叶殇的反应,又因一切事情几乎都在预计之中,于是只见他胸有成竹的继续说到:“所以,想必掌门也是希望找到一个有益之法,而不是想要当真按着武林盟的意思走?” “非也。”谁知这时胜遇竟站出来为有些为难的叶殇解围道,“恕我直言,沈翊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哦?”沈翊没有想到胜遇会忽然之间站出来,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将优势控制在自己这里。“难道是我没有明白,先生刚刚所言的‘将军’并不是有别的出路的意思。” “当然不是,我全权支持的便是武林盟的做法。只是看不惯掌门这优柔寡断的性子罢了。若是我,必定四步之内得出解决办法。但云门却是绝对逃不掉的,这次的胜算,恐怕都在云门身上了。” “这,沈翊倒是全然不明白了。还请先生明示。”沈翊心里不由的打着鼓,却听胜遇笑了笑说:“说起来,云门也是按着武林盟的意思行事不是,到底还有些情面在。要我说,众位不如一搏,说不定从此之后,世上再无浮生岛,取而代之的便是你们云门了。” “那既如此,为何不让武林盟自己出面,而非要委派给一个同样算是强大的门派?要我说,这武林盟中恐怕都是些畏首畏尾的小人罢了。”沈翊心知这胜遇是沧澜阁的人,现在看来还暂时跟自己在一条线上。只要利用的好,恐怕便是全胜的局。 话说这沈翊的脾性众人即使没见过也在季夏口中有过耳闻,当真没想到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见着胜遇还是不羁的看着自己,沈翊便加大的砝码,“有本事,先生让我去跟该说话的人说。先生说你是盟主派来的我便能信?恐怕是来扰乱我云门的也难说不是?” 胜遇笑道:“好你小子。”随后神情严肃地拱手对叶殇说:“恕我无礼,却不知云门中一个小小的徒儿也能如此巧言令色,当真是在下小瞧了。在下现在也累了,掌门还是赶快拿出一个结果来才是啊。” “先生所言极是。”叶殇说罢正色看着沈翊,“沈翊,你倒是先说说你的想法,其余的有的是时间去说,不要在这里耽误了几位师傅的时间。有话赶紧说。” “还请掌门恕罪。”沈翊说这句话时,口气不由的轻快了许多。他刚刚还畏首畏尾的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好,如今一顿胡闹之后倒是觉得话茬都好接了不少:“是这样的。在下觉得……”沈翊刚想说却又一顿,连忙跪在恭敬的说,“在下觉得掌门与众位前辈应一同去武林盟议过才是,如今这样说,一是众位前辈实在是不可能全然便这么放心了,二是这也显示出来武林盟的诚意不是?” “小小狂徒,竟然打上了武林盟的主意。”叶殇当真觉得沈翊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不该留住,小小的狼崽子,有着獠牙和昭山的血脉。不仅喂不饱而且还是个胆大包天的种儿。“唉,既然众位实在各有分歧,那明天再说。众位想必也累了,没事便散了。” “是。”众人从位子上起来给叶殇行礼后便三三两两的走了,沈翊原本想跟师傅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师傅早就拉着师娘的手走远了。没法,便只能一个人走了。可这还没出门便被胜遇叫住。 “沈翊,等我一下。”胜遇不急不慌的慢悠悠喝完了杯里已经凉过了三遍的茶后才起身走到沈翊身边。“走。” “你有什么事吗?”沈翊听着口气很是不好。胜遇听着却没有生气的意思,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端着手往门外走去,沈翊见此,便也往门外走去。听见胜遇问自己:“你怎么看这个事的?” “先生难道没听见我的想法?”沈翊反问。 “哦?我只是好奇。”胜遇说着往前踱步,“那当真是你的真实想法?” “先生这么说,是不相信我了?” 沈翊说着话便想上前两步再说些什么,却见胜遇猛然间停了脚步。“医姑娘,好久不见。” 松墨笑道:“前辈说笑了,论资历我到底是比不上师傅的。” “哦,我竟然不知道你是这么想的。毕竟,你师傅已经嫁人了不是吗?可你不一样啊,你有无限的可能,恐怕假以时日便能超过你师傅了。”胜遇的话,听着有些失落的意思,随即又问:“倒是不知如今天色已沉,在这儿倒是有什么人要等?” “是,”松墨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我在等我的师弟,沈翊。” 胜遇听了这话才惊讶的转过头,“当真是没发现啊,你们师徒两人倒还是一脉相承。” 沈翊听着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不知道是谁前一段时间还在梧桐面前说起自己,现如今竟然是全部忘却了。倒也是有些本事了? “好,那我先告辞了。两位再见。”胜遇见着无趣便潇洒几句后便走了,留下两位主角一时间竟是相顾无言。 “呃,师姐怎么穿的这么单薄便出来了?可是等了多久了?”沈翊说着话便上前握住了松墨的手,“指尖都有些凉了。” “是啊,也不知道你怎么能去那么久。华儿都睡了,我也无聊,便出来看看,碰巧就遇到你了。”松墨说着话的功夫,耳朵尖都快红过两遍了。 那便姑且当它是真的。沈翊心想着,随即将松墨身上的披风拉了拉,另一只手紧紧给松墨暖着指尖。 第九十七章 凉夜破晓 夜色渐重,沈翊便一直陪在松墨跟前没走远。“师姐不冷吗,还是早些回去。我送你。” “倒是不冷的。”松墨声音柔柔的,似乎还有些中气不足的样子。沈翊听着这久违的声音,不由的想要走的更近些。“倒是你,跟师傅他们在里面怎么说了那么久?是不是真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沈翊不想让松墨因为这些还没有定论的事托着病身子陪着自己一块儿劳心伤神,便摇摇头说到:“没有的事,师姐不要管了。” “既然没有事,又不让我管。你以为我猜不出来吗。” 松墨说着话快走几步到了沈翊面前挺住,神色狡黠的看着沈翊,试图套出什么实话来。可是沈翊怎么可能有会要松口的样子,只能叹着气双手搭上松墨的肩膀。 “师姐,要真是事情紧急我怎么会瞒着你。只是现在还没个定数,说了倒是对你身体不好。你先好好养着身体,明天不是还要送银莲姑娘走吗,嗯?” “是啊,明天是金陵的那位裴公子来接银莲是吗?” “嗯,我估计明天走不开了。就麻烦师姐了。” 松墨见着沈翊眼睛闪闪的,好一副招花引蝶的长相只好拍了拍他的胳膊。“知道了,那就等事情定下来后可一定要告诉我啊。别什么事都自己藏着掖着的,害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给你瞎操心。” 松墨说完话却见沈翊半晌没有动静,便停下了替他整理衣襟的动作呆呆的回头望着沈翊。沈翊看着好像有些,激动的样子。见着松墨回头看了自己一眼,忙一把便抱起了松墨。 “啊——干什么啊!” 松墨从小就经不住这么转圈,立马从吓着变成头晕晕地只能紧紧抱着沈翊不知东西南北。而沈翊也感觉松墨的力道好像紧了些,以为是松墨还生着病的缘故所以赶忙小心翼翼的把她的脚踩实了地面。可还是不见松墨有要撒手的意思。 “师姐,没事?”沈翊声音都快轻到骨子里去了,却还是害怕吓着松墨。这第一声不见反应,沈翊便又叫了几声,才感觉松墨抱着自己的手松了松,摇摇头才把自己轻轻推开。 “师姐可是感觉难受了?要不要我去找师娘。” 沈翊说着话就要带着松墨踏上找兰秋最近的那条路了。松墨赶忙摆摆手:“没事,只是经不住转,头有些晕。” “哦。”沈翊连忙想撒开手可是好像撒开也不是,便赶忙手忙脚乱的最后还是把松墨稳稳的扶住了,“那……师姐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带着你去哪里走走看?是不是还有些晕啊。” “没事,既然夜也深了,我也早些回去休息。你送我回去。”松墨说着话的功夫已经缓的差不多了,却见沈翊如同一只呆头鹅,站在原地没有动静,“不走吗。” “当然,师姐小心。”经了刚刚的事情,沈翊可不谓小心翼翼。直到松墨安安全全的坐到屋子里才堪堪退出去,“师姐,我先走了。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可一定记着去找师娘,千万别一个人托着。” “嗯,知道了。你也早些休息。” 沈翊听话的点了点头,转身三两步便走远了。等到心中煎熬依依不舍转身时,才见师姐的屋子里灯似乎昏黄一些,若隐若现,倒是别有意境。不过沈翊到底没有时间再停留了,今天的事这么大,自己还是得去和师傅说说才行。否则估计自己明天非得露馅不可。 如是想着沈翊便快步往后山走去。后山有一个直接通向季夏书房的暗道,平日里也不会有什么人进出,晚上走刚刚好。以免被掌门的门生看见,自己恐怕是说不清楚了。 只是走到书房时到底还是暗的,“看来师傅还没有来啊。”沈翊心想着便无聊到在书房里到处转着。书架上有颗不菲的夜明珠,沈翊便搬下来放到屋子里,算是长了些光亮。 “没想到你在这儿。” 突然一声戏谑从头顶传来,沈翊万万没想到书房里还会有别人,忙随着声音找去。却见那人在房梁上躺的稳稳当当。沈翊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梁上君子。” “非也。”胜遇的衣摆带着风的“索索”声便全然在沈翊面前露脸面。“你这小孩说话我可是从来都不爱听,我可从来都不是什么‘梁上君子。’” “是吗,那还真是沈翊有眼不识泰山了。倒是不知,你今天这一顿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倒是有些让我不知所云啊。” 胜遇笑看着沈翊:“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不知道就敢接话,你的胆子倒是我难得见到的大。我倒是真的有些好奇你的想法了,不过,你得给我说实话才行,不然我不会告诉你的。” 沈翊拿着夜明珠放在桌子上,两人便坐在夜明珠跟前互相试探着对方。沈翊对自己的意图自然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既然对方问起,那说跟不说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便十分大方的开始分析。 “说起来其实十分简单。”沈翊抬眼看了胜遇,见其对自己的话很感兴趣便继续说到,“以我看来,阁下是沧澜阁的人,所以必然不会希望沧澜阁成为下一个众矢之的,故而应该也不希望浮生岛就如此轻而易举的被打压下去。所以,我便认为阁下没有作为我的敌人的必要。况且,武林中门派厮杀,说到底也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年昭山变故,难道沧澜阁还从中得了什么好处?这我可是从来闻所未闻,所以想必掌门和阁下都没有想要真心听从武林盟的意思。这样,我才敢说出这样一番话的。” “呵。聪明倒是一般,胆子确实够大。那照你这么说来,你还在你师傅的眼皮子底下调查过当年昭山的事情,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档子的事?”胜遇盯着沈翊看的是越来越喜欢了,早知道这么聪明当时就该再欺负一阵子。瞧瞧现在这小祖宗哪儿还有给自己欺负的机会? 沈翊却摇摇头说道:“没有,只是听旁人说起自己便多猜了一些。若师傅能给我机会去查,恐怕早就没有沧澜阁了。也不会见的阁下还在我面前逍遥了。”胜遇挑眉:“当真?” “哪怕我知道是很可能是飞蛾扑火,也要用我的身躯把你们这团嚣张至极的火焰给结结实实的给扑灭了。”沈翊说着话的功夫眼神里的冷意早已凝固住了周围的空气。可却随即被胜遇一抹笑意给融化了。 “怎么?这么厉害。让我都忍不住想要给你说实话了。” 胜遇戏谑,挑衅的意味十足。也让沈翊品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怎么,真相?难道说现在的答案只是浮于表面的假象?” “你猜到了。” “当然,师傅的话让我早就对当年的事情产生了怀疑。不过,沧澜阁即使是受了别人的指挥,也是亲手刃了我父母的人,就算证明你们是无辜的,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看着沈翊年少气盛的样子,胜遇无奈的笑出了声,“唉,你还是没看懂啊。也罢,听这声,像是你师傅来了。我也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了。” 胜遇提醒着,沈翊才留心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是师傅没错。便也不再说什么只跟胜遇两人对面坐着等季夏进来。很快门便被打开了,季夏手中拿着火烛引燃了周围的一圈后也看见了坐在桌边的两人。却是没有惊讶的意思,“我来迟了。” 胜遇似乎与季夏很熟似的,从容的说:“不用往心里去,也没等多久。” “老六,我看你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季夏拿着茶坐到了两人中间,叫着胜遇的别号。 沈翊见此心中更是迷雾重重:“师傅,跟他很熟吗?” “嗯。”季夏面上可不是明月清风,说出来的话却是真假可供考究,“当年便是从他手中接到的你,说起来算是熟人了。” 季夏这样一提沈翊才猛然明白了这些年一直没有注意到的一个极其难解的时间问题。“师傅,”沈翊问到,“若是没有猜错,当年我应该是在我的父母不在之后被带到一个地方修养了一阵,可是这么多年我却从来没听说过那么个地方。甚至师傅您也没给我说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当年救我的还能是沧澜阁的人?” 胜遇:“呵,没想到你还不笨啊。” 季夏见此也直视沈翊说着:“不错,当年的事确实是沧澜阁的人出手救得你,我当时也是从沧澜阁手中接到你的。” “可是?” 沈翊刚还想问些什么便被季夏拦住,“眼下这些事都不是什么要紧事,你要是想知道我回头慢慢告诉你。眼下我们应该关注的,是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挡住武林盟这次的行动。前厅的那封书信就是老六交给我的,所以都是认识的人,你也不必拘束。”这句话是给一直盯着胜遇的沈翊说的。沈翊听后连忙看着季夏,点点头表示自己没什么意见。 三人这才商量起来,一直到后半夜才算结束便草草休息去了,只等着第二天掌门的召见。 第九十八章 侠义赌约 等着第二天早上松墨醒的时候,是被外面的人声鼎沸给惊醒的。虽然天色还是昏沉沉的样子,但也阻挡不了外面那么多人的热忱。一个个火把直直的往天上指去,只觉得把这世间所有的热闹都放到这一处了。 因着外头的吸引,松墨穿好衣服后又加了个披风便出去了。其实那些人离自己很近,就都在路边站着。松墨没走几步便看见了已然转过头来的沈翊。沈翊当然也见着松墨,朝着周围的人说了几句话后便往她这边走。 “这是怎么了?不是才过了一晚上吗?”松墨忙过去问到。 看的出来沈翊也有些为难,不由的皱着眉头说到:“也不知道是谁把昨天的事告诉了门派里一些名声还比较大的弟子,今早便全部聚集在这儿了。说什么都要一起与掌门进厅堂议事。” “这不是胡闹吗?”松墨直觉当前的事来的过于蹊跷,不由的也发了些脾气,“自古以来就没有这样的道理,他们这么做,恐怕只会把师尊惊动出来。到时候,掌门肯定是……” 松墨的话戛然而止,她好像突然之间便明白了什么。可能要的便是这个结果。松墨神色骤变看着沈翊:“这可是你们的意思?你们这么做,可有把握?” 沈翊声音似乎是从腹腔出来的:“师姐这么说,让我答些什么好呢?师姐的问题,我可都有些听不懂啊。” “不是你?”松墨有些动摇,便问了。 却被沈翊无辜的反问道:“师姐说的是什么事情?”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不过你还是得注意安全,真有什么事记得一定要告诉我。不然小心点我下次还跟你说话。” “哦?”沈翊用食指搓着自己的鼻头,“难不成师姐还要给我下毒,让我对你相思不忘痛心断肠?” “少贫嘴。”松墨挑眉威胁到。“师傅。”沈翊闻言转身行礼:“师娘,早啊。” “大早上的不去你师傅那儿帮忙倒是两条腿欢实的不行,这么快就跑到我徒儿这儿了。”兰秋嘴上不饶人,眼上却一直留意着四周的这些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在门派当中这么多年可都没见过这样子的事情,简直有辱门风,这都是成何体统?”兰秋四周转着,可算是见着了一个听话点的:“十三,你给我过来。” 朱明闻言到了兰秋跟前,模样看着倒是丰满了不少,想必是最近养的好。“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也在这儿,嗯?来来来,你给我说说实话,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朱明被兰秋、沈翊和松墨三个人盯着有些不自在,再加上本来胆子也不是那种有多大的。这一问倒是只顾着眼睛前后左右的乱看,就是不敢接兰秋的话茬。 松墨便忙出来解围道:“师兄,你也知道的,师傅不是什么坏人。真有什么苦衷就说出来,没必要这样的大动干戈。师傅他们也一定有办法解决你们的问题的,你们这样让掌门下不来台还会平白无故的惹恼了师尊,当真是不值当了。” “听见没?”兰秋还是语气不怎么好的样子,可是已经忍下了许多,“你好好说,要真有什么问题我给你解决。啊,你师傅给你解决。对?” “嗯,你说。”季夏有些不放心便过来看看朱明他们,却没想到兰秋也在。便只好微笑着看着朱明,等着他的下文。 “是。”朱明诺诺的应下,随后便又说:“其实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是大家都想这么干的。师傅和师娘也千万不要惩罚他们啊。” “你说,说的有道理了。这事便另当别论,说的没道理了,便来帮我和松墨抄药典。我看你们这一天天的那点功课也不够你们做啊。还有工夫干这些事情?”兰秋的话算是板上钉钉定下来了,朱明也知道自己是躲不过了,只好咬牙认下了。 “是这样的,昨晚不知怎么的后半夜的时候掌门和各位副掌门的话就被大家都知道了。这事大家当然觉得有些不妥,但也从昨天掌门的态度里看出来了掌门他,他可能是想举全门之力要忠于武林盟啊。要知道,不管是以前我们云门孤芳自傲的时候,还是被迫卷入纷争的时候都从来没有过如此明确的表示过自己的立场。掌门如今这么做不仅是拿云门的名声当赌注,更是拿整个云门的存亡当赌注。所以” “所以你觉得掌门做的不对,就想出了这个法子?”兰秋挑眉看着朱明,“你觉得,你们如今这么做便是没拿云门的事情开玩笑了?有什么事情就一定要先把内部搞乱才能达到目的吗,你们能这么想不是太傻了?行了,快散了,一会儿要是惊动了师尊我看你们怎么收场。” “来不及了。”朱明说话的样子有些垂头丧气,可却也足足震惊了兰秋,“我们已经派人去请师尊了。” “谁给你们的胆子?你们可真行啊。”兰秋有些气愤的看着朱明身后的众人,随后皱着眉头求助到:“清音,如今可怎么好?” “应该不会怎么样。师尊也是明事理的人,你且宽宽心就是了。” 这话说的季夏心里也没什么底,他能把这件事情告诉朱明和沧澜阁的其他人便已经开始在赌了。只能说希望万无一失,其余的,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可是。”兰秋拉着他的手正想说些什么,却被季夏回握,“没事,相信我。”随后季夏便依旧是那样不变的神情看着朱明:“你先去,把其他人也叫下去,今早的事情恐怕其他的几个副掌门和掌门都知道了,要是你们还站在这儿恐怕影响不好。真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再派一个人来就好。下去。” “是。”朱明心有不甘,却又欲言又止,应了句话便去联系其他人准备散了。 季夏看着沈翊,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吩咐着:“一会儿掌门传你的时候可别迟到了。” “嗯,我明白。”沈翊点点头示意知道了,“师傅的话,我都记着呢。” “那就好,我和你师娘先去和两位师兄说说话,你可别迟到了。”季夏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这站在一起的两个人,倒是有些般配的意思。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便动的心思、下的手了。松墨这次的事情他也听说了,恐怕就是三个孩子之间的这点感情纠缠不清了。说起来,倒还是有些意思。想着这些个到底是事不关己,季夏便微笑着对兰秋说到:“娘子,走。” “沈翊,你跟我来一下。”见着两人走了,松墨便将沈翊请到了自己房里。早上的露珠沾到了披风和下裙的摆上,一步与一步之间似乎都多带了些凉意。沈翊见着师姐邀请自然也没有要客气的意思,他自己还是一身黑衣,倒是看不出来那些露水的痕迹。亦步亦趋的跟着松墨进了屋子后便倒了杯热茶给自己暖上了身子。 沈翊喝过水后算是润了嗓子了,便也做好了准备:“师姐是不是有事情要问我?” “你是直接说,还是我慢慢问?”兰秋一双眼睛如湖水一般沉寂,里面却早已染入了伊伊秋意。让沈翊看着的这一眼,便只觉得就是溺死在里头也是乐意的。 “师姐问,我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合适。也不知道师姐在意的到底是哪一段。”沈翊诚实的回答着,松墨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觉得这样一直被沈翊盯着的时候脸上烫的不行,便也坐到桌子跟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松墨:“你且说说看,昨天到底是什么事?” 这不由的让沈翊有些头疼,并不是不想说,只是现在一切未成定数说了反倒徒增烦恼。“师姐。”沈翊软软的叫着,可松墨这次却是铁了心要知道,朱明师兄到底是什么身份这件事情自己也是查出些起色了,说明白的,就算朱明师兄当真是实打实的沧澜阁派来的细作,那今早的这一通话也不知道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次的事情不管是由谁说都是对云门极其不公平的。而且很可能,还会让云门背负骂名。这样的话在一般情况下怎么可能会像如今这样公然宣之于口?必然是有了过分的事情才会造成如今这个局面。 松墨:“到如今,难道你要去我问朱明师兄?” 松墨反问沈翊问什么不告诉自己,沈翊也并不是存心想瞒着松墨。便叹口气道:“师姐当真想知道?” “当真,你告诉我吗?” “师姐既然想知道,那我自然也不想再隐瞒了。不过我还是提醒,接下来的话师姐就当听个乐,千千万万不要往心里头去。” 看着沈翊的样子,松墨也知道他并没有在骗自己,而是很认真很严肃的在警告自己。只是试问自己,真的不想知道吗? “你说,我就当听着玩了。不会让你为难的。” 沈翊看着松墨这一笑,心中也算稍稍放下了些心。想着眼前这个人毕竟也是最终要告诉的,那便真假参半的说上一些想必也无关痛痒。 第九十九章 晓风未起 彼时,松墨坐在对面,茶香袅袅。只听着沈翊给自己谈着许多,倒是怪了自己,竟然也分不清到底是高谈阔论还是说事实果真是如此。只是听着好像没有沈翊一开始给自己再三警告时说的那般严重。所以在沈翊才讲完喝口水歇着的时候,松墨起身往他杯中放了一颗丸药。是沈翊今天的药量。 “多谢师姐。”沈翊看着杯中黑黝黝的那颗丸药,二话没说便吃了下去。 松墨语气冷淡的问:“你可没有骗我?小心我给你下毒啊。” “那还真是求之不得了。师姐你怎么能觉得我会骗你呢?要是骗你我还费这么多口舌说这些,那岂不是画蛇添足吗?”沈翊嘴里嚼着药心里却像吃了蜜糖似的,“师姐别不信啊,不过师姐也答应我了就是听个乐。所以,也别往心里去可好?” “行了,我也不过是好奇才问问罢了。”松墨给沈翊添着水,又说起今天的事儿。“今儿你们是不是就要跟掌门说明了这个事情了?听你刚刚的话里面虽然只是叙述,但多少还是带了些情绪。估计你是有打算了?” “果然瞒不过师姐,我和师傅是这么打算的。现在就等掌门召见了,不过我觉得应该不会早了。朱明他们去请了师尊的话,今儿这事还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见个结论呢。很可能,还会引出一些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你们还有什么打算,可别瞒着我。” “师姐放心,不到最后我必然不会做出让你担心的事情的。” 沈翊给松墨说着话的时候,总是乐呵呵的。哪怕是愁事都不会在松墨眼前飘一下。除非,是沈翊想让松墨看见。不过说到底松墨也不会放心他的,沈翊不过是个比自己还要小上近三四岁的孩子,怎么的因着他是个侠客,因着他是位男子便要这般早的懂上这些?岂不是太没理了。 “你啊。”松墨挑眉说到,“我向来不担心你,你好好按你的想法来就好,只要没事就好。” “嗯,我知道了。”沈翊听着外面传来了铃声,是掌门来请他们了。沈翊和松墨闻声连忙起身,互相看着对方。沈翊先开口道:“师姐,我走了啊。” “对了,”松墨突然唤住沈翊,见着沈翊回头松墨说到:“今天不是那位裴公子要来吗?可说了什么时候来?我要准备些什么吗?” “师姐不用管,银莲回来找你的,我已经给她说过了。要是有什么不行的,就给银莲说让他们一直留到我回来。”沈翊说完刚往出迈了两步又转头说到:“不对,师姐,一定要让他们等到我回来了。我还有事情要说。倘若他们有急事,你便来厅中叫我出来,不会耽误很久的。” “好,我知道了。” 见着松墨算是应下了,沈翊便也紧着往议事的厅中赶去。可倒是还是晚了些,到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到了。座上的并不是旁人,而是今早上朱明刚刚才请到的师尊。沈翊见着师尊忙跪下行礼:“云门门徒沈翊给师尊请安。” 师尊听着沈翊的声音时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声音如同远山中的钟声似的:“你便是沈翊?” “是。”沈翊受着师尊的问题,心中不由的惊讶于师尊的武功之深厚。不止沈翊,就连季夏他们也是吓了一跳。师尊这般不遮拦的显示这自己的实力,完全就是在警告着谁。看来这一次的事,是有人直直的撞到枪口上了。 沈翊还在地上跪着受着师尊的问题,前头的叶殇却已经在心里暗暗叫苦了。“听说,你带回来了一个姑娘?是,长春子家的。” “是。禀师尊,那姑娘名叫银莲。”沈翊心里并非没有疑问,只是师尊问着自己又不可能不答便只好问着什么说着什么算了。 而师尊很明显打心眼里透着对这姑娘的喜欢,听罢点点头道:“银莲,倒是个姑娘家的好名字。看来长春子还是心结未解啊。”这话听着沈翊满脑子疑问,怎么一个名字便是心结未解,难不成这名字还有什么玄机是自己没参透的。这些他怎么知道,到最后也只能乖乖跪着罢了。“行了,你归位。” “是,多谢师尊。”沈翊拱手坐回了昨天的那个位子上,一旁还是清玉、清虹两位副掌门,对面也依旧是师傅、师娘和胜遇三人。唯一不同的,便是大厅正中间跪着的,是本该坐到主位的叶殇。只可惜沈翊来的晚,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进来时掌门便已经跪在那里了,自己便之后说后面的话了。 …… 这一边松墨已然收拾好了桌面,又从书柜上抱下足足四五本医药典籍又拿了一个白本摆在跟前。这一切都准备好后松墨又是足足一声叹气,随后便去拿了些水开始研着墨。沈翊送给自己的那些个松烟墨倒是还剩着点,不过放到了医庄里。如今眼下便也只好拿着以前的墨给替着了。说起来这墨还是自己前两年做的,特意给里面加了香料,现如今闻起来还是好闻的紧。 准备好了一切后便翻开了扉页,满眼草纸入眸,心中倒是突然之间多了不少想法。只是思绪万千竟不知该从何处开始写好了,便只是提笔在第一张白纸上书下“医者”二字,随后便是许久的沉默。松墨合上白本开始翻看起书籍来,虽是四本不同的书,但其实还是有些方面有着相同和争议,还有一些算上去也不是什么大病的症状,书上倒是没有的。松墨想把这些都写下来,如此想着便又翻开了白本开始书写起来。 时光不由的随着砚台中的墨水便都流淌在纸上了,不知不觉间,日头竟然也渐渐移到天中。松墨心静的时候总是耐得住这些个变化,只是手腕实在有些发酸了,再加上半日水米不进却是也有些着不住了。松墨便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茶算是提提神了。 松墨端着茶靠在门框上看着外头的天,似乎也没有要变的意思。倒也不知道沈翊现在怎么样了。正发着呆的功夫便听远处好像有人喊着自己,只是声音缥缈,有些说不来到底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松墨姐姐,松墨姐姐。” 这下松墨算是听清了,确实是有人叫自己。想来是银莲姑娘,自己醒后还来看过自己,只是当时自己实在不适便还没聊多久师傅便要她离开了。松墨转身放下茶杯,再回神时已经能看清银莲的身影了。小姑娘今天一套粉衣粉裙,裙摆大展跑起来的时候真是像那花丛间飞起的蝴蝶。只可惜现在只有满园的银杏还带着些不一样的色彩,就是与她有些不配了。 松墨在心里暗暗可惜着,依旧在门口等着银莲。见她来的近了便走出几步应到。银莲看着松墨的时候很是高兴,一个劲儿的笑:“松墨姐姐,你现在身体没事了?” “已经没有大碍了,来,进来坐。”松墨笑起来很是好看,银莲点点头便也跟着进去了。喝着松墨给自己倒得茶却只能坐在一边看松墨整理着桌子。 “松墨姐姐,你身体刚好可不要这么操劳。免得落下什么病根。” 松墨一笑:“嗯,你说的是什么病根?我不是得的什么大病,不会留下病根的。” 银莲撇撇嘴说到:“不是啊,我爹爹以前跟我说过,不管怎么样,但凡像松墨姐姐这样昏迷这么久的话是很容易对身体不好的。我爹爹就是因为酒喝得太多喝醉过去了,所以头发才全白了呢。松墨姐姐这次可是中了别人下的药,说起来应该会更严重才对啊。” 松墨被说的哑口无言,过了半晌才只好说到:“是了,你爹说的也不错。我会注意的,放心。” “嗯嗯,就是说啊,松墨姐姐一定要爱护自己身体啊,不然沈哥哥一定会担心你的。” 说起别的倒也罢了,只是一旦聊起沈翊,松墨便是完全控制不住似的不想再说下去。“对了,我听沈翊说你今天是要离开是吗?” “嗯嗯,沈哥哥说让我来找你就是了。” “那那位裴公子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来?我们也好快些准备上不是。” 银莲点点头觉得松墨说的有些道理,自己确实还没有好好开始收拾包裹呢。于是便说道:“说起来他确实给了我一封信,我随身拿着呢。” “那既然拿着为何不看看呢?”松墨微笑着端出了自己屋子里的糖果,银莲见了自然是喜欢,连忙给自己嘴里喂了两个。 腮帮子鼓鼓的郁闷到:“我也想看啊,可是我爹爹没教我认那么多字,我有点看不懂。” 这倒是让松墨吃的一惊,听沈翊和师傅说起银莲的父亲正是江湖上有名的长春子前辈,前辈必然是不会不认识字的。只是为何不给自己的女儿教字却是难说了。常言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只是这般“无德”的在江湖里倒是少见。 “来,给我。我帮你看看可好?” “嗯嗯。”银莲听话便将信交给了松墨,嘀嘀咕咕着:“唉,我这次去金陵,一定要在金陵找个先生给我教怎么认字才行。不然我要是想跟松墨姐姐通信了都得让别人帮忙代写,想想好像有些不太好哦。” 松墨耳边净听着银莲嘀咕,却觉得有意思的很。不由得嘴角微勾,倒也说不出所出为何。 第一百章 不记当年 松墨将信上的东西一点一点念给银莲听,银莲便趴在一边看着信上的字体一边指着问这个字是不是刚刚自己记下的念法。结果这一封也没有多少的信也被两人念了足足两刻钟。 不过要是按信上所说,裴旭也是快过来了。松墨放下信给银莲说:“你要是等不及,我们可以去门口接一下裴公子的人马,想必是没问题的。” “真的吗?”银莲歪着脑袋问到,“松墨姐姐要是有事也不必都顾着我,我不过是闲的慌才过来串串门。那我先回去收拾包裹了,等我收拾好我和松墨姐姐再去门口看看。” 松墨皱眉有些无奈的看着她:“这样安排,不会来不及吗?” “会,哎呀放心,我可快了。马上就回来啊。”眼见着银莲的人影越来越小,声音也是渐渐的往远方飘着。松墨却觉得自己依旧听的一清二楚,她不是没有见过银莲这样的姑娘,只是太难得罢了。 想一想会这些个词字更多的也不过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最后说起来留下的亲笔所书一生说来也许也不过寥寥几笔。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前辈是真真实实的江湖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能做的不过也只是在活着时多救些人了,至于死后老后的事情经常会因为忙着忙着便忘了。“若当真要我换,恐怕我也是不愿意的。”松墨心里想着,看了看远处的天便进屋去拿来书继续看了。 说起来倒是真快,不过看了五六页的药典。银莲便已经站在自己门口了。“松墨姐姐,我们去接他们。” “嗯?好啊,等我看完这一页。”松墨头也没抬一下,一直等到自己把这页的最后一句话给嚼烂了,才合了书。紧忙着往外赶。“久等了,走。” “嗯嗯。”银莲笑道,“其实也没多久,姐姐看书不觉得时间长短,才说让我等久了的话,我在门外头这边那边都看看,不一会儿便等到姐姐了。”银莲羡慕的看着松墨,“姐姐在看的是什么书啊?” “是前辈们整理的药典,我也就是随手翻翻罢了。”松墨怀才不喜外露,随口便给带过去了。“不过看你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 “也不是,只是现在想想我爹爹也真是的,不给我教字害得我什么都看不懂。我现在是想像松墨姐姐和沈哥哥那样看书写字,故而有些羡慕罢了。”银莲脾气有些低落的说到。“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能学会。” “没问题的。”松墨说到,“金陵向来富饶开放,想来那里的人对人也很和善。你一定会学会的。” “咦,松墨姐姐怎么知道我想去金陵学啊?” “这还不简单?”松墨说话的时候再怎样高兴也奈何不了满眸的静潭,即使眼波微动也难见春色。“想你也是个停不下来的性子,必定是立刻便想学好了。如此想来,倒也不难猜出你想去金陵学的想法。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啊?” “嗯……倒是不错了。”银莲点着头,若有所思到。“对了,松墨姐姐。我一直想问你,可是又觉得问了有些不礼貌。可是我现在又马上就要走了,怕再不问就没机会了,所以,我还是决定问问你。” 松墨被她这一大段都快绕晕了,“说说看,你想问什么?” “嗯……就是。”银莲似乎在心里掂量着该不该问。“松墨姐姐啊,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沈哥哥要抢婚吗?” “嗯,什么抢婚啊?”松墨才醒了没几天,没多见人自然也没多打听,怎么自己是被抢婚抢回来的不成?听起来可真是有点天方夜谭的意思。 “那,沈哥哥有没有说我是谁?”银莲不甘心问到。 “说了,他说是你和你父亲救的他。后来他得到了我的消息便将我带回了云门,这期间再他就没再说什么了。”松墨越说到后面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沈翊确实给自己说了很多,但是从他再第二次遇到裴旭开始后面的事情便是一两句话就带过了。以至于这个故事很长,但是最后回头看起来跟自己有关系的不过也就是后面几句话罢了。只是因着故事太长,废去了自己不少精力的缘故,自己后面倒是没再多了解过了。 “哦,原来这样啊。”银莲点点头,“看来是沈哥哥不想告诉姐姐了。倒是我多嘴了,松墨姐姐你可别给沈哥哥说啊,我不是故意的。” 银莲的眼睛眨巴眨巴求松墨原谅,松墨倒是也没有生气的意思。笑着拍了拍她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此时两人已经走到大门边了,有两个师弟从外面进来见了松墨行礼后,门口也算是没人了。松墨这才问着银莲:“你能给我说说具体的情况吗?” “倒也不是不行。”银莲犹豫到。“那你可得答应我不说出去是我告诉你的。沈哥哥不给你说肯定是因为怕姐姐担心,如今我说了,姐姐若是担心起来,那我可不就是罪人了吗?” “你呀。”松墨好好看着银莲,只觉得小女儿家娇憨稚气。自己可是喜欢的不行,于是便说:“放心,我替你瞒着。你悄悄告诉我就好,嗯?” “嗯,也行。”银莲也有私心。沈翊为了松墨忙了那么久,可她却什么都不知道,这让银莲的心里有些不值。再说现在也是松墨要听罢了,那自己说了想必也不会有人会怪自己。银莲这么想着便清了清嗓子说到:“沈哥哥被我和爹爹救起后便昏迷了近一月之久,后来听说姐姐大婚便又从咸阳连夜往长安赶,为了姐姐也是有两三天没睡过觉,还在孔府中被打了一身的伤。姐姐没看见是因为姐姐回来昏迷了几天,沈哥哥便一个人在自己房间里养着。我跟你们从长安来云门,在马车上的时候我还问过沈哥哥你会不会担心,沈哥哥说没事的,说姐姐你也醒不来。他只要在你醒来之前能好好的便没有人会发现的。可是我没想到,这些姐姐都不知道。” 松墨听后有些迷惘,“是,我确实是不知道。”松墨叹了口气,眸中满是泪水,“谢谢你告诉我。” “那?”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松墨笑的如同带雨的梨花,看的银莲心里一紧。 忙掏出手帕安慰道:“姐姐别哭啊,我错了好不好,别哭啊。” “没事,我就是有些控制不住。一会儿就好了。”松墨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眼泪,与银莲又说了些别的就当是解闷了。这裴旭也终于在说话间过来了,不出所料果然带着一辆不小的马车。松墨本猜着按理裴旭应该会带着马车来接银莲,却没想到从马车里下来了两个再熟悉不过的人——花倾城和琅佩。两人皆带着面纱是有些认不来,只是两人的香囊被松墨辨了出来,故而也就很容易辨认出了两人。她们两人看着倒是像认识很久的熟人,只是这绘花门不是从来没有参与过武林盟的盟会吗?怎么会这个时候跟琅佩在一起?更何况,现如今浮生岛的人还敢这样乱跑,胆子可真是难以想象的大啊。 松墨抱着疑问和对两人的敌意,带着银莲走到了几人跟前。 琅佩见松墨已然能好好站在地上了,便是高兴:“没想到啊,才几个月的功夫倒是见了松墨姑娘几面了。” 松墨眼眸垂下也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好,索性勾了勾嘴角:“是没想到,见着琅佩姑娘也是一如当日。真心替琅佩姑娘高兴。” “可是当真?”琅佩挑眉看着松墨和银莲,便转了话锋说起:“你便是昭宇要来接的那个小丫头?” “嗯,是啊。”银莲没见过琅佩,故而对她也没什么兴趣,随口答应着便不说话了。只惹得琅佩一个人站在原地笑意更深了些。“对了,松墨姑娘。我派到你医庄里的那两个人今儿个本来也应该跟我一起走的,不过看姑娘还在这儿。姑娘要是喜欢的话,可以让他们多留几日也不是不行。” “有劳琅佩姑娘了。我前日已经派人去医庄了,想必明日就能回来。姑娘不必担心,带走就是。” “好,有姑娘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松墨不想跟她再在此处多费口舌,便说着:“几位也别站着了,请。也好尽一尽云门的礼数。” “不错,云门的礼数确实是够多的。不过以前也只是听说罢了,今天倒是要好好见识一下。”花倾城一身明艳,头顶簪着朱红色的绒花,更添几丝娇媚,在她眉宇间哪里还能见当年的影子。可是花倾城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前有的却是当年季夏给自己说这些规矩时候的样子。 当真是,自己还没老了。竟也说起当年了。 几人一齐进了去,颜琦便在前面带着路。松墨和裴旭紧随其后,裴旭见松墨的第一句便是:“久闻姑娘大名,可算是见着真容了。” 松墨回笑:“听沈翊说起过,上次便是你想请我出去?” “是在下唐突了。”裴旭说起旧事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话说沈兄呢?今日来倒是没见到他?” “沈翊刚刚好说要见你,正巧了。”松墨知道两人是有什么话要说,便把几位引到了自己屋里。再三嘱咐后便向裴旭说着:“裴公子稍等,沈翊说他有话要给你说,只不过可能要等上一会儿了。” “没事,我们也正好歇歇脚。麻烦了。” 第一百零一章 木已成舟 松墨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又自己泡好了茶水放在了桌上。转身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叫走了颜琦,颜琦应声便跟松墨出去了。可还是不放心的问到:“师姐,这样怠慢客人怕是不好。” 松墨面如死木,给颜琦教着:“你去前厅通报,说是绘花门门主前来拜见。剩下的便不用管了,我会处理的。” “师姐是说,刚刚那两位姑娘里有一位是绘花门的门主?” 松墨看着颜琦惊奇的样子,便点点头确定了他的想法。不过转念想到,何止啊,另一个还是现在正让掌门头疼不已的浮生岛的少岛主。但凡让厅中的任何一位知道沈翊与他们熟识,恐怕今天连出那个门也不必了。 “行,我脚步快便先去了。师姐也不用着急,慢慢过去就是。” “好。”松墨见着颜琦往前跑去,不由的便离自己越来越远。偌大的路上时不时的也会出现几个相识或者不相识的面孔,倒是没有自己一开始想要的那些个清净。松墨感觉有些失望,便拐了一个弯换了条偏路走着。 偏路上的人确实少了不少,松墨的思绪也不由的开始放空起来。却句句都是关于沈翊的,平心而论,确实太危险了。本就是不受人喜欢的身世,如今还这般那般的与一些这样的人混在一起,很容易便成为他人全身而退的砝码。而最后倒是搞的自己伤痕累累,有些不值得。 而那边颜琦已经快步跑了起来,左右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厅中。见着正中坐着的人竟然是自己只在画像上见过的老者,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若是他现在进去了,可得闯多大的祸啊。颜琦不由的退缩了起来,在门口反反复复的转悠,可算是把师尊给转烦了。 “门口小儿何事?”师尊的声音从远处飘来,颜琦却听得一清二楚,连忙回头看着厅中的所有人确实都在看着自己。便只好硬着头皮跪在门口。 颜琦:“徒儿颜琦求见。” “既然有急事,那边进来说。”师尊这边算是准许颜琦进去把话说清楚了。可是颜琦却是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连忙站了几次都没站起来。只能嘴上回着“是”,双手狠攥起拳头,战战兢兢的进去了。 “不要怕,有什么事就说。”兰秋看着小儿实在紧张,便好意提醒到。 “嗯嗯。”颜琦点头便是算好多了。跪地朗声说到,“师尊,绘花门门主来,想要求见。容徒儿前来通报。” “绘花门?”师尊向来不喜欢这些事情,挥挥手示意颜琦下去后,自己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叶殇。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这事便按着我刚刚的意思办。你也别跪着了,叫别人看见多不好。去忙去,我也回去了。以后给那些小辈都说一下,不用这样大费周章的请我,说一声就行了。” 免得我大清早起来外面跪了一排负荆请罪的,当真是对心脏不好。 “是,我们明白了。”众人起来说到。叶殇也随着师尊的意思站起来后忙去搀扶要出去的师尊,却也被师尊挥挥手婉拒了。“我这把老骨头还硬朗,你也得给我把脑子放清楚了听见没?” “是。”叶殇答应着。 “还有那个,沈翊。”师尊叫着沈翊的名字,沈翊不能不应。忙从座位上离开走到师尊跟前去。 沈翊:“师尊可有什么吩咐?” “也都是小事,别忘了你这几天的任务就行。” “放心,徒儿谨记。”师尊看了看眼前的沈翊,甚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拂袖便离开了厅中,众人忙前去行礼:“师尊慢走。” 随后便是叶殇说自己有些偏头痛,想要去休息一会儿。想要麻烦几位副掌门代替自己去见了绘花门的门主花倾城,众位自然也是各自推脱,推脱着推脱着便到了季夏这里。 季夏临危受命,欣然赴之:“诸位师兄放心,我会做好的。” “那便好。”“麻烦你了。” 众人说着话的功夫也就那么散了,胜遇朝着季夏回礼到:“看来这次是有些棘手了,我想我也没必要时时留到云门了。要是有什么事情再通知我便是,我就在长安城里。” “好,一路珍重。” 季夏送走了胜遇,兰秋也说起季华的事情,便也匆匆回去了。一时间只剩下沈翊和季夏两个人,竟也不知道去哪儿好了。 “师傅。”沈翊站姿一旁看着面色凝重的季夏,不由的有些心虚。没由来的那种心虚,可能来源于未知。 季夏看着沈翊的样子:“你这次去武林盟,万事可都得小心啊。” “嗯。”沈翊总觉得肩上的担子又沉又长,却总是看不到两头,也不知道这担子到底跟自己有着什么关系。但是好像又是自己逃不开的,自己不去找,便总会自然的找上自己。 就好比这次的事件,本是按着师傅先前的意思在说的,最后却由着自己去武林盟要协商此事。说实话,这事谁去都合适,就是自己不合适。可是又是谁去都不合适,他们都是熟面孔,都是前辈,只有自己,是最可以去武林盟谈这事的人。 图的便是个少年郎。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值不值了。 这边说话的功夫,松墨也赶到了这里。见着季夏还在倒是没有什么吃惊的,“师傅,绘花门门主,现在在我屋中。师傅先去准备,门主一会儿便去见你。” “嗯,辛苦你了。”季夏颔首后便离开了。上次去绘花门,是松墨跟着沈翊一起的。这事自己知道,想必松墨也察觉到自己与花倾城本就是旧相识了,故而才不遮不瞒着。倒是不知道,松墨是怎么想的了。 沈翊见着松墨开心的叫着:“师姐,你来了。可真够准时的,我们也刚刚结束呢。” “不然你以为花门主的事是谁告诉颜琦的?”松墨的眼中透过狡黠,“快走,裴公子等着你呢。” “嗯,好。”沈翊说着就往前走,却被松墨的一句“不过”拉住了步子。 沈翊回头问到:“怎么了?” “琅佩姑娘也来了,就是不知道是因为个什么原因了。你可得小心些。” “嗯。”沈翊笑的就像暑日里的太阳,却把松墨的心怎么样都暖不起来。“师姐怎么了?面色这么苍白,是不是又难受了?” “不碍事的,就是想到一些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说。”松墨摆摆手也往前走着,只是神情落寞却是藏不住的。 沈翊见此当然是希望自己能多分担些,有些心疼的问到:“师姐可有不方便跟我说的?若是没有,告诉我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怕耽误你,想来还是不说的好。” “怎么会?师姐的话虽然我不会言听计从,但也绝对不会讨厌去听啊。师姐这么说可真是跟我生分了,有什么不好说的倒是说说看啊。好不好?”沈翊试探性的问着,松墨也不由的心软下来,或许是她多虑了……可是现在想想还是心里打着鼓。 之后便是沈翊怎么问,松墨也不想说了。只等着到了地方打开门来才说起了话:“裴公子在里面,要不要我把银莲叫出来?你们快点说完也好。” “嗯,果然说到底,还是师姐想的很周到。沈翊自愧不如”沈翊乐呵呵的样子似乎意识不到自己扯到了多大的事情里,这让松墨有些无奈,嗔笑道:“天天油嘴滑舌,倒是让人不省心。” 说着话的功夫推开了房门,便看见了里面坐着的一屋子人。松墨对着花倾城说到:“花门主,辛苦你跟着门外的人去会客室了。季夏师傅在等你。” “季夏?”花倾城在嘴里嚼着这个名字,过了好半晌才应了。“嗯,引路。当真也算是松墨姑娘给我的惊喜了。” 随后松墨又看着银莲问到:“跟裴公子商量好什么时候走了吗?” “嗯……大概一会儿。他说他要等沈哥哥说些话。不过想着也快了。”银莲看着没有一点察觉,只是一心想着自己的事情。 松墨便提议:“那我们先回房间里收拾好东西再过来好不好?你也说了快了不是吗?” 银莲说到此自然是一拍即合,蹭的一下从凳子上跳起:“好啊,正巧我有封信想要给爹爹,松墨姐姐帮我写了。” …… 松墨离开之前带上了房门,沈翊却见着两人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倒是裴旭还是高兴至极的样子:“沈兄啊,坐嘛坐嘛。我给你说个好事儿,保管你听了也乐。” “嗯?对你来说能是这么好的事儿,难不成是岳姑娘答应了你。”沈翊不过随口说着玩笑,却不想倒是说了个准。裴旭故作镇定却没想到自己根本按捺不住。 “是啊,你看看,还是沈兄跟我关系亲,这一下就猜出来了。当然也因为这个,我这次就把琅佩一起带着了,沈兄不会介意?”裴旭试探性的问着这个已然木已成舟的事情,沈翊当然没意见。 第一百零二章 怅然心话 说起来只是本还想劝上几句的沈翊,也只是笑了笑说到:“人生之间得一个知己已是不易了,昭宇兄好福气得了这么一位美娇娥,当真是羡慕了。” “沈兄羡慕我做什么?这么说到搞的我有些不好意思了。看着就好像我给沈兄显摆似的。” 沈翊继续维持着自己的微笑,心里不知怎么的觉得裴旭竟也是有些可爱憨厚。“倒也不是,我心想着昭宇兄可能还是有些客气的,却不曾想昭宇兄也觉得我客气了。其实不然,我对昭宇兄说的句句都是肺腑真眼,当真羡慕了昭宇兄的福气了。” 裴旭听着心里高兴,脸上自然也是毫不吝啬的不加遮拦:“听沈兄这么说话那就是痛快。来,沈兄,今天我昭宇就以茶代酒敬了你这一杯,改天一定换成我们金陵的佳酿,请沈兄好好喝上一顿喜酒。” “喜酒倒是不一定了,但今天这茶我也就不客气了。干了。” “来!” 两人说话的功夫,把杯子碰的叮当作响,里面尽是说不完的话语。只是现在恐怕也留不得多少时间来说这个。沈翊清了清嗓子问着:“你今日准备什么时辰走?” 裴旭倒也没多想,实打实的给沈翊说到:“就马上,带着银莲妹妹就直接走了。” 沈翊心下有些放不下,还是多嘴问到:“你是准备带着花门主和岳姑娘一起走吗?” “倒不是。倾城门主这两天一直在长安城与琅佩在一起,我们准备先去乾州,再去金陵。” “也行。”沈翊回到,只是。“别让银莲知道太多,对她不好。” “沈兄你就放心,我们又是送人,又不是卖了她。有什么好怕的。”裴旭是当真想不到为什么要给一个小姑娘说那些个事情,想来也不会有沈翊所说的那么多担心。再怎么说自己都是光明正大的走的,这突然之间缺了一个人,自己都给自己交代不清楚。 沈翊在这一点上倒还是相信裴旭,便跟他开玩笑说起:“不过若你觉得她有些烦了,卖了倒也不妨。不仅可以节省些饭钱,还能让耳朵清净清净,倒也没什么不好的。若你喜欢,倒也不用告诉我。” “谁敢啊?沈少侠可真会说笑。”琅佩看着两人聊着聊着,渐渐便偏了方向。忍不住说起,“这谁人不知银莲姑娘的父亲是赫赫有名的长春子前辈,真让小姑娘出了事,谁能负担的起啊?” “啊,什么?我就不知……”裴旭刚想接话,便感觉自己胳膊上一阵疼痛感,连忙闭着嘴巴试图强忍住想要喊出来的冲动。最后也只能小声的嘀嘀咕咕着:“好痛啊……” “岳姑娘传递消息的方式倒是让沈某不由佩服啊。”沈翊调侃道。 岳琅佩便也甩了甩手说到:“这都好说。” “而且,不止是姑娘的手段,沈某最为佩服的恐怕还是姑娘的情报网。说起来可能整个武林盟的人加起来都没姑娘手下的那些人知道的多。而且,恐怕沈某今天也不用说什么正经话了,姑娘应该都已经知道的比我还全面了。否则又怎么会这么巧便借着这次机会坐到了我师姐的房间里?”沈翊越说越快,眼睛里不由的都有了攻击的意向。裴旭见此赶忙拦住。 有些奇怪的看着沈翊:“沈兄要是真有什么事了,说就是了,何必吓唬一个姑娘家?” “我倒也不是非想要问出个什么来。”沈翊无事裴旭继续说到,“只是希望姑娘说个是或不是,我也好待会放下心来给昭宇兄好好交代着。姑娘大抵也还没有告诉他?” “是,没错。你说对了。”岳琅佩一下子说了三个肯定,沈翊便也舒展眉头知道自己没有问下去的必要了。便转头看着一旁有些气愤的裴旭。 不由的安慰道:“昭宇兄,我要问的问题问完了。接下来的话是我想要告诉你的,我希望你能认真听我说。” “呵,”裴旭轻笑,今天的沈翊确实很奇怪,难不成回了云门变幻竟然会有这么大。裴旭觉得有些无趣,便说,“行,希望沈兄说的话是我想听的,而不是搪塞着我。” “很难说。”沈翊答。 裴旭疑惑不已:“什么?” “你想不想听,我很难说,不过听完之后你应该会觉得比较有意思。”沈翊故作玄虚,自然而然的勾起了裴旭的兴趣。 虽然裴旭还是一副傲娇的样子,但嘴上却已经多了不少试探:“我倒是不信了,那你说来听听啊,看看我是不是感兴趣了。” “好说。”沈翊早已成竹在胸,他深知自己要给裴旭说的是怎样的事情。现在看来琅佩也是必定知道了,至于裴旭,他有必然的把握知道裴旭必然会阻止这件事情,剩下的都按着一开始的计划来,一切都是顺风顺水、万无一失。 如此打算着,沈翊便将上半身向前倾去,手不自觉的放在了桌上,手指交叉。看起来很是有把握的样子。“昭宇兄可还记得我们近两个月之前,好像曾经帮着琅佩姑娘做过很多的事情?” “是啊,你不也一起了吗?你这是明知故问啊!”裴旭云里雾里的不知道沈翊想要说什么,倒是一旁岳琅佩的小动作让沈翊看了个正着。只见她手指不由的跟着手帕绞在了一起,看起来有些紧张和害怕的样子。 沈翊见此会心一笑,耐心的像裴旭说到:“自然,说起来确实是我明知故问了。那我便问些昭宇兄不知道的。昭宇兄,可知道我们那次的行动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裴旭轻笑,“沈兄这是看不起我吗?我怎么可能不了解,琅佩他们丢了东西,我们帮忙找回。有什么问题吗?” “那最后又是在哪里找到的呢?”沈翊又问。 “孔府之中。”裴旭答,丝毫没有多想什么。他本来就是出来玩游的,说好听些,恐怕也就比银莲强上一些。哪儿会知道这么多,也哪里会想这么多,沈翊的问题问的他脑仁疼,索性越答越简洁,以示自己的不高兴。 不过沈翊好像没有看见似的,继续追问到:“那昭宇兄是否想过,孔府能有多大的关系,竟然可以拿到整个武林盟都想得到的东西?难道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蹊跷吗?” “能有什么蹊跷?我看那孔府一点都不简单,见了琅佩便是按着辈分称呼着。看着可是一点都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富贵人家,起码比我家强多了。” “昭宇。”琅佩小声提醒着,裴旭才稍稍放好了些态度。 “那沈兄的意思就是,这个孔府里面有什么阴谋?”不应该啊,裴旭心想。他跟琅佩在孔府的那几日,可没看出来有什么厉害之处啊。 “阴谋我倒是还没有证据,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昭宇兄跟着岳姑娘在长安城里的这一出,可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裴旭不以为然:“引起注意也是他们嫉妒,难不成还能来了结了我解恨?” “这倒是不至于。”沈翊轻笑。裴旭见此也是自然的接到:“我就说啊。不过沈兄,你跟我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到底想说什么?” “呵呵。昭宇兄还是厉害,已经猜到了。”沈翊说到,吓得裴旭一身冷汗。 “难不成还真的想?” “不过不是那些长安城里发眼红的人,而是另一些发眼红的,嗯……前辈。” “前辈?”裴旭听着这个词也猜出了个大概:“沈兄的意思是有其他门派对我们不利,让我们小心?” “差不多。”沈翊的笑意越深,裴旭便越感觉沈翊如同鬼魅一般。只等着沈翊的下一句话出来便当真是把心提到嗓子眼了——“是武林盟的人,他们想在你们回去的时候下手。” 裴旭有些崩溃:“为什么啊?” 沈翊知道这个事情自己是解释不清楚的,便小声叫到:“琅佩姑娘?” 岳琅佩看了沈翊一眼便也不再准备藏着掖着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不说就是对裴旭的不公平。“昭宇,你先安静下来。听我慢慢给你说。” “嗯。”裴旭垂着眸点头,倒也是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可是现在琅佩哪儿还能顾上那么多。 只是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着:“说起来倒是简单,浮生岛向来独大,但是几乎不露面。如今我破了规矩,公然露面。让武林盟的那些人感觉到了些压力罢了,他们不过都是群畏首畏尾的老鼠,一旦感受到威胁恨不得处之而后快。所以,他们已经派了一个门派在回去的路上下手,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邀请花倾城门主跟我们一同回去。” “昭宇兄。”沈翊见琅佩说完了便也接到,“那个门派不是别人,正是云门。我想,这恐怕也是琅佩姑娘这次来的原因。” “我想来了解一下云门的部署。”琅佩说到。 裴旭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功夫,内心早已万马奔腾。这么久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其实别的人已经心知肚明了。好,那自己还能说什么呢?“沈兄,你这次来找我是想说这些吗?” “嗯。”沈翊只是想提醒小心,并没有别的恶意。只可惜实话说的多,而安慰人的话却是惜字如金,裴旭不了解情况便很容易被带走了情绪。 第一百零三章 心存本善 裴旭看着两人很有默契的说完了话,一时间嘴唇张张合合好几下到底也没说个什么出来。兴许裴旭他自己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只觉得他跟沈翊和琅佩的距离在这一瞬间便拉远了,自己原本就接不上的话,现在也还是这样,也许以后也会是这样…… 一直到自己老了、死了,自己都不会跟他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裴旭想着这些事情,心里的有一团原本小小的火苗就这样慢慢熄灭了下去。琅佩见着裴旭心情不好,便主动上前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安心。 到底是要做个有担当的人,这句话从小父亲便教给自己。裴旭整理了一下心情开始问起了沈翊正事:“沈兄,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若有半点不妥之处恐怕都……” “沈某所说,绝无虚言。”沈翊这边话音刚落,裴旭便只感觉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尾。只是话到此处并没有停,沈翊继续说到:“只是云门并不打算参与这次的事情,我今日便要动身一起去武林盟了。” “只不过,我们今日也要走了。你可能没有机会追上我们。”琅佩好像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漫不经心。 “只要想,在你们回去之前便可动手。只是沈某不想动手,但又怕有其他人来伤害你们,所以才想要告诉昭宇。你们有个防范也好。我相信,武林盟里那些老狐狸不可能会只指望云门一家的。” 琅佩听着沈翊的话,笑了笑也没说沈翊聪明还是如何,只是说起以前的事情。“当年不也是这样,说出来你都不信,武林中有两个沧澜阁。” 说起沧澜阁沈翊便来了兴趣,连忙问起:“你说什么?” 琅佩斜眼瞥了沈翊,“怎么,你也听说过这件事?看来你也有很深的研究了。” 沈翊摇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只是随便问问罢了。事实上他想起来胜遇朝他耸肩的样子,似乎真的不知道什么似的。“姑娘能不能说详细一些。” “倒也不难。”琅佩说起当年之事,皆是头头是道,真的就好像她自己亲眼看见的似的。“当年昭山凭着他们的心法口诀,在江湖上也算是有些名气了。只可惜昭山的人不怎么听话,不仅对盟主下了口诀,还拒绝听从长老们的命令,正巧那时候查的紧。有一些莫须有的罪名不知怎么的到了昭山头上,武林盟便派了一拨人去找昭山的人谈谈心。等事后,又将沧澜阁的人叫去留个名声。说起来不怎么高明,但却是得了人心了。这人要是信了,便没有什么真真假假了。” 沈翊听后心里猜出了个七七八八,但还是不放心的问一句:“那两个沧澜阁又是怎么回事?” “听不懂吗?”琅佩掉捎着眼睛,用着似有似无的语气轻问到,“有一个人在一直为着别人背锅,只可惜沧澜阁有把柄在武林盟手中,这才迟迟放不下,也就心甘情愿的认下了本不该他们做的事情。” “到底是怎样的把柄才能?”沈翊正准备问的功夫,门外便有人在敲门了。沈翊推门看去,是松墨和银莲。 松墨不好意思的说:“实在是没什么好收拾的了,我们便过来了。” “没事,正巧也快说完了。”沈翊朝着松墨柔声细语的,就好像是手里捧着一堆羽毛,生怕一个哈气便给吹散了似的。“昭宇兄,不如先让银莲和岳姑娘去马车上,我还有两句话很快说完。” “好。”琅佩先于裴旭答应到。说着便和松墨一人一边陪着银莲出去了。沈翊跟着裴旭说完了最后的几句话后便去会客室找了师傅和花倾城。 “请花门主移驾,他们已经准备走了。”沈翊在门外说着话,门内却没什么动静。 没法,便只好又说了第二次,还是没有人出来。沈翊心想着事不过三,终于在他又等了一会儿后,花倾城推开房门便出来了。只见这眼睛怎么红成了兔子,倒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花倾城自知自己的窘态,只是看着前方:“带我去。” “是,门主这边请。” 沈翊在前面引着,却始终没听到会客厅里再有人出来的脚步声,心下好奇不已却又忍住了自己回头看的兴致。“门主可是跟我的师傅在里面说了什么话?” “这也是你该问的?”花倾城眼睛里尽是寒光,沈翊自知自己是得意过头了。 “门主见谅。” 花倾城斜眼看着沈翊,迟迟没有再说话。只是自己皱着眉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听你师傅说,你们有意放过浮生岛?” “并非有意,只求自保。”沈翊拱手道。 “自保?”花倾城冷笑,“原来如此,我原本还以为你们不过是胆小怕事之徒,却不想还有些脑子。” 沈翊听着这话却好像没什么波动似的,只是依旧毕恭毕敬:“门主过誉。” “行了,我也懒得管。你也知道我这次会帮他们的,就算你们来了我也不怕。”花倾城狡黠的一笑,她善制毒,自然是来多少人都不会怕的。自然也不会把擅长近战和普通远攻的云门放在眼里。对于她来说,这些只讲究规矩和长幼尊卑有序的地方,不过都是些碌碌无为的小人罢了。还不如自己一滴毒药来的有用。 “门主,到了。”沈翊不想多说花倾城的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可是毕竟是自己的前辈,自己到底不能太过分。就这样。 “沈哥哥,我们先走了。回头等我学会了写字便给松墨姐姐写信啊。”银莲兴致冲冲的在马车里招着手,沈翊看着高兴,便也和松墨在外面朝着他们招着手。 看着马车渐渐远去,沈翊的心也渐渐沉下。他们走了,便该自己了。 “走,我们回去。”松墨看着心情不错,估计是以为已经解决好了。便问着沈翊,“你们最后是怎么解决的事情啊?” “什么?”沈翊有些木讷,竟也没想到松墨到底说的是什么。 “这次的事情啊?我去的时候见师尊离开了,便以为你们已经有结果了。没想到你现在确实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松墨歪着头问到。 “师姐……”沈翊说起这个事情,只觉得心里如沉入了万年的寒冰,却是自己不得不面对的,“我正准备过段时间给你说这件事呢,我们确实是商量出结果了。” “嗯?怎么这么沉重啊突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给我说?” 沈翊沉吟半刻,最后垂下头说到:“确实还有另一件事情想要问问师姐,不知道师姐是怎么想的。” 松墨笑着抬起了他的头,神色认真的看着沈翊:“说说看,不一定我想的就是对的,但是我也愿意听你告诉我。” “师姐,就是……”沈翊放下了松墨的手后,踌躇很久还是握在了自己手里,边走边说:“如果师姐一直因为一个假的仇恨而仇视着一个人,那么如果发现其实他没错的话,师姐会怎么做呢?” “嗯……”松墨知道沈翊有所指,却又想不到沈翊说的到底是谁,便只好说明自己的想法,“我觉得,去道歉。这个世界已经满是勾心斗角了,若是还不能保证清者自清,那便是最令人心寒的了。虽然开始错过他人确实做得不好,但道歉也算是给双方都给了一个交代,也少些无所谓的烦心事,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话是这么说,可若是你已经找不大那个人了,又该怎么办?”沈翊问。 这可让松墨不由的犯了难,过了半晌才说道:“那便从现在开始告诉自己不要再错怪他了,总有会见面的时候的。” “嗯……”沈翊沉吟半晌,许也是自己脑子晕乎乎的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便也点点头算是同意了。这便才说到今天的事情上:“师姐不是问有没有结果吗?倒是有的,而且也不用再冒险了。” “当真?”对于这种两全其美的结果松墨当然是喜闻乐见,便赶紧问着,“是什么办法?” “是我。”沈翊说到。“因为其他人都不方便去武林盟,所以我便会只身去武林盟解决这次的事情,之后掌门他们也会去武林盟,解决后面的事情。”沈翊看着松墨的眼睛,知道她有很多疑问想要问自己,便自己先说了,“我们这次做了便是表明自己归从武林盟的决心,若是不做,其实也是一个表态。不管进退都是有一定风险的,各位掌门、副掌门自然不方便去。我又是有着名义,自然是比较适合的,既能表现我们的诚意。” “又不会损失过大?”松墨轻笑,得亏这些人聪明,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师姐,没必要这么说。” 松墨轻笑,“是没必要,毕竟是我所不能左右的,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关系。”随后焦心的看着沈翊,“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待会儿。”沈翊答。 “这么快就要动身吗?”沈翊对着眉头紧皱的松墨点点头,虽说是不从,但也不能耽误太久。还得尽快赶过去说清楚了事情才行。至于危险什么的,尽量小心这些应该也不会怎么样。 “别担心我,我会仔细些的。”沈翊朝着松墨一笑,似乎确实没什么好值得担心似的。 第一百零四章 轻烟薄雾 见沈翊如此,松墨只好表示自己放心的点点头,随后说起自己还有些东西想要请教师傅,自己便先走了。可当她进到兰秋的屋子时,却发觉屋子里静悄悄的,好像酝酿了什么秘密。松墨在门口站住后说道:“师傅,徒儿松墨求见。” “唉,你来了。进来。”兰秋的声音听着有气无力的,松墨本还以为是沈翊说起的事情,可是当自己进去后却看见兰秋身边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前两天麻烦着去医庄的那位门生。 “崔毅,你直说就是了。”兰秋说着话的功夫给松墨指了个凳子,“你先坐下听罢。” “这是怎么了,莫不成医庄里出事了?”松墨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手心里也不觉得冒起了汗。 崔毅痛心疾首道:“不瞒师姐,李家的两兄妹遭遇了不测。我去的时候,行凶的人已经被浮生岛的人饿了很久了,都不成人样了。我见他也没什么力气走,便给了他一些水和果子,继续关在医庄里了。也正是因为这个,我才日夜兼程的赶回来啊,到底还是让师姐多等了。” “什么?!” 兰秋过去拉起松墨的手,“你实话给我说,你在医庄里可有收过什么不该收的人?” “师傅……”松墨有些绝望,这件事的打击实在太大了,直到现在还如同梦一般。松墨只发觉着自己的衣袖一点一点被浸湿,却完全没有了情绪,甚至都感觉不到早已流尽满脸的泪水。“到底为什么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要对这两个孩子下手,难道治病救人也是错的吗?” 兰秋本来还有好多话想要给松墨说,说自己并没有怪她的意思,说希望她以后多留着心眼,说世道险恶,凡是还得小心才好……可是她现在心里只有哽咽,在这件事情上,自己又何尝不是想不明白? 连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又怎么去强迫松墨能做到? 兰秋示意崔毅下去,自己过来缓缓抱起松墨,只由得她好好哭一场。之后的事情,哭完再说也不迟啊不是吗? 兰秋叹着气,轻轻摸着松墨的头。说起了自己以前的事情:“那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的事情。不过我觉得一般人摊上这些事都不会忘的。毕竟,不是谁的师傅都会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人残忍的……在她自己面前。”这件事情对兰秋难说实在是太难过了,以至于她现在说起都恨不得咬牙切齿,将下手之人碎尸万段。 “那是我为数不多的几次跟着我的师傅出去行医。我给你说过的,她是苗族的巫女,长相和穿着上到底还是有些不同的。经常呢,也会因为这些原因被一些市井上的人拿来说上几句玩笑。我的师傅吃了很多的苦,那些人也吃了不少的苦。有时候师傅劝我脾气放好些的时候,我就在想啊,为什么师傅能替他们考虑,可他们却觉得师傅却是个可以随便拿捏的软包子呢?我想不通,更想不通为什么因为一点小小的纠纷就一定要置一个人于死地,难道是因为我和师傅形单影只?看着我们好欺负吗?” 兰秋恶狠狠的笑道,“我现在都还记着,因为外出危险,每一次清音都会不知道给我弄来好多的药粉防身。虽不至于取人性命,可也能让他们毕生难忘了。只可惜,我还没来得及用上呢,我甚至都还没赶过去的时候,师傅便已经不行了。那些人,就在一旁看着,甚至忘了我们刚刚还给他们把过脉,问过诊。” 兰秋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看着松墨,轻声轻气的说:“看着我干什么啊?”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松墨问。 说到这个,兰秋闭着眼睛笑了笑。哽咽到:“谁知道。你能想象我在收拾师傅行礼的时候,找到了什么?” 松墨一双的大眼睛盯着兰秋,兰秋便好像用尽所有气力似的从自己腰间拔出了那一把短刀。“她真傻,她明明能保护自己的。” 松墨垂眸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心里的矛盾和愤懑让自己像被撕裂了一般的难受。兰秋说到:“我知道有的时候,活着都是一个很难的事情。在这个天地之间,有不少的人都在努力的活下去。可是只要你活着,该继续的总是要继续。我刚刚问你的话并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慢慢成长起来保护住自己。保护自己永远不受伤害,是要比活着难的。” 松墨知道兰秋说话的时候,心里也乱的如同一个孩子。她的师傅一直都是一个被保护起来的孩子,如今连安慰人都不会。却也让自己感动不已。“师傅,你的教诲,我会谨记于心的。” “我哪儿来的什么教诲,虽然给你说了这么多。但还是希望你能跟我说些实话。”兰秋坐在松墨跟前,拉起她的手说到。“你身体也才刚好,却不想这事情前脚接后脚的就来,可也是苦了你了。” 松墨摇摇说到:“师傅真的言重了,我从不这么觉得。师傅想要听什么,我说便是了。” “你啊,”兰秋说话间有些无奈,但还是问起了这件事的起源:“你是不是在医庄里留过什么不该留的人,才……” “徒儿不想瞒师傅,可是现在也不想这么快的回答师傅这个问题。容徒儿去一趟医庄,搞清楚所有的事情之后再给师傅说明可好?”什么眼神坚定,似乎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兰秋见此便也之后撒开手来。 “你从小便是个有主意的。你若是这么想,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松墨说到:“在沈翊之后走。” “你都知道了。”兰秋笑的有些僵硬,这次的事情却是做的太绝了。但这法子却是季夏、沈翊和胜遇他们一再坚持的,想来恐怕也是有他们自己的想法。 松墨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并没有知道多少,师傅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歇着了。有些困了。” “我怎么舍得放你回去?单单就怕你回去之后躺在床上不睡也就算了还翻来覆去想个不停。你若真是困了便在我这里歇会儿。”兰秋抓着松墨的手轻声安慰着,“待会儿也好进些饭不是?” 松墨摇摇头:“不用了,我还有些东西没写完。我先回去写着,免得过两天忙起来没有时间写了。到时候后悔自己现在闲着都来不及了。”松墨说话的功夫就要走,兰秋却是紧紧拉着。 “你现在这样让我怎么放心放你回去?你身上余毒未散,要是再这么意气用事……”兰秋说到一半停下了话,“你连师傅的话都不听了吗?” “师傅不用吓唬我,我还能连自己是个什么情况都搞不清楚吗?”松墨神色惨淡,这让看见这一面色的兰秋不由的吸了一口气。 细细按去却发现——松墨脉搏细微竟是不如平时的十分之一! “松墨!”眼见着松墨在自己面前紧紧闭上了眼睛,兰秋顿时想要上去扶住,却奈何自己到底不过是个女子罢了。最后若不是季夏和沈翊突然之间闯进来,恐怕自己和松墨就要双双倒在地上了。 季夏将兰秋扶正后问:“你没事?” 兰秋:“我倒是没事,就是松墨她……” “师姐身体并不好,不过都是回光返照罢了。”沈翊说到,眼光却还是一个劲儿的看着松墨。满是心疼。 兰秋惊讶:“你知道?” “倒不是我。”沈翊抱起松墨将她放在了床上,“是……是花门主告诉我的。” 沈翊叹口气,自己好像又说了极其明显的假话。不然自己还能怎么说?是岳琅佩告诉自己的,说师姐什么余毒未解,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已经帮自己要到了解药,不必担心了…… 沈翊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兰秋:“师娘,这里面是花门主给我的解药。” 兰秋看了一眼沈翊和一旁的季夏,说实话她并不认识这个绘花门的门主。只知道是一个不爱江湖世事的清高女子,却也足够狠毒。怎么会这般简单的将解药便这么轻而易举的交给一个,陌生人? 兰秋拿下药瓶说到:“我会先熬好一剂药的,剩下的事情我也会处理好的。” “可是?” “我不希望因为别人的一面之词你便把松墨的性命就这样放心的交给别人。”兰秋没有去看沈翊,这让沈翊很挫败。“你去,我和你师傅会好好照顾她的。”……“你不要因为我没有接受这个解药便认为我是错的,我总得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而你什么都不知道,却要在这里指手画脚。你给我出去。” “兰儿。”季夏几乎没看过兰秋会生这么大的气,“你有什么话好好说,别这样气坏了身子。” “我心里委屈都不可以吗?”兰秋小声嘀咕着,红着眼眶看着沈翊,“你随便,我去熬药。希望你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这两天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估计你也不会这么不看在情分上的给我添麻烦?” “师娘言重了。”沈翊知道兰秋因为松墨的事情一直都对自己有着气,现如今便也只好一个人先受着。等一切好了再说…… 第一百零五章 关外之毒 兰秋因着松墨的事情焦头烂额了许久,直到黄昏时还是松墨自己清醒了过来。望着周围依旧熟悉的一切,松墨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师傅。”松墨轻声叫着却没有人回应自己。松墨便自己下了床往屋外走去。果然见着了兰秋。 “师傅。”松墨又唤,兰秋这才从自己的思绪里出来,抬头看着完完整整站在门口的松墨。 兰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衬着黄昏的颜色更显憔悴:“你醒了?可有感觉到什么不舒服?” 松墨摇摇头便下了台阶坐在兰秋跟前,看着兰秋跟前放着不少东西——一个药瓶、一个药碗,里面还有几颗被捣碎的黑色药丸、还有不少的药材,以及最远处的一个长命锁。 松墨认得那个长命锁,是原本要给季华的哥哥姐姐的。只可惜,那个孩子…… “师傅想孩子了?”松墨拿着长命锁轻声问道。却只见兰秋摇摇头。 “不想,他一直都在,我一直都记着他。” 兰秋从松墨手里接过那个长命锁,细细摩挲着。“我一直都觉得他没走远,许是个可爱的小姑娘,许是个和华儿一样有时候有些调皮但也很可爱的小小子。不管他长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他。所以我一直喜欢着他,他也一直没走。” “师傅,外头风凉。咱们回屋子里去,我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你的。”松墨收拾着桌上的东西,下意识的将药碗里的东西拿来闻了闻。有股熟悉的味道。“这是?” 兰秋抬眸看了看说到:“沈翊说是绘花门送给你的,解药。可解你身上的毒。怎么?你认识这个东西?”兰秋从松墨的眼神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可是毕竟人心隔着肚皮,她到底也猜不到松墨在想些什么。也只好问了问便也不再问了。 松墨确实能猜出来这里面的东西,这个味道很熟悉。确实是绘花门的,不过按理来说,说是岳琅佩给沈翊的她都信,怎么能是绘花门给的呢?这里面的味道正是绘花门最常用的那一种迷香,松墨拿起兰秋写出来的药单,果不其然,师傅虽然写下了不少药材,但最主要的那两味能调制出这种味道的药材却迟迟没有写出来。 “师傅这里面似乎还差两味?”松墨没有把那张单子给兰秋,兰秋便已经点点头说是了。 兰秋皱着眉说起差的那两味药材来,满是怀疑的口吻:“那两味一般都是致人迷幻致死的药,我也是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来别的了。可是这到底……”兰秋到底是满肚子的狐疑。“就算古有用砒霜治病的法子,但到底不是常人可用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一直没敢给你用这个药。” “不瞒师傅,我也有些怀疑。但若是取了这两个,整个方子虽然可能没有沈翊说的清楚余毒这么厉害,但是倒是也可以调理声息。久而久之也许也能起些作用。”松墨笑着将单子和药收起来,“外面风凉,我们进去说。” 兰秋虽站起了身,但还是皱着眉头不放开:“嗯。其实我也在想,你体内的毒的根并不属于中原,也许这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师傅的意思是……”松墨看着兰秋,两个人一点一点的往屋子走去。 “以你的体质来说,因为从小便接触这些药材一类的原因,体质自然是要比正常人好些。但你毕竟只是个中原的寻常女子,这样的关外之毒恐怕你的身体并不能很好的消化,不仅不能,甚至还会因为你的体质,两股力量在你的体内慢慢形成了敌对的关系。一时半会儿想要消下去也会困难啊。” “最坏会怎么样呢?师傅见过吗?”松墨将所有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似乎是问到了别人的情况一样平淡。。 “最坏的情况你猜猜看咯。”兰秋正视着松墨,真不知道她怎么会这般看淡生死。“唉,你啊。我们现在只能先这样拖着了,剩下的,其实不管解药如何,倒是要看你的造化的。” “我知道。”松墨欲言又止的说了三个字。兰秋见此便问:“说罢,有什么想问的,竟还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呃,师傅。”松墨还未开口几字,兰秋便赶忙拦着:“你要是问沈翊的话,我可不知道多少。所以也没法给你说很多的事情啊,你要有心里打算。” 松墨看着兰秋认认真真生气的样子,嘴型做着一个“好”字,随后问到:“师傅告诉我,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很快,你晕过去后很快便走了。没办法啊,两边都紧着,你这边还有我照顾,我便让他放心走了。”兰秋朝着松墨说到。 “这样啊。”松墨思考了一会儿,又问,“那师傅可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估计会很快。”兰秋答。 松墨垂眸也拿不准“很快”是有多快,姑且便当做是很快。“那徒儿没有别的事情了。” “真的?”“真的。”“没什么问的了?”“没了……啊,还有一个。” 兰秋意味深长的看着松墨:“说来听听。” “徒儿想去医庄。”松墨说到,提起医庄的时候连声音都是震颤的,可是松墨还是接了一句,“我想尽快。” “不行!”兰秋结果已决。看着松墨一脸的焦急,兰秋也是难过,“你不要这样,医庄的事情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你一个人要是再出了什么事情可怎么好?师傅老了,可受不了你们一个个都出个什么事情了。” 松墨:“师傅还年轻呢,我长这么大,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师傅说自己老。” 兰秋嗔到:“现在老了不行吗?俗话说岁月不饶人,你师傅也不是一个免俗之人啊。”兰秋看着松墨脸上有了些笑意便说:“这便对了。原本就是个木头,如今切开来发现竟是个铁芯儿的,那多没意思啊。” 松墨无奈到:“师傅,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好好好。”兰秋打断了松墨,说到。“我知道你现在不管是情绪还是心情都比那阵儿好了很多,可是我也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去,知道吗?” “师傅要是不放心,我便让旁人陪着还不行吗?”松墨无奈妥协。早知道从一开始就不该跟兰秋对着干,这下可好,态度更坚决了还行? “你有打算?” 松墨转着眼珠子,想起以前都是朱明带着自己。虽然有些不喜欢他,更何况他身份还存疑。但好歹师傅熟悉,估计答应的可能也更多些。这样想着,松墨便说到:“朱明师兄?” “不行。”兰秋态度坚定的否决,“他现在手虽然好了不少,但要是想要单枪匹马保护你还是不行,你让我怎么放心?” “那……颜琦如何?”松墨想起这两天一直接待客人的颜琦,看着是个靠谱的孩子。 “嗯?颜琦是……”兰秋看着松墨自信的目光,在脑海里搜索着“颜琦”。 “就是今日去通报事情的那个师弟。”松墨说到。 “你觉得他如何?”兰秋问起松墨,却还不忘加上自己的看法,“总感觉,有些怕人啊。能靠谱吗?” “没问题的,只是年岁小了些。却是众师弟里的佼佼者,想必不会差的。” 说起众师弟里的佼佼者,兰秋便不得不说上一句:“有沈翊好吗?” 松墨嗔笑:“呃……师傅,那就他了好不好?等我安全到了医庄把事情处理完了便让他回来,不会耽误的。” “嗯,那便这样了。” …… 松墨与颜琦说完这件事情之后,颜琦一点埋怨的意思都没有。甚至有些激动:“太好了,我可是好久没出去了。” 松墨朝着颜琦歉意的笑道:“耽误你功课了,我很抱歉。” “没有的事情,师姐说的是哪里的话。能保护师姐我也很高兴啊。”颜琦一个劲儿的摇着手,随后又问起,“对了师姐,咱们怎么去?坐马车吗,要不要我现在就去拿车?” “不用了。”松墨接到,“牵两匹马来就行,马车太慢了。我可能等不到马车到就想走。” “可是骑马不会很辛苦吗?”颜琦皱着眉,心里还装着师娘给自己说的话。说松墨师姐这两日身体不适,务必务必不能让松墨师姐受了累。可是如今却是师姐给自己要马……自己能不答应吗?“师姐,咱们还是坐马车。” “我都说了,这件事比较重要。你若是不牵马来,那我便是走去也不会坐马车的。” “可是师娘那边……”可怜颜琦两边吃力不讨好,便只好搬出兰秋来压一压。倒是也没有人比他还要惨了 松墨见此便只好对着颜琦摆摆手:“也罢也罢,那你去牵一个马车来。要轻便快捷的那一种。” “没问题,松墨师姐就放心。”颜琦眼看着松墨终于放过了自己,这才长舒一口气跑去拉车去。此时松墨也从腰间悄悄拔出了那把短刀,等到马刚刚在自己面前停稳,又寻了个借口将颜琦支走,连忙割开马和车之间的皮带。 这一举动可是让马受了惊了,松墨眼疾手快骑上马去。快步往门口跑去,任是门口的两个门生还没看个仔细便飞了出去。 第一百零六章 夜路漫漫 “松墨师姐!”颜琦一个没拦住,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自然也是显而易见的,追还是不追也是显而易见的。“哎呀!”颜琦思来想去也是无法,只好回了马厩再拉了一匹马来,紧赶着去追松墨。 果然在不过一两里地的地方便找到了松墨骑着马还在继续走着,只是这是匹年轻的马,玩性比较大,再加上松墨原本骑马的本事本也不是那一等一的好,不然也不会在这么近的地方就找到了人。 “师姐可让人好找了。”颜琦收着缰绳在松墨 一旁信步走着。只可惜松墨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样子,看见他来了也没多说什么。 “师姐莫不成只想跟沈师哥说话?” …… 颜琦的问题无聊且多,松墨有些受不住了便拉了缰绳横截住颜琦的马匹,不耐烦的说到:“你要是没什么事情,我也不想回你的话。我知道我现在心情有些不好,所以也不想对你不小心说了重的话。所以咱们两个也不要互相给对方出难题了不行吗?” 颜琦看着松墨有些微红的眼眶先是一愣,后面也明白松墨能说到这个份上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呃,是。” “多谢。”松墨拉回缰绳,点头算是感谢他的理解。 颜琦见此便说道:“师姐,你骑我这匹马,它叫杏子,是匹极温顺的母马,会比你的那匹好骑一些。” 松墨看去,确实是一匹很好看的棕色母马,年龄还很小的样子。毛皮在太阳光底下散着温柔的光。“多谢。”松墨翻身下马后便跟颜琦换了马。“我们估摸着今天午夜就能到医庄。”松墨看着前路说到。 颜琦听着这个时间点,不由得有些担心:“不会有什么问题吗?会不会太危险了。” “这倒是不会,医庄附近有那些野兽不喜欢的药材味道。它们轻易的话都不会到医庄附近转悠的,你放心。”松墨笑说这些听着让人有些害怕的话,颜琦也只好配合着干笑几声。 虽然松墨师姐是这么说了,但他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终南山上的野兽也是不怕人的,甚至还会在医庄附近出现。只是不敢靠近医庄罢了,那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是不是……很危险? 颜琦试探了许久还是问到:“师姐,说实话。咱们还是等着天亮再去,这样会不会不安全啊?” “不会的,”松墨依旧是不容置疑的语气和表情。“以前沈翊也走过夜路,你看他现在不是还好好的?既然他可以做到,我想我们两个人可能也就是吃力些。你说是不是?” “……”颜琦终于意识到自己错了,他不该问的。一个可以把马车上的小马截下来的姑娘,一个据说拿了重要的书不背完不睡觉的师姐果然不是自己可以惹的过的。“师姐。”颜琦可怜巴巴的又唤了一声。 “嗯?怎么了。” “师姐放心,我们一定能到的。” “嗯,我相信你。” 松墨笑着一点头,随后便用着一记甩鞭结束了这次对话。颜琦见此也只好仔细追着,因着两人出来时天色已经近了黄昏,于是等出了大道后,天便很快黑了下来。 松墨将颜琦带到了一条已经荒芜的小路上:“这条道是我一次采药走丢了发现的,这能比走那边近上一些。”松墨说着用手指了指一旁坦荡荡的小路,上面净是些车辙和马蹄印,看的出来是一条人们常走的路。 “可是师姐,天已经黑了。走这条路不会遇到什么不好的东西?”颜琦确实是个胆子小的,不仅胆小还敬畏鬼神。这一点对于一个小伙子来说确实有些丢人了,可那又有什么办法?这是从小留下的病根儿,估计这辈子都难治好。索性也就不管了算了。 “不会的,附近没有孤坟野兽,想必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你要是真害怕就走那条路,估计会比我晚一个多时辰到医庄,不过可能安全些。” 颜琦正色拒绝了松墨的建议。“这怎么行?松墨师姐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兰秋师娘可不会放过我的。” “师傅人很好的。并不像你说的那般,你也不用怕她。”松墨笑着解释,不过这解释好像没有什么用。松墨感觉眼前这个孩子就是喜欢自己吓唬自己似的,便只好说到:“好,那我们做两个火把可好?” “嗯嗯,这倒是可以。” 颜琦心想师姐终于是说到自己心上了,瞬间喜不自胜的下马去找木材和干草。随后又解下护腕上缠的一圈一圈的布条将火把做的紧些。拿出随身带着的火石便开始点火。松墨也早早站到了他身边,看着颜琦认认真真的做完了所有的事情,小孩儿皱着的眉头也终于在火烧起来的那一瞬间散了下去。 “真好看啊。”松墨由衷感叹着。 “师姐说的是什么?”颜琦将一个火把递给松墨,另一个自己紧紧握在手上,似乎拿着宝贝似的。 “这火啊。”松墨说,“光明总是那么温暖不是吗?即使你身处黑暗,只要身边有一丝的光便不会觉得害怕。” “是啊,”颜琦听着松墨这么说心里也暖和了不少,“话说师姐不会觉得我胆子小吗?” “胆小是好事。”松墨笑着将火把递给颜琦之后自己翻身上了马,又拿来那两个火把等着颜琦也坐好后,两个人稍微快了些脚步朝着医庄赶去。 只可惜颜琦琢磨了半天也没明白松墨的意思,便只好问到:“师姐为什么说胆小是好事?我觉得一点都不好,每次师兄弟都说我软弱……” “可是你是他们中优秀的那一个,他们不是。”松墨想起了一个故事,正好能解释了颜琦这无处安放的小自卑,“你知道,在渡过黄河去那一岸的时候,应该选什么样的人来撑筏子吗?” 颜琦不假思索的说:“自然是胆子大的人了,难不成还能是我这样的胆小人?” “恰恰相反。”松墨笑着说道,“是胆子小的人才行。” 颜琦:“师姐不要取笑我了,这恐怕是师姐编的故事。” “也许。”松墨回头看着颜琦,火光趁的这个孩子有些勇敢。只可惜那一双含情的眸子还是显着软弱。“也许是编的,谁知道呢?不过我并不是要取笑你或者安慰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那个撑筏子的人有多么胆小,他都是黄河上最勇敢的人。若真的胆小怕事还会撑筏子吗?恐怕站在岸边看着黄河滔滔江水没过自己脚踝的时候便已经受不了了。还有你,若你真的胆小,又怎么会握起这把剑?又怎么会让我认识你?你是勇敢的,可是也正是因为你的胆小,才让你比其他人更多的去思考而不是靠着师傅教的固有的招式或者蛮力取胜,知道吗?” 松墨的一番话是从来没有人给颜琦说的,自然颜琦也不会这般想,他一直都是一个胆小的人。一直胆战心惊却又尽力而为的做着所有的事情,如今这样想想,其实自己这样也不坏哈?颜琦有些想哭,却又因为自己的身份原因一直忍耐着,只是在心中感慨万千。 “还不走?” 直到松墨的一句话唤回了他的灵识,再反应过来时松墨已经在自己身前好远的地方了。“来了。”颜琦将马快了一些,很快便追上了前面的松墨,如师姐先前所想,两人在三更之前便到了医庄,一路上倒是也没遇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颜琦的心情放松下了不少,可是也感觉到了松墨的身体和神情都不同于在路上一般,从进入医庄的那一刻开始,一切都紧绷了起来。 这让颜琦不由的也有些紧张,说实话,他明知自己能帮的忙只有保护松墨,可是还是被整个气氛带动的汗毛直起。 “师姐……”颜琦小声叫着,“我把这两匹马放到后面去?” “嗯。”松墨神色冷淡的应下后,便自顾自的在院子里站了许久。后来还是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那扇门。门里的不是别人,正是云槎。旁边还有一个云澈,只不过看起来好像不像是被抓进来的,而是自己进来的。 云槎难得一见松墨不带面纱的样子,轻笑到:“医姑娘可终于回来了,我都快被饿死了。” 松墨没有说话,只是幽怨的看了云槎一眼。她还没有想清楚用什么样的态度去跟云槎说话,便只好看着旁边被云槎的声音吵醒的云澈。“云公子。” “医姑娘,你回来了……”云澈看见松墨的一刻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松墨叫了自己的名字,才知道一切都不是梦。自然喜不自胜,连忙站起却又想到自己的兄长,便站在一旁不知所措。“你身体可好些了?” “有劳挂心,好多了。” 云澈看的出来松墨的眼神在闪躲,便也只好低着头站在一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松墨踌躇许久后便又问起:“云公子怎么在这儿?我以为……” “不瞒姑娘。”云澈如实说到,“我还是放心不下兄长,所以在那两位守卫走了之后便一直陪着兄长。姑娘不要见怪。”云澈说的那两位守卫,便是浮生岛的人了。 第一百零七章 秋意冥冥 松墨垂着眸子,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看着对面故人依旧的云澈,便还算客气的说:“我知道了,不过这里可能暂时也不需要云公子了。云公子若是不介意,便先去西房住下。” 云澈听着连忙摇手:“呃,其实不用的医姑娘。” 松墨没有理他,只是回头看着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颜琦:“颜琦,你知道西房在哪里吗?你带他去。” “不用了。”云澈见着松墨坚持便说道,“我自己去就是,不劳费心了。” “颜琦,你跟着去。” 看着屋里几人僵持不下,颜琦便只好应下:“是。这边请。” 云槎按理早就没有气力了,可他的眼神却还是那么的桀骜,让人不由的皱起了眉头。“怎么,医姑娘跟我这孤男寡女的莫非还有不能让别人听去的话要说?”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松墨冷眼看着云槎,眼神里没有一点动容。“只不过想找个体面点的方式给李婉他们一个交代罢了。” “呵呵,”云槎伸直了两腿,轻叹一声,“唉,我还以为姑娘有什么话要跟我讲呢。原来是这事啊,行,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反正我等这一天也等了好久了,姑娘动手。” 云槎头微微向后仰起,将脖颈上最脆弱的部分留给松墨,丝毫没有一点的犹豫,一副任君处置的表情。松墨皱眉不爽道:“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要说的?” 云槎抬眸看着直挺挺站在自己面前的松墨:“有什么好说的,我在姑娘面前便是一个小人罢了。姑娘倒不如给我个爽快也算是成全了咱们两个人不是?” “我不会动手的。”松墨依旧冷眼看着云槎。 “这我倒是不懂了。姑娘又是何苦呢?” “如果你毫无后悔之意,恐怕杀不杀你对于我和那两位孩子来说是没有什么区别的。”松墨冷笑到。“我并不想你一心向善,但我也不想你这么随随便便的死去,我觉得不值。” 云槎轻笑:“好一副玲珑心肠,看来我还能多活一会儿了?” 松墨放了一个小小的香炉在门口的桌子上,随后再也没有转身再去看着云槎。只是低声说着:“不会很久的,我先回去休息。明天再来看你,希望你能有别的想法。”松墨说完了话后便转身锁上了门,外面的秋意浓烈的让她有些分不开来,寒风渗透一副直直打在自己的身体上,让松墨感觉有些清醒。 松墨静静的靠着墙,目光望向不远处的那一处高高的山坡上。李婉和李勇便是永远的在那里睡着了。他们睡着的地方是否也如同这漫漫长夜一般黑暗且冰冷?松墨不敢细想,她甚至都觉得自己能看见李婉哭泣的脸庞。到了现在,她甚至都希望云槎下手时再快一些,这样便什么痛苦都没有了,那样,也好…… 这一夜松墨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屋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陷入沉睡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沉睡过了,她害怕这样的沉睡。这样的,丝毫没有任何意识,就好像是精神已经累到了极致,可是自己的躯体却没有什么感觉,甚至不觉得自己是困的。以至于形成了一个时间上的空白。就好像,死去了一样。 松墨在床边不知道坐了多久了,从天色微微鱼肚白到了朝霞已经洒满了整个医庄。松墨一直都在思考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孤独,便爬上桌子在高木柜上拿了些黄纸裁起了纸钱。这些东西说起来也不难,不一会儿便有了不少。 医庄里一切都还是静的,松墨却已经悄悄的出了门。 “师姐想去哪儿,要我一起跟着吗?”颜琦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看见了松墨,三两步追上来问到。 “不用,你在这儿待着就好。我半个时辰左右回来,要是没有回来,你便去那个地方找我就是了。”松墨说着话的功夫用手指了指那边的小山丘,颜琦也只好点点头。 “师姐还是得小心才行啊,这样,要是三刻钟左右师姐还没有回来我便去找你。” 颜琦又将时间往前推了推,松墨有些为难,但还是答应了。“也行,我的行踪不要告诉任何人,知道了吗?” “嗯,师姐放心。” 松墨点点头后便离开了,山里头自然是比医庄还要冷上一些的。松墨的裙摆沾着一旁青草上的露珠,晕的颜色有些发深了。算来只是一两个月的功夫,这座山上已经有了别样的风采,秋叶落了满地踩在上面湿湿软软的很是舒服。只是也让每一步路都变的沉重了不少。松墨沿着已经打算好的路走了有一炷香的功夫才到了那个山丘上。 虽在远处看着是一个不小的山丘,其实上来之后才发现不过也是一片平地罢了。而山,在更远处。在那些薄雾冥冥,虚无缥缈之处,让松墨看着眼睛有些模糊。 松墨转身看着身前的这两个小坟,自己还没想好怎么跟他们的家里人说呢。却再也不可能问问他们的意见了,两个小孩子还未享受人世间的那些美好便与世长辞了。松墨轻叹了一口气便跪坐在坟前给他们两人分着自己刚刚才做好的那些纸钱。“以前都是婉儿帮我剪的是不是?”松墨轻轻问到。“我还常说婉儿的手艺好,以后肯定也能嫁一个如意的郎君。李勇也帮着忙,以后也必然能好好照顾好大家。是不是?” 松墨已经分辨不清自己在跟谁说着话了,“你们说是不是啊?” 有时候这话若是动了情,便任它说了什么都会渐渐模糊到气声里。留下的,便随着嘴边的一阵风给吹到听话人的心里去了。 “你们两个在那边可不要再把对方弄丢了知道吗,不然会很孤单的。”松墨一边低着头摆弄着手中的纸钱,一边哈着气泪眼婆娑的说着话。“我给你们便不都给的一样了。婉儿嘴馋,多给些好买鲜花糕。婉儿爱吃玫瑰味的,那便多买些玫瑰味的。这下可再也不会有人拦着你,说你会长胖了。” “李勇也可以带着婉儿去学堂里念书了。”松墨落下一滴泪水重重的砸在纸钱上,黄色的纸张瞬间被染重了颜色。“我可知道,婉儿喜欢《诗经》,这些还是学堂里的先生教的好是不是。” …… 终于是成了灰烬,一切的一切,在被火燃烧的时候还是那般的热烈,但终究还是成了灰烬。 “姐姐先走了,以后每天都来看你们好不好?”感觉自己的腿脚有些酸麻,外头的衣裳也都被露水浸湿了。可是松墨好像没有察觉似的,在原地站了很久,终于确定没有人会跟自己说一声“好”或者“不好”了。便也就一个人静静的离开了。 回到医庄的时候,一切还是跟自己走之前一样。只是转凉的天气让自己还是不由的打了一个冷战。 颜琦见到憔悴不已的松墨,便赶忙上前说到:“师姐这是怎么了?快回去换上衣服。” “颜琦。”松墨抬着眸子看着颜琦不知所措的脸,“你走。医庄里的事情我会打理好的。” “就算松墨师姐这么说了,我也不会走的。”颜琦看着有些倔强,可却也不敢跟松墨说一句硬话罢了。 “你若不回去,可是不害怕师傅责罚你?”松墨不去理他,一边说着一边拨开他准备回屋去换衣裳。 颜琦见此却是一愣,随后转身说到:“我不怕的,师姐现在面对着这么麻烦的一件事,让我怎么舍得就这么回去?就算我回去了也会良心不安,也会睡不着觉,学不好功课的。” 松墨见此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的,可是终究还是张了张口没有说话。这话本来就是越说越多的,若是如此,倒还不如不说算了。等着她换了件松绿色的裙子再从屋子里出来时,依旧没有什么饿意,便只见去了云槎的柴房。 昨晚放在桌上的香炉已经在起着作用——云槎直到现在都还没有醒过来。松墨出门用杯子接了点凛冽的山泉水,朝着云槎的面门泼去。 “医姑娘来了?”云槎本还有的局促感在看到松墨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怎么,大早上就来看我?” 松墨不想跟他说那些有的没的,直奔主题:“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姑娘说我吗?”云槎在得到肯定之后似乎认认真真的想起了这个问题,“其实,我真的没有想过姑娘有没有说出我的动机,但是只要有可能那我便不能坐视不理不是?所以啊……” 松墨觉得他的话中有话,便紧忙问着:“什么?” “我弟弟还没来,估计是昨晚连夜走了?”云槎狡黠的目光看的松墨一愣,她确实没有去看过云澈的情况。却也不知道云槎说这个到底想干什么。“你说说,我都把他腿打断了,还把他最喜欢的姑娘给伤害了,他还是不恨我,还是继续守着我。你觉得可能吗?” 第一百零八章 人心如海 松墨依旧还是一副冷漠的样子,让云槎看着咂了咂舌头。松墨神色不解:“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不明白便算了,反正我这样的人,姑娘永远也可能不会明白的。”云槎一个人待着有些无聊了,便想多找些话来说上一说。只可惜他想说的话松墨并不喜欢听。过了半天还是服软似的:“姑娘昨天给我放的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做了一晚上的梦让人觉得脑子疼的慌。” “没什么。只是我一时间想的简单幼稚,所以玩的一些把戏罢了。”松墨收起那个香炉,似乎有些惆怅。“我刚刚去了他们的坟前。” “哦,那想必是看管我的那两个人干的。或者啊,”云槎许是饿了,一直动来动去的想找个舒服些的位置躺下。“是我弟弟做的也不一定。那孩子的想法我是一点都看不懂了,也许老早就应该把他丢在街头,就不该带着他一起跑。” 云槎说着话,眼前却似乎真的出现了两个脏兮兮的小孩在街头奔跑的样子。“唉,这一跑可是害了他了。” 云槎看了看一直一言不发的松墨,自己当然也知道她想让自己说什么。“医姑娘,您医者仁心。所以呢,这话也不用从您嘴里说出来了,也不劳烦您说了。我这都全都说了,也免得姑娘一直拿着我没办法。” 松墨死死的盯着他,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自己却也没有什么想要说话的意思。 云槎笑道:“坐,站着听话多费劲儿啊。这要是说出去,我躺着,姑娘站着。这对云门名声也不好不是?” 松墨懒得理他,但为了让云槎少说些话,便二话不说坐到了一旁。眼神与之接触着似乎在说:“想说什么说罢,我听着呢。” “唉。”云槎也不知是笑是悲,点了点头似乎是为了肯定自己的做法。却又觉得自己荒唐似的笑了笑。“姑娘知道我是从哪儿来的,当然也知道像我这样人人喊打的‘老鼠’自然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姑娘能接收我和云澈,说实话,我是很感激的。” “可这感激终究它不能当饭吃啊。姑娘要问我后不后悔杀了两位小朋友,说实话,后悔。” 松墨听着“后悔”两字时便有些急了。刚准备倾起身子问些什么,云槎却拦拦手说到,“不过啊,要是再给次机会,我可能不会让他们两到了这个地步,但也一定会将他们两个弄哑弄聋了才行。说实话,咱能活到这个份上,靠的便是这个。只要有这个可能性,我便不能让它成真了,不然这可能要是成了真,那我害怕的事情也就成了真了。这一环环一套套从一开始就得打破。” 松墨连连皱眉:“既然如此,杀了我。岂不是更省了你的事?” “哈哈哈哈哈哈……”云槎好似听了什么笑话似的,哈哈大笑到。“姑娘还真是单纯,又或者说,姑娘当真是不惜自己的命了?” “你想说什么?”松墨歪着头问到。 云槎也没有吝啬,全盘托出:“姑娘是什么人难道我心中没有一点底细吗?试想,姑娘如是丢了性命,恐怕不仅是姑娘的师门,便是姑娘的朋友,我的弟弟也不会放过我的。到时候,我又图个什么呢?说起来不过都是个死罢了,我觉得像现在这样死了,比其他所有情况都好。姑娘若是还可怜我,不如趁我睡梦里给我一个痛快。” 松墨此时才明白,云槎做的这一切的理由都是苍白且无力的,但是他却觉得那是足够的理由。他觉得会威胁到自己的生存,他觉得会让他不好过。于是他便做了,就好像他是背叛了门派才逃出来的。可能他背叛的理由也是很小的一个,可是到了一定的时间上,即使是这样的一个小理由,也是有必要去做的。于是,自己才能遇到他们。 向来大善与大恶便都是那一念之间,关键在于你怎么想…… 松墨:“你想的美,我不会处置你的。直到我觉得值得的时候,才会。” “听姑娘的意思,怕是晚咯。虽然我是个贪生的小人,但平心来说,我并不怕死。再说姑娘救过我的命,我便也不瞒着姑娘了。”云槎狡黠的看着松墨,吓得松墨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没必要了,我这个人向来活着都是不值得的,怎么可能死的值得?姑娘要是真恨我不过,不如在我身上多划几道也比这样活着强。” ……松墨离开了柴房,在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院子里受着太阳了。终南山上的阳光似乎比山下要强烈一些,晒在脸上火辣辣的难受。松墨用手挡了挡太阳去厨房里做了些方便的吃食。 “颜琦,吃饭。” 松墨一半还没完的功夫,颜琦已经吃完了满满一份。看来是真的饿了,不过松墨可没有心情去关心他的胃口到底如何。“你不打算回师门去吗?” “松墨师姐为什么老是赶着我走?倒是显得我在师姐面前是个赋闲无事的客人了。” 颜琦委屈的说着,却没想到松墨给自己的表情竟然当真是这个意思。连忙打着哈哈,“不是啊师姐,你别这么看着人啊。我还可以帮师姐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啊,能不能别让我走?” “不让你走?”松墨重复这他的话,惹的颜琦连连点头。 “别想了。你知道的,我是没有权利可以把一个云门弟子在我这一个小小的医庄里留上多久的。” 松墨说的认真,颜琦却是在心里暗暗的撇了撇嘴。怎么沈翊师兄便不是云门的弟子了?到了自己这儿就不行了,这不就是双标吗?! “你听明白了吗?”松墨追问到。 “是,师姐说的我当然也明白。只是师姐一个人在医庄里,我” “没有只是。”松墨正色看着颜琦,“你担心的所有事情我都曾一个人遇到过,以前没有问题的事情现在依旧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颜琦见此便只好又试探着:“师姐执意让我走吗?” “只是不希望你误了别的事情,还是早些回去好些。”松墨再这么说的都有些无奈了,这还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真想好好的问问颜琦这孩子为什么不想走。 “那好。”颜琦妥协到。“要我走也行,不过我得等云澈公子回来才能放心的走。” 松墨从颜琦的话里瞬间察觉到了不对,又想起了云槎的那句“他为什么不恨我”。只觉得现在的气氛有些诡异,不觉得便胡思乱想了起来:“嗯?什么意思。话说确实从一开始便没见着云澈,我也正想去找找呢。没想到你倒是了解的清楚。” “师姐误会了。清楚倒是不清楚,只是一大早走之前一直吩咐着我要照顾好师姐。我这本也有着自己的私心担心着师姐,再又受人之托,便更不能走了。没想到师姐早已决心不留我了,我便也只能跟师姐说了实话了。”颜琦的一番话说的好不委屈,却听得松墨脑仁疼。 医庄的事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变得逐渐不像是一个医庄了。这里面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可能掺和进来,实在让自己觉得筋疲力尽,如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真是累了。 松墨无奈的叹着气,起身收拾了碗筷后回了厨房。等着一切打点妥当便带上了面纱,拿着药箱坐到亭子里开始一点一点往出拿东西。颜琦在一旁站了一会儿发现松墨师姐也没有要跟自己交代什么的意思,便是几步轻功到了医庄的最高处靠着。这样的地方在兵法里可被称做“天枢”,对想要掌握的全局情况虽说不是易如反掌,可却能很轻易的拿捏住全局的战局。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也是退守皆容易。 松墨耳边听着颜琦的动静,手下还是细细磨着自己的墨。 她现在并没有什么心情去写那些方剂,只是想理一理自己乱成一团浆糊的脑子罢了。却发现提起笔后只能候着墨珠从笔尖慢慢的变成一个浑圆,无法,自己便又将那墨珠放回砚台里。 后面有想法了便是洋洋洒洒写上一些,算上发呆的功夫倒是浪费了不少时候。眼见着日头更好了,松墨想着自己药材也许久没晾晒了,便又去拿来药材摆放好,随后便又是漫无目的的发呆。 好像是在担心,但又不知道自己在担心着什么。直到云澈终于回来了,松墨这才放下了自己的一颗心,只想看看他到底搞的什么名堂。 “云澈?你去哪儿。”松墨坐在亭子里,目光却一直随着云澈不散去。 云澈转身看着眉眼依旧的松墨。“帮姑娘做些事情,算是帮着姑娘解决一些烦心事了。” 这话云澈虽是笑着说的,可在松墨看来确实略显阴森。她从来没有让云澈去做过什么,如今一股脑的背上自己的名号,让她自己只觉得那些个不自在了。 松墨有些不悦到:“你到底做了什么?” 云澈觉得自己做了正确的事情,便想笑的如同三月春风。只可惜功力不到,最后却好像五官都有着自己的想法一样,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最后便组合出一副令人有些恶寒的表情来。云澈终究放弃了笑脸,只是说着:“不用管了,很快你便会知道了。我去看看我的哥哥。” 第一百零九章 实非良人 “云澈。”松墨站起身来,她几乎没有这样叫过云澈的名字,这样不由的吓了云澈一跳。 “医姑娘……”云澈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也对松墨的想法尽显不解。“医姑娘这是怎么了?为何要对我这般严肃?” 云澈现在说话的语气就好像是那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明明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事情,还一脸骄傲的希望旁人来夸奖自己,可他早就不是什么小孩子了。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一切说起来都不过是他自己的感觉而已。却又要旁人给他附和,这又该如何附和呢? 松墨垂眸压下自己内心之中的那些个话来,重新抬起头看着他:“云公子,请坐。” 看着松墨给自己指向了她面前的位置,云澈自然不舍得拒绝,连忙两三步跑过去。“我坐在这儿吗?” “嗯。”松墨轻轻合上自己写了已有半张的宣纸,看着竟然也有些黝黑的云澈。“你这一个月去了哪里?” “长安。”云澈看着松墨,表情却是酸酸的答道。 松墨顿时感觉有些奇怪,“你去了长安?可是你的腿不是……” “嗨,医姑娘可真是的,不问我去长安干什么,倒先问我的腿怎么样了。姑娘觉得我的腿怎么样了?”云澈说着便侧着身子坐下给松墨看着自己的一双好腿,“姑娘要是有什么不放心的,可以来检查检查。” 松墨见此便也安心:“不必了,既然云公子没什么事情了,我也就不多问公子的腿了。那我便问些别的,”松墨与云澈的目光交错,“你去长安城作甚么?” “实话实说?” “嗯。” 云澈看着松墨严肃的样子,自然心里也明白松墨并不是真的关系自己的问题。而只是好奇,他到底去干了什么…… “好。既然是医姑娘想知道,我便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了。”云澈见松墨听了自己这句话之后不由的皱了皱眉头,便连忙接到,“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又对我有再造之恩,自然是云澈在这世上最应该敬重的人了。既然如此,我当然是应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才是啊。” 松墨懒得跟他耍嘴皮子:“既如此,那我便洗耳恭听了。” 云澈干笑两声,看着松墨还是那一副冷冰冰的表情便觉得有些无聊了。“好,姑娘既然都洗耳恭听了。我自然也要给姑娘面子才行不是?其实我去长安城是自愿的。” 是在逃走没有几步的时候被原来门派的细作给抓回去了。 “是我想要帮助姑娘你和自己。” 是经历了甜枣和棍棒之后终于还是选择放弃了自己的哥哥,来保全自己和医庄。 松墨看着云澈不自然的笑脸,不由的皱眉:“我的事情会有云门的诸位师傅管教的,云公子的一片好心,我实在是受不起。” 云澈无所谓的耸耸肩:“都可以,随姑娘说去。不过如果真的如姑娘所说,姑娘背后的人那么有本事的话,恐怕我也不会在长安城里听到那些个风言风语了。”云澈看着松墨的从容之态不由的在自己面前一怔,便勾唇继续说到:“就是因为医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有些事情啊,我才斗胆说上几句,若是换了旁人,这些事情我连提都是不想提的。姑娘,别认人不明啊。” “呵呵。”松墨轻笑,丝毫没有接受云澈一言一句的意思,“我认人明或否都不需要云公子担心,云公子现在说的不过也是人云亦云的事情罢了,又何必来跟我说?你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唉,还是倔脾气啊。”云澈听着远处的车马声,便起身朝着松墨笑道,“松墨姑娘,哦不对,医姑娘。你也知道,我的兄长,云槎。他不是什么好人,可怜我以前一直以为他是我的哥哥,所以还很喜爱他。现在,我只想改变这个现状,我会成为举世闻名的大侠,到时候,想必医姑娘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跟我说话了?” 松墨惊觉的抬眼看着云澈:“你已经知道我了?” “没什么难的。只要我想,甚至连沈翊师弟到底在哪儿都能告诉医姑娘。只要,医姑娘想问我。” 外头的车马声越来越近了。声音之大惊动了树林中安逸歇戚的鸟儿,松墨也听见这车马声,来得人并不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队的人马。看着云澈已然成竹在胸的样子,松墨不由的有些害怕了。 “这到底是什么?” 云澈面对松墨的问题也只是微笑而已。事实上,他虽然知道这队人马来的目的是什么,却并不是很清楚这队人马到底是谁派来的。信号由着自己传出,可自己不过也只是所谓的“将功补过”。根本就是没有资格去直接接触的。想及此,云澈不由得也紧张了起来,但到底那些个紧张并没有掩盖住内心中的激动。这难得的激动,来源于自己现在的信念。 是的,他早已不再去像以前一样敬仰自己的哥哥云槎了。甚至以前因为兄弟之情还能替云槎辩解的一些事情,现在放到明面上来看,也是大错。 松墨和云澈虽然都有着不同的心思,但却都站在凉亭中不知该如何是好。两人互相看后,还是松墨想着医庄的身份,硬着头皮走到门口看着。 来的人似是一些散兵,在医庄门口站定后便只进来了一个衣冠倒还算整洁的人。一身黑衣,头发也是高高挽起,似乎勒的头皮都有些紧了,却抵不过这剑眉星目,飒爽英姿。 来人身上穿着软甲,性情看着倒还是和善。朝着松墨拱手到:“想必便是医姑娘了。” 松墨回了万福后说起:“正是。不知阁下名姓?” 那人朝着松墨一笑,看着似乎不像是什么心思不正的人似的。松墨这般想着,又赶忙把自己这些毫无依据的想法摇摇头摆到脑后去了。这样的想法想来都是会酿成大错的,还是不要由着自己一厢情愿给别人定性的好。 “在下沙战,打扰了姑娘休息就在这里先给姑娘赔不是了。不过今天来我是有要事在身的,希望姑娘不要不给面子才是啊。”沙战说了半天还是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医庄一步的样子,似乎松墨也没有让他进来的样子。沙战不由的多看了看松墨,“还请医姑娘通融一下。” 松墨想这些人来的目的恐怕便是云澈刚刚说的那些个云里雾里的话了,于是一直守着门口。冷冰冰的问:“你们来干什么?” “不瞒姑娘,我们今天是奉命令来带人回去的。还请姑娘给些方便。” “谁的命令?” “嗯?”沙战以为他自己听错了话了,一般的人哪有这些个胆量说这样的话。即使他知道这医庄是云门的地方,可也没有这样的道理。除非,这云门也是步着浮生岛的后尘,真把自己当做前辈了。可这话又说回来,到底在人家的地盘上,若是做的不好也必然自己的错处会更多些,该讲的理到底还得讲上。“是奉长老的命令。” “那想必是找错了。”松墨背过身去看着院子里的一切,包括云澈。边说边往里面走着,算是同意了沙战他们进来。沙战见此便也跟着进去了,听着松墨继续说着,“我这里可没有什么惹了长老的狂徒,只有一个身背人命,众叛亲离的人罢了。沙大人可别给我乱安什么名号啊?” “自然,知道姑娘可是受了骗了。沙某自然也不会做这些不仁不义之事让姑娘受了委屈的。不过既然姑娘这儿有一个人,那就请出来让沙某认上一认,看看是不是沙某想要找的那个人。” 不知道怎么的,沙战总觉得他跟松墨说话的时候有一种想慢慢跟她解释起的冲动。许是因为姑娘家医者身份,又或是因为她声音清冷柔和,让自己不由的也想放下嗓门来。想及此,沙战便多看了松墨几眼,松墨自然不想忍受着这样的打量,不客气的抬着眼睛直勾勾看起了沙战。 “沙大人想见人。按理,我一个小小的医庄也必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要求一个大人的允诺。” 沙战一愣,抬着下巴:“你说,我向来不会为难女子的。” 松墨一笑:“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请大人拿捏着分寸,今天大人可是带了不少兵力,所以……”松墨想着怎么说的好,自己并不是看不出来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只是,该不该说却是令一个问题。不说若是出了自己不想看到的事情,便是自己的不是了。说了,便是看透了,也是认了自己这里确实有他们要找的人。这不由的是一个问题。 “可若是违背了本心,我岂不是这辈子也不会释怀了?”松墨心里给自己说着话,这便下了决心说到:“大人也知道医庄里已经见识过不少的生死别离了,而那人还欠着医庄的人命。我不希望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眼前了。所以希望大人看在我……师门的面子上,不要让医庄发生不愉快的事情了。” 第一百壹拾章 假意了然 沙战了然轻笑到:“姑娘的意思,我自然是明白的。那就请姑娘也不要再推脱了。给我们行个方便。” 松墨眼见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多余的便也不再说什么了。拿过钥匙打开了柴房的门,发现云槎还一个人不知道发着什么愣。除了在门开的那一瞬间恍惚了一下以外,便再没有了反应。 松墨于心不忍,赶忙出去对沙战说到:“人就在里面了。大人倒是可以看看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虽说已然很是明显,如若不是云澈,这些人又怎么会来到医庄里。可是松墨总还是不相信云澈会这样对待出卖自己的哥哥,皱着眉头看了云澈还就,最后还会倾开身子让沙战过去了。 沙战站在不远处看着已经被饿的面如菜色的云槎,轻笑到:“看来这人与姑娘也有什么渊源了,不然怎么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松墨:“可是大人要找的人?” “不错。”沙战点头说到。 “那既然如此,大人便请便。”松墨自顾自的走到了亭子里,抬眼看着似乎有什么话想跟自己说的云澈。到底还是一个眼神飘过便错过了云澈早就想表明的心迹。 这样被无视,让云澈有些不舒服。只好三两步并下,走到沙战跟前去,热切的打着招呼:“沙大人,没想到竟然是您屈尊而来,真是让在下感到惊讶。” 沙战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你这小子,也能跟我攀谈的上话?”沙战鄙夷的看着云澈,这样薄情寡义的人向来是他最看不起的。“也算是你小子修的福气了。” 云澈听着这话,只恨自己不过是个小喽喽,不然必当撕烂了这人的嘴脸。一个个都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不过都是和自己一样的,下人罢了。怎么真以为自己的身份能有多高贵似的。 “你小子那眼神是什么意思?”沙战挑着眉头,一心看着云澈不爽。“我看你小子是欠收拾了。” 只见电光火石之间,沙战的刀已经要伤到云澈,却又突然被一剑挡去。那人剑法行云流水,松墨看着自然也是眼熟的紧。 颜琦一边缓着自己被震得发麻的手腕,一边看着云澈和刚刚在向他发难的沙战。“沙大人好大的威风啊。” “哦?竟是云门的弟子。难怪这么轻易便挡下了我的刀法。好功夫啊。”沙战奉承的一笑,却被颜琦无视。 颜琦警告着他们:“几位都是长辈,有些话我这个小辈自然是没有一点资格说的。但是,念在这医庄是师姐的地方,还希望几位不要让姑娘家为难才是啊。” “哈哈哈哈,”沙战爽朗的大笑到:“这是自然,我们也没有那个本事不是?当然了,想必小兄弟你也看得出来,我们并不是来找麻烦的。你也不要乱猜测才是啊。” 沙战说完了话后,便进了柴房去干自己的正经事了。“云澈,你来跟着。” “是。” 云澈虽说是不想进去的,但到底还是因着这样那般的原因跟了进去,顺便带上了木门。松墨见此便也坐下了,颜琦走到松墨跟前去关切到:“松墨师姐没事?” 松墨缓和着颜色轻笑:“倒是没什么大事的,你不用担心我。要是真有什么事情我便去歇着了。” “那就好。”颜琦站在跟前松了口气,随后又扭扭捏捏的问:“松墨师姐,我能做这儿吗?”说着指了指松墨眼前的位置,松墨闻言看去后便也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颜琦喜出望外,连忙整理好了衣服坐好。却又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好了,一时手足无措起来。松墨见此便问着:“怎么了?” “倒是没什么事情。”颜琦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就是感觉有些局促。不知道做些什么的好。” 松墨无奈的说到:“不知道做什么那便回去。你一个好好的门生,要是被我给带的忘了课业,那可怎么好?” 这可真是为难人了。别的还好说,就让自己回去这件事,才一天不到呢都快说了多少遍了。颜琦连忙求饶:“师姐,就别担心我了。我这去练剑,等着师姐这里真的没有什么事了我再走,也好给师娘交代不是?” 松墨摊开宣纸,慢慢写起了东西。“随你。” 颜琦听话便想出去,却不想医庄门口站了不少人,还没出门便被拦住了。无奈只好又回到院子里,“松墨师姐,我可以在院子里练剑吗?” 松墨闻言看了眼门口的人。“可以。” 这边松墨话音才落,颜琦的剑已出鞘。只见这颜琦的招式确实与他人不同。竟是左手进攻右手格挡,一手拿剑一手用鞘,动作之快竟只觉一道银光和一道黑影交错,看的人眼花缭乱。且颜琦每一招式都不如沈翊一般,可谓是招招带着杀气,看的松墨心中有些压抑。这与沈翊给自己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沈翊就好像是一个被黑布遮的严严实实的星辰,即使目力所及都是伤人的锋芒,可却有些柔软的内在,让人觉得安心。而颜琦就好像是那猫儿的软爪子。明明外面无害,却等不及利爪刺你一下。哪怕是再快的反应,都会留下血印子。 松墨看着颜琦的一招一式,恍惚间都快忘了这竟然还是个胆小的孩子。就好像他天生便是应当做剑客的,给人的感觉便是,他的灵魂,就是在剑中的。 当然颜琦也早早感觉到了松墨在看着自己,不由的心中多了几丝想要炫耀的冲动。洋洋洒洒几招尤其帅气,却又秀气有余的招式完毕之后便立在原地:“松墨师姐觉得如何?” “不错。”松墨嘴角微勾,继续垂眸忙着自己的事情。 颜琦见此便也继续练着剑,别的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她觉得好便是好的。 …… 而在屋中的三人,却一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也不见谁先开口说了话。甚至云槎就好像没有看见这屋中有什么变化似的,门开着时只是因为光线的原因一直皱着眉头,如今便是连眉头也不皱了。安安稳稳的闭着眼睛,呼呼大睡似的。 沙战的耐心便也一点一点被云槎给磨得消失殆尽了。不由烦躁地踢了云槎直直挡在地上的破鞋子。 自然也受着了云槎“哎哟”一声的惺忪睁开了眼睛。 “谁啊,这么没大没小的?”云槎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骂骂咧咧的做起,好容易睁开了眼睛才看清是沙战。只是他对沙战实在是没什么兴趣,而是转过头去看着云澈:“回来了?” 云澈有些不自在的点点头,说到:“这是沙战大人,是武林盟派来的。” “哎哟,这可别吓我啊?”云槎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只不过终于将自己的眼神放到了沙战身上上下打量了起来。“沙战?” 沙战不悦到:“大胆,你这种人也敢直接称呼我的名号?” “这倒是看不懂了。”云槎笑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怎么还能污了你的耳朵不成?黄口小儿也敢在我脖子上骑着,真是厉害了你了。想当年我在刀口上舔血过日子的时候,你还不知道是谁家的狗,在哪儿舔着主人家的鞋子呢。如今也敢踢我的鞋了,真是狗仗人势了?” 云槎说话向来是不管得不得理都不带饶人的,这几句自然是将沙战气得够呛。“可以啊,真是一张利嘴,怎么这么利的嘴竟然没有说服了自己的亲弟弟,如今被自己的弟弟出卖,是不是很有意思啊?嗯?” 沙战说着便上前挑衅云槎,吓得云澈赶忙想上前说些什么,却又左右为难只能在原地四处张望着。一时间竟然一个字也蹦不出来。反观云槎倒是无所谓的样子:“不过是想法不同罢了,我又不怪他。” “啧啧啧,还真是兄弟情深了。”沙战虽是不喜欢云槎,但更是不喜欢云澈,看着那怂包的样子便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他了。“不过我可来的时候,听说你还欠了医庄人命了?怎么,对自己的弟弟是不舍得,对别人却是肯下这样的狠手了?” 云澈听不懂这话里的意思,可云槎怎么能不明白,瞬间一改刚刚的嚣张气焰,却依旧挑衅似的:“你都还听说了什么?可别什么话都往出瞎编,让人听不下去。” “不然。”沙战胸腔里发着笑,斜眼看了云澈一眼,“如果真是瞎编的,怎么你现在反应这么大?话说他还不知道,要不要让我告诉他……” 沙战说话的功夫,云槎却一点不像很久没吃饭的人,连忙起身准备跟他厮打起来。——原来那锁着他的链子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被弄断了,这些时间云槎还一直待在医庄里,便是想找机会给自己给个理由去了便也是了。 只是沙战才不将他放在眼里,一边躲闪一边说:“我可听说,你们掌门很喜欢你弟弟啊。” “闭嘴!”云槎狠力发着拳头,却被轻易躲开。 “不过只可惜,是个糟老头子。若真是随了他的心意,恐怕你这么好的弟弟,便是真的令人唏嘘了。” 第一百壹拾壹章 雪漫漫兮 因为云槎自己觉得被人看了个明白的缘故,不由的恼怒,却被云澈一把拦下。“哥哥,他说的是什么啊?” “小毛孩子问这么多干什么?让开!我倒要看看,他背后到底是谁。” 沙战听闻不由朗声笑道:“怎么?觉得我好大的本事竟然知道别人的私事吗?”沙战认认真真的对上了云槎的那一双眼睛,一双三角眼看着只让人觉得贼眉鼠眼不可信。细想来自己又何必这么折磨他呢,索性,不如告诉他真相罢了。“很简单,这件事谁都知道。包括你以前的事情,我们也都知道。这是谈资,不是私事。” 云槎看着沙战笑意满满的眼睛,不由的便想打掉。于是他也这么做了——一句粗口带着有力的拳头,直直往沙战脸上冲去。只可惜,这次沙战还是躲了开来。倒是让云槎在地上狠狠的摔倒了手腕,只觉得手指头都快没了气力了。云槎不由的在地上躺着倒吸着气。 沙战像看败家之犬一般看着已经狼狈至此的云槎,不由得啧声到:“你说说,这又是何必呢,嗯?我以前一直觉得你真不是一个什么好人,现在啊,我只觉得,不,我只希望这辈子都不要长了你这个脑子。太亏了。要是我被自己的兄弟这么出卖,我肯定会亲手让他后悔的。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呵,”云槎用嘴吹着地上的尘土,不屑道:“所以你是你,而永远都不会成为我。也不会有人觉得你是个什么坏人还是什么好人。因为在我们的心里,你不过是个狗仗人势的东西罢了。如今我已经给足你面子让你把话说完了,那我便再给你个面子,按着你的规矩带我走,算是交差了。我也懒得听你的声音在我脑子里乱转。听的我头疼。” “好!”沙战一边拍着手一边说道,“你可真是一张利嘴。想必这张嘴为你添了不少麻烦。以我之见,不如不要了倒也好。”沙战拿出匕首慢慢蹲在云槎面前,示指和拇指狠狠的捏住了云槎的下巴。恶狠狠的说到:“我为你解决一个麻烦,不过你也不用谢我。” “笑话。我的命是我的主子的,你算什么东西敢动我一肤一毫?”云槎挑衅到,“我是谁的人想必你也明白,就算你们有机会听说那些所谓的谈资,那又有什么用的,你照样没法动我。就算我跑了出来,你也照样没法动我。” 云槎笑的有些疯癫,让沙战气的太阳穴暴起了青筋。“很好,我动不了手。那便让别人来。” 沙战一边拍了拍云槎的脸庞,一边将匕首递给了云澈,“你来。” “我……?”云澈从刚刚晕晕乎乎的木讷中缓出神来,不由的觉得兄长瞒着自己的事情还真多。也正因为如此,他也不由的想要违抗沙战的命令。“我可能不行。” “不行?”沙战看着云澈点了点头便笑道,“没事,你认了就行。不用你动手。” 沙战说话的功夫便割开了云槎舌头下连接下颚的韧带。顿时鲜红涌出,沾满了沙战的整个左手。沙战觉得有些脏便紧忙放开手,却任由他手上的液体滴落在身边。“你可看好了,是你的弟弟云澈动的手,我可是能为你作证的。” 云槎笑了笑,只是因为没了舌头的帮助。因此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也不知道到底在说些什么。云澈在一旁愣着不知该做些什么是好,见着出了这样的情况第一反应自然是找医生。于是撒腿便往外跑。 只可惜沙战没拦住,不然松墨也不会见的到这般狼狈仓皇的云澈。也不会给云槎留下机会踉踉跄跄的站起身子来朝沙战扑去,沙战觉得这个人应该是疯了,连忙又去一旁躲着。只是这次云槎并不是想攻击他,而是抢到了他手上的匕首。还没等沙战反应过来便直直朝着自己肺叶刺去。不过多久胸口便绽开起了一朵鲜红的花朵。 此时一切都好像静止了声音,云澈不记得他是怎么将松墨给带进去的,也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画面却忘了声音的录入,往后每每回想也只能在想起松墨无奈摇头的样子。 之后呢?没人知道云澈去了哪儿里,沙战也因为一些原因气冲冲的离开了医庄。好像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却到底是真真切切的少了两个孩子,使得这个原本便多了几分死气沉沉的医庄很长时间都没再缓过来。 而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因为松墨的再三催促,颜琦也终于离开了医庄。 …… 所谓寒来暑往,星移变幻。时间一点一点消失在松墨的书录和行医的日子里。医庄也慢慢地下起了雪来,那一天,松墨早早起来,只觉得万籁俱寂,便想出门扫雪,清了一条路出来,也好方便来医庄的人进出。 可当她推开门出去时,外头的路却已经干干净净的摆在了自己的面前。就好像有神仙的法术相助,只单单那一条路上没有雪,直直的一条线让人看着突兀却又奇怪不已。 “到底是谁啊,帮我扫的这般干净?”松墨心里疑惑不已,便转身裹着披风出门了。淡紫色的披风衬得她更是悠远淡然,脖子周围攒着的一圈兔毛更是贴合了冬雪的景致。就好像是个雪里的仙子似的,不管怎么看都直觉的一点都不突兀。可是当松墨走了不少路之后,便看到了一个在白雪里无比突兀的黑影,正认认真真的扫着雪。 虽是离得不近,而且连脸都看不清,但那人就是那么熟悉。只要他站在那里,不管是什么样的,松墨总是能一眼认出。 是他回来了。 松墨心下欢喜,几步跑到跟前叫到:“沈翊?” 扫雪之人听到称呼兴奋的抬起头,笑容仿佛是从三月的天空里偷了些太阳光亮。看的松墨心跳不由的漏了一拍:“师姐,这么冷的天气别出来了。我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快回去歇着。” “你不跟我回去,我便不会回去了。”松墨难得的撒娇到。 沈翊见此便也无奈地收了扫帚,“好,走。” 两人沿着已经扫好的路往回走去,松墨顺势问到:“你怎么去那么久?再不回来我可就不等你了。” “师姐可真是冤枉我了。”沈翊委屈的不行,连忙解释到:“师姐没收到我给师姐的书信吗?” 松墨抬眼看着沈翊,眼神往右上一瞄:“没有。” 沈翊说的是前半个月才发给松墨的那封书信,统共也没有几个字却让松墨整整看了一个时辰。如今听师姐说是没看见自己的信,沈翊当然是不信的,可也不由的紧张了起来。只不过看着松墨一脸的傲娇,仿佛到底有没有看还是有待考证的一件事情。 沈翊便似乎紧张似的笑着说:“哦?真的吗?我真是没有想到师姐没有收到。倒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了……” 松墨挑着眉头看着一脸委屈却又掩盖不住话语里那些笑意的沈翊:“怎么就成了自作多情了?怎么?还有我不知道的?” “是啊。”沈翊委屈的说,“我在信里写了不少话,都是为了让师姐安心,不少还都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心迹。师姐竟然没收到,可真是可惜的不得了啊。” 松墨继续挑眉看着脚前的雪,心想着:“随你说去,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多久。” 沈翊便一边可惜着自己的信没交到松墨手上,一边说着松墨若是看见那封信必定不会像现在这般对自己的。等着松墨问起自己到底该怎么对待时,沈翊又是骄傲不已的说:“那还不简单,师姐必然明白了我的心迹,自然也会不舍得伤了这样一颗里面满满都装的是师姐的心啊。” 松墨闻言不由的扶额,沈翊这是去了武林盟还是醉花楼啊?怎么说起话来还是这样的一套又一套的。“好了,我收到了还不行吗?” “不然。”沈翊摇摇头说到,“虽然师姐说自己收到了,可又有刚刚说的没有收到。很难说师姐是不是为了哄我才撒谎的,所以我绝对,暂时便不相信了。” 沈翊说着话的功夫,自然是对松墨喜欢的不得了。他有多久没看见松墨了,如今见着只觉得心里欢喜的很。恨不得就让时间在此刻停止,就这么跟她说着话一直说到松墨倦了。然后自己再好好看着她休息,等她醒来之后再继续跟她说着话。 松墨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再加上又到了医庄里。便凶巴巴的:“看我做什么?去把扫帚放到门后去。” 沈翊一边笑嘻嘻的放扫帚,一边说道:“师姐经得住看,我看看又怎么了?再说我心悦师姐,师姐也不许心悦之人多看看自己吗?” 松墨听着沈翊满嘴跑火车,嗔到:“巧言令色。”随后又往厨房里忙活着,“我去熬些热茶,你先抖干净身上的雪然后到屋子里去暖着。少在我面前晃悠。” “师姐不愿意看见我吗?”沈翊委屈巴巴的说着话,却被松墨意味深长的眼神怼了回去。 “让你进去便进去,生病了我可不管。” 沈翊不怕死的接着:“哈哈哈哈,师姐关心我吗?别担心,我身体好着呢,才不会” 沈翊看着松墨突然回头看了自己一眼,连忙往房间里躲去。惹得松墨无奈的好笑到:“胡闹。” 第一百壹拾贰章 欢喜之由 因着沈翊回来了的缘故,松墨的眼波里多了不少的笑意。在厨房里做好了东西后便用瓷盅装着带到了屋子里,此时屋子里的温度也从一开始的温热变得暖气洋洋起来。沈翊早就在刚进门的时候便打开了炭盆,正一点一点的调着里头的木炭,点点火光衬的他倒是像那天上下来的谪仙。只可惜缺着一件飘然的白衣。 松墨用身体轻轻撞开了门,转过身来看着许久不见的沈翊。不由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将热汤放到炭盆旁边的桌子上后便也坐下用手烤着炭火:“真暖和啊。今年冬天似乎是比去年还要更冷些了。” 沈翊听着松墨的埋怨,抬着闪亮亮的眸子,柔情似水:“师姐这么说,可是怪我没有早些回来给你添炭火了?” “别乱说。”松墨嗔笑,“我可没这么说。再说你是有要事在身,我怎么敢让你大老远跑回来给我添炭火啊,我是有多大的面子也不敢耽误了师门的事情不是?” 松墨笑的眼睛都快弯成新月了,沈翊自然看着欢喜。“其实师姐要是真的需要的,回来也没有什么问题的。” 沈翊说话的功夫便觉得自己额头被弹了一下,假装吃痛的看着正在互相搓手取热的松墨,“师姐这是做什么,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回来了,没想到日夜兼程竟然是为了让师姐欺负的?” “你还知道?”松墨嗔到,“这么早便扫了那么多的路,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也就是。一个多时辰之前。从墙上翻进来的,看着师姐睡的安稳便闲来无事就帮师姐扫了雪了。”沈翊一边笑说,一边疑惑着,“对了,师姐的医庄里不是有那两个孩子吗?我怎么到现在都没见着?” “他们已经不在了,这件事我回头给你说清楚。你先暖暖身子,这么大的雪还敢走夜路上山,我看你是没把你的身子当回事了。” 沈翊听闻点点头,以为李家的兄妹只是让父母长辈叫了回去所以才不在医庄了,如此也便没再多想那个“没在”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于是便一边烤着火一边盯着松墨看个不停,看的松墨脸蛋都被火烤的红扑扑的。 松墨无奈的摇摇头说出了自己想了很久的问题:“你到底去的是哪儿啊?那不成还能是醉花楼?” 沈翊听着“醉花楼”三字皆是一愣,过了半晌才将自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的情绪变成了脸上无奈的一笑。“师姐在说什么啊?” “要不然,怎么能这般的花言巧语。简直让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松墨说话的时候有些害羞,看着也很是可爱。 沈翊听后不由的朗声大笑,惹得松墨连忙几个眼神瞄过去。只想让他赶紧闭嘴算了。“你怎么这么早便来了医庄,回来之后没有回云门去吗?” 沈翊自顾自的给自己倒好热汤,一边尝着一边说:“还没有呢,这不是马上就要过年了吗。我准备带着师姐一起回去,顺便让师傅当了证人。” 松墨不解:“让师傅当做什么的证人?” “当然是我要娶师姐的证人了。”沈翊说的字字清晰,理所应当。却直接把松墨说的不知道说出什么话来好了。“师姐,”沈翊继续说到,“师姐不想嫁给我吗?我就是怕吓着师姐所以才先来给师姐说的,师姐要是不同意的话我便也当什么事情没有就好了。师姐不用害怕的。” 沈翊说话的功夫拉住了松墨的手,松墨只感觉自己的心肝都要惊出来了。 怎么就这么快? 松墨慢吞吞收回手,也不敢去看沈翊略显失落的神情:“怎么就这么突然啊。你这样我真的有些害怕了。” 沈翊尴尬的笑了笑:“是吓着师姐了吗?那真是我唐突了,不过师姐也不用为这件事情担心,除了你我没别人知道的,要是师姐不同意的话,直接告诉我就好了。”沈翊说着说着便看着自己手里的热汤,不由的多了几分失落:“师姐不用因为顾念我不敢说什么的,我没有关系的。” 松墨着实被唐突到了,不过并不是因为她觉得不合适或是怎么样。只是因为……“沈翊,”松墨神情严肃的看着坐在对边的沈翊,无奈的叹口气,“我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且说一般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像你这么唐突的便问了,我当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了。”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沈翊听着松墨说了这么多,便知道她只是害羞不知道说些什么罢了,要是这个时候还由着师姐一个人说下去,恐怕还真不一定会给自己说些什么了。“师姐慢慢来就好,不过我可是认真的,师姐可要好好想想才行啊。” “我不知道。”松墨有些丧气的说着,“我自小便没有真正考虑过这些事情,我……” 沈翊沉默许久问到:“师姐可喜欢我?” 松墨张张口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喜欢自然是喜欢的,可如今这样,也太吓人了?松墨一时间看着沈翊竟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可若是任凭屋里的气氛慢慢变得奇怪起来不是更恐怖吗? 松墨咬着下嘴唇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倒是沈翊轻咳了两声:“师姐,你就当是我的不对了。好不容易回来了这么高兴的事情倒是因为我变得这样尴尬,我有些不自在了。师姐要是再不跟我说话,我可就要愧疚死了。” “不是的。”松墨紧忙安慰着,这件事这么唐突的提出来,谁能说明白到底该怎么办好呢?松墨摇了摇下唇说到,“先不说这个了,来将这些热汤喝了再说。” “嗯。” 沈翊双手捧过松墨又给自己的新的一碗,眼神里的阳光不觉得便回来了。“师姐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松墨笑道:“少贫嘴了,你若喜欢喝我便再给你做上一些也没有什么关系。到时候要是你喝的都怕了,也躲不了了。” “哪儿能啊,师姐可真是会吓唬人。”沈翊说话的功夫干了一碗,“对了师姐,其实我赶着夜路回来一是因为想见你,二便是担心你。” 松墨疑惑:“嗯,怎么说?” 沈翊微微皱着眉头说到:“我走的那一天,师姐可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突然之间便晕了过去?我给师娘的药师姐可有服着?” 松墨垂眸轻声叹到:“哦,那件事情啊。说起来确实是医庄出了一些事情,我又因为身体还没养好便晕了过去了。不过,师傅确实是没有给我什么药,药方也是我后来自己调的一个,倒是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药?” 沈翊对后面的话仿佛充耳不闻,按理来说不管医庄出了多大的事情,都有云门的前辈管理,怎么能让师姐气成那个样子?所以只有可能是与松墨息息相关的人或者东西发生了什么不测,不然也不至于到了那个地步。 沈翊正色问着:“师姐说的,是什么事?” 松墨神色有些慌张:“已经处理好了,而且跟你也没有什么关系。你就别问这么多了。” 沈翊面上不爽:“怎么可能跟我没有关系?既然让师姐心急至此,自然便是跟我有关系的。”沈翊说完话后想让松墨说出真相,可是松墨到底死死不敢开口,沈翊有些气愤便继续说到,“即使师姐不说我也知道,这件事并不难打听。甚至因为我是云门的弟子,所以不用打听,事情也能传到我耳朵里,师姐不说,是想让我说吗?” 松墨以为沈翊已经知道了,便只好坦白到:“我从来没有想要瞒着你,只是因为你走之前还有在信里都再三嘱咐我不要招惹那些人,我却将他们收在了医庄里养伤。也是因为这个才导致了事故。说到底都是怪我,我便不想跟你说了。” 听着松墨的解释沈翊不觉无奈,“师姐—”沈翊唤到,“我从来都不会怪你的。我只是因为心疼你所以才想问你,师姐医者仁心,我自然也明白,只要是受伤了的人,有谁是没有资格接受救治的?师姐当时救人不过也是因为他们是病人罢了,师姐又怎么会做错了呢?” 松墨还是摇摇头:“可若不是我,李婉他们也不会……” 松墨说着说着便抽泣起来,沈翊心里暗道“果然”。但也只能先忍着心中的诸多疑问先安慰到:“师姐别内疚了,他们那么乖巧,自然也知道师姐不是故意的是不是?要怪只能怪那些人,怎么能怪自己把他们救了呢?要是师姐没救,恐怕才真的会怪罪自己,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可是……” “再说现在的事情不是解决好了吗,是武林盟那边解决的?” 沈翊试探的问着,见着松墨点了点头便知道自己是没猜错了。于是便继续说到,“师姐不要内疚,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边更应该替那两个孩子好好活下去才是啊。师姐若是伤了身子,我可也要心疼了。” 第一百壹拾叁章 世外谪仙 松墨一时间倒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她明知沈翊心疼自己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可是同样也知道沈翊的话说的是那么的自私,让她从心里觉得这样说是不对的。可是张张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最后只能无奈的说到:“沈翊,别这样说。我真的对这件事很是歉意,不过谢谢你会这么说,我现在感觉好多了。你也不要因为我再为这件事情发愁了。” 沈翊摇摇头,捏着松墨的手指虔诚的说到:“师姐,我并不是发愁这件事情,我只是发愁你。你对于我来说很重要,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因为这些事情而变得不高兴。”沈翊垂眸顿了顿说到,“就是师娘一样。” 松墨闻言不由的惊呼:“你怎么知道师傅?” “我倒是不知道多少,但却是听说过一些师娘以前的事情。”沈翊眼睛亮亮的似乎在一字一句的告诉松墨——因为我想要更多的了解你,所以我打听了很多事情。“师姐,虽然我从来没有经历过,也没有办法在那个你可能最需要我的时候及时来保护你,但我也希望我能帮助你更好的忘记这些事情。你不应该因为这些事情而劳心伤神的,我想保护你。” 松墨几滴泪珠落在红碳上的一瞬间便幻化为了水汽,沈翊见此又握紧了几分松墨的手。于他而言,成为侠客是一生追求的目标,而眼前的姑娘是自己要照顾一辈子的心上之人。 因为自己晕晕乎乎中看到的身影是她,在萤火里点头答应自己的也是她。 即使她是那么的冷漠,是那么的别扭,但也是那么的可爱,让自己忍不住的想要去保护。就好像她时时刻刻也不忘了自己一样。 沈翊深知松墨就好像一杯白水,不管外物如何她都有着自己的色彩。 于是他决定将这些事情问个清楚,做出个结果出来。“师姐,外头的雪好像停了。现在我想着也没有什么人回来医庄的,能跟我出去走走吗?” 看着沈翊的眼睛,松墨只觉得自己好像不受控制似的点了点头。“可是,外面应该很冷?我一开始便想说了,你穿的这么单薄,不会生病吗?” 沈翊挑眉:“师姐这是什么反客为主吗?” 松墨脸红到:“什么啊?” 沈翊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说到:“不是吗?难道不是师姐在关心我吗。” “你啊。”松墨无奈的笑道,“好,看来你是不冷了。我是担心你的身子,结果你却这样挤兑我?” 沈翊:“师姐还担心我的身子?我却只担心师姐的身子,我原本是打算出去说一说事情的,可是我现在却想跟师姐说另一件事情。” 松墨了然:“你是说我身上的毒吗?” “嗯。”沈翊答道,“我这几个月其实也在暗处留意了一下当日师姐中的毒到底是什么,只是没有相关的症状实在难猜。原本岳姑娘是有解药的,师娘看起来也没有同意让你用。而且我也没有时间去找岳姑娘,一来二去,也只是知道那毒会对经脉产生一些影响罢了。” 松墨笑道:“那听起来好像跟我就没什么关系了?我又不会武功,自然也不会轻易伤及经脉的。况且那个药,师傅既然没给我用,可能也是有她自己的原因。再说我也很久没有回去了,上次师傅来信的时候,我曾告诉师傅我一切安好,现在也是很久没有受到毒发的困扰了。” 沈翊眼看松墨好像自己也有打算似的,便只好先答应着:“也好,师姐有自己的打算自然是好的。只是我还是担心师姐,心中也是时时刻刻惦记着师姐,要是我再找到了什么解药一类的,便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也好。”松墨答道,又想起刚刚沈翊说的想要出去走走,当真也觉得屋里的炭火确实旺了些。烤的人脸都些烧红。“你这样也好。对了,我们出去走走也好,外头的雪应该也消了,既然你想知道那些事情,我便带你去一个地方。” “好啊。”沈翊高兴于松墨直面了这件事情,常言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说开了话便还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呢?于是沈翊忙起身推开了门,外头的风雪趁着刚刚说话的功夫已经停了下来,自己扫过的那条路上也落起了薄薄的一层白雪,而别的地方更不用说了。白茫茫的一片,就像肿起来了似的,没有任何的痕迹与声音。 在深山里便又这样的好处,仿若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二人了。 松墨转头穿上了披风,又连忙戴了一顶帽子。转身去给沈翊拿了一件银灰的披风,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毛,看着很是暖和。“就算你不冷也不要这样开着门啊。小心冷风扑进来,不用出去倒是就已经生病了。” “好,师姐不要生气。我关起来便是了。”沈翊闻声关起了房门,又看着松墨手上的披风,“师姐,这是什么?” “是山里的一位猎户给的。前一段时间天气冷下来的时候他摔断了腿便上我这儿来求医。当时便拿着这个来的,我看着喜欢便收下了。原本想带回去送给你当新年礼物的,现在就先给你穿着沾沾新气儿。” 松墨说完话后便让沈翊站在原地别乱动,自己过去帮忙穿戴好了披风,又找来一个斗笠戴在他的头上。看着这样的打扮不由笑出了声:“你倒也像是山中冬日里打猎的猎户了。”不过自己又端详了一会儿继续说到,“其实也不太像,哪个猎户若是像你这么细皮嫩肉的,还用抓什么猎物啊,恐怕猎物自己就跑来了。” 松墨笑的时候,沈翊也在笑。这一别让两人都更加珍惜现在的相处,也都更加想把自己的想法多说给对方听。以往也觉得,可是这一次更甚了。沈翊无法忘记自己离开松墨的这几个月是怎么过的——白天要各种应对那些长老和门派众人的刁难和算计,到了晚上早早的服下药后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即使睡着了也是松墨一身红衣的场面,让他很容易便从梦中醒来。 只因在梦中,松墨嫁的人永远都不是自己。 不管自己如何便都能错过,就好像自己从来都不配拥有似的。 沈翊看着言笑晏晏的松墨,不由的便想去抱住她。吓的松墨身体一僵:“怎么突然之间……”松墨听着沈翊在自己脖颈处的呼吸声,安慰的拍拍他搭在自己身前的手,“好了好了,这是怎么了?我不是在这儿呢嘛?” 沈翊叹气说道:“我知道师姐在这儿,可是我却把我抱不住师姐。如今这样紧紧的抱着让我觉得很安心。” “沈翊。”松墨娇嗔着,“放开我。” 沈翊不悦的撒着娇:“我不要。” 松墨无奈的一笑:“什么啊,放开我。” “我不要师姐叫我的名字,师姐叫我的名字我便不想撒开了。” 松墨刚还想多说些什么,可是沈翊却是铁了心的不撒手。任凭松墨怎么好言相劝,就是,不撒手。“师姐不许再叫我的名字了。我跟师姐在一起这么久,师姐却还是叫我的名字,就跟别人没什么区别。可是师姐对别人却能直呼其字,让我觉得不高兴。” 松墨心中最开始想的自然是先反驳沈翊的话,他跟别人有些不同。因为父母的缘故他并没有字,这又让自己如何去直呼其字?可是松墨张口说的却是只有短短的两个字:“翊郎。” 松墨的话刚刚出口,便感觉沈翊的状态与之前多了些不同。沈翊沙哑着声音说到:“师姐要再唤一次吗?” 松墨摇摇头:“翊郎,放开我。” “好啊。” 沈翊将松墨放开,却让她的眼睛一直移不开自己:“师姐,我心悦于你。” 松墨只感觉自己僵住有些不能动弹,便心里紧张的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只感觉自己额头被触碰,沈翊的呼吸便也顺势打在自己的发尖。松墨觉得自己真是失算,在这么热的屋子里还穿着全套的冬装,简直就是把人放在暖炉里面烤着。 于是在沈翊放开自己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便赶忙慌乱的推开门跑了出去。冷冽的东风让松墨觉得自己脸上的热度退下去了些,可是自己的脑子里却还是糊涂的一团,刚刚被沈翊碰过的额头便的炙热,似乎连自己的心跳也变得不受控制起来。她这是怎么了?她突然想回去,紧紧拉着沈翊的手,告诉他自己愿意嫁给他,可若是这样做的话,是否又过于不合适? 松墨面上还是冷漠的表情,心中却已然翻江倒海。等着自己刚走出医庄的门,沈翊便追了出来。牵着自己的手朝着自己笑着:“师姐走的这么快,可是连门都不管了?” “我……”松墨一时间语塞起来,看着满山的白雪,不觉的目光便落到了不远处的山坡上。“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要跟着来吗?” “乐意至极。”沈翊欣然答应着。 第一百一式肆章 雪山之客 听着沈翊这么说,松墨的心情适时上也舒缓了很多。但是一想到待会儿两人要面对的事情,不由的面色又沉了下去。 松墨看了一眼一旁还未因为这件事情而影响心情的沈翊,心里不禁五味杂陈。一下子又心情低落起来,觉得自己实在糟糕的过分,便也不再去顾沈翊,一个人低着头在晨雪笼罩下向着远处皑皑雪山走去。沈翊跟在松墨的身后,小步的跟着。沈翊自是不知道又是哪里出了岔子,怎么突然之间又变的这么严肃…… 不明就里的沈翊试探的问道:“师姐?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怎么又不愿理我了?莫不是师姐还在为我刚刚没有问清师姐而鲁莽做出的……事情,还在生气?” 一说到刚刚的事情,松墨真是咬着下唇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故而没好气的说:“没有的事情,你这人真是的。”说罢便自顾自的继续向前走。 “什么啊师姐,师姐说的话我都快听不懂了。师姐——”没等沈翊说完,松墨便一回身捂住了沈翊的嘴,沈翊这才看清,自家师姐的脸上早已经红透了。 “你!你……不要说话,跟在我身边就好。“松墨不敢看向沈翊,侧着脸喃喃的说。 一路无话,松墨与沈翊两人一前一后,在漫天雪色的山景之中,这两人也似乎融入其中。半个时辰后,松墨与沈翊终于翻过了那个山丘,两个小坟包被白雪覆盖,看着多了几分纯洁的意味。似乎在掩饰着这件事情一开始的丑恶和罄竹难书。 “这是?”沈翊为之一惊,但心里对于这两个坟包早已有了一些想法。“师姐,这是不是就是……” “嗯。”松墨的睫毛上不知道什么沾上了雪花,随着雪花的渐渐融化,松墨的脸上多了一道泪痕。沈翊见此不由的心疼起来:“师姐,别难过了。他们也不会希望你难过的。” “翊郎。”松墨微亮的眸子里趁着沈翊和他背后万里的雪山,好像在松墨的眼睛里镶上了一道银圈,一眸秋水变得更是动人。只可惜眼泪噙满了眸子,不由得让一切变的多了几分朦胧之感。松墨一直候着这颗泪珠从脸上落下后,又红着眼眶说到:“我没事,只是雪花进了眼睛。让我想到他们在下面可会冷,可会孤独?这样想着,便有些忍不住泪水了……” 看着松墨皱起的眉头,沈翊安慰到:“师姐别担心了。他们两个是亲兄妹,不会放弃对方的。就像我陪着师姐一样,永远也不会放开的。” “你啊,又哄我高兴。”松墨呼出的气变成了白雾,不经意的遮住她的脸,却又在眼睛那里消失不见了。留下秋水之眸和光洁平整的额头,让沈翊只觉得看不够似的。 只是听着松墨这么说,沈翊不由的委屈到:“师姐怎么会这么想呢?我当然不是哄师姐高兴了。虽然我也很希望师姐高兴,不过又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捏造这些话来哄骗师姐呢,师姐说对不对啊?” “花言巧语,便当你不对了。” 松墨小心思的白了沈翊一眼,惹的沈翊眨巴了下眼睛一脸的委屈。不过想来也不能再闹腾下去了,“师姐我错了。” “你啊。”松墨看了看沈翊,又看了看眼前的两个小坟包,跟沈翊说到:“想不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想,但又不想。”沈翊垂眸说到,“我甚至都知道师姐会说些什么,所以如果师姐只是想一味的怪罪自己的话,我便不想听了。” 松墨眼神带着意味深长的感觉看着沈翊,直让沈翊觉得不舒服,“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做才能抚平我内心当中的那些悲痛和内疚,这些事情总是有个理由,有个结果的。我没有办法告诉我自己,这件事情跟我没有关系。” 沈翊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却被松墨伸出手指挡住了。“不过我也不希望让你和婉儿他们担心了。我会只说这件事情的经过的,你也不要多想了。好不好?” 听这么说,沈翊终于显露着喜笑颜开:“嗯。师姐说,我会认真听着。” “好,正巧着也告诉他们。算是给个交代了。”松墨看了看四周的一切,突然看见好像有只并不属于这番景象的松树从松树上跳跃着,就好像是在逃亡似的。松墨想到了很多事情,可要是说起来也不过几句话罢了。 “是我执意要留下他们的。”松墨喃喃说道,“要是让他们早些走了,后面也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他们,是谁?”沈翊问到。 松墨猛然之间睁大了眼睛看着沈翊,却发现自己并不能告诉他结果。最后只好摇摇头看着李婉的“住处”,轻声说道:“我不知道。他们是武林盟的人,可是他们说他们背叛了他们的门派,所以才受到了袭击。走投无路之下到了医庄,我却留了他们。唉,若是我当时没有留住他们事实是否会有改变?” “我不相信的。”沈翊说。 松墨的眸子只是直楞楞的看着石碑,沉声说道:“不相信什么?” 沈翊笑道:“师姐是医者,怎么会狠心见着他们在你眼睛底下受伤?” “唉。”松墨似乎认命似的叹了一声,“他们说,他们看到了一辆马车。那个马车是浮生岛的,而浮生岛又是为武林盟效力的。他们以为医庄出卖了他们,所以……” 听着松墨这样说,沈翊不由的紧张到:“师姐被他们下手了?” 松墨想起了自己去孔府的那天早上被袭击时的情形,也不愿意去欺骗沈翊。便点点头应下了。“没什么大碍的。” 沈翊不由的心疼,“没想到我不在的时候医庄竟然出了这么多的事情。他们不知道医庄是云门的地盘吗?” “知道。”松墨答。 “那为什么还敢……”沈翊说着便觉得自己不由的火大起来,“师姐 可知道他们的名字,我必定让他们……” 松墨见此摇摇头道:“其实比起这个,我更好奇着另一件事情。” “什么,师姐你说。”沈翊听着松墨有事情问自己,那必定是想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浮生岛和武林盟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样的?说句实话,不管我现在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看待这件事,我都看不懂武林盟到底对浮生岛是个什么样的态度。我觉得不可能是单纯的利用,但其实,也谈不上喜欢?” 松墨目光清澈的看着沈翊,让沈翊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师姐,我只是……” 沈翊正准备说些什么话,却突然听见远处的松树好像被什么东西碰到的声音,听着像是,人? 当他去看着松墨时发现松墨同样也在凝视着他,便知道师姐是跟自己有一样的想法了。两人相视点了点头,便沿着声音的位置追去。因着四周都是一片白色,所以这条路并不是很好走,但还好,总算是找到了。——前方一个小雪堆,后面连着一条长长的痕迹,看来雪堆里是埋了他们要找的东西了。 “师姐!这里有一个……人,好像已经死了。”沈翊拨开已经被雪掩埋了大半的“尸体”,竟真的掩面躺着一个男人,身上已经没有了生气。 “师姐,这人已经没有脉搏了,脸色也惨白的吓人。”沈翊俯下身探了探这具尸体的脉搏,俨然已经没了跳动。不由的紧张起来,眼神也一直追寻着松墨。 “让我看看。”松墨俯下身,将头探到了尸体的胸前。沈翊本以为松墨只是再确认一下,但松墨却趴在尸体身上不再动弹,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松墨仍跪在青石铺就的山路上,探着尸体的心跳,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师姐,这人真的已经死了,你怎么……?“ “别说话,再给我一点时间。“松墨仍趴在尸体身上,似乎是在默数着什么。 “是有什么发现吗?”沈翊猛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 只是松墨没有动,只是声音从近处传来,解释着:“他身上有股杜鹃花的味道,我觉得他不是死掉了。而是假死。” “假死?师姐可是——” 沈翊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松墨伸手拦住。 又过去了两分钟,松墨这才站起身对沈翊说:“快,背上他。我们回医馆!” “师姐,这人真的没死吗?“沈翊没有弄清,师姐连死人都能救活吗? “不,他没死,你先背上他。我们边走边说!“ 沈翊赶忙背上男人,快步向医馆的方向走去。 “一般来说,正常的死者既不会有心跳也不会有脉搏。但是脉搏有时候是会骗人的,有些人虽然探不到脉搏,却仍然有可能活着。所以我探下身,发现这个人并不是没有心跳,而是相当微弱、缓慢。再加上他身上的杜鹃花更证实了这一点——这应该是假死。” 沈翊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说实话,冬天找到杜鹃花的可能性实在是不高。再加上这个人的出现实在也是让他感觉到了十分的蹊跷,这才似是而非的相信了师姐所说的“假死”。不过看着师姐对这件事这么认真的样子,沈翊的心里不由的也相信了几分。 第一百壹拾伍章 终南之雪 松墨在心下对这个突然发现的人,自然是满心的疑惑。终南山不比别的地方,不过是一个安安稳稳的小山包罢了。没有蜀山的神秘,华山的陡峭。它只是绵延着的血脉,不应该被这些本与他无关的事情纠缠起来的。 松墨拿着木棍在前面探着离医庄比较近的一条险路,因着大雪封山,连回医庄都变的尤其困难。木棍不小心滑了松墨一下,沈翊便连忙心疼的抢过木棍,一个人又背着那个神秘的男人,又拿着木棍探路。 这让松墨不由的有些局促:“沈翊,我又不是小孩子或者娇滴滴的大小姐。不过是滑了一下,当真是不碍事的。” 松墨说完了话便一脸期待的看着沈翊,只可惜沈翊却只是看着远处已经可以看见大貌的医庄,“师姐当真觉得我也是这么想的吗?” “嗯?”松墨疑惑到。 却只见沈翊摇摇头说到:“师姐只是单单说着什么自己不是大小姐的话,可我也不一样不是什么大少爷吗?师姐能干的事情我自然也是能做的。那为什么不让我来呢?” 听着沈翊这么说,松墨不由的有些气恼了。“我并不是” “师姐。”沈翊打断了松墨,笑的有些勉强。“师姐就不能稍微依靠我一下吗?就算让我觉得自己很有价值,起码对师姐来说是一个不会与别的人混为一谈的人也行啊。所以,师姐也不要跟我争辩这个事情了。我所做的都是我心甘情愿想要帮师姐的,这并不是说师姐做不好。” “…”松墨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去反驳沈翊。索性只好配合着点了点头。“好,我不坚持了。走。” “好。” 沈翊将自己身上的人有背的紧了些,感觉自己冻在外头的手指头都快没有什么感觉了。却又不能像平时一样甩甩手暖和暖和再说。便只好轻轻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头,却突然感觉身后的人好像在自己的身后,动了一动。 “师姐。”沈翊赶忙叫着在前头带路的松墨,“这人动了。” 松墨闻言赶忙去把住那人的脉搏——果然已经有了生气儿。虽然其脉象犹如空谷幽泉,但却还是有的。松墨心中大喜,“果然跟我猜的不错,快,带他回医庄去。我觉得这个人一定不会简单。” 沈翊下意识点点头,确实他也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奇怪的很。如今看松墨好像对这个人更是多了几分兴趣,自己自然也没有说是扫了松墨兴致的意思。 沈翊朝着松墨笑道:“这人没事就好,师姐前面带路。我走的快些咱们也好在这人醒之前把他带回去啊。” 松墨听罢便点点头,往前走去。两人又走了半株香的功夫,才终于到了医庄。此时山上又下起了大雪。眼见着雪花被寒风夹卷着往屋里头吹着,松墨急忙关上了门,指导着沈翊将人放到了床上。 “翊郎,你去将炭盆烧旺些拿过来。我给他把过脉后便去我房里拿药箱。” 沈翊听罢点点头:“好,我看外头也下起雪了。师姐慢慢来就行,我去隔壁拿炭盆。” 松墨听言颔首答应了,屋子里静悄悄的,松墨便细听着窗外雪落的声音,细细的给那人把起脉来。脉象很明显的显示了那个人快要醒过来了,只不过从面相上看却依旧睡的很沉,就好像是困的不行了似的。 就跟冬日山里的蛇一样,明明还活着,却会沉睡好几个月。而至于原因,蛇沉睡自然是有原因的,人沉睡可就说不来了。 松墨正对这个人充满了好奇,沈翊也在一旁悄悄的将炭盆安放好了。看着松墨在床边发呆,便上去牵着她的手:“师姐的手有些凉啊,可是冷了?” 松墨摇摇头,安慰似的微笑着说:“倒不是很冷,只是在想一些事情。如今你拿了火过来我自然更不冷了。” 沈翊笑嘻嘻的说:“那师姐要冷的话我可以给师姐暖手啊。师姐要是不喜欢我牵着你的手,师姐也可以把手放在我脸上暖暖。” 沈翊话音刚落,松墨便将自己的手抽出放在他的脸上:“嗯,是啊。我可以拿你的脸蛋当手炉咯?不过我可不想这么做,不单单说我,就是别人估计也不想拿你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来当手炉。” 按理说,松墨这句话其实已经犯上了沈翊的痛处。沈翊向来以为男子汉立与天地之间,最不该在意的便是这张脸,可他偏偏又生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所以向来能不让别人提起,他便是不想让别人提起的。可是如今说自己好看的那个人,正是自己的爱人松墨。那便是完全不一样的了。沈翊眯着眼睛笑道:“师姐当真觉得我好看?” “少自恋了。”松墨笑着着沈翊脸上轻拍,随即起身说,“我去拿药箱,你在这儿看一会儿这个人。” “嗯,师姐放心。” 得了沈翊的允诺后,松墨便离开屋子去自己的书房里拿药箱去。刚推开门的时候竟是全然忘了外面下雪的事情,被风口处的风雪急急的打了一脸,松墨有些发蒙的站在门口。沈翊见此连忙应道:“师姐没事?” 松墨转头看着沈翊的笑脸,觉得实在晃眼的不行。“没事,你好好待着。” 松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经走出了门,她觉得这些凉风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她有时候真有些受不住沈翊的热情,说起来自己甚至有时候都有些自卑——她自己甚至都没有沈翊长得好看,又是何德何能得了这么好的一个人的宠爱。莫不是好事做的多了来了报应? 那要是真是这样的话,恐怕这个江湖之中,便再也不会有什么打打杀杀的事情了。所有人都期盼着给自己得一个“美娇娥”一样的人物,就算是后半生虚度余生,也是让人羡慕不已的啊! 松墨渐渐的觉得自己有些偏了,便赶忙摇摇头把思绪带回来。转身进了房间拿了药箱后却站在门口久久不想进去。 这最后,还是沈翊出来撞上了门口只呆呆发愣的松墨。 沈翊见着松墨不禁有些疑惑:“师姐怎么在门口吹冷风啊?” 而松墨看见沈翊也是慌乱的寻了个话题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不是让你在里面看着吗,怎么出来了?要是出了问题可怎么好啊?” 沈翊压根没想到自己会被师姐劈头盖脸的一顿说,不由的挠了挠额头皱眉说到:“我也不是故意的,师姐不要生气了。其实我出来就是因为,那个人醒了。” “这么快?”松墨不禁疑惑,“明明刚刚我还看过了他并没有转醒的迹象啊,怎么这么快便醒过来了?” 松墨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屋子,床上的人还是躺的笔直,那一双眼睛闭成了一条无比严实的缝儿,任谁也看不出来那是醒过来的眼神。 松墨自然不会觉得沈翊会拿这种事情跟自己开玩笑,可是那人确实现在也一点转醒的状态都没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松墨觉得心下疑惑,便急忙走到床边放下药箱来。 沈翊也不禁疑惑:“他不是刚刚睁开眼睛了吗,怎么?” “嘘。”松墨轻声让沈翊安静下来,随后她从包中拿出针灸用的银针,稳稳的扎到了那人的人中处。只见那人眉头微皱却没有要醒的意思,松墨无语于那人装睡的原因,便又扎了一针。瞬间使得那个人咳嗽连连,果然不一会儿便睁开了自己久久不愿睁开的眼睛。 松墨看着这双眼睛更是惊讶不已——竟是一个双瞳。 同样惊讶不已的当然也还要沈翊,他刚刚虽见那人睁开了眼睛,可也看见那人很快闭上了眼睛。所以具体细节自然是没有机会知道,更不会知道这其中竟然还有着这般的神秘之处。 另一边松墨已经将银针拿下,但又怕他乱动便又一针扎的这个神秘的人哪儿也去不了了。松墨强迫自己无视了那双奇异却又痛苦的眼睛,努力号脉。 过了一会儿还是叹了口气说到:“说起来倒是没什么大事了。只是有些顽疾想必阁下比我清楚,我在这儿也就不多说了。阁下意下如何?” 听着松墨这么说,一直紧皱的眉头才终于舒缓了一些。“谢谢你。”那个人轻声说道。 松墨闻言却是笑了笑:“不用,我救阁下也是缘分之中。阁下要谢便谢这缘分。”松墨一边说着话一边帮那人拿下了身上的银针,双瞳手指微动终于有了些气力。 “翊郎,给他拿些水来。” 沈翊答应着给那人拿了些水算是润了润喉咙,也终于让他的声音便的没有那么沧桑。如是,松墨才继续说着:“虽然我也知道阁下身体不适,只是我们二人与在下的缘分实在是太巧了。所以有些事情我还是得告诉阁下。而且阁下的一些事情我也有些不放心,所以希望阁下也能把我当做朋友,如实的告诉我。” 那人听了松墨的话后很是淡定,就好像一开始便明白了这个结果。点点头示意自己可以告诉松墨,并且也乐意听松墨给他说。 第一百一十六章 逆天改命 松墨见此温柔的点了点头,从靠墙的那一边拿了两个软枕来垫着。确定其舒服无误之后便继续问到。“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只是对阁下的身份好奇不已。阁下也切莫怪罪。” “无妨的。”那个男人的脸上挂起了笑,看着更是多了几分阴柔。明明长着可谓是“逆天改命”的双瞳,只可惜却长了一副女相。“姑娘不用跟我这么客气,我与姑娘和少侠从来都不认识,你们却肯救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哪里的话啊,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不过你现在的身体说起来确实没有什么伤及筋骨的地方。只是好像那些个陈年之症,恕我医术不精,我也没有办法。” 那人听后笑着摇了摇头:“无所谓的,本来就是治不好的病。不治也就算了。”他说着话的时候,眼睛里的那点光也渐渐消失不见了,这个结果也许也并不是他想要接受的。只是无法改变命运,到如今也只能坦然接受了。 话已至此,松墨也只能呆呆的看着沈翊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三人不约而同的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我本名叫万瞳,现在啊叫……叫万奴儿。两位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叫我奴儿。”万瞳笑的惨然,让沈翊不由的皱起来了眉头。 如若不是万瞳的这句话,他们可能怎能也猜不到,他们救得很可能是一只有钱有势之人家中的“兔子”。而这只“兔子”很明显是逃出了狼窝,也做好了自己在终南山这冰天雪地里冻死的打算。 沈翊扶住了松墨的肩膀,对着万瞳说到:“万公子又何必妄自菲薄,倒惹得我们二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沈翊话音刚闭便对上了万瞳那一双令人感觉无比怪异的眼睛,只是沈翊还是对着他笑了笑。“不过万公子既然这般坦诚,我们两个再瞒着身份也不好了。万公子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我师姐的医庄。我们都是云门弟子。” “哦,原来是云门的人啊。”万瞳话里话外听起来都不像是那种不熟悉云门的样子,这更加让沈翊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但也可能是万瞳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轻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还是多谢两位。不知两位大名我能了解一二吗?” 松墨抢过话来说到:“我叫竹韵,这是我师弟沈念。” “哦,原来是竹韵姑娘和沈少侠。失敬失敬,虽然两位在这终南山之中,我也没有耳闻过两位大名。但云门之中有一个人我倒是听说了不少他的事情。”万瞳想了想指着沈翊说到:“他跟你一样,也姓沈,而且按年龄说的话,跟这位沈少侠年龄上应该也是差不离的。倒是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他。” 松墨笑道:“想必万公子说的是沈翊,沈师兄。” 万瞳:“是啦,看来你们认识?” 松墨摇摇头:“并不,沈师兄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两个不过也只是普通弟子而已,实在难见沈师兄。倒是不知道万公子怎么会对沈师兄这么熟悉?” “一些陈年往事罢了,姑娘若不是很感兴趣,便也不要再细问了。我这是为了两位好。” 万瞳说完话后便摇摇手说自己有些困了,松墨无法只好和沈翊先出去。外头的雪越来越大,两人顶着风便赶忙去了东房里头。 东房里头的温度一向比其他地方暖和些,再加上沈翊捣鼓了半天,屋子里头竟也觉得跟春天似的。松墨一边烤着火一边发愣:“翊郎,你也看见了。这个万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沈翊抬眸看着松墨:“师姐怎么会突然之间问到这个?” “只是对他的身份有些疑惑罢了。”松墨搓搓手看着沈翊拿着红薯就往火堆里头扔,惹得火花四溅,霹雳啦听着倒是有些家的气氛。“毕竟,他身上的那股杜鹃花的味道,确实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就算是商贾人家也很难得到,而且也不像是什么江湖里能流传出来的。” 沈翊听着松墨这么说,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说明个什么意思:“师姐是在怀疑那个药的来历?” 松墨点点头看着沈翊:“不是我疑心重,只是那东西看着倒是像宫里才有的。可是如今我朝早就将宫宇迁到了另一边去。要想从横跨长安还像他这样昏迷到终南山上,实在是有些困难。除非他不是自己想来的,也不是自己想死在这儿的。” “师姐的意思是,有人要害他?那既然要害他为什么还要给他假死的药呢?直接灭口岂不是更简单?” 的确,沈翊说的没错。一般人也自然会这么干。但要是这个人是一个宫里的人,那恐怕在办事上自然会更想要那些个不会牵连到自己的万全之法。杜鹃花的味道恐怕并不会引起人的好奇,而要消失的那个人,倘若是自己寻死,最后落得个冻死在山上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唯一的疑问便是,他是怎么来的? 松墨觉得自己整个脑子里头都被这迎面而来的热气给吹成了一团浆糊。只等着红薯也发出了诱人的香气,沈翊拿着夹煤块用的夹子将红薯很快放在了地上,只是不过一会儿就又拿起了红薯开始跟热气对抗着。 “等凉一会儿再吃。” “师姐今天早上因为我的事情可是一早上都没吃饭了。如今好不容易可以坐着歇一会儿了,我可不想让师姐再饿着。”沈翊一边说着一边将红薯在手指上左右跳着舞。好容易剥出来一点儿,赶忙吹凉给松墨拿过去。 “师姐尝尝看啊,我也不知道这熟没熟啊。” “不知道还敢拿出来?”松墨笑道,“看来你这浮躁的性子还是没有改下来多少啊。这办事情的时候就像这个做饭一样,香气飘出来的时候并不一定是熟了的时候。只有当时候到了,一切才能是定局。” 松墨笑着接过了红薯,拿着手帕包裹起来从中间将其掰开,果然里头还都是硬生生的白心儿。“看见了吗?这次我来看。这个红薯呢,待会给你熬到粥里头去,你自己吃掉。” “是了是了,师姐说什么都好。”沈翊笑着将火夹子递给了松墨,自己一个人笑眯眯的坐在一边。“我还是等着吃好了。” “你啊。”松墨努努嘴笑着,一边低着头把握着那火的大小。不一会儿屋里香气殷然,更添几分温暖之意。 咚咚咚,突然之间门便响了起来。 松墨跟沈翊对上一眼笑到:“我去看看是谁,大冬天的可别受了冷了。” 松墨起身去打开门来,外头站着的正是万瞳。此时外面的雪已经停住了,原本扫好的路又被这无暇的白雪遮盖的严严实实的。 万瞳眼睛微眯的看着外头的风景,声音就好像是幽然之中飘过来的精灵。“多好啊,这些雪真是简简单单变能遮挡住所有的脏东西,竹韵姑娘你说,如果还在山里躺着,是不是也就这么被埋着了,谁也不会找到我了。” “万公子不要这般想。”松墨侧过身子请到,“外头也冷,我竟然也没关心着公子有没有起来。还希望公子不要生我的气,快进来坐着。” 万瞳侧着身子嗅闻着暖意,“好香啊,那我便不客气了,多谢竹韵姑娘。”万瞳将身上那件素色的锦被又披的严实了些,进屋去便见着沈翊也在里面。笑着颔首:“沈少侠。” “万公子。”沈翊抱拳回礼,“万公子快请坐,我给你倒杯热茶暖暖身子。” “无碍的。”万瞳笑着摆摆手坐下,“我也不是没受过这些苦,如今不过只是受些冷罢了,哪有说受不住的道理。” “万公子如今才刚刚死里逃生,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就当以前的都过去了不好吗?”松墨实在是心疼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样的道理才能让他们受着这样的苦痛,他们的生命,从一开始就好像从来没有被命运眷顾过似的。这让她在这茫茫人世里总是感觉到糊涂,却又不由得清醒。 一切都那么难,可是又不得不继续负重而行。 …… “是吗?”万瞳听了松墨的话后不由的沉默许久,最后还是认命似的嗤笑到,“是吗?再活一次,又有什么用呢?说到底,我不过就是个该活着的人。”……“其实你们也很好奇我的身份?” 松墨闻言前去握着他的手,惹的沈翊看直了眼睛。只是这样安慰人的事情松墨不知道已经做过了多少次了,只是反射性的便想这么做了。“不必勉强,最重要的还是你的身体。” 万瞳一愣,却还是默默的收回了自己的手,一滴血泪由他的眼底落下,却好像并没有什么感觉似的。泪珠滴到了锦被上,也带来了万瞳的一句依旧冷漠不已的:“多谢,其实你们不必这样安慰我。” 万瞳的脑子一团浆糊,可心里却无比清醒的明白——自己说到底都是个贱命,倘若真的信了这些温暖的情意,自己的一生,恐怕也是完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小兔崽子 松墨即使是从小时候到如今见过了多多少少的人和事,到死也不会忘记这样一个叫做万瞳的人了。这是一个极其阴柔且不甚妄自菲薄的男子,并且长着难得的女相和双瞳,甚至还能流出血泪来。这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妖精一般的存在。 即使那一滴泪更多的其实是让松墨感觉到了心疼:“万公子千万别这么说,也千万不要再伤心了。伤身体啊,万公子刚刚才恢复了精神,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又废了身子,不划算的。” “害,我这一辈子活到如今也算是够本了。哪儿还有什么划算不划算的说法,倒是二位让我只觉得打心眼里艳羡不已。” 万瞳轻飘飘的将自己一笔带过,随后调笑的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松墨和木讷的站在不远处的沈翊。“你们可是好一对的神仙璧人,一个侠士一个医者,倒像是听竹轩戏本里才有的段子。没想到如今可就活脱脱的站在我的面前,可真是让我不自主的便想多看两眼。” “万公子可别拿我们两个打趣了。”松墨抬过手去给万瞳倒茶,倒是沈翊眼疾手快的拿走倒了一杯给万瞳放在了桌子上,后还因为一直记着松墨刚刚握他手的事情一直记念在心上。 不过松墨的眼神便昂着下巴接到:“是啊,不少人都说我和师姐是天生的一对儿,万公子果然是好眼力。” “咳咳。”松墨用手指捂着嘴不好意思的咳嗽了几声,倒惹得万瞳哈哈大笑起来。这一下,松墨的脸可是更红了些。“万公子怎么的也跟小孩一般计较?” “师姐。”沈翊不高兴拉了长音说到,“咱们都忙活了一早上了,你不饿病人都饿了。”沈翊说罢便直直的盯着万瞳,生怕他给说出一个“不”字来。而这万瞳又是一副猫的性子,听说有吃的哪有不应下的道理,立马也笑着颔首到:“是有些饿了,不知道会不会叨扰到姑娘?” “哪里的话,万公子是病人,哪有叨扰不叨扰的说法。既然饿了就麻烦万公子稍作片刻,我去准备些饭菜来。”松墨起身后转头便向沈翊娇嗔着瞪了一眼,“去,看看待会儿红薯熟了赶忙拿出来,小心烧成了黑炭你连吃的都没有了。” “师姐的意思是我吃红薯咯?”沈翊委屈巴巴的问。 “不然呢?难道你还想吃什么。”松墨说完话便若无其事的挑过放在一边的披风,背着手便出去了。只留下沈翊木头桩子似的蹲在火盆便一言不合便开始戳着炭火,惹的万瞳不由的抿嘴轻笑。 厨房里还是有些凉的,松墨紧忙先烧了些水。等着热气充斥了厨房的时候也多了些暖意,不一会那些暖意又变成了饭香,在冬日宁静的雪山之中更是平添了几分生活的美好。 而沈翊也正正好闯入了松墨的美好里来。 沈翊就像是循着香味儿来的,饭刚刚好,他就来了。进来之后就喊着自己手冷顺势环住了松墨的腰。惹的松墨气的直跺脚:“做什么啊,真是没个正行了。” “怎么了,”沈翊不甘示弱的反驳道,“我不过就是个喜欢自己师姐的小孩子罢了。小孩子自然喜欢一直抱着自己喜欢的人了,师姐说我这么做有什么错?” 松墨无奈的摇摇头,笑道:“是我错了,你不是小孩子。再过几年就要弱冠的人了怎么还能是小孩子呢?到时候可就要娶妻生子了。” 松墨说完“娶妻生子”四个字后,便一溜儿从脖颈红到了耳朵,就好像自己说的并不是沈翊的事情,而是自己的。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便已经将沈翊看做自己的家人了。 而沈翊也像使性子的一般,故意朝着耳后的头发吹着气,“师姐可是跟我说好了,那我弱冠之日便可来迎娶师姐,师姐可别不答应啊。” “还早着呢,说这些事情干什么。也真是不害臊了。”松墨眼疾手快抽出了只筷子轻轻地打了下沈翊的不听话的小手,转头便去拿碗筷。“要你去看红薯烤好了没有,你就给我一天天的乱转悠,可真是没一点正事干了。” 沈翊抽出一个碟子,环胸靠在墙边:“师姐觉得看红薯就是正事咯?” “自然不是。”松墨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说道,“云门费心费力培养出来的弟子是为了天下安宁,是为了武林和睦。不过我估计他们自然也不会将自己的‘师姐’当做自己的正事?” “那可不一样。”沈翊眼神坚定的反驳道,“师姐是终身大事,怎么就不是正事了?所以啊,师姐让做的事情自然也是大事里头的小事,自然也是大事。” 沈翊边说边看着松墨,眼见松墨就要拿着筷子打自己了这才连忙抱着碟子往外跑去:“师姐可快点咯,我先去把我的正事红薯放盘子里了。” 松墨轻笑嗔到:“小兔崽子。” 随后便带着饭和筷子到了屋子里,因着是病人的关系只做了些粥,结果刚进屋却看着沈翊带着病人在帮他忙活什么。 想到沈翊那醋坛子的样子,松墨还是无奈的在心里叹了口气:“翊郎,你和万公子在干什么?” 沈翊笑眯眯的转过头来,松墨才看见他们正把烤好的红薯剥了皮放在盘子里。 “这是做什么啊?”松墨将饭放到万瞳面前,依旧内心无比无奈的坐到了一边,看着两个人灵活的指头和热腾腾的红薯打着架。 “待会直接吃的话也就凉了啊,而且直接用勺子挖着吃也不脏手,多好啊。” 沈翊说话的功夫,也终于弄好了最后一个。一脸开心的看着松墨,却让松墨想起了一种大型的犬类,毛很长很温顺的那一种。她甚至要是给沈翊加上一个尾巴,现在一定是一个劲儿的摇个不停了。想及此,松墨便带着微笑在沈翊头上拍了两下,惹得这只暖心的“大型犬”不由的歪起了脑袋。 “师姐?” 沈翊纳了闷,万瞳却发笑到停不下来。这样尴尬的场景也是松墨没有做好应对的准备的,最后只好低着头安安静静的开始吃饭,直到被两个人看的不好意思了才皱着可怜巴巴的眉头,恨不得用自己最快的语速说到:“赶快吃,都要凉了。” 沈翊瞅着机会便问:“师姐让我吃什么啊?” 可是却不想松墨还在害羞的时候,哪儿还有工夫去认认真真的想他。只是一个劲儿的不说话,沈翊便也只好饿着了,直到最后也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了一块饼子,想必是昨晚赶路的干粮罢,一个人就着热茶倒是吃完了。 这两个人这真是有意思,惹得万瞳对他们两人更是多了几分喜欢。 而后酒醉饭饱,三人便围着烤火。万瞳猛然之间问到:“有一个事情,我一直不解其意,虽然也有自己的想法,但到底还是要两位跟我说过了实话才能让我有些踏实。” 松墨点了点头:“万公子不必拘礼,我们也算是朋友了。万公子直说就是。” “是了。”万瞳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客气,不由得便笑了笑,随后问到:“正如竹韵姑娘所说的,我们是朋友。那朋友和朋友之间怎么不能坦诚相待呢?” 松墨不知万瞳说的是什么意思,与沈翊对了眼神之后,不由的有些尴尬地笑道:“还请万公子明示,是有哪些地方让万公子觉得我们隐瞒了你?” “倒是也不是别的,只是两位的身份罢了。”万瞳笑着看两人的表情,却见两人表情上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都还是低着头烤火。就好像真的是自己多心了一般,于是便继续问到:“是这样的,我听见竹韵姑娘叫沈少侠‘翊郎’,倒是不知是哪个‘翊’,可是‘沈翊’的‘翊’字?” 松墨似乎真是手冷,互相捏着关节说到:“万公子怎么看的?” “我实在不解其意,更何况我与二位也是朋友,想必二位也不会骗我。便觉得,是小字?” 万瞳话音刚落,松墨便笑着抬起来眸子,“正是小字。翊郎他从小便是孤家一人,后入师门,师傅希望他万事如意,便给他去了个小字‘意’。与我们的师兄沈翊是同音,只是因为沈师兄的缘故平时不太用罢了,倒是没想到让万公子多心了。” 万瞳听后也是恍然大悟一般,连忙摆手说到:“不是不是,想来倒是我刚刚让姑娘多心了才是啊。” 沈翊一听是关于自己的,也连忙提起了兴趣。但又知道刚刚万瞳便没告诉他们沈翊的事情,于是这次也只能是试探性的问到:“倒是不知道万公子为什么一直在意我们的师兄沈翊,可是有什么事情,不知道方不方便告诉我们两个?” 万瞳看了看他们二人,好像是在斟酌之中。过了一会儿便爽快的说到:“倒也没什么,既然两位与沈翊也是同门,想必说了也没有什么关系的。”万瞳说着说着,眼睛便渐渐变得空洞起来,似乎在回想着自己要说起的故事——“其实我已经找了沈翊将近十年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月色灼情 万瞳垂着眸子,眼波里却净是星星红焰,黑色的瞳仁更显火光的娇媚。只听他开口说到:“我找沈翊已经近十年了……不是因为别的,我也并不是对他有哪些好奇。只是因为,我以前承蒙他的父母亲照顾,所以在知道昭山出事之后便想要报答以前的恩情,想把他接到我身边待着。只可惜,两位也看见了,我却一直是这样的一个状态。” 万瞳有些自暴自弃似的笑了笑,“所以说实话,一开始的时候我还一直担心要是照顾不好他可怎么好。谁知,我最后却连找都没有找到。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只是听说被季清音委派为了云门的代掌门,可我又一直没有机会出去。后来又听说,他一直在终南山这边,我这才趁着这个机会一直想往终南山这边来,却不想竟是让二位救了性命。真是没想到我被冻晕了过去,真是身子骨薄了,都经不起冻了。” 松墨听着万瞳的话里看似真诚,却又并不乏说着假话。所以一连串的也只是听听看罢了,剩下的该不该信的,都是难说啊。 于是正想抬头说着什么,可眼神碰去却见万瞳正意味深长的看着沈翊。就好像,是透过沈翊在看着另一个人——他刚刚说过的,见过的那个恩人。沈翊的父亲。 松墨一时之间觉得有些难过,这么多年来,不管是以前的那封信,还是去孔府,与江湖中其他人交往,几乎所有知道沈翊身世的人都在想尽一切办法都想要告诉沈翊他的身世的真相。一直到如今自己也不知道沈翊到底都知道了多少的关于他父母的事情,唯一知道的,便是自己周围的那些人,即使是包括将沈翊带回云门的季夏师傅都不愿意告诉沈翊当年的真相。 就好像这本来就是该藏起来的事情,只是…… “万公子说的这么多,也不知道沈师兄会不会相信了。”松墨笑看着周围的两人。只见沈翊脸上一愣,似乎并没有想到松墨说这句话的意思。 倒是万瞳反应有些大,问着:“竹韵姑娘什么意思?” “倒是没什么。只是这些年不少的消息都让云门之中猜测纷纷,沈师兄的身份到底是不同的,所以放在哪儿都是受人议论的。单单是我所知道的‘故事’便就是不少了,到如今啊,倘若我是沈师兄,恐怕都不知道该信哪个好了。”松墨顿了顿又说到,“而且,可能这其中很多事情沈师兄也并不知道,所以我虽不能排除沈师兄知道些事情,但也不能肯定沈师兄他了解当年的全部。正如万公子所说的,沈伯父,想必都很难在师兄的记忆里留下印象。” 万瞳摇摇头说到:“这事也不能怪他,毕竟当年的事情危急万千。夫人她也是情急之下才做出了这般决定。下咒消除记忆这件事本就是两败俱伤的事情,也不知道当时的沧澜阁到底是结下了什么样的仇才一定要屠昭山满门。” “什么?”沈翊眼睛不由凌厉起来,“你说那咒是……沈夫人下的?” 万瞳坦然的答道:“怎么?” “不,只是我与沈师兄以前说过话。师兄他还一直以为是,旁的什么人给他下的咒。一直还对那人恨之入骨,现在想想恐怕,是师兄错了。” 听此,万瞳摇摇头:“看来当年的不少事情都已经烟消云散了,就连真相都变的黑白颠倒,让人惋惜啊。” “只是。”松墨皱着眉头有些心疼沈翊,“倒是不知道沈夫人是什么身份,倒是会昭山的咒术?” “不是昭山的。”万瞳笑道,“昭山的咒术并无咒印,而蜀山的咒术虽原理不同,效果上也比昭山的咒术更是凶狠,不过想必当时沈夫人也是没有什么办法了。而且,昭山的咒术是会在受咒人手腕上留下终身不毁的咒印的。” 万瞳说完又看了看沈翊的手腕,上头正被墨色的寒铁包裹的严严实实。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两人要在自己的面前隐瞒身份,不过既然见到沈翊安好,瞒不瞒的自己实则没有什么纠结的了。 而言及此,沈翊的眼光终归有了些不自然,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了当年他去蜀山时,所有人见着他手腕上的咒印都不约而同的窃窃私语起来的情景。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蜀山的掌门那么痛快便将这难得的寒铁打成的护腕送给了自己,甚至是蜀山兵器库里只此一把再难锻造的正雪,也是皱了皱眉头之后便送给了自己。 看来这其中的恩恩怨怨,都关于那一个女人——自己的母亲,那位似乎没有什么传说的“沈夫人”。 万瞳看着寒铁的护腕继续说到:“沈夫人是一位奇女子啊。” “她是当年蜀山四门主,也就是如今的蜀山掌门最疼爱的女儿。只是她也是命苦,沈夫人的母亲便因为一些门派内的一些纷争受到了惊吓早产,后再难生育。而后不到两年,她的母亲又因为一些问题便去世了,临走之前便希望能好好守着自己的女儿,当年的四门主便在蜀州城里买了处偏僻的宅子,一直跟沈夫人住到了夫人二八年岁。那时候,便开始给夫人定亲了。” 松墨:“是四门主定下的?” “不,那时候四门主定下的是长安城的孔家。” 松墨听后无比震惊,与沈翊对视一眼。确实对这个答案难以认同,“万公子说的是,长安城中城北的孔家?” 万瞳点点头,反问道:“难道还有别的孔家?女儿远嫁,必然不会选那些个差的人家。只是当时的沈夫人并不喜欢,一心只想退了这门婚事。” …… “爹爹,人家不想嫁这个孔家,那个孔公子足足大我十岁,嫁过去不跟嫁了个爹爹一样吗?女儿不嫁。” 四门主看着自己的心肝宝贝跟着自己耍小性子,放着平时自然是一口应下了。这不嫁便就不嫁了也罢,可是眼见女儿年龄渐渐大了起来,而自己挑来选去又只有这孔家能真真正正的把自己女儿照顾好,这不嫁他们,倒是嫁给谁啊? “好月儿,别使性子了好不好?孔公子年龄大才会疼人啊,再说那孔公子出了年岁大了些又有什么不好的?我看那个孔公子我就很满意啊。” 月儿撇撇嘴,“我不,爹爹要是喜欢那就爹爹去嫁好了。反正我是不嫁的。”月儿说完话便带着自己的婢女碧烟出门去了,急的四门主连忙喊着——“外头最近乱的不行,差不多逛逛就回来啊。” “知道了,女儿心里有分寸的。”月儿回身朝着自己的父亲拜了万福后便一蹦一跳的往出跑,直到如今她都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在自己父亲庇护下的“小霸王”而已,怎么的这么快就要嫁人了……而且那嫁人,听侍奉自己的嬷嬷说,嫁人就要生孩子的。 这怎么行呢? 且不说她对生小孩没有什么概念,她自己现在还只是个小孩啊。怎么,能生小孩呢? “碧烟啊,”月小姐在路上闲转着,不由的开始苦恼,“你说那个孔公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我可是连他见都没见过,这就要嫁给他了,是不是有些过于草率了?” 碧烟听着自己小姐这么说,不由的捂嘴偷笑到:“小姐说的是哪里的话,虽然小姐没见过,可老爷却是认认真真给小姐挑了足足大半年才挑出来的。而且我也按着小姐的嘱咐偷偷去见过孔公子,为人倒是不错,长相也算忠厚老实。而且他们家底丰厚,小姐过去必然不会受欺负的。真是想不明白小姐一直在担心什么呢?” “倒也不是。”月儿看着碧烟满脸的欣喜不由的心情也好了些,“就是突然之间让我嫁人,我有些紧张。哎呀哎呀,没事啦。我们去前面那家看首饰,我前两天让老板给我打的头饰也不知道打好了没有。” 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往首饰店走去,正是想来看前两天嘱托打造的两根簪子。一玉一银,玉簪通体洁白,前头挂着一簇月牙状的穗子,银簪小巧细腻,呈青烟状飘出。虽比玉簪看着有些小家子气了,但是却不得不让人赞叹其做工精巧。这两个簪子是月儿为自己出嫁专门为她和碧烟做的首饰,也算是两个女孩家的闺间乐趣了。 月儿见着这两个簪子,自然是爱不释手。拿了看了又看,就连店老板也是十分满意,一个劲儿的夸着:“月儿小姐,咱们家的玉啊,放在太阳底下就跟那冰放太阳底下似的,漂亮极了。小姐要不要去试试。” 月儿弯着眉眼看着碧烟,碧烟也劝着:“是啊,不如我们出去看看?想必一定好看。” “嗯,好啊。” 三人拿着簪子站在门口,果然见不一样的日光照过。不如当下的日光强烈,温温柔柔的好看。 月儿不由的直呼:“我似乎都能看见这玉中的水痕,真美啊。” “当然了,月儿小姐喜欢就好。”店家忙将簪子放回了盒子里,毕竟拿着这么宝贵的一个东西到处招摇,实在是容易招了贼。 月儿不解店家做法,忙问:“金叔,你怎么把东西收起来了?” “小姐有所不知,最近蜀州城里有点乱。咱们这还是钱财不外露的好,免得惹祸上身啊。” 月儿和碧烟相视一眼,随即点点头:“好,那我们进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此人为沈 几人刚刚进了屋里,就听街上吵吵嚷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官府出来抓人来了。 月小姐整天被看护的严严实实,虽说是无忧无虑,可也不可能知道这些平民百姓一天天到底都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所以趁着大家不注意就跟着一波喜欢看热闹的也挤在门口去看,却因为自己身量过轻,怎么的一不小心便被挤到了大街上。 一直眼光没有离开过月儿的碧烟连忙惊呼:“小姐,小心啊!” “啊?”还没等月儿站在路中间缓过来神来,从街的那一头飞奔过来的枣红马上突然伸出一双大手将月儿稳稳的抱回了马上。 自己的小姐就在自己面前没了踪迹,碧烟早就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了。好像是老爷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于是派人将自己押了回去,又好像是自己走到半路刚好碰到了前来找自己和小姐的人…… 具体的她已经记不清了,甚至连自己到底怎么受了罚,怎么找了大夫看了伤势拿了方子,怎么昏昏沉沉的就趴在床上睡着了,都是模模糊糊的记忆。直到后来,感觉有人在自己后面窸窸窣窣的,这才抬眼看去,竟是小姐。 碧烟扯着苍白的脸好不容易才露出了笑脸,可到底还得先顾着月儿:“小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可真是要吓死奴婢了。” “唉。”月儿低着头看着碧烟已经被鲜血染红的中衣,跟以往一样的内疚,“都怪我,又让你被爹爹责骂了。” “不碍事的。”碧烟依旧笑着拉过月儿的手,依旧的乖巧懂事。“小姐,都是奴婢没有保护好你,小姐不要再因为我和老爷闹不愉快了,不然我心里会不安的。” “可是” “可是小姐就要嫁人了啊,原本就没有多少时间陪着老爷了。不要再给老爷使性子了好不好?再说了,今天的事情也不是小姐的错啊,倒是我一直放心不下小姐。小姐可没受什么伤?”碧烟说的言辞恳切,甚至自己都快信了。可她又何尝不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复,明明自己也是父亲的女儿,可她就是小姐而自己就是丫鬟。甚至若不是母亲临死前告诉自己,真不知道这个世间还有谁知道这个真相。 呵,自己真是看不透,自己到底是哪里比这个小姐差了。样貌、品行、礼数,自己何尝不是样样胜过她。可是这天道不公啊,她们两人永远都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永远是天上高高在上的明月,而自己却只是一缕尘埃罢了。 只是这个傻小姐还一直以为自己当真原谅了她这么多年的莽撞冒失,竟然还给自己说什么“碧烟你真好,嗯,我会好好和爹爹说的。” 真是让人不由的烦躁啊…… 月儿看着碧烟发愣,便把她的胳膊推了推想把碧烟的神给拉回来:“不过说起来你也不用担心我今天的遭遇了。今晚就是那位少侠把我送回来的,那个人可帅了,我以后一定带给你看。” “是吗?”碧烟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对那个帅气十足的少侠很感兴趣的样子,“那他现在在哪儿啊?” “在跟爹爹说话呢。还不是因为他把我送回来了,爹爹不放心便非留着他说话,还把我给支走了。我又一心挂念着你,就过来看看你咯。”月儿看了看碧烟的伤势,眼底满是歉意的问到,“没事?看你这个样子我真是都快心疼死你了。” 碧烟摇摇头安慰道:“小姐想着我就好,我已经没事了。只是可惜最近不能侍候小姐了。” “没事啦,还有其他仆人嘛。再说了,别说你服侍我了,我觉得现在都该我服侍你了。诶,对了,我去求爹爹给你安排几个仆人。我看你一个人怪不方便的。” 碧烟已经对“仆人”这两个字免疫了,反正她自己无论是什么样子,都不过是一个仆人罢了。和这个大院子里其他的那些仆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碧烟垂眸说到:“小姐不必了,我刚刚服过了药现在有些乏了,我想先休息一会儿。小姐没什么事情的话,也快些回去休息。” “嗯,好。你也好好休息,我去看看爹爹去。” 月儿倒也不是当真想要去看看爹爹,说起来,她其实只是担心那个带她回来的沈少侠到底怎么样了。那个人又帅,脾气还好,可千万别被自己的爹爹欺负了才好啊。 这样想着,月儿便偷偷的跑到了会客室的窗户边,果然见着自己的爹爹对着沈少侠不知道说些什么,而且两人看起来很是严肃,好像是什么大事一样。只是她自己不太懂这些,如今这样偷听也是怎么都听不清楚。这下可好,一不小心就被发现了个正着。 “谁在外头偷听,好大的胆子。还不给我滚进来!” 月儿听着自己的父亲这般严厉的声音,便也只能自认倒霉的吐了吐舌头走进去:“爹爹,是我啦。你一天天这么凶,都吓到我了。” 四门主没想到是自己的女儿月儿,瞬间严厉的石头脸便成了笑容。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真是的,在外面怎么不说一声呢?现在天都渐渐凉了,冻坏了可怎么好?” “哼,冻坏了才好呢。不然爹爹还要我滚进来,我可不会。”月儿一边说着一边坐到了四门主身边,眼睛亮亮的看着站在堂中的人,轻身唤到:“沈少侠。” “月小姐好。” 听着他这么说,月儿不由的瞥了瞥嘴——真是没意思,还亏得自己关心他专门来看看呢,没想到却是个木头。倒是已然年老的四门主因为自己女儿的事情一直都放心不下,笑眯眯的将自己的茶递给月儿后问:“你来找爹爹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还是看上什么新裙子了,爹爹派人去给你买啊。” “没事啦。”月儿撒娇到,“只是想着爹爹今天因为女儿的事情辛苦了一天了,所以专门来看看爹爹身体还好不好。我可是来关心爹爹的。” 听着自家闺女这么说,那必然是多烦心的事情也不值一提了。四门主笑的脸上的皱纹就好像老去的树皮一般,叫人看见实在难说是不高兴的。于是这妇女二人便将沈敏直接扔到了一边,开始大谈特谈起来,只是这月儿哪是真的只是来问候父亲的?这没一会儿两人聊到了即将开始的婚礼上,月儿便撇撇嘴看着沈敏说到:“爹爹,我们要不要请沈少侠也来啊?” “嗯?这倒是……”四门主是没怎么想到自己家的闺女竟然还惦记着沈敏,不禁的被这么一问自然是第一反应便开始想着法子拒绝的。于是只见四门主捏着山羊胡摇头晃脑、支支吾吾的想了半天的话,终是没想出来什么。 再说这沈敏又不是一下子就会走的,四门主也不愿意直截了当的拒绝了自己的女儿,索性一捏胡子说到:“沈少侠还要在府上住上几天,也不急着定下来。月儿啊,你今天也累了,先快回去休息,别让爹爹担心了。” “也行。”月儿有些不情愿的站直了身子,思绪半天又说起了碧烟的事情,“爹爹,能不能给烟儿姐姐派几个人过去,我刚刚去见她,她这次好像伤的很重……都怪我,不该出去玩的。” “哎哟我的乖女儿什么时候还有人怪过你啊。”四门主见着月儿蹙了下眉头便是心疼的不行,恨不得捧到手上让自家的小宝贝可别再伤心了。“今天的事情不是你的错,是爹爹下手重了。你也别担心了,我这就派人去看看那个人。” “是烟儿姐姐。”月儿执意纠正道。 “好好好,烟儿姐姐,烟儿姐姐。爹爹这就派人去好不好?” 月儿这才算是罢休,瞬间破涕为笑,搂过脖子说到:“爹爹你真好,那好爹爹要不要让沈少侠参加女儿的婚礼啊?” “这件事情还得重新说。这次是沈少侠跟你开了一个玩笑,他也是有事情找爹爹,要在咱们府里住上两天的。你的喜事不是还有一个月吗?咱们可以慢慢算啊,不着急的,啊。” 月儿的小手被父亲轻拍着,这是让她不要再谈下去的意思。月儿只好悻悻的收回了手,拜万福道:“是,女儿明白。女儿现在也乏了,就先告退了。” “去,明天早上别忘了跟我吃早饭啊。”四门主看着日渐远去的女儿,心里不由的有些心酸。但这又有什么办法,毕竟女婿都是自己给月儿选的。他也看的出来,虽然自己女儿嘴上一直嫌弃着,但也并不是不想嫁。 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如果,没有沈敏的话…… 这才不过几日,沈敏便跟自己的女儿走的越来越近了。再这样下去若是传出去了闲话可不是坏了月儿在闺阁里的名声? 他想去拦一下自己的女儿,可看着月儿最近常有的笑脸,又有些不忍心。左右也就这几天,估计也不会怎么样。而且自己当时也架不住女儿的软磨硬泡,已经答应了邀请沈敏来作为朋友参加月儿的婚礼,这是反悔不得的。 第一百二十章 往事不可追 “后来的事情说起来也有意思。”万瞳一向不太喜欢嚼这些舌根,只是说起故人来倒是滔滔不绝。一时之间竟然也是越说越多了。“沈夫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和沈兄暗生情愫,两人在大婚前一晚便一齐从宅子中逃了出来,而沈夫人的婢女,也就是碧烟姑娘,就成了孔府的少夫人,也就是现在的夫人了。” …… 万瞳的故事讲完了,房间里又恢复了宁静。所有人只是呆呆的听着炭火之间的噼啪声,一时竟也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沈翊。”万瞳看着沈翊叫着他的名字,沈翊应声抬头。便对上了万瞳那一双眼睛,不由的心中一震。“我知道是你,也知道你为什么要向我隐瞒身份。只是现在你也应该明白,我不会害你的。所以请二位相信我。” 松墨闻言颔首:“是我们失礼了。” “竹韵姑娘哪里的话,说到底我不过就是两位在雪地里捡到的陌生人。多谢防备也是应该的,又哪里来的失礼之说。” 松墨笑道:“是,倒是我拘束了。”松墨看着万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笑着喝了口茶以掩饰尴尬。 万瞳看在眼里,也笑出了声说道:“竹韵姑娘有什么事情说就是了,我想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那我就直说了。”松墨直勾勾的看着万瞳的眼睛,问到:“敢问万公子的眼睛是生来就有的吗?” “自然。” “那敢问万公子身上的旧疾呢?” 万瞳一愣,问到:“什么?” “万公子的病,并不是什么正常的疾病?我刚刚测公子脉络,虽然平稳但是触感奇异,我一直以为是旧疾,试探公子后公子也没有反驳我的意思。可是我还是觉得奇怪,最起码,再怎么看公子的脉搏都不像是活着的人该有的脉象。” 松墨话音刚落,也不顾着万瞳推搡便号住了他的脉,果然,脉象还是没有什么变化。松墨捏着他的手腕,眼神凌厉:“公子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万瞳眸色阴晴难定,只是很生气的甩了甩手:“放手,我告诉你。” “不必。”松墨放了他的手后说,“公子的故事精彩,人活的自然也精彩。一开始我确实对公子身份存疑,不过后来确实打消了我的疑虑,不过不要误会。打消疑虑的并不是公子的故事,而是公子的血泪。” 万瞳一时之间愣了神,连忙反驳道:“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没关系,我会告诉公子的。”松墨将已经凉掉的茶水泼掉后又换了杯新茶,示意万瞳边喝边听,万瞳迟疑着接过了茶水,只听松墨讲到:“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公子是宫里的人,毕竟公子的假死药实在是难得,一般人家自然是的不到的。所以随后我便猜测,以公子的相貌,莫不成是一只‘兔子’那也并不是全无可能的事情。只是公子的血泪颜色昏沉,却像是中了什么剧毒,于是我便想到武林盟自从盟主出事之后便一直养着几个药引。想必万公子便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万瞳因为姣好的样貌,便比其他几人多了几层身份罢了。 万瞳听罢了松墨的话,不禁红起了眼睛。喃喃道:“算是姑娘猜对了。我便是当年被带到五毒谷里最后活下来的那几个孩子之一,当时还小起过逃跑的念头,可是很快就被抓回去了。后来有一次我终于逃了出去,就遇到了沈兄,是他和夫人救了我。他们都是好人。” 沈翊抬起眸子幽怨的接话说到:“我知道他们是好人,他们也是我的父母。我想弄清楚当年的事情,到底真相是什么样子的?” 松墨有些不安的看着沈翊,得到了沈翊的回应——“师姐,你先出去。我想跟他单独说一会儿话。” “别太伤心了。”松墨皱着眉头思索再三,最后还是拿着披风转身关上了门。 外头的雪停了,太阳自然也出来了。一片红妆素裹,可不好看? 松墨站在院子里看着周围的一切,只感叹事事皆不如人意,最后倒是搞的物是人非,欲语泪先流…… 转身去自己的屋子里拿了一个毛皮的软垫,扫掉秋千上的雪后将软垫铺在秋千上坐好。等着秋千晃动,松墨又觉得人生也不过如此罢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亲是谁,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今沈翊能有机会知道更多的关于自己身世的事情,是对是错难道还需要衡量吗?过去的事情之所以叫做“故事”,自然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旁人听着一乐或者一激动的倒是常有的事情,只有到自己身上时,才能知道自己到底想听到的是什么。不过事已至此,实则也不会改变太多的事情了。 离去的人永远成了回忆,可是这些活着的人到底还得活着…… 松墨坐了一会儿便觉得腿上有些凉意,看着一直没有再打开过的房门,松墨最后犹豫再三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拿着被褥靠着软枕看起了医书来。 这书看着看着便是没了时候了,松墨也没觉得自己看了多久,天便渐渐黑了下来,带着倦意松墨便靠着软枕睡着了。 等着再醒时身边竟是沈翊。 “怎么了?”松墨拉着沈翊的手,温柔的看着沈翊的侧脸。长长的睫毛一直垂着,遮住了眼里的光,就连平时好看的嘴角也扁扁的,看着心情不好的样子。松墨见着他没应便又叫了一声,还是不应,“翊郎?” “师姐。”沈翊的声音有些哑哑的,听起来是那种压抑的很久才会有的嗓音。 听的松墨一阵心疼:“翊郎,怎么了?是不是万公子跟你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了?” “没有。”沈翊微笑到。 只是松墨到底还是不放心:“万公子呢?” “他说自己乏了,便去睡下了。我没什么事情就来找师姐,却没想到师姐也睡着了……” 松墨握着沈翊难得冰冷的手,歪着头笑道:“我不是醒了吗?有什么话就跟我说。瞧你的手这样凉,我可要心疼了。” 沈翊有些动容,转头看着松墨欲言又止:“师姐,我……” “要不要坐上来?腿冷不冷?”松墨依旧带着微笑,将软枕往里拉了拉,在床边留下了一个人大小的位置,刚刚好够沈翊坐下。只是见着松墨没有动静,松墨便掀开被褥,“不暖暖身子吗?看来是不冷啊。” “…我去拿灯来。”沈翊将烛灯放到了床头不远的桌子上,随后犹豫再三还是木讷的坐到了被子里,瞬间沈翊身上带着的些许寒气便散了开来,慢慢的倒是让原有的热气压下去了。 松墨将书本放到枕头边,拉着沈翊的手说到:“刚刚不高兴是不是因为万公子说了些什么话?” “倒也不是万公子。”沈翊态度好了些,只是心情依旧低落。“是我自己一直不懂事,才搞的现在如此狼狈。” 松墨拦住了他,说到:“你不过什么也不知道,哪里能怪的了你?这些年来你已经很好了。” “师姐。”沈翊眼睛直勾勾看着松墨,“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怎么会……”松墨刚想说些什么话,便被沈翊恶狠狠的捏住了脖颈,松墨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沈翊。 只听沈翊的声音如同鬼魅一般在自己的耳边响起:“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事情,但你就是瞒着我?我以为我真的有那么喜欢你吗,医姑娘?” 松墨猛然惊醒,却发现只是梦而已。缓了半天却看见沈翊坐在自己床边,一样的侧脸,一样的嘴角。让松墨不寒而栗。 “沈翊?”松墨试探性的叫到。 “师姐又叫我沈翊?”沈翊可怜巴巴的回头看着松墨,“师姐是不喜欢我了吗?” 松墨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是连连叫苦,还好还好,这个不再是梦了。“怎么了,看着不高兴的样子?万公子呢?” “万公子身体乏了先去睡下了,我心里乱糟糟的想来找师姐说话,却不想师姐睡着了。我又不好意思打扰。就只好这么坐着,却把腿都坐麻了。” 松墨点点头看着沈翊的腿,沈翊却继续得寸进尺:“我能坐上去暖一暖吗?正好也和师姐说说话好不好?” “这个……”松墨倒不是忌惮着梦里的事情,只是这男女有别,还是拒绝? “师姐……”沈翊说话的功夫已经将烛台放到了床头,自己一个劲儿的争取着,“师姐行行好。” “好好,你啊。”松墨无奈的往里坐了坐,算是留下了给沈翊坐着的地方,沈翊认认真真给自己盖好了被褥后,就开始直勾勾看着松墨。 松墨只好放下佯装还在看的书,也好脾气的看着沈翊:“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讲吗?” “嗯。”沈翊答。 “是关于,沈前辈和夫人的吗?” “是的。”沈翊垂着眸子,看着阴晴不定,但最后还是勉强扯出了笑容,“师姐想听吗?” 第一百二十一章 雪落 松墨趁着灯光直勾勾盯着沈翊 她的内心几度翻腾,却一直没有搞清楚自己想说出口的话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甚至自己都无法从沈翊的眼睛里明白,眼前这个男人是否真的想跟自己说些什么,他的故事是一段难以入喉的酒,一旦陷进去的人,没有谁能彻底从里面干干净净的脱身出来。 “翊郎,你说,我听着呢。”松墨将手盖在沈翊的手背上,随后便被沈翊反手盖住。顿时掌心的温暖由他的手上转移到自己的心上,松墨不由得感觉平和了些。 “师姐,不管以前怎么样,我受了多少的罪,犯了多了错。我都永远喜欢你,这一点,不论我知道什么,我都不会改变的。” 沈翊的话真诚感人,松墨也明白了他不想告诉自己最后的真相。这也许是一种保护,一种他喜欢自己的方式。既然沈翊这么选择了,松墨自己自然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了。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师姐,我困了。”沈翊微微勾起嘴角,看起来比刚刚的心情好了一些。他枕在松墨的腿上,静静听着屋外落雪的声音。 松墨顿感柔情,也轻轻顺着他的头发,明明刚刚才睡起来,如今却又感觉自己有点困了。到最后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只是后来模模糊糊的记着晚上太冷,便一直想往一个暖和点的地方去。几次翻身后竟然也就那么睡过去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被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太可能撼动的作息规律唤醒时,松墨才发现自己正被沈翊紧紧的抱着,自然也不会感觉到什么寒冷。只是因为和衣而睡的缘故,自己掀开被子下去时却也是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冷战,最后只好在屋子里多转了两圈才算是适应了环境的寒冷。 沈翊却还没有醒。 松墨便坐到床边静静看着他,就像十年前的那个孩子。明明是小小的一个,却早早的就背上了那么重的大包袱,这个包袱还长年累月的一直压着他。好几次松墨见着沈翊睡觉的样子都感觉到可怜和心疼,哪里还有那时候的小孩睡的那样香甜? 松墨用手指想要去碰沈翊的额头 却想起来自己手指有些冰凉,让沈翊本就皱起的眉头有往一起缩了缩。 松墨索性将指尖点在沈翊的眉中,轻声唤到:“翊郎。” “嗯?”沈翊迷糊中握住了松墨的手,“我给你暖暖。” “翊郎。”松墨没想到睡梦里的人力气这么大,就好像是不满周岁的小孩拉着玩具一样,死死的不撒手。便只好由着他抓着,却还是继续试图将沈翊叫醒。 沈翊亲了亲松墨的手指,终于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怎么了师姐?” “起床啊。”松墨红着脸羞愤不已。 沈翊却因为自己梦想成真傻傻的笑了起来。“好啊,我这就起。师姐早。” “嗯,早。”松墨试图恢复自己高冷的形象,却忘了自己有多久没向沈翊拉过脸了,这突然之间的转变倒是先让自己有些不适应了。 于是松墨还没有坚持多久便先自己缴械投降。“快起来,昨天刚下了雪,今天可冷了。我们吃过早饭去将路清理出来,免得有人上山伤了腿脚都找不到这里来了。” “那我们便不扫了。”沈翊撒娇说到。 松墨倒是难得在医庄的事情上好脾气的问:“这又是为何呢?” “这样师姐就可以一直陪着我了,难道不好吗?” 松墨听着沈翊大言不惭的说完了话,真是又气又笑:“若是如此,你便早早回云门去。免得让师门牵挂,最后倒怪我的不是。整天就属你花言巧语,现在还干脆要坏医庄的规矩了,嗯?” 沈翊听罢哈哈大笑,随后在松墨严谨的眼神下收了收态度说到::“还不是王上娇纵,臣妾受宠万千。” “巧言令色,赶快起床!” 松墨气呼呼的用自己冰凉的小手在沈翊的额头上狠狠的刺激了一下,随后直接起身去开了门,却见万瞳已然站在外头了。松墨顿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万公子这么早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万瞳温文有礼的拱手道:“倒也不是,只是在下刚刚起床后并没有见到沈少侠。心想着,恐怕只能在此处了。不知道有没有叨扰到姑娘,我现在这里给姑娘陪个不是了。” “哪里的话,万公子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在门外稍后。” 这样的状态确实有点尴尬,可松墨思虑再三也觉得不能让一个不认识的人进了自己的卧房,最后想了半头竟也只能先将客人在外头再放上一会儿了。 “师姐,可是万公子在门口有什么事?”沈翊一般努力穿着鞋子一边问。 松墨木讷的点点头:“是找你的,不过我们恐怕有什么事情让万公子误会了……真是说不明白了。” “这有什么关系呢?师姐不必放在心上的。” 沈翊三两下穿好了鞋子和外裳,也感觉到了外头的寒意,不禁打了个寒战。便推开门跟万瞳一起说了些什么。 松墨也去厨房里端出来自己已经泡了两天的薏米,打算做些薏米粥来去去寒。只可惜山上冬日里没什么蔬菜,只剩下地窖里的大白菜拿出来用菜心做了菜丝下饭。不一会儿所有人便又坐到了火盆便开始吃早饭了。 万瞳看了看在餐桌上离得最远的两人,问到:“沈少侠说一会儿要去扫雪,不知道我能不姑娘的忙?” 松墨闻言抬眸看着万瞳:“不必了,万公子是客人。在医庄里照顾医庄即可。” “我一向都没有机会干过这些事情,姑娘可以试着让我做一下。也许我并不会弄糟的。” 松墨听万瞳这么说,也是没有别的法子。只好苦口婆心的劝着:“并不是觉得万公子做不好,只是万公子体质特殊,我确实不敢冒这个险让万公子再去那冰天雪地里走一遭。万公子也千万不要多想。” 登时沈翊也刚刚吃完了,粥,放下碗看着僵持不下的两个人,说到:“师姐放心,这件事我跟万公子刚刚都说好了。师姐要说身体的话,恐怕师姐身体里的余毒也未清,怎么便好过万公子了?师姐好好照看着医庄,这些事情我们来做就好了。” “沈翊。”松墨皱着每天有些不高兴。她松墨向来不喜欢如同菟丝子一样依靠在别人的身上,怎么着在沈翊眼中自己便要成为自己不喜欢的样子?这让松墨不由的火大。 第一百二十二章 明日 见此,一边的沈翊也只是缓了缓神色。毕竟一般的事情也就算了,如今可是关乎松墨身体的事情,沈翊怎么可能这么容易便给出了让步。“师姐,我关心师姐的身体。师姐也要跟我发脾气吗?” 松墨神色也缓了缓,似乎为自己刚刚无名的怒火极力找着由头。却发现自己竟只是不喜欢这般被人保护起来罢了。 松墨这句话确实是没怎么过脑子便说的话,兰秋从小便爱在她面前和季夏比,向来松墨也觉得,男子能做的事情,女子并不会做的差多少。到后来慢慢就演化成了很多方面,包括一些事情上,明明没什么的事情,松墨却都想试一试。她并不觉得差距应该出现在性别上,不因为别的,仅仅因为不合理,因为这个时候刚刚好需要自己。 这样自然会将不少的好心挡在外头,包括沈翊。这让松墨不由的有些无措。 “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松墨向后退了一步,感觉自己的手碰了旁边的桌子。发现自己早已没有什么退路,于是抬头看着依旧温和像一只大犬一样的沈翊,和一边似乎试图极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万瞳。 看着这样无助的松墨,沈翊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拉住松墨的手笑道:“师姐,我和万瞳都是担心你啊。不过师姐要是不想待在医庄里的话,也不会有人拦着你的。” 沈翊转身有些歉意的看着万瞳:“麻烦了。” “没关系的,我在哪儿都好。” 沈翊转头朝着松墨点了点头,松墨便也只好收回了眼神。 两人一直到天快黑的时候才回来,身上衣服上都带着些雪。是两人在山里打雪仗时不小心便停在了衣服上。松墨和沈翊正热热闹闹的回了屋子,却见万瞳穿戴整齐正坐在屋子里等着他们。 松墨不解:“万公子这是?” “很抱歉,虽然不过一两天,但还是感谢两位的照顾。”万瞳将自己的衣服细细的理了理,虽是冬日,这衣服却像是初秋才会穿的。衬得万瞳的唇色都有些发白,“我要走了。” “这么突然?” 沈翊和松墨衬了一个眼神,松墨便进了屋子拿了一件冬日里的大氅。本是打算留着过冬的,只是万瞳身量倒也轻小,看着穿自己的衣服也没有什么问题。而且大氅是黑色的,倒是不怎么挑人。松墨从身后给万瞳披上了大氅,“已经决定好了吗?” “我……”万瞳的眸子里有些不忍,但好像因为受了什么刺激似的,捏住拳头还是点了点头:“两位的救命之恩,万瞳就是赔上这条贱命也还不起了。” 万瞳最后没再说什么,就连多留一晚都没有答应。便拿着松墨给他的那盏琉璃灯没入了茫茫黑夜。说起来也没走多久,便看见了一辆马车,红帐子圈着自然是那人的。 万瞳的睫毛抖了抖,最后还是下定决心似的吹灭了灯,上了那辆马车。继续着自己本不该继续的该死的人生。 医庄里的气氛因为万瞳也慢慢冷下。 沈翊:“师姐舍得那琉璃灯?” “不过都是身外之物罢了,希望万公子好好活下去。于普通人而言,他可是经历了太多了。” 松墨对于很多东西都没有太深的感情,钱财不过就是为了花的,所以别人因为治病的原因给自己送的那些东西,只要是力所能及的,松墨自然是来者不拒。为的便是为自己原本的信仰铺平了路。 谁也不是什么大善人,有的不过就是追求的不同罢了。 松墨去挑了挑灯的灯芯,让屋子里的灯光更亮了些,灯光衬得松墨气色也好了不少。沈翊便说起了他这次来的另一个原因:“师姐,如今也是经历了不少啊。” “是啊,不过几年啊。”松墨顿时也是感慨万千,才短短多长时间,她便感觉自己已经老了。 “可是,”沈翊过去牵住松墨的手,一双好看的眸子微微迷住,“很多事情到底都是过去的,明日复明日,昨日之事,皆是不可追的。” 松墨苦笑:“这我自然也知道。可是昨日之事到底都会影响很多的结果,今人又怎么可以不在意呢?” 沈翊感觉这个话题好像渐渐跑远了,缓了口气赶忙拉回来:“所以我说啊,昨日之事不可追,明日自然有明日的好处。师姐为什么不想想如何去给明日开一个好头呢?” 松墨都快被他给逗笑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所以说……师姐。马上就要过年了,师姐明日便跟我启程回去。” 松墨笑着点了点沈翊的鼻子:“你这孩子,是不是这两日也一直想着这事呢。不过是新年罢了,我赶着除夕回去即可。你先回去报平安。刚从武林盟回来,怕也是累坏了。” “不要,我就要跟师姐一起回去。” 松墨看着沈翊难得的猫性子,于是也耐着心问到:“为什么呀,师弟?” “…”沈翊倒是有近五年左右没听到过这个称呼了。不过自己怎么一点都不想念呢?“师姐,医庄这么冷,跟我走。” “好,那我们现在就动身。”松墨起身穿上披风就要往外走,忙被沈翊拦住。松墨看着沈翊,笑道:“那就赶除夕到。” “好好好,师姐放心不下那些上山的人。我也就不给师姐添这个堵了。我们再五天后就走,可好?” 两人终于达成共识,松墨便准备回去休息。“天色也晚了,有什么明天再说。” 沈翊一双眼睛里全是话,松墨便停下来看着他想说什么。沈翊:“师姐不带着我……吗?” “做什么?” “房间里面太冷了,两个人挨在一起的话会比较暖和。师姐觉得,是不是?” 松墨霎时羞红了脸:“去你的,自己回东房去。明天见。” 松墨回到了屋子里,便端着烛台看起了自己昨晚看的那本书。因为她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好像看见了一个方子,是专门解毒的。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用了,常言道“医者不可自医”,自己不试试的话,怕也是难说啊。 “回去跟师傅商量一下。”松墨抄好了笔记后一边收拾砚台和笔一边想着。说起来离离开医庄还有五天,这几天倒是可以做点别的事情。 比如说,誊些方子,做些药囊什么的。 松墨将自己要做的事情,一件一件的记在自己的心里后,便吹了等睡去了。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起来,太阳倒是难得见到的出来了。除了昨儿个扫过的路,外头倒是一片红妆素裹,松墨将自己身上的披风紧了紧,喜气洋洋的看着外头的一切。倒是好看的紧,只是没见着沈翊。 松墨左右看了看倒是没见到人,于是只好先去了厨房做饭。结果一直到中午才见沈翊回来,怀里还抱着不少东西,都用牛皮纸包好,紧紧的抱在怀里,像是什么重要东西似的。 “师姐!我回来啦!” 沈翊四处没找到松墨的人,最后便去了松墨的书房,果然在抄写着什么。于是又重复到:“师姐,我回来了。” “听见了,多大的声音,恨不得把上山那些蛇虫鼠蚁都从窝里吓出来才算完。”松墨嗔笑着放下笔来,起身拿过沈翊手上的东西。 还挺有分量的。 “这是什么啊?”松墨左右摇了摇,包的结实倒是也摇不出个什么来。于是只好将它放到桌子上,玉手在上面抚摸到。“翊郎,不拆开吗?” “自然是希望师姐来拆开了。师姐看拆开看看喜不喜欢。”沈翊表情里满是期待,心里对于松墨的反应自然是猜了多种,可到底不是松墨自己的意思,猜的再多又有什么意思呢?还得亲眼看着才好呀~ 松墨倒是坦然,沈翊既要拆,自然没有推脱的意思。于是轻解第一个袋子,倒是确实没想到。 松墨惊喜:“竟然是春联和窗花。” 第一百二十三章 星光下 松墨手里头拿着红纸,本还一般的心情竟也喜庆了不少。 这不知不觉的竟然也要过年了,日子倒是快的让人反应不过来。松墨望着窗花发呆,沈翊就自己过去打开了另一个牛皮纸包,是一匹棠梨褐的布料。 “这是我挑的,连老板都夸我眼光好。师姐快看看喜不喜欢?” “嗯?”松墨含情看了沈翊一眼,只觉得这里头不简单,这不刚把手搭上面,便觉得布料的厚度不对。于是铺开那棠梨褐的布料,里头竟是赤色和大红色两匹布料,红艳艳的却不像是过年该有的。 松墨笑道:“又不是小孩子,过年了还要穿红色?难不成,是想师姐给你做上一套。” “师姐做一套我当然是没有什么意见的。”沈翊的手摸了摸那两块布料,笑道。“只是这是给师姐的,师姐先做着。我的不着急。” 松墨脸上抹上飞霞,明知故问:“做什么?” 沈翊笑眯眯的不说话,松墨便不去问了。往后这几天,沈翊便天天不见人了,山上的雪也多多少少化了些,两人没事也去山上走走,倒是也清闲。 这日子总是过得快了不少,终于便到了回云门的日子。一大早沈翊便从山下拉来了马车,早早在医庄门口装好了包袱。 “我都跟那个大伯说了,这马车是医姑娘用的。他便很爽快的借给我了,师姐你待会下去可得给那大伯带点东西谢谢他才是啊。” “自然了,不用你说我都已经准备好了。”松墨笑着拿出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药包,“这里头是那个大伯的药材,我跟他也算是旧识了。” 沈翊点点头,起身坐到马车上:“那我们走,师姐?” “不,先别急。”松墨将药包放到马车上,却转身回了医庄。“我想先去看看婉儿他们,要过年了,我给他们做了新衣服。” “好。” …… 沈翊将马车拉进了院子,等着松墨出来:“他们家人……” “已经知道了。”松墨笑的有些勉强,但到底还是叹了口气极力掩饰自己的悲伤,“这两个孩子在家里从来都没有吃过饱饭,这才懂事的到了我这儿来帮忙。如今……可能能吃上饱饭了。” 松墨顿了顿,全然不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她好像一株蒲苇一般。紧紧抱着自己怀里的小衣服:“翊郎,走。不然回去便迟了。” “好。” 沈翊知道松墨的心里放不下这两个孩子,便一直慢吞吞的跟着帮忙。直到天色渐沉,也没有胆敢自己主动说上一句话。天色渐渐暗下,两个人走到了一个驿站旁。便也准备歇下给马安顿些草料,好继续赶路。 松墨精神头好了不少,瞧着沈翊一直不说话的样子自知是因为着自己的原因。便拿着糕饼坐到了沈翊旁边:“吃一点儿,我们待会儿还要连夜赶路呢。” 沈翊接过糕饼,将自己面前的杯子放到了松墨手里:“师姐喝茶。” “好~” 松墨端着茶喝了满满一杯才算是解了渴,随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拿着糕饼吃了起来。糕饼是甜的,茶却是咸的。咸咸的大枣茶让松墨好不容易有了些胃口,也算是恢复了不少精神。 等着两人吃完后,夜幕却已经降临。沈翊和松墨两人在马车的四周装上了灯笼后便继续赶路了,虽然天气寒冷,头顶星光却是极其好看的,松墨便也和沈翊坐到了马车外头。由着马儿慢慢悠悠的将蹄子踩在地上,发出清脆且有节奏的声音。让人不由的心安不少,松墨穿披风靠在木杆上,静静的看着天上的星光。 因着是月末,月亮仅仅只剩下一个弯弯的牙儿。旁边的星星却是夺人眼目,亮堂堂的好看。 沈翊看着松墨的侧颜,心里也暖烘烘的高兴:“师姐喜欢看星星?” “嗯,它们很漂亮。”松墨举起胳膊,透过手指看着空中的这些精灵。“小时候,我师傅告诉我,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人,死了之后都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这样,他就会在天上看着自己了。” 沈翊听着她的话,乐呵呵的也看了看头顶:“是吗?” “大概。”松墨将手放回了怀里,眼睛里却慢慢装着这些星星,久久不想离开眼睛。“其实师傅这个故事就是用来哄小孩子的,你说是不是啊?” 沈翊一愣,倒是没想到松墨会这么问:“师姐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啊……”松墨的目光渐渐暗下,嘴角渐渐少了些许笑意。因为总有些人们不喜欢的人,那样的人还会变成星星吗?还是说,每个人看见的天空都是不一样的。如果每个人看到的星空是一样的,那沈翊又有多大的机会能看见他想看见的人呢?“因为我当时还小啊,现在我可不信那个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沈翊因为松墨突然的反转,心里不由的也开始空落落的可怕。便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劲儿将松墨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师姐,我会陪着你的。” 松墨微微笑到:“我知道。” …… 等着两人到云门的时候,早已是张灯结彩。门生们忙得一团乱,却还是将两人带到了正厅后头——兰秋和季夏正在正厅听师尊说着话。却不想季华也被放在后头玩儿,松墨和沈翊刚进去便见季华扑了过来。 “沈翊哥哥,松墨姐姐。你们回来啦。” 沈翊想来喜欢这种满身幸福的小孩,忙去抱着季华:“是呀,我们还带了华儿喜欢的零食。华儿喜不喜欢啊?” “嗯嗯。我最喜欢沈翊哥哥和松墨姐姐了。”季华开开心心的在沈翊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大口,便挣扎着要下去。 沈翊无法,放开了他,却见他朝着松墨跑去:“松墨姐姐,抱抱。” “好,抱。”松墨一身烟色的衣服显得单薄,可力气却没小一点。轻轻松松的抱起了季华,便由着小孩儿也亲了自己一口。 只是没了季华,剩下的两个人却独独尴尬了起来。沈翊跟朱明抬眼见到,便躲不开了——“师兄。”沈翊颔首到。 朱明没有他们那般别扭,倒是热情的想拉着沈翊坐下:“沈翊回来了,这次任务还好吗?” “还好,武林盟那些人虽然不好说话。但到底还算是解决了燃眉之急,后续的事情由着师傅跟他们去说就好了。” 沈翊说着话的功夫便自己去坐下了,朱明不解沈翊的态度,但也没再多说什么。自己也坐下后又攀谈到了这次的事情:“听说浮生岛这次已经认降了?” 沈翊摇摇头:“还没有。只是江湖上传说的罢了,不必往心里去。” “师兄。” 朱明刚想再说些什么,松墨也跟季华坐了过来,松墨为季华打开了零食纸。便也顺势加入了谈话的队伍里头:“师兄的手怎么样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后继有人 朱明愣了愣将自己双手放在桌面上活动了下,乐呵呵的说:“经过师娘的照顾,现在已经好了不少了。估摸着下半年就好的差不多了。” 松墨微微一笑,垂着眸子掩饰住了自己想问出的一些问题。 “那便好,师兄的手确实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可能到了夏天便能好了。到时候师傅也算是功成身退了。” 沈翊对松墨的话不由的侧目听起来,一时之间也是没有解出松墨的意思。 “师傅希望把一些事情便教给我了,她一个人要顾着云门也有些力不从心。” 朱明了然,“既然如此,那师妹可想好在长安城边再另立一个医庄?这样也能方便一些。” “这样,烦心事也多了不少。我想的是以后还是依旧在钟南山里,旁的人也知道这地方,也会少些在市井里的琐事纠缠。” 沈翊闻言点点头说到:“这样也好,静一些能让人心安。” 松墨闻言会心一笑,朱明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三人喝着茶开始说起来了春节里头的闲话,季华便乖巧的吃着点心和糖果。一时之间屋子里只剩下炭火噼啪的声响,在这冬日里更添了几分暖意。 松墨在这样的环境里不禁有些神游,思绪飘着飘着竟也不知道去哪儿了。眼睛直勾勾看着沈翊,只发觉的越看越好看,不由的露出了笑容来。 这一直到被季华的一句“爹爹、阿娘”唤醒,才看见沈翊也在同样的看着自己。不由的脸颊上染起了绯红,嗔到:“师傅来了。” 沈翊笑意盈盈的起身路过松墨,轻声回应到:“我知道啊。” 松墨觉得脸上发烫,索性不去理他。径直走到兰秋跟前去牵起了季华。“师傅。” 一年不见,兰秋看起来都丰腴了不少,脸上也没以前那么干巴巴的开始有了红润之色。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冬装更多了几分慈祥。 兰秋看着有些消瘦的松墨,笑眯眯的在她的额头上轻弹到:“你这丫头,还知道回来啊?” 松墨故意吃痛,皱着眉头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师傅,医庄里一直闲不下来你是知道的啊。怎么又说我……” “是是是,”兰秋笑意更浓,眼神看了看一旁的沈翊,“你是忙,他也忙。我可悄悄跟你说,沈翊要是年前不能回来,恐怕清音就要派人去寻他了。半个月前那书信便到了云门,结果这人倒是足足等了半个月也没见回来,也不知道这半月在哪儿风餐露宿呢。” 兰秋说着恶趣味的捏了捏松墨的手,“你说是不是啊?” 松墨自知瞒不过,只好无奈的笑了笑。“是徒儿的错,徒儿有罪。沈翊这几日确实是在医庄受了苦了。两位师傅责罚我就是了,徒儿下次再也不敢让师弟受了委屈了。” 兰秋牵起松墨的手,笑道:“油嘴滑舌。走,跟我去给你清音师傅道歉去。” 松墨哪敢说一个“不”字,忙点点头表示一切都听师傅的。师徒二人带着季华便站到了季夏背后。兰秋轻轻抬起脚尖点了一下季夏的脑袋,季夏笑着转身抓住了这不安分的小手。跟松墨互相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问着:“说说看,这次又是有什么坏点子?” “我哪儿有什么坏点子,清音可真是会吓唬人。”兰秋委屈巴巴的摇着季夏的胳膊,“不过就是带着自己的徒弟向你来认错来了,清音还说我有坏心思。” “嗯?”季夏闻言看了看松墨,只好故作严肃的问到:“好,松墨你来说。你何错之有啊?” “我……”松墨深谙自己是上了兰秋的贼船了,于是干脆照着原话说到:“我让沈师弟半月以来风餐露宿,实在愧对师门。” 季夏:“……” 沈翊和朱明相视:“???” 只见兰秋十分满意的松了手,拉回了自己的徒弟:“喏,就这个事情了。他们俩这半个月在一块儿呢。” 季夏觉得有些头疼,终于还是由着自己这小师妹的性子:“好,知道了。这件事情回去再说,你们也才到了云门,先回去歇下。傍晚的时候我再派人去叫你们来。兰儿你带华儿先回去,我跟十三有些事情要说。你们就先回去歇下。” “好,你也早点回来。”兰秋不舍的朝着季夏点了点头,几人便也散下了。 季夏与朱明早就凭着除夕的由头召了不少人回了云门。如今沈翊也回来了,沧澜阁的行动便也提上了日程。两人到后山去的时候,里头已经有了不少人了,这么多人里头,敢跟季夏一起平起平坐的并没有几个,又因为这几年的沉浮。最后只见着叔羽一人在内室喝着茶等着季夏。 叔羽见着季夏的时候便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拱手笑道:“副掌门。” 季夏忙去扶住了这么个“浪子”,笑道:“可别这么说,季某可是受不起了。” “清音兄这么说便是跟我客气了。我也不过是个说书的先生罢了,虽然不懂江湖事可也不敢不按江湖的规矩办事啊。清音兄要是这么抬举我,可才是没了规矩了。” 季夏跟叔羽互相请着坐下了,其他人便也各自找到了位子。季夏看着有些日子不见的众人,不由的感慨万千。“我与众兄弟倒是有些日子没见了,今日以茶代酒先聊表薄意。其他的话我们再慢慢来说。” 众人举杯饮下,叔羽却笑道:“咱们众兄弟是不常见,可我听说,老六前几个月还来过不是?倒是不知道所谓何事?” 胜遇本还在逗着他新得的冠羽画眉,这突然被点出来,还有些不适应。“叔羽兄可是那我打趣了。叔羽兄在听竹轩可不比我们知道的多?如今竟也来问我的不是,不过就是武林盟里那些老人之间的勾心斗角,拿我当一出戏演了罢了。我还能掀起什么大浪不成?” “这么说来,倒是颇像武林盟里头那几位能做出来的事。”老八神色不快,但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继续说着:“其实这件事就算叔羽不说,咱们也心知肚明那群人到底想干什么。想来这次是成了?” 季夏点头说到:“是,姑且算是控制住了局面。所以这才趁着年节让众位一聚,算是了了今年的心结。”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后继有人 朱明愣了愣将自己双手放在桌面上活动了下,乐呵呵的说:“经过师娘的照顾,现在已经好了不少了。估摸着下半年就好的差不多了。” 松墨微微一笑,垂着眸子掩饰住了自己想问出的一些问题。 “那便好,师兄的手确实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可能到了夏天便能好了。到时候师傅也算是功成身退了。” 沈翊对松墨的话不由的侧目听起来,一时之间也是没有解出松墨的意思。 “师傅希望把一些事情便教给我了,她一个人要顾着云门也有些力不从心。” 朱明了然,“既然如此,那师妹可想好在长安城边再另立一个医庄?这样也能方便一些。” “这样,烦心事也多了不少。我想的是以后还是依旧在钟南山里,旁的人也知道这地方,也会少些在市井里的琐事纠缠。” 沈翊闻言点点头说到:“这样也好,静一些能让人心安。” 松墨闻言会心一笑,朱明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三人喝着茶开始说起来了春节里头的闲话,季华便乖巧的吃着点心和糖果。一时之间屋子里只剩下炭火噼啪的声响,在这冬日里更添了几分暖意。 松墨在这样的环境里不禁有些神游,思绪飘着飘着竟也不知道去哪儿了。眼睛直勾勾看着沈翊,只发觉的越看越好看,不由的露出了笑容来。 这一直到被季华的一句“爹爹、阿娘”唤醒,才看见沈翊也在同样的看着自己。不由的脸颊上染起了绯红,嗔到:“师傅来了。” 沈翊笑意盈盈的起身路过松墨,轻声回应到:“我知道啊。” 松墨觉得脸上发烫,索性不去理他。径直走到兰秋跟前去牵起了季华。“师傅。” 一年不见,兰秋看起来都丰腴了不少,脸上也没以前那么干巴巴的开始有了红润之色。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冬装更多了几分慈祥。 兰秋看着有些消瘦的松墨,笑眯眯的在她的额头上轻弹到:“你这丫头,还知道回来啊?” 松墨故意吃痛,皱着眉头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师傅,医庄里一直闲不下来你是知道的啊。怎么又说我……” “是是是,”兰秋笑意更浓,眼神看了看一旁的沈翊,“你是忙,他也忙。我可悄悄跟你说,沈翊要是年前不能回来,恐怕清音就要派人去寻他了。半个月前那书信便到了云门,结果这人倒是足足等了半个月也没见回来,也不知道这半月在哪儿风餐露宿呢。” 兰秋说着恶趣味的捏了捏松墨的手,“你说是不是啊?” 松墨自知瞒不过,只好无奈的笑了笑。“是徒儿的错,徒儿有罪。沈翊这几日确实是在医庄受了苦了。两位师傅责罚我就是了,徒儿下次再也不敢让师弟受了委屈了。” 兰秋牵起松墨的手,笑道:“油嘴滑舌。走,跟我去给你清音师傅道歉去。” 松墨哪敢说一个“不”字,忙点点头表示一切都听师傅的。师徒二人带着季华便站到了季夏背后。兰秋轻轻抬起脚尖点了一下季夏的脑袋,季夏笑着转身抓住了这不安分的小手。跟松墨互相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问着:“说说看,这次又是有什么坏点子?” “我哪儿有什么坏点子,清音可真是会吓唬人。”兰秋委屈巴巴的摇着季夏的胳膊,“不过就是带着自己的徒弟向你来认错来了,清音还说我有坏心思。” “嗯?”季夏闻言看了看松墨,只好故作严肃的问到:“好,松墨你来说。你何错之有啊?” “我……”松墨深谙自己是上了兰秋的贼船了,于是干脆照着原话说到:“我让沈师弟半月以来风餐露宿,实在愧对师门。” 季夏:“……” 沈翊和朱明相视:“???” 只见兰秋十分满意的松了手,拉回了自己的徒弟:“喏,就这个事情了。他们俩这半个月在一块儿呢。” 季夏觉得有些头疼,终于还是由着自己这小师妹的性子:“好,知道了。这件事情回去再说,你们也才到了云门,先回去歇下。傍晚的时候我再派人去叫你们来。兰儿你带华儿先回去,我跟十三有些事情要说。你们就先回去歇下。” “好,你也早点回来。”兰秋不舍的朝着季夏点了点头,几人便也散下了。 季夏与朱明早就凭着除夕的由头召了不少人回了云门。如今沈翊也回来了,沧澜阁的行动便也提上了日程。两人到后山去的时候,里头已经有了不少人了,这么多人里头,敢跟季夏一起平起平坐的并没有几个,又因为这几年的沉浮。最后只见着叔羽一人在内室喝着茶等着季夏。 叔羽见着季夏的时候便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拱手笑道:“副掌门。” 季夏忙去扶住了这么个“浪子”,笑道:“可别这么说,季某可是受不起了。” “清音兄这么说便是跟我客气了。我也不过是个说书的先生罢了,虽然不懂江湖事可也不敢不按江湖的规矩办事啊。清音兄要是这么抬举我,可才是没了规矩了。” 季夏跟叔羽互相请着坐下了,其他人便也各自找到了位子。季夏看着有些日子不见的众人,不由的感慨万千。“我与众兄弟倒是有些日子没见了,今日以茶代酒先聊表薄意。其他的话我们再慢慢来说。” 众人举杯饮下,叔羽却笑道:“咱们众兄弟是不常见,可我听说,老六前几个月还来过不是?倒是不知道所谓何事?” 胜遇本还在逗着他新得的冠羽画眉,这突然被点出来,还有些不适应。“叔羽兄可是那我打趣了。叔羽兄在听竹轩可不比我们知道的多?如今竟也来问我的不是,不过就是武林盟里那些老人之间的勾心斗角,拿我当一出戏演了罢了。我还能掀起什么大浪不成?” “这么说来,倒是颇像武林盟里头那几位能做出来的事。”老八神色不快,但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继续说着:“其实这件事就算叔羽不说,咱们也心知肚明那群人到底想干什么。想来这次是成了?” 季夏点头说到:“是,姑且算是控制住了局面。所以这才趁着年节让众位一聚,算是了了今年的心结。” 第一百二十五章 悠悠 众人听着心下也有了些底,叔羽沉吟半刻便轻笑到:“说到底,这件事大家伙听了半晌也没听明白不是?那便让我这说书先生给大家说上一说。” 叔羽笑眯眯的放下手中的扇子说到:“这件事本来还应该从云门的一位弟子说起。清音兄说是不是?” 季夏闻言看向叔羽,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叔羽便也就没有停下的意思了,从椅子上站起后洋洋洒洒的开始说起了这话来。 “从这去年年初起,浮生岛便一改以往的作风开始在江湖上频频露面。原本呢,这件事与我阁还没有什么关系,直到立春之初,一封信送到了清音兄手里。这件事众位也是知道的,浮生岛想夺了武林盟的主权,我们却替云门拒绝了他们。所以,往后的事情,沧澜阁便再也没有参与了,反倒让浮生岛钻了空子,将目标放到了一个人的身上。这个人的背景,放在整个武林都是被人津津乐道的。” 季夏闻言接到:“正是沈翊。” “对,所以自从沈翊被浮生岛计算到他们的计划开始,这件事情便从另一个方式开始发展了。孔家在长安城里的家室可以说一半都是那位罗长老给的,自然也是浮生岛的关键踏板。但是很奇怪,浮生岛这次的行动并不是什么毫无准备的,但却也只是明面上夺回去了一个神秘的卷宗罢了。其余的收降孔家之类的话且暂时不去谈,他们这么做无疑于让浮生岛在江湖中地位变得十分尴尬。” 胜遇逗着鸟娇滴滴的鸣叫,自己却全然死寂一般的面色,独独留着那一双眼睛。好像一只狩猎已久的猫科动物。“非也,浮生岛这样暴露了自己的处境,反倒暗地里收到了不少援助。难道你也说是因祸得福?我怎么看着像是他们有意为之?或者说,其实这样做最尴尬的并不是浮生岛,而是沈翊,又或者,是云门。” 季夏沉吟许久,终于算是缓了口气说到:“他们一开始便是想要拉拢云门,这样搞混了水,一大部分的原因,也就是为了让云门没有办法去选择罢了。” “不过沈翊倒也算的上是将功补过了?”茅柴说话有些不入耳,惹得曲生推了推他,只是好像也没有什么实际作用似的。茅柴拍了拍曲生的手后继续说到:“他给云门惹了这么大的一个麻烦,这次倒也算是解决的不错。不然也不会有今天这儿事了不是?” 叔羽对于茅柴这张嘴向来是敬而远之,闻言也只是无奈的摇摇头:“他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你们又怎么能对他这样严格?恐怕你们自己都没受过这些罪,如今却心安理得的让一个孩子解决了这么大的事情,依我看,应当羞愧才是。” 叔羽转身在桌子上拿起了扇子,背着手踱步。“现在浮生岛的目的算是达成了一半,但云门还有一半的身子在这泥潭外面露着,该怎么做就该由着咱们动手了。这武林盟里头的事情,早就该给咱们分一杯羹了。” 胜遇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桌子说到:“对了,要是说起这个,那可就有的说了。上次我在云门的时候,可是听说了那个旁的‘沧澜阁’。武林盟那群长老的早就背着咱们坏事做尽了。如今咱们也算是过街老鼠了。” 胜遇说着说着便被气笑了,众人闻言也是相同的反应。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了。 季夏不由扶额,深感自己当年的莽撞。“这件事都是我的过错,是我由着武林盟给咱们背上了骂名。如今,自然希望去了这骂名,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我们倒是和浮生岛不谋而合了。” 众人皆相视大笑,不由的说起了别的话来。等着朱明和季夏向众人告别后也到了黄昏之时。季夏的脑子里充斥着大量的信息,一时间也只想静静的吹着冬风走回去,也算是醒醒神来。 朱明跟着季夏亦步亦趋的走着,一时间只觉得自己有许多话想要问,却又不知道从哪里问起好了。 季夏侧目看了看他,脾气略略放的温和了些:“十三,你说。” “阁主……师傅。”朱明打了个局促,继续垂着眸子说到,“师傅,云门这次可有可能全身而退吗?这样将云门架在中间,会不会过于冒险?毕竟云门这么多年来也没做过这样的决定啊……” 季夏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是我和众位掌门、师尊的意思,沈翊也无法左右的。既然我们能将云门置于这个地位,自然是已经想到了办法。如今沧澜阁在其中周旋也只是我的意思罢了,多些胜算,对于云门和沧澜阁来说都不是什么坏事。你也不必太过于忧心了。” “并不是徒儿忧心……”朱明本还想说些什么,到底还是拱拱手服了软,“是徒儿多虑了,师傅也不必把我的话太过往心里去了。” “并非不把你的话往心里去,只是这些话说起来都是弯弯绕绕的。多少都有了些赌的成分,我也不敢说的绝对,也不敢说你说的不对。这些事,留些后路总是没错的。”季夏遥听胜遇白雀的声音,眉头也舒缓了不少,“好了,你去叫沈翊来,我和你们有话要说。” 朱明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可还是多嘴问到:“那师傅,师妹呢?” “你觉得你不叫来,你师娘能饶了你?”季夏挑了挑眉毛,挥手让朱明去办了。自己一个人踩着竹叶回了院子里。 那里可跟别的什么地方都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是,整个世间最美丽的地方了。季夏想着兰秋和季华玩闹的样子,笑意便不由的染上了眉梢。紧忙快了几步朝院子里走去。 “好香啊。”季夏推开早已贴好“福”字的门扉,一把抱住了朝自己跑过来的季华,“华儿给爹爹在做什么好吃的吗?” “他要是会做啊,我还能让你一个人出去?”兰秋把自己带着烟火气的手狠狠的在季夏脸上蹭了蹭,“我可是都快忙死了,你却都不安慰我?” 季夏闻言笑意更深,笑着将满脸疑惑的季华放在地上后便去抱起兰秋来。“是吗?那可是师妹给我辛辛苦苦做好吃的呢?快让我看看这么巧的小嘴里有没有藏吃的?” 季华看着自己爹妈宛如小孩一样的行为,连忙跑了出去玩雪去了。真是,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paoshuba.com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叔羽 季华在外面没人管,撒了疯似的玩着雪。这晌儿正发愁为什么会在自己刚刚挖出来的洞里躺着一只兔子的时候,自己就飘飘然的离开了地面。 季华转过头去,见着抱自己的人是沈翊,一时间倒是把刚刚的不高兴都抛到脑后去了。 “沈翊哥哥!”季华高兴的抱住沈翊的脖颈,随后又左右看看问到:“松墨姐姐和朱明哥哥呢?” “他们说外面冷,已经进去了。倒是你这个小家伙儿,在这儿蹲着干什么呢?” 沈翊放下季华,由着他牵起自己的手。一起蹲在那个洞旁:“沈翊哥哥,我发现了一只灰兔子。” “嗯?” 沈翊闻声看去,可不是有只胖乎乎的灰兔子正睡着觉?只可惜这只兔子打死也没想到,自己的清梦已经让人打扰了。如今恐怕醒不醒来都不由得它来说了。 沈翊摸了摸季华的头笑道:“是很可爱,那华儿怎么找到它的?” “华儿也不知道,突然之间就发现了。可能这个就是所谓的‘有缘分’。” 沈翊倒是真没想到这小孩还懂这么多,“谁给你教的啊?” “是爹爹。”季华说着话又要抱,沈翊自然不会拒绝可也不由的在心里叫起苦来——这孩子,不会走路的时候一个劲儿的要下地,自从会走路了,便是知道被人抱着的好处了? “那既然华儿跟它那么有缘分,华儿打算怎么办呢?” 季华歪着脑袋看了看那只还在熟睡的灰兔子,也不知道这只兔子怎么这么能睡?外头这么冷也没有要换一下动作的意思。“那我们把它的小房间搭的暖和些,等到春天的时候,它就会醒了。” 沈翊定定神看着那只兔子:“华儿不想把它抱走吗?” 季华昂着肉嘟嘟的小脸蛋摇了摇头:“不用啊,我跟它有缘分。春天的时候我们也会见面的,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它睡觉了。” 沈翊:“好。” “沈翊哥哥我先在这儿看着,你去娘亲的房间里拿些软和的东西来。我们给它重建个窝,也算是向他道歉了。” 沈翊不忍拒绝,便把自己的披风摘下给季华披上了,自己回到屋子里要布条去。 松墨看着沈翊一身寒气的进来,不由担心:“不是让你叫华儿吃饭吗?怎么还把自己冻成了冰柱子?” “师姐,”沈翊笑的谄媚,终于忍住了自己想要撒娇的念头。“华儿在外面找到了一只兔子,想给兔子搭个窝,让我进啦拿些布料。倒是不知道师娘这里有没有……” “我帮你拿。”松墨起身进了里屋,拿着东西的同时还不忘的提醒:“季夏师傅等你半天了,你可快点,估计是找你有着什么急事呢?” “嗯,我知道了。” 沈翊拿了东西紧忙出去可算是安顿下了兔子,便将季华抱了起来——披风太长小孩子也不太好穿戴。走近房里看着还是松墨一人坐在桌边,只好将季华给了松墨,自己解了披风去了书房。 书房里季夏和朱明已经说了不少话了,沈翊进去时似乎正巧打扰他们的一个话题完结。季夏随手给沈翊指了一个位子让他先坐下,随后对朱明说道:“这件事就先这么安排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朱明点点头应下:“师傅放心,我没什么问题。” 季夏当然放心朱明做事,随后对刚来的沈翊说到:“你这次可是回来的晚了些?” “师傅见笑了。”沈翊恭敬的站直了身子,“是徒儿心神不定,才没有及时回来。一切都是徒儿的不是。” “罢了。”季夏抬手示意他不必太过上心,“我不过是问几句,知道你没事我也就没什么不放心的。倒是你这次在武林盟里的所做,虽然都是按着众位师长的指示来的,可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变数,你倒是在前面的那封信里没有提起。” “是。”沈翊答道,“一切都是按着师长们的意思来的,只是前期的时候长老们态度很是坚决,所以徒儿在一些决定上拖延了一段时间。现在算是都平顺下来了,结果也都是按着师傅们的意思来的。想必师傅也收到江湖里的消息了,不然也不会安心等着我回来了。” 季夏颔首:“是收到了,你坐。其实今日叫你们来呢,一是想要趁着年头了一了这些纠缠了不少时间的事情,二是想跟你们介绍一个人,算是我这个师傅给你们的一点心意了。” 季夏要给自己引荐人?这沈翊当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为什么还有朱明?难道师傅到现在还不知道朱明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吗…… 沈翊猛然之间觉察自己一直都在怀疑朱明的路上越走越远,却也任由着他做了不少的事情。如今是该让他收收手了才是啊。 “师傅。”沈翊起身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让季夏伸手拦住了。与此同时,由屏风里头缓缓走出来的一个人——这个人沈翊竟也是认识的,正是叔羽。 “沈翊小友,好久不见。”叔羽拿着一把扇子从屏风后走出来,身上银衣尽显飘逸。倒是那一双眼睛显得他多了些神秘之感,让沈翊不由的一头雾水。 这不是自己前半年见过的那位说书先生吗?而且还不是自己偶遇,似乎是被人专门找到的。那个人不是叔羽还能是谁? 沈翊自知没有逃处,便应道:“先生好。” 季夏倒是没有什么惊奇的,只是好像按着规矩问了一句:“怎么你们已经认识了?” 叔羽答道:“是,夏秋之际在长安见过一次,倒也不算是熟识。所以就没有提起过。如今半年不见,沈翊小友倒是看着成长了不少,想必这半年来历练了不少啊。” 沈翊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故而只好应道:“先生见笑了,不过是帮师门忙了些事情,算不得成长了多少。” 叔羽沉思许久,忽然间拍了拍沈翊的肩膀笑道:“少年可畏啊,那我便不多说什么了。想必清音兄也省下了不少介绍人的功夫。” 季夏笑着点了点头:“这是我的另一位徒儿,朱明。叔羽兄见过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守岁 叔羽看了朱明一眼,并没有在沈翊身上的那种打量的姿态。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是见过了。” 随后四人都找了位子坐下,季夏才正式向沈翊介绍了叔羽:“这位是听竹轩的先生,是我的一位故友,你要是在长安城里想要认识什么人,都可以去找他。” 沈翊闻言上下打量了起来,发觉这人确实一副七窍玲珑的心肠,想来师傅倒是说得不错。 季夏笑着补充道:“当然,其实你只要想知道,不管是谁,都可以问他。” !!!沈翊不由吃了一惊,看来这个叔羽确实是个厉害人物,也难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便认识自己了。想来以他的能力想要知道自己的名姓,并不是什么难事。恐怕连自己父母的事情,也能打探的一清二楚。 这样说来,莫非季夏是想要自己去了解以前的事情?还是想要为以后铺砖加瓦多一些? 沈翊一时间也分不清这其中利害。只是愣愣的点点头:“徒儿知道了。” 叔羽笑道:“原本想着是个天资聪颖的,没想到却是个直性子。看来还得多历练历练才是啊。” 季夏笑道:“是啊,不止是你。花门主也说这个孩子有些轻浮的脾气。但也无伤大雅,这不正是这个年龄该有的吗?要是没有,那才叫不对劲呢。” 沈翊听着两人的交谈,却多了一份心思在朱明身上。这个人到现在还是这样,就算师姐跟自己提起对朱明放下了怀疑自己也是不信的。倒是朱明却好像跟叔羽先生很熟的样子,不管是仪态还是眼神都不像是只见过一两次面会有的,这倒更多了一分奇妙的感觉——从小认识的师兄弟竟然可能是陌路人,这不是很可怕吗? 沈翊的思绪终于停在了叔羽身上,因为他听见季夏说:“这次的确是有些事情要交代给三位,所以才会将三位一起聚在这儿。” 叔羽含笑:“但说无妨。” 季夏:“沈翊,浮生岛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沈翊连忙应道:“信发出去了,只是还没有回复。武林盟那边没问题了,估计岳岛主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那就好,这件事你一直盯着就好不必太过上心。只是你还得给我去做了另一件事。” 季夏有任务,沈翊当然没有推脱的意思:“师傅你说就是,我一定尽力完成。” 季夏满意的说到:“你前几次做的我都是看在眼里,这一次我当然也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而且我打算,这一次就是你的最后任务了。” 沈翊听及不由惊喜,他早前便跟季夏打好了商量,想要早些拜托门徒的身份,这样就可以像师姐一样来去自由,到时候不管是江湖之间的事情还是医庄那边自己都能来去自如,并且也可以正式向师姐提亲了。看来自己这次送给师姐的那些东西真是没送错。 看着沈翊猛然之间发亮的眸子,季夏也不由多了几分欣喜之情:“按着咱们的约定,你可以去干你想做的事情了。” “多谢师傅。” 沈翊这下有了盼头,便紧忙想让这样的日子过的再快一些。便赶紧接着问道:“师傅倒是说说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任务?也好让我与先生和师兄商量。” 一旁的叔羽见来说到:“花门主还真是诚不欺人,倒是我以前误会门主了。日后必定去向门主登门道歉。” 三人正说得热闹,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声音传来是松墨,“师傅,饭菜都好了。快快入席。” 季夏笑道:“行了,我们知道了。”随后便从怀里拿出三封信来,给三人一人一封,“那就拜托三位了。” 言毕,四人离开书房到了房间里,季华已经是左手一个鸡腿,右手一把大虾的吃着了。兰秋看着叔羽抱歉到:“孩子顽皮,先生见笑了。” “没关系,”叔羽笑眯眯的坐到了季华旁边逗着他,“小孩的天性使然,倒是我们这些大人拘束的不行。” 等着沈翊他们都落座,季夏举杯说到:“今日众位也不要拘束,都是关系熟悉的才会坐在一起,也不拘着了。” 众人饮了酒后开始吃起了饭菜,一直到了深夜也不见有停下的迹象,倒是季华先困了。兰秋便也离了席抱着季华睡去了,门生给季夏送来了信,季夏便又跟叔羽去了书房;朱明有事先走了;一时间又剩下沈翊和松墨两人来。两人在桌子上倒是隔得最远,其实这样也是方便——抬头就能看见,倒是不用偷偷摸摸的了。 沈翊问到:“师姐要回去休息吗?” 松墨摇摇头:“除夕要守岁。” 沈翊不解:“我以前从来没有守过岁,也没有师傅让我们守岁。不过我倒是可以陪着师姐守岁,只不过,还是不要在师傅这儿了?” 松墨笑着捂住嘴,“好,那就去我那儿,我给你准备些瓜果。” 沈翊等着的就是这个答案,如今松墨好不装傻的按着正确答案来倒是让沈翊有些飘飘然的感觉了。只等着心里傻乐完,才跟师傅他们道了别,两个人打着灯笼慢慢走回去。 其实说起来路上并不是很暗,几乎每隔一些距离都挂着红灯笼,因而两人也很容易便看见了对方。 松墨被这眼神盯得有些害羞:“你这么一直的看着我做什么?” “师姐,”沈翊问到,“为什么要守岁啊?” “这样可以保我们的亲人长命百岁。”松墨说完,又在后面接到,“其实我也不知道这管不管用,所以一般我都会先许愿,希望神明能保佑我身边的人长命百岁。我觉得神明不会拒绝我的。” 沈翊点点头:“也是,那我就许愿师姐长命百岁,今天为师姐守岁好不好?” “也好,你可以陪我说说话。” 两人说好了守岁,松墨便准备了果品和书、棋一类的东西,只是两人原本便操劳,如今熬夜都也些困意了。松墨看着沈翊都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便准备起身去关了窗户。 沈翊被晃着的光影惊到:“师姐做什么去?” “你睡着了,我关下窗,小心着凉。” 沈翊迷迷糊糊的摇摇头:“不行,我不能睡,师姐还要长命百岁呢。” 松墨笑着关了窗,又给他拿了件衣服披上:“睡,我活一半就可以了。别想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平淡无云 松墨说自己只活一半的话终究还是被沈翊驳回了。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日子总是过的太快了。 不知不觉间,松墨已经在云门待了十几天了。冬天也终于过去了,可是松墨等来的却不是期盼已久春天。一场倒春寒让刚刚丢下身的棉衣又回到了身上,这样鼓鼓囊囊的也没有让松墨感觉到任何的暖意。 “真的要走吗?才初十三……就不能再等会儿吗?”松墨在竹林里静静的看着沈翊,虽天气是冷了下来,可是沈翊却还是单薄。 外裳的衣摆随着风飞起,像黑色的蝴蝶。只是蝴蝶不适合沈翊,说起来,可能蝙蝠一类更像一些。 只是这样耀眼的人,怎么会甘心存在于黑暗之中……沈翊放下木剑静静看着松墨,雪白又短小的兔毛围了她的脖颈一圈,鼻子却是红红的,当真成了一只小兔子了。 沈翊笑着走过去拉起了她的手,静静看着她的眼睛。那双宛如深潭一般的眼睛总是能给沈翊平静,“我也不想让师姐担心,只是这次的事情真的很重要,师姐再给我一点时间。” 沈翊看着松墨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就好像有着一股难以抹去的光。这让松墨很难拒绝,只能紧紧的抱住沈翊才能确实的感受到这个人的存在。 “翊郎,我要等你多久?” 沈翊拍了拍她的脊背,似乎这样才能在彼此的怀抱里真正找到对方的存在。两个人都无比渴望着彼此的存在和认可,现在也终于在对方眼里找到自己了。 沈翊的声音沉沉的,扰的松墨耳朵痒。他说:“很快,到时候我要跟师姐一起把医庄放到长安旁,师姐没有意见?” 松墨笑着推开他:“你回来了再商量,竟然敢不跟我过元宵节,还想我答应你?” “等我回来,我给师姐带一个什么好呢?”沈翊握住松墨的手,冰冰凉凉的却像一块软玉,“不如带一盏琉璃的灯笼,就当是给师姐的礼物了。” “这么快?” 松墨上下打量着,沈翊也终究摇了摇头,“没有这么快,但是也能在天气热之前回来。” …… 后来啊,松墨也没有将那件棉衣放到沈翊的包袱里。那个少年骑着白马离开了自己的视野里,离开的那天阳光还不错,却让松墨觉得难以呼吸。老树还没有抽出绿芽,一切都好像沈翊没有来过的,十多年前一样…… 下午,松墨收到了消息——师傅正在书房里等着她。松墨在门生的带领下到了书房,推开门果然还是那个师傅,只是一切恍若隔世罢了。 “师傅。”松墨上前乖乖的行礼到。 兰秋将她拉到跟前坐下:“你这孩子,怎么也跟师傅这么生疏起来了?是不是还是不高兴?” 松墨摇摇头,苦笑道:“倒也不是,我也没有什么不舍得的。就是……” 松墨觉得自己早已失去了理智,明明问的是自己高不高兴,自己却说起了自己舍不舍得。说到底自己还是舍不得的,好不容易的相处,却换来了依然不变的分别,这让松墨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了。 “师傅,”松墨垂着眼睛说道,“我有点舍不得他。” 兰秋笑眯眯的看着她,让松墨有些不自在。兰秋也不再追问,笑道:“那就好啊,这不是说明沈翊那小子跟你都没找错人吗?这是很难得的,在这个江湖里,总是有不少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谁。而你却知道,这就已经很好了。” “师傅……” 兰秋觉得这本来就没有什么的,故而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将松墨眉间的淡淡哀愁视作一种不舍罢了。“好了好了,你看你又让我忘了正事了。” 说起正事,松墨倒是有了精神:“师傅说的是什么事?” “喏。”兰秋从袖中拿出了一方墨来,虽然长得一副普通样子但是却发着淡淡的药香,这让松墨明白这方墨怕是个稀罕物件也说不准呢。 “这是……” 松墨左右端详着这方墨,终于还是像兰秋投去了目光。兰秋勾了勾嘴角从她手里结果来介绍到:“这个是我和另一位师傅寻了古方研制出来的药墨,解你的毒是最好的了。你难道不想将你现在这种病恹恹的状态恢复好?我看着你一天天消瘦下来我就心疼。” “也不是什么大事,师傅不必太上心的。”松墨自然知道自己体内的状态,只是要真是那么简单就好了。在医庄这一段时间她也试了不少办法,只可惜没有真真正正能够改变现状的。现在看来,那句“活一半”的话倒真不像什么信口胡诌的话了。 松墨故作镇定的将药墨放到了桌子上,并没有要收下的意思。 兰秋却依旧不肯放弃,说小了,这是她唯一的徒儿,说大了,这是一个医者。不管为了谁都不应该这么轻易的放弃,更何况自己还是松墨的师傅? “松墨你听话,子春的眼睛我们都能治好,你的毒,我们自然也有办法除掉。” “师傅,有时候我也想不明白顾白秋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这一切并不是没有理由的,她不喜欢我,却为了孔阳必须接纳我。要是你,恐怕你也会将那个人碎尸万段?” “这又有什么关系?你本来就是无辜的,我绝不允许你再出什么意外,否则我一定会将那个让你出意外的人碎尸万段的。” 松墨看了眼兰秋,终究还是闭了嘴。兰秋看着有点上头,脸红扑扑的:“我不希望那个人是沈翊,但也不希望是你自己……试试这个,应该有用的。” “好。” 松墨终于还是收下了药墨,说起来了自己已经写了一大半的方剂。兰秋一直对她的方剂充满兴趣,如今听起当真自然又多了几分好奇。毕竟那些名贵的药材之所以名贵自然是有它们的理由的,这样贸然换掉不会让药方变得奇怪吗? 松墨笑着摇了摇头:“师傅,怎么会是贸然呢?只是确实会有些变化,药方的药性不仅会小些,而且熬出来的味道也多了几丝轻飘飘的感觉。但是对于那些需要的人来说,却是救命的方子。总比被钱财绊住了脚步的强。” 兰秋点点头,她确实还没有被没钱这个事难倒过。“我听说医庄里也快没有银子了?” “还好,只是冬日里总是拮据一些。我又买了些新药材和别的东西,等过了春天就好了。” 只是这春天,来的总是那么的漫长…… 松墨是初十六离开的,在十五陪着季华看完烟花之后便开始收拾东西了。说起来也是简简单单的几件,只是多带了几方药墨,等着十六太阳刚刚露了脸便一个人赶着马车去了医庄。 医庄里的一切还是像年初一般,只是山上野风有些大,一半的春联不知道被吹到哪里去了。松墨看着另一半孤零零的红纸还贴在门上,索性将它撕了下来,揉了揉拿进去烧火去了。 生活又开始像往常一样运转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阳南城 往后足有三个月,长安城里都没有什么消息。倒是听竹轩的先生被传突然之间受了伤,也不知道是为情,还是为了别的什么。百姓们众说纷纭,松墨却因为在医庄里走不开,只能听来往的病人说说这件事,也算了解了一二。 不过可惜,没有人知道这背后到底出了什么事。 松墨数着日子过日子,终于从惊蛰到了清明,从清明到了夏至……可是,沈翊还是没有什么消息。松墨已经从一开始的不在意变成了现在的自我安慰。她在不停的提醒着自己,试图让自己从难以摆脱的困局中跳出,最后却无一例外的失败了……沈翊不可能会有什么危险的,只是没有证据罢了。 夏至之后的第五天,松墨终于写完了自己准备已久的方剂。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松墨落笔抬起头的那一刻,夕阳正静静的笼罩着医庄,只是暑气渐渐上浮,不甚激动的心情也渐渐变得焦虑起来。 沈翊还是没有消息。 松墨便封了笔,转头去寻了熟透的李子来,表皮却还是酸到了牙。有些不知所措,又想着该出医去四周看看了,便又随手将李子放到了院子里,去房中收拾起了医箱和衣裳。却又怕沈翊回来找不到自己,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松墨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为了一个人这般失了心神,不过是十几天的接触便让自己离不开他了。失神的将医箱装好却又发现左右不见了面纱,松墨又将自己手中的面纱随手放到了药箱上,左右翻找去了。 却意外的在柜子里找到了那匹红色的布,那般惹眼,让松墨觉得自己倒有些手足无措了。只是……“让这样的布在柜子里积灰才是自己的过错。”松墨这样想着,便将那布从柜子里拿了出来,如土委地,带着一些冬日里残留的气息。不过现在已经是夏天了不是吗? 松墨将它搭在了院子里,回到屋里来却看见了自己的面纱。笑着将它也一起拿出去洗洗后搭了起来。而后便回到房中开始细细的画着花样。 许是心里存着事情,等着松墨抬头再看时,天地之间已经黑成了一片,昏黄的烛光却还在尽力在这样的环境里显示着光明。 松墨伸了伸已经僵住的腰背,静静的看着纸上繁饰的花纹,苦笑着想到:“自己怎么能给自己找了这样一件事情来?要是真按画上的绣起,怕是没有年都绣不起来。” 只是这张纸终究还是被放到了桌子上,没有再做任何改动。 房里的灯光也终究暗下,与这世间融为一体。 松墨忘了自己昨晚到底是哪个时辰睡的了,也难怪会奇怪自己今天早上没有按着平常的时候起来。 草草在脸上施了些胭脂,松墨在院中拿过已经晾干的面纱。淡紫色的兰花与那招眼的红色并不适合在一起,但却也安安稳稳的待了一个晚上。松墨看着那抹红发了发呆,终于还是将两件东西一齐拿回了屋里。细细叠起来放到柜子里之后,松墨终于回到了镜前用簪子带好了面纱,随后拿着医箱便出门了。 她这一次准备去阳南看看,那边的山坳长着一种神奇的草药,只是前两年不知是什么原因倒是不见了,如今听说山坳里又重新长起了这种草药,松墨便准备去采些回来。要是当真像传说中说的那样包治百病,倒也是意外之得了。况且阳南离终南山并不远,算起来十天的时间倒是可以做不少事情。这样想着,松墨便在医庄门口留下了纸条,独自一人去了阳南。 事情也果然如自己打算的一样,阳南并不是什么远地方,在城外待了一晚之后,第二天下午松墨便到了阳南,只是阳南城的城门外却有重兵把守,正对着来往的人流细细排查着。 松墨有些不安的走到跟前问到:“大人,阳南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守门的官兵上下打量了松墨几眼,对她的装束奇怪道:“看你这样子恐怕就是长安一带传闻的那位医姑娘?” “正是。”松墨想来想去也觉得隐瞒起来没什么意思,索性承认道,“我听说阳南有一种草药可以包治百病,故而特地从长安赶过来想要采摘。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呵,”那人冷冷的哼到,“什么包治百病,要是包治百病还能有现在的下场?” 松墨听他这么说,不由便皱起眉头多问了几句。在交谈之中,松墨了解到这草药并不是销声匿迹了,而是前两年他们这里来了一个什么术士,每年在那些草药发芽之前便朝着那块地方洒下了奇怪的药粉,如今那个术士去了别的地方,今年的药粉便也没人撒了。所以今年才又长起了那种草药。 “要说那东西啊,平时也就是药店里给收走了,没人知道那玩意儿到底叫什么。也没发生过什么问题,只是今年却是邪了门似的,原本不应该绽开的花朵很早便开了。搞的现在城里乌烟瘴气的,不少人还是像往年一样去采摘了花骨朵往药店卖,只是今年不仅没了收成,那花的气味也惹的不少人喊起了头晕,等着回去后便觉得全身疼痛,不过几日便死了。” 听着守卫这么说,松墨不由的皱了皱眉头。那守卫还是大大咧咧的说到:“要我说,那就是毒花。就你们这些医者还觉得那有用,却不知到底是拿去干什么用哦。” 松墨看着满不在乎的守卫,正色道:“麻烦了,我现在无论如何都要进城去。也许我能帮你们。” “你?”守卫痞痞的一笑,“像你这样的,城里已经不少了。不过你要是真想进去,不应该找我。” “那应该怎么做?” 守卫看着松墨瘦瘦小小的样子,不由的咂了咂嘴。抬着下巴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穿着紫衣、头戴斗笠的人。“喏,看见他了吗?去找他,他能带你进去。不过进去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跟我没什么关系啊。” “放心,一切的事情都是我一厢情愿。” 松墨向他道了别,便朝着那个紫衣的神秘人走去。 松墨站在他的面前,将医箱放下后行礼到:“在下” “医姑娘,是吗?” 紫衣人的声音宛如在泉水中浸着的软玉,松墨发愣到。“正是。” “我已经恭候你多时了,请。”那紫衣人请着松墨上了不远处的马车,在车里缓缓拿下了斗笠。令人震惊的是,那斗笠下藏着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庞。只是到底还是不像的。 “你是?” 第一百二十九章 阳南城 往后足有三个月,长安城里都没有什么消息。倒是听竹轩的先生被传突然之间受了伤,也不知道是为情,还是为了别的什么。百姓们众说纷纭,松墨却因为在医庄里走不开,只能听来往的病人说说这件事,也算了解了一二。 不过可惜,没有人知道这背后到底出了什么事。 松墨数着日子过日子,终于从惊蛰到了清明,从清明到了夏至……可是,沈翊还是没有什么消息。松墨已经从一开始的不在意变成了现在的自我安慰。她在不停的提醒着自己,试图让自己从难以摆脱的困局中跳出,最后却无一例外的失败了……沈翊不可能会有什么危险的,只是没有证据罢了。 夏至之后的第五天,松墨终于写完了自己准备已久的方剂。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松墨落笔抬起头的那一刻,夕阳正静静的笼罩着医庄,只是暑气渐渐上浮,不甚激动的心情也渐渐变得焦虑起来。 沈翊还是没有消息。 松墨便封了笔,转头去寻了熟透的李子来,表皮却还是酸到了牙。有些不知所措,又想着该出医去四周看看了,便又随手将李子放到了院子里,去房中收拾起了医箱和衣裳。却又怕沈翊回来找不到自己,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松墨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为了一个人这般失了心神,不过是十几天的接触便让自己离不开他了。失神的将医箱装好却又发现左右不见了面纱,松墨又将自己手中的面纱随手放到了药箱上,左右翻找去了。 却意外的在柜子里找到了那匹红色的布,那般惹眼,让松墨觉得自己倒有些手足无措了。只是……“让这样的布在柜子里积灰才是自己的过错。”松墨这样想着,便将那布从柜子里拿了出来,如土委地,带着一些冬日里残留的气息。不过现在已经是夏天了不是吗? 松墨将它搭在了院子里,回到屋里来却看见了自己的面纱。笑着将它也一起拿出去洗洗后搭了起来。而后便回到房中开始细细的画着花样。 许是心里存着事情,等着松墨抬头再看时,天地之间已经黑成了一片,昏黄的烛光却还在尽力在这样的环境里显示着光明。 松墨伸了伸已经僵住的腰背,静静的看着纸上繁饰的花纹,苦笑着想到:“自己怎么能给自己找了这样一件事情来?要是真按画上的绣起,怕是没有年都绣不起来。” 只是这张纸终究还是被放到了桌子上,没有再做任何改动。 房里的灯光也终究暗下,与这世间融为一体。 松墨忘了自己昨晚到底是哪个时辰睡的了,也难怪会奇怪自己今天早上没有按着平常的时候起来。 草草在脸上施了些胭脂,松墨在院中拿过已经晾干的面纱。淡紫色的兰花与那招眼的红色并不适合在一起,但却也安安稳稳的待了一个晚上。松墨看着那抹红发了发呆,终于还是将两件东西一齐拿回了屋里。细细叠起来放到柜子里之后,松墨终于回到了镜前用簪子带好了面纱,随后拿着医箱便出门了。 她这一次准备去阳南看看,那边的山坳长着一种神奇的草药,只是前两年不知是什么原因倒是不见了,如今听说山坳里又重新长起了这种草药,松墨便准备去采些回来。要是当真像传说中说的那样包治百病,倒也是意外之得了。况且阳南离终南山并不远,算起来十天的时间倒是可以做不少事情。这样想着,松墨便在医庄门口留下了纸条,独自一人去了阳南。 事情也果然如自己打算的一样,阳南并不是什么远地方,在城外待了一晚之后,第二天下午松墨便到了阳南,只是阳南城的城门外却有重兵把守,正对着来往的人流细细排查着。 松墨有些不安的走到跟前问到:“大人,阳南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守门的官兵上下打量了松墨几眼,对她的装束奇怪道:“看你这样子恐怕就是长安一带传闻的那位医姑娘?” “正是。”松墨想来想去也觉得隐瞒起来没什么意思,索性承认道,“我听说阳南有一种草药可以包治百病,故而特地从长安赶过来想要采摘。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呵,”那人冷冷的哼到,“什么包治百病,要是包治百病还能有现在的下场?” 松墨听他这么说,不由便皱起眉头多问了几句。在交谈之中,松墨了解到这草药并不是销声匿迹了,而是前两年他们这里来了一个什么术士,每年在那些草药发芽之前便朝着那块地方洒下了奇怪的药粉,如今那个术士去了别的地方,今年的药粉便也没人撒了。所以今年才又长起了那种草药。 “要说那东西啊,平时也就是药店里给收走了,没人知道那玩意儿到底叫什么。也没发生过什么问题,只是今年却是邪了门似的,原本不应该绽开的花朵很早便开了。搞的现在城里乌烟瘴气的,不少人还是像往年一样去采摘了花骨朵往药店卖,只是今年不仅没了收成,那花的气味也惹的不少人喊起了头晕,等着回去后便觉得全身疼痛,不过几日便死了。” 听着守卫这么说,松墨不由的皱了皱眉头。那守卫还是大大咧咧的说到:“要我说,那就是毒花。就你们这些医者还觉得那有用,却不知到底是拿去干什么用哦。” 松墨看着满不在乎的守卫,正色道:“麻烦了,我现在无论如何都要进城去。也许我能帮你们。” “你?”守卫痞痞的一笑,“像你这样的,城里已经不少了。不过你要是真想进去,不应该找我。” “那应该怎么做?” 守卫看着松墨瘦瘦小小的样子,不由的咂了咂嘴。抬着下巴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穿着紫衣、头戴斗笠的人。“喏,看见他了吗?去找他,他能带你进去。不过进去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跟我没什么关系啊。” “放心,一切的事情都是我一厢情愿。” 松墨向他道了别,便朝着那个紫衣的神秘人走去。 松墨站在他的面前,将医箱放下后行礼到:“在下” “医姑娘,是吗?” 紫衣人的声音宛如在泉水中浸着的软玉,松墨发愣到。“正是。” “我已经恭候你多时了,请。”那紫衣人请着松墨上了不远处的马车,在车里缓缓拿下了斗笠。令人震惊的是,那斗笠下藏着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庞。只是到底还是不像的。 “你是?” 第一百三十章 目的 那人看见松墨的反应只是微笑的点了点头,看起来现在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内了。只是没想到自己的身份竟然是被松墨说出来的。 松墨盯着男人看了很久,有些为难的问到:“前辈是沈翊的亲人吗?” 男人没想到松墨会这么问自己,愣了愣,随即笑着点头:“是的,医姑娘很聪明。” 松墨苦笑:“不过是心里这么想的,便说出来了。只是因为先生笑起来跟沈翊很像,想必先生找我,也是因为他。” 男人摇摇头说到:“姑娘前面说的都不错,不过我并不是为了沈翊来找姑娘的。事实上,我想找的不仅是你,还有沈翊。” “先生的意思是我没明白。” 男人笑着拿起了面前的茶杯,轻抿了一口说到:“姑娘不必明白,因为已经迟了。” “什么已经迟了……” 松墨觉得自己突然有了特别不好的预感,忙问到。 “事实上,我没有找到,我的儿子。沈翊。” 松墨的睫毛闪了闪,似乎对于眼前的事情还有些发蒙。“您是沈敏前辈?” 沈敏有些惊讶的向后仰了仰:“你知道我?” “是,是一位朋友告诉我们的。”松墨抬起眸子看了看沈敏,随即解释道,“我和沈翊。” 沈敏的目光投在了手中的杯子里,有些发苦的笑道:“没想到啊,他还想知道自己的父母。” “他从来没有怪您的意思。” 沈敏抬手示意松墨不必再说下去了,“他怎么想的也许我不是很清楚。但若是我,这么多年来被两个已死之人一直连累着活着,或许,那些原本便虚无缥缈的亲情也已经被消耗殆尽了。” 松墨抿了抿唇,到底还是闭了嘴。有些话原本就是自己一个外人说不清楚的,倒不如让沈翊和他的父亲两人面对面说也好。 松墨笑了笑说到:“这些事情,我也插不上话。伯父和沈翊见面再说。” “这便是我想要跟你说的第一件事。”沈敏紧皱眉头,目光直直盯着松墨说到,“沈翊,我一直派着人跟着他。但是,他消失了。” “消失了?” 沈敏抬手止住了松墨的发问,继续说到:“只是我现在的手下还在找他,不过找不找得到,现在还没有定论。” “那,前辈……”松墨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乱,她不知道如果自己跟周围一起陷入了安静会怎么想。也许会发疯,也许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她现在心里很是难受,如果从来没有遇到沈敏,也许自己还能蒙在鼓里,也许自己还在满怀期待的等着沈翊回来,可是怎么就遇到了? 松墨有些绝望的知道,这次的遇到并不是什么巧合。恐怕,这也是他们的一步棋。只不过若是自己不来…… “前辈怎么知道我会来?” “因为你师傅以前带你来过,”沈敏认真的看着松墨,就好像在看一本书一样,可是随后他又笑了笑:“其实我也只是猜测罢了,事实上,我也想要救治阳南的百姓,不管你会不会来,都会被带到这里。因为只有我,才能进阳南。” 沈敏并不想告诉她这阳南城已经都是他的人了,这么多天,自己便是在城门口只等着她一个人。他觉得松墨很聪明,说的太多反倒是对自己不好了。 松墨木讷的点了点头,随后又起身准备离开。沈敏拦住了松墨:“医姑娘想要去哪里?” “我……前辈既然没什么事情,我便先走了。” “医姑娘怕不是在和我开玩笑了。”沈敏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松墨,“姑娘上了马车,还想下去?怕不是和我那孩儿待的时间太长了,都忘了,他的父亲其实是一个山匪了。” 松墨睁着眼睛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随后又感觉自己眼前一黑,终究是连眉头都没来得及皱便失去了记忆。 “走。”沈敏对着外头的车夫说到。 “是。” 车夫得令挥舞着鞭子,他们便很快离开了这里。沈敏一点点去掉了松墨的面纱,是个干净漂亮的姑娘。于是他轻轻抚摸了下松墨的面颊:“医姑娘,你可真是让人好等啊。” …… 松墨醒的时候,她已经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里躺着了。房间的桌子上正放着自己的医箱和面纱,松墨眨了眨眼睛发觉自己并没有什么不适,于是便下了床,草草带上面纱朝着门口走去。 只是事情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顺利,松墨并没有推开这扇门。于是她试着拉了拉,还是没有成功。可她的动静却惊动了门外的人,松墨听见门口有人们走动的声音,于是只好坐回桌前等着。 过了一会儿果然见到有人来打开自己的房门了。 不是别人,正是沈敏。 松墨起身行礼:“前辈。” “不必拘礼,坐。我有些话要跟你说。”沈敏抬手示意松墨坐下,随后自己也坐到了一边。“医姑娘休息的怎么样?” 松墨垂着眸子说到:“劳烦前辈挂心,很好。” 沈敏笑着用手指点了点桌子:“你没跟我说实话。” “是,前辈见谅。” “你怪我没有打招呼便把你带走了,还是怪我将你的真面目看见了?” 沈敏笑眯眯的看着松墨,“你有些局促?” “是,不知道前辈到底想要跟我说些什么?”松墨当然局促,事实上,她已经有些害怕现在的处境了,只是现在还在努力保持冷静,试图以不变应万变。 “啊,说起来倒是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想,姑娘听说了阳南人的处境之后,必定和我一样担心他们的处境,所以我希望,姑娘能解了这种毒。” “嗯?”松墨倒是没想到这样一通操作是因为想要自己去救人,但是既然都这么说了,自己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前辈说的哪里的话,救人性命是医者的本分,就算前辈不说,我也会救他们的。只是不知道,我们现在在何处?” “阳南。”沈敏笑着说道,随后在松墨疑惑的目光里打开了窗户,松墨这才发现自己正在一栋小楼里,从这个窗户正好可以看清阳南城全城的,面貌。沈敏转身看着松墨:“姑娘意下如何?” 第一百三十章 目的 那人看见松墨的反应只是微笑的点了点头,看起来现在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内了。只是没想到自己的身份竟然是被松墨说出来的。 松墨盯着男人看了很久,有些为难的问到:“前辈是沈翊的亲人吗?” 男人没想到松墨会这么问自己,愣了愣,随即笑着点头:“是的,医姑娘很聪明。” 松墨苦笑:“不过是心里这么想的,便说出来了。只是因为先生笑起来跟沈翊很像,想必先生找我,也是因为他。” 男人摇摇头说到:“姑娘前面说的都不错,不过我并不是为了沈翊来找姑娘的。事实上,我想找的不仅是你,还有沈翊。” “先生的意思是我没明白。” 男人笑着拿起了面前的茶杯,轻抿了一口说到:“姑娘不必明白,因为已经迟了。” “什么已经迟了……” 松墨觉得自己突然有了特别不好的预感,忙问到。 “事实上,我没有找到,我的儿子。沈翊。” 松墨的睫毛闪了闪,似乎对于眼前的事情还有些发蒙。“您是沈敏前辈?” 沈敏有些惊讶的向后仰了仰:“你知道我?” “是,是一位朋友告诉我们的。”松墨抬起眸子看了看沈敏,随即解释道,“我和沈翊。” 沈敏的目光投在了手中的杯子里,有些发苦的笑道:“没想到啊,他还想知道自己的父母。” “他从来没有怪您的意思。” 沈敏抬手示意松墨不必再说下去了,“他怎么想的也许我不是很清楚。但若是我,这么多年来被两个已死之人一直连累着活着,或许,那些原本便虚无缥缈的亲情也已经被消耗殆尽了。” 松墨抿了抿唇,到底还是闭了嘴。有些话原本就是自己一个外人说不清楚的,倒不如让沈翊和他的父亲两人面对面说也好。 松墨笑了笑说到:“这些事情,我也插不上话。伯父和沈翊见面再说。” “这便是我想要跟你说的第一件事。”沈敏紧皱眉头,目光直直盯着松墨说到,“沈翊,我一直派着人跟着他。但是,他消失了。” “消失了?” 沈敏抬手止住了松墨的发问,继续说到:“只是我现在的手下还在找他,不过找不找得到,现在还没有定论。” “那,前辈……”松墨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乱,她不知道如果自己跟周围一起陷入了安静会怎么想。也许会发疯,也许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她现在心里很是难受,如果从来没有遇到沈敏,也许自己还能蒙在鼓里,也许自己还在满怀期待的等着沈翊回来,可是怎么就遇到了? 松墨有些绝望的知道,这次的遇到并不是什么巧合。恐怕,这也是他们的一步棋。只不过若是自己不来…… “前辈怎么知道我会来?” “因为你师傅以前带你来过,”沈敏认真的看着松墨,就好像在看一本书一样,可是随后他又笑了笑:“其实我也只是猜测罢了,事实上,我也想要救治阳南的百姓,不管你会不会来,都会被带到这里。因为只有我,才能进阳南。” 沈敏并不想告诉她这阳南城已经都是他的人了,这么多天,自己便是在城门口只等着她一个人。他觉得松墨很聪明,说的太多反倒是对自己不好了。 松墨木讷的点了点头,随后又起身准备离开。沈敏拦住了松墨:“医姑娘想要去哪里?” “我……前辈既然没什么事情,我便先走了。” “医姑娘怕不是在和我开玩笑了。”沈敏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松墨,“姑娘上了马车,还想下去?怕不是和我那孩儿待的时间太长了,都忘了,他的父亲其实是一个山匪了。” 松墨睁着眼睛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随后又感觉自己眼前一黑,终究是连眉头都没来得及皱便失去了记忆。 “走。”沈敏对着外头的车夫说到。 “是。” 车夫得令挥舞着鞭子,他们便很快离开了这里。沈敏一点点去掉了松墨的面纱,是个干净漂亮的姑娘。于是他轻轻抚摸了下松墨的面颊:“医姑娘,你可真是让人好等啊。” …… 松墨醒的时候,她已经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里躺着了。房间的桌子上正放着自己的医箱和面纱,松墨眨了眨眼睛发觉自己并没有什么不适,于是便下了床,草草带上面纱朝着门口走去。 只是事情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顺利,松墨并没有推开这扇门。于是她试着拉了拉,还是没有成功。可她的动静却惊动了门外的人,松墨听见门口有人们走动的声音,于是只好坐回桌前等着。 过了一会儿果然见到有人来打开自己的房门了。 不是别人,正是沈敏。 松墨起身行礼:“前辈。” “不必拘礼,坐。我有些话要跟你说。”沈敏抬手示意松墨坐下,随后自己也坐到了一边。“医姑娘休息的怎么样?” 松墨垂着眸子说到:“劳烦前辈挂心,很好。” 沈敏笑着用手指点了点桌子:“你没跟我说实话。” “是,前辈见谅。” “你怪我没有打招呼便把你带走了,还是怪我将你的真面目看见了?” 沈敏笑眯眯的看着松墨,“你有些局促?” “是,不知道前辈到底想要跟我说些什么?”松墨当然局促,事实上,她已经有些害怕现在的处境了,只是现在还在努力保持冷静,试图以不变应万变。 “啊,说起来倒是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想,姑娘听说了阳南人的处境之后,必定和我一样担心他们的处境,所以我希望,姑娘能解了这种毒。” “嗯?”松墨倒是没想到这样一通操作是因为想要自己去救人,但是既然都这么说了,自己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前辈说的哪里的话,救人性命是医者的本分,就算前辈不说,我也会救他们的。只是不知道,我们现在在何处?” “阳南。”沈敏笑着说道,随后在松墨疑惑的目光里打开了窗户,松墨这才发现自己正在一栋小楼里,从这个窗户正好可以看清阳南城全城的,面貌。沈敏转身看着松墨:“姑娘意下如何?”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双线 松墨对于救人的事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就怕这之后还藏着别的事情。故而半晌不敢应声。倒是沈敏对于这个事情好像没有什么别扭的,只是见松墨半天没有回他的消息,便转身过来问到:“医姑娘意下如何?” 松墨想了想终究还是对沈敏稍稍放下了一些戒心,她起身也站到了沈敏的身边,俯瞰着这一座有些死寂的城市,说到:“好,我答应你救那些人。不过我得先去看看那种药草,还请前辈行个方便。” “不必,”沈敏摆了摆手的功夫,便从门外进来了一个黑衣人,样貌难辨。 黑衣人乖巧的将一个箱子放到了桌子上,“主人。” “嗯,出去。”沈敏请松墨走到桌前,随后帮着松墨打开了箱子,里面正是一个尚还鲜活的药草,草药叶片发黑,顶端正顶着一朵娇艳的花朵。“这便是姑娘要见的东西。”沈敏对松墨介绍到,“这上面的花朵已经被处理过了,花蕊被我派专人采掉。不会影响到姑娘的,姑娘请安心。” “多谢。”松墨朝着他点了点头,郑重地将药草拿下了一片叶子。叶片发黑,早就不是自己以前见过的那种苍翠的样子。“许是开了花之后才有了毒性。” 松墨将叶子放到嘴边咀嚼了一丁点,瞬间觉得嘴唇发麻,于是连忙随手拿过身边的茶水,散了散嘴里的味道。“看来我猜的不错了,这棵草药已经全部都有了毒性,只不过……” 沈敏一个激灵,忙问:“只不过什么?” “嗯?”松墨看了看沈敏的样子,“前辈的意思是,前辈也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 “是的。”沈敏坦然,“事实上,这种草药昭山以前也有。我是从小便看着这种草药长大的,从来没有见过它变成现在这样。所以这一次的事情,我觉得很蹊跷。便一直在等有人前来,当然,等到姑娘,也是我的另一个目的。” “那倒是巧合了。” “不,姑娘误会了。不是巧合。”沈敏笑起来很像沈翊,却让松墨感觉有些不寒而栗。她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自然也丝毫不了解。一个原本已经死去了近二十年的人,为什么会一直存活在这个世上。沈敏对着松墨的眼睛笑了笑,“姑娘不要怕,我没有恶意。姑娘也不要因为那些人的三言两语就觉得我这个人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事实上,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当年昭山遇袭的原因。” “前辈的意思是?”松墨觉得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再几句话的事情,就可以解释许久以前的一个疑案,这让她感到无比的兴奋。 “不过这些事情并不重要。”沈敏打断了松墨的话,“如果姑娘真的想要知道真相,我倒是可以和姑娘做一笔交易。姑娘帮我找到毒药的原因,我便告诉姑娘以前的真相。姑娘如果喜欢,也可以告诉我的孩子,沈翊。” “可以。”松墨很快便答应了沈敏,“不过不仅仅是为了沈翊,更多的,还是为了阳南城的百姓。” “自然,姑娘的心意我是明白的。” 沈敏说完后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要离开了。却不想这一走就是三天,这三天里的松墨便一直对着那草药研究,就是没什么也要被看出个花来了。更何况松墨就是来调查的,于是很快就有了想去实地看看的想法。只是沈敏一直不回来,反倒让这三天越发难熬。 事情的真相和焦虑的心情一直围绕着自己,松墨一时都快分不清对于自己来说哪个更重要了。 而另一边的沈翊,在这几个月里却受尽了不少的苦难。说起来,倒也怪不得沈敏的人没有找到他了。 …… 几月前,一直在一起行动的沈翊和朱明两人终于还是没有躲过说起沧澜阁的事情,不过当时两人已经在凉州得到了信物,正是一起往长安城赶得路上。说起来倒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因此矛盾和吃饭一般,说和解便能和解了。 但是这个事情却远没有那么简单…… 当时沈翊跟朱明正在一辆从凉州回长安的马车上,而这辆马车要先在长安外的另一处村庄里稍作停留。叔羽正在那里等着他们两人接应。 沈翊也就趁着这个机会和眼前这位许久没有再聊起天的师兄好好说道了起来,话题不偏不倚的到了沧澜阁上。 当时沈翊极力想装作自己不过就是随口问到的,但到底还是有些生硬:“师兄,你跟沧澜阁熟吗?” “嗯,”朱明看了看一旁倒也算是无辜的沈翊,应道,“说起来,倒也是熟的。你问这个干什么?” 沈翊有些疑心地继续问到:“是因为师兄这十几年来对沧澜阁一直都有留心调查吗?” “可以这么说。” “…”沈翊终究对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不置可否,也许是自己想的那样,也许不是。最后也只是将自己放到了角落静静思考着问题。却不想马车竟突然之间有了颠簸。 “怎么了?”朱明向车外问到,没人应。这让马车中的两个人不由紧张起来,朱明和沈翊对视了一眼,终于还是用剑柄轻轻挑开了轿帘,却不想有一木箭飞入了轿内。这让两人多多少少有些心悸。 “师弟,你在马车里看着信物。我出去看看。” 朱明拿起剑正准备出去,却被沈翊拦住,“师兄,我去。” “可是……” “没事的,师兄放心。”沈翊有些自嘲似的说到,“我多少也是云门的副掌门,这些人不可能会这样贸然与云门为敌的。” 朱明正想说自己也是云们的弟子,却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多加小心。” 他不知道沈翊为什么不让自己出去,想了想还是将自己怀里的飞刀递给了沈翊。“师弟,拿好。” “好。” 沈翊掂量了下自己手里的飞刀,轻巧却锋利,是个趁手的好兵器。沈翊到底没有将自己心里的疑问问出,却不想自己迎面撞上的竟是老熟人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双线 松墨对于救人的事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就怕这之后还藏着别的事情。故而半晌不敢应声。倒是沈敏对于这个事情好像没有什么别扭的,只是见松墨半天没有回他的消息,便转身过来问到:“医姑娘意下如何?” 松墨想了想终究还是对沈敏稍稍放下了一些戒心,她起身也站到了沈敏的身边,俯瞰着这一座有些死寂的城市,说到:“好,我答应你救那些人。不过我得先去看看那种药草,还请前辈行个方便。” “不必,”沈敏摆了摆手的功夫,便从门外进来了一个黑衣人,样貌难辨。 黑衣人乖巧的将一个箱子放到了桌子上,“主人。” “嗯,出去。”沈敏请松墨走到桌前,随后帮着松墨打开了箱子,里面正是一个尚还鲜活的药草,草药叶片发黑,顶端正顶着一朵娇艳的花朵。“这便是姑娘要见的东西。”沈敏对松墨介绍到,“这上面的花朵已经被处理过了,花蕊被我派专人采掉。不会影响到姑娘的,姑娘请安心。” “多谢。”松墨朝着他点了点头,郑重地将药草拿下了一片叶子。叶片发黑,早就不是自己以前见过的那种苍翠的样子。“许是开了花之后才有了毒性。” 松墨将叶子放到嘴边咀嚼了一丁点,瞬间觉得嘴唇发麻,于是连忙随手拿过身边的茶水,散了散嘴里的味道。“看来我猜的不错了,这棵草药已经全部都有了毒性,只不过……” 沈敏一个激灵,忙问:“只不过什么?” “嗯?”松墨看了看沈敏的样子,“前辈的意思是,前辈也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 “是的。”沈敏坦然,“事实上,这种草药昭山以前也有。我是从小便看着这种草药长大的,从来没有见过它变成现在这样。所以这一次的事情,我觉得很蹊跷。便一直在等有人前来,当然,等到姑娘,也是我的另一个目的。” “那倒是巧合了。” “不,姑娘误会了。不是巧合。”沈敏笑起来很像沈翊,却让松墨感觉有些不寒而栗。她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自然也丝毫不了解。一个原本已经死去了近二十年的人,为什么会一直存活在这个世上。沈敏对着松墨的眼睛笑了笑,“姑娘不要怕,我没有恶意。姑娘也不要因为那些人的三言两语就觉得我这个人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事实上,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当年昭山遇袭的原因。” “前辈的意思是?”松墨觉得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再几句话的事情,就可以解释许久以前的一个疑案,这让她感到无比的兴奋。 “不过这些事情并不重要。”沈敏打断了松墨的话,“如果姑娘真的想要知道真相,我倒是可以和姑娘做一笔交易。姑娘帮我找到毒药的原因,我便告诉姑娘以前的真相。姑娘如果喜欢,也可以告诉我的孩子,沈翊。” “可以。”松墨很快便答应了沈敏,“不过不仅仅是为了沈翊,更多的,还是为了阳南城的百姓。” “自然,姑娘的心意我是明白的。” 沈敏说完后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要离开了。却不想这一走就是三天,这三天里的松墨便一直对着那草药研究,就是没什么也要被看出个花来了。更何况松墨就是来调查的,于是很快就有了想去实地看看的想法。只是沈敏一直不回来,反倒让这三天越发难熬。 事情的真相和焦虑的心情一直围绕着自己,松墨一时都快分不清对于自己来说哪个更重要了。 而另一边的沈翊,在这几个月里却受尽了不少的苦难。说起来,倒也怪不得沈敏的人没有找到他了。 …… 几月前,一直在一起行动的沈翊和朱明两人终于还是没有躲过说起沧澜阁的事情,不过当时两人已经在凉州得到了信物,正是一起往长安城赶得路上。说起来倒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因此矛盾和吃饭一般,说和解便能和解了。 但是这个事情却远没有那么简单…… 当时沈翊跟朱明正在一辆从凉州回长安的马车上,而这辆马车要先在长安外的另一处村庄里稍作停留。叔羽正在那里等着他们两人接应。 沈翊也就趁着这个机会和眼前这位许久没有再聊起天的师兄好好说道了起来,话题不偏不倚的到了沧澜阁上。 当时沈翊极力想装作自己不过就是随口问到的,但到底还是有些生硬:“师兄,你跟沧澜阁熟吗?” “嗯,”朱明看了看一旁倒也算是无辜的沈翊,应道,“说起来,倒也是熟的。你问这个干什么?” 沈翊有些疑心地继续问到:“是因为师兄这十几年来对沧澜阁一直都有留心调查吗?” “可以这么说。” “…”沈翊终究对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不置可否,也许是自己想的那样,也许不是。最后也只是将自己放到了角落静静思考着问题。却不想马车竟突然之间有了颠簸。 “怎么了?”朱明向车外问到,没人应。这让马车中的两个人不由紧张起来,朱明和沈翊对视了一眼,终于还是用剑柄轻轻挑开了轿帘,却不想有一木箭飞入了轿内。这让两人多多少少有些心悸。 “师弟,你在马车里看着信物。我出去看看。” 朱明拿起剑正准备出去,却被沈翊拦住,“师兄,我去。” “可是……” “没事的,师兄放心。”沈翊有些自嘲似的说到,“我多少也是云门的副掌门,这些人不可能会这样贸然与云门为敌的。” 朱明正想说自己也是云们的弟子,却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多加小心。” 他不知道沈翊为什么不让自己出去,想了想还是将自己怀里的飞刀递给了沈翊。“师弟,拿好。” “好。” 沈翊掂量了下自己手里的飞刀,轻巧却锋利,是个趁手的好兵器。沈翊到底没有将自己心里的疑问问出,却不想自己迎面撞上的竟是老熟人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梦到如今 十年后…… 沈翊在这山水间不知走了多久了,长安中的一花一木对他来说早就没有什么意思了。沈翊觉得自己对于过去的许多事情都不甚清楚。虽然他自己有很多事情都没有想清楚,但却对自己的目的地无比清楚——云门,那个收他养他的地方。也是他能找到答案的唯一地方。 只是听说那云门在沈翊失踪之后便再没有提过再立弟子为下任代掌门的规矩了,倒是不知道季夏当时到底是何想法…… 沈翊在长安城城门口的老槐树下租了一匹年老的骡子,干了一辈子的庄稼现在却要被主人卖了。看起来跟自己的处境多么的相似啊!他坐在那牲畜的背上慢慢悠悠朝着云门去,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年是叔羽拦住了他和朱明的马车。 当时的场面很是混乱,只觉得天旋地转之间。那个看起来不过是个书生模样的男人就将自己的发冠挑到了一旁的悬崖底下。朱明听见外面打斗的声音,也忙出来帮忙,看见是叔羽的时候却好像没有那么惊讶一般。 “果然是你。”朱明对着叔羽冷笑到,随即拔剑相向。 却不想他们两人联手都不能打过叔羽一人,直到沈翊发觉自己和朱明已经不知不觉间被叔羽下了毒,那时候早已是为时已晚了。 不出意外的,两人直直掉下了悬崖。而后的事情,他便不记得了,只记着醒来的时候已经被裴府的人救到了金陵。据说是有人给裴府去了书信的缘故,其中缘由,倒是难分难辨了…… 至于他的师兄朱明,无人知晓他的去处。 沈翊远远的看着山顶那一处树木繁茂之处,不时有些栖鸟飞出,漫无目的只是朝着夕阳飞去。真是像极了沈翊现在的样子。沈翊勾起嘴角笑了笑,随即翻身下地,静静摸了摸这匹性格温顺的牲畜。 “小东西,这山脚下茂林修竹、泉水清冽。我便把你放在这儿了,咱俩也算是青山绿水,后会有期。” 那牲畜好像听懂了他的话似的,低着头踏了踏前蹄。沈翊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去。”那牲畜便走了,只留下沈翊一人站在山脚下静静看着那高龄之上的云门。明明是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怎么会让人感觉这么的疏远呢…… 沈翊一身江南的锦衣,远没有那些云门的门生衣着清爽。又是一副翩翩公子之态,在云门门口转了又转。就快将门口站着守门的那两小孩转晕乎了,终于见着沈翊开口了。“两位弟子,我是从金陵来的客人。这次来便是想拜见一位兄弟,能让我自己进去寻他吗?” “那怎么行?”其中一个总角的小孩很不高兴的努了努嘴。“云门有规矩的,阁下要见谁,我代阁下转达,后面才能带你进去。要是你胡乱走到,惊扰了师傅们怎么办?” “哎哟,你们这些小孩。老实说,我对云门熟悉的很。让你们这些小孩进去通报反是坏了我的事儿了。”沈翊带着他这十来年养成的懒散气息,说起话来倒是脸不红气不喘,将那接话的小孩心里也搞的模模糊糊不知道该怎么样好了。反倒也在害怕要是自己怠慢了贵客,那可不太好啊。 只是这一切在另一个门生看来,并不是什么问题。原本就是他沈翊坏了规矩,有什么好怕的:“那也不行,我们不认识你。怎么能让你进去?你最好乖乖告诉我你要找谁,不然你休想进去。” 沈翊看着这直楞楞的孩子,笑道:“你不怕怠慢了我?” “就算我怠慢了你,那也有师傅掌门责罚,我心服口服。” 沈翊笑着点了点头,说到:“好。你要是这么说我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门生这才乖巧的作揖问到:“敢问侠士找哪位?” “呃……”沈翊脑子里转了转,终究还是碰运气似的说到:“朱明。” “十三师兄现下被师门调去武林盟已有五年了,倒是不知侠士是何时收到的信?可否有误?”那门生眼神怀疑。上下打量着沈翊。 却又觉得沈翊衣冠道然,不像是什么奇怪找茬之人,一时之间倒是有些好奇多于怀疑了。 “是吗,看来他还活着啊。”沈翊喃喃自语到,随后只好再拜:“劳烦,我寻的是兰秋师傅。” 两门生互相对了眼神,随后那个后面说话的对着沈翊说到:“好,那你现在这儿等着。我去通报。” “不必,我这次来已经和兰秋师傅说好了。看,这儿还有她给我的信呢。” 沈翊掏出来的正是他在松墨抽屉中找到的那一封兰秋写给松墨的信。在一沓少年怀春却言语稚嫩的情书上头放着,沈翊将那些信全然烧给了松墨,却终究还是留下了这一封。留着为现在做个准备罢了。 那门生哪敢看师傅之间的信,不过拿过来粗略看了看。算是相信沈翊的话了。“好,那你跟我 来。” “多谢。” 沈翊亦步亦趋跟着这门生算是过了正门,却又把他往旁边的竹林里指了指:“走那儿近些不是吗?” “阁下是客人,哪有走小路的道理?” 沈翊自然也不想走小路的,只是在这主路上要是碰上了哪个认识的师兄师弟的,这岂不是自寻烦恼?沈翊想着摸了摸眼前这不过六七岁孩子的脑袋,肆意笑道:“嘘,我说了,走这儿就走这儿。你要是不跟我走,我就自己一个人走。” “……” 这个孩子终于发觉自己不过就是做无用功罢了,索性引着沈翊进了小路。 路旁跟以往还是一样,只不过那树都粗壮了些。想想也是,过了近十年了,能不粗壮吗?恐怕那季华现在已经是翩翩少年郎了。沈翊偏头看向了岔路的尽头,那是师姐的屋子,只是不知自己走后的这些年里师姐还在那里头住过几回…… 沈翊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却听见那小孩说到:“阁下,兰秋师傅就在这儿了。告退。” “多谢。” 沈翊不知道自己是凭着什么心情打开的那扇门,只记着那门里烟雾袅袅,细闻起来确实别样的异香。而那时兰秋正在配着药材,便听见房门开了,原本以为是季华或是旁人的。 “师娘。” 那声音极轻极轻,唤她“师娘”。让兰秋心中不由多了些愤愤不平。 第一百三十二章 梦到如今 十年后…… 沈翊在这山水间不知走了多久了,长安中的一花一木对他来说早就没有什么意思了。沈翊觉得自己对于过去的许多事情都不甚清楚。虽然他自己有很多事情都没有想清楚,但却对自己的目的地无比清楚——云门,那个收他养他的地方。也是他能找到答案的唯一地方。 只是听说那云门在沈翊失踪之后便再没有提过再立弟子为下任代掌门的规矩了,倒是不知道季夏当时到底是何想法…… 沈翊在长安城城门口的老槐树下租了一匹年老的骡子,干了一辈子的庄稼现在却要被主人卖了。看起来跟自己的处境多么的相似啊!他坐在那牲畜的背上慢慢悠悠朝着云门去,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年是叔羽拦住了他和朱明的马车。 当时的场面很是混乱,只觉得天旋地转之间。那个看起来不过是个书生模样的男人就将自己的发冠挑到了一旁的悬崖底下。朱明听见外面打斗的声音,也忙出来帮忙,看见是叔羽的时候却好像没有那么惊讶一般。 “果然是你。”朱明对着叔羽冷笑到,随即拔剑相向。 却不想他们两人联手都不能打过叔羽一人,直到沈翊发觉自己和朱明已经不知不觉间被叔羽下了毒,那时候早已是为时已晚了。 不出意外的,两人直直掉下了悬崖。而后的事情,他便不记得了,只记着醒来的时候已经被裴府的人救到了金陵。据说是有人给裴府去了书信的缘故,其中缘由,倒是难分难辨了…… 至于他的师兄朱明,无人知晓他的去处。 沈翊远远的看着山顶那一处树木繁茂之处,不时有些栖鸟飞出,漫无目的只是朝着夕阳飞去。真是像极了沈翊现在的样子。沈翊勾起嘴角笑了笑,随即翻身下地,静静摸了摸这匹性格温顺的牲畜。 “小东西,这山脚下茂林修竹、泉水清冽。我便把你放在这儿了,咱俩也算是青山绿水,后会有期。” 那牲畜好像听懂了他的话似的,低着头踏了踏前蹄。沈翊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去。”那牲畜便走了,只留下沈翊一人站在山脚下静静看着那高龄之上的云门。明明是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怎么会让人感觉这么的疏远呢…… 沈翊一身江南的锦衣,远没有那些云门的门生衣着清爽。又是一副翩翩公子之态,在云门门口转了又转。就快将门口站着守门的那两小孩转晕乎了,终于见着沈翊开口了。“两位弟子,我是从金陵来的客人。这次来便是想拜见一位兄弟,能让我自己进去寻他吗?” “那怎么行?”其中一个总角的小孩很不高兴的努了努嘴。“云门有规矩的,阁下要见谁,我代阁下转达,后面才能带你进去。要是你胡乱走到,惊扰了师傅们怎么办?” “哎哟,你们这些小孩。老实说,我对云门熟悉的很。让你们这些小孩进去通报反是坏了我的事儿了。”沈翊带着他这十来年养成的懒散气息,说起话来倒是脸不红气不喘,将那接话的小孩心里也搞的模模糊糊不知道该怎么样好了。反倒也在害怕要是自己怠慢了贵客,那可不太好啊。 只是这一切在另一个门生看来,并不是什么问题。原本就是他沈翊坏了规矩,有什么好怕的:“那也不行,我们不认识你。怎么能让你进去?你最好乖乖告诉我你要找谁,不然你休想进去。” 沈翊看着这直楞楞的孩子,笑道:“你不怕怠慢了我?” “就算我怠慢了你,那也有师傅掌门责罚,我心服口服。” 沈翊笑着点了点头,说到:“好。你要是这么说我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门生这才乖巧的作揖问到:“敢问侠士找哪位?” “呃……”沈翊脑子里转了转,终究还是碰运气似的说到:“朱明。” “十三师兄现下被师门调去武林盟已有五年了,倒是不知侠士是何时收到的信?可否有误?”那门生眼神怀疑。上下打量着沈翊。 却又觉得沈翊衣冠道然,不像是什么奇怪找茬之人,一时之间倒是有些好奇多于怀疑了。 “是吗,看来他还活着啊。”沈翊喃喃自语到,随后只好再拜:“劳烦,我寻的是兰秋师傅。” 两门生互相对了眼神,随后那个后面说话的对着沈翊说到:“好,那你现在这儿等着。我去通报。” “不必,我这次来已经和兰秋师傅说好了。看,这儿还有她给我的信呢。” 沈翊掏出来的正是他在松墨抽屉中找到的那一封兰秋写给松墨的信。在一沓少年怀春却言语稚嫩的情书上头放着,沈翊将那些信全然烧给了松墨,却终究还是留下了这一封。留着为现在做个准备罢了。 那门生哪敢看师傅之间的信,不过拿过来粗略看了看。算是相信沈翊的话了。“好,那你跟我 来。” “多谢。” 沈翊亦步亦趋跟着这门生算是过了正门,却又把他往旁边的竹林里指了指:“走那儿近些不是吗?” “阁下是客人,哪有走小路的道理?” 沈翊自然也不想走小路的,只是在这主路上要是碰上了哪个认识的师兄师弟的,这岂不是自寻烦恼?沈翊想着摸了摸眼前这不过六七岁孩子的脑袋,肆意笑道:“嘘,我说了,走这儿就走这儿。你要是不跟我走,我就自己一个人走。” “……” 这个孩子终于发觉自己不过就是做无用功罢了,索性引着沈翊进了小路。 路旁跟以往还是一样,只不过那树都粗壮了些。想想也是,过了近十年了,能不粗壮吗?恐怕那季华现在已经是翩翩少年郎了。沈翊偏头看向了岔路的尽头,那是师姐的屋子,只是不知自己走后的这些年里师姐还在那里头住过几回…… 沈翊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却听见那小孩说到:“阁下,兰秋师傅就在这儿了。告退。” “多谢。” 沈翊不知道自己是凭着什么心情打开的那扇门,只记着那门里烟雾袅袅,细闻起来确实别样的异香。而那时兰秋正在配着药材,便听见房门开了,原本以为是季华或是旁人的。 “师娘。” 那声音极轻极轻,唤她“师娘”。让兰秋心中不由多了些愤愤不平。 第一百三十三章 武林一派 兰秋当进来的是谁呢,见着是沈翊。不禁多了几分冷笑:“我当时谁,没想到你还能站在我面前。”沈翊听了这话,自然知道是兰秋怪罪自己了。忙作揖请罪,却被兰秋拦住:“你这小子可别再在我面前做什么假样子了。我看见你就烦,你给我出去!” 这话沈翊怎么敢认下,心里不住打着鼓不说。就那作揖的姿势也是从刚刚进门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再改变过了。“师娘恕罪,徒儿这次回来,是有要事在身。” “那与我有什么关系?你要有事,就去武林盟说去。你不是还有个好父亲吗?就算是这天下武林,试问现在谁还能奈你沈翊如何?” 兰秋的眼神里冒着冷光,沈翊却是一个字都没听懂。正想问些什么,却被兰秋又接了话:“你这次回长安的动静可不小,我久居这里不出都听说沈翊少侠回长安的消息了。倒是不知道沈翊少侠这次千里迢迢回了长安,是来寻仇的,还是来报仇的?” “若我来寻仇,何苦找到云门来?”沈翊心想兰秋不愿见自己的原因,恐怕是心中放不下松墨。“师娘因为师姐的事情不愿见我,这是我的错。可是我现在何尝不是日日夜夜被师姐的事情困扰。师娘说的话……恕徒儿无礼,徒儿这次来长安只是因为这些年心中一直有个愁云未解,故而才趁着裴少公子出行的这段时间来了长安。并非是师娘所说寻仇之事,只不过现在我虽然找到了师姐,找回了记忆。却发觉自己不过也只是当局者迷罢了,究竟如何……我并不知。” “好啊。”兰秋静静转过身来看着沈翊,眼神中何曾还有当年的柔软和善良,墨眸如漆,却都是对往事追忆、前路不可知的迷茫。兰秋终于还是把即将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改口到:“这是你的事情,我不管也管不着。你若是想见你师傅,那倒也不必。他这么多年都没有恢复过功力,现下也早已无心于江湖之事。虽然你来了,但还是请你去别处问问。这么多年了,你跟云门早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沈翊垂着眸子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兰秋早就心意已决,沈翊也看在眼里。只好再拜到:“还请师娘为徒儿指了这路,也好让徒儿有个去处。” “呵,去武林盟找。没有人会拦你的。” 兰秋说了话便三两下将沈翊推搡出了门,沈翊无处可去便只好随便寻了条路往外头走。直到快走出山门,却有人在后面叫住了他。 是颜琦。 “师兄路途遥远,师娘命我送匹马来。也算是情谊了。” 沈翊看着这匹乖巧的白马,竟也不知是这样大方应了好,还是不应好。终究还是颜琦留下了马,这才算是他的了。沈翊不再多言,看着天色尚早,便寻了近路想去长安城,拉着马缰绳兜兜转转,终于还是走错了…… 天色已暗,手上又没有灯,自然不敢在这林子里乱走。沈翊便只好放任自流,自己也从怀里掏出了干粮啃上几口,不多时便跟这马到了一处湖泊处。湖泊虽小,但也勾起不少回忆。沈翊明明记着,也是这样一个夜晚,自己身边还跟过一个小姑娘。只是那姑娘生来命便不好,好不容易得了夫君,没过上几天好日子便在裴离落草之日去了。细细说起来,何不让人难过。也不怪裴离会得了这么个名字了。 强喝了几口水,沈翊觉得自己胸闷的发慌。便忙往林中跑了几步,离了这湖泊,倒是觉得好了不少。树叶葱茂,挡住了不少月光和星星,沈翊只听着四处虫鸣,不知不觉竟也睡着了。等着第二天一早又启程上路,就这样走了些功夫,才终于到了长安的门外。 还没等上前,便远远看见门口在查人了。一位身着紫衣的中年男子正立在城门上盯着城下的一举一动,就在沈翊准备勒马离开时,沈敏一声令下,也不知从何处冒出那般多的人,一刹那间便将沈翊围住。沈翊无路可去,可又不知道这些人的底细。忙弃马离开。 “站住!”沈敏长鞭舞出,直楞楞将沈翊困在了原地。 沈翊也终于看清了这个人,眉眼间很是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胡思乱想之下,竟也只记着兰秋说的那一句“这次来长安的动静可不小”,瞬时间觉得是自己疏忽了,身上早就没了兵器不说,到底也没想着多留个心眼。 沈翊正胡思乱想着不知这个紫衣男人要将自己如何的时候,身上的鞭子早已散开。沈敏朝着沈翊满意地笑了笑,随后邀请到:“请,沈翊。” “阁下身份不凡,倒是不知找我这么一个无名小卒是为何事?” 沈翊提防心理很强,这倒是没什么的。沈敏笑了笑,也不用寻由头就可将沈翊带走:“少侠在江湖中可不是什么无名小卒啊,只是我倒是没想到,少侠竟不闻窗外事?连我都不认识?” “这……确实没有听说过前辈。不知前辈身份,还请前辈恕罪。” “在下是武林盟的人,说起来也是无名小卒一个。少侠不认识也是正常。这次我是以武林盟的名义特意来迎接少侠前往武林盟的,不知道少侠赏不赏这个脸?” 赏脸不赏脸的,沈翊觉得自己是说不上了。只是想到自己本也是去武林盟的,再加上这门口声势浩大倒也可以从中佐证这武林盟的身份了。如此,沈翊便也答应下来,跟着沈敏一同往长安城外头去了。 因着清晨的缘故,外头的日头也渐渐大了起来。沈翊坐在马车中无所适从,只有那沈敏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嘴角的微笑好似早几年便凝固了。只是那眼里的柔情,却是真的。沈翊被看的不自在,自然也摸不透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左右之下终于还是开口问到:“不知前辈是武林盟何派?” “自古以来,武林盟只有一宗。少侠怕是说笑了。”沈敏再三推脱,到底没有告诉沈翊真相。直到夜半这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沈翊才意识到他们已经到了。下车后却只见一处府邸,那匾上明明白白的“沈府”,倒是让沈翊更多了些无所适从。 第一百三十三章 武林一派 兰秋当进来的是谁呢,见着是沈翊。不禁多了几分冷笑:“我当时谁,没想到你还能站在我面前。”沈翊听了这话,自然知道是兰秋怪罪自己了。忙作揖请罪,却被兰秋拦住:“你这小子可别再在我面前做什么假样子了。我看见你就烦,你给我出去!” 这话沈翊怎么敢认下,心里不住打着鼓不说。就那作揖的姿势也是从刚刚进门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再改变过了。“师娘恕罪,徒儿这次回来,是有要事在身。” “那与我有什么关系?你要有事,就去武林盟说去。你不是还有个好父亲吗?就算是这天下武林,试问现在谁还能奈你沈翊如何?” 兰秋的眼神里冒着冷光,沈翊却是一个字都没听懂。正想问些什么,却被兰秋又接了话:“你这次回长安的动静可不小,我久居这里不出都听说沈翊少侠回长安的消息了。倒是不知道沈翊少侠这次千里迢迢回了长安,是来寻仇的,还是来报仇的?” “若我来寻仇,何苦找到云门来?”沈翊心想兰秋不愿见自己的原因,恐怕是心中放不下松墨。“师娘因为师姐的事情不愿见我,这是我的错。可是我现在何尝不是日日夜夜被师姐的事情困扰。师娘说的话……恕徒儿无礼,徒儿这次来长安只是因为这些年心中一直有个愁云未解,故而才趁着裴少公子出行的这段时间来了长安。并非是师娘所说寻仇之事,只不过现在我虽然找到了师姐,找回了记忆。却发觉自己不过也只是当局者迷罢了,究竟如何……我并不知。” “好啊。”兰秋静静转过身来看着沈翊,眼神中何曾还有当年的柔软和善良,墨眸如漆,却都是对往事追忆、前路不可知的迷茫。兰秋终于还是把即将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改口到:“这是你的事情,我不管也管不着。你若是想见你师傅,那倒也不必。他这么多年都没有恢复过功力,现下也早已无心于江湖之事。虽然你来了,但还是请你去别处问问。这么多年了,你跟云门早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沈翊垂着眸子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兰秋早就心意已决,沈翊也看在眼里。只好再拜到:“还请师娘为徒儿指了这路,也好让徒儿有个去处。” “呵,去武林盟找。没有人会拦你的。” 兰秋说了话便三两下将沈翊推搡出了门,沈翊无处可去便只好随便寻了条路往外头走。直到快走出山门,却有人在后面叫住了他。 是颜琦。 “师兄路途遥远,师娘命我送匹马来。也算是情谊了。” 沈翊看着这匹乖巧的白马,竟也不知是这样大方应了好,还是不应好。终究还是颜琦留下了马,这才算是他的了。沈翊不再多言,看着天色尚早,便寻了近路想去长安城,拉着马缰绳兜兜转转,终于还是走错了…… 天色已暗,手上又没有灯,自然不敢在这林子里乱走。沈翊便只好放任自流,自己也从怀里掏出了干粮啃上几口,不多时便跟这马到了一处湖泊处。湖泊虽小,但也勾起不少回忆。沈翊明明记着,也是这样一个夜晚,自己身边还跟过一个小姑娘。只是那姑娘生来命便不好,好不容易得了夫君,没过上几天好日子便在裴离落草之日去了。细细说起来,何不让人难过。也不怪裴离会得了这么个名字了。 强喝了几口水,沈翊觉得自己胸闷的发慌。便忙往林中跑了几步,离了这湖泊,倒是觉得好了不少。树叶葱茂,挡住了不少月光和星星,沈翊只听着四处虫鸣,不知不觉竟也睡着了。等着第二天一早又启程上路,就这样走了些功夫,才终于到了长安的门外。 还没等上前,便远远看见门口在查人了。一位身着紫衣的中年男子正立在城门上盯着城下的一举一动,就在沈翊准备勒马离开时,沈敏一声令下,也不知从何处冒出那般多的人,一刹那间便将沈翊围住。沈翊无路可去,可又不知道这些人的底细。忙弃马离开。 “站住!”沈敏长鞭舞出,直楞楞将沈翊困在了原地。 沈翊也终于看清了这个人,眉眼间很是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胡思乱想之下,竟也只记着兰秋说的那一句“这次来长安的动静可不小”,瞬时间觉得是自己疏忽了,身上早就没了兵器不说,到底也没想着多留个心眼。 沈翊正胡思乱想着不知这个紫衣男人要将自己如何的时候,身上的鞭子早已散开。沈敏朝着沈翊满意地笑了笑,随后邀请到:“请,沈翊。” “阁下身份不凡,倒是不知找我这么一个无名小卒是为何事?” 沈翊提防心理很强,这倒是没什么的。沈敏笑了笑,也不用寻由头就可将沈翊带走:“少侠在江湖中可不是什么无名小卒啊,只是我倒是没想到,少侠竟不闻窗外事?连我都不认识?” “这……确实没有听说过前辈。不知前辈身份,还请前辈恕罪。” “在下是武林盟的人,说起来也是无名小卒一个。少侠不认识也是正常。这次我是以武林盟的名义特意来迎接少侠前往武林盟的,不知道少侠赏不赏这个脸?” 赏脸不赏脸的,沈翊觉得自己是说不上了。只是想到自己本也是去武林盟的,再加上这门口声势浩大倒也可以从中佐证这武林盟的身份了。如此,沈翊便也答应下来,跟着沈敏一同往长安城外头去了。 因着清晨的缘故,外头的日头也渐渐大了起来。沈翊坐在马车中无所适从,只有那沈敏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嘴角的微笑好似早几年便凝固了。只是那眼里的柔情,却是真的。沈翊被看的不自在,自然也摸不透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左右之下终于还是开口问到:“不知前辈是武林盟何派?” “自古以来,武林盟只有一宗。少侠怕是说笑了。”沈敏再三推脱,到底没有告诉沈翊真相。直到夜半这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沈翊才意识到他们已经到了。下车后却只见一处府邸,那匾上明明白白的“沈府”,倒是让沈翊更多了些无所适从。 第一百三十四章 沈父 那沈敏招呼着沈翊:“进来说话。” “是。” 沈翊哪里想到这进来的地方,竟是亭台楼阁、恢弘壮丽,不知比裴府好上多少,就算是转花了眼睛也是转不完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进的哪个王爷郡主的府邸也不为过啊。沈翊强忍下心中的感慨,跟着沈敏到了前厅。却终于还是拒绝了座上宾的建议。 “前辈实在是抬举了。”沈翊站在堂中久久不肯动弹,叫沈敏无奈之下只好由着他去了。 “也罢,你既然觉得别扭。我也就不为难你了,来人,上茶。” 沈翊听了这话才罢休到:“多谢前辈。” 只是沈翊就算再不知所然,自然也知道自己是被请来的客人。就算自己再妄自菲薄,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坏了主人的好意了。不过心里装着事情,这茶自然喝着也不爽快。 “前辈的茶很好,但我这次是因为有事情才来的。不知道前辈既然知道晚辈名号,那能不能帮晚辈这个忙?” 沈敏故作深沉,并没有立即回答沈翊。而是等着自己一盏茶喝耳朵差不多的功夫,才慢慢悠悠的问到:“年纪轻轻,不过喝了我两口茶就想求我帮忙?你哪里来的胆子?” “前辈恕罪,我的胆子来源于两处。”沈翊起身作揖,不疾不徐的说起,“其一,前辈既在茫茫人海中可动用力量寻我,证明前辈的身份在武林中并不是低等位。” 沈敏:“那第二呢?” “第二,便是我笃定前辈寻我,跟别的人不一样。”沈翊缓缓抬起目光,却跟沈敏碰了个正着,沈翊看见了打量的意味,不禁勾了勾嘴角说到,“沈氏在武林中并不是大姓,就是二十年前的昭山之上,也不过百人而已。所以我猜测,前辈的身份可能是当年昭山的某一位,至于其他,晚辈也不敢多加揣测。” 沈翊的话是有八九都是猜测,但他却一脸坦然。这么多年的沉浮,不说他现在是否还在意他的身世问题,就是在意又如何?莫不成干听其他人说话,还连事情都不做了? 原本沈翊在金陵这么多年,以为自己天生的放浪性子,没有什么还需要在意的了。可如今却有了松墨,然后沈翊便以为自己不过只需在意松墨一人便可,却不想如今又是孑然一人。 故而,他还有什么要担心的呢? 沈翊朝着沈敏笑笑,只听沈敏不疾不徐:“看看,你洋洋洒洒都说了些什么?” 沈翊笑道:“前辈见谅。” “倒也不必。”沈敏眸底泛出笑意,随后遣退了周围一众侍从,对着沈翊说到:“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是昭山的人,不过我并不是那些无名之辈。” “容晚辈斗胆,前辈的名号……我在金陵待了数十年,确实已然不清楚中原武林的事情了。” “不必,我告诉你便是了。”沈敏笑着从怀中掏出一串璎珞,真是沈翊小时候的物什。沈敏拿着璎珞细细摩挲,似乎在回忆从前:“这是你小时候的东西,以前啊夫人和我最喜欢拿着这个哄你睡觉了。你还记得吗?” 沈翊透过璎珞看见了它之后沈敏的眼睛,终于明白了这双眼睛为何如此熟悉。往事不可追忆,不然留下的不过都是遗憾和后悔。只是沈翊深知自己身处宅中无法逃脱,一时之间也不敢与沈敏硬来,只好耐下性子问到:“能否跟我讲讲当年之事,我现在脑子有些乱。” “当然,我可怜的孩子。”沈敏请了沈翊上座,沈翊终于没有拒绝。 “说起来倒也没什么,一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事情。”沈敏将璎珞拍在桌上,眼神却一直盯着璎珞不肯离开,“我没有死,还到了武林盟。成了副盟主。” “什么?”沈翊微微皱眉。眼前这一切又怎么是“震惊”两个字能说清的。“您说什么?” “副盟主。”沈敏重复到,“这么多年让你受苦了,不过你放心,为父已经帮你扫清了那些无所谓的谣言了。” “可……”沈翊终于明白为什么兰秋会说自己在武林中无人会欺负了,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自己回到长安会有这么大的动荡。只是秀娘不知,裴离不知,倒是自己也不知道了。“恕我直言,为什么从未听到过昭山的消息?” “昭山的事情,你不用管。这件事就让他在你的记忆里过去。” “…”沈翊没有想到自己找了这么半天,竟连仇人、连真相都还没有开始去找。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沈敏看着沈翊呆然的模样,笑道:“你先下去休息,有什么事情等歇好再说。对了,还有一件事。” “嗯?” “你得在三个月内离开这儿,回金陵去,那儿安全些。” “什么?” 沈翊经受了一系列的打击,却连得个答案的机会都没有。沈翊想要说些什么,却见沈敏神态严肃,终究还是做出了妥协:“好,既然……父亲让我如此,那便如此。只是我不能离开长安,我会一直待在长安的。” “因为谁?医姑娘吗?” “是。你怎么……你见过她?” “对,见过。当时为了与旁人制衡,借助了一下她的力量。她是一个很好的姑娘。”沈敏说起松墨来,终究还是没有多少话,想了想又说到,“你放心,我从来没有派人伤害过她。” “我知道。我先下去休息了。” 沈翊默默走出了正厅,心中不由狠狠作痛。他当然已经想起来松墨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中的毒了,也许已经被解,但终究还是不够及时,现下因为已经深入骨髓才会落得如此下场。试想如果自己不回来的话,松墨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沈翊不敢想,也许他会像一个没事人一样在金陵碌碌无为度过自己的一生,最后连自己的身世也忘了。 沈翊无神躺在床上,恍惚间却见松墨立在床边。玉色的衣裙衬的她皮肤娇嫩,脸上轻抹淡妆,正微笑着看着自己。她唤到:“翊郎。” “师姐!”沈翊忙从床上弹起,却对着空落落的房间低言到:“师姐,对不起。我一定好好守着你。” 第一百三十四章 沈父 那沈敏招呼着沈翊:“进来说话。” “是。” 沈翊哪里想到这进来的地方,竟是亭台楼阁、恢弘壮丽,不知比裴府好上多少,就算是转花了眼睛也是转不完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进的哪个王爷郡主的府邸也不为过啊。沈翊强忍下心中的感慨,跟着沈敏到了前厅。却终于还是拒绝了座上宾的建议。 “前辈实在是抬举了。”沈翊站在堂中久久不肯动弹,叫沈敏无奈之下只好由着他去了。 “也罢,你既然觉得别扭。我也就不为难你了,来人,上茶。” 沈翊听了这话才罢休到:“多谢前辈。” 只是沈翊就算再不知所然,自然也知道自己是被请来的客人。就算自己再妄自菲薄,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坏了主人的好意了。不过心里装着事情,这茶自然喝着也不爽快。 “前辈的茶很好,但我这次是因为有事情才来的。不知道前辈既然知道晚辈名号,那能不能帮晚辈这个忙?” 沈敏故作深沉,并没有立即回答沈翊。而是等着自己一盏茶喝耳朵差不多的功夫,才慢慢悠悠的问到:“年纪轻轻,不过喝了我两口茶就想求我帮忙?你哪里来的胆子?” “前辈恕罪,我的胆子来源于两处。”沈翊起身作揖,不疾不徐的说起,“其一,前辈既在茫茫人海中可动用力量寻我,证明前辈的身份在武林中并不是低等位。” 沈敏:“那第二呢?” “第二,便是我笃定前辈寻我,跟别的人不一样。”沈翊缓缓抬起目光,却跟沈敏碰了个正着,沈翊看见了打量的意味,不禁勾了勾嘴角说到,“沈氏在武林中并不是大姓,就是二十年前的昭山之上,也不过百人而已。所以我猜测,前辈的身份可能是当年昭山的某一位,至于其他,晚辈也不敢多加揣测。” 沈翊的话是有八九都是猜测,但他却一脸坦然。这么多年的沉浮,不说他现在是否还在意他的身世问题,就是在意又如何?莫不成干听其他人说话,还连事情都不做了? 原本沈翊在金陵这么多年,以为自己天生的放浪性子,没有什么还需要在意的了。可如今却有了松墨,然后沈翊便以为自己不过只需在意松墨一人便可,却不想如今又是孑然一人。 故而,他还有什么要担心的呢? 沈翊朝着沈敏笑笑,只听沈敏不疾不徐:“看看,你洋洋洒洒都说了些什么?” 沈翊笑道:“前辈见谅。” “倒也不必。”沈敏眸底泛出笑意,随后遣退了周围一众侍从,对着沈翊说到:“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是昭山的人,不过我并不是那些无名之辈。” “容晚辈斗胆,前辈的名号……我在金陵待了数十年,确实已然不清楚中原武林的事情了。” “不必,我告诉你便是了。”沈敏笑着从怀中掏出一串璎珞,真是沈翊小时候的物什。沈敏拿着璎珞细细摩挲,似乎在回忆从前:“这是你小时候的东西,以前啊夫人和我最喜欢拿着这个哄你睡觉了。你还记得吗?” 沈翊透过璎珞看见了它之后沈敏的眼睛,终于明白了这双眼睛为何如此熟悉。往事不可追忆,不然留下的不过都是遗憾和后悔。只是沈翊深知自己身处宅中无法逃脱,一时之间也不敢与沈敏硬来,只好耐下性子问到:“能否跟我讲讲当年之事,我现在脑子有些乱。” “当然,我可怜的孩子。”沈敏请了沈翊上座,沈翊终于没有拒绝。 “说起来倒也没什么,一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事情。”沈敏将璎珞拍在桌上,眼神却一直盯着璎珞不肯离开,“我没有死,还到了武林盟。成了副盟主。” “什么?”沈翊微微皱眉。眼前这一切又怎么是“震惊”两个字能说清的。“您说什么?” “副盟主。”沈敏重复到,“这么多年让你受苦了,不过你放心,为父已经帮你扫清了那些无所谓的谣言了。” “可……”沈翊终于明白为什么兰秋会说自己在武林中无人会欺负了,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自己回到长安会有这么大的动荡。只是秀娘不知,裴离不知,倒是自己也不知道了。“恕我直言,为什么从未听到过昭山的消息?” “昭山的事情,你不用管。这件事就让他在你的记忆里过去。” “…”沈翊没有想到自己找了这么半天,竟连仇人、连真相都还没有开始去找。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沈敏看着沈翊呆然的模样,笑道:“你先下去休息,有什么事情等歇好再说。对了,还有一件事。” “嗯?” “你得在三个月内离开这儿,回金陵去,那儿安全些。” “什么?” 沈翊经受了一系列的打击,却连得个答案的机会都没有。沈翊想要说些什么,却见沈敏神态严肃,终究还是做出了妥协:“好,既然……父亲让我如此,那便如此。只是我不能离开长安,我会一直待在长安的。” “因为谁?医姑娘吗?” “是。你怎么……你见过她?” “对,见过。当时为了与旁人制衡,借助了一下她的力量。她是一个很好的姑娘。”沈敏说起松墨来,终究还是没有多少话,想了想又说到,“你放心,我从来没有派人伤害过她。” “我知道。我先下去休息了。” 沈翊默默走出了正厅,心中不由狠狠作痛。他当然已经想起来松墨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中的毒了,也许已经被解,但终究还是不够及时,现下因为已经深入骨髓才会落得如此下场。试想如果自己不回来的话,松墨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沈翊不敢想,也许他会像一个没事人一样在金陵碌碌无为度过自己的一生,最后连自己的身世也忘了。 沈翊无神躺在床上,恍惚间却见松墨立在床边。玉色的衣裙衬的她皮肤娇嫩,脸上轻抹淡妆,正微笑着看着自己。她唤到:“翊郎。” “师姐!”沈翊忙从床上弹起,却对着空落落的房间低言到:“师姐,对不起。我一定好好守着你。” 第一百三十五章 终不解意 第二早沈翊打开门便看见了外头正在练功的沈敏,天气见凉,却只穿了一件单衣。剑舞如花,一时间叫沈翊眼花缭乱,也不知是进是退。功毕,沈敏收了剑看着沈翊,笑道:“怎么起的这么早倒不练功?少年人也不能这么糟蹋自己身子啊。” “是。”沈翊作揖,连忙接过沈敏给自己递来的剑,耍了一个胸有成竹的动作,算是交了差。 “还不错,性子也稳了不少。是比以前好了。” 沈翊诧异:“以前?” “对,自从我掌了权之后,便一直派人盯着你了。看你功夫日益精进,为父也深感欣慰。只不过,好多年前你失踪之后,我的人一直寻你不见,便也就停下动作了。当时正巧遇上了医姑娘,我便留她几天替我救了几个人。可惜啊,医姑娘心性高傲,不喜欢跟我为伍,自那之后便也再没有什么交集了。” “是吗?”沈翊打量着沈敏,似乎是不相信他跟师姐的关系就是这么简单。但到底也没有法子说明白自己的困惑,只好又问了别的事情。“那武林盟?” “诶,武林盟的事情你不要插手了。”沈敏连忙收住沈翊的话茬,“我也不希望你管太多。”沈敏说了一二,终究还是没狠下心来,“给我半年,半年之后若还能见面。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父亲,”沈翊犹豫半天,还是说道,“我不是孩子,更不需要人保护。” “我不想保护你,只是不想你牵扯进来。懂吗?” 沈敏说罢,深深叹了口气,“这把剑叫明阳,是你母亲最喜欢的佩剑。给你也是她一直的心愿。” 沈翊看了看手上的明阳剑,终是百般滋味在心头不知如何是好。“抱歉,是我没有保管好飒风。” “不,”沈敏转身看着自己的儿子,神情严肃好像要做什么生离死别似的,“料谁也架不住奸人所害。飒风还在人世,我会帮你拿回来的。” “还在?”沈翊纳闷,不明白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拿着他的故剑到处招摇。毕竟这种行为在武林中无异于是引火烧身,哪怕是再愚蠢的人,也不想让自己的性命平白无故因为另一个人赔上不是? 沈敏皱了皱眉头,出了“嗯,好好练功。我一会儿早饭会让仆人来叫你的”之外便再没说别的话了。留给沈翊不少问号不说,还留下了不少功课。说起来倒也算是严父?了。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沈翊一人,连风吹落叶都变得无比清晰。沈翊屏气凝神,猛然之间切开了尚在空中的黄叶。随后耍了一套云门的剑法,正是当年被松墨偷看的那一套。如今时光变迁,记忆流逝,多少年不练,终究也是生疏了…… 于是一个来回之后,沈翊只觉来了兴致。不少动作也是越来越顺手,警觉着却差点要了仆人的性命。“抱歉。”沈翊收了剑,忙向面前这个姑娘家道着歉。 “沈少侠,老爷请你去前殿用早饭。这剑奴婢就帮你收下了。” 沈翊挥手到:“不必,你带我去即可。我自己拿着。” “是。” 沈翊跟着仆人后面走着,总觉得这偌大的院子里缺少点什么,于是好奇问道:“对了,这么大的府里怎么一个夫人姨娘都没有呢?老爷难道没有娶妾吗?” “少侠刚来长安有所不知,老爷在武林中这么多年从未对女子动过心思。府里自然也就没有夫人姨娘了。” “哦?那就没有跟老爷亲近之人吗?” 沈翊左顾右盼,倒是没看见沈敏已经站在不远处等着自己了。而仆人也自知自己犯了错,忙跑到一边,说到:“老爷,少侠带来了,奴婢先退下了。” “嗯,下去领罚。” 沈敏的语气不容置疑,自然也没法逃了。仆人自知是自己倒霉,只好应下:“是。” 看着仆人远走,沈敏这才对着几步之远的沈翊说到:“快过来用饭。你要真想在府里找个说话的伴儿,倒是有一处可去。一会儿吃过了饭我带你去。” 沈敏如此说便算是应下了沈翊了,虽然沈翊并没有什么想找人说话的想法,不过左想右想确实闲的慌。索性也就答应了下来,“都可以,都听您的。” …… 此时的沈翊心里可谓全是惊叹,若是知道父亲说的聊天的人是眼前的这个,那倒还是不见的好。并不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有什么不好,只是因为,认识。 “那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沈翊承认自己在这儿是一分钟都难待,于是喝完了茶便起身准备告辞了。却不想竟被叫住了。 “少侠要走?可是看不上跟我这样的人说话?” 万瞳笑的有些发苦,从听说沈翊来了长安开始,他便一直对两人的见面又是期待又是不忍。期待的正是故人重逢,只是自己这样的身份,倒也还是不见的好。当年不辞而别不过是因为自己一意孤行罢了,现在再见,心里却满是愧疚。 沈翊转身看了看眼前一身红衣的故人,终于还是坐下了。“没有的事情,别误会。我只是随便走走。” “随便走走倒是也怪累的,歇一会儿也不行吗?”万瞳复笑,为沈翊倒了杯滚烫的茶水,“说起来,沈念少侠还是跟十年前一样,倒是我,容颜已去,到底还是不认识的好。不过沈少侠也放心,我当年没有骗你。我与你的父亲确实是关系极好的挚友,是沈敏救了我,收留我。你也不要因为我的存在就误会了你的父亲。” “我没有要误会他。”沈翊恍惚间抬起头笑了笑,“你误会了。倒是有个事情,想要问问你。” “哦?”万瞳诧异轻笑,“我哪儿知道什么事儿啊,不过是残破之躯罢了。算了,你问,我要是知道就会告诉你的。” 沈翊抿了一口清茶,似乎也是思考了很久才下了决心问到:“父亲,是不是有什么计划不想让我知道?” “是的。”万瞳没有回避沈翊的问题,但他还是说道:“可是既然,连你的父亲都没有告诉你。我想,我也没有理由要告诉你。这件事,不管你怎么问,我都跟你的父亲是一个想法。” 沈翊不解万瞳也会有此想法,于是故意重复到:“让我离开长安?这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 “离开长安……”万瞳没有想到沈敏会直接让沈翊走,可是既然是沈敏的意思,他也就微微一笑,“离开长安自然有离开长安的好处。要是真的想知道,到时候事情结束了,你自然会听到消息。倒也不必在此饶舌。”万瞳的双瞳看着诡异,幽幽透着些死气盯着沈翊,“我乏了,少侠要是不介意,我便送客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终不解意 第二早沈翊打开门便看见了外头正在练功的沈敏,天气见凉,却只穿了一件单衣。剑舞如花,一时间叫沈翊眼花缭乱,也不知是进是退。功毕,沈敏收了剑看着沈翊,笑道:“怎么起的这么早倒不练功?少年人也不能这么糟蹋自己身子啊。” “是。”沈翊作揖,连忙接过沈敏给自己递来的剑,耍了一个胸有成竹的动作,算是交了差。 “还不错,性子也稳了不少。是比以前好了。” 沈翊诧异:“以前?” “对,自从我掌了权之后,便一直派人盯着你了。看你功夫日益精进,为父也深感欣慰。只不过,好多年前你失踪之后,我的人一直寻你不见,便也就停下动作了。当时正巧遇上了医姑娘,我便留她几天替我救了几个人。可惜啊,医姑娘心性高傲,不喜欢跟我为伍,自那之后便也再没有什么交集了。” “是吗?”沈翊打量着沈敏,似乎是不相信他跟师姐的关系就是这么简单。但到底也没有法子说明白自己的困惑,只好又问了别的事情。“那武林盟?” “诶,武林盟的事情你不要插手了。”沈敏连忙收住沈翊的话茬,“我也不希望你管太多。”沈敏说了一二,终究还是没狠下心来,“给我半年,半年之后若还能见面。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父亲,”沈翊犹豫半天,还是说道,“我不是孩子,更不需要人保护。” “我不想保护你,只是不想你牵扯进来。懂吗?” 沈敏说罢,深深叹了口气,“这把剑叫明阳,是你母亲最喜欢的佩剑。给你也是她一直的心愿。” 沈翊看了看手上的明阳剑,终是百般滋味在心头不知如何是好。“抱歉,是我没有保管好飒风。” “不,”沈敏转身看着自己的儿子,神情严肃好像要做什么生离死别似的,“料谁也架不住奸人所害。飒风还在人世,我会帮你拿回来的。” “还在?”沈翊纳闷,不明白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拿着他的故剑到处招摇。毕竟这种行为在武林中无异于是引火烧身,哪怕是再愚蠢的人,也不想让自己的性命平白无故因为另一个人赔上不是? 沈敏皱了皱眉头,出了“嗯,好好练功。我一会儿早饭会让仆人来叫你的”之外便再没说别的话了。留给沈翊不少问号不说,还留下了不少功课。说起来倒也算是严父?了。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沈翊一人,连风吹落叶都变得无比清晰。沈翊屏气凝神,猛然之间切开了尚在空中的黄叶。随后耍了一套云门的剑法,正是当年被松墨偷看的那一套。如今时光变迁,记忆流逝,多少年不练,终究也是生疏了…… 于是一个来回之后,沈翊只觉来了兴致。不少动作也是越来越顺手,警觉着却差点要了仆人的性命。“抱歉。”沈翊收了剑,忙向面前这个姑娘家道着歉。 “沈少侠,老爷请你去前殿用早饭。这剑奴婢就帮你收下了。” 沈翊挥手到:“不必,你带我去即可。我自己拿着。” “是。” 沈翊跟着仆人后面走着,总觉得这偌大的院子里缺少点什么,于是好奇问道:“对了,这么大的府里怎么一个夫人姨娘都没有呢?老爷难道没有娶妾吗?” “少侠刚来长安有所不知,老爷在武林中这么多年从未对女子动过心思。府里自然也就没有夫人姨娘了。” “哦?那就没有跟老爷亲近之人吗?” 沈翊左顾右盼,倒是没看见沈敏已经站在不远处等着自己了。而仆人也自知自己犯了错,忙跑到一边,说到:“老爷,少侠带来了,奴婢先退下了。” “嗯,下去领罚。” 沈敏的语气不容置疑,自然也没法逃了。仆人自知是自己倒霉,只好应下:“是。” 看着仆人远走,沈敏这才对着几步之远的沈翊说到:“快过来用饭。你要真想在府里找个说话的伴儿,倒是有一处可去。一会儿吃过了饭我带你去。” 沈敏如此说便算是应下了沈翊了,虽然沈翊并没有什么想找人说话的想法,不过左想右想确实闲的慌。索性也就答应了下来,“都可以,都听您的。” …… 此时的沈翊心里可谓全是惊叹,若是知道父亲说的聊天的人是眼前的这个,那倒还是不见的好。并不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有什么不好,只是因为,认识。 “那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沈翊承认自己在这儿是一分钟都难待,于是喝完了茶便起身准备告辞了。却不想竟被叫住了。 “少侠要走?可是看不上跟我这样的人说话?” 万瞳笑的有些发苦,从听说沈翊来了长安开始,他便一直对两人的见面又是期待又是不忍。期待的正是故人重逢,只是自己这样的身份,倒也还是不见的好。当年不辞而别不过是因为自己一意孤行罢了,现在再见,心里却满是愧疚。 沈翊转身看了看眼前一身红衣的故人,终于还是坐下了。“没有的事情,别误会。我只是随便走走。” “随便走走倒是也怪累的,歇一会儿也不行吗?”万瞳复笑,为沈翊倒了杯滚烫的茶水,“说起来,沈念少侠还是跟十年前一样,倒是我,容颜已去,到底还是不认识的好。不过沈少侠也放心,我当年没有骗你。我与你的父亲确实是关系极好的挚友,是沈敏救了我,收留我。你也不要因为我的存在就误会了你的父亲。” “我没有要误会他。”沈翊恍惚间抬起头笑了笑,“你误会了。倒是有个事情,想要问问你。” “哦?”万瞳诧异轻笑,“我哪儿知道什么事儿啊,不过是残破之躯罢了。算了,你问,我要是知道就会告诉你的。” 沈翊抿了一口清茶,似乎也是思考了很久才下了决心问到:“父亲,是不是有什么计划不想让我知道?” “是的。”万瞳没有回避沈翊的问题,但他还是说道:“可是既然,连你的父亲都没有告诉你。我想,我也没有理由要告诉你。这件事,不管你怎么问,我都跟你的父亲是一个想法。” 沈翊不解万瞳也会有此想法,于是故意重复到:“让我离开长安?这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 “离开长安……”万瞳没有想到沈敏会直接让沈翊走,可是既然是沈敏的意思,他也就微微一笑,“离开长安自然有离开长安的好处。要是真的想知道,到时候事情结束了,你自然会听到消息。倒也不必在此饶舌。”万瞳的双瞳看着诡异,幽幽透着些死气盯着沈翊,“我乏了,少侠要是不介意,我便送客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相思难安 沈翊笑了笑,看着万瞳如今模样,想着遂着他的心意倒也是无可厚非。 只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父亲,那位宁愿牺牲自己也要让自己被云门带走抚养的母亲,还有陪了他那么久的“杀父仇人”的师傅,以及自己许久未见的师姐。 十年了,师姐如何呢? 沈翊转身出院,在院子里寻到了一块不错的木材,便顺手揣进了衣袖里。 虽说现在沈敏的意思是让自己出长安,而自己现在心里更多的还是想早早见到师姐。可是……沈翊思虑再三,还是打算先搞清楚自己身上的事情。 现在人已经在武林盟了,哪里有就这么离开的道理?至于自己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父亲,看似亲切,实则想让自己置身于这洪流之外。那既然如此,又为何要让自己在各门派与武林盟之前周旋? 难道是看自己这个便宜儿子用起来得心应手? 沈翊坐在房里,寻了个小刀细细雕刻着,不过半晌,那木头便被沈翊附了精神,一位美丽端庄的女子模样便悄然展现。沈翊温柔的看着那女子的面庞,不过是平时最常见的朝着自己温柔笑着的样子。 这十年来,他已经不知道镌刻过多少个这样的木头了。 只是大概因为如今在长安的缘故,近乡情更怯,倒是愈发不像自己记忆的那个样子。 “师姐,我好想你……”沈翊摩挲着木雕,眼神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等我查清武林盟的事情和那些人的心机钻营,我便回去找你。” 说着,沈翊便似乎看见那个姑娘朝着自己笑着摇头,让自己注意安全,还说着自己一定会等他这种傻话。 “师姐,对不起……” 江湖中门派纷争已经乱了近二十年了,从当年的沧澜阁开始一直到现在的武林盟,这些事情看起来毫无关系。甚至一开始,沈翊也以为江湖本就是这样的乱。 而他们这些门派里的弟子,便是最应该下山历练,维系百姓生活的安宁,平衡各个门派之间的权利,让更多的人有自己的自由。最后再功成身退,寻个心爱之人过几年平静的生活。 就好像一开始就该是这样的…… 可是随着事情渐多,年岁渐长,沈翊发觉这些所谓的争斗和家破人亡,其实不过都是那些人对自己权利的追求所导致的根本不需要存在的东西。 如果能从根源上解决这些问题,那么是不是天下就会太平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有着十足十的道理,可是沈翊还是打算试一试。就像松墨治病救人一般,自己也想医一医江湖上的伤痛。 想及此,沈翊便越发觉得自己该离开这里。虽然看似自己现在在武林盟中,却被沈敏看押的老老实实,沈敏不想让自己看到东西,自己是绝对没有接触的可能的。 相比之下不如自己逃出去,站在高处说不定能看到更多的东西。 想及此时,沈翊也刻完了木雕的最后一刀,松墨衣袂飘飘的温柔模样,是沈翊多少年来魂牵梦绕的样子 他忽然又觉得——去他们的心急钻营,他现在一心只想看见自己的师姐。天下百姓的日子是日子,难道他和师姐的日子就该往后稍稍?相爱这么多年了,沈翊永远忘不了松墨在那晚烟花下的模样,也忘不了自己送给她的那一方松烟墨,更忘不掉她跟着自己守岁,带着自己采药…… 难道他沈翊就不该过这样的日子? 沈翊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见身后门开了。 沈敏笑盈盈走进来,只看了手上木雕一眼:“这是……医姑娘?” “她现在在哪?” 沈翊知道沈敏一定清楚些什么,于是干脆看门见山。 “未曾见过了,十年前姑娘曾帮我救过一城的百姓,当时的毒物品相恶劣,医姑娘饶是废了半年的心力才处理完这些事情。当时我还想着送医姑娘些名贵的药材,只是姑娘没有要,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沈敏洋洋洒洒的说着,忽然好像想起什么了似的:“只是当时那毒物确实凶险,医姑娘自己一个人整日在药房中熬药,似乎也浸了些毒物的药性,离城前似乎有咳血的迹象,我有些放心不下,便派了手下一直暗中保护着她。 医姑娘大概在那年冬天病情渐好,似乎还捡了一个孩子去养。” 沈翊听完,笑问:“你是说,你由着我师姐泡在毒药里不管,还派人监视了我师姐一年的时间?” 沈敏摇摇头,示意沈翊误会了自己, “不过是担心医姑娘的情况,哪里有监视的说法。” “那我师姐现在在何处?” “这我便不清楚了,医姑娘云游四方且聪明异常,早早的便甩丢了我的手下,自然也就没有消息了。兴许现在已经药性发作了,也未可知……” 沈敏的话像一道晴天霹雳。这么多年沈翊养在裴府里躺了三年的时间,而后四年才渐渐有了生气,再二年,沈翊终于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一般,这才接了裴府的恩,有了如今。 却没想到师姐现在却已经生死未卜。 “我要去找师姐。” “离开长安。” 沈敏没有理会他,继续说到:“长安现在很不安全,我刚刚接到消息,武林盟已经危在旦夕了。” “去你的武林盟,你们的恩怨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想要我的师姐!” “沈翊!”沈敏恨铁不成钢扇了沈翊一巴掌:“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这么多年纵横谋划难道就是为了让你放不下儿女私情之事?当年我不过是做错了一点事情,武林盟便敢拍澜沧阁灭我们昭山满门。而我苟延残喘,运筹帷幄这么多年,终于走到了现在这个位子。” “你……” 沈敏没有理会他,只是继续说到:“我本意让你躲上几年,这才有了十年前的袭击。却没想到叔羽早就发觉了我们的关系,竟然下了死手。让你平白消磨了十年。”? 第一百三十六章 相思难安 沈翊笑了笑,看着万瞳如今模样,想着遂着他的心意倒也是无可厚非。 只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父亲,那位宁愿牺牲自己也要让自己被云门带走抚养的母亲,还有陪了他那么久的“杀父仇人”的师傅,以及自己许久未见的师姐。 十年了,师姐如何呢? 沈翊转身出院,在院子里寻到了一块不错的木材,便顺手揣进了衣袖里。 虽说现在沈敏的意思是让自己出长安,而自己现在心里更多的还是想早早见到师姐。可是……沈翊思虑再三,还是打算先搞清楚自己身上的事情。 现在人已经在武林盟了,哪里有就这么离开的道理?至于自己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父亲,看似亲切,实则想让自己置身于这洪流之外。那既然如此,又为何要让自己在各门派与武林盟之前周旋? 难道是看自己这个便宜儿子用起来得心应手? 沈翊坐在房里,寻了个小刀细细雕刻着,不过半晌,那木头便被沈翊附了精神,一位美丽端庄的女子模样便悄然展现。沈翊温柔的看着那女子的面庞,不过是平时最常见的朝着自己温柔笑着的样子。 这十年来,他已经不知道镌刻过多少个这样的木头了。 只是大概因为如今在长安的缘故,近乡情更怯,倒是愈发不像自己记忆的那个样子。 “师姐,我好想你……”沈翊摩挲着木雕,眼神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等我查清武林盟的事情和那些人的心机钻营,我便回去找你。” 说着,沈翊便似乎看见那个姑娘朝着自己笑着摇头,让自己注意安全,还说着自己一定会等他这种傻话。 “师姐,对不起……” 江湖中门派纷争已经乱了近二十年了,从当年的沧澜阁开始一直到现在的武林盟,这些事情看起来毫无关系。甚至一开始,沈翊也以为江湖本就是这样的乱。 而他们这些门派里的弟子,便是最应该下山历练,维系百姓生活的安宁,平衡各个门派之间的权利,让更多的人有自己的自由。最后再功成身退,寻个心爱之人过几年平静的生活。 就好像一开始就该是这样的…… 可是随着事情渐多,年岁渐长,沈翊发觉这些所谓的争斗和家破人亡,其实不过都是那些人对自己权利的追求所导致的根本不需要存在的东西。 如果能从根源上解决这些问题,那么是不是天下就会太平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有着十足十的道理,可是沈翊还是打算试一试。就像松墨治病救人一般,自己也想医一医江湖上的伤痛。 想及此,沈翊便越发觉得自己该离开这里。虽然看似自己现在在武林盟中,却被沈敏看押的老老实实,沈敏不想让自己看到东西,自己是绝对没有接触的可能的。 相比之下不如自己逃出去,站在高处说不定能看到更多的东西。 想及此时,沈翊也刻完了木雕的最后一刀,松墨衣袂飘飘的温柔模样,是沈翊多少年来魂牵梦绕的样子 他忽然又觉得——去他们的心急钻营,他现在一心只想看见自己的师姐。天下百姓的日子是日子,难道他和师姐的日子就该往后稍稍?相爱这么多年了,沈翊永远忘不了松墨在那晚烟花下的模样,也忘不了自己送给她的那一方松烟墨,更忘不掉她跟着自己守岁,带着自己采药…… 难道他沈翊就不该过这样的日子? 沈翊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见身后门开了。 沈敏笑盈盈走进来,只看了手上木雕一眼:“这是……医姑娘?” “她现在在哪?” 沈翊知道沈敏一定清楚些什么,于是干脆看门见山。 “未曾见过了,十年前姑娘曾帮我救过一城的百姓,当时的毒物品相恶劣,医姑娘饶是废了半年的心力才处理完这些事情。当时我还想着送医姑娘些名贵的药材,只是姑娘没有要,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沈敏洋洋洒洒的说着,忽然好像想起什么了似的:“只是当时那毒物确实凶险,医姑娘自己一个人整日在药房中熬药,似乎也浸了些毒物的药性,离城前似乎有咳血的迹象,我有些放心不下,便派了手下一直暗中保护着她。 医姑娘大概在那年冬天病情渐好,似乎还捡了一个孩子去养。” 沈翊听完,笑问:“你是说,你由着我师姐泡在毒药里不管,还派人监视了我师姐一年的时间?” 沈敏摇摇头,示意沈翊误会了自己, “不过是担心医姑娘的情况,哪里有监视的说法。” “那我师姐现在在何处?” “这我便不清楚了,医姑娘云游四方且聪明异常,早早的便甩丢了我的手下,自然也就没有消息了。兴许现在已经药性发作了,也未可知……” 沈敏的话像一道晴天霹雳。这么多年沈翊养在裴府里躺了三年的时间,而后四年才渐渐有了生气,再二年,沈翊终于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一般,这才接了裴府的恩,有了如今。 却没想到师姐现在却已经生死未卜。 “我要去找师姐。” “离开长安。” 沈敏没有理会他,继续说到:“长安现在很不安全,我刚刚接到消息,武林盟已经危在旦夕了。” “去你的武林盟,你们的恩怨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想要我的师姐!” “沈翊!”沈敏恨铁不成钢扇了沈翊一巴掌:“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这么多年纵横谋划难道就是为了让你放不下儿女私情之事?当年我不过是做错了一点事情,武林盟便敢拍澜沧阁灭我们昭山满门。而我苟延残喘,运筹帷幄这么多年,终于走到了现在这个位子。” “你……” 沈敏没有理会他,只是继续说到:“我本意让你躲上几年,这才有了十年前的袭击。却没想到叔羽早就发觉了我们的关系,竟然下了死手。让你平白消磨了十年。”? 第一百三十七章 父子对峙 听着沈敏的话,沈翊有些发蒙,他挣扎着看着自己的父亲,再出声时已经沙哑:“你在说什么?” “怎么?听不明白?” “不,很明白……”沈翊摇摇头,说到:“那这十年,你想干什么?” “天下纷争已久啊我的孩子。”沈敏看着他,静静说到:“都是些门派之间的争斗,你说要是那些门派都消失了,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多事情了?” 沈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虽然这些话听着有些绝对,但是确实有着几分的道理……不对!沈翊忽然抬眸,看着沈敏:“如若权利只掌握在一方手里,才是祸患。” 闻及此,沈敏忽然大笑道:“那就由我的儿子,坐上武林盟主的位子之后,慢慢整理。” “我不……” “嘿嘿,我本以为那些门派会在十年内有所活动,却没想到还是等到了今日。”沈敏将一封信扔到桌上,说到:“这是我截获的云门和浮生岛之间的情报,他们已经联系了多数门派,不日便要来长安。长安已经不安全了。” “所以你才让我离开?” “本意是如此,可是如果让你白白得了位子,似乎对你也不公平。故而来告诉你一些真相。” “一些?” 沈敏被沈翊一直抓着不放,心里有些不爽,却还是尽力的想让自己的儿子理解自己,耐心解释几番,却发现自己的儿子根本油盐不进。 “我看你已经被云门养废了!” 沈敏留下这么一句,愤愤然甩了衣袖离开,临走前却又不忍似的:“你自己好自为之,如果想离开长安,可以来书房找我。” “……”沈翊没有回话,他的手里还紧紧捏着松墨的木雕,衣服的棱角硌的他生疼,却也因为如此才能一直保持着些微的清醒。 他坐在桌旁,思索着沈敏的话,喃喃道:“这么多年……究竟是谁的错……” 沈敏现在的意图非常明显——歼灭武林多数门派,并且扶持了少数傀儡门派,自己握着武林盟主的位子,还要将位子传给沈翊。 说的是始皇的功绩,快刀乱麻,再由一个仁慈的君主安抚民众的心灵,好歌功颂德,百姓安宁。 可是沈翊并不打算如此,他只想让天下不再有这么多的纷争。因此他才在一直上下求索,可没想到求索这么多年,竟然是现在这样的结果。 初入江湖时,他觉得前路皆是黑暗,可是始终相信着终点始终是那光明的所在,那里不仅百姓安康,还有自己和师姐的容身之所。 可如今,还是黑暗。 沈翊自己往黑暗中去了,他本以为他还能将松墨留在光明之处,却没想到光明永远都是一瞬的,黑暗终将吞噬了所有,现如今只留下了松墨生死未卜的消息。 他想去找松墨,随便去哪儿都好,只要找到松墨……师姐那么聪明,她一定知道该怎么办的。 想到这里,沈翊终于推开房门,凉爽的晚风扑了他满怀,月明星稀,可算有些安宁的迹象。他随着仆从的指引来到了书房,房里的灯还是亮着的。 沈翊踌躇,唤到:“父亲。” 似乎父子之间确实是有所感知的,沈敏并没有感到意外,而是笑着放下了手中的地图,引着沈翊到了桌边:“看看,这便是他们想来灭掉你父亲的路线。只可惜,他们以为的万无一失,不过是为父手到擒来的消息。” “父亲……”沈翊皱着眉头,图上的路线及行动看起来的确清晰明了,可是却有着很大的隐患。长安看似被擒于其中,却其实易守难攻。而现如今,武林盟中又都是父亲的心腹,各大门派中也不乏有异心的人,怎么可能这么顺利。 大约是猜到了沈翊的想法,沈敏笑了笑拍着沈翊的肩膀说到:“你也想到了,看来还不算太笨。其实如果我是你,大概从一开始就不会相信这幅图的真伪。” “这么重要的事情,父亲潜心多年,不会如此轻易便给一个要来辞行的人说的。” 沈翊接上话茬,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沈敏,可是却发现对面的人心思如海一般深,自己看不透。 于是问道:“父亲知道我要走?” “我不觉得你这个架势是来向我投诚的。”沈敏笑着摇了摇头,“你们这些人,道貌岸然,总觉得自己要做的是拯救天下苍生的大事,殊不知韩非子有云——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如果少了你心中那些所谓的正义,难道天下苍生都不活了吗?” “父亲所言在理,只是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人反抗,没有人搅一搅江湖这浑水,那么湖底的泥泞永远沉在湖底污染着湖水,更多的不过是得过且过的人们。” “得过且过……”沈敏细细琢磨着这四个字,笑道:“你知道什么叫得过且过,难道你小子最想要的不是那得过且过的生活?” “不!” 沈翊抬头直直的看着沈敏,他从来没有想要那样的生活,他做这么多,也从来不觉得是在混名声混日子。 “我希望天下太平,希望我的心里安宁,希望我能为这世间做些什么事来。 师姐也是这么想的,师姐所做的一切,从来不是为了追求什么。 云门所有弟子,或者说,父亲所认为的那些门派的大部分人,我们从小受到的教化,都不是让我们名扬青史。” 沈翊顿了顿,想起松墨,他的心里总是一阵柔软。这世间的纷纷扰扰从未停歇,而他们所有人,都在为了自己的心中所念奋斗。 他不想直言沈敏是错的。 但是又不得不规劝到:“父亲,这么多年,我确实还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即使我已经让父亲失望了,但我还是想说。 父亲,这几十年来的血雨腥风,如果当真是因您而起,那么就算最后您真的一统江湖,又能得到什么呢? 我知道我本来没有资格说这些话,可是……” 沈敏打断了沈翊,烛光下的他看起来有些苍老。也许他真的老了,只是一直不认输,不想就这么算了。而如今,却发现一切都是那么的没意思。? 第一百三十七章 父子对峙 听着沈敏的话,沈翊有些发蒙,他挣扎着看着自己的父亲,再出声时已经沙哑:“你在说什么?” “怎么?听不明白?” “不,很明白……”沈翊摇摇头,说到:“那这十年,你想干什么?” “天下纷争已久啊我的孩子。”沈敏看着他,静静说到:“都是些门派之间的争斗,你说要是那些门派都消失了,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多事情了?” 沈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虽然这些话听着有些绝对,但是确实有着几分的道理……不对!沈翊忽然抬眸,看着沈敏:“如若权利只掌握在一方手里,才是祸患。” 闻及此,沈敏忽然大笑道:“那就由我的儿子,坐上武林盟主的位子之后,慢慢整理。” “我不……” “嘿嘿,我本以为那些门派会在十年内有所活动,却没想到还是等到了今日。”沈敏将一封信扔到桌上,说到:“这是我截获的云门和浮生岛之间的情报,他们已经联系了多数门派,不日便要来长安。长安已经不安全了。” “所以你才让我离开?” “本意是如此,可是如果让你白白得了位子,似乎对你也不公平。故而来告诉你一些真相。” “一些?” 沈敏被沈翊一直抓着不放,心里有些不爽,却还是尽力的想让自己的儿子理解自己,耐心解释几番,却发现自己的儿子根本油盐不进。 “我看你已经被云门养废了!” 沈敏留下这么一句,愤愤然甩了衣袖离开,临走前却又不忍似的:“你自己好自为之,如果想离开长安,可以来书房找我。” “……”沈翊没有回话,他的手里还紧紧捏着松墨的木雕,衣服的棱角硌的他生疼,却也因为如此才能一直保持着些微的清醒。 他坐在桌旁,思索着沈敏的话,喃喃道:“这么多年……究竟是谁的错……” 沈敏现在的意图非常明显——歼灭武林多数门派,并且扶持了少数傀儡门派,自己握着武林盟主的位子,还要将位子传给沈翊。 说的是始皇的功绩,快刀乱麻,再由一个仁慈的君主安抚民众的心灵,好歌功颂德,百姓安宁。 可是沈翊并不打算如此,他只想让天下不再有这么多的纷争。因此他才在一直上下求索,可没想到求索这么多年,竟然是现在这样的结果。 初入江湖时,他觉得前路皆是黑暗,可是始终相信着终点始终是那光明的所在,那里不仅百姓安康,还有自己和师姐的容身之所。 可如今,还是黑暗。 沈翊自己往黑暗中去了,他本以为他还能将松墨留在光明之处,却没想到光明永远都是一瞬的,黑暗终将吞噬了所有,现如今只留下了松墨生死未卜的消息。 他想去找松墨,随便去哪儿都好,只要找到松墨……师姐那么聪明,她一定知道该怎么办的。 想到这里,沈翊终于推开房门,凉爽的晚风扑了他满怀,月明星稀,可算有些安宁的迹象。他随着仆从的指引来到了书房,房里的灯还是亮着的。 沈翊踌躇,唤到:“父亲。” 似乎父子之间确实是有所感知的,沈敏并没有感到意外,而是笑着放下了手中的地图,引着沈翊到了桌边:“看看,这便是他们想来灭掉你父亲的路线。只可惜,他们以为的万无一失,不过是为父手到擒来的消息。” “父亲……”沈翊皱着眉头,图上的路线及行动看起来的确清晰明了,可是却有着很大的隐患。长安看似被擒于其中,却其实易守难攻。而现如今,武林盟中又都是父亲的心腹,各大门派中也不乏有异心的人,怎么可能这么顺利。 大约是猜到了沈翊的想法,沈敏笑了笑拍着沈翊的肩膀说到:“你也想到了,看来还不算太笨。其实如果我是你,大概从一开始就不会相信这幅图的真伪。” “这么重要的事情,父亲潜心多年,不会如此轻易便给一个要来辞行的人说的。” 沈翊接上话茬,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沈敏,可是却发现对面的人心思如海一般深,自己看不透。 于是问道:“父亲知道我要走?” “我不觉得你这个架势是来向我投诚的。”沈敏笑着摇了摇头,“你们这些人,道貌岸然,总觉得自己要做的是拯救天下苍生的大事,殊不知韩非子有云——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如果少了你心中那些所谓的正义,难道天下苍生都不活了吗?” “父亲所言在理,只是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人反抗,没有人搅一搅江湖这浑水,那么湖底的泥泞永远沉在湖底污染着湖水,更多的不过是得过且过的人们。” “得过且过……”沈敏细细琢磨着这四个字,笑道:“你知道什么叫得过且过,难道你小子最想要的不是那得过且过的生活?” “不!” 沈翊抬头直直的看着沈敏,他从来没有想要那样的生活,他做这么多,也从来不觉得是在混名声混日子。 “我希望天下太平,希望我的心里安宁,希望我能为这世间做些什么事来。 师姐也是这么想的,师姐所做的一切,从来不是为了追求什么。 云门所有弟子,或者说,父亲所认为的那些门派的大部分人,我们从小受到的教化,都不是让我们名扬青史。” 沈翊顿了顿,想起松墨,他的心里总是一阵柔软。这世间的纷纷扰扰从未停歇,而他们所有人,都在为了自己的心中所念奋斗。 他不想直言沈敏是错的。 但是又不得不规劝到:“父亲,这么多年,我确实还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即使我已经让父亲失望了,但我还是想说。 父亲,这几十年来的血雨腥风,如果当真是因您而起,那么就算最后您真的一统江湖,又能得到什么呢? 我知道我本来没有资格说这些话,可是……” 沈敏打断了沈翊,烛光下的他看起来有些苍老。也许他真的老了,只是一直不认输,不想就这么算了。而如今,却发现一切都是那么的没意思。? 第一百三十七章 父子对峙 听着沈敏的话,沈翊有些发蒙,他挣扎着看着自己的父亲,再出声时已经沙哑:“你在说什么?” “怎么?听不明白?” “不,很明白……”沈翊摇摇头,说到:“那这十年,你想干什么?” “天下纷争已久啊我的孩子。”沈敏看着他,静静说到:“都是些门派之间的争斗,你说要是那些门派都消失了,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多事情了?” 沈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虽然这些话听着有些绝对,但是确实有着几分的道理……不对!沈翊忽然抬眸,看着沈敏:“如若权利只掌握在一方手里,才是祸患。” 闻及此,沈敏忽然大笑道:“那就由我的儿子,坐上武林盟主的位子之后,慢慢整理。” “我不……” “嘿嘿,我本以为那些门派会在十年内有所活动,却没想到还是等到了今日。”沈敏将一封信扔到桌上,说到:“这是我截获的云门和浮生岛之间的情报,他们已经联系了多数门派,不日便要来长安。长安已经不安全了。” “所以你才让我离开?” “本意是如此,可是如果让你白白得了位子,似乎对你也不公平。故而来告诉你一些真相。” “一些?” 沈敏被沈翊一直抓着不放,心里有些不爽,却还是尽力的想让自己的儿子理解自己,耐心解释几番,却发现自己的儿子根本油盐不进。 “我看你已经被云门养废了!” 沈敏留下这么一句,愤愤然甩了衣袖离开,临走前却又不忍似的:“你自己好自为之,如果想离开长安,可以来书房找我。” “……”沈翊没有回话,他的手里还紧紧捏着松墨的木雕,衣服的棱角硌的他生疼,却也因为如此才能一直保持着些微的清醒。 他坐在桌旁,思索着沈敏的话,喃喃道:“这么多年……究竟是谁的错……” 沈敏现在的意图非常明显——歼灭武林多数门派,并且扶持了少数傀儡门派,自己握着武林盟主的位子,还要将位子传给沈翊。 说的是始皇的功绩,快刀乱麻,再由一个仁慈的君主安抚民众的心灵,好歌功颂德,百姓安宁。 可是沈翊并不打算如此,他只想让天下不再有这么多的纷争。因此他才在一直上下求索,可没想到求索这么多年,竟然是现在这样的结果。 初入江湖时,他觉得前路皆是黑暗,可是始终相信着终点始终是那光明的所在,那里不仅百姓安康,还有自己和师姐的容身之所。 可如今,还是黑暗。 沈翊自己往黑暗中去了,他本以为他还能将松墨留在光明之处,却没想到光明永远都是一瞬的,黑暗终将吞噬了所有,现如今只留下了松墨生死未卜的消息。 他想去找松墨,随便去哪儿都好,只要找到松墨……师姐那么聪明,她一定知道该怎么办的。 想到这里,沈翊终于推开房门,凉爽的晚风扑了他满怀,月明星稀,可算有些安宁的迹象。他随着仆从的指引来到了书房,房里的灯还是亮着的。 沈翊踌躇,唤到:“父亲。” 似乎父子之间确实是有所感知的,沈敏并没有感到意外,而是笑着放下了手中的地图,引着沈翊到了桌边:“看看,这便是他们想来灭掉你父亲的路线。只可惜,他们以为的万无一失,不过是为父手到擒来的消息。” “父亲……”沈翊皱着眉头,图上的路线及行动看起来的确清晰明了,可是却有着很大的隐患。长安看似被擒于其中,却其实易守难攻。而现如今,武林盟中又都是父亲的心腹,各大门派中也不乏有异心的人,怎么可能这么顺利。 大约是猜到了沈翊的想法,沈敏笑了笑拍着沈翊的肩膀说到:“你也想到了,看来还不算太笨。其实如果我是你,大概从一开始就不会相信这幅图的真伪。” “这么重要的事情,父亲潜心多年,不会如此轻易便给一个要来辞行的人说的。” 沈翊接上话茬,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沈敏,可是却发现对面的人心思如海一般深,自己看不透。 于是问道:“父亲知道我要走?” “我不觉得你这个架势是来向我投诚的。”沈敏笑着摇了摇头,“你们这些人,道貌岸然,总觉得自己要做的是拯救天下苍生的大事,殊不知韩非子有云——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如果少了你心中那些所谓的正义,难道天下苍生都不活了吗?” “父亲所言在理,只是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人反抗,没有人搅一搅江湖这浑水,那么湖底的泥泞永远沉在湖底污染着湖水,更多的不过是得过且过的人们。” “得过且过……”沈敏细细琢磨着这四个字,笑道:“你知道什么叫得过且过,难道你小子最想要的不是那得过且过的生活?” “不!” 沈翊抬头直直的看着沈敏,他从来没有想要那样的生活,他做这么多,也从来不觉得是在混名声混日子。 “我希望天下太平,希望我的心里安宁,希望我能为这世间做些什么事来。 师姐也是这么想的,师姐所做的一切,从来不是为了追求什么。 云门所有弟子,或者说,父亲所认为的那些门派的大部分人,我们从小受到的教化,都不是让我们名扬青史。” 沈翊顿了顿,想起松墨,他的心里总是一阵柔软。这世间的纷纷扰扰从未停歇,而他们所有人,都在为了自己的心中所念奋斗。 他不想直言沈敏是错的。 但是又不得不规劝到:“父亲,这么多年,我确实还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即使我已经让父亲失望了,但我还是想说。 父亲,这几十年来的血雨腥风,如果当真是因您而起,那么就算最后您真的一统江湖,又能得到什么呢? 我知道我本来没有资格说这些话,可是……” 沈敏打断了沈翊,烛光下的他看起来有些苍老。也许他真的老了,只是一直不认输,不想就这么算了。而如今,却发现一切都是那么的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