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养娃日常》 第1章 定亲 林瑾瑜穿越了,穿越到这个从来没听说的时空已经三天。 第四天,她被这身体的父亲叫过去说话。 “爹。”林瑾瑜进了父亲的书房,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听到林父林志和叹息的说了声“坐”后,才轻盈的在身后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林志和看着容貌娇美,体态纤瘦的女儿,再看女儿有些抗拒躲避他的神态,一时间悲从中来。 “瑾娘啊……” “女儿在,爹,有什么话,您说。”说话的功夫,林瑾瑜抬头看了眼眼前的林父。 林父三旬有余,身材清瘦,一身书卷气。他留着短须,眉目清明,看人的时候眼神温润,看着女儿的时候更是满目慈爱。 而这时候,似乎是即将说些难以启齿的话,他神情为难,对女儿也非常歉疚。 “徐家的亲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林瑾瑜头垂得更低了。 什么徐家王家的,她都不知道她爹要将她许给谁。 记忆中,就是林志和要将这原身说给徐家,她一个姑娘家到底要脸面,不好说自己喜欢青梅竹马的表哥,这才委屈的回去蒙着被子大哭一场。结果,再睁开眼,这身体里边的芯子已经换了人。 林瑾娘不做声,林父叹息一声,走到女儿跟前,拉了张椅子坐下说,“爹知道你喜欢你表哥,但是瑾娘,你舅母并不想娶你为媳。瑾娘,你今年已经十六了,亲事艰难,若是再错过了徐家,今后怕是找不到更好的人家了……” 瑾娘脸色忽青忽白,忽然又和见了鬼似得满面羞耻。她并没有想到当爹的看透了女儿的心思,还直接说了出来,一时间羞愤欲绝。 林志和见女儿这副模样也是心疼,但还是硬装着没看见,直接把话挑破了说清楚。他又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话,可瑾娘至始至终垂着头,没有给出丝毫回应。 林志和面上苦涩更甚,他不忍心委屈女儿,可女儿那表哥着实不是个婚配的好对象,而瑾娘的舅母虽对瑾娘喜爱,却绝对没有娶她为媳的念头。 女儿就是勉强嫁过去,上边有那样一个婆婆处处挑剔嫌弃,她又如何能过上好日子? 与之相比徐家虽然一言难尽了些,如今也前途未卜了些,但徐家二子却是个有出息的。他亲眼见过那孩子,不论是长相、品性、学问都是一等一的好。 这也就是徐家家逢大变,现在急需一个性子强硬能理事的女子嫁过去掌家,才看上了他女儿,不然他们这等升斗小民,且攀不上徐家那样的门第呢。 林志和又絮叨了好些,等把能说的都说了,就让瑾娘回房中好好想想,行还是不行,明天给他回个话。 瑾娘应了声“是”,起身福了一下就退出去了。 等回了自己的房间,她才活过来似得坐在凳子上猛喘了几口气。 经过几天的摸索,瑾娘算是把这个家摸清了。 这原身也叫林瑾瑜,和她的名字一模一样,而这家中的人惯爱称呼她瑾娘。 瑾娘今年十六岁,她六岁时母亲生下弟弟,当场血崩而亡。 瑾娘之父林志和,和瑾娘之母成亲后不久就考中了秀才,正要考举人时逢妻丧,当年的科考就没去参加。 这之后又要当爹又要当娘,且父母身体不好还需照顾,且忙不过来。不得已只得征求了父母意愿,在岳父岳母的撮合下,续娶了守寡归家的小姨子进门。两人搭伙过日子养孩子,至今也有好几年。 而后林父父母也先后故去,林志和接连耽搁了三届科考,心灰意冷,也没了再继续科考的念头。只在镇上开私塾教导几个学生挣钱养家,日子不算富裕,但也算过的去。 就这么晃晃悠悠的几年,瑾娘长大了,婚事却成了老大难。 这时候还流行“三不娶”,瑾娘偏就属于三不娶中的丧母长女不娶。 时人认为母亲早逝女子会不清楚如何为人妻、为人母,没了母亲的教导会不知道如何与丈夫相处,可能会造成家庭不睦。除此外,丧母长女的性格要么过分强硬,要么过分懦弱,都不是媳妇的好人选。 也因此,瑾娘的亲事处处不顺。 当然,婚事虽难了些,也不是没有好人家看上她。毕竟她本身相貌甚美,很拿的出手;且她还有个秀才爹,而林父对女儿甚是宠爱,品性学识也都出色,是远近闻名的私塾先生。就凭这两点,就不知有多少学子想和瑾娘结亲,以求林父对他们倾囊相授,助他们科举成名。 无奈瑾娘心有所属,一颗心装的全都是她那表哥。那些上门求亲来的,都无功而返。 林父心疼女儿,既想让她嫁的如意,圆了她的心愿,又想让她看清她那表哥不是良人,能够迷途知返。就这么一日日耽搁着,瑾娘的亲事就蹉跎到现在。 而今她满十六了,年纪确实不小了,林父也等不下去了,这才下了重药,决定将女儿许给前来提亲且他也看好的徐家,同时挑破了她的心事,让她再没办法逃避。 瑾娘正陷入沉思中,突然听见门外传来清脆的敲门声,“大姐,大姐。” 她起身去开门,不出意外门外人是她的姨母妹。 “萱萱,怎么了?”眼前的小姑娘才刚到她胸口,她梳着双平髻,髻上缠着桃粉的珠花和一串铃铛。随着她摇头晃脑,铃铛出悦耳的铃声,衬得这个眉眼秀气,但一笑起来就瞳仁亮的小姑娘无比可爱。 瑾萱今年也才八岁,她刚出生父亲就在贩货的途中被劫匪杀害了。 她那些叔伯觊觎家里的房子、铺子和田地,就以她们娘俩命硬为由,将她们扫地出门。 瑾萱的母亲,也就是自己的小姨走投无路,只能回了娘家。可娘家哥哥早就娶妻生子,嫂子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对身无分文前来投靠的小妹自然没有好脸色。 小姨性情怯懦,那次却硬扛着大嫂的挤兑,给前夫守了一年孝,才在父母的撮合下,嫁给姐夫做填房。 瑾萱自然也被母亲带了过来。她原本不叫瑾萱,是过来之后才被林父改了名。 而因为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生活在林家,且她年纪最小,家人难免偏疼着些,故而瑾萱的性格一点不见阴郁怯懦,反倒娇娇俏俏,活泼可爱,非常惹人疼惜。 眼前小姑娘就笑的眼睛弯弯的看着瑾娘,娇娇的说,“大姐姐,屋后的桃花开了,咱们去看桃花好不好?大姐姐之前不是还说,要摘了桃花给萱萱做桃花饼么,咱们现在就去好不好?” 我也想出去透透气,可我现在不正抑郁愤懑心如火燎呢么? 瑾娘只能遗憾的哄小姑娘说,“今天不行,大姐姐还有一卷书没有读完,大姐姐明天陪萱萱去摘桃花好不好?” “好。”小姑娘嘿嘿笑着跑远了,银铃似的笑声却还在空气中打着旋的回荡。 瑾娘见人走没影了,才准备关上房门,冷不丁就见弟弟瑾青从另一个角落走出来。 “青儿做什么去?” “来和大姐说说话。” 瑾娘闻言,不得不把房门再推开,招呼弟弟进屋。 瑾青比瑾娘小六岁,今年刚满十岁。 他已经是个小小少年,看五官轮廓和林父非常相像。兴许是受了父亲的影响,瑾青也非常喜欢着青色衣裳,小小少年秀挺如青竹,看起来竟非常出色。 瑾娘拿起茶壶要给弟弟倒茶,就被瑾青阻止了,“姐姐别忙了,我和姐姐说几句话就走。” “那你说,姐姐听着。” 瑾青斟酌了片刻,才别扭的开口,“姐姐觉得徐家的亲事如何?” 瑾娘:“……” “你才多大点,怎的连姐姐的亲事都要操心了?你安心读书就是,姐姐的亲事有父亲和姨母掌眼操持呢。” 瑾青就说,“姐姐别拿这种话糊弄我。姨母素来疼你,她又没什么主见,一向都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姨母从来不悖着你的意思。父亲更宠着姐姐,因为你不乐意,拒绝了那么多大好儿郎,父亲也从来没说过什么。指望父亲强硬的决定你的亲事,怕是也不行。” “你是怕姐姐和父亲硬顶着不松口,这是来劝说姐姐了?” 瑾青思量片刻,才点点头,“姐姐,我觉得徐家的亲事不错。” “徐家是平西侯府出了五服的亲戚,虽然亲戚关系远了些,但到底同宗,还是能受到平西侯府的照拂的。弟弟说这些,并不是觉得徐家是高门显贵,要让姐姐攀附。而是平西侯掌家极严,家中子侄从小习武,到了一定年岁都要送去军营从军,他们并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且心性刚毅,该是夫婿的好人选。” 可是弟弟,要成夫妻的两个人,只要男方刚毅的性情,也是过不好日子的啊。 瑾娘心里嘀咕,却没有说出来,又听瑾青继续劝说她,“而且徐家主母不理世事,徐家大嫂归了娘家,家中没有主妇主持中馈,姐姐若是嫁给徐家二郎,到时候自己可以掌家,还不用受婆婆气,这真的很好了。” “况且徐家二郎人品端方,容貌出色,文采出众,虽为人冷淡了些,却稳重可靠,姐姐若是嫁给他,该是能过好日子的。” “对比徐家二郎,表哥就……太逊色了。” 瑾青见姐姐羞怒的瞪过来,他也不恼,而是又殷殷劝解,“只姐姐一人觉得你的心思瞒得紧,实际上,家中除了萱萱年小看不出,我和姨母和父亲却是知晓姐姐的心思的。连我都看得出来,表哥和舅母定也能瞧的出来。可这又如何?表哥没有对你诉说衷情,没有承诺娶姐姐进门,舅母更是压着表哥几个月不让他登咱们家门,其中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姐姐,弟弟说句不好听的,表哥虽是你意中人,他为人纯善我也喜欢,但舅母强势,表哥至孝又没有主见,若是你嫁过去和舅母有了分歧,表哥定会维护舅母,而不会向着姐姐。姐姐性子强硬,不是个肯吃亏的,即便为了表哥容忍一次两次,之后还能一直容忍下去?而若是忍不下去,爆争吵,却最是败坏感情。一年两年下去,早先的那点情谊早就消耗干净,夫妻也如同陌路,那时姐姐悔之晚矣。” 瑾青最后总结,“姐姐,表哥不能立身,难为良配。” 说完这些,他一脸忐忑的问瑾娘,“姐姐,你觉得如何?” 瑾娘点点头,“我觉得青儿说的很有道理。” 瑾青来不及欣喜,就又听瑾娘问,“但若是姐姐一意孤行,非要嫁给表哥呢?” 小小少年恍惚一下,随后露出凶狠表情,“若是姐姐执意如此,弟弟也会劝说父亲促成亲事,达成姐姐的心愿。然我会加倍努力读书,誓要考个功名出身出来,让舅母和表哥不敢慢待姐姐。” 瑾娘闻言面上不由露出动容的神色来,她摸摸少年的头,轻声道,“道理姐姐都清楚,不过是一时转不过弯儿来罢了。青儿容姐姐好好想想好不好?” 瑾青迟疑的“嗯”了一声,站起身要离开。瑾娘送他出门,到底忍不住感叹了句,“少年慕艾是人之常情,姐姐也不能免俗。但话说回来,我和表哥虽儿时相处的多些,这几年却拢共没见过几面。如今想来,我不过是痴迷他的皮相和性情罢了。且也是我单相思,表哥根本对我无意。我再仔细思量思量,看这样执拗下去是否还有意义。” 瑾青听出了姐姐语气中的妥协和挫败,一时间欢喜极了,离开的步伐都透着轻松。 似乎是心灰意冷,干脆就破罐子破摔,也或是醍醐灌顶、大彻大悟,也不等第二天了,当天晚上,瑾娘就又去了父亲书房,说了同意徐家亲事的话。 不说林父如何欢欣雀跃,接连说了好几声“好”,还兴致上来浅酌了几杯。 却说回了房间的瑾娘,却是又出神起来。 穿过来就碰上年十六的窘境,那嫁人一事就逃不过去了。不是表哥就是徐家,两者相比,她的选择自然是徐家。 就像是瑾青说的,表哥不能立身,根本护不住她。这就是个典型的妈宝男,指望他过日子根本不现实。 而且,表哥和舅妈到底熟悉原身的脾性,初来乍到瑾瑜担心一不留神露了馅,被人看出不妥来。 而嫁去徐家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她想怎么放飞自我都可以,不会有人对此提出疑问,她也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这很好。 再来,据说徐二郎的母亲整日沉迷琴棋书画,对自己生的儿女尚且无暇理会,那更不会去找她一个儿媳妇的麻烦。 没了婆媳纠纷,这更好。 瑾瑜反复思量这桩亲事的利弊,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似乎只是眨眼的功夫,天就亮了,外边传来瑾青朗朗的读书声。瑾瑜睁开酸涩的眼眸,恍惚间竟觉得这一夜过得飞快。 有了瑾瑜的认可,这日一早林父就托人给徐家带了话。 隔天上午,徐家的大管家就领着提亲的冰人,欢欢喜喜的上门来了。 徐家虽是平西侯府出了五服的亲戚,但这平阳镇本就是平西侯的祖地,因而徐家在镇上很有几分脸面。 徐家送来的提亲礼也很丰厚,且请的冰人还是官媒,一时间整个街道上的人家都被惊动了。都知道徐家为府上二子,来求娶林秀才的长女了。 一时间羡慕者有之,眼红嫉妒者有之,说风凉话的也有,总之世情百态,在这一刻纷繁上演。 互换了庚帖后,徐家人拿着瑾娘的生辰八字,和家中二子的生辰八字,送到清远寺找方丈合了合,最后得出一个“子孙满堂,旺家安宅的”批语,两家人都很惊喜满意,这亲事自然很快就定了下来。 第2章 成亲 既订了亲,距离成亲的日子就不远了。 徐家给出的婚期有三个,一个是十天后,一个是半月后,一个是二十二天后。 这个月也是怪异,竟有三个宜嫁娶的好日子,而从这个月往后,将近半年没有婚假的吉日,也是奇怪。 因为早先就知道徐家给二子娶亲,是要新妇早些嫁过去主持大局,所以林父对女儿很快就会出嫁,也是有心理准备的。 但婚期就在这个月内,更甚者兴许就在十天后,这日子定的也太近了。 想想过了这段日子,女儿就要离开家去别人家生活,林父实在心疼难忍。 然不管怎么说,婚礼也是要在这个月办的,不然推到半年后,徐家那边说不过去。 不用说,林父最后选了二十二天后的婚期。 这都在徐家人的预料中,因此徐家的管家也没有表现出异样来。 等送走徐家的大管家,林父让在院中玩耍的瑾萱去将瑾瑜唤来。 碰巧瑾青正在姐姐屋中和瑾瑜说话,兄妹两个就一块儿来了。 等他们两个到了书房,还没来得及坐下,姨母也闻讯过来了。 一进门就急慌慌的问林父,“我听萱萱说徐家的管家离开了,那你们商量的如何了,咱们瑾娘的婚期定在何时了?” 姨母说着话,就拉着瑾娘的手在一侧凳子上坐了下来,瑾青在另一侧落座。 林父点点头说,“我正要和瑾娘说这事儿。婚期定下了,就在二十二天后。” “这么早!”瑾青和姨母同时惊的站起身。 两人容颜都有些失色,反观瑾瑜,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面色一点没变。 林父艰难的开口,“若不在这个月办婚事,就要拖到半年后了,徐家急着娶媳妇进门主持中馈,不会同意的。” “那,那,那好歹……”姨母呐呐了半晌,也没说出什么话来。她眼圈都红了,六神无主的拉着瑾娘的手说道,“我可怜的儿,才刚定了亲,就要离家了。” 这个姨母性子委实怯懦,也很爱落泪。在林家,说是姨母掌家,其实还是瑾娘管理这大大小小一摊子事儿,姨母也只是照顾林父的生活起居罢了。 如今瑾娘要嫁人了,这家里的事儿没人料理了,姨母也像是被人抽离了主心骨一样,瞬间就慌了。 但日子定下就定下了,也没有更改的可能了。 如今能做的,不过是把瑾娘的嫁妆好好整理一番,顺带让她在家安稳的度过这段日子罢了。 林家肉眼可见的忙碌起来。 林父为此还暂停了私塾中学子们的课业,只为四处搜罗着再给女儿添补些嫁妆。 林家的家境比镇上的平头百姓稍好一些,但也只是稍好,不缺吃喝罢了,但这家境比之徐家却差得远了。 想要比照着徐家送来的聘礼准备嫁妆是不可能,但林父还是竭尽所能,掏出了大半家业给女儿置办物什。 林家女即将出嫁,远在另一个镇子上的瑾娘的舅家自然闻讯过来了。 瑾娘的外公外婆早在几年前就过世了,现在就留下一个舅舅。 舅舅和舅母以往和林家是常来往的,毕竟舅舅做贩卖山货的生意,经常在几个镇子上收货,若是来了平阳镇,就暂居在林家,而舅母通常是一块儿跟过来的。所以总体说来,早先两家的来往很多。 可自从舅母看出瑾娘的心意后,这半年来就不往林家来了。不仅她不来,也约束了瑾娘的表哥沈城不得过来。加上沈舅舅的生意扩大不少,在别的县城也开始收取皮毛货物,忙碌的一年半载还过不来一趟,两家这两年的联系倒是少了。 不过沈舅舅对瑾娘倒是真心疼爱,一听说外甥女订了亲,且婚期在即,丢下手中的生意就火赶来了。 同来的还有沈舅母,表哥沈城,以及沈舅母的两个女儿:十一岁的大女儿沈明珠,以及三岁的小女儿沈宝珠。 这是全家都过来了。 瑾青看见表哥顿时如临大敌。 尤其见到表哥不错眼的看着姐姐,他更是焦灼,不顾长辈在场,也不管自己的行为是否得体,就跑过去拉着表哥说话。 瑾娘自然也看到了沈城,可这又有什么关系? 她不是原主,不会对沈城痴迷,不会看见沈城就迈不开脚。 再说了,她已经钻出了牛角尖,已经对他彻底“死心”了。 而表哥这会儿却一副情深不悔、爱意绵绵的、痛苦欲绝的模样看着她,这是想干嘛? 是在指控她背弃了他们的感情? 还是控诉她对他的爱意不够坚贞? 且一边呆着凉快去。 早先瑾娘欢喜他的时候他腼腆羞涩不敢吱声,现在瑾娘亲事都定了,他又后悔莫及过来装情圣,戏太多,也不嫌弃累得慌。 瑾娘垂着头跟在父亲、舅舅,以及姨母和舅母身后,轻笑的回应舅舅询问的问题。 沈舅舅见外甥女笑的矜持的模样,不由感叹,“一转眼瑾娘都成大姑娘了,马上就要成亲了,这日子过的当真是快,咱们都老了啊。” 沈舅舅和林父说笑着进了花厅,姨母则满面担忧的不住回头看瑾娘,而沈舅母扭头看见儿子眼巴巴的看着外甥女,不由怒其不争的狠狠瞪了一眼过去。 沈舅舅一家过来,就暂时住下不走了,准备等瑾娘成了亲,回了门,再离去。 好在他们以前也常往家来,家里也有一间客房专门供舅舅和舅母居住。 不过,几个小的就要和瑾娘三姐弟挤一挤了。 转眼到了成亲前一天,瑾娘的嫁妆已经抬去了徐家。 这天家族里的长辈都过来帮忙了,沈舅母也抽了个空过来找瑾娘。 她将两张五十两的银票塞到瑾娘手里,让她好好收着。 瑾娘拒不收下,沈舅母就道,“好孩子,这是你舅舅给你的。你舅舅和你母亲是龙凤胎,自小关系就亲近。你母亲去了后,你舅舅不止一次想把你带回家去养,可都被你父亲拒绝了。你舅舅疼爱你,我也多怜惜你几分,如今你成亲了,我们做舅舅舅母的可不得多出些力?好孩子,这些银票你且自己收着以防万一。别推辞了,这都是舅舅和舅母的一番心意。” 说完话,沈舅母就起身离开了。 晚上回了房间被沈舅舅问起银票是否给了瑾娘,沈舅母就说,“你交代的事儿,我什么时候不好好办了?你放心,我给瑾娘了。” 沈舅舅就慨叹一声,“妹夫家中到底拮据,就是拿出大半家业给瑾娘置办嫁妆,到底少了些。”他做舅舅的,这些年东奔西走颇攒了些家业,所以就给外甥女陪嫁了一个铺子过去。可还是觉得外甥女的嫁妆薄了,为防她嫁去徐家没有底气说话,就又让沈舅母去送些银钱给她傍身。 “有那五百两银子瑾娘也不至于手紧,以后想买些东西也便宜,就是给徐府的人打赏,也不至于扣扣索索让人说小家子气。” 沈舅舅说完话就脱了衣裳歇下了,明早还有的忙呢。 他顾自伤感慨叹,也就没看见沈舅母撇嘴的表情,和她攥紧了袖口的动作。 沈舅母虽对瑾娘疼爱,可想着自家已经给瑾娘添了一个价值二三百两铺子,难不成还要再给五百两银子? 自家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且还有三个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讨债鬼的婚事要操持,以后用钱的机会且多着呢。 给了瑾娘铺子她就够心疼了,再给银钱,沈舅母觉得那简直是在剜她的心,割她的肉。 不过自家男人交代的事儿,她还是要做的。但究竟给瑾娘多少,她不说,瑾娘也不会大嘴巴的说出来,那自家男人就没地知晓此中细节了。 心安理得的贪下了四百两银子,沈舅母心情舒畅,很快也睡着了。 夜已深,林家诸人都陷入沉睡中,瑾娘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明天就要成亲嫁人了,说实话,这事儿真挺新鲜的。 她两辈子都没谈过恋爱,结果说结婚就结婚了,心里也免不了忐忑不安。 就这样睁着眼到三更天,似乎才迷糊着睡着,就听见姨母推门的响声。 “瑾娘,天不早了,该起来洗漱上妆了。” 这一整天,瑾娘都晕乎乎的。人来人往中,她印象里全是一张又一张的笑脸。 等到要出门子了,却陡然看见瑾青红着眼睛过来,要背她去前边。 舅母和几个林家族里的长辈就说,“意思意思背一下就行,瑾青还小,还背不起他姐姐呢。” “正是如此。再说咱们这边风气开放,女子自己走出门的比比皆是,不用非得让兄弟背。” 瑾娘看看才到自己肩膀的小少年,也是心疼他。瑾青自己都很瘦削,又常年读书没干过重活,没多大力气,她可不舍得弟弟背她。就道,“我自己走。” “姐姐,我背你过去。” 瑾娘看着瑾青执拗的表情,不得已妥协说,“好,要是背不动了要告诉姐姐,姐姐下来走也是一样的。” “青儿背的动姐姐。” 眼前突然晃过一片红影,却原来是盖头被蒙上了。随着一道“新娘子出门子”的吆喝,瑾娘就被瑾青背了起来。 之后拜别父母,哭嫁,被送上花轿,颠颠簸簸的,事后回想瑾娘都不记得这一天都经历了什么。 她唯一还算有印象的,大概就是坐上花轿时,听到周围看热闹的百姓惊叹的说,“徐家二郎好相貌”“二郎成亲,镇上不知道多少姑娘要哭红眼了。” 她恍恍惚惚还想,看来林父和青儿都没骗她,徐二郎确实生的龙章凤姿,若不然,不会有这么多人都在惊叹他的仪容。 晕晕乎乎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到了徐府。 有人射轿帘了,瑾娘伸出去的手也被人握到了手心。 从盖头下方露出的一线明光里,瑾娘看见那男人白皙修长、骨节匀称的手掌,而他指尖有薄茧,手温微凉。 跨过火盆,拜了天地,瑾娘才被人搀扶着送进新房中。 外边热闹喧哗,新房中却很安静。 瑾娘屏气凝神,连呼吸的节奏都放慢了许多。 突的一下,眼前大亮,头上的盖头被人挑开了。 她条件反射抬眸看去,就见眼前站着穿着一身红衣的新郎官。 他身材修挺,伟岸若青松翠柏;面容白皙冷冽,棱角分明;双眸深邃,神光慑人,此时正审视的看着坐在喜床上身材娇小的新娘子。 从他寡淡的神情看不出他的喜怒,更看不出他对眼前的新娘子是否满意。而他薄唇抿的紧紧的,倒是一副不好接触的模样。 甫一碰面,瑾娘就在心里,给她未来的夫婿盖了一个“难接触”的戳儿。 徐二郎名徐翊,长相清冷,声音听着也凉薄。 他道,“饮交杯酒。” 话落音有丫鬟忙不迭的斟酒送了过来。 徐二郎接了其中一杯,瑾娘硬着头皮接了另一杯,两人胳膊交缠,相互喝下。 “你先歇着,我去前院敬酒。” 徐二郎离去后,屋里的两个丫鬟也被瑾娘遣出去了。 她靠着床头缓缓酒劲,顺便思考徐家的景况,徐府的人员性格,以及今后该如何行事。 晕晕沉沉的,似乎听见有细小的脚步声传来。 瑾娘往房门的方向看去,就见之前禁闭的门这时候被缓缓推开,一声细细小小的声音似乎在喊她,“二嫂嫂,二嫂嫂,我来看你了。” 瑾娘一声“进来”还没说出口,那厢已经有个一身桃红色春衫的小姑娘推门走了进来。 小姑娘和萱萱年岁差不多大,容貌和徐二郎有些许相似之处,瑾娘瞬间就知晓来人是谁了。 “是小姑么?” “对,是我,我叫翩翩啊嫂嫂。” 瑾娘坐直身,朝小姑娘招招手,“小姑过来这边坐。” “嗯,嗯,我这就来。二嫂嫂你坐在哪儿脚不要落地,嬷嬷说那样不吉利。” “好,嫂嫂不乱动。” 徐翩翩是徐府的四姑娘,她上边三个兄长,家里就她一个姑娘,偏她又是最小,因而在府里最受宠。 即便不着家如徐父,不理世事如徐母,对几个儿子不闻不问,得空了却要看上女儿两眼,所以徐翩翩长这么大都无忧无虑的,性子也活泼可爱的很。 徐翩翩小跑过来,跟在她身后的丫鬟就惊叫道,“姑娘慢点,慢点,小心磕到桌子腿儿。” 徐翩翩就摆摆手,“我注意着呢,你别大惊小怪的,再吓着我二嫂嫂。” 瑾娘:“……” 徐翩翩这时扭过头看她,仔细打量一番她的面容后,就惊叹一声,“刚才离的远没看清,现在才现,二嫂嫂容貌甚美,和我二哥哥有的一比。” 瑾娘努力憋笑不说话,徐翩翩的丫鬟闻言却吓坏了,“四姑娘,可不敢这么说二少爷的。形容男子容貌不能用美,不然二少爷知道会生气的。” 显然二少爷生气的威力很大,不仅丫鬟被吓得嘴唇惨白,手指直哆嗦,就连徐翩翩也被吓得一把捂住自己的小嘴儿,不敢再胡言乱语了。 瑾娘见状心里也一抖,不由想到,莫不是徐二郎不止是外表看着冷,实际上还是个“暴力狂”,是个“冷面煞神”? 她不知道要不要再给徐二郎盖个暴力狂和冷面煞神的戳儿,毕竟没有证实的事情,她也不好贸然给人添加印象,所以还是等以后证实了再盖戳。 徐翩翩是个小话唠,小嘴巴张张合合的,什么八卦都往外吐露。 一会儿说她娘最不会应酬往来,这会儿被一众亲戚围着,笑的脸都僵了;一会儿说,她爹最爱喝酒,碰上今天这好日子,这会儿已经喝上头了;还道,她小三哥属猴儿的,一会儿不见就没影了,不知道又去那里钻狗洞胡闹了…… 罗里嗦的,简直把徐府里比她年纪大的人都坑了一遍。 瑾娘但笑不语,徐翩翩的丫鬟却急的直跺脚。 这二夫人才刚进门,自家姑娘就把“家丑”都宣扬出去,这让新娘子怎么看徐府的人啊。 丫鬟急的频频给徐翩翩使眼色,可徐翩翩正在兴头上,那里能接受到她传递的信号。丫鬟急的抓耳挠腮,简直快哭了。 倏然,看到桌上摆设用的一盘糕点,这丫鬟急忙开口,“姑娘,您是不是忘了咱们过来二夫人这里是做什么的?” 徐翩翩话一顿,顺着丫鬟的视线往桌上瞧,恍然大悟说,“哦,对了,我是来问二嫂嫂饿不饿的。哎呀,嬷嬷还特意交代我,要问一下二嫂嫂喜欢吃什么,结果我一见二嫂嫂就欢喜,话匣子一打开就忘了,真是罪过罪过。” 瑾娘:……已经笑得肚子疼了。这小孩儿也不知道在学谁说话,还比手画脚的,简直可爱的不要不要的。 瑾娘也确实饿了,一整天下来她就吃了一个饺子,一个煮熟的鸡蛋,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这会儿被问及想吃什么,瑾娘也不推辞,就道,“麻烦小姑让人给我送碗素面就好。”今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不吃饱了一会儿晕死过去怎么办? 徐翩翩连说几句“没问题”,从椅子上跳下来,欢喜的带着丫鬟去给瑾娘准备吃的东西了。 不过片刻功夫,就有丫鬟过来送饭菜。除了瑾娘要的素面,竟然还有几个小菜。 瑾娘嗅到香味儿,胃抽搐的更厉害了。她就着小菜吃完了素面,感觉肚里有七分饱了,便准备停下筷子。 结果筷子还没来得及放下,她眼前便出现了一片红影。 瑾娘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她努力露出一个矜持羞涩的笑容,抬头问道,“您敬完酒了?” 男人轻“嗯”了一声,他身上带着浓浓的酒气,走到她跟前停住脚,从上而下的俯视她。 一股压迫感陡然袭来,瑾娘不动声色的放下筷子站起身,“您肚子饿么,要不要吃些东西?……我让丫鬟送些醒酒汤过来?” 徐二郎看着桌上她吃干净的面碗,声音磁沉的说道,“送碗面过来就行。” 不用瑾娘吩咐,外边的丫鬟就响亮的应了一声,火端了面过来。 瑾娘坐在旁边,就见这人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将一碗臊子面和丫鬟送来的小菜一道吃完了,就连她吃剩的那几道小菜,他也都清了盘。 “沐浴。” 两个粗使婆子很快抬了水进了西厢,随后很快出来了。 瑾娘眼见着徐二郎进去沐浴,在进去帮忙搓澡和呆在原地不动两个选择间纠结。 很快她就决定暂时还是别动了,反正徐二郎也没喊她。 浴室里传来水声,瑾娘在房间焦灼的坐在凳子上扯衣服。她面上神情不变,脚却控制不住抖。 又是片刻功夫,徐二郎穿上雪白的寝衣走了出来。 他身上蒸腾着雾气,眉眼都有些湿润,这时候的他看起来倒不像刚才那样气势凛然,咄咄逼人。 瑾娘一颗怦怦乱跳的心竟突然安稳了,她整个人也变的沉静。 “浴室里还有水,你可以去洗漱。” “哦?哦!” 瑾娘起身,拿了换洗的寝衣,脚步轻快的走进浴室。 她在浴室里磨蹭了不短时间,甚至中间还停下沐浴的动作,侧着耳朵仔细倾听外边的动静,以此窥探徐二郎是否睡着了。 结果自然什么都没听到。 磨蹭到水都凉了,瑾娘不得不起身,又在浴室里擦干头,才踱着脚步回了房间。 拔步床上的帘子已经放了下来,隐约可见一个高大的人影平躺在床上。 房间内有均匀的呼吸声,看来是睡着了。瑾娘的心情松快,嘴角无意识往上翘了翘。 她坐在梳妆镜前简单抹了手脸,梳通了头,眼见天色实在不早了,这才准备吹灭蜡烛休息。 可陡然想起今天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龙凤烛是要一直燃到天明的,她就惋惜的看了一眼正在垂泪的双烛,忐忑的走进拔步床。 拔步床内昏暗,屋里的光隐约透进来,让人影看起来都模糊了。 徐二郎睡在外侧,瑾娘只能小心的从他脚底绕过去,动作轻缓的爬到床里边,面朝里躺下。 她以为徐二郎是醉酒睡沉了,却不料头才刚落到枕头上,身后就陡然传来一股庞大的力道。 那人结实的手臂牢牢箍着她纤细的腰身,只是轻微一拨弄,她就身不由己的转过了身。 瑾娘惊慌的眸子对上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眸,她来不及多思,甚至来不及对他露出一个娇美的笑,铺天盖地的吻就迎面袭来。 身上的衣服被一件件剥去,瑾娘疼的拱起腰身,泪湿了眼角。 第3章 敬茶 一夜红烛摇曳,被翻红浪。 似乎才刚睡下,就又到了起身的时候。 瑾娘睡觉非常浅眠,再加上到了一个新环境,她睡不好。但这一夜兴许是太过劳累的缘故,她竟睡得非常深沉。眼皮跟黏了胶水似得,想睁开都困难。 “夫人,您该起身了,一会儿还要去鹤延堂敬茶,。” 一听到“敬茶”二字,瑾娘混沌的意识陡然清醒过来。 她几乎是弹跳着坐起身,揉了揉肿胀的眼睛问丫鬟,“几时了?徐……夫君呢?”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声音干涩沙哑的厉害,瑾娘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卯时初了。” 那也就是五点了。 丫鬟边回答她另一个问题,一边过来要搀扶瑾娘起床,“二少爷每天寅时起床练功,这会儿也该结束了。” 拔步床上落下的帘子已经被卷起,外边的烛光照进来,瑾娘清晰看见自己白皙娇嫩的身子上,全是青青紫紫的暧昧痕迹,胸口上更是大片大片红色的吻痕、吮痕,她自己看了都脸红心跳,如何肯让丫鬟看见自己这个模样。 瑾娘当即就出声说,“我自己来。你先去给我弄些水,我要沐浴。” 这丫鬟还算规矩听话,应了声“是”就退出去了。 瑾娘赶紧披了件衣衫起床,腰酸腿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之间尤其疼的厉害,还有种非常别扭的感觉,让瑾娘走路都觉得不舒服。 她去桌旁倒了杯茶,茶壶都凉了,茶水自然是冷的。瑾娘皱着眉头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心里一瞬间闪过许多念头,头一个竟是这府里的丫鬟看起来都不怎么称职啊。 两个粗使的婆子都退出去后,瑾娘着急忙慌的去浴室简单冲洗身子。 她带了衣服进来,谁料才刚将外衫的带子系上,外厢就传来沉沉的脚步声。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就进了浴室。 男人身着一袭黑色衣衫,此刻腰部以上全都湿透了。他本人更是汗湿的厉害,头湿漉漉的跟刚洗过似得,额头的汗水更是顺着脸颊滴答滴答往下流。 “夫,夫君去晨练了么?” 徐二郎双眸沉沉的看着她,瑾娘心一紧,捏着带子的手都轻微的抖了下。 好在她稳的住,又状似温柔小意的问他,“需要我伺候夫君沐浴么?” “不用,你梳妆去。”徐二郎不动声色移回落在她颈后红痕的视线,声音紧的道。 瑾娘没听出他声音中的异样,只觉得虽然两人做了夫妻间才有的亲密事,但徐二郎现在依旧冷淡的很。不仅外表清冷,就连他的声音都是凉的,丝毫看不出他昨晚将她压在身下反复折腾的热情。 “那妾身就先出去了,夫君有事再唤妾身。” 瑾娘不紧不慢走出去。 她步履从容,看不出慌乱局促,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背后如狼似虎的目光盯着她,让她心跳加,如芒在背,总感觉像是被野兽盯上了。 二人都收拾好,天也大亮了,他们匆匆往鹤延堂赶去。 鹤延堂中徐父徐母已经在等着了,除这两人外,之前见过一面的小姑徐翩翩也在,还有一个年约十岁左右的男娃,约莫是三郎徐翀(g)。另还有三个较小的孩子,按大小个排列紧挨着立在下,瑾娘心中闪过了然,面上却丝毫不变。 给徐父徐母敬茶行礼,并送上她亲手做的鞋袜,徐父含笑受了,还心情颇好的给了一柄玉如意当见面礼,徐母则给了一副红宝石头面,也算是非常贵重了。 见过徐父徐母,年约十岁左右、长相虎头虎脑,和徐二郎生的一双眼睛的徐三郎徐翀,以及徐翩翩也上前给瑾娘见礼,口称“见过嫂嫂”。 瑾娘也笑着给了见面礼,礼物都很中规中矩,给徐翀的是一方砚台,给徐翩翩的是她亲手绣的帕子。 徐翀接到那方砚台时似乎嫌弃的撇了撇嘴。 瑾娘看到了,也只当没看到。 送礼没送到人心坎上,是她的错。可送礼中规中矩些,虽然不出挑,却不会犯忌讳。 她倒是听青儿特意说过,徐家的徐翀一身蛮力,最是向往征战沙场,马革裹尸。她要是送刀剑肯定更得他欢喜,但刀剑如今是这个家的忌讳,她初来乍到,自然要稳扎稳打,不敢做的过了。 与徐翀的冷淡敷衍相比,徐翩翩的态度就很热情欢喜了。她来回翻看着帕子,叽叽喳喳的说,“二嫂嫂好巧的绣工,这上边的猫儿像是活了一样,还有它爪下的绣球,好漂亮,翩翩也好喜欢。” “要是喜欢,等嫂嫂有空了给你做一个。” “会不会太麻烦嫂嫂了?” “不会。你喜欢最重要。” “嗯,那多谢嫂嫂了。” 徐翀和徐翩翩见过礼后,又有三个小萝卜头过来。 “见过婶娘。” 一听这称呼,瑾娘便晓得,这确实是徐翀战死不久的大哥的三个儿女。 大侄子长平,二侄子长安,而被两个小子牵在手里的,是和两人一母同胞的小侄女长乐。 两个大的也就四五岁模样,可最小的那个才两岁,因为整天被奶娘抱在怀里很少下地的原因,走路还踉踉跄跄的,好似随时要摔倒一样。 她啃着手指头好奇的看着瑾娘,因为脸颊过分白皙瘦弱,愈衬得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大的出奇,整个人也孱弱的厉害,和刚出生的猫崽子没多大差别,看得瑾娘一阵心酸。 她也挨个给了见面礼,轮到小姑娘时,瑾娘尤其欢喜,伸出手想摸一模她头顶的旋,结果就见长平和长安警惕的将长乐往后一拉,防备的表情特别明显。 本还和乐的场面顿时寂静尴尬了,瑾娘手顿在半空,不知该收回还是如何。 上坐的徐父徐母见状,徐父怒斥一声,“不像话!长平、长安,那是你们婶娘,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徐母素来是不管事儿的,她的心思全在琴棋书画上。就连自己生的几个儿女,她都没认真看过几眼,对儿女的疼惜爱护都很少,如今对于隔辈的子孙,又会有多疼护? 况且徐母素来文雅,最是见不得舞刀弄枪大呼小叫,所以此时她的表情不是心疼的看着几个孩子,而是蹙眉看了身侧的徐父一眼,一副很不认同但是懒得理会的模样,随即侧过来,不言不语不动的看着下方的动静。 几个孩子被徐父呵斥一声,都吓了一跳。 两个男孩儿顿时涨红了眼,脸上的表情却愤怒中夹杂着仓惶委屈,模样和怒但却无助的小兽差不多。但他们还是大声吼,“她不是我们嫂嫂,她是坏人,你们都是坏人。” 才两岁的小姑娘被吓得哇一声哭出来,泪珠顿时滚出眼眶。 两个大的生拉硬扯的就要将小姑娘拽走,“妹妹我们走。这不是我们的家。爹死了,娘也不要我们了,这里也没人疼我们,我们不在这里了,我们走。” 最后这场闹剧是徐二郎出面才平息的。而他平息混乱的手段也非常简单粗暴,竟是直接让人带着两个孩子去跪祠堂。 瑾娘见状只觉头大。 她头一天敬茶就惹了三郎不喜,长平长安怒,这家里原只有八个主子,她一下就得罪三个,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才好。 第4章 徐家 甫一进门就开启了艰难生存模式,瑾娘只觉的头大如斗。 更让她头痛的还在后边。 吃过早餐后,之前在徐母身边伺候,如今照顾着小姑徐翩翩的吴嬷嬷过来了。 吴嬷嬷身后还跟着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小丫鬟,手里捧着一尺厚的账册。 吴嬷嬷进门要行礼,她是自家婆母的陪嫁丫鬟,更是看护过徐家几个儿郎长大,如今又照顾着小姑。可以说,家里几个小辈的主子,都是吴嬷嬷照护过来的。 她在这个家中的位置举足轻重,瑾娘自然不受她的礼,不等她弯下腰就赶紧过去将她扶了起来。 吴嬷嬷连道几声“二夫人折煞老奴了”,接着寒暄几句,才进入正题说,“这是家中这几年来的账册。如今二夫人您嫁进来了,这账册就交给您打理了。” 瑾娘虽说知道嫁进来是要掌家的,但她之前还想应该会等到她回过门后,公中才会把账册等物送来。倒是没想到,才刚敬过茶,她回到屋里凳子都没暖热,她婆婆就让吴嬷嬷把东西送来了。 瑾娘自然客气的推辞两番,吴嬷嬷见状就道,“二夫人您别推辞,这个家除了您,再是没有主子能处理这些了。”说着叹了一口气,“如今您嫁进来了,那这家里是什么境况,您迟早都会看明白。老奴这厢斗胆,就先和您说两句。” 其实不用吴嬷嬷特意说,徐家什么情况,这平阳镇的人都知道。 徐父年轻时就是平阳镇众人皆知的风流纨绔,整日流连花丛美色,大祸不闯小祸不断。 也是为了让他收心,好安分的在家中读书习武,争取早日博个功名,当时的徐家老太爷和太夫人千挑万选,才给他说了一房既貌美如花,又在诗书琴棋上颇有见地,还习得一手好字的媳妇,也就是如今的徐母。妄想有媳妇督促,徐父为了不在媳妇面前堕了威风,也会努力一把。 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只看如今徐父虽已过不惑之年,却依旧是秦楼楚馆的常客这一点,就知当初徐老太爷和徐老夫人的打算是落空了。 再说徐母,徐母也出身耕读之家,她父亲更是平阳镇唯三的举人先生之一。从小耳濡目染,再加上性子清淡能坐得住,且在四艺上颇有天分,徐母在诗画琴棋上倒真是颇有见地。但也因为把心思都放在这些外物上,她对别的事情就不上心了。 及至后来过了新婚燕尔,徐父老毛病又犯了,三不五时就夜宿红馆,徐母冷了心,对徐父颇多厌弃,对儿女也不睬不理,反而把更多的心思都投在书画上,那副走火入魔的劲儿,比要科考的书生有过之无不及。 她的心思全不在活人身上,这诺大的府务就落到了从小跟着长大的吴嬷嬷身上。 吴嬷嬷是她的陪嫁丫鬟,因为徐母的母亲深知女儿清冷淡漠,无欲无求,视金钱如粪土的秉性,为防女儿掌家后把亲家弄得一团糟,所以早早培养吴嬷嬷做帮手。 吴嬷嬷倒是做的不错,可诺大一个府邸当家主子不管事儿,只让身边的丫鬟出来应付往来,维持人际交往,到底不妥。 及至后来匆匆迎娶大夫人进门,这管家的职权就交到大夫人手里。大夫人虽没多少治下手段,好在府里的丫鬟仆人大多是旧人,也没有刁钻奸猾的,倒也维持下来。 而就在两个月前,徐大郎战死,徐大夫人的娘家唯恐被亲家牵连,就强势的命令已经出嫁的女儿和离回了娘家。 这家中没了主事的女主人,且大房还有三个爹死娘离的小的要照应,那这就不是一个嬷嬷可以处理的好的了。这才有了徐家派人给徐二郎说亲,瑾娘被匆匆迎娶进门一事。 吴嬷嬷说话很有分寸,不该说的都没说,且提到徐父和徐母的脾气秉性也是含混的一句带过,但整体意思却表达清楚了:这家里主子都是不管事儿的,以后这家是好是歹,就看二夫人您的了。 吴嬷嬷交出了账册和对牌钥匙,迈着轻松的步伐离开了,瑾娘垂看着桌上的茶盏,却不由想起徐大郎战死一事。 要说起来,徐家这一团乱,包括大夫人和离回了娘家,大房三个小的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徐二郎和徐三郎被爹娘以死相逼再不能习武,转而学文,甚至她能够嫁进徐家,归根到底都是由徐大郎战死一事引起的。 而徐大郎在平西侯帐下效力,死前是正六品昭武校尉。 年仅二十四岁的六品武官,真的是非常英武难得了。却因为救平西侯世子脱离敌围而死无全尸,也是可悲的很。 更可悲的是,那次大战因平西侯判断失误,导致三万士兵死于非命。虽后来平西侯力挽狂澜,勇武退敌,但几万士兵不能死而复生,且到底损失了边境一城。如今平西侯已经被圣旨传召回京复命,边境也换了新的主将看守,传言平西侯这次会被陛下厌弃重判。 如今又过去两个月,平西侯如何被重判的消息没传来,倒是大夫人的娘家,想来是早早得到消息的,这才不顾多年姻亲情分,且还有三个小外孙,强势的逼迫徐大夫人和离归家。 说到底,其实瑾娘最看不懂的还是这一点。 既然担心会被徐家牵连,为何不与徐大夫人断绝母女父女关系?这才是正确处理此事的办法啊。而威逼徐大夫人和离,这事儿不管从那个角度说,她都看不透,唯能想到的解释只有一个:莫非大夫人的娘家还想让女儿二嫁,且已经看好了人家?不然该怎么理解让徐大夫人归家一事呢。 无端把人往恶了想,瑾娘心下念了一句“罪过”,转而又想到自己身上。 徐家背靠的平西侯迟早得陛下厌弃重罚,按说徐家也会没了往日的声望。 但林父还是看好徐家,且坚决要把女儿嫁进来,说到底,不过就是想着徐家到底和平西侯府是出了五服的关系——如今平西侯落难,徐府虽然没了往日的底气,但徐府还有一个悍勇战死的徐大郎,还有一个允文允武的徐二郎。 林父尤其看好徐二郎,觉得只要此子尚在,重振徐家门楣是迟早的事儿。 而且徐家是为善之家,在平阳镇的威望名声也不全是因为平西侯府的关系,还因为已逝的老太爷和老夫人眼光长远,与人为善,对孤老幼儿的抚恤从没断过,这才是徐家在平阳镇立足的根本。 第5章 相处 瑾娘看了一上午账册。 这时候的记账方式老旧,且记账人水平有限,记得非常零碎繁琐,清算起来颇费工夫。 她只细致的翻看了其中一本记载日常花销的账册,大致了解了米面盐油蔬果的行情,这一上午便过去了。 丫鬟过来问何时用餐时,瑾娘正头昏脑涨,揉着太阳穴缓神,闻言恍惚的问了一句几时了,得知已经到了午饭的时间,她还惊讶时间过得快。 午饭是不用过去鹤延堂用的,徐家各个主子用膳都是在自己屋里,除了逢年过节和初一十五需要团聚一下,其余时间各自便宜。 当然,这话说的好听是为了各自方便,其实未尝不是因为徐父经常几日不着家,而徐母痴迷书画琴棋,常常沉浸其中就是十天半月。如此一来,别说让儿女过来陪着一道用饭了,就是晨昏定省,徐母都无暇理会。 这放在别人家就是不规矩不重视,瑾娘却不会说什么。毕竟今后实惠是落到她身上了,她肯定没有反对的道理。 即将用饭时,她冷不丁想起自己如今也是有夫君的人了,举着筷子放下不是,夹菜更不是,一时间很是尴尬。想了想还是放下筷子侧问身侧的丫鬟,“夫君用过饭不曾?” 丫鬟回道,“奴婢不知。二公子往常白日都在前院读书,很少回来,一应饭食也是直接在前院取用的,奴婢不曾问过。” 瑾娘纠结了下,到底是说,“派人去前边问一问,看二公子用过饭不曾,若是没用过饭,看二公子要不要回来用?” 丫鬟闻言就快跑出去传话了,片刻后回来说,“今天三公子也在前院读书,二公子稍后和三公子一道用饭,让您不用等他,先吃便是。” 瑾娘就不等了,就着几个小菜吃了一小碗米饭,又喝了一碗汤,这才回去歇个午觉,准备醒来后继续翻看账册。 她总觉得似乎遗忘了什么东西,可身子实在酸痛难当,脑子昏沉,睡意泛滥,还没来得及想起被她遗忘的是什么事情,就已经呼吸均匀的睡着了。 等她醒来,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实在舒服,恍然间感觉似乎睡了很久一样。 结果睁眼一看,就见外边天都黑了,瑾娘登时坐起身,这还真是睡了一下午啊。 屋内还漆黑着,丫鬟也没有进来点灯。不知是怕打扰了她休息,还是根本没想起这茬。 瑾娘对屋内的布置还不是很熟悉,也不敢贸然下床,就唤了声,“青禾过来点灯。” 方睡醒,嗓音还有些喑哑,还莫名干涩。瑾娘摸着喉咙不由想到,肯定是昨晚叫的很了,嗓子都劈了。 屋内亮起如豆的灯光,片刻后灯光大亮,瑾娘迷糊着想事情,也没看见点灯的是谁,还以为是青禾进来了,就又吩咐说,“再给我倒杯茶来。” 她自己则坐起身,撩起床上垂下的帐幔,趿拉上绣鞋下了地。 这时候却有一盏茶送到了跟前,瑾娘伸手去接,看见那递茶的骨节匀称的手掌不由一顿。 她抬头,果不其然看见送茶来的并不是青禾,而是她那夫君。 空气似乎粘稠起来,就连这方小空间,都变得拥挤了。 瑾娘佯作无事接过茶,一边还道,“多谢夫君了。夫君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睡得熟了,竟丝毫不知。” 徐二郎在她的梳妆凳上落座,看她细品慢咽的喝茶,漆黑的双眸从她娇艳妩媚的面庞上划过,落在她水润嫣红的唇瓣上。他控制不住的喉咙痒,不由轻咳一声,移开视线才声音磁沉的说,“傍晚归来,见你睡得熟,便没唤你。” 瑾娘没话找话,说了一句“多谢夫君体贴。”话落音,却不知继续说些什么好,这拔步床围出的“小房子”里,就寂静下来。 就怕空气突然安静! 越是安静越是让人心慌意乱,尤其她那名义上的夫君视线火热,正灼灼注视着她,这让瑾娘非常不自在,好像有虫蚁在身上爬一般。 瑾娘觉得呼吸困难,便微微侧身,略微挡住那如狼似虎的目光,狼狈的喝完茶将茶杯往梳妆台上放。却不料徐二郎顺手接过,“我来。你去洗漱,稍后去花厅用晚膳。” “好,有劳夫君稍等,我洗漱过后就过去。” 徐二郎总算放过了她,迈着大步出了拔步床,这方小空间陡然亮堂起来,似乎连空气中都多了几分自由的味道,瑾娘不由舒了一大口气。 等瑾娘洗漱过后去花厅,就见徐二郎正坐在椅子上拿着一本书翻看,见她来了,他将书本合拢顺手放在桌子上,吩咐丫鬟说,“把晚膳端上来。” 瑾娘闻听用膳一词,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想起午休时被她忽略的是什么事情了。 她迫不及待开口问,“长平和长安呢?还在祠堂跪着么?你让人给他们送饭没有?” 对啊,这才是重中之重的大事! 可她上午时被账本搅得头晕脑胀,午休又一觉睡到下午,把那两个小人完全忘到脑后去了。 这可真是,真是…… 若是那两个小子有点什么不妥当,她真是罪过大了! 瑾娘焦灼的看着徐二郎,甚至急切的伸出手拉住他的胳膊摇晃,想快点知道结果。 她自己是没注意到这点亲昵的动作的,因为满腹心神都被那两个小不点占据了。 反观徐二郎,身子陡然僵硬一瞬后,他的视线不由落在胳膊上那只纤细白皙,泛着莹润光泽的玉手上。 她的手甚是小巧,手指嫩如葱根,指甲明明修剪的圆润光滑,可昨晚攀着他的脖颈时,却在他身上落下无数抓挠痕迹,及至今早他晨练过后沐浴,还见很多地方都出了血。 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 不由就想的偏了,直到再次被她摇晃了两下,徐二郎才陡然回神。 他掩饰尴尬一样轻咳一声,才回道,“只罚跪了一个时辰,便有嬷嬷将他们带回去了。”至于是否送饭,那自然是没有送,也用不上他送。大房自有小厨房,伺候的人不敢亏待了他们。 第6章 羞愧 古代的一个时辰,相当于现代的两个小时。让两个四五岁大的娃娃在阴森森的祠堂跪一个时辰,想也知道那俩娃娃的膝盖肯定红肿了。 瑾娘有心提醒徐二郎这惩罚太重了,可罚都罚过了,她现在再放马后炮,也晚了。 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可才嫁人一时也摸不准徐二郎的脾气,有很多话想说,但一时间却也说不出口。 只能斟酌了又斟酌,最后才吐出一句,“不知是否要派人请大夫过来给两人看一看?他们到底年纪小,若是膝盖落下毛病,就不好了。” 说完又觉得不对,这话好像在指责徐二郎没个轻重,虐待侄子一般,瑾娘不由呐呐。 徐二郎不知是不是也想到这点,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才道,“不用,我有分寸。” 见瑾娘好奇的看过来,徐二郎简单解释两句,“他们跪在蒲团上,蒲团厚重,其中塞了棉絮鹅绒,跪不坏膝盖。” 即便跪不坏膝盖,这样的惩罚对两个孩子来说也很重了。 瑾娘到底没把心中所想说出来。 她初嫁,对这家里人的脾性处事都不清楚,兴许这种罚跪的手段是大户人家都有的。她再不依不饶的针对此事表意见,像是要当圣母一样,过分矫情了。 有什么话,还是等到以后熟悉了再说。 两人沉默用餐,饭后一起回了房间。 新婚夫妻没多少共同话题,气氛难免尴尬。 好在徐二郎拿了本书顾自翻看,只让瑾娘自便。瑾娘今天下午睡得多了,身体舒服不少,精神也正好,想了想就拿出一本账册继续盘算。 原定的今天下午要完成的任务没做,反倒呼呼睡了一下午,她心里愧疚的很,拿起账册就专注的看起来,仔细的在脑中计算着往来花销,很是投入。 桌上的蜡烛不时爆出几个烛花,烛光随着清风摇曳,连着人影都晃动起来。 徐二郎不知何时放下手中的书本,侧看向坐在不远处的女子。 看她眉眼如花,红唇微翘,神情专注看着手中账册,玉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弄着算盘,一举一动莫不清雅唯美,看得人心旌神摇。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外边传来梆子敲响的声音,瑾娘才陡然从意识中回神。 已经亥时了,在现代才晚上九点,夜生活才刚开始,在古代早已经是就寝的时间了。 她全身心沉浸在账册中,根本没注意到时间流逝,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 瑾娘不由看向徐二郎,就见他依旧翻看着书本,比她还要专注用心。 那玉面郎君英俊锋利的面容在灯光的照耀下都柔和许多,就连清冷淡漠的神态,似乎都变得可亲,没那么让人心生距离感了。 仿若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漆黑的双眸看过来,轻易看透她的心思,便合拢书本与她道,“天晚了,歇息。” 瑾娘自去沐浴更衣,等她一身清爽从浴室出来,就见徐二郎已经回来了。他应该是在外间洗漱过了,头还有些潮湿,此时正拿着早先他翻看的书籍,斜倚在床榻上漫不经心的翻看。 从灯光下看美男,徐二郎似乎更加英挺清俊,周正清隽的眉眼也如同被人细致描绘过一般,端的魅力无穷。 还真是个美男,她赚到了。 瑾娘一边心里腹诽缓解压力,一边仔细涂抹过润肤的香膏,这才穿着粉色的寝衣上了床榻。 也就是刚躺在床里侧,头还没归拢好,她便听到一道清晰的气音,然后蜡烛熄灭了,就连拔步床上的帷幔,也唰一声落了下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年轻男子身上清爽微凉的体息,那劲瘦有力的胳膊牢牢的圈住她的腰肢,轻易将她翻了过来。 气氛眼见的火热起来,瑾娘心跳如鼓,浑身微颤,被人堵住唇色前焦急的开口,“我,我……” “嗯?” 他声音磁沉低哑,里边有着清晰的欲念,那硬硬的东西就抵在瑾娘双腿间,也不知道是怎么就突然大起来的。 瑾娘心中惴惴,想起昨晚水深火热的感觉,一时间心跳怦怦,手脚虚软下来。 但她还是轻抿着嘴唇,艰难的开口说了句,“我,我下边还有些疼。” 徐二郎的动作一顿,眉头似乎皱起来了。但他呼吸还是火热的,尽管他再没有其他动作。 瑾娘原以为今晚能逃过一劫,可谁知那原本箍着自己纤腰的手掌,突然又动了起来,而且更过分的钻入了自己寝衣中。 那带着薄茧的手指触碰到自己光滑细腻的肌肤,惹得瑾娘不由瑟瑟抖,她恼的抬脚想踹徐二郎一下,却又轻易被他压制住了。 好在徐二郎最后只是剥了她的衣服,将她圈在怀里休息,倒是没有再动手动脚。 可他欲念未消,下边还直直抵着她,也是让瑾娘忐忑焦灼的很。 瑾娘下午本就睡得多了,这时候一点不困,更何况被人“拔剑相向”,能睡得着才怪。 睡不着又被人圈着,她难受的很,忍不住来回蠕动。 身前人的呼吸陡然灼热,就连胸腹上的肌肉都陡然紧绷起来,瑾娘察觉放在她腰间的手又不老实了,急忙开口,“明天,明天还要回门……” “……还有别的办法……” 瑾娘最后睡着前,双手酸痛难忍,心中悲愤交加。 不是都说徐二郎洁身自好,从不遛逛花街柳巷,身边更是连个通房妾室都无? 既然从没开过荤,这百般手段都是哪里来的? 难道真是男人本色,无师自通? 她腿根皮肤灼热微痛,双手更是仿若不是自己的,这,这…… 瑾娘睡着了尤且觉得愤愤,梦中徐二郎仍旧对她为所欲为,她一时恼了,狠狠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这才解恨。 到的第二天早起,瑾娘意外看见徐二郎下巴上一圈压印,不由瞪大眼,心中有了个不详的猜测。 她尤且挣扎了一下,问徐二郎,“夫君下巴上的牙印……” “难道是我自己咬的?”徐二郎一脸莫测的看着她说。 “不,不会!”瑾娘欲哭无泪,“委实对不住夫君了。然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昨晚梦见吃……鸡腿,下嘴狠了点。” “呵呵。” 瑾娘更羞愧了。 第7章 回门 刚为人妻的瑾娘就在夫君脸上“动武”了。 这在懂行的人看来,肯定是夫妻间玩情趣过火了才会如此;让不懂行的人看来,铁定会以为这新婚的夫妻俩闹了矛盾,而这新嫁娘也是个凶悍的,一言不合就上手上嘴…… 无论是哪个猜测,都挺让人没脸的,也着实损伤夫妻二人的颜面。所以瑾娘硬着头皮,硬顶着徐二郎沉沉的目光,将他按坐在自己的梳妆凳上,拿出自己的脂粉在伤口上遮瑕一番。 好在那牙印过了一夜,已经没有最初时那么明显了。扑上些粉,倒是遮盖不少。 可徐二郎着实身材高挺,瑾娘看他都是仰着脖子的,而若是抬头看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他的下巴——又因为脂粉遮瑕效果不太理想,所以那牙印多少还是可以看出些来的。 但也只能这样了,不然再扑多些粉,徐二郎身上都是脂粉气,那就不雅了。 就这么修饰一番,两人就出去用早餐了。 徐二郎也是个记仇的,在用膳时,还特意吩咐丫鬟给瑾娘送两个鸡腿?!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啊! 瑾娘愤愤的又给徐二郎盖了个睚眦必报的戳儿。 ——尽管平阳镇地处西北,当地人常年把羊肉挂在嘴边,一天三顿不带离的。但瑾娘嫌弃油腻和重口,来到这个朝代后,早餐多是清粥小菜。她连精心处理过的羊肉都不爱食,还能啃油腻腻的卤鸡腿?还是两只? 但还能怎么办?自己撒的谎,跪着也要把它圆过来! 瑾娘眼泪朦胧的道了声“多谢夫君”,然后拿过一只鸡腿,心情沉重的艰难啃起来。 一只才啃了两口,她已经下不去嘴了,可徐二郎还正好整以暇的瞧着她。 瑾娘悲愤欲绝,转而计上心头,将盛放在另一个小碗儿中的鸡腿放在徐二郎跟前,“夫君每日读书想必很是辛苦,且把这只鸡腿吃了补补。” 徐二郎并不领情,“不好夺娘子所好。” ……好气! 才刚新婚就暴露您小心眼的本性真的好么?二郎你这么做真的会失去我的! 瑾娘用一双雾气蒙蒙的泪眼,控诉着徐二郎的不讲理和辣手摧花。 她委屈的小模样倒是惹得徐二郎多看了几眼,也是觉得戏弄够她了,徐二郎这才开恩似得开口道,“不想吃就放下,又没逼你非得吃完。” 瑾娘闻言如同大赦,赶紧放下鸡腿,吃起粥来。 等两人用完早膳,又一道去了鹤延堂,看徐父徐母是否还要什么要交代的。 徐父根本没在家,瑾娘也是后来才知晓,原来昨天敬过茶后不久,徐父就出门会友了,直到如今也没回来。 徐母倒是在棋室,她身边的嬷嬷见新婚夫妻俩过来了,就赶紧进去通报。徐母却忙的没空见人,只让嬷嬷转达了一句,让两人早去早回。 这个嬷嬷和吴嬷嬷是一道陪嫁过来的,不如吴嬷嬷心思玲珑,说话委婉含蓄,也没有吴嬷嬷那么能干会办事,因而一直不得重用。然而吴嬷嬷给了徐翩翩后,徐母身边没有其余得意的人,才把这位嬷嬷提拔上来,照看身边诸事。 这位嬷嬷当真心直口快,不等夫妻二人询问徐母这几天吃用可好,如今在作甚,交代完徐母说的话后便又径直道,“夫人这几天被一道残棋难住了。从昨天上午进了棋室,到现在都没出来,中间也只吃了一道点心,其余送进去的吃食,夫人都没心思动。” 瑾娘闻言梗了一下,这么大咧咧把长辈的事情说出来真的好么? 可转而就晓得这话中的意思了:这嬷嬷是在劝慰他们,别怪夫人慢待他们夫妻二人,实在是夫人是个痴性子,一头钻进四艺中就出不来了。她连一日三餐都顾不上,旁的事儿自然也上不了心。所以,实在不是夫人要给你们下马威,或是不喜你们怎样,委实是精力有限,无暇分身。 那瑾娘就没啥可说的了,她侧看向徐二郎,见他不喜不怒,面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这才不得不接口道,“既然母亲无暇他顾,我们且不过去惹母亲烦心了。我和二郎这就去林府,傍晚必归,劳烦嬷嬷告诉母亲不必担心。另外母亲身子重要,还要多劳烦嬷嬷照顾好母亲吃食,莫要饿坏了肠胃,败坏了身子。” 从鹤延堂出来后,瑾娘心里舒了口气的同时,也不由念叨:还真是和传言中一样,这对父母都是不着调的。 突然她又想起回门要带的礼物……这些东西肯定都是要婆婆准备的,可她婆婆一心都在那道残棋上,能想起给她准备回门礼一事么? 瑾娘这么想着,不由微微顿住脚。 徐二郎走了两步见她没跟上来,回头见她在出神,不由问,“在想什么?” 瑾娘就纠结的把所思所想说了出来。 徐二郎就道,“已经备好了,且快走。” 两人到了徐府大门前,就见门口正停着两辆马车。其中一辆马车用的是上好的酸枝木,车厢一侧挂着个红褐色的木牌,上边刻画了一个篆体小字,隐隐似个“徐”。另一辆马车上则堆了满满的箱子盒子,应该就是给他们带回林家的回礼了。 瑾娘见状就问,“都是你备的?” 徐二郎一边应了一声,一边伸手一拉将瑾娘拉上马车。瑾娘见状不由又问一句,“你不骑马么?” “风寒料峭,骑马有坐车舒服么?” 这倒也是。 今儿天是不好,春风呼呼的,天也有些阴沉。她前几天都穿的春衫,今天却把夹袄翻出来穿在了身上。 只是她是女子,怕冷正常,如徐二郎这等精火旺盛男子,难道也怕冻?他弃马选马车,难道不觉得有辱他英伟的形象么? 至此,瑾娘不得不又在徐二郎的属性标签上签上八个大字:不惧人言,我行我素。 辘辘的马车声碾过青石板,窗外传来寂寥的叫卖声。瑾娘没打开车窗看都知道,今天外边贩卖东西的小贩应该很少,毕竟这天实在冷的邪乎。 好在车内有薄毯,她捂在身前,倒也暖和。 就这么七想八想的,感觉不到一盏茶时间,竟然就到了林家。 林家门前林父带着瑾青已经等着了,见到一辆马车行来,瑾青一贯装作大人样的表情也有些破功,难得惊喜的叫出声,“父亲,姐姐回来了。” 瑾娘和徐二郎已经下了马车,一时间互相见礼,其乐融融。 姨母和萱萱闻讯也赶了过来,萱萱凑到瑾娘面前,嘻嘻笑着说,“姐夫最英俊,比爹爹还好看。” 姨母点了她一指头,说道,“小人家家的,还能分辨出美丑来了。”又道,“不可妄议长辈仪容,小心你爹知道了,罚你抄书。” 萱萱俏皮的吐吐舌头,一溜烟的往前跑了。 姨母则牵着瑾娘的手,远远坠在林父和徐二郎身后,小声问她,“这几日过的可好?你们夫妻可和睦?公婆好相处么?你小叔小姑呢,可有针对你,对你不喜?” 瑾娘闻言就有些好笑,姨母忧心忡忡的模样好似她不是去嫁人,而是进了虎狼窝,她这是对徐家有多大的误解啊。 瑾娘就好笑的安慰她,“都好,都好。相公虽然面冷但体贴,公婆也和善,小叔小姑也好相处。” 第8章 恃美行凶 瑾娘面不红心不跳的吐出丈夫体贴、公婆和善,小姑小叔好相处的话。 她自己没觉得那里不妥,毕竟她那相公今天早起确实还特意让人给她上了两只鸡腿,着实“体贴”;而公婆也对她很看重,即便各自忙的无暇理会她,却也不给她找事儿,算得上和善;至于小叔和小姑,小姑是真的好相处,小叔虽然对她有意见,但以后接触的情况少之又少,再加上她好歹是长辈,小叔还能对她使脸子不成? 瑾娘觉得自己说的话没毛病,心里也不虚。可不知怎么的,徐二郎状似无意回头看了她一眼,瑾娘陡然就觉得不自在了,好像自己扯了弥天大谎一样,心里躁动的厉害,脸上也泛出了红晕。 林家对徐二郎这个女婿是非常看重的。不仅看重他的人品相貌,林父还非常看重他的学问。 因为如今徐二郎向学的先生,和林父颇多交往,林父听多了好友夸赞徐二郎文思敏捷,文如泉涌的好话。做先生的习惯,知道有好学生了,难免起了考教的心思,这不,这就带着徐二郎和瑾青,去他的书房了。 瑾娘见状就去了厨下,要帮着姨母准备上午的宴席。 无奈姨母现在真是把她当娇客看,丝毫不给她插手的机会,她没进厨房,就被姨母轰出来了。 瑾娘就有些无奈,“姨母要准备十多道菜,你自己忙不过来啊。” 林家是请了佣人的,但也只请了两个。一个是粗使婆子,平日里家里的粗活,包括洒扫、劈柴、洗衣都是这婆子来做。另一个是个小厮,就跟着林父,主要负责前边学堂的打扫清理等事情,还充当林父的助手,帮衬收学子们的作业,也常出去采买物什,总之也是忙的脚不沾地。 至于厨下的活儿,早先都是瑾娘和姨母一同做,如今她出嫁了,只剩下姨母一人操持这一大家子的吃喝,不用想都知道很劳累。 瑾娘不由分说,硬是进了厨房。借由要做两道菜给徐二郎尝尝的说辞,又顺利从姨母手中抢过了掌勺的工作。 姨母一边觉得瑾娘能干体贴,一边也忍不住心下不安,“你好歹出嫁了,让姑爷知道你回娘家还要做活,会不会不高兴?” “不会的,姨母别多心,夫君其实很好接触,只是看着面冷。我给他做两道菜尝尝,夫君只有高兴的份儿。” 两人絮絮叨叨的,很快就到了正午,可书房里三个人丝毫没有出来的意思。 姨母不得已让萱萱过去催催,看何时用饭。 她心里却是有些埋怨林父的,“你父亲就是如此,考教起人来没完没了的。他是当夫子留下的老毛病,可也不怕把新姑爷吓着。” 正这么念叨呢,萱萱就一溜小跑过来了,笑嘻嘻道,“爹爹让开饭,他们这就过来了。” 一家子总共没几口人,也不用分席而坐,便只在花厅开了一桌。瑾娘和姨母忙着端菜,青儿也过来了,忙抢着将菜肴都端了过去。 徐二郎看着面冷,性子也傲气,但对着岳父也能拉下身架,言谈举止看得林父频频点头,一贯清淡的面容上,都止不住的带上笑意。 一顿饭宾主尽欢,徐二郎和林父也一道饮了几杯。林父酒量浅,有些上头,被搀扶进屋里歇息去了。徐二郎则被瑾娘带进了未出嫁时的闺房,稍微缓缓酒劲儿,再回去徐家。 瑾娘的闺房还是老样子,里边的东西都没动,也很清洁干净,窗台上还放着一只妖娆绽放的桃花,插在一个敞口细颈瓶里,衬得整个房间都雅致很多。 这桃花肯定是今天新折的,就连着屋子都有清理过后的痕迹,不难想肯定是姨母和萱萱帮忙打扫过了。 “夫君头晕么,要不要喝一盏醒酒茶?” 瑾娘掩上房门,就见徐二郎正站在她的梳妆台上,随手点着她梳妆台上放着的小娃娃。 那是个陶俑彩塑状的胖娃娃不倒翁,他白皙修长的指头一点,那娃娃就东倒西歪晃荡一圈,然后又立起来。 瑾娘讶异徐二郎竟然童心未泯,徐二郎却没注意到她的视线。只是又点着那娃娃几下,看着不倒翁东倒西歪的晃荡。 还好他还听见瑾娘的问话,便回道,“还好,不用。” 瑾娘见他面颊白皙,眼眸清明,站姿也笔挺的很,丝毫没有醉态,也不再提醒酒茶的事儿了。看他对这不倒翁很感兴趣的模样,就说,“这娃娃还是年初庙会上买的。因为买这娃娃,我不留神还被人推挤了一下,差点把卖陶俑的老人家的摊子给撞翻了。” 徐二郎“嗯”了一声,放过了那只娃娃,然后打量起瑾娘的房间来。 这闺房虽然没什么不能见人的,装扮的也素雅怡人,但不知为什么,瑾娘就有种羞涩和不自在,仿若被人窥破了隐私似得。 她忙不迭转移他的注意力说,“你躺下歇息会儿,等消了酒劲儿,我们再回府。” 徐二郎道了声“好”,就在床上坐下了,他脱了靴子,准备躺下时不由看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瑾娘,“过来睡会儿。” “我不困,就不歇了,我去找弟妹说会儿话。”她的床不大不小,足够两个人睡,不存在谁会挤到谁的问题。可青天白日的和一个男人躺在床上,即便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夫君,瑾娘也觉得浑身不得劲。更别提她还担心这人兴致上来对自己动手动脚。这毕竟是娘家,要是传出点声音去,该多羞耻啊。 所以,她坚决不睡。 徐二郎不知是不是从她防备抵抗的小脸上看出了什么,他轻笑一声,又看了她一会儿,直看得瑾娘如临大敌,好像随时要转身而逃一样,才善心说了一句,“随你便。” 话落音他就躺下了,外衣也没脱,还随手拉了她的碎花被子盖在腰间。然后双手枕到脑后,也不闭眼休息,只是瞅着她。 那长腿细腰,那玉面墨,还有那入鬓的剑眉,黑的深邃慑人的双眸。 瑾娘被他看得更不自在了。 虽然他皮相美,可也不能恃美行凶,就这般直勾勾的勾引她? 她的定力可没那么强,万一,万一一个忍不住诱惑,就这般不管不顾的扑上去呢? 为防自己铸成大错,把颜面丢尽,瑾娘及时转身,落荒而逃,“我不耽搁你休息了,你睡,我去找青儿说说话。” 第9章 急症(一) 从林家回来天色还早的很。 若不是今天新嫁娘头一天回门,按照当地风俗新嫁娘必须当天返回婆家,林父和姨母当真恨不能把把瑾娘留下来住几天还好。 也是知道不能让瑾娘留宿,那早一点离开晚一点离开就没多少差别了。 且林父和姨母也从瑾娘口中得知她如今已经开始管家。 婆家那么看重她,她总不好懈怠。如今那府里的事儿瑾娘都不熟悉呢,让她早些回去翻看账册,熟悉徐府的交际往来、人脉关系和花销财产,以后处理起事情来,也能做到得心应手。 就这般,林家一家几口早早送别夫妻二人,让他们携手而归。 瑾娘奔波一天也不觉得劳累,就是有些犯春困了,这一路上哈欠连天,眼泪珠子都从眼角滚出来了。 她这么困倦,回府后也没休息,拿出账册又翻看起来。 徐二郎见状就说,“这些账册一时半刻也翻看不完,你既然困乏,就先休息去。” “没事儿,我一会儿喝两盏茶提提神就好。这些账册迟早是要理的,我早些看完,做到心中有数,以后处理起事情来才不慌乱。” 徐二郎见她执意如此,也不阻拦,只叮嘱青禾最多给她上两盏茶,以防茶喝多了,晚饭没胃口,抑或耽搁了晚上睡眠。 青禾应下后,徐二郎又交代瑾娘一声,他这就去前院看书了,晚膳也在前边用,让瑾娘别等他。 瑾娘道了声“好”。 结果徐二郎的腿脚还没踏出门槛,夫妻两人就听到外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呼喊声。 “二公子二夫人不好了!长平公子起了热症,如今都烧晕过去了。” 瑾娘蹭一下从凳子上坐起来,她眼见徐二郎连个招呼都来不及打,就快步走没影了,也赶紧招来青禾前边带路,“快,快,带我去长平的院子。” 青禾“唉”了一声,“二夫人您跟我来。” 瑾娘却猛一下拍了拍额头,“唤人来去请大夫,找医术最好的,快去,赶紧的。” 另有一个叫青苗的丫鬟响亮的应了一声,快跑出去了。 瑾娘被青禾带去了大房所在的院落。 长平所在的大房居住的院落,和瑾娘徐二郎住的院落恰好在一东一西两个方向。加上徐府宅邸大,占地广阔,一东一西走下来足要两盏茶功夫。 瑾娘担心长平出事,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的。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体统了,跑的钗环都掉落了两支,梳好的髻都跑出了几缕丝,额头上也满是热汗。 好不容易进了长平的院子,还来不及喘口气歇一歇,就听见里边传来徐二郎怒吼的声音,“既然昨晚上就起了热症,为何不去请大夫?为何不去通知我?” 一个老嬷嬷跪在地上,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老奴也想去请大夫,可长平少爷死活不肯,只说若是奴婢不听他的话,就要把奴婢赶出去。奴婢偷偷吩咐丫鬟去给您和老夫人送信,长平少爷知道了就说要跳到湖里去,奴婢没办法,只能又把人叫了回来。” “少爷之前身子虽热,却没到滚烫的地步。奴婢见他既不让请大夫,又不让通知您和老夫人,不得已用土法帮他降温。好在效果不错,烧很快退了。可今早上不知为何又热了 第10章 急症(二) 她抓着徐二郎的胳膊说,“快让人再去催催,看大夫来了没有。” 正此时大夫终于来了,他身后还跟着问询跑来的徐翀和徐翩翩。 瑾娘不欲他们过来添乱,就道,“翩翩你和三郎把长安长乐带回去。你们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且长安长乐哭闹的厉害,怕是也一天没好好吃东西了,你们把这两个小的带回去梳洗一番,吃些东西,等大夫给长平诊治过后,我和你们二哥再去接他们两个回来。” 徐翩翩惊魂甫定的应下来,可脑袋却直往卧室的方向探,“嫂嫂,长平,长平会没事儿?” “没事儿的。大夫都来了,肯定不会有事儿。行了,你们赶紧带他们回去,别吵了大夫诊脉。” 徐翩翩还想再说什么,徐翀已经一把抱起长安,一边催促身边的婆子,“赶紧抱长乐过来。”又说徐翩翩,“你什么都不懂,别在这问这问那了。赶紧回去给他们弄些吃的,再换身衣裳,看这模样狼狈的,跟街边的乞丐有什么区别。” 几人匆匆离开了,连带着照顾长安和长乐的嬷嬷丫鬟也走了,院子里陡然安静下来。 瑾娘这才抽身去了卧室。 这时长平竟然醒了,不过小小的身体一直抽搐,牙关咬的紧紧的,脸色开始变得青白。 瑾娘焦灼的喊了声“长平”,徐二郎已经将长平抱在了怀中。 那老大夫倒是不急,不知是按压了长平颈后那个穴位,长平猛一下就吐了出来。 吐过后他的脸上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大夫这才给他诊脉。 瑾娘连忙吩咐丫头去取热水,顺便给徐二郎带一身换洗的衣衫鞋袜过来。 徐二郎的衣衫上都是长平的秽物,包括鞋子和手腕上都沾染了不少。 这男人虽然没有洁癖,却也是爱洁的。这时候没空计较这些,可若是让他一直穿着这些衣衫鞋袜,他怕是会难受坏了。 瑾娘嘱咐完这些,又交代长平院子里的人,去给长平熬些清粥,再给他也准备一身换洗衣裳。 这些都忙好,老大夫也诊完了脉。 “小公子应是受了惊吓,加上风邪入体,才导致的高烧惊厥。公子不必忧心,只要三副药下去必好。”另外又交代了一些,小儿高热会反复,晚上要注意照看等话,老大夫就麻利的去开药方了。 青禾得了瑾娘的示意,赶紧跟过去,等送走了老大夫,又忙不迭的派人去取药。 忙忙碌碌的,等将煎好的药端到长平房间,已经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长平还是不舒坦,小小的人埋在锦被中,不住的抽噎着。他似乎想要掩盖住自己的狼狈,就不住的往杯子里钻,结果透不过气来,鼻涕也出来了,整个人可怜又可爱。 瑾娘见徐二郎就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干看着长平作妖也不出声,而他面色沉沉,不难想象还是心存怒气。 瑾娘将方才那嬷嬷的话听了个清楚明白,如何不知徐二郎这是气恼长平小小年纪气性到大,对长辈心存怨怼,为了赌口气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及。 这小人这做法是不对,是欠收拾,可如今孩子不是正病着呢么,无论要怎么教训,总要等长平把病养好了。 瑾娘就过去拽了拽徐二郎的袖子,以眼神示意他,好歹收收身上的怒气,长平都被吓得不敢冒头了。 徐二郎深呼吸一口气,总算压住了怒意,这才接过瑾娘手中的药碗,冷声道,“出来喝药。” 被子里轻轻蠕动了下,随之又恢复安静。 徐二郎冷哼一声,“还不出来,等我请你不是?” 长平终于冒了头,怯生生的看着徐二郎,然后抽噎着坐起身。 瑾娘赶紧拿了一件小夹袄披在他身上,顺手又将药碗从徐二郎手中取过,自己喂长平喝药。 长平这次倒是没有抵抗他,反倒非常乖顺的把药喝了一干二净。 小家伙听话乖巧,瑾娘就尤其喜欢。等长平喝完药,就奖励似得给他嘴里塞了一颗蜜饯。 长平瞪大眼看着瑾娘,却没有将蜜饯吐出来,反倒咀嚼两下,狼狈的吞下去。 瑾娘又把小家伙塞到被子里,这才嘱咐说,“喝了药好好睡,等捂出一身汗身上就轻松了。我让人给你煮了白粥,等觉得饿了就吃。”又想起他还没换衣衫,就问道,“你身上衣衫脏了,是现在换,还是等过汗后再换?” 不等长平回话,徐二郎就冷冷的道,“先别折腾了,等好了再说。” 长平闭着眼睛不说话,一副静听安排的模样。 瑾娘和徐二郎又守了一会儿,等长平睡着了,两人才出去。 瑾娘说,“长安和长乐之前在长平跟前,也不知道有没有过了病气,我一会儿让人再把大夫请回来,给两人也看看?” “你安排就好。” “行,那就这样。你的衣衫鞋袜我也让青苗拿来了,你就在东厢换过么?” 这个小院子是长平和长安兄弟俩住的,并没有别的女眷,当叔叔的在侄儿房里换衣衫也不会有人说闲话。 可徐二郎并不同意,宁愿顶着一身脏污回了自己小院,或是去前院书房换洗,也不在这里换衣。 瑾娘奈何不了他,只能道,“随你。你且快去,我先在这里守着。” 夫妻俩正说着话,就见徐母带着今早上见过一面的嬷嬷过来了。 徐母面色如常,不见一点焦灼担忧,只是蹙眉问,“上午不是退热了,怎么又烧起来了,还昏厥了?” 瑾娘连忙行礼问了声“母亲安”,她侧见徐二郎满面冰冷,双手紧握成拳,显见是心存怒气,对母亲醉心残棋不顾长平,心下恼的厉害。 可徐母倒是是他的生身之母,没有儿子指责母亲的道理,于是这口气只能生生忍下来。 瑾娘见状连忙回话,“大夫说是风邪入体,这才高热惊厥。已经吃了药睡下了,母亲不必担忧。” 徐母点点头,“既如此,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当真转身就离开了。 瑾娘:“……”摊上这样的母亲、祖母,不怒不气那肯定是圣人! 第11章 后续 徐二郎去前院书房洗漱更衣,瑾娘就守在长平房里。 长平喝了药,很快捂出一身汗,感觉热得很了,小家伙胳膊腿都伸了出来,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要把被子也踢开。 还好瑾娘就守在旁边,及时将他的腿脚都放了进去,又用手压着被子,不让他突然见风,以防着凉再加重病情。 长平踢不开被子,腿脚也伸不出去,难受的哼哼唧唧。 他睁开眼,看见瑾娘就坐在床边看着他,不由委屈道,“我热。” “长平乖啊,你正出汗呢,多些汗就好了。”这么说着,她已经将一侧的干毛巾拿过来,将手伸进被子里,让长平侧过身去,给他擦拭背上和手脚上的汗渍。 擦了汗又给长平喂了水,长平舒服许多,很快又睡着了。 这时徐二郎也穿着一身洁净的黑色宽袍的从前院过来了。 他漆黑的墨还滴着水,湿润的面庞上冷厉的表情收敛很多,看着瑾娘时,眸中有着少许的温情。 “长平醒过了?”徐二郎看着床边放着的毛巾问。 瑾娘一一回复了,才又说他,“怎么不把头擦干再过来?今天天冷的邪乎,你头还湿漉漉的就跑过来了,再染了风寒怎么办?”说完还打趣道,“这家里可就你一个顶事的,你要是起不来了,这家里可就彻底乱套了。” 徐二郎看着她说,“有你在,怕什么?” 这是在夸她能干么?我可谢谢你的信任和夸奖啊。 夫妻俩小声说着话,外边青禾就进来汇报说,“三少爷和四姑娘,还有长安小少爷,长乐小姐都来了。” 瑾娘和徐二郎就都走了出去。 四个小的进来,徐翀和徐翩翩看见二哥就在跟前,瞬间就有些怂。倒是长安和长乐,虽然也有些畏惧二叔,可想到重病的哥哥,两人也虎着劲儿要往里屋闯。 瑾娘赶紧拦了,“哥哥睡着了,我们不要进去吵醒他好不好?” “长乐乖,不说话,不吵醒哥哥。”小姑娘拍着小胸脯说。 “我们长乐真懂事。” “那我不说话不吵醒哥哥,可以进去看看哥哥么?” 瑾娘:“……”总感觉被这小娃套路了怎么办? 她纠结一下说,“哥哥生病了,怕过了病气给长乐,我们等哥哥好了再去探望好么?” “不怕,长乐吃药了,不怕生病。” 瑾娘闻言看向徐翩翩,徐翩翩立即道,“刚才大夫来过了,给长安和长乐都诊了脉。他们两个没事儿,不过为防受了惊吓或是过了病气,大夫给开了安神药,又让嬷嬷给熬了两碗姜汤灌下去。他们现在情况很好,不过大夫也说了,长安和长乐到底年纪小,抵抗力弱,让他们最好远离病源,不然还是有可能染病。” 说完徐翩翩还一脸羞愧,“可我实在看不住他们两个。这两小人精着呢,我不答应他们过来看长平,他们就不吃药。我没办法,只能同意了。二嫂嫂,他们真不能看长平么?” 瑾娘无奈,在两个孩子眼巴巴的视线下,只能妥协,“看一眼也行,但只能看一眼,而且要离的远远的。不然你们若是生病了,长平会担心的。” 长安和长乐闻言立马点头,笑眯眯说,“多谢婶婶。我们听话,就看一眼。” 说看一眼就看一眼,两小人探着脑袋在卧室门口的方向张望。 卧室到床铺中间还有距离,加上长平是躺着的,两小人根本看不清哥哥的模样。但能看清床铺上的起伏隆起,他们已经很满意了。 嬷嬷告诉过他们,人睡觉的时候肚子一起一伏是正常的。哥哥肚子也起起伏伏的,他肯定没死。 两小人开心了,出了卧室后又被徐翩翩和徐翀带了回去。 瑾娘见几人走没影了,才回头和徐二郎说,“今晚上怎么办?难不成让三郎和翩翩带着两个小的睡?” 她和徐二郎今晚上是肯定要守着长平的,他病没好,且大夫也说了,小孩儿高热惊厥容易反复,说不得晚上就又烧上来了。他们晚上得守着,不然小孩儿烧的很了就坏了。 可总不能让徐翀和翩翩带着两小孩儿休息?徐翀才十岁,翩翩才七岁,他们自己都还是小孩儿呢,怎么可能照顾得了两个更小的孩子? 倒是可以让他们的嬷嬷继续守着,可出了长平的事儿,不止瑾娘怕了,就是徐二郎,对三人的嬷嬷也是心下不喜。就唯恐那嬷嬷太“忠诚听话”了,把几个小的给耽搁了。 瑾娘求助似的看向徐二郎,等他拿主意。徐二郎眉头微皱,想了想说,“晚上我在这守着,你带着长安和长平回翠柏苑休息。”说完问瑾娘,“他们两个,你照顾得来么?” 瑾娘也没照顾过小孩子,可除了她,那俩小的能丢给谁? 徐母是真的不管事儿,孩子都烧晕了她也是看一眼就走,能指望她照看好长安和长乐么?这显然不现实。 瑾娘只好硬着头皮说,“行,我今晚上把他们两个带回去,那这里就交给你了。” 夫妻俩个说完话,瑾娘肚中突然响起咕噜噜的声音,这声音在安静的房间中尤其响亮,瑾娘尴尬的脸都红了。 徐二郎看了她窘迫的模样,冷沉的眸中倏然就染上几分笑意。他说,“饿了就传膳,外边天都黑了,该是过了晚膳的时候了。” 徐二郎不说瑾娘还没注意,此时一看,可不是么,外边天都黑透了,怪不得她这么饿呢。 丫鬟去传膳了,瑾娘又想起那两个小的,“让丫鬟去三郎和翩翩的院子里看看是否用膳了,要是没用膳,就把他们带过来一块儿吃?” “可以。” 这边有丫鬟忙而不乱的上了几道菜,那厢青禾和青苗分别领了长安和长乐过来。 徐翩翩闻听要和二哥二嫂一起用饭,也是想来凑热闹的,可她已经吃过晚饭了,加上有些畏惧今天二哥的冷脸,想了想还是没来。 至于徐翀,丫鬟说他吃过饭就去演武场耍去了,就把长安一人丢在他院子里…… 长安和长乐没怎么吃东西,被瑾娘诱哄着,一人又吃了一碗蛋羹进肚子。 瑾娘看他们没胃口了,便也不强迫他们。 快用完饭的时候,长平饿醒了,瑾娘连忙让丫鬟去端了给他熬好的水果粥来。 原本想让他喝白粥的,可后来瑾娘想到,烧出过汗后,还应该补充些维生素,干脆就让丫鬟切了些水果进去。 水果泛着一股子清香味儿,五颜六色的点缀在白粥上,别提多诱人。 长平喝了一大碗,长安和长乐见哥哥吃得香,也嘴馋的不行。瑾娘让丫鬟给一人盛出一小碗来,两人竟也吃光了。这次倒是真的吃饱了,两人的小肚子都挺起来了呢。 第12章 府务 长平的病情如同老大夫说的那样,当晚又反复了。 好在徐二郎亲自守着,又灌了两次药,烧才彻底退去。 孩子小,恢复的也快,明明前一天晚上还病恹恹的起不来身,第二天就精力充沛的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爬高攀低。 长平在屋里呆的腻了,想去外边玩耍,可这两天倒春寒,他又刚退烧,那里敢让他出去,只能在小孩儿嘟嘴黑脸的情况下,硬是将他在房间里又关了两天。 几天过去,长平彻底病愈,就跟撒欢的小马驹似得,在徐府里跑腾开了。他还拉着长安四处撒欢,满院子都是兄弟俩高兴的喊叫声。 孩子这么活泼欢快,大人看了心里也高兴。可这俩孩子一个已经五岁半了,一个刚满四岁,这年纪在现代还小,可也被送到幼儿园了,更别提在古代,但凡有些积淀的人家,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已经开蒙了。 远的不说,就说青儿,瑾娘可知道他刚开始走路就被林父带到前边学堂接受熏陶。等满了三岁,林父就正式给他授课了。 这么对比一下,长平长安四五岁的年纪,还不知世事的满府乱蹿,是有些不像话。 瑾娘心里暗暗把这事儿记下,准备等晚上徐二郎过来用饭时,将这事儿和他说说。 “婶婶,婶婶,长乐想找哥哥,出去玩,玩。” 瑾娘抬头看去,就见扎着两个小揪揪的长乐正扒着门框往外瞅。不用说,这丫头也是听见外边两个兄长的喊叫声羡慕了,也想着往外去呢。 瑾娘闻言就叫嬷嬷给她拿了披风裹上,又叮嘱她“要听嬷嬷的话,不可以跑太快,不可以扯着嗓子喊,要是累了,就回来休息。” 长乐高兴的“嗯嗯嗯”,小脑袋点的跟小鸡啄米似得。 等长乐离开了,瑾娘放下手中的账册,站起来伸个懒腰。 这几天虽然没做什么活儿,就只照顾长乐起居,可总感觉自己每天忙的脚不沾地,累的像要喘不过气来。 瑾娘这么想着,就随口感叹了一句,在旁边伺候的青禾闻言噗嗤一笑,“夫人您这是心累。” “别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青苗就又道,“可也没办法,这满府上下如今就您一个管事的主子。您这看似什么活儿都没做,可心里肯定惦记的事儿不少。再加上还要盘账册熟悉府务,还要操持几个主子的起居日常吃喝冷暖,也不清闲,肯定是累的慌的。” 瑾娘闻言又想叹气,盘账倒是不怎么累,顶多就是坐的时间长了腰酸背痛;照顾徐翀和徐翩翩也是小事儿,毕竟他们院子里有旧有的人事班子,他们又相对大了一些,不用事事劳烦她。真正让她累的就是几个小的,尤其是长安和长乐。 这两个小娃娃在翠柏苑住了三天,瑾娘就感觉自己像是老了好几岁,皱纹都的多长出来几条似得。 小孩儿事儿是真多,关键还不能敷衍他们,还不能对他们掉以轻心,不然真担心她这生手照顾不好两个小的,他们生了病和长平作伴去,那就真是罪过了。 瑾娘这么想着,倒是没把心里话说出来。她又看了一会儿账册,才让青禾去把几个小的叫来,一块儿用午饭。 下午时长安和长平要被徐翀带去集市挑选小狗崽,瑾娘闻言眉头就皱了起来。 她倒是不反对几个小的养个小宠物,可就他们三个小的出门,明显不妥。 都还是小娃呢,要是在外边出点事儿,后悔都晚了。 瑾娘就和徐翀说,“你们出去可以,但是要先知会你二哥一声,让你二哥给你们派个靠谱的管事跟着。” 徐翀哼了一声,不大乐意,可他素来没根女人计较的兴趣,就敷衍的说,“有嬷嬷跟着呢,出不了事儿。再说了,整个平阳镇谁不知道我是徐家的三少爷,谁敢得罪我?” 瑾娘:“……” “不管怎么说,你得先和你二哥通个气,让他派个人跟着你们。”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怎么这么多事儿啊。”徐翀哼哼唧唧,“我准备挑选三只小狗崽,我和长平长安一人一只,我去账房要支一百两银子,那狗日的让我来给你知会一声。哼,小爷用自家的银子,一直都是要多少就拿多少,那里还用请谁批示,你弄这套程序是想恶心谁?趁早把这规矩废了!” “……” 瑾娘平心静气,告诉自己不要和徐翀计较,这就是个中二期的熊孩子,和他计较纯粹给自己找不自在。 可你说这熊孩子,出口就是狗日的,闭嘴就是恶心谁,还口口声声废除规矩…… 瑾娘有些头大,真要是把规矩废了,那账上的银子早就被你个小的用完了。几只小狗崽就要一百两银子,你当那狗崽子是镶金的还是镶宝石的? 瑾娘如今算是知道了,为何徐家早先那么大的家业,这些年却屡屡败坏,到如今也是维持着表面光鲜,内里却有些撑不起诺大的架子了。 这都是这小爷们大手大脚的花销造成的? 都像是这般动辄一百两二百两的,家里就是有个金山,也不够败坏的!! 徐翀对瑾娘本能排斥,这一点瑾娘早就知晓了。因而,不管她给出什么解释,这小爷也指定把他往坏处想,所以瑾娘也就不应付他了,直接让他找徐二郎去。 只要徐二郎同意给钱,她一个字的废话都不多说。 徐翀闻言就气冲冲走了,“早知道我早找二哥去了,那里还来你这浪费时间!长平长安快跟小叔走,咱们去找你二叔要钱,不然去晚了,集市上的小狗崽就被人买走了。” 三人一窝蜂跑出去,屋里清净了,瑾娘想了想有点不放心,就让青禾快点往前边跑一趟,把事情仔细和徐二郎说说。 她倒是没想到,青禾这一去,徐二郎反倒回来了。 开口就问她,“账上没钱了?” 瑾娘顿了一下问,“夫君此话是从哪儿说起?” “你性子谨慎,不到关键时候不会贸然改了府里的旧习。账房那里之前没有额取钱要通报的规矩,现在却要求二十两之上都要告知你。……府里收支不平衡了?” 第13章 揭露 这府里的收支岂止不平衡那么简单,根本就是长期处在亏损状态好么? 瑾娘走回内室,从一张小腰几上取出几本账册交给徐二郎,“这几本账册记得是城外几个庄子,还有城里几个铺子的收支状况。家里总共八个农庄,每个农庄最少百十亩田地,加起来也有良田千顷,可这么多良田,这些年送来的银钱却越来越少,尤其是最近两年,账册上记载农田不是遇到虫害就是冰雹,或是风霜雨雪,不仅减产到不能给主家收益,反倒需要府里每年支出百两银子,去供养那些田庄的奴仆。” “你再看这一册,城里的几个铺子倒是不需要特意拨银钱去养人,就是铺子收益有限,从往年的千两纹银到现在每年不过几十两的收益,勉强做到收支平衡,刚好能将铺子维持下去。” 瑾娘斟酌下又道,“农庄的事儿我不大懂,可我也知道,庄户都把田地当祖宗似得看护,精心的不得了。只要伺候得当,没有说庄稼减产的道理。就是会遇上天气异常的情况,可这样的年景也不是每年都有的。更别说什么冰雹了,我这几年可是一点都没听闻过那里下冰雹的消息。城郊的庄子距离镇子如此近,没道理那里下冰雹,镇上却无人知晓的。” “还有镇上几个铺子,我出嫁前也经常有去买东西。其余铺子不说,只说针线铺子,生意就很红火,顾客往来不断,一天到晚热闹的很。客人来的如此多,店铺竟只能勉强维持经营,这就让人无话可说了。” 瑾娘说话委婉,并没有把仆下贪墨银钱的事儿大喇喇的说出来。不过她心里却不免嘀咕,这徐家的仆人也是真胆大!仗着早先是两个女人当家做主,而爷们全都是甩手掌柜不管事儿的缘故,真是想方设法的贪墨银钱。 大约十年前时,他们还没那么大的胆子,虽也有贪墨,却勉强把账册抹平了,不是高明的账房先生也看不出其中的不妥来。倒是近几年,越胆大妄为,连个借口都不懒得找,这是心理笃定主家心善且不会翻看账册,不会对他们处罚? 徐二郎站着随手翻看着账册,随着时间流逝,他面上漫不经心的神色逐渐变得阴沉,直至后来一张英俊的面孔布满冰霜。 又翻看了两页,徐二郎一把将账册合拢了,嗓音低沉的道,“其余有问题的账册都拿来。” 瑾娘……瑾娘把早先吴嬷嬷给她的账册,全部推到了徐二郎面前。 徐二郎眉头拧出个疙瘩,沉沉的看着瑾娘。 瑾娘顶着压力,欲哭无泪道,“不骗你,都有问题。” 她先是把记载府里日常花销的账册拿出来,“这些账面抹的都很平,可只要在府里仔细打听一番,就知道其中都藏着猫腻。譬如这页,记载的是府里上年冬天购置的是上好的银霜炭,可实际上买的是要便宜许多的无烟碳。衣裳料子记载的是丝绸,实际上到丫鬟手里的是再普通不过的锦缎。果木花卉说是买的名贵品种,价值不菲,可都死的差不多了,剩余两株残存,我瞧着也只是平常的果木,看不出名贵的名堂。这也可能是我见识浅薄,眼力有限,看不出好歹。可诸如此类不胜枚举,你最好还是让人查找一番。” 又拿出记载库存的账册,“库房我还没来得及将其中的物品一一登记造册,但只看其中一件耀州窑青釉梅花细颈瓶,你瞧,”瑾娘指着就放在房间角落地上的花瓶,“这花瓶是赝品。至于真品,该是被人偷盗出去,典当到当铺了。” 话及此瑾娘有些尴尬,“若说别的东西我还辨不出真假,这花瓶我却是认得的。也是之前去买针线时,路过一家当铺,当时看见一个人鬼鬼祟祟的从一个包袱里拿出花瓶典当,好奇之下多看了几眼,却是把那花瓶的模样记得一清二楚。” 徐二郎的面色越黑沉了,瑾娘垂不看他,继续说,“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我也不能保证现在库房的东西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若只是家奴把东西盗出去贩卖且罢了,我如今最担心的是他们以假充真,而安歇假货被家里维持人际往来送出去,这就……太得罪人了。” 这才是关键中的关键。 想想,你给关系友好的人家送礼,结果送的是赝品,你这是在寒碜谁?这不是侮辱人么! 也许就因为这一件事儿,就把人得罪了,可你心里却一点数都没有。 那这以后你还能和人家相处么?就是别人不把这事儿说透,对徐家的人也不会再像之前那么亲热,印象也会一降再降。遇到那些记仇的人家,指不定什么时候给你挖个坑,那真是掉到坑里也不知道是为啥,这才是真冤呢。 徐二郎面色陡然凝重起来,瑾娘话至此也不再多说,只道,“夫君,如今既然是我管家,那就得让一切都变得井井有条,规规矩矩的。账房和采买是不能用了,但这都是府里的老人,我初来乍到,贸然动他们容易惹人非议……” “这事儿我来处理。若是他们真如你所说合伙坑蒙主家,定不轻饶。” “这就好。那还有庄子和铺子的事儿……” “也交给我。” 瑾娘点头,“我到底是妇道人家,不好轻易出门,加上威仪有限,这庄子和铺子上的庄头和掌柜想来也不会听我指派行事。夫君,若是可能,您看是否您去安排几个亲信,把这事儿管起来?” “管理没问题,只是最后账册还需送到你这里来,你还要把这些事儿总览了。” 瑾娘也想到,徐二郎还要科考,每天废寝忘食的读书已经耗费了多半精力,确实不好再把这些闲杂事情交给他处理。 再说,想来处置了庄头、掌柜、账房和采买等人,徐府的风气也会为之一清。那这以后,想来也没人敢欺上瞒下了。她再盯得紧点,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念及此瑾娘就应下了。 徐二郎看她没别的事儿,转身就走了。瑾娘等他走没影了,才又想起有关长平长安进学的事儿还没与他说。 不过,晚上说也是一样的,不急在一时。 这之后几天,徐府的气氛有些诡异。不管是丫鬟管家,还是诸位在几位主子身边伺候,平时颇有脸面的嬷嬷,脸色都很仓皇,走路都是踮着脚尖的,说笑声不见了不说,就连行事也更稳重踏实了。 瑾娘见状心里有数了,怕是这些人从那里听到了风声,担心祸及他们头上呢。 第14章 处置 不过眼下这种情况却是好的。 徐家的风气实在太松散了,给这些下人紧紧弦儿不是坏事儿。 瑾娘虽然不是在规矩严明的环境中长大的,但她也知道,徐家的风气是有些散漫的。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徐母的不作为,而早先管事儿的大嫂,听说人很慈善,下人也都不怕她。 也就是前后两任管家的女主人都不强势,才导奴才们的胆子和胃口都被养大了,才能做下那么多荒唐大胆的事情。 瑾娘心下叹口气,转而继续翻看近几年来与各家往来的礼单。礼单是门大学问,从这些东西上,轻易可看出与谁家关系亲厚,与谁家只是平平,哪家需要慎重对待,哪家只要维持一般交情即可。 正忙活着,青苗从外边进来了,“二夫人,二公子找您呢,让您去库房一趟。” 瑾娘应了一声,一边想着徐二郎这时候让她去库房作甚?一边快换了一身衣裳,领着青禾往库房去了。 徐家的库房占地较广,是一个单独的两进小院。只从这小院的规模,以及院内房间的数量,不难想象早先徐家的家产多丰厚,将这库房塞得多满。 徐二郎就站在院中,他一边零零散散的跪着十多个人。男女老少都有,一个个如丧考妣,浑身颤抖,额头冷汗跟水洗过似得一个劲儿往下流,更有甚者,有人已经吓得便溺了。 瑾娘佯作没看见,走到徐二郎跟前问,“夫君找我作甚?” 徐二郎递过来一串钥匙,“这是库房的钥匙,以后库房你也接管。你这就派人将里边的物件重新登记造册,假的亦或有严重损坏的,你也看着处理。” 瑾娘应了声“好”,交给青苗去开库房门,她则又回头对徐二郎道,“我见识有限,有些物件怕是分不清真假,夫君手上可有鉴伪存真之人,可能派来帮衬一二?” “有,稍后派他来。” 瑾娘点点头,等到库房的灰尘散尽才走了进去,这时徐二郎早就离开了库房所在的小院。一同离开的,还有早先管理库房诸事的管事和嬷嬷、负责打扫库房的丫鬟和奴仆,总之这次徐二郎大火,将库房的人手从上到下撸个干净。 等瑾娘从库房出来,夜色已经降临了。 不知不觉就从早忙到晚,难怪她累的浑身僵疼。 这一晚徐二郎没回房,瑾娘用了晚饭就睡了,也没注意到府里有什么异常。还是第二天早起看到一众丫鬟战战兢兢、魂不守舍的模样,瑾娘才讶异的问了青禾一句,“怎么了?” “夫、夫人,二公子把,把府里负责采买的管,管事,打板子,当众,当众打死了!” 瑾娘心一咯噔,手一抖,一盏蜂蜜茶洒出来些许。 青禾没注意到这些,她也正惊慌忐忑。不过话开了头之后的话就没那么难吐口了,青禾继续哆嗦着说,“不仅这样,府里账房的先生,他的两个徒弟,还有厨上的几个师傅,负责针线的几个嬷嬷,都被二公子拉出去卖了。” 瑾娘缓缓心中的那点慌乱,对此点点头,卖了好歹还有命在,总比被打死强。她又想徐二郎的动作倒是挺快的,昨天开始动手清理,今天就把人处置了,果然雷厉风行。 瑾娘好奇的又问了一句,“知道卖那里去了么?” “听说是卖到西北的军营做苦役去了。”青禾心有余悸,“一大早外边就闹腾开了,院里有几个小丫鬟好奇就跑出去看。结果回来时吓的腿脚虚软,脸色惨白,还有一个吐得满身都是,哭都哭不出来了。” 又道,“二公子昨晚让人把管事、账房还有几个嬷嬷房里抄出来的东西都抬出来了,金银珠宝古董花瓶什么都有,这些都是小头。二夫人您知道大头在哪里么?二公子竟然找到了几人在外边购置的房产,他们不仅买了几间小院,甚至连庄子铺子都有了,家里娇妻美妾没有十个也有八个,都穿金戴银的好不风光。有的竟然还置办了外室。听说他们一个个在外边一掷千金,阔气的很呢。” 说到这儿青禾就气愤,“那些嬷嬷管事儿,包括账房先生,一个月月银才多少,就是带上主子的打赏,都不够十两银子。结果可好,他们穿金戴银,还置办下诺大的家产,这肯定都是贪了府里的东西啊。这些人都心黑哦,主子们看中他们,把事情交给他们办,他们一个个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做出这么丧良心的事儿,死后不怕下地狱么。” 青禾正念叨着,外边就传来响动,却是徐翩翩带着吴嬷嬷过来了。 徐翩翩小脸也惨白惨白的,进来就问,“二嫂嫂,我听说二哥哥把账房先生打死了?” 瑾娘让她坐下缓口气,有什么事儿慢慢说。 她温言细语道,“这事儿我也是刚听说,怎么,你是哪儿来的消息?” “是我院里的小丫鬟出去看了,回头吓得走不动路,还是被人给抬回去的。二嫂嫂,那账房先生真就那么可恶?他贪了府里多少银子,怎么就被打死了呢,把他卖也总好过丧命?” 瑾娘对账房先生具体贪了多少也不知情,但能惹得徐二郎毫不留情要了他的命,想来绝不仅是贪了几千两那么简单。 她看向青禾,青禾就比划了个数字,徐翩翩看见了,失魂落魄的念叨了一句,“三千两啊……那这,这确实是挺多的。” 青禾道,“若是三千两,二公子也不至于雷霆大怒。是三万两啊四姑娘,这都是现银,是从账房先生在外边置办的别院中找出来的现银,至于别的古董、庄子、铺子什么的,这些都还没折现呢。” 徐翩翩一个手颤,手里的茶盏一下掉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吴嬷嬷闻言也惊呼了一声,“这么多?” 她脸色都变了,回味过来就忍不住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都是老奴的错,若是老奴再用心些,盯得紧些,那里至于被人盗了这么多东西出去?” 瑾娘闻言就道,“这那里能怪你?嬷嬷你别自责,这事儿只怪那起子小人贪婪,和嬷嬷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若是我多盯着些……” 瑾娘就挥挥手,“你若是多盯着些,可就不好给……”瑾娘竖了下大拇指,“那边交代了。”早先是大夫人掌家,可你作为徐母身边的得用嬷嬷,在大夫人掌家的时候紧盯着,大夫人不得以为是徐母要找茬?这轻则婆媳矛盾,重者还不定怎样呢。 所以这事儿真怪不到吴嬷嬷头上,要怪只能怪那些人胆大包天,欲壑难填;要怪也只能怪徐母和大夫人御下不严,养大了这些人的胃口,让他们无法无天。 几人正在屋里说着话,外边又有小丫头仓皇跑进来,瑾娘见状问她,“又怎么了?”这一大早的,事儿怎么这么多啊? “二公子,二公子让人把几个庄子的庄头都绑回来了。” 第15章 处置(二) 瑾娘闻言点点头,知晓徐二郎这是清理完府内的蛀虫,又开始收拾外边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了。 对此她倒是喜闻乐见。 毕竟多抄几家,她手里也能宽裕些,不然账上总共两千两银子,单是给京城平西侯府送些节礼什么的都不宽绰。 徐翩翩到底小孩儿心性,过了最初的恐慌害怕,现在只剩下好奇。闻听二哥把几个庄头都带来了,她慌忙和瑾娘辞别,然后着急忙慌的去前边看热闹了。 瑾娘看着疯丫头一样跑没影的徐翩翩,又是一阵头大。 不是她嫌弃,只是这么大姑娘还风风火火跑来跑去真的好么? 她是觉得这样的孩子活泼健康挺好的,可相看儿媳妇的那些婆婆们不这么觉得啊。 看来翩翩的规矩也要抓起来了,不然这样风来风去,怕是等不到及笄就坏了名声,那还能找着好婆家么? 瑾娘把这事儿也给记下。 徐翩翩离开后,瑾娘用了早膳,然后继续去库房清理库存。 这些事儿本是不用她亲自上手的,但只看财务清单也看不出个好歹来。是以瑾娘才决定亲自监管这件事儿,把库房的东西从头到尾过一遍。这样,库房有什么东西她能做到心中有数,以后人情往来也不会不知道送什么。更能避免到时候被下边的人蒙蔽了,被人用劣品换走了好东西都不知道。可谓一举多得。 瑾娘忙到中午用饭才出库房,才刚走到库房门口,就见许多奴仆抬着箱笼排着长龙一样的队伍过来了。 为一人是徐二郎身边得用的墨河,他看见瑾娘就远远行礼,同时指挥后边的人都避让着些。 瑾娘微颔后问,“这些箱笼是要入库?” “对。二夫人这些都是从李庄头家里抄来的。李庄头贪墨了府里千亩良田的收益,至今已十五年。如今事,主子将这些东西都抄没了。” “那先放到东厢房去,等之后我好入库。” “是,二夫人。” 用午膳时,青禾又和瑾娘说,“这李庄头管着府里占地最大的庄子,单是他庄子下的良田,就有八百余亩,他还是已过世的老夫人娘家的远方堂侄呢。听说早先是一家子都要饿死了,才投奔过来的。已逝的老夫人心善,就收容了他们,还给他们找了好差事,让他们去管理田庄。他们不知道感恩且罢了,竟然还奴大欺主,贪墨这么多财产,实在可恶。” 可恶是挺可恶的。 就是这样的老奴才最让人恶心,仗着是主家老人身边的得意人,不将小辈主子看在眼里,欺上瞒下的事情没少做。 不过,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府里的当家主子不强势,不然也不能惯出这样的祖宗来。 还没用完午膳,就又有丫鬟传来消息说,二公子将几个犯事的庄头全部打了五十大板,卖去黑矿山上挖矿去了,就连那些庄头家的妻子儿女小妾奴仆,他都没放过,一起卖了干净。 瑾娘闻言有些食不下咽,虽然现实告诉她,徐二郎这样做是对的,只有杀鸡儆猴才能使下边这些人都安分下来,只有惩罚足够严重,才让人不敢再犯类似的错误。 可一想到那些人儿女好歹是无辜的,却要一同被牵连,不知会落得如何凄惨的下场,她就有些不忍心。 然后来又想,那些人的儿女真的无辜么? 想来并不。 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家父母什么出身? 他们都是庄头,却过着堪称奢靡荣华的富贵日子,他们不知道其中的猫腻么? 他们肯定是知道的。 同样,他们也享受了那些不义之财,那么为此付出代价也是应该的。 瑾娘想通了这事儿,心中的罪恶感就去了很多。她去睡了午觉,让青禾掐着点把她唤醒,起来喝了一盏燕窝粥,又带着几个丫鬟去库房清理库存。 这一下午,接连不断的有大小箱笼被送进库房所在的二进小院。直至傍晚时分,库房里已经没有空房间了。早上时尚有的几个空房,全被从各处收拢来的箱子填满了。 虽然箱子多了,意味着财产厚了,往后几年恐怕都不会手紧了。可一想到还有这么多东西要登记入库,瑾娘就一阵头皮麻。 夜幕降临时,瑾娘回去用晚膳。 这次倒是非常稀奇,徐二郎竟然回来了。 从长平生病到现在,一天忙过一天,两人每天一处说话的时间都非常少,更别提一道用餐或是一块儿休息了。 这冷不丁的徐二郎就出现了,瑾娘诧异之余,心里有个地方却躁动的厉害。 夫妻两个说了几句闲话,很快就用完晚膳。 瑾娘这一天疲乏的很,就去泡了澡。 这时候天色还早,她就一边晾着头,一边捡了一本闲书翻看着打时间。 稍后徐二郎也回来了,他明显也是刚清洗过,头还湿漉漉的。似乎觉得稍后就休息了,再穿长衫麻烦,他就懒散的着了一身白色寝衣,然后披着一件黑袍就进来了。 屋内灯光有些昏暗,徐二郎拿起瑾娘一支银簪去挑灯芯。青苗和青禾左右看看没她们什么事儿,就识趣的掩上门退了出去。 瑾娘被徐二郎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不由瞅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看。 徐二郎的手是真好看。骨节匀称,白皙如玉,甫一看是双养尊处优的手,可只有瑾娘知道,他手指上的薄茧摩挲着她的皮肤时,那过电般的触感有多让人难耐。 瑾娘正在胡思乱想,猛然听见有人喊她。 她后知后觉抬起头,“夫君唤我?” 徐二郎黑眸沉沉的凝视着她,眸中似有某种风暴在凝聚。他眼神灼热,毫不掩饰。瑾娘被他看得窘迫,好似皮肤都滚烫起来,她忙不迭移开眼,像是要打破这种尴尬的气氛似得,着急忙慌的开口说,“我恰好想起来有几件事儿要与夫君说。” “嗯。” “先说长平和长安的学业。”说起正事,瑾娘的窘迫感就减轻很多,她直视着徐二郎道,“长平和长安都不小了,长平五岁半,长安也满了四岁。大哥英年早逝,大房迟早要他们两兄弟撑起来。他们这么蹉跎年月似乎有些不当,夫君你看是否要将他们送去学堂,或是干脆就请个教书先生回家,教导,教导他们两个……” 瑾娘越说声音越低。 无它,只因徐二郎的眸光竟然越滚烫炽热。瑾娘就是有再厚的脸皮,也被他看得面红耳臊,话都说不出口了。 可这眼神太危险了,她要是不说点什么,说不定,说不定这人立马就有所行动…… 她又忙不迭道,“还有小姑。小姑也已七岁了,你看是否给她请个教养嬷嬷回来。不单是教小姑学些规矩,就是学习女红刺绣打时间也是好的。” “这事儿你安排。”徐二郎声音干哑道。 “还有,还有长乐的身体……”也不好,是不是应该请个会医术的嬷嬷,长期在身边给她调理…… 可惜瑾娘根本没来得及把之后的话说完,就被徐二郎直接截断了,“这事儿明天再说。天晚了,休息。”话落音不给瑾娘反应的时间,直接抱起她就进了拔步床。 拔步床的帷幔落下,里边的灯火却没熄灭。 瑾娘很快被人干净衣裳,她羞得捂上边不是,捂下边也不是,最后只能羞耻的捂住脸,轻踢一下徐二郎的小腿,“你,你把灯熄了。” “不熄,我看看你。” “……”她已经羞耻的说不出话来了。 之后也不用她说话了,她不断的嘤咛,身子弯成一张弓。随着徐二郎不断的探索深入,她颤抖不已,最后在高潮的余韵中狠狠咬住徐二郎的肩膀,蹬直了腿脚。 第16章 买人 一夜颠鸾倒凤,瑾娘第二天自然起晚了。 她醒来时已经半上午了,明明睡得时间足够长,可眼皮却酸涩的睁开都困难。 青禾递了一盏蜂蜜水过来,瑾娘接过去喝了才问她,“怎么不早点叫醒我,今天还要去库房忙活呢。” 青禾就笑,“是二公子不让奴婢喊您。再说夫人您这两天也劳累的很,多睡会儿没什么不好。” 瑾娘囧了下,不好对这不通人事的丫头说什么,只让青禾去外边催了水过来,她要洗漱。 等瑾娘洗漱过后用了早饭,已经将近午时了,这时候再去库房有些太晚了,她索性就给自己放个假,准备稍事歇息片刻,等中午午休过再去。 正要偷得浮生半日闲,青苗进来汇报说,“夫人您昨天不是说要买些丫鬟婆子,还有奴仆马夫?昨天府里就有管事去人伢子那里传话了,当时人伢子手上没什么出挑的人手,就没让她过来。可巧今天晨起那边接到了一批好货,这不,这就着急忙慌给咱们通报来了。夫人您看您是现在就挑选几个人,还是等有空闲了再挑拣?” 瑾娘闻言就道,“你让他们把人送到府里来,我这会儿正闲着,先去挑几个人使唤。”府里的丫鬟婆子奴仆管事被徐二郎清理走一大部分,好几个院子都空了,缺人缺的厉害,确实应该早点买些人。 另外,因为徐大郎战死,大夫人回了娘家,早先一些在长平长安长乐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觉得再在几个小主子身边伺候没前程可言,有门路的都想办法调走了,没门路的现在当差也不精心。所以,还要赶紧找些小丫鬟或是婆子调教起来,等得用了就放到几个小的身边照顾。 徐家出了内贼的事情这几天传的沸沸扬扬,想瞒也瞒不住,几乎整个平阳镇的人都知道,徐家被下人坑惨了。 有那好事者,更是躲在距离徐家门口不远的地方,亲眼看着一个个被徐家绑进绑出的奴仆。别说,这些人还真有闲心,还给大致算了数,只这一次,徐家就处理了约莫百十个人。 这其中自然有一部分是本来就在徐府当差的,另一部分则是各个庄子上的庄头及其家眷。 不管怎么说,处理了这么多人,相应的就有了不少空缺,那这府里迟早是要买些人手填补进去的。 有那消息灵通,脑子转的快的人伢子,就把这事儿惦记上了。这不,一想到自己手里没多少可意的人,就从四面八方“调货”,充实手里的资源,今天来徐府送人的李婆子就是其中之一。 青苗出去传话,不一会儿就回来说,“人都领来了,就在前边空院儿里等着呢。” 瑾娘还讶异,“这么快?” 说到这儿青苗就感叹,“那李婆子可会办事儿了,竟是直接拉了十多个大车,直接把人都拉到咱们家门口了。这不,您这边一同意看人,他们就急吼吼的把人都弄进来了。” 青禾闻言就惊叹,“把人都拉来了?他们也不怕夫人今天没空,让他们白折腾一趟?” “折腾一趟怎么了,又不花几个钱。反倒是她办事这么贴心利索,给咱们夫人留下好印象,以后照应她生意的时候多得是。” 瑾娘闻言点头,是这理儿。 李婆子是个年近四旬的妇人,容长脸,白胖,眼尾处有深深的笑纹,她左边眉间还长着一颗黑痣,让人一眼看去就印象深刻。 这婆子倒是不同于其他人伢子凶神恶煞的模样,看着倒很慈善。但既然是做的人口贩卖的买卖,想来也良善不到哪里去。顶多就是良心未泯,不把手上这些“货物”卖到秦楼楚馆这些腌臜地方罢了。 李婆子能言善道,看见瑾娘就先问安请礼,很是规矩的模样。 瑾娘摆摆手让她起来,李婆子就忙道,“知晓夫人事忙,咱们也不敢耽搁夫人的时间,这不,这就赶紧把人弄来了。这些都是我手上的好货。但凡是身家不清白,或是有什么恶习的,亦或是容貌丑陋有碍观瞻的,老奴都没带来碍夫人的眼。倒是这些丫鬟婆子,不一定有多得用,但肯定手脚干净,夫人您捡您看着顺眼的挑。” 买丫鬟这事儿瑾娘还真不擅长,毕竟早先她身边也没丫鬟伺候,她更不精通识人之术,所以要挑选出好些的婆子丫鬟,还真有些棘手。 再说都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即便她挑拣些看着面善老实的出来,就能保证这就是老实本分的人不成? 不可能的。 面前约莫百十号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老的足有五旬,小的就是她面前的一对双胞胎姑娘。她们面黄肌瘦的,看着不过五六岁光景,至于具体岁数,瑾娘觉得应该再大些。 瑾娘视线从姐妹俩身上移开,转而落在靠近东北角一个垂静立的妇人身上。 那妇人通身气派,浑身散的气息却有些沉默。她头梳的光滑顺溜,没有一根碎在外。再看她的站姿,最是恭敬端庄规矩不过,一看就是大家出身。而她肤色白皙,容貌姣好,想来之前曾在富贵人家当差,且身份还不低。 这样的人若是不能打听清楚底细,瑾娘是不敢贸然买下来留在身边使用的。 不过,这妇人看起来着实是有些见识的,若是贸然错过也有些可惜。 瑾娘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指着那妇人对李婆子说,“让她上前来。” 李婆子响亮的应了一声,一边又用眼神示意身边的小丫鬟跑腿过去把那妇人带来,她则很有眼色的将自己所知的,有关这妇人的来历和瑾娘说了一番。 “这妇人是扬州人士,早先听说在官宦人家当差,还是府里颇有脸面的管事嬷嬷。只是她那主家不知为何落了难,大小主子都被流放了,至于府里的嬷嬷和丫鬟,则是被卖干净。那些丫鬟经过几次倒手,都被买走了。只有这妇人,因为前段时间一直高烧昏迷,就一直无人购买。谁料被人运往平阳的途中,别人都累到了,倒是这妇人,倒是撑过了烧热,慢慢恢复了。这不,现在已经痊愈了。” 李婆子话落音,那妇人已经被带到了跟前,从近处看,这妇人面色确实有些憔悴,像是大病初愈。但她精气神看着还好,举止也确实规矩得体的很,上前来就行礼问了声“夫人安。” 瑾娘点点头问她,“叫什么名字?那里人士?早先在什么地方当差?主要做什么的?识字么?” “奴婢秦氏,祖居扬州。早先在万知府府里当差,是府里的管事嬷嬷,有时帮衬……旧主盘算账册,府里的库房也是奴婢在管理,奴婢识字。” 第17章 买人(二) 识字,竟还会算账,这样的人才可不多得! 瑾娘背都挺直了些,看着这妇人的眼光更加慎重。 毫无疑问,这秦氏的本事远远出乎她的预料,着实给她一个惊喜。她也实在没想到,这样一个嬷嬷,竟还是个内宅的大管事,而且管得还是曾经万知府的内宅,帮着当家夫人处理账务,还管着库房……那这必定是当家夫人身边的心腹了。 心腹…… 想到此瑾娘不免皱眉。 若说这秦氏她样样都看中,可唯有这“心腹”二字,让她心理有些打鼓。 她是不知道什么万知府万夫人的,但李婆子既然说万知府被流放,家产被抄没,那这就是犯官了。 犯官夫人身边的心腹……不知道秦氏是否知晓些万知府的秘密,之后会不会因为这些秘密牵连到他们。 瑾娘胡思乱想的,就沉默下来。 那厢秦氏倒也长了颗玲珑心,她猜测到瑾娘计较什么,斟酌下就道,“奴婢早先只在旧主身边伺候,因性子孤僻,多数时间只在单独的厢房盘算账册,和外人接触有限。” 瑾娘闻言点头。 其实哪怕秦氏不说后边这些言辞,她也决定将她买下来。 这样出身大家,还有本事有能耐的妇人着实不好找。更何况她规矩还好,且早先在官宦人家当差,那对于一些官宦人家的旧闻她多少该是知道些的。 而徐二郎要考科举,依他的能耐和天分,瑾娘毫不怀疑他有朝一日会出人头地。既然自己迟早一日会成为官夫人,那身边有个深谙内眷交往套路的嬷嬷在,就很有必要了。 而至于秦氏“心腹”的身份,眼下只能淡化处理。至于今后,若她那旧主有可能翻案,而她心又不在这里的话,到不防放她回去。 心里有了主意,瑾娘就点点头,对李婆子道,“这个就留下了。” 李婆子大喜,“恭喜夫人得一得用人。” 秦氏反应过来,紧绷的身体似乎陡然轻松下来。她唇角翘了翘,道了声“多谢夫人”,就要站到一边去。 瑾娘却及时开口阻止了她,“你去挑些丫鬟婆子出来,以后跟你一样在府里当差。” 秦氏似乎没想到,这年轻的夫人如此看重她。竟直接将购买丫鬟婆子的事儿交到她手里。不过这也可能是夫人在考较她,她更该好好表现才是,秦氏恭敬的应了声,“是。” 瑾娘点头,“让青禾给你说说都要往那里添人。” 青禾就走过去,和秦氏嘀咕了一番。 针线上、灶上、车马和门房处,这是必定要添人的,还有几位小主子身边,也要调教好几个备用…… 青禾和秦氏嘀咕着,秦氏频频点头,想来心中有数。 瑾娘也想看看这官宦富人身边的嬷嬷,是怎么处事的,就也留下来观看。 她这表现,倒是让秦氏更确定,夫人确实在考较她。 秦氏先让丫鬟婆子都按指定的位置站,“会针线的站这里,识文断字的在这儿,灶上手艺不错的来这里,年纪八岁以下的过来这边,年轻力壮的站这边……” 将人分成几队,秦氏又逐个问话,包括籍贯那里,在哪里当过差,伺候过什么人,针线/厨艺学了几年,根基如何?又查看他们穿着是否干净,身上是否有异味,牙齿是否洁白,手心有无薄茧等等等等…… 一连串问询检查下来,排除了绝大部分人,最后只挑选了不到四十个出来。而这四十个人中,还有几个不会女工,不会厨艺,也不认字,只有一身蛮力的粗壮婆子,这是用来看守内门,或是充当粗使婆子使唤的。 而早先瑾娘看中的那对双胞胎女娃,也入选了。她们正好八岁,好好调教一番,瑾娘准备让她们去长乐身边伺候。 一通忙活下来,时间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时辰有余,瑾娘有些累了,就嘱咐青苗一句,让她带众人去安顿,从明天开始让秦氏教导众人规矩,她则带着青禾回了翠柏苑。 等瑾娘午休起来,听见外边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像是翩翩的声音。 她开口道,“翩翩来了?” 话落音徐翩翩就窜了进来,一脸兴奋的拉着瑾娘的胳膊摇晃,“嫂嫂,我听说你今天上午买了不少下人,还有一对八岁的双胞胎小娃,是要以后给我使唤的么?” “……”这个,并没有,她是准备让那两人伺候长乐的。 不过,让她们跟着徐翩翩也无妨。徐翩翩也七岁了,因为徐母沉迷琴棋书画,对交际往来都不感兴趣的原因,她也没怎么出过门,自然就没什么要好的小伙伴了。把那对双胞胎调教好了送去给翩翩做个玩伴也挺好。 至于长乐那里,再另外挑两个送过去也行。 念及此瑾娘就道,“要是她们和你的眼缘,到时候就送过去你跟前服侍。” “太好了,嫂嫂你太好了。”翩翩得寸进尺的说,“嫂嫂我可以多要几个人么?府里都没人陪我玩啊,我想多要几个丫头,和我一起玩耍。可不可以么,可不可以么?” 瑾娘做出高深的模样,思考一番后,“也不是不可以,但是……” “但是什么啊嫂嫂?” “但是要守好分寸,不能主仆不分。另外,你年纪大了,有些东西也要学起来了。如果你答应嫂嫂,以后嬷嬷教你的东西好好学,嫂嫂就同意多给你找几个小丫鬟玩耍。” 翩翩以为瑾娘让嬷嬷教导她琴棋书画,她最讨厌这些了,儿时母亲就日日教导她,后来看出她没天分,才作罢。尽管如今已经逃出来母亲的魔爪,可想起那些日子被黑白点点还有古筝古琴支配的恐惧,徐翩翩还是有些瑟瑟抖。 她几乎是哽咽的说,“我不要学琴棋书画,我不喜欢。三哥哥说,那些东西不当吃也不当喝,学来无用,我根本不用学。嫂嫂你是坏人,我不理你了。”说完不等瑾娘解释,就捂着面颊哭着跑出去了。 瑾娘有些哭笑不得,想想沉迷琴棋书画不可自拔的徐母,反倒生了几个都没继承她天分的儿女,也是有些唏嘘。 可眼下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得赶紧去和翩翩解释清楚才好。 瑾娘有些头疼,小姑娘说哭就哭,说跑就跑,也是让她没有一点防备。 这要是她一路哭着跑回房,那她把小姑欺负哭的事情还不传的阖府都知。 她才刚嫁过来就作践小姑,让人听说她的名声不全完了。 更有甚者,她真忧心徐母闻听后会来质问她,那才丢人呢。 第18章 闯祸 瑾娘觉得把小姑“欺负哭”这事儿有些严重,可实际上,这事儿在其余几人看来,完全是小事儿一桩。 不知道是不是有心人去徐母身边告状了,徐母身边的李嬷嬷就找来了翠柏苑。不过却不是为了呵斥教训瑾娘,而是将徐翩翩的教导权和“抚养权”,全全转移到瑾娘手里。 李嬷嬷是这么说的,“夫人整天事务繁忙,无暇他顾。而四姑娘眼看着年纪也大了,她性子娇气,一个不顺心就哭泣叫嚷,是应该被人好好管束管束了。二夫人,夫人说您是四姑娘的嫂子,按说长嫂如母,由您来教导四姑娘夫人是很合适的,这以后,就要您多多受累,多看顾着点四姑娘了。” 李嬷嬷离去后,青禾和青苗互相瞪眼,眸中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瑾娘也觉得自己有口难言。 教导小姑这事儿,她能做好么?她这身体的年纪也就十六岁,比年仅七岁的徐翩翩大不到那里去。 再说,刚新婚,她就掌了家,每天有处理不完的府务,如今还要清理库房,还要照看大房三个无父无母的小娃。如今,就连小姑都要她照管,她长得一副很能干让人很有依靠欲的模样么? 话又说回来,小姑父母健在,自己一个刚嫁过来的嫂子有什么资格去教育她?这话传出去,外人不得说自己张狂自大? 瑾娘感觉头更疼了。 好不容易走到徐翩翩所在的院子,院门口两个老嬷嬷看见瑾娘过来,立马放下手中的瓜子,拍拍衣衫上的尘埃,笑的一脸谄媚的迎过来,“二夫人您过来是有什么事儿么?有什么要事儿您吩咐一声,咱们这就过去了,怎么还劳烦您亲自跑过来呢?” 瑾娘不理会她们的奉承,直道,“翩翩呢?” “四姑娘听说您新买了不少下人,其中还有一对双胞胎女娃,心下好奇就过去看了。” ……真是白担心了。 瑾娘心道徐翩翩真是心大,刚才还哭着跑出翠柏苑,现在就去看双胞胎去了,这小姑的心是真宽啊。 既然她没有继续伤心哭泣,那就不急在一时给她解释了。瑾娘又想想放满了一整个库房的箱笼,决定先去收拾库房,登记造册。 结果才刚转过身,就见徐翩翩从一侧的花丛后冒了出来。她兴高采烈的和身边的丫鬟说着话,“那对双胞胎可真小,看着就五六岁一样,多还没我高,可她们竟然八岁了,真……”不可思议。 转头看见瑾娘,徐翩翩没出口的话直接咽了回去。她嘴唇咕哝咕哝的,想使性子又觉得不好意思,想喊嫂子可又觉得委屈,最后小姑娘只能泪眼巴巴的垂下头,不说话也不看瑾娘。 瑾娘不和小孩子计较,走过去牵住她的手,然后将方才的事情给她解释一遍,“嫂子没想让你学琴棋书画,只是你年纪大了,总不好荒废着时间。你之后总要嫁人,那这管家的事儿总要学起来。再说了,你之前不是还说喜欢我绣的猫儿扑球的帕子么,你想想,要是你自己学会了刺绣,不就想绣什么就绣什么?再不行,就是学些舞蹈也是好的,能强身健体,还能塑造个好身段。嫂子不是逼你上进,只是担心你自己玩耍有些无聊,想给你培养个兴趣,好打时间罢了。” “真的?” “千真万确。” 徐翩翩破涕为笑。 瑾娘见状松了口气。 原本还想让翩翩学些规矩的,可看她这么排斥学东西的模样,倒是不好强逼了。 不过,要让一个人学习新事物,不一定非得威逼,还有一招叫利诱。 现在不急,等想好办法了,有的是徐翩翩求着去学规矩学东西的时候。 瑾娘和徐翩翩别了之后,就又去了库房。这之后几天,她也都在库房忙碌。大概又过了五天时间,库房的东西整体理的差不多了,瑾娘才将后续收尾工作交给青禾看顾,她则回了翠柏苑,准备好好休息休息养养神。 结果,预想中看书小憩的悠哉时间并没有多长,三郎徐翀就在外边闯祸了。 丫鬟过来通知她时,惊的脸儿都白了,“三公子把人腿打折了,还拿着刀子在人脸上比划,要把人割破相呢。” “怎么回事儿?”瑾娘也有些震惊。 整个徐家她和徐父以及徐翀打交道最少。徐父她只敬茶那天见过一面,至今未曾见第二面。倒是徐翀,瑾娘好歹多见了他几次。印象中这位小叔虽然对她有些意见,整个人也中二嚣张膨胀的厉害,但也不是不知事儿的。这次怎么这么没有分寸,把人腿打折了呢,还要给人毁容?看他能耐的! 丫鬟说,“具体情况奴婢也不清楚,奴婢只知道三公子今天和一帮朋友去郊外跑马了。而被他打断腿的是他一个友人,好像是和三公子起了口角,两人谁也不让谁,才动起手的。现在三公子被人送回家了,他还喊打喊杀闹不休,二公子怒,拿着皮鞭要抽他呢。二夫人,您过去看看,二公子,二公子怒起来很吓人的,三公子,三公子怕是落不了好。” 瑾娘不知说什么好。她老公要打她小叔子,要是这小叔子年纪很小她去拉架且算了,可这小叔已经十岁了啊,这样的场面,她过去不合适? 依照徐翀的脾气,怕是不会感激她过去拯救他,反倒会因为她看到他狼狈的一面,对她火冒三丈。 瑾娘想了想就道,“母亲那边知道这事儿了么?” “应该是知道了。毕竟是……两位公子要动手,下边的人也不敢瞒着。” “那你过去母亲院里看看动静,稍后再来回我。” 这丫鬟去了不过片刻,就匆匆跑回来了。 “老夫人没出面呢,听李嬷嬷说,老夫人应友人之邀在作一副观音画。进了书房前特意叮嘱过李嬷嬷,就是天塌下来的事儿也不让打扰她。李嬷嬷硬着头皮进去把两位公子的事儿说了,老夫人都没来得及听清,就投了一个砚台出来,差点砸破李嬷嬷的头。” 瑾娘:“……走,咱们过去看看。” 第19章 挨打 前院瑾娘没去过,她嫁过来后多数时间都在内宅,就是整理库房,库房也在内院,并不需要她去前院忙碌。 至于前院则是男人办公理事会友的地方,女人家过去可能会遇见外男,多少有些不方便。 瑾娘谨言慎行,非常注重名声,一点不敢行错踏错,所以这需要避讳的前院,她还真没来过。 这一路走来,瑾娘只觉得前院一股直男风,装饰的简单利落,沿途的道上就种了几颗四季常青的树木,至于别的花卉假山亭台,是绝对没有的。 路上瑾娘遥遥看见一个练功场,场上却空旷的很,既没有人在上边练功,也没有摆放斧钺刀枪,看起来像个摆设。 不过瑾娘知道,这练功场在两个多月前可不是这样的。即便孤陋寡闻如她,也知道徐家的儿郎个个习得一身好武艺,徐家的练功场上从早到晚沸反盈天,没有一天不热闹的。 可自从徐大郎战死,这里就成了禁地。如今也就徐二郎能顶着徐父徐母的苛责每天不间断的晨练,其余人早就散了。 瑾娘靠近书房所在的院落,就听见一股气恼暴躁的声音,“我让你安生,让你不要惹事,你就是这么敷衍我的?你把王家的小儿子腿打折了,还要给人毁容,徐翀你这么有种这么能耐,你怎么不上天呢你!” 瑾娘顿住脚,先是疑惑徐二郎磁沉的男神音,什么时候变成中年大叔音了?后来一哆嗦,她想起来这声音貌似是她那只见过一面的公公的。 徐父也回来了? 徐父当真回来了,此时正拿着一根小儿臂粗的木棍,在地上戳戳戳,不时就指着被绑在长条凳上,面朝下趴着的徐翀,气的面目涨红,暴跳如雷,“老子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儿子?一言不合就要打打杀杀,你就是个莽夫,你他妈除了一身蛮力打架斗殴,你还会什么?” 趴在凳子上的徐翀闻言猛地抬起一张怒意高涨的脸,毫不示弱吼回去,“我是什么都不会,我这不都跟你学的!我就是个莽夫,那你比你个色鬼强。你不止是色鬼,你还是个色中饿鬼!我大哥百日都没过,你就耐不住性子跑出去寻花问柳,一走就是十天半月不着家。我大嫂娘家人硬逼她和离离家你不管,长平作为长孙高烧昏迷你也不管,庄子上铺子上的收成全都让人贪墨了你也装看不见。你也配为人父,你连个……”畜生都不如! 徐翀怒气上头,吼得声嘶力竭,可到底理性还在,硬是忍住了滚到舌尖的“畜生”二字。 可即便如此,他这大逆不道的言辞也把徐父气的够呛。徐父脸色忽轻忽紫,像是打翻了五彩盘一样好不精彩。他本就恼羞成怒,又冷不丁看见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瑾娘,一时间更是羞怒,大骂徐翀,“你个不孝子!你个小畜生!我是你爹还是你是我爹!你个瘪儿子都管到老子头上来了,老子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你都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了!”说着拿着棍子“啪啪啪”往徐翀屁股上打去。 说话不及就抡了十多下,徐翀冷不丁挨打闷哼一声,之后却是紧咬着嘴唇,一口气不。 这也是个硬脾气,犟的很。 可也不能任由徐父这么没轻重的打下去啊,他正在气头上,下手不留情,徐翀屁股上已经见血了。 瑾娘不由朝站在一侧的徐二郎看去,就见徐二郎双目冷沉,既没有上去阻止徐父,也没有火上添油拿他手里的鞭子抽徐翀。 瑾娘见状,不由想到方才徐翀怒骂徐父时,徐二郎也没阻拦,……她瞬间就晓得了徐二郎的意思。 那些话也是他想骂的? 只是他为人疏冷,能做从来不说,才懒得在嘴上打机锋。而如今,徐翀挨打同样是他想看到的。 虽然目前为止她还不清楚徐翀和人起纠纷的具体缘由,但徐翀太膨胀暴躁却是真的,且他很容易受激,这样的性格碰到别有用心的人,会吃大亏。 只是如今才管教不会晚么?徐翀如今性格定型,都已经十岁了啊。 瑾娘思绪纷飞,那厢徐父抡了四五十下,手都颤的快拎不起棍子了。 他从少时就花天酒地,身子早就被掏空了。再加上一辈子养尊处优,这冷不丁出这么大力,也是吃不消。 徐父快拎不起手中棍子了,也还硬着头皮斥责徐翀,“你知不知错?悔不悔改?” “呵,呸。”徐翀吐出一口鲜血,眼睛通红吼回去,“指着老子认错,且等着八百年后。我就是不认不认不认!有本事你今天就打死我!” “我打死你个小畜生!”徐父抡起棍子还要抽打,棍子却迟迟落不下去,他扭头就看见徐二郎一手握住棍子。徐父扯了两扯,没扯出来,想怒骂“松手”,可对上徐二郎冷的泛冰的一张脸,徐父也是心虚气短。他遮掩似得冷哼一声,“看在你二哥的份儿上,今天就放过你,下次再敢和人打架,老子就把你的腿打折。” 撂下这句狠话徐父又哼了一声,迈着大步走出书房所在的院子。 瑾娘就在院门口,远远冲徐父行礼,徐父“嗯”了一声。待走出院子时,气势顿减,两手立刻捂住老腰,一副闪了腰疼的不能走的模样。 瑾娘嘴角一抽,忙低下头,那边徐父身边的小厮已经非常有眼色的搀扶着徐父离开了。 院子里,徐二郎冷声吩咐,“来人,去请大夫。”他则从脚上的靴子里抽出一把匕,也不见他如何动作,早先绑着徐翀的绳子就断成一节一节的落在地上。 第20章 求情 大夫很快请来,进了书房给徐翀治伤。 徐翀并没有看见瑾娘,此刻毫无包袱,大吼大叫责备大夫,“你杀猪啊,能不能轻点?你是再给老子上药,怕不是我那便宜爹特意请来坑害我的?” 老大夫好脾气的说,“别喊了,扯着皮肉受罪的还是你。” “我就喊就叫怎么了?怎么谁都想管我?都当自个是我爹呢!就是我老子,你管我也不看我有没有心情理你。。” 瑾娘听这话说的有些不像样子,就不想听了,她走到徐二郎跟前,“夫君借一步说话。” 徐二郎看了她一眼,随后将手中的鞭子递给墨河,跟着瑾娘走到书房小院偏东的一株梨树下。 梨树上已经打了花苞,偶有几朵已经展开白色的花蕊,吐出淡淡的馨香,很是怡人。 这梨树有些年月了,粗壮的很,枝杈也很多,瑾娘看着就不由想到,这一树梨花要是都开了,怕是漂亮的紧。 徐二郎见她看得入神,就开口说,“若是喜欢,就移栽到翠柏苑去。” “啊?不必了夫君。现在不是移栽的好时节,况且这梨树年数不短了,贸然移出来我怕不好存活。再说,我若真是喜欢,选几株小苗栽在院里就好,也免得移来移去伤了这树的根须。” “随你。” 几句话下来,徐二郎的脸色好看许多,不再是之前冷的掉冰渣的模样。 瑾娘见状忙开口问了徐翀的事儿。 徐二郎倒是没瞒着她,直接道,“三郎与王谦赛马,约定输了将自己的马作为赌资陪给对方。三郎技高一筹,即将到终点时王谦投掷匕砍断马腿,三郎机警及时从马上跃下,免除受伤。” 话至此徐二郎顿住,瑾娘用眼神催促她,夫君你继续啊。 徐二郎不回应。 瑾娘急了,推推他的胳膊,“后来如何了夫君?”事情肯定不会到此结束,毕竟三郎不是个肯吃亏的性子。而若是三郎是受害者,徐二郎不会把他押解回家准备动鞭子,徐父也不会百忙中抽身回来训儿子。 “三郎恼怒,将王谦所骑之马马砍下,王谦不慎被压断腿骨。三郎尤不解恨,踩折王谦右小腿,见王谦口出不逊,就用挖眼恐吓他。” “不是想给王小公子毁容?” “你听谁说的?” “……”还不如毁容呢。毁容后好歹不影响生活,但挖眼后,那可真残了。 瑾娘:“那王小公子现在如何,伤情没大碍?” “只是双腿骨折受了惊吓,有些魂不守舍罢了。” “……这就好。” 瑾娘想了想又说,“三郎踩折王小公子小腿是不对,威胁他挖眼更不妥,但这一切却是王小公子毁约且挑衅在先引起的。王小公子输不起,性子狭小且罢了,偏还心思阴沉,手段狠辣。他也贸然出手斩断了三郎所骑之马的腿骨,若不是三郎御马之术娴熟,人又机敏,怕是从那惊马上颠下来摔死摔伤都有可能。反观起来,三郎只是用同样的手段反击过去,那王小公子就愚笨的被马坐上了腿骨……这事儿双方都有错,可既然父亲已经罚过三郎,你那顿鞭子,是不是,是不是……可以省了?” “你还为他求情?” “怎么是求情,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瑾娘顾自狡辩,“三郎吃了苦头,经此一事肯定也长了教训,以后定是不敢下犯那样的错了。他已经受罚过了,没必要再被打第二次了。是不是?” 徐二郎从上而下俯视她,他虽然没有开口说话,可瑾娘清晰的看清他眸中的情绪。徐二郎在苛责她呢,他的眸光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慈母多败儿,以后有了儿女,你这母亲也是拖后腿的。” 瑾娘有些心虚,垂下头不说话。 “怎么不说了?” 瑾娘心想,你脸都成黑的了,我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时候瞎比比了。可别没给徐翀求下来情,又把自己搭进去。 话说回来,她顶着被徐二郎冷眼也要给徐翀求情,也不是为了拉那少年的好感度,不过是觉得他可怜罢了。爹不疼娘不爱的,徐翀从小就是被放养长大的,行事作为也没人教他,他没长歪已经不易了。性格上有些缺陷,亦或者勇武好打,这都是可以改进的。好好讲道理,他总会听得,别总想着棍棒教育,小心把孩子打坏了。 “没事儿就回去歇息,若真是闲得慌,就去书房把我的书籍理一理。” ……瑾娘选择回房窝着。 她辞别徐二郎,才回到后院,就见徐翩翩和三个小不点难得的都在她院里。 徐翩翩急的跳脚,看到瑾娘过来一把扑上来拉住她的手问,“嫂嫂,我三哥哥怎么了?爹爹真的打三哥哥屁股了,还流血了是不是?我听人说,二哥还要抽三哥哥鞭子?” 几个小的心有余悸的抱成一团,小脸煞白煞白的。 长乐更是畏惧的用两只小胖手捂着自己的小屁股,担心被抽。可她手短,根本护不住她的小屁股,就吓得眼泪的往下掉。 长平和长安也恐惧的不行,可在妹妹跟前还得装出无所畏惧的模样,用颤抖的小奶音说,“不怕不怕,妹妹不怕。” 瑾娘那个心疼哦,连忙抱起长乐,拍着她哄着她说,“你三叔是犯了错才被罚的,我们长乐这么乖这么听话,才不会有人打长乐的小屁股。” “不,不打屁屁?” “不打,长乐是个乖宝宝,谁也不能欺负长乐。” 长乐不哭了,依恋的抓着瑾娘的衣襟,不敢松手。 长平长安见状,虽然有些不情愿,却也蹭蹭的凑了过来,牵住妹妹的衣角。 瑾娘见此不说什么,只无奈的问翩翩,“谁告诉你这件事儿的?”一个姑娘家,出口就屁股屁股的,有些不雅观啊妹子。 徐翩翩焦急道,“不用谁告诉我,院里的小丫头都在议论呢,我随便走到哪儿都能听见。” 瑾娘:……这家里的丫鬟是该好好调教了。 “是真的,不过你别担心,你二哥已经请了大夫过来,大夫说你三哥是皮肉伤,养几天就好了。” “可都出血了!” “没大碍,涂了药膏说不得今天晚上就结痂了。” 徐翩翩还是坐不住,只道,“不行,我得亲自去看了才放心。” “……先别去了,我过来时大夫再给你三哥上药。稍后你二哥怕是还要训诫他,你这个时候过去……” 徐翩翩立即道,“那我不去了。” 嘴上说不去,实际上还是忧心着,徐翩翩在翠柏苑又呆了一小会儿,就带着丫鬟走了。送她出门的青禾说,四姑娘朝前院的方向去了,瑾娘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她现在正在陪长乐看“画册”,小姑娘梳着两个小揪揪,穿着粉红色的春装,整个人坐在她怀里,乖的不得了。 第21章 请师 傍晚时徐二郎从前院回来,瑾娘仔细打量了一番他的面色,可都看不出他的喜怒。 她听说下午王家的人过来了,至于是来赔罪还是来讨说法的,她倒是不清楚。 瑾娘想知道,就开口问了,徐二郎说,“王家还没资格和徐家叫板。” 瑾娘,“……那他们是来赔罪的?” “嗯。” 瑾娘嘘口气,“他们家长辈还算‘明事理’。” “不过是拳头不硬说话不响罢了。” ……这人,说话能噎死人,这是不想好好聊天了? 瑾娘不由偷偷瞪他一眼,谁料徐二郎像是脑后勺长了眼睛一般,猛一回头,瑾娘被逮了个正着,眼神有些慌乱,还有些无辜。 “做哪些怪异滑稽的表情是作甚?” 瑾娘:…… 徐二郎去内室洗漱,瑾娘就百无聊赖的拿着刺绣棚子翻来覆去看。 “瑾娘,进来给我搓背。” 瑾娘嘴比脑快的径直“哦”了一声。应过后起身往内室走,都要走到内室门口了,她才反应过来徐二郎让她做什么? 搓背=坦诚相对?! 虽然两人是夫妻了,多亲密的事儿都有了,可不管怎么亲密,都只仅限于床帷内。如今徐二郎终于要找刺激,要换新地方了么? “磨磨蹭蹭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来了来了。” 瑾娘将脑中的黄色废料都摇去,慢步走进浴室。穿过一道屏风,就见徐二郎正背对着她坐在浴桶里。 听到声音,他也没回头,两只胳膊架在浴桶边缘上,方便瑾娘动作。 瑾娘盯着他高高鼓起的肱二头肌呆,眼看着徐二郎等的不耐烦要回过头了,她才回神,动作麻利的从一侧的架子上找到搓澡用的丝瓜络,卖力的给徐二郎搓起背来。 她小手绵软,力道也小,虽是卖了力气搓澡,却和挠痒痒差不多。徐二郎的肌肉不由猛地紧绷起来,瑾娘后知后觉心不由一提,突然觉得气氛不大对了。 这气氛暧昧的,好似在为做某种事营造氛围一样。 为防徐二郎情难自禁,在浴室将她办了,瑾娘赶紧开口打破这种气氛。 她问,“三郎好些了么?” 徐二郎声音沙哑的“嗯”了一声,有些懊恼喊她进来。这不是折磨她,不是在给她惩罚,纯粹是在折磨自己。 “三郎才十岁,还能教的好,你别动不动就要抽鞭子给他教训,打的狠了容易起逆反心理,你好好和他讲道理。” 徐二郎身子绷的更厉害了,浑身硬的铁疙瘩一般。瑾娘有些慌了,又忙道,“我之前,之前说让你送长平长安去读书,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可以,已经寻摸了几个先生,等我见过了,再定下由谁任教。” “不送他们两个去书院么?” “不送,请夫子来家教导他们。”徐二郎声音紧绷的说,“大哥战死,他们为人子要守孝三年,这三年就不出府了,让他们在家读书。” 瑾娘:“……那我下次再找李婆子买几个小童过来给他们两个作伴。他们小人家,没个玩伴也孤单的很,就挑几个年长几岁的小童,可以当书童使唤,也可以陪玩。可以么?” “你安排就是。” “那是否让他们两个搬去外院住?” “明天再说。” “还有……” “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准备休息。”伴随着“哗啦”一声水响,徐二郎一下从浴桶中站起身。 赤裸的男体就在眼前,他起的太突然,瑾娘丝毫没防备,被渐起的水花喷了一脸,她忙捂眼睛,结果再睁开眼,就一下看见某个抬头的大东西。 “徐二郎你流氓!!” 流氓徐二郎喑哑的嗓音中都是欲望,他被骂了,却沉沉的笑了,一把抱起瑾娘往外走,“你我结夫妻,我不流氓你,难道还去找别人?” 瑾娘:可以的徐二郎,没想到你还有几分狡辩的才能。可你那点才能都用在床事儿上对付我,这真的好么? 瑾娘又被酱酱酿酿了一晚上,第二天不免又起晚了。 好在如今府里事务大多上了轨道,她就是偷下懒,也没什么。 早上起来用了早膳,瑾娘问及徐翀那边的情况。青禾就说,“三公子昨晚高烧了。” 瑾娘心一提,“现在呢,退烧没有?” “应是还没有,那大夫至今还在府里呢。” 瑾娘点点头,“收拾收拾,咱们去前边看看。” 瑾娘到了前边书房时,徐二郎正坐在那株梨花树下读书。冷面清贵的公子眉眼清隽,英挺俊雅,身着一袭青衫,真是怎么看都带着一股让人窒息的男人魅力,完全不见昨晚欲火焚身的急迫样。 瑾娘也有些看呆了,待回神时,就见徐二郎正看着她。他漆黑的双眸看似清冷,眸底却溢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确定无误,徐二郎就是笑了。 瑾娘脸唰一下红了,不受控制想起了昨晚那人过分的行为,又气又羞又恼,狠狠瞪他一下。 青禾看着站着不动的主子,也不敢催,她见二公子走过来了,忙往后退了一步,垂下头。 “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瑾娘不好在外边露出异样,就规规矩矩的说,“听说三郎烧了?” “小事儿,只是受伤引起的烧热,快退了。” 瑾娘点头,其实已经预料到徐翀不会有大事,不然徐二郎那里还有闲心坐在梨树下看书。 徐三郎到底是小叔子,且屁股受伤又烧热没退,现在的情况肯定不适宜见人。瑾娘就道,“我就不进去了,等三郎好些了,我再来。” 徐二郎点头。 “中午我让人煲些党参鸡汤过来,给三郎补补?” “可以。” 瑾娘说完这些就退出去了,结果离开书房所在的小院没多远,就见徐二郎身边的墨河引着两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瑾娘倏的想到昨晚上徐二郎说的给长平长安请了先生,不出意料,这就是那两位先生? 只是不知道他们都是谁?早先在哪里教习过?身上有无功名?为人如何脾气怎样,又各自擅长什么? 心里想了这许多事情,瑾娘准备等徐二郎回来问个清楚。 转眼间到了翠柏苑,瑾娘闲来无事,就又翻出一本账册,找出府里对于夫子先生的待遇一页。 徐府早先也请过夫子,不过却不是教导文治的先生,而是教导几位公子武艺的武师。 这倒无所谓,总之不管教导什么,待遇都差不多。她看过了,心里好有个数。 徐府对所请的夫子待遇很好,除了四时八节的礼物,各季两套衣衫,此外还有冰敬碳敬,遇到先生寿诞,还有额外礼物,先生家里添丁或有别的喜事,也会随一份礼。除此外,还会给先生拨一个单独的院子,派遣两个小厮伺候着。 这待遇,简直不能更好了。 第22章 加恩科 徐翀的高烧和臀伤好的很快。兴许是他身体本就强健,恢复能力强,也或许是老大夫开的药效果好。总之,大约过了三天时间,徐翀就能下床活动了。 而这三天还生了一件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大好事”——当朝玉贵妃诞下龙凤双胞胎,皇上大喜,决定今年加恩科。 不管贵妃娘娘诞下双胎对宫里,以及京都各大势力是好时坏,影响是大是小,反正这事儿对于徐家来说,是绝对的大好事。 消息传来时,不管是常年处在“闭关状态”的徐母,亦或是每日流连花丛美色的徐父,都拨冗见了徐二郎一面。 又恰好这两次瑾娘都在跟前,倒是知晓了家中两位神隐的大佬,原来除了琴棋书画和美色之外,还有其余在意的东西,也就是家中儿郎身上的功名。 徐母道,“男儿立世,立名,立功,无一可懈怠。吾儿为丈夫,当志景盛,耻疏闲。” 简单几句话,说完就走了,但意思却表明了,就是希望儿子立名立功,志存高远。希望儿子能取得功名,不要懈怠时光得过且过。 比之徐母文绉绉的话,徐父的言辞就简单粗暴多了,上来就说,“咱们家自从你大哥战死,门庭就冷落多了。儿啊,人得势猖狂也没人说你什么,可你势败了,就多的是人要上来痛踩你一脚。爹这辈子就这样了,如今出去喝点花酒被人明嘲暗讽,你爹我脸皮厚,全可以当做听不见。可你忍心你爹被人挤兑,你忍心今后你妻儿出门也要看人脸色,处处捧人臭脚?儿啊,爹知道当初逼你弃文从武,你心里一直存着气,但平西侯战败,咱们作为亲戚即便你入了军营,之后也会被人打压不好出头,远比不上你读书科考出人头地的机会大。二郎啊,机会来了,你这次好好考,给爹争口气,咱们家现在迫切需要出个有功名的人,把这门梁扛起来。二郎啊,一切都靠你了。” 徐父情真意切的交代完就离开了,晚饭后青禾过来偷偷和瑾娘说,“老夫从翠柏苑离开后,就又离开府里,不知道去那里了。” 瑾娘:……还能去那里?红灯区一条街,去那里找徐父绝对是能找到的。 不说这些题外话,只说不管是因为徐父徐母的“规劝”,亦或是因为别的什么,反正徐二郎确实比之前更刻苦用功。 他之前就挺用功的,有时读书深入了甚至都不回来休息。而现在干脆就整日歇在书房,简直把书房当成第二个卧室了。 对此瑾娘也说不了什么,也不能怨愤自己被冷落了。毕竟科举日近在眼前,时间金贵,浪费不得。比之徐二郎的前程,她的一点“相思”实在无足轻重,更何况她还不怎么相思,那更不会觉得日子难过了。 但作为一个好妻子,一个当家主母,连小叔都照料的妥妥当当,又怎么能疏忽了要科举的相公? 于是瑾娘开始整天煲汤,今天是红枣乌鸡汤,明天换成玉竹百合鹌鹑汤,后天又是当归鲫鱼汤,大后天黄金牛尾枸杞汤,之后又是四物汤,八珍汤,十全大补汤轮番上台,连续半个月,一天都不带重样的。 这么恶补下去的结果,就是某一天夜里瑾娘正酣睡着,就被人压在身下酱酱酿酿了。 徐二郎像是磕了药一样,龙精虎猛的不要不要的。翻来覆去的折腾简直没个休止。 若说最初瑾娘还能勉强承受,那么到了天将亮时,她已经彻底成为一只废瑾了…… 拔步床的床帷不知什么时候被掀了起来,外边的亮光透了进来,瑾娘昏睡过去前,徐二郎还在不知疲倦的起起伏伏。而他记忆中的最后一面,是他如同神祗一样俊美的面孔。 他面上泛着红晕,额头和面颊上有着大片汗渍,而他凤眸漆黑,被欲望所掌控,那有些狰狞和堕落的模样,竟意外的撩人,狠狠的在瑾娘欣赏戳了一下。 瑾娘最后一个念头是:长相俊美的人,果然不管是那副模样,都俊美无匹。 瑾娘一觉睡到将近中午才起,她头脑昏沉,骨头钝痛,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不舒服。 青禾送了温水进来,瑾娘迫不及待的喝了。结果才刚讲空着的茶盏递给青禾,还没来得及说“再送一盏水过来,”就听青禾用沉痛的声音说,“夫人,今天十五了。” “十五,十五……”怎么了? 瑾娘脑子还很混沌,可随即想到什么,她如遭痛击。 初一、十五她要去给徐氏请安…… 上一次请安她特意起早过去,结果被徐氏一句“下次可以晚些来”就打了。虽然婆媳两并没有时候几句话,但她孝顺恭敬的态度摆出来了,徐母对她很是满意。 但这次…… 瑾娘颤抖的问青禾,“几时了?” “快要午时了。” 瑾娘,“……” 青禾见她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赶紧安慰,“二公子走后奴婢就想喊您起来了,可惜,喊了两声也没把您叫醒。倒是二公子,不知为何去而复返,看到奴婢在叫您,倒是训斥了奴婢两句,不让奴婢喊您。奴婢和二公子说了请安的事儿,二公子说他去安排。” 瑾娘闻言心里松了口气,这才让青禾去给她去衣衫过来。 她收拾好,午饭也已经送上来了。瑾娘只觉得口中干涩的很,嗓子还有些痒,她整个人也觉得渴的厉害,所以端起桌上的燕窝羹喝了一干二净,晚了还用了一碗竹荪鸡汤,吃了些米饭,桌上的小菜她也吃的七七八八,这才算是填饱了肚子。 又喝了一盏消食茶,瑾娘带着青禾去前院书房。 她得去问问徐二郎如何给她“请假”的。 她稍后总归还要去徐母那里一趟,总要把谎言圆过来。 前院很安静,书房的门关着,墨河就守在门外。 远远看见瑾娘过来了,墨河就冲她行了个礼,“夫人。” 瑾娘点点头,“二公子在里边么?我现在过去可会打扰他?” 墨河显然得了徐二郎的吩咐,闻言就说,“二公子就在里边,公子之前交代过了,若是夫人来了,让夫人直接进去就好。公子如今应是在练字,夫人过去不会打扰到公子。” 说着话墨河推开书房门,瑾娘随之迈步走了进去。 第23章 污蔑 书房内徐二郎果真在窗前书案后练字。 窗子大开着,徐徐威风吹来,他的丝随之飘动,那情景看起来挺唯美。加之阳光正照在他身上,他整个人都处在明亮的光晕中,衬得整个人都圣洁了几分。 这明明就是个光风霁月,清冷俊雅的贵公子,那里还见昨晚“禽兽”的模样? 可瑾娘已经充分认识到她这夫君的“禽兽”本性,所以即便他现在伪装的神祗似得,她也不会被他的容颜骗到了,哼!! 瑾娘出微不可见的一道鼻音,结果就见那人几乎同时抬头看过来,瑾娘有些心虚,随即想到,她心虚个什么劲儿,该心虚的难道不是这男人么? 害她浑身酸痛不说,还害她错过了给徐母请安,凭白提心吊胆一场,这一切的过错,都在徐二郎身上。 想到此,瑾娘立刻胆肥儿了,即便徐二郎还在看她,她也毫无畏惧的又狠狠瞪他一眼。 这倒是把徐二郎惹笑了。 他将狼毫涮干净挂在笔架山上,从容悠然的走过来,自上而下俯视瑾娘,“怎么了,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哪里得罪你了?” 瑾娘继续瞪他,“你明知故问。” “事实上我并不清楚?” “你还装糊涂?”瑾娘恼的直接伸手在他腰间掐一下,“你说,你昨晚什么疯。深更半夜的,你不读书不睡觉,你跑去后院干什么?” “怎么?我回我自己的院子休息还有错了?” “这是回院子休息的问题么?你,你,徐二郎你太过分了,你都不知道分寸两字怎么写的么?” 她走的时间长了,腿脚就有些虚软,现在站在徐二郎跟前,两腿都在打颤,徐二郎看到了,剑眉微蹙,显然没想到瑾娘当真如此……弱鸡!不,弱不禁风! 他将她一把抱起,放在书房屏风后,平日里用来小憩的睡塌上,自己也坐了过去,这才盯着瑾娘羞怒的视线回道,“你要怪我,我却有些冤屈。仔细说起来,你每日给我送各色补汤……我以为你在暗示我对你冷落了心存不满,难道不是么瑾娘,嗯?” 瑾娘闻言心一紧,难道真是补过头了,徐二郎上火了? 她有些愧疚,然对于徐二郎污蔑他‘心存不轨’的事儿,却是不肯认的。“你别胡扯八道。我送补汤只是怕你昼夜不息的看书,把身体亏损到,那里有,有那个意思。你就会污蔑人。” “可事实就是,我确实燥……” “不许说!” 徐二郎看着她笑,“夫人既不许,我不说就是。” 说的好像你多听话一样? 瑾娘默默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赶紧转移话题,“母亲那边,你是怎么说的?” “说你这段时间为我科举祈福,昼夜诵经,每天天将亮时才睡去。” 瑾娘:“……”不好意思,求神拜佛那一套我真不信。 可眼下,无疑这才是最好的借口。 既然想知道的消息已经知道了,瑾娘就不多留了,起身就准备离开。 腿脚将要迈出门槛时,书房又传来徐二郎看似正经清冷,实际却带着几分调侃的声音,“不知娘子稍后要送什么汤过来?” 瑾娘:“……” 瑾娘也不是轻易服输的性子,她梗了一梗,转而回过头,悠悠道,“夫君每日读书嗓子受累,今天给夫君准备了银耳雪梨汤,我让丫鬟多放几块儿冰糖给夫君甜嘴,稍后就让丫鬟送来。” 从不吃甜食徐二郎:“……”竟然被将了一军。 离开前院,瑾娘带着青禾去了鹤延堂。 李嬷嬷在花厅接待了她,殷勤的说了好几句“辛苦二夫人了。”完了又说,“夫人如今每日早晚都要在佛前上一炷香,祈求二公子这次科考顺利。又有二夫人每日诵经祈福,佛祖见夫人和二夫人心诚,肯定会保佑二公子此次科考一举得中,高中榜。” 徐母就是这时候过来的,瑾娘赶紧起身问安。 徐母衣衫上还有些颜料色,想来之前在作画,且她如今灵感喷涌而出,自然没空和瑾娘闲聊。只嘱咐她不要怠慢了佛祖,定要每日诚心诚意诵经祈福,便把瑾娘打了。 瑾娘回了翠柏苑,已经有人在等着她了,来人正是锦绣坊的当家娘子。 眼看夏天到了,新一批夏衫要赶紧做起来了。锦绣坊一直和徐府往来近密,徐府下人的衣衫一向是交给锦绣坊来做的——虽然早先管事的将奴仆穿着的布料进行调换,然这和锦绣坊却无什么关系。做生意的,自然是客人下什么订单,他们赶制什么衣物罢了。他们倒是没以次充好,反之,因为徐府是大主顾,奴仆的衣衫几乎全是在他们那里做的,所以给徐府的优惠很大。 那优惠程度是平阳镇其余几个布桩给不了的,所以思来想去,瑾娘还是决定将奴仆的衣衫,还是交给锦绣坊赶制。 当然,这也只是暂时。 毕竟府里的针线班子也拉扯起来了,只要人数充盈了,以后府里下人的衣裳倒是用不着委托他人,府里就可以制出。 而至于府里几个主子的衣衫,倒是不麻烦外人,而是直接交给了徐府的针线铺子赶制。也是因为自家的铺子走的是高端路线,且每日客来如云,盈利颇丰,瑾娘才没有将下人衣衫的缝制工作转交过去,那有点浪费资源了。 锦绣坊的东家娘子为人颇爽利,性子也大气,虽然处事商人的圆滑,却也不算惹人讨厌。 瑾娘和她还算聊得来,而那东家娘子认识了徐府如今当家的二奶奶,看对方也是个和气的性子,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她来时还怕得罪了这位少夫人,毕竟如今外面都传言,这位可是眼里不容沙子的。且她眼明心亮,任何龌龊事儿都别想逃过她一双法眼。 而早先自家和府里的管事有合作,给管事提成,才拿下了制衣权。要说管事调换奴仆用的料子的事儿他们不知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自然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尽管他们暗地里也唾弃那管事不厚道,胃口大,却从没想过去揭他。 如今那管事早就被卖去挖矿了,他们也以为自家要被牵累的丢了这桩生意,倒是没想到,这少夫人还能继续和自家合作,这可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第24章 痘症 打走了锦绣坊东家娘子,瑾娘得了片刻闲暇时间,拿出本闲书看了会儿。 说是闲书,其实这还是她从徐二郎书架上扒拉出来的人文地理杂志。虽然枯燥乏味了些,但这却是徐二郎书架上最有意思的书了。 对比其余四书五经,经典释义,这本书真是有意思极了…… 瑾娘看了一下午书,满足极了。等到傍晚太阳将要落山时,她站起身伸个懒腰,决定去外边走走散散步。 一直保持一个姿势看书,她浑身骨头都僵了。 瑾娘在翠柏苑转悠起来,看看前几天让丫鬟种下的蔷薇花,又看看那株枝叶繁茂的石榴树。围着小院转了两圈,身上的骨头都活动开了,瑾娘就准备回去了。 结果就在这时,她突然听见门外一阵疯狂的狗叫声,瑾娘不由纳闷,“是长平长安的狗么?” 青禾说,“听声音不像啊。” 早先徐翀说要带长平长安去买狗崽,还要支一百两银子。当时瑾娘把他们打去前院找徐二郎了,事后徐二郎虽然同意他们买狗崽,但不过给了十辆银子就将几个小的打了。 那天下午几个小的回来,倒真是买回来两只瘦骨伶仃的小狗崽,长平长安一只,徐翀的一只。据说那两只狗崽还是一母同胞,只是母狗被人打死烤肉吃了,两只小狗崽因为外形有些像狼,就被人捕捉起来,拉出来贩卖。 结果阴差阳错的,那两只狗崽就到了徐翀和长平长安手上。 长平长安还小,狗崽不会让他们亲自养,徐二郎就专门找了个会养狗的小厮过去,帮着看管着小狗。 两个小不点对小狗精心,每天都要拉出来溜溜。那小狗也是个胆子大的,性子也野,一不留神就跑没影了,甚至几次三番跑到翠柏苑来,瑾娘见过好几次。 瑾娘熟悉了长平长安养的“桂花糕”,对于徐翀养的“大将军”却不熟。不过听外边这狗陌生的叫唤,肯定是“大将军”无疑了。 瑾娘就随手指了个小丫鬟道,“去外边看看怎么了?” 稍后丫鬟惊魂甫定的跑过来说,“奴婢问过在三公子院里洒扫的丫鬟了,那丫鬟是追着大将军跑过来的。她说大将军之前好好的,后来似乎嗅到什么东西,就疯跑过来了,拦都拦不住。夫人,大将军现在咬着一个丫鬟的裤子不撒嘴,眼珠子都红了,跟疯了差不多。” 瑾娘闻言就有些惊了,让丫鬟再过去看看如今如何了。顺便让她找两个力气大的婆子,把狗驱散开。这狗打一顿也没事儿,伤了涂点药还能好,就怕丫鬟被狗咬了。这时候可没有狂犬疫苗,被狗咬了致死可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好在没一会儿丫鬟又过来说,“已经把大将军撵开了,只是大将军还是不甘心的对着个小丫鬟嘶吼,像是一个不注意就要扑上去咬一口一样。” 瑾娘闻言眉头皱起,不由露出深思的模样。 她不想把人往坏里想,但狗的鼻子最灵,说不得是嗅到什么不一样的味道了呢。 谨慎起见,她让人把那被狗咬的丫鬟先带下去关起来,随后让人送了热水和新衣过去,美其名曰给她压惊,实际上却让人将那丫鬟换洗下来的衣衫,带出去找了之前给府里看病的老大夫看看有无不妥。 虽然这行为有些龌龊,但非常时刻行非常之事,暂时也估计不上其他了。 结果丫鬟带来的消息着实让瑾娘惊骇了一瞬,“夫人,听说这衣衫是出痘的人穿,穿过的。” 出痘虽然不算绝症,那这个时代医术有限,出过逗的人面上几乎都有痘印留下,若是看护的不当,甚至会留下疤痕。总之不管怎么说,颜面都破损。 这要是女子颜面损害,以后找婆家千难万难可想而知。而若是男子颜面破损,仕途就绝了。 瑾娘心惊,让人将大夫请来,同时派人去审问之前被狗疯撵的丫鬟之前接触过什么人,她的衣衫又是哪里来的。 她还让丫鬟去长平长安长乐以及徐翩翩的住处,告诉他们先都在自己院里呆着,不要出来跑腾了。 等那老大夫一道,她立马领着大夫去了几个小的住处,挨着给个人看诊,就连他们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没放过,一一诊断过去。 结果算好的,所有人都没事儿。 可瑾娘依旧不放心,就又让众人在几个小主子房间查找一下,可能有无不妥之处。 她闹出这么大动静,徐二郎不可能不知道,很快也闻讯赶来了。 徐二郎应是从谁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面色就有些沉重。 等和瑾娘一道回了翠柏苑,听到那丫鬟还没招,徐二郎就直接对墨河道,“你去审。” 不知墨河用了何种手段,那丫鬟倒是很快招了。 事实证明,这还真是一桩人祸。 而这事儿背后的指使人,就是早先被徐翀威胁挖眼的王小公子王谦。 王家惹不起徐家,对于王谦输不起且投掷匕差点导致徐翀受伤一事儿,不得不上门道歉。然王谦心中怒气难平,到底忍不下那口恶气,他一直寻思要报复,可一直找不到机会。等得知徐家要才买丫鬟,他就动了心思。 王家有些势力,财产也丰厚,王谦早就尝过女色,而曾经被他沾过身子的一个丫鬟,早年就出过痘。然因为家人看护得当,那丫鬟又不属于疤痕皮肤,之后虽然脸上有些微痘印,但扑上些粉却看不出来了。 王谦他是如何将丫鬟塞进李婆子手里的且不说了,只说那丫鬟也是运气,竟逃过了秦氏的利眼,被选进徐家。 虽然没去徐翀房里伺候,但她却被分配去洗衣。 这次难得的出府,和王谦幽会。王谦早先得知她的新工作,心里就有了计谋。 他找到了正出痘症的孩童,将一身徐府丫鬟穿的衣裳放在那孩童身下几个日夜。等觉得那衣裳已经染上病菌后,才趁着丫鬟出来的时机,让丫鬟穿在身上。 第25章 查明 时人都认为人之一生最多出一次水痘,只要出过水痘的,之后就不会被感染上。 正是基于这个言论,那丫鬟才同意了王谦的“建议”,穿上了特意给她准备的,确认已经染上病源的衣服。当然,并不排除王谦用她父母进行威逼,又用事成后给她赎身,纳进府里做姨娘进行利诱,从而才使丫鬟动心。 不管怎么说,那丫鬟总归是穿着那身衣裳回了徐府。 好在她回来的时间不长,只去过浣洗院,将今天清洗晾晒的衣服收好。随后她惦记着王谦交给她的任务,就拿着徐翀的衣物,去给他送。 一路上她还想着要怎么和徐翀有肢体接触,好确保徐翀染伤病源。可惜,她都还没见着徐翀,就被散步的大将军逮到,一通吼叫追击,若非照顾大将军的丫鬟极力拉着,这丫鬟都已经被大将军咬下一大块肉了。 事情经过到这里都清晰了,瑾娘闻言就让老大夫去浣洗院给诸人诊了脉,又将今天傍晚和丫鬟有过接触的所与人都诊断一番,随后将所有被丫鬟接触过的衣衫,全都收拾归拢起来,一把火烧了。 这丫鬟被墨河带出府处置,她是否还有命在,抑或是被卖去别的地方,瑾娘是不关心的。 这样心存歹念的恶仆,也幸好她的谋算没有成真,不然就不止是徐翀被祸害,怕是这阖府的小的都逃不过去。 长平长安长乐还太小,被传染上的可能性极大,就是徐翩翩,也不定能逃得过去。 想想届时几个孩子都要一脸麻子,婚嫁仕途都成妄想,瑾娘就气的恨不能把那丫鬟拉回来狠打两巴掌。 至于罪魁祸王谦,瑾娘更是恨的不行。 本就是他心思不端,功夫又不如人,才被徐翀折辱一番。即便对徐翀心存怨恨,真刀明枪打一架就是,何苦就要耍这些阴毒的手段? 瑾娘气的直打嗝,徐二郎处理完外边的事情回来,见她这副糗状,冷沉的眸中不受控制的染上几分笑意。 瑾娘有些不好意思,可打嗝又不受控制,她也没办法。舒尔听徐二郎说一句,“我让墨河把那丫鬟放了。” “怎么就放了?你怎么想的?”瑾娘又气又急,恼的想打开徐二郎的脑壳,看看他脑子里是不是进水了。 徐二郎又笑了,“这不是好了?” 瑾娘初时没反应过来,之后才觉,确实是……不打嗝了。 果然,猛一生气也是治疗打嗝的良方之一。 反应过来徐二郎刚才是在开玩笑,瑾娘就舒坦了。可她还是关心徐二郎之后想如何回击王家——被人这么算计,不反击回去那还是徐二郎么? 徐二郎闻言就道,“你稍后就知道了。先把后宅处理好,新采买的这些人手,包括府里的一些老人,都要好生管束起来,你看着调教,不合适的,及早清出去。” “好,我知道了。这事儿你别操心了,马上要科考了,你用心读书就是。” 夫妻俩正说着话,徐翀从外边跑进来,徐二郎当时就黑了脸,“你的规矩呢?你二嫂的院子也是你能擅闯的?” 瑾娘扯扯徐二郎的衣角,徐二郎收敛些怒气,问徐翀,“听到消息了?” 徐翀脸色涨红,一来他没等到丫鬟通报就闯了进来,确实冒犯了二嫂。二来也是听到了些消息,气的想杀人。 他朝瑾娘行礼,“对不住二嫂了。”又和徐二郎说,“我都知道了。二哥,王谦真想让人把水痘传给我?” “是又如何?” 徐翀气的脑门上的青筋都蹦起来了,他怒道,“这个王八蛋,我当初就不该手下留情,真该捅瞎他两只眼才好!!这混账瘪犊子,打不过我就出阴招,还想让我出水痘,他怎么就这么损呢!!!二哥,这事儿你别管了,我来处理,不把这孙子弄个半死,我怕他不知道徐翀两个字是咋写的。” 徐二郎面色沉沉,不应承,也不反对。 徐翀被二哥看得头脑渐渐凉,一腔怒火也被压制起来。他冷静下来,才又道,“二哥我有分寸,你看着就是。这事儿我能处理好,要是处理不好,之后我再不出府就是。” “呵。” 徐二郎迟迟不应承,徐翀求情似得看向瑾娘,“二嫂。” 瑾娘就又扯扯徐二郎的衣角,“你还要读书科考,这事儿就让三郎处理看看。三郎也大了,再说这事儿本就是冲他来的,让他处理也好。” 徐二郎终于开了尊口,“可以。就按你说的办,若是处理不好,惹出烂摊子来,我也不罚你不许出府,你今后再不碰刀枪就是。” 徐翀咬着牙说了声“好”。 稍后徐翀离开,而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徐二郎明显没有离开的打算,瑾娘就让丫鬟直接把晚饭端上来。夫妻俩用了饭,看了会儿书,就一道歇了。 这晚徐二郎依旧很躁动,不过比之昨晚的迫不及待和粗鲁莽撞,今天他倒是温柔许多。只是那种温柔缠绵的厮磨,越使得瑾娘难耐,一不小心就主动攀了过去。 意识在欲望之海中沉沦时,瑾娘仿佛听见了徐二郎磁沉性感的低笑声。那笑声有些坏,让瑾娘不由恼,可她很快就没功夫想这些了,随着徐二郎轻柔有力的撞击,她的意识全部破碎,渐只泯灭。 ¥¥¥ 瑾娘第二日用过早膳,准备处理府里的事情时,听丫鬟说秦氏过来了,在外边跪了有一个时辰了。 最新采买的一批丫鬟,视各处急需用人的情况,和各个丫鬟本身训练的情况好坏,这几天6续被分派了下去。 之前那个和王谦有牵连的丫头,也是秦氏自认为调教的可以了,才把人送去浣洗院的。结果人去了没有十天,就出了这等要人命的事情,秦氏的心情可想而知。 她昨天闻讯就过来请罪了,可在院外跪了两个时辰,也没人唤她进去。 秦氏自然不知道,昨天根本没人敢进去通报她跪地请罪的事情。 一来自然是因为几位主子都余怒未消,他们不敢进去蹙了眉头,惹祸上身。二来徐二郎昨天留下一直没走,用过饭后就和瑾娘一处看书歇息去了,丫鬟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撞破主子的好事。 正是因为这两种考量,秦氏才白跪了两个时辰。最后还是翠柏苑落锁了,两位主子屋里也熄了灯,青禾才出去让秦氏先离去,今早再来。 第26章 报复 秦氏今天来的也很早,至今为止跪了有一个时辰。 春日里难得下一场雨,小雨淅淅沥沥,不曾间断。 考虑到今天瑾娘会见秦氏,丫鬟们看见秦氏过来时,特意让她跪在院内可以避雨的地方,以免在院外跪的久了湿了衣衫,仪容不整。 秦氏跪了一个时辰腰板还挺得笔直,其实对于瑾娘会不会见她,她心中也没谱。 昨晚瑾娘没召见她,她是有心理准备的。 到底是在知府府里当了几十年差,后宅的弯弯道道,就没有她猜不到的。 她知道铁定是丫鬟没有把她请罪的事情报上去,也知道即便报上去了,瑾娘也不会见她。这是丫鬟的生存之道,也是主子的御下之术。 而今天,按理瑾娘是该见她,可她也听说,昨日二公子留宿了。 男女之间那些事儿,秦氏是门清的。况且二公子和二夫人新婚燕尔,二公子又是龙精虎猛的时候,二夫人也妩媚娇艳,两人夫妻和谐,浓情蜜意。往日里二公子若留宿,二夫人必定是要到上午边上才能起身。 可不管二夫人何时起身,她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摆出来。所以即便今天还会白跪几个时辰,秦氏也认了。 秦氏还在胡思乱想,突然察觉有人走到她跟前停下来。她抬头一看,就见青禾正笑着看着她,“秦嬷嬷快起来,夫人这会儿正等着见你呢。” “想必又是姑娘代为通报了,这厢就多谢姑娘了。” “都是为主子办差,这都是应该应份的事儿,嬷嬷不用谢。” “不管如何,姑娘这番好意,我也记在心上了。以后但凡姑娘有事儿用得到我,但说无妨。” “秦嬷嬷真要这么说,我可是会当真的。”青禾开玩笑道。“我曾看嬷嬷教导小丫鬟们丫规矩,不瞒嬷嬷,我也是夫人嫁过来后才被提拔上来伺候夫人的,这规矩忌讳也是一知半解,不知以后能不能经常得嬷嬷赐教?” “赐教不敢当,姑娘有不懂不会的,只管问我便是。” 两人说了几句话,就到了花厅门口,就都闭了嘴。 瑾娘正坐在花厅中看账册。 今日下雨,天色有些阴沉,瑾娘坐在窗口位置,这里光线明亮些,看书也不伤眼睛。 秦氏跪下请罪时,瑾娘才从账册中回神,“起来。”她说,“对方有备而来,你被瞒过去也情有可原。再说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你又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看不出他们的心思,有所疏漏在所难免。” “终究是老奴不谨慎,错信了那恶人。” “以后更加慎重当心就好。” “老奴遵命。” 瑾娘又道,“事虽不是你引起的,然你却有识人不清之责,就罚你半年月俸以儆效尤罢” “是,老奴多谢夫人宽宥。以后行事定当尽职尽责,擦亮双眼看人,再不让女干人蒙混过关。” 秦嬷嬷给出的承诺可不只是说说罢了,她这些的经年老嬷嬷,往年只有她给人使绊子穿小鞋的时候,结果一朝换了主子,还没来得及表现,就阴沟翻船,被人“阴了”一把,这可真是常年打雁这次被雁啄瞎了眼。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未尝不恼怒。回去后调教那些以后要派到诸位主子身边伺候的丫鬟,就更用心了。那双眼睛真是一刻也不从她们身上离开,活像是要把她们从里到外看得一清二楚,最好连一根头丝都看得明明白白才好。 新来的小丫鬟们那里见过这种阵仗?个个吓得瑟瑟抖,不自觉的就比平时乖觉很多,就连训练,也刻苦了不少,且再不敢抱怨了。 这边的风气正了,徐府的风气也让瑾娘杀了一杀。 这之后,府里的奴仆们比之前更规矩了几分。且不管什么时候,再看不见四处晃荡,或是当差时嗑着瓜子喝小酒的丫鬟婆子了。这些人一个个变得规矩无比,让瑾娘想再找点事,把府里的风气彻底正过来都没办法。 …… 不说这些,且说时间匆匆又是几天,外边突然传来蜚语流言,说是王小公子出了水痘,王家生恐他传染上家里其余人,就把王小公子送到城郊的庄子上去了。 王小公子王谦是王家二房的长子,身份也不低。可王家是长房当家,王家两位老祖宗也都故去了。 按说父母都离世了,兄弟肯定要分家的。可王家二房愣是住在王府里,任凭王家长房夫人如何明示暗示,只当听不懂人话,死活就不搬出去。 ——搬出去不得自己撑起门户?那这吃喝不得花费自己的银子?反之若是一直住在府里,花的是库房的银子,其实就是大房的银子,那他们可就省多了。 再来若是分了家,他们可没大房本事,也没大房那么大能量,那么广的人脉,这以后谁还拿他们当个人看?他们的地位不就降低了么? 就是抱着这个心思,王家二房毫无愧疚的当着泼皮无赖“钉子户”。 不过,这次可由不得他们了。 长房的夫妻见王谦出了水痘,也担心传染给家里儿孙。所以不管二房夫妻如何哭爹喊娘说兄长狠心嫂子恶毒,依旧作风强硬的把王谦送了出去。同时他们还将二房所在的院子整个封闭起来,借口担心他们也染上了水痘而不自知,每日给他们送汤送药。 过了几天与世隔绝的日子,王家二房先受不住了。且不知是不是自己吓自己,他们觉得自己体温升高,浑身虚软,这莫不是要出水痘? 这要是出了水痘,被他们得罪的大房夫妻不得自己把他们丢出去? 那对兄嫂会好心给他们请医术高明的大夫诊病么?明显不会啊! 他们小命危在旦夕不说,且辛辛苦苦省了半辈子的银钱,最后也可能打水漂,这让二房两口子如何忍得下! 这些念头都太恐怖了,以至于二房夫妇当晚就收拾了家当,带着东西离开了王府,搬出去住了。 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 且说又过了几天,青禾在瑾娘空闲时和她说,“听说王小公子的水痘已经消下去了。” “是么,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只是王小公子留了一身疤,尤其是脸上,特别明显,从远处看,那脸不像脸,像洒满了芝麻的烧饼。” 瑾娘:“……”正喝茶呢,就不能不讲笑话么?她差点把嘴里这口茶水喷出去。 青禾憋着笑,继续道,“王小公子真是太惨了,听说都不敢见人了。他四处寻访祛除疤痕的药膏,可惜碰上的都是骗子,买来的药膏不仅丝毫不见效,反倒还加重了脸上的疤痕。总之,王小公子现在满脸麻子,一些皮肉还溃烂了,实在没法看了。” 瑾娘一脸惋惜的慨叹,“是么?那真是太遗憾了。” 第27章 回林家 再有五天科考就开始了。 徐二郎早先一直练武,想走家族里从军做武官的老路子,到平西侯账下效力,一步步往上爬。 然而年前一仗平西侯失利,导致平西侯府在西北的势力被人全盘接收,徐二郎身为平西侯府的族人,若是此时去从军难免被人打压。且徐大郎战死,徐父徐母也担心再失去一个儿子,以死相逼徐二郎弃武从文。 正是这种种缘由,才导致徐二郎不得不在弱冠之年,抛弃了满身武艺,从新捡起书本,拿起毛笔。 他本身是有几分才气的,心思也通透,四书五经都学的不错。但这半路出家的,在很多人心中到底比不上从小就苦读诗书的,所以在很多人看来,徐二郎这次科考想要榜上有名,简直痴心妄想。 林父早先对徐二郎很有信心,也正是因此,他才联络老友,一同为没有在私塾读书的徐二郎做推荐人。然随着周围不看好的声音越来越大,林父也有些焦躁了。 反倒是林瑾青,小小年纪就很稳得住,他见父亲多虑的眼下多了一层黑眼圈,显见近日休息不好,斟酌后就开口道,“您若忧心,不若亲自考量姐夫一番?况且大姐出嫁时间足有一个多月,父亲想念姐姐,不如请姐姐和姐夫来家里吃顿便饭?” 林父有些心动,却还是道,“不妥。你大姐如今要当家理事,且忙的分身无暇。女婿眼看要科考,也应在埋头读书。” 林父拒绝了,瑾青却看出父亲满心想见姐姐和姐夫。所以瞒着父亲,私下给瑾娘送了封信过去。 瑾娘接到信当晚就和徐二郎说了回林府的事儿,徐二郎玲珑心肠,不用她多说什么,只听了一句“青儿来信,父亲想念我们”,就看透了其中关节。所以,对于瑾娘会邀请他同行,他也想到了。 可既然想让他走一遭,总要给些好处才是。 于是,瑾娘不得不翻着白眼,把自己当奖品犒劳给徐二郎了。 一夜夫妻恩爱,隔日接连阴沉了几天的天气也放晴了。夫妻两个吃了早餐,就一道出门去了林家。 林父这日还在给学生上课。 因为朝廷加了恩科的关系,一些平日里没有送到私塾读书的学生,也被家长送了过来。就希望能有个好夫子教导一下,临阵磨枪,能考个好成绩出来。 鉴于此,私塾里比平时多了五、六个学生。 而这几个学生进度不一,想当然林父为了给他们补知识,有多忙碌。 然不管怎么忙,听到女儿和女婿来了,林父终究在正上课的时段抽空见了一面。随后让青儿将早先准备好的几套试题拿出来给徐二郎,让徐二郎去他书房先做着,他则继续回去给学生上课。 青儿学识不错,可年龄还太小。林父有意压他几年,也是怕他一朝考中童生,就有些飘,所以这届科考并不让他参加。 想当然的,青儿的作息还和往日一样,并没有因为突来的恩科,变得焦头烂额,案牍劳形。 他甚至还有闲心和瑾娘说闲话,向她打听,徐府的下人是不是真的那么胆大包天,连主子都敢蒙蔽,拿着徐府的钱财在外边当大爷? 瑾娘可不想好好的弟弟成了八婆,所以只是简单应付他两句,就用一通大道理把他撵走了。 这厢青儿离开了,去隔壁串门的姨母也被萱萱唤了回来了。 姨母先是观察瑾娘瘦了没有,尽管瑾娘这段时间被滋补的面色红润,色入桃花,身上也锦绣加身,环佩叮当,可姨母就是觉得瑾娘瘦了,在徐府受委屈了。 她素来是个腼腆温柔的性子,根本想象不到瑾娘在那虎狼环视的徐府是如何生存的。 想当初她初听到徐府的下人竟然把主子玩弄在鼓掌之间,险些没吓得挺不过来。一晚上噩梦不止,不是梦见她的瑾娘被人害了,就是梦见瑾娘被下人拿住了,连口饭都吃不上。 提心吊胆了好些天,直到徐府的事儿彻底过去,而瑾娘还好好的在徐府呆着,她才缓过来。 如今见到瑾娘,姨母真是觉得这闺女哪哪儿都透着委屈,不由就心疼的搂在怀里“心啊”“肝啊”的唤起来。 姨母的心思太浅白,瑾娘一眼就看出她的所思所想。她免不了一番劝慰,可姨母只当她是拿好话哄她,根本听不到心里去。 瑾娘没办法了,只能想借口将她的心思从此中挪开,就说,“二郎也来了,现在爹爹书房做题呢。姨母,天不早了,咱们去准备午饭。稍后爹爹还要给人上课,午间休息时间不多。咱们早点吃完饭,好腾出些时间,让爹爹指点二郎学业。” “好,好,都挺瑾娘的。” 林父下课后回到后宅时,午饭已经准备妥当。一家子和气的用了饭,都没留下多少寒暄的空档,林父就匆匆将徐二郎唤进书房。 他们二人说了什么瑾娘想也知道,无外乎是考官,考卷,试题之类的。总之等林父到了上课时间从书房出来时,他面色轻松,看见瑾娘还罕见的笑了笑,老怀宽慰的说了一句,“女婿是个有本事的。瑾娘放心,二郎这科稳妥的很。” …… 林父上课去了,瑾娘和徐二郎也离开林府回了徐家。 徐二郎手中拿着几本林父赠予的书籍,坐在马车中闲闲的翻看。瑾娘心下好奇,就拿过了放在茶几上的一本,结果就见这是一本试题集,上边都是往年科考到的诗词歌赋。试题有考春风、夏荷、冬梅等的,她对这些丝毫不感兴趣,随便翻了两下就放下了。 倒是徐二郎,看见她这动作,不由翘了翘嘴角。瑾娘觉得,徐二郎肯定是在嘲笑她不懂风花雪月,没点浪漫情怀。 到了徐府后,瑾娘和徐二郎打了招呼就要回后院。 她走了几步察觉到身后动静,回头一看,就见徐二郎不紧不慢的背着手,拿着书,一边欣赏沿途风景,一边循着她的脚步走过来。 瑾娘皱眉,“你不去书房么?”又说,“前院除了树连株花都没有,有什么好看的?你还看得津津有味……”是不是有毛病? 第28章 科考 童生试总共考五场。 瑾娘读书时学的理科,对于古代所谓的科考范围,科举流程,科举考试科目,还真是不了解。 不过作为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瑾娘对徐二郎的科考还是关心的。 所以,她查阅了一番书籍后得知,徐二郎参加的这次历时两天的县试,文绉绉点说考的是八股文,试贴诗,经纶,律赋和策论。换算成大白话,其实要考的就是经典释义,完形填空,做诗,做赋,以及做一篇特命题的有关时政的文章?! 不管自己的猜测靠不靠谱,反正瑾娘是这样理解的。 她心里大概有了谱,就不过多关心了。反倒在徐二郎去科考的时间,把绝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前院的修整工作上。 是的,她那天从林家回来后,多嘴的和徐二郎说了句“前院除了树连株花都没有”,结果回头徐二郎就给她布置了任务,让她给前院改造一番。 天作孽有可违,自作孽不可言兮瑾娘:……让你多嘴! 瑾娘经过几天的测量、画图、删改,终于确定了最终的修改方案,这就开工动土了。 可她到底是女眷,不好总是往前跑。且当家主母多得是事情需要她操心,若是事必躬亲,她不得忙死? 鉴于此瑾娘考虑了一番后,就把事情移交一部分给徐翀。 徐翀现在正无所事事。 他前段时间处理了王谦弄出的烂摊子,漂亮的反击了一把,维护了他徐三郎不可招惹的恶名。 可王谦的报复也在他脑袋上敲了一闷棍,让这个素来肆无忌惮、嚣张傲慢的小少爷心中多了几分思量。这不,思虑的多了,这几天就安分下来。 他闲的每天跟着大将军四处溜达,可巧被忙的脚不沾地的瑾娘碰见了,瑾娘毫不见外的把他抓了壮丁。 徐翀这厢得了瑾娘的吩咐,去跟几个劳作的工匠商量假山是用太湖石,还是龟纹石,是用千层石还是刻字石?挖出的湖泊是在上边修筑湖心亭,还是在在湖上修筑赏景用的拱桥?还有花木的种植,四时花卉有很多,要挑选哪几种搭配才会更加新奇漂亮,这都需要现场模拟一下。 譬如此类事情多的不胜枚举,虽小却占用人的心力,也是让人操不完的心。 徐翀离开后,瑾娘又想起徐二郎考完出来后第二天,就是石家老夫人的生辰。 石家是徐母的娘家,石家老太太,也就是徐母的亲生母亲,是徐二郎嫡亲的外祖母。 按说母亲生辰,这生辰礼物该是亲生女儿亲自操持准备,才显得诚心孝顺。 可恰好徐母得了一卷破损的琴谱,最近正想方设法将之补全。她忙的连饭都顾不上吃,那里还有时间去给母亲准备生辰贺礼?所以这事儿最后还是落在瑾娘身上。 好在送礼这事儿有旧习可循,只要看看往昔记载人情往来的账单,知晓送礼的多寡与轻重,这事儿就很好处理了。 瑾娘费了半个时辰时间,圈定了给石家老太太的生辰礼,并将这事儿交给青禾亲自去办,不容丝毫马虎。 青禾离去后,瑾娘忙碌的工作总算告一段落。她随手拿起一旁的针线簸箩,里边一件白色的寝衣,是瑾娘正在给徐二郎做的。 她针线活还不错,毕竟早先下过苦功夫,刺绣制衣都不是问题。 前些天她闲来无事给自己缝一件亵衣,就被忽然回来的徐二郎看见了。徐二郎当时那个微妙的表情,瑾娘至今想起还有些哭笑不得。 她当时根本不知道那人为何又阴阳怪气起来,不过晚上被折腾一顿,稀里糊涂的也没听清徐二郎的要求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才记起徐二郎说“娘子手艺精湛,以后的衣物都交给娘子处理了”…… 瑾娘也是心虚的,毕竟成亲至今,她每天忙忙碌碌的,虽说做好了一个当家主母该做的事儿,把府里料理的清清楚楚,可最该自己上心的枕边人,她好似还真没特意关怀过。 她也从没给徐二郎缝制过衣物绣帕荷包,没给他梳过,更没主动给他宽过衣…… 这事儿真不能想,越想越觉得自己失职,所以在徐二郎离开后,瑾娘就马不停蹄选了上好的棉布,亲自给她做起寝衣来。 徐翩翩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她手中还牵着长乐,小姑娘神情怏怏的,一副不太高兴的模样。瑾娘见状就问,“长乐怎么了?谁招惹你了?” 徐翩翩就说,“二嫂嫂你来评评理,你说这丫头,她要吃樱桃,自己吃完一盘子了,还要吃。二嫂嫂你说她肚子才多点大,现在都圆滚滚的了,还贪吃的很,这要是撑坏了肚子,可不又得吃药?即便不吃药,也没办法吃饭了,不吃饭那里能长个子。唉,你看她,都两岁了,才一点点大,弱的跟猫崽子似得,走几步路都要喘,这哪里能行!” “吃一盘子了?那确实不能再吃了。”瑾娘闻言也有些愁。如今还不到樱桃成熟的时节,这樱桃听人说是从南边快运过来的,贵是贵了点,可她想着给几个孩子吃点新鲜的,所以听下人说有卖樱桃的后,就买了半篓子。 各处大小主子哪儿她都分了一盘子,又给林家送了些,根本没多少剩余了。不过她这几天忙的也没顾得上吃,翠柏苑里倒是还剩下半盘子。 这给长乐吃也好,可就像翩翩说的,吃多了伤胃,积食了也麻烦。长乐身体本就不好,再吃出毛病,又得受一番苦头。 瑾娘就轻言细语道,“长乐听话,今天不吃了,明天再吃好不好?婶婶这里还有,一会儿都让长乐带走,长乐放起来明天吃,可以么?” 长乐不回应,面上的表情却泫然欲泣。她长长的眼睫毛上泛出水珠,鼻头倏然就变红了,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徐翩翩说,“二嫂嫂你看她。小小人一个,一个不顺心就要哭,这几天真是长脾气了。唉,我是管不了她了……” 瑾娘听徐翩翩小大人似得说话口气也是想笑,可还是忍住了。她把手中的衣衫放在簸箩里,又把针线簸箩放在一边的小几上,这才抱起长乐,让小姑娘坐在她腿上,耐心的哄起来。 “长乐乖啊,不管一样东西多好吃,也不能一口气吃太多,不然对脾胃有损。长乐听话,咱们今天不吃了,明天婶婶让人给长乐做樱桃银耳羹,樱桃小丸子,还有樱桃肉,好不好?” 第29章 关心则乱 长乐还是很好哄的,被瑾娘几句话劝住了,但看神情却还是有些委屈。 瑾娘见状就给青苗使了个眼色,青苗笑着进了厢房,稍后搬了一个匣子过来。 匣子就是很普通的木匣子,上边雕着缠枝花纹,看着好看而已,却也并没有什么出奇。 可匣子里的东西却是她上次从林家回来时,从自己闺房里收拾来的旧物,也都是原身喜欢的一些东西。不值什么银钱,更多的是它们的纪念意义。 瑾娘原本想着把这些东西私藏起来,现在却觉得没那个必要了。想来若是原身还在,也不愿意这些她曾喜欢的玩物搁在角落里蒙尘,终年不见天日。与之相比,给它们找个新的主人,去哄另一个小姑娘开心,不是一件好事儿么? 瑾娘把匣子放在桌上,不管是长乐和徐翩翩都好奇的看过来。 徐翩翩问道,“二嫂嫂,这里边装的什么?” 长乐虽然没有开口,可她一双水灵清透的双眸却好奇的一直瞅着这匣子,都不带眨眼的。 瑾娘打开匣子,从里边拿出那只胖娃娃不倒翁,把她放在桌上点了点,不倒翁仰着身子转了几圈,又晃晃悠悠的站直了。 长乐眼都看直了。 徐翩翩则直接上手,“哇,这是什么东西?”拿过来就爱不释手的翻看起来。 长乐见状急了,伸手也要抓,瑾娘连忙又从匣子中取出两只泥塑的双兔。一只兔子作揖,一只兔子龇牙咧嘴笑,配上华丽的颜色,双兔显得尤为童趣。 之后还有巴掌大的鱼儿灯笼,竹编的小几、茶壶、茶盏和小凳子;还有面具、铃铛,花环,人马转轮,皮影…… 长乐的眼睛都不够用了。 徐翩翩更是抓起这个又拿那个,手里塞得满满的。一会儿兴奋的喊一声“这个好漂亮”,一会儿又道,“这个我也喜欢”,激动的嗓子都要劈了。东西太多她拿不过来,干脆两只胳膊一圈,把所有东西都圈在自己的胳膊中,“这些全都是我的!” 长乐“哇”一声大哭起来。 翩翩最后还是决定和小侄女分享这些玩具,一大一小两个人手牵着手,看着丫鬟抱着匣子,也屁颠屁颠的跟着离开,去玩耍去了。 打走这两个人,徐母身边伺候的李嬷嬷也来了。讪笑的和瑾娘说,“二夫人,老夫人让老奴来叮嘱您,今天别忘了给菩萨上香。” ……给菩萨上香有用么?没听过一句话叫县官不如现管?所以这时候给文曲星君上香更管用些? 心里在吐槽,瑾娘面上却不露,在李嬷嬷离去后,果断去花厅给菩萨上了一炷香。 花厅的菩萨还是徐母昨天晚上让人送来的。这件事瑾娘就不吐槽了,可是菩萨怀里还抱着个娃娃…… 这让她说什么好呢? 所以,说到底这菩萨到底是管仕途的,还是送子的?业务范围太宽广,菩萨忙不过来啊。 忽忽一天过去了,到了第二天,竟然又下起雨来。 徐翀过来和瑾娘说完前院的施工进度,临走时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今年春雨真多!” 这小子是个嘴硬心软的,且和徐二郎兄弟感情好,瑾娘知道他抱怨春雨,怕是担心徐二郎在贡院里被雨淋,染上风寒败坏了身体,抑或是因为雨水耽搁答题,对成绩有损。 瑾娘也有些担心,却不是担心徐二郎的身体的。 他常年习武,身体看着瘦削,可实际上强健的很。瑾娘是担心徐二郎分到不好的号房。 听说科考时,有人分到粪号,有人分到屋顶破漏的号房,有人更是被分到考官的眼皮子底下。 若是分到粪号且能忍忍,坐在考官眼前,对徐二郎也没有妨碍。瑾娘就担心,他的号房千万别是屋顶破烂的才好,不然外边下大雨,里边下小雨,试卷都被打湿了,直接做废卷处理,那这一番忙碌不是都白费了么。 瑾娘也愁的什么似得,可她不好表现出来。 她如今是一家之主,她都乱了,下人不得更乱? 可还是忧心徐二郎,所以等到用过午饭,瑾娘就让人通知徐翀,让他乘马车去接他兄长回家。 同时她还在马车中放上了沸腾的羊汤,还有热乎乎的烧饼,有煮好的姜汤,还有可换洗的衣物。 徐翀得了瑾娘的吩咐,也不监工了,也不等科考散场了。哪怕距离考完还有一个多时辰,他也带着人赶了过去。 瑾娘这一下午就有些魂不守舍,没心情理事,更没心情盘账。她拿起给徐二郎做的衣衫,想接着做,却接连被针扎了好几下手指,索性把针线也放下了。 最后,瑾娘去了花厅一侧的小书房。 说是小书房,这书房是真小,还没徐二郎前院的书房三分之一大。 这里徐二郎很少使用,瑾娘倒是来过两次,也就翻找了几本闲书打时间,其余时间她也不过来。 这次她亲自磨了墨,铺平宣纸,拿起狼毫练字静心。 徐二郎酷爱使用狼毫,笔架山上的毛笔多是不同型号的狼毫。瑾娘挑了最小号的,拿在手里觉得还不错,慢慢写起来,竟也变得心平气和。 练了一下午字,直到光线变得昏沉,瑾娘才回了房间,而此时也大概到了徐二郎出贡院的时间了。 瑾娘就问丫鬟,“热水准备好没有?鸡汤呢,也煲好了?” 青禾说,“夫人放心,都准备好了。” 可瑾娘依旧有些不放心,在屋里走了两圈,就开口道,“罢了,让人将刑大夫请来。” 青禾看着她困兽一样折腾,忍不住笑着应了句,“好,奴婢这就派人去请刑大夫。” 把这事儿安排下去了,青禾回来后才打趣瑾娘说,“夫人一颗心全在二公子身上,都无暇做其他事儿了。” 瑾娘顿了顿才问青禾,“我表现的这么明显么?” 青禾笑说,“可不是么!今天院里的丫头们不止一次感叹,二公子不在家,夫人的心也跟着飞走了。您这一天用饭都不香了,而且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看着都觉得您焦躁的很。夫人您快坐下歇歇,二公子马上回来,您总算可以把心放下来了。” 第30章 考完 说曹操曹操到。 才说徐二郎很快就回来了,瑾娘就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进了门。 她回头去看,就见徐二郎身着一身宝蓝色锦袍,正大步从门口走来。 他身上的衣服,是她之前放在马车里,让徐翀带过去给他换洗穿的的,他明显在马车中简单梳洗过了。 他的头是干的,面色也还算好看,并不见疲惫晦暗,想来这两天考的还不错,而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水,也没有给他造成困扰。 瑾娘见此,提着的心就落了地。 她连忙迎上去,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心疼,轻柔的说,“累坏了?晚饭和热水已经准备好了,你看是想先用饭,还是先洗漱。” “先洗漱。”徐二郎道,他站在原地看了瑾娘一瞬,舒尔面上露出轻笑。 他一贯是面无表情的,很少露出笑模样。表情也始终淡淡的,看人时非常给人压力。 经常不笑的人突然笑了,给人的震撼实在是很大。再加上他眉目舒朗清隽,气质清贵从容,眼底透着明亮的光芒,映照的整个人逼人的俊美。 这时候的徐二郎浑身上下都是让人窒息的男性魅力,诱人指数加倍!! 瑾娘却觉得他笑的莫名其妙,就摸摸自己的脸,“难不成我脸上有脏东西?” 徐二郎微翘起唇角,伸手在她光滑粉嫩的面颊上快掐了一下,越过她往浴室走,“先沐浴。” 沐浴就沐浴,你掐我的脸做什么? 那动作也太轻佻了,没见几个丫鬟都不好意思的垂下头了么。 瑾娘坚决不承认,自己也不好意思了。她装作什么都没生的样子,淡定的吩咐丫鬟们去提热水过来,然后自己开了衣柜给徐二郎重新拿了一身衣衫,去了浴室。 她动作快,粗使婆子们的动作更快,已经把提来的热水倒进了浴桶里,而徐二郎已经脱完了身上的衣衫,迈步进了浴桶。 瑾娘:……看见了不得了的东西,恐怕会长针眼。 徐二郎唤她,“来了就进来,站在门口是作甚。” 瑾娘走过去,“我给你搓背?” “先给我洗头,头上一层灰烬。” 瑾娘看了看还真是,不由纳罕,“那里来的这么大尘土,我看你头上还有烟灰,贡院里不是不让生火么?” 贡院检查非常严格,考生带进去的所有东西都要过一遍衙役的手。另外,不让带空心物品,不让生炭火,正因为如此,瑾娘给徐二郎准备了不少烧饼夹肉,以及肉馅的饼子。可就是这些夹心的饼子,也被检查的人员掰开来一一验看。其余还如打散头检查了,宽衣搜身了,如此等等,可见科考规矩多森严。 扯远了,且说炭火的事儿,提起这个,徐二郎也有些无奈,“我所在的号房距离县官很近。身前有个火炉子,县令在上边煮了两天茶水。” 瑾娘:……那是挺悲催的。 说起号房,瑾娘不由问起下午她担心的问题,“你号房没漏水?” “漏了。” “啊?” “只是休息的床铺被雨水打湿了,别的地方虽然也有漏水,雨水却只是顺着墙壁往下滑,倒不妨碍我答题。” 瑾娘感叹,“还好还好。” “瑾娘你扯到我头了。”徐二郎冷不丁说了一句话。 瑾娘后知后觉垂头看,现她还真扯到了徐二郎的头——她手指上带了一枚小巧精致的红宝石戒指,刚才忘摘了,现在戒指上绕了一圈头,偏她一直没觉,还在和徐二郎闲扯。夫君大人他现在肯定很疼? 瑾娘默念了两句“罪过”,麻溜的一根根绕开头,随后将戒指摘了放在旁边的架子上,接着继续给徐二郎洗。 徐二郎又道,“刚进来时丫鬟说你担心我科考,今天一天都魂不守舍?” 瑾娘有点羞耻感,死不肯认,“我哪里有魂不守舍?我明明就好的很。再说你用我担心么?你机敏善变,学问又好,再大的突状况你也能应对,小小一个童生试罢了,对你来说根本不是事儿。” 徐二郎朗笑出声,胸腔闷闷的鼓动起来,可见瑾娘的话由衷的取悦到他。 “没想到夫人对我评价这么高,还要多谢夫人看得起了。” “不用谢。都是应该的。” 徐二郎又被戳笑点,哈哈笑了两声。 瑾娘就现,考完县试之后的徐二郎,有点过分放松和兴奋了。她不由戳戳他的后背,“你觉得你这次考得很好么,怎么我觉得你这么亢奋呢?” “确实答的还不错。不过就如你所说,一个小小的县试而已,我还没看在眼里。如是连这都过不去,都对不起这几个月苦读了。” “你苦读几个月就能过县试,那些苦读几十年,却名落孙山的人,岂不是要愧死了?” “瑾娘,你话是不是太多了?” 瑾娘怒瞪一眼他的后脑勺,“那我不说话了。” 徐二郎答了两天题,到底是有些困倦的,浴室一恢复安静,加上在自己头上和背上移动的小手过分温情,氛围合适,身上舒适,徐二郎就有些昏昏欲睡。 瑾娘给他搓完背后就见徐二郎依旧没有动静,她绕到前边,就见徐二郎闭着眼像是已经睡着了。 近处看徐二郎的好相貌也没有打折,反倒透着逼人的锐气和英伟。 瑾娘心中啧啧一叹,女娲造徐二郎的时候,肯定精雕细琢了,不然这人不能哪哪都这么出色。看那皮肤,白皙透亮泛着光泽,皮肤状态好得不行;眼睫毛也好长,都快撵上她的了。 正仔细观察,眼前这人冷不丁睁开一双漆黑不见底的眸子,他声音低哑的开口,“瑾娘,你口水要流出来了。” 瑾娘心猛的一跳,“你就会胡说。” 徐二郎轻笑,随手拿起被她放在一旁的丝瓜络又递到她手里,“给我把前边也搓搓。” 瑾娘直接把丝瓜络砸到他赤果的胸膛上,嗔他一眼,“没长手么,自己擦。”说完迈着悠悠然的步子出了浴室。 丫鬟们都在外边守着,听到她走路的动静,青禾就进来问,“夫人,什么时候用晚饭?” “这就端上来。” 丫鬟们鱼贯而入,把丰盛的晚餐都端上桌。此时徐二郎也从浴室出来了,他换上了家常穿的素色常服,头披散着,水珠还滴滴答答往下落,把衣裳后背都打湿了。 瑾娘冲他招手,“你先吃饭,我给你擦擦头。” “一道用,头一会儿就干。” 第31章 惊雷 徐二郎科考了两天,吃的是带去的馅饼和烧饼,渴了就给巡场的衙役打招呼,要杯热茶润润喉咙。 这两天粗茶淡饭,他胃口不佳,可为了补充体力,该吃的还得吃。 在考场吃的不合胃口,回了家就吃的舒坦了。 徐二郎胃口大开,用了不少,瑾娘见他吃的开怀,不自觉也跟着吃了不少。 夫妻两人用完饭,外边的雨还没停。这种阴寒的天气,在外边闲坐着也没意思。读书?才刚科考完,徐二郎是没多大兴趣摸书本的。 夫妻两个说着闲话,就上床休息了。 瑾娘枕在徐二郎的臂弯中,和他提及明天外祖母生辰的事儿。 “父亲至今没有归家,我也不知道把消息送去那里,明天你还要早些派人去把父亲找来。”毕竟是岳母生辰,徐父徐母肯定都要出席。徐母没时间张罗贺礼,却肯定要亲自去拜寿。至于徐父,他就难说了,整天沉迷在温柔乡,怕是连自己的生辰是那日都想不起来了,更别提是一个来往不怎么紧密的岳家岳母的生辰了。 徐二郎“嗯”了一声,就听瑾娘又道,“我听说外祖母笃信佛教,就让人去城外请了一座开了光的玉菩萨回来。另外我还亲自抄写了几卷佛经,还备下了蜜蜡和菩提手串,还有两身孝敬外祖母的衣衫鞋袜抹额,另外有各色礼物若干,你看这安排可行?” 徐二郎说了句“可”,声音就哑了。 好歹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夫妻,瑾娘对于某人什么时候要一逞兽欲还是有些心得体会的。再加上徐二郎的欲望毫不遮掩,她就是想装聋作哑也不行。 瑾娘就揶揄他说,“夫君你考试了两天,费尽心神精力,今晚好好休息不好么?” “不太好。欲望憋屈太久不泄,对身心都有碍。再说,我逢县考,心神紧绷劳累,此时正该做些什么泄泄,松散松散。” 若是如此的话,泄情绪的办法也不止床上运动这一种啊。你之前不都习惯练武的么,去演武场消磨一番不更好?就是演武场落雨,不是还有间室内的练功房? 瑾娘还想反驳,就被徐二郎按着就地正法了。 半夜轰隆一声雷鸣,震得大地都震颤了几下;继而闪电“咔嚓”两声,昏暗的拔步床内陡然划过几道亮光。 瑾娘原本睡的正熟,被轰鸣的雷声震得浑身一颤,整个人瞬间醒了。 徐二郎也在此时醒来,看她吓得打了哆嗦,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轻拍着脊背安抚,“睡,没事儿。” 可瑾娘被刚才那下吓的心脏都快从嘴里蹦出来了,一时半会儿那里还睡得着? 她睡不着,也不想打扰徐二郎。他这两天确实有些累了,晚上又折腾一番,这会儿明显有些困倦。 瑾娘“嗯”了一声,不再说话,趴在徐二郎胸膛上假寐。 可外边突然又传来撼天动地的霹雳雷声,瑾娘就算培养出一点睡意,也在这接连不断的雷声中劈散了。 她实在睡不着,又担心几个小的,就轻巧的移开身子,想下床去。 徐二郎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做什么?” “我想让人去长平和长乐的院子里看看。”上次长平高烧时,瑾娘把长安和长乐带回翠柏苑照顾了几天。长平病好,徐二郎就说要让三个小家伙留在翠柏苑,让瑾娘看顾。 瑾娘考虑一番同意了,反倒是长平和长安,不知怎么想的,死活不愿意。 徐二郎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他们的小心思,也没强求,又让他们搬了回去。 这大雨天,又是打雷又是闪电的,瑾娘有些忧心几个孩子被吓到。 徐翀那里她不担心,徐翩翩那里也还好,毕竟有吴嬷嬷在,能顶大事儿。 倒是长平长安和长乐院子里,顶事的嬷嬷都另谋前程去了,剩下的虽然被敲打过,可瑾娘还是担心他们不经心,再让几个小的吓着了。 她这么一说,徐二郎那点子睡意也散了。他坐起身拿了衣服穿上,说了声“我去看看,你先去床上躺着。” 瑾娘道,“我跟你去,要是长乐被吓到了,说不得我要在那里看着哄哄。” “我去,若是长乐害怕的厉害,将她带回来就是。”说着话,徐二郎就起身离开了。 瑾娘等他出门,才想起,“蓑衣,别忘了披蓑衣。” 屋里两人这么大动静,且房门也“嘎吱”一声开了,今晚守夜的青苗听见声音赶紧过来,就看见二公子披着蓑衣离开的背影,而二夫人披着外衣在屋里魂不守舍。 青苗走过去道,“夫人去床上坐着也好,夜里风大,您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瑾娘想想青苗说的也对,再说她也真觉得这风有些凉,就又坐回到拔步床上,靠坐在徐二郎早先睡的地方。 青苗:“这雨也是邪乎,前半夜都停了,现在又电闪雷鸣下大了。这么大的雨,看情况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别是下到白天还一直下,就不好了。” 瑾娘也忧愁,明天要去石家参加老太太的生辰宴呢。下雨天出行,想想就有些烦躁。 有青苗陪着说话,时间倒是过的很快。 稍后瑾娘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掀起被子就下了床,就见果真是徐二郎回来了。 他怀中还抱着个哭的泪眼婆娑的小人,正好不可怜的揪着徐二郎的衣襟,一副吓坏了模样。 这是长乐,瑾娘见状连忙将她接过来塞到被窝里。小家伙手脚都有些凉,小嘴巴还咬着嘴唇,隐隐听到牙齿咯吱咯吱磨蹭的响声。 这是吓的狠了。 瑾娘就有些后悔,“我该跟去的。这样的天气又把长乐抱来,过了寒气生了病怎么办?青苗快去催催厨下弄几碗姜汤过来。” 徐二郎这时解开蓑衣,也走到了跟前。他面色阴沉,开口道,“长乐身边的丫鬟婆子,重新选了好的送过去。之前在她身边服侍那些,该卖的卖,该调教的调教。” 不用问瑾娘也猜到,肯定是那些婆子丫鬟没有好好当差,导致长乐被吓住了,徐二郎这是迁怒上他们了。 她就赶紧说,“我给长乐选了一批好的,就是如今都还在调教,再等两天就可以用了,之前那些我也看不上,原本想着暂时先用他们应应急,现在听你这么一说,也没必要留了,我明天就把他们打了,把早先选好的送到长乐身边。” 徐二郎点点头。 瑾娘见他面色缓和,就又问,“长平长安那里如何?可有被吓到?” “没有。长平有了做兄长的样子,知道护着长安。”又道,“三郎也不错。我去后不久他也去了,也是担心两人。我去看长乐时让三郎留在青松院照看长平长安,三郎也应了。” 第32章 赴宴 隔日瑾娘醒来,徐二郎照旧不见踪影,倒是她里侧位置,躺着一个正在酣睡的小姑娘、 昨晚徐二郎是想将长乐放到碧纱橱去睡的,无奈小姑娘确实被吓坏了,即便睡着了,一把她抱起来,她也惊得瞬间睁开眼。 徐二郎无法,最后只能同意长乐留在他们床上睡。 长乐之前和瑾娘睡过几晚,在瑾娘的怀抱中很快睡去了。瑾娘抱着个软软糯糯的小团子,不知何时也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不错,现在醒来感觉神清气爽,头脑都清明几分。 她小心翼翼的起身,唤来丫鬟伺候她洗漱。 正准备叫人端早膳过来,徐二郎就过来了。 这人一向是在前院用早膳的。因为他每天晨练起的很早,训练完后还要重新沐浴,为防吵醒了瑾娘,也是嫌弃再跑回后院麻烦,徐二郎都是在前院把自己打理好。顺便也就在前院用了早膳,之后就去书房读书。 瑾娘自己用早餐习惯了,猛一看见他这个时候过来,还有些讶异,“你用过早饭没有?” “没有,过来和你一道用。” 瑾娘闻言就让丫鬟就加了几笼汤包,端了一碗皮蛋瘦肉粥过来。另外徐二郎是肉食动作,唯二的两次共进早餐,他都要吃最少两斤牛肉,所以少不得又让丫鬟端过来些牛羊肉。 吃饭时瑾娘也懒得问徐二郎怎么今天想起回后宅吃饭,这话问不问都一样,反正结果就是现在两人同桌用饭而已。她就问了昨天关心的问题,“你派人去找父亲了?” 今天天气放晴了,外边阳光绚烂明媚。他们今天要去石家参加老太太的生辰宴,徐府全家老少都要出席。这一大家子都在家,就缺徐父。 “找过了,已经回来了。” “那就好。” 两人吃过饭,在拔步床内酣睡的长乐也睡醒了。 小姑娘揉着迷蒙的双眼,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可爱的不得了。 瑾娘亲自给她穿上衣服,给她洗了小脸,又给她扎上两个小揪揪,带上珠串铃铛,这样仔细打扮一番,小姑娘越精致可爱。 瑾娘又喂长乐吃了一小碗蛋羹,小丫头这时候才彻底清醒过来。 她填饱了肚子,双手环着瑾娘的脖颈,小脑袋依恋的蹭蹭瑾娘的面颊,奶声奶气的说了声,“谢谢婶娘。” 瑾娘一颗心软的啊,简直快化成水了。 可不管再怎么心软喜欢,她也不能一直抱着长乐。 她还没来得及上妆呢,眼看到出时间了,得赶紧把自己收拾妥当了。 瑾娘原想将长乐放在地上,让丫鬟领她去找哥哥玩。可看见坐在窗口看书的徐二郎,她就改变了主意。 她将长乐一把塞过去,长乐瞬间就骇的不敢动弹了。徐二郎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对着怀中的小团子有些无从下手。 这可不是昨晚上,那时没想其他,情况紧急,他抱着长乐就回来了。现在抱着这么一个没多少分量却又软又糯的小团子,他真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瑾娘权当没看见两人的不自在,顾自交代了两人,“长乐和叔叔玩一会儿,婶娘去上妆。二郎你看会儿长乐,照顾她的嬷嬷和丫鬟不顶事,我回头给她换新的来,这会儿你先陪着她玩。” 瑾娘坐在梳妆台前上妆时,窗口的两人已经自在很多。 徐二郎虽然没有陪玩,但手里的书却换成了一本幼儿看得画册。他随手翻着,长乐就眼巴巴的看着。她被画册上明亮的色彩和萌萌哒小人吸引住,已经顾不上在意叔叔的冷脸,也顾不上畏惧害怕了。 瑾娘点头,对这情况有些满意。 她是不太会照顾小孩子,但也知道,家中缺少男性长辈,小姑娘总会没有安全感,会自卑,也会不自信。 况且徐大郎战死了,以后十多年时间里,长平长安和长乐都要靠叔叔们帮衬,要徐二郎和徐三郎给他们做靠山。这种情况下,让几个孩子和徐二郎徐三郎亲近些培养培养感情,并不是坏事儿。 再换一个角度看,现在就让徐二郎带孩子,也是为以后他能独立带他们的儿女做准备…… 瑾娘收拾妥当后,丫鬟也过来汇报说,徐翀已经领着长平和长安在前院等着了,老爷和夫人也收拾妥当,带着四姑娘往门外去了。瑾娘闻言让徐二郎抱上长乐,他们也一道出了门。 石家和徐府离得有些远,差不多一个在平阳镇最东,一个在平阳镇最西。 徐家世代习武,石家则是耕读传家。 因为两家一文一武所走之路不同,又因为徐父整日流连花丛美色,几十年如一日从不上进;还因为徐母沉迷诗书琴棋,空余时间都花在四艺上,很少回家探望父母,所以两府的关系并不亲近。 但尽管如此,石家的老夫人见着徐府诸人也是非常亲近激动。除了对徐父颇有微词,懒得理会外,石家的老太太拉着徐家诸位小辈的手,和每人都说了几句话,关怀备至,亲近体贴。 徐父被冷落了,也不以为意。早十多年这老太太就不待见他,虽然一开始为了让他对徐氏好些,老太太确实对他亲近了两年,但眼看这他不上进,而徐氏又接连生了三个儿子,彻底在府里站住脚跟,这老太太也懒得理会他了。 老太太对徐父尚且是这个态度,石家的老太爷对徐父的态度更不可能好到那里去。 他素来就看不惯这些打打杀杀的门庭,当初若不是他要去参加秋闱,却苦于没有盘缠,也不可能同意把满腹诗书的女儿嫁到徐家去——因为徐家给的聘礼丰厚,可以挪出一部分,给他赶考花用。 这事儿至今想起石府老太爷都有些郁郁,也因为花用了徐家送来的聘礼,就觉得在女婿面前总有些抬不起头。偏这女婿浪荡风流,文不成武不就,没有一样他看得上眼的……提起徐父老太爷就全身心不痛快,若非不得已的情况,真不想见这女婿一面。 对女婿不待见,石老太爷对几个孙儿却喜欢的紧。尤其听说徐二郎弃武从文,还参加了今年的科考,老太爷心里别提多高兴。 可惜前段时间他恩师病重弥留,他与几位师兄弟特意跑过去送恩师最后一程。一来一回三个月过去,使得他不仅没来得及参加外孙的婚礼,就连二郎科考,都没来得及助他一臂之力。 至今想起老太爷仍旧觉得遗憾,所以现在就把徐二郎叫过去,细致问了一番他的答题情况,估算外孙顺利通过童子试有多大可能。 第33章 情敌 正厅里,瑾娘等人和老太太寒暄一番,就被老太太的孙媳妇引去后院玩耍。 石家很大,院子有五进,比徐府占地面积小不到哪里去。又因为石家自诩耕读传家,家里子孙都是读书人,所以院子修的十分清雅,反正不管从那个角度看,都比徐家的院子精致几分。 石家的长孙媳妇是个和善婉约的娘子,浑身上下一股子隽秀气质,不难看出也是个识文断字,富有诗书的。 她比瑾娘大了十岁左右,但因为长了一张娃娃脸,且羞涩爱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许多。 但即便如此,瑾娘也不敢小觑了这位,能得到石府阖府人认同的大表嫂,和她说起话来也很客气。 大表嫂一说三笑,和瑾娘说起徐母,口中都是敬仰之词。什么家中人都言姑母学问好,若非生做女儿身,也是能金榜题名的。家里只有姑母继承了老爷子的几分才气,其余家中子弟,比之姑母都要不及。 瑾娘不好拆徐母的台,说她只通琴棋书画,不通时务,对时政赋文也懒得理会。这样的人若是参加科考,连童子试都过不了。 这样的话石家老太太可以说,徐母的长辈也可以打趣,唯独她这个做人儿媳妇的,做小辈的,不能说。 她不好接这个话茬,只能客气的夸奖石府几个儿孙都是好的。“我在闺中时,就听过石府儿郎的名声。听说已经有两位表哥高中秀才,还准备参加今年的秋闱。若都能高中,外祖家就有三位举人了,这在咱们平阳镇,可是从未有过的大事,那时石府可就成了平阳镇第一大家了。” 瑾娘的这句奉承话很显然说到了大表嫂心坎里,一时间,她的笑容都绚烂几分,对着瑾娘时也更亲热了。 几人说说笑笑到了后院专门招待女客的院子,大表嫂因为还要去老太太那里招待新来的客人,就将瑾娘交给了她的弟媳,瑾娘也要称为二表嫂的一位妇人。 这位二表嫂却是个泼辣爽利的,她利索的应了之后,就又招来几个小姑娘,让她们带着徐翩翩玩耍。 徐翩翩虽然很少来外租家,对几位表姐妹却是熟悉的,一点不见外的跟着走了。 瑾娘被二表嫂引进亭子里,亭子里还坐着几位锦衣打扮的妇人。听二表嫂介绍,这都是和石府往来亲近的人家的女眷,都是好接触的,让瑾娘别拘束,和大家说说话。 二表嫂正和瑾娘引荐诸人,就见亭子外又有一个做妇人打扮的小娘子走进来。 看见她,二表嫂的表情有一瞬间不自然。瑾娘面上不动声色,却在瞬间将来人打量了一遍。 这小娘子应是和她差不多年纪,长得眉眼清纯,弱质芊芊,杨柳腰荏苒风流,走起路来衣袂飘扬,看起来弱不禁风。 她穿一身素色青衣,打扮的清纯可人,看起来无害脆弱,让人生怜。 瑾娘打量这做妇人装扮的小娘子,那小娘子也打量她。只是不同于瑾娘的不喜不怒、不漏声色,这小娘子看她的眼神有些晦暗,还有些怨愤。 二表嫂看场面有些尴尬,磕绊的给两人做了介绍,瑾娘这才得知,原来跟前这位小娘子,是石府大房中已经出嫁的五姑娘。 石府的老太君是个能生的,除了四个儿子外,还生了两个闺女。闺女自然早就嫁人生子,而因为老太爷和老夫人都在,就没有分家的道理,所以四房人口都住在一起。 大房有大郎、二郎两位郎君,五姑娘一个姑娘。这位姑娘颇有文采,又因为祖父是举人,父亲是秀才,家中两位兄长文采也出众的缘故。这就养的这位姑娘自命不凡,心高气傲,非秀才功名者不嫁。 但西北地区文风远没有江南等地昌盛,十多岁的秀才在这里亘古未有。就如平阳镇,阖镇才三位举人,秀才也只有十多位。而当年考中秀才最年轻的那位学子,也已经二十有二,早已经成亲生子。 所以,这位五姑娘石静语,想直接嫁给秀才公明显行不通——已经中秀才的多是成家立业的,再不行就是丧妻的,石家这种文风昌盛,礼仪森严的门第,会允许家中大好的女儿去给人做续弦么?明显不会!! 所以在石静语到了十六岁时,不管她同不同意,都被家人强硬的带出门相看。 石静语许是认命了,也或许是想,哪怕不能直接嫁给秀才公,也要嫁给一个近几年内最可能中秀才的男子。所以,她挑选的夫君,便是平阳镇另一位举人的次孙。那人其貌不扬,身量不高,长相并不出色,但有一样较好的是,他文采出众,不管谁来说,那男子只要下场必定是要中秀才的。 石静语就这般出嫁了。 就在她出嫁几个月后,就传出了徐大郎战死,徐二郎被徐父徐母以死相逼弃武从文的消息。 这其中就不得不插一段陈年旧事了。 想当初石静语被徐二郎的好皮相迷惑,一度想嫁给徐二郎做娘子。但随着年龄越大,虚荣心愈盛,加上石静语受了祖父父亲等人的影响,也看不起粗鲁的武人,且徐二郎变得高冷不近人情,在她几次三番试探他是否可以弃武从文时,都毫不迟疑的拒绝,石静语对这段感情就有些退缩。 可她还是不忍多年痴恋错付,所以直到她同意母亲相看前,还特意见了徐二郎一面,问过他是否改了主意,可徐二郎都没心思听她把话说完,就去找闯祸的徐三郎了。 石静语就此死心。 然而,就在她嫁人还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徐二郎弃武从文,甚至还参加了今年加的恩科。 这真是……岂有此理。 石静语闻听到这个“喜讯”时,手都有些抖了。现在只能抱着仅有的希望——希望徐二郎落榜,她夫君不仅能成为秀才,还能成为廪生,她夫君能处处压徐二郎一头。不然,这口气她真是咽不下。 石静语对徐二郎心存幽怨,对瑾娘只能更敌对。 她只觉得瑾娘哪哪儿都不如她,虽然瑾娘也有个秀才父亲,那她更有个举人祖父。她家子孙众多,能够给徐二郎很多帮衬,反观瑾娘,林家人丁寥落,就是徐府遇上点事儿,林家能帮上忙么? 瑾娘不是没有感知的人,相反,她心思敏锐,对石静语的不喜和敌对,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感觉出来了。 石静语和她年纪相当,又是徐二郎的表妹,表哥表妹什么的,瑾娘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两人有些情感纠葛,而她倒霉催的被石静语迁怒上了。 她倒是没怀疑过石静语是徐二郎的“过去”,毕竟徐二郎这种性格霸道强势的,若是他心有所属,那无论如何他也会将人娶进家门,根本不存在分道扬镳这一结果。 所以,这姑娘肯定是单相思? 不得不说,瑾娘无意中又真相了一把。 第34章 可恨 石府老太太的生辰宴有惊无险的过了。 瑾娘这一天过得还算舒心,除了最开始石静语敌视的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让瑾娘有些不舒坦,其余来石府做客的女眷,倒是挺好打交道的。 不过话说回来,能来石府参加宴会的,多是石府的通家之好。 又有句话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石府自诩诗书传家,老太爷是举人老爷,家里还有两个秀才,其余也都是饱读诗书,正在准备科举的有志之士。 和石家关系亲密的,自然也是读书人家。这样人家的女眷,即便品德上有些瑕疵,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现出来。 她们表现的无一不得体,尽管交际时,眼里还存有对于习武人家出来的媳妇瑾娘的轻鄙,转眼却又能笑的一脸和善的对瑾娘表达亲近。 瑾娘:…… 总体来说,这场宴席还算顺利。 但用完午膳,准备离去时,倒是发生了一段小插曲徐翩翩和石府里两个小姑娘吵起来了。起因是那两小姑娘想留长乐在府上住几天一块玩耍,可她们又嫌弃被徐翩翩带在身边的长乐拖后腿,不愿意长乐一块儿留下。 长乐年纪小,任是谁家长辈,也不会贸然将她留在别人家过夜。 可几个小姑娘并没有想到这点,尤其其中一个五岁的女娃娃,也嫌弃长乐太缠人,偏还腿脚慢,因为带着她,今天上午她们玩乐的都不尽兴。她唯恐长乐还要继续留下,就嘀咕了几句不好听的,大概意思就是长乐没爹没娘…… 小孩子说着无心,徐翩翩偏听到心里,顿时就怒了,一把推了过去。 那小姑娘的亲姐姐也在跟前,自然不能干瞧着妹妹被欺负,也上来帮忙,于是几个小姑娘就动起嘴,到最后甚至都动上手了。 等大人闻讯过来,几个小姑娘头发都散了,衣裳也褶了,一人扯着另一人的衣领,一人抱着另一人的腿脚,场面乱的简直没法看。 听了她们吵架原委的石府几个女眷颇不好意思,面色涨红的接连和瑾娘道歉。说什么小孩儿不懂事儿,都是瞎胡说的。 瑾娘面色当即就拉下来了。 小孩子那懂那么多有的没的东西? 想来不外乎是家中长辈没少在家这样嘀咕,小孩子就给记在心里了。 可就是这样才更让人恼怒!! 还是至亲呢,却在背后这样说人是非,念叨长乐没爹没娘……瑾娘都气炸了。 她连风度都维持不住,整个人面色冷得不行,凉凉的说道,“小孩子乱说话是大人没教好,回去好好教教规矩就行了”。 总归是心中有气,她不软不硬的顶了一句,这话说的那小姑娘的母亲脸色青了红,红了紫,一时间被堵的说不出话来,看向瑾娘的眸光尽是恼怒。 旁边几位夫人眼见着两人全都恼了,赶紧过来打圆场。 瑾娘统统敷衍过去,将长乐抱在怀中,摸着她软软的头发安抚。 她不想再多留,看男宾那边徐二郎也过来了,就带着徐翩翩上了马车,告辞离开。 坐在马车上瑾娘抱着长乐还在生气,暗道以后若非情况特殊,否则再不来石家了。 徐二郎骑着马走在马车一侧,瑾娘嗅到浓浓的酒气,忍不住掀起帘子看他,“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她心情不好,面色就不佳,说话的语气控制不住的有些冲。 徐二郎闻言先是迟疑的“嗯”了一声,随即侧转过头,微眯着漆黑的眸子看她,“你在和我说话?” 瑾娘立刻就怂了,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的口气不好,她心虚了一瞬,回了句“我自言自语呢。”就把窗帘落了下来。 徐翩翩看一向好脾气的二嫂嫂快要炸了,也不敢说话惹她,就缩在一角啃着手指甲和长乐大眼对小眼。 回到府中诸人都散了。 徐翩翩人小鬼大,她见瑾娘面色依旧不好,而二哥又明显醉酒,唯恐待会儿出什么事故,她眼珠子一转就体贴的道,“嫂嫂,我想带长乐去我院里玩耍,行不行?” “可以。”瑾娘应了一声,又问被她抱在怀里得长乐,“小姑姑想和你玩呢,长乐想不想去?” “想。” 徐翩翩就把长乐领走了。 瑾娘见徐二郎面上染着薄红,走路还有些踉跄,就有些担心他会不会一个不慎摔一跤,或者直接撞墙上去。 她最终还是走过去,搀扶着他回了后院。 叮嘱丫鬟去煮醒酒汤过来,瑾娘将他身上的衣衫扣子给解开,以防他呼吸不畅身上难受,随后又拿了湿毛巾给徐二郎擦了手脸。 徐二郎就睁着那双落满星辉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瑾娘被他看得浑身不得劲,忍不住嗔了一眼过去,“看什么?” 徐二郎的回应是用力一拉将她整个人拉了过去。 瑾娘摔倒在徐二郎身上,双手摁在他坚硬的胸膛上,头顶却一下撞到他下巴。 她“唔”了一声,徐二郎也倒吸了一口气。 她拍一下他的胸膛,“你做什么呢?”声音有些大,还有些恼。但这句话脱口后,不知为何,瑾娘心中的郁气似乎纾解了些。 徐二郎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闷笑一声,“你这么大火气,谁招惹你了?连我都给迁怒上了?” 瑾娘不想告状,觉得很幼稚,可那事儿想想又堵得慌。她就想,凭什么要我一个人不舒服?人家非议的是你亲大哥大嫂,贬低的是你亲侄女,凭什么你可以什么都不知道,而我就要装作没事样儿,硬咽下那口气。 她气不忿,就三言两语将那出闹剧说了。 “小孩子打打闹闹不当紧,但不可以口无遮拦,说人是非,更不能对长辈指指点点,挂在嘴边议论评判。长乐现在年纪小,还不懂那话中意思,不然她会多难堪,多狼狈?兴许说话那小姑娘也没太大恶意,但无心之言才最伤人。” “还有那小姑娘的母亲,论起来也要喊大哥一声表哥。先不说大哥是她兄长,该是敬着,就说大哥为国捐躯,乃是英烈忠魂,她对之不仅没有丝毫敬意,反倒口出恶言,没有丝毫尊重敬畏,实在是……可恨!” 第35章 权势 瑾娘絮絮叨叨的把心里话全说了,也没见徐二郎给出反应,他好似不喜不怒,可瑾娘却知道,徐二郎是怒极了。 他抚摸着她头发的力道在不自觉加重,而他胸膛起伏的弧度也在加大,就连他呼吸出来的热气,都变得炽热而沉重,充满愤怒。 但徐二郎还是克制的没有把这些狂怒表现出来。 他冷静了片刻,语气淡漠而平和的和瑾娘说,“总归是权轻势微,不能让人心存敬畏,只能任人评判鄙薄罢了。” “所以说,权势是个好东西,有了权势,世人会无限放大你身上的优点,对你身上的污点不置一词。不然就会反之,即便你功盖千秋,世人依旧可以肆意对你污蔑和踩踏,你也只能任人蹂躏和欺负。” 徐二郎深深一叹,“权势,当真是个好东西。” 瑾娘一动不动的听着徐二郎叹息,她眉头却忍不住微皱起来。 总感觉说出这番话的徐二郎,似乎从这时候起,心里的某些追求就变了。 瑾娘不知道,是不是她加重了“权势”二字对于徐二郎的重要性,也不知道,徐二郎心中的某些信念和坚持,是否彻底走歪了。 她只知道,这个时候的徐二郎,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情绪里。一种,会让她感觉惊惧和恐吓的情绪,让她有些心慌意乱,心跳莫名就快了许多。 徐二郎却在这时候放开她,他坐直身子,整了整衣衫,抬腿要往外走。 瑾娘连忙跟了两步,“你做什么去?还醉着酒呢,连醒酒汤都没喝,你想去哪儿?” “我去前院读书啊瑾娘。”徐二郎一双漆黑的眸中,闪着琉璃样凉薄清冷的光。这让瑾娘意识到,现在的徐二郎无比的清醒,尽管他满身酒气,可他神台无比清明。 徐二郎:“我不能忍受你们受人鄙薄讥嘲却毫无还手之力,所以,权势,呵,权势当真是个好东西……” 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又来了,瑾娘惶惑中似乎看到,徐二郎在追求权势的道路上,开始变得不折手断,而他得到了权势后,又会变得张狂凌虐。 她接受不了这样的徐二郎,她也不容许徐二郎变成那样面目全非的样子。 她立即上前,生拉硬扯着将徐二郎摁到床上,“读什么书,读书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么?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的道理你难道不懂?徐二郎我告诉你,虽然我嫁你之前,爹爹与我说你今后会前途无量,我嫁给你会过好日子。可我嫁人从来不是为了享福二字,也不是为了今后可能会有的荣华富贵。我嫁给你,是觉得你很好,你不会委屈我。而我所能遭受的鄙薄轻嘲,从来都不是外人给予的,她们怎么议论是他们的事儿,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说什么我管不住也不关心。我告诉你,只要不是你说了伤我的话,做了伤我的事儿,我就无坚不摧,其余外力根本没办法让我感觉挫败,让我狼狈。我说这些话的意思,你懂么?” 徐二郎沉沉看着她,看了很久一会儿。 良久后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他摸摸他的脸,又捏捏她的耳垂儿。他的眸光变得璀璨绚烂,眼底隐隐似带了笑意。之前那种阴翳、戾气和晦暗似乎被他完全抹去了,又似乎已经被他压在了双瞳深处,暂时克制。 丫鬟送来了醒酒汤,瑾娘扶着徐二郎,让他喝了一盏。 稍后她也宽了衣裳,爬上床陪他一起躺一会儿。 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徐二郎全程沉默不语的看着她。他深邃的双眸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她的身影,眼里满满都是她的模样。 瑾娘躺在枕头上,侧首过来看他时,徐二郎还正盯着她。 瑾娘这时候想起之前类似于“表白”的对话,有些羞耻感。偏徐二郎又一直“深情”看着她,她难免手足无措。 做了几番心理建设,她才顶着那过于明亮的双眸开口,“还难受么?” 徐二郎轻摇了摇头,他伸出胳膊说,“过来。”瑾娘就顺从的依偎过去,脑袋枕在他结实的臂膀上,双手搁在他瘦削的胸膛上。 他身上的酒气散了许多,混着他本身清爽的气息,并不难闻。瑾娘就埋首在他颈侧喃喃的说,“二郎,权势确实是个好东西,让人痴迷,却也该让人敬畏。我不求你今生荣达富贵,让我诰命加身,只要你对我好,我这辈子都跟你……二郎,不管做什么,一步步走的稳妥些,别把路走绝了。” 瑾娘第二日起来,徐二郎依旧不见人。 她用了早饭去安排长乐身边的人手,把早先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又把被秦氏调教好的人手,选了几个出色的送到长乐身边。 长乐到底人小,居住的院子又距离瑾娘的院子甚远。送到她身边伺候的人手,首要稳重,第二要规矩,第三才是贴心合意。 瑾娘选了一个年约四旬,慈眉善目的妇人做嬷嬷,负责总管长乐院里的事儿,外带管束院里的大小丫鬟。又选了两个大丫鬟,四个小丫头,就连看守婆子,都重新选了两个膀大腰圆的送过去。 把长乐安顿好了,徐翩翩闻讯也赶了过来,摇着她的胳膊不住的撒娇,“嫂嫂,嫂嫂,那对双胞胎……” “给你给你,你想要就给你。”反正人都已经调教好了,本来也就准备这两天把她们分派过去。既然翩翩现在开口要了,顺道给她就是。 既然这两处的丫鬟婆子都分过去了,剩余一些调教过的人手,瑾娘也顺势送到各处去。 长平长安包括徐身边,都送了和他们年岁相当,或是比他们大了三、五岁的小厮过去。一来能当个书童或玩伴,使他们做什么学什么的时候,不至于感觉孤单。二来当个跟班和助手,就是以后他们年长了出去做事,身边有几个从小跟到大的跟班,处事也便宜许多。 徐二郎身边她也送了两个跑腿的小厮过去。 徐二郎在某些事上是真讲究,在有些事情上也真是不讲究。他身边只有一个墨河,什么都交给墨河做,那真是把一个人当做三、五个人使。 现在他没功名,应酬也少,墨河还不太忙碌,以后他更进了一步,或者两步,身边还是只有墨河一人,就明显不够用了。 第36章 分派 徐父和徐母身边瑾娘没自作主张送人,那毕竟是长辈,她贸然插手长辈院里的人手安排,对长辈太不敬。 不过为表敬重,她还是让青苗跑了一趟,亲自询问两边要不要人手。 徐母那边很快有人过来回复,说要两个小丫鬟。徐父那厢很难得的,竟见到了本人。 原本依照瑾娘的料想,这公公该是不会在家过夜,从岳家回来之后就会立即出去。熟料徐父不仅在家呆了一晚,到天亮时也还没离开。 不过青苗却说,“老太爷正准备出门,幸好奴婢去的及时,不然就见不到人了。” 瑾娘心想,还不如见不到人呢。 她这公公,瑾娘是真不想打交道,可若撇开徐父不搭理,又明显不孝,不管从那里说都说不过去。 瑾娘心中暗叹,面上不漏声色,问青苗,“父亲那里要什么人手?” “老爷说他哪儿人手足够,不缺人使唤。” 瑾娘点头,示意青苗继续说下去,青苗却垂下头,声音越来越低,“只是老爷又说,他院里许久不进人了,若是有年轻鲜嫩的小姑娘,就送两个过去……” 送两个过去是什么意思,还用说么? 瑾娘心里“卧艹”一声,差点把手中的茶盏摔出去。 这个公公还真是个荤素不忌,房里缺人缺到给媳妇伸手要人的地步了,这也忒不讲究,贪色也贪的太难看了? 让儿媳妇给他张罗房里人,这馊主意徐父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他这脑回路,瑾娘真是一百个佩服!! 虽说徐母明显不会对徐父收不收用丫鬟这事儿上心,也不会计较,但这背着婆婆给公公张罗房里人,这是人干事儿? 再来,徐父收用的丫鬟还少么? 瑾娘虽没打听过,但她掌家,很多事就是她不想知道,下人也要告诉她。 她知道徐父院里所有的丫鬟都被他破了身子。虽说那几十个丫鬟谁都没有名分,但只想想所有丫鬟都和自己相公有一腿,瑾娘都不难想象徐母心中的阴影面积有多大。 还算好的一点是,徐父对私生子和妾生子尤其厌恶,倒是没弄出什么外室子或是庶子给人添堵。不然,这日子真是糟心的没法过。 当然,被徐父收用的女人,还不止是他院里那些没有名分的,其余还有花街柳巷中的不少女子,以及那些年轻丧夫守寡的妇人,徐父都是他们的入幕之宾。 都这么多“红颜知己”了,还想要貌美如花的鲜嫩女子作陪,他脸怎么那么大啊? 瑾娘当即就阴沉的回了一句,“鲜嫩女子没有,倒是膀大腰圆的婆子还有四个,原本准备放在二门处守门用的,你去问问父亲他要不要,要是要得话,让他去领就行!” 青苗:“……” 青禾:“……夫人,这么回话怕是……不行?” 瑾娘也知道那义气之言不可能传过去,可她也真是气不忿,就又硬气的说,“青苗你去回话,就说没有老爷要得人手……行了,就这些,多余的就不用说了。” 青苗离去后,瑾娘就让青禾将秦氏带来,顺便让秦氏带那两个早先她看好的丫鬟也过来。 瑾娘屋里也准备添两个大丫鬟。 那两人是秦氏看好的,瑾娘看过后也觉得满意。 两个丫鬟她分别赐了名,一人叫青穗,一人叫青谷没办法,文科渣没什么浪漫情怀,起个名字也困难的很,勉强陪着青苗青禾的名字,给另外两个人起名,也只有这个水平。 再说这两个丫头:一人温厚老实,看起来木讷,却话少能干;一人机灵巧辩,嘴皮子利索,脾气泼辣不肯吃亏,却是个肯护主的。 两人的共同点就是,品性好,规矩学的好,守本分,外加底子都清白。 很快一行人过来了,青穗青谷早就得了秦氏的暗示,知道以后要来瑾娘这里当差,欣喜若狂。可瑾娘这么多日子也没召见过她们,甚至就在不久前,她将所有丫鬟小厮都分配下去了,唯独还剩下她们俩,她们也不免心头惴惴,忧心之前的好梦成了泡影。 不想正暗自神伤呢,就被叫过来了,且果真成了二夫人房里的大丫鬟。 两人心头大定,恭敬的道了是,就下去听吩咐了。 到如今早先买的所有人都有了去处,唯独剩下一个秦氏…… 瑾娘就道,“以后你就在我身边当差。” 秦氏没想到瑾娘会这么安排她,她原本以为,依照她过去的经历,瑾娘虽会重用她,却也不会对她太亲近,换句话说,会对她有所防备。万万没想到,她却成了她身边的嬷嬷。 这真的很抬举她了。 秦氏心存感念,诚心的回了句,“多谢夫人抬举。” 人手都安排妥当了,青苗也回来了。 瑾娘就问,“老爷怎么回的?” “老爷说,既然没有合适的人选,就不要人了。” 青穗和青谷不知道前情,可两人都是心思灵通的,进了徐府后,也打听了诸位主子的脾性,自然早就知道徐父性喜渔色、荤素不忌的本性。 所以即便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只听青苗这句话,她们也都晓得,徐父应是要给院里添人。 青穗还没大反应,毕竟她容貌普通,性子也木讷,不会说漂亮话,也不会来事,并不讨喜,不用担心被人看上收房。 倒是青谷,顿觉心惊肉跳。 她容貌艳丽,身段也好,好生收拾收拾非常拿的出手。当初就是因为上一任主家中的少爷贪图她的好颜色,要强迫她收房,她才有了自赎自身的想法。好在当家的夫人心善,看她确实不情愿,就收了她几两银子把她放回家。 谁料她兄嫂被金钱迷了眼,闻听那主家少爷要纳她为妾,他们觉得那是好前程,且妹纸发达了距离他们大富大贵也为指日可待,他们就决定灌了药把她送过去。 好在她机警,提前跑了。 可她也知道这世道单身女子在外不容易,轻则没了清白,重则性命难保,她经过几番斟酌,决定再次卖身为奴。 可以说,当初李婆子带来徐府的所有丫鬟奴仆,都是被人贩卖无路可走的,只有她,是听说李婆子准备给徐府送丫鬟,自己主动跑过去的。 如今看来,当初的决定果真是对的。 当家的二夫人眼里不容沙子,也不会主动把她们往火坑里推。只要她安分了,以后多的是好日子过。 青谷安静下来,心跳也缓缓平复了。 就听青苗又道,“奴婢过来时,老爷出门去了,顺道去账房支了二百两银子。” 第37章 花销 又支银子? 从她接手府里账务,到如今不足三个月,可这三个月时间,徐父断断续续已经到账房支了八、九次银两。 而且每次支出的银两数额大小不等,少则四五十两,多则二三百两。零零碎碎加起来,也有一千三百两出头。 不到三个月时间,花费了一千三百多两银子,在这个十两银子足以吃一顿满汉全席的时代,徐父就是天天满汉全席,也花销不了那么多啊。 瑾娘念及此眉头蹙了起来。 徐家早先存银不多,虽说抄了账房、管家和几个庄户人家后,库银充沛很多,家里的底子也变得丰厚。可还是那句话,就是有座金山银山,也耐不住徐父一天百十两银子的花销啊。 瑾娘早前就有心和徐二郎说这事儿,可一直被事情耽搁着,就忘了,如今却真是不得不提了。 她当即就起身去前院找徐二郎。 刚科考过,徐二郎不知是不是昨天被她那番话刺激到了,明明应该短暂的休息两天,可他却还在书房读书。 瑾娘见状才觉得自己来的莽撞了,可既然来了,不把事情说清楚,又不知道要拖到几时。 她就坐在书案前的一张椅子上,和徐二郎说,“家里的花销大头主要在每月的善事支出,以及……父亲的花销。” “家里做善事,从曾祖母开始,已经有了习惯。这是给子孙积阴德的好事儿,也能积攒好名声,没有停下或中断的道理。这笔钱财花销,该花,我也舍得花。可父亲……” “父亲又去账上支银子了?”徐二郎看着她问。他说话时走到瑾娘跟前,牵住瑾娘的手,把她拉起来。瑾娘不知道他意欲何为,却也随着他的力道站起身。 两人走到窗前的软塌上坐下,徐二郎斜倚着身子,将瑾娘搂在怀中。 瑾娘觉得说正事时摆出这个姿势太不正经,可她挣扎了两下,徐二郎也没有放松力道,反倒埋首在她颈侧,嗅着她甜美的女儿香,发出闷闷的笑。 那笑声愉悦又带着点小坏,像是在嘲笑她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 瑾娘有些郁闷,索性不挣扎了。凭白浪费了力气不说,还被人看了笑话,她得是多脑残,才继续出糗给他看。 又说起徐父支银钱的事儿。 瑾娘道,“当初查过账后,我定下了超过二十两银钱,必须找我拿对牌,才能支出银子的规矩。可这规矩对几个小的适用,对长辈却是冒犯。加上父亲……用钱的机会多,我考虑过后,便告诉账房父亲支钱不需我同意,也不需要我出示对牌,只让他把每次父亲支出银钱的数额和日期记下就好,。” “上月我盘账,就见账册上记载父亲已经支出了八百两之巨。至如今,已经一千三百两。方才又加二百两,也就是一千五百两。” “从我掌家到如今不过三个月,父亲已支出如此巨大的数额,我不知父亲是作甚用的。”话至此瑾娘微微往外侧脸,不看徐二郎的表情。 其实那些银钱徐父都花费到哪里去了,两人心知肚明。可就是心里再清楚,瑾娘也不想当面说出来,那到底是徐二郎的父亲,太有损徐二郎的颜面了。 二来,瑾娘也考虑到,就是整日流连花丛美色,也不见得能花费那么多银子的。那都是真金白银,不是铜钱串子,瑾娘私心也觉得,徐父在外边怕是还有些别的勾当需要抛费,不然花费不至于这么大。 除非,除非他每天都当新郎花钱给花魁,否则,那里就需要那么大开销了? 瑾娘的意思徐二郎自然懂的,他点点头,舒尔轻笑一声,将瑾娘撇过去的脑袋掰过来,声音磁沉的道,“你我夫妻间,有话直说就是,你避讳什么,嗯?” 那性感的声音跟带了小勾子似得,直往瑾娘的耳朵里钻。瑾娘只觉得耳朵痒痒的,心里痒痒的,浑身都痒的厉害。 她看着徐二郎的眸光不自觉就漾出了水,明眸善睐,顾盼生辉,盈盈一水间,未尽的情愫与欢喜俱在其中。 她的身子不自觉软下来,声音在此时也娇软的不像话,“我不是想去避讳,只是觉得,父亲到底是长辈,我私下里贬低他的为人,议论他的品性,到底不合适。” 徐二郎慢慢挺直腰坐起身,靠过来,他的鼻尖不知道何时抵着她的鼻尖了,两人炽热的呼吸交缠,近的连彼此的心跳声都能听见。 徐二郎轻嗤一声,“瑾娘,你撒谎。” 瑾娘躲闪着视线狡辩,“我,我没有。” “你就有。” “唔……” 瑾娘突然就被堵住了唇,似乎在惩罚她的不诚实,徐二郎在她饱满水润的唇瓣上轻咬一口,瑾娘忍不住嘤咛一声。 春光绚烂,阳光明媚,照耀着窗前一对相拥的缠绵的男女,场面别样温情。 瑾娘从书房中狼狈离开的时候,红唇都肿了。 丫鬟们看见了,彼此对视一眼,俱都慌忙垂下头,不再敢窥探。 把徐父的事儿交给了徐二郎处理,瑾娘就不再关心了。 全然放松的她完全没想到,不过当天傍晚,徐父就再次怒气冲冲的回到徐府,且把徐二郎大骂了一顿。 徐父:“老子花费几个破钱怎么了?这诺大的家业还是我爹留给我的。你是我儿子,你不是我爹,这家如今还是我当家做主,我的钱我自然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你想管束我,想拘住我,想当我的家做我的主,且等着下辈子投胎当我爹再说。” 常年跟在徐父身边的小厮王奎闻言吓的头上冷汗都出来了,顶着徐二郎冷冽的视线,王奎视死如归的拉着徐父赶紧进了院子,哆嗦着说,“老爷您少说两句。二少爷那里有管束你的意思,那里说不让您花钱了?二少爷不过是担心您,怕您被有心人欺骗了,把咱们诺大的家业败坏了罢了。您怎么还训斥上二少爷,开始胡言乱语了呢?” “滚你个瘪犊子王奎。老爷我哪里胡言乱语了,你说我说的那句话不是真的!嘿,你小子吃里扒外,老爷我供你吃供你喝,连去个青楼楚馆找个花魁睡,都不忘给你找个貌美年轻的粉头陪着。到头来,你不和老子一条心,你还替那小子说话,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鳖孙王八蛋!” “老爷,老爷,您别说了……”王奎吓的脸都白了。眼见着二少爷一张脸冷的掉冰渣,他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身上的衣衫在瞬间湿了大半。 第38章 贿赂 王奎吓的整个人都瘫软了,徐父见状露出万分嫌弃的模样。抬腿上去就踹了那老小子一脚,“你个没出息的东西,老子的脸面都被你个没用的狗东西丢尽了!!” 说完话徐父抬头见徐二郎仍旧拧着眉头看他,徐二郎本就生了一副生人勿进的生冷面孔,又做出如此冷厉的神情,别说,一向欺软怕硬的徐父对此还真有点憷。 但老子怕儿子,这像话么,这说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啊! 再说了,他花那么多银子,还不是为他打点,想让他前途光明? 念及此徐父顿觉自己一番苦心都喂了狗!徐翊不识好歹且罢了,还摆出这副嘴脸看他,凭什么啊! 徐父气焰立马高涨起来,“我给你说徐二郎,别说这些家底都是我爹我祖宗留给我的,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就是我把那些银子都花在你身上了,你但凡有良心一点,你能这么看你爹我?” 徐二郎从牙齿缝中挤出一句话,“我让你去贿赂衙役县官了?你那是犯法!没人查出来且罢了,但凡有人举报,我这一辈子的仕途都完了,即便功名在身,也会被撸成白丁。轻则名声扫地,总则有牢狱之灾。你就是这么帮衬我的?” 徐父闻言脖子一缩,有些怂。可让他承认自己好心办了错事,徐父也是不认的。他梗着脖子吼,“查出来,谁去查?我把那些当差的衙役全都贿赂了一遍,但凡有一人露马脚,牵连的就是所有人。谁敢这么犯众怒,那是不想活了?哼,我行贿,我那还不是担心你。你说,早些年让你们兄弟几个读书你们偏不。结果可好,老大战死了,老三又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唯独你还有些读书人的架子,可你才拿起笔杆子多长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过几个月。念了几个月“之乎者也”你就想中秀才,你那不是白日做梦是什么!我这边不替你打点打点,凭你那点本事,你猴年马月才能考个功名出身!” 徐父越说越觉得就是那么回事儿,腰杆子就挺得更直了。“你年轻想不到这点就算了,可我是你老子,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你想不到的事情我想到了,我不得替你安排周全了?我这又是请客又是送礼的,为了让人给你露几道考题,我真是舍了老脸出去给人装孙子,你以为你老子不要脸啊?可我为了你这不孝子,我把这老脸都豁出去了。如今可好,你不记你爹的恩情,反倒在这里对我蹬鼻子上脸耍威风,我告诉你徐二郎,你爹我不吃你这套。” 徐父哼哼唧唧的甩着袖子背着手,大步进了院子。他说话硬气的不行,可看他走路的姿态,怎么看都有些像是落荒而逃。 “不管了!!天杀的小孽障,帮你还帮出错来了,真是上辈子作了大孽才有你这个不孝子。不知道孝敬爹,还成天给我气受,给我使脸子看,我这是欠了你们的?为你们劳心劳力,胃都喝出血了,你们不知道感恩,反倒嫌我拖后腿,你看我以后还管不管你们的破事!我看没了你爹帮衬,你以后能混出个什么熊样子!!” 徐父高亢的吼声渐渐听不见了。院子外边只余下满面冰霜的徐二郎,以及瑟瑟发抖,脸色煞白的王奎。 王奎见二公子没注意他,狼狈的坐起身,猫着腰就往里边蹿,“老爷您等等奴才!老爷您下车时才闪了腰,别走那么快,您让奴才扶着您,小心一会儿腰疼啊!” 这边一场闹剧方歇,翠柏苑中的瑾娘就收到了消息。 青苗在瑾娘耳边嘀咕了几句,瑾娘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看过去,“都是真的?” “错不了,奴婢给老夫人院里送了樱桃回来,碰巧走到哪里,就见老爷怒气冲冲的过来了。奴婢担心冲撞了老爷,再使老爷雷霆大怒,就特意躲在花丛后避了避。倒是没想到,稍后就听见,听见……” 瑾娘点点头,“除了你,当时还有谁在场?” “还有随同奴婢一道过去的一个小丫鬟,其余就没别人了。二公子身边的墨河在呐,把周围都清场了,奴婢不好多留,就匆匆离开了。可老爷斥责的声音太大,奴婢还是听见了些。” 瑾娘沉默片刻道,“把这事儿放到心里,别往别处传了。还有随同你一道过去的小丫鬟,也敲打敲打。” “唉,奴婢知道了。” 两人话刚落音,瑾娘就听见有沉沉的脚步声进了门。 徐二郎的脚步声瑾娘很轻易就能听出来。这几个月时间,她也养成了听他脚步声,辨认他情绪的方法,基本没有出错过。 可如今二郎的脚步声里,不像是带着怒气的,难道青苗之前听到的事情还暗藏什么猫腻不成? 瑾娘心里想这事儿,面上却没露出来,径直站起身迎了出去。 走近了看,徐二郎虽然面色冷冽,但是眸中却没有怒气,他确实没有发怒。 瑾娘就讶异的多瞧了两眼。 她心思浅白,有什么东西都写在脸上最起码对于徐二郎来说是这样的。 徐二郎见状还有什么不清楚,就开口问道,“知道了?” 瑾娘迟疑的点点头,“父亲……” “画蛇添足。” 瑾娘替徐父辩白了两句,“……父亲,那也是一片好心。”虽然好心办了坏事儿。 “我用得着他的多此一举么?”徐二郎轻嗤一声,“既看不起我的文采,当初又何苦以死相逼我弃武从文?若我连最简单的童子试,都要他帮衬贿赂才能有惊无险的通过,那这科举我不参加也罢。” 他明显还是心中存气的,只是并没有气的失去理智罢了。 瑾娘见状就觉得还好,换成她是当事人,有这么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爹瞎搅合添乱,肯定气的咬人的心都有了。 可眼下办这事儿的不是她爹,是她公公,徐二郎的亲爹…… 瑾娘就扯扯徐二郎的袖子,拉他在凳子上落座。她给他倒了一杯清水递过去,“喝杯清水润润口,马上要吃晚饭了,就别喝茶了。” 徐二郎接过清水一饮而尽,末了把茶盏放回小圆桌上,握着她的手指把玩。 第39章 把柄 徐二郎道,“父亲这人,自以为心中有几分计较,其实办的事儿从来提不到台面上。” 瑾娘点头,在心中默默把徐二郎的话转成:徐父自以为是,自作聪明……可以的,没毛病! “他唯一办的一件还算靠谱的事儿,就是汲取了教训,没有再选一个清高或是有文采的女子上门做当家主母,而是择了各方面虽不算出挑,做事却还算果断利落有魄力的你配给我。” 瑾娘闻言轻戳了戳徐二郎的腰,嗔他一眼,“你说什么?我各方面都不算出挑?我是长的不美么,还是性格不够温柔体贴,不贴合你心意?” 徐二郎被她戳的有些痒,无奈的看她一眼,“正说正事呢瑾娘,你别打岔。” “谁给你打岔了,难道我说的不是正事?” “是,你说的都对,是我口无遮拦说错了话,我给你赔罪。” “这还差不多。” 徐二郎看着她摇摇头,露出个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表情,眸中却没有丝毫恼怒郁闷,全是隐隐的笑意。 他继续道,“兴许是看我们夫妻和美,你嫁进来后,将家里也打理的井井有条。父亲便觉得自己……英明神武,精明能干,他的能力眼光和识人之术更胜一筹。殊不知,这次真是走了一步臭棋,稍有不慎,便将我,将整个徐家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徐二郎这个说法瑾娘是认同的。 自古以来科举舞弊都是大案,一经查实,都是掉脑袋的事儿。即便现在瞒过去了,即便徐父贿赂的人并没有拿钱办事,在考场给徐二郎行方便,但这总归是徐二郎身上的一个污点,以后被有心人知道了,也是别人拿捏他的一个把柄。 官场中人最畏“把柄”二字,只要有了把柄,再高的权位也如沙上房屋,一个不慎便是瞬间倾覆。 所以说徐父这事儿办的真是画蛇添足,徒劳无功。 兴许徐父早先还在沾沾自喜,志得意满,觉得为儿子谋划前程苦心孤诣,自己真算是千年难得一遇的慈父。 可现在,怕是徐父也悔恨的肠子都青了。 然不管徐父怎么悔恨,徐二郎怎么懊恼,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将这事儿彻底抹平了。 瑾娘就问徐二郎,“有办法么?” “办法不外乎那几种,不过是想想那种更合适。” 瑾娘点头道,“无论如何还是要尽快解决,最迟在出县试出成绩之前,要把这事儿彻底压下去,不然后患无穷。” “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两人说了会儿话,丫鬟就端了饭菜过来。 他们用了晚膳,稍后徐二郎也没留下休息,而是又出去一趟。 瑾娘知道徐二郎这是出去给徐父善后了,就有些睡不着。 她拿着早先给徐二郎做好的衣衫,依靠在床头不急不慢的缝制。 窗外清风吹拂,烛光也来回飘摇。 瑾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看墙角沙漏显示的时间确实不早了,她揉了揉胀痛的眉心,下床洗漱。 再次躺回床上后她反倒精神了,接连翻了两次身依旧睡不着。 想徐二郎现在会在哪儿,是不是在对人威逼利诱;想徐父好心办坏事儿,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偏还给儿子拖后腿,她要引以为戒;想最近天气不错,可以让长乐的教养嬷嬷每天下午带着长乐在府里走两圈强身健体;还有即将端午节了,要准备包粽子,最重要的是给京城平西侯府的节礼,该送去了;此外还有府里几位先生的节礼,也要准备起来…… 七想八想的,瑾娘渐渐有了睡意。 也就是这时,她昏昏沉沉的似乎觉得有人走近了,继而床帷被人撩开,瑾娘猛一下睁开眼睛坐起身。 床前站着一个黑影,看动作正在脱衣衫。 熟悉的气息近在鼻侧,瑾娘开口软软的唤了声,“二郎。” “嗯,吵醒你了?”徐二郎快速脱了外衫和靴子上床,瑾娘自觉的往里挪了挪,让徐二郎睡在外侧。 徐二郎躺好后,伸出胳膊,瑾娘就顺从的依偎过来,头枕着他结实的臂膀,小手搁在他胸膛上。 她还有些困倦,可惦记着徐二郎此行是否顺利,就睡不着。忍了又忍还是开口说,“都解决了么?” “嗯。”徐二郎顺着她柔软的发丝,埋首在她馨香的颈侧,深吸一口气,才低低的说道,“都解决了。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封口。只是这都不是长久之计,真正能让人永远闭口的办法只有一个……” 瑾娘陡然清醒了,她猛一下抓住徐二郎胸口的衣服,“二郎你不能做傻事。” 徐二郎顿了顿,舒尔闷闷的笑起来,发出磁沉低哑的性感笑声。黑暗中,他准确无误的咬住瑾娘的耳垂,又了两下问,“你想到哪里去了?你觉得我要做什么?嗯?” “你难道不是想,想杀人灭口?”瑾娘有些气虚道。 “……不到走投无路,我不会走哪一步。”徐二郎闷笑了片刻,声音又变得正经,“我不愿手染罪恶,也不愿余生在牢狱中度过。况且,知道此事的人不在少数,不止县衙的那些衙役和刀笔吏,就连府中的下人,傍晚时也应该听到了些动静。这么多知情者,难道我能一下将所有人都杀光?” “你多虑了。”他叹了一口气,“能让人永远闭口的办法,不是只有死亡。当你站在高处能够俯瞰众人,就没有人敢威胁你了。” 可在那之前,你也要先站在高位啊。 而有这个把柄在,就是你往上爬时,也有人在不住的拽着你的脚往下拉扯你,这样的情况下,你还能爬上去么? 瑾娘知晓自己能想到东西,徐二郎肯定早就想到了。她多说无益,多问也是自寻烦恼。左右徐二郎心中自有计量,自有斟酌谋算。她且勿庸人自扰,早些睡觉。 徐二郎顾自沉思中,也没发觉瑾娘何时睡着了。等他后知后觉听到耳畔规律的呼吸声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轻捏了瑾娘的耳垂儿两下,嘀咕了一句,“心思少,睡得就这么香甜?” 如他,他心思多,常常一晚上睡不到两个时辰就会醒来,这就是差距。 这么想着徐二郎心中就有些不舒坦,他泄愤似得又捏了捏瑾娘的耳垂儿,甚至手指还钻进她的衣衫,在雪山红梅处狠狠揉了一把。 可睡梦中的瑾娘也只是不适的嘤咛一声,随即翻个身,蜷缩起身子想继续睡。 徐二郎看得皱眉,粗鲁的把她又翻过来,束缚在怀中。 他这么折腾,瑾娘终于睁开眼瞅了他一下。可都没看清徐二郎的表情,她就又被周公召唤着进入了梦乡。 徐二郎:…… 第40章 上榜 时间匆匆,转瞬又是两天,很快到了放榜的时候。 童子试毕竟不比秋闱和春闱,参与的人大多是进学几年,初涉考场的懵懂学子。这些学子没有功名在身,考试的成绩自然也很难得到别人的注意。 再来即便得中头名,所引来的瞩目也是有限。毕竟只是过了县试而已,后边还有府试和院试,还有秋闱和春闱,还有殿试,万里云梯才登上了第一个台阶,以后的路还长的很。 但这头一科的成绩在外人看来无关轻重,在有学子参加参考的人家看来,却是非常重要的。 瑾娘一大早就打发了下人去等张榜,结果等到半上午才有人跑回来回报,“少爷中了,第五名。” 中了就好,别管是第几名,哪怕是倒数第一名呢,那也是中了,那也可以参加接下里的府试了。 瑾娘很满意,高兴的让人把这个消息去报徐母。 至于徐父,他那天把徐二郎大骂一顿后,就出门了,至今未归。 不过瑾娘也看出来了,徐父就是办事不靠谱,外加嘴巴刻薄,说话不好听,其实他心是软的。 他说是再也不管徐二郎的事儿了,可心里肯定惦记着,想必他现在就是在青楼楚馆,也喝不进去花酒了。不等到徐二郎出个满意的成绩,徐父是没有心情继续寻欢作乐了。 不得不说,瑾娘还真是猜中了徐父的心思。 徐父现在可不就在等徐二郎的成绩呢么。 知晓今天会张榜,他忐忑的一晚上没睡,都熬出黑夜圈了,天不亮他就打发王奎去看榜,无奈王奎不识字……可有句话不是叫有钱能使鬼推磨么?随手一两银子打发出去,多得是人给跑腿。所以徐父比瑾娘更先知道徐二郎上榜了,且位列第五,成绩非常不错了。 旁人恭维几声,徐父越发兴奋,直接给目前夜宿青楼的所有嫖客都买了单,美其名曰,同喜同喜…… 瑾娘得了好消息,就去前院找徐二郎。 徐二郎依旧在读书,见瑾娘过来他就问,“就这么高兴?” 瑾娘不由伸手摸摸脸,“我表现的很明显么?” 徐二郎:“你嘴巴都快笑歪了。” 瑾娘:……气成河豚。 她嗔了一眼过去,瞪着徐二郎说,“徐二郎我告诉你,你别仗着我喜欢你就可劲埋汰我,不然你迟早会失去我的。哼!” 徐二郎:“你刚才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反应过来刚才义气之下说了什么话的瑾娘,顿时捂面。每次在徐二郎面前,她说话都不过脑子。本身智商不如人,她就够挫败了,偏偏又表现的如此弱智……唾弃自己!! 徐二郎已经走到她跟前,拿开她捂面的素白小手。他漆黑的双眸中有着明亮的光,薄唇微翘,带着笑意说,“你刚才说什么?” 瑾娘面颊红艳若三月桃花,她绚烂的眸中闪烁着明媚的春光,整个人眉目间漾开一丝韵色,美的夺目生辉。 “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徐二郎徐徐善诱,“好瑾娘,再说一遍!” 瑾娘撇开头,耻于开口。徐二郎见状有些惋惜,可转而又道,“无妨,既然现在不想说,晚上说也是一样的。” 晚上说…… 瑾娘不可避免的又想到,这人恶劣的在床上折磨自己,让她喊哥哥,喊相公。她每次都被折磨的只有举手投降的份儿,最后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完全不受控制。 徐二郎这个大流氓,就会欺负她! 徐二郎也不想真把人欺负很了,就转过话题,牵着她坐在凳子上问,“得到消息了?” 瑾娘:“嗯。你考的很好啊,第五名。” “马马虎虎。” 瑾娘翻了个白眼,又问,“府试什么时候开始?” “两天后。” “这么快啊。那这次考几天?” “依旧是两天。” 两人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些话,瑾娘就准备离去了。恰此刻墨河在外边喊了声“主子,石府老太爷让人送了封信过来。” 石府老太爷也就是徐二郎的外祖父,老人家这个时候送信来,毫无疑问是对外孙的成绩表达欣喜的。 果不其然,徐二郎拆开信,就在其上字迹张扬飞舞,甫一眼愉悦之情就扑面而来。 徐二郎见瑾娘探头探脑的,像是也要一探究竟。他就招手说,“过来一起看。” “……这不好?” “你是看还是不看?” “看看看!” 石老太爷先是对外孙的成绩表达满意,随即又勉励外孙“戒骄戒躁”“再创佳绩”,警告他不可骄傲自满,妄自尊大。最后才谈及重点,言说孙女婿郑顺明也过了县试,将与徐二郎一道参加接下来的府试。他老人家为防两人在府试上遭遇滑铁卢,就决定让他们二人过府去,给他们开小灶讲课。 石老太爷到底举人出身,书信肯定不会写的那么直白浅薄。上边那些话全都是瑾娘自己翻译的。还别说,她一个理科生,语文学的也不咋样,老爷子全文言文的书信,瑾娘阅读理解起来还真有些困难。 瑾娘由此想到,看来她也该把“复读”一事提上日程了。此复读二字,纯属字面意思。 瑾娘是不觉得自己文学素养低有大碍,可若以后徐二郎更进了好几步,成了官身,她与之交际的圈子肯定会更上一筹。若是那时不能谈吐文雅,出口成章,甚至不能从别人引用的典故中辨别是褒是贬,那不是要被人当傻子糊弄?不是要给徐二郎丢脸? 所以,读书一事势在必行。 不说这些远的,只说眼前,瑾娘点着郑顺明的名字问,“这人,是石府已出嫁的五姑娘的夫君么?” 石府的五姑娘,也就是大房所出的嫡女石静语,瑾娘在石家老太太的生辰宴会上有幸与之见过一面。 那女人对徐二郎明显有过心思,虽说最后两人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但因为她和徐二郎有些“瓜葛”,瑾娘之后不免留意了些有关她的言辞。 是以她也得知,那位五姑娘的夫君也是饱学之士,如今已过加冠之年。那位学子虽然其貌不扬,但听说学识不错,最起码中秀才不是问题。 但那位郑顺明似乎运气不太好,每次要参加科考时,总要遇上些大大小小的问题。 不是家中有人新丧,他需守孝,就是考前得风寒高烧起不得床,再不行就摔断了胳膊,连笔都提不起。 这位学子的经历也算坎坷,就在年初三月的县试上,他还因踩到果皮摔了一跤,碰到头当场晕倒错过科考,所以蹉跎的和徐二郎一道参加了这次加的恩科。 好在这次千防万防没出差错,他顺利的进了考场,也顺利的考取了第二名的好成绩,以待下场府试。 第41章 端午 瑾娘脑中转了几转,就把“郑顺明”和石静语的夫君这个头衔做了匹配。 她还担心自己出错了,就再次询问徐二郎,“他是石家五姑娘的夫君?” “是他。”徐二郎道,“怎么,你对他这么感兴趣?” “我哪里是对他感兴趣,我明明是对他夫人感兴趣。他夫人是石家的五姑娘……”瑾娘冲徐二郎眨眨眼,“关于这个人,你就没啥想说的?” “说什么?” 说说你们俩“缠绵悱恻”“生死不渝”的过往啊。 瑾娘没胆子把这话说出口,可她面上的揶揄表情全出卖了。 徐二郎这样的人精,只看她面色就把瑾娘的心思猜的一清二楚。一时间,他不由微眯起凤眸,危险的看着瑾娘说,“林瑾瑜,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以至于你都能在我面前口无遮拦,胡说八道了!” 瑾娘一听大名都被徐二郎叫出来了,顿时有种头皮爆炸的感觉。 她也是怂,被徐二郎这么一吓唬,就是再想八卦,也得歇了心思。 可就这么轻易被吓住,又显得没面子。 瑾娘就小小声的嘟囔了一句,“不就一个要好的表妹么,有什么了不起,跟谁没有似得。” 这话的潜意识,啧啧…… “林瑾瑜。” 瑾娘全然忘了徐二郎从小习武,远比她要耳聪目明的事情。她自以为是的小声,徐二郎全可以听见,所以,此时徐二郎的表情有多危险……危险到瑾娘看一眼就想找个洞洞钻进去。 徐二郎看着又怂又无辜的瑾娘,冷笑两声,“看来夫人对我还隐瞒了不少事情啊。” “没有,绝对没有。”瑾娘极力辩白,“都怪我多嘴,我以后再不说了还不行么?哎呀我这边还忙着呢,我先回去了夫君。” 瑾娘火烧屁股一样跑了,徐二郎看她一溜烟消失无踪,不由再次冷笑两声。 真当他不知道她和她那表哥的事儿啊。 原本还当她少女怀春,被那斯文败类蒙蔽了心智,也是可怜。他念她小他两岁不予计较,看来,哼,有些账还是要算一算的。 自以为逃过一劫的瑾娘全然没想到,嘴炮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当天晚上她就会此时的所作所为付出巨大代价,以至于再不敢直视“表哥”二字,且第二天一觉就睡到正上午。 若不是青禾几人担心她这么长时间不吃东西,会饿坏了肚子,千方百计把她弄醒了。不然,瑾娘觉得自己一觉睡到天黑一点问题都没有。 正因为没睡够,用午饭时她就精神恹恹,整个人无精打采,还频频打瞌睡。 她也不为难自己,想睡就又爬到了床上,缩在被子中就秒睡过去。 徐二郎今天一早出发去了石家,当天晚上就被老太爷留下住了一晚。 老太爷的意思很明确,后天他们就要上考场了,那这两天时间就非常关键。所以,还回去睡什么觉啊,今天晚上继续讲题。 徐二郎秉烛读书,瑾娘睡了一天后终于睡饱了。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折腾的太过了,她至今还感觉身上不舒坦。尤其是小腹处,有种隐隐作痛的感觉。 瑾娘算了算日子,还有两天就到经期了。她每次经期前总会浑身难受,腰酸背痛胸口闷,这都是常事,所以她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第二天傍晚时分,徐二郎结束“集训”回了徐府。 瑾娘自然温柔小意的伺候着,殷勤的跑前跑后不带停歇的。 明天徐二郎就要去考府试,所以这晚他也很老实,并没有再拉着瑾娘酱酱酿酿。 当然,是瑾娘单方面拒绝做这种有损精力的事儿,并站在大意的立场上,要求徐二郎保持体力。 徐二郎对此的回复是冷哼一声。 然许是被瑾娘说动了,许是还担心前天晚上闹得过了,她身体还没恢复,徐二郎到底没有直接用武力镇压。 但没酱酱酿酿,却也不妨碍他动手动脚,煽风点火。瑾娘浑身难耐,最后忍不住趴在徐二郎肩膀上咬他一口泄愤,徐二郎闷闷的笑了。 府试依旧考两天,考完三天后出成绩,徐二郎这次依旧有惊无险的通过。 这次比之上次的名次还提升了两位,瑾娘私以为这是石家老爷子的功劳。恰逢端午节至,要给石府送节礼,瑾娘就特意从库存中选出一副王启元的《寒山秋叶图》送给老爷子。 事后听徐二郎说,老爷子对那幅画尤其欢喜,笑的嘴都合不拢,嘴硬的从没说过软和话的老爷子,破天荒夸了瑾娘和徐二郎一句,说他们“佳儿佳妇,慧智钟灵”。 瑾娘毫不羞愧的受了,末了瞥一眼徐二郎,那意思非常明白:你都是沾我的光。 徐二郎就眯着眸子看她,“难道还要我再郑重谢你一谢?” “不用了,真不用了。”你表达道谢的方式就那一种,我真是消受不起。 端午节时,平阳镇外的小河里有赛龙舟。 但因为小河河道不宽,且河水中多泥沙,所以龙舟的数量有限,满打满算不过三条。 往常时徐家也会出一条龙舟,徐家三个儿郎总有人上场助兴。今年却因为家逢变故,徐大郎战死还不到半年,瑾娘就取消了这项娱乐活动。 但徐最爱凑热闹,一大早就跑了。徐翩翩每年这个时候也会被大嫂带出门,一道玩耍,可如今大嫂归了娘家…… 她闷闷不乐的坐在翠柏苑,一坐就是一个时辰,瑾娘看不下去了,让人找来吴嬷嬷,顺带着又安排了几个丫鬟小厮,让众人看着徐翩翩,出去玩耍一个时辰就回来。 徐翩翩激动的抱着瑾娘直喊“二嫂嫂你真好,二嫂嫂你和我一起去?” 瑾娘不准备去。 外边太阳那么大,晒的时间长了不得把她晒黑了?再说徐二郎再有一天就该去参加院试了。院试若能通过,他就有了秀才功名,这是头等大事儿。 她如今且得在家呆着,好好伺候她夫君呢,哪来的美国时间出去看赛龙舟。 瑾娘这么想的,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听了徐翩翩意见的秦氏就忙不迭的走了过来。 她探过身在瑾娘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瑾娘瞬间就傻眼了。 好久一会儿回过神来,她先把徐翩翩打发了,随后才问秦氏,“没那么准?” 秦氏就道,“奴婢问过青禾了,夫人以往的小日子都是月末,如今过了好几天了。” 瑾娘心里默算一下,秦氏说的还真是,她的小日子确实晚了好几天了。那这是……怀上了? 瑾娘不确定的捧着肚子,脸上的表情有些怔忪。 秦氏道,“不如给夫人请个大夫诊诊脉?” 第42章 忽悠 “暂时不用了。”瑾娘想了想道,“不是说日子太短了看不大出来么?我上个月月事还来了,即便怀孕,也就这十天半个月的事儿,怕是大夫来了也摸不出来,会让再等等看。且二郎还有最后一科考试,我怕现在他知晓了会分心,会耽搁他答题。” 秦氏也是这样想的,便同意了。 秦氏曾经生育过,又伺候过早先的主子怀孕生子,对这方面还算有经验。当天她就领着大小丫鬟,将翠柏苑中一些不合时宜的东西,不动声色的该撤的撤,该移的移。 瑾娘此时就觉得有个这样经过事儿,且有手段的嬷嬷挺好的。最起码她精明能干,知情识趣,把很多她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事情都做了,这样她就少了许多烦忧,真挺让她省心的。 院里的动静虽小,但在几个大丫鬟严重,翠柏苑中任何事情都是大事儿。 几个大丫鬟虽然没有开口询问,但经过观察后,似乎也发觉了什么,不由都变得激动和兴奋起来。 她们自以为不动声色,可瑾娘屡次被人用火辣辣的目光盯着肚子看,她会没感觉么? 她就顺着视线回瞪回去。 青禾和青谷两个就对着她嘿嘿笑,一个溜烟转身就走,“夫人该饿了,奴婢去嘱咐厨下给夫人炖盏血燕窝来。那个最滋补了,夫人如今就该多吃些滋补养身的好东西。” 青谷就说,“奴婢针线活儿还不错,这就去给夫人做两套宽松些的衣裳去。”说着就眉眼带笑的跑出去了。 瑾娘就无奈,这如今还没确定呢,院里就这么大阵仗了,这要是确定这喜事是真,她们不会高兴的去放几把鞭炮庆祝? 虽然她也觉得这事儿不离十了,可若只是脾胃不适,身体不爽利,才导致经期延迟呢?闹出这么一场乌龙,所有人不是都空欢喜了? 念及此,瑾娘更愁了。 青苗这时候端了清洗过的新鲜果子来,见状就道,“夫人您有什么烦心事儿说出来。您别多思虑,也别不高兴,不然会影响……” 瑾娘:她怀个身孕,她身边几个青葱鲜嫩的小姑娘都化身成了老妈子,这可如何是好? 瑾娘稍后就无暇顾及这些了,因为长安长平和长乐一起过来了。 三个小娃娃手腕上都带着无彩丝线编织的手环,腰间挂着装有朱砂、雄黄、香药的荷包,这些都是辟邪驱瘟的。 他们穿着喜庆,欢欢快快的跑过来,额头和鼻尖都出了汗。 几个小孩儿“来势汹汹”,青苗担心他们冲撞了瑾娘,连忙要上前挡一挡。 瑾娘看见,摆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长安长平已经五岁了,他们经了几次事儿,加上身边伺候的人不少是瑾娘派去的,总会说瑾娘的好话。久而久之,两人对瑾娘的态度就有了松动。 可他们毕竟是男娃娃,警惕心也强,哪怕对瑾娘不如之前排斥,也不会太过亲近,更不会如同小姑娘似的往瑾娘身上扑跃。 就是长乐,虽然每次过来总想让瑾娘抱抱,可她一个两岁多的小娃娃,冲劲能有多大,还能把瑾娘撞到了不成? 瑾娘不欲如今大好的局面,因为青苗的几个动作,让小家伙们感觉不适。所以她制止了青苗后就蹲下身,抱住跑过来的小姑娘,拿着手帕替她擦掉额头和鼻尖的汗渍,有些心疼的问,“长乐来找婶婶做什么?现在天热了,长乐要找婶婶的话,可以慢慢走过来,不要跑,不然会摔跤,也会出很多汗,那样长乐就不香香了。” 长乐闻言双手抱住瑾娘的颈子,依恋的在她脸颊上蹭了几下,奶声奶气的说,“长乐听话。” 随即小家伙又忙不迭的说,“婶婶,看,看,龙舟。” 瑾娘秒懂,“长乐也想看赛龙舟?” 长乐点头,“长乐看,哥哥看。” 瑾娘看向长安和长平,就见两个小家伙虽然有些别扭,却还是跟着点点头,脸红的说,“婶婶,我们也想去看赛龙舟。” 瑾娘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徐或徐翩翩在三个小的面前嘀咕过这事儿,不然他们不至于到现在还惦记着。 可他们却当真不能出去。 一来因为他们年纪小,二来是因为他们年初丧父,如今还在守孝。 世人对名声二字看得格外重,长辈辞世期间做出不当举措,本就受人贬责,更何况,他们如今守的还是父孝,若是这时候跑出去玩耍,尽管他们年纪小,也会被人说大不孝,说不定长大了这事儿还会被人拿来攻讦他们的人品,那不是瑾娘想要的。 瑾娘就给他们讲道理。 她当然不会特意提起“父孝”二字,去戳几个小孩儿的心窝子,她只是循循善诱说,“赛龙舟的地方在郊外的小河里,因为有很多人观看的缘故,每年都有人被挤得落水。你们还小,身体也弱,若是掉进水里,捞出来后肯定要生一场大病。到时候不仅要天天窝在床上不能出门,还要喝苦苦的汤药,那太可怜了。而且,因为赛龙舟的地方人多眼杂,就会有拍花子趁大人不备专门偷小孩儿。若是被拍花子偷走了,那就再也不能回家,再也见不到婶婶和你们叔叔、小姑姑了。” 长乐一听说有拍花子,就吓得小脸惨白,搂着瑾娘脖子的力道都大了几分。她惶恐的扯着小奶音说,“不出去,不被偷,要婶婶。” 长安长平也沉了脸。 他们此时也有些踌躇,既担心落水生病,也担心被抱走。可他们不同于妹妹,是个柔弱无反击之力的女娃娃,他们“身强力壮”,就是落水,想来也不会生病,就是被陌生人抱走,他们也可以大喊大叫,可以智取脱身?! 瑾娘看出长安长平仍旧“贼心不死”,就又说,“如果你们真要看赛龙舟,不如去前院里看。前院新修了湖泊,虽然不大,可也能装下两条小船。长平长安你们各自带队去‘赛龙舟’好不好?咱们先在家中自娱自乐,等你们大几岁,可以独自出门了,婶婶就同意你们出去看赛龙舟。不仅如此,到时候你们有了经验,还可以自己带队参赛,那不是更有意思?” 长安长平终于被说动,连声应“好”,而后跑去了前院。 长乐见状也要跟哥哥去,瑾娘就把她放下来,让她身边的嬷嬷赶紧跟上。 等几个小的都离开了,青苗才笑说,“夫人又糊弄小公子和长乐姑娘。” 第43章 ‘赛龙舟’ 瑾娘无辜脸,“我怎么糊弄他们了?我说的都是实话啊,我还准备兑现诺言,让他们现在就去‘赛龙舟’,我说的可都是真话,一点都不带掺假的。” 可你没告诉两位小公子,那两条“龙舟”每条顶多装载两个人。 那是府里奴才用来乘坐打捞湖上的脏东西用的,体积小,一前一后坐两个人就把‘龙舟’塞满了。小公子们想上船,也装不下他啊。 瑾娘接收到青苗揶揄的视线,毫不脸红道,“这我就不管了,这是他们的事儿,该怎么调节就看长安和长平了,我可管不了那么多。” 她非常舒心的拿起叉子,插水果吃。 吃到一半,青谷就进来说,“刚才小丫头过来回话,说是因为‘龙舟’太小,长安长平两位小公子就没上船,站在湖边给各自命名的龙舟呐喊助威。夫人您不知道,两位小少爷弄得还挺热闹的,如今已经吸引了不少丫鬟奴仆过去观战了。” 瑾娘闻言点头,“这就好。你再让人跑一趟,叮嘱几人身边的奴才和嬷嬷,让他们看紧了几个小主子,千万别让谁落水了。另外玩过后让他们回去一人喝一碗姜汤。湖边到底凉,别让几个小的吹了凉风得了风寒。” “是,奴婢这就去。” 今天端午节,石府老太爷难得发善心,让徐二郎回了府。 因为过几日还有院试,石府老太爷就又把徐二郎提溜过去集训了。也就是看在今天过节的份儿上,放他归家和府里人一道吃个饭,应应景。 徐二郎一进府就听见沸反盈天的喧闹声,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新修的人工湖旁围满了人。一群人大呼小叫,咋咋呼呼的不成样子。 他一双剑眉当即就蹙了起来。 旁边有奴才经过,正准备去湖泊边凑热闹,结果命不好正好撞见进门的徐二郎。 不用徐二郎开口,墨河已经叫住人发问,“怎么回事儿?” 那奴才吓得腿都哆嗦,战战兢兢的话都说不清楚,不过徐二郎和墨河却听明白了。 明白后的徐二郎仔细一听,果然听见了吵杂的人声中,两道熟悉的童音。 长安和长平应该是喊得时间久了,嗓子都有些劈,喊出口的口哨也有些转音。再细听,似乎还能听见长乐奶声奶气的娃娃音。 徐二郎眉头皱了松,松开又蹙起,来来回回的,到最后到底没说什么,带着墨河走了。 之前被他们唤住的奴才见危机解除,腿脚在原地打转,他现在是原路返回呢,还是继续过去看热闹呢? 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去看热闹。 毕竟二公子刚才什么也没说,想来是不准备追究的,他去凑个热闹也无妨? 这奴才念及此,就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 徐二郎回到翠柏苑,只觉得院里似乎有些异样。 只是他惦记着刚才的事儿,也没多留意,便大步进了屋子。 瑾娘这时候吃完了水果,在喝血燕窝,见徐二郎这个时候过来了,她还讶异,“祖父怎么舍得放你归家了?” “过来用顿饭,下午还得去。” 瑾娘点点头,见徐二郎看着她手中的汤匙,就自觉的道,“血燕窝,你喝么?” 徐二郎露出个牙疼的表情,“不用,你吃。” 瑾娘就“哦”了一声,继续吃燕窝。 徐二郎这会儿就把方才的见闻说了,末了问她,“怎么让他们在府里闹腾?” 瑾娘:“哪能怎么办?几个小的跑过来跟我说要去看赛龙舟,我敢说不同意他们都能哭给我看。可他们能出去么?都在守孝呢,出去玩乐长大后肯定被人诟病。让他们在家里闹闹也好,小孩子家家的,整天关在房里读书习字,迟早把人关傻了。” 徐二郎闻言就瞪瑾娘,“说的什么话。你看但凡想让儿孙有所作为的人家,谁家孩子不是这么过来的。怎么别人家小子都没事儿,就长安和长平娇贵,他们就会出事?” 瑾娘挥手,“咱俩教育理念不同,我不和你说这些。” 徐二郎压了压胸腔内波动的气息,不和瑾娘争执,只道,“你让大夫开点药送过去,等他们玩够了回去喝。” “开什么药?” “他们嗓子都喊劈了。” 瑾娘还真把这事儿疏忽了,当即连道“罪过”,又唤来青谷吩咐说,“去找刑大夫,让他给几个小的开几剂治嗓子的药。小孩家家的,随便喊两嗓子应应景就是了,怎么还上真格了呢,嗓子不想要了?” 青谷听了吩咐已经出去了,只有徐二郎回应瑾娘的嘀咕,“慈母多败儿,他们如此都是你惯的。” 瑾娘翻了一个白眼过去,心想我倒是不想惯着啊。有本事你把几个孩子接手过去,你亲自教养,你看我还惯不惯? 如今可好,你们都是撒手掌柜,没人有时间有精力管束孩子,就我接手了,还要东嫌西嫌的,毛病! 徐二郎读懂了瑾娘的眼神,一时间更是气郁不平。 他就发现了,不知从何时起,这女人一点都不怕他了。蹬鼻子上脸就没她不敢的,偏偏他还吓不住她。哼,夫威不振,看来是得想办法给她个“教训”了,不然再过两天,这女人就要踩到他头上了。 瑾娘喝完了血燕窝,徐二郎起身去洗漱。他昨天又在石府歇了,被老爷子看着读书,连个沐浴的功夫都没有。眼下归了家,他急着去洗净医生灰尘。 徐二郎起身往浴室走,之前那种甫一进院的别扭感觉又袭来了。 他忍不住蹙眉在屋里扫视一圈,就发现,原来是屋里的摆设和布置有了变化。 早先放在角落的珊瑚盆景没有了,换成了一个青釉粉荷细颈插花花瓶。如今正是五月天,蔷薇花开的非常茂盛,花瓶中就插了或粉或白的蔷薇花枝,倒是给屋里增添了几分亮色。 除此外,放在屏风前的一个仙鹤衔枝珐琅三足香炉没有了,屋里八扇开的青花瓷版花瓶,换成了山水花鸟蜀绣屏风; 屋里有棱角的黄花梨木雕刻锦绣云纹的小腰几,换成了雕刻缠枝花纹的小圆桌…… 细看起来,还有其余几处不同。 不过这般重新置办过后,倒是显得屋里更明亮几分,也更有春色。 是以徐二郎只以为瑾娘是嫌弃屋里色调太黯淡了,才重新翻弄一番,倒是没多想。 恰此时粗使婆子抬了水进来,徐二郎就顺势去浴室沐浴了,也就没有对这事儿进行追问。 第44章 确诊 中午时,长安长平向回府的徐和徐翩翩炫耀,他们今天在自己家‘赛龙舟’,却被两人取笑那不是‘赛龙舟’,是‘划船’比赛,把两个小人险些气哭且不提。 只说瑾娘和徐二郎领着几个小的一道用了中午饭后,徐二郎就又去了徐府。 这一去,就等到院试前一天才回来。 随即又参加院试,这又是两天时间。 也就是徐二郎进了贡院的当天,也不知是太过紧张他的考试了,亦或是天气突然变得炎热,让人没有胃口,瑾娘恹恹的有些吃不下饭。 可她肚里或许还揣着一个,饿肚子能行? 丫鬟们就嘱咐厨娘做了清爽的饭食端来,想方设法的诱哄她好歹吃些。 瑾娘不想驳了她们的好意,且自己也觉得该吃些东西,就用了一筷子。可夹起的凉菜还没放进嘴里,她就觉得一股土腥味儿陡然袭来,都没等上丫鬟拿来痰盂,就一张嘴吐了。 从徐二郎进贡院到现在,一上午时间她什么都没用,现在肚里都空了,吐出的也是酸水。可这一吐不打紧,胃部抽搐,恶心感翻卷而上,瑾娘干呕不止。 丫鬟们一看都急了,忙把秦氏找来。 秦氏一听先是心中大定,觉得十有是准了。继而又担忧起来,她放下手中的账册,连忙进了屋子,此时瑾娘已经在青谷和青禾的伺候下,重新洗了手脸,漱了口,正在换衣服。 秦氏进来就忙着帮把手,把瑾娘扶到床上躺着。 瑾娘脸色还有些惨白,秦氏就道,“青禾让厨房的人给夫人炖点燕窝先吃着,顺便把乌鸡也炖上,稍后给夫人煮点鸡汤面。” 瑾娘闻言就道,“别弄了,吃不下。” “怎么会吃不下呢?夫人您想想,把炖的奶白的鸡汤里放上一缕面条,再放上些翠绿翠绿的青菜,窝上一个七分熟的荷包蛋,往那荷包蛋上一戳,黄澄澄的蛋黄就流出来了,是不是光是想想就觉着很好吃?” 瑾娘抿一下嘴唇,馋的快要流口水了,“我现在就想吃。” “好好,现在就让人给夫人做。” 青苗赶紧跑出去传递指令,秦氏就又和瑾娘道,“夫人,现在请大夫来看看?” 估摸着天数,现在差不多将近一个月了,那些资历深的大夫可以摸出滑脉来了。 瑾娘就点了头。 这厢刑老大夫再次被请来,还以为又是府里的小主子受伤了或是生病了,倒是没想到,这次引路的丫鬟直接把他往后院领。 老夫人住的鹤延堂不在这个方向,这边是二房住的院落。徐二郎又去参加院试了,那如今等着自己瞧病的,只能是如今当家做主的二夫人。 二夫人成亲至今差不多三月了…… 老郎中看透世事,几个呼吸间就想到了可能会有的状况。左不过两种:要么就是那位夫人可能有孕了,需要确诊;要么就是一直不孕,想看看那里的问题。 而领着自己的丫鬟面上毫无烦忧,却隐隐带着喜色,若是他所料不差,那位夫人该是有孕了。 都说老人精老人精,这话一点没错。这老大夫连瑾娘的面都没见到,就已经猜到了她如今的状况,真是人老成精了。 进了翠柏苑,见了瑾娘,老大夫只一眼之下,就确定,这位夫人是有孕了。 他从医半辈子,孕脉诊的多了,已经练就了一眼之下就能看出人是否怀孕的本事。再说怀孕的人身上总有种孕态,一眼看去就很分明。 为防万一,老大夫诊过脉后才开口,恭喜道,“夫人大喜了,夫人如今已有不足一月的身孕,恭贺夫人了。” 屋里伺候的诸人俱都喜形于色,瑾娘却不由怔忪。 虽然早先就有预想,可真确诊了,她又觉得恍惚起来。 这就怀孕了? 怎么这么不真实呢? 她如今这副身体也才十六岁,生孩子安全么? 她穿越来之前,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自己都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可如今,她很快就要当妈了,她能照顾好自己的儿女么? 她迟迟没有表态,丫鬟们只当她是惊喜过度,暂时缓不过神。便体贴的替她谢过刑大夫,顺便给刑大夫封了一个大大的红包。 秦氏到底心细一些,在送别刑大夫时,还仔细询问他一番需要注意的事项。 众人都很忙碌,总之等瑾娘回神时,屋里都没闲人了。 青禾和青谷在激动的絮叨,该给瑾娘做几身宽松的衣衫,留着家常穿,就是外出做客时的衣衫,也该重新做,既要合体,也要舒适,不能勒着夫人肚里的小主子。 青穗最是沉默寡言,此时正翻看着一本手册。那是她早先阅读书籍时摘抄下来的东西,都是些孕期的忌讳,她要时常翻出来温习温习,自己记住的同时,也要盯紧了夫人,不能让她一不留神伤到自己和小主子。 青苗已经去催鸡汤面了,瑾娘现在还没吃东西呢,可得赶紧趁她有胃口时,让她用些填饱肚子。她现在可是两个人,不经饿,更饿不得。 秦氏回来时,就把几个大丫鬟叫过去敲打敲打。大致意思是,夫人怀孕还没满三个月,暂时都绷紧了嘴巴,谁也不准往外透漏消息。另外,夫人身边也得守住了,不能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靠近。 话及此处,秦氏的视线从四个大丫鬟身上扫过。 她见多了当家主妇怀孕,丫头心思浮动爬男主人床的事儿。这事儿太恶心,一个处理不慎,不仅会坏了两位主子的感情,更有甚者就怕夫人受了刺激,胎像不稳流了产,那才真是坏菜了。 秦氏隐晦的训诫了一番,青苗青禾和青谷脸上都露出羞耻和不忿的神情。 青苗率先道,“夫人对奴婢不薄,奴婢就是再怎么狼心狗肺,也不会做这么恶心人的事儿。” 青穗说,“嬷嬷还不知道我的过往么?我若是想爬床,想当姨娘,还用来到夫人身边?我若有这心思,现在正在王家当姨奶奶呢。” 青禾也说,“嬷嬷不必多疑我们,我们是什么身份自己心中清楚。不说我们都是好人家的女儿,走投无路才卖身做了丫鬟。可我们低贱却不下贱,我们也从没想过给人做妾作践自己。再来,我们整日在夫人和公子身边伺候,公子是如何待夫人的,我们看不清楚?公子又是如何待我们的?他从不会多看我们一眼,视我们如无物。我们有自知之明,不会自取其辱,嬷嬷委实不用这么防备我们。” 第45章 改嫁 这三个容貌出色的丫头都表了态,秦氏就看向木讷寡言的青穗。 青穗就语气低沉的说,“我父母在我小时就给我定了一门娃娃亲,男方是我们同村的一个小哥哥。只是后来家乡发洪水,逃亡时人都走散了,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相见。我是个死脑筋,今生若找不到那人,我是准备自梳了当嬷嬷的。若是夫人身边到时候没了我的位置,我就剃了头发做姑子去。” 诸人:“……” 不用防内鬼,那就一致对外作战,以防有被荣华富贵迷了心智的小丫鬟,千方百计爬床上位。 在房中休息的瑾娘,全然不知,就在她歇息的这会儿功夫,她房中的嬷嬷和大丫鬟,已经制定了联合作战方针,随时准备把生了外心准备爬床的小丫鬟就地正法。 不说这些远的,且说瑾娘睡了一觉醒来,就听见外边传来徐翩翩的说话声。 小姑娘声音稚嫩,偏却伴着脸一本正经的给丫鬟们施压,“你们实话告诉我,嫂嫂到底怎么了?是生病了还是怎样?你们别想欺瞒我,嫂嫂今天请了刑大夫过来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嫂嫂到底是怎么了,你们给我说实话。” 隐约听见是青苗在回应,“四姑娘别担心,夫人当真没事儿。虽然请了刑大夫来,但是好事儿。这事儿奴婢不该多言,姑娘您若真想知道,不若等夫人醒来,您亲口问夫人,您看这样可好?” “好。” 瑾娘坐起身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茶盏,喝了一口温水,外边就听见了动静,两个大丫鬟匆匆跑进来。 青苗叫道,“夫人您醒了怎么不叫我们,您别动,鞋子让奴婢给您穿。” 瑾娘就道,“我怀孕还不足一个月,又不是肚大如罗不能动了。穿个鞋子而已,那里就用得着你们几个服侍了?且都一边歇歇,等我月份大了,你们再这么伺候。” 随后进来的徐翩翩一进门就听见这句话,当即脑袋就炸锅了。 回神过来后,她高兴的手足无措,一溜烟跑过来,眉开眼笑的问瑾娘,“嫂嫂你怀孕了?我又要有小侄子小侄女了么?” 徐翩翩目光火热的盯着瑾娘的肚子看,“今天刑大夫来,就是嫂嫂发现怀孕了,让刑大夫确诊的么?哎呀,这么大的喜事儿,嫂嫂你怎么不派人通知我一声呢?” 通知你做什么?你个才七岁的小丫头片子,每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给你说我怀孕了,难不成你还能把管家的事儿给我接过去,让我轻松轻松不成? 念及此,瑾娘陡然一顿。 虽然现在就把管家的事儿交给徐翩翩不太现实,但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倒是可以考虑从现在起就让徐翩翩旁听,这样一来她若是有了二胎三胎,徐翩翩到时候也能帮把手。且身为女子总是要嫁人的,她及早学会了管家,以后相看时也会让人高看一眼,就是理起自己的小家来,也会得心应手很多。 这么想着,瑾娘突然又想到,她怀孕的事儿虽然不用告诉徐翩翩,可却该和徐母说一声。 也是徐母在这个家的存在感太弱了,导致她根本没想起这茬。好在被徐翩翩这一打岔,她醍醐灌顶想了出来,不然这么大的好消息背着婆婆不说,徐母怕是会不高兴。 瑾娘暗暗记下此事,准备等徐翩翩走了,就派人往徐母哪儿走一趟。 这时徐翩翩突然就失落起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面上忽而愤怒,忽而怀念,忽而就红了眼圈,想要落泪。 瑾娘见状就奇了。 要知道她这小姑一向是个粗神经,每天说说笑笑比个男娃还能闹腾,说她是个女汉子丝毫不为过。这是遇上什么事儿了,才能让他们家的小女汉子这么伤心? 瑾娘问了,徐翩翩还不想说,可心里实在是憋得慌,她忍了又忍,还是说了出来。 “嫂嫂,大嫂嫂重新嫁人了。” 徐翩翩的大嫂,也就是长安长平长乐的母亲,那位被父亲强势要求和离归家的前徐府大夫人。 瑾娘没和徐大夫人见过面,可听了她的过往后,她也曾屡次想过,她怎么就会同意归家了呢? 是因为徐大郎战死,她自觉还年轻,不能替夫君一直守着? 还是因为担心平西侯战败,牵连了徐府,徐府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她担忧吃苦受累,所以一旦家人强势出面,就顺水推舟离开了徐家? …… 瑾娘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可她又忍不住假设,若是徐二郎出了意外,而她膝下还有三个年幼的儿女需要她做靠山,需要她养育帮扶,需要她教导人生道理,张罗着亲迎嫁娶,这时候她会归家么? 不会的。 古代不比现代,现代丧偶再嫁还可以经常回去探望儿女,甚至还可以带着儿女一起出嫁。 可古代不一样,若是改嫁了,儿女必定是要留在夫家的。而自己成了和前夫家无关紧要,甚至需要极力避讳的人物,那前夫的家人会同意自己定期探望儿女么?不会的,除非你再嫁的是权势滔天,让人无法不去敬畏讨好的人物。 徐大夫人显然不可能嫁到那么好的人家,她毕竟有了年纪,即便再次婚嫁,最好的出路也不过是给人做继室。为人继室本就不易,一举一动都要拿捏好分寸,自己过的日子尚且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那里又能照顾得到前夫的儿女? 而只要一想到没了父亲,继而又没了母亲的三个幼儿,之后身处的困境,他们会惶惶不可终日,会被人欺压讥嘲,她就心如刀割。换做是瑾娘,她真是愿意陪着他们吃糠咽菜,也不愿意去安享荣华富贵。 所以,徐大夫人到底是如何考虑的? 她难道想不到,若是她离开,她三个年幼的儿女会遭遇何种窘境?她难道不担心他们会被奴仆欺压,不担心他们没有亲生父母扶育会长歪了,学坏了,会一事无成? 瑾娘不觉得徐大夫人会连这些都想不到,而若是想到了,却还能装作没想到,一走了之,这样一个人,瑾娘无论如何也对她产生不了好感。 可这人终究是长安长平和长乐的母亲,不会永远不和他们联系,所以她也是做好了,未来有一日会听到她的消息,甚至和她打交道的准备。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第一次听到她离开徐府后的动静,却是从徐翩翩口中,而且,她已经嫁人了。 第46章 考完 瑾娘忍不住皱眉,“翩翩,这话不能乱说。” “嫂嫂我没乱说,我都听到旁人议论了。” 接下来徐翩翩一顿排揎,瑾娘才得知,原来端午那天徐翩翩去看赛龙舟时,就听到这个消息了。 她是带着斗笠去的,又藏身在人群中,旁人根本没注意她这个小姑娘。 所以徐翩翩就听到,那些人在嘲笑徐府的门楣都黑了。当家的大夫人回娘家后,不过几个月时间就另嫁了,甚至都没给亡夫守多长时间孝。可怜徐大郎一身英武,为国捐躯,他倒是青史留名了,可死的再英伟也是死了,身后的名声再好,儿女也给了别人养,媳妇也要给别人睡。 徐翩翩当时就气哭了。 可她到底是个小姑娘,不敢找人理论,也担心她说破了身份,和那些人大吵大闹,那些人恼羞成怒干脆大声喧嚷开来,把事情闹得更大,那样徐府的名声可真就被扯到地上,认人踩踏了。 她不敢找人理论,也不敢回家告诉家人。唯恐让二哥分心,又担心三哥脾气上来不管不顾,把人打死打伤,之后再被二哥教训。 更害怕长安几个知道,哭的不能自已;更担心母亲和二嫂嫂知道背后被人如此非议,会心里窝火,郁怒成疾。 她这也担心,那也担心,最后只能谁都不告诉,只自己把这事儿窝藏在心里,,默默的忍着。 如今一听瑾娘怀孕,她先是欣喜,随即又想到,当初大嫂怀长安和长平时,她也是如此喜悦。 那时候她还小,却也知道大嫂肚里有了小宝宝,再过不久就能出来陪她一起玩耍了,她兴奋的不行。 虽然之后大嫂把长安、长平看得眼珠子似得,一会儿不错眼,也根本不允许他们和她一道玩耍,她也不计较。 毕竟他们是她的大嫂和亲侄子,她谁都喜欢,谁都不怪。 可如今,想到二嫂怀孕,不免就想起那段时光。 徐翩翩哭的停不下来,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看起来可怜的不行。 瑾娘心疼啊。 想想她独自一人承担那么大的悲痛,自己一个人把所有痛楚往肚里咽,甚至会为此焦灼的整夜哭鼻子,瑾娘就心酸的不行。 徐翩翩惯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她根本藏不住话,可为了不给这家里的人带来伤害,她硬是给自己嘴巴上上了锁,把那事儿瞒了好几天。 瑾娘连忙抱着她哄,“好了,好了,翩翩不哭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挡不住的。翩翩已经做得很好了,既没有把此事露出来,让长安几个知道,也没有当面上去和人理论,顾全了大局,这种处理方法真的非常棒了。就是把嫂嫂换成是你,也不可能比你处理的更好了。” 徐翩翩得了安慰,心理好受多了。可想起自己刚才居然在嫂嫂怀里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她就有些不好意思。 她强调说,“我刚才是太伤心了,才哭鼻子的,平时我根本不哭的。” 瑾娘道,“嫂嫂都知道,我们翩翩最坚强,才不会轻易掉金豆子。” “对。所以小侄子和小侄女不可以笑话我,不然我以后不带他们玩耍了。” 瑾娘就轻拍着肚皮,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告诫腹中的那颗……小黄豆,不可以取笑小姑姑! 徐翩翩满意了,又坐了一会儿,就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瑾娘闲下来,想起还没告诉徐母,就让青谷跑一趟,把这事儿和徐母身边的嬷嬷说一说。 虽然时人都有不满三个月,不能外传的说法。但徐翩翩不是外人,徐母更不是外人,告诉他们无妨。 且不管徐翩翩和徐母,都有分寸,他们知晓这桩好事儿,只会帮她瞒着,才不会宣扬的满大街都是。 和徐母通了气,瑾娘又蹙眉唤来秦嬷嬷,“你今天抽空往长安、长平和长乐院里都跑一趟,敲打敲打那些下人,让他们别乱嚼舌根。特别是有关……他们生母的消息,谁要是敢私下里议论,让几个小主子知道了,打死不论。” “唉,奴婢这就去。夫人您放心,三个小主子身边都有新调教好的人手,他们别的本事没有,可绝对嘴严。奴婢敲打敲打他们,顺便让他们好好盯着,若是谁有异动,好让他们及时报来。” “行,你去。” 秦氏离去后,瑾娘吃完了燕窝羹,就起身在院子里转悠了两圈。 也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原因,明明以前走几圈下来也没感觉,现在只走了两圈,她就觉得累。 不仅累,还很困,走了两圈而已,她已经接连打了十好几个哈欠,好像多久没睡一样。可天可怜见的,她明明才睡醒没多久。 瑾娘知道嗜睡也是怀孕初期的症状之一,她不为难自己,转了两圈就决定回去继续睡。 恰此时青谷回来了,她身后还跟着在徐母身边伺候的李嬷嬷。 李嬷嬷先是给瑾娘行礼,随后亲自扶着瑾娘进了屋,等屋里没外人了,她才笑的见牙不见眼的说,“恭喜夫人了。夫人有孕,老夫人喜出望外,激动的连给菩萨上了好几炷香。只是老夫人在佛龛前呆的久了,唯恐身上的味道熏着夫人,就不过来看您了。不过老夫人特地让奴婢跑一趟,给夫人送来好些补品,让您别亏待自己,想吃什么吃什么。若是库房里没有,就让管事的去采买,可别委屈了自己。” “还有,老夫人说怀孕前三月身子娇弱,合该好生养着,就不让您初一十五去请安了。您好生休息,老夫人有空会过来看您的。” 交代完徐母的话,又把带来的诸多补品放下,李嬷嬷就心满意足的离去了。 她走后瑾娘才忍不住笑了。 没想到怀孕还有这好处,连一月两次的请安都免了。 还有,她这肚中的娃娃也是真有面子,他那无大事基本不踏出鹤延堂半步的祖母,竟然还想着抽空来探望他。他可比他母亲,比他爹,比他叔叔和姑姑们都有面子。 匆匆一天时间就过去了,转眼就到了第二天下午。 这次不用瑾娘特意安排,徐也带上了诸多用品和吃食,亲自去贡院门口接徐二郎回府。 他应该是从徐翩翩那里听到了些消息,所以临走前还特别贴心的让人过来给瑾娘通报了一声,嘱咐她别忧心,他们去去就回,铁定以最快的速度,把二哥安全无虞的带回来。 第47章 知情不报 徐到了贡院门口的时候,那边已经挤满了人。已经有了接人经验的徐让马夫把马车停在外围,他则下了车带着小厮走到贡院门口去等人。 贡院门口现在非常热闹。 兴许是到了最后一场考试的结束时间,外边巡考的衙役并没有阻止大家高谈阔论。 徐耳朵尤其灵光,很轻易就听见,这些人在猜测今年的魁首会是谁,廪生都有那些人。 毫无疑问,徐二郎的名讳都不在列。 但徐听着也不生气,二哥读书才几个月而已,能考上秀才就不错了,哪怕名次位列倒数呢,那也是有功名出身的人了。只要是秀才就行,考中考不中廪生无所谓,反正他们家不差钱,也不缺朝廷每月发给廪生的那几两碎银,几斗谷米。 徐这么想着,越发看的开,结果冷不丁就听见有人用啧啧的声音感叹:徐二郎是瞎猫碰着死耗子了,才轻松过了前两关。只是,这第三关就考真才实学了,他肯定会被灰头土脸的刷下来。 闻言徐当即就拉下来脸,有点不乐意。 他这人护短,别人可以说他是非,他不在乎,但要是说他家人,尤其是说他二哥,他可就不乐意了。 徐当即冷哼一声,就要上去找茬,恰此刻门口的差役敲响了铜锣,考试时间到了。 那厢正背后说人坏话的大汉,被同伴撞了两下肩膀,扭头就看见徐正阴恻恻的瞧着他。 小子个头还不大,眼神却生猛的厉害,即便面对比他高了两个脑袋有余的人,也丝毫不憷。那眼神尤其凶恶,狼崽子似得,看得人打心眼里畏得慌。 那大汉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缩了缩脑袋,随即又觉得被个小崽子吓住有损颜面,就想硬撑着怼回去。谁料,他再抬起头朝之前徐待过的地方瞧去,却见那边已经没人了。 贡院门口,徐挤在了最前面。 他二哥惯是个不拖泥带水的性子,到了考试结束时间,铁定第一个交卷,肯定第一个出来。 只是这次有了意外,都接连出来五六个人了,徐二郎才露面。不过一看他身侧还跟着人,两人在说话,徐就理解了。 他高兴的往前走了两步,喊了声“二哥,我来接你回家”,又和与徐说话的人问好,“郑大哥看起来憔悴许多,可是这两天累的很了?” 这人正是和徐二郎一道在石老太爷跟前集训的郑顺明,郑家和石家是姻亲,和徐家也算拐着弯的亲戚,郑孙明勉强算是个自己人。徐对自己人态度还是很好的,他就又说,“我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子了,也没见着郑大哥家的人过来,想来是在路上耽搁了。郑大哥不如坐我们的马车回去,我在马车中备了换洗的衣衫,还有滚烫的鸡汤和姜茶,有麻团也有烧饼,郑大哥和我二哥一起吃点垫垫肚子。” 郑顺明颇不好意思,连连拒绝,“不用了,不用了,想来家人也快来了,就不麻烦三郎了。” 正这么寒暄着,就有人喊了声“大公子”,却是郑家的奴才接人来了。如此郑顺明更不可能坐徐家的马车回去了,又和徐二郎徐三郎说了几句话,便相互告辞,各自上了自家的马车离去。 徐上车就问二哥,“考的如何,能中秀才不?” “中又如何,不中又如何?” 徐“嘿”一声,“二哥你要是能中秀才,我现在就下车去把那几个之前不看好你,说你闲话的龟孙子打一顿,让他们在背后瞎逼逼。你要是不中,我也缩起尾巴做人,全当没看见他们,没听见他们说话,这事儿就这么过去。” 徐用湿毛巾擦了手脸,也懒得换衣衫了,坐在一侧的塌上就端起鸡汤喝了两口。闻听徐此言,他漫不经心道,“那你下去把他们揍一顿。打狠点,让他们长长记性。” “唉,好嘞,听我二哥的!”徐嘿嘿笑着就掀开车帘,想往下跳,结果被徐掰了一块儿烧饼直接砸到头上。 徐捂着后脑勺哎呦哎呦连声惨叫,“二哥我说着玩的,你怎么还真下手啊。你多大本事你自己不知道,嘶,可疼死我了,二哥你给我看看肿了没。” 徐二郎冷冷的“哼”了一声,徐就被吓得老实了,忙不迭的说,“二哥我刚开玩笑的。我哪里会轻易和人动手啊,我上次可吃够教训了,再不敢打架斗殴了,我刚才就是说着玩的。” 心里却还是不服气,所以原本还准备现在就把二嫂怀孕的喜事儿和二哥说一说,让他提前高兴高兴,突然情绪上来,就不想说了。 徐什么脾性徐二郎能不清楚? 两人一个娘胎出来的,又因为父母不靠谱,大哥及早参军,所以徐可以说是徐二郎看着长大的。徐有什么心思,徐二郎猜不对十分,也能对九分。 当时他就蹙起眉头,冷声问徐,“又打什么坏主意?” “我才没有。”徐狡辩,“我刚才就是想到一些事儿,本来还想告诉二哥的,可我又怕我说了反倒给二哥造成烦恼,所以还是别说了。” 他不说,徐二郎也不追问。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懒得理会。 马车轱辘轱辘行驶着,很快到了徐府,此时天已经黑了,徐府却因为兄弟俩回来的缘故,变得比之前更热闹几分。 徐担心二哥一会儿从二嫂那里得知喜讯,继而想起“知情不报”的他,再回来收拾他。他求生意志非常强烈,当即跳下马车就往自己院里跑,明其名曰,“饿的要死,困的眼皮子都睁不开了,要赶紧吃完东西睡觉。” 徐二郎看着徐搞鬼,也只是冷眼一瞥,就收回视线,迈步往翠柏苑去。 到了翠柏苑,一眼就看见瑾娘站在花厅门前的一株石榴树下,正仰着脖子看树上团团盛开的石榴花。她身侧有两个大丫鬟跟随者,似乎担心她一不留神摔跤似得,她们严阵以待,不错眼的瞧着她。那模样,母鸡护小鸡仔也不过如此。 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么? 徐二郎走过去,问她,“大晚上看什么,想看不能白天看?还抬着脑袋仰着脖子,这个姿势舒服么?” 瑾娘听见徐二郎的声音就想回头看他,可徐二郎捏住了她的后颈……他力道很轻,弄得瑾娘麻麻的,酥酥的,忍不住想打哆嗦。 徐二郎很快放开她,瑾娘就回过头对着他嘿嘿嘿傻笑。 徐二郎捏一下她的下巴,眸中也染了几分笑意,“怎么不说话,傻了?” 瑾娘依旧不吭声,却拉过他的手,放在她肚皮上。 徐二郎顺手捏了一把她小腹上的软软肉,调侃道,“看来我不在家这两天,你日子过得挺逍遥啊,肚子上都长肉了。” 第48章 获悉 瑾娘露出一脸悲愤的表情,抑郁的瞪了徐二郎好几眼。 她那里长肉了?她身材明明就很苗条纤细好不好?赘肉这种东西她会允许它们存在么?那多影响她的女神形象啊。 几个丫鬟闻言露出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她们死命忍着破口而出的笑意,低低垂下脑袋。 徐二郎敏锐的意识到,似乎情况有那里不对。 他脑中划过一道灵光,可惜还没来及抓住,那灵光就一闪而逝了。 徐二郎想不出也不追究了,径直牵着瑾娘的手往花厅走,“先去用饭,这两天食不下咽,吃饭简直是折磨。” 瑾娘终于舍得开口了,就道,“那也没办法啊,如今天热了,就是给你做点好吃的,你也带不进去,也存放不住。没办法,只能给你准备了烧饼,肉干和咸菜。” “你还好意思说。”徐二郎轻拍一下她的纤腰,“我是去科考,不是去郊游。你准备肉干、咸菜也就是了,还准备那么多果干作甚?”以至于之后不断有人闻讯过来,把他当猴看。就是县令和府台大人,想来也没见过在考场还过的这么自在逍遥的,也看奇葩似得,在他跟前晃了两圈。 当然,这么丢人的事儿,徐二郎是不会告诉瑾娘的。他只是又惩罚似得,掐掐瑾娘的小蛮腰。 瑾娘无端被各种蹂躏,也是一脸懵逼。 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饭菜很快端了上来,满满当当一大桌子,这都是瑾娘定下的菜单,丰盛的很,就为了犒劳犒劳家里的大功臣。 徐二郎觉得面前这道香辣兔丁很不错,麻辣可口,非常下饭。 他夹了一筷子到瑾娘碗里,“你尝尝,不算太辣,应该合你的味口。” 瑾娘一看是兔肉,就一脸拒绝,“吃兔肉宝宝会长兔唇?”虽然这说法完全没有科学依据,纯熟无稽之谈。但耐不住新手妈妈对此心存畏惧,所以为防万一,也要把兔肉列入到孕期黑名单反正一段时间不吃也没什么的,总不会馋死人的。 徐二郎惯性反驳了一句,“吃兔肉宝宝长兔唇,那吃鱼是不是就能生出美人鱼?”美人鱼还是从瑾娘哪儿听来的。她前段时间给长乐讲故事,说东海之中有美人鱼,会泣出珍珠,歌声美妙,令人忘忧。 吐槽过后徐二郎夹菜的手突然一顿,整个人都懵了。 他脑中忽然就闪过一个……超出他预料的念头。 这时候,他不由又想到,前段时间院里和屋里都被重新置办了一番。院里且不说了,屋里的香炉没有了,有棱角的桌椅全都换成圆面的桌凳,富贵高雅的屏风换成了喜庆明媚的屏风。 除此外,考前瑾娘以要“保持体力”为由,两次拒绝了他的求欢。 更有甚者,今天徐接他回来时,先是欲言又止,后是坏笑的隐瞒。也许是担心他知情后会揍他,那小子下车后一溜烟蹿了。 而他刚才回来时,瑾娘拿他的手,直接贴在她的小腹上…… 种种证据都证明,那个最不可能的猜测,就是真实。 徐二郎不由放下筷子,侧身过来仔细的打量起瑾娘来。 瑾娘刚才说那话,就是打开门说亮话,直接告诉徐二郎她怀孕了。 可徐二郎这是什么见鬼的反应? 他都不高兴么?不惊喜么?难道他现在还不想要孩子? 不应该啊! 一般人在他这个年纪,孩子都满地跑了。他难道不觉得膝下荒凉,急缺一个唤他爹爹的小儿么? 瑾娘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这时候徐二郎开口了,“瑾娘,多长时间了?” 瑾娘老老实实回道,“还不到一个月。” “什么时候发现的?” 徐二郎嗓子里似塞了一团棉花,梗的他吐字困难。他的神情沉重的让瑾娘不由缩了缩脖子,有些畏惧他这副模样。可再看他的手,却见那双修长匀称的大掌在微微发颤。 瑾娘眨眨眼,心情瞬间就好了。 原来他不是不重视,不是不期待。只是太重视,太期待,这惊喜太大,他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瑾娘就语气柔柔的说,“你参加院试前几天就有了怀疑,因为我的例假晚了几天,当时就觉得可能是有了。但到底时日少,觉得大夫诊不出来,就没让人来诊脉。且也担心你分心,就没告诉你。昨天我孕吐,才请了刑大夫来诊脉,老大夫说怀孕不足一月,胎儿很康健,发育的很好。” 徐二郎点点头,他伸出手去,似乎想摸摸她的小腹,可最终只握住了她的小手,“以后有事儿不可瞒我。不管确不确定,只要有怀疑,第一时间和我说。” “我知道了。” 瑾娘见不得他那副想下手,又无从下手的模样,直接拿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小腹上。 她笑的眉眼盈盈,面如桃花说,“他还小呢,说不定还没黄豆大。你不用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他很坚强的,摸一下坏不了……好好,是我说错话了,我再不乌鸦嘴了还不行么。” 徐二郎这时突然探身过来,在她耳边悄悄问,“瑾娘,那晚……有没有伤到他?” 那晚?哪晚啊? 瑾娘刚想开口问,脑子就一激灵,想到了两人放肆的那晚。 那是县试后张榜的那天,她得了喜讯去找他,之后和他说起郑顺明,又提到石静语……然后,她嘴欠顶了句不该说的话,当晚就被徐二郎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好一番,直到天亮了才罢手。 那时候,那颗小豆丁应该已经在她子宫里安家落户了。 也因此,她第二天就感觉小腹隐隐作痛。 也是她心大,竟觉得可能是因为例假要来的缘故。 现在想想瑾娘真是后怕。 也幸好这小豆丁足够强壮,不然后果真是……想都不敢想。 瑾娘露出一脸后怕的表情,徐二郎就猜到,她那天必定是身子不适了。当下就有些懊恼,“怪我,闹得过了。” 瑾娘也顾不得脸红了,在他胳膊上拍了两下,“就怪你,都是你的错。” “是,是我之过。” 徐二郎轻摸着她的小腹,又问,“现在呢,你现在感觉如何,还好么?” “挺好的。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刑大夫也来看过了,说我这胎怀相挺好的,宝宝胎心也稳健。我以后多注意些,不会出事的。” 徐二郎不知何时把脑袋贴在他小腹上,闷闷的“嗯”了一声。 第49章 秀才 怀孕了,瑾娘突然发现家里现在她最大,事事都要顺着她的心意来。 以往她虽然也当家做主,但头顶还压着一个徐二郎。这人睚眦必报,脾气也不好,她稍一嘴快惹怒了他,晚上他就要找补回来。 如今可好,她肚里揣了一个,徐二郎如今都得避着她走。 瑾娘由衷体会到“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快感,对此有些小得意。 只是,她的得意维持不了两天,就被徐二郎重新摁压了下去。 前院书房中,瑾娘趴在徐二郎的书案对面,随手翻着一本《楚辞》。都说“女《诗经》男《楚辞》”,是说古代人给宝宝取名,女宝的名字大多从《诗经》中来,男宝的名则多出自《楚辞》。 瑾娘是没有多少取名天赋的,她也不知道肚子里的小不点是男是女,但这并不妨碍她积极热情的拿着《诗经》或《楚辞》,给未来的宝宝先拟定几个可取的名字。 她手边一张纸上写了一个又一个,可随后又被她一一划掉,不是觉得这名字的意蕴不够优美,就是被徐二郎科普,这些名字古人曾用过,和伟人同名没什么不好的,可若是和恶名远扬的恶人同名呢?那还是不要了。 折腾了一上午,也没弄出朵花来。反倒是徐二郎被她烦扰的一上午没看进去一页书,不由阴阳怪气的对着瑾娘笑了笑,“林瑾瑜你是不是太闲了?” 瑾娘无辜脸,“怎么会清闲呢,我明明就很忙碌好不好?你难道没看见我为了宝宝的名字殚精竭虑么?你不体谅我,竟然还冤枉我,徐二郎你不爱我了么?” 徐二郎:“呵,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爱你?” “现在你不是说了么?” 徐二郎的耳朵霎时间的红了,瑾娘眼尖瞅见了,竟还大咧咧指出来,“你看,你还不好意思了。” 徐二郎恼羞成怒,直接从袖笼中取出一本小册子那册子薄薄几页,看新旧程度可知也是最近新制出来的。 这也没什么,毕竟从外观上看,这册子实在平平无奇。可瑾娘见状,却如临大敌。 她委屈脸,“二郎,夫君,你不会这么开不起玩笑?” 徐二郎:“呵。” “徐翊你别这么不阴不阳的笑啊,我得慌。好了好了,你别再给我记小本本了,我知错了,我这就走,我不打扰你了还不行么?” “晚了。”徐二郎面无表情道,“林瑾瑜你就继续张狂得意,我现在收拾不了你,都给你记账上,等你生了,咱们一起算总账。” 瑾娘捧着肚子,整个人都蔫了。用“你怎么能这么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表情,控诉的看着徐二郎,希望他能良心大发,不至于一笔一笔记她的过错。 她不就是作了两天么? 又怎么了? 她还是很有分寸的,也就言语上调戏调戏他,又没有做什么什么实际的恶事来,怎么就扫到了台风尾,沦落到被徐二郎记小本本的地步了呢? 按理徐二郎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啊。 那这只剩下另一种解释了徐二郎面皮薄,被她调戏的恼羞成怒了! 没错,这个解释很合乎情理。 ……瑾娘险些就要信以为真了。 但是,徐二郎这样的冷面煞星,会知道恼羞是什么意思么? 事实证明,徐二郎是知道的,不然也不可能丝毫不给转机,直接把瑾娘狠狠镇压下去。 瑾娘还想再翻点风浪调戏调戏他,可随即想到徐二郎睚眦必报、言出必行的本性。她摸了摸脖子上的脑袋,想着,为了小命安全,还是别作死了。 作两番意思意思就成了,哪能一直给自己挖坑呢。 人应该看得长远点才能活得长不是么?不然以后等她生了,还有活路么? 瑾娘被黯淡无光的前途吓得不得不及早收敛了恶性,又安安分分的过起日子来。 很快又过了两天,将要出院试的成绩了。 这次张榜,但凡中榜的人,便是秀才。 徐家一百多年的家史,武将出了许多,可能考到秀才功名的读书人,还真是一个没有。 可想而知徐家人对这次的榜单有多看重。 诸如长安长平长乐,甚至包括徐翩翩在内,都不太懂秀才功名有什么重要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受了家里人的影响,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而包括徐、瑾娘和徐母在内,三人却真是紧张的不行。 徐这万事不管的,听说都许诺说如果二哥中榜,就开三天流水席,虽然被徐二郎听到这说辞后,又将他拉到演武场兄弟俩友好切磋了一番,但不难看出徐对此事的看重。 徐母更是接连几天都在佛堂中,不是捡佛豆,就是诵佛经,再不就是给佛祖上香祈福,希望佛祖保佑徐二郎上榜。 瑾娘……她如今是重点保护动物,诵经祈福这事儿徐母不敢劳烦她,可也让她闲散时候抄写一卷经书供奉到佛祖跟前,好歹是个心意。 瑾娘:在徐母的“教化”下,她都快从无神论者,变成佛祖和菩萨的忠实信徒了。 张榜那天阖府的人都很焦灼,唯独徐二郎不骄不躁,好像没他事儿一样。 瑾娘看他这神情,就问,“看来夫君胸有成竹啊。” “还行。” 瑾娘:“……夫君既然这般自信,看来我应该提前备好赏钱,以备不时之需。” “你昨天不是就备好了么?” 瑾娘:我昨天是备好了,我可昨天一天都在书房,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动静的?所以,我院里有你安排的奸细么? 夫妻俩打着眉眼官司,突然瑾娘就听到有脚步声匆匆跑来。 青苗喘着大气进了花厅后,笑的见眉不见眼的通报说,“夫人,墨河回来了。” “还等什么,快传啊。” 墨河进来行了礼,随即就道,“恭喜公子,得中廪生。” 廪生?这考的还挺好的。 瑾娘就问,“第几名啊?” “第四。” 瑾娘松了一大口气,侧身过来对着正在喝茶的徐二郎笑说,“恭喜了秀才公。” “同喜同喜,秀才娘子。” 第50章 徐父 秀才娘子是什么鬼?为什么这称呼听着这么……土气! 当然这个想法瑾娘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可不敢说出来,不然得有多少人说她不知足。 秀才娘子啊,多少人想要这个称呼,还没有呢。 想想徐二郎成了秀才公,以后见县官不拜,且他还是廪生,以后每月都有朝廷发放的碎银和谷米,这待遇……虽然家中不缺那点东西,可重要的是格调,懂么? 瑾娘一想到这些,就有些兴奋。 她高兴了,就挥挥手和屋里几个大丫鬟说,“让人把那箱子铜钱抬到大门口去,要是有人来报喜,就撒一些铜钱。另外,为了贺喜咱们府里出了个秀才公,府里所有人都多发一个月的月俸。” 徐翩翩领着长乐正好此时进门,忍不住高兴地欢呼一声,“二嫂嫂,我们也要多领一个月月俸啊。” “好好好,也给你们。”瑾娘招手让两个小家伙过来,她将长乐抱在怀里,却伸出指头点了徐翩翩一下,“感情家里还缺了你的钱花了,连月俸银子都要争着要。你要是月银不够使,嫂子再给你涨点。” 徐翩翩连忙摆手,“不用,我手里钱多着呢。这不是想沾点二哥的喜气,也庆祝庆祝么?长乐肯定也是这样想的,对不对?” 长乐根本听不懂小姑姑和二婶婶在说什么,可还是一本正经的点头。 长乐和瑾娘更熟识了,窝在瑾娘怀中也不闹,抱着她的胳膊乖得不得了。 徐二郎见状,不知为何突然萌生一个念头:好像生个女儿也不错! 他到底惦记着瑾娘如今是怀孕初期,不能受累,就伸出手说,“长乐到叔叔这里来。” 长乐还有些不愿意,比起硬邦邦冷冰冰的二叔,她明显更喜欢又温柔又香香的婶婶。可是她长胖了,婶婶一直抱着她会累的。 小姑娘就听话的伸出手,被徐二郎接到怀里。 徐二郎摸摸她软软的头发,夸了句,“长乐真乖。” 长乐就享受的眯起眼,往徐二郎怀里钻了钻。 瑾娘见这一大一小相处很好,就不关心了,扭头问徐翩翩,“是听到消息过来的么?” “那可不。不过不是从二嫂嫂这边传出去的消息,是我亲自派人去打听了。”小姑娘说起这个很自豪,“我怕你们忙起来就把我忘了,所以就专门派了人出去打听。我给了五两银子呢,那小厮跑的可快了,听说他就比二哥身边的墨河晚了一步到家。” 瑾娘就笑,“翩翩长大了。” “当然,我知道二哥上榜后,就想到你们稍后肯定会很忙。所以我就代替你们派人去通知三哥和母亲了。至于父亲,哼,他应该也知道了。” 徐父如今可不是也知道了。 他就是爱喝花酒,不太着家,不太管束孩子,看起来非常不着调。可徐父私心里并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自己关键时刻是能派上大用场的,府里缺了他真不行。 要不然,他也不会抓秃了脑袋,把整个平阳镇的小姑娘都排查了一遍,最后给徐二郎定下了他非常看好的瑾娘。 若不然,他也不会百般筹谋,先是逼迫徐二郎弃武从文,再是四处活动,给徐二郎走门路,就希望他考上秀才。 虽然事后证明,他第二项举措纯属画蛇添足、多此一举。但徐父吃了就教训就把这事儿抛在脑后了。 那天他和徐二郎大吵了一架,虽然嘴上叫嚷的特别厉害,说不再管他们了云云,但谁让他是做人老子的,儿子不着调,他能不多操些心么? 徐父从徐二郎进院试考场后,就一直提心吊胆。好不容易等到徐二郎出了考场,他焦灼的真是恨不能把徐二郎拉到跟前,仔细询问一番他考的如何,好心里有个数。 可儿子都没跟他服软,他先过去找他了,那不是证明自己向那小子妥协低头了么? 事关颜面问题,徐父决定硬撑到底。 可他终究是提着心的,这不,提前几天就在贡院对面的酒楼定了房间,这几日就在那里歇了。 那里位置好,二楼靠窗的那间客房甚至可以看到张贴的榜单。 徐父从天亮时就守着,等看见徐翊两个大字时,他还不敢置信。 揉了好几下眼睛问身边的王奎,“是二郎?你看第四个名字,徐翊,那是我儿子?” 王奎哭丧脸,“老爷,我,我不识字啊!” 徐父踹一脚过去,“我要你有什么用。” 王奎赶紧说,“我虽然不识字,可我知道所有参加院试的学子里边,只有咱们家少爷叫徐翊,再没有人和少爷重名了。既然上边写了徐翊,那肯定是二少爷。” “是我儿子啊?我儿子这就中秀才了?那我不就是秀才爹了?” “是,是,老爷是秀才爹了。” “哈哈哈,老子有生之年也有个秀才儿子了,哎呀我儿子真争气啊。我就说我早看出来二郎这小子是文曲星君下凡,不然他不能学了几个月就中秀才了。多少人考到白发苍苍,都还是个童子呢。和他们一比,我家二郎真是,那个啥,文思敏捷,官运亨通。” 王奎笑的一脸谄媚的奉承,“是是是,老爷慧眼如炬,老爷说的都对。”心里却在吐槽,这老爷用的都是什么成语,乱七八糟的,还没他用的好。 这两人在客房里又是喊叫又是闹的,楼下的众人都听见了。 掌柜的也认识徐父,事实上整个平阳镇就没有人不认识徐父的。毕竟能纨绔到他这种地步的,真不多见。 可就是这么纨绔,这么不着调的人,他命好啊。 生来就有钱花,一辈子一事无成也照旧过他的富贵老爷生活。好不容易他大儿子死了,家里没依仗了,这徐二郎又中了秀才,又有了功名……看来徐家的运道还好的很啊。 掌柜的心思活络,赶紧派人过去贺喜。另外还把徐父这几个天在客栈花用的银钱都给免了,美其名曰沾沾喜气。 徐父高兴啊,别人给他面子,他也给人面子,所以当着掌柜的面,就给他那做账房的儿子十两银子打赏,说道“同喜同喜”。 那十两银子,可比之前被掌柜的免掉的房钱和饭钱还多许多,掌柜的见状心里高兴地同时,也有些不是滋味。 这徐父,唉,罢了,这有些人啊,就是老天爷偏爱,他就是命好,你拿他又有什么办法! 被人嫉妒命好的徐父,此时也顾不上和儿子闹别扭了,也不赌气了,让王奎找了辆马车,主仆两人兴致勃勃的就朝徐府而去。 第51章 不靠谱父母 此时瑾娘正和徐二郎说,“该让人往石府和林家都去一趟。老爷子那里一直关注着这事儿,该第一时间去报喜。还有父亲那里,也是忧心着的,也该去告知一声。” 徐二郎闻言就道,“两边我都该亲自去。只是稍后应该会有友人过来贺喜,老爷子和岳父那里今天怕是去不了。瑾娘你派人过去说一声,言道会尽快过去一趟。” 瑾娘想想说,“老爷子那里最好今天就去,那毕竟是你外祖父,又对你尽了那么大的心力。” “那就下午去。至于岳父那里,明天就去。” “明天县令不会宴请所有中秀才的学子么?”她看闲书的时候,上边明明就是这么写的。秀才毕竟是踏上官场的第一步,县官提前和秀才们打好关系,对双方都有利。是以每次考完,县令都会设宴款待诸位秀才公,以示亲近。 徐二郎:“明天应该会有请帖过来,至于宴饮,大概要到后天了。” 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的说起近几日的安排,徐翩翩听得无趣,就和徐二郎怀里的长乐使了个眼色,等长乐下了地,两人挥挥手就一道跑了出去。 瑾娘让丫鬟跟过去看着,回头就听见丫鬟们说,“老爷回府了,正四处找二少爷呢。” 徐二郎的面色当即就冷了。 瑾娘见状有些好笑,伸出手指捅捅他,“去,你去见父亲一面。父亲应该是听到你中秀才的消息就赶来了,他还是关心你的。你过去和父亲说说话,别和他对着来了。” “我何时和他对着来了?” “怪我说错话了还不行么。这样,你别和父亲顶嘴了,他到底上了年纪,说话不中听你也忍耐些。真要是听的不舒服,权且左耳进右耳出,别往心里去不就得了?” 徐二郎到底被瑾娘劝说着去了前院,就见徐父正在书房所在的院子里等他。见着他,徐父就眉开眼笑的说,“你小子,还算有些本事,没辜负你爹对你的一番栽培。” 徐二郎运着气,努力压下胸腔内沸腾的怒气,徐父丝毫看不出徐二郎正在暴怒的边缘徘徊,又作死的说,“如今你也成秀才老爷了,咱们家也算是改换了门第,成了读书人家,这是好事儿,合该庆祝庆祝。这样,我决定从明天起开它七天流水席。大鱼大肉大肘子随便上,也让镇上那些人好好瞧瞧,我徐家还没落魄,我徐家就是瘦死的骆驼,那也比马大。”都说子孝父,这话真是一点没错。想当初徐也说开流水席庆祝,还是被徐二郎暴揍了一顿,才识趣的闭了嘴。如今,徐父也说开流水席…… 徐二郎忍无可忍,“除了破费花钱,你还会什么?” 徐父没听出徐二郎语气中的嘲意,他就道,“花钱怎么了,谁让老子有钱呢?” “你就是有钱,那库房里的银子,可有一纹一厘是你赚来的。你没有任何经济能力,却花费无度,你把自己的日子过成这样,你还想祸害我们兄妹几个不成?” 徐父再听不出徐二郎话里的讽意,他就是傻子了。 他那暴脾气当即就上来了,也想讥讽回去。可随即徐父又想到,这大好的日子,吵架多晦气啊。他就压着怒气说,“我把我的日子过成什么样了?我每天在外逍遥快活是不假,可我也没给你们闯祸,也没弄出庶子庶女给你们兄妹几个添堵,让你们不好受。” “我怎么祸害你们了?我十天半月还不回家一趟,我怎么就祸害你们了?”徐父委屈大发了。心想老子顶多也就是祸害祸害青楼楚馆中那些女子,就是祸害那些女人,那也是你情我愿的买卖,也谈不上祸害二字。他在青楼中可受欢迎了,毕竟像他这么有钱,有颜,出手还这么大方的男人真不多见。所以那些女人都巴不得和他好呢,他怎么就祸害人了? 徐二郎:“……” 一向只有他噎人的份儿,这次难得的被徐父堵的心梗。 他见徐父面带委屈,显见不是故意这么说恶心他的,而是心理真就是如此想的,也是心累的很。 他不愿和徐父继续争执,也觉得依照他的智商,怕是想不到他暗示的地方,只能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才中秀才,你就要摆七天流水席,这么好大喜功,你让外人怎么看我,怎么看徐家?”徐二郎深吸一口气,“前两月皇上想再度对羌族用兵,无奈户部拨不出银款来,皇上尚且减免用度,筹措军银,满京城俭朴之风盛行。你却因为我中秀才,要大鱼大肉摆七天流水席。我都没进官场,怕是嗜好奢靡享乐的名声都传出去了,你让我以后怎么办?” 徐父继续委屈,“不摆就不摆么,你黑着脸做什么?我又不是你,还要科考还想做官,我一个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每天就想着吃喝玩乐心情好就好,我哪里来的那个精力,去留心朝廷什么动向,关心皇帝吃什么饭菜?” 徐二郎:“……” 徐二郎胸口的郁气简直要压不住了,这时徐母过来了。 她看见书房中的徐父,连声招呼都懒得打,只和徐二郎道,“你们的话,我多少听见一些。你大哥丧期还不满六月,这时候兴师动众的大摆宴席确实不合适。不如就改做布施行善?也权当是给你们积福了。” “就听母亲的。” “唉。”徐母道,“这事儿还得交给你媳妇办。”忽然想起瑾娘如今身怀有身孕,不适合操劳……可她最近也很忙啊,她最近正忙着给一本古书做序。前些时候一直觉得无处下手,可巧今日听说儿子中了秀才,她脑中就有了灵光。若非想亲见儿子一面,叮嘱他不可懈怠,不可自满,她还在屋里做序呢,那里会这时候跑出来? 想到脑中翻腾的文字,徐母有些坐不住,她斟酌的问了句,“瑾娘身子无碍?让她主持布施一事,让三郎和翩翩从旁协助她,你看可行?” 话至此她的脚尖已经朝外,明显是等不及了,想往外走。 徐二郎眸光时明时灭,他拳头捏了几下,最后还是松开说,“母亲不必忧心,儿子会在旁边看顾,母亲回去歇着。” “唉,那我就走了。”徐母得到满意的答复,一刻都不多留,脚步轻快的领着丫鬟回了后院。 徐父见状也起身就走,“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剩下的事儿你去办,我这就回院里去了。还得换身衣裳收拾收拾呢,我儿子成秀才老爷了,稍后少不得有几个老友过来给我贺喜,我也去忙了。” 第52章 下棋 瑾娘再见到徐二郎时,徐二郎神情抑郁。她觉得若是她长着透视眼的话,恐怕会看见徐二郎浑身上下都冒着黑气。 这是怎么了?又在哪儿受气了? 瑾娘想打听,可也怕点了火药桶,想想还是闭了嘴。 徐二郎去里屋换了一身待客的衣衫,瑾娘趁机叫了青禾进来,询问她方才徐二郎都见了什么人。 这事儿青禾是得到了墨河暗示的,所以当即就在瑾娘耳边耳语了一番。 瑾娘一听徐二郎方才就见了徐父和徐母……这就很尴尬了。 她决定权当做没看见徐二郎黑脸,只当他们母子、夫子闹别扭的事儿不存在。 徐二郎还没换好衣衫,在外边候命的青谷就过来说,“夫人,门外来了两位年轻公子,据说是二公子的好友,请求一见。” 能直接登门来见的,必定不是普通交情一般人家往来都是要先递上拜帖的。 青谷又道,“人已经领到前院花厅去了……” 正此时徐二郎从里屋出来,他听见了青谷的话,就和瑾娘说,“我去前院了,上午你置办一桌酒菜送过去,稍后应该还有人来。” 瑾娘点点头,徐二郎就走了。 瑾娘坐的时间长了,觉得不太舒坦,就起身去外边走走。走到翠柏苑门口的时候,隐隐听到外边传来鞭炮声,她就问青穗,“外边还没散么?都这么长时间了。” 青穗说,“道喜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到现在还没停呢。” 青禾说了句大实话,“那是因为那些人都知道咱们府里阔绰,夫人也不是个小气的,来报喜能得到赏钱。这不,都来了一、二十拨人了,还没完。” 瑾娘闻言也不怒,徐二郎中秀才是大好的事儿。她心里高兴,就是有人来占她点便宜,她也不生气。 既然来了这么多人,那之前备下的两篓子铜钱肯定都散出去了。瑾娘就道,“我还额外准备了一篓子,也抬出去让人散了。总归今天是二郎的好日子,咱们出点钱让大家都乐呵乐呵。” 稍后瑾娘回去歇息,午觉醒来开始筹办布施的事儿。 徐府素来有布施行善的传统,瑾娘掌家后,每月后两天也会让人在城门口摆下大锅,熬上米粥或汤药,送给来取的人喝。 这事情她做的熟练了,倒也不觉得麻烦。 她把诸事交代下去,又让秦嬷嬷去寻来徐这般那般一吩咐。徐虽说是个祸头子,可本事却不弱。只说已经记下了,让瑾娘安心养胎就好,其余的事情他来安排。 徐离去后,徐二郎送别友人,回了后院。 瑾娘闻到他身上有些许酒气,就说,“不是还准备去外祖父家?你喝些醒酒汤,沐浴过后再去。” 徐二郎:“我稍歇歇,有些上头。” 瑾娘见他躺在贵妃椅上,一脸难受的样子,就过去给他按压额头。徐二郎却说,“不用,你歇着。我身上酒味重,再熏着你。” 瑾娘确实感觉酒气有点冲,她闻着胸腹间又开始翻腾了,连忙走开些,去了里屋。 徐二郎稍事歇息片刻,脸色就好了。他又喝了醒酒汤,就去浴室沐浴更衣。 再次从浴室出来,他浑身清爽,连身上的酒气都淡了。 瑾娘此时又开始昏昏欲睡了,徐二郎坐在床侧,捏了捏她红扑扑的面颊,说了句,“我去外祖父家了。外祖父下午许是会留饭,我若回来晚了,你不必等我,先吃着就是。” 瑾娘浑浑噩噩的点头。 结果瑾娘这一睡,竟然睡到天色黑沉。等她睁开眼,就见徐二郎就坐在她身侧看书。 瑾娘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嗓子干哑的说,“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去外祖父家么?” “我已经回来了。”徐二郎道,“瑾娘,你睡了有三个时辰了,外边天都黑了。” 怪不得她这一觉睡得这样舒坦呢。 精气神都养足了,瑾娘觉得现在身上可舒服了。 徐二郎给她递了一杯温水润喉,稍后又抱她起来,给她穿了鞋子,两人才去了外间。 用过晚饭后瑾娘毫无睡意,她沐浴过后出来,见徐二郎自己和自己对弈,就凑过去说,“你教我,我和你玩。” 玩? 徐二郎莞尔一笑,“好”。 接下来耐心给她讲解,围棋都有什么规矩,怎么论输赢,该如何走位。 瑾娘听得频频点头,感觉自己真是天才,徐二郎一点就通。 可纸上谈兵和实战演习根本不是一回事儿,她被徐二郎打的毫无招架之力,每每被逼的走投无路。 瑾娘皱眉,不应该啊。明明她五子棋和跳棋都玩的很好的,怎么到了围棋,就这么菜呢? 不都是棋么,怎么还歧视人呢? 她不信邪,就道,“再来。” 结果,一输再输,输的脸面都挂不住了。眼见着这一盘已经被吞的快没子了,她一伸手把棋枰上的黑白子全部打散,随即抬起头一脸沉重的告诉徐二郎,“你再这么下手不留情,你会失去我的。” 徐二郎:“棋场如战场,对你仁慈,就是对我残忍。” 瑾娘:可以的徐二郎,你单身十八年,真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正面刚赢不了你,我不是还可以走歪路么? 瑾娘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再来一局。” 新的一局,瑾娘两步一悔棋,三步一重来,气的徐二郎冷笑连连。 瑾娘丝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结果她这志得意满的模样把徐二郎刺激了一下下,于是,徐二郎动用三分心计,再次把瑾娘逼的走投无路。 这次换瑾娘脸黑了。 她不死心的说,“再来一局。” 新一局开始,瑾娘漫不经心的说,“我头晕恶心想吐……尤其想今晚一个人睡,夫君你今天去前院睡书房好不好?” 徐二郎:“……”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忍!! 一局终了,瑾娘看着被白子围在中间的黑子,得意洋洋的站起身,似模似样的对着徐二郎拱手,“夫君承让啊承让。” “呵。” “夫君,再来一局如何?” “林瑾瑜……” 瑾娘一听被叫到大名,当即一缩脑袋,捂着嘴打哈欠,“哎呀,困死我了,都戌时三刻了,睡觉睡觉。” 第53章 回林家 隔日一早,就有衙役奉了县里之命,送来了一张请帖。帖子上写明县令于明日在清风楼设宴,款待诸位秀才公。同来的还有县令给秀才公的贺礼:有文房四宝,还有几本古典书籍。 徐二郎亲自将贺礼接过来,并言明明日一定会到场,衙役才满足离去。 这到底是县里的衙役,且似乎是县令的心腹,徐二郎不得不亲自出门一送。不仅如此,徐二郎眼神示意下,墨河还亲自给人塞了一个中红封。 那衙役常年收人孝敬,多摸出门道来了,原本他抢了给徐二郎送信的差事,就是念着徐家家底丰厚行多讨些赏钱,如今一摸荷包里的东西,薄薄一张,明显是张银票。银票的额度最低五十两,这衙役就满意,心中暗赞一声徐二郎识时务。 这衙役也不是个不通事儿的,既然收了别人的孝敬,也该适当的提点几句以免徐二郎犯了县令的忌讳。 县令是补官过来,现年五旬左右,听说出身落魄的伯爵府只是伯爵府本身落魄,加上他也没什么才华,且还是庶子出身,所以到了四旬左右,才用银钱开道,谋了个偏僻之地的县令之位。 因为出身关系,加上做官的途径不太光明,县令不太乐意别人揭他的底细,就是想奉承他,从这两方面入手也不行,会蹙了他的眉头。 另外县令嗜酒,嗜才,喜好女色…… 这衙役也算靠谱,嗦嗦叮嘱了徐二郎不少隐秘,最后又得了徐二郎送上的感谢红包一个,才满意的离去。 眼见着人走远了,徐二郎转身回了后院。 瑾娘也听说他去送客的消息,见他转眼间回来了,就道,“人走了?这么快?” “就几句话的事儿,说完自然就走了。” “怕不是几句话?”瑾娘冲他眨眼。 徐二郎捏捏她的下巴,对上她揶揄的眸光,不由一笑,“你知道的倒挺多。” “那可不。好歹我如今也是掌家主母,这家里自然是什么事儿都有人向我回报,我的钉子满府都是。” 徐二郎就感叹,“看来以后要活在夫人的监视下了。” “你现在也活在我的监视下啊。”瑾娘一边嘀咕,一边给他找出出门的衣裳,顺手给他系上扣子。她道,“那衙役因为几两银子就把县令的忌讳说了,无碍么?” “无碍。有心人自然都能打听到,不一定非得从他口中得知。”事实上,因为科考的缘故,徐二郎还曾派人暗地里查过县令的生平。他从不打无把握之仗,既然恩科主考官是县令,他的答题肯定要投县令所好。所以包括县令的生平履历,喜好厌恶,他心中都有数,怕是比县令本身还要了解。 两人说说道道的,就到了出门的时候。 昨日说好今日要去林家,瑾娘提前派人过去通知过了,是以即将到了林家时,她拉开窗帘一看,远远就见着青儿站在门口等他们。 瑾娘见着弟弟很高兴,笑着打量他一番说,“青儿长高许多,看着更英俊了。” 青儿本要上前接姐姐下马车的,闻言白净的面庞霎世间红了。他羞窘的掩面,也就是这会儿功夫,徐二郎已经将瑾娘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青儿恭敬的唤了声“姐夫。”随即才红着面庞和瑾娘说,“姐姐休要取笑弟弟,只是一月不见而已,如何就,就……” “可我看着弟弟就是英俊了啊。” 青儿的脸更红了。 他被姐姐打趣的不好意思,索性不说了,主动去帮忙提东西。此时内宅的沈姨母和萱萱闻言也赶了过来,自然又是一番寒暄问候。 林父因提前得信女儿女婿今日要来,就给学子们放了一天假。然因为清早被隔了一条街要娶媳的好友家请去写请帖,这时候还没赶来。 也就是几人坐在花厅,喝了一盏茶水后,林父询问匆匆来了。 他看见徐二郎就忍不住面上带笑,夸了句,“二郎这次考得好。” “都是岳父指点之功。” 林父摆摆手,“那里是我的功劳?我也就给你几本书,让你翻看,却是脱不开身去教导你。你能中秀才,名次还考那么前,一者是因为你本身悟性高,才情好,另外,石老先生才是大功臣。” 徐二郎点头,“外祖父确实出了大力。” 林父就问,“你外祖父那里去过了么?” “昨日下午去过了。” “好。” 接下来翁婿两人,连带着青儿,一起转移阵地去了林父的书房,而花厅中只剩下瑾娘,沈姨母和萱萱。 姨母将几个男人都走了,也打发萱萱带着去厨房让婆子加几个菜,萱萱嘀咕了一句,“菜单昨日不是就拟好了么?怎么突然又要加菜?”她是个没心思的,也只是嘀咕了两句,就在母亲的瞪视下,笑嘻嘻的蹦蹦跳跳的跑了。 花厅中只剩下两人后,瑾娘才笑看着沈姨母,“姨母想和我说什么?” 沈姨母走到瑾娘跟前,盯着她的肚子看,“瑾娘,你是不是,是不是……” 瑾娘笑着点头,“姨母看出来了,还不足一个月。因为月份儿浅,就没往外说。” 沈姨母连连点头,激动的眼圈都红了,“应该的应该的。这就好,这就好。”姨母激动的语无伦次。 “姨母怎么看出来的?” 沈姨母被瑾娘拍着手,激动的心情缓缓平复下来,她笑说,“好歹我也生了萱萱,孕妇的模样我还是知道的。况且一路上女婿都紧护着你,你走路也小心翼翼的……我还怕是我想多了,没想到真是这么个好消息。” 瑾娘也笑,“原本我还准备今天过来亲自和姨母说说这个喜讯,没想到姨母眼明心亮,一眼看出来了。既然如此,我也不扭捏了,姨母,我到底是初次怀孕,家中婆母又不管事儿,怀孕生子忌讳诸多,我却都不知,姨母不弱和我说说?”其实哪里用的着请问姨母,光是家里青谷做的笔记,都有一大本子了,还有刑大夫嘱咐的话,秦嬷嬷的经验,可以说她整日被主人紧盯着,这不许那不可的,自己都觉得生下这一胎后,她都能当个孕妇专家了,可为了让姨母安心,也为了不让她过于忧心,瑾娘还是决定和姨母多亲热一下,让她多说说话,心里不那么憋闷了,也就不会提心吊胆了。 第54章 赴宴 因徐二郎中秀才是大好事,林父高兴之下不免多喝了几杯。 他兴致上来,喝了一杯又一杯,沈姨母劝了两句都没劝住。作为女婿的徐二郎为了让老丈人喝的尽兴,也只能舍命陪君子。 最后席散时,林父已经彻底醉了。好在他醉相不错,没有大吵大闹,更没有大哭大吼,只是一头栽在桌子上睡死过去。 徐二郎亲自把林父扛进了房间,沈姨母则忙前忙后的给林父擦洗过后,把他塞进被窝。 徐二郎也喝的有点多,他有点上头,瑾娘想着也不着急回去,索性就拉着他去他闺房歇息了一个时辰。 徐二郎躺在床上,顺手一拉,瑾娘也躺下了。索性她孕期反应大,嗜睡特别严重,这会儿也有些睁不开眼了,也就不反抗了,干脆连衣裳也不脱,就窝在徐二郎怀中睡着了。 瑾娘一觉睡到天色黑沉才起来,此时徐二郎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走出门去,就见徐二郎和青儿正在桂花树下的石桌旁坐着,两人似乎再聊此次的恩科。 看见她过来了,两人同时闭了嘴。 沈姨母此时从厨房中出来,见到瑾娘就说,“可睡醒了,赶紧过来吃饭。” “好的,姨母你们吃过了么?” “没有,又不饿,等你醒了一起吃正好。” 徐二郎走过来轻搂着瑾娘的腰去花厅,瑾娘就小声说他,“怎么不叫醒我?” “又不急着回去,索性让你睡个够。” 姨母正好端了菜肴过来,闻言就道,“是这个理。瑾娘只是嗜睡还好,睡够了就没事儿了,要是孕吐反应重,那才遭罪。” 好在瑾娘只是最初确诊怀孕那天吐了,其余也就是每天早起饿的狠了有些反胃,别的时候倒是不大呕吐。只是比较嗜睡,这倒是没什么。 用过晚饭后姨母还想留两人住下,被瑾娘拒绝了。家里还有五个小的,又没个能正经做主管事的长辈,她不放心。 沈姨母也知道她的顾忌,见状就不多留了,把他们送上马车后,还殷殷叮嘱她,等满了三月再来,其余时候在府里歇歇,就别出来跑了,若是想家里人了,就来个信,他们过去看她。 瑾娘应了一声,被徐二郎抱上马车,回了徐府 到了徐府天已经很晚了,两人洗漱一番,就躺在床上休息了。 瑾娘是真的嗜睡,明明吃饭前才睡了两三个时辰,这会儿躺在床上她又秒睡过去。 徐二郎从浴室出来,见她已经睡沉了,也不由扯了扯嘴角,有些无奈。 他上了床,瑾娘察觉到身边的温度,自动依附过来。 徐二郎将她搂在怀里,一手试探着钻进她衣衫中,抚摸着她光滑的小腹。 她怀孕的日子少,那里还平坦如初,没有丝毫起伏的弧度。可徐二郎下手还是小心翼翼,生怕手劲大了让她不舒服,又似乎是怕惊动了她腹中的宝宝。 直至一更的梆子敲响,徐二郎才睡意上头,眼皮有些沉重。 他渐渐睡去,第二天又早早醒来。 等瑾娘起身时,徐二郎早不见踪影了,瑾娘想到他今天要去清风楼参加县令的宴席,就问丫鬟,“少爷出去了么?” “还没有,少爷应该是在前院。” 说话的功夫徐二郎就回来了,他明显刚在前院沐浴过,头发还有些湿,以至于把背部都打湿了。 瑾娘让他坐下,“我给你擦擦头发。” 徐二郎说,“不用,日头大一会儿就干了。她看她刚洗过脸,就知道铁定是刚起来,还没吃饭。”就说,“你先用饭,不是早起饿的心慌呕吐么?先吃饭要紧。” 丫鬟这时候已经把早膳摆在了花厅,瑾娘闻着香味儿,胃部抽搐不止。她捂着肚子,沉重的点点头,然后去花厅吃饭了。 徐二郎看她这模样,不由笑出了声。瑾娘知道肯定是她的表情取乐了他,但是没办法啊,她真的觉得吃饭是头等大事儿,这事儿顶要紧顶要紧了。 瑾娘胃口好,吃了一碗红枣薏仁粥,还用了一笼汤包,外加两个烧麦,还吃了一个水煮蛋。 她吃的多,速度也快,徐二郎换了衣衫收拾好过来时,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徐二郎见她面前清空的碗碟,揶揄一笑,“这么能吃,幸好家里有些家底,不然真怕你把府里吃空了。” 有这么说话的么!! 人家肚里还揣着你的崽子呢,你这就嫌弃我吃得多,你这样真的会失去我的知道么?! 瑾娘白眼翻了徐二郎一下,徐二郎好笑的抽抽嘴角,给她递了一盏漱口的清水,这才说,“时间不早了,我出去了。” 都走出去两步了,徐二郎有停顿在原地,回头问瑾娘,“想不想吃外边的东西,我回来给你带点。” 外边的东西她还真没吃过,也不知道都有什么味道的,那种比较好吃。 瑾娘就有些犯愁。 不过她还真想换换口味,吃点新鲜的,就点点头说,“想。你看着买。”难得徐二郎还有这缜密的心思,会惦记她想吃什么。男人这么挂念她,她就是不想吃,也得吃。 徐二郎走后,瑾娘开始处理府里的事情。结果就在一堆拜帖中,看见一张邀请徐翩翩参加生辰宴的。 这帖子是石府送来的,过生辰的是石府长房的孙女,也就是当初曾关照过瑾娘的,那位娃娃脸的大表嫂的女儿。 念及当初发生在徐府的打闹,瑾娘本能想拒绝。可随即想到这请帖不是给她的,而是给翩翩的。在有了那么一场争吵打闹后,徐府还特意送了请帖过来,想来是想缓和小姑娘之间的关系,那这……怎么办好呢? 瑾娘想了想,让人把徐翩翩叫来。 徐翩翩一看请帖,当即就笑了,“嫂嫂我去啊,我为什么不去。哼,我不去她们还以为我怕了她们呢。我不止自己去,我还准备把长乐也带去。” 瑾娘头痛,“你还想去找回场子啊。” “对,就是这个道理。嫂子你答应我,我去去就回,不会把长乐弄丢的,好不好么,好不好么?” 瑾娘被长乐磨的没办法,只能同意,“好好好。”去就去,反正石府是你外祖家,我还能揽着你们一辈子,不让你们往来。 况且老太爷在徐二郎科考上确实出了大力,如今那边又是主动示好,不去太下石府的面子了。 瑾娘就说,“去可以,想把长乐带去也行。但有一点,不管出什么事儿,不许再打架了。” 第55章 得知 送走了翩翩和长乐,瑾娘处理完府里的事务,就去休息了会儿。 这一天上午她过的还算悠闲,原本以为这种悠闲最起码可以持续到下午,谁知不过睡了一觉醒来,一杯清茶还没喝完,就听到嘤嘤哭泣的声音。 是长乐的声音。 瑾娘一下站起身,问青禾,“去看看是不是长乐和翩翩回来了?” 青禾已经快跑了出去,片刻功夫不到,就领了徐翩翩和长乐回来。 长乐确实在哭,且哭泣的时间应该不短了。她哭的小脸涨红,眼睛更是肿的鼓鼓的,这得是哭了多长时间啊?怕不是在石府时就开始哭了? 瑾娘连忙把她抱在怀里哄,“长乐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和婶婶说,婶婶给你做主。长乐乖啊,快不哭啊,嗓子都要哭哑了,多难受啊。” 长乐哭的直打嗝,搂着瑾娘的胳膊哭的更大声了。 瑾娘见从长乐这里问不出什么,就看向站在一侧的徐翩翩,“翩翩你们不是去石府做客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长乐还哭的这么惨,是不是在石府碰上什么事儿了?” 徐翩翩脸色也很难看,小丫头又气又怒,握着小拳头眼眶红红的垂着头。 “嫂嫂,是我不对,我不该带长乐去石府的,我,都怪我。” 话落音,泪珠子也啪嗒啪嗒往下落。 这一个两个的都哭个不停,可你们倒是给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啊。 从两个娃娃身上问不出什么来,瑾娘就给青穗使眼色,青穗就出去找守在外边的,今天陪两人去石府的嬷嬷去了。 片刻后青穗回来,面色也沉沉的,她附在瑾娘耳边,低低的说了两句话,把事情交代了,瑾娘的面色也随即阴沉了下来。 此时她当真后悔,今天真是不该让两人出门,尤其不应该放任翩翩把长乐带出去。 徐翩翩看瑾娘面色不好,眼泪掉的更凶了,“嫂嫂都是我不对,我不应该为了挣几分面子,就把长乐也带回去。带出去我也应该看好了她,可我都没照顾好她,还让她被人排挤挤兑,被人说不好听的话。大嫂嫂的事儿,大嫂嫂……” 瑾娘深呼吸一口气道,“不是你的错,翩翩别自责,要怪就怪……多嘴饶舌,背后说人是非。” 长乐这时候摇晃着瑾娘的胳膊开口了,“婶婶,阿娘是不是真的不要我和哥哥了?阿娘不回来了对不对?她嫁给别,别人了,她去给别的娃娃当阿娘了对不对?她再也不是我的阿娘了,她不要我们了。” 小姑娘哭的哇哇的,鼻涕都出来了,小脸红涨的更厉害了。瑾娘看见了心疼又心酸,简直都快跟着掉眼泪了。 可她能怎么说,长乐说的都是真的啊,她母亲确实不会再回来了,确实再嫁给人做继室去了,也确实丢弃了她和她两个兄长,这都是事实,她反驳不了啊。即便她说个善意的谎言,一时半刻隐瞒了此事,可假的就是假的,变不成真的,长乐的母亲也不会再回来了。 瑾娘就抱着长乐摇,“长乐乖,长乐不哭了,娘亲不要长乐婶婶要啊,以后长乐就跟着婶婶好不好?婶婶给长乐做新衣服,给长乐梳漂亮的头发,还给长乐做好吃的,长乐以后就跟着婶婶住在翠柏苑,行不行?” 想隐瞒住的事情终究没有隐瞒住。原本她还想着,把这院里的下人多看牢了,让他们别再主子面前嚼嘴,说破了长乐母亲再嫁的事儿。谁知道,府里的下人看好了,外边的风言风语却挡不住。这不,长乐和翩翩不过去了一趟石府,就被几个小姑娘挤兑的说出她母亲再嫁的事情。 瑾娘越想越气,心里暗下决定,以后再不然长乐去石府了。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结果抬头却见门口站着两个小人,是长安和长平。两人面色怔忪,神情恍惚,好似被什么事情打击到了。 瑾娘心中顿时咯噔一声,她张口问青禾,“两位少爷什么时候过来了?” “您刚才和长乐姑娘说话时,两位少也就留闯进来了。他们跑的太快,外边的嬷嬷和丫鬟们都没拦住。” 那这两人肯定听见她和长乐的话了。 瑾娘一颗心顿时沉到谷底。 最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且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究竟该如何是好? “长安,长平,都进来。” 长安长平踉跄着进了屋子,长平神思不属的,还被门槛绊了一下,若非丫鬟及时扶住他,怕是已经摔倒了。 长乐长平一个五岁半,一个已经四岁有余,没了父亲和母亲,他们这几个月快速成长。 可即便成长的再快,他们也还是孩子,也还是接受不了,他们确实被亲生母亲抛弃的事实。 长安拉着长乐的手,问她,“妹妹,你听谁说的娘亲不要我们了?娘亲只是去外祖父家照顾生病的外祖母了,她还会回来的,妹妹你不要听人乱说。” “哥哥,哇。”长乐哭的更凶了,“她们都说阿娘不当我们娘了,她去给别的娃娃当娘了,她不要我们了。” “胡说!”长安脸色涨红,眼眶更是红的厉害,他强词狡辩,“阿娘最是喜欢我们兄妹,一天不见我们都想得慌。阿娘会回来的,她明天就回来了。妹妹你别听别说说闲话,阿娘才舍不得不要我们。” “可是阿娘去给别人当娘了,哇……” 长乐哭,长平也哇一声大哭出声,还在顾自强辩的长安闻声,眼泪也唰一下跑出眼眶。 徐翩翩往地上一坐,也开始哭。她两只手拍着地,“都怪我,我今天就不应该带长乐去。那些人太坏了,她们不想带长乐玩,就说闲话。我恨死她们了,我要去打死她们,我再不去她们家,再不和她们好了。” 第56章 长安 屋里一个哭两个闹的,弄得瑾娘头大如斗。 她捂着胸口,喉咙滚动两下,突然感觉胸闷想吐。 青禾看见她如此,连忙端了痰盂过来,可瑾娘只是干呕几下,却吐不出东西。 屋里几个小的都被吓的收了声,被青穗接过去的长乐更是睁着一双水灵懵懂的眸子,满是惊恐的呐呐开口,“婶婶,婶婶生病了,婶婶你会不会死,会不会也也不要我了?” 秦嬷嬷从外边赶来,连忙说了句,“童言无忌,童言无忌,都是假的,做不得真的。” 瑾娘此时漱了口,感觉好些了,可脸色却有些白,胸口依旧很堵。 几个小家伙见状,都不吭声了,俱都老老实实的坐在凳子上,等候瑾娘发落。 瑾娘见状就让几人先去吃午饭,等吃过午饭,再说事儿。 长安和长平明显没有胃口,长安神思不属,长平蔫头蔫脑,长乐还眼睛红肿带泪,就连徐翩翩也一脸愧疚状。 瑾娘更头痛了,好生安抚说,“都去吃饭,等你们吃过饭,我们再说。” 几个小家伙终于离去了,瑾娘坐着想了想,张口想喊青禾派人给徐二郎送个信。可转念又觉得他如今正在宴饮,贸然离开怕是会给人留下不好印象,且事已至此,他早一些回来晚一些回来都无碍,终究已经发生的事情,他就是回来了,也无力回天,就作罢了,暂时不予通知徐二郎了。 这顿饭瑾娘没吃好,同桌的几个小的更是胃口欠佳,每人戳着碗里的米粒,半天没见吃一口。 瑾娘本来很饿的,看见这画面,那里还吃的下?她本来的好胃口也消失无踪了,最后只吃了一小碗米饭,喝了半碗老母鸡汤。 秦嬷嬷见状就想劝,瑾娘摆摆手,“现在心里堵得慌,等会儿好些了再吃。” 徐翩翩一脸愧疚,“都是我们的错,闹得嫂嫂连饭都吃不安心。”她看着瑾娘的肚子尤其惭愧,生怕饿着瑾娘肚里的小侄儿和小侄女。 瑾娘就说,“无碍,待会儿吃也是一样的。” 她放下筷子,几个小的也不吃了,瑾娘就领着几个小的去了花厅。 长安率先开口,“婶婶,我想让您帮我送封信去外公家。可以么?” 有什么不可以? 但是事已至此,再送信过去也无用了! 况且,他母亲已经再嫁,就是把信送到他外祖家,依照他外祖家人的处事作风,也一定不会把信送到他母亲手里。 瑾娘张嘴,想把这事儿说出来,可长安似乎也想到了这点,突然就哭着笑了,“还是别送了,送去母亲也收不到。婶婶,我阿娘真的不要我们了么?她真的再嫁了?” “……是的。你母亲再嫁了……但这不意味着她不想要你们了。长安,你母亲还太年轻,她怕照顾不好你们,亦恐深夜独眠想起你父亲黯然伤神,便离去了。这无可厚非,但你母亲离去前,也安顿好了你们兄妹几个,把你们托付给你二叔和祖父母照料。你母亲对你们兄妹,委实是用了心的。” 长安睁大眼,努力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可是她难道不知道,没了父母,我们就成孤儿了么?我们就会被人耻笑,甚至被人打骂凌辱了么?她难道不知道,祖父母不管事儿,我们一年还见不了他们两面,他们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能照顾好我们么?二叔还要科考,还要照顾婶婶,之后婶婶有了小侄儿小侄女,二叔……忙的分身无暇,说不定连小侄儿小侄女都顾及不到,那里还能顾及到我们?” 徐翩翩想插话,想说,她父母虽然不管事儿,也真是没啥用,但二哥能顶大用啊。更被提二哥英明神武,还娶了特别能干的嫂嫂进门,嫂嫂一人可以分饰好几个角色,给他们几个小的当娘完全不是事儿。 然而,徐翩翩滚到舌尖的话,在看到长安红肿的眼眶后,全都咽了下去。 瑾娘自我感觉从怀孕后,她脑子就不太够用。方才回应长安那些话,都是她绞尽脑汁死了无数脑细胞才想起来的。可如今面对长安再一次的质问,她该如何说? 其实也用不着她去安慰,长安已经把所有事儿都看透了。 他到底是这个家的嫡长孙,早先徐大郎尚在人世时,对这个孩子的教养是非常尽职和严厉的。这有个好处,便是让长安更早的接触世事,哪怕当时他还懵懂,可更多的讯息,却杂役储存在他脑中,在他需要用到时,便会想起,念及。 所以,这时候长安已经认定了他们被抛弃的事实。 他绷住嘴,对瑾娘行礼,“扰了婶婶休息,婶婶且好生休息片刻。我先把弟妹带回去,晚间再来探望婶婶。” 长安带着长平和长乐离去,徐翩翩坐不住,也跟了过去。 瑾娘有心想留他们,可也觉得该给他们些私人空间,让他们平静平静。且她如今当真精力有限,不仅头昏脑涨,还胸口发堵,与其同时还嗜睡的眼皮直打架。 瑾娘决定先去睡一觉。 等她午休起来,还没睁眼,脑子里就想起了长安长平和长乐。 她准备去看看几人,便开口唤青禾,“伺候我起身。” 结果搀扶她的,却是一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男子手掌。瑾娘抬头看去,就见是宴饮过的徐二郎回来了。 她讶异的看了看墙角的沙漏,时间还早得很,徐二郎这么快回来,莫非出了什么事儿? “无事。”徐二郎边给她穿鞋袜边说,“饭后接到家里传的消息,怕你没有精力应付,我过来瞧瞧。” “我没给你去信啊。” “是我留在府里的人手。” 瑾娘点头,“那大嫂再嫁的事儿,你也知道了?” 徐二郎黑眸看着她说,“我常在外行走,又有什么消息能瞒的过我?只是觉得这事儿你知不知都可,便没有告知你。” “可我后来还是从翩翩那里知晓了这事儿啊。” “我知。”徐二郎道,“只是多说无益,且不提也罢。” 第57章 搬院子 瑾娘想想也能理解徐二郎的做法,毕竟他心高气傲,大嫂在大哥战死后迫不及待和离再嫁,不管对徐家还是徐大郎来说,都是抹黑门面的一件事。 徐二郎自觉颜面无光,所以即便知晓了此事,也不会主动告知瑾娘。 更何况,既已和离,便不是徐家的人,那么前大嫂的所作所为,他们无权干涉,也干涉不了。 与其得知了生闷气,还不如一开始就什么都不知道。 瑾娘念及此就叹一声,“大嫂是再嫁还是如何,本与我无关,对我也造成不了伤害。可她再嫁的消息,对长安几人的打击确实挺大的。” 瑾娘就把之前的事情说了,“长乐哭的最惨,眼睛都肿了,翩翩为此也是愧疚难当,深悔今天带长乐去石府参加宴饮。”说起这个,瑾娘就忍不住瞟了一眼徐二郎,“石府里我接触的人不多,大表嫂和二表嫂到都是好性子,不像是背后说人长短是非的,可其余几房嫂子,就不知道人品了。” 瑾娘嘀咕,“肯定是她们私下说了什么,也没避讳有孩子在场,这才让几个小姑娘听了去。孩子口无遮拦,善恶不分,随随便便一句话说出来,却酿成如此大波澜。” 瑾娘恨恨,“由此可见,几位表嫂个人品性还有待考量。这样的人,我是不想多与她们结交的。就连翩翩几个小的,以后若不到非露面不可,也不要让她们去石府了。上次去她们就打了一架,这次更是搅的我们家宅不安。偏两次都是因为小姑娘们不修口德,惹下祸事,这样人还是要避着些。” 越说瑾娘越气,控制不住就迁怒上徐二郎,伸手就往她胳膊上掐了一下。 徐二郎却有些哭笑不得,“瑾娘,我又有何错?” “你是没错,可我郁气上头,想要拿你撒气,不可以么?” “瑾娘你这是在无理取闹。” “我明明是恃宠生骄。” 徐二郎被她这句话惹笑了,将她抱在怀里揉了两把。瑾娘想发怒却不由的笑了,自己觉得下不来台,就又瞪了徐二郎一眼。 笑过这阵子她喘过气,就问,“你去看过长安几个了?” “看过了。” 这人真是,她问一句他说一句,明知道她想知道什么,他就不能一口气说出来。 瑾娘又掐了他一下,徐二郎这才闷笑的道,“长安在哄长平和长乐,看起来像是接受了大嫂再嫁的事实。至于长平,闷不吭声,长乐倒是一直喊着要阿娘。” 提起这事儿,瑾娘轻松的好心情就没了,她苦恼,“我去哪儿给她弄个娘回来啊。大嫂都和离再嫁了,那里会因为儿女对她思念成疾,就放弃如今的身份地位,再回到这个家。” “她不会回来的,就是回来,徐家的大门她也进不来。” 瑾娘看着徐二郎问,“那现在怎么办?长安和长平都好说,到底是男孩儿,且大了几岁,说不定过了这段日子就接受这事实了。我就担心长乐,她本就身子不好,今天又哭了好半天,还一直要阿娘,这怎么是好?” “且再看看再说。” 半下午时徐母难得过来一趟,她也是听说了长安母亲再嫁的事实,就忍不住怒气冲冲的跑来质问瑾娘,“外边传的都是真的,吴氏真的再嫁了?” “应该是真的。” “这个妇人!”徐母又气又怒,想起战死的儿子,眼眶不由又有点红,“我就知道她守不住!!她当初和离,我就好生挽留过她,只要她留下,照看好我三个孙儿,该大房的财产我一分都不会少他们母子的。不仅如此,等我百年后,把我我所有的体积和私房也都给她。可就是如此,也是留不住人。和离且罢了,她再嫁我也想到了,可好歹要过了大郎的热孝,好歹给我大儿守一年孝啊。” “她个没良心的妇人,我大郎在世时,与她恩爱情深,对她疼宠呵护,为了不给她添堵,从不去花街柳巷,更不纳妾蓄婢。我大郎疼她如掌心宝,她却狼心狗肺、无情无义,大郎去世才短短几月,便再寻良人,她良心上过的去么?她就不怕死了下地狱,就不怕我儿夜里来找她?” 徐母说到最后,泪都下来了。她捏着拳头,将吴氏好一顿骂,可即便如此,又能改变什么呢?吴氏再嫁就是再嫁了,徐大郎也不会死而复生,几个孩子更不会重回之前美满幸福的家庭。 徐母怒骂了一会儿,累心劳神,最后被李嬷嬷搀扶着回去了。 这厢瑾娘有心说一句,不如把长乐抱过去鹤延堂,让徐母先照看一段时间…… 长乐如今这个状态,她是不放心的。可若是把她抱过来,依照她如今有孕在身、精力不济的模样,怕是也照看不好小姑娘。而徐母整天无事,若是把用在琴棋书画上的心思,分了两分在长乐身上,长乐有祖母不错眼的看护,岂不好的快些? 瑾娘嘴都张开了,话却没有说出来。徐二郎在边上见状,就拍拍她的手臂说,“母亲不合适。”显然,徐二郎已经看出了瑾娘的心思,他继续道,“母亲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只是一时,过后即忘。真正能让她沉溺其中的只有诗画琴棋,把长乐送过去,母亲也对她用不上心。” 两人正说着长乐的安置问题,丫鬟就来报说,长安长平和长乐过来了。 长安进门就对着徐二郎和瑾娘跪下了,瑾娘连忙站起身,推着徐二郎“快把长安抱起来,地上多凉啊,怎么就跪下了。咱们是一家人,长安有话好好说,你叔叔和婶婶没有不依的。” 长安道,“二叔,从明日起就将我与长平迁到前院居住可好。” 长安有些狼狈的辩解道,“家族子弟过五岁都该去前院读书习武,我已经满五岁了,是该读书上进的时候了。至于长平,他也四岁有余了,就让他跟着我去前院读书,我能照看好他。” 话及此,他又冲着瑾娘叩头,“婶婶,我想把长乐放在您和二叔的院子,由您代为照看可好?长乐毕竟年幼,如今,如今……我怕她哭闹的厉害。她最是喜欢您,我想请您代为照看她一段时日,等她再长大些,就还搬去如今的院子住。” 瑾娘就忍不住叹口气,看着下边的长安,感觉他好像一日之内长大了好几岁。 他安顿好了自己和弟妹,让他们都搬出去青松园,恐怕是担心长期住在哪里,兄妹几个触景生情,走不出失母的哀痛。 他小小一个人,却已经考量了这么多,思虑的这么周全,像个小大人。可明明就在几日前,他还会吵嚷着赛龙舟,还会因为赢了弟弟,高兴的满院子乱跑,如今再看,那个长安好像早就消失在时光中了。 第58章 润之 对于长安说的,把他和长平的住所搬到前院一事,瑾娘是认同的。 这个问题,瑾娘早先也曾和徐二郎说过,只是被徐二郎打岔过去,之后就没想起来。现在,长安重新提起,不管徐二郎意思如何,瑾娘心里却先点了头。 先不说长安是嫡长孙,对他的教养本就该严苛些,只说他年满五岁,搬到前院住也有利于他自立。 况且时人都认为男孙都应该由父兄照料,长期生活在后宅,长于妇人之手,怕是孩子都给祸害残了。 对此有个很分明的例子,就是贾宝玉啊。想想若非贾母和王夫人过分的疼宠爱护,不舍得他吃一点苦头,不舍得给他一点教训,不然怎么会娇惯出那样一个祖宗来。 瑾娘心里点了头,可她知道,只是她答应是无用的,这事儿主要还得看徐二郎的意思。 好在徐二郎根本不会在这事儿上拖后腿,他当即就点了头,“你和长平搬去前院可以,只是今天晚了,且等明早再搬。至于长乐……” 徐二郎看向瑾娘,瑾娘心里叫苦,可想了想后,还是一咬牙说,“长乐以后就放在咱们院子养。现在府里的事情我都上手了,处理起来用不了多少时间。且你整日读书应酬,白日也不常在后院,我平日里无聊的很,长乐过来了,还能和我说说话解解闷。” 徐二郎知晓她说这话,只是不让长安兄妹几个尴尬难看。可事实上,把长乐放在翠柏苑里,对她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负担。她管家本就劳累,偏现在还怀着孩子,精力不济,再教养一个两岁的娃娃,更得心力交瘁,可这是如今最好的办法。 徐二郎就拍着她的胳膊说了一句,“辛苦你了,你安心养胎,长乐身边再多放两个人,以后我也早些回来,和你一起看护她。” 瑾娘就对着他甜甜的笑。 他们商商量量的把事情定了,下边长安就又带着泪给瑾娘磕了头,“多谢婶婶,给婶婶添麻烦了。”不仅如此,他还把长平和长乐也拉过来,一起跪在地上,教导长乐说,“以后你住在翠柏苑陪婶婶,婶婶待你可好,又给你做好吃的,又给你做新衣服,你不可以再哭了,不然婶婶会难过的。” 长乐还是呜呜哭泣,但声音却越来越小,最后无助的爬起来抱住瑾娘的小腿,“婶婶,婶婶,唔,我要和婶婶一起睡。” “好,好,和婶婶一起睡。” 这厢徐翩翩不知何时进了门,此时就红着眼道,“嫂嫂照顾长乐,以后家里事儿我给嫂嫂分担。嫂嫂不要小瞧我,我都七岁了,可以做很多事儿了。嫂嫂你以后教我,我给你分忧。”长安几个不知道,她可知道嫂嫂如今怀着小侄儿或小侄女呢,可不敢让嫂嫂受累。可她又带不了长乐,想替嫂嫂分忧都不能。想来想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学好管家的本事,到时候给嫂嫂打个帮手。 瑾娘闻言就高兴的笑了,“好,好,多谢翩翩了。” 说是让长乐搬过来,秦嬷嬷当即就带着人过去长乐住的院子。 长乐身边两个嬷嬷,一个留下来看顾长乐,另一人陪着秦嬷嬷过去,很快收拾了长乐的东西,搬了过来。 这边青禾几人也快速收拾好了临近的一间厢房,火速打理妥当,就把长乐安置了进去。 长乐倏然换了个新住所,又惦记着亲娘吴氏,这几日都不开怀。瑾娘见状,就口述了洋娃娃和一些布老虎、小兔子等的做法,让丫鬟们给长乐做了不少玩偶。 长乐果然开怀了些。 之后又让丫鬟在院里弄了个小秋千,秋千两边的绳子上缠上些手工做的花卉,白的粉的紫的,把秋千打扮的漂亮极了。 长乐对秋千非常有兴趣,一天中倒有大半天是在上边坐着的。 这之后瑾娘又让人特意寻了一只会说话的鹦鹉回来,教导鹦鹉学会了“早上好”“晚上好”“我好饿”“该吃饭了”以及“长乐真漂亮”这几句话。 长乐初见会说话的小鸟儿,震惊的眼珠子都不会动了。这之后鹦鹉果断取代了秋千,成了长乐新的心头好。 她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儿,就是去和鹦鹉说“早上好”,晚上睡觉也把鹦鹉放在屋里。若非嬷嬷一直紧紧看着,长乐都要把鹦鹉放进被窝里一起睡了。不仅如此,她还把自己吃的东西喂鹦鹉,每天都要板着小脸,一本正经的教导鹦鹉背书。 这样一来,长乐的注意力全部从吴氏身上移开,这之后再没有提起过要阿娘的话。 瑾娘见状才真的松了心思。 心里吊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瑾娘感觉浑身都轻松许多,连吃饭都觉得更香了,睡觉也更甜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猛然发觉,这些日子把精力全都耗费在长乐身上,她好像对徐二郎太忽略了。 话说回来,徐二郎这几天在忙什么呢?他昨晚就没有回房,是做什么去了? 瑾娘正这么想着,就见青禾拿了一张请帖过来,“夫人,县衙里又给少爷来了请帖,说是宴请少爷明日参加诗会的。少爷如今不在家,你看可需要派人去给少爷说一声?” “且等我看了请帖再说。” 瑾娘接过那张大红鎏金的请帖,随即就忍不住蹙起眉头,“润之贤弟……这是谁?” 秦嬷嬷正端了血燕窝进来,闻言震惊的脚一滑,差点把手中的燕窝给甩出去。 被青穗和青苗及时扶住后,秦嬷嬷才揉了两下腰走到瑾娘跟前,惊讶的道,“润之是少爷的表字,还是前天县令大人款待诸位学子时,亲口给少爷取的,夫人竟然不知么?” 瑾娘懵逼脸,她确实不知道啊。 她倒是知道徐二郎这段时日参加了不少宴席,有与他同科上榜的秀才宴请的,亦有好友贺喜,更有县令筹办赏荷宴,还有石府儿郎为几个小姑娘请罪摆下的宴席,零零种种的,反正每天都有帖子过来,请他吃酒。 第59章 作假 徐二郎这几日频频外出应酬的事情她是知道的,但她精力有限,每天处理好家里的事情,安抚好长乐后,就感觉非常疲乏,躺在床上就能秒睡过去。 这样一来,就造成了徐二郎还没归家,她就已经睡熟了,而等第二日早起醒来,徐二郎又已经离去的情况。 偶有一日夫妻碰面,还忍不住亲亲我我。如此一来,有关徐二郎宴会上的内容,她真是无暇理会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不问,徐二郎就不说么!! 譬如他被取了表字的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无论如何,总该知会她一声,不然就造成现在的窘境连嬷嬷和丫鬟都知道润之是他,她却还怀疑这请帖是不是送错地方了,上边的“润之贤弟”是何许人也,她不认识啊qaq。 话又又说回来,这个“润之”听着真的很耳熟啊。是因为这名字太大众的原因么?总感觉在哪里听过似得。 瑾娘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索性不纠结了。她接着看请帖的内容,确实是邀请“润之贤弟”参加诗会的。诗会暂定在城外的青丘山上举行,请届时赴会,敬听佳作云云。 瑾娘看到最后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下,这县令还真看得起徐二郎,还要敬听徐二郎的佳作……说实话,她不否认徐二郎文采出众,他确实在诗书上门颇有见地。但这种见地多在写文论事和针砭时弊上,这种抒发浪漫情怀的诗作,徐二郎做的还真不怎么样。 别看徐二郎早先嘲笑过瑾娘没浪漫细胞,事实上,他也不遑多让。这也是让瑾娘颇感欣慰的地方,彼此都是半斤八两,谁也别嫌弃谁,这样他们才能愉快的做夫妻么。 瑾娘看过后就把请帖放在一边。 诗会定在明天上午,等徐二郎今日回来了再告诉他也不迟。 瑾娘吃了燕窝羹后,闲着无事就把针线簸箩拿出来,取出里边做了一半的寝衣继续缝制。 没错,这件白色的寝衣就是早在徐二郎参加乡试时,瑾娘做的那件。 当时缝了个七七八八,原想着几天就能做好,可之后接连发生为了许多事,她又怀了身孕,这衣裳就给搁置下了,以至于到现在还差几针才能收尾。 这也就是听到青禾嘀咕了一句,“夫人再不把衣裳做好,少爷今年是不用穿了”,瑾娘才想起的。 她做的寝衣虽然单薄,可眼看着都入夏了,这衣裳确实穿不了几天了…… 瑾娘把衣裳收尾,期间又去院子里转了一圈,很快便等的徐二郎回来。 徐二郎接过请帖看时,眉头都皱了起来。 瑾娘见他浑身散发着不耐烦的气息,不由讶异,“你不想去啊?” “每日出去交际,饮酒作乐,逢迎欢笑,有甚意思?为此连读书的时间都没有了。” 瑾娘一噎,“多少人想要这种结交人脉的机会,还没有呢。” “呵。你以为那些人是诚心结交我?” “难道不是?” “少之又少。多的是那些趋炎附势之徒,看我徐家还有一二银钱,能供他们沾光吃喝,又看我本人还算出息,想提前结下一二香火请,以后好求上门,他们的心思都直白的写在脸上,看得我生厌。” 瑾娘:目瞪口呆脸。 徐二郎脸上的厌弃神情一点都不遮掩,他牵着瑾娘的手往内室去。一边还道,“让人去请刑大夫,就说我呕吐眩晕,口角溢血,现已昏迷不醒。” 瑾娘:“……你就是不想去诗会,也不用出这样的损主意啊。自己咒自己,很好玩么?” 徐二郎已经三两下脱了外衣,躺在床上。他似乎觉得还有哪里不舒服,就又起身把瑾娘的鞋子脱掉,让她靠着床头坐着,他则头枕着她的腿,蹙眉说,“瑾娘,我头疼。” 瑾娘:好了,我不念叨了还不行么?你别撒娇啊,这样一个高冷男神委屈的对着我说话,老夫的少女心有点受不住啊。 瑾娘心跳怦怦的伸手给徐二郎按揉着太阳穴,近在咫尺,他身上的酒味更大了。瑾娘一边按照他的吩咐,让丫鬟去请刑大夫,一边让人去煮醒酒汤。 刑大夫还没来,醒酒汤已经煮好了,徐二郎皱着眉头背过身子不想喝。 这模样和撒娇烦闷的小男孩没多少区别,看得瑾娘一颗姨母心简直控制不住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她那个心肝脾肺肾啊,软的都要化成水了。用柔的几乎堪称肉麻的声音,瑾娘哄着徐二郎,“喝一点好不好?喝了就不头疼了,你起来喝点。醒酒汤里边加了蜂蜜,一点都不苦,反倒甜甜的,你不信尝一尝。” 徐二郎猛一下睁开眼,看着瑾娘笑的明媚绚烂的小脸,她诱哄他的语气低低的,柔柔的,听得他心痒难耐。 徐二郎看了瑾娘一会儿,突然笑了,他难耐的舔了舔下唇,“你把我当孩子哄呢?” 瑾娘矢口否认,“有你这么大的孩子么?你都快成孩子爹了,我哄你干么?” 话是这么说,可她的举动却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她手里拿着勺子,里边盛放着醒酒汤,竟是想一勺一勺喂徐二郎。 徐二郎又瞅着她笑了一会儿,径直接过她手中的碗一饮而尽,而后再次躺在她腿上。 瑾娘:……好不容易让你装一把小公主,你还不乐意了,德行! 她又给他按了几下太阳穴,刑大夫就过来了。 刑大夫这段时日和徐家结下了不解之缘,他也是个人老成精的,闻弦歌而知雅意,瑾娘不过提点了两句,刑老大夫便一脸沉重的说,“二少爷是饮酒过甚,有些胃出血了。胃上的毛病,不可怠慢了。二少爷这些日子宜戒酒戒荤腥,好生调养才是正经。” 瑾娘一脸严肃的表示受教了,后又让刑大夫开了药方,让丫鬟跟去拿药,她则磨好了墨,还把纸笔拿过来,让徐二郎写一封道歉的书信,她好让人给县令府上送去。 徐二郎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和他心灵相通的瑾娘,完了依依不舍的从床上起身,语气遗憾而愧疚的写了一封明天不能按时出席,辜负县令大人一番美意,实在歉疚难当的书信。 瑾娘当即让青禾把书信给墨河,让墨河亲自送过去。想了想她又挑了两件贵重的礼物,当做赔礼,让墨河一起送去。 第60章 穿书 忙完这些瑾娘再次回了内室,就见徐二郎有些昏昏欲睡。 她走过去想给他盖上薄被,徐二郎却猛一下睁开眼。看到是她,徐二郎就牵过她的手,说,“上来陪我睡一会儿。” 瑾娘依言脱鞋上了床,却没有睡,只是枕着徐二郎的胳膊看着他。 徐二郎察觉后看过来,“不想睡?” 瑾娘点点头,“我不困。况且很快要用晚膳了,稍后就要休息,我现在睡了,怕晚上睡不着。” 徐二郎“嗯”了一声,随即又闭上眼,就在瑾娘以为他睡着的时候,徐二郎又侧过身子和她说,“不想睡就和我说说话。” “你也不睡了么?” “晚些再睡。” 他既然如此说,瑾娘就开口了。她想到之前那封请帖上的“润之贤弟”,就问,“你和县令的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了?他还叫你贤弟,还给你取了字叫润之?” “不过逢场作戏罢了,他要表明他这县令求贤若渴,平易近人,便把我当做那个靶子,我也只能配合着来。且他是县令,是官身,要给我取字,以表看重和亲近,这点面子我还是要给他的。不过润之听着还不错,且就那么叫着。” 瑾娘:怎么听你这口气,好像一县的县太爷给你取字,还折辱委屈了你呢? 不过,再次听到润之两字,还是有种诡秘的熟悉感。无奈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两个字,曾经究竟在那里听过见过,只能作罢。 用过晚膳后,天已经变得昏沉。等瑾娘洗过澡回到内室,天也完全黑了下来。 六月的天,白昼更长了。也因为这些时日天气都很好,似乎连外边的夜幕,都变得绚烂许多,连蓝黑夜幕下的星子,都变得更明亮了。 瑾娘坐在窗口,任由丫头给她通了发,等头发半干,她就爬到床上睡觉。 徐二郎睡得迷迷糊糊,察觉到熟悉的气息靠过来,他熟练的一伸手臂,就把她整个身子圈在了怀里。 瑾娘也没反抗,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便依偎在他怀中睡着了。 半夜瑾娘似乎做梦了。 她清晰的知道,自己就在梦中,可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 她就像是隔着一层薄薄的水幕一样,看着她前世的作为。看着她为一张建筑图纸反复考量设计,为此熬了无数通宵,直至最后猝死。 梦境真实的就像那一幕再次上演一般,那种心脏绞痛的感觉,也如影随形,疼的她要窒息。 瑾娘从梦中惊醒过来,猛一下坐直身子,呼哧呼哧沉重的喘着气。 “怎么了,做恶梦了?” 徐二郎往日睡觉是很警醒的,尤其是瑾娘有孕后,他更是提着心力,生怕不小心碰到她的肚子,又生恐瑾娘半夜不舒服,他不能及时反应过来。 可今天喝了不少酒,他神智昏沉,反应也有些慢。明明是听见瑾娘急促的喘息声的,可直到瑾娘猛地坐起,他才反应过来,刚才那情景确实不是他在做梦,而是瑾娘当真有所不适。 徐二郎皱眉,心里想着,以后饮酒当真要克制些了。 瑾娘听到了徐二郎的话,可却无暇回应他。她此时终于明白,为何今天一听到“润之”二字,就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她惊喜的道,“我想起来了!”视线陡然对上徐二郎黑沉关心的双眸,瑾娘的愉快的心情蓦地一沉。到嘴的话,又被她咽了回去。 她想起来了,她在穿越前,也就是她为了一个建筑设计方案忙的宵衣旰食,最后猝死前,曾在闲暇中翻过一本穿越小说。而书中有一人名润之,也姓徐,是书中最大的反派。 当初看这本书,还是因为闺蜜说书中一个炮灰女配也叫“林瑾瑜”,和她同名同姓,才推荐她看的。 无奈她根本没有多少文学细胞,对这种打发时间的爽文小说更是没多少阅读兴趣。可畏于闺蜜的“淫威”,也只能随手翻了几下,以随时应对闺蜜兴致上来的“抽查”。 记忆中,书中的大反派叫徐润之,他过世的原配夫人林瑾瑜。这个徐润之和林瑾瑜,不会恰好是徐二郎和她? 瑾娘被吓得心肝一颤,冷汗都出来了。随后她又赶紧否定,肯定不是她和徐二郎! 先不说她如何,且说徐二郎,虽然偶尔愤世嫉俗一下,可三观还是很正的,绝对没到反国家反人民的地步。所以,那个大反派绝对不是徐二郎! 但话又说回来,书中反派好像确实有个战死的兄长。qaq。 之后也是因为查出兄长死因,才在反派的路上一走到底,绝不回头。 与此同时,反派还有一个弟弟,为长兄报仇加入叛军;还有一个妹妹,因为某种原因进了宫,之后为让杀兄的仇人付出代价,也是好一番作。不仅把朝堂弄得一团糟,还把自己的名声作践的臭臭的。 当然,他们的出发点都没错,可就是报仇的方法有误,太极端也太没有底线,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得罪男女主,且和男女主的利益相悖,这样当真只有死路一条了。所以,最后反派和小反派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qaq。 瑾娘瑟瑟发抖,赶紧抱住自己,这肯定都不是真的,纯碎是她想多了。 还是睡觉,说不定睡醒了,脑子就不混沌,就不胡思乱想了。 瑾娘就这样自我催眠着,很快睡着了。 徐二郎蹙眉看着瑾娘神神叨叨,眉头都凝成了个疙瘩。他觉得瑾娘像是在梦游,可又不像,他忧心着瑾娘的情况,后半夜几乎没睡。 第二天瑾娘醒来,徐二郎难得的还在床上躺着。 她睁眼看见个大美男,还有些惊诧,“你怎么没出去?” “我胃出血,需要好生调养几天。” 瑾娘:没错,你胃出血了,最近几天要戒酒戒荤腥,是需要好生调养。 瑾娘沉重的点点头。 徐二郎又问,“瑾娘,昨晚做噩梦了?” 没做噩梦,但是比做噩梦还恐惧。 瑾娘露出生无可恋脸。 睡了一觉醒来,早先看过的小说中的某些情节越发清晰。至此为止,瑾娘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虽然她还不想承认,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是的,她林瑾瑜穿书了! 第61章 想通 穿书这件事情给瑾娘造成了极大困扰,以至于她一整天都魂不守舍,食不下咽。 徐二郎今天一天都没外出,自然看出了瑾娘的异常。他自然开口问了,无奈瑾娘嘴巴紧得跟蚌壳似得,他问了两次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晚饭后两人回内室休息,往常时候瑾娘都是秒睡过去的,今天却翻来覆去,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徐二郎被她翻身弄得心烦意乱,干脆一伸胳膊禁锢住她的腰。 这个动作做完,徐二郎才又念及她已经怀了身孕,现在身子娇弱的很,还不知道能不能承受他这么大力道。 他当即就松了手,眉头也拧了起来,面上还浮现出懊悔的神情。 瑾娘却没注意到他这点异常,她翻过身枕在徐二郎的胳膊上。直截了当的道,“二郎我想通了,没事儿了,睡。” 瑾娘是真的想通了。 穿书又如何? 她对穿越都能做到既来之则安之,把自己的小日子经营的有声有色,过的有滋有味,没道理一朝穿越变成穿书,就把她吓成神经病了。 不就是穿书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虽然各人的命运在书中都是被预定的,但在现实世界中,她所接触的人和物并不如同书中所写的那样,单薄寡淡的一成不变。譬如徐和翩翩,他们都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思想和意识,他们会接受别人的劝说和教导,改变劣习,改变行为处事方式,连脾性都能改,瑾娘不相信有她在旁边盯着,他们不能改变命运。 至于徐二郎,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品性已经定型,不容易改变。但单就瑾娘这些时日的观察,他虽然睚眦必报了点,虽然难接触、不惧人言、我行我素,但三观还是正的。只要三观正,就不会去反国反人民,就不会做出滔天恶事。尽管之后他会因为给徐大郎报仇走上极端……但报仇的方法多的是,她看紧些,多劝着点,威逼利诱,用美人计,总之不管什么方法,总得让他走上光明正大报仇的路线,不能行那些阴私计量。 而只要徐二郎稳得住,徐和徐翩翩就不是事儿。这三个大的都稳了,那接下来的长安、长平和长乐的悲剧命运,也会随之扭转。 对的,没错!徐家最后不仅仅是徐二郎、徐和徐翩翩悲剧了,就连长安三个小的,也没有好下场。 他们具体下场如何,抱歉,这个瑾娘还真记不清了。 毕竟当初看小说时,真的只是为了应付闺蜜的突袭。她囫囵吐糟似得翻了一遍,只注意男女主和大反派了,只关注自己喜欢的情节了,对于无关紧要的男女配n号,实话说,她精力有限,实在关注不过来了。 但三个小的也没有好下场却是真的,毕竟都被抄家了,他们还能落得什么好? 瑾娘心里念头百转,一边觉得这作者真坑,一边默念自己真惨,一边又想前途未卜,往后还要打起精神改造一家老小,一边又思索,从那个点入手能取得立竿见影的效果。 想来想去,她睡着了。 徐二郎:…… 他用手指捅了捅瑾娘的胳膊,结果睡着的瑾娘嫌弃他犯,干脆翻个身背对着他。 徐二郎都被气笑了。 所以刚才她和他说她想通了事情,到底是什么? 把他的好奇心吊起来,她则呼呼大睡过去,过分了啊。 徐二郎报复似得,再次捅了瑾娘一下,瑾娘胳膊一挥,把他的手打到一边。徐二郎忍不住嘴角抽抽,嘀咕了两句,“平日里装的挺温柔可人,一睡着就原形毕露了。这手颈大的,打的我的手指发麻。” 他说的嫌弃的不行,可动作上全不是那么回事儿。珍而重之的再次将瑾娘翻个身抱在怀里,徐二郎在她鼻尖上啃一口,才满足的睡着。 至于瑾娘究竟想通了何事,她昨晚因为什么梦魇,今天又因何神思不属,仓皇焦灼,他不急着要个答案,反正迟早会知道的。 因徐二郎饮酒过甚,胃部出血,这几天就在家好生休息,再没出去应酬。 原本以为这样就清净了,然而事实证明,瑾娘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因为徐二郎病重,他的一干好友和同科秀才,接连上门探病来了? 瑾娘:这种骚操作,她也是没想到的。所以,还是太年轻见识短,自己不经意间又给挖了个坑,把徐二郎埋进去了。 徐二郎对此也有些抑郁,“烦不烦?一天到晚没个安生的时候。” 瑾娘劝他冷静,“都怪你人缘太好。” “呵,如果你不用这种阴阳怪气、幸灾乐祸的口气说话,我会更相信你的诚意。” 瑾娘:“……怎么就阴阳怪气、幸灾乐祸了?我明明是用羡慕嫉妒恨的口气说的这话,我羡慕你知己好友多呢。不像我,从小到大就没个好友,连说几句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徐二郎:“没办法,人品问题。” “再见,您自己在这歇着,我回去午休了。” 徐二郎连忙喊他回来,“去哪里午休?不许回去,就在这里。” 因为屡次有人登门探病,徐二郎不得不暂时搬到前院住。前院布置的一股直男风,尤其徐二郎现在住的这间房子和瑾娘成亲前,他大部分时间住在这里,倒是翠柏苑,十天半月还不去住一次。 这里一应设施都有,就是布置的非常不符合瑾娘的品味。尤其是床铺硬的很,她坐着都觉得硌得慌,更遑论躺着睡一觉了,那还不得浑身骨头疼? 况且她现在睡得时间长,万一下午正睡的时候,有人上门探病呢?那她是起还是不起?起肯定要起的,但是没睡饱就被叫起来,她多难受?再被人看见她夫君病着她还不懂事的缠着要“同房”,她的脸往哪里搁?她不要面子的么? 综上种种,瑾娘对徐二郎的提议敬谢不敏,转过身就想回去。 可她不过走了两步,就被徐二郎抱回去了。 瑾娘拍他,“松手,松手,你胃出血了,要当心身体。” 第62章 游水 反抗无效,瑾娘最后还是被镇压了下去。 好在这一日午后,并没有人不识趣的前来探病。 瑾娘一觉睡着落日西斜才起来,睁眼就看见徐二郎正斜倚在床头上,随手翻看着一本书籍。 他察觉瑾娘苏醒后,把书籍一合放在旁边的床头柜上,随后才调侃的问瑾娘,“下午睡这么长时间,你晚上当真还睡得着?” 这个问题需要问么?能睡着不能睡着,他一个整天睡在他旁边的男人会不知道? 瑾娘就白了他一眼,然后伸了个懒腰,准备起身。 外边丫鬟听到动静,送了漱口水和洗脸的温水来。 徐二郎兴致上来,接过丫鬟的活儿,亲自伺候了瑾娘洗漱。 瑾娘一点都不受宠若惊,漱了口洗了脸,便捂着肚子坐在桌前。 “又饿了?”徐二郎问。 瑾娘沉重的点头,“感觉我现在可以吃下一头牛。” 徐二郎嘴角抽搐,“那你这饭量有点大,照你这个吃法,过不了几年,徐家就要被你吃垮了。” 话是这么说,可真当用晚饭的时候,徐二郎也是一个劲儿往她碗里夹菜。瑾娘说,“我吃自己夹好了,你赶紧吃。”可惜没什么卵用,徐二郎依旧兴致勃勃的把她碗里堆得小山一样。 用过饭后长安和长平两兄弟就过来了,稍后徐翩翩领着长乐也来了。 自从瑾娘把长乐安顿在翠柏苑后,长安待瑾娘越发孝敬,像是再把她当做母亲,在尽一份为人子的本分。 又因为瑾娘有孕后每日嗜睡,晨起起的晚,而他和长平还要早读,还要体训,早起便不过来给瑾娘请安。可用过晚饭后,兄弟俩是必定要到瑾娘这里来一趟的。 瑾娘知晓这兄弟俩是感恩她收容了长乐,把她安顿教养的很好,是以对她越发恭顺。她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最起码现在这兄弟俩对她仅存的那点敌意和防备也没有了,她全心意待他们,他们也学会了回报,这不就利于培养感情,有利于家人团结了么?等时日愈久,兄弟俩对她愈发亲近,到时候她就是开口说教他们,他们也会听到心里,也不会心生叛逆。 而经过那番“梦魇”,对于书中可能会走上纨绔道路的兄弟俩,瑾娘也是决意要好生把他们掰正,不能让他们走歪了。 要知道千里长提溃于蚁穴,这个家必须每人都走正了道路,才能使他们脱离原定的命运。不能因为他们现如今人小就忽略了他们的教养,也正是因为如今他们还小,好好教导改正才容易,而等他们真的染上某些恶习,再去强令更改,就有些晚了。 出于这种考量,每次长安和长平过来时,瑾娘都要好生和他们说话。闻讯他们今日做了什么,先生都教了那些东西,有没有什么不会的?今天的饭菜合口么,需不需要换个口味?天气渐热了,游水也是一项保命的本事,要不要学一学? 今天瑾娘就说到游水的事儿,徐二郎闻言讶异的看向瑾娘。瑾娘以为他是不认同,毕竟这个时代,游水这项技能确实是只有渔民和在河上做苦力的低贱人才会的。别说上层权贵对这技能看不上眼,就是普通贫民百姓,也是一脸抵触。 瑾娘却想到徐二郎的仕途走的并不是一帆风顺,他虽然是反派,可早期为官还算清正,这就免不了触某些人的利益,被人打击报复。被人下毒暗害是常事儿,她记得书中徐二郎某次回京复命,所乘坐的船只被人从下边凿了个窟窿,若非忠仆救命及时,怕是他就要一命呜呼了。 念及此,瑾娘心一紧,就看着徐二郎开口说,“游水也是一项本事,说不定关键时刻可以保命用,你要不要也学一下?” 她忧心匆匆的模样,看得人心里有些不忍拒绝她的提议。可她提到“保命”时,明显有些惊慌和焦灼,这就让徐二郎愈发纳闷,她这段时间的反常,究竟是因为什么?怕还是和前几日的梦魇脱不了干系。 不急,且慢慢等着,他总会知道究竟的。 她既然提议了,徐二郎就道,“我会游水,不用学。” 瑾娘:……不对!这个设定不对!你应该是不会游水,是被忠仆救下一命,才侥幸存生的,怎么现在又会游水了?如果你会游水,当初为什么不自己逃生?如果你会游水难道是我的记忆出错了? 瑾娘陷入自我怀疑中,徐二郎却在这时开口道,“学游水确实不错,长安长平要是补抵触的话,可以学一下。” 长安当即点头,“既然叔叔和婶婶都觉得好,那我和长平便学。只是,要到哪里学才好?” “就在前院的湖泊中学习如何?”瑾娘回神后说,“平阳镇少水,就是郊外有条河,河水中也多泥沙,河水也有些浑浊,怕是不大干净。加上现在天热,经常有人去哪里洗衣、冲凉,河水有许多脏污,却也没人定期打理,怕是会滋生很多病菌和蚊虫,你们年纪小,抵抗力弱,若是去哪里游水,怕是会染病。” “就在前院的湖泊中学习可好?湖水是引出的地下水,有定期更换。且咱们自家养的仆人,每日也会好生护理,清洁卫生。而且湖泊水位浅,对你们来说相对安全,就是出了事儿,也能及时处理。再就是,我想让你们二叔教导你们,你二叔这几日身子不适,出门不合时宜,可在家里就不同了。有你二叔教导你们,婶婶也能放心些,你们说好么?” 长安和长平一头,“好,听婶婶的。” 学游水的事情提上日程,隔日湖泊的水重新换过,徐二郎就走马上任去教两个小子游水了。 而在外混了几日的徐踏着夜色回家,见到几人在湖中一起一伏,纳闷之下过去,见到是二哥在教导两个小的游水,他三两下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一个“噗通”也跳了进去。 “哈哈哈,二哥教他们游水还用你出马么?这事儿你交给我,我三岁就能在河里扑腾了,交给我,我保证一晚上多用不到,就把他们教会了。” 第63章 张夫子 长安和长平学会游水的时候,天已经很热了,这时候已经入了夏。 早先房间内的窗纱有些厚了,瑾娘翻查过库房的账册,从中挑选了比较透气轻薄的月光纱出来,吩咐丫头们把各个院子的窗纱都换成新的。 窗纱换了,衣衫换了,随着日头越来越炽热,也到了用冰盆的时候。 徐府到底家底丰厚,每年最热的时候,不论大小主子,屋里都有冰盆可用。 当然,鉴于长安、长平和长乐年纪还小,而徐翩翩身体也不是多康健,瑾娘就给几人每天的用冰份量做了规定。 徐翩翩有些不乐意,可也知道嫂嫂这样做是为她好,嘟着嘴念叨了两句后就罢了。 瑾娘不把小孩子家家的义气之言放在心里,她如今且忙着呢今年的选秀中,平西侯府嫡支的一位姑娘被选进宫做了婕妤娘娘,如今这位娘娘的父亲荣任六品户部郎中,徐家要送贺礼过去。 平西侯战败回京,时隔三个多月后,皇帝才调查清楚了战败因由,对他做出了惩罚。除了没收平西侯的军权外,还对他罚俸三年。 这惩罚算重的了,一时间平西侯府门可罗雀,府里的人出去后,身板都比别人低了半头。 没了军权做依仗,不仅平西侯府诸位出嫁女在婆家的日子不好过起来,就连平西侯府的诸位当家主子,出去应酬时,都能被人随意踩一脚。 听说,早先长公主设宴,平西侯府的主母持着请帖去参加。结果进门时碰见平常不对付的贵妇,那贵妇也是个不修口德的,当场就讥讽平西侯里的人还有闲心出来应酬?那几万士兵真是白死了。平西侯吃着血馒头,享受着士兵拼命挣来的荣华富贵,夜里不会做恶梦么?平西侯府这么无耻,活该嫡子嫡孙死了一个又一个。 听说平西侯那位夫人,当场就别气晕过去,当天就请了御医,足足半个月都下不来床。 这边平西侯丢了大脸,府内诸人又气又怒,却也毫无办法。老平西侯愧疚难当,够跪倒宫门口再次请罪了。还是皇帝念旧,不忍从小跟着他的伴读太过落魄,才在秀女进宫的空档,大笔一挥将平西侯府一位嫡女的名讳加入其中。 这位秀女顺利入选、承宠,从美人一路爬到视频嫔妾,如今又攀到婕妤娘娘的位份,已经算是平西侯府在外边的门面了。 如今这位娘娘父亲成了从六品户部郎中,于情于理徐家都应该送份礼过去。 瑾娘在礼单上勾勾选选,费了好长时间,才置办下一份满意的贺礼。 她身体疲惫,太阳穴更是一涨一涨的疼,原想着躺下歇歇,谁知外边就传来青禾的通报声,“夫人,教导长安和长平少爷的张夫子,说有事儿要见您一面。” “张夫子?” “就是那位年约四旬,有秀才的学识,却一直没中秀才的张夫子。他眉间有一颗黑痣,身形略胖。” 瑾娘:她当然知道张夫子的长相。毕竟是教导长安长平的先生,她对他们还是上心的,四时节礼和衣衫鞋袜从没断过,连带着炭火和冰盆也供应的及时,及时有了新鲜的果子,瑾娘也从不忘给两位先生送去,甚至就连两位先生家有个添丁进财的喜事,她也不忘送份合力。她对二人兢兢业业,图的就是他们看在徐家对他们尽心的份儿上,对长安长平的教导也能多用几分心力。 瑾娘自问对两位先生已经足够厚重,那么,如今张夫子找来是所谓何事? 事关两位夫子,更甚者可能有关长安长平,瑾娘不敢懈怠了。她当即就说,“让张夫子在前院的花厅稍候片刻,我换一身衣衫就过去。” 瑾娘匆匆换了衣衫,顶着日头去了前院花厅,就见张夫子正坐在花厅的椅子上喝茶。 看见她过来,张夫子面上的表情一下就拉了下来,随即散漫一行礼,就质问瑾娘说,“我闻听夫人让长安和长平两人去学游水?” 瑾娘当今脚一顿,心里泛出不喜。不是因为张夫子对他散漫的态度,还因为他眸中充斥的对于内宅妇人的某种轻视。 瑾娘有了小情绪,可念及张夫子到底是长安长平的先生,而在游水一事上,她的提议确实有悖现在的观念,张夫子真心为长安长平好,才迁怒与她,这也情有可原。 瑾娘就压下心中那点不痛快,点点头对夫子说,“确有此事。” 张夫子脸色当即变得更难看了,张口就骂瑾娘,“无知妇人!” 瑾娘也登时变了脸色。 张夫子却权作看不见,高谈阔论说,“先不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游水一事,稍不注意便能殒命,夫人竟让两个稚子下水,究竟安的什么心?其心可诛!” “再来世人鄙薄渔民河工,盖因他们都是贱民。贵府两位小公子本是人中龙凤,安心读书必定登科在望,出头之日指日可待。夫人却提议他们学习低贱之人谋生之能,无异于将麒麟儿贬做寻常走兽对待。埋没两位小公子的才华且不说,还要将他们与下贱之人混作一谈。” 张夫子深呼吸一口气,用一种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口气继续道,“世人都道夫人精明能干,慈悲心肠,将侄儿侄女看做亲生儿女,用心教养抚育,实在是难得的当家主母。依我看,却是世人深处混沌,被夫人派人放出的花言巧语蒙蔽了双眼。而夫人你,处心积虑,所谋甚深,所作所为当真当得起一句蛇蝎妇人、佛口蛇心。怪道世人都说‘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老夫今日当真长见识了。哼!夫人且勿解释,且等二公子回来,老夫必定将夫人之作为禀报。以免二公子如同庸庸世人一般,被夫人三言两语蒙蔽,祸害了一家儿孙。” 张夫子慷慨激昂的说完这几句话,甩袖子就想离去。瑾娘被他气的先是忍不住冷笑,后来却觉得胸口越来越疼。 她一边怒极的听着张夫子继续说,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将徐二郎骂了个狗血淋头。 见鬼的徐二郎,这就是你看好的教书先生?! 第64章 维护 为人师者,最起码应该博学、宽容、察纳雅言,有教无类。可在张夫子身上,瑾娘丝毫看不见这些美好的品质。 张夫子博学么? 勉强算是。 尽管瑾娘对此并不怎么认同,可既然徐二郎说张夫子是因为屡次科举不中,才勉强接受了他的邀请,给长安长平做夫子,而他本人却有秀才之实,那她就认他有这个才华。 可随后的宽容、察纳雅言和有教无类,在张夫子身上统统没有。 他不接受学生反驳,这一点她是早就知道的。起因还是早先长安质疑他对一句圣人之言的评述,可张夫子丝毫不接受他的观点,只是强硬的道,“他是夫子,他不会讲错。而长安之所以困惑不解,之所以与他观点相悖,是因为他知识浅薄,对文章的理解还不通透清晰。” 且不说让他们起争执的文章究竟为何,只说张夫子的处事态度,她就不认同。 都说一百个人心中有一百个哈姆雷特,又说言人人殊,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一定他们两人谁的看法对错,或许是因为看事物的角度不同,重点不同,所以才有了不一样的见解。但不管怎样,孩子学会了思考,学会了提出疑问,这就应该提倡,应该鼓励,而不应该如张夫子所做那样,直接一棍子打蒙打死。 瑾娘本就对这个迂腐古板的张夫子有些不太好的观感,如今又听他这些鄙薄侮辱之词,真是气性上来,差点拉着他理论一番。 她是这么想的,也当真伸出了胳膊,可还没等到她去拉张夫子,花厅外就传来长安的声音,“张夫子请留步。” 张夫子看见门口豆丁大小的长安,面色就变得慈蔼许多,“长安啊,不要怕,你说的游水之事,我已训斥过你婶婶了,等你二叔回来,我还要与他说道说道,让他管好了门户。长安你且别怕,有老师给你做主。” 瑾娘站在一边,蹙紧眉头,想说话,可也想看长安是怎么处理的。 长安却对着张夫子恭敬的弯了弯腰,行了一礼,随后羞惭的对瑾娘行礼道,“我与二弟匆匆而来,听到张夫子说的几句话,对此我极度不认同。对不住婶婶了,因为我和长平一时最快说了游水的事儿,先生对此一番逼问,我们以为不妨事,便说了出去。不想夫子如此……古板当即就怒火滔天,要来找婶婶理论,我和长平劝说不住,只能先让人去找二叔。牵累婶婶因我们收到苛责,长安这项给婶婶谢罪了。” 瑾娘闻言心里舒坦许多,她摸摸长安的头,“不妨事,旁人的言论对我来说不痛不痒,我完全可以不看在心里,只要你别这样想就好。” “婶婶此言真是羞煞长安了,长安就是再不懂事儿,也晓得婶婶顶着流言蜚语让我和长平学游水,是为了我俩好,是希望我俩能习得一项保命的本事,不至于在关键时刻损命。婶婶地好意长安晓的,因此才更加羞愧。因为我没有把话与先生说明白,倒是惹得婶婶被先生侮辱谩骂,长安对不住您。” “无碍,我不放在心里的。” 瑾娘此时才真的气平了。 就和她之前想的一样,别人如何看她管她何事?又碍不着她吃,又碍不着她喝,她需要为别人的看法耿耿于怀么? 不需要的! 而她在意的人,他们理解她,体谅她,感谢她,把她的好记在心里,这就比什么都好!这就证明她的一腔热忱没有白费,她的辛苦有了回报,这已经足够让她暖心,已经足够给她武装起全副盔甲,让她再次无惧无悔的去应对所有的明刀暗枪。 两人这边温情脉脉,张夫子却看不下去,他凝着眉头语气严厉的道,“长安,你在说什么?你竟然对老师的说法不认同?你竟然感谢这个蛇蝎毒妇?” 长安语气也凝重了,他断然道,“夫子,若您再对我婶婶不敬,就休要怪长安不敬您这个夫子了。” “你,你……”张夫子痛心疾首的指着长安。“长安,你被这个毒妇洗脑了么!她要毁你仕途,把你往下贱之人的路上带,你却还要维护她!” “夫子。”长安再次行礼,“夫子教导长安几月,殷勤备至,不敢懈怠,长安铭记在心,恩感五内。可先生对我有恩,对我婶婶可有恩?您张口闭口说我婶婶蛇蝎毒妇,可当初我发烧昏迷,是婶婶对我精心看护,才让我很快痊愈。也是婶婶照应我们兄妹吃喝穿衣,关心我们冷暖疾病,同样是婶婶,念及我和长平年纪到了,到了要安心读书上进的时候,这才有了叔叔请您进府教导我们兄弟一事。婶婶所做,远超亲母,她对我们兄妹几人的恩德就是我们几辈子都报答不了,长安打饭良心未泯,就不容许夫子污蔑我婶婶,在她身上泼脏水。” “夫子,您说游水是渔民河工下贱人等才会的生存技能,可我二叔也会,我二叔也并不以此为辱。可见您口中所谓的下贱,只不过是世人对于弱者的鄙薄之词,而我二叔是强者,所以他无惧人言,也无人敢在他面前叽叽歪歪。同样也是二叔,欣然允诺后并亲自教导我们游水。我们游水一事是得到二叔认可的,所以您大可不必等二叔回来,再去二叔哪儿告婶婶的状了。” “夫子。”长安又一次行礼,“长安感谢您的维护,可您的维护却陷我于不义,陷我于不孝。您的理论观点也和我认知的有着巨大鸿沟,我们的想法不一致,怕是在难做一对和睦的师徒。夫子,等二叔回来后,您且就请离。二叔不会允许一个唾沫婶婶的夫子留在家中,而长安但凡还有一丝良知在,也不会容忍一个对我婶婶不敬的人留在府上。婶婶是你的雇主,且对你很是敬重,可你稍不顺心便对我婶婶大骂……夫子切就这般离去。” 第65章 羞愧 长安派出去寻找徐二郎的人,最后无功而返。但这也无关紧要,因为瑾娘并不需要徐二郎撑腰,才能不受人欺负。她算是好性,不爱与人起争端,但也不会凭白被人指着鼻子骂却不敢还手还嘴。她不爱记仇,她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 徐二郎回府时天已经很晚了,晚到瑾娘用过了晚膳,躺在床上正在酝酿睡意。 而此时他才头顶星月,踏着夜色回来。 瑾娘正有些昏昏欲睡,便察觉熟悉的体息靠了过来。 徐二郎已经沐浴过了,他身上混合着青松的味道特别好闻,瑾娘当即放松下来,身子熟练的依偎过去。 这时候天已经很热了,放在平常晚上,瑾娘都有些不愿意挨着徐二郎睡。毕竟他火力大,身上烫的很,而她可能是怀孕的缘故,也怕热的厉害,所以这几日睡觉,她都有些避着徐二郎。 而现在徐二郎满身清爽,她裸露在外的肌肤,贴在他冰凉的肌肤上,舒服的瑾娘只想叹息。 徐二郎见状也是好笑,平日里要揽着她睡,她都唯恐避之不及。如今可好,主动贴过来了。看来以后要搂着她睡,得每晚上起来多冲几次凉了。 瑾娘怀孕已经三月有余,腹部有了些微隆起的弧度。徐二郎撩起她的衣衫,把手放上去轻轻摸了摸,瑾娘就彻底醒了。 “你今天做什么去了,长安派人出去找你,都没找到。” “外祖父带我去帽儿巷拜访一位先生。” 瑾娘闻言就有些精神了,“是让你去那位先生那里进学么?” 徐二郎微颔首。 鉴于徐二郎还想参加今年的秋闱,他的课业就应该抓起来。 他虽然在读书上有些天分,能顺利考上秀才,但考举人就不一定了。 毕竟举人都需要大量积累,也不是自己一个人在家里闭门造车,就能够考得上的。再加上徐二郎读书时日尚短,他要想在今年的秋闱中有所收获,更需要一位博学的先生教导。 石府老太爷是一位举人,按说可以担任此责。但老爷子年近古稀,不几日前又得了一场风寒,精神越发短了。他倒是情愿指点外孙,可身体却不容许。 经过几番考虑,老先生便想到了同为举人的一位施姓老友。今日便是强撑着病体,带着徐二郎去拜访那位老先生的。 瑾娘闻言睡意都消减许多,她问徐二郎,“你要去那位举人先生哪儿学习了么?” “可去可不去。” “为何?” “没有师徒缘分,去了也是徒增烦恼。” 瑾娘:“……什么叫没有师徒缘分?”怎么今天竟是和“师徒”两字打交道,是风水问题么? “那位老先生学问是好,却有些古板,他尤其厌烦武人。徐家到底是武将世家,早先我勤练武功,想要有朝一日上场杀敌,这事情是许多人都知道的。老先生见不得这样打打杀杀的粗人,也最是鄙薄……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莽夫,对我有些……不是很欢迎。” 瑾娘:目瞪口呆脸。 你还是粗人?还头脑发达,四肢简单?你要是这么个莽夫,那我是什么?智障么! 瑾娘抱住瑟瑟发抖的自己。 “虽然因祖父在场,他给我许多面子,决意收容我。但他对我多有轻视之意,语气也带着鄙薄不喜。既如此,我又何必去讨嫌?老先生对我心存偏见,再加上他膝下本就有几位爱徒在读,那都是准备参加今年秋闱的学子。我去了受排挤不说,怕是老先生也无心教导更多东西,去了也是浪费时间,不如自己苦读。” 瑾娘点头,对他的决定表示认同,可还是有些担忧,“闭门造车是不对的,还是应该多与人谈论请教,才能打开思路,查漏补缺。” 徐二郎:“言之有理。不过我只是不准备去这位先生家里读书,我还有别的选择。我说要自己苦读,只是说说而已,你怎么还当真了?” “那你想去哪里读书?去书院么?” 距离平阳镇大概百余里的地方,有一县曰祁阳。祁阳倒是有一座书院,风气不错,教导的夫子也多是秀才和举人,徐二郎要是去哪里读书,倒也使得。 但是祁阳距离平阳镇太远,百余里路在现代不是什么问题,开车一、两个小时就能到,但在古代,特别是代步车多为牛车的时候,百余里路最少也要走上两天。 这确实有些远了。 远还不说,听说书院管理严格,平时甚少放假,月余才会有两天假期,这还不够徐二郎赶个来回。若他想在家里住几日,那更是天方夜谭。 瑾娘想着想着不由就想远了,她不忍夫妻分离,难道要她效仿孟母,搬次家?qaq 这有点劳师动众啊。 瑾娘正在思考搬家的可行性,徐二郎就说,“平阳镇三位举人,除了祖父和我今日拜访的施先生,还有一位年过半百的明先生。” 瑾娘:“……啊?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徐二郎在她头上揉了一把,“我明天去明先生那里拜访,看能不能讨要一个在他那里学习的名额。我不求能拜在他名下,只要明先生能抽空予我解难并允许我去听课就好。” “额,额,好。” 徐二郎说完这些,就提起今天白天的事儿,“长安使人找我,是因为张夫子的事儿。”他语气肯定,显然是已经知晓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了。 瑾娘就不再隐瞒和重复,只是感叹的说,“长安有些大惊小怪了。他怕我受不了张夫子的苛责之言,也怕我有些应付不来张夫子,就想找你来给我撑腰。这孩子……” 瑾娘语气带笑的感叹说,“我从没想过这么早会从他那里得到认同,更没想过,他会顶着不敬恩师的罪名,义正言辞的站出来维护我。二郎,长安今日那番作为,我真是想都不敢想。我对他们兄妹好,是因为我良心尚在,不敢也不能亏待了为国捐躯的大哥的儿女,那样我会良心不安。他们聪明可爱,我对他们不免多了几分欢喜和疼爱,但那疼爱更多的是因为义务和责任。我未曾对他们全心全意,他们却回报我一颗真心,我那时真是有些愧疚的。” 她嫁来的时日到底是短,对几个孩子虽然亲近,也算尽心,可那都是因为怜悯,可几个孩子却回应她满满的真心,瑾娘真是羞愧难当。 第66章 财产 徐二郎闻言眸光微闪,嘴角缓缓勾勒出笑意。 他心思机敏,瑾娘对几个孩子抱得何种心思,他自然看得清。 但瑾娘是出于怜悯才对他们的尽心的又如何? 她的出发点总是好的,而最后的结果也是好的。他无法指责,因为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几个孩子受益。 她说她那样做是因为责任和义务,而非一颗真心,可怜长安几人的母亲对他们都尽不到义务,她一个婶婶却做到了,她就已经立在了不败之地。至于真心,相处的时日久了,这东西自然就有了。 所以对于瑾娘此言,徐二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又揉了揉她的头发,示意她继续说。 “长安为维护我,顶撞了张夫子,张夫子自觉脸面上下不来,且对长安冥顽不灵的作为大怒,当场就说‘不用长安请他离开,徐家是一块儿臭不可闻的污糟地,他已经呆够了,今日便离去’。” 说到“污糟地”,瑾娘就忍不住冷笑一声,“我尽心待他,四时节礼和衣物鞋袜,冰炭茶点,甚至就连服侍的人手都安排的妥妥当当,自认对他们是尽了心的,就是对他们的家人,我也多有关照。谁料这位张先生竟是这般想我们的。呵,既如此,我且不留他了,以免我徐府这块儿污糟地,再熏坏了张夫子的眼睛。” 徐二郎就笑,“你这脾气啊……” 瑾娘横他一眼,“我脾气还不够好?换做别的夫人,怕是和他动手的心都有了。他也是为人师的,当着长安的面唾骂我为毒妇,这是长安有了自己的主见,知道我之前让他游水是为他好,换做别的心思懵懂的孩子,怕不得因此恨上我,把我当成引他入歧途的恶人。” “长安做的不错。” “是挺好的。长安维护我,为此得罪了张夫子。张夫子要离,长安没留,我也没留。但他到底教导过长安和长平,他就是怒骂我,如今他要离去,我也得把他的颜面给他全回去。我那不是给他脸,我是给长安和长平做脸。” “你又做了什么?” “我多给了他三个月银钱。” 徐二郎哈哈一笑,“给多了,多给一月就成。” “那不行,我多给点,是为了堵他的嘴的。张夫子这人我算看明白了,迂腐古版不说,还性情狭小,嗜好脸面。他归家后,少不得被人问及李家徐府的理由,我怕他到时候把错处往长安和长平身上推。长安和长平以后也是要读书科举的,名声容不得丝毫瑕疵。所以我宁可多给他些银钱,也不能让他在背后说长安和长平的不是。” 徐二郎:“他不会说长安和长平,毕竟他们是徐府的子孙,徐府在平阳镇还是有些影响力的,他不会以卵击石,在背后非议他们。但他心中恶气难消,怕是会迁怒上你,怕会在外边嚼你的口舌。” 瑾娘难以置信脸,“不会?”嚼舌不是那些多嘴多舌的妇人热衷的事情么?他一个先生,虽没中秀才,可好歹算是个“饱读之士”,怎么会在外边说她是非,他不要脸么? 徐二郎只道,“会与不会,明日就知晓了。”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徐二郎见早就到了瑾娘平时歇息的时间,便拍了拍她的背,让她睡觉。 可瑾娘心中还有一事,不和徐二郎说清楚了,她那里睡得着? 她就说,“之前张夫子怒骂我,说我让长安和长平学游水,是因为我处心积虑,所谋甚深,图的是教坏了长房两个儿孙,使他们变成庸庸碌碌的无能下贱之辈,再借机霸占长房的财产。这话……你我都知道这肯定是假的,长安和长平也应该能分辨出来,我让他们游水并不是心存不轨。事实上,长安对此也驳回了张夫子,道我让他们游水是为他们好,游水也并不能让人变得下贱。但针对霸占长房财产一说,长安却没回应。我想,一来可能是因为长安对财产两字还没有确切概念,并不晓得财产的重要性;再则,怕是长安心中对于张夫子这一说法,实际上是认同的,但是为了顾及我的脸面,却并没有说出来。” 徐二郎皱着眉,“你觉得那个可能性较大?” “第二个。” “你觉得,长安认为你想要霸占长房的财产?” 瑾娘点点头,她见徐二郎眉头都拧成了个疙瘩,就道,“我觉得,长安会认为我对长房的财产有企图,这应该不是他自己想到的,应该是有人在他耳边念叨过。” “有人要挑拨离间?” 瑾娘想了想摇摇头,“我觉得倒也不至于,应该就是怕我把大房的财产吞了,才多在长安耳边念叨了几遍,以便他长个心眼,对我多点提防。” “是大嫂留下的那几个嬷嬷?” “应该是她们。”瑾娘继续说,“长安虽说五岁了,但并没有在外院住过,他一直住在内院,而他身边看护的嬷嬷,是大嫂陪嫁过来的奶嬷嬷。那嬷嬷对长安忠心,长安也和她亲近,若是这嬷嬷在他耳边念叨着我贪图大房的财产,迟早把大房的财产占为己有,想来长安是会信的。” 瑾娘又道,“这应该就是我甫一嫁过来时,长安和长平那么抵触我的因由。也因为当时信了那嬷嬷的话,他们才会把我当个坏人看,甚至就连我接触长乐,他们都满心防备。只是,这么多日子来,我对他们尽心尽力,长安应该是看出我没坏心,且又有大嫂改嫁一事,长安对我更加依赖了。他兴许是觉得和我亲近了,那些财产给我也无所谓,兴许是觉得,我或许不是贪图那些财产。总之,不管怎样,长安心里多少是有些想法的。” 徐二郎不说话,只皱着眉头听瑾娘说。 瑾娘又道,“大房的财产我是不会贪图的,你肯定也不会要。既然如此,我有个想法。” “你说。” “不如把那些财产都写在长安和长平名下如何?要知道,亲情这东西虽然可贵,却也很脆弱,也最经不得消磨。而财产……这事情若是不安排好了,怕是有心人会在长安长平耳边继续念叨,到时候他们两人移了性稍,怕是就会被有心人钻了空子,惹的一家子骨肉分离,亲情溃散。” 第67章 大房分产 “那依你看,该如何?”徐二郎好整以暇问。 “该如何你不比我清楚?我心里那点计较,你全看得明明白白。倒是你心里的算计,我连一二分都看不懂。这事儿还是你来处理,我一个孕妇,好生养胎是正经。” 瑾娘说着话,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天色实在太晚了,她已经成型的生物钟开始呼唤她快点梦周公了。瑾娘把事情交到徐二郎手里,心里松了口气,不过两个呼吸间,便睡着了。 她睡得安稳香甜,殊不知她那番话,给徐二郎造成多大困扰。她睡着了,徐二郎却不免又想起战死的大哥来。大晚上的他睡不着觉,最后干脆起来去祠堂给徐大郎上了两炷香。 翌日徐父搂着一个白皙丰腴的美妇人睡得正香,就被王奎喊醒了。 徐父满脸恼怒,“你这老小子就是见不得老爷好是不是?老爷昨晚几点睡的你不知道,现在还在外边鬼哭狼嚎嗷嗷叫,你是活的不耐烦了是不是?” 王奎哭丧着脸继续对着关紧的房门喊,“老爷,快起来,二少爷派人找您来了。家里肯定出急事儿了,不然二少爷不会兴师动众大早起找您。老爷啊,您快出来。” 再不出来,他都要被身后的人盯出两个窟窿来了。天杀的哦,也不知道身后那小子是少爷在哪里捡的,屁大点孩子,眼神凶恶的跟狼崽子似得,他不过就是不想得罪老爷,想着待会儿再喊人,那小子立马就从大腿处抽出支匕首来,吓得他这个老心肝啊,差点就碎成八瓣了。 房内的徐父一听是徐二郎派人来找他,正在美妇人身上摸来摸去的手也立马停住了。 他是有些心虚的,毕竟平时夜宿花街柳巷,找一些当红的姐陪着就算了,偏却这几日他换了胃口,觉得那些生育过后的妇人别有一番滋味。这不,就找上这暗门子里边的小寡妇了。好在这是你情我愿的买卖,他也没强迫人家,勉强算是在儿子面前护住这张老脸了。 “老爷,再睡一会儿么?昨儿刚来,怎么就要走了呢?”一只白皙丰腴的胳膊从身后缠了过来,那细腻的肌肤,丰腴的,高耸的绵软,整个贴在身上,徐父一激动,脚下一绊,差点摔个狗吃屎。 那妇人见状,只穿着大红的并蒂莲花肚兜,就赶紧下床来搀扶,徐父自觉丢了脸,三两下将人挥开,穿上衣服就走人。 倒是那妇人,在徐父走后还忍不住拍墙,“死样!昨夜贪人家朱唇上那点胭脂,叫人家小心肝,好姐姐,一朝让你得逞,老娘就成臭狗屎了。呸,臭男人!” 徐父上了马车,狠狠踹了一脚王奎,“说,是不是你往家里送信,把老爷昨夜睡小寡妇的事儿说出去了?” 王奎喊冤,“老爷,奴才就是您的一条狗,只有您好了,奴才才有好日子过。您放心,奴才清楚自己的主子是谁,奴才怎么会背叛您,给二少爷送消息。让二少爷知道奴才不拦着您,二少爷不得劈了奴才啊?” “呸,拦我做什么?我不就是睡个小寡妇?我又没杀人没放火,又没走鸡斗狗,我就喝个花酒,怎么还得给他汇报?哼,我可是他老子,什么时候论到他管到老子头上了。” 王奎“是是是”的应承着,可根本不敢说迎合的话。毕竟现在给他们驾车的,就是那个年纪不大的狼崽子,他真怕这崽子把他的不敬之词传给二少爷,到时候二少爷收拾他。 他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经不起折腾了啊。 徐父回到家时,天色早已经大亮。 这时候徐府大多数主子都已经起床了,尤其是几个男主子,此时早就在校场挥洒完汗水,各自忙碌各自的事情去了。 徐父回府后先回自己院里洗澡换了身衣衫,随后才去前院找徐二郎。 一路上他还忍不住嘀咕,“真不知道到底他是老子爹,还是老子是他爹。他说让老子回府老子就得回来,回来也不见他露面,还得老子亲自去找他,看把他能耐的。” 王奎,“是是是,您说的对。” “对你个狗头啊对。那是老子的崽子,再怎么不是也只有老子能说,你个狗奴才,你对什么对?” 王奎:“……” 徐父到了前院,徐二郎正在看书,徐父见状就很欣慰,心里那点被逼着早起的抑郁也没了。他难得的夸奖儿子几句,可明媚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徐二郎打碎了。 徐父气的暴跳如雷,“什么,你个兔崽子你说什么?有本事你再给我说一遍?你说要把家里七层的产业分给大房,记到长安和长平名下?凭什么?我就问你凭什么?那是老子的祖宗留给老子的产业,老子还没死呢,你们就想瓜分老子的遗产,我怎么就有你这个不孝子!!祖宗英灵啊,你们都睁眼看看这个不孝子孙,他这是要踩到他爹头上作威作福啊。” 徐二郎冷眼看着徐父跳脚,面上表情一变不变。 徐父哀嚎了半天,见徐二郎依旧没有改口的意思。他下不来台,心里还怒火熊熊,干脆抄起脚上的鞋子,就往徐二郎身上砸。 结果力道过大,且没瞄准好,那鞋子没甩到徐二郎身上,反倒一下砸到刚进门的徐腿上了。 徐当即就捏住鼻子,“卧艹,谁的臭鞋,要熏死老子么?” “我去你个乌龟王八蛋!你还老子,你过来给我说说,你是谁老子,你叫谁老子呢?” 徐对徐父可丝毫不带怕的,他看见徐父气的跳脚想揍他,偏没了一只鞋,他只能一跳一跳的过来,那模样和青蛙似得,真挺搞笑的,不由恶劣的对他龇牙笑开花。 徐父:“……”不行,心绞痛。 徐父被气的直接双脚落地就来打徐,可徐是他能打到的?这小子一溜烟窜到窗户哪儿,见徐父追来,又一下跑到书桌处,徐父再次颠颠跑来,徐哈哈哈大笑的又跑到门口…… 第68章 七成 把徐父累的跟二傻子似得,徐哈哈哈笑的更高兴了。 徐父上气不接下气的指着儿子骂,“我去你个龟儿子,你以为你遛狗呢。臭小子,别让老子逮到你,不然老子打你五十大棍。” 徐:“我没遛狗,我溜你呢,你看不见啊?” 徐父:“……” 徐父一个仰倒,差点摔地上。还是王奎顶着两位少爷的死亡凝视,颤颤巍巍的进了书房,及时接住了徐父。而等徐父站稳后,王奎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又跑外边去了。 徐见状呲呲牙,不看他那便宜老子,转首看向徐二郎,“二哥,你刚在在校场上,让我用过早饭后过来干啥?” 徐二郎三言两语,将准备把府里七成财产转到大房名下的事情说了。 徐父急的上火,再次表态,“我不同意!我一千一万个不同意!那都是老子的钱,老子没死之前,你们谁都别想打那些财产的主意。不然,不然我把你们都扫地出门。” 徐把徐父的话完全当耳旁风,不,也不是耳旁风,最起码他还是把徐父的话听到心里去的。但他这人么,没啥嗜好,就喜欢和徐父对着干。徐父越是不认同,他就举双手双脚赞同,徐父越是反对,他越是鼎力支持。 “行,二哥,我没意见。七成给长安他们就给他们,好男不吃分家饭,我也不指望靠着家里的财物,过什么大富大贵的日子。我年轻,我以后想过什么日子,我自己去拼。我才不像某些人,一辈子就靠着祖宗恩德吃老本,哼,我要是也这样,真怕老了被儿孙笑死。” 一辈子吃老本,现在就快要被儿子取笑的无地自容的徐父:…… 家里总共三个儿子,一个战死了,剩下两个一致表态同意分财产给大房,看这情况似乎是没他这个当爹的什么事儿了? 徐父心肝疼,双手捧心一脸打击的颓坐在地上。 徐见状更高兴了。 这时候徐母却过来了,她是听说这老不死的回来后就去找二郎了,有些不放心。 这老不死的什么的德行徐母可太了解了,不是在外边惹了天大的祸事,自己兜不住底儿了,他是绝不会回家的。而既然回家后径直找上二郎,明显是想让她儿子给他善后擦屁股。 这还得了?没这么当人老子的! 不给孩子丝毫帮衬就算了,还整天拖儿子后腿,败坏徐府门风。这样的老子,不要也罢。 徐父看见徐母进门,眼睛一亮,仿若看见救星似得。 “石氏你快来听听你儿子要干的蠢事,这两个大逆不道的东西,他们想瓜分老子的财产。” 不等徐和徐二郎开口,徐父就巴巴的把事情说了。他原以为说出来徐母会站在他这边,谁知徐母的反应截然相反。 徐母:“把七成财产给长安他们?可以啊,只要你们兄弟俩没意见,娘更没意见。反正家里那些阿堵物,迟早都要留给你们,你们想怎么分就怎么分,只要你们高兴就成,娘不掺和。” 徐父捧着碎成八瓣的心脏,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刚才竟还妄想石氏站在他这边,他也真是太甜了,怎么就忘了石氏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小仙女呢。这女人就对她的琴棋书画痴迷,把那些不能吃不能喝的东西看得比亲儿子亲闺女还重,至于金银财宝、房产商铺,那都是什么鬼,她完全看不到眼里去! 徐父憔悴的好像一瞬间就老了十岁,坐在地上喘气都粗重许多。 这要是把七成财产给大房,那留给他的就只有三成了。手里没了万贯家财,他还哪儿来的底气和人争花魁,在外边一掷千金,潇洒快活? 没了银子傍身,感觉都不会爱了。 徐父如丧考妣,书房内的三人却对此完全视而不见。徐二郎已经指示下人去唤家里几个主子来。包括瑾娘,徐翩翩,长安长平长乐,都在应邀之列。 徐父见状哭丧着脸还想最后挣扎一下,“你不就是想给那几个小崽子财产么,那给他们两成、三成不可以?咱们家家大业大,两三成的财产都足够那几个小崽子吃喝不愁的过上两辈子了。况且现在他们还小,就是把财产分给他们,他们也不会打理,他们也管束不了下人,说不定还会发生之前庄头和掌柜侵吞咱家财产的事儿,真要是那样,咱家多吃亏啊。” 徐二郎就道,“大哥是长子,按例分家大哥可分七成家产。既如今大哥不在了,那这七层财产就给长安和长平。” 徐父还想说,按理你大哥不在了,继承这个家的就该是你,合该你得家里七成财产。可他滚到舌尖的话又咽了回去,因为徐父又想到,东西到了长安长平手里,他还可以哄回来,可若真到了二郎手里,那可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qaq。 徐父到嘴的话没说出口,可徐和徐二郎都不是一般人,只看徐父那略微猥琐的表情,就知道他心情肯定又打什么坏主意。 但是不管他打什么主意都没用,因为最后肯定什么都算计不到手里。 瑾娘几人很快就到了,她领着徐翩翩和长乐,到了书房没一会儿,长安和长平也过来了。 徐二郎见人到齐了,就把事情又说了一遍。 瑾娘心中有数,并不吃惊。 徐翩翩是女儿家,知道家里的财产肯定没她的份儿,她肯定要出嫁的,到时候一份儿嫁妆就把她打发了,家里的财产她也没兴趣,分给谁她也不在意。 至于长乐,她还小,还不懂这其中的含义。 长安和长平却已经晓得了二叔这做法的深意,可这更让人惶恐。长安当即就跪在地上,“二叔是想把我和长平分不出么?” “你祖父和祖母还健在,没有分家的道理。” 徐父生无可恋的斜睨一眼儿子,心念:亏你还知道父母在不分家的道理。可你这做法,和分家有什么区别!! 长安也是这么说的,“可在长安看来,二叔特意将财产分给我们,便是要把我和长平扫地出门。二叔,是我和长平做了什么错事儿,惹二叔不喜了么?” 第69章 向嬷嬷 徐一把将长安提溜起来,“你要是真做错事,二哥早就罚你跪祠堂了,说不得你屁股都被鞭子抽开花了,那还会容你这个时候了还叽叽歪歪。快起来说话,跪着像什么样子。” 徐二郎就道,“长安,你自小聪慧,我这么做所谓为何,你应该晓得。我此举就是要告诉你,不管你父亲是否尚在人世,该是你和长平的东西,谁都拿不走。你父为长子,本该分得家中七成财产,如今他战死沙场,这些财产我和你三叔便做主先分给你和长平,记到你们名下。但是鉴于你和长平年纪还小,没有自理能力,且约束治下的手段也欠缺,这些财产便依旧交给你二婶打理。只是每年的产出,会分到你们兄弟手里,这笔钱你们若要动用,也要经过我和你二婶还有三叔的同意才可。等到了你们成亲前夕,或是年满十六岁,这些财产便可交给你们自己打理。这样可好?” 长安一个劲儿摇头,“父亲已死,即便给我和长平财产,也不该这么多,二叔才该得那七成。” 长安对家里的祖产还是有些印象的,这是一个家族延续的根本。正因为如此,每个大家族分家,包括祀田和祖宅在内的绝大多数财产,都由长子继承,这主要还是为了保证家族的绵延富贵。 而他父亲已死,如今徐家当家做主的是二叔,不管怎么说,那七成财产都该给二叔,他拿着不合情理不说,也烫手。 长安推辞,徐二郎心里是有些慰藉的。诚如瑾娘所说,有小人在长安耳边念叨挑拨是非,可长安至今能保持本性,谨守本分,面对这诺大的诱惑还会竭力推辞,这就表明他心里还是有底线,有算计的,他终究把事情看得明白,并不是混沌蒙昧的一味的被女干奴牵着鼻子走。 徐二郎心里宽慰,开口又道,“既我和你三叔已经决定将财产分予你,你且收下便是。不管你父在与不在,也不管这个家如今是谁当家,你只要记住你嫡长孙的身份便可。长安,你是徐家的长孙,等我和你三叔老去,这个家终要你来支撑,你几个弟妹还要你做靠山。你要立起来,眼界要宽,看得要远,不可拘束与一地,也不可因为一点财产忐忑难安。你的路还很远,长安,且等十年后,你回首再看,如今这些都不值一提。” 徐咬着舌根觉得有些牙酸,可还是在一旁怂恿眼眶红红的长安,“给你的就拿着,你是个男子汉,别娘们唧唧的哭鼻子掉眼泪。” 徐二郎瞅了徐一眼,徐立马闭嘴不说话了。徐二郎有又道,“府里分给你的财产,由你二婶代为打理。你父亲本就存有的资产,就交给你和长平练手,如何?” 至于长安长平之母吴氏留下的嫁妆……当初吴氏和离归家,吴家人要把吴氏嫁来时携带的所有嫁妆都带走,为此甚至拿来了嫁妆单子,好似生恐徐家贪墨了吴氏的嫁妆,或是没下她什么东西。 徐家自然没人做那出的格事儿,而吴氏经过一番挣扎,携走绝大多数嫁妆,剩下的不足原本的六分之一,也多是些笨重过时的家具,说是留给三个孩子将来娶妻生子用。 徐觉得吴家做事过分,有侮辱人的含义在,不等徐二郎和徐父徐母发话,凭着一腔怒火,直接带人将留下的那六分之一嫁妆拉走丢给吴家诸人。 所以,徐家是不存在吴氏留下的东西的。三个孩子原本仅有的,也不过是徐大郎留下的那点体积。那点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有限的很,要让三个孩子无忧无虑的花用是绝对不够的。 也正是因此,才有了长安身边的“忠仆”嬷嬷,屡次在他耳边“提点”的事儿。 长安闻听二叔如此安排,眼眶更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好似一不留神就要从眼睛里跑出来。 可二叔一番苦心,不是他简单流个眼泪,就能回报的。他只能强忍住泪意,狠狠点头,“长安听二叔的。” 徐二郎点点头,“你为长孙,更为长兄,是府里所有弟妹的表率。你的一举一动他们都看在眼里,也会无意识的效仿,你万不可再轻易动容落泪,做妇人之态,让弟妹跟着被人取笑。” 徐二郎又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上敬天地鬼神,下跪父母君王。其余人等,断断容不得你双膝落地叩拜。身为男子,更当心存傲骨,百折不弯,方能顶天立地,傲然存世,长安你记住了。” 长安微哽,“多谢二叔教诲,长安都记住了。” 诸事儿基本告一段落,稍后徐二郎拿出一本账册,上边记载的是他已看好的,分给长安长平的七成产业。 长安和长平含泪在一应契约上签了名,这才算是将事情彻底落实。 徐父原本还以为会有转机,可事实证明都是他想多了。 他受了一万点暴击,生无可恋的让王奎搀扶着他回去了。 长安目送着祖父祖母离去,才又和徐二郎和徐说,“二叔,三叔,暂时就不去衙门登记了,我和长平到底年纪小,也怕我们继承大笔宗族财产的事儿被人得知……” 徐二郎点头,“即便你不提,我也是要和你说这事儿的。人心险恶,你和长平年岁又小,若是外人得知你们兄弟俩得了大笔资产,怕是会对你二人动上坏心。这事儿,且就瞒着,对外谁也别说。” “是。长安听二叔的。” 说是对外谁也不说,可还是有几个无关紧要的人知晓此事的。譬如徐父身边的王奎,徐母身边的李嬷嬷,还有翩翩身边的吴嬷嬷,瑾娘身边的青禾和秦嬷嬷,长安身边的向嬷嬷等人…… 这几个都是主子身边的得用人,也都是此番跟着一块儿过来的奴仆。 几个主子关上门在书房说话,却没有压低声音,所以外边的人是可以听见的。 好在王奎、李嬷嬷等人常年在主子身边当差,心里自有一杆秤,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这事儿明显属于只能烂在心里的,所以几人都闭紧了嘴巴,不敢在外露出一言一语来。 倒是长安身边的向嬷嬷,也就是早先伺候吴氏长大的奶嬷嬷,她对此有些不忿。 第70章 送离 向嬷嬷心存怨怼,可好歹有些分寸,不敢在外边瞎比比,唯恐被人传到二少爷和二夫人耳朵里,她落不了好。 可等带着长安长平回到院里,这嬷嬷就念叨开了,“少爷应该当即让二少爷他们领你去衙门过户才是,那么些资产,口上说是给你们兄弟俩的,可衙门里没有落笔,到底没有真正落在你们口袋里。若是以后二少爷和三少爷反悔了,你们连诉苦的地方都没有。唉,依我看,二少爷和三少爷还是不诚心把资产给你们,不然不能留着这么个尾巴不处理,活活让人提心吊胆着,这二少爷和三少爷可真是……”太坏了。 “嬷嬷!”不等向嬷嬷把话说完,长安的脸已经彻底变了。他涨红着脸怒斥向嬷嬷说,“嬷嬷,我年小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么?去衙门里把契约过户,到时候衙门里的人会为我保密么?我和长平都是五岁左右,丝毫没有自保能力,若是有人向我们动手,勒索绑架,我们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向嬷嬷讪讪的说,“怎么,怎么会?徐家在平阳镇是数一数二的大户,连县太爷都要给咱们几分面子,外边对咱们也都恭恭敬敬的。碰上咱们家的主子,谁不是捧着供着,他们敢对两位小公子下手?那是活的不耐烦了!再说,再说,二少爷深谋远虑,功夫高强,他若是想护你们,肯定把你们护的滴水不漏,根本不会给歹徒接近你们的机会。而若是你们真的被,被……那只能说是二少爷心存不轨,故意,故意给敌人可趁之机!” “嬷嬷,你太过分了!!”长安涨红着脸说,“我虽然敬你为嬷嬷,可你不能对我二叔不敬!你到底是下人,而我二叔如今是一家之主,连我都要靠着二叔生存,对二叔敬重有加,你却频频在我耳边说我二叔是非。嬷嬷你就不担心隔墙有耳,就不担心我二婶婶知晓此事,把你撵出去?” 长安深呼吸一口气,错开这个问题,又道,“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些亡命之徒会管你有多大权势?他们求得是财,财物到手大不了换个地方谋生。天地之大,难不成隐姓埋名,还会没有他们的安身之处?倒是我和长平,若是真被那些歹徒抓住了……” “不会的,肯定不会的!”向嬷嬷被吓得脸色青白。 “好,就算没有被人抓住,不会丢命,可我俩手下那么多资产,难免引来别有用心之徒。我们年幼,心志不坚,若是有心人哄骗我们吃喝玩乐,我们不得堕落下去?不得变成无所事事的纨绔愚昧之徒,落得一事无成的下场。” “嬷嬷,你口口声声说我二叔有坏心,要谋了整个家业去,说不得最后还会把我们几个小的扫地出门,可事实和你说的一样么?” “我二叔生恐我们受人闲话,在人面前直不起腰,把家里七成的财产都给我们了。那是我们该得的么?那是父亲该得的!可是父亲已死,那就不属于我们了。可二叔还是把财产划给了我们,只为我们在人前有底气,可你一点不知道替我和长平感恩,反倒还在这儿叽叽歪歪。” 长安喘了一口大气继续说,“早先嬷嬷就在我耳边念叨,说要提防二叔三叔,说要学会争抢,说只有财产才能傍身。可事实上并不是如此,我不需要争,该我的就是我的,不该我的,我迟早会还回去。男儿立世,也不是只为拼个金银裹身,衣食无忧,而该读书明理,该心存大志,有为天下苍生谋福利的志气,为国悍勇战死的勇气。” “嬷嬷,你在我身边只会误我,原本看在母亲的面子上,看在你护持我们兄弟俩长大的份儿上,我对你一忍再忍。可你污蔑我二叔,我却不能忍受了。嬷嬷,你今日便离去。我父亲名下有一处庄子,今日二叔说让我用父亲名下财产练手,那庄子我准备利用起来,之后会放些人手过去,嬷嬷你就去替我打理庄子。” “你养我小,我也会养你老。之后你干不动了,便在庄子上荣养。等你故去,我也会找人给你送终。这也算是全了咱们主仆的那点情谊了……我也算是对得住嬷嬷你了。” “少,少爷,不要送老奴去庄子上。老奴是为您和长平少爷好啊少爷。老奴知错了,再不说二少爷的坏话了,少爷您开开恩,把老奴留下……” 晚间长安和长平去给瑾娘请安,就说了将向嬷嬷送走一事。 他并没有提及向嬷嬷说二叔坏话的事儿,可瑾娘已经知道了。 那向嬷嬷仗着是长安生母的奶嬷嬷,从小伺候吴氏长大,所以在吴氏跟前很有几分面子。 等吴氏产下长安,向嬷嬷就请命亲自来伺候长安,期间固然有疼惜长安的缘故,却未尝没有看长安今后要继承徐府,她提前和长安培养情分,以后好继续作威作福的念头。 吴氏和离归家,向嬷嬷也曾考虑过随吴氏一同离去,可最后还是决定留下。 没了吴氏,长安和长平更依赖她,吴氏也自觉劳苦功高,并不以下人自居,在青松园甚至能做长安和长平的主,俨然当家一个主子。 也或许是她觉得自己抛弃了跟吴氏去享福的好日子,而和两个小公子过“苦日子”,实在是天下一等一的忠仆,这尾巴就翘的更高了,说话就更加肆无忌惮了,甚至到了敢在背后非议主子,挑拨离间的程度。 如今,这人被长安打发了,瑾娘对此也只是点点头,并没有想私下再做些什么。 向嬷嬷毕竟从小伺候长安长平长大,且在吴氏离去期间,她不辞劳苦照顾长安长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长安把她远远送离,处理的也算不错了,且就这样。 长安和长平给瑾娘请过安,便携同离去。 夏日的风有些闷热,漆黑的夜幕下也没有一颗星子,空气潮湿粘稠,好像随时要落下雨滴。 长平不安的扯扯衣襟,“大哥,我热,我难受。” “等下过雨后就好了。”长安说,“雨过天晴,明天又会是个好天气。” 第71章 钱夫子 七、八两月瑾娘过的还算悠闲,毕竟现在“秀才热”已经过了许久,徐二郎也不再像之前一样整日出去应酬,他空暇时间多了些许,相应的可以替瑾娘处理许多的事物,倒是让瑾娘轻松不少。 但是这两个月也是发生了几件不得不提的事情。 第一件要紧的事儿,自然是给长安长平重新找个夫子。 之前离去的张夫子果然不出徐二郎所料,在第二天有人问及为何从徐府离开时,就大放厥词将一大口黑锅整个扣在瑾娘头上。 瑾娘在自己还不知道的景况下,就成了众人口中的毒妇,也是醉醉哒。 好在徐二郎对这事儿早有预料,也留了后手。 张夫子若是闭紧嘴巴,不乱嚼舌根且罢了,他一旦在外边说些不好听的,徐二郎就不对他客气了。 于是,早先被张夫子教导的学生家长就出面了,言之凿凿称张夫子心黑。教导一个学生每月都收十两纹银的学费且不说,隔三差五还用各种借口索要物品。要来的衣物、吃食抑或冰炭,别说他一个人用,就是养活他们全家都足够了。而事实上,张夫子还真就是这么干的。 不止一户人家被张夫子这么坑害,多达六、七户人家都站出来指正,也容不得张夫子反驳。 也正是张夫子胃口大,心黑手狠,才屡屡被各户人家以各种理由“辞退”。可惜张夫子秉性“耿直”,还真以为那些学生是要去亲戚家借读,亦或是要去祁阳书院读书,再不行就是脑瓜子愚笨,在读书上没开窍,连字都认不全,家里人准备自己管教,不准备劳驾张夫子这个饱读之士了。 也因为不想得罪张夫子,同样畏惧张夫子可能会倒打一耙,毁了自家儿孙的名声,这些吃过闷亏的家长全部选择忍气吞声。 若非徐二郎派人找来,这样那样说了一番,依旧不会有人站出来,去指责张夫子什么。可徐二郎威逼利诱,那些人考虑一番也就欣然认同了,于是就有了张夫子被人围困的一幕。 张夫子的名声是彻底臭了,这时候再传出他是因为想从徐家索要更多的财物,才被当家夫人怒而辞退的,大家就有些体谅瑾娘了。都站在瑾娘的角度考虑一番,随后再怒骂张夫子两句。 张夫子一家在平阳镇没了立足之地,不久就搬走了。瑾娘得知这事儿的时候还愧疚了一丢丢,可一听徐二郎说,之前那些人指正的张夫子索要财物的事情,真的不能再真了。 更过分的是,一农户人家,勒紧了裤腰带给孙儿请了张夫子做私教,他今天要金,明天要银,吃饭要大鱼大肉,一顿四个菜是基本,可把那农户人家坑的不轻。听说为了满足他的胃口,年七十的老丈和五十的祖父不得不去山上抗石头,一人不慎跌下山,当场就没了。那小子的父亲去走镖,路遇劫匪,被人砍断了腿,成了跛子,再做不了重活,就连地里活都干不了了。 一个小康之家,不过短短几月就家破人亡,吃糠咽菜,也是被坑害的不轻。 虽然最后落得这下场,双方都有责任,但张夫子的“黑”,还真是让瑾娘震惊。 而她更震惊的是,当初张夫子在徐家时,竟然没开口向她索要过东西。 事后一想,瑾娘就明白了,那里还用得着张夫子亲自张口索要啊,他还没开口,她该送上的孝敬都送过去了。送的只比张夫子能想到的更多,他自然就开不了口了。也或许他还想着等混熟些再狮子大开口,可惜,还没等他在徐府扎稳根基,他就被扫地出门了。 有了张夫子的前车之鉴,这一次给长安和长平找夫子,不管是徐二郎还是瑾娘都更慎重了。 尤其是徐二郎,再不肯轻信夫子本人的一面之词,宁肯事后自己亲自派人去调查,也要选出各方面都合适的人选。可这般事事都出挑,又没什么恶习的夫子,那里是那么好找的? 也是足足找了一个多月,才在祁阳找到了江南来的钱夫子。更让人惊喜的是,这位钱夫子过来时,还带来了家眷,也就是他的夫人,出身于杏林世家的桂娘子。 夫妇俩据说是江浙人士,早先归家探亲,不幸路遇山体崩塌。他们夫妇侥幸躲过一劫,可坐在后边马车中的两个女儿,以及骑马和女儿说话的长子却全都遇难。 夫妇二人悲痛欲绝,桂娘子更是因此哭坏了身体,甚至差点哭瞎眼睛。 夫妇俩在江浙睹物思人,精神抑郁,便决定背井离乡四处游荡,走到哪里,就在哪里歇息。之后夫妇俩也没要孩子,只收留了一个小乞儿,名叫板儿的带在身边,权作养子养育,以慰失子之痛。 这么走了几年,北地都走了一多半地方,这次恰好走到祁阳,两人也走的累了,也是想着板儿到了进学的年纪,便想停下来歇歇,顺道看看书院教育情况如何,若是板儿喜欢,就送他去进学。 就是这么巧,他们被徐二郎派去的人碰上了。 也不知道那人说了什么,打动了桂娘子。桂娘子既然点了头,钱夫子只有认同的道理,于是夫妇俩带着养子板儿,就都来了徐府。 瑾娘为此很高兴,一是因为长安和长平的先生有了可靠人选这点是经秦嬷嬷认同的。钱秀才的人生之跌宕起伏,早就被写成戏本子传阅在整个江南地区了。若是他没有失去儿女,这男人高中状元指日可待。不止一人这么说过,钱秀才的学识是经过整个江南人士的认同的,也正因此,他丧儿女后再不科举,才更让人惋惜。秦嬷嬷将江南地区诸人对于钱夫子的评论诸言说了,瑾娘愈发觉得,要将此人留住。 长安长平有了好先生瑾娘开心,且有了钱夫子后,徐二郎的学问也能得到不少长进钱夫子是秀才,年仅十二岁就“小三元”及第的江浙秀才。都说江南文风昌盛,能在江南杀出一条血路,在秀才考试中,每次都位列头名的,那是万里挑一的天骄。由此钱秀才这个秀才名分含金量之高,比之平阳的举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72章 良妾 听说,钱夫子丧儿女之前,已经卧薪尝胆九年之久,就想着届时一举拿下秋闱的解元,春闱的会元,殿试的状元,好摘下“大三元”的名头,成为开国以来头一个集齐“大小三元”的文人,好名垂青史,百世流芳。 可惜,造化弄人,他终究流浪到异地他乡,沦落成无名之客。 不过,若有了钱夫子实时切磋、问询,徐二郎秋闱的把握也确实更大了。 再说桂娘子,她出身杏林世家,一手医术非常了得。瑾娘有心想请桂娘子出山,给翩翩和长乐调养身体,可也怕触犯了桂娘子的禁忌。 听说当时她两女一子丧命时,她就在当场。可怜她救活了千千万万条人命,在江浙一地素有“女菩萨”之称,可却救不活自己的儿女,也是人生一大悲事。 而她丧命的小女儿,听说也就两岁左右,和长乐年纪大小差不多。当时是因为睡着了,桂娘子才留她在后边一辆马车中,与她姐姐作伴,谁知转眼就天人永隔。 瑾娘踟蹰不决,不知此时去找桂娘子可合适。 最后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再等等。 等熟悉了,等她确认了桂娘子不再避讳她死去的儿女,走出了丧女的阴霾,她再开口。不然贸然让人给长乐治病,就怕看见长乐桂娘子当场泪崩。那她和拿箭戳人心窝子的恶人也没啥区别了。 所以,不急,再等等。事缓则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给长安长平请夫子的事儿,以及给长乐寻一个调理身体的女大夫的事儿,都得到了解决,瑾娘心头松了口气,整个人都变得懒散不少。 偏偏这时候,徐二郎说隔日要去赴好友邀约,就不去明先生那里了。 徐二郎之前被石老太爷带去施举人那里求学,可惜两人没有师徒缘分。事后徐二郎亲自拜访平阳镇另一位举人明先生,顺利被明先生接纳,被明先生允许每月逢双日可去他那里听课、请教。 徐二郎也是个较真的人,既决定的事儿,就好好干。所以这两个月来,每日都天不亮出发,从未有一日间断。 明日是十八,是双日,可这次他却说要去赴约,而不去明先生那里,瑾娘就好奇了,这约会是有多重要,他还非去不可。 徐二郎:“田兄要纳一良妾,邀我去观礼吃酒。” “良妾?”瑾娘眉头都蹙起来了,“你那田兄不是已经娶妻了,怎么还要纳妾,且还是良妾?”良妾可不同于一般的通房妾室,可以被任意买卖。良妾也是可以上族谱的,算是家里的半个主子了。 “他夫人过门五年,三年前生下一女后就没了消息。田家三代单传,田兄父母想要一孙儿继承家业,就给田兄寻了一农家女做妾。因那农家女出身清白,且家有七兄,看起来是个好生养的,田家决定以良妾之礼待之。” 瑾娘:心塞二字已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虽然她知晓,在这个朝代妾室和通房都是很常见的,甚至可以说是合法的存在。可因为林父没有纳妾,徐父虽然乱来了些,可内宅也清清静静的,更有早逝的徐大郎,也是专心守着吴氏一人过日子。这种相处模式让她习惯了,险些让瑾娘忘记了,这世上原来还有妾室这种东西。 瑾娘那一刻心堵的啊,竟然想吐。 她不由的想,若她腹中怀着的孩儿,也是个女儿,届时她生产时坏了身子,抑或也几年不开怀,徐二郎会不会畏于徐母或徐父的威逼,亦或是单纯出于想要一个儿子继承己志的念头,也娶一房良妾进门? 不能想了,再想下去真要吐出来了。 可即便明知道不能再想下去了,思想却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瑾娘又想到,钱夫子和桂娘子多好的人,可上天无眼,却收走了他们的儿女。即便如此,即便桂娘子坏了身体,钱夫子也没有再娶新人进门来,生育子嗣,传承香火。 可徐二郎那田兄,呵,说什么是因为父母威逼,因不忍家里子孙断绝,才决定纳妾,归根结底,不过是男人贪色罢了! 瑾娘脸色青青白白的,越发难看了。 徐二郎不过饮了一杯凉茶过来,就见瑾娘竟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大汗淋漓,脸也煞白煞白的,不由慌了神。 他让丫鬟赶紧去请大夫,自己则将瑾娘抱在怀里,一个劲儿的安抚,“怎么了?瑾娘你说话,到底怎么了?” 瑾娘就道,“你会不会也有纳妾的一天?” 徐二郎动作一顿,当即面色沉沉的看着瑾娘,良久后才开口,“瑾娘,我以为我们心思相通。却原来你竟这般想我,可见我之前白跟你好了一场。” ……什么叫白跟我好了一场?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正经呢! 瑾娘的注意力有些被转移开了,她就纳罕道,“好好说话,你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你脑中想的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瑾娘:“这不是你说你田兄要纳妾,那我担心你有一天纳妾怎么了?” “呵,庸人自扰。” 徐二郎径直放下她,踢了鞋子,往床上一趟,枕着胳膊,姿态好不悠闲。 瑾娘:“你这个态度有些不对啊。你坐起来,咱们好好说话。” “就这么说。” “行,那你就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庸人自扰?你是说我想多了,还是说你绝对不会纳妾?”要是后两种情况,她觉得还挺美的!她睡觉都能笑醒。 徐二郎斜睨她一眼,“田兄纳妾,其一是自己贪恋那农女的好颜色,其二是父母威逼,其三才是为子嗣计。统共这三点,你觉得哪一点能用在我身上?” 贪花好色?不,徐二郎假正经的很!他只贪瑾娘的色,别的女人他真是懒得看一眼。 若他真是贪花好色之辈,就没有瑾娘嫁进来的事儿了。平阳镇那么多年轻貌美的姑娘,都恋慕他颜色好,早先没少给他暗送秋波。可惜,皮相是最肤浅的东西。哪怕是西施美人,如玉郎君,也终于容颜迟暮,白发枯骨的一天。这个道理徐二郎再明白不过,所以用美色诱惑他,是走了一招废棋……如果是瑾娘的美色的话,还是有几分用的。 父母威逼?徐父徐母哪里还能做得了徐二郎的主?远的不说,只从徐二郎将徐家的产业分出七成给长安长平一事看,他已经能做徐父的主了,那里还容得了徐父在他跟前逼逼叨叨?而徐母,活菩萨一个,啥事儿不管。 为子嗣? 想到这点,瑾娘有些迟疑。 古人把子孙传承看得都很重,若是她迟迟生不出儿子来,徐二郎会不着急,会没有借腹生子的念头? 徐二郎在瑾娘头上敲了个爆栗子,“即便你生不出儿子来,也无事,大不了过继一个来。长安长平,亦或是将来徐的儿孙,你看上那个,我给你抱来。”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么,怎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瑾娘白了徐二郎一眼,“你以为那些孩子都是地里的大白菜呢,搁哪儿没人理没人要,就等着你挑拣呢,你想的挺美。” 徐二郎:“没办法,谁让现在我是一家之主,我的决定,那个小崽子不同意,把他驱逐出府。” 瑾娘被他这狂妄酷霸拽的语气逗笑了,不由拍了他一下,“行了行了,别说大话了,你的心思我都懂了还不成?以后且别在外边说抢人家儿孙的话了,谁家儿孙不是父母生养的?人家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蛋子,你说抢走就抢走,还不许人家说两句抵抗的话,你怎么那么霸道啊。那知情的说你疼媳妇,是个好相公,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是土匪呢。” 瑾娘被徐二郎插科打诨开解好了,心情也美丽了。至于纳妾的事儿,她好似已经彻底看开了不看开也没办法,男人的心要真不在你这里了,你就是留的住他的人,又有什么意思? 再说了,她也不是有情饮水饱的女人,若徐二郎真的背叛了他们的感情,她也不会留恋。虽然会痛会苦会恨,但时间久了,总能看开的。 至于徐二郎含糊的保证,她不会全信,也不会不信,且看日后。 翌日徐二郎并没有去参加田兄的喜宴,反倒如往常去了明先生那里上课。 瑾娘晚上知晓后,心里甚美,面上却装出讶异状问他,“怎么不去了?不怕得罪你田兄么?” “去干么?这一去怕是最少要睡一月书房。我是有坚持的人,宁得罪兄弟,不得罪夫人。” 瑾娘:……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时间眼见着进入九月,就在瑾娘犹豫着,如今时机是否成熟,是否可以请桂娘子给长乐调养时,桂娘子竟主动找上了门。 桂娘子年约四旬左右,她丧女丧子时悲痛欲绝,头发一夜间变得霜白,这么多年也没养回来。然除此之外,尽管长期在路上奔波也无损桂娘子的美貌,她的肤色依旧白皙,容貌依旧出色,尽管久经风霜,眼部多了许多浅浅的纹路,但她身上那股慈和温婉却犹如美酒一样,越发香浓醇厚,让人看上一眼就想亲近。 第73章 诊病 这也是个心直口快的,进门就说,“我观贵府小姑娘身体似是有恙,怕是娘胎里没养好,落下的病根,夫人可介意给我瞧瞧?” “不介意,不介意,求之不得呢。”瑾娘一边让秦嬷嬷赶紧去把长乐抱来,一边感激的看着桂娘子说,“不瞒桂娘子,我这小侄女,她娘怀胎七月时摔了一跤,她就早产了。” “她出生时不过巴掌大,猫崽子似得。家里好生将养着,才有惊无险的把她养到这么大。可孩子年纪大了,身体状况却没变好,照样病恹恹的。平时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香,还屡屡梦魇,浑身出虚汗。” 瑾娘说起这个就愁。 她没生养过孩子,还真不知道养个孩子是这么费事的事情。尤其是养个如同长乐这样病恹恹的小姑娘,那真是要了亲老命了。 平时无事还好,一病起来,简直能把整个院子里的人折腾的人仰马翻。但即便如此,也不能生气,也不敢生气,更生不起气来。因为只看着小姑娘白惨惨的小脸,还有她难过的红了眼眶,心里有啥气都消了,只剩下难过和担心,那时候真是恨不能以身代之。 也就是亲自养了长乐,瑾娘才体会到之前那些宝妈们所说的,看见孩子生病心如刀割,真想三倍四倍的把孩子身上的病痛反回到自己身上。可惜,天下就没这样的事儿,所以该孩子受的罪还得受。 这样一来,大人可不就更心疼了。 瑾娘就很心疼,兴许是怀孕的缘故,也兴许是长乐乖巧可怜惹人爱,她现在真把她当半个闺女养,看见她哭红了鼻头,难受的不得了,瑾娘都想跟着哭。 如今可好,有了这么个“活菩萨”来看诊,她激动地恨不能原地蹦两下。 长乐被秦嬷嬷抱来时,睡眼还有些惺忪。日头已经升到半空了,可长乐还没睡醒,看见瑾娘就懵懵的伸手要抱,扯着小奶音软软的叫“婶婶”。 瑾娘四个多月的肚子,已经很显怀了,丫鬟们看的紧,并不想她做吃力的活,也担心长乐莽撞弄疼了她的肚子。瑾娘平常也很注意这点,这次却耐不住长乐这萌萌的样子,在丫鬟和秦嬷嬷不认同的眼神中,将她接到了怀里。 好在长乐真的很乖,坐在她膝盖上后,就搂住她一只胳膊,小脑袋点啊点的,好似随时会睡过去。 瑾娘见状看向伺候长乐的嬷嬷,那嬷嬷就说,“姑娘前半夜睡得很好,后半夜兴许是热了,有些睡不着。让小丫头陪着玩了一个时辰有余,天将亮时,才又睡过去。” 长乐严重体虚,瑾娘不敢给她用冰,只在屋里四角放了养着睡莲的四个水缸,希望往屋里输送些凉气,好让她不那么热。事实上,如今时序已经入秋,平阳镇又靠北,天气都凉了,但这几天不知怎么搞的,温度倏地又升了起来,简直堪比酷暑时,真是折腾的人不要不要的。 瑾娘就和桂娘子说,“劳烦您给看看,她这都快三岁了,还像一岁大小的娃娃似的,根骨也弱,脾胃也差,我担心从小打不好根基,以后身体更糟。” 长乐闻言睁开眼看了看瑾娘,又看向对面的桂娘子。桂娘子她是认识的,她还认识桂娘子的养子板儿,板儿和两个哥哥是好友,经常一道玩耍,一起读书,长乐要跟着时,他也很用心照顾她,是个好哥哥。 长乐就甜甜的叫了声,“桂娘娘好。” 桂娘子摸了摸她的头,让长乐把胳膊伸出来,她细致的给长乐诊了脉。 这次诊脉时间有些长,足有一炷香时间后,桂娘子才收了手,她道,“确实是胎弱之症,外加幼时许是有过严重风寒,当时缠绵许久才治愈,就伤了根骨。脾胃虚弱也是因此而来,不难治,但是因是胎里的毛病,想要治愈却需要漫长时间,短则三、五年,长则八、九年,只看你选择哪种方法了。” 瑾娘当即兴奋的眉眼都亮堂了,“真的可以治愈?不管是三、五年,还是八、九年,我们都等能,不着急的,只要身体彻底调养好,就是十余年时间,我们都能等。”至于选择那种方法,肯定是让孩子少受罪的方法了。 瑾娘如此说,桂娘子心头也是一松。她又道,“我先开两个方子,给长乐姑娘调节两月。之后等身体状况好转,才可施针或在药水中浸泡,如今且不忙,且先把那两个月固本的药吃了再说。” 诊完了长乐,桂娘子就要告辞离去,瑾娘想了想,还是面红的张了嘴,“不知可否再麻烦桂娘子,给我小姑也看看?” “徐府的四姑娘么?”桂娘子回过头笑说,“夫人即便不开口,我也是要说这事儿的。前几天我见过四姑娘,她的身体状况我心里也是有数的。四姑娘的病症最宜冬天诊治,如今且刚入秋,要给四姑娘治病,且要耐心等一段时间。” “好,好,何时都行。您说冬天好,那就等冬天再治。只是又要麻烦您了桂娘子,我这厢多谢您了。” 桂娘子摆摆手,又和瑾娘客套几句,就离去了。 长乐和翩翩的病桂娘子都会插手治疗,瑾娘终于松了口气,摸着长乐头上的小揪揪畅快的笑了两声。 长乐不懂婶婶在笑什么,但看见婶婶笑的这么开心,她也很开心,也跟着笑弯了眼睛。 晚上徐二郎从明先生那里回来,瑾娘就将这事儿说与他听。徐二郎闻言开口道,“看来要准备一份厚礼送予钱夫子夫妇了。” “这事儿还用你说,我早就办了。”瑾娘道,“库房有两本前朝诗人王柏川的诗集手稿,我给钱夫子送过去了;给桂娘子送的是一本医书残卷,我也不知道那残卷记载的医术是真是假,这东西留在手里也是浪费了,索性给了桂娘子;另外还选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给板儿。给板儿的礼物且不说,只说送予钱夫子和桂娘子的礼物,都送到他们的心坎儿上,不管是诗经手稿还是医书残卷,都是这两人的心头好,钱夫子和桂娘子爱不释手,就没推却。” 第74章 堪舆 “可稍后钱夫子让人回了一份地形图过来,同时送来的还有一份详细的注解。地形图上边绘制标注的,都是他这些年走过的南北地方;至于那份注解中,则详细记录了各地的山水风物,以及民风习俗等……倒是有些类似于行军中用到的堪舆图。” 说最后一句话时,瑾娘的语气有些慎重。军事上用的堪舆图涉及到一个国家的军事机密,只说其政治意义,那就不是简单的一句话两句话能概括的。虽然钱夫子所制这张地图上,并没有标注出陈兵地点和粮仓等,但那份注解中,却详细记录了河流的旱雨季的不同变化,这要是用好了,关键时刻救命或是杀敌,都能出其不意。 就是不救命,也不杀敌,若清楚了河道的情况,那要解决周边地区的旱灾或洪涝来,不也能做到心中有数么? 瑾娘就感叹,“钱夫子才是真的人精,他这样的人送礼,才是真的投其所好,一出手就戳到人的心窝里了。”这是看出徐二郎有入仕的愿望,且依照他的本事,入仕也是迟早的事情,钱夫子看好他的前程,想提前投资?亦或是这东西在他手中就是一件无用之物,所以单纯的随手就打发了? 谁也不知道钱夫子是出于什么心思,才把这要珍贵的东西送来的。但不得不说,这绝对是件好东西,好到徐二郎哪怕知道不该收,也慎而重之的将之留下了。 “而桂娘子,送来了两瓶孕妇强健根骨的丸药,说是特意给我制的,吃了不仅对孕妇本身有好处,就是胎儿也获益,我闻言,就厚颜收下了。” 徐二郎点头,“以后对待他们一家,要更厚重几分才是。” “那肯定的,毕竟收了人家这么好的东西,我要不对人家好点,我良心上也过不去。” 徐二郎闻言就捏了捏瑾娘的下巴,轻笑,“你这心太善,见不得人家对你一点好,不然真恨不能掏心掏肺的还回去。” 瑾娘一侧头,把他的手甩开,同时翻了个白眼给徐二郎,还顶嘴说,“我觉得我那样就挺好的,别人对我好,我也对人家好,这叫投桃报李。不过我也不是烂好心的人,我这心有时候也硬的很呢,要是谁得罪我,要是谁惹我不舒坦了,我这心一狠,指不定就做出什么要命的事儿来了,哼。” 徐二郎就直勾勾看了她一会儿,“你这意有所指啊。” 他脱了外衫往浴室走,还招呼瑾娘进来给他搓背。其实瑾娘现在显怀了,徐二郎又对她宝贝得紧,根本舍不得她有一点劳累。说是让她搓背,其实就是让她进去陪着说话的。 瑾娘进去后,徐二郎已经坐在浴桶中了。氤氲的水汽熏染着他清俊的眉眼,如同被精心描绘过一般,舒朗优美,英挺清俊,端的一个举世无双的如玉君子。 瑾娘对着徐二郎完美的皮相点点头,很满意,此时就听徐二郎开口道,“瑾娘你不要再揪着纳妾的事儿不放了,又不是我要纳妾。因为你不乐意,我最近连田兄的面都没怎么见,瑾娘你不能无理取闹啊。” 瑾娘:懵逼脸。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怎么就又扯起纳妾的事儿了,这都猴年马月的事情了,她,她都快忘到脑后了啊。 徐二郎见瑾娘睁着懵懂的大眼看他,心里就一咯噔。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反应过度了,以为刚才她是意有所指,担心自己纳妾,实际上……是他想多了。 因为提起“纳妾”的事儿,瑾娘恶狠狠瞪了徐二郎好几眼。徐二郎也挺冤的,所以他决定晚上好好安抚安抚瑾娘,也犒劳犒劳自己。 于是,一夜…… 事后瑾娘暗骂徐二郎大色狼,她明明就怀孕了,还显怀了,这人偏还不管不顾,可气!! 瑾娘正咬着牙暗骂不已,徐二郎沐浴过后就从她身后贴了过来。他手中还拿着湿毛巾,手从被子里钻进去,在瑾娘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就开始给她清理下身。 瑾娘默默的拉起被子,把头蒙起来。 徐二郎轻笑着给她打理好,随手丢了毛巾,才躺下来将她抱在怀中。 瑾娘装鹌鹑,垂着脑袋不看他,一双小手却没安分,拧着徐二郎身上的肉……他身上一层肌肉,她拧不动,只能戳戳戳,戳了好几下。 戳的徐二郎一边闷笑,一边躁动,一把抓住她的手,“瑾娘,你别点火了。” 瑾娘:“……都怪你!” 徐二郎委屈脸,“你要这样说,我就更委屈了。瑾娘,你都不想想,你怀孕这么长时间……” “明明前几天就有过!” “可那不是前几天么?我这都素了三个月了,才吃了一点开胃菜……没吃到嘴里还好,勉强还能忍着,吃到嘴里了,更惦记。” 瑾娘:…… 徐二郎声音听起来委屈巴巴的,瑾娘就不由的蹙着眉头怀疑,他的高冷男神去哪里了?把他的高岭之花还回来! 眼前这人哪里是她刚成亲时的徐二郎,这怕不是某个泰迪附身了。 徐二郎也只是嘴上说说,外加馋的厉害了动点手脚,讨点小便宜,真正过分的事情,他是不敢做的。 他也是询问过刑大夫的,老大夫知会过他三个月后可行房事,可他担心瑾娘年纪小怀孕,身体受不住,勉强忍到四个月才开荤,到如今瑾娘怀孕四个月有余,他也就浅尝辄止了两次,也是躁动…… 漆黑的夜有些闷热,好似要下大雨,徐二郎蹙着眉头睡不着,反观她怀里的瑾娘,早就枕着他的胳膊睡得香甜。 徐二郎看着她模糊的睡颜,身体的躁动缓缓平复,渐渐有了睡意。 也就是这时候,外边传来“咔嚓”一声炸响,随即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落下来,打的窗外的树叶哗哗作响。 徐二郎在响雷时就捂住了瑾娘的耳朵,可瑾娘依旧被震醒了,她才一睁眼,就喊徐二郎,“去把长乐抱来和我们睡,她本就睡眠不好,如今又打雷下雨的,怕会吓的睡不着。” 徐二郎:“你睡你的,别担心她。她身边有两个嬷嬷陪着,那都是你亲自挑的人选,难道你还不放心?” “我肯定不放心啊,嬷嬷毕竟是下人,比不得我们俩,是她的亲人,比之让那两个嬷嬷陪着,长乐肯定更愿意咱们两个守着她。” 第75章 开蒙 徐二郎犟不过瑾娘,对上她祈求的双眸,他只能咬着牙屈服。三两下披上外衣,趿拉着一双鞋子就去了东边厢房。 好在如今长乐搬过来住了,即便冒着雨出去抱她,回来时两人身上也也就干爽。 长乐早就醒了,打雷时她正拿着一块儿七巧板玩耍,结果天上猛地响起一个炸雷,吓的七巧板都掉在了床上,长乐当即就“哇”一声哭出来。 她此时眸中还含着泪,头发软哒哒的披散下来,盖住白皙的额头,这样愈发衬得她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大的出奇,那眼神也委屈懵懂的厉害,像是某种受惊过度的小动物,萌的瑾娘那个心肝颤啊,立刻伸手把她抱过来。 “婶婶,我怕。”长乐攥住瑾娘的衣襟,坐在她腿上,瑾娘拍着她安抚,小姑娘的泪渐渐止住。 这时候徐二郎从外边回来了,左右手还分别端着姜汤,瑾娘皱眉,长乐也畏惧的往她怀里缩了缩。可徐二郎不由分说的递给瑾娘一碗,“喝了再睡。”又把长乐抱过来,“和你婶婶一起喝,要喝完,不然你生病了,就没人陪婶婶玩耍了。” 长乐果断点点头,端着小碗慢慢喝。 瑾娘:并不想陪小豆丁玩耍,也不想喝,可被长乐用关怀的眼神看着,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硬灌了一碗下去。 这日长乐依旧睡在两人中间,小家伙缓过神来,现在有些兴奋。她双眼亮晶晶的,扯着小奶音看着瑾娘,“婶婶,要听故事。” “可是天很晚了,要睡觉了啊。” “那听一个故事。” 瑾娘:“……好。” “我想听小美人鱼的故事。” 瑾娘笑,“小坏蛋,你还得寸进尺了。”小美人鱼的故事讲的是东海上的美人鱼善歌喉,会吸引来驾船出海的船只听她唱歌的故事,这个故事讲了没有十遍也有八遍了,瑾娘都快讲吐了,所以这次她准备换一只小美人鱼开讲。 “……小美人鱼看着在船上的王子,她就想,要是我也能长出双腿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和王子跳舞了……” 瑾娘还没讲完,长乐就憨憨的睡着了,瑾娘怕她没睡好,就继续讲下去,直至讲到结尾。 她这时再看去,长乐确实睡熟了,小丫头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凑近了似乎还可以听到她发出的憨憨的小鼻音。 瑾娘满意了,打了个哈欠,也准备睡觉,谁知这时徐二郎却坐起身。 “你还不睡做什么?” 徐二郎的回答是径直将长乐放进了瑾娘里边,他则把瑾娘扒拉过来,依旧把她拢在怀里睡。 瑾娘瞪他一眼,“你也不嫌麻烦。” “不抱着你睡不着。” 瑾娘就乐了,“之前没成亲时,你不也是一个人睡?还有前段时间暑热的厉害,我不让你近身,那时候你不也睡得很好?” 徐二郎:“成亲前是成亲前,那时间太遥远了,没有考据的价值。只说暑热时,你睡前我是离你远远的,可你睡后你依旧在我怀里啊。” 瑾娘:懵逼脸。 “怪不得我每天晚上都热得出一身汗,感情不是因为怀孕了畏热,是你在搞鬼。” “说搞鬼就过了,只能说我疼爱你。” “可我不稀罕啊。” “所以说你对我的感情没我对你的深。” 瑾娘听着徐二郎的甜言蜜语,哭笑不得,捶了这不要面皮的人一下。 她心里甜滋滋的,冷不防徐二郎突然放了冷箭,“你给长乐讲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瑾娘:“……故事啊。” 徐二郎:“……明天把长乐也送去钱夫子那里。她虽然是姑娘家,也是我徐家的儿孙,从小就听写情情爱爱的东西,成什么体统?” “……” “钱夫子日前正教授长平习《三字经》,长乐也两岁半了,到了识字的时候,不妨过去跟着学一学。” “……” “你别又想给她说情,她虽然身体孱弱,可读书识字花用不了多长时间,累不着她。” 瑾娘听着徐二郎的絮叨,终于忍不住踹了他一脚,“你去书房睡。” “……我不过多说了两句,怎么就惹你不高兴了?” 瑾娘哼哼,“我高不高兴又怎么了?反正我就是个只懂情情爱爱的妇道人家,不懂什么四书五经,也没有什么远见卓识,你何必给我讲什么大道理?那不白费口舌么?你想做什么,只管做就是,谁让你是一家之主呢。” 一家之主现在也得在你的淫威下讨生活啊! 徐二郎捂着额头,做头痛状,瑾娘继续哼哼,“别装模作样的,你走,我看见你就不高兴。” “瑾娘,让长乐读书认字是为她好。” “我也没说不好啊。在你看来,我真就是那么见识短浅的妇人么?我明明是因为你说我只懂情情爱爱,才生气的。” 徐二郎就闷笑,抱住她,“只懂情爱还不好,米若不是情滋味,我这日子不得过的跟苦行僧一样。” 瑾娘:“…… 夫妻两个说说笑笑的,倒也很快睡着了。 隔日瑾娘醒来天有些晚了,她吃过早饭,处理过府里的事情,照例要找长乐小姑娘过来沟通沟通感情,谁知却被青禾告知,“长乐姑娘去前边听课了。” 瑾娘这时才猛地记起,确实有这么一茬事,昨晚上徐二郎才和她说过,她忘在脑后了,徐二郎行动力倒是超强,说干就干,这就把长乐提溜到前边去了。 瑾娘看了看时辰,现在还早,就决定去前院看看。小姑娘第一天上课,她怕她不适应。 钱夫子目前教授三个学生,除了长安长平,还有他收养的养子,小名板儿,大名叫钱文()的跟着一起上课。三个小家伙课程不一,长安和钱文已经认全了字,开始学习《诗经》和《楚辞》,长平年纪小,课程也慢些,目前在写大字。他的功课也简单,每日学会十个大字,外加君子四艺,若喜欢,就在钱夫子的指导下“玩耍”一会儿,若不喜欢,便罢了。 钱夫子授课瑾娘没听过,他毕竟是外男,瑾娘哪怕身为主母,也要避嫌。只是恍惚听过徐二郎说,钱夫子有大才,言语警醒,常给人醍醐灌顶之感。 第76章 敬畏心 瑾娘没缘分听常钱夫子讲课,因为她过去时,已经有些晚了。不说长安和板儿今日的课业早已经讲完了,就是新开蒙的长乐,也严肃的拿着毛笔,在钱夫子的指导下,认认真真的练习笔顺。 瑾娘见状,心里提着的那口气就松了下来。 她虽然嘴上没说,但还是担忧的。毕竟一开始请钱夫子过来,只让他教导长安和长平,现在不经招呼,就又把长乐送了过来,这事儿做的有些亏心。 瑾娘还唯恐钱夫子会不喜,可如今看来,钱夫子对长乐倒是更欢喜几分。尤其他看长乐的眼神,充满慈爱……是了,钱夫子和桂娘子早逝的小女儿,离开他们时也是两岁左右。 钱夫子察觉有人在门边观看,抬头见是瑾娘,便颔首示意。稍后他看了看墙角的沙漏,便对几个小家伙说,“天色不早了,今日便到这里。” 长平欢呼一声,站起身后看见瑾娘,脸色就变了,有些羞窘的瞬间涨红了脸。 瑾娘觉得好笑,却也瞪了他一下。夫子都还没离开,瞎吆喝什么劲儿,这么欢欣鼓舞的,她要是钱夫子她下午就给这小子排头吃。 太不尊师重道了!! 钱夫子这时却走了出来,瑾娘连忙行了一礼,“多谢您教导几个孩子了。” 钱夫子避了一避,“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罢了。夫人且勿多礼,这厢切要多谢夫人特意关照我们。” “哪里,这都是应该的。” 瑾娘和钱夫子寒暄了几句,钱夫子就离去了,板儿长得虎头虎脑,看起来特别壮实憨厚,他冲着瑾娘腼腆的笑笑,然后和长安长平打了招呼,就追着钱夫子过去了。 只余下一大三小还在,瑾娘就点了长平一指头,“夫子还没走呢,你就大呼小叫,你的规矩学到哪里去了?你就不怕钱夫子让你罚站?” “嘿嘿嘿,婶婶你别绷着脸,我害怕。嘿嘿嘿,夫子好说话,不吵我们哩,才不会生气罚站。” 瑾娘就又点了他一下,“感情还是钱夫子对你们太温和了,才让你这么没大没小的?哼,你等着,等我回来把这事儿告知你二叔,钱夫子不收拾你,我让你二叔教教你规矩。” 长平立马就蔫了,长安也不给他求情,反倒抿着嘴偷笑几下。显然他对这个兄弟的德行也是看不上的,只是长平太小,说了不听,还是得让二叔给他上上紧箍咒才好。 瑾娘说到做到,等晚间徐二郎从明先生那里回来,她当真把此事说与他听。 末了又道,“长安是府里的嫡长孙,大哥对他教养的很好,他我是不担心的。至于长平,许是不用继承家业,家里对他的管教就放松许多。这孩子玩性大,也颇有点不知天高地厚,换句话说,就是没有敬畏心,这点是非常需要提点注意的。” 徐二郎听她说话,就缓缓蹙起眉头。 说实话,他和几个孩子接触的并不多,早先是因为大哥经常出战,而长安长平年纪又小,平时都在内院由大嫂看顾,他一个做小叔的,自然不好经常探望。 再来他那时沉浸在兵法武艺中,渴望有一天能征战沙场,每天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书房和校场中度过的,又那里有那么多空余时间,去照管几个孩子。 和长安长平熟悉起来,还是他们搬到前院之后,可这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四个月时间。 而这三、四个月中,他要科举,要读书,要外出应酬,还要照顾妻子。他倒是也抽出时间特意陪两个小的练武或读书,可兴许是他太过严肃清冷,长安长平在他跟前很乖,话都很少,以至于及至现在,他对两个孩子的脾性,都不太了解。 徐二郎沉默的思考片刻,最终点头说,“我记下了,抽空会多管管长平的。” 瑾娘就松了口气,“也不急在一时,毕竟眼见着就要秋闱了,自然是科考更为重要。你先把精力放在秋闱上,等忙过这一茬,再说长平的事儿。” 徐二郎就笑,“你既与我说了,我若不赶紧把这事儿办了,心里总不舒坦,怕是会影响考试也说不定。” 瑾娘“啊”了一声,“不会?你心理这么脆弱么?你这么担不起事儿的么?早知道我就等你考试完再和你说了。” 瑾娘见徐二郎点头,就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句,“可我如今精力有限,也觉得脑子不够用。很多事情,要不是还有几个丫头提醒我,我都想不起来。这不就是担心一觉醒来把这事儿忘到脑后,再误了孩子么,所以我才和你说起的。” 瑾娘越说越懊恼,嘴巴就忍不住嘟起来,都可以挂油瓶了。徐二郎见状好笑,却也忍不得她忧心,就说,“好了,别自责了。刚才都是逗你的,多大的事儿,怎么还焦心上了?放心,我明天就和长平聊聊。那小子不知敬畏,我便教他敬畏。他是徐家儿孙,他可以不给徐家带来荣耀,却不能因为没有敬畏心,得罪不能得罪的人,给徐家带来灾难。” 徐二郎见瑾娘张开嘴,又想说什么,就拍拍她的手,“放心,我有分寸,不会吓着他。” 瑾娘勉强放下了心。 翌日瑾娘醒的很早,因为记得昨晚徐二郎跟她说过,今天会跟长平聊聊,她醒来就找二郎。 可却听丫鬟说,“公子一早就起来了,先是例常去校场训练,随后就带着长安和长平两位小公子出去了。” “出去了?知道去哪里了么?” “不知道。”青禾说,“二公子没说。” 瑾娘闻言摆摆手,郁闷的吃了早饭。 一上午她都有些心不在焉,还是长乐过来了,才勉强让她分了神。 长乐已经开始吃药了,桂娘子开的药不苦,反倒甜甜的,长乐吃起来并不排斥。 也不知是不是吃了几天药的缘故,长乐看起来面色好上许多,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至少没有平时看起来那么蔫嗒嗒的了。 那药真的这么有效么?还是她的心理作用,给长乐的小脸加了滤镜,才觉得她比平时面色好了? 这个问题不可查,且不追究了。只说长乐拿着自己的作业过来,让瑾娘检查。 第77章 意外 长乐才学了两天笔顺,她人小,笔力不足,写的笔顺虽然还有些崎岖拐弯,可小姑娘的认真劲儿在纸张上一目了然。 瑾娘对此大力褒奖,将长乐夸了又夸,小姑娘羞红了脸,扯着小奶音道,“夫子今天也夸我了,婶婶,我会再努力点的。” 瑾娘闻言却摇摇头,“并不需要这样,也不需要过分逼自己。一切以你自己的意愿为准,如果你喜欢,便多投入些精力,如果只是为了得到师长的夸奖和认同,而逼迫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儿,却是没有必要的。” 长乐听不懂,却没有贸然插嘴,只是睁着懵懂的大眼看着瑾娘。 “我和你叔叔让你跟着钱夫子读书识字,并不是想让你学的满腹诗书,培养出一代女文豪,好以此彰显名声。读书是为了明理,识字只是读书的一种途径罢了。我和你叔叔不会逼迫你,但若你真有兴趣学习,却要认真仔细,既然喜欢,便要坚持下去,不可因辛苦而懈怠,更不能因为遭遇打击、没有进步便将之丢弃。长乐记住了么?” 长乐摇摇头,又点点头,“记住了。” 长乐还小,却不算笨。勉强能记住瑾娘的话,但却不晓得其中意思。 瑾娘就摸着她软软的头发说,“婶婶知道你现在还不理解某些话的含义,但长乐记住就好,等你大了,自然就会懂得。” 长乐再次点头,“好,我听婶婶的。”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时间就到了午膳时。 瑾娘让青禾去前边看看徐二郎和长安长平回来没,得到的结果却是,那三人都还未曾归家。 瑾娘私下念叨了两句,也不把心思放在他们身上了。 她和长乐一起用了午膳,稍后又歇了午觉。 午睡醒来却听说鹤延堂老夫人身子似乎有些不舒坦,瑾娘不敢大意,穿上衣服立马过去瞧了。 徐母身子确实不太爽利,却也不是得了什么大病,不过是这两天酷热,她多用了些冰,有些着凉罢了。 瑾娘过来时,刑大夫正给徐母开方子。 瑾娘见状就闻讯了一番,等确定确实没有大碍才放了心。 刑大夫离去时,瑾娘让青苗跟着去取药,她则走到床前要伺候徐母。 徐母却连忙摆摆手,让她别往跟前去,“你怀着孩子,怎么也跑过来了?这大热天的,你且好生歇着,可别累着我……”孙子。 瑾娘眼皮子抽抽,自动忽略了徐母后两个字,她确实担心过了病气,再让肚里孩子跟着受累,所以也没硬是装孝顺去前后伺候。她在李嬷嬷搬来的凳子上落座后,才和徐母寒暄。 徐母不是难沟通的人,只要有人能投其所好,徐母和人聊上几天几夜的琴棋书画不带累的。可瑾娘纯粹一个理科生,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哦,不,也不能这么说,她早先也是学过些书法的。可她那点艺术班学来的书法,造诣之低,难登大雅之堂。她对书法的了解,也只限于那几个名家,以及他们的代表作,再多的,她确是不记得了。 婆媳两人尬聊了几句,场面便冷了。好在这时候徐翩翩闻讯过来了,多了一个她,内室中像是多了几只百灵鸟一样,叽叽喳喳的,热闹的很呢。 瑾娘到底怀了四个多月的身子,坐的久了有些劳累,徐母便让她早些回去歇息了。瑾娘也没推辞,亲眼看着徐母用了药躺下休息,便和徐翩翩一起离开了。 瑾娘回到翠柏苑好一会儿,天色都快黑了,徐二郎才领着两个小孩儿回来。 长安面色还好,神态却有些疲惫,然瑾娘一牵他的手,却发现他的小手冰凉,再观瞳孔,明显扩散,这是被吓住了。长安都如此,更别说长平了,他却像是受了诺大的惊吓一般,小脸惨白,像是垂死中的病人似的。 瑾娘就恼怒的瞪了一眼徐二郎,“你不是说自己有分寸么?你看长平长安这吓的,你给我说清楚,你今天到底领他们去看什么了?” 徐二郎也有些追悔莫及,他今天带两人出去,尤其是带长平出去,就是想让他长点敬畏心。他计划的很好,谁知中间却出了差错。 徐二郎就语带懊悔的把事情说了,瑾娘闻言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p。 原来今天徐二郎带着两个小的,去了平阳镇一个秀才先生开的私塾。那秀才先生是出了名的严厉,动辄罚站罚抄书,棍棒教育更是不在话下。 然因为那先生学识还算不错,所以多得是家长把孩子送过去。更何况现在人普遍认为棒棍底下出孝子,棒棍底下同样能出好学生,先生严厉,学生才更可能有出息,这位先生无疑就是这信条的信奉者。 徐二郎是探听好了,才带着两个小的过去的。也是巧了,他们去的时候,那先生正因为新送去的一个孩童上课捣乱而对他棍棒打骂。 那孩子七八岁模样,比长安还大一些,在家里应该也是小祖宗一类的人物,脾气也虎得很。家里人应该是管束不过来,才特意送到这位秀才先生这里来,然他们计划的好,却赶不上变化。 那先生下了狠手,那孩童却是执拗性子,硬是不低头,最后,竟然被那先生打的血肉模糊,只剩下半条命了。 徐二郎只想让两个孩子有点敬畏之心,却没想过要吓住他们。自然及早就让下人捂住眼带他们走了,可那孩童的哀嚎惨叫声如同厉鬼寻仇,即便走到街上了还能听见。而长平好奇心强,甚至还硬掰开仆从的手回头看,结果就见那孩童一个踉跄往前一栽,恰好磕在墙壁的棱角上,顿时血流如注,他软软倒下。 “杀人了”“人死了”的惊叫声传的满街都是,仆从们条件反射回头看,就连长安也看了一眼,结果就见那小子翻着白眼摔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遇到这样的事儿,是挺糟心的,可却不得不说,也挺让人恼火的。 暴力处罚学生真是那里都有。可孩子爱玩爱闹是天性,师长就是不喜欢,斥责几句就是了,怎么还真动上手了?还用了棍棒,是生怕打不死孩子不是? 第78章 活着 瑾娘都有些顾不上长安和长平了,急着拉着徐二郎问,“那孩子真死了?” “不好说。” “怎么了?是不是还活着?” “我来时尚且有口气在,那夫子惊惧之下,急忙让人抬着孩童去了医馆,到不知那大夫能不能将那孩童救活。” 瑾娘很快就无心管那命在旦夕的孩童了,因为长安和长平亲眼目睹了“凶杀案”,两个小家伙很快就起了高烧。 徐二郎安排人去请刑大夫,瑾娘却慌忙道,“刑大夫离的远,赶紧去请桂娘子。” 徐二郎此时才反应过来,府里原来还有一位“女菩萨”在,于是赶紧改口让青苗去请桂娘子。 桂娘子很快来了,给两个小家伙诊了脉就道,“受惊过度而已,倒不必慌张。我先给他们推拿,这个退热快些,另外再让人去煎两幅安神汤过来,随后再喝一碗固本的药,便没大事了。” “那烦请您先开个方子。” 桂娘子点了头,就去开了方子,自有丫头忙着去煎药。等药端过来时,桂娘子已经给长安长平推拿过,两人的体温确实降了不少,虽然还有些烧热,却不再像火炉子一样摸着烫手了。 瑾娘接过药碗,想亲自给两人喂药,徐二郎却道,“我来,你先歇着,你身子重,不方便。” 瑾娘就坐在一边,亲眼看着长安和长平将药喝了,提着的心才微微放下。 两个小家伙很快睡着了,屋里的人也都散了,瑾娘此时才想起徐母来。 她和徐二郎说了下午的事,末了又道,“我刚慌了神,把母亲忘在脑后了,你快些去看看母亲。她老人家虽然没有大碍,然你这为人子的,也该去探望侍疾才是。” 徐二郎点点头,“我这就去。你也劳累半晌了,且先歇着,让丫鬟看着他们俩就是,我去去就回。” 瑾娘都没来得及应答,徐二郎就迈着大步出去了。 瑾娘身子也确实疲乏了,可眼瞅着两个小不点还烧热着,她就是去歇着,也得提心吊胆着。想来想去,索性让丫头们搬了贵妃椅进内室,她就躺在贵妃椅上假寐片刻,一边守着两个小人。 片刻功夫,瑾娘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靠近,稍后徐二郎掀了帘子进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母亲那里可还好?” 瑾娘要起身给他宽衣,徐二郎直接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继续躺着就是。 “母亲那里还好,头痛症减轻许多,母亲现在在用晚膳,看着精神头不错。有翩翩和三郎守着,我放心。且这边还有三个小的,你自己一人招架不过来,我留了话就过来了。” 瑾娘一边点头一边问他,“母亲没恼你?”你都把他两个孙子坑害了,徐母难道就没生气? “恼了。”徐二郎蹙眉道,“还被骂了几句。” 他说这话时颇有些难为情,伸出修长的手指摸了摸鼻子。瑾娘无端的被他这个表情和动作戳了一下,心跳都快了几分。 徐二郎没看见,他此时正换上家常穿的衣裳,继续说,“母亲还说,要让父亲回来,请家法处置我。” 瑾娘:……这老太太,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明明前段时间给长安长平分家产时,她还站在徐二郎这边,对徐父不屑一顾,回首却又要徐父来给她撑腰教训儿子?这不大好? 徐二郎回来了,外边就传来青谷的声音,说是晚膳已经好了,问何时用。 瑾娘想说,心里堵得慌,吃不下,让徐二郎先用。徐二郎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直接开口说,“端去花厅,这就准备开膳。” 他又说瑾娘,“无论何时,不管发生什么事儿,你都不能委屈了自个儿的身子。不管什么坎儿都会过去,不管什么事儿,也都会有解决的办法。你为之伤怀愁苦却是没有必要。饭该吃还是要吃,即便不为你,你也要考虑腹中的孩子,难道你舍得饿着他?” 瑾娘:“……行,这就吃。” 说完这些,瑾娘不由瞅一眼徐二郎。 走廊上挂着一串灯笼,映衬得徐二郎锋利的下颌线条都柔和许多。此时的他看起来温润无害,又逼人的俊美,瑾娘不由看出了神,被他迷惑的鬼使神差就说了一句,“对着你这张脸,我能多吃一碗饭。” 徐二郎:“……又胡说八道。” 他敲了瑾娘一下,说话的语气却是带着笑的。瑾娘听他这带笑的声音心都快酥了,回过头后,自己默默的笑了好几下,嘴唇绷都绷不住。 这一晚长安和长平的状况还好,他们很快退了热,又在瑾娘的诱哄下,一人用了一碗蛋羹。 随即两人又睡了过去,可他们却睡不安稳,梦中屡屡惊醒,竟是开始做噩梦。 这俩小子占了瑾娘和徐二郎的床,两人无奈只能先屈居在碧纱橱里。 瑾娘听到两人的梦呓不由皱紧眉头,和徐二郎说,“明天让人去打听打听那小孩儿的情况,但愿佛祖保佑那小孩儿没事儿,不然,长安长平怕是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事儿了。” “好。天色晚了,你快睡,这些事情自有我来安排。” 瑾娘这晚睡得不好,第二天天一亮就起来了。长安长平又睡了一个时辰才睁眼。 他们精神还很萎靡,可看到俩人昨夜竟是睡在叔叔深深地床上,也瞬间红了脸。 瑾娘招呼丫头伺候他们穿衣洗漱,末了才告知他们,“昨天那个被打的小郎,没有性命之忧。那小郎君命大呢,只是头上破了皮,暂时昏迷过去了,昨天你们还没回到家呢,他几醒了。” “真的?” “那小孩儿真的没死?” “没死。没死。”瑾娘见两人瞬间来了精神,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将从徐二郎哪儿听来的,昨天事情的后续都说了一遍。 “那小郎君命大的很,大夫给他扎了针,很快就好了。随即又吃了药,头上的血也止住了。他的家人闻讯也跑了过来,将那夫子好生打了一顿,再不让那小孩儿去哪里读书了。” 第79章 探病 长安长平听说那孩子苏醒了,且活蹦乱跳的,整个人精神得很嗯,两人面上的神情肉眼可见的好看了许多。 可他们受惊一场,到底没那么快康复过来。且小孩子,有时候也容易钻牛角尖,说不得什么时候思考错误,就走进死胡同,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瑾娘为防出现这种情况,在两人用过饭后,就把两人叫到跟前谈心说,“昨天你们二叔带你们去那位夫子那里,还是因为婶婶的过错。” 她将早先曾和徐二郎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婶婶觉得长平没有敬畏心,才想让你二叔教育你一番,并不是存心找茬,要给你们苦头吃。长安和长平理解么?” 两人点头,“我们知道婶婶是为我们好。” 说实话,听到这句话,瑾娘心里是松了口气的。 她自认对这个家,尤其是对大哥这几个孩子,都是尽心尽力的。可有时候,并不是你付出了精力和心血,就能得到同等的回报。她不怕付出,就怕一颗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明明是为他们操尽了心力,末了却要得到他们的怨怼。 好在,孩子们虽小,也分得清好歹,知道她是为他们好。 瑾娘就说,“你们还小,不懂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也不懂世俗流言以及师长对你们的评论,兴许会影响到你们的一生。” 这是个封建社会,等级森严,动辄丢命甚至被株连九族。徐家在平阳镇有点势力和体面,可出了平阳镇,谁认你徐家是谁? 长安和长平若是一辈子生活在平阳镇,就是他们为非作歹,打死了人,徐二郎也有本事替他们善后。可若是出了平阳镇呢?徐二郎一个才刚踏上仕途的学子,自身都难保,又那里来的本事为他们保命? 长平不敬师长,没有敬畏心的事儿眼下看着是小,可若是不加约束和管教,他成了习惯,行事越发肆无忌惮,荒唐张狂四处得罪人,那迟早有一天会丢了性命 若他真没了性命,算谁的? 瑾娘知道孩子小,又经了昨天那事儿,不该再说重话吓唬他们。可这事儿既然已经提起来了,就没有轻轻带过的道理,语气他们现在畏惧的战战兢兢,也要给他们留个深刻的印象。让他们从小就明白,人行事应该懂规矩,守规矩。最起码在你力量弱小的还不能撬动这个社会的根基的时候,你想要过的舒服,只能在规矩划定的圈内行事,不能逾越了。 “那若是之后我有本事了呢?”长平问。 “那时候就不是规矩来束缚你,就是你来制定规矩了。到时候你想怎样就怎样,即便你说太阳是绿的,月亮是长方形的,也多得是人附和你,追捧你,而不是在背后耻笑你,甚至想着怎么搬弄是非弄死你。” 长安和长平若有所思点头,他们有没有理解瑾娘表达的意思,抑或瑾娘自己的解释有没有偏差,谁都没有意识到。这教育究竟会引来什么样的后果,只看以后。 却说徐母惹了风寒,原本以为只是几天就能康复,谁知过了两天风寒缠绵不去,病症不仅没减轻,反倒又重了不少。 石家闻言有人登门来探望,徐母的几个嫂嫂和弟妹都来了,同来的还有她们之下的几个媳妇。 瑾娘对大表嫂和二表嫂挺喜欢,可对于排四和排五的两位表嫂,就有些不太热情了。 这两位表嫂的女儿,就是早先多嘴多舌气哭长乐的,瑾娘心存迁怒,全程对她们也很冷淡。 石家的几位长辈自然也看出来了,可也没什么办法。谁让是那两个媳妇不忌口德,搬弄是非,在背后说人闲话呢?她们不仁,也休乖别人不义。 原本她们还想着,此番让两人好好表现表现,也接触了两家这点怨怼,可如今看瑾娘行事做派倒是强硬,硬压着她地拖和好也没什么意思,索性就不管了。小辈儿的事情,他们自己处理,只要不闹的过了,他们就睁一眼闭一只眼。 石家的人来过之后,郑家也来人了。来人就是石静语的婆母,石静语,以及她的郑顺明。 郑家和徐家是拐着弯的姻亲关系,又同住平阳镇,平日低头不见抬头见,关系还算不错。如今徐母有点症候,于情于理他们都该登门探望。 郑母在内室和徐母寒暄的时候,郑顺明夫妻也出了内室,由瑾娘夫妻二人招待。 石静语对瑾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这态度瑾娘早就习惯了,也不以为意。可你这对我爱答不理,又对着我相公含情脉脉、一脸委屈哀怨是怎么回事? 醒醒啊姑娘,你已经成人妇了,别惦记别人家的老公了。徐二郎再好,那也不是你的啊。 瑾娘咳嗽一声,提醒石静语回神,别满脸企图的看着我相公了。没看到郑顺明都涨红了脸,为此羞愤欲绝了么。 瑾娘的咳嗽声引得徐二郎看了过来,石静语也后知后觉缓过了神。 徐二郎见瑾娘没有异状,反倒对着他挤眉弄眼,瞬间便想到了“表哥表妹”一事,不由瞪她一眼,示意她安分。 石静语看着表哥和瑾娘眉来眼去,心里那个委屈啊。她胸口酸的不要不要的,简直跟喝了几坛子陈年老醋似得。 一边委屈还一边愤懑,表哥当初言之灼灼说不参加科考,要参军。可如今呢,他食言不说,还娶了瑾娘进门,如今瑾娘还有了身孕,还和她一样成了秀才娘子,凭什么啊? 越想越觉得委屈,石静语眼泪都冒出来了。 瑾娘见状心里卧艹两声,心道我这都招谁惹谁了。你这觊觎我家相公,我都没怎么呢,你这就委屈上了,说到底咱俩究竟谁委屈,谁才是苦主,谁才是该哭那个?明明就是我啊。 瑾娘和石静语相看两厌,那厢郑顺明却已经和徐二郎说到了去参加秋闱的事儿。 秋闱举办的地点不在平阳,也不在平阳隶属的县城,而是在府城。 府城距离平阳大概约四、五天行程,不算远,却也不算近。而距离秋闱开考时间,还有不足一月,眼下是该考虑出发去府城一事了 第80章 秋闱 郑顺明就说,“合该早些过去安顿才是,一来府城和平阳镇有些距离,赶路难免身体疲乏,加上现在气温略低,连夜赶路恐会惹来风寒。及早到了府城,就是身体有些症候,也好延医问药,不至于耽搁了科考。” “再来,去的早些还能租赁到好的客栈或独院,若是去的晚了,怕就是花上大价钱,也找不到好的安身之所。” 最重要的还有两点:其一就是早些过去才可以打听到监考官员的喜好,答题时往这方面用力,总不会出错;二来也可以结交些同年。能参加举人考试的,都不是无能之辈,结交了他们,既可以以文会友,弥补自身学问上的不足,也可以留下些交情,以后若是一同踏上官场,说不得这些人脉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瑾娘和石静语相看两厌,没有话说。两人保持静默,不可避免的就听到了郑顺明的言论。 瑾娘一时间对郑顺明大为改观。这人虽然面容不佳,长相丑陋,可这做事上倒是心思缜密,对待徐二郎也算以诚相交,即便对石静语暗恋徐二郎一事心知肚明,却也明智的并不迁怒上徐二郎,反倒愈发坦诚相待,是个可交之人。 徐二郎对郑顺明的观感也不错,对于和郑顺明同行去府城一事自然没意见。只是他对出发时间有些考量,“再过十日再出发,内子如今有孕在身,我去的早了,她在家里受的累就多了。” 瑾娘闻言感动,石静语则对着瑾娘的肚子默默翻个白眼。不巧,郑顺明又瞅见了石静语这个动作,一时间脸上火烧火燎的疼,愧疚之余还有些心虚,他再次对石静语警告示意。兴许是他的面色太沉重严肃了,还真把石静语吓住了,很快收敛住过于外放的情绪,之后一段时间也很安静。 郑家三口离开徐府后,瑾娘才问徐二郎,“我记得祖上曾在府城置办了宅邸?”这个她真记不清了,徐府家大业大,在周边地区都置办了田庄、铺子,或是宅子。她只记得府城有两处铺子,至于有没有宅邸,有些记不清了。 徐二郎点点头,“是有一处,不过地处偏僻,距离贡院有些距离。若是平日里起居住在哪里还不错,科考时就有些麻烦了,毕竟路程远,来往不便。” 瑾娘点点头,就道,“那我现在就安排人去府城一趟,先给你租一个小院子下来?” 院子肯定是租好的,既要距离贡院近,也要闹中取静。周围的风气要好,院子布置的也要清雅,装点的更好符合徐二郎的审美。 这么一想起来,确实要抓紧时间去租个小院了。能满足她上述要求的小院本就不好找,别再入手晚了,让人捷足先登。 瑾娘就吩咐人下,去找管家过来。徐二郎有心说此事他来办就好,可看瑾娘风风火火的,精气神好的很,就不阻止她了。 他拿了本钱夫子编纂的书籍细致翻看,一边听瑾娘交代管家事情。 “若真有那样的院子,也别还价,先租下来再说。若是主家有贩卖的打算,只要不高于市价五成以上,都可入手。买了不管是放着出租,或是家里人去府城落脚都是好的,再不济过个几年家里几个小的也要科考,说不得就用上了。反正现在置办下来,也不亏,你说是不是?” 后一句话却是问徐二郎的,徐二郎一心两用,一边看书,一边听她吩咐人做事,此刻听到他询问自己意见,就赞同的点头,“说的不错。” 瑾娘得了褒奖,精神头更大了,又道,“反正也是折腾一趟,你就再寻摸寻摸,看旁的院子有没有往外售卖的。若是有,就多买两所。不拘院子好坏,这个咱们之后可以修正,关键是要位置好,周围风气好。” 零零碎碎的,又交代了许多,就把管家打发出去了。 屋里安静下来,徐二郎照旧看书做笔记,瑾娘则拿出来算盘,拨拉起算盘珠子,琢磨着这一趟下来的花销。 最后得出的数字有些大,超出了她的预期。可买房置产是好事,就像是现代社会一样,不知道怎么投资了,囤房总不会错。这个条例在古代也适用,所以多买些房屋,单放在那里收租子也是好的。 时间转眼即逝,眼看着到了徐二郎出发去府城的日子。这时候管家也从府城回来了。 管家是个办事既有效率的人,别看五六十的人了,可老当益壮,做事也有几把刷子。 他骑着马风风火火的跑去府城,雷厉风行置办了两所宅院,吩咐人按照瑾娘的指示装扮好,才又驱着马昼夜兼程赶回来。 瑾娘见到满面风霜,不过几天时间,就瘦了七八斤的管家,也是愧疚,“之前也忘了告诉他,就让他在府城等着你,这样你在那里也有个帮手,他也不至于奔波劳碌。我这脑子,早先明明就想着这事儿的,谁知扭头就忘了。” 徐二郎就说,“我身边有墨河、曲河,他们俩能当大用,管家是不错,做事稳重,也很可靠,正好留在家给你帮把手。” “家里又没有什么大事儿,我自己就能处理好……” “听话。我不在家,家里再没个顶事儿的,我在外也不放心。” “好。”瑾娘妥协,转而又不舍的看着他,眼睛都有些红,“可惜我不能陪你去。” 徐二郎正亲自收拾惯常用的笔墨纸砚,闻言就笑着抬头看她,“那就是想去,我也舍不得。” 他摸摸她犹如小锅盖大小的肚子,“赶路本就辛苦,我一个大男人尚且觉得辛劳,更何况你还怀着孩子。乖啊,等你生了,我去那里都带着你。如今是真不行,怕累着你,也怕累着他。” “可我担心你。” “没什么可担心的。我身边有人有物,钱财也不再少数,真遇到麻烦,大不了用钱财开道,总不至于把自己置身危险之中。放心,考完我就回来,不会在外多逗留,也不会留恋花街柳巷,沾花惹草,这下你可放心了?” 瑾娘瞪他,“我哪里是担心这个?” 插科打诨的,她的心情没之前那么抑郁了,可想起最起码将近一个月见不到他,心里还是空落落的,被阴凉的秋风一吹,好似心里某个角落无声的坍塌,露出个黑漆漆的窟窿来。 第82章 回信 写父母身体都很康健,母亲依旧每日在佛堂中诵经祈福,希望佛祖保佑他能够中举。她不太见别人,可上次她去请安,母亲倒是抽空见了一面,她气色很好,还特意关心她,让她听话以后别再来了,说她身子重了,如今天也冷了,穿的厚实,来回在外边跑,她感觉身体沉重,会很劳累不说,也很容易惹风寒。 写父亲自从上次回府后,这些天就一直住在府里。虽然白天几乎不着家,但当夜幕黑沉,他总是会赶回府里。她曾听长安长平转述说,祖父自诩为定海神针,是要镇压家里的大小鬼的,省的有人在二叔不在家的时候惹事。 写到这里瑾娘就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接下里该怎么落笔。徐父的为人她确实不好评价,再说为人子女的,在背后说长辈的是非,本就不孝不敬。可徐父办的事儿……说他有谱,他实在没个路子。可你要说他不靠谱,他自我感觉还很良好,觉得这个家少了他真是不行,这让人愈发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提徐父徐母,瑾娘又写三郎虽办事冲动,可却很负责任,每天都来她跟前应卯,询问她是否有事儿需要他去办。若她交代了,即便再怎么麻烦琐碎,三郎也会皱着眉头办好。 翩翩最近对络子有兴趣,正缠着秦嬷嬷学习苏扬等地的络子样式。为此都不在府里招猫惹狗了,也不欺负大将军了。 长安长平长乐最为省心,三个小家伙每日老老实实跟着钱夫子上课。钱夫子说,长安学的最好,长平最近课上老实不少,对师长也非常恭敬,长乐的笔顺学的差不多了,他准备明日就教她写大字。 写完了信,准备封口时,瑾娘又忽然想起,还有一事没有和徐二郎说,便在信的末尾补充道:桂娘子已经开始给翩翩治病了。针灸为主,药浴为辅,估计一个疗程下来,翩翩的咳疾会好转许多。但要根治,怕是要到明年春天了。 尽管治疗时间长,好在结果是好的。让他不要忧心,好生考试,她在家中等他回归。 瑾娘写完这些,就把信封起来,让管家找人发出去。 管家闻言就笑道,“老奴这就派人去送信,务必后天送到二公子手中。” 瑾娘愈发觉得赧然,就道,“倒不急于一时,明日再派人送信不迟。如今天色已黑,夜路难行,且风沙大,等明日天亮,再派人去送信。” 管家就点头,“夫人慈悲。” 翌日大门处有人送了帖子过来,瑾娘拿到手一看就笑了,“姨母和青儿、萱萱要来探望我。都是自家人,那里还需要送什么帖子,姨母太客道了。” 帖子上写的是,姨母明日会携带一双小儿女来探望她,瑾娘心知这肯定是父亲担忧二郎去科考后,她心不定,才让姨母来宽慰她的。她浑身暖洋洋的,因为徐二郎不在家的失落和空洞都在瞬间好了许多,她开口吩咐丫头,“出去寻些新鲜的糕点水果,再买些小姑娘家喜欢的玩物,另外去私塾看看,有没有好看的话本子。” 前两项是为了招待青儿和萱萱,之后要得话本子,纯属是她自己要来解闷的。 四个大丫鬟中,青穗和青禾是识字的,两人便应下了这趟差事,准备出府去。 瑾娘又担心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走到街上,会被那些混混小流氓调戏,就让隐在暗处的浍河跟着去。 浍河是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不大爱说话,看着有种自闭的高冷。这人脑子特别一根筋,闻言只说,“我派人跟她们去,今天夫人身边我值班,不能擅离职守,不然二公子回来会处罚我。” 瑾娘:“……也行。” 徐和翩翩几人稍后也知道,明日瑾娘的娘家人会来做客,两人就过来询问,“要让亲家尝尝咱们自家的席面,还是去酒楼定一桌?”这话是徐说的,不得不说,听到这小屁孩努力装作大人的样子,口吐“亲家”二字,瑾娘只觉得场面诡异的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反观徐翩翩,她只关心萱萱是不是和她同岁,平时都喜欢玩什么,是不是也会打络子,会不会被父兄压着读书。 瑾娘一一耐心回答了她,徐翩翩就满意了,末了却还不忘埋怨了瑾娘一句,“萱萱肯定跟我投契,早知道嫂嫂家妹妹是这样一个人,我早就嚷着嫂嫂接她过来住在府上,我俩好一块儿玩耍了。” 瑾娘就笑点了她一指头,“你就长了一颗玩心。” “没办法,我还小么。” “那里小了,都七岁了,等过了十一月的生日,都八岁了。” 徐翩翩嘿嘿笑,瑾娘就又揶揄她,“早先是谁说,要和嫂嫂学管家,好替我分忧的?结果呢,你这就一刻钟热度,我这孩子还没生呢,你就学的不耐烦了。你说说,你这样做的可对?” 说起这个徐翩翩就理亏了,她红了脸,强词狡辩一句,“我这不是看嫂嫂处理起事情来,也很游刃有余么。我还小,帮不上忙不说,还尽给嫂嫂添乱。我有自知之明,这不,就不在这儿祸害嫂嫂了。” “你个小机灵鬼,你再狡辩。” “嘿嘿嘿。” 小姑娘知道嫂嫂好性儿,也不会真恼她,笑过闹过就准备回去了,不妨又被瑾娘抓了回来,“管家这事儿不管你怎么说,从今天起还得学起来。嫂子不是为了自己偷懒,也不是为了教训你,纯粹是因为你也是姑娘家,也有出嫁为人妇的一天。管家理事是每个宗妇都会的,你现在好好学,以后出嫁了才不会两手抓瞎,母亲也会少为你提心吊胆。不然,以后出去给你说亲都不好说,你就是出嫁了,也少不得在婆婆面前吃苦头。” 小姑娘跺跺脚,“嫂嫂,谁要出嫁了,我还小呢。” “正是因为你小,才要教你。你要是长到十四五岁,我那时候就是整天在你身后拿着鞭子撵着你学,都有些晚了。” 第83章 客来 徐翩翩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大道理她都懂,但她就是懒得做。不过这已经是嫂嫂第二次和她说管家的事儿了,上一次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混日子,嫂嫂都忍了,如今这次……好,她好好学还不成么。 隔天中午沈姨母和青儿、萱萱登门时,天色还很早。 瑾娘虽然有孕在身,可听到姨母他们过来了,还是很欣喜的跑到门口去迎接他们。 沈姨母见状,从下车后就开始念叨,“你如今身子重,派个丫头过来接就是了,怎么还自个儿跑出来了?你这是第一胎,更该谨慎才是,可不敢再怎么风风火火来回奔波了,真出了岔子……”那后悔就晚了。 “好了姨母,我都知道的,我心里都有数。”瑾娘笑吟吟的挽着姨母的手往里走,“以往我也不会这么莽撞的,这不是你们第一次登门,我心里欢喜,才跑出来的么。换做别人,我都是让丫头直接带进去,很少自己出来迎的。” 沈姨母就拍她的手,“很该如此,很该如此。” 青儿和萱萱就跟在两人身后,此时青儿由徐作陪,萱萱则很快被翩翩拉到一块儿说小话。 几人还是早在瑾娘和徐二郎成亲时有过一面,之后就再没见过,可有瑾娘这层关系在,又因为年龄大小差不多,所以很快凑作堆,说在了一块儿。 等他们走到花厅,翩翩和萱萱已经很要好了,两人都是外向的性子,性格说话都格外投契,颇有相见恨晚之感,一时间恨不能摆上香炉义结金兰。 反观青儿和徐,就淡定多了。两人都不是热络的人,又因为一人习武,一人学文,没多少共同话题。且徐骨子里还有着对文人的鄙薄和不喜,而青儿……少年意气,他虽然不至于对习武的人心存偏见,可徐摆明了不待见他,他也不会拿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自讨没趣。由此两个傲慢少年间的气氛不太融洽,只不过碍于瑾娘的面子,还是做出一副表面友好的模样来。 林家总共五个主子,瑾娘出嫁后,就只剩下四口人了,如今姨母和青儿、萱萱都来了,只有父亲没有过来,瑾娘心中惋惜,就不免念叨,“父亲合该一块儿过来的。还是上一次二郎中秀才我们回去了一趟,这些时日来,我再没见过父亲,委实有些想念了。” “那也没办法,姨母也劝了,可好说歹说你父亲就是不同意。翻来覆去就是那一句话,说不好耽搁学生。”其实主要还是因为徐父经常不在家,家中和他们平辈的,只有一个徐母。要一个妇道人家来招待他们,林父这个老迂腐觉得不太好。且外边也传的风风雨雨,说徐母为了儿子能中举,都要舍身侍佛祖了,他们去了也是惊搅人家,索性就不来了。 瑾娘闻言也不多说什么了,和姨母又絮叨了几句闲话。问说二人身体如何?她前几天让人送去的糕点好不好吃?那糕点还是徐二郎让人捎带回来的,若是喜欢,等他回程时,再让他去买些送去。 姨母闻言就好笑的拍拍瑾娘的手,“二郎是去科考的,又不是去游玩的。秋闱多重要的事儿,怎么好因为一些糕点就叨扰他。你啊,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瑾娘就说,“不会惊扰到他的,我等他考完了,再让人和他说。况且他为人女婿的,孝敬岳父岳母又怎么了?” 两人正说着话,翩翩和萱萱就坐不住了,小姑娘不耐烦听长辈们说这些家长里短的东西。翩翩就开口说要带萱萱去她院里玩耍,瑾娘自然同意了,不过还是嘱咐她们别忘了时间,一会儿就吃饭了。 翩翩点点头,“我知道的嫂嫂。”她又冲着瑾娘怀中的长乐招手,“嫂嫂,我把长乐也带去,她自己在这儿也无聊。” “好,长乐跟着小姑姑一起去玩。” 长乐点点头跟着两人离开了,徐和青儿也去了徐院里。等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人,连带着几个丫鬟时,姨母才看着瑾娘的肚子,试探的问她,“问过大夫没有,腹中的是个小姑娘,还是个小公子?” 瑾娘就无语了,现代彩超都不一定照的准,古代大夫能诊出来了么? 兴许那些医术高明的大夫,确实能看出个七八分来,但是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区别?总归他们之后还会有孩子的,而徐家也确实不缺男儿,真要是她一连生几个闺女,生不出儿子来,给闺女招赘不也挺好么,大不了不是还可以过继。 想这些纯属折磨自己,所以瑾娘拒绝考虑这个问题。 午饭时徐母露了面,她刚从佛堂中出来,身上还有一股子香火味儿,自觉失礼的很。可若是一直呆在佛堂中不露面,那更失礼。所以徐母在给佛祖念完了两卷经后,到底是出来陪了罪,向沈姨母道了过。 沈姨母是个腼腆的性子,不善交际,徐母一诚恳的道歉,她就觉得徐母不出面也没什么大不了。再说,亲家也不是诚心慢待他们,这不是因为要伺候佛祖么?再来,亲家公和亲家母之前虽然一直没露面,可他们家三公子和四姑娘可对他们亲热的很,把他们招待的好好的,这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沈姨母就宽慰了徐母几句,还热络的邀请徐母一起坐下用膳。 徐母却道,“我这一身香火气,没得熏着你们。且我在佛前许愿说过,只要二郎能中举,我这一个月都要茹素,这一个月也都得在佛前伺候着,可不敢食了言,不然佛祖知道了是要怪罪的。” 徐母这么说,其余人就不好劝了。最终,诸人送别她离开,才又坐下继续用饭。 午饭后姨母要离去,却终究被瑾娘挽留住了。又等到半下午,天色不早了,瑾娘才放姨母离开。 她将早先准备好的礼物都让人搬到马车上,和姨母辞别,才又问青儿,“真的不在姐姐家住几天么?” 第84章 朔州!朔州! 萱萱都应邀住下了,翩翩对这个小伙伴特别热情,特意在自己院子中,给萱萱收拾了一个房间。不过听说她们俩今晚上准备睡一张床,一个被窝,那房间就是布置着玩的,并不准备真的让萱萱住进去。两个同样缺少伙伴玩耍的小姑娘,如今凑在一起了,十天半月内,萱萱是不回回去的。 再观青儿…… 青儿就苦恼的看着挽留她的姐姐说,“我还要读书啊。大姐又不是不知道,父亲管得严,不容我有一天懈怠。今天来姐姐家里做客,都是我恳求了很久,父亲才同意的。要是我再住着这里玩耍几天,回家后父亲肯定要生气,说不得还要罚我跪祠堂,还要罚我抄书,罚我跪孔孟圣贤。” 不说瑾娘这边如何,且说徐二郎和郑顺明经过几天的赶路,此时也到了府城。 府城名朔州,地处西北,因为位置较为偏僻,又与突厥等异族接壤,这个州府不太发达,文风也不太昌盛。 但科举取士到底是男儿博取出身的一个捷径,所以即便在文风散漫的朔州,到了秋闱前夕,也到处都是科举取士的学子。 徐二郎和郑顺明提前二十天出发,他们沿途又顺路拜访了两位名士,所以出发六天后,才赶到朔州。此时距离秋闱之日还有半月时间,徐二郎原本以为他们来的算早了,不想才一进朔州城池,就见到街上到处都是穿着学子衫的读书人。 徐二郎见状笑叹一句,“看情况咱们来的不算早啊。” 郑顺明也笑说,“也不算晚就是了。” “怨我,郑兄前段时日还说要早些过来,是我不放心家里,才往后推辞了时间。原想着那时出发也算早,不想还有比咱们更着急的。” “那里就说的上怨不怨了?润之再这么说,就是与我外道了。且弟妹身怀有孕,你也是因为体谅她才决定晚些出发的,咱们今日到达,再有半月才科考,什么事儿都不会耽搁,委实说不上晚。润之且别再自责了,不然为兄要不好意思去你的住处打扰了。哈哈哈……” 徐二郎闻言也笑了,“既如此,便不说了。” 马车进了城池,走了约莫两炷香时间,又拐了两道巷子,才到了瑾娘让管家置办的小院中。 小院是真小,只有两进,但收拾的却非常干净雅致。 这小院也真应了瑾娘的要求,虽处在闹市中,但闹中取静。且周围都是读书人家,而这附近更有一所书院,所以风气很清正。 这院子原来的主人还是书院的夫子,若非家中的不孝儿孙做生意赔了钱,急需银钱转圜一二,尚且狠不下心贩卖了这祖宗基业。 即便如此,这小院也花了足有两千两银子,才被管家拿到手。这也是原主人看在徐二郎同样是读书人的份儿上,才忍痛割爱。不然,这院子就要抵押给他老友了。 这院子不论是徐二郎还是郑顺明都非常喜欢,郑顺明还打趣说,“能在这样的院子中读书,头脑都清明几分,精神也愉悦高亢。想来若是此次科考有所斩获,这院子要占三分功劳。” 徐二郎闻言就笑出了声,“还要多谢内子,这院子还是她一意置办的。如今看来,我俩确实要从中受益了。” “弟妹高瞻远瞩,实在是润之的贤内助。” 徐二郎闻言点头,很以为然。 他这模样,也惹得郑顺明好笑,不过也更确信,平阳镇关于徐二郎和内人情投意合,鹣鲽情深的话,果真都是真的。 徐父为人虽不靠谱,但给润之贤弟说的这门亲事,当真非常好了,也难怪他逢人便说自己眼光卓绝,徐家在大是大非上,还要他拿主意…… 两人安顿好,就准备出门逛逛。眼下时辰还早,他们又都是年轻男子,身强体健,虽然一路过来难免体乏,但都在可容忍的范围之内。 所以,等天晚了再休息不迟,眼下还是得去街面上,去文人聚集的地方,听听大家的言论,获取些有用信息。 两人换了身衣衫就出了门,他们目的地非常明确,直接就去了朔州最大的酒楼状元楼。 听说曾有一位举子在状元楼住宿,在秋闱中中了解元,随后又在殿试中中了状元。 众所周知朔州文风平平,能出几位进士都是非常了不得的事情。头三甲百年来还没有一个,更别提状元了。 可想而知那位被圣上点了状元后,但凡跟他有点沾边的,都蜂拥而上的情景。 这状元楼就是如此,就因为当初那位学子曾入住过这里,就改了老招牌,改名叫状元楼。 是真是假没人说得清,反正掌柜对外是这么宣传的。而也因为这酒楼是朔州最大的酒楼,布置的舒适宽敞,但凡有些积蓄的学子,都会选择这里入住。更被提这里距离贡院还很近,来往方便,所以距离科考还有一个月时间,这里的客房就被订满了。听说,如今就连住十人的大通铺,都满员了,可想而知生意有多火爆。 徐二郎和郑顺明过来时,就见状元楼大堂坐满了身着青衫的学子,俱都在高谈阔论。两人径直招来小儿要了壶热茶,外带几个小菜,就寻了个角落坐下听众人说话。 坐在他们附近那一桌明显是祁阳书院出来的学生,穿着统一的白色衣衫,衣领和袖角绣着祥云图案,胸口的位置处还有两个古纂体字“祁阳”。 祁阳书院算是朔州四大书院之一,是以从中出来的学子底气也是很足。他们谈论今年的考官,谈论能中榜首的热门人选,同时还谈论可能会出的考题。 从他们的言谈中,徐二郎和郑顺明得知,今年的主考官是府台大人,副考官听说是从京都来的,是户部的一位郎中。 一听户部郎中几个字,徐二郎脑中就闪现出一个人,就是出自徐家嫡支的那位婕妤娘娘的父亲。那位也是在户部任职,也是六品户部郎中,不会这么巧? 应该不会! 徐二郎心中列出一二来,便把那人排除在外了。一则那位户部郎中是靠女儿上位,本身才能平庸,据他探来的消息,那位在户部一直都是坐冷板凳的。若是换做其余人,早暴躁了,那位老爷倒是很坐得住,甚至为此还沾沾自喜,觉得是因为他女儿受宠,众人不敢劳累他,也实在是愚不可及。二则,平阳侯府诸人如今在京中依旧是夹着尾巴做人。府里能出一个婕妤娘娘已经不错了,最起码稳住了局面,不至于继续落魄。但派人到各州府担任考官这种明显刷资历,只为升官的举动,明显不可行。毕竟这太高调了,不说会引起敌对势力的反弹,就是陛下知道了,心里也怕会有点别的想法。所以,这位京城来的户部郎中,一定不姓徐。 想完这些,徐二郎又回忆着祁阳书院几位学子说的,府台大人的喜好。府台大人为人俭朴,喜欢实干忠直的手下,不喜能说会道只会耍花腔的部属,听说就因为他这种“不解风情”不易讨好的本性,他在官场中的名声并不好,也最让人头疼畏惧。 这个讯息倒是和他收集来的吻合,所以要讨好这位大人,要从他手下脱颖而出,不用耍花招,只做实事就行了。换言之,就是在答题时语言精练,言之有物,要是再有些独特的见解,就很容易出头了。 这是徐二郎此番出来,最想得知的消息,如今确认了,心里也就松散几分。 至于祁阳那几位学子说的,可能夺魁的诸位才子,徐二郎没兴趣知道,只是听听罢了。 秋闱而已,他不求能高中榜首,只要能中举就行。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虽在明先生坐下学习,又经钱夫子指导,但到底起步晚了,积累不够深厚。用钱夫子的话说,他若生在江南,这水平勉强中个秀才,可若是放在西北朔州,举人也可一试。所以,他的目标就是举人,至于名次,他不在乎前后。 随着天色渐晚,状元楼下的学子越聚越多,众人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慷慨凛然,说的人热血沸腾。不说他们的言语是否幼稚,只这种姿态,看着便让人觉得心热,一时间恨不能也站出来,畅所欲言,抒发胸臆。 徐二郎好歹忍住了,郑顺明却没忍住,站出来发表了一番见解。他面容虽丑陋,可言语不俗,姿态更称的上雅致,一时间惹来无数学子高声呼和叫好,场面倒是更火热了。 你来我往的一番言谈,直到明月高悬,徐二郎和郑顺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状元楼。 走在回去的街上,郑顺明就惋惜说,“合该早些过来,在这里也定上一间房间才是。与良师益友一起谈书论政,才更能查漏补缺,激发胸臆。”又叹道,“今日这一趟,当真没白来。获益匪浅,获益匪浅啊。” 徐二郎对此倒是认同的,就笑说,“既如此,明日再来便是。” “好,大好。不为别的,只为每日听听最新的讯息,也该来一趟。” “确实如此。” 郑顺明又看向徐二郎,“润之贤弟刚才也该发言的,为兄知你字字珠玑,见解最是独到,你若是开口,定能震慑全场。再加上你面容高雅,举止得仪,若再有不俗见解,想来榜首的热门人选,也要添上润之贤弟的大名了。” 第85章 考前试卷 扬名这种事徐二郎最看不在眼里,他最看重的是实惠,是利益。 很显然,在状元楼大出风头这种事,除了让他为人所知,多个“狂生”“才子”的名号,再没有别的益处。所以与其站出来慷慨激昂,他更喜欢“闷声发大财”,低调行事才是王道。 但不管怎么说,状元楼确实还要再来几次。不单是收集最新的讯息,还要结交几个情投意合的知己好友。 接下来几天徐二郎和郑顺明每日傍晚时分,都会去状元楼坐一坐。白天他们则埋头在小院中,各自精进学问,偶尔还凑在一起查漏补缺,或是发表对于时政的新看法,彼此都有所进益,更觉得此番同住收获不小。 等到夜幕降临,两人便换上外出的锦袍,到状元楼点上一壶好茶,抑或一壶好酒,再要上几个小菜,静坐着听诸多学子的见解。 几天下来,两人也找到几个情投意合的友人。 一人乃祁阳书院的宿迁,一人名王轲,乃是平阳镇附近一个镇子的秀才;还有一人叫辛魏,家就在朔州,乃是本地望族;族中出了不少官员,但都是武将,唯有他身体孱弱,从会吃饭起就开始吃药,名副其实的药罐子。他根骨不健,习武不成,只能走科举取士的道路,不想他在读书上还真有几分天分,轻轻松松就叫他中了秀才,如今举人也在望。 几人人,宿迁长相大气,性格张狂外放,明显不为其余祁阳书院的学子所喜。但要宿迁来说,只是那些学子性子狭小,嫉贤妒能,接受不了每次考试都被他压着打的落差,是以才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王轲性情温和,长相也憨厚朴实。他家中穷困,父母兄长都以耕种为生,听说为供他科考,此番家里还卖了两亩地,日子过的更加惨淡。 辛魏相貌精致,甫一看就让人知晓,这是个锦绣堆里出来的珠玉公子,通身一股世家子弟的气派。他虽然看着病弱,长期被父母束缚在家宅中少有外出,可性情却洒脱,和徐二郎也最合得来。也只有他,在秋闱在即的时候,还有闲心打趣徐二郎。 “润之兄,你抬头看二楼拐角处那个体胖腰圆的老者。” 徐二郎闻言就抬眸看了一眼。 他早先就察觉有人一直在暗中打量他,只因为那视线不带恶意,他便不曾多留意。却不想,一直观察他的竟是个陌生的老者,这又是为何? 辛魏窃笑道,“不是只有京城才有榜下捉婿,咱们朔州也有。” 郑顺明,王轲,宿迁闻言都不说话了,都看了过来。他们几个都是第一次参加秋闱,还真不知道,原来朔州也有了榜下捉婿这个活动么? 徐二郎眉头皱起,冷冷道,“我已娶妻,如今内子怀胎都要满五月了。” 辛魏一摊手,“可惜那老头不知道啊。嘿嘿嘿,要怪就怪你这皮相太能迷惑人。就这你容貌,指定头一天进朔州城,就被人盯上了。” 辛魏这话还真没错,徐二郎还真是一进朔州城,就感觉被人跟踪了。不过那人没恶意,他也懒得多事,所以就没管。不曾想,竟是他的不作为,养大了那些在暗处觊觎着他的人的胆子? “多说无益,我既无心,他们就是有意,也是无用。”徐二郎道。 “润之兄此言又差已。”辛魏摇着折扇呵呵笑,“那些想榜下捉婿的,大多是唯利是图的商人。因为想提前投资,就想把女儿嫁过去,好结成姻亲。你即便已娶妻,也不耽搁他们行动。不能嫁嫡女,他们还有庶女,总之他们既然看上了,总要想方设法和你成为翁婿关系。” 此言成功恶心到徐二郎,就连郑顺明、王轲、宿迁几人,闻言也是大吃一惊。 宿迁就道,“这不是结亲,是结仇?” “这要看对上什么人了。不是所有人都如润之兄一样,和嫂夫人鹣鲽情深,恩爱不疑,面对女色能面不改色。这世上多的是见色起意的俗人,你有情来我有意,两好合一好,这姻缘不就成了么?” 王轲长呼一口气,“今日算是长见识了。” 辛魏:“好说好说。” 郑顺明自嘲一句,“幸好我貌丑,不用有此烦恼。” 辛魏:“郑兄此言也差已。榜下捉婿虽看相貌,更多的却看才华和能力。郑兄文采出众,若能顺利中举,怕是依旧会被那些商人富贾团团围困住,想要招你为门下婿呢。” 郑顺明也成功的被吓到了。 最终,因为辛魏这话太耸人听闻,导致几日今日兴致大减,稍后几人又稍坐了坐,就各自散了。 因为知道背后有人盯着,且如同看货物一样比量他们的能力,甚至有可能会派人调查他们的身世背景,徐二郎和郑顺明之后几日出去的就少了。 即便是迫于好友邀请,再次去状元楼,也是坐坐就回,时间绝对不长。 很快到了考前第五日,这日下午徐二郎和郑顺明应邀前来赴约,两人才刚在之前的角落落座,就有人鬼鬼祟祟的走到跟前,小声询问说,“兄台,要考卷么?今年新出的考卷,据传此次秋闱的试题,有十之都是出自其上。” 类似这样的推销,两人这些时日已经遇见过很多。但凡兜售此类试卷的,无不口出狂言,打包票说秋闱试卷上有多少多少题目,和他们发售的试卷上的试题重合,若是此言不准,等考完他们可以来砸他们的场子。 可这些小贩都是走街串巷贩卖试题的,连个固定场所都没有,就是真的被坑了,还能找到他们人不成?说不得一开考,他们就都藏了,找到的几率微乎及微。再来,即便抓住他们又如何,能做这些事儿的,背后无一不有个地头蛇撑腰,强龙还不压地头蛇,他们没必要因为这几两银子的事情,在异地他乡得罪人,凭白给自己招惹麻烦。 徐二郎懒得搭理这种“兜售”,郑顺明虽然面带郁气,但也强忍着没发恶言,将那小贩打发了。 小贩见两人这么抠门,转过身时忍不住嘀咕一句,“吝啬如此,活该你们考不上举人。既然没钱,还装什么大爷,还跑状元楼吃茶来了,也不怕把你家吃穷了。” 郑顺明一个忍不住就站起身来,“你” 那小贩闻言转过身,对他龇牙咧嘴一笑,丝毫不将他的恼怒放在心上,转而又瞄准别的读书人去兜售试题了。 徐二郎拍拍郑顺明的胳膊,让他坐下,“何必和这等小人一般计较?凭白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得。” “什么不值得?”辛魏几人闻声正好过来,不免开口问了一句。 郑顺明带着怒气,将方才的事情重复了一遍。 辛魏闻言就笑了,“正如润之兄所言,郑兄何苦与那等子小人一般计较?逞口舌之快又能如何,不过一时舒坦罢了。小人终究是小人,一辈子庸庸碌碌,难有大出息,可郑兄你可是要参加秋闱的,等真中了举,你在看那起子小人对你什么态度。” 郑顺明也不是真的性情狭隘,不过刚才被那小贩嚣张的态度气着了,才有些不依不饶,现在被友人一劝,那口恶气也就被他压了下去,心里也没那么难受了。 说来也是真的巧,辛魏此次过来,也是给几人送试卷的。 “我就不说这和考卷会有几成试题重合了,真要是重合了,那明显是有人盗题,那是犯王法的事情,我是不敢干,想来你们几个也是。这几份试题,是往年秋闱的试卷,我拜托兄长收集来的,你们也看看,不求有多大助益,只要能看出些出题的套路,做到心中有数就好。另外还有这个,嘿嘿嘿,这是往年前十名的答题试卷,这个才是重头戏,你们都好好看看,要是能从中学到一二,这次科考的把握也会多上几分。” “前十名的答题试卷?这东西你都能弄来?”宿迁激动的都有些坐不住了。往年的科考试卷不难找,但凡有心人,去世面上转两圈总能买到。可往年那些举人的答题试卷,这些东西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弄到的。真要是有了这些,那就相当于有了“参考答案”,他们从中摸索出些答题套路来,但凡有一二所得,考试就如虎添翼,中举也是轻而易举。 辛魏摸摸鼻子,又给几人比划了个禁声的手势,“不是我弄的,是我拜托我大哥找门路寻来的。也不是那些举人们的答题试卷,这只是找人把他们的答卷誊抄下来带出来的。他们的答卷都要存档的,都在衙门里备份呢,不是长了三头六臂,胆子如山一样大的,那真不敢偷。” 其余几人都点点头,郑顺明就道,“大恩不言谢了兄弟。” 剩下几人也都说了“大恩不言谢。” 辛魏摸着脑袋,“没啥,没啥,谁让咱们性情相投呢。一般人就是来求我,我还不给他呢,哈哈。” 众人得了这答题模板,都无心再闲聊什么,一人从辛魏那里拿了一份试卷,便都散了。 第86章 考场 接下来几日,徐二郎和郑顺明也无心外出,两人每日都在书房中观摩早先前辈们的答题流程,摸索出答题套路和遣词用句上的技巧,不得不说,还真有些收获。 秋闱那天万里无云。 朔州这里的天气,天气晴朗时天空碧蓝碧蓝的,如同一汪湖水一样,湛蓝透彻,一眼之下让人的心情都跟着开阔许多。 最起码今天要参加秋闱的学子们的心情都是非常舒畅的,昨夜睡前他们都还担心今天会狂风大雨,毕竟前几日天气一直阴沉,而朔州境内不少地方都落了雨。平常时候下雨也无碍,但若是秋闱当天下雨,那对于这些身子孱弱的学子们来说,可真是一个灾难。 好在老天爷还算开眼,这次给了个艳阳天,不至于让大多学子受凄寒大雨之苦。 但即便如此,进考场时徐二郎和郑顺明也将自己厚实的单衣套了一层又一层,唯恐一个不慎变了天,那时候再想要件厚衣服取暖,却是为时已晚。 而为防有人在科考中夹带,不管秋闱还是春闱,都是不许穿棉衣的。所以,学子们为了御寒,只能穿一件又一件的单衣。 徐二郎身子笔挺颀长,即便穿了多件也不显臃肿,反观郑顺明,他本就稍微富泰,又面容丑陋,穿着那么多件衣裳在身上,衬得整个身子都圆滚滚的,面容也越发……不堪。 好在他心胸开阔,并不在意,反倒自嘲似得念叨两句,颇有些自娱自乐之态。 眼见着时辰不早,两人一同出发,等到了贡院门口,就见里里外外都挤满了人。而周围围着的,大多是些看热闹来的百姓,或是起哄“这位秀才老爷可真富态”“这位秀才公年纪如此轻,怕还不到弱冠,真是年轻有为”“看这里,这位秀才公相貌如此英俊,不知是否成亲?” 不巧,差点被拉住询问是否成亲的这位秀才公,正是徐二郎本人。好在他反应敏捷,往左躲了躲,轻易避过了要拉他的那只手。 被人如此冒犯,徐二郎回过神后就冷冷的看了过去。他眸光冷厉如刀,犀利森寒,倒是让那贸然造次的妇人瑟缩了下,可想到自己此番过来的任务,那妇人也是咬着牙,又提着心凑上去询问一句,“公子容貌英伟,年轻有为,想来必是没有成亲的。我乃池府家奴,我家小姐年方二八,貌美如花,身段荏苒苗条,当配于公子为妻。小姐乃家中独女,家有良田千顷,旺铺数十,宅院五、六,若是公子娶了我家小姐,这些家产可都是公子您的,公子您就少奋斗几十年啊。” 有旁观者起哄,“我也想奋斗几十年,那么貌美的小姐,嫁与我成不成?” 那婆子立马就插着腰大骂,“滚你个龟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想得美!” 人群哈哈大笑,这时人堆里突然有人喊了句真话,“你那小姐苗条是真苗条,就是貌美这点,那能称得上美么?脸上一颗大黑痣,再好的颜色都被耽搁了。还有你们家不是要给小姐招赘么?啧啧啧,且别在这儿糊弄这些秀才公了,不然人家恼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人群喧喧嚷嚷的,徐二郎却早已脱身等待检查。 他从墨河手中接过装着笔墨纸砚和九天食物的篮子,低头在墨河耳边嘱咐几句,才转过身继续排队。 墨河走出人群,招了两个跟随来的小厮,交代两人几句,两人就抬头瞅了一眼当初拉住徐二郎的胖妇人,扭头消失在人堆里。 徐二郎进了贡院这日,朔州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与朔州有四五天距离的平阳镇,却是凄风惨雨,天气冷的不要不要的。 瑾娘惦记着今日就是秋闱的第一天,所以晚上睡得并不踏实。等半夜里听到窗外传来风声雨声,她剩下不多的那点睡意,也都消失殆尽了。 长乐对夜雨还有些畏惧,每逢打雷下雨的天气,小姑娘总是睡不安稳,这次同样如此。她早前还睡得好好的,可雨水噼里啪啦一落下来,小姑娘立马惊醒了,惺忪的睡眼中,还有着尚未消散的畏惧。 恰逢徐二郎不在身边,瑾娘自然赶紧让人将长乐抱过来。长乐对瑾娘的气息很熟悉,睡在她身边,被婶婶拍着后背,很快又睡熟过去。留下瑾娘一人,越发精神了,睁眼直到天亮。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谁都管不着。可心中明知道这个道理,瑾娘也没办法把心放回去。 长安长平想来也知晓徐二郎今日开考,又加上天气不好,瑾娘许是会担心,所以上完上午的课程,两人就跑到了后院。 长安说,“婶婶,我问过夫子了。钱夫子说,此番雨水从东南而来,往西北而去。天上云跑的慢,雨水要赶到朔州,且要等到今晚或是明早呢。” 瑾娘闻言不仅没松口气,反倒更提心吊胆了。 这要是考前知晓要变天,还会多穿戴几件衣裳进去避寒,可若是开考了再变天,这老天爷不坑人么。 心里想着这些的时候,她也拢紧了身上的小袄,觉得冷的不成。这冷风邪乎的很,直往她怀里钻,她手脚都凉了,现在只想弄个火盆烤烤。 而徐二郎,现在只能希望他有些先见之明,会穿几件衣裳进去。不然,不然只能寄望于他这些年习武健身有些成效,别轻易被贸然而来的雨水和寒凉打到,否则这次秋闱真算是白瞎了。 远在平阳的瑾娘自然不知道,朔州现在不仅没下雨,反倒和风暖日,万里无云。 可这天真就像是小孩儿脸一样,说变就变。 半下午时朔州就起了凉风,天上的日头也隐匿在厚厚的云层中,再不出来了。而到了傍晚时分,豆大的雨点打下来,打在贡院正中放着的日晷上,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但凡心态差些的学子,此时提笔写字的手都是抖的。而那身体本就孱弱的学子,拧着眉头面色也难看的很。反观那些身强体健的,只是往外多瞅了一眼,随即便点燃蜡烛,继续专心做自己的试题;还有那没报多大希望进考场的学子,此时也就只有他们是开怀的这些人突然意识到,若是太多学子因为风寒烧热退出考场,那么他们中举的几率不就更大些?说不得原本根本就是来陪跑试水的,最后却得了个举人名头,这事儿想想就很美。 天色完全黑下来时,雨水已经很大了。 徐二郎所在的这间号房有些漏雨,但只在缝隙间有水痕划过罢了,号房其余位置倒是还好。不像他隔壁,刚才答题时,他就听见隔壁学子惨叫一声,原来是他头顶漏雨了,就是那么巧,一滴水珠恰好落在他下笔的地方,顿时出现一团黑渍。 这样的试卷通常都是做废卷处理的,因为担心有人以此为记号作弊,所以但凡试卷上出现这样的污渍,考生这一科也就废了。 秋闱总共考五科,废了一科,那也意味这此人今年与举人无缘了。 也因为出了这件事件,考场中的学子愈发谨慎忐忑。 他们没想到,他们还没被雨水带来的风寒打到,却先倒在了雨水本身带来的事故上,这还真是给众人敲响了警钟,让人不得不愈发惊醒。 徐二郎答题答的谨慎,动作也很小心,所以等着一科考完,试卷也干干净净,整整洁洁,不过还是等到衙役把试卷收走后,他才真的舒了口气。 提了一天的心此时松散下来,徐二郎顿觉饥饿难当,他打开身侧的提篮。从中取出炭火和一个小锅,先是引燃炭火,烧开热水,然后拿小刀切了一些姜片放入其中,煮起了姜茶。 就着姜茶吃完了三个羊肉烧饼,徐二郎还有些饿,可却再吃不下东西。 初进贡院时,衙役为检查是否有夹带,将馅饼都掰开了检查。有那检查仔细的,甚至恨不能将馅饼掰碎。 好好的馅饼成了……惨不忍睹的模样,他能勉强咽下已是难为自己,却是吃不下更多的了。 有衙役发了新的试卷下来,又有一人站在贡院中间的位置开始读题。徐二郎将题目一一记下,随后才将试卷收好,自己则合身躺在只容一人栖身的床榻上。 这号房很小,几平米见方,床榻自然也狭小的很。徐二郎身材颀长,躺下后腿都伸不直,也是难受的很。 但即便如此,该睡时也得睡,不然没精神,明后几天的考试就要耽搁了。 往远了说,考试总共九天,这是一场持久战,只争这一朝一夕的时间是没用的,开考时把精力都耗尽了,之后几天怎么办?到时候脑子一片混沌,身体也疲累困乏,还如何答题?那才是自掘坟墓呢,所以还是睡觉。 贡院中渐渐恢复安静,只有那些身体孱弱的学子,还在顶着严寒雨水答题。 他们又何尝不知道养精蓄锐的道理?但各人的情况不同,他们身体孱弱,怕是撑不到第九天,身体就要发出警告被抬出去了。 与其留下没有答完的试卷出贡院,他们不如在体力尚且能支撑时,多答一点试题。尽己所能,这样即便最后被抬出去了,也无憾了。 第87章 结束 阴雨缠绵不去,气温开始骤降。 到了秋闱第三天,贡院内就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而到第五天,已经有病弱的学子高烧不退主动退出秋闱,含泪被衙役抬了出去。 辛魏就属于第一批被抬出去的人,他本就根骨不佳,常年吃药,,家里精心养育着,才活到这么大。可即便常年延医问药,他这从娘胎里带来的毛病,也没有多少好转。所以天气一变凉,辛魏就知道要糟。 事实也真如他所想,秋闱第三天他就感觉头昏脑涨,眼前模糊,喉咙疼痛,身子也畏寒的厉害。 他这是烧热了,辛魏心知以他如今这种情况,要坚持到秋闱完毕和痴人说梦无异。 可到底不忍三年一度的考试就这样错过去,他勉强忍着,甚至还吃下了以防万一带来的草药,就希望天气能有好转,他的身子也争气一些,好撑着他完成这次秋闱。 然而,到底是没有撑过去。 到了第五天,辛魏几近昏迷,不得已拉响了身侧的摇铃,唤来的衙役,主动交卷,让衙役将他抬了出去。 这一出去就要再等三年时间,辛魏自然不甘心。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此番出去,养精蓄锐,还可以再等下一个三年,可若是一意孤行,非得撑到底,怕是来年的今日就是他的祭日了。 徐二郎的号房就在道路口,辛魏被人从这里抬过去时,两人视线正好撞上。 一时间双方都有些怔愣,稍后辛魏含泪笑了,徐二郎面色却沉了。 辛魏不是第一个被抬出去的,在他之后,接连不断的又抬出去了五、六个。好在这五、六人之中,再没有徐二郎的熟人。 可寒冷不去,阴雨不断,接下来几天依旧有支撑不住的学子,不得不饮恨退出。 徐二郎和郑顺明坐的有些远,好在两人中间就隔着一道路,抬起头来也能看清另一方的情况。 徐二郎几次看过去,就见郑顺明的情况也不大好,他咳疾很重,鼻涕如同清水似得一直往下淌。他精神也有些萎靡不振,双眼无神,提笔的手似乎都有些抖。唯一还算欣慰的是,他状若风寒,不似烧热,但愿多喝些热水能撑过去。 秋闱第八天时,天气终于好转,但也只是没了雨水,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阴冷。 此时就连徐二郎都不由由衷的庆幸起他经年习武,练就了一副好体魄。不然,接连几日对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他也不一定能安然无恙的熬过去。 天气好转了,且秋闱结束的日子就在明日,胜利的曙光近在眼前,此时就是有学子依旧身子不适,也勉励着自己,咬着牙继续苦撑。 终于挨到了最后一日,贡院从一开始就有了躁动的气息。终于等到衙役敲响铜锣,宣布所有学子起身,贡院中就传来学子们大喘气的声音。 徐二郎这时才奕奕然的放下了检查了两遍的试卷,等衙役将试卷收走封档,才放心随着人流踏出了考场。 历时九天的秋闱在此时终于划上了句话。 墨河早就外边等着了,虽则知道,依照公子的为人处肯定是等到最后才不紧不慢的出来。可早先就看到不少学子被抬了出去,他也心有不安,因而便抢到了最前边,随时准备扛着他家“晕倒”的公子进马车。 还没等到徐二郎出来,墨河就看见了公子结识的几位好友。先是王轲和宿迁,再是郑顺明。 墨河还没来得及和几人打招呼,就见徐二郎也不紧不慢的走出来了。 他的神态很好,精神风貌也不错。除了眼下有着沉重的青黑,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疲惫外,倒是没有别的不适。这比之别的学子,简直好的没边了。 王轲和宿迁、郑顺明也看到了徐二郎,王轲就孱弱的道,“怪道读书时夫子总是强调要强身健体,此时看到润之兄这副姿态,我才知晓,有个强健的体魄当真能当大用。” 王轲的身子骨也好,他家里贫困,以耕地为生,他也是个孝子,平时假期回家总会下地帮父母做活。农家的孩子皮实,长期做农活身子骨自然康健。但即便如此,他此番也险些遭殃。 在雨过天晴时,竟然惹了风寒。好在他也带了老姜在身上,很快煮了喝,虽然如今身上还是有些不舒坦,但都在能忍受的地步。 与王轲相比,宿迁和郑顺明的模样就狼狈许多。宿迁是个狂生,行为狂放,恣意不羁,他进考场时只穿了两件单衣,后来变天可是让他吃了大苦头。他也高烧了,可还是硬撑着没出来,硬是把题答完了。 可按他的话说,“今次考试不在状态,怕是悬了。” 郑顺明打了个喷嚏接话说,“原本我还想着,此番的考题不算难,都在我复习掌握的范围内,实在天助我也。谁料到一场风寒把我脑子打的混混沌沌,正常考试下来都写了什么我都记不清了,这次我也悬了。” 已经考试完了,再说这些有的没的实在没有意义。眼下回去调养身体才是重点,所以几人又寒暄几句,另外约定下次聚会的时间,便各自散了。 郑顺明来时是坐的墨河架的马车来的,走时自然还要坐着回去。 马车上有墨河安排好的白粥,还有红枣枸杞羊汤,有滚烫的烧饼,还有煮的沸腾的姜茶。 郑顺明见状就说,“润之贤弟御下有方,墨河兄弟准备的真周到啊,我这次可有口福了。” 墨河坐在外边驾车,闻言就回了一句,“不敢当郑公子夸赞,这都是过来时二夫人吩咐好的,墨河只是听命行事罢了。” 郑顺明闻言嘿嘿一笑,举着一碗羊汤不伦不类的敬了徐二郎一下,“弟妹贤惠,润之有福了。” 徐二郎闻言一笑,也没谦虚,就道,“确实如此。” 两人喝了羊汤,吃了烧饼,又一人喝了一碗姜汤驱寒,此时马车拐过两个胡同,也到了那处两进小院。 九天时间没有好好休息,两人都有些疲倦,也没有过多寒暄。只是互相道了别,便回到各自的房间洗漱休息。 徐二郎沐浴更衣好后,墨河安排的饭食也送上来了,他简单用了些,便漱了口去床上躺着。 明明身体是很疲乏的,可不止为什么,此时他的精神却很振奋。 因为科举顺利,他预感自己会中举?还是因为从时政一科的试题中,看到了将来被重用的前景? 不知不觉中,徐二郎就想了许多。 想如今以平西侯府为代表的徐家人,在京城举步维艰的局面;想时政一题中,陛下出题“如何解决门阀割据的景况”;想他离甲a这么长时间,瑾娘不知如何了,家中她可还照应的过来。 想到这里,突然想起之前沐浴时,墨河似乎说过夫人又让人送了两封信过来。当时他迷糊着答应了一句,随后就忘了。 念及此,徐二郎立刻坐起身,喊了墨河进来,“夫人让人送来的书信呢?” “就放在公子的书案上,属下这就去取?” “不用,我亲自过去就成。” 书房的桌面上放着两封书信,徐二郎看了看日期,捡日期相对久远的那封拆开了。他通读一遍,不知不觉面上就带了笑意。 这是针对他第一封书信的回信,瑾娘告诉她家中情况都好。父亲开始在家中坐镇,翩翩开始治疗咳疾,长乐的胎弱之症也有了短足的成效,如今她也开始学些大字了。还有三郎,最近也稳重许多,长安长平的课业都有所精进。 不知她是不是尽挑了好的说的,但读了信后,徐二郎身上的疲惫似乎全都消失了。他眸中不自觉染上些笑意,嘴角也缓缓勾勒起来。 随即他又拆开第二封,这封和第一封大同小异,有嘱咐他注意好身体,别太劳累的,也有让他尽情花销,别省着亏待了自己的。还写自己有了胎动,晚上正睡觉时,腹中的宝宝突然踢了她一脚,吓得她直接从床上坐起来了。 读到这里,徐二郎的手都微颤了一下,眸中也多了几分异样的光芒。 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胎动”两个字眼,似乎那两个字都凭空神奇了许多;又好似在通过摩挲那两个字,进而抚摸瑾娘怀中的宝宝一样。 一个混合着他和瑾娘血脉的孩子,徐二郎是期待的。虽然他嘴上说有无孩儿都可,可身边和他年纪大小差不多的好友都抱上了儿女,他也不能免俗有过期待。如今,这期待马上就要变成现实了。 徐二郎心潮澎湃,在书房走了好几圈,才平复下躁动的心绪。 等心里恢复平静了,他才又走到桌前,将剩下的半篇书信读完。 而后,不用思考,他就磨了墨,铺好宣纸,拿起毛笔,一蹴而就,洋洋洒洒写了一封情绪饱满的回信。 他写他科考顺利,却避过了险些被冻病的事实;怕瑾娘担心,也怕她思虑成疾。又写过几日和好友聚会过后,等出了成绩他便回去。 他没写他觉得自己可能中举,只隐晦的点了一句,望明年再接再厉,能给夫人挣来凤冠霞帔,诰命大妆。 第88章 探病 墨河连夜派人快马将书信送出,即便如此,等瑾娘收到书信时,距离秋闱结束也已经过去了两天时间。 接到徐二郎的来信她欣喜至极,原以为徐二郎最起码要等身体缓过劲儿,才能写信过来,没想到比预期早了四五天就收到他的来信,瑾娘如何能不欣喜若狂? 等拆开书信看一遍徐二郎的心思,瑾娘眉梢眼角都抑制不住的泛上喜意。 翩翩和长安长平都在屋里,他们是听说二哥/二叔又派人送信来了,便迫不及待的跑过来的。进屋就见瑾娘面含笑意的拿着书信阅读,他们心里的躁动都平复许多。心里安稳了,他们面上也忍不住带出笑了,也没闹出声响,几人就默默的对着瑾娘行了个礼,按照次序依次在座位上落了座。 见瑾娘读完了信,翩翩忍不住先开口了,“嫂嫂怎么样?二哥考的还好么?二哥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你二哥说考的还算顺利,想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不过今年中不了举也没什么,毕竟你二哥读书的时间尚短,他也还很年轻,再等三年考也来得及。至于什么时候回来,你二哥倒是没说具体的日期,不过说要等到出成绩了再回来。” 她一边回话,一边将几页能给小姑和两个侄儿看得书信递了过去,让他们传阅。至于剩余一张写徐二郎情思的,她没好意思给几个孩子看,觉得有些难为情。 三个孩子轮流看过信,翩翩就掰着手指头算,“二哥说要出成绩了再回来,可秋闱不比童子试,参加秋闱的人更多一些,怕是要一个月左右才能出成绩,那二哥岂不是要等一个多月后才能回来?也不对,说不定二哥真中了举,到时候还要和好友聚会,还要宴请座师,那才有的耽搁呢。这么说起来,我二哥回来的时间根本就是遥遥无期么。” 瑾娘闻言面色就有些黯然,“我也不知道啊,这个谁说的准。” 翩翩也跟着叹气,“我还想让二哥帮我带些府城的新鲜玩物来呢,再不行给我买些款式新型的络子和衣服也好。我这整日在家无聊的很,就渴盼着二哥给我带些好东西解闷。可恨二哥根本没那心思,出去这么多时日,每次送信除了让人顺便带些糕点,其他东西都没有。二哥真是一根筋,哼,我不喜欢他了。” 瑾娘两手一摊,也没办法。能怎么办啊,徐二郎根本没那些浪漫情怀,他能专门让人送些好吃的糕点过来,已经是有心了。指望他送些小姑娘喜欢的珠翠绫罗,呵呵,那是痴人说梦呢。 长安长平似乎也想到自家二叔冷冰冰的模样,冷冰冰的二叔给小姑姑买花红柳绿的衣服和玩物?那场景他们想想都得慌,于是齐齐打了个哆嗦。 翩翩此时还在念叨,“不知萱萱在家有没有事,是不是和我一样无聊,嫂嫂,你说我把萱萱再接过来玩耍好不好?” 瑾娘瞪她,“萱萱前天才刚回去。” “可我觉得萱萱已经走了半年一样,唉,时间真的好漫长啊。” “既然你闲的发慌,不如过来帮嫂嫂对对账册?我这精力愈发短了,如今困倦的很,整日就想睡觉。你既然无聊,不如给嫂嫂打打下手?” 翩翩磨磨蹭蹭的想往外走,“这事儿不是有秦嬷嬷么?秦嬷嬷处理账册可厉害了。”似乎觉得自己这样说太冷酷无情了,翩翩想了想又回首可怜兮兮的问瑾娘,“我留下帮嫂嫂对账册,嫂嫂就让萱萱进府来陪我玩耍么?” “这不成。萱萱也有父母兄长,她也要在父母膝下尽孝的。” “那等我处理完账册,我去找萱萱玩耍可不可以?嘿嘿嘿,萱萱不能过来找我玩,我可以去找她玩耍啊,我还可以在萱萱那里住两天。” 这更不成了。 瑾娘心里直摇头。 林家可不像徐府这么大地方,林家宅院小,虽然也有前院后院,但前院都是读书的学子,后院住着一家几口连带着几个仆人。先不说地方狭小,住的拥挤,翩翩去了也住不开,就说前院还有那么多学子,后院也还有个青儿呢。男女七岁不同席,更何况如今青儿都十岁了,翩翩也满了七岁。瑾娘倒是不觉得这么小的孩子会产生什么超脱友谊的情谊,但古代孩子成熟的早,这点也不得不防。尤其翩翩又是姑娘家,名声重要,和外男,没错,对于翩翩来说,不单是前院那些学子是外男,就是青儿也是外男。她和青儿住在一个院里,传出去有人说闲话也没办法分辨。所以不管从哪方面考虑,都不能让她去。 瑾娘挑拣着把原因说了,翩翩虽然有些颓丧,但还是沉默的同意了。 稍后她就留下来帮瑾娘对账册,瑾娘倒是得到空闲回去睡了个午觉。 就在徐府这一家人,殷切盼望着徐二郎回府的时候,徐二郎此时正伙同三两好友,在辛府探望病重的辛魏。 辛魏科举第五天被衙役抬了出去,好在辛家人对他的身子差这个事实,早就有了明确认知,所以早早就安排了人在外边守着。 辛魏才被抬出来,就被他兄长灌了姜茶,随后到了府里,又被早就请来的老大夫诊脉,喝药。 这一系列动作不可谓不及时快速,但即便如此,辛魏依旧高烧到几日不退。 徐二郎几人缓过劲儿去探望时,辛魏依旧有些烧热,好在情况比之前几天要好上许多。 辛母知晓几人是辛魏的好友,特意抽空出来见了几人一面。 辛家虽是望族,辛母也是世家出来的宗妇,但并没有寻常世家大妇眼高于顶和咄咄逼人的姿态,对于幺儿这几个好友,辛母很是看重。 将几人夸了又夸,才让人引着几人去了辛魏住的院子。 辛魏精神了许多,见了几个好友,面上更是多了几分愉悦的神色。 但当提及已经过去的科考,辛魏还是忍不住面带遗憾,“原以为我这次可以上榜,也让家里人看看,我这身子骨虽弱,可论起给家里人争气,我也是不遑多让的。没想到,出师未捷,我甚至都没撑到底,就跟个逃兵似得,半途而退。” 郑顺明不同意这说法,“怎么是逃兵呢?逃兵可没你这么想得开。” 徐二郎也难得开一句玩笑,“你这是战略性撤退。” 宿迁闻言也笑,“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辛贤弟半途退出还好,真要坚持到底,说不得就把命也一道留下了。再等三年对你来说未尝不是好事,毕竟好事多磨,三年之后说不得你就是解元了。” 王轲也打趣,“那这里就先恭祝解元公了……” 辛魏被几人一番开解,心情好了许多,也哈哈笑起来。辛大哥从军营回来探望幼弟,听到弟弟的笑声,紧蹙的眉心也舒展开来。 小弟虽看起来洒脱,其实因为他身子骨弱,不能如同家里父兄一样参军作战,心里一直有些自卑。恰逢此次科考,他又因为身子拖累了考试,内心更是抑郁,以至于这些天来,都愁眉不展,如今还好,能笑出来就好。 徐二郎几人在辛府待到夜幕黑沉才告辞离开。 等到街角几人分道扬镳,徐二郎才揉了揉肉皱着的眉心,有些头痛。 郑顺明就说,“喝大了?” “这倒没有。”徐二郎道,“只饮了一盏而已,其余时间都用的清茶,倒是没有酒意上头。就是这几天奔波劳碌,颇觉疲惫罢了。” 听他提及这些,郑顺明也有些唏嘘。他也有同感,这种疲惫不是身体上的疲惫,纯粹是心理上觉得劳累的很。说到底,还是秋闱一事闹的。从准备考试,到考试,到如今,空闲的时候真少,以至于他们至今还没缓过来。 郑顺明就说,“这心理不安宁,就一直躁动,就会疲惫。等什么时候回了家,就好了。” 徐二郎点头,却没有再说什么,两人回了居住的小院,各自洗漱过后就睡了。 徐二郎原本想着,等出了秋闱的成绩后再回去,可隔日发生了一件事,让他恼火的直接就回了平阳镇。 这事儿说起来,也是他疏忽遗忘了,不然也不至于差点就着了人的道。 事情还是“榜下捉婿”那事儿闹的。 早先徐二郎进朔州城池的时候,就感觉被人盯上了。可那人没恶意,他也图消停,就没把人揪出来拷问。 后来从辛魏口中得知“榜下捉婿”的传统,可把徐二郎恶心的够呛。至此他连外出的时间都少了,即便外出,坐的位置也都偏僻靠里,就图个清静安生。 也还好,他还真过了不少安生日子。 可秋闱当天被人差点拉住胳膊,推销姑娘,徐二郎是真恼了。他马上要进贡院,只能先嘱咐墨河将人揪出来,等他考完了再来“回报”。 可惜考完后都没个消停,不是要赴同乡学子宴,就是应友人之邀去拜访难得路径此地的大儒,再不就是去书行淘取些根本不会流传到世面上的珍贵书籍。 他忙的飞起,之前吩咐墨河的事情,都忘到脑后了。偏墨河以为公子还记着这事儿,只等空闲了才会处理,也没多提。 第89章 着道儿 两边都有说疏忽,就造成了徐二郎如今的窘境他被人下药了! 好在春药这种东西,真不是说只有男女合欢一种办法。那些话本子小说中,男主角中毒后与女主角成就好事,那必定是为了推动故事情节发展,是为了增进两方的感情。而这之中,男女双方必定是对对方有些“不轨”之心,所以才会半推半就的互许终身。 可徐二郎对送上门来的女人没有丝毫兴趣,他也不是那些意志力薄弱的男人,见到貌美如花的女子,就走不动路,甚至会抱着送上门的肉不吃浪费的心思,会顺手消化了。 他不是这种人,换句话说,他一点都不随便。 更不用提家中瑾娘还身怀有孕,他对瑾娘情深,根本不会纳妾给她添堵,尤其是她孕期,他更不会犯错让她抑郁成疾。 所以,这种连脸面都不要,却口口声声声称对他一见钟情,非他不嫁的女子,有哪一点值得他看入眼的? 徐二郎一脚踢开凳子,转瞬就出了酒楼的门。他带着怒气踢出那一脚,凳子直接飞到墙上去,碎得四分五裂,把那着身躯的小姐,吓得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即便晕倒了,她也惊得不轻,左鼻侧那颗大黑痣抖啊抖的,看起来特别喜感。 徐二郎快步出门,坐在大堂守着的曲河看见他形色狼狈,自然赶紧跟了上去。主仆两人归家,徐二郎直接往身上泼了两桶冷水。 体内的燥热被暂时压制下来,徐二郎拧着眉头问曲河,“墨河还没回来?” 曲河道,“墨河这几天一直忙着书行的事儿。那边掌柜的说,早先公子留下的书单上的书籍快要收集齐了,只是其中有几本书同时也是其余几位士子需求的,但书籍数量有限,都只有一两本,老板不好做人,就对外说了先到先得,墨河唯恐错过了,耽搁了公子读书,这几天就一直在那厢守着。” 徐二郎也想起了这茬,就点点头,随即面色冰冷的吩咐曲河,“你去把墨河替换过来,我有事要询问他。” “是,属下这就去。” 墨河很快回来了,此时徐二郎又往身上泼了两桶冷水,体内的药效越来越弱了,但要彻底解除那解药,恐怕还需要几桶冷水浇下去才行。 如今已经入了十月,西北地区的十月冷风呼啸,天色阴沉,好似要下雪。这种天气瑾娘都把徐府的地龙烧开了取暖,徐二郎却还往身上浇着冷若寒冰的井水。这也就是他身子好,才能撑住,换做身体稍微孱弱一些的,这时候八成都烧热起来了。 墨河过来前已经经过曲河提点了,事实上,根本不用曲河特意说什么,他只要一听公子今天去的酒楼,就能猜测出公子可能遭遇的事情。 墨河就跪下请罪说,“是属下疏忽了,忘记早些把已经查号的消息告知公子,属下知罪,请公子处罚。” 徐二郎摆手让他起来,“把你查好的消息拿来。” 墨河早有准备,立刻递上来一沓纸张。这纸张上写了早先跟踪徐二郎的人家,以及在贡院门口险些拉住徐二郎的那个妇人,所出的府邸。非常凑巧,这两项侦查下来,最后确定那就是一户人家所为。 肇事者是孙家。 孙家早先是河州一代的人士,因为什么原因搬迁到朔州已经没人说得清。有人说是因为逃难,有人是为了躲债,更多的人则暗自嘀咕,说孙家是发了不义之财,为防被人查出来,就跑到荒僻的朔州过日子了。 真假没人说得清,但这不妨碍孙家是富贾的事实。 就如在贡院险些拉住徐二郎的那个妇人所言,孙家有良田千顷,旺铺数十,宅院五六。而那妇人没说得是,孙家除了这些外,还经营布桩生意,很是红火。 孙家的日子过得非常自在,但有一点却让孙家人提足了心,只因为孙家人几代单传,人丁非常不兴旺。 以往一些年头还好,即便是单传,好歹生下的是儿子,也算没有绝户,可如今轮到孙富贵当家了,几十年来却只有一个女儿。 因为子嗣问题,孙富贵找了百十个女人,可这些女人都是不下蛋的母鸡,他年仅三十了,正室却怀孕了,生下来却是个女儿。 没办法,只能把这女儿当儿子养,准备以后给她招赘个女婿入门。 孙富贵一眼就看中了徐二郎,一来觉得徐二郎相貌好,挺合他眼缘;二来觉得徐二郎看着像是习武之人,事实上,他也确实派人调查了徐二郎的身家背景,事实证明,徐二郎早先确实是习武出身。这样的年轻人精力旺盛,说不得能改变他们家单传的“家风”呢。三来,就是看中了徐二郎的学问即便他对徐二郎此番会中举的可能根本不抱希望,那不能当举人,徐二郎还照样是秀才,瞪他和闺女成了亲,他继续用钱财供养他,徐二郎迟早会中举人,说不得还会中进士,还能做大官,那时候他们就跟着改换门庭,就跟着享大福了。 孙富贵一心想撮合女儿和徐二郎,恰好他闺女见了徐二郎一面,也芳心暗许。父女两人达成一致,便让人几次试探,可徐二郎的明显很排斥,这就让人不高兴了。 他们原以为徐二郎不知道自家根底,才会拒绝,便让闺女身边的一个嬷嬷,去“告知”一番。谁知,当天晚上那嬷嬷就被人蒙着麻袋教训了一顿。 孙家虽富贵,做人却小心翼翼,不敢得罪人。而他们最近得罪的,只有那个平阳镇出来的徐二郎。 肯定是徐二郎觉得被他们闹腾的失了颜面,心下懊恼,才让人打那嬷嬷一顿。 打人是小,可从这事情从透漏出的讯息,才更让人无奈徐二郎明显就排斥这厢婚姻么。那要怎么办? 威逼利诱都不成,那就只好色诱了。 也是凑巧,徐二郎今日和宿迁几人约好了聚会,本是要商量趁那位大儒如今还在朔州,他们再去拜访一趟。 而他们聚会的地点,就在孙家名下的酒楼。而不知是他去的早了,还是其余几位被事情绊住了脚,迟迟未来。以至于他等了无聊喝了一整壶茶水,直至感觉到腹下升起一股灼热,徐二郎就知晓,中计了。 事情到这时已经水落石出,即便没有找孙家人来对峙,徐二郎也认定了是孙家人在背后搞鬼,而宿迁几人,明显是被他们绊住了。 徐二郎又翻阅了剩下的两张纸张,就见上边记录了孙家这几年的犯罪记录。 除了打死了一个良家妾,却谎称那妾偷了东西逃窜出去外;还以次充好,偷税漏税;更甚者,因为抢占布桩生意,还偷换了另一个布桩老板预定的大量的货,导致那老板赔的精光,不久后就因为抑郁成疾去世了。 后边还有其余一些不法证据,但徐二郎都懒得看了。他将东西递给墨河,交代说,“送去官府。” “是,公子。”他不光收集了孙家人的犯罪事实,还收集了物证和人证,这些东西一旦递出去,孙家可就完蛋了。但愿这样一来,可以让公子消消气。 孙家的人正焦急的想下一个威逼徐二郎就范的对策时,衙役就登门了,随即孙家老爷和夫人就被衙役压走了。 因为人证物证俱全,孙家人当天就被宣判了,该砍头的砍头,入狱的入狱,而他们的家产,一部分被收入县衙库房,一部分则赔偿给受害人的家属。 孙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此时徐二郎再次和几个好友聚在了一起。 几人多说上午遇到的糟心事儿,王轲说被一辆独轮车撞到了腿,当即就疼的动不了了。那肇事者也跑了,还是路边好心人送他去了医馆。 宿迁说,遇到祁阳书院的同窗,就和他们干起了嘴炮。 郑顺明在书店选购笔墨纸砚时,被人蹭了一下将一方上好的砚台摔在地上碎了彻底。那蹭到他的人不仅不道歉,反倒要勒索他…… 辛魏的马车走到半路,遇到有人打架,人群挤挤攘攘的,根本过不去,不得已绕了好大一个远路…… 总之,他们确实都被事情绊住了脚。 徐二郎没说自己遇到的糟心事儿,倒是说了另一件让众人震惊的事情,“我意今晚返回。” “润之兄何故如此着急?难不成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几人都开口问。 徐二郎摇头,“只是父母年已老迈,都不管事,而内子月份也大了,管理诺大家宅有些辛劳。更何况,家中还有淘气的弟妹,还有不知世事的侄儿侄女……” “即便如此,也等拜访过翁先生后再回去不迟。翁先生乃当世大儒,听他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润之兄还是不要错过这样的好机会才是。” 徐二郎却又摇摇头,“拜访的机会随时都有,只要有心,哪怕翁先生跑到江南,我也可寻去。可照看父母妻儿的机会却难得,更何况内子身子沉重,如今最是需要我宽慰帮衬的时候。我又出来多日,怕是她会惦念牵挂,我要早些回去让她安心。” 第90章 归来 平阳镇这两日飘了雪花,天气冷的滴水成冰,冻得人瑟瑟发抖。 瑾娘怀孕后就比较怕热,原以为这种体制冬天会好过些,事实证明,这日子一点也不好过。 她怕热的时候是真怕热,畏冷的时候也是真畏冷。 这不,找半个月前,她就把地龙烧起来了。而如今外边落了雪,瑾娘冻得连门都不乐意出了。 她如今怀胎六月有余,肚子已经很明显了。若非桂娘子几次三番提醒她,要多走动生产时才会顺利,瑾娘真想一整天窝在被窝中不起身。 但为了腹中的宝宝,她该起身时还是要起来。只是介于外边天气阴寒,她如今已经不在外边走动了,一早一晚和饭前饭后都在屋内绕几圈,权当是消食儿了。 这一日雪花飘飘,几个孩子在屋里坐不住,就都跑出来玩耍。 长乐被桂娘子好生调养了一段时间,胎弱之症稍有缓解,她看见两个兄长和小姑姑在外边跑玩,就羡慕的瞪大圆溜溜的眼睛直瞅着。末了还拉着瑾娘的手摇晃,“婶婶,我也想出去玩。” “可你还小,身子还很弱啊。” “我穿厚一些好不好?我会小心的,婶婶就让我出去,行么?” 瑾娘耐不住她如同小萌物一样对着她眨眼睛撒娇,很快就举手投降。她让嬷嬷给她穿上厚斗篷,将脚上家常穿的软底鞋,换成鹿皮小靴子,又给她手里塞了一个小巧精致的暖炉,才放长乐离开,“只能玩一会儿哦,待会儿记得带小姑姑回来喝糖水。长乐听话啊,不然生病了只能喝苦苦的中药了。” 长乐满脸兴奋地“嗯”了一声,瑾娘一撒手,她就跟只小兔子一样撒欢的跑了出去。 外边几个小的看见长乐过来了,都拉着她一道玩耍。不过几个孩子都有分寸,不过玩了一炷香时间左右,便都进了屋子。 丫鬟们伺候了几人一人用了一碗桂花糖水,又让每人喝了半盏姜茶,几个孩子才缓过劲儿来。 长安就开口说,“婶婶,我和长平今天中午就不在这里用饭了。钱夫子早上让我写一篇诵雪的赋文,我方才才有了点念想,这就准备回去润笔写下来。” 长平也道,“我也是,钱夫子让我作一首和雪有关的诗。我脑子里模模糊糊有些灵感,要赶紧抓住才是。” 瑾娘看着冥思苦想,愁眉苦脸的两个侄子,心有余悸。玩个雪还要写诗作赋,这日子怎么就这么苦逼呢。还有,这么小的年纪真的会写诗作赋么?她都这么大年纪了,连一句对仗工整的诗句都想不起来,写诗作赋在她看来难度堪比登天,这么小的孩子钱夫子就给他们布置难度这么大的作业,小孩儿确定能完成么? 她都完成不了,长安长平若也是如此,也情有可原。可若是他们两个真把作业交了呢?这岂不是证明她这个做婶婶的,还比不上年约四五岁的侄子? ……还是不考虑这些了,多伤脸面啊。 瑾娘就摆摆手让两人离开了。 等长安长平远去后,她才又想起来什么似得问长乐,“钱夫子给你布置作业没有?” 长乐一边跟只小仓鼠似得啃栗子糕,一边萌萌的点头,“夫子让我画脚印。” 瑾娘来了兴趣,“画什么脚印啊?” “画猫猫的,或是大将军的。钱夫子还说了,要是怕冷不想出去,或是找不到脚印,就在窗口画梅花。书房的窗口前那株梅花前天开花了,开的可漂亮了。” 瑾娘:……更加心有余悸了。 这么点小孩儿就开始作画了么?想当初她上美术艺术班时已经六岁了,当时可是学着花了两个月线条,才开始学着画实物的。可如今这孩子还不到三岁,就要画成品图交作业了。这种日子,怎么预想越苦逼呢。 瑾娘脸色都苦了,反观长乐,不仅不觉得为难,反倒很有兴趣一般,吃完了糕点就辞别瑾娘,去作画去了。 房间中只剩下翩翩和瑾娘,瑾娘就看向翩翩,“你没事儿么?” “有事儿呢。昨天萱萱不是才刚给我送了两条款式新型的络子来,我正拆开了琢磨怎么编织呢。我也很忙的嫂嫂,我就先走了。” 瑾娘:…… 几个小孩儿转瞬间走了个干净,只剩下瑾娘一人和几个丫鬟大眼瞪小眼。 一会功夫瑾娘就困了,掩着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便在丫鬟们的伺候下,去屋里歇去了。 下午起身后用了一盏燕窝羹,还没吃完就见丫鬟匆匆跑进来,“夫人不好了,三公子骑马摔了一跤,腿都摔折了。” 瑾娘当即站起身,“怎么就摔跤了?”不是说好听的,而是徐真的很有本事。别看他吊儿郎当、整天桀骜不驯一副呆驯化的狼崽子样,可若是安下心来做事,徐也是很靠谱的。 很靠谱的三郎长这么大最引以为傲的两件事中,其一是他的功夫武艺,在同龄人中绝对能拔头筹,就是比他年纪大几岁的人,也不是他的对手。其二就是他的弓马之术,比之那些征战沙场的小将们也不遑多让,对比成年人更是把他们甩得远远的。 尤其是上一次和王家小公子有了龃龉,差点被人暗算后,徐更加苦练弓马之术,有了长足的进步。 这样的雪天对别人来说,骑马摔跤是常事,对徐来说,那根本不可能。更别说还摔得那么狠,直接把腿摔断了,这其中肯定有猫腻。 进来禀告的是个在外院干活的小丫头,听到瑾娘质问脸就唰一下红了。 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原因,瑾娘就恼了,“有什么好隐瞒的,还不快说。” 这丫鬟就张嘴说了。 可听了这丫鬟之后的说辞,瑾娘真后悔怎么没把耳朵堵上。 你说这当老子的去私会人家寡妇,结果被寡妇的儿子抓了个现行,被人沿着街打,最后这偷腥的偏还被亲生儿子撞见了,结果这老子可好,不仅不知羞耻的向儿子求救,甚至还跑到儿子跟前,结果直接惊了马,若非徐反应及时,徐父都被马踏成肉泥了。而徐仓促之下救了徐父的结果就是,他重重的被马摔了下来,骨折了。 这个狗血的剧情,这……简直夭寿喽。 瑾娘舔舔上火的后槽牙,觉得牙疼的很。 可再怎么牙疼也不能逃避事实,也得赶紧把事情料理了。 她吩咐人赶紧去请大夫,本来还想去探望徐的,可又听丫鬟说,徐父也在那边,他虽然逃得一命,可也闪了腰,如今也被人抬到前院去了。 徐父也在场,瑾娘就不过去了,不然双方都得尴尬。更何况,她现在肚子也大了,而外边铺了厚厚一层雪,地滑的很,她真担心摔一跤出个好歹。 瑾娘又想了想,就让人给徐母送了信。 她不能露面,家里不是还有徐母么?徐母再不管事,如今幺儿和丈夫都受伤,也到了她出来主持大局的时候。 瑾娘预想的很好,熟料,徐母虽然答应出来料理事情。不过如今她正在给佛祖诵经,不好贸然离开,只能等诵完这一卷经书后再去。 瑾娘:……这个操作可以的。不服都不行。 她现在算是摸清各种人事物在徐母心中的地位了:徐家的权势名声在第一,佛祖在第二,琴棋书画第三,至于她的儿女丈夫,全都要给排名前三的几样事物让路。 也是让人大开眼界。 不管怎么说,稍后徐母当真去了前院一趟。彼时大夫已经给徐伤处上好了腰,骨折的地方也用模板固定住了。而徐父,刑大夫给他推拿一番,虽然还是腰痛的直不起身,那比起一开始,却是好了许多。 徐母稍后让人给瑾娘送信过来,让她安心,说是已经安排好人看护那两个病号了。瑾娘确实是放心的,毕竟三郎身边的人还说她挑选好放过去的,那些人稳重可靠,要管束三郎不容易,可要照顾好三郎,是很轻易的事情。至于徐父,那么大人了,也不用小辈特意去提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雪花簌簌而下,整个天地都寂静几分。 深夜安静的过分,稍微一点动静就能将人惊醒。 瑾娘本来睡得香甜,可睡梦中似乎听见外边传来的动静。她不以为意,然而突然又听见砰一声轻响。 瑾娘吓了一跳,当即坐起身 拔步床内有若隐若现的灯光透进来,而如今床帐被人撩起,有个黢黑高大的影子就站在床前。 瑾娘惊的心都快从嘴里跳出来了,她刚想张嘴喊“来人”,就被来人迅速捂住了嘴巴,“是我,瑾娘。” 熟悉的气息和温度扑面而来,瑾娘呆滞了一会儿,片刻后眼圈唰一下就红了。 她甚至都来不及欣喜愉悦,就拉下来徐二郎的手,狠狠的拍了几下,“让你吓我!让你吓我!魂儿都要被你吓没了。” 徐二郎也郁闷,又郁闷又好笑,他捏捏瑾娘的鼻子,“胆子怎么这么小?屋里屋外这么多人守着,想也知道没人进的来。既然进来的,必定只有我,你自己吓自己干么?” 又将她搂在怀里,好生拍着背安抚,“好了,不怕了,不怕了。” 瑾娘被他这么安慰着,提着的心缓缓落了地。这时候她才有时间欣喜兴奋,不由拉着徐二郎的胳膊呢喃,“你回来了?不是说要等成绩出来再回来么?如今科举的成绩已经出来了么?” “还没有。” “那你怎么回来了?” “呆哪儿无聊,况且想你想的厉害,不如提前回来。” 瑾娘被他那句“想你想的厉害”说的一颗芳心“噗通”“噗通”跳不停。她高兴极了,心神荡漾的,以至于和喜儿郎说起话来声音都柔和了许多,低低浅浅的全是温柔的情谊,里边跟掺了蜜似得。“想我就回来么,反正在哪里等成绩都是一样的。你说是不是?” 徐二郎“嗯”了一声,埋首在她脖颈间,嗅着她身上甜甜软软的馨香。 夫妻两证说着私密话,这时候青苗过来了。 今天轮到她守夜,早先徐二郎和瑾娘跟前都不用人看着。不过之后徐二郎出去科举,而瑾娘又大了肚子,晚上总是起身。为防她有点事儿没个人手帮衬,安排人守夜的事情才又冲洗提上日程。 青苗睡觉惊醒,刚才徐二郎一进来她就听到了声音。见是男主子回来了,且得到示意她才没出声,不过却听令去准备沐浴的热水了。如今热水准备好,她拎了过来,又听见拔步床内传来夫妻说话的声音,就知晓瑾娘也醒了。于是说话声音也不压着了,就开口问道,“夫人,我把灯点上。” 瑾娘说,“可以。” 徐二郎倒是说,“点上你可就睡不着了。” “没事儿,白天睡也是一样的。况且现在我精神的很,就是你让我睡,我也睡不着了。” 青苗就进来点亮了烛火,稍后徐二郎去沐浴,瑾娘又吩咐青苗给徐二郎准备一些好克化的食物。 青苗很快端来了一碗鸡汤面,外加一碗皮蛋瘦肉粥,几个馒头,外加几个小菜。 徐二郎确实饿了,接连奔波两天,都没好生吃用过。他又累又困,胃里还火烧火燎的疼痛,所以见到桌上喷香的食物,很快吃了个干净。 瑾娘见他狼吞虎咽的,跟多久没吃过饭一样,那个心疼哦。 她坐在旁边给他夹菜,一边还忍不住埋怨,“你就是想我想回家,也不用冒着雪赶路啊。那里就着急这点时间了?你吃好喝好,慢慢坐马车回来不也一样?你说你这人,肯定又是风雪兼程赶过来的。我昨天才接到你上一封书信呢,那时候你还没回来的意思,结果转眼人就到家了,你说你急什么啊。” 徐二郎任凭她念经似得在耳边念叨,也不恼,反倒觉得今夜的小菜做的不错,还夹了一筷子喂给她。 瑾娘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张嘴把那块鸡丁吃惊嘴里了。等嚼嚼咽进肚子里了,她才拍了徐二郎一下,“好好吃你的,我还不饿呢。我跟你说,你别想堵我的嘴,我要说的还有很多呢……” 第91章 胎梦 徐二郎这一顿饭吃完时,三更的梆子已经敲响了。 下雪天的夜晚显得格外女安静,万籁俱寂,也衬得那梆子声更加清晰分明。 瑾娘听见梆子声响,就抑制不住的打了个哈欠。她有些困倦了,眼角都滚出泪珠来,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徐二郎见状就吩咐青苗将东西收拾了,他则漱了口起身抱着瑾娘就往拔步床内走。 瑾娘身子一挨床,就蜷缩成一个舒服的弧度。徐二郎稍后放了帐子,熄灭灯火上了床,瑾娘又自动钻到他怀里。 也就是这几个动作间,瑾娘困的连眼皮子都睁不开了。 徐二郎还想问她这段时间家里景况如何虽然从来往信件中,他也知道了家里的大事小情,但瑾娘素来是报喜不报忧的,他担心她遇到难事瞒着他,自己发愁。 可惜,他都没来得及询问,瑾娘就呼呼睡着了,还发出憨憨的小鼻音,可见是困得很了。 徐二郎不由的扯起嘴角,缓缓勾勒出笑意。 她睡了,他的一颗心也安稳了。也是,从回到家见到她的那刻起,他飘零在外边的疲惫和烦闷,全都不翼而飞。此时他精神充沛,像是可以再御马行走两天三夜。 可精神亢奋,身体却着实疲乏了,徐二郎躺在床上培养睡意,忽觉似乎有什么东西踢了他一下。 他伸手过去,还没摸到那东西,就又被轻轻踹了一下。 这一下似乎也打开了徐二郎的思绪,他猛地意识到那踹他的东西可能是什么,一时间睡意全部不翼而飞。他整个人精神无比,呼吸都放轻了,手脚局促的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良久后,他一直没有动静,那东西却又试探似得,又踢踏了一下。 徐二郎再难抑制澎湃激昂的心绪,他伸出手,将手掌轻轻放在瑾娘的肚子上。 他不敢动,生恐吓到那小不点。瑾娘肚里的那个却是不安分的,似乎知道有“陌生人”挨着母亲,便焦灼的又踹了两下。 那两下正好踹到徐二郎手心,他那颗心啊,顿时就柔成了一汪水。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席卷全身,徐二郎只觉头皮发麻,血液滚烫的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窜起来。 他手脚都发抖了。 这之后,那宝宝又在瑾娘肚里翻了个身,似乎是运动累了,亦或者是这个姿势很舒服,他终于消停的睡着了。 徐二郎又等了一刻钟,见她再没有了动静,才依依不舍的松开手,将手掌从瑾娘的肚皮上移开。 徐二郎知道瑾娘已经有了胎动是一回事儿,可真的经历了,这种感觉新奇而震撼。徐二郎此时才真真正正的认识到,何为血脉相连。 他思绪震荡,接下来好长时间都没睡着。等到天色将亮了,精神实在疲乏到极致,徐二郎才轻拥着瑾娘睡了过去。 这一睡却难得做了个梦。 他梦见他阳春三月撑着竹筏载着瑾娘去踏青游湖,不想湖中鱼儿俱都追着竹筏跑。瑾娘还有些孩子心性,就蹲下身掰开一块儿糕点,喂给那些鱼儿吃。却见其中一条娇小的红色锦鲤,一眼都不看那糕点,只猛地一跃,就跳到了瑾娘怀里…… 睡梦中徐二郎似乎都能听见,那锦鲤奶声奶气的唤了一声“娘亲”,他如遭雷击,一坐而起。 瑾娘正坐在拔步床内,拿着一件小衣裳细细缝制,见他猛一下坐起身,不由讶异的走过去,“你怎么了?做恶梦了?” 徐二郎看看近在咫尺的瑾娘,又看了看她滚圆的肚子,良久后回神,他又看向外边天色,只见天光早已大亮,屋里明晃晃的,怕是都中午了。 徐二郎又缓了一会儿,才将瑾娘拉过来,让她在身侧坐下,“我梦见女儿了。” “女儿?” 瑾娘怀疑徐二郎是不是奔波劳碌这几天,整个人累到出现幻觉了。她在徐二郎眼前晃晃手,调侃道,“你女儿在哪儿?” “你肚子里。” 瑾娘:“……你不会是做胎梦了?” 瑾娘苦恼的歪着脑袋看徐二郎,“怎么这么不公平呢?我怀她六个多月,孕吐嗜睡乏力腿脚抽筋,所有孕期可能遇到的景况我几乎遇到个遍。我吃了这么大苦头,却一次没有梦见过她,没道理你这当父亲的就心有所感,才刚从远处归家,就见到了她,这不公平。” “可见女儿还是和我亲。” 瑾娘闻言就怒了,“怪不得人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小情人。看你这模样,我算是信了八分。如今我肚里这个还没出来呢,你都这么稀罕了,可见她出来后,我是没什么好日子过了。你说我这是图什么,辛辛苦苦怀了个娃,她还不跟我这个当娘的亲,我想想就跟吞了几斤黄连似得,心里苦的慌。” 徐二郎很没有诚意的安慰她,“等女儿长大了,我好好教育她,让她多关心些母亲,多和你亲近亲近。” 瑾娘:“……”你要是不带着得意的口气说这话,我会更相信你的诚意。 夫妻俩一番插科打诨,瑾娘越来越有兴致,不由详细询问起徐二郎的梦境来。 徐二郎也不遮掩,就讲述给她听。 一开始徐二郎的面上还带着喜意,可渐渐的,那喜气就有些凝滞了。 瑾娘推推他,“你倒是继续说啊,我把糕点掰碎了喂给他们之后呢?” “之后……” “之后怎么了?你倒是说啊。你这人,你怎么吊我胃口呢,你太坏了。” 徐二郎耐不住瑾娘痴磨,面色阴郁的将胎梦说完了。 而听完全程的瑾娘,狐疑的瞪大了一双杏眼,看着徐二郎,“你只是梦到锦鲤,就觉得是女儿?你这结论得出的也太随意了。锦鲤特指女儿么,我怎么不知道?” “不是说梦到锦鲤,就觉得她是女儿,而是因为她唤你娘亲,那声音我不会听错,肯定是小姑娘家的声音。” “你听见女儿唤我娘亲了?” 这是重点么?好,这还真是重点!徐二郎不由闷闷的“嗯”了一声 “那女儿唤你父亲了么?” 这个问题扎心了,徐二郎的脸色似乎一瞬间白了许多,他抿着薄唇,神色抑郁,“……没有。” 瑾娘:“……” 瑾娘脸上出现憋笑的表情,之后,她越来越憋不住,就哈哈笑起来。 “徐二郎啊徐二郎,亏你还好意思和我说女儿和你亲近。既然她如此亲近你,怎么就往我怀里蹦?你说,她怎么就不喊你爹,怎么就不跳到你怀里去呢?” 徐二郎面色更阴郁了。 瑾娘则志得意满的站起身,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可见女儿打心底里还是和我亲近,好孩子,没白费我这么苦心养着她。”说完瑾娘面带笑意,奕奕然离开了拔步床,徒留下徐二郎郁闷的拍了一下床铺,随后也下床起了身。 徐二郎洗漱完毕走到外间时,就见翩翩和长乐都过来了,正坐在瑾娘对面的凳子上,和瑾娘说话。 翩翩:“嫂嫂,你怎么知道你肚子里是我小侄女,万一是小侄儿呢?” “肯定是小侄女,你二哥都做胎梦了。” 翩翩不懂胎梦是什么,但是,胎梦也是梦么。梦都当不得真的,胎梦肯定也不能全信。她就辩解说,“说不得是我二哥心有所念,所以才做了那个梦,可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所以,嫂嫂你还是别慌着给他起小名了,万一不能用呢。” 瑾娘想着翩翩说的也有理,就点了头,“你说的也对。”可随即她又开口道,“不过小鱼儿这小名男女都能用,姑且就先这么叫着。不然整天宝宝、宝宝的喊他,他都不知道我喊谁。” 翩翩:“……”难道你喊小鱼儿,他就知道是在喊他么?这个名字这么有指向性么?未来的小侄儿和小侄女这么通灵的么?她见识短,不要糊弄她啊。 不管翩翩怎么无语,反正瑾娘就给腹中的小家伙取了个小鱼儿的小名。 大局已定,翩翩只能认命,小鱼儿小鱼儿的叫起来。还别说,这小名真挺可爱的,翩翩叫了几次,也觉得挺适合未来的小侄女或小侄儿,所以,且就这么叫着。 长乐则至始至终盯着瑾娘的肚子看,不插话,也不反驳。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瑾娘的肚子,好久一会儿后才伸出手摸上去,“是妹妹。” 翩翩:“……你小孩儿家,懂什么。” 瑾娘却有不同意见,“小孩儿家才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长乐说是妹妹,肯定是妹妹。” 正这时徐二郎从里屋出来了,瑾娘一边招呼人给他送点吃的过来,一边道,“快到午膳的时候了,你先简单用一些,稍等等一会儿家里人一道用午膳。” 徐二郎点点头,等丫鬟上饭的功夫,他招手让翩翩和长乐到跟前来。 翩翩和长乐也是过来之后,才知晓二哥/二叔,昨夜连夜赶回家来的。为此两人都不敢大声说话,唯恐吵到他睡觉。 尽管阔别多日,可到底是血脉至亲,两人对徐二郎依旧很亲近,徐二郎一招手,两人就笑着跑到跟前。 翩翩道,“二哥,你这次回来瘦了好多。秋闱很累么,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头?” 徐二郎:“不苦,还好。” 长乐:“二叔多吃饭,不生病。”这是看徐二郎面色有些憔悴,才担忧的叮嘱他别生病了。 徐二郎将长乐抱在怀里,摸摸她软软的小揪揪,也应了一声“好”。 丫鬟将吃的送了过来,徐二郎吃着,瑾娘和翩翩以及长乐就在旁边继续说着闲话。 忽然瑾娘想到什么,就扭过头来和徐二郎说,“昨天你回来的匆忙,我只顾着欣喜了,也没给你说说这一段时间家里发生的事儿。” 徐二郎就道,“你现在说也可以,我听着。” 瑾娘闻言看了看翩翩和长乐,翩翩知趣,晓得嫂嫂要和二哥说些不方便她们听的事情,就哄着长乐离开了。 翩翩这些年也见识了父亲的荒唐胡闹,她小人家,整天来回跑腾,避免不了在府里的角角落落听到了下人议论,知晓了父亲这个月内办下的两桩糊涂事儿。 可惜她是女儿家,又是孩子,嫂子估计是顾忌着父亲的颜面,也是不想她颜面有损,才想着支开她。而长乐,还太小,嫂嫂怕是担心她不知轻重往外边说了不该说的,连带着让她把长乐也一并带走。 两个小人离开了,瑾娘才和徐二郎说了当前要紧的两件事。其一自然是徐父与人打赌,赌注五千两银子,赌徐二郎会中举一事。其二,其二…… “父亲什么人,我心里有数。他做出什么荒唐事儿,我都不会吃惊。没什么可隐瞒的,你说就是。” 瑾娘就三言两语,将昨日徐父私会寡妇,被人儿子逮了个正着,匆忙之下逃奔,结果惊了三郎的马,三郎为避免徐父被踩成肉泥,极力勒马,却不慎被马甩下来,骨折的事情交代了。 徐二郎越听身上气压越低,直至最后气的连筷子都放下了。 瑾娘懊悔,“怪我多嘴,我该等你吃完后再说的。” “不怨你,是我奔波这几天,胃口不大好,才吃的少了,等午膳时我多用些就是。” 说完这些,徐二郎就起身道,“父亲和三郎都在前院?我去看看。” 瑾娘担心他气劲上头,说出些忤逆不孝的言辞,再闹得徐父丢脸,父子俩关系再度僵化,所以又赶紧开口说,“你先别去前院看父亲他们了,不如去后院瞧瞧母亲?母亲这段时日一直挂念你,因为你科举的事儿,她老人家整日在佛堂诵经祈福,吃斋茹素,祈求佛祖给你一个好前程。这一个月来母亲都没休息好,人都消瘦许多。如今你考完了,该先去给母亲请个安才好,顺道,你也劝慰母亲一番,让她别整日吃些白菜萝卜了,她年纪大了,身体轻忽不得,真要有个好歹,那是我们这些小辈的罪过。我曾经劝了母亲几次她也不听,还得你过去劝劝才成。” 徐父徐母在徐二郎心中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徐二郎不出所料选择先去探望母亲。 瑾娘本想同行,却被徐二郎阻止了。 “你大着肚子不方便,就在屋里歇着,我替你向母亲请个安就是。” 第92章 “畏罪潜逃” 瑾娘就此留在了屋里,可她还是担心稍后徐二郎和徐父见了面会起冲突。想了又想,无奈之下,瑾娘只能让人提前去通知徐父一声,让他自己有点心理准备,以防稍后徐二郎贸然过去打他个措手不及,徐父被挤兑之下恼羞成怒说了不该说的话,再激怒徐二郎。 瑾娘原本一片好心,可她没想到,徐父还能搞出如此骚操作为防被徐二郎逮住“教训”,徐父光荣的遁了…… 瑾娘:…… 在徐二郎回到屋里之前,瑾娘已经得到了丫鬟传来的消息,一时间面上五颜六色,跟打翻了调色盘一样。 徐二郎回来时,瑾娘已经接受了徐父“畏罪潜逃”的事实。因而面对徐二郎时,她特别没有底气,特别特别心虚。 尤其是看到徐二郎面色阴沉的踏进房间,瑾娘心肝都颤了一下,心虚的腿软啊。 她慌忙上前几步,抬手要给徐二郎解开身上的斗篷。 徐二郎方才走神了,回神过来就见瑾娘垫着脚尖去够他胸前的系带,他连忙伸手环住她的腰,“你做什么?大着肚子呢,你顾好自己就成,带子我自己解。” 这话纯粹是懊恼她不知道疼惜自己,可听在瑾娘耳里,只当是徐二郎知晓是她给徐父通风报信放跑了徐父,迁怒上她了。一时间她又是委屈,又是心虚,憋的眼圈都红了。 徐二郎垂首一看她这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先还是怔愣,随即反应过来,也是好笑。不由揉了她的脑袋一把,“想什么呢,我又没怪你。” 瑾娘:“……你知道是我让人送信给父亲的?” “这府里,有胆子做出这种事情的,如今也只有你了。” “那父亲跑……嗯,出去了,你不生我的气么?” “生你的气做什么?父亲是个成年人,又是一家之主,连我都只有听他吩咐的份儿。他要做什么,别说你管不住,就连我也只能听之任之。谁让他是人父,而我是为人子的呢。” 瑾娘:别,别,二郎兄你可千万别妄自菲薄!你别以为你这么寒碜自己,我就忘了早先你做主分了父亲的家产给长安长平的事儿。这哪里是你管不住父亲啊,分明就是你懒得搭理他? 瑾娘对徐二郎还是有些了解的,果然,就在她心里转过那些念头之后,就听徐二郎又道,“不过,父亲年纪大了,头脑不清醒是常有的事儿。他又闪了腰,行动不便,在外边居住肯定没家里便宜,外边的人也肯定没有家里人伺候的好,所以我想了想,就派墨河去柳树胡同接父亲回家了。” 瑾娘:“……你连父亲去了哪儿都知道啊?”难不成你在徐父身上装了定位仪?难道你能未卜先知,徐父的这些举动完全在你的预料内? 太可怕了啊徐二郎!你这完全不给人留活路啊! 瑾娘心里的小人瑟瑟发抖,面色却不敢露出情绪来。只能更加谄媚的给徐二郎递了杯热茶,好言哄着他说,“喝茶,喝茶,外边太冷了,你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徐二郎这才正经看了她一眼,轻“哼”了一声。 瑾娘:“……”她算是明白了。感情徐二郎刚才说不怪她纯粹是哄着她玩的。他嘴上说的好听,大度的不和她计较,可实际上,他心里的小本本上不定又给她记了一笔,只等她卸了货好和她算账呢。 好可怕的男人啊!心机太深了!报复心太强了!她当初怎么就被眼屎糊住眼,觉得他长相英俊,前程可期,就热血上头嫁给他了呢。 唉,可惜即便如今知道他的真面目也悔之晚矣。 都怀上他的崽子了,那也只能接受一辈子都和他绑在一起的事实了。 两人又说起三郎的腿。 徐二郎道,“三郎无碍。他年小体健,恢复能力强。再加上素来身子骨也好,修养一段时日腿脚就能恢复,不用担心。” “这就好,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些时日还是要让人好生照看着三郎,不能让他再四处跑了。” “嗯,我已经安排下人手了,你不用操心。” “既然你这么说,我可真就不管了。我让人熬了骨头汤,稍后让人给三郎送去。听说有利于骨头愈合,但愿有用。” “可以。”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就该用午膳了。 因为徐母坚持做事要有始有终,徐二郎考试的结果一日不出来,就一日不吃肉,要继续茹素伺候佛祖,而徐父又落跑了,所以今日一起用餐的只有瑾娘夫妻,外加五个小的。 徐也被人抬了过来,他就坐在徐二郎下首位置,而翩翩坐在瑾娘下首,其余长安长平也按照次序各自落座,就连长乐,因为能独立吃饭了,也坐在了哥哥的下边。 一屋子大大小小的,数起来人也不少,可就是严重断层啊。 徐二郎都十八了,徐才十岁,底下几个更小,才四、五岁。这要是等徐二郎起来了,想立马找个帮手都难,毕竟到了那时三郎也才半大小子,还不能顶大用呢。 说来说去,还是人少啊。 怪不得古代人都想要人丁兴旺,这做官的人家,没有一代代旺盛的人丁,确实撑不起门户,家宅也最容易落寞。所以,她以后要多生几胎么? 想的太多,还是先把肚里这个卸货再说。 一顿饭吃的言笑晏晏,欢声笑语不断。 就是徐二郎,此番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看得几个小家伙心神都愉悦几分,也更有胆色和他说话了。 饭后瑾娘照例去午休,翩翩带着长乐去玩耍,徐二郎则将三郎、长安长平集合到一起说话。 瑾娘看着这场面很祥和,就满意的进里屋歇息去了。结果她脑袋才刚挨到枕头,就听到外边墨河过来了,和徐二郎说了一句,“老爷回府了。” 瑾娘立马就坐起身子,趿拉上鞋子,走了出去。 徐二郎正在穿斗篷,听见她的脚步声就回过头看她,“不是歇息么?你又起来作甚?” “我这不是,不是……”担心你脾气上来,再和父亲起争执么。徐父有再多不是,可他到底是长辈。她唯恐徐二郎气急之下说了过分的话,传出去毁了他的名声。 心里这么想,话可不能这么说,太直白了,徐二郎面子上挂不住。 瑾娘就斟酌了斟酌,温柔小意的劝解他道,“父亲年纪大了,行事有所不当的地方,你多体谅。再来他身子不舒坦,心里肯定烦闷,说出的话要是不中听,你就左耳进右耳出,别和他一般见识。你……” 瑾娘还要再说,徐二郎就捏了捏她脸颊山的软软肉,眸含笑意道,“我有分寸,不会闹出事儿的。你放心,回去歇着。” 话落音徐二郎就披上斗篷,转瞬消失在风雪里。 瑾娘回过神后则捏了捏自己的腮帮子,确实有肉了。唉,真是烦忧啊。想当初她多苗条荏苒的身段,可一怀孕,身上控制不住的长肉。虽然徐母和她说,她如今的身形正好,以前太瘦了,如今看着有福气,可瑾娘丝毫没被安慰到。 但那又能如何?她还能不吃不成?肚子里这个正迅速发育呢,她可不敢因为要维持好身材的原因,刻薄了宝宝的营养。 不过也还好她是不易胖的体质,怀孕至今也只胖了几斤而已,还大多数肉都长肚子上了。脸颊上虽然也有些小肉肉,可真的很少,在她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瑾娘这么想着,困意又席卷而来,青穗见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趿拉着拖鞋往里屋走的模样好似一个不慎就要摔跤,吓得赶紧跑过来搀着她,直到把瑾娘安顿在床上,看着她睡过去了,青穗才放心的放下床帘走了出去。 瑾娘睡着的时候,徐二郎也走过大半个徐府,到了徐父的院落。 徐父的腰使用过度,这半年来就越发不好了。他经常闪腰,经常腰痛,都成老毛病了。 这次闪了腰他也没在意,可偏偏平阳镇落了雪,他又受了凉,腰更疼了。 按说腰痛最好不要轻易挪动,最好卧床休息,徐父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他原本计划在家里修养个十天半月,等身体恢复了再出去胡闹,可惜,今天早起就听到二郎回来的噩耗。 徐二郎手下有不少人,这个事情徐父是知道的。他也知道,依照他二儿子的能干程度,他用他是否中举的事情打赌,肯定会戳到他的肺管子。 这个不孝子,脾气大的很,对他素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如今他又犯到他手里,徐父想了想后,决定先逃为敬。 这么想着,他也真就吩咐王奎将他抬了出去,光速遁了。 可谁想到,他前脚才在柳树胡同落了脚,后脚徐二郎身边的墨河就找了过来。 徐父担心在养的外室跟前丢了脸面,就也不用墨河开口“请”了,很识趣的跟着上了马车。 这一番折腾下来,他的腰更疼了,以至于回到府里后第一件事,就是让王奎再次把刑大夫请过来,他要推拿。 王奎出去吩咐小厮跑腿,谁知那小厮还没跑出去,徐二郎就进来了。 王奎看到二公子满脸煞气的模样,心肝都抖了几抖。他颤巍巍的跪下请安,徐二郎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掀开帘子进了门。 王奎死里逃生一样,赶紧溜了。至于屋里的徐父……反正屋里还有几个丫鬟伺候,一时间也用不到他。他还是先去找个地方避一避,不然二少爷再把“拐带”老爷的罪名安在他头上,把他一顿好打,他找谁说理去。 王奎跑了,徐父屋里的丫鬟们却跑不了。 这些丫鬟也是畏惧徐二郎的威名的,毕竟徐二郎早先收拾那些贪赃枉法的管家、账房,以及那些庄头及其他们的家眷的时候,可丝毫没有留情。 将人发卖了不说,那些刺头还被他当场打死了。 而为了以儆效尤,徐二郎当时是下令所有人都去观看的。这些丫头就在其中,由此深刻认识到二公子的“麻木不仁”“残暴嗜血”。 是以,哪怕被二公子的皮相所迷,有心爬床的,也都歇了心思。不仅如此,那件事还造成了严重的后遗症,就是这些丫头们一见到徐二郎就头皮发麻,浑身汗毛倒竖。 若是平常时候,她们远远看见了也就避过去了。可如今避无可避,丫鬟们只能硬着头皮给徐二郎请了安,然后龟缩到房间角落里,充当隐形人。 徐父听到动静还以为是王奎回来了,趴在贵妃榻上怒骂一句,“你个老畜生,让你出去请个大夫你磨磨蹭蹭做什么?是老了,走不动路了是不是?哼,你个龟孙,你就偷闲耍,你看爷下次出乎混还带不带你!” 徐父话落音没等到王奎回应也不以为意,又絮叨道,“安排个小厮在外边守着,那不孝子要是过来了,就说老爷我身子骨不舒坦,已经睡下了。让他哪儿闲哪儿呆着去,别妨碍老子睡觉。个臭小子,管天管地,都管到他老子头上了。老子不杀杀他的威风,怕是他都不知道自个姓啥。” 徐二郎冷不丁接了一句,“我姓徐我自己清楚,就不知道你记不记得自己姓什么。” 徐父一惊,差点从贵妃榻上蹦起来。这一下可了不得,又扭着腰了,疼的他哎呦哎呦叫不停。 可即便他如此难受,丫鬟们也不敢上前来帮衬。她们畏惧的如同鹌鹑一般,恨不能找个缝隙钻进去。一点也不敢在此时露面,生恐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徐二郎也没管徐父的作态,又冷冷的说,“我知道自己姓徐,也知道徐氏起于贫民,先祖悍不畏死跟着开国皇帝打江山,流血流汗遍体鳞伤才成就了徐家的平西侯威名。我自认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对得起祖宗英灵,没有堕了祖宗威风,也没有损及家族名望。甚至为了重振徐家往日的赫赫盛名,练武不息,苦读不辍,可你呢?” 徐二郎走到徐父跟前,居高临下的俯视他,“父亲,你又做了什么?” 第93章 打蛇打七寸 徐父做了什么? 徐父也活了大几十年了,这么些年头他可做的事情海了去了。可用一句话归纳他这些年的作为,那就是正事不干,错事儿不断! 可谁让他命好呢? 早先有父母祖辈撑腰照应,稍后大儿也撑起了门户,再然后徐二郎也起来了,又娶进来个瑾娘。 家里家外都有人抓着,徐父可不就和之前一样继续荒唐胡闹?他不是走鸡抖狗,就是眠花宿柳,日子过得好不自在。 他是潇洒快活了,可论起他对这个家的贡献,那真是屁点没有。 所以徐二郎一质问他做了什么,徐父就心虚了。 可他也不是一般人,要不然也不能十年如一日过着这般快活的日子。 再说了,就是他胡闹了,闯祸了,可谁让他是老子呢。 当初连他爹他娘对他这没心没肺能上天的德行,都只能睁一只眼闭只眼,嘴上连说道几句都不忍心,照旧要把他当小祖宗供着。没道理如今自己当家做主了,反倒要被儿子当成孙子训,那不是越活越回去了么? 心思电转间脑中闪过这些念头,徐父就不心虚了。反倒越发胆气充足,扭着头对着徐二郎横眉怒眼,“我做什么还要对你交代?徐二郎你给我记住,你是我儿子,你不是我老子!” 这句话徐父强调的次数太多了,多的徐二郎都要听出茧子来了。他也以为听了这么多遍,早就不以为意,可以置之不理。可以漠然的对着徐父冷笑一声,可事实证明,他的修养还是不到家,还是会被自己父亲胡搅蛮缠的模样激怒。 徐二郎怒上心头,张嘴就想质问他,他总是自称老子,是他们几个的天,可他这些年来何曾为他们做过什么? 大哥征战在外,他不关心;大哥战死,他也曾痛苦,却不等大哥四七过后,就夜宿在花街柳巷,再没回过府里。诺大的家宅人人惶恐难安,母亲痛不欲生,他也如同困兽一样知不知出路。 可唯有他,还是自在的过自己的日子。好似死的不是他也曾寄予厚望的长子,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而家里剩下的其余人,也都不需要他花费心思去安抚,他们都如同他一样,可以自我调节,只需要天时间,就可以恢复过来。 徐二郎越想越心寒,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钻了牛角尖。明明早就看清楚他是什么人,偏还不死心,偏还要在心里不断美化他,给他找借口说他都是不得已,可事实证明,都是他眼瞎。 面前这个人,他为人父,却连……都不如! 这样的人,再和他争论什么,都是多费口舌。既然多说无益,且看做的。 徐二郎眼神一瞬间就凉了下来,那温度犹如实质,慑的徐父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背后汗毛都竖了起来。直觉告诉他,大事不好。 可实际上,这个孽子之后并没有为难他,只是眼神冷厉的对着她冷笑两声,随即转身离去。 徐父:难道是畏惧于他的王霸之气,这小子自知不敌,识趣的退了? 哼,算他识相,不然他这老子真的重新教他做人。 自我感觉良好的徐父,觉得在此次父子大战中占了上风,不免得意洋洋。 他说话的口气都硬了,腰杆都直了,吼出的声音都大了,“王奎呢?个老这小子倒是跑的快,指望他找大夫,他是亲自去请大夫了么?个龟孙,就知道偷懒,看老爷等会儿怎么收拾他。” 屋里两个丫鬟死里逃生一般喘了口气,而后看向正在“张狂”的徐父,又默默垂下了头。 可惜,徐父的得意张狂根本没持续多长时间,稍后王奎就狼狈的跑乐过来。他跑的快了,上台阶的时候被绊了一跤,差点摔个狗吃屎。 徐父听见外边的动静,丫鬟得到示意给他说了一遍王奎的窘状,徐父怒其不争的骂了一句,“蠢奴才,几十年了都没点长进。” 王奎在外边听见了,冤的不得了,进屋就喊,“老奴冤枉啊,老爷,老奴都是为您着急啊。” “别给自个儿身上揽功了,为我着急?老爷好好的,用你着什么急?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王奎急慌慌的道,“老爷,老奴一片苦心,你怎么就不了解呢。老奴刚得到的消息,二少爷从咱们院里离开后,直接去前院账房了,奴才觉得事情不对,就让个小厮悄悄跟过去了。结果你知道二少爷吩咐那账房什么么?” 徐父一听“账房”两字就头皮发麻,不为别的,只因为早先徐二郎考秀才时间,他给那些衙役贿赂,花的钱多了,当然,这不是主要问题,主要问题是,他花钱没办好事,反倒给那孽子扯了后腿,给他制造了个把柄。 徐父当时被徐二郎说教一通,也认识到自己那样做确实大错特错,所以特别心虚,特别懊悔。也就是那次后,徐二郎直接让账房把他每个月的花销固定在二百两银子,超过的数额不予批准,如真是非用不可,就找他去要。 徐父闻言那个气啊。 好歹他是老子,又是一家之主,结果花个钱还得问儿子去药,他不要面子的么?这么折损气节的事儿,他上哪儿说理去? 也正是因为被禁了花销,徐父才想到了用徐二郎中举一事打赌挣钱的勾当。 他手里的银钱不阔绰啊,可他每个月要花钱的地方多啊。先不说请友人吃酒玩乐,单是他包养的那几个花魁,还有养在外边的外室,每月都要不少银子供给。 那些友人都是些酒肉朋友,就是想占他的便宜,才哄着他供着他,这些徐父都清楚,可他花钱,那些人愿意为此逢迎讨好着他,他心里就舒坦。 活到他这把年纪了,最重要的不就是舒心两个字么?所以多花两个臭钱怎么了,有钱难买他高兴啊。 再说他那几个相好,都跟了他有些日子了,时限最长的一个,跟了他都快五年了。这些女人那个不是花钱的祖宗?一个个大手大脚的,不是买些胭脂水粉、珠翠绫罗,就是买燕窝雪蛤,要补身子。 天爷哦,老爷每月二百两银子扣扣索索的刚好够用。可以往抽的旱烟他现在却抽不起了,归根到底只因为,他没钱啊。 而这都是那不孝子办的好事。 如今又听王奎说那孽子又去账房了,徐父心肝直颤。 想想那孽子刚才在自己这里吃了瘪,可不得在别的地方讨回来。哎呦喂,你说他这臭脾气挣设么一时之气啊,让那臭小子教训两句怎么了,都掉块肉不成。结果可好,他硬气了,却把那小子气着了。 那小子阴得很,这不,转头就想到收拾他的辙儿了。 徐父抖着声音问王奎,“二郎去账房做什么了,和老爷我没什么关系?” 他满是希冀的看着王奎,就希望王奎说些否定的话。可王奎却哭丧着脸,如丧考妣的开口就是一嗓子,“怎么没有关系,有关系啊老爷!二公子,二公子他把您的月例给削了啊!!!” “削,削了?那老爷现在每月能支配的银钱,有多少?” “二十两!!!” 徐父伸出颤抖的双手,西施捧心一样捂着绞痛的心脏。他一口气上不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啊,老爷晕倒了……” 刑大夫本是被请来给徐父推拿老腰的,结果却不得不先针灸让徐父醒来。 可徐父醒来就拍着床大骂,“还让我醒来干什么?怎么不直接买副棺材板把我埋了。个不孝子铁公鸡,抠门抠到他亲爹头上了,老天爷怎么就不降道雷下来,往他头上劈一劈呢!!” 王奎缩在一边不敢再说话了,刑大夫充耳不闻,只顾写药方,让人去取药来,让徐父药浴一段时间。 他那个老腰使用过度,又几次三番受寒,这次不正经治治,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废了。腰都直不起来了,人也就彻底瘫痪了,那时候这徐老爷子想要大喊大叫,怕是都没那个精力了。 徐父被王奎殷勤劝药的时候,瑾娘也得知了徐二郎的骚操作,此时正哭笑不得的看着他问,“那好歹是咱们的父亲,你削减他的月例也就算了,可,可你给他留的也太少了。二十两银子,这都不够父亲一天花销的,这让父亲日子怎么过啊?” “他日子如何过我怎么管的着?他是我老子,只要他不杀人放火,这日子他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瑾娘推推他,“你这都说的什么?那是你的生身父亲啊。不管父亲在外边怎么胡闹,咱们该给他的尊敬还是要给的。你说话别这么阴阳怪气的,让人听见了说闲话。” 徐二郎明显不乐意听这些,面上神色变了几变,最后对着瑾娘哼了一声,背过身去不看她。 得,因为给徐父求情,她都被徐二郎迁怒了。 这人,这也太小气了! 不仅小气,还幼稚!动不动就哼来哼去,小孩子似的,她看得都想笑了。 可瑾娘也不敢真笑出来,怕惹怒徐二郎,这人更加气恼。 徐二郎是个闷性子,如今他还愿意冲她发牢骚,就是没把她当外人。反之,也只有她这个自己人,才能开口劝的了他。 瑾娘就又推了徐二郎一把,徐二郎没回头看她,反倒又往前走了一步,直接坐在拔步床上了。 瑾娘抿嘴笑,缓步跟了上去。 她牵住徐二郎修长的手,徐二郎还想反抗,可瑾娘不过多用了三分力道,他就不挣扎了。 瑾娘见状心里愈发好笑了,嘴巴也翘啊翘的,绷都绷不住。 她将徐二郎的手放在她鼓起的肚子上,然后轻柔的说,“小鱼儿快看你父亲,又闹别扭呢。你之后长大了,可不能跟你父亲学,两句话说不到一起就要生气。脾气这么大可怎么办,要是遇不到那个疼你爱你愿意一直宠着你的人,你不得一辈子受委屈么?” 徐二郎:…… 他的脸不争气的红了。 倒不是因为瑾娘在未出世的女儿面前,埋汰他心眼儿小爱生气,而是因为,瑾娘亲口承认她疼他爱他愿意宠着他…… 虽然对于一个男人来说,那话未免肉麻,听得他浑身痒痒的难受。但不得不说,心里是真舒坦,就像是大冷天喝了一杯热茶,从里到外都暖洋洋的。 徐二郎的冷脸绷不住了,可又觉得下不来台,也不好先开口。 瑾娘见状,就又窃笑着和小鱼儿说,“以后你可不能学你父亲,家里有你父亲一个孩子心性就的成了,再多你一个,娘怎么过日子啊!” 这话徐二郎不爱听了,谁孩子心性了? 论起年纪,他比瑾娘还大。论心理成熟程度,他自觉自己早就是成年人了,而瑾娘,外边看着稳重,实际上心理还是个小姑娘,幼稚的很。 徐二郎就捏捏她的手心,“不许胡说八道。” 瑾娘瞪眼,“我没有胡说八道啊,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说我孩子心性?” “我说错了么?” 徐二郎蹙紧眉头,盯着“死不悔改”的瑾娘。忽然邪气的笑了笑,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荤话,“孩子心性的人能让你怀孕?” 瑾娘:“……”怕了怕了,惹不起我躲不起还不成么? 事实证明,惹不起躲……也躲不掉。 不过经过这一番插科打诨,徐二郎的心情倒是好转许多。也能平静的和瑾娘说徐父的事情了。 “他的底气,都是祖宗留下的基业和手上阔绰的银钱撑起来的。他不能给我们兄妹荫蔽,这我可以理解,毕竟他就是那样懒散的性子,连祖父祖母他们都不能改造他,我也没抱希望他有朝一日会改头换面,有什么大作为。可他就这么庸庸碌碌的过日子我不反对,但若他始终认不清自己的能力,且频频出昏招扯我们兄妹的后腿,那也不能怪我这个做儿子的不给他情面,要让他日子难过了。” 徐二郎又继续道,“你少外出,不知道外边人因为父亲……对整个徐府的评价。” 第94章 中举 平阳镇的百姓对徐府的评价好么? 可以这么说,若不是徐府自来有施粥行行善的传统,他们在外人口中的评价真的坏的不能再坏了。 不过话说回来,除了还算良善之家外,徐府有什么值得被人称道的么? 一个风流浪荡、不学无术的家主,一个清高无能、不通世事的主母,这两个人经营的府邸,会好到哪里去呢? 可以说,平阳镇的读书人普遍对习武之人没什么好感,归根到底还是徐父造的孽。 只因为徐家以武发家,而徐父年轻时又是出了名的二世祖、纨绔公子,好事儿没做过一件,坏事儿全让他背了黑锅。所以,在平阳镇的人看来,徐家的门风却一代不如一代,名声也一日不如一日。 人都是群居动物,也最容易被其他人的思绪看法所影响。 想当初林父若不是亲自见过徐二郎,且无意中有过交集,他也不会将女儿嫁过去。因为徐府在众人的言谈中,就是块儿污糟地,疼惜女儿的人家,还真不乐意她跳进去受苦。 可林父看重徐二郎的才华和为人,觉得他迟早有一日出人投地,所以才屡次相劝让瑾娘嫁他。 而当时,不管是徐二郎高冷的性格,还是外人对徐府差到极点的评价,徐二郎能娶到瑾娘,也是福气加一定的运气才能办到的。 不扯这些远的,且继续说徐父。平阳镇人对徐府没有好印象,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徐父。 说句不好听也不恰当的,徐父之于徐府,真像是坏了满锅粥的那颗老鼠屎。 这样说未免过分,可这就是事实。 徐二郎隐晦的把这些说给瑾娘听,瑾娘只有沉默以对。 可能是她的想法更浅薄,抑或是更有包容性,她觉得徐父还真没到那种不可救药和天怒人怨的地步。徐父这个人,是有许多不是,可他也只是比较自我,也没有自知之明罢了。这又不算什么大错,放在现代顶多被人鄙薄两句,可在古代,因为他一人牵连着阖府的名声,那说他可恶是真的让人没法反驳了。 瑾娘沉默的空隙,就听徐二郎又道,“他能这么胡闹,这么无法无天,还是银钱闹的。都说钱是人的底气,是人的胆,如今我把他的胆挖了……想来父亲会安分一些时日的。” 瑾娘心有余悸的吐槽:徐父何止会安分啊,怕是会气的中风,再也爬不起来给你找事儿? 说实话,瑾娘真没想到徐二郎会这么操作。都说打蛇打七寸,徐二郎这做法可深得其中精髓。 不过每月二十两银子,放在普通的富贵人家老爷身上,这笔钱财也确实不少了。可对于徐父……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徐父吃惯了大鱼大肉,如今再让他去吃清粥小菜,他吃得惯才有鬼。 瑾娘虽然心里也赞同徐二郎的做法,可还是想给他提个醒,“你近几日还是多注意些父亲,我担心他……”担心徐父为了多要些钱财回来,再出些馊主意,给徐二郎添堵。亦或者他一个想不开,把这事情宣传出去,那徐二郎的名声可就坏了。 之故不孝就是大罪。 连亲爹都不孝顺的人,那是没人性,这样的人天子敢用么?岷县不敢用! 所以,为防徐父说错话,把徐二郎的仕途毁了,他那边还真的好好防备着。 徐二郎心里有数,就拍了拍瑾娘的胳膊,让他安心。他心中自有计较,父亲无论如何作,多别想再翻出他的手心。 雪花断断续续的下了三天四夜。 初始时还是小雪,到了第三天就变成鹅毛大雪。 天气越发冷了,瑾娘也愈发不太动弹,不想出门。好在如今有徐二郎可以依靠,她不想做的事情,就随手交给他,倒是难得的比以往清闲。 而徐二郎,早先全力应对秋闱,神经线绷的紧了,也确实累得慌。 回到家后他才真正松懈下来,也是懒洋洋的不愿意动弹。 他这几日连书房都很少去了,每日只是拿着书籍躺在瑾娘惯常做的贵妃榻上翻看。另外就是为防手生,书法有所退步,便每日晚饭后去练习一个时辰的书法。 这两件事已经占据了他不少时间,偏偏瑾娘还丢过许多账册和事情要他处理…… 徐二郎对此很想皱眉,可是,谁让瑾娘怀孕了,如今她最大,他也只能捏着鼻子应下。 日子不紧不慢又过了将近一个月时间,这一日夫妻两人正坐在一起商量给小鱼儿准备奶娘的事情,就听到外边传来丫鬟跑腾的声音。 瑾娘心中登时就腾腾跳起来,一个念头直冲脑海。 她一把抓住徐二郎的胳膊,徐二郎也在此时站起身。 他握着瑾娘的手还有些颤抖,可见心情也和激动震荡,可他面上却无丝毫神色外露,好像即将到来的那个好消息之余他而言,一点都不重要。 “公子,夫人,大喜了!大喜了!二公子中举了,总体排名三十五!奴婢给公子夫人贺喜了!!” 一屋子丫鬟闻言全都不敢置信的瞪大眼,随即反应过来,她们笑的嘴角都绷不住了,连忙跪下给瑾娘两人磕头,“恭喜公子,恭喜夫人了!!” “公子大喜,夫人大喜!” “总算熬出来了!” “……” 不知是谁感叹了一句“总算熬过来了”,听得瑾娘眼角一酸,立刻有泪珠子从眼眶里涌出。 是啊,总算熬过来了。 作为徐二郎的枕边人,这个家中只有她知道,徐二郎科举的压力有多大!他为此甚至有时候整夜都睡不着! 而为了考一个好成绩,他拜了明先生,又拜了钱夫子。他满身傲骨一个人,为了能多学点东西,弯下腰虔诚向被人请教。而为了多充实自己,他昼夜读书,苦练不辍,一刻不敢放松。 他是真的真的不容易啊! 瑾娘想着想着,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一样,嗒嗒落了下来。 那泪珠子正好落在徐二郎胳膊上,滚烫的很,直烫到徐二郎心里去。 徐二郎百味杂陈,喉间都有些哽塞,可看到瑾娘这个模样,他也忍不住好笑。 “是好事,你哭什么?” “我这是喜极而泣。”瑾娘强制辩解了一句,随即就忍不住趴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腰说,“太不容易了……苦了你了。” 徐二郎心中震荡,眼圈也有些发红。 众人都在欣喜与他中举,也只有瑾娘还能想到,他当初有多苦。 他拍着瑾娘的肩膀安抚,“不苦,有付出才有所得,如今不就得到一个好的结果么。” 又道,“男人养家是本分,这是我该做的。我也不愿意你以后见人就拜,在人前失了底气,只能再努力一些。瑾娘,希望我终于一日能为你求来凤冠霞帔,诰命大妆。” “能的,肯定能的,我相信你!!” 瑾娘的泪掉的更欢了。这是徐二郎早先来信曾承诺过她的事情,如今他又亲口说了一遍,瑾娘无比清醒的认识到,这男人,是真的有了踏上仕途的决心和雄心了,他的斗志在此时完全被激发出来。 两人你情我浓的,差点把正事忘记。想起外边还有报喜的人,瑾娘抹掉脸上的泪珠子,对着徐二郎就笑了,“你中举了,是大事儿。如今外边不定有多少人等着给你贺喜呢,你快出去应酬,其余事情由我操持,你放心。” “好。”徐二郎已经披上斗篷踏出去一步了,又突然转身过来嘱咐瑾娘,“也别过分劳累了,我让人喊翩翩和三郎过来,有需要人出面的事儿,你就叫他们两个去做。若不然,就叫这些丫鬟跑腿,你就在屋里,别出来了。” “好。” 徐二郎离去后,瑾娘就吩咐丫头,“把早先准备好的三篓子铜钱全都抬到门前撒出去。” 撒铜钱是家里有喜事儿的人家的作风,之前徐二郎中秀才时,瑾娘就让人撒了三篓子铜钱,如今徐二郎都参加完了秋闱,瑾娘自然也备好了铜钱,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这事儿她没给徐二郎说,担心他又负担,也担心他中不了举人,听着凭白忧愁。 如今可好,天佑徐二郎,还真被他考了个举人功名出来。 整个平阳镇最年轻的举人老爷,确实值得庆贺一下,徐家就是行事张狂了些,此时也不会有人过来添堵的。 想了想瑾娘又道,“我记得早先还让人买了几挂鞭炮准备着,赶紧也让人放了,也热闹热闹,喜庆喜庆。” 接连有丫鬟头跑出去,稍后三郎和翩翩也过来了,瑾娘就道,“你们来的正好,我正有事儿让你们处理呢。” 三郎的腿脚此时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这小子确实恢复能力强,别人都带三个月夹板才拆掉,他的前两天就已经拆了。刑大夫为此还亲自给他诊了脉,得出的结论很好,三郎恢复的不错,坚持康复锻炼几天,站立行走不是问题。 不过如今也才刚拆夹板,也不敢让他站着跑,就依旧让他用轮椅代步,所以此番三郎过来,是坐在轮椅上被人推过来了。 他明显对这样的出场非常不满意,不过二哥中举是大喜事,如今这才是顶顶要紧的事情,至于他坐不坐轮椅的事情,哼,坚决后天就把这东西淘汰掉。 瑾娘说,“三郎,你二哥已经去前边应酬了。不过他中举hi大喜事,他又如此年轻,想来要结交和讨好他的人不在少数,相对的,闻讯过来送礼或拜访的人也应该很多,我担心你二哥应对不过来,你过去帮衬他可好。” “行,即便嫂嫂不说,我也是要去的。” “那你就快去。中午嫂嫂让人从外边定几桌酒席过来,你看有必要留客的,就招待他们用一顿饭。这些就交给你处置了。” 三郎应是,摩拳擦掌的被小厮推出去,颇有大干一场的劲头。他也是头一次被这么委以重任,兴奋的表情抑制不住,加上徐二郎中举家里的门庭被改换了,而他成了举人,一定程度上拉高了家里人的地位,想来从今往后,再没有人不长眼的跑徐家找晦气了。 三郎离去后,瑾娘又转向翩翩说,“你二哥中举是大好事,可以大办,也可以不大办。我的意思是,与其太过张狂行事惹人反感,找人嫉妒,不如剩下那些摆流水席的钱,留做善事用。” 翩翩点头,很赞同瑾娘的说法。 瑾娘见状心里松了口气,就继续道,“今年的冬天尤其冷,尤其月前一场大雪,不少百姓家的房屋都被压塌了。而一些穷人更是因此成了流民,没了家宅,也没有食无裹腹,实在可怜。我想着,就让翩翩你去咱们家给下人定制衣衫的地方,做些棉衣出来,发给城外的穷人。再有就是施粥了,对了,还有汤药,这个也不能少。翩翩,我把这件事情交给你,让秦嬷嬷和你身边的吴嬷嬷给你打下手,翩翩你能做好么?” 翩翩立军令状似得举起小手,满脸亢奋说,“我可以,你相信我嫂嫂,我要是做的不好,你把我今后一年的月钱都扣了。” 瑾娘就笑了,“嫂嫂相信你,你好好干啊翩翩,这可是给咱们府里挣名声的好时候,以后平阳镇人对咱们家什么印象,全看翩翩这几天行事如何了。翩翩,要好好做啊。” “嗯,嗯,你等着看嫂嫂,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打发走三郎和翩翩,瑾娘激动的心情依旧不能抑制,她想了想又说,“府里在各处当差的下人都多发两个月月例,咱们也高兴高兴。” 几个丫鬟都高兴的过来道谢,瑾娘看着她们喜气洋洋的样子,忍不住也笑出来。 徐二郎中举了,可真好。 稍后,瑾娘又安排人往各处送信,林家,石老太爷处,明先生处,还有徐二郎平时较为要好的两个友人那里,瑾娘都派了下人过去。 处理好这些,瑾娘倏地拍一下额头,真是怀孕了,这脑子都不够用了。 她只把外边的事情处理了,可家里还有两座大山呢。不管是徐父哪儿,还是徐母哪儿,她都忘记让人过去道喜了,实在不该。 第95章 客来如云 瑾娘说到徐父徐母,青禾就接话道,“奴婢刚才问那过来报喜的小丫鬟了,她说朔州的差役来报喜时,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还有老爷身边的小厮,都在现场,现在怕是已经把二公子中举的好消息告知老爷和老夫人了。” 瑾娘觉得徐父徐母此时八成已经得信了,可即便如此,她也得派人过去说一声,这是她为人媳妇的本分,不能因为疏忽大意,给人留下说闲话的机会。 其实,若不是外边天不好,路也滑,且徐二郎明确叮嘱她在屋里好好呆着,瑾娘是想亲自去给徐母报喜的,可现实情况却是,她只能再让丫鬟们跑一趟。 而此时,正如青禾所说,徐父和徐母都得知了徐二郎中举的消息。 两人那个欣喜啊,激动的差点晕过去。 徐母多端得住一个人,一听到消息说徐二郎中举了,立刻就双膝跪地,朝着西天佛祖所在的方向,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她额头瞬间就红了,看得李嬷嬷眉心直跳,连忙将她搀扶过来,就让小丫鬟拿药给徐母涂。 可徐母此时那里顾得上自己? 她还没沐浴焚香告诉佛祖这好消息呢。 二郎中举肯定是佛祖在保佑他,不然,依照二郎读书不到一年的时长,他能中举? 一切都是佛祖的功劳,她一定先谢过佛祖才成。 李嬷嬷就亲眼见着,徐母慌忙让人抬了热水沐浴更衣,然后去了后边的小祠堂,给佛祖上香去了。 她在里边行了三跪九拜的大礼,将佛祖谢了又谢,就这还觉得自己礼轻了,徐母想了想开口说,“信女为报佛祖护佑二子中举之恩,决意给佛祖重塑金身,但愿佛祖能继续保有我儿一路高歌猛进,早日封侯拜相。” 李嬷嬷:“……” 比之徐母的兴奋激动,徐父丝毫不多让。 当然和徐母振奋的原因不同,徐父现在一心想的都是:他那五千两银子落到手里了!!这可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他目前是不用向儿子妥协,去寻求更多的月俸了,开心!! 徐父开心到炸裂,在屋里磨拳搽掌走了十多圈,笑的跟个智障一样。 但即便如此,屋里伺候的丫鬟和王奎,除了嘴角抽搐表示无语外,对此也只能一个劲儿奉承,“二公子肖父,二公子能有今日作为,老爷出了大力了。” “二公子成了举人,老爷就是举人之父。数遍整个平阳镇,这么年轻的举人父亲老爷怕是第一个,今后老爷走出门去,怕是真个平阳镇的人,都要眼红老爷福气昌隆,运气旺盛啊。” “徐父本就心情愉悦,被王奎和丫鬟们一奉承,更是感觉浑身都轻飘飘的,快要飞起来了。” 他高兴了,张嘴就说,“赏,每人赏你们五两银子,让你们也沾点老爷的福气,大家乐呵乐呵。” 话一出口徐父就后悔了。一个人五两银子,他院子里几十个伺候的下人,这要加起来,怕不得大几百两银子。若是换做之前,他月俸只有二十两,这几百两银子他得攒几年才存的出,可想想那即将到手的五千两,徐父面上多云转晴。 算了,算了,他即将发一笔大财,他吃肉,让手下这些也喝点汤,这样他们才能更忠心尽心的伺候他,且就这样。 几人没想到只是几句好话,就换来这么大财富,一时间乐的嘴巴都绷不住了。好听话更是跟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儿往徐父跟前堆砌,让徐父恍然觉得,二郎不是中了举人,而是成了天子门生,飞黄腾达了。 兴奋过了,徐父才想起紧要事儿,“我得到前边去,说不定这会儿我那些老友,都过来给我贺喜了。” 王奎:“……” 丫鬟们:“……” 众人垂首下去,掩盖住脸上牙疼的表情。 老爷的友人……都是些纨绔子弟,他们不上门且罢了,若真会上门来,二公子怕不会太高兴。 老爷也真是被二公子中举的消息冲击的头脑都昏了,不然一想到他那些狐朋狗友和二公子见面的场景,他不是该惶恐难安么,怎么还与有荣焉上了? 他们读书少,这其中的微妙,他们真的不懂啊。 事有凑巧,后院徐父才说到他那些“知己好友”,前院徐二郎就迎来了自称是徐父友人的三个人。 这三人徐二郎是没见过,毕竟他长这么大;连见徐父的次数都有限,更被提他那些友人了。 仔细说起来,徐父和这些“友人”相处的时间,远比和徐府中他的家人相处的时间长,也是讽刺。 即便没见过,却不妨碍徐二郎在第一时间认出这几个人来。 他们和徐父都混成平阳镇“四害”了,徐二郎想认不出他们都难。 这几个人也是定力足,明知徐二郎不待见他们,对着徐二郎一张冷面,还能言笑晏晏的说出贺喜的话。 伸手不打笑人脸,这道理徐二郎还是知道的。更何况这几人确实是好友,他与父亲不和的事情没必要提到台面上,所以对这几个“长辈”,还是得好好招呼着。 徐二郎这么想着,三郎徐似乎看懂了他的心思似得,已经着急忙慌的让小厮推了他过来,然后殷勤的将几人引到花厅去了。 稍后徐父也到了,徐利索的脱身,继续帮二哥应付不断过来的牛鬼蛇神。 这一天很是热闹,各种送礼套近乎的人都来了,可以说,只是这一天时间,几乎整个平阳镇的人都知道,徐家起来了!徐家的二郎中举了! 而徐二郎还很年轻,尚不足十九,还不到加冠之年。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大成就,可想而知他未来的前程必定是繁华锦绣。 不少早先有意和徐二郎结亲的人家,都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把女儿送去给人做妾? 先不说徐二郎乐意不乐意,就是他们这明显攀龙附凤的作风,也是把脸皮子扯下来了。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平阳镇,他们不能把自己的脸丢了再丢祖先的脸,那真是死了都没办法去见先人啊。 有些人退却了,有些人却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丢人的地方。只要攀附上未来的权贵就好,谁管是用何种方法攀上的。总归到最后能得到好处就行,他们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也是出于这个考量,这天竟也有不少媒婆登门,可把徐恶心的够呛。都没让人踏进大门一步,就直接把人轰出去了。 得知此事的瑾娘:没想到小叔子外表看挺嫌弃她,实际上还是挺向着他的。挺好,这几个月没白养他。 硬凑了一整天,傍晚徐二郎回来时,满身都是酒气。 瑾娘往他跟前走了两步就停下了,她鼻子翕动两下,嫌弃的往后退了退。 这动作就有些扎心了。 徐二郎满腹委屈,“我这都是为了谁?” “什么为了谁?”瑾娘也是好笑,“你喝酒应酬是为了维持人脉和交际,说到底最先受益的还是你,你可别把这些‘隐忍’都算到我身上,我不认的啊。” 徐二郎走上前在她鼻尖上啃了一下,嘴里嘀咕着“小没良心”的,一边去了浴室。 丫鬟们已经将热水准备好了,瑾娘进去的时候,徐二郎已经坐在浴桶里了。 他确实有些上头,酣然的坐着似乎都能睡过去。而他面上都是疲态,看得瑾娘心疼极了。 她顺手拿起旁边的丝瓜络,要给徐二郎搓背,手就被徐二郎一把握住了。“做什么?”看清她手中的东西后,徐二郎笑的凤眸含春的道,“不用你,坐那张凳子上歇着就好。省的把你衣服弄湿了,再得风寒,那就划不来了。” 瑾娘想了想就点了头,在一旁的凳子上落了座。 徐二郎此时冷不丁开口说,“我问了那衙役,说是与我相交甚笃的几人中,只有我及宿迁中了举,其余几人都落榜了。” 说起这个,徐二郎心中就有些阴郁,面上也有些惆怅。 瑾娘是知道他几个好友的,除了郑顺明,辛魏,好似还有一个叫王轲的。 他们五人,只两个上榜,连一半几率都不到,难怪他心思不爽。 徐二郎又道,“辛魏科举第五天就因病离场,他是确定中不了举的。至于顺明和王轲……顺明到了第七天时身子也开始不适,他状态不佳,考不中我也有心里准备。至于王轲……可惜了。” 说起王轲没有上榜,徐二郎满心惋惜。可让瑾娘看来,他那位名叫王轲的好友没有中举好似也在意料之中。 都说寒门难出贵子,这是有一定道理的。王轲是农家子,他家贫,祖辈以务农为生,家里如今住的还是茅草屋,吃糠咽菜的,自然也请不起好先生,上不了好学堂。 他也还年轻,不过二十三、四左右,这个年纪能中秀才都是他苦读不辍得来的,可要中举人……毕竟他也不是天资过人,也没有名师指导,积淀不够深,想必再等几年,再下场就会有所得。 瑾娘能想到的事情,徐二郎自然也想到了,可他依旧惋惜,“王轲之前还说过,若说中举,家里也能免除赋税,家里景况也能改善些。” 说起这个,就不得不提如今的制度了。 秀才可见官不拜,每月可以领到朝廷发的黍米和俸银,而与秀才相比,举人的“能力”更大,除了会得到比秀才多的黍米和银两外,举人已经可以荫蔽家族。举人名下的田地,不计多寡,都可免除税收。 正因为这一项政策,大多举人家庭都很富裕。一来自然是因为减免了赋税,家里多了收入。二来,便是许多想要把自家田地挂到举人名下,以不上交赋税的百姓,都会送上几层收入或是银两礼品做筹码,以求庇佑,久而久之,举人之家都富裕起来。 既然提起这个,徐二郎不免又顺口说了一句,“今日前来拜访的友人中,有想把田地挂到我名下的。” 瑾娘心一提,手不自觉抖了一下。 瑾娘来到这个时代后,没有仔细读过历史,可大致也翻看了几本书籍。也因为徐二郎要科举,所以她选取的书本都往律法和科举方面靠拢。 大齐王朝的律法中有一条确实说明,举人名下财产可免除赋税。 当初读到这里时,瑾娘还纳闷了一下,这国君未免太大方。 如是建国之初颁布这样的政令,自然可以促进开荒,促进有志青年读书进取。 可如今都建国两三百年了,为何这项政策还一直持续着? 建国时没多少举人,国家大方免掉几个赋税无伤大雅。可如今举人不说成千上万,数量也不小了。且举人名下的田亩数量也不限制,那不时说,若这举人愿意,甚至可以“庇护”一镇一县,甚至几镇几县,长此以往,国家的赋税还收的上来么?国库不早就成为一个空壳子了? 而空库都空了,不管是赈灾还是征战,都没有了可用的银两和粮食,那距离这个国家灭亡还远么? 瑾娘都能看得到的远景,那些皇族人士会看不到么?传说中英明神武的陛下会看不到么? 他们肯定也看到了,而至如今还没有处理这个问题,想来要么是困难重重,被绊住了脚不得施为;另一方面,也有可能,他们正在等待契机,好一举解决此事。 不管怎么说,这种事情都是不能沾的。别得不到实惠,反倒惹得满身骚。 瑾娘这么说时,徐二郎一直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看。 瑾娘被他看得不自在,心里也有些发虚,担心自己的见解不合情理,所以说话底气越来越不足,直至声音低到都听不见了。 “怎么不说了?”徐二郎问她。 瑾娘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没多少见识,怕说下去惹你发笑。再说,我也就那点认知,如今都说完了。你要是觉得有点意思,就琢磨琢磨,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切实际,就单纯认为我在胡扯就行。好了,我先出去了,这浴室闷得很,我胸口有些堵。” 瑾娘遁了,徐二郎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片刻后却哈哈大笑起来。 瑾娘此时正在外边通发,闻言就朝天翻了个白眼,不知道这男人又神经什么。 徐二郎从浴室出来时,瑾娘先让他把丫鬟送来的醒酒汤喝了,稍后将他按坐在凳子上,她给他绞发。 至于之前在浴室说的那些举人啊,田亩啊的事情,瑾娘倒是没有再问,徐二郎也没有再提及,也不知道他心里有什么计较。 第96章 慕强 瑾娘很快知道了徐二郎对于求他庇佑的人的态度如何他全部拒绝了,任何人的脸面都没给。 不过如今徐二郎也不是不通世事,只会盲目拉仇恨的愣头青了。经历过一场秋闱,他为人处世上也通透了许多,即便说出拒绝的话,也是摆事实讲道理,将人客气送走。 而他拿到面上的说辞,无一例外都是“自家田亩本就数额庞大,他才中举,不好行事张狂”。这话挺起来有理,毕竟徐家确实家大业大,天目数额颇丰。不单是在平阳镇有千亩良田,就是在其余别的城镇和府城,也都置办了一点田地。 这些田地零零碎碎加起来,总数非常庞大。所以徐二郎庇护这些已经有些出格,不好再护持其他。 而他这个出格,是相对知县大人而言的。 据小道消息称,知县大人在才中举时,名下免税的田亩数量只有区区五百亩左右。知县大人是世家子出身,身上有的钱财也不偶,可以说因为是庶子出身的关系,他手中可用的银两时分不宽阔。可世家子都讲究个体面,他中举了倒是可以收“孝敬”让自己日子好过,可收的孝敬太多了,吃香就难看了。不管是让外人还是自家人说起来,脸面上都不好太好看。 这消息平阳镇的都不知道,哈市徐二郎早先派人打听县令的为人以及过往时,探听到的消息。当时以为没用,没想到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场。 而那些被徐二郎隐晦暗示过的亲朋好友,听到他这个借口,无语的同时也只能暗道一声可惜,将早先打的如意算盘取消掉。 不管有没有因此得到别人的含恨怨怼,反正徐二郎被此时烦扰的够呛。为了躲人,他连装病的老招都想起来了。 瑾娘:“被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你忘了,之前你中秀才后,也装病,之后……” 徐二郎:“你被说了,我都想起来了。” 瑾娘见他拉着被子蒙住头,一副不想出来的幼稚模样,捧着下巴嘿嘿笑起来。 幼稚的徐二郎看着是真可爱啊,可爱的她都想摸摸他的头…… 瑾娘这么想着,就真的伸出了罪恶之手。 感觉到头上传来温软的触感的徐二郎:…… 他一把将被子拉下来,回头问瑾娘:“你做什么?” 瑾娘无辜脸,“没做什么,这不是看你头发都乱了,我给你整理一下么。” 徐二郎露出一个“我信你有鬼”的表情。 瑾娘心中哂然,面上却不显。她赶紧找了个事情转移话题,“明天我想回一趟林家。” 徐二郎坐起身,露出个郑重的表情,“应该的。我不在家时,还要多谢姨母多次上门陪伴你。也是我疏忽了,这几天忙着应酬亲朋,倒是没来得及去探望岳父和姨母。既然你决定好了,那咱们就明天过去。” 话及此徐二郎又接了一句,“正好,可以顺便避避客。” 瑾娘闻言噗嗤一下笑了。 说是准备第二天回娘家,瑾娘这会儿就写了封简单的书信,让丫鬟送了过去,提前给林父等说一声。 稍后丫鬟回来,也带回了徐父的只言片语。 徐父担心女儿现在月份大了,来回奔波太过疲惫,就说若是实在想念家人,他们过来也好。 瑾娘看过信后,就和徐二郎说,“这样不太好,我这做女儿的还没怎么样呢,倒是劳驾父亲登门探望,有些不像话。况且这两天天气好,我身上也舒坦,我想着,还是咱们过去。你觉得如何?” “听你的。” 隔日一早起了大雾,雾散时太阳从云彩后边腾空而出,在空中洒下七彩的光线。 天气瞬间好了,阳光怡人,气温也适宜,正适合出行。 可平阳镇如今已经入冬了,为防瑾娘冻着,她出门时徐二郎也给她添了一件厚厚的护理斗篷,还亲自给她穿上了鹿皮学子。就这还没完,他还让下人给她拿来了精致的手炉,里边塞满了炭火,双手捧起来瞬间暖和了。 两人说着闲话走出院门,结果就和过来的翩翩碰了个正着。 翩翩是听到他们要去林家的消息才迫不及待跑来的,她身上也换上了出门穿的衣裳,手中还捧着一个匣子。看见两人,翩翩讨好的说,“嫂嫂,我想跟你一起去林家。” 徐二郎皱眉,还不等他说什么,翩翩看他脸色不妙,就求生欲极强的凑到瑾娘跟前,轻摇着她的手臂撒娇,“嫂嫂,让我去么,让我去好不好?我都好久没见到萱萱了,萱萱半月前还生病了,我都没去看她。现在她病好了,我却依旧有点不放心她的身体。让我和你们一起去好不好嫂嫂,我会听话的,不会惹事,嫂嫂你就答应我?” 瑾娘:…… 她看向一侧绷着脸的徐二郎,晃了下他的手臂,温软的说,“就让翩翩一起跟着去,行么?你不在家这段日子,多亏翩翩帮衬我,我轻省不少。你中举后我让翩翩帮忙去城门口施粥施药,翩翩也做的很好。让她跟我们出去一趟,就当是对她的奖励,怎么样?” “可。” “哦,太棒了,谢谢嫂嫂,谢谢二哥。嘿嘿嘿。” 三人到了林府门口时,青儿已经在外边等着了。家里的林父和姨母、萱萱问询,也从里边走了出来。 众人开始见礼,稍后萱萱看见翩翩过来如何惊喜且不说,只说简单寒暄一番后,林父又叫上徐二郎和青儿,一起去书房说话了。 瑾娘对自家便宜父亲这一做法是很想吐糟的。 怎么了?他们是要商量国家大事不成,怎么她和姨母还不能听了?每次和徐二郎、青儿说话,都是去书房,也不是纯心避讳她和姨母,只是林父这态度,好像她和姨母都是文盲,听不懂他们的湖似得,想起来也是让瑾娘好气。 不过她对他们的交谈还真不感兴趣,所以也只是摇头苦笑一下,也不想这事儿了,扭头过来和姨母说话。 沈姨母之前就担心瑾娘腹中的宝宝是男是女,如今徐二郎中举,成了众人口中的“年轻有为之士”的代表人物,沈姨母为瑾娘高兴的同时,也更忧心了。 她就轻声和瑾娘说,“你这一胎,要是个儿子才好。” 是个儿子瑾娘的位置才稳当,以后不管做什么,也更有底气。可若是个闺女,以后瑾娘怕是要吃苦头了。 姨母心思浅白,所思所想全挂在脸上,她的未尽之语虽然没直白的说出来,可瑾娘听话听音,已经知道姨母在担心什么。 她就好笑了,“可我肚里这个是个闺女。” 沈姨母脸上登时就白了,急慌慌的拉着瑾娘的手问,“确定么?让大夫看过了?怎么就是个姑娘呢,这,这……”沈姨母虽然生养过萱萱,可对于究竟圆肚是男还是尖肚是男,这些东西她也是没摩挲清楚,所以也不敢对瑾娘肚中的宝宝妄下定论。 她看不出来,可有得老大夫,已经接生念头久的稳婆却能看出来。瑾娘这么一说,姨母就自以为是已经让人看过了,且被确诊了。一时间,她好像看见了瑾娘凄楚的未来,不由红了眼眶,泪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瑾娘原本还想和姨母开句玩笑,可看她这模样,她也被吓得不轻。登时就站起身,好生劝慰的让姨母坐了下来。 之后才又说,“姨母在担心什么,我都知道。二郎他如今是中举了,成了方圆百里的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偏他又生的英剧无匹,自然多的是人打他的主意。” 沈姨母听到此,眼泪唰一下落了下来。瑾娘见状,掏出帕子给她擦泪。 “这是没办法的事儿,别人起了龌龊的心思,我们阻也阻不住。这事儿咱们急也是瞎急,关键还得看二郎。而我,我信他,他不会辜负我的,姨母你别为我担心。” 沈姨母张嘴还想说,男人最时靠不住,说不定他是哄你的,你要长个心眼,别被他骗了。 可如今瑾娘和徐二郎正是情深意浓的时候,她的话瑾娘未必能听到心里去。她的话起不到应有的作用不说,说不得还会让瑾娘对她起了嫌隙。所以,那话不能说。 那只能她多盯着些,让青儿也多盯着些,若是有了不好的苗头,就,就及时告知瑾娘…… 午饭时徐二郎几人才从林父的书房中出来,青儿如今看着徐二郎的目光满是敬仰。 他是如此静距离的接触一位举人,且姐夫考的很好,州府排名三十五,就是父亲也曾说过,即便是他下场,也不能取得如此好的成绩。 人都有慕强心理,青儿如今就是如此。他迫切的想从姐夫身上汲取一切他需要的东西,因而和徐二郎的交流也愈发多了。 午饭后瑾娘夫妻被林父挽留,便顺从的留下了。 一来瑾娘困乏了,眼睛都睁不开了,迫切需要睡一觉补充精力。二来,林父和徐二郎说到兴起,还有许多事情未交流,等瑾娘睡后,他们还要去谈论片刻。 正因如此,等瑾娘睡醒时,睁眼却没看见徐二郎,反倒是姨母守在她跟前。 姨母见瑾娘醒了,给她递了杯温水,瑾娘喝了多半盏,才又递了回去。 她开口问,“父亲和二郎还聊着呢?” “可不是如此。我刚过去送茶了,他们正说二郎在秋闱考场上的事儿,你父亲听得可认真了。” 瑾娘从姨母这句话中,听出了些什么讯息,不确定的问,“父亲……是不是有参加秋闱的心思?” 姨母:“……这你都看出来了?” 瑾娘立马坐正了身子,“姨母,您和我详细说说。”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就是,就是,唉,还不是因为二郎中举了?他生的好,家庭富裕,本人又有本事,咱们这街上不少心思龌龊的商人,就想和二郎结个亲家。这事儿你父亲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当天就被气的一天没吃饭。他觉得是自己拖累了你。若是他继续科考,也考出个举人功名,二郎就是有了外心,也不敢背着外家做哪些事儿,你在婆家的日子,也能更好过些。” 瑾娘听到这话,一颗心柔成了水,心中感慨万千,一时间话都说不出了。 良久后,她才牵着姨母的手道,“不需要这样的,姨母,你告诉父亲,我已经长大了,也很能干,不需要父亲再为我继续操劳。而我和二郎夫妻相和,二郎很珍重我,你和父亲也不需要为我之后的日子过度忧心。话说回来,父亲若想继续科考,这是好事,我倒是支持。然而,这初衷,必定不能是为我,也不能是为青儿,而逼得父亲不得不踏入考场。那样父亲心情沉重,倍感压抑,先不说会不会考出好成绩,对他的身体也是个负担。倒是父亲若是发自真心想取得更高的功名,这却是可取的,毕竟有了动力和目标,父亲的精气神才会更足,精神状态也会更好。父亲还很年轻,为之奋斗一把未曾不可,但这一切必须都要出自父亲真心的意愿。我的意思,姨母听明白了么?” 沈姨母点头,“我都懂,都懂。” “那就劳烦姨母把我的话转告我父亲。也烦请姨母多注意父亲身体,代我照顾我父亲。不管父亲之后要如何,是否决定参加三年后的科举,等父亲确定后,您都给我去个信,好么?” “好,好。” “也请姨母注意好身体,只有你们康健无忧了,我们为人子女的,才会松快,日子才会过的好。” “唉,唉。” 从林府离开时,翩翩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牵着萱萱的手不舍得松开。 她眼神凄凄切切的看着瑾娘,无声的询问,“我真的不可以留下么?真的真的不可以留下么?” 瑾娘:“……” 她都已经上车了,而徐二郎还在下边,等着抱翩翩上去,偏这丫头跟看不见似得,只顾着一味央求她。 瑾娘头痛,想了又想,开口说,“你乖一些,听话,等过几日,我就把萱萱接到府里陪你住一段日子。” 不管是翩翩还是萱萱都兴奋的欢呼出声,林父和沈姨母见状,都无耐的摇头,却也没反驳静娘的意思。 第97章 腊月 冬天的天黑的早,徐二郎和瑾娘赶在夜幕降临之前到了徐府。彼时徐府一片欢腾,尤其是徐父所住院子的方向,越发的嘈杂喧闹。 徐二郎蹙着眉头问墨河,“去看看那边怎么回事儿。” 墨河应了声是离去,很快又回来,低低在徐二郎耳边回了两句话。 墨河的声音虽然压制了,可瑾娘距离徐二郎很近,墨河的话自然逃不过她的耳朵。所以,她也不可避免的知道,徐父那里之所以如此欢悦闹腾,是因为徐父发了一笔大财他那些打赌的彩头,今天都拿到手了。 闻言瑾娘嘴角抑制不住的抽抽,她都忘了这事儿了,徐父偏还记得清楚。不过也对,徐父现在日子过得紧巴,就等着那五千两银子救急用呢。 想到徐父的为人处世,瑾娘觉得,怕是徐二郎此番中举,徐父对于改变家里门风提高家里地位的兴趣都不大,他那时满心满眼肯定都是他即将到手的五千两银子……为徐二郎允悲。 徐二郎此时就冷哼一声,声音冷冷的说,“既然父亲得了一笔大财,那每月二十两银子的月例父亲如今应该是看不到眼里去了。墨河,你去通知账房,从今天去,就把老爷的月例也取消了。” 周围一圈人都垂下头闷笑,就连一贯肃穆庄严的墨河,也抽了两下嘴角,随后爽快的应是,就下去传话了。 瑾娘哭笑不得的看着徐二郎,“做的过了啊。好歹那也是父亲,他老人家能有些外财,那是他的本事,你何必对父亲这么苛刻。” 徐二郎“呵呵”,“我若真是对他苛刻,就不止是然人停了他的月例这么简单了。我就是送信过去让他那些‘友人’都食言又如何?再不济我还能现在去把那些用我的名义赚来的银钱收刮过来,可我做了么?没有。我只是让人停了父亲的月例,反正每月就二十两银子,对比他手中的巨款,这些月例少的可怜,父亲肯定不会看在眼里。父亲都在意的事情,你就别替他委屈了。” 瑾娘:……你怎么知道父亲不在意? 依照瞪大眼瞅徐二郎,心中却在想,徐父知道这个消息后,肯定气到原地爆炸。 别处都是老子挟持儿子,儿子在父亲的余威下过活,到了徐府就反过来了,成了儿子挟持老子,老子要看儿子的冷脸过日子了。 徐父如今这日子过得是真不舒坦,毕竟有这么一个大儿子整天虎视眈眈的瞅着他,随时准备揪他小辫子,再克扣他零花钱,徐父的日子好过才有鬼。而对于徐父来说,每月二十两的月例虽少,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徐二郎一言不合就把他的月例扣了,太美人性了!!太太太大逆不道了!!! 想来若非怕徐二郎蛮劲儿上来,把那五千两银子也给直接没收了,徐父会来和徐二郎拼命的。 而现在,不管怎么说,徐父都会忍下那一时之气…… 不说这些题外话,且说翌日瑾娘用过早饭,就见徐二郎从外边回来,“早先说要找几个好的奶娘,如今找到了五个,我让墨河把人直接带来了,你亲自看看?” 瑾娘连忙点头,随后又摇头,“让秦嬷嬷先去看看,他见得人多,一些妖魔鬼怪逃不出她的法眼。” 徐二郎嘴角微翘了一下,就让人去给秦嬷嬷传信了。 秦嬷嬷被两位主子委以重任,整个人的神情都变得肃穆了。 她也是个老人精了,在看上人确实有些门道。就见她先是将五个奶娘形声貌都查看了一番,觉得过关了,才又细细询问她们早先在哪里当差?有无病史?这次是何时生产的?生育的是儿子还是女儿?如今孩子几个月了?在家由谁照看?奶水可充足?平时作息习惯如何?饭菜上有什么偏好?年纪几何?过来当差是自己的意思,还是家人的想法…… 零零种种的,不管是瑾娘想到的问题,还是没有想到的,秦嬷嬷都问了。 瑾娘早先从秦嬷嬷那里学了两招买奴仆的技巧,自觉已经够用了,可听到丫鬟转述秦嬷嬷是如何选奶娘的,她也是瞠目结舌。 吃惊过后心里也不由念叨:怪不得人家都说,宁要大家小姐身边的丫鬟,不要娇生惯养的小家碧玉。道理都是一样的,前者虽然没有一个好出身,可见多识广,这样的女人若是不行错踏错,不说在夫君事业上会给予什么助力,只说在掌家上,就绝对做的比小家碧玉好。 而她自以为一些管家的手段都学的差不多了,事实证明,她要学的还很多很多。 经过秦嬷嬷问询,只剩下三个身家清白,没有不良嗜好,且也符合瑾娘要求的人。 瑾娘亲眼见了人,心里也是满意,就把这三个人都留下了。 此时她怀孕七月有余,肚子滚圆滚圆的,人也富态不少。而距离她生产时间,还有两个月左右。 这两个月这三个奶娘是没有事情做得,他们唯一要做的一点,就是按着大夫开的养生下奶的方子,每天定时定量吃饭,以保证瑾娘生产后,小宝宝能顺利吃上奶水。 选好了奶娘,瑾娘心头的大事儿就去了一桩,可还有两桩沉甸甸的压在她心上,不解决了她也是不舒坦。 其一自然是找接生的稳婆。 这个其实找不找都可以,毕竟桂娘子也曾给人接生过,可她到底是不是专业的的稳婆,且瑾娘也不好一再麻烦她给翩翩和长乐治病就占用了桂娘子不少时间,之后桂娘子因尤其喜欢长乐,而长乐对药草也有些兴趣,且特别有天赋,便在闲暇之余教导长乐认识一些草药。 在瑾娘看来,桂娘子很有收长乐为徒的想法,但她似乎也有所疑虑,便迟迟未对瑾娘提及此事。瑾娘权作不知道桂娘子的心思,她对此没表态,不反对也不支持,纯粹只看长乐的意愿。若长乐同意,瑾娘自然会点头,反之,就是那两人没有缘分了。 再说稳婆,瑾娘想了想,还是和徐二郎说,“你派人出去找两个,不要平阳镇的,我总感觉我生产时不会安宁,肯定有人想害我。” 徐二郎没说她有“被迫害妄想症”的话,毕竟他也担心那些被他拒绝结为姻亲的人家,狗急跳墙之下出什么阴招。所以,平阳镇的这些稳婆有可能被人收买,还真不好请回来,那就只好去别的州府请了。 他就点点头,示意瑾娘,他知道了。 再说如今瑾娘惦记的最后一件事,“你要参加明年的春闱么?” 徐二郎喝茶的动作顿住,想了想才对瑾娘说,“不确定。按照明先生和钱夫子的意思,是希望我下场一试的。但春闱不比秋闱,秋闱只是一个府城的学子争抢几十个举人名额,春闱却是满天下的举子,争抢成为前几百名的进士。” “我底蕴不足,虽然此番中举,可积淀比之江南的士子要薄弱许多,即便去参加了,也是陪跑。” 瑾娘觉得他言之有理,就说,“那就不去?” “我决定去试一试。倒不是想明年就考出个名堂,那毕竟有些不现实,主要还是去京都见识一番,这样三年后再下场,心里才会有底气。” 瑾娘点头,这不和现代科考一样么?那样有门路的人家,或是有望奖励啊折桂的学生,家长和老师总会想办法让孩子在高二的时候试试水,不求能一下子就考出多好的成绩,只是希望孩子有了这一番见识,心里有了底,等真的轮到他上考场时,能够不怯场,不焦躁。 瑾娘就说,“你若想去,那就去。” “若去的话,兴许元宵节就得出发……” 徐二郎住了口,双眸看着瑾娘挺起的肚子,眸中都是纠结和难以决断的神色。 瑾娘知道他在迟疑什么,不就是她的预产期刚好在元宵节左右么。那这能怎么办?总不能因为她生孩子,就耽误的徐二郎不能上进?她不能因此把徐二郎留下来,反之,徐二郎虽然心中不舍,可该去的时候还得去。 瑾娘就道,“你就去,不用担心我。实在不行我就把母亲请过来坐镇,再不行不是还有桂娘子么?桂娘子行事利索,做事也是雷厉风行,到时候让她看顾我些,她肯定愿意的。” “倒是你……”瑾娘有些心疼的说,“大冬天赶路多辛苦就不说了,只说如今,又该苦读了?” 徐二郎哂笑,“临阵磨枪,不利也光。” 瑾娘深以为然,又和徐二郎说了几句小话,就回屋睡去了。 临睡前她还在想,徐二郎这次中进士的几率真是不大,他这情况,陪跑的可能性倒是更高一些。 话说回来,他若是只读一年书,就能中进士,这杜宇那些寒窗苦读几十年,还中不了秀才的老翁来说,不是很不公平? 说到公平,这世上也真没有所谓的公平可言。 没见徐二郎中举了,郑顺明苦读十几年却落榜了。听说石静语在婆家好闹腾了一番……这消息还是瑾娘从丫鬟嘴里听到的,真真假假的她也辨不清,纯粹当个笑话听听就过了,左耳进右耳出一点也没往心里去。 …… 既然决定参加明年的春闱,徐二郎就真的忙碌起来了。 他依旧苦读,甚至比秋闱前更卖命。 早先瑾娘某几日还能在早晚见到他人,如今却是看不见了。也只有半夜腿脚抽筋她猛地惊醒时,才发现身边躺了一个人。而徐二郎满身疲惫,嗓子微哑,总是在她醒来第一时间给她捏腿,让她好受一些。 他心疼瑾娘,瑾娘同样心疼他。这不,见他实在劳累的厉害,又开始变着花样给他炖汤喝了。 徐二郎对这些汤汤水水都有心理阴影了,可瑾娘一片好意,他也不好辜负,只能捏着鼻子喝个精光。 好在效果不错,最起码徐二郎没掉肉。不止没瘦,反倒长了些肉,精神状态也好了许多,就连气色,也变得红润了。 徐母见状就赞叹了好几句,只说瑾娘会照顾人,是个贴心的。 徐母如今从佛堂出来了,却也没有出去交际,她依旧沉浸在她的诗画琴棋里不可自拔,只在天气晴朗的时候,被翩翩强硬的拉出来散步,才会离开她那个院子。 而徐父,手里银钱阔绰了,就又出去浪了。 他一直都是那么个人,洒脱又没心没肺,对于徐父,不管是徐二郎还是静娘的要求都很简单:只要他不惹事,不闯祸,随便他回不回家,随便他在哪里浪,都由着他心意来。 很快进了腊月。 西北的冬天是真的冷,滴水成冰不是开玩笑的。 尤其是这几日又下了鹅毛大雪,天气更是冷的冻得人伸手都难。 瑾娘将近九个月了,身子也愈发沉重了,如今走几步都喘气困难,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笨重了许多。 垂下头往下看,瑾娘已经看不见自己的脚丫子了。每次出门都得丫鬟给她穿鞋才行,这样一来,她愈发懒散,更不想走动了。 可不走动也不行,她年纪小,身子又不像是常年劳作的妇人那样健壮。这时候再不走动走动,生产时候困难,说不得就要一尸两命。 徐二郎从桂娘子那里得到这样的消息,之后便是再忙,每日也会抽出三两个空余的时间,牵着瑾娘在屋里转几圈。 若是雅化门劝她活动瑾娘还好拒绝的话,换成徐二郎,她就说不出拒绝的话了。只能跟个小孩儿似得,被徐二郎牵着走。 等走累了,她躺在贵妃椅上休息,徐二郎则拿出正在翻看的书册,读书给她腹中的孩子听。 《大学》《中庸》什么的,瑾娘完全是听不懂啥意思啊。她听得一知半解,觉得腹中的宝宝肯定和她一样,对这书籍一点意思都没有。 然而,现实却很打脸。 她腹中的小姑娘对父亲读书这一行为,还是很捧场的,每次徐二郎开始读书,小姑娘就在肚子里运动,好像在应和徐二郎似得。 为此,徐二郎很是自得,瑾娘则“呵呵”。她不觉得自家小姑娘能听懂什么,觉得这丫头肯定是个声控,是被她父亲的声音诱惑的高兴了,才闹腾的。 第98章 年忙 吃过了腊八粥,小年就近在眼前。 这几日瑾娘又忙碌起来。 忙着给与徐府交好的亲朋好友送年礼;也忙着置办家中过年用的事物;还要盘查年终账册;同时各个庄子和铺子上的管事和庄头也过来了,她抽空也要见一见。 真的忙起来,瑾娘也顾不上肚子了。 也许是心理原因,这几日她倒是感觉精神许多,整个人也不像早先那样惫懒懈怠了。 这一日好不容易得到空闲,她就问丫鬟,“给公子准备的莲藕红豆白鸽汤送去了么?” 莲藕生津止渴,清热除烦,补心补虚,白鸽则补中益气养肾,红豆养血气利水除湿,红枣补气补血健脾胃,这汤中再加几个鱿鱼干,又能达到补肝强肾的功效,实在是冬天进补的好东西。 这汤水还是桂娘子给她开的,类似这种补汤,瑾娘能够让厨下一个月不重样的做。就这,徐二郎还不爱喝,也是挑剔。 可不管他怎么挑剔,面对瑾娘的“怀柔政策”,也只能屈服,只能无奈的每天都喝两盏。 青苗就说,“还没有,还在灶上煲着呢。不过想来也快好了,奴婢再去催催?” “去,要是好了你就送过去。顺便和二郎说一声,今天事忙,我怕是中午没时间陪他用午膳了,让他也别来回折腾了,等午膳时我让人直接把饭菜送到前院去。” 青苗应了声就离开了,瑾娘这才又问青禾,“给平西侯府送的年礼快到了?” 青禾就掰着指头算了算,“咱们腊月初的时候发出的,那时候天冷不好赶路,再加上也不知道通往京城的路上,有没有下大雪,若是没有大雪,想来赶在小年之前正好能送到,若是大雪封路,怕是就要延迟了。” 瑾娘闻言点头,“不怕延迟,只要能在年前送到即可。”平西侯府到底是徐氏的嫡支嫡脉,再加上又是徐姓族人中如今最有出息的,下边那些支脉的人家,无论如何都要供着他们。 而瑾娘这么操心给平西侯府的年礼,甚至此番还比往年多加了三成礼送过去,除了对主家的敬重外,还有就是徐二郎已经确定过完元宵节就出发,去京城参加春闱。 到时候他肯定要去平西侯府拜访,瑾娘担心他吃亏,也是想让平西侯府的人好生照料他,所以这次也是下了大本钱,如今只希望那些东西没白送,等徐二郎到了京都后,那边人看在他们此番年礼送的还算厚重的份儿上,对徐二郎多看顾些。 对此毫不知情的徐二郎:……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三岁小娃,完全没有自理能力,亦或是蠢笨无能之辈,才需要别人如此关照。 徐二郎如今还不知道瑾娘此番动作,不过想来知道了,也只会无奈一笑。 他敬仰平西侯的为人,敬重历任平西侯为国奋战,奋勇杀敌的雄心壮志,更敬佩他们悍不畏死的决心。但他敬仰敬重,却不一定要去讨好。 人相处起来都要看缘分,强求不来。尤其现在他势弱,平西侯势强,别人将他看在眼里,给他敬重最好,没有这些,他也不会怨天尤人。总之,凭自己的本事,想要什么他迟早都会得到。 问过了给平西侯府的年礼,瑾娘又说到送予其余亲朋的年礼。平西侯府是因为远在京都,所以要早早送过去,而其余人等,大多在平阳镇地界,小年当天送也不迟。至于身处州府的徐二郎的两个好友,比如辛魏和宿迁,以及临县的王轲,这也都不算远,现在派人送过去,四五天内他们都可以收到。 安排好了年节礼,又说到账册问题。 年终要盘查的账册多的装满了一整个大箱子,瑾娘把多余账册交给秦嬷嬷查看,剩余一部分她自己看。不过对于秦嬷嬷盘算过的账册,她也会抽查,保证无误。 两个人盘算一箱子账册,工作量是很大的。瑾娘这时候就由衷的觉得,是时候再培养两个善珠算的侍女了,平常就让她们帮着管管账,不然诺大一个家宅,她要处理的事情多达几十上百件,那可能一直有时间去亲自处理账册,那太耽搁事儿了。 瑾娘和青禾说完这些,青苗也从外边回来了。她说,“白鸽汤已经给公子送过去了,奴婢也转述了夫人的话,不过公子说,不管这些事物多繁忙,也不能占用了夫人用膳和午休的时间。事情是处理不完的,反倒是夫人的身子更重要,让夫人注意休息。” 瑾娘面上的笑意越来越浓,眸中星光点点,她应和似得点了点头。 几个丫头见状,都打趣的笑她,“夫人和公子感情真好。” “公子就是不在后院,心也在这里。” “夫人听公子的,这样公子才会安心。” 瑾娘笑着摆摆手,几个丫头就不说话。 这之后又是一番忙碌,瑾娘先是见了一个庄头,随后又见了当地的一个掌柜。 这两人都是那次“大动荡”后换上来的,也算是徐家的老人。兴许是被早先徐二郎处置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的手段吓住了,亦或是徐二郎先后中了秀才和举人,实力压制住了他们的不轨之心,更或者是他们本就性情稳重可靠,根本不敢搞小动作,反正不管是庄子还是铺子,他们都管理的很好,就连账册,也理的清清楚楚,没有藏一点猫腻。 瑾娘对此很满意,就说了几句褒奖的话,外加赐了一些绫罗朱琦给他们的妻女,还让丫鬟给他们准备上一些体面的年礼,又赏赐了一些银两,便让两人体面的离去了。 处理完这些,就到了午膳的时候,瑾娘也感觉饿了,坐的也不舒服了,就起来走了两圈,顺便吩咐丫头们把饭菜端到花厅去。 随后她被丫头们小心扶着去用膳,谁知才刚落座,就听到丫头们给徐二郎请安的声音。她抬头一看,可不是徐二郎回来了么。 他穿着家常的衣衫,外边披着一件黑色织锦提花斗篷,迈着大步进来的样子,玉树临风,神武英俊,看得瑾娘一颗心“砰砰”直跳。 瑾娘自己都不知道,此刻她双眸璀璨,眸中弥漫着星光,她抿着嘴唇笑看着他,这模样难得让徐二郎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又过来了?我不是让丫头们把午膳给你送过去了么?这天冷的,你来回跑做什么,既耽搁你读书,又冻得浑身发凉。” “不冷。”徐二郎回了她一句话,稍后在她身边落座。 徐二郎是不畏冷的,他看着穿的厚实,其实斗篷里边只穿了件薄衫。这人血热的厉害,瑾娘晚上都紧挨着他睡,感觉徐二郎比什么地龙、汤婆子都好使。 徐二郎说他不冷,瑾娘是信的,可她依旧牵住他的手握了握,发现确实热乎乎的,才放心。 因为把徐二郎的饭菜送到前院去了,如今桌上只摆着瑾娘的饭菜,简单的三菜一汤,足够她吃了。可徐二郎来了,就不太够了。 索性丫鬟们都有眼色,不需要瑾娘吩咐,就识趣的去传话厨下赶紧炒两个菜送了上来。 夫妻两个说着闲话,很快吃完了饭。 饭后瑾娘困倦了,想睡,可还有几个庄头和掌柜在前院等着召见。 这些庄头和掌柜并不全是平阳镇的,有的在州府,有的在别的县城。 瑾娘担心过几天变天,再下大雪,耽搁了他们回家过年,所以想在这两天把人都见一遍,好早些打发他们回家团聚。 她这心思徐二郎是知道的,可徐二郎如今也忙着课业,也无暇他顾。 他的事儿明显更为重要,时间也更紧迫,所以瑾娘根本不会如之前他才刚中举时,把事情全部推给他。 没了徐二郎帮手,瑾娘只好自己辛苦些。 熟料徐二郎却道,“不急在一时,你先去睡,我在书房坐的时间长了,出去外边走走,顺便帮你见几个人。” 瑾娘忧心,“还是不要了,会耽搁你读书的。你也累了么?那不如你和我一块儿去歇一会儿养养神。” “不累,只是读书时间长了,有点闷。你去睡,我去转转。” “……好。” 瑾娘耐不住徐二郎的劝说,最后还是去午休了,而徐二郎果真如他所说那样,“转悠”去了前院,亲自见了两个庄头,随后在两个庄头大汗淋漓、战战兢兢的时候,将两人打发了。 而徐二郎亲自见的这两人,他们所管辖的庄子远在州府,因为距离平阳镇有点远,主家也不太过去的原因,他们的胆子也大了。 这两个庄头虽然也畏惧于徐二郎半年前的血腥暴力,可人都是健忘的动物,时间久了,眼看着那些粮食和银钱进仓,却不能昧下,心里自然不舒坦,所以,显而易见的他们私下里会搞些小动作。 徐二郎经过早先一回事儿,对这些庄头和掌柜都多在意了几分,也会私下里吩咐墨河几人派人过去查看一番。不查还好,一查就发现了其中猫腻。 好在他们是初犯,贪墨的也不多,徐二郎在去州府参加秋闱时,便让人敲打了一番。 兴许是敲打管用了,也兴许是畏惧于徐二郎的无所不知,和他愈发坦荡的仕途和前程,那两人后半季安分下来。 如今徐二郎又见了他们,两人抖如糠,那点小心思被彻底压制下去,再不敢欺主家一个妇道人家掌家,妄图贪墨银钱,成为硕鼠了。 瑾娘是下午准备召见这两人中的其中一人时,才被青穗告知,那两人已经离开的事情,以及他们午饭后曾被徐二郎召见的事儿。 瑾娘瞬间就想到,那两人怕是起了小心思,再不然就是已经着手行动了。 可她并没有发现他们管理的庄子和铺子有什么问题,账册上有什么出入啊。 瑾娘就问青穗,青穗就说,“奴婢也不清楚,您不如等公子回来了问公子?” “也只能这样了。” 下午瑾娘依旧有一摊子事儿要忙,好在如今几个孩子都大了一些,也更加自律了,各自都有事情干,倒是不用她每天都盯着。 翩翩如今尤其能干。 这丫头看瑾娘快生产了,在徐二郎的一番激励下,真是把自己当成个大人了。 她不是代替瑾娘亲自看着奴仆们将各处清理打扫,就是操持着奴仆和几个主子过年穿的新衣,便是一应鸡鸭鱼牛羊肉,也是翩翩张罗着采买的。 这些事儿虽然不大,可琐碎,也确实需要个主子出面才好张罗。如今翩翩主动把这事儿揽了过去,可是让瑾娘松了口气。 长乐还是跟着桂娘子认药草,她如今已经会背中药药名的歌诀了,甚至就连一些普通的药方,都能背出几张。 这小丫头也是刻苦,每天早起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背书。瑾娘好几天早起都是被小丫头的声音“喊醒”的,也是哭笑不得。 而长安长平如今已经被钱夫子放了假,准备年后再开始上课。可放假了并不意味着可以轻松玩耍了,他们被徐二郎提溜到书房旁边的厢房,每天要按时按量完成他布置的作业,也是非常苦逼。 至于徐,隐形人,一般时候找不见他,只有关键时候,他才会冒出来。 家里这几个都不是惹事的,就很好管理,所以瑾娘的心思更多的还是在外边的事情上。 忙忙碌碌的,很快就到了年根。 已经二十八了,徐父还没回家,瑾娘晚上睡前就和徐二郎说,“你明天派人去找找父亲,好歹是大过年的,少了父亲不像话。” 提起徐父徐二郎的心情就不怎么美妙了,他说,“不用管他,他回不回来都一样。” 瑾娘扯了扯他的袖子,“怎么说话呢你?” 徐二郎就道,“难道我说错了么?我说的都是事实。” 被瑾娘怒瞪着,徐二郎揉了揉鼻子,才好声好气的说徐父,“他每年都是如此,不到年三十是不会归家的。在家那有在外边潇洒?家里事情繁杂,他不喜欢,外边可好,有那么多人捧着他敬着他,要多风光有多风光,要多恣意有多恣意,傻子才会回家找不自在。” 瑾娘:“……” “不用管他了。往年他不在家,我和大……三郎也把一应祭拜的事情做得很好,他年纪也大了,就让他好好歇着。” 瑾娘:“……” 第99章 过年 就如同徐二郎所说,徐父确实是在年三十当天早起才回来的。 尽管瑾娘对徐父的散漫懈怠早就有了一定的认知,但散漫懈怠到他这个程度,也是让瑾娘瞠目结舌。 而徐父似乎对徐二郎克扣他的月例一事还很怨怼,所以回家后看徐二郎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但他也知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道理,如今明显是徐二郎占上风,他要看这个不孝子的脸色过日子,所以虽然对他的不孝作为很愤怒,到底是吸取了教训,没有再嘴上占便宜,再说些过分的话,惹怒徐二郎。 这个年徐家过的还算喜庆,但和往年相比,还是少了些热闹。 因为如今徐大郎的周年祭还没过,瑾娘为表对这个大哥的敬重,也没有在府里张灯挂彩,以免长安长平两个已经懂事的孩子看见了,再心里难过。 可府里到底还有长辈在,所以不可避免的在徐父徐母住的院落里贴了几张春联。 晚上一家人一起吃饭时,徐父就说起了这事儿。他是真的没心没肺,张口就问,“我说我怎么一回府就感觉哪哪儿都不对劲,感情是府里根本没装扮。我说,老二家的,你要是不懂这些,就问问你娘,只把我和她院子里装饰了像怎么回事儿?府门外连盏红灯笼都没挂,门神都没贴,这不知情的还以为咱们家穷到连那些东西都用不上了呢。” ……满屋寂静。 “当啷”一声轻响,徐二郎慢条斯理的放下筷子,他抬起双眸冷冷的看着徐父,徐父瞬间如临大敌,手都不可避免的哆嗦了一下。 徐二郎开口道,“父亲年纪大了,忘性也大,不记得大哥连周年都没过,也情有可原。” 徐父:……卧艹!他大儿子不是过世很久很久了么?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到周年?这不科学啊! 长安长平垂着头坐在徐下首,闻言两个孩子抬起脸。长安白嫩的面庞上有着对父亲的想念,眼眶红红的看着徐二郎,“二叔,父亲……”之后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长平则“哇”一声哭了出来。 他嘴中喊着“我要爹”“我想我爹”,孩子尖锐痛哭的声音听在人耳朵里,刺耳又刺心,让人一颗心都软烂了,眼睛一红,瑾娘差点跟着哭出来。 她好歹忍住了,坐在翩翩下首的长乐却没忍住,一听到哥哥喊着要爹爹,小姑娘从记忆深处也找出了那个总是把她抗在肩膀上,总是逗她玩耍,哄她笑的男人,也张嘴喊了一声“我要爹爹,唔……”眼泪唰一下全出来了。 这顿饭是吃不成了。 一切都乱套了,而作为罪魁祸首的徐父见状,理亏的面红耳赤,抓耳挠腮的想哄几个小崽子别哭,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干脆轻轻在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怪我这张嘴,让你不会说话。” 瑾娘:“……”说徐父“老小孩儿”真是一点没错。这一大家子老老小小都在呢,你这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了,让你的儿女怎么想?让长安几个怎么想? 果真,徐父这一动作做出,徐母就一脸嫌弃的扭过脸不看他,徐则冷笑两声,也侧过了头。倒是翩翩,一脸怒其不争的看着徐父,心里也想着,父亲如今办事还不如她这个小孩儿,这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唉! 徐父感到全家人对他的排斥,觉得浑身不舒坦,他也是个混世魔王,脾气上来真是不管不顾,当即就恼怒的起身说,“老子不吃了还不成?老子这就走,省的你们一个个的看见我这张脸没烦。” 说着话徐父就大踏步往外走,瑾娘等诸人根本没人起来拉他,徐父越发没面子,恼怒的往地上跺了一脚,气吼吼的说,“这个家真是越来越没有老子的地位了,既然你们都不欢迎我,老子走还不成!!哼,亏我还是一家之主,结果连句话都不能说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还不如死了呢!” 徐父说着话就真的踏出门了。 瑾娘原本还以为他只是作势,谁知这人脾气上来还真走。 今天可是大年三十,不管平时在不在一起吃饭,今天这顿团圆饭是铁定要吃的。结果可好,徐父连这点祖宗留下的规矩都不守了,也确实够混世魔王的。 可也不能真让他走,不然传出去成什么了? 瑾娘就拽拽徐二郎的衣袖,徐二郎扭过头看她,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 瑾娘叹口气,不得不自己站起来开口,“天色太晚了,父亲吃过饭再走。今天难得家里人都在,又是大年三十,咱们一起吃顿团圆饭。元宵过后二郎就准备上京赶考了,说不定这是他走前最后一顿团圆饭,父亲您舍得错过么?” 徐父没什么不舍得错过的。 他也真觉得这“团圆饭”没什么好吃的,可既然瑾娘开口了,这个面子他还是得给的。谁让瑾娘如今管着家,且肚里还揣着他孙子。 徐父虽然常年在外边混,但对府里的事儿也不是一点都不知情。最起码他就很明白,他如今还能很潇洒的在外边浪荡,府里几个小崽子还能舒坦的过日子,一切府务也都被处理的井井有条,甚至徐府在平阳镇的名声也一点点改善,这都是瑾娘的功劳。 徐父是个分得清好歹的人,这个媳妇给他脸面,他就得给瑾娘脸面,所以徐父又阴沉着脸,跺着步子回来了。 之后这场团圆饭气氛非常凝重,众人也都食不下咽,面色都不大好看。 徐父嘻哈惯了,这么沉重的气氛他真心适应不了,所以快速吃完了就撂下筷子,一句话没说就离开了。 徐母稍后也以困乏了,身子不舒坦为由,也很快离开了。只余下屋里大大小小几个人,气氛终于好转许多。 可如今开席已经很长时间了,饭菜都凉了,瑾娘也不好劝说几个孩子再多吃些。 可她看得分明,这几个孩子都没怎么动筷子,怕是根本没心情吃喝。这可怎么成?大冬天不吃饱饭身体不热乎,浑身都不舒坦。 她想了想,也没开口说什么,只让丫头们把饭菜都撤了。 稍后开始守岁,瑾娘就让丫头们端来了她早先准备好的各种糕点果脯,蜜饯果子露,还有不少她让人卤出来的鸡爪、鸡翅、鸭爪、鸭胗、鸭脖等物,零零种种的摆满了两张大桌子。 她大气的挥手,“一起吃,边吃边聊天,今天咱们一起守岁。不过你们年纪都小,能守到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要是实在熬不住了,咱就睡,不能因为撑着守岁,把身体熬坏了。” 几个小的都连声应和,面色都好看了许多。 徐二郎此时指着瑾娘让人特意做出来的卤货问,“这都是些什么东西?这些东西也能上桌?”他一脸嫌弃。 瑾娘就白了他一眼,这些东西怎么就不能上桌了,怎么就不能吃了?吃的东西还得分个三六九等么?想太多! 不过她心里也明白,徐二郎是在徐府长大的,徐府富贵,他平常好东西见多了吃多了,这些爪子内脏之类的东西,在如今的人看来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富贵人家出生的贵公子徐二郎如何看得上眼?他这嫌弃的模样才在情理之中。 可瑾娘才不管他如何看,才不惯他这挑剔的毛病。瑾娘就道,“你爱吃不吃,不想吃就和三郎说话去。” 三郎闻到一股刺鼻的辛辣味儿,已经直接上手拿了两个鸡翅开始啃,一边啃还一边啧啧有声,“这个东西不错,适合下酒吃。” 瑾娘当即瞪眼,“下什么酒?三郎你过了年也才十一,不等到十五不能沾酒水的,你记住啊。不然让我知道了,我就,我就告诉你二哥。” 徐抽抽嘴角,一脸不以为意。可他还是顺着瑾娘的视线看向二哥,结果就见二哥正阴森森的盯着他看。徐瞬间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求生欲极强的连忙对瑾娘应和,“知道了,知道了,不过十五岁不喝酒。我都记住了还不成么?” 翩翩和长乐见徐啃鸡翅啃得香,两人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翩翩也不用丫头伺候,上手也想去拿,瑾娘就道,“翩翩吃五香的,那些辣的你不能吃,你如今正吃桂娘子给你开的药调养呢,好不容易咳疾快痊愈了,可不能前功尽弃。” 翩翩只能遗憾的“哦”了一声,拿着一个五香的鸡翅,又给了长乐一个,两人乐滋滋的开始吃。 长安长平也不用瑾娘招呼,两人一个吃糕点,一个拿了果脯慢慢啃,吃的都是一脸满足。 至于徐二郎,据瑾娘观察,这个最先嫌弃卤货上不得台面的男人,却在不经意间吃的最多。 瑾娘本来想说出来嘲笑他的,后来想想算了,还是让他继续维持他高岭之花的脸面。 将近午夜的时候,不仅瑾娘熬不住眯了一觉,就连长安长平长乐,包括翩翩,都熬不住睡着了。 屋内唯有徐二郎和徐还算清醒,瑾娘睁开眼看了看时辰就道,“给你们煮些饺子吃好不好?” 两人实际上并不怎么饿,虽然今年的团圆饭没吃好,但后来瑾娘弄了不少零食卤货,两人都吃了不少。 可守夜的时候吃饺子也是传统,两人便没推辞,瑾娘就吩咐丫头们去煮了饺子。 饺子有三样儿馅儿,三鲜的,羊肉的,还有猪肉的。 煮好饺子后瑾娘吃了两个便放下了筷子,而本来只是畏于祖宗规矩要了饺子的徐二郎和徐,则一人干掉了一大盘。 吃完饺子瑾娘实在熬不住了,在徐二郎的劝说下就准备回去睡觉。 徐二郎不放心她,将她亲自送了出去。 瑾娘走前又去隔壁的厢房看了看睡着的长安长平,以及长乐翩翩,叮嘱徐说,“你先看着点,等我回去了,让你二哥回来看顾你们。” 徐摆摆手,“快走。” 瑾娘尤且不放心,就又叮嘱了丫鬟们几句,让她们都警醒着些。 话落音瑾娘就被徐二郎搀着回去了。 外边北风呼啸,偶尔还可以听见一两声爆竹声。瑾娘走的很慢,徐二郎比她还慢一些。 瑾娘现在已经足月了,按照桂娘子的说法,虽然预产期在元宵节左右,可生孩子这事儿谁也说不准。说不定这孩子是个急性子,等不到时候就跑出来了呢,再不济若是被磕着绊着……所以瑾娘真的是万分小心。 好在虽然回去翠柏苑的路程很长,可夫妻两个说着闲话,倒也不觉得无聊,好似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翠柏苑就到了。 天色已经很晚了,瑾娘又困的厉害,便简单擦洗一番便上床躺下。 徐二郎等她睡熟后才离去,离去时给她掩了被子,又让丫鬟给她备好了喝的温水。 瑾娘这一觉睡得香甜,一觉睡到第二天大早。 这可有些不应该了,今天还要给徐父徐母拜年,稍后还有亲朋邻友登门,她起的太晚,徐父徐母肯定是觉得被下了脸面,要不乐意了。 瑾娘慌张起身,结果还没穿上鞋子,徐二郎就过来了。 “慢点来,不急。” 瑾娘:“我睡过头了,你怎么也没让人喊我,今天要去给父亲母亲拜年的。” “父亲昨天连夜出去了,方才刚回来,如今还在洗漱。母亲昨晚回去时被风冲着了,有些头疼,如今还在睡。” 那是不用着急了。 瑾娘就不紧不慢的收拾好,又用了一盏燕窝羹,一笼烧麦,还喝了一碗虾仁粥,这才披着斗篷被徐二郎牵着出门。 给徐父徐母拜了年,又接待了前来拜访的亲朋友邻,这一天就算过去了。 隔日是初二,瑾娘要回娘家。 按照徐母的意思,瑾娘如今即将临产,就别回了。可瑾娘想了想,又和徐二郎商量了商量,还是决定去。 这毕竟是她出嫁后第一次回娘家,不回去外人又该说闲话。并且徐二郎之后几天也要去相好的友人,还有明先生等人处拜访,还要整理行装,还要读书。 过了这天,再要抽出空来饯别就难了。所以,干脆趁今天辞别一番,之后等徐二郎去京都时,就不特意过来了。 第100章 生产 林父早先就知晓徐二郎要参加春闱一事,此番又听他说元宵节就要出发,自然对他多番勉励。 林父和徐二郎相谈甚欢,瑾娘也从姨母哪儿取经,询问了各种生产的事宜。 不知不觉就聊得多了,以至于回府时就有些晚了。 这之后几天,徐二郎比之往常更忙碌了。 这是大哥去世后的第一年,也是他撑起徐府的第一年,更是他以徐府当家人的身份,出去交际的第一年,所以徐二郎不得不慎重。 按理徐二郎登门拜访亲友,瑾娘也是要跟随的,可她身子真的很重了,便只能作罢。 最后徐二郎出去时,都是带着徐和徐翩翩去的。 他原本想把翩翩留下陪伴瑾娘,可瑾娘觉得一家子中不去个女眷不像话,且翩翩真的很少交际,她都没几个适龄闺蜜和朋友,再把她关在府里,小丫头都和外边脱节了,所以她硬是让徐二郎带着翩翩出去了。 不过在他们走之前,瑾娘还是特意见了翩翩一面,一边叮嘱她主人家的忌讳和喜好,一边提醒她该如何待人接物,应酬往来。 翩翩不是笨人,她很机灵,这次又被瑾娘委以重任,小家伙责任感满满的,拍着胸脯向瑾娘保证,一切都看她的,她会应对的好好的,绝对不给徐府丢脸。 事实证明翩翩确实做得不错,最起码徐二郎对翩翩的举动是认可的。而翩翩经过几日的应酬交际,小家伙的处事能力明显提升许多,整个人看起来也比往常能干几分。 初五那日徐二郎去拜见了明先生,之后一直到正月十四,他都在闭门读书,亦或是请教钱夫子,总之忙的分身无暇。 到了元宵节当天,徐二郎才真正闲暇下来。明日他就准备出发去京城了,可直到如今,瑾娘肚子里的宝宝还没有丝毫动静,小家伙淡定的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徐二郎为此没少对着瑾娘的肚子嘀咕,“是个稳得住的,有大将之风。” 瑾娘:“……她是稳得住,可把她娘折腾的够呛,我这一天天的提心吊胆的,昼夜都不安生,就担心……” “放心。小鱼儿只是性子慢,肯定不会出事。” 夫妻两个说着闲话,翩翩就领着长安几个过来了。 翩翩也对着瑾娘的肚子叹气,“我等小侄儿和小侄女,等的头发都快白了。” 长安和长平也敬畏的盯着瑾娘硕大的肚子,眸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担忧和焦虑。 尽管婶婶一再告诉他们,不用着急,不用惊慌,瓜熟蒂落,小宝宝想出来时,自然就出来了。可是,他们不担心小宝宝的安危,他们只担心婶婶的肚子啊。那么大的肚子,他们可真怕肚里的弟弟妹妹一个蹬腿,把婶婶的肚皮蹬破了。 长乐也念叨一句,“妹妹快出来,咱们晚上去看花灯。” 瑾娘闻言就想笑,小丫头片子一个,那里懂得刚出生的宝宝脆弱的什么似得。别说出去看元宵节花灯了,就是风都不能见。不过她还没来及张口,就觉得身下有些异样,瑾娘“闷哼”一声,一把抓住徐二郎的胳膊,“我羊水破了……” 徐二郎脸色登时就变了,他腾一下站起身,“来人,叫稳婆。” 几个丫头一听这话就知道,肯定是瑾娘发动了,赶紧分工明确的忙碌起来。 几个小的被这阵仗吓住了,瑾娘此时感觉还好,就扯出个笑安慰他们,“没事,婶婶挺好的。翩翩你领长安他们几个去前院看工匠糊灯笼,要是有兴趣,你们也可以自己做。等你们把灯笼做出来,婶婶这边就从产房出来了。” “好,好好好。嫂嫂你别说话了,你快去产房。长安长平长乐,走,跟小姑姑去前院,咱们去做灯笼。” 长乐不想走,搂住瑾娘的小腿抬头看她,徐翩翩就一把将她抱起来,“哎呀,你个小不点,咱们在这儿帮不上嫂嫂的忙啊。不仅如此,还会让嫂嫂分心,咱们赶紧走,这样嫂嫂才能安心的生宝宝。” 几个孩子离开后,瑾娘就被徐二郎抱进产房中。 因为预产期就在这两天,所以一切东西都是准备齐全的,倒是不用慌张。只是丫头们都是没生育过的,一点经验也没有,就避免不了惊慌失措了。 稳婆很快过来探了探,完了说,“夫人身体好,宫口也开的快,如今已经开两指了,不过到生还需要一段时间。夫人现在饿么,要是饿就吃些东西,免得一会儿没力气。” 瑾娘闻言点头,现在是半下午,放平常也是她用点心和燕窝羹的时间,身体都形成生物钟了,真是到点就饿。 不过这次瑾娘没要燕窝羹,她让厨下快速做了一大碗青菜肉丝面,整整一大海碗,瑾娘全部塞到肚子里去了。 她平时从没吃过这么多,如今硬是忍着疼痛,努力往肚里咽,看得徐二郎一阵不忍,“不想吃就别吃的,不碍事的,有我看着,不会让你出事。” 瑾娘摇摇头,喝下最后一口汤,让徐二郎扶她起来在屋里走走。 桂娘子和稳婆都说了,产前多运动运动,有助于生产。 可她此时已经很痛了,脸都有些煞白,额头上的汗珠更是顺着脸颊往下落。 才走了两圈瑾娘就坚持不下去了,她疼的抱着徐二郎的胳膊,“我感觉她一直往下坠,好像快出来了。” 徐二郎又慌着叫了稳婆过来,结果稳婆一检查,可不得了,已经开了五指了。 稳婆就笑了,“夫人这宫口比我想象的还要开的快,哎呦,赶紧送到产床上,再等一会儿孩子都露面了。” 这时候徐母听到风声也过来了,“怎么样?瑾娘还好?用人参不用?娘带了一只百年份儿的老参来,赶紧的,一会儿切成片,让瑾娘含着压在舌根下。” 徐二郎无暇顾及其他,只匆匆回了句,“多谢娘。” 瑾娘发动的快,宫口开的也快,生起来也算顺利,可等孩子真的落地,外边的天色已经全黑了。 可从发动到如今,还不足两个时辰,稳婆就道,“夫人福大命大,运道厚着呢。哎呦,是个小姑娘,六斤八两重,老奴接生这么多孩子,就数夫人家这位小姑娘长得俊俏。” 瑾娘此时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她身下疼痛缓了许多,然她整个人却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得,浑身都湿透了。 困倦的感觉让她随时能睡过去,可她还是强撑着睁开眼,看了眼小鱼儿,轻笑了声,“还真是个小姑娘,这下你父亲该高兴了。” 又对稳婆点点头,算是谢过她的夸奖。 稳婆被送出去了,新生的小鱼儿也被奶娘们抱走看护,徐二郎这才进了房间。结果甫一入目,就见瑾娘头发汗湿,唇无血色,面色惨白,满身疲惫到极点的样子。 他声音几度哽咽,最后才坐在瑾娘身边,在她额前亲吻了一下,“辛苦了。” 瑾娘睁开眼对他笑,“不辛苦。你看过小鱼儿了么?她皱皱的,红通通的,不好看,不过稳婆说过几天长开就好了。” “稍后我就去看。” “嗯。” 丫鬟们送来了毛巾和热水,徐二郎接过来,亲自给瑾娘擦拭身上的汗渍。 瑾娘实在倦极了,不等徐二郎给她清理好,就闭眼睡着了。 瑾娘再醒来就见翩翩坐在她床侧的凳子上,而此时外边黑漆漆的,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瑾娘休憩了片刻,精神好转许多,她就问翩翩,“你不是吵着要看花灯么,怎么现在还不去?” 翩翩摇头,“花灯那一年都能看,可我如今又有小侄女了,我要守着她。”说着话徐翩翩又嘀咕了一句,“小侄女和长安他们一样爱睡,到现在才吃了一次奶。” 瑾娘就笑,“她还小,等大些就好了,就能和你一块儿玩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丫鬟就端了吃的过来。瑾娘还没开始用,徐二郎也过来了。 翩翩对瑾娘吐吐舌头,又和徐二郎打了招呼,便跳着跑走了。 “你做什么去了?”“父亲听说你今日生产的事情,就从外边回来,刚才张罗着要去祠堂把小鱼儿的名讳写入族谱。” 瑾娘:“……小鱼儿还没大名?还是你已经给她起过了?” “还没有。不过父亲倒是给她起了个名字,大名就叫长新,小名叫元宵……呵,我没理他,随便应和了两句就回来了。” 瑾娘:“……” “他倒是想的美,整天什么事儿不干,就仗着是祖父的关系,就想把名字给小鱼儿定下,脸也太大。要是父亲来找你说这事儿,你别理他。小鱼儿的大名等想到好的,再给她定也不迟,现在就先叫小鱼儿。” 瑾娘:“……”徐父肯定不会来找她这说事儿的,她现在在坐月子且不说,且这个朝代的男人虽然没有古人那么迂腐,觉得女人的经血、恶露等都是污物,会克制男人的气运。可打从心眼里也是避讳的,更别提徐父还是她公公,儿媳妇坐月子,徐父就是再不计较,也不会这时候跑过来。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没反驳,瑾娘顺从的点头说了声“好”。 丫鬟们准备的汤水也晾到适宜温度了,徐二郎就拿起来亲自喂了瑾娘喝。 瑾娘精力到底有限,吃完后就又开始昏昏欲睡,可她还惦记着徐二郎明天出发去京都的事情,就拉着他手问,“明天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不走,等小鱼儿洗三过后我再走。我这一走怕是个月很难回还,到时候这个家就又要交到你手里了。你若是顾不过来,就把翩翩带上帮衬,若还不行,就找母亲……” “好,我都知道,你放心。” 转眼到了洗三当天,沈姨母和林父一家很早就过来了。 沈姨母元宵节当晚听到瑾娘产女,心中就一咯噔,担心她生了女儿为夫家不喜。可过来翠柏苑时,徐二郎亲自接迎了她进来,又和她说了瑾娘产后诸事,言谈间更是屡次提及爱女。 他面目柔和,提起小鱼儿时,嘴角抑制不住上翘,可见对这个姑娘也是喜爱至极的。这才安了沈姨母的心,让她压抑的心情好转些许。 路上徐二郎又说了明日晨起出发参加春闱,瑾娘月子期间还要劳烦她多登门探望劝慰开解,以免瑾娘身子不适,心中抑郁,再憋出什么病来。 沈姨母闻言自然忙不迭的应了,还打包票说,“有我看着,绝对不会让瑾娘出事儿的。二郎你放心去,家里我帮忙照应着。” 沈姨母进了内室探望瑾娘时,瑾娘正抱着小鱼儿在室内走动。 桂娘子之前还说,若是身体状况允许要下床多走两圈,既可以促进身体恢复,也可以促进恶露快速排出。瑾娘产后感觉轻松很多,除了身子还有些虚弱,别的并没有不适。所以,她就很听桂娘子话的,每天都起来转两圈。 沈姨母抱着小鱼儿稀罕的不得了,接连说“小鱼儿眼睛像你,面庞五官像二郎。”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怎么我一点也瞧不出来了?” 明明就是个还没张开的肉团子,眉毛都还淡的很,眼睛也不怎么睁开。所以,问题来了,姨母到底是什么火眼金睛,才能从这个打着哈欠想睡觉的娃娃身上,看出她和徐二郎的影子来? 简直神奇。 瑾娘到底身子弱,而小鱼儿刚出生,也不敢让她见太多生人。所以若非是通家之好,女眷就不往里边领了,这样不仅瑾娘可以休息下,连小鱼儿都可以安生的睡会儿。 吵吵闹闹的一天就过去了,很快到了隔日,这日晨起徐二郎赶在天亮前就出发去京都了。 春闱在二月初,他在路上赶路最少需要半个月时间。若是身体有个不适,那更耽搁事儿,所以还是要及早过去。安顿好了,把身体养好了,同时适应了京都的气候,摸准了主考官的脾气秉性,才好下场。 徐二郎出发后瑾娘怏怏不乐了半天,很快就被小鱼儿吸引了注意力。 小姑娘许是饿了,小脑袋一个劲儿往瑾娘怀中拱,可爱软萌的模样,惹得瑾娘心都软了。 第101章 进京 一开始怀小鱼儿的时候,瑾娘就曾和徐二郎商量国母乳的事情。 徐二郎不是迂腐的人,也不觉得体面的妇人自己哺乳儿女有什么不对。所以对于瑾娘提议,他是赞成的。 但是想到瑾娘产后不会很快下奶,且晚上白天夜里不消停的喂奶,她身子会很劳累,所以才又找了奶娘来。 瑾娘也是今天早起才下奶的,之前小鱼儿都是吃的奶娘的。可如今她有初乳了,且小鱼儿也饥饿的一直往她怀里拱,瑾娘就笨拙的解开衣衫,开始喂小鱼儿。 她动作不熟练,还需要奶娘帮着调整姿势,才能让小家伙喝到奶。而因为是初次哺乳,更是初次在外人面前袒露身体,瑾娘非常不自在。 好在小鱼儿如今人小胃口也小,不过吃了片刻就呼呼睡着了,瑾娘这才松了口气,赶紧将衣裳拢上,让奶娘把小鱼儿抱了回去。 小鱼儿睡了,瑾娘也倦意上头,很快也睡了过去。这一觉就睡到午饭时,瑾娘醒来在床上坐了会儿,等缓过神,才吩咐丫头们送吃的过来。 她还是惦记徐二郎,忧心他如今赶路到那里了,午饭吃的好不好,有没有碰到劫匪。 胡思乱想的,饭都没吃好,精神也变得怏怏的。 好在瑾娘自主意识还不错,她很快意识到,自己这样做除了损害身体,一点益处都没有。 月子期间就要少操心,少忧郁,要心情爽朗,能说能笑。同时她也要好吃好睡,将亏损的身体慢慢补过来。 现在想其他都没用,不管她想再多,徐二郎这一路上该遇上的东西和私情还是会遇上,不会因为她的意志而改变。那她还提心吊胆做什么?她还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养闺女,好好调养身体。 瑾娘想开了,心情也舒展了,晚上一夜好觉,直接睡到第二天早起。 她是舒服了,徐二郎却感觉浑身不舒坦。 才离家一天,他就觉得处处不自在。脑子里不可控制的想起瑾娘和小鱼儿的模样,他开始想念妻女。 没有瑾娘在身边的日子,他之前秋闱时适应过一段时间,当时就觉得度日如年,如今更觉得如此。 在家时明明瑾娘也没有做什么,可他就觉得什么都自在,可出门在外,才第一天徐二郎已经极力忍耐。 不适应,厌倦,吃的喝的都不和心意,他的心情变得非常不美妙。 也只有想到瑾娘,想到刚出生的小鱼儿时,他冷若冰霜的俊脸上,才会浮现一丝笑意和温柔。 主子兴致不高,心情不好,随行的墨河几人自然不敢说笑,车队的气氛明显凝滞许多。 好在赶了四天路,到了朔州时,见到了久侯他的宿迁和辛魏,徐二郎的脸色才晴转多云,身上的凛然的气势才收敛起来。 宿迁是要和徐二郎一道上京,他和徐二郎一道参加秋闱,也一道中举,不同的是,宿迁底子好,底蕴深厚,对此番春闱有些念想,可徐二郎却非常明确,他此番真就是去见世面,是去陪跑的。 宿迁早先秋闱之后,说上榜的几率在五五之数,因为他科考时身体也不适,感觉还没发挥出平时八成的能力。可即便如此,宿迁也轻松中举了,且排名很靠前,在第八,由此可见,此人真的是积累丰富,有望在春闱中出头了。 至于辛魏,他如今身体已经好转。 不过因为这几天冷的厉害,他出入都穿着厚实的貂裘,整个人从上到下捂得严严实实,只余下一张脸露在外边。 辛魏虽然中途退出秋闱有些遗憾。可他结识的两个好友都中举了,且排名还都不错,这也是一件让人很欣喜的事情。所以见到这两人,辛魏面上虽有落寞,更多的却是欢悦。 三人见面后自然去酒楼坐了坐,不过鉴于只等徐二郎修整过后,明天他和宿迁就要上京,辛魏也没有灌他们酒喝,只以茶代酒,祝他们两个能旗开得胜。 这一番“敬酒”过后,又说到徐二郎喜得爱女一事。因小鱼儿出生在元宵节,几日内徐二郎就要离去,而几位好友除了郑顺明都离的不近,所以徐二郎便没有特意通知。 王轲那里他没有说,是王轲家境困难,不好再给他增添负担。辛魏和宿迁这里,纯粹是因为不过几日便要亲自见到这两人,当面说总比书信往来有诚意,所以徐二郎才拖到今天说。 而若不是辛魏特意问及此事,徐二郎险些忘记。 辛魏闻言就拍着徐二郎的胳膊说他不仗义,不把他当兄弟看。他把徐二郎好一番埋汰后,就直接解下腰间的玉佩,“送给小侄女做个见面礼。” 这玉佩贵重,可却是辛魏的一番心意,徐二郎点头收下了,又敬了他一杯茶。 宿迁则道,“我身上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倒是我书房中收藏这一方水头很好的玉石,是做印鉴的好材料。之后给你拿去,等小侄女大了,有了小字,给刻上去让她使用,也是一桩风雅事情。” 辛魏闻言也点头,“这个好。” 三人说说笑笑的,不自觉天就晚了。又说了几句,便散了。 明天还要起早赶路,今晚上他们也要早些休息,不好虎丘太迟。 翌日辛魏送徐二郎和宿迁离开,站在十里坡外目送着两人的车架没了影,才怅然的回了府里。 辛家大哥见弟弟怅然若失的模样,就拍拍他的肩膀,“不要灰心,再等三年你也能去京城。不过在此之前,咱们还是先到校场去连连身。你这身体太弱了,再不好好练练,就怕你又栽在明年的秋闱上。因为天气原因与仕途一道阔别,你甘心么?” “不甘心!我跟你去大哥。” 辛魏被辛大哥拐带着去校场习武强身了,此时瑾娘面对着徐母身边的李嬷嬷,有些无语。 “夫人,您看这……”李嬷嬷欲言又止,面上很不好意思。她是真不好意思,毕竟瑾娘还在坐月子,还有一个小姑娘要照应,徐母不帮衬且罢了,这时候偏还给添乱。这要是让外边人知道了,不得说这婆婆行事可恶才怪,可是天可怜见,夫人真没那个心思,她就是觉得,觉得,如今瑾娘掌家,事情要瑾娘吩咐了才好办,所以直接把这事儿交到瑾娘手里了。 瑾娘闻言就道,“行了,这事儿我知道了,稍后就让人去青丘山上,把母亲供奉的那尊金佛再请回来。” 早先徐二郎中举,徐母觉得只是给佛祖磕头致谢这谢礼太浅薄了,所以脑子一转,就想到了给佛祖重塑今身一事上。 徐母既然开口说了此事,无论徐二郎还是瑾娘都不能拒绝,只能真的捐了金子,给佛祖贴了一层金箔。 那佛祖就供奉在青丘山无音寺主殿中,当时是和人家主持说好的,之后你尊佛就是寺庙的了,谁能想到徐母如今又异想天开想把贴了金箔的佛祖请回来? 这是简简单单的请个佛祖回家那么简单的事情么?这事儿不和人家无音寺好好沟通,人家会乐意? 这可真是得罪人的事儿,可徐母既然吩咐了,还不好不做。 瑾娘想了又想,就让人出去喊了徐过来。 她如今在坐月子,也没有让徐进里间,就在拐角的地方放了个屏风,让徐在屏风后边和她说话。 瑾娘将徐母交代的事情转述给徐,末了说,“我觉得这事儿下人不好出面,还得你过去一趟。母亲为二郎科举操碎了心,这佛祖是必定要请回来,让她老人家安心的。可也得罪人……这样,你去时带一千两银子,就或给寺庙捐的香火钱,向老主持会通融通融。” 徐闻言也是无语,他嘴角抽啊抽的,后槽牙都开始疼。 得,好不容易他那事儿逼的爹又出去祸害别人去了,这家里好不容易清净了,这当娘的又开始出来捣乱了。 可徐母不同于徐父,她虽然对几个孩子也没尽到为人母的责任,可表面功夫也算做的马马虎虎,所以对于这么个母亲,还真不好敷衍她了事。 徐不情愿的“嗯”了一声,“行,我这就去嫂嫂,那我这就走了。” “去。别忘了多带几个人手,也穿厚实些。” “行,我知道。” 徐离开后,听到这消息的翩翩也过来了,她小大人似得叹了口气,“佛祖真的管用么?真的是佛祖保佑我二哥中举的么?若真是如此,若佛祖真能保佑我二哥这次连进士也中了,我也给佛祖重塑金身。” 说着说着翩翩就开始嘀咕,“可我怎么就这么不信这都是佛祖的功劳呢。唉,二哥走前也说这次榜上有名的机会不大,若是落榜了,那母亲,啧啧……” 瑾娘:“你就不能想点好的。” “没办法想好的啊嫂嫂,我二哥亲口说的,他这次就是去长见识,去陪跑的。他对自己的认知如此明确,那我还对她中进士一事抱什么期望?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我不想最后受打击啊……” 翩翩又念叨了几句有的没的,就离开了,而此时小鱼儿也睡醒了。小家伙睁着乌溜溜水润润的大眼睛看着瑾娘,瑾娘尽管命知道这时候的婴儿是看不见人的,可也被小姑娘萌的不轻。 抱着她好一番亲昵,又给她为了母乳,而后娘两个就一起睡着了。 下午时沈姨母带着萱萱过来二郎,沈姨母就如她早先和徐二郎承诺的那样,为防瑾娘七想八想,她基本上两天就来一趟。 每次都呆一上午或是一下午的时间,和瑾娘说说话,抱抱小姑娘,确认两人都好好的,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时间转瞬就出了正月,眼见着进入二月份儿了,瑾娘猛一下想到什么,就问丫鬟,“有公子的信么?他前几天就该到京都了?”再不到京都就晚了,毕竟二月十五左右春闱就开始了,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还要拜访平西侯府,还要结识一些迎接学子,要熟悉考官的喜好,这都需要时间。 青苗回了一句,“自从公子离开后,总共收到五分来信。上一封信是大前天的,夫人您已经看过了。” 瑾娘“哦”了一声,有些遗憾,熟料青谷从外边跑过来,手里就拿着熟悉的信封,“夫人,公子来信了。” 瑾娘迫不及待的接过书信翻看起来,信中徐二郎照例写了他这几日的日常。 写他和宿迁往京城途中,又结识了两位友人,因为彼此性情相投,便结伴而行。因都是奔着春闱去的,众人又都是举人出身,学识相当,也有共同话题聊,所以几乎每晚都谈诗论经到很晚才回去休息。 徐二郎还调侃,他在诗赋一道上实在没天赋,做出的诗只是对仗工整,韵致和谐,寓情于景或是寓景于情上就有些差了。换句话说,他的是比较“实干”,一点也不浪漫,更不能让人沉浸其中,所以,诗赋一道实在算是他的弱项。 又说如今距离京都地界只有两天的路程了,众人的心情都很不平静。他还好,因为此行目标并不高,所以心态是最稳的。 又说前两天从一个县城经过时,见一个宝宝的摇篮很是喜庆漂亮,就特意问店家定乐一个。大概半个月可出货,到时候他让人送过来。 徐二郎还说了两句闲话,道是遇到倒春寒,同行的举子中已经倒下了两个。好在他身体好,又每天都喝着瑾娘让他携带的茶包,道是没有中招。 如今他的身体还很康健,没有一点不适,让瑾娘不用担忧。 信末徐二郎照例问候了家中的情况,母亲如何,三郎和翩翩怎样,三个小的可安好,最后才问瑾娘,可有想他,可有经常在小鱼儿的面前念及他? 他还说他“忧人不能寐,耿耿夜何长”,写好几个晚上因思念她而睡不着觉。 瑾娘看着看着脸就红了,面红耳赤的模样惹来丫鬟们切切发笑。显然,即便不看信,她们也能猜想到,肯定是公子又给夫人说情话了,不然夫人不至于如此失态。 而被瑾娘如今惦记的徐二郎,此时已经到了京都,甚至已经到了平西侯府的门前。 第102章 平西侯府 而被瑾娘如今惦记的徐二郎,此时已经到了京都,甚至已经到了平西侯府的门前。 平西侯府乃功勋世家,豪门勋贵,早先又是皇帝心腹近臣,自然大权在握,富贵滔天。 虽然年前平西侯战败,不得已上交了兵权,至此离开了顶级的权贵圈子,平西侯府看似也跟着没落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平西侯府还没到瘦死的地步,尤其是半年前族中一个女儿又获封婕妤,深的陛下宠幸,如今更是有孕在身,平西侯府眼看着又要起来了。 虽然还是比不得早先的富贵滔天,权势彪炳,但诺大的“平西侯府”四个字,在太阳光的照射下依旧反射出刺目耀眼的金光,逼得人睁不开眼,门前两个大狮子也威风凛然,龇牙咧嘴的透露出一股武将特有的凶悍和狰狞。 徐二郎在街角占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抿了抿唇,喊上墨河,“走。” 平阳镇徐家是徐家的远方支脉,而平西侯府却是历代嫡出的子孙才能继承的产业。论起主次来,平西侯府是主,平阳镇的徐家是次,而论起尊卑,平西侯府更是尊卑显耀,远不是平阳镇的徐家所能比及的。 所以,不管于情于理,还是从规矩礼教等方面说起,徐二郎来到京城后,第一件要做的紧要事儿,都是过来拜访。 平西侯府门人见多了高管权贵,眼界自然高。所以当他们看到一个穿着锦绣华服、气度不凡、清贵从容的年轻人带着仆人来到门前时,都打起了精神。 不过在他们得知,眼前这个年轻人只是徐家的远亲,此番是因为春闱来了京城,所以特意来主家拜会后,面上虽然表情不变,但之前那股诚惶诚恐的殷勤劲头却全都消失不见了。 徐二郎没在意,只是拱手说,“劳烦两位去通传一声,就说徐润之登门拜访,冒昧来访不知是否惊扰到主人家,还望勿要见怪。” 守门人见他说话彬彬有礼,且浑身气势凛然,即便只是徐家的远方支脉,看着却不像是好惹的,所以斟酌过后,只能和另一个人打了招呼,然后将帖子送了进去。 徐二郎又稍等了片刻,便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快步走了过来,走在他身前的,是一位年约十五六岁,穿着宝蓝色绣缠枝纹锦袍的少年男子。 这少年长相精致绮丽,神色间还有着掩饰不住的稚嫩青涩,但言行举止间却大方洒脱,打眼一看就让人知晓,这是个富贵窝里出来的名门公子,虽稚嫩,却教养得当。 就见这少年快步走到徐二郎跟前,率先行了一礼,“润之兄远道而来,小弟没有前去迎接,实在失礼了。” 徐二郎回了一礼,这才问,“阁下是?” 这小少年一拍额头,这才赧红着面颊解释,“我是大房的四子,我叫徐文清,今年年方十五,润之兄喊我一声文清弟即可。” 这少年一介绍,徐二郎就将他与早先收集好的消息对上号了。 大房的四子,也就是平西侯嫡出的四儿子。和平西侯世子、平西侯二子,乃是一母同胞,都是平西侯夫人所出。 而这位少年的世子长兄,为他大哥徐大郎所救,他大哥也是因此而丧命。 这也就不难理解,平西侯府的人听到他过来如此郑重其事的,派了这府里嫡出的公子来迎接了。 这礼委实有些重。徐二郎受不起,尤其想到这些人此时敬重和感谢,都是用他大哥的命换来的,他心里就火烧火燎的厉害。 可心里难受,徐二郎面上也没有表现出丝毫。 他郑重谢过,又和徐文清客套两句,才被徐文清引进了平西侯府。 徐文清边走边说,“父亲自从上年交了兵权,就赋闲在家。熟料今年开春西南沿海一带就传来有倭寇进犯的消息,而西南水师提督年岁已高,这两年有致仕的打算,父亲这段时日经常被圣上召进皇宫去,商量下一任水师提督的人选。只是润之兄也晓得,这官场中涉及到利益的事情,素来不争执个三、五个月很难确定下来。这不,都商量了半个多月了,也没商量出个头绪。父亲这些日子时间都耗费到这上边了,今日一大早又被圣上传召入京,不然,听说润之兄过来的消息,必定要第一时间见到你。” “如今父亲不在,润之兄先随我去拜见母亲和老太君可好?” “好,一切随文清弟安排就是。” 平西侯府的老太君是平西侯的继母,也就是老平西侯后娶的妇人。现平西侯的亲生母亲在生育了两个儿子后就难产而亡,老平西侯当时还是壮年,便在父母和岳父岳母的操持下,续娶了这位刘家的贵女进门。 这位贵女性情贤淑温婉,也不是挑事和阴毒的性子,嫁进来后但凡涉及原配儿子利益的事情,她都很少插手,也因为她这一作态,即便老平西侯去世,现任的平西侯也敬奉着这位继母,母子关系还算可以。 平西侯对继母的态度自然影响着平西侯夫人,所以这位夫人对继母也算敬重,平时闲暇会过来请安说话,陪着逗趣,也算是婆媳相得的典范。 如今平西侯夫人就陪在老太君跟前,还在说着徐二郎的事儿,“年前送节礼过来时,就在信里提了一句,说是徐翊中了举人,准备参加今年的春闱。我这边掐着日子,算着这些时日也该到了,却一直没见人影。好在今天是登门了,不然我就要担心他走迷了路,丢在半道上了。” 老太君笑了两声,才想到什么似得问她,“是那位因救护世子命丧的徐翱的兄弟?” “是他。听说原本也是要从军的,只是徐翱战死后,他爹娘心有余悸,硬是逼着底下两个孩子都弃武从文。徐翊也算有些本事,在读书一道上也有些天赋。今年恩科的时候中了秀才,随后又在秋闱时中了举人,也算难得的文武全才、少年俊杰了。” 作为平西侯府的当家夫人,尽管如今府中大半事宜都交给世子夫人处理,可平西侯夫人无疑才是在后边掌舵的那个人。 她虽远在京都,但对徐家所有支脉族人都了解的很清楚,以防有什么人求到头上打她个措手不及,更防有些人打着平西侯的名号在各处肆意妄为,牵连了平西侯府。 平阳镇徐家自然也在她的“监控”范围内,之前她那么“看重”平阳镇徐家,是因为徐翱年纪轻轻就是正六品昭武校尉,且在他夫君帐下当差,属于前途无量,需要示好的一类人,她自然关心。由此而对平阳镇徐家多几分看顾,也是应有之意。 老太君就唏嘘,“这样的人才可不易得,放在咱们这样的人家好教养出来,放在那野蛮之地,不知费了大人多少工夫。不过听你话中的意思,他爹娘也都是不中用的,那这孩子能有如今这前程,怕是这孩子本身能力不错,不然,怕不得被他那爹娘误了前程。” “可不就是这个意思。” “好歹是世子救命恩人的兄弟,如今过来科考,这一应吃穿住用,可都得安排好的。” “我晓得。已经吩咐婉儿安排去了。婉儿从小在咱们身边长大,她做事咱们都放心,想来她如今都安排好了,肯定不会亏待了那孩子。”婉儿就是如今的世子夫人,也是平西侯夫人的娘家侄女,因为平西侯夫人喜欢,少时没少过来玩。长大后顺利嫁入平西侯府,人生也是难得的顺畅。 婆媳两个又聊到接人的徐文清,正说着今年该给文清相看了,他年纪不小了,也该娶房媳妇进门了,就听到门外丫鬟过来通传,“老太君,夫人,四公子和徐二公子过来了。” 老太君和平西侯夫人连忙让人喊两人过来,门帘掀开,就听到徐文清喊了一声,“祖母,娘,我把润之兄接过来了。” 平西侯夫人在屋内就回了一句话,“叫什么润之兄,多客套。咱们自家人,你合该称呼一声堂兄才是。” 此时徐文清和徐二郎已经走了进来,少年精致绮丽,徐二郎则是英挺清俊,站在一起,徐文清反倒被徐二郎压了一头。 老太君和平西侯夫人也没想到徐二郎长这个模样,当即就赞叹出声,“好个翩翩儿郎。这浑身气魄,有我徐家的风范。” 平西侯夫人也说,“等老爷回来,看到二郎这个模样,爱才心切,怕不得把你捉回军营去。” 徐二郎被打趣的连连拱手,给两位长辈见了礼,才在平西侯夫人的示意下落了座。 几人一番寒暄,平西侯夫人询问他家中如何?几时出发的?路上可还顺利?同行友人在何处,若没有安顿好住处,可在外院暂住。还问徐二郎可有把握上榜?复习的怎样了? 徐二郎一一回复了,末了道,“小子见识浅薄,腹中诗书有限。此番不求榜上有名,只求长了见识,三年后能一朝得中。” “好,好,目标明确就行。你本就年轻,也不急在一朝一夕,贵在稳重踏实,等积累的丰厚了,想要中进士也轻而易举。” 平西侯夫人又道,“老爷在京中也有几位好友,和几位书院的山长也有些面子情。二郎若想这几日去拜访他们,我这边就让人安排。” 这点徐二郎倒是没推辞,恭敬的谢过,随后又说起别的。 老太君年岁大了,精力有限,平西侯夫人也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几人之后又简单絮叨了几句,平西侯夫人便让徐文清带着徐二郎去收拾好的客院暂住。 这些安排也都在徐二郎的预料中。 他是支脉的人,可无论怎么说都姓徐,没有来了京城不住主家,却跑出去租房子住的道理。若真如此行事,不说平西侯府的人如何看他,且就外人来说,这也是宗族不睦的写照。不管对谁来说,都不利。 更别提他亲生的兄长还因为救护平西侯世子丧命,那对他的款待和照应,自然只能好上加好,稍微有一点不上心,肯定会被人说道。 这番情景下,徐二郎想出去和宿迁等人租住根本是痴心妄想。 好在虽然暂居在徐府客院,这客院明显是挑拣好的安排给他的。不仅风景雅致,位置僻静适宜读书,就连院子角落里,也有个通往外边胡同的小角门,从这了出入比走大门那边方便许多。不管何时进出都不会惊动旁人,这倒是方便。 徐二郎就此在平西侯府住下了。 傍晚时平西侯从宫中回来,听闻徐二郎过来的消息,也亲自见了他。 如同徐二郎早先想象中的样子,平西侯生的高大威武,四方面孔和身上的冷肃的气息,衬得整个人愈发威严肃穆。 然他在看见徐二郎时,眸光却柔和许多,过了初始的怔忪后,平西侯叹了一声,让徐二郎落座,“你和你大哥有三分想象。” 徐二郎来之前已经想到了平西侯所有能提及的问题,他冷不丁说到大哥,徐二郎也只是心头刺痛了片刻,就恢复如常,这也在他设想的范围内。 平西侯看着眼前年轻人陌生又有几分熟悉的面庞,歉然道,“当初徐翱为救世子而亡,只是那时兵荒马乱,也来不及给他收尸。等世子逃出危难,回过身来寻找徐翱的尸体时,却哪里还能找的到人。到处都是残尸断骸,肉酱血躯,敌我尚且只能凭借衣裳区分,至于究竟那具尸体究竟是谁,却分辨不出了。” 徐二郎强忍着涌到喉间的鲜血,问了一句,“那是如何确认我大哥死亡的?” 当初消息被人从战场上送来时,距离那场战役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时间。徐二郎悲痛之下策马就要赶赴战场,却被闻讯而来的徐父徐母死命拦住。 用徐父徐母的话说,平西侯不会无的放矢,既然说大哥战亡,那人肯定就没有了,徐二郎就是亲自过去,也无济于事。再来,当时正值冰天雪地,两人也担心徐二郎路上有个好歹,那时他们就又要承受丧子之痛。 第104章 哀痛 已经死了一个儿子,剩下的子女他们一个都损失不起。 为此徐母甚至以死相逼不许他离府,且那时候家里都乱了套,大嫂的娘家人闻讯要带大嫂归家,大房几个孩子哭闹不休,整个府宅混乱的如同大祸临头,人心都不安了。也是因此,他才断了亲自去寻找大哥骸骨的想法。 平西侯道,“你兄长为世子挡了两箭,那两箭都正中要害,即便侥幸躲过之后的追杀,要存活下来也不易。更何况,当时敌军足有千余人在世子等人身后穷追不舍……事后世子在战场找到了你兄长的佩剑,以及他随身携带的一个木牌。具体事宜,等明天晚上世子从京郊大营回来,由他详细说给你听可好?” 徐二郎满心哀痛,强忍着喷涌而出的泪意,说了声“好”。及至后来他在暂居的客院中回过神来,都不知道这一路是怎么回来的,当时究竟在想些什么。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肯定是在悲痛大哥的离世。大哥走了,却连一具健全的骸骨都没找到。而平阳镇族地里埋葬的,不过是大哥的衣冠冢。他为此甚至连去祭拜大哥都不敢,唯恐晚上会梦见大哥诉说他“尸骨不全,死不瞑目”。 徐二郎坐在院子里怔怔出神,他满心悲怆,却发不出一言,身心焦灼的像是有炽热的火焰在燃烧。此时此刻他多么希那场大战时他也在现场,即便不能救大哥于危难,好歹把他的尸骨带回来,也算有个念想。 徐二郎眸中染上血丝,嘴唇抿的死紧发白,他双手握成拳,攥紧又松开,松开又倏地攥紧。而他手上的青筋更是砰砰跳动着,可见他心绪起伏到何种程度。 良久后,就在墨河几人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的时候,徐二郎猛地起身,去了临时布置的书房。 他拿起狼毫,在铺的平展的宣纸上快速书写着什么,他运力于臂,力透纸背,宣纸上的字体狂放恣意,又带着掩饰不住的悲鸣哀痛。 他此时无比想念瑾娘,想和她说些什么,好派遣心中的郁愤悲痛,可最后只能把满腔思绪付诸于笔端。 宣纸写了一张又一张,渐渐在另一侧叠成沓。等最后徐二郎把脑海中喷涌而出的怒气、戾气、悔恨、想念等全部书写完,时间已经过去了足有一个时辰,而雪白的宣纸已经被他写满了几十张。 徐二郎手臂有些酸麻,此时才回过神来,怔怔的看着另一侧的纸张。 他坐在凳子上,神情似在出神,面上的表情却渐渐平静。 又是良久,他拿起另一侧的一沓“书信”,一页页丢入身侧的火盆中。 火盆中的炭火吐出艳红的火舌,纸张一落进去,就化为灰烬。徐二郎见状修长的手指微不可见的抖动两下,他面上露出哭泣的悲色来,继而,又平静的继续将那纸张一页页丢进去。 直至所有纸张全部变成灰烬,他才身子后仰,背靠在了椅子上。 他单手捂着双眼,身上的气息还有些悲痛,却已被他渐渐压制。 屋外传来墨河的声音,“主子,天色不早了,该休息了。方才宿迁少爷让人给您送帖子来,说是明日邀您在望仙楼一聚。” “好,我知道了。” 徐二郎回了话,又在书房中坐了片刻,起身要回去歇息时,却又忽然坐了回来。 他仔细的磨了墨,拿起狼毫又在宣纸上写了起来。 这是给瑾娘的家书,他不好将那些哀痛的事情说给她听,可心绪躁动,总想与她说些什么才好,那就多问问家事,问她如今可好,小鱼儿是否康健。 这封家书很轻松,其中满满都是温馨与想念,徐二郎写完了信,身上的气息似乎也被这封家书感染,变得温软起来。 他又将信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找了信封装了起来,走出门后交给墨河,“让人连夜送回家中。” “是。” 徐二郎是个体谅属下的主子,以往晚上写了信,也都是交代第二天一早才让人送出去,这次却明确指出让现在就送,墨河心中立刻肃穆起来,郑重的应了是,便去挑选了一个脚力快的侍卫,让他连夜把信送回平阳镇。 却说很快到了隔日,徐二郎用完早膳后出门,他到达望仙楼时天色还早,原以为自己到的算早的,不想宿迁和沿途结识的几位举子,已经在大堂里等着他了。 见他过来,宿迁打趣的说,“今日就在大堂坐,京都物价高,二楼包厢的价格动辄十两银子起步。有那银子,不如租个环境好的小院住的舒服。” 徐二郎点点头,对此没什么意见,倒是开口问他,“如今住在何处?环境如何?是与人同租还是自己租住的房子?” 当初在路上时两人也说过这个问题,当时徐二郎只说要去族人家中住宿,宿迁闻言还道可惜,道若是找个性情相投的,就合租,若是没这缘分,就自己花钱租个小院。 宿家小富之家,此番宿迁上京,父母和族人也馈赠了他很大一笔银两。只是宿迁也是个有成算的,他虽狂妄,却不盲目自大,更不会和人攀比除了学业以外的东西。所以住宿的地点也不挑拣最好的,只找那些僻静的,也不想着要多大的院子自己居住,若是可能,他挺想找个人合租的,省钱不说,还能找个伴儿。 他原本很看好徐二郎,谁知徐家嫡脉的族人就在京城,这样一来他就不好强人所难了,最后也没找到非常让他满意的人选,只能自己租了个普通的农家院。 听徐二郎问起,宿迁就说了,末了还打趣徐二郎,“你可真是瞒得紧,要不是要和你联络,我尚且不知道你原来是平西侯府的族人。” 桌上其余几人闻言看过来,但他们面上除了一闪而过的羡慕外,神情倒是很快恢复如常。 平西侯府如今的状况,他们也是知晓些的。毕竟上年平西侯打的那场败仗太轰动,而他们朔州距离边境又很近,所以对战事很关注。 平西侯打了败仗肯定落不了好,而且他又是武将,自古文武是仇敌,在科举取士上平西侯肯定也帮不上什么忙,他们没必要嫉妒徐二郎。 然而心里这么想,却还是避免不了有些酸涩,羡慕徐二郎不用操心吃喝住用的事情。 不到京城不知道,京城的物价贵的吓人,他们虽然身上都有不少银两傍身,可还要日常花销,之后还要买考试试题,说不得还要打点往来,考完后还要住在京城等成绩,处处都要钱,他们不得不省着花。反观徐二郎,他就没这个顾虑,这让几人多少有些眼红。 徐二郎扫过几人的表情,苦笑一声回道,“我和平西侯是出了五服的远亲,承蒙平西侯不弃被安排住在府里,自然是感激不尽。只是到底是借住,且我这身份也尴尬,便不好多提及。又诚恳的说,“润之实在不是有心隐瞒诸位,而是情非得已,有劳几位千万别因此介怀,小弟这厢给大家给赔个不是。” 宿迁刚才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觉得自己给徐二郎惹了麻烦。可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他还担心徐二郎会拉仇恨被人挤兑,好在徐二郎应对得当,当下立刻开口打了圆场,又举起茶盏歉意的对徐二郎敬了一下,此事算是过去了。 望仙楼渐渐热闹起来,来自齐朝各个地域的学子也逐渐汇聚到这里。 如同朔州的状元楼一样,望仙楼在京城中也颇有名声,是多数举子渴望住宿的酒楼。 一来是因为此处地界好,距离贡院近;二来风水好,据说好几届状元和探花都曾在这里住宿;最后最关键也最重要的一条是,老板会营销但凡最后成绩在一甲的学子,老板都会退回这段时日在酒楼所有的花费。这就吸引来无数囊中羞涩,或是志存高远之辈。当然,更有许多投机者住入其中,这就使得这里人员混杂,但从另一方面说,也是打听消息的好去处。 徐二郎几人坐在这里片刻,就听到不少人在议论今年上榜的热门人选。其中多数有名望的子弟都是江南学子,再有就是京城国子监的学生,再不济也是齐朝远赴盛名的几大书院的学子。而对于地处偏僻如西南、西北等地的学生,众人普遍不好看,甚至连提及都不屑。 宿迁许久后出声,自嘲道,“想我在朔州也是能排的上名号的人物,不想来到京城,才知道什么叫做井底之蛙。与之前被众人提及的几位少有才名的学生相比,我这点成绩真是不值得一提。亏我还为此沾沾自喜,如今想来实在惭愧。” 几人中连学问最后的宿迁都被如此打击,其余几人更不用说。 他们垂头丧气,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听着隔壁桌江南学子发表对时政的新看法,以及他们对书中一些常考知识点表达自己的新见解,他们如丧考妣,遭受到生平最大打击。 他们发现,那些人说的很多东西他们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很多他们提到的辩驳证据,他们更是陌生。 第105章 旧人 那些同行的学子面色青青白白,如遭晴天霹雳。 宿迁面色也有些凝重,只是他虽张狂,心胸也是真的开阔。他也深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所以虽然被打击到,也很快恢复过来。他心里有落差,此时也还能抱着学习的心态,仔细听旁边那桌学子的讨论,学习着什么。 这几人神情都有些不对,反观徐二郎,就好像没有意识到他们这些西北的学子,和江南文风昌盛之地出来的举人之间的差别似得,依旧悠悠然的倒了茶来喝。 他本就长相英俊,举止清雅贵气,一身青衣愈发映衬的整个人缥缈似下凡仙,那不骄不躁的姿态,看到人眼热。 有一个同桌的学子就感叹道,“想来润之贤弟此番科举有大把握了。” 徐二郎轻笑着摇头。 他真的就是来陪跑的,只是他有钱夫子做先生,也从钱夫子本人的才华横溢上,认识到江南之地的秀才比西北的举人含金量还要高这个事实。他已经充分认识到两方的差距,有了心理准备,所以此时虽也有怅然,那种心绪却是一闪而逝。 徐二郎简单解释两句,宿迁就道,“地理原因造成的风气,这也是没有办法。江南物产丰饶,人杰地灵。反观西北,除了贫瘠就是干旱,早先大多数人家连饭都吃不上,养家糊口都是问题,又那里来的闲心去科举取士,谋求功名?” 一桌人俱都心有戚戚,却也没再说什么。 他们就这般喝着茶水在望仙楼坐了一上午,收集了不少需要的信息,随后又一道用了午饭,才各自离去。 徐二郎和宿迁自然是一道走的,两人还准备去书肆买些往年的试题。 这样的试卷有心人都会收集,所以要购买并不困难。 两人很轻易买到了需要的东西,随后又经掌柜的推荐,购买了据说由几位大儒共同出题,押题率很高的几份试卷,才一起去了宿迁租住的院子。 当天下午两人就在院子里刷题,论证,倒也得趣。 天将黄昏时,宿迁吩咐下人去街上买几个菜,顺便留徐二郎在这用完晚膳再走,却被徐二郎拒绝了。 “今晚还有要事,咱们择日再聚。” “也好。” 徐二郎回到平西侯府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他换了一身衣裳,喝了茶润了润口,才问墨河,“世子可回来了?” “还没有。”墨河回了一句话后,没等来徐二郎之后的问话,便迟疑道,“天色已晚,公子先用晚膳。等用过晚膳,说不定世子爷就回来了。” “……可。” 徐二郎用过晚膳,前边正好有人来请,“世子爷从京郊大营回来了,听说润之公子在府里暂居,特意派小的来请您过去一叙。” “前边带路。” 平西侯世子年约二十七、八,他如同平西侯一样,生的威武高大,眸光深邃如电,看着英气逼人。但他到底还年轻,身上远没有平西侯身上的威压和气势,不会让人敬畏。 但即便如此,眼前这个年轻人也是英伟不凡的,远胜过许多徐二郎早先见过的武将世家的子弟。 平西侯世子徐文浩见到徐二郎便躬身给他行了一礼,徐二郎连忙错身避过,“世子万万不可,草民一介白身,当不得世子如此大礼。” 徐文浩双眸微红的道,“当得,你当得!你是徐翱的兄弟,便是我的兄弟。之前……徐翱为救我丧命,我有心送他最后一程,无奈当时匈奴大军未退,我不敢稍离战场。之后父亲因丢了城池的缘故,被圣上下旨速诏回京。我作为父亲亲子,虽没有同罪,却也在被监押的诸人中,久久不得脱身自由。好在父亲简在帝心,圣上之后虽然剥夺了父亲兵权,却没有将我一撸到底,又有父亲运作将我安插在京郊大营当差,旬月才有一日假期。我有心前去平阳镇祭奠你兄长,无奈平西侯府如今仍旧被众人监视着。我倒是不担心自己无故外出被人弹劾,只是怕再牵连了你们一家……” 徐二郎垂首静听着,等徐文浩说完了,才抬起眸子对他拱拱手道,“世子一片诚心,兄长泉下有知也只会欣慰。世子不必因我兄长一事愧疚难安,兄长救你是本分,亦是情谊,想来即便世事重来,兄长还是会如此做。” 徐文浩双眸闪烁着几点泪光,他背过身去,似乎有轻微的哽咽声从他身上传出。片刻后,徐文浩恢复平静,又转身过来和徐二郎说,“我与你兄长同时到父亲帐下效力,情投意合,如同亲生兄弟。如今他又因救我而亡,我便替他照看父母亲人。二郎,你小我几岁,今后便以兄称我,我会代你大哥好生照应你。” 稍后徐文浩又问及徐父徐母的事情,问及两人身体可好,可有搬来京都居住的念头,以及徐翱的妻儿现状如何不同于平西侯夫人所有事情都尽在掌握的做法,徐文浩到底是男子,且是被作为继承人教养长大的世家贵子,他所关注的都是男人在外边的大事,后宅和女人家的事情,他素来是不在意的。 至于徐翱的妻儿,他也没有特意关注过。只是知晓他父母尚在,兄弟出息这些基本的信息罢了。 他没有过度询问,平西侯夫人也没有详细说明,这就导致了徐文浩信息断层,对徐翱妻子和离归家,几个孩子被抛弃一事完全不知情。 徐二郎冷不丁听他如此问,又见他双眸澄澈,明显对此事毫不知情,斟酌后还是将实情说出。 徐文浩登时大怒,一掌拍在书案上,差点把书案拍的粉碎,“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二郎,你大哥的遗孀改嫁到哪家去了?我听你那意思,那人家也是做官的,可是京城人士?” 徐二郎漠然道,“世子不必动怒。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谁也管不住。更何况就是留得住大嫂的人,也未必留不住她的心。再来确实是大哥先背离誓言舍她而去,她和离改嫁也在情理之中。家中几个幼儿也接受了此消息,对吴氏不再在意,世子就不要追究了。” 徐文浩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可徐二郎既如此说,他还不好再询问什么。只能默默把此事吞下,心中却在估量,看来要派人打探打探此事。 两人又交谈了片刻,徐文浩想到什么,从袖笼中取出一只穿着两只狼牙的颈链。徐二郎见到此物神情登时一变,“大哥。” 徐文浩道,“先前只找到了大郎随身的佩剑和刻着名讳的木牌,谁知最后打扫战场时,底下的士兵又寻到这个。我记得清楚,这是你大哥一直随身佩戴的东西。” “是。”徐二郎声音沙哑的道,“那狼王还是大哥在十五岁奔赴战场时猎杀的。大哥以为杀死狼王是个吉兆,便将两颗狼牙串成项链,作为护身符带在颈上。” 他颤抖着手从徐文浩手里接过项链,将两颗狼牙攥在手里。那两颗狼牙上似乎还有大哥的体温,让徐二郎越发心悸。 之前寻到的大哥随身的佩剑和木牌都各有安置。木牌连带着大哥几套衣衫埋入了衣冠冢,佩剑则作为遗物,留给了长安和长平。如今还有这意料之外的狼牙……徐二郎珍而重之的将狼牙放入袖带,拱手向徐文浩道谢。 离开徐文浩的院子后,徐二郎一边往暂居的院子去,一边想着徐文浩和平西侯的许诺。 之前大哥战亡,平西侯除了派人送来大哥的遗物外,还许诺给徐家所有人一个前程。尤其是大哥的嫡子长安和长平,不管两人是要从军还是科举,都会给两人安排最好的仕途。包括几人的婚嫁往来,他们也全部包办负责。 这算是很有担当了,可惜即便如此,又怎能抵得了几个孩子的丧父之痛?事后的弥补不管做的多好,几个孩子心中的伤疤已经留下,就再也消不去了。 隔日徐二郎又与宿迁会面。 宿迁已经打听好今年的主考官和副考官,这些都将是诸位学子的座师,他们更是掌握着此番会试的生杀大权,所以知晓他们的喜好至关重要。 宿迁探听好了消息要和徐二郎分享,徐二郎便过去他所在的小院寻他。 宿迁目前租住的小院环境虽好,却很荒僻,即便如此也花了他一大笔银钱。不过在科举之时能够租住到这样的院子已经很不容易了,银钱反倒是这时候最不需要计较的东西。 去往宿迁租住的院子时,徐二郎无意间撩开马车帘子往外看了一眼,结果就在一家卖首饰的朱翠楼前,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徐二郎以为自己眼花了,事实上并没有。 墨河吞吞吐吐的在外边张口,“公子,我似乎,似乎……” “嗯?” “属下看到之前的大夫人了。” “嗯。” 墨河不再作声,徐二郎冷眼看着那个明显不少,小腹隆起,状似有孕在身的妇人,心潮有一瞬间的涌动,却又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他像是没有看见朱翠楼前的人,又像是没有听到墨河的话,只是冷冷的吩咐道,“继续往前走。” “是,公子。” 第106章 答题 春寒料峭,科举当天冷的人浑身发抖。 徐二郎常年习武,身体健壮,倒不至于惧怕这点风寒,可前来科考的诸多举人明显不这么想。 他们看着暗沉的天色愁眉苦脸,唯恐老天爷一个不高兴就下一场小雨,或是一场小雪,那才真是让人欲哭无泪。 读书人普遍身子孱弱,即便没个病痛,身子也不会比正常年轻人爽利到哪里去。所以此时被彻骨的寒风一吹,他们一颗心真是拔凉拔凉的。 徐二郎穿着斗篷和宿迁站在角落的位置,这里避风,一点不冷。两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看着墨河和宿迁的小厮排队到哪里,好及时过去将他们从队伍中替换出来。 宿迁这次准备的非常充足,他也是吃够了上一次秋闱的教训。所以此番春闱时便在市井中,打听了不少在贡院中避寒保暖的方法,具体如下: 身上穿的衣物的布料要厚实,若是家境允许,可以将皮子仔细削过后,找手艺精湛的绣娘做成衣衫穿在身上。保暖不说,还抗风。 炭火这东西在贡院中是限量的,没办法多带,那取暖就要另外想办法了。可以带些实心的铜球或鸡蛋,小心的埋在炭火中,等火焰不旺或是身上发凉时,好将铜球或鸡蛋取出藏在身上取暖。 若是不觉得有损颜面的话,还可以带个汤婆子进去。当然,这个想法的可行性非常低,毕竟学子都要颜面,也唯恐这举动成了黑历史,以后在官场上被人讥讽嘲笑。他们更担心此举被监考官知道落了坏印象,绝了此番科举上进的可能。所以这办法真的只有非常非常不得已时,才能拿来使用。 除了这些外,吃食等物也要特别注意。防止风寒的药是一定要带的,姜片等物也不可或缺,而之后九日在贡院中最好吃大补暖身的东西,将体力保持在最佳状态。冻成快的羊汤无疑是其中翘楚,吃的时候用小锅煮开,将饼子掰碎了放进去,就是一顿美味。 宿迁正和徐二郎嘀咕着他都携带了什么东西,就见徐二郎用下巴示意了他一下,“走了,轮到我们了。” 宿迁看过去,就见再有三两个人就检查到墨河和他的小厮了,赶紧过去将人替换下来。 负责搜身的差役见状只是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便移开视线,显然是见多了这样的操作,已经见怪不怪。 进了贡院徐二郎和宿迁就分开了,两人一个往东边,一个往西边,并不同路。且贡院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禁止学子喧哗和说话,所以两人只是眼神交流了下,便各自寻找各自的座位去了。 徐二郎这次被分派的位置不错,号房却不好。正头顶和背后都有一个大窟窿,冷风循着空隙钻进来,吹得人浑身发凉。 如今还没到科考时间,学生也还在进场。徐二郎便站起来看了两个漏洞,琢磨着怎么把它们堵上。 四下观察一下,号房的所有物品尽收眼底,这里只有一张不足三尺的单人床榻,还有一桌一凳,以及一床单薄的被子,用这些东西修理号房明显不科学。 徐二郎想了想,还是认命的从拎进来的篮子中,取出几根树杈,以及一块不大的油纸布。 不管是树杈还是油纸布,都不属于考试禁带物品,只是因为这些东西太“穷酸”,所以一般考生也想不起来携带。 徐文清却是在考试前夕,特地给徐二郎送来了这几样“宝贝”。据他所说,京城贡院的号房年久失修不知道是户部就缺那几两银子,还是朝廷觉得这样“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更能磨练考生的意志,更能择出符合大齐需要的官员。所以尽管每次科举前都有不少御史上书修贡院,一年年下来,贡院还是原来的老样子,更甚者比之之前更破旧了。 说句不怕外人嘲笑的话,京都的贡院还比不得贫民百姓家的茅草房。 毕竟茅草房还能好好修理,还能不漏风雨。可贡院的号房就不一样了,你没工具材料修,而分给你的号房十有都是破旧的,哪能怎么办呢?没办法,只能生受着彻骨寒风,熬着呗。 徐文清一番好意,徐二郎自然收下了。不仅如此,他还给宿迁去了信,叮嘱他“以防万一”。如今尚且不知道宿迁那里的情况如何,他这边却要把备用的东西用上了。 号房前边站岗的士兵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徐二郎,轻松的用油纸布糊住漏风的孔洞,然后轻而易举将几根树杈插在了油纸布周围固定,窟窿瞬间被堵住了,士兵瞠目结舌。 还可以这样操作? 都把孔洞糊住了,那他们这些站岗的差役,还怎么看这些举人老爷出丑取乐? 唯一的乐趣被“没收”了,差役拉着脸,不高兴。 徐二郎将两个洞都堵住,号房内顿时暖和多了。虽然还是能感觉到丝丝凉意跑进来,但总比大洞敞开来的舒坦。 他忙活完将剩余的一根树杈顺手丢进科考用的篮子里,结果一抬头就见差役虎视眈眈的瞅着他。 徐二郎顿了顿,拱了拱手问道,“可是我的做法有所不当?” 那差役瓮声瓮气道,“没有。” “如此就好。” “……” 天色渐渐黑沉下去,徐二郎拨动炭火,放上小锅,将冻成快的羊汤取出一块丢进锅里,开始准备晚餐。 扑鼻辛辣的香味儿扑面而来,徐二郎神情变得愉悦几分,随后又掰碎了饼子丢进去,就这小锅中的食物吃了干净后浑身都暖和了,这才躺在榻上休息。 虽然已经发了试卷,然夜里更加森寒,稍有不当就会得风寒。况且不养精蓄锐,白天精力不济,还影响答题,有些得不偿失。所以,还是先睡。 他吹熄了蜡烛,阖上了双眸。脑海中却不住的想着试卷上的试题,琢磨着从何处着手答写比较好些。 天将亮时徐二郎睁开眼,他起身快速穿戴收拾好,又用青盐漱了口后,来不及吃东西,便趁着这会儿神台最为清明,开始磨墨答题。 此时不少考生都起来了,桌案上都点起了灯。他们一边冻得倒吸凉气,一边还得小心照看着蜡烛不要熄灭,又要招呼好不让烛泪滴落在试卷上,有些手忙脚乱。 徐二郎没这个烦恼,他目力惊人,不点灯也能将试卷看清楚。更何况前方就有差役执着火把在监察考生的一举一动,左右两侧的考生也点亮了蜡烛准备答题,他眼前亮堂的很,完全不需要点蜡。 舒尔几道咳嗽声传来,整个考场都静寂了几分。 才第一天就有考生耐不住风寒有了咳症,这真是给众人敲响了警钟,让诸人愈发谨慎,点起炭火取暖的时候,尤且担心被冻坏身子,真是恨不能将棉被也披在身上。 贡院中寂静无声,只有笔触在纸张上摩挲发出的沙沙声作响。 徐二郎昨晚已经想到了破题的思路,如今下笔如有神助,答的很是顺利。 这一天平静无波的过去了。 翌日阴云退散,太阳从乌云后一跃而出,整个天空终于放晴。 考场中传来考生们大喘气的声音,显而易见这两日的严寒给众人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如今好不容易天晴,实在是个好兆头。 徐二郎的心情已经很平稳,答题答的也周正稳妥。 前两场他觉得还算顺利,不想到了第三场考试时,笔迹却凝滞了。 首题:汉隋以来兵制,以今日情势证之欤。1 次题:致天下之民,聚天下自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义。2 三题:今欲使四海之内,邪慝不兴,正学日着,其道何之从?3 这几道试题难度严重超过了往年会试的难度不说,怕是比之过往几届的殿试难易度也不遑多让。徐二郎自觉能通过会试已是侥幸,而要过殿试,那真是比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还困难。 通俗点说,依照他的积累和底蕴,要把这几道题答的全面、出彩、有新意,太异想天开了。 怕就是钱夫子和明先生过来,对着这几道题目也要挠头。 徐二郎蹙着眉头深思,他眼角余光划过,就见不少学子应该也是答到了这里,此时都抓耳挠腮一副苦恼的不得了的样子。个别几个,甚至露出颓丧衰败的表情,显而易见这次的考题对大家的打击有多大。 见状徐二郎心情松快许多。且罢了,即便难也不是只难他自己,所有参加会试的举子如今答的都是同一套试题,既难大家一起难。 若是瑾娘知晓徐二郎的想法,怕是会拉着他的手说一句“同道中人”。这种阿q的精神,真是被古往今来考生们的学出了精髓。看来不管是哪朝哪代的学生,在科考的时候都是一样的。 不说瑾娘,且继续说徐二郎,他目前已经着手答题了。 此时他心态很好,因为想起他比之别的学子还有一个优势他从小习武,有望进军营,家里的兵书几乎被他翻烂了,所以对于各种兵制的利弊,他都心中有数。甚至对于提出新的兵制,也有过设想。这题对于他来说无异于送分题,至于接下来两道……且先答完这一道题再说。 第107章 会试结束 徐二郎即将落笔,想到什么,忽然皱眉,就有些迟疑起来。 有关“兵制”这道题目对他来说简单易答,根本不需要过多考虑。这可以说是这几天做的所有试题中,他心中最有把握的一道。 可单只这一题做好了不行,这道题做的太出色了也不行。前者自然是因为严重“偏科”依旧会榜上无名,后者则是因为如今并不是出头的好时机。 徐二郎斟酌了又斟酌,再下边,就缓了些。 他拧着眉头作答,好似这题目非常困难,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一样,对此一直注意着他的衙役,对徐二郎报以十二万分的同情。 看看这想呕给你带愁眉苦脸的,这次八层要落榜。这表情管理太不到位了,比比他旁边那位学子,即便不会做,也只是咬着笔杆子苦思冥想,细观之下表情还挺放松,好似已经找到了破题的思路。反观这位仁兄,虽然面容最为出色,可……他明显“表里不一”啊。 又是几天科考,天气一直都不错。老天爷非常给面子,白日温度徐徐攀升,穿单衣都不会觉得冷。倒是夜晚,虽然还是会被冻得瑟瑟发抖,但捂在被子里,再多喝些姜汤,也能保证不染上风寒。 但即便如此,不少学子也熬不住得为了风寒烧热。 但会试又比秋闱更重要一筹,只要熬过了这一场,就能鱼跃龙门,所以即便不少考生都身体不适,想要晕厥呕吐,也硬是咬着牙坚持到最后一秒。 当差役敲响铜罗,开始收试卷时,随着差役走过的地方,不少举人都倒下了。 依旧在站岗的差役对此完全不意外:每年都是这样!这些弱鸡举人能坚持到最后已经了不得了,至于最后能平安无事走出贡院的,真是少之又少。大多数人都是被差役或好友、同乡搀扶出去的,再有的,便是已经昏迷失去意识,直接别抬出去的。上一次科举天不好,风霜雪雨全集齐了,那年的学子惨的啊,抬出去了四五十个。今年老天爷给面子,熬到现在也才倒下了五六个,比之上一届会试进步老大了。 徐二郎在贡院门口遇见了墨河与宿迁,宿迁也精神疲惫,胡子拉渣,看起来整个人沧桑了十岁不止。 他见徐二郎出来了,确认他也好好的,便拍拍他的肩膀,说了声“回见”,便打着哈欠由小厮扛着回去了。 徐二郎这几日过的不错,体力也还在,精神也好。除了眼下的青黑和面上的青色胡渣,显示着他这几日过的并不舒坦外,其余倒是都还不错。而他的精神风貌,也比贡院的绝大多数举人,好了几层不止。 墨河从徐二郎手中接过了放着考试用具的篮子,“主子,现在回去么?” “走,回去还要写封家书,也好让家里人安心。” “是。” 马车是早就准备好的,看守马车的人不是徐二郎带来京都的下属,而是平西侯府的人。 那人还是世子身边得用的下属,见到徐二郎就拱手笑道,“堂少爷快上车,车里给您安排了洗漱用具,还有一些吃用的东西。你先简单用些垫垫肚子,世子说等您修养好了,再好好请您吃一顿,犒劳犒劳您。” “多谢世子美意了。” “哪里,哪里。” 墨河与那下属一起坐在车辕位置驾车,徐二郎坐在车厢内闭目养神。 车子就停在靠外围的位置,即便如此如今也寸步难行。 街道上挤挤挨挨全是马车,不时还可以听见隔壁过去的马车中的谈话。 街道上也熙熙攘攘、吵吵闹闹的,让人休息不得,却也由衷安心。 体谅着徐二郎才科考完,迫切需要休息,平西侯府的诸位主子都没有露面。只派遣了嬷嬷和小厮过来,送了诸多调养身子的珍贵物品,外加叮咛嘱咐他一定好好休息,不能仗着年轻不把身子当回事儿。 徐二郎一一收下致谢,末了才洗漱更衣去了书房,给瑾娘写了一封家书。 他自然将科举这段时日的见闻都写了,又写了不少在平西侯府的琐事,零零碎碎的写了足有十余张才罢手。可即将将书信封起来时,徐二郎想了又想,还是把决定在京城多呆一个月的事情写了上去。 这两个月时间,并不全是用来等会试成绩的。这个其实不用等,因为他心中有数,也因为他考试时动了点小手脚,所以可以很确定这次他肯定名落孙山。 之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还决定滞留在京城,且是两个月时间,一来自然是因为早先平西侯曾说过要给他引荐几位大儒与山长。他学识有限,先天不足,后天就该好好补起来,所以有心在这里求学。二来,会试是三年一度的科举大事,不仅事关举子前程,其中更是风云变幻,透漏出许多朝廷政党之争、权势倾轧。他总要亲自接触了,才知道厉害,才心中有数。且到底是亲自参加了会试,不能做到有始有终终究心中遗憾。所以尽管明知殿试与自己无缘,也想看看最终成绩,瞧瞧最后前三甲都花落谁家。 抱着这样的心思,徐二郎将自己的计划写在信上告诉给瑾娘。 他心中是愧疚的,思念的,可他也知道,此番机会难得,这两个月的别离与之后的前程和日夜相守,以及瑾娘不必对人卑躬屈膝来说,都是必要的。 瑾娘收到这封书信的时候,平阳镇还很冷,她甚至还穿着夹袄。 收到书信瑾娘乐的眼睛都笑弯了,可当读到徐二郎说要延迟两月归家这段时,她神情却不由失落起来。 尽管在他出发之前就晓得,他此去没个个月回不来,可真当阔别这么多时日,她也是相思入骨,昼夜难安。 瑾娘娇美的面颊上浮现愁绪,她有些想念徐二郎了。 此时瑾娘已经完全瘦下来了。 她月子坐的好,嬷嬷和丫鬟伺候的也用心,按说人该有些丰腴的。可因为桂娘子经常给她按压腹部,又通过针灸调理,她本人哪怕坐月子也丢不下阖府的事物,难免操心些;更何况出月子后她就带着小鱼儿睡,日夜照顾着一个小娃委实辛苦,她完全瘦下来也很正常。 只是因为月子里养的好,如今虽然瘦了,精气神却好,面色红润如桃花,整个人比怀孕前还有韵味,也多了几分母性,让人看上一眼就想亲近。 如今她皱着眉头出神,娇媚的神态便显得整个人越发的楚楚可怜,看得过来的翩翩一阵不忍。心想着,肯定又是二哥说了不讨喜的话,看把嫂嫂愁的。 翩翩把二哥好一番埋怨,等从瑾娘口中得知,二哥还要两个月才会回还的消息,整个人更抑郁了。 “二哥不是说去陪跑么?既然知道去陪跑,就肯定不会上榜,那还在哪里耗费那么长时间做什么?” “你二哥说了,难得去一次,也要长长见识。他的成绩肯定到会试止步,去不了殿试,但还可以近距离听听大家的说法么。还可以见见今年的前三甲。都去了京城,也不在乎这点时间,更何况平西侯那边还给你二哥介绍了大儒,你二哥直觉学识浅薄,想要向大儒讨教学习。” “这样,那好。” 此时长安几个也闻讯过来了,瑾娘就把方才对翩翩说过的话,又和这几个小的说了一遍。 长安和长平一遍遗憾一边憧憬,“二叔要是能快点回来就好了。” “我也想去京城见见世面。三甲游街,想必一定很热闹。” 瑾娘就赶紧鼓励两个小的,“你们好好学习,说不定再等个十多年,三甲游街的人之中就有你们两个了。到时候婶婶就和你们小姑姑,还有你们两个妹妹提前预定好酒楼,在酒楼上看你们。你们那时候肯定很风光,我们都要以你们为荣呢。” 两个小家伙听着瑾娘的形容,好似就已经看见了之后他们走马游街,被人敬仰赞叹的画面一样,顿时小脸都变得红扑扑的。 长安还好些,到底是哥哥,说话也稳重,就道,“定当勉励之。” 长平则嘿嘿笑道,“婶婶放心,肯定会有那么一天的,我和哥哥肯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瑾娘就道,“那好,那我们就等着你们兄弟俩的好消息了。” 长安和长平更郑重的应了一声。 两个小家伙郑重其事的样子,可把翩翩逗得够呛。她憋笑憋的浑身发抖,想哈哈大笑他们两个人不大,志气不小。可又怕打击到他们脆弱的信心,只能使劲憋着,差点把自己憋出了内伤。 正说着话,小鱼儿睡醒了,发出哇哇的大哭声。 奶娘赶紧将小姑娘抱起来,一看是尿了,又麻利的给换了尿布。 奶娘本来还想把小姑娘送到瑾娘手里,让瑾娘喂奶的。毕竟女主子空闲的时候,伺候小姑娘从来不假他人之手。 可她一看几个小主子都在,且他们说的热络,便打消了心思,自己抱着小姑娘去喂了奶,拍了奶嗝,才又抱出来交到瑾娘怀里。 第108章 放榜 小鱼儿如今还不到两个月,却已经长得白白嫩嫩,眉目精致。就如同之前沈姨母和徐母说的那样,她眉眼生的像瑾娘,五官轮廓却肖似徐二郎。 然不管是徐二郎还是瑾娘,都长了一副好相貌,所以显而易见,容貌肖似父母的小鱼儿长大了肯定也是一个美人。 其实,现在她已经有了小美人胚子的雏形。乌溜溜的大眼睛黑如点珠,看着人时非常有神。而她头发漆黑,皮肤白嫩,小鼻子挺挺的,小嘴巴也红艳艳的一小点,打眼一看就让人心生欢喜。更别提着小家伙还特别爱笑,她好似已经懂得了哥哥姐姐和小姑姑在逗她一样,每次被抱到这几人跟前,总是弯起了大眼睛,看得人一颗心都软了,很不能将她抱在怀里好生疼爱一番。 可惜如今屋里这几个小的还都太小,最大的翩翩也不过八岁。她连自己都顾不好,可不敢给她抱小鱼儿。 翩翩都只能饮恨看着,更别提长安长平和长乐了,那更是对着小鱼儿流口水,却不敢上下其手。怕自己没轻重弄疼了小妹妹,更怕小妹妹一个不高兴大哭起来。 所以最终还是瑾娘抱着孩子,翩翩几个围在她跟前看小鱼儿。 小鱼儿已经有些迷瞪了,翘翘的长睫毛垂下来想睡觉。长乐就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小声和两个哥哥以及小姑姑说,“小点声,不能吵着小妹妹。” 长安长平点头,翩翩则对天翻个白眼。 她不比这小屁孩儿懂得多?结果还要这小屁孩儿来叮嘱她说话小声点,以为她和他们一样幼稚么? 瑾娘就看着这画面不说话,耐心的一下下拍着小鱼儿,不过片刻功夫,小姑娘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在哥哥姐姐和小姑姑的殷切注视下睡着了。 长乐又道,“妹妹小,让奶娘看着妹妹睡。” “好,都听长乐的。” 嬷嬷过来把小鱼儿抱走了,长乐还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声,“要守好妹妹,她小,不能留她自己在屋里。” “唉,奴婢知道了,奴婢听长乐姑娘的。” 长乐满意的点点头,嬷嬷则恭敬的退下了。 瑾娘双手空了出来,就忍不住揉了揉长乐头顶的软发。之前她还担心她生了孩子,长乐会失落,会担心自己失宠,会不高兴,会重新变得自卑。 好在她一直守着,也经常敲打丫鬟和嬷嬷,倒是没人敢在长乐面前叽叽歪歪。更让她欣喜的是,长乐打从心眼里喜欢小鱼儿,并不觉得多了小鱼儿后,落在她身上的宠爱被分出去了,或是她被冷落了如何,反倒像是多了一个小伙伴陪她玩耍一样高兴,还有一种类似于,我终于不是最小的那个了,我也当姐姐的振奋。 这真是瑾娘最愿意看到的画面,也是此时,她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小鱼儿被抱进去后,瑾娘就抱着长乐问她最近和桂娘子学习的如何。 长乐小大人似得掰着指头和瑾娘说,最近又认识了什么草药,背会了什么汤歌儿,记住了几个药方。 这都是桂娘子教她的,她非常感兴趣,学的也认真,加上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学习的非常有成就感,也就越发有兴趣。 兴趣是孩子最好的老师,这说法真是再正确不过。 瑾娘闻言就鼓励长乐,说是以后家里有人生病了就不从外边请大夫了,就让她看诊。 长乐肩上的担子顿时重了,但也因此,她由衷的兴奋起来。小姑娘捏着小拳头保证,“我会好好学的婶婶,婶婶等我以后给你看病。” 瑾娘也给她比划了个“加油”的手势。 翩翩一脸牙疼,长安长平觉得似乎有那里不对。还是长安思绪快,突然就想到,这不是在咒婶婶生病么,这太不孝不敬了。 他张嘴就想说长乐,结果就接受到婶婶看过来的视线。婶婶明显知道他在想什么,微笑制止了他,长安就安静下来,没有多说了。 瑾娘却又趁机教导长乐,“学医是好事儿,治病救人是在行善,这是大功德。长乐既然有兴趣,想要好好学下去,就不能被外人的言语打击到。”毕竟在如今这个朝代,医者还没有商人的地位高,行医者乃是下九流的行当,别说有钱人家的小姐学习了,就是普通老百姓干了这工作,也会被人在背后诋毁几句。 长乐不懂,瑾娘就说,“你还小……等你再大点,我在和你说。眼下还有一件事,就是即便和桂娘子学了医术,也不能落下功课。我昨天检查你的大字,发现没之前写的好了。早先每天最少能被钱夫子圈出十个字来,那都是写的好的,这两天我见钱夫子圈的越来越少,昨天更是只圈了两个。长乐,在读书识字上这么懈怠可就不对了。婶婶尤且记得,早先你和婶婶保证过,喜欢读书写字,所以要认真对待。可是如今呢?” 长乐小脑袋越垂越低,面上的神色也越来越羞愧,小姑娘无地自容,长安长平见不得她这个无助的模样,想开口求情,可随后又想到,婶婶教导长乐是为她好。何况这件事确实是长乐做的不对,钱夫子也隐晦的点过她,可是妹妹全副心思都在医术上,根本接收不到。 瑾娘又殷殷劝解说,“既然承诺的事儿,就一定要做到。不然,当初就不该妄许诺言,这是做人最起码的品德教养。另外,长乐学习医术,不是想到时候给人治病么?既然治病肯定要开方子,要是长乐到时候写出一笔好字还好说,可若到时候你的字迹拿不出手,连带的看病的人都要怀疑的医术了。” “字迹好坏和医术高低有关系么?” “我觉得是有些关联的。你想想,若你的字写得好,看病的人肯定会在心里嘀咕,这个大夫字都写得这么难看,那她的医术会好到那里去?还是别在她这里看了,说不定她是骗子呢。” 长乐义愤填膺,“我才不是骗子。” 瑾娘点头,“长乐是个好姑娘,肯定不是骗子。但是,别人不这么想啊。他们看人都是很肤浅的,只看表面,根本不想去仔细了解你。所以,为了避免到时候可能会有的麻烦,长乐现在应不应该好好读书,顺便把字也练好了?” “嗯。婶婶说的对,我听婶婶的,以后好好读书,好好练字。” 看到瑾娘成功忽悠了长乐的翩翩、长安长平:婶婶套路怎么这么深? 他们欲哭无泪的时候,却不知道,自己也差点被瑾娘洗脑了。 最起码,翩翩此时就在想,她是不是也该练练字了? 她素来不爱学习,婶婶也没强逼她做不喜欢的事儿。但该认的字她是都认识的,该读的书她囫囵吞枣的也翻了翻,至于记住多少……抱歉她完全没记住,纯粹就是无聊的时候翻着玩的。但她却是会读会写的,毕竟这个家里不允许文盲存在。 之前她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可此时听嫂嫂的意思,字体反倒是一个人的脸面,如是一个人连字都练不好,那就是这个人外表收拾的再干净,不也就是个“面上光”么? 她是不经常出去玩耍,可之前去石府的时候,也见识到年龄稍大些的姑娘,尤其是快要说亲的姑娘,总要在人前表现些才艺扬名。 她不会跳舞,对乐器也深恶痛绝,不会弹琴作画,茶道也一知半解,骑马……还没学习。 一项项数下来,徐翩翩脸上的羞愧神色也越来越重。 她都已经这么大了,却一事无成,啥啥都没学会,啥啥都拿不出手。她这么无能平庸,以后出门不是给家里丢脸么。 现在想想,还是应该赶紧学点东西才成。不管是学个书法,或是做个精通诗书的才女,这说出去都好听,她也不算抹黑了家里的门面。总比到时候被人提起她……根本提不起来好。 瑾娘看见翩翩一系列变脸行为,嘴角微微翘起。原本提点长乐好好练字,不过是为了惊醒长平别贪玩,要好好完成钱夫子布置的作业这孩子年纪小,玩心还是大,虽然之前被徐二郎吓唬一番改了不少,可也没彻底根治。 这不,徐二郎这段时间跑京都去了,管不着他,也镇不住他了,这小家伙就开始消极怠工了,课堂上过分活跃的恨不能把屋顶掀翻了。不仅如此,他作业也不好好做,课也不认真听。钱夫子为此还体罚过他,无奈他皮实,脸皮也厚,完全不看在眼里。 这才有了瑾娘今天的作为。 她表面上说教长乐,其实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好在效果不错,不仅长平露出深思的模样,一脸悔不当初,决定痛改前非。就连翩翩,似乎也决定上进了,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 不说平阳镇徐家的热闹,再说回京城,此时距离会试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时间,眼看着就要放榜了。 这日宿迁一大早约了徐二郎去等榜单,徐二郎按时赴约,两人却没有去大堂等待,而是去了位置更好,环境与更清净些的二楼包厢。 “这包厢不是早半个月前就被订满了么?润之你是怎么捡的漏?” 徐二郎好笑的说,“那里来的捡漏?这里本来就被世子包了一整天,特意留给我用的。” 世子自然是平西侯世子。 宿迁闻言面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就说润之虽是平西侯府的族人,可到底是出了五服的远亲,就是说出他这背景,酒楼老板也不见得会卖他这个面子。 他来得早,可是见识了这二楼包厢抢手到何种程度。 就在刚刚,据说是顺海伯的妻弟的一个富贵中年人过来,说是要一间视野好的包厢,想看看今日张榜的热闹,就被掌柜的告知包厢早在半月前就被订满了。 那位富贵老爷还想发怒耍横,就被身后的仆人急忙拉住在耳边嘀咕了几句。他脸上的血色瞬间退了干净,随后也不敢再找事儿,即便满心不情愿,还是阴着脸一声不吭坐在了大堂里。 宿迁当时离得远,倒是没听见那小厮嘀咕了什么。不过想来也不外乎是告诉那中年人,这酒楼背后的背景厚着呢,不是一个小小的顺海伯得罪的起的。 至于他为何会知晓这种事情,其实不用外人说,单用眼睛看也看得出来。毕竟这酒楼地段好,又客来如云,若是背后没点背景深厚的人撑腰,肯定早就被人吞了。 再说回包厢的事儿,宿迁一听是平西侯世子帮忙定的,就道,“果然平西侯府才有这个面子,换做别的贵人,呵呵……” 徐二郎就道,“京都这地界,一砖头下来砸中十个有八个人都是贵人。贵人多了,就不值钱了。” 宿迁大笑,“润之言之有理,有理。” 他们闲聊的空档,街面上越发热闹了,就连着酒楼大堂,都沸反盈天。到处坐的都是焦急等待成绩的学子,以及等着榜下捉婿的权贵人家,再不行就是闲的发慌,纯粹过来看热闹的无聊人士。 好不容易等到日头高升,有衙役骑着大马,敲着铜锣过来。众人一下子蜂拥而上,那场面比肩接踵,从上边一看全是人头,简直让密集恐惧症的患者想死。 底下吵吵嚷嚷,也不知道都在嘶喊什么,不过想也知道是在询问衙役谁谁谁高中了没有。 衙役倏然敲了一下铜锣,高喝一声“肃静!”众人便都安静如鸡。 另外有两个衙役拿了红榜开始张贴,宿迁此时坐不住了,焦灼的趴在窗口上,看他那模样,真是恨不能长出千里眼顺风耳,好第一时间听到衙役有没有唱到自己的名讳。 他坐不住,反观徐二郎,则稳坐如山。 宿迁冷不丁看见这模样,羞愧的差点掩面,“和润之比起来,我这养气的功夫还差的远呢。” “那是因为宿迁兄知道定会上榜,才会焦心名次。而我,本就知道与榜单无缘,所以看起来反倒最为淡定。” 宿迁不乐意听这话,“润之别自谦,说不得你就上榜了呢。你我都不是阅卷的大人,又怎知道大人有没有对我们的答卷另眼相看。” 第109章 落榜 那还是早些年科考时的一件事。 说的是其中一位学子虽然总体成绩平平,远不到上榜的程度,但因为他在回答与河道有关的试题时,老练通达,语言又精致简练,既像是一位在河道工作几十年的河工,又像是一位颇有见地的学子,从而被当时的官员看中了。 放榜后这名官员还惦记着考生对河道一事的解决章程,便特意请来圣令,找出了学生的试卷,并带到天子面前,给如今的陛下观看。 当今圣上是个爱才的,又特别喜欢言之有物的实干人物,欣喜之下召见了那位学子。一番问答后,陛下大喜,擢升那落榜的学子为从六品官员,去江南治理河道去了。 那学生叫张大仁,他也真是争气,在河道治理一事上也确实非常有想法。几年下来,治理了不少泛滥堵塞的河道,出了不少政绩,很是给陛下脸上添了光彩。 这件事至今仍旧被人说起,道是陛下慧眼如炬,选出了能臣栋梁,实乃一桩伯乐和千里马的美谈,每次说起都令人神往。 这事儿就这么流传下来,到了如今,有举子在会试时落榜,也希望答卷上的任一题会被主考官欣赏推荐,最后直接送到陛下面前,好成为第二个张大仁,到时候他们说不定会比张大仁更能干。想想张大仁不过十年时间,就升到了四品官,他们也是眼热。若是陛下愿意给他们这个机会,他们肯定比张大仁更卖命,绝对替陛下分忧解难,给陛下识人的美名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如今宿迁就是用这件事在劝勉徐二郎,可惜徐二郎此番落榜实乃有心为之。他心中有数,自然不会落寞,所以倒是可惜宿迁的劝慰了。 上榜的学子从最下边一名开始唱起,宿迁考的不错,在二甲五十四名。 这个成绩真的非常非常出挑了,毕竟排名在他前边的学子,多是些耳熟能详的名字。那些人的名号非常响亮,他们在望仙楼收集消息的时候,就不止一次听到过。 而这些人,要么是几大书院的头几名,要么是江南颇负盛名的神童才子,再不就是国子监的学生,或是一些大儒的关门弟子,和世家中精心培养的儿郎。 和这些人比,宿迁毫无竞争力,可他顶着压力硬是考到如今这个成绩,真的算是非常非常不错了。 榜单越往上唱,宿迁额头上的汗水越多,不是热的,纯粹是侥幸的。 他捂着胸口坐在凳子上,舒尔自嘲一笑,“亏我自来洒脱张狂,我原以为这时候我也能坐得住,却不想,我也不过是凡夫俗子中的一个,也会为了名利苦心孤诣。” 徐二郎听着他絮叨,也不打断,只在他最终说完时,才敬了一杯茶给他,“恭喜宿兄得偿所愿,今后就是二甲进士出身了。稍后还有殿试,望宿兄能再接再厉,为我朔州扬名。” 朔州此番前来赶考的所有举人,除了宿迁以及一位名叫王鹏举的,此外全部阵亡。 而这位王鹏举,考到了三甲中,不能参加殿试,也是遗憾。所以,为朔州书生扬名的重担,还真的全压在宿迁身上。 宿迁闻言一边朗笑“必当尽心竭力”,一边又试探的问徐二郎,“润之可还好?” 徐二郎不出所料落榜,念及此,宿迁原本十分的开怀,也剩余不到五分。 徐二郎却全不介意,“我早有准备,是以并不伤心落寞。宿兄,我读书时日尚段,能一路顺利考取秀才举人,全赖天资聪慧,外加有两位好先生帮扶。但会试那里是这样简单的事情,若不能诗书贯通,积淀深厚,想要在会试上扬名,不过痴人说梦。我有此准备,也有三年好再战的雄心,如今且让我为宿兄高兴高兴,待三年后,我金榜题名,且需宿兄为我布下酒席庆功。” 宿迁闻言哈哈大笑,“如此甚好,甚好!那我就等着三年后看润之的成绩了。届时宴席摆好,好酒款上,咱们不醉不休。” “好。敬宿兄。” “也敬润之贤弟。” 和宿迁一番聚会后,徐二郎回到平西侯府时天色尚早,然而非常难得的是,此时平西侯竟在府上。 徐二郎刚坐下倒了一杯清茶,还没来得及喝,就有一个做侍卫打扮的人过来通传,“侯爷请润之少爷过去一趟。” “好,劳烦稍后,我去换身衣裳。” 徐二郎敲了门进了书房,就见平西侯正拿着一方雪白的绢帕,在擦拭着手中一柄宝剑。 那宝剑剑柄处是古铜色,其上还溅着点点嫣红,那都是血迹。兴许是时日久了,亦或是迸溅在上边的鲜血多了,就再也洗不下来了,所以那红色非常暗沉,透着一股浓浓的不详的气息。而剑身犀利锋锐,泛着森森的冷光,让人望之心畏。 这是一把杀敌无数的护国之剑,剑下亡魂数之不清,以至于只看这宝剑,便似乎嗅到浓浓血气,好似已经身处无边地域一般的战场。 平西侯先开口,“我这剑如何?” “稀世珍宝。” “这是祖上传下的剑。先祖乃贫民出身,当初跟着祖皇帝打天下,倾家荡产从一商人手中换下此物。此后这把剑随同先祖在战场上七进七出,立下不世功劳。这才有了我平西侯的威名,才有了徐家儿郎俱要战场争雄,为国尽忠,护持我平西侯门楣不倒的祖训。” 话及此,平西侯冷不丁开口,“二郎,你幼有大志,想征战沙场,杀敌护国,如今你这志向可有改变?” 徐二郎心跳陡然失停,他良久都没有反应过来,平西侯在说什么。 平西侯也没有催促他,只是继续摩挲着宝剑,神情认真的注视着,好像这不是一把普通的杀敌宝剑,而是他毕生的信仰和追求一般。 他觉得,他和徐二郎应该是一路人。他们骨子里是嗜血和张狂的,也只有在战场上,这种不计后果发泄的冲动,才能释放出长久以来桎梏住他们灵魂的枷锁。 他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中,也肯定会从徐二郎口中得到一个满意答案。毕竟他如此年轻热血,毕竟他方科举失利。 熟料,徐二郎沉默许久后,再开口却道,“我的志向未改,依旧想要为国尽忠效力,只是却不再企图上场杀敌,而是想要走一条为民请命,为百姓谋福祉的为官之路。” 平西侯双目如电扫射过来,他眸光犀利如鹰,又像是最冷厉的剑光,放射出森森寒意,好似只凭眸光就可杀人。 徐二郎却顶住了他迫人的视线,再次强调说,“润之之前曾承诺过父母,余生读书科举,不再妄念沙场。男儿言之有信,一诺千金,不敢更改。” 这次换平西侯沉默了,许久后,他似乎接受了这个事实。摆手说,“既如此,你下去。” 徐二郎作揖退出,将要走到门前时,里边又传来平西侯的声音。“你既已下定决心科考,便不要因为一次失利颓了志气。你读书时日短,所学不精,如今成绩出来,你也空闲下来,从明日起,便去我结识的几位好友处学习。” 徐二郎再次作揖道谢,“有劳侯爷烦心,多谢侯爷。” “去。明日我会派人送你过去,这是拜帖,你带好。” “是。” 徐二郎从第二日起,便真正忙碌起来。 兴许是平西侯的人情颜面起了作用,亦或者他在读书一道当真天分很高,拜访的两位大儒都同意他定期来读书请教。 徐二郎知道勤能补拙的道理,也晓得自己不会在京都停留过多时日。所以没命的读书,说句头悬梁锥刺股,三更眠五更起也不为过,当真是想把最近学到的东西都吸收消化掉,再汲取更多的知识。 他这么没日没夜的苦读,不留神的时候,殿试的日子就到了。随后殿试结束,状元、榜眼和探花也先后决出。 此时徐二郎和宿迁已经又在之前的酒楼包厢相聚了。 在徐二郎进入大儒门下学习的时候,宿迁也在为殿试努力。两人都忙的分身无暇,自然就没再见面。 如今殿试结束,宿迁的成绩略有提高,最终为二甲第二十一名。 他心情“喜悦”,又想到许久未曾见过徐二郎,便火速让小厮送了信给他。 不想徐二郎正在等他的考试结果,就在原来的酒楼包厢等待,所以宿迁从皇宫出来就径直来了这里。 甫一见面,宿迁险些没认出眼前的人。 想之前他结识的徐二郎,俊美无匹,玉树临风,洒脱清贵似下凡仙。谁知不过短短几日不见,好友就瘦脱了形? 脸颊凹陷了,额骨突出了,衬得整个人的面部线条更加锋利,气势也更加冷漠,整个人身上有种冷厉肃穆之气,让人望而生畏,只想避着这人走。 这人……这个徐二郎…… 他的好友清冷矜贵,淡漠从容,看似不近人情,其实心性最好,与他相处也最是让人身心舒坦。而如今这个……瘦脱了形的人,真是看上一眼就让他心里刺痛。 宿迁小心翼翼的问,“润之可是得了重病?” 徐二郎好笑摇头,“没有。” “那可是因为没能参加殿试黯然神伤?” 徐二郎闷笑,“宿兄想多了,我既说看开,便是完全的看开。如今我不过是拜了几位先生读书,愈发知道自己底子浅薄,要多努力些,才能妄想三年后取个好成绩罢了。” 宿迁闻言心头微松,就道,“那也不能如此拼命啊。你看你如今瘦的,像是大病初愈的病人,委实让人担心。润之,身体才是科考的本钱,不容轻忽啊。” “宿兄说的对,我记下了,今后读书时定然注意时间,也不敢再没日没夜的耗费身子了。宿兄尚且说看见这我这模样不忍,不难想象内子见了该如何心疼。我也是该好生把身体调理起来了,不然回头没法对内子交代。” 宿迁哈哈大笑,拍着桌子指着徐二郎道,“没想到润之这样清风朗月的人物,却原来是个惧内的。如此甚好,润之若再这么胡闹,我就托人送信告诉弟妹了。” 徐二郎连忙讨饶,“再不敢了。” 两人又说回此番的殿试,对此宿迁苦笑的感慨说,“西北的文风还是弱了些,比之江南文风昌盛之地,以及天子脚下这些地方,差太多了。我这个二甲传胪,仔细说起来还是陛下看情面赏的。” 徐二郎神色一怔,问宿迁,“这话……怎么说?” “因为排名在我前边的那些学子,无一例外全都是京都和江南人士。” 徐二郎到底是心思机敏之辈,一些东西背后所蕴含的意思,别人可能想不到,他却像是天生就被打通了奇经八脉,瞬间就能领悟背后的深意。 就像是陛下为了后宫和平,要雨露均沾一样,科举派发名次也有点这么个意思。 不能把所有名次都派发给江南和京都的学子,不然大齐朝其余地域的学生们会心生不平。 文人胸藏戾气才是最可怕的事情,不见史上多少叛乱都是被心胸狭隘的文人挑拨起来的。 所以,为了安抚好各地域的文人,更重要的是通过安抚这些文人,进而达到安抚百姓的目的,朝廷在考虑学子们的名次的时候,也不得不酌情提升或降减。 而宿迁,他很幸运,因为整个西北地区只有他一个人有殿试的名额,所以不管是朝中大臣还是陛下,都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 可惜,宿迁这等骄傲的人,也是不惜得这等另眼相看的。这等掺了水分的成绩,对他而言是侮辱。可天子隆恩,他若不做出欣喜欲狂的表情来,反倒哭丧着脸,一脸被侮辱的神情,这不是脑残傻叉,自己把自己往绝路上送么。 然而,这想法却也没办法说出来。不然又得有那在人后发酸的人说他矫情。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宿迁心里实在憋得慌。如今碰见这心思灵通的好友,才能说一说,在他这里排解一二。 陛下“雨露均沾”的事情,毕竟不好多言语,两人简单提过,便将这话题带了过去。转而又说起今年的状元、榜眼和探花来。 第110章 顿悟 这一届的状元宋明乾出自江南世代书香世家。 从大齐朝建国至今,宋家总共出了六十余名进士,举人更是二百有余,其余已经考了秀才的族人,犹如过江之鲫,简直数都数不过来。 而宋家人淡泊名利,虽然族中举人和进士出了不少,却少有人做官。族中人反倒乐意教书育人,因而便开办了族学。 因教导的先生都是宋家族人,且大多身负功名,亲朋故交以及一些有名望的人家,都托人把孩子送了过来,以求教导。久而久之,书院就改变了族学的性质,变成了“公办”的书院。 又因为早几代山长心怀天下,便决定广招学子,为朝廷培养栋梁之才,因此书院的生源越来越多,书院越做越大,名声越传越广,直至现在成了大齐四大书院之首,颇负盛名。 而宋明乾就是此代肇阳书院山长的长子,他也方过加冠之年,与宿迁年岁相差无几,比徐二郎要大了岁,但因从小就在书院中长大,又被作为下一代继承人培养,加上他天赋卓绝,才学过人,所以考中状元完全在众人的意料中。 事实上,之前在望仙楼时,徐二郎曾不止一次听到过江南学子对此人的推崇。他也是十岁就中秀才的能人,在秋闱中拔得头筹得了解元,此番会试他又中了会元,殿试又中状元,名副其实的大三元。他又如此年轻,这成就足以被载入史册。 而此人被点为状元虽也有陛下欲成人之美,留下另一段“江山代有才人出”的佳话,也有安抚江南学子的意思,更多的,却也是这位状元的确有大才,当的起状元之名。 宿迁说起这位状元,也多有褒奖。道是殿试时见过其人。如玉公子,清雅斯文,周身都是江南烟雨孕育出的文气,气度着实不凡。再观其言行,以及在御前对答的情况,心思机敏,侃侃而谈,言辞稳重,妙语连珠,只听他说话,就让人觉得是一项享受。 宿迁对此人推崇至极,惹得徐二郎也心痒难耐,委实想看看能被心高气傲、张狂恣意,一般人都不看在眼里的宿迁如此推崇的究竟是何等人物,又是何等大才,才能令他折服到这种程度。 不过游街的队伍如今距离此处还很远,即便他有心看看新科状元,也要再耐心等一等。 这等待的空隙,宿迁又说起榜眼和探花。 榜眼乃国子监的学生,其父声名不显,不过一个正五品的地方官。然他的祖父却是相当了不得的人物,乃是当今从二品的翰林院掌院学士,陛下真正的心腹重臣。而这位学生的曾祖母,更是陛下嫡亲的姑母,出身也算颇为不凡了。 这位学子本人能得中榜眼,也不是沾了祖父和曾祖母的光,他本人确有些本事,据说他在国子监平常的大考小考中,通常名列前茅,此番高中,也不出众人预料。 再说探花,乃是泰州颇有名望的一位大儒的关门弟子。据说其出身善贾之家,然因为已经是家中第四代,倒不耽搁科考。大儒门下弟子数十,本人又年已老迈,早几年已经对外说过不再收徒,熟料一次外出马车半路损毁,多亏遇到这位关门弟子的父母正好路过,才避免露宿荒野。而与这小儿言谈间,大儒又发现此子性情机敏,虽只是少少读了两本书,却颇有见地,实乃读书的良才。 大儒爱才心切,又有心报答路人的援手之恩,便决定收此子为关门弟子,这也就是今科的探花。而探花又素来是三甲中的颜值担当,可想而知这位探花的容貌何等秀美。 可以说,这次科举的前三甲真是刷新了以往的多项纪录,不仅三甲的年岁都不超过三旬,且都相貌不俗,家业丰厚,背景颇深。若非陛下膝下没有适龄的公主,否则真就要择一人召为驸马了。 宿迁说起此事,当真侃侃而谈,兴奋无比。 显而易见,此番殿试他也算不虚此行。 而徐二郎现在却不由的想,状元乃江南文人。宋家虽然不出仕,可从肇阳书院出来的学生肯定有在朝为官的。又因为肇阳书院开设的年份太过久远,那么中榜的学生应该很多,相对应的,出自肇阳书院的官员也应该很多。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最容易抱团,所以这些官员应该都隶属于一个团体。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官员出了头,肯定感恩“母校”,对于宋明乾这个“小师弟”能够中状元,肯定在欣慰的同时,也与有荣焉,也会打从心底里,将宋明乾认定是自己这一派的人。 当然,这也不是徐二郎想说的重点。 重点实则是,徐二郎记得早先看过一本书,记载的乃是一世家权贵门生无数,几乎半个朝廷都是他的人手,人称“董半朝”。既然这权贵可以有这么大能量,那么开设书院的宋家为何不可? 而据他所知,这些出自肇阳书院的官员大多自称“清流”,而“清派”确实在朝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榜眼出身的那位学子,既是权贵,也勉强算是宗室;探花虽则出身商贾,却是大儒的关门弟子,他代表的又是另一股势力。 把这些都一一摆在台面上:江南清流文人,京都权贵宗室,以及影响力颇大的世外高人……这何尝不是陛下又一个“雨露均沾”,何尝不是陛下又在平衡诸方势力? 这一招制衡之术,陛下真是玩的炉火纯青。 意识到此处的徐二郎好似醍醐灌顶,一时间茅塞顿开,对所谓的帝王之术认识愈发深切。 当然,即便意识到这些他也没有叛国造反的打算,他只是在想,若他现在位极人臣,他为如何运作,如何步步高升,如何将觊觎已久的大权一步步握在手中…… 钟鼓齐鸣,铜锣震天,游街的三甲终于过来了。 不止是徐二郎和宿迁所在的酒楼,二楼窗户被从里边推开,就是楼下,以及对面诸多楼房的二楼窗户,全部被打开了。 而街道上和树上,但凡能塞进人的角落,都塞满了人。 大人、小孩儿,甚至还有些薄纱蒙面,面色嫣红娇羞的未出阁女子。 四处都喧嚣起来,就在这时候,那骑在马上的三人远远的露了面。 确实都是一表人才,气度非凡,也怪不得陛下有意召为驸马,且对几人另眼相看。 街道上的百姓看见状元榜眼探花的容貌后,都惊呼出声,这个激动的说,“果真好人品。”那个说,“要是能拉回家做女婿就好了。”就又有人道,“快别青天白日做美梦了。这三人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再不济也出身富贾之家,师从大儒,那里看得上你那女儿哦。” 只是片刻功夫,有关三甲的身世就传的满京城众人皆知。 平头老百姓想不到那么多,只觉得这人样貌好,有出息,还有金银,把闺女嫁过去后肯定不会吃亏。她们尚且如此想,那些坐在二楼的贵妇人和娇小姐们,何尝不是蠢蠢欲动,想做点什么。 然如今做什么都晚了,谁让这三人都已成亲了呢?她们虽然缺个好女婿,却也不贪图别人的女婿,她们还不想做侍妾辱及家人,被人唾骂。 不过美好的皮相人人都喜欢,她们不能嫁与这几人,但是不耽搁她们发花痴啊。 所以不断有花瓣和馨香的荷包投掷下来,砸在下边三人身上。 状元虽看似是个斯文清雅的文人,熟料却是个严肃的性子。见到有投掷物落下,俊美的面孔便绷紧了,立刻躲避开来。他躲避的很轻松,可见骑射功夫不错,是经过好好锻炼的。 榜眼也是贵族子弟,且在国子监读书。骑射弓马都是学校里的必修课,他能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骑射弓马自然不可能落下,所以也能轻松躲开。 倒是探花,本就年岁最小,面皮最嫩,他听着沿途百姓的打趣已是面红耳赤,看见有人还想伸手摸摸他更是吓得扯缰绳。这样一来,顾头不顾腚的,那些砸下来的荷包帕子都落在他头上、脸上和身上了。 若只是单纯的帕子和荷包且罢了,但那些贵女匆促把荷包解下来时,根本没时间把里边的物品取出。这荷包中有些装了耳饰,有些还装着小银裸子,不过片刻功夫就把新科探花一张秀美至极的面孔咂的青青紫紫,看起来好不狼狈。 更搞笑的是,一个荷包即将落在探花头上时散开了,从里边跑出来两块糕点,正好被探花一手接住。 如今问题来了,是吃还是不吃? 徐二郎和宿迁自然也看见了这副画面,宿迁拍着桌子哈哈大笑,非常幸灾乐祸,徐二郎也忍不住微翘起唇角,被逗乐了。 宿迁道,“状元和榜眼明显鸡贼,看这探花好年纪小好欺负就……这也太不人道了。” 徐二郎没说什么,只是眸中笑意也更浓了。 两人这般坐着说话聊天,又用了午饭,便各自散了。 宿迁过两天还要参加陛下为新科进士举办的杏林宴,徐二郎则要继续苦读。 三甲游街的画面看得他亦心动,当然,他并不是贪图那种被万人瞩目的感觉,而是想要坐在马上给瑾娘看看,他终有一日也会让她被万人歆羡。 抱着这种心情,徐二郎被刺激的愈发刻苦。但他也知晓注意身体了,每天必定要喝上几碗补汤,要抽出时间练武。 就这般又过了一些时日,眼看着到了四月初,徐二郎心情开始不再平复。他有心归家,对家人思念的厉害。 得知此事的平西侯没说什么,只让他自己考虑,倒是他拜访的两位大儒闻言有些不认同。 大儒道,“你底子薄弱,西北偏僻之地又没什么好先生,你就是回去,能有多少进益?你既然想三年后下场,还想有所斩获,此时不努力更待何时?莫要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等你能高中榜首,封妻荫子,即便你妻儿对你之前的冷落多有抱怨,也会选择原谅。” 徐二郎并不赞同先生这言论。 家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被丢弃冷落的,否则即便几年后重拾亲情爱情,中间有了难以打破的隔阂,也不会如原先一般和睦恩爱。 当然,徐二郎并没有一口回绝先生,只因为此时先生正对他“不专心学业”一事颇为恼怒,甩袖子离去。他不好火上浇油,便决定过几日再来。 徐二郎既然打定了回乡的主意,便让墨河几人开始收拾行装,他则抽空和宿迁见了一面。 宿迁准备参加不日后翰林院的选官考试。 并不是说考中进士后就有官可做,就万事大吉。 诸如状元榜样探花这样的前三甲,得到皇帝恩准,确实是可以直接进入翰林院为官。然而其余同年进士,却都要等到合适时机,才会被委派出去,亦或是在说得上话的人的推荐下,在六部或是其余等处任职。 宿迁没什么人脉,要等时机被人推荐或是委派,要等到猴年马月,不见有上上上一届的进士,如今还坐着冷板凳,还没活儿干,没俸禄可领? 所以他选取了一个捷径,准备参加不日后翰林院的选官考试。 只要通过选官考试,便可进入翰林院任职。 翰林院也有自己的一套选拔擢升制度,据说只要每次考试都能位列三甲,便有可能提拔到从六品编纂,进而一步步攀升。 宿迁如今正等待的,就是这么一个机会。 徐二郎闻言点头,“那就祝宿兄能够得偿所愿,早一日得进翰林院了。” 宿迁笑着道了句“定全力以赴。” 又听到徐二郎准备日内离京回朔州,宿迁先时也有些不认同,但却理解。他知晓这好友性情坚定,打定主意的事情他也劝不住,是以也不多说什么,只嘱咐他路上小心。 徐二郎才提及此番过来第二件事儿第一件事自然是向他辞行,第二件事乃是问宿迁,可需要往他家里捎带些东西。 宿迁一拍额头,“润之不提我且忘了,我这就回去写一封书信,劳烦润之给我捎带回家。另外,我给家母与妻儿,以及一些亲族都准备了礼物,也要劳烦润之帮回去。” 第111章 又见 徐二郎这几日忙着读书,将给家人置办礼物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仔细说起来,作为一个男人,他还真没长这根筋。 想当初秋闱时,如不是翩翩特意叮嘱瑾娘,把她要礼物的事情千万告诉他,徐二郎说不得就空手回家了。 那次他给翩翩买了络子、衣衫以及其它玩具,给母亲买了新款的首饰,给徐买了一柄匕首,长安长平的是端砚,而给瑾娘的,则是两只他亲自刻了字,又让匠人加工的红宝石镯子。 那次家人接到礼物时欣喜的表情还历历在目,以至于现在想到这件事情,徐二郎就坐不住了,立刻起身让墨河驾马车去街上给家里人寻觅些带回去的东西。 他能想到给瑾娘的,除了华贵的首饰还是首饰,便先开口说,“去最好的珠宝店。” 京城最好的珠宝店就是朱翠楼。 据说老板乃是一位闲散王爷,究竟是不是也无人去探究,反正只是来消费,又不是来找茬,没必要知道那么多。 出入朱翠楼的客人很多,男女都有,大多是几人结伴而行。或是母亲带着女儿,或是兄长陪着姐妹。当然也有独身而来的公子,多是青葱稚嫩,一看就是想要买首饰送给意中人。诸如徐二郎这样看似成了亲的贵公子,也不是没有,所以他走进来也无人讶异。 徐二郎进了店铺随意一瞅,熟料就再次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 他脚步顿住,心里冷笑一声,还真是孽缘。 徐二郎眸光瞬间冷了两分,随即移开视线,没再多往那里看。 店内的丫鬟注意到这个清贵清冷,穿着不俗的年轻人过来,连忙过来招呼,“公子想看些什么?是要送母亲还是妻女?” 这丫鬟冷不丁出声,还口称“公子”,原本在店铺挑拣首饰的妇人千金们闻言都看了过来。这一眼之下,多数人惊艳的暗赞一声,而那位明显身怀有孕,身材略微丰腴的妇人,却瞬间白了脸。 她神色仓皇似见了鬼,似乎还是不敢相信小叔会上京来,她甚至还不着痕迹的揉了揉眼睛。可惜,人还是那个人,并不是她眼花了。虽然比之之前她认知中的小叔更冷厉漠然,也更瘦削锋利,看着更加不好接触,可别的倒是没有什么变化,确认是小叔无疑。 这妇人眼神闪烁,面上的冷汗顺着面颊流了下来。她脸上苍白如纸,像是得了什么急症一样手脚发颤,看得一旁的丫鬟心骇不已。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她一侧的丫鬟焦急的问。 而这夫人另一侧一个年约十五六岁,长相清秀,眼尾细长,面容有些尖酸刻薄,看着就不好接触的少女见状嘟囔一句,“是你说要给我买些首饰添妆的,如今你又做出这副模样是做什么?别以为你如今怀了父亲的孩子,就可以栽赃陷害我!哼,我可不怕你。继室到底是继室,就是我娘死了,以后逢年过节你也要对着我娘的牌位行妾礼。对于我们这些原配子女,你也只能尊者敬着来。我告诉你,你别给我搞这些阴谋伎俩,别又在这扮柔弱装可怜,谋取别人同情心。我给你说,你要是敢坏我名声,我就敢把你抛弃儿女在先夫热孝期间改嫁的事情说出去,我们就看看到时候谁丢脸。” 那穿着富贵,大着肚子的夫人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吓的,瑟瑟发抖的更厉害了。她面色也更难看了,如同金纸一般,好似下一刻她整个人都要闭过气去。 丫鬟看了一阵不忍,却又不敢招惹大小姐,只得求饶,“大小姐,求您别说了,夫人只是身体不适,没说,没说不给您买首饰。” “是我求着她给我买的么?是她自己想讨好才主动要给我买。如今可好,我一样东西没挑呢,她就快不行了,这要是让有心人看见了,我还嫁的出去么?” 妇人浑身抖的更厉害了,那丫鬟也是气的不成,却憋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还是店里另外一个原本给她们介绍首饰的丫鬟眼尖,冷不丁看见那妇人身后出了血,当即惊叫出声,“血,血……” “啊!”随着少女一声尖叫,那妇人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大堂瞬间兵荒马乱,好在不远处就有一家药铺,老大夫及时被请过来诊脉。结果情况还好,妇人只是气怒攻心,惊惧交加,才晕厥过去的。至于出血的情况,也是因此而来,不过只是动了胎气,好生养着就能好,倒是没什么大碍。但是这夫人年纪大了,身子也不是很康健,所以大夫建议这段时日卧床休息。 稍后那妇人苏醒,就立即吩咐丫鬟带着那尖酸刻薄的少女回府。 那少女没买到合心的首饰自然不愿意离开,可又担心那妇人真的流产了,她会被父亲迁怒打骂。她心下畏惧,也只能怏怏的上了马车,跟着离开了。 这几人出了朱翠楼,远远坐着马车没了踪影,朱翠楼里的夫人小姐才小声嘀咕起来。 也是方才那位少女抱怨的声音太大了,这些夫人小姐才听到,原来那位怀孕的妇人竟然在先夫热孝期间,就抛弃几个子女另嫁了,这可真是…… 虽然现在这个时代对女子要求没那么严苛,女子和离改嫁也不是不可以。但类似这种丧夫的,不管是夫婿家要求,还是因为几年夫妻情谊,为夫婿守上三年总是必要的。没想到这妇人看起来慈眉善目,知书达理,实际上办的全不是人事儿。 也有人小心说,必定是婆家不容,娘家又嫌弃,才不得已嫁人谋生。不然换做谁也不能这么快出嫁,这得是对先夫多恨啊,才能在他尸骨未寒的时候,做出这等恶心人的事儿。 众说纷纭,总之议论什么的都有,徐二郎却权当听不见,只对那负责招待客人的丫鬟说,“把你们店里款式新型的首饰都拿来我看看,不拘是环佩碧玉,还是珠宝金银,都可。” 丫鬟一听就知道这是大主顾,一时间喜笑颜开,忙不迭的应了一声,就跑去柜台拿首饰去了。 而徐二郎从这家朱翠楼出去时,时间才刚过去一炷香时间。 这么短时间,一些夫人小姐还没思考好,究竟是选珍珠好,还是翠玉好,是金银更富贵,还是宝石更合适。然而,徐二郎已经高效率的挑拣好给家里所有女眷的首饰,且付出了一大笔银钱。 这种爽快的客人是生意人最喜欢的,因而恭送徐二郎和墨河出去时,那丫鬟满心满眼都是笑意,还一个劲儿说着“欢迎客人下次光临”。 买过首饰,又去逛了书斋,之后在一家珍玩斋停下。 珍玩斋顾名思义专门售卖各种奇珍古玩,徐二郎在此停下是因一眼看中一个飞泉假山。 也不知那匠人是如何制作的,泉水从假山上飞流而下,发出“叮咚”“叮咚”的轻响,听着让人感觉非常舒心。 而这假山上树木花草样样齐全,还有一个穿着彩裙,梳着钏发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的在捉蝴蝶。而泉水流到了下方的“小湖”中,其中养着几尾小巧可爱的锦鲤,在水中自在的游来游去,非常活泼灵动。 如是瑾娘在此,就会发现这其实就是一个假山加湿器。现代很多加湿器就做成这种模样,摆在屋内跟盆景似得,还挺好看。 而比之现代那些粗陋的做工,这个“盆景”无疑更精致,更名贵,也更灵性。 徐二郎几乎是看到的第一眼就想到,若小鱼儿长大了,一定会喜欢这个。 一想到女儿,不可避免又想到了前几日瑾娘邮寄来的书信中,夹杂的两只小手和脚丫的图案。他心肝被萌的发颤,一时间只想把最好的东西全都捧到小鱼儿跟前。 徐二郎最后带着那只“假山盆景”回了府里。 翌日墨河告知他,如今有几处房源,不管是价格还是环境都不错,问是徐二郎自己过去看,还是他走一趟。 徐二郎想了想,决定自己去看看。 买房的事儿是来京都前就考虑过的,这事儿也和瑾娘商量过,瑾娘也非常赞同。 按她的想法,京都乃天子脚下,不管是哪里的房产贬值了,这里都不可能贬值。况且徐二郎要科举,这次不中以后还得来,总不好次次都住平西侯府。若是只有他一个人也能凑合,可若是下一次他们一起进京呢?阖家人都在人家府里蹭吃蹭喝,这有些不好看。 所以想来想去,还是要买个院子。 再来,就是买了自家不住,租出去也是一大笔进项。远的不说,只说每年科举时租房多难啊,普通的农家小院租住两个月都得几十两银子,更何况齐整的小院了。 所以,买!一定得买! 徐二郎看了三所宅院,一所两进,两所三进。院子都收拾的很整洁,老板还打出谁谁谁曾在这里住宿过,并在科举中取得了多好多好的成绩的牌子,来促进销售。 这些老板说的虽有些夸张,但也不全都是作假的。就比如他们说,若非现在科举结束,学子们几乎都返乡了,收不了几个租子了,他们还真不想把房子卖出去。 可不卖不成啊,如今这宅院太小了,一家几代人住在一起实在拥挤,想买所更大的,可却钱不够…… 徐二郎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买下期中一所三进的宅子。 宅子空间很大,即便之后把一家老小都接来京都,也能住的开。就是长安长平婚后也住在这里,也依旧宽敞。 这宅子距离国子监不远,距离朱雀大街只需要拐过两个胡同就到,出行可以说是相当方便。而周围人家多是清贵的文人,所以环境也好。 样样都好,样样都合心,也意味着,这宅子价值不菲。 最后徐二郎花费了足有六千两银子才将这宅子买下,也算物有所值了。 买完立即过户,随后他就交代墨河找人将宅院重新休憩整理,模糊掉原主人家留下的痕迹。 墨河派人去忙碌此事,徐二郎就去见了给他授课的两位先生。 他先是情真意切的说了一番诸如“父母老迈,弟妹幼小,侄儿侄女无父无母,妻女孱弱”的话,成功博得两位先生的同情心,随后才坚决的说,“不是弟子不想留下继续进学,委实是不放心家里。先生明鉴,我此番回去必定不会荒废学业,必定会更加努力进取,以求三年后金榜题名,不堕先生威名。” “我这一把老骨头了,说不得何时就进了棺材了,要那些威名作甚?罢了罢了,父母在不远游,你既已打定主意,便回家尽孝去。” 先生这话明显还带着怒意,徐二郎闻言头垂得更低了,他一句也不反驳,只是再次深深的给先生鞠了一躬。 先生见状,良久后叹出一口气,“你是个心性坚韧的,又有几分才气,心气也正,若不然,即便当初有平西侯的面子,我也不会收下你。只是你既然是我的挂名弟子,师徒一场,我也不能半道上把你丢弃了置之不理。” “这样,等你回了朔州,若有疑难不解,可写书信前来问询。还有这些书本,”年已老迈的先生起身从一侧的博古架上,取下十多卷书籍,“这都是我往年所写的读书心得,你若有兴趣,便拿去一观。若没兴趣,丢在火堆里烧了就是。” 徐二郎闻言抬起头笑了,他郑重的从先生手里接过这些书籍,像是接过稀世珍宝一样。“这都是先生毕生的心血,学生那里敢怠慢了。先生一番苦心,弟子都晓得。如今也好叫先生知道,弟子回去后定然苦读不辍,不敢懈怠。等三年后再见,若学生进益不及先生要求,愿凭先生打骂。” “我老的走都走不动了,还打你骂你做什么?”老先生双手一背直接走出门去,“到时候为师直接把你这不孝徒逐出门去岂不更好?也省的你坏了我的名声,堕了我门下声望。哼!” 第112章 归家 五月的天气,阳光明媚,太阳晒得人浑身暖洋洋的。 如今的气候正适宜人外出,瑾娘便抱着小鱼儿在外边闲逛。 小鱼儿四、五个月大的人,正是好玩的时候。小姑娘现在长的大眼睛白皮肤,五官精致甜美,软糯的跟个耨米团子似得,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因为最近天气都很好,瑾娘形成了定时定点带她出来闲逛的喜好,以至于小姑娘心都野了,一点都不愿意呆在屋里,就想出来看看外边的花红柳绿。 正抱着小鱼儿,让她看外边的石榴花呢,翩翩就过来了。 翩翩对这个容貌肖似二哥的小侄女也喜欢的不得了,过来就给她几个亲亲。小鱼儿也喜欢小姑姑,咧着嘴巴露出粉红的牙床,发出清脆的咯咯笑声,翩翩听见就更高兴了。 她一边逗弄小鱼儿,一边问瑾娘,“嫂嫂,我二哥还在睡么?” “可不是,都睡一天了,还没醒,可见是困得很了。” 徐二郎是昨天下午到家的,当时满身狼狈风霜,胡子拉渣的,衣裳也褶皱不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人肯定是连夜赶路回来的。 瑾娘看他那模样心疼的说不出话。 你说好好一个人,她送走时还锦衣玉带的一个清贵公子,回来时整个人都瘦的脱了形了,而且还那么狼狈,想也知道在路上吃了大苦,受了大罪了。 徐二郎也确实劳累的厉害,只匆匆去给徐母请了个安,就回来翠柏苑。 他抱着小鱼儿,逗弄着心肝宝贝似的女儿玩耍,瑾娘去厨房吩咐厨下给他做些好克化的食物,结果回来时,徐二郎已经睡着了。而小鱼儿就趴在她父亲旁边,咿咿呀呀的唱着曲,给她父亲催眠。 瑾娘看到那情景,心疼的一颗心跟被人扯着似得。她也不想叫醒徐二郎,就这般让他睡着,结果这人还是午夜时突然饿醒,起来吃了两碗臊子面,就又躺下睡了,结果一觉就到现在了。 翩翩听说二哥还没醒,就可惜说,“我还想谢谢二哥呢,二哥从京城给我带来的衣裳首饰我都好喜欢。嘿嘿,那可都是如今京城最流行的样式,别说平阳镇了,就是朔州多没有。我敢说我这绝对是头一份,哼哼,过几天表姐要出嫁,还让我去送嫁,我就穿着新衣服带着新首饰去,我要让之前那帮欺负长乐的姐姐妹妹们看见,气死她们。” 瑾娘闻言好气又好笑,觉得翩翩这么做太幼稚。可小孩儿不就是如此么,因为赌气什么绝交的话都说的出口,什么气死人的事儿都能做的出来,想她小时候也是如此,也就不觉得这做法可笑了。 不过想到过几天还要去石府,瑾娘的脸就拉了下来。若非石府绝大多数人还是好的,且老太爷到底对徐二郎有大恩,她真不想再次踏足石府的地盘。 两人说着话,守在堂屋外边的青禾就匆匆跑来了,“夫人,夫人,公子醒了,正找您呢。” 瑾娘眼睛一亮,就带着萱萱过去了。 徐二郎已经清醒,目前在喝茶,瑾娘见状就说,“大清早喝什么茶,你还没吃早饭呢,想吃茶等用过早饭后再吃。” 徐二郎一边回说,“有些头痛,喝点茶清醒清醒。”一边招手让跟在瑾娘身后的翩翩过来。 翩翩昨天也见过二哥了,此时再见,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声,“二哥你受苦了。肯定是京城吃住不好,才瘦这么多的?哎呀,就说应该让嫂嫂跟你过去,没有嫂嫂在你身边看着,你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 徐二郎么理会她的唠叨,只问她,“过来做什么?”一边顺手将睁着懵懂的大眼看着他的小鱼儿抱在怀里。 翩翩就将在外边的说辞又说了一遍,徐二郎就漫不经心的道,“知道了,你喜欢就行。好了,没什么先回你院子去。你嫂嫂不是说你这段时间在练字作画?既然请了夫子回来就好好学,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翩翩被说教了也不恼,反倒露出个我就知道要被嫌弃的表情,然后冲端了一盏燕窝过来的瑾娘挤挤眼,笑嘻嘻得道,“好好好,我走还不行么?嘿嘿嘿,你别看我小就糊弄我,其实我知道二哥你是想和我嫂嫂亲近,这是看我插在中间觉得烦,才想支开我。嘿嘿嘿,我聪明的,你的小心思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徐二郎冷艳瞅了她一眼,徐翩翩立马怂了,不敢再胡说八道,蹦蹦跳跳的跑走了。 瑾娘听见翩翩的话,忍不住露出满面笑容。她走到徐二郎跟前,将血燕窝递过去,“你心啊吃盏燕窝,这个补身子。别说是女人家吃的东西你不爱吃,这燕窝又没规定非得是给女眷吃的,你吃也补呢。你看看你如今瘦的,我抱着你都咯手。” 徐二郎被她一念叨,到嘴的反驳的话只能咽了回去,他一手端着燕窝,另一手搂着小鱼儿。瑾娘想把小鱼儿接过来,他还不给,只一口气将燕窝喝了,末了递给瑾娘,“让丫鬟端饭过来,我肚子饿的难受。” 瑾娘闻言就笑,“昨晚一更的时候不是吃了两碗臊子面,怎么现在还这么饿?” 说起这个徐二郎也是怨念,“还不是因为你。” “我怎么了?” “不是你吩咐丫头,丫头端来的面会那么少?”面碗倒是挺大的,看着里边盛的面也不少,那实际上,每碗装的份量不过半碗。他吃了两碗就睡了,不是吃饱了,纯粹是嫌弃这么吃麻烦。 瑾娘闻言继续笑,笑的眉眼弯弯,眸光绚烂,“我那还不是怕你晚上吃多了积食。你说你都多大的人了,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回来时别赶时间,慢慢坐着马车过来就好。结果呢,你哪次不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回来骑马就算了,你还赶夜路。你都不瞅瞅你现在瘦成什么样子了,我看得多心疼你不知道。你都这么不爱惜自己了,我不得多爱惜点。” 徐二郎:“……”突然被瑾娘的清华糊了一脸,耳朵不自觉的变红了。他哭笑不得的捂住脸,末了一把将瑾娘也拽了过来,让她坐在另一个大腿上,脑袋埋在她馨香的脖颈间,轻笑的哼了两声,“都是你有理还不成。” 瑾娘就笑了。 她抬起头要吩咐丫鬟传膳过来,就感觉头发被人抓住了。小鱼儿的力道不大,但她只扯着一小缕头发也是让瑾娘头发疼,不由赶紧道,“快看看你闺女,小孩家家手可够利索的,都把我抓疼了。” 小鱼儿不知道是不是听懂母亲的埋怨了,抑或是手上抓到好玩的“玩具”,自个兴奋坏了,就咯咯咯笑出了声。 徐二郎抬起头一看,可不是,这丫头正扯着瑾娘的头发呢。她小拇指还被瑾娘头上的流苏缠住了,偏她不觉得难受,还笑的好看。 徐二郎对着小鱼儿真是怎么看都不够,尤其是他从小鱼儿洗三后就离开,更觉亏待了女儿,所以从昨晚到现在,但凡他醒着,都要把小鱼儿抱在怀里才安好。 给瑾娘解开头发,瑾娘作势点了小丫头一下,小丫头咯咯咯笑的更欢了,瑾娘则哀怨的先让丫鬟们给徐二郎上早饭,然后去重新梳了发髻。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小鱼儿已经昏昏欲睡了。 这委实是个心疼母亲的小宝宝,兴许是体谅父亲不在身边,母亲带着自己有些劳累的缘故,小鱼儿特别好带。平常不太哭闹,只有闹觉的时候才哭两声,但也很好哄只要喂饱了拍拍她。 瑾娘见小鱼儿困了,就连忙从丫鬟手中接过她,抱着去里屋喂奶去了。 之前徐二郎不在家,她也习惯了喂奶,也懒得每次都跑到里屋,所以有丫鬟在场的情况下,也都是直接喂的。刚才她下意识就要解衣裳,接过冷不丁看到徐二郎……瑾娘还是要脸面,她更想维持祝自己在徐二郎心目中“女神?”的面子,所以赧红着脸,跑到内室来喂小鱼儿了。 等小鱼儿睡着,外边徐二郎也用完了早膳。 丫鬟们拎来了热水,徐二郎喊了一声瑾娘,便进了浴室洗澡。 瑾娘应了一声,随后给他取来干净的换洗衣衫,才去给他搓澡。 徐二郎是真的瘦的厉害,原本他穿着衣衫就很明显,脱掉衣服后,肋骨都显现出来了。 瑾娘心疼的哦,一边给他搓澡一边絮叨,“下次可不敢再这样了。你是年纪轻,可也不能仗着年轻底子好就胡来,就蛮横的不管不顾。你要记得,你可是要陪我到老的,你这么糟蹋身子,到时候还能一直陪着我么?” 徐二郎听着好笑,可浑身泡在热水里,又刚吃饱饭,身子懒洋洋的,便也不会她话。只趴在浴桶上,闭合着双眸,听瑾娘絮叨。 瑾娘给徐二郎搓了背,又给他洗了头发,本想着要出去的,结果不知道那句话或是那个动作撩拨的这人起了欲火,两人 在浴室里直接就和谐了。 素了四五个月,徐二郎冲动的很。一次之后还想来,刚才那次他快了点,不过那是开胃小菜,后边才是正餐。无奈瑾娘还要脸,挣扎着不答应,徐二郎只能闷闷的趴在她肩膀上啃。 他又啃又吮的,瑾娘不知不觉也起了冲动。 她孕后期两人就不再同房,如今生产过五月,因为徐二郎一直没在身边,也没做过那事儿。 如今不知道是生产过身子变得特别敏感,还是她也难耐了,就觉得浑身都痒痒的难受。 最终……最终两人从浴室出来时,时间已经过了足有一个时辰有余。 小鱼儿已经睡醒了,而浴室中地面狼藉不堪,再观瑾娘的面颊,嫣红似泛着桃花,眸中含着春水,整个人一看就有被好好疼爱过。 小鱼儿睡醒了正精神,被下课的长乐逗着玩耍。瑾娘便拿着刀片细细的给徐二郎刮胡子。 这事儿她没做过,不免有些手生,下手都小心翼翼的。可即便如此,也在徐二郎愈发分明的下颌上,划下两道小小的伤口,她自己看了忍不住倒吸气,偏偏徐二郎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得,一点反应都没有。 瑾娘小心再小心,终于给他刮完了胡子。看着徐二郎重新露出俊美的面孔,她也忍不住笑着在他脸上摸了两把,“虽然瘦了,但是更好看了。” “我什么时候不好看?”徐二郎抱着她的腰问,“是穿上衣服不好看,还是脱了衣服不好看?” 一言不合就开车,瑾娘忍不住瞪了徐二郎一眼。 这人,就正经不了一会儿。这才刚宣泄过,就开黄腔,难道真的是憋的很了,想快点找补回来?还是说在京都平西侯府借宿的期间,被某几个风流公子带去了不可言说的地方,跟着学坏了? 她用狐疑的眼神看着徐二郎,徐二郎一眼看懂她在疑惑什么,忍不住又拉着她的手亲了一口,闷闷笑起来。 瑾娘:确定这人真是发骚了。没有学坏,纯粹是憋的很了! 长乐看见二叔和二婶忙完,便过来给徐二郎请了安。 徐二郎看了长乐两眼,点头笑着说,“长乐长高了,好像还胖了一些。” 长乐就笑的露出两个小酒窝说,“有长高一点点,可是还是没有哥哥高。我也长胖了三斤,婶婶说都是桂娘子给我治病的功劳,我身子好了,运动的多了,吃的就多了,所以就长肉肉了。” “既然如此,长乐要好好感谢桂娘子才是。” “嗯,我有每天给师傅倒茶喝,还会给师傅处理药材。二叔,我现在认识百十种药材了,药方也会背几十张,以后二叔生病了,我给二叔看病。” “好。” 长乐闻言心满意足了,又逗了小鱼儿一会儿,就愉快的带着嬷嬷和丫头们回去了。 这时候天已经不早了,可还没到午膳时间。瑾娘看了看外边的日头,就问徐二郎,“你现在无事,不如再去母亲那里一趟?” “是该去的。昨日回来只匆匆像母亲道了平安。此番过去,要好好与母亲说说话。” 第113章 安抚 徐母现在心情非常不美妙。 儿子回来她心里是该熨帖的,可这个儿子并没有高中进士,衣锦还乡。反之,他落榜了,这让徐母心里非常接受不了。 想她为了祈求佛祖保佑二郎科举顺利,几个月来一直茹素不说,还昼夜供奉佛祖,一刻也不敢停歇懈怠。结果可好,二郎名落孙山,她之前的一举一动好似也都成了笑话。 消息从京城传来的时候,徐母整个人都颓废了。佛祖也不供奉了,琴棋书画也不练习了,整日就躺在床上假寐,一脸痛不欲生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呢。 徐二郎昨日回来只匆匆给徐母请了安就回去翠柏苑休息,也没有多说什么。可他素来心思机敏,只凭那一面,就看出母亲的颓丧来,这不,如今好歹养出些精神,就迫不及待过来开解母亲了。 徐二郎过来时,徐母依旧躺在床上思考“二郎怎么就落榜了”这个千古难题上。 按说依照二郎的天赋才学,不该落榜的。尽管从翩翩口中她也得知,儿子去科考本身就是抱着试试的想法,可自己生的儿子几斤几两徐母还是知道的。 要她说,二郎虽清冷淡漠了点,但不管做什么事儿,只有有一定的把握他才会去尝试。就如同科考,翩翩说二哥实际上去陪跑,额徐母觉得,二郎上榜的概率大约在五五之数。再不济,三甲他肯定是能考上的。 可事实就是如此不堪,儿子落榜了。 徐二郎坐了好一会儿,徐母也没睁眼看他。徐二郎这才开口道,“母亲可是觉得儿子没有中进士,丢了徐家的人?” 徐母没说话,可就如同徐母了解儿子,徐二郎对母亲也多几分了解。 徐母深爱琴棋书画,同时,她更爱功名利禄,想要徐家终有一日跳脱蓬门荜户的藩篱,成为数得上名号的人家。 究其这种虚荣心的由来,徐二郎觉得是早先母亲还未出嫁,祖父也还未中举时,她在娘家吃足了苦头,受够了别人的冷眼排挤,才变得对功名如此在乎。 石老爷子是大器晚成的代表人物,年仅五旬才中举。而在中举之前,也是大一家子人砸锅卖铁供他科举。 他自然是不用吃苦受累,可因为一大家子一年来挣得银钱全部花在他身上,就导致石老太爷的妻子,也就是徐母的母亲,以及她几个儿女在家里要受到其余几房的冷言冷语,那日子自然更难过了。 徐二郎理解母亲对于功名的执着,对于她这个态度就不恼了,只是殷殷劝解说,“儿子读书时日有限,满打满算不过一年时间。会试不比秋闱,乃是普天下举子争抢几百进食名额的考试。儿子积累不够深厚,即便是拼尽全力,也不过得中三甲。” 他这么说,徐母就睁开了眼睛,眼睛里放射出某种光彩。徐二郎见状不动声色,继续道,“可母亲也知道,三甲如同如夫人,到时候别说是封侯拜相,就是要为主一方,都是天方夜谭。儿子不愿落得三甲出身,被人嘲笑,更不愿盲目上进,绝了大好前程。不过三年而已,儿子熬的过去,届时别说是二甲,说不得一甲儿子也可尝试。与那相比,区区三甲更是不值一提。母亲且耐心等三年,到时候儿子必定给徐家挣来一个进士名额。儿子由此雄心壮志,母亲可相信儿子?” 徐二郎成功安抚住徐母,随后又服侍徐母简单用了些饭食,才从鹤延堂出来。 他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往前院走,想送封书信给宿迁,另外还要写两张拜帖分别送去石老太爷那里,还有明先生处。 给宿迁写信,自然是告知宿迁他交代的事情他已经安排妥当。且他承诺送给小鱼儿的那方做小印的玉石,也由他的老父亲亲自送了过来。 徐二郎险些忘记此事,熟料宿迁却没忘。再给家人的信中还特意提及了这件事情,以至于徐二郎亲自去宿家送东西时,宿父含笑的祝他喜得贵女,又补送了一番贺礼,随后才应宿迁在信中所说,将御史交给他。 这个友人是可交之人,这段友谊自然也有必要好好维持下去。不能因为彼此天各一方,就让关系渐渐疏远了。 徐二郎慢悠悠的走着,熟料即将到前院时,就听到熟悉的声音渐行渐近。 徐父气恼道,“那逆子昨天就回来了,你这老小子怎么今天早起才给我说起这件事。哼,这臭小子,害我凭白输了两千两银子,我一定得找他讨回来才是。” 王奎诚惶诚恐道,“老爷,老爷,您小点声,小点声。您还想找二公子要银子?唉,我的老爷啊,你还看不明白情势么?二公子自从上次您拿他中举一事做赌开始,就彻底恼了您了。上次二公子没私下捣乱,阻挠您收赌金,已经是给您留了情面了。这次您又,又拿二公子会试一事打赌,输了您也只能偷偷忍下这口气,不然让二公子知道您不知悔改,又犯了老毛病,说不定二公子郁怒攻心,把您如今剩余的银子全部给您没收了。” “他敢!他个臭小子,别以为长大了翅膀硬了,就能在我跟前为所欲为了。之前我让着他,那是因为他中了举人,为为徐府门楣添光,好歹也算是我徐府的功臣,看在那个份儿上,我才容忍他。可你看他这次,他这次可落榜了。哼,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才读了一年书,就妄想中进士,这次好了,狠狠摔了一跤不说,还跌了大跟头,直接把颜面都丢到京城去了。你说,他都把我徐府的门面扯到脚底下让人踩了,他就是这个家的罪人,我给他药店银子怎么了?他害我输了两千两银子,他不赔我谁赔我。那么一大笔钱呢,我省着点都能花用一年。没了那两千两银子,老爷以后只能吃糠咽菜,你这老小子,也只等着喝西北风。” “老,老爷……” “老什么爷?话都说不利索,我还要你这蠢奴才做什么?每次就知道给我扯后腿,干什么,你扯我衣服,嘿,你个老小子,我说你是想造……”反啊。 最后一个字徐父没说出来,因为看到了从也株茂盛的蔷薇花树后边走出的徐二郎。 兴许是在京城见了世面,拜了名师,对三年后的科举也更有把握的原因,此时徐二郎身上全无落榜的落魄,反倒清贵矜傲,如同真正的世家公子一样,懒散的站在徐父跟前。 明明是很随意的站姿,徐父却感觉到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骇的他一口气没上来,白眼一翻差点晕死过去。 还是王奎见情况不对,硬顶着二公子的冷眼过来给他拍背,徐父才缓过来。 缓过来后徐父也不敢吱声了,因为强烈的求生欲和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尽管这个儿子没中进士,可如今看着比之前更不好惹。不管是五官还是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危险”“危险”,所以徐父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消停点,别找事儿了,不然,说不得真的把剩余的银子都赔进去。 他不说话了,熟料徐二郎却开口了,“父亲又去赌了?还是拿我是否能中进士的事儿做赌的?” 徐父连连摆手,“那有的事儿。我忙着呢,哪有空去赌坊。那什么,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父亲莫急。” “急急急,我急得很呢。王奎,你老小子还磨蹭什么呢,还不快给老爷驾车去。不是说了老爷今天还有个花会要参加,你再磨蹭老爷迟到了被罚酒,你替老爷喝啊!” 说着话,徐父扭头就往大门外走。说是走,其实和跑差不多,背影里满是落荒而逃的滋味。 而王奎,怂怂的听着老爷怒骂,也不敢还嘴,只能冲着徐二郎请个安,然后火烧屁股一样跟着徐父跑了。 徐二郎看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小道前,忍不住轻“呵”一声。 在京城体会到落榜的人情冷暖,没想到在自家父母身上却体会的淋漓尽致,说起来也是讽刺。 墨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徐二郎身后,低声道,“奴才刚接到下边的回报,老爷确实赌输了两千两银子。又因为被人设了仙人跳,赔了一大笔银子出去。老爷现在手里银子不凑手了,这才想着朝您索要。” 徐二郎闻言没说什么,只道一声“知道了”,便没再说其他,转身又回了翠柏苑。 这片刻功夫,瑾娘已经从丫鬟那里得知了,徐二郎和徐父“狭路相逢”的事儿。 那丫鬟胆子也小,碰巧遇见那场景也不敢多留,匆匆挑小路过去了。 可因为徐父抱怨的声音大,她不可避免的听到些言辞,想了想后赶紧过来回禀给瑾娘。 瑾娘得知此事,心里暗暗咬牙,暗骂几句徐父还是为人父的,办事怎么这么不靠谱。 孩子“考砸了”该鼓励才是,怎么还想责骂“处罚”呢。这幸好徐二郎已经不是小孩子,也不需要父爱了,不然不定得被徐父打击成什么样,说不定得厌学,还要自我厌弃呢。 瑾娘心里吐槽徐父,看见徐二郎过来,就连忙站起来,把手中的小鱼儿递过去。 小鱼儿可是个小开心果,她对着徐二郎咯咯一笑,徐二郎就不可避免的扯起嘴角,露出个笑模样来。 瑾娘见状知道他hi不介意刚才的事儿了,就也没多提及。那到底是徐二郎的生父,即便有在读过失,她坐儿媳的都不好多说什么。更何况,她还要维护他男人的面子呢。 两人默契的不谈徐父,便说到了徐。 徐二郎道,“我回来还没见他,听下边人说,我不在家这段时日,他去镖局学艺去了?” 说到“学艺”两字,徐二郎的口吻有些莫测。瑾娘看了看,看不出他现在是喜是怒,可她有心为徐说话,就道,“是去镖局学武艺了,这不父亲和母亲都不同意他练武功么,可你也知道,三郎就在这一道上痴迷,对读书完全不感兴趣。早先他也只是晨起练一练,后来去郊外打猎碰巧遇见镖局的人护镖,那总镖头武功不俗,三郎看的心中向往,从那之后就每天跑去学艺。只是人家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徐府不允许家中子孙习武了,便没有教他。可那总镖头见识了三郎在武艺一道的天赋和根骨,就心痒难耐,觉得这样也一个好苗子,若是给耽搁了就可惜了。可人家也畏惧你这个举人,就不好教导。这不,人家也有办法,就每天按部就班的练武,也不避讳三郎,三郎就跟着人‘偷偷’的学,至今学了也有两个多月了。” “你之前给我写信时,怎么不说此事?” 瑾娘心虚的看别处,“哎呀,这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给你说什么。反正三郎没闯祸,反倒经常给我打下手,帮我处理一些府外的事情,他可给我帮了大忙了,我……”怎么还好意思给你打小报告呢? 徐二郎绷着脸看她,瑾娘心虚着心虚着,就不心虚了。 她无辜的看过来,就道,“反正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如今你回来了,你想怎么管束三郎你说的算。我是不会插手了,别到时候三郎又回头埋怨我。” 徐二郎又冷“呵”一声,轻捏了一下瑾娘的鼻子泄愤。 瑾娘小猪似得哼唧两声,还没把徐二郎逗笑,反倒是小鱼儿咯咯咯笑起来。 女儿都这么开怀了,徐二郎还怎么好意思和瑾娘计较她阴奉阳违。 再来,不许家中男丁再习武走武将一途的是父亲和母亲,他却至始至终没说什么。没反对,其实也就是支持的。这才是瑾娘对徐所作所为能睁一只眼闭只眼的终极原因。 不过此时不好点破,不然好像猜透了徐二郎的心思一样,这男人兴许会觉得脸面有损,下不来台。那可就要在她身上找补回来,把她好一顿收拾了。 第114章 离前辞别 时间匆匆,转瞬已经过了两年有余。 八月十五刚刚过完,徐家人就开始收拾起行装。 瑾娘喂完小鱼儿吃了点鸡蛋羹,就让丫鬟领着她去找长乐玩耍。她则回头吩咐丫头们,将需要带走的东西全部收拾起来,打点好行礼,好方便半月后出行。 是的,徐家准备搬去京城了。 因为如今已是初秋,而徐二郎准备参加次年的春闱,又不想在年后冒着霜雪赶路,更不想丢下妻女独行,所以想来想去,便决定举家到京城住一段时日。 说是“举家”,其实也不是所有人都去。最起码徐父和徐母是不去的。 徐父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知道平阳镇是祖地,就算他没多大本事,可是仗着祖上余荫,也能在平阳镇为所欲为,想怎么浪荡就怎么浪荡,想怎么横着走就怎么横着走。 可若去了京城,他不得夹着尾巴做人? 京城一块砖头砸下来,砸中的十个人里边最起码八个人是权贵。他在那儿一点可靠的靠山都没有,不定什么时候就招惹上不能招惹的人,被人给炮灰了。所以为了小命着想,他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平阳镇,做他的地头蛇。 至于徐母,纯粹是觉得赶路麻烦,且她也懒得应酬,所以才不去京城的。 在平阳镇,不管是亲朋还是故交,都知道她懒散不爱应酬人的脾性,所以平常也没人打扰她,她自在的很。 可若是去了京城,到时候不管是为了儿子前程,还是其余别的什么,她好意思不见那些官夫人官太太么? 这些人且不说,只说平西侯本家就在京城,而她大儿子就是为救平西侯世子丧命的,她虽对儿子关心不够,可那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结果平安无事长到这么大,突然就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她心里本就难受,再让她去奉承“仇人”,她过不了心里那关。 徐父徐母都不去京城,三郎、翩翩和长安长平长乐,是都要跟着去的。 徐和翩翩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他们明确表态想去京城长长见识,徐二郎和瑾娘自然答应。 而长安长平长乐,三个小家伙没了父母,瑾娘这么几年照应下来,都快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儿女了,自然舍不得丢下。再说孩子本身还小,家里也没有个靠谱的长辈,把他们留家里她也不放心,所以还是要一起带走。 瑾娘正吩咐丫头们收拾行装呢,徐二郎就过来了。瑾娘就问,“外边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差不多了。” 此番去京城,按照徐二郎的设想,最起码年之内他们是不会再回来的。 明年春闱,他有必中的把握。届时看成绩好坏,若是得中一甲,会被皇帝直接安排进翰林院;若不然,他兴许会走些门路,直接外放,去治理一县之地。 所以不管从哪方面说,平阳镇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 既如此,平阳镇一些产业是该妥善处理的。 徐二郎就让人将平阳镇以北,两个收益不多,且地处偏远不太好管理的庄子给卖了。另外还有几处难打理的祖产,也转交给靠谱的族人。顺带准备了一些银钱,让浍河带着银两,去京城购买两个铺子营生。 而且眼看着要上京了,早先他在京城买了宅院也需要好好清理打扫一番,以便一家人过去安置。 另有些早就收拾好的笨重家具,也一同送走了,省的到时候一家人过去时携带太多东西,路上多有不便。 瑾娘一边听徐二郎说这些,一边点头。末了突然想起什么,就问他,“需要给平西侯府去封书信,说下此事么?” “不用。前些时日世子来信,我已经与他说过近期会入京,到不用特地打招呼,等过去京城了,再去拜访不迟。” 瑾娘闻言点头,还要再说些什么,便见青苗走了过来,低声说汇报了一句,“林家少爷过来了。” “青儿?他怎么现在过来了?”瑾娘闻言赶紧让青苗把人请进来,徐二郎此时也站起身说,“莫不是听说我们要去京城,来问你消息的?” “有可能。” 青儿很快过来了。 小少年如今已是十三岁左右的年纪,生的俊俏无比,他气质温雅清隽,眉目温润如画,当真是个朗月清风般的人物。 就这会儿功夫,瑾娘就注意到房间内几个丫头都看了青儿好几眼了,也是好笑,同时心中也自豪,颇有种吾家少年初长成的满足感。 青儿给姐姐姐夫见了礼,才说及过来的缘由。 原来他确实是听了坊间的传闻,知晓徐家似乎有搬去京城的打算,才过来询问姐姐和姐夫此事真假。 瑾娘就说,“是真的。你姐夫准备参加明年的春闱,又担心到时候天寒地冻不好赶路,且小鱼儿也舍不得她父亲。我们就商量着,干脆一块过去,反正京城有宅子,去了也有地方住,这样也免得一家人分离了。” 瑾娘又歉疚的道,“本来我和你姐夫还说,这两天就去家中一趟,将这件事情与父亲和姨母说一说。没想到我们还没来得及过去,你就过来了。” 青儿温润道,“父亲和姨母很担心姐姐。” “是我的错,应该早些过去给父亲和姨母说说此事的。” 青儿笑着摇头,“姐姐别自责,父亲和姨母如今知晓了也不晚。只是姐姐和姐夫即将离去,到时候还要去家中一趟才好。不亲自见见你,两位长辈心中总是不安。况且,父亲想来还有许多话要和姐姐姐夫说。” 瑾娘连忙道,“那是自然。我和你姐夫这两天就过去一趟,好早些宽慰父亲姨母。” 此事说完,徐二郎猛然想到再过不久就该秋闱,便问青儿,“岳父不是有参加秋闱的打算,近些时日可是准备出发了?” “确实如此。不过听说姐姐和姐夫即将入京,父亲便准备送别姐姐和姐夫之后,再去朔州。” 瑾娘和徐二郎同时算了算日期,觉得那样时间有些紧凑,徐二郎便道,“不若届时让岳父与我们一道去府?。这样路上有所照应不说,在府城我们也可将岳父安顿好。” 徐家在朔州也有宅院,除了徐二郎早先科举住的院子,另外还有两座,都是这两年置办的。 既然家中有宅院,林父到时候就不需要租住别的房屋或客栈了,而且徐二郎还可留下人手帮衬照应林父,也省的他人生地不熟,在一些无用的事情上浪费时间精力。 徐二郎把这个意思说出来,青儿也不推辞。如今父亲秋闱最重要,且眼前的人又是自家亲姐夫,没什么好客气的。青儿直接就道,“那我就代父亲多谢姐夫了。” 三人相谈甚欢,到了用午饭的时候,自然就把青儿留下用饭了。 今天家中几个小的都在。 其实在徐二郎回来后,除了早晚餐,多数时间中午饭都是一块儿吃的。 徐还在外边“学艺”,对此事许二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看不见,所以徐不在。 其余诸如翩翩,长安长平长乐,都是在场的。 这几个小娃如今被教导的懂礼又规矩,特别拿的出手。 翩翩因为和萱萱要好,对青儿也多几分亲近,看见他就亲热的喊了声“青儿哥哥好”,而长安长平长乐,也随着小鱼儿喊一声“小舅舅好”。 小鱼儿看见这个特别美的小舅舅特别开心。 她虽然鲜少出去玩耍,但每月母亲不管多忙,都要抽两天带她去外祖父家,所以对于这个小舅舅她是特别熟悉的。又因为每次小舅舅都特意给她准备小礼物,小鱼儿就更喜欢小舅舅了。 她坐在青儿怀里,眼巴巴的看着他,青儿瞬间读懂了她的心思,可却有些尴尬。因为今天来的太匆促,他忘记给小鱼儿带礼物了。 小名小鱼儿,大名徐长欣的小姑娘,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落空了,不过她也是个小机灵鬼,见小舅舅好一会儿不从袖笼中掏东西,就晓得今天是没有玩具了。 小姑娘垂着脑袋耷拉着眼皮子,看起来好不可怜。 青儿见状愈发愧疚,“舅舅下次把礼物补上好不好?舅舅今天过来的有些匆忙,把早先给小鱼儿买的套娃留在家里了。” 小鱼儿不知道套娃是什么,不过小舅舅眼光好,他买的礼物总是出乎意料又和她心意。所以,对于小舅舅的礼物,她总是期待的。 不过舅舅这次只是把礼物遗忘在家了,又不是没给她准备,所以小鱼儿决定大度的原谅小舅舅。但是,为防小舅舅下次还把她的礼物遗忘,小鱼儿也不忘叮嘱他两句,“要把小鱼儿的礼物准备好啊,再忘记小鱼儿就不和舅舅亲了。” “好,舅舅记住了,下次绝不会忘记的。” 小鱼儿满意了,这才在母亲的眼神示意下,不舍的从小舅舅身上爬下来,坐到属于她的座位上去。 青儿有心再抱一会儿小鱼儿,可也知道姐姐虽然惯着这个女儿,教导的却也严格。所以别看小鱼儿年纪小,实际上人家规矩学的好着呢,出门见客绝对绝对不会失礼的。 再观这小外甥女的长相,当真越来越出挑。她本就是个小美人胚子,一双杏眸像极了姐姐,五官轮廓虽说和姐夫有些相像,但搭配起来却不难看,反倒特别英气,也特别精致可爱。尤其她摆出小大人的表情,更加惹人怜爱,让人恨不能将她捧在手心上宠着疼着。 不过,如今该用饭了,确实不好再抱着小鱼儿了。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饭后青儿要回去,瑾娘有心留他午睡后再回林家,青儿却道,“父亲说我成绩不错,若有心,下一次童子试就可参加。虽然还有三年时间准备,但既然有了目标,就不好懈怠。弟弟要回去读书了,姐姐姐夫且留步。” 送别青儿后,瑾娘才低叹一句,“读书,科举,科举,读书,只要一日不中举,这读书的时限就没个头。” 徐二郎闻言哂笑,轻柔一把她的头发,说道,“没有祖宗余荫,又不想任人鱼肉,就只能科举取士。读书才是贫民子弟最好的出路,这是幸事,你怎么反倒如此怨念?” 瑾娘一想也是。 华夏古代唐以前都没科举取士,那时候贫民子弟想上进都没门路。只能一辈子务农,或是从事下九流的行当。而要被举荐为官太难太难,所以当时的官员多是世家子,而贫民没有能力,不能反抗,不能往上爬,只能被压迫。 反观现在,可以通过科举鱼跃龙门,那么不管是寒门子弟还是其他人士,都有了改变自己的命运的机会。这对寒门子弟来说是幸事,虽然三更眠五更起的读书还是太过辛劳,可只要能中举,那么一切的付出和劳苦都是值得的。 稍后两天,瑾娘和徐二郎果真抽空回了一趟林家,仔细和林父与沈姨母说了会暂时旅居京都的事情。 林父固然不舍,可也晓得女婿还要参加春闱,为防夫妻分离徐二郎生了外心,还是瑾娘一道跟着去的好。这样一想,他们搬去京城住也未尝不可。 况且说不得女婿此番得中一甲,那么就要在翰林院为官,以后也要长住京都。这样想来,既然早晚都要去京城,早去些自然更好。 林父点了头,沈姨母却仓惶的很。 担心他们路上赶路辛劳致病,还担心他们会遇到土匪,又担心去了京城没了娘家人撑腰帮衬,瑾娘会被徐二郎欺负;还担心瑾娘被见过大世面,一个不慎给徐二郎丢了颜面,被徐二郎嫌弃。 各种担心压迫的她深思不属,面色惊慌如同惊弓之鸟。可她又深知若是夫妻长期分离,更容易离心,所以即便有心劝说,最后还是理智的没有开口。 瑾娘自然看出了姨母的心思。她一贯就是个胆小的人,哪怕和徐父成亲七八年了,也很少走出林家所在的胡同。 她胆小,畏惧,对外界有种发自肺腑的恐惧。总觉得外边全不是好人,总觉得外界天灾太多。所以宁肯十年如一日的守着这个小院,也不愿意去看看外边的花红柳绿,热闹繁华。 第115章 辞别 这样的姨母思想已经定型,是解释不通的。瑾娘只能努力安慰她,说一切都有徐二郎,他功夫好,他们带的属下也多,所以肯定不会出事。 她也承诺会隔三差五寄信过来,让姨母知道他们的近况,知道他们尚且平安。 这样一来姨母就可以安心许多。 离开林家回去徐府时,徐二郎特意让人绕道从平阳大街过。 徐学艺的镖局就在平阳大街,总镖头是典型的西北人。生的膀大腰圆,面相凶恶,看着很不好接触。但只从他不动声色教导三郎学武一事就可以看出,这人不仅心思细腻,而且心性良善。 他们从镖局门口路过,大老远就听见镖局里的镖师练武时发出的呼和声。 瑾娘看徐二郎对着镖局的方向露出深思的神色,就担心他想耍坏,就推了他一下。徐二郎回神过来,却只道,“别多想,我在考虑,咱们要不要带些镖师进京。” 瑾娘:“……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咱们又没多少产业,不会引来旁人觊觎?就是,就是有些人打咱们的财产的主意,这不还有你和墨河,还有三郎么。依照你们的功夫,想把那些劫道的吓走应该不是难事儿?” 徐二郎道,“你不了解外边的世事,不知晓在朔州通往京城的道路上,上年出现了一窝山匪。” “……那咱们不走小路,走官道还不成么?那山匪不会胆子大到,连官道上的过往行人都敢抢劫?” “事实上就是如此。” 瑾娘皱眉,依照她的直觉,这窝山匪肯定不会是简单的山匪那么简单。她就想,难道碰到穿越书籍里提及的经典桥段某个王爷想要造反,借由山匪的名义,发动叛乱? 她只敢想,却不敢说出来。 徐二郎又道,“不管那山匪有没有背景,谁又是他们背后的靠山,总之,朝廷曾派遣武将攻打过。不料那山匪倒是机灵,听到消息就跑去别处作乱,等到朝廷大军散去,就又卷土重来。” 瑾娘:噗嗤。那山匪不在乎地盘的得失,还知道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真是人才。 这么说着,徐二郎就下了车,还顺道叮嘱瑾娘,“你和小鱼儿在车中玩耍,我去去就来。” 瑾娘:……你当是养了两个女儿么,还让我们俩都在车中玩耍? 心里这么想,瑾娘却没说出来。倒是小鱼儿闻言一本正经的点头,还甜甜的向父亲承诺,“爹爹去,我会照顾好娘亲的。” 徐二郎进了镖局,自有人出来接待。 先不说正在太阳下挥洒汗水的徐,冷不丁看见二哥过来受到了多大的惊吓,镖局老板知晓徐二郎是来谈生意而不是来砸场子,又是多么惊疑不定。只说瑾娘百无聊赖的坐在马车上,看小鱼儿兴致勃勃的玩着青儿送给她的套娃,结果就听见窗外有人喊了一声,“润之贤弟。” 这声音瑾娘有些耳熟,还有些陌生,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是谁。不过听坐在车辕上驾车的墨河唤了一声“见过郑公子”,瑾娘后知后觉想起,刚才那声音的主人正是郑顺明。 郑顺明上次秋闱落榜,苦读三年后决定再战。他这几日也要出发,所以顺道来石府一趟,一来带石静语回娘家,二来也是和石府诸人,尤其是石老太爷告别一番。 不想从石府出来不久,就看见一架熟悉的马车。那马车是徐家的,那边挂着徐家的族徽,很是好认。 郑顺明高兴之下直接开口,熟料马车中坐的根本不是徐二郎,而是瑾娘和爱女。 瑾娘在马车中致了歉,顺便与石静语问好。石静语逗弄着怀中的儿子,对瑾娘有些爱答不理。 不过在丈夫拐了她一下后,石静语也不得不收敛起自己恶劣的态度,抬首回了句“二夫人好。” 这一抬头,石静语就看见了坐在瑾娘一旁的小鱼儿。 小鱼儿穿着鹅黄的春装,梳着钏发,她柳眉杏眼小嘴巴,五官精致的跟观音坐下的童女似得,白白嫩嫩的别提多可爱。 石静语看得也有些喜欢,可转念一想这是瑾娘的女儿,就不由冷哼一声。 她看了看怀里的儿子,是的,石静语早已经生产,且给郑顺明添了个儿子。这是郑家的长孙,又因为模样不似父亲那般丑陋,反倒和母亲肖似,颇为清秀文雅,很得郑家老少的喜欢。 石静语想想自己生了儿子,瑾娘只是生了个女儿,就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肢。 她心里暗自念叨:嫁了个能干的夫君又有什么用,自己的肚子还不是不争气?不像她,一举得男,而且儿子又机灵又懂事,还生了一副好脑子,小小年纪就已经会背诵几十首诗。 她的儿子啊,长大了可是要做状元的。她以后老了,也有数不清的荣华富贵,不比瑾娘,已经生了一个丫头片子,若是下一胎还是女儿,想来就是有个好夫婿她也守不住。 瑾娘何尝没看到石静语眼中的鄙夷,不过她和石静语素来相看两厌,也懒得搭理她,更不计较她的态度。只是透过撩起的车窗帘子,简单和郑顺明问了两句话。 郑顺明正说道“听说润之兄过几日也要上京,不知可路过朔州,如是途径朔州,不知可否同行?”徐二郎就从镖局出来了。 镖局的当家一边热情的和徐二郎说道,届时会安排最好的儿郎护送,一边又悄声说,“三郎确实根骨好,浪费了可惜,只是我能力有限,三郎再和我学习也不会有太大进益。徐举人既然不反对弟弟学武,不如等到了京都给三郎寻觅个好师傅,这样才不耽搁了三郎的天赋。” 徐二郎点头应了声,“好,我知道了。” 总镖头心满意足的还想再说些什么,瑾娘和郑顺明已经都看了过来。 那总镖头祖辈都在平阳镇居住,对于郑顺明也是认识的。而瑾娘,他虽不认识,也猜想出怕是徐二郎的女眷,所以也不多看,只是隔着老远对郑顺明抱抱拳头,权当见了个礼,随后就和徐二郎辞别,回了镖局。 既然遇见,就没有不一起坐坐的道理。徐二郎理所当然的邀请郑顺明到距离很近的一家茶楼,一起吃杯茶。 瑾娘领着小鱼儿,石静语抱着儿子,也一起跟了过去。 同一个包厢内,徐二郎和郑顺明在说出发的行程,瑾娘和石静语则没有共同话题,所以谁也没有贸然开口。 倒是小鱼儿,冷不丁看见一个比她还小的宝宝,好奇极了。她也是个性格外向的,特别不怕生,伸出手就想牵着小弟弟玩耍,还扯着软糯糯的小奶音说,“我是小鱼儿,大名叫徐长欣,弟弟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小男孩儿有点认生,就一个劲儿往母亲怀里钻。 她这样石静语就不太高兴了,觉得孩子给自己丢了脸面。可心中也由衷的疼惜儿子,也觉得儿子跟个小姑娘玩耍没意思,尤其这个小姑娘还是瑾娘的闺女,所以她也没哄着孩子说话,也没诱哄他大胆的和小鱼儿玩耍。 小鱼儿没得到小弟弟的回应也不生气,只是用疑惑的眼神看向瑾娘,好像在说,“怎么回事儿啊娘娘,这个弟弟不会说话么?” 瑾娘直接从荷包里拿出一副五子棋,问小鱼儿,“要玩么?” 小鱼儿点头,“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玩耍,只能将就着玩一会儿了。” 瑾娘好笑的点了她一指头,“鬼精灵。” 两人下起五子棋,那男娃娃这次总算从石静语怀中抬起了头,好奇的看着桌上的小猫小狗和小马。 是的,这副五子棋出自爱女狂魔徐二郎之手。他亲自给女儿雕刻了棋子,棋子刻成各种小动物的形状,特别迷你精巧,让人爱不释手。就这还不够,他还弄来了各色颜料,给棋子上了红蓝粉黄青几个颜色。 五个颜色,足够家里五个孩子一同玩耍了。ps:徐自认为是个大人,跟侄儿侄女玩五子棋太幼稚,也太娘气,所以从不过来“团战”。倒是翩翩,依旧是小孩儿心性,和几个侄儿侄女耍做一团,名副其实的一个孩子王。 小鱼儿拿着粉色的棋子移动,瑾娘拿着青色的,那男童看得心痒难耐,几次想伸手。瑾娘见状心里好笑,眸中也染上了笑意,就问道,“琪儿和小鱼儿一道下五子棋好不好?” 这男娃叫郑奇,小名琪儿。因为徐二郎和郑顺明关系要好的原因,他的洗三和满月酒瑾娘都去参加过。 不过到底是和石静语不对付,所以之后也少有往来,这才导致虽然是年岁差不多的孩子,小鱼儿和琪儿却完全不熟悉。 琪儿点头,石静语面上就露出怒其不争的神色来。不过她也知道轻重,也不想当着外人的面教训儿子,所以也没再说什么。 小鱼儿有了小伙伴,便耐心教他下棋,瑾娘放空了心思,这才有闲暇听徐二郎和郑顺明说话。 两人不出所料是在商量出发去朔州的事情,另外,徐二郎还邀请郑顺明继续住在徐家的宅院中。 徐家在朔州有三所宅院,其中两所位置都不错,为防郑顺明和林父年龄差异太大,没什么共同话题,住在一起尴尬,他们倒是可以分开居住。 不过郑家明显也安排好了,郑顺明就笑着开口说,“这次就不劳驾润之贤弟了。自上次科举回来,我就与父亲说了在朔州置产的事情,如今郑家在朔州也买了一所宅院。虽小,位置还不错,我今年秋闱就住在哪里了。” 徐二郎闻言也为好友高兴,就道,“既如此,我就不强求了。” 稍后两人又就今年的监考官和答题技巧等聊了不少,兴致上来,直接聊到天色擦黑还没停止。 最后还是小鱼儿和琪儿同时喊饿,几人才去了隔壁酒楼用饭。 饭后各自回家,这才算是散啦。 半月后出发去京城,大清早瑾娘和徐二郎去给徐父徐母辞行。 徐父昨晚上被“请”回了家,觉得在大庭广众下被儿子下了颜面,就不高兴。再加上也吃多了酒,有些上头,便至今还在院子里睡觉。 两人听了丫鬟的回报,便先去见徐母。 进了鹤延堂,就见徐和翩翩已经到了。 徐这两年长得很快,已经快到徐二郎肩膀处了。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装,眉眼处都有些冰冷,加上容貌和徐二郎有五六分相似,若是不知情的人,错眼之下还以为这就是徐二郎本人呢。 而或许是年纪长了两岁,又或许是心知他之前能那么逍遥的在外边练武,全是这个嫂嫂在后边劝说二哥,他对瑾娘心存感激,言行间也就多了几分敬意。 翩翩今天也打扮的很利落,她穿着从京城流行过来的骑装。红色的骑装衬得她一张明媚的小脸愈发红润娇艳,看着就让人心情大好。。 兄妹几个一起向徐母告别,任凭徐母再是冷情的人,此时也不免红了眼。 徐二郎和徐还没说什么,翩翩见状就不忍了,跑过去抱着母亲的胳膊撒娇,“娘亲和我们一道去京城。娘也没去过京城呢,咱们一起去,就当是见世面了好不好?娘不去,我会想娘的。” 徐母面上多了几分惆怅,揉着小女儿的头发说,“娘老了,耐不住奔波劳累,就不去了。翩翩和你哥哥嫂嫂一起去,回头把在京都的见闻写信告诉母亲,这样就当是母亲也去过了。你若是想娘亲了,就让你三哥护送你回来。在外边要听你嫂嫂的话,她是个好的,你不要惹她生气……” 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徐母想到什么说什么,心里也是不平静。 不过任凭徐翩翩怎么撒娇,最后她也没有同意一同上京。 几人从徐母院子里出来后,又去见了徐父。 徐父此时才被王奎叫起,才刚穿上衣服,根本没来得及洗漱。 他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还满是酒味,衣衫也穿的不整齐。这模样瑾娘看了伤眼,况且她是为人媳的,更需要避讳,所以就直接垂着脑袋没抬头。 徐父听到儿子们要走,就嫌弃的摆摆手,“走走,你们走了我头上的紧箍咒可算是松了。” 第116章 赶路 到达朔州时已经是六天后了。 因为同行的有几个孩子,加上距离秋闱还有些时间,所以徐二郎一行人走的并不快。 他们走走停停,从不错过饭点,也不在荒郊野外露宿。总之一切都要在保证几个孩子吃好喝好的情况下,才会赶路,所以走的未免慢些。 但即便如此,从平阳镇出发第六天,他们也到了朔州。 小鱼儿和长安长平长乐都还小,又是第一次出远门,难免好奇。一路上最激动兴奋的就是他们,不管是看见点花红柳绿,还是热闹繁华,都要惊呼出声。 可小孩子精力到底有限,又因为赶路时间长了,见到的风景却都大差不离,所以情绪越来越低落,兴致也不高涨了。 不过一听即将进入朔州城,几个孩子又都提起来兴致,瞬间从马车榻上一蹦而起,小脑袋全挤在马车上小小的窗口处,好奇的往外瞧着。 朔州虽然地处西北,位置偏僻,但好歹是府城,所以车辆行人如织,映出一副非常热闹喧哗的场面来。 而又因为朔州距离边城很近,西域匈奴说不得何时就会攻打过来,所以这也算是一座边关重镇。为了防护敌人侵略,朔州的城池修建的非常高大。 然西北的风格粗狂,所以这城池远远看来当真如同一个巨兽一样,高大凶猛,威风凛然,看得几个孩子瞠目结舌,眼睛都不眨一下。 翩翩作为孩子王,这时候就感叹一句,“你们看那城楼上还有士兵站岗呢,他们手中还拿着刀箭,哎呀,这要是有人敢在下边闹事,他们不是一箭就把人射死了。” 几个小家伙想想那画面,齐齐哆嗦一下,面上都露出畏惧的神色来。 而骑着一匹黑色良驹,就走在几个孩子车厢一侧的徐,听见徐翩翩此言也抬头往上看了一下。 不过,他看到那些刀箭在骄阳的照射下反射出森森白光,却丝毫不觉得惊惧。他胸腔中一汪炽热的血液好似在那瞬间灼烧起来,某种冲动在心中叫嚣,让他也想立刻跑上前和他们一较高下。 徐二郎此时已经下了马车,因为就在距离城门口不远的位置,他看见了老熟人。 没错,是辛魏又来接他们了。 不止有辛魏,他旁边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洗的发白的长衫,头上束着纶巾,做出学子打扮。面相憨厚,虽然看着比三年前黑瘦不少,但依然可以让人一眼认出,正是他们另一位好友王轲。 友人见面,自然甚欢。 继徐二郎后,郑顺明也迫不及待的下了马车,前去相聚。几人在城门前互相问候寒暄,很是欢喜欣悦。 稍后徐二郎和郑顺明没有再回马车,只是给领头的墨河打了个招呼,他们便和辛魏几人走在了前边,领着诸人进了朔州城。 辛魏和王轲是来给两位好友接风的,可徐二郎这次要去京城,带了一家子老老小小,便需要先将家人安顿好。 辛魏无奈,却也理解,便决定来日再聚。 他离开时还特意见了瑾娘和家中几个孩子,末了听说徐二郎的岳父也在,和王轲也特意拜见了一番。 他举止有礼,言行温雅,虽身子看着依旧孱弱,但气质可亲。以至于在他们离开后,林父和长安几人还在称赞他。 朔州瑾娘是第一次来,几个孩子同样如是。 虽然赶了几天路,他们都有些疲惫。但是孩子天性,到了一个新地方就精神充沛起来,互相拉着牵着,在院子里转悠去了。 瑾娘和徐二郎会在朔州歇息上三天再离去,虽然只是短暂的停留,但这里该置办,该收拾的东西,也都要张罗起来。 瑾娘歇息过后去接手内务,徐二郎则亲自领着林父,带着徐,抱着小鱼儿到街上转悠。 徐二郎要和岳父说的,就是在哪里打听消息便宜,在哪里可以购买到参考价值最高的书籍和试卷。 还要,虽然可结交一二好友,但要谨慎。 最好不要贸然在人前展露才华,因为上一届他们秋闱时,状元楼中一位声名颇高、才华横溢的才子,因为名气太大,被人在考前一晚下了大量泻药,以至于科考当天浑身虚脱起不来身,直接错过科举。 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也不可无。 这些事情林父兴许知道,也兴许不知。但不管如何,徐二郎都要隐晦的提点几句,以免林父着了道,错过了此番科举,那就可惜了。 此外,他还告诉林父,有关此次科举的主考官,据说不再是上次科举时的监考知州大人,主考官和副考官全部换成了京城的官员。目前监考官员还没过来,也不知道具体是谁,嗜好如何,喜欢何种文风,本人性情怎样。 这些事情让林父不要操心,因为辛魏会打听,届时他直接转告就好。让林父不要贸然相信市井中有心之人释放出来的错误消息,担心他被人误导,写出不和监考官审美的文章来。 在街上转了一圈,天色还很早,徐二郎就带着林父去了状元楼。 虽说距离科举还有将近一个月时间,但状元楼此时也人满为患。到处都是羽扇纶巾的学子,他们高谈阔论,志气昂扬,满腹雄心壮志,只等在秋闱上扬名。 林父这还是第一次参加秋闱,自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秀才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诗书策论。入耳的不是丝竹管弦之声,而是时政经义,这让林父的神情一下就变得郑重起来。坐到桌旁竖着耳朵耐心倾听,好似恨不能把所有人的话都听到耳里去。 徐本就不是个坐得住的性子,加上又不喜欢读书,此刻坐在秀才堆里,就有些格格不入。 像是屁股底下长了钉子似得,他扭啊扭的,头也直往外伸,一副迫不及待跑出去的模样。 徐二郎看过来,徐被二哥的冷眼盯得心里一凛,立马坐稳了。可他还是不适应啊,最终徐还是鼓起勇气问徐二郎,“二哥,我出去走走行么?” 正百无聊赖的坐在父亲怀中啃桂花糕的小鱼儿闻言,圆圆的大眼睛立马变亮了,“小叔叔要去那里,我也要去。” 徐根本不喜欢带小屁孩,可今时不同往日,有了小鱼儿这个宝贝在,二哥能不答应他的要求么。 徐二郎果然同意了,叮嘱小鱼儿,“听你小叔叔的话。”又说徐,“不要乱跑,不要惹事,一刻钟后回来。出去带着墨河,他对朔州熟悉,你想去什么地方,让他带你去。” 徐响亮的应了一声,就从徐二郎怀里接过小鱼儿,抱着小侄女,喊上墨河出去了。 一刻钟后三人回来,徐手里多了一柄长枪。 枪身是冷冽的银白色,枪头处有红缨,枪尖非常锋利,看起来就是一把杀人利器。而整支枪,看着就很有分量,别说徐拿在手中爱不释手,就连徐二郎都不免多看了两眼,心里暗赞一声好枪。 状元楼本就多文人,对武夫偏见很深。徐又拿着枪在那仔细的看,可不就惹了人的眼。这不,已经不止一个人特意从他们这桌旁经过,嘴里嘀咕着什么“武夫猖狂,状元楼也敢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只配给人打一辈子手脚”…… 这里是没法再呆了,徐二郎便问了林父的意思,带着几人回返。 小鱼儿被外祖父抱在怀里,正在细致的啃一个糖画。同样的糖画她手中还有四个……不行,手太小,拿不稳当了,糖画都快贴到外祖父身上了。小鱼儿百般不忍,最后还是把糖画交到爹爹手里,“这是给小姑姑和两个哥哥,还有姐姐的,爹爹拿好。” 徐二郎:“……” 在朔州三天,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儿都修养好了。又从朔州买了一些新奇物品,补充了车队中的物资,随后诸人就再次出发了。 这次他们的行程却没之前那么顺利了。 因为离开朔州的第二天下起了瓢泼大雨,一场秋雨一场寒,这雨水下来气温立马降下来。尽管瑾娘多重防备,可几个孩子还是免不了得了风寒烧热。 长乐身体最不好,睡到半夜整个人都烧迷糊了。小鱼儿也不大好,她到底年纪小,抵抗力弱,也烧起来。好在只是低烧,孩子只是看上去有些萎靡,不爱说话不想吃饭,情况倒是没有长乐的严重。 好在车队中有一个车厢特意备了一车厢的药材,以备不时之需。而之前徐二郎和瑾娘都想到了路途多变,孩子许会生病,大人会许会受伤,所以用了百般办法,将钱夫子和桂娘子也拐到了车队中。也就是说,钱夫子和桂娘子将跟着他们同去京城。 所以此刻有桂娘子开方问诊,瑾娘等人倒是不太焦灼。她让人去给长乐煎药,又看着桂娘子给小鱼儿推拿降温。因为担心两个孩子,一晚上没睡好。 孩子病了,行程自然耽搁下来。 好在现在距离朔州城还不太远,沿途有县城,也有酒楼客栈,倒是方便一行人住宿休息。 长乐见到一行人因为她搁置了行程,非常愧疚,愁眉不展的看得人心中好笑又不忍。 瑾娘就劝说她,“又不是只有你生病了,小鱼儿也病了呢。她还不到三岁,抵抗力很低,现在不把病养好了,等严重的时候就不好治了。还有,车队中一个镖师也得了风寒,如今也在吃药呢。” 长乐一听五大三粗的镖师都不慎生了病,而车队确实不是因为她自己才暂停的,心里好受许多。 心情一放松,她的病就好的快了,不过天时间,小姑娘就恢复了从前的模样。精力充沛,小脸红润,俏生生的和妹妹说笑,看着就让人心情大好。 这时候徐二郎才让人重新出发。 他们行程比之前紧了些,倒不是之前耽搁了时间,而是天一日比一日凉,尤其一早一晚,都要穿上夹袄了。如此下去,天会更寒冷,所以有必要加快进程,早些赶到京城安顿。 可就是赶路,那也得算好了投宿的地点,不好错过客栈或民居,落得露宿荒野的下场。 夜里寒气大孩子们扛不住不说,也不安全,容易招来猛兽,说不得还会遇到劫匪。 如此这般,一行人走走停停,说是加快了行程,其实速度也没快到那里去。 不过好的一点是,车队中诸人的心情都还不错,也不焦灼。车队里气氛还好,大家就不觉得赶路是件折磨人的事儿了。 倒是有一个好消息,就是他们在途径山匪盘踞的那片地方时,居然安然无恙的过来了。 没有遇到一个山匪,这当然再好不过。可闲暇下来,瑾娘也不免暗戳戳的想:这些山匪那里去了?如此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好好拦道劫财劫物,那什么时候才能致富?qaq 车队晃晃悠悠进了京城地界时,已经将近九月半了。而此时朔州的秋闱已经开始,瑾娘想起考场上的林父,不免神思不属。 徐二郎知道他在惦记什么,就劝慰她,“岳父虽然中秀才后,就决定不再参加秋闱,可这么多年来,岳父也未曾放下过书本。岳父才华甚好,之前又下定决心参加秋闱,便更加努力。远的且不说,只说这两三年来,岳父苦读的程度都令我汗颜。瑾娘,你权且不必如此忧心。不出意外,岳父定是要中举的。你与其在这里牵挂他,还不如等咱们到了京城后,早些安置家里,再给父亲布置出一个院子来。” 林父若此番中举,肯定要继续科考,来京城参加明年的春闱。 这个老秀才,为了不让女儿被人看不起,以后被徐二郎欺负,也是拼了命在上进。 所以,他虽然不愿科考,也坚持参加了。而林父的最终目标是进士。等中了进士,他便回乡做他的教书夫子,也就不再继续上进了。 他们离开朔州前,林父等人送行时,徐二郎就说过,会在京城等林父和辛魏诸人到来。 其实这何尝不是另一种鼓励。 只但愿那几人此番能考试顺利,夺下举人,早日来京城,与他们相聚。 第117章 阖家到京 车队顺利进了京城,之后请的镖师见任务顺利完成,也不在京城多呆。只把徐二郎和瑾娘一行人送到他们新宅邸的门口,并帮忙他们把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来送进屋里,才拿了酬金离去。 眼下还是下午,瑾娘有心留他们用上一顿饭,无奈这些镖师出来的时间长了也念家,便决定立刻返回。 他们平常护镖走的都不远,也只是在西北一些地方打转,基本上不超过一个月就能打个来回。可这次不同,单是到京城这一路,他们就走了一个月,回去最起码也要半个月时间,委实离家太久了,迫切想回去。 瑾娘见状无法,只能让人多付了一些酬金,外带让已经熟悉周边的浍河去买了些包子、饼和馒头之类的吃食,送予诸人,让他们留着路上吃。 镖局的诸人在平阳镇就听多了,徐二郎的夫人心善会持家等美言,这一路上也见识了这位夫人确实好脾气,人也和善,可直到此刻,才由衷的感觉到,徐二郎这夫人当真大气,处事真是没的说。 且不说镖局这些人,只说瑾娘诸人好不容易到了置办好的宅邸,一时间只觉得浑身酸痛,疲惫的只想赶紧躺在床上睡一觉。 可是,不能! 谁让她是当家主妇呢,这一大家子人都指望她过活,她现在休息了,这家什么时候才能理出个样子。 瑾娘打起精神进了宅院,别的先没管,只吩咐丫头和嬷嬷把翩翩、长乐和小鱼儿,以及长安和长平先带下去休息。 他们几个毕竟小,虽然赶路时已经尽量照顾他们。但一路上吃喝到底比不得在家里爽快,说几个孩子都瘦了不少。 也因为在马车里坐的时间长了,浑身都不舒坦,几个孩子都怏怏的,精气神非常不好。 瑾娘就道,“快把他们带下去休息,等用饭时再过来。” 屋子都是提前收拾好的,也通风散气过。铺盖都是崭新的,也经过了暴晒,睡在上边会很舒坦。 因此几个孩子都被嬷嬷带下去休息了,瑾娘则吩咐青禾和青苗去安排人将带来的物品重新登记入库。 另外虽然此番来京城,各个主子身边得用的人手都带来了。但是,其余人手却都留在了平阳镇,也就是说,这宅子里人手还是太少,要想以后在这里住的舒服,也要快点买些奴仆回来。 这件事儿也要吩咐下去。 之后,还要重新量体裁衣,要按照京城流行的款式,重新给一家子人做衣裳。不管主子还是仆人,都得有两身拿得出手的新衣裳来。 当然,这件事如今倒还不急。如今急的是吃上一顿熨帖的饭食。 这一路上的餐饮可把瑾娘折磨的够呛,吃不到顺嘴的东西,真是精气神都颓丧了几分。 所以又赶紧安排人去准备晚上的饭食。 瑾娘想起一点就安排一点,也是忙的脚不沾地。 而徐二郎已经去书房写信。要给远在平阳镇的父母保平安,还要给平西侯府去张帖子,约定几日后过去拜访。 忙忙碌碌的,还没觉得做多少事情,天就黑了下来。 几个小的被瑾娘让人唤起带来,各个睡眼惺忪,很不精神。 瑾娘抱着小鱼儿,又叮嘱嬷嬷们给几个小主子喂一些好克化的饭食。 长安长平也浑身无力,可到底大了,也不好意思当着妹妹的面,被人当孩子照顾,所以红着脸自己拿着筷子吃饭。 反观翩翩,长乐和小鱼儿,就完全没有那个负担。 她们任由嬷嬷们喂了些饭食,随后漱了口,就又被带回去休息了。 长安长平也行了礼离开,走到门口,长安突然想到什么,就道,“嫂嫂,钱夫子还住在前院么?” “是,你找钱夫子有事儿?” “路上读的一卷书有些疑问,想请教夫子。” 听到此,瑾娘就不得不感叹一句长安的刻苦了。 到底是没了父母,且身为大哥,还要照顾下边的弟妹,所以长安的紧迫感比长平大多了。 他虽然也会玩耍,但多数时间还是在读书。就想着能早些读出些名堂,考取个功名,也活出个人样,不至于再让人嘲笑他们兄妹。 这孩子委实心思沉重,想的也多,可明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瑾娘也不好一再劝解,生恐落了他的颜面,让这孩子心里不自在。所以,她只能日常提点一些,其余时候便让他身边的嬷嬷和小厮多看顾着,让他不至于学成个书呆子。 如今闻言他要去钱夫子那里请教,瑾娘想了想就说,“钱夫子还住在前院,只是咱们一路奔波劳碌,钱夫子想来也很劳累,今日会早早休息。另外,京城的气候和平阳镇毕竟不同,我也担心钱夫子来到这里不适。所以,我们留几天时间,让钱夫子调养好身体,再开始上课好不好?至于长安想请教的问题,不若等你二叔来了,问你二叔?” 长安闻言先是愧疚,觉得做人子弟的只想着上进,却丝毫没体谅师傅年纪已大,身体兴许会不适。他自我责备一番,很是懊恼,就又听见瑾娘的提议,不免讶异的看过来,“可以么?不会耽搁二叔读书么?二叔还要参加春闱,我还是不耽搁二叔了?” “无事。你想问的问题,对你二叔来说应该很简单,给你解答也浪费不了他多少工夫。况且你是徐家的长孙,又是他嫡亲的子侄,你刻苦读书你二叔只会高兴,如何会因为你打扰了他而厌倦?长安不要想得多了,且耐心等等,等你二叔回来给你讲题。” 长安如释重负的松口气,随后又说,“嫂嫂,我先把长平送回去休息再过来。且我的书也没带,我还要把书打过来,才好询问二叔。” “好,那你快去快回,你二叔马上也就回来了。” “嗯。” 长安再次折返时,徐二郎正拿着一本闲书,坐在翠柏苑的花厅中翻看。 没错,懒得起名的瑾娘,把她和徐二郎住的院子依旧命名为翠柏苑。 徐二郎说是看书,其实有些漫不经心,毕竟这几天着实劳苦,他也想早些休息,好养精蓄锐,明日早起忙些别的事情。更何况一路上都有人在,他也不好与瑾娘亲近。方才他过来花厅时,瑾娘已经去浴室洗澡了,如今该是洗好了…… 正想着,面前就出现个穿着家常衣裳的小子。 深秋的夜晚凉的厉害,长安换了一身夹袄过来。虽是去年的夹袄,如今穿在身上好似也不太合身,但因为他长得体面俊俏,倒也不难看。 长安如今也七岁了,他模样有些像徐大郎,也有些像徐二郎。好,实际上徐家三兄弟长得都有几分相像,所以长安既像父亲又像二叔,实在没什么可奇怪的。 长安顶着二叔淡淡的眸光,走到跟前来,还是很有压力的。不过到底是徐家长孙,这几年也被教养的很好,所以一举一动也得体文雅。 长安先是给徐二郎见礼,随后才说起问题的事情。徐二郎接过他手中的书本,随便看了一眼,便晓得是《大学》。 《大学》乃是科举必读的数目,可以说科举中百分之三四十的题目,都是从这了出的。 可他依稀记得,之前林父说过他私塾的那些学生,都是十三四岁的时候,才能学到《大学》。而个别脑子笨,不灵光的,许是要等到十五六,十七八,才能通读这篇书目。 而如今,长安还不到八岁,已经开始学《大学》了么? 徐二郎不知道这学习进度算不算快,仔细一想应该是快的。不过个人在学习上的天赋不同,说不得长安就是那个天赋高的,而他碰巧又遇到好先生,所以学习进程快些没什么可惊奇的。 他看了两眼便耐心给长安解释,长安听得也认真。而他果真文思敏捷,在读书一道上颇有天赋,竟是一点就通。徐二郎惊讶的同时,也是高兴。 徐家三兄弟,大哥徐翱要继承和光耀门楣,从下习武,与读书一道上并不擅长。徐更是如此。他呢,若非父母以死相逼,也发现不了在文学一道天赋颇高,长安这点随他。 徐二郎心情大好,便又和长安聊了几句。细致的询问他入京后有什么打算,想不想去京城的学堂读书? 长安点头,随后又摇头,“侄儿想去外边学堂,是因为读书一道只有多与人切磋论证,才能进益颇快。而钱夫子教授的几个学生中,唯有我进度最快,学的最好。钱夫子为此多有表扬,我唯恐时日久了,生出骄矜之心,就如同坐井之娃一样,开始沾沾自喜。所以才想去外边见见世面,经受些磋磨打击。可我又觉得,钱夫子就教的很好,侄儿就是再和钱夫子学上十年,都不一定将钱夫子的学问掏空。所以,继续跟着钱夫子进学也未尝不可。” 徐二郎闻言点头,倒没有直接给出建议,只让长安回去休息,末了才道,“等在京城住些时日,再说这件事。” 长安离去了,瑾娘披散着半干的头发也过来了。 她来的晚了些,只看见了长安的背影。可她眼神也好,所以一眼看见了长安身上的夹袄穿着不合身了。 叫上徐二郎两人一同回房的路上,瑾娘就自责,“是我没估计好,长安的衣裳都不合体了。” “你事情多,有所疏漏很正常。”徐二郎回想方才长安从容稳重的模样,眸中不觉带了笑,“关键还是这小子这一年长得快了,我看他个头比上年拔高了不少,你经常见他,注意不到这点也正常。” 徐二郎说起这点,瑾娘就很赞同,“可不是,如今想想,长安今年是长高了不少。不仅是他,连带着长平都长了个头。”说起这个就想起翩翩和徐,因为徐不常见的原因,猛一见面就觉得他又有了新变化。他又长高了,身上也又了气势,也是个能拿的出手的大小伙子了等等。而翩翩,到底是经常在跟前晃荡的,如今想来,翩翩今年也长了不少。 瑾娘就开始絮叨,“我明天再催催,让丫头们赶紧把他们几个的新衣做出来。要是赶不及,就去外边买新的,不管如何可不能再让几个孩子穿着不合身的衣裳出门了,孩子大了,也是要脸面的。” 又忍不住自责,她精力不济,想到这头忘了那头,这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夫妻两人回房歇息且不说。 只说之后三天,徐家都忙着安置整顿。 能将家里诸事都弄的井井有条,诸事顺当了,诸人才都松了口气。 瑾娘一歇气就觉得浑身都疼,累的恨不能睡个三天两夜才好。她也真躺下睡了,结果从中午直接睡到天色将晚,就这还是徐二郎将她喊醒的,不然她还可以继续睡。 瑾娘觉得自己的累的很了,徐二郎也是,便更心疼了。 他抱瑾娘出去,说了句,“吃过饭再睡。”之后亲自喂瑾娘吃了一碗红豆薏米粥,几个蟹黄烧麦,还有一小碗排骨汤。 瑾娘昏昏呼呼吃了个饱,之后脸也没洗,牙也没刷,躺床上继续呼呼大睡。 可她到底睡得时间久了,又吃了饭,被搅合的睡意都跑了一些。可也懒散的不想动弹,便趴在床上抱着被子假寐。 徐二郎洗漱后过来,他将瑾娘抱在怀里,瑾娘却想到了什么,像是弹簧似得一下坐直身。 “你不困了?这是做什么?难道做恶梦了?” 瑾娘不理徐二郎,只掰着指头心里默算。徐二郎一看她这架势,心里一震,忽然想到什么。 瑾娘:“我还是在平阳镇的时候来的月事,可咱们路上都走了一个月了,我的经期也过去了足有半个月时间……” 徐二郎嗓子莫名有些梗塞,他声音沙哑的道,“……如今你月事依旧没来。” 虽是个疑问句,可他的语气却很笃定。毕竟瑾娘的身体他一直很关心,她月事来没来,他比她还清楚。 而这一个月,因为赶路,也因为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他们两人把这件都忘了。 徐二郎倏然笑了,修长的手指小心的摸上瑾娘的肚子,“让桂娘子来给你诊个脉” 第118章 再孕 经桂娘子确诊,瑾娘如今怀有一个半月身孕,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距离瑾娘上一次生产,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三年时间。这三年来瑾娘身体调养的好,原本早就可以再要一个孩子,可顾虑着徐二郎要上京科考,担心到时候她或在孕中,或时刚生产,都不能同行,所以瑾娘和徐二郎实际上是决定等在京城安稳了,再要第二个孩子的。熟料,人算不如天算,他们才刚达到京城,这个孩子就来了信儿。 瑾娘高兴的同时,也有些后怕,“还好我这两年多来身子养的好,路上也当心,不然……”不然兴许他们还没意识到这个孩子的到来,已经和他错过了。 徐二郎也是后怕,他握着瑾娘的手,眸中又惊又喜,可他的手心分明也出了冷汗,可见他心里也不安宁。 徐二郎就道,“桂娘子虽说这一胎还安稳,可到底赶了一个月的路有些辛劳,你身子需要好生修养。咱们这样,接下里一月里,你就好生修养,家里的事儿,就交给翩翩。” 瑾娘张嘴想说什么,徐二郎就笑着吻了她一下,瑾娘立马嘴角弯弯的闭嘴了。“这两年翩翩给你打下手不是做的很好?她也大了,也知道轻重,若是不决的事情就让她来问你。你再让秦嬷嬷给她打下手,就差不多了。” 瑾娘也不是恋权的人,更何况她如今的身体确实需要好生调养一番,所以想了想就同意了。 如今天色已晚,也不能把秦嬷嬷和翩翩叫来交代此事,夫妻两个说着小话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翩翩带着长乐过来翠柏苑时,瑾娘还没醒。倒是小鱼儿和徐二郎,已经睡醒了。 徐二郎正领着女儿在看鱼。 翠柏苑中没有湖泊,鱼儿自然是养在观赏用的水缸中的。上边开着粉红的睡莲,下边红黑色的锦鲤穿梭其中,看起来非常有意境。 小鱼儿看见姐姐和小姑姑过来了,兴奋的小跑过去,一把抱住翩翩的腿,小奶音扯开娇娇的含着“小姑姑”“姐姐”,可把人哄得心肝都颤抖了。 翩翩和长乐对这个会撒娇的小团子一点抵抗力都没有,两人挨着在她面颊上亲亲,随后翩翩一把把小鱼儿抱了起来。 先是问她“什么时候起的?昨晚睡得好不好?”又问她“今天想做什么?要不要和小姑姑和姐姐一起练字?” 小鱼儿很有条理的把所有问题都回答了,末了才抱着翩翩的头,在她面颊上亲热的“嗒”“嗒”两下。 翩翩心里美的啊,简直快上天了。 长乐看得有些眼馋,可也只能干看着。毕竟她才六岁多一些,自己还是个孩子,就是小鱼儿让她抱,她也担心把小鱼儿摔了呢。 长乐这几年学医,通身一股淡淡的药香气,闻起来特备好闻,小鱼儿也很亲近这个姐姐。但就如同长乐担心的那样,小鱼儿也被母亲叮嘱过,不可以劳累到姐姐。 姐姐出生就有弱症,这几年一直喝苦苦的药,还要被桂娘子针灸,还要药浴,就这样身体才好了些。但她的病症到底是胎里带出来的,一时半会根本解除不了。按照桂娘子的预算,大概还要三两天,才能除根。 所以现在长乐的情况虽有好转,可相对同年龄段的小姑娘来说,她还是孱弱的。身高虽然不拉后腿,可整体看着就不如其他小姑娘健康。 小鱼儿也不冷落小姐姐,热情的和她说话。还问她在小姑姑院子里住的习惯么?要不要还回来翠柏苑住,她们两个一块儿睡? 早先长乐就是住在翠柏苑的,就是来京城之前,她也和小鱼儿一样住在翠柏苑。 姐妹俩共住一个院子,有时候还睡同一张床同一个被窝,可想而知感情有多好。 结果来京城的路上,长乐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决定搬出去和翩翩住了,小鱼儿为此还不高兴了两天。 而长乐,纯粹是觉得自己如今是大姑娘了,再和叔叔、婶婶住在一起,担心别人会说闲话。 再来,小姑姑住的院子和二叔的院子只有一墙之隔,距离很近,她要是想回来了,一转眼就能进门,也很方便的。 三个小姑娘笑嘻嘻的说着话,就进了花厅。 徐二郎早在她们汇合时,就先一步来花厅坐着了。他此时正在喝茶,三个小姑娘见状,同时皱起好看的眉头。 翩翩先开口说,“还没吃早饭,二哥又喝茶。” “要是婶婶知道了,要不高兴了。二叔还是饭后再喝,不然对胃不好。” “爹爹,我要告诉娘亲你说话不算数。” 徐二郎:“……” 他若无其事的放下茶盏,将三个小姑娘叫到跟前,在他身前的位置一一落座。 翩翩和长乐四处看看,没看见瑾娘,好奇的问出口。 小鱼儿就先徐二郎一步开口,“娘辛苦,在睡觉觉。” 长乐到底接触点医术,当即就担心,“二叔,婶婶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徐二郎轻笑着摇头,“没有。”他笑的眉目分明,英俊倜傥,面上都是喜意,可见瑾娘确实没出事,这样一来翩翩和长乐就都放心了。 他们还想叮嘱几句,恰此刻长安和长平也过来了,几人就不多说,聚着一起吃了早饭,随后就散了。 翩翩要离开时,被徐二郎叫住了。 “做什么啊二哥?我要去练字了。” 徐二郎斟酌了斟酌,都觉得有些说不出口。毕竟翩翩现在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猛一开口说这事儿,他竟有些难为情。 想了想,到底是说了。 翩翩闻言只是惊喜,摩挲着小手兴奋的差点在花厅跳起来“真的么二哥?我马上又要有小侄儿或小侄女乐么?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 徐二郎:“你嫂嫂一路奔波劳碌,如今身体需要休养,这样一来……” “我知道,我知道。二哥不用你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不就是把府里的事情都接手过来么?好说好说,反正我已经学的差不多了,以前在府里也经常给嫂嫂打下手,我这次用心一些,二哥你再让嫂嫂把她身边的秦嬷嬷给我打下手,我保证之后一年我肯定把府里打理的妥妥当当,肯定不会让嫂嫂烦心。” 送走了翩翩后,徐二郎回了内室,就见还睡着。 徐二郎今天有约,宿迁闻讯他进了京都,昨天连夜给他下了帖子,约他今日去望仙楼一聚。 如今眼看着到了出发的时间,徐二郎不得不走了,便交代几个丫鬟两句,让她们把吃食准备好,被吵醒瑾娘,让她好好睡,等睡醒了再起来用早膳。 交代完这些徐二郎换了一身锦袍外出,不想在门口正巧碰上也要外出的徐。 徐还以为二哥是特意来逮他的,就不由赧然的搓了搓鼻子。可等看到二哥也是一副外出的装扮,他就眨巴下眼睛,笑开了,“二哥,你做什么去?” “去会友。你做什么?” “我……就出去转转。嘿嘿嘿,二哥你忙你的,你别管我,我保证不惹事,不给你添麻烦。”徐话落音步子一迈就想溜,不想徐二郎又冷冰冰开口,“站住!” 徐脑袋耷拉下来了,脸色也有些紧绷,徐二郎只当没看见,就说,“回去带长安长平一道出去。让浍河跟着你们,不许惹事,午饭时回来。” 徐没想到二哥不仅没禁止自己外出,也没训斥自己,反倒同意他出去……他惊喜的叫了两声,说了句“都听二哥的。”便欢呼雀跃的跑回去喊长安和长平了。 徐二郎到望仙楼时,宿迁已经等着了。 两年前宿迁考中了翰林院的补官,如今就在翰林院为官。 翰林院有健全的升级制度,每季度都有大小考,考试进步较大或考取的名额比较靠前的,就有望被擢升品级。 宿迁之前进去时是最底层的官员,待遇也就比洒扫的门童好一些。他如此心高气傲一个人,自然忍受不了被人挤兑嘲讽。所以真是拼了命的读书上进。 好在肚里终有收货,宿迁几次考试成绩都非常不错。他吃了几次苦头也知道低调做人了,所以在同僚和上司的眼中都还算不错。 这不,上年,翰林院一位官员被擢升到六部,空出了一个位置,经过层层擢升,最后宿迁成功升到六品。 虽然只是个六品小官,但比之一同进去的同僚和同年来说,这真可谓是天大的进步。毕竟当初同一年考进来的官员,如今都还是从六品或七品,而宿迁这个成绩并不突出的,却后来居上,所以不可避免惹来很多人的羡慕嫉妒。 由此宿迁很是自得,但这种自得在看见好友徐二郎后,就消减了许多。 难得一个休沐日,宿迁就用了会见阔别许久的好友了。结果两年多不见好友依旧俊美无俦,不,仔细看起来,似乎别起两年来更俊美了几分,反观他,因为要和翰林院那帮子老油条们斗智斗勇,感觉整个人都沧桑不少,颜值更是直线下降,如今苍老说他比徐二郎大上十多岁都有人信,这可真是让人伤心。 宿迁:“润之贤弟,你这些年是吃了多少燕窝雪蛤啊?” 徐二郎很好的接住了好友抛过来的梗,就回道,“那些东西我倒是没怎么吃。不过是心情好,精神愉悦,人就看着年轻了。” 宿迁:“……”他心情不好,精神也不愉悦,整天和人斗智斗勇耗尽了心血精力,所以老的厉害。扎心! 宿迁很不高兴,瞪着好友的眼神满是哀怨。徐二郎只做没看见,倒了杯茶水敬过来。 宿迁的心情瞬间平稳了,整个人也似恢复了往日的恣意猖狂,哈哈大笑说,“等你过来等了两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润之咱们今天畅饮一番,来来来,让人上酒,今天不喝茶,咱们喝酒,不醉不归。” 徐二郎闻言却摇头,“过段时日再喝,今日先喝茶。” “为何?” “初来京城,内子又怀有身孕,如今家中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我看顾,几个小的也需要人照看安抚。醉酒后只会给家中增添负担,如今咱们且喝茶。等家中诸事顺当,我再摆下一桌,咱们好好喝几杯,也当是我给宿兄谢罪。” 宿迁闻言自然替徐二郎欢喜。 他自己有三个儿子,而徐二郎膝下至今只有一女。 他虽不觉得女儿有什么不好,可如今这世道只有膝下有了儿子,才算是有了后人。这样一来,即便之后有个万一,也不担心身后事无人处理,无人送终。 所以对于好友兴许有子一事,宿迁是打从心底里为好友高兴的。 因而,他也听了徐二郎的建议,也不喝酒了,继续喝茶。 两人稍后闲话,宿迁不免说起翰林院的诸事,以及官场中的一些猫腻和帮派政见。 这却是徐二郎所不知晓的,毕竟只有官场内部的人,才能更深刻的感受到其中的权力倾轧和拉帮结派,以及各种隐晦手段权势斗争。 宿迁说的并不深,只是点到为止,可他说的这些事情恰好和徐二郎有关朝廷已经就明年春闱的主考官一职争抢起来了。各方人物都有下场,撕逼起来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其中太子少师,吏部侍郎,所在一派争抢的尤其激烈,听说这些二品大员各个在朝堂上争得脸红脖子粗,若非还顾忌这自己的颜面,想来都恨不能大打出手,将对手摁在地下恩揍一顿才是。 当然,这都是露面的小喽,真正在背后的大佬,都是不出场,只负责指挥的。 这些宿迁隐晦的点了一句,徐二郎瞬间明了。 稍后宿迁又道,“至今未争出个所以然,想来不到春闱前几天,这事儿也定不了。” 徐二郎没说话,只到了一杯茶递给宿迁。宿迁接过喝下,又道,“陛下也是放任两派争斗,权当看热闹,而不发言,要不然闹不到现在这个地步。” 徐二郎闻言就说,“宿兄慎言。” 宿迁:“也就是在你面前,我才能说几句真心话。这两年在翰林院,我真是快修炼成个哑巴了。什么也不敢说,就担心不经意间说错了话,给人留下把柄。” 第119章 做客平西侯府 与宿迁相见后的翌日上午,徐二郎带着徐、翩翩,去了平西侯府一趟。 原本他还想抱着小鱼儿同去,却被瑾娘拒绝了。 瑾娘倒不是担心小鱼儿没见过世面,去了平西侯府没规矩闯了小祸,给家里带来麻烦。 纯粹是想着,豪门世家规矩多,尤其是家里有老祖宗的,有人前去拜见动辄三跪九拜行大礼,大人尚且觉得劳苦,对孩子来说更是受罪。 小鱼儿是她和徐二郎的掌中宝,虽然从小规矩也学的极好,但到底还是小孩儿心性,又是被娇惯长大的,瑾娘担心她吃不了苦,又担心她吃了苦头隐忍不说,她更心疼。 更何况,她哥哥和姐姐都没去呢,只带她一个小的过去,别人肯定要说闲话。 瑾娘斟酌后就说,“小鱼儿就不去了,你把长安和长平带去。至于长乐,也不去了,在家里和小鱼儿玩耍。” 长安长平长乐年初出了孝,倒是不忌讳出门做客。而且长安长平又是徐府下一代撑门户的男丁,出去见见世面没什么不好。而长乐素来胆小,也不爱应酬交际,瑾娘想着若是自己也去还能多看顾着她一些,可如今她怀胎一个多月,正是脆弱的时候,需要好生调养,所以这次她是不去平西侯府的,只让翩翩作为女眷代表过去一趟。翩翩自己还不大,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再照顾长乐,怕她顾及不到。 瑾娘又开口说,“如果到时候你和世子有话说,就把长安长平交给三郎照顾,这样也不耽搁你应酬办事。” 徐二郎点头说好,随后让人将瑾娘准备的礼物搬到马车上,一行人就出去了。 走了这么多人,府里好像一下子就冷清下来。 瑾娘不能劳累,就坐在贵妃榻上懒懒的翻看着京城物价的图谱。恰此刻长乐带着小鱼儿过来,软着声音说,“婶婶,我带小鱼儿去找桂娘子玩耍可以么?” “可以啊。”瑾娘闻言笑着说,“只是小鱼儿有些调皮,到时候你别嫌弃她妨碍你学医就好。” 长乐学医也很刻苦,她如今大多数时间用来读书认字、练习书法,其余时间便用来和桂娘子学本事。 瑾娘是支持长乐学医的,不管怎么说,有个一技之长说不定关键时刻就派上大用场了呢再说,学医总比学些伤春悲秋的琴谱或诗书好,没的好好的女儿给教导的病西子一样,看着就让人心里闷气。 长乐连忙摇头,笑着说“小鱼儿最乖,才不会捣乱,她会帮我理药材呢。” 既然长乐都不嫌弃小鱼儿调皮,瑾娘就无话可说了,又叮嘱了小鱼儿几句,让她听姐姐的话,就让两个小的离开了。 她看了会儿书,眼见着中午了,就让人把两个小的叫来,一道用了午膳,随后才去午休。 睡着前瑾娘还想,这个时候想必平西侯府那边也开膳了,不知道几个小家伙如今怎么样,有没有被那气氛压抑的战战兢兢,有没有碰见合胃口的饭食,有没有被人欺负,有没有结识脾性相投的小伙伴? 她想着想着就睡着了,醒来时觉得浑身发冷,就赶紧让丫鬟给她取了一件夹袄。 京城冬天冷的程度和平阳镇不遑多让,事实上,瑾娘觉得兴许比平阳镇还要冷上些许。毕竟平阳镇周围有山,而平阳镇所处的地方有些类似山谷,所以从西北过来的寒流在这里多少有些减缓,相对的冬天就没有那么冷彻骨髓了。而京城,是真的真的很冷啊。 瑾娘琢磨着,就京城这个冷的程度,说不定十月底就得下雪。既然如此,那下雪之前就要把所有过冬的东西都储备好。 先不说棉衣和棉被要尽快赶制出来,只说煤炭,就要买不少呢。 瑾娘想到这里,就在心里默默算起来。最后算出一笔天文数字,她也是惊愕。 不过煤炭是省不了的,尤其家中还有好几个孩子,取暖更要供应上。不然孩子们稍有个风寒烧热,那就是一场大灾难。 想到这里,瑾娘突然又想起,这宅子中只有火墙,好像没有炕。 火炕可是好东西,冬天烧热了坐在上边做活或玩耍都再好不过,这个怎么可以没有呢? 瑾娘就连忙问身边的青苗,“你们房间是不是也没有火炕?” 青苗纳罕,“火炕不是只有咱们平阳镇才有?京城竟然也有烧炕的么?” 瑾娘:“……”醒醒啊青苗!火炕又没有被西北人申请专利,人家京城的百姓怎么就不能用了?不是只有西北的人聪明,人家京城更是人杰地灵,取暖的法子不胜枚举啊! 瑾娘:“你去外边传个话,别管今天是墨河当差还是浍河当差,让他出去打听打听京城有没有盘炕盘的好的老手艺人。要是有的话,就赶紧让人请过来,如今天冷了,得赶紧把炕垒起来才好,要不然,这个冬天怕是不好过。” “唉。”青苗应了一声就快步走出去了。 青禾正好端了燕窝羹过来,让瑾娘喝一点。 说实话燕窝这东西瑾娘怀小鱼儿时没少喝,都快喝伤了。可她也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这燕窝多贵啊,家里的储存基本上全供应给她了。这也是为她养身子的,她不喝浪费了不说,真要是亏了肚里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那后悔也晚了。 所以尽管瑾娘百般不乐意,最后还是捏着鼻子把一盏燕窝羹都喝光了。 这时候负责照顾小鱼儿的嬷嬷把小鱼儿也送来了。 小姑娘也有午休的习惯,如今也刚睡醒,正吵着要娘亲呢。 瑾娘就哄着她喝了几口温水,又问她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做梦梦见娘亲? 小鱼儿扯着软软的小奶音回答了,末了才习惯性的摸摸瑾娘的肚子,娇娇的说,“弟弟乖乖。” 瑾娘肚子里这个宝宝确实挺乖的。想当初怀小鱼儿的时候,瑾娘孕期反应大,有时候吐起来天昏地暗的,这胎却很安稳,至今为止除了嗜睡也没别的不适。兴许是小家伙本就性情平和,又或者是体谅母亲赶路辛苦,反正不管怎么说,瑾娘这胎怀的挺顺当的。 小鱼儿人小鬼大,前天晚上碰巧听到父亲和母亲说话,就知道母亲肚子里有了小宝宝的事情。 而她固执的觉得那是小弟弟,所以张口“弟弟”,闭口“弟弟”,亲昵的摸着母亲的肚肚,好像摸到了弟弟一样。 瑾娘也不问她,为什么每次都说是弟弟,小孩儿的想象力天马行空,又或者小孩儿真的可以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反正不管哪种解释都行得通,总之她是懒得去寻根究底。 小鱼儿此时已经清醒了,就从母亲腿上跳下来。 “我给母亲捏捏腿,母亲抱着我辛苦了。”大眼睛白皮肤的小姑娘奶奶的说着心疼人的话,真是快把瑾娘一颗慈母心暖化了。怪不得人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真是一点没错啊。看她闺女可爱的,她都想抱着她好好亲几口。 瑾娘理所当然的看着小闺女拱着小手手给自己按摩,一会儿又看她忙碌的握着小拳拳给自己捶腿,她眸中带笑,嘴角都绷不住了。 小鱼儿却在说,“爹爹怎么还不回来呢?爹爹说好回来时给我买冰糖葫芦的。” 瑾娘:“……你什么时候和你爹爹说,让你爹爹给你买冰糖葫芦的,娘怎么不知道?” 小鱼儿萌萌的歪着头,俏皮的眨眨眼,“这是我和爹爹的小秘密,不能告诉娘亲的呀……” 瑾娘:好扎心! 怪不得人都说闺女就是当爹的上辈子的小情人,真是一点不假! 你爹都想不起来给你娘买冰糖葫芦,竟然还能给你买?! 凭什么啊,我还给他揣着崽呢!他这么厚此薄彼,我可是会闹革命反了他的! 小鱼儿听不到母亲心里的咆哮,又俏皮的说,“我给爹爹眨眨眼,爹爹就知道我什么意思了。” 瑾娘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这小磨人精的小鼻子,哼哼笑,“感情你和你爹还有小暗号啊?小鱼儿乖乖,快快告诉娘亲,你爹爹以前是不是私下里没少给你偷渡东西?还有,你们还有别的小暗号没有?” 小鱼儿两只小胖手赶紧捂住嘴巴,直摇头不说话。 哎呀,嘴太快把不该说的说出去了,糟糕了,娘娘生气了。 瑾娘拿这个装傻的小磨人精真没办法,最后只能作势捏了捏她的腮帮子,就把她放开了。 小鱼儿“虎口逃生”,撒开脚丫子就跑出去。一边跑还一边笑的银铃似的给瑾娘说,“娘亲我去门口等爹爹回来。” 是等你的糖葫芦? 小丫头人小心眼不少,还会糊弄当娘的了。等着,看她等会……收拾她爹! 又过了片刻功夫,徐二郎几人就回来了。 徐和平西侯府两个年龄适中的小子出去赛马了,所以过来的只有徐二郎,翩翩,以及长安和长平。至于小鱼儿,估计拿着糖葫芦找个隐蔽的地方吃去了。 徐二郎明显又喝了不少,他满身酒气,面色薄红,有些微醺,所以一手揉搓着额头,显而易见有些不舒服。 翩翩和长安长平给瑾娘请了安就先后坐下了,一坐下翩翩就叽叽喳喳开口说,“嫂嫂你今天没去平西侯府真是太可惜了。平西侯府真大啊,我们走了足有半刻钟时间,才进了二门。人家府里修建的也好,假山湖水,亭台楼阁,九曲回肠,看起来真是繁华的不得了。但也不是单纯的繁华,就是那种看起来非常有意趣,非常雅致的感觉。就连人家家中种的花木,看起来都有几分与众不同。” 瑾娘闻言就笑,“那到底是建国后就封的侯府,豪门勋贵,底蕴深厚,那里是普通人家比的了的。” 翩翩点头,“嫂嫂说的有道理。” 随即又兴奋的和瑾娘说起,今天见了什么人。什么平西侯老夫人慈祥和蔼,相处起来让人觉得特别亲切;平西侯夫人端庄大气,就是看着有些距离感,她在她跟前都不敢大声说话;平西侯府的几个姑娘,看起来气质更好,学识更好,规矩更好,但她们私下里也会吵架,也会明朝暗讽,看起来不是很和睦。 另外,还把手上的赤金环珠九转玲珑手镯,以及头上的点翠镶红宝石金菱花步摇,取下来给她看。 其实方才翩翩一进来,瑾娘就注意到她头上的步摇了。毕竟上午翩翩出发时,头上还没那样首饰,显而易见是平西侯府的夫人或太夫人给的见面礼。 而不管九转玲珑手镯,还是金菱花步摇,都精致华美,又都非常适合小姑娘佩戴,可想而知这都是平西侯府的两位夫人特意给翩翩准备的。 瑾娘见状心里好受许多。 再想起徐大郎,心中虽有惆怅、无奈、惋惜,却也稍感欣慰。 他为救平西侯世子而亡,而他的家人享受着他用生命博来的这点恩德,享受着他挣来的脸面。 说来惭愧,但事实就是如此让人无奈。 瑾娘赞了两声好,翩翩就喜滋滋的坐下了。 稍后长安和长平也说了今日见闻。 他们被平西侯世子的次子带着玩耍。 那小公子年纪小,又因为是世子夫人所出,性格不免乖张。但兴许是之前被家中人提醒过,要接待的是他父亲的救命恩人,所以虽然对长安长平还有些颐指气使,还是动不动就想发脾气,但都忍住了。 但尽管如此,去人家家里做客,没有被好好招待,反倒还要看人脸色,对长安长平来说也说此行也不太愉快。 可两个小家伙也不想叔叔婶婶为难。 毕竟平西侯府势大,就是说出来也是让叔叔婶婶伤神,不如不说。 两个小家伙便体贴的捡了好的说,好似这趟出行很高兴一样。 可他们到底人小,加上如今笑的样子很僵硬,瑾娘如何不晓得两人是故意拿好话哄她。 她又开始气怒,觉得长安长平的父亲为救平西侯世子而亡,如何就担不起那家人的客气相待了?就且说没有哪一桩恩德,客人登门好好款待不是最基本的礼仪规范么? 可还是那句话,谁让他们势弱呢? 势弱就得被欺负,被欺负了还没处说理,这世道就是如此糟心! 第120章 宴客 瑾娘对平西侯府又气又恼,观感真是挺复杂的。 她把这归咎于平西侯府办事太“随心所欲”,后来反省她忽喜忽怒可能是因为现在怀孕,体内激素失衡,心情波动大也情有可原。 不说这件糟心事儿,且说第二天瑾娘起来,只觉得似乎忘了什么事情。 她这脑子,自从有了小鱼儿后就不大够用,如今更是忘性大,若是不特意嘱咐丫鬟们到时候了将待办的事情告诉她,她真是转眼就把事情忘到脑后。 好在她坐在凳子上想了一会儿,又从脑海深处把未办的那件事找了出来说好的要和徐二郎算账,竟然忘了!这人明知道孩子吃多了零食饭就不好好吃,就这还给小鱼儿偷渡外边的好吃的。父女俩背着她瞒天过海,都不知道这行径进行了多长时间了,可气!! 可她今天起的晚了,徐二郎已经拜访先生去了。 他上一次参加会试后,竟平西侯介绍认识了两位先生,一位姓夏,一位姓楚,都是颇有名望的大儒。二人是师兄弟,在一处开馆教导学生。这也就是有平西侯的面子,外加徐二郎确实颇有天赋悟性,一点就通,不然人家还真不愿意收个这么大的徒弟。 即便不是正式拜师的弟子,只是有个师徒名分,可若徐二郎为人不行,天赋才学不过关,几次科考不中,这不砸人家的招牌么。 瑾娘想了想,好像昨晚睡前确实提过今日去拜访师傅的事儿,只是当时她实在困的很了,便懒散的哼哼两声,以示听见了,然后就……睡了。 瑾娘一张生无可恋脸,坐在贵妃榻上出神,青禾就进来说,“夫人,盘火炕的师傅已经找到了,所需要的材料也都置办齐了。你看是挑选个吉日动工,还是今天就破土?” 瑾娘就道,“这种事那里还需要看黄历挑日子?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你让浍河去看着,再把盘炕的院子的人都先清出来,别把人冲撞了。” “唉,奴婢这就去。” 青禾去了后翩翩就过来了,她也是听说有师傅来盘炕,就过来听热闹。可惜来的晚了,什么也没听着。 瑾娘见状就笑她,“怎么还跟着孩子似的。” 这话翩翩可不乐意听,这个年龄段的姑娘最不乐意被人说小,还总想充个大人。因而听到瑾娘这话,就羞恼的跺脚,“嫂嫂,我都快十岁了。” “十岁也还是个孩子呢。” 翩翩气咻咻的看着她,瑾娘被逗笑了,就道,“好了,不逗你了。既然你是大人,你就去准备过两天府里的宴席。” “府里要摆宴?是什么宴席?府里也没人庆生啊?还要要请多少人,什么时候请人上门?” “咱们新搬迁入宅,你就当这是暖锅宴。主要请的是你二哥的好友宿大人一家,还有你二哥在夏先生和楚先生府里学习时结识的几位师兄弟,再有就是平西侯府里边的人。那厢和咱们到底是族人,不管人家给不给面子,会不会来赴宴,咱们该做的还得做,所以还得给那边送张帖子。再有的,我也不是很清楚,这就要等你二哥回来了,仔细问问他了。” 翩翩一边心头默记,一边暗暗计算,想着宴席要几等规格,冷菜冷菜汤品果盘和糕点都要哪几种,想着想着她就急了。因为东西太多,只靠想记不住,她迫切需要一支笔一张纸,把刚才自己想到的东西都记下来。 这么想着,翩翩和瑾娘说了一番,就快速离去了。 想当初在平阳镇时,徐家也是举办过宴席的。最开始一桩是徐二郎中秀才,再之后是他中举,随后长安三人出孝,恰逢徐母整寿,就有请了亲朋赴宴。 翩翩虽说懒散,可被瑾娘和徐二郎叮嘱着,也跟着学了不少,整治几桌宴席对于如今的她来说虽然有些困难,可又不是全全把事情交给她办。之后还有秦嬷嬷帮手,有瑾娘在大后方掌舵呢,所以翩翩很放得开。 徐二郎回来时天色将晚,他穿着宝蓝色净面杭绸直裰,头上束着白玉冠,锋利冷冽的面目线条在柔和的灯光下,柔和许多,衬得他整个人都少了平日的冷峻肃穆,多了些柔和温雅。 瑾娘看见他时明亮的杏眸中闪过璀璨的光,可很快,这光就被她压了下去。她努力绷着脸,问徐二郎,“刚才又让人给你闺女送什么好吃的去了?” 徐二郎的脚步一顿,白皙英俊的面皮一紧,随后他又若无其事的走上前来,在瑾娘身侧落座,轻声问,“就给她买了几样饴糖,别的就没有了。” 瑾娘拍他,“昨天是冰糖葫芦,今天又是几样饴糖,到时候她长蛀牙牙疼,我看你怎么办?” 徐二郎好脾气的任她发泄拍他也不还手,反倒笑的冷月风情道,“我就隔三差五买一次,心里有数,不会把她牙齿吃坏的。” 瑾娘:“……” 徐二郎:“我每次买的量都很少,也不是只让她自己吃,还让她分翩翩和长乐。小鱼儿虽小,却谦让,买来的吃食大半都她送了出去。” 所以呢? 你祸害了自己闺女还不够,还把侄女和亲妹子一同祸害了? 就这你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瑾娘又捶了徐二郎两下,徐二郎闷闷的笑出声。磁沉低哑的男低音响在耳侧,瑾娘的小心脏不可抑制的砰砰跳起来。但是,冷静!如今她可是正在审问“犯人”,突然笑场那之前努力营造出的肃穆氛围不就消失了么。 徐二郎:并没有感觉到什么肃穆氛围,只觉得瑾娘努力绷紧小脸做严肃状的模样特别可爱。 瑾娘:…… 瑾娘寻根究底又把徐二郎好一番审问,最后得出,早在小鱼儿两岁时,他们这种“暗度陈仓”就已经开始了。 那时候小鱼儿语言表达能力已经很好了,她和父亲也亲近,每次徐二郎出门她多依依不舍,甚至会哭闹不休。 徐二郎很头疼,好在他是个机灵的父亲,脑子一转就想到了诱哄女儿的办法。 于是,从那以后,徐二郎每次出门都要给小鱼儿带吃的。而为防瑾娘说他娇惯女儿,这种行径他都是瞒着瑾娘的。 小鱼儿屋里的嬷嬷和丫头们更畏惧于男主子的冷脸,所以对他的所作所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因此,若非昨天小鱼儿自己说破此事,这事情还能天长地久的瞒着。 瑾娘越听越气,最后干脆拿起徐二郎的手,在他胳膊上咬了一下。 她是气急了,因为心知孩子吃多了零食没好处,不说会坏了脾胃,就说养成了吃零食的习惯,以后不好好吃饭,那身子能长好? 她恼的抓起他的手就咬,可真当触到那温凉的手感时,又心生不忍。所以最后竟然只是把唇印了上去,却迟迟没有喜爱个动作。 徐二郎抱着她朗笑出声,“瑾娘,你若是想吻我就明说,咱们是夫妻,什么亲密事儿不能做,你不用找借口和我亲近。” 瑾娘这次毫无负担的“啊呜”一口咬了上去。 咬过后她抬起头来看,就见那只白皙修长,看起来就养尊处优的手掌手面上,多了一圈牙印。当然,她的口水也在上边。 瑾娘若无其事的擦擦上边的口水,抬头给了徐二郎一个挑衅的眼神。徐二郎只笑,清凉的凤眸中眸底似乎有某种墨色酝酿,看起来既然人觉得他诱人的使人想堕落,又有种莫名的神秘感,总想看上一眼再一眼。 徐二郎倏地俯身在瑾娘耳侧,呢喃了一句什么。瑾娘先是讶异,随后脸色爆红,好像有烟花在脸上炸开似得,面上的表情在这瞬间精彩极了。 回想着刚才徐二郎说的话,“瑾娘你都没用力,我手不疼,就是下边疼。” ……这人脸皮真厚!当着满屋子丫鬟的面耍流氓!也就会丫鬟们知趣,在主子们独处时都避的远远的,而他说话声音也低,只有她能听见,不然她就要羞死了!! 夫妻两人打打闹闹就歇下了,之后几天却开始为宴席的事情忙碌。 瑾娘初到京城,没有什么需要宴请的客人,要请的人都是徐二郎这边的,再有就是徐的两位好友。 是的,虽然初到京城,但是徐已经依靠强有力的交际能力,成功结交了两位友人。 那两位都是武将家的公子,一个是正六品梧州宣抚使司敛事家的三公子,名宣和,今年方十三,与徐同年。因父亲是武官外职,便常年在外。他母亲与一兄一姐陪伴在父母身边,只有他,因出生时父亲急着赴任,母亲又担心不跟过去父亲在外边会蓄婢纳小,就硬是撑着才出月子的身子同去了。倒是年幼的他,被祖父母强硬的留了下来,从小在两位老祖宗身边敬孝。 而另一位名王孙平,父亲是从五品的典仪。这位是原配嫡子。既然是原配,之后肯定有继母。王孙平之父便是在他母亲去世后,后娶了继室进门。 俗话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王孙平就是这种情况。尤其是继母先后生育,他这个原配嫡子愈发碍眼,所以在家里的日子愈发不痛快。 宣和和王孙平两个同样没有爹娘照看的孩子,不知怎么就凑到一起,成了至交好友,如今又多了一个不打不相识的徐,三人一见如故,很快就拜了把子结成异姓兄弟。 关于三人的认识过程,瑾娘倒是不好奇,左不过少年意气因为某些事情起了纷争,之后以武抗争,因缘投契罢了。 少年人的事情,她这个老阿姨就不插手了。 她真是好奇,徐原来这么轻易和人推心置腹的么? 想当初她刚嫁进徐家,徐对她非常排斥,之后几年,她也没见识过徐对谁热情过。 也就是对徐二郎和翩翩这两个一母同胞的兄妹,他态度才好些,对于其余人,哪怕是长安长平这几个小的,他的态度都不甚热情。 他一直以为,徐才是这个家里最冷情的人,结果熟料,他只是对家里人冷情,对外边人却很热情?! 岂有此理,这小子真是欠收拾啊!! 那有把外人看的比家里人都重的道理,这孩子的三观绝逼是有问题啊! 可惜即便如此,瑾娘也管不了。因为徐防备心强,对她虽然没之前那么抵触了,可也远不到亲近的地步。 况且他也是大小伙子了,正要脸面的时候,也正是叛逆的时候,她一个不慎说了他不高兴的话,之后还指不定会怎样呢? 而依照瑾娘对徐的了解,依照徐以往做事的尿性,这小子百分之十的可能会离家出走?! 所以,算了算了,还是不说了。 徐这边的请帖,交给他自己写。至于其余的请帖,就全部交给了徐二郎。 家里事儿还有翩翩和秦嬷嬷照应,小鱼儿也由长乐照顾,所以在别人都忙的脚不沾地的时候,只有瑾娘一如往常的清闲。 很快到了徐家设宴的日子,这一日瑾娘一大早就醒了,彼时徐二郎还在睡。 瑾娘轻巧的下地穿衣,徐二郎听见动静睁开眼,拉着她的手腕问,“大清早的,做什么去?” “我昨天睡多了,现在睡不着了?” 徐二郎就笑,“往常睡上两天两夜,还能睡的香甜的人,今天说睡不着,你以为你这说辞我会信么?” 瑾娘无赖的一摊手,“好,我就是担心今天的宴席,想过去看看如今多操持的如何了。这到底是咱们到京城后第一次设宴款待众人,不好出差错的。” 徐二郎坐起身,搂着她依旧纤细的腰肢,就将瑾娘抱了过来,脱了她的鞋袜衣衫,又把瑾娘塞到暖暖的被窝里。 瑾娘不住抗议,“做什么,哎呀,别脱我的衣服和鞋子啊,我刚穿上的。哎,唉,徐二郎你怎么说不通呢。” 徐二郎将她摁倒在枕头上,又拍了她两下,“再睡一会儿,天还早。” 瑾娘瞪他,“天早就亮了。” “我之前听见有丫鬟喊秦嬷嬷过去了,翩翩也在。有她们操持,你放心歇着。” 第121章 宴客(二) 瑾娘反抗无能,被徐二郎摁在枕头上继续睡,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徐二郎穿上昨晚给他准备好的,鸦青色暗纹番西花的刻丝锦袍,迈着潇洒的步伐悠然离去。 但瑾娘也着实睡不住了,所以等徐二郎离开后,她就阴奉阳违,叫来青苗赶紧伺候自己穿衣洗漱。 青苗看着瑾娘的视线非常一言难尽,“夫人,再睡一会儿不好么?公子离开前特意吩咐过让您多休息的,您这样……”我们很不好办啊。 瑾娘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他当我瓷娃娃呢,虽然我如今确实需要多休息,但我感觉这几天身体好了许多,早起一会儿出去走动走动,对我的身体没有坏处,只有好处。好了,安心了,身体是我自己的,肚里的宝宝我也是很期待的,我会顾忌自己的身体,也会照顾好宝宝,不会做有损他的事情的。” 青苗说不过瑾娘,只能硬着头皮伺候她穿衣梳洗。末了给她梳了朝云近香髻,又上了点薄妆。非常轻薄的那种,打眼一看和素颜差不多,又因为这些化妆品多是她们闲暇时自己琢磨出来的,倒是不担心对母体和婴儿有害。 瑾娘走出翠柏苑时,日头已经升起来了。 入了秋的气候,今天的天气难得很好。太阳明媚绚烂,投下七彩的光线,天空特别亮堂,偶有几朵云彩在清风的吹拂下慢慢悠悠的挪动,看着就让人心情大好。 瑾娘迈着碎步去了大厨房,就见翩翩和秦嬷嬷果然在监工。 客人还没来,可该准备的冷菜和糕点已经开始做了。部分新鲜的菜肴也源源不断的从外边买进,厨房一片嘈杂,到处都是忙碌的人影。 远远看见瑾娘,翩翩赶紧跑了过来,走近后眼神都惊艳的呆滞了,好久后反应过来,才磕磕绊绊的说,“嫂嫂你快回去,这边乱着呢,别让人一不留神冲撞了你。” “我就看看,一会儿就走。准备的怎么样了?” “快好了,基本都收拾停当了,等客人登门就开始做菜。嫂嫂,你快走,太阳都出来了,一会儿热的很了你又难受。” 瑾娘本来还想再问些别的事情,结果就被翩翩一催二五六,给“撵”了出来。 好,既然用不上她,她索性回去歇着了。 说是歇着,但心里不静,那里能真的歇下。 她先去翠柏苑的厢房看小鱼儿,小姑娘刚醒,正坐在自己的拔步床内揉眼睛。瑾娘见状就坐了过去,拉着她显出肉窝窝的小手说,“哎呀,娘的小鱼儿睡醒了呀。这么漂亮的宝宝,快让娘亲亲亲。” 说着话,瑾娘就在小鱼儿脸上吻了两下,还有些癔症的小姑娘一下子清醒了,抱着瑾娘的脖子咯咯咯的笑,也回吻了瑾娘两下。 瑾娘亲自给小鱼儿穿衣裳,在女儿的衣柜里选了一件粉白撒花金色滚边缎面对襟褙子。褙子是交领设计,在领口、袖口以及裙边都有刺绣。那些刺绣采用极细的金银线制作,在太阳光下可以见到刺绣出各种样式的小碎花,特别唯美出彩,简直仙气十足。 这衣服是前两天才仿照京城如今最流行的衣物样式做出来的。别说,可能是因为小鱼儿长得特别精致漂亮,亦或者是衣服本身就很出色的原因,穿在小鱼儿身上,衬得她真的如同观音坐下的童女似得,别提多让人慈母心大发了。 瑾娘又搂着女儿亲了两下,小鱼儿又咯咯咯笑起来。 小姑娘穿上新衣服得意的在地上转了两圈,随后才有来有往的赞扬母亲的衣服,“娘今天穿的衣服也美。” 那是当然的。 毕竟今天有客上门,她要给自家男人长脸么。为此瑾娘也特意挑了一件既稳重又大气,却也不掩饰自身风采的衣物。 一套水红撒虞美人花亮缎粉紫镶边偏襟长褙子,映着头上的珠翠流苏,愈发衬得瑾娘面如凝脂,眉若春山,顾盼间双眸流转,神光飞跃。用一句“隽永典雅,清丽庄重”来形容今日的瑾娘绝不为过,没见刚才翩翩初见她时,都看愣了。 瑾娘高兴的领着女儿去用膳,稍后又让丫鬟喊了长乐过来。 其余诸人都有事情要忙,如今只有她们三个闲着的一块儿玩了。 稍后客人登门,瑾娘和徐二郎一道去迎接。 倒是不曾想,来得最早的竟是徐二郎的两位恩师,也是京城颇负盛名的夏先生和楚先生。 瑾娘看出来,徐二郎对此是有些惶恐的。毕竟之前下帖子时就只是走个台面功夫,根本没想到两位先生会亲自过来。 两位先生年纪大了,出来走动的少了,即便出门,也都是应好友邀约,或饮茶,或访山,或谈诗论道。而两位老先生的老友,大多位高权重,再不就是名声颇为响亮的同道中人。 能请到两位老先生出门的小辈几乎没有,所以此番两位先生冷不丁上门,真可谓是打了两人一个措手不及。 好在不管是瑾娘还是徐二郎,应变能力都能强,赶紧过去迎接两位老先生进门。 夏先生看着冷眉冷眼,是个脾气执拗而固执的老头,个子不高,气性却大。在他门下求学的学生,十有都有被他骂的狗血淋头的曾经,徐二郎自然也不例外。 可这位老先生却是面恶心善,也是他想到要为这位门下徒宣扬些名声,这才拉了夏先生出门。不然,今日想见到这两位,那还是别想了。 不过这位老先生嘴上也真是不饶人,他看见徐二郎和瑾娘见到他们时一瞬间的怔愕,如今就冷哼一声,“看来你给我们下帖子也非诚心邀请我们,既如此,我与师兄且回去就是,省的我们这两个不速之客扰了你大好的兴致。” 徐二郎自然赶紧赔罪,好话说了好几句,这才使得这位夏先生脸上晴转多云。 但即便如此,这位先生最后进家门的时候,也没给徐二郎什么好脸色,还冷哼一声,显得怒气未消似的。 瑾娘却不由弯起了唇角,在心里暗笑,这位先生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楚先生微胖,面白,颌下有须,看着就是位慈眉善目的老者。他先是说了夏先生一句,“师弟收收脾气,今日是润之搬迁设宴的大好日子,师弟你别一言不合就给搅合了。”又歉然的和徐二郎以及瑾娘说,“别管他,就那个脾气。” 又让身后的小童送上一份贺礼,瑾娘自然客气的推辞,楚先生却道,“收下。这两年润之虽然回了平阳,却也一直惦记着我们两个,逢年过节礼物没少送,我们为人师的,也不能一点礼不回不是?这要说出去,可就闹笑话了。” 楚先生哈哈笑着让小童将礼物,转交到瑾娘身后的丫鬟手里,而后与夏先生一道,被徐二郎亲自请了过去。 随行在两位先生身后的,还有两位年约三旬左右,在两位先生身后执弟子礼的男子,显而易见是两位先生的弟子。 两男子对着徐二郎喊师弟,而他们年纪确实都比徐二郎大不少,瑾娘觉得,这是两位先生的弟子,徐二郎的师兄无疑了。 这都是贵客,徐二郎自然要亲自作陪。他离开后,瑾娘就让人喊了徐过来迎客,徐正好接到二哥的吩咐,朝这边走来,因而倒是没用瑾娘多等就到了。 稍后宿迁一家也来了,再之后是徐的两位好友,稍后还有平西侯府的嫡出四公子徐文清,带着长兄家的次子同来赴宴。之后又有徐二郎其余几个师兄弟,以及早先在京城时结识的两位友人,都陆陆续续登门了。 徐二郎忙着应酬师傅师兄,瑾娘要招待宿迁的夫人,徐也有好友要接待,这之后客人就没人迎了。 家中倒是还有能当半个大人使唤的翩翩,可让一个闺阁千金去迎接客人,说破天也没这道理啊。 这时候,瑾娘就由衷的觉得家里缺人了。 也因此,她想着家中几个小孩儿,一颗心就更火热了。可要等到长安长平能帮忙打下手,还要最少十年,她那颗炽热的心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似得,又唰一下凉透了。 唉,果然还是要人丁兴旺才好啊。 宿迁是个狂生,本人长相俊美,按照瑾娘早先的猜想,能降的住宿迁的,最起码该是个胸大腰细腿长脾气烈性的御姐,可事实证明并不是。宿迁的夫人不仅和御姐两字丝毫不沾边,她还长得…… 好,宿迁夫人除了长相圆润一点,个子不是太高之外,她圆润的面庞白皙秀美,笑起来竟还有两个甜甜的梨涡,即便整个人看起来略微丰腴,可不得不承认,这也是个绝顶的胖美人。 宿迁夫人看起来脾气很好,一举一动都温和婉约,可实际上性子却有些活泼促狭。 在厅堂落座见过礼后,宿迁夫人就和瑾娘说起话来。这也是个善谈的,先就说道羡慕瑾娘的好身段,又道她之前也生的荏苒柔美,腰细的柳条一样,可惜接连生育三次,再想瘦下来却难了。 瑾娘闻言恍然大悟,就说宿迁夫人如今虽胖,却胖的很出彩。那想必她瘦时,更是个绝顶美人。 第123章 宴客(三) 瑾娘不动声色观察一下,就见宿迁夫人的底子果然很好。想来未出阁时,也是芳名远扬的人物。 那宿迁慕美求娶,宿迁夫人望英才而嫁,一个男才,一个女貌,哎呀,虽然没有亲自目睹过那画面,但瑾娘脑海中已经不可抑制的以两人为男女主角,脑补了一篇绝世恋情小说。 可事实证明,一切都是她想多了。 原来,宿迁夫人老家就在朔州,而她和宿迁是青梅竹马长大。到了年纪,也就顺理成章结了亲,成了夫妻。 好似一切都很顺当,中间没半点磕绊,所以瑾娘脑海中那些双方父母棒打鸳鸯什么的,可以趁早歇了。 宿迁夫人善谈,也非常体贴和善。她深知瑾娘初到京城,对许多事情都不熟悉,便有意和她说些相关的事情。这样也省的她如同早先的自己一样,走许多弯路。 之后,两人就说起了和京城有关的事情。 比如那家的糕点好吃,哪家的物品物美价廉,那家出了名的缺斤短两老板黑心,那家茶馆里设有机关,背后有人偷听客人谈话,以及纨绔子弟酷爱出没的场合有那些,京城中遇见那些夫人小姐需要尽快避让等等。 稍后话题不自觉地又拐到女人最关心,也最在意的时新衣物首饰和胭脂水粉上。两人在这上边都很有心得,又投契的聊了起来。 随后又说起儿女经,瑾娘抱怨小鱼儿有些调皮,宿迁夫人说她家中那三个小祖宗才是真正的混世魔王。 宿迁夫人倒是真心渴盼有个闺女,可惜接连生了三个带把的,也是让她非常头疼。倒是宿迁的妾室给生了个女儿,可惜又不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那妾室还总想着争宠,想着挑拨夫妻二人间的关系,所以即便想要个小棉袄,宿迁夫人对那个庶女也亲近不起来。 瑾娘也是这时候才晓得,宿迁竟然还有妾室?! 他那样狂傲恣意的男子,不是应该漠视世俗男人三妻四妾的恶习,与相爱的人终身厮守,彼此相伴到老才符合人设么。 瑾娘忍不住叹息,小说写得太美好,可惜害人不浅。 宿迁夫人对此倒是没瞒着,就说了,“我们夫妻感情好,那妾室也不是他有心纳的,是被人算计了。” 官场中的应酬往来不可缺少,一应酬就得喝酒,若是酒水中再被人下些药,那可真是让人无奈。 宿迁就是因此中招,可他记得清楚自己虽然晕乎了,可也没碰上司送来照看她的侍婢。可醒来时两人赤身果体躺在一张床上,这就说不清了。最后只能把人带回府,迫于无奈给了妾室名分。可谁知,稍后那妾室就怀了两个月身孕…… 宿迁说孩子不是他的,妾室说就是老爷的种,这事儿说来说去说不清,总之就是一笔糊涂账。 瑾娘听着听着就目瞪口呆了,她觉得自己活得时间够久了,见识够多了,可事实证明,她以往的见识实在太浅薄了。 和这芸芸众生百态相比,她需要看,需要听,需要了解和知晓的,还有很多很多啊。 所以,外边的世界很精彩,她一定得多活几年,去外边看看热闹去。 瑾娘在这边接待宿夫人的时候,男宾那厢夏先生和楚先生却在考较长安长平的学问。 就如同现代社会中,长辈碰上孩子总爱问考的如何,学习怎样,古代这些为人师的,看见适龄小童,也总想考较一番。说不得这一考较,就找出来个旷世奇才呢……当然,抱着这个心思的师者到底还是少的,可考较孩子一番多少都有勉励和鼓舞的意思在内,特别是被那些声名远扬的大儒询问,孩子不仅会觉得荣幸,也会为了下一次答的更好,或为了得到长辈的夸奖,而更加努力读书。 这是好事儿,所以根本没人阻止。 长安平时读书就用功,他也是个机灵聪慧的,在读书一道上也很有天赋,跟的又是钱夫子那样一个博学多才的师傅,所以可想而知考较过他后,两位先生有多兴奋。 即便刻板如夏先生,对此也不得不赞一声,“是个好苗子。” 楚先生就感叹,“可惜,你我二人年岁已大,已经不收学生了,不然,我真是心痒难耐,想收个关门弟子。” 夏先生毫不留情的吐槽,“歇了你那份心思。咱们把润之收做了记名弟子,若是再收他的侄儿,以后这叔侄两个的辈分怎么论?又该相互称呼什么?行了你,老了就得服老,别给自己找麻烦事儿了。” 楚先生好脾气的哈哈一笑,“是极是极,师弟言之有理。” 屋内其余几人就都哈哈笑了起来。 长安退下,两位先生考较长平。 长平平日学习没有长安刻苦,他虽然脑子也管用,也有些小机灵,可并没有脚踏实地的好好学习,所以程度肯定比不上长安。 两位先生一番考较,面上的神色就有些失落。 夏先生道,“是我苛求了……总体还算不错,但进步的空间还很大。”这是顾忌长平还是个孩子,所以话说的不重,又想着他父亲战死沙场,这孩子却没有长成畏畏缩缩不成器的模样。只是学问短缺罢了,孩子整体看着还不错,所以便不骂了,省的孩子小,回头哭鼻子。 楚先生说话更委婉,“我这次出来,带了两方砚台来,一方给你兄长,一方给你。这两方砚台都出自名师之手,如今就赠予你们兄弟。长平,望你以后好生使用这方砚台。” “多谢先生赠礼。” “长平记住了,多谢两位先生。” 长平垂着脑袋,面色迥然,眼眶却慢慢红了。 他也是知道羞耻的年纪了,平常虽然也被先生说教,但先生总共就教导他们三兄妹和板儿,在他们面前丢脸,长平并不觉得难为情。 可这次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这么多陌生的长辈注视着自己丢人的一幕,长平小小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此时由衷怨恨起自己之前不努力。 不过小少年知耻后勇,心里也暗下决心,以后一定好好学习,把进度快些撵上来。 他可以依旧比不上大哥,可态度却要变得认真,要努力,要上进,争取下一次再被人这么考较时,可以不用丢脸。 徐二郎让墨河带长安长平离开,才又过去与今日到来的客人叙话。 夏先生和楚先生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人,知道他今日是主人,肯定忙碌,就让他先去应酬别人,他们跟前有几个弟子伺候,不缺人手使唤。 两位先生都这么说了,徐二郎便先告辞离开。 他和徐文清走了个对面,而徐文清带来的平西侯世子的次子,此时正缠着长安和长平,让两人带着他看大狗。 长安长平上一次在平西侯府做客不愉快,他们虽然也见识过叛逆和乖张,但徐良铭叛逆乖张傲慢恶劣的程度,还是远超过他们的认知。 在平西侯府时,长辈把他们兄弟交给徐良铭款待,这人却非常恶劣的让小厮挖来一罐子蚯蚓往两人衣服里塞。稍后又将两人诱骗到,据说他养着名兰的房间,长安一进去就觉得不妥,可惜房门随即就关上了,与此同时还有徐良铭嚣张的大笑声。 长安直觉不好,回头就看见屋里一瓮的蛇,正嘶嘶的吐着芯子,从一人高的陶瓮中爬出来。那些蛇滚成一团,打成结从瓮中掉落在地上,花花绿绿的朝着他们迅速移来,长平当时就被吓得嚎啕出声。长安虽然极力忍住恐惧没有痛哭,可也吓得腿软。 他到底是个孩子,又从小被教养的好。哪怕父死母弃,婶婶和二叔也宠溺着他。他是被当做君子养大的,从不小的世间还有如此恶俗而令人作呕的“玩笑”。 事后徐良铭可惜的将他们放出来,一边还感叹没将他们吓得尿裤子一点都不好玩,好威胁他们不许将此事告知长辈,不然就要在父母和祖父母跟前说他们家的坏话。 长安长平略微懂事,已经知晓平西侯府和自家的差别,知晓二叔想要在京城顺畅一点,还需要平西侯府做靠山。所以他们极力忍着那口恶气,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那件事情蒙混过去。 两人已经打定主意,以后再不去平西侯府,熟料,山不来就我,我就来就山,徐良铭竟然跑到了他们家!! 徐良铭口中的大狗,其实指的是进门时一晃眼看见的那条浑身漆黑,比他整个人还高的大狼狗,那是大将军。当初来京城时,徐不舍得将大将军留在平阳,硬是求着瑾娘和徐二郎同意他把大将军也带了过来。 可长安长平不知晓徐良铭如今说的是大将军,还以为说的是小将。小将就是小将军,是他们和三叔徐一道买的小狗。当时还以为是普通的土狗,谁知竟有狼狗血统,且那狗崽子越长大越像狼,性情也非常凶戾,看也非常忠心,对长安长平这两位主子非常爱护。 狗护主,长安长平也护狗。听说徐良铭要找小将,两人脸色登时就变了。 他们可是知道徐良铭有多恶劣的,当时在平西侯府,他们被小厮从徐良铭院子里送出来去找二叔。 第123章 教训 那小厮负责敲打他们,可到底良心未泯,就和他们说,忍下这口气才是最好的。他们好歹有名有姓,徐良铭就是再怎么恶劣,也不敢要他们的性命。 可不比一些畜生,比如猫猫狗狗什么的,徐良铭一个不顺心就让人活生生打死。有时候觉得让别人动手不太爽快,还会自己上手。或殴打,或肢解,或解剖,即便是怀孕的母猫和母狗,哪怕是最温顺的兔子,他都不放过,手段真的是非常血腥了。 两人对徐良铭的恶根性有了一定认知,如今又听徐良铭要找小将,条件反射想到之后可能会有的画面徐良铭会让人逮住小将,将他生吞活剥了! 想想那画面两人就面如土色,不寒而栗。又是气怒,又是愤慨,不由握紧了拳头,对着徐良铭怒目相向。 徐良铭也气愤,往常他要什么东西,说一声总有人立刻双手奉上。这次可好,他都说好几次了,这两个小子还在装傻充愣,还一句话不说。哼,从来只有他铭小爷欺负人,可从来没有人能欺负到铭小爷头上的,就是他大哥,在家时也都是让着他的。 徐良铭在平西侯府尚且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根本容忍不了别人不听他吩咐,这不,他也不顾这是在外做客,直接恼了就上手要去撕打长安和长平。 徐良铭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也是这小公子的帮凶,平常没少帮他逮猫逮狗,帮他欺凌借宿在平西侯府别院的孩子。 当然,那些东西要么不会说话,要么不敢说,所以他们做起恶事来一点负担也没有,一点也不怕被主子知道了受惩罚。 可如今不同,如今四公子还在跟前呢,更何况这是在这两个小子家里,公然欺负殴打人家怕是对主家没法交代。 徐二郎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他入目第一眼看见徐文清,随后就敏锐的察觉到徐文清身后的小子,狰狞着嘴脸,举起手要打长平。 徐二郎双眸如电,瞬射过去,他背在身后的手似随意的做了个手势,下一瞬间,耳边似有清风拂过,再然后就是徐良铭凄厉的一声惨叫声,“谁,谁打我,啊啊,疼死我了,小叔我的手要断了。” 徐文清本来正要和徐二郎打招呼,却倏然看见徐二郎变了脸色。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就顺着徐二郎的视线看过去,结果就见小侄儿正高举着双手,狰狞着小脸,想对长安长平两人出手。 徐文清当时的心情啊,真是尴尬的无地自容。 先不说去别人家做客打了人家的公子,是多么不礼貌没规矩。就说长安长平的父亲为救大哥而死,是他们全家的恩人,同样,更是他徐良铭的恩人。说句不好听的,若不是徐翱及时赶过来救命,说不定现在丧父的就不是长安长平,而是徐良铭他亲爹了。 就这,这小子还不知道感恩,还不知道厚待恩公家的儿子,反而要打人家?这是什么狗屁玩意儿,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徐文清又羞又怒,而下一刻,他就听见了徐良铭高喊的呼救声。 徐良铭当时又担心,又觉得痛快。 这小子太没体统,太不知晓规矩,是该受些教训! 心里暗骂这小子活该,可双腿却诚实的快速迈了过去。可他一番检查,根本没发现徐良铭胳膊上有任何伤痕,尤其他捂着疼的不行的胳膊肘,更是安然无恙。对此,徐文清愈发恼怒,觉得这小子肯定是觉得自己恶事暴露,想逃脱惩罚,才佯作受伤,可实际上,他屁事没有。 徐二郎此时也走了过来,淡然问道,“小公子可有伤到?” 那里伤到了!怕是想打人家小公子,手用劲用的猛了,闪了胳膊了! 徐文清汗颜的抹了把脸,觉得今天真是不该答应带这小子出门。他一时心软带他出来,如今可好,把阖府的脸面都丢尽了。 徐文清赶紧解释,“无事,无事。”对于刚才徐良铭的作为,却是绝口不提,真是把祖宗八代的人都丢完了。 出了这档子事儿,徐文清也没脸继续留下来。以给徐良铭诊治为借口,带着他快速离开。 有客人中途离去,瑾娘自然得到了消息,可她随后也知晓,离开的是徐文清和徐良铭这两人她都听说过,前者徐二郎曾提前,说虽生在侯府,却难得的保持着赤子之心,是个可交之人。后者她也听长安长平说过,上次两个小家伙从平西侯府回来就说是徐良铭招待的他们。 而瑾娘随即又想起,说起徐良铭这个人时,长安和长平眸中的愤恨和无奈。 不用说,这小子不是个好的,怕是仗势欺人了。 瑾娘对徐良铭的印象不好,此时又听说两人离去,不免想到了会不会是徐良铭又欺负自家两个娃了,然后被徐文清知道了,愧疚的将人带走了? 不得不说,瑾娘虽不出门,可她只是根据个人性格,就把事情经过差不多都想到了。 一时间也是气怒,可却没在面上表现出来,也没说其他多余的话。毕竟现在她还在陪客,不好把家丑宣扬到外人面前去。 瑾娘也是沉得住气,一直没在宿夫人面前露出异样。 直到晚上送走了所有客人,徐二郎也回了房间,她才开口询问一遍事情经过。 徐二郎不瞒她,把事情都说了,瑾娘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就变得精彩了。 等徐二郎说完,她就开口问,“是你派人在暗处下的手?” “除了我,还能有谁。” “你身边还有那样的高手?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瑾娘:…… 瑾娘的表情开始微妙了。 伸手在徐二郎胳膊上掐了一下,这男人可以啊,还瞒着她不少事儿,这是不想过了? 不过,她随即也释然。该她知道的事情徐二郎自然会告诉她,不该她知道的,强求知道了也是无益。 瑾娘就又说起徐良铭,“既然四公子带他回家看大夫了,咱们可得派人过去看看情况如何。好歹人也是在咱们家受的伤,无论情况好坏,咱们探望一下是必要的。” 徐二郎:“……” 徐二郎从来没发现,自家瑾娘原来也是如此妙人。 这主意损的,真是让他听了就顺心。 于是,夫妻两个很快达成友好共识,派秦嬷嬷亲自往平西侯府去了一趟。 平西侯府中,徐良铭还在嗷嗷叫唤。 他是真疼,特别特别疼,好像骨折了。 虽然他从没骨折过,但是他以往教训那些猫猫狗狗的时候,可没少打断它们的骨头。当时那些畜生就是这个模样,肢体无助的耷拉着,还嗷嗷的惨叫,看得他热血沸腾,好不痛快。可如今这伤痛转嫁到他身上,怎么就让他这么难以忍受呢! 徐良铭觉得自己快死了。 他长这么大就从来没吃过这样的苦,没受过这样的罪。如今不过一个不慎,就遭了这么大磨难,真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世子夫人小梅氏听着幼子的一声声惨叫,真是跟有人拿针在戳她的心一样。 她心疼的眼眶都红了,一个劲儿的拉着徐良铭另一只完好的手臂,不住的喊着,“我的儿,我可怜的儿。” 徐文清和之后进来的平西侯老夫人见状,一阵无语。 大夫都看过了,说良铭身上一点伤都没有。他健壮的很,去撵兔子绝对没问题。 让他们看来,这小子八成是担心他父亲回来揍他,所以刻意卖惨。 可你以为你卖个惨,这事儿就能轻易过去了? 想太甜!! 这不是小事,是大事儿啊!! 往小了说只是三个孩子吵闹打架,可往大了说,那就是你平西侯府忘恩负义,欺负恩公之子。 人家父亲为救你们,直接战死沙场了。结果可好,人家的儿子没得到你们家人的厚待不说,反倒要被你们欺负,被你们当做奴才一样肆意打骂。就是说到皇帝跟前,这事儿你们也不占理啊。 平西侯老夫人年纪大了,心也软,一想到徐文清当时说的场景,真是气的肝疼胃疼心也疼,眼眶也有些红了。 她走上前来,就说小梅氏,“别管他!这个臭小子,往常任凭他如何在家里胡作非为,我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可好,我们府里地方太小,不够他折腾了,他也是长本事了,直接跑到外边耍威风去了。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威风呢!你还欺负人家两个孤儿,你怎么下得了手啊你!” 小梅氏是平西侯夫人的娘家侄女,从小在平西侯府长大,往常也很得平西侯老夫人喜欢。可以说她在平西侯府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过老夫人和谁说过重话,结果冷不丁就被祖母如此训斥。虽然不是训斥她的,可说的也是她儿子,小梅氏脸面上一时间下不来,脸色登时又红又白。可她到底心疼儿子,即便在如此境况下,也想着要为儿子求情,“祖母,您别生气,铭儿还小……” “他不小了!”这声音却是之后赶过来的平西侯夫人说的。平西侯夫人这几年不大管事,把府里事情都交到世子夫人手里,可她到底是积年的威仪,若是冷下脸说话,真的很能震慑人。 平西侯夫人穿着一身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衣裳是墨绿色的,看着就冷,可跟平西侯夫人的面色一比,那衣裳的色泽反倒成了暖的。 平西侯夫人眼冒寒光,她说,“他爹在他这个年纪,已经会骑马射箭,就连传家的功夫,也习练的有模有样。就是读书,他爹也是不弱,小小年纪已经有了童生水准。良锐呢?他长到这么大,每天除了走鸡逗狗,在府里惹是生非,可有做过一件让你们夸赞的事儿?没有!一件也没有!如此子孙,再长几年就是家族败类,就是京城的纨绔子弟。” “他是平西侯府的的嫡孙,虽然没他兄长重要,可到底关系着侯府的颜面。若是侯府以后的子孙都是他这个样子,我宁愿现在就掐死他。也省的他们以后败坏平西侯府的名声,堕我平西侯府的声望!” 这话可真够严厉的,一时间不仅小梅氏吓得面无人色,徐良铭更是脸色青白,吓得险些哭出声。 而在旁边站着的徐文清和老夫人,虽然也觉得徐良铭合该吃个教训,可平西侯夫人的话也确实说的重了。 孩子还小呢,别因为这话起了芥蒂,以后和他们离心了就不好了。 徐文清就开口,“娘,你消消怒,少说两句。” “还有你!”平西侯夫人却又把矛头对准徐文清。 徐文清也是懵逼,委屈的看着霸气侧漏的亲娘,“我?我怎么了?我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没做啊。” “就是你什么都不做,才更该收拾!良铭年纪小不懂事,难道你也是三岁幼儿,你也不懂事!他欺负长安长平,你竟然还能装作没看见,还能当做无事发生,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么?它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难道你也白长了一副脑子,也不知道我平西侯府的名声和荣誉是荣是毁就在那一念之间。” 徐文清被骂的瑟瑟发抖,却一句话也不敢反驳,只能垂着脑袋装鹌鹑。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没有坏心眼,一颗心软的不成样子,也很护短。他当时会有那样的作为,真的不出平西侯夫人的设想,若是平时也就算了,可当时徐二郎在场。 他大哥为救世子而亡,长嫂离散,大房一家都毁了。可反过来被救的人的儿子,却欺负恩公之子?这是这孩子秉性就是如此恶劣,还是孩子受了家人的影响,只会恩将仇报? 平西侯夫人就担心徐二郎考虑到后者,怨恨上平西侯府。 徐二郎到底不同其余族人,不说他本身的才能不俗,侯爷很想收其为己用。只说他是徐翱的兄弟,他这辈子都必定被平西侯府以礼相待。 不然,就是平西侯府不懂感恩,平西侯府没有人性! 平西侯夫人一通训斥,小梅氏和徐文清也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第124章 训斥 他们又是愧疚,又是担心。可随即,两人就想到更严重的问题母亲尚且如此恼怒,若是此事被父亲知晓了,良铭还能落得好?若是大哥/夫君知晓了,良铭这次不脱层皮,是脱不了身的。 也就在两人惶惑的时候,徐二郎和瑾娘派遣探病的过来了。 小梅氏见婆婆听到丫鬟传讯没有反应,就又看向平西侯老夫人。 平西侯老夫人心里就不由一叹:想当初她就觉得小梅氏不堪为宗妇,若是嫁进平西侯府怕是会耽误世子。倒不是说小梅氏这个人有什么坏心眼,或是处事手段不够,而是因为这人心胸有些狭窄,也没有什么远见。 别的且不说,就是她溺爱幼子一事,看把长铭娇惯成什么样子了! 她是不聋不哑不做阿翁,对儿孙的事情很少操心过问。可她不问不代表她不知道。这之前不知道多少族人上门,隐晦的和她提起儿孙被良铭欺辱一事儿,他们不敢找良铭的嫡亲祖母,也就是平西侯夫人出面主持公道,所以转而求到她面前,想她开口说些什么。 可她能有如今的太平日子过,不就是因为她一直以来都深知明哲保身的道理?不就是因为她少管事,万事少沾手,从不给平西侯招惹麻烦添负担,才得来的这份脆弱的尊敬与地位? 她到底是平西侯的继母,而不是亲母。若是亲生母亲,教导玄孙也无可厚非,可她只是个继母,也已经老迈了,要想之后的日子过得安乐无忧,那就得继续装聋作哑。 反正不管怎么说,对于良铭的劣根性,她是深知的。而小梅氏,说实话当初平西侯夫人决定聘侄女进门做宗妇的时候,她就不怎么赞同。倒不是担心世子夫人和平西侯夫人同出一门,之后婆媳两个合起伙来给她气受。 平西侯夫人眼界开阔,整天操心的事儿不在内围,她所关心的,有朝中大事,有官员升迁,还有京都势力的更迭。这些婆媳矛盾从来不在她关心的范围内。而平西侯老夫人,她更不会去与这个家的女主人作对,去找不自在。 况且当时平西侯夫人怎么看侄女怎么好,比不得老夫人站在第三者的角度看得更清楚明白,深知小梅氏不是宗妇的最好人选。可她到底言轻,最后也只能缄默。 而如今,不过刚遇到些事儿,小梅氏的弱点就显现出来了。 老夫人心中默叹,却不得不张口给小梅氏解围,给她个台阶下,“好孩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让丫鬟赶紧把人请过来。” 小梅氏一听这话就有些不乐意,他们是什么身份的人,来的又是什么身份的人。她能让人过去接见一下就不错了,还把人领进良铭的房间,这不是戳她儿子的心窝子么。 小梅氏嗫嚅了两下,就说,“我让嬷嬷去接待她,良铭如今身体不适,不好见客。娘和祖母觉得如何?” 老夫人被噎了一下,片刻后才说了一句,“你安排就是。” “母亲觉得呢?”小梅氏又抬头纹平西侯夫人。 “若是你觉得如此做好,便让人去。” 小梅氏以为婆婆这么说是赞同自己的意思,面上不由带上了喜色,响亮的应了一声,转而将就让身边的嬷嬷出去待客了。 那嬷嬷不是个好性,平时把自家姑娘所出的两位公子看得眼珠子一样,对于让小公子受伤的人家,自然不可能有好印象。 而她又是世子夫人身边的得意人,世子夫人如今当家,她也水涨船高,在平西侯府很是威风。平日里也就平西侯夫人身边的丫鬟和嬷嬷能得她另眼相看,其余人等,哪怕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老人,她也不放在眼里,想怎么讥讽就怎么讥讽,想如何奚落就如何奚落。 可想而知这样一个人出去待客,那真是把秦嬷嬷得罪的够够的。 秦嬷嬷自认忍性很好,可如此,如此狗仗人势,没有规矩的奴才,她也是第一次遇见,也是被气的面色青青白白。 让即便如此,秦嬷嬷也只能忍了。毕竟谁让平西侯府势大,谁让他们主子如今人微言轻,在平西侯府诸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人势力轻微,就连奴才走出去底气都不足。 而秦嬷嬷之所以如此忍耐,也是不想给人留下把柄,再牵连到主家。 所以,她任是等那言辞刻薄的嬷嬷说痛快了,才被“撵”了出去。 这厢发生的事儿很快就传到老夫人和平西侯夫人耳中。 老夫人低叹一声,原本就该给徐二郎一家赔罪的,如今可好,不仅罪没有陪,反倒把人得罪的更狠了。 而平西侯夫人闻言简直怒极,一点都不给小梅氏面子,直接就让身边的管事嬷嬷过去,拉了之前那嬷嬷过来,将她押着跪在院中,直接闪了三十个巴掌。 那嬷嬷欺软怕硬,被平西侯夫人身边伺候的人压着打,也一声气不敢吭,只能不住的跪地求饶。 好不容易三十个耳光打完,那嬷嬷脸部红肿,耳朵都流出血了,牙齿更是被打掉了两颗,说话都呜呜漏风,话都数不清楚了。 由此可见,那行刑的人也真是没手软。可从另一方面也看出,何尝不是这老奴才平时太得罪人,不然也不至于被人往死里打。 老嬷嬷死里逃生,就跪倒小梅氏跟前哭诉。 她是被平西侯夫人惩罚,小梅氏又能有什么办法?又因为身边从小跟着长大的奶嬷嬷被如此折辱,这从另一方面说,何尝不是平西侯夫人在管教她。一时间,小梅氏觉得面子里子都没了,简直把脸面都丢尽了,就忍不住呜呜哭泣起来。 老嬷嬷哭,小妹是也苦。老嬷嬷哭是觉得这一顿打不能白挨,想从小梅氏手里讨些安抚的好处,而小梅氏,纯粹是觉得如今周围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鄙夷,似乎所有人都在对她指指点点,她又是羞又是恼,都不想抬起脸来做人了。 主仆两人正哭的痛快,不想外边倏然传来丫鬟请安的声音。 小梅氏闻言大惊,赶紧从袖带中取出绣帕和小镜子,对镜理起妆鬓。可还没等她把自己收拾好,平西侯世子就迈着龙行虎步进了花厅,“夫君回来了?今天怎么比往日回来……”的要早? 可惜还没等小梅氏把话说完,平西侯世子已经一阵风似的从她跟前走过,而后一脚踹向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老嬷嬷。 “刁奴欺人。可恨,实在可恨!来人,将这老奴拉出去给我乱棍打死!” “啊!”一声惨叫从老嬷嬷口中吐出,她猛一下撞到墙上,瞬间头破血流。当然,只是这点伤就已经疼的她眼前混黑了,可显然还有更严重的,她感觉自己的脊椎骨被世子爷一脚踹断了。 她如同一滩烂泥似得摊在地上,还想喊“世子饶命”,结果就听见世子吩咐人将她拉出去乱棍打死的话,老嬷嬷吓得魂不附体,直接就便溺了。直到有人过来将她拖走,她才如梦初醒,大声惊呼出声,“世子饶命,饶了奴婢。世子老奴是夫人身边的奶嬷嬷,从小照顾夫人到大,您不看僧面看佛面,饶了老奴这次。夫人,夫人您给老奴求个情,老奴以后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可惜小梅氏自己就被徐文浩的面上冷戾的神情,吓得浑身颤抖,面如金纸,自顾尚且不暇,那里有空管她一个嬷嬷如何。 老嬷嬷被拖了出去,渐渐就没了声息。徐文浩此时才转过头看小梅氏,“那孽子呢,给我拖出来。” 小梅氏吓的都快跪了,可儿子就是她的心头肉,她宁肯自己吃些苦受些罪,也不想儿子遭罪。更何况心在世子正暴怒,手上根本没个轻重,若是让儿子落在丈夫手里,怕真是会有个三长两短。 尽管小梅氏恐惧的浑身瑟缩,也硬撑着给儿子求情,“相公,相公你别生气,铭儿还小,他犯了错,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他也已经认识到错误,准备身体一好就去给长安长平道歉。对了,铭儿他也受伤了,他……” “咔嚓!砰!……”伴随着几声轰鸣巨响,双眸赤红,额头青筋都蹦起来的徐文浩直接把身前一张凳子踢得四分五裂。爆裂开的紫檀木斜飞出去,差点打到小梅氏脸上。小梅氏吓得尖叫一声,一把捂住脸,回过神后,却被吓的几欲失声。 徐文浩:“我再问最后一次,那孽子呢?……呵,往日你就溺爱他,他犯了错你也总是包庇隐瞒,你以为你是为他好?你看看他长得了会不会因此感激你!他以往年纪小,是非不明,黑白不分,我给他机会改正。可如今他都十岁了,他比长安还大几岁,可你看他都干了什么混账事儿!你不说他在哪里是?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找不到他,就不会罚他,那你今日就好好看看,我今天能不能把那小子的腿打断,看能不能彻底把他的恶行给掰正了。” 徐文浩大腿迈出去,小梅氏如梦初醒嚎啕出声。可她根本没时间一直哭去发泄心中的惶恐、忧虑,焦心,因为还要去救儿子,因为世子朝儿子的院子走去了。 最后,听说徐文浩当真亲自罚了次子二十军棍。听说打的那小子屁股上血肉模糊,整个人摊在长凳上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还不仅如此,听说之后平西侯回府,听闻此事,又罚徐良性跪一个月祠堂,默写家规和大齐律法各一百遍。另外,那小子这两年内是别想在京城混了,因为等他伤一好,就会被丢尽京城郊区大营,去徐文浩手下当最小的马前卒。 这个处罚算非常重的了,当然,此刻徐二郎和瑾娘还不知晓。他们如今正听着秦嬷嬷不带丝毫感彩的回报,两人面上的表情非常不好看。 末了秦嬷嬷离去,瑾娘才和徐二郎说,“若是侯府下一代的公子,都是徐良铭这个德行,那距离平西侯府被夺爵也为时不晚了。” 徐二郎对此却有不同看法,“他是被世子夫人溺爱的很了,才会长歪。毕竟是次子,只要将来不闯下滔天大祸,都可安然无忧。平西侯府真正看重的是世子的长子。听说那位小公子三岁之后就搬到前院,由平西侯及平西侯世子亲自教导弓马武艺,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很出色。” 瑾娘闻言“哦”了一声,心想,怕就是因为长子早早离身,有了次子后平西侯世子夫人才会千娇万宠,结果,没想到正是她的“爱子心切”,反倒毁了儿子。 瑾娘还在从这个案例中反思,想着以后对待家中几个孩子,一定不能过度纵容。可以宠溺,但要把规矩条框都给他们画好了,不能让他们的言行举止出格,不然,那不是为他们好,反倒是害他们了。 徐二郎:“还在胡思乱想什么,赶紧睡。都劳累一天了,你不困么?” 瑾娘瞪眼,当然困了。毕竟今天上午都没有午休,而今又早过去了她平日歇息的时间,她早就困的熬不住了。 可这不是在等秦嬷嬷回来么,若不是想听一听平西侯府的最新动向,她早就去梦周公了。 徐二郎伸出纤长如玉的手指,将频频打哈欠的瑾娘牵起来,两人往浴室走去。徐二郎道,“洗个澡就赶紧睡觉,明日侯府八成要来人致歉,还得出面招待他们。” 瑾娘就打着哈欠说,“你出面不行么?我如今不爱见人,更不爱见他们家的人,我就在后边歇息好不好?” “若是来的是女客,难道也让我见?” 瑾娘:“……那还是我来。”可若是来的是女客,会是谁呢?想来有八成可能会是世子夫人。一想到这人,瑾娘真觉得尴尬。想想,她儿子今日肯定会被罚,可儿子吃了闷亏不说,他还要上门给真凶赔礼道歉。想来世子夫人长这么大,也没受过这样的气。所以,她对瑾娘可能会有好脸色么?即便嘴上说着致歉的话,心里会不怨不恨么? 所以,既然言不由衷,为什么要来呢? 第125章 赔罪 瑾娘躺在床上时还在默默祈祷,希望世子夫人是个耿直girl,能够拒绝夫家人的“不合理”要求,明天不要登门。不然,想想那情景,瑾娘真的觉得心好累。 迷迷糊糊的,瑾娘就睡着了。结果平日睡眠质量都非常好的她,今日却难得的做了个噩梦。 梦中一个看不清面孔的高傲女人指着她的鼻子无声大骂,瑾娘明明听不见她的声音,可却知道她在骂,“欺负了我已是与你们势不两立,如今又让我来给你们道歉,你们倒是好大的脸面。我都是拉的下脸来登你们的门,就是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有那么脸面受我的赔礼……” 翌日瑾娘晕晕乎乎从床上坐起来,脑子里就在疯狂刷屏,“我怎么就受不起你的赔礼了,你来赔一个试试看,你看我受得起受不起。” 混混沌沌的做了一晚上梦,瑾娘早起非常头疼。而且她还频打哈欠,一副没睡饱的样子。 长乐见状就忧心的问,“婶婶怎么了,是昨晚没睡好么?” 翩翩也说,“肯定是昨天陪客累着了。都怨我年纪太小,不能代替嫂嫂宴客,不然嫂嫂就可以好好歇歇了。” 瑾娘闻言暖心的同时也想笑,就说翩翩,“就是你长大了,该我陪的客人也转不到你手里。你大了嫂嫂就老了,和我同年龄段的夫人都升级成老夫人了。到时候我们一屋子老太太说话,你肯定懒得听。” 翩翩想了想一屋子老太太闲磕牙扯家长里短的画面,觉得确实有些不忍直视,所以牙疼的龇龇牙,就不说话了。 饭后几个小的各忙各的去了,瑾娘就躺在贵妃塌上,一边听翩翩汇报最近府里都有什么大花销,一边想着世子夫人究竟什么时候来。 想着想着她就又困了,碰巧翩翩的声音清脆婉转,跟百灵鸟唱歌似得,听着非常好听,当然,也非常有催眠作用,所以,瑾娘很可耻的睡着了。 她也不是完全沉睡,就半睡半醒,她还可以听见翩翩说,买了许多煤炭,单是上好的银霜炭,就买了几千斤…… …… 瑾娘被唤醒时,正好巳时半,她恰好睡了半个时辰。 瑾娘初醒还有些懵懂,呆呆的看着秦嬷嬷,在思索她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秦嬷嬷以为女主子是没听清,就又重复了一遍,“平西侯世子及其夫人带着良铭少爷来赔礼了,公子说让您接待一下。” 瑾娘这次听清了,也反应过来她之前想的事情果然发生了,就“哦”了一声,让丫鬟们伺候她换身见客的衣裳。 秦嬷嬷趁机又说了几句,“那小公子像是遭了罪,路都不会走了,是被人扛着进来的。” 瑾娘闻言一乐,虽没张口说句“活该”,可她面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这两个字。旁边的丫鬟都是跟了她几年的,也和瑾娘一样同仇敌忾,听秦嬷嬷此言,便都高兴的笑了笑。 虽然讥笑一个孩子未免不厚道,可若那孩子是个恶魔,就不需要计较那么多了。 瑾娘去前院的时候,徐二郎正招待平西侯世子。 平西侯世子多吃道歉,还让徐良铭亲自给长安长平赔罪。 长安长平就站在徐二郎下首,两人板着小脸,面上不露丝毫表情。他们自然不乐意接受道歉,更不想原谅徐良铭。可他们也并非不懂事,所以在徐良铭一脸耻辱的给两人道歉后,长安长平也大肚的和他“和好”。 哼,本来两人还有些不高兴,可是看到徐良铭脸上那么耻辱的表情,两人莫名就高兴了。接下来还故意和他说话,好像多亲近一样。可是,天可怜见的,他们越是亲近,越是大肚,越是不记仇,徐良铭的面色就越难看…… 平西侯世子夫人的面色也有些不好看,毕竟她一贯认为自己是高贵的。同样出身侯爵府邸,虽然娘家如今已步入往常,可到底是当年跟随太祖打江山时挣下的丹书铁券还在,所以在大齐也是很叫得出名头的老牌勋贵。 她从小就备受骄宠,长大了嫁人也依旧金尊玉贵。平时见的人多是同样尊贵的千金小姐,世家宗妇,什么时候特意屈尊将贵见过一个连诰命都没有的夫人? 而如今,她不仅亲自过来见了,还要低声下气求人家原谅儿子的不当作为。这真是把她的脸面丢在地上任人踩了,所以世子夫人的脸面能好看才见鬼了。 不过想到来之前婆母的叮咛,世子夫人尽管仍然心存怨怼,也不得不做好表面功夫,亲热的和瑾娘叙话,然后说儿子不懂事惹了长安长平,希望瑾娘别计较。 瑾娘:呵呵。 听听这说话的艺术,什么叫惹了长安长平?怎么好像长安长平才是强势的肇事者,而徐良铭则是无权无势备受委屈的小可怜呢? 这话有点微妙,她理解不透啊。 瑾娘就打哈哈,“小孩子玩闹罢了,长安长平且不放在心里,夫人也别多怪罪令公子,不然,怕是以后孩子们再玩不到一块儿去了。” 不久打机锋么,她也会啊。听听她的话,可不就怼过去了。 世子夫人也是听话听音,一听瑾娘说让她“别多怪罪令公子”,就晓得这西北来的屋子村妇看着不讨人喜欢,说出的话果然更不讨人喜欢。她这还记恨上铭儿打人的事情了,她凭什么啊? 两人相看两厌,就不说话了,一时间花厅中只留下平西侯世子给徐二郎致歉的声音。 平西侯世子还要当差,今天是特意请了半天假过来请罪的,事情做完还要立即赶回军营去。 所以任凭徐二郎如何留饭,夫妻二人也没留下来,匆匆就走了。不过平西侯世子走前还不忘和徐二郎说,“待来日休沐,便在家中设宴款待润之,也算给润之赔罪,润之届时定要前来。” “好,一定。” 一场风波就这样过去,眼见着那辆豪华的马车走没了影,瑾娘才带着几个孩子,和徐二郎一道回家。 到了花厅就见花厅里还摆满了礼物。 这些都是平西侯世子夫妇过来时带来的,都是送给长安长平的赔礼。 平西侯府财大气粗,虽然如今已经不同往日煊赫,可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府里也豪奢着呢。所以他们诚心赔礼送来的东西自然都是顶好的。有上好的端砚,看年头有些老旧了,应该是收藏之物,再看那砚台下刻有启元二字,若是所猜不差,该是前朝鼎鼎有名的大三元王启元曾经用过的东西,而其上又刻了他的名讳,想来这砚台应该是他的心头好。 此人是名流,不说他考中大三元,被记入史册万古流芳。只说此人之后为官所作出的政绩,也足有让他名垂千古。 平阳镇徐家早先的库房中,就收集有一副王启元的《秋叶寒山图》,当真珍贵万分,足以被当做传家宝镇宅,可惜被不识货的瑾娘送去给石老太爷了。 徐二郎倒是晓得王启元的旧物有多大收藏价值,可他对这些没多大兴趣。他这个文人的身份水分很大,他只是为了出头才选择了科举取士一道,而他私心里,自己还是个武人,所以若是碰上好的斧钺刀枪,他倒是心痒难耐,会买来收集。至于这些文人旧物,留不留都可。 另外还有一方砚台,也是前朝名流的旧物。两方砚台新旧程度差不多,也都有一定的收藏价值和影响因子,该是特意送给长安和长平的。 此外还有一箱子珍贵的书籍,一些画轴,一些玉雕的笔架山,和上好的狼毫。 豆大的南珠也有一匣,各种绫罗绸缎珠翠罗绮几十匹配。 上百年的老山参,还有肉灵芝,血燕窝,雪蛤等调养身子的药材和补品也有不少。 入目还有其余奇珍异宝,不管哪一样拿出去都能换一大笔钱。个别的,还属于有价无市的那种,可如今他们都被堆叠在这个小小的花厅,好像很不值钱一样。 瑾娘就忍不住笑出声,“有这些东西,以后给长安长平娶媳妇就不愁没聘礼了。” 两个滚小子瞬间面色通红。 瑾娘又打趣一句,“要是这样的事情多来几次,咱们家也变成豪富了。” 豪富一次让长安长平有点心动,一时间两个小子也不想着被徐良铭欺负时有多么无助,多么糟心了,反而想着,若是以后每次被欺负了,都有这么多赔礼可收,那好像受一点小罪也没有什么不好。 瑾娘没注意到两个小子脸色有什么异常,反倒是徐二郎注意到了,就冷声说,“被人欺辱的事情,有一次就够了,若还有下次,你们俩就给我回平阳镇去。” 长安长平顿时板着小脸,把心里那点不该有的小心思,都踢飞到九霄云外。 徐二郎:“一次被欺辱,我还能说是你们没有幸好退路,不好贸然出手。可若有下次,再次,那就只能证明你们两人确实无能,你们也不适应在京城生存。既如此,不会回平阳镇给你祖父母尽孝。” ……这句话的威力就大了,长安长平和祖父母本就不亲近,想想若是以后只有他们俩每日和祖父母一起生活,那真是连想,都觉得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所以,为了不被送回去,为了不每日和祖父母朝夕相处,他们还是好好“谋生”。 长平就道,“若是下次他还想欺负我们,我们就跑去告诉长辈。” 长安说,“不仅如此,我们还可以反欺负回去。只是那样一来,就怕给二叔招祸。” “我都不担心,你们担心什么。只管欺负回去就是,后果不用你们管,万事有我担着。” 瑾娘闻言就一脸一言难尽的看着徐二郎。 这人,这教育方法,怎么就这么简单粗暴呢!!! 可不得不说,这真是如今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最起码,他让长安长平起了反抗之心,自尊心也同时树立起来。 一个人,只要他的自信心和自尊心不倒,那不管到何时,都没有人能打败他。 瑾娘无话可说,她见徐二郎也不再说什么了,就开口道,“一会儿让下人把这些东西都搬到你们院子去,以后就是你们的私物了。” 长安长平看着这些奇珍异宝齐齐摆手,“我们用不到,婶婶放大库房里就好。” “说是给你们的,就得你们收下。婶婶不能没了你们的东西。不过这些绸缎什么的,我倒是可以拿出来。毕竟你们两个小子也用不了这么多,而且这其中许多都是给女眷用的,你们俩用不上。等你们娶媳妇时,这些东西都过时了,这些就更拿不出手。所以,这些婶婶就拿走了,给你们小姑姑和妹妹们做新衣服穿。” 长安长平赶紧说,“婶婶多拿走。” 旁听的翩翩和长乐都乐的笑眯了眼,又要有新衣服了,她们好期待啊。 两个小姑娘跟着搬布匹的下人下去了,徐二郎此时想到什么,倏然开口说,“马厩里有两匹小马,也是平西侯世子送你们的赔礼,你们俩若是喜欢便去看看。只是有一点,那两匹是纯血的西域宝马,性子很烈,你们如今还小,驾驭不了,所以不能贸然上马。若想骑,便等人把马驯服了,你们再去。若是实在心痒,也先忍着。等我明日有空了,亲自教你们骑马后再说。” 长安长平闻言激动的小脸都红了。 他们对小马的兴趣,远胜过这一屋子的奇珍异宝,如今真是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到马厩去。 可想到二叔的话,两人也只能沉下心,默默等待。 徐二郎却又道,“以前只教你们学了最基本的拳脚功夫,如今你们大了几岁,可以系统练武了。从明日起,鸡叫三声便来前院练武,第一日迟到罚站一日,第二日迟到罚站两日,罚站期间不许吃饭。” 长安长平齐齐吞咽一口口水,小脸都有些惨白。 练武他们倒是不怕,可二叔这要求也太严格了。 如今天都冷了,晚上睡觉都要捂上厚被子,他们每日早起都觉得困难的很。而如今,不仅要早起,还要起的很早很早,这对他们两个来说,真是惨无人道的酷刑! 第126章 家宴 徐从好基友家回来时,听闻平西侯世子夫妇为给长安长平赔罪,竟然送上了两匹纯血统的西域宝马马驹。徐那个羡慕嫉妒恨啊,眼珠子都快红了。 他拍着胸脯大叫,“怎么不是我被欺负了呢?我情愿被徐良铭那小子暴打一顿啊,只要肯给我一匹马驹,把我腿打断都行。” 正吃晚饭的瑾娘和翩翩闻言,差点把嘴里的粥喷出来。 瑾娘好歹顾忌着脸面,赶紧用帕子掩住嘴,也没笑出声,翩翩可就不给面子了,直接放下汤匙就朝徐说,“三哥你能别在我们吃饭的时候讲笑话么?我都要被呛死了,长安长平也是,你是不是想谋杀我们,好继承我们的遗产。当然,最重要的是继承长安长平刚到手的小马驹。” 瑾娘:“……” 这孩子,一个两个的,说话怎么都这么没谱呢。 瑾娘就轻拍了坐在自己下首的偏偏一下。 翩翩也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说的不恰当了,对着嫂子讨好的一笑,结果就见二哥正冷冷的看着自己,翩翩瞬间老实了,再不敢说些死呀活呀的话了。 翩翩安静了,徐还在大侃特侃,“那两匹马驹多少人惦记呢,说是年初西域那边进贡来的,结果其中两匹母马差不多时候怀孕了。我听王孙平说,不知道多少人为了讨要那两匹马驹,进宫找陛下说情去了。结果可好,这不是如今江南水师提督要换,陛下想要把自己的心腹安插过去,可朝廷上的事儿,有时候也不是陛下一人说的算的。陛下想要平西侯代为压制一些老将,又听说平西侯有两个嫡亲的孙子,这不,就一股脑的将刚出生的凉皮小马驹都送到平西侯府了。你们不知道,外边那些纨绔子弟,因为这件事儿都闹疯了,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结果可好,他们惦记的不行的小马驹,如今成了你们兄弟的囊中之物了。” 徐一脸嫉妒的拍拍长安和长平的肩膀,“说到底,你们兄弟俩才是最后的大赢家的。不声不响就做成这样的大事儿,小叔看好你们俩个,以后你们继续努力,多往家里坑点好东西啊。” 长安长平:“……” 其余诸人:“……” 徐二郎慢条斯理的放下碗筷,拿起旁边的帕子擦了擦手,随即说徐,“明天随鸡叫三声随长安长平一道来前院习武。” 徐:“……” 徐挺直的腰背瞬间就萎了,他试探的和二哥打商量,“二哥您看,我如今在宣和家里也学的好好的……”宣和父亲好歹是武将,虽然因为外任将幼子留在家中照看父母,可对这个幼子也是惦记的。不仅给送了最好的武师傅来教导宣和习武,就连文师傅,都是请的江南有名的举人。 而自从和宣和混到一块儿后,徐十天里有八天是在宣和家住的。宣家除了宣和的祖父母也没别的外人,倒是不怕冲撞的女眷,而自从知道宣和还有自己的武师傅后,徐对宣家更是乐不思蜀。 他自觉跟着宣和的武师傅也学了不少,长进许多,功夫进益也很大,所以就不用麻烦二哥了? 徐二郎看瑾娘对今日的白灼虾多贪了几口,就细心给她剥起来。他手指修长,白皙如玉,剥虾的动作也好看,看起来非常养眼。 瑾娘本来已经吃了七分饱,可看着放在面前碟子里的虾子,就不由一个一个夹起来吃了。 可真美味啊。 小鱼儿在下边看得很眼馋,可惜,爹爹只注意到娘亲喜欢吃虾,根本没注意到自己也在对着虾流口水,不开心! 徐二郎确实没注意到小鱼儿,可他眼角瞥见长安剥了虾子送到小女儿嘴边,小鱼儿露出垂涎欲滴的神色,对着大哥笑的眼睛都眯了,心里也就清楚了。 既然小鱼儿有长安照顾,他就转向一脸欲言又止的徐,“你是觉得我教导的没有宣和的武师好?还是觉得我的武功差强人意?” 徐当时就一个哆嗦,赶紧回话表忠心,“那里,那里。二哥你教导的肯定最好,你功夫也好的没话说。当时收你为徒的师傅不是说过,你根骨上,在武道一途上天赋惊人。我在平阳镇就没见过比你功夫更好的人,就是入了京城,我至今为止也没发现能打赢你的。” 还怕徐二郎不相信似得,又接连说了几声,“我说的都是真话,二哥你信我。只是,二哥你过了年要参加春闱,如今每日读书的时间都紧凑,我那里还好意思打搅你教导我功夫,那很耽误二哥时间的,还是算了。”关键是二哥下手是真狠,一点也不顾念兄弟情谊。他虽然觉得跟着二哥功夫长进的更厉害,可他也不是受虐狂,跟着宣和的师傅学也学的很好,而且人家对他也尽心,他虽然也会被罚,可绝对不会如同早先被二哥教导时那样,二哥一个不顺心就打自己个半死。 说实话,和二哥学功夫那真是半条命都在空中吊着呢。 徐有心拒绝,可惜徐二郎根本不理睬他。他又道,“不止是你一个,长安长平一块儿跟着学。浪费的时间是一样的,多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徐:那还是少我一个。 可惜这话根本不敢说出口,担心明天会被揍的鼻青脸肿,徐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瑾娘就沉默的看着徐吃憋。 可能是这小子平时太大爷了,如今看他认人“欺凌”,瑾娘简直不要太爽。 她暗戳戳的看戏看得乐呵,不想腿上突然多了一只手。 瑾娘看过去,就见徐二郎正瞅着她。 瑾娘:…… 行。你兄弟就是你兄弟!看个热闹还不能看了,你这人也是真小气! 真小气徐二郎见瑾娘吃饱了,就牵着她的手离开了。 桌上几个小的此时也早就吃好了,不过顾忌着饭桌上的规矩,长辈没有离席,他们也就坐着不动。不过,都是一帮子猴精,面上安稳的很,私底下小动作不断。 第127章 请武师? 长安长平有了小马驹后,就被徐二郎教导着骑马。同时,习武也正是提上日程。 任凭徐如何不乐意,也被从宣和家提溜回来,跟着长安长平一道上课。 他到底是长安长平的小叔,是做人长辈的,习武时也不好故意拖沓不尽全力,被小侄子们笑话。更何况还有二哥这个冷面煞神盯着呢,所以哪怕徐百般不情愿,也用尽了全力练习。 徐卯足了劲儿练功夫,就想着有朝一日能超越二哥,将二哥打趴下。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几天之后徐就深刻认识到,在二哥身体走向衰败之前,他想打败二哥真是痴人说梦,能求个平手已经是奢望,还指望打败二哥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他还是老老实实再练几十年。 徐和长安长平每日被大量的练习折磨的腰酸腿疼,稍微抻抻筋骨就觉得浑身的骨骼都在咔嚓咔嚓响。好在这种大幅度的练习效果还是很明显的,最起码三人的饭量都有了新的增长,而且几人的个头在落雪前,都明显往上蹿了一截。 京城的冬天干冷干冷的,翩翩和长乐受不住这样的天气,都染上了风寒。小鱼儿也没好到那里去,因为晚上踢了被子,隔天就咳嗽起来。 家中三个娇气的小姑娘都生病了,瑾娘可不得头大。 可如今她也怀孕呢,徐二郎也担心她近身照顾三个小的,自己也身体不适。到时候不好用药,她受的罪更大。所以硬是强压着把她和几个小的隔绝开来。 小鱼儿那个委屈啊,正脆弱的时候见不到娘亲,小姑娘眼泪都从眼眶里冒出来了。 好在还有姐姐和小姑姑在一个房间和她作伴,不然,她得哭出一缸眼泪来。 是的,为防三个小的无聊,徐二郎直接让翩翩和长乐都搬到翠柏苑住。三人都染了风寒,也无所谓谁传染谁,也不怕谁再传染上谁,且就这么一块儿玩。 好在桂娘子给力,不过几贴药下去,三人的病症都有减轻。也就用了三天时间,三人就痊愈了。 成功从牢笼逃出的三个小姑娘,当即就跑去见瑾娘了。 这三天不仅小丫头们吃足了苦头瘦了不少,瑾娘担心她们也吃不好睡不好,可不也瘦了。所以如今一见面,当真是个个都眼泪汪汪的。 母女两个好好亲昵一番,瑾娘又耐心的和长乐、翩翩说了一番话,才将这三天的相思之情说完。 末了瑾娘让人准备了一桌大餐,好好抚慰几个小姑娘受伤的身体和心灵。 说是大餐,其实也简单,都是些粥和小菜罢了。毕竟三人这几天生了病,最好吃些清淡的调理调理肠胃,吃油腻辛辣可不行。 但即便是粥,瑾娘也准备了好几样。有水果粥,薏仁红枣粥,鲜虾扇贝粥,还有莲子百合山药粥。小菜也准备了不少,都是早先在平阳镇伺候的厨娘做的。那厨娘做小菜很有一手,各种用萝卜、竹笋、新姜做的小菜清甜可口,酥脆爽利,配粥吃最好不过。 三个孩子可能是这几天忌口忌怕了,所以吃到这些清粥小菜竟然觉得很美味。一人吃了一碗粥,吃了几个烧麦,还吃了不少小菜,当真hi胃口很好了。 瑾娘稍后又陪着三人说了会话,便将她们打发了。 晚上徐二郎从夏先生和楚先生那里回来,瑾娘就说,“我觉得可以让翩翩她们跟着你学点功夫。” 这件事瑾娘想了很久了,“闺阁女儿家,学点功夫既可以防身,又可以强身健体,没什么不好的。尤其咱们家这几个平时也不大出门,整天就窝在家里忙东忙西。她们活动量小,平常吃的少,这样可不好。先不说长身体长得慢,就是身体也会很孱弱。像是那些大家闺秀走两步喘一喘的,我可不觉得有什么好。那样的姑娘看着就没福气,而且整天病歪歪的,看着也让人担忧。所以我就想着,不行让她们三个也跟着你学学?” 反正徐二郎现在也教了徐和长安长平了,再多教三个应该也不是问题?!不都说一只羊也是养,两只羊也是放么? 徐二郎闻言就看向瑾娘,他面上神情颇有些哭笑不得。揉了瑾娘的头发一把就笑道,“你可真会给我派活。不过教导她们三个,我还真不行。” “怎么?你下不了手?” 徐二郎点头,“这是其中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女儿家身体娇弱,不比长安他们,我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不担心他们会受伤。” 瑾娘听到这里就默默的冲着徐二郎翻了个白眼,感情你也知道你是在折腾你侄儿啊,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徐二郎佯作没看见她方才的模样,又道,“更何况我的功夫更适宜男子学习,长乐他们是女儿家,且年龄小,我的功夫习练起来对她们没益处,反倒会损耗她们的根骨。” 那要是这么说,可就不能用徐二郎了。 瑾娘就道,“那就算了,等我什么时候有空了,去宿夫人家做客,好问问她知不知道京城有没有好的女武师。” “这倒是不用麻烦外人,明天我派人去找就行。你如今双身子,不好劳累,以后有想做的事情就和我说,我交代人去办,你就好好养胎,把自己顾全好就行。” 瑾娘闻言乐了,既然徐二郎有心替她分忧,她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爽快的应了后,就搂着徐二郎亲吻一番,权当是在犒劳夫君了。 京城一夜间变成银装素裹的模样,之后多日积雪未化,天气也阴沉沉的。寒风打着呼啸在空中盘旋不去,吓得人躲在屋内不敢露面。 翩翩几个小的自从搬进翠柏苑后已经有小半月时间了,至今也没搬出去。 姑侄三人住在一块儿很有话聊,还住出感情来了。 瑾娘见她们相处的融洽,且彼此也舍不得分开,就索性不管她们的去留。 翠柏苑也大的很,足有十多间厢房呢,就是再多三个小姑娘也塞得下,所以她们三个在这儿一点不妨事。 而三个小姑娘和瑾娘同住一间院子,也是有好处的,那就是瑾娘白日里再不会觉得寂寞了。 三个小姑娘总是会出其不意的跑进来,给瑾娘一个惊喜,有时候就是单纯的来她这里混吃混喝混日子。可不得不说,屋子里多了三个小丫头,确实热闹了不少。 今日三人依旧在瑾娘屋里,因为翩翩提及一句烤红薯,长乐和小鱼儿就想吃烤红薯了。 长乐和翩翩同喜欢红心的红薯,在炉子里烤的软软的,香甜的让人恨不能把舌头都吞掉。小鱼儿呢,上年这个时候她还太小,以至于她对红薯根本没有概念,可看到小姑姑和姐姐都垂涎欲滴的模样,小姑娘也忍不住吸溜一下口水,突然就很想吃烤红薯。 三人提意烤红薯,瑾娘自然只能认同。可她也不想三个小家伙在房间里烤红薯,把屋子里弄得都是红薯味儿,所以就将三个小家伙撵到花厅去了。 花厅里有地龙,还放了两个火盆,暖和的不得了,穿着单衣在里边活动都可以。 把三人打发走,瑾娘就坐下来安静的给远在平阳镇的徐母和父母写信。 她照例先询问徐母身体如何,这些时日过的可好,吃用可舒心,送去的茶叶和糕点方子可符合她的口味? 又叮嘱徐母如今天冷了注意保暖,外出时别忘了把斗篷和手炉带上。她上次让人给她捎去的白狐狸皮子的斗篷是和翩翩一起做的,是她们两人的一点孝心,希望徐母喜欢。另外又零零碎碎问候了不少,即便是徐父,瑾娘都问候到了。 不管这个公公多么不着调,也不管徐二郎留下的人手,定期会给他们回报平阳镇的所有动向,对于这些事情他们都心知肚明。可即便如此,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得做,该问候的话,也一句都不能少。 把这些写完了,瑾娘又交代了一家人这些时日在京城的事情,重点写了翩翩和徐。写翩翩如今管家很是了得,御下手段也学了几分,把诺大的府邸管理的井井有条。又说徐如今跟着二郎习武,长进很快。 最后,重点中的重点,写了她再次怀孕。 时下流行怀孕不满三月不往外说的习俗,所以瑾娘就一直没往外说。如今满了三月,瑾娘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知给徐母。 给徐父徐母的信写了七八页才打住,末了瑾娘从头到尾检查一遍,发现没有错漏什么,也没有遗忘什么,就满足的将书信放在一边,准备等徐二郎归家后,让他找人捎回去。 稍后她又给林家父母写信。 如今秋闱早已结束,觉得有望明年春闱的一些学子,近些时日已经赶到了京城。 瑾娘此番写信的主要目的,就是询问林父考的如何,准备何时进京? 她觉得父亲蛰伏这十多年,一朝下场是必定要中举的,所以把父亲在京城的房间都准备好了。如今就差林父上京,给他接风洗尘了。 给林家父母的书信才刚刚写完,还没来得及检查,徐就风风火火的从外边跑进来了。 瑾娘见状还有些讶异,因为徐好歹是个大小伙子了,又因为早些年对她心有芥蒂,他素来和她不太亲近。 虽然这几年相处下来,叔嫂之间的关系转圜许多,徐对她也早没了之前的敌意。但他也大了,十多岁的小伙子了,见到嫂嫂知道避嫌了,所以一如往常不往瑾娘跟前凑。除非瑾娘找他,不然徐十天半月不带出现在瑾娘面前的。 而如今,徐不仅出现在她面前,且非常没规矩的硬闯进了房间,这似乎有点不合规矩啊。 外边青禾几人要阻拦徐没拦住,跟着他进了门就给瑾娘请罪,“夫人,我们……” 瑾娘挥挥手让她们先站到一边去,如今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她得先问问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不然,怎么脸色这么难看,面色青青白白的,眼中还怒火熊熊,跟被人欺辱了似得。 瑾娘就问,“三郎这是怎么了?” 徐也是被刚才的画面刺激的很了,才一股脑跑进来找二哥说事儿的。可他忘了这个时间段二哥还没回家,结果就冲撞了二嫂。 徐再厚的脸皮,此时也不好意思起来,他连忙冲瑾娘赔罪,瑾娘不以为意,只说了一句,“下次注意就好。”之后继续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徐支支吾吾不想说。 若是二哥在跟前,他也就说了,可眼前的是二嫂,他如何对二嫂说,看见前大嫂和她如今的夫君了。那两人就在茶楼听说书,旁边还跟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孩儿。那男孩儿初一看和长安长平有一点点相似,可仔细看,他明明更像前大嫂。那明显就是前大嫂改嫁后,给之后的相公生育的孩子!! 虽然早在吴家人将前大嫂带走时,徐就知晓了大嫂必定会改嫁。可这么快就改嫁,还有了幼儿,这真是让人一想就气的要爆炸。 尤其是想到战死的大哥,至今仍旧尸骨无存。想到长安长平长乐早先没了父母后,如同惊弓之鸟一样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徐更是怒从心头起,想不管不顾的冲过去将那两人暴打一顿。 好歹理智尚在,他及时克制住了蠢蠢欲动的手脚。 然而,想起那其乐融融的画面,他心里像是被人用刀在戳,依旧憋屈压抑的厉害,所以抛下两个小伙伴就风一样的骑马跑回了家。 他想找二哥说说这事儿,想排遣心中的郁怒愤慨,可二哥至今没回来。 看见瑾娘关心中带着忧虑的神情,徐突然感觉更加狼狈。他垂着脑袋,无精打采的说了声“没什么事儿,我就是找二哥说说话。既然二哥还没回来,那我就先走了。” 话落音,不等瑾娘回应,徐闷哼了一下鼻子,扭头就往外走。 结果这一下直接撞在一个坚硬的胸膛上,徐本就眼眶发红,被这一撞,鼻尖生疼,眼泪唰一下下来了。 他张嘴想骂是哪个不长眼的,结果抬眼就看见眼前站着面色阴沉的自家二哥。 第128章 吴氏 徐半刻钟后失魂落魄的从翠柏苑出来,他之后也没直接回去自己住的院落,而是去了前院特地辟出来的校场梁工。 大晚上不睡觉自己自校场练武功,这不是有毛病吗? 更何况如今还鸡血未化,天冷的滴水成冰,而三公子却穿着单衣在校场上呼呼喝喝,那模样真是看上一眼就让人冷的打哆嗦。 伺候长安长平的小子回来见方才的见闻和两个小主子说了一声,长安长平就纳闷起来。以前也没见小叔叔这么勤快过啊,怎么今天就大晚上练起武来呢? 要说他们现在跟着二叔学武功,二叔对他们两个要求严格,可对三叔,要求简直堪称苛刻。每次早起练完武,三叔就要在地上摊一会儿,他浑身汗湿的不行,累的手和腿都打哆嗦。每次他和长平过去表达关心,三叔就用一脸羡慕的表情看着他们两,那眼神赤果果的写着:你们这个年龄真好啊。 所以问题来了,一贯被训的不到点不进校场的三叔,这次是受什么刺激了,才大晚上爬去校场受罪的? 想不通,长安和长平就不想了。 他们两人功课也重。 白天从鸡鸣三声起床,一整个白天不带休息的。晚上用了晚饭还要连一个时辰书法,然后才能睡觉。 而每到这个时候,兄弟俩都困的不行,所以现在也无暇深究其他,只想赶紧完整今天的任务,好好泡个澡去床上睡觉。 不说徐和长安长平如何,且说瑾娘自徐离开好大一会儿,还有些回不了神。 她心道一声孽缘! 京城这么大,徐怎么就碰上吴氏了呢。 她倒是知道吴氏再婚的消息,可吴氏已经生下幼子,且幼子已经两岁有余,那这明显就是和离归家没多久就再嫁了啊。 她听到这个消息尚且唏嘘,尚且觉得心里堵得慌不舒服,更遑论把大哥当做父亲看待的徐了。 瑾娘就和徐二郎说,“三郎也是受了大刺激了。” 受不受刺激的,反正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改也没办法改变,那也只能去接受和适应。 徐二郎早在两年多前来京城参加春闱时,就知晓了吴氏怀孕一事,所以杜宇她生子并不意外。可他将此事瞒了下来,也没告诉瑾娘,所以此番瑾娘吃惊,他却不觉得如何。 但既然话赶话说到这里了,徐二郎就把早先曾在朱翠轩碰过一面的事儿,说给瑾娘听。 瑾娘当时的表情真挺一言难尽的,她替徐家阖府人觉得郁怒,可反过来一想,又觉得吴氏当时肯定又仓惶又羞愧,觉得无颜见人。 毕竟她当时离开的并不好看,对于夫家人,尤其是几个儿女,她是愧疚的。所以冷不丁碰见上京的小叔,可想而知吴氏的表情肯定跟见了鬼一样。 瑾娘想想又觉得解气,就说徐二郎,“你该早些把这事儿说给我听的。” “然后呢?”徐二郎问。 瑾娘纳闷,“什么然后?” “说给你听之后呢,你要做什么?” 我什么也不做,我就是想私下里乐呵乐呵。 可惜这话瑾娘说不出口,因为又想到了长安长平和长乐,她的面上立时泛上忧愁。 “这事儿得瞒着长安他们,他和长平半大不小的年纪,可当时吴氏离开时,他们早就记事了,对母亲的记忆也深。早先知晓吴氏再嫁,两人就失落惊慌了好一场,如今吴氏又产子……这事儿还是得瞒着他们俩。” 至于长乐,瑾娘倒是并不怎么担心,毕竟早先吴氏和离时,长乐确实还小,对吴氏的记忆也有限。她还小孩子家,忘性大,当时不过几天时间就不再提及吴氏,显然已经将那个人忘到脑后。而这些年来,她和长乐倒是处的亲母女似得,长乐倒像是她的大女儿,贴心的就和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小棉袄一样。 她自己养大的姑娘,她还是了解的。 长乐虽然有些多愁善感,可性格也很果断,碰上一些事情,她也能当断则断,不会过分纠结忧虑。 吴氏……想必若是听说了她产子的事儿,长乐会不高兴,会抑郁,可也会很快恢复过来。 但即便如此,瑾娘也不想小姑娘不开心,所以能瞒着还是瞒着。 徐二郎没说什么,只“嗯”了一声应答。 瑾娘就又说,“咱们搬到京城,府里人心有些松动,加上又买进了一批丫头,如今府里人心涣散,明日我就好好敲打他们一番,也让秦嬷嬷给他们上上紧箍咒,省的他们私下里乱嚼舌根。” “可以。” 稍后瑾娘又问及吴氏如今的夫家,以及她如今的日子过得可畅快。 既然知晓了她的消息,总想知道的再多点,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又碰巧她问的一些事情徐二郎都是知晓的吴氏虽然和大哥和离,可无论如何她也是长安长平的娘亲,徐二郎担心她一时混了脑子出什么幺蛾子打乱了长安长平如今平安的生活和心境,所以之前离开京城时,就特意安排了人在吴氏身边。 因而,吴氏的情况他还是知晓的。 吴氏改嫁后嫁的男人是个姓陈,名陈兴海,是个五品官。五品官在地方上颇有威信,在京城却提都提不起来。 而陈兴海,一如众多的五品官一般,在京城真就一个没名没姓的普通官员。若说他还有一点不普通的,那边是他的主子是皇子中的一员。他是皇子属下,狐假虎威也算有点颜面。 至于吴氏如今的日子过得……真不能说多好。 她和再嫁的夫君是远方表兄妹,据说早些年吴氏没嫁时,与陈兴海有些懵懂的情谊。可对方比她大十岁,当时家境还不如吴家,所以两人自然走不到一起。 之后陈兴海丧妻,一直未曾再娶,恰逢期间徐大郎战死,吴家人觉得徐府没了依仗,再难起来,自家女儿依旧在徐府是浪费资源,所以强硬的逼迫吴氏和离,随后便是改嫁。 吴氏与陈兴海少年情谊,也做了几个月的恩爱夫妻。可惜陈兴海的儿女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原配留下的两儿一女,个个不是好性儿。若非有陈兴海护着,吴氏早就被人生吞活剥了。更别提陈兴海后院还不止吴氏一个女人,那人可不比徐大郎没有妾室,他的妾室多的是。尤其是人一得势,可不就抖起来了,各种美妾瘦马往府里弄,整个陈府被搅弄的乌烟瘴气。 不管怎么说,吴氏的日子虽糟心,却还算过的去。 可自从两年多以前徐二郎上京,平西侯世子得知为护他而死的徐大郎之妻抛弃儿女改嫁,平西侯世子当时气上心头,就把此时记下了。 那也是个睚眦必报的,当即就让人查出吴氏的所在,然后不动声色的安抚了几个女人过去。 那些妾室魅惑人的手段一流,挑拨离间、暗箭伤人更是一把好手。因为那几个女人,也因为陈兴海办了几件差事都出了差错,在主子面前愈发不得脸,所以吴氏的日子才由衷的难过起来。 直至她生了儿子,这种境况也没好转。 而如今,吴氏外表上看起来风光的很,而内里,怕是熬的心肝都萎了。 这一点,从吴氏早生的华发中就可窥得一二。 瑾娘闻言更加唏嘘,所以你说这人,你好好的守着儿子闺女过日子不好么。非要听从娘家人的意见嫁人,结果嫁的还不是良人而是狼人,那这后半辈子有的受了。 她倒不是反对吴氏改嫁,而是吴氏毕竟有三个儿女,当时长安长平长乐还都那么小。虽说是父母威逼她和离,可若是她铁了心不离,又以死相逼,难道吴家人还能带走她,难道徐家人会不护着她? 结果可好,她是潇洒了,可把三个孩子坑的够呛。 不,也不能这么说,说不得离开吴氏,对长安他们几个来说,不是坏事,反是幸事呢。 总之,说一千道一万,瑾娘就是对吴氏有意见。所以听到她糟糕的景况,她唏嘘的同时,心里莫名有点爽。 稍后瑾娘又絮絮叨叨的问了徐二郎不少,然徐二郎本就不是个话多的,对别的女人他也不上心。也就是吴氏关系到长安几人,不然他一点心思都不会在她身上放。可他能几个月抽出时间听听那边的动静已经是极限,还能指望他像老妈子似得对吴氏所有事情都做到门清?那太为难他了。 徐二郎懒得说,直接一抱瑾娘,就将她摁在怀里,搂着她睡觉了。 却说翌日瑾娘起了个大早,一早起就将秦嬷嬷和偏偏叫过来,借口府里如今的仆人有些松散,要给他们紧紧筋骨,让两人去敲打敲打所有管事和下人。 秦嬷嬷和翩翩不觉得有那里不对。毕竟来到京城后许是见识了京城的繁华热闹,府里人心浮动,不少下人都躁动起来。 这府里确实该好好管管了,不然婆子们当差的时候只会扯京城的繁华,丫鬟们只顾着闲聊最新款的首饰衣物,那成什么样子了? 忙忙活活的,两人一人唱红脸,一人唱黑脸,把府里所有下人都敲打了一番。 不管是早先从平阳镇跟来的仆人,还是之后买进的,被上了紧箍咒,一时间都安分下来。一个个端着张脸,走路都恨不能放进几分,就恐一个不慎惹了主家烦心,被提溜出来当做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徐几人从前院过来用饭时,一路做来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也说不出那里不对,总之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和之前不同了,弄得他们浑身不舒坦。 直至听翩翩说了训斥下人的事儿,几人才反应过来。没错,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平常路上碰见的下人个顶个的活泼,一个个笑嘻嘻的给他们请安,今日的那些下人稳重的过分,人人一脸肃穆,不知情的还以为家里大祸临头了呢。 翩翩听见长安这么说,心里就高兴,“看来这一番训斥还是有成果的,看,如今那伙子下人不就安分了么。” 徐忙着给长安长平添饭,添完了饭又给两人夹灌汤包,一脸慈爱的叮嘱两人,“多吃些,多吃些。” 长安长平一脸莫名其妙,长平更是夸张的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小叔是做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儿了,怎么今天这么让人得慌呢? 你说平日里嫌弃他们是小屁孩儿,对他们爱答不理的小叔,突然采取怀柔政策对他们兄弟,两人心里可不得发毛。一方面觉得小叔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么的事儿,一方面又担心,小叔是不是即将做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儿。 想来想去发现两人身无长物,也只有两匹小马驹还拿得出手,所以小叔这么殷勤对待两人,是为了换取小马驹? 那这绝逼不能忍啊! 长平当即如临大敌,“小叔,话我先说好,就是你对我们兄弟再好,我们俩也不会把小马驹给你的。” 长安若尤其是的点头。 徐一脸黑线。 两个混小子,谁要你们的小马驹!爷没马么!就是没你们的宝马好,可小爷也有自己的爱马的好么?就是羡慕你们那两匹小马驹,我弄不过来,我还不能偷偷骑么。 两个臭小子,一点不懂事。不晓得你们小叔这是可怜你们两个小可怜,这是特意照顾你们呢。可惜两人不识相…… 徐一时间心灰意懒,也懒得照顾两人吃饭了,自己端起碗扒拉扒拉喝了一碗粥,吃了两碗云吞面,又吃了五个大肉馅包子。这才满足的摸摸滚圆的肚子,先扯了。 瑾娘倒是知道徐今天的反常,可她总不能和长安长平说此事,所以权当不知道,转头将翩翩夸了又夸。 说她如今办事越来越有大小姐的样子,说她在府里越来越有威严了,说她管事管的非常好,可替她省了不少心。 又说如果翩翩能把字也练好就更好了,这样以后就是给人家写帖子,翩翩也能替她一替,不然每次给女客的帖子都让她自己写,任务太繁重了,她都有些承受不了了。 第129章 林父至 冬天的京城干冷干冷的,太阳躲在浓厚的阴云背后,十天半月不见露面。 然如今的天气还算好的,最起码只是阴天,也没有起大风,更没有下雪,这让人对外边的天气的畏惧就少了许多。 瑾娘在屋里憋的时间长了,觉得特别闷。她想出来转转,却担心如今身体孱弱,一个不留神染上风寒,就要吃苦头。所以哪怕憋的整个人都快长毛了,她也只在每日正午时分出来溜一圈。稍微觉得身上有点凉意了,就赶紧回房间取暖。 这么慎重效果还是有的,最起码大部分从平阳镇过来的丫鬟仆从都病了一场,就瑾娘还好好的。 青禾几个丫头也不太适应京城的气候,几个丫头接连不断得病。这也就亏得瑾娘房中有四个大丫鬟,还有秦嬷嬷照应,不然人手还真不够用。 几个大丫头接连生病,倒是给瑾娘拉响了警铃。下午时瑾娘特意让秦嬷嬷去找桂娘子,请桂娘子开张预防风寒的方子。随后又让下人去买了大批量药材,每日都在府里煎一锅,府里的奴才,不管在哪里当差,每天都要去领一碗喝。 这种预防措施行之有效,最起码在之后不短一段时间内,府里人都挺健康的。就是负责跑腿和洒扫的小子,长期在外边受冻,也没再病过。 瑾娘觉得挺满意,如今却又听徐二郎说,“钦天监测了星象,未来几天有大雪,你看要准备什么,让翩翩赶紧张罗回来。” 钦天监类同于现代社会的天气监控部门,还负责其余诸多杂事。那些且不多说,只说在天气预测方面钦天监还是有一手的,不比现代的天气预报差。 既然这消息连徐二郎都知道了,肯定是官方盖章认可的,所以还是赶紧把需要的东西都筹备起来。 尤其是一些青菜,得多买些囤在地窖里,不然之后几天没有青菜吃,翩翩和长乐怕是饭都吃不好了。 还有煤炭,还要御寒的物品,以及一些消耗品,药材,都得多准备点,可别到时候买都买不到。 瑾娘如此一想,就让人赶紧叫翩翩过来。等翩翩来了就如此如此一说,把事情吩咐下去。 翩翩也是个急性子,一听有大风雪,也急的坐不住了。听完瑾娘的吩咐就快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吩咐她身边的丫鬟梧桐,去喊管事和嬷嬷们过来等等。 瑾娘见状心里别提多熨帖,回头和徐二郎说起此事,就道,“翩翩真是历练出来了,如今管家真是有模有样的,再练两年,就真能把我替出来了。” 徐二郎就揶揄她,“你不是早就说翩翩可以独当一面了?” 瑾娘嗔他,“那都是哄孩子的,那话你也信。不知道你发现没有,翩翩就得鼓励着来,你越是夸奖她,她越有干劲儿,事情也做的越快越好。反之你要是批评她,她积极性都没了,那还能把事情好好处理了?” 说句不好听的,翩翩就是个顺毛驴。你要是顺着她的毛捋,就能把她驯的服服帖帖,可你不顺着她来,呵呵…… 不过这话不能说给徐二郎听,翩翩好歹是他亲妹子,说她是顺毛驴,徐二郎成什么了? 说完翩翩,瑾娘又忧愁,“不知道爹爹如今走到哪里了,前几日姨母让青儿写了回信过来,说是爹爹考完秋闱后没回家,写信说已经中举,准备直接上京。按照时间计算,爹找几日就该到了,偏偏如今还不见人影,不知道路上是不是遇见什么事儿了。” 瑾娘还担心林父是不是生病了。 赶路本就劳苦,更别提如今冰天雪地的,即便是长期押镖的那些彪悍体壮的年轻人都有可能不慎染病。 而林父就是个地道的文人,身子骨虽不孱弱,却也没康健到哪里去。 瑾娘还真担心林父不习惯赶路,路上把自己弄病了。又担心他碰上大风雪,被堵在半路上,那才受罪呢。 她一副忧愁的模样,徐二郎就劝解说,“别担心,岳父与辛魏一道过来,路上彼此有个照应,应该出不了大事。再耐心等两天,等过了风雪日,我就派人回去寻找。” 瑾娘想了想就应了声好。如今派人出去寻找不合适,毕竟说是有大风雪,可别把派出去的也堵在半路上。所以还是耐心等等,说不得只是遇到些事儿耽搁了行程,本人确实无碍呢。 瑾娘这么想着,就把心放下了。 晚上就起了大风,稍后寒风停止,天上却慢慢下起雪虫子。 雪花下的也不大,可不过片刻功夫,地面就见白了。 此时一家人正坐在花厅吃锅子。 京城是有火锅的,也不知道是那位穿越人士苏出来的,还是当地吃货土着心思灵巧想出这种吃法,总之火锅是有的,连鸳鸯锅都不缺。 一家子人围在一起,瑾娘如今不怎么吃辣,就和长安长平长乐还有小鱼儿,用不辣的大骨三菌汤锅底涮菜吃。 大骨三菌汤用牛骨和各种菌类熬制,不说牛骨有多新鲜,就说单是其中的菌类,就有茶树菇、花菇、牛肝菌、青杠菌、姬松茸等七八种。锅底一股子鲜美的菌菇味道扑鼻而来,鲜香的让人恨不能喝上两碗才好。 反观徐,徐二郎还有翩翩,三人吃的羊肉火锅。锅底上飘着一层红呼呼的辣椒红油,看着就让人觉得辣意扑面,偏三人吃的热火朝天。 徐二郎还好,顾忌着颜面,即便吃着麻辣的火锅也还端着男神的架子。倒是徐和翩翩,一点为人长辈的负担都没有。 徐也是能吃辣的,可今天的羊肉火锅用了新的辣椒炒制,这有点超出他的承受能力,所以徐被辣的嘶嘶哈哈的。他嘴巴都红肿了,额头上的汗珠顺着面颊往下滚,整张脸也红的厉害,偏他不以为意,依旧涮羊肉吃的开心。 翩翩的咳疾也被根治了,倒是不忌讳吃辣。不过她到底是姑娘家,瑾娘顾忌着她的身子,也不让她多吃。所以翩翩只是跟在两个兄长身边凑趣的吃了几筷子,就被瑾娘叫回来了。 一屋子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小鱼儿人最小,胃口也小,她不一会儿就吃饱了,可看着哥哥姐姐和小姑姑还在痛快的吃喝,小姑娘就有些委屈。肚肚太小,装不下别的东西了。 小姑娘惆怅的捧着小肚肚,伤心的不得了。 瑾娘看了好气又好笑,正准备劝说小鱼儿不能吃太多,不然肚肚疼,就见青禾踩着轻快的脚步,满面笑容的从外边跑了进来。 还没等瑾娘问有什么喜事,青禾就欢快的笑着说,“夫人,老爷,林家老爷上京来了,同行的还有辛家的公子,如今已经到咱们府门外了。” 瑾娘大喜于色,登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今天下午她还和徐二郎说起父亲,还担心他不知道走到了那里,是不是受罪了,不想就这么巧,今晚上父亲就到了。 瑾娘欢喜的朝徐二郎看去,就见徐二郎已经起身走了过来,他对瑾娘说,“我出去迎一迎,你别出去了,就坐在这儿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瑾娘迫切的想去,可也知道情况不允许,就依依不舍的“嗯”了一声。 徐二郎迈步要走,徐一抹嘴喊了一声,“二哥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长安长平也站起来说,“二叔,我们也去。” 徐二郎看了看身后几个孩儿,到底是点了头。 稍后他带着徐和长安长平去迎客,瑾娘就招呼丫鬟赶紧把花厅收拾一下,再重新上一桌饭菜来。 过会儿功夫,外边就响起了脚步声,以及来人的说话声。 小鱼儿眨眨眼,抬起头问瑾娘,“外公来了么?” 小鱼儿对外公是很熟悉的,毕竟早先在平阳镇时,她每月都要见到外公两次。她对外公的声音也非常熟悉,如今就听到外边是外公在说话。 瑾娘点点头,小鱼儿就兴奋了,哧溜一下从凳子上溜下来,一溜小跑跑出去,“外公,外公……” 小姑娘清脆的声音百灵鸟似得,欢快又愉悦的模样看得人心头发软。瑾娘快慰的同时也忍不住笑骂她一声,“跟个猴儿似得,我想拉都拉不住。” 长乐和翩翩就在一边捂嘴笑。 长乐说,“小鱼儿是太高兴了,外公最宠她,小鱼儿怕是也想外公了。” 长安几个孩子都和瑾娘亲近,有时瑾娘去林家,也会把他们都带上。几人私心里应是把瑾娘当母亲在看待,所以对着林父林母,也都是称呼外公外婆,就连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青儿和萱萱,几个孩子也是毫无心理负担的喊舅舅和小姨。 而林父和沈姨母也最是心软,对几个无父无母的孩子也非常疼宠。即便他们是小鱼儿的嫡亲外祖父母,可对长安几人也从不亏待。但凡给小鱼儿准备了东西,也一定有他们的份儿。两人这几年一直一视同仁,所以也难怪长乐听到林父过来,眼睛里的笑意阻也阻不住。 翩翩也很高兴,毕竟她和萱萱要好,又是瑾娘的小姑。于情于理林父和沈姨母也多看顾她几分。翩翩能在林父身上体会到从未有过的类似父亲给予的长辈关怀,所以对林父也很钦慕。 林父走进花厅,就见瑾娘和长乐、翩翩都满面笑容的看着他。 而小鱼儿被徐二郎抱在怀里,她本来是想外公抱的,可父亲说外公赶了很长时间的路,如今非常疲惫,抱他很辛苦。 小鱼儿想了想之前他们从朔州来京城时那一路,不由心中戚戚,所以也不用外公抱了,转而求其次被父亲抱起来。 屋中众人相见甚欢,瑾娘一边打量林父,一边心疼的说,“父亲比之前瘦了许多,您受苦了。” “没吃多大苦,一路有辛公子照应,爹吃用比在家里都好。”林父含笑说,“就是我这年纪大了,身子骨弱,路上生了场病耽搁了行程,不然还能早几日过来见你们。” 听闻他病了,瑾娘就担心,“如今可好了?生的什么病?是风寒烧热还是其他?您如今感觉如何,可需要请大夫过来给您诊诊脉?” 林父就道,“都好了,好全了。就是简单的风寒烧热,辛公子随行的人员中,有大夫也有不少药材,当即就给爹看过了。吃了几剂药,爹很快就好了。就是辛公子担心爹路上受罪,硬是等到爹身体完全康复,才开始赶路。”说完林父就有些羞愧,“这一路多亏辛公子,也是我耽搁辛公子的路程了,不然他也不至于露宿荒郊野外,跟着吃了不少苦头。” 瑾娘闻言心里略放心,这才有闲暇问及辛公子。 徐二郎就道,“辛家在京城有住宅,方才他是特意送父亲过来的,如今已经回辛家去了。” “天都晚了,你合该将辛公子留下才是。就是不留宿,总该请人家吃顿饭。” “他与我至交好友,倒是不用如此客气。再来辛家的宅院距离我们如今的住宅也近,想请他吃饭何时都可。只是辛魏身体不大健朗,又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如今身疲体乏,该好好休息才是。” 而若是来了徐家,不管如何总要多说些话,对他孱弱的身体来说是个很重的负担。 徐二郎既然都如此说了,瑾娘就不纠结了。 她原本觉得失礼,可徐二郎和辛魏都不在意这些的话,她也就不关心了。 丫鬟已经重新上了饭菜,因都是一家人,也无需用屏风隔开,所以都坐在一起又简单吃了些。 翩翩几人胃口小,刚才都吃的差不多了,如今不过简单动两筷子。 倒是徐和长安长平,小伙子都在长身体的时候,饭量很大,见桌上有好几道菜都是他们喜欢吃的,三人竟又跟着吃了不少。 林父到底年纪大了,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早先又参加秋闱,很是耗损精力。如今坐在暖洋洋的花厅中,林父面上的疲态更甚,甚至控制不住的打了好几个哈欠。 瑾娘见状赶紧让人带着林父去早就给他准备好的房间休息。 直至听丫鬟回复说,林老爷沐浴过后已经睡着了,屋里也熄了灯,瑾娘心情才放松了些。 第130章 齐聚京城 林父来的赶巧,他若是晚来个一日半日,说不得就要被困在半道上。好在林父此人虽然前半生坎坷波折,后半生还算运气。不仅把女儿托付给良人,还在秋闱上一举得中,如今又赶在京城大雪前夕,及时赶到京城落脚。 说起林父秋闱顺利,还真不是假话。他分到的号房位置好,那几天身体也舒坦,碰巧考试的题目,也都在他掌握的范围内,所以林父这次考试的名次很考前,在整个朔州排名第五。这当真非常了不得了,也正是因为此番秋闱得中,且名次靠前,林父才彻底下定决心,来京城参加会试。 不然,若是名次差些,他就懒得折腾了。 左右也是陪跑,来了也是做无用功。 他年纪大了定力足,倒不一定非得过来长长见识。回家后闭门读书,想来再过三年也能得中进士。 但还是那句话,因为成绩很突出,所以林父还是决定来京城。说不得这次他福运通天,一举就进了榜单呢。不拘是二甲或三甲,只要能中进士,他就如愿了,毕生也没其余追求的东西了。 林父年轻时还对名利有执念,可自从原配发妻早逝,父母也先后离他而去,林父接连错过三届科考,一时间也是心灰意冷。 若非徐二郎一路青云直上给了林父压力,林父这辈子都不准备继续科举。可既然决定为女儿做一回靠山,那这科举他还必须得参加。 只是他对自己的认知也很明确,他这个人没多大的功利心,对于名声仕途也不是很看重。所以,他决定就到进士止步,只要得中进士,他就回家继续教书,至此再不踏入考场。 林父的心思瑾娘晓得一二,却也不是很清楚。她没听林父说起过。青儿虽心知肚明,却也没有说出来让姐姐忧心。所以瑾娘对林父的打算还真不知道。不过即便知道了,想来她也会支持林父的决定,而不会强逼着他继续上进。 林父骨子里有种文人的清高,他也固执,刻板,规矩严苛。这样的人教书育人能享誉一方,可若是这样性格的人做官,他不够圆滑,不会处事,不知变通,在官场上不会有所进益不说,说不定还会成为炮灰。 不说这些题外话,且说之后果然如钦天监测算的那样,京城遭遇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风雪。 大雪一下就是五天,虽然期间时大时小,但直到第五天夜里,如柳絮一般纷纷扬扬的雪花才彻底停止。 外边早就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入目一片雪白。猛一从房间走出去,往外一看,差点被刺瞎眼。 小鱼儿趁大人没防备掀开帘子窜了出去,接着就捂着眼睛“哇”一声哭出来。 几个大人全都被惊动了,小鱼儿一边哭一边叫,“娘我看不见了,娘我的眼睛好疼好疼。” 瑾娘心疼坏了,抱起小鱼儿就往房间走。 小鱼儿明显是雪盲了,好在症状轻微,她又只看了一眼就赶紧闭上了眼,所以只是一会儿功夫眼睛就不疼了。 但小娃娃娇气,受了点罪还是忍不住啜泣,委屈的钻到瑾娘怀里不出来。 瑾娘也是自责,之前她怎么没想起雪盲的事儿呢? 府里的丫鬟年纪都大了,又一整日不停歇的在屋子里进进出出,他们丝毫没有雪盲的迹象。而瑾娘,她一直在屋里,也没有想起雪盲,冷不丁被小鱼儿撞上了,也是心累。 接下来瑾娘就好声好气给小鱼儿讲解起什么是雪盲。 小孩子精力旺盛,好奇心也强,小鱼儿眼睛不疼了,整个人都舒坦了,就歪着小脑袋一脸认真的听母亲讲课。 她的问题还特别多,一会儿问“雪是哪里来的?”一会儿问,“雪还会跑么?京城下雪了,老家是不是也下雪了?”“雪化的时候为什么会有彩虹?怎么现在彩虹不出来?”“彩虹是什么,我以前见过么?” 小人家家话倒是不少,问东问西,问的瑾娘张口结舌,好几个问题给不出一个妥当的答案。 她是理科生啊,从高中起就把地理那些知识全还给老师了。这些雪啊雨啊云啊彩虹啊,形成原理什么的,她记不住啊。 瑾娘露出生无可恋的模样,碰巧这时候徐二郎进来了,她解脱似得一把将小鱼儿塞过去,“这些问题我都不知道,你问你爹爹去。” 徐二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在小鱼儿眨巴着懵懂的大眼,问出一个个问题后,徐二郎就知道瑾娘为何落荒而逃了。 他忍不住轻笑两声,在里屋修剪花枝的瑾娘听见了心头一窒。哎呦,这就是来自学霸的蔑视么?可前提是,徐二郎必须得是个学霸啊。 他是么? 他一个古人…… 事实证明,古人想要碾杀一个今人,也是轻而易举的。尤其徐二郎这个古人还不是普通的愚昧大众,他是个非常博学的举人,说不得过年后就成了进士,所以依照他如今的学问,要给小鱼儿解释清楚几个问题,还真不是什么难事儿。 瑾娘:“……” 瑾娘听着外边父女两个一问一答的声音,特别郁闷。想当初她也是一流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什么时候沦落到,要被一个古人鄙视的地步。真是越混越回去了,不开心。 雪后两天出了太阳,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这话非常有道理。最起码瑾娘就差点被冻成狗。 她本意是去外边呼吸新鲜空气的,结果披着貂皮披风,踩着鹿皮靴子,手中还捧着小手炉,也没阻挡住她被冻得浑身冰凉的事实。 为了小命起见,瑾娘直接又回来了。 修养了这么几天,林父身体恢复不少。如今他精力充沛了,也有闲暇出来转转,顺便探望女儿和小外孙女。 瑾娘怀孕的消息林父还是前两天知道的。 他中举后给家里去了一封信,可当时瑾娘去往平阳镇的书信还未到,因而他根本无从得知瑾娘再孕的消息。 还是前两天在花厅中用饭,瑾娘嫌弃海鲜有腥味儿,被翩翩说破了,林父才知道这个喜讯。一时间,林父也开怀不已,硬是拉着徐二郎喝了两杯。 如今人都看中子嗣,也认为多子多福是福气。 小鱼儿已经将近三岁,瑾娘身体也调养好了,再生育一子不是问题。想到等到明年六月就又一个外孙降世,林父也喜不自禁。 &&& 林父来到京城后已是腊月,京城繁华热闹,此时竟隐隐有了过年的气氛。 然过了年就是春闱,所以即便如今街上遍布举子,各处酒楼茶馆中也多得是各地的考生在高谈阔论,林父和徐二郎也无暇出去。 徐二郎是已经见识到两年前的场面,懒得出去“长见识”。林父则是因为年龄就是最好的阅历,他阅历深厚了,也沉得住气,想要一举中榜,可不得更加努力。 也因为徐二郎如今拜的名师,林父倒是多有请教徐二郎的时候。 林父拉的下脸,徐二郎也不藏拙,翁婿两人倒是相处融洽。 也因为这段时日的亲近接触,林父对徐二郎的评价更上一层楼。觉得自己当初的眼光当真没错,把瑾娘嫁给徐二郎,真的给女儿找了个好归宿。 同时他也意识到,徐二郎当真不是那种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的人。 但现在没那种心思,不代表以后没有。人都是善变的,所以该努力还是努力,自己能给女儿的帮衬,就一定要给,也好让徐二郎知晓,瑾娘也是有娘家有靠山的。 瑾娘对林父的心思一点不知,倒是对林父能拉下身架向徐二郎请教一事颇为讶异。 瑾娘和徐二郎说,“我没想到父亲如此,如此……”折节下交?这词好像表达的不准确,但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徐二郎一眼看懂她的心思,就笑她,“你还不如岳父通透。岳父说过,闻道有先后,达者为师。”意思是谁学的好谁就是老师,谁就是前辈,不在乎年纪大小,也不在乎学习的时间长短。说实话,林父能如此放下身架,徐二郎比瑾娘更吃惊,可吃惊过后就是郑重,对待林父也愈发钦佩。 不说徐二郎和林父整日苦读,且说这一日徐府又摆起宴席。 这宴席是为款待辛魏和郑顺明,以及王轲的。 徐二郎其余几个好友全部中榜,如今都有举人功名。 只是当时王轲和郑顺明不放心家里,考完就回了家中一趟,才没有和林父以及辛魏一道上京。如今将家中安顿好,两人便协同一道来京城了。 也因为到底是两个年轻力壮的男人,不比林父和辛魏老的老病的病,中途还因为林父风寒耽搁了几日。王轲和郑顺明一路都很顺当,到京城所花费的时间远比辛魏和林父两人少了十多天不止。 也正是因此,在辛魏和林父到达京城十日后,两人也到了京城。 今日徐府设宴,就是为了款待他们。 宴席依旧是翩翩操持的,小姑娘如今处理起府中的事情愈发得心应手,妥妥当当,一点也不用瑾娘操心。 前院开了宴席,后院就只有瑾娘、宿夫人,以及翩翩长乐和小鱼儿。因为王轲和宿迁都没有带家眷,而辛魏至今未婚,所以宴席上多少有些冷清。 反观前边的宴席,就要热闹多了。 郑顺明两杯酒下肚话就絮叨开了,说此时的他就如同去年的徐二郎一般,参加春闱只是为了长长见识,至于上榜什么的,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郑顺明虽然也中了举人,可名次不太考前,三十二名,比徐二郎中举时的名次略好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而徐二郎之前来京城后,还有名师指导,就那也未上榜。所以,今年他对自己也不抱希望。 但还是那句话,为了长见识么,所以在家里思来想去,还是来了。 而王轲,成绩还不错,十名左右。若运气加身,倒是有可能上榜,但估计也是个三甲,若是运气不好,就只能陪跑了。 王轲对此倒是看得分明,“若是此番不中,我就在京中留三年,三年后再次参考就是。” 王轲家中窘迫,他此番上京可以说是把家中的多半的钱财都拿来了。但即便如此,他也囊中羞涩,没有回程的路费。而口袋中的银两顶多能支撑他一个月的花用。 但好男儿总不能一直靠家里,所以他准备过几日就出去找些活做。不拘是抄书或是打杂,只要来钱的都行。 而若是今年不中,他准备之后三年一边挣钱一边读书,等三年后考完再回家。 王轲是个主意大的,他也是个沉默寡言的,所以这件事儿他谁多没说,哪怕是和他一道上京的郑顺明,他都没有多提一句。 也就是如今喝了几杯酒,有些眩晕,一些话不经思考就从嘴里跑了出来。不然,他这打算怕是要等到考完之后,才会说出来。 几个好友听完,有赞成的,也有不赞成的。但多数还是觉得他如此也好,毕竟京城名师多,而朔州和京城一比,当真就成了穷乡僻壤。 在朔州他想找个请教的人都难,毕竟他已经是举人,而朔州能考上举人的总共也没多少,能够指点他的更是有限。 反观京城,到处都是学堂,私塾,书院。他耐心打听打听,想来要找一个名声佳,学问好的夫子并不难。到时候也不拜在人家门下,就给人家送些孝敬,好让人家允诺给他答疑。人家届时稍微提点他点,他说不得就会有长足进步。 几人将这话一说,王轲愈发认同,就道,“我也是如此打算的。” 接下来是辛魏,他倒是没什么烦恼。 作为武将家的公子,他从文竟然还考中了举人,这可算是给家里添了光彩。 据辛魏爆料,他大哥兴奋之下都想去给菩萨塑金身。 这话也是让几个好友笑的不行,一个个指着辛魏,说他竟说假话,回头见到辛大哥,要在辛大哥面前告一状,就说辛魏故意抹黑他的形象。 宿迁是个揶揄的,还笑着说了一句,“怕是想给菩萨塑金身的,不是令兄,而是令慈?” 辛魏摇头晃脑道,“此言差矣。母亲没提塑金身的事儿,倒是在城门口施粥施药,做了几天善事,也算是多谢文曲星君保佑我中举了。” 第131章 前夕 二十三,黏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冻豆腐;二十六,去买肉;二十七,烧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初二满街走。 京城的年味儿丝毫没有受到半月前大雪的影响,被雪压塌了房子无家可归的只是普通老百姓,而京城中但凡有些家底的人家,都只会默默絮叨几句,因为大雪封路导致物价上涨,至于别的,倒是不再多说了。 那场大雪对于瑾娘等人也无甚干扰,因为早在雪前就买了足够多的米面炭火,以及其余别的消耗物品,所以徐府丝毫没有受到外边物价上涨带来的烦忧。 而等到雪化了,年近了,路途也畅通了,京城的物价虽然比之从前略有提高,但是幅度不大,对徐府来说多花的那几个钱实在不值一提。 但徐府不将那三瓜俩枣看在眼里,多的是贫民子弟因为此事熬得精疲力竭。远的不说,只说王轲,就因为物价的上涨,本就拮据的日子更加难过起来。 可因为大雪压塌了房屋,日子难过的本地居民多得是,所以他就是想出去找份工作,挣些银钱补贴花销,也一直没有进展。 这时候,徐二郎就苦口婆心将人安抚住了。 王轲和郑顺明来到京城后,被徐二郎挽留住在徐府。两人本也无处可去,又加徐府确实空余房间很多,便住下了。 但住是住了,平常吃用却不大在府里。 徐二郎知晓读书人骨子里多少有些清高,便也不强求,可如今真不是清高的时候了。 好在王轲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知道好友的劝说都是出自真心,且润之说的也确实有道理。他若是因为抄书耽搁时间,反倒把读书一事搁置了,倒有些本末倒置。那届时上了考场,比之别人肯定多有不及。所以,且将挣钱的事儿放在后边,等科考完再想办法还润之的人情,如今且承了好友这份儿心意,以后有能力了再为报答。 如此这般王轲吃用都在徐府,郑顺明为了不让王轲尴尬,干脆也吃住在府里。 因为都住在一家府邸,这就导致这个年是几人一道过的。 宿迁为此还有异议,觉得小伙伴们把他抛弃了。 辛魏那边是豪门大户规矩多,王轲和郑顺明不去住且罢了。可他那里小门小户的,也就住了他们一家几口,外带老父老母,空余房间也很多,怎么王轲和郑顺明就不去他家住呢?莫不是嫌弃他? 年后听到他此话的郑顺明和王轲无语至极,好笑的一再解释,“当真不是嫌弃宿兄,只是宿兄如今是朝廷官员,且就在翰林院当差,我和王轲又是今年赴考的举子,合该避嫌才是,如今保持点距离对咱们彼此都好。不然,说不得有个万一,你就被我们牵连了。” 这话说的有理。 因为早先确实有官员被同窗或好友牵连的事儿。那还是早些年的一场科举舞弊案,据说试题最先就是从翰林院流露出来的。 这话是真是假如今已经无从考证,反正当时在翰林院为官的一位官员,就是受参加此次科举的好友牵连,直接丢官砍头,甚至差点牵连到家人。 虽然那官员口口声声说自己冤枉,但谁让他那好友偏偏高中,而本人却腹无诗书才华。那这事儿可就说不清了,所以不管最后是出于何种考虑,这官员是狗带了。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反正自那以后,但凡有科举的学生,再不敢在有亲眷为官的人家住宿。怕牵连了别人,也怕被别人牵连。渐渐的,这就成了传统,被学子们所遵守。 宿迁听郑顺明如此说,不由露出牙疼的表情。 他是不在乎牵连不牵连的,因为心知肚明他这几个好友除了辛魏出身不错,其余都算是市井小民。若是连他们都能弄来会试试题,科举舞弊,那怕是流露出来的试卷已经传阅的众人皆知了。 所以,牵连什么的,不存在的。 但好友一番好心,他还是要领受的,所以不过又念叨了几句,就将此事错过不提。 开了春,过了年,日子似乎蓦地就过的快了。 不过多长时间,气温开始攀升,结冰的河水开始融化,树木绽出绿芽,就连院子里的迎春花,都开出纯白的花朵,迎风招展。 春天来了,会试的时间眼见也到了。 京城肉眼可见的热闹喧哗起来,举目看去,到处都是衣衫纶巾的学子。 这些学子来自天南地北,说着各自带着方言的话语,虽有沟通不畅的情况,但多数情况下彼此都能酣畅而谈。 如此盛况,自然要出来见识见识,才不枉来京城走一遭。 住在徐府的诸人在这春光绚烂之际,便协同走出府门,到了街上。 林父自然也跟着出来了,他是长辈,但也是会试的举子。所以王轲和郑顺明在面对他时,虽然有些不自在,但经过这么些时日的相处,又有共同话题聊,倒是也能说上几句。 连自认见识广博的林父,都被京城盛况所惊,更不用说土包子王轲和郑顺明了。 郑顺明抚掌长叹,“不说其他,只说今日这一番见识,这一趟京城我就没白来。” 王轲也满目憧憬的看着鳞次栉比的街道,看着街边的酒楼茶馆中,侃侃而谈,肆意提出见解和问题的学子,突然觉得热血沸腾,亢奋的神经突突直跳,他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 他这模样很常见,毕竟初到繁华之地的土包子都这个表现,土着居民们已经见怪不怪。 可以说,一起出来的四人中,除了徐二郎是真的见识过这种繁华盛景,其余人等真是想都不敢想象这样的盛况。 林父……他是典型的“纸上谈兵”。看多了游记和人文风俗的介绍,原以为自己也是个不出门可知天下事的智者,熟料,出门才更明白自己的无知和寡闻。 郑顺明更是摩拳擦掌,双眸铮亮。早在他和徐二郎一开始去朔州参加秋闱时,他就被当时昌荣的景象所惊。而京城的繁华比之朔州还要强上百倍千倍,所以,可想而知郑顺明此刻的激动。 但不管如何震惊,如何激动亢奋,几人也很快管理好自己的表情,努力做出平淡的模样。随后随同徐二郎去了望仙楼,去找寻已经定了位置,正坐在位置上等着他们的辛魏。 辛魏参加过徐府的宴席后,又接连拜访了不少在京城的亲朋故交,当真是非常劳累。好在年后辛大哥上京,代他招呼了不少人,他才得以短暂的休息。如今休息的好了,他面色红润饱满,整个人精气神非常不错。 几人聚在一起便说道起来。一说两日后的会试,二说此次的监考官和副考官;三便是附和楼下一些学子的议论,说两句此次中榜的热门人物。 因为上一次会试会元出自江南,所以这次赌江南学子高中的人尤其多。 这其中又有几个呼声特别高的学子,传说乃宋明乾的同门师弟。其名声响亮的程度,比之宋明乾不遑多让。 而宋明乾,就是上一届的会元,之后殿试上又被陛下钦点为状元,乃是名副其实的大三元。 宋明乾的名声特别响亮,既然有人敢拿那学子和宋明乾相比,可见其本人也相当出色,说不得也已经中了解元,就等着接下来中会元、状元,好和宋明乾一样,成为流芳千古的大三元呢。 这之后还有几个热门人物,有京城国子监的学生,有大儒的门下弟子,同样也有四大书院的学生。但说来说去,不管别人怎么议论,徐二郎是不在其列的。 郑顺明就有些不满意了,轻声絮叨两句,“那些人是该擦亮眼看看了,真正有本事的在这里坐着呢。” 王轲和辛魏、林父都笑了起来。 徐二郎被揶揄的哭笑不得,拱手求饶,“我到底是入门晚了,比之那些真正的天子骄子,还要略逊几筹。” 郑顺明就说,“润之何必自谦?你的本事外人不知,我们几个可是知道的。别的我不敢说,这次你二甲肯定是稳稳的,就要想进一甲也不是不可能。” 说完又有些羡慕,“润之拜了名师,到底不同。夏先生和楚先生尤其会教导弟子,也都是当世大儒,润之既得了两位先生青眼,两位先生也说润之此番下场会有收获,那么润之肯定会榜上有名。”至于会中什么名次,郑顺明觉得最起码二甲是跑不了的。 这段时间他和王轲住在徐府,有时候几人凑在一起谈诗论赋,他可以明显感觉到如今的润之绝非三年前的吴下阿蒙。 那时他们两个情况大差不离,可如今他已远远不及润之,很多问题都需要向润之请教,才会茅塞顿开。这并不是说他这几年没有用功读书,有所退步。事实上他这三年比之早先更加努力刻苦,因为有润之这个目标在,他过去的三年间每日休息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 家中更是从别的州府给他请来先生,他自己也曾亲去祁阳学院求学。可以说,这几年他的长进非常大。任是谁考较过他,都要赞上一句。 可即便如此,他比之徐二郎也差远了。 郑顺明不再多话,徐二郎也就不说其他。 几人又议论起可能会考的试题来,说着说着不免说到今年的热点,也就是开挖运河一事。 运河是上个朝代就有的,从扬州直通向京都。这条运河开通后,可使扬州到京城的时间缩短一倍不止。 但因为前朝覆灭时天灾不断,运河也常年无人修理荒废起来。 齐朝建国后几代君主都想重修运河,无奈运河两边水匪滋生,而运河因为百十年来没有仔细修理,其实已经彻底废了。要重修其实等同于重挖。 而这其中涉及到庞大的钱财物,涉及到沿途的水匪,百姓的搬迁等等诸多问题,并不是一时半刻可以商定好的。 朝廷中为此事扯皮了几个月,最终也没扯出个所以然,所以此番会试这件攸关国民的大事,完全可能被选做试题,出现在试卷上。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道起来就遗忘了时间,直到天色黑沉,才从刚才激烈的论断中回神。 稍后几人在望仙楼用了晚饭,之后才离开。然徐二郎走出望仙楼了,想起了什么似得又倒了回去。 林父见状问曰,“可是遗忘了什么东西?” “并不是。”徐二郎有些赧然道,“方才吃的一道罐焖牛肉我觉得不错,另还有一道鲍鱼浓汁四宝,一道清炒翡翠虾仁也别具风味,我觉得应该符合瑾娘的口味。”剩下的话徐二郎没有说出来,可林父如何不晓得他的意思。一时间面上不由带上了笑,轻微颔首后便叮嘱他两句,随后随同王轲和郑顺明先行离开了。 徐二郎买了菜肴回去的时候,瑾娘和三个小姑娘都还没睡。 方才林父回来她询问为何二郎没归,林父不想暴露了女婿给女儿的惊喜,就想了个借口岔了过去。 可瑾娘多了解徐二郎的为人,因此脑中就有了猜想。 她想到徐二郎的作为,不由甜甜笑了起来,就想着赶紧把几个玩耍的小姑娘送回去,不让她们搅扰了她们夫妻恩爱相处。 谁料三个小姑娘不见到徐二郎回来不安心,硬是赖在这里等他回归。 瑾娘见状也是无奈,只能气的瞪大眼瞅着几个小姑娘。偏偏几个小姑娘丝毫没意识到她们招人嫌弃了,还乐呵呵的在玩七巧板。 随着徐二郎一道进门的,还有诱人的菜香味儿。 小鱼儿这个小白眼狼,咽了口口水后就把一双懵懂闪亮的大眼,盯在父亲手中的食盒上。至于晚归的父亲……她已经想不起来爹爹是谁了。 翩翩和长乐到底大了几岁,看见徐二郎手中的锦盒,此时心中已经明悟。两个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可看见小鱼儿馋猫一样奔着徐二郎……手中的锦盒而去,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第132章 再考 会试当天天气不算太好,但也不算糟糕。 说不好是因为前几日都是大晴天,日头高照,正午热的那会儿穿单衣都不觉得冷。而今日却陡然没了那么好的日头,天气阴沉沉的,还要把夹袄穿在身上取暖才热乎。至于说不算糟糕,是因为往年会试当天老天爷总爱送上些小雪和小雨做见面礼,这次还好,只是阴了脸,比之早先几届,当真算是很给面子了。 郑顺明等人排在队伍末尾,就听到旁边看热闹的人群在如此如此议论,一时间也是好奇。 郑顺明就问他身后的徐二郎,“你上次参加会试,下雨雪了么?” “没有。” “看。”郑顺明就说,“这京都的百姓竟说些瞎话,什么叫往年都要下雨下雪,吓的我心都开始噗通噗通跳了,就担心遇到初次参加秋闱时的气候,那可真是遭了罪了。若真是那样,我觉得这会试我是参加不了了。好在只是以讹传讹,不是事实。” 王轲和辛魏以及林父几人,见郑顺明此刻还有心情调笑,压抑的情绪也得到些舒缓。 他们本来的情绪控制的还算妥当,可自从往街上去了两次,见到众多博学多才的学子,愈发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对此番会试也不自信起来。 尤其是在酒楼茶馆中,他们还听到不少危言耸听的言论,比如会试严苛到打个喷嚏就有可能被人认为是在传递信号,会被差役直接请出去,几人愈发胆寒,多少都起了点退避的心思。 也好在他们到底是成年人,自我调节能力还算可以,如今也基本上从那种情绪中挣脱出来。 只是今早过来排队入场,看见贡院门口森严的布置,以及负责警卫和收身的衙役身上带着的泛着森森白光的刺刀,那种他们以为已经克制的畏惧感,又从心底深处冒了出来。 而如今,这种心情又因为郑顺明的调笑,被再次压了下去。 几人顺利进了考场,接下来就要等黄昏发卷。这期间还有很长时间,便都按照徐二郎传授的经验,开始修整起这些时日要呆的号房。 贡院的考生们忙忙碌碌,送走几位考生的瑾娘却陡然清闲下来。 徐二郎之前也不是时时在她跟前晃,可知道他这个人在家与不在家,瑾娘的心境是截然不同的。那时候她很安稳,而这时她控制不住有些魂不守舍。 担心他被分到不好的号房,担心他今后几日吃用不好,还担心试卷的考题恰好是他没复习到的盲点,又忧心若是考完了有人见他成绩好,把他的试卷调换给别人怎么办。 总之别管是有的还是没得,瑾娘都想了许多,最后成功把自己吓住了,焦虑的不大一会儿功夫手心中就攥满了冷汗。 还是翩翩和长乐过来了,把她好一顿劝,瑾娘才从那种忧虑的心境中舒缓过来。 都说关心则乱,这话一点不假。 翩翩和长乐说的话她不懂么?她都懂!道理她也都清晰明白,可涉及到自己的亲人爱人,人难免胡思乱想,这真是想控制都控制不住。没办法,都是人之常情么。 好在这时候门外突然递了一个包裹过来,转移了瑾娘的注意力。 包裹是平阳镇老宅那边送来的,里边装有徐母特意给即将上考场的儿子做的一件披风,另外还有她亲自去青丘山给徐二郎求来的,一个开过光的平安符。徐母还在书信中反复叮嘱,让徐二郎上考场时,务必将这些东西都穿戴在身上。 可这东西来的晚了一步,如今徐二郎都进考场了,这些东西那里还送的进去。 瑾娘就有些傻眼,翩翩也有些无奈。小姑娘嘴巴唧唧说的欢快,“娘既然想给二哥送东西,何不早几天?这是掐着点让人送过来了?这可好,怕是路上遇上点啥事儿耽搁了,如今这东西可到不了我二哥的手上了。” 小姑娘戳了戳那件黑色织锦绣吉祥云纹的披风,有些遗憾,“哪怕是早两个时辰,我二哥也能穿戴在身上,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反正这东西是送不进去了。” “送不进去就不送,左右你二哥肯定知道母亲的心意。这衣裳和平安符等你二哥考完出来给他穿戴上也是一样的,总归都是请求佛祖保佑他中举么,早一时晚一时差不到哪儿去。” 什么叫差不到哪儿去,明明差别大了好么。 心里这么想,可翩翩却没有把话说出来。就像是二嫂刚刚说的,人都进贡院了,你还想往里送东西,这你都敢想,你怎么不上天呢。 哎呀呀,算了算了。反正求神拜佛也不过求个心里安慰,真实作用有限。且就这样,回头他们对母亲说东西已经给二哥了不就行么,左右也只是为了让母亲安心。只要母亲安心了,管它其他怎样。 会试的日子对里边的学子来说难熬,对外边的家属们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瑾娘真觉得日子挺难过的,每天掰着指头数日子,可一天两天……明明感觉过了得有一两个月了,可实际上才过了三天时间。 小鱼儿也觉得度日如年,她小小一个人自从有记忆来,这还是第一次和父亲分开这么长时间。小家伙抑郁的不行,若非母亲、姐姐和小姑姑都给她摆事实讲道理,说父亲是去给她们挣好日子了,不然小鱼儿非得哭闹起来。 小姑娘和父亲亲近着呢,一边心疼父亲为了他们能过的好,要离家去考试,还要考很多天,肯定吃了很多苦。一边又忍不住憧憬,等父亲考完了,她的好日子就到了,到时候是不是可以吃很多很多糖果点心,还可以买许多许多的玩具?到时候家里有钱了,娘亲肯定就不会阻止父亲了,是不是? 小姑娘想着想着就出了神,忽而想到什么,又忍不住小大人似得叹气一声。 她坐在台阶上,双手拄着下巴一脸苦恼,心里想着要是能快点长大就好了,大了就可以带首饰涂胭脂,还可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那日子多好的,想想就美的不得了。 长安长平从外边过来,就见小鱼儿坐在台阶上跟变脸似得,脸上忽喜忽悠。两人也是乐的不行,豆丁大个娃娃整天跟在忧国忧民似得,说不得心思多重了。 长安走过去,一把将小鱼儿抱起来。 他来京城后个子长得特别快,尤其是和二叔学武后,个子更是嗖嗖搜往上窜。也因为个头长得太快,导致他晚上睡觉骨头疼,二婶得知后就让桂娘子给他开了食补的方子,结果吃着吃着,个头长得更快了。 长安过了年已经九岁,个头却堪比十三四岁的少年。这其中有营养充足、锻炼跟着上的缘故,当然也有基因传承的原因。他过世的父亲就身材挺拔,比之徐二郎的身高不差多少,所以长安和长平身高往上蹿的快,家里人一点也不惊讶。 因为个子高了,长安抱起小鱼儿一点也不吃力。可他只竖着长了,身上肉少的可怜。整个人看起来瘦巴巴的,跟谁虐待了他似得。 但是天可怜见,长安只是看着孱弱,实际上他二头肌都练出来了,抱起个二三十斤的娃娃,简直不要太轻松。 他不觉得为难,可小鱼儿不清楚这个事实啊。她猛一下被哥哥抱起来,就有些紧张,可稍后缓过了劲儿,不害怕被摔了,却又担心把哥哥压坏。 娘亲总说人家是小胖妞,重的厉害。虽然她总是反驳她才不胖,她苗条着呢。可暗暗和小姑姑和姐姐的身形一对比……好,小鱼儿不想承认也得承认,她确实有些胖。 她脸上肉嘟嘟的,手背上还有肉窝窝,她的腰也胖……她胖的都分不出腰和背的区别了。这真是个让人伤心的事实。 但是小鱼儿坚强,即便认清了这惨痛的事实,她也不哭!她是无坚不摧的小鱼儿,她可厉害可厉害了。 小鱼儿在长安的肩膀上拍了两下,长安也没有把她松开。小鱼儿见状忧心的小脸皱巴巴的,结果她正担心呢,就见二哥哥突然对着她做了个鬼脸。 小鱼儿……小鱼儿没被吓住,她是个神经粗壮的小女汉子,被逗得咯咯咯笑起来,笑了好大一会儿才停止,“二哥哥你再做一个鬼脸,再做一个,我要看。” 瑾娘正在屋里翻账册,就听见小鱼儿咯咯咯的笑声。小姑娘愉悦极了,笑的都快喘不上气了。 瑾娘听着心中发软的同时,也有些无奈。 规矩呢,都学到哪里去了!就这还整天嚷嚷着要做淑女,淑女是这么笑的么? 瑾娘心中默默腹诽小姑娘,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自从徐二郎进了贡院,小鱼儿见不到爹爹后,小姑娘忧伤的好几天都不笑了。如今就笑开了,可见心情是转圜过来了。 瑾娘起身坐在了凳子上,才刚落座,就见长安和长平进来了。长安手中还抱着小鱼儿,小姑娘在哥哥怀里笑的花枝乱颤,笑的都冒鼻涕泡泡了。 瑾娘:没眼看!实在是没眼看! 她说了长安一声,让她将小鱼儿放下,长安就道,“我抱着小鱼儿,她又不重。婶婶,你看小鱼儿玩的多开心。” 瑾娘:我没看见小鱼儿,我只看见个小疯子。 小鱼儿被母亲瞪了一眼,本来准备下来的,可稍后又听哥哥如此一说,她就不下了,坐在哥哥腿上晃荡着两个小胖腿听哥哥和娘亲说话。 瑾娘:“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今天没上课么?” 长安说,“上了半节课,钱夫子身子有些不适,便停了。” 瑾娘闻言心微微提起来。 钱夫子在徐家也好几年了,替她教导长安长平,非常尽心尽力。而桂娘子更是给这个家无数帮助,她根治了翩翩的咳疾,又替长乐调养身子,如今她还是长乐的老师……他们两口子都不是没名没姓的人,在徐府的地位重要着呢。 瑾娘就问,“钱夫子如何了,可要紧?” “师娘给夫子诊了脉,夫子得的是普通的风寒。说是昨晚吹了冷风,夫子又因为得了一卷古籍,高兴的研究了一晚上,到今晨才歇下。歇息了不到一个时辰,又给我与长平上课,就有些精力不济。师娘说不是大问题,只是年岁大了,要好生休息两天。” 瑾娘一听没什么大问题,心就放下了。她琢磨着稍后得送些补品过去慰问一下,又想着,还得让长安长平去钱夫子跟前尽孝,琢磨着琢磨着,又忽然想起还没问两人来意为何。 长安就道,“是宿轩和宿征下帖子,请我和长平过去玩。” 宿轩和宿征是宿迁的次子和幺子。宿迁的长子比长安他们大了好几岁,倒是宿轩和宿征,年纪和长安长平相仿。几个小家伙性情也投契,你来我往的倒也能处到一块儿去。 瑾娘听到是去宿家,就同意了。 长安长平没什么友人,也就和宿轩和宿征来往紧密些。孩子么,总要有些玩伴才好,整日里自己在家玩,孩子都憋傻了。 瑾娘就说了好,又嘱咐两人去时别忘了给人家带些礼物。另外走之前要先去探望钱夫子,看他那里需不需要他们伺疾。若是需要的话,他们两个今天就不能出去了,只能和宿轩和宿征重新约定聚会的日子。 时下流行有事弟子服其劳,钱夫子正儿八经教导的,只有长安长平和养子板儿,他又是个健康的身体,几年了才病这一次,不好怠慢了。 瑾娘如此一说,长安就说“听婶婶的。” 瑾娘却忽然想起了板儿,就问长安,“板儿和宿轩他们处的来么?” 长安听话听音,当即就晓得婶婶真正想问的是什么,就笑了,“宿轩他们不仅邀请了我与长平,还邀请了板儿同去。板儿性情温润,和谁都处得来。倒是长平和宿征一言不合还要拌几句嘴,这时候基本上都是板儿出面调解的。婶婶放心,我们不会把板儿留下的。” 第133章 踏青 几日后科举结束。 这一天天上落下绵绵细雨,雨不大,但是站在没有遮蔽的地方,不过片刻功夫就将人打的浑身湿透。 但这是新一年的第一场春雨。对于赶考的士子们来说是灾难,可对于靠天而生的百姓来说,却是难得的好事。 瑾娘无暇顾及这场春雨对自家田地有多少助益,会让田地的庄稼增产多少。她如今只忧心前去赶考的徐二郎和父亲。 徐二郎还好,到底年轻力壮,常年习武也练就了一副健壮的体魄,这猛一降温对他的影响兴许不大,可林父到底年纪大了,身体也比不上徐二郎健壮,就担心猛一考完林父松了心思又淋了雨,回来大病一场。 瑾娘这么想着,就让徐带人赶了马车赶紧去贡院接人。不止是把徐派出去了,连带了还把墨河也指派去了,毕竟参考的有四个人呢,一辆马车也装不下。 此外还让徐带了换洗的干衣裳,干毛巾,新的鞋袜,外带的还有姜汤和其余好克化易携带的吃食。 徐接人都接出经验来了,原本不用瑾娘叮嘱,他也把事情都安排好了。可是让瑾娘是嫂子呢,且是个怀着身孕,挺着肚子的嫂子,所以尽管不耐烦,徐也耐下心,把瑾娘的所有嘱咐都记在了心里。 直到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再去的晚些,马车要挤不过去了,徐才开口打断了瑾娘说话。 徐离开后,瑾娘怀疑的问屋内的翩翩和长乐,“我是被嫌弃了?” 翩翩和长乐赶紧摇头,一人说,“才没有。” 一人说,“三叔根本不敢,他怕二叔揍他。” 小鱼儿就是此时跑过来的,她刚睡醒,眼睛还惺忪的很,跌跌撞撞的迈着小步子就跑过来了。她身后则跟着诚惶诚恐的奶娘,奶娘两只手伸开,紧紧追在小鱼儿身后,唯恐她不小心摔倒了,她能及时接住这金贵的小主子。 “娘,娘!”小鱼儿跑到跟前,伸手要瑾娘抱,瑾娘刚要接她过来,翩翩就一伸手将小鱼儿抱到了自己膝盖上。 “嫂嫂怀孕了,小鱼儿你又忘记了么。你看嫂嫂的肚子都鼓起来了,里边有你的弟弟妹妹,小鱼儿要小心啊,不然弟弟妹妹要被你撞疼了。” 小鱼儿刚醒,正是脆弱的时候,闻言就有些委屈,大眼睛里顿时汪了一泉泪水儿。好在长乐见势不对赶紧哄她,小姑娘不过片刻功夫就咯咯咯笑起来。 小鱼儿是个不记仇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她也是个小机灵,刚才进来时听见母亲和小姑姑、姐姐提了一句父亲,就想到肯定是爹爹要回家了。 从瑾娘三人这里得到确认后,小姑娘兴奋的花儿一样笑开了。接下来也不跟娘亲几个玩耍了,也不管外边是不是正在下雨,是不是降温了,冻得厉害,她一溜小跑就往外窜,要去接爹爹,要爹爹回家后,第一眼就看见她。 瑾娘:……闺女是当爹的上辈子的小情人这句话再不能错了。所以她辛辛苦苦生个闺女出来是做什么的,跟自己争宠么?心累。 心里觉得无奈,可还等赶紧吩咐嬷嬷去取来厚披风,追着小鱼儿过去。 这小姑娘叫她小鱼儿真是一点不埋汰这个小名,碰上点水她就跑,速度快的嬷嬷和丫头们追都追不上,不定这辈子真是个小鱼儿托生的。 徐二郎和林父回来时,晚饭还在准备。瑾娘是掐着点让厨下做晚膳的,就为了翁婿两人回来嫩吃口热乎饭。 徐二郎径直进了翠柏苑,瑾娘见他胡子拉渣的憔悴的厉害,就心疼的很,赶紧让他去沐浴,她则回头拿了换洗的衣物,如往常一样伺候他沐浴。 林父也去了自己住的院子洗漱,待会儿过来用膳,倒是王轲和郑顺明,就不过来了。瑾娘已经让人准备好了饭食,待两人收拾好后就能用,那两人据说都累的不轻,王轲还好些,常做农活儿有把子力气,精气神也好,郑顺明大少爷做惯了,一场春闱完全把体内那点能量都耗完了,据说他出来时还是被林父搀着出来的。这体力还没林父强,可见衰弱到什么地步。 等瑾娘把徐二郎收拾好,林父也收拾妥当过来了。 瑾娘没扫兴的问两人考的如何,不过她见林父和徐二郎神情还算不错,可见考的应该还算过得去。既然如此,那就不需要多问了。 瑾娘没多言,几个小孩子就有些忧心匆匆的了。尤其是长安和长平,吃饭期间不住的看徐二郎和林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也是看的人好笑。 不过瑾娘没善解人意的替他们发问,反倒加了菜过去,让两人好好吃饭。 长安长平知道今天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况且两个私心里也是担心二叔和祖父的,便暗下心中的好奇,准备等二叔和外祖休息好,缓过神,再询问有关会试的事情。 这晚徐二郎睡得很沉,兴许是这三年他已经全力以赴,如今只看天意,所以心情松缓许多。这一放松,疲倦席卷而来,瑾娘不过洗个澡的功夫,回来就见徐二郎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他手中还拿着一本书,书本已经滑落到指尖,而他的胳膊垂在床侧,书本一角已经挨着地。 瑾娘缓步过去,将那本《大齐地理志》从他手中缓缓抽离。结果才抽到一半,徐二郎就像是做了噩梦一般,猛一下睁开眼睛。 入目看到方洗漱过,穿着胭脂色绡绣海棠纯水青罗纱衣的瑾娘。晕黄的灯光下,她的面色经过胭脂色的寝衣的映照,更显得明媚娇艳,而她看着她的眼神,有忧虑,有心疼,着实戳中了他的心。 徐二郎声音喑哑的开口,“过来睡。”他抬起胳膊拉了瑾娘一下,瑾娘就迈步上了床,掀开被子躺在徐二郎身侧。 徐二郎确实累的很了,在瑾娘躺下后,他就闭上眼,瞬间入睡。但即便睡着,他也是埋在瑾娘颈侧的,嗅着她身上甜美的香气,就连这一觉都睡得安稳许多。 小雨第二日早起就停了。 太阳升起,洒下七彩的光线,晶莹的水珠在太阳的照射下反射出绚丽的光彩,美的让人心颤。 倏然,天边升起一道弯弯的彩虹桥,这可真是稀罕,一时间整个府里的人都惊动了。 小鱼儿早先被父亲科补了一遍天气常识,听的有滋有味儿,但她到底年纪小,听的也一知半解。说到底还是不知道彩虹,不知道冰雹到底是什么,不过现在她可知道了,因为这时候她已经起床了,正准备去找姐姐玩耍,可不正巧碰见了彩虹露面的过程。 小鱼儿那个兴奋若狂啊,激动的小脸都涨红了。 她牵着长乐的手来了翠柏苑,手脚齐东给瑾娘比划着彩虹是什么模样,有几种颜色,彩虹什么时候出来,又是怎么没有的。 说着说着,小鱼儿就遗憾起来,“可惜彩虹一会儿就没了,我还没看够。” 瑾娘心思一动,眼睛一眨,头脑中就有一个主意冒了出来。 她说,“这还不简单,你找个会画画的人,让她帮你把彩虹画下来不就好了,这样你以后想看彩虹了,就可以把画拿出来看,那多好啊。” “咯咯咯,娘说的对,我这就去找人把彩虹画下来。” “不急。”瑾娘又说,“你姐姐就会画画,而且画的可好了。只是姐姐画的彩虹再漂亮,也和你看到的彩虹不一样。哎呀,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小鱼儿傻眼了,“姐姐看到的彩虹和我看到的彩虹不一样么?彩虹难道有很多么?” 瑾娘一般正经的点头,“对啊,彩虹很多很多的。不信你问你姐姐。” 长乐看着婶婶高深莫测的忽悠妹妹,虽然觉得有点心虚,可当被瑾娘喊了名字,也符合瑾娘似得点点头。 她都明白,婶婶这么做是为了哄妹妹学书法画画。小鱼儿精力旺盛,什么都想学一些,可惜她偏偏没耐性,不管什么东西都是学个三两天就抛到脑后了。偏偏二叔不觉得这是什么毛病,只说小鱼儿还小,长大了自然就好了。 可惜,二叔看得开,婶婶看不开,为了此事,愁的头发多掉了好几根。如今好不容易想到一个让小鱼儿学书法画画的机会,婶婶可不就及时抓住了。而她,她自然也是想妹妹上进的。别的不说,只说写一笔好字,以及能画出别人想象不出的画卷,那是多有成就感的事情,她如今想象自己书房中自己的满意之作,就骄傲的要挺起小胸脯呢。 所以,她这个的当姐姐的都这么上进了,妹妹怎么可以和咸鱼一样继续混日子呢,那多不好。 这么想着,长乐也心急的和瑾娘一起忽悠。两人一起用力,效果立马就出来了小鱼儿迷迷瞪瞪的就去跟练字画画了,而且小姑娘为防母亲看不起自己,还捏着小拳拳保证,不画出好看的彩虹她就不出门了。 瑾娘:……我很期待你的彩虹。 徐二郎和林父几人元气损伤不少,之后几天一直在府里静养身体。 期间宿迁过来了一趟,因为春闱已经过去,宿迁不用避嫌,就大摇大摆的来了府上,顺便还约上辛魏,几人再次在徐府相聚。 好友相会自然欢欣,也少不得就春闱一事说道上几句。 可惜即便消息灵通如宿迁,对几人的成绩也一问三不知。 他没批阅试卷的权利,阅卷都是二品以上官员的事儿,他就是个一个六品的小喽,那种攸关天下学子的事儿,那轮得到他来做。 不过对于前三甲的人选,宿迁还是有些思量的,就说,“估计还是按照前几界的传统,几房势力共同分饼吃。” 分饼这话有些俗了,可不得不说,这话形象啊。一时间除了徐二郎早有所料,其余几人都微微有些变色。 王轲最不清楚官场的黑暗,和其中的污秽,便道,“难道科举……还要顾全几方的面子?” 宿迁给了他一个“你以为呢”的眼色,王轲的面色登时更难看了。 但也只是片刻,他就调整好了情绪,面色好转许多。 其实是他嫉恶如仇了,仔细想想,那里没有潜规则。再说了,这潜规则能不能用到他身上,对他有没有影响还两说呢,毕竟这次春闱他觉得发挥失常,八成是上不了榜了。 如此一想,王轲不免又有些心灰意冷。 而如同王轲一般,郑顺明和辛魏考的也都不怎么样,不过两人看得开,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反正本来也没指望一次就中。没见他们中气运最好,学识相对来说也拔尖的徐二郎,也考了两次春闱么?他们这次就当试水了,再等三年再战,几不信取不到一个好名次。 几人说着说着就又扯远了,扯到试卷中的试题。此番春闱果真出了运河一题,几人因为早先被徐二郎提醒过,私下里特意做了答,还试探着写了一篇策论。 虽然只是粗浅的写了写,也没让人帮忙指正更改。可因为早先曾“做过”类似的试题,作答时心里就有了底,心情也舒爽许多,自我感觉那道试题答的还算满意。所以,这应该能多得些分?…… 这一日几人在徐府混迹到天色发晚才回去,次日一早又相约一起出门踏青。 如今正是天朗气清的时候,出门走走没什么不好。可惜瑾娘肚子大了,如今将近六个月的身子,已经很明显了。尽管她有心控制饮食和体重,可肚子依旧如同西瓜一样圆滚滚的。 为防有个万一,瑾娘自然不准备出去,倒是几个孩子,听说能出门玩,简直激动坏了。 即便淡然如长乐,此时也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期盼的看着瑾娘。翩翩这个猴儿一样的,更是偎在瑾娘身侧,开始撒娇了。 瑾娘能怎么办?只能同意啊。 但因为她不能去,所以即便几个小的要去,也要做好周全的准备。 瑾娘让几人的嬷嬷都跟去,另外特意点了秦嬷嬷随行。让她照看好三个小姑娘,另外还特意去信给宿夫人,她也带着孩子出去玩,只能拜托她代为看顾些小姑娘点,以防磕着碰着,或是被人冲撞了。 第134章 林父中榜 踏青的日子很快到了,一大早起几个小家伙都聚集在翠柏苑中。 长安长平和宿轩已经宿征约好,准备春游时骑马,所以两人都穿了一身劲装。不同的是,长安的是黑色的,长平穿的是青色的。 两个小少年模样有五六分相像,让人一眼看去就知道这是兄弟俩,而他们个头还很高,清俊的面孔脱了儿时精致的模样,多了几分少年的清俊秀美,看上去非常养眼。 再观翩翩和长乐,两人竟穿了骑装。 这是京城最流行的款式,很多贵女都有穿,因为风俗较为开放的原因,在街上就能看到穿着骑装的贵女打马而过。 翩翩和长乐本就长得好,如今一人穿着大红绣牡丹的骑装,一人穿着桃红绣蔷薇的骑装,映衬的两个小姑娘的面色多红润饱满,看着就美的不得了。 瑾娘心里暗暗感叹:自家这几个小崽子养的可真好,怕是永不了几年,媒人就要踏破他们家的门了。 结果就在她自得的时候,小玉儿过来了。 小姑娘穿着嫩黄的小衫和裙子,梳着两个小揪揪,揪揪上还有丫鬟们做出来的精致的珠花,她眉心被点了一点红,映的小姑娘漂亮得跟观音坐下的玉女似得。 可惜,只是样貌像,脾气可查到十万八千里去了。 小鱼儿见到姑姑和姐姐穿的样式一样的服装,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泫然欲泣的眨巴着眼睛看瑾娘,“我也要。” “要要要。”瑾娘无奈的指着小鱼儿身边的一个嬷嬷,让她去给小鱼儿取骑装。她如今给府里三个小姑娘做衣裳,总要做出几身模样一样,只颜色上略有区别的来,仿的就是那个看了另一人的眼红。如今可让她算着了,如实这时候没给小鱼儿做出一身骑装,小姑娘八成哭的眼泪珠子顺面颊滚落了。 想想那画面,瑾娘就头疼。 小鱼儿的骑装是粉红绣玉兰花,她穿上以后觉得和姑姑和姐姐的衣服一样漂亮,就开心的跑到两人身边转圈圈。 磨蹭的这一会儿功夫,外边的徐二郎和徐已经等不及了。徐过来催人,就见这少年身上也是一身黑色劲装,束腰的款式衬得他腰肢瘦削,整个人特别颀长挺拔。徐已经出落的非常出挑,也难怪前几日隔壁邻居来探瑾娘的口风。 徐年十四,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可惜瑾娘根本不觉得这么大的孩子可以担负起一个家庭。还不满十八,还是未成年人,想要说亲,他自己都是个孩子呢。 瑾娘根本没开始考虑徐的亲事,显而易见被隔壁来试探的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至今都记得对方看她的神情,那种“不是自己的孩子果然不上心”的责备视线,刺的瑾娘心里毛毛的。 而瑾娘最后当然也替徐把那亲事回绝了,嫌弃那夫人的侄女是一方面,毕竟虽然她来京城的时日短,可耐不住手下能人辈出,所以京城的八卦她都听得差不多了。尤其是他们这条胡同里的人家,但凡有个啥事儿,她不能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也肯定都知情。就那位夫人说的她的侄女,据丫鬟说是因为和府里的侍卫有苟且,在当地都传开了,家里人嫌弃被女儿指点抬不起头做人,可又不忍心将女儿吊死了事,这才将那姑娘送到她姑母家。 可怜她姑母好心替她筹谋人家,结果找到他们家徐做接盘侠,当真打的好算盘。 瑾娘没把这事儿说给徐让他糟心,倒是事后和徐二郎说了说,两人初步达成先让徐立业,再让他成家的协议。所以,如今徐二郎考完了春闱,正在和平西侯府世子商议,把徐送到他手里从军。 而徐……至今对此一点不知情。 瑾娘是有些羞愧的,觉得把个十四五岁的孩子送到军营,实在是让他受罪。她自觉对不起徐,因而当徐不耐烦的说话时,就没有生气,反倒催其余几个小的快走。 几个小的鱼贯而去,就连屋里的嬷嬷和大丫头都走了好几个,瑾娘身边只剩下青穗青禾,以及李嬷嬷。 原本考虑到肚子大了行动不便,徐二郎还要家里多留几个得用的下人的,可都被瑾娘“撵”出去了。 府里有桂娘子,就是出了事儿也不怕,可孩子们出去了身边没个得用人跟着,那个家长能放心。要是孩子有个万一,那简直要了大人得命了。 瑾娘这一天都提心吊胆的,好在傍晚时分几个小的就被带回来了。从大到小,一个不少,瑾娘由衷的松了口气。 小鱼儿今天玩疯了,又是跟着姑姑和姐姐放风筝,又是嚷着爹爹抱着她骑马。她兴奋的大喊大叫,嗓子都沙哑了。也因为玩的太尽兴,精力耗费过大,所以还在马车上的时候,就熬不住睡着了。 翩翩和长乐过来给瑾娘请安时,还有些心虚,尤其说到小鱼儿嗓子哑了,两人还有些不好意思。 瑾娘就点了她们两下,“不单是小鱼儿,你们俩听听你们自己个说话的声音。以前声音清脆的跟百灵鸟似得,现在成什么了?猫头鹰都不带这样叫啊。” 猫,猫什么? 翩翩和长乐瞠目结舌的模样有些搞笑,瑾娘就笑了,也不给两个小姑娘解释猫头鹰是什么,就让她们都回自己的房间去。 稍后她让人请桂娘子过来,给她们开润喉滋润的茶,好让她们嗓子恢复的快些。不然好好地百灵鸟的声音成了粗噶的乌鸦声,听得刺耳的很。 长乐闻言愈发心虚,就怯怯的开口,“婶婶,不用麻烦师傅了,开润喉的药方我也会,我自己开。” 瑾娘不好打击小姑娘的自信心,再说了,只是嗓子哑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长乐开的药不对症,也不会出大事,所以爽快的一口应下了。 稍后她问及“你们二叔怎么还没过来?” 长乐就道,“二叔在门前与辛叔叔说话呢,应该马上回来了。” “好。” 两个小姑娘走了,长安长平给瑾娘请了安,也一溜烟跑了出去。 这两小子今天骑了一天马,又和宿轩和宿征玩耍了好一会儿,弄得身上都是枯草和泥土,他们怕挨训,刚才都是猫在翩翩和长乐身后的。 两个大个子还想掩耳盗铃,瑾娘也由着他们,不过见他们逃出生天似得一溜烟不见了人影,也不由笑骂一句,“两个臭小子。” 又过了一些时日,春闱的结果要出来了,府里的气氛就有些紧张。 徐二郎自控能力不错,好歹经历了一次春闱,加上此番觉得中榜可能很大,他心中有底,倒不太忧虑。 反观林父,就忐忑多了。 林父觉得自己影响了女儿的心绪,也有些苦恼。末了和瑾娘说起此事时,也不由的苦笑,“想我自认为将功名看得轻,却原来那都是自欺欺人。我也不过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大俗人罢了,会为金钱烦忧,也会因为担心功名高低、是否中榜而夜不能寐。终究还是我心中有所渴望,心绪才起伏不定啊。” 瑾娘闻言就笑着宽慰林父,“您也说了,您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份子。人生在世,有所求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只是无所欲无所求,那不是俗人,那是神仙。况且爹爹你渴求功名,不过是想为女儿撑腰罢了。你担心考不中,也不过是忧虑没有太大的屏障,不能任女儿恣意的生活。说到底,您都是为了女儿好。” 林父觉得女儿说的有理,可似乎又有那里不对。但他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总之被女儿如此一说,不善表达的老父亲有些赧然,就借口练字回了房间休息。 林父还好,到底年纪大了,也稳得住,不过忧虑了两天,就又恢复了安然的作风。倒是王轲和郑顺明,到底是年轻人,耐性不佳,这些时日两人被成绩一事折磨的面色青白,眼下黑眼圈厚重的更涂了墨碳似得,看得人心中不由咯噔一声。 长安和长平过来给瑾娘请安时,就说起两人,长安就道,“夫子说了,王叔叔和郑叔叔的得失心太强,怕不是好事儿。而且他们如此情绪外露,还有些稚嫩,现在就走入官场,对他们来说是祸不是福。” 瑾娘不表态,听两个孩子继续憧憬以后他们科举的画面,听着听着,不由也跟着出神。 等到长安和长平离开后,徐二郎也过来了,见瑾娘还在发呆,就问,“方才长安长平说了什么?” 瑾娘就把两人的话重复了一遍,稍后又说,“等长安长平科举,也就是五六年后的事儿,到时候咱们成亲也快十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想想届时我就是奔三的年纪了,就忍不住惆怅。” 徐二郎是不懂这有什么可惆怅的,不过女人担心岁月流逝,无外乎就是觉得随着时间消逝,美好的容貌会不在,因此而忧虑。可若说他一开始和她成亲那段时间,还看重她娇媚的容貌,会因此而多几分爱怜和怜惜的话,现在却不会了。她替他生儿育女,替他照看子侄,别说他们本就恩爱甚笃、鹣鲽情深,响亮就算没有这份深情,他也会待她如初。所以担心些“红颜未老恩先断”这些有的没的,纯属闲的。 又过了两日,终于开始张榜了。 王轲和郑顺明一开始是提议他们直接去望仙楼,等待出成绩的。可是郑顺明稍后又打消了这个主意,用他的话说,他还是有包袱的,要是上榜了还好,要是没上榜,……总觉得有些难为情。所以还是不过去了,还是老老实实在徐府等着差役报喜。 若是差役来了那么皆大欢喜,若是差役不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丢人也就丢到徐府,这里的人都是熟人,在他们面前落了面子,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么想着,郑顺明干脆又给辛魏去了帖子,让辛魏也一同来徐府等消息。 所以如今徐府的前厅就聚集了此番参加春闱的五个人,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林父和徐二郎。 等啊等,从日出时分,等到巳时初刻,没等来敲锣打鼓来送喜报的差役,倒是等来了徐府派出去探听消息的小厮。 那小厮兴高采烈的跑进来,在上台阶的时候还因为过度兴奋和激动,差一点摔个大马趴。不过即便如此,也丝毫不影响小厮的兴奋,他扯着嗓子大喊,“好消息,好消息,林老爷中榜了,会试二百三十六名。” 花厅中短暂的静寂了片刻后,突然就热闹起来,徐二郎最先反应过来,直接起身,躬身给林父行了一礼,“岳父中榜,恭喜岳父心愿达成。” 辛魏和王轲、郑顺明等人闻言也都立即站起身,恭喜起林父来。 林父此时也回过神,颤抖的声音连道了好几声“好好好”,他眼眶都有些红了,激动的整个人都有些颤抖。天知道为了让女儿不至于在夫家没有说话的底气,他阔别多年后再次踏上考场,心中是如何的百味杂陈。想起亡妻和过世的父母,无异于再次把好了的伤疤重新揭开,可以说,那时候林父崩溃的甚至想要放弃。 可又想到了女儿,他终究还是咬咬牙,一直坚持走了下来。 如今,不负所望中了榜,当真大喜大喜!! 林父说过那几个字好,神情也慢慢平复下来,他见王轲几人神色怔忪,都有些魂不守舍,就轻声安慰诸人,“榜单是从最后一名开始念的,你们都是少年英杰,名次应该考前,再等等,再等等就等到了。” 可王轲几人却突然有股莫名的直觉:那个考前的名次,他们这次应该是等不到了。 他们还不如林父的积淀深厚,进了考场也不如林父稳得住气。所以一开始是有些怯场的,答题时也觉得底气不足。还是之后答到熟悉的运河一题,信心也多了一些。可就是按一道题,得多多少分。更何况他们虽然做了那题,却当真是门外汉作答,能不能被阅卷的大人看在眼里还两说。所以这次考试……有些悬啊。 第135章 贡士 约莫着又过了一个时辰时间,估摸着榜单都该唱完了,可门外再没有来报喜的小厮,所以前厅中的气氛更加凝重了。 都到了此时,即便乐观如辛魏,也不由失落起来,他温和含笑的面上也再也掩饰不住失望之色。 这次是真的落榜了,即便心中早就有所准备,可事到临头,还是觉得承受不住。 不过因为身体缘故,从小不能习武,辛魏即便勉强到了校场练身,也多以失败告终,可以说,辛家即便是他几岁的侄儿,都能耍的一手好花枪,唯有他,连十多斤的铁枪都拿不起来。换句话说,他还比不上自己的小侄儿。 这种打击承受的多了,也导致辛魏的抗压能力还不错。所以即便落榜有些失望,也在瞬间转圜好情绪。 辛魏是看得开,也觉得来日方长,三年后还可再试,反观郑顺明和王轲,就觉得这打击过大了。 王轲面上露出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神色;郑顺明更是以手掩面,不让众人看出他落寞的表情。 两人身上的气息都很压抑,倒是让辛魏看得发愁。 他们落榜是应有之意,毕竟如今不是秋闱,秋闱还是整个朔州境内的学子比拼,大家的教育环境差不多,所以上榜的可能性在五五之数。 可春闱不同以往,那是要和整个大齐境内所有的学子争抢那几百个贡士名额的。江南人杰地灵,人文荟萃;京都的学子更是钟灵毓秀,智高才绝;这两个地方的学子偏又很多,此外还有泰州,还有津唐等地,那一处不是学子遍布,名师大儒驻扎的地方?和这些地方的学子们抢贡士名额,那真是比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还难。所以落榜不稀奇,关键的是要从中汲取教训,再接再厉。 辛魏心中有所悟,就开口说了几句。眼下也只有他好开口一些,林父毕竟已经是贡士,再说些宽慰人的话,倒像是显摆,有些不太好。而徐二郎,……这才是最大的疑难。 说到徐二郎的成绩,王轲和郑顺明也不再沉浸在方才的悲痛落寞情绪之中了。毕竟早先他们也是有所预感的,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可他们落榜就落榜了,怎么润之也落榜了? 林父此时才慢悠悠说道,“怕是二郎的名次较为靠前,如今报喜的人还没赶过来。” 辛魏几人道,“希望如此。” 话虽如此说,可他们对徐二郎会考前几名,还觉得有些不真实。毕竟当初一起参加秋闱时,几人的水平可差不多。而不过三年时间,他们春闱落榜,润之不仅上榜,且考到了前几名?这可能么? 事实证明,这是可能的。 徐二郎不仅考的非常靠前,而且差点拔得头筹。 说差点拔得头筹,那自然不是会元,不过也不差,会试第二名,仅次于国子监出来的一位学生。 这名次,当真是顶顶的好了。 外头小厮和前来报喜的差役碰了个正着。 差役骑着高头大马,手中敲着铜锣,一路走来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最起码整个柳树胡同的人家都被惊住了,他们刚才就听见有下人来报,说是隔壁的徐相公的岳父中了贡士,他们和徐府的关系不远不近,还正琢磨着送什么贺礼合适。没想到那份礼物还没琢磨出来,这厢就又听到铜锣齐鸣的声音。 能劳动差役报喜的,那必定的成绩非常出色的了。 等众人得知徐二郎中了第二名,震惊之下眼珠子也飞快的转了起来。都觉得徐家这是要起来了,如今可是拉关系的紧要时候,所以都赶紧回家盘库房,准备给徐家送重礼,好图一个与徐二郎“相交于微末”的情谊呢。 不说柳树胡同的百姓如何震惊,又是如何看热闹似得,挤满了整个府门口。且说前厅中等待的几人,听到徐二郎如此好的成绩,失落之下也都惊喜的给他贺喜。 郑顺明先道,“别的且不说,只说润之这成绩,怕是从有了平阳镇这个地方开始,就没有过这个好的功名。润之这次足以被记入平阳镇的《名人传》里了。” 话落音郑顺明突然反应过来,如此一说,林父也该被记入《名人传》的,毕竟如今考中举人以上名次的,只有林父和润之。偏又凑巧,这两人还是翁婿关系。这要是记入《名人传》中,也是一桩美谈了。 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郑顺明顿时也不纠结难过了,就摩拳擦掌的把心里话一说,然后打包票说,“润之短时间内室不回乡的,林叔专心教导学生,怕是也没这个心思忙这些事。既然如此,此事就交给我,回头等到了平阳,我就找写县志的人,专门把此事记载上去。这可是青史留名的好事,我怎么越想越激动呢。” 徐二郎:“……你高兴就好。” 王轲也从惆怅中回神,也对徐二郎拱了拱手,“恭喜润之贤弟。” 辛魏也道了喜。 一时间又有徐从别院跑过来,进来就激动的喊,“二哥,我听说你中贡士了,第二名是不是?” 徐跟着王孙平和宣和都跑野了,尤其经过上一次郊外骑马,三人还骑出乐趣来了。这不,这两天没事儿就往外窜,不大天黑不回家。 徐二郎和瑾娘都想着,他自在的时间也就眼下这几天了。所以对于他的作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是没想到,这小子还算有良心,心里还惦记着他二哥的成绩,到这一天愣是等到成绩都唱完了,才决定和宣和王孙平去郊外。 结果……二哥太给力,直接考了个好名次,那这郊外就去不成了。他要回复待客呢,一会儿且有的忙了。所以徐把两个小伙伴直接丢在原地,骑着马就跑回来了。 还在派人寻找徐的王孙平和宣和:“……” 瑾娘在后宅也第一时间知道了父亲和徐二郎上榜的喜讯,她当时就笑弯了双眸。 也因为早先徐二郎中秀才和中举她都亲身经历过,所以此次该做什么她也心中有数,就有条不紊的吩咐下去,让翩翩找人执行。 首先自然是要撒铜子,这叫撒福气,捡到铜钱的人就是捡到了福气。更有些家有学生的人家,还特意过来捡铜钱,突的就是自家孩子也像人家一样有出息。即便家中没有读书人,大家也会分抢这些铜钱,毕竟是带了福气的,谁会不喜欢? 也因为家中有两人上榜,瑾娘非常豪气的让人抬了六篓子铜钱出去撒。另外还给家里下人都加了两个月月俸,也算是大家同喜了。 翩翩见这一会儿功夫,就有百十两银子从自己手中溜出去了,也是心疼。 小姑娘皱着脸,觉得银子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可真是不经花。看看,是不是个地方就要花钱,要是指望平时节省些攒个银钱供应平日花销根本不现实,所以还是得想办法挣钱,那才能保证家里人一直都过好日子。 徐二郎和瑾娘不会知道,正是因为今天家中“花钱如流水”一样,才让翩翩有了迫切的挣钱的心思。这也才有了后来的“钱串子”,若不然,没有今日刺激,怕翩翩还要继续浑浑噩噩过日子呢。 而如今,有了明确的奋斗目标,也觉得养家是自己的责任,翩翩小姑娘开足马力开始奋发图强,努力挣钱了。 府里有了喜事,外边送礼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不过片刻功夫,就把大门堵住了。 长安和长平本就因为得知二叔中榜,上课有心心不在焉。如今外边客人多了,喧哗声音大了,两人被打扰的无心听课,心思都跑到外边去了。 钱夫子见状好脾气的笑笑,就放两人回去了。 两人对视一眼嘿嘿笑着冲钱夫子行了礼,然后就窜回后院找瑾娘,准备听婶婶吩咐,看能不能帮着做些事。 这两个年级不大,但是个头高,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还是很能唬人的。所以瑾娘丝毫没有“雇佣”童工的愧疚感,就将两人打发到前院中徐了,让徐看着给两人分派活计。 徐正被搅的焦头烂额呢,可好就有两个壮丁过来了,于是毫不客气的让一人带客人去找二叔,又让另一人留下招待一些体面的管事。至于他,忙着呢,没见和人客套说话说得嘴皮子都干了么。 这一天徐府热闹到夜半才散。 总之能徐二郎回去后院时,瑾娘早已经睡着了。 徐二郎洗去满身酒气,又喝了瑾娘特意让人给他煮的醒酒汤,才小心翼翼的躺在她身边。 可惜即便他的动作已经尽可能放轻了,还是把瑾娘惊醒了。 瑾娘一醒,肚子也猛地动了一下,一个肉眼可见的小拳头的弧度从左边划到右边,让她不由“哎呦”一声。 徐二郎闻言惊得直接坐起身,“怎么了,可是我蹭到你的肚子了?” 瑾娘就哭笑不得的说,“没有,这小家伙调皮呢。说不得是把我的肚子当成什么游水的地方了,在里边滑动的厉害。” 徐二郎闻言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肚皮上,碰巧里边的宝宝又动了一下,直接就踢到徐二郎的手心上。 这下两人都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徐二郎说,“是个健壮的。” 瑾娘就说,“估计让翩翩说准了,还真可能是个小子。这力气大的,踹的我的肚皮都疼。不过这孩子有一点好,就是没翩翩那么皮实,想当初翩翩多闹腾,一天到晚在我肚子里翻江倒海,没一刻钟消停的。这孩子倒是文静,一天也就动个三四次,还大多数是在我醒着时动弹。我睡着时他也睡了,也不打扰我睡觉,倒是贴心。” 徐二郎微红的面庞愈发柔和,他修长的手掌在瑾娘的肚皮上缓缓摩挲,语气又轻又浅,却带着难言的欢喜和喜爱,“是姑娘还是小子都好,左右咱们福利人丁兴旺,不缺孩子。只要孩子健康,其余都可以。” 瑾娘就趴在徐二郎腰侧闷闷的笑起来,这人,可真知足。她笑了会儿有些被呛着为了,徐二郎又给她拍背,完了拿了床头柜上的温茶给她喝。 瑾娘喝了两口好了许多,老老实实的躺着了,再不敢作妖、徐二郎此时也侧躺在床上,面对着瑾娘,他一只手揉捏着静娘的耳垂儿,一边轻言道,“瑾娘,我中了贡士。” 瑾娘就笑,“恭喜你了夫君。” 徐二郎此时才能将心中汹涌的喜意宣泄出来,他趴在瑾娘颈侧,一边嗅着她馨香的气息,一边畅笑的说,“我考的还可以,殿试上有望一甲……瑾娘你等我,等我给你请来诰命。” 徐二郎显然喝的有点多,慢慢的酒意上头,整个人也絮叨起来。好在他酒品好,也就是话稠了些,说了会儿就睡着了,倒不会又吐又疯折腾的人仰马翻。 耳侧的呼吸声渐渐均匀下来,瑾娘就晓得,徐二郎是睡着了。 他睡得沉,不一会儿功夫竟有浅浅的鼻音传来,像是要打呼噜。 打呼噜的徐二郎……她还没见过。想象那画面瑾娘就忍不住笑,那可真有损徐二郎的男神形象。 这么想着,瑾娘也真就笑了起来。 她拍着徐二郎的背,一下下顺着,心中都是柔情蜜意,以及岁月静好的恬淡惬意。 可惜她的安闲舒适,都是这个男人撑起来的。 他之前压力多大,瑾娘是知道的。他有多焦灼,瑾娘也可窥得几分。 好在,他渐渐的成长,能力增强,已经完全可以将平阳镇徐府的兴荣完全扛起来。 他都可以的。 青禾听见屋内没声音了,可蜡烛还没熄灭,就和青苗对视了个视线,悄悄走了进来。 结果走到拔步床前,就见男主子已经睡着了,而自家女主子明显在想事情,有些出神。 青禾有些为难,轻喊了一声“夫人。” 瑾娘回神后,就指了指桌台边的蜡烛,青禾轻应了一声,轻手轻脚的先走过来把床围落下,然后才吹熄了蜡烛,悄悄走了出去。 窗外无风,只有月光洒下银辉,整个天地似乎在此时都酣然入睡,一片静寂。 第136章 教女 徐家客来如云,天里没个清净的时候。 翩翩对此就有些好奇,“咱们家没这么多亲朋啊。”就是二哥的故交,也不多,怎么这几天一些有的没得人全跑出来了。 像是柳树胡同中的两户人家的侄儿,一户人家的三爷,这都什么人啊,以前也没见跟自家来往啊。这些好歹还算有谱,可看看手中这请帖,什么江南的盐商,蜀州的绸缎大户,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翩翩苦恼的把手中厚厚一摞帖子递给瑾娘,瑾娘不用看都知道都是些什么人,不过为了表示对孩子的看重,她还是亲手接过,翻看了几张,然后才对翩翩说,“不过都是些看你二哥即将发达,想来套近乎蹭好处的的。像是这些商贾,就是想提前投资,给自己找个靠山。至于这些京城徐氏的远亲,太偏远的,很多我都没听说过,也不确定是不是祖上跟咱们有些关系。不过既然帖子上这么说,想来是有些亲属关系的,只是年代太久远了,即便有些血缘牵扯,也淡薄的快没有了。” 长乐此时就忍不住接了一句话,“婶婶,这是不是就是大家口中说的‘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瑾娘赞赏的道,“对。” 翩翩不甘示弱,想了想也说,“我觉得应该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对么嫂嫂?” “翩翩这么说也没错,总之就是那么个意思。就是你发达了,总有些人要攀附过来,这其中自然有些人,如同水蛭一样只会吸取你的鲜血,不过有的人却也可用,有的势力也可帮扶。当然,不管在做什么决定之前,都要先耐下心查探一番,不能莽撞,不能急功近利,不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掉入别人精心给你准备的套子里了。” “也有可能迷迷糊糊的就成了包揽祸首的昏官。” “这么说也有理。” 接下来三人就针对发达之后的利弊,做了个简单的总结论辩。不得不说,两个小姑娘越来越有思想了,也因为最近见识的多了,她们看问题也全面了一些,看着倒是长进了不少。 瑾娘晚上和徐二郎提起家中几个孩子,就说,“翩翩和长乐我是不担心的,她们自制力不错,也会独立思考,翩翩虽爱动弹,可爽利俏皮,交际能力强。长乐虽然文静,可亲和力不错,和她说话最能让人放松。这两孩子也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之后带出去交际,我是不担心她们会犯错出丑的。就是长安和长平,也还好,毕竟钱夫子这段时间没少给两人上紧箍咒,就连三郎,也恐吓了那俩孩子两句,以至于长安和长平生恐被人带坏了,这段时间都不敢出去了。说到底他们是男孩子,如今年纪也小,就是犯了错也无伤大雅。怕就怕小鱼儿……” “小鱼儿最近又做错什么了?” “她想养一只猫儿,我没同意,这不,这几天都不乐意,想跟我闹呢。” 那只波斯猫是一个江南的商贾送给徐府的贺礼,瑾娘对养一些猫猫狗狗的东西没兴趣,更何况徐二郎想要走的更远,就不能收人“贿赂”,给人留下把柄。而那只波斯猫浑身雪白,全身上下一根杂毛都没有,而且眼珠子碧绿碧绿的,看着精致可爱的紧。 看起来名贵,那只猫实际上价格更贵,最起码百十两银子是别想买下来的。而超过百两的贺礼,你敢收么?被人举报到御史大人那里,当头就给你扣下一个收受贿赂的大帽子。 瑾娘自然把那些贵重礼物,全部原样打回去,这可戳着小鱼儿的肺管子了,小姑娘气的不得了,这几天就给瑾娘使小性子,不爱理母亲。 瑾娘越说越气,之后也不管徐二郎了,直接把给他擦脸的毛巾摔到他手里,“都是你惯的,看这不就惯出个小祖宗来。还没怎么着呢,就想着让她娘给她低头了,她可真是好本事。哼,且等着,这次不把你闺女那点小脾气掰过来,我就不是林瑾瑜。” 徐二郎不说话,不反驳,只好脾气的笑。 他笑的好看,温文尔雅,玉树临风,整个人清贵俊魅,单是站在那儿就是一道风景,更被提笑起来了,瑾娘的魂儿都要被他给勾走了。 瑾娘被男色所惑,玉白的面颊就羞红了,泛上朵朵桃花。她被徐二郎笑的不好意思,干脆转移话题,“本来宿夫人邀请我去她在京城的别庄看桃花,我还准备答应下来,带几个小姑娘也出去散散心。如今好了,因为你闺女使小性子,我决定拒绝宿夫人。不然小鱼儿大庭广众之下再因为什么东西要不到手里哭闹,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她哼哼唧唧的,转过身就往屋里去。 虽说如今月数大了,可瑾娘的吃用都很当心,加上平常散步锻炼很勤快,所以即便肚子大的跟西瓜似得,她的四肢依旧纤细。也就从前面能看出她是个孕妇,从后边看,她身段纤细窈窕,荏苒风流,看得人心痒难耐。 不过前天晚上已经折腾过一次,如今徐二郎可不敢再闹她。更何况是大白天,几个孩子不定谁就过来了,所以还得稳重些。 心里想的是这回事儿,可眼中的灼热却控制不住。 走在前边的瑾娘陡然就感觉身后被人盯着似得,那火辣辣的视线,烧的她浑身不自在。 瑾娘回头,不意外看到徐二郎有些欲念上头的模样。 这人,青天白日的,她又没招他惹他,这是怎么又想那事儿了?难道真是因为禁欲的时间长了,控制不住下半身了? 瑾娘瞪了一眼过去,徐二郎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就轻咳了一声,走上前搀着瑾娘去了卧室榻上休息。 坐在榻上更容易想些有的没的,无奈之下徐二郎只能认命的起身,“我去找小鱼儿说道说道。” 瑾娘知道他是待不住了,她心里好笑,视线不由下移……这次反过来是她被徐二郎瞪了,瑾娘捂着嘴轻笑,冲他挥挥手,“去去,你的贴心小棉袄,还是最听你的。” 徐二郎去了没多大一会儿就回来了,同来的还有小鱼儿。 其实小姑娘早先被姑姑和姐姐接连教训,已经认识到自己错了。可是,她人小也要脸啊,她都认识到错误了,偏偏娘亲根本不先和她和好,小鱼儿伤心的这两天都不能好好吃饭了。 如今爹爹给了她台阶下,小鱼儿大度的决定先找娘亲求和,所以进屋看到瑾娘就扑了过去。 “娘亲。” “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么?” 小鱼儿红着眼眶点头,“我错了。娘亲我以后再也不要猫咪了。” 瑾娘坐起身给小鱼儿讲道理,“娘亲不是不让你养猫咪,只是那只猫本来就不是咱们的,那是别人的。别人送来猫咪,是想换咱们家别的东西,譬如说是大将军,或是小将,再或者是你长乐姐姐的药匣子,你小姑姑的金银裸子。小鱼儿觉得可以换么?”换句话说,这笔买卖划算么? 小鱼儿没想到猫儿不是别人送给她的,而是想要换取家中的东西的,这哪里能行?大将军是小叔叔的心头好,小将被大哥和二哥养的也可好了,不仅大哥二哥喜欢,她和姐姐、小姑姑也喜欢。还有姐姐的药匣子,里边装满了姐姐收集的药方子,还有姐姐自己做的药丸子,姐姐宝贝的什么似得,每天都要打开来看一看。还有小姑姑的金银裸子,那都是小姑姑的眼珠子,那些金银裸子花样多的着,有小花生、小元宝、小兔子、小石榴、小蔷薇花形状的,还有其余很多别的形状。小姑姑不仅酷爱收集金银裸子,还喜欢各种珠宝美玉,这些里边少上一颗,小姑姑都要心疼的掉泪珠子,更别提这些东西都被人换走了,那小姑姑就要哭死了。 小鱼儿现在由衷的觉得,那些来送礼物的人,真的好坏好坏啊。他们都居心不良,送了好东西,就想从他们这里换走更好更好的东西,算一下他们都吃亏了,这样可不行。 小鱼儿绷紧嘴巴保证,“娘,以后我再也不要别人送我的东西了。” “还是可以要的,但是只限于亲友长辈送的,且要得到娘亲的同意,你才可以收下。若是有像前几天的情况,小鱼儿就要严词拒绝。毕竟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食物,天上也不会掉馅饼。所以如果有人没事献殷勤,小鱼儿就要提高警惕,要防着这人耍坏了。” 小鱼儿捏着小拳头郑重保证,“我一定听娘的话,一定不会被人骗的。” 把小鱼儿打发走,徐二郎又凑了过来,瑾娘往一边挪挪,给他腾出个位置问他,“你很闲么?怎么不去书房读书?还有几天就殿试了,你还不临阵磨枪?” 徐二郎:他倒是想真刀真枪的磨磨,可惜现实情况不允许。 如此这般,也只能打打花腔,过过嘴瘾。不过这样以来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看得着摸不着,更加焦心。所以为了自己好,还是离开这“是非之地”,去书房读点圣贤。 这么想着,徐二郎就亲了瑾娘几口,起身去了书房。 他离去后,瑾娘摸着脸上的余温,不由轻笑起来,“怎么越长越回去了?如今还比不得刚成亲时稳得住。” 翌日瑾娘带着三个小姑娘,还有长安长平,去宿家消磨了一日。 宿迁夫人早就给瑾娘下帖子,请她去家中做客。无奈瑾娘因为身子重、天气不好、孩子生病等等事情耽搁,以至于现在才抽出时间。 本来宿夫人想请瑾娘去京郊别庄看桃花,如今桃花靡艳,开的如火如荼,看上去别提多震撼娇艳。可惜别庄有些远,瑾娘身子重,带着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也不方便,因而最终宿夫人还是把瑾娘请到了京城的宿府中。 宿家就在距离徐府不远的猫耳胡同,从徐府出发,拐过两条街道就能到达。而这中间道路平坦无波折,倒是不用担心颠着她磕着她。也正是因此,瑾娘才决定出去耍一日。 碰巧这一日徐二郎准备去拜访夏先生和楚先生,就顺道先把瑾娘送到宿府,等看到瑾娘进去后,才离开。 宿夫人亲自去门口接了瑾娘,自然和徐二郎打了个照面,见夫妻二人结婚多年依旧恩爱甚笃,就连瑾娘出个门,徐二郎都要亲自送达才放心,心中愈发羡慕。 宿夫人为人直白,想什么就说了,瑾娘闻言却有些不好意思。她记得方才下车时候,徐二郎还牵过她的手,岂不是也被宿夫人看见了?这多少有些难为情,瑾娘不欲说,偏巧宿夫人提起,瑾娘就只能打岔,“宿夫人和宿大人也恩爱不疑?我听外子说过,宿大人每次出去应酬,回来时总要给夫人捎带些小食,从没有一次忘却的,可见宿大人心中也时刻记挂着夫人。” 宿夫人闻言不好意思了,但也直言说,“我们俩风风雨雨这么些年过下来,感情都变成亲情了,不过好在十多年情分犹在,也亲密的很。而他又愧疚与我因为他而背井离乡,不能侍奉在父母膝下,所以倒是对我多怜爱几分。” 有这几分怜爱就够了。 毕竟时间流逝,感情早就被柴米油盐腐化,而只要还有这几分怜爱在,就总能想起昔日美好,那么夫妻间的情分不会变得浅薄,反倒会愈发浓厚。 宿夫人到底比瑾娘早到京城几年,也知道许多消磨时间的玩意儿。 这一日她不仅请了说书的女先生进门来,给几人说了一段侠义恩仇的故事,同时还请了一个杂技班子来表演。 那一个人叠着一个人,每人手中还撑着小小的花伞旋转的模样简直酷到没朋友。没见识的翩翩、长乐和小鱼儿都看呆了眼,恨不能亲自跟着学上几招,也好回去显摆显摆。 可惜,她们随即就被班主告知,为了练就这一好手艺,每个表演的小姑娘最起码骨折过两次,几人就都打了退堂鼓。可回头又心疼那些表演的小姐姐们,所以每人都掏出了荷包中的小钱钱送了出去。 宿夫人见大人孩子看表演看的都很尽兴,就笑了。“原本还想请个戏班子过来,给大家唱一出如今外边最流行的《华将军出征》,可惜这院子小,请了戏班子也挪腾不开。再来瑾娘月份也大了,我也担心那些锣啊鼓啊的惊着你,所以想了想,就把戏班子换成了杂耍班子。好在你们都喜欢,我这番忙活也没白费。” 第137章 从军 从宿府出来已经半下午了,这一天过得愉悦,根本不觉得时间流逝。几个小孩儿在宿府玩的也开心,以至于得知要回家时,还有些依依不舍。 瑾娘见状就好笑的说,“也是我习惯僻静,没那么多娱乐的点子,不然早些日子也请个杂技班子到府上表演,想必这就几个孩子也能多些乐趣。” 翩翩和长乐、小鱼儿闻言煞有其事的点头,宿夫人见状也笑,“如今知道也不晚,回头瑾娘也请个杂耍班子到府上热闹热闹,只是就怕在你们府里玩的开心了,以后再请你们过来,几个孩子就不乐意出门了。” 翩翩和长乐赶紧亲昵的表示,“怎么会,婶婶要是之后给我们下帖子,我们保准比谁跑的都快。” 这话听着可不让人舒心? 宿夫人闻言就笑的眉眼都眯了起来。 她本就喜欢小姑娘,而徐府这几个小姑娘又个个貌美如花、精致可爱,她本就多几分怜爱,又因为小姑娘们个个嘴甜的似抹了蜜,说句话都能哄得她心花怒放,所以宿夫人心里可不就更喜爱她们几分。 她挨着将三个小姑娘看了又看,翩翩是徐二郎的妹妹,虽然岁数小,可辈分高,都和她一辈人了。而小鱼儿太小,还是个天真不知事儿的娃娃,也不合适。反观长乐,倒是最好,和儿子的年纪也相配。若是能让儿子和长乐定个娃娃亲也不错,不过就怕孩子们长大了不乐意。所以宿夫人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把心中那点子打算给暂时搁置了。 瑾娘可不知道,就在宿府门口和宿夫人说话的功夫,宿夫人就想到了和她做儿女亲家的事儿上。若是知道宿夫人的心思,瑾娘之后八成会避着宿夫人走。不过即便没想到宿夫人的心思,看宿夫人的视线一直在长乐身上打转,瑾娘也条件反射提起了心,继而想到什么。 娃娃亲什么的,瑾娘是坚决反对的。 孩子们还小,如今瞧着好,可谁知道长大了是个什么模样。所以为了孩子们好,为了以后孩子们不会因为看不上眼,却迫于婚约不得不成亲,继而成为怨侣,这事儿提都不要提,反正不管徐二郎如何想,她是不认同的。 正想着徐二郎,瑾娘就见熟悉的一人骑着一匹黑色的宝马,从远处而来。 那人穿着黑色的劲装,头戴玉冠,因为整个人本就生的清贵俊美,这一身利落的打扮愈发将他身上的轩昂洒脱之气衬托出来,给他的容颜都增色不少。 徐二郎到了跟前下了马,小鱼儿就欢呼一声“爹爹”,然后扑倒徐二郎的跟前,被徐二郎一把抱起。 瑾娘见徐二郎穿的不是上午的衣裳,就知道他应该是从夏先生和楚先生那里回来之后,见她还没回家,特意出来接她的。 这么体贴的男人,别说古代了,就是现代也不多。瑾娘想想,面上不由露出绚烂的笑意,目光顾盼神飞,留恋在徐二郎身上都不舍得移开。 宿夫人措不及防吃了一大口狗粮,也是撑的不行。她见瑾娘如今完全看不见她了,就好笑的打趣,“徐公子既然来接瑾娘了,你们就快些回去。天色将晚,我也不留你们了,只等日后瑾娘生产了出了月子,我再请瑾娘来府里玩耍。” 徐二郎点点头,冲宿夫人行了一礼,“今日叨扰嫂夫人了。” “客气客气。” 瑾娘和翩翩、长乐坐在马车上,小鱼儿则被爹爹抱着坐在他身前。 徐二郎的坐骑是他十二岁时亲自收服的一匹马王。 西北的荒原上多的是野狼群,但若运气好,还能碰到野马群。 当初徐大郎碰到野狼群,打死了头狼,留了狼牙作为护身符。而徐二郎好运碰到了野马群,曾冒着被野马踩破肚皮的风险,费了三天两夜的功夫,将一匹浑身漆黑发亮的头马收为坐骑。 如今那匹宝马依旧在壮年,自然也被徐二郎从平阳镇带过来了。 这野马个头高,小鱼儿坐在马背上觉得整个人都高了不少,她神气的不行,隔着打开的窗户和姐姐、小姑姑说话,笑声止都止不住。 翩翩已经大了,爱美,也嫌弃马背上硌得慌,所以一点也不羡慕小鱼儿。长乐就不行了,看着小鱼儿……坐下的良驹露出羡慕的神色,她也好想骑一骑。 上一次出去郊外踏青时,看到小鱼儿被二叔抱着坐在马背上,她就羡慕的不得了,如今更是…… 瑾娘第一时间注意到长乐的视线,她心中一动,喊了声“二郎”,徐二郎转过头看向她,瑾娘点了点长乐,徐二郎一怔,随即就了然的笑了笑。 “长乐到二叔这里来。” 长乐闻言眼睛都瞪大了,她有些渴望,可又不想抢了妹妹的位置。小鱼儿如今正美着呢,她把妹妹替换下来,妹妹要哭了。 这么一想,长乐虽然还是很想坐大马,可还是绷着小嘴拒绝了,“二叔我不坐,你载妹妹玩。” “无碍,前边地方大,你过来也坐的下。” “真……真的么?” “对。马车停一下,你站到车辕上,我抱你上来。” 小鱼儿听说姐姐要跟她一起坐马,高兴的手舞足蹈,对着长乐不住的招手,“姐姐快过来,快来,快来,坐马可有意思了。”看到的东西都小了,以往她看谁都得抬头看,还不一定看得全,如今她都是俯视的,可神气了。 长乐在瑾娘和翩翩的鼓励下走到车辕处,徐二郎手一伸就将长乐抱上了马背,让她坐到小鱼儿后边。 长乐条件反射搂住妹妹的小身子,随后就感觉姐妹两人都被二叔圈在了怀里。安全感满满的,根本不用怕摔下去,可真好啊。 徐二郎说,“我带着她们在城里走一圈,随后过来找你们。” “好,注意着点,别把他们摔了。也别过来找我们了,直接回府就好。说不定你们还没转过来,我们就到家了。” 翩翩也摆手,“二叔快去,一会儿天黑了,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徐二郎“嗯”了一声,又叮嘱车夫驾车稳着些,就拍马带着两个小姑娘离开了。 果然如瑾娘和翩翩所料,他们回府后,徐二郎还没过来。 等她们洗漱好,西天也布满了云霞,丫鬟们都询问是不是要上膳了,徐二郎才带着两个兴高采烈的小姑娘进门。 长乐和小鱼儿高兴极了,小姑娘走路都蹦蹦跳跳的,兴奋的眉眼亮晶晶的。 徐二郎不仅带着她们骑马在城里绕了一圈,还带着她们去了夜市。 如今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夜市上的摆摊的还不多,即便有零星几个,也是刚刚出摊,东西才摆出来。 虽然还不算热闹,人也少,但正方便两个小姑娘买东西。 她们坐在大马上随手一指,老板就将她们挑拣好的递给她们。所以两个小姑娘购买欲爆棚,不仅买了花灯,买了不倒翁,七巧板,鸡毛毽子,还买了糖画,糖葫芦,糖炒的板栗,还有其余一些七零八碎的零食。 两个人也不用徐二郎帮着拎东西,她们提着那些零食和玩具跑的飞快。等来到花厅,就把东西都搁在桌子上,大手一挥,让哥哥和小姑姑都尝尝。 瑾娘看到其中为数不少的零食,挑眉看向徐二郎。徐二郎有些讪讪,他也知道吃多了糖不好,可耐不住女儿缠磨,侄女的祈求,最后底线一退再退,只能把她们看上的全都打包回来。 瑾娘见状瞪了徐二郎一眼,随即才点着小鱼儿和长乐,“你们两个,罚你们下个月不许吃糖。” 小鱼儿和长乐如丧考妣,长安长平和翩翩则哈哈笑起来。 长平最瑟,“就该这样罚你们,不然你们俩得意的都快飞到天上去了。” 翩翩也说,“原本我还懊悔我没跟着一块儿去,不过现在我就有点庆幸了。一顿吃个够哪比得上细水长流天天都有的吃。唉,想想要一个月不能吃糖,这日子怎么过啊。” 瑾娘又点翩翩,“你要再说,也罚你一个月不吃糖。” 翩翩不说风凉话了,赶紧捂住嘴巴,装无辜。 长乐和小鱼儿被罚了有些不开心,不过看到哥哥和小姑姑抢着看她们买来的东西,两人又雀跃起来。细致的给他们解说,这个是什么,要怎么玩,卖这东西的老伯长得什么样,他那摊子上还有什么好物件…… 说的翩翩思绪翩飞,又想去了。长安长平也是心痒,京都繁华,有不夜城之称。京都有夜市,他们也是知道的,可惜家教严,婶婶和二叔管的紧,他们有门禁,即便出去玩耍也有时间限制。所以对于传说中的夜市,他们只闻其名,不见其面。要是他们现在也有小叔叔那么大就好了,就可以自在的在外边玩耍,想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候回家。 长安长平现在羡慕徐,殊不知到了第二天,他们就为三叔允悲起来。 徐要被送入军营了,虽然这件事前几天二哥就给他打了招呼,他也做好了准备,可冷不丁真要离家了,徐还真有些舍不得,心里也非常不得劲。 长安长平见三叔面色不好,以为他是不乐意,两个小伙子就凑上前说道,“三叔,不如你从今天开始读,只要你说要读书,二叔肯定就不送你去军营操练了。” 徐斜睨了一个白眼过去,“那算了,我还是入军营。” 长平噎了一下,不说话了。 长安就道,“入军营也不错,反正三叔底子好,功夫强,三叔进了军营说不定是鱼入江海,肯定很快就能混出头。侄儿在这里先祝贺三叔旗开得胜,马到功成了。” 徐一巴掌拍到长安肩膀上,“你叔只是去操练,上战场那是没谱的事儿,说什么旗开得胜、马到功成,你是故意在你三叔心窝子里插刀是不是?” 长安长平:“……”反正不管怎么说都是错,那他们还是省点口水,别说了。 徐虽说舍不得,可最终也在一家老小的殷切注视下,骑马离开了府邸。 他这个人心野,对固定的住所没什么留恋情绪,一生最想要四处流浪,或是驰骋疆场。他也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一匹无拘无束的野马,只有等到老死的那天,才会真正停歇下来。可如今即将离家,突然一股酸涩的情绪就席卷过来,泪意扑面而至,徐眼一红竟想落泪。 他也是这一刻才知道,哪怕他是只在天上翱翔的风筝,也始终有根线牵扯着他。他以为不在意的亲人,其实在他心里的份量,远比他以为的还要重的多的多。 徐二郎亲自送徐过去,瑾娘将她给徐收拾的一包东西也交给徐二郎拎着,她还想叮嘱几句话,可觉得徐肯定不爱听,最后就什么也没说。 徐的离开让这个家陷入到沉默当中。 虽然他平日也经常不在家,日还不露一面,可知道这个人始终是要回来的,心中也没多舍不得。如今虽然徐也每月有一日假期,也要回家,可兴许是知道以后要见得少了,心里就觉得有些落寞和不舍。 好在徐二郎又两日就要参加殿试,阖府人的心思都被转移了,那种凝滞的气氛也缓缓消散。 殿试可是大事,即便不懂事如小鱼儿,也被姑姑和哥哥姐姐们科普了一遍殿试的重要性。 在小鱼儿心中殿试的意义大概就在于,现在她就是个贡士的女儿,可说不定殿试之后,她就是个官员的女儿了。 当官的是什么,小鱼儿还没有清晰概念,可她多多少少意识到,那是好事儿。 肯定是好事儿啊,没看见哥哥姐姐和小姑姑们激动的摩拳擦掌,还要给爹爹求好运符么。 唉,小鱼儿年纪小,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能做,所以在爹爹去殿试的当天,小鱼儿决定给爹爹一个爱的亲亲,这就算是小鱼儿给爹爹的幸运符了。 小鱼儿打算的很好,可惜徐二郎殿试当天,他鸡鸣三声的时候就起来收拾,然后踩着那些需要上朝的大人们踩的点,跟着一道入了宫。所以等到小鱼儿按照平日时间起床洗漱过后去找爹爹,她爹早就到了金銮殿上,开始答题了。 第138章 殿试 林父的成绩也在前三百名之内,所以也去参加殿试了。 诺大的金銮殿被密密麻麻的座位布满,学子们按照成绩的前后次序依次落座。人虽多,现场却安静的仿若掉根针都能听见。 众多学子们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哪怕如今在金銮殿上“监考”的,不够了了两个人,可谁让其中一个是正当壮年的允文帝呢。 允文帝正先皇的嫡长子,一路顺风顺水登上帝位。他年约四旬,面有薄须,身量中等,面容普通,但却威仪慎重,看人一眼便让人觉得腿肚子打颤。 除了允文帝不时的在金銮殿走动,给学子们诸多压力外,另外谁都知晓监考的两人不过是明面上的人手,谁知道暗地里还有多少人?所以不管是准不准备耍些小聪明的学生,此时都努力安分下来,安稳答题。 徐二郎会试成绩较为出色,在第二名,所以他的位置很靠前,就在第一排第二个。 会试的会元乃国子监的学生,年岁不大,天赋却高,徐二郎也是这几天才知晓,这位会元出身也不凡,乃是庄郡王的次子。 庄郡王乃宗室中人,他的长子乃王妃所出,刚出生就请封了世子爵位。次子虽然也是从王妃肚子里出来的,但因为生育次子时王妃大出血,险些没熬过来,且因为此次生产元气大伤,身体损坏很大,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卧床不起,而且再也不能生育,所以王妃对这个小儿子亲近不起来。 即便是嫡亲的母子两,长时间不接触也难免生疏客套,更何况庄郡王妃厌恶二子到甚至几个月不见他一面,如此,这孩子长到五岁,见了生母都犹如见了陌生人。而庄郡王妃对待这个小儿子,更是比之娘家侄儿都多有不及。甚至因为次子不让娘家侄儿玩弄他的玩具,而怒骂次子没有友爱兄弟之心,将小小的孩童骂的眼泪汪汪不止,还罚他闭门思过。 最后还是老郡王妃担心母子两个有朝一日反目成仇,这才出面将这个小孙子要了过去。老郡王妃住在仓平老宅,从此后这位名叫李和辉的宗室子弟,便远离了权利中心的京都,去了仓平。 他为人虽腼腆,在文学一道却颇有天赋,加上老郡王妃德高位重,在当今面前很有些脸面,便亲自上书请皇帝赐下两个师傅。师傅教的好,学生学得用心,也肯下苦力,以至于李和辉竟小小年纪中了举人。 他本就没有爵位可继承,老郡王妃为他考虑,就让李和辉继续科举,也好考出些名堂,凭借自己的能力立足。 这人也当真有些气运和实力,这不,此次会试的会元就是他。 而说此人年纪小,他的年纪当真是小,甚至还没徐二郎大。看模样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还有几分稚嫩。然仪态风度却当真是好,人也长得芝兰玉树一般,看着就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会试的第三名就在徐二郎的右侧,此人与上届状元宋明乾乃师兄弟,两人同出自四大书院之首的肇阳书院。 早先市井传说此人乃会元的热门人选,不想接连跳出两匹黑马,将他压在下边,以至于这位名叫方程,也方加冠的年轻自负男子,看着徐二郎的视线颇为不善。 不过他也仅只对徐二郎发散不喜之意,对李和辉却还算客气,甚至礼貌的对人点头示意一下。至于徐二郎,他知道他是平西侯府出了五服的远亲,除了这么一桩人脉,背后再没有别的靠山。也因此,被人挤兑下神坛的恶气,都冲着徐二郎发泄了。 徐二郎:“……” 徐二郎安心做题,修长的手指挥舞着狼毫,在上好的宣纸上写下心中所想。 皇帝在场上转了两圈,大致看了一番早先翻阅会试试卷时觉得有用的人才,随即才又转了回来。 他是个勤政爱民的皇帝,虽然在女色上有些贪恋,做事也有些优柔寡断,但却不能因此抹消掉他是个好皇帝的事实。 好皇帝允文帝最后站在了李和辉和徐二郎之间。 这个侄儿的师傅还是他派过去的大儒,这孩子倒是和那人学的很好。不仅文风如出一辙,就连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心志,也略微相似。 孩子是个好孩子,文思机敏,也孝顺可亲,可惜父母缘薄,前半生有些坎坷。 看过了李和辉,皇帝又看向徐二郎。 皇帝对徐二郎也是有印象的,这印象还很深。且并不是因为徐二郎此番中了贡士后,才对他有所了解。事实上,早在徐二郎上一届会试时,他就在允文帝心中挂上了号。 毕竟当时考兵制的那道题,所有参加会试的学子中,只有他完整的答出来了。 只是这小子不知道因为何故藏拙,所以最后因为整体试卷不出挑的缘故,名落孙山。 虽是如此,可允文帝已经对徐二郎此人起了兴趣。 皇帝有兴致了解一个人,自然会让人去查探他的生平经历。可巧此人就是平西侯府出了五服的远亲,只是因为血脉淡了,虽那时也居住在平西侯府,但和侯府的关系也只是平平。而这之中最值得推敲的,徐二郎从小习武,想要战场杀敌,护国卫疆,结果却因为兄长战死一事,被父母威逼弃武从文,从新捡起书本毛笔。 而这之中,最有意思的便是徐大郎战死一事。 皇帝当时就有些阴谋论,觉得徐二郎这是当真忘记了兄长的战死,以图谋平西侯府在他今后的仕途上使力?还是与平西侯府虚与委蛇,想要届时报复一把? 他还想看看后续,可惜之后徐二郎太平静了,整日除了读书还是读书。而一国之君每天忙得分身乏术,就是回了后宫,还有几十上百个女人要宠幸,那里来的时间去一直关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士子?所以这种关注,不过多长时间就淡了。 也直到此番会试,吏部将批阅好的试卷,和已经拟定好的名次名单送上来。他仔细看过,就发现这个徐翊,怕就是上一次那个徐翊。 允文帝度此人的兴趣重新提了起来。 毕竟文武并重,且智谋才华都不缺的官员还是太少了。若是这个徐翊用好了,到时候说不定有奇效。 也正是因此,皇帝对徐二郎不免多了几分看重。在徐二郎和李和辉跟前停留的时间也更长了一些。 皇帝走到哪里,压力就如影随形。好在李和辉是皇帝的侄儿,对这个伯父多有亲近,因而不怎么害怕。而徐二郎虽然心中震颤如擂鼓,面上却丝毫不显。甚至就连握笔的手,都不颤一下。 他下笔如有神,片刻功夫就洋洋洒洒的写了大半篇文章。皇帝在旁边看的频频点头,心中对此子的期待不免更高了几分。 原本还想再看一会儿,可一来也担心影响了后边士子的心绪,再来如今也将近正午,皇帝一上午滴水未进,精神和身体上双重疲乏,所以就示意宦官跟上,转而绕道金銮殿后,去短暂的休息用膳去了。 皇帝走后金銮殿上的气氛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仔细听甚至还可以听见新进贡士们大喘气的声音。 徐二郎心中也陡然一松,觉得压力顿减。然后他脑中灵感如火花迸溅,迫不及待从脑海深处跳跃出来。 正准备落笔,徐二郎就注意到右侧的视线,不由看了过去。 结果就见那位名叫方程的士子,正对着他露出不忿的视线。 徐二郎鼻尖一顿,随即移过视线,继续答题。 方程:“……” 正午以后,答题时间将到,又因为已经过了饭点,不少学子肚子开始咕咕叫起来。在大殿上出了丑难免心慌意乱,加上饥饿带来的手脚虚软、四肢乏力,于是一个不慎装着墨水的砚台侧翻,溅出的墨水不仅在试卷上烙下块块污渍,还哐当一声摔在金銮殿上,震惊了所有尚在专心答题的学子。不少人此人心中同时泛起一个念头:可惜了。 那位中年学子满目惊慌挫败的被御前侍卫带了出去,期间一声不敢发,眼泪却从双眸中汩汩而出。 几十年努力一朝化作流水,不甘心啊。 可是除了认命,哪里还有别的法子。 这一出事故一出,众人都被惊醒了。此后即便依旧被饿的胸口灼烧的疼痛,也腾出一只手摁住,尽量不发出声音,尽量不闹出事故。同时手下笔速加快,想要在规定时间内,尽快完成试卷。 诸多学子现在都被饿的浑身虚软,徐二郎却还好。毕竟瑾娘早就料到了如此情况,昨天就让人给他装好了一荷包的牛肉干。 牛肉干顶饿,他在上金銮殿之前,就硬是将一荷包牛肉干全部塞进肚里。 当时觉得胃部涨得慌,现在却有些庆幸当时的果决。不然,现在浑身虚软的人之中,就要多他一个人。 因为精力尚且充沛,思绪也灵光,徐二郎不过片刻功夫就完成作答。稍后将试卷从头到尾检查一下,才刚放下试卷,就到了交卷时间。 还好,他时间把握的刚刚好。 金銮殿上的宦官开始收卷,学子们停笔坐在各自位置上。直等到所有试卷全部被收集起来,密封订装完毕,才有一个年约中年的宦官高喊了,“所有人退出金銮殿,敬事堂用膳,稍后等待成绩。” 众人鱼贯而出,随即被带到用饭的地方进餐。 宫里的饭菜自然不错,可惜放的时间久了,味道都散了。然这个时候也无人顾及这些,众人的思绪全都跑到了试卷上,都在心里想着刚才题答的如何,不知之后名次怎样。 徐二郎自觉尽了全力,如今只听天命。他看到开,吃的也香。见他如此作态,与他同桌的林父也渐渐松缓了紧绷的神经,默默吃起饭菜。 林父觉得此番殿试自己答的也不错。 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进二甲。可若是落到三甲里头,成了如同如夫人一样的同进士,就让人有些难堪。可即便再难堪,那也是进士,也比贡士要好,也还算拿的出手。 总之,不管如何,再是不能比因为中途失仪而被带出去的那位士子差了。 这么一想,似乎同进士也不错,毕竟林家祖上还没有过举人以上的功名。他若是中了同进士,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对祖上也有个交代。 林父越想越觉得同进士可以接受。 同进士已经是最差的结果了,如是连这个结果都能接受,那就没什么可让人焦虑的了。所以林父用饭用的很香,若不是担心在一众“厌食”的学子中,他再要一碗饭太与众不同,林父实际上还想x一碗饭的。 他饿的很了,如今感觉胃就是个无底洞,给再多的东西也能吃下。 翩翩还不好喝汤,担心一会儿御前失仪,那就只有用饭了。但是连饭也不好去盛第二碗……那就只好吃菜了。 翁婿两人正用着饭,就有一人在身边落了座。 徐二郎和林父同时看去,就见那少年腼腆的对着他们一笑,放下手中的碗筷随即对徐二郎行了个拱手礼,“徐公子好,我名李和辉,就,就坐在徐公子的左,左手边。” 兴许是担心这样一说,有炫耀的味道,那少年就有些结舌,面上也浮现赧然之色。可他也想不出更好的介绍的词语,张口结舌的最好还是如此说了。 徐二郎自然认识此人,事实上,自从李和辉中了会元,他传奇性的生平和经历就在京城传扬开了,好几个戏班子听说如今正众人捉刀润笔写戏本子,好将这排练成一曲戏呢。 按说郡王妃“虐待”次子的消息,不该流传出去。可兴许是郡王妃平日行事张狂不留余地得罪的人太多了,所以此事被传的尽人皆知,庄郡王府一时间成了京城的热门话题,甚至就连岁的街头小儿,都能说道上两句为母的心性扭曲,虐待亲子的消息,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几方势力的推波助澜。但是平民百姓每日就家中生计操持已经精疲力竭,他们听故事真就是听故事,就图个乐呵,图个新奇,那里会去关注这背后有什么猫腻…… 第139章 状元 不说这些题外话,且说回李和辉此人。 李和辉貌若芝兰玉树,而双眸清澈干净,言行举止温雅端正,可见被老王妃教养的不错。 徐二郎自有几分识人之名,因而对于李和辉的折节下交,很顺从的接下了。 两人年纪不差几岁,倒也说得到一处。加上聊了几句越发觉得彼此投契,所以越聊越热络。 林父不知何时加入了进来,李和辉得知他是徐二郎的岳父,对林父很是敬重。 他属意润之的文采,有意深交,而林父虽然和他们是同一届考生,说起来多少也有些情谊,可既然觉得和徐二郎长交下去,对他的岳父就不能不敬重。因而,李和辉特意给林父也见了礼,倒是行的是小辈礼,这可让林父诚惶诚恐,不过从此也看出此人与二郎相交的诚心,也越发觉得此人赤诚,可堪为友。 三人说话声音并不高,可耐不住如今整个敬事堂静默的只有众人咀嚼饭食的声音,所以几人的动静就有些“大”了,自然就引来不少观看的视线。 方程就因此看了过来。 他并没有看到是李和辉主动去找徐二郎的一幕,还以为徐二郎主动找上李和辉相交。这种攀附阿谀的小人他最是看不上,仗着有几分才华,就不折手断的往上爬。这种人,迟早有一日摔断腿。 心里的想法有些恶毒,方程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出身不错,学问更好,从小到大都是众人的视线焦点。之前在肇阳书院读书,被宋明乾压了一头鉴于肇阳书院前身乃宋家的私塾,其中诸多任教的夫子,都是宋家人,而山长更是宋家的家主,宋明乾又是此届山长的儿子,他努力咽下那口恶气。 可他忍了宋明乾,不代表他还要忍这个泥腿子。 会试上,他本是冲着会元去的,他已经在秋闱中中了解元,若是再得中会元,那么不管是为了传下一个书院两个大三元的美名,亦或是再添“人才辈出”的佳话,想来陛下都会点他为状元。 可惜,先是跳出来一个李和辉此人好歹是宗室,虽然历经几代,家中的爵位只剩下郡王,但他身上流着皇家的血,也称得上一句天潢贵胄。李和辉的曾祖父更是和高祖皇帝亲兄弟,这样的血脉关系下,他就是对李和辉压他一头气的血脉贲张,也不好说些什么。 可他忍了宋明乾,忍了李和辉,凭什么还要他忍徐翊! 一个西北偏远小镇来的粗俗武夫,不过读了几年书,拜了名师,就读出名堂来了?甚至越过了天资出众的自己,中了会试第二名? 这话说出去难道不是开玩笑么? 与其让他相信徐翊是当真富有诗书,不如让他相信徐翊是走了平西侯府的门路,盗走了试卷。 当然,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腹诽,并不敢真的说出去。 平西侯府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家虽然在江南之地颇有地位,但也不过是传承已久的书香世家,一点势力都没有,平西侯府动动指头,说不得他们家几十年都缓不过神。 所以这口恶气他也忍了,就不信凭借徐翊的本事,在殿试上还能节节胜利。等他的成绩一落千丈,想来陛下会第一时间想到他是否曾作弊的事情。到时候就是他攀上庄郡王府,攀上李和辉又有什么用?难道李和辉还能为他冲撞陛下,为他求情免杀? 简直可笑。 方程身边聚集了不少江南的士子,这些人中也有看不惯方程的,可谁让他最有声望,也最有希望夺魁。而他所在的方家在江南之地颇有名望,他们无一不想从他身上得到助益。 所以尽管对方程仇视徐翊的作为有些不认同,可只要没有闹出事情来,他们也不会出面干预。 && 这顿午膳的时间似乎尤其长,这段时间似乎也走的特别慢,慢的学子们个个都等的神色又憔悴了,才等来太监的宣旨。 众人再次回到了金銮殿,按照次序一一跪好,前边就有太监开始唱号。 依旧是从最后一名开始唱起,这些多是中了同进士的人。听到太监唱到自己名字的士子有哭有笑,面上的表情忽喜忽悠。但不管心中到底如何想,他们也只敢表现在面上,而不敢在诺大的金銮殿上,发出丝毫声音。 林父渐渐的也被唱到的名字,不过还好,他这次殿试名次前进了不少,竟从早先的二百三十六名,直接进步到一百四十二名。 差不多进步百名的名次,说起来有些夸张,可却不突兀。因为越是排名靠后的,前进的幅度会越大,而越是考前的,想要往前挪动一个名次都难如登天。 林父运气是真的好,碰巧此番殿试的试题,他和徐二郎以及宿迁早先曾讨论过。林父答题答的顺畅,考到一百四十多名当真是中了大运。 二甲进士稳了,进士轻舒一口气,激动的手指发颤。 他心想,即便现在死去也值了,有个进士的名头,这辈子也没白来人家走一遭。 但随即他就冷静下来,继续默默听着太监唱名。 将近三百个人名,全部唱完当真要费不少时间,可在场所有人都默默听着。 方程也听到自己的名字,默默算了下人数,最后得出,没变,他依旧是第三名,按理是探花。方程喉头一梗,面上紫涨,恨不得当即晕死过去。 第二名是李和辉,早先的会元成了如今的榜眼,但这变动也在合理范围内,众人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最后,头名状元,来自西北朔州平阳县平阳镇的徐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物,被陛下越过疼爱的侄子,破格提拔为状元。 在场众人为何觉得允文帝对徐翊过分看重?只因为陛下竟为徐翊亲自赐了字。 徐二郎是有字的,就是“润之”二字,还是早先的平阳县县令给他取的。因为觉得这两个字寓意还不错,便一直叫着。 可允文帝得知这两个字的来历后,表情就不大妙了。 他将来兴许为委以重任的官员,竟被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赐了字,这若是以后收起来,也不好听啊。 允文帝便当场赐字“士衡”。士自然不用提,而“衡”与徐翊的“翊”都有辅助之意。若说陛下只是为了贴合徐翊的名次给他取了“士衡”为表字说的过去,可这个辅助之意,总归让人忍不住多想,觉得这是不是陛下看重的股肱之臣。 不管是不是,反正因为陛下赐字一事,众人对徐二郎都不免高看一眼。 名次既已圈定,随即陛下钦点了状元、榜眼、探花、另直接赐予官职,状元入翰林院,为正六品编纂,榜眼探花为从六品编修。 科举一事自此已结束大半,剩下便是状元游街,以及几日后由陛下举办的款待诸多学子的杏林宴。只有这两件事都忙完,三年一届的此届科考才算是告一段落。 天色已晚,众人从宣德门出发,跟在钟鼓铜锣后边,开始了今天最后一个节目。 瑾娘早就让人订好了一家酒楼的二楼,为的就是看徐二郎游街。虽然当时不知道他具体的名次,可会试的状元,殿试考的再差,也落不到二甲传胪的名位上去,所以不管怎么说,定个二楼包厢肯定是没错的。 原本依照徐家的门第,想要在如今这个时候定个二楼包厢还真有些困难,可一来平西侯府伸出了援助之手,二来掌柜的也知晓了这乃是会试第二名的家人所定。不管是出于结交和讨好的心思,反正最后包厢顺利定了下来,瑾娘也客气的推辞了平西侯府帮忙定的包厢。 远远就听到钟鼓齐鸣、鞭炮齐响的热闹声,不管是二楼包厢的客人,还是底下围观的民众,全都兴奋起来。 此时有关殿试名次的事情,已经传了起来。瑾娘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小厮还没回来回禀,倒是这家酒楼的掌柜的率先知道的了消息,所以亲自过来给瑾娘报喜了。 不仅如此,掌柜的还送了好几盘蜜饯糕点,连带着茶品都换了上好的毛尖。甚至还将他们定包厢的银钱给退了,委实是个玲珑圆滑的掌柜。 “来了,来了,快看快看,状元长得好英俊啊!” “榜眼也不差!” “探花也貌美!” “说什么貌美?貌美是形容女子的,可不能用在男子身上。咱们可不知道这位探花郎的脾气如何,说话可都悠着点,以防得罪了人,事后被教训。” 就有人插话说,“怕什么啊?法不责众,就是探花郎听见了又岂能把众人都处罚一遍?再说了,我们躲在人群里说,他也认不清是谁在起哄不是?” “是极是极。只是今年衣架的三位官人都生的俊俏,而且看年纪,都在加冠左右,比之上年还要年轻啊。” “可不是。” “就是探花郎不是其中最美貌的,要说最英俊的,我觉得还属状元郎,榜眼也生的好,跟那啥啥玉树似得,哎呦,小郎君都害羞的脸红了,这还这是年纪小啊。” 瑾娘已经到了窗口,可窗口处已经挤满了翩翩、长乐和小鱼儿。小鱼儿在最中间,长乐和翩翩在左右两侧。至于被瑾娘特意拉来看热闹的长安长平,因为个子高,就在几人后边。这倒也影响不住他们观看,毕竟比起姐姐妹妹和小姑姑来说,他们确实生的有些过于高挑了。 这里没瑾娘的位置,瑾娘就默念了一句:几个小白眼狼,转而走到另一侧的窗户处去看。 这间厢房因为在拐角,窗户一个大一个小,小的那个被姐弟几人占据了,这个小的虽只容一人站在跟前,可对于瑾娘来说也足够了。 她往外看的功夫,那边喜庆的跟娶新嫁娘一样的队伍已经过来了。 随着众人越走越近,瑾娘将徐二郎的面容看得愈发清晰。 他穿着一身红色的状元袍服,带着官帽。他是鲜少穿这么喜庆的颜色的,平时的着装也已暗色和素色为主。当时他们成亲时,他是穿的火红的新郎服,可惜那时她太激动,都没仔细看清楚,如今脑海中关于那时的印象,也不过初见时的惊艳。对于他的着装,则几乎忘完了。 可此时再一看他的模样,那些她以为已经淡忘的记忆,却全都从脑海深处跑了出来。 俊美逼人的徐二郎,那时他还不如现在稳重,还有些青涩。可即便如此,他玉面郎君的模样依旧让人心折,怕是她见他第一眼,就被迷惑了。只有她尚以为自己定力足,耐得住美色诱惑,可实际上,不提也罢。 小鱼儿和翩翩长乐此时已经激动的喊开了,小鱼儿大声喊“爹爹,我和娘亲在这里。” 翩翩喊,“二哥,看这里。” 长乐,“二叔,二叔,你往这边看。” 三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此时跟三个狂热追星的小疯子似得,又蹦又跳又喊又叫,可是让人哭笑不得的不得了。 长安长平许是觉得这样的姑姑和姐妹有些丢人,所以赶紧往后撤了撤身子,不想让人误以为他们和这三人是一伙的。可惜,撤离开窗户就看不见二叔了,所以两人想了想,就又纠结的凑近了,探头往下看。 瑾娘被她们喊的耳膜声疼,想出声制止她们别喊了,外边钟鼓齐鸣,吵得厉害,加上周边的围观群众,还有其余二楼包厢的客人都在大声喊着“状元看过来”“榜眼看过来”“探花看过来”,吵吵闹闹的,下边游街的人能听清是谁喊的才有鬼。 徐二郎……徐二郎真的侧脸看了过来。 瑾娘赶紧对夫君大人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得了,她怎么能把徐二郎归到普通人行列。他是普通人么?不是啊!他常年习武,从未中断过,耳朵好使着呢。 小鱼儿看见爹爹看过来了,兴奋的小脸都涨红了。她知道爹爹肯定听到她的声音了,往这边侧首肯定也是看她的。可惜这家酒楼其余包厢的夫人小姐们不这么想啊。 她们叽叽喳喳的,还以为是她们的喊叫声把状元郎的视线吸引过来了,所以激动的往下抛荷包帕子和首饰珠玉呢。 小鱼儿:岂有此理! 第140章 变化 小鱼儿非常非常不高兴! 爹爹明明就是被她喊来的,旁边那些人为什么会以为,爹爹是被她们的喊叫声引的看过来。否定了她的功劳不说,还往爹爹头上砸首饰珠玉,这也幸好爹爹武功高躲闪及时,不然不就和下边另外两个骑白马的叔叔一样,被砸的鼻青脸肿了么。 那些人好坏好坏啊!竟然砸爹爹,小鱼儿不高兴,嘟着红润润的小嘴巴愤怒得想,要是她也会爹爹的武功,她一定……一定把那些首饰珠玉砸回去,让她们欺负爹爹!! 小鱼儿扭过头,还想朝旁边包厢的人吼两句,让她们不许欺负人,可惜,还没等她开口,下边人就炸开了锅。 原来不知道是谁手误扔了一小块银角子下去,砸到了叫“探花”的人脸上,那人鼻子血流如注,周围的人顿时全吓坏了。 这幸好是砸到了鼻子,鼻子出血还没大碍,可若是把人脸砸破相了,这找谁说理去。 本朝律法,身有残疾和面有瑕疵的人,不能在朝当官。要是这探花真破相了……这责任谁能担当的起。 有了这一出意外,下边当差的差役也吓了一跳。慌忙敲着铜锣大声警示:不许抛重物!违者按律惩处! 瑾娘看见翩翩和长乐手上也拿了东西,连忙出声制止,“都安分点,扔个帕子凑个热闹就算了,带棱角的东西可千万不能丢。” 翩翩和长乐连忙点头,“知道了嫂嫂。” 两人连忙把荷包收起来,从袖中抽出帕子,还没来得及丢,就见小鱼儿黑漆漆的眼睛咕噜噜一转,然后把一直捏在手里的帕子扔了出去,“爹爹,娘亲的帕子。” 徐二郎之前避开了所有女子投来的鲜花荷包和绣帕,在榜眼、探花被砸的满身狼藉、花红柳绿的时候,只有他依旧朗月清风、萧萧肃肃,看起来可不就更招人眼了。 可这么招眼的状元郎,竟然陡然腾空而起,将一方即将被风卷走的帕子拢入掌心,而后一个回旋踢又安然坐回到马上。 小鱼儿欢呼雀跃,拍着巴掌给爹爹鼓掌,“爹爹最棒。” 徐二郎蹙着眉头盯着女儿看,小鱼儿陡然反应过来自己做的出格了,爹爹这是不高兴了,小姑娘担心爹爹处罚自己,一缩身子,不见了人影。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徐家的人没有被徐二郎这一举动惊着。倒是其余旁观者,哪怕是诸位同科进士,却俱都以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徐二郎。 他们之前怎么就没发现,他们之中竟然有一个异类!!! 方程陡然开口,“徐翊,你,你怎么会功夫?”功夫还那么俊,是他平生所见最高的高手了! 方程鼻子还在出血,他一只手捂着帕子捏着鼻子,另一只手虚虚掩在面前,好遮盖住此时不雅的画面。因为鼻子被捏着,他说话瓮声瓮气的,不仔细听还真听不见他说什么。 可徐二郎和李和辉都练过,两人距离方程又很近,所以他说的话两人自然一字不落的听到了耳里。 李和辉闻言就笑着替徐二郎解释说,“士衡乃平西侯府出了五服的亲戚,平西侯府祖上以功勋起家,据说族中弟子从小都要习武,士衡想来也是因此才习了一身好武艺。” 徐二郎点头,以此表明李和辉猜测的没错。 方程见状轻哼一声,随即便不说话了。他得罪不起李和辉,本来还觉得徐二郎是软柿子,他想捏一捏以报被夺走状元之仇。可谁知徐二郎看起来不声不响,其实本事大着呢。 他亮出的那一手功夫,怕是寻常数十个大汉也别想近身。他原本还想找人教训他一顿,如今也只能识趣的熄了心思。 走马游街好不热闹,可队伍终有走过去的时候。小鱼儿亲眼看着爹爹从眼前走过,就有些忧郁,可随即她又看到了走在为首三匹马后边的诸多进士,其中自然包括林父。 这些普通进士远没有状元榜眼和探花吸人眼球,一来他们都是二甲三甲,再来容貌不好,年纪也大上些许。总的来说,此番科举一甲三人像是把所有人的灵气都吸走了,当真称得上一句得天独厚,少年有为。 可不管怎么说,这些进士到底是占了大多数,且以后也都是要派往各地为官的。风水轮流转,指不定二三十年后,那些一甲的都成了翰林院的老学究,反倒是这些不起眼的二甲进士,则熬出了头,成了一方大员。 这样的事情又不是没有过,纵观整个朝廷的京官,出身一甲的毕竟是少数,反倒是那些二甲出身的进士,如今都成了朝廷的中流砥柱。 所以对于这些人,百姓们也多看了几眼。 而小鱼儿眼尖,就因此瞅见为了林父。 小姑娘当时就皱起眉头,怎么可以让外公走路呢?外公年纪比爹爹大多了,可是爹爹就骑在雪白雪白的高头大马上,看上去神气的不得了,而外公,淹没在人堆里,还要步行,外公太受罪了。 小鱼儿张口就要说什么,不料被瑾娘一把捂住嘴。 这小祖宗瑾娘是有些怕了,往常在家看着也是顶顶有规矩的,还以为很拿的出手,可谁知道,出来一趟就露馅了。 这姑娘口无遮拦,还有些争强好胜的心思,还怜悯弱小,这要是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怕就怕隔墙有耳,这话被有心人听了去,传出去影响了她爹的前程。 回家时坐在马车车厢中,瑾娘有心给女儿上一课,可到底顾忌这是在大街上,怕一个不留神说话声音高了,被人听了去,对女儿名声有碍。所以她想了想到底是闭了嘴,熬到家才将几个小的都叫到花厅,给小鱼儿上上紧箍咒。 首先要教的,就是“祸从口出”四个字。瑾娘从“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几字开题,给小鱼儿说了好几个因为口无遮拦,导致横祸挺尸,甚至牵连家族的事例。小鱼儿被吓的小脸煞白,瑾娘看了于心不忍,可既然开了口,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不然孩子不定什么时候就惹祸了。 她佯作没看见小鱼儿失态的模样,又点了其余几个小的,“让你们几个留下,不是让你们看热闹的。而是小鱼儿这个毛病,你们几个身上多多少少也有。你们如今是孩子,就是说错了话,大人也好打岔过去,说你们还小,以后会改。可那样搪塞推责不是为你们好,真正为你们好的,是让你们适应这世道的生存规则,这样你们以后才能在规则的范围内如鱼得水。而不是如同现在一样,浑浑噩噩的,口无遮拦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人,让自己祸害进去,把家人也牵连了。” 长安当即行礼,“侄儿谨记婶婶教诲,婶婶放心,以后侄儿说话行事定当三思后行,绝不逞口舌之快,给家里招惹祸患。” 长平和翩翩、长乐反应过来,也接连保证,他们都记住了,不会在外边说些有的没得的。 小鱼儿本来还泪眼巴巴,可怜兮兮的看着母亲。她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结果就被母亲教训了,她好委屈的。 可如今哥哥和姐姐,甚至就连小姑姑都保证不说错话,小鱼儿就觉得,那她保证一下好像也不丢脸。所以小姑娘努力板着脸,吸了吸小鼻子,也承诺以后不乱说话了。 给几个孩子上完了教育课,青禾就来询问是不是等老爷回来再用饭。瑾娘回了一句再等等,青禾就下去了。 既然要等林父和徐二郎回来用膳,那这会儿且闲着,几人就又说起别的。 长平素来是比较活泼的,此时也是他先开口,就听他说,“既然要科举,还是得努力些。不做且罢,既然做就要做到最好。” 翩翩不知他为什么发出这样的感慨,长平就解释道,“想想一甲三人可以坐在良驹宝马上走马游街,其余进士及第诸人却只能步行跟随,我就觉得胸腔中一股壮志在咆哮。我徐长平不做且罢,既然要科举,肯定要得中一甲,要是落到二甲里边去,我就……” “你就怎样?” “我就,哼,我就弃文从武。” 一屋子小孩儿都“嘘”了一声,显然没把长平这话放在心上。瑾娘也没把长平这“豪言壮语”听到耳朵里,她刚洁面过来,就听丫鬟说两位老爷过来了,瑾娘就让人张罗上饭。 徐二郎和林父本来今天是回不来的,因为应酬太多,同科进士中有一人祖上是富贾,如今出了他一个进士改换了门庭,那人大喜之下在望仙楼请客,邀请诸位同科都去赴宴。 徐二郎做为新科状元,自然也被热烈邀请了。可他惦记家中妻小,所以硬是陪了几次罪,才从众人的围绕中脱身,以至于回家的时候比预料的时间还要晚些。 徐二郎已经换上今早出去时穿的衣裳,那是一身鸦青色绣锦绣云纹直缀。他面色白净如玉,再配上头上的羊脂玉冠,愈发映衬得整个人如同朗月清风般的玉面公子似得,矜贵优雅,品貌非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中了状元,了了心事,夙愿得,还是因为已经一脚踏入官场的缘故,瑾娘隐隐觉得,徐二郎身上的气度都和往常不同了。 好似更自信了,也好像更韬光养晦了。说不上来究竟是那种,但他这个人,瑾娘觉得好似突然间就收敛了所有锋芒,藏剑于鞘,讳莫如深,让人敢敢深究。 不止是瑾娘觉得徐二郎有了细微变化,就连屋中几个孩子,见到徐二郎也有片刻的迟疑。 小鱼儿歪着脑袋看着走近的父亲,想要扑上去叫爹爹,可她倏然有些迈不开腿。 还是徐二郎先张开手,喊了声“小鱼儿”。 他一开口就如同冰雪初霁,刚才那种微妙的气氛也烟消云散了。小鱼儿如同小兽一样喜滋滋的扑过去,一下跃到徐二郎怀里,“爹爹。” 徐二郎抱着女儿起身,看向瑾娘笑了一下。 瑾娘心里陡然一松,不知为何眼眶就红了。 徐二郎就说,“为夫高中状元,娘子不该欣喜么,怎么哭了?” 瑾娘就嗔他一眼,“那里哭了?”一抹眼角果然有泪,瑾娘吱吱呜呜辩解,“我这是喜极而泣。” 翩翩看出嫂嫂不自在,赶紧出来插科打诨,“对啊对啊,二哥我听说六品官员都能荫封妻母的,但是只能封一人,那到底是要给我嫂嫂封诰命,还是给娘封诰命?” 徐二郎对这点还真不清楚,其实翩翩也不清楚,若不是今天去外边看热闹听隔壁的人酸了几句,她都不知道二哥还能荫庇到嫂嫂和娘亲。但是,只能封一人,那这个诰命是给娘亲还是嫂嫂?这真是一个问题。 私心里她觉得这个诰命给嫂嫂似乎更好些,毕竟娘亲远在西北平阳,她又不喜欢交际,只喜欢一个人呆着自娱自乐。若是把诰命给了娘,娘成了本地的“名人”,以后可有的忙了,怕是再不能那么潇洒的过日子,想来这也不是娘希望看到的。 倒是把诰命给了嫂嫂……嫂嫂以后要带着她们交际,有了诰命才能更快的融入京城那些夫人的圈子,才能不被人鄙视嘲笑。 但话又说回来,不孝可是大罪,是要被御史批判的。所以若是二哥真给二嫂请封了诰命,却把娘亲抛在脑后,那这可就是二哥的黑历史了,一辈子也洗不干净的那种,以后大家想要攻讦二哥了,就把不孝亲母这条罪名一摆,二哥还不得让人攻击。 这也不好,那也不好,翩翩越想越觉得“诰命”就是个烫手山芋。可就这个烫手山芋,多少人想了一辈子都没有呢。 唉,不能想了,越想越愁,脑壳儿都开始疼了。 徐二郎这时却道,“诰命的事儿我也不清楚,等我过几日切问问礼部的郎官。这几日却无暇顾及这些,我还要参加几个同科进士举办的宴会,还有陛下举办的杏林宴,还要去拜访座师,以及两位恩师,还要去平西侯府走一趟……” 不知不觉徐二郎就说的远了,可他说这些,翩翩这个小姑娘家可不爱听,就开口说,“二哥,二哥你说些别的,说说你在金銮殿上的事儿,说说陛下长得……”是方是圆。 翩翩吐了吐舌头,将后边几个字咽了回去,好险,刚才嫂嫂才教训过,她差点又口无遮拦。幸好她反应及时把那几个字咽了回去,不然肯定又要被嫂嫂罚抄书了。 第141章 报喜(一) 翩翩这么一说,长安长平都有些意动。两个小伙子正被今天二叔打马游街的场景刺激的热血亢奋,此时又一听小姑说起金銮殿,不免幻想起自己有朝一日在里边奋笔疾书,慷慨激昂的画面。 少年最是热血,不知不觉就激动的浑身打颤,抑制不住兴奋的央求徐二郎,“二叔你就说说,也让我们长长见识。” 瑾娘闻言点头,这事儿确实可以说说。没见现世多少家长为了刺激儿女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在假期里要带着孩子们去国内顶尖一流的大学去逛一逛,体会体会里边的文化和氛围,好让孩子产生憧憬向往的心思,更有学习的动力。 这就和现在一样,当然带着长安和长平去金銮殿参观明显不现实,但让徐二郎好好说说金銮殿的威严辉煌,也能让两个孩子产生“此生必定要去金銮殿一游”的心思。那么他们之后还会不努力么?那肯定不会的,说不定被徐二郎一刺激,两人就成了学习的永动机呢。 徐二郎见一家人都眼巴巴的瞧着他,就有些意动。 金銮殿上的事儿倒没什么需要避讳的,况且也没涉及到什么隐秘,说出来也无碍。 心思电转间,他已经开了口,先说起殿试。说到殿试不免就要提起监考的陛下和太傅。 陛下威严甚重,让人不敢直视其天颜,周身威仪肃穆,有龙腾虎跃之相。太傅看着却慈眉善目,浑身上下一股大儒学究的气质,但看起来要好接触一些。 但满朝廷的人都知道,太傅看着儒雅温和,其实性情执拗,最是公正公平的一个人。朝中有什么不平事,他总要说道上两句。偏他辈分高,不仅是皇帝的岳父,还是赫赫有名的三朝元老,被前两代皇帝亲自盖戳“中正勇直”一个人。所以满朝人即便都对太傅那张嘴有些怨恨,明面上却都不敢说些什么。 随后又说到过了中午,即将考试结束时,因为腹中饥饿,也因为还有些考题没有做完,有些考生就急了眼,忙中易出错,就有贡士把砚台打翻了。不仅将墨水洒在了衣裳上,失了容颜体统,甚至连试卷都有了污渍,被当做刻意作弊的试卷处理。 听到此不仅瑾娘心道一声“可惜”,就连长安长平也露出扼腕叹息的神色。 他们是学生,钱夫子也准备让他们三年后下场小试一下。所以一想到届时考场上他们如同这位贡士一样,忙中出错,那真是气都要气死了。 辛辛苦苦几十年,就差临门一脚了,偏这一脚还没踹出去,整个人就被衣襟绊了个趔趄。这样的事情,别说寻常人忍不了,就是神也忍不了啊。 两个小子捶胸顿足,连连叹气,瑾娘见状就见缝插针说道一句,“所以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要做到一个稳字。只要稳住了,就会等来转机和柳暗花明的结果。可若是稳不住,心慌意乱之下哪怕出了一个小错,说不定也会因此满盘皆输,功亏一篑。” 长安长平躬身行礼,“谨受教。” 徐二郎点头,又继续说起他被陛下赐了表字一事。 这事儿他们还真不知道,就都兴致勃勃的央求徐二郎仔细说说。 恰此刻去换衣服的林父过来了,他见这一家人正说的乐呵,也不打扰,摆摆手让几个孩子都坐下,就随手挑了张凳子落了座,也一起听徐二郎给孩子们讲金銮殿的事儿。 徐二郎说到他被陛下赐字“士衡”,长平就问,“这两字取自那里,可有什么说法?” 徐二郎随口说,“不在四书五经之内,没有说法。” 长平不信,“二叔骗人。圣上这还是第一次在殿试时给人取表字,若非非常看重二叔,怎么会有如此突兀的行为。说圣上只是心血来潮,随便择取两字赠予二叔,我是不信的,二叔不要看我小就诓骗我。” 徐二郎但笑不语,林父也扶着美须哈哈一笑。 长安蹙着的眉头缓缓松开,“我有一解,不知对不对。” 徐二郎来了兴趣,看向长安,“说一说。” 长安就道,“衡乃辅佐之意,又恰好应和了二叔名讳中的‘翊’字。取士衡两字恰到好处,一举两得。”长安朝二叔拱了拱手,“恭喜二叔。”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最起码几个小姑娘都没听懂,可瑾娘和徐二郎、林父却都听明白了。 瑾娘心中就不由赞了一声,长安当真是不错的。心思机敏,不点就通。不说别的,只这点悟性,就不知胜过了多少人。 林父也道,“是个出息的,好好教一教,以后有大造化。” 长平一开始对大哥的话摸不着头脑,听得晕晕乎乎。可外公都夸奖大哥了,说明大哥说的肯定是对的。他再顺着大哥方才的话思考,慢慢也醍醐灌顶,晓得为了其中深意。 大哥毕竟是大哥,这脑子,比他管用多了。 这环环绕绕的东西,说实话他有时候能弄懂,但有时候也弄不懂,说到底还是缺少了些敏感和直觉。但长平也不以为意,能把政治玩的得心应手的人,心眼都多的跟筛子似得。他不能一眼看透其中的猫腻,正说明他这个人心眼少,和他相交保证别人吃不了大亏,那他的朋友肯定会相交满天下。所以,没什么可失落的,他也有自己的好处啊。 徐二郎说完了,一家子却都听得意犹未尽。然现在天已经晚了,早就过了饭点,徐二郎和林父今天一天都没怎么用膳,如今再饿下去对胃不好。 瑾娘就招呼丫鬟摆膳。 其余几个小的见状,就有些可惜。他们本来还想央求外公也说说他考试的情况的,可嫂嫂都让上饭了,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况且,不说吃饭还好,一说他们也饿的厉害。所以,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其他,等吃饱了,再央求外公说“故事”外公也一定会同意的。 饭吃到一半,瑾娘就听青穗过来汇报说,“前院住的王公子和郑公子过来给老爷和林老太爷贺喜了。”老爷指的是徐二郎,这是到了京都后,瑾娘才让丫鬟们改的称呼。称呼徐二郎为老爷,称呼她为夫人。因为如今两人也是当家做主的人了,再称呼徐二郎公子有些不合适,所以即便“老爷”这个称呼把人叫老了,瑾娘听着也非常不得劲,但还是这么叫过来了。 一听说王轲和郑顺明要过来,瑾娘就道,“要不把人请进来?” 徐二郎却道,“不用了,我也吃的差不多了,去前院和他们聚聚。”到底是住在一府的好友,别人的邀约他可以借口拒绝,这两人却不好往外推。 瑾娘也知道这点,可随即又想到,他们这一聚肯定是要吃酒的,甚至往后十天半个月内,徐二郎的应酬都少不了,那这胃可就要遭罪了。 瑾娘就心疼的说,“你好歹再吃些,吃饱了喝酒也能舒服点。我这会儿让人去给你们准备一桌酒席,也需要点时间,你就再吃些。” 徐二郎就真的又坐下用了一碗饭,瑾娘则让人传信出去,让王轲和郑顺明先去前院花厅等着,顺便问了徐二郎的意见,让人请了辛魏过来一道吃酒。 左右这一顿是跑不了的,早吃晚吃都一样。 说到辛魏,不免又说起宿迁,瑾娘还想问,是不是把宿迁也一块儿请来,徐二郎就道,“让墨河跑一趟宿府,把宿兄也请来,我们几个人都齐聚了,不好缺了他。”又说宿府距离这边稍远,墨河去还能快些。 于是墨河就去请人了。 徐二郎稍后就离开了,走前还请林父一道过去吃酒。林父闻言却摆摆手,“我就不去了,年纪大了,这些天提心吊胆的有些吃不消。今天又大喜大悲,伤神的厉害。你们吃酒去,我和这几个孩子说说话,一会儿就歇着去了。” 徐二郎见状也不多求,行了礼告退。他一走整个花厅都热闹起来,几个规规矩矩的孩子现在恨不能翻过桌子坐到他们外公身边,让他们外公快点讲故事。瑾娘见状一挑眉,把筷子往下一放,看着几个猴孩子,“老老实实吃饭,吃完饭再作妖。” 好,山大王走了,还有另一个大王呢。几个孩子瞬间老实了,一个个猛往嘴里扒饭,那吃相看得瑾娘又头疼了。 好不容易众人都吃好了,瑾娘挥挥手,几个猴孩子都退了席,围到了林父跟前。 林父乐呵呵的,被几个孩子央求着“快讲”“快讲”也不恼,反倒抱着小鱼儿在怀里,笑呵呵的给几个小外孙讲起了见闻。 林父的讲述有很多与徐二郎重合了,但是没关系,听第二遍也很有意思么。尤其徐二郎坐在金銮殿前边,看不见后边考生的动作,反倒是林父,因为会试只中了二百三十六名,所以位置靠后。非常凑巧的是,当时那位打翻砚台的贡士,就坐在他正前方。 他那砚台摔倒地上的时候,林父没设防之下被惊得手一抖,差点滴了墨水在试卷上。还好他反应快,及时用手接了一下,随后又用手绢将手心的污秽清理了,没有留下痕迹。 不然,污了衣裳和试卷都不好,前者御前失仪,后者如同作弊,哪一样都会给人留下坏印象。好在林父处理的及时,侥幸逃过一难。 第142章 报喜(二) 几个孩子听到还有这插曲,也是为林父捏了一把冷汗。 小鱼儿其实还不能听懂什么御前失仪,什么作弊,可看哥哥姐姐和小姑姑,俱都露出惊魂甫定的模样来,就晓得外公刚才说的肯定是要命的东西。 而哥哥姐姐小姑姑都如此害怕了,可想而知当时外公会如何心惊胆跳。 小鱼儿想想就心疼了,不由伸出带着肉窝窝的小手,一下下拍着外公的胸膛,“外公不怕了,外公回家了,不怕了。” 一屋子人被这小不点的骚操作弄得哭笑不得。不过好的一点是,刚才那种凝重的气氛是没有了。 林父到底提了这么多天的心力,如今心愿达成,所有的精神都散了。他只觉得困倦的厉害,张嘴打哈欠止都止不住。 瑾娘见状就说几个孩子,“外公累了,还想知道什么,等明天外公有空了,再让他和你们讲。如今咱们先让外公回去休息好不好?” 几人都点头。 长安长平起身说,“婶婶,我们送外公回去。” “好,那就交给你们两个了。” 瑾娘和翩翩、长乐、小鱼儿将三人送到翠柏苑门口,远远看见长安长平扶着林父消失在绿荫中,几人才回去休息。 翩翩几个今天还准备睡一个房间,她们有很多话要说,如今一点都不困。 倒是瑾娘困倦的厉害,也不管那三个小祖宗了,只叮嘱嬷嬷们看牢些,别让她们在屋里胡闹,到点了让她们睡觉,随即她就洗漱歇息了。兴许是困的很了,脑袋沾到枕头就睡死了,第二天一睁眼就见天色早就大亮了。 瑾娘问丫鬟徐二郎去了哪里,话落音就见徐二郎正好从门外走进来。他手中拿着一封书信,是给平阳镇去的家书,徐二郎交给瑾娘,问她是否也写一封。 瑾娘就说,“肯定要写的。我先看看你写了什么,要是你写过的,我就不提了,你疏漏的我再补上。” 徐二郎点了头就说,“写好后交给汇河,让他找人送出去。我稍后要去拜见座师,今日不在家,且不用等我吃饭了。” 瑾娘早有准备,说了声“好”。 徐二郎离开后,瑾娘打开他写的书信,仔细读起来。 书信一股直男风,上边三两笔交代了他将三郎打发到军营,随后他殿试中了头名,被陛下钦点为状元,并赐字“士衡”一事……再就没有了。 从头到尾,连一张纸都没写满,这么简陋的家书,瑾娘真是头一次见。 她也真是长见识了,对徐二郎的直男人设认识的也更深刻一些。这人,把这书信送回家也不怕徐母暴走。 哦,徐母头一眼肯定会暴走的,但随即她只会欣喜若狂,把让她暴走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去。 二郎中状元了,光宗耀祖了,徐母的夙愿得逞,怕知道这消息后就要激动的去给青丘山所有的菩萨塑金身。那里还能想起她还有个三儿子,而这儿子还被徐二郎背着他们送到了军营去操练。 不得不说,几年相处下来,瑾娘对徐母的性子还是非常了解的。 最起码,徐母接到瑾娘和徐二郎的书信的时候,那反应真是和瑾娘所料的半点不差。 儿子和媳妇一同送信来,徐母首先翻看的自然是儿子的信。 然后她就看到,二儿子背着他们将三郎送到了军营。 看到此处徐母怒火汹涌,真是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到京都,将那不孝子给狠狠的棍打一顿。 大郎战死了,她只剩下了两个儿子。两个儿子她虽然都没怎么管过,但那到底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怎么会不珍视,不爱重! 也正是因为珍视,因为爱重,她在明知道二郎渴望习武从军的时候,硬是以死相逼儿子弃武从文。她心里不是不愧疚,不是不难过,可比起儿子的梦想,明显是儿子的性命更重要。她不能容忍这个儿子也出意外,所以做了儿子最厌恶的事儿。 可即便会痛恨她又如何,她儿子今后会走一条安稳的路。人生不一定有多大出息,但最起码他整个人安然无忧。 可恨她当时把主要压力都给二子,对三儿子只是简单要求了几句,却没有声嘶力竭的要他也保证再不入军营。结果可好,这就出岔子了。 那两个逆子!! 怕是其中一人早有“反心”,而另一人干脆就给提供了机会。结果可好,她的三郎入了军营。以后说不定会上战场,说不得也会丧命。 徐母气的不住抚摸着胸口,郁怒压的她简直喘不过气来。 可如今有什么办法呢,那两个孽子都大了,翅膀硬了,已经飞出了她的掌控了。徐母再怎么怨恨,也只能自己生闷气。 李嬷嬷看着徐母大喘气的模样,可是吓坏了。 家里几个小主子都上京了,可她对这个丝毫没有主母模样的徐母,丝毫不敢懈怠,甚至伺候的比以往都要用心。 不为其他,只因为二公子特意派了人盯着府上呢。但凡府上有什么风吹草动,二公子那里不多时就会得到消息。 先不说她本来就不敢违背主家做些恶事,只说她当做儿子养的一个侄儿也被二公子带走了。那小子是她哥哥家的幺儿,机灵活泛,和她很亲近。她是把那小子当儿子看待的,还指望老了以后把体积都留给那侄儿,好让那侄儿给她摔盆送终。二公子把人带走的意思不言而喻,也因此,李嬷嬷可不就更安分了,伺候起徐母来,真是用足了十二分的心力,不敢让徐母有一点不舒坦。 如今看徐母气坏了,险些喘不上气,李嬷嬷吓的一颗心差点从嘴里蹦出来。 好在她也是识字的,一眼看去就扫视到信上说辞。看见三公子从军了,李嬷嬷心惊肉跳,暗地里却道:难怪老夫人气成这个模样。可稍后她又看见了什么?二公子殿试中了头名,被陛下点为状元。 李嬷嬷激动的嗓子都劈了,尖利的声音吼的徐母耳膜阵痛,“夫人,夫人您快接着往下看,二公子中状元了!二公子是陛下钦点的状元了!!” 徐母先还不明所以,条件反射随着李嬷嬷手指点的位置看去,结果一眼看到状元两字,她热血上头,只听“轰”的一声响,像是有噼里啪啦的烟花在头脑中炸开了。 二郎中状元了!!! 是状元,陛下钦点的状元!! 徐母拿着书信一下站起来,激动的面容都有些扭曲。而后,倏然一声哭嚎,徐母喜极而泣,“我的二郎啊!我的二郎中状元了!”此时此刻,什么三郎啊,从军啊,全都不在徐母脑海里了。她现在哪里还能想到那些有的没的,她现在满心满眼只有她的二郎。 她的二郎争气啊,中状元了,成了朝廷的六品官员,比县令的官职还高呢!!她的二郎啊,给她挣了大脸面了。 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们此刻才确信,二公子是真的中状元了! 方才李嬷嬷那么说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李嬷嬷在开玩笑。毕竟任谁也想不到,弃武从文没几年的二公子真能在殿试中拔得头筹。尽管他会试考的好,可他们当初都以为二公子只是运气好而已。却原来,二公子是实力强,运气不过是他实力的一部分罢了。 屋内的丫鬟俱都喜形于色,激动的给徐母贺喜,“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了。二公子中了状元,以后您就是诰命夫人了。” 屋中正热闹,外边就有丫鬟跑进来,匆匆禀告说,“老夫人,老太爷回来了。老太爷……” “老太爷什么老太爷,我回趟自己家还得禀告,说不得这家里是谁当家做主了。” 徐父掀开帘子进门,脸上的表情不太高兴。徐母却根本不把他的脸色看到眼中,她前半辈子指望不上他,后半辈子也不指望他。更何况如今儿子出息了,她全部的希望都在儿子身上,就更指靠不上这老东西了。 徐母毫不客气的顶了回去,“这个家谁做主我管不着,可在我这鹤延堂,就是我做主。”意思是,这还不是你胡闹的地方,我不惯你这毛病。 徐父“嘿”了一声,“你这婆娘,年轻时候装文雅有礼装的好,骗的我想都没想就把你娶进门。结果可好,你都是装的。唉你说你现在怎么不装了,你这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就这么招你嫌?” 徐母冷“呵”一声,意思不言自喻。徐父被徐母气的眼发花,但是他还记着此番回府是有正事的,和这婆娘争执纯粹浪费时间,他现在哪有心情和她吵啊,他满心满眼都是儿子的书信。 算算时间,儿子这时候殿试早就该完了,那么这封书信就该是报喜的。只是不知道儿子中没中进士,进没进一甲。 徐父对儿子的要求真心不高,他觉得儿子能中进士就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可儿子上一次会试的成绩好,会试第二名,这成绩他真是想都不敢想的。既然会试成绩这么出彩,那他是不是可以期望儿子殿试能进一甲? 要是儿子进了一甲,他就摆上七天七夜的流水席,请全镇的人都来吃席。 第143章 功名旗杆 越想越按捺不住,徐父一再催促徐母,“二郎的信呢,你赶紧拿出来给我看看。你别骗我说二郎没来信,我在这家里也是留了人的,刚才已经有人给我报信儿说二郎来信了,你赶紧拿出来我看看。” 说到徐二郎,徐母表情一柔,也懒得和徐父再说道些有的没的,就将并拢在一起,被袖笼掩住的双手分开,将其中一只手中捏着的信张递给徐父。 徐父一见徐母从袖笼中拿出的书信,心里又忍不住嘀咕一句:这婆娘藏的可真好,他真就一点没发觉她并拢双手的模样有那里不对。 很快徐父就无暇顾忌徐母了,他和徐母的反应一样,先看到了二郎做主将三郎送到京郊军营一事,气的吹胡子瞪眼睛,大骂“不孝子”,还说徐二郎越过他们这对爹娘私下决定兄弟的前程,这是没安好心。结果,转眼就看到二郎中了状元。 徐父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那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了。 他还怕是自己日有所思,眼花了看错了字,就吆喝一声让外边的王奎进来,给他看看二郎是不是真中状元了。 王奎:都说几百遍了,老爷我真的真的不识字啊! 王奎心里苦,但他不敢说。 他是老爷的贴身小厮,进老夫人的院子没什么,可进老夫人的院中的房间就不妥当了。更何况,自从老爷和老夫人“分居”以来,他在鹤延堂的那点体面也渐渐消失了。若非他硬着头皮跟着闯进来,刚才在进院门的时候,就被那守门的婆子拦下了。就这,进了院子他也不能靠近厢房,老老实实的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猫着。结果正猫的得趣呢,老爷就喊他了。 王奎: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徐父喊了几声,没把王奎喊进来,不由骂了一声,“只吃食儿不干活儿的混账,用到人的时候就跑没影了,看老爷我一会儿打得你哭爹喊娘!” 他又转向徐母,“二郎这是……真中状元了?” “上边白纸黑字写的明白,老爷难不成是老眼昏花,连那几个字也不认识了。” 徐父得到肯定答复,傻子似的嘿嘿嘿笑起来。 他此时那顾得上计较徐母的坏脾气啊,想起徐二郎还是这原配生的,不由满意的看了看徐母的肚子。心想这婆娘自己没本事,但是耐不住她的肚子争气,给他生了个好儿子啊。 徐母:突然浑身发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徐母斜睨一眼徐父,那眼神要多嫌弃有多嫌弃,徐父不以为意,他现在心情正美呢。儿子中了状元,光宗耀祖了。而且还被陛下点入翰林院为官,正六品的侍读,虽说是给皇上讲书的差事,好像很不起眼,但耐不住能直接面君啊。 人的感情可不就是这样一点点处出来的。见得面多了,情分深了,陛下就知晓二郎的好处了,那距离二郎升官加爵还远么?不远了!!! 想想兴许要不了几年,儿子就能混个二品大员当当,徐父真是热血澎湃,感觉自己像是瞬间年轻了十岁。 等看到信的最后,儿子还被陛下赐了字,就叫“士衡”,徐父更是觉得自己刚才的臆想没错。 陛下肯定是很看重他们家二郎的,只是发愁二郎刚入京为官,没有政绩,不好提拔,所以才封了六品。等再熬些日子,二郎肯定能如同坐着宝马一样的速度疯狂升官。 越想越美,徐父不由念叨出声,“润之多土啊,还是士衡这两个字好。陛下就是水准高,听听给二郎起的表字,都透着一股浓浓的辉煌气息。” 徐母听他说这话还有些莫名其妙,她毕竟没有把信读完,所以狐疑的瞅一眼徐父,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有的没的。 徐父见状就把信递了回去,“你看看,你好好看看,我们二郎这下真的出息了。陛下都给他赐字了,不行,我一定要把这事儿说给爹娘听,你赶紧看完这信,一会儿我去祠堂把这信烧了,让祖宗们都瞧瞧。” 徐母竟然没有反对,还深表认同的点了头,将读完的信递给他。末了还不忘体贴的说,“再给祖宗们读一读,婆母她老人家不识字,你就是烧给她,老人家也不认识,你还是亲自读一遍再烧。” “这还用你说。” 说完这句徐父又摸着下巴道,“不知道二郎什么时候回来,他中了状元是大事,我准备召集族人重新开宗祠祭祖,顺便再办几场流水席,给他庆祝庆祝。” 徐母皱眉,“何时回来的事儿,二郎没说。” 徐父看了看手中的书信,上边确实没提及何时归家的事儿,不由念叨儿子,“这么大的事儿也能忘,真是靠不住。” 徐母倏然想起还有一封信没拆,就道,“瑾娘也来了信,说不得会提及此事,我先看看。” 徐父又嘀咕一句,“有其母必有其子,怪不得二郎做事不周全,都是拜你这当娘的所赐。” 徐母:呵呵。真要这么说,儿子中状元我可要居头功。 比不得徐二郎的书信语言简练,直指中心,瑾娘的书信就琐碎多了。先是写了家中几个孩子如何,又写徐二郎考前的准备工作怎样,还把金銮殿上发生的事情,转述给徐母,图她一乐。此外还写了三郎在军营不错,已经来了两封家书,他读书识字兵法学的好,加上武功卓越,很受上司赏识,已经被破格提拔为小队长。又写她如今肚中的孩子如何,府中的人情往来怎样。最后才又写到,因为陛下让二郎半月后入职,时间紧迫,他们就不回平阳来了。另外还叮嘱徐母,说是过些时日许是会有差役和礼部的人来平阳,为的乃是功名旗杆的事儿。 古代有功名旗杆、旗斗和牌坊。若中秀才,可以立旗杆,旗杆上没有旗斗。若中举人,立旗杆,旗杆上一个旗斗。若中状元,有三旗斗。若是族中出了一品朝廷大员,则可在族中祠堂前,立四斗旗杆。 平阳镇秀才十多位,举人只有四人。当然,那是以前,如今么……不算已经脱离了举人范畴的徐二郎和林父,至今还是四位举人。只是其中一位老举人,也就是当时石老太爷想让徐二郎拜师的那位,在他们搬离平阳镇前几个月就仙去了,而如今又多了一位郑顺明郑举人。所以,整个平阳镇的一斗旗杆,数来数去还是四支。 三斗的旗杆那真是从来没有过的,四斗旗杆更是想都不敢想。而如今,徐二郎中了状元,按例朝廷当在徐家宗祠外设立三斗旗杆。 这是大事儿,普天同庆的大事。 因为这件大喜事,徐父和徐母连徐二郎不能回来的怨念都散了。他们红光满面,一个个激动的双眼泛光。 三斗旗杆好啊,这旗杆立起来,只要不是天灾,几百年都不会倒的。那么后世子孙就都知道,他们徐家出了一个状元,而他们这对状元爹娘,也要跟着一起出名了。 徐父摩拳擦掌,连道几声“好好好。” 徐母就说,“你现在就去找族老,让人把宗祠那边好好休整休整。别礼部的郎官来了,看到那里还污糟一堆,那就丢二郎的人了。” “是是是,我这就去。” 事实上,哪里用的着去收拾呢? 一个宗祠是一个族姓的颜面,哪怕是一家一姓之人,不管各家府上收拾的体面不体面,反正宗祠前后左右肯定都要收拾的妥妥当当,干净整洁。 徐家在平阳镇的宗祠就是如此。 甚至因为徐家族人大多富裕,宗祠还远比别人家的更加壮阔宏伟。那一圈宗庙,占地面积可不小,宗庙旁种着诺大一株银杏树,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葱茏茂盛着呢。当时指点徐家族人将宗祠设立到这里的神棍还曾说过,看这银杏树的兴衰,就可以看出这一族的兴衰。意思就是,银杏树与徐家的荣辱富贵息息相关。 之后徐家的繁盛,也正好应和了神棍的话。所以徐家人对这株百年银杏树照顾的特别周到,以至于这树越长越茂盛,体型也越来越庞大,枝干渐渐伸展出去,甚至把半个宗祠的面积都遮蔽起来。 族中人都说“这是徐家还要继续昌盛的征兆”。也正是因此,当初平西侯府打了败仗时,平阳镇徐姓的族人都丝毫不惊慌。毕竟他们亲眼见到银杏树葱茏茂盛,那么平西侯府就不可能败落。换句话说,即便平西侯府败落了,徐姓肯定还有人要崛起,要继续照顾他们这些姓徐的族人。 而如今,那个人可不就起来了。 只是,任是谁也没猜到,那人会是被爹娘以死相逼弃武从文的徐二郎。 徐二郎早先他们都是看好的,毕竟他根骨好,习武是一把好手,武功练的比谁都高。偏这小子脑子也灵活,兵法计谋也得心应手,那时他们还说,这小子要是上了战场,说不定还真能挣个官爵回来。 熟料大郎战死,他父母就走了一步臭棋,逼着孩子弃武从文。当时他们都以为这孩子要废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该劝的他们都劝了,可徐父徐母铁了心要孩子读书,他们也没办法啊。 倒是不想,争气的孩子到哪里都争气。 二郎这小子不声不响中了举人,前不久中了贡士,这才多久,又中了殿试头名,被陛下点为状元。 状元啊,三年才出一个。他们整个朔州,迄今为止也只出过一个状元而已。 大喜!大喜!这真是足以记入族谱的大喜事! 徐姓族人喜形于色,奔走相告,于是不过多长时间,整个平阳镇的人都知道,徐家的那个徐二郎出息了!中状元了!!! 平阳镇的百姓还以为幻听了,以为徐家的人青天白日在做美梦,可随即就有人看到县令亲自带了人到徐家去,那这是就是铁锤了!! 徐家的那个徐二郎他真中状元了!!! 整个平阳镇的人都轰动了!! 就有那看心思机灵,会来事儿的人,赶紧跑到林家去。 林家和徐家同在一个镇上,只是住的远,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但是这点距离算啥,对于有心卖好的人来说,就是你在天边,他也能走到你跟前去。 于是,正在家中给母亲和妹妹读父亲来信的青儿,就听到仆人唤他,说是外边有人找。 林家的学堂在林父去朔州参加秋闱时就停了。 林父不在家,青儿就把自己当成了大人,所以行事做事比平时更稳重几分。 他听说有人来找,就先问是谁,人在哪里,可有提找他何事。 那仆人一问三不知,青儿无奈,只能起身去看看。不过出去时,他也叮嘱了姨母和萱萱,“这几天家里怕是不太平,姨母和萱萱要是不想应酬人,就呆在后边别出来,我统一用姨母身体不适将人打发了就好。”怕姨母多想,青儿又多解释了一句,“姐夫中了状元,父亲也中了进士,不管是要巴结徐家的,还是想要巴上咱们家的,肯定有不少,送礼的人也很多。我没经过事儿,怕收了不该收的东西,到时候给父亲和姐夫惹出麻烦。既如此,我们不如都避着些。” 姨母一听就赶紧摆手,“那你赶紧对外我说病了,我不见客的,人多了吵得我头疼。” 萱萱也道,“我给母亲侍疾。” 青儿温雅一笑,“既如此,做戏做全,我再让人请姐姐家惯用的刑大夫来看看。姨母别担心,就是走个流程。” “好好好,青儿你快出去,别让人等急了。” 外边的来人青儿还真不认识,但却听说过,毕竟此人也是秀才,在镇上多少还是有些名气的。 而这人先是对他道喜,倒是恭喜他姐夫高中。随后又似不经意的问他,林父考的可好? 青儿此时有点摸清此人的来意了。一来确实是卖个好,给他送姐夫的好消息。二来,也是想探听探听父亲是否中进士的。 父亲和眼前这位谈夫子年岁相当,早先还都是秀才。听说此人争强好胜,当初读书时就不忿父亲压了他一头。而之后父亲丧妻丧父丧母,半生坎坷,这人气运却好,父母健在不说,还一口气得了四个儿子。 但是在子嗣上压了“劲敌”一头不算什么,要能在功名上把人彻底打压下去才好。所以谈夫子此后一直参加秋闱,就想着中个举人,好彻彻底底的把林父压下去,以报当年被“欺压”的仇。 第144章 离开 可惜,谈夫子本就不属于那种天赋过人,过目不忘的奇才。 他很轻易中了秀才,气运占了绝大部分。再说年少时还有林父这个劲敌在,他和林父“死磕”,为了把林父压下去当真是用了很大功夫在读书,称一句刻苦绝对不为过。所以童子试不仅轻轻松松过去了,而且成绩还很出色。 可惜,之后林父接连丧妻丧父丧母,家中还有两个弱小的孩子要抚育。他整个人都快被压垮了,心灰意冷之下,就绝了继续上进的心思。 林父不考了,谈夫子紧绷的神经线顿时就松了。这之后他总想着,只要他有生之年考中举人就好,到时候就可以报被欺压之仇了。可到底也觉得,早点中举人比较好,所以谈夫子也没有完全松懈下来。倒是一月里还能抽出十五日去读书,其余半月就外出应酬交际,拓展人脉。 他天赋不高,读书也不用功,加上平阳镇的教育水平到底落后,和朔州根本没法比,所以想多知道,谈夫子的第一次秋闱肯定以失败告终。 此后他不仅没有汲取教训,反倒愈发浪荡。一次次考试,一次次落榜,谈夫子心志都被磨灭了,那里还能提起早先科举的劲头?也就是为了逃避务农,谈夫子才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考,否则他早就放弃了。 而就在他认了命,决定不再瞎折腾的前夕,传来了林父要参加秋闱的消息。 谈夫子大惊失色,随后自我安慰林父都十多年没上考场了,那里还能考出名头?他面上是鄙夷和看不起的,心中却由衷的升起了危机感和紧迫感。 本已决定放弃的人,也咬着牙再次参加秋闱。就想着,哪怕依旧不能中举,可他的成绩肯定要比林父好些。这样就好,这样压了他一头,他也算报仇了。 谈夫子理想很丰满,可惜现实很骨感。 怕是谁也没有料到,林父不仅一下中举,且名次非常靠前,朔州前十名,那墨黑的大字烙在红纸上,烫红了谈夫子的眼。 可惜任凭他如何不相信这成绩,那也是真的。 林父当真中举了!反倒是他,再次落榜!!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谈夫子这次是真的伤心了。 可是伤心也没用啊。他觉得无颜见林父,所以之后在朔州遇到林父都是掩面而走,根本不和林父打照面。 就这样避过了“相见甚欢”的尴尬,谈夫子黯然回了平阳镇,谁知林父他竟然上京了!!他竟然上京去参加春闱了,他也不怕落榜了把人丢到京城去!! 谈夫子还抱着林父会落榜的微抿心思,谁知就被眼前的青儿告知,“父亲中了进士。” 谈夫子:“……” 谈夫子最后是被人背出林家的,他晕倒在地,整个人呼吸急促,像是喘不上气来。 青儿也被吓了一跳,连忙喊仆人过来,准备抬谈夫子去就医。刑大夫就是此时过来的,他一看情况就知道谈夫子是急火攻心,就笑着摇头说,“无大碍,我扎两针就好了。” 然后刑大夫当真拿出银针,在谈夫子头上扎了两下,谈夫子悠悠转醒。 当意识到自己在林家出了大丑后,谈夫子掩着面孔不让人看见。青儿知晓这读书人是知丑了,他心里暗爽,表现的却非常体贴,竟让家里的下人亲自背谈夫子回去。 谈夫子:“……”丢人丢到林家且算了,难道还要丢到一条街上去?谈夫子丢不起那个人,所以出了林家门就让家仆将他放下,他整个人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特意避着人,挑拣着小路走回了家。 青儿目送谈夫子走远了,才带着刑大夫去给姨母诊脉。 他自觉替父亲出了口恶气挺爽的,但是又想到谈夫子刚才突然晕倒时下人的画面,青儿也心惊肉跳起来。大小伙子默默琢磨:看来以后说话要更艺术些,可别再一不留神将人气出个好歹。不然那不是坑别人,那是坑自己呢。 京城中杏林宴早已结束,徐二郎也入了翰林院为官。吃饭科举的一应事宜已经全部结束,学子们陆续离京。 林父也准备回去平阳镇了。 他离家时间太久了,还真有些想家。尤其出了这么大的喜事,就特别想到父母和祖宗坟前说一说。再来,家中都是老弱妇孺,沈氏性子懦弱不管事儿,萱萱更别提,青儿虽然不错,可到底小些,有些事情怕他处理不来。左思右想,林父愈发待不住了,隔天就和瑾娘说,准备回去。 瑾娘对此早有准备,也不多劝父亲,反到开始张罗让林父带回去的东西。 林父见状就说,“少带些,路上不好走,且这天气也热了,怕坏掉,那就浪费了。” “父亲别担心,我心里有数的。东西都是准备的易携带,且不易坏的东西。另外还有一些燕窝和山参、雪蛤之类的好药材和补品,再就是一些布匹。京城的特产我也给爹爹准备二郎些,爹爹回去不算是自留也好,还是分给族人也罢,都拿得出手。” 林父就道,“你看着办。” 瑾娘点点头,“二郎也猜到父亲快走了,就提前打听好了京城的一家镖局,准备让人送您回去。据说今年这路上,比上年咱们来时还不太平,您让那些镖师跟着,不然我们不放心。” “那里就至于不放心了,我不用带镖师,又没有什么贵重东西,不会遭人惦记。再说顺明也要一道回去的。他带的人手不少。” “您和郑公子商量过回去的事情了?” “早先就说过,昨天又确定了一番。” 瑾娘点头,有郑顺明沿途照顾林父,她确实要更放心一些。 稍晚些徐二郎从衙门回来,瑾娘先是问他“今日如何?” 徐二郎就道,“我们新进去的三人目前都还在熟悉事务当中。我们不清楚里边那些大人的为人,那些大人怕是也想摸摸我们的底细,所以整体来说还算太平。” 瑾娘就晓得了。目前还是一个接洽熟悉的阶段,谁也摸不准谁的底,也就不敢擅自行动。可再过些时日就不同了,翰林院看似清贵,可里边的派系也不少,争权夺利的也不消停,到时候还想在里边安安稳稳的,那就要靠实力手段了。 不过瑾娘是不担心徐二郎的,他这个人稳的住,手段了得,心里也深,别人不算计他且罢了,不然他怕是会让那人好好悔过一番。再说还说宿迁在呢,有他这个前辈关照,徐二郎也走不了弯路,不会让人欺负。 稍后给徐二郎洗发搓背的时候,瑾娘又将林父准备后天回去的事情说了,顺带还说了郑孙明准备一同回去的事儿。 徐二郎先是点头,表示知道了,稍后才说,“怕是一会儿郑兄要来和我说此事。”又说,“明日我让人去镖局一趟,雇上几个人送岳父回家。” 瑾娘就说“好。我还让人准备了不少要给爹娘的东西,顺道也让父亲捎回去。你要是有事情嘱咐爹娘,也写一封信,稍后让人一并带走。” “好。” 稍后郑顺明果然来寻徐二郎,同来的竟还有王轲和辛魏。 郑顺明准备回平阳,而王轲,他春闱前就已说明,若是此番不中就留在京都继续科考。毕竟回去的路费颇多,他囊中羞涩,连这点路费都付不起。再说朔州到底不比京城人才济济,在京城他可以做工挣钱,拜师求学,增长学问。而若是回了朔州,他的学问怕是再难长进。所以,综合考虑过,王轲还是准备留下。 但他不准备继续留在徐府上了。 这几个月来吃用都在徐府,他非常过意不去,可因为春闱的关系,到底是厚着脸皮占了润之的便宜。他想要报答也无力进行,只能把这点恩情都记在心里,等有能力了再偿还。然现在已经不是科举的时候,他也不用担心吃用不好坏了身体影响答卷。再来学子们基本都已离京,现在租赁个小院也会便宜许多。他勤快些,多抄些书,想必要养活自己不是问题。 几人听到王轲此话,都不好说什么。 最后还是徐二郎开口几番挽留,却都被王轲坚定的谢绝了。 升米恩斗米仇,救急不救穷,这些道理徐二郎都懂。所以想了想,他还是同意的。 徐二郎一点头,王轲肉眼可见的放松许多,似乎身上有种心愿达成的轻松感。 见状辛魏就不张口了。他原本还想让王轲借助在自家别院中的,但是想想这位好友的脾性和傲骨,也只能闭口不提。转瞬间和徐二郎对视一个无奈的视线,随后两人也都笑起来。 辛魏道,“京中族人颇多,我在此处读书心多静不下来,还不如回朔州去的好。郑兄和林叔既然决定回去,我索性也和他们一道走。人多了,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零零碎碎的,众人又说了许多。因为都知道这一别许是三年之后才能相见,所以都有些唏嘘不舍,众人聚会到三更天才相继在徐府歇下。 翌日上午瑾娘正叮嘱翩翩,准备把林父的东西装车,就见青禾过来了。 青禾说,“夫人,老爷特意让墨河送了消息来,说是礼部准备出发去平阳的人,也是明早出发。若是老太爷有意,不弱让老太爷跟着礼部的人一道回去。” 跟着官方的人一道走,这是好事儿啊。最关键的是,安全啊。 瑾娘想多没想,一口就同意了。回头去找林父,就把这事儿和林父说了。林父也道“好。我是没准备做官,但多结识几个人,也能多几分人脉。再说了,和官差一同去,人肯定多,沿途就是有些宵小也不无碍,倒是不用担心安全了。既如此,瑾娘且和镖局的人说道说道,把那合作取消。” “好。我这就派人过去。”已经给镖局交了定金,足有二十余两银子,这些银子肯定是要不回来了。不过无所谓,与后边要交的大头比,这二十两微不足道,不退回就当是丢了。 因为可以跟着礼部的大部队一道回去,瑾娘就又给林父的车马中塞了许多好物。反正也不怕丢失,也不怕被人摸走,且让林父多带些回去。 徐二郎这几年怕是都要在京城了,她下边有个小鱼儿,肚里还揣着个小的,几年也不能外出。既如此肯定就不能侍奉父母膝下了,也只能多给些东西孝敬。 又两日礼部的官员出发去平阳,去给徐二郎这个庄园立功名旗杆,林父、郑顺明和辛魏便一道跟着走了。 稍后王轲也找好了住处,准备搬出去。 恰逢这天徐二郎休沐,过来找王轲,就说,“王兄且先别忙着搬家,我给王兄找了一份抄书的活计。” 之后便仔细的将那书斋的事情说了。 道是那书斋的东家是他的熟人。他家中生意多,房屋也多,因不是京城人士,平日很少回来。那书斋前院是铺子,后边有两间房屋,可供休憩。王轲若说会有意,以后住在书斋中,晚上帮忙看顾着些就好。 王轲一听心中大喜,省下一笔房钱,他就可以拿着这些钱去请教先生。在书店中抄书,说不定还能读里边的书籍,这又省了一笔钱。而书店中肯定有瑕疵处理的笔墨纸砚,他也可及时购买,就又省下一些。 如此一算,好似未来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稍后徐二郎亲自带着王轲过去。 书斋的东家不在,掌柜的在。一番商议后,王轲顺利留了下来。 掌柜的和两个小二平常在后边做饭,书斋管正上午一顿饭,如此王轲又省了点银钱。而他的银钱也不少,按照抄写书籍的数量计件算钱,多努力些,说不定还能定时给家里送些钱财去花用。 瑾娘听人说起徐二郎领着王轲出去时,才恍然大悟昨晚徐二郎和她说过此事。 那书斋是他们来京都前置办的产业,掌柜的是徐二郎手下的人,也很可靠。他将王轲安排在书斋中,给予种种优势,其实都是为了照顾王轲的颜面。 不过这没什么不好的,王轲人也仁厚,徐二郎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好友以帮助,她很支持。 第145章 长平归家 林父、郑顺明和王轲相继离开徐府,府里顿时就安静下来。 府里几个孩子和林父亲近,林父殿试后没少带着他们到街上玩耍。甚至就连几个孩子心心念念已久的夜市,林父都带几个孩子去过。 对于翩翩诸人来说,林父是最亲和的长辈,所以他要离开时几个小的非常舍不得。但听了瑾娘的劝说,几个孩子也依依送别了林父,可等林父离开后,几人依旧心情低沉了好几天。 这种情况在几天后好转,因为三郎徐从军营里回来了。 徐所在的京郊大营,被陛下的心腹威武大将军掌握。威武大将军乃陛下伴读,从小一块儿长大。因情分深厚,当今登基后将京郊大营的虎符交给他掌管。他是天子近臣,又掌握着距离京城最近的二十万大军,为防陛下忌惮,只能做孤臣。 而此人心性忠直勇正,特别喜好提拔有能力的小辈。徐入了军营三月,原本不该为他所知,可耐不住他是平西侯世子亲自引进去的。 平西侯和威武将军儿时关系不错,这些年因为政见不同,早先的情谊几乎耗干了,可多少还有些香火情在。 但只这些情分也不足以让威武将军注意到徐,是因为之后还发生了另一件事,才让徐彻底入了大将军的眼。 据说是几个世家公子看不惯徐总是傲气十足的样子,加上军营中有“老欺新”传统,所以决定给徐点颜色看看。七八个人连计谋都懒得用,直接武力逼迫徐钻裤裆服输认错,结果可想而知,他们直接把徐的暴脾气引爆了。 一场大架不可避免。 那几个世家公子虽然浪荡了些,但进了京郊军营后,也都得缩起尾巴做人。他们敢在京城嚣张,是因为背后有家族撑着,可既然被特意送到京郊大营,那就是镀金来了,谁也不敢拿自己今后的前程开玩笑,所以平时训练还算刻苦。可就是训练了三四年的他们,被徐一个一个全部撂趴下了。 这消息轰动了!! 虽然最后双方都受到惩罚,但不可避免的徐爆红了。 他顺利入了威武将军的眼,也顺利的在京郊大营打响了名声。在一次常规的攻防战演习中,徐所在的小队本处于弱势,可被他接管后,却顺利的打了一场翻身仗。于是徐升级了,成了一个名下有十名普通士兵的小队长。 忙忙碌碌的,一个月之期已经过去,徐得了假期,迫不及待从军营中跑回了家。 可想而知家中几个小的猝不及防看到徐,那模样有多惊喜。 小鱼儿都不嫌弃小叔叔身上的臭味儿了,一把扑上去抱住他的大腿,欢喜的直喊“叔叔”。 倒是翩翩闻到那股扑鼻而来的汗臭味儿,一边捂鼻子一边扇风,嫌弃的不得了的说,“三哥,你这是几天没洗澡了?都快把我臭死了。小鱼儿快下来,下来下来,省的你小叔一会儿把你熏晕了。” 徐冷眼瞅了一眼翩翩,从没有觉得这个妹妹这么讨人嫌过。 他知道自己身上臭,可在侄儿侄女面前,就不能给他留点儿面子?他也是当人长辈的,他不要面子的么。 瑾娘佯作没看见这兄妹俩的“你来我往”,让徐坐椅子上,她开口问,“今天回来是有事儿,还是休沐?在家能待几天?你回来的不巧,今天你二哥去翰林院了,傍晚才能回来。要是你有要紧事儿,我这就让人把你二哥喊过来。” 徐连忙摆手,“我今天休沐,就这一天时间,亥时初必须回到军营。嫂嫂别喊二哥了,我又没事儿,等二哥从翰林院回来和二哥说话就行。” 不好意思的搓了搓鼻子,“二哥中状元是大喜事,可惜我初入军营,长官不给放假,我出不来,想给二哥贺喜也不行。” 瑾娘就笑,“都是自家兄弟,你二哥还能不知道你?不用说那些客套的,你的心意你二哥都懂。倒是军营里的事儿,你二哥帮衬不上你,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你平时谨言慎行些,别惹祸,争取好好表现,早些升职。” 徐不好意思对二嫂说,他原本是想谨言慎行好好表现的,可有些人就是上赶着犯贱,不给他低调做人的机会。他没办法,只能硬扛着上了。 当然这话不能说给二嫂听,不然她又要瞎操心。不过瞒的了二嫂瞒不过二哥,徐一想到二哥的鞭子,就感觉浑身都开始疼。 所以,他这么高兴跑过来是干么?生怕他二哥摸不着他,主动凑过来挨打的么!! 徐面上露出纠结的神色,在考虑要不要趁二哥还没回家,干脆直接回军营算了。 结果他就听二嫂又说,“你先去洗漱,要是累了就休息休息。我让厨房准备几道你爱吃的菜肴,碰巧宿家昨天送来了新鲜的鹿肉还没吃,家里猪牛羊肉也齐全,今天上午就给你准备丰盛点,好好给你补补。看你如今瘦的,是不是在军营都吃不饱?” 那不是,军营的饭菜不少。当然,军营里的士兵个个都是大胃王,吃饭全靠抢,动作慢点都抢不到。不过他是谁,他是小霸王徐三郎,抢东西这事情他不要太擅长,谁让他手脚利索,武功高强,所以要吃饱饭真不是问题。 但吃得饱就是吃不好。军营里是大锅饭,饭菜能煮熟就不错了,指望做好吃点,那是别想了。平常吃饭吃出虫子和叶子石头都是小事儿,有时候甚至还能吃出半拉子碎瓷片…… 胃口都没了,还吃啥吃。碰上这种时候,不可避免就吃的少了。 不过他看着比进军营前“瘦”,实际上是一身肉都成肌肉了,脱了衣服身上肉多着呢。 不过这事儿他自己知道就行,不然说出来他多难为情。 中午厨房送了两个锅子过来,把牛羊肉和鹿肉都切成薄薄的片,另外还备了鱼肉、鱼丸、肉丸、鸡翅、虾滑、脆皮肠、毛肚、鸭肠,海带,藕片,青菜等诸多配菜。其中大部分都是肉,这是特意照顾家中三个小子的。 另外还有鲍鱼浓汤四宝,蟹粉狮子头,酒酿清蒸鸭子,胭脂鹅脯,香酥鹌鹑等几个大菜。满满当当的摆了两个桌子,当真再丰盛不过,看得几个小姑娘瞠目结舌,翩翩更是心疼的直叹气,“太奢侈了,真是太奢侈了!要是天天这么吃,用不了几年咱家就破产了。” 瑾娘好笑,“没事儿,就偶尔吃一顿。这不是三郎回来了,你看他瘦的,可得给他好好补补。他如今正长身体呢,可得把营养补足了,不然长不高。” 翩翩心道,三哥已经够高了,都到二哥下巴处了。再稍微长长,就撵上二哥了。他这身高,多少成年人都没他高,已经足够了。 再说长那么高干什么,光长个子不长心眼,有用么? 可惜害怕挨打,翩翩不敢说。 原本瑾娘也觉得东西有些多,今天中午怕是要剩余不少。可惜,她真是低估了正在长身体的小子们的肚量。 最后不仅三斤鹿肉,三斤羊肉,三斤牛肉被三个小子全部吃完,虾滑、鸡翅、黄喉那些吃的七七八八,甚至就连几道菜,也被几人吃的一干二净。 徐许是觉得鲍鱼浓汤四宝的汤汁鲜美,最后竟配着那些汤汁又扒了一碗米饭。 两桌东西基本全吃完了,三个大小伙子心满意足的斜倚在凳子上,消食。 徐叹,“这才是饭菜啊,在军营吃的那些简直是猪食。” 翩翩:已经无力吐槽,容她缓缓。 缓过来后翩翩到底忍不住回了一句,“按照你的饭量,军营能把饭做熟给你吃就不错了,还指望做好,呵呵,做好你们吃的更多,换谁也养不起。” 徐吃饱喝足,心情很美,不跟妹妹一般见识。 这时候外边青穗送了几盏消食茶来,瑾娘就点着徐几人说,“一人喝一盏,今天外边也不太热,一会儿你们三个都去外边转转。” 吃这么多,不消化掉就去午休,胃就该不舒服了。 长安长平接过碗,一口气把消食茶喝干净了。 他们刚才见小叔吃的欢,被影响也跟着吃了不少。可那饭量远超过他们以往的饭量,两人吃的太多,胃都有些不舒服。好在还有消食茶,想必一会儿就能好受许多。 徐也喝了消食茶,决定出去转转。在府里没劲,他准备趁还有半天空闲时间,去看看他两个小伙伴。 徐要走,小鱼儿不乐意,她也想跟着小叔叔出门。 自从外公回了平阳,都没人带她去街上玩耍了。爹要去衙门,娘要养胎,在家这几天她憋的好难受啊。如今好不容易抓到了三叔,小鱼儿坚决不松手。 最后不仅小鱼儿跟着出去了,连带着翩翩和长乐,以及长安长平都一道走了。 有徐在身边瑾娘不担心几个孩子的安全问题,可还是派了几个嬷嬷到跟前照顾。另外还让今天在家当值的墨河,安排几个小厮跟着,以防万一。 都安排好了,瑾娘就回去午休了。 她如今肚子大了,七个月的身子已经有些笨重。加上前几天操心着给爹爹带回家的东西,忙的好几天没休息好。即便如今爹爹已经离开好几天了,她感觉那几天缺的觉也没补回来,看到床就想睡。 瑾娘一觉睡到半下午,此时几个小混蛋竟然才刚刚到家。 瑾娘问翩翩他们做什么去了,翩翩就兴奋的说,“三哥带我们去听戏了。” 瑾娘嘴角一抽,小孩子家家的,戏曲有什么好听的。一句唱词半晌还唱不完,咿咿呀呀的她也听不懂,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喜欢听戏。老人且算了,小孩子那里坐得住?听戏还这么高兴,瑾娘真有些不理解。 翩翩见瑾娘一脸不以为意,就着急的解释,“是变脸谱啊,唰一下,唰一下,那花旦一会儿换一张脸谱,可好看了。” 长乐和小鱼儿在一边附和的点头,真的很好看很好看。她们激动坏了,把荷包中的小银裸子全给打赏出去了。 瑾娘恍然大悟,她就说么,要是一般的戏曲,她都听不进去,更何况几个孩子。可是换脸谱么,那是挺有意思的。想必几个孩子当时只顾着看人变脸谱了,根本都不知道人家唱的什么。 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孩子高兴就行了。 她又问及长安长平,翩翩就道,“长安长平去写钱夫子布置的作业了,他们玩了半天,今天的作业一点都没做,怕明天钱夫子检查作业要挨批,所以去赶作业了。” 长乐抿嘴偷笑,“钱夫子今天布置的作业可多了,不仅让哥哥们背课本,还让写一篇文章,还有两张大字。哥哥们怕是要赶到半夜,才能把作业写完。” 瑾娘闻言心有戚戚,天下的学生都不容易啊。 但是眼前这个…… 瑾娘问长乐,“你的作业写完了么?” 长乐点头,“我的大字已经写好了,而且还多写了一张。夫子让我背的书我早就会背了,我不怕夫子明天检查。” 瑾娘就夸,“还是长乐最让我省心。” 小鱼儿不乐意,“我也省心。” 瑾娘:“呵呵。” 瑾娘突然想起来,小鱼儿都三岁了,也该送去启蒙了。她哥哥姐姐都是这个年纪开始进学的,如今也轮到小鱼儿了。 也是这些时日忙碌春闱忙的她头昏脑涨,不然她不至于把小鱼儿启蒙的事情忘记。 不过现在想起也不晚,晚上就和徐二郎提提,看把小鱼儿也送到钱夫子那里成不成。 小鱼儿还不知道,自己潇洒的日子也要到头了,如今还有心情牵着姐姐的手,去看两个哥哥的热闹。 见长平哥哥背书背的只撞树,苦恼的要揪树皮,小鱼儿捂着小嘴嘿嘿嘿笑。 哎呀哥哥好笨啊,背个书有这么难么?三两句话而已,她一会儿就背下来了。 等之后也被要求背诵整篇文章的小鱼儿:……她真是太傻太甜了,真的! 第146章 去书院 徐以为他都一个多月没回家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二哥总要给他些面子,即便要训斥他在军营里滋事,也要等到晚饭后将他带到书房再训斥。 可惜,他比小鱼儿还甜。他根本没想到他二哥还能无情无义无理取闹到那个地步,竟是刚从衙门回来,就把他叫过去训了一顿。 对于二哥会知道自己在军营闯祸这事儿,徐一点都不意外。毕竟平西侯世子寻常也会回京,而他和二哥交情甚好,尤其他还惹出了那么大的乱子,于情于理平西侯世子都会和二哥说一声。 可知道是一回事儿,真被训斥了又是另一回事儿。训也就训了,怎么还要上拳头揍? 什么叫试试他的拳头到底有多硬? 他根本不想和二哥逼谁的拳头大,谁的拳头硬好不好?当他不知道啊,二哥就是想打他一顿让他长个记性。 可怜小霸王徐三郎尽管心知肚明他二哥只是找借口训斥他,借口还找的毫无诚意,可是他躲又躲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顶上。 结果显而易见,在军营可以轻而易举把几个二世祖打的哭爹喊娘的徐三郎,回了家只能被自己亲二哥打的屁滚尿流。也好好体会了一把当时那就一个纨绔子弟的悲愤和郁闷,也是够够的。 所以还是那句话,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还没落难的那天啊。 被二哥好好训了一顿的徐晚饭都吃不香了。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吃过晚饭他还想去夜市上浪一圈,再去酒楼买点大肘子什么的带去军营做宵夜,可惜,天算不如人算,饭后他就被自家二哥亲自压着回军营了。 徐:…… 几个小辈看着哀哀戚戚的三叔,俱都为他允悲。 当然,这些小不点们自保意识还是非常强烈的,所以尽管自家三叔看着可怜的不要不要的,也没人敢替他求情。也只有小鱼儿仗着年轻小,偷偷摸摸塞了他一块儿糖甜甜嘴。 更加悲愤的徐三郎:…… 徐二郎将徐送到军营,随后回到徐府天已经很晚了。一更的梆子已经敲响,瑾娘也早就熬不住睡着了。 他洗漱过后匆匆去睡,许是闹出了些微动静,就把瑾娘吵醒了。 瑾娘先是问他,“”案板三郎送回去了? “嗯。我和文浩说了,该管的管,该教的教。三郎仗着年轻功夫好,很有些傲气,这不是坏事儿,可也不是还说呢么好事儿。是该好好磨磨他的脾气了。” 所以呢,你又出了什么坏主意,让人家折磨你三弟? 亲兄弟都这么舍得下手,你还有没有一点兄弟爱了? 瑾娘睁着迷蒙的睡眼,被徐二郎抱在怀中。徐二郎看着迷迷瞪瞪的,想睡又想醒,就没再出声打扰她。反倒是有节奏的一下下拍着她的脊背,让她快些入睡。 瑾娘记得今天是有事情要和徐二郎说的,可惜她如今健忘的很。明明方才还记着的,这时候已经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索性就不想,瑾娘迷迷糊糊睡着了。 半夜梦醒,瑾娘突然想起被她遗忘的事情是什么,连忙把徐二郎摇醒,“小鱼儿都三岁有余了,该启蒙了。你如今要去当差,也没时间管教她,我精力也有限,想亲自给她启蒙也担心做不好。不如把小鱼儿也送到钱夫子那里去?” 说完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秒睡着了。 被猛的摇醒,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的徐二郎:“……” 他哭笑不得的看着睡得香甜的瑾娘,她这想一出是一出的,可真够折磨人的。偏她自己把人叫醒了自己睡得香甜,倒是他清醒了就再睡不着了。 如今也不过三更天,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距离去衙门也还有不短的功夫。徐二郎精神清明,却也懒得起床,干脆就躺在床上抱着瑾娘假寐,不知何时,竟也缓缓睡了过去。 清晨瑾娘睁眼就喊了声“二郎”,青穗快步从外边跑过来,就道,“夫人找老爷么?老爷早就起来去衙门了,他说夫人昨夜睡得不好,让奴婢们今天不要喊您起床。” 瑾娘揉了揉紧绷的面颊,心里狐疑,她昨晚睡得不好么?好像挺好的啊。除了中间似乎做了个梦,提醒徐二郎送小鱼儿去钱夫子那里启蒙外,之后她都的睡得非常憨实,要不然也不能一觉睡到天大亮。 不过因为睡不好起迟了,和因为睡懒觉起迟了,显然牵着说起来更好听。所以瑾娘也没改正青穗的说法,又打了个打打的哈欠,喝了杯淡盐水,才让丫鬟们伺候她穿衣洗漱。 吃过早饭她才问及青穗,“小鱼儿呢?怎么今天还没过来?又去找长乐玩耍了?” 小鱼儿每天早起必定要看看娘亲,和娘亲说会话才会离开忙自己的事儿。这小人在她这边刷卡刷习惯了,冷不丁一天看不见人,瑾娘还真不习惯。 青穗就笑道,“姑娘今早过来过,当时夫人还没起身,倒是老爷准备去衙门了,却想起二姑娘该启蒙了,所以临时又把姑娘送到钱夫子那里。如今二姑奶奶个正和大姑娘一道在钱夫子那里上课呢。” 啊?这就启蒙了? 不是。她昨天才想起给小鱼儿启蒙的事儿,也不记得和谁提起过,怎么徐二郎今天就把这事儿给她办了呢?难道真是夫妻做的时间长了,她两人心有灵犀,不点就通? 这么想着,瑾娘还真挺开心了,掩着帕子嘿嘿傻笑了好几声。可随后她就又想起昨晚上做的梦,梦中她似乎就和徐二郎说过小鱼儿开蒙的事儿。所以,难道是她说梦话把这事儿说出口的?不然真没法解释徐二郎和她心灵相通这事儿啊。 想不通瑾娘就不想了,又在屋里坐了会儿,就起身去了前院。 熟料她来的不巧,小鱼儿今天的课程已经结束了,据丫鬟说,她欢欢喜喜等跟着长乐去了桂娘子的院子,一块儿切收拾“花花草草”了。 瑾娘闻言额角直跳,这闺女真是个讨债的,一天都坐不住。让她学习她一心惦记着玩耍。她姐姐去桂娘子那里是正儿八经学本事的,偏她每次都要过去捣乱。 索性还算有分寸,即便捣乱也只是祸害些正在晾晒的药草,倒不会做别的麻烦人的事儿。所以瑾娘有心要管,也不好下手,因为长乐护着,而桂娘子对整个年龄段的小姑娘又最美抵抗力。想到她早逝的姑娘,桂娘子真是把这些小丫头们当成宝来疼。所以别说小鱼儿没闯祸,就是闯祸了,桂娘子也只会开开心心给她善后,一句严重的批评话都说不出的。 瑾娘不打算去桂娘子院里,怕打扰长乐学医,所以她只能原路又返回去了。 这日徐二郎从衙门回来的早,西天的云霞才刚出现,他就进了家门。 已经为官的人穿着一身六品的褐色官服。穿在别人身上显得老气,穿在他身上,却愈发衬得面皮白净似玉,整个人于洒脱俊逸之外,别出一份昂扬英俊。 瑾娘接过他头上的官帽,跟着徐二郎进了里屋,看他换了一身家常穿的青色常服。 他身材笔挺颀长,是个衣架子,加上脸长得好,所以不管穿什么都好看。瑾娘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戳了戳徐二郎的肱二头肌,“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徐二郎眼睛顿时就眯了起来,看向瑾娘,“你说什么?” 瑾娘坚决不承认她方才调戏了一把徐二郎,所以笑着摇头走了出去。 徐二郎很快跟了出来,牵着瑾娘的手轻捏了捏她的掌心。瑾娘对着他嘿嘿笑,美目绚烂,面容娇美,对着他笑的样子讨好似撒娇,让徐二郎根本无心追究其他。 因为天色尚早,晚饭也还没好,徐二郎就牵着瑾娘在院子礼走两圈。 如今四五月份的天气,外边花红柳绿,树木葱茏。这宅子的前任主人是个风雅人物,各种观赏性的花卉都种了些,如今埋怨姹紫嫣红,非常好看。 人走在其中,看着这春日美景,不知不觉心情也好了起来。 恰此刻听到长安长平的声音,他们两人似乎是从前院过来的,行走间还在谈论钱夫子今日的授课,长平声音高亢,话音中非常兴奋,可因为到了换牙的年纪,这几天接连掉了四五颗牙齿,他说话漏风,吐字不清,所以说的什么瑾娘还真听不清楚。 说起掉牙,这真是谁都避免不了的童年硬伤。 长安也早就掉牙了,不过他出牙也快,如今换的牙齿几乎都长好了。即便还有两颗没长出来,也无伤大雅,毕竟长安不像长平话那样多,更不像长平那样容易放飞自我,一个兴奋就哈哈大笑,露出空洞的牙床。 长安稳重,这种稳重体现在方方面面,他真的被教养的很好,世家公子的礼仪规范学的也非常出色。所以即便偶尔言谈间露出还没长出牙齿的牙床,也不会引人嘲笑,毕竟他的态度就很端正,又清雅温润,这样人,外人面对他根本起不了嘲笑的心思。 倒是长平,不说也罢。 两人渐渐走的近了,瑾娘想到什么,就和徐二郎道,“要不过些时日把长安长平送到外边书院读。”钱夫子博学多才,教的是很好,可只有他们家中几个孩子在一块儿学习,时间长了瑾娘担心他们孤单。 更何况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人都得有几个合得来的朋友。不提今后可能会给彼此的帮助,就说有朋友可以嬉戏玩耍,放松心情,也是很好的。 而整天把几个孩子关在家中,瑾娘担心把孩子关傻了。 这个问题瑾娘早前就和徐二郎说过,但是当时他们初到京城,徐二郎还要忙着会试,长安长平也要适应,所以就暂时搁置了。如今提起来却刚好,毕竟这个时间段徐二郎不太忙了,可以用心去找一间合适的书院把两人送去学习,同样,长安长平对于异地他乡也没了恐惧的心思。他们已经熟悉了京城,已经融入到其中,此时再放他们出去与人交际,他们如鱼得水,很能应付得来。 徐二郎闻言点头,“我回头和钱夫子说说此事。” “二叔你要和夫子说什么事儿啊?” 不知不觉长安长平已经走到跟前,还不止他们俩,他们在二院门口和翩翩碰上了,所以是三个人一道过来的。 几人走到近前就听到二叔提到“钱夫子”,和钱夫子有关,说不定和他们也有关,所以长平忍不住开口问了。 这事儿没什么不可说的,瑾娘看了徐二郎一眼,就把刚才和徐二郎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长安长平闻言面露惊喜,随即又有些踌躇。 长安道,“钱夫子教的也很好。” 瑾娘:“是很好。可惜徐府地方太小了,你是男儿家,心胸要广阔,要多出去见见世面,眼界才会变大,才不会把目光就放在这一家一院之内。再说,你们都没几个合得来的朋友,来到京城也只认识了宿轩宿征两个同年龄段的孩子,这可不行。你们将来都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可以不提前结交些人脉呢?所以,我和你二叔说,想让你们去书院。书院中夫子过,教授的课程也五花八门。书院的学生更是来自全国各自,你们有幸见识到不同的风俗,结识到不同品性的朋友,这对你们的成长很有帮助。” 长安拧着眉头,还在思索利弊,长平已经摩拳擦掌,恨不能立刻就飞到书院去。 书院好啊,书院大啊,书院的人多啊,书院的乐子大啊。要是去了书院,他就是入了海的鱼,他要舒服死了。 长平迫不及待点头,“二叔你送我们去书院,我们就去宿轩和宿征去的书院,听宿轩和宿征说,他们书院的夫子人都很好。书院的课程也很有趣,骑射弓马课样样齐全……” 长平此时已经想到,要带他的旋风去书院了。到时候书院的骑射课上,他就直接牵着自己的宝马隆重出场,想想届时那些同窗看着他的羡慕眼光,长平激动的浑身打颤。 第147章 胎位不正 宿轩宿征所在的是应天书院,也是大齐朝赫赫有名的四大书院之一。 书院中的夫子大多身有功名,据说就连给最低级的丁字班小童开蒙的师傅,都有举人功名。而其余甲字班的师傅,更是二甲进士出身。 据说应天学院早先乃是一位闲散王爷所建,之后因那位王爷牵连到夺嫡风波中,这书院也被牵连的关了很长时间。之后虽然书院解封,书院的名声却不如早前。直至先皇登基,书院交给当今打理,为的是赚取文人名声还是培养自己的势力无人可知,反正应天书院就再次起来了。 但老话说的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利益纷争的地方就有你争我夺。这书院虽然如今不归陛下管理了,但终归是陛下一手扶持起来的,有些香火情在,所以陛下闲暇时也会来此地转一转。 久而久之,那些文人骚客就都聚集在应天书院中,求名求利的都有。当然,也不排斥其中当真有淡薄名利的高人名士,总归还是少数。 不扯这些题外话,只说应天书院到底人才济济。也就是因为权力纷争大,里边的师傅不齐心,所以才导致中进士的人数没有江南的肇阳书院多,也就被肇阳书院压了一头。 但前两年这书院又换了山长。这位山长乃是当今的小皇叔,是据说当初还和当今太傅同窗,因为两人脾性相投,且这位皇叔一直未婚的原因,市井中甚至还传出了些污言秽语。还是之后太傅成家,与太傅夫人恩爱甚笃,且很快生育下三儿一女,这流言才消散了。 不管太傅如何,但这位小皇叔却当真是一直未婚的。 兴许是性情太孤僻的原因,陛下对这位小皇叔很亲近,加之这位皇叔为人刻板,性喜书画,对权利纷争最是厌恶,所以皇帝很是满意的将小皇叔分派到应天书院做山长。 这位山长也真有两把刷子,自从他上任后,严厉打击了争权夺利的浮夸风气,现在应天书院的学风蒸蒸日上,风气比之以往好了许多。 也正是学院的风气好了,宿迁才放心的将两个儿子送到这里学习。当初宿轩和宿征为了考进去,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不过努力都是值得的,毕竟在书院中交到的好友,结下的人脉,等将来某一日,都会化为财富。 徐二郎一听长平如此说,心中就是一动。他是不担心长安长平考不进应天书院的,毕竟钱夫子才学好,会教人,两个加之底子打的好,功课都出类拔萃。尤其是长安,别说与同龄人相比了,就是与比他年长几岁的人比,想来也会略胜几筹。 孩子靠近应天书院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但有一天,应天书院每年六月才招生,如今还不到招生的时候。 且得等等。 心里有了谱,徐二郎却没有说出来,只点了长安长平两句,让他们好好读书,别到时候过不了招生的考试。 长安长平都机灵,如何听不出二叔这是心动了,两人面上都浮现出喜色,齐道,“多谢二叔。” 翩翩也听出了二哥的言外之意,就说,“把长安长平送出去也好,半大小子了,整天把他们关在家里也不像话。他们没见过世面,只以为自己学的好,殊不知一山更比一山高,井底之蛙是成不了大气的。等到了应天书院,见到了更多才学渊博,智商超群的人才,他们才会认识到自己的不足。” 长平不乐意听这丧气话,就道,“小姑姑,你能不能说些好听的?我们那里井底之蛙了?那里不足了?我们也是很强的好不好?我们跟着钱夫子学习,从来没有一日懈怠过。就是去了应天书院,我们也是出类拔萃的那波人,才不会被人压着打。” 翩翩轻哼一声,“现在别说大话,能你们进了应天书院再说。” 长平捏着拳头赌气,哼,这段时间他再刻苦些,争取考个好成绩进应天书院,就不相信在书院中出不了头,就不相信他在书院中会成为差生!且等着,等他拿个前几名的成绩单回来让小姑姑开开眼界。 徐二郎也是个行动力强的人,瑾娘前脚和他说了送几个孩子去书院的事儿,后脚他就找上了钱夫子。 徐二郎和钱夫子怎么说的瑾娘不知道,不过钱夫子倒是很赞同把长安长平送去书院。当然,钱夫子这几年对几个孩子的教学也非常敬业,所以不管是为了感谢钱夫子的用心,还是为了让钱夫子以后教导长乐和小鱼儿时,也继续这么用心,徐二郎和钱夫子商量过后,决定运作一下,让板儿也跟着去参加应天学院的考试。 应天学院和肇阳书院还有一点不同,就是在报名参考的学生身份上。肇阳书院不计较学生是家贫还是富裕,父亲是商贾还是官员,应天书院则不同,其中收拢的学生不仅成绩要过得去,且出身必定是官员之后。 当然,法律还不外乎人情,书院收徒上多少也能转圜一些。徐二郎有门路给板儿弄一个考核的名额进来,钱夫子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一来板儿和长安长平都熟悉,和宿征宿轩也是好友,进了书院有人照应不担心他被人欺负。再来,长安几人都进了书院,板儿只会更孤单,钱夫子不想养子到时候连个能说两句话的朋友都没有。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板儿有走仕途的想法。 钱夫子本人对仕途绝了心思,可他并补古板迂腐,也不觉得自己不走科举出仕之路,也要禁止儿子入仕。他还算开明,更何况当初不继续科考只是因为儿女身死,他郁钝寡欢,没了进取的心思,却不是看透了官场黑暗,或是被人欺压罢官对官场心灰意冷才绝了仕途的念想。他对官场没什么坏想法,所以对于样子的心思也是支持的。既然如此,去应天书院求学就更有必要了。 徐二郎在翰林院将近月余时间,已经将翰林院的一应运作流程都熟悉了。相应的,对一众同僚也多了几分认识。 徐二郎虽然面冷,看着不好接触,可若他真放下身段与人相交,也能让人觉得心情快慰。所以,整体来说徐二郎在翰林院的日子还算松快,与同僚的来往也还算客气。并不是没有人想针对他挑事,但徐二郎机警,总是能顺利化解。且翰林院还有个新进来的探花方程不自觉的拉仇恨,所以整天来说徐二郎在翰林院的日子还算好过。 他在翰林院也没结实什么好友,唯二来往还算密切的,就属宿迁和李和辉。 宿迁不用说,老交情了,李和辉自从当初在敬事堂和徐二郎交谈一番后,也初步建立了友谊。之后走马游街后,新科进士们一同拜座师,一同参加杏林宴,徐二郎和李和辉都走的很近,关系自然就更加融洽了。 这三人中,宿迁和徐二郎如今都是正六品的官职,李和辉稍低些,从六品,但他是宗室子弟,皇帝对这个命苦的侄子多偏爱几分,加上又有老郡王妃一心疼护着孙子,所以李和辉的性子也很好,和两位比自己官职高的同僚相处时,也不觉得压抑。 三人常在下职后到朱雀街上的酒楼或茶馆坐坐,或是简单的用些饭食,再不就是喝些茶说些在翰林院不能说的闲话。 总体来说徐二郎的日子还算悠然,不过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徐二郎的神经线就紧绷起来了。他身上也再不见那种万事尽在掌握中的惬意安然了,反倒隐隐有些焦躁。 这一日下职后,宿迁和李和辉又邀请他去吃酒,徐二郎原想推辞,想了想还是应了下来。不过心中有事儿,酒也不能吃,他就说,“不如去喝两杯清茶,如意茶馆新进了一批云雾茶,据说还不错,我们一道去尝尝?” 李和辉和宿迁自然没有不应了。 到了茶馆,上茶的小儿退下后,宿迁才问及徐二郎这几日魂不守舍的原因。徐二郎赧然道,“内子即将生产,胎位却有些不正。” 啊?那这他们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办法呢? 宿迁和李和辉面面相觑,都一脸懵逼。最后还是李和辉开口道,“我倒是能帮士衡兄请来宫中的御医,只是士衡兄当知道,宫中的御医背后也多有势力,我也担心请了别有用心的人,再害了嫂夫人。” 李和辉如此一说,徐二郎帮摆手,“还是不用了。家中就有女大夫,那大夫医术还好,如今也正想办法给内子正胎位。我们且再等两日,若是届时胎位还不正,我再找贤弟求助。” 李和辉只能点头。 宿迁对此当真爱莫能助,只能拍拍徐二郎的肩膀,给予无言的支持和鼓励。 有这一出事,这茶也喝不安心,三人很快就散了。 徐二郎匆匆到家,就见瑾娘正在院子里散步。青禾在一侧搀扶着她,青苗和青穗则紧跟在后边,就担心瑾娘一不留神有个万一,出点什么意外。 桂娘子预测瑾娘还有半个月才到预产期,但她是第二胎,有可能提前发动。且还有许多不可预知的情况随时有可能发生,所以该准备的东西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谁知就在一次例常的检查中,桂娘子陡然发现,原本还正的胎位突然不正了。 这真是令人发愁,好在桂娘子有处理经验,如今每天都给瑾娘按摩。瑾娘也按照医嘱,每日都出来多走动,争取让小宝宝自己也在里边活动活动,把胎位正过来。 如果正不过来,那就真麻烦了。 瑾娘心中也是忧心的,可她不能表现出来,不然家中几个孩子怕是觉得天都要塌了。况且长安长平这几天就要去参加应天书院的招生考试了,得知她的事情怕是也安不下心,如是因为她耽搁了他么上进,可就罪过了。 瑾娘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就见徐二郎大步走了过来。 天气已经热了,他又是火力旺盛的男人,一路走来衣衫都沓湿了。他面上也水光莹亮了,那是满脸的汗水。 瑾娘心疼的不得了,也不散步了,牵着徐二郎就往回走,还不忘吩咐青苗,“快些过去准备些温水。”好让徐二郎简单清洗一番。 等徐二郎冲凉过后,收拾整齐出来,瑾娘已经吃上清凉的果盘了。 果子在井水里拜过,但因为是给她吃的,只是微微发凉就拿了出来,现在吃正好,清凉可口,还酸酸甜甜的,非常好吃。 瑾娘喂了徐二郎一块,看他咽了下去,这才将手边一封书信递过去,“今天上午才送来的,是爹娘的回信,其中还有一封我父亲的书信。” 林父的信件写的很简单,大致意思就是他已经安全到达家里,让女儿女婿不用担心。另外交代沈姨母一些话,嘱咐瑾娘夏天别多吃冰的,也不要贪凉,当心肚子里的孩子。此外还送了一大包东西过来,都是沈姨母给收集的有利于女子补血的东西,若不是相隔实在太远,沈姨母还想送几只精心喂养的土鸡过来。 据说那人家的土鸡都是吃药材长大的,滋补的很呢。可惜天太热了,担心鸡这种活物送不到京都就晒死了,沈姨母就没让人送。 与林父和沈姨母的书信相比,徐父徐母寄来的信件中写的东西就多了。 当然,虽然写了十多页纸,其实两人信上写的几乎是同一件事,那就是礼部的官员在徐家宗祠前立了三斗旗杆的事儿。 据徐父说,那一天整个平阳县城的人都轰动了,都提前跑过来围观钦差立旗杆。那场面盛大的啊,热闹的啊,徐父后边用了将近半页的纸张来形容其盛大繁华,之后又用了将近两页的纸,写徐氏族人激动的心情,与有荣焉的模样。 写族长老泪纵横,哭的跪在祖宗灵前起都起不来。写当天整个平阳的徐氏族人全都来了,乌压压的跪了大半个镇子。 瑾娘看到这里,觉得徐父真是夸张了。要是徐家真有那么多人,不至于她都嫁进来几年了,都没见过啊。所以,这真是夸大其词了。 不过由此也能想象,当时那热闹的场面,徐氏族人激动的满面荣光的模样。 第149章 书院赴考 徐家祠堂前立了三斗的功名旗杆,这是喜事之一,另外还有一件大喜事,就是徐母的诰命也下来了,且被礼部的人一道送到了平阳。 没错,瑾娘和徐二郎商量过后,还是决定让徐二郎给徐母请封。 她是长辈,徐二郎应该尽孝是其一;还有一点也是瑾娘考虑着,徐母到底年纪大了,在现在这个人均寿数远不足五十的朝代来看,徐母真是活一天少一天。反观她,还年轻着,以后的路还很长,瑾娘也相信徐二郎迟早有一日再给她挣来一个诰命。那么,就没必要和徐母争执这个诰命的身份了。 也是因为殿试上徐二郎被陛下亲自赐字,让众人以为他是入了陛下的青眼。所以徐二郎请封的折子一上去,礼部的人很快就处理了。也是为了给徐二郎卖好,这个本来足够折腾一段时日的诰命文书,连带着诰命大妆,很快就下来了。 礼部的人好人做到底,还赶在去平阳镇立功名旗杆的时候,把一应事物都准备妥当,让同僚把所有东西都捎带过去,一同宣旨给了徐家。所以,可想而知冷不丁得知自己被封为六品安人诰命的徐母,在当时激动成什么模样。 她直接晕过去了!! 醒来时被众人围着恭维,徐母还有些不敢置信那钦差说的都是真的。 可是盖了大印的圣旨就在祠堂供着呢,上边还写了她徐石氏的名讳,那真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可即便如此,徐母还是恍惚的很。 她一个从没出过平阳镇的妇道人家,就这样得了诰命大妆? 就是县里的县令夫人,也没这行头呢。偏她就得了,这是什么?这就是有一个成器的儿子的好处!! 这都是他们家二郎给她挣来的,都是她应得的东西。想当初若是没有她以死相逼二郎弃武从文,说不定二郎还在军营那个嘎啦犄角猫着呢,又那里会像如今这样,不仅中了状元,还入职了翰林院,甚至本事大到都能给她这为人母的请封到诰命。 还是她的二郎出息大啊!! 徐母得了诰命大妆,成了平阳镇最靓的老太太,一时间志得意满。可她到底清净惯了,这一天两天的有人上门奉承且罢了,天她也能忍,可七八天之后,……好,徐母忍无可忍,甚至还暗戳戳想过,不行就把这诰命退了,让二郎把这诰命给瑾娘? 她还是听县令夫人和她攀谈时才知道,原来六品官员只能封赠到母亲或妻子中的一人。二郎把这诰命给了她,可不就把瑾娘冷落了?可瑾娘嫁进徐家后,劳苦功高,把整个家都料理的妥妥当当不说,她还把几个孩子教养的很好。 她也一直都是二郎背后的贤内助,说句不过分的话,没有瑾娘在背后撑着,二郎也能出头,可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顺利,也不会如同现在这般,每天心情舒畅的来去,不为外事所扰。 这个媳妇无疑是好的,反观她这个母亲,就有些不称职了。 徐母想到这了,由衷的反思了两天。可反思过后又能怎样,她只能更加认定瑾娘是个好媳妇,别的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毕竟诰命是被记载到史册上的东西,岂是能拿来开玩笑的?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留不要了,那视皇帝如何,视国家的法律权威到何处? 所以这诰命是退不了了。 而徐母私心里也不想退。 她有诰命了,多威风啊,多风光啊,整个平阳镇她都是头一份。 不过心中对瑾娘还是有些亏欠,所以在书信中,徐母很是说了些瑾娘的好话,还叮嘱儿子,不能得势了就心花,弄些有的没的人进家,给瑾娘气受。她这辈子只认瑾娘一个媳妇,其余阿猫阿狗,都别提到她面前,她不认。 不说瑾娘看到这里,心里多感动,只说徐母当真说到做到。 徐二郎当官了,出息了,不少人就动了歪心思,想把女儿/侄女说给他。尽管林父中了进士,他们慑于林父的威严,不敢把事情做得太过分,可私下里也没少给徐父和徐母透话。 徐父脑子还算清醒,他自己玩女人且罢了,哪能把这些女人往自己儿子房中塞?做父亲的手长的管到儿子房里了,说到哪里也是羞事,况且他还指望儿子做一方大员,他也跟着沾光呢,哪里舍得儿子被众多女人掏空了身子,没精力努力往上爬。所以但凡有人找上门,徐父要么一推二五六,将人打发了;要么是不好打发的人,他就热情的邀人吃酒,然后借酒意说一番那逆子主意大,我也管不住他的话云云,稀里糊涂就将人打发了。 徐母更绝,但凡有人把主意打到她这里,徐母就不客气的将人挤兑回去。再不行就说,“我娘家还有几个侄儿……” 徐母的娘家石家也不错,石老太爷是举人,石家也称的上一句耕读传家。可石家底下几个孙子,可真是不大好,除了就两三个比较有出息,偏还成亲了外,剩下的都是歪瓜裂枣,性喜渔色,酷爱玩闹之辈。 而如今能和徐母说的上话的,哪家也不是普通人家。要拿他们家大好的闺女/侄女去配几个纨绔子孙,她们笑都笑不出来了。若不是想着徐母有个好儿子,之后肯定前途无量,她们不好得罪她,不然,真想呸她一脸口水,赏她一句“脸真大!” 不管怎么说,徐母跟前是清净了,也再没有人在她跟前挑拨离间,说什么二郎没子嗣,要赶紧给他纳小,添个贵妾的话了,徐母的日子真正顺心起来。 瑾娘将信翻到末尾,就见徐母最后殷切叮嘱,让他们低调做人,小心做事,结交朋友时尤其要上心再上心,小心一不留神被人家坑的家破人亡。 徐父在信末表达了怨念,大致可以归咎为:朝廷的律令有些不合乎人情!怎么儿子出息了,只能给当娘的封赠诰命,当爹的同样一把屎一把尿把儿子拉扯到,最后却什么也落不到。这不公平!他不服气!! 瑾娘看到这里,心里呵呵。 幸好这书信是被徐二郎手下的人直接送来的,中间没有过别人的手,不然,就凭徐父最后这几句唠叨,徐二郎就落不了好。 瑾娘又想,八成徐母把所有事情交代完后,就没再看书信了,不然不至于让徐父写下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论。明明徐母上边才叮嘱他们小心做事,不要落下可被人拿捏得把柄,结果徐父随即就扯了他们的后腿。 日常扯后腿,不扯不舒服之徐父:“……” 徐二郎看完了信,就和瑾娘说,“烧了。” 瑾娘自然点头。 徐父写的那些话就是个祸根,还是要尽早处理了,不然哪天惹出事儿就真麻烦了。 丫鬟端了个小火盆来,徐二郎将书信整个丢了进去。亲眼看着那书信被火舌吞噬,变成灰白的灰烬,才让丫鬟下去。 徐二郎在瑾娘身侧落座,摸了摸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今天感觉可好?” 瑾娘点点头,“宝宝很活泼,这一天都动的厉害。中午桂娘子来看过,说姿势没变,胎位还没正过来。” 徐二郎就愁闷的叹口气,“是个调皮的,比不得他姐姐乖巧。” 瑾娘就笑着说,“我也觉得。这都要生了,他冷不丁又给我来这一手,可真是打我个措手不及。” “等他出来我收拾他,给你报仇。” “好。” 长安和长平此时过来了,他们翌日就要出发去参加应天书院的招生考试。 考试总共两天,第一天考四书五经,诸子百家,外加书画。第二天考的基本都是杂学,有琴棋茶道,也有骑射弓马。总体来说第二天考试的项目所占分数比例不多,只有零星的一二十分罢了。至于究竟通没通过考试,关键还是看第一天考试的情况。 但话又说回来,蚊子再小也是肉,就是寥寥几分,关键时刻也能顶上大用。再说了,说不得他们后边几项比较出色,就入了有些先生的眼呢?那样的话,才真的称的上是一飞冲天,直接被录取的感觉不要太爽。 鉴于此,后一天的考试几乎所有人都会参加。 长安和长平也准备考两天,但因为应天书院远在京郊,距离京城距离稍远,坐马车过去起码要一个时辰。而如今天气酷热,中午热的人浑身汗湿,所以考试的时间安排的很早。为防届时迟到了,长安和长平接受宿轩和宿征的好心提醒,准备提前一天过去。 两人个子都不低,拿出去很能唬人。可他们到底年纪还小,单是他们住在外边别说瑾娘不放心,就是徐二郎,也神思不定。 可徐二郎也走不开,别说要去衙门,就是瑾娘快生产了,且还胎位不正,他忧心之下,那里也去不得。 他有心想让徐请假回来,可徐一月只有一天假,来了也不能陪长平长安考完,也是白搭。 好在钱夫子愿意过去“陪考”,再安排浍河带几个侍卫过去看护,倒也合适。 瑾娘将长安和长平好好叮嘱了一番,又说了徐二郎不能去,让两个小少年别生气别丧气的话。 长安长平知晓二叔做官轻易走不开,况且婶婶大着肚子,他们也担心叔叔跟着他们去了书院,婶婶发动了叔叔不能及时赶回来,婶婶再有个万一。 所以如今听瑾娘这么说,两人安心之余,也说了不少安慰瑾娘的话。 让瑾娘别忧心他们,好好养胎,还说他们等着回来多一个小侄儿。当然,要是小侄儿不那么心急,可以等到他们从应天书院回来后再生,那最好不过。 许是应了长安和长平的说法,在两人外出参加考试期间,瑾娘的肚子当真安安生生的,一点生产的迹象也没有。 这中间倒是发生了一件好事,瑾娘的胎位正了。 事情说起来,还要感激第二天那场雨。 夏日的雨总是来得又急又凶,好在瓢泼大雨不过两个时辰就停止了。傍晚天边出现火红的云霞,瑾娘不免走出去透气看风景。 可惜一脚没走稳,直接就滑出去了。也幸亏瑾娘反应快,身后的青穗反应也及时,主仆两人很快稳住了身子。 当时瑾娘身下就见红了,丫鬟们全都惊住了,赶紧跑去喊桂娘子。 桂娘子还没来,倒是徐二郎下衙先到了家。闻讯徐二郎面上也变了颜色,好在最后证明只是虚惊一场,不仅如此,甚至还因祸得福了。 因为瑾娘动作太大,或是别的原因,肚里的宝宝直接翻个了身,然后胎位就稳了。 得出此结论的桂娘子也是眉开眼笑,摸着瑾娘的肚子不知说了多少句,“这真是个调皮的。” 徐二郎和瑾娘又是好笑,又是庆幸。他们也赞同桂娘子的话,肚里这个宝宝当真是个调皮的,不仅调皮,还爱恶作剧。这性子,当真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 长安长平很快从应天书院回来了,徐二郎去见钱夫子了解情况,瑾娘则和两个少年说话。 长安和长平面色都还不错,甚至还能兴高采烈的比划起这两日的见闻,给瑾娘说热闹。 由此可见,两人应该考的可以,瑾娘提着的心微微放下一些。 稍后徐二郎回来,一家子吃了一顿团圆饭,又说了会儿话,就各自散了。 翩翩和长乐、小鱼儿还好奇长安长平在应天书院考试的事情,就又跟去了两人的院子。 翩翩也想去书院玩耍,可惜这世道没有女院,普通的书院也只收男学生,不收女学生,她想去书院的事情只能作罢。 但听听热闹还是可以的,总还可以憧憬想象一下,这也是项乐趣不是么? 几个孩子说到天色都晚了,还没散的迹象。此时瑾娘已经困倦的频频打哈欠了,她实在熬不住,只能将事情交给徐二郎,叮嘱他去看看几个孩子,让他们早些散去休息。 徐二郎无奈的应了一声,亲自去催几个孩子,瑾娘满意了,脑袋一歪,就枕在枕头上睡着了。 半夜瑾娘感觉到一阵疼痛。 那痛感先还浅淡,之后慢慢加深,越来越痛,越来越痛…… 瑾娘猛一下坐起身,赶紧摇身边的徐二郎,“我要生了……” 第149章 得子 瑾娘怀第二胎期间各种波折,生产时同样不顺利。 尽管孕后期瑾娘尽可能控制饮食,可胎儿还是发育的很快。这就导致胎儿个头有些大,生产的时候不太顺当。加之瑾娘盆骨窄小,这更增加了生产的困难。 好在历经千辛万苦,这个孩子在天色将晚时,终于生了下来。 是个七斤六两的大胖小子,哭声嘹亮的很,只听着哭声,就让人知道这小子是个健康的。 桂娘子检查过孩子的手指脚趾,又给孩子诊了脉,最后确定这孩子身子骨真的很好。 徐二郎在屋内抱着新生的长子,一时间也是五味杂陈。之前说有无子嗣都可,那时候也没觉得没有儿子就真的缺了什么,可真当抱了这么一个红通通的肉团子在怀里,那种圆满的心情还是不一样。 有儿有女,父母健在,妻子贤淑,他的仕途坦荡光明,这一刻徐二郎当真再无所求了。 翩翩和长安长平几人,凑过来看新鲜出炉的小侄儿/堂弟,结果就见小家伙浑身肉呼呼,红通通的,跟个红皮猴子似的。 翩翩几人见过小鱼儿小时候的模样,倒是没多惊奇,倒是小鱼儿,露出个嫌弃的模样,“弟弟真丑。” 翩翩取笑她,“你刚出生时,还没荣哥儿俊呢。当时你咧着大嘴巴哇哇大哭,头发稀疏,眼睛也睁不开,脸上皱皱的跟个小老太太似得。哎呦,我都没见过那么丑的娃娃。”事实上,她至今为止也就见了两个刚出生的娃娃。一个是眼前大名徐长荣,小名荣哥儿的肉团子,另外一个不用说,自然就是小鱼儿了。 至于长安长平和长乐刚出生那会儿,翩翩还有些小,加上大嫂对她只是表面客气,实际上却不容许她靠近几个小的,生恐她没个轻重把几个小的怎么了。翩翩那时人小,却也会看眼色,大嫂对她客套,她就不喜欢大嫂,寻常也不爱去大嫂的院子玩耍。所以长安几个刚出生的模样,她真是没见过。倒是小鱼儿刚出生时,哎呦,虽然接生婆都说没见过那么俊的女娃娃,可她丝毫没看出小鱼儿那里俊。小红猴子一样的娃娃,丑丑的,真是远超出她的想象。若不是这是亲侄女,她真不想多看一眼,觉得伤眼。 和小鱼儿比起来,这个肉团子其实也没好到那里去。但是,这并不妨碍翩翩故意逗弄小鱼儿。小姑娘气鼓鼓的模样可爱的不得了,她很喜欢看啊。 有恶趣味的小姑姑成功把小侄女欺负哭了,徐二郎看得无奈,淡淡的看了翩翩一眼。翩翩讪讪的笑了笑,就走上前接过二哥手中的娃娃,“我抱着荣哥儿,二哥你去看看二嫂。快去去,你看你都把那屏风瞪出窟窿来了。” 徐二郎进了内室时,瑾娘已经收拾妥当了。她换上了舒适干燥的衣衫,躺在干净的床铺上。整个人除了唇色有些惨白,面上也都是疲惫外,其余倒是还好。 “荣哥儿怎么样,现在还好么?”瑾娘打着哈欠问徐二郎,整个人累的眼皮子都睁不开,好似下一秒就要睡过去。 徐二郎在她身侧落座,将荣哥儿的情况和她一说,瑾娘就忍不住笑了。“还是小子精力充沛,我记得当时小鱼儿刚出生时,那丫头连眼睛都没睁,就睡得实了。” 徐二郎就说,“荣哥儿也睡了。”又道,“奶娘喂过了,他睡得很好,如今翩翩抱着,稍后就交给奶娘,让奶娘看着。你睡,其余事情我来安排。” “好,那就交给你了。” 瑾娘当真是秒睡,睡得憨实,鼻音都重了几分。 荣哥儿当真是个能折腾的,她生这个儿子可吃了大苦头。若不是中间还含了参片,又接连不断的用了两次饭食,她是真没能耐把那么大的胖娃娃生出来。 好在不管怎么艰难,如今总算是卸货了,她也能睡个安生觉了。 瑾娘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晨起,她睁开眼就嗅到熟悉的味道,侧首一看就见徐二郎正睡在她旁边。 她占了床中间的位置,他只能委屈的靠在外边。那么小一点地方,别说翻身了,就算有点微小的动静,多担心他会从床上摔下去。 瑾娘一醒,徐二郎也醒了。他摸了摸瑾娘汗湿的头发,先是吻了她一下说了声“辛苦了”,随即让丫鬟给她送吃的进来。 瑾娘确实觉得辛苦,毕竟生孩子就够费力气的了,尤其如今还是夏日,夏天坐月子真是考验人的脾性,瑾娘只是过了一晚上,就觉得不能用冰的这一个月,简直没法过。 哦,还不能用水,还不能沐浴。这样一个月,她不发臭也发霉了。 瑾娘觉得心很累,可这不妨碍她大口的吃饭喝汤。她觉得饿的很,现在就是给她一头牛,她都能吞下去。 瑾娘吃过饭又出了一身汗,此时徐二郎已经去了翰林院当差,瑾娘就让丫头端了热水过来,简单擦洗一下。 丫鬟们欲言又止,非常不认同,还是瑾娘让她们去请教了桂娘子,得到桂娘子的同意,瑾娘才能用温热的水,简单擦了擦身子。 身上舒爽了,瑾娘让奶娘将荣哥儿抱来。 荣哥儿睡得憨乎乎的,小家伙唇角微翘,天生一副笑模样,眼线有些长,可见也是个大眼睛。至于长相像谁,这个问题瑾娘回答不上来,因为她就是有这个本事,看不出孩子身上那个器官像父母。 不过秦嬷嬷倒是说,“小公子生的像夫人,眉眼都像,长大了也是个俊俏儿郎。” 瑾娘就问,“荣哥儿睁开眼了?” “睁开了一会儿,就又阖上了。”秦嬷嬷笑道,“小公子也是双眼皮,大眼睛,眼睛圆润,漆黑透亮,好看的紧呢。” 瑾娘但笑不语,听秦嬷嬷吹荣哥儿的彩虹屁。当家长的都一个心理,喜欢别人夸自己孩子好。瑾娘觉得她现在就是一副家长心态,也喜欢被人夸自己孩子出息,哪怕那个未来可能会出息的宝宝,现在才出生一天…… 荣哥儿似乎被两人的声音吵得睡不安生,就哇哇大哭起来。这孩子嗓门是真大,哭的震天响,瑾娘觉得脑门疼。 瑾娘产前几天就有了母乳,这次也准备亲自喂养。 不能喂了小鱼儿不喂荣哥儿,不然孩子长大了不得有意见? 小鱼儿和翩翩、长乐三人就是这时候过来的。 姑侄三人原本是去看荣哥儿的,就听嬷嬷说荣哥儿被抱来了,这才又来到瑾娘这里。 一进内室,小鱼儿就夸张的叹一口气,“好热啊。” 因为瑾娘开始坐月子,屋里就没有用冰。如今外边酷热,大早起就晒得人脸皮发烫。 若是普通人坐月子,即便热死也不能开窗通风,瑾娘却不听这些,努力从桂娘子那里争取了不少权益,不仅外间的窗户一直开着通风散气,甚至外边的房间里还放了两个大水缸。 水缸中的凉气有限,但也比不放好。所以总体来说,内室虽热,但还没有到不能忍受的地步。翩翩几人被热的要脱衣服,完全是因为一路走来被晒得很了。这要是一直在屋里坐着,心静自然也就凉快了。 翩翩几人看过了荣哥儿,又关心了瑾娘一番,就快速离开了。 二哥特意叮嘱过她们不要频繁过来找嫂嫂,毕竟嫂嫂如今不能费神。不过该来还是得来,毕竟她还得准备荣哥儿的洗三宴,届时要请什么人,宴席是什么牌面,其中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项,翩翩还真不晓得。她以前操持的都只是普通宴请,类似这种喜宴,肯定都有规格有忌讳的,她得提前请教过嫂嫂,才好放开手去做。 瑾娘和翩翩说道了一番,随即将秦嬷嬷给了翩翩,让秦嬷嬷去帮衬一二。 京城洗三的习俗她也不清楚,倒是秦嬷嬷,已经提前打听好了,由秦嬷嬷在旁边看着,翩翩出不了大错。 瑾娘这一天又吃吃喝喝睡睡的过去了。 徐二郎今天下衙比往常都要早些,进门时天还大亮着,外头日头还高高的。 瑾娘纳罕的问他,“怎么回来这么早?” “翰林院的同僚知晓我昨日喜得麟儿,今日心情都不在书籍上,便让我早早回家照看妻儿。” 瑾娘无语,“你这属于早退?你们掌院学士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你不守规矩?” “掌院学士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知圆滑事故,通人情伦理。再说我喜得贵子确实乃喜事一桩,明日还要请他们吃酒,他不放我归家,家中一应事务不能安排妥当,明日他们吃不到满意的酒水,岂不是憾事一桩?” 瑾娘:“……”我不说话,就听你胡说八道。 徐二郎火力大,在内室坐了片刻衣衫就湿透了。瑾娘催他快去沐浴更衣,徐二郎在她脸上摸了两把,这才迈着悠然的步子离开。 瑾娘:“……”她刚才是被调戏了?肯定是的!这个徐二郎,这是心情有多美,才这么乐呵的占她便宜还哼小曲?说不喜欢儿子,结果到头来,得了个儿子就属他最高兴。 哼,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他的话以后她再不信了。 …… 徐府给荣哥儿举办的洗三宴,请的人并不多,可来的人却不少。 不仅徐二郎在翰林院的一众同僚携带家眷过来吃酒,就连徐二郎早先的夏先生和楚先生,也带着一众弟子过来贺徐二郎弄璋之喜。此外还有平西侯府以徐文清为首的几人,以及徐二郎通过其余途径结识的好友,零零碎碎来了不少人。 据翩翩说,前院开了足有二十桌呢。 前院的人多,后院的人也不算少。毕竟徐二郎的同僚都是带了家眷过来的,男宾去了前边,女宾便来了后边看望瑾娘和新出生的荣哥儿。 这些夫人中又以其中四位最为尊贵。其一自然是平西侯世子夫人。 平西侯世子在军营中不得假期,侯府便派了四少爷徐文清出面,可还需要一个拿得出手的女眷出场,便派了世子夫人过来走一趟。 此外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夫人也过来了。这位老夫人年约五旬,是过来的女眷中年龄最大,也是最德高望重的。 老人家出身平平,可耐不住有个有本事的婆婆,乃是当今嫡亲的姑母,加之她夫婿有本事,和陛下又有点亲缘关系,所以如今也做到正二品掌院学士的位置,是皇帝真正的心腹重臣。 当然,能给嫡长公主做媳妇的,哪怕出身平平,身上也必定有其他过人之处。这位老夫人的过人之处在哪里,瑾娘一时说不清楚,不过老人家的亲和力倒是很强。哪怕德高望重,和人说起来话也不让人觉得压抑,不觉得被小看,反倒从里到外每一个细胞都舒舒服服的,那这就是老人家的本事。 另外,这老人家教导儿孙也有几分手段,因为上一届的榜眼,就是老人家嫡亲的孙子,因父母外任的缘故,那孙子还是老人家亲手养大的。 把一个皇室宗亲的子弟教养成榜样之才,不用说也知道老夫人费了多大心力。 这还不同于庄郡王老王妃教导孙儿李和辉成才,当时李和辉几乎处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状态。老郡王妃不将他带到宛平,都不敢保证这个孙子能健康的长大。在这种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又是避居于乡野之地,没有任何娱乐,李和辉除了上进只能上进,所以中了榜眼也说得通。 然掌院学士一家都居住在京城,儿孙享受着京城诺大的富贵繁华,热闹追捧。另外还有身为大长公主的曾祖母的娇惯,在这种种“阻挠”之下,掌院学士夫人仍旧能把儿孙教导成才,不得不说,这位老夫人也是位了不得的人物。 当然,不止这位老夫人,但凡和皇家搭边,且日子过得舒坦的老夫人,就没有一个庸人。这些老夫人真要是狠下心教养子孙,即便你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也得给你塑出个模子来。 所以这些老夫人,当真个个不凡,实在是得打起全副精神应对的人物。 第150章 录取 好在老夫人通情达理,且是来贺喜的,又不是来挑事找事儿的,所以看过新出生的宝宝后,就去了花厅,由人招待,倒是让瑾娘松了口气。 另外还有两位来头大的的女眷,也都是翰林院官员的妻室,也都是通情达理之人。由宿迁的夫人代为照料,平西侯世子夫人不时帮把手,倒也没有冷落了谁。 一场洗三宴欢欢喜喜的过去了,傍晚徐二郎过来,陪瑾娘说话,瑾娘就嗅到他满身酒气。细观察徐二郎的面容,就见他面色熏然,有几分醉态,显然喝了不少。 瑾娘就让丫鬟端了醒酒茶过来,徐二郎笑着拿了她的手,蹭着他下巴上的青色胡渣,声音喑哑的笑着说,“熏着你了?今天高兴,喝的多了些。” 瑾娘瞪他,“何止喝的有点多,你起来走走,看你自己还走的成么?我看你这酒也别戒了,之前一直说今后再不饮酒,结果说的比唱的好听。你一次次破戒,之前那话怕是都被你当成耳旁风了。” 徐二郎沉沉的笑,“没有,我一直记着。只是身在其位,有太多身不由己。不过我虽没能戒酒,却已经尽量喝的少了,不然今天怕是想从就酒桌上下来都难。” 瑾娘还能说什么? 她又不是没见识的妇人,自然知道上了酒桌身不由己的道理。更何况如今徐二郎人微言轻,今天赴宴的又多是他的同僚和上司,师傅和同门的师兄弟,不管于情于理,都不好不敬一杯酒。 你一杯我一杯,一杯接着一杯,等喝完了,整个人也就醉糊涂了。 如此一说,好像徐二郎如今还能保持清醒,当真是尽力了。瑾娘想到此处,那点微不足道的懊恼,也就烟消云散了。 青禾送了醒酒茶来,瑾娘看着徐二郎喝下,就让他去冲个凉舒坦舒坦。徐二郎却不忙沐浴,倒是让瑾娘往里挪了挪,他则脱了鞋子,睡在瑾娘外侧,“我与你说说话。” 瑾娘点头。 两人自然谈及荣哥儿,说到荣哥儿就不能不提徐父徐母。两位长辈不能来参加孙儿的洗三宴,到底是憾事。可如今道路不平,土匪滋生,没人护持真不敢让他们出门。况且天气还酷热难耐,而徐父徐母都是身娇体弱的人,让他们此时出发来京城,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出于种种考量,徐二郎没有提及让两人来京城的事儿。倒是之前给老家去了封信,让徐父徐母等到秋高气爽时搬到京城来,美其名曰是让他们参加儿孙的“百日宴”,实际上,等他们来了后,就不准备再让他们回去了。 徐二郎说,“如今我们兄妹几人都在京城,没有把父母留在平阳的道理。当时上京时把他们留在老家,是因为我们在京城人生地不熟,怕照应不过来他们。如今好了,我在翰林院也站稳了脚跟,翩翩几个也适应了京城的生活,再接父母接来,就不担心他们没乐子,觉得处处制肘了。” 瑾娘眨巴着眼睛看着徐二郎,就道,“那就等天气凉爽些,将父母接过来。争取能让两位老人家在八月十五前赶到京都,这样咱们还能吃一团中秋团圆饭。” 徐二郎将瑾娘抱在怀里,笑着说了声“好”。 他趴在瑾娘颈侧好久一会儿没动静,瑾娘原还以为他在想事情,可之后她低头一看,就见他已经睡着了。 这人,这真是喝大了,上头了。 瑾娘哭笑不得,慢慢起身将徐二郎身上的外衫解开。 她身体好了许多,做这些活儿已经不需要丫鬟帮扶,自己就把徐二郎的衣衫半扒拉下来。这动静大,徐二郎中途醒了,睁眼看了她一会儿,似乎认出了她是谁,然后就任由她动作,甚至还很配合的起身方便瑾娘把他的衣衫扒下来。等身上只余一身清爽的里衣后,徐二郎畅然慨叹一声,舒服的睡了过去。 “夫人。”青苗过来看见瑾娘在忙活,连忙要上前搭把手。瑾娘只挥手让她去端一盆温水来,她接过给徐二郎擦了手脸,才又爬上床和他一起睡。 两人一觉睡到一更天。 瑾娘饿醒了,就让丫鬟们给她端来一碗鸡汤面。徐二郎闻言也起了身,也跟着吃了些。 他喝了酒,胃口不好,瑾娘就让丫鬟上了几道开胃的小菜。最后,鸡汤面徐二郎没吃几口,倒是小菜被他七七八八吃了不少。 徐二郎还是睡意昏沉,所以吃过饭,冲了凉水澡,就又回去躺着了。他动作比瑾娘快,以至于瑾娘在花厅走了两圈回来,他已经又睡熟了。 瑾娘见状也不吵他,去了隔壁看荣哥儿。 碰巧小家伙醒了,奶娘准备给她喂食,瑾娘就道,“我来。”她胸前涨的生疼,即便不喂荣哥儿,一会儿也要挤出来些,不然早起起来衣衫前边肯定都湿透了。衣衫湿着睡觉,那能睡舒服?所以与其浪费了那些,不如喂给她儿子。 夜间凉爽,可瑾娘坐月子的天数还少,所以也不敢见风,喂完了荣哥儿后,就又披着披风回了房间。 她一上床徐二郎就醒了,睁着睡意惺忪的凤眸看着她问,“这么大会儿时间,去哪儿了?” “去看了荣哥儿。” “他身边有三个奶嬷嬷,还有几个大小丫头伺候着,不用你操心,你且顾好自己就行。” “好好好,我知道了。” 隔日恰是休沐日,所以徐二郎理所应当的睡到天色大亮。难得的是,今天徐也有假期,所以一早就打马赶回了家。 也不知道这人是何时出发的,反正瑾娘起身吃早饭的时候,徐已经去洗漱了。丫鬟们还说,原本他是准备先去看望小侄儿的,可又担心一身风尘带了细菌,害的孩子染病。又生恐他一身汗臭,加上胡子拉渣的模样有损他的威严,给初见的小侄儿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跑到翠柏苑门口站了片刻后,又火速跑回他自己的院子收拾去了。 丫鬟这么说的时候,徐已经收拾妥当,正朝翠柏苑走来。 他前边走着,长安和长平在后边追着。 今早徐回来时,门房先看到他,再就是这小哥俩了。 长安长平之前被要求三更天习武,如今已经养成了习惯,即便没有二叔和小叔监督,两人也自觉的每天三更天到前院校场练功。 这不,徐一进家门,就被两个侄儿看见了。当时两人高兴的还冲徐喊,让他等等他们,稍后一起去二叔那里用饭。可惜,徐装听不见,一溜烟就没了人影。 结果呢,去而复返,他在房里洗了澡收拾好,如今又重振旗鼓准备去看小侄儿,可巧又被这两个大侄儿赶了个正着。 徐:抑郁!不开心!!侄儿什么的,果然都是招人嫌的货! 三人转眼间到了翠柏苑门口,又碰见相携而来的翩翩和长乐,这下好了,等会儿再汇合小鱼儿和荣哥儿,府里大小孩子就齐了。 被迫拉入孩子行列的徐:还是不开心! 徐二郎此时也醒了,在和瑾娘一道逗弄荣哥儿。 他到底年轻,加上睡了一晚上,此时身上全无酒后的颓废和落寞,依旧清爽轩举,朗月清风似得招人眼。 一见到他,几个小的都安生了,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才笑嘻嘻的凑上前看荣哥儿。 荣哥儿……他依旧是个只知道吃喝睡的胖娃娃,只除了身上的红痕去了不少,其余和刚出生时候似乎没多大差别。 徐看了一眼就说,“像二哥!!” 瑾娘就笑了,“可是洗三时好几位夫人看了荣哥儿,都说他像我。” 徐:“一小部分像二嫂,绝大部分像二哥。不信你看他的五官轮廓和嘴巴鼻子,和二哥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有么?她怎么看不出来? 瑾娘仔细瞅,结果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翩翩和长平对此却有不同的看法,于是两个人小声发表议论,一个说小侄儿鼻子像瑾娘,一个说小侄儿眼睛像二叔。 小家伙们争执起这件没有意义的事情来,谁也不让谁。于是说话声音一声高过一声,荣哥儿再次被吵醒…… 荣哥儿:现实怎么如此残酷,睡个清净觉怎么就这么难。 荣哥儿哭闹的时候,小鱼儿进来了。入目第一眼看见屋里满满当当的人,除了她大家都到齐了。小鱼儿不开心,满脸都是怨念,她也好想哭啊。可是当小鱼儿得知了荣哥儿是为什么哭的以后,她突然就不觉得自己可怜了。 比起被大家遗忘了,可以独自在房间中睡饱饱的,那么被大家簇拥着不能好好睡觉的荣哥儿明显更惨一些。 有了对比,小鱼儿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于是,就大肚的不和哥哥姐姐和小叔小姑计较他们把她忘记的事实了。 徐回家是好消息之一,快用中午时竟又有一个好消息传来:那就是长安长平和板儿被应天书院录取,按照年龄三人都被分到丁字班读书。 听闻这个结果的瑾娘为三人高兴的同时,也有些小纠结。她就说,“应天书院按照年龄分班的规矩,不太合适。” 不仅瑾娘觉得不合适,屋内除了还不懂事的小鱼儿外,其余几人也都觉得不合适。 瑾娘继续说,“不提板儿如何,只说咱们长安,脑子机灵,学什么都快。他如今把四书五经都快学完了,这进度怕是比的上十六、七的孩子了。虽然让长安进乙字班课程上许是会有些困难,但把他分到丙字班,长安是绝对跟得上进度的,结果就把他分到丁字班,让他把早就掌握的知识,再重头学一遍,这有点耽搁他的进度啊。”不仅长安,就是长平学的也不差。但就因为年龄小,弟兄俩都被分到了丁字班,这坚决不可以。 别以为她是个妇道人家,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事实上,因为长安长平要报考应天书院,事后瑾娘也把书院好好了解了一番。也就知晓了应天书院的丁字班,其实就是个基础启蒙班。这个启蒙班自然不教识字,毕竟能通过招生考试进入学院的,识字是最基本的基础,甚至就连“三百千”也不在教导范围。 那么丁字班主要学什么呢? 其实主要学的是《幼学琼林》《论语》《孟子》等几本书。 等到了丙字班才会开《大学》《中庸》等“四书”。而这个阶段的孩子以“秀才功名”为目标,只有取得了秀才出身,才能进入到乙字班学习。 乙字班比丙字班多了一门策论的课程,因为秋闱举人考试时会考策论,而因为学生们早先学习时基本没接触过这门课程,或是刚打了个底,所以乙字班的学生每天一篇策论是常事。 乙字班的学生若中举人,就会升到甲字班。 这个班有点类似于现代的“冲刺班”,学生们都在为春闱做准备。过了春闱是殿试,所以这个班的学生压力要比前边三个班的学生大的多的多。 心中转过这些念头,瑾娘忽然又明悟,在等级制度如此严明的书院,长安想越过丁班进入丙班兴许还有可能,可要进入乙班,那真是想都不用想了。毕竟他不是秀才,也没有秀才出身,想越级往上走,只能考到相应的功名。 瑾娘想到此处就一叹,“乙班是不指望了,现在就想办法送长安和长平去丙班。不然真在丁班待上几年,都把孩子耽搁了。” 徐二郎道,“这点你不用担心,应天书院每月有月考,每旬也有旬考,若是想从丁班进入丙班,只要在两次月考和一次旬考中都取得前三名的成绩。届时不用你说,教导的夫子就会给你升一班。” “还有这事儿?” 不仅瑾娘讶异,连长安长平都一脸激动的看着徐二郎。徐二郎先是对着瑾娘点点头,随即才问长安长平,“宿征和宿轩没有给你们说过此事?” 长平摸头,讪讪道,“兴许说过,兴许没说过,反正我是不记得了。” 第151章 养家 瑾娘闻言瞪了长平一眼。 这小子,一跑出去就跟脱缰的野马似得,净顾着玩了,一点有用的信息都记不住,真是该修理了。 瑾娘看向长安,长安讪讪的摸摸鼻子,回了一句,“我也记不清了,不过记忆中宿轩和宿征似乎没和我们说过此事。”不然他多少该有些印象的,可现在脑子里根本想不起一丝一毫和应天书院月考旬考相关的事情,那就只能是宿轩和宿征忘记说了。 瑾娘还能说什么?她啥也不能说了啊。 她对长平这个马大哈不信任,可对长安这个长子嫡孙是非常信任和认可的,所以长安的话在她这里份量很高,她轻易不会去质疑其中的真假。再说长安的记忆力好,虽称不上一句过目不忘,也差不多哪儿去。既然他都说没印象,那就只能是宿轩和宿征当真忘了此事,没有和他们提及。 不过说不说的,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等两人去了书院,早晚会知道。 现在提前知道了也还好,最起码可以督促两人努力上进。不然真的在丁字班蹉跎两三年,再好的天赋都白费了。 瑾娘就激励两人说,“你们俩争取旬考的时候考到丙班去,这样才好参加下一届童子试,到时候和你们舅舅一起考个秀才回来。” 青儿至今也未中秀才。 原本三年前林父准备参加秋闱时,就觉得青儿的火候到了,让他参加次年的童子试。可惜天不遂人愿,到了考试那天青儿不知是吃错了东西还是受了凉,亦或是考试紧张了,上吐下泻起不来身,就错过了考试。所以,他至今还是个白身。 不过一时没能参考也无碍,毕竟知识重在积累沉淀。 青儿多磨砺几年,也能压压性子,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个好事儿。况且他如今有林父这个进士父亲倾囊相授,那下一届童子试拔得头筹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说不得青儿届时还会一鼓作气,连秋闱都参加了,再捧个举人功名回来,那林家就真的风光了。 瑾娘如此一说,长安和长平的神色都肃穆下来。长安道,“我和长平不敢和小舅舅比才学,也不敢承诺会比小舅舅先中举人和进士,毕竟小舅舅年长我们几岁,学问上肯定也比我们好些。但我们也有志气,也不敢落后小舅舅太多。即便之后不如小舅舅先得功名,日后我俩也必当迎难直上,争取早日考出个名堂来。” 这就是给出一定会出息的承诺了,瑾娘闻言心中大慰,连说了几声好。 瑾娘到底在坐月子,也不好多费神,所以和几个小的说了话后,就又回屋里歇息去了。 翩翩和长乐、小鱼儿不知是不是受了长安长平可以去书院读书的刺激,三个小姑娘也努力认字学习起来。她们也不仗着钱夫子对她们宽容优待,在课堂上做小动作开小差了,个个都精神十足的听讲发问,学习的劲头足足的。 这事儿还让钱夫子吃了一惊,还以为三个小姑娘是在哪里,因为学问不足被人挤兑嘲讽了,才铆足了劲儿学习。回头他还忧心的和桂娘子一说,让桂娘子找瑾娘打听打听。 桂娘子疼爱三个小姑娘,也把这件事当成一件正经事来办,很是郑重的找到瑾娘,探听一番。 瑾娘闻讯后也是哭笑不得,稍后把自己的猜测和桂娘子一说,两人都捧着肚子笑起来。 桂娘子边笑边叹,“可惜大齐没有女学,不然把这三个姑娘送到女学中,迟早都得传出名声来。” 瑾娘对桂娘子夸孩子的话是认同的,三个小姑娘看着都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可骨子里都有一副拗劲儿,她们真要下定决心做什么事情,也铁定要做成的。 她心里觉得桂娘子说的对,可嘴上却谦虚的道,“桂娘子别夸她们,都是三分钟热度,过了这十天半月,没有外力刺激她们上进,那三个小混账都得被打回原形。桂娘子快别夸她们了,不然她们知道该羞了。” 桂娘子就说,“得了得了,在我跟前你还谦虚什么?我和你一个屋檐下住着,几个姑娘什么人品脾性我也知道的清清楚楚的。你别埋汰她们,我觉得她们都好着呢。”又道,“你要是觉得她们混账了,惹你烦闷了,你把她们交给我,我给你好好养着。别说是三个了,你就是再来十个八个,我也能给你养的好好的。” “那不行。那都是我的心肝肉,被你领走了我晚上得睡不着觉了。” 两人又都笑了起来。 桂娘子事忙,院子里还晾晒着许多药材等待处理,所以她又例行给瑾娘针灸按摩挤压过恶露后,就离去了。 桂娘子离开不久,翩翩和长乐带着小鱼儿欢欢喜喜的跑了过来。 翩翩手中还拿着个胭脂盒,盒子就是最普通的那种木盒,上边雕刻着缠枝花纹。这盒子劣质的很,一文钱就能买五个。盒子里边的胭脂也不怎么好,瑾娘还在林家时,碍于家境窘迫,用的胭脂水粉都不怎么好。这胭脂卖的便宜,总共不到十文钱,她还真用过。至今瑾娘都还记得,那盒未用完的胭脂,就放在梳妆台上边的盒子里。 当时觉得那胭脂好,不舍得用,可后来嫁进徐家,见识了更好的胭脂水粉,那盒胭脂就被她遗弃了,至今也再未被启用。 连她都不屑去用的东西,翩翩却拿在手中,这不和情理。 瑾娘就看向翩翩,等她开口,翩翩几人给瑾娘行过礼,就笑嘻嘻凑到她跟前,“嫂嫂,你快看看,嘿嘿嘿,这是我和长乐一起做出来的胭脂,嫂嫂你试试好不好用。” “你们……做胭脂?” “嗯嗯,我和长乐一起做的,我俩觉得好的很,香香的,里边的脂粉也很细腻,味道也好闻,要是拿这脂粉出去卖,嫂嫂你觉得能挣钱么?” 瑾娘打开盒子一看,拼命忍笑。就这颗粒这么大,香味这么刺鼻的劣质胭脂水粉,在平阳都不一定有人买,更何况是在物品更加精美奢靡的京都。这东西,扔到大街上都不一定有人捡。 心里给这胭脂打了个大大的x,瑾娘却没有把嫌弃的神情露出来。 她只是恰到好处的,非常好奇的问翩翩和长乐,“你们两个怎么想起来制胭脂水粉了?是太无聊了么?” 翩翩一脸沧桑的感叹,“那里是太无聊了,我们做胭脂明明就是为了挣钱!唉,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嫂嫂你不知道,咱们一家人上京来以后,就这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花费了足有三千两的银子。这么多银钱,要是在平阳,足够咱们一家吃喝不愁的过五六年了,可在京城,连一年时间都撑不到。唉,花钱似流水,这钱是真不经花啊。” 翩翩一脸慨叹,瑾娘也心有戚戚,要不怎么说京城居大不易呢? 在京城居住是真花钱,出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花不少不说,就是养活府里这么多丫鬟仆役,也花费的多。 但这还是小头,真正花销的大头,是节假日送出去的贺礼。另外,徐二郎如今为官,官场上应酬往来不得花钱?上司同僚有纳妾嫁女得孙迁宅不又得花钱? 就这还没碰见皇帝的圣寿节,太后皇后的千秋节,以及有份量的翰林院官员的整寿,不然花个几百两置办个礼物,都是寒酸的。 零零总总一算,好似这不到一年时间花费了三千两银子,真是不多。 再说花销虽大,但是如果家中有喜,进项也是很大的。 别的且不说,只说荣哥儿洗三时候收的礼,零零种种加起来足有几千两之巨。就这还没算上平西侯府特意让人送来的红宝石金项圈,以及李和辉与翰林院掌院夫人送的布匹绫罗。 这三户都是不差钱的主,送出去的东西也体面贵重。就说李和辉让人送来的那几匹绫罗,据说都是送到宫里的贡品。又被太后赏赐给老郡王妃,老郡王妃给了疼爱的次孙。这东西有价无市,价值连城,拿出去绝对引来满京城贵妇人千金小姐的羡慕嫉妒,就是将来给儿女当嫁妆或聘礼,也是难得的好东西。 就这些东西,你能用钱财估量价值么? 不能! 反正不管怎么说,来京城后家境是越来越好了,而以后荣哥儿还有满月宴,百日宴,周岁宴……这要是换个贪心的,生一个孩子办四次宴会,都赚大发了,这简直是发家致富的最快途径。 可惜,徐二郎要低调做人,只准备给儿子隆重的办个洗三和周岁。至于满月和百日宴,只准备一家人乐呵乐呵,不然,想想届时还会汹涌过来的金山银山……不行,不能想了,越想越肉疼。 说这些就说远了,再扯回正题。 瑾娘看着翩翩和长乐一脸忧愁的模样,就和她们说,“咱们上京后虽然花销多,可荣哥儿洗三宴,也挣回来不少,不说其他贵重物品,只说一些能折算成银两的,折合后也不少于五千之巨。这么一来,咱们还赚了,手里的银两也丰厚了,该高兴才是,怎么你们还愁上了?” 翩翩一脸“嫂嫂你不懂”的神情,坐下来仔细和瑾娘说,“赚也只赚在一时,以后有的是只出不进的时候。嫂嫂咱们不说远的,只说平西侯府的事儿。之后平西侯府老夫人要过六十整寿,宫里那位婕妤娘娘的父亲据说又有升迁的可能,还有平西侯府的四少爷徐文清也要下定了,婚期初步定在腊月,平西侯府还有一位庶出的姑娘要出阁,平西侯府二房的夫人也快生产了……嫂嫂,平西侯府人多事也多,单是庆贺他们府里的喜事儿,就能把咱们家掏空了。” 这次换瑾娘心有戚戚了。 一时间她不由哀怨的愁上了,愁平西侯府怎么这么多事儿。今个要祝寿,明个要贺喜,后天要添妆,这一日日的没个消停的时候,家里就是有座金山,也不够往里折腾的。 这时候瑾娘有点能理解翩翩赚钱的急切心情了。 但是,孩子啊,你二哥要是只有表面上一点财产,那就不是你二哥了。 你二哥为官后,多少也收了些贺礼,之后全部兑换成银钱,让墨河去偏远的州府买成了田地。另外,你二哥现在也是几家商户的靠山,按例拿着人家孝敬的股份分红,所以现在家里着实不缺钱,你二哥挣得比咱们全家花销的多得多得多。 只是这话就不好告诉小姑娘了,闷声发大财什么的,最主要就是“闷声”两个字啊! 再说回挣钱,小姑娘有了钱财意识,瑾娘觉得这是件值得庆祝的好事,最起码这表示自家姑娘以后不会成为婆母那样视钱财如粪土,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人物,而会成为一个大俗人。 俗人好啊,俗人会喜欢俗世的烟火,会渴望家庭的温暖,会希望夫妻恩爱,亲友安乐,会为儿女的前程忧愁,也会为每天吃喝什么烦心,不管怎么说,这总比每天混沌的过着日子强。 孩子想法是好的,瑾娘也决定支持,但是,这个胭脂确实需要改进,瑾娘就委婉的提建议说,“这个颗粒有些太大了,而且颜色不均匀,要是敷在脸上,怕是上妆效果不太好。另外,香气有些刺鼻。现在的姑娘们都讲究风雅,用在脸上的胭脂水粉只要淡淡怡人的香气就好。胭脂水粉毕竟和香囊不同,不要求香气持久,最主要还是看上妆效果,所以你们俩个回去再好好研究研究。” 做好的成品被打回,翩翩和长乐都一副颓丧的模样。就连小鱼儿,明明这事儿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她就是被姐姐和小姑姑拉来凑数的,可也像是自己也被打击到了似得,跟着姑姑和姐姐一起耷拉着脑袋,一脸生无可恋。 瑾娘见状就好笑,“一次失败代表不了什么,你们去朱雀街上看看,如今做生意的谁没经历过几十上百次失败?你们才失败了一次,就灰心丧气了,那你们这生意还能做起来么?” 第152章 入学 翩翩连忙摇头,“我们没有灰心丧气,就是,就是被打击了心里有点缓不过来。” “时间长了就好了,说不得你们以后还要失败很多次,才能做出满意的成品。在那之前,你们就得一直承受被打击的压力的心酸,要是觉得承受不住,可以现在就放弃。” “那不行。说到就要做到,我们才不是轻言放弃的人。”翩翩和长乐一起捏着小拳头说。 瑾娘闻言点头,“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毕竟你们还小,你们都还没用过胭脂水粉呢,就开始学制作了,那做不好也情有可原。这个真不着急的,你们回去好好琢磨,想想等你们可以上妆了,你们想要什么样的胭脂水粉,这样有了努力的方向,就很容易制作出满意的成品了。” 瑾娘话说的简单,其实事情那里有她说的那么容易?若当真如此的话,满大街就都是制作胭脂水粉的人了,那里还用的着去店铺购买? 不过这东西的入门要求确实不高,但要制作出好的精品,确是难上加难。所以,好好努力宝宝们。 瑾娘最后鼓励似得说,“你们好好做,等做出好的来,我就把咱们在朱雀街上的那间商铺拿来给你们练手。到时候有盈利的,就留给你们两个零花,要是赔钱了,嫂嫂给你们补上。” 小姑娘们高兴坏了,争先恐后向瑾娘保证一定会好好做的,他们一定会做出成绩来的。等他们做的胭脂水粉能卖钱了,就拿来养家。 瑾娘:“……”行,就看你们何时能挣钱。 小小两个人,志气却不小,还想养家?瑾娘怎么就那么想笑呢。 瑾娘最后又问了一个问题,“你们装胭脂水粉的盒子那里来的?” 翩翩道,“是我房里一个丫鬟的。说是早先她在平阳买的胭脂,后来嫌弃不好用,就搁置到一边了。还是我说要找一个空盒子,她才想起来,然后把里边的胭脂倒了,把盒子给了我用。” 瑾娘一边点头一边说,“包装也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你们若是真想把胭脂做成畅销产品,包装也要费心思。不说选用的木料要用好的,设计还要精美,让人看了就有购买的才行,这样才能促进消费。” 瑾娘用自己那点听来的经验,给三个小姑娘上了一课,看着三人恍然大悟的点头,她还有些成就感。 翩翩和长乐满意的带着小鱼儿离开了,瑾娘看着三个从大到小排列的萝卜头走远,面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翩翩今年也就十二、三岁,长乐八岁,小鱼儿四岁。三人都没用过胭脂水粉,还想做出好的来和人家当红的商铺抢生意……可以的,这个理想很远大,足够她们为之努力几年了。 很快到了长安和长平去应天书院的时间,此时瑾娘已经出了月子,又恰逢徐休假,徐二郎也特意请了一天假,准备送长安长平过去。 两人一入学院,以后就只能半月回家一天,再不比在家时来去方便。 长安得知此事时有些惆怅,长平却不然。他是个爱玩爱闹的,虽然离开家让他心里没底,但想到以后有广大的书院可以活动,还可以结交来自天南地北、五湖四海的好友,他就激动的浑身发颤,恨不能立刻就飞到学院去。 去书院当天不仅徐和徐二郎同去,就连翩翩和长乐、小鱼儿,也央求着要过去看看热闹。 这也不是不行,毕竟今天是开学送新生的时间,有那为人母的,不放心儿子,也会亲自过去一趟。 书院平时不允许女性入内,但这要求也不是绝对的。碰上每年一次的开学时间,不管是守门的童子,还是书院内的先生,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此时要带孩子过去见见世面,也是可以的。 瑾娘见几个孩子眼巴巴的求着徐二郎,就替她们说了话。又有长安长平也道,“这一去将近半月见不到小姑姑和长乐、小鱼儿,我们也很是想念,不如让她们和我们同去,这样好歹可以多说会儿话。” 几人都开口,徐二郎就同意了,翩翩几人就和出笼的鸟儿似得,欢快的爬上了马车。 这时候板儿和钱夫子、桂娘子三人也过来了。板儿虽说是养子,可到底是钱夫子和桂娘子今后的指望。夫妻两人对这个儿子也很看重,所以决定一同送他去书院。 小鱼儿见到他们,和钱夫子、桂娘子打了招呼,就挥手招呼板儿,“板儿哥哥快过来,我们一起坐马车。” 瑾娘就笑道,“可不能再叫板儿了,你板儿哥哥要去书院读书了,今后要称呼他大名钱文,小鱼儿可以唤文哥哥。” 又叮嘱长安和长平,“你们两个也记住了。” 两个小伙子就笑呵呵的说了声“都听婶婶的。”又打趣的冲着板儿招手,“文,文,快来车上坐。” 不知道是这两小子的表情太促狭,还是他们打趣的声音太可乐,反正现场所有人都忍俊不禁笑起来。 桂娘子也乐呵呵的说,“叫什么都行,咱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不拘是叫文还是板儿,知道是叫谁的就好。不过私下里还是叫板儿好,亲近。” 瑾娘就笑了,“那以后回了家里,还叫板儿。” 一行人鱼贯上了马车,等车队走的看不见了,瑾娘才转身回家。 原本徐二郎还想让她一起过去看看热闹,散散心顺道松松筋骨,可瑾娘不放心家里的肉团子。 更何况家里大小主子都出门了,不留个当家做主的还成?这要是遇上点突发状况,丫鬟们想找个人拿主意都找不到,那还行? 况且荣哥儿还小,也不适合抱出去人多的地方,所以思来想去,瑾娘还是决定在家看家。 只留下娘俩的徐府好似比平时都空旷了些,瑾娘无所事事,安顿好荣哥儿后就在贵妃榻上歪了一会儿。可惜这心不静,睡也睡不安生,片刻功夫就醒了。 醒来瑾娘也懒得起身,就躺着假寐了片刻,随后才百无聊赖的坐起来,让青穗拿了这个月的账册给她报账。 府里的账册如今都是翩翩管的,不过瑾娘也会不时的检查一下。一来是为了防止有人做假账,糊弄当家的姑娘;二来也是为了安翩翩的心,寓教于乐的教她管家。 她是个小姑娘,当家也有段时日了,可诺大一个家宅都在她的掌控下,小姑娘也担心自己疏忽遗漏什么,后边惹出大乱子来。瑾娘查账就可以给她提点,也可以在人情往来的账册中,教导她为人处世的道理,和亲疏远近该如何对待的策略。这点才重要,毕竟以后翩翩能不能当好一个宗妇,这可是关键中的关键。 当然还有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随时了解外边的物价。 可别小看着点,多少灾情都是最先在物价上反应出来的。从物价的更迭变化中可窥见的东西多了去了,小到一地灾情,大到一个区域内的势力变更,总能从物价中透出些猫腻来。瑾娘就想着自己仔细些,在有异常情况之初就做好妥善的准备,也能使一家老小不受灾难之苦。 当然,鉴于她才出月子,不能过分用眼,瑾娘就不自己看了,反而喊了青穗来报账。她则躺着听,一边心算账目有无过错,顺便提炼出自己想要的信息。 忙忙碌碌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落日西斜的时候,出去一天的人还没有回来,瑾娘就有些急了。碰巧荣哥儿醒来,外边的气温也适宜,瑾娘就抱着白白胖胖,如同糯米团子一样的娃娃在院子里走两圈。 走着走着,胖娃娃又睡着了,瑾娘只能让奶娘把荣哥儿抱回去睡,她则继续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权当减肥了。 其实瑾娘现在也不胖,但到底刚出月子,体型比起之前多少有些丰腴。但那丰腴都恰到好处,看上去一点也不会让人产生“胖”的概念,反倒会让人忍不住想,她身上的肉可真会长地方。该鼓的鼓,该凹的凹,身形看着比做姑娘时还好,这可足够让人羡慕的。 最起码宿夫人就挺羡慕瑾娘这点的。 她本人是易胖体质,生了三子如今身材定型,想瘦也瘦不下来。反观瑾娘,才出月子好身段就露出来了,宿夫人真是羡慕的不要不要的。 瑾娘走到第九圈时,外边传来热闹的动静。听声音是小鱼儿在兴奋地说话,不时还有翩翩和长乐的声音穿插其中。 小姑娘们的兴致应该都挺高的,不然笑声不能那么清脆嘹亮。听着她们愉悦的说笑声,瑾娘不知不觉也露出个笑模样。 小鱼儿进门就看见娘亲站在一处蔷薇花树跟前。 蔷薇花开的如火如荼,靡丽妖艳,夺人心目。可比起它身侧的妇人,当然是瑾娘更吸引人。 小鱼儿看见娘亲眼前一亮,娇滴滴的喊了声“娘”就扑了过去。 等到了近前,看到瑾娘今天身上穿着的白底撒朱红小碎花薄衫,下着水影红密织金线合欢花长裙,中间用深橘红色如意流苏网绦牢牢一束,整个凹凸有致的身材就完全显露出来。 最妙的还不是这衣衫显得人胸鼓腰细屁股翘,主要还是衣衫衬得人气色娇媚颜色好。反正不管怎么说,就是越瞧越好看。 小鱼儿仰着小脑袋巴巴的看着瑾娘,讨好的说,“我也要和娘一样的衣衫,我要和娘一样美。” 翩翩和长乐过来了,两人也对着瑾娘的衣衫流口水。翩翩说,“嫂嫂身上这身衣裳好看,衬得你气色特别好。” 长乐也点头说,“衣服款式也新颖,我在京城都没见过,是新出的款式么?” 瑾娘一边点头,一边招呼热的满头汗的小姑娘们往屋内走。“是京城新出的款式,等我过几天找人过来给你们量尺寸做新衣。其实这衣裳款式好在其次,最主要是布料好。翩翩来看看,这是什么料子?” “是雾影纱。这是今年江南织造局进贡到宫里的贡品。据说是百余个绣娘费了三个月功夫,才织出十匹来,一股脑全都送到宫里了。” 后边还有一些市井谣言,翩翩没和瑾娘说,就是因为这雾影纱的数量少,皇帝后宫中的佳人又太多,导致供小于求,雾影纱分不过来,所以后宫很是热闹了一段时间。 当然,妄议君主和窥伺后宫都是要砍头的大罪,所以明面上也没人敢说因为雾影纱后宫中的娘娘都大打出手了,但私下里关起门来大家不免念叨几句,有说最难消受美人恩的,有说江南织造局的那帮子人没安好心,每次都供奉上少少的一点,每次他们一进京,宫里就得闹腾几天。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但大家都是私下里嘀咕,不敢闹到明面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后宫实在闹得太厉害了,皇帝也头疼了,所以最后把这些雾影纱,全部给了太后娘娘,还说是天热了,太后和一些老王妃们都年纪大了,合该穿这雾影纱做的衣裳,舒舒坦坦的过个夏天。 于是,这些雾影纱,就被太后娘娘一股脑的分到了下边诸多老王妃的手中。 庄郡王老王妃和太后娘娘是幼时的手帕交,后来又都嫁到皇家做了妯娌,关系非常好。太后娘娘私心给庄郡王老王妃送了两匹雾影纱,老王妃又疼爱次孙,把这好东西都贴补给了他。原意是留给李和辉娶媳妇的,谁知道李和辉对这些布料首饰完全没概念,在荣哥儿洗三时一股脑全送到了徐家。 事后瑾娘私下里让徐二郎给李和辉透了话,那少年却是讪笑的摸着脑袋,不肯将东西再收回去。所以,这些宫里娘娘们争都没争到的雾影纱,就便宜了瑾娘一家。 不过,这事儿也只有瑾娘和徐二郎知道。再就是经手去处理此事的秦嬷嬷和青穗,其余人等就一点不知情了。 虽然没见过,可却不妨碍翩翩一眼认出雾影纱来。毕竟坊间把这几匹布都说出花来了,说什么薄似云雾,轻似光影,反正就是既漂亮又梦幻,穿一身雾影纱做的衣衫,就可以完美扮演神仙妃子,演一出仙女下凡了…… 第153章 提亲 翩翩和长乐小鱼儿很快穿上了雾影纱做的衫裙。不过因为长乐和小鱼儿年纪还小,给他们穿水红色合欢花的裙子太艳了,瑾娘就给两个小姑娘做了鹅黄色的衣裙。 李和辉送来的两匹雾影纱,一匹是水红色的,一匹是娇嫩的鹅黄色。两匹料子的颜色都非常鲜嫩,非常适合青春靓丽的小姑娘。 给长乐和小鱼儿做了颜色一样,款式略有差异的上衫下裙,至于给翩翩做的那身衣裳,就是瑾娘用剩下的布料。所以也是水红色的衣衫,穿在青春娇美的小姑娘身上,既鲜艳又好看,衬得整个人的颜色都好了几分。 瑾娘越看自家三个姑娘越是貌美可人,可这么好的姑娘,说不定过几年就不是自己家的了。长乐和小鱼儿还小,还不急着说亲,倒是翩翩,已经十二三岁了,这个年纪,家里的大人普遍都开始给闺女留意相看了,瑾娘也不免发起愁来。 她是想多留翩翩几年的,毕竟嫁了人肯定就没在娘家的时候畅快如意。她是因为嫁的人家婆婆不管事儿,上边没妯娌,下边的小叔子也没娶妻,小姑子人也好,所以日子过得畅快。可这样的人家有多少?就是数遍整个京城,怕是都找不出两家来。 再来如今的人家都讲究一个父母在不分家,又讲究多子多福,所以大多数人家多是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先不说几房几代人住在一块儿,住处该多拥挤,就说人多了事儿也多,她担心将翩翩嫁到这样的人家,她的翩翩如同单纯无害的小羊羔进了龙潭虎穴,最后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说这话真不是夸大了,也不是小看翩翩的能耐,而是自己养的孩子什么品性自己清楚。翩翩看着雷厉风行的很,拿出去很能唬人,但她应付得来光明正大的挑衅算计,不代表她面对那些阴私计量和躲在背后的阴谋算计时,也能够全身而退。 毕竟徐家清净,没有什么污糟事儿,反倒是她将来会嫁去的人家,就不知道什么底细了。真要是她和徐二郎一个不慎遗漏了什么,可不就把翩翩祸害了。 如今这个朝代对女人虽然宽容很多,但在很多方面也是很苛责的。况且嫁人就如同女子的第二次投胎,这要是没选好,姑娘家后半辈子都被毁了。 心里抱着这个念头,所以瑾娘对于这些日子前来给她“道喜”的媒婆,都不太热情。 翩翩是该好好相看起来了,但她未来夫婿的人选,瑾娘决定和徐二郎慢慢挑,慢慢选。至于这些私下都没跟主家透话,就直接派了官媒前来提亲的人家,瑾娘都借口将人赶了出去。 这一日翩翩过来找嫂嫂拿主意,看平西侯府老夫人的六十整寿送什么贺礼好,结果走到翠柏苑门口就和一个从里过来的妇人碰了个头。 那妇人年约四旬,生的白皮圆脸,带笑的模样看得可亲的很。可她看人的视线就让翩翩不怎么舒服了,像是打量某种货物似得,让翩翩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恶感。 她连招呼都懒得和人打,就直接越过那人走了过去。倒是那穿着体面的妇人,在她走后还站在她背后瞅了她好一会儿,那目光刺刺的,让翩翩浑身汗毛都起来了。 翩翩进了花厅,就见嫂嫂一边喝茶一边逗弄刚醒来的荣哥儿。荣哥儿已经能看清眼前的东西了,他被母亲抱在怀里逗弄,愉悦的发出咯咯的笑声。 翩翩看见小侄儿也高兴,小心的从瑾娘怀中把孩子接过来,就抱着他在屋内转起了圈。 荣哥儿是个好带的孩子,谁抱都不哭。况且眼前这个人他也是常见的,气息也熟悉,所以被翩翩抱在怀里后,他依旧如同刚才一样欢快的依依哦哦,睁着圆润黑亮的眼睛好奇的打量视线所及地方的所有事物。 不够玩了片刻荣哥儿就腻了,眼睛一直瞅着外边,明显是想往外走。他在翩翩怀里嗷嗷叫着,气的瞪着小腿儿,小脸都皱了。 翩翩见状更可乐了,在小侄儿白嫩的面颊上大大的亲了一口,笑嘻嘻的说,“荣哥儿越长越像二哥了,嫂嫂你看他这发怒的模样,和二哥像不像?” 不像! 你二哥素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就是发怒,也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而是通过眼睛传播他暴怒的讯息。而荣哥儿,一个只会吃喝拉撒的小团子,拿他和他父亲比,可拉倒。 瑾娘招手让奶娘过来,抱了小团子去外边溜溜弯。 外边如今还不太热,去外边走走挺好。等再过会儿太阳毒辣了,就不适时宜孩子出去了。 荣哥儿离开后,花厅就清净了,瑾娘让翩翩坐下和她说话。 翩翩上来直奔主题,将自己拿不定主意的事儿和瑾娘一说。瑾娘接过她拟定的礼物单子,划掉了其中的苏合香和百年老山参,将这两项改换成黑漆牙雕走百病的屏风,以及一套六个的黄底蓝边老翁戏婴青花茶蛊。 改完了瑾娘还和翩翩解释这么做得道理,“不管是去贺喜还是探病,一般让人忌讳的东西我们是不往外送的。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吃食和日常用品,只要不是特别亲近的人家,这些东西最好不要经我们的手流出去。不然真有个万一,到时候我们身上长一千张嘴也说不清楚。” 又道,“平西侯府老夫人年纪也不小了,有个头疼脑热很正常。但是高门勋贵府邸的老太太们,就是身子有个佯候,都是不得了的大事儿你说若是她有恙的时候,恰好用了我们送的苏合香,或是吃了用我们送去的山参熬出的药后身子不单没妥当,反倒更严重了,这都算谁的?虽然到时候人家不一定把账全算在咱们身上,可多少会迁怒上些。我们诚心诚意送礼,最后反倒落了不是,你说这又是何必?所以送东西过去时,一定要斟酌再斟酌,能送死物时一定不要送活物,能送贵重的东西的时候,一定不要送可以显摆亲近的东西。” 见翩翩听的一知半解,瑾娘就拍拍她的手,“你还小,没经过这事儿,以后习惯了就能处理的过来了。” 说完这个瑾娘又道,“除了我上边选的屏风和茶蛊,另外老夫人整寿那天,再送一身我亲手做的衣衫鞋袜,这也就显出咱们的孝心了。” 翩翩:好,里里外外,方方面面嫂嫂都考量好了,听嫂嫂的话,跟嫂嫂走,总没有错。 说完了这件事,翩翩又问及刚才在院门口碰上的那妇人。瑾娘闻言也没瞒翩翩,就道,“那人啊,她是京城的官媒。” 一听“官媒”两字,翩翩的眉头就皱了起来,随后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当初二哥和二嫂可是说过,不急着给三哥定亲,毕竟三哥身上没有功名,要给他说个好人家的女儿也不容易。 这才是二哥和二嫂催促三哥努力上进的因由,为的是他早日能有出息,以后相看时可挑选的余地大,能尽可能的给他说个四角俱全的好亲事。 既然三哥的亲事搁置下了,那来人是给谁说亲的还用说么? 翩翩先是脸红,随后恼怒,“嫂嫂,我看那妇人就不像什么好人,我们不理她了。” 瑾娘拍她,“好人不好人的,你一眼就看出来了?我们和她非亲非故,她是好人是坏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有关系的是她说的对你有意的那户人家。” 话到这了瑾娘突然觉得自己说的不对,因为媒人的人品好坏,和他们还是有些关系的。 因为有些媒婆黑心,能把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白的,不见多少人家,都是被媒婆的一张嘴说的晕了头脑,稀里糊涂就将闺女嫁了出去。结果可好,直接把闺女推到火坑里了。 倒是还有那媒婆,积口德,做事也讲良心。这样的媒婆事前就将双方的条件一一摆出,从来不带弄虚作假的。也因此,经过这样的媒婆的手成的亲事,大多夫妻恩爱,少有怨侣。 而过来给翩翩说亲的媒婆,是前者还是后者,只接触了两次瑾娘也分不清楚。不过那媒婆把那男方家庭说的花团锦簇,男方本人英俊倜傥,前途无量,都是好话,却没一句不是,想来也媒婆也不是个好的,只挑拣着好的拿出来哄人了,那些污糟面,都藏着不敢拿出来见人呢。 瑾娘就和翩翩说,“我觉得那媒婆不靠谱,就哄她出去了。至于给你说亲的那人家,我听都没听过,回头等你二哥来了,我让他给你打听打听。” 翩翩这次知道羞了,羞臊的跺跺脚就道,“打听什么啊打听,不用打听了嫂嫂,三哥还没定亲了,我怎么能抢到他面前。且等三哥成亲了再考虑我的事情,我还小呢。” 不小了! 时下姑娘大多十六成亲,也有那心急的等姑娘一及笄,就将人娶进门的。当然,十八成亲的也不是没有,京城大多数疼爱姑娘的人家,都是把人留到十八才出门子的。 可翩翩如今虚岁十三,如果相看顺利的话,一年半年能找到合适人家。到时候过三书六礼就得年时间,等慢慢的把这些事情都弄妥当了,也到了她出格的时候了。 这还是顺利,如果不顺利,说不得单是相看就要费个两三年时间。而姑娘家花期有限,好儿郎盯着的人也多,不及早下手,不仅错过了姑娘的花期,好儿郎还都被人提前抢走了,那还成! 瑾娘就有的没的又和翩翩说道了一大堆,最后成功的把翩翩羞走了。 稍晚些徐二郎回府,瑾娘就把管媒婆今天又来给翩翩提亲的事情说了。管媒婆提的那人家也是做官的,那公子的父亲据说是正六品大理寺左寺丞。这人品级和徐二郎相当,若是单从家世上来说,他们家的公子和翩翩还算相配。 毕竟外边都知道徐二郎疼爱弟妹,待之如子女。如此两个未婚男女门第相当,这门亲事还算得宜。 可说亲不能只看表面光,还得看内里。所以,瑾娘的意思是,让徐二郎找个人去好好查查。 她私心里是不认同这婚事的,但还是劳驾徐二郎动动手,目的有两个。第一就是看那管媒婆到底是好是歹。第二就是多长些见识,看看这婚姻市场被这些媒婆搅乱的如何乌烟瘴气。以后她也好惊醒些,再选弟媳妇和媳妇的时候,擦亮眼睛多瞧瞧多看看。 徐二郎做事给力,行动力强,答应了瑾娘派人去查,翌日就派了浍河去处理此事。 浍河经徐二郎亲自调教,能力也强的很,只是查些消息罢了,这事情对他来说,简单的不能再简单。 于是到了中午时分,瑾娘想要的所有消息多递到了她的桌案上。 夸浍河能力强这话真不是开玩笑的,毕竟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把管媒婆养了个小白脸这么隐秘的事情都挖掘出来,甚至还能查出这老婆子年轻时候有多少相好,至今还和谁藕断丝都查的一清二楚,浍河的能力也是没谁了。 最后送到瑾娘案头的信息足有厚厚一沓,而这其中也记载了管媒婆做过的很多孽。 她是媒婆么,作孽都做在拉郎配上了。 和瑾娘预料的一点不差,这就是个黑心的媒婆。单是浍河查到的,管媒婆将水灵秀美的豆蔻少女,骗嫁给瘸子瞎子六旬老汉的事儿就有好几桩。 还有几桩更可恶,就是这老婆子打着官媒的名头,给人家甜美的小姑娘说了亲事。可男方早就出事故身亡了,是男方父母担心儿子一个人在下边凄凉,才决定给儿子结个。于是,这姑娘翌日就被活埋了。可惜男方财大气粗,姑娘的娘家人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生生的气死了这姑娘的母亲。 还有一桩也是打了同样的幌子,说是将姑娘说给某某名姓的人,甚至这媒婆还光明正大的将男方带过去相看了。结果成亲当天新郎换了人,姑娘嫁给了一个妻妾满堂的八旬老翁,且还不是为妻,是做妾。 第154章 虎狼窝 看完管媒婆的生平经历和做的恶事,瑾娘就窝了一肚子的火儿。当然,她心里也做好了准备,这老婆子给翩翩说的亲事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说不定是男方有隐疾,再不行就是也想打着“同名同姓”的幌子,将翩翩骗嫁给其他人。 当然,第二个猜测瑾娘觉得可能性很小。毕竟以往被管媒婆如此对待的少女,大多是贫民女子或是商家女,无权无势也没能力上告。 可他们家不同,徐二郎好歹也是个正六品的翰林院侍书,好歹也是大家口中的天子近臣。所以瑾娘觉得管媒婆胆子应该还没大到骗婚骗到他们家的地步,那就只剩下另一个可能了,那大理市左侍丞的儿子有什么不妥。 接下来的“报告”证明了瑾娘的猜测都是对的。 可瑾娘越看越报告,越是气的肚子疼,看到最后甚至气的时双手发抖,连手边的茶盏都摔了出去。 “岂有此理!!!”瑾娘怒的脸色都变了。 她素来是个脾气好的,就是心里有什么不爽快,也就气那一阵。她也很少在丫鬟们跟前甩脸子发脾气,实在是个很好伺候的主子。 可就这个年还不发一次脾气的主子,这次气的连茶盏都摔了出去。 这是看到什么了,气成这个模样? 屋内外的丫头们见状心里一边好奇,一边也绷紧了神经当差,担心女主子气的很了,会把气撒在他们身上。 好在瑾娘根本没有迁怒别人惩罚别人,来发泄怒气的想法。她气的想杀人,可最后努力深呼吸几次,还是把那种冲动忍住了。 平复了几次呼吸后,瑾娘再次坐下,拿起手中那叠“报告”,又仔细看了起来。 可无论她怎么看,看多少遍,上边的字一个都不会变。 不会错的了,也不是她眼花了,上边的信息都是真真的,再错不了了。 原来,管媒婆给翩翩说了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公子还不算。这公子还不是大理寺左侍丞夫人的亲生子这位夫人根本没生儿子,不是这位夫人不能生,而是左侍丞大人不能生。 但是男人不能生这话能往外说么?当然不能,不然男人的颜面岂不掉光了?还有脸出去做官么?所以不能生的只能是女人,左侍丞夫人就是那个背锅的。 而传言中,左侍丞大人虽然政绩平平,可却是个老好人,他也是个爱重发妻的。尽管发妻不能生育,可到底陪他吃苦,又一路供养他读书,替他赡养父母,给老父亲送终守灵,所以不管外边人怎么说,侍丞大人都不准备停妻再娶,哪怕是别人送来的小妾美人,他都不会收进府里,就为了不戳夫人的心窝子,让夫人心痛。 当然,这都是左侍丞大人给他自己立的人设,事实上这人设立的还挺成功的,毕竟据浍河报告上边写的,打听十个人,最起码九个人说侍丞大人是个老好人,对夫人爱重,侍丞夫人是上辈子修了大福气了,才碰上这样一个夫君。 可实际上呢? 实际上侍丞大人在外逛窑子养外室找寡妇,一天都不带闲的? 结果就因为他藏的严实,外边一个说他是非人都没有。都是替他惋惜的,倒是侍丞夫人成了那个善妒不贤惠的不知道体贴的恶毒夫人。 再说回侍丞大人的公子,那也不是他的子嗣,而是他兄长的子嗣。 据说侍丞大人的兄长,早些年一个暴风雪的夜里,踏着大雪去给病重的老娘请大夫,结果走过一段羊肠小道时,一个不留神就摔了下去。 两天后尸体才被找到,可人早就被冻死了。 侍丞大人兄弟俩,死了大哥他就是家中的独苗,也成了他老母亲的所有指望。因而当他一中举,一为官,老娘就带着长媳,还有老大家留下的遗孤,跟着过来享福了。 先不提浍河报告上说的,侍丞大人似乎和长嫂也有点猫腻。只说因为侍丞大人不能生育,长媳又只生育了一个孙子,那这孙子就成了全家的指望。 按照侍丞大人的老娘的意思,为了那位公子好说亲,也有个好前程,就把那位公子过继到侍丞大人名下。 但是家里子嗣太单薄了,所以以后那大孙子是要兼祧两房的。 也就是说,侍丞大人家给娶个媳妇,老大家再给娶个媳妇。 侍丞大人是做官的,给儿子找个媳妇好找。可那公子眼光高,这个嫌弃太胖,那个嫌弃眼睛不大,再不就是嫌弃人家父兄官职不高,将来不能提携他,所以这亲事就耽搁下来。直至那天长安长平入应天学院,那公子看到了翩翩,真是一眼就相中了,之后又打听到翩翩的兄长就是今科状元郎,那真是不能再满意了,所以很快央求祖母派人说亲。 当然,侍丞大人这边选中了偏偏,大房那边挑中的则是个商家女。据说那商家女颜色也很好,那商家女的父亲听说女儿有望嫁入官家,给女儿准备的嫁妆都丰厚了几分。 至于那商人知不知道女儿之后要和另一个女儿做平头娘子,共同伺候一个郎君,瑾娘觉得,那商人肯定是不知道的。 毕竟这事儿说出去真是把祖宗八辈的人都丢尽了,别到时候吃不到肉反倒惹一身骚,把自己名声都稿臭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再说,另一头是个官家千金,他们这个则是个商家女,这不是送上去给人欺负的么?说不得还会因为和人抢夫婿,被人仇视,连带着连累全家人呢。 瑾娘左思右想,将事情都理顺了,这才又喊了浍河过来,这般那般的一吩咐。 等浍河领命出去了,瑾娘这才吩咐丫头,将屋里地面上的碎瓷片收拾收拾。 平常这些杂活都是几个小丫头处理的,此时青禾却拿了扫把来,亲自将地面打扫干净。 瑾娘的面色看起来好了,可丫头们也不敢保证夫人的心里就真的舒坦了。为防小丫头们进来了笨手笨脚再弄出动静惹她心烦,所以还是她们处理。 青禾出去后,瑾娘又让青苗重新上了一杯茶,随后琢磨着是不是把翩翩叫过来,给她说说这件事儿。 后来又想还是别说了,不然婚事被人这么算计,小姑娘面上不说,心里不定多么恼怒羞愤。再说不好,对婚姻和未来的夫婿产生恐惧心里,那就不美了。 此时瑾娘才庆幸起来,庆幸她之前觉得这婚事是没谱的事儿,就没将男方是何人说给翩翩听。不然,呵,怕是翩翩真要给气炸了。 瑾娘坐下喝了几杯茶,心里才好受些许。 稍后奶娘抱了荣哥儿来,又有长乐和小鱼儿不知是从那里得到消息来探望母亲,有他们插科打诨,说笑打闹,瑾娘面上终于露出了笑脸。 还没打发走长乐和小鱼儿,翩翩也闻讯过来了。 她一脸心事的模样,面上带着郁怒,不知道是怎么了。 瑾娘担心她,就将长乐和小鱼儿打发了,留翩翩在花厅说话。 翩翩见人走光了,就开口问瑾娘,“嫂嫂方才生气,是不是因为我的婚事?” “这……你都知道了?谁告诉你的?” “没人告诉我,只是之前嫂嫂还开开心心的,没道理突然就变脸了。我又听丫鬟们说,嫂嫂是看了浍河送来的东西,才突然发怒的,就觉得可能是浍河查到了不得了的东西,把嫂嫂气着了。” 翩翩摇晃着瑾娘的胳膊,“嫂嫂,你别瞒我,这事儿和我有关,你和我说说么。你放心,我给你保证我才不会生气……好,就是生气也好过被蒙在鼓里。嫂嫂你应该这样想,你告诉了我事情经过,我就长了见识。人都是经历过事儿后才会长大,我被你和二哥保护的很好,都没经历过什么人间险恶,这不好,这样我太天真了,以后再遇上同样的事儿会吃亏。” 瑾娘:“……好好,说不过你,就你有理。你想听我就说给你听,但有一天,听了可以发怒,但不可以哭鼻子。” 翩翩点了头,瑾娘这才将事情原委和经过给她说了一遍。 听到侍丞家公子虽没娶妻,却整日流量风花雪月之地,是许多红楼女子的入幕之宾时,翩翩只觉得厌恶。再听说他家中还有许多没有名分的通房,但凡他屋里的丫头,几乎没有不被他沾过身子的,翩翩觉得恶心。再一听说,这公子自己没个上进心,也没本事没能耐,偏还想富贵荣华过一辈子,所以决定吃妻家,靠岳父和舅兄潇潇洒洒过一辈子时,翩翩连撇嘴这个动作都懒得做出来了。 瑾娘铺垫好这些,最后才放了大招,将那公子准备兼祧两房,准备娶两个妻子进门,一门官家出身给他带来名利,一门富贾出身给他带来钱财,且两头不分大小,各自为政的事情一说,好,翩翩直接吐了。 瑾娘最后送走翩翩时,小姑娘脸色青青白白的,难看极了。 瑾娘此时后悔了,后悔自己耐不住翩翩的祈求,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看,好好的孩子给恶心的估计这几天都吃不下饭了。 翩翩却借口自己好的很,一点事儿也没有,将瑾娘推回了翠柏苑内,不让她继续送她。 等瑾娘忧心匆匆的回去后,翩翩一蹭嘴巴,面上露出个杀气腾腾的表情。 她小时候也因为表姐妹出言不逊和他们拌过嘴,打过架。表姐妹的恶言恶语她都不能忍受,都要当场打回去,更何况如今被人这么算计? 不算计回去,将那人狠狠打击报复一番,她就不是徐翩翩!! 翩翩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的回了自己院子。 之后她都没吃晚饭,晚上也没睡,自己在房中琢磨了一晚上,要怎么报仇雪恨。过程怎样,经过怎样,怎么善后,怎么扫尾…… 和三哥斗智斗勇了那么长时间,这点常识翩翩还是知道的,所以她琢磨的更起劲了。就想着在这一个月内,一定把这仇报了,不然,不然她就不是徐翩翩。 可惜,还没等翩翩把她的报仇大计完善妥当,那头就传来侍丞大人因为替人兜揽官司,包庇诉讼,收受贿赂,调换死刑犯等恶事爆发,火速被判了秋后问斩一事。 秋后,再等五天就入秋了,就是侍丞大人的死期。 侍丞大人下大狱,他的老娘和嫂子也没好到那里去。据说这两人放利子钱,为此还逼死过人命。当初有侍丞大人将此事遮掩下去,就没爆发出来,可此时侍丞大人倒台,死了人家的那家人也出来告状了,于是,一告一个倒。 最后只有侍丞夫人和那位公子,因为没有参与其中,被释放归家。 可哪里还有家啊? 据说,侍丞夫人都不回家了,直接往街上一站,随便找个人就把自己嫁了。还说出了自己背黑锅几十年,被他们一家人逼得终日守在小佛堂,每日须得向佛祖忏悔,说是因为娶了她进门,才导致夫家没有子嗣,她有罪,佛祖要怪罪就怪罪到她身上,不要牵连到夫君身上云云…… 反反复复念叨了几十年,就连侍丞夫人自己,都觉得她才是不孕那个。她恍恍惚惚觉得这样的日子过了一辈子那么长了,也觉得自己此生说不得要在佛堂终老,谁知道,还有重见天日的那天。 兴许是多年压抑的仇恨太深刻了,侍丞大人一点颜面都没给夫家留,就将那家人做的事都吐露出来。 不仅有侍丞大人和嫂夫人的女干情,还有侍丞大人曾路径京郊,见一少女貌美,想要强撸回家,遭对方反对后失手将人掐死,就地埋尸;然后一家人还想侍丞公子兼祧两房,给他娶两门显赫的媳妇,以保证今后一家人的富贵日子的事儿,全倒个干净…… 京城热闹了,因为侍丞大人这事儿,京城百姓一个月后的茶余谈资都有了。 而侍丞夫人将自己嫁出去后,据说是很快就有了身孕,来年就顺顺当当剩下了一个大胖小子,这无疑更证实了其言辞的真实性。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且说当下…… 第155章 后续 因为拿自己当心肝宝贝眼珠子疼爱的家人全部入狱,而唯一一个还没有入狱的嫡母,也拿自己当仇人看待,且丝毫不顾及与父亲几十年的夫妻情分,从衙门里出来当街就把自己嫁给了一个山里来的猎户,左侍丞公子彻底崩溃了。 崩溃之余还对嫡母满是仇恨,既恨她不讲究妇德,让他们家的脸面彻底丢尽;又恨父亲和大娘与奶奶一失势,嫡母就撕破脸,再不顾忌他分毫。那他还如何活的下去,如何能继续过上优哉游哉的好日子? 脑残左侍丞公子至今还想着父亲能从牢狱中出来,大娘和奶奶也能继续照拂他。可惜,幻想只是幻想,他到死也没再过上一天好日子。 说到死,侍丞公子倒是比左侍丞大人死的晚了些,但也没晚多久。 左侍丞大人在五天后被午门砍首的,彼时侍丞公子连出面给父亲收尸都不敢,自怨自艾的躲在一个小破房子里过日子。 在这不久后,侍丞公子身上出现一系列斑点霉状,常年在风雪场所混的,这样的情况他只听说过还没见过。抱着侥幸的心思,侍丞公子颤颤巍巍的偷偷找了个老大夫给他诊脉,可惜老大夫眼明心厉,一眼看出这不是什么好病。且已经到晚期了,就是现在吃药控制,也不见得会见效了。 医德尚在,老大夫到底开了几剂药,让侍丞公子先吃着调理,可惜侍丞公子早就被自己得了花柳病的骇闻吓得尿失禁了。再来他身无分文,早先抄家身身上藏着的玉佩,前两天也被偷了。这几天他餐风露宿的,早先的知己好友也都和他断了往来,他饿的脸饭都吃不上,那里还吃的上药? 加上父亲死了,大娘和奶奶眼看要被发配到南岭做苦役,侍丞公子一时间觉得人生再没有指望,不如死了一了百了,所以也懒得去想办法弄药来了,真就这般不死不活的熬着。结果就是,还没熬到花柳病发死于病痛折磨,就先在一场秋雨中的冻得感冒发烧。因为无人救治,三天后直接烧断气了。 当然,这都是后事了。且说如今,徐二郎一从衙门回来,瑾娘就牵着他的衣袖好奇的问,“左侍丞一家下了牢狱,那管媒婆呢?难道就这么放过了?” 徐二郎不急不慢的解开身上官服的扣子,从容的换了一身家常穿的常服。 随后又他洗了把脸,将自己打理好,才有空理会瑾娘,“慌什么?饭要一口一口吃,仇要一个一个报,你这么急,难道不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 瑾娘瞪他,“咱们俩到底谁更心急一些?我这刚从浍河手中拿了查到的消息,才想出折磨人的法子,结果你那边就让墨河上手了。我这慢一步的都没来得及做什么呢,你都快把事情做完了。就这你还好意思说我心急?”瑾娘一副“你给我好好说说,咱俩到底谁更坐不住,谁更心急?”的眼光瞪着徐二郎,徐二郎就笑了。 见屋中此刻没外人,他一把揽了她过来,让她坐在腿上,才慢悠悠赔不是,“是我心急,刚才胡言乱语惹怒夫人了,是我不是。只是我这么做也是为了瑾娘好,毕竟总不好让那些杂碎脏了瑾娘的手,瑾娘说对不对?” 瑾娘:她现在耳根发烫,浑身虚软,根本听不清徐二郎在说什么。不过这不耽搁她点头认怂,“对对对,你说的都对。那管媒婆呢?” 管媒婆作为黑了心肠的帮凶,不管是瑾娘还是徐二郎,都不可能放过她。只是能让管媒婆判死刑的关键证据还在路上,一时间倒不好处理她。 瑾娘闻言就说,“那就让她再逍遥几天。” 说是逍遥几天,真就是几天时间,三天不到,管媒婆就被官府刑拘了。罪名还不少,零零碎碎的罗列了七八项,其中有些罪名还是浍河没有查到的,都是审问管媒婆那天,有百姓来报案从新审查出来的。 最后管媒婆也被罚没了全部身家,直接入了牢狱,等候大理寺人上奏申请死刑的批复下来,也逃不了身死的结局。 左侍丞家和管媒婆入狱的入狱,死的死,这事儿才算告一段落。 然而这和翩翩预想中不一样,小姑娘难得动一次歪心思,要给自己出口气,可惜还没想出好办法,敌人就再无反抗之力了。 翩翩:有种磨刀霍霍向牛羊,牛羊已经大卸八块躺在案板上的无措感觉。 翩翩和瑾娘说起此事时,就道,“是嫂嫂动的手?嫂嫂出手太快了,我原本还想亲自报仇呢。” 瑾娘谢绝领工,将徐二郎推出去,“没我啥事儿,都是你二哥的功劳。”又把之前徐二郎和她说的话,拿出来堵翩翩的嘴,“你二哥怕脏了我的手,肯定更怕脏了你的手。他都不让我费这心思,你更别说。你啊,还是老老实实管家学本事,外边那些污糟事儿,咱们都不管,都交给你二哥处理。” 翩翩半是甜蜜半是忧伤的道,“好。” 翩翩的忧伤很快被长安长平的回归打散。 不知不觉间,两小孩儿已经入学半个月了,如今恰逢半月一次的假期,两人欢欢喜喜的回了家。 有关翩翩被提亲一事,瑾娘没了两人说,甚至于,整个京城对于管媒婆替左侍丞家求娶翩翩一事都不知情。那辆小孩儿年纪更小,瑾娘自然没有和他们提及此事的道理。 两小孩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家,很是不适应了几天。长平别看一开始兴致勃勃的,可等入了学院,很是哭了两天。好在这家伙天生适应能力强,交际手腕也好,等到第三天就渔有了不少志同道合的小伙伴。 他不孤单了,也就不想家了。可以到学校放假的日子,长平也是坐不住,早早就收拾了一点东西,火速拉着长安往自家的马车上跑。 瑾娘和翩翩几人在家中等到长安和长平,半个月时间不见,两人看似瘦了些,但精气神还好。且似乎因为离开了家,两人身上多了些独立的气质,看起来不像以前那样一团孩子气了。 长安满面含笑的给瑾娘行了礼,长平大眼在屋内扫了一圈,眼睛不自觉就红了。 瑾娘面上含笑,心里却无奈,长平当真是个性情中人。这孩子心思纯正,原以为去了书院见识里边的小纷争,多少会长进些,不再那么情绪化,可惜,她还是太甜了。 不过孩子心性好当家长的灭有嫌弃的道理,所以瑾娘遗憾过后,就亲热的拉着两人说起书院的事情。 不仅瑾娘对他们在应天书院的事情好奇,就连翩翩、长乐,甚至是最小的小鱼儿,都眨巴着眼睛耐心等他们这些天的经过。 长平表现欲强,不等长安说话就巴巴的把这半个月的经历交代了。 从进了班级做了介绍后,夫子就安排了考试,然后一考考了一整天,他整个人都快被烤成焦圈了。到第二天就出了成绩,然后他和长安、板儿,成功考到前五名中。 “为什么是前五名?不是说前三名才有升级的可能么?你只说前三名就行了,说前五名没意义。”翩翩惯性吐槽过后,脑子突然一激灵,“长平,你给我说实话,不会是你刚好就考了第五名?” 长平捂着胸口,耷拉着脑袋,好,不用问了,看这表情就知道,这小子绝对就时第五名。 翩翩:“……长平你这不行啊。当初去书院的时候,不是你口口声声说一定会考到前三名,然后和长安、板儿一起升级到丙班?结果可好,长安和板儿做到了,你却食言了。” 长平抑郁,“我也不想啊,我也很烦恼啊。小姑姑我已经够努力了,可是,可是……”可是谁让班里还有另外两个小变态呢。其中一人差点和大哥打个平手,也就稍稍逊了大哥一筹。另外一人也天资聪颖,和板儿不相上下。他不及大哥和板儿,自然也不及那两人,所以就被排挤到第五名了。 一想到不考到前三,就不能升级,长平委屈的想哭。 他都这么可怜了,偏偏小姑姑还没有同情心的揭他伤疤。“这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你想想,你和长安是一样的,之前开始读书的时候,你俩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如今高下立现了。” 长平:“……” 翩翩:“你就承认天赋没有长安高,还没有长安努力,这又不难。所以就承认,你就是不如长安在读书上有天分。” 长平:不,我就是不承认!我还就不信了,回头我三更眠五更起,还不能赶上大哥……好,就是赶不上大哥,最起码要赶上板儿,赶上板儿也就赶上了魏庆耀,那他就是板上钉钉的第三名! 所以努力长平,你的前途还是很光明的!! 长平被打击了,也不恼,又兴致高涨的说起马术课上他一手骑术吸引人眼球,被马术老师看上眼,亲自点了他做辅助。 翩翩又插话,“辅助什么?” “就是给夫子打下手,帮衬学生骑马,还要做好考勤,同时每堂课课前要去将马匹牵过来,课上完后再把那些小马驹一头不拉的送回去。” 瑾娘:其实就是马术课的课代表。 翩翩:“哦,原来就是个打杂的啊。” 长平:“……小姑姑你可以不说话么?你接话接的我谈兴都不佳了。” 翩翩:“好,我不说了,你继续说。” 长平又说起书院的伙食如何,他们住处几人一个房间,同宿舍的学生都是哪里来的,脾性如何。还提到诸位讲课的夫子怎样,包括长相脾性都说了几句。当然,期间也不忘吐槽,比如那个夫子一口家乡话,他们听课听得简直费神极了。不仅要努力听懂夫子的俚语,还要听懂他传授的知识,实在折磨人。还有那位夫子有洁癖,甚至有点强迫症,每次他们读书的动作都要整齐划一,衣裳和书本上不能有一点脏污,不然夫子拒绝讲课和批改作业。另外还有爱拖堂的夫子,爱炫耀的夫子,课堂上爱吃小零食的学生,爱接老师话头,结果被屡次罚站,偏还恶性不改的学生…… 长平讲的栩栩如生,不时还亲自演一段。长安不打断他,只在长平遗忘的时候,恰如其分的补充一句,于是长平说兴更浓了,瑾娘和翩翩几人的兴趣也更大了。长乐和小鱼儿这两个更没见识的,听着听着出了神,不一会儿就竟然流出口水来…… 最后等长平中间歇息,喝口水缓一缓时,几人才注意到,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黑了。 瑾娘甚至还在靠近门边的地方,看见一个黑影,她初始吓了一跳,随即看到是徐二郎。这人不知道什么到家了,也不说话,就站在门口听着他们闹腾。 瑾娘就站起身招呼他,还轻责备了一声,“到家了也不说一声。” “看你们说的开心,就不扰你们的兴致了。” 长安和长平赶紧起来给徐二郎行了礼,随即长平兴奋的问道,“二叔你听到我刚才说的书院的事情了么?二叔书院真有趣,虽然有些学生烦了点,有的夫子脾气不好。但书院人多,课程也安排的好,我还挺喜欢的,嘿嘿。” 徐二郎就道,“那就好好学,争取学出个模样,几年之后也让书院以你为荣。” 长平郑重的应了一声,“是。” 就连长安都跟着应和了一声。 徐二郎回来了,天也晚了,瑾娘就让人上饭。 偏小鱼儿还想听哥哥说“故事”,就缠着哥哥再说一会儿。 瑾娘一个眼神过去,小鱼儿赶紧松了长平的手,可还有些委屈,就跑到徐二郎跟前,冲他爹爹撒娇,“爹爹,再让二哥哥说一会儿好不好,好不好么?” 徐二郎:“听你娘的,先吃饭。就是你不饿,你两个哥哥也饿了。他们从书院回来就没吃过东西,恐怕现在饿的手都抖了。” 长平和长安立刻给小鱼儿表演,什么叫饿的手抖。 小鱼儿多善良的小姑娘,看见这一幕只能作罢。但坐到哥哥们身边后,她就一个劲儿给两个哥哥夹菜,还不住的扯着小奶音说,“哥哥多吃些,哥哥快快吃。”吃完了再给小鱼儿说故事。 第156章 接父母 长安和长平半月里有一天假期,前天上完上午课众人回家,到了第二天老时间返校。 也就是说,两人总共可以在家里待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到了第二天,因为家里距离应天书院太远的缘故,还要早早赶过去,勉强只能在家里吃一顿早膳。 在家里的时间有限,愈发显得和家人相处的时间珍贵。所以当晚吃过晚饭后,长安和长平便留下来又和瑾娘几人说了会儿话,等到天色很晚了,小鱼儿都频频打哈欠了,徐二郎才挥手让两个小子回去睡觉。 长平还不想走。 走了就只能等到明天早膳时再见到小姑姑和妹妹、婶婶了。这真是看一眼少一眼,舍不得啊。 可惜,管他们舍不舍得,徐二郎用冷眼将两个小子盯了出去。 翩翩和长乐被长安和长乐顺道送回,小鱼儿则被嬷嬷抱回去睡觉。屋里清净了,瑾娘才和徐二郎说,“长安和长平看起来比在家里成长不少,看来外边还是磨练人。”潜意思是,心疼两人在外边吃了苦头。 “你别担心他们吃苦受罪。”徐二郎替她拆卸了钗环,一边道,“对他们这个年纪来说,吃点苦头受点罪不是坏事,就是遇上点糟心事儿,被骗了被利用了,也是好事儿。这总比以后他们长大了,在官场上或是其余事情上被人坑一把强。至于你说的两人有长进,这不是应当应份的?若是离开家两人还一如既往的天真,我就要担心什么时候有人通知我去给他们收尸了。” 瑾娘觉得这话不中听,拍了徐二郎的手一下,徐二郎不以为意,继续道,“我说的是实情,兴许这话不好听,可事实就是如此。也好在长安长平不是没计较的人,心里有谱,他们能互相帮衬,这最好不过,你在家里也可以稍微放心些。” “好了不说他们,去洗澡,天色晚了,明天一早我还要去衙门,咱们早点睡。” 瑾娘浑浑噩噩的被徐二郎打发进了浴室,一边冲洗身子的时候一边还想徐二郎说的话确实有道理。可是孩子被逼着长大总归让人心疼,可徐二郎丝毫不以为意。所以说到底,这不是亲生的叔叔? 隔天长安长平还渴盼着能在走前见一眼三叔徐,可惜徐根本不到休假的日子,他们等了也白等。最后眼见着再不出发就不能在规定时间赶到学校,说不定会被山长惩罚,所以两个小子蔫头蔫脑的坐上马车走了。 两人离开后翩翩挽着瑾娘的胳膊和瑾娘吐槽,“多大人了,还做出可怜巴巴的模样,看得我心里怪不落忍的。可是,学院里的规矩是你想不遵守就不遵守的么?无规矩不成方圆,这话还是他们说的,偏偏也是他们,还妄想能混到天黑再回去,真是天真。” 瑾娘:“……”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长安长平回来我真觉得两人变化挺大的,怕是下一次回来,两人身上的幼稚感就完全退下去了。唉,以后见得少了,说不定我看这两小子越来越陌生。嫂嫂,你说咱们都如此,那父亲和母亲下一次见到长安长平,还能认出他俩来么?” 瑾娘:“……”这真是个好问题。事实上,瑾娘觉得即便是长安和长平还没太大变化时,若不是两人身高不同,徐父和徐母也不见得能分出长安和长平谁是谁。这其中自然有两人模样肖像的缘故,另一方面何尝不是因为徐父和徐母和孙儿不亲近。 想当初在平阳镇时,长安长平都是例行给徐母请安的。一月两次问安,还是和瑾娘一起与翩翩一起去的,就这徐母还不一定会见,这生分可见一斑。至于徐父……他还不如徐母。 不过提到徐父徐母,看看气候如今也是时候接他们过来京都了。 瑾娘之后就和翩翩说起接徐父徐母进京的话,对此翩翩自然满心愉悦。 她虽然和徐父徐母不亲近,但那到底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这世上只有父母嫌弃儿女不孝顺不明理的,那里有儿女嫌弃父母的道理。所以,尽管翩翩心里对父母有点微辞,可这么长时间不见面,那点小膈应也都烟消云散了。 反倒是对父母的思念如同翻卷的河水一样卷土重来,所以翩翩对于接父母进京一事,还真有些迫不及待。 不过,他们派人去接,徐父徐母就一定回来么? 想想那两人的脾性和作为,这个问题还真不好说。 不过徐二郎如今已经稳当了,却还把父母留在老家确实不像话。更何况老家还无子女孝敬,那这更容易让人攻讦了。 所以接徐父徐母来京一事势在必行,瑾娘脑子转了转,就叮嘱翩翩回去给老两口写封书信。信上要尽可能的道出自己的思念,说自己想念父母夜不能寐,日不能食也好,说因为想念父母瘦了三斤,每日泪流不止也行。总之,要尽可能把自己往“凄惨”两日上靠,图的就是徐府徐母心理还有点女儿的位置,会因此过来京都。 翩翩一听嫂嫂这嘱咐,惊愕之后就抚掌大笑,“好,好。嫂嫂放心,我一定好好写信,保证母亲和父亲读了信以后,会跟着落一缸眼泪。嘿嘿嘿,我就不信他们不担心我,回不来京都。” 叮嘱了翩翩,瑾娘也给徐父徐母去了书信。当然,她为人媳的自然不好在公婆面前卖惨,但她也有杀手锏,就在信中提到了翩翩年纪也到了,是相看的时候了。她随时嫂嫂,可翩翩有父母在,婚事也轮不到她做主。关键是她还年轻,看人没有徐母看得准,所以恳请徐母来京城操持翩翩的婚事。 这大道理摆出来,徐母要还是推辞不上京,瑾娘就真是无可奈何了。 写完信瑾娘也没有封口,就放在书房中。等徐二郎回家,她将书信交给他看,顺便看徐二郎有什么要交代的,干脆就在后边添几笔,然后就可以让人送回平阳了。 徐二郎从头到尾看过一遍,说了声“尚可。”随即拿起狼毫,龙飞凤舞的在信末又写了几句话,大致意思是,荣哥儿出生两个月还未见过祖父母,父母也为曾经见过新出生的孙儿,这实耐憾事一桩。祈求父母同来京城探望幼孙,共度中秋佳节。 瑾娘在一边撇嘴,“中秋父母是赶不过来了,如今距离中秋就只有不到半月时间了。”又笑着说,“你这书信要是送的及时,说不得还能赶在中秋节前送到父母手里。” 徐二郎说,“不能共度中秋佳节,能共度春节元宵也好。总归要把两老接过来,他们年纪大了,独留他们在平阳,不太方便。” 话落音徐二郎已经将这封书信封口,顺带又拿了纸张写起来。 瑾娘好奇的看过去,就见徐二郎竟是给早先送他们来京城的哪家镖局写的。意思不言而喻,就是担心路途不稳当,让镖局护送老两口来京城。 瑾娘看得直点头,这个安排好。那镖局上次来过京城一次,路熟了,再说镖师都是平阳镇的人,和徐父徐母多少能说上些话,也省的安排别的镖师过去,老两口信不过,或是沟通有障碍再不高兴如何如何。 翌日徐二郎就让人派了汇合亲自将手心送回。同样也吩咐了汇合,无论如何也要请两位老人家来京,且务必保证沿途不出差错,让老两口平平安安到达京城。 汇合领命而去,徐二郎照旧按时去衙门,按时回家。瑾娘则拉着翩翩在家里张罗开了。 先是给徐父徐母安排住所。 这个其实早就安排好了,这幢三进的大宅子,在中轴线上有一处院子。不仅地理位置好,里边的布置也清雅秀丽,风景怡人。 瑾娘一开始入京的时候,就想过要不要直接入住那里,可随即却打消了那主意。 因为徐父徐母迟早要入京,到时候总不能她和徐二郎住主院,让老两口住偏院去。这是大不孝,不管说到哪儿,徐二郎都没理。 既然知道迟早要搬出去,那还住进去就脑残了。所以瑾娘直接把那院子空了出来,她和徐二郎则住到靠东边的院子去。 东边地方大,院子也敞亮,而为了小姑娘们的安全考量,翩翩和长乐的院子也在东边,就在瑾娘和徐二郎院子的隔壁。至于西边的院子,则给了徐和长安长平。 东西两边的院子拱卫着中间的主院,这院子就给徐父徐母住。只是不知道到时候夫妻两人能不能住到一起,是不是还要分居……不管了,反正院子里屋子多的是,要是徐父徐母两人见面还拌嘴,说不到一起去,分开住不同的屋子想来他们也能将就将就。 提这些就说远了,再说收拾院子的事儿。 主院其实一直都有人定期打扫,甚至维修和看护都和其余院子一同进行的。 又因为早先就和徐二郎说好了,中秋节前后接徐父徐母到京,所以瑾娘早早就安排人把里边能用到的东西都置办好了。不管是家具茶具,还是床单被褥,全都是崭新崭新的,也都是京城那些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喜欢用的款式。反正不管里里外外,瑾娘都打理的妥妥帖帖。 但瑾娘今天还是又拉着翩翩,盯着人从里到外将院子重新拾掇了一遍。直至落日西斜,众人才将院子理好。 翌日瑾娘又叫了牙婆上门,买了几个鲜嫩的小丫鬟和仆妇放在主院,到时候就伺候徐父徐母了。 此外她还吩咐人收揽些新鲜的玩意儿,就想着到时候也让徐父徐母乐呵乐呵。 她还打听好了一个唱戏好的戏班子,因为对方生意红火,生意都排到两月后去了,所以瑾娘又忙碌着定了一场戏。就等着徐父徐母来到京城,家里也举办个宴席,邀个戏班子到时候热闹热闹。 她这忙忙碌碌的,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徐休沐的时候。 徐回了家就见家里来来往往都是人,众人都风风火火的,看起来忙的脚不沾地的模样,也是不解。 拉了个小厮询问一番,才知道嫂子在准备父母的院子。 徐的心思一时间百味杂陈,总之挺不是滋味儿的。 等到见到徐二郎后,他就凑到二哥跟前说,“怎么把父母都接过来了?娘还好说,她不爱交际,不会给你惹麻烦,但是爹,哼……” 徐二郎冷眼看徐,“不然怎么办,就一直把他们晾在平阳?” 那肯定不能! 那成啥了!!大不孝啊!! 徐二郎:“父母四个儿女,大哥战死,父母本就该跟我一起过活,没有我到了京城,把他们遗下的道理。况且,你和翩翩也在京城,长安长平几人也在京城,他们膝下空虚,总不是那回事儿。” 徐冷哼一声,“二哥你就继续说,哼,我就不信你忘了爹什么德行!他在平阳都快把天翻过来了,在平阳什么名声,你出去打听打听。不过平阳山高皇帝远,他就是做出再糊涂的事儿也影响不到你,可若是把他弄到京城,你就要考虑好你这官儿还能当几天了。” 徐二郎:“这点心里准备我还是有的,你放心,我也不是当初的我。就是当初的徐二郎,也能让父亲服服贴贴的,没道理我如今成了朝廷官员,还不能拘束住父亲。” “那还真不一定。”毕竟早先没忌讳,现在一举一动都要担心,都要斟酌了再斟酌,以防一个不慎留人话柄。也担心隔墙有耳,父亲胡闹的事情传到御前,那才是把二哥坑进去了。 可话又说回来,把那老两口搁在平阳,也真不是那回事儿。 徐就愁啊,愁的眉头都拧出疙瘩了。 此时他真恨不能飞到平阳去,给自己亲爹套上麻袋打一顿,好警告他谨言慎行。来了京都后可千万别像在平阳时那么混不吝了!在平阳有人买他的账,可入了京都,呵呵,谁管你是谁! 大哥区区一个六品官,在京城没多大份量。而平西侯府的远亲这个身份,嗤,平西侯府的人如今在京城都缩着尾巴做人。那你这做亲戚的,更得老老实实的了,不然,那一天被人捅一刀都没处说理去。 第157章 面君 照旧是普通平凡的一天,徐二郎去了衙门就拿起书案上的书本继续翻阅。 他们这一批新入翰林院的官员,过了最初的适应期,就开始了本职工作读书,整理旧文案书稿,重新编纂上头已经命题的的书籍。 当然,后边一项工作也不是谁想做就能做的,若不是专业知识储备较深厚,且博学广智,才华横溢之人,还真不一定被收纳进去。 譬如徐二郎与李和辉、方程三人,虽说是今科的状元、榜眼和探花,按理人人都是天资聪颖、博学多才,能力出众之辈。可因为年岁小,专业知识储备不足,也被排斥在外,只能勉强在旁边打打下手。 就这工作还是因为三人好歹是一甲才分配过来的,其余诸多考入翰林院的同科进士,可没这福分。 徐二郎三人也不挑拣,被分配了活儿就干,也刻苦认真的不行。 毕竟一部大型书籍的成书虽然耗费时间过长,少则年,多则十年,甚至上百年都有可能,比如前朝编纂的《永成大典》,就历经将近三十年的时间才成书。 三十年差不多是一个新入翰林院的小官,成长为翰林院掌院学士的时间。若是一个人专注于官场风雨,努力往上攀爬,说不定在这之后也是翰林院头一份人物。 可想想若书籍刊印成功,发往全国各地,那就不仅仅是在全国扬名那么简单,自己和书籍也一样会流芳百世,亘古不朽。 所以,不管是抱着何种心思加入这编纂书籍的活动,既然参与进来,就全心投入是绝对错不了的。 徐二郎天资过人,不然也不会区区几年就中了状元。但翰林院中多的就是过往一甲的状元榜眼和探花。大眼看去,谁早先不是走马游街风光过的人物。 可被人年纪大,积累丰厚,阅历深沉,这些是徐二郎等人暂时所无法拥有的。所以为了尽可能多的参与进成书过程,徐二郎不仅每日要尽可能多的阅读书籍,增加积累,还要翻阅诸多专业知识不同的成书或民间话本,也是忙碌的不行。 再加上他还有个侍书的头衔,要定期给皇帝或诸位皇子讲书,也愈发忙碌。 虽然至今为止,徐二郎还一次都没有被陛下召见过讲书,但几位皇子倒是都见了遍。而不管是给皇子讲书,还会是给陛下讲书,书本肯定要读透读深刻,不容许有一点含糊不清的地方,更不允许有出错疏漏,不然,他这官儿也就当到头了。 今日照旧是给陛下讲书的日子,但天子么,肯定不同于皇子。皇子只能听命于人,天子之所以是天子便是因为他在这个时空最大,无人可以置喙他,无人可以忤逆他,更无人可以安排他。所以虽说是给陛下讲书,但也要看陛下的心情,若是陛下不召见,今日份儿的讲书就取消。 而这种取消从徐二郎等人入职翰林院后,就一直没有重开过。所以几位侍书虽说都知晓今日日子不同,可也多美太关注。毕竟陛下如今还在为东南海域的总督一人,在朝堂上与诸位的人扯皮,心情很不美好。 陛下忙的分身无暇,顾忌肯定不会想去听书,而他们这些为人臣子的,虽说一腔报国的忠心,课业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扬名后世,立下不是功勋,就因为惹了陛下心情不快,就先一步走上罢官归家的道路。 可世事难料,都以为今天陛下肯定还是想不起听书一事,谁知就在距离午饭没多长时间时,宫里就来了小太监,传旨让今天当值的侍书去见陛下。 今天当值的侍书……不巧正是徐二郎。 徐二郎盯着一众同僚或同情或惋惜或幸灾乐祸的视线,很快收拾妥当,跟着小太监进了宫廷。 皇宫徐二郎不是第一次进,毕竟几位有几位皇子年岁还小,还不到出宫开府的时候,所以给他们讲书的地点自然在宫里。 但陛下的太极宫他还是第一次来。 这里毕竟是陛下朝后面见朝廷重臣,商议军国大事,批阅奏折的地方。譬如徐二郎这样的六品小管,还真没资格踏入这样的国家权威宫殿。 但他也是个hold住的人,虽然初始心中有些愕然,但随即就恢复如常。面上更是一点战战兢兢的神色也无,当真镇定坦然到一定地步。 小太监在太极宫前停了脚,随即走到守门的大太监跟前,一番耳语。就有那大太监微颔首进去通报,随后徐二郎才被宣了进去。 允文帝是个喜好渔色的帝王,但也勤政爱民。所以下边臣子送上的折子,基本都是自己批阅,可想而知工作量多大。 徐二郎进去时,微抬头就见御案上高高低低的堆满了折子。有些像是已经批注过的,放在一个方向。但大部分应该是没有批阅的,高高叠起放在另一边。 御案后不见人,徐二郎听着若有似无的呼吸声判断人应该在还在太极宫中。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宫中放着一个诺大的龙游八荒的紫檀木十六开扇屏风,心里就有了笃定。 果然,稍后那屏风后边就走出一人,确实当今允文帝无疑。 允文帝见到跪着的徐二郎,也有些讶异。讶异之后是恍然,显然他此时额想起这臣子之前中了状元,被他安排进翰林院做侍书一事。 这还真是巧,今天心情郁抑想听书,结果正好徐翊当值。倒也不错,毕竟此时看见个顺眼的人,心情也舒坦些。 这么想着允文帝就唤了起,顺道就丢给徐二郎一本《帝王论》,“就读这本。” 徐二郎连头都没抬起来,拿起书就看了看封面,然后动作一顿。 他进宫来时还问过小太监是否太带书,毕竟前辈们传授的经验就是,陛下想听何种书籍会特意指定,所以进宫前最好带着自己的书进去。可惜今天他例行询问就被打了回来,那小太监只道陛下另有安排,不用特意带书原来陛下的安排就是这个。 可惜,《帝王论》不是他们这种翰林院的官员可以读的,更不是他们可以传授的。也只有被陛下指定会太傅的人,才能光明正大的拿着这本书籍,在陛下面前言语两三。 而他,一个六品侍书…… 但陛下面前,又岂有他质疑反驳的道理? 所以徐二郎若无其事的拿了书,又问了一句,“不知陛下想从那里听起?” “从头读即可。” “臣遵旨。” 这真是再轻松不过的一次差事,因为皇帝好伺候,不过听了一段书就躺在贵妃榻上睡着了,所以徐二郎压力顿减,精神都松泛许多。但到底是太极宫中,御驾之前,他也不敢过分放松,依旧兢兢业业的读着书。 稍后御前大总管李公公进来,冲徐二郎招招手,让他退下。徐二郎没有异议,站起身冲人拱了拱手,便毕恭毕敬退了出去。 李公公随后也跟着退了出来,声音尖细但温和的和徐二郎道,“今日辛苦徐侍书了。陛下已经睡着,就劳烦徐侍书先回去。稍后陛下醒来,若有差使,老奴再让人去唤侍书。” 徐二郎拱手,“一切劳烦公公了。” “不敢不敢,都是听陛下吩咐做事罢了。” 徐二郎再次拱手,才告别李公公,缓步出了宫门。 到了翰林院,一应大人都已用过午膳,躲在自己办公的放进休憩。 如今已经进了八月,可中午日头依旧炽热。加上翰林院众多读书人,又多年长者,精力有限,所以每日用完午膳都要稍事休息,不然下午就没精力干活了。 因此,徐二郎回来时整个翰林院都非常清净,大堂中更是鲜少有人在。 说鲜少有人,事实上还是有人的。人员有人,其一自然是宿迁,其二是李和辉,再就是方程了。 宿迁和李和辉再次不意外,毕竟三人关系好,这又是他第一次去御前,两人忧心他的安慰乃人之常情。倒是方程也在这里,无疑就是看他落难与否,是来嘲笑他的。 可惜,事实让人失望,徐二郎安全回来了。 方程心中略有惋惜,不忿的嘟囔了几句。虽然具体吐字几人没有听清,但看他的神情,几人也可猜测出,这人肯定在遗憾,都说陛下这几天因为东南沿海水师提督一事与朝廷扯皮,整个人暴躁的人,既如此,徐二郎撞到枪口上,为何没有一个不慎惹来帝怒,被陛下惩罚? 这人小人之心,可真是让人看上一眼就气。 宿迁抬腿就要踹过去,却被方程见势不妙先一步躲了。随后这人也不在这里旧待,愤愤的瞪了徐二郎一眼就朝自己的公房走去。 “这人,呵,就这性子,我还真想给他罩个麻袋,好好把人收拾一顿。”宿迁愤愤不平,“整天看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谁欠他!呵,自己考不中状元,就把锅推给你,我这半辈子再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李和辉也是感叹,“大家都是同科进士,又在一个衙门当差,当互相照应才是。偏偏方编纂因为自己能力不当比士衡兄逊色一筹,就怪罪上士衡兄,且把视士衡兄如仇敌,处处找麻烦不说,还背后挤兑说闲话。这可真是,真是,有辱君子斯文……” 徐二郎对此倒是容忍度颇高,“他也就在背后说说闲话,但不敢说到我面前来。这种人,且放着不管他就是,总归也掀不起大风浪。” 见宿迁一脸不以为意,徐二郎又笑道,“这人是真小人,防着就是。不过他倒是比有些人好,最起码不喜我都摆在脸子上,也懒得遮遮掩掩。不比有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当面与我亲近交好,称兄道弟,背后却跑到掌院学士面前说闲话,这种人才需要一掌拍死。” 徐二郎说的是谁,宿迁和李和辉都知道。毕竟都在一个衙门中,有丁点小事儿都瞒不过人。更何况掌院学士对徐二郎这年轻人还挺喜欢,所以不需要他漏口风,自然有人为了得到掌院学士的另眼相看,与徐二郎透漏点消息,所以有人背后状告他霸占前朝古籍,行事霸道,贸然领功的事儿徐二郎一清二楚。 而至于这些“状告”,肯定都是污蔑之词,不需要徐二郎解释也没人相信。只说那告状的人,没把徐二郎踩下去,自己反倒惹了一身骚,他不能承受因为此事被整个翰林院的人指指点点,所以这几天得了风寒,在家休养。 不说这些有的没的,只说李和辉和宿迁看到徐二郎安全回来,便不再多打探,只是叮嘱他一句“弟妹派人送了饭菜过来,我让人送到你公房了,快去吃,稍后放凉了味儿就不好了”,就转身回去自己的公房休息。 关于徐二郎在御前如何,他们有心问两句,但绝对不是现在,也绝对不是在翰林院中。毕竟翰林院人多眼杂,他们打探御前之事,被人添油加醋告上一状,也逃不了一个窥伺御前的罪名。 所以,有些事下衙之后再说,如今先休息。 徐二郎回到单独的公房,就见案几上果真放着一个红木雕花的食盒。食盒分五层,里边放了桂花鱼条,鲜蘑菜心,龙井虾仁,叉烧鹿脯,还有一道火腿鲜笋汤。四菜一汤算的上丰盛,只是量不大,配上一两碗米饭,徐二郎刚好吃饱。 也不用人伺候,徐二郎自己将饭菜端出来,就拿了筷子开始吃。 正用着曲河拎着一壶热茶过来了。 以往一直是墨河随伺在徐二郎身边的,如今墨河被打发回平阳去接徐父徐母。如今徐二郎身边便换上曲河和通河伺候。之前是通河在宫门口等到了徐二郎,架着马车将人载回翰林院,随后去用饭,这里就换成了曲河伺候。 曲河将打来的热水放在桌上,又取了茶叶放好,准备稍后给徐二郎泡茶喝。 徐二郎吃着饭,顺口问了句,“夫人今天怎么想起送饭来了?” 第158章 青儿亲事 瑾娘虽然偶尔也会送饭菜来翰林院,但真的很少。一来是因为翰林院也有食堂,一应大小官员都在这里吃饭,包括翰林院掌院学士,有时候不耐烦回家了,也在这里凑合。瑾娘若天天送饭过来,担心徐二郎天天吃“小灶”不合群,所以就不敢做的太过分了。 二来则是因为,他们所住的柳树胡同距离翰林院有些距离,做好的饭菜拿到这里也变了味儿。所以综合考虑,瑾娘就很少让下人来回送饭了。 但偶尔家里做了新鲜的吃食,她想让徐二郎也跟着尝尝鲜,才会特意让人送来。 而今天的饭菜都是家常菜,其中也没有特殊食材,这样的情况下还需要特意送来么? 问是这么好,徐二郎吃着却很香。这口味他一尝就知道是瑾娘的手笔。瑾娘鲜少下厨,不过厨艺还好,虽然比不上专业的厨娘和师傅,但她做的家常小菜味道鲜美,倒是挺符合他的口味。 徐二郎吃的甚香,曲河则笑着回道,“说是四姑娘准备给老太爷老太太做身衣裳,但是缺了两色丝线,就上街来了。长乐姑娘也有心去铺子里买些罕见的药材,就跟着四姑娘一道出来了。” 徐二郎颔首,心中已经猜到瑾娘为何送饭来。 怕是他坐车去宫里时,经过朱雀街被翩翩和长乐看到了,两个小姑娘将此事转告给瑾娘,瑾娘担心他出意外,这才明为送饭,实际上是打量他的安危来了。 念及此,徐二郎就让曲河回去送个信,“告诉夫人,我稍后回家会去糕点铺子给她买些吉祥如意卷,再买些玫瑰莲蓉糕,牛乳菱粉香膏,还有奶油松瓤卷酥。你问问夫人还有几位姑娘,看还想不想吃别的。” “是。”曲河应声出去了,徐二郎慢条斯理吃了饭,又亲自己将东西收拾了,才泡了杯茶慢慢喝着消食。 等他一通折腾下来,已经到了下午上衙的时间,衙门里的其余大人也都醒来了,正吩咐各自带来的小厮打水伺候他们洗漱。 徐二郎去了集体办公的大堂,几位收拾好的翰林院官员看见他,俱都热情的和他打了招呼。顺带着亲热的寒暄,言语艺术的打探中午给陛下讲书一事如何,有没有犯陛下的忌讳,有没有得到什么赏赐? 赏赐……自然是没有的。犯忌讳,这个也没有,不然徐二郎也不可能安然无忧的站在这里了。 几个同僚没在徐二郎这里探听到有用消息,失望的叹口气回去工作了。 徐二郎则找到顶头上司,将已经完整一半的整理校对书稿递给对方,随后回去继续读书,继续整理文稿。 下午下衙时天色尚早,徐二郎被宿迁和李和辉约着去喝了杯茶。 宿迁和李和辉都是有分寸的性子,倒也没有详细打探他在宫里的举动,只是叮嘱他入了宫更要谨言慎行。 宿迁道,“我之前也在御前当过一次差。”那次还是被掌院学士带去的,为的是两个藩国来进贡,顺便想带回一些宣扬天朝上国礼仪文明的书籍回去。宿迁就是作为誊抄书单的人,被带进宫面圣的。那还是他自殿试和杏林宴之后,又一次见皇上。所以数来数去,这辈子他已经减了陛下三面了。 李和辉是皇帝的侄儿,因为皇帝心疼这个命运多舛,偏又才华横溢的侄儿的缘故,李和辉科举后得以常常进宫。或是陪陛下闲聊,或是陪陛下下棋。陛下对这个侄子的宠爱也可见一斑,不仅时常有赏赐下去,就连去行宫避暑几天,也不忘把侄子一道带走。甚至于,听说陛下如今已经开始操心李和辉的婚事了。 李和辉对陛下亲近,但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他常常在御前行走,应对自有一番章程,所以此时含蓄的提点几句,就已足够徐二郎和宿迁之后面君时使用。 几人并没有多做停留,喝了两杯茶就散了。 稍后徐二郎果然去了京城首屈一指的糕点铺子珍品斋,挑拣着里边还算新鲜,且热卖的糕点,每样都买了一些。 等他提着这些糕点到家时,远远就看见小鱼儿和长乐迎了过来。 徐二郎摇头轻笑,小鱼儿眨眼间就到了跟前,双手抱着爹爹的大腿,扯着软软的小奶音喊“爹爹我好想你啊”。一双漆黑透亮的大眼睛,却瞅都不瞅她爹一眼,那视线尽往糕点袋子上瞟了。再看那红润润的小嘴巴微微张开,好像有莹亮的口水流出来。 徐二郎好笑的摸了摸小鱼儿的软发,笑骂了一句“小馋鬼。”说着话将糕点袋子递给一边站着,笑看着他们的长乐,“你们两个拿去吃。” 长乐笑的眉眼弯弯的应了一声“好,谢谢二叔。” 小鱼儿闻言也一把松开爹爹,一边给爹爹挥手,一边拉着姐姐欢快的往屋里跑去了。 徐二郎看她们跑的跌跌撞撞的,不由开口提醒,“跑慢些,没人和你们抢。” 与此同时瑾娘也在屋中开口,“想吃以后还让你爹爹给你买,你看你们两个小姑娘……这哪里还有小姑娘的样子。” 长乐和小鱼儿嘿嘿笑,态度良好的认错,可看这态度,明显那话他们都没往心里去。 瑾娘好气又好笑,索性也不管她们了,她接过徐二郎递过来的官帽,又随他去里屋换了常服。 一身束缚解开来,徐二郎松了口气,神情都舒缓了几分,瑾娘见状就道,“还热呢?再忍忍,都入秋了,也热不了几天了。” 徐二郎却道,“今年比之往年要热上几分,热的时候也长些。我听宿兄说,上年这个时候温度早就降下来,早晚出门都要多添一身衣裳了。” 可如今呢,如今早上出门还好,毕竟去衙门时日头还未升起,倒有几分凉爽,可下午下衙时当真热的不成。尤其徐二郎火力大,更是要洇湿几层衣裳。 徐二郎在屋中静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身上那层热意才渐渐消退。瑾娘此时又给他端了消暑的绿豆沙和酸梅汤,徐二郎挑拣着喝了些,倒是凉爽许多。 此时才有空和瑾娘说中午进宫的事儿。 “没大事,只是例行给陛下讲书罢了。”话及此徐二郎一笑,“也说不上是讲书,仔细说来,用读书二字形容倒是更合适一些。” 瑾娘:“那你就单纯的进去给陛下读书了?” “嗯。” “读的什么书?”陛下喜欢的书,肯定不是凡夫俗书,回头她让自家几个孩子也跟着读读。 徐二郎:“《帝王论》。” 瑾娘:“……哦。”这偶像模仿不起,还是别模仿了。 瑾娘之后还想问陛下反馈如何,陛下是圆是方,陛下的心情喜怒等问题。后来想想陛下整个人距离他们家实在太远了,所以还是别说陛下了,且说说今天的晚餐。 用过晚餐三个小姑娘就去睡了,徐二郎则牵着瑾娘在院中绕了两圈,才回去休息。 兴许是快要八月十五的缘故,今天的月亮非常明亮。虽然还是残缺了半边,但是洒下的光辉却将整个大地都映照在一片朦胧的光辉中,又梦幻,又静谧,安静怡人。 两人也不说话,就这般牵着手慢慢走,随后见露水下来了,徐二郎才牵了瑾娘回去。 之后的日子依旧平稳安然,只是皇帝陛下不知道是不是个隐形声控,继此番宣召徐二郎进宫侍书后,之后有接连宣召了两次。 那两次一次是例行给皇帝讲书的时间,另一次却不是。而这两次也都不该徐二郎当值,偏偏陛下就点了他。 这个情况下,徐二郎想不火都不行。所以朝堂内外都隐隐有了声音,说徐士衡当真是入了陛下的龙眼了。 有人来巴结,自然就有人厌弃。而和徐二郎闹矛盾的,赫然就是翰林院原本的一位侍书大人。 翰林院有总共有侍书四人,那位被徐二郎抢了面君的机会的,也不是心胸开阔之辈。恰相反,那位前辈是早好几届的进士,之后通过补官考试入了翰林院为官。又努力攀爬了二十余年,才爬到六品的位置上。 这是他努力二十余年的成果,偏偏有些人就是时运好,一入翰林院就是正六品。偏人家还年轻气盛,前途光明,这让老前辈如何咽的下气。 那人本就看徐二郎不顺眼,偏此番又别徐二郎抢了机遇他不敢将过错推到陛下身上,只能迁怒上徐二郎,可不就把徐二郎当仇人看了。但他自己庸庸碌碌,没本事没能耐,所以即便看徐二郎不顺眼,也没办法给徐二郎添堵。由此就想到了方程,就和方程好上了,两人蛇鼠一窝,每天在徐二郎背后嘀嘀咕咕,看得翰林院中诸位大人屡屡皱眉。 李和辉担心两人会在背后坏事,特意叮嘱徐二郎要当心那两人。徐二郎从不小看任何人,哪怕是无名宵小之辈,哪怕那人看起来毫无杀伤力,他都给人打上“重点关注对象”的标签,会吩咐人暗暗盯着。若那人当真不再背后搞鬼且,不然,且有的他们后悔的时候。 徐二郎青云直上,瑾娘是第一个感觉到的人。 问她从哪里感觉出的?这个问题简直不要太简单,只要看看面前一天比一天厚的帖子,就可以看出来徐二郎现在在外边有多火热。 徐二郎这天晚上归家时,就见瑾娘对着厚厚一叠帖子发呆,就问她,“做什么呢?” 瑾娘说,“我在烦恼啊。你看你现在只是稍微抬步往上走了一点,咱们家就客来如云,帖子更是雪片似得从四面八方飞过来。那等你飞黄腾达,位列一方大员后,每天投到咱家的帖子,岂不是得用大竹篓子装?哎呀,门庭若市,虽然风光,可是想想也让人很烦扰啊。” 徐二郎不打断她的美梦,只问她,“烦扰什么?烦扰帖子太多了?” “可不是。到时候整天忙着看帖子,我都没空玩耍赴宴了。” 徐二郎:“……”继续做美梦,你高兴就好。 稍后就到了中秋佳节,此时瑾娘也接到了平阳镇那边娘家送来的节礼。其中有父亲和姨母给她准备的诸多土仪,还有姨母给小鱼儿和荣哥儿做的小衣裳和小鞋子。 当然,可能是林父送东西来时,特意询问过徐府徐母要不要也送些来,所以其中也夹杂了徐父徐母给的些许物件。但明眼一看就让人知道这些东西都是没有诚意的,像是仓促间到世面上买来的物品。有小娃娃穿的衣衫鞋袜,当然也有给儿女置办的衣裳可惜错误顾忌了徐二郎和翩翩、徐的身量,那些衣裳中没有一件合身的。此外……就没有了。 送节礼过来的人还顺道送了封书信。 信是青儿润笔写的,在信上青儿交代了父母身体健康,父亲中进士后家里条件大大改善,县令还想请父亲去县衙做文书,可惜被父亲推辞,父亲依旧在在镇上开私塾教导学生一事。 但因为林父如今好歹是进士了,所以慕名前来的学生比之前多了许多倍。家里的私塾已经装不下了,父亲就出了钱,将隔壁两间院子都买下来打通,做了一个小小的书院。同时还邀请了镇上两位秀才公过来教书,已经小有气候。 他备考期间闲暇时也会过去授课,但因为学识有限,只能帮助小儿启蒙。即便如此,他也从中收获良多,如今觉得学问大有进益,希望来年能够顺利考中秀才。 又隐晦的提了一句,父亲中进士后舅舅和舅母带了一家人前来贺喜。当晚一家人用餐时,舅母提及想让两家亲上加亲,将明珠嫁进来,和他缔结良缘一事。 瑾娘看到这里心脏“噗通”“噗通”跳了起来,她忍不住眉头皱起,面上的表情变得不大好看了。 她倒不是嫌弃明珠表妹配不上青儿……好,确实有点小嫌弃来着。毕竟明珠虽也生的不差,可被舅母教导的大字不识一个。 青儿呢,他如今有个进士父亲,自己也有望功名仕途,按照瑾娘的设想,青儿的妻子最起码要识文断字,和他有共同话题聊。这是最最基本的要求,瑾娘觉得这要求一点都不高。不然让一个饱读之士,整天对着一个只知道计较柴米油盐的市井妇人,时间久了,婚姻想不出状况都难。 更何况,表兄妹成亲什么的,有风险啊。不能因为两人的私欲,祸害了子孙后代啊。 第159章 中秋 瑾娘是坚决不同意青儿娶明珠的。明珠那姑娘早先还好,秀秀气气,斯文白净,看起来温婉甜美。 可瑾娘婚后两年恰逢林父寿辰时,舅舅又呆了一家过来给林父贺寿,瑾娘再次见到明珠。那时候她也十三四岁了,被舅母教导着管家理事。因为好歹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种,舅母还让舅舅教导明珠生意之道。 舅舅对此倒是认同,也用心的教了,可耐不住有个拖后腿的舅母。舅母斤斤计较,泼辣刁钻,小心思多瞒不住人,偏还自作聪明,自以为是。 明珠那时候就有些肖似舅母了,那脾性,当时让瑾娘没少皱眉头。记得当时她心里还想,明珠若是低嫁还好,若是高嫁,就凭她和舅母如出一辙的脾气,以后有的苦头吃。 难不成最后明珠要成她弟媳? 好在不等青儿发话,林父就直接婉拒了。而且找的借口还很简单粗暴,说是从京都回来时,瑾娘特意提醒过别太快给青儿说亲。一来她那边有看好的女子,只等青儿出息后就能上门相看。二来京都有好的书院,瑾娘还指望弟弟以后去京城读书,姐弟俩相互间有个照应。 瑾娘:她说过这些话么? 貌似没说过,可貌似也说过。记不清了瑾娘就努力从记忆里挖掘有用信息,最后发现,她确实说过让青儿暂时先别成亲的话。 不过那话就含蓄委婉多了,大致是说人往上走,接触的层面高,相对的,可挑选的余地大,未来相看的姑娘也会更好。 瑾娘在青儿和徐的婚事上的想法实际上是一样的,毕竟两人都未来可期,没必要早早就定下亲事。他们现在都是没什么功绩没什么名头的半大小子,就是给他们说亲女方条件也不会多好,所以,还得再等等。 这段记忆从脑海中翻涌而出,瑾娘面上流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父亲说的没错,她对青儿的婚事确实另有安排。但这所谓的“安排”,并不是说要给青儿做媒什么的。而父亲却将她的话过分解读,然后以此为借口拒绝舅母的提亲,嗯,这事儿没毛病。 稍后青儿又在信上说,往京城送一趟东西不容易,所以自家派人过来时还提亲询问了徐父徐母,看他们有什么东西要捎过来的。徐父说没有,徐母倒是给置办了两件,也就是早先瑾娘看到的那些不合身的衣衫鞋袜。 看完书信后瑾娘将信仔细的收起来,随后才将各色物品分配到各人手中。 不管是徐母给翩翩做的衣衫还是姨母给她准备的,都给翩翩送去。不管是否合体,是否符合流行时尚,总归是两位长辈的心意。东西放着不穿也可以,可长辈的这些好心要领。 随后又将给小鱼儿和荣哥儿、长乐的衣服也派人送了过去。 片刻功夫几人都过来了,先是叽叽喳喳询问东西都是谁送的,随后才对东西的好坏发表见解。 长乐和翩翩都不是小孩子了,知道有些话不能说,所以也只能拿着徐母买的不合身的衣裳在瑾娘面前一展示……瑾娘,瑾娘能怎么办?只能说好话调和关系,“都是母亲和你祖母的心意,这心意贵重,你们不好糟蹋了,”所以直接把这衣衫压箱底或是供起来就行了。 长乐和翩翩秒懂瑾娘的意思,笑嘻嘻的应了一声“是”。 中秋当天城里有灯会,恰逢徐和长安长平都在家,翩翩就吵着嚷着让三哥和两个侄儿领着她去城里看灯会。 翩翩一出声,长乐和小鱼儿也坐不住,两个小姑娘也吵吵嚷嚷着要一起去。 徐现在对家中几个小姑娘的忍耐和关爱的力度大大提高,虽然听到翩翩提议的时候,翻着白眼一脸不耐烦,可还是征求了瑾娘的意见,在晚饭后还是带着妹妹和几个侄儿侄女,一起出了家门。 几个半大小子大姑娘都走了,家里顿时清净下来。 正好荣哥儿也睡着了,徐二郎就侧首问瑾娘,“你想不想出去走左?” 瑾娘:“……不太好,荣哥儿还在家呢。” “他身边奶嬷嬷三个大小丫鬟加起来数十,这么些人,若是连个不满半岁的小家伙也看不住,你就该考虑是不是把他们都辞退了。” 奶娘小心翼翼的抱着荣哥儿,正好踏出门槛,闻言面色大骇。她立即回转身子,似乎想跪下求情或保证什么,可手里抱着荣哥儿,且荣哥儿正睡着。她不好跪,也不好闹出动静吵醒这宝贝疙瘩,所以几次张嘴又闭合,看着恐惧得不得了。 瑾娘见不得人这副忧虑交加的模样,挥挥手让奶娘抱着孩子走了,她则拍了徐二郎一下,“荣哥儿身边的奶娘和丫鬟都是好的,你别说些有的没的吓唬人。” 徐二郎顺势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既如此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且将荣哥儿交给他们看护就是,再不济还有钱夫子和桂娘子在,又出不了什么事儿。” 瑾娘有些意动,徐二郎见状再接再厉劝说,“况且你从孕后期就没出过家门,真不嫌在家里憋的慌?” “那怎么可能。我都快憋疯了,感觉身上都长霉了。” 徐二郎轻笑,“那还不快去换衣裳。” 两人都换了外出的衣裳。 如今夜里倒是有了些凉意,不过这温度对徐二郎来说正适宜,他也不用特意加衣,或穿厚衣裳。倒是瑾娘,特意换了一身玫瑰红织金缠枝纹褙子,因今天过节,难得喜庆,所以她又在头上添了一支白玉嵌红珊瑚珠子双结如意钗,在小巧精致的耳垂上添了赤金嵌红宝石石榴花的耳坠,又在两只手腕上分别添了一支翠玉手串。 她身上的首饰不多,满打满算不过这四件,可件件精致贵重,佩戴在她身上,既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也映衬的她一张芙蓉面孔,愈发美艳动人。 徐二郎早她片刻收拾好,此刻正穿着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圆领长袍坐在椅子上边喝茶,边耐心等她。等看见她这副盛装打扮的模样,徐二郎眼神都幽深几分,他看着款款走近的丽人,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爽快的感觉,突然就不想出去了。 瑾娘扯他起来时,扯了两下徐二郎都没动,瑾娘就讶异,“你做什么?现在还不走么?”天可不早了,他们今天吃饭本就闹腾的时间长,如今她又收拾换衣,也费了好长一段时间,等到灯会举办的朱雀街,还需要一段功夫,所以即便到了街道上,也玩耍不了多久就要回来。就这他还不动,是不想去了么? 徐二郎……他还真不想去了。可开不了这个口,也不想瑾娘失望,最终还是不情愿的走出房门。 可一下台阶,徐二郎就顿住了脚,吩咐跟在瑾娘身后的青穗,“去给夫人取件披风。” “我不用啊,我穿着褙子呢,一点都不冷。” “你冷。” “我不冷。” “你一会儿就冷了。” 青穗取了披风递过来,徐二郎亲自接过,拿在手里。等下了马车后,立即给瑾娘披上。 瑾娘抿着唇偷偷笑,坚决不承认在马车中看到徐二郎一张醋脸,心中涌起的得意。 她倒是把这男人醋性大的优点给遗忘了,熟料那优点看她忽视自己,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刷存在感了。 下了马车瑾娘被徐二郎牵着手,两人慢悠悠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身后跟着的是青禾青穗以及曲河等人。至于通河,跟着徐去保护几个小主子的安危了。 中秋节的灯会很是热闹,不仅有商贩做了花灯摆在世面上贩卖,就连周围商铺的店家,也做了花灯挂在商铺门面前,来凑这个热闹。 而为了更多的吸引人流,不少商铺还摆出了猜灯谜赢金银的噱头,很是吸引了许多囊中羞涩的学生子弟。 瑾娘和徐二郎走了不到片刻功夫,就看见了长安长平的身影。两小伙子正挤在猜灯谜赢大奖的人群中,跟着人群吆喝呐喊。而他们旁边还有宿轩和宿征,可见是遇着熟人一道玩耍了。至于徐和翩翩几个,倒是没见,显见是分开了各玩各的了。 瑾娘和徐二郎也不去扰两个小孩儿的兴致,低调的走过去,随后又漫无目的的闲逛起来。 期间瑾娘看上了一盏楠木做的跑马灯,徐二郎为讨美人一笑亲自上前买了来。他言行举止像是入世的翩翩佳公子,那种仪容风度,看了令人心折。 此时周围不少女子已经脸红心跳的看着徐二郎出神了,即便是几个梳着夫人头的,也狼狈的侧过头,或是垂下首,显见是被这玉面郎君的仪容羞到了。 瑾娘见状连忙用手掐了徐二郎两下,还用顾盼生辉的大眼睛瞪他两下,警告他低调点。 本来他那张脸都够高调了,偏他还故意散发魅力,难道是觉得她的情敌还不够多么? 这么想着,瑾娘又瞪了一眼过去。 徐二郎:想迷惑的人没迷惑住,反倒惹来几个怒视,他也很冤枉的。 稍后瑾娘又买了一把轻罗小扇扑流萤,以及两个照型别致,制作精美的鎏金镂空香球。这种香球里边放上香料,然后将东西挂在拔步床翘起的檐角,可以熏屋子。就是悬挂在衣柜中熏衣服也不错,总之非常好用,也很实用。 之后一路瑾娘又零零碎碎的买了不少东西,但都是一些小物件。不贵重,就图一个精致新奇。但就这样,一路下来也花了不少银钱。 她还有些心疼,可转瞬一想这一路的花销还没有徐二郎身上的这身袍子值钱,就理所应当的把省钱的念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又往前走了几步,两人终于看见了徐。而在徐跟前围着翩翩、长乐和小鱼儿。 几个小姑娘在做糖人。小鱼儿要得已经做好了,她正拿在手里仔细的看,偶尔伸出舌头,似乎想舔一舔,可也担心舔化了糖人缺一角就不好看了,所以小姑娘努力忍着将糖人吃进肚子的。那种挣扎又渴望的表情,在她脸上连续呈现,看得人哭笑不得。 徐的两个好友宣和和王孙平今日和徐约好了相聚,不料徐自己来了还不算,身后还跟了几个小跟班。好在两个小子一会儿就碰到了好友走开了,但还剩下三个精致貌美的小姑娘,总不能就这么打发走……关键hi他们也不舍得将人赶走。 宣和和王孙平也是少年慕艾的年岁,此番看见翩翩有些脸红,心中就起了爱慕之意。因而看翩翩照应两个妹妹,两人也迫不及待的在旁边帮衬,甚至为了讨好佳人,两人一路上对长乐和小鱼儿好的不得了。 如今看见小鱼儿眼巴巴的对着个糖人流口水,宣和和王孙平就连忙吩咐老板,“再做两个糖人,一个要蝴蝶,还有一个要,要,小鱼儿还有一个要什么?” 小鱼儿条件反射回道,“要小鱼儿。” 宣和:“好好,再来一个小鱼儿。” 翩翩反应过来,这人是要给小鱼儿买糖人,顿时不乐意了。绷着精致的小脸就说,“宣二哥不要给小鱼儿买糖人了,她人小,吃过了糖牙齿会坏。嫂嫂在家规定了小鱼儿每日吃糖的分量,她刚才就吃很多了,要是还吃,回家嫂嫂会罚她的。” 宣和顿时不好意思了,挠着头嘿嘿笑,“那就不给她买了,那两个糖人给你,给你行不行?” 翩翩:“我也不要,我还正换牙呢,如今还有两颗牙齿没出来,我可不想到时候顶一口残缺不全的牙齿露面,那好丑的。” “那,那就不要了。老板别做了,不要了啊。” 瑾娘:“……”瑾娘原本还担心翩翩早恋,此时,她已经笑瘫在徐二郎怀中。 什么我还在换牙呢,哎呀妈呀,可笑死她了。 徐二郎也在闷笑,不过他就是笑起来,表情也很淡,只凤眸中多了几丝笑意罢了。若非距离他近的人,根本察觉不到他竟然笑着。 瑾娘和徐二郎咬耳朵,“你看宣和如遭雷劈的表情,简直不要太搞笑。哈哈哈,怎么办,我现在都有点同情他了啊。这小子眼神挺好,看上我们家翩翩了,可惜翩翩没开窍,他这单相思走不远的啊。” 第160章 七小姐 几个孩子玩的开心,瑾娘和徐二郎也没有扰他们的兴致,只和发现他们的曲河打了招呼,就借着人群的掩护走了过去。 可惜,他们还没有走出几步,徐就眼神管用的瞅见了他们。这小子还挺高兴的喊了一声,“二哥,你带二嫂也出来了?那怎么不和我们一道出来玩,可有意思了。” 瑾娘:“……” 翩翩几人此时也看了过来,见到瑾娘和徐二郎后,三个小姑娘可高兴了。他们连糖人都顾不上了,就兴高采烈的跑到跟前来,兴致勃勃的和两人说起她们一路上的见闻,还有她们买的东西。 瑾娘瞅了瞅她们空空的手心,“你们买的东西呢?” 翩翩:“三哥拿着呢。” 长乐和小鱼儿应和的点头。 瑾娘:“行,今天过节,也让你们乐呵乐呵,你们想买什么东西就买,不过丑话说到前头,每人最多只能花十两银子,回家要给我报账的听到没有。” “好。” 小姑娘们应和一声,又欢欢喜喜的跑去找徐了。 和长辈一起玩耍可没意思了,更何况她们虽然人小可也看出来了,二哥/二叔/爹爹不想她们跟着呢,所以他们还是去找三哥/小叔。 徐看到三人片刻功夫又屁颠屁颠跑了回来,郁闷坏了,质问翩翩,“二哥和二嫂都出来了,你们跟着二哥二嫂去,还来找我干什么?放心,你们的东西我都交给丫鬟了,等回家就给你们。快,快,二哥和二嫂还没走远,你们快点撵上去。” 翩翩:“撵什么撵?二哥和二嫂好不容易出来逛逛,带着我们几个能玩开心么?反倒是三哥你,可潇洒了,这样的灯会你不知道见识过多少,所以少玩乐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所以我们还是跟着你。” 徐:“……”他竟然觉得翩翩这话很有道理怎么回事儿?他脑子被驴踢了么? 徐聪还没发话,宣和和王孙平就满面赞同的说道,“对,对对,跟着长辈身侧玩没意思,还是同龄人玩耍才自在。更何况我们两个都是京城长大的,知道好玩的好乐的东西多了去了。今晚上你们几个跟着我俩,保证让你们把以前没玩过的没见过的都见识一遍。” “好啊好啊,那就有劳宣二哥了。” 徐此时觉得有点不对劲,好在他也不是什么事儿都不知道的傻小子。进了军营各种荤话他听多了,所以尽管此时他自己还没开窍,却直觉觉得宣和和王孙平这俩狗崽子,这心思不对啊,这看翩翩的眼神,也有点不是那回事儿啊。 徐心中警铃大响,更加注意起那俩孙子的言行来。 结果还真让他猜着了,那俩孙子真想当他妹夫。 嘿,想得美!!!和他当拜把子兄弟可以,想当他妹夫,那是一千一万个不行。 这两人是挺好,可他们的家庭徐一个也看不上。换二嫂一句话,翩翩今后是要嫁到人少妥帖的人家去的,而这两人,哪家不是几房几房的人一起住。人多了是非就多,把他家小傻子嫁进去,翩翩能得了好? 念及此,徐越发不待见那俩狗兄弟了。 接下来一路上他严防死守,坚决不给两人一点接触翩翩的机会。翩翩在这事儿上比徐还缺根筋儿,根本没意识到他三哥现在就怒气高涨的掐灭她的桃花了,她还挺开心的,觉得三哥这两结义兄弟真不错,能说会道,关键是特别照应她们三个姑娘,人真挺好的,下次一起玩耍还找他们。 徐:“……” 好在片刻功夫后,徐一抬头就见着站在窗户口的二哥。他顿时计上心头,隔着人群大喊了一声。 徐二郎和瑾娘也是遇到了熟人,对,翰林院的同僚,也是徐二郎的好友李和辉,另外还巧遇了宿夫人和宿迁。 几人逛的时间也长了,就决定找个地方坐坐吃杯茶闲聊片刻,也休息一会儿。 徐二郎正在给瑾娘解披风,结果就被正好也走到附近的徐看了个正着,于是,片刻后翩翩三个小姑娘就“过度劳累”,被徐送了回来。 翩翩:我不劳累啊!我每天都要习武训练的好不好!就今天这点活动量,也就是开胃菜,我还可以沿着刚才走过的路线再走个十趟不带累的。 不过两个小侄女看着是有点累了,所以不逛就不逛,去找二哥还可以吃点好吃的呢。 徐送来了翩翩三人,又和在场几人都打了招呼,这才去楼下汇合宣和和王孙平。 宣和和王孙平对徐的操作膈应坏了,讲道理,哥们好不容易接触到一个样貌家世都上等,偏还看得顺眼的小姑娘,这容易么? 他们都是婚姻市场上的老大难了,如今有了解决的苗头,这拜把子兄弟不努力给他们创造机会就算了,竟然还拆散他们。哎呀呀,这人真是其心可诛。 其心可诛的徐被两人的视线看得发毛,但是无所谓了,这两个垃圾联起手来也不是他的对手,他根本不把他们的武力威胁看在眼里。 而宣和和王孙平:看在这兄弟好歹是翩翩的亲兄长的份儿上,看在以后说不定还需要他帮忙牵线搭桥的份儿上,他们忍! 三人又勾肩搭背的离开了酒楼,从背后看还挺和谐的,不过看前面就见宣和和王孙平的腿脚没少往徐身上招呼。 但徐又不是善茬,被两人这么“挤兑”他能忍?他忍不了啊,所以就“友好”的反击了回去。 不说这三人之间的你来我往,却说进了酒楼后的翩翩和长乐、小鱼儿,此时也被瑾娘牵着打招呼认人。 宿迁和宿夫人三个小家伙都是认识的,毕竟两家来往多,不仅那两口子来他们家吃过多吃饭,翩翩他们早先还和瑾娘一道去宿家做过客。两家是通家之好,所以翩翩三人见了面就甜甜的开口喊了“宿叔叔,宿婶婶。” 当然,长乐和小鱼儿叫婶婶,翩翩年纪小,却和两人是平辈,所以就喊了“宿大哥和宿大嫂。” 宿迁和宿夫人见过了,屋中还有另外两个生人。 其中一个说生人也不是,看着有点面熟,可你要说这人具体是谁,别说翩翩一时间想不出来,就是长乐和小鱼儿,也想不出。 最后还是长乐恍然大悟“哎呀”一声,“是榜眼。” 榜眼二字一出,翩翩脑海中某个记忆也倏然翻了出来。她一点头,“没错,就是和二哥同一届科考的榜眼。” 可不是,这一届科考二哥是状元,这人就是榜眼。当初她们还和二叔去看他们走马游街了,怪不得她对眼前这张脸有点印象,可却记不起在哪儿见过,感情是那样稀里糊涂的见过一面啊。 不过虽然见得少,徐家和这榜眼接触的却多。 因为二哥和这人乃是友人的关系,荣哥儿的洗三宴这人可是参加了。 而说起洗三宴,就不得不说雾影纱。那雾影纱还是这冤大头送的呢,后来二嫂全拿来给她们做衣裳,可把她们美的不行。 咳,冤大头什么的,这样的冤大头还是挺招人喜欢的。 之后家里和李和辉也多有来往,也因为占了人家大便宜的缘故,二嫂得了些稀罕的果子什么的,就让人以二哥的名义送过去。 李和辉也和徐家有交好的打算,所以碰上些好东西也会送过来。而这人最近往家里送的一张特别有价值的东西,乃是一道大菜的菜谱和详细做法。 那菜肴美味着呢,最初做出来的时候,她和长乐小鱼儿三个人都没够吃。 脑子里电石火光间闪过这么多讯息,翩翩对李和辉的观感瞬间好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她甚至还对李和辉甜甜的笑了一下,然后推着长乐和小鱼儿上前。 翩翩做事还是很有分寸的,本来她想率先开口打招呼的,不过后来想起李和辉未婚,而他身边还坐着一个打扮高贵,长相貌美的女子。观他们两个举止间疏淡,应该不是兄妹关系,那只能是未婚夫妻或是正在相看的男女,这种情况下,她这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亲密的和人打招呼就不好看了。被女方当成假想敌什么的,翩翩绝对没这意思啊。 长乐和小鱼儿甜甜的喊了声“李叔叔”,李和辉笑呵呵的应了。顺带着解下用来压衣服的两枚玉珏,送给两位小姑娘当见面礼,“不是什么好东西,长乐和小鱼儿收下。我听石恒雄屡次说起你们两人,原还想要抽空见见你们,不想事有凑巧,今天就见着了。只是叔叔身上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两枚玉珏且凑个数,等叔叔回去,再让人给你们送一份体面的见面礼。” 长乐和小鱼儿连忙摆手不用了,两个小姑娘笑的花一样的捧着玉珏,一副很喜欢的模样,让李和辉笑的都更暖了些。 几次依次见过,就只剩下那位品相貌美,穿着华贵的女子是个生人,李和辉咳嗽一声,尴尬的介绍说,“这是太傅府的七小姐。”闺名什么的没有说,毕竟女子的闺名一般只有亲长才可告知,而这屋内显然没有这姑娘的亲长,所以规矩起见,只告诉的排行。 屋内几人闻言面色不变,都客气的见了礼。 太傅府的七小姐,瑾娘对此人倒是知道些的。 当然,鉴于她在京城认识的人有限,交际的圈子也狭小,所以所知道的有关这位“七小姐”的传闻,都是从丫鬟嘴里得知的。而丫鬟们的消息渠道,不用说,都是那些传到市井中的流言。 据说这位太傅府的七小姐乃是太傅长子所出幺女,这位贵女年方十八,至今未婚……那肯定是有原因的。 据说七小姐早先是定过婚的,未婚夫还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表哥。对方也是权贵门庭,在京城也是赫赫有名的世家勋贵。 本来这样一桩郎情妾意的婚事,两方家庭都乐见其成。可坏就坏在,就在两人成亲前夕,那位表哥因拯救落水的贵女和人有了肌肤之亲。 若说被表哥拯救之人是个贫民百姓也罢了,可既然说是贵女,那对方就是有一定出身来历的。 说起来也是狗血,那位贵女,就是当时跟着七小姐和其未婚夫一起出来的嫡亲堂姐。 如今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堂姐无颜见人要吊死,表哥读书读迂了也觉得自己要救人,不能救了人再害人性命。所以左思右想过后,主动负荆请罪,请求解除与七小姐的婚事,转而求娶七小姐的堂姐五小姐。 最后结果可想而知。 七小姐的未来夫君没了,到是多了个堂姐夫。 太傅府给她准备的嫁衣她自己没用上,反倒都便宜了堂姐。 这桩狗血事件中,要说没藏点猫腻瑾娘是不信的。可不管她信不信,最后传到市井中的谣言中,就会三个当事人多无辜。而七小姐最无辜,为了维护堂姐的颜面,也为了成全未婚夫的大仁大义,她主动退出那桩婚事,亲眼看着堂姐和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成亲。 据说新郎迎亲后,七小姐就心灰意冷,闭门不出。 她原本是京都颇有名望的千金小姐,擅诗书,精字画,规矩礼仪好的可以当模板被人学习,而她的样貌更是万里挑一。可就这样的女子,也经不住情殇,至此两年不在京城露面。 有人说七小姐是去了父亲任职的州府,在父母膝下敬孝了;也有人说曾在京郊的大圆寺见过七小姐,彼时七小姐一身素衣,跟在方丈身边学习佛经,整个人身上都透着一股超脱世俗的气息。还有人说,七小姐为了治好情伤,答应了祖父的关门弟子的求娶,远嫁到外地了。 流言蜚语,猜测了七小姐这几年的种种机遇,却不想她一直呆在京城,在今年科举中因为送小弟去贡院才匆匆露了一面。 自那以后,京城众人对于七小姐的去向不再关心,而他们的目光则投向了七小姐的婚姻上。 毕竟七小姐已经年方十八了,女子最好的年华就这几年,她已经没多少时候好浪费了。 所以七小姐这次“重新出山”是为了挑选夫婿?那她未来的夫婿会是谁呢? 第161章 侯府宴席 瑾娘之前也好奇七小姐未来的夫婿人选,如今么,她不好奇了。因为谜底揭晓,不出意外的话,李和辉该就是七小姐的如意郎君。 不过这话说得也有点绝对,因为看情况两人如今只是初步接触阶段,最后能不能终成眷属,也要看缘分。 但话又说回来,这两个年轻人能在中秋佳节之际一起出来看花灯,这从根底上就说明了两家人的态度。 起码庄郡王府和太傅府都有结为亲家的意向,如今只看两个年轻人的态度。如是两人都对彼此有意,想来很快就会把亲事定下来,说不定都不用等后年或是大后年,若是太傅府着急嫁女,不定来年他们就能喝到两位新人的喜酒。 瑾娘这么想着,心里也是高兴。她目前在京中只有宿夫人一个说得来的,若是李和辉成亲了,她和七小姐的关系是不是也要亲厚几分,是不是也有可能把她发展成自己的闺蜜? 这倒不是瑾娘有心攀附什么的,而是她的交际圈实在太小了。说得来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所以不管出于什么考虑,多认识几个能合得来的人更好。尤其七小姐还是李和辉而未来妻子,李和辉和二郎又是知己好友,这样一来,两人交好更是合情合理。 瑾娘想的挺好,可是事实终究如何,还要看天意。 如今且不提那些远的,只说跟前这事儿。因为考量到七小姐或许是李和辉未来的夫人,瑾娘和宿夫人都对她亲热几分。 七小姐呢,本来也是京城首屈一指的闺女,模样性情和待人接物的礼节绝对没得挑。这样一个贵女,真心和人相交起来,是绝对能在最短时间内让人对她推心置腹,引为知己。 如今三人就相谈甚欢,甚至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七小姐也是个妥帖人,看翩翩年纪也不小了,就把翩翩也拉进话题,和她说些穿衣打扮、礼仪忌讳的事儿,倒是对于京城的贵女圈,以及适合翩翩结交的贵女,七小姐倒是没提。 倒不是她有意隐瞒些什么,而是她也有两年没出来走动了,以前的关系也多有疏落,所以对于如今圈子里的小团体也不能说绝对了解。再来她年纪较长,而翩翩还很小,她认识的与她同年纪的小姑娘很少;还有一点就是,太傅好歹是正一品,这就表示她结交的“小姐妹”家中父兄的官职绝对在正四品以上,翩翩这个家境低了些,所以要想找一个能和她说得来的小姑娘,也是很难的。 七小姐和翩翩说话的空档,瑾娘就不着痕迹的将人仔细打量一番。 不得不说,七小姐能称得上是京城贵女中的代表人物,那颜值绝对是很能打的。而她的相貌也很端庄大气,雍容华贵似倾国倾城的牡丹花,端的是让人心折。 而她娇媚的容貌绝不令人亵渎,因为她本身就满是贵气。加上言行举止都规矩优雅,一举一动都含着某种让人舒服的韵律,所以即便有心挑刺的人,在七小姐面前也得饮恨败北。 只是,姑娘是好姑娘,可惜所遇非人。 瑾娘替七小姐的“堂姐夫”惋惜,一边却忍不住看向李和辉,暗暗觉得徐二郎这好友还真是艳福不浅。 只是,李和辉不要只顾着和好基友交谈宴饮好不好?美人在侧,你倒是多看几眼啊? 不注意这点情况还不觉得有什么,真注意到了,瑾娘真是替七小姐不痛快。 这个什么李和辉,这是没开窍啊,还是对美人不满意啊?反正从瑾娘注意到两人中间的冷淡气氛起,两人就没对视过一眼。 不仅如此,他们怕是都忘了自己是携伴来的,各自和各自的“好友”相处融洽,至于另一人……诶,我这次和谁出来来着? 瑾娘无语的同时也心累,她暗暗咋舌,要是李和辉真能娶到七小姐,她把头摘下来当球踢。 心里存了这个念头,回去的时候,瑾娘想将几个小姑娘打发到后边一辆马车中,她在前面的马车中,和徐二郎说了刚才的想法。 可惜几个小姑娘根本不买账,一个个撒娇痴缠的抱着瑾娘的胳膊和大腿,瑾娘就是再强硬的心思,也都打消了。 好好,一个个都是祖宗,惹不起她不惹还不行么? 回到家将几个小祖宗打发了,又和徐二郎各自沐浴过,等躺在床上了,瑾娘才把憋了一路的话说出来。 徐二郎闻言面上的表情就很……莫名其妙,“感情你想了一路就想这些东西了?” 瑾娘茫然脸,“不然你以为我想什么呢?” 徐二郎“呵呵”,之后也没解释,直接就把瑾娘摁下和谐了。 讲道理,夫妻两人从瑾娘孕后期就没同房过,徐二郎又是龙精虎猛的年纪,说没点想头是不可能的。可碍于桂娘子的提点,他也不敢开荤太早。 原本在马车上见瑾娘一脸欲言又止,他还心痒难念来着,可惜,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不过她不想……这不是想了么。 夫妻两人半夜才睡,第二日不可避免起晚了。 好在今天有假期,徐二郎不用去衙门,即便起晚了也没事儿。 即便如此起床后看到小鱼儿鄙视的小眼神,那一脸的“我都不赖床了,爹和娘竟然还赖床,爹爹和娘亲都是大懒虫”的视线,瑾娘也不可避免的脸红耳赤。最后,回到房间将还躺在床上不愿意起床的徐二郎迁怒上了,瑾娘不自量力还想家暴,最后在被家暴回来之前,赶紧逃了出去。 翌日是平西侯府老夫人的六十整寿,一家人全部除了徐要昨晚上赶回军营的徐外,其余几人都去了。就是长安和长平,也被徐二郎代为请了一天假,去长见识。 因是平西侯府的族人,虽然已经除了五服关系有些远了。可瑾娘等人依旧到的很早,以表对主家的敬重。 他们出门很早,原以为到的时候该没多少人。可事实出乎瑾娘预料,因为平西侯府门前此时挤挤挨挨全是马车。而从马车上下来的人,俱都美衣华服,手携重礼。 这些人中一些看到瑾娘的,赶紧上前几部与瑾娘寒暄。语气热情周到,不忘自我介绍是江左徐氏还是江右徐氏。 瑾娘:江左徐氏是什么?江右徐氏又是什么?徐氏的大本营不是在平阳镇么?那么问题来了,这些亲戚,姑且称之为亲戚,这些人都是哪里来的? 还是之后徐二郎解释,道这些人家和徐家本家一点关系也无。只是恰好姓了“徐”,为了巴结上平西侯府,就努力将自家祖宗往徐氏上靠。 别管外人说话多难听,说这样跪舔的姿势多跌份,总之人家得了实惠,才不管你嘴上说什么。总归被说两句也不掉肉,怕个鬼啊。 瑾娘最后得出结论,这还真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因为徐二郎如今是天子近臣,颇得帝王宠爱,所以瑾娘也得了几分颜面她进二门时是被一顶青帷小轿抬进去的! 哎呦喂这待遇可不得了,想当初他们一家初初搬来京城,她大着肚子,不能亲自上门来,徐二郎就带着三郎和年幼的翩翩来“拜山门”,那时候翩翩可是凭着自己的小脚丫一脚一脚走进去的。如今可好,她们升级了,都有轿子可坐了,由此可见权势的好处了。 下了轿子后,因为又有平西侯夫人身边得脸的嬷嬷亲自来接,所以翩翩想要与嫂子说些小话的心思不得不打消。不过嘴上不能动,却不妨碍翩翩背着人挤眉弄眼的对着瑾娘传递她的心思:原来平西侯府也是看圣上眉眼高低办事的。 瑾娘暗暗盯了她一眼,翩翩立马老实了,再不敢做出不雅的模样。 她也是个大姑娘了,眼看到了说亲的时候,瑾娘对她要求严格,翩翩也不想被人暗地里叫“土包子”,所以即便还有满腹的话想和嫂嫂说,此时也得闭了嘴,牵着长乐规规矩矩的走在嫂嫂身旁。 平西侯府外边热闹,内院却很安静。虽然偶尔也有几道欢笑的声音,但很快又消失了。 接引的嬷嬷见瑾娘面露讶异,就体贴的解释说,“都是徐家的旁支,也有嫁出去的姑奶奶和姑娘,因为担心老夫人寿宴上家里忙不过来,就早早的过来帮衬了。” 说完这话嬷嬷心中一咯噔,哎呦,这可真是说啥错啥。说屋里的人是徐家的旁支,可眼前这个才是旁支的旁支……得了,也别解释了,越解释越说不清,尽在这儿得罪人。 瑾娘不解嬷嬷后半段路为何成了闭嘴葫芦,可之后将那嬷嬷之前说的话从头到尾理一遍,瑾娘就发现了让她啼笑皆非的点。 得了!她这还没想到这方面,人家倒是替她想到了,还未免她尴尬,为防得罪她直接闭嘴了。 闭嘴就闭嘴,反正关于平西侯府的事情,能打听的她都打听到了,也不需要人特意提点了。 最重要的是,一个主家夫人身边的心腹,能对你一个到来的客人提点什么的?就是人家提点了,你不还得揣摩揣摩这话到底是谁说的,究竟意欲何为? 且别为难自己了,死的脑细胞多了,早早就成了智障,所以还是老实走路。 待客的花厅中果然聚集了不少人,但就如之前那位引路嬷嬷所说,目前来的人都不是啥重量级人物这纯属瑾娘的自我解读。但不得不说,她这解读一点问题都没有。 之前这里待客的连个重量级人物都没有,还是瑾娘过来了,里边才请了世子夫人出来待客。至于平西侯夫人和老夫人,暂时是别想见了,且有的等呢。 见不着今天的主角,可传说中的平西侯府boss,瑾娘虽然有些遗憾,但那遗憾也是转瞬即逝。因为这毕竟是她入京后的第一场公开露面,所以她此时要应酬的还很多,根本无暇在平西侯府老夫人和夫人身上放太多心思,就不得不大气精神,应付那些有些些微血缘关系的旁支夫人了。 那些夫人许是奉承惯了平西侯府的妇人和老夫人,总之说话挺讲究的,还一套一套的,听在耳边顺耳不说,还让人有继续听下去的,丝毫不待厌烦的。可事后瑾娘一回想,就不由“呵”一声,感情人家可不只是图高兴奉承你的,人家是想从你这里谋好处的。瑾娘就发现,有人想走她的门路,送儿子去当小吏,有人拐弯抹角冲她推荐自己文武双全的儿女……这都什么跟什么?感情不仅惦记上她家翩翩了,就连三郎都惦记上了? 瑾娘心里有些堵,心情都败坏许多,接下来和人交谈的兴趣都淡了。 也是这时候,外边来了几个与平西侯府关系友好的人家。这两家与平西侯府都有姻亲关系,相对亲厚些,所以赶在诸多贵客登门前先过来了。 此时平西侯夫人和老夫人都露了面。 平西侯夫人绝对符合瑾娘的想象,那是个容貌秀美的中年女人,虽已年近不惑,可因为保养得意,看起来不过三旬左右。她容貌娟丽,按说应该好接触,然并不是。 众所周知平西侯夫人掌控欲强,是侯府内说一不二的人物。因为本人能干,又因为娘家同样是勋贵,加上又为侯府添了三个男丁,再有老夫人是继母,不好管事,而侯爷对她也很爱重等诸多原因,平西侯夫人在侯府内真可谓一言九鼎。 她威仪重,也不苟言笑,看起来就是哥让人不敢高攀的贵妇人。还别说,瑾娘最憷这种人,和人对话感觉浑身不自在不说,还觉得整个人都在被人碾压。那种盛气凌人的气场,讲道理并不是没人都能适应的。 好在侯夫人之所以是侯夫人,便因为她掌握了别人没有掌握的技能。 她看似冰冷不好接触,但真的和人寒暄起来,却又让人如沐春风,顿生一股受宠若惊的感觉。 别人有没有这种体会瑾娘不知道,反正她被平西侯夫人叫到跟前说话时,就陡然生出一种侯夫人原来也不难接触的魔幻感觉,事后反省,瑾娘觉得自己那时肯定是着魔了。 第162章 分手大吉 因来的客人多,亲眷也多,平西侯夫人无暇一直和瑾娘说话。也只是寒暄的问了几句,就放过了瑾娘,转而和别的夫人攀谈。 但为表对瑾娘的看重,更重要的是对天子近臣徐二郎的看重,平西侯夫人特意让人将瑾娘的位置提到前边,就坐在平西侯夫人所出嫡女的下首。 这位置可不得了,坐在这里万众瞩目不说,瑾娘还如坐针毡。她有心推让来着,想想还是作罢。 侯府这样做无疑是给徐二郎卖好,想更进一步的拉拢他。左右徐二郎姓了一个“徐”字,即便他不乐意身上也打上了平西侯府的标签。既如此,且不如把这实惠先得了,以后再图其他。 抱着这种想法,瑾娘心安理得的在座位上坐了下来。 这时候花厅中来了两个小姑娘,其中一人是平西侯府二房的嫡出小姐,至于另一人,则是老夫人嫡亲的外孙女。 平西侯府典型的阳盛阴衰,府里公子们很多,姑娘们少之又少。这一代算上外孙女总共不过三个姑娘,除了眼前的两人外,另一个据说还在吃奶。 都说物以稀为贵,这话当真不假。因为女儿少的缘故,即便是二房的女儿和外孙女,在府里也有一分颜面,也有一些公子哥儿没有的体面。 但说实话,两位姑娘出身算高,规矩也算好,仪态体统也没的说,但只一点,这两个姑娘容貌只是平平,丝毫不出色。若非她们规矩仪态好,穿着华贵精美,真就扔到人堆里再捡不起来了。 想到这里,瑾娘不由微侧首看了看身后站着的翩翩。翩翩与这两个小姑娘年岁相当,但颜色胜了好几倍。虽然今天不是她们的主场,瑾娘不敢把小丫头打扮的太过富贵华丽,可也都着了一身低调精美的衣服。 翩翩身上的褙子不显山不漏水,只是最简单不过的绣牡丹月季白色亮缎圆领薄褙子,但她下边穿着的妃红蹙金海棠花鸾尾长裙就出色多了。即便整个人站着不动,外边的光线洒进来,裙子随着光线变化泛出不同的颜色,映衬的整个人的气质都多变起来。 总之挺好看的。 瑾娘越看越觉得自家姑娘的容貌好,看过了翩翩,再看看主家的两个小姑娘,就越发觉得她们容颜寡淡。 这要是摈弃家庭背景,以及身上贵重的珠翠绫罗,那两个小姑娘在翩翩跟前能生生被衬成土包子。 果真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要是凑一块,啧啧…… 瑾娘这么想着,就听坐在上首的平西侯老夫人开口,让文若和婉仪带屋内的小姑娘们去后边的院子里热闹。 文若是平西侯二房的嫡女,婉仪则是老夫人嫡亲的外孙女。两个小姑娘闻言乖巧的应是,然后热情的招待花厅中的诸位小姑娘去后边玩耍。 文若到底是主家的姑娘,相比起婉仪来更放的开些,嬉笑着就把“后边准备了果茶点心,还有诸多讨巧的玩意儿,诸位姐姐妹妹们都随我去玩”的话说出来。 屋内的小姑娘们得到母亲和祖母的示意,都走出来,文若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可等到招呼到瑾娘身边,看到站在她身后的翩翩几人,小姑娘的脸子肉眼可见的拉了下来。 瑾娘:……这个她真的可以理解的。毕竟这个年岁的小姑娘最是爱美得时候,要不是心里承受能力过强,不然看见同龄貌美的小姑娘,总要嫉妒几分。若是脾性好看得开的且罢了,若是那张扬跋扈,被家里人养的刁钻的,不定稍后就怎么想办法折腾人挤兑人了。 这样一想,瑾娘突然不放心放翩翩几个跟着出去了。 翩翩似乎看出了她的忧虑,轻拍了拍瑾娘的胳膊,然后牵着长乐走了出来,又顺道牵了瑾娘另一侧的小鱼儿,姐妹三人欢欢喜喜的跟着大部队出去玩耍了。 孩子走了,瑾娘提着的心总不能放下。 讲道理,她对平西侯府孩子的脾性是一点不敢高估的。想想那位名叫徐良铭的小公子,还是世子夫人的次子呢,按说应该被教养的很好才对,可事实上那小子满肚子鬼祟计量,把初次登门的长安和长平祸害的不轻。就是荣哥儿洗三时,徐良铭在他们家还想对长安长平动手,还是之后被徐文清看见了,硬带着孩子回去。 虽然事后平西侯世子和世子夫人带着孩子来赔罪,也确定了将徐良铭送到军营磨练以做薄惩,可事情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那小子被送走。所以,是中间又出了什么差错,还是世子夫人干脆胡搅蛮缠就将人留下了? 这其中的猫腻瑾娘没打听到,不过徐良铭至今还在府里就是了。 念及此,瑾娘突然又担心起长安长平来。担心徐良铭会没有分寸到在曾祖母寿宴上动手,再害了长安长平。 越想瑾娘越坐不住,若非情况不允许,她真想亲自跑到前院去确认两个小家伙的安危才好。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儿。 瑾娘也只能尽量稳住自己,告诉自己长安和长平可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了。就是早先,那也是担心给家里惹祸,两人才尽可能让着徐良铭。之后被她和徐二郎说教一番,两人认识到错误,对付徐良铭的态度大为转变。这次徐良铭若是安安分分的还好,不然,吃亏的是谁还真不一定。 毕竟徐良铭虽然占了主场优势,可她家长安长平也不是吃素的。两个小家伙几年如一日的习武,寻常个大汉难以近身,区区一个徐良铭,他们收拾起来简直不要太容易。 这么想着,瑾娘就真的放下心来。 对比长安长平处可能会有的“灾难”,翩翩那里瑾娘就不担心了。 小姑娘么,欺负人左不过言语上占占便宜,再就是起哄让大家一起排挤某个人。但是翩翩又不是傻得,又不是没有战斗力,所以最后结果可能不会都如人意。 提着的心放下了,瑾娘之后应对起花厅中诸位夫人的问题来就愈发得体稳当,很是让人刮目相看了一番。 稍后瑾娘竟在宴席上又看见了熟人,别意外,是七小姐本人没错。 今日的七小姐打扮的比中秋节当天更要精致华丽些,用一句“盛装打扮”来形容绝不为过。她本就艳冠群芳的面容愈发出色艳丽,可她端庄大气的气度,也让人对她提不起鄙薄之词。 七小姐是随祖母一道来做客的,而传说中的太傅夫人……瑾娘一直听说太傅夫人深居简出,很不喜应酬来着。 话说她听到这个“八卦”的时候,还偷偷在心里吐了个槽,觉得太傅夫人说不定和徐母很有共同通话题也说不定。 而一贯不喜交际应酬的太傅夫人,这次竟带着疼爱的、未婚的、嫡亲的孙女,前来参加一个素来没什么交情的人的生辰宴,那这目的为何,意欲何为,还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但是不对啊! 中秋当天七小姐不是还和李和辉一道赏灯?怎么前天还好好的,今天七小姐就重新出来见客了? 若说七小姐只是为了尽快融入交际圈瑾娘是不信的,倒是七小姐和李和辉彼此无意“分手了”,太傅府又着急快些将她嫁出去,所以带着七小姐出来转一圈,将“嫁女”的信息传出去的想法更靠谱些。 那这是不是说明,李和辉直接被out出局了。 好可怜啊大兄弟,到手的如花美眷看不上他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啥心情。 嗯,可以等宴后让徐二郎去探望他一下。 咳,瑾娘坚决不承认,她只是想看热闹,想听八卦,想知道李和辉和七小姐究竟咋回事儿罢了。 七小姐看见瑾娘,美眸一亮。 她本就容颜出色,这副精神昂扬的姿态愈发衬得整个人美艳逼人,而整个花厅随着她的走进好似也亮堂起来,真有种蓬荜生辉的感觉。 七小姐被引见着见了几个人,随即就来到瑾娘面前,两人坐在一起说小话。 七小姐道,“我来时就想着,许是能见着你,没想到还真见着了。” “肯定能见到的,毕竟平西侯府也算和我家有些牵连。老夫人六十整寿是大喜事,于情于理我们都该到场的。”顿了顿,瑾娘又道,“我倒是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七小姐嫣然一笑,笑容中却有些落寞为难,“没办法,祖母忧心我的婚事。真是恨不能我一天见上十个八个人,好早些给我找个人家定下来……” 瑾娘纠结了又纠结,还是没张口。 倒是七小姐看出了她的心思,抿唇一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外乎是我与李公子的事儿罢了。”她倒是爽快,直截了当道,“没成,我们彼此无意,便散了。” 又说,“李公子是没开窍,我呢,是不想再找个如同我表哥之类的文人了。文人有什么好,一个个之乎者也满嘴大道理,结果读书把脑子都读木了。一个个是非不分,不,呵,是是非太分了……” 说到这里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态度也过分尖锐了,七小姐略过让她变得怀疑人生的“表哥”,继续说,“我想找个武将嫁了,可惜家父与祖父都是文人,也觉得依照我的才情文思,只有找个博学多才、才华横溢的公子,才算良缘。我不想父母为难,不想祖父母忧心,所以只能当一回被赶上架的鸭子,来凑这个热闹。” 瑾娘:“……”没想到还真让她料着了,七小姐和李和辉还真的散了啊。那可有够可惜的,毕竟男俊女俏,将来生出的宝宝肯定颜值逆天。说句不怕人笑的实话,她还偷偷在脑海中臆想过他们宝宝的容貌呢。 可惜事实证明,一切都是她想得太多了。 七小姐毕竟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贵女,应酬也多的很。所以只是在瑾娘这里偷懒了片刻,就又被太傅夫人叫过去了。 七小姐走后瑾娘这里又来了几个人,大多是来打探她和七小姐如何结识,关系怎样,七小姐为人如何,婚姻如何的。 瑾娘不想说人是非,就随便扯了两句将人打发了。 宴席无聊,瑾娘只能听着别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寒暄打发时间。好在很快到了开席的时间,翩翩几人被领了过来。 瑾娘见几人身上妥妥的,脸色也还好,提着的心就落到了实处。 饭后活动也很丰富,平西侯府不仅请了杂耍班子,还请了戏班子来。 杂耍班子是给年轻的姑娘们请的,她们对戏曲普遍没感,倒是对惊险刺激的杂耍看得频频瞪目。一个个屏着呼吸看玩杂耍的艺人抛高走低,兴奋的不得了。 唱戏的班子今日唱的是《公主招婿》一出,这戏曲还是从宫里流传出来的,据说改变自前朝一位公主的真人真事。 公主是圣人的独女,可不爱红装爱武装,偷偷打扮成双生兄长的模样,跟着押运军需的军队去了战场督战。公主一离开太子就知道了,可为防妹妹被父皇母后斥责,只能硬着头皮改头换面,暂做女装打扮糊弄一对父母。 而皇上和皇后开始为公主择婿,被选入驸马范围的大多是年少有为的世家公子,出身勋贵,本身才能出色,总之不管从哪方面看都非常拿的出手。可这些人大多是太子的的伴读,朝夕相处十多年,他们对太子本人的了解,说不定还远胜过太子本人。 “相看”时自然第一眼就察出不对,可在太子的威仪下,只能配合演出。 一处戏曲主要就围绕太子与几位伴读为了推辞彼此,觉得他们的婚姻不合适而展开,期间也闹出不少啼笑皆非的笑话,看了让人捧腹大笑。 最终公主肯定从战场回来了,不仅如此,还带回来她亲自选定的驸马。反正戏剧最终he,不管客人还是主家都看得意犹未尽。 这也是瑾娘第一次全幅心神投入的看戏。别说,这戏曲虽然无脑了些,逻辑不通了些,但剧情紧凑欢快,看得人还挺乐呵的。 第163章 酒遁 后院这边没什么波折,一场寿宴办的热热闹闹,体体面面。前院那边倒是有些小动静,可都是小孩子不知事儿在打闹。 孩子打架男人是不插手的,换做他们小时候,别说和外人打闹了,就是亲兄弟都不知道打死大活多少次了。再来孩子闹闹腾腾的一会儿就和好,倒是大人插手之后,事情不好处理。所以即便有孩子在打闹,大人也只当听不见,无非是动静大了,派个小厮过去提点一番,让他们小声些。 徐二郎武功高强,耳里过人,他早听见那些吆喝打闹的声音中有长安和长平,但两小子只在最初时间喊了两声,之后再没出声。 徐二郎对他们是放心的,两人就是最初没有防备吃了亏,之后也会捞回来,所以徐二郎根本不担心他们被人围殴的没有反击之力。 果然,之后再没听见过两人的动静,徐二郎也就放心的吃酒了。 相对后院的热闹喧哗,前院的热闹很少,左不过吃酒吃酒吃酒。 平西侯虽然几年前在西北一战中吃了败仗,被陛下削了面子。但有关东南水师提督的人选,陛下还想举荐他的心腹,因此就拉了平西侯出来给自己壮势,平西侯也算是重新起复了。 不过历经了早先的“门前冷落鞍马稀”,再次得势的平西侯没了早些年的张狂,行事也低调起来。所以逢继母流逝整寿也没有大办,只邀请了诸多好友和亲家临门。 可任意富贵,多的是谄媚逢迎的蝇营狗苟攀附过来,又其实你想撵就能撵得走的?别人一句来贺老寿星吉日,你若真就把人赶走了,回头就有人赶在世面上嚼舌根,说平西侯府母慈子孝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实际上呢,呵呵…… 鉴于此,就是有些没拿着请帖过来贺寿,平西侯迎客的几位少爷斟酌过后,也给有些人让了路,请了进去。 人多了,就闹腾的厉害了。彼此你敬我我敬你的,片刻功夫就撂倒了一大片。 徐二郎酒量还好,他原本酒量不行,这些年也练出来了,如今喝个八酒杯完全不是事儿。 不过他这人也鬼,不过跟着敬了一圈酒,回头就踉跄的坐在凳子上,晕乎了。 期间徐文浩还过来请他,准备他们这些年龄相近的再去蓄一桌,却见徐二郎醉的不省人事,只能作罢。 于是,等瑾娘结束一天的行程,坐在马车上等人时,左等右等不见徐二郎和两小子过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真就担心的准备下车去找人了。结果就见徐二郎“晕乎乎”的长安和徐文清搀扶着,从里边出来了。 长平屁颠屁颠跟在后边,帮着两人打下手,不时还往上托一把他二叔,生恐他二叔一个不小心把他大哥的小身板压趴下。 瑾娘不知道徐二郎是演戏,还以为真喝大了,就赶紧从车厢中出来,让人把徐二郎送马车上。 徐文清见到她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客人在自家喝成这个模样,说好听点叫他们待客热情,说不好听点,还不得以为他们故意把人灌醉了想做啥事儿呢。 徐文清不比其余几个哥哥城府深,他还是个是十五六岁的小孩儿,因为是家中老小的缘故,被养的不通世事。可即便如此,此刻他也赧红了一张俊脸,对着瑾娘谢罪了一次又一次。最后还道,“等士衡兄酒醒了,我再去赔罪。”说的跟灌醉徐二郎的人是他一样。 瑾娘自然忙着推辞,两人你来我往又说道了几句,便散了。 等徐文清离去,瑾娘又坐回马车,结果可好,呵,吓了她好大一跳。 翩翩和长乐、小鱼儿也对着瑾娘嘿嘿笑,小鱼儿最鬼了,坐在爹爹怀里还对着娘亲做了个鬼脸,“娘娘看我,喵……” 瑾娘:“……” 瑾娘想把这碍事的小孩儿扒拉开,可惜几个小孩儿一个比一个没眼色,愣是呆在这儿不挪地方。 没办法,瑾娘只能隔着长乐问徐二郎,“真没醉啊?” “没醉,我就喝了五六杯。” 瑾娘先是皱着眉头说,“五六杯也不少了。”随即又嗔他,“就喝这么多,那你装啥醉?还装的似模似样的,好似一不注意就要摔倒似得,吓了我一跳。” 徐二郎揉揉胀痛的眉心,“今天喝的酒度数有点大,再喝下去就真醉了。文清几个太热情,文浩还召集了几个同年龄的世家子要蓄场,我不耐烦应酬他们,索性借酒遁了。” 瑾娘:哎呦,还无师自通“酒遁”两字了,真是人才。 马车径直往柳树胡同走,徐二郎却在胡同外叫了“停”。 不待瑾娘发声,翩翩就先问道,“二哥你做什么,想吐么?” 徐二郎:“……不是。我是哪个长安长平回书院,如今天色不早了,他们两个去路上我怕出事,索性送他们过去。如今到了胡同口,你们先回家,我去后边一辆马车上找长安长平。” 瑾娘闻言就忙制止,“不急在这一时,先回家再说,家里还放着我给长安长平准备的牛肉干、肉末烧饼,还有换洗的衣物鞋子呢。还有鸭绒被,我也让人做了两床出来,先拿去给两个小子用。这天一天比一天冷了,指不定那一天醒来,外边就下雪了,还得把厚衣裳也给长安长平备上,以防突然变天没点厚衣裳两人冻病了。” 徐二郎就说,“衣服被子拿去就行,吃食就算了。” “怎么能算了,长安长平如今正长身体,有时候晚上饿了,就是一头牛都能吞下。可惜他们住的是集体宿舍,又没办法开小灶,不然我还准备送个厨娘过去,天天晚上给他们做宵夜吃呢。” 翩翩吞了口口水,“我如今也感觉每天撑不到点就饿,尤其是晚上,更是饿的抓心挠肺的。好在我屋里别的不多,点心倒是齐全,我就每天睡前吃几个垫垫肚子,不然饿着肚子想睡都睡不着。” 瑾娘就心疼了,“那以后也让小厨房每晚上给你做点吃的,不拘是素面还是小馄饨,再不行就煮点清淡的粥,或是炖点燕窝羹,你多少吃些,胃里有东西就能睡着了。只是别吃太多,不然消化不了都成了脂肪了。好好一个姑娘家,还是苗条些好看,若是养胖了,我是不介意的,就怕你到时候嫌弃自己丑。” 翩翩:虽然嫂嫂说的脂肪啥的她不懂,不过大体意思她是明白的。所以原本还准备多吃点好吃的的心思,也打消了。为了几顿美味,把苗条荏苒的身段折腾的没了线条……不行,想想就心塞。 瑾娘给长安长平准备了牛肉干、猪肉铺,还有容易存放的夹心烧饼。牛肉干和猪肉脯每天装一荷包放身上,饿了随时能往嘴里填几个。倒是夹心烧饼,用火烤一下就变软,吃起来也香喷喷的。 应天书院在京郊的山上,夜里温度比家里低多了。按照他们入学手册上写的,九月初夜里就会有火盆。到时候孩子饿了用筷子串起一个烧饼放在火上烤,马上就能吃到香喷喷的热食了。 除此外厚衣裳都略放了一寸,保证长安长平就是段时间内长个了,也能传到合适的衣裳。还有鸭绒被,看着很大一团,实际上轻飘飘的,还很暖和,可把长安长平乐坏了。 两个小子被徐二郎送去书院,一路上还在傻笑。徐二郎躺着假寐,不时听到两个侄子发出人的笑声,也是无奈。 因为出发的晚了,几人到了应天书院时天色早就黑透了。还好徐二郎早先让人来给两人请假时,说了两人归校的时间,所以即便如今已经到了锁门的时间,看门人还在耐心等着他们回来。 把两人送进书院,徐二郎回到家都快一更天了。 这一天奔波劳碌,应酬往来,还要喝酒交际,就是神仙也得累的打瞌睡。也就徐二郎年轻体力好,来回应天书院时在车上睡了许久,不然,怕是走到家眼皮子都睁不开了。 即便如此,回了家也感觉一身疲倦。 还是瑾娘闻声起身,招呼他去泡个热水澡去去乏,不然徐二郎真恨不能坐在椅子上睡觉。 泡了澡果然舒爽许多,又喝了一盏醒酒茶,一盏燕窝羹,徐二郎精气神恢复些许,此时却不怎么困了。 可瑾娘实在困极,她看徐二郎已经收拾好躺床上了,就不再管他了,一手放在他腰上便枕在他胳膊上睡着了。 一夜好梦,第二天瑾娘起身时徐二郎已经去了衙门。瑾娘还是觉得身上困倦的很,就懒得收拾折腾,所以只是穿了家常穿的常服,在头上随便簪了一支赤金累丝垂红宝石的步摇,就出门去胳膊看荣哥儿了。 荣哥儿这孩子好歹还不缠人,所以即便昨天一天没见着几个熟悉的人影,更没吃着母亲的母乳,他也不介意。依旧自得其乐的被奶娘抱出去玩耍看风景,很是潇洒自在。 这态度说好了叫心大看得开,说不好听就是没心没肺。 如今瑾娘就点着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团子的小胖脸,控诉他不想念娘亲的恶性。 小胖团子不知道娘亲在怪罪他,还以为娘在陪他玩,可高兴坏了。又是蹬腿又是挥手,乐呵呵的口水都流出来了,哎呦,搞笑的不要不要的。 小鱼儿和长乐此时也过来了,两人进门就听到荣哥儿咯咯咯的笑声,俱都欢快的扑了过来。 小鱼儿抓住弟弟的小胖脚,努力垫着脚尖喊,“弟弟看我,看我。” 长乐拿起一旁的摇铃,晃着吸引荣哥儿的注意力,“荣哥儿往这儿看。” 荣哥儿左瞅右瞅忙的分身无暇,哎呦,简直急坏小团子了。 荣哥儿到底小,又已经醒了一会儿,所以和瑾娘几人玩了片刻,便张嘴打哈欠,昏昏欲睡。 奶娘接过瑾娘递过来的肉团子,诚惶诚恐的去里屋给小公子喂奶,瑾娘则边和长乐与小鱼儿说话,边等得荣哥儿睡着,才领着两个小姑娘出去。 瑾娘奶水不充足,即便昨天一天没喂荣哥儿,也不觉得涨的慌。她考虑过后,索性单方面给荣哥儿断奶。 反正这小家伙不挑拣,不认怀,好伺候的很。既如此,她今后就不喂他吃母乳了。 三人到了花厅落座,翩翩也领着丫鬟过来了。丫鬟手里还抱着厚厚一叠帖子,那都是刚刚投到门房上的。 翩翩就说,“这些帖子中有邀请我去参加赏花宴的。”她昨天在平西侯府过的还算愉快,没有脑残人士出来膈应她,加上翩翩本就有几分交际的能力,倒是结交了两个情投意合的小姑娘。对方家世也不高,父亲也是六品管,倒是和他们这边差不多。几个小姑娘分开前就说定了,之后要多多聚会联系,其中一个小姑娘母亲爱花草,家里种了许多品种的菊花,当时就说回头征求了母亲的同意后,就给她们下帖子,让她们来家里赏花。她以为这帖子最起码还要过几天才能收到,不想那小姑娘当真是个雷厉风行的,昨天傍晚就让人把帖子送来了。 翩翩就问瑾娘,“嫂嫂我能去不?” “能是能,但我得先和你二哥通个气。你也知道,那家的情况我们心里一点数都没有,你贸然过去我们也不放心。等回头你二哥下衙了,让你二哥派人出去打听一番。等确认那家没问题,你再过去,你看行么?” 翩翩没意见,“行啊。” 又将其中一大部分推到瑾娘跟前,“这都是邀请嫂嫂的,我大致看了下,有请嫂嫂听戏的,有请嫂嫂去逛街的,还有请嫂嫂参加女儿的及笄的。零零种种的,各种活动都有,我初步算了下,嫂嫂要是每家都去,这半个月都不能在家了。” 瑾娘闻言也跟着笑,“那里会每家都去?我可没那么多空闲时间。不过一家都不去也不好,索性挑两家合适的,抽空过去坐坐。倒是你们,要是也想出去透透气,到时候我把你们也带去。” 对此长乐和小鱼儿是乐意的,翩翩就不大想去了。无它,小姑娘现在也有自己的朋友了,她要是想出去玩,肯定找同龄人玩耍更有趣。和嫂嫂这些大人在一起,总不能痛快玩耍,不好不好。 第164章 二老到京 接下来半月瑾娘参加了两次宴会,除了翩翩嫌弃无聊没有随行外,长乐和小鱼儿倒是都跟着出去长见识了。 翩翩呢,她倒也没有枕在家里呆着种蘑菇。小姑娘现在也有自己的闺中好友了,三不五时聚一聚也是应有之意,所以 小姑娘的日子过得比瑾娘几人的日子精彩多了。 不过经常出去玩久了也是会厌倦的,这不,只出去了三两次,别说翩翩不乐意出去走动了,就连长乐和小鱼儿,都龟缩到院子里老老实实学习去了。 说实话,去个新地方吃吃喝喝玩耍一天,小姑娘们还是喜欢们的,可每次见了面都要被摸摸头、摸摸脸,她们就不高兴了。她们又不是小玩偶,怎么能对人这么不尊重呢? 小姑娘们厌烦了被大人们当做吉祥物逗弄,所以也不愿意出去找不自在了。 徐府的几个小主子又恢复往日忙碌但充实的学习生活,瑾娘也继续安心养娃带娃。 时间悠悠流逝,就在瑾娘都忘记了徐父徐母还远在平阳一事的时候,某一个阴风阵阵的午后,墨河领着一行人进了柳树胡同。 瑾娘得到消息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匆匆脱了在屋内穿的绣花鞋,换上外出的轻便鞋子,便带着丫鬟迎了出去。 墨河已经带着人走到了家门口,瑾娘到的时候正巧,车子才刚停下,老两口还没来得及下马车。瑾娘见状连忙快走几步到了老两口坐着的马车前,唤了一声“爹,娘,到家了,你们请下车。” 她说着话上前两步想去接人,结果就见徐父掀开车帘就从车厢中钻了出来。 徐父根本没注意到跟前的瑾娘,他站在车辕上就挺直腰看着眼前的门楣。那诺大的漆黑色红木牌匾,上书“徐父”两个笔走龙蛇的大字。 徐父虽对儿子不关心,但因为徐二郎中了状元又被授官,他在平阳镇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名人。那些自诩和徐父有些交情的,和徐府关系不错的,都上门来道喜。 期间你一言我一语的,不知怎么就说到了徐二郎的笔墨上。就有家中知识众多,都在读书科考的友人开口,说想要求一副状元郎的墨宝回去,激励家中几个小儿。 那这样张脸的事情徐父能拒绝么?百分之百不能拒绝啊。 可那孽子的东西是好拿的么?那拿着也烫手啊。 无奈徐父一惊被架在火上烤了,即便有心反悔,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让下人去徐二郎的书房中,寻摸了一些纸张来。 好在徐二郎的书房中真正有价值且贵重的东西,早就被他收起来带来京都了。剩余的一些纸张和笔贴,都是平时练字的产物,即便拿去送人也无伤大雅。不然,想一想若是其中有什么不能示人的重要物件,呵呵…… 说这些扯的有些远,那就是要说明,因为那一幢污糟事儿,徐父对徐二郎的字迹还真挺熟悉的。自然一眼就看出来,这门楣上龙飞凤舞的大字,就是出自二郎之手。只是比起早先的锋芒毕露,如今这字体虽依旧轩昂大气,却敛尽锋芒,明显是那孽子知道藏拙了。 徐父见状很满意,不住的点头说,“离开家没了父母庇护就晓事儿了,不错,不错。” 瑾娘:……突然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 讲道理,说“离开家没了父母庇护就晓事儿了”这句话那个字她都能读懂,可连贯起来,她怎么就突然变成文盲,不晓得其中的意思了呢。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即便徐二郎在家时,也没受过父母庇佑。他长这么大,小时候还能说是被徐大郎照看,享受祖宗恩德快活成长。可之后徐大郎从军,父母又一个比一个不靠谱,整个徐家都是他扛起来的。 说徐父徐母给他们荫蔽,不如说是他在扛起整个徐府的重担符合实际。 但这话瑾娘也就心里想想,根本不能说出来,怕徐父觉得自己撅了他的面子,这人混劲儿上来,再闹出要回平阳镇的事情,那样热闹可就大了。 念及此,瑾娘木着脸,不知道说什么好。 此时车帘一动,又有一人从里边钻了出来,仔细一看却是徐母。 徐母本就是个难得的美人,虽已徐娘半老,但因为鲜少有事情让她挂心,脸上连皱纹都没几根,所以看着不过三旬左右,仍旧是个风韵犹存美妇人。 而这半年来,徐二郎接连中了进士,中了状元,又被封为六品侍书,她这个为人母的跟着沾光被封了诰命,也是风光无限。因为日子过的舒坦,徐母看着丝毫不显老不说,好似还比平常年轻些了。 瑾娘不好出口怼徐父,徐母却没这忌讳,直接就开口说,“自己多少斤两自己心里没数么?还道我二郎要靠你照应,呵,你怎么不拿把镜子,照照自己脸多大。” 徐母这话当真不客气了,徐父再是厚脸皮,被人当街这么怼也有些消受不了,所以面皮红了红。手指颤抖的指着徐母,“唉,你这婆娘……” 瑾娘:…… 瑾娘只能庆幸已经到了家门口,且徐母到底还是有些计较的,没把刚才那话说的太大声,也就身边这几个人听见,不然侍书大人的父母才来京城就闹出互相针对的笑话,传出去真是没脸见人了。 不过话说回来,瑾娘对徐母口气中的怨怼与愤怒也很好奇。要说徐母又不是不知道徐父的德行,以往徐父这么不靠谱,徐母唯恐他拉低自己的格调,都很少和他一般见识,就是冷哼两声以示鄙视。这次倒好,直接口不遮掩怼上了,这是发生啥事了?徐父咋戳到徐母的肺管子了? 瑾娘看向墨河求解,墨河讪讪的摸摸鼻子,垂下首。 得,看来这中间还真有些不能说的事儿,只是如今也不好打探,且等回去安顿好这老两口再问墨河。 这么想的时候,瑾娘竟听到翩翩的声音,回头一看,可不就是翩翩来了。古人都形容见了谁谁谁如乳燕归巢一般扑过来,瑾娘原还觉得夸张,此时见到翩翩这模样,她一点也不觉得古人夸张了。她只觉得心酸,自己用心用力当闺女养的孩子,到头来还是和人家亲娘亲,她这心拔凉拔凉的。 徐母看见翩翩也是惊喜,几个孩子她都没怎么操心过,好似也不在意,可说到底那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又怎么可能真的当它们是小猫小狗一样,丢了就丢了,跑了跑了,好似无关紧要的物件没有了一样。 说实话,当初翩翩几个进京后,她很是别扭了一段日子。那些时日不知道是院子里太安静了,还是熟悉的声音没有了,她做什么都觉得没意思。夜里突然从梦中惊醒,竟也有种上京的冲动。好在她还是喜欢僻静的生活,过了一段时日也就适应了。 但这并不妨碍她偶尔想去儿女,想起来难免要去佛堂跪在佛祖跟前,诵读两卷经书,为他们祈福。 如今日思夜念的女儿就出现在面前,任是徐母忍耐力惊人,也不由红了眼眶,颤抖着嘴唇叫了一声,“翩翩,我的儿啊……” 瑾娘:……已卒。 她实在受不了这种好像闺女受了多大委屈的语气,感觉好像她这个当嫂嫂的虐待了翩翩一样。但是天可怜见,她就差把每天把翩翩抱在走路了。 瑾娘满心委屈,翩翩却是个机灵的,不仅机灵,小姑娘情商也高。 她初见到母亲满心孺慕之意,注意不到母亲言辞的不当,可稍后就恢复了清醒。 毕竟翩翩从小也是被放养长大的,徐母整日忙着她的琴棋书画,在儿女身上投入的精力不足拇指指头那么一点点。 都说投入和产出一般成正比,那徐母都这么放养儿女了,想当然儿女对她虽然有感情,但却不会深刻到刻骨铭心的地步。 翩翩这是离家久了,猛一见到惊喜过度,思念从脑中翻卷而起。可稍后,她就恢复了清醒,也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作为说不定伤了嫂嫂的心。 嫂嫂对她们多好啊,翩翩可舍不得看她难过。所以她赶紧转移了徐母说她“瘦了,黑了”的话题,一边在心里撇嘴,一边无奈的把母亲“请”了进去。 边走翩翩还撒娇的埋怨,“怎么到京城地界了也不说一声?我和嫂嫂和二哥好过去接你们啊。你说你们冷不丁就过来了,要是碰巧我和嫂嫂出去赴宴,你们不就扑了个空么。” 徐父闻言在一边附和,“就是这句话,我就说及早派个人过来传个话,好让你们去接。我们是为人父母的,劳驾你们跑一趟不过分?关键这京城是皇帝的地盘,咱们第一次来心里畏惧,难免放不开。我就说让你们去接我们,还能给我们壮个胆。结果你娘非得说不能耽搁你二哥办公,怕影响坏,误了你二哥的前程。又说估算过了,咱们进京也就后半晌了,就是你们去做客,这时候也归家了,所以不怕家里没人。” 徐父显然对此很有怨念,很是抱怨了一通。最后总结道,“都怨你娘,尽瞎操心。咱们二郎去接咱们,那里会影响前程?说不得那头顶的官儿看咱们二郎孝顺,还要给他升官呢。” 翩翩:“……” 瑾娘:“……” 说到徐二郎,瑾娘此时想起,确实应该去给徐二郎送个信。不过看天色也到了他即将下衙的时候了,说不得派去送信的小厮还没跑到衙门跟前,徐二郎就从衙门出来了。但即便如此,该传信的时候还得传,不然徐二郎又应宿迁和李和辉的邀约去吃茶,或是干脆留在衙门里加班就不好了。再来,毫无心理准备的前提下,看到家中的惊喜,想必也需要徐二郎缓一会儿神。 这么想着,瑾娘就回头招了墨河过来,“还要劳烦你再跑一趟翰林院,和二郎说一声老太爷了老夫人已经接到家里的事儿。嘱咐他务必早些回家,以慰父母思念之情。” 墨河拱手,“不敢当夫人‘劳烦’二字,这是属下的本分。夫人且留步,属下这就去翰林院,务必将老太爷和老夫人的事儿,和老爷交代清楚。” 瑾娘:还是徐二郎的调教的属下好用!单是闻弦歌知雅意这本事,就不是一夕一朝能训练出来的! 知道她是想他趁机将两老这路上做出的事儿,都提前汇报一番,好让徐二郎心里有个谱,就爽快的应下了,这本事,要是她手下的大丫鬟人人都这么体贴善解人意,她这当主子的该多省心啊。 徐父徐母年纪大了,一路奔波虽然已经尽量照顾他们的身体,将行程放的很慢,可对他们的身体来说,仍旧是不小的负担。 所以进了府里,用了茶水后,厨房在准备饭食的空档,瑾娘就劳驾桂娘子跑了一趟,给二老诊了诊脉。 好在二老身子虽然都有症候,但都不是大病好好休息几天就能调养回来,只是徐父还被诊出点别的病……他夜生活丰富,几十年如一日下来,就是神仙也受不住。更何况徐父还不是神仙,所以……他真实的身体情况非常堪忧。 换桂娘子一句暗示的话:徐父再这么无节制下去,不用年,顶多一年半载,就不行了。 瑾娘:这种事儿被她一个儿媳妇知道了,讲道理,瑾娘真是尴尬到无地自容。 可这让瑾娘给出什么反应好?她管天管地也管不到公婆身上啊!尤其还是公公眠花宿柳的事儿,连她婆婆和已逝的祖父祖母都管不住,那他们这些做小辈的能说什么? 桂娘子见她为难,也非常能体谅她此刻的心情,就道,“我就是把这事儿给你一说,好让你心里有个谱。我知道这事情你也不好处理,那这样,等徐侍书下衙了,你让他抽空来我这里一趟,具体情况我说给他听。”至于徐侍书要怎么处理,那就不是瑾娘需要操心的事儿了!事情交到徐二郎手里,总比瑾娘处理便宜一些,也能少些尴尬和波折。 这真是最好不过了! 瑾娘对此真是求之不得,所以赶紧应了下来,随即送了桂娘子出去。 第165章 巧计 徐父徐母简单用了些吃食垫了肚子,徐二郎就从翰林院回来了。 许久未见,按理要上演父母子女抱头痛哭一幕……那是坚决不可能的。 徐母因为被封为诰命的关系,对儿子的态度缓和一些,眉眉眼间都是温情。但徐父……这对父子真是天生的冤家,见了面也彼此厌恶,不过鉴于徐二郎如今是为官的人,徐父以后还要仰仗这个儿子过好日子,所以即便对这个儿子进京了也不放过他,还要克扣他的月银一事颇多怨念,徐父也不敢多说什么。 不过给几个白眼,冷嗤怒瞪什么的就少不了了。 父子见面真的堪比仇敌相逢,那场面看得人尴尬不已。 徐父徐母精力有限,之后和一家人一道用了晚餐,就回去给他们安排好的院子歇息了。 不过走之前倒是不忘看了看新添的孙子荣哥儿。 徐父对儿子不喜,对这个容貌肖似儿子的孙子却没坏情绪,甚至还乐呵呵的抱着逗弄了几下。徐母也眸中含笑,随后让身后的李嬷嬷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个盒子。 那盒子中是给荣哥儿准备的见面礼,乃是一个赤金镶各色宝石西番花纹金项圈,正面写着长命百岁,后边刻着添福添寿,倒是个好意头。 徐母道,“荣哥儿洗三和满月我们这对祖父母都没到场,这是补上的贺礼。希望我们荣哥儿之后身体安泰,长大了也像他父亲一样有出息。” 长辈的好意瑾娘不好推辞,就替荣哥儿受了。为表对这礼物的喜欢,还立即带在了荣哥儿脖颈上。 荣哥儿一低头就看见这个闪闪发亮的东西,高兴坏了,依依哦哦的伸手就去抓。可惜小手没什么准头,几次都抓空,倒是从小巧的嘴巴里跑出来的莹亮亮的口水,准确无误的滴在了宝石上。 一屋子人都笑了,荣哥儿莫名其妙的瞅了一圈,又继续带着好奇的眼神看宝石。 众人热闹了好一番才各自退去,徐父徐母不用瑾娘和徐二郎送,可瑾娘依旧给徐二郎和翩翩使了眼色,让他们送二老回去。 那到底是亲生的儿女,徐母指不定还要些思念的话要说。倒是她这个为人媳的在场就不好了,怕徐母把她当外人看,一些话不好说出口。 稍后徐二郎果真良久才回来,瑾娘也没询问他徐母又和他说了什么,只把一直惦记的事儿讲出来,“我之前担心二老身体,就劳烦桂娘子过来给他们诊了脉。母亲身体尚好,一直路途劳累,需要好生调养几天。倒是父亲,他那里情况不大好,具体的你去问桂娘子,我一个门外汉说不清楚。” 徐二郎拧着眉头,看了她一会儿,随即才轻“呵”一声,在她头发上揉了一把,转身出去。 瑾娘:做什么要人身攻击啊!她就是不知道,就是门外汉怎么可?还不允许她装疯卖傻啊!讲道理,要是她把啥都说清楚,就该你尴尬的无地自容了。 又片刻徐二郎从桂娘子那里回来,脸色沉沉的像是暴风雪来临。瑾娘见状小心肝都不由抖了两下,考虑过后,还是挤挤挨挨的蹭到他跟前,“桂娘子都和你说了?唉我说你不用这副表情?父亲那里……你该管的管,该用药的时候用药,总不能让情况继续恶化下去。”说句不近人情的话,徐父还真的活着。他若是一年半载死了,徐二郎还得丁忧,那他如今在翰林院经营出的大好局面,不都泡汤了? 所以不管于情于理,徐父那边都得约束住了,让他不能继续胡来。 瑾娘话落音,就见徐二郎脸色更难看了。他面目棱角本就锋利,平时面目表情尚且给人难以接触的清冷疏离之感,此时他抿着薄唇,冷笑一声,那股锐利冷漠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承受不住。 徐二郎道:“他是宁可牡丹花下死,也要做个风流鬼。之前墨河与我说,即将上京前,他与母亲起了争执。原因竟是想要带两个……相好的女子一同上京。母亲盛怒,与他大打出手,两人面上都带了伤,这才延迟了进京的行程。” 又道,“事后还是墨河出面,赠予那两个女子不少金银,才摆脱了那俩女子。亏得他还觉得亏待了他们,之后又背着墨河与母亲,将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一些体积,全部分予他们。” “他倒是仁义良善,对那些女人也尽心尽职,可却将我母亲置于何地,放在何处!” 瑾娘:“……渣男!” 真是亘古未有的大渣男! 讲道理,瑾娘对徐父渣的指数自认已经认识深刻,不想还是低估了他的渣指数!这人总能再创新高,一度刷新她对他的认知下限。 无奈这人还是他的公公,她就是想背着人嚼两句闲言碎语,找人吐吐槽都不能,可真是憋得慌。 瑾娘出神完,回头过来就将徐二郎正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看。 瑾娘心一跳,凑上前去,“我嘴快说错话了,你别生我的气啊。” 徐二郎……气笑了。 他一把将她捞到怀里,按着揉了两把,似乎心气才平了些。“父亲那里你不用管了,之后我来处理。他不是喜欢貌美如花得女子么,我就给他多找几个。” “你,你别乱来啊,母亲知道了会跟你断绝母子关系的。” 徐二郎:“你胡思乱想些什么?一些解语花罢了,那里不能找。不过既然是我要给父亲的,肯定要与众不同一些。不求那些人多么善解人意,最起码自保不是问题。” 自保…… 等等,徐二郎你是对“解语花”这三个字有多大的误解啊。解语花就是专门替人纾解心扉的小姐姐的,你让他们自保……我怎么觉得像是要徐父自保? 这真是细思恐极,瑾娘拒绝往深了考虑。 比之瑾娘,徐二郎更是行动派,所以翌日瑾娘醒来时,就听见门外的大小丫头们在低声嚼舌根。 她隐隐约约听到了“貌美”“好看”“天人之姿”几个字,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昨天徐二郎说的话,心中一咯噔,整个人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青禾和青穗听到动静,拿着梳洗的用品进了内室。一边伺候她穿衣洗漱,一边给她盘发上妆。 两人手速快,办事也麻利,不过片刻功夫,就给瑾娘收拾打扮妥当。 她穿着镂金百蝶穿花烟霞色绸衣,头发松松挽起,只簪了一支鉴银镶南珠珠花的簪子添色,竟也很有韵味。 收拾好简单的用了早膳,瑾娘才问及刚刚听到的只言片语。青禾和青穗闻言面色纠结,似乎不想提及,被瑾娘问了两次,才勉强开口,“老爷担心老太爷年岁大了,四肢会发木发僵,就松了两个擅长按摩的小丫头过去伺候。” 瑾娘:“……那小丫头多大了?长相如何?” “也就,也就十五六岁左右,长相,长相很出色。” 青穗见青禾结结巴巴不好意思说,她口舌伶俐,就直截了当道,“那里是出色那么简单,说句貌美如花也不为过。夫人没去看,不知道貌美到什么程度,我早起去给翩翩姑娘送盘好的账册,碰巧见了那两人,那真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容貌。总之只看了一眼,奴婢就有种眼前都亮堂的感觉。” 瑾娘闻言第一个感觉是:好啊!!徐二郎这个坑爹小能手,这次真是玩了把大的!第二个念头是:好你个徐二郎,貌美如花的小美人说找就两个,这人都是哪里来的!!他平时有没有去那种地方鬼混?!!! 心里泛过后一个念头,瑾娘心都酸了,一张俏脸瞬间皱起来。 青穗还想说什么,被青禾拉了一把。这两个丫头多是会看眼色的,如今见瑾娘神情不对,也后知后觉想到了什么,所以两人也萎了,再不敢说些有的没的了。 瑾娘只是气了片刻,便把脸上的表情收敛的干干净净。但她心里却怒气未消,如今磨刀霍霍就等徐二郎归家呢,等他回来了,看她好好审问他。 正在翰林院查阅文案的徐二郎:突然脊背一寒,就打了个喷嚏。 宿迁正好从他身后走过,就道,“这天儿说变就变,昨天上午还艳阳高照,下午就阴风阵阵。我还以为能下场大雨,结果雨水没下来,这天倒是更冷了。” 徐二郎就说,“京都没落雨,倒是附近的靖州据说下的不小。” “这你都知道?你从那里来的消息?” “钦天监说的。” 宿迁闻言撇嘴,“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天一天冷似乎一天。还别说,我今早起早过来衙门,也冷的打了好几个喷嚏。看来为了身体起见,明天再来衙门,就要穿大氅披风了。要我说你也别仗着身体好不把变天当回事,看你刚不就打喷嚏了?上了年纪的人,还是要注意保养,不然老了就有苦头吃了。” 徐二郎挑眉,“上了年纪的人?” “难道不是?你这都往三走了,也不比我年轻到哪里去。还是得注意保养啊,不然等到有一天有心无力了,再后悔就晚了。” 这真是越说越没谱了,徐二郎懒的再和宿迁打官腔说些有的没的荤话,挥挥手就继续干活了。 却说家中的瑾娘此时正在徐母房中,给她请安。 请安这事儿瑾娘都忘掉了,毕竟徐母不在跟前,她就是府里老大,那里还用得着给谁请安? 她之前的日子简直不要太舒坦,哪怕睡到太阳当空也无人说什么。所以今天起晚了也不觉得那里不对,可等和两个丫鬟闲话过,听她们问及是否要到徐母这里坐一坐,瑾娘才冷不丁想起,她似乎还没给徐母请安。 闲散日子过惯了,头上突然冒出座大山来,别说,一时间她还真不适应。 结果正往正院去,就看见翩翩和长乐过来了。 两个小姑娘见到瑾娘满心欢喜,冲她打着招呼说,“二嫂你怎么出门了,我们正准备去找你呢。” 瑾娘就说,“去给母亲请安,你们俩若无事也一道去。” 翩翩一拍额头,一脸恍然。显然这丫头也把给徐母请安的事儿忘到九霄云外了。 几人到的时候都半上午了,徐母正在院子里弹琴。 这处院子本就雅致,之后瑾娘又精心打理一番,风景优美怡人,景致雅致出奇。徐母昨天进来时,大致看了一眼便觉得此处风景甚美,今日一早起床,便迫不及待的选了昨日看好的一个位置,弹琴自娱自乐。 看到此景的瑾娘:……并不觉得有多缥缈美丽,只觉得徐母好似有点脑残咋办? 如今已经入秋了,天冷的很。尤其今日早起特别冷,虽然没有下雨,但阴风阵阵,她多穿上夹袄御寒了。结果,徐母就穿着单衣在外边弹琴。 真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哦,不,是真勇士敢于面对严寒酷暑。这种精神瑾娘不服不行。 翩翩和长乐见状都哆嗦了两下,翩翩直接上前几步,也不管徐母会不会生气就打断她的琴声,“娘,你不冷了?” 徐母应声打了个“喷嚏”出来。 翩翩:…… 徐父恰此刻从屋里走出,他身后跟着一对双生丽人。别说,青禾和青穗给瑾娘说那俩姑娘年约十五六,貌美如花,可两人是双生姐妹这么关键的讯息,两人倒是忘了对瑾娘说了。 但是说不说的,又无伤大雅,反正人又不是送给她使唤的。 不过两姑娘是真貌美,容貌看着秀美绝伦且不说,性格也应该是温柔和顺,鹅蛋脸型更是平添几分俏丽温婉,看着就让人觉得是两个宜室宜家的女孩子。 把两个乖巧和顺的女孩子送到徐父这个,足可以当她们爹的人身旁,虽然徐二郎的意思是让这两姑娘磨磨徐父性喜于色的秉性,并不是把人推到魔窟任徐父为所欲为。可看着两姑娘这么柔婉的样子,谁能想到她们有自保的能力呢。 反正瑾娘是想不到的。 所以此刻她对徐二郎的决定质疑起来,也暗戳戳的思量,是不是借口手下的人手不够用,把这两小姑娘要走。 不等瑾娘思考出个所以然,那边徐父又说话了。 第166章 互怼 徐父今早得了儿子“孝敬”的两个美貌丫头,心里惊疑不定的同时,也不免被这对双生姐妹花的容颜惊住,脑子当机也就思考不出,这举动背后有没有什么深层含义了。 他只是单纯的觉得,儿子这是在讨好他。 可讨好他做什么,徐父还想不出来。毕竟他的能耐可太大了,这世上的事儿只有他不想做没有他做不了的,就是这么自信,哼! 再说徐父得了两个容颜出色的美人,自信心简直爆棚。所以对于徐母大早起林妹妹似的临风弹琴,若放在往日他顶多嘀咕一句神经病,现在却自恋的觉得徐母是在争宠。 没错,这婆娘将他的老相好全部留在了平阳镇,一个也不允许他带入京,根本就是为了独占他。可惜天算不如人算,就是他最出息的儿子,在他入京的第二天就给送来了两个如此可心的可人儿。 看来儿子还是和他亲。 若是他肯把诺大的家财都交给他处理,以后他逢人都会说他孝顺的。 再说这婆娘的一番算计都泡了汤,徐父想想也是乐呵,就讽刺道,“还不回屋加衣做什么?大几十岁的人了,孙子都该说亲了,还搞小姑娘争风吃醋那一套,也不怕儿媳女儿笑话你!” 瑾娘;我是谁?我在那儿?我在做什么? 瑾娘先看徐母,后看徐父,若不是两人的面部表情都清清楚楚的,瑾娘险些以为自己在做梦。 所以,她没有做梦,徐父真的是自鸣得意,自我感觉良好,以为徐母还舍不得她放不开他,为了他的一点宠爱,在拼命折腾? 瑾娘努力憋气,可胸腔中那股笑意无论如何也忍不住。若非她低着头努力忍,那笑意就要迫不及待的破腔而出。 可是真的好搞笑啊!! 老天爷啊!她知道徐父一贯自我感觉良好,可脸大到这种程度,他是以为自己也头顶着玛丽苏光环么?他以为世上就只有他一个两条腿走路的男人么?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男人了!!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可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啊。 所以那个问题又回来了,徐父到底是怎样的脑回路,才会觉得一个女人在对他心死十多年后,又死灰复燃一般对他重试爱恋? 他又不是皇帝老子,又不是容颜几十年不改的神祗圣人,他就一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老男人罢了,怎么就尽想着好事儿,尽做些白日梦呢。 徐母也觉得徐父在做白日梦,不仅做白日梦,这男人怕是得了臆想症,病的不轻。 徐母不和病人计较,只鄙视的瞅着他,“脑子有问题就去看,别在这儿瞎嚷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家里养了叭儿狗,在瞎叫唤。” 瑾娘:“……”服了,论嘴毒,还是徐母啊。 这一仗徐父败北,脸红脖子粗的领着憋笑的两个小姑娘走了。 乱七八糟的人都散了,徐母唉招呼几人到跟前,和几人说,“以后也不用天天过来,和在老家时一样就可。瑾娘你还要照顾小鱼儿和荣哥儿,翩翩也要给你嫂嫂打下手管家,你们都忙你们的,只初一十五过来这里看看我和你爹就成,其余时候都各自过各自的,怎么舒服怎么来。” 几人都看出徐母不想“待客”的心思,都识趣的离开了。 出了主院后,瑾娘就和两个小姑娘说,“翩翩给三郎写封信,把父母已经到了京城的事儿说一说,长乐回头也给长安和长平写一封书信,让他们得了假期尽快回家拜见长辈。” 两人都应“好”,只是想到京郊的军营管理严格,一般书信还真不一定能送进去。 翩翩提到这点,瑾娘就说,“送不送进去是一回事儿,咱们通不通知是另一回事儿。反正写了送去就行,该咱们做的咱们做了,剩下的只看天意。” 长乐倒是不担心两个兄长收不到书信,可他担心哥哥接到信后立马跑回家,也怕两人赶夜路出事故,所以在信尾特意提了句,“嫂嫂说是等你们得了假期再回家,哥哥们就再等等,反正再有五六天时间就放假了。” 两封信都被浍河送了出去,稍后依旧各忙各的。瑾娘照顾孩子,翩翩帮衬管家,长乐边上课边学医,小鱼儿跟着写大字,总之所有人都挺忙的。 而这段时间,徐二郎也挺忙的,他再次被陛下召见讲书。 只是这次不同以往。 以往陛下显见很劳累,只把召见翰林院侍书的活儿当消遣。召见的人也不是去讲书的,纯粹是读书给他催眠的。所以那活儿还算好干,毕竟陛下不算暴虐之人,对下边人宽容,而他劳累之下听不了片刻就会睡着,所以当差的人只最初绷着神经线当差,之后就会松泛下来。 可这次陛下全程都很清醒,而且这次是召见侍书正儿八经讲书的。讲的也不是四书五经中的任意一部,而是选了《魏书》卷九六《司马睿传》,以及同书卷三三《张济传》。 这两卷书在此时讲起,就有意思多的。因为两书传达了同一个意思,那就是“主弱臣强”。 放在当朝似乎并不妥当,因陛下的江山是从先帝手中接过来的。陛下没有锐气,不能开疆拓土,但仁善宽厚,可为守成之君。 先帝在考量过当今的种种特制之后,并没有指定辅政大臣辅佐儿子,以形成挟持之势。如今朝中的股肱大臣,可以说都是陛下一手提拔的,即便如太傅这种历经几个三个帝王的,也是陛下在他被先帝嫌弃摒弃在权贵圈子后,重新拉拔起来的。所以包括太傅等诸多大臣都对陛下忠心耿耿。 况且陛下年逾五十,心性手腕都不弱,大臣就是想挟持他,陛下又不是七岁小儿,那能那么容易就被臣子玩弄在股掌之间。 所以这所谓的“主弱臣强”就很没有说头了。 但既然陛下特意点了这两卷让讲,那肯定不是无的放矢。这所谓的主弱臣强,也肯定暗指在别处。 徐二郎好歹入朝为官半年有余,也曾在大朝期间来到金銮殿听证,当然也见过陛下欲朝臣针对某一政见争执不下的情景。 这种情况是很少的,但是若有争执,从逃不开某几个身影。 陛下的暗指徐二郎不过几个心思间就窥了个分明,可还是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板板整整的讲书。 期间陛下停下喝了杯茶,似乎想询问徐二郎什么,但见他神色恭敬,面色如常,丝毫没有疑惑和胆战心惊之态,不知为何那到嘴的话就又咽了回去。 最后,等两卷书讲完,允文帝冲徐二郎挥挥手,“跪安。” 徐二郎走出宫门时,被外边的冷风一吹,只觉得浑身刺骨的冷。 看来这天确实凉了,该加衣了。 走了两步徐二郎后知后觉背后还黏腻腻的,竟是在不知不觉间出了一身冷汗。他脚步如常往前走,似乎什么事儿逗没发生一般。 然心里却不由哂笑一声:徐二郎啊徐二郎,枉你自诩胆识过天,敢作敢为,却也有望而却步、踌躇不决的一日。 可已经有了妻儿,还要照顾子侄,亦要赡养父母,他的软肋太多,责任也大,他已经不是平阳镇那个无拘无束,不怕牵连任何人的徐二郎了。 但是,若是陛下将那句未尽之言说出来会怎样呢? 怕是他心中的猛虎会孙家出笼! 陛下的掣肘不在朝堂,而在世家。陛下对世家的忧患,最早从他还在平样时参加秋闱的试题中看窥知一二。 可世家根深蒂固,犹如扎根在这个王朝的一株盘根错节的古树。它的根脉延伸到地下每一个角落,枝叶笼罩住大半个王朝。世家不得不除,可羽翼未丰,只是刚踏入官场的他,能接受这个重任么? 显而易见是不能的,最起码现在不能。 他羽翼未丰,政治资本也还不足,还要慢慢等。 徐二郎此番归家时,天色已经全黑了。 外边凄惨风雨,秋雨噼里啪啦打落下来,惹得外边的丫鬟仆役捂着脑袋赶紧往屋里跑。 身后的通河举着一把伞靠过来给他遮雨,徐二郎顿了顿接过伞,“回去歇着,我自己去内院。” 通河应了一声,随即从身后小厮手里又拿了另一把伞,撑开去了他们住的院子。 徐二郎不紧不慢的行走在雨中。夜幕漆黑,秋雨淅淅沥沥的下,凉意升腾而起,渐渐的连骨子里都多了几分寒意。 徐二郎回到翠柏苑时,瑾娘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徐二郎今天下衙比往常晚了许久,她派人去外边打探了几次,都说公子未归。 她提心吊胆的,一颗心砰砰砰跳不停,好似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因而愈发胆战心惊,生恐徐二郎出了什么事儿。 好不容易丫鬟过来报,说是老爷到了胡同口了,眼见着就进了家门。可既然都到家了,怎么许久还不过来?难道他们家已经大到要走几个时辰才能走到目的地了么?再不行就是徐二郎被前院绊住脚,去见徐父徐母了? 瑾娘这么心思不定的揣测的时候,徐二郎终于露了面。他看着还好,依旧是清风朗月般的面容,在那身官服的映衬下,愈发显得容颜似雪,身材笔挺。 他看似完全如常,可就是太正常了,才处处都让人觉得不正常。 但如今瑾娘且顾不上其它,她见徐二郎官服的下摆全都湿透了,就牵了他去浴室,让他赶紧洗个热水澡,再换上干净的衣裳。 徐二郎沐浴的时候,瑾娘又端来了晾的温热的姜茶,硬是磨着徐二郎一边泡澡一边喝了两盏姜茶下肚。 等一切收拾好,徐二郎从浴室出来时,他面色变得红润,眸中也染上几分笑意。 瑾娘心有余悸道,“可算是有点人气了,你刚才那副模样,可吓坏我了。” “我什么模样?” “就是人来了,但是魂儿跑了,简称魂游天外,就是那副模样。” 徐二郎噎了一下,将瑾娘捞过来揉了一把,“我魂儿都飞了,刚才过来的就是行尸走肉,就这瑾娘都敢靠近我,伺候我,可见对我是真爱了。” 瑾娘捂脸,尼玛真爱都出来了,这人的学习能力是有多强啊。 看来以后她得忌口了,不然冷不丁在孩子们面前吐露出点什么来,别孩子们还没觉得不妥,这人就先学了去,还拿出来挤兑她,这好玩么?不好玩啊!! 好在此时丫鬟们端了晚膳过来,及时给瑾娘解了围。 瑾娘忙不迭从徐二郎怀中挣扎出来,招呼他过来用膳。 她也看出他心情虽然有所好转,但应该是心事沉重,所以眉头始终拧着。为了逗他开心,瑾娘叭叭叭的说开了,先是说徐父徐母今天吵了几句嘴,又说小鱼儿今天被钱夫子打了板子。原因是她在圣贤书旁边空白的地方,画了一只狸花猫还有一只又肥又大的家鼠。 狸花猫就是长乐院中一直养着的那只,本来是当宠物养的,但那猫“本命本事”不想丢弃,所以今天中午抓了只耗子。并且殷勤的将那只耗子,送到了姐妹两跟前。 可想而知两个小姑娘看到那“惊喜”时,被吓得尖叫奔走的模样。 但两人也是心大,只是那一会儿恐惧,事后就四处炫耀起狸花猫没白养,知道“反哺”主子了,实在是绝世好猫。 因此两人对狸花猫的喜爱更上一层楼,想来就是再有人给送来什么浑身雪白、瞳孔幽蓝的波斯猫,小鱼儿也不会稀罕了,她如今的真爱是狸花猫来着。 因为是真爱,小鱼儿凭借她那三脚猫的画技,在圣贤书上画了猫和老鼠。 她上课开小差,还侮辱圣贤,钱夫子气性上来不打她打谁? 所以小姑娘长这么大第一次挨了三板子,可好歹知道是自己做错事儿了,所以即便挨打,也不敢求饶,回头还老老实实给钱夫子道歉,并承诺以后课上再不跑神,也不在书籍上写写画画了,倒是让瑾娘和钱夫子诸人颇感欣慰。 第167章 夫妻是冤家 徐二郎的情绪并没有因为瑾娘的开解好抓多少,事实上,放弃一次绝好的机会,不仅是陛下惋惜,他心中的遗憾之意更比陛下多伤百倍千倍。 但比你功成名就,名垂青史,明显如今妻女的安全和家人的康平更重要。所以,他将到手的好机会摒弃到门外。 将世家铲除甚至将他们的影响力削减少最少,这是徐二郎从走上考上,窥探到帝王心思后,就一直在暗暗思索的。 原本他也以为自己想出了法子,有本事凭借自己的能耐,依仗着陛下的支持,与他们有一战之力。而他最善谋略,说不定在屡次较量中,就可以想到他们铲除殆尽的办法。 可惜,以往还是太天真。 以前没进入官场,对世家的了解只限于表面。那时候虽然也尽可能的把世家的影响最大化,可只有做官后,翻阅过那超过一屋子的世家史料,徐二郎才知晓,世家的根脉究竟有多深,他们隐藏的力量究竟有多大。 即便他现在依旧有心力对对付他们,将世家的权柄收拢到帝王身上,可那要耗费比之他早先预算还要多的多的精力。而更重要的是,这其中花费的时间,也远比预算的多的多。 最关键的是,时机不成熟,贸然动作只会让世家打草惊蛇。所以今天哪怕是陛下有心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压下心中升腾气的,将那未吐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时机不成熟啊…… 朝堂上的事儿徐二郎不想带回家让家人忧虑,所以哪怕心情依然沉重郁燥,他也努力露出个好脸色了。 可惜这表情糊弄别人还行,想糊弄与他同床共枕几年的结发妻子,那真是痴人说梦。 瑾娘一眼看出徐二郎心情没有好转,可是她也很不擅长逗人开心啊。该讲的笑话她讲了,该说的儿女趣事她也说了,可惜收效甚微,瑾娘一时间郁闷,最后咬了咬牙,决定拿出她的杀手锏。 至于瑾娘的杀手锏……徐二郎表示那是非常管用的。 这人也是奸诈,一眼看出瑾娘主动献身是为讨他欢心。他明明已经将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还偏偏做出烦恼的模样,惹得瑾娘还以为自己努力的不够,所以未见成效,于是愈发主动了。 一夜,徐二郎第二日起床精神奕奕,眸中都是浅笑。他去衙门时神态平和,看着心情很舒畅。 丫鬟们对男主子的神颜没什么抵抗力,所以未免自己一时把止不住做下错事,都低着头以示恭敬。 徐二郎走后很长时间,瑾娘才动作慢吞吞的从床上爬起来。 她哈欠连天,觉得让她睡到傍晚她也能睡。可惜,现在不是自己最大的时候,府里还有公婆呢。她太“懒惰”,闹腾的不像话,公婆面上不说什么,她自己也觉得难为情。 瑾娘起身后,问身边丫鬟徐二郎今天的心情如何。青穗就道,“老爷心情甚好,去衙门时脚步比平时都轻快几分。” 瑾娘闻言第一个念头是,她昨晚的一番努力没白费,成效颇好。第二个念头是:凭什么她就被折腾的骨头散了架一样难受,动一动就忍不住皱眉到吸气,那人却像是抽了大烟一样,精神奕奕、神采丰满,这不公平。 可惜,再不公平,她也不敢抱怨到徐二郎跟前,担心这人把自己按着把昨天的事儿重来一遍。 不说徐二郎如何,且说昨天让翩翩和长乐送出去得信有回信了。 长安和长平的回信先送来,两人在信中问了徐父徐母好,稍后才交代因为书院这几天有旬考,所以学生都不能请假外出,他们有心回来在祖父母膝下敬孝,可惜天不遂人愿。望祖父母原谅他们的无可奈何,等旬考完回家后,再到祖父母跟前请罪。 瑾娘以往没少接到两小子的家书,但两小子什么时候用这种语气说话了。这文绉绉的,酸了唧的,不管是嚼着还是听着都让人浑身不舒坦。 瑾娘就和翩翩说,“我可能真是个俗人,你说长安和长平这信写的多好,引经据典,规矩恭敬,可我就觉得听得人浑身难受。” “是,我也这觉得。”翩翩撇嘴说,“文采好有个屁用,关键是没有感彩,哎呦呦,要是那两小子敢用这种口吻给我写信,我肯定拿巴掌抽的他们忘了圣人都说了啥话。” 瑾娘:太凶残了啊翩翩!要记住你是个闺阁千金,不是市面上的流氓混混,你要注意形象啊翩翩。 翩翩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出格的地方,继续和瑾娘说,“不过这信应该投爹娘的胃口。娘那人你还不知道,最喜欢琴棋书画,爹虽然以往不屑这些,但自从二哥中了状元做官后,他也觉得这有点学问的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对文采斐然的学子总是高看一眼。如今长安长平这水准,啧啧,这要是爹娘知道了,肯定高兴的一本三尺高。” 瑾娘:别说大话了翩翩。真要是蹦了三尺,回头爹娘的腿都得摔断了。 翩翩的话虽然夸大其词了些,但还是很精准的。这丫头明显拿捏住了徐父徐母的门道,所以轻松看出徐父徐母的喜好。果然,徐父徐母接到长安和长平的书信,一点没说两个孩子不孝敬之类的话,倒是都说,要两人安心留在书院读书,争取旬考的时候考个好成绩回来。左右他们也到了京城,那么早已日见万一日见没什么大不了。倒是长安和长平,他们可是下一代的指望,有了徐二郎中状元的事儿吊在哪儿,徐父徐母对他们的期望也很高,所以在回信中还写道,希望他们以二叔为榜样,长大后也考个状元回来。 相比起长安长平的情真意切,徐的回信就简单多了,数一数他整封书信上不过寥寥五个字:无假不得归! 这回信写的,很好很强大!强大到瑾娘脸吐槽都没处下口。最后也只能讪讪的让人将徐的回信也送到徐母那里。 徐母看到儿子的书信不生气,因为深知他的脾气秉性,即便想气,也要在心里劝解自己,莫和这混小子一般见识,他是个混的,她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什么秉性她都一清二楚,所以明知三郎对两人又芥蒂,又怎么能痴心妄想三郎在得知他们到了京城的消息后,会马不停蹄的赶过来。 那太不现实了。 徐母表现的平静,徐父不平静,在院子里绕着圈子将三郎骂了个底朝天。若非三郎的祖宗也是他的祖宗,徐父甚至恨不能将那小子的祖上也问候一遍。 什么样的风水才能养出这样的不孝儿郎啊,应付爹娘跟应付敌人似得,端的一个秋风扫落叶。这托马的知道的说他桀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爹娘是生死仇敌呢。 想到儿子敷衍的态度,徐父愈发觉得心情不顺,就又坐在房门前将徐怒骂好几遍。 瑾娘的字徐父在骂徐时,只对丫鬟们说,“那边守门的人再敲打敲打,包括那院里伺候的大小丫鬟,也都让他们嘴紧些。谁要是一不留神秃噜了嘴,往外边说了不该说的,你让他们小心老爷的惩罚。反之,只要兢兢业业当差,回头一人多加一月的月银。” 青苗应了一声是,就出去办事了。 青穗见青苗走远了,才道,“嘴巴紧本来就是下人的本分,夫人对他们就是太宽容了。这样的事情,敲打敲打就成了,夫人还特意提到了赏赐,小心把他们的心都养大了。” 瑾娘就说,“养大他们的心我倒是不怕,但凡他们想要更多更好的东西,就得兢兢业业的给我办差,按照我的心意做活。这样的人其实是最好控制的,毕竟他有所求。反倒是那些无欲无求的人,才最该关注。” 又说,“甜枣加大棒,这也是一个御下之术。不然只用其中任意一个手段,时间长了都得出岔子。”而徐的事情上,是一点岔子度不能出的。 先不说他如今年纪到了,该说亲了,毁了名声之后娶不到好媳妇。就说现在人尤其讲究孝道,一个人若连父母都不孝敬,那还能指望他对兄弟仁义,对君主忠心么? 孝道是判断一个人品性的第一标准,所以瑾娘决不允许有人将徐父的话传出去,将三郎毁干净。 而为了三郎好,出点血算什么,一切能用金钱解决的事情,都不叫事儿。 鉴于徐回家的日子不定,长安长平旬考完也要一些日子,所以瑾娘提议的,要给两老办接风宴的事情,就被两老推辞了。 其实主要是徐母推辞了,徐父则积极得想作为东道主,邀请一些人上门来。 他好歹是公子哥儿,交际也有一手,之前眨平阳镇混的如鱼得水,大几十年呼朋唤友,日子过得不要太潇洒。可来了京城,他至今为止一个“情投意合”的人都没有遇到。 若是家中开了宴席就好了,总有那么一些人捧着金山银山来求自家二郎关照,这些人手中不缺钱,又因为他身份的原因,他若肯折节下交,肯定会主动捧着他。到时候他还会没有钱花么?还会没有解语花陪聊陪睡么?说到解语花,徐父的心情愈发酸爽,又将徐二郎在心里问候了一遍又一遍。 天杀的孽子,原因为他送一对双生丽人来,是主动求和,是委婉的请求他这为人父的,别在外边说他威逼强迫他的诸多事宜。 他都已经决定原谅他了,可惜,这孽子果然就是孽子,在京城转了一圈,他还是那个令他深恶痛绝的儿子。 原来这儿子送这双生丽人,并不是给他享齐人之福的,而是为了给他按摩身子骨的。 呵,呵呵,老爷他夜御五女不是问题,还用按摩什么身子骨? 这两人不让他近身是?嘿,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徐父抬脚就想另找风花雪月的地方潇洒去。 可还没迈出门槛,那两个小娇娇又软软的依偎过来,哭的泪眼巴巴的控诉着他对他们的嫌弃和冷落。 徐父:…… 好,自诩最善解人意的徐父,他的心情也只能在心灰意冷和冷酷决绝间来回转换,但不挂怎么转换,至如今为止他也没能动那两个丽人一指头。换句话说,从上京开始那天起,那就没开过荤了。 这对于徐父这个常年夜夜笙歌的男人来说,如何忍的了。 可忍不了也得忍啊,谁让他囊中羞涩,连出去女票的钱也没有呢。 于是,徐父就把算盘打到了冤大头的身上。 可惜,宴席推辞,冤大头的到来还遥遥无期…… 直到二十余天后,长安和长平才从应天书院回来。 两人到家后径直去拜见徐父徐母,彼时徐父徐母正在各做各的事儿。徐母是一边埋怨京城的天气潮湿,一边翻晒着她珍藏的书籍。徐父则百无聊赖的享受着美人的按摩。 真的是再单纯不过的按摩了,他倒是行做点不单纯的动作,可惜,他从不勉强美人,也绝不对美人动粗。即便有心给这两位美人一点小小的惩罚,最终也都败在美人的泪眼之下…… 反正两人的相处勉强还算和谐,如果不算摈弃两人时不时你翻我一个白眼,我冲你冷哼一声的话。 长安长平的到来打破了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徐父徐母也收敛起败坏的情绪。 两人起身去见两个孙子,结果都忍不住露出吃惊的神色。 徐父口无遮拦,瞪着大眼看着撵上他的两下子,“这是吃牛鞭长大的不是?” 徐母忍无可忍,直接一个茶盏摔过去。 徐父自觉说错话,捂着嘴干咳两声,“那啥,风沙太大,都跑嘴里了,这京城的天,就这天不好,没咱们平阳干净。” 徐母:“呵呵。” “坐,坐。过来坐。长安长平到祖父这里来,让祖父好好看看你俩。哎呦好小子,这个头蹿的也太快了。之前来京城前你俩才多高,到我肩膀处没有?如今这多半年倒是长得快,都和我一般高了。” 徐母冷哼一声,“你能说句实话么、。承认长安和长平比你高真有这么难么?呵呵,你没看见俩孙子如今看你都要俯视?你是怎么一边仰着头看他们,一边说出你们一样高的笑话的?” 第168章 回来更新喽 徐父闻言脸色用“怒发冲冠”“如丧考妣”四个字来形容绝不为过。 他也是个男人啊,他不要脸面的么!! 虽然这老婆子说他没孙子高是事实,但也就高那个指头大的一小节,四舍五入一下,不就一样高么!! 做什么要这么较真呢!说实话除了能让你心里舒坦,还有别的益处么? 徐父怒气冲冲的看着徐母,结果就见徐母得意的哼了一哼。那意思还挺明显,就差指着徐父的鼻子说,要什么益处,只要看见你不舒坦,我就舒坦了,我说那话,可不就图一个爽快么。 那徐父还能怎么办呢? 那啥办法也没有了,只能气的吹胡子瞪眼睛,转而背着手就大步走出花厅。 被迫看了一场戏的长安和长平:“……” 这么长时间不见,祖父和祖母还是这么的精力充沛,这就好,这就好!! 徐父走了屋内的气氛也没冷落下来,徐母是享着了儿子的福了,就愈发觉得孩子要读书上进,这样才能光耀门楣,才能让长辈走出去面上有光彩。 所以她就拉着长安和长平,说道了好一会儿子话。询问他们在书院的求学过程及生活是辅,劝说他们以二叔为榜样努力学习,争取十年后再考出两个状元来巩固徐家的富贵是主。 长安长平绷着小脸一本正经的听着,不打岔,还挺捧场,应和的好大声。 徐母见状就满意了,完了见天色不早,才让两个小伙子赶紧回去洗漱。 长安和长平规规矩矩的走出鹤延堂,两人仪态规矩都是瑾娘请人教过的,再出不了错了。加上小伙子个头挺拔,容貌出色,器宇轩昂的走出门时,看着颇有几分世家公子的风范,看的徐母频频点头。 而长安和长平此时却不由对视一眼,面露苦笑。 长安苦恼,“祖母怕不是觉得读书是件容易事儿,人人都有二叔的运气和天赋。” 长平也叹息,“区区一个应天书院的丁字班,我要挤进前三名都要头悬梁锥刺股的学习,就这才勉勉强强考中第三的名次。状元……状元,唉,不知者无罪,我当时也想当状元来着,不过现在瞧着,这可能性不大。” 长安就敲了他脑袋一下,“这次考试进步了两个名次,我看你尾巴都要翘起来了。得了,知道你想炫耀,一会儿去说给婶婶听就是。至于状元不状元的,你别太把祖母的话放心上,他老人家对咱们高要求没错,但我们也不要过于苛求自己,尽力就好。” 长平就好,“嘿嘿嘿,这就是我想劝你的话。我是无所谓,我已经断了中状元的心思,我就怕你太把祖母的期望当回事儿,回头朝着这一个目标奋进。这要是成了还好,要是不成呢?难道你这辈子啥事儿都不做了,尽忙着考状元了?” 长安瞪了他一眼,“说的都是什么话。” 哥两个说说笑笑的去了两人的院子,然后洗漱过后才去翠柏苑见瑾娘。 恰逢徐二郎也下衙了,翩翩和长乐也在,一家人就一道说了会儿话。 晚饭前瑾娘让青苗特意跑了鹤延堂一趟,问问徐母今天宴席摆在哪儿。 这宴席纯粹是家宴,因为长安和长平都回家了,按理该一块儿吃顿饭,是那么个意思就成。这宴席瑾娘也没摆大,就比平时多准备几个菜,一家子聚在一起也热闹热闹。 但徐母这人偏偏不按常理出牌,青苗回来后就说,“老夫人准备过两天去一趟寺庙,如今正茹素以表对菩萨虔诚呢。老夫人还说,长安长平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孩子在书院求学条件清苦,这几天就且不用和她一道用饭了。” 瑾娘:听明白了!好!不一起吃就不一起吃,那就各吃各的。 可动筷子前,瑾娘又想起,“老太太茹素,那老太爷呢?” 青苗:“老太爷天黑前出去了,说是来京城这么长时间,还没见过京城的夜市,恰逢今天月明星稀,也不太冷,就出去逛逛。” 瑾娘:“……父亲好雅兴。” 说完这句话,瑾娘就看向徐二郎,眼神有些纠结。 徐二郎见状就道,“有什么就说?” 那我能直接说么,一屋子孩子呢。 瑾娘又瞅徐二郎,……好,最终她还是开口问,“父亲初来乍到,对京城也不熟悉,该带个府里的人出去陪着的。”就是变相的看着徐父,让他别闯祸,即便闯祸了,也好及时回家报信。别真的得罪了那个牌面上的人物,被人捆了,送官了,他们还不知道消息,那这多被动。 徐二郎也想到这,就让人出去给墨河传了话。瑾娘见他三两句话安排好了,这才放下心来,招呼孩子们一起去吃饭了。 两人做那些事情的时候,也没背着几个孩子,这几个孩子除了小鱼儿还是完全的小孩儿心性外,其余不管是翩翩,长乐还是长安长平,总得来说成长历程都有些坎坷。所以他们不如普通的小孩儿那样懵懂无知,看事情不免多想几分,所以如今都默默的看着兄嫂处理事情,看他们的表情和眼神,像是都从中窥到了几分东西。 各人能学到什么只看悟性,有时候这种……不太光明的手段是不好拿出来给孩子们讲的,尤其要针对的人还是他们的至亲,那这有些话更不能提。所以孩子们能看出几分道理和手段,真就看各人的悟性了。 晚饭后孩子们都散了,瑾娘和徐二郎也都沐浴过准备歇息。 躺在床上后厢房住的荣哥儿却醒了,小家伙精神好的很,在屋里啊啊呜呜的,一会儿又咯咯咯笑起来,瑾娘闻声不免戳戳正在看书的徐二郎的胳膊,“把荣哥儿抱过来?” “行。”徐二郎放下书,就去抱儿子了。 荣哥儿穿着大红的小夹袄,他头发浓密漆黑,小脸白嫩精致,眼睛乌黑圆润,看着屋内点燃的烛火黑漆漆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这孩子模样是真的好,胖乎乎白嫩嫩的,看着就让人心生喜欢。瑾娘接过儿子,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腮帮子,笑着嘀咕了一句,“这脸颊上的肉都坠下来了。” 也是凑巧,她戳的时候荣哥儿一团口水从嘴里跑出来,直接就滴到了她手上。 额……好,宝宝的口水有什么脏的?再说这是自家宝宝,就是脏她也不嫌弃啊。 瑾娘擦了口水,又笑嘻嘻的盘着腿将荣哥儿抱在怀里逗他。 徐二郎也脱了鞋上了床,伸出手将荣哥儿从瑾娘怀中接过来,“别戳他腮帮子,一会儿又流口水了。” 瑾娘嘿嘿笑,“可是好玩啊。” 徐二郎就睨着凤眼瞅她,瑾娘一点也不怕他,凑到他跟前说,“父母是真爱,孩子是意外。你真爱在跟前呢,你该偏向我才是,怎么能偏向着荣哥儿呢,这可不行。” 这话脱口而出,瑾娘都愣了,好一会儿又忍不住笑起来,搂着徐二郎的胳膊撒娇,“听到没有,以后都要偏向我啊。” 徐二郎失笑,“都多大的人了,还和荣哥儿争宠,羞不羞?” 不羞! 你不就是喜欢我不害羞的样子!!尤其是夜里帐暖,你巴不得我更不知羞呢。 突然想到那啥,瑾娘脸上泛起一团红晕。徐二郎虽然不知道她刚才想了什么,但看她嫣红的面颊,眸中的春水,呼吸也不由得粗重起来。 最后,这人也没心思哄儿子玩耍了,无良夫妻唤来奶娘将荣哥儿抱走,就落下了床幔。 隔了两日徐母果真去大圆寺上香,瑾娘自来对烧香拜佛一类事情不感兴趣。可她自己魂穿过来,也不由得对佛祖和菩萨心存一份敬畏。所以徐母要去上香她是不拦的,碰巧那日荣哥儿夜里着凉有些烧热,瑾娘就借口不放心荣哥儿没有陪着去。 她是逃了,翩翩和长乐却被徐母拉了壮丁。 两小姑娘对此倒是兴致勃勃,别管是去寺庙上香还是做什么,在他们眼里就是要出去玩了,那自然没有不应的,所以两小人都爽快的答应了。 这原本没小鱼儿什么事儿,可小姑姑和姐姐都走了,就连两个堂哥也都回书院了,家里只剩下她……和一个正在吃奶,只会依依哦哦的小娃娃,小鱼儿能依么? 自然是不能的! 所以小鱼儿也跟着去了。 家里几个主子都走了干净,瑾娘也变得懒散了。她这一天啥也没干,就躺在美人榻行翻话本子吃糕点。不知不觉就吃了一小盘子,然后中午饭就没吃下。 青禾正劝着瑾娘多少吃点呢,外边青穗就来禀告说,“老太爷想支一百两银子,说是碰见个前朝的古董,真的不能再真了。买下来转手就能赚十倍百倍的银子,真是错个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的好事儿。就是现如今手里不凑手,所以老太爷就让王奎跑来取银子了。” 瑾娘:“……”她如今正面临一个两难的选择是把钱给徐父,然后让它打水漂呢?还是借口没钱将王奎打发了? 前者自然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别说那古董是真的了,……那根本就不可能是真的。还转手就赚十倍百倍银子,真要有这种好事儿,卖主自己怎么不做这好生意?你和人家什么关系啊?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还是一见如故可以换命的友人,如果两者都不是,那人家凭什么把这好事儿推你身上。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儿,如果有掉的也不是馅饼,那是陷阱。 瑾娘心知肚明诓徐父是入了人家专门给他编的套了,只是奇怪徐父也不是没见识的人,他活了半辈子,也是“大风大浪”过来的,在平阳镇这种小把戏肯定逃不出他一双利眼,怎么到了京城,徐父就眼聋耳瞎,这么轻易就被人哄住了。这不科学!! 可这钱若是不给,那是打了徐父的脸呢。 这府里的丫头仆役都是看主人家脸色办事的,尤其是她这当家主母,手段还行,家也管的好,倒是很有威严。她要是把“不喜”的态度摆的太明显,那徐父和徐母那边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还有一点,这若是两这点钱都不给,传出去像什么话? 她还得考虑徐二郎的名声。 可话又说回来,这买古董的事儿都是王奎说的,真假也不一定。若是王奎传了假话呢?万一这只是徐父借机要银子的计量呢? 呢个可能都有,那就更不好处理。 可也不能推迟了,王奎十万火急的在前边踱步了,大汗珠子都流到脖颈了。 瑾娘想了想,就将青禾叫到跟前耳语了几句,然后青禾领命而去。 却说王奎兴奋的拿了银票,脚底抹油似得一溜烟窜了。他跑的快,心里也是真乐呵,像是偷吃了油的老鼠那么高兴。 可不是高兴,老爷可是说了,要回来一百零银子,抽五两给他。 一来一回多大会儿功夫,五两银子就到手,这买卖划算。 兴奋的王奎根本没注意到,他身后还带了个小尾巴。一个面生的瘦小子紧随在他身后,跑的那叫一个快。偏他身姿还很灵敏,因而即便到了酒楼王奎察觉到不对回头看时,也没发现什么异样,最后归咎为肯定是做了亏心事,他想多了。 徐父正在二楼的雅间坐着,那表情焦灼的很,整个人如坐针毡,好不烦忧。 看到王奎过来,徐父才松了口气,迫不及待走过去,“钱拿来了么?快快快,拿出来给老爷。” 一边从王奎手里夺过银票,徐父一边露出英雄迟暮的表情叹息,“这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之前爷过的多潇洒,家财尽在手里老子想怎么花就怎么花,结果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如今花个银子还要用骗这一招,真是对丢人。唉,早知道进京会是这么个捉襟见肘的情景,当时老爷怎么着也该留下百十两银子。不该把钱全给丽娘她们几个分了的。结果可好……唉,好汉不提当年勇,如今还提这些有啥意思。罢罢罢,如今还是走一步看一步。” 第169章 意外 话里都是颓丧之意,可再观徐父下一秒的表情,那真是春风得意,兴奋昂扬,“嘿嘿嘿,如今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干么?银子都到手了,可得找个地儿风流风流。走走走,快这点,娘的这京城的包厢真是死贵死贵的,这京城的小儿也是狗眼看人低。嘿,老子不就没没点茶没让上菜,结果就看着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那模样,比老子还像大爷。赶紧的给爷开门,这酒楼老子是再不想来第二次了。哼,银子到手,爷有阔绰了,有的是地方想要奉承爷,谁还愿意在这儿受闲气。” 王奎一边“是是是,老爷您说的对”的应和,一边狗腿的赶紧给徐父开门。 两人下了楼走出酒楼,王奎才一拍脑袋问徐父,“老爷,那古董花瓶您不要了?” “要啊,怎么不要?”大好的东西呢,真的不能再真了,确定是前朝的梅瓶无疑。这鉴别能力徐父还是有的,毕竟他也是个富贵人家的子弟,从小见惯了好东西。他这个人也就是在读书上不成器,其余方方面面还都能说道上几句。尤其是眼力见,真的不能再好了。所以古董鉴赏这事情再他看来,那真是小意思。想当初还没和石氏成亲前,听说二老为他看中的石氏是个才女,他还在书本和古董字画上下过苦功夫。可惜,后来媳妇娶进门,两人渐渐无话可说后,那本事就被他抛到脑后了。 那即便手艺生疏,他也不会出差错,那确定是前朝的梅瓶无疑。 而主动送梅瓶给他的那人,徐父也探出几分那人的来历,那人该是朔州的老乡无疑。至于这么上赶着给他送钱,也是有缘由的,据说是儿子进京后多瞧了一个貌美的小姑娘两眼,结果就被那小姑娘的兄长打折了腿,这不,当儿子的受了委屈,当老子的来找人帮忙出气了。 至于为何找到他头上……那还用说么?! 他们是老乡啊! 都是朔州出来的,天生就带着几分亲近之意,好说话啊。 这么想着,徐父就带着王奎到了早先和那商人约定好的地方,顺利的花了二十两银子,和人交易了。 就这二十两银子,还是徐父本着“公平交易”的原则,硬塞进卖家手里的。就这,那卖家还一脸为难,口口声声“给多了”“给多了”,好似自己是个冤大头,多给了多少钱一样。 被人愿意逢迎他,徐父也乐的接受,两人就又客套几句就散了。 也是“凑巧”,还没等徐父走出两人“公平交易”的茶楼,就在楼下碰到个古董发烧友。那老人家看到王奎手里的梅瓶就要买,而且还要出大价钱买,最后,双方顺利达成交易,徐父手里顿时就多了两千两银子…… 话说回来,徐父这“钱生钱”的本事,瑾娘也是由衷的佩服的。 她想着,徐父想必也很自得! 他多了不起了,转转手的功夫,真的把而是二十两银子买回来的东西,两千两银子买了出去。这还真应了王奎之前说的话,当真是赚了百倍回来。 可是,这么明显的“套路”,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拿出来哄人,有点落后了啊。 可不管落后不落后,事情就是那么个事情,瑾娘如今也算是晓得了前因后果,心里多少呀有了底。 她当即就又派人去喊了浍河来,简单吩咐了两句。浍河一听事情原委,就晓得女主子让他做什么,爽快的点了头,“夫人稍等,奴才这就去查查事情真伪。” 浍河离去后,天色也不早了,可去上香的大大小小几个人都没回来,瑾娘就不放心,特意让青禾去府门口盯着。 结果还没等到徐母和翩翩几人回来,徐二郎倒是先下衙回了府。 他今天倒是回来得早,面上神情也不错,步履轻松随意,显然心情还可以。 瑾娘见状就放下了心,还好还好,前几天那种阴霾的情绪总算是从他眼中消失了。 徐二郎是心里比较能搁事儿那种人,他要是不想说的事儿,瑾娘就是再怎么问也问不出。再来他已入朝为官,能让他忧虑焦灼的事儿,肯定和朝政有关,她一个远离朝堂的妇人,对那些事情一无所知,有时候就是想开解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某一刻,瑾娘甚至动了以后要让人探听朝堂动向的心思,还别说,这心思一起就没压下,她还在心里琢磨了琢磨,这样做的可能性和好处坏处。 总之,这事儿也搁在她心里了,哪怕一时半刻没决定下来,距离她下决心紧随徐二郎步伐,窥探朝堂动向这一事情的时间也不远了。 而如今瑾娘且得伺候好这祖宗,跟着他去了里间换了家常穿的衣物。 外边如今天色越发冷了,瑾娘一整天不出房门还好,在屋里穿着轻薄的衣衫倒也舒服,可若是踏出房门一步,就得穿夹袄,不然片刻功夫就冻得手脚冰凉。 她都准备过两天把府里的地龙烧起来了,结果徐二郎至今还能热出汗……这不科学!! 瑾娘见状不免又唠叨了一番“怎么这么爱出汗啊”“你一整天拿坐着不动,该很清爽才是,怎么背后衣裳都沓湿了大半?” 又想着是不是明天让徐二郎带一身换洗的衣物去衙门,等到下衙后换上干爽的衣物回家。不然天天穿着湿透的衣裳奔波,迟早冻病了。 徐二郎却不以为意,“今天坐马车回来的,车里闷得慌,才出了一身汗。”平常骑马回来倒好,一路上都是风,凉快。 话落音徐二郎就问瑾娘,“小鱼儿呢?”平常他回府,闺女大多在二院处迎接他,就等着他稍些好吃的好玩的给她。虽然这种行为被瑾娘严令禁止,父女俩也都应承的很好,但私底下如何做的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不过小鱼儿确实大了,徐二郎也确实担心她吃多了糖坏了牙齿。所以如今给她带的多是些沿途买的新鲜玩意。 这不,今早上他去衙门,小姑娘还特意跑到跟前撒娇,趁她娘不注意偷偷和他说想要几个小泥哨,结果他东西买回来了,却没见着人,这有些稀罕。 瑾娘就说,“跟娘一道去大圆寺了。你说她小小一个人,她知道上香拜佛是什么玩意么?就这也硬要凑热闹,不让她去还不行,还给我讲道理,说是要公平什么什么的,不能只偏心小姑姑和长乐,把她撇到一边,她也要一样的待遇。你听听,这乱七八糟的说的都是什么?豆丁大小的人儿,自从开了蒙嘴皮子是愈发利索了,如今和我讲起道理,还能把我说的哑口无言,我也是无语。” 徐二郎发出闷闷的笑声。 他声音磁沉,好听的让人耳朵怀孕。瑾娘本来在给他穿衣衫,偏巧就站在他胸前,结果他冷不丁就愉悦的笑出声来……那声音性感的,低低的,冲击的瑾娘耳膜一震,白净的面庞瞬间就红了。 她面上泛上薄红,心里躁动的厉害。这一瞬间竟然有了和小姑娘一样赧然羞臊的心思,反应过来后也是好笑。 她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会为他这一笑面红耳赤,这可真是,说来说去都怪这男人魅力太大。 徐二郎见瑾娘面上泛上蔷薇花似的晕红,笑声更大了,将她搂到胸前就逗了几句。 夫妻两人耳语旁人也听不见,屋内的丫鬟都被屏风阻挡在外边,自然看不见两人的动静。不过之后瑾娘如同醉酒一般晕红着面颊,眉眼泛着媚人的娇态从内室出来时,却被丫鬟们都看在了眼里。 青穗和青谷对视一眼,两人都低了头。 老爷和夫人感情好,夫人心情好,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就轻松,所以她们都是盼着两人愈来愈好的。可这屋内的丫鬟,并不是所有人都如同她们似得忠心,想要不折手断往上攀爬的多得是,即便是那些面上不显的,行为上多少也露出几分。那为了她们之后的日子好过,青穗和青谷都要把人盯紧了,坚决不让那些怀着不可言说心情的小蹄子靠近。 说来说去,都是夫人对下台宽容了,而老爷魅力也太大了。 徐二郎和瑾娘不知道两个丫头在想什么,因为太色都快黑了,徐母一行人还没回来,瑾娘就催着徐二郎亲自去看看。 徐母一行人老的老,小的小,还都是妇孺,瑾娘真是担心出门在外有点意外。 即便徐母去大圆寺前,她把身边的秦嬷嬷都送过去了,连带着又安排了不少婆子和奴仆,可尤且心神不定的。 徐二郎被瑾娘硬要求披上披风,无奈的对她笑了笑,最终妥协的任她系好带子,出门接人去了。 青禾稍后回来,对瑾娘说,“老夫人那边还没有踪影,老爷方才出门前,说是忘了叮嘱夫人先用饭,就让我回来了。夫人您先吃点东西,您中午就没怎么进食,这一下午又忙忙碌碌的,可该饿了?” 饿是不觉得,她现在根本没胃口。 瑾娘就摆摆手,“再等等,等都回来了再吃。”此时瑾娘才想起来,刚才净顾着担心徐母几人了,倒是把徐父的事儿忘了告知徐二郎。不过徐父那边有人盯着呢,想来一时半会出不了岔子,那就等徐二郎回来后再说。 等待的时间尤其漫长,瑾娘都觉得过了几个时辰了,可屋内才刚点灯。 她越来越焦灼,就无头苍蝇似的在屋里来回打转。丫鬟们见状也无奈,能劝的她们都劝了,可都无济于事。可再这么走下去也没用啊,夫人走好多圈了,她们看得头都晕了。 还是荣哥儿解救了诸多丫头,这小子睡醒了就挺着小牛牛撒了一泼尿,可惜奶娘没看顾好,他就尿身上了。这小子也是个娇气了,当即哇哇大哭起来。 奶娘将换好衣衫哭啼不止的荣哥儿抱过来,瑾娘被转移了注意力,逗着荣哥儿玩了会儿,面上的愁郁之色才没那么重了。 等荣哥儿重新入睡了,一大家子人还没回来,瑾娘这下彻底坐不住了。让丫鬟给她拿了鞋子和披风,她穿上就要往门外走。 青禾连忙阻拦,“夫人再穿上夹袄,您本就畏寒,如今夜深了,您穿的单薄回头要被冻病了。” 瑾娘摇了摇披风,“没事,这披风厚。再说我也不出府,就在府门口站站,吹不到多少冷风。”话落音不由丫鬟们分说,穿着鹿皮靴子就往外走了。 这次倒是巧了,瑾娘即将走到府门时,就听到了府门外传来了些微动静。 再片刻,有仆役惊喜的叫出声,“快去通知夫人,老爷和老太太回府了。” 瑾娘闻言快走几步就到了府门口,结果就见徐二郎正从马上下来,他身后果然有两辆马车,车旁挂着熟悉的族徽,那是平阳徐家的标志。 一家人可算是回来了,瑾娘一颗心登时落了地。 她快走了几步到徐二郎跟前,徐二郎就拍拍她的胳膊,“翩翩被蛇咬了,母亲担心路上耽搁的时间长,怕误了偏偏性命,就又重新返回了大圆寺,找了僧人诊治,这才耽搁了时间。” 瑾娘才落下的心登时又提了起来,一颗心砰砰砰跳的飞快,简直要从嘴里蹦出来。她忍不住张口,“怎么就被蛇咬了?都入冬了,怎么还会有蛇?那蛇有毒么?翩翩现在如何?情况还不好?” “回去后再和你仔细说。别担心,翩翩现在很好。” 说着话夫妻两个到了马车前,此时长乐已经从马车中出来了,站在车辕旁,正准备往下蹦。 徐二郎快走几步,将她抱下来,长乐亲昵的叫了“二叔”,又说,“妹妹睡着了,小姑姑腿不方便行走,怕是要人抱下来。还有祖母,也受到了惊吓,如今有些头疼脱力。” 瑾娘就说,“好,好,婶婶都知道了,长乐先进府里去,这边有我和你二叔呢。” 小鱼儿被徐二郎交给丫鬟抱进了院子,小姑娘或许是劳累的很了,这么大动静她竟然都没睁眼。 瑾娘无暇多管小鱼儿,扶着翩翩站稳了,又看向被徐二郎接下来的徐母,“母亲,您还好么?” 第170章 蹊跷 徐母的情况不大好。 她常年居住在内宅,连外出做客都很少,身体素质如何可想而知。别说是登山拜佛了,平日里就是在鹤延堂转两圈,徐母都会累的大喘气。 可今天徐母却去大圆寺上香了。 众所周知大圆寺乃是京城颇负盛名的古刹,就坐落在大圆山上。大圆山虽然名“大圆”,好似山体很圆润似得,但其实不然。大圆山陡峭险拔,也就是这些年来上山的人多了,才重新开凿出一条登山阶梯,上山才便捷许多。 但哪怕是路途好走了,上下山可不得费力气?徐母那丁点力气,上山途中要歇息几次瑾娘不得而知,但可以想象的是,今天这一趟行程,肯定会累的徐母十天半个月缓不过劲来。 这且就罢了,偏偏下山途中翩翩还被毒蛇咬了。 徐母又是受累又是受惊,情况能好才是见鬼。 果然桂娘子诊脉过后,就说“劳累过度”“受了惊吓”,要徐母这些日子好好养着。 徐母此时被灌了安神汤,已经昏昏睡着了。瑾娘问徐二郎,“要不今晚上我留下守着母亲?” 当婆婆的生病了,她这为人媳的可不得要侍疾? 别说,这体验还是头一次,还挺新鲜。 徐二郎却说,“不用。这么多丫鬟婆子守着,母亲又不是伺重病在身起不了榻,那里就需要你亲自侍喉了?” 李嬷嬷闻言忙不迭点头,“夫人您快些回去,老夫人这里有老奴呢。您放心,老奴今晚上绝对不带眨眼的瞅着老夫人,保证老夫人一点差错都出不了。夫人您还要照顾小少爷呢,还有翩翩姑娘要您安抚,您的事情多,老夫人这里老奴替您看着,若是老夫人有什么动向,老奴第一时间派人去告知夫人。” 都这么说了,瑾娘就不留了。她挽着徐二郎的胳膊出来,两人去探望翩翩。 路上徐二郎三言两语将翩翩遇险的事情说了。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左不过下山时小丫头不安分,来回跑腾着玩,结果就惊动了枯草丛中的毒蛇。 可瑾娘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先不说因为大圆寺香火鼎盛,常日有烧香拜佛的信客上下山,只说寺中的小僧弥亦或大圆寺的信徒每日都会清理通往山上的路途,别说有毒蛇了,怕是那附近连只菜花蛇都不会有。 就说如今都入冬了,天冷的什么似得,蛇都冬眠了,又怎么还会出来咬人? 再说蛇这东西也怕人的,听见喧哗的人声早就爬走了,又哪里会一动不动的呆在原地,就等着有谁跑过去惊动了它,好逮着人咬一口。 这科学么?不科学!合情理么?明显不合情理!! 可不等瑾娘把这话说出来,就又听徐二郎接着道,“好在炎亭当时就在附近,听到有人说咱们府上的小姐被毒蛇咬了,就跑过去探看。也是多亏他身上带着陛下赏赐的解毒丹,才能暂时抑制住蛇毒扩散。” 瑾娘不由抓紧了徐二郎的胳膊,紧张的问,“那之后呢?” “之后也多亏了炎亭,才第一时间请来了大圆寺的元明大师过来诊治,翩翩的腿脚才安然无恙。” 瑾娘听完这些话,身上出了一层冷汗,她此时只想念几句“阿弥陀佛”。这次可真是太惊险了,要不是恰好李和辉在,偏巧还懂得些急救知识,身上又恰好带着解毒的丹药,他又是皇族人身份,使得大圆寺的僧人第一时间过来诊治,不然,翩翩的小命能不能保下来都两说。 她就道,“回头该好好谢谢人家才是。明天我给你准备好重礼,你亲自登门拜谢可好?” 徐二郎原本想说,依照他和李和辉的交情,这点事情不用大张旗鼓的登门拜谢,不然反倒见外。可随后想到从秦嬷嬷嘴里听到的三言两语,想到有些事情还要见了李和辉后才好求证,他便也点头说,“也可。” 瑾娘又问,“你那好友今天是为何去的大圆寺?”今天可不是休沐,没见徐二郎都还去衙门上班了么。 徐二郎道轻笑,“为了相看。” 啊? 那这就能理解了。 现在这些人家要给儿女说亲,那些宠爱姑娘的人家,都要和男方家里打声招呼,安排男女双方在某种情况下见一面,也好避免“盲婚哑嫁”“互成怨偶”的情况发生。 而这相看,也是要避着人的,所以要么就在宴会当中,要么就是两家人去寺庙“拜佛上香”。如此神不知该不觉,即便最后亲事没成,也无人说闲话,也影响不到男女双方的名声。 瑾娘又笑,“李和辉这次相看的又是那家姑娘?他这亲事可真够为难的,你说连七小姐他都看不上,他还想娶什么样的女子?” 说李和辉看不上七小姐,那明显是冤枉他了。明显是两人对彼此都没有意思,才心照不宣的停止了多接触的活动。 不过李和辉亲事为难也是真的,毕竟他虽是郡王府的次子,可谁让他有个不喜他的亲娘呢? 京城中的上流门户哪家不是消息灵通?谁又舍得将家中千娇万惯的姑娘送到他家去受婆婆的气? 本来婆媳就是冤家,偏他还特别不受亲生母亲的疼爱,母子处的跟仇人似的,那姑娘嫁过去日子不是更难过了? 所以为了自家姑娘好,李和辉这个前途无量的好儿郎也不在她们的考虑范围内。 倒也不是没人贪图李和辉的婚姻的人,那些人家大多是为了攀龙附凤,想要和庄郡王府扯上关系,进而借势飞黄腾达。而这样的人家大多官职不高,五品官以上的人家都稀少,那这肯定不在李和辉的择偶范围内。即便他愿意了,老郡王妃和皇帝都不会乐意。毕竟皇家的颜面还是要维持的,皇家择媳也是有硬性规定条件的,可不是随随便便谁想嫁就能嫁进来的。 所以,庄郡王府能看上的人家,人家父母不乐意姑娘嫁过来。而有心庄郡王府的人家,老郡王妃又不乐意。这不,李和辉的婚事就不上不下的搁置到哪儿了。 瑾娘想起这些也是唏嘘,多好的贵公子啊,结果就被亲娘坑了。 她和徐二郎说话的功夫,就到了翩翩的院子。 翩翩和长乐住在一个院子里,姑侄俩好得很,也是为了作伴,长乐才舍弃了瑾娘给她安排的院子,一直和翩翩住在一块儿。 两人到的时候,翩翩和长乐都还没睡。 长乐在吃糕点,翩翩则对着高高鼓起的脚踝长吁短叹。 长乐见两人进来,赶紧咽下口中的玫瑰花糕,给两人行礼。瑾娘让她坐下继续吃东西,又说她,“没吃晚饭?吃这些糕点不好消化,让小厨房给你煲点燕窝羹,或是熬些粥来喝,嫌弃耽搁时间就用高汤煮点面条,好不好?” 长乐摇摇手,“我已经吃饱了,就不用厨房的人再张罗了。婶婶您别担心,我晚上要是饿了,会喊她们做吃的的。” 瑾娘却不依,“你们这一天怕是都没好好吃饭了,那里能凑活呢?也不止是你,翩翩怕是也没吃东西。你们等等,我让人去翠柏苑取些高汤来,给你们煮面吃。” 翠柏苑的小厨房每日最少有两三样高汤,不拘是喝汤或是煮面都好,都很滋补。瑾娘也是为防出现今天这样的突发情况,不然也不至于每天让厨房的火不熄。 交代下人去办事后,瑾娘就看向翩翩。 翩翩被毒蛇咬的地方在脚踝处,虽然伤口已经处理过,毒血也都挤出来了,但脚踝依旧肿的高高的,显然还有残存的血液留在里边。 不过内服外敷的药都已经用了,也就这一时半刻的功夫脚踝就会消下去,倒是没大碍。 但就这么瞧着,那脚踝似乎真挺严重的。最起码翩翩就觉得非常非常严重,因为脚肿的跟猪蹄似得,丑死了。 “要单只是丑也就罢了,也就这几个时辰的事儿,我也能忍,关键是我总克制不住的想咬我那条蛇。那蛇黑漆漆的,那么那么长,咬了我后还用尾巴抽了我一下。嫂嫂你不知道,当时我都吓蒙了!!这什么东西啊,咬人就罢了,左右是隔着袜子咬的,我也没觉得多疼,可那东西吓人就不对了,它还冲我吐芯子,那两眼睛也森冷森冷的,至今想起我背后都发凉。” 翩翩还在念叨,“这幸好是咬我脚踝上了,你说这要是咬了我的脖子,那我得丑成什么样?不,我已经顾不上在乎美丑了,因为我已经毙命了!!” 瑾娘:“……”看你如今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 探望了翩翩两人回了翠柏苑,丫鬟们已经准备了清粥小菜端上。 瑾娘闻到诱人的饭香气,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咕叫起来。 忙起来不觉得饿,如今她觉得自己饿的能吞下一头牛。 两人都饿的很了,也无暇多说什么,就清洗了手坐下吃了起来。 等这一顿饭吃完,又各自沐浴过后躺到床上,两更的梆子都敲响了。 瑾娘困得眼皮子黏了胶水似得,睁都睁不开,躺在床上就秒睡过去。 徐二郎也乏了,听着身侧的呼吸声,他将瑾娘捞到怀里,也很快睡着了。 翌日是休沐日,徐二郎今日有安排,要去给李和辉道谢,瑾娘还没准备谢礼,所以也早早的起来收拾。 在徐二郎出门前,两人还一起去看了徐母和翩翩的情况。徐母还有些蔫蔫的,躺在床上静养,但脸色比昨天好了不少。瑾娘不打扰她老人家休息,问过安又请了桂娘子特意跑来再次诊脉,确认情况有所好转后,就离开了。 翩翩处就热闹了,长乐和小鱼儿都在。 小鱼儿拉着翩翩让她陪玩七巧板,长乐则在看医书。她手旁还放着笔墨纸砚,看到有所思或是不懂的地方,就在纸张上记下来。或是稍后整理记载下来,作为读书心得,或是拿去询问桂娘子,让她解惑。 瑾娘看她们挺开心,呆了片刻就离开了。 不说徐府诸人如何,却说徐二郎去庄郡王府见李和辉一事。 李和辉虽然不受庄郡王妃待见,但他有老郡王妃撑腰,且皇帝对整个侄儿也多看顾几分,所以郡王府的人对待李和辉这个主子也敬重的很,对徐二郎这个自家公子的好友,尤其还是天子近臣,那态度自然也热情周到。 仆役拿了徐二郎的拜帖快跑进去,稍后李和辉就亲自迎了出来。 见到徐二郎身后墨河拿着的重礼,李和辉就责怪,“咱们俩是至交好友,说句不外道的话,你的妹妹我也当做妹妹看待。她出了意外,我自然要竭尽全力帮衬,这都是应当应份的事情。话又说回来,即便昨日受难的不是四姑娘,是旁的女子,该帮我也要帮,不然我岂不是成了见死不救的小人?我做了理所应当的事情,还要你携重礼来谢,这成什么了?难不成我还缺你这些东西了?” 徐二郎就说,“救命之恩大过天,我不过来一趟,内子和母亲都不安心。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收下就是,权当是我一片心意。” 李和辉也知道徐二郎的性子,他说出口的话,他反驳也无效,最后只能无奈的让人将礼物收起来。 伦理这是徐二郎第一次登庄郡王府的门,无论如何该去拜望长辈。可庄郡王老王妃应皇后之邀进宫去了,庄郡王身上有个给几位皇子修建宫外住宅的差事,也忙的很;碰巧庄郡王妃今日也出门做客,所以家中诸位长辈都不在,倒是省了这一道程序。 两人直接到李和辉院子的花厅落座,寒暄过后,徐二郎才问及昨日的事情。 他不过开口试探两句,李和辉就心中了然了,就道,“昨日我与祖母在大圆寺,见了户部尚书武大人的母亲与小姐。” 李和辉提及户部尚书此人,徐二郎心中就泛过此人的生平履历。 户部尚书武续今年五旬有余,他乃世家出身,家业庞大。此人在各地任职的情况且不提,政绩也先放在一边。只说武续此人,在朝中最有名的不是他圆滑谄媚会逢迎攀爬,而是他“惧内”。而他惧的这个“内”,还不是原配发妻,而是他府内一个妾室。 第171章 查证 说起武续那个妾室,也是个名人。 那女子是扬州瘦马,武续早年曾在扬州做官,那妾室就是那时跟了他的。 当时武续年已四旬,子孙绕膝。不说其他人,只说他的发妻,就给他生了五子一女。 武续也不是禁欲的,后院的女人更是多不胜数,所以可想而知他的儿女会有多少。 但就这样一个见惯美色的男人,却被一个扬州瘦马拿住了。不仅为之冷落原配夫人,甚至闹得最凶的时候,跟被下了降头似得,想要休妻再娶。这所谓的再娶,娶的人肯定是那瘦马。 这事情就轰动了,毕竟养外室小妾的人不少,可为了一个妾室一个瘦马和原配发妻闹得那么难看的,这还真是头一遭。 在当时就有不少人私下里说,那瘦马八成是南疆的蛊女,这是给武续下了情蛊了。也有人说,武续这是在营造无能懦弱,且会被女人牵着鼻子走难成大事的形象,好麻痹扬州官场的人,让他们疏忽大意,他好及时查证有关盐税一事,争取一击必中。当然也不妨碍有人说,武续这是老房子着火了……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可这并不妨碍武续在扬州大展拳脚,在盐税案中立了大功,高升到京城。也不妨碍他继续宠爱那瘦马,还将她提为贵妾,一道带入府里。 说到“贵妾”一事,这是几方势力妥协协商后的结果。武续想要休妻再娶不成,还想过娶平妻,被老夫人以死相逼制止住了。最终众人经过了扯皮和协商,那瘦马以贵妾之名入了武续府里。 这结果对于一个瘦马来说,绝对算好的了。可武续却觉得委屈了他的心上人,由是到了京都后,就搬到了心爱女子的院中住,别说是原配发妻了,就是后院那些莺莺燕燕,也被他摒弃到脑后,两人甜甜蜜蜜的过起了一夫一妻的日子。 武续府中之后肯定还有闹腾,这且不说,只说这么些年过下来,那瘦马的儿女也长大了。因她头胎得了个闺女,所以只比原配的幼女小了不到一岁。那瘦马知道自己名声不好,想要给女儿找个好夫家无异于痴人说梦。这不,就起了歪心思,打算截胡原配幼女的亲事。 这事情在京城不是秘密,毕竟那瘦马做的事情不隐秘,很快就传到众人耳中。 徐二郎是不好八卦的人,可因为武续乃正二品的户部尚书,主管全国土地、赋税、户籍、军需、俸禄、粮饷,以及财政收支,乃是跺跺脚大齐朝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所以也由不得他不对此人多加注意。 而注意的结果就是,他对武续府里的事情,知道的还不少。 徐二郎也心知李和辉不会凭白无故提到武续的嫡女,他心思本就机敏,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翩翩这次许是代人受过? 李和辉见他眸中似有明悟,就冲他拱了拱手,“事情具体如何,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只是如今还没有结果。士衡兄且耐心等等,若此事当真是意外且罢了,若当真是有人恶意害人性命,却牵连了四姑娘,我必定给士衡兄一个交代。” 徐二郎也在琢磨那如夫人谋害原配嫡女,好让亲生女取代姐姐的亲事的可能性有多高。想来想去,他觉得还真不能低估了一个女人弱智愚蠢的程度,所以,万一当真是那如夫人要替女儿扫净障碍,结果却阴差阳错害了翩翩呢? 一切皆有可能,且等取证结果出来再说。 但徐二郎也不准备将此事全全交给李和辉处理,他回了府就唤来墨河叮嘱一番,让墨河去查证了。 徐二郎终于得了片刻空闲,就见瑾娘一脸愧疚的走了过来,“昨天还有个事儿,我忘记和你说了。” 昨天兵荒马乱的,她把徐父忘到脑后了。本来想等徐二郎寻了徐母等人回来好和他说的,就被翩翩中毒一事搅扰的忘干净了,稍后又困意难当,那里还能想起徐父? 此时想起,瑾娘就愧疚的和徐二郎说起了事情始末。 徐二郎牵着她在贵妃榻上落座,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她纤细的腰肢,一边问她,“那事情究竟是真是假?” “是真的。我让浍河打听过了,那商人的儿子确实喜好美色,八成是看人时眼睛太油滑了,才被人哥哥揍了。那少年倒也不是有心,不过是天生神力,一不留神就用了大力道,结果那小子直接腿折了。” “天生神力?” “可不是。浍河都说了,那打人的小子才十五,可举起街头两百斤的石墩子跟玩儿似得。他也是以这个谋生,就在河边给人做苦力抗麻袋。兄妹俩没了父母,也不认识几个大字,全靠当哥哥的卖力气养活妹妹。也是太心疼妹妹了,才有了那一遭事儿。” “不过那商人也是奸猾。明明他要收拾那兄妹俩,如同翻翻手掌那么简单。偏他借口人生地不熟要找人做靠山,寻到了父亲。我看他求人办事是假,借机和徐府搭上关系是真。” 徐二郎闻言就闷闷的笑,摸着瑾娘顺滑的面庞揪了一下,“不错,还能看出这点东西。” 瑾娘“啪”一下打掉他的手,“这么简单的事情,我要再看不出来,我不成傻子了么?”可惜林父,他还真就是个……好,看在他是徐二郎父亲的份儿上,那两个字就不说了。 之后瑾娘又给徐二郎说了说浍河调查来的东西,包括那商人有些奸诈,做生意太过圆滑,为人过于刁钻,最擅长过河拆桥等等。她的目的是让徐二郎警惕,不管用什么手段,尽可能把这事儿完美的处理了。 她可不想有朝一日落魄了,这人再突然冒出来,借口当日他们“坑骗”了他的银子,再往他们身上踩几脚。或者是编纂些有的没的事情,污了他们的名声,那就糟糕了。 徐二郎随意的点点头,“我记住了。”这么个小人物,还不值当他亲自出手。 倒是另一人,徐二郎问,“父亲呢?” “在,在,怡翠阁呢。” “呵。” “那不是,那不是……咳……”即便是背着良心,瑾娘也说不出替徐父辩解的话。徐父这人就是那种,有钱绝对不进家的。他喜欢热闹,喜欢被人奉承,家里人满足不了他这点微小的愿望,可外边人能满足。所以,他何苦回家受罪?在外边潇洒他还能多活几天,回了家,哼,他有钱了,他不回家!! 徐二郎又冷笑了两声,吩咐了几句话让青禾去传给浍河。 旁听的瑾娘:“……” 你这么简单粗暴的安排人去偷自己老子的钱,这不合适? 要是徐父没钱了,被怡翠阁的人扣下,咱们不还得出面去赎人?那才真是把脸都丢尽了呢。 徐二郎见瑾娘欲言又止,就斜睨了她一眼,“不是说不能给他支银子。” 瑾娘也可怜,“那他一个为人父的,都把脸面一抹让人过来取银子了,我能怎么办?我也不想给他银子啊,可我也没办法啊。”谁让他是公公呢,谁让我没他脸皮厚呢。 徐二郎就又轻笑的掐了她滑溜溜的面颊,“罢了,回头我让人去账房那边传话,以后他要是再支银子,找你没用。没我的话,他一分钱也被想从账上取。” 瑾娘嘴上“好好好”,心里却嘀咕:你能管的了一时,你还能管的了一世?就是你让账房那边卡了,那徐父不还多的是歪门邪道弄钱? 这是家里还没宴客呢,若是宴客后,都不用徐父开口,多得是人请他吃酒喝茶去红楼。都不用他花钱,就能让他舒舒服服想做啥做啥。所以,人家真不是非得从账房取钱才能过日子。 不过这话如今且不说了,她能想到的东西,徐二郎也能想到,只看这人还有什么后手。不然,那真得眼睁睁看着徐父把日子过“红火”了。 晚些时候李和辉亲自来了一趟徐府。 那已经是晚饭后的时间,瑾娘和徐二郎洗漱过都准备休息了。结果客人贸然登门,瑾娘讶异,“你们今天上午不是刚见过?那这是有什么大事儿了,还劳累他亲自跑一趟。” 徐二郎只做不知,安抚瑾娘先睡下,他则起身去了书房见李和辉。 两人一见面李和辉就冲徐二郎作了揖,“对不住了士衡兄,这次四姑娘还真是被我们连累的。” 说“我们”一点也不差。 毕竟武续的如夫人要害那原配小姐,起因是那原配小姐要和他相看,两家有了结亲的意图。 放在那里的毒蛇是为原配小姐准备的,那蛇提前喂了药,混沌的挪动不了。而那小姐衣衫上被抹了刺激蛇类的药物,若不是翩翩碰巧走到那里,先一步惊动了毒蛇,不然被咬的一定是原配小姐。 翩翩虽代那小姐受过,可说到底也是她太“活泼”了。不然,那里会有这一难? 说来说去,这事中翩翩还真有些活该,可李和辉为人厚道,并不这么想。只是觉得,翩翩还真是被他们给连累了。 所以,他一边承诺后续会给出处置,一边又送出了大笔赔罪的礼物…… 从徐二郎口中挖出此事的瑾娘,此事的表情是这样的(o言o)。 她也是不明白,武续竟然能位列朝廷官员,智商肯定不低,怎么能那么轻易的就被多巴胺控制,对一个不是原配的女人死心塌地? 这也就罢了,他怎么还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如夫人在他后宅作威作福,如同搅家精一样搅扰的家都快散了? 这样的如夫人,凭白让瑾娘想到了被隆科多宠爱的李四儿。想那李四儿原先还是隆科多岳父的小妾呢,结果后来到了他手里,隆科多眼睁睁看着李四儿将原配发妻手脚砍断,眼珠子挖了,就连儿子,也备受欺凌…… 和隆科多比起来,武续似乎还弱了点,但两人这见了某个女人就走不动的毛病,这是啥病啊? 不说这究竟是那种病毒这么厉害,只说自家翩翩此番遭难,虽然有自己太活泼的缘故,可那放毒蛇的幕后之人也该死。 瑾娘就气咻咻的扯着徐二郎的袖子说,“不行,这事儿不能善了。” “可也不能大张旗鼓。” 这点瑾娘认同。 武续如今还是正二品户部尚书,抬抬手就能阻断徐二郎的仕途,他们得罪不起。再来翩翩出事的地点在大圆寺,把大圆寺附近有毒蛇的事儿传出去,那以后谁还敢去上香? 大圆寺里边藏龙卧虎,还有先皇叔呢,他们凭白败坏人家寺庙的名声,能落啥好? 两人正窃窃私语的时候,被徐二郎派出去的墨河回来复命了。 他交给徐二郎一些东西,说了句“幸不辱命”,然后就下去了。 瑾娘凑到徐二郎身边,就见那纸张上写了墨河调查出的证据。详细到毒蛇是谁捕的,谁放的,中间都经过了那些人的手;有一位目击证人,如今被安置在哪里;还有让毒蛇短时间没有行动能力的药物名何?是谁在那个药铺买的?包药物的纸张散落在何处等等。 可以说,有了这些东西,某些人就是想狡辩,也狡辩不了了。 稍后此事具体是如何寻回“公道”的,瑾娘倒是没关注,她倒是在把这件事情当做“案例”,讲给三个小姑娘听。 长乐和小鱼儿听得频频瞪眼,就连翩翩也做出“嫂嫂你别吓我”“嫂嫂你在开玩笑”“我这不是意外,难道真的是人为么?”的表情。 可见瑾娘神色很郑重,翩翩就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最后不得不承认,嫂嫂说的说不定都是真的。 可若是真的,也太让人难以承受了。这得是何等妇人啊,心思才这么歹毒。竟然还想着谋害人命,她这是,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翩翩这么想着,就问了出来。瑾娘心道:那里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分明是吃了风髓龙胆了!不然还真下不了这样的手。 这话她也不跟孩子说,只教导翩翩,“你这次虽然是代人受过,可这罪也是你自找的。你说说你,一个好好的姑娘家,下山时多危险啊,稍不当心说不定就有性命之忧。偏你不忧心脚下,还有闲心到处跑着玩耍,你说你不出事谁出事?” 第172章 美化 翩翩自知理亏,被嫂嫂训了也不敢回话。且她这次被毒蛇咬了真是吃到了教训,所以此刻听着嫂嫂的训斥竟然不觉得逆耳,反倒由衷的觉得:还真就是那么回事!还真就是她太跳脱了,才惹来这无妄之灾!她这是自作自受! 瑾娘说了一会儿见翩翩面上没有丝毫不耐烦,心下就很熨帖。孩子活泼跳脱不是坏事儿,坏的是吃了苦头教训还不长记性。那这就让长辈难做了,摊上这样的孩子,家长以后操不完的心。 还好翩翩不是这种人,家中几个孩子也多被教养的很好,能知错就改,这就很好。 打了一棒子,瑾娘决定再给一颗甜枣给小姑娘甜甜嘴。就说,“之前李编纂为了赔罪,送来了不少赔礼。其中有好几匹月华锦、云锦和雨花锦,颜色都很鲜嫩,适合给你们做冬衣穿。另外还有些进贡到宫里的胭脂水粉,还有一盏五连珠圆形羊角宫灯,一盏仙鹤腾云灵芝蟠花宫灯。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索性你们几个现在没事儿,就去挑挑看,有中意的拿出来,放在自己房里留着使用。 几个小姑娘兴致勃勃的应了声“好”,此时长乐也不看医书了,翩翩也不嫌弃腿脚疼痛了,小鱼儿也不觉得无聊了。两个小的吭哧吭哧的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大的,几人一道往库房去。 等到了库房,看到那还没来得及收拾的一些敞开的礼盒,看见那些礼盒中的东西,几个小姑娘都瞪大了眼。 此时翩翩心里不由嘀咕:这要是李编纂再给家里送几回礼,会不会把他们家库房搬空? 这李编纂出手也太大方了。 上次送了雾影纱东珠,这次就又送了珍贵的人参鹿茸,还有珠翠罗绮,这手笔也太阔绰了。这么些好东西,看得她眼红心热,陡然生出一种下一次要继续“碰瓷”李编纂的心思。 这心思一起,翩翩心中陡然咯噔了一声。 她这是怎么了?魔怔了么?她是好人家的姑娘,怎么能被钱财迷了眼,起那样龌龊的心思呢? 可随即翩翩又委屈。 这也不能怪她啊! 任是谁看见这些好东西能不动心?任是谁见识了这些轻便的来钱路子,能不动歪心? 她也只是个凡夫俗女啊。为此动心一点都不可耻好?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翩翩还是暗暗唾弃了自己两句。同时也下定决心,以后还是少和这李编纂有接触,不然下一次他因缘际会送这么多好东西,她就要,就要考虑考虑到他们家库房转转的事情了…… 小鱼儿虽还是个孩子,但也是个爱美的小姑娘,喜欢所有漂亮和亮晶晶的东西。所有她看见那匣子粉嫩圆润的小珍珠就迈不动脚了,抱着那几十颗珍珠死活不松手。 翩翩挑了些好看的布料,长乐见到其中一位年份久远的药材有些意动,最后缠磨着问瑾娘讨要,准备稍后自己试着做些药丸子。 几个小姑娘都挑好了心仪之物,就喜滋滋从库房出来了。 原本瑾娘想着,翩翩难得出来走动,干脆就带着她们几个到鹤延堂去看看老夫人。结果也是巧了,她们才刚走到鹤延堂院门口,就和一身军爷打扮,胡子拉碴,满身尘土的徐翀走了个碰面。 瑾娘讶异的看着徐翀,“怎么突然回来了?是恰逢休沐,还是有什么急事?你看你这行程仓促的,这么着急做什么?” 徐翀抹了一把面上的尘土,动了动嘴唇。结果不知道是不是骑马过来时马跑得太快沙子进嘴里了,瑾娘貌似听到了沙子被咀嚼的“咯吱咯吱”声。 翩翩欢快的叫了声“三哥”,长乐和小鱼儿惊喜的叫了声“三叔”。三个小姑娘巴巴的看着徐翀,面上都是喜色。 徐翀挨个摸摸小姑娘的头,最后皱眉看了会儿坐在轮椅上的翩翩……那只翘起的腿。 随即才冲瑾娘行礼说道,“今明两日休沐。之前收到翩翩来信,道是爹娘到了京城,我本想归家一趟,无奈遇到演习,校官不给假期。今日演习结束,我便仓促离营回了家。路上似乎听谁说了几嘴,说是徐府的姑娘被毒蛇咬了,我还以为那倒霉蛋只是碰巧姓了徐,和我们一个姓氏,不料还真是自家人。” 翩翩:“……” “三哥,你说谁是那个倒霉蛋!!三哥你怎么说话呢,你怎么这么讨厌!” 徐翀冷“呵”一声,仗着身高优势,又在她头上呼噜了一把,“大圆寺是名山古刹,几十年来从来没听说有人遇蛇的事。结果运气倒好,不仅难得一遇的遇到了蛇,竟还是毒蛇,且被毒蛇咬了一口。你可真是出息……” 翩翩怒不可遏,“又不是我愿意的,我是替人遭难了好不好?” 徐翀当即眸光一冷,“替人遭难?替谁遭难?这事儿难不成还有隐情?你给我老实说清楚,不然,哼,小心我把你腿打断。” 翩翩:“……嫂嫂你看看三哥,他还是为人兄长的,你看他像个哥哥么!!他不同情我就罢了,还要把我腿打断!!!嫂嫂,嫂嫂,你快把他赶出去,我不要他这个兄长了!!” 瑾娘:“……” 徐翀又冷笑一声,这才与瑾娘说,“嫂嫂是来见母亲的?” “是,闲来无事,陪母亲说说话。” “那嫂嫂先领翩翩和长乐、小鱼儿过去,我先回去洗漱,稍后就到。还要劳烦嫂嫂和母亲说一声,让她老人家稍后片刻。” 这也行!也省的徐母见到儿子满面沧桑狼狈的模样,心疼的流眼泪。 母子俩阔别将近一年时间了,还是让徐母看见三郎意气风发、光鲜亮丽的一面好,不然还不知道会怎么心疼呢。 瑾娘就领着三个小姑娘,先进了鹤延堂去看徐母。 徐母今天的情况比前几天还要好不少。 也养了这几天了,她精神被安抚下来。又因为好吃好喝的,面色也变得红润有光泽。只除了神情中有些倦怠,其余倒是还好。 几人进去三小只就快言快语的将徐翀归家的事儿说出来,徐母原本还怏怏的没有精神,闻言就瞬间挺直了腰背,眸中放光的一把抓住瑾娘的手问,“真的,三郎回来了?他人呢?怎么不见人影?” 瑾娘看老人家情绪激动起来,怕她有个好歹。毕竟桂娘子可是交代过,要徐母静养,要心绪缓平,尽量不要有大波动。 可如今,这波动大不大? 瑾娘就赶紧安抚了一番,说是三郎去沐浴了云云。徐母闻言又哭又笑,“他就是从头脏到尾,我还能笑话他不成?他什么模样我没见过?想当初在平阳,他跟个猴娃子似得,整天上蹿下跳,那次回家不是看不出个人样来?可我有说什么么?我什么都没说过。孩子爱玩是天性,三郎又尤其爱动,我管束的严了,孩子不得不自在。” 瑾娘:“……”感情那么些年您的无作为,不是忙于琴棋书画对孩子无暇顾及,而是因为爱子心切? 长见识了! 瑾娘面上一言难尽,翩翩……一脸怀疑,好似世界观和人生观都受到了冲击! 徐翀恰此刻从门外走进来。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听到了徐母方才的话,此刻面上的表情,好似腾云驾雾似得,哦不,他是正腾云驾雾呢,突然一脚踩空,从天上掉下来了,所以,那面色忽喜忽怒,反正挺复杂的。 徐翀如何神情且不提,只说徐母看见愈发丰神俊朗,挺拔威武的儿子,一颗心顿时便的酸溜溜的。 刚才三郎一进门,她还以为是她的大郎回来了。 可等三郎走近了,她才恍惚。这不是她的大郎!她的大郎身量要再高些,身体要再健壮些。大郎外边冷酷,内情却柔软,看着她这母亲时,总是满心孺慕。可三郎不同,这个小狼崽子从里到外都是冷的。这个冷心冷肺的儿子,怕是从没想念过她这母亲一分一毫。 三郎跪在地上给徐母磕头,徐母抹了把眼角的泪,赶紧让儿子起来。 她本想拉着儿子的手,关怀儿子一番,可惜徐翀当即就把手抽了出去。 这个孽子啊! 徐母一时间又想落泪了。 徐翀恰此时开口,“您景况可好?有嫂嫂照顾您,我是放心的。只是您年纪大了,也要注意身体,平时别劳累攀爬,不然出点意外可让儿子怎么过?如今您住在府上,以后再有什么事儿,您就吩咐嫂子或翩翩去做,您就好好的做个老封君在府里享清福。再不行您不还有两个儿子么,你交给我和二哥都行,总之有我们这些小的跑腿,您就安安稳稳的过好您的日子。” 徐母感动的泪眼汪汪,“好,好。” 瑾娘则一脸哭笑不得。 这个三郎,可真会给她找事儿。不过话说回来,三郎那话怎么越听越觉得别扭呢。你说一个当儿子的对母亲嘘寒问暖、体贴关怀本也没错,可放在徐翀身上,怎么都觉得不合宜。尤其他那话,听着跟提前打好了草稿念出来似得,毫无感情情绪,听得瑾娘别扭极了。 不过这也可能是她太敏感了才会这么想。没见徐母和翩翩一点都不觉得不对劲么,母女俩多挺高兴的呢。 可等从鹤延堂出来之后,翩翩才和瑾娘咬耳朵,“嫂嫂,我三哥肯定对父母有怨言你。” “这个……怎么说?” “这个,不好说。”翩翩皱眉道,“可我就是感觉得出来,三哥对父母怨气大着呢。不过他那人最会装腔作势,不想让人看出来的时候,肯定谁也看不出来。不过,我是谁?我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啊。别人听不出来,我肯定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所以,嘿嘿嘿,……嫂嫂这件事你千万别往外说啊,不然三哥又要收拾我了。他那人对我可没有一点手足之情,更不会因为我是妹妹就对我手下留情。他啊,心黑着呢,对我从来没有高抬贵手过。” “既然知道我不会对你高抬贵手,你还在这儿瞎比比什么。徐翩翩你出息了啊,几日不见你这聒噪的能力是更上一层楼了。都是一母同胞,你说我怎么就没你这么好的口才呢?” 翩翩“哇”了一声,如同被凶悍的老鹰逮着的小鸡崽子似得,叫的可惨可惨了,一边尖叫她还一边喊,“嫂嫂救我!嫂嫂救我!” 瑾娘就笑,“看你反应大的,三郎能吃了你不成?他是故意逗你玩呢。” “才不是逗我玩,他肯定听见我背后说他坏话了。这会儿不定怎么在心里谋划,要怎么让我死的更惨呢。” 这姑娘,怎么愈发口无遮拦了~! 瑾娘拍了下翩翩的肩膀,“好好说话。” 翩翩:“……” 翩翩直接萎了。 长乐和小鱼儿见状乐的哈哈笑。她们虽然也怕三叔,可也没小姑姑这么怕三叔啊。 三叔只是面上看着冷,瞧着不好接触罢了,可实际上,她们冲他撒娇要东西,一开口一个准,三叔从来不带推辞的。所以,两小子有些闹不懂,小姑姑为什么就这么怕三叔呢? 徐翀此时正和瑾娘说,“嫂嫂你先带长乐和小鱼儿回去,我有些事情问翩翩,和她聊一会儿。” 不用徐翀特意说,瑾娘也知道,这是徐翀想知道翩翩中毒的始末了。 翩翩之前说那事儿不是意外,徐翀肯定听到心里了,不定在心里琢磨了百八十遍那意外可能是因何而起,又是何人引起的。 与其让他自个人瞎捉摸,倒不如和他说个清楚。反正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说了也就说了,只别传到外边去就成。 这么想着,瑾娘就带着长乐和小鱼儿离开了。翩翩哪怕百般不愿意,可形势比人强,她如今又行动不便,那还不是别人推她到哪里,她去哪里? 所以翩翩就苦着脸,被徐翀带走了。 徐翀是个酷哥,翩翩是个话唠。放平时她早唠叨开了,此时却苦着脸,在心里琢磨怎么开口,才好把她的愚蠢和顽劣降低到最低点。 第173章 瘫痪? 到了徐翀的院子后,翩翩把自己美化后的故事说了。可惜,根本就是无济于事。 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对方什么脾气秉性他们怕是比对方都清楚。所以,徐翀对着翩翩冷笑了好几声,顺便还赏了她好几个暴戾。 暴怒之下的徐翀也没控制力气,翩翩的额头处很快红了一大片。她“哎呀”“哎呀”叫疼,可根本没让她三哥对她心软半分。 徐翀有心给这丫头一个教训,让她长长记性,就用最恶劣的话开始训斥,“你能耐了啊?一边下山你还有闲心跑着玩?没从山上滚下来那真是咱家祖坟上冒青烟了。你说你这么能耐,你不被蛇咬谁被蛇咬?那蛇咬人也是看人的,那些聪明伶俐的它不咬,他就挑那些蠢货下手。徐翩翩你说你是有多蠢,才会自己送上门给人喂肉,你这么有本事你怎么不上天呢?呵,还好意思诉苦说自己疼死了,疼死你也活该。你要是疼死了,我还可以当没你这妹妹,还不至于当被人提起这事儿时替你羞愧。可你倒好,你这活的好好的,那这不是时时刻刻在提醒我,我徐翀的同胞妹妹是个无知又愚蠢的蠢货。哎呦,这不拉低我的智商下限,损毁我英明神武的形象么。我说徐翩翩,你要是还当我是你哥哥,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哥哥,你下次再出这种意外,你也别治了,你一死一了百了,我们一家子都清净了。至于你的仇,你也别担心,你要真死的冤枉,不管是我还是二哥,我们就是拼了命,也得给你报仇。所以下次再遇上这种事儿,你能别拖累我们的名声么?” 翩翩闻言气的眼圈都红了,一边嗒嗒掉眼泪,一边指着徐翀骂,“大坏人!你是大坏人!你不是我哥哥!徐翀你是个坏胚子!” 骂完眼泪唰一下滚下来,翩翩觉得委屈又没脸,自己打着哭嗝滚着轮椅快速离去了。 此时她也不嫌弃轮椅沉自己推费力了,也不等着丫鬟们过来伺候她了。她推着轮椅跑的嗖嗖的,一转眼的功夫就没了人影。 徐翀看见她走远了,他抿着牙花子哼了一声,轻嗤了一句“臭丫头这不挺能耐的,也就能对着我龇牙咧嘴,别人‘算计’了你倒是吭一声?哼,最后还不得我给你出头讨公道。没良心的丫头,还敢骂人,真是欠收拾了。” 瑾娘听说翩翩是哭着从徐翀院子里出来的事情后,也没在意。徐翀是个一言不合就能打人的暴脾气,翩翩性子也娇气,两人都不是受气的主,凑到一块儿吵吵闹闹很正常。 再说了,亲兄妹么,没有隔夜仇。哪怕现如今闹得不欢而散,好似要老死不相往来一样,可等不到隔日太阳出来,就会和好。所以,没什么可担心的。 瑾娘没太关心对“幕后黑手”的处理后续,因为自己精力有限关心不过来,还因为信得过徐二郎,知道他不会让翩翩白吃那么大苦头,肯定会为她讨回个公道。 这一晚,两人将睡时,徐二郎就和她提及了此事。 瑾娘一听那如夫人只是被送去了庄子上修养,就有些无语。这算是处罚么?那这处罚太轻了。 “轻么?不算轻了。”徐二郎意味深长的说。 瑾娘一开始没想通,稍后听他提点了几句,才明白其中的猫腻。 原来武续夫人早年生幼女时,恰逢武续和瘦马打的火热,甚至闹得一度想休妻。 武续夫人月子没坐好,之后更没时间好好休息,又有这么个搅家精时常添乱,身子可不就慢慢败坏了。 按说她长子次子都接连娶妻,就连孙子都有了,那她这时候退居二线,将管家权交给儿媳妇也没什么不好。事实上,武续夫人也是如此做的。 可坏就坏在那瘦马当真有几分手段,硬是让武续开口,将管家权抢了回来。管家权一到手,她在武续府上可不是更加作威作福了。 这么些年了,武续夫人病情没好转,反倒有恶化的趋势,也腾不出手来收拾那瘦马。而她几个儿媳,也不好和公公的贵妾掰腕子。说起来她们还得喊人一声“小妈”,和她争执起来她们嫌弃丢脸不说,也觉得凭白拉低了自己的格调和身份。所以,鉴于种种考量,那管家权就一直被瘦马拿着。 也是因为管着家,那瘦马手中“权柄”才愈发大了,也有钱雇人行凶了。而如今,她要被送到庄子上,那管家权肯定也要被没收了。 另外,还有一句话,不是叫趁你病要你命么! 之前有武续派人严格保护着,又是在户部尚书府上,不管是武续夫人还是其余人,都不好贸然下手。可若是这瘦马被送到郊外庄子,这路上有个意外,或是庄子上走个水,亦或是大雪压塌房屋,这不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么。 念及此,瑾娘就悟了。感情那瘦马这次真的要把自己玩完了。 可是,不是说武续将人视作命根子,根本不容许有丝毫差池么?那怎么会同意他们取人性命? 徐二郎就敲了瑾娘一下,“傻!这种话也能随便说。谁说要取他性命了,我可没说过这话。不过天灾人祸都有可能发生,谁也不能进日躺下,还能睁眼看见明天的太阳不是?” 瑾娘:对,对,你言之有理。 “所以,为了不辜负光阴,还是及时行乐。”说着就将瑾娘摁下了。 瑾娘挥舞着胳膊“哎哎”了两声。这话题……这话题是怎么转到这事儿上来的?她不过是走了一会儿神,怎么就有种跟不上潮流的感觉呢? 大半夜的瑾娘和徐二郎闹腾完才歇下,忽然听见青谷敲了两下门喊人,“老爷,夫人,老太爷瘫着身子被人送回来了。王奎在前边大呼小叫的,说是老爷瘫痪了,不能动了。” 不能瑾娘有所反应,徐二郎已经一把掀了被子坐了起来。 瑾娘此时还有些迷糊,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还以为刚才那是做梦梦到的东西。还是徐二郎猛一下掀了被子起身,她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不是梦。 她的睡意登时就没了,“父亲瘫痪了?怎么会?” 此时瑾娘不由想起早先桂娘子说的话,桂娘子可是交代了,要公公禁欲来着。他那身子骨看着还好,实际上早被掏空了。若是不加节制,也就这几个月的问题。 而随后,瑾娘又不由庆幸,还好只是瘫痪了,不是直接那啥在女人肚皮上,不然,呵呵,那徐家可真就成笑话了。 如今且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瑾娘和徐二郎都快速起身穿衣,往鹤延堂赶去。 期间徐二郎还想安抚瑾娘,让她别去了,稍后一想还是闭了嘴。 夫妻二人很快到了鹤延堂,没想到徐翀竟然到了。 徐翀冲二人颔首后,才说道,“如今情况还不清楚,已经让人去请桂娘子了。” 瑾娘闻言就说,“再派人去外边请一位老大夫来。”桂娘子是女眷,处理徐父身上的问题毕竟不方便。虽说医者面前无男女,可一想到徐父“瘫痪”的因由,瑾娘就觉得应该让桂娘子避讳着些。 这是她的小心思,瑾娘没说出来。而为防徐翀多想,瑾娘还道,“桂娘子精通妇科和儿科,对其余病况虽然也有所涉及,但到底不精通,所以还是再请一个经验老到的大夫来较好。再来,有两位大夫在跟前,针对父亲的病况,也能酌情开方,效益更好。” 徐翀就道,“已经派人去请了,嫂嫂别急,”人稍后就到。 瑾娘:“……”哦,那你早说啊。 这会儿空档,徐二郎拍了拍瑾娘的肩膀,和徐翀一起进了徐父的屋子。 王奎就在屋内跪着,看见两个公子来了,一边痛哭流涕,一边不住磕头。 他也知道这次完了,两位公子于情于理都不会轻饶他。他轻则被重打几十大板,重则有可能丧命啊。 他怕的心里直打鼓,某一瞬间真想不管不顾的逃了算了,也好过丧命。可又一想他是一家子卖身的。他老娘虽然现在在外边当老太太,有丫鬟仆役伺候,可早先也是伺候太夫人的。而他兄弟,他妹子,包括他侄子,甚至他相好,都是府里的人。他一跑干净了,可这些亲眷怕是都落了好。 念及此,王奎心如死灰,一瞬间又想到了自尽。 可他没勇气撞墙,也不敢咬舌,更没有毒药…… 王奎呜呜呜哭起来。 徐父此时昏迷着。 他面色惨白,唇上毫无血色,身上的衣裳只是胡乱掩好,仔细瞧还能看见里边的亵衣。如此衣衫不整,狼狈不堪,倒像是被人从床上提溜出来就给丢出门的。 徐父仰面躺着,也看不清他背后有没有伤。不过不管是徐二郎还是徐翀都没闻到血腥味,那就是没见血。既然没见血,徐父也没抽搐,没有口吐白沫,怎么就瘫痪了? 徐二郎一脚将王奎提到一边,大步走到外间,“把详细情况说说。” 徐翀见那老小子还浑浑噩噩的跪在地上磕头,也上去踹了一脚,“没听见叫你呢,还磕什么磕,老头子死了有你磕头的时候。” 王奎:“……” 瑾娘:“……” 王奎颤颤巍巍的爬到外间,跪着地上语无伦次的将事情说了。 他说的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徐翀听得有些困难。可瑾娘和徐二郎却是很快就听明白了。说起来,这事儿还是钱闹的。 徐父早先不是发了一笔横财么,很是潇洒的去了怡翠阁,住下就没出来。 他一掷千金好不痛快,结果因为是生面孔又是小地方口音,就被人偷儿惦记上了。这不,一不留神钱就被偷了。 被偷了……徐父也不知道。 还是今晚上和一个姐乐呵时,被人讨要香嘴钱,徐父才发觉自己又成了穷光蛋。 他没钱了,那怡翠阁还能留他么? 都说戏子无情女表子无意,这话再恰当不过。 那姐儿一听他钱被人偷了,也没变脸,只说现在天色还早,可以让人送钱来。 问题不是找谁送钱,而是要先问谁借钱。找家里的婆娘么?想都不用想。儿子?更不可能!儿媳妇?他还拉不下那个脸! 就这样,徐父支支吾吾的一直不开口。他都这表情了,那姐儿只能笑眯眯的送客了。 不过走前还有些账要结,可还是那句话,徐父没钱…… 最后徐父是写了借据,又被人丢出来的。 抬了人往外扔,是那些膀大腰圆的看门护院的汉子们做惯的活计,这次他们也是作势将人丢出去了,但力道却小,毕竟他们也不是为了得罪人,不过是让人吃个教训,之后不带足银子可别来红楼消遣了。 结果,这一扔就出问题了,徐父直接就瘫到地上一动不动了。 那些汉子们不肯黑锅,只说是徐父身患重疾。王奎其实也知道徐父身体的真实情况为何,不过如今老爷都出岔子了,那把责任往那些人身上推,多少不还能捞些银子回来?再说,事情本就是那些人做的过分了,不然,就凭老爷这身子骨,还能在红楼混上二十年! 王奎结结巴巴的把事情说了,徐翀当即就面色黑青,双手握成拳头,手上青筋必现。 他咬牙切齿的,看面色表情,既有对徐父风流纨绔的痛恨,又有对那些大汉的怒不可遏。当然,徐父貌似瘫痪,这个结果徐翀痛恨的同时,竟似乎松了口气…… 这时候桂娘子过来了,几人顾不上说其他,先让桂娘子给徐父诊脉,看看他情况如何。 桂娘子诊脉的时候,徐翀派人去请的老大夫也回来了。 那老大夫真的很老了,头发胡须都白了,大晚上被人惊动了从被窝中爬出来,本就很考验老人家的身体状况。再有这一路马不停蹄的被人扯着快走,他老人家一口气喘不上来,翻着白眼差点晕过去。 就是进了屋里,老人家也手抖脚抖的厉害,缓了好一大会儿,又灌了一杯热茶,就这情况才好转些。 老人家有心说些什么,可也觉得作为病人的儿子儿媳,现在满心都是病人,怕是无心听他唠叨。 就决定还是先诊病要紧,至于想说的那些东西,稍后再说就是。 第174章 赠画 桂娘子诊脉过后,老大夫也上前给徐父诊了脉。最后两人私下里探讨了几句,得出的结果都不太乐观。 还真就如王奎所说,徐父确实是瘫痪了。不过不是全瘫,是瘫了左边的半拉身子。 王奎听到诊断结果后,就捂着脸呜呜呜哭起来,“我就说我不会猜错的。我那老子当时瘫痪的情况和老爷一模一样,他也是浑身僵硬,手指畸形,还不住的翻白眼,嘴也歪了,眼也斜了……” 现在谁有空听你个奴才唠叨你爹是咋瘫痪的,我爹如今也瘫痪了且顾不上呢。 王奎被徐翀一脚踹出去了。 接下来商讨的就是用药的事儿,在这方面,每个大夫都有自己的一套用药手法和习惯,还真容易起分歧。 不过桂娘子关键时候退避了一射之地,她原话是这样的,“我在妇科和儿科上有所造诣,在内科上虽涉猎,但用药方面还有些不足,且不敢贸然开方。朱大夫祖上乃御医,家学渊博,保险起见,老太爷的病且还是劳烦朱大夫。” 朱大夫也就是之后过来的那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他确实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名医。平常那些勋贵人家,请不来宫中御医,都是从朱家请人上门诊脉。朱家人的医术是绝对可以相信的,这也不是桂娘子夸大其词,或是故意奉承,事实上人家当真有几分能耐。 徐父的病就交到了朱大夫手中,朱大夫先是针灸,后又看着徐二郎给徐父灌了一碗汤药进去,才去了徐家给他安排的院子歇息。 老大夫年岁实在高了,本已经退休,家中的医馆都是子侄门在坐镇。这也就是这几天京城患病的权贵多,几个子侄都被请了去坐镇,不然且骚扰不到老大夫呢。 朱大夫在徐家的院子里住下了,瑾娘几人看徐父的情况也稳定下来,也都准备回去睡觉。 徐母此时才姗姗来迟。 她面色恍惚,看着徐父好似看到了一个将死之人。夫妻俩新婚时也曾恩爱甚笃,这些年来却渐渐形同陌路。但不管如何说,总归夫妻一场,徐母也不乐意徐父落到这个下场。 她面上就泛出悲悯之色,“早就说过让他克制,他却只当我善妒,不允许他在外找那些女人风流,说我心眼比针尖还小。我被气得再懒得理会他,他倒是过了几十年逍遥快活的日子。可如今呢,报应来了!” 徐母又道,“只是可惜了我儿的大好前程。你说说这老不死的,儿子好不容易要熬出头了,他却有了个万一,这要是出个好歹,这不毁了我儿么……” 瑾娘心说,毁不了!顶多就是从如今人人攀附的状态,变成无人问津。另外就是之后起复时困难些,起复后局面不如现在这么好罢了。 但这后果已经很严重了。 这就如同从权利中心退居到外围,这之后是不是还有契机回到原来的位置,寻回原来的热度和关注,这都很难说。 所以,也难怪古代这些当官的对父母一个塞一个的孝敬,想想若是父母因为心情抑郁仙逝,家中做官的儿孙全部要丁忧三年,这要是丁忧之前恰好还有升职加薪的大好机遇,结果就因为守孝全部化作流水消逝,说不得错过这一次,今后再没了这样好的机遇,那还不得悔恨死? 所以有时候,父母还真不能死,哪怕是用药吊着,也要让人一直撑下去。 徐父如今的状况明显没那么糟糕,可徐母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她来了京城有段日子,也知晓陛下器重二郎,多的是人眼红,也多得是人想要取而代之。她不能毁了儿子大好的前途,就说,“找两个人好好伺候你爹,好药材不拘是什么,该用就得用。他虽然不是个好父亲,但活着对你们都好。” 明白了,这意思就是,还得尽可能医治徐父。但只是吊着他的命就好,不需要让他康复,也无需让他痊愈。 徐母说完这些,又复杂的看了一眼昏睡的徐父,就让李嬷嬷搀扶着她离开了。 稍后徐翀说他留下看着父亲,让徐二郎和瑾娘回去休息。徐二郎今日还要去衙门当差,如今回去多少还能眯一觉,就没推辞,牵着瑾娘就离开了。 路上瑾娘问徐二郎后不后悔,徐二郎讶异的看了她一眼。瑾娘就纠结的道,“要是咱们没让人去父亲那里把钱偷回来,说不定,说不定……”徐父就没这一难了。 徐二郎却不以为然,“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你又知道今天这一遭,对他来说到底是福是祸。” 瑾娘想了想觉得徐二郎这话还真有道理。 想想若是他们没派人去偷那些银票,徐父就还有银子在怡翠阁鬼混。他那身体早就被掏空了,说不得都不用等多久,顶多一两个月的功夫,他们就能听到徐父暴毙的消息。和这个惨烈的结果相比,徐父如今只是半边身子瘫痪,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这对他来说明显好了不少。 这么想着,瑾娘之前的那些愧疚心思,就如同风中沙一般消散了。 鸡鸣三声,月亮西垂,瑾娘让徐二郎去睡一会儿养养精神。徐二郎却从卧室中取了佩剑来,“不睡了,我去练剑。” 那也行,练剑也能精神点,你想去就去。 徐二郎离开后,瑾娘去床上躺了会儿。她原是准备眯一会儿就起的,甚至还准备稍后给徐二郎做些平阳特色的羊肉泡馍做早餐,结果这一觉就睡到天大亮,她醒来时太阳都晒屁股了。而徐二郎,找去衙门当差了。 瑾娘懊恼的拍拍头,青禾几人闻声进来就笑着说,“老爷特意吩咐过,让咱们别吵了夫人睡觉。老太爷和老夫人那里,如今有翩翩姑娘看着,夫人您且慢点收拾,不急着往前边去。” 行。反正翩翩在那里,她也挺放心的。 瑾娘就磨磨蹭蹭的吃饭洗漱,稍后又处理了些府里的事情,这才起身去鹤延堂。 鹤延堂中徐父早就醒了,可他嘴歪了,眼斜了,说话呜呜漏风,半边身子还不能动弹……徐父想死的心都有了。 丫鬟们来喂药,徐父恼的直接用另一条还能动的胳膊把药摔了出去,整个人暴跳如雷,气的跳脚……如果他还能跳起来的话。 徐翀就坐在旁边冷眼看着,翩翩则是急红了眼睛,在一边干着急。 她倒是有心上去帮忙,可丫鬟们也担心徐父恼怒之下下手没个轻重,再把这位姑奶奶伤着了。所以好说歹说让翩翩在一边看着,不让她动手。 瑾娘过来时,屋里正乱做一团。 她是做人儿媳的,公公的病房自然不好乱闯。就在外间行了个礼,顺便询问两句徐父的病情。 徐翀过来回答道,“一切都好。” 翩翩从里间出来,却红着眼睛垂着脑袋不说话。 瑾娘不能当做没看见,就摸摸她的头发问,“翩翩怎么了?” 翩翩鼻音浓重的说,“爹,爹爹是不是好不了了?” 里屋一静,徐父都不闹腾了,明显也在听结果。瑾娘就板着脸,教训翩翩,“胡说。父亲这状况只是轻微中风,好好吃药调养,说不得两三个月就康复了。翩翩别说晦气话,父亲的病只是看起来重,实际上大夫看过后,都觉得乐观的很。” “真的是这样么?” “可不是。” 翩翩被安抚住了,但里屋的徐父明显不信瑾娘这套说辞。他也不是翩翩这等不知世事的豆蔻少女,混迹青楼楚馆几十年,徐父见多了因为喝花酒和玩女人而瘫痪或丧命的人。 可以往都只是看看,丝毫不觉得自己会步那些人的后尘。而如今,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徐父身上的冷汗都出来了,再不敢侥幸,也不敢胡闹。如今他且巴不得吃药呢,就想着好歹先把命吊住,才能想治病的事情。不然,拖着这惨败的身体,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嗝屁了。 徐父吵着要吃药的时候,徐翀出去了一趟,稍后回来低声和瑾娘说,“怡翠阁的妈妈桑带着重礼过来赔罪了。” 赔罪是应当的,毕竟早先不知道徐父的斤两,只当他是个小地方来的土财主,他们还让看门护院的把他丢出去教训了一通。偏就那么巧,徐父瘫了。 这若真是个穷乡僻壤的土财主遭了这一难,他们顶多赔上三瓜两枣就将人打发了。毕竟开红楼也是有靠山的,他们又见多了男人吃花酒中风的事儿,根本不以为意。 可偏巧昨天被丢出去的倒霉鬼,就是如今的天子宠臣徐侍书的父亲……这谁知道啊。 怡翠阁的妈妈桑昨天得知了此事,恼的差点没把“丢人”的几个大汉都打上几十板子。可事情都发生了,打了也白打不说,说不得还得自己出药钱,死抠门死抠门的妈妈桑自然不会做这样的赔本买卖,所以就不打人了,而是干脆利落的扣了那些人两年的俸禄银子。 这一招可谓一招制敌,再毒辣没有了。 对付自己的手下可以这样做,可对待徐父,妈妈桑还得端正了态度,过来赔罪。 那徐府能让这样的人登门么? 肯定不能的! 徐父被人丢出去,巧合致“残”的事情传出去,已经足够徐府成为京城的笑话了。这要还让一个妈妈桑登门,那徐府成什么门庭了?那以后还有人敢来徐家么?即便来了,人家不得想,连一个妈妈桑都能登徐家的门,他们不得羞与之为伍么? 所以,那妈妈桑自然是不让进的,徐翀直接就将人打发了。 就连那人带来的重礼,也一道丢了出去。 瑾娘听到徐翀的处理,拍掌说了声“好”。 这有的钱能收,有的钱不能收。那笔钱就在不能收的行列,不然岂不是说明,他们对昨天那事不在意了,咱们一笔带过两清了? 世上没这么便宜的事儿! 而不收钱就代表之后要找茬,这也是应有之意。 瑾娘虽然不想徐家贸然和人结仇,那这仇却该结。不然别人还都当徐府是软柿子,谁都能捏两把了。而出了手则不同,虽然徐府依旧会让人笑话,可却不会有人敢轻视了。 瑾娘到底不好在徐父的屋子多呆,又吩咐了丫鬟们几句,让她们看顾好徐父,就离开去了徐母的屋子。 徐父瘫痪在床,这事儿对徐母没什么影响。不,影响还是有的,毕竟那人不能出去风流潇洒了,徐母心里还是挺美的。 别误会,徐母绝对不是吃徐父的飞醋。都几十年的夫妻了,都成老菜帮子了,她还能稀罕他不成? 而徐母这么乐呵,纯粹是幸灾乐祸。徐父不好过,她就舒坦了。 所以徐母非常有闲情逸致的在作画。 外边冷冽如冬,徐母的画却喧哗热闹如春。百花争艳出现在画卷上,红的黄的粉的紫的,色彩绚丽明媚,还有蝴蝶和蜜蜂穿梭在其中凑趣,当真好一副春日盛景。 看见瑾娘过来了,徐母还招呼她去看看自己做的画如何。 瑾娘对画卷的了解……一知半解。 她虽然学建筑出身,也会画一些设计图,但那些图纸都是求实的,和徐母这些飘逸的风景画截然不同。 瑾娘又是个工科生,没什么审美情趣,所以这画的美丑,她还真看不出来。 不过挺好看就是了,所以瑾娘就说了几句褒奖的话。 她从色彩和配景上入手,也算说到了点子上,反正徐母听的挺满意的。甚至瑾娘离开时,徐母还大方的将这画卷送给了她! 瑾娘:天下红雨了!! 和徐二郎成亲这么多年,这还是徐母第一次送她东西!! 她成亲敬茶赐的珠宝不算,她怀孕时给的燕窝补品也不算,那这还是徐母第一次不是基于某种特殊情况送她“礼物”。 这画卷,必须得好好保存啊。 瑾娘就高兴的带着画卷离开了。 徐母看着她欢快离去的背影,看她亲手捧着她作的画,那副稀罕的样子,好似那是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徐母心里熨帖又高兴,扭头就和李嬷嬷说,“咱们从平阳过来时,我特意挑拣了百十副得意画卷带过来,你去取来,稍后我从中挑选几幅给瑾娘。” 第175章 白日梦 从李嬷嬷手中接过足有五、六副被精心包裹的画卷卷轴时,瑾娘的表情是懵逼和恍惚的。 她就搞不懂了,徐母中午时不是才送了她一副“百花争艳图”么,怎么下午又让人送?还一送就是五六副,这不符合常理啊。 倒不是说徐母小气,吝啬手中的东西。事实上,徐母对手中的珠宝首饰根本不在意,她兴致上来捞起一件好东西,随手打赏给身边的下人都是常事。 但能让徐母送出她珍爱的字画,那真是难如登天。换徐父一句话说就是,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而如今,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她也没跑到天上去,那徐母送了她一副字画后怎么还有后续?总共送了七副精心制作的字画,徐母不心疼么?她事后会不会反悔再让人过来讨要? 瑾娘脑中一瞬间泛过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最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能让青禾将这些字画都小心的收拾起来。 不过最早得到那一副,瑾娘却挂在了翠柏苑中,她和徐二郎共用的小书房里。这是长辈的心意,她完全存放起来也不是那个意思,所以还是挂起来观赏。 傍晚徐二郎归家,没有直接回翠柏苑,倒是在半路上被王奎拦住了。 王奎被打了四十大板后,屁股都被打烂了。他原本正焦心的在房中养伤,不想下午就得到一个好消息——徐父让他去跟前伺候。 去,这必须去啊! 哪怕浑身上下都烂了,也阻挡不住王奎去徐父跟前投诚的心思。 徐父觉得身边的丫鬟使唤的都不顺手,就将王奎调了回去,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也无人阻拦。左右王奎挨了这一顿打,也变得小心谨慎了,别说徐父短时间内没有出去寻欢作乐的能耐和心思,就是有,王奎也能发挥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成功将徐父组拦住。 王奎虽然不是个好人,但这小人用好了,也是一步好棋。 可就这样一个小人物,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拦徐二郎的去路,这怕不是嫌弃今天那四十板子打的太轻了? 王奎颤颤巍巍的跪在徐二郎跟前,哭丧着面孔,掉下来了。 他有心劝阻老爷的,可老爷已经认清了他在府里窘迫的处境,所以愈发觉得钱财是个好东西。他如今是钻到钱眼里去了,一门心思就想着快速搂钱。他虽然口才了得,在徐父面前颇有些脸面,能够在某些事儿上劝说住他,可这次徐父打心底了做了决定,根本就不听他的劝说啊。 王奎就顶着男主子的冷眼,再次把徐父要求宴客的事情说了。 他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不住的打哆嗦,享受着男主子身上不要钱似的挥发出的冷气,整个人都快被吓尿了。 而就在此时,徐二郎开了口,让他下去,王奎像是身后有鬼在追一般,迫不及待的爬起来跑远了。 徐二郎朝鹤延堂走去的时候,就见徐翀正拎着一个小包袱,从他院里拐出来。 徐二郎见状眉头微蹙,“要回军营?” 徐翀摸摸鼻子,“可不是,再不回去就赶不上点名时间了。我们那长官忒的较真,对我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还真担心回去晚了,他给我穿小鞋,罚我一个人绕着营地跑。”跑圈他是不怕,就是负重跑圈对他来说都是小事儿一桩。可这事儿丢脸啊!军营里可有好几个和他不对付的,尤其是早先被他收拾的几个二世祖,静等着看他热闹呢,他可不想平白无故丢脸到敌人面前,被人嘲笑。 这么想着,徐翀就潇洒的冲他二哥挥挥手,“我走了啊。” 徐二郎想说都到了晚膳时间,不如用过晚膳再走,可徐翀已经一溜烟没了人影。再然后,就响起了响亮的马蹄声,那马一瞬间跑远了,徐翀高亢的大笑声也消失不见。 徐二郎到了鹤延堂,徐母已经收到了徐翀回军营的消息,对此徐母是有些伤感的,就和徐二郎说,“之前三郎过来说了此事,我也说了让他用过晚膳再回去,可三郎不依。说是用过午膳就该回去的,他都拖到晚膳时候了,再不能往后拖了。京郊大营距离家里有些距离,路上又有路障,出发晚了怕不能在截止时间赶到军营。” 又念叨,“我之前不让你们兄弟俩习武,就是担心有朝一日你们入了军营,上了战场,会如同你们大哥一样马革裹尸。可未尝不是伤感这样的别离。你说说,整日住在大营中,一月才有一日假,得闲才有两日空闲在家,我想多看两眼儿子都是奢望,那我能乐意么?养儿为了防老,可养儿也是为了儿孙承欢膝下,欢笑满堂啊。三郎这一跑我还能逮住他吗?我逮不住他了啊,这个儿子有和没有有什么区别啊?” 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泪珠子也从眼角滚了出来。 徐二郎劝慰了母亲几句,就离开了。 徐母对徐二郎送三郎去军营一事,还是有些怨言的。只是早先欢喜与儿子重逢,那怨怼就想不起来。而如今三郎离家归营,那种怨怼又从心底跑出来,导致徐母一时间不是很想看见这个“罪魁祸首”。徐二郎要走,她也没说留饭的事儿,就让徐二郎离开了。 徐二郎到了徐父住所,徐父一看见他,就呜呜啊啊的说起要请客的事儿。 当初徐父徐母上京,瑾娘和徐二郎确实有宴客的打算。不为别的,只为将徐父徐母引入大家的视野中,也让两人多几个交际的朋友。 当时是因为长安长平和徐翀不在家,所以推迟了。而如今,长安长平回了书院,徐翀也回了军营。 现成的借口摆在跟前,徐二郎眼皮一翻,想都没想就说,“家里儿孙都没到齐,再等几日。” 一日复一日,一日何其多。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何时才是个头! 徐父就恼了,“这是给我和你娘办的宴席,缺了他们无伤大雅。你别给我推三阻四,一会儿就去给我写请帖,我明天就要宴客,不,后天,后天就要请人来家里吃饭。” 徐二郎无可无不可的点头,“不知父亲都想请谁?” 请谁?我能请谁?我连隔壁老王长得是扁是圆都不知道,我还能认识谁,还能请谁? 徐父委屈死了,可被儿子逼到这地步,他也一咬牙,给出了几个名字。那都是他在怡翠阁眠花宿柳时结识的同好,大家都喜好风花雪月,就有了些香火情。这些人多少算是朋友,请家来吃饭不过分? 徐二郎欣然点头,“不知父亲这些朋友,家住哪里?” 徐父:“……”这谁知道啊。大家一起寻欢作乐,顶多问一句喜好胖的瘦的,艳丽的还是清纯的,提住址做什么,那不和问有没有家眷一样惹人厌烦么? 徐父就想说不知道。 可话滚到舌边他就反应过来,没有家庭住址,请帖发到哪里去?难不成送到怡翠阁? 徐父抹了一把脸,他的脸都丢尽了,倒无所谓。可让这逆子往青楼楚馆送请帖,他指定不乐意,他要是这么说,指不定还得被这逆子冷嘲热讽回来。 所以,往青楼送请帖的事儿是别想了。 那么请不来朋友,还办这宴席作甚? 徐二郎就说,“原本想办个小宴,把父亲和母亲引荐给众人,也好让父母结交几个性情相投的朋友。可如今父亲卧病在床,若是贸然请人来倒是搅扰了父亲清净,使父亲不能安心休养,这不好。还是等父亲康复后再说宴请的事情,如今父亲且安心养身体是正经。” 话落音徐二郎潇洒的迈腿出了徐父的屋子,也不管身后徐父支支吾吾又在说什么,或是在谩骂他,徐二郎权作没听见,快步回了翠柏苑。 瑾娘此时正在哄小鱼儿背书给荣哥儿听。 荣哥儿还不到半岁,自然听不懂姐姐在做什么。只是看姐姐一本正经背书的样子有趣,便也咿咿呀呀的在一边出声附和。 小鱼儿几次被打断,就不高兴了。点着弟弟的小鼻子训斥,“打断别人背书和打断别人说话一样,都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荣哥儿记住了,下一次不能再打断姐姐了。” 背书声再次响起,依依哦哦的伴奏同时奏响。 小鱼儿再次被打断,气的都没脾气了。她拍了两下弟弟的小屁股泄愤,最后一屁股坐在瑾娘身侧,小大人似得叹气,“弟弟是笨蛋,什么都听不懂。” 瑾娘就说,“弟弟不笨,只是还太小了,听不懂你说的话。你小时候和弟弟一样的,还是慢慢长大了,才懂得大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的。” 小鱼儿才不信,“我这么聪明,肯定从小就能听懂。” 真不是啊闺女! 你虽然聪明,可没聪明到那个地步啊。 无奈小鱼儿只听好听话,不好听的她自动过滤了,所以瑾娘说的人家根本不认。 徐二郎就是这时候回来的,小鱼儿像只小麻雀似得,欢快的一蹦三尺高,直接跳到她爹爹怀里去了。 瑾娘不耽搁人家父女培养感情,等两人腻歪够了,她才随着徐二郎去内室换常服。 期间不免问及被王奎拦住去路,到鹤延堂所为何事。徐二郎漫不经心的说了原委,瑾娘听得目瞪口呆。 她就道,“父亲都那样啦,还想着宴客的事情呢,他这么做目的是什么啊?” 徐二郎顺手指了指瑾娘手腕上带的镶金翡翠玉镯。镯子是好镯子,水头剔透,乃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上边镶嵌着金色纹路,衬得这镯子朴素中布满贵气。 这镯子还是徐二郎前些时日买给瑾娘的,瑾娘可喜欢了,这些时日一直带着。镯子漂亮是其次,关键这是徐二郎的一片心意啊。 而在这两者之外,这镯子还非常贵。 真的是贵,花费的银子数目可不少,瑾娘当时还心疼了一下下。 而如今徐二郎指了指这镯子,瑾娘几乎是秒懂,徐父想要银子了。 呵,呵呵,呵呵呵。你说你都半瘫痪了,还要银子干什么。你又不能出门,又不用买东西,又不能寻欢作乐,那要银子跟要石头有区别么?都没用啊。 但显然徐父不这么想,要不然也不会大咧咧的朝儿子伸手了。 瑾娘就问,“他这是为什么啊?” “怕是嫌弃丫头们伺候的不用心。” “那他不是把王奎叫到身边伺候了么?” 徐二郎摸了把瑾娘的头发,露出个讳莫如深的表情。 徐父的心思他倒是能猜明白,不外乎是觉得没钱没底气,有钱就有胆。可惜,他这来钱的路子…… 瑾娘见徐二郎突然不说话了,就推了推他的胳膊,徐二郎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将徐父的计划说了。 瑾娘:“……”她也很无奈啊。 突然就好笑又好气是怎么回事儿?不仅如此,她竟然还觉得徐父可怜。 想当初徐父在平阳何等快意,可对比如今“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日子”的处境,真是觉得他惨的不能再惨了。 瑾娘脸上一会儿喜一会儿忧,一会儿慨叹一会儿惋惜,也不知道这片刻功夫,她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徐二郎见状无语的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将瑾娘牵出去了。 此时翩翩和长乐也过来用饭了。 翩翩的脚好的差不多了,可以下地走路了。可她懒啊,又觉得一跛一跛的走路,非常有损她美貌俏丽的美少女形象。所以宁愿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走,也不愿意下地走路。 瑾娘见状到没说什么,徐二郎却蹙眉道,“你一直不活动,血液循环慢,伤口什么时候能好?” 翩翩不晓得还有这个道理,就求证似得看向学医的长乐。长乐自然点头,“小姑姑我都给你说了好几遍了,感情你都没听到心里去么?可惜我那么关心你的伤势,小姑姑你却对我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小姑姑你太伤我的心了。” 翩翩连忙打哈哈,“我有听见,我也有记住啊。这不是,这不是……” 这不是什么,她也没想出个合理的借口,最后只能被长乐气咻咻的瞪了两眼。 第176章 升职 京城的百姓总是不缺热闹瞧的,因为京城除了能人志士,还多的是纨绔浪荡子弟。而这些整天只知道走鸡逗狗的二世祖,每天唯一的任务就是惹是生非,总是给百姓们寡淡的生活增添笑料,让他们茶余饭后有所谈资,生活不至于太无聊乏味。 而最近最为京城百姓津津乐道的,便是怡翠阁被人爆出来,每个房间都有夹层或可供偷窥的孔洞,怡翠阁一时间成了让众人谈虎色变、退避三舍的地方。 这事情和广大民众没什么关系,毕竟青楼也分三六九等。而怡翠阁明显就属于整体质量较好,门槛较高的一波。可想而知里边的消费水平也很高,并不是那些平头百姓能开销的起的。 而来到这里的都是达官显贵,寻欢作乐本无可厚非,可若是你寻欢作乐的时候,被人全程偷窥了呢? 当然,有来这种青楼楚馆寻欢作乐的,自然也有谈生意,以及说密谋朝政的。谁没在青楼办过两件私密事儿?原本是念着这里人多眼杂,轻易不会被人注意或偷听,可原来,他们自从进了怡翠阁,就全程都在有心人的监视下? 这谁能忍得了? 也就那些心大到无所畏惧的二世祖,不介意被人旁观,其余留恋风月场所的“老顾客”,不管是世家子弟或商贾官员,暗地里都恨得咬牙切齿,都在怡翠阁的“关门”过程中,出了一把大力气。 怡翠阁作为京城颇有名望的青楼,背后自然有势力在支撑。有传闻说是某位异姓王,也有人说是朝中的某位权臣,更有人隐晦的提点这是某位皇子的私产,专门给他收集讯息用的。 归根到底就一句话,背后人不好惹。 可那是以前,如今怡翠阁爆出这种传言,别管真假,反正之前在怡翠阁做过见不得人的事儿的那些官员富贾,是绝对忍不了了。于是,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中,不过短短天时间,怡翠阁就关门大吉了。 市井中的百姓只以为这事儿白爆出来,只是偶然件,绝对想不到阴谋诡计上,可瑾娘不一样啊。她在听到这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想到这事情中若没有徐二郎的手笔,她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给他当球踢。 早说过徐二郎这人睚眦必报,心眼比针尖还小。从来只有别人在他手上吃亏,还没有他吃闷亏不得发的时候。 而怡翠阁将徐父丢出大门,算是导致徐父瘫痪的元凶之一,那徐二郎能放过他们么? 徐二郎护短,哪怕徐父与他父子关系恶劣,甚至到了恨不能断绝关系的地步。但他到底姓徐,关起门来两人还是一家人。既如此,徐父的事情就是徐二郎的事情,他的颜面也是徐二郎的颜面,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在找补回来的。 而如今,怡翠阁凉凉了,徐二郎大获全胜。 只是,这人是怎么知道怡翠阁有夹道和偷窥的地方的?难不成他亲自去探过? 想到这里瑾娘一阵恶寒。 她对徐二郎的人品还是信的过的,再来这人每天早出早归,根本没有寻欢作乐的时间。青楼楚馆那些地方他又最厌恶,生平还没有踏足过,所以,徐二郎根本不会为了查证点什么,特意跑过去一趟。那他究竟是如何知晓的呢? 徐二郎被如此问的时候,就哭笑不得看着瑾娘,“你怎么好奇心这么重?” 瑾娘狐疑,“这不是人之常情么?换做是你,你难道不好奇?” “不好奇。” “骗人。” “骗你作甚?”徐二郎逗着怀中的荣哥儿,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和瑾娘说,“这用去探测么?根本不用。随便动动脑子就知道,里边肯定有猫腻。别说京城的青楼楚馆了,就是平阳镇的几家红楼,暗地里也有这些龌龊。再来就是没有又如何,又不妨碍我胡编乱造。” 瑾娘目瞪口呆,“你这是瞎猫碰着死耗子,正好撞上了。可若是怡翠阁是正正经经的青楼,人家背后没那些猫腻呢?” “你觉得可能么?”徐二郎反问她,“青楼还正正经经,你怕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是哦。 徐二郎又说,“一计不成再施一计就是。又不需要动脑子,不过是散布两句谣言,这还不容易?” ……阔怕! 徐二郎继续道,“总归这一巴掌肯定要打回去的,没道理人家把徐家的脸面往地上踩,咱们不去回礼的,那徐府不就成软柿子了,谁想捏谁捏,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瑾娘:“……” 瑾娘又在徐二郎“难接触、睚眦必报、不惧人言、我行我素”性格标签后边,添上了“不折手断”四个字。且做了加黑加粗处理,提醒自己千万记住了这男人不好惹,可别一时脑抽犯到他手上,不然到时候他不折手断的对付起她来……不,绝对没有这一天,她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怡翠阁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传的满京城都是。谣言传的多了,就免不了被人润色加工,添油加醋。于是,原来某个大人屁股上长了红痣,另一位大人中看不中用,还有某某某和相好喜欢用那个姿势,另一位看似刻板的大人,玩的最疯,喜欢一龙两凤……这样不着边际的谣言就都跑了出来。 民众不管是真是假,只是凑趣乐呵,当做谈资说笑。可这事儿被御史知道了,就不免上奏折参一本了。 可以说,整个朝堂有十之三、四的官员,都被御史告了。 那陛下看见能不雷霆大怒么? 允文帝只要一想到,如今市井百姓都在议论他的股肱大臣的,就气的脑袋上冒烟。 一来气民众们口无遮拦,什么都往外说,有损朝廷威严;也痛恨这些官员没有自制力,在女色上迈不动脚,结果败坏了大好的名声,给他脸上抹黑。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话不是说着玩的。 虽然这事儿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可朝廷的面上到底不好看。允文帝有心杀杀这股歪风邪气,就规定了官员不得夜宿青楼楚馆的规定,凡有发现,罢官免职!其次对于所有被状告“女票女昌”的官员,一经查实,依照情节严重与否,或是罢官,或是发配,再不济也降职或罚俸。 皇帝怒气不消,朝廷中人人自危。 但这和徐二郎无关,也无人将此事联想到他身上。毕竟徐二郎只是个在清闲衙门当差的小侍书罢了,谁又能想到他会有那么大能耐,能凭借一人之力,掀翻了怡翠阁不说,还搅的整个朝堂乱成了一锅粥。 虽说朝廷之乱牵连不到徐二郎,但徐二郎在此事中得了好处却不得不提一下。 简而盖之就是,因为翰林院中也有官员牵连到此事中,且情节较为严重,被罢免官职。这空出来的三个空缺,总要有人来填充,徐二郎有幸被选中。成功官升半级,成了从五品的侍讲学士。 同升级的还有宿迁,以及翰林院另一位资历比宿迁还老的官员。这三人中,那位老资历的官员确实比较老了,足有五旬了,他人也较为刻板规矩,不懂得上下打点,又因为脾气臭,连同僚也不喜他。正因为如此,和他同届的进士,有人早已经成了翰林院的一把手,允文帝的心腹重臣,他却还是个无名无姓的六品小官,说来也是寒碜。 这人作为前辈被提拔,诸多后辈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而宿迁,这人是出了名的刁钻,不是个好相与的。可不得不说,人也有真本事、不说远的,只说最近几个月修书的成绩就比较可观。况且这人一张嘴毒的能把人刻薄死,心理承受能力稍微弱些,脸皮薄些的,都不敢招惹他。他被升职……也忍了。 可众人忍了老前辈,忍了宿迁,怎么还要忍徐士衡你个后辈?!! 徐二郎这才中榜几个月,就升职了,这谁能忍? 数遍整个翰林院,早几届的状元都不一定比他出息。人家都还在坐冷板凳,他呢,坐火箭似的,嗖嗖搜就上去了,这不公平啊!! 方程尤其觉得不公平。 他面上挤兑徐二郎不说,私下里还写了匿名信,送到御史那里,检举徐二郎行为不端。 这个不端体现在何处,方程还就明明白白写了,说是徐二郎管家不严。之后重点写了徐父眠花宿柳,被人从青楼丢出来的事儿。 这事儿其实没什么可瞒着的,也瞒不住。在徐父被人丢出来当天,就有人查到了他是徐二郎父亲的事情。翰林院的同僚听闻此事后反应不一,有真心替徐二郎尴尬的,也有虚情假意的询问徐父的病情,表达了想要登门探望的心思的,都被徐二郎一一拒绝了。 这事儿不是秘密,在翰林院传了几天也就消停了。可此时又被人特意提了出来,还成了徐二郎的污点…… 御史也觉得在此事上,徐二郎实在是冤枉他是做人儿子的,天底下只有老子管儿子的道理,儿子管老子,这不忤逆不孝么? 那御史性情耿直,但处事也算圆滑,就将此事错过不提,并没有在第二天的朝会上,抨击翰林院暗藏猫腻,给徐二郎升职不合情理一事。 但这位御史没说,却不妨碍其余御史说。 原来方程秉着广撒网多捞鱼的原则,给好几位御史都送了信儿。这不,有人就看不过去,直接掺了徐二郎一本。 那允文帝听闻此事后能怎么回应呢? 允文帝当时的表情挺一言难尽的。 他觉得,徐父闹出那事儿的时候,徐二郎的心情,和他闻听臣子眠花宿柳被爆了、污了名誉的心情是一样一样的。 既怒其不争,又有同为天涯露沦落人的感慨。 皇帝觉得他和徐二郎都挺不容易的。 但他是皇帝,他不容易了自然也不会让下边的人好过,好歹还能出口恶气,不至于憋着自己。可徐二郎呢?有那样一个爹给他拖后腿,偏还有人挑他的刺儿,往他心上插刀子!那这臣子心得苦到什么程度啊! 背后的人心狼啊!! 皇帝痛恨那些背后黑手,也是同情徐二郎,所以最后不仅没发落他,也没按照御史说的降他的职,反倒安抚似得,给他许多奖励。 徐二郎:人在家中坐,礼从天上来,莫名其妙。 瑾娘也挺莫名其妙的,就纳罕的问,“难道是你升职了,陛下给你点赏赐庆贺庆贺?” 这猜测瑾娘也觉得不靠谱,所以不等徐二郎发话,她就顾自笑了起来,“我胡说八道的。” 徐二郎想了片刻,似有明悟,眸中不由染上些许笑意。“原本想要扯我的后腿,不想最后却往上送了我一程,某些人该恼的吐血了。” 瑾娘:“什么意思?” 徐二郎就将他升职,翰林苑中有些人心存不忿,想要使坏的意思说了。 瑾娘不等他说完,就恼了,“这些人怎么这么坏!你是凭本事得了上司赏识,又不是走了歪门邪道。这些人自己不上进,还看不得别人好,心思真是坏透了。” 徐二郎就说,“你别恼,没这些人在背后使坏,这些东西还到不了你手里呢。” 兴许是“你手里”这三个字有些动听,瑾娘又忍不住笑了出来。还抿着嘴唇应和了一句,“这么说他们还真是做了件好事。” 夫妻两个说着话,翩翩就闻讯过来了。先是看着十多个匣子眼冒精光,随即才问瑾娘,“二叔的这个官职,主要是做什么的?” 侍讲学士啊,顾名思义,还是讲书的? 瑾娘也不是太清楚,就问徐二郎,徐二郎道,“差不多,不过主要职责还是文史修撰,编修和检讨。” 翩翩闻言就撇嘴,“怎么觉得还没侍书好?”不等瑾娘问侍书好在那里,小姑娘就嗒嗒说开了,“侍书还能例常进宫给陛下讲书呢,那就有希望见到皇上。这老话说的好,见得次数多了,交情就出来了,陛下记住了你这人,你前程不就好了么?可侍讲学士呢,虽说是从五品,比之正六品是升级了,可这个职位的官员主要负责的文史修撰。你说说之后都呆在翰林苑中修书了,还有机会见到皇帝么?见不到皇帝,哪还有前程可言么?” 第177章 侍讲学士 翩翩这话,听着还挺有道理的。 但话又说回来,皇帝召见臣子讲书,也不一定非得是侍书本人。也有侍讲学士、侍读学士,更有翰林院掌院学士。是谁不一定,单看皇帝心中有谁,那个臣子就会受器重。 看官职明确区分职务,这点只是针对臣下,要限制皇帝,不存在的。 听了徐二郎如此说,翩翩提着的心才放下,瑾娘也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她也比较欣喜徐二郎升职,可之前也和翩翩一样,忧心成了侍讲学士后,在御前伺候的时间短了,没了以往的颜面和盛宠。 在这封建王朝,皇帝是至高无上的权威,他欣赏谁,看重谁,谁就前途无量;而若是陛下冷落谁,疏远谁,那这人想出头比登天还难。 这几个月她过惯了客来如云被追捧的日子,想来若是徐二郎猛地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人物,她虽然不会不习惯,那落差肯定会有的,好在如今还不用习惯这种落差。 徐二郎升官,宿迁也升职,李和辉就起哄要两人请吃酒。 吃酒的地方暂时就定在徐家。因为宿迁府上最近有些闹腾,那妾生的女儿出了水痘,母女俩都半死不活的,整日哭哭啼啼凭白败坏人的心情。 因此聚会就不在宿迁府上了,又因为徐二郎和宿迁最近算是翰林院的热门人物,多的是人眼红他们升职加薪,想抓他们的把柄把他们摁下去,那么在外边饮酒作乐也不妥当。所以思来想去,几人将地方定在了徐府。 徐府中瑾娘得到了举办小宴的提示,爽快的应下了。 她整日呆在府里也挺无聊的,有人过来做客也好,宿迁夫人肯定会随同过来,她还能有人一道说说话。 操持宴席的事情是不用瑾娘经手的,一切都交给翩翩处理。这种家常小宴,翩翩操办起来已经很顺手,之前或许还会因为客人的忌讳等过来询问瑾娘,如今却不需要了。诸如李和辉和宿迁这两个域徐府关系较为亲密的人,他们酒菜上的忌讳和喜好,她了如指掌。置办的宴席只会让人夸赞,肯定不会让人不满意。 很快到了宴客那天,李和辉和宿迁都早早登了门。 两人许是早就商量好了时间,是以几乎是同时到达了柳树胡同。稍后两人被徐二郎引进来,又去鹤延堂拜访徐父徐母。 长辈在家中,客人来做客去拜访家主人是应有之意。况且徐父徐母远从平阳而来,他们早该来拜会。若非徐二郎一直说稍后家中有专门的宴席,那日来不迟,他们早就登门了。而之后因为种种缘故,宴席一再推辞,他们拜访的行程也就一直往后拖,直到今日。 徐母见到徐二郎的两位至交好友,也是激动。甚至一贯不注重外边打扮的徐母,今日特意起早了些,穿上了贵重华丽的衣衫,争取不给徐二郎丢脸。而她对两人的态度,也和善亲切,真真是客气又周到。 徐二郎性情冷厉,结交的友人不多,数遍整个平阳镇,也不过三两人。那三两人还因为之后徐二郎专注读书,少于交际,来往变少了。之后徐二郎虽然和郑顺明结为好友,但最初也只是泛泛之交,还是一起去朔州秋闱时,关系才变得亲近。而那之后,徐二郎又是上京,又是闭门读书,郑顺明就少有家来。 所以数遍徐母这半生,招待儿子好友这事儿还真少有。况且眼前这两人又和二郎一样同朝为官,即是她的好友,又是他的同僚,他们官职加身,身份贵重,这也由不得徐母对他们不客气。 一番你来我往的客套过后,徐二郎又领着两人去见了徐父。 徐父的情况和之前差不多,他这病本就需要静养,需要心平气和的用药休息。可徐父是能耐得下心休息的人么?明显不是。 他常年在外边风花雪月,日子过得热闹繁华。如今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屋子里,甚至因为外边天气寒冷,他连被人推出去活动都不能。 这么长时间了,他活动的地方都仅限于内室,可想而知徐父心情会有多暴躁。 他就如同一只困兽一样,总是抑制不住发怒。送来的药也一顿好好吃,一顿无论如何也不吃。他心情又抑郁,这种情况下病情有好转才是见鬼。 徐父嘴歪眼斜,容貌有瑕,若是这模样被小辈看见了,有损他的形象和威严——虽然自从他被怡翠阁的人丢出门外后,他的形象已经和纨绔浪荡子弟没有分别,威严更是从没有过的东西,可该给他的体面还是要给。所以李和辉和宿迁就隔着屏风给徐父见了一礼,又经过徐二郎的“传话”交流了几句,稍后便离去了。 几人的脚步越走越远,徐父肉眼可见的又暴躁了。 他支支吾吾的,用眼神示意王奎说些他想知道的消息。 王奎打小就在徐父身边伺候,对他的心思知道的一清二楚。说他是徐父肚子里的蛔虫一点没错,他对徐父的了解比谁都清晰。 可就是因为太清晰,太知道徐父的心思了,王奎倒是不好开口了。 他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徐父,徐父就恼了,一把操起枕头旁边的两个核桃,就砸在了他脑袋上。 王奎疼的原地跳脚。 他心里嘀咕,老爷这半边身子瘫了,另半边身子倒是一如既往的灵活。看那准头高的,说打他头那核桃就不会丢在他胳膊上。 王奎捂着脑袋,磕磕巴巴把徐父想知道的事情说了,“两位大人拿了不少礼物过来,不过具体都带的什么,奴才也不知道。这不是,那些东西都送到老夫人那里去了,奴才就是看得着也摸不到啊。” 意思就是提醒徐父,不能惦记的东西就别惦记了。老夫人把您当仇敌一样,若非您死了对两位公子影响较大,不然,您看您这么胡闹下去,老夫人会不会怒从心头起,直接一把刀剁了您。 您养病这些日子,老夫人把房里能收刮的东西都拿走了,甚至就连那对双生姐妹花,都被老夫人叫去伺候花草了。那都到这不田地了,您还指望进了老夫人口袋的东西,她再拿出来给您? 且别做白日梦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儿!! 徐父闻言气的直磨牙,一边还用拳头砸着床板,“那个恶妇,那个恶妇,我要休妻!” 这话您也喊了百八十遍了,可管用么?没用的!所以还是省点力气老爷,再这么闹腾下去,受罪的也只有您自个儿。 不说徐父这里如何,只说徐二郎引着李和辉和宿迁往花厅去。期间三人不免说起徐父的病情,李和辉就道,“若有需要,我可代为请宫里的御医出来,给伯父诊治一番。” “这倒不用。”徐二郎说,“如今请的是朱家的后人,那家人祖上也是宫里的御医,医术不错。父亲这病又是那边的老爷子亲自接的手,他老人家的医术,我还是信的过的。” 李和辉也知道前御医朱家,就点了头,“若是那家的后人,到也不错。只是每个大夫专精不同,士衡兄且让朱大夫给伯父诊治,若是时日长了仍不见好转,再转告我,我再从宫中请御医来。” “好,届时就要劳烦你了。” 三人说完徐父,话题又转向其他,不知不觉就说到方程。宿迁嗤笑,“他倒是有脑子,知道直接把事情捅到掌院学士那里,他也吃不了兜着走,就转而把你的事情告知了御史。可是有什么用?御史倒是发力了,耐不住陛下对你多了几分看顾和同情。别说贬责训斥你了,反倒给了不少赏赐宽慰与你。这下好了,方程气的眼都红了。” 方程背后做的污糟事能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宿迁和徐二郎。两人都知道这人虽不是个小人,有时候行事却连小人都比不上,素以私下里都防着他。甚至徐二郎还派了人盯着他的动静。方程老老实实的不搞幺蛾子且罢了,不然一抓一个准,他也别想好受。 这不,徐二郎扭头就将方程背后害他的消息,透漏了出去。 翰林院中有看徐二郎不顺眼的,自然也有看方程不顺眼的。方程心高气傲,心眼又小,平时说话阴阳怪气,早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徐二郎这边的消息一走漏,不过多长时间就有人将这消息,不经意的透漏给翰林院掌院学士知道。 掌院学士眼里不揉沙子,早先翰林院魏某人私下告徐二郎的状,就被他训斥了一顿。原以为杀鸡儆猴,翰林苑中的官员再不敢行如此阴私计量,却原来这种心思阴暗手段龌龊的人还不少。 掌院学士一怒,方程自然吃不了兜着走。听说掌院学士已经将此事告知陛下,陛下的发落随后就到。这次方程不被降职罢官,也得罚俸,总之,他落不了好。 之后方程果然被降职处置,从从六品的官员,贬职成了正八品的五经博士。一下子降了好几级,这惩罚可够重了。 而五经博士,正八品,名副其实的翰林院最底端官员。这也就比翰林院中那些打杂的童儿高级一些,属于所有官员多可以指使的人。落到这步天地,方程能受得了才有鬼。 他心高气傲,尚且受不住被徐二郎抢走了状元头衔,不能忍受徐二郎在官职品级上压了他一头……而如今,徐二郎何止压了他一头,简直压了好几头。而他,原本还前途光明,却突然就被贬职了,这还不是最让人恐惧的,最令人绝望的是,经此一事他在翰林院掌院学士和陛下那里,都打上了“小人”的标签,那以后还有前程可言么? 没前程了!换句话说,方程完了! 方程的后果且不提,只说几人正往花厅走去时,就见小鱼儿牵着翩翩的手过来了,正好和三人走了个碰头。 葱茏的树木掩映住徐二郎几人的身影,翩翩和小鱼儿一开始都没注意到几人。小鱼儿奶声奶气的和翩翩撒娇,“小姑姑陪我去啊,把小将军牵过来,让荣哥儿看看。他看见姐姐养的猫儿都高兴的咿咿呀呀,看见小将军肯定更高兴。哎呀,小姑姑陪我去么,都走到这里了,那里有回去的道理?小姑姑听话啊,回去我给小姑姑拿糖吃。” 奶声奶气的声音本就让人心软,偏小姑娘人小鬼大,说话别提多逗人,所以这边的几人都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小鱼儿突然被取笑了,先是一惊,随后听出其中有爹爹的声音,欢喜的一把松开翩翩的手,哧溜一下从花木底下钻了出去。 翩翩伸手拉都没拉住,不由懊恼的一跺脚,赶紧绕过花木去追她。 小鱼儿已经跑到了徐二郎跟前,抱着他的小腿脆脆的喊了声“爹爹。” 徐二郎眸中染着笑意将人抱起来,又将她头上的树叶挑出来随手扔了,这才说她,“见过你两位伯伯叔叔。” 小鱼儿这才扭头看向宿迁和李和辉,这两人她都见过,还不止一次,小鱼儿又不认生,就甜甜的喊了人。 小姑娘本就生的好,白嫩精致,眉眼黑亮,看人时尤其有神,让人控制不住的心软。而她话中的含糖量又特别高,软软的喊人像在撒娇,这谁忍得住? 不仅宿迁没忍住伸手要抱她,就连李和辉也接过来逗了她两句。 这两人无疑被小鱼儿甜美娇憨的外表迷惑住了,以为这是什么小天使。也只有翩翩知道,这哪里是小天使,分明是个小恶魔,一个专门来克她的小丫头片子。 她今天多忙啊,要盯着厨房的人给二哥准备宴席,又到了月末,还要对账。她忙的分身无暇,偏这小魔星心血来潮来找她“陪玩”,她有那时间么? 偏她不依这丫头还假惺惺的哭泣,哭的可怜唧的,眼眶鼻子全红了。翩翩明知她是装相,也忍不住心疼,所以就被生拉硬扯的到了前院,准备领小鱼儿去长安长平的院子牵小将军。 这一来一去不定得耽搁她多长时间,翩翩虽然妥协了,可心情依旧不美丽。 第178章 藩王进京 可再不美丽的心情,在看到小团子甜滋滋的撒娇卖萌的模样,心也化成了水,那点郁闷的心情也都不翼而飞。 翩翩依次给几人见了礼,随后才将此时到前院的原委说了。 宿迁和李和辉闻言都笑看着小鱼儿,就连徐二郎也无奈的点了点小丫头的鼻尖,说她,“不许调皮,你小姑姑还有事情要忙,小鱼儿不要添乱。” 小鱼儿就差举手发誓了,“我不添乱,我就想要小将军。把小将军牵到翠柏苑去,荣哥儿会喜欢的。” 徐二郎就摸摸她的头,“去。不过小将军是狼狗,凶性大,认主,你不要上手摸,只远远看着就好。” 小鱼儿虽然不乐意,可她也是个听话的乖宝宝,所以怏怏的“哦”了一声,就从徐二郎身上滑下来,牵着翩翩的手要走。 翩翩赶紧给三人告辞,末了握住小姑娘肉肉的小爪爪,姑侄两人有说有笑的走远了。 宿迁见状就有些艳羡的说,“还是女儿好,家里有几个小姑娘,看得人心情都好了几分。”提到女儿不免想起家中三个儿子,那真是个个都能上天的主。虽然宿轩宿征如今不着家,但在应天书院也没少惹是生非。为此宿迁还被叫过家长,真是丢人丢到书院里去了。 徐二郎却没有同感,因为他印象中,不管是长安还是长平,都算懂事乖巧,还真没闯祸到需要他出面收拾的地步。对此他就没办法劝慰了,只能拍拍宿迁的肩膀让他看开些。 两人说着话往前走,突然觉得似乎有那里不对,两人回头一看,结果就瞧见李和辉目光怔怔的看着一处,似乎在出神。 徐二郎眉头微蹙,喊了一声“炎亭”。李和辉立即回神,随后讪讪的咳了一声,“我看你院子里的梅花似乎不是京城常见的品种,是从那里弄到的稀罕物不成?若是还有别的植株,也让我移栽一棵。” 徐二郎的注意力被转移走,就说道,“院内花卉树木都是内子让人购买的,至于品种是否与京城的梅花不同,我还真不知道。炎亭若喜欢,让人移栽走就是。” “君子不夺人所好,若是还有其余的,我就移栽了,若是没有,压枝也可。” 几人的话题自然转移到花木上,宿迁和徐二郎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可唯有李和辉,望着方才身着玫红色衣衫的少女远去的方向,面上露出一丝笑意,随后却又轻微摇了摇头,似乎发出一声叹息。 不说前院几人如何,却说后院中瑾娘正招待宿迁的夫人。 宿家也算是比较清静的人家,毕竟宿迁只有一妻一妾,妾室又只生育了一个女儿,所以后宅争端比较少。 而宿迁夫人所生育的三个儿子,长子已经十三、四岁,已经完全不用大人操心。两个小的虽然还到处惹事生非,可送到书院有先生们辖制,倒也出不了大岔子。 平常三子不在家,宿迁去衙门,家中就只剩下两老以及一妾,以及妾室所生的庶女。所以整体来说,宿家还是比较清静的。 可最近因为庶女出了水痘,那妾室就诬赖她谋害庶女性命,很是闹腾了一番,整个家都变得乌烟瘴气。 对此,宿迁夫人也是气笑不得。 她就和瑾娘说,“我三个儿子傍身,那里需要在意她一个庶女?就是她生了个庶子又如何,我长子已经成人,宿迁又不是个狼心狗肺、喜新厌旧的,那还能因为她有了庶子就宠妾灭妻,或是将家产给庶子?这都是不可能的事儿。所以你说,我连她生育个庶子都能忍,而她只是生了个无关痛痒的庶女,到时候一副嫁妆就打发了,我需要在意她,需要加害她么?” 宿迁夫人也是头疼,“偏那妾室觉得她那女儿千好万好,谁都比不上那姑娘一根毫毛。觉得这世上的人都见不得那姑娘平安无事长大,到处都是想要夺她性命的人。我就不懂了,她闺女到底是那号天仙下凡,怎么众人都见不得她生了呢?你说我们宿家这是走了什么运气,怎么那样不得了的人物,就投生到我们家了?” 瑾娘听着也觉得这事儿挺搞笑的,不过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屎壳郎还夸自己孩儿香呢,为人母怎么自然怎么看自家孩子怎么好。只是好的别人都要暗害她的地步……那真是过了啊。 瑾娘有心宽慰宿夫人两句,让她看开些。可这事儿到底是宿迁后宅的事情,又是人家的私事儿。她听听就罢了,还是别胡乱发表意见让人家心烦了。 瑾娘就耐心听着宿迁夫人排遣了一通,好在这人也是个心里有数的。只是说了几句就罢了,之后再没提及这件污糟事儿。没得在人家做客还给人家添堵的,那不成恶客了么? 宿夫人转而就夸起荣哥儿,说什么荣哥儿眉眼高挺,额头阔朗,一看就是不凡之辈。又说这孩子看着肖似他父亲,长大了也是个状元之才。 瑾娘:“……”好听话是真好听,最起码她听着就很舒心。只是不凡之辈?状元之才?宿夫人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来的,怎么她就看不出来?莫不是这小子把这些优点隐藏的太深了,有待她这个为人母的去发掘? 这一日热热闹闹的过了,稍后徐二郎回来,身上染了酒味儿,但他整个人看起来还好,神态清明,明显没醉。 瑾娘就讶异,“今天喝的不多啊。” “李和辉被太后传召,明日要去宫里见驾。他本身酒量不高,也担心喝多了见驾时失态,所以只薄饮几杯就算了,之后我们都喝的清茶。” 瑾娘了然的点点头,随后感叹,“太后娘娘召见李和辉,怕不是为了给他做媒?” 这个还真不好说,毕竟李和辉婚事困难的问题,已经成了众人的共识。在这种情况下,别说老郡王妃焦心的夜不能寐,就是宫里的允文帝和太后这两座大山,也积极的想要将这个老大难的婚事解决了。 只是容貌秀美,年龄适中的贵女不少,但适合李和辉,又有意嫁与他的却不多。 还是那句老话,姑娘们只看男人的外表,可他们家里人看得长远,他们不仅图女婿的人品相貌,还图他的家世和前程。而李和辉,不被庄郡王夫妇喜爱,和同胞兄长的关系也是平平。那以后能从庄郡王府得来的助力少之又少。虽然陛下对他青睐有加,让他在择偶上多了几分底气,那同等条件下,自家姑娘有更好的选择,也不是非他不可。更何况,他们都心疼闺女呢,也担心孩子嫁过去受委屈。 外边人觉得李和辉择偶难,李和辉本人呢,对另一半也是宁缺毋滥。这就导致了他婚姻老大难的处境,而这景况明显一两年之内不会得到改善和解决。所以,真不知道宫里两位老家人在明知白忙活的情况下,还忙活个啥。 不说李和辉,且说天色将黑时,长安长平竟从书院回来了。 两小子明日休沐,今天中午一放假就火急火燎的往家赶。可竟然这个时候才归家,那明显是路上遇到事儿了。 瑾娘就开口问了缘由,长平不等长安开口就迫不及待的说,“这不是太后快整寿了么,各地藩王都从封地赶过来给太后祝寿。我们回来的不巧,到城门口遇上禹王的仪驾,这不就被堵外边了么。” 瑾娘先是了然的点头,随后觉得不对,“藩王回京不都轻车简行?几匹马几辆马车不过片刻就过关了,怎么还把你们堵外边了?你们两个是不是说漏了什么?” 长平看向长安,他说漏了啥? 长安就笑着开口,“别的藩王是不是轻车简行过来的,我们不知,不过禹王明显不是独身来的。我们在城门口排队时,就听见前边人说禹王此番过来还把妻儿一块带来了,有家眷随行,车马肯定多。前边的人数了数,说是不算马匹,单是马车就有百十辆,算是举家都过来了。” 翩翩对京城这些权贵人家还不是很清楚,对各个封地王爷也一知半解,可她知道,皇帝都忌讳藩王进京,担心他们在京城捣乱是一回事儿,也怕他们在京城拉拢官员。你说这要是有人想造反,提前买通了权贵官员,那这皇帝的皇位能坐安稳么? 所以为了保证皇权的稳固性,藩王不得召见不得入京。即便入京,也得轻车简行。就这条款还只适用于陛下比较信任的藩王,而对于陛下不信任的藩王,皇帝的手段也是很冷酷无情的。不仅会派遣巡城令定期去藩王所属封地巡查,看有无扩充私军,有无瞒报赋税,有无私造武器,更甚至,觉得某个藩王特别让人忌惮了,还会让人把妻儿都送到京城,美其名曰在太后跟前进孝,实际上被软禁做人质。 朝廷对藩王的管束之严厉由此可见一斑,那在众多藩王都颤颤巍巍讨生活的时候,禹王如此大张旗鼓,拖家带口的上京,就很引人注目。 徐二郎就道,“禹王虽不是太后所出,但太后进宫时有一闺中好友,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入宫后又相互扶持。那位娘娘生产时血崩而亡,太后就将禹王抱到膝下养育。说禹王是太后的小儿子也可,总归他与陛下兄弟情深,陛下对这个兄弟也最为爱重。”这点从禹王这个封号中就可窥知一二。要知晓禹州在乾州以南,物产丰饶,水土肥美,农作物可一年三熟不说,那里地理人文条件都好。 禹王去了封地,那是去享福的。可不比有些藩王,被封到犄角旮旯的地方,每年养活地方百姓都是问题,还要像朝廷申请补助银款才能撑下去。与那些小可怜比起来,禹王的待遇简直上天了。 徐二郎这一解释,屋内几人就都了然的“哦”了一声。 长安和长平明显有些兴奋,瑾娘不知道两人是因为亲眼见了禹王的车架高兴,还是觉得之后京城有热闹看了,为此激动亢奋。不管因为什么,她都觉得有必要说道两句,给两个孩子敲敲警钟。 “那些藩王虽然不被陛下所喜,但他们一个个位高权重。这样的人物,咱们是避之不及的。另外诸多藩王进京,京城可能会乱一些,为防你们两个不知轻重出个好歹,明天你们就别出门凑热闹了,就好好呆在家里,去你们祖父身边侍疾。至于回校后,不管你们的同学好友私下里议论什么,你们听着就好,不要随便发言。须知祸从口出的道理,说不得你们一句无心之言,听到别人耳里,就是大逆不道的证据。到时候你们自己受罪不说,说不得还要牵连家里,连累你们二叔,你们可记下了?” 长安长平先还有些怏怏,可之后也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就都郑重的点了头。 长安还道,“婶婶放心,我们都有分寸的。谨言慎行的道理我们都懂,不会给家里惹祸的。” 瑾娘就说,“也不是怕你们惹祸牵连家里,我主要还是想说,你们都大了,做事该稳重谨慎,也要学会避讳。我的意思,你们俩可懂得?” 两人再次板着小脸点头。 说完了这事儿,长安又说了另一件事儿,却是个好消息,原来他从丁字班升到丙字班去了。 应天书院有严格的升级制度,学生除非在三次考核中,都名列前三,不然想升班无异于天方夜谭。 长安成绩好,脑袋瓜子特别管用。当然应天书院也不止他这一个会读书的,还有别的聪敏机灵的孩童。但不管怎么说,长安在三次考核中,虽然被挤下第一名过,但他最差的成绩也是班级第二。这就符合升级的要求了,所以经过一番思考后,长安就跳到了丙字班去。 而长平,三次考核只有一次进前三,他要想升班,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闻听此言瑾娘和徐二郎都面露笑意。 瑾娘很是将长安夸了一番,可见长平耷拉着小脸,一副颓丧的表情,就也勉励了他几句。 第179章 小宴席 长安的生日就在五日后,可惜翌日午后他和长平就要回去书院,那这生日肯定是没法给他过的。 虽说小孩子生日本也无需大张旗鼓的张罗,但几个孩子的生辰瑾娘每年都会给他们操办个小宴会。也不请外人,就一家人热闹热闹,权且当是给他们祝生了。 可今年长安生辰的日子,他在书院里,也不好因为此事给他请假,夫子肯定也不会同意。所以瑾娘在考虑过后,就询问了长安的意思,然后决定翌日给他准备个小宴,提前庆祝。 当然因为今年长安已经是书院的学生了,也结识了不少朋友,瑾娘就问了他是不是要请几个伙伴上门来。 长安闻言明显有些激动,英俊的面孔都泛上红晕,显然这个提议让他很意动。可随即,长安想了想面上的激动之色就退去了,他很冷静的说,“还是不用了婶婶。同窗们好不容易归家一日,也要和家里人亲近,我若贸然给他们下帖子,他们不来不好,来的话,心里也有惦记,总归有些不妥当。” 长平却不这么想,他见长安推辞了,急的恨不能跳起脚来。长安一说完他就坐不住,直接站起身说,“那里不妥当了?明明很妥当好不好?怎么会有人纠结来与不来?大哥你忘了么?我们在书院里还和魏庆耀几人说过,要抽空去各家做客的。只是因为没有假期,这才一直耽搁了。可如今,这不是最后的请客时间么?你要是下帖子,魏庆耀他们几人肯定偶等不及明天天亮,就会跑到咱家来。” “不要胡说。”长安说长平。 长平就梗着脖子道,“我才没有胡说,我说的明明就是事实好不好?婶婶你不信可以把板儿叫来,这事儿板儿也知道的。” 这两人就此事争执起来,也是好笑。 瑾娘心知长安一来是怕耽搁了同窗与家人亲近,也是怕麻烦自己。但不过置办一桌小宴让孩子高兴一下,那里有什么麻烦的?所以最后瑾娘自己拍板,定下明天给长安举办小宴的事情。 长安则被瑾娘安排去写请帖,好连夜送出去。 事情已成定局,长安也不好推辞。再来他自己就想邀请好友来家里一聚,似乎这样对这个家的归属感会更强一些。所以在婶婶明确表态后,他就默认了此事,然后拉着长平随他一道歇请帖去了。 长安和长平在应天书院结交的朋友不少,但真正能称得上“好友”两字的却不多。长安还不比长平活泼伶俐,和谁都能唠两句,因而他的朋友就更少的。 但即便如此,与他合得来的也有人。 这其中自然包括板儿,也有宿迁家的宿轩,同样还有经常和他一决高低的魏庆耀。 好友贵精不贵多,因而长安斟酌了又斟酌,最后还是只给这三人下了请帖。 也是巧了,宿轩和魏庆耀的家都在京都,让人连夜送去请帖就好。至于板儿……虽然同住在一个宅院里,但这次生辰宴有些郑重,所以长安亲自跑去给板儿送了请帖,也让板儿受宠若惊。 吃惊过后也欣然应允,甚至还摩拳擦掌和长安长平说起客人来了可以怎样消遣,怎样玩耍,三人商量的兴致勃勃,好久一会儿才散。 这时候派去给宿轩和魏庆耀送请帖的人也回来了。 因为宿轩和宿征是兄弟,长安和宿轩投契,和宿征也能说上两句。但宿征到底幼稚一些,和长平更有话题聊。即便如此,也没有落下他的道理。所以虽然请帖是送给宿轩的,长安也在帖子中说了邀请两兄弟一同出席的事情。而宿轩的回信也很妥当,倒是届时兄弟俩定然会早早赶到。 魏庆耀是翰林院掌院学士之孙,其父早先还和徐二郎是同科。只是两人在那次科考上成绩截然不同,徐二郎落榜,而魏庆耀之父则高中榜眼。 这事情徐二郎事前并不知晓,还是去送请帖的下人脑子机灵,回来和浍河说了几句,浍河又回禀了徐二郎。 得知此事的徐二郎没什么反应,瑾娘却有些吃惊,“这还真是巧了。”她是真没想到,长安竟然和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孙子是好友,只是据说翰林院掌院学士的母亲乃是长公主,他本人也可说得上是皇亲贵族,加上祖父和父亲都是朝中重臣,按理魏庆耀该进国子监学习才是,怎么去了应天书院呢? 瑾娘搞不懂这件事情,徐二郎也不清楚其中原委。就拍了拍她的胳膊,让她快些通发,准备休息。至于魏庆耀和长安是好友什么的,小孩儿的交情总归小孩儿的交情,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儿,他不插手。反之,他的前程也不用依靠侄子的这点“私交”,他至始至终都明白,要想爬的高,每一步都要走的稳。依靠谁都有踏空的可能,只有自己真正成长起来了,才可无坚不摧。 第二天一早瑾娘和翩翩就起来忙活了。 她亲自给长安做了一碗长寿面,翩翩则亲自盯着厨子给孩子们做菜。 大人们忙活,几个孩子则将准备好的礼物,笑嘻嘻的送到长安怀里。 长乐准备了一瓶自己做的药丸子,做药丸子的方子是她从桂娘子那里讨要来,随后又自己适量调整和添加药材组成的新方子。方子的功效是提神醒脑,能够让长安读书学习时功效翻倍。 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也有点自吹自擂的意思。所以说出来是长乐还不好意思。但长安一听这是妹妹亲自改的方子,连夜撮的药丸子,就觉得这礼物贵重的堪比千金。他非常郑重的接过,又闻言向长乐道谢,还夸了长乐两句,导致长乐都不好意思的红了小脸。 小鱼儿给长安送了一个小荷包。真的是很小的那种荷包,里边只能装几颗糖豆那种“小兜兜”。这“荷包”其貌不扬,针线歪歪扭扭,上边的图案说是大鹏展翅,可其余人等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团乱麻…… 可这小荷包真的意义重大,要知道,这可是小鱼儿的第一份针线活。 小姑娘早就开始学配色了,可就近一个月,瑾娘找来的教养嬷嬷才允许她拿针线。 瑾娘教养小鱼儿学女工,也不指望她成为什么大家,也不指望她掌握这一技之长,今后依靠针线活谋生。身为富贵人家的小姑娘,针线活真的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罢了。早些学起来,也不求孩子能落个心灵手巧的美名,只求别在其余小姑娘都会用针线给长辈的做东西的时候,她出格的还不会穿针引线,那才真是糟糕透了…… 瑾娘未雨绸缪,这才给小鱼儿安排了女工课。结果事情就按照她最不想看到的发生了……小鱼儿在色彩搭配上很出挑,可以说是非常有天分,可她的女工手艺,那真是闻着伤心,见者落泪。 虽然也有孩子小,对这门功课比较生疏,这才做不好的缘故在。但女工师傅也委婉的表示,小鱼儿在这方面是真的没有天赋。所以还是放弃拯救。 瑾娘:放弃拯救么?那是不可能的!不管怎么说,小鱼儿也不能成为不会拈针引线的小姑娘,若不然,以后长大了成亲了,即便给夫婿做了内衣,都要丫头上手,想想那会有多糟心。 所以……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好,小鱼儿还是好好练习。 而小鱼儿练习了一个月的成果,就是眼前这些鬼画符。 但这也可不容易了,小鱼儿手指头都被针尖戳了好几个小孔孔呢,可疼死她了。 长安:…… 收到这个礼物的长安心情是崩溃的,可在小妹妹的“虎视眈眈”中,他也只能颤颤巍巍的接过贺礼,并违心的表示,“这荷包真……与众不同。我要是带出去……肯定会成为众人的焦点。” 小鱼儿一脸“还是大哥哥有眼光”“大哥哥你真识货”的傲娇表情,而长乐,她憋笑憋的肚子疼。 可是她要忍住,她不能笑,不然小鱼儿会发飙的。 长乐比较聪明的捂着嘴巴,长平这个傻大个则一脸震惊的看着长安……手中的荷包。他满眼嫌弃,就差把“丑八怪”三个字说出口了。也就是长乐有先见之明,扯了下他的衣角,不然长平真把那三个字吐出来了。 不说长乐和小鱼儿的礼物,只说长平给自家大哥送了一本自己的错题集。 看见这礼物的瑾娘,她的表情是懵逼的。 搞清楚,今天是长安生日,长平你这礼物送的莫名其妙,我不知道你在搞什么啊。 可反观长安的表情,却一脸欣慰,好似长平送了什么绝世好礼一样,他欣慰的不得了的翻了好一会儿,随后就道,“你有心了。既然你这么有心,那回头就把上边的所有试题,订正过后写十遍交给我。” 长平:“……”大哥你是认真的么?在你生辰的时候给我开这个玩笑,你难道不怕天打雷劈么? 长安还真不怕,还一脸欣慰的说,“我还咱们分了班,之后你学习会下滑,如今看你自己知道总结错题了,我心里也很欣慰。看来接下来三次考核,你肯定能次次考中前三,能早些升级到丙班和我会和。长平你好好努力,大哥看好你,大哥在丙班等着你。” 长平尔康手,别,大哥你千万别对我这么大期望。我压力山大啊!! 可惜,他这模样表情长安看见也当做没看见,扭头又和闷笑的板儿说起话来。 长平抑郁的垂着脑袋,浑身都散发着生无可恋的信息。 瑾娘见状却不可怜这孩子。这都是自作自受啊!你说你这缺心眼的,你哥生日你送什么不好,哪怕送点吃的喝的,也不能说你没尽心。可你送自己的错题集,好,长安是挺欣慰的。可话又说回来,你这不是给自己挖坑么!长安出口就是让你写十遍,你是写还是不写?原本还想卖乖来着,结果搬了块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自作自受。 天近中午的时候,长安邀请的客人都登门了。 闲来是宿轩和宿征两兄弟,这两兄弟性情不同,一个稳重一个跳脱,正好对应了长安和长平的脾气,所以长安进了应天书院后就和宿轩成了好兄弟,而长平则和宿征成了能睡一个被窝的好基友。 两人也不是空手来的,还带来了给长安的生辰贺礼。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也是两兄弟昨夜连夜去夜市上挑拣的,有一把小弩,不用说这肯定是不靠谱的宿征选的,还有一副名人墨宝——虽是仿品,但却仿出了原主的三分功力,收藏的价值不大,但是用来赏玩或描摹还是不错的。而这,自然是宿轩给长安准备的生辰礼。 除了带了生辰礼来,两人还把自己的行李物品带来了。 因为午后就要回去书院,两兄弟和父母说过届时直接从徐家出发,和长安长平一道去学校,就不用家里人另外送了。 宿迁和宿夫人对徐二郎和瑾娘都放心,于是就利索的收拾了孩子接下来一月的行囊,在两个孩子过来时,顺便就让人把东西拿来了。 为防徐二郎和瑾娘被打的措手不及,宿夫人还体贴的让贴身丫鬟亲自跑了一趟,把两个儿子托付给瑾娘。 那瑾娘能怎么办呢? 只能哭笑不得的收下了两个娃娃。 宿轩和宿征到了没一会儿,魏庆耀也过来了。 他是长安的好友,自然有长安带着长平在门外迎接,瑾娘是不用出面的。 不过这孩子也被教养的很好,来了家后先让长安带着,见了诸位长辈。 瑾娘也是被拜见的长辈之一,有幸见到这位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孙子。 别说,这小孩子长得是真出彩。大大的杏眼,肤白秀美,浑身上下一股书卷气。别看如今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却彬彬有礼,隽秀斯文,那仪态规矩自然也是极好的,就连和长辈寒暄起来,也有模有样。站在堂前自如的应答时,浑身散发出一股自信昂扬的风采,态度却谦逊有礼,看起来就让人忍不住心生赞叹。 这孩子养的可真好! 第180章 六博 还没到用饭时间,长安和长平就带着宿轩宿征,以及魏庆耀三人,在府里参观一番。 徐府宅子不大不小,就三进,在权贵眼里可真不够看。 远的不说,只说魏庆耀家里,他曾祖母是连允文帝都要喊一声姑姑的人,那真是大齐朝的姑奶奶,是名副其实的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下降,自有公主府。而因为这位大长公主从出生就颇受长辈疼爱,可想而知她的长公主府修建的会有多么豪华奢靡,景致会如何巧夺天工,面积又是如何大到壕无人性的地步。 这都是长安和长平几人无法想象的,反正在他们自己看来,自己家景致就很好。再来邀请小伙伴在自家逛一逛,也是一种亲近的表现,所以两人兴致抛高。 但话又说回来,尽管徐府只有三进,面积不大,也是在老宅子翻新盖得新宅子,看着没那么富丽堂皇,燃气中有些景致和造型布局,却颇为出彩。 这都是瑾娘进京后,陆陆续续让人盖得。她到底学建筑学出身,对某些设计还是手到擒来。京城这宅子说不得一住就要好些年,所以瑾娘腾出手后,很是在院子里折腾了一番。这就导致,别看这宅子整体上其貌不扬,但内有洞天,看了足够让人大开眼界,暗赞设计师设计之精妙。 而宅子中设计最出彩的,就是位于后花园的五彩喷泉。 现在天冷了,喷泉就不怎么打开。但是夏日时喷泉是常开的。喷泉底座就安装了不同的平面镜子,保证不管太阳在那个方位,都有镜子会被照到。而被太阳光一射,镜子会发射出七彩的光线,映衬的喷泉水珠都变得五颜六色,绚丽多姿起来。 长平兴致勃勃的和几人说着喷泉的工作原理,宿轩和宿征有幸见过,此时就频频点头,附和着长安长平的话,说那喷泉多么多么惊艳。魏庆耀没见过,也很难想象那让人瞠目结舌的画面,不由闭目想象。 长平见状就一拍他的肩膀,“我保证你脑袋里想出来的,没有实际上十分之一惊艳。嘿嘿嘿,你等着,我今天就让你开开眼界,让你长长见识。” 说着话长平一溜烟跑到假山旁,也不知道他怎么操作的,当真有喷泉从四面八风喷出来。 好在这喷泉是朝里喷的,几人又站的远,倒是没有水珠迸溅到身上。不然,这么冷的天被溅的一身湿,很难保证不生病的。 魏庆耀见到这奇景果然面露惊艳之色,长平见状更得意了,就说,“这喷泉还可以朝外喷呢,那些水柱还可以喷出高低不同的水柱,从低到高依次排列,或从高到低依次排列,总之,变化可多了,不过今天我就不给你演示了,因为一个不慎咱们都要成为落汤鸡。” 也是凑巧,本就阴沉的天气在此时突然放晴,天上射下万道金光,那本就让人惊艳的喷泉顿时变得绚丽多姿,愈发夺人眼目。 几人从喷泉池离开时,还都意犹未尽。长平就骄傲的邀请几人之后有假期再来玩,最好是夏天,他们可以在这里玩个痛快。 当然,这话事后被瑾娘知道了,很是教训了他们几顿。 也不是批评他们炫耀或其他,而是给他们上了安全教育课。 水柱从地底喷出,喷力可是很大的。不见现世中多少孩童因为不注意,被冲撞的失明或五脏六腑破洞。这都是很惨烈的后果,是需要特别警惕的。 而现在医术也不发达,真要是被水柱捅穿了身子,活命的几率小之又小。所以,哪怕到喷泉池附近玩耍,也要离得远远的,以保护自身安全为第一要务。 不说长安长平事后如何保证必定注意保护自己,只说几人将宅子里的好风景看了一遍,也到了用午膳的时间,便一起去了长安长平的院子用饭。 今天的饭菜很丰富,但几个小伙子都是富贵人家出身,再丰富的菜肴他们都见识过,也不会觉得稀奇。可今天的菜肴不同,重在新奇二字。 最后几人吃的都挺满意的,甚至兴致上来,还问瑾娘讨要果酒喝。 瑾娘自然是不会给他们的。 毕竟都还小,不过十岁左右,且午膳后不就他们还要去学校。如果醉酒了耽误了行程怎么办?或是被先生发现饮酒,回去后惩罚他们怎么办? 所以安全起见,这果酒还是别喝了。 天冷应天书院取消了午休的规矩,几个孩子的作息习惯都跟着学校走,也适应了不午休的情况,所以吃过午饭后也没休息,他们喝过茶之后就在花厅玩起了六博。 六博也叫六博棋,是时下风流雅士们常玩的一种游戏。 应天院,却也是个小社会,所以市面上流行的东西,在书院里也会第一时间流行开来,就比如这六博棋。 不过书院里到底学生多,而丙字班以上的学生又都忙于秋闱春闱和殿试,所以有闲心有精力玩这种游戏的,除了教导师傅们,也就只剩下丙字班和丁字班的学生了。 师傅们玩的六博棋,自然是规矩严苛的,容不得丝毫改动和不规矩的地方。倒是学生们玩的六博棋,经过学生们各种灵巧的改动,虽然名字上还称作六博棋,但是和真正的六博棋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传统的六博棋如何玩耍的且不提,只说这“新式”的六博棋,乃是双方各持六枚棋子,然后经过猜拳比斗先行走棋的人。 至于如何周棋,则需要用到两颗色子。色子被丢出去后显示出的数字相加,就是此人可以走棋的数字。若是走的步数恰好到对方的棋子处,就可以吃棋,反之就把棋子停在该停的地方。以此类推,直到某一方的棋子被吃完为止。 这游戏简单粗暴,纯粹考运气,和实力一点关系都没有。也就只有闲极无聊的小学生们,才会在课间用这种方法娱乐。 不过长安长平几人对此倒也玩的乐呵,因为经过一段时间的玩耍,几人试图通过控制力道或手法等途径,想要达到控制色子上的数字,虽然这个想法一直没有实现,但这并不妨碍他们通过这种游戏赚点乐子。 可话又说回来,他们几个人虽然没办法控制色子的数字,但有些人却做到了。 长平就炫耀的说,“我妹妹可以的。” 宿轩宿征以及魏庆耀一开始没听懂他在说什么,还是长平又重复了一遍,几人才恍然大悟。 长安本想拉长平一把,让他别什么都往外说。妹妹色子玩的好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儿,她是小姑娘家么,被人知道她那么会玩色子,不知道脑子里得怎么想妹妹,怕还会以为妹妹是多么顽劣的一个小姑娘。 可惜,长平嘴巴太快了,就是长安伸手去拉,也晚了。 宿轩本想问什么,可他看见了长安的动作,脑子瞬间了悟了什么,就闭嘴不言。可宿征和长平一个性子,说好听点叫大大咧咧,说不好听点就叫心大无脑。此刻就听这小子问,“真的么?长乐妹妹真的这么会玩色子?她还能控制色子上的数字?她想要出现那个数字都可以吗?” 长平确定的点点头,骄傲的不可一世。 宿征也激动的一下从凳子上跳起来,摩拳擦掌的要拉长乐过来一起玩。顺便开开眼界,见识一翻六博界的女中豪杰。 长平也来了兴致,就咧着嘴巴笑嘻嘻的准备应“是”。 结果话都跑到嘴边了,他就被哥哥一把摁下了。 长安说,“长乐现在应天在药房制药,她是个什么性子你不知道?那是钻到药材堆里就出不来的,你就是现在去叫她,你看她跟你来不来。” 长平恍然大悟,“是哦。” 长乐在“药”之一字上可痴了,早先就发生过一件事,就是长乐在背医书,长平喊了她百八十声她都没反应,当时长平都以为长乐魔怔了。 可事实证明,长乐没魔怔,她就是在医术上比较痴迷而已。 而长乐的痴还体现在诸多方面,就是她在炼药时,处理药材时,背药方时,琢磨药性时,你就别去打扰她。不然,小心她把你当个透明人哦。 说起这个长平真是要掬一把辛酸泪。 他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又爱来回跑腾。他又一腔爱心没处发泄,所以在家时但凡有空就要去找几个两个妹妹玩耍,然后,小鱼儿不乐意和他一起玩,长乐又总是无视他……至今想起,长平心酸的还是想落泪。 长平表情忽喜忽悠,忽亢奋忽低昂,实在精彩极了,看得几个小伙伴好奇不已。尤其是宿征,都想要钻到长平脑子里,去看看他刚才都在想些什么了。 宿轩和宿征来徐家次数不少,但他们和长乐几乎没怎么见过面,也就是长安和长平唠叨时,能从他们嘴里听到些关于长乐的只言片语。 知道她学医,好医,医术还不错,至于再多的,他们却不知道了。 而魏庆耀,他所获知的消息,比宿轩和宿征还少许多。 毕竟平时他多是和长安在一起,长安又不像长平那样多嘴多舌,嘴巴没把门一样,连自家妹妹什么模样,都恨不能广而告之。 他寡言的很,也很有分寸,所以魏庆耀从长安这里,除了得知他有一个胞妹,脾性温婉之外,更多的信息却是不知道。 这些人对长乐多知晓甚少,但板儿和徐家几个孩子一起生活了几年,长乐又是和他母亲学的医术,那他和长乐相处的时间自然不少。相对的,他对长乐的了解,也很多,很多很多,说不定比长安长平这对兄长对长乐的了解还要深厚一些。 可是姑娘家的事情,他一个外人如何好提起? 他年纪虽小,可也是个君子,知道非礼勿言的道理,所以不该说的话,他无论如何是不肯说的。几百年之后宿征央求他说几句,甚至央求他去让长乐过来一起玩耍,板儿也都笑笑不语。 板儿的行装已经收拾好了,宿轩和宿征下个月要用到的衣物被褥,甚至是一些吃的东西,之前也被打包送了过来。 几人可以直接去书院,可魏庆耀的东西还在家里,他还需要回家一趟,从家里出发去学校。 但魏庆耀明显不想单车独行,所以早早就叫来了身边服侍的小厮,让小厮回家传话,顺便将他的行装带来。 等魏庆耀的小厮回来,天色也不早了,几人就在徐家安排的人员的护送下,登上马车准备去学校。 这时候瑾娘带着翩翩露了面。 不管是家中孩子去学校,还是送别友朋家的孩子,她这个当主人的都要把礼节做到位。所以瑾娘不仅自己出来了,还顺带把翩翩也带了过来。 她一番叮咛嘱咐,在长安和长平不舍的目光中,终究让车夫架着马车离开了。 当然,就几个孩子去书院瑾娘还是不放心的,所以提前安排好浍河同行。浍河还带了几个手上功夫不弱的汉子,几人都骑着马,护持在马车旁边。保证几个小孩儿在路上绝对出不了事儿,即便出事了,他们也会解决好,能保证几人安全无虞到达学校。 马车都走没影了,长乐狼狈的从家里跑了出来。 瑾娘和翩翩见状,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儿,忙问她怎么了。 长乐却急不可耐的往外看了又看,看到马车已经不见踪影了,才失望的问了一句,“哥哥们已经去书院了么?” “是啊,你来晚了啊。” 长乐如同一只斗败的小公鸡一样,瞬间耷拉下脑袋,变得无精打采起来。 翩翩见状再次问她怎么了,长乐这才将藏在袖笼里的两双厚袜子拿出来,“我女工不好,忙忙碌碌好长时间,才给哥哥们每人做了一双袜子。可惜,我忙过了头,忘记给他们了。” 翩翩有些忍俊不禁,就笑了,可怕长乐不自在,就赶紧住了嘴,又担心小姑娘继续失望颓丧,就做出生气的模样说,“长乐只给长安长平做袜子,那小姑姑的袜子呢?” 第181章 预警? 长乐被翩翩一通“埋怨”,再无心去失望了。她连忙打起精神去哄小姑姑开心,顺带着许诺说,会给小姑姑也做几双厚袜子,甚至还说会给小姑姑做一副手套,几个荷包,这才哄得翩翩眉开眼笑。 而长乐如此大出血一般,事后回想起欠下的债务,也颇为哭笑不得。 她比小鱼儿好些,女工虽也说不得好,但缝制个袜子荷包还是顺手拈来。但她的时间很宝贵的。她每天除了跟着钱夫子读书认字做学问,还要跟着桂娘子学医术。每天固定的上课时间都要好几个时辰,剩余时间还要完成课下作业,她还想阅读几本自己喜欢的书籍,还要苦思冥想怎么改药方子,怎么做药丸子。 她忙的连睡梦中都在背医书,真是恨不能一天能有二十四个时辰才好。 可如今在她繁忙的学业中,还添加了给小姑姑做袜子荷包一事,,这要占用她多少时间啊。 想想那可能被占用的时间,翩翩就皱着小脸想哭。 她以后再也不做袜子了。 如果表达对哥哥们的关心后,会有这样惨烈的下场等着他。那她以后宁可直接给两位哥哥银子花,表达做妹妹的对哥哥的关怀之意,也不要身体力行的做活了。因为是在是太坑了!! 如今只有小姑姑“讨债”她就招架不住了,实在不能想象若是婶婶、小鱼儿、二叔、三叔多加入到讨债大军中,她这日子会苦成什么模样。 不行,不能往深里想了,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 不说长乐此时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只说瑾娘等徐二郎回家后,不免和他说起进来来的几个小客人。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真是一点不假。你看咱们家长安,就和宿轩和魏庆耀,以及板儿关系好。板儿不需说,勉强也算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他的秉性咱们也了解一些,那是个稳重妥当的,比咱们长安不差多少。宿轩……这孩子稳重中有些狂傲不羁,性子倒像是你早先说的宿迁。这还真是父子俩,不仅容貌肖似,就是性子也像了八分,只是宿大人如今做官了,看着稳重不少,而宿轩,到底是嫩了点,小家伙傲气着呢,一般人还不一定入他的眼,可是个心气高的。魏庆耀,这小孩儿和我想的不太一样。我还以为从那种家庭出来的,他又是个幺子,脾性该是和长平相仿,也该是个无法无天、爽朗伶俐的主,不想却斯文偏偏,谦逊有礼,芝兰玉树一个小公子,还挺招人喜欢的。” 最后总结一句,“这几个孩子大体上性子都算稳重,这也难怪他们会成为知己好友。” 徐二郎闻言就笑看着她,“宿轩脾气肖似宿迁?这我倒是没看出来。我见宿家老二老三的时候少,倒是宿家的老大,多见了几次。要说容貌肖似宿迁,还得数宿家的老大。但是脾性上,怕是老二更张狂一些,有些像宿州时的宿迁。”宿迁也是入京为官后,才慢慢收敛起骨子里的猖狂,使整个人看起来内敛无害起来。但那只是表象,实际上,这人骨子里还是那个张狂自大,谁都不放在眼里,谁都不服气的宿迁。这人啊,心高气傲着呢。但这种心高气傲却不惹人厌烦,毕竟是有真本事的人,哪怕他心高气傲,他有本钱如此,那就没有旁人置喙的余地。 至于魏庆耀…… 有了昨晚浍河特意过来汇报哪一出,徐二郎也意识到他对自家几个孩子都过少关心了。所以连夜让浍河收集了,和长安长平关系要好的几个人的讯息,甚至就连徐翀从军营回来后,屡次提及的几个朋友,他都让浍河查了查。 想要多了解几个孩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做到心中有数,好防范于未然。不然若孩子家家真和自己的政敌成了知己好友,再说了不该说的话,那真是祸到家门口都不知道因为啥。 浍河办事效率高,今天就把查到的消息给送到了翰林院。徐二郎就趁着午休的功夫,把那些调查来的信息过了一遍。 他脑子好,虽然不能做到过目不忘,那看个两三遍,也能保证所有信息多刻在脑子里,等闲十多年不会忘记。所以,别说瑾娘现在提前魏庆耀了,怕就是她十年二十年后提起,徐二郎也能记起那信息中写的,这小子的所有生平履历。 “他是家中老小,听说当时出生时恰逢大长公主久病痊愈。大长公主笃信佛教,就认为这个曾孙与自己有些缘法。恰巧魏庆耀之母距离上一次生产不过一年时间就有了他,他上边还有一对体弱的龙凤兄姐需要照料,他母亲忙的分身无暇,这小子便被大长公主接走代为照拂。这一照应,就是十年时间。”大长公主身为皇家公主,即便是当今太后见了她,也要喊一声“长姐”,允文帝见了,也要诚心唤一声“姑姑”。她从小在富贵堆里长大,见识过的富贵荣华海了去了。而身为大长公主,她自然心高气傲,但同样的,因为见识过太多宫廷诡谲风云,她有心不让最疼爱的曾孙参与到其中,怕最后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所以就借口曾孙心情孤僻,和官宦人家的孩子玩不到一处去,就将人送到京郊的应天书院去了。 而在应天书院中,魏庆耀的信息也是对外保密的。对内的说法,他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宗室,这样的人物可太多了,没见多少宗室越混越惨,甚至连饭都要吃不上了么? 所以魏庆耀宗室的身份,在应天书院中一点也不显眼。不仅如此,甚至还有人借口“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这话来嘲讽他。为的当然是这小子傲而不自知,不把差生看在眼里,那些差生可不就心存不忿了? 这些孩子刻薄起人来也是真刻薄,听说还给魏庆耀起外号,叫什么“孤傲哥”。这也就是魏庆耀心胸开阔,不会和这些人斤斤计较,且始终站在高处,不把这些排挤嘲笑的小伎俩看在眼里。不然,单是这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就足以逼疯一个孩子。 瑾娘听完徐二郎说的这些讯息,脑子里就一个念头:皇家的这些孩子,活的可真特码不容易啊。 继而又想,我这可真是操的闲心! 再怎么不容易,人家也有家财万贯可继承,说不得人家曾祖母进宫求个情,之后还有爵位加身。 反观自家……唉,你一个整天吃包子馒头的,可怜人家吃海参鲍鱼的,你说你不是吃饱了撑的么? 瑾娘不再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儿,转而说起荣哥儿。 荣哥儿如今才四个多月,可却要出牙了。 孩子牙龈痒痒,整天抱着随手可抓到的东西啃。有时候是衣服边角,有时候是自己的手指。 奶娘带孩子有经验,抹了一把孩子的牙龈,就得出荣哥儿要出牙的结论。 瑾娘也养过小鱼儿了,当初小鱼儿可是六七个月才出的牙,徐母和沈姨母也说过,孩子那个月份儿出牙才正常。那荣哥儿现在四个多月出牙,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瑾娘可焦虑坏了,徐二郎回来前,她刚让人去请桂娘子呢。 正想到桂娘子,桂娘子就进门了。一看荣哥儿的牙龈就笑了,只道是“没大碍。孩子出牙早的晚的都有,出牙早是孩子骨骼发育快,说明荣哥儿身体好。”另外孩子出牙还受遗传因素的影响,还有孕期的摄入,孩子营养的摄入。这几项都没问题,那孩子出牙都会早些,反之,就会晚些。不过正常情况下4到10个月出牙都属正常。个别孩子一周岁出牙也不是没有,倒是没太大妨碍。 桂娘子这话安了瑾娘的心,她可算是放心了。之后就不再操心宝宝出牙太早是不是身体有损伤的问题了,反倒经常取笑荣哥儿这个“无齿小儿”口水一团一团的往下流,那模样,看着还挺埋汰的。 随着荣哥儿越长越大,京城的天气越发寒冷了,甚至到了滴水成冰的地步。但有一点较为稀罕,就是直到十一月份儿京城也没下一场雪。 有经验的老农此时就开始预警了,道是明年怕是有旱灾。 钦天监也经过层层测算,然后将并不太好的预知结果上奏陛下。 这天徐二郎回家,面上就带着愁容,瑾娘从他那里得知,翌年确实有旱灾。 虽然不确定具体的地点和持续时间,但京城绝对在旱灾的范围内。 一听这话瑾娘就傻眼了,他们家今年可是刚在京城置办了五百亩田地。 京城的田地不好买,整块整块儿的田地更难入手。还是前段时间“女票女昌”事件影响范围过大,朝廷罢黜了很多官员,相对的,查抄了许多财产。这些财产之后被拍卖,瑾娘有幸抢到了一份儿——靠着徐二郎升官的热度,不少人想要向他卖个好,就这徐府才侥幸入手了京城的一大块儿田地。那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以后在想买那么大块儿的地,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但田地刚入手,还没多少收益,京城就要大旱了么? 瑾娘忧心自家田地的时候,也不由发愁那些真正靠天过日子的百姓们,之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这种天灾对百姓的伤害尤其大,时下大多数百姓辛勤劳作一年,才勉强能混个温饱。所以,瑾娘根本不敢想象,若是连勉强温饱的粮食都没了,他们还有活命的可能么? 瑾娘揪心的夜里噩梦不断,后半夜完全没了睡意。 而就在她忧心旱灾的时候,秦嬷嬷过来和她说,要开始屯冰了。 既然大旱,天肯定大热,庄稼受不住,人也不见得能好到那里去。那冰块儿就必不可缺了,尤其是家里有孩子老人的情况下,有条件一定要置办些冰块儿存起来,不然隔年夏天才有的熬。 索性徐府有冰窖,把冰窖填满了,存下的冰块儿也足够这一府大小主子们使用。 瑾娘想到这里,就打起精神,让仆役们去弄些冰块儿来。 冰块儿好弄,有现成的匣子,将水直接倒进去,在外边放上一晚,等第二天起来,水都结成了冰。再把这些冰取出来,放进冰窖就可。 这工程不小,要是人少了得忙活十天半月,索性徐府下人不少,也就忙了天,就将冰窖存满了。 也就是这时候,外边寒风呼啸,阴风阵阵,还不到下午四点,天就完全黑沉下来。 有经验会看天时的老人见状就心喜,倒是“要下雪了。” 秦嬷嬷从鹤延堂回来,也说要下雪了。瑾娘就取笑她,都可以去翰林院当差了。秦嬷嬷却只道“您以为这是奴婢说的?才不是!是老奴去了老夫人那里,老夫人直喊肩膀痛,说是要变天了,老奴才知晓的。” 徐母生徐翀和翩翩的时候,和徐父的感情就不怎么好了。徐父也是作孽,在徐母生了孩子坐月子时,就出去花天酒地,眠花宿柳。想当然徐母的心情好不到哪里去。她心情不好,就多了胸闷的毛病,又因为晾着肩膀了,落下了月子病,之后每逢变天,肩膀都疼的好似有人拿针在扎。 这真是比什么天气预报都管用的预报,可惜徐母并不想要这功能。 但不管如何,雪总算是下来了。 就像是憋久了似得,一朝发威就收不住力,这雪也是,不仅越下越大,且持续了两天三夜才断断续续停下来。 而此时,天地之间成了银装素裹的白色,大地一片静谧。 下过雪的夜晚格外静谧,瑾娘也难得睡个好觉,等她第二天被徐二郎起床的动静吵醒,就听徐二郎说外边雪停了。 雪停了,该去衙门上工了,这可真可怜。 虽然徐二郎身体健壮炽热,不畏寒冷,可这温度最起码零下了,瑾娘也担心他冻着了。所以徐二郎一起身,她也跟着起来了,就跟在徐二郎身后忙忙碌碌的伺候他。 给他端热的洗脸水,给他递热茶,给他披上厚实的貂绒披风,又给他拿了鹿皮靴子换上。末了还往他怀里塞了一个滚烫的手炉,这才目送他出门去。 第182章 雪停 打发了徐二郎出门,瑾娘也没了睡意,就穿上暖和的衣裳,去厢房看荣哥儿。 荣哥儿现在可是个胖乎乎的小家伙,他肉嘟嘟的,脸颊上的肉鼓鼓的,再加上身量不低,手关节和腿关节都长,看着就是个健壮的小子。而如今这个健壮的小家伙,正挺着圆乎乎的小肚子,呼呼呼睡得喷香。 而他面颊上是薄薄的红晕,在外边冰天雪地时,他身上却只着一声单薄的寝衣。身上的束缚少了,小家伙翻身翘腿都不是问题,因而,睡得越发香甜了。 瑾娘过来时,奶娘们如临大敌。可瑾娘也不是纯心来挑刺的,真就是看望儿子而已。因而,又嘱咐了奶娘几句,让他们“不要抱荣哥儿出去”“若是感觉屋里温度过高,就找烧地龙的粗使婆子说一声,将火候放小点”另外“屋里烧着火龙,要多给荣哥儿喝水,不能让孩子少了缺水了。”奶娘自然诺诺应是,保证会将荣哥儿照顾的好好的,瑾娘这才放心离去。 天冷,她也不让翩翩和长乐过来屋里吃饭了,就特意让青禾和青苗去了两人的院子。一来自然是让两人这两天就在自己屋里呆着,别来回跑腾了,不然不慎摔着了,可得受罪。另外,也是让两个大丫鬟过去盯着人检查检查,看翩翩和长乐的院子中,积雪厚重房屋有无垮塌的痕迹。虽然家里的房子入冬前全部整修过一番,按理不会这么“不经事”,可凡事都有意外么,所以还得亲自派人过去查看一番才能放心。 交代了青禾和青苗,瑾娘就交代青穗,“今天和昨天一样,照旧煮好姜汤和预防风寒的汤药,就放在大厨房中,府里所有当差的人,闲了都过去喝几碗,要保证自己身体无忧才好。另外,雪停了也该清扫道路和房屋了,青谷你去给负责这些活计的小厮都发一身新棉服。哦,还有手套和袜子等,也都让他们穿厚实的,可别冻坏了。” 青穗和青谷一边感念瑾娘这个当家主母心慈,一边眉开眼笑的跑出去传话了。 府里很快热闹起来,各处都热火朝天的忙碌着,大冬天竟也有了欣欣向荣的场面。 瑾娘四处看了看,觉得满意,就沿着刚扫出来的小道,去了鹤延堂。 鹤延堂中徐母早就起身了,李嬷嬷偷偷和瑾娘说,“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老夫人最近晚上休息不好,每天晚上要起几次夜不说,早起还天不亮就起身。” 瑾娘面露讶异,心中却不以为然。徐母才四旬左右,这也就是在古代觉得人年纪大了,但是在现代,这个年纪还能被人称作小姐姐呢。所以瑾娘觉得,徐母夜不能寐,怕不是身体机能在退化,也不是迎来了更年期,而应该是心里装了事儿,睡不着。 而徐母心里装了什么事儿……这谁也不说她肚子里的蛔虫,哪能知道呢。 瑾娘只能无奈的叮嘱李嬷嬷,这些时日多看顾着些徐母。若是过几日这症状还没好转,就请桂娘子过来看一看。 李嬷嬷忙不迭的应“是”,应过后才又纠结的几次看瑾娘,瑾娘就道,“嬷嬷有什么事儿就说,您是母亲身边的贴心人儿,我们也敬重您几分,但凡您说什么,我们都是要听的。” 李嬷嬷连道“不敢当。”随即才斟酌道,“老夫人这模样,倒是让我想到了一件事。” “什么事儿?嬷嬷您仔细说说。” “就是之前在平阳时,老夫人每逢这个月份,都会焦虑许多。不仅夜不能寐,还神思倦怠,就连眼皮子底下都是青黑的。” 瑾娘“嗯”了一声,问“那您觉得,母亲这是为何?” 李嬷嬷偷偷看了眼里屋,才道,“夫人您忘了?大爷差不多就是这个月份没的。所以,老奴觉得,老夫人八成是又梦到惨死的大……”爷了。 瑾娘听到有脚步声从里边传来,连忙眼神制止了李嬷嬷,李嬷嬷果断闭了嘴,再不多说什么了。左右她想传递的信息也传出去了,也没啥可说的了。 徐母穿着常服从里屋出来,她面色疲惫,精神疲乏,眼下一片青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段日子怕是没休息好。 瑾娘对其中原因有了些许了解,可这并不妨碍她装作不知,就仔细询问徐母这段时间是不是休息不好?要不要请桂娘子来开一副安神汤喝? 徐母只摆摆手,道是“夜里太静,睡不安稳,等过几日就好。”瑾娘见她面有排斥,就不强求,也不多劝说。只叮嘱徐母平时多走动锻炼,随后又陪徐母说了会儿话,才离去。 瑾娘回到翠柏苑,却意外的听见翩翩和长乐的声音。 翠柏苑中有一株梅树,恰逢这几日鹅毛大雪飘扬而下,天地一片严寒,梅花凌寒而开,灼艳妖妖,风骨铮铮。 姐妹俩就披着披风站在梅花树下,小声的说着话。瑾娘离得远听不清,走的近了才隐约听见两人在商量剪一枝梅花插瓶的事儿。 瑾娘闻言就忍不住心里发笑,这可真是小姑娘,满心都是插花茶艺。换她这种当家主妇,如今心里除了孩子老人,就是家里的收益,还有往来的人际关系。整天忙于繁杂的人事,人老的不快才是见鬼了。 瑾娘又走近了几步,两个小姑娘才看见她,连忙给她行了礼。 瑾娘见状就笑,“这么大冷的天,不是说让你们在屋里看书玩耍么?怎么又跑出来了?” 翩翩就说,“嫂嫂,我们都在屋里憋了两天了,再憋下去身上就发霉了。” 长乐也说,“今天雪一停,下人就开始扫雪了。大小道都清理的干干净净的,我们就是走过来也不会滑到。虽然下完雪天气是冷了些,但整天呆在烧着地龙的屋子里也不是那回事儿,时间长了身体适应不了外边的温度,迟早生病。所以还是像我和小姑姑这样好,没事儿就多在外边跑跑。不仅能呼吸到外边清新的气息,还能强身健体,简直一举两得。” 长乐平常不说话,可是说起话来就一对大道理,偏偏瑾娘还没办法反驳,因为她说的都是对的。因而,最后只能头大的让长乐快闭嘴,她听得脑袋都晕乎了。 长乐闻言捂着嘴巴闷笑,翩翩也等着咯咯咯笑出声来。 瑾娘想到方才听得事情,就问她们,“来剪梅花么?那你们好好挑选,选好了让小丫头们上去剪下来,你们就安生些,在下边等着,这个没问题。” 两丫头齐声应答,“没问题。” 正这么说笑着,几人就听见嗒嗒的小脚丫子踩地声越来越近,往旁边一瞧,结果就见个捂得圆鼓鼓的小团子飞也似的跑过来。 小鱼儿想是之前听见几人的谈话了,此时就扯着小奶音兴奋的叫唤,“我也要,我也要剪梅花,我也要做插瓶。” 翩翩一把接住扑过来的肉团子,轻捏她红扑扑的面颊,“自己还没个花瓶高呢,还想要插瓶,你说,你怎么想的?” 小鱼儿不满意了,挣开小姑姑的束缚,站在旁边的石头上,“我明明很高,很高很高。我都比桌子高了,插瓶肯定没问题,小姑姑不许取笑我。” “好,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不过你要是不能把梅花插进瓶子里,可要记得过来找我求助啊。我是你们的小姑姑,而且还最乐于助人,你来求我,我肯定会帮你的。” 小鱼儿:“……”气成河豚了。 姑侄几个笑笑闹闹的各自剪了梅花,就准备离开了。 瑾娘却叫住了翩翩和长乐,“我准备派人往书院和军营送些东西去。又给长安长平和三郎的厚衣裳,还有一些果干肉干。你们两个有没有东西要捎带过去?还有信,要是写了信也赶紧拿来,我好让人一道送走。” “有有有。”长乐急不可耐道,“我给哥哥们做的厚袜子一直放着呢。” 翩翩闷笑的瞅了长乐一眼,就道,“我也给三哥准备了十多双袜子。三哥那个臭脚,跟脚上长了牙齿似得,一天能穿坏一双袜子。他又懒,平时根本不带洗袜子的。哎呦,想想三哥那个臭脚味儿我就受不了。这不,我让丫鬟没事儿时给他做了一二十双袜子,三哥尽可以穿一双丢一双了,也省的穿着臭袜子熏着别人。” 长乐:“……” 瑾娘:“……” 小鱼儿嫌弃的捏着鼻子,好似已经嗅到了那毒气一般的臭袜子味儿。她一边小手扇风,一边叽叽喳喳说,“三叔好臭,我以后再也不让三叔抱我了。” 其余几人:“……”就你戏多! 翩翩和长乐赶紧派人去取东西,她们则在翠柏苑的小书房中,临时给长安长平和徐翀写了书信。 等书信写好,衣物和吃食都准备妥当了,瑾娘就让人快送了过去。 下雪不冷化雪冷,如今天还不到最冷的时候,瑾娘都耐不住冷意了。可想而知过几天化雪了,会冷到什么程度。 就这她还是在家里,还有手炉、地龙使用,都觉得冬天难熬。那在书院和军营的三人又会如何觉得这个冬天折磨人,那简直想想都能知道。 所以,即便如今外边积雪压路,雪滑难行,瑾娘还是让人去送东西了。不然心中始终惦记着几个小孩儿的冷暖,她这心里总不安宁。 这一天忙忙碌碌过去,到了傍晚时,却没等来徐二郎。夜灯初上了,徐二郎还没回来,瑾娘有些坐不住了,就让人去翰林院探探究竟。 稍后浍河过来,道是翰林院的所有官员,甚至是大齐朝的所有官员——除了几位年老体衰和位高权重的,其余大多被分派到京郊去查访民情了。 这其中自然有身负皇帝指派任务的官员,而更多的,则是被顶头上司下令去体会民间疾苦,外带拍皇帝马匹表达与皇帝同心同德的。 不管怎么说,总归一个意思——徐二郎下乡体会民情去了,什么时候回来,未知。 瑾娘:那行。那没办法了,只能让人带好了热水热食在城门口等着,以防回来时把人冻坏了。 这么想着,瑾娘就吩咐了下去。 浍河听命直接带着人去了城门口。他架着马车,马车上是准备好的姜汤、羊肉汤和几个滚烫的肉馅烧饼。另外还有烧红的炭盆,还有汤婆子,热饮热食都有,保证徐二郎不管什么时候走到城门口,都能吃上一口热乎的。 其实瑾娘也做好了徐二郎今天会夜宿在京郊的可能,可徐二郎并没有让随身的墨河传过来只言片语,那瑾娘私心里还是觉得,不管多晚,徐二郎总归会回家的。 而她猜想的也没错,徐二郎今晚上确实回来了,且回来的远比她预估的时间还早。 瑾娘约莫着,浍河顶多才赶到城门口,徐二郎就到哪儿了。这也是凑巧,没让浍河多等。 而等徐二郎进了屋子,坐在浴桶中开始沐浴时,瑾娘才知道,即便今天她不让浍河专门跑一趟,徐二郎也受不了罪,因为今天他是坐着一位贵人的马车,被人亲自送过来的。 “贵人?那位贵人?”瑾娘纳罕,还有些莫名其妙。毕竟京城的贵人实在太多了,没有明确的指向性,她猜到明天早起也猜不到那人是谁。话又说回来,既然称一声“贵人”,那哪里有冰天雪地往外跑的道理?这种事儿不都是小卒子们的活么?是那位贵人这么平民化啊? 瑾娘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徐二郎说,“是禹王。” 瑾娘一怔,这还真是没想到。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位王爷不是藩王么?如今太后娘娘的寿辰可都过了十天半月了,即便那些滞留在京城的藩王,也都回区封地了,那禹王还留在京都做什么? 徐二郎就道,“陛下欲禹王兄弟情深,加上太后娘娘‘思子’心切,陛下特允许禹王在京中过年,明年元宵节之后再回封地。” 第183章 长平受伤 瑾娘闻言就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难怪如今禹王还在京城,感情是陛下特意恩准的啊。 不过细思早先禹王进京的架势,那是拖家带口举家都来京都了,是不是那个时候禹王就做好了在京城过年的准备? 要是那个时候禹王就窥伺到陛下和太后的心思,那这人真得称一句未卜先知。而若是陛下和太后没有这样的心思,禹王却凭借自己的手腕,硬是让太后主动留人,那这禹王,更是个人物,要好好提防。 瑾娘也不知道是不是受现代古装片的影响太重了,总觉得这种和陛下情同兄弟的藩王大多心里都憋着坏,所以怎么想禹王,都觉得这不是个好人。 也可能单纯就是她想多了,也有可能……她就真相了呢。 瑾娘也不知道究竟那个想法是对的,就佯作无意,神神叨叨的嘀咕了两句。 徐二郎耳力过人,瑾娘说什么他都听得一清二楚。虽然她声音小,说那话也好似无意,但徐二郎敢说,瑾娘就是特意说给他听的。 一时间徐二郎也是哭笑不得,“这种事情那里需要你操心,你当陛下和朝中大臣们是吃干饭的不成?你啊,这种话在家里说说且罢了,可不能说到外边去。” “这还用你说,我又不傻,还不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这也就是在你面前我多说了两句,换做别人,就是求我开口,我也不会说一句犯忌讳的话。” 徐二郎就满意的点点头,“如此就好。” 这个话题似乎就这样揭了过去,但瑾娘可以看出来,徐二郎此时此刻肯定在想禹王。因为他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有点像是他平常算计人时那么讳莫如深,看得瑾娘心里毛毛的。 洗漱完徐二郎简单用了些汤面就躺下了,他怀抱着瑾娘,放松的舒了口气,而后良久无声。就在瑾娘以为他已经睡着时,徐二郎却陡然在她耳边开口,“禹王这人心机深沉,我也看不透。这人心思是好是歹,在他没有露出马脚时谁也说不准。不过他外露的性情却爽朗洒脱,心性耿直忠正,他与诸多备受陛下宠爱的大臣也交好,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瑾娘闻言瞬间来劲了,仰着脑袋眨巴着眼睛看徐二郎,“他一个藩王,和朝臣交好,他就不担心犯陛下忌讳么?” “陛下还真不忌讳这个。”徐二郎沉默片刻说,“毕竟禹王还算有分寸,在陛下面前与朝臣都只是寒暄拉家常,犯忌讳的话他从来不说,也不打听。另外,他另眼相看的都是陛下的心腹重臣,或是陛下有意提拔的新贵官员,陛下自然不担心这些人被他拉拢,这些人但凡心里有数,就该知道谁才是他们的衣食父母。与其跟着一个前途不定的人走上黑道,不如光明正大的活在太阳底下。这是很多人都会有的心思,所以在没有足够的利益诱惑前,这些大臣不会反水;哪怕是被禹王抓住了把柄威胁,他们助纣为虐的可能性也很小,多半会嘴上投诚,实际上却步步为营,抑或暗地里像陛下回禀,这都是有可能的事儿。” 说这些就说远了,但徐二郎想说的终归就那么一个意思,就是“这些人在陛下大权在握的情况下,是绝对不会自掘坟墓,暗投禹王的。反之,禹王对这些人多几分看重,倒像在拍陛下的马屁,因而陛下对此未尝不满意。” 之后徐二郎又絮絮叨叨了什么,瑾娘却记不清了。她听得混混沌沌的,心里一会儿觉得禹王心思深,一会儿又想伴君如伴虎,禹王现在看着风光,其实未尝不是提心吊胆,还真可怜。 想着想着,不知何时就睡着了,甚至连翌日徐二郎何时起身去了衙门都不知道。 不过起身后瑾娘也顾不得徐二郎了,因为长平在骑射课上逞能,从马上摔了下来,直接骨折被送了回来。 送长平回家的马车还在路上,倒是长平的随身小厮先跑回来报信了。 长平伶俐话多,跳脱的跟个猴儿似得,但跟在长平身边的小厮却寡言少语,人看着稳重可靠。 那小子比长平大几岁,说到长平从马上摔下来时,脸上的表情哭戚戚的,至今想起那一幕手都有些抖。好在这小子还算稳得住,因而说话虽有些磕磕绊绊,但好歹把事情的原委说清楚了。 原来才刚下过雪,书院马场上积雪深厚,教导马术的师傅就停了一节课,让学生自由活动。大多数学生选择回教室自习,一少部分学生却在马场上玩雪。 这本来没什么,谁料学生玩雪的空档,书院的粗仆已经打扫了一半马场。长平几人觉得打开了场子,可以骑马了,就骑在小马驹上场跑圈。熟料道路当中有几块地方冻成冰,马蹄踩在上边打滑,长平直接被甩了下来。 也幸好他马术了得,那马驹也是小马驹,天气冷马跑腾的慢,就是把他甩下来,那股惯性的冲劲儿也小,不然他就不止是腿折那么简单,怕是不死也要丢半条命。 小厮将事情经过说完,瑾娘心中又气又急,恨不能捞着长平狠狠打一顿屁股。 这孩子还真是小孩儿心性! 大雪天的,你说你骑什么马?好好回去教室自习不行么?再不然就是回去寝室睡觉,那也比在马场受冻强啊。 这孩子……这也幸亏是马驹天冷跑得慢,而他又从小跟着习武,身体底子好,腿脚灵活,及时躲避了一下,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念叨完长平,瑾娘又忍不住念了几句佛,心想人都说溺死的都是会水的,这话还真有些道理。 想当初徐翀也是从马上摔下来骨折。 虽然他那次骨折,大多是因为人为,可不得不说,他从马下摔下来总是事实。而如今,长平又步了徐翀的后尘。这还真是一家子的叔侄,要出事故还得出一样的、说实话,她就没见过在这种事情上,还要保持一致的人家。 气过了,叹过了,瑾娘又连忙吩咐丫头去长安长平的院子。把地龙打开,再把院子里外仔细清理一遍。 因为两个小子不在家,那边的地龙平时是关着的,也只有他们回来,才会提前打开暖房。倒是那里的卫生,一直有下人打扫,倒是很干净。如今只需要简单收拾下,就可以住进去。 不过半盏茶功夫,长安长平的院子就收拾好了。屋里地龙打开,从里到外都暖洋洋的。 瑾娘仔细看了一遍,满意的点了头,她看时间也不早了,就让下人去小厨房给长平做些吃的端来,也就是这时候,长平被应天书院的人送来了。 送长平回家的还是他所在丁字班的,教导茶艺和教导马术的两位师傅。 其余师傅今天都有课,只有茶艺师傅今天一天空闲,那只有他跑一趟了。而教导马术的师傅,他稍晚些也还有一节马术课,不过长平到底是在他的课上受伤的,这位马术师傅很内疚,所以问山长请了假后,随同茶艺师傅一道过来送长平回家。 见到瑾娘,那两位师傅没有因为他是女眷就轻视她,而是非常郑重的先给她道歉。 不管如何,长平在应天书院受伤是事实,虽然受伤的原委有多方面,但学生在院总归要承担绝大部分责任。所以两位师傅很是诚恳的表达了歉疚,还道是这几日先让长平在府里养伤,等伤好了再回去上课。到时候自有师傅给长平补课,保证他的课业不会拉下。 之后又是一番诚恳的致歉,两位师傅甚至还歉疚的对瑾娘作了一个揖。瑾娘自然是不受这礼的,连忙避开了。随后又说只是孩子顽劣才出了这种事故,和书院没多大关系,夫子们不用内疚等话。 你来我往的说了几句,瑾娘就送两位夫子出门。 她原本是张罗了饭菜,想款待两位夫子简单用过,再让他们离去的。 无奈家中没有待客的男主人,而她是一介妇人,也不好在外男面前多说些什么,更遑论是陪客了,那更是出格的事情。且两位夫子君子风度,也非常避嫌,所以最后坚决推辞了这一顿午膳,只留下一些给长平的养伤的药材,就相携离去了。 两位先生走远后,瑾娘就摆手让人去请桂娘子。 长平的断腿已经包扎过,也上了夹板,伤情都处理好了。虽说如此,瑾娘尤且不放心,还要等桂娘子亲自过目过,才能安下心来。 桂娘子是和翩翩、长乐、小鱼儿一道来的, 翩翩三人原本在钱夫子处上课,结果课上到一半,外边就传来细微的喧闹声。她们隐隐听出是长平受伤被书院的夫子送回家了,一边忧心长平的伤情重不重,究竟伤到了那里,要紧不要紧;一边担心他吃了大苦头会疼的掉眼泪。几个小姑娘想着想着就神思不属起来,恨不能跑出去亲眼看看长平的情况才好。接下来她们自然无心听课了,钱夫子讲的什么她们完全听不到耳朵里边去。 钱夫子看见这画面,也怜惜她们兄妹情深,便停了课,让她们过去探望长平。 半路上碰见青禾去请桂娘子,翩翩几人干脆就等桂娘子来了一道过去。 先不说翩翩几人看见长平鼻子泛红,面色青白,吊着个伤腿,生无可恋的躺在床上的画面,她们有多痛心。只说桂娘子给长平重新检查过后,就说“一切都好。书院的师傅医术高超,比我还略胜一筹。这位师傅应该是擅长处理跌打损伤的。他这接骨的手法干净利落,骨头也接的好,即便是我,顶多也就处理到这程度。长平的伤口没事,如今需要注意的,就是好生修养。” 桂娘子又说了一些饮食忌讳等,就离开了。 她走后,长平屋里留下的都是自己人,瑾娘这才发飙。 她直接一指头点在长平额头上,“让你调皮,让你骑马。别的学生都知道雪天路滑要当心受伤,偏你是钢筋铁骨做的,不怕摔不怕疼是不是?你看看你,如今腿骨折了,躺床上了,这下满意了?” 长平委屈巴巴的看着瑾娘,眼圈一红,眼泪差点滚落下来。 不过两个妹妹和小姑姑都在跟前看着,他若是哭鼻子了,这脸可就丢尽了。 所以尽管长平也觉得有些委屈,到底是硬撑着,抬着下巴看着屋顶,一句话没说,又把眼泪憋了回去。 瑾娘看见孩子这样能不心疼么?心疼死了好不好? 长安长平被她养了几年,他们在这期间都交付了感情,虽说不是亲母子,但处的和亲生的没什么差别。 这就跟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似得,你说他磕着碰着了,当娘的心不得难受死? 瑾娘也难受,除了难受还想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你心里都没点数么?怎么还敢以身犯险?都说君子不立围墙之下,长平读书都好几年了,连这道理都不懂,那这书不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心里气啊,恼啊,可恼过气过,教训过,还得给孩子讲道理,得让他知道这次真的做错了,让他意识到错误,下次不再犯类似的错误,那这顿苦头才算没白吃。 索性长平只是活泛了些,跳脱了些,实际上也懂事知礼,知道瑾娘一通教训都是为他好,因而心里已经开始反思自己的错误。 他吸了吸鼻子,最终还是抹了一把脸,低声说了句“我错了,以后再不敢逞能了,也不敢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了。” 瑾娘心里其实已经满意了,但话却没说,只让长平继续反省着,要把这次的教训记一辈子。不然,回来让你二叔继续教训你。 长平一听“二叔”两字,脑袋都大了一圈。他可怜巴巴的看着瑾娘,希望瑾娘打消刚才那种心思。 做什么需要二叔亲自上场? 二叔多劳累啊。 每天要去衙门,阅读编纂那些堆积成山的书籍。还要进宫给皇帝皇子讲书,还要参加诸位大臣家里的各种宴会……来来往往没个停歇的时候。 二叔太忙了,他这里的这点小事,就不劳二叔费心了。 第184章 年关 此时的长平还不知道,他二叔如今不仅忙着编纂书籍,给皇帝皇子讲书,还要去京郊的诸多乡镇体察民情。真可谓忙的分身无暇,昼夜不分。 但即便如此,他二叔依旧能百忙中抽出空来和他“谈心”。这让长平受宠若惊,可这种“宠爱”,真不是所有人都能消受得起的啊。 与其被二叔重点关照,他宁愿当一个无人理会的小可怜啊。 不说长平归家养伤的日子,过的如何水深火热。只说几日后天空放晴,太阳终于从厚厚的云层中跳脱出来。 天空中洒下万道金辉,映衬的此时的天空明媚绚烂,蓝的好似一块儿碧玉。 但京中的百姓却无暇理会这种好天气,他们哆哆嗦嗦的穿着手,三两步跑进燃着柴火的房间里。 太冷了,这天实在是太冷了。 天气森冷森冷的,出去一趟恨不能把人的鼻子冻下来。 这种天气,也只有想办法谋生的百姓,才会出门。其余人等,那真是恨不能窝在房间里暖小鸡仔的。 就比如翩翩和长乐两人。 早先雪停时两人还摆出诸多借口,向瑾娘展示出去走走的好处。可如今你再让她们出门……那真是想都别想了。 两个小姑娘只恨没有长在被窝里,她们才不要此时出门去赏景和呼吸新鲜空气呢。那是脑残人士才做的事儿,而她们自诩聪明绝顶颖悟绝伦,当然要做对自己最有利的事儿。 于是,两人继续在房间里窝着。 瑾娘对此到不强求,只是忍不住取笑了两人几句。 可被取笑了又如何?不痛不痒的,不耽搁吃不耽搁喝,对她们完全没影响的,她们才不在意。 这么一晃就到了长安休假的日子。 这一回休假后再回去就是期末考试,考完就直接放年假了。年假的天数倒是不少,足有二十余天,这让孩子们期待不已。可是想要过个好年,先要考个好成绩。这不仅影响着之后的年能不能过好,还影响着压岁钱的多少。 为此,长安也是牟足了劲学习——倒也不是就想多挣点压岁钱,事实上自从二叔做主分了家中七成的财产给他和长平后,他手中每年都要进账一大笔。那笔银子可丰厚了,就是京城那些富贾见了都要眼红。而他年纪还小,没什么花销的地方,即便有时候需要买些东西,婶婶都提前给他们置办好了。因而那笔钱一部分存着当流动资金,一部分被婶婶拿去投资其余生意,倒是多有进益。 他现在可是个富翁,手下钱财多的是。只是因为他不是个服输的性子,不容许自己在学习上落后于人,所以期末考试还要努力些。再来先生说过他和魏庆耀明年可以下场试试,他心中激动,也想早点考取功名给家里争光,学习可不就更刻苦了? 长安真可谓是头悬梁锥刺股的读书,难得放假一天回家休息,他依旧没有丝毫松懈,听丫鬟说,晚上长安屋里的灯亮到两更时才熄灭。而早起不到五更天,他又起身了,这读书的劲头大的让瑾娘怀疑他是不是魔怔了。 长安却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不好好努力,是换不来好成绩的。婶婶,我比谁都知道要想要收获,先要付出的道理。我此时多付出些,来年就多些中榜的可能。” 瑾娘:“……好。但也不能一直坐在房间中学习,要劳逸结合,也要多锻炼身体。不然上了考场身体拖了后腿,照样考不了好成绩。” “我知道的婶婶,我每天都有去校场练功的,至始至终从没有一日懈怠过。婶婶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好。” 看到长安如此刻苦,长平终于坐不住了——他本来也是个坐不住的,不过是断了腿不能活动,才勉强在屋里窝了半个月。 但这半个月已经是极限了,长平觉得自己快憋疯了。再不放他出去溜溜,他真的真的要爆炸了。 但是外边天寒地冻,他出去一趟麻烦不说,来回穿脱厚衣裳也折腾。而他又不想直接捂着厚被子出门,担心影响他英明神武的形象,所以从腿断后,长平就一直龟缩在屋里。 熬了半个多月,他的神经线开始两边拔河。一边急切的叫嚣着要出门,另一边却在说,就这样在屋里挺尸也挺好的。最起码不耽搁吃喝,还要话本子瞧,这日子舒坦的不得了。 可惜,就在他即将成功自我欺骗时,长安回来了,一闷棍子敲醒了他。 长平陡然意识到,对啊,快期末考了!! 长安去了丙字班后,应天书院又整体考核了一次,他为了升级到丙班去和长安汇合,很是努力了一把。效果不错,他考了丁班第二。再考两次前三名,他就能升班了,可是这时候他腿断了,他不能考试了,这怎么可以!!! 长平焦灼的心都要碎了,他不要再留在丁班了。 期末考前还有一次考试,连带着期末考总共两次考试,只要这两次他还能保证考班级前三,他就能升级。 而板儿上一次没升到丙班,这一次一定会成功!还有宿轩,也在丙班。 整个丁班马上就剩下他和宿征了,他不要啊,他不要当底子,太丢人了!!! 这么想着,长平就强烈要求,要和长安一同回学校上课。 瑾娘听到这话时,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她揉了揉耳朵问长平,“你说什么,你要回书院?” “对对对。婶婶你让我回去上课,我都缺了半个月的课了。再不回学校,我要赶不上课程了。再说,学校也快期末考了,我还想考个好成绩,还想升班,不回去考试,我只能永远处在学校最低端,我不想啊。” 瑾娘:“……不是你说,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走,很丢人么?” 长平讪讪的摸摸鼻子,“是挺丢人的,毕竟我平时多风光啊。可是一朝断腿,只能被人推着走,我不要面子的么?我也会不好意思的啊。不过这都是我以前的想法,都太幼稚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觉得坐在轮椅上上课没什么不好的,最起码这证明我谦虚好学啊。山长要是知道我这种学习精神,说不得还会点名表扬我呢。” 表扬你个锤子哦!不把你拉出来当众批评就不错了!你小子还想被当成标杆人物表扬,真是想得美! 瑾娘心里好笑,却没把这话说出来打击孩子。长平有心向学是好事,不管他出于什么心情去学校,总归是奔着学习去的。这很好,当家长的应该鼓励。所以,想去就去。 瑾娘同意了长平去书院的申请,长平就像是飞出笼子的小鸟儿似得,欢呼雀跃的嗷嗷叫了两声,把正在睡觉的荣哥儿吵醒了。小家伙哇哇哭的好不可怜,长平就被长乐和小鱼儿混合打了好几下小拳拳。 用过午饭瑾娘开始安排长安和长平回书院的事儿,鉴于长平是伤患,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瑾娘觉得应天书院应该会同意长平带个伺候的下人去。 ——应天书院是不准学生带小厮仆役进书院的,一应这些伺候的下人,都住在外院。而学生就住在内院中,自己的一应事情都自己处理。 而长平这里情况特殊,应该会允许带一个。 可他小孩儿家,带个一般的小厮在身边伺候她也不放心。 那就带浍河进去好了! 瑾娘直接拍板,随后才和长平说了这事儿。 长平当时的表情是懵逼的,懵逼过后,他想着浍河强悍的武力,结实健壮的身躯,还有那总是顶着“我不好惹”表情的冷脸,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不用了婶婶,让六子进去照顾我就行了。” 六子就是早先过来府里报信的小厮,也照顾长平几年了,是个稳重可靠的。瑾娘想想也不是不可以,但又一想,六子那儿都好,就有个子矮,力气怕是也不大?那能推动长平么?不仅要推长平,长平如厕啊,上床休息啊,他还要抱长平,六子能抱的动么? 事实证明,为了不被主子抛下,六子的洪荒之力一爆发,别说抱长平上床或如厕了,就是抱着长平围着院子跑几圈,也不是不可能。 那就这样,就让六子继续跟着长平。 稍晚些宿轩、宿征,以及魏庆耀几人竟然都来了徐府。 板儿此时也过来了,就和瑾娘说,“我们都是来探望长平的,他半个月不在书院,大家都挺想他的。” 还真就是这种情况,没见宿征和长平此时都抱上了。两人跟久别重逢的小情侣似得,那个执手相看泪眼啊,瑾娘简直没眼看。这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被隔开几十年不见了呢。 这时候天也不早了,几人说过话便坐上了各自的马车,准备一起去书院。 瑾娘和翩翩,长乐,小鱼儿都不放心长平,就特意送出了大门。 翩翩叮嘱长平注意腿脚,别做大动作。长乐殷切的叮嘱兄长一定要注意保暖,冬天里伤口本就好的慢,要是再受冻了,好的就更慢了。就连小鱼儿,都小大人似得叮嘱长平好好吃药,好好吃饭,努力考个好成绩回来。 长平眼圈都红了,被家人关怀着他浑身热乎乎的,都不想回学校了。 但那是不可能的,他还要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呢。不回学校他怎么升班,不升班他怎么参加童子试,不参加童子试他就没办法扬名立万。 所以,努力少年!你的前途很光明,你要走的路还很远很远。 长平这一走家里就清净下来,但家里几个人也没空无聊,因为到年关了,瑾娘要盘账了。 而翩翩除了要帮着嫂嫂查账,要帮着瑾娘打理送往各处的年礼,还要抽空出来,在嫂嫂见各个庄子的庄头,以及各个铺子的掌柜时,在旁边旁观。 除此外她还要读书学习,还要到父母膝下尽孝,真是从早晨一睁开眼到晚上闭眼睡觉,一刻都不带停的。忙的鞋子都踩坏了一双,这话真不是夸张的。 而长乐本来就很忙,时间完全不够用那种。偏巧她这几日正阅读从市井上搜罗来的医书时,无意中竟在其中看到了两个疑似做胭脂水粉的方子。 这么说其实也不对,准确点说,那方子虽和胭脂水粉有关,但只是加强了脂粉的某种上妆效果,和怎么制作胭脂水粉关系倒不大。仔细点说就是,其中提到一味药材在经过某种处置后,似乎可以使脂粉在使用的过程中,皮肤白皙通透。而另一种药材,则可以使妆容持久。 长乐看到此,明媚的眸子都变得灼亮了。 要知道制作胭脂水粉是她和小姑姑早就有的主意,可惜当时年纪还小,也没什么见识,只是按照书本上的方子生搬硬套,那做出来的水粉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好东西。 那时她和小姑姑还颇受打击,甚至发誓有生之年一定要做出好的胭脂水粉来。可惜之后虽然屡次试验,也没做出什么合心意的东西来。 两人将这归咎于她们用的方子不好,当然,其中也有处置手法不当等原因。 原因是多方面的,她们经过几次改进,虽然如今制出的胭脂水粉勉强有世面上普通的胭脂水粉的效果,可依旧没有制作出惊艳的、让人眼前一亮的脂粉来。 而如今得了这点“提示”,这似乎是个机遇。 由此长乐就全身心投入到实验中,再无瑕理会外边的事儿了。 也幸亏现如今是深冬腊月,可供长乐折腾的只有灼灼绽放的梅花。不然即便满院子鲜花开放,也能在几天时间内被长乐折腾秃了。 说到梅花,瑾娘院子里那棵梅树可算是遭了殃。被长乐和小鱼儿两人带着几个丫鬟,一天之内就摘了个干净。 小鱼儿是个爱玩闹的,她见姐姐这么“折腾”,就觉得姐姐肯定在弄好东西。于是,除了上课时间,其余时候一有空就往长乐院子里钻。 哪怕被满院子浓郁的梅花香呛得不住的打喷嚏,她也蹲在长乐身边不挪身。就想看看她姐姐要制作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好东西来。 第185章 婚礼 而长乐身边跟着个小跟屁虫,她走到东,她就跟到东,她走到西,小家伙就跟到西。偶有几次长乐太过投入了,忘记了小鱼儿的存在,她一转身两人还能互相撞一下,然后两人一起摔个屁股蹲。 长乐不无奈么?无奈啊。 可惜无奈也没办法,毕竟这小祖宗可不是个听人使唤的。你就是想请她走,她就生赖在这儿不动弹,你也拿她没办法不是? 就在这种无奈和忙碌中,日子很快到了年根下,也到了平西侯府四公子徐文清成亲的日子。 平西侯府这半年来喜事不少,先是侯府的老夫人过六十整寿,之后一位庶出的姑娘及笄出阁,再然后二房的夫人五天前生育了一子,再就是如今徐文清娶妻。 早先曾说过的后半年会有的,平西侯府的喜事都一一举办,只除了据说那位婕妤娘娘的父亲要升迁一事没有落定,其余倒是都顺利进行了。 而这桩桩件件都是大喜事,而这种喜事还不断。可以说,这半年来瑾娘已经去平西侯府参加了好几次宴席了,礼物也送出去了不少。可是,这种情况还得延续下去。毕竟那位二夫人的小子还要办满月宴周岁宴等,而徐文清成亲后,想来不日后就会有喜讯传来,到时候家中添丁,又要举办洗三满月和周岁宴席…… 说这些就扯远了,还是说回徐文清的婚事。 徐文清是平西侯夫人的四子,也是幼子,因为是老小的缘故,在府里很是受宠。而他为人热情爽朗,待人真挚诚恳,性子虽有些跳脱,但整体还算稳重。且他洁身自好,不仅不喜流连风花雪月之地,就连房里也至今没放人;更有他长相体面,学问也不错,已经早早考中了秀才,如今被国子监的师傅压着学习,准备过两年参加秋闱考取举人。再加上他嫡亲的母亲平西侯夫人是个冷面却讲规矩的婆婆,能耐不小,对小儿子也看重,所以种种条件考虑下来,徐文清婚事根本不愁,甚至他还称得上一句婚姻市场上的热门人物,不少心疼女儿的权贵人家都想把女儿嫁给他呢。 不过热门不热门的,和外人也没什么关系,毕竟徐文清的亲事是从小就定下来的。他的未婚妻乃是他嫡亲的表妹,两人还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好着呢。 听说自从下定后,徐文清整日里面上都带着梦幻的表情,没人时还会傻笑,可见对这亲事满意的不能更满意。若非成亲的日子早就定下的,定亲后的男女双方也不好常见面,不然徐文清怕是恨不能整日到岳家去,也恨不能一定亲就成亲,好日日和表妹朝夕相处。 这些话自然是瑾娘从丫鬟们嘴里听来的,而青禾几人是从哪里听到的这八卦……那这来头可都复杂多了。 毕竟丫鬟们也是有圈子的,她们出去买些东西,很容易就结识了其余府里的小姐妹。见面的次数多了,友情出来了,这私下里可不得“互通有无”么。 再来平时瑾娘这里也会有徐姓的族人来,也免不了说些平西侯府的事儿。因而一来二去,连瑾娘都知道了徐文清心仪表妹,恨不能早早将人娶进门的事儿。 …… 且说这一日,天气还算晴朗。瑾娘早早收拾妥当,然后和徐二郎一起去了前院。 翩翩和长乐此时都在前院等着他们,要一起去平西侯府。 瑾娘几人到达时,就见徐母已经穿戴好了,翩翩和长乐此刻正凑趣的给她挑选手腕上带的镯子。 来到京都后,徐母阴差阳错错过了平西侯府好几桩喜事。但凡到了平西侯府要举办喜事那天,徐母不是头疼脑热,就是胸闷心悸浑身不舒坦。这也就导致徐母至今还没去过平西侯府一趟。 如今要登门了,徐母多少有些慌乱。好在她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即便心中不安,也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再来一想她儿子好歹也算出息,如今是陛下也看重的臣子,多的是人想巴结她儿子,进而会巴结她,那她过去了也不会受冷待。这么一自我安慰,感觉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因而,徐母心里的不安便渐渐平息下去,重新变得坦然了。 几人特意提前过去,谁知到了平西侯府时,就见门口挤挤挨挨的停满了马车。 妆点着大红花,悬挂着红灯笼,显得很是喜庆的侯府门口站满了人,一见到徐二郎等人下车,徐文浩和平西侯夫人身边的嬷嬷都快走几步到跟前来。 徐文浩自然是来迎徐二郎的。 幼弟成亲乃人生一大事,徐文浩自然请了假归家,就带着几个兄弟和堂兄弟在门前迎客。 他有些话想和徐二郎说,因而在早先一些族人和亲朋到来时,就交给几个兄弟去招待,他则一直等着。没想到足足等了好一会儿,徐二郎才过来。 徐文浩见状不免拍着他的肩膀说,“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话落音他就看见了徐母被人搀扶着从马车中下来,一时间也顾不得和徐二郎寒暄了,赶紧上前几步给徐母行礼。一边热情的给徐母问安,一边诚恳的致歉,道是“伯母到了京都,小侄本该前去拜会。无奈身在军营身不由己,一直抽不出时间来,实在是慢待伯母了。” 徐母惶恐的表示,“没关系。世子以大局为重”“不敢耽搁世子公事”后,徐文浩又客气了几句,就招了那嬷嬷上前,让人抬着轿子把徐母送到内院去。 至于瑾娘和翩翩几人,也被安排上了软轿。 瑾娘坐上轿子后,微微掀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就见徐文浩正和徐二郎并肩往府里走。期间徐文浩和徐二郎低语几句,具体说的什么瑾娘也听不见。但她见徐二郎点了头,似乎是应和了什么,心中就不免好奇,不知道两人说定了什么。 不说徐二郎,且说轿子很平稳的到了内院,瑾娘亲自将小鱼儿抱下来,又牵了长乐下轿,三人一同去前边那架轿子处等徐母。 小鱼儿除了去过宿家,还没去别处做过客,可想而知对于眼前的新环境有多好奇。 不过她也就看了一眼就将眼睛收了回去,即便再想打量,也不敢肆无忌惮的看了,只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摸摸的观望着,看这府里和自家有什么不同。 她倒是想光明正大的“赏景”,可惜,她是个有规矩的小姑娘,不能做那么无礼的事情。 小鱼儿这么想着,头上的两个小揪揪似乎都无精打采的耷拉下来。 哎呀,不能随心所欲的玩耍真的好烦好烦啊。 平西侯府花厅中花团锦簇,笑语嫣然。此时花厅中已经坐满了人,但大多是徐氏族人,以及一些和平西侯府特别要好的人家。 瑾娘入京后没少在平西侯府露面,大家对她很熟悉了,可对她搀扶的徐母就很陌生。 但稍微用脑子一想就知道,这该是徐母。毕竟年岁对的上,而那眉眼和徐二郎确实相似。且还被瑾娘搀扶着,那这人什么身份不言而喻。 一时间就有人赶紧起来让座,又有人热情的寒暄客套,还有平西侯府一位暂时代为待客的三夫人,周到的给徐母介绍花厅内的都是谁谁谁。 徐母身上的拘束感很快消失了,内心的忐忑和不安也渐渐消散,很快便和周围人说起话来。 但她到底多年不与人交际,因而和人闲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在花厅内有不少人想奉承她,讨好她,继而讨好徐二郎,好给自己谋福利。是以也不用徐母特意去找话题,自有人上来贴心的和她搭话,倒是让徐母自在不少。 徐母这边很快融入到众人的交谈中,瑾娘就放下心来。这一放心她才注意到,自家几个小姑娘已经被人关注上了。 徐家人容貌都美,尤其是几个小姑娘,一个个更是花容月貌。小鱼儿年纪最小,也是肤白娇憨,精致的如同瓷娃娃一样;年岁长一些如长乐,也貌美荏苒,温婉秀美,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而翩翩,十二三岁的少女,正是豆蔻年华,就如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样,美而不自知。翩翩长相本就艳丽,又被众人打趣的眼眸羞涩,面泛红晕,如同玉白的小脸上涂上桃花色的胭脂一般,瞬间衬得整个人更加明媚艳丽了。 瑾娘见状心下自豪的同时,也赶紧过去拯救翩翩。 小姑娘面皮薄,再被打趣下去,脸红的都要烧起来了。 许是看到瑾娘过来解围,其余几个徐姓的长辈就不再说什么了。而那位代为待客的三夫人也赶紧找来了婉仪,让婉仪就将包括翩翩、长乐和小鱼儿在内的三个小姑娘,都带去后花园玩耍了。 几人都离开后,瑾娘抬脚就准备往徐母哪里去。 她仍旧有些不放心徐母。担心她被别人设了套子钻进去,应承了不能应承的东西,给徐二郎添麻烦。更担心她把翩翩和三郎的亲事许诺出去,那才真是糟糕透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瑾娘才刚走近些,就听到有人在变相的夸赞翩翩貌美如花,容貌肖母。 瑾娘闻言一颗心不受控制提起来,徐母却丝毫没注意到这人说这话是不是别有用心,还挺高兴的。毕竟是认同翩翩的美貌,她为此颇为自得。 可转而,就听那人话音一转,询问翩翩今年多大了,有无说人家,她娘家侄儿至今未说亲,生的一表人才,是人中龙凤如何如何。 徐母面色略有些僵硬,对此不知该怎么回话。 她上京后倒是考虑过,赶紧给翩翩说门亲事,毕竟翩翩年纪也不小了,再耽搁下去好点的男孩儿都让人家定完了。 可不管是徐二郎还是瑾娘,都说这事儿急不得。尤其是徐二郎,他觉得自己可以更进一步,到时候翩翩挑选的余地也大些。再来翩翩这年纪在他看来确实还小,所以当真不急。即便要急,也是急三郎的亲事,毕竟三郎比翩翩还大,如今也还没定下。 当兄长的都这么说了,当娘的还能怎么办? 而私心里,徐母也觉得此事交给徐二郎和瑾娘办也没什么不好,所以两人既然都这么说,她也就应承了。而她也觉得,经过那一番商讨,翩翩的婚事有她兄嫂上心,她这当娘的就不用管了,顶多就是到时候人选确定了,拉来她跟前让她过过目的事儿。既如此,她还有什么可操心的? 之前没觉得这么想有什么不对,可此时被人问起,徐母才觉得那话难以说出口。 也恰在此时,瑾娘快步走了过来,就替徐母解围说,“我们小姑人还小呢,母亲疼小姑,想让她多在家里当两年姑奶奶。这嫁了人后,可就没有做姑娘时那么轻松了,整日里要操持一家的生计不说,还要交际往来,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累的很呢。” 那妇人就说,“翩翩也有十二三了?这年纪不小了,相看要费时间,之后还要走六礼,要是磨蹭些,孩子十六、七了六礼刚走完,那时候成亲正正好。” 瑾娘就笑,“不急,不急。她三哥还没成亲呢。她啊,亲事还得再等等。” 话题在不经意间,就转移到徐翀身上。 就有人想要将娘家的侄女、堂侄女说给徐翀。瑾娘就道,“我们三郎是个有志气的,想要有了出身功名再娶妻。提前相看没什么不好,但就是一点,成亲可能要晚两年。” 这话一说,众人都傻眼了,怎么还有这种操作? 成亲晚两年?说是晚两年,到时候要是晚个三、五年,可找谁说理去? 姑娘家的花期就这几年,要是都耽搁在你家三郎身上了,回头你家三郎又如同武续一样找个真爱,那这亲是成还是不成? 这不是明摆着耽搁人么? 她们可不敢做这媒,这哪里是做媒,分明是作孽啊。 于是,给徐翀说亲的热情顿时消散。 不提徐翀和翩翩,瑾娘提着的心真正的落了地。这时候她扭头看徐母,就见徐母一副受了大惊吓的模样,可见瑾娘和那妇人之前的你来我往,剑拨弩张,吓着徐母了。 徐母一时间就觉得,这出来做客究竟有什么好? 和这些心里足有八十一个弯弯道道的人说话打机锋,心累的感觉随时可能会猝死过去。 第186章 送进宫? 徐母担心自己不会说话,再说了不中听的得罪人,或是话赶话的被人逼着许诺出去什么。又实在觉得和这些心眼比筛子还多的人客套,委实心累的堪比打仗。所以她的精神便颓废下来,兴致也不高了,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变得蔫了。 瑾娘见状就有些无奈,无奈的同时还觉得好笑。 她这个婆婆,心思是真浅白。这人一点不高兴都要挂到脸上,生恐别人注意不到似的。这样的婆婆没坏心,好伺候,也好打交道,但这只是她看来,外人肯定不会这么想。就比如那位待客的三夫人,片刻功夫已经往这边看了三、四回了,她见徐母耷拉个脸,面上不懂声色,怕早已经把徐母按在了“恶客”的位置上。 讲道理,今天是人家徐文清的大喜之日。婆婆你就是再不高兴,再有小情绪,你这时候也要努力笑,不能给人家主家添晦气不是? 瑾娘这么想着,就扯了下徐母的衣角,笑着说,“母亲和婶子大娘们多说说话,也问她们打听打听,京城娶媳妇的风俗规矩。三郎说话不及就要成亲,娘和婶子们打听好了,回头给三郎娶媳妇时咱们也不用因为不懂规矩闹笑话了。” 徐母恍然大悟般应了两声,继而就真的打起精神,和那些婶子大娘打听起京城娶媳妇的彩礼、聘礼以及各项风俗规矩来。 这半日就这么消磨过去,到了中午时宴席摆上来,众人好好的吃了一顿。 稍晚些迎亲的人员到齐,一众打扮体面,穿着富贵,长相俊俏的未婚小伙子,簇拥着穿着大红喜服,整个快笑成二傻子的徐文清,一道去了新娘家迎亲。 此时的婚礼又称“昏礼”。所谓“昏”自然是指黄昏,顾名思义,婚礼就是在黄昏的时候举行的。 天色将晚时,瑾娘等人终于听到鞭炮齐鸣,锣鼓敲响,那是迎亲的人马回来了。 小鱼儿激动的恨不能飞到墙外头去,好第一时间看到新娘子长什么模样。 她早就听翩翩说过,成亲的时候新娘子都美的和天仙似得。 小鱼儿不知道天仙是什么,她长这么大也没见过活的天仙,所以现在迫切想要看看什么是天仙。 可惜,新娘子被接进来了,却是蒙着盖头的,根本看不清她长什么模样。 不过新娘子身上的衣服可真漂亮。她头顶的盖头红艳艳的,上边坠着各色闪闪发亮的宝石,在璀璨的烛光的照耀下,越发绚烂多姿。 再看新娘子的嫁衣,那上边的凤凰可真神气,她的羽毛可真华丽,嫁妆上的红纱可真飘逸,在微风的吹拂下晃晃悠悠的漂浮或下坠,真是唯美极了。再有那玲珑配饰叮当作响,发出的声音悦耳动人,可真好听。 还有新娘子的绣鞋,上边镶嵌着两颗诺大的东珠,散发着莹莹的光辉,衬得新娘子的小脚都漂亮许多。 小鱼儿羡慕的看上看向,看左看右,看到最后,口水都控制不住的从嘴里跑了出来。 新郎新娘拜完了堂,要被送去徐文清的院子了。这时候有几个平西侯本家的婶子大娘嚷嚷着要去看新娘子,小鱼儿闻言本就黑亮的大眼睛里顿时放射出炫目的光芒来。 她扯着瑾娘撒娇,“娘,看天仙。” 瑾娘满头黑线,“那里来的天仙?” 小鱼儿指着新郎和新娘离开的方向,急的不得了,“新娘子,新娘子就是天仙。” 旁边几个同样观礼的本家婶子听见了,一个个哈哈笑起来,有个笑的很的,甚至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这动静挺大,一时间还真吸引了不少人看过来。那婶子缓住笑,就把小鱼儿刚才的童言稚语说了一遍,倒是惹得更多的人哈哈笑起来。 同来观礼的当然还有新娘子的娘家人,其中一个似乎是新娘的弟弟亦或是堂弟,听人夸自家姐姐美若天仙,顿时高兴的笑眯了眼,嘴巴扯啊扯的,都快扯到耳后根了。 最后这人实在太兴奋了,就往身上摸啊摸的,似乎想摸出个东西送给小鱼儿。可惜,随身带的除了从小就带在身上的玉佩,就是一包金瓜子和几个薄荷糖了。没办法,这人一狠心,直接把那袋金瓜子全都塞到小鱼儿怀里,还潇洒的挥挥手,“给你买糖吃。” 一脸懵逼的小鱼儿:“……” 一脸莫名的瑾娘:“……” 瑾娘拿起荷包准备还给那少年,可惜那少年已经如同入了江河的小鱼一样,瞬间不见了人影。 瑾娘不得已向旁边的人打探,就听有人说,“那是新娘嫡亲的弟弟,也是文清的表弟,要喊侯夫人一声姑母的。” 啊,还真是新娘那边的亲戚啊,难怪出手这么大方呢。 可惜,这东西无论如何自家也不能收,因为太贵重了。足金的金瓜子呢,还是一荷包,都抵得上大几百两银子了。 瑾娘就想着,回头把这荷包给侯夫人。后来又想,侯夫人今天怕是会比较忙,那还是给世子夫人。按理今天嫁给文清的姑娘,也是她嫡亲的堂妹,刚才给小鱼儿金瓜子的,更是堂弟,那这事情交给世子夫人处理更合适些。 打定了主意,瑾娘就四处搜寻起世子夫人的身影来,结果瞅来瞅去硬是没瞅到。 而此时,小鱼儿见看新娘子的人都拐过一道回廊,要看不见人影了,顿时急了,又扯了扯瑾娘的衣袖,“娘,去看新娘子啊,小鱼儿要看天仙啊。” 瑾娘无奈,只能让长乐带她过去。 她没太大看热闹的兴趣,也不爱往别人的院子钻。虽说今天闹新郎新娘是风俗,可一想到要去人家的院子,她莫名心里抵触。这么想着,干脆就让长乐带着小鱼儿过去了。 至于翩翩,翩翩不能去。她也是大姑娘了,往人家院子跑不像话。再说今天平西侯府乱的很,若是她被外男冲撞了,回头又是一桩官司。所以保险起见,翩翩还是继续陪着徐母。 这一天直到夜深瑾娘几人才回府,而小鱼儿因为看过了天仙心满意足了,也是因为太疲惫了,还没出平西侯府的大门就睡着了。 翩翩和长乐虽然还勉强保持清醒,但走路也一脚重一脚轻的,明显瞌睡的不成。 所以一到府里,把徐母安置好,两人就迫不及待的要回去歇息。 瑾娘和徐二郎也要回去,就顺道先送了这对姑侄。看到她们进了院子,被一大堆嬷嬷和丫鬟们簇拥着进了灯火通明的屋内,瑾娘才和徐二郎回了翠柏苑。 又是一番洗漱清理,等到瑾娘和徐二郎躺在床上,一更的梆子已经敲响了。 瑾娘听到那声音就不由的舒了口气,舒坦的在被子上蹭了两下,然后看向面色凝重,眸中不受控制的冒着冷意的徐二郎,“你这是怎么了?从平西侯府出来就一直面若冰霜的,是在侯府后遇到什么事儿了?” 徐二郎蹙眉看着瑾娘,“我的表情这么明显?” “也不能说明显,毕竟你平日里也都面无表情的,看着冷漠的很,一般人还真看不出你是喜是怒。不过我和你做夫妻好几年,你的喜怒什么时候瞒得过我?我能看出来也不稀奇,不过我还是好奇,到底在侯府里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你看着很生气的样子?” 瑾娘不由猜测,“难不成和平西侯世子有关?之前我们进侯府时,我见他低声和你耳语着什么,你也点头应承了。难不成和这有关?” “有关,也无关。”徐二郎片刻后说,“不是徐文浩找我,是侯爷有事要与我商议,徐文浩不过是个传话人。”说到这里,他语气变得凉薄,身上的气息也莫名的变得冷凝起来。 闻言瑾娘还有什么不知晓的,怕是平西侯和他说了什么,才导致徐二郎这么暴躁的。可是平西侯能和他说什么呢?难不成他们提到了大哥徐翱? 提到徐翱,瑾娘不免就想起之前一段时间,徐母还曾因此夜不能寐过。当时她从李嬷嬷处得知了这个消息后,面上不露声色,其实当晚徐二郎回来后,她就把此事和他说了。 而徐二郎的处理办法也很简单粗暴,他直接让人去京郊的大圆寺,找高僧给徐翱念了七天经,又给徐翱点了一盏长明灯。且捐了不少香油钱,让寺里的僧人平时多看顾几分。 果然,知晓此事后徐母的失眠症不药而愈,直到现在,她也没再失眠多梦过。 想到徐翱,瑾娘不免把心中的疑问说出来,熟料徐二郎却道,“不是大哥,此番和大哥无关。侯爷找我,是和我商量,想要送翩翩进宫。” 进宫? 进什么宫? 瑾娘一时间头大如斗,脑袋都懵了!她明明听见了徐二郎在说什么,可是这种感觉……怎么就这么不真实呢!! 不真实后,瑾娘却又陡然想起剧情的强大性! ——此时她后知后觉又想起自己是穿书来的,而在她看过的那本书籍中,一开篇就提到了翩翩。不过那时翩翩已经在宫里了,且贵为陛下宠爱的妃子,深受陛下龙恩。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此时回想起来,怎么就难受的抓心挠肺呢。 讲道理,在这之前,瑾娘对当今允文帝的印象,一直都还挺好的。觉得他虽然性喜渔色,但也算勤政爱民,英明神武,也算得上是个好皇帝。 可如今一想到翩翩之后会入宫成为他的妃子,瑾娘真是气的要喷火。 皇帝怎么了?皇帝就可以老牛啃嫩草么? 她的翩翩多好啊!长得明媚娇艳,性子大方端庄,虽也会慧黠调皮,但整体来说却非常可人。而她的翩翩又能干又孝顺,为了让她多些时间照顾荣哥儿,自己大晚上熬夜对账单。她的翩翩真是天下第一好的姑娘。这样的姑娘就该找个情投意合的如意佳婿,而不是出于政治投机的目的,成为家族的牺牲品,去进宫伺候一个年老色衰的老皇帝!!! 瑾娘气的差点失去理智,好在猛然抽筋的腿脚让她乱的一团麻的脑袋瞬间恢复清明。 可此时她也顾不上腿脚疼痛,她扯着徐二郎的衣领就说,“你没答应对?徐二郎我告诉你,你要是敢答应平西侯的要求,送翩翩去宫里伺候老皇帝,我就,我就和你和离,让你净身出户!对,让你净身出户!以后这个家是我的,孩子都是我的,什么都没你的份儿了,你有多远走多远,我们一家子老小都不想再看见你了。” 徐二郎…… 徐二郎莫名其妙的看着瑾娘发疯,也是好气又好笑。 可气过笑过,还不能立即和她解释清楚,得先给她按摩下脉络筋骨,不然一会儿疼的哭起来,受罪的还是他。 徐二郎不知按到了那个穴位,瑾娘突然怪叫了两声。那声音惨的哦,先还高亢,后来就变得吱吱呜呜的。 外边的丫鬟本来收拾妥当,都准备回去歇息了,谁知道陡然听见里边传来销魂蚀骨的声音,丫鬟们对视一眼,顿时脸都变得通红。一时间手忙脚乱的帮着掩上门扉,就快步出去了。 而瑾娘,那股腿脚抽筋的疼痛渐渐缓过来,她舒服了,踢踏了两下脚丫,抿唇轻笑了两声。 徐二郎却在此时一把抓住她的脚,“往哪儿踢呢?” 瑾娘……抱歉啊,没注意方向,更没注意力道,对不住了啊。 她对着徐二郎讨好的笑笑。 笑靥明媚如花,绚烂夺目,眸中溢满星星点点的笑意,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又乖又媚,看得徐二郎一阵心动,真想把她摁住好好收拾一顿。 但是,不急,还有账要算。 徐二郎:“还想和我和离,想要我净身出户?” 瑾娘:“……” 疼过痛过,瑾娘的脑袋完全恢复清明了。此时她也反应过来,先不说徐二郎并不是卖妹求荣的那种人,就说如果他答应了平西侯的要求,那他刚才也不该是那个冷漠狠厉的表情了。 所以说……徐二郎肯定拒绝平西侯了!! 这也怪她太担心翩翩了,整个被气疯了,就忘记了这茬。不然哪至于口无遮掩,狗胆包天,说出和离和让徐二郎净身出户的话。 可是现在后悔也晚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瑾娘心虚的看了徐二郎一眼,结果就见徐二郎正冷笑的看着她。那表情怎么说呢,好似在说如果不给出个满意的答复,今晚就别想善了。 瑾娘一想徐二郎之后会怎么折腾她,顿时腿都抖了。 她直接扑了过去。抱着徐二郎就一通撒娇,“我错了,我以后再不敢胡言乱语了还不行么?” 第188章 分股份 夫妻两个款款对视着,瑾娘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泛起羞意。这股感觉有如她对徐二郎春心初动时,一时间竟然她非常不好意思。 她忍不住抿着唇看着徐二郎轻笑起来,眉目流转间,一双莹亮的眸子熠熠生辉。原本瑾娘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偏此时院外传来小鱼儿犹如铃声一般欢快的笑声,她还一个劲儿喊,“我要吃午饭,我饿的肚子咕咕叫……” ……这个破坏气氛的熊孩子!耽搁你爹娘谈情说爱,会遭天打雷劈的,你懂不懂! 徐二郎似乎看出了她懊恼的表情之后的未尽之言,不由轻笑两声,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鼻尖,拉瑾娘起来一起用膳。 这时候小鱼儿已经快步跑进了室内。 这可真是个小鱼儿,跑的快的跟鱼儿在水里游水似得,外边几个丫鬟婆子都撵不上她。 长乐好久一会儿才和翩翩相携而来,两人进屋给瑾娘和徐二郎行了礼,就气咻咻的站在小鱼儿面前“教训”她。 “不是说让你跑慢点?小鱼儿你要知道,你可是个姑娘家。你见过那个小姑娘撒丫子就跑的?那不是小姑娘,那是兔子!小鱼儿你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说好的行不回头、笑不露齿、走路文雅、坐姿规矩、双腿并拢呢。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看看你……” 小鱼儿睁着黑亮黑亮的懵懂双眼,长睫毛忽闪忽闪的看着姐姐和小姑姑,努力装作自己是个乖宝宝,根本听不懂她们在指责什么的样子。她很乖的,特别特别乖,所以你们刚才提及的那只疯兔子,跟她肯定没一个铜钱的关系。 长乐和翩翩看见她又装傻,都气乐了。 翩翩直接给瑾娘告状,“嫂嫂你看看她,小鱼儿不知道跟谁学的,如今只要谁说了她不想听的话,她就装痴作傻,明摆着敷衍你呢。嫂嫂你说,她还这么小,就不让人说教,这长大了怎么办么?” 长乐也对瑾娘说,“婶婶你管管小鱼儿,她现在胆子可大可大了,动不动就爬高摸低,我一个看不住,她直接来个大跳跃,结果没控制好力道,一下摔个屁股蹲……” 口不择言说了“屁股”两字,长乐脸上泛起红晕,不好意思的捂着脸,羞的不得了。这污言秽语那里是她这种闺阁中的小姑娘能说的。哎呀呀,都是被小鱼儿气的狠了,不然她也不能说出这种粗俗的话来。 瑾娘被两个小姑娘围着告状,那她能怎么办呢?只能将小鱼儿提溜到跟前,给她列出一二三的规矩。让她不准装痴作傻,不准做危险的动作,不能不懂规矩到处疯玩,教的规矩要好好学,也要学以致用。当然,在只有家人在场的情况下,可以适当放松,但是若有外人在,一定不能被人抓了小辫子取笑。 小鱼儿:……生无可恋脸。 小鱼儿被众人教育的了一番,吃饭都不香了,但是都没人同情她,她愈发委屈,觉得自己真可怜。 这时候爹爹给她夹了一块儿粉蒸排骨,那排骨多香啊,只闻着味儿小鱼儿的口水都流下来了。 刚刚还觉得没胃口什么都吃不下,但现在小鱼儿觉得自己可以吃下一整盘粉蒸排骨。 而给自己夹了排骨的爹爹,果然是天下最好的爹爹。所以小鱼儿抬起小脑袋,对爹爹露出一个特别软萌,特别乖巧,特别特别甜的笑,“爹爹最好了。” 瑾娘:“……” 行行,你们父女俩继续腻歪。 瑾娘此刻正听翩翩说胭脂水粉的制作取得了突破性成果。因为事先从青禾嘴里得到了这个消息,所以瑾娘努力做出的惊喜表情,就有点假。 长乐看了没说什么,翩翩却道,“嫂嫂之前就听丫鬟说了这事儿了?嘿嘿,嫂嫂你不知道你刚才的表情有多假,我只看一眼,就知道你那表情是哄我们的。” 瑾娘瞪了一眼翩翩,“看破不说破的道理你不懂么?知道我是故作惊喜逗你们开心,你非要挑破做什么?难不成取笑我两句,你能多吃一碗饭?” “这还真能。”翩翩又捂着嘴嘿嘿笑起来。 这次就连长乐也抿着唇,乐不可滋的笑了。 瑾娘见状就无奈了,只得让两个小孩儿别瞎乐呵了,赶紧说正事。长乐就道,“虽然胭脂是做出来了,但是具体效果如何,我们还不知道,就想要嫂嫂帮忙找几个人试验一下。” “这个简单。院子里的丫鬟们,但凡谁给你们做试验,回头加一个月月银。这样一来,保准你们做再多的胭脂,都能分派出去。” 长乐和翩翩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不过做胭脂是她们俩的主意,胭脂做好了,到时候卖的钱也是她们俩个的。婶婶不仅不要她们的孝敬,甚至早先就说好,等她们做出成果,就从家里挑一间铺子给她们做生意。 她们处处占家里的便宜,如今就连找人做试验都让婶婶掏钱,这有些说不过去啊。 长乐就说,“这个钱我和小姑姑出,就不劳烦婶婶掏腰包了。” 翩翩也说,“嫂嫂要是给我们出钱,也不是不行,那就把剩下的一成股份分给你。” 瑾娘:“……”我已经混到需要收你们的孝敬分红的地步了么?不是!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店铺都还没开起来,你们就已经分好股份了,你们也太心急了。 不过她也没忘记翩翩话中的不妥之处,就道,“怎么是剩下的一成股份?这话怎么说?” “很简单啊。我们三……姑侄,就是我和长乐和小鱼儿,我们三人,一人三成股份,那剩下的一成给谁都不合适,就给嫂嫂。对,就给嫂嫂了,权当是我们孝敬嫂嫂了。” 瑾娘有些哭笑不得,“这生意你和长乐占股就好,怎么还把小鱼儿也算上了?她一点功劳都没有,占你们股份做什么?你们俩别管她了,也别分我,你们自己分去。” “那不行。”翩翩和长乐一致摇头,否决了瑾娘的提议。两人随后还给瑾娘列出了小鱼儿的功绩。就比如说,大冬天里摘梅花多冷多繁琐啊,可小鱼儿一点也不觉得这活儿繁杂,干的兴致勃勃,领着丫鬟们忙上忙下,给她们帮了大忙;再有长乐做实验多枯燥啊,为防长乐太无聊了,小鱼儿就抽出大多数时间陪着她,贴心的不得了;还有就是试验的时候小鱼儿总有些奇思妙想,会想到往梅花里加昆虫,也会想到热水煮梅花,还想到往梅花里加点碾碎的药材末……这种种做法虽然挺幼稚的,但却打开了长乐的思路,让她不至于一根筋的采用一种制作方法,一条路走到黑。如果不是小鱼儿屡屡开阔长乐的眼界,她不能这么快取得成果。所以,小鱼儿那三成股份是应得的!那是人家凭自己的本事赚来的。 小鱼儿听得频频点头,就是这么回事儿! 瑾娘:……瞠目结舌四个字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表情。 她无奈的想,如果你们硬是把添乱美化成帮忙,硬是强词夺理觉得小鱼儿实在是“贵人”,那我,我也……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瑾娘看向小鱼儿,就见小鱼儿还一脸认同的表情话。她……就真的不说什么了。 最后,虽然姑侄三人的脂粉铺子还没开起来,却已经平分好了股份。每人三成,至于剩下的那一成,以后就当做府里的开销。 瑾娘闷笑的认同了这个分配方案,然后借口以后她也是受惠者,现在要投资一些,所以就商定好帮她们把试验丫鬟们的月银发了。 这事儿错过不提,只说打发走三个小姑娘,瑾娘看向一边嘴角勾起始终没有放下的徐二郎,“想笑你就笑,别憋着,再把身子憋坏了。” 徐二郎闻言还真爽朗的笑起来。 瑾娘也跟着笑了,“你也觉得咱家这三个丫头好玩?我也觉得。哎呀,你说整天有三个开心果围着我,我得多乐呵。可一想到,她们迟早有一天会嫁出去……” 一提到嫁出去,不由又想到翩翩入宫一事,瑾娘头还是有点大。 她是相信徐二郎的能耐的,知道他不同意的事情,最后铁定成不了。但是她早先看过的那本书中,开篇时翩翩确实就在宫里。那是不是说,在这段时间内,许是会发生什么不可测的事情,逼得徐二郎不得不同意平西侯的提议,将翩翩推到宫里去。 一想到此,瑾娘心乱如麻,再也笑不出来了。 徐二郎见状,就拍拍瑾娘的手,“下午我再去一趟平西侯府。” 瑾娘闻言就担忧,“昨天你当面拒绝了侯爷的提议,侯爷怕是会恼了你。你如今再去,他会见你么?” “会”。徐二郎笃定道,“只要他还想用我,还想送翩翩进宫,他就一定会见我。平西侯不是那等小肚量的人,也不是心无城府没有半点算计之辈,不会在这点小事儿上和我计较。” 瑾娘心道,那可未必。 在她看来,一个家族的掌舵人,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慌乱。而平西侯竟然想到送族女进宫以稳住侯府的泼天富贵,只这一步臭棋,她就觉得,平西侯哪怕面上再怎么稳得住,实际上已经慌了。 而一个如同无头苍蝇到处乱撞的人,他的脑袋晕了,思路也不如平时清晰,做出的决策也不如以往具有前瞻性和长远性,那他是什么事情都办的出来的。 不过这话不用她说,连她都看出来的东西,徐二郎肯定也看出来了。 他不提,因为现在平西侯府这艘船不好下来。等什么时候他们从侯府的船上下来了,就好了…… 徐二郎稍后出门,瑾娘则等来了归家的长安和长平。 应天书院终于放年假了,长安长平也终于期末考试结束了。 按说这是一大喜事,可瑾娘看到坐在轮椅上的长平神情蔫蔫的。好,长平什么都不用说了,瑾娘已经想到他绝对考砸了。 长乐也小心的问出,他是不是考砸的话。 长平眼圈登时就红了,随即梗着脖子气咻咻的道,“那里有考砸!根本就没有考砸!我考的很好,夫子还特意表扬我了好不好?” 长安在一边说着风凉话,“虽然没考砸,考的还算好,但没有达到预期的目标,这实在有点惋惜。” 长平气的想跺脚,可惜腿上还夹着板子,他跺不起来。只能怒瞪着长安,“大哥,你能别往我心口插刀子么?我心口已经够疼了,正汩汩的往外冒血呢,你还在一边笑话我,你还有一点兄弟爱么?” 长安摇头,啧了两声,饶过他这一回,不再说让他气愤的话了,转而坐在另一边喝茶取暖。 长安放过长平,可还有翩翩呢。 翩翩毫不忌讳的问长平,“是期末考试没考到班里前三,还是期末考试前那次没考中前三?哎呀,不能接连三次考中班级前三名,就不能升班。这岂不是意味着,来年你还要继续去丁班读书?哎呀呀,这也太惨了。都上了半年学了,还混在书院最低端,啧啧,太惨了,这真是太惨了。” 长平……他直接被气的眼泪都出来了。 长乐到底心疼哥哥的,见状赶紧上前去,拿起手帕给长平擦拭眼角的泪花花。一边擦还一边安慰长平,“二哥不伤心啊,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咱们再接再厉,总有考到丁班的那一天。” 翩翩:“我也觉得长平下次绝对能考到丁班,毕竟班级前几名,哦,是前六名来着,都升到丁班去了。那来年你再不能升班,可就太打脸了。” 长平眼角又冒泪了,长乐急的不行,赶紧给翩翩使眼色,“小姑姑你少说两句,少说两句不行么?” “啧。我说的都是事实,干嘛不让我说。长乐你靠边站,别给这小子擦泪。大男子汉哭哭啼啼不像样子,因为这点小事儿掉猫泪更是不像话。我们徐家的儿孙可都是硬汉子,流血流汗不流泪那种,怎么到你这里,就不一样了呢?” 长平: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他好为难啊。 第189章 托付 长平雄心万丈要升到丁班去,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这人已经遗忘了缺半个月课的事实,还当他是那个 “老虎不山,猴子称霸王”的霸王。 他原本以为,在长安和魏庆耀升到丁班后,他下一次升班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毕竟丙班剩余的其余学生,除了板儿还有和他一决高低的实力,其他人在他眼里都是渣渣。 而分班后的第一次考试也证明,他的预想并没有错。因为他的成绩真的就比板儿低了一丢丢,名列班级第二,和第三名拉开好大一截距离。 这样好的成绩,容不得长平不骄傲。所以对于自己缺课半月的事情,长平根本不以为意,他还把自己当成那个无往而不胜的长平。可是现实教做人,他回去后一参加旬考,就漏了底,直接被撵到第四名的位置上去。 结果出来后长平是崩溃的,可教导他的师傅却很满意。毕竟才补了没多长时间的课,长平能考到这个成绩当真出乎众人的意料。要知道试卷上很多试题所涉及到的内容,他们都是囫囵塞给长平的,因为没时间给他细讲,只求考前能给他过一遍知识,不至于考试时两眼一抹黑。 倒是考完后,还可以从头再过一遍,给长平加深些印象。所以在教导师傅们看来,长平能取得那个成绩,当真是天子骄子一般的人物。 但是长平……他好想哭啊。 再次被留级,他觉得自己肯定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了。 长平知耻后勇,期末考试时很是努力了一把,结果就考了班级第二。 师傅们很欣慰,长平……很心累。 不过他是男子汉,心里再苦也不能哭出来,不然妹妹要笑话他了。 对!这个笑话他的妹妹,特指小鱼儿,没见这小丫头如今正刮着自己的小鼻子给他做羞羞脸的模样。长平若不是坐在轮椅上,实在不方便移动,不然指定跑过去把这小丫头揪起来,好好打一顿屁股。 却说稍晚些徐二郎从平西侯府过来。 他面上不露声色,但瑾娘只从他这么快就回返一事中就猜到。此行要么不顺利,要么就是根本没见到平西侯本人。 若是后者还好,若是前者,瑾娘一想到翩翩兴许还是要被送进宫,就不由提起了心。 她侧首去看正和长平斗嘴的翩翩。 小姑娘生的花容月貌,玉面娇颜,当真是好模样。她又俏皮慧黠,玩心也重,和侄子侄女们玩起来丝毫没架子,当真鲜嫩灵活。 可就这样一个小姑娘,就要被送去宫里?这不行,这坚决不行。 瑾娘有心询问徐二郎,事情到底怎样了,她都走上前两步了,又反应过来,如今几个孩子都在跟前,不是说那事儿的时候。那就再等等,等孩子们都回去了,他们私下里再说。 当下瑾娘招呼丫鬟们把饭菜端上来,准备用晚饭。 小鱼儿这时候已经巴巴的跑到她父亲跟前,和徐二郎咬起了耳朵。说是咬耳朵,但那声音也不见低到那里去,最起码瑾娘就听的一清二楚。小鱼儿正在和徐二郎说长平的笑话。说哥哥可笨笨了,又没升班,再次被留级,羞羞脸…… 长平确实挺羞耻的,不由红着脸喊了一声,“徐长欣……” 小鱼儿莫名其妙的到处瞅瞅,徐长欣是谁,家里有这么个人么? 她丝毫不知道长平这是恼羞成怒,把她的大号都叫出来了,还满心欢悦的和爹爹分享哥哥的糗事。 其余几人见状,真是眼泪都笑出来了。翩翩尤其觉得这事儿可乐,就跑过去把小鱼儿从徐二郎怀里抱出来,咯吱她腋窝下的痒痒肉,“徐长欣你做什么呢,快别缠着二哥玩了,赶紧你过来,我叫你写你的名字。” 小鱼儿眨着懵懂的大眼,“我叫小鱼儿,不叫徐长欣,小姑姑你认错人了。” 这次就连瑾娘都绷不住笑的眉眼都弯了。 再观徐二郎,看这也眼前这番打闹,眉宇间拧着的疙瘩不知不觉散开了,就连深邃的凤眸中,都缓缓溢出了笑意。 几个孩子用过晚饭后便各自回房休息,瑾娘也拉着徐二郎进了内室,说起去平西侯府的事儿。 “人是见到了,不过侯爷性情固执,怕是不会轻易打消那个主意。” 瑾娘就皱眉,“咱们不同意,难不成他还能强抢着把翩翩送进宫不成?这也欺人太甚了。” “你觉得他们欺人太甚,侯府的人却觉得,是咱们不识好歹。”徐二郎轻哂了一声,“这事儿指望从平西侯入手解决,让他们主动放弃翩翩,想来是不可能的。既如此,那就只能另外想办法了。” 瑾娘却真心的发起愁来,这一时半会儿的能想到什么好办法。最行之有效的办法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翩翩选定个未婚夫婿,将双方的亲事定下来,这才能一劳永逸。 但这才真正不好办。 首先能入得她和徐二郎眼的男儿不好找,即便找到了,对方的家世也一定远不及平西侯府。那日后平西侯府施压,这亲事能成的几率微乎其微。而若是想给翩翩找个平西侯府得罪不起的权贵人家,这有点痴人说梦。除非是给人做继室,或者妾室,不然翩翩这种出身,还真攀不上那样的门户。所以,真是越想越愁,越想脑袋越大。 瑾娘就这般胡思乱想着,缓缓睡去了。 翌日却收到宿迁和李和辉的帖子,道是隔日会来家中打扰。瑾娘一看就乐了,问徐二郎,“他们想上咱家来,只管登门就是,谁还能把他们拦到门外不成?偏这两人还见外上了,还正儿八经的下了帖子。” 徐二郎就说,“许是因为父母在的缘故,不好失了礼数。” “这也有可能。”瑾娘又看帖子上,宿迁说是举家都来,那就要操持个小宴席了。当下她就把翩翩叫了过来,如此这般吩咐一通,翩翩就斗志昂扬的忙碌去了。 瑾娘看着翩翩的背影走远,不知为何心里一动,脑中突然划过一道灵光。她当时就想,翩翩急需个未婚夫婿,而李和辉这个婚姻老大难,想来这些日子被庄郡王妃和太后逼着相亲也麻木了,那他们两个能不能互相解救一下? 心里一划过这个念头,瑾娘就不可抑制的震颤了下,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起这样的念想。随即又控制不住思考起这念头的可行性。 从逻辑上来说,这个设想实施的可行性还挺高,毕竟男未婚女未嫁,男才女貌,辈分上也相当,还是可以凑成一对的。但不合适也有二:其一自然是两人年纪相差较大,翩翩过年才满十三周岁,李和辉虽然少年英才,算是翰林院年纪最小的官员,但也已经二十二岁左右,将近十岁的年龄差,这相差有些大。再来,还是门第相差悬殊的问题……这真是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去的高山。那这亲事,罢了,罢了,不能因为自己急需个贵人,就把无关紧要的人扯进来,那做事也太不讲究了。 瑾娘就打消了这个心思。 她这个念头连徐二郎都没说,因为觉得没必要,也是不想时不时的提起这事儿,让他烦恼。 却说翌日宿迁和李和辉早早就登门了。 瑾娘和徐二郎在门口迎了几人进来,稍后在后院花厅中陪宿迁夫人说话,宿夫人歉意的道,“年关正是忙的时候,我原想着,还是不过来打扰你们了。偏宿迁说年后就要回去朔州一趟,也没空过来给你们拜年,干脆就提前来了。” 瑾娘这才知道,此行还是有原因的。不过年后回朔州?这时候冰天雪地的可是不好赶路。再说,一来一回要耽搁不短时间,那宿迁能赶在元宵节之后的大朝回来么?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才非得回去一趟? 瑾娘还没把这些问题问出口,宿夫人就苦恼的说出了原委,“家公这几日频频做梦,道是曾祖父母托梦告诉他,屋子里漏雨,他们冷得很。家公人老了,也信风水鬼神,就说我们去世的曾祖父母坟墓上怕是有什么不妥,就准备亲自回去一趟看看究竟。他年纪大了,原本我们不想他来回跑腾,可老人家执拗,硬是说不亲自回去看看,心里一直搁着事儿,夜里睡不着觉。又说他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不定什么时候一闭眼就见不到隔天的太阳了,就想趁现在还能走动,回去给祖宗们上柱香,也探望探望家里还有的几位叔祖父。这理由给出来,你说我们能不依么?真要是不依,我们还不成大不孝了。” 宿迁夫人一脸苦恼,瑾娘闻言却不知道怎么劝说。有时候这些神啊鬼啊托梦啊的,还真不能不信。最起码她是不敢不信的,没见她都魂穿到这架空的时空了么,那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和存在的? 再说,老人家故土难离,想要回去一趟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也入京五六年了,思念家乡无可厚非。再来也确实上了年纪,之后腿脚不灵便,想再回去故土,怕是要躺在棺材里被儿孙送回去了。这么说起来,今次去一趟也好,了了老人的心愿,也好让老人之后在京城生活的无忧些。 瑾娘就如此这般劝说一番,宿迁夫人就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几日正收拾行囊,准备等初二就起身回去朔州。”又道,“眼瞅着就过年了,家里东西都准备好了,万没有现在就出发的道理。再来大年初一宿迁这些当官的,还要在宫门口跪拜,也不好请假归家。所以我们就定了大年初二回去朔州。到时候就来不及过来府里,给你们拜年了,还望你们体谅一些。” 瑾娘自然是体谅的,让宿迁夫人别把这事儿挂在心上。他们两家关系亲近,还真不在乎这些客套。 瑾娘又问及几个孩子是不是跟着一道回去,宿夫人就说,“我们准备带大郎回去,他也不小了,能帮着我们跑腿做些事情,带他上路历练下也好。至于宿轩和宿征,我们准备留下。” 说起宿轩和宿征,宿夫人又看向瑾娘,“直说,我这次过来,就是想把宿轩和宿征托付给你。” 宿夫人笑着说,“京城中和宿轩关系最亲厚的,就是你们家大人还有李大人。但是李大人出身郡王府,他又没有成亲,于情于理我送过去都不合适,也不放心。选来选去,我也只能把孩子送到你家来。你们夫妻两人,我是绝对放心的,孩子交给你们,我才能不惦记他们的安危冷暖。” 怎么会不惦记呢?毕竟是第一次和孩子分离,不管哪个当娘的都不可能不惦记孩子。 但是宿轩和宿征虽说大了些,但也不过十岁左右的年纪,小孩子看着健壮,可沿途赶路又不是一两日。外边冰天雪地大人都受不住,更何况孩子了。 可把孩子搁在府里,他们也不放心,毕竟宿轩和宿征都太小了。府里虽然有仆人,但是管不到主子头上,两人要是拗性上来,出去玩耍是小事儿,若是被人引诱蛊惑了,做出无法无天的事情,可如何是好? 所以左思右想,宿夫人就和宿轩商定,想要将宿轩和宿征托付给瑾娘看顾几天。 瑾娘自然是应允的,就打趣的笑道,“好啊,我说今天怎么巴巴的过来瞧我了,原来是有事儿想托付我。你啊你啊,你就是提前一声招呼不打,直接把孩子扔过来,我还能不管他们不成?咱们什么关系,那里还需要你亲自跑一趟来。”又说,“你把他们两人送来我还求之不得呢,正好长平断了腿,不能出门,整天吵着无聊。若是宿轩和宿征过来家住,那小子保准乐的上天。” 又说,“也不用特意给宿轩好宿征收拾院子,就让他们分别和长安长平住你看可行?宿轩和我们家长安关系好的可以穿一条裤子,宿征和长平友好的恨不能一同上茅房。把他们两人送去给长安长平一道玩耍,保准他们再不想着去街上玩闹了。” 宿夫人原本也是这么计划的,如今瑾娘把她想的都说了,她自然感激,就抓住瑾娘的手,“我也不和你说道谢那些客套话,你且等着,等我们从朔州回来,我好好操办一桌酒席款待你,你看可好?” 第190章 改好? 宿轩宿征此前并不知道父母要回朔州老家的事情,宿迁和宿夫人也是担心两个儿子提前知道了,心里有情绪,过不好年,所以才没告诉他们。 不过现在瞒不住了,因为小鱼儿这个小机灵鬼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花厅,听了瑾娘和宿夫人的谈话,就把那话转述给长平听。 长平就是个大喇叭,他一知道就意味着所有人都知晓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毕竟宿轩和宿征虽然初初听到此时事,心里有点不舍和不安,可随即想到他们这次是被安排到徐府,更有甚者,是直接和自己的至交好友同起同卧——虽然在书院中他们也一起活动,但是在家里还没这么亲近过,细细一想,竟然莫名的觉得这种做法非常带感。 于是,两人原本就不多的不舍和不安,很快就被他们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尤其宿征,心真大,此刻竟然迫不及待希望父母赶紧回朔州,他好早些过来和长平同住同卧,同吃同乐。那种感觉,哎呀呀,真是想想就兴奋怎么办? 宿夫人原本是准备安抚儿子的,可一看儿子这表情,得了,这儿子算是白生了。她就和瑾娘抱怨,“我就说该生个闺女,你看看,这要是个闺女,现在指定不是这模样。” 瑾娘也笑,“要是个闺女,你就不舍的把她留在我这儿了。你肯定走哪儿带哪儿,那里还用得着我啊。” “也是。” 宿夫人这么一感叹,两人顿时就笑了。这事儿原本就这么过去了,偏宿征嘴巴贱贱的,耍帅接了一句话,就说宿夫人,“您啊,这辈子是没闺女命了,所以还是对我们兄弟几个好些,等着以后我们成亲了,给你生个孙女玩,这个希望还更大些。” 屋内诸人:“……” 宿夫人隔着宿轩挥了一拳头过去,“你个皮小子,你个不知羞的臭小子……”这个时候就想着成亲给他生孙女了,这能成大器么?这皮猴子该教训了,回头就和宿迁说说,不行把这臭小子一同带上回朔州算了。不然真丢在徐府,就怕回来时看见的就不是个猴孩子,而是个混世魔王! 宿征危险意识还是很强的,他一见宿夫人面色变了,几乎是立刻求饶,“娘您别生气,也别多想,我说着玩的。真的,我那话就是一说,绝对不能当真的,娘您可别往心里去。” “晚了。”宿夫人冷嗤一声,“我已经听到心里了。个混账小子,你就等着,回家让你爹收拾你。” 宿征:“……”都不想回家过年了,就想现在就留在徐府和长平同甘共苦。 这天的宴席结束了,又过了两天徐翀抽空回来了一趟。 瑾娘原本以为徐翀是放了假回来过年的,熟料徐翀压根没假期。换他一句话说,“越是阖家欢乐、逢年过节的时候,越要提高警惕。就连站岗放哨,都要比平时更警醒些。若不然,真要是被敌袭了,死了也是白死。” 徐翀在家只呆了一日,便要离去,徐母听到这个消息,简直心疼坏了。 若非徐翀也不喜欢人近身,徐母非得抱着儿子好好的哭几声“我儿辛苦了”“我儿受罪了”“我儿瘦了”。不过即便没抱着儿子痛哭流涕,徐母也对送徐翀去军营的罪魁祸首恼上三分,于是徐二郎再次被迁怒,莫名其妙就被徐母挤兑了好几句。 徐翀带着大包小包的吃食回去军营后,就到了腊月二十八那天。 瑾娘把最后一批年礼送出去,账单也对好封存,就彻底清闲下来。 这时候平西侯府给徐府送的年礼也到了,瑾娘万万没想到,此番过来送年礼的人,竟是平西侯府的四公子。 四公子新婚燕尔,娶得又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表妹,夫妻两人鹣鲽情深,蜜里调油似得,因而四公子的面色红润饱满,整个人气色看着特别好。而他眉目间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可见夫妻二人这段时日处的非常不错。 除了徐文清,另一个来人却是瑾娘万万没想到的,竟是世子徐文浩的次子徐良铭。 比起之前见到的一身纨绔,满身桀骜阴毒,眼里带着刻薄傲慢的徐良铭,眼前这个简直脱胎换骨一般。 他长高了许多,整个人变得黑瘦,面颊也凹陷下去不少,愈发衬得整个人瘦削不堪。而这个少年,锐利的如同一柄出鞘小剑,眼中都是外露的锋芒。而他身上依旧散发着桀骜和傲慢的邪气,那股子阴毒气却完全消散了。 整个人给人的印象虽然依旧不算好,但却不像最初那样,让人看上一眼就恨不能退避三舍。 瑾娘有些好奇,这人是去哪里历练了一下,还是干脆回炉重造了? 这么想未免刻薄,所以瑾娘赶紧把后一个念头赶出脑海。 徐文清一来送年礼,二来送请帖。 时下有当年出嫁的女儿,年初二回娘家要大办宴席的风俗,届时娘家多半亲戚都要出席。而平西侯府今年还真出嫁了一位姑娘,虽然是府中的庶女,嫁去也是给人做继室,但因为她算是高嫁,所嫁的人家也权势彪炳,大权在握,所以这次的宴席不说要比往常隆重些,却也大差不离了。 徐文清亲手将请帖递出去,又恳切的道,“届时族人多半都会来,万望堂兄与嫂夫人届时也要出席。” 徐二郎将请帖接了过去,不知想到什么,就点了头,说了句,“一定。” 这差事儿就算完了,因为到了年尾,各家各户都忙的不行,徐文清也没想在徐府多呆,就准备带着徐良铭回去。不想徐良铭却在此时开口,“堂叔堂婶,长安和长平在家么?” 瑾娘心中警铃大作,真想立即回这小子一句“不在家”。但滚到舌尖的话,终究是被她吞了回去。因为应天书院放假的事儿众所周知,此时长安长平不在家又能在哪里?况且长平又伤了腿,更不好挪动,那就只能在家了。 事实如此,可瑾娘就是不想回答。因为这小子有前科,早先狠狠欺负过长安长平,且被徐文清带来家里做客时,还死不悔改妄想打长平一顿,那她这当婶婶的,对这种恶客能欢迎么? 瑾娘面色不变,可眸中的笑意淡了些。 徐良铭也是个人精,知道人家是不喜欢他,这也就碍着四叔在跟前,才没拿大巴掌糊他脸,让他滚一边去。说到底,还是沾了他出身平西侯府的光,不然,他这种人厌狗憎的性子,去了哪儿也没人搭理。 不等瑾娘开口,徐良铭就率先不好意思的说,“早先是我混账,做了错事,冒犯了长安长平两人。之后我被祖父扔到军营训练,期间反省很多,也认识到早先的错误。如今我想和长安长平郑重道个歉,将这事儿彻底抹去。不然心中始终惦念这事儿,我愧疚难安,这个年都过不好。堂婶你就允了我,我这次是真的认识到错误了。” 徐良铭临时发挥这一出,把徐文清也镇住了。回过神后,徐文清不可思议的看着徐良铭,一边恍然大悟,心道怪不得他要来徐家时,良铭非要跟着过来一趟。与此同时,他也深刻怀疑自家这侄子是不是坏了脑子,不然怎么说出认错的话。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良铭骨子里的劣根性若说一开始他没注意到,那么那次来徐家做客,良铭要出手打长平时,他算是深深的认识到了。 虽然事后良铭被兄嫂押着过来道歉,但凭借他的聪慧,几乎不用来都知道,来那一趟也是白来。毕竟良铭不是真心忏悔,就是硬压着他过来,也没什么大用。事实证明,他的猜想都是正确的,良铭确实没认识到错误,且还变本加厉,回去后没少怒骂长安长平两兄弟。 徐文清甚至偶尔还碰见过一次,良铭一手拿着木制的小人儿,一手拿着一把砍刀,一刀刀将那小人砍成碎末。而距离近些,赫然能看清那小人儿上写着长安的名字。 试想,早先如此厌恶,视长安如生死大仇,恨不能大卸八块以平心中怨愤,又会因为被强制送去军营“改造”后,认识到错误,转而对长安长平的态度一改从前么? 不可能的,他绝对不相信。 徐文清不信,瑾娘和徐二郎更不信。不过眼下他们都在跟前看着,徐良铭即便想做什么,也有心无力。那么把长安长平叫来又如何,两人总不可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受伤。 左右也推辞不过去,瑾娘干脆就让青禾去喊人了。徐良铭倒是提议他自己去就好,他听说长平腿受伤了,行动不便,觉得自己亲去道歉更有诚意。 可瑾娘却道,没有让贵客跑一趟的道理,所以不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就眼神示意青禾快去快回。 青禾去叫人的空档,徐良铭又自嘲的和瑾娘说,早先他小孩儿心性,认识不到错误,祖父罚他去军营,他还抵死不从,为此还以死相逼让娘亲去给她求情。世子夫人耐不住儿子痴磨,只能跑了一趟,倒是求下来情了,可他从此也失去了祖父母的欢心。 他颇过了段逍遥日子,可惜,恶性难改,在一次不小心将婉仪推下湖水后,被大发雷霆的平西侯强硬的扭送到军营中,直至现在才回。 瑾娘闻言,表情是懵逼的,她都不晓得,期间还发生了这件事情。 婉仪落水她是知道的,那时候还是夏天,小姑娘去赏荷花或游船都是很常见的事儿。而平西侯府传到外边的说法,也是婉仪乘船到湖中心摘莲蓬,结果不小心从船上摔了下去。瑾娘为此还送了些礼物,让秦嬷嬷代为探望。因那时候她还在坐月子,就没将那事儿放在心上,也没让人仔细打听,其中是不是还暗藏着什么猫腻。熟料,其中还真有隐情。 不过徐良铭难道是真心改好了,不然,怎么可能一点遮羞布都不给自己留,就大咧咧将此事说了出来。 瑾娘想,若不是徐良铭当真幡然醒悟,认识到错误了,就是心里藏女干,所谋甚深。 而不管是其中那种可能,都和她们没大干干系,不管他心中到底在算计什么,她釜底抽薪,不让他们接触不就行了。 瑾娘这么想的时候,长安长平都过来了。徐良铭果真诚心的和两人认了错,道了歉,还祈求两人原谅。 长安和长平到底年纪小,心思浅一些,也就没掩饰住眼中“见了鬼”似得表情。 不过他们也不是一点心计也没有的小家伙,徐良铭道歉,大人在旁边看着,那么于情于理,他们也只能认下。 最后双方达成和解,徐良铭表示以后要多来往,平西侯府的宴席,两人也一定要来参加。 长安和长平含糊的应了,徐良铭这才满意的被徐文清带走。 等客人都离开了,长安和长平一脸莫名的看向瑾娘和徐二郎,求问徐良铭在搞什么幺蛾子。 瑾娘就说,“不管他搞什么鬼,你们以后都别和他接触太多。那孩子看着改好了,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做出愧疚忏悔的模样,好使你们放松警惕,到时候再给你们致命一击?” 这话就严重了,长安和长平吓得齐齐颤抖一下,求救似得看向徐二郎,“不会二叔?即便我们之间有仇,也不到要彼此性命的地步,怎么就说到致命一击了呢?” 徐二郎说,“听你们婶婶的。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不管怎么说,与这样的人来往,全身的警铃都要拉响,不可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长安长平原还不以为然,可连二叔都如此郑重其事的让他们多注意徐良铭了,两人一颗心顿时提的老高。这以后碰见徐良铭,说话做事都多留两个心眼不提,只说现在,兄弟俩简直把徐良铭今天的所作所为阴谋化了。这么一想后,再回忆徐良铭的所作所为,愈发觉得此子心思深沉,不是良善之辈,绝对不可交。 第191章 除夕 虽然徐翀要留在军营站岗放哨,训练演习,不能回家过年让徐家众人觉得有些遗憾,但整体来说,徐家这个年过的还是很喜庆热闹的。 只除了徐母对徐二郎送三郎从军一事颇有怨念,时不时要挤兑他几句,而徐父嘴歪眼斜不耽搁他冷嗤几声给众人添堵,其余时候屋内的气氛还算热闹欢快。 徐母到底不喜欢这种喧腾的气氛,早早就借口身体疲乏要回去休息离开了。徐父半边身子依旧瘫着,连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他也不耐烦看别人热闹,这会愈发衬得自己可怜可悲,因而不阴不阳的挤兑了众人几句,就让王奎抬着他回房间休息了。 几个孩子到底受了徐父徐母此番作为的影响,加上在祖父母房中玩耍他们也放不开,所以一个两个精神头多不高,就都祈求似得看着瑾娘和徐二郎。 瑾娘也不好拍板决定回去的事儿,毕竟她是做人儿媳的,行事这么粗暴会落人话柄,这个口她不能开,只能让徐二郎说。 徐二郎也不负众人所望,借口不好耽搁二老休息,就带着众人回了翠柏苑。 翠柏苑中什么东西都没准备,一应张罗好的晚膳和糕点果品,全都在鹤延堂中。不过如今是过年,家里什么东西都是备齐的,所以瑾娘赶紧就让青苗让人送糕点果子来。 饭菜倒是不用上了,因为在鹤延堂都吃的差不多了。虽然没吃好,但也没大碍,一会儿吃些零食就好。再不然守岁到午夜还有饺子吃,一人吃些也就饱了。 瓜子花生干果坚果等零食都端了上来,几个孩子可疯了。尤其小鱼儿,两手抓满了各色糖块,欢喜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因为往日里娘亲管的严,她两天才能吃一颗糖。而今天过年,娘亲就是想批评她,爹爹也会拦着,那她就可以多吃两块糖了。 瑾娘忙着招呼徐二郎换衣衫,一时间还真没注意到小鱼儿的小动作。等她注意到时,小鱼儿都吃了五块糖了。瑾娘把这点记住,准备把这一个正月的糖块都给小鱼儿扣下。也好教这孩子学个乖,让她明白,她娘始终是她娘,不是她个小豆丁可以糊弄的。 却说现在几个孩子说说笑笑,闹得人仰马翻。 稍后又拿起棋子和棋枰,几人玩起了六博。对弈的是长平和翩翩,其余人都在旁观。不过他们可不计较什么“观棋不语真君子”,一个个说话说得可大声了,还都在瞎指挥添乱,气的长平恨不能拍桌子喊停。 长安就在给长平指导,说他“别那样走,你横走三竖走四,这个位置好,除非小姑姑能掷出五六点,不然够不着你。” 本来长安想说“杀不死”你的,但今天除夕,“杀”和“死”都犯忌讳。所以临时改成“够不着”。 他远观全局,一番好心,可惜长平根本听不进去,而且他还嫌弃长安出馊主意。“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姑姑今天手气邪门的很,尽掷五六点。大哥你说说你是不是小姑姑派来的女干细?你表面是上为我好,其实心里是想着合伙小姑姑一起坑我对不对?” 长安嗯嗯了两声,笑二傻子似得笑他,“哎呦,对你好的时候你看不出来,一坑你你保准第一时间察觉到,长平啊长平,你这脑袋咋长的啊?” 这话不知是褒是贬,反正长平觉得这话是在夸他,就洋洋得意,“我这脑子长得像二叔,就两个字,聪明!一般人想学学不来,想要个这样的脑子也要不到。啊呀呀,大哥你挡着我视线了,你快到一边去。小鱼儿,小鱼儿你在干什么?你是不是偷偷挪我的棋子了?” 小鱼儿一脸无辜纯真的放下手中的棋子,佯作不知道二哥在吼什么。她就是个乖宝宝啊,她就是看那棋子搁的位置不对,让它往前走了走,她做了好事儿啊,为什么要吼她? 小鱼儿委屈巴巴的红了眼,长平见状顿觉头大。最后只能认命的说,“可能是我看错了,小鱼儿啥也没做,小鱼儿净顾着玩呢。” 小鱼儿破涕为笑,“对啊二哥哥,刚才你冤枉我了,还吼我,我可伤心了。二哥哥你给我点补偿,不然我心里不舒坦,要找爹爹告状的。” 长平…… 长平郁闷的塞了一把瓜子在她白嫩嫩的手掌心,“给你瓜子一边嗑去。乖啊,这瓜子香的不得了,一般人二哥还不舍得给呢。” 这次傻眼的成小鱼儿了…… 长乐帮着翩翩作弊,翩翩想要数字几,长乐就能掷出几,可算是神了。这本事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反正真了不得。没看长平和长安两人一起傻眼了么? 事后长平拉下哥哥的架子,央求长乐无论如何要把她这独门绝技传授给他。 长乐也很无奈啊,哪儿来的独门绝技?有那好东西她都开门立派收徒教学了好么?虽然不一定赚大钱,但混几个开铺子的小钱钱肯定轻而易举。可是她真的真的没有啊。 长平却不依,只道长乐心不诚,对亲哥哥也藏着掖着。那长乐也没办法啊,只能试探着找出一个看似很靠谱的借口,就说,“兴许是我经常抓药,练出的手感?对,就是这么回事!我这几年抓药抓的可准了,想要二两药材,绝不会抓出一两半的。我手感练出来了,再投掷色子时,力道轻重拿捏到位,轻易就能掷出想要的数字。” 长平兴奋的一拍大腿,“肯定是这么回事儿。” 长乐:绝对不是这么回事儿!这真的只是运气而已!只是她在玩色子上真的运气很好,随手一掷就能掷出自己想要的数字,这真的和手感啊手劲啊,完全没有一丁点的关系。真的真的就是她的运气。 可这话长平听不到心里去,他自觉得了掷色子的秘法,这就拿了两颗色子练上了。 小鱼儿是个人来疯,看二哥哥玩的热闹,就也凑了过去,兄妹俩一起兴致勃勃的拿着色子玩。 却说翩翩和瑾娘,以及徐二郎三人看着长平犯傻,也都忍俊不禁微抿了唇角。 徐二郎较为克制,还借由喝茶的动作掩饰了下。瑾娘也要顾及脸面,笑的就比较矜持。倒是翩翩,哈哈乐的捧着肚子笑,简直笑的直不起腰。 她和瑾娘说,“若非长平和咱们家人长得很像,就他这智商,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咱们家人。” 瑾娘就拍了她一下,“小声点,让长平听见了,又要拉着你一顿闹腾。” 翩翩也是怕了长平胡搅蛮缠的本事,就此止住不提。不过看长平卯足了劲,掂量着手中的力道,一下下把色子抛上抛下,她还是觉得那动作不管从哪儿看都透着股傻劲儿,所以又憋不住的扭过脸捂着嘴巴嘿嘿笑起来。 & 几个孩子年纪到底不大,因而又玩了一个时辰,便都哈欠连天起来。 一开始叫嚣着要跟爹爹娘亲一起守岁,还要吃饺子的小鱼儿最先睡着,被嬷嬷抱走去房间歇息时,都一点动静没有。小姑娘打着娇憨的小呼噜,可见今晚上确实玩的过了头,熬不住了,整个人都累惨了。 继小鱼儿之后,长乐也困倦的频频打哈欠,然后是翩翩,最后是长安和长平。 长安和长平平常在书院里也没少熬夜,毕竟好成绩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要取得好成绩,肯定要有所付出,所以熬夜读书是常有的事儿。 再来书院的先生布置的课业也重,尤其是一些需要背诵的篇目,几乎每天都要。他们课程又安排的紧凑,白天抽不出时间来,早起起早点背诵也不是不可以,可不加以巩固,等到白天上课师傅抽查时,就忘得差不多了。所以他们常常背书到半夜,等都背会了,白天起来再巩固几遍,基本可以保证在夫子提问时安全过关。 但家里和书院又不一样。 在书院里熬夜的不止是他们两个,几乎每个刻苦的学生,都会学习到大半夜。大家伙一着蜡烛默默背书,一来特别有气氛,再来谁都不想落于人后,就特别有干劲,因而就不觉得累,更不觉得困。 但是家里的环境太安逸了。 屋内熏着怡人的淡香,从里间到外间到花厅都暖洋洋的,穿着薄衫在里边玩耍绝对不会冻到。又有各色干果糕点,果子露和茶品。吃饱喝足本就容易犯困,更何况这时候天也确实太晚了。 长安和长平还想撑着,和瑾娘徐二郎一起守岁到天明。瑾娘却心疼他们,就说,“快些去休息,守夜就是个形式,不遵守也没什么的。若是因为这个熬坏身体,再生一场大病,那才划不来。你们俩回去休息,我和你二叔稍后也就睡了。” 长安摇了摇头,又喝了一口浓茶,身上的困意消减不少,他咳了咳嗓子就说,“再等等,等过了子时,我和长平再去休息。” 这个家中只有二叔一个撑门户的男丁,以往他们帮不上忙的事儿,都交由二叔处理,可守岁这事儿也不是多困难,他们熬一熬也撑的下去。 家里三叔去军营了,而父亲早逝。虽然如此,他和长平也一年年长大,能把家里缺少的阳气补回来。他们也大了,该担事儿了。 长平也端起旁边紫檀木小腰几上的一杯浓茶,咕咚咕咚几口喝了个干净,然后抹了一把脸,也精神了。 瑾娘和徐二郎都看出这兄弟俩的心思,就也不再劝说他们回去。 早些担起事儿对他们来说没什么不好的,毕竟他们父丧母离是事实。那兄弟俩肯定比荣哥儿的肩膀沉一些,他们早些经了事儿,有了担当,就也有了与外界抗争的勇气和底气,这对孩子来说是成长了,是好事儿。 长安和长平留了下来,翩翩和长乐就被各自的嬷嬷带了回去。 两人原本也想再撑撑,瑾娘却说“姑娘家最应该注意容颜,熬夜对皮肤伤害太大”。只这一句话,就把爱美的长乐和翩翩唬住了,两人很轻易就妥协,被嬷嬷们带走了。 等到了子时,新的一年到来,丫鬟们煮好了饺子端上,瑾娘招呼徐二郎和长安长平都过来吃些。 其实几人现在都不饿,毕竟刚才玩耍的时候,可没少吃东西。就连徐二郎,都被小鱼儿“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吃”的往嘴里塞了好几下,吃了好些。所以瑾娘和徐二郎看着端上来的饺子,还真没胃口。 倒是长安和长平,正在长身体,吃的多消化的也快,每天晚上很不能加两餐,所以两人捧着碗,一人囫囵吃了一碗饺子。 而瑾娘和徐二郎,两人总共也就吃了个。 不过几人倒是都吃出铜钱来。瑾娘吃了一枚,徐二郎吃了一枚,长安三枚,长平两枚。两小子还真当是他们运气好,都乐呵呵的将铜钱交给丫鬟们清洗干净,然后装在随身的荷包里,满足的拍拍肚皮,被瑾娘赶回去睡觉了。 看两人走远,瑾娘才笑着和徐二郎说,“准备饺子的嬷嬷用心了,得多赏一个月月钱。” “赏。” 瑾娘就笑,“她们包饺子时,肯定是将装铜钱的饺子做了记号的,只是我也没看出来,这记号到底是什么。怎么能那么准,往每个人碗里都盛了放有铜钱的饺子,这也太难了。” 徐二郎就说,“准备两口锅,一口煮没铜钱的饺子,一口煮放了铜钱的饺子,煮好了每碗各盛几个。” 瑾娘:“……”本来很有悬念的东西,被你这么简单粗暴的说出来,她顿时感觉一点喜气都没有了。 瑾娘恼的掐了徐二郎两把,无奈这人身上全是薄薄的肌肉。掐又掐不住,最后她只能在他胳膊上拍了两下泄愤。 守岁是要直接守到天明的,不过不管是瑾娘还是徐二郎,都不是太拘束于礼节的人。两人觉得意思到了就行,至于守到天明,那是没必要的事情。所以这就收拾收拾准备睡觉了。 不想这时候荣哥儿却醒了,奶娘抱着哄他。 夜里安静,稍微一点动静就传的很远,是以瑾娘立刻就听见了。 她看向徐二郎,“把荣哥儿抱来和咱们一起睡?” 徐二郎颔首说,“可以。” “那把小鱼儿也抱来。不然这丫头明日知道咱们只留了荣哥儿没留她,肯定又要闹脾气。” 第192章 叩拜 新年第一天有大朝会,这一天但凡官职在六品及以上的京官,全都要出发去宫里,对皇帝行跪拜之礼。 当然,这一天去宫里的不止是官员,还有各个品级的诰命。不过与诸多官员不同,诰命要跪拜的是皇后以及太后,是要去后宫的。 如今可是严冬,冷风打着旋从空中席卷而过,西北风呼呼的刮着,可想而知外边会有多冷。 瑾娘起身给徐二郎穿衣时,听得外边的冷风声,都不由打了个哆嗦。她现在由衷的觉得,身上没诰命也挺好的。不然每年都这么来一回,年轻时还不觉得如何,可等老了,那真是要亲命了。 再有诰命还要在皇后或太后,亦或是有品级的太妃、老王妃们去世后哭丧……大过年的还是不要想这么晦气的事情了。不过此时却不得不想一下徐母,也不知道此刻徐母的心情如何?知道要去宫里跪拜后,有没有忐忑不安,夜不能寐? 瑾娘还没给徐二郎收拾好,就又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冷颤。徐二郎皱眉看着她,双手钳制住她的肩膀,“冷了?不让你起你非要起,现在冻着了?快回去睡,索性今天也没你什么事儿,你就在家等着我们回来。” 瑾娘却摇摇头,一边手脚麻利的给徐二郎穿上官服,一边给他递过去官帽,嘴中却说,“如今且顾不上休息,我得跟你到前边去瞧瞧娘收拾好没有。娘那里上了年纪,这个时候去宫里跪拜,我怕出岔子。”电视剧上演的,跪拜可不只是跪个一时半会,运气不好那是一气儿跪一两个时辰的。徐母平常也在家里跪菩萨,但小佛堂烧着地龙,里边温暖如春,可不是外边凛冽的寒风能比的。 “我拜托宿夫人帮着照顾娘。她们诰命品级相同,倒是能跪倒一处。而且宿夫人之前也去宫里跪拜过,有经验,交付给她我放心。这事儿之前我也和娘说过,就怕娘太过慌乱忘记了,我这再去叮嘱她一声。” “我把这话捎带过去就好,你躺回去休息。” 瑾娘那里睡得着。 虽然总共睡了也不到一个时辰,她确实困倦的眼皮子打架,努力好几次才能睁开眼,但是这会儿精神了,提心吊胆着,她确实睡不着。 最后瑾娘还是裹上厚厚的衣裳,跟着徐二郎去了鹤延堂。 鹤延堂中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徐母就站在里屋梳妆镜前,一遍遍询问身边的李嬷嬷“我收拾的可好?可有什么地方不妥?”李嬷嬷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回答,“都好,都好,老夫人穿戴整齐,衣裳上没有半点褶皱,首饰带的也到位,绝对没一点岔子。” 可徐母还是心焦忐忑,为此头发都汗湿了,面颊上都浮现出豆大的汗珠。 李嬷嬷见状“哎呦”一声,赶紧让徐母坐下,招呼了上妆的丫鬟上前,给徐母补妆。 瑾娘和徐二郎就是在此时进门的。看见了他们,徐母像是有了主心骨,精神瞬间就没那么紧绷了。但是一想到稍后要去见皇后和太后,还是紧张的手抖脚抖。徐母此刻甚至想撂挑子,直接把事情推给瑾娘。但是不行啊,瑾娘身上没诰命,去不了皇宫大院。而她诰命在身,除非是病的快死了,不然爬也得爬到宫里去。不然,无故缺席被御史参奏一本,一家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儿,徐母更紧张了。原本消下去的汗,又都重新冒了出来。 瑾娘见状赶紧招呼李嬷嬷,让她搀扶徐母进去里屋换一身衣裳。不然穿着汗湿的衣服出去,被外边的西北风一吹,回头指定大病一场。 徐母却道,“不换了不换了,得赶紧出发,不然迟到了,要被治罪的。” 徐二郎看了看门口的沙漏,见现在时间还找,就也开口劝说徐母进去换身衣裳。无奈徐母实在担心去晚了,或是路上堵车了,耽搁了行程,再被上边的人怪罪,所以死活不换衣服。而且还一个劲儿催促徐二郎,“快些走,我可听宿迁夫人说了,今天出门要早些,不然路上碰上那些皇亲国戚还有位高权重的大臣,要给人家让路。让来让去,即便咱们出门早,到的时候也晚了。” 既然徐母都这么说了,徐二郎也就不墨迹了,直接就让徐母在二院上了后边那辆的马车,他坐了前边那辆,娘俩一起出门去皇宫。 送走这对母子,瑾娘的心就提了起来。担心徐母第一次去皇宫,万事不熟再出点岔子。又担心她身体不给力,千万被跪着跪着晕倒了。至于徐二郎,她也担心他穿的少,再被冻病了。 这么七想八想的,不知不觉天色竟已经大亮了。几个孩子先后起身,然后过来翠柏苑给她拜年。 瑾娘惊了一下,哎呀,今天早起净顾着忧心徐母和徐二郎进宫的事情了,倒是把给爹娘磕头拜年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徐母如今进了皇宫,倒是只能等她回来再跪,可徐父还在鹤延堂呢。 于是瑾娘赶紧给几个小孩儿都发了压岁钱,然后领着他们火速赶往鹤延堂。 徐父早就被鞭炮声吵醒了,可等了这么久,也没等到儿孙们来磕头,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尤其外边叮叮当当的,丫鬟们吵吵闹闹的,都在说那老婆子跟着二郎进宫的事情,徐父就越发心酸。觉得儿子果然跟娘一条心,至于他这当爹的,他们怕是都巴不得他早点死。 这么一想,徐父心灰意冷,枕着枕头竟然就掉下来两滴猫尿。 瑾娘过来时徐父还在自怨自艾,在怒骂生一窝儿子不如养一窝狗崽子。最起码狗崽子还知道冲你摇摇尾巴,对着你叫两声,可是养个儿子呢?除了压制你、束缚你、给你气受,简直没一点用。所以,要儿子干嘛,扔了算了。 不过四个儿子如今没一个在跟前,徐父就是有气发,也找不到人。可没有儿子,孙子这不就来了么。 徐父一时间迁怒上长安长平,对着他们就叽叽歪歪一顿。 众人都懵逼了,不知道徐父在叽歪什么。 王奎白天黑夜的在徐父跟前伺候,他倒是约莫猜到了徐父的心思。可是,他敢把那话说出来么?他又不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太长了,得罪夫人和几位小少爷的话,他才不说呢。 因而在长安长平纳罕的看过来求翻译时,王奎就一抹脸,谄媚的笑的满脸开花说,“老太爷是高兴呢。说是久不见两位小少爷,如今看你们龙章凤姿,仪表堂堂,颇有你们二叔的风采,他老人家欣慰呢。” 长安长平:“……”骗鬼呢? 翩翩也和长乐对视一眼,两人齐齐低下头,当做没听见那话。 相比较瑾娘和长安长平,她们来鹤延堂的时候要多些。尤其是翩翩,哪怕年前最忙的时候,一天也要往这里跑个两三趟。徐父毕竟是生父,哪怕她对他有再大的不满,在看到他瘫痪在床,身边却无子女孝敬时,心里也难受的不行。 她到不是要充孝女,只是力所能及的事情,她总要做的。哥哥们忙的分身无暇,她若再对父亲不理不睬,父亲也太可怜了。 正因如此,翩翩就往鹤延堂多跑了几趟。几个月下来,徐父含糊不清的话她也能听个八九不离十,所以除了王奎,现场她是最能听明白徐父刚才都说了什么话的。 那些污言秽语简直没法说出口,翩翩一瞬间气的想让爹爹快别说了。可既然王奎帮忙打了圆场,她就没必要特意把这事儿点出来,没得大年初一就嫂嫂和侄儿侄女们添堵的。 王奎翻译的话明显有误,徐父气的面目都扭曲了。他随手操起旁边的东西,想要往王奎这个乱改他意思的老小子头上砸过去。不想摸来摸去只摸到被子,别的啥也没有,徐父就气的又叫嚣起来。 王奎继续翻译,“老太爷说,他久病缠身,精神有限,就不留夫人和公子们了。让你们去宗祠那边给老祖宗们上个香,磕个头,便忙各自的去。” 徐父:“吱呜吱呜,吱吱呜呜……” 王奎听着徐父要让他断子绝孙,顿时腿都软了,脸色都变了。但是比起得罪二公子,明显得罪老太爷更划算一些。所以他硬着头皮白着脸,继续说,“公子和夫人们快走,老太爷该休息了。” 瑾娘和长安几人都是聪明人,即便不聪明,看这势头不对,保险起见,也该先撤了。所以几人很是顺从的给徐父拜了年,然后便大步走出了徐父的房间。 走出徐父的房间后几人也没停步,而是走出鹤延堂后,才放慢了脚步。 小鱼儿此时趴在瑾娘的肩膀声,奶声奶气的说,“娘亲你放我下来,我要自己走。我跑的快,能撵上姐姐和哥哥们。” 不等瑾娘开口,翩翩就先一步说,“可是你不是很困么?咱们来鹤延堂时,小鱼儿你可是困的眼睛都睁不开的,就是刚才在屋里时,你也是抱着嫂嫂的腿站着,自己根本站不住。你说,就你这种情况,嫂嫂能放你下来走路么?一放你下来,你指定摔个屁股蹲。” 小鱼儿趴在瑾娘肩膀上,对翩翩做羞羞脸的手势,“小姑姑说话不文气,小姑姑嘲笑我,等爹爹回来了,我要给爹爹告状。” 长安长平和长乐此时也加入进来,几人互相搞怪说笑,刚才那种尴尬的气氛就消散了。 对于在徐父屋里发生的那出闹剧,几个孩子谁都没提。他们多少也懂事了,知道有的事情该说,有的事情不该说。有的事情要寻根究底,有的事情就该难得糊涂。 很快到了府里设置的小祠堂,这里也是瑾娘到了京城后才设立的。不过其中供奉的牌位,还是徐父和徐母来到京城后,才放上去的。 上边供奉的祖宗们,都是家里的直系长辈,比如徐二郎的祖父母,曾祖父母等人。牌位有限,也就零星的六七个。其余一些牌位因为多是和其余族人共同的祖宗,倒不好京都来。 不过就是这几位祖宗,人少,但份量重,所以行礼也容不得丝毫马虎。 瑾娘是为人媳妇的,有幸进宗祠跪拜磕头。但如同翩翩和长乐这些姑娘家,在时下的风俗中是不允许进宗祠的,她们只能在外边叩拜。 瑾娘当初听到这规矩时,还很诧异了一番,不懂是那个神人制定了这规矩。 感情闺女注定出嫁,就不当自家人看待了是?这真是岂有此理。 可世事如此,也不是她一个内宅妇人能抗衡的,所以瑾娘就是有心给小姑娘们开后门,也有心无力。 不过平时有外人在,要注意些,如今现场可是只有他们几个人,瑾娘心思瞬间就活起来。她就问翩翩,“要不要到里边去给长辈们磕个头?” 翩翩和长乐都有些意动,可随即想到族里的规矩,两人就退却了。她们不想让瑾娘为难,也不想这事儿事后被人知晓了,嫂嫂受族里人苛责,就佯作不在意的说,“我们在外边磕头也是一样的,就不进去里边了。嫂嫂你们快去上香,这天冷的邪乎,我们等你们上完香就赶紧回去。” 瑾娘听了这话心都酸了,一时间心里做了个决定,她就直接上手,拉了翩翩和长乐进了祠堂。 翩翩和长乐有心挣扎,可也担心动作大了伤到嫂嫂,又唯恐闹出声响,惊动了外边的丫鬟婆子。也或许是心中本也有进去的念头,瑾娘这一拉扯,她们挣扎的心不由衷,于是,就这么被拉进去了。 里边有点燃的烛火,瑾娘在两个小姑娘手脚无措中,赶紧点燃了两炷香塞到她们手里,又给长安长平分别塞了一炷香,最后才小心翼翼的,往小鱼儿手里也递了一炷。 “快别发傻了,祖宗们等着收香火供奉呢,你们几个别发呆,快点上了香磕了头,我们好回去用早膳。” 心里却念着,早膳不早膳的先别提,回头一定和徐二郎说说废除这种沉珂的事儿。不让家中的闺女们进祠堂,这什么破规矩。 第193章 过年 从祠堂回来,天色早就明晃晃的了。 几个孩子昨晚睡得晚,今天起得又早,此时还有些晕乎乎的。就比如翩翩和长乐,就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的打,眼角还不住的往外滚着泪珠子,可见是还困着呢。 瑾娘见状赶紧让她们回去再睡会儿。 左右大年初一也不兴上门拜年的,即便同族之人今天会有走动,但需要出面应酬的也是男人。就比如徐二郎,以及长安长平,再来就是她这种当家主母了。例如翩翩、长乐和小鱼儿这些姑娘家,在这一天的存在感极低。所以还得再一次鄙薄一下万恶且没人性的制度,真是处处都不把闺阁的这些小姑娘当人看,十万个差评! 翩翩和长乐闻言却摇摇头,不准备回去休息。今天虽然没她们什么事儿,但是稍后肯定有徐姓族人过来家中拜年。单是嫂嫂/婶婶一个人根本招呼不过来,她们在这里还能帮忙打打下手。这么想着,两人就留下了。 几人还是有些困,不过在长平惊喜的拆开红包,看着那张银票上的数字,惊喜得叫出声后,几个小姑娘也都振奋起来。 对啊,她们之前收了压岁钱红包呢。可惜刚才只顾着去给徐父拜年了,根本没拿出来看。如今还得看看嫂嫂/婶婶给他们多少银子——银子的多少没什么紧要,关键是这种拆红包时的未知惊喜感,让人期待,所以几个丫头小子都忙活活的拆开了自己的红包。 瑾娘给每个人的红包都是双份的,一份她给的,一份是代徐二郎给出的。而其中的银票数额也不大,就是九十九两。寻常的银票多是五十两、一百两的,数字都是整数。也就是年关了,钱庄为了吸引客户,才特意出了一批九十九俩的银票,银两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但这都不是关键。最重要的是数字喜庆,毕竟长长久久的寓意不管放在那里都挺好的。 银票数额不大,但其中包含的情谊却真,这其中也暗含着长辈对小辈的期许,所以几个孩子一时间更加感慨,又给瑾娘道谢一番。 瑾娘只挥手笑,“银票你们收着,这数额不大,却也不小,最起码对你们几个来说,你们一时半会儿还花销不了这么大的数目。这银票你们就自己放着,以后出门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我另外让丫头们打了些金瓜子,金石榴,金花生,你们要是过年这几天花销或是出去和小伙伴玩耍,就拿那个。” 说着话就让青穗去把梳妆台上的一个黄花梨木匣子拿来,里边满满当当都是新打的金银裸子。金银亮闪闪的,做成的小玩意都精致可爱,翩翩三个小姑娘一看见就眼睛放光,一人不客气的抓了一把放在荷包里。就连长安和长平,也在瑾娘的示意下,一人装了些。 过年的活动本就多,更何况婶婶说了明天要去平西侯府做客。届时要去不少本家的人,大人多,孩子也多,可玩耍的游戏也多。 新年大小孩儿手中都宽裕,赌钱玩游戏都是直接拿出自己的金银裸子来耍,他们是不准备些,回头和人玩耍起来,都不合群。 这么想着几人一人拿了些,可匣子中还剩下好多,瑾娘又让他们各自装了不少,之后见匣子中剩下的数量有限了,就满意了。剩余这些也有用呢,今天要是有族人带着儿孙来拜年,给孩子个金银裸子应应景,这也是很好的。 稍后果然有族人来徐府拜年,不过这些人显然遗忘了徐二郎要进宫朝贺的事情。 忘了徐二郎,自然也忘了徐母也身有诰命,也要进宫给皇后和太后请安。 这些族人闻听不能立刻见到两人,心中有些遗憾。可今天见不到明天也能见到,左右明天还要去平西侯府吃席呢。 由此一个个便都把拜年的年礼留下,人就离开了。瑾娘有心留饭,他们却道还要去别的长辈家拜年,这就走了。 瑾娘一上午接待了四波客人,才等到徐二郎和徐母从宫中回来。 徐二郎面色如常,看不出他有那里不对的。倒是徐母,跟去打了一场硬仗似得,半边身子都湿透了,整个人面色煞白,看着狼狈的不行。 但徐母的精神却是好的,甚至可以用亢奋来形容。 瑾娘看向伺候徐母的李嬷嬷,李嬷嬷就趁徐母去换衣裳的空隙,偷偷和瑾娘说,“老奴没进去宫门,就在马车上等老夫人。老夫人回来时就这模样,一开始奴婢还摸不着头脑,后来才听老夫人说,她被皇后娘娘特意叫到跟前,说了两句话。” 瑾娘就恍然大悟了,感情是被国母接见了,那是得兴奋点。 徐母也确实兴奋到抑制不住的地步,换了常服从里屋出来后,就拉着瑾娘的手,和瑾娘说,“我原本离得远,看不见皇后娘娘。当时啊,我跪的时间长了,觉得腿脚麻木,眼前发昏,整个人恨不能晕死过去。可一听到宫人说,皇后娘娘要见我,我登时就来了劲,一个吸气就站起来了……皇后娘娘凤仪惶惶,我都不敢直视。不过娘娘大气端庄,又慈和体贴,她还让小宫女给我上茶呢。宫里的茶和咱们家里的当真不一样,好喝呢……” 徐母兴致勃勃得讲着进宫的见闻,瑾娘和翩翩几个人就被她拉着坐在一边捧场。 瑾娘对此也是好奇的,就耐心的听了会儿。可是听着听着……哎呦娘唉,你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讲的完全没逻辑可言,我听得头都有点大啊。 翩翩和长乐也觉得头大,可这不妨碍她们继续兴致勃勃的央求着徐母再说点别的。 翩翩好奇心尤其重,一会儿问徐母“见着太后了么?太后是不是特别威严?”又说“宫妃们是不是都生的花容月貌,倾城国色?”还有“太后娘娘脾气好么?宫妃们呢?她们用的都是什么珠花首饰,她们用的胭脂水粉香味重么?” ……明显是还惦记着她的脂粉生意了,就连这时候也不忘记,也想找准商机,这闺女真是钻钱眼里去了。 徐母一会儿就被翩翩问的词穷了。 说实话进宫后她太紧张了,被皇后娘娘招到跟前后,更是紧张的手脚发抖,话都说不连贯,又那里敢直视凤颜,胡乱瞎瞅。更何况今天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要见遍所有内命妇,每人能说上两句话就不错了,她又哪敢奢望一直在皇后跟前坐着? 事实上,她不过坐了片刻就离开了。之后一直在旁边的副殿歇着呢。 但这待遇已经很好了,没见多少诰命夫人都在外边站着。大冷的天她们在外边吹着冷风受冻,她还能坐在暖洋洋的屋子中,还有热茶喝,还有点心吃,那真是面上有光。 徐母到底跑腾了一天,年纪也大了,精神就有些不济。在宫里再怎么风光,出去见了皇后再怎么亢奋,可一路提心吊胆也是真的。她真是累惨了,加上昨晚上忧心今天进宫的行程,根本就没睡,此刻精神一松懈下来,再吃点饱腹的东西,困意不住的涌上头,徐母也开始频频打哈欠起来。 瑾娘见状就招呼翩翩几人离开,让徐母好好休息。徐母也实在乏的很了,就说翩翩几人,“你们先回去,等娘休息好了,晚点再仔细和你们说进宫的事情。” 瑾娘:“……”不是翩翩几个想听,是你想继续显摆?瑾娘心下好笑的同时,也不由暗自忖度,徐母现在肯定不像之前想的那样,要把进宫的机会让给她了。若真是她得了这个诰命,进宫去,徐母还能有今天的见识么?还能这么亢奋么?不能的! 回了翠柏苑徐二郎已经收拾好了,此刻正斜倚在拔步床的床头处闲闲的翻着一本闲书。 瑾娘进去后坐在一侧,笑看着他。徐二郎从书本中抬起眼看过来,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瑾娘轻抿着唇道,“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得夫君庇佑,入得宫墙,得赐雅座。” 徐二郎的表情顿时就变得郑重起来,他明亮的眸子也变得深邃幽暗,好久一会儿,徐二郎唉喑哑着嗓子轻声说,“定不负娘子所望。” 夫妻俩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稍晚些瑾娘正和徐二郎叙家常,就听丫鬟过来通报说宿迁夫妇领着三位公子过来拜年了。 拜年也不是这时候的事儿,寻常亲朋也是大年初二才开始走动的。 两人又想起明日宿迁和宿夫人要回去朔州,那今天特意过来一趟,应该是不放心宿轩和宿征,要提前把他们交托过来,将他们安顿好,才好上路。 事实也确实如此,宿迁和宿夫人还真是担心明日两人回了老家,两个小子再出去玩耍,因而连这点私房时间也不给两个小子留,提前一天就将人给送过来了。 但是对两个儿子,宿夫人却不是这么说的,只道是明天出门早,天一亮就要走,他们走了将他们留在家里怎么也不放心,所以宁肯提前一天将他们送来。 宿征自然感动的泪眼巴巴的,倒是宿轩心眼多些,想的也多。他似是有所明悟,眸中闪过了然之色。 不过早去徐府晚去徐府,对他来说其实都无妨。他又不像宿征那么爱玩,整天就想着上街去晃荡。他对那些活动没兴趣,与之相比更愿意与好友同窗一起读书论学,那才有些乐趣。 不管怎么说,此刻将宿轩宿征送来,两人都是没意见的。所以二人很轻松的就被宿迁夫妇留了下来。 宿迁夫妇难得来一趟,瑾娘硬是留了饭。于是等用过晚饭后,两人才不舍的留下一双小儿,带着长子离开。 宿夫人几次想要掀开马车窗帘往后看看儿子,可都被宿迁阻止了。“看什么,越看越放心不下,越看越是牵肠挂肚,还不如就这样走了干净。哎呀,你看看你,这大过年的怎么还落起泪来了?可别哭了,你要实在舍不得他们,咱们回去再把他们接上也一样的。”宿迁又嘀咕了一句,“反正现在还没出柳树胡同,你后悔也来得及,再晚些,可就不行了。” 宿夫人闻言含着泪怒瞪宿迁一眼,宿迁立即举手投降,张口就对骑着大马,走在马车一旁的长子说,“停车停车,赶紧回去接你俩弟弟去,你娘舍不得呢,泪水都快把我淹死了。” 回应他的是宿夫人恼怒的一拳头。 最后马车自然是没有停下来的,被宿迁这么一打闹,宿夫人心中的不舍和担忧也散去了些。她终究惦记着两个小儿子的身体和学业,所以百般不舍,此刻也只能硬下心肠,把人留下。 马车是不可能停的,不然她这厢一露出不舍得态度,那俩小子回头肯定也要哭鼻子。 这么想着宿夫人就隔着窗帘和长子说,“快些回去,天黑了,一会儿更冷呢。” 看着家里的马车走没影了,宿轩和宿征才收回了巴巴的视线。 别离的愁绪和思念瞬间涌到心中,两人一时间鼻子一酸,还真差点流下泪来。 长平这个败兴的却在此刻摩拳擦掌的说,“快快快,咱们赶紧回院子去。宿征你快来给我推轮椅,嘿嘿嘿,今晚咱俩可得睡一个被窝,让你上次放毒气熏我,这次我肯定要捞回本,我也要用毒气会会你。” 毒气什么的,虽然文雅了些,但是并不能改变它的本质啊。所以身为官家的小公子,你们能别在大门前就毒气来毒气去的么? 宿征猛一下被揭底,脸色霎时间红透了。他此刻那里还顾得上忧心父母远去,他只顾着伤心他颜面尽失了。 而造成他颜面尽失的罪魁活口长平,宿征此刻灭了他的心都有。 所以他狞笑着上前,推着长平的轮椅,迈过门槛就风驰电掣的往前跑。轮椅几次歪倒倾斜,又在关键时刻被宿征扶正。这心惊动魄的跟做啥似得,真把长平吓的心脏都跳出来了。他发出啊啊啊的惨叫声,面色都惨白惨白的,吓得快尿了。 见状宿征心里终于爽快了些。 哼哼哼!让长平再口无遮掩,再落他面子,这就是代价!! 第194章 鸿门宴 翌日要去平西侯府吃席,瑾娘把宿轩和宿征也带上了。 宿轩和宿征觉得他们作为外姓人过去不合适,可瑾娘那里会将两人留在府里? 今日徐府中除了行动不便的徐父照旧要卧床休养,其余人等就连徐母都要一同过去的。家里连一个当家做主的人都没有,瑾娘那里放心将宿迁夫妇的宝贝儿子留在府中。 人家爹妈特意把人家儿子送来,就是为防家中无长辈看护照拂,孩子出什么意外,她之前答应的人家好好的,总不至于人家爹娘才出京城大门,她就做出背德毁诺的举动,那也太不是人干事了。 此外,让宿轩和宿征一起跟过去,这其中还藏着瑾娘自己的一点小心思。 她依旧担心徐良铭会占地利之便,对长安长平不利。 虽然年前徐良铭和徐文清一道来家里送请帖时,认错态度良好,甚至还和长安和长平“化干戈为玉帛”,声称日后要做好兄弟。但是这话可信度究竟有多少,谁也说不准。所以为了保险起见,瑾娘决定给自家两个侄子找两个的保镖和帮手。 宿轩和宿征就不错,两人虽然没有系统的习过武,但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打架本就是无师自通的本事,所以即便徐良铭在平西侯府设了圈套准备坑长安和长平,两人多了两个帮手,也不至于太无助不是? 这种想法虽然坑人,但事实就是那么回事儿。 不过瑾娘也没想瞒着宿轩和宿征,谁都不是傻子,她有心维持与宿家夫妇的这段关系,自然不会在背后搞阴谋伎俩。所以瑾娘就很坦荡的,将这个想法说了出来。 那宿轩和宿征会害怕么?能退缩么? 两人即便觉得此去平西侯府有些不合适,也太打扰主人家。但是一听徐良铭和长安长平的恩怨,他们深觉自身责任重大。所以别说瑾娘恳请他们一道去了,就是瑾娘不开这个口,他们也非去不可! 他们好的能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也就自己能寒碜埋汰,其余人哪儿闲哪儿呆着去。 一行人就这么出发了。 徐二郎不知为何,今日没骑马,和瑾娘一道坐在前头的马车中。他们身后还有两辆马车,其中一辆中坐着徐母以及翩翩、长乐、小鱼儿几人。 翩翩三人正兴致勃勃的,听徐母再次讲授在宫里的见闻,一个个眨巴着眼睛,听得全神贯注。 而最后边一辆马车中,长安长平和宿轩宿征四人在玩牌。 从徐府到平西侯府本就没多远距离,坐马车更是一刻钟时间左右就能到达。但就这点时间,几人也坐不住,也要找些乐子玩。 瑾娘听着从后边两辆马车中传来的惊呼声,说笑声,玩闹声,心情本该舒缓的,可不知为何,她觉得心脏砰砰砰跳的特别厉害,就连右眼皮子都一直眨啊眨啊。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那今天绝对是有灾没错了。 瑾娘对自己的直觉还是很相信的,所以不由的提起了心,小手将身上的衣襟攥的死紧。 徐二郎见状不由挑起眉峰,伸手缓缓将瑾娘攥紧的手指一个个轻轻掰开。“放轻松,不会有事儿的,你不是都安排好了?” 长安和长平那里她是把宿轩和宿征安排过去了,但毕竟都是孩子,能起多大作用呢?这个安排并不是万无一失的,所以她心跳这么快,难道预示着,两人这次真的会遇险? 想过了长安长平,瑾娘又陡然想起翩翩。 要知道平西侯和平西侯夫人对于送翩翩进宫一事,还是很执着的,他们并没有打消这个念头,那是不是意味着,今天出事的也有可能是翩翩? 想到书中翩翩最后确实是进了宫的,而徐二郎又明摆着不会为此妥协,送妹妹进宫去给自己谋富贵。所以她早先就想过,是不是其中还发生了什么不可逆转的事儿,才导致翩翩最终会送进宫里。所以,难道那件事就是在这次宴会上发生的? 瑾娘一瞬间呼吸都要停了。 “翩翩……”她一张口,徐二郎就在她唇边竖起一根手指,“勿扰,万事我都安排好了。” 徐二郎的安排肯定不会像她的举动这样小儿科,他既然说安排好了,那就是所有的突发情况都准备了救急方案。甚至对一些可能会有的情况,做出了人员安排和处理。既然他都如此笃定,她似乎是可以放心了。 可心里这么想,事实上她却控制不住自己,心里躁动的厉害。 直到到了平西侯府门前,瑾娘手脚还有些打颤,徐二郎拍了她好几下,瑾娘才稳住,随后被徐二郎抱下马车。 “去,不管稍后发生什么事儿,都别担心。照顾好母亲和翩翩几个,万事有我。” 瑾娘深呼吸,沉沉的应了一声“好。”看来今天确实有场硬仗要打,不管经过如何,最后结果会如何,她此刻都不能露了馅儿,即便提着心,也要做到云淡风轻的模样,不让人看出一点不妥来。 瑾娘搀扶着徐母,带着翩翩几人进了花厅,此刻平西侯府的徐姓族人已经来了许多了。 又因今天是大年初二,出嫁的闺女回娘家的日子,而这些徐家有头面的夫人都聚集在平西侯府,所以那些出嫁女便直接携夫带子到了这里。 平西侯府肯定比她们自家的门槛要高些,在这里多少能接触到一些往日里接触不到的人物。这对自家男人有益,因而即便不能进入一些人的眼,立即得了好差事被重用。但能结下几分人脉也是好的。因而过来平西侯府用膳,她们当真求之不得呢。 因都存了攀附的心思,众人对平西侯府几位待客的少夫人都极尽讨好之能事。花厅内一时间笑语盈盈,很是热闹喜庆。 瑾娘却第一时间就注意到异常——几位少夫人,尤其是世子夫人今天打扮的当真隆重的过了头。 世家夫人的穿戴打扮都是有规格限制的,这倒不是说几位夫人打扮的出格了,事实上并没有,这种低级错误她们是不会犯的。几位夫人不过是在规格规定的范围内,把自己打扮的尽可能的富丽堂皇,隆重妥帖。 这似乎没什么不对,可这原本就是最大的不对。 要知道,就是早先平西侯老夫人过六十大寿时,几位夫人打扮的都没这么用心过。 别的几位少夫人且不提,只说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成亲时平西侯还颇受允文帝宠信,当时他又掌握着整个西北地区的军权,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朝廷重臣,陛下的心腹股肱。也就是因此,世子夫人成亲时宫中都有赏赐下来。 陛下和皇后赐了两把玉如意,倒是太后娘娘,特意赏了一顶内造的凰羽翟风紫金珠冠。这在当时可是惊呆了众人的眼球,世子夫人也因为这顶珠冠,一时间风头无两,成了京城最让人羡慕的贵女。 不过那珠冠宝贵,世子夫人轻易不拿出来,也就逢年过节去拜见太后和皇后时,才戴一戴。寻常在家时,她是不戴的,就连老夫人六十大寿,世子夫人都没把这顶珠冠戴上,让众人眼红一下。可如今,不过是一个庶女回门,世子夫人却把这顶珠冠戴上了,还打扮的如此隆重,这不正常。 不正常的又岂止这一嗲,细看这花厅中,好像里里外外全部换新了似得。就连博古架上的小玩意儿,也都是新摆上去的,一个个擦拭的锃光瓦亮,在太阳光下熠熠生光。 瑾娘眼神微闪,觉得平西侯府此番肯定是要搞个大事情。但是他们具体要做什么,她一时间还真猜测不出来。 眼睛一转,瑾娘就出口试探三夫人,“夫人今天打扮的可真是光彩照人,若是不知情,怕是以为这是哪家才过门的小媳妇,年轻鲜嫩的很呢。” 这位三夫人年纪比瑾娘略大两岁,但其夫婿倒是和徐二郎同岁。因为年龄相当,脾性相投,之前来平西侯赴宴时,瑾娘与之多聊了几句,感情也就渐渐处出来了。因而这么打趣倒也不犯忌讳,两人倒是都挺乐呵。 三夫人一把拉住瑾娘的手,就笑拍了她一下,“你这张嘴啊,可真是会埋汰人。我这都半老徐娘了,你还好意思打趣我年轻鲜嫩。我这还年轻?我儿子都进国子监读书了,再过几年孙子都有了,都要成老妖精的人了,你还好意思说我年轻鲜嫩。你说,你这不是埋汰人是什么?” 嘴里说着不依的话,但脸上的表情全不是那回事儿。三夫人笑靥如花,眉目间流动着喜意,甚至还控制不住的摸了两把自己的脸,显然对自己的保养还是很满意的,对于瑾娘此番恭维,更是觉得贴心。 她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也担心脸上有了皱纹和褶子容颜不再,失去男人的宠爱后,再落得独守空房的下场。虽然美人迟暮是迟早的事情,但人总想着青春的时候长一些,美貌的时候多一些不是么? 瑾娘如何不晓得她这心思,一时间就取笑她,“行了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夸你年轻鲜嫩,你就是年轻鲜嫩。我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嘴里断没有一句虚言的。我说真的,你这么一打扮,怕是要把你们家今天回来的小姑子都比下去了。这可怎么是好?本来今天人家是主角,偏你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这不抢小姑娘的风头么。回头小姑子要不高兴了,还会觉得你这嫂子莫不是对她有意见,才上赶着过来拆她的台?” 出嫁的那位庶女不是平西侯这房的,而是他二弟那房的。因为是庶女,素来也不爱出门,倒是和三夫人来往不多。 而三夫人身为正室,自然也不可能看上这些庶子庶女,好在这位庶女妹妹不算惹人厌,所以三夫人听了瑾娘这话,也勉强没说出她坏话。但脸上的表情就有些不以为意了,像是完全不在意那事儿似得。 瑾娘眼睛闪了闪,三夫人没注意这细节,只拉着瑾娘叮嘱,“今天你可别乱走,要是……可不得了。” 期间有几个词,也不知道三夫人是为防别人听见说的太小声了,还是本就是想着遮遮掩掩,以达到高深莫测、不可言说的目的,总之瑾娘听不大清楚,还是事后仔细回想了一下,才猜出来,三夫人含糊的那几个字,应该是“冲撞了”。 冲撞了谁会不得了? 这句话透出来的意思可多了。其一,今天平西侯府肯定有外人要来。其二,那位来客身份贵不可言,绝对不是他们得罪得起的。 平西侯府地位虽然不超然,可是一般的朝中重臣,也绝对不会让他们忌惮到这个地步。所以要来的人身份就很明显了,要不然就是后宫中的宫妃,再不然就是皇帝要亲临。而还有一种可能,是平西侯不知怎么说动了陛下,此番带着那位婕妤娘娘,一道回了娘家。 得出这个结论后,瑾娘心中不住到吸气,手脚都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她脑中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翩翩藏起来,一定要赶紧把翩翩藏起来。 但是往哪儿藏?怎么藏?! 这里是平西侯府,不是自己家。 陡然意识到这一个问题,瑾娘一阵眩晕,差点摔倒在地。 好在她此刻就坐在玫瑰雕花的紫檀木椅子上,这才避免出丑,不然这失态的一面怕是就要被所有人看到了。 瑾娘努力深呼吸,告诉自己别慌,千万别慌!越慌越容易出岔子,所以一定要稳住。 现在可以知道的是,平西侯这场宴席,绝对是专门给他们设的鸿门宴。而他们箭指翩翩,目的肯定是想送翩翩入宫。 这是不用想的事情,所以现在让翩翩借口回去也肯定行不通。因为平西侯府肯定会有防备。说不定现在已经准备好了大夫在府里等着这一出。她要是不闹幺蛾子还好,要是真这么做了,他人要给翩翩诊脉,要把翩翩送去小院静养,她拦得住么?拦不住的!这和直接送翩翩进虎口没一点区别!! 第195章 进宫作陪 不过,还有二郎!!对的!下车前二郎交代过她,让她不要担心,万事有他! 之前她就觉得徐二郎怕是窥见了什么,现在更是深深相信,徐二郎肯定是从某个渠道得知了此事,所以提前做好了防备。 徐二郎都安排好了,她就安安稳稳的。不声张,不让人看出不妥,不提前漏了声迹…… 世子夫人看花厅内人快满了,就招来文若和婉仪,让她们招呼小姑娘们去后边花厅玩耍。 如今天还冷着,小姑娘们就是想去花园子玩也被大人否决了。最后一个个的,只能被笑嘻嘻的文若和婉仪逗着哄着,领着往后边花厅去。 瑾娘条件反射要伸手将翩翩拉回来,关键时刻又止住了伸出去的手脚。佯作刚才只是坐的时间久了,稍微舒缓了一下筋骨似得,因而也就无人在意。 临近午时,花厅内代为待客的几位夫人,都有些坐不住了。尤其是世子夫人,不经意间往身边的丫鬟身上扫了好几眼,那丫鬟看起来不打眼,老实本分规规矩矩的,但瑾娘可知道,这是世子夫人身边的贴心人儿,是她还在娘家时,就在身边伺候的大丫头。 这丫头对自家主子的心思了如指掌,得到指示后,就往外去了两趟。去的时间短,也无人在意。而每逢那丫头耷拉着脑袋回来,世子夫人的面上都不受控制的泛出失望的神色。 其余几个夫人都有意无意的观察世子夫人的动静,见世子夫人做出这副的模样,她们面上也变得怏怏的,就连待客,都变得无精打采起来。可很快,她们又重新打起精神,热络的和大家寒暄唠家常,好似之前的那幕不曾出现似得。 但是发生过的事情,又怎么会不留下痕迹。 更何况现场坐的诸位夫人,除了徐母这个小百花,谁不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她们也不是真的就过来坐席吃饭的,而是交际拉关系的。她们都想要讨好诸位夫人,所以几乎在瑾娘察觉到异样的时候,诸位夫人眉眼微动,也都注意了些什么。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不注意也就看不到。可一旦注意了,当真处处都是破绽。 不过比之平西侯府,她们的家庭都太单薄了,家中也没有特别出息的男人,平西侯府也算计不到什么。这么一想,众人也就放了心,又热热闹闹的说笑起来。 终于,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世子夫人身边的丫鬟风风火火,满面喜意的从外边跑了过来,“夫人,夫人,大喜啊,陛下带着婕妤娘娘来府里了。” 花厅内诸人皆惊,大惊之后是大喜,众人都手脚无措起来。更有几位老夫人,不知道是不是被这消息吓到了,白眼一翻差点晕过去。这也幸好身边有儿媳妇和孙媳妇照应,一人帮着往嘴里塞药丸子,一人帮着搓背抚胸口,才让人慢慢缓了过来。不然,就要让大夫过来针灸了。 世子夫人和几位夫人面上也泛起欢喜至极的神色,继而都赶紧让丫鬟们帮着整理着装和首饰,忙着出去迎驾。 瑾娘也觉得心中一块儿大石头落了地。 是皇帝和婕妤娘娘同来,这个谜底总算揭晓了。 虽然心中更觉得灼烧难耐,整个人更加坐卧不安,可是比起心中始终吊着一块儿石头,这种尘埃落定的感觉还好。尽管这之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但是知道了对手是谁,也好出击和防卫不是? 不说这些远的,且说当下瑾娘随大流出去迎驾。 徐母已经见过了皇后娘娘,按说也长了些见识,此时不该“激动”的浑身发抖。但是,皇后只是国母,在皇帝面前,她终究是臣,而这普天之下,只有皇帝一人,才堪称为君。 继见了皇后之后,她又要见君王了,她能不激动么?她现在激动地浑身打颤,只觉得这辈子没白活,此刻就是死了也值了! 一行人匆匆到了二院口,却得知前边平西侯已经带领平西侯夫人、世子,以及几位公子接过驾了。 皇帝此时正被平西侯招待着,而婕妤娘娘则被平西侯夫人请往后宅来。 众人再次回到方才待过的花厅,按照次序排队,依次给婕妤娘娘行了大礼。 行礼过后瑾娘微微抬头看了眼眼前的婕妤娘娘,早先的徐家的五姑娘一眼。就见这位娘娘虽然也生的杏眼桃腮、色如春花,但是和她想象中的模样有很大出入。其中最明显的一点就是,这位婕妤娘娘不同于眼下流行的弱质纤纤的美人,整个人长得略丰润白嫩。 联想到她之前生产过,瑾娘猜测,莫不是月子后就没有瘦下来? 虽然这样看来,婕妤娘娘也别有一番风情,但是联想到她失宠的事实,瑾娘莫名觉得自己真相了一把——怕是当今允文帝还真就喜欢荏苒风流、身段苗条的宫妃,对这种略显丰腴的不来劲。不然就瑾娘看来,依照这位的身段美貌,是完全不会失宠的。 婕妤娘娘进宫几年才得以回家,喜悦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但身为宫妃规矩严苛,她也不能做出失态的举动。所以即便有心不让众人跪拜,有心过去拥抱母亲和长姐,也只能在身边嬷嬷的示意下,制止了这种冲动。 最后跪拜完毕,婕妤娘娘迫不及待的拉住亲娘的手,眼圈一红,差点哭出来。 她刚及笄就应家族安排进了宫,那时她是个明艳活泼的小姑娘。可是入了宫,什么都变了,一切都变了啊,她如今也再不是曾经的她了。 婕妤娘娘努力按了按眼角,让眼泪憋了回去,这才轻笑着和母亲寒暄。平西侯府老夫人、夫人以及世子夫人等人,都在一边凑趣。 那边一副其乐融融的场景,徐母却牵着翩翩的胳膊,拉着瑾娘轻言了一句,“娘娘也是个可怜人。” 瑾娘还没开口让徐母“慎言”,徐母就又说,“你看娘娘眼角下的青黑,还有脸上浓重的脂粉。唉,我看这精神状态也不好,怕是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 “不过日子不好过才是理所应当,毕竟虽然贵为婕妤,但难听点也不过是个妾室。皇后娘娘的闲话咱不敢说,但宫里其余妃子怕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么多女人争抢一个男人,那手段百出,日子肯定难过极了。” 又念叨,“宫里的日子是富贵,但是也不能只看见那边的恩宠荣华,也要看见被冷落的凄苦寂寥。真不明白那些送女儿进宫的人家是怎么想的,明显宫里就是一个大火坑,但凡心疼自家儿女几分,那里有把闺女往火坑里推的。反正我就不会把我的翩翩送进宫里,宫里再好也没家好。皇帝这个女婿再金贵,也比不得找一个能事事依从我儿,让我家翩翩过舒坦日子的女婿。” 瑾娘:“……” 瑾娘侧首看着一脸悲悯神色的徐母,真想告诉她,有时候不是你不想,事情就不会按照你最不想的方向走的。就比如你不想翩翩入宫,可是,平西侯府早已经打上了你女儿的主意,甚至已经付诸行动了。你如今还在可怜别的母女被一道宫门隔开,许就是生离死别。殊不知,若是徐二郎今天的安排不能顺利实施,又岂知那样的将来不是咱们与翩翩的写照? 这么一想,瑾娘心头一冷。 可很快她又打起精神! 徐五姑娘进宫是家族的意思,而她家人也赞同,她自己也心向往之,这才有了今天的婕妤娘娘。 可他们家不同,他们全家人都不赞同翩翩进宫,翩翩更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小姑娘。虽然她性情上有些小瑕疵,但是大是大非上她分的清楚。有的事情需要她牺牲,她会义不容辞;但是另一些事情,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婕妤娘娘和娘家母亲嫂子姐妹叙过话,才又和平西侯夫人寒暄起来。 她也是失态了,也实在是太过想念家人,若不然不至于冷落平西侯夫人,而先和母亲一叙思念。 和平西侯府几人说过话,婕妤娘娘又叫了族人中,较为出息的几人的夫人和母亲上前来,这其中自然包括瑾娘和徐母。 而婕妤娘娘在和两人说话时,还特意问起了跟在两人身侧,长相貌美,明艳婉约的少女。知道是这就是徐翩翩后,她的神色略有些复杂,似乎是怜悯,似乎是嫉愤,似乎是同病相怜,又似乎是纠结难决。 可最终,这位娘娘还是按照早先想好的路子,将翩翩夸了一番后开口道,“我一见着妹妹就觉得亲近,心中也乐开了花似得开心。不知妹妹可有意随我到宫里住几天?” 花厅内登时一寂,安静的落针可闻。 徐母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翩翩也一副神出天外的表情,非常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幻听了。 只有瑾娘,无声的吐出了一句“果然如此”。她垂下头,面容低垂,一时间也没人看出她神情怎样。 不过众人觉得,她该是高兴疯了,毕竟小姑子若是进了宫,凭借她的模样和徐二郎嫡妹的身份,怕是不久后就会得到圣上的恩宠。而这小姑娘和兄长亲近,到时候在陛下跟前枕头风一吹,徐二郎的官位还不蹭蹭蹭的往上升。 再看瑾娘,众人就觉得她特别厉害了。虽然只是个进士的女儿,但是心思过人。如今许是怕众人看见她欣喜若狂的失态表情,事后再说闲话,亦或是招了婆母或小姑子厌恨,所以垂头让众人看不出她的情绪来。这才是高明人呢。 本来就嫉妒瑾娘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众人心中有些小不舒服,一联想到她现在正在亢奋激动的笑着,那些小不舒服,就立刻变成了嫉妒。 徐五姑娘的娘家人就尤其嫉妒。 她们是万万没料到女儿有让族人进宫的念头的,可既然女儿提出来了,难道人选不该是她嫡亲的妹妹么? 要知道五姑娘还有一个嫡亲的妹妹,以及两个堂妹。 五姑娘的亲妹子因为长姐进宫得宠的关系,就被家里人精心养起来,一方面还指望着以后继续将她嫁入皇家,好谋取另一份富贵;另外也以防万一长姐失宠后,好让她进宫帮助长姐固宠。 兴许有人会说,姐妹两人同伺一夫未免太埋汰,说出去要被笑掉大牙,但是比起家里男人辉煌锦绣的前程,还有触手可得的富贵荣华,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再来即便实在觉得亲妹妹进宫膈应的慌,不是还有堂妹么?不是还有庶妹么?这些人随便挑拣一个,哪一个不比徐翩翩一个隔了几个祖宗的族妹强。 要是把徐翩翩拉拔进宫,回头得了实惠的是平阳徐家,可不是他们河阳徐家,他们这算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凭什么啊? 徐五姑娘的娘家人就不满的看向婕妤娘娘,希望她改变主意。 更有五姑娘的母亲、嫂嫂、以及嫡亲的妹妹,都用埋怨的眼光看着她。好似在说,胳膊肘往外拐,你到底是心向着哪家的? 婕妤娘娘心里苦啊,苦的跟吞了几斤黄连似得。 宫里的女人看似生活光鲜,身份体面,但是能得到好的是绝少数人。手腕不够厉害,心思不够深沉,背后的靠山不够坚挺,这样的人即便一时半刻得宠,最终也是熬不下去的。 她在宫里住了几年,曾经荣耀过,也曾被冷落过。而她现在就在谷底,如同住在冷宫没什么区别。宫里的人情冷暖她太清楚了,宫里的尔虞我诈也让人防不胜防,远远不是还在计较珠花首饰,每天只会发愁穿衣打扮的妹妹们能招架得来的。就是因为清楚,才不希望家里的妹妹们去趟这趟浑水。 那是她的妹妹,她怎么会不心疼,不想要她好? 可就是因为心疼她,不希望她走自己的老路,最后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她才将妹妹摒弃在外。可就是她以为的好,却遭了娘家众人的埋怨。她们觉得她不顾娘家,觉得她不感恩生恩养恩。殊不知,就是因为太感恩,她才不希望娘家人在这个泥淖中越陷越深,直至把家族都赔进去。 第196章 进圈套 若有可能,徐五姑娘真想把自己的心肝挖出来,让自己娘和嫂子们看看,她确实是心向着娘家的,她没有胳膊肘往外拐。可事实上,她的心掏不出来,所以她还得继续承受着娘家人又是埋怨又是愤怒的目光。 婕妤娘娘又想哭了,有心想解释,进宫并不是好事儿,再来选谁进宫也不是她一个人失宠的宫妃能决定的,更不是他们家可以做主的,这完全是平西侯和平西侯夫人做下的决定。即便娘亲和嫂子们继续闹下去,又有什么用呢?不属于他们的,强求也强求不来。更何况这就是个烫手山芋,抢到手后又要如何处置呢? 心理念着,我这么做是为家里人好,娘亲和嫂子、妹妹即便现在不理解,也终有理解的一日。 抱着这种念头,婕妤娘娘努力忽略从娘家众人身上散发出的怨气,又继续拉着翩翩的手,热情的说,“我最是喜欢你们这些年轻鲜嫩的小姑娘,看着就舒坦不说,还能觉得自己也年轻着。”又道,“我自己住一个配殿,也只生养了一个公主,平常很是寂寞无聊。妹妹若有心,不如随姐姐进宫住些时日,陪姐姐说说话解解闷可好?” 翩翩:“……”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 翩翩一副云里雾里的表情,徐母却觉得天都要塌了。 徐母往日不怎么管束儿女,也觉得没时间也没精力照拂他们。随便他们自由生长就好,只要不作女干犯科,不杀人放火,那孩子就不算长歪。 她对孩子是很放纵的。当然,这是往好了说。其实,说的不好听些,徐母这个人自私自利,她只在乎自己的日子过的好不好,儿女的日子好不好过,这根本不在她关心的范围内。 但是徐大郎战死了,徐母陡然就难受起来。这是她的长子啊,即便没什么感情,但就是养条狗,这么二十多年下来,也有些情谊了,所以长子去世后,她是难受的。甚至直到现在,她都不想念及长子,不然晚上频频噩梦,长子总在梦中控诉她不看护他们,不教育他们,不阻止他参军,不然他不至于落得惨死的下场。 她吓得夜夜垂泪,之后才有了以死相逼二郎不得参军的事儿。也有她对自己的子女,多上了几分心的事儿。 之前相处的少,与儿女不贴心,可如今和女儿几乎是日夜相处,她又如何忍得下女儿被推进宫,可能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事儿。 她坚决不能答应此事,哪怕为此丧命,她也不会同意她的翩翩进宫。 她的大郎已经战死了,她如今只剩下三个儿女。二子三子不贴心,唯有一个女儿孝顺又体贴,那是她的心肝肝啊。要把女儿送进吃人的皇宫,这和杀了她有什么区别? 徐母当时就崩溃了,想都没想就喊出,“不可以,我不同意。” 满屋寂静,众人都朝她看来,不明白这么好的事儿,怎么会有人拒绝? 徐五姑娘的娘家人则欣然而笑,激动的恨不能立刻承诺徐母:好的好的,你不同意,你们家翩翩不去,我们家的闺女去! 可惜,这些暂时还只存在于想象。 徐母被众人注视着,尤其平西侯夫人还不动声色的冷冷的瞅着她。她被怒火冲昏的头脑终于恢复了短暂的清明,想起刚才否决了婕妤娘娘的提议,顿时就慌乱起来。 她毕竟是个不善于交际,也不会说话的妇人,此时担心刚才的作为给徐二郎惹下祸患,又担心翩翩真的会被提进宫里,就张口结舌的想解释,自己刚才断然拒绝,不是想驳回婕妤娘娘的面子,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来着,徐母混沌的脑子一时半刻真想不出靠谱的借口来,一时间真恨不能时间倒回,或是干脆晕过去,好将这事儿直接扯过去。 就在她焦急的冷汗都从额头上滚下来时,刚才一直垂着头没有言语的瑾娘,终于抬起头,说了句话,“娘娘勿怪,娘这是太不舍翩翩了,才会出口驳斥了娘娘的美意。” 又不紧不慢的搀扶着徐母说,“娘娘也知,我母亲生育三子,可大哥为护边疆安稳,骁勇战死;二子也就是我相公,整天忙于公事,在母亲膝下敬孝的时间有限。还有小叔,小叔一腔报国之心,发誓生平定要完成大哥遗愿,将匈奴驱逐出境,为此立志从军,连过年都不能回来探望母亲。母亲的四个儿女,只有一个女儿足够贴心,又能一直守着她,母亲也心疼女儿,为此一天看不见翩翩便日思夜想,昼夜难安。希望娘娘体谅母亲一腔慈母心怀,不要与她计较刚才之事。至于翩翩,兹事体大,不是母亲与奴家两个妇道人家可做决定的,此事还要相公拿主意才好。” 有那脑子转的慢些,还没想明白此进宫陪伴,并不只是字面意思上的进宫陪伴的妇人,就觉得徐母这反映未免太大,而瑾娘这话也莫名其妙的,让人听不懂。所以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进宫也就小住两三日就回来了,那里还需要通知侍书大人?” 满屋寂静。 这话念叨的声音虽小,但众人都听到耳里去了。一时间众人有志一同的望向这位心直口快的妇人,就见果然不出所料,正是河东徐氏的长媳梅娘子。 梅娘子是市井百姓出身,不懂这些圈圈绕绕。她心思也直爽,所以并不晓得,这其中是不是还藏着什么猫腻。加上性情大大咧咧的,所以刚才就念叨了几句。 但是现在这么多人看着她,梅娘子就是再蠢再傻再白痴,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所以轻轻在自己脸颊上扇了一下,“我胡说的,娘娘可千万别把我的话听到心里去。” 有梅娘子这番插科打诨,这事情就这般混了过去。最后翩翩进宫不进宫的也没说定下来,因为到了用膳时间,众人就先去用饭了。 翩翩这时候成了众人的焦点,小姑娘有些放不开手脚。加上被进宫的消息一冲击,此时脑袋还晕乎着,整个人的胆量看似也小了许多,明显被那个提议吓得不轻。 吃饭时她就紧挨着瑾娘坐着,期间还趁别人不注意时,想拉住瑾娘说些什么,不过被瑾娘拍了两下胳膊,她就知趣的闭了嘴。 瑾娘低声安抚她,“无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解决的办法。”又说,“你二哥有主意,不要怕,万事有你二哥担着呢。” 翩翩从瑾娘这话中听出了未尽之言——不管是哥哥还是嫂子,都不会迫于形势送她进宫,那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就像嫂嫂说的那样,天塌了还有高个,额,有二哥撑着,她完全没必要在这里庸人自扰啊。 想通了后,翩翩就专心吃起饭来。 平西侯府早就晓得今天允文帝要和婕妤娘娘过来的消息,那宴席上的所有东西,自然都是准备的上好的。其中有几道美味佳肴,瑾娘听都没听过,还是世子夫人炫耀的提了一句,“这都是宫里的御膳”,她才知晓,原来这菜肴是御膳单子上的菜品。而此番在徐府掌勺的红白案师傅,也是平西侯夫人特意花重金请来的,宫里御厨的嫡出传人。这做饭的手艺净得他们师傅的真传,所以这菜肴能不美味么? 平西侯府真是把今天接驾的事情,做到了尽善尽美。但瑾娘心想,做的太好就不是过错了么?是过错啊!你连一个菜肴,都要和宫里媲美,那皇帝能乐意? 瑾娘心想,不知道是平西侯府平日里就是这个做派,还是被陛下亲临这个事情弄蒙了头,不然怎么会搞出如此骚操作?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一些御膳是被列入规定中的。那些菜肴是宫里专享,你在宫里赴宴时可以吃,甚至可以谈论优缺点,甚至在家里,你也可以找来厨子模仿着做,毕竟无人知晓,这也就不是罪过。可你堂而皇之的这么端出来宴客,这就不大好了,这不是明摆着在扫陛下的脸么?你还想和陛下一较高低,一比高下,那皇帝能乐意? 瑾娘不知道允文帝现在表情如何,她猜测,兴许脸色不会太好看? 但是事情也没有绝对,说不得这几个宫廷出来的菜肴,还有几个不得不说的故事呢。若是陛下早些年给过平西侯这样的恩宠和荣耀,好,那她就啥也不说了。 宴后允文帝本该离去,毕竟大过年的皇帝也忙,也有许多亲戚要请。再来,在一个臣子府上呆一会儿以示恩宠就算了,若是一直呆下去,怕有些人会多想。 瑾娘也以为,允文帝会立刻回宫,可事实上,允文帝虽然有离开的想法,却不知被平西侯在耳边嘀咕了些什么,这个打算随即就取消了。 转而,允文帝被平西侯亲自送到早就安排好的院子休息。 瑾娘闻言几乎是不受控制的,立刻就想到,怕是平西侯施了美人计? 这么想一点没错啊,毕竟允文帝性喜渔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她这么想他,完全没毛病。 而事实却也是如此。 当然,这是事后瑾娘从徐二郎嘴里证实后才晓得的。如今么,她且忙着领着自家丫头听戏呢。 允文帝没离开,瑾娘的精神就一直绷着,她不敢松懈,也不敢让翩翩离开自己眼皮子底下,要自己从头到尾的看着才放心。 好在翩翩也担心真被送到宫里去,所以被嫂嫂拉着坐下听戏一点没意见。虽然戏台子上众人吱吱呀呀的,唱的什么她完全听不清,也不想听,但是没关系,和自由比起来,这些都可以忍。 翩翩留下了,长乐则领着小鱼儿,去另一个院子看杂耍。 今天平西侯的活动安排的很丰富,除了这些还请了其他一些手艺人进府来热闹,所以孩子们都坐不住的跑开了。 翩翩坐了一会儿,不知是坐的屁股麻木了,亦或是怎样,就有些不耐烦了。不过她想着小命要紧,所以还是忍着。 可等到有人起身要去如厕时,翩翩也有了腹痛的感觉,所以就扯了扯瑾娘的衣角,含羞说了句什么。 瑾娘闻言立马站起身,“我和你一起去。” 翩翩脸都红了,“没必要嫂嫂,我就去趟那个,很快就回来。” “不行。你今天必须得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不然我不放心。” “好。那多谢嫂嫂了。”翩翩捂着小脸低低笑着说,“嫂嫂对我真好。” “好就快些走,站这儿太耽搁别人看戏了。” 两人就绕过几个听戏的老夫人,去了趟临近的茅房。 也是巧了,那个茅房人满了,两人等了一会儿没见有人出来,只能去别的地方。 瑾娘原本是不想去的,担心会出意外,但有一句老话说的好,你管天管地,还能管人拉屎放屁啊。 翩翩腹痛,迫切需要解决。这事儿……真没法忍,有时候也真忍不住。所以瑾娘无奈,只能赶紧带着人,找了个小丫鬟指路,去了别的地方。 拐过了两道弯,眼见着到了一个院子,瑾娘心想可算到地方了。可突然她就警觉起来,觉得这附近似乎太安静了些,一点都不喧哗,不热闹,这不正常。 可是再怎么不正常,如厕还是要的。不过保险起见,瑾娘就让翩翩自己进去,她在外边守着。 翩翩红着小脸进去了,瑾娘如临大敌似得一步不敢挪动。 突然,她就听到有脚步声不急不缓朝这里走来。 来人是男性,且身边有两个随侍,瑾娘听到其中一人嗓音女干细,还隐隐约约听到诸如“回宫”“皇后”的词,一颗心砰砰乱跳起来。 她此时再想不到是被人算计了,那也白活这么大了。 但是从花厅那一出闹剧后,她就全程警惕过,没有被人往身上泼汤羹,也没有不下心撞翻了谁,所以,她一时间还真想不出来,到底是怎么就踏入别人的圈套了。 突然脑中灵光一现,瑾娘想到,不管是怎么走到别人的陷阱里的,总之翩翩该是被人下了药的。不然不至于恰恰好就这个时候腹痛。而挨着戏台子的茅房,不至于满员,还一直无人出来。而她们还被人指路,带到了这里。 若是所料不差,这桩桩件件,应该都是被人算计好的。 第197章 五赢 瑾娘意识到自己和翩翩已经走入到,别人精心给她们准备好的圈套,可是此时已经晚了。若是所料不差,此刻过来的该是允文帝本人,而若是允文帝看到翩翩,那后果真是不用想的。 允文帝贪花好色,翩翩又长得明艳动人。年轻的小姑娘娇嫩的跟那含苞待放的蔷薇花似的,已经有些年迈的皇帝不会不喜欢。他自己年老体衰,就愈发希望和这些年轻鲜嫩的小姑娘厮混在一起,好似这样自己也会年轻些。 脑中电石火光间闪过这许多念头,瑾娘的动作却是不慢。她当机立断的提起裙子,毫无形象包袱的准备跑到茅房去。 这真是最好的躲避地方了,就不信会有人追进来。 即将跑到茅房门口时,瑾娘脑中又不受控制的想到,若是她此番没有跟翩翩过来又会是什么情况?说不得翩翩恰好此刻从茅房出来,然后被允文帝看个正着。 虽然两人“巧遇”的地点有些特殊,但是精虫上脑的皇帝怕是不会在意这点细微的不雅,转而会被少女国色天姿一般的姿容所惊,继而将少女带到宫里去。 皇帝一发话,徐二郎就是有心阻止,也开不了口。不然,别说他的仕途会前途未卜,就是一家老小的性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正在胡思乱想的瑾娘,此刻全然想不到,她的这番“胡思乱想”,还真就和事实吻合上了。 那时所有的事情也如今天这般进行,不同的是,翩翩确实是一人来茅房的。然后,她真就被这位天子一眼钟情,带到了宫里,成为了后世赫赫有名的女干妃昭贵妃。 不说这些远的,且说现在,瑾娘脚步一转,就到了茅房门口。恰此刻,翩翩正要推门而出,两人相逢,翩翩讶异的张开嘴,刚想叫“嫂嫂”,就被瑾娘一把捂住了嘴,又推到了茅房里。 翩翩有些莫名其妙,但她是相信嫂嫂的。嫂嫂不会害她,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她不需要反抗,她只要服从就好。 翩翩点头示意自己不会说话,不会发出声音,瑾娘这才松开手。继而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她保持安静。 翩翩又点了下头,随即往后边退了两步,示意嫂嫂再往里来些。 这时候外边的脚步声更清晰了,那女干细的来自宦官的声音,也越发明确了。他谄媚而苦恼的和允文帝说,“陛下,咱们出来的时间太长了,真的该回宫了。再不回去,别说皇后娘娘会发怒,就是太后娘娘,心里都要担心您了。” 允文帝挥挥手,“一年到头也就这么点闲散功夫。出来散个心都不让朕尽兴,这个皇帝当的还有什么意思?” 宦官连忙哎呦哎呦的打嘴巴,又赔罪“奴才说错话了,奴才该死”之类的话。 允文帝看的心烦,出手阻止了他。继而两人不知怎么又说起平西侯知情识趣,这次送来的妇人如何如何云云。 瑾娘听到此,眼睛都瞪圆了。从来只听说过允文帝性喜渔色的,但从来没听说过他荤素不忌啊。 这也真不是瑾娘孤陋寡闻,而是当皇帝的,有这么点癖好确实有点不能见人。皇帝也是要脸的,要是让大臣们知道他还喜欢别人的妇人,还尤其钟爱和那些寡妇厮混,他那张脸还要不要了? 不过这点喜好能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平西侯。毕竟平西侯算是他的伴读,在他身为皇子出宫胡闹时,也都是平西侯帮他打掩护,甚至帮他提前物色好人选。两人的友情就是这么升华的。而此番他大年初二带徐婕妤来徐家,也是因为早先得了平西侯的传信,说是早些年他一直惦记的那人,今年回京了。 允文帝早些年惦记的妇人多了去了,甚至其中很多都是高门权贵之家的宗妇,但是那些人明显不是他可以胡来的。所以即便有心,也得按捺住。 而其中一人,不巧,其夫婿正是西北军的守将,还在几年前平西侯吃败仗的那场战役中战死了。原以为那妇人会回京,熟料那却是个性情坚毅的,任凭夫家人如何作践,硬是给夫婿守了三年丧,随后又安排好幼儿成亲,女儿出嫁。她一来为看护嫁到京城的女儿,二来要伺候父母终老,这才又回到京城。 而不知平西侯怎么操作的,那妇人就让允文帝如了意。 外边允文帝竟不顾一国之君的体统和威严,开始说起荤话,藏在茅房中的瑾娘和翩翩闻言,俱都气愤交加,脸红的快要滴出血来。 别多想,绝对不是被那话羞的,纯粹是气的。 翩翩到底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家,愈发觉得这污言秽语难以入耳,不由暗暗唾弃了两句,同时脚往里边一挪,却不料旁边放着一个装满水用来冲厕所的水桶,那水桶当时就发出一声闷闷的轻响。 翩翩看向瑾娘,瑾娘看向翩翩,两人心中登时一咯噔:坏了!! 与此同时,外边果然传来那宦官警惕严厉的喝问,“谁?” 瑾娘捂住唇鼻,翩翩也有样学样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唇和鼻子。两人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更是佯作耳聋不曾听见那外边的喝声似得,不做出一点回应。 那宦官忧心陛下安危,就朝另一人打出手势,那是他的干儿子,最是知情识趣,察明上议,嘴巴又严,因而这趟出宫才带了他出来。 他手势一出,那人就朝这边的茅厕走来。也就是此时,茅房另一侧畏畏缩缩的出现了一个身着青色裙装,眉眼垂泪,盈盈欲泣的少女。 少女身段荏苒风流,眉眼柔软堪怜,那一身小白花的气质,真是让人见之忘俗,见之生怜。 这少女瑾娘却是有些印象的,她和如今的婕妤娘娘一样,同出河阳徐家。不过不比婕妤娘娘乃是河阳嫡出,她家是旁支中的旁支,和族中人的关系有些远。 但少女的父母却是有本事的,在经商方面嗅觉惊人,很快就攒下诺大的家业,在当地是数一数二的豪富。可惜,夫妇两人子嗣单薄的很,成亲二十年来也只有少女一个女儿。原想着给女儿招赘也不是不可以,偏还没来得及操持此事,年前六分月时夫妇两人就因路遇山匪双双遇难,留下少女一人,以及诺大的家产,这可不如三岁小儿抱金砖过市么?别说金砖留不住,就是小儿自己也有性命之忧。 少女的处境和这类似。 她的家产一夜之间被几个堂叔瓜分,就连她这个弱质女流,他们也不准备留。今次上京,就是准备把他送人做妾,好换取富贵。而人选也选好了,是个七旬左右的老翁。老翁没本事,耐不住儿子能耐,乃是当今的四品官员,她的那些堂叔,如今就等着出了正月,好把她送到人家府上呢。 可恨她求助无门,就是散尽身上的金银珠宝,用金银开道见到了世子夫人,对方也以这不是他们这房的事儿,他们管的太多,手伸得的太远,要被人说闲话为由,而拒绝帮助她,更拒绝帮她传话给侯夫人。 不帮也就算了,偏还把她进上的所有傍身财产都贪墨了。如此,这不是要绝她的生路么! 少女无路可走,又对世子夫人恨意滔天,已经生了偶遇平西侯世子,给他做妾以报复世子夫人和自保的念头。反正这辈子难落个清白身,那她投到世子身边又有何不可?虽然都是姓徐的,兄妹俩搞在一起有如乱伦,但是细算起来他们早已经出了五服,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 熟料也就是这个时候,屋内凭空出现了一张纸条,给她指引了另一条生路。 给七旬老翁做妾,还是给平西侯世子做妾,亦或是进宫给皇帝做妾?这道选择题根本不用费心想,少女孤掷一注的把目光投在了皇帝身上。 左右都是给人做妾,进宫伺候皇帝还风光些。她用尽心力讨皇帝欢心,没准还能报了夺家产和安排为妾的大仇。 少女也是决绝,直接就选了这条路走。 也好在那幕后之人当真有些本事,竟真的调走了这个院子的守卫,留下了空隙让她钻了进来,见到了允文帝…… 允文帝带着柔弱无依的少女离去的时候,瑾娘还有些懵逼。难道这一劫难就这么过去了? 不是,话说刚才那个过来查看这里是不是有刺客的小太监,貌似是瞥见她和翩翩了?可他竟然佯作没看见就走了过去,是眼瞎么? 怀疑御前伺候的人眼瞎,怕不是别人眼瞎,是她脑残! 翩翩听见外边没动静了,就摇摇瑾娘的胳膊,做出口形问她,“嫂嫂我们出去么?” “再等一等。” “好。” 等待的功夫,瑾娘将刚才发生的事情重新梳理了一遍。 她和翩翩中了别人的圈套,允文帝过来,查看的小太监眼瞎,还有及时出现的小白花…… 此时瑾娘也慢慢回过味了,那小太监的作为,肯定是有意包庇她们。而他这么做,要么就是认出他们是徐二郎府上的女眷,有意放他们一马,给徐二郎卖好?当然,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毕竟一个生死大权尽在皇帝掌握中的小太监,他讨好徐二郎很没有必要。 要不然就是这小太监刚好被徐二郎拿捏了把柄,或是和徐二郎做了什么交易,因而在此事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个可能性很大。 当然,具体是与不是,还得回头找徐二郎求证下。 再就是小白花……瑾娘敢保证,这才是徐二郎准备的杀招。 不过这招走的也够险的,毕竟若是这小白花临阵退缩,或是提前被平西侯府的丫鬟们看出破绽,再或是守卫的人临时调整了巡逻守卫的计划,小白花进不来,那一切都白搭了。 索性一切按计划进行,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此时瑾娘再琢磨小白花“代替”翩翩进宫一事,这计划也够可以的。虽不能达到“五赢”,但是要四赢绝不为过。一赢小白花脱离苦海,勉强算是找了个靠山。二来,翩翩不用再进宫,得以逃脱书中剧情,避免惨死结局。三来,允文帝又得一如花美眷,心旷神怡。只除了平西侯和平西侯夫人心里或许会有芥蒂,不会太开心,别的似乎都挺不错的。 不过不管怎么算,小白花姓徐,又是光明正大从徐府出去的,这都算是徐府的人。 平西侯要给宫里送人的计划勉强也算是完成了,至于人选和不和他心意……不管人选是谁,总归只要能讨得陛下盛宠和欢心,进而让外人以为陛下仍旧对平西侯府信赖有加,这不就成了? 而平西侯要送族女进宫,图的可不就是这点? 所以如此一算,好似徐二郎这“偷梁换柱”的计划,也达到了“四赢”。 当然,要是勉强算一下,这计划也让他们暂时不用和平西侯府撕破脸,得以维持和平相处的假象,可以慢慢筹谋以后,好像这也能算是第五赢。 瑾娘带着翩翩重新回到戏台子处时,远远看见两人身影的世子夫人等人,都瞠目结舌起来。 按照计划,翩翩此时不该被陛下带走么? 怎么此时她还跟在瑾娘身边?这不科学啊! 难道是计划中途生变,陛下根本没被人引去那个院子?亦或是陛下去了,但是没碰见瑾娘和徐翩翩? 种种猜测涌上心头,几人的面色都变幻不定起来。 平西侯府的三夫人和瑾娘关系到底好些,见状就想询问和提点瑾娘些什么。然而错过了这次机会,翩翩再进宫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就是提点瑾娘她错过了泼天的富贵,如今也不过让她凭白后悔一场。多说无益,还是不说了。 瑾娘佯作没注意到几位夫人异样的眼神,只坐下来和身边的徐母说话,问她“戏唱到那里了?”“剧情走到何处了?”等等。 翩翩呢,虽然过了这一大劫难,但是谁知道允文帝会不会再杀一个回马枪回来。 她是一千一万个不想进宫,所以此刻还是安分些。不到进了自家大门,她一步都不准备离开自家嫂嫂身边。 第198章 事了 因为半下午天变阴冷的缘故,众人在平西侯府听完一场戏,便都散了。 此刻允文帝已经带着婕妤娘娘回宫了,听那消息灵通的人说,陛下在府里巧遇了怜儿姑娘。怜儿姑娘命好,被陛下一眼看中,这就带进宫去做娘娘去了。 听到这事儿的时候,不少人惋惜的看向翩翩。好似再说,翩翩气运到底差些,若不是出了此事,她才该是进宫的那个。毕竟之前婕妤娘娘可是说了,要找她进宫作伴说话。 可如今有了怜儿姑娘,怜儿姑娘和婕妤娘娘同出河阳徐氏,关系明显更亲近些,她一进宫,自然没翩翩什么事儿了。要不然婕妤娘娘离开前,一句话也没和翩翩姑娘说呢。 说起来都是命啊! 怜儿姑娘命不好,偏绝处逢生。翩翩姑娘呢,看着哪哪儿都好,但这运道上到底差了一筹。 可惜了! 众人都在暗道可惜,唯独翩翩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不让她进宫做娘娘好啊!别说进宫做娘娘了,就是让她进宫做太后,她都不愿意的!她这辈子都不想进宫了!被个色老头儿看上有什么好,一想起他之前盯上别家妇人的话,她恶心的都想吐了好么? 一行人安全无虞到了家,因为徐母还惦记着之前婕妤娘娘的话,怕她回宫后又反悔,再派人来自家接翩翩进宫给她做伴儿。为此徐母愁的一下午功夫嘴上就起了个燎泡,可见是上火上大了。 这就导致,一进鹤延堂,徐母立刻摒弃对徐二郎爱答不理的态度,拉着儿子的手恳切的说,“你不会真把翩翩送进宫?儿啊,翩翩是你嫡亲的妹妹,你可不能做这么没人性的事情,不然要被人戳断脊梁骨的。” 徐二郎的面色当即就沉了,徐母见状心里有些打鼓,可事关唯一的女儿,因而她即便也有些畏惧儿子的冷脸,还是梗着脖子放声威胁,“你要是敢让翩翩进宫,我就,我就死给你看。” 徐二郎脸冷的都下冰刀子了。 瑾娘见状唯恐母子两人一言不合再吵起来,那这个年真是不用过了。她就赶紧站出来打圆场,笑着和徐母说,“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大过年的,可不行说死字的,那多不吉利。娘别担心二郎会送翩翩去宫里,那是不可能的事儿。先不说二郎根本不是那卖妹求荣的人,就说在平西侯府您没听人说么,陛下都把怜儿姑娘带走了,婕妤娘娘已经有人说话了,那就用不着咱们翩翩了。” “我这不是怕,怕婕妤娘娘后悔么。” “她如今就是后悔也晚了。您想啊,她也只是个四品的婕妤,还不是皇后呢。就是皇后娘娘想让娘家妹妹去宫里住一两个月,都要请示太后,太后同意了才会下旨办。婕妤娘娘呢,她已经有一个族妹在宫里了,若是再接一个族妹进宫,那这后宫成徐家女眷开的了么?徐家女眷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这像话么?就是宫里的太后皇后没意见,前朝那些大臣都要闹翻天了。所以,您且别”瑾娘想说“庸人自扰”四个字,话到舌尖了,又让她赶紧咽了回去。说婆婆是“庸人”,她怕是不想混了。 瑾娘就赶紧改口说,“总之,万事都有二郎担着,他说不让翩翩进宫,那就是天皇老子来了都没用。您啊,把心都放回肚子里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瑾娘忽悠住了,反正徐母的表情是渐渐舒缓下来,真就在嬷嬷们的伺候下,换上了家常穿的衣裳,躺在床上休息去了。 而徐二郎和瑾娘领着翩翩出了鹤延堂的院子,瑾娘又安抚翩翩,“我刚才在母亲跟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嫂嫂你放心。我如今心稳着呢,不会再害怕了。” “这就好……还有,今天咱们听到的一些事儿,你只当没听见。那事儿犯忌讳,真要传出点风声,咱们全家都得玩完。” 翩翩小脸一板,“嫂嫂你放心,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心里有谱。那事儿我就是烂在心里,也不会往外吐露一个字。”那话腌臜死了,她想想都作呕,又那里会特意对人提起,她不要面子不要形象的么? “这就好。” 翩翩这一天又是受惊又是受吓,精神跟坐过山车似得起伏不定。如今陡然放松精神,她感觉浑身疲乏,肩膀不受控制的塌了下去,就连小脸都变的萎靡起来。 瑾娘见状就心疼的让她赶紧回去休息,等明日休息好了,再来翠柏苑找她。 翩翩应了一声就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嘱咐瑾娘,“嫂嫂待会儿让长乐给我拿些花茶过来。你做的花茶我都喝完了,还想喝。” 之前因为要和徐母以及翩翩说些私密话,这些话是不好让几个孩子知道的。因而瑾娘一回到府里,就打发几个孩子去翠柏苑了。也不只是长乐和小鱼儿,连带着长安长平和宿轩宿征,如今都在哪儿呢。 瑾娘闻言就点头,“好,我哪儿还有些百合花茶,一会儿让长乐都给你拿去。”百合性微寒,味甘苦,有润肺止咳,清心安神的功效。翩翩多喝两杯,晚上睡觉好些,也不至于做恶梦了。 翩翩连连点头,又不放心的嘱咐瑾娘,“千万别和长乐说我受惊了,不然肯定又要给我开安神汤喝。” 瑾娘嘴里说着“知道知道。”心里想着,那里还用她说?长乐也不小了,之前婕妤娘娘过来,大人小孩儿都凑在她跟前说话,整个花厅人挤人,都快没地落脚了。 当时长乐也在跟前,婕妤娘娘让她进宫的话长乐肯定也听见了。她受惊不受惊的,那不是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的事情么? 不过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瑾娘就如此应承了一番云云,将翩翩打发回她自己的院子歇息了。 等到翠柏苑,瑾娘一进院子就听见几个孩子笑闹的声音。期间伴随着小鱼儿的尖叫和荣哥儿咯咯咯的哭声,真是热闹的恨不能把屋顶掀起来。 瑾娘和徐二郎一进去,几个人就跟见了猫的老鼠似得,瞬间都闭了嘴,不出声了。 不,其中还有一个没眼色的没闭嘴,不用说,肯定是荣哥儿无疑。 小家伙委屈坏了,哭的止都止不住,瑾娘讶异的看过去,奶嬷嬷羞愧的垂了头。 她倒是有心解释什么,但闹成这副景况的是几位少爷和小鱼儿姑娘,她张嘴说出实情,不等于告他们的状么? 奶娘也是有几分心计的,知道告了小主子的状,她们自己也落不了好,所以索性闭嘴不言,把这罪过认下。 瑾娘却不理会她们,而是一边接过来哭闹不休的荣哥儿哄着,一边看向一脸无辜的小鱼儿。“说,你又做什么了?” 小鱼儿委屈巴巴的说,“我在吃糕点么,看弟弟没得吃很可怜,就想喂他。” 瑾娘扶额,荣哥儿还不满六个月。不满半岁的小娃娃你喂他吃辅食,好,糕点勉强算是辅食。可人家荣哥儿每天吃奶都吃的饱饱的,实在不用急着给他加辅食啊。 瑾娘就说小鱼儿,“然后呢?” “然后弟弟太可爱了,我没忍住就逗了他几下。” “具体怎么逗的?” 小鱼儿知错的低了头,不说话了。瑾娘又嗯了两声,小鱼儿才拿着手中的糕点比划了比划,其实就类似于,荣哥儿张开嘴,小鱼儿把糕点拿走。等荣哥儿闭嘴了,她又把糕点送过来,然后等荣哥儿张嘴,她再次把糕点拿走……你这训狗呢。 最后小鱼儿被瑾娘罚了面壁思过,小姑娘深知自己错了,也不敢反抗,垂着小泪珠巴巴的去外间老地方思过去了。 小鱼儿一走,瑾娘就把目光看向剩余的长乐和长安长平。 长乐想说,我及时把荣哥儿抱开了,可荣哥儿已经被招惹急了,哭的哇哇的,就是想哄也哄不住。这娃娃平时看起来好好的,谁逗都笑,一天到晚一声都不哭,可若是被招惹的狠了,那实在能把天哭塌了。 长安长平和宿轩宿征:四个小伙子齐齐垂头。他们不是帮凶,他们只是看客来着。可就是这样才可恶啊。 瑾娘最后挨着瞪了他们一人一眼,几人老实的对着她讨好的笑。 瑾娘就说,“先不和你们计较这事儿,先说说你们在平西侯府的情况。你们今天在侯府怎样?徐良铭有没有找你们麻烦?” 提起这个,那可说的话就多了。 长平当即就跳到瑾娘跟前,活跃的说,“今天还成,其余几家的孩子对我们还是很客气的。也没人不识相的过来挑衅我们,或是找我们打架斗殴。就是徐良铭,这小子有点不对劲。” “那里不对劲?” “哪哪儿都不对劲。”长平皱眉说,“婶婶你也知道,我们这属于仇敌,不仅相看两厌,而且见了面还恨不能好好揍对方一顿,以泄心头之恨。虽然年前碍于你和我二叔的面子,我们和解了。可谁都清楚,那都是迫于形势不得不低头,实际上,我和大哥烦那小子烦的够够的。我们对他深恶痛绝,反过来,我们觉得徐良铭对我们也该如此。毕竟听说他年前那段日子,在军营里可是过的水深火热的。这都是拜我和大哥所赐,你说他可不该更恨我们?” “可奇就奇在,这次去平西侯府后,徐良铭根本没对我们拔刀相向,也没准备陷阱算计我们,还特别周到的款待我们。不仅热情的拉我们去看平西侯的马场,还准备介绍和平西侯府关系深厚的人家的小少爷给我们认识。没有明刀暗箭,更没有机锋嘲讽,这弄得我很不适应啊。” 长平继续叽歪,“他这一笑泯恩仇,倒是显得他仁义了,但是衬得我们小人了。毕竟我们去之前可是做好了万全准备的,我甚至还预想了百八十个和他大战的场合。结果,就这么平淡的结束了,这不合情理啊!” 瑾娘也觉得不合情理,但是她又不是徐良铭,又怎么能想到徐良铭到底是什么心思? 兴许是他真的认识到错误,要改好了呢?又或者这只是一出缓兵之计,目的是让长安长平放松对他的警惕,好等时机成熟,一举搞个大的? 什么可能都有,反正她一时半会猜不到真相。 瑾娘就看向徐二郎,就见徐二郎眸中有些深色,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可最终他也没告知两个侄儿,今后遇到徐良铭该摆出什么态度。 徐二郎没对此说什么,只让两人看着办。可针对刚才他们袖手旁观小鱼儿逗弄荣哥儿,却完全不去制止的,没有兄弟爱的行为,罚抄写家规三十遍。 兄弟两人垂头丧气的应和下来。 大过年抄家规,这真是给玩的忘我的兄弟俩头上敲了一下警钟。 长乐闻言有些不好意思,“二叔,我也抄家规。” “可以,抄十遍。”又道,“小鱼儿面壁完后,也抄写十遍,由你监督检查。” “好的,我知道了二叔。” 宿轩和宿征见长平几人都受了罚,就有些不好意思。他们虽然是客人,可刚才的热闹他们也看了。徐二郎是他们父亲的同僚以及知己好友,自然不好处罚他们,但是他们也该摆出态度来。 宿轩就开口说,“徐叔,我们也抄家规。宿家也有家规的,我们也抄三十遍,您看可以么?” “可以,回头一道拿来我看。” “唉。” 一众小孩儿领着抄家规的任务,一齐出了翠柏苑。 这本是一件让人扫兴和哀怨的事儿,可大家一起抄家规,那感觉又不一样了。一起被惩罚,一起受过,好似感情也在无形中变得更好了。 几人鱼贯从小鱼儿跟前走过,都对她露出个怜悯的表情。可随后,也都无助的冲她摆摆手,示意他们现在也自身难保,更别提保她了,所以小鱼儿只能自求多福了。 小鱼儿见没人给她求情,小眼神别提多可怜了。她漆黑的大眼睛眨啊眨的,一串泪珠再次顺着脸颊流下。 可瑾娘丝毫不可怜她。 有的错误能犯,但是犯过就要改,要不然,孩子以为没错,以后继续犯。那不是为她好,是在害她。 第199章 安排 几个孩子都走后,瑾娘让嬷嬷和丫鬟也退了出去,屋内瞬时间安静了。 瑾娘有好多疑问想问徐二郎,但是问题太多,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徐二郎见状就含笑看着她,“在想什么?” “在想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陛下和婕妤娘娘,初二当天会来徐家的?” 徐二郎就说,“想知道什么,问我就好。” 瑾娘就嗔他,“你也是个锯嘴葫芦,什么都要等我问,你怎么不主动告诉我?你要是提前把此事给我说了,我还能被打个措手不及么?你不知道,一开始猜到是陛下和婕妤娘娘要同来,我都以为翩翩只有进宫一条路可走了。我当时都快吓死了好?偏你提前也不给我打个预防针,害的我,害的我心跳都快停了。” 徐二郎就调戏似得,顺手摸了一把她提及的地方,然后道,“这不还跳的好好的?” “你还给我开玩笑,我真是气死了。” 徐二郎见快把人惹毛了,可不敢再撩拨她,只能先把人安抚好了,再老老实实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原来自从徐文清成亲那日,平西侯开口与他说了送翩翩进宫的事儿,他心里警钟敲响,就对平西侯府上了心。 他的上心具体表现为,他安排了通河和曲河两人昼夜不停的盯着平西侯府。但凡平西侯府人员往来与平时有什么不同,就让两人来汇报。 除此外,连平西侯的心腹,平西侯府的大管家也盯上了。不管他平日里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去了哪些地方,都给记得仔仔细细的,不容一丝一毫的含糊。 平西侯待大管家如同心腹,很多事情他不方便出面,或是过于忙碌无暇出面,都是由这位大管家代为处置的。 因而,通河和浍河盯上了此人,也就捞到了大鱼,很轻易就在几天后,探到了平西侯要剑走偏锋,准备设法骗允文帝出宫一事。 瑾娘听到这里就忍不住出声说,“这个我知道,之前我和翩翩藏身的时候,听见了允文帝和身边的宦官如此说,我隐约猜到了。” 瑾娘将翩翩腹痛,她们被人设计走到那处无人的院子的事儿说了。她说的简单,其中涉及到翩翩腹痛的环节,更是一语带过,就连她和翩翩藏身的地方,也只暗示了徐二郎,却没有明说出来。 毕竟翩翩也是大姑娘了,要脸的,她身为嫂子,就要努力维护住美貌少女的面子,争取不让任何人取笑她。这其中自然也包括翩翩的亲二哥,她的好夫君徐翊大人。 可徐二郎何等人也?他颖悟绝伦,虽称不上多智近妖,但也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这样的男子,轻易能把对手玩弄在股掌之间,又岂会听不出瑾娘遮遮掩掩的东西? 再说即便瑾娘遮掩了,又有什么用?他的人当时就在场盯着,只是碍于陛下跟前有一二暗卫,担心被发现他们才不敢靠到跟前去。但是他们藏身的位置,其实距离瑾娘和翩翩并没多远,因而要注意到两人的动静,也很轻松。 事后两人向他回报,他自然也会知道两人在被逼无奈之下,只得藏身在恭房中一事。 之前听闻就觉得胸口发闷,隐隐想笑,但碍于当时人多眼杂,他忍住了,此时再听瑾娘这遮遮掩掩的话,徐二郎却忍无可忍,直接埋首在她肩侧,朗声笑起来。 瑾娘:“你笑什么?” 徐二郎摸了一把她的头发,和瑾娘打机锋说,“相信我瑾娘,你不会愿意知道我在笑什么的。” 夫妻做了几年,瑾娘虽看不透徐二郎的心思,但有时,偶尔,她还是能看懂他的,就比如此时。 瑾娘晓得,肯定是她和翩翩做的囧事被他知道了,这人才笑的。这个猜测一出,瑾娘如遭暴击。哎呀,千防万防,她小仙女的面具还是被摘了下来。这让她起了小情绪,不大高兴啊。 徐二郎见她嘟着红唇,一副哀怨样,忍不住又朗声大笑。随即将瑾娘抱在怀中,好好揉了两把。 瑾娘见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也懒得再和他计较。索性嗔了他两眼,转移话题说,“我想说的是那个小太监,我保证,他肯定注意到我和翩翩了,可是他却佯作没看见的模样,径直从我们藏身的那道门前走了过去,这不应该啊。那个小太监你认识么?” 徐二郎点头,“有过一面之缘。” “这么巧?” “也不算巧。是我想到了允文帝此番出宫可能会带到的人手,提前打点了一番。” “你怎么打点的?” 徐二郎就说,“他老家发大水,全村人都逃难出来。他侥幸和父母兄嫂在一块儿,可其余人全都死了,只有他活着。他兄嫂家还有一小儿,当时年仅九岁,只可惜被冲散了。连大人都活不了命,一个小儿自然更难存活。那太监以为侄儿也死了,觉得生无可恋,干脆去了宫中做太监,不想……” “不想他那侄子还活着?” “是。” 瑾娘眼睛一眨,看向徐二郎,“难道那人你还见过?” “不仅见过,且就在咱们府里。” “这么巧?” “还有更巧的。”徐二郎说,“那小子脸上有铜钱大小的一块儿印迹,按理也你应该记得他。他是长平院子里的粗使仆役,若非外表特征太明显,我也不会当时就想到此人。” 长平院子里脸上有铜钱大小胎记的仆役? 还真巧,这人瑾娘确实记着。 只因这小子一棍子打不出三个屁来,老实的不能再老实。 他在长平院子里混的不太好,总会被人欺负,自己也不知道争辩反抗,跟个傻子似的。为此,那些年龄大些的小厮就总爱支使他做些脏活累活,可吃的住的方面又总给他最差的。这导致他虽然是十多岁的人了,却还瘦小的跟个孩子似的,看得可怜得很。 这也就是瑾娘御下很严,看到此事很是将那些欺负人的仆役惩罚了一顿,才刹住了这股歪风邪气,那小子也能多吃些,多长了些肉。不然,十多岁的人还没长平长得高长得胖,那人家家长看见了,还不得以为他们虐待了自家孩子,那还能和徐二郎好好合作么? 瑾娘此刻真心的意识到“因果”两字的强大性。 因为她心怀仁善,帮了那小子一把,回头那小子的叔叔就救了她和翩翩一命。 这个回报,比起她之前的付出,实在太丰厚了。 瑾娘此时就下定决心,以后还是要多做善事,多行善积德。哪怕有生之年收不到回报,但愿之后子孙有难时,有人会在关键时候伸出援助之手,这也就不负她今日所为了。 感慨了一番因果报应,瑾娘又问及了那位小白花姑娘。 徐二郎就将那人的生平一说,瑾娘听说那姑娘父母双亡,几位堂叔厚颜无耻霸占她的家财不说,甚至还准备将她送予七旬老翁做妾,顿时气得捶床,牙齿都咬的咯吱咯吱作响。 她觉得这姑娘好生可怜,怎么就落入了那等虎狼窝。那姑娘的父母要是在天有灵,看见亲属这番做派,怕是死了也要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 瑾娘正怜悯那姑娘,冷不丁又听徐二郎说,那姑娘嫉恨世子夫人不帮忙,准备勾搭徐文浩做小,且已经付诸了行动……瑾娘满腔热血顿时冷了下来。 她是赞成这姑娘报仇的,但是啊姑娘,你这报仇的方向有点偏了啊。 难道你最先嫉恨,最先报复的,不该是你的那些堂叔么? 难道就因为世子夫人是一介女流,你觉得好对付一些,所以准备先挑她出手? 说是准备对世子夫人出手,其实何尝不是看到了侯府的权利富贵,一方面想借此摆脱堂叔们的威胁,幸运的话还可以将家财索要回来;另一方面未尝不是想攀上高枝,好过上无忧的好日子。 这姑娘啊,这做法啊,瑾娘委实无法苟同。 她是厌恶那些小姑娘给人做小的,觉得她们不自爱,也是担心他们会挑拨的人家夫妻分离,子女生怨,活生生拆散一家子骨肉。可这姑娘偏就用了她最不喜欢的做法,去做她认为对的事儿。 这让瑾娘无法评价。毕竟她的做法她实在不认同,可话又说回来,在当时情况下,除了舍掉自己的身子往上爬,好换得一线生机,别的她也没法做。生为一介弱质女流,这就是她最大的悲哀。可她没有就此对命运屈服,还想法折腾一下,这似乎也不为过。 最终,瑾娘也没法对此作出评判,索性就不再想她了。 说完了小白花,又说到平西侯夫妇,瑾娘就问,“侯爷和侯夫人应该能想到,此事是你做的?” “应该会。” “那你处理的干净么?留下把柄没有?” “都处理好了。可即便抓不住把柄,他们也定会认准此事和我有关。”徐二郎轻声说,“有些事是不需要证据的,只看最后谁得益最大,谁就是背后黑手。” 那你就是背后黑手没跑了。 瑾娘就有些忧心,“那侯爷会记恨上你么?” “应该不会。对我忌惮倒是会有,但是记恨,这还谈不上。”毕竟徐氏族人如今能拿的出手的非常有限,而他明显就是那个简在帝心的人。平西侯即便对他此番自作主张有些不喜,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不会记恨他,也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顶多就是在之后一些事情上,给他使些绊子,给他个教训,让他学会听话罢了。 夫妻两人絮絮叨叨的,很快就到了晚膳时间。 几个孩子今天都困倦了,就不过来吃饭了。都派人给瑾娘打了招呼,便在各自房中用了饭菜休息。 这一晚瑾娘睡得并不好,因为睡到半夜时,房门被青禾敲响了。 青禾在外边说,“老夫人起高烧了,李嬷嬷急的上火,赶紧派人来通知老爷和夫人。” 徐母今天受了惊吓,后半晌看戏又过了点凉气,晚上烧热很正常。 桂娘子给诊了脉,开了药方,又让人给徐母灌了一碗安神汤,就行了。 翩翩也起身过来了,她见瑾娘不住的打哈欠,就小声说,“嫂嫂先回去休息,娘亲这里我来守着。嫂嫂赶紧睡去,明天还要陪二哥去掌院学士家中拜年呢。” 这倒是真事儿,可让小姑子一人守着也不行,毕竟她自己还是个小姑娘呢。而且这一天她也提心吊胆的,过的惊心动魄,现在也需要人安抚几句。 她若是一走了之,留下个昏迷不醒的徐母,神魂不属的翩翩,翩翩指定会控制不住哭鼻子。 瑾娘就说,“我陪母亲一会儿,等母亲退烧了,我再回去。” 徐二郎也留了下来,就坐在外间的楠木雕花椅子上喝茶。 里屋内,瑾娘说些有的没的转移翩翩的注意力,翩翩就再也想不起白天的事儿了。 眼看着天亮时,徐母终于退了烧,人也醒了。李嬷嬷端来一碗白粥,瑾娘伺候徐母喝了半碗,看着她又昏昏睡着了。 此时天已经大亮,瑾娘还得回去洗漱更衣,还要上妆打扮。之后还要陪徐二郎去掌院学士家,时间也是很赶的。所以两人就交代了翩翩几句,让她好好守着,若是徐母之后再烧热,就传话去掌院学士府,她和徐二郎立即回来。 翩翩如此如此保证了一番,瑾娘和徐二郎才离去。 之后带着长安长平以及宿轩宿征去做客,至于长乐和小鱼儿,都被瑾娘留在了家里。 小鱼儿惩罚未完成,还在努力抄十遍家规,自然不能出门。长乐是自愿留在家里陪小姑姑和妹妹的。她在外边没几个好朋友,若是小姑姑和小鱼儿都不过去做客,她去了也没意思,索性和她们一起在家。 就这么着,瑾娘带着四个小子出门了。 这次带上宿轩和宿征,两人倒是没推辞,毕竟他们爹也是翰林院的,也受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庇佑。 如今爹爹和娘亲回朔州探亲,他们因为年纪小被留在徐府。可两个小子自认自己也是大人了,能帮着做事儿了,所以就把“走礼”的事儿承担下来。 他们也要代替父亲,去给掌院学士大人送年礼。他们任务可重要着呢。 第200章 外调 宿迁也不是真心大,真就把给上司同僚送年礼的事儿交给儿子就大撒手不管不问了。 可这不是有徐二郎么,徐士衡这人处事他是一千一万个放心。要是有他领着,儿子跟着走个过程,那别说是给上司同僚送礼了,就是他领着儿子去皇宫大院转一圈,也没啥可担心的。反正就是那句话,有徐二郎在,他完全把心放肚子里了。 宿迁是放心了,瑾娘却提上心了。 这之后不管是去翰林院掌院学士家做客,亦或是去别的顶头上司家,瑾娘都要多提点宿轩和宿征几句。上到和主人家如何应酬,下到一定不要忘了在礼单上落下宿府的印章。 毕竟他们是一同送礼的,可别到时候人家登记礼单的人,以为这小孩儿是自家的,直接就把那礼物下在自家下边,这才真是闹笑话了呢。 有了瑾娘的提醒,出门做客的事情倒是进行的很顺利。 这天徐二郎和瑾娘依旧要出门,不过这次去的是夏先生和楚先生那里。夏先生和楚先生是徐二郎第一次进京赶考时,平西侯给介绍的大儒,这些年来因为爱惜徐二郎的英才和读书上的天赋,就把徐二郎当关门弟子看待。 徐二郎呢,一月里也最少去两位先生那里一趟,跑的算是非常勤快了。所以这师傅三人的情谊倒是渐渐深厚起来。 大过年的,忙完上司的宴请,自然要去给两位先生拜年。可这事儿和宿迁没关系,宿轩和宿征似乎也没必要去。但两位先生毕竟是当世大儒,学问和为人处世上有的是孩子可以学习的东西。哪怕现在他们还不懂,记在心里,等有一天用上了,也不至于抓瞎。 所以这次过去,徐二郎和瑾娘依旧带上了四个人,要让几个孩子好好受些熏陶,回头也能有所感悟和进益。 可惜,夏先生和楚先生这里拜会的人太多了,几个孩子到了跟前也只来得及给两位老人拜了年,外加被考较了几句学问,就被一个小童儿请去书房观赏名人字画。 就连瑾娘,也被一个自称为华五娘,据说是夏先生大弟子内子的妇人,了后边。 后边还有两个穿着打扮华贵的妇人,同样是夏先生弟子的内子。因为众人身份都相同,说起话来就没有隔阂。只是因为年龄差较大,另外两人年纪都比瑾娘长十余岁,都是做祖母的人了,且平常他们就来往少,几乎没什么交集,所以关系就有些淡薄。这一天下来,几人除了一开始客套的互相道了姓名,询问了家中长辈安好,便没有提及别的有意义的话题。 以至于最后宴席散去,准备回家时,彼此也没邀请对方到家中做客,由此可见这关系疏淡到什么地步。 好在这种不需要努力找话题聊天的感觉也不错,也比打起精神应付一些同僚夫人简单的多。所以整体来说,瑾娘对今天的行程还是很满意的。 等到回去时,她面上都是带着笑的。觉得今天真是出去做客最轻松的一天,感觉嘴皮子都没之前那么干,整个人也没前几天那么累。 徐二郎在大门处与她汇合,瑾娘原本的好心情,在看到徐二郎眸中的深色时,就不由收敛了些。 二人坐在马车上后,瑾娘有心问些什么,可也担心隔窗有耳,所以硬是耐着性子,等到回了府上,进了内室,才问出问题。 徐二郎也不瞒她,径直说道,“两位先生让我外调。” “啊?去外边做官么?” “嗯。” 徐二郎嗯了一声,又陷入沉思中,瑾娘赶紧伸手摇晃他,“你倒是一口气把事情说完啊。两位先生不会凭白无故让你外调,肯定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原因,你倒是给我说清楚啊。” 徐二郎这才回神,径直伸了手往上边指了指,“上边风云变幻,那位王爷至今还没走。虽说是陛下说了可以元宵节之后再回禹州,可太后娘娘又病了,这次病情来势汹汹,据说是不大好。那位王爷就四处活动,以期继续留在京中。” 瑾娘条件反射就问,“太后娘娘重病?这个消息之前怎么没听人说过?太后娘娘六十多岁的人了,有个头疼脑热很正常?” 上了年纪的人,有个头疼脑热是很正常,可是重病就有些不正常了。 毕竟太后娘娘贵为一国之母,太医院的太医真是恨不能一天三次给太后请平安脉,以保证太后娘娘凤体安康。要说太后娘娘身体有所不适,也会第一时间发现,而绝不会造成病恶潜藏过久,最后来势汹汹爆发,将太后击倒的事情。 连太医院的太医都没提前诊出来的病症,那这病症得厉害到什么地步? 这事情奇不奇怪? 最关键的是,这事情还瞒的挺严实,瑾娘竟然直到现在才知道。 虽然也能理解如今是大过年,不好传出太后病重的事儿,以防下边人心惶惶,出现动荡。可往日里那些皇亲贵族可都不是能瞒事儿的主,他们在宫里遇到芝麻大点的事儿,都能在出宫后喧嚷的众人皆知。可此次,难道他们的嘴巴都被针线缝住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安静? 兴许只是太后娘娘病的时间还短,他们还没来得及“失态”。若是等太后娘娘病上六七天,他们才会将此事透漏出去? 徐二郎在考虑禹王怕是这次必定要留在京城了,瑾娘思维发散,脑中却冒出来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太后娘娘不会是被允文帝……”气病的? 瑾娘的未尽之言,被她自己吞了回去。可徐二郎显然已经领会了她的意思,低头垂视她的时候,眸中有些思索,继而轻微点头,“有可能。” 瑾娘:“……”这就很尴尬了。 想想,不管是因为玩弄烈士遗孀被太后知道了,还是和怜儿姑娘鬼混,继而情难自禁将怜儿姑娘带回了宫中之事,被有心之人捅到太后跟前,这母子俩,肯定都尴尬极了。 不过太后除了尴尬之外,应该也会恨铁不成钢,更甚则觉得耻辱和羞愧,不然也不会病来如山倒,整个就病重的起不来身了。 这么一想,逻辑上完全没问题,瑾娘一时间真觉得自己真相了。 不仅瑾娘觉得自己真相了,就连徐二郎,也觉得她天马行空的猜测,还真有几分意思。 但是究竟对不对的,其实也没什么要紧。关键的是后续要怎么办? “两位先生人脉广,消息也更灵通一些。他们得知太后病重,禹王有心继续留京,给太后伺疾……太后肯定会应的,太后与禹王的感情,不比对允文帝少多少。而陛下让她失望,那自然要另一个儿子在这上面补过来。” “那陛下呢?陛下会同意么?” “会。”徐二郎斩钉截铁,“允文帝颇重孝道,太后要是开了口,他必定会应允。” 那京城可就要热闹了。 毕竟虽说禹王只是个闲散王爷,酷爱诗书字画,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但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知道这副与世无争的面孔下,藏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徐二郎没怎么接触过这位禹王,一时间倒不好下定论。可两位先生久居京都,见过的事情多了,说他们有窥测人心的本事有些过了,可老人的眼睛有时候真就像是通灵似得,能看见年轻人看不见的东西。既然两位先生此番明说京都要热闹了,让他外调,那就说明,这个禹王怕也不是个简单的。 为防被陷进去,做了身不由己的叛乱之事,此时离开未必不是个好选择。 徐二郎把事情如此一解说,瑾娘就明白了。她也是个果断的性子,当即就一拍板,“行,那就外调。只是外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个萝卜一个坑,朝廷的坑都满员了,有心想外调的,年前就使过力了,你现在才去折腾这事儿,不晚么?” “不晚,只要想做,总有机会的。只是机会来的可能会慢些,咱们就是外调,估计也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这倒没什么妨碍,只要能走,管他是一个月两个月还是四五个月,都行。 京城这地界瑾娘也觉得有必要离开几年时间,毕竟翩翩进宫的事儿才尘埃落定。可经此一事翩翩算是进了更多人的眼,瑾娘也担心更多的人惦记她,有心带她出去避避风头。当然,最主要是怕平西侯和平西侯夫人觉得此次被扫了面子,一计不成再生一计,非把翩翩送到皇家换利益不可,那就真的糟糕透了。 所以,现在离京冷一冷此事也好,让翩翩走出众人的视线,这是好事儿。 徐二郎道,“我好好筹谋一番,争取带你们去个较为富裕的州府。” 贫穷的州府是比较容易出政绩,但相对的,条件也比较艰苦。而且穷乡僻壤出刁民,他也担心她们出意外。所以想了想,还是要在去富裕的州府一事上使点劲。 夫妻两人商定好此事,可却也没往外露出离京的讯息。没敲定的事儿说出来平白受阻,还不如等调遣的公文下来了,再给众人一个“惊喜”。 年初十瑾娘和徐二郎将大部分的亲朋和邻友都走了一遍。接下来总算可以呆在家中,不用出去拜年了。 但即便在家也不得闲,因为也有下边的人来拜访,一时半刻也不消停。 但比起出外做客,明显是在家中宴客稍微轻松些。所以瑾娘和徐二郎连日奔波的脸色也好看了些。 十二那天李和辉终于抽出点空闲,来了徐府。 李和辉早年随祖母住在仓平老家,过年鲜少回来,倒是没这么忙碌过。上年他虽然也在京城,但会试在即,也有读书做借口,也避免了不少麻烦。然而,今年才是真的逃不过了,皇室宗亲的宴席他不去不行,每家都去的结果就是,接连十几天醉酒,李和辉现在一看见酒水就头大。 索性徐二郎这些时日也喝了不少,如今被瑾娘要求着“戒酒”,就连浓茶都不能喝一杯。他如今每日只能喝清茶,日子么,反正比之前好过些。 李和辉看见宴席上的清茶,忍不住笑了。还自我打趣说,“这要是再上酒,我连你家的饭都不吃了,这就准备出门走人。实在不是不给你面子,而是真的喝酒喝伤了,胃疼的厉害,每天早起醒来还头疼欲裂,那日子过得可真是,至今想起我都心有余悸。” 徐二郎没说什么,只对他敬了一杯清茶,李和辉见状就笑了,两人对着清茶下饭,竟也吃的津津有味。 宴后李和辉才和徐二郎说起正事,“平西侯府的事情,我听闻了些。那事情可是你做的?” “何事?我怎不知?” 李和辉轻笑,“徐婕妤说的话不是秘密,有心人都探听的到。徐婕妤想要你四妹进宫,怕也不是她的本意,而是……总之,你多留些心,别太过相信那人。” 话至此李和辉忍不住一笑,“我也是尽操些闲心,你的心思素来比我还细腻,连我都看出来的事情,你又如何看不出。倒是我多嘴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李和辉显然不知道,早先平西侯就曾当面锣对面鼓的和徐二郎说过送翩翩进宫的事儿。 他虽然猜测出来,陛下与徐婕妤大年初二去平西侯府,肯定不是无缘由的,但却不知这些事儿都在徐二郎的掌握中。也以为陛下和徐婕妤的贸然到访肯定打了徐二郎一个措手不及,至于徐婕妤的提议,肯定让他们不知所措。 但被打乱了手脚也只是暂时的,毕竟此事最终顺利化解,由此就可见徐二郎的能耐。 他是相信徐二郎的本事的,可就担心徐二郎宗族观念太重,亦或是被平西侯用人情绑架,继而不对他设防,之后再出现诸如那天的事情,那翩翩可就落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念及此,李和辉又忍不住轻笑一声,他可真是想多了。 那小姑娘有徐二郎这个兄长,自然不用他担心她的安危,他这巴巴的过来提醒徐二郎注意平西侯,这事儿管的未免太宽了。若是个心眼狭小的,怕不得以为他是在挑拨离间。想到这儿,李和辉又苦笑一声,继而端起茶盏,邀徐二郎继续吃茶。 第201章 魏庆耀 继李和辉来了徐府后,长安长平的小伙伴魏庆耀也来了徐府做客。 魏庆耀是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孙子,之前瑾娘和徐二郎领着四个小子去给掌院学士拜年时,这几个孩子也一道玩过。 那时候得知宿轩和宿征都住在徐府,又有板儿也常年住在那里,他们相交莫逆的几人可以朝夕相处,只有他被亲眷缠身,不得前去,魏庆耀为此脸都黑了。 若不是从小学习的礼仪规矩深深的刻在骨子里,魏庆耀脾气上来真能跟着瑾娘一道回来。 最后自然是没跟回徐府的,但魏庆耀也将此事惦记上了。 这小子也是个女干滑的,竟然用好好走亲访友这个条件,和长公主兑换了去徐府住两天的事情。 长公主想来也是可怜他从小没有个玩得来的朋友,兴许也是放心徐家几个孩子的脾性,在仔细考虑过后,竟然答应了他的要求。 于是,魏庆耀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当了将近半月的吉祥物。等到年十三那天一早,就被长公主府的马车送到了徐府门口。 长公主在外人的传言中霸道不讲理,可瑾娘第一次和她打交道,倒觉得这老人家做事处处妥帖,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就比如魏庆耀来徐府暂住两天一事,长公主竟派了贴身的嬷嬷来交付,而且还亲笔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书信给瑾娘。 信上字字句句都是一个老人对曾孙的疼爱与歉疚,觉得之前把他束缚的严了,让他小小年纪老成的不像个孩子。又说曾孙性情平和,和皇族中那些张牙舞爪的孩子们玩不到一块儿。也就长安和长平投了他的脾气,回家后字字句句都是好友。 还说多谢自家两个小子了,有他们带着魏庆耀一道玩耍,魏庆耀这些时日看着比之前开朗不少。又说魏庆耀心念好友,想与好友同住,她作为曾祖母不忍心推辞这难得的要求,因而便应下了。 若是给徐家带来了麻烦,长公主深表歉意。 当然,与魏庆耀同来的,还有一马车他常用的物品。与此同时,长公主也让人给长安长平,甚至包括板儿、宿轩宿征几人在内,都准备了上好的笔墨纸砚做见面礼。 这些东西可都是贡品,往常只进贡到宫里供陛下和诸位皇子使用。可长公主辈分高,脸面大,加上他儿子又是读书人,陛下就没少往长公主府赏赐这些东西。 往年得了这些赏赐,长公主都是直接给儿子,也就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大人的。这次却被她分了一大部分给几个小儿,这见面礼不可谓不厚重。 另外还给徐府其余诸人,上到徐父徐母,下到荣哥儿等人,都准备了一份礼物。就连远在军营,直到现在也没有回家的徐翀,都得了一把上好的银枪。那银枪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锐利的光,枪头锋利森然,在一撮红缨和银色的枪身体的映照下,光芒犀利慑人,晃得人睁不开眼。 不仅徐翀收到的礼物珍贵,就连瑾娘几人,事后也发现长公主殿下送礼真是送到人心坎上了。可这礼物都太贵重了,他们受之有愧。 瑾娘就想让人礼物退回去,可事后又想,那也太小家子气了。 再来,她退了,长公主就会收么? 算了算了,别纠结这些有的没的了。左右这些在自家看来太过贵重的物品,许是在长公主看来,就不值几个钱呢?再来老人家送来如此多的东西,无外乎是想让自家好好看顾好她的曾孙。他们照顾好魏庆耀,让他宾至如归,玩的痛快尽兴了,这不比什么回礼都能讨老人家欢心? 这么想着,瑾娘也就把将礼物退回去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却说魏庆耀进了徐府,真是兴奋的每一时每一刻都在笑。 他家里也是热闹的,毕竟家里叔伯兄弟多。过年一大家子都从四面八方赶来,又有出嫁的姑姑和姐姐们拖家带口的回来,府里热闹的沸反盈天。 但别人的热闹只是别人的热闹,魏庆耀在旁边看着就觉得心烦,丝毫没有参与进去的意思。 他因为从小被养在祖母跟前的缘故,和堂兄弟们都不慎亲近,甚至就连亲兄弟姐妹,感觉中间也隔了一层。 怪只怪曾祖母对自己掏心掏肺的好,家里兄弟们都觉得祖母百年后,所有东西都会留给他,因而嫉妒愤恨。 他们年纪小,不会掩藏情绪,也觉得没必要掩藏情绪。因而在面对他时,就表现的很恶劣。甚至还会故意将他堵到无人的角落,进行威胁奚落和嘲讽,好似这样他们就可以出一口恶气,心里的怨忧就可以平复一些似得。 然而,呵呵…… 与家里到处都充斥着竞争、算计和针对不同,徐府安逸祥和,简直像是个世外桃源。 魏庆耀在这里过的很痛快。 来的第一天和长安几人胡闹一通,又是打牌又是投壶,玩的好不欢乐。 长平腿还断着,从上到下缠的满满的绷带。他这伤本快好了,可惜前几天睡得不老实,半夜从床上掉下来。本该好的腿伤情又重了,所以拆开了绷带又重新包扎了一番——原本长平也不该遭此一难,因为他睡相不好是家里公认的事实。 也正因为他睡相不好,为防他睡着睡着从床上滚下来,以往不用守夜的长平,也被安排了两个小厮守夜。 可前两天不是总到处做客么,小厮们也跑腾累了,夜里就睡得熟了些。结果正睡着,“噗通”一声响,长平就屁股着地了。 所以原本预计可以在元宵节左右拆除的绷带,还得继续用着。至于什么时候能彻底好全,那还有的等。 长平腿脚依旧不好,可其余几个小伙伴玩游戏,他也不甘落后,非得参与其中。 你说你要是跟着玩牌也就算了,毕竟那纯粹考验智商和运气,和手脚是否健全没关系。可你个断腿的,还要跟着玩投壶,甚至在大家做赌下注时,他比谁下的都多,好似要在这游戏上大赚一笔银子似得。 那摩拳擦掌,就准备大展拳脚的模样,可是看得众人牙痒痒。于是,众人眼神一对视,就决定给长平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最后,长平果然收到教训了! 他不仅将瑾娘给他的金银裸子输了个精光,甚至就连那九十九两银票都没保住。最后这家伙整个输红眼了,若不是长安还在一边看着,他都恨不能立刻取出小印,让小厮去钱庄给他取几百两早先分红的银子花用。 最后这个冲动自然被长安制止住了。 众人看够了热闹,也不想继续逗长平,就提议玩六博。 六博好啊,这个他拿手啊。要知道长平自从得了长乐交给他的掷色子秘笈,他只私下里练习以及和小鱼儿对弈的时候用过,其余时候,还没用过他的秘技呢。 和小鱼儿对弈,他倒是十回里九回会赢,可赢了小鱼儿这个小豆丁有什么成就感?不仅没有成就感,还不能体现出他掷骰子的功力到底有多深厚,所以长平早就等着找小伙伴再玩耍一次,好威风一把。 如今可是巧了,他既能耍威风,还能把输掉的钱赢回来,这简直一举两得。 六博说开始就开始。 也不知道幸运女神是不是开始眷顾长平了,亦或是他跟着长乐学习的技术,当真管些用。总之,长平真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路无往而不利,赢赢赢不停。 别说宿轩宿征几人用纳罕的眼光看长平了,就连长安,都觉得眼前这兄弟怕不是被换了个人? 要知道长平的手气臭的啊,反正之前玩六博,他每次玩都输。输的狠了,让赢家都没和他玩耍的兴致了。而如今,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众人纳闷得不要不要的,长平却哈哈笑的停不下来。整个人完全就是个得意张狂的二傻子,就差冲着众人趾高气扬的汪汪叫几声了。 宿征拍了下他的肩膀,“怎么了兄弟,有什么秘诀没有,传授下呗?” 长平:并不想传授。他还想继续体会大杀一方的快感,这么快就让他把秘诀交出去,这是人干事儿么? 长平摇头,坚决不依。 宿征也是个混不吝的,闻言就勾着长平的肩膀,两人拉拉扯扯的闹上了。 最后还是长安看不下去这幼稚的举动了,赶紧出言制止了他们。 “行了,有什么想问的问我就成,这事儿我也清楚。” 长平赶紧出声,“大哥你要是把那秘密说出去,你就是个叛徒。” 回应他的是长安的巴掌,一巴掌盖在他后脑勺上,长平“嗷呜”一声,惨叫的模样逗得满屋子男孩哈哈大笑。 最后宿征成功从长安这里套到了玩六博的诀窍,只是他试验了几次,也没一次成功的。他并不把这归咎于自己手劲时大时小,而且练习的太少。只觉得是长安心向着长平,所以即便对自己说了秘诀,但是关键地方肯定也藏着没告诉他。 这哪儿成? 宿征眉眼一转,就想到了长乐。 刚才长平话说太快,就暴露出来,那秘诀是长乐传授给他的。这要是其余丫头片子,宿征真是爱答不理。可长乐不同啊,她是长安和长平的妹妹,那就是他宿征的妹妹。再加上他们在宿府住了将近半月时间,和长乐也培养出点兄妹情谊,所以有事儿找长乐就行啊。这是自家妹纸,不需要避嫌的。 宿征眼珠子一转,拔腿就跑。后边几人想拦他都拦不住,更不知道这家伙要去做什么。 这跑得快的,不知情的还以为身后有鬼在追他呢。 宿轩担心弟弟不懂事儿,再冲撞了人。 虽说徐府是徐叔和婶婶管事,但府里也不只是他们两个人。两位老人还在府里呢,再加上这几天总有人上门拜访,宿征冷不丁冲出去撞到客人可不好。 宿轩这么想着,也拔腿就追了出去。 那他两人都出去了,长安还坐的住么?就和魏庆耀和板儿打了声招呼,也过去了。 再晚些三人一同回来,同来的还有翩翩和小鱼儿,以及满脸不乐意的长乐。 长乐今天难得空闲,就和小姑姑以及小鱼儿一道在房里做胭脂。 结果三人做的正兴起呢,宿征就跑进来了。 这幸亏不是自家哥哥,这要是自家哥哥,长乐保证她那时候能喷他一脸花粉末。 可惜,花粉末还没喷出去,就看到出现在眼前的这张脸,是宿征的。 宿征比长平哥哥还难缠,这也就是他过来了,再换个人,她都要喊婶婶来将他丢出房门。 大姑娘家的房子是可以随便钻的么?即便当初因为嫌弃做胭脂水粉香味儿太呛人,她们和嫂嫂商量过后就占用了一个空院子,可空院子虽然不属于她,但是她在使用啊。 宿征这个哥哥,实在要被教规矩了! 长乐气咻咻的,翩翩和小鱼儿却没她那么生气。毕竟两人没长乐那么专注,猛一被人打断,又听宿征说了六博的事儿,注意力就被转移开了,就对几人的赌局起了兴趣。 这不,长乐最后还是被她们拉出来的。若是宿征……算了,不提宿征了,长乐现在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宿征见状倒是不好意思,心里难得的升起一丢丢的心虚和愧疚。 他听长平说过,长乐做药材时最讨厌别人打扰。她那时候整个人处于一种痴迷的境界,你若是强要把她拉回现实,她能对你冷脸好几天。 可是,刚才她不是在做脂粉,没炮制药材么? 要是知道长乐做脂粉时,也不能被人打扰,那他就不去了。不然得罪了长乐,回头长乐也不会好好教导他不是? 宿征想起这点,真是后悔的要死。忍不住就在自己脑袋上敲了一下,暗骂自己一句“没脑子”。 翩翩和小鱼儿听见他的话回头,结果就见宿征这副傻样儿。就连长乐,也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心想着,罢罢罢,和宿征计较什么。这人没心没肺和二哥有的一拼。 她在这里生气,怕是他都没生出半点愧疚的心思。 那她是气什么?凭白把自己身子气坏了,宿征赔得起么! 第202章 兄妹反目 几人到了长安和长平的院子时,就见这里正热闹着。魏庆耀和几人说着过年间宫里的趣事儿,倒也让几人听得津津有味。 时人对于皇宫总是充满敬畏的。不管是长安宿轩还是板儿,都有望科举取士,那对于皇帝和皇帝生活的皇宫,不可能不在敬畏之外,存着几分好奇。 可他们进不了宫,这事情对于魏庆耀来说,却不是难事儿。事实上,因为曾祖母是大长公主,而他又从小长在曾祖母膝下,备受宠爱的缘故,魏庆耀进宫就和回自己家一样便利。 他是不觉得皇宫有什么好的,但皇宫里人多,热闹多。这倒是真的。尤其过年期间有大小灯会宴会,还有诸多皇亲进宫走动,那这乐子可就更大了。 魏庆耀如今正说着禹王进贡了一只白鹿给皇帝。这是年前禹州发现的祥瑞,禹王不敢私吞,也不敢贸然将此事上奏,以免事情不真扰了允文帝的兴致。所以直到宫宴那天,才将此物送上。 那白鹿一身祥瑞气息,看得众人眼都瞪直了。 允文帝有心将此物留下,送去御兽苑当个祥瑞养着。可他眼瞧着太后娘娘对此物也很眼热,便借花献佛,将此物献给了太后。 太后一个年节没过好。 她是知道自家儿子不着调,惯爱做些荒唐事的。可你在别院动些小寡妇也就算了,竟跑到权臣家里胡闹,这也太不成体统了。关键那天还是大年初二,身为人间帝王,允文帝从来没在初二陪皇后回过娘家,这也无可指摘。毕竟国法大于家法,嫁到皇室就是皇室的人,那里还有回娘家一说。 可你不陪皇后回娘家也就算了,你这变相的陪一个不入流的“妾室”,大张旗鼓的回去平西侯府,这是打谁的脸呢? 为此皇后“闭门思过”,从年初二起就没出过凤来宫,而宫里其余妃嫔,更是拈酸吃醋,搞风搞雨。今天这个来太后宫里哭诉,日子苦的还不如死了算了;那个来太后跟前告状,说是徐家的娘娘得势就猖狂,如今都踩到她们头上作威作福了。 太后娘娘心累的不得了。 想她一个为人母的,给儿子娶了媳妇就算了,可活了大半辈子还不能消停,还得替儿子管理后院,这上哪儿说理去。 太后气的重病在床,还是被禹王精心伺候了一段时间,这精气神才好转一些。 等能起身了,允文帝忙不迭的组织了宴会,想让太后热闹热闹,换换心情。可太后脸一直绷着,一个笑脸都没有。这白鹿允文帝送了,太后也就收了。可太后也不感念允文帝孝心,只说禹王“有心了”。 禹王当时连连摆手,说都是“陛下仁孝”“臣不敢领功”,又对允文帝连连作揖。这事儿的后续且不提,两人各自心里怎么样也不说。只说除了魏庆耀从小生活在宫廷中,见多了波诡云谲,对那场景心里有点想法外,其余包括长安在内,诸人到底还是年纪小些,没有透过此时看到更深层次的东西,倒是对那白鹿热切的议论上了。言语间频频说起,“不知那白鹿是什么模样,若有幸看一眼就好了。”之类的话。 翩翩几人就是在此时过来的,长安几人看见宿征真把人“请”来了,也不由一乐,同时住嘴不再多说这些。 再说回现场,在长安引荐下翩翩几人和魏庆耀正式见过。 魏庆耀虽说不是生面孔,但之前见到时也匆匆忙忙,来不及仔细打量。所以此番长安正式引荐他们,不管是翩翩还是长乐、小鱼儿,都仔细的看了看这个宛若芝兰玉树一般秀美无双的皇亲公子。 看过后几人心中不由得点头,对魏庆耀的认同感也强了些。三人几乎同时在心中想,怪道长安和长平从书院回来后没少念叨魏庆耀此人,单不说他的家世和在读书上的天分,就足够让人侧目,只说这人的容貌就是一等一的好。更别提那通身的斯文隽秀,温润谦和的气质,着实让人对之好感顿生,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翩翩几人在打量魏庆耀,魏庆耀何尝没有借着见礼的空隙,看了几人一眼。只会到底是皇亲公子,从小规矩学的好,也清楚非礼勿视的道理。所以那一眼也是匆匆而过。几人具体模样他没看清,但是那股子扑面而来的脂粉气,倒是让他忍不住想打喷嚏。 可这未免太失礼了,是以魏庆耀极力忍住这种冲动。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默念,到底是小姑娘家,就喜欢些胭脂水粉……这个念头还没消去,一股怡人的药香气扑面而来。 魏庆耀忍不住轻嗅了一口,顿时那种打喷嚏的冲动就散去了。与之而来的是鼻翼不受控制的翕动两下,他深吸了一口气。 几人见礼也就是片刻功夫的事儿,偏就这片刻功夫,宿征都等不上。 几人不过刚刚直起腰,宿征就如同一只鸭子似得聒噪开了。“所以到底要怎么才能掷出想掷的数字?长乐你好好教我,可不许藏私,不然,不然我……” 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可以威胁长乐,宿征瞬间耷拉下脑袋在,整个人变得蔫巴巴的。 长平见状拍着大腿哈哈大笑,一边笑还一边指着宿征大叫,“你完了!你完了!” 又毫不留情的奚落宿征,“你别看长乐平时脾气好的不得了,但她是个顺毛驴,你顺着她的毛捋就万事好商量。不然,哈哈哈,宿征你竟然还威胁长乐,你这次真完了我跟你说。” “二哥!”长乐恼的恨不能跺脚。 “长平!”长安也觉得长平公然抹黑妹妹的形象,实在很欠揍。他将手指捏的咔嚓咔嚓作响,怒气熊熊的看着长平。 就连没说话的翩翩,都横眉怒目的看着嘴贱的长平。在公众面前说妹妹是顺毛驴……讲道理,幸好这说话的不是她亲哥,不然,不然她拼了命也得讨回个公道。 但不是哥哥说的,是侄子说的那更不行。 他们家姑娘家多宝贵啊,名声多贵重啊,是谁都能随便抹黑的么?尤其是亲哥,连这种话都说得出,长平该打! 不过如今有客人在,这顿打就先记着。回头她就将此事告知二哥,让二哥收拾长平。 长平也意识到自己嘴快说错话了,他祈求似得看着长乐,结果就妹妹明媚的小脸蛋,此刻气的红扑扑的。哎呀,看来真的说错话了,长乐真动怒了! 完了,长乐不仅是个顺毛驴,还脾气贼大。别看她平时脾气好的不要不要的,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小仙女,可是真发起怒来,他敢打包票,肯定连大哥都要忍不住蹙眉。 长平轻轻一巴掌拍在自己面颊上,“长乐二哥胡说的,你千万别当真啊。二哥也就一时嘴快,其实真没那么想。长乐,唉,我说长乐,你倒是理二哥一句啊。” 长平这摇尾乞怜的模样委实可笑,包括宿轩和板儿在内的诸人,都忍不住垂下头闷笑出声。 若非“受害者长乐”还在跟前,他们真是恨不能痛快的嘲笑长平几句。 枉他平时拽的二五八万似得,在书院就一副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的模样,却原来,他也有这么怂的时候。 不过千万忍住,苦主就在跟前,他们可不想被迁怒上。 长乐被长平如此一“求”,更怒了,狠狠的瞪了二哥几眼,就侧首看向宿征。 “三哥你不是想学掷骰子么?我这就教你,你好好学……” 随后长乐轻哼一声,瞄了一眼长平。 这意思真是明摆着的,不仅宿征看明白了,其余几个小人精更是看得一清二楚。 这么一出“兄妹反目成仇,拔刀相向”的戏码,就这样在众人眼前展开了。别说,其余几人一时间还真被这画面冲击的有些头蒙。 包括板儿在内,几人是真没想到,长乐看着温婉,其实内里当真是个小辣椒。这小辣椒又辣又呛,一般人怕是招架不住。 几人怜悯的看着长平,就见长平也是一副如遭雷击的模样。“不是,长乐,我是你二哥啊。就是我说错话,你要打要骂都行,但你不能走错阵营啊。这不让外人看笑话么,这都成家丑了啊。” 翩翩此时开了口,“什么家丑不家丑的,我们可不在意。最重要的是不吃亏不受委屈。所以,长乐想做什么就去做,小姑姑给你撑腰。长平要是再敢瞎歪歪,回头让你二叔收拾他。” 长平……老实了。 长乐认同的点头,说了句,“我都听小姑姑的。” 其余几人哈哈大笑。 就在这种欢乐的气氛中,长乐和宿征咬了几句耳朵。她还真传授了宿征几个掷骰子的秘诀,这秘诀也是她闲暇时琢磨出来的。毕竟早先传授给长平的秘诀,太不走心了,虽然长平“练习”过后,觉得很有用,但耐不住长乐心虚,觉得对不住二哥,所以私下里也偷偷琢磨了一下,到底该怎么掷骰子,才能让两颗色子上,都出现自己想要的数字。 兴许是她在这方面当真有天分,亦或者是脑子管用,总之还真让她琢磨出几个道道。这技巧可比早先教给长平的走心多了。 但话又说回来,长平凭借那些“诀窍”已经练出了“好手艺”,反观宿征,长乐就是现在教给她一些有用的手法和技巧,他一时半刻也不能完全掌握啊。 不过宿征倒是对自己很有信心,他学了“技术”后,就摩拳擦掌要和长平再来几局。 长平也是个不受激的,加上旁边还有几个好友怂恿,于是一场大战不可避免的开始了。 开头长平确实赢了三四把,为此得意洋洋,把宿征好一番嘲笑。若是长乐不是宿征的师傅,而是其他人,那人肯定也逃脱不了长平的魔嘴。但谁让宿征的老师是长乐呢,所以即便长平嘴巴痒痒的想嘲讽两句,也识相的闭紧了嘴巴,不敢说妹妹一个字不是。 他可没忘记,自己现在还是戴罪之身。若是再嘴贱犯了长乐的忌讳,得,怕是另一条腿也要被二叔打断了。 长平赢了三四把,随后两把和宿征战了个平手。再然后,虽然两人都有输有赢,但整体一算,宿征的赢面竟然比长平还大些。 这不科学! 长平一脸幻灭的看着妹妹,嘴巴开开合合,好似想控诉妹妹不仗义,有这么好的技巧,竟然不传授给他,而是给了他的敌人。 他们不是亲兄妹么? 他们之间的兄妹情,难道都是塑料做的么? 感情他们长这么大的情分,还比不上宿征的几句“花言巧语”。这算什么啊? 凭什么他的妹妹不向着他,而是向着一个外人。他不开心,他有小情绪了!! 长平生无可恋的耷拉下脑袋,间或可怜巴巴的控诉的看着妹妹。 长乐见状就有些心软,暗暗反思自己刚才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 但是,要过分也是哥哥先过分的! 她好歹是个小姑娘,还是个要面子的小姑娘。哥哥在众人面前说她是顺毛驴,她的颜面往哪儿搁。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确实是她气性大,偏着宿征没偏着哥哥。可宿征也不是外人啊,两家是通家之好,平时她都称呼宿征为“三哥”的。这要真是个外人,她肯定不会背弃她二哥,转投向敌人的。 话说这么多就一个意思,只要哥哥以后不招惹她,她依旧是向着自己哥哥。 长乐念及此,就对着长平笑了笑。 这一笑就是危机解除的信号,长平心中提着的石头落了地,一时间也顾不得埋怨妹妹不向着他了,反倒欢欢喜喜的拉了妹妹来,让他把刚才传授给宿征的技巧,再传授给他。 要比赛也要站在同一个高度比,才有看头么。 不然一个过高另一个过低,赢面完全朝向一方,这还比的啥意思。 长乐消除了对长平的芥蒂,自然不会不教授他。他想学,长乐自然就教了。况且,这技巧本来就是为他琢磨的,不教他教谁? 兄妹俩又高高兴兴的说笑起来,倒是看得旁人瞠目结舌。宿征尤其觉得不可思议,这技巧难道不是只传授给他么?还要教长平,那他以后还能凌虐长平么? 给大家说说我国庆以来怎么过的。因为要搬家,1号2号收拾了整整两天行李;3号坐了一天高铁,晚上到达;4号上午去医院给宝宝检查——宝宝1号结膜炎,吃了药一直没好,三号晚上我给她滴了眼药水,4号早起整个眼睛变得虚肿。去医院给宝宝看了眼睛,又查血查肾脏查微量元素,另外给婆婆查血做血压监测,一整个上午都在医院。下午收拾行李,安装窗帘;5号忙着挑选安装家电;6号去挑选锅碗瓢盆和米面油啥的,又是一天。7号总算可以休息了,我的眼睛开始磨得疼了,一天啥都懒得做。8号医院出结果,又去跑了一上午,回家后我两只眼睛我有红血丝了,眼睛疼的一直流泪,还一直有眼屎,我也结膜炎了。9号眼睛完全看不清东西了,眼前隔着一层雾气一样,看啥都昏昏的。直到今天,眼睛依旧没好,吃了药,也滴了眼药水,但一点不管用。明天上午我还要去医院,给我看看眼睛,外加取宝宝查微量元素的报告。这两天眼睛实在难受,码这一张我恨不能整个人都贴在电脑上。暂时就这样了,明天再改错字。宝宝们见谅下,眼睛好了加更。 第203章 螃蟹螃蟹 家里孩子多了就一个好处,那就是热闹。 原本魏庆耀没来时,徐家就够热闹了。毕竟长平和宿征是两个顽主。即便长平腿断了,可他身残志坚,有些调皮捣蛋的事儿,他总是不甘于落在人后的。而宿征更是个混世小魔王,顽劣的恨不能变出根如意金箍棒,好把天捅破了。 他们两人爱玩,长安和宿轩与板儿也不制止,这就导致徐家接连好些日子都鸡飞狗跳。 好不容易两人玩腻了,有些消停了,魏庆耀来了…… 魏庆耀到底是皇亲贵族,经常进出皇宫的人物。可以说,单是从见识上,他就远胜过宿征和长平不知多少。这么一个人物,虽然不爱玩闹,可他爱凑热闹啊。还总是三不五时的给出好建议和消遣的好办法,而宿征和长平就摩拳擦掌的开始试验,于是越闹腾越欢,徐家又鸡飞狗跳起来。 这事儿和翩翩几人好似没关系,毕竟长安长平的院子在外院,而她们的住所都在内院,且一东一西分离在中轴线两侧,应该相安无事才是。 可怪就怪在,长平几人实在太能折腾了。 继魏庆耀来的第一天玩了多半天的六博后,之后他们又是赛狗又是赛马,还会斗蛐蛐斗鸡,纨绔的程度简直刷新翩翩几人的认知。 他们玩耍且罢了,偏偏还吵得恨不能把天震下来,再加上鸡飞狗叫的声音,翩翩几人想不受影响都难。 不过翩翩到底比几人长了一辈,长乐虽说和长平几人是同辈,更是通家之好,似乎不用怎么避讳,但这不是还有个魏庆耀么?偶尔见一面也就是了,总是往前边跑,不定就被什么人嚼舌根了。 翩翩和长乐都能按捺住性子,不忘前边去,可小鱼儿不行。 她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尤其过年期间父母都不怎么管束她,这可让小鱼儿高兴坏了。 每日里除了逗弄荣哥儿,和小姑姑以及姐姐做胭脂,剩余时间就带着嬷嬷和丫鬟跑到前边看热闹。 小姑娘腿脚伶俐,嘴巴也利索的很。她还很会描述场面,于是,即便翩翩和长乐接下来并没有去前面,她们也对那几人的热闹一清二楚。 知道宿征差点被大将军逮住咬一口,吓的他脸都白了;知道魏庆耀斗蛐蛐很有一手,明明他挑选的蛐蛐不是最大个的,也不是最油亮健壮的,可就是勇猛的很,差点把其余几人的蛐蛐都咬死。 又说几只鸡打的太凶了,像被人给喂了药似得,简直打出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架势。鸡毛满天飞,鸡血溅的到处都是,可小鱼儿吓的不轻。若非大哥哥及时把她抱出战圈,说不定她都要被其中一只大公鸡咬一口。 那大公鸡嘴巴可锋利了,都把另一只鸡啄秃头了,这要是咬在她身上,她这细皮嫩肉的可招架不住。 被大公鸡一吓,小鱼儿看热闹的心情就散去不少,之后也不往前边跑了。 她不去前边,前院竟然还有人想她。就比如长平和宿征,就没少让丫鬟传话让小鱼儿去前边玩耍。 小姑娘豆丁大小一个人,偏偏表情丰富的很,有时候看斗鸡斗狗都没看小鱼儿变脸有意思…… 当然,这事儿是不能告诉小鱼儿的,不然这小姑娘指定得炸毛。 很开到了元宵节当天,今天京城有灯会,宫里也有灯会。按照往年定例,魏庆耀今天是要随大长公主进宫的,所以大长公主府里早早就来了人,准备接他回去。 可在徐家玩了两天,魏庆耀心就有点野,突然就不想回去了。 这也是个“顽劣”的,只见他将随行的嬷嬷叫到跟前来,如此这般吩咐两句,那嬷嬷一脸为难,“小公子,这可不行,咱们来前可是给老祖宗打过包票的,您这突然就不回去了,咱们不好交差啊。” 魏庆耀就颓丧着脸,不说话了。 那嬷嬷是大长公主身边的得意人,从还是个留着头的小宫女时,就在大长公主身边伺候。她这辈子也没嫁人,到了年纪就自梳成了大长公主身边的嬷嬷。 可以说,魏庆耀还是她看着长大的,那这感情自然就不一样。 这嬷嬷看魏庆耀跟亲孙子似的,根本不舍得他有一点不痛快。 这不,魏庆耀不过耷拉下脸,嬷嬷就不忍了。觉得他小小年纪也不容易,跟在大长公主身边虽说看似荣耀,但在宫里也要时时警惕小心,和那些贵人应答起来,更是要提起一百分的心思。 小公子活得累啊…… 嬷嬷念及此,再一想小主子长这么大没过过多少舒心日子,就愈发心疼他。所以对于小主子想在外边过元宵看灯火一事,心里已经有了几分认同。 但是她同意不管用,还要老祖宗点头同意才行。 嬷嬷就道,“那您先在这里呆着,奴婢回去一趟,把这事儿和大长公主说说。看大长公主的意思如何,要是她老人家同意了,您今天就留在徐府。”话是这么说,可嬷嬷也明白,元宵节留在人家府上有些不像话。他们又不是宿家的两个小公子,家中长辈都回老家探亲,孩子太小无人照拂,才托付到徐府中。他们家人多着呢,人多规矩就大,有些事儿着实不是想做就能做的。 果然,嬷嬷去了大长公主府一趟,稍后又回来,“老祖宗说了,无论如何您今天得回去吃顿团圆饭。倒是晚上,您可以不用跟着进宫,想随徐家的两个小公子在徐府耍耍,亦或是出去街上看花灯,都随您心意。” 魏庆耀可算乐了,他欣然和长安几人小别一番,然后坐着马车回去了。 再不回去下次想要出来可就难了,毕竟之前来时就说好了,十四下午就走。可今天已经十五了,他还想继续赖下去。 老祖宗难得退让一步,他顺着台阶下来就好。不然下次再想过来,那根本想都不用想。 魏庆耀用过早起饭走的,可下午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他又回来了。 长平和宿征就揶揄他“你这来回跑腾的有啥意思?” 长安和宿轩、板儿也打趣他,“怕是连晚饭都没用就跑过来了?感情你回去一趟只为吃顿午膳,搞得我们徐府管不起你这顿饭似得。” 魏庆耀招架不住的摆摆手,“快别打趣我了,今天在家里受够奚落了。”他那些堂兄弟,一听说他今晚上不跟着大长公主进宫,还以为他是惹恼了老祖宗,被老祖宗嫌弃的不带他去宫里风光了,为此没少说他闲话。 虽然都是没什么杀伤力的酸言酸语,可到底伤人心。为此魏庆耀连在家里用晚膳的心思都没了。 索性大长公主也是要进宫用晚膳的,这就出发了,他在家里呆着无聊,也是懒得和那些堂兄应酬,就借口送老祖宗,跟着一道出了门。 魏庆耀心里有些不好受,可有些事情即便关系再好的兄弟也不好提及。毕竟家丑不可外扬,毕竟涉及到皇亲国戚,攸关皇室的颜面,有些方面还是要忌讳一些。 魏庆耀不多言,其余几人也不追问。恰巧时间也不早了,已经到了晚膳的时候,瑾娘派人来唤几人过去,几个小子就一起去了。 魏庆耀一开始还不想去的,他是个外人,在如此佳节之际掺和到人家家庭的聚会中,有些犯忌讳。 此时他就后悔出门太早了,应该等用过晚膳后再过来的。但当时只凭一腔意气,压根没多想什么,此时后悔也晚了。 魏庆耀踌躇着去与不去,就被宿轩揽着肩膀搂了过去,“快走啊,一会儿晚了婶婶该等急了。” 长安搂住了另一边,“板儿不去是因为他父母就在府里,他们一家也要团聚。可你这都来了,不去就不好看了。” 说说闹闹着,几人就到了花厅。 花厅中人还不少,除了瑾娘和徐二郎,翩翩长乐和小鱼儿外,徐母也在。 这是预料中的事情,不过长安四下瞅了瞅,没见到徐父。 他就用眼神询问长乐,“祖父呢?” 徐父的身体早先一直没有好转,一方面是因为他心不定,不好好吃药。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病情稍有好转,他就想折腾点什么。如此反反复复,以至于到过年都没起来床。 还是年后桂娘子开始给他针灸,另外配合着药浴治疗,病情才有所转圜。 而这时候徐父也知道怕了,也不来回折腾了。老老实实的任由桂娘子给他诊治,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所以病情竟然恢复的很快。到前两天时,都已经可以坐起身了。而据小厮今天早起传来的消息,说是徐父可以试探着迈动脚步走两步了。 这是个好消息,为此长安和长平还亲自去探望过。确认徐父情况确实好转,两人打心底里替祖父高兴。 但是,都能走动了,一起吃顿团圆饭不过分?怎么就没见着人呢? 长乐看懂了长安的询问,心里有一丢丢的尴尬。 她能说是祖父和祖母吵架闹别扭,因而不出面么? 当然,祖父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时,也没少和祖母吵架。祖母仗着祖父语言功能障碍,没少挤兑他。 可老两口今日吵了,明日好了,按理不该“记仇”的。可事实就是这样,祖父不仅记仇,而且记仇到连和祖母同桌吃饭都不能忍受。 这是表面上如此。 事实上,长乐觉得祖父不出面,是不想看见二叔。 祖父对二叔的怨忧深得很,父子俩关系僵硬。祖父不想在二叔面前落了颜面,怕是也担心自己那副模样露面有损为人父的威严,所以宁愿等好全了再到二叔跟前耀武扬威。至于现在,他才不想去看别人的热闹,把自己落魄狼狈的一面拿出去供人嘲笑。 这想法有些无厘头,可长乐就敏锐的觉得,也许上边才是祖父至今不露面的原因。 不过,这话她不会说给其余人,自己想想就算了,而祖父的威严……她还是替他维护一下。这也是她这个为人孙女的,唯一可以为他老人家做的了。 这一顿饭吃的言笑晏晏,宾主尽欢。 徐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即便早先有,如今也被废弃了。总之,徐家的餐桌上是很热闹的,小鱼儿和长平两人说相声似得,你一言我一语,又有宿征在其中掺和,饭桌上欢笑声不断。 几人现在说着稍后去街上看花灯的事儿,对此瑾娘和徐二郎都没表态。瑾娘全程含笑听着,不时给徐二郎、小鱼儿、徐母等人夹菜。徐二郎则给她剥虾,外加给她夹了距离她稍远,她又喜欢的菜肴。 夫妻两人默不作声的吃着,突然瑾娘轻声唤了一声“长乐。” 长乐拿着蟹八件准备拆螃蟹的动作微顿,好奇的看过来,“婶婶怎么了?” 瑾娘顾忌着桌上人多,且还有外人在,就没明说什么,而是冲长乐比了个“二”的手势,顺带着指指她面前盘子里的螃蟹。 长乐瞬间明白婶婶的意思了,俏生生的小脸顿时就红了。 她是个喜欢吃海鲜的,尤其是鱼虾蟹这些海里的水产品,真是来者不拒。 之前在平阳时,因为海产品稀奇,能吃到的也只是各种晒成干的海物,那时候她并不觉得海产品有多美味。可来了京城,这里物产丰富,虽然价格贵了些,但是新鲜的海产品比比皆是,她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就对新鲜的海产品情有独钟了。 尤其是螃蟹,真是吃一个就停不下来。 但是螃蟹性寒,对她这种小姑娘来说尤其伤身体,所以婶婶就规定她们一次最多吃一个。刚才吃的太高兴了,她把这个规矩给忘了。 长乐又羞又愧,看着盘子里的螃蟹,还有些不知所措。 放回去么?那多失礼。 可是给哥哥们吃么?他们嫌弃吃这些东西麻烦,往常都是不吃的。 正纠结着,就见婶婶开口说,“长乐是要给小鱼儿剥蟹么?你尽管吃你的,螃蟹拿来我和你二叔剥。” 小鱼儿一脸懵逼的看看母亲又看看姐姐,干啥给她剥螃蟹,她不爱吃这个啊。 第204章 人贩子 桌上这点动静根本没引起其他人注意。 宿征和长平还在激动的商量着,一会儿是先去朱雀大街,还是去朝阳街。 朱雀大街上多皇商,其中好些铺子都是权贵开的。这些人家无一不是财大气粗,所以挂出的灯笼很是华丽好看。还有各种猜灯谜的活动,奖赏也非常非常丰厚。 但是朝阳街也不错。这里多普通商贾,挂出的灯笼虽然没有贴上金箔银箔,富丽堂皇的让人看上一眼就觉得耀目。但灯笼贵在样式新奇精致,也是值得一看的。 两人对此争执不休,宿轩和长安、翩翩就眨巴着眼睛看热闹。 长乐见状心中微松,没人看见她的糗状就好,不然多丢人啊。 正如此想着,长乐眼神一转,突然和魏庆耀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那小公子是无意间看向此处,亦或是听见她和婶婶的动静就看过来了? 到底是那种情况,长乐也不清楚。可她直觉觉得,怕是刚才出糗的画面,被这人尽收眼底了。 这可真丢人啊! 长乐羞臊的恨不能捂住小脸不见人。 她小脸本就红扑扑的,此番更是跟熟透了的番茄似得,红的要滴出水来。 但是这又能怪谁,怪就怪自己太贪嘴,不然也不能被人看了笑话。 若是这人只笑话自己也就罢了,怕就怕他因此把家里其余人也看低了。 这可怎么好呢? 长乐纠结的抿着花瓣样红润的嘴唇,眉头都快拧出疙瘩来了。 谁知就在此时,魏庆耀仿若真是随意扫到她似得,微微和她颔首示意,便又移开视线,看向说话的宿征和长平。 长乐:所以刚才真的是她想多了?魏庆耀真的只是无意间看过来的,根本没注意到她的糗状? 究竟是与不是,长乐也说不好。但此刻她的心情微微松快,倒是没刚才那么狼狈难堪了。 一顿饭很快用完,长平几人放下碗筷,和瑾娘几人告辞后,便准备出发了。 一起出去的人有不少,除了长安长平,宿轩宿征,板儿与魏庆耀外,翩翩三人也去。 今年瑾娘和徐二郎是不去看灯会的。 瑾娘这两天恰逢小日子,身上不大舒坦,外加荣哥儿愈发认人,晚上只缠着瑾娘,几乎不让奶嬷嬷抱,所以她还得留在家照看儿子。 徐母也是不出去的,她要回去鹤延堂供奉菩萨。 那今天出去的就只有几个孩子。 即便如此瑾娘也是不担心的,因为几人身边带着的嬷嬷小厮多的是。先不说徐二郎让墨河、浍河都去照看孩子了,就说魏庆耀身边带着的大内侍卫,那就不是吃干饭的。所以几个孩子今天出去也吃不了亏,那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尽管如此,瑾娘也好生交代了长安几人一番,要他们男孩子多看顾些翩翩几人。 翩翩虽说辈分大,但小姑娘武力值低,她又生的花容月貌,瑾娘就唯恐遇见些登徒浪子,对自家小姑娘不敬,再惹得她们不能好好玩耍。 除了翩翩,长乐和小鱼儿年纪都小,也需要特别照顾。 瑾娘如此一叮嘱,长安几人俱都拍着胸脯让她放心。 宿征这个猴儿恨不能跳起来保证,“婶婶您就等好,我们几个保证把小姑姑她们保护的密不透风的。要是小姑姑她们回来时掉一根头发,你找我算账。” 长平一拳头擂在宿征身上,“你作甚抢我的台词?这话是你该说的么?明明是我该说的。” 宿征就又嬉笑的和长平打在一块儿了。 两人打打闹闹的,等到出门时又和好如初,长平甚至拍着宿征的胳膊语重心长的托付,“你今天的任务就是给我推轮椅,你给我听好了,要是出了啥事儿你把我丢下自己跑了,小心回家后我打你个狗血喷头。” 宿征一边推着长平的轮椅飞也似的往前跑,一边毫不走心的应承,“好的,好的,你给我放一千一万个心。就是天塌了地陷了,我把自己都折进去了,也保证你毫发无伤,不然回头你揍我。” 宿征承诺的是挺好,可事实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也是怪这两人乌鸦嘴,本来京城元宵灯会举办几十年了,虽然小事儿出过几桩,可涉及到人命的踩踏事件却从来没有过。 也不知道今天是不是被这两个混世魔王给诅咒了,灯会上一猜灯谜的架子因为称重不佳突然就倒塌了。架子上的灯笼一个个跌落燃烧,瞬间燃气滔天大火。 宿征人都懵了。 他因为要照看伤残病号长平的原因,被迫呆在花灯架子下边不能上去,可大哥和长安可是带着小姑姑、长乐和小鱼儿上去了。 如今架子塌了,着火还是小事儿,最可怕的是人要是被压在下边,那可真是九死一生了。 宿征慌的把长平忘到九霄云外,拔腿就往里边冲。 长平回过神推着轮椅也要过去,结果就被墨河一把揪起来丢给了身后的侍卫,他则和浍河一起进了火海。 索性长安几人才刚进去,还处在灯架的外围,且灯架倒塌的方向与他们所在的方向恰恰相反,所以几人此时都相安无事。 只是被如此一吓,都惊着了,暂时腿脚发软,有些迈不开步。 墨河浍河来的及时,将几人都救了出去。几人毫发无伤,这倒是让人欣慰。 可如今也不是放心的时候,灯架一倒塌,殃及到的百姓无数,如今整条朱雀大街都乱了,到处都是拥挤惨叫的人群,加上附近的全都是木质建筑,借着西北风瞬间成了燎原之势,如今不快些出去,今天就不能安全脱身。 长乐抱起小鱼儿,两人被墨河背在背上。长安在刚才的慌乱中,为了护住小鱼儿不慎崴了脚,此刻就被浍河背着。剩下宿轩和翩翩两人,也被刚好挤进来的小厮和嬷嬷牢牢护住了。 一群人用力往外挤,谁知此刻另一侧传来“死人了”的哀嚎,又有浑身冒着熊熊火焰的火人为了活命到处扑腾,墨河诸人很快被人流分散开来。 翩翩也慌乱,可被分开时她身边除了嬷嬷,还有宿轩在,这倒是让她心里安稳一些。 可稍后连宿轩也被挤开了,嬷嬷想抓住她的手,更是被人用力掰开,翩翩一颗心登时就扑通扑通快速跳起来。 直觉告诉她这不对劲,很不对劲! 她像是故意被人隔绝开了,可她力气小,此刻竟连一点挣扎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顺着人流拥挤的方向,慢慢被排挤出去。 最后翩翩竟被挤到了一个胡同中,胡同乌漆嘛黑的,看不到一点人影。而早先挤着她的那些人却瞬间散开了,像是急着去完成别的任务一样,一点都不留恋的跑开了。 翩翩想都没想就跟着跑出去,谁知此时胡同中一侧小门悄无声息的打开,有火把点亮这一方天地。 从小门中出来的是个嘴角有黑痣的妇人。这妇人面相刻薄,体态瘦削,翩翩看了一眼就移开眼去打量另一人,却突然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不由又看了过来。这一看,翩翩心中咯噔一声,这不是管媒婆么! 管媒婆就是早先曾和翩翩说亲的官媒,她给翩翩介绍了左侍丞家的公子。可惜,那左侍丞因为贪赃枉法被判了死刑,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而管媒婆因为作假媒,导致好几个小姑娘无辜惨死,最后也被判了流放。 可不是都说这人被流放到岭南了么?怎么如今又出现在京城了?虽然她看着没过什么好日子,整个人瘦削的厉害,面色愈发显得刻薄。可不管怎么说,人到底活着。而从岭南流放之地到了京城,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 心思电转间脑中闪过这些东西,继而翩翩又想,那她此番被挤到这胡同中,是管媒婆故意为之,还是碰巧他们作恶,她就非常不凑巧的落在了她手里? 翩翩的疑惑很快得到解答,因为管媒婆看见她时,面上的神色简直比她还吃惊。 吃惊过后是惊喜,管媒婆激动的浑身打摆子。 翩翩她自然是认识的,毕竟容姿如此出色的小姑娘,数遍整个京城也不多见。 可就是这个小姑娘,让她栽了个大跟头。 别说前半辈子的积蓄和名声没有了,就连这条命,都差点因她没了。 被判了流放后,她差点死在路上,最后还是霍出身子去讨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原本她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熟料官差快要走到岭南时,遇到打家劫舍的山匪,她就趁机逃了。 也是她命好,遇到一队贩卖丫鬟奴仆的人伢子。她能说会道,渐渐得了当家人的青睐和信任,就加入到其中,成为了其中的一份子。 又过了两个月,她也能独当一面了,就特地申请了来京城分部当差。 她是有些心思的,就想着不论怎样也得给徐家回一份礼。 原本她是计划着,买通徐府的下人,将徐家那个小小姐偷抱出来,卖到青楼楚馆那等肮脏之地,好回报徐二郎的迁怒之仇。 可徐家的篱笆扎得严实,她易容换貌走了两趟,也没买通什么人。甚至因为她形迹可疑,差点被人逮住直接送官。好在她跑得快,又躲过了一劫。 可至此管媒婆也真是把徐家恨得透透的。她也真是暗下决心,定得让徐家也吃个大亏,不然她几次三番的差点为此丧命,不白挨了么? 天下可没有吃亏不还的道理,总归她现在烂命一条,也不怕有个好歹。就是丧命,她也要拉上徐家的人作陪,这也不算来人世白走一遭。 她在徐家几次碰壁,还没想出一击必中的办法,可这次连老天爷都帮她,也不用她瞎折腾了,这不把现成的人给送到眼跟前了。 管媒婆一眼认出了翩翩,那叫一个欣喜若狂。她笑的宛若老鸨似得,和身边的搭档说,“这个貌美?啊哟哟,老婆子活了大几十年,硬是没见过比这小姑娘更出色的人物。这要是送到青楼楚馆,那到手的银子……” 另一人是个精瘦的汉子,贼眉鼠眼的看着就不是好人。可他眉眼间也透着精明,不是好糊弄的人物。 他一打量翩翩的衣着首饰,就皱眉道,“怕是个官家小姐。” 管媒婆心里一咯噔,担心这人再把翩翩放走,连忙劝说,“官家小姐又怎么了?到了咱们手里,就是她以前是金凤凰,不还得沦为草鸡么?咱们手里的官家小姐可不少,这样的姑娘骨子里傲气,又琴棋书画精通,那些老爷们可最喜欢了。” “再说了,官家人最注重颜面,就是家里姑娘走丢了,也鲜少有大张旗鼓出来找的,不然府里的颜面都丢尽了。对咱们来说,她是官家小姐才好呢,最起码不用担心身后有追兵来撵咱们了。你说是不是?” 那贼眉鼠眼的汉子闻言很是心动。 事实上,即便没有管媒婆一通劝说,他也不会把翩翩放回去,送到嘴里的肉不吃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不过这小姑娘容貌委实好,即便到时候不送到青楼楚馆,送去给那个官员做小,还能少了他们的好处? 这么想着,那汉子朝后边招招手,就有两个神态僵硬,膀大腰圆的妇人走了出来,一句话不说就拿着缰绳朝翩翩走去,看样子是要把她捆起来。 从翩翩认出管媒婆到现在不过片刻功夫,翩翩刚才在想事情,外带听两人的谈话探究他们的底细。如今知道他们是人贩子,甚至管媒婆心黑的还想将她卖到青楼去,这她能依?她能坐以待毙? 翩翩拔腿就跑,张嘴就尖利的喊“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贩子啊!呜呜……” 可惜都没来得及喊几声,身后两个妇人就快步追了过来,将她牢牢摁住。翩翩还眼尖的看见胡同口处有人往里边看了看,见她被摁住了,那人就退了回去。 不用说,这肯定是胡同口放哨的人。 前有虎狼,后有追兵,今天是注定逃不出去了么? 翩翩想到至此再见不到家人,且还要被卖去那种地方,登时心如死灰。 她是个心气高的,宁愿就这么死了,也不愿受人糟践。 管媒婆和自家有深仇大恨,她要是落在她手里,下场能好到哪儿去?与其让这人拿她威胁哥哥,或是羞辱徐家的门楣,她宁可现在抹脖子自尽。 这么想着,翩翩用尽全力挣扎,一把抽出头上的金簪…… 第205章 得救 翩翩心存死志,抓住金簪一头就往自己的脖子上捅! 那两个摁住她的妇人没想到她陡然爆发出这么大的力气,还真被她挣开了。她们又眼尖的瞥见一道亮光从眼前一晃而过,条件反射的往后避了避,也就是这片刻功夫,那金簪就到了翩翩脖子上。 管媒婆一句破音的“不好,快抓住她,她要自尽”都没喊完,却又听“哐当”一声清脆的声响,那金簪“当啷”一声落在了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 胡同中陡然寂静下来,这就衬得胡同口处的哀嚎声越发尖锐和清晰。 那贼眉鼠眼的汉子听着胡同口的声音,再看看插在墙上的箭矢,大叫一声往回跑,“不好,官差来了!” 那两个按压翩翩的妇人闻言腿脚软了一半,此时那里还顾得上翩翩?她们麻溜的互相搀扶的跑进小门,期间还因为太慌张将管媒婆撞得一个趔趄,直接摔了个屁股蹲。 管媒婆被这一冲撞弄得头晕眼花,眼前直冒金星,可现在不是叫疼的时候,得赶紧逃命啊! 管媒婆手忙脚乱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小门跑。跑到一半她又想起徐翩翩,觉得就这么放掉这丫头片子,真是便宜她了。可要是把她拉走,又明显行不通,毕竟官差就在后边,再因为徐翩翩耽搁了逃命,她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可就这么放过她,她后半辈子都不安生。 管媒婆瞥见地上的金簪登时计上心来,她鹞子翻身一样扑过去,在翩翩没注意时,拿起金簪就往她眼睛上捅。 管媒婆的心思简单又阴毒,毁了翩翩的容貌,戳瞎她的眼,让她当个一辈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给徐家抹黑。另外回头就把这金簪找个酒囊饭袋送去,这是姑娘家的私物,有了这金簪,就相当于抓住了翩翩和人“私通”的证据,到时候别说这小姑娘被毁了,就是徐家的名声,也彻底臭大街了! 管媒婆为自己的毒计沾沾自喜,可下手的力道丝毫没轻。翩翩眼瞧着那金簪朝自己眼睛处来,惊呼一声,双手猛地一推,竟把毫无防备的管媒婆推到了墙上。 管媒婆怒上心头,又扑过来,可她再没有扑到翩翩跟前的机会。因为官差真的来了,同来的还有翩翩的一个熟人,竟是徐二郎的知己好友李和辉。 放往日,即便这人是二哥的好友,翩翩也谨记着避嫌一事儿。可刚刚她差点就被贩卖了,侥幸虎口脱险,却仍旧心跳的砰砰砰的。之前心存死志,到不觉得多害怕恐惧,可此刻逃离危险,那些惶恐和再也见不到亲人的惧怕如同潮水一样席卷而来,翩翩捂住脸就痛哭出声。 吓死她了!可吓死她了!她差点就被卖到那种地方了!她差点就再也见不到哥哥嫂嫂见不到爹娘和侄儿侄女了!她的命好苦啊,她为什么就摊上这样的灾难了啊!! 翩翩气郁上头,哭了两声想起什么就朝管媒婆扑了过去。 管媒婆被李和辉一支利箭射中肩膀,如今疼的捂住伤口哎呦哎呦惨叫。 她受伤的那只手中本来拿着金簪,是要捅瞎翩翩的眼睛,画花她的脸的,结果如今金簪重新回到翩翩手中。小姑娘手脚都在打颤,可是她还是拿起金簪,鼓足勇气,狠狠的往管媒婆的手上扎去! 李和辉和几位官差:“……” 要说李和辉今天会出现在这里,也不是事情凑巧。而是近段时日京城走丢的小姑娘太多了,不仅有平民百姓家的孩子,其中竟然还涉及到一位年仅十一岁的朝廷县主。 涉及到皇亲国戚的事情,那就不是小事儿,官府也不敢再隐瞒,这事儿就被捅到了允文帝哪儿。 李和辉就是这么被抓壮丁的,与他一块儿被抓壮丁的,还有诸位皇亲国戚,可以说都是那位小县主的表哥,和那位小县主有过一面或几面之缘。 根据京兆尹的经验之谈,元宵节灯会是人贩子活跃的好时机,所以要抓人这时候下手最好不过。 李和辉就是被委派了如此重任,才不得已推掉了原本的打算。 原本他是想找徐二郎喝茶来着,结果行程泡汤,还是先来救人了。人命关天,晚一刻说不定就会有一个小姑娘香消玉损。至于喝茶,什么时候不能喝? 可李和辉想破脑袋都没想到,他不是来解救小县主的么?怎么县主还没见到,倒是先碰见了被人贩子抓住的翩翩? 这也幸亏这队是他带领,换做其他皇亲,即便听见呼救声八成也先错过去了。毕竟县主的位置已经大致有了着落,自然是救县主要紧。而等救出县主,再顺藤摸瓜来救翩翩,这小姑娘不定吃多大苦头了。 想到翩翩会吃苦头,继而想到如不是他刚才反应快,及时射出一箭,翩翩现在即便不被毁容也会眼瞎,李和辉眼神就深了些,看着那作恶的妇人也如同看个死人一般。 翩翩得救后嚎啕大哭……这可真是出乎李和辉的预料,也让他尴尬的不知所措。毕竟前几次见面这姑娘可是端庄又稳重的,虽说有些小俏皮,可整体乐观开朗。那里能想到,刚刚还是一副要英勇就义的模样,转头就哭的跟个小花猫似得。 可哭过痛过,这小姑娘扭头又抓起金簪,要给自己报仇……这可真是,这姑娘每一个举动都超出他的预料。 身后几个官差见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到吸气的声音让李和辉及时回了神。 他俯身一把抓住翩翩手里的金簪,翩翩就侧首看过来。她眼神凶巴巴的,好似再说,你干什么拦我,你是不是和这妇人是一伙的? 李和辉好笑的轻咳一声,摸摸鼻子,用了力气将金簪从翩翩手里抽出来,整个人也往后退了一步。 距离太近,小姑娘身上淡淡的梅花香气扑鼻二来,让他整个人都有些眩晕。尤其她一双水灵清透的眸子刚哭过,干净的如同懵懂的小鹿,又委屈,又可怜的看着他,他就忍不住想摸摸她的头发,摸摸她惨白的脸颊。 这种冲动实在要不得,他还不想当个会被她讨厌的登徒浪子。 李和辉打招呼让身后几个官差先进小门抓人,他则一脚将管媒婆踹晕过去,这才问翩翩,“先站起来,地上冷。” 翩翩“哦”了一声,良久才反应过来要站起来。可是刚才吓得太狠了,如今还心有余悸,她手脚发抖,想站也站不起来。 李和辉见她嗫嚅的不动,就闷笑了一声,“手给我,我拉你起来。” 翩翩顺从的递出手去,很轻松的就被拉起来了。 她此刻也觉得这动作有些不妥了,所以站稳脚后,就借由整理衣襟的动作,自然的将手抽了回来。 李和辉佯作没注意到她的不自在,只问她,“怎么和家人走散了?” 翩翩就将灯笼架子着火,人挤人把她挤到这里的事情一说。说起此事翩翩就来气,她就说么,之前嬷嬷攥着她的手,明明就攥的死紧,可硬是有人把她们的手掰开了。那肯定不是她的错觉,肯定就是这帮黑心的人贩子,想借此分开她和嬷嬷,再把她拐卖了。 翩翩义愤填膺的说了好些,最后才问李和辉,“那些人贩子能抓到么?” “放心,一个也跑不了。”见翩翩一副不信的模样,李和辉补充了几句说“今天他们不动且罢,不然这城里城外布置的天罗地网就要派上用场了。你别担心,即便我方才没救下你,你晚些时候也肯定会被救出来。” 晚一刻早一刻,那这差别可大了。 不过都已经被救出来了,翩翩也不和李和辉争执这个问题。 她现在尤其担心长安和长乐等人的安危,还迫切的想知道宿轩是否安好。要知道之前长安和长乐、小鱼儿,三人被墨河和浍河背出去了。独留下她和宿轩跟着各自的嬷嬷和小厮,她和嬷嬷被人冲散了,就担心宿轩是不是也遭了难。 “那你是想立刻去找长安,还是如何?” “先去找长安他们。”翩翩将她不放心长安,外加宿轩和他们走散的事情一说。 李和辉听她嘴里跳出个陌生的名字,心脏不受控制的梗了一下。可随即想到“宿”这个姓,莫名觉得自己真相了。 “宿轩是宿大人家的公子?” “对,是宿大人家的二公子。和长安很玩得来,两人关系好的很。宿大人和宿夫人回朔州这事儿你也知道,他们担心路上照应不过来两人,就把宿轩和宿征留在我家了。” 说着话的功夫,两人就走出了胡同。 胡同外灯火通明,对比胡同中灯火晕黄,藏污纳浊,这里好似另一个世界。 这里距离朝阳街和朱雀大街都有些距离,所以相对僻静些。不过沿路的商家和百姓也在门口悬挂了灯笼,倒是多了几分节日的喜庆。 可翩翩此刻完全无暇注意这些外物,她轻快的整理了自己凌乱的衣衫,就问李和辉,“李大人能安排个人送我去找家人么?”怕耽搁李和辉公事,翩翩又道,“不行您把我送到您觉得可靠的商铺,我在那里等家人也可以。” 李和辉:“……”他要真这样做,回头徐二郎怕是得和他绝交。 “走,我亲自送你过去。” 翩翩疑惑的看过来,“李大人不忙么?”不得不说,李和辉提出的这个建议,她是非常心动的。可是李和辉带着衙役贸然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是为了赏景,而是为了抓人贩子。她得人所救已经感激不尽,可不敢再劳烦人家了。即便有李和辉送她回去,她确实会安心许多。 翩翩不怎么诚意的让李和辉先忙碌公事,李和辉轻笑的看着少女明亮的眼睛说,“事情已经安排下去了,我在不在都无关紧要。另有诸多皇亲公子,京兆尹的诸位大人,还有京郊军营的将士们协助,歹徒一个都逃不掉。” 翩翩眼睛更亮了,“京郊大营的将士?我三哥就在京郊大营,他现在是个小队长了,今天会不会也带队过来?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三哥了,他很忙的,过年都没回家。” 李和辉听着少女娇软的絮叨,丝毫不觉得烦,只觉得今夜的风清爽宜人,今日的月亮明媚皎洁,今晚的气氛……适合携美同游。 翩翩一路上都想着,要是自家三哥也过来就好了。 可能是她念叨的次数太多了,亦或是心疼她早先吃了罪,老天爷这头就给了她补偿。在她找到长安诸人时,还真看见了徐翀。 徐翀也是抓人贩子的一员,不过他做事雷厉风行,很快就把分派给他的这块儿地盘清扫干净了。 活干完了,他身侧的下属才给他汇报,说看见他家的小子了。 徐翀担心他们的安危,匆匆而来,结果可好,一帮子大小伙子和侍卫,愣是把他的亲妹子看丢了! 徐翀气的火冒三丈,捞着墨河和长安训斥一顿,火烧屁股一样红着眼就准备去找人。 翩翩就是这时候被李和辉送来的。 她看见自家三哥,那股子藏在胸脯间的委屈,全都卷上来了。眼泪不受控制一样,一股脑从眼里跑出来。 徐翀还以为李和辉欺负他了,提着拳头要打人。翩翩赶紧抹了把泪把前因后果一说,徐翀这才对李和辉露出个笑脸,不过那眼里的戾气更重了,若是管媒婆在跟前,他非得一拳头打死那老虐婆。 翩翩怕长安等人担心,就趴在徐翀怀里闷声掉眼泪。可她肩膀一抽一抽的,任谁看了都知道肯定哭的很了。 李和辉心里顿时跟谁拧了两下似得,又酸又疼。方才她看见自己大哭,他还欣慰心疼来着,如今么,愈发心疼了,可也更酸了。 说来说去,翩翩还是和自家人更亲。 而他这个外人……不提也罢。 小鱼儿这个没眼色的,看见小姑姑就迫不及待的从姐姐怀里跳下来。小姑姑长,小姑姑短的围着翩翩和徐翀绕圈圈。这下翩翩不好意思继续哭了,只能悄悄的抹了眼泪,询问其余几个孩子情况可好,有谁受伤么?有人走丢么?有人去给家里送信么? 第206章 丢鞋 长安说,“小姑姑别担心,一切都好。家里那边墨河也派人去通知了,想来一会儿就来人了。” 翩翩闻言心中松快一些,她吸了吸红红的鼻子,将在场众人扫视了一圈,在其中看到了宿轩的影子。 宿轩挺好的,如今坐在椅子上听他们说话,脸色也还行,衣衫也整洁,看着没吃什么苦头。这让翩翩提着的心微微松快几分,可她还是张口问了一句,“宿轩你怎么样?被人群挤开后,你没事儿?” 宿轩就道,“小姑姑放心,我好的很。”随后将他经历的事情说了一遍。 宿轩也碰上了人贩子,那人贩子还想用同样的招数,将宿轩也挤到人少的地方。男娃比女娃可值钱多了,所以围着宿轩的人也多了两个。可宿轩虽不及翩翩年纪大,但他胆大心细,功夫也学的好。他察觉情况不对,就挑选了防守算是薄弱的一个方向,直接下阴手。一击得中,宿轩如同鱼儿一样挤出人群,朝敞开着门的铺子窜去。 那几个围着他的人贩子见状,还想追,可他们身姿不如宿轩伶俐,被绊住了腿就再也追不上来了。之后宿轩又跑到了灯火通明的商铺中,他们知道时机错过,也只能饮恨去找其余可供下手的对象。 宿轩经历的这番险情,可是其余人不知道的。毕竟刚才只顾着担心走失的翩翩了,众人见他已经回来了,就没多关心他。如今再听,却不由的都出了一身冷汗。想着幸好宿轩机灵逃过一劫,不然怕是也要吃些苦头。 他吃了苦头,徐家这边对宿家可没法交代。 说好的替人家看护孩子,结果导致人家儿子差点被人贩子拐走,这说起来脸都疼。 徐翀过年没回家,也就不清楚宿迁将两个孩子托付给徐家的事儿。 不过想着徐家和宿家是通好之家,元宵节这天两家孩子又是一同出来玩耍的,那不管怎么说,他对人家孩子得好点。 他就说,“身子骨没什么不妥当的?我随行的人手里有位军医,宿轩你哪儿不舒服,让人过来给你看看。” 宿轩就连忙摆手,“三叔放心,我都好。倒是长安,若是军医方便,倒是可给长安看看腿脚,他的脚扭到了。” 徐翀就让长安坐在板凳上,敲了敲他的脚踝,然后问长安,“这么笨,怎么就扭到了?小鱼儿都比你机灵。” 长安苦笑的都没来得及反驳,就听到咔嚓一声响,他的腿脚被接正了。 徐翀很自得的拍拍长安的腿,“怎么样,不疼了?嘿,这还是你叔特意和军医学的,一直也没机会出手看看效果咋样,还是你小子运气好,这就赶上了。” 长安:一点也不想要这样的运气,他都要疼死了。 其余几个在旁边围观,听到那咔嚓声,都不受控制的哆嗦了下,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长平之前还想说他和大哥是难兄难弟,兄弟俩竟然腿脚都受伤了,这得是啥缘分?可现在,大哥的腿脚竟然这么快就好了……不,他一点也不羡慕这好的快的速度!与之相比,还请给他的右腿一点时间,让他慢慢长好。 长乐和板儿、魏庆耀等人见长平一脸苦逼的捂着自己的伤腿,都哈哈笑出声。 长安却也有些笑不出来。毕竟真的太疼了,实在太疼太疼了额! 好在那股子钻心的疼痛,不过片刻功夫就缓缓散去。长安觉得腿脚舒服了,受伤的脚落在地上慢慢走了两步,就惊喜的说,“好了,一点也不疼了。” 徐翀就骄傲的抬头挺胸,想要自得的夸自己几句,结果徐二郎就在这时候过来了。 一看见自家二哥,徐翀啥心思都没了。那副不正经的模样也瞬间收敛的干干净净,整个人看着别提多正经。 他凑上前去,“二哥,你怎么来了?随便派个下人来接人就行,哪儿能劳你再跑一趟?这完全用不着啊,没看见我还在呢。”说完就看墨河,“肯定是墨河这小子不会传话,把你惊动了。” 徐二郎瞅他一眼,随即看向李和辉,“炎亭怎么在这儿?” 李和辉还没来得及回话,小鱼儿就如同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一把扑进徐二郎怀抱中,“爹爹,爹爹,吓死我了,花灯架倒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爹爹了。” 长安诸人:……看这小眼泪掉的真切的,不知情的还以为这丫头片子真受了多大惊吓一样。可天可怜见的,若非翩翩走丢了大家心情焦灼,不然小鱼儿指定得跑出去看热闹。这丫头,纯粹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徐二郎抱住闺女摸了两把头,继续和李和辉说话。李和辉就简单的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末了觉得自己也没有呆在这里的必要了,就道,“翩翩我是平安无事送回来了,这之后的事情我是不管了。皇命在身,我这边先走一步,回头有空了咱们再聚。” 徐二郎:“回头家中设宴款待你。” “那可以,什么时候定下了给我送个信,我一准儿来。” 送走了李和辉,徐二郎又看向徐翀,“你呢?是回家还是一会儿回军营?” “暂时哪儿都不能去,还得听调令,一会儿给长官汇报情况。不过今天这事儿一完,我就有几天假期,到时候就回家。” 徐二郎就颔首说,“那你先忙,我先领他们回家。” 徐翀大手在小鱼儿脑袋上呼噜了一把,“行,那你们赶紧走。二哥,如今朱雀街上的动乱也平息了一些,你们快回去,不然待会儿说不得得封街。” 至于为什么封街,那不是担心人贩子中有漏网之鱼逃脱么。 徐二郎也晓得这道理,也就没多留,招呼几个姑娘小子鱼贯上了门外停的马车,他则骑在马上,护持在两辆车架旁,扬长而去。 一行人特意错开朱雀大街往回走,一路上竟也碰上许多人。这些人大多行色匆匆,面带忧色,而他们狼狈奔去的地方,都是灯火通明的医馆。 途径一处医馆时,几人就听见里边传来惨叫声,还有家属悲哀的祈求声,“大夫再给好好看看,怎么就把脸烧坏了,这以后可怎么说亲啊……” 翩翩和长乐、小鱼儿三个小姑娘,闻言都忍不住捂住脸。长乐和小鱼儿毕竟小,想不到说亲一事,可是一想到烧坏了脸,那得多疼啊。两个小姑娘忍不住瑟瑟发抖,手挽着手努力缩着脖子往后边躲,仿佛那火已经烧到跟前似得。 而翩翩,不由伸手摸了把脸。烧坏脸的滋味儿如何她不知道,不过她刚才可是差点经历了脸毁容的事。 那场景至今回想起来依旧惊心动魄,让她心有余悸。 她不由的深思,若是那时候李和辉没有及时出现并射出那一箭会如何?哦,这样想其实也不恰当,毕竟若是李和辉等人没有出现,管媒婆和那贼眉鼠眼的汉子,不会投鼠忌器,不会想到逃跑,继而管媒婆又不折手断要毁了自己。 这么一想,似乎自己遭遇那一灾,竟还是因为李和辉露面的原因…… 这样想就太白眼狼了,翩翩心里唾弃自己!人家好心救了自己,她这回头竟还觉得是人家害自己差点毁容,是罪魁祸首,自己可真不是个好姑娘! 七想八想的,不知不觉马车就在徐府门口停下来了。 一看到了府门口,马车内的诸人都开心起来。就连一起跟着回来的魏庆耀,都忍不住舒了口气,露出愉悦的表情。 一行人被徐二郎带回翠柏苑,迎接他和瑾娘更加细致的询问。 瑾娘听到诸人回来的消息时,激动地差点穿着绣鞋跑出来。 不久之前听到墨河派来的小厮汇报说出大事儿了,灯架倒塌,公子姑娘们被挤散,翩翩姑娘失踪,那时候瑾娘头晕目眩的,差点一头栽地上。 翩翩失踪了,怎么就失踪了呢! 瑾娘不愿意往人贩子那方面想,可身上所有细胞却都在叫嚣,翩翩肯定是落在人贩子手里了。 她那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落在那帮黑心烂肝的人手里,能有什么下场可想而知。所以瑾娘当时心悸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她当机立断就让徐二郎出去找人,别的人她都不放心,只有徐二郎,只有他亲自出马,她觉得翩翩才有逃出生天的希望和可能。 徐二郎火速离开后,瑾娘坐在花厅内控制不住的乱想。 她想着,若是她没有阻止翩翩进宫,翩翩是不是就不用遭遇这一难?兴许进宫她最后会落得尸骨无存的结局,但这之前好歹她过的顺心如意,不用向任何人折腰,不用收到任何折辱。而若是此番救不回来翩翩,那她会被人卖到何种地方?会被人如何糟践…… 只要一想到,翩翩会被人欺压的过的生不如死,瑾娘觉得呼吸困难,连气都喘不上来。 好在这些噩梦都没有发生,她的翩翩到底是被救回来了! 等徐二郎几人进门,瑾娘完全看不见其余人了,一把将翩翩搂在怀中,念了好几句佛。 翩翩又忍不住掉眼泪了,不过她不想让嫂嫂继续担心,就吸了吸鼻子,佯作无事的说,“嫂嫂你别担心,你看我好着呢。”她还转了一圈,“您看看,我一点事儿都没有。” 小鱼儿撇嘴,想拆穿她,告诉娘亲真相。可长乐姐姐拍了她一下,小鱼儿就闭嘴了。好么好么,不说就不说,反正她觉得就是她们不说,爹爹也会告诉娘的,总归最后娘亲肯定什么都会知道的。 翩翩一番讨巧卖乖,哄得瑾娘露了笑脸,也就放过了她。 不过她没看见的方向,徐二郎却对瑾娘点点头,示意她翩翩的事情,晚些时候和她细说。 瑾娘松了口气,也不再揪着翩翩问了。 她看向长平,长平就举手道,“我好好的,那灯架一倒塌,墨河就把我丢给后边护卫的人了,我一点伤都没受。” “还有我。”宿征垂头丧气,“我也被丢出来了,和长平作伴。” 长安为护持小鱼儿脚扭了,宿轩差点被人贩子拐走,这都让瑾娘捏紧了拳头。好在几人相安无事,她才不至于过度心悸。 瑾娘又看向长乐,长乐也没事儿,毕竟她和小鱼儿是被墨河背出来的。不过她这边出现了一点小状况,就是从人群中挤出来时,她的鞋子丢了一只。墨河将她和小鱼儿放在板儿和魏庆耀那一圈人中,就又忙着去找小姑姑和宿轩,她不好给人添乱,就忍着不适没将这事儿说出来。 可最后这窘况还是被魏庆耀看出来了,这人竟不动声色的使唤嬷嬷去给她买了一双鞋来。 当时兵荒马乱的,也不知道那嬷嬷是如何艰难的完成了这任务。总之,那鞋被买回来了,且还很合脚。嬷嬷背着人给她穿了鞋,以至于她之后一直不敢看魏庆耀。觉得不好意思,还觉得有些羞耻。 这事儿长乐觉得难为情,就没有和瑾娘说。不过她心里却暗下决定,回头得找个机会把那双鞋钱给魏庆耀。那鞋子用的上好的锦缎,上边刺绣也不是普通绣样,看着就不便宜,她可不能白白受了人家这么大恩惠。 瑾娘最后才看向板儿和魏庆耀。这两人一直神清气爽的,脸上一点惊慌的神色也无,所以也难怪瑾娘会将他们放在最后。 板儿见瑾娘看过来,就笑着说,“我和庆耀一切都好。之前长安他们去猜灯谜,我和庆耀不想凑热闹,就找了一家画社进去。后边起火,我们被大长公主府的下人很快转移,就没被波及到。” 那真是万幸了。 瑾娘由衷的松了口气。 虽然她之前也觉得,有大长公主安排的人手在身边,魏庆耀不会出差错,可乱中易出错,谁也不能保证他会安然无恙。 好在这孩子平安无事,不然大长公主那边可不好交代。 几人都问过了,天色也不早了,瑾娘就吩咐几个孩子一人喝一碗安神汤,然后去休息。 小鱼儿借口受惊了,缠着瑾娘要留下来睡。 瑾娘心软想答应,可徐二郎及时开口,“你姐姐和小姑姑也受惊了,今晚你不陪她们么?” 小鱼儿:“……”好,谁让她太重要了,小姑姑和姐姐都离不开她呢。算了算了,今晚上还是和小姑姑和姐姐睡。 翩翩:“……” 长乐:“……” 第207章 告知 等瑾娘和徐二郎各自洗漱好,又哄了中途醒来的荣哥儿继续睡觉,一更的梆子已经敲响了。 瑾娘有些困倦,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哈欠。她揉了揉眼睛让自己清醒一些,可生理性的眼泪却从眼角跑了出来。 徐二郎见状就说,“先睡,明早起来我再和你说。” “可明天你不是就要去衙门了么?” 徐二郎难得的被瑾娘噎了一下。他还真忘了要去衙门的事儿,闲散了这么长时间,一时间还真不适应重新上工,这感觉有些微妙。 两人这么说了几句话,瑾娘就精神了。徐二郎见她精神头好起来,这才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给她说了一遍。 等瑾娘听说,翩翩是遇到了管媒婆,心跳都要停了。 那老婆子心思可歹毒了,做媒婆时就是个眼黑心黑的,可没少祸害那些鲜嫩的如同花骨朵一样的小姑娘。当时她还想将见翩翩推进火坑,幸亏徐二郎查了左侍郎一家,知晓其中不妥,没同意这门亲事。不然,他们家翩翩现在不定都熬成一把骨头了。 管媒婆事后得了教训,被朝廷流放,可她怎么又回到京城了?她是怎么从看守的差役手中逃脱的?还混成了人贩子?还那么凑巧,翩翩险些就落在了她手里?这一切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 徐二郎对此也不是很清楚,就道,“详细事情等明日我打探过后再告诉你。”管媒婆如今被关押在京兆尹。按例她是逃犯,参与的又是拐卖官员家眷的大罪,死罪难逃。这样的死刑犯一般是很少让人见的,徐二郎也没准备亲自去见,不过不去见人却不妨碍打听事情。另外,伤害了他妹妹,他总得托人关照关照她。 徐二郎的面容云淡风轻,可瑾娘不知为何,就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觉得一股阴风吹了过来。她觉得这天气还冷的很,地龙还要烧一段日子。别看已经开春了,可气温没升上来,加上每年都会有倒春寒,所以地龙一时半刻还真停不了。 想完了地龙,瑾娘又继续想翩翩的事儿。“这次可真是多亏李大人了,要不是他恰好带人过去,翩翩就要遭罪了。你和人致谢了么?只口头道谢可不成,我看回头咱们就给人送些谢礼去,外带你请他来家坐坐,咱们好好款待他一顿。” “好。”徐二郎就道,“一切交给你安排。” 瑾娘又说,“翩翩遇险这事儿我没告诉爹娘,怕他们上了年纪,猛一听到这事儿有个好歹。这事儿我让人瞒着鹤延堂那边,但能瞒的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我这准备着,明天就把这事和娘说说,也省的她从那些下人嘴里听说此事,再把自己吓着。” “可以。” 稍后瑾娘又絮叨了好些东西,说这几天她要多分神照顾翩翩,不能让她有心理阴影了。另外还是得让翩翩和长乐多学些拳脚功夫,虽然这不文雅,可好歹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不过这次可不用徐二郎教导她们了,徐二郎对长安几人严厉,对翩翩几人却太温情,以至于几个小姑娘都不怕他,有时候撒娇耍赖徐二郎招架不住,那一天的课程就取消了。这可不成,往后这武术课可一堂也不能缺,回头她就去请个严厉的女武师来…… 瑾娘第二日醒来,徐二郎已经去衙门了。 今日日头好,翩翩几人吃完早膳,就都到了瑾娘这院里玩耍,倒是长安几个,却好久没看见人。 瑾娘没空询问长安几人的去处,她还惦记着徐母那边呢。匆匆忙忙吃了饭,她和翩翩说了几句话,就要带她去徐母那边,把昨晚的事情说一说。 翩翩:……好好。该来的还是来了,反正逃也逃不掉,索性顺其自然。 长乐和小鱼儿担心徐母会抱着她们哭,就心有余悸的说,“我们就不去了,我们去找荣哥儿玩。” 还在睡觉的荣哥儿:…… 去了鹤延堂,和徐母说了此事,徐母一番心悸,甚至差点晕厥过去。她抱着翩翩就“我的儿啊”叫了好几声,又将翩翩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甚至恨不能剥了她的衣服,看她是不是真如外表表现的这么好。 徐母心疼的眼泪都出来了,这可让翩翩手足无措起来。又是给徐母擦泪又是拍背,费了好长时间,才让老人家缓住眼泪。 徐母缓过了劲儿,可是管媒婆骂的狗血淋头。她是文雅人,用词也文雅,可那骂人的水准,啧啧,瑾娘只能说一句,她真是长见识了。 都说泼妇骂街不可怕,文人的嘴才是杀人不见血的刀。以前她还不以为然,如今么,她可算是信了。 徐母得知管媒婆被关在京兆尹衙门,就说瑾娘,“让二郎托托关系,尽量把她关久一些。等到宣判时,也要往重了判,可不能再让这个毒妇逍遥法外了。”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无情。她可不想因为自己一时心软,让那毒妇有了活命的机会,以后再来祸害她女儿。 想想这么贴心的闺女,昨晚差点就再也回不来了。徐母抑制不住又掉起眼泪,看得瑾娘和翩翩一枕头大。 等瑾娘和翩翩将徐母彻底哄着,安抚住,时间已经过了多半个时辰了。两人好不容易出了徐母的门,都忍不住狠狠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松的有些早了,因为应付完徐母,他们还得去见徐父。 徐父这几天修身养性,身体越发好转。他如今依靠着人搀扶,能从屋里走到门口,虽然再远的地方去不了,但比起以前只能跟个活死人一样躺在床上,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徐父不仅身子骨利索了,就连嘴皮子都利索许多。闻听了翩翩昨晚遇险的经过,徐父撸起袖子就骂。 徐父骂人和徐母骂人,那完全是两个极端。一个是文雅的不见一个脏字,一个是什么下九流的话都能说出口,恨不能问候到人家的祖宗十八代。就这,瑾娘觉得这也是徐父看在她和翩翩在场,克制了几分,不然怕是那些人的生理器官也要被侮辱一遍…… 出了鹤延堂后,瑾娘和翩翩感觉腿脚都轻飘飘的。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心有余悸。 短时间内她们是不想再来这里了。 回了翠柏苑,喝了一杯茶,两人这种情绪才好转了些。 这时候还没见着长安几人,瑾娘就问面上挂着“幸好我们没去,不然我们也惨了”的表情的长乐,“长安几人呢?” 长乐抿嘴一笑,“哥哥他们在赶作业呢。他们还有两天就开学了,可作业都有一大半没做。如今担心回了书院被师傅们惩罚,他们可都忙的不得了,听小厮说,天一亮就起来背书写作业了。” 瑾娘:“……”同一个天下,同样的学生。开学前的学生,状态都是如此的一致啊。 瑾娘忍不住笑,“都怨长平这个爱玩的性子,把大家都带坏了,不然长安肯定早就把作业写完了。” 翩翩就叹气说,“也不能只怪长平一个人,还有宿征呢。”这两个小混蛋,尽添乱,导致长安和宿轩、板儿三人有心写作业也不能安下心来。到最后,作业没做多少,总会被他们拉拢去玩耍,也是无奈。 翩翩如此一说,几人都忍不住笑了。 小鱼儿最鬼,她闻言黑漆漆的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就要去前边看哥哥们的热闹。 绞尽脑汁补作业的哥哥们是什么模样,她还没见过呢。想想她补作业时,可着急可着急了,有时候急的汗水跟雨滴似得啪嗒啪嗒往下落,她都没时间擦。她那时候真是恨不能长出八只手臂来写字,唯恐不能在上课时间赶出作业,要被钱夫人打手板。 哥哥们现在也是如此惨状么? 她好像去看热闹啊。 小鱼儿小脚蠢蠢欲动的晃了又晃,然后直接从凳子上跳下来,落在了地上。 瑾娘就问她,“你做什么?” 小鱼儿一脸无辜,“哥哥们写作业太辛苦了,我准备去给他们送些好吃的。” “才刚用过早饭,你哥哥们不饿,就不用你去送东西了。你坐下好好听娘说话,至于你哥哥那边,有丫鬟和小厮们照应呢,用不着你。” 小鱼儿:……好生气,好挫败,可是娘都发话了,她除了听从,还能怎样?她好无奈啊。 小鱼儿一张笑脸颓丧的拉了下来,小表情精彩的不要不要的,看得翩翩几人忍不住乐呵。 翩翩就安抚她,“等嫂嫂说完了事儿,小姑姑带你去。现在你乖乖的,嫂嫂要和咱们说正事儿呢。” 瑾娘就把昨晚和徐二郎说的,给她们请女师傅的事儿说了。翩翩是没意见的,昨天遇险时她就暗恨,自己平时怎么没和二哥好好学功夫,若是她平时用两三分力气,那时也不至于无助的成了别人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学功夫好啊,以后再遇到恶人,她就不怕了,她就能反击了,这事情想想就美的不得了! 翩翩答应的很痛快,长乐却有些纠结。她平时的时间就不够用,每天恨不能有二十四个时辰学医才好。可如今还要在读书学医之外,挤出时间学武功,她不想啊。 长乐小脸纠结的不得了,翩翩见状就拍她,“这有什么可考虑的?让你学武是为你好,难道你还想学我,下次出门也被拐子拐走?” 这话可太吓人了。 长乐被吓得一哆嗦,嘴唇都有些发白。 被拐什么的简直太可怕了,她才不要呢。 长乐赶紧道,“婶婶我学武,你今天就给我们请武师傅,明天我们就开始学。”学武!学武!一定要学武!不然真被拐走了,那这辈子见不到叔叔婶婶们不说,就连学医,都成了再也不可能的奢望。所以要想学医,还是得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所以学武就学武,左右强身健体后,精神也会高昂许多,说不得记忆力更好,她学东西更快呢。 两个大的都说通了,小鱼儿这边更不需要担心了。小姑娘就是个跟屁虫,小姑姑和姐姐说什么好,她就觉得什么好。再来她人小,正是好奇心浓重的时候,学武什么的对她这种精力旺盛的小孩儿来说,可太有吸引力了。 搞定了三个小孩儿,又和翩翩说了会儿话,瑾娘就让他们回去了。 翩翩走了两步又回来,问瑾娘,“管媒婆那边的事儿,嫂嫂你知道么?” 瑾娘摇摇头,“想知道什么回头等你二哥回来了告诉你。现在先去看书去,钱夫子不是说了,过几天也要给你们开课?到时候也要检查作业什么的,你们都做完了?” 这个…… 刚刚还有闲心看长安几人的笑话,现在翩翩发愁的恨不能把头发揪下来。 她也有许多功课没做。 反观长乐和小鱼儿,看见翩翩这模样就忍不住笑眯了眼。她们两个作业相对少一些,加上年前长乐揪着小鱼儿做了好几天,所以现在她们无事一身轻啊。 翩翩也要赶作业,就匆匆走了,留下长乐领着小鱼儿玩耍。 长乐心里有事儿,她在想怎么将荷包中的银子还给魏庆耀。 昨天收了他一双鞋,不还钱总不是那么回事儿。可还钱,感觉就和旧事重提一样,更尴尬。 不然……还是把这事儿告诉婶婶,让婶婶去处理? 长乐想来想去拿不定主意。 小鱼儿眨巴着眼睛看她,“姐姐你在想什么?你领着我绕着这棵树走了三圈了,这棵树有什么稀奇的地方么?”小鱼儿苦思冥想,难不成这棵树有什么药用价值?亦或者这棵树开的花可以用来做胭脂?唉,都怪她年纪太小,见识太浅薄了,不然也不至于啥啥都看不出来了。她可真是个小文盲啊! 小鱼儿正自我嫌弃的时候,翩翩已经做了决定,准备回去把昨晚丢鞋的事情和瑾娘说一说。 她刚才突然就想明白了,她欠了魏庆耀一份人情是不假,可无论如何,这份人情不该由她出面去还。 魏庆耀“送鞋”,她“送钱”,这事情表面上看没什么,可若是放在有心人眼里,也逃不了一个私相授受的罪名。所以,谨慎起见,这事儿还是交给婶婶。 瑾娘正闲来无事,逗着醒来的荣哥儿玩呢,就见长乐一脸凝重的牵着小鱼儿又回来了。 “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长乐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看了看小鱼儿。小鱼儿人小却机灵,知道姐姐这是想让她避嫌。可是她还小啊,避嫌什么,她不要,她就要在这里碍事。她好奇心可重可重了,她就想听听,姐姐想和娘亲说什么私密话。 小鱼儿装作看不懂的模样,无辜的和长乐对视了几秒钟。 “好。”长乐无奈的揪了揪小鱼儿的小揪揪,“你想在这里就在这里,反正也没什么不能听的。” 这话说的云淡风轻的,可长乐的耳后根却悄悄红了。她最终还是不好意思的凑到瑾娘跟前,把昨晚丢鞋的事情和瑾娘说了说。 瑾娘讶异,点了她一指头,“昨晚回来就该告诉婶婶的,怎么现在才说?” 长乐见婶婶没有笑话她,就放松一些,不再那么扭捏了。可还有几分不好意思,就笑的羞涩的道“这不是,这不是觉得太丢人了,不想你们笑话我么。” “你啊。”瑾娘拍了她一下,“你没有私下自己处理此事,而是把这事儿告诉了婶婶,这很好。长乐你要记着,你如今还小,和外边人接触的事情,都要得到长辈的许可,不能自己贸然行动。这不是婶婶想要束缚你,管制你,而是世事对小姑娘家就是如此严苛。如今我们不把该知道的规矩都交给你,回头你犯了错,兴许就是一辈子都磨灭不掉的污点。” 长乐悻悻的点头,瑾娘又说,“就如同你刚刚说的,幸好你没亲自还钱回去,不然,不止是慢待了人家,怕是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旁人多想,会觉得你是……”存了别的心思。 这事儿说起来有点脏嘴,可并不是瑾娘不说,就没人说了。世上从来不缺以最大恶意看人的人,而魏庆耀身边的人多是大长公主派给他的,都是宫里出来的,那些人见多了污秽,更不介意把人往坏了想。 所以,也幸好她的长乐聪慧,最终还是把事情告知了她。 瑾娘一番叙说,长乐有的能听懂,有的听得一知半解,不过这不妨碍她把婶婶说的这些话都记在心里。婶婶教的为人处世的道理她总有一天会明白的,现在先记着,提醒自己千万不要犯类似的错误。至于以后……这些外男她还是不接触了,多做多错,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后院读书学医学武术。 想到学医读书学武,长乐又变得神采飞扬起来。 是读书不好,还是学医不好,还是习武没乐趣? 这些都很好啊,所以她更不想要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占用她的时间了。那些事儿,就该是大人处理的,还是让婶婶操心。 第209章 必死 瑾娘看着长乐牵着小鱼儿离开后,就让青禾喊来了秦嬷嬷。秦嬷嬷拿来的库房的单子,瑾娘提笔在上边勾画了几样物事,又把长乐丢鞋,魏庆耀出手相帮的事儿如此一说,就让秦嬷嬷亲自去送谢礼了。 秦嬷嬷了然的领命离去。 然她并没有直接去找当事人魏庆耀,而是去了徐家给魏庆耀安排的院子,找到了魏庆耀身边的管事嬷嬷。 这位嬷嬷和早先去给长乐买鞋的嬷嬷不是同一人,不过她的身份更体面一些,乃是魏庆耀身边的老嬷嬷,也是大长公主安排在魏庆耀身边,替他管束下人的嬷嬷。 这嬷嬷对于自己主子的一应事情都是知道的,对于他昨晚出手相帮徐家的小姑娘的事儿,也在一行人回府后,立马被人告知。 原本她还估摸着,徐家这边今天早起就该有人来。谁知等到半上午了人才到。 不过嬷嬷也没多想,只道是人家事务繁忙,现在才抽出空来。 这也情有可原,毕竟昨晚徐府的姑娘可是差点丢了,这一大早的,怕是这当家的夫人还要安抚小姑娘,还要去给婆母哪儿好好说项,这个时间才派人来,也不算晚。 嬷嬷客客气气的推辞了一番,只说是魏庆耀现在就住在徐府,那么断然没有看见徐家姑娘落难自己却不出手相帮的。 之后兴许是觉得,魏庆耀注意到一个姑娘家丢鞋这情况,有失君子礼仪——毕竟若没事儿你一个小公子瞅人家小姑娘的脚作甚?所以此后这嬷嬷也没多说,在秦嬷嬷的热情下留下了送来的贺礼,便客气的将人送了出去。 当晚徐二郎下衙前让人给瑾娘送来口信,道是晚上携李和辉来家中吃饭。 瑾娘一看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再准备宴席也不是不行,可有些大菜就来不及张罗了。这么想着,她就交代翩翩,赶紧让人去酒楼定一桌上好的宴席来。 翩翩欣然应下,还和瑾娘感叹,“今晚上让二哥替我好好谢谢李大人,若不是他,我,唉……” “小姑娘家家的,想这么多作甚。这事情自有我和你二哥操持,你就到时候露一面,再说两句道谢的话就是了。” “好。那到时候嫂嫂让人去唤我。” “行。” 天色昏暗时,徐二郎和李和辉两人也到了府里。 李和辉想来今晚上是要和徐二郎痛饮一番的,所以径直坐着徐二郎的马车跟着一块儿过来了,至于自家的马车,则早在衙门时就被他打发走了。 瑾娘得知这个消息,洒然一笑的同时,又吩咐丫头去前院给李和辉准备一间客房。 徐二郎把李和辉晾在前院,自己回后院换了一身家常穿的衣裳。瑾娘和他说了两句话,也说了让翩翩再去道谢一番的事儿。 徐二郎就说,“应当的。让人去唤翩翩来。” 瑾娘就冲青穗招了招手,青穗麻利的跑开了。结果她还没走出翠柏苑,就和迎面走来的翩翩碰了个正着。 瑾娘见到青穗这么快领了翩翩来,还笑问翩翩,“这是长了飞毛腿么,来的这么快?” “才不是,是我一直留心着二哥回府的消息。一得知二哥回府了,我就马不停蹄往翠柏苑来了。” 瑾娘就笑骂了她一声“小机灵鬼。”翩翩笑嘻嘻的扑倒她怀里,和瑾娘闹作了一团。 等徐二郎收拾妥当,就领着翩翩往前边去。 前院花厅中,李和辉正和魏庆耀和长安几人说话。 几个小孩儿原本在赶作业,得知徐二郎来花厅了,就准备过来给二叔打个招呼。谁知来了之后发现里边只有李大人,二叔则回去换衣服了。 把客人单独晾在这儿,这像咋回事儿?这种不靠谱的事儿,也只有自家二叔做的出来。 长平一边在心中腹诽自家二叔还不如个小孩子,办事儿也太不靠谱了,一边摆出主人家的架势,和李和辉寒暄开了。 李和辉见他努力做出大人的模样,问他今天去衙门如何?节后第一天上工会不会感觉不适应?又说李大人要多注意身体,最近天气转寒,似乎还有下雪的迹象,要注意添加衣物。 长平这么说着,宿征不时帮腔补充着,两人跟说相声似得,说的人想要捧腹大笑。 不过这正说正经的呢,他们笑场算怎么回事儿? 所以长安、魏庆耀、板儿和宿轩都努力做出一脸正经的表情。可实际上,他们不时垂首掩一下嘴唇,肚皮都块笑破了。 他们忍得太辛苦,所以当徐二郎领着翩翩进来时,众人都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 当然,这其中依然要把长平和宿征排斥掉。因为两人的表演欲还没有满足,所以当看见正主到来时,两人心中不由自主的泛起一些小小的遗憾。 不过有遗憾下次再弥补过来就是。 长平就开口道,“李叔您和二叔慢慢聊,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我们先回去,等您什么时候再来家里,我再来陪您唠嗑。” 李和辉面容俊雅,眸中眼角都是笑意。他欣然点头,“那下次就依然要麻烦长平了。” “不麻烦,不麻烦。略尽地主之谊而已,这都是应该的。” 长平心满意足乐,长安几人和徐二郎打了招呼见了礼,也都出了花厅。 几人都出去后,翩翩才走到花厅正中,冲李和辉行了个礼,“多谢李大人昨晚慷慨相助,若不是你,我怕是小命难保了。” 李和辉看着灯光下的少女。少女身段窈窕荏苒,眸光潋滟生波,她容颜本就较旁人更明媚绚丽一些,更何况此时是在灯下看美人,她的美貌更被放大了无数倍。那含情眼,樱桃唇,还有那欲说还羞的姿态,无一不让李和辉心跳加速,整个人口干舌燥的厉害。 他移开视线,咳了一声,才佯作无事一样笑着开口,“昨晚已经谢过了,怎么又来谢?”李和辉看向徐二郎,“士衡如此可是见外了。我把你当知己好友,你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我断没有看着她出事却置之不理、视而不见的道理。 徐二郎却道,“一码归一码,该郑重谢你还是得谢的。这是最起码的礼仪。”又给李和辉倒了一杯热茶,“你别觉得这是客套,接下便是。” 李和辉就含笑摇了摇头,“好好好,都听你的。” 翩翩又郑重谢了一遍,恰此时去外边购置宴席的小厮回来了,徐二郎就让人摆膳。 翩翩见状就笑道,“二哥你陪李大人用饭,我这就先回去了。” “好。” 翩翩再行一礼,便迈着轻快的脚步出了花厅。 李和辉抬头看去,只看见她桃红色的衣袂纷飞,在夜风的吹拂下缠绕住腿脚和腰肢,愈发衬得小姑娘体态清灵,腰肢纤细的就如同河边的垂柳一般,好似一折就会断似得。而她远去,空气中却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梅花香气,让他不由深深嗅了一口。 李和辉和徐二郎这一夜喝到很晚才睡,若非明日还要去衙门,两人就要痛饮到天明了。不过就这样两人散去时也很晚了,将近两更天,瑾娘早就睡熟了。 她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察觉到身侧的床铺一沉,然后有清淡的酒气和水汽扑面而来。 瑾娘睁开惺忪的睡眼,正好看见徐二郎落下帐子,随手一道气劲熄灭了蜡烛。她顺从的依偎过去,“什么时间了?” “两更了。” “哦,那你快睡,明天还要早起呢。”瑾娘还很困倦,这几句话咕哝出来,她就又睡熟过去。此刻她已经完全忘记了,她之前是一直等徐二郎回来,准备问他打听管媒婆事情的后续的,可等着等着就熬不住了,睡得死沉死沉的。 徐二郎见她睡熟了,就将她转换了个姿势。瑾娘的身体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调整了个最舒服的位置,然后窝在他怀中睡得愈发香甜了。 接下来两天,徐二郎既要忙碌年前堆积的事务,又有参加同僚的纳妾之喜,回来的都有些晚。瑾娘忙着给他醒酒,忙着伺候他梳洗,也就没找到询问管媒婆事情的机会。 直到元宵后第四天,长安等人要回应天书院了,徐二郎才请了一天假,得了一天空闲。 新学期开学总是事情多,加上昨天夜里下了一夜雪,道路都被雪给埋没了有些不好走,所以徐二郎准备亲自送几个小的过去。 长安长平,加上板儿和宿轩宿征,又有魏庆耀也推辞了大长公主派来送他的人,所以人还真不少,也确实值得他亲自跑一趟。 几人吃过早饭出发,因为雪滑难行,到了应天书院已经午后了。稍后又给几个孩子安顿好,见过几位师长,忙忙碌碌的,徐二郎回到家里天色已经黑沉。 可这已经比前几日他回家的时间,早了很多了。 孩子们一走,家里似乎都清净了,事情一少,人心里空荡荡的,总有些不得劲。 徐二郎看出瑾娘的不舒坦,就找话题让她转换心情。 而瑾娘最关心的事情,莫过于管媒婆,徐二郎便拿出管媒婆的事情说给她听,瑾娘的注意力被转移开,果然再没功夫惆怅了。 “管媒婆遇到山匪……” 徐二郎说着,瑾娘听着,她听得非常认真,就想看看这人到底还做了什么恶事,会有什么下场。 可一听到管媒婆是因为遇到山匪才逃出来的,瑾娘就不满意了。好人遇到山匪都死了,只有坏人遇到山匪,才能那么顺利的逃命。老天爷真不公平,她不服气! “她还算有些本事,笼络住了贩子的头头。之后出了大力气,拐了不少小姑娘,在那组织里站稳脚跟,也算是能数的上号的人物了……” 瑾娘恨得牙痒痒。踩着那些小姑娘们的尸体往上爬,这人心肝肯定黑透了! “碰上翩翩是意外,不过他们预谋在元宵节制造混乱,趁机多拐几个孩子倒是真的。另外,衙门里的人也审问出来,之前管媒婆回到京城,曾屡次到府里角门处几趟,目的是想收买府里的下人,找机会将小鱼儿抱走。”至于抱走后还想将小鱼儿卖到烟花之地,或是送到扬州做瘦马的计划,徐二郎就没说了。 但即便如此,也够瑾娘生气了。她整个人都气炸了,胸口起起伏伏,气的她心绞痛,脸上都因为痛苦变了颜色。 这倒是把徐二郎吓到了,赶紧就将她抱在怀里,顺着她的胸口安抚她。“好了,好了,这不是都好好的?她的毒计没有得逞,不管是小鱼儿还是翩翩,如今都安然无恙。你别生气,再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我以后还敢什么事儿都详细给你说么?” 瑾娘知道徐二郎说的是正理,她确实不该因为一个外人气坏了自己的身体。可是只要一想到,管媒婆曾经还几次三番来家里,想要阴谋抱走她的小鱼儿,她胸腹间就不受控制的翻涌着一股戾气和郁气。这折磨的她浑身难受,甚至感觉呼吸都困难。 她撕扯了两下领子,徐二郎见状赶紧将她领子处的盘扣解开两颗。怕她真的憋闷住了,干脆直接将外边的罩衫也给她脱了,只用一床被子将她包裹起来,抱在怀里。 瑾娘缓了一会儿才缓过来,此时她整个人出奇的平静,她揪着徐二郎肩膀处的衣服,非常严肃的说,“二郎,让她死!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我不想以后日日都要因为她惊魂不定。我更承受不住翩翩和小鱼儿落在她手里的下场。所以,不管衙门如何判,你都不能让她活!不能再留着她的性命了!” “好,好,我都知道!”徐二郎继续拍着她的背说,“不用我插手,此番她也活不了命了。先不说服刑途中逃跑本就是必死的大罪,就说他们一行人这次还拐走了朝廷的一位县主……” 县主都能拐走?那县主身边服侍的人都是吃干饭的么? 瑾娘的注意力再次被转移走了,徐二郎微松口气就说,“意图谋害皇室成员,要被诛九族。这案件已经审问清楚,最迟明后两天衙门会宣判,你若不信,到时候就派人去衙门里看通告。” 第209章 武师 虽然徐二郎言辞笃定,说管媒婆此番肯定会被判死刑。但没有看到最后通告,看到管媒婆人头落地,瑾娘依旧提心吊胆不安稳。 为此,她一边安排人天天去衙门外守着,另一方面也再次把徐府里外整顿了一番。 徐二郎说过,管媒婆曾来家里的角门处几次,想要收买下人把小鱼儿抱走。最终这毒计没有成功,这从一方面说明徐府的下人整体被调教的不错,另一方面未尝不是瑾娘管家严格,让人没有可乘之机。 这两方面都说明,瑾娘管家还是卓有成效的。 若是以往,她也会为之沾沾自喜,可如今,她只觉得还不够,还要把这个家管的更密不透风,才能保证家里孩子的安全。 念及此,瑾娘又想出了几个策略。第一便是成立了互相监督体制,让府里的丫鬟仆役自觉分组行动,每次不管去那里,最少两个人同时出现,拒绝落单的情况发生。若是某人说不清自己在何时做了什么,有何人给自己作证,那么不仅她要受罚,连带的和他同组的人也没有好果子吃。 另外,府里看门的仆役和婆子们,也都给他们做了简单的侦查和审问的训练。这项工作是由刚好回家的徐翀进行的,徐翀也没觉得自己被大材小用了,也没觉得训练这些奴仆还要他这个京郊军营的队长出手,拉低了自己的格调。 事实上,他能为这个家做的事儿非常少。这个家是二哥撑起来的,是二嫂在打理,就连翩翩都有点作用,会不时替嫂嫂分忧,减轻嫂嫂肩膀上的重担。反观他,没去军营前整天无所事事,去了军营又照应不到家里。他对这个家毫无贡献可言,所以此时能派上用场了,徐翀摩拳擦掌,想要大展身手,好好给家里做点贡献。 有徐翀亲自盯着、训着,那些看门的婆子和仆役们简直打起两百分的精神学习。他们可是知道这位三公子的,那最是个狠人。听说他脾气暴戾,曾经在平阳时,一言不合把人的腿骨踹折了。这人可是个实打实的霸王,他们可不敢不听他的。 在惩罚和监督管理机制外,瑾娘还采取了奖励措施。就是府里下人但凡发现那里不对,或是谁行踪诡异有些不妥了,可私下报告。当然,为防故意打击报复他人,这个报告若是被查到是真实的有奖,可若是假的,就要加倍处罚,甚至有可能被发卖出去。 此外还有一些其他的措施,比如去外边采买会拳脚的丫头,分派到三个小姑娘身边了;比如将几个小主子身边的下人,都重新敲打教导了等等…… 总之,这一番动作下来,徐府瞬间就被箍的如同铁桶一般,结结实实,牢牢固固。这若是没人使坏还罢,若是有人想吃里扒外,就怕他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周围火眼金睛的下人逮住报告上去了。 毕竟众人可都捉急立功呢!没听主子说么,按功劳大小,或升职加薪,或提拔去外边做庄头或是铺子上的掌柜,再往上,若真是格外机灵,入了那个主子的眼,还有可能到主子身边服侍;更有可能恩泽自家儿孙,以后可以被发还卖身契,得个良民的身份;甚至主子还说了,可以送家中小儿去书院读书…… 这一系列恩威并施的措施,让徐府的丫鬟仆役们打了鸡血似的,连干活的热情都高涨了许多。 当然,私下里他们也不免暗自揣测,主子这般大张旗鼓整顿府里是因为什么? 有那眼明心亮的,从瑾娘让人天天去衙门盯着,就猜测到什么。 恰好此时官府对前段时间抓到的犯人宣判了,连告示也贴出来了。于是,不单是徐府的人,就连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元宵节时,衙门抓了人贩子,还顺藤摸瓜揪到了他们的老巢,解救出来不少被抓住的娃娃。 外边的人还不会多想,只会欢天鼓舞这些恶棍们得到应有的报应。徐府机灵的下人们却觉得自己真相了。这之后便越发关注几个小主子的动静,恨不能背后长出一双眼睛来,连睡觉时盯牢了三个小姑娘,好在她们有危险时第一时间发觉,立个大功…… 府里的动静不算小,徐二郎哪怕每天在家时间有限,也注意到这情况了。 他觉得瑾娘经此一事,有些草木皆兵。不过府里好好整顿一番总是好的,最起码风气正了,也让别人没了在府里搞七搞八的可趁之机。 这很好! 由此,徐二郎便没多说什么,甚至为了配合瑾娘行动,他还特意把通河留下,让通河给瑾娘打下手。毕竟瑾娘想买几个会功夫的女仆和武师傅,她是女眷终究不好出面,且没门路。倒是通河,他手里门道不少,手底下也有几个得用的人,倒是可以让瑾娘挑拣一番。 最后,女武师也找到了,还真是通河找来的。这武师傅三旬左右,长得清瘦,身量很高,远比瑾娘高了一个头不止。这身量,得有一米八往上了,在这个时代,这样身高的女子,可真是非常非常少见的。 女武师刚直不阿,有些不会说话。她本来是京城一家女学的马术师傅,可惜因为上课严厉,不被那些小姑娘喜欢。那些权贵家的姑娘个个娇滴滴的,受不了她的呵斥就给家里告状,她的日子不好过,不受学生们欢迎,还被其它同事排挤,久而久之,就生了离去的心思。 也是巧了,她才刚离职,准备回西北去投奔师兄,就有老友指点通河去找了她。 瑾娘见到这女武师本人,是挺满意的。严厉点挺好的,不然管束太松了,怕是拿捏不住自家那几个猴儿。另外师傅说话不好听,不会说话,这都是可以略微提点的。这武师傅经过了早先书院的事情,想来自己也会反思,那么她再稍委婉的说两句,想必武师傅会有所改变。 不过为防这武师傅当真是个性子顽固,不知变通的,瑾娘就先和她约定了为期一月的试用期。若是届时双方都满意,就留下来继续教课,若是有其中一方觉得不妥,那么教授事宜就此中止。 女武师也是有所思量的,也担心主家性情不好,或者孩子过于顽劣不听教诲,亦或是再遇上那些半点苦头不肯吃的小姑娘。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她是真怕了,所以暂时先彼此接触了解一下,等都满意了,再继续合作。 两人达成协议,瑾娘就让人去唤了翩翩、长乐和小鱼儿来。 恰逢三人今天的学习结束,正好从钱夫子那里过来,倒是很快就到了翠柏苑。 瑾娘见三人来了,就给她们互相引荐了一番。末了就和武师傅说,“我家三个孩子,两个大的早先有点武学基础,小的这个还没学过。三个孩子性子都好,只是姑娘家养的娇了,怕是受不了大罪,所以还要劳烦师傅一开始教授时循序渐进,多点耐心。” 又说三个孩子,“早先你们都同意要学点傍身的功夫,如今我把师傅给你们找来了,你们可要好好学习。要是让我知道谁上课时捣乱撒泼,或是叫苦叫累,再或是偷奸耍滑混时间,小心我罚你们去抄家谱。” 三个小姑娘闻言都苦了脸,小脸都变得皱巴巴的。 抄家谱可是个大杀器,徐家的家谱好厚好厚一本,抄一遍要费一整天时间。而娘/婶婶/嫂嫂罚她们最少十遍起步,那就是抄十天,想想就难受到麻木啊。 而且抄家谱时,不完成惩罚还不能出门,这就是变相罚禁足了。这让翩翩几人如何受得了? 几个小姑娘顿时变得蔫哒哒的,心中都升起了后悔的心思。想着,当初就不该头脑一热同意学武,这以后不仅每天都要早起一个时辰,还要被摔摔打打的,想想就跟吃了黄连似得,从嘴里苦到心里。 瑾娘见她们如同被霜打的茄子似得,个个都无精打采的,心中暗笑,可却也想着,这样可不行。学习就该抱着饱满的激情,积极主动的投入其中,这样才能学出点成绩。若是都像她们似得,带着排斥和不喜的心情去学,先不说这样压抑的情况下,她们学习的效率肯定很低,就说长此下去,也会渐渐排斥武艺,继而厌恶上这门学科,那还提什么学出真功夫,那还能自保么? 瑾娘眼睛转转,就说,“这位师傅是有真本事的,你们好好学,届时如果成效不错,我就一人送你们一匹小马。” 几个孩子眼睛登时变得亮晶晶的,尤其是小鱼儿,高兴的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瑾娘又看向翩翩,“若是好好学了本事,之后再遇到哪些污糟事儿,你就不会毫无还手之力,相反还能行之有效的直接打回去。另外,若是路遇不平,你也可以出手相助,而不至于无助的只能干看着发傻。”虽然这有点把自己姑娘往“侠女”的路子上教导,但不管怎么说,总要先激起她们学习的激情。 翩翩被瑾娘一说,早先被人贩子抓到时那股无助无力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一想起那时的仓皇无措,翩翩就捏紧拳头。她要好好学本事,再也不要当只能任人鱼肉的咸鱼了。她要奋发,要雄起,她好当个武功高强的女侠,到时候把那些作恶的坏人打的落花流水。 这么一想,翩翩心中涌起豪情壮志,“嫂嫂你放心,我好好学,我不怕苦不怕累,我要学到真本事。” 瑾娘点点头,又看向长乐,“你喜欢医术,肯定也有行医救人的想法。你好好跟师傅学武术,嫂嫂就答应你,到时候替你安排出门给人义诊的事儿。” 这是长乐一直想要的。 师傅可说过了,学医不能闭门造车,只苦读书上的理论,却不去实践,那等于纸上谈兵,学不来本事的。 长乐也曾想央求婶婶,让她去给人义诊,可每次要张口时又忍不住把话吞回去。 她觉得婶婶是不会同意的,不说她去做小九流的行当,会给家里抹黑——虽然她私心里觉得,行医救人乃是大义,可谁让世上都觉得行医是下九流的行当呢?她不想因为自己,让人背后说家里的坏话,所以就忍着一直没说。 可如今她听到了什么?婶婶竟然同意她出去义诊! 长乐不敢置信的看着瑾娘,唯恐自己刚才幻听了。瑾娘却温和的对着她笑,“长乐没听错,婶婶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婶婶没觉得你行医有什么不妥,世人对医者要求苛刻,因为你是个小姑娘家,世人对你的指点会更多,也更不会相信你,同样的,你遇到的危险也会很多。若是你不介意被人指指点点,且会好好习武,能够有自保之力,那么婶婶就同意你之后隐姓埋名去义诊。” 至于为什么会要求长乐隐姓埋名,那自然还是为她好。毕竟她虽然做出了让步,可小姑娘的名声还是要顾忌的。不然到时候真不好说亲了。 “我同意,我不在乎,我不怕人指点,我会好好学武,争取早点学有所成。到时候,到时候婶婶就同意我出去义诊么?” 瑾娘点头,长乐见状心里松了口气,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 她看向女武师,“师傅,之后就劳烦您教导长乐了。你放心,长乐不怕吃苦,不怕受罪,长乐想学真本事,所以之后学习,师傅您一定要对我要求严厉,不能看我年纪小,就对我放水啊。” 女武师心情顿时复杂起来。 她在书院教课时,多的是家长和其余科目的师傅提点她,对学生放水,不能要求太严格了。这话听得她耳朵都起茧子了,可如今,她听到了什么?竟然有小姑娘要求她别放水,还要求她严厉些……说真的,女武师觉得长乐之后十有八九会后悔她说的这话,因为她严厉起来,真的,连她自己都怕。 说通了翩翩和长乐,就剩下豆丁大的小鱼儿了。 小鱼儿眨巴着萌萌哒眼睛看瑾娘,瑾娘就有些头疼。这闺女,聪明是真聪明,可也是真会装傻。 好在瑾娘已经练就了金刚不坏之心,才不会被闺女萌到。 她就咳了咳说,“你是姐姐,之后要保护弟弟,等娘亲老了,你还要给娘亲撑腰,保护娘亲。那么小鱼儿,你现在能好好学武,之后给弟弟和娘当靠山么?” 小鱼儿:“……”我还小,你不要给我那么重的负担,我扛不起来啊! 第210章 挑人 几个孩子学武术的事情正式提上日程。 瑾娘一开始有心去小校场看看她们学习的情况,可随后又想,自己几个姑娘个顶个的会撒娇,到时候若是因为吃苦了泪眼巴巴的看着她,她不得心软么? 孩子初学时,师傅正是给她们立规矩的时候,这时候规矩定好了,之后孩子们养成习惯,学习就轻松许多。反之,她若时不时心疼的和师傅求情,让师傅减轻训练难度,减少训练时间,久而久之,孩子们觉得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怕就不会拿出十分的实力学习了。 这可不成!她可不能当这种扯后腿的家长。 瑾娘心里暗下决定,可对几个小姑娘的担心丝毫没削减。 早先徐二郎给小姑娘们传授武艺时,目标只是为了强身健体,并不要求她们一定要学有所成。可这位齐师傅不同,她教授学生就要学生学得有模有样,至于强身健体什么的,这要求太低了,请她过来有些大材小用。若是主家真就这么简单的要求,她恨不能立即打包回去投奔师兄。 不说这些题外话,且说头几天学习,几个小姑娘确实有些承受不住。虽然齐师傅一开始的要求很简单,只是让她们扎马步,可这也够磨人的。 三人头几天都累的手脚虚软,走路都迈不开腿。为此翩翩和长乐都红过眼,可最后想起嫂嫂的承诺,都咬着牙扛了过去。倒是小鱼儿,还是太小了,小姑娘委屈的不得了,又见母亲丝毫没有同情心,就等徐二郎回家后,给爹爹告状。 徐二郎能如何?他也没办法啊。 瑾娘之前可是和他说过,让他这次别插手,就担心他耐不住孩子祈求,好心办了坏事儿。 如此,徐二郎只能佯作没听见自家姑娘的撒娇,没看见她哭的可怜的模样。他带着她出去夜市上逛了一圈,买了好些东西,小鱼儿就将那训练的辛苦忘到九霄云外了。 回头继续练习,小鱼儿继续哭泣,徐二郎继续带她出去。久而久之,小鱼儿竟然不觉得训练苦了。甚至每天还颇盼望那个时候到来。因为一训练就可以找爹爹撒娇啊,爹爹最不忍心她吃苦受罪了,就会带她玩耍给她买东西补偿她。小鱼儿一想起那事儿,就美的不要不要的。 可惜,这种好日子不过过了十天,就彻底结束了。 因为小鱼儿的娘亲,徐家的管家夫人瑾娘下了命令,让她收收跑野了的心思,把每晚写大字的习惯重新捡起来。 小鱼儿:她就不明白了,娘亲怎么那么见不到她高兴呢!说什么写大字,哼,别以为她不知道,娘就是羡慕爹爹每天带她出去玩耍,她却要带荣哥儿每天都不能出去,娘亲就是嫉妒了。 心里这么想着,小鱼儿却没胆子把这话说出来。她也是很惜命的,那些话该说那些话不该说,她心里门清。而且自家娘亲还是不要得罪的好,娘亲是家里的大魔王,连爹爹都不敢的得罪她。 唉,这日子,怎么就这么苦啊。 时近二月,大地复苏,天气暖和起来。荣哥儿在屋里憋了一个冬天,可是憋坏了。如今天气一好,小家伙整天嗷嗷叫着要往外边去。 他也是个调皮的,虽然不会说话,整个人也还站不稳,可他会指挥人啊。 那小手往院子的方向指着,小身子往那边侧着,小表情急切又兴奋着,真是让人想拒绝都拒绝不了。 奶娘每天定时抱荣哥儿出来遛遛,有时候瑾娘得空了,这事情就换瑾娘来做。不过这几天她事情也多,一时间也照应不上,荣哥儿就只能交给奶嬷嬷了。 说起瑾娘最近忙的事儿,也没什么大不了,可就让她不得不分神进去。 其一自然是前几天倒春寒时,平西侯府的老夫人过了寒气病倒了。这总得瑾娘出面去探望,一去自然是多半天。 再就是开春要春耕了,按例每年此时皇帝都会主持亲耕礼,太后和皇后会主持亲蚕礼,以示对农业和蚕桑的重视。 皇帝那边自然是要求朝中文武百官都参加,而太后和皇后这边,则要求京城所有诰命夫人,以及六品以上官员夫人重装出席。 瑾娘有幸在需要出席的人员名单中,所以这段时日还要跟着宫里派来的嬷嬷学习规矩礼仪。 也不仅是瑾娘,徐母也要学起来。这可把徐母折腾坏了,不是磕头就是福礼的,把徐母折腾的头晕眼花,不过一天时间就病倒了。 徐母这么“不经事”,倒不是身体脆弱到这个地步,而是那教导规矩的嬷嬷有意为难。 那嬷嬷是宫里的皇后派来的,而皇后年后才在徐家人身上栽了个大跟头,被狠狠打了脸。就允文帝带婕妤娘娘初二回平西侯那事儿,可让皇后娘娘颜面扫地。 她是个还算持重端庄的皇后,素来处事也算温和公正。可就是再大肚温婉的国母,在听到男人在初二回娘家那天,不带着自己回娘家,却带着个妾室回了娘家,那脸面上也挂不住。 皇后娘娘由此紧锁宫门,到现在也没出来。 她倒是没放出话为难徐家,可她至今都没喝怜儿姑娘,也就是新进宫的怜美人敬的茶,这不就从另一方面说明了皇后对徐家人的迁怒和不喜? 皇后的态度明摆着的,下面多得是人想讨好皇后,所以,瑾娘和徐母可不就吃了苦头了? 瑾娘没学过宫规,也没觉得那嬷嬷屡次要求重来有什么不妥。可她也不是真傻,总还能从那嬷嬷的态度中看出一二。 可此时看出也已经晚了,因为徐母已经耐不住折腾,提前倒下了。 这倒是有借口将那嬷嬷退回去了。 可就这么吞了这口气,这么简单的把人送走,真是怎么想怎么憋屈。 徐二郎下衙后得知此事,面色铁青。当晚就见他写了一封奏折,第二天递了出去。 于是,这天傍晚,那两个教导规矩的嬷嬷灰溜溜的就走了。临走前两人面色惨白,腿脚踉跄,眸中满是惊惶,好似犯了大罪,要朝不保夕。 瑾娘见状不由想到,肯定是上边怪罪下来了。 讲道理,柿子要捡软的捏,可徐家明明不是软柿子,徐二郎跟榴莲差不多,真是谁碰扎谁,那怎么还有人这么没眼色,来刁难他的家人呢? 瑾娘想不通,徐二郎却能想通,“不过就是我这官低职微,在有些人眼里,实在不够看罢了。” 瑾娘:……说的有理! 两个嬷嬷狼狈退走的第二日,就有新嬷嬷过来了。新嬷嬷来的悄无声息,与之同来的还有宫里送来的一些补品贺仪。 这嬷嬷笑的和煦,道“这都是皇后娘娘的一点心意,娘娘忧心老夫人的身体,特意让奴婢带了这些补品来给老夫人补身子。”至于老夫人被折腾病的事儿,这嬷嬷是绝口不提的,只接着道,“娘娘这些时日病体沉珂,对宫务就有所怠慢,对宫人的管束也没之前那么严格。这才导致那两个老奴生出怠慢亵渎的心思。不过我来时,那两个宫人娘娘已经都处罚过了,除了一人打了四十板子,还给撵出宫去……” 这之后这嬷嬷又说了一些有的没的,瑾娘却全然听不到心里去。她只觉得这皇后娘娘假的很,而早先心里存着的,一位深明大义、端庄持重、威严却亲和的皇后娘娘的形象,登时被另一种完全反面的形象所取代,导致瑾娘现在一听“皇后”两字,心里就有些膈应。 她都如此膈应了,徐母那边应该更膈应? 相当初过年时徐母进宫参拜,还被皇后赐了座,还被皇后娘娘拉着说了好几句话。当时徐母觉得娘娘如此亲和仁善,大气端方,不愧是一国之母。只是现在……怕是徐母今后再也没有进宫的心思了。 在这嬷嬷的要求下,瑾娘领着她去见了徐母。 徐母虽是被折腾的不轻,但也只是那一时半刻上不来气,晕了过去。等她醒来她就好了,除了腰软腿疼胳膊使不上力,没有别的不舒坦的地方。 可既然已经称病在家,就断没有现在好起来的道理。所以徐母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面色惨白,额头上搭着块儿白毛巾,被子提到胸口处,整个人看起来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不知内情的险些以为她重病缠身,命不久矣。 那嬷嬷也吓了一跳,暗道这老太太身子骨可太脆弱了。这也就被折腾了一天就这么倒下了,那要是再多两天,岂不是命都去了多半条了。 啧啧,这样的身体素质,也得亏他儿子是官员,她有享福的命。不然若是进了宫做宫女,保准活不到三天去。 嬷嬷心里腹诽,面上却一脸担忧唏嘘。将老太太好好问候一番,这才随同瑾娘出去。 因为徐母重病缠身,之后能出席亲蚕礼的只剩下瑾娘一人,那需要学习规矩的,自然也只剩下瑾娘了。 那嬷嬷不知是吸取了前人的教训或是如何,总之态度挺亲和,教导起来也宽松有趣,倒是让瑾娘学的不太累。 却说又学了两天,大致把规矩都学透了,那嬷嬷才离开。 而瑾娘还没来得及休息,丫鬟们就过来汇报说通河过来了。还带来了几个会武艺的小姑娘,要瑾娘挑选。 会武艺的女师傅不好挑选,会武艺的丫头就更别提了。 不过不管怎么困难,该找的还是要找,最起码三个丫头身边都得有个会武的,瑾娘才能放心。 通河这段时间就是忙这事儿去了,原本他将近一个月没露面,瑾娘还以为这事儿是办不成了,熟料现在竟然有了收货。 瑾娘一边高兴的让人去唤翩翩几人,一边让青禾去把通河和几个小丫头带来。 翩翩几人还没来,倒是通河领着人先到了。 通河带来的有五个小姑娘,年纪最大的有十五岁,听说早先是跟着老爹街头卖艺的。别看这工作不体面,耐不住人家小姑娘有点真本事,那一手花枪刷的是真好,等闲个大汉不能近身的。 至于这姑娘为何放着好好的良民不做,却自愿卖身做奴婢,却原来是姑娘的老爹年纪老迈病死了,这卖艺的缺了一个打配合的,她又木愣愣的不会宣传,肯定挣不了几个银子。偏她胃口又大,一顿饭吃的能赶上三个大汉的胃口,这么一日日下来,肚子实在饿的难受,最后没办法,就准备去妓院给人看门。赶巧让通河遇见了,这就忽悠着她进府做“保镖”。 这是年龄最大的一个,另有两个年约十岁左右的,两个七八岁的。 年约十岁左右的是对出身镖局的师姐妹。她们所在的镖局可能押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导致半路所有人都被劫镖的乱刀砍死。不仅如此,就连镖局内留守的人,都被灭了口。两个小姑娘机灵,藏到菜窖侥幸逃过一命。不过也是命苦,差点被当地的流氓地痞抢走卖到腌臜地方。得亏通河救了她们一命,她们才安安稳稳的没有被玷污。两人也不求什么,只求保住性命。不过她们不愿卖身,想等到有自保之力时,离府自谋出路。 至于最小那对女孩子,倒是不会功夫,她们是通河在街上找的孤儿,特意给她们看了根骨,觉得这两孩子是学武的材料。这要是现在就跟着女武师一起学,三两年后也能学出个模样来。 瑾娘把这些信息都听到耳里,心里略满意。通河办事还是很靠谱的,就说他找的这些小姑娘,会武的人老实,没有坏心眼,另外身家清白,不会给主家带来坏事。不会武的,则根骨好,从小养在府里,不怕她们之后对家里不上心。 瑾娘对几个小姑娘满意,翩翩几人自然也是满意的。 翩翩年纪最大,就挑选了年纪最长的那位小姑娘跟着自己。她一听那姑娘叫“大丫”,觉得这名字太土了,凭白拉低她的档次,所以迫不及待给人改名叫“秋语。” 第211章 离京 事后瑾娘问翩翩,为何那么快就想出了名字,翩翩挺自得,就道是看到秋语第一眼,就觉得她和自己身边的梧桐长得有几分相似。她这边都有梧桐了,那下一个不该叫秋语么?梧桐秋雨,听着就很有意境,显得她这个取名的主人很有文采。 瑾娘:…… 那对师姐妹被长乐挑走了。两人随了已过世师傅的姓,就叫文青和文华,长乐觉得这名字过的去,就没给两人改。 那对年纪最小,不会功夫的小姑娘给了小鱼儿。小鱼儿想效仿小姑姑给两人也改个名字,就叫小虫子和小鸟儿,和她的名字也搭的很。 可这名字太磕碜了,不仅遭到瑾娘的反对,也惹来翩翩和长乐的嘲笑。小鱼儿抑郁,最后只能认命的让瑾娘给两个小姑娘取了名字,就干脆顺着如今的节气,叫了惊蛰和春分。 不管是秋雨,还是文青文华,甚至包括惊蛰和春分,都被瑾娘一股脑送去和她们的主子作伴学武了。所以齐师傅那里肉眼可见的热闹起来。 而有了一道学习的小伙伴,也有了攀比的对象,别说翩翩多加了几分力气学习,不愿意落于人后,就是长乐和小鱼儿,都比之前认真刻苦多了。 瑾娘暗暗为自己点了个赞,觉得这做法真好。不仅培养了她们的主仆感情,还激发了孩子们的斗志,简直一举两得。 …… 宿迁和宿夫人在二月中旬回转,瑾娘和徐二郎提前得了消息,还伙同李和辉一起去城门口迎了他们一程。 这可把宿迁给乐坏了,一个劲儿嚷着这两个朋友没白交。 瑾娘闻言心中暗暗翻白眼,感情这若是不来接他们,这友情就是塑料做的了?啧,真是白替他们养孩子了。 说到孩子,宿夫人可是想坏了。她略显疲倦和瘦削的面颊上泛起忧色和思念,牵着瑾娘的手将她好一番感谢,随后才问她两个孩子这段时日可好? 其实宿轩和宿征的状况她是知道的,毕竟两个孩子每隔几日就会给她写封信过去。而瑾娘为了让他们夫妻安心,也会隔三差五写一封报平安的心,将两人近日作为交代一番。 如此一来,宿迁和宿夫人对两个儿子的作为了然于心。 可没有看到他们本人前,这心里依旧放不下,总是担忧的很。 瑾娘见宿夫人至今都没舒展眉头,就笑她,“既然这么想儿子,那早先我说把你们回来的消息告知两人,让他们来接你们,你还推辞。” 宿夫人讪讪的瞪一眼瑾娘,“这不是担心扰乱了他们的心思,让他们不能专心学习么。” 瑾娘闻言心里就一叹,当家长的都是一个心思,就想孩子能事事顺心如意,没有一点不舒坦的。若是可能,他们甚至恨不能从现在起,就安排好他们到老死的所有事情。 将宿迁和宿夫人送回宿家,又定下了替他们接风洗尘的时间,瑾娘就回了徐府。至于徐二郎和李和辉,他们还要去衙门。之前来迎接宿迁也是请了假出来的,这会儿就得回去。 几人分道扬镳,瑾娘冲着徐二郎挥挥手就上了马车。 驾车的是通河,本来是架着马车直接往家里去的,却冷不丁听瑾娘说,“去朱雀街上转转,我买些东西。” 通河应了一声,就扯着缰绳让马儿转了个方向,往朱雀大街上去了。 车厢中青禾递了一杯温茶给瑾娘,好奇的问她“夫人想买什么?” 瑾娘其实也不知道要买什么,只是她难得出来一趟,就这么回去,总感觉浪费了这偷来的大好春光。思来想去她这么长时间都没在街面上走动过,所以刚才才心里一动,想去转转。至于买东西……看到什么就买什么。 瑾娘如此一说,青禾和青穗就抿唇笑起来。两个丫头在瑾娘身边服侍的时间长了,胆子也大了,此刻还敢揶揄瑾娘,“我看夫人就是在家憋闷的很了,想趁着老爷不知道的时候,在外边放放风。” 瑾娘眸中都是笑意,面上却装作生气的样子,“怎么,我出来逛逛都不行啊?我又不是徐家的犯人,还得整天呆在府里不能动弹的,难道我连这点出门的自由都没了不成?” 两个丫头自然一边笑着否定,一边嘻嘻嘻的逗着瑾娘开心。 马车停在了朱雀街上,瑾娘在一家叫朱翠阁的铺子前落了脚。 徐二郎喜欢给她添置首饰,而他挑选的首饰,不管是钗环镯子簪子,亦或是手串步摇耳坠,大部分都是这家铺子出品的。别说,瑾娘还挺喜欢这里首饰的风格的,所以这次难得出来,也过来看看有没有新货。 朱翠阁是京城首屈一指首饰铺子,受众很多,里边的客人自然也多。 瑾娘一进门就见里边挤挤挨挨的,最少有十余人,心里就有些打退堂鼓。 但是都走到跟前了,再退出去,那不是白来一趟么,瑾娘就硬着头皮继续往里走。 等走的近了,才发现这里人数虽多,但主子模样的不过三人,其余全都是跟出来的丫鬟婆子罢了。 而这三个主子模样的人,其中一对说母女不是母女,因为两人看起来年龄差并没有那么大。可若说她们不是母女,那个年约十七、八的,又出口唤着另一人“阿娘”。 这情景挺奇怪的,不过想到了另两种可能,瑾娘就见怪不怪了。难不成还不能允许人家阿娘保养的好,看着年轻啊?难不成还不允许人家是继母了? 瑾娘念及此,视线就没在这两人身上多停留,而是看向了另一人。 那是个身段窈窕,身材略高挑的女子。她背对着瑾娘而站,瑾娘看不清她的模样,可只看那气度风华,莫名就觉得这女子该是个姿容绝色的淑丽。而她那背影仔细一瞧,竟还有几分眼熟。 那女子敏感的察觉到身后打量的眼光,舒尔回过头来。两厢对视,彼此眸中都闪过惊喜的神色。 “徐夫人。” “七小姐。” 眼前这个花容月貌,姿态出挑,仪容得当的女子,可不正是太傅府的七小姐。 瑾娘见到人面上不由泛上欣喜,“没想到出来一趟还能见到熟人,我这趟可算没白出来。” 七小姐也捏着帕子,轻抿着唇笑,“能在离京之前再见到徐夫人,我也欣喜若狂。” 瑾娘心中讶异,可这里明显不是说话的地方,她也就没问出什么。 七小姐似乎有心和她多聊几句,就让大堂中负责招待客人的丫头领着她们去了二楼。 朱翠阁二楼有许多小包厢,瑾娘和七小姐从中走过时,还能听见一些包厢中有些人在说话。不时还能听见一些介绍珠宝的声音,不难想象,这里该是专门招待那些权贵家的女眷的地方。 “这地方倒是不错。”瑾娘四下打量一下就赞叹,“不管是说话还是歇脚都好,就是想试着佩戴首饰,也不用担心没镜子。”可不是,这小包厢里,可是大大小小的放着好几面镜子呢。除了桌上的一面小台镜,还有两柄手持的小镜子,门口靠墙处竟然还有个穿衣镜那么大的镜子。 瑾娘心里再次感叹,这服务可真周到,也难怪朱翠阁在京城做出了如此大的名声,单是这服务的周到程度,人家不发财谁发财? 瑾娘如此赞叹,七小姐就应和的笑说,“这里我常来,他们家除了首饰不错,服务确实也周到,在京城是数得上名号的。另外,他们铺子特有的六安瓜片也别有一番风味,待会徐夫人可以喝一杯尝尝。” 瑾娘就说,“能得到七小姐推崇的,肯定差不了,那我待会儿肯定要多喝两杯。” 七小姐闻言便又笑了。 两人在座位上坐下,便有小丫鬟殷勤的捧了茶来。别说,这茶近了瑾娘就嗅到一股与众不同的清香味儿。轻喝一口,入口微苦,随后却有清甘,倒真是和家里的六安瓜片不同。 不过还真挺好喝就是了。 瑾娘就称赞了几句,七小姐闻言又笑了。之后便和瑾娘说了两句有关这六安瓜片的制作。她也是她闲极无聊自己摸索出来的,感觉和这里的瓜片相比还是差了两分,所以,“肯定还是我那里疏漏了,亦或是这里的六安瓜片制作时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项,我却没想到。” 瑾娘没想到这七小姐还有这闲情雅致,还有空自己模仿着做茶。这种心思,她一百年也不会有。因为她懒,还因为她就是个俗人。 茶么,能吃就行了,她还真吃不出个好坏,说不出个门道来。 所以,有关这些风雅的事情,咱们还是别提了。 七小姐似乎看出了她的尴尬,之后也没和瑾娘说茶制作的事儿,反而说起了朱翠阁这月推出的新款首饰。 说起了新款首饰,不免又说起之前在堂下时,七小姐说过的要离京一事。 瑾娘早先就听说了七小姐要离京的事儿,之后好久没动静,她还以为是七小姐耐不住家人挽留,继续留在这里了。熟料,这还真要离京啊。 七小姐点头,“要去西北姑母家,陪姑母住一段时间。”这当然不是主要目的,主要的是,从她重新走出家门后,京城到处流传着她相亲找夫婿的事儿。 她到了年纪,确实也该相看了。可那些人攀附奉承的嘴脸让她看在眼里总觉得膈应,加上一时间也挑不出好的,所以索性离开一段时间,等她的热度凉了再回来。 这是七小姐心中所想,和家人说说也就罢了,却不好对瑾娘多提及。 但瑾娘也是个玲珑心思,七小姐要离京她岂能不多想?这一多想,再一考虑她如今的处境,瑾娘就觉得,七小姐暂时离开这个是非地不是坏事。 等她的事情彻底冷下来了,再回来说亲,对她来说是好的。 只是再等个两年,七小姐年纪更大了,那时候怕是更不好说亲了? 但不是还有一句老话,叫好饭不怕晚么?所以再等等就是,指不定七小姐的如意佳婿就在后边等着呢。 她这么出众的人品,这么好的容貌,合该配个情投意合的夫婿才是。 这么一想,七小姐离京倒是好事一桩了。瑾娘心中的惆怅就也因此散去,她还快活的敬了七小姐一杯茶,祝她一路顺风,心想事成。 七小姐倒是笑了,“哪来的心想事成,徐夫人真爱开玩笑。” 话是这么说,她眸中的笑意倒是更浓了。 这之后,七小姐和瑾娘又说了几句,两人分别挑选了几件首饰,并互赠了一件首饰做道别礼便彼此散了。 这一散指不定就是年不见面,所以瑾娘看着七小姐离去的背影还有几分感慨。 这小姑娘难得和她能说到一起,可惜就是两人身份上差着些,倒不好多走动。而如今,那是想走动都走动不了了。 想到七小姐远行,瑾娘又不受控制的想到,不知道他们离京的事情,徐二郎筹谋的怎么样了。 话说徐二郎外放的事情她还是很期待的。只是外边的官位也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可不好填进去。 罢了罢了,想这么多作甚,好事多磨,她慢慢等着。 转眼又是几天。 这一日应天书院放假,长安几人从书院回来。 宿轩和宿征本是要跟着两人一起钻徐府的马车的,可谁知还没来得及行动,就听见有人唤自己。 两小子一回头,看见亲自来接人的宿夫人,高兴的一蹦三尺高。 长安回来时把这事儿和瑾娘一说,长平摇头叹气,也说宿轩平常装的挺稳重,可刚才那急切的模样,简直像猴儿。至于宿征……不提也罢。 瑾娘点了他一指头,长平笑嘻嘻的闭了嘴。 长安见状也笑,“宿婶婶邀我们明日去宿家做客,说是他们回来几日了,家里要操持个小宴席,特意请了我们全家过去,要感谢咱们这些时日招待宿轩和宿征。婶婶,宿婶婶给咱们发请帖了么?” “发了,那不是,就在桌子上放着呢。”瑾娘笑,“你们宿婶婶请了杂耍班子,说书的班子,还特地大放血从望仙楼定了一等的宴席,就准备好好犒劳犒劳你们呢。” 第212章 长安参考 在去宿家参加宴席之前,瑾娘先让人请了桂娘子来,给长平看看腿。 长平的腿伤了不短时候了,本来过年前后就可以拆夹板,无奈他睡觉不老实,从床上滚下来,又让右腿伤上加伤,这夹板就没有拆开。如今,算着时候也差不多了,就让桂娘子看看,这夹板是不是可以去掉了。 桂娘子过来看过,就说长平的腿伤恢复的不错。骨头都长好了,拆开也行。 长平闻言可是乐开了花。 他是个跳脱爱玩的,腿断之后感觉像是鸟儿没了翅膀,那真是做啥都不得劲。好在,这种日子马上就要成为过去式了,他飞天小魔龙又要横空出世搅动风云了。 长平想的挺美,但事实并不是如此。 桂娘子笑着说,“虽然夹板拆掉了,但还要做些复健,才好慢慢站起来走动。”毕竟坐了四个月的轮椅,腿部肌肉有些萎缩,要恢复到早先的模样,还有一段路程要走。 长平听到此言,小脸耷拉下来,一脸生无可恋。 但他也是个想得开的,就觉得左右现在的情况不能比带夹板时更差了,哪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不就是复健么?他做就是了。 心急的长平当晚就开始了复健,结果,他腿部肌肉无力,还没站起来,就差点踉跄一下摔个狗吃屎。也幸好长安和六子就在一边紧盯着,不然他这糗可出大了。 有了这一下,长平可算不敢冒冒失失了。不过他还是心急走路,因而即便疼的冷汗顺着脸颊嗒嗒往下滴,他也不休息。 最后还是瑾娘闻讯过来了,说了一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话,才把长平制止了。不然这小子能一鼓作气训练到天明去。 却说第二日是去宿家的日子,徐家一家除了徐父徐母外全员出动了。这个全员自然也包括荣哥儿,这可把小家伙兴奋坏了。 一路上他先是被娘亲抱着,随后又转移到小姑姑怀里。透着马车的车窗往外看,荣哥儿第一次看到了街上熙熙攘攘的景象,吃惊的睁大了眼睛,口水滴滴答答往下滴。 小鱼儿见状可嫌弃坏了,给瑾娘告状说,“弟弟脏脏的。” 瑾娘拿了帕子,给荣哥儿抹了把嘴巴,之后才说小鱼儿,“弟弟是想出牙了,牙龈痒痒,才流口水的。” 小鱼儿不信,“可是弟弟之前出牙时,都没流口水。” 瑾娘:这让她怎么说?她也不是专业的育儿专家,这种事情她也解释不清楚啊。 瑾娘和小鱼儿大眼瞪小眼,小鱼儿舒尔发出无奈的感叹,“算了,娘亲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和娘亲争辩。”又心累的叹息一声,“不管弟弟是因为什么原因流口水,他总归是我弟弟,我又不能把他丢掉换个弟弟,那我还能说什么?唉,有这样的弟弟,太影响我的形象了。” 瑾娘:她都没发现,自家小鱼儿原来还是个小戏精! 几人将要走到宿家所在的胡同口时,就见远远的有几辆马车驶来。 那马车上挂着太傅府的族徽,是以街道上的百姓看见了都先后让路。 瑾娘透过车窗看见这一幕,心中一动,想着,不会这么巧,今天就是七小姐离京去西北的日子? 她正这么狐疑着,就见太傅府的那列马车中,为首一辆的车窗帘子掀开,露出七小姐娇艳欲滴的容颜来。 七小姐显然是从那里得知,这辆马车中坐的是她们,就冲着她们笑了笑,摆摆手,做了个“后会有期”的口型,然后便落了窗帘,随着马车远去。 她笑容明媚绚丽,如同这时下最璀璨的春光,差点晃花了瑾娘的眼。瑾娘当时头脑有片刻空白,被那极具冲击力的容颜刺激的有些回不过神。 等她回了神,就听翩翩说,“刚才过去那个,是太傅府的七小姐?没错,肯定是她!虽然我只见过她一面,但她长得太好了,我记忆犹新。” 可不是,上上一年元宵的时候,也是出门看花灯。当时在望仙楼中他们有了一面之缘。当时七小姐和李和辉还处在相看状态,可如今,两人仍旧单着,但这转眼就要天南地北了。 翩翩还在絮叨,“七小姐这是做什么去,怎么看着要出远门一样?” 瑾娘闻言就把前几天遇到七小姐,她要去西北给姑母侍疾的事情说了。翩翩听得一愣一愣的,好久一会儿才说,“我怎么觉得七小姐像是落荒而逃了?” “你个小姑娘,说的什么话。”瑾娘嗔了翩翩一眼,拍了她一下,让她注意言辞。虽然七小姐确实是为了躲避相亲才出去的,但人家既然找好借口,说是去伺候姑母的,你就只当人家是心存孝心,去敬孝就是,不要多想。 翩翩“哦”了一声,就不说什么了。不过眉头却慢慢蹙了起来,良久后才凑到瑾娘耳边,低低的道,“那七小姐什么时候回来?” “这我怎么知道。好了,别多话了,到地方了,都赶紧下车。” 今天就在宿府欢快的消磨了半日,因为稍后几个孩子还要去书院,所以用过午饭后,瑾娘几人就离开了。 宿夫人见状还有些失落,连说这日子定的不好!下次定要重新找个日子,要高高兴兴玩一整天才可以。 瑾娘自然应下来了,随后带着一家子就回了家。 之后一些时日瑾娘依旧不紧不慢的过着自己的日子,翩翩几人一边读书习武,一边在忙碌中开张了一家脂粉铺子。 那铺子一开张没多少生意,也没多少客人。可能是因为铺子的位置较为偏僻,也可能是京城胭脂水粉的市场趋向饱和,总之,开头一个月总共没做几单生意,铺子里的经营情况非常惨淡,别说赚钱了,甚至到了连丫鬟们的月钱都付不出来,需要贴补的地步。 翩翩和长乐一开始还按捺的住,可随着时间渐渐流逝,见这情况一点没好转,都坐不住了。 两人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她们做出的胭脂水粉不够好,才导致没人上门购买?是不是,是不是…… 瑾娘见两个小丫头急的嘴上都要起燎泡了,就宽心的安慰她们,“酒香不怕巷子深,你们做的胭脂好,那些顾客迟早会发现的。你们慌什么,这才开张一个月而已,慢慢等,总会有爆发的时候。” 话是这么说,其实瑾娘心里也没底。虽然她用了两人制作的胭脂,觉得比之前她用的都好,皮肤也变得白皙细腻,上妆也非常服帖通透,可每个人皮肤状况不同,兴许这胭脂适合她,就不适合别人呢? 也就在瑾娘忧心匆匆的时候,那个小胭脂铺子终于迎来了爆发,人多的差点把门板都给挤下来了。 翩翩和长乐一开始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还不敢置信。还问瑾娘,是不是她看她们两个太焦急了,就出钱请了托儿? 瑾娘:……有那闲钱她还多买些燕窝吃吃呢。 得知不是瑾娘帮忙,而是她们凭借自己的实力,实打实的吸引了这么多客人上门,翩翩和长乐激动的小脸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但是激动过后,两人又被新的问题所困扰——第一次开铺子没经验,嫂子也没提醒她们。导致她们的存货很少,这远远不够卖啊。 也幸好如今是春天,百花盛开,货源不愁。翩翩和长乐这就百忙之中又抽出时间来,让人四处收购鲜花,又重新租赁了一个院子进行清洗、蒸馏,搅拌,润色等工作,也算忙的不可开交。 这一忙下来,两人就觉得身边的人手不够用了,于是把身边的大小丫鬟都调动起来。 翩翩也是个狠人,她把自己手下的人都分派出去了,就又打上了瑾娘身边的丫鬟的主意。可瑾娘这边也离不了人呢,她身边能用的人是多,可用人的地方更多,所以也是爱莫能助。 翩翩从瑾娘这里弄不到人,就去烦亲娘。于是,那对早先经由徐二郎的手送给徐父,又被徐母给要走的双胞胎姐妹,就转到了翩翩手里。 翩翩对双胞胎真是情有独钟,想当初在平阳时,她那边已经有一对双胞胎女孩双锦双鲤了。那俩小姑娘还是她房里的二等丫鬟,平常什么事儿不用做,就只负责给她熨烫衣服。而如今,徐母一同意她挑人,翩翩就又把这对早就垂涎的双胞胎双宝和双喜也要到了跟前。 要到了跟前后,也没见她对人家委以重任,就整天放人家在跟前伺候,这也让瑾娘无语的很。 她深刻怀疑,之前翩翩说缺人,那完全是借口,这个小骗子,怕不是最初的目的,就是想把这对双生姐妹花,也要过来服侍自己? 这个小颜控! 瑾娘莫名就觉得自己真相了! 话题再次转移到翩翩和长乐开的胭脂铺子上,那胭脂铺子如今生意好,那就不得不提一下当初为何爆红。这也是有故事的,原来是住在这巷子附近的一个丫鬟买了,用过之后不仅妆容服帖,就连皮肤都白净许多,这才将这里的胭脂传播开来。 一开始这胭脂还只在下人中传播,可久而久之,连那些主子姑娘也注意到了。再之后经过宴席上的交流和推广,更多的小姑娘知道了这家胭脂铺子,这生意可不就好了么。 又说回瑾娘为何会知道的这么清楚,那还是因为这些天带着翩翩和长乐她们,去参加翰林院一位官员曾孙满月大喜,听旁的夫人们聊起才知道的。 瑾娘那时候才晓得,只用了两个月时间,翩翩和长乐制作的胭脂,就传播到这些官夫人耳中,且得到她们的好评。这效率,这速度,这能干的程度,不服不行! 经过宴席这一出,翩翩和长乐也激动的面红耳赤的,一个个傻乐的简直快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这之后,两人还想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到胭脂水粉的制作和研发中,却被瑾娘毫不留情的掐断了这念头。 两个小姑娘要赚钱她是支持的,可在赚钱之外,如今最需要做的,还是读书和学武。当然,对于长乐来说,还多了学医一项。 她不管她们时间如何分配,但读书和学武的时间不能因此减少。至于想要研发新产品,这个时间她们另外挤,总之就是不能占用课堂时间。 翩翩和长乐:……嫂嫂/婶婶简直无理取闹。 就在这种忙碌中,这一年的童子试悄无声息的开始,又悄无声息的结束了。 瑾娘还是等长安月末回家时,才听他说起此事,一时间也颇为怔愣。 她这段时间净顾着操心两个小姑娘了,把长安可以参加童子试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瑾娘一时间有些心虚,不知道现在再去关心侄子考的如何,会不会没人搭理? 长安见婶婶模样愧疚,就好笑的笑了笑,“不怨婶婶不知道,是我提前没告知婶婶。”说起这个,长安就有些难为情,“师傅说是我火候到了,可以下场一试,但考中的几率只有八成,不能保证一定能通过考试,我也不想婶婶空欢喜一场。” 按照长安的想法,他是想等成绩出来,等确定考过了再告诉婶婶的。但他也知道瞒不到那一日去,因为和他一起参加考试的还有板儿、魏庆耀和宿轩。板儿和宿轩回头肯定会和各自母亲说起此事,那么与其让婶婶从旁人嘴里得知,还不如他现在说出来。 再有,家里还有长平这个大喇叭。他是个藏不住话的,怕是回家后就会立刻把事情说给婶婶听。既然也是瞒不住,不如早早说了。 长安当然没有把自己的心路历经,仔细剖析说给瑾娘。不过瑾娘也知道长安的性子,他是个稳重的,也不多言。早先没说,回来却说了,那因为什么不言而喻。 瑾娘一时间就笑了,“你啊。想来若不是担心其余人说漏嘴,你也不会这么快告诉我。你这小孩儿也是嘴紧,这事儿是好事儿,不管通不通过,总算夫子肯定了你的能力。你有这本事我就高兴,至于考试过不过得去,反正你现在还小,即便今年过不去,明年总会过去的,这个不急。” 第213章 年少轻狂 得知长安参加了童子试,瑾娘就免不了想起青儿。 青儿上年因故错过了考试,那今年的童子试他是一定会参加的,只是不知道青儿能不能考中。 瑾娘这么想着,不由得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长安和长平几人听了,都忍不住笑说,“婶婶你担心什么?凭借小舅舅的本事,别说通过童子试了,就是考个魁首都不是问题。” 翩翩闻言也附和的点点头,“青儿哥哥是有这个实力。嫂嫂你别担心青儿哥哥了,与其担心他,不如担心一下长安,他这年岁小了些,按我想的,就是他火候到了也要压一压再让他下场。不知他那夫子怎么想的,竟然今年就让他上考场,也不怕长安考不中,再把他打击到。” 长安:…… 长安讪讪的摸摸鼻子,一脸哭笑不得的看着翩翩。虽然他自己觉得此番考题出的正中下怀,他答得得心应手,通过考试应该不成问题。可小姑姑这么看不起他,偏他还真担心有个万一,所以不好争辩什么,这种感觉,真是憋屈的不行。 长安苦笑着不说话,瑾娘听这话却不依了。她拍了翩翩一下,说她,“尽说些有的没的。长安怎么就考不上了?既然教授他的夫子同意他参加考试,那他最起码有八、九成的把握。早点考试怎么了,没听过那句话叫出名要趁早么?人家师傅教了几十年学生了,难不成还没你经验足?你少说些有的没的,看把长安吓得脸儿都白了。” 长安:我没有,我明明就好好的。 翩翩无奈的摆摆手,“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和你争辩还不行么。”翩翩嘟囔,“嫂嫂,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护犊子的。” 瑾娘:她才没有护犊子,她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因为参加童子试考试的学生人数过多,每年衙门都要从京城各个书院抽调一部分老师去批阅试卷。当然,这抽调的老师也是有讲究的,一般书院肯定分派不到这种好活儿,这种事儿一般都分到应天书院和国子监头上。所以,这次不单是国子监的学生得了几天假期,就连应天书院的学生,都有了三日小长假。 这假期难得,得好好度过才是。长平本来准备了一系列计划,譬如出外踏青、游湖、骑马打猎,再或者邀请上好友在家里热闹热闹,晚上再逛个夜市,都挺好的。 他计划的是不错,可惜根本没人赞同。 因为长安觉得自己通过童子试问题不大,可在这之后还有府试和院试,这接连三次考试都通过了,才算是中了秀才。他如今万里长途才走了一小步,还要再接再厉继续努力才是,又那里来的空闲时间去踏青游湖骑马打猎? 所以之后几天,长安是和板儿,魏庆耀,以及宿轩,四人一道刷题中度过的。 这么多人聚集在徐府,也是有小心思的,因为钱夫子饱读诗书,他们有不懂的可以及时请教。再来徐二郎可是上一届的状元,指点他们几个小毛孩子绰绰有余。 抱着这种心思,几人各自回家呆了一晚上,第二天就都跑到徐府来了。 这几人都到了,宿征自然不甘落后跟了过来。 在其他几人刷题的时候,只余下宿征和长平无所事事。两人有心玩耍,可看到那边几人都在心无旁路的刷题,他们心里就不得劲儿起来。 最后干脆咬咬牙,一块儿跟着读书做题。总不能比他们低了一班还没有上进心,那他们之间的距离只会拉的越来越大。都是一家子骨肉兄弟,差距太大了,这不让人笑话么。 为了不让人笑话,宿征和长平努力摁下骨子里躁动的气息,也安静的凑到人堆里学习去了。 翩翩本来是应了瑾娘的吩咐,来给几个小的送汤品来的。 瑾娘总觉得孩子们在书院里受委屈,觉得他们吃喝都不称心,所以每次长安长平归家,她总要好好的给两人补一补。不说正餐时餐桌上的菜肴要较之往常丰富许多,就是半晌的时候,也总爱给他们添些汤品糕点,就防止两人胃口大撑不到点儿,再饿的肚子咕咕叫。 可以说,回了家后,长安长平一天能吃五六顿饭。除了中午和下午都要加一餐,晚上睡前也必得吃一碗臊子面或云吞。这也就是两小子正在长身体,胃中常是空的,经常觉得自己可以吞下一头牛。不然,换个成年人这么吃,谁受的了啊。 翩翩都走到大门口了,却见里边静悄悄的。她就冲一边的嬷嬷招招手问“人都哪儿去了?出去玩了么?” 那嬷嬷就眉开眼笑的给她指了个位置,“在书房看书呢。几个小伙子,看了一上午了。这可真是读书的好苗子,之后肯定个个都能中状元。” 翩翩:“……”里边六个人呢,状元三年才出一个,要是六人都中状元,这得考到猴年马月去? 翩翩摆摆手让人离开,她则带着梧桐和秋雨走了过去。 走到窗户口一看,果不其然,一帮子小子正拿着书本学习呢。当然,仔细一瞅各人态度也有些不同,长安和魏庆耀、板儿和宿轩都肃穆安分,一本正经,学习的心无旁骛。倒是宿征和长平,却像是屁股下面放了钉子,或是身上长了跳蚤似得,他们来回扭动身子,还不停的抓耳挠腮,那模样,真跟野性未消的猴儿没什么区别。 坐不住的猴儿精神不集中,闻到香味儿就看了过来,可不就在第一时间看到了翩翩。 “小姑姑。”长平乐的一蹦三尺高,“小姑姑你给我们送什么好吃的来了,哎呦,真香啊,你看我我口水都流出来了。”说着话就蹦到跟前,将翩翩手中提着的食盒接了过去。 翩翩怒其不争的点了他一指头,“你看长安他们都在干么呢?你又在干什么?人家全神贯注只看书本上的东西,你倒好,东瞅瞅西看看,跟那没见识的小乡巴佬似得。你说这屋子你都呆了一年多了,就连屋里柱子上有几个虫眼,你都记得一清二楚,如今还有啥好看的?你啊,你个不长进的小坏蛋,还好意思在我跟前发誓肯定会考过长安,就你这学习的态度,想考过长安且等下辈子。” 长平嘿嘿笑,丝毫不因为小姑姑贬低他恼怒。嘴里还嘀咕着,“早先我那是年少轻狂不懂事,心高气傲啥大话都敢说,可现在我成长了,那我还能没点自知之明么?说啥考过我大哥,这事儿这辈子是别想了,我现在的追求低的很,就是想尽快考到丙班去。” 翩翩瞪着眼睛,说他没出息。 长平不以为意,继续嘿嘿笑,“人么,要脚踏实地,不能好高骛远。小姑姑你可别再给我灌输些歪门邪道的道理了,我这才刚认清现实,准备脚踏实地奋发图强呢,您可别再把我拐到歪路上去。” 翩翩闻言简直气笑了。 我还把你拐到歪路上,你不把我拐到歪路上我就谢天谢地了。 翩翩翻着白眼,懒得和长平继续斗嘴,她招呼长安几个,“快过来吃点点心,这是我和嫂嫂还有长乐亲自做的,有三鲜烧麦,蟹黄蒸饺,双色马蹄糕还有杏仁佛手。”又指了指秋雨手中的食盒,“里边是碧粳粥和糖蒸酥酪,你们想吃那样自己盛。” 长安和板儿几人见状就笑,“都要吃中午饭了,小姑姑你怎么送这么多东西过来。吃了这些,我们午饭就吃不进肚子里了。” 翩翩摆手,“可别小看你们的肚子,对你们的食量我是丝毫不敢小瞧的。别说就这些东西,就是再拿来双份的,你们也能不打嗝的塞到肚里去。快别和我说这些废话了,赶紧吃,吃完了好继续学习。放心,距离午膳还有一个时辰,到时候你们都消化完了。”又念叨,“我和长乐容易么,好不容易抽点空去陪嫂嫂,结果就被嫂嫂抓了壮丁给你们做吃的。你们啊,可都给我记着我和长乐的好。” 长平连连应是,和宿征一人夹了一个蟹黄蒸饺吃的赞不绝口。长安还有点良心,说了两句“小姑姑你们辛苦了。” 板儿和魏庆耀和宿轩闻言,也都道,“辛苦小姑姑了。” 翩翩有些满意,眸中眼角都是笑意。可还是拿着架子说,“不能只记着我的好,还有长乐和嫂嫂呢。嫂嫂又要照顾荣哥儿又要操心你们的身体,长乐更是放下医书为你们张罗,你们吃的这些东西可都是我们的心意。” 长平从蟹黄蒸饺中抬起头,一边点头一边问,“长乐呢,怎么没一起过来?小姑姑你把长乐留在翠柏苑陪婶婶么?” “才没有,长乐已经回她自己的院子看医书去了。本来我俩说好的,陪嫂嫂说会儿话就回去,结果忙着给你们做点心,一下子就忘了时间。长乐今天的学习任务没完成,心急的不得了。我还说让她和我一道过来,她却是一刻都不能等,火急火燎的就回去读书了。” 当姑娘的长乐都这么努力了,那作为将来要顶门立户,养家糊口的男儿,还有什么脸面偷懒不学习呢? 一时间不仅长安、板儿、魏庆耀和宿轩的脸面变得肃穆起来,就连长平和宿征也觉得心里隐隐有股气憋着,烧的他们肺腑间不舒服,他们急切的想要做些什么,好缓解这种难受的窘境。 之后几人快速吃完了糕点,又将碧粳粥和糖蒸酥珞吃的一干二净,便拿起书专心读起来。 这次就连长平和宿征,也静下心拿着本书细细翻看。 兴许是静下心来了,也兴许是他们本就天资聪颖,一点就通,这一上午的效率竟然很高,收货也很丰,倒是让长平和宿征高兴起来。 之后两天,几人也按照这个模式学习。 很快到了回校时间,瑾娘亲自送几个小孩儿上了马车,还不忘殷勤的叮咛他们,在学校注意身体,要是吃不饱,就拿着银钱偷偷问管厨房的伙夫买些吃的;又说读书考功名固然重要,可心平气和更重要。他们如今年纪还小,不要过分追求功名,只求长了见识,之后有机会再战。 长安几人都晓得,瑾娘这话是担心他们考不中灰心丧气。可考试就如同赌博,不仅靠运气还靠实力,谁也不能保证次次都中次次都赢。 他们夫子也告诉他们,要保持平常心。他们自问自己可以做到。虽然若是真是考不中,免不了会有些失落,但这点小挫折,忍忍也就过去了。等他们鼓足勇气,迈过这个坎儿,前边还有大好风景。 几人对这个道理心知肚明,便反过来安慰瑾娘放心。 长安尤其贴心,还说,“婶婶别担心我们,读书科举犹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总有人能通过,也总有人掉下去。我们什么心理准备都有,也不会因为一时的失败灰心丧气。婶婶不要忧心我们,我们年年岁不小了,心理承受能力很好,不至于被一时的挫败打倒。” 又说,“婶婶注意自己的身体,平常无事可出来走动走动,不要被荣哥儿绊住脚,耽搁了大好春光。”又轻笑道,“过些时日书院有杏林节,届时婶婶若无事,可带小姑姑过来凑热闹。” 应天书院每年都有杏林节,杏林节这名字猛一听和杏林宴有些相似,但实际上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件事。 杏林宴是三年一度的科考结束后,陛下设下的宴席,意为宴请今科所有举子。而杏林节,只不过是应天书院的学生效仿先贤古圣,在书院中开辩论会,各人抒发观点,慷慨激昂。 简单一句话概括,这其实就是个辩论会。不过与一般的辩论会不同,这辩论会是由山长给出题目,学生自行辩驳。没有甲方乙方,只有“守擂人”和“攻擂人”。 守擂人和攻擂人,顾名思义就是彼此持相对观点的两个人。若是一方能将另一方驳倒,那么就成为守擂人,如此反复。 第214章 长安中榜 瑾娘是听说过杏林节的,好歹这也是四大书院之一的应天书院搞出来的节日,而应天书院又在京郊,那可想而知这个节日经过读书人的传播,在京城会有多大知名度和影响力。 瑾娘知道杏林节是从宿夫人那里。宿轩和宿征早两年在应天书院读书,宿夫人有幸出席杏林节,是以还曾和瑾娘说起过此事。但是等到长安和长平入学,已经是去年九月份的事情,那时候早过了杏花的花期,杏林节自然也早就过去了,所以她一直遗憾没有参加过那节日。 听说杏林节当天,所有书院学生的家长都可以出席。那也是一年中唯一一天,连女眷都可以自由出入书院的日子。更别提杏林节当天,不仅有书院中颇负盛名的学生在擂台上侃侃而谈,更有其余书院和大儒们下的弟子前来攻擂,热闹程度不言而喻,那简直就是读书人的盛会。 瑾娘还听说,有些读书人跋山涉水来京城,不是为了科举,而是为了参加杏林节。因为真正的饱读之士和唇舌犀利之辈,亦或是头脑聪慧,机敏善变之人在这里非常容易出头。这些人若不走科举之路,就想成为那些达官显贵的谋士,那杏林节无疑给他们提供了自荐的舞台。 综此种种,应天书院的杏林节的热闹程度可见一斑。 瑾娘念及此也有些心痒难耐,想着如今距离杏林节还有些日子,届时长安童子试的成绩也出来了,不管是好是歹,事情已成定局,她就不需要再继续挂心着这事儿。那时候心里松散了,去应天书院参加杏林节长长见识未尝不可。 这么想着,瑾娘就欣然应了下来。 长安和长平见婶婶同意了,激动的摩拳擦掌。恨不能现在就到了杏林节当天,他们好上擂台上一展风姿,让婶婶看看他们的风采。 虽然丁字班和丙字班的学生,处于应天书院食物链的最低端,上去也只有给人送菜的份儿,被虐回来简直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吾往矣,虽百死而未悔已”,毕竟已经让婶婶看过他们的英姿了,这就很足够了不是么? 抱着这种激动地心情,长安长平随着马车远去。 路上两人还激动难耐,面色有些涨红。同车的其余几人见状,不免开口揶揄他们。 尤其是宿征,特别毒舌,开口就说,“让婶婶过去干什么,看你们出丑么?讲道理,虽然我觉得每日看你出糗已经看习惯了,但是杏林节当天你若被人踢下擂台,那丢人可不只是丢到我们几个面前,而是丢到整个书院,整个京城,甚至整个大齐。”他冲长平竖了竖大拇指,“兄弟,你要真敢上擂台,我敬你是这个。” 长平心里也是有些发怵的,但豪言壮语已经说出去了,此刻再反悔岂不是太不爷们了? 再说了,他还小,距离弱冠都还有好几年时间。反观书院中的学长,比他大五岁十岁的比比皆是,输给这样的人不是理所应当么?他要是赢了,那才叫惊悚呢。 这么一想,长平就看开了。就和宿征叽歪起敢不敢一起出风头的事儿。长安几人见状只在一边笑着,却不说话,但几人对视一眼,彼此心意都瞬间明了。 杏林节他们还是要参加的,不求露脸让谁记住,只为壮胆长见识。男子汉大丈夫,连那等场合都不敢上去畅所欲言,还能期望将来有大成就么? 不止长平几个在说杏林节的事情,瑾娘和翩翩也在说此事。她们俩都属于交际圈子比较小的人,不管是因为平时忙碌,或是本就不是太爱凑热闹,反正一月里呆在家的时候总要多些,出门的日子不过一二。眼下有了好去处,还有好玩乐的地方,不免都起了兴趣。 翩翩就说,“回头和长乐说说,到时候也带她过去。”瑾娘就道,“看母亲有没有空,若有空,不妨一起去见见世面。” 被瑾娘说的心痒难耐,翩翩也不回自个儿院子了,转而往鹤延堂跑去,要和徐母商议去应天书院的事儿。 瑾娘见她风风火火的,心里笑的不行。翩翩在人前端的住,可在人后,完全还是个小丫头模样呢。 可眼下瑾娘也无暇去取笑她,她也赶着回去给平阳写封信。 按照书信路上传递的时间多寡,她这封信今天递出去,说不定到了平阳时,正好能赶上院试出结果。届时青儿中不中秀才已经明了,正好可以给她回信。 瑾娘提笔就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封信,将要写完时,小鱼儿过来了。 小姑娘闻听娘亲再给舅舅和外公写信,就嚷嚷着也要写。瑾娘无奈,只能给她一支小号狼毫,又给了她两张宣纸,让青禾领着她去一边的小矮几上写去。 瑾娘丝毫不觉得小鱼儿能写出一张似模似样的书信来。她才多大点,周岁刚满三岁,且小着呢。这么丁点大的孩子,大字认识几百个已经不错了,但是要斟词酌句的写一封书信……别开玩笑了,想她上辈子上一年级时被要求写一百字的作文,都烦恼的差点把头发揪秃了。 可让瑾娘惊奇的是,小鱼儿竟然真不是在玩闹,而是当真认认真真写了一封书信。 虽然书信很简单,通篇都在自吹自擂自己如何厉害,荣哥儿如何烦人,可基本格式是正确的,言语也还算通顺,用词勉强算是恰当,通篇读下来,瑾娘竟然没发现太多可吐槽的地方。 这才是最让瑾娘讶异的,一时间她看着自己闺女的眼神都变了。 她这基因能生出这样的闺女,那绝逼是基因突变了。 不!也许不是基因突变,只是孩子比较会长,肖似她爹的地方比较多……这么一想,瑾娘突然有些颓丧,觉得徐家的基因有些欺负人。 徐二郎晚上回来,瑾娘不轻不重的在他身上捏了两把,这让徐二郎莫名其妙,不知道如何又惹着她了。 等到瑾娘如此如此把事情给他一说,徐二郎不由狐疑的看向她。瑾娘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不由梗着脖子问他,“你看我作甚?” 徐二郎先是皱眉,后忍俊不禁发笑,“当初说亲时,只想着你能干相貌好,性子大气也算稳得住,却忘了考虑你这智商……啧啧。” 这“啧啧”的可太侮辱人了,跟她智商多低,配给他多拉低他档次似得。瑾娘瞬间就不乐意了,拉着徐二郎好好讨论了一番到底谁智商低,智商低到底有啥坏处等等事宜。 本来她是压着徐二郎折腾的,可闹着闹着,不知道啥时候她就被镇压下去了,然后就和谐了。 第二日早起起来,瑾娘拥被坐在床上,还在思考徐二郎这智商实在太欺负人了。说好的她要找回场子呢,结果找到一半就被他吻得晕头转向,任他为所欲为了。 那这到底是她找场子,还是特意给他送肉吃?这明摆着就是赔本买卖么! 瑾娘越想越气,揪着被子没忍住骂了徐二郎好几句“大尾巴狼”。 却说长安虽然回了书院,可瑾娘依旧念着他童子试的事情,因而对于今年京城童子试的放榜结果,就特别关心。 府里的丫头和仆役个个消息灵通,再加上长安回家后和瑾娘说了他参加童子试的事儿,对外也没有什么隐瞒,因而该知道的都知道了,都晓得主家的小公子和钱夫子家的公子,一道参加了今年的童子试。 这种情况下,瑾娘特别派了两个识字的小厮,天天在放榜的地方盯着,就情有可原了。 事实上也没有让瑾娘久等,长安几人回校后不过两三天时间,望仙楼对面的墙壁上就贴上了榜单。 京城人才济济,通过童子试的人也远比别的州府多了好几十倍。最起码徐府的下人就是找了好一会儿,才在众多的上榜人士当中,瞅见了徐长安的名字。 小厮登时大喜,恨不能立即回去给主家报喜。可随即又想到和自家公子相交莫逆的其余几人——魏庆耀和宿轩且不说,只板儿少爷就是家里人,他的成绩他们必定也要一起看的,不然到时候肯定要被人说不会办事。 这么想着,两个小厮又在人群中挤挤攘攘了好一会儿,才在靠近末端的位置,找到了钱文贠的大名。 还不错,两人都上榜了。 而在他们寻找的过程中,也看见了魏庆耀和宿轩的名字。这也就是说,参加考试的四人都通过了县试,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瑾娘也觉得这是个好消息,心情快慰之下,给了两个跑腿的小厮好大一把赏钱。她还亲自跑到鹤延堂,把此事和徐母一说,徐母激动地落泪不提,徐父口口声声称赞长安“聪颖通达”也不说,只说徐二郎回来后,难得的从头到脚都透着喜气,不用说,长安的考试成绩他肯定也知道了。 瑾娘见状就笑,“长安站起来,你身上的担子就会轻松了。” 徐二郎闻言慨叹一声,“还太小了。指望他远不如指望三郎更便宜些。” 瑾娘不乐意听他这话,就道,“谁还不是慢慢长大的了?难不成你就是直接从十岁蹦到二十的?还不兴孩子有个成长的过程了?你这人,要求就是多。” 徐二郎被噎了一下,有些莫名其妙,他说什么了就招来瑾娘这么念叨?不是,话说回来最近他在家里的话语权是越来越低了还是怎样?不然瑾娘怎么一天到晚找茬噎他? 徐二郎摸着下巴,面露深思之色。 瑾娘其实最怵他这个表情,总觉得徐二郎这模样不怀好意,肯定又在算计人。他这人表面上看着光风霁月,朗朗如月下松柏,可同床共枕几年,他内里是黑是白瑾娘岂能不清楚?这人啊,心都黑透了! 正因为清楚徐二郎的为人秉性,所以对着他这个深思的表情,瑾娘越发腿软。 一时间她也不想去和徐二郎争辩什么“长安前途远大”的事情了,只想离他远远的,省的一会儿被这小心眼儿的男人惦记上,回头又折腾她。 县试放榜后没几天又是府试,这一次长安依旧考的很顺利,名次虽然不如县试时靠前,但整体也算在中间,成绩算是不错的。 府试后是院试,这一次考试如是再通过,那么参加考试的童生才能称为秀才。 很幸运的,长安再次通过,虽然名次落在后边,差点成了倒数,但毋庸置疑,他现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秀才老爷了。 年仅十岁的秀才老爷,在平阳这孩子称一句天赋过人也不为过。可在京城,这样的学生一抓一大把,根本没半点稀奇的。 天赋过人的学生到处都是,更何况这天子脚下,人才济济,就连八岁的魁首都出过,长安这样的,委实不算出挑。 可即便如此,也让徐家人狠狠高兴了一番。 徐父身体恢复,可以自如行走,恰逢长安中了秀才,他就觉得是双喜临门,为此又让人给瑾娘传话,说要摆上三天流水席庆祝庆祝。 瑾娘:……他们都从平阳跑到京城了,怎么徐父这遇事就想大摆宴席庆贺庆贺的毛病,还是没改! 瑾娘心累的不要不要的,回头把此事和徐二郎一说,果不其然得到徐二郎一声冷嗤。 瑾娘见状还有啥不明白的?这明摆着就是不准备大办,更不准备去张罗宴席出风头。 瑾娘何尝没有想到,徐二郎会是这个态度?徐二郎对徐父的态度至始至终没变过,虽然没明说嫌弃,但是他言行间透漏出的就是那个意思。 如此,都这种情况了,公公你能安分些,别再找存在感了行么?不然,不然对你真没啥好的啊。 瑾娘知道徐二郎会拒绝,可她还是把这事儿说给他听,为的就是让徐二郎出面去拒绝徐父。她到底是做人儿媳的,去顶撞老人家的建议多不明智,衬得她见不得侄儿好,多无理取闹一样。可徐二郎出面就不同了,这不叫无理取闹,这叫低调。 长安中了秀才,魏庆耀也侥幸和长安一同上榜。可宿轩和板儿却又是另外一种境遇,两人在院试上折戟,如今只算是童生,想中秀才,下年还得继续来考…… 第215章 邀上京 自家孩子出息了,别人家孩子落榜了,那这就不好大张旗鼓的给人报喜了。尤其是钱夫子和桂娘子都住在家里,那这太过热闹,岂不是往人两口子心上插刀子? 虽然知道那两人心性开阔,一辈子大风大浪过来了,不至于在这点小事儿上看不开,可瑾娘依旧只给府里的丫鬟仆役每人多发了一个月月银庆贺,至于大摆宴席庆祝的事儿,那是绝对没有的。 原本这也是为了迎合徐二郎的决定——他是做官的,这两年来势头正猛,很得允文帝宠信。本来想攀附他的人就多,可惜求见无门,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攀交情送礼的名头,那些人还不如嗅到血腥味儿的鲨鱼,都扑过来? 这绝对不是徐二郎愿意看到的场景。他如今一切求稳求低调,还想趁机外调,这时候埋头做人不让大家注意到他才是正经,之后的计划才会进行的顺当;若是太高调了,那么一切作为都被人看在眼里,这于他的计划不利。 因为这种种考量,长安中秀才一事就没有大办。 为防这小子被人挑拨想左了,再者也是考量他作为家中长孙,应该更有担当。而增加对他的倚重,明显会增加他的责任感和处事的稳重程度,所以徐二郎在翌日长安回家时,把事情和他如此一说。 甚至就连外放的事情,徐二郎都没瞒着长安,这让陡然听闻此事的长安心中热血澎湃,恨不能立即挑起家中重担,成为可以为二叔分担压力的有为男儿。 长安进书房的时间不长,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可徐二郎这片刻功夫内灌输给他的念想,却让他前所未有的认识到自己如今还太弱小,他想要撑起这个家,那么以后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 回去后的长安就陷入了沉思中,这让长平有些好奇。 长平性情跳脱,完全还是个小孩儿脾气,此番徐二郎只喊了长安去说话,倒是没让长平随同。长平对书房中的事情一无所知,如今看着自家大哥这个神思不属,忧心忡忡的模样,就觉得自家大哥肯定被二叔“教导”了。 二叔那人,一句软和话也不会说,怕是这次还要长安再接再厉,不要因为取得这一点小小的成绩,就骄傲自负,松散懈怠。 长平一想二叔教育人的模样,就头皮发麻。此刻更加庆幸,自己没大哥出色,没有被二叔重点照顾,不然他的景况比长安好不到哪儿去,想到这点他就心悸的不能呼吸。 这么想着,长平看着在前边顶着枪林弹雨的长安,愈发同情和怜悯。他狗腿似得忙前忙后,一会儿给长安倒水,一会儿给长安扇风,弄得长安莫名其妙。 这还不到五月,正是气候宜人的时候,扇什么风? 长安狐疑的看过去,长平狗腿的对着他笑,“大哥辛苦了,辛苦了!” 长安:“……” 好歹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长安很快看出来长平的心思,一时间哭笑不得,又有些惆怅的盯着长平说,“知道我辛苦,你也争气点,别把这个家的担子都交给我。” 长平:虎躯一震,头皮发麻,突然有了一种和自家二叔对话的感觉。这种感觉,超级不妙啊! 不说长安又拉着长平说教,只说从徐二郎嘴里听说不办宴席,没有办法大肆敛财后,徐父非常暴躁的站在院子里指桑骂槐了一番。 徐父是个惜命的,又经历了险些瘫痪一事,按说该活的更认真才是。事实上,他也觉得自己该更加惜命,不该计较些钱财之类的身外之物。可话又说回来,人么,一辈子活的可不就是一个恣意妄为,洒脱随性?可若是没钱他洒脱的起来么?恣意的起来么? 都说钱财是人的胆,手里没点银钱,走出去腰都挺不直。想想之后出去就要给人装孙子,徐父觉得他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如今敛财的手段再次被徐二郎斩断,徐父由衷的觉的这个儿子真是来讨债的。他要这个儿子干么?一点光他沾不上,一点势力借不上,不仅如此,别说儿子做官了他抖起来了,他不仅抖不起来,反倒被镇压的更厉害了,他要这个儿子究竟有啥用!! 徐父想找徐二郎闹腾一番,可想了想后,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算了算了,暂时就先不折腾了,等身体彻底好后,他再伸手要钱,就不信老二两口子真能拉下脸不给。 背着手往屋里走的徐父,坚决不承认自己是有些惧怕儿子的冷脸。 那小子,自从当官后整个人气质愈发冷冽了,那双暗沉沉的眼睛看人时,连他这个老子也觉得骨头缝里发凉。所以,……安分点,暂时还是安分点。 不提徐父如何,却说桂娘子和钱夫子见徐府没给长安大办宴席,不由就想得多了。这不,桂娘子抽空就过来了一趟,特意和瑾娘说了不用顾忌板儿,板儿心性舒朗,不会为此事所扰的话。 瑾娘闻言就笑说,“我可不是为了板儿,是为了我家长安。”之后又说,孩子家家的没点自制力,怕被人这么捧着移了性情。这种烈火烹油的时候,家长不应该在锅底下继续添柴,而应该适当压制一些,这样对孩子未来发展绝对是有好处的。 又隐晦的说了些,徐二郎这个位置,多的是人想抓他的把柄和错处,所以事事都要谨慎小心之类的话。 桂娘子闻言觉得瑾娘说的都有道理,可她也不是年轻不知事的小姑娘,别人说什么就没脑子的全信了。她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的,外加和瑾娘处了几年,对她的品性也有些了解,所以,瑾娘上边那些话她是信的,可她说不给长安办宴席,一点都没考量到板儿的心情,这话她是不信的。 可瑾娘都特意找借口了,她也没必要揭破这事儿。瑾娘的好意她心领了,以后找机会回报回去就是。两家关系亲近,实在没必要在此事上纠缠来去。 不过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桂娘子就道,“长安是个好的,这就出息了,以后你就静等着享福。” 瑾娘就笑,“说的跟板儿不好似得。板儿这孩子也好的很,他心情比长安还稳得住,如今落后了一小步,之后指不定比长安快进一大步。” 桂娘子连说瑾娘开玩笑。 其实板儿心性确实很好,只是到底之前成为孤儿的记忆尚在,猛一下被收养了,总想做到更好,以免让养父母失望。他这次没考中秀才,很是黯然了一番,这几天心情也有些怏怏的。不过家中钱夫子是个会教育人的,而板儿确实也孺子可教,这不,不过两天时间就被钱夫子说教的一扫之前的颓丧,重新变得斗志昂扬起来。 可虽然板儿不会再因为落榜失落,也能够正确认识人生中的得失,但瑾娘不经意间为自家做的事儿还是要领情的。桂娘子就又投桃报李的把长平也夸了一番。 最后两人散去时,各自都满面笑意,显然此番交谈让两人心情都很愉悦。 长安中秀才后,也到了应天书院举办杏林节的日子。 瑾娘这两天就一边想着那天穿什么衣服,一边想着,不知道青儿考的如何,是不是中了秀才。若是中了秀才,是准备再接再厉直接参加来年的秋闱,还是再打磨两年,等火候到了,再下场。 若是想直接下场,也未尝不可,就留在平阳就好,毕竟林父好歹是进士,要教育出个举人还是轻而易举的。可若是青儿想再打磨两年,那这两年倒是可以出来走动一下。游学么,对这个时代的学生只有好处没坏处,而京城文风昌盛,大儒齐聚,明显就是游学的好地方。若是青儿有意,不妨来京城? 这么想着,瑾娘就觉得这个想法可行。当是时有些忍不住,她迫不及待的去了书房,再次给林父和青儿写了一封信。信中将她刚才的想法都罗列其上,末了才对林父提出建议,让青儿来京城游学。 当然,这时候还流行父母在不远游。所以青儿究竟能不能来,还要看林父的意思。不过瑾娘觉得林父不是迂腐之人,游学对青儿的益处林父想想就知道,他一腔慈父心肠,自然万事都为儿子考量,那最少有七八成的可能,会答应让青儿来京城游学。 青儿来的可能性很大,可若是让萱萱同来……那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之后翩翩知道了此事,百般央求瑾娘说通林父,让萱萱同来,瑾娘也只是答应在信尾添上一笔。至于萱萱能不能来,那可能性根本不大,所以瑾娘让翩翩别抱太大希望。 翩翩闻言很是失落了一番,她很想念小伙伴,迫不及待和她重聚。可她也知道,若是青儿哥哥来了京城,萱萱也跟着过来,那林家就没有小辈在长辈膝下承欢了,那林父和沈姨母该有多孤单?再来,嫂嫂说的也对,萱萱年纪也不小了,该说亲的年纪,都是大姑娘了,再往外跑总不恰当。更何况眼看着天热了,赶路不便,路上还有山匪,一个处理不当,不仅小命有危险,就是名声,说不得也要沾上瑕疵。 考虑到这种种,翩翩总算打消了让萱萱同来的念头。 为此她蔫了两天,整个人兴致都不太高。 瑾娘见状,就特意和她提了去应天书院参加杏林节的事儿。还问她衣裳首饰可都准备妥当了?听说那天有不少夫人会带着姑娘同去,一来为了长见识,让女儿家在出阁前松快松快;二来,那一天来的人多是饱读之士,指不定就相看上了。 翩翩被瑾娘这话说的脸都红了,差点放大话说不去了。可是,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去不就太浪费了?那天得多热闹啊,用盛况空前四个字来形容都不为过,她错过了这种热闹,会被天打雷劈的。 念及此,翩翩重新变得斗志昂扬。她也是个行动派,回去就翻箱倒柜找衣裳,最后把箱子翻了个底朝天,这才寻到了一件满意的。 找完了衣裳还要找搭配的首饰,还有荷包和绣鞋,甚至就连压裙角的玉佩,都要配套。这一番忙活,翩翩就把萱萱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了。 而此时的平阳,林家私塾外边放着震天响的鞭炮,门外聚集着无数民众,一个个欢声笑语不停说闹着,还满眼艳羡的看着站在门口的林父和青儿。 是的,青儿也中秀才了!不仅中了秀才,他还是此番平阳县的魁首。 青儿才多大,周岁还不到十四,这就成魁首了,这事儿说起来可不得惊呆众人的眼球。 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整个平阳镇都轰动起来,众人说起林家,各个羡慕的眼珠子红通通的。这个说,“林家这可是起来了。先是林夫子中了进士,再是林小公子中了秀才,还是魁首,这可真真是出息了。这小公子能耐啊,想当初他姐夫这个年纪时,还一事无成,他却功成名就,这以后的出息,保不准比他姐夫更大。” 那个说,“是以是以,十四岁的魁首,怕是数遍大齐都没几个。咱们平阳镇果真是龙凤呈祥的祥瑞之地,不然哪里出得了这样的人才?” 又有人说,“这林家的小公子不得了,这是文曲星下凡了。这之后怕不得出入朝堂,当个封疆大吏……” 人群中的百姓,说的话越来越没谱了,说的青儿简直就快成为名流千古,百世流芳的重臣了。这话可不是闹着玩的,这要是传出去,以后青儿达不到那样的成就,这不闹笑话么? 林父见状不好,赶紧又让下人放了两串鞭炮,又撒了一篓子铜钱出去。这一闹腾,说话的人那里还顾得上侃大山,各个迫不及待的弯腰捡起铜钱来。 这是进士家的铜钱,还是因为林家小公子中了魁首才散的,那这铜钱上天然就带了几分文气和吉气。拿回家给儿子塞到小荷包里,保不准还能保佑自家小子文思敏捷,以后也中个秀才、考个进士哩。 第216章 意动 林家因为林瑾青中秀才的事儿,很是热闹了两天。街坊邻居都觉得这是大喜事,嚷嚷着要吃席。林父不好拒绝,可也想着儿子不过是中了秀才,就大张旗鼓的摆流水席有些夸张了,传出去没的让人家说林家得势张狂,不知道斤两。 是以,流水席虽然摆了,但也仅摆了一天。而且对外林父一点贺礼也不收,也只有亲朋邻友,或是私塾中的弟子们送来的两尺布料,一包糕点,亦或是自家出产的鸡鸭蔬菜,他才收下了。可事后总得给人找补回去,如此,倒是让平阳镇的百姓都高看一眼,觉得这进士老爷就是进士老爷,这为人处世,那是绝对没话说。 林父这般作为,青儿都看在眼里。他比长安年长几岁,想的多一些,能看懂的自然也更多。所以根本不需要林父提点,青儿便自觉地的跟着林父如此行事。 也就是忙完了回礼一事,瑾娘的上一封书信到了平阳。林父和青儿看过后,都忍不住笑了。 沈姨母不识字,在旁边干着急。眼瞧着这一老一小看过了信也不吭声,她就坐不住了。问林父,“上边都写了什么?瑾娘可还好?小鱼儿呢?荣哥儿呢?” 又担忧的絮叨说,“小鱼儿走前,才丁点大小,她从小长在平阳,也不知道如今适不适应京城的气候。她之前在老家时,最喜欢往咱们家跑,每次还没进门,就外祖母外祖母的喊个不停,一刻也不愿意离开我。如今这一晃一年多,小鱼儿怕是把我这个外祖母都给忘了。还有荣哥儿,他是生在京城的,从出生到如今,我是一眼都没瞧着。我这心里想啊,那也是我的外孙,我多想抱在怀里看一看他长什么模样……” 沈姨母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垂起泪来。她心思敏感纤细,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惊动她,任何情感波动也足以让她红眼抹泪。放在改嫁前,沈姨母手中的帕子每天都是湿的,可嫁给林父做续弦后,日子虽然清贫,她却觉得好过,渐渐的也就不再急眼抹泪了。可瑾娘一家子去了京城后,她因为想念瑾娘和小鱼儿,还担心他们在京城过的不好,夜里没少做噩梦。一做噩梦就垂泪,为此闹得林父没办法,只能天天抱着哄着她睡。 说这些就扯远了,且说青儿见姨母急的眼圈都红了,赶紧拿了书信念给她听。 沈姨母一听瑾娘问候她身体,关心家里,还说自己在京城都好,面上就忍不住带上笑容。及至听到瑾娘问青儿考的如何,沈姨母就忍俊不禁笑起来,“到底是亲姐姐,这一直念着你呢。青儿一会儿回去就给你姐去封信,把你中了魁首的事情和她说说,也省的瑾娘担心。” 青儿点头,又拿起另外两张纸,沈姨母好奇的看过去,“这也是瑾娘写的?瑾娘写的刚才不是读完了么?”刚才她都听到瑾娘惯用的结束语了,怎么还有两张? 青儿笑的眉眼都弯了起来,“这是小鱼儿写的。” “小鱼儿写的?”沈姨母又惊又喜,忍不住从座椅上站起来,“小鱼儿都会写字了?我的乖乖外孙女哦,这可真是个出息的,像他爹,也像你。”又催促青儿,“赶紧给姨母念念信,看小鱼儿信上都写了什么。” 小鱼儿信上写自己可能干了,和小姑姑与姐姐一起开了胭脂铺子,赚大钱了。还写她现在会写几百个大字,会背很多书,她还练武,已经学会了一套最基本的拳脚功夫。不过别小看那拳脚功夫,那可厉害可厉害了,她和二哥哥切磋武艺,二哥哥都不小心吃了她一拳头,疼的哎呀哎呀叫唤个不停。还说等她学会了更多的功夫,娘就给她买一匹小马,到时候她就骑着小马来平阳看他们。 又说荣哥儿可烦人了,整天粘着娘亲。他个小屁孩儿脾气还大,整天不愿意呆在屋里,就喜欢被人抱着在外边乱跑。因为陪他,娘亲陪自己的时间都少了。 说荣哥儿虽然讨厌,可长得好看,即便和她比起来,还是逊色很多,但是比大齐其余的娃娃都漂亮。看在他长得像爹爹的份儿上,她暂时不和他计较抢娘亲的事儿。但是如果长大了荣哥儿还这样,她就用学来的功夫收拾他,要教他做人…… 听到这里,林父和萱萱哈哈哈笑起来,沈姨母也有些哭笑不得,她用帕子擦掉眼角的泪珠,呐呐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心中的小鱼儿还是个乖乖软软的娃娃,可怎么听这信里的口吻,小鱼儿都长成小女汉子了?这哪儿行啊,小姑娘家当然是娇娇软软的才有人喜欢,这,这还学武,这以后还能嫁出去么? 沈姨母忧心的不要不要的,林父和青儿见状,有心给她解惑,可想了想后,还是决定不要告诉她了,以免她晚上继续噩梦,再睡不着觉。 ——之前管媒婆落网后,瑾娘曾写了封书信过来,信上一笔带过写了翩翩差点被人贩子拐卖一事。为防林父不知道前情,感觉这事儿莫名其妙,瑾娘还将自家和管媒婆的恩怨情仇,以及管媒婆回京后还想买通府里下人,抱走小鱼儿的事儿都说了。 她特意提起此事,不过是想提醒林父和姨母,要多注意些萱萱的安危。平阳镇虽然地处偏僻,但人贩子那里去不得?就不说人贩子了,就是镇上就不定有人见不得家里好,把人掳走卖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虽然这么说有些心理阴暗,但是提前给两老打上预防针,让她们多关心些萱萱也好。毕竟萱萱身边一个丫鬟也没有,她平常又爱一个人跑出胡同玩耍,那真有可能出意外。 这封信林父看过,又给了青儿,两人虽然对信中提及的事情愕然,可却有志一同的决定瞒下此事,不将之告诉沈姨母。 姨母最是不经事,知道了怕不得泪洒当场。与其让她以后日日夜夜担心着儿女的安危,那不如不告诉她。 也因为有了这一遭,对于小鱼儿学武一事,林父和青儿听了都没大反应。这倒是衬得沈姨母反应大了,她就有些呐呐的,问林父,“难道京城的姑娘都学武么?那咱们萱萱要不要也跟着学一下?” 林父:“……”他巧妙的避过了前一个问题,只回答后一个,“学一下没什么不好,也不指望萱萱学出个名堂来,咱们只求强身健体就好。正好镇上的镖局里就有女师傅,我明天就请人来家给萱萱上课,一天不拘学多少,一个时辰为限,萱萱你觉得如何?” 萱萱:……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明明在说小鱼儿,怎么突然就转到她身上了?还要她学武,不是她吹牛,就她这体质,学起武术她自己都怕。那绝逼是学一天要歇一个月才能缓过来的节奏,就这,她这废柴体质能学到啥? 萱萱生无可恋的怀疑人生,林父和青儿以及沈姨母已经说起了给瑾娘回信的事儿。 说到这话题,不免又说起远在京城的瑾娘一家,林父不由慨叹:“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见到他们。” 沈姨母觉得他这话晦气,但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这就是现实。 瑾娘难道就不想父母么?肯定不会的。但是她已经成家了,徐家又是那么一个模样,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全靠她操持。说句不过分的话,那真是瑾娘一走,那个家就能散架。加上天气和路上不安全等重重阻碍,瑾娘就是有心探望娘家,也有心无力。 所以林父这感叹虽然无力,却也现实。 沈姨母安慰的话说说不出,青儿想说的话,滚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但那念头在心里扎了根,他终究是找了机会,和林父说了此事。 林父听闻儿子想上京去游学,面上有一瞬间的惊愕和讶异。他是断然没想到青儿会有这心思的,就如同他从没想过自己会中进士一样。 但是,仔细一想,去游学又怎么不可以了? 青儿特意把地点定在京城,就不仅仅是游学那么简单,想来也是想看看瑾娘日子过的好不好,是不是真如她信上所说的那么安稳怡然。 若当真如此且罢了,若女儿只是报喜不报忧,实际上日子过得跟苦汁子似得,那他们这些做父母的,断然没有不管的道理。 再者,京城人文荟萃,文化昌盛,这远不是偏僻荒远的平阳镇可比的。 去京城也好,去了京城才能认知到自己究竟有多渺小,见识有多浅薄,想要出人头地,究竟还有多长的路要走。 林父有些被说动了,但是这年头出远门远不是张嘴闭嘴两句话的事儿那么简单。 先不说出门要看黄历,就说天气和路况也需要提前打听。另外,路途不平,最好找恰好去京城的商队或镖局带着走。 还有出门的行李,给京城那边亲家带的礼物……零零种种的,若是安排下来没有十天半个月的功夫绝对理不顺。 所以,去京城这事儿急不来,且先把事情都理顺了再说。 远在京城的瑾娘此刻还不知道,再过不久就有惊喜到达。今天她也无暇想这个,无暇计较林父和青儿有没有给她写回信,她如今正忙着梳妆打扮,准备带着一家子去应天书院玩耍。 今天不是徐二郎休沐的日子,不过家中只有瑾娘带队去京郊他也不放心,尤其瑾娘此行还带着三个小姑娘,他更加挂念,所以提前请了一天假,准备今天亲自带她们过去。 这次去应天书院的,有瑾娘、翩翩、小鱼儿和荣哥儿。徐母和徐父照旧不准备出门。而他们听说瑾娘要带着荣哥儿一道去,张口就想让瑾娘把孩子留下他们看着。 但到底给徐父带,还是给徐母带,这是个问题。两人掰扯不清,谁也不肯让步,最后徐二郎拍板,直接把荣哥儿带走了。 因为应天书院远在京郊,距离京城有些距离,所以一行人出发的时间就有些早。 天还没亮时,她们就上了马车。这时候城门还没开,可他们到了城门口时,那边已经排了老远的长队,而在他们马车之后,还有一列列马车快速的汇聚过来。 整个朱雀大街被火把和灯笼照的亮如白昼,这不知情的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翩翩几人何曾见过这样的景象,一时间都惊呆了。三个小姑娘偷偷掀开车窗帘往外看,不时掩着嘴唇发出一声惊呼,那个没见识的模样,可把瑾娘逗得不成。 不过还没等几人发表什么感叹,城门轰然而开。一列列马车鱼贯走出城门,然后朝着同一个方向驶去。 翩翩这时候才有空说话,“这么多人都去一个地方,那应天书院今天不被大家挤爆了才怪。” 长乐也有些发愁,“人太多了,别到时候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小鱼儿可不担心这些,她只关心吃喝的问题,“书院今天管饭?可人太多了,他们管不过来,那很多人不是要饿肚子?”想到饿肚子,小鱼儿吓坏了,一把捂住自己的小荷包,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还好我明智,让丫鬟提前给我装了肉干和豌豆黄,这说不定要派上大用场了。” 翩翩无语的冲她翻白眼,长乐则好笑的轻轻点了小鱼儿一指头,“你啊,就记着吃。快少吃些,不然吃成个小胖子,就没人喜欢你了。” 小鱼儿才不信这话,俏皮的对着两人吐吐舌。她就是吃胖了,也是这世上最可爱最灵活的胖子,人小的时候胖乎乎的多可爱多有福气啊,到时候她肯定比现在还要招人喜欢。 翩翩见没把人糊弄住,也没失望。小鱼儿随着年龄渐大,是越来越聪明了,如今她已经很少能将这小丫头糊弄住了。 不过这才像是他们徐家的姑娘么,他们徐家的姑娘个个聪慧绝伦,拿出去绝对甩外边那些小姑娘老大一节距离。 哼,就是这么自信! 通往应天书院的道路每年都会修缮,所以整体还算平整。马车行驶在上边安安稳稳的,并没有太过磕绊让人坐不住的情况发生。 马车走的太稳当了,几个丫头早起又都起的很早,此刻坐在马车上就开始打哈欠,眼看着熬不住想睡觉了。 第217章 杏林节 瑾娘见状就说她们,“想睡就睡,反正还有一个时辰才到应天书院。” 她都开口了,三个小的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儿,就毫无负担的睡起来。 这马车从外边看不起眼,但里边布置的却舒坦,且空间也大。三个小姑娘翩翩和长乐并肩躺在一处,小鱼儿则窝在瑾娘怀里,很快都睡得迷迷糊糊了。 马车内没有声音了,瑾娘被这浓郁的睡意感染,也有些打瞌睡。可她眼皮子才耷拉下来,就听见车厢壁被轻轻的敲了两下。 瑾娘掀开车窗帘子,就见徐二郎穿着一身墨色绣缠枝花纹的圆领长衫,正骑马走在马车一侧,他扫视了一眼马车内的情景,眸中染上几分笑意,轻声和瑾娘说,“后边马车中荣哥儿醒了,闹着要寻你。” 瑾娘闻言瞌睡虫都跑光了,她当时就说,“那让马车停一停,我去后边寻荣哥儿。别让他过来了,翩翩和长乐她们好不容易睡着,让她们多睡会儿。” “嗯。” 马车停下,瑾娘去了后边马车。翩翩被这细微的动静闹得睁开眼,看见瑾娘下了马车的背影迷迷糊糊的问了句,“嫂嫂你去哪里?” “我去找荣哥儿,你们继续睡。”翩翩就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荣哥儿作息还算规整,他如今大了一些,差不多可以睡整觉了。一般晚上戌时睡着,等到早起才会醒来。 如今天光大亮,这小子的生物钟就响了。这不,如今正精神的睁着眼睛干嚎呢。不过一看见瑾娘过来,荣哥儿立马闭了嘴,一边留着哈喇子,一边对着瑾娘露出个甜甜的笑。 “噗嗤。你个小鬼头,就会给娘亲添麻烦。” 荣哥儿不知是不是听懂了瑾娘的话,咧着红润润的小嘴儿就往瑾娘怀里钻。那个粉雕玉琢的模样,配上他的表情,别提多讨人喜欢,真是看得瑾娘心都化了。 稍后徐二郎弃了马,也上了马车,两人一边说话,一边逗着荣哥儿玩儿,不知不觉就到了应天书院附近的坊市中。 这个坊市还是依靠着应天书院建起来的,一开始坊市面积不大,但随着书院的夫子在此处定居,书院学生的家长奴仆过来此处陪读,这坊市的房屋就一栋栋建立起来。铺面也鳞次栉比,面积也逐步扩大,如今看着竟和一个小城镇没多大差别,而这个坊市,就取名叫应天镇。 荣哥儿兴奋了一路,此时有些昏昏欲睡,瑾娘抱着他拍了拍,小家伙就趴在她肩膀上呼呼的睡着了。 此时马车外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透过马车车窗的帘子,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外边鱼贯走过的,穿着文人长衫,带着纶巾,举止文雅,侃侃而谈的读书人。 更有一些读书人,穿着应天书院白色滚蓝边的校服,神情中满是自豪的在旁边给众人引路。 瑾娘还在想,这些孩子看着年纪都不大,也就和长安长平差不多大小。他们都被分派过来给路人引路了,那长安和长平会不会也在其中? 才刚想到长安长平,瑾娘就眼尖的瞥见一个眼熟的身影。那既不是长安也不是长平,却是宿轩,他此刻正领着一行五人往书院走去。而被宿轩领着的为首一个夫人,看着宿轩的模样不住的含笑点头,还和身侧不知是弟妹还是大嫂的妇人频频眉眼来去,那模样瞧着,竟是相中了宿轩,要把自家闺女或侄女说给他一般。 瑾娘这么想的时候,她们乘坐的马车也停了下来。这时已经到了应天镇的路口,往里道路不宽,为防耽搁大家出行,今天所有马车都要停在镇子外。 瑾娘被徐二郎接下马车后,抬头往前边一看,就见自己几个小姑娘也下来了。 小鱼儿睡眼惺忪,显然是下车前才被唤醒。倒是翩翩和长乐,两人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收拾的也妥帖,连头发都重新扎过,这显然是醒了有一会儿了。 几人看见瑾娘,都欢快的跑了过来。 小鱼儿醒来没有第一时间看见娘亲,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她刚睡醒,还在懵逼,多余的东西也想不起来。可这会儿看见瑾娘怀中抱着荣哥儿,小丫头就想炸毛了。 不过外人面前,多少还是要给弟弟留点颜面,所以她就板着脸,对这个又和她抢娘亲的小娃娃说了句,“男孩子不能一直黏着娘,不然,不然会长不大的!” 瑾娘:“……” 一行人顺着道路往里边走,倏然就有人惊喜的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徐大人,徐夫人。” 这声音有些耳熟,瑾娘循着声音看去,不想竟见到穿着应天书院校服的魏庆耀。 小少年秀挺如青竹,面容俊雅,身上浑然天成的贵气和书卷气,让他在人群中特别显眼。而如今他正面带笑意的朝自家走来,明明走的也不快,可转眼就到了跟前。 瑾娘不由笑了,“庆耀今天也要给人引路?” 魏庆耀给他们一一见过礼,这才微赧的说,“学校分派的任务,不敢不从。”又说,“乙字班以上的诸位学长学习任务重,时间紧迫,书院不好劳烦他们,就把我们丙字班及丁字班的学生使唤起来。这不,天一亮我们就出来给客人引路了。” 魏庆耀说到这里,又提起长安长平和板儿几人,“我刚才还和他们走了个碰面,他们引着人快到书院了,想来不一会儿功夫就会回到这里。徐大人徐夫人,若是长安他们看见你们过来,必定欣喜若狂。” 那肯定的! 自家那两孩子什么性子瑾娘一清二楚,想来长安若是看见他们,还能矜持些,长平么,怕不得乐的跳到天上去。 这么寒暄了几句,魏庆耀和一位学生打了招呼,便引着瑾娘几人往里边走,一边走还和瑾娘几人说着闲话。先是给他们介绍沿途的建筑,这应天镇别看镇子不大,镇子建立的时间也不长,但这镇子依靠应天书院而建,在这居住的和读书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这里的文风非常浓郁。 而众所周知文人最是随性洒脱,张扬恣意,若是喝上一壶酒,酒性大发了,那不说出口成章,也可获得妙语佳句。为防这些灵感在酒醒后散去,所以应天镇家家户户的墙面上都抹了白,还在墙顶处放置了经过特殊处理的炭块儿,好方便那些醉酒的文人骚客随时取用。 而今放眼看去,应天镇中大多数人家墙面上,都有文章或诗篇,也有兴之所至写出的草书大字,当然也不乏令人击节赞叹的山水画。虽然这些东西中,大多只是平平,但也有惊艳的令人忍不住驻足欣赏的。 魏庆耀对这些都很了解,解说起来妙趣横生。他也是个促狭的,偶尔竟还说起这墙上的字画,是何人在何时何种景况下所作。 如此一说,让人身临其境,不免遐想连篇。恨不能时间能够倒流,好让他们也回到当时,去旁边亲自盯着这一山一水,一文一词是如何问世的。 连瑾娘都起了这种冲动,更何况是翩翩和长乐了。 小姑娘们没见识,被魏庆耀这话弄的满心憧憬,连带着看着魏庆耀的眼神都变了。 翩翩是觉得,以前只觉得魏庆耀长相颇佳,气质出众,没想到口才也这样好。 长乐却想,他说的这些“故事”,肯定也经过了艺术加工。可不管“故事”和真实究竟有多少差距,总之他讲述的非常有意思,让人有一直听下去的欲望。 她也跟着钱夫子读了好几年的书,自认腹中也有些墨水,但是和他比起来,真是差的太远了。 这么想着,长乐看着魏庆耀的眼神,就带了几分崇拜。 魏庆耀因为人才出众,平常走到哪儿都是众人的焦点,他也被看人看习惯了,并不会被旁人的视线影响思绪。但今天也不知如何,不知是徐家女眷的眼神太过炽热了,亦或是眼见着进入五月天,天气开始变得炎热,他竟忍不住面红耳赤起来。 不仅如此,就连嗓子都变得干涩,好像卡了棉花,让他张口说话都困难。 尤其是瞥见旁边少女灼热的视线,魏庆耀面颊更红了,好似要烧起来。 瑾娘见状不由讶异,关心的问他,“是不是太热了?你今天来回跑了好几趟了?”虽然还不到五月,可今天太阳足够大。这样的日头下,走一趟还不觉得,可若是一直来回跑腾,也确实让人受不住。 这么想着,瑾娘就赶紧招呼魏庆耀,“来,来,咱们往阴凉的地方走。” 她和翩翩、长乐都没觉得异样,倒是徐二郎忍不住皱眉多看了一眼这小子,随即看向长乐。 他敏感的注意到,魏庆耀的视线方才往长乐那边移了移,但想来他脸红也不会是因为长乐。毕竟长乐还一团孩子气,而魏庆耀虽然和长安年岁相仿,但也绝对不到情窦初开的年纪。 是他想多了。 一行人顺着人流往里走。 这时候才刚到半上午,但应天镇的人已经很多了。魏庆耀就说,“临近中午人更多,届时整个应天镇都要被挤满了。” 翩翩震惊,“那得有多少人?” 魏庆耀摇摇头,“具体数目我也不知,那样的盛况我也没经历过。我也只是听学院的师兄们说起过,届时连书院都挤挤挨挨的都是人头,连落脚的地方都稀少。” 翩翩惊愕的瞪大了眼睛。之前她们在家里时,还真说起过这个问题,不过那时候只是开玩笑一样一笑而过,却哪里知道,她们竟然未卜先知了。 魏庆耀含笑继续说,“不过你们不用担心,学生的亲近家长是有位置可供休憩的,就连用的饭食,学院都安排好了。不会让你们饿着或累着。” 翩翩和长乐心有余悸出了一口长气。 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不短一段距离,眼瞅着应天书院的大门近在眼前,几人视线中也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长安和长平。 这两小子,长安还算稳重,衣衫也算整齐。长平却拉扯着衣领,袖子卷上去一半,连头上的纶巾都歪了。 瑾娘猜测,若不是眼下人多,需要注意形象,长平指定把这衣服扒了。衣服虽然好看,可捂得热啊,没看长平脸颊通红,豆大的汗珠都顺着面颊流下来了么。 看过这样的长平,再看看同样面红耳赤的魏庆耀,瑾娘就不觉得他这模样异于常人了。她心里念叨:这些孩子可真可怜,看学校把孩子使唤的,大人看了多心疼啊。 瑾娘出神的功夫,长安和长平也看到了他们。 实在是几人的颜值过高,站在人群中简直犹如鹤立鸡群。 自家二叔就不说了,就是自家婶婶,那也是名副其实的大美人。还有自家小姑姑,自家两个妹妹,哪个不是姿容明媚,俏丽精致?这样的人站在人群中那就是焦点,没看时不时的就有人往他们身上瞅么。 可瞅了也是白瞅,那是他们的亲人,和你们这些甲乙丙丁的没一个铜板的关系。 长平兴奋的抬起脚丫子就跑过去,大声而骄傲的喊,“二叔,婶婶,小姑姑,长乐小鱼儿,你们都来了,嘿嘿嘿,走走走,来我领你们去书院。” 瑾娘:这声音大的,她的耳朵快被震聋了。 翩翩也责怪的瞪长平一眼,本来还想说教他两句,让他注意点形象,可想想还是闭了口。 算了算了,她不说了。婶婶之前说的对,长平也是大人了,正要脸面的时候。人前要尽可能顾着他的脸面,不然丢了脸,这小子回头指不定得哭鼻子。 想到这儿,翩翩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可还是给长平一个眼神,准备秋后算账。 长平身子一震,随即又挺直腰。他才不怕小姑姑,小姑姑就是喊的厉害,嘴巴不饶人,其实,其实对他挺好的,他实在没必要怕小姑姑的冷眼……对? 长平把魏庆耀无视个彻底,长安却看见了好友,就拍着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辛苦了”的眼神。 说谢谢太客套,他们是知己好友,不说这些外道话。 长安和长平来了,魏庆耀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遗憾什么,但既然人家一家人碰了面,他断没有还杵在这里的道理。 所以努力忽视掉心中小小的不舒坦,魏庆耀和瑾娘与徐二郎打了招呼,便转身离去了。 第218章 杏林节 应天书院建校之初把校址选在京郊,是考虑到两个原因。其一是京郊偏僻,没有京城繁华热闹,孩子们可以不被外物所扰,能够全神贯注学习;二也是因为京城地界拥挤,商铺和住宅林立,书院可扩展的范围很小。京郊则不同,当时京郊还是一片荒原,想占据多大的地盘都可以。 出于这两个考量,应天书院最后落在了距离京城有一两个时辰路程的京郊。 而应天书院的的面积当真很大很大。据长安科普,占地面积足有千余亩。虽然这千余亩地中,有一半地方都是高高低低的山头,但不得不说,经过这许多年的经营和管理,这山已经成了名山。这原本平平无奇的地界,也好似成了读书人心中朝圣的所在。 书院各处因地制宜的修建了许多凉亭和校舍,有的在山谷中,有的在半山腰,有的在竹林茂密之地。除了这些,还有许多石凳石桌,可供学子们在此处读书学习,抑或邀上好友谈诗论赋。 一路走来,长安和长平不住的给瑾娘几人,说着他们曾在这些地方留下的足迹。 长安是个靠谱的,说的都是他们曾在这里秉烛夜谈,也曾在这里熬夜背书。长平就跳脱太多了,他兴致勃勃的和瑾娘几人道,他们曾在这里游戏猜拳,背着夫子和检查纪律的师长们,偷偷跑到此处烤山鸡吃夜宵。 瑾娘:…… 翩翩等人:…… “二叔,婶婶,前边有凉亭,咱们过去休息一下。”长安打断长平自杀式的叙述,及时转移话题说,“还有将近半个时辰,杏林节那边才会开场,到时候咱们再去看热闹。” 届时前来应天书院的客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即便还有没到的,也不用他们再跑回去引路了,一切就交给应天书院的门童们。至于他们这些学生,则可以去智信堂,或是参加杏林节,或是陪着家人在旁边看热闹。无论如何都行,左右今天的苦役劳动至此结束。 瑾娘几人闻言就同意了这建议,准备去凉亭歇歇脚。 那凉亭建在半山腰,很是通风凉爽。而在下风口的地方建有如厕的地方,也可供给行人暂时之需。别说,没看见这恭房的时候,翩翩几人也不觉得身子不适,可一看见那标志,就都忍不住了。 翩翩、长乐,连带着小鱼儿都悄咪咪的凑到瑾娘跟前,跟瑾娘咬耳朵。瑾娘无语的笑笑,就让翩翩带着两个小的过去。 长安有眼色,看透了也不说什么,怕小姑姑和姐姐尴尬。长平这个二愣子则大咧咧的道,“小姑姑你们要去恭房么?那你们可千万小心点,这山上别的什么没有,蛇鼠虫蚁却特别多。你们关门时四处瞧瞧,看犄角旮旯的地方,有没有藏着什么东西……” 翩翩和长乐几人又羞又气,真恨不能把长平的嘴巴用针线缝住。什么有的没的就乱说,想羞死她们还是吓死她们!! 长平被瞪了还有些莫名其妙,他说的都是真的啊。若非眼前几人是他的至亲,这种血泪教训他才不会告诉她们。想当初他初到应天书院,天真不知事,不知被藏在角落的蛇鼠虫蚁蟑螂老鼠吓成什么样。可如今呢,他好心转告,小姑姑她们还不领情。啧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一会儿被蛇鼠虫蚁吓着了,他可不负责。 长安让长平别胡说些有的没的,虽然这半山腰的恭房确实有蛇鼠虫蚁不定期造访,但因为今天是杏林节,昨天书院负责洒扫的仆役把边边角角都清理一遍,且都撒上了驱蚊虫蛇鼠的药粉。这些药粉不说能撑多长时间,最起码今天那些东西是被吓得不敢出来祸害人的。所以小姑姑们此去一定会没事儿,倒是长平一说,让小姑姑们心中发毛,指不定心就不安稳起来。 这个长平,真是永远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这会儿功夫,翩翩已经牵起长乐和小鱼儿的手,姑侄三人往那边恭房走去。 一边走三人还一边说话,暂时达成一致,准备解决完生理需求,回头就找长平算账。 谁知她们只顾着低着头走路了,差点撞人身上。若非身后的丫鬟及时拉住她们,那真是典型的碰瓷现场。 “李大人……” 翩翩和长乐几人抬眼就看见李和辉,他头戴玉冠,身上穿着淡青色的交领直缀,面如白玉,瞳中点漆,含笑看着她们几人,那模样真宛若天人下凡一般让人惊艳。 “我原以为看错了,走近了一瞧还真是你们几个。”李和辉说话的功夫又含笑冲她们点点头,“士衡也来了么?怎么你们分开来走了?” 翩翩不好意思说她们要去如厕,这才和二哥二嫂分开了。在这个光风霁月的李大人面前,说那些太腌臜了,她感觉说不出口,也感觉说出口后会太影响自己的形象。所以含糊的避过了后一个问题,只指着二哥和二嫂所在的凉亭笑着说,“二哥和二嫂都来了,如今在凉亭上坐着歇息。李大人你今天也来参加杏林节么?要是没有同伴随行,稍后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行动。我二哥与我们没有共同话题,若非为了护持我们几个的安全,他才懒得跑这一趟。如今碰见你可好了,二哥有了说话的人,就不会无聊了。” 李和辉闻言也笑了起来,点头说“如此也好。”他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可眼角瞥见小鱼儿一直在抿着嘴巴揉肚子,聪慧如他,不免想起之前走过的地方。又见长乐和翩翩神情中都有着掩饰不住的尴尬,李和辉心中赧然,主动提出去和徐二郎说话的事情。 送走李和辉,翩翩拉起长乐和小鱼儿就往恭房的方向跑。她早起吃了一碗红枣桂圆莲子粥,方才在马车上睡醒后,又喝了一蛊煲的馨香软糯的血燕窝。如今膀胱叫急,她迫切需要解决生理问题。 翩翩原以为她们去恭房的时候,碰见二哥的知己好友就够倒霉了,谁知如厕时,她们竟然碰见一个比她们更倒霉的姑娘。 那姑娘所在的单人恭房中没了纸张,此刻尴尬的问翩翩求助。 翩翩;……虽然她私下里诅咒人时,总说让她如厕时没纸。可是那种低概率的事件,真是百十年也遇不到一次。所以,这姑娘到底是有多倒霉,才能碰见这样的稀罕事。这是什么倒霉体质啊,这倒霉的程度,连她都心疼了好么? 解决完生理问题,翩翩推门而出,那隔壁间方才向她求救的姑娘就那么巧也走了出来。两厢对视,那姑娘圆苹果似得小脸唰一下红了个彻底。 “我,我,刚才谢谢你啊。”小脸圆乎乎,眼睛圆乎乎,连下巴都圆乎乎的小姑娘,身体也肉呼呼圆乎乎的,衬得她整个人特别单纯无害。这姑娘皮肤也白,如今尴尬的无地自容,不仅脸和耳朵红透了,就连脖子和耳后根处,都变得红通通的。 翩翩本也没有取笑她的心思,人生在世,谁还没遇上点倒霉事儿了?别的不说,她元宵节差点被人贩子拐走,那倒霉劲儿,比之今天这位小姑娘的处境,那简直是倒霉到家了。可那时候李大人看见她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糗状,也没取笑她。所以同理,她也不会取笑这位小姑娘的。 那小姑娘见翩翩浑不在意的模样,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之后两人一起去竹筒引流的地方洗手,中间说了几句话,感觉还算投契,就彼此报了姓名。 这姑娘姓柯,名字就叫柯柯。 翩翩闻言心里一梗,心说这家长取名太不走心。这柯柯,柯柯的,叫习惯了不就成磕磕绊绊了么?这也难怪这姑娘这么倒霉,这完全是家长做的孽啊。 柯柯完全不知道翩翩脑洞大到这个地步,此刻已经由名字联想到她的人生。不过她也是个特别有趣的丫头,就和翩翩说,“我家人都叫我柯儿,翩翩姐姐你比我大两个月,也这么叫我。” 翩翩:“行啊,柯儿挺好听的。” “可我哥哥说不好听,还想撺掇着我爹娘给我改名。我哥那人最不着调了,说我这名字不好,有点磕磕绊绊的意思,觉得不吉利。翩翩姐你说,世上哪有这样的哥哥,这话说的也太不靠谱了,我都为此伤心了好久呢。” 翩翩:为毛她觉得这哥哥很着调的样子?这神奇的脑回路,和她简直一毛一样,这要也是个姑娘家,八成能和她成闺蜜。 这时候长乐和小鱼儿也出来了,翩翩又给几人引荐了一番,便都熟悉了。 恭房不是什么好地方,几人快步走出去。几人的丫头都在外边等着,看着诸位小姐出来了,赶紧奉上擦手的帕子,以及香脂香膏等物。 等几人都收拾停当,又散了身上的味道,时间已经过去好大一会儿。 翩翩急着回去找瑾娘,担心嫂嫂等急了。那位柯柯姑娘倒是不着急,换她一句话说,“我是跟表哥过来的,表哥可无趣了,和他在一起都没话可说。如今表哥怕是等不及我,自己去逛了,那我正好也自己溜达溜达。” 翩翩闻言就说,“你自己出去也不安全,虽然你带了丫鬟,但今天应天书院人多,指不定有那莽撞的,就冲撞了你。这样,你若是没有伴儿,不妨跟着我们?”毕竟这丫头白白嫩嫩,软软圆圆的,看着就单纯无害的很。她若是个坏人,也找这样的小姑娘下手。倒不是说真要谋财害命什么的,今天应天书院人多,相信即便有人有这心也没这胆儿。但不是说不谋害性命就不是冲撞了,这要是有那混不吝的说些调笑的话,这小姑娘还不羞死了? 柯柯闻言眼睛一亮,圆圆的眼睛都笑弯了,“可以么?不麻烦姐姐么?我可以跟你们一块儿玩么?” “可以。走,咱们一起去见我嫂嫂,我嫂嫂看见你指定喜欢,到时候你就跟着我们一起行动。” 柯柯小鸡啄米似得,接连点头说好。 一行人商量好就行动了,期间柯柯身边的一个丫鬟见状,就吩咐了另一个小丫头一句,那小丫头点头转身离去。翩翩觉得这丫头肯定是去找柯柯的表哥了,不管如何,总要通知家长一声不是? 翩翩还想,不知道柯柯的表哥听闻丫鬟传过去的信息,得有多心累。毕竟领着孩子出来玩耍,却被人嫌弃的丢到了一边,这也太没面子了。 不过想来柯柯的表哥应该是不会介意此事的——若是真介意,他也不会这么长时间不露面。 才念叨到柯柯的表哥,耳边就听到柯柯惊喜的喊了声“表哥。” 翩翩以为自己幻听了,可身体却条件反射的给出回应,她脑袋唰一下就冲着声音传播的方向看去,“哪儿呢?哪儿呢?”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近了凉亭,而凉亭中就坐了那么几个人,除了自家二哥二嫂,长安和长平,再就是李和辉了,这里没有外人啊。 翩翩又四处扫了一圈,还是没有看见疑似柯柯表哥的人,就想问她到底人在哪儿。 可话还没有说出口,一个假设就猛一下从脑海深处蹦了出来。翩翩不可思议的指指正看向此处的李和辉,“柯儿,那是你表哥啊?” 柯柯一脸挫败,“对啊。原本以为不用跟着表哥了,谁知道还是被他碰见了。我表哥可严厉了,说出去的事儿就一定做到。他之前答应过长辈,今天要带我玩耍,那肯定不会同意我跟着你们走的。刚才我还想先斩后奏,可现在连这个办法也不行了。” 翩翩:“……不,行的!”你还是可以跟着我们继续玩耍的! 翩翩快哭了,这该死的缘分,怎么就这么奇妙呢?怎么在恭房中“救济”的一个女孩儿,就是李和辉的表妹呢? 这要是一会儿长辈们问起她们是如何相识的,她是说实话呢还是说假话呢?说假话糊弄家长这肯定不行,可若是说实话,那脸面就没了。而且若提起她们交好的地方在恭房那等腌臜地,更尴尬了好么?这让她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以后如何好意思出来见人呢? 第219章 长平出风头 翩翩被这个突然想起的问题烦的不要不要的,若非这是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做出失礼的举动,不然她又要揪自己的头发了。 不过最后证明,刚才想的问题纯粹是她庸人自扰。 因为现场中人除了长平,无一不是心思玲珑之辈。只看她们相携而来,且都面带尴尬,就能把事情摸个八九不离十。 都是做人长辈的,哪好意思闹小辈难堪窘迫?所以谁都不会主动问起这件尴尬的事情,仿佛她们因何相识这个问题根本不重要,而重要的是,“这是你朋友么翩翩?” 翩翩忙不迭点头,随后又给瑾娘介绍了柯柯。说完这些她才看向李和辉,纠结着问还是不问。 可不等她纠结出个所以然,李和辉已经轻笑着开了口,“柯柯是我表妹,她是家中长女,上边没有兄姐,只是下边有两个弟弟。”说这些就是为了说明,“柯儿想来杏林节,无奈家中没人能抽出空来,也没有合适的人陪她。姑父知晓我今日要来,便将柯儿托付给我。” 听到此处,瑾娘心中立即泛起狐疑:说的好是带表妹玩耍,可你这表妹不小了,粗一看和翩翩年岁差不多,这可是大姑娘了,家长让她和异性避嫌都来不及,怎么会特地将她托付给你照料?除非……这又是一桩相亲! 别怪瑾娘条件反射就想到这里,实在是这个时代的人相亲都走的这一套。而且早先李和辉和七小姐相看,不也是带着七小姐去赏灯么?赏灯和参加杏林宴,这都是娱乐消遣活动,这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心中转过这个想法,瑾娘又敏锐的回忆起,李和辉称呼柯柯的父亲为姑父? 李和辉是皇室中人,他本家的姑姑很多,但长女和柯柯年纪相仿,且下边有两个弟弟的,数来数去也只有一家。而非常不巧,那家的女儿是个县主,之前在元宵节前夕,因为甩开了嬷嬷出去玩耍,被人贩子给拐走了——虽然这事儿在外边是瞒着众人的,知情的也都是京城官僚圈子中的人,谁也不会把这事儿传出去,以免惹得陛下忌讳。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背后不少人念叨这位县主倒霉呢。 可说起来还要感谢她,若不是她遭了难,这事儿捅到了允文帝跟前,元宵节当天京城根本不会布下天罗地网去抓捕人贩子。而若是没有那么多部门配合,那么多人手被撒出去,那翩翩想要被救出来,简直难如登天。 想通了这一茬,瑾娘看向柯柯的视线就温柔许多。接连说了两声,“这姑娘好,瞧着就有福气。翩翩你们年纪相仿,若是合得来不妨多聊聊。” 翩翩闻言就有些莫名其妙。讲道理,嫂嫂是从不干涉她的交友情况的,除非对方家世或人品上有重大缺陷或瑕疵,不然嫂嫂是不会提醒她,要和谁谁交好,要和谁谁打好关系的。可如今嫂嫂竟然提及此事……这其中莫不是还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 翩翩心中狐疑,却没将这个问题问出。不过等杏林节结束后回到家中,她就问了这个一直憋在心中的问题。 等从瑾娘口中得知,她之前获救还有柯柯的几分功劳。而且她们两人也是有缘,竟然都被同一拨人贩子拐走,那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有缘分,那就要把缘分守住,做一对好基友啊。再说那姑娘看着就单纯可爱,没什么怀心思,和这样的人交朋友岂不是件愉快的事情? 不说这些远的,且说当前,因为到了杏林节开幕的时间,几人都在长安和长平的引导下,去了智信堂。 智信堂听起来像是一间阔朗的轩室,其实不然。这只是个碑刻的名字罢了,而碑刻上刻了一篇文章,名曰智信堂。听长安科普,这篇《智信堂》乃应天书院的建校山长所写。上边简提了学生在校应遵守的礼仪规范,简述学生应不骄不馁,奋发向上,最后还呼吁学生应心怀大志,为苍生百姓谋福祉。 瑾娘听到时就觉得这绝对是一篇鸡汤文,无奈这个年代的读书人非常吃这套,尤其是应天书院的学生,入学之初就先会背这篇《智信堂》,人人将里边提及的东西奉为圭皋。 而学校的历任山长也有意思,他们见这《智信堂》这么好用,最后干脆在智信堂之下修了广场。这之后但凡开学之初的大会,或是学校有什么重要事情需要通传,就将学生全部召集到这里。 智信堂俨然成了个学校大礼堂。当然,这个年代的人也是不懂“学校礼堂”什么意思,但这却不妨碍他们把智信堂当成大礼堂使唤,也不妨碍智信堂发挥大礼堂的功能。 话又说回来,智信堂整体高于下边广场一截,确实很适合在这里举办一些活动。这不,如今智信堂下边广场上就摆满了凳子,而智信堂上边的台子上,山长和副山长象征性的讲了两句话,并给出了这次杏林节的辩论主题,杏林节就这么开幕了。 瑾娘文学素养一般,上边山长念叨的一大串古语她也记不住,但是好歹也是重点大学毕业,基本意思她倒是听懂了。其实这杏林节的辩论主题也简单,大约是要辩论“功过相抵,然也?” 瑾娘觉得自己理解的是没错的,但是万一呢?万一错了那下边还听个啥意思? 她有心问问徐二郎,让他翻译一番,可随后想到之前徐二郎还嘲笑她拉低了家族基因,当时徐二郎调笑的眼神她还记得一清二楚。她不能记吃不记打,再这么送过去让他嘲讽,那多丢脸啊。 这么想着,瑾娘就看向长安和长平。 可惜这俩小子丝毫没将多余的视线给瑾娘,他们都在琢磨论题,摩拳擦掌的准备稍后上去一展风采。 虽然明知道去了也是给人送菜,肯定要被高年级的师兄以及外边过来的机敏善辩之辈踢下台,但是长见识的机会一年也只有这一次,错过就太可惜了。 两小子都如此想,这就导致他们如今正抓心挠肺的想破题的关键,那里还能顾忌到瑾娘? 至于翩翩和长乐,翩翩小声的和柯柯窃窃私语,瑾娘听到她们说“山长如何如何”“副山长如何如何”。得了,这俩姑娘净顾着八卦了,旁的东西怕是都没听到耳朵里。 而长乐,皱着眉,苦着小脸,苦思冥想的模样不要太惹人喜爱。可是长乐还小呢,才七八岁,她就是明白山长说的啥意思,瑾娘好意思向她请教么? 把脸丢到小侄女跟前,她以后还能拿起做婶婶的威严么? 小鱼儿……小鱼儿只顾着啃肉干了,不提也罢。 就在瑾娘苦哈哈的哀怨当初应该选个古代文学专业学习时,智信堂上边的台子上已经站了人。那是个和长平大小差不多的少年,自报姓名某某某,就读应天书院丁字班。稍后又有一“小将”,也跳了出来,自报来历也是应天书院丁字班的学生。 瑾娘闻言看向长平,就见长平一拍大腿,一副被挑衅到模样。这小子眼神刀子似得射向台上两人,鼻中还发出哼唧的声音,低声狠狠的念叨,“老虎不在山,猴子称霸王。我都还没下场呢,他们就赶着去送菜,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丁字班就这实力呢。啧,这不拉低老子的档次么?” 瑾娘:怎么听这话,从里到外都透着点不对劲。 同班同学下场了,长平可坐不住了,他等到其中一方将另一方辩论的哑口无言,就也迫不及待跳上去。 长平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他道,“功过相抵,朝纲不稳。前朝常州王犯上作乱,伙同异邦威逼朝廷……”常州王那是绝对的名人,据说当初也是跟着前朝的开国皇帝打天下的,可惜国家初定后心就野了。也或许是不满足开国之君给的优待,便起了异心。不仅将国家机密出卖给异邦换取金山银山用来养兵制造武器,还残害忠良,拉帮结派,闹得朝廷乌烟瘴气。 他是武将出身,因为生性凶猛,打天下时很是得了一帮人的拥泵。直至他犯上作乱,那些人也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当时几乎分割了半个朝廷。 最后若不是开国之君手腕了得,怕是前朝的姓氏都要被改了。而之后虽然镇压了常州王叛乱,但原本只需要二十多年就可以恢复的民生,却是耗费了开国之君毕生的精力。据说为此开国之君对常州王痛恨异常,不仅下令诛常州王九族,就连常州王这个结拜兄弟,都被下令五马分尸,以儆效尤。 这惩罚非常严重了,据说当时朝上就有跟着打江山的文人提出反对,道是常州王虽罪孽滔天,可念及他之前在打江山立过汗马功劳,甚至还几次三番救了陛下和皇子,于国于家有大功,罪该减轻。皇帝既要将常州王五马分尸,又要诛九族,这惩罚太过了,有“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之嫌。” 可当时前朝的开国之君是如何说的?他道,“常州王悍勇,于国有大功,是以封常州王,爵位世袭,封地三千里,百姓免税十年。此乃朕予常州王的恩赐,以报他悍勇杀敌,开疆拓土之功。然则,常州王女干险歹毒,残害忠良,卖官鬻爵,拉帮结派,导致朝廷朋党之争,内外乌烟瘴气。更有勾结异族,出卖国家情报,违反国家律令,私下制造武器,聚众闹事,犯上作乱,迫使民不聊生,国家动荡不安。综此种种,杀一千一万次都不为过。别说那点悍勇杀敌之功不足以抵他所做下的恶孽,便是可抵,百姓不容,国法不容,苍天厚土不容!” 长平给出的这个例子实在太有说服性,他那同窗不知是被这例子挤兑的无言以对了,亦或是长平气势汹汹,压住了他的气焰,让他心生退意;再不就是长平平时在丁字班作威作福惯了,同窗们不愿意与他起纠纷,所以那小孩儿很干脆的认输,冲长平做了一揖就走了下来。 长平赢了一局,高兴的尾巴恨不能翘到天上去。瑾娘见状抿唇轻咳一声,长乐和翩翩听见了都看过来,长乐开口问,“婶婶也觉得哥哥的模样欠抽么?” 瑾娘拍了长乐一下,这话翩翩说说也就是了,毕竟翩翩是长辈,外人听见了也不能说什么。可你好歹是长平的妹妹,即便再怎么看不惯他那个趾高气扬的模样,咱也得忍住不发,不能因为他破坏了自己的形象。 长乐自觉失言,用帕子捂着嘴唇不说话了。可一双眼睛中依旧透着欢喜的意思,使人一看就明白,不论长平嘚瑟的模样有多欠抽,看见哥哥这么风光,做妹妹的总是打心底里替他高兴的。 可惜,长平的威风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 在丁字班他是个鸡头,众人都服他,可在丙字班,他连个凤尾都算不上——对,这话一点没错!毕竟若把丙字班学习好的比作风头,那学习差的就是凤尾。长平连丙字班的学生都算不上,又怎么可能比的过里边的学生?别的且不说,最起码丙字班学生的底蕴积累,就不是他比的过的,所以长平毫不留情的被人碾压! 长平走时趾高气扬,回来时却如同斗败的公鸡一样,耷头耷脑,整个人看着颓丧的不行。 瑾娘看不过长平抖威风的模样,可更看不过长平颓败的生无可恋的样子。见状她就怂恿长安,“去给你弟弟把场子找回来。” 长安:“……” 如今场上的人是宿轩,以及另一位打败长平的同学。两人中宿轩稳重,口齿伶俐,机敏善辩,获胜的几率更大一些。他待会上去,那不是明摆着和宿轩打擂台么? 都是自家兄弟,相煎何太急啊。 长安就说,“宿轩在也是一样的,他和我们情同兄弟,长平战败的仇就让宿轩帮他报行么?” 不行也得行,总不能现在把宿轩拉下台?再不行让宿轩故意战败,他去会一会同班那小子? 两个都不合适,还是静观其变。 第220章 有孕? 果然,这一局是宿轩胜出。 瑾娘这时候才想起宿夫人来,她就问长安,“我没看见宿轩父母,他们今天没来么?”要是来了,肯定要过来打招呼的。可到现如今他们都没看见人影,那这是没来? 瑾娘不由的皱眉,想着宿家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长安闻言有些尴尬,他从口无遮拦的宿征那里得到点消息,但是这事情该不该和婶婶说,他还有点拿不定主意。 瑾娘见他踌躇的模样,心中就了然,这事儿还真有原因,而这原因长安还知道。但他也不想孩子为难,就说,“能说的就说,不能说的,你就藏在肚子里别说。不过,你得告诉婶婶,宿家是出了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好事儿。”长安说完这句,想了想还是凑近瑾娘,将他听到的消息说出来。瑾娘一听是宿夫人有可能怀孕了,就不由睁大了眼睛。 要知道之前宿夫人可是说过,她在生老三的时候坏了身子,大夫诊断过说再难有孕的。 如今宿征都快十岁了,宿家的老大更是到了说亲的年纪,宿夫人竟然老蚌含珠了…… 用老蚌含珠这个词形容宿夫人绝不为过,毕竟这个年代的妇人,都觉得年过三十就老了。过了三十,都要做祖母享儿孙了,也就不好意思和那些莺莺燕燕争宠了,这时候谁要是怀孕了,就觉得很难堪…… 瑾娘念及此嘴巴不由的抽了抽。 她是不觉得年过三十怀孕有什么不妥当的,可耐不住这个时代的女人们不这么想啊。 所以,宿夫人这么久没消息,也没和她来往,是觉得怀了身子脸面上不好看,所以特地窝在家里不出门么? 瑾娘觉得自己真相了,也更想笑了。不过孩子在跟前呢,她若是笑场了不好。当然,若是说点什么,……说什么呢,她和一个没成年的小子有啥好说的? 所以瑾娘最后只是淡然的点点头,表示自己的听到了。接下来就全神贯注的看着台上的“你来我往”,坚决的将宿夫人从自己的脑海中赶了出去。 可是宿夫人也是很顽固的,那里是瑾娘想打发就能打发走的?她在瑾娘脑海里絮叨个不停,一会儿说,“瑾娘我一直以来就想要个女儿,可惜之前大夫诊脉说我再难有怀孕的可能,我都断了生闺女的念想了,就想着过两年让我家老大娶媳妇给我生个孙女照料。谁知道,我还有这福气,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怀上。我这胎肯定是闺女。那个瑾娘,你把你家小鱼儿不穿的小衣裳给我两件,我压在枕头下,人家不都说这样就能心想事成么?”一会儿又说,“这要真是个闺女,我就把我的陪嫁都给她,要是个儿子,得,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瑾娘;……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到底是怎么想到这些东西的? 宿轩在台子上也没坚持多长时间,就被另一个同学撵下了台。这位同学也是丙字班的,应该和宿轩的关系还不错。宿轩下台时还冲着人含笑点了下头,甚至还竖了下大拇指。由此可见两人的关系应该还可以,宿轩也没有因为被撵下台就尴尬或赧然。 这挺好的。 这时候瑾娘身侧的长安有了动静,瑾娘看过去,“你要上去么长安?” 长安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机会难得,错过就要等下年了。我也不图在这里扬名,就想练练胆识长长见识。” 瑾娘闻言点头,“那行,你去。” 长安就去了看台旁边。 瑾娘的视线一直尾随着他,就见长安走去的地方竟然有好几个小孩儿在排队,而长安身前站着板儿和魏庆耀,两人表情兴奋,看见长安过去了,就拉着他一道说起了话。 瑾娘心中哎呦一声,心道这三小子是准备内讧么?这都排一起了,那岂不是准备稍后自己去拆好兄弟的台子,和好兄弟打擂台?这……不太好。 不出瑾娘预料,稍后果然是魏庆耀赢了板儿,长安对上了魏庆耀。两人在他们这个年纪都是佼佼者,又都聪慧绝伦,一方针对另一方的观点进行反驳,你来我往的竟然打出了几分杀气。还别说,这已经称得上是开场以来的小高潮了,所以台下的人都看得兴致勃勃。 瑾娘大眼看去,就见不少人都对着两人点头,那赞赏的意思非常明显。而瑾娘另一侧的李和辉此时也和徐二郎低声道,“两小子都不错,是两个好苗子。好好教养,之后铁定有大出息。” 徐二郎云淡风轻的“嗯”了声,又道,“还差得远。”他情绪平缓,好似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瑾娘敏感的注意到,他身上散发出了几分愉悦的气息。 啧啧啧,徐二郎还是这么的言不由衷。 长安最后还是输给了魏庆耀,瑾娘见状为魏庆耀高兴的同时,不免也为长安惋惜。可是,有时候惋惜也没用,事情已经成了定局,想翻身只好下年再来喽。 不过经过长安这一场,瑾娘由衷的意识到“底蕴”两个字是多么重要。 是的,这一场拼到最后,拼的不是体力,不是智力,也不是耐性,或两人机敏的程度,而是两人的文化底蕴。 说是两人的文化底蕴不如说是两个家族的文化底蕴,而徐家与大长公主府上比起来,那明显逊色许多。 毕竟早先大长公主下降时,陛下应她所求,将皇室所有珍藏的书籍,都给她拓印一份带走做了嫁妆。 想想,一个皇宫的藏书会有多珍贵,数量会有多庞大。 而魏庆耀从小长在书山书海中,即便只汲取到其中千分之一的养分,他的底蕴也远比长安厚实的多。 所以,最后长安输给魏庆耀,真的一点都不冤。 但是,这也让瑾娘心里升起了一个想法,她就轻轻扯了扯徐二郎的衣袖。徐二郎讶异的看过来,瑾娘凑近他小声的说,“之后咱们也在家里弄个图书室,把从全国各地收拢来的书籍,都放里边。”这件事还要一直贯彻下去,不仅他们做,子孙后代也要做。想想经过几代的积累他们家也有个大型藏书馆,瑾娘就激动的浑身发抖。 这才是一个家族立世的根本啊。 徐二郎闻言先是怔了片刻,随即眉目中露出深色。他很清楚这样的作为会给家族带来什么样的转变,这样一个计划,一本万利,他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徐二郎就轻“嗯”了一声,“回去就办。” 瑾娘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就专心看起辩论来。 可惜没看一会儿衣服就被人扯住了,她一看小鱼儿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就小声问,“小鱼儿想如厕么?” 小鱼儿满脸黑线,她才从恭房回来多久?那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她一直往哪里跑作甚? 娘亲真是太不善解人意了,她想说的明明就是肚子好饿,想吃饭好么? 瑾娘听了闺女如此说,肚子不由的也咕噜了两声,这可太尴尬了。 话说,小鱼儿不说她还没注意,现在已经到了午膳时候。小鱼儿不说饿她也没感觉,可一听吃饭,瞬间觉得口舌生烟,饿的不得了。 瑾娘就小声的征求了几个孩子的意见,大家都说要去吃饭,那就只能暂时离场了。 去往应天书院饭堂的路上,翩翩和长乐不住瞅着小鱼儿的肚子,“一整个上午你嘴巴就没停过,你装来的一包肉干都吃完了?” 翩翩凑到跟前一摸,“还真是,荷包都扁了。”那么问题来了,小鱼儿都把东西吃到那里去了?她的胃是个无底洞么? 小鱼儿可不服气了,她的胃怎么是无底洞呢,她只吃了一点点肉干而已。 说是装了一荷包肉干,但是荷包中还有香膏,还有头绳,还有两颗圆润的大珍珠,给肉干留的地方少之又少,总共也就装了三四片而已。她都不舍得吃,每次就咬一点点,就这才吃了这么长时间。 小鱼儿辩驳,翩翩却不听,只做出“你这么吃家里怎么养的起你”,还有“你再这么吃下去,迟早变成小肥猪”的表情。 小鱼儿差点气炸了,瑾娘几人却看笑了。 翩翩听到笑声看过来,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成了众人的焦点,大家伙有一个算一个全瞅着她呢。这要是只有自家人也就算了,毕竟她啥模样家里人都知道。可如今还有李和辉和柯柯呢。 柯柯没想到她是这样的翩翩,吃惊的捂着小嘴。倒是李和辉,想来对她的性子有几分了解,看过来的视线就带着几分促狭。 翩翩后知后觉,很可耻的觉得不好意思了。 应天书院的饭食只是一般,但好在量大,孩子们虽然吃不好,但吃饱不是问题。 当然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在长身体,别说一天三顿了,就是一天五顿,也总感觉胃在叫唤。所以,平常总是偷着加餐,或是让仆人偷着从外边给偷渡些吃的东西过来。 长安长平说着这些趣事,瑾娘几人听得津津有味。小鱼儿却觉得哥哥们太可怜了,亏她之前还想着,哥哥们在外边学习可以经常出去玩,那真自在。现在么,她不这么想了,她突然就觉得,在家里学习也挺好的。最起码娘亲是亲生的,可不会如同书院的夫子这样管自己这么严,也不会把着自己的吃食,让她吃不好吃不饱。 想到这里,小鱼儿看着两个哥哥的视线可同情可同情了。 李和辉注意到这画面,就忍俊不禁笑起来。徐二郎闻声看去,李和辉就道,“小鱼儿可真是个开心果,我见了就喜欢,若是以后有机会,你出来时也一块儿带她过来,也让我开心开心。” 小鱼儿骄傲的挺起小胸脯,看看,人格魅力太大,连李大人都为她折服了。哎呀呀,这么受欢迎她也很苦恼啊。 李和辉等人:…… 几人又忍不住哈哈笑出声,徐二郎见到女儿这骄傲自得的小模样,轻咳一声想应下来。可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瑾娘截住了话头,“李大人快别夸这丫头了,这丫头属猴儿的,恨不能插上尾巴飞到天上去。往常在家的时候,就自恋的不行,说话也一套一套的,常常唬得我一愣一愣的。可不敢让她跟二郎出去应酬,不然指不定真骄傲的飞到天上去。” 翩翩和长乐闻言也捂着帕子抿着唇笑,长安和长平和小鱼儿挤眉弄眼,给她传递“小鱼儿真可怜”的信息。至于柯柯,如今正睁着一对圆溜溜的眼睛和小鱼儿大眼瞪小眼儿呢。 柯柯还没见过小表情这么丰富的小孩儿,这个小鱼儿,可真像只滑不溜丢的小鱼儿。看她那模样古怪精灵的,好似恨不能现在就去作怪一般,可真可爱。 这时候饭堂人不多,因为大家都还在参加杏林节,几人很快买了饭吃过,随后便走了出去。 小鱼人有午休的习惯,包括翩翩和长乐,每天中午都要休息。 如今吃过饭,她们忍不住打起哈欠,真想立马找张床躺上去好好睡一觉。 但这是不可能的,书院没给女眷准备歇息的房间,她们去哪儿睡? 倒是长安和长平有住宿的寝室,但他们兄弟俩还和板儿与魏庆耀住在一起,都是半大小子了,翩翩几人过去休息也不合适。 这么想着,几人又回到了之前歇过脚的凉亭,准备在凉亭稍微眯一眯,然后再去凑热闹。 当然,李和辉为避嫌,主动说去智信堂。徐二郎看柯柯也在,便也随行和他一道去。 现场剩下几个女眷,瑾娘就让她们将就一下,实在忍不住就趴着睡会儿。 小鱼儿没啥不好意思的,抱着娘亲的腰就钻她怀里呼呼睡着了。翩翩和长乐,还有柯柯矜持了一小会儿,也趴在石桌上休息起来。 好在如今已经将近五月,今天天气又特别好,火辣辣的日头照射下,坐在凉亭中趴在石桌上也不觉得冷。若是时间换成寒冬腊月,这场面简直想都不敢想。 第221章 好感 翩翩几人很快就睡着了,但是这到底是外面,时不时会有人经过,再来石桌趴着到底是不舒服,所以几人不过睡了一盏茶功夫就都陆续醒过来。 但有这一盏茶时间也足够了,经过这短暂的休憩,几人的精神好转许多,看起来也不像饭后那么怏怏的了。 瑾娘见状就小声问她们,“还要去智信堂么?” 翩翩和长乐、柯柯互相对视一眼,就都齐齐摇头,“不去了,我们又不做学问,又不求名,上午去过长了见识就是了。再说现在太阳火辣辣的,看台下又没有树木遮挡阴凉,我们不要去挨晒。” “好,既然都不去,那就先坐下歇一会儿,等小鱼儿醒了,咱们去书院其他地方转转。” 小鱼儿如今还睡得呼呼的,她躺在瑾娘怀中,胸口一起一伏,小脸也红扑扑,显见睡得很好。 翩翩几人先是应了一声好,随即翩翩就说,“嫂嫂我来抱小鱼儿,你歇息一会儿。” “得了,你老实坐着,你才多大力气,还抱小鱼儿,别一会儿抱不动她,你们两人再摔了。”说着话的时候,瑾娘感觉胳膊有点麻了,就朝小鱼儿的奶嬷嬷看去。那奶嬷嬷就赶紧走上前,轻轻接过瑾娘怀中的小鱼儿。 结果这么轻微的动作,也把小姑娘弄醒了。小鱼儿睁眼看见奶娘,不高兴的哼唧了好几声,小脸皱巴巴的,看模样想发脾气。瑾娘没办法,又将她抱过来,小鱼儿看着娘亲的面颊,顺从的依偎到她怀里,很快又睡着了。 翩翩见状啧啧两声,说小鱼儿是“小磨人精”。长乐则有些艳羡,不过她现在大了,就是婶婶要这样抱她,也抱不住了。倒是她还小时,记得那时候刚挪到婶婶和二叔的院子去住,她有时夜惊睡不着,婶婶就会把她抱到她们屋里去哄。记忆中这样的画面也不是没有过,所以长乐即便有些羡慕,却绝不会去嫉妒。她只是忍不住去回味,当时那是种什么滋味。 小鱼儿可是个“脸皮厚”的姑娘,这么多人盯着她看,她硬是又睡了一炷香的功夫才醒。醒来见大家都在看她,她还奇怪,“不是午休么,姐姐,小姑姑,你们怎么都不睡?” 翩翩、长乐、柯柯:“……” 因为之前就说过不想去智信堂了,几人便准备在应天书院漫无目的的逛一圈,权当是参观了。 不过在这之前还需要派人去给徐二郎几人说一声,以免他们久不见人过去,回来寻人再寻不到。 派去通传的是丫鬟青禾,可随即回来的却不止是青禾一人,还有徐二郎和李和辉,以及长安。 长平还想继续看热闹,就没跟过来。长安想着这好歹到了他的地盘,他总要做一次东道主。再说婶婶她们想参观学校,没个领路的可不行。毕竟应天书院面积太大,很多地方的建筑还都一样,新人来到这里很轻易就会迷路。再来,漫无目的看能看出啥意思,当然要有人解说才能看出意思来啊。 长安觉得此行缺他不可,但事实证明,这里有他没他都可以。因为李和辉李大人对应天书院的了解,远在他之上,是他这个才入学一年的小萌新完全比不了de 。 这让长安有些挫败,也有些好奇,李大人不是从小在仓平老家长大么?怎么比京城本地人,对应天书院的了解还多? 不止长安好奇,瑾娘几人也好奇极了。有问题就要问,更何况这应该也不涉及到什么隐私……? 李和辉闻言一笑,爽快的说,“我是从小长在仓平,但祖母觉得我迟早有一日会回到京城,所以每年都让人把京城的一些事情探来说给我听。又因为我在读书上有些天分,便对应天书院特别感兴趣。祖母心疼我,便特地为我聘请了两位出自应天书院的夫子。那两人其中一位,还是应天书院已经退休的山长。” 连山长都能家做私人的教书先生,这不得不让人感叹一句,权利果真是个好东西! 那这也难怪李和辉对应天书院的一应事物都这么了解了,毕竟他也算是山长的嫡传弟子了,和应天书院的缘分难分难解,多些了解也是应当的。 话是这么说,可若不是曾多次踏足这里,仅凭山长的一面之词,又岂能将这里每一个地方都说的生动有趣,绘声绘色? 瑾娘和徐二郎还不如何,反正翩翩几人此时看着李和辉的眼神,已经充满了敬佩。 更有感性者如长安,激动之下甚至恨不能问李和辉讨教一番,他目前学习的应天书院,还有什么妙趣横生的人文故事,是他所不知道的。 李和辉不知道是不是被小家伙们的热情弄得不好意思了,亦或是太阳太大,天太热,导致面色有些红。他皮肤白皙,那点红就特别明显。而且不止是脸上,如今已经扩大到耳后根和脖子上。 瑾娘私心以为,一个大男人的肌肤,比她这个当女人的都娇嫩白皙,那她这女人做的可太不成功了。 瑾娘羡慕嫉妒恨,可随即又忍不住想,李和辉这般“花容月貌”,真是太不好说媳妇了。本来因为家世和身份问题,他就这么尴尬的拖着,再加上他这颜值……这要是颜值不过关的少女,都不敢往他跟前凑,毕竟以后若真成了夫妻,一方长着神颜,一方却只是相貌平平或略有姿色,那真是尴尬了。 所以……爱怎么怎么着。 应天书院大,他们也没全部逛,只是挑拣着有意思又有代表性的地方走了走,看了看。 但即便这样,活动量也很大了。几个小姑娘叫苦不迭,走到一半就要歇息。小鱼儿素来精力旺盛,此刻也撑不住了。也只有荣哥儿,被嬷嬷和徐二郎来回抱着,现在还精神奕奕,看着周围陌生的风景,两只黑漆漆的大眼睛嗖嗖的放光。 歇了两次,天色已经不早了。哪怕如今白日的时间拉长,可此时回返到家天也就黑了。再晚些路上更不好走,所以瑾娘和徐二郎说过,便准备回去。 李和辉闻言也准备一道走,还道这样一来,即便路上出了事故也有人照应。 几人就这么说定了。 长安听闻几人要走,还有些舍不得。可是他也懂事,知道天晚了赶路确实不安全。别说什么应天书院距离京城就不到两个时辰距离,不会出意外。可万一呢?若真是出了意外,那就麻烦大了。 这么想着,长安就按下心中小小的遗憾,亲自送瑾娘几人出去。 路过智信堂时,还能听见里边慷慨激昂的辩论声,还有围观群众的叫好声。 长安似乎听到熟悉的声音,就道,“其中一人是甲字班的师兄,他成绩很好,在甲字班也名列前茅。”甲字班的学生都有举人功名,如今还在学院读书,便是在为下一次春闱做准备。 而长安的这位师兄,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人才。毕竟应天书院的学生能不能在下次春闱中有所斩获,可有很大的宝都压在他身上。 至于和这位师兄辩论的另一人,长安听着不像是他们书院的。 这也正常,毕竟应天书院的杏林节并不只是面向书院的学生,还面对整个大齐的读书人士。有那登天无门的人,便瞅准机会,要在这里一鸣惊人,好顺利进入权贵的眼界,成为他们的幕僚,谋取一个出身。 长安说,“连这位师兄都出面了,杏林节也进行到白热化了。此刻肯定很精彩,婶婶,二叔,李大人,你们确定不去看一眼再走么?” 瑾娘就笑,“我们不看了,回头你送了我们就回来继续看。等休沐日回家,你好把婶婶错过的那些精彩片段,都给我讲述一番。” 长安点头应是,像是接了什么重要任务一般,整个人都变得振奋起来。 几人很快出了应天书院的大门,而就在大门外,他们竟然看见了正在与家人告别的魏庆耀。 瑾娘从长安那里听说过,魏庆耀与家里人关系不大好。和父母是因为长久分离,关系就有些疏远。而和兄长与堂兄弟们不亲热,则是因为他在大长公主膝下长大,那些人嫉妒他能得到老祖宗的宠爱,与老祖宗的财富。 利益相悖,那关系自然就好不到那里去。 而如今,瑾娘一看魏庆耀的么脸色,就觉得长安的话应该没错。 魏庆耀面前的人,不知道是他的堂兄弟还是亲兄弟,反正他面色冷淡,对那些人客气有余,亲热不足。那股子社交的味道,瑾娘一下子就闻了出来。 说句不客气的话,魏庆耀面对他们这些人的表情,都比对那些人亲热一些。 正这么想着,魏庆耀就看到了这边一行人,那边魏庆耀的三个兄长见状也遥遥行了一礼。他们和李和辉算是表兄弟,只是因为李和辉从小在仓平长大,所以关系就不亲近。再加上年纪上差的有些多,所以平时见面也只是点头打招呼,唤一声“表哥”而已,再多的交集却是没有了。 那几人离去,魏庆耀就过来给瑾娘和徐二郎几人见礼。 看他们这模样就知道他们要离开,魏庆耀就没多耽搁他们时间。只是叮嘱他们路上小心,便和长安一起站在书院门口,目送他们远去。 走的远了瑾娘回头一看,就见两个少年还站在书院门楣前边,遥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翩翩和长乐见瑾娘往后瞅,就也回头去看,结果看到了同样的画面。 翩翩一乐,“长安这么做是应当的,魏庆耀也这样,那就是难得了。” 瑾娘就笑,“按理该长安和长平送我们,可最后却劳驾了人家,倒是不好意思。下次他再去咱们府上,可要好好招待他,毕竟今天可是麻烦庆耀这孩子了。”早起让人家引路,下午还要人家送,确实够麻烦人的。尽管引路只是书院规定的,没有魏庆耀也会有别的学生,可既然承了人家的恩,就要领人家的情,这是为人的本分。 翩翩闻言点头,长乐若有所思,回头又看了一眼。就见哥哥和魏庆耀正在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她回过头的时候,大哥也看了过来,还冲她挥挥手。而魏庆耀也直勾勾的看着她在的方向。 明明距离很远,该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可不知为何,长乐突然就觉得面颊有些烧热。她赶紧回头,摸了摸滚烫的小脸,又缓缓安抚下跳的过快的心脏。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中暑了? 回家时徐二郎和李和辉骑在马上,边轻声说话,边护持在马车旁。 马车中瑾娘带着几个小姑娘坐在一起,连带着荣哥儿,也被移到了这辆马车中。 快要到家时,柯柯有些不舍和翩翩分开。 她难得遇见这么投契的朋友,两人不仅能说到一起,脾气还分外合拍。想她之前也有许多姑表姐妹,可因为她模样圆润,性格也格外软,那些人不是欺负她好脾气,就是嫌弃她相貌身材。 虽然畏惧于自家父亲手中的权利,和母亲的暴脾气,那些人表面上对自己亲亲热热的,也不敢说什么闲话。可柯柯可没少听见那些人背后叫她“肥猪”,外带损她简直不配当个县主。 因为此事,柯柯连外出交际的热情都冷淡下来。寻常不到非露面不可的时候,是断然不会出去的。宁愿自己呆在家里发呆,也不愿意去受她们阴阳怪气的排挤。 可翩翩才不是那种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她光明磊落,说话做事也让人舒服。虽然只相处了短短半天,但柯柯就非常想和翩翩在一起玩耍。 翩翩见她依依不舍的模样,也有些好笑,就说,“那你回头再来找我玩耍啊。不管是你给我下帖子,或是我给你下帖子,都行,咱们还能一块儿玩。我还有另外两个玩的好的朋友,下次我把你介绍给她们认识,那样就更热闹了。” 第222章 青儿到京 将近五月中旬的时候,瑾娘收到来自平阳镇的书信。林父在信中告知她,青儿有上京游学的打算,到时候还需要她这个做姐姐的代为照看一二。 另外,在信中林父也隐晦的提及,若是有合适青儿的女子,也让瑾娘代为相看。 青儿年纪不算大,也不过十六七岁,但这个年纪的大多数男儿都已成婚,说不得个别都当上了爹。而他至今还没定下来,这让林父和沈姨母分外忧心。 当然,早在林父中了进士光荣返乡后,媒婆几乎就踏破了林家的大门,要给青儿说亲。可当时青儿只是个白身,即便说亲也说不上个人条件特别好的姑娘;外带青儿当时一心科举,无心成家,所以这事儿就被搁置下来。 及至青儿中了秀才,说亲的大军再次涌向林家。 但这时青儿的自身条件已经非常优秀,十六七岁的魁首,在整个朔州都是很难得的人才。更遑论他天资聪颖,在读书上很有天赋,中举对他来说不过是早晚的事儿。再加上青儿生的仪表堂堂,家中又没有污糟事儿和极品亲戚,家风也清正,这样的人家足够他挑选很多好人家的女儿。 而非常明显,平阳的那些姑娘撵不上青儿的步伐,更或者说,她们不是青儿的良配。所以,综合考量过后,林父还是在征求了青儿的意见后,拒绝了多门亲事。转而将他的婚事托付给瑾娘,希望瑾娘能给青儿挑一个各方面合适,但又能和青儿合得来的姑娘。不要求门第高低,只要求品性好,稳得住,外带读书识字,能和青儿投契就更好了。 瑾娘接到书信的时候,先是惊喜,随后却忍不住讶异。按照时间算,她之前发出去的那封邀请青儿来京的书信,现在应该顶多到了平阳没几天,若是差役脚程快的话,说不定能提前天到达。但不管怎么算,回信不该这么快啊。 瑾娘绞尽脑汁没想出这事情究竟是怎么办成的,只能把这归咎于姐弟之间心有灵犀。她这边才想邀请青儿来京,青儿那边也动了这种心思。于是,那边定下行程后,就给她来了书信。只有这一种解释,才能说通本该才到达的书信,回信为何会这么快来到她手里。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和青儿都想到一起去了。 念及此瑾娘不由发笑,暗赞果然年轻人不可小觑,这么有进取心,不愁将来办不成大事儿。 可是在办成大事之前,还需要解决他自己的终身大事,这可不好办。 瑾娘又想起早先她说出去的大话,说让青儿的婚事包在她身上,她会给青儿找个好的。这个时候瑾娘真觉得她是自找苦吃——给人说亲是简单的事儿么?家里还有两个光棍亟待结亲呢,可惜,寻来寻去她也没给徐翀和翩翩找到合适的。而如今又多了个青儿……她好难啊! 就在瑾娘的自怨自艾中,过了约莫二十余天的时间,青儿终于姗姗来到京城。 此时京城已经进了六月,天气变得炎热。 按照瑾娘预料,青儿其实在前几天就该到达的,但是她等了又等都不见人来,为此都夜不能寐了,就生恐青儿路上出点意外,那真是想想就让她胆寒。 好在在她恨不能亲自出门去接青儿前,青儿于某一日的上午,终于到了徐府的大门前。 瑾娘见到弟弟时,只觉得虽然两年没见,青儿变得更瘦了,但想来这是因为夏天赶路累的。而整体看来,小伙子个头比之前往上拔了足有一个头,而且他身上书卷气浓郁,整个人俊秀斯文,笑起来眉眼间都是温润气息,真是让人看了移不开眼。 他们老林家的好基因,在青儿身上体现的更为淋漓尽致。这样一个容貌气质俱佳,还写的一手妙笔文章,还年纪小小就中了秀才的小公子,这要是换成她有个待嫁的闺女,她也想招这小伙儿当女婿啊。 这每天看着也太养眼了!! 关键还是,看着就靠得住,这哪儿来的好小伙儿啊。 瑾娘看着青儿笑的眼睛都弯了,青儿见状虽然不知道姐姐又在想什么,可八成姐姐又跑神了。姐姐这毛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 青儿轻笑着又咳了一声,瑾娘这才回神,就听见青儿无奈的笑言,“姐姐你别再看我了,你那眼神跟看猪肉似得,我有些承受不住。” 翩翩、长乐还有小鱼儿都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瑾娘闻言满头黑线,“胡说,哪儿来的猪肉,你可比猪肉招人待见多了。我可都听爹爹说了,你这几年可是咱们镇上的头一号热门人选,不知道多少媒婆整天上咱家来,想把姑娘说给你呢。” 青儿闻言本来白净的面颊登时变得通红,就如同火烧似的,他连耳根子都红透了。 青儿羞得掩面,直让瑾娘,“姐姐别胡说了,姐姐你再胡言乱语,我现在就出去了。” 瑾娘这才不逗弟弟了,她招呼翩翩几个上前,“赶紧都见见,可有两年没见了,都生疏了。” 可不是生疏了么?换之前在平阳镇时,翩翩这丫头还和青儿开玩笑呢,两人之间虽然也谨遵着男女大防,但那关系看着就好。当然,因为瑾娘这层关系在,他们只把对方当做兄长或妹妹,根本不会起歪心思。可能就是因为这样,看着才亲近。 而如今,许是中间隔了两年光阴,许是都长大了一些,愈发意识到男女大防,这不,两人眼瞅着就生疏起来。翩翩虽然还是亲昵的叫了声“青儿哥哥”,可和青儿之间的距离隔了不少,根本不像之前似得,整个人站在青儿跟前,两人跟玩伴儿似得。 还有长乐,之前都是“青儿舅舅”“青儿舅舅”的叫着,如今也羞涩的笑笑,不往跟前去。 也就小鱼儿,这个小家伙先是怯怯的看着青儿,随即像是确认了这是自己亲舅舅一般,整个就变成小疯子了。先是扒住青儿的大腿舅舅舅舅叫不停,随后就用力往上爬。 她也不看看自己那斤两还有用力的手法,那模样完全是要把青儿的裤子扒下来啊。青儿一时间又窘迫又无奈,赶紧抱起小外甥女,小鱼儿这才满意了。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舅舅,就觉得舅舅怎么又变好看了?亏她之前还觉得普天之下爹爹最好看,李和辉叔叔次之,魏庆耀哥哥和长安哥哥再次之,可如今一看,算了,还是将青儿舅舅和爹爹并列。 青儿舅舅可英俊可英俊了,看得小鱼儿心花怒放,眼中都冒小星星。 瑾娘见状忍不住在心里笑骂了小鱼儿一句“小颜狗。” 小姑娘年纪小小的,可真是外貌协会的忠实粉丝。长得差的她都懒得多看人一眼,可如果长得好看的……看如今青儿得到的待遇就知道了。 青儿抱起小外甥女,满心都是柔软喜悦。他摸着小鱼儿软软的发髻和小脸,不住地说,“小鱼儿长胖了些许,变得更漂亮了。小鱼儿越长越像姐姐,长大了容貌肯定会更出色。” 这话可说到小鱼儿心里去了。小家伙如今知道美丑了,不爱人说自己胖,但是小舅舅说她还是可以忍受的。更何况小舅舅还说她像娘,还说她容貌会更出色,小鱼儿心花怒放,一个忍不住就给舅舅脸上唧了一口。 青儿……完全懵逼了。本来脸上渐渐消失的红晕,此时又来势汹汹的翻涌上来,青儿整张脸都红透了,还滚烫滚烫的,闹得他可难为情了。 瑾娘和翩翩、长乐见状,忍不住都捂着帕子哈哈笑起来。小鱼儿咯咯咯的笑,那笑声又愉悦又得意,如果在她身上装两个小翅膀,小鱼儿肯定能飞到天上去。 小家伙可不自得么,因为在她看来,舅舅是被自己的魅力迷的面庞泛红的。小鱼儿魅力无穷,这让小小的人儿好激动啊。 青儿到底长途赶路,面带惫色,瑾娘想让弟弟赶紧去休息,就及早结束了话题,准备等他休息好了,再询问父亲和姨母身体如何,以及家中情况如何等事。 随后想起青儿到京还没去给徐父徐母请安,瑾娘又赶紧让青穗往前边去了一趟,通知徐父徐母稍后带青儿去拜访,然后便吩咐了三个小丫头去各忙各的,她则领着青儿去了鹤延堂。 徐父徐母难得靠谱一次,也或者是不想在亲家面前闹笑话,所以两人难得一遇的坐在一间花厅中等待青儿过来。 即便花厅中气氛如同火药,随时要爆炸,徐父徐母还时不时一人给另一人一个眼刀子,彼此相看两厌。但总算还算给瑾娘面子,两人没当着青儿的面闹出来。 徐父和小年轻没话说,和青儿这种文绉绉的小书生也没话题聊。不过青儿考中平阳镇魁首这个事情让徐父很震惊,所以对青儿另眼相看,难得的多问了两句考试的情况。末了竟还给出个相当不错的评价,还把青儿好一通鼓励,这也让瑾娘好好吃了一惊。 与徐父相比,徐母的态度就亲热许多。她比徐父更在意读书人身上的功名,所以一听说青儿中了魁首——这可比二郎还争气,想当初二郎中秀才时,成绩也只是平平。对比青儿这个魁首,二郎可差远了。而二郎这个成绩平平的都中了状元,青儿这个魁首再加把劲,之后要中状元不是比二郎还要容易些? 中了状元,前程就远大了。 更何况青儿比二郎更年轻,那前途更无量。这样的年轻人,争气,上进,她最是喜欢这样的年轻人。 如此一来,徐母对青儿的态度亲热的很。她还当着青儿的面,让瑾娘好好给青儿收拾出一所院子。院子要安静,风景要秀丽,里边安排的丫鬟要懂事知礼,不能吵闹了,不可耽搁青儿读书学习……零零碎碎的,徐母交代了好多,听得瑾娘尴尬症都快犯了。 徐母说的这些她都准备妥当了,她是亲姐,又不是后姐。弟弟来投奔,她肯定会尽全力去安排好,又那里会不尽心和敷衍了事? 从鹤延堂出来后,瑾娘亲自送青儿回去。青儿此时才轻声道,“徐伯父身子看着不太利索,可是有什么病状?” 瑾娘总不好对弟弟说,徐父是因为玩女人中风了,之前半边身子都瘫痪了,如今这个“不太利索”,还是恢复后的结果。 她顾忌着徐父的面子,可想着青儿在这里待久了,难免要从下人嘴里听到些风言风语。与其到时候让青儿诧异,还不如现在隐晦的说两句。所以瑾娘真就隐晦的点了两句,可青儿却没听懂。他毕竟年纪小,又被林父管束的严,青楼楚馆那些地方他只听说过从没去过,再加上他还没开窍,也没成亲,所以瑾娘说的那么隐晦,青儿真是云里雾里的,完全摸不清楚姐姐说了啥。 不过等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时,青儿突然脑中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姐姐那话啥意思。一时间他有种羞愤欲死的感觉,他脸上爆红,忍不住拉起被子,掩盖住面颊。 若非徐父是林家的亲家,又是青儿的长辈,青儿真的想唾骂两句“老不修”。可就是关系太亲近了,他才什么都不能说,只能苦笑的拍拍床,心中却愈发可怜自家姐姐。 公公出了这种事儿,徐家的脸面都要被人踩到地下了。难为姐姐还要操持这一大家子的生计,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照顾公爹,还要顶着大家的取笑出门交际,这可真是……想想都替姐姐委屈得慌。 青儿想着想着越发心酸了,他恨不能立刻去找姐姐去,可他到底是赶了二十余天的路,身体上疲惫的很。 这一松懈下来,哪怕他极力忍着睡意,却也渐渐陷入到沉睡当中。 不过睡着时青儿还忍不住捏着拳头暗下决心:他得再努力些,争取早些考中举人,中进士,能够早些进入朝堂……只有他站起来了,姐姐的底气才会更足,徐家的人也会更约束自己的言行,不给姐姐添堵。 第223章 叙家常 青儿原本是想睡一会儿就起来的,可他太高估自己的体力了。 这一路奔波劳碌,他这读书人的身子根本扛不住。更何况路上不太平,天气又热,从没出过远门的青儿吃了大苦头。 这一路上,他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这就导致一躺在松软的床上,身心都松缓下来,青儿很快就陷入沉睡。 他睡得死,以至于瑾娘安排过来的小厮期间过来看了两三趟,他都还睡着。 瑾娘晓得弟弟这是疲乏的很了,就没让人唤他起来吃午饭。任凭青儿睡去,等睡足睡够了,再起来不迟。 而青儿这一觉直接睡到晚饭后才起来。 他浑身骨头疼,脑子却清明的很。反应过来如今是在姐姐家里,青儿倦怠的还想再睡过去。可他睁眼一看屋里黑漆漆一片,就晓得如今怕是很晚了。他错过了午饭,若是在错过晚饭,姐姐怕是会担心。 想到这了,青儿就爬了起来。 门外伺候的丫鬟见状,就说,“表公子既然起来了,就先用饭。稍后您若有精神,夫人让您去后院寻她说话。老爷也回来了,夫人说让你们见见。” 青儿初始听得云里雾里的,不知道和丫鬟口中的“夫人”“老爷”是谁,可很快他反应了过来,不免失笑。 能被称呼为当家夫人,想来姐姐的日子没他想的那么糟糕。 即便亲家老爷确实……人品有些瑕疵,给姐姐带来麻烦,但想来姐夫一如既往对姐姐好。不然,姐姐无论如何不会在家里有这么大微信,以至于丫鬟们提起她,都满心敬重。 这很好,很好。 青儿洗漱过,简单用了些饭食,便去翠柏苑找瑾娘了。 瑾娘此时正和徐二郎说起青儿求学的事情,她道,“虽然我原先想让他游学,可经过杏林节一事,我又觉得,青儿这样没有计划和系统教导的摸索学习,委实太浪费时间了。所以我就想着,是不是让青儿去应天书院学习一段时间?应天书院贵为大齐四大书院之一,底蕴肯定是深厚的。而其中乙字班都是秀才出身的学生,甲字班更是有数十名举人。书院的山长和教授的夫子,大多也有进士功名。这样浓郁的学习氛围,对青儿学业上的辅助应该更大。所以我就想着,与其让他自己整天在文人遍布的酒楼茶馆中长见识,不如让他去书院系统的学习一番。书院中到底同龄人多,彼此可以取长补短,更有助于青儿学业上的进步。你觉得我这个提议如何?” 徐二郎对此自然是赞成的,但是他赞成也没用,这又不是他的事情,关键还是看青儿的心思。 徐二郎正如此和瑾娘一说,门外青穗就脚步轻快的过来通报,倒是“表少爷过来了。” 瑾娘面上一喜,赶紧让丫鬟把人请进来。 与之前刚到徐府时相比,睡过一觉的青儿明显精神许多。虽然他面上还有浓重的惫色,但是神态明显变得轻松,就连脚步都轻快不少。 青儿见到姐姐和姐夫都在,赶紧给两人见礼。瑾娘还没动,徐二郎已经快走过去将他扶起来。 徐二郎和瑾娘鹣鲽情深,对她的弟弟自然也多几分看中。再加上青儿各方面都很出色,人也争气,十六七岁第一次下场就中了魁首,所以也由不得他不另眼相看。 青儿被姐夫扶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他再次给徐二郎作揖,“之后一些时日青儿都要在府上借住,这些时日都要烦扰姐姐和姐夫了。” “都是自家人,不说这些外道话。”徐二郎面上难得的带上些许愉悦,“你姐姐思念家乡,可因我是朝廷官员,每日公务繁忙,不得假期带她归家省亲。你来了正好,多少可缓解你姐姐的思乡之情。”徐二郎又殷勤的嘱咐青儿,“平时没事多和你姐姐说说话,她思念岳父岳母,你多宽慰她几分,也算替我分忧了。” “是,都听姐夫的。”青儿含笑应了下来。 几人还待说些什么,小憩过后的荣哥儿却醒了。青儿过来徐府后还没见过荣哥儿,上午本该见见的,可那时荣哥儿才睡着,青儿不想打扰外甥睡觉,再来他也疲乏的很,瑾娘急着去安顿他休息,所以直到现在,这舅甥两人才见了面。 青儿小心翼翼的抱着荣哥儿,像是抱了个定时炸弹,整个人僵的跟木头一样。他不知所措的看看姐姐,又看看外甥,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而兴许是血脉天性,已经开始认人的荣哥儿,被舅舅抱在怀里竟然没哭。 要知道他小时候虽然是个不挑人的乖宝宝,但是越大越难带。平常除了瑾娘和从小照顾他的奶嬷嬷,其余人他都不乐意给抱的。而若是瑾娘在跟前,那其他人更是可以靠边站了。若是有人非要把他从瑾娘怀中抢走,小家伙脾气上来哭声能震塌屋顶。 可现在,荣哥儿被娘亲送到舅舅怀中,却没哭。他只是好奇的一直瞅着眼前这个人,黑漆漆的大眼睛一转不转的盯着青儿看。盯得青儿身上都要起冷汗了,小家伙咯咯咯笑起来,小手还啪啪的往舅舅脸上拍了两下。 瑾娘:“……” 徐二郎:“……” 青儿:“……” 瑾娘“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赶紧起身从如临大敌的青儿怀中接过了荣哥儿,点着他的小鼻子嗔怪的说他“小坏蛋!那是舅舅,你竟然还动手打舅舅,小心舅舅以后只喜欢姐姐,不喜欢你了。” 荣哥儿裂开红润润的小嘴儿咯咯咯笑的欢快,透明的口水一不小心就从嘴里跑了出来,低到瑾娘手腕上胳膊上…… 瑾娘:“……” 青儿太捣蛋,瑾娘不得不让奶嬷嬷将人抱下去。荣哥儿眼瞅着要离开娘亲的怀抱,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一时间花厅中全是这小鬼头高亢的哭声。 等到嬷嬷将小家伙哄住抱走,瑾娘头都痛了。每天伺候这么个祖宗,她感觉自己神经衰弱,整个人都比之前老的快了。 偏偏青儿丝毫不觉得外甥闹腾,只说荣哥儿长的俊俏,小小年纪就有姐夫的几分风姿。 这话瑾娘是不信的,不过好听话谁都爱,她就点着青儿说,“竟说些好听的哄我。” 青儿笑言,“没有哄姐姐,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你啊,你啊!” 瑾娘吩咐丫鬟去给青儿准备清茶,徐二郎此时才开口问及林家的两位情况如何。 青儿就说,“父亲和姨母身体都很康健,这一年来连头疼的时候都很少。”又说,“自从父亲中了进士回去,县令便想让父亲去衙门做文书,父亲这辈子的愿望就是教书育人,想要调理满天下,加之他也不喜官场上那套,所以就推辞了。不过家里银钱丰裕之后,父亲就将隔壁的院子买了下来,扩充了下私塾的面积。许是因为父亲功名在外,来家里读书的孩子比之前多了好几倍,私塾里几乎装不下了。父亲无奈,有心不再收学生进来,可每每面对那些家长的祈求,总是被说服将人收下来。如此一来,不得不将另一侧的小院也买了下来,全全打通做了私塾。如今父亲收了百十名学生,他自己管束不过来,就请了镇上的三位秀才帮着看顾,倒是有条理的很。” 又道,“父亲忙着教书育人,精神头比之前好了许多。这两年过去,父亲看着不仅没显老,瞧着反倒比之前还年轻些许。” 又说起沈姨母,“姨母身体也康健。只是家中宽裕后,父亲就买了三个粗使婆子来使唤,姨母一下子清闲下来,很是不习惯。她也是个不爱出去交际应酬的,所以空余的时间便用来给小鱼儿和荣哥儿做衣衫。我这次来时,姨母让我把那些都带来了,足有两个大木箱子,稍后姐姐派人去取过来。” 瑾娘听到这里就有些哭笑不得,“姨母那么大年纪了,那里还能天天做针线?她眼睛不大好使,你也不多劝着点。” 青儿更无奈了,“连爹说话都不好使,我劝姨母更听不进去。她倒是嘴上应答的好,可今天答应了,明天就又忍不住取出针线簸箩,说的次数多了,姨母都觉得烦了。我和父亲无法,只能任由她去了。” 那这可真是,真真没法子了。 说完林父和沈姨母,瑾娘又问及萱萱,“你过来京都时,那丫头没吵着跟过来?” “怎么没有?萱萱得知我要来京都,兴奋的一蹦三尺高。她倒是也想跟着我过来,可姨母不放心,爹爹也不放心,都不同意她的想法。萱萱为此还哭了鼻子,还想要绝食让姨母和爹爹妥协,可惜姨母铁了心不让她来,她也没办法,只能偷偷哭了两天,最后认命不再折腾。不过我来前那天晚上萱萱还特意找了我,央求我来了京都后多给她写信,最好画一些翩翩和小鱼儿荣哥儿的画像给她。还说若是京城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要记的买给她,托人带回家,不能因为她不在跟前了,我就忘了她是我妹妹……” 瑾娘闻言又想笑了,可是笑着笑着面上就泛起惆怅的表情。 她是想让萱萱来的,但是,实际情况真的不允许啊。 青儿见姐姐面容失落,就赶紧转移话题,“我来时还带了不少家中的特产,还有不少爹爹和姨娘给姐姐姐夫准备的东西。上午时太疲乏,我整个人都是懵的,都忘记告诉姐姐了,姐姐稍后派人一道把东西取过来。” 瑾娘闻言不免又念叨起爹爹和姨母太爱操心的事情上,青儿见状和徐二郎对视一眼,两人不由都轻笑起来。 稍后翩翩和长乐小鱼儿都过来了,瑾娘和她们说话,就让青儿和徐二郎去书房聊聊去。 等两人要走出花厅时,瑾娘不忘提醒徐二郎,“别忘了和青儿说说去应天书院的事儿。” 徐二郎点头,青儿则懵逼,他去应天书院?他不是要在京城游学么?怎么姐姐又想让他去书院? 可青儿没来得及多想,徐二郎就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走,去书房说话。” “唉。”他赶紧跟了上去。 书房中徐二郎问起青儿最近在读的书籍,可有疑难问题,这一路来有什么见闻,路上可好走,可吃了什么苦头。 青儿都一一回答了,甚至还踌躇过后主动和徐二郎说起,他觉得有一窝山匪不像是当地的刁民歹徒,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一事。 徐二郎闻言面上没有惊色,显然这个问题他并不是第一次听说。但是他也没有对此置之不理,又问青儿,“如何知道那些人不是当地刁民,而是士兵?” 青儿从话音,训练有素的程度,纪律性等几个方面说起,徐二郎的眸色就渐渐凝重起来。 最后他说,“这事儿你记在心里,不要再对任何人提及。” 青儿也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如果面前这人不是他姐夫,他也不会贸然说的。可是他姐夫,又想着他在官场,他遇到的这点事儿兴许不大,但从微末可观全局,指不定就对姐夫有点用呢。所以青儿才在思量过后说了,但既然姐夫特意提醒他,这事儿不要往外说,他肯定把这事情牢牢记在心底,一个字也不会对外人说起。 徐二郎又道,“刚才你姐姐说的话,你可听见了?” “姐夫说的可是去应天书院求学一事?” 徐二郎点头,将之前瑾娘的考量简单说了两句,随后又说了自己的考量,“官场上想要单打独斗不可能,人际圈子很重要,人脉也很重要。你既然来了京城,不妨结识几个性情相投之辈,这以后都是你的人脉,也是你的政治资本。再来,应天书院中官宦子弟也多,消息灵通,朝中政策上有什么变动,他们都会及时知晓。你若去了哪里,与消息的流通上,会知晓的更及时些。” 青儿闻言面色不由郑重起来。 他和父亲想的游学,真的只是在京中长长见识,做做学问而已。可姐夫的提议和他们原本的计划并不相悖,反而对他的计划更有利。既然如此,他有什么可拒绝的呢? 第224章 反省 青儿同意了去应天书院求学的提议,但应天书院也不是说进就能进的。 想当初徐家送长安和长平去应天书院,也没走任何人的门路,而是让他们凭借自己的本事考进去。 鉴于此,不管是瑾娘还是徐二郎,都没想过给青儿找门路,提前把人送进去。 青儿才来京城,对京城的所有东西都很陌生,如今正可以四处逛逛熟悉熟悉。 再来,如今已经六月半了,应天书院再有一个半月就会放暑假,九月份会重新招生。从六月半到九月初,不过两个半月时间,这段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对于青儿来说却恰恰好。 届时他熟悉了京城,功课也复习的差不多了,正好参加应天书院的入学考试。若是考试顺利,就可以成功进入乙班学习…… 瑾娘觉得这计划真是非常完美,但是前提是,青儿要能被录取。想到这里,瑾娘就忧心的看着青儿,一遍遍嘱咐青儿这几天先好好休息,可休息过后,一边熟悉京城的时候,也要把功课抓起来。 要知道京城可不是朔州,应天书院贵为大齐四大书院之一,也不是朔州任一一个书院可比的。这里不说聚集了京城百分之七八十的天子骄子,可聚集了百分之四五十是绝对有的。这些人无一不是勤奋踏实,天资聪颖之辈。所以要进入应天书院的乙字班,这还真是个挑战。 青儿原本确实挺紧张的,也忧心自己考试不过,进不了应天书院,到时候自己失望不说,也丢了姐姐和姐夫的面子。可姐姐明显比他更紧张……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如今还只是说说参考的事情而已,距离正儿八经的考试还有两个多月呢,他怎么就被姐姐牵累的跟着一块儿紧张了呢,这不科学! 想到这儿,青儿一点都不紧张了,反倒啼笑皆非起来。 他轻咳一声,努力忍笑,瑾娘后知后觉看向他,也反应过来自己是反应过度了。这还啥事儿都没发生呢,她已经想到弟弟不被录取的场景了,你说她咋就那么悲观呢? 瑾娘默默吐槽自己几句,随即就住了嘴,再不说这事儿了。她只是和青儿说,“你这几天先在家里好好歇歇,等休息好了我派个小厮领着你出门看看。京城地界大,有你开眼界的时候。” “好,都听姐姐的。” 瑾娘闻言又默默算了一下今天的日子,最后得出长安长平再有几天就要回府了,她就有些高兴。“我看也别给你找小厮带路了,左右过不了两天,长安长平也回来了。那两小子对京城熟悉的很,京城犄角旮旯的地方他们都晓得,到时候就让他们领着你四处看看。” “好。” 姐弟俩又说了几句话,青苗拿了几张拜帖给瑾娘送来,青儿就先回去了。 瑾娘翻着几张拜帖,就见其中一张竟然是宿夫人写的,道是家里荷花池中的荷花开的绚烂,让瑾娘这两天没事儿拖家带口去宿府玩耍。 瑾娘暗暗点头,觉得明天可以去一下宿府。宿夫人之前怀孕,却没有往外说,瑾娘从长安那里得知这消息后,也佯作不知道。只是期间借口得了好吃的东西,给宿府送了两次吃食,外带送了些补品。宿夫人也给了不少回礼,也曾写信和瑾娘唠家常,但两人确实好长时间没见了。 如今宿夫人邀请他们过去,瑾娘就晓得,八成是宿夫人怀胎满三个月了,亦或是坐稳胎了,可以不用太那么紧张肚子了。 那这肯定是要去的。 索性这两天她都空闲,那干脆就明天了。 瑾娘记下稍后要去写回帖的事儿,随后翻了另外几张帖子。这其中有两张是给徐二郎的,拜访人都是商贾,道是得了什么好东西,想献给大人。这种人都是来攀交情的,徐二郎通常是不见的。不过为防万一,瑾娘没有直接把这帖子丢在篓子里,而是放在了茶几上,见人还是不见人,等徐二郎回来自己看了再说。 另有一张帖子却是柯柯写给翩翩的,当然也不只是邀请了翩翩,还有长乐和小鱼儿。柯柯说她家在京城近郊有个避暑的庄子,恰逢这几天京城的天气较热,就准备过去消遣几天,问翩翩几人去不去。 瑾娘不放心自家姑娘跟着柯柯过去,可这帖子既然是给翩翩的,那究竟去与不去,还要翩翩拿主意。 其实瑾娘觉得,翩翩过去消磨两天也好,姑娘家自由自在的日子有限,整天憋在家里人都憋傻了,能出去玩乐那就要抓住机会。不过翩翩去就算了,她好歹也是大姑娘了,可长乐和小鱼儿还小,她们跟过去瑾娘就有些不放心,也担心给主家添麻烦。所以翩翩去不去看她自己的意思,而长乐和小鱼儿……那肯定是不能跟着一块儿去的。 稍后瑾娘让丫鬟把翩翩和长乐小鱼儿都唤来,当着几人的面把帖子给了翩翩。 翩翩自然是乐意出去耍耍的,但是又有些小忧虑。她和柯柯毕竟只相处了不到一天时间,这就跟着人家去人家庄子上避暑,是不是太不矜持了? 瑾娘闻言就笑,“管她矜持不矜持,人家诚心邀请你去,你就想着去不去。去也好,不去也好,总之稍后好好写个回帖回复人家。” 翩翩思考后说,“那我还是去,我还挺想出去玩两天的。” 长乐和小鱼儿闻言,羡慕的看过去。她们也想去,但也只是想想,她们这么小,婶婶/娘亲肯定不会同意她们跟着出去的。 唉,好想快点长大啊。 瑾娘见两个小人失落的耷拉下脸,就笑着说,“好了别不高兴了。明天咱们去宿家,到时候你们在宿府好好玩也是一样的。” 长乐和小鱼儿哀怨的看过来,“那怎么会一样呢?宿府又没有和我们一般大的小姑娘,去了那里不是听戏就是看杂技,我们都不爱看了。” “呦,这是看腻了啊?”瑾娘咋舌,“想当初是谁盯着人家的杂技班子看得眼都不眨的?如今呢,看的次数多了,还不稀罕了?” 长乐和小鱼儿:“这不是人之常情么?” 瑾娘:“……”行,你们有理,你们说什么都对。 当下翩翩揉揉两个侄女的头发,迈着欢快的脚步去给柯柯写回帖了。瑾娘把两个小姑娘撵出去让她们各忙各的,也去了旁边的小书房给宿夫人写了回帖。 第二天瑾娘带着家中四个小的到了宿家,宿夫人这次难得没有迎出来,而是在花厅等着瑾娘。 她满打满算怀胎也就三月,可竟然有些显怀了。不仅如此,宿夫人整个人看起来也丰腴了一圈。 兴许是知道上了年纪,这一胎要比前几胎更慎重的关系,宿夫人一手托着腰,一手扶着肚子,满身都是孕状。 瑾娘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只能眨眨眼明知故问宿夫人是不是怀上了? 宿夫人脸都涨红了,她让丫鬟招待几个小姑娘去后边玩耍,自己拉着瑾娘说私房话。 先是说都要做祖母的人了,又怀上了,羞也羞死了。可让她把胎儿打掉,她又舍不得。这孩子来的多不容易啊,她小儿子都十岁了,她竟然又怀上了,那这孩子就和他们家有缘。 她是期望这一胎是个女儿的,但若是个儿子,也行。宿家人丁一直不旺,她这直接给生了四个儿子,宿迁不把她供起来都不行。 但说起来还是觉得面上不好看。毕竟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又怀了胎,说起来她就羞臊的很。 但即便满面通红,宿夫人还是眼含笑意的把事情和瑾娘说了。 她也只有瑾娘这一个知己好友,能说些体己话,别的人她且说不出口呢。 瑾娘也由衷的为宿夫人高兴,毕竟多子多女是福气。但是有一点也要注意,“我看你比之前丰腴了不少,这可不行啊。” “怎么了?” 瑾娘就给宿夫人科普了一番,孕期体重增长太快,对母体负担太大,容易引发各种孕期疾病,且生产时胎儿过胖,容易引发产妇大出血,产后也不好瘦下来等问题。 对母体负担大这个问题宿夫人是不在意的,她身体壮的很,这点苦头还吃的下。可一想到各种难言的孕期疾病,还有生产困难,产后出血,宿夫人脸就白了。 她是想给宿家添丁,可不是想以命换命啊。 一时间,连“产后不好瘦”这个问题都被宿夫人忽略了,她满心都是“大出血”几个血淋淋的大字,吓的宿夫人午饭都不敢吃了。最后还是在瑾娘的宽慰下,才用了一碗饭一碗汤,而后又神思不属的回房休息。 瑾娘几人当天回去时天都晚了,也是凑巧,她们走到徐府门口时,正碰上徐二郎骑马从衙门回来。 如今天热,坐马车或是坐轿子都闷热的很。因此徐二郎虽然是个文官,但来往多是骑马。一来凉爽,二来速度也快,倒是方便。 见到刚从外边回来的瑾娘几人,徐二郎还讶异,忍不住问她们,“怎么回来这么晚?”他是知道瑾娘去宿家的事情的,昨晚瑾娘也把从长安那里听到的消息和他说了,是以徐二郎也晓得宿夫人有孕的事儿。按说孕妇有孕,身体易疲乏,瑾娘处事这么周全,不该留在那里那么长时间的。 瑾娘一言难尽,“回去再和你说。” 徐二郎身上出了不少汗,回房后就去浴室冲凉。瑾娘拿了换洗的衣服送进去,一边给徐二郎搓背,一边把在宿府的事情说了。 她有些懊恼,“这也就是宿夫人,换做其他人,怕是要恼我了。也怪我多嘴,说了不该说的,吓着了人,害的宿夫人神思不属的,一下午精神都怏怏的。” 徐二郎想笑又不能笑,只能拍着瑾娘的手说,“你也是一片好心。” “可惜好心办了坏事儿。” “那里是坏事儿,明明是好事儿。”徐二郎声音喑哑的笑着说,“这总比届时真的出人命好。你别懊悔颓丧了,这是好事儿,指不定那两口子在心里怎么感激你呢。” “我不求他们感激,只别真恼我就好。我这人,嘴比脑子快,一些话还没想好说不说呢,已经吐出来了。说就说,我也不委婉些,都把宿夫人吓坏了。” 可不吓坏了么,以至于午休时都做了产后大出血的噩梦,吓得脸色煞白。她也是为了安抚宿夫人,才在宿家待了好些时间,不然早该到家了。 徐二郎闻言不免又好笑的劝解了她一番,瑾娘也不是钻牛角尖的人,被徐二郎这么劝了片刻,自己也想通了,就不自怨自艾了。不过她还是反省了一通,觉得以后再不能口无遮拦了。虽然是一片好心,但是处事要有章法,可不能再这样不讲策略的蛮干了。不然明明是做了好事,也得不到别人的感谢,反而要受人埋怨,这何苦来哉? 又过了两日应天书院放假,长安和长平都回来了。 见到青儿在家中,俩小伙子惊讶过后都惊喜的笑起来。 杏林节后放假,他们回家时听婶婶提起来,说想让小舅舅来京城游学。当时他们就兴奋的不得了,还默默算着日子,想着小舅舅到来的日期呢。 然而,惊喜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他们觉得小舅舅最快也要七月初到达,可现在不过六月中旬,小舅舅就到了京城,这真是太让人欣喜了。 两小子和青儿明显更有话说,这一顿饭的时间,饭桌上净是他们的声音。叽叽喳喳的,说的好不热闹。 瑾娘几人无奈的旁听着,初始有些无语,后来渐渐听出点兴趣,不由也加入到其中,饭桌上就更热闹了。 饭后瑾娘提出,让长安和长平带着青儿去京城转悠转悠。 青儿这两天也休息的差不多了,正可以出去走走。长安长平闻言连拍胸脯说“没问题”。 长安还道,“就是婶婶不说,我们也会这么做的。早先在平阳镇,都是小舅舅带我们玩。如今到了京城,我们也做一回东道主,好好领着小舅舅四处转转。” 第225章 落荒而逃 长安长平因为小舅舅提前到来,高兴的手舞足蹈,等听瑾娘说起,稍后青儿还要去应天书院求学,两小子兴奋的差点没把屋顶掀起来。 因为长安长平母亲吴氏改嫁的缘故,长安长平和外家就没什么联系了。再加上徐母也不爱出门走动,和娘家石府的关系也只是平平,所以长安长平的亲戚竟然很少。这种情况下,婶婶的娘家他们不由自主就多了几分亲近。 再加上林祖父和蔼宽厚,沈外祖母亲切慈和,还有小舅舅拿他们当亲外甥看,这就导致长安长平完全把林家当成自己的外家,自然也把青儿看做是自己的亲舅舅。舅甥几个虽然几年没见面,但关系依旧很亲厚,这从两小子进门就缠着青儿说话就可窥知一二。 原本长安长平还以为,小舅舅以后来了京城,相处的时日会更多,这让他们很满意。没想到,这之外还有更大的惊喜——小舅舅竟然要去他们所在的书院求学,这简直让两个小家伙亢奋的一蹦三尺高。 长安这个素来稳重的都不由骄傲的和小舅舅说起,书院那里那里好,书院的伙食和住处如何如何,先生脾气怎样,学问如何了得。 长安都这么不矜持了,长平只能比他更耐不住炫耀的心思。他也将书院的情况大致和青儿一说,随后骄傲的拍着胸脯道,“小舅舅我现在是丙字班的学生了。丙字班和乙字班恰好在一座山头上,以后我们可以经常找你请教问题了。” 这句话中,请教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在丙班。 没错,自年初开学之后长平知耻后勇,努力奋斗了一把。在接连两次的考试中都名列班级前三,所以他光荣的升级到丙班,又和长安和魏庆耀几人成了同学。 至于原来和他一样在丁字班挣扎的宿征同学,抱歉,棋差一招,如今还在丁字班。 宿征没升班,他却升班了,这让长平高兴坏了,激动的不要不要的。为此他恨不能将所有的亲朋好友都通知一遍,让大家都看看他徐长平的成绩。 他也是丙字班的人了,他马上也可以考秀才,马上就要有功名了…… 青儿敏锐的抓住了长平想炫耀的东西,忍笑夸了他两句。长平表面上一副“这才到哪里,这都是小意思”,实际上心里爽呆了,像是六月天吃了冰块似得。 因为长安长平从书院回来,家中聚在一块儿吃饭。这次徐父徐母依旧没有出席,不过兴许是为表对两个孙子的疼爱,亦或者是给青儿营造出一个徐府这个大家庭非常和谐的假象,两口子竟然往翠柏苑送了好几道菜。 这真是前所未有的事儿,所以饭桌上几个人全都吃惊了。孩子们全都晕晕乎乎的看着瑾娘,不知道这是什么骚操作。 瑾娘:……她也不知道啊。她看电视剧的时候,还觉得皇帝啊太后啊皇后啊往下边赐菜这行为让人尴尬,没想到这么尴尬的事儿,她有生之年也能经历一次。 瑾娘心里是震惊的,但当着孩子们的面,她没把这份震惊表现出来,只很平常的说,“你们祖母有心了,送的都是你们喜欢吃的菜肴。看,里边有长乐喜欢的翡翠虾仁,长安喜欢的槽鹅掌鸭信,长平和翩翩爱吃的桂花鱼条,还有一道青儿喜欢的鹌子水晶脍。这鹌子水晶脍还是平阳镇的名菜呢,我可好久没吃了,正想这口呢。如今可好,你们祖母送来了。那还等什么,都赶紧吃,一会儿凉了就没那么美味了。” 瑾娘如此一说,几个孩子也顾不得讶异了,赶紧拿着筷子吃起来。 瑾娘本来就准备了满满一桌子菜,加上徐母添的这几道,整个桌子摆的严严实实,一点空隙的地方都没留下。瑾娘原本以为肯定要剩下许多,但是她还是小瞧了正在长身体的长安长平和青儿三人的饭量。 徐二郎如今吃的倒是不多,仔细一看还没两个侄儿和一个小舅子胃口大。至于那三人,每人饭没多吃,一人不过吃了两碗,可桌子上的菜肴几乎全进了他们肚子里。 翩翩和长乐明显也注意到这情况了,两人看着那三人的肚子的眼神,都充满了敬畏。 那什么,虽然知道正在长身体的少年们的胃都是无底洞,但是这么能吃,这真能把家里吃穷啊。 长安长平对这吃惊的眼神视而不见,青儿……他一不留神吃多了,面上就有些红。在小辈面前这么失态,他也不好意思。索性瑾娘及时转移话题,让丫鬟们端了清茶来让诸人漱口,倒是缓解了青儿的尴尬。 翌日一早青儿被长安和长平带出去溜达,走时明明是三个人,熟料回来就是五个人了。 宿轩和宿征恰好和他们在街上偶遇,干脆就一块儿过来了。 宿征这个口无遮拦的,给瑾娘请过安后还问“婶婶我和哥哥今天在你家吃饭成不?我娘怀了妹妹,如今一天一个口味,偏偏我爹还让厨房的人,都仅着我娘的胃口做饭,这可把我和哥哥为难坏了。婶婶你不知道,我家的菜现在酸的让人倒牙,辣的让我上火,还有什么苦的麻的,哎呦呦,我可真是招架不住了。” 瑾娘就笑话他,“那别和你娘一个桌吃饭,你们哥俩一道吃,让厨房专门给你们做不成么?” “那肯定不成啊。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不在我娘跟前尽孝,我娘肯定在我爹跟前告我们的状,说我们是不孝子。她如今身上揣着免死金牌,我们实在不敢招惹她。所以婶婶您就发发慈悲,收留我和哥哥。” 孩子都这么祈求了,瑾娘能怎么办?只能抿嘴忍笑勉强赏他们哥俩一碗饭吃了。 不过说到宿夫人的口味,那确实让人胆寒。瑾娘前几天去做客,宿夫人应该还悠着的,所以虽然菜肴味道都有些重,但还在瑾娘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但如今……好,看宿轩宿征被摧残的生无可恋的模样,宿夫人应该口味更重了。 但是,孕期的人么,口味有点异常也是可以理解的。 有几个人怀孕不变胃口的?那简直比国宝还稀有好么? 却说宿轩和宿征在徐府用了一顿非常合胃口的饭,就不准备回家了。他们让人去送了信,外带取他们两人的行李——稍后他们还要回学校,每月只有一两天假的学生实在是伤不起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去宿家取东西的下人走漏了消息还是怎么,稍后魏庆耀竟然也坐着自家的马车过来了。 当时长安几个坐在徐府的花厅中,正吃长乐调制的饭后冰碗。那冰碗中放着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新鲜樱桃,还有圆果,青果等几种水果,红的红,绿的绿,黄的黄,搭配起来颜色绚丽极了,让人看了就极有食欲。长乐还在切成碎丁的水果上浇了奶白色酸酸的东西,那个美味哦,吃的几个小家伙停不下来。 魏庆耀是个享乐惯的,事实上不是他嗜爱享乐,而是他曾祖母大长公主是个会享受的。作为大齐朝的大长公主,这位老祖宗是能把享乐两个字玩出新高度的。所以不管是吃穿住用上,魏庆耀从来没有落后于人过。 但是,即便见多识广如他,也不知道水果还可以这样吃。还有,长乐最后倒上去的那个奶白色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魏庆耀心中好奇,不免多看了几眼。长安见状就体贴的说,“你也没见过这个?我们也没见过,不过听长乐说,那是酸奶。” “酸奶?”魏庆耀更讶异了。 长安想解释,但无奈他也不知道酸奶究竟是如何做的,只能喊了长乐过来,“让长乐给你说。” 长乐是切身参加到婶婶制作酸奶的过程的,但是那些发酵啊,乳酸菌啊什么的,她自己听的都一头雾水,又那里能给人说清楚? 更何况比起宿轩宿征和板儿,她对哥哥小团体中的魏庆耀最陌生。虽然也见了几次面,他也曾在元宵节的时候,让嬷嬷给自己买了鞋子,帮她解围。但就是这样才更尴尬好么? 她最落魄的窘状都被他看在眼里,长乐总感觉在魏庆耀面前不自在。所以最后她含糊的说了两句,就顶不住魏庆耀的视线,落荒而逃了。 长乐走了长安才反应过来,就问魏庆耀,“长乐做什么去了?” “说是突然想起有几味药材晾晒的时间太久了,该翻面了,就回去了。” 长安闻言忍俊不禁笑起来,“这还真是个小药痴。我这妹妹啊,对药材比对亲生哥哥都亲,明明我们稍后就去书院了,她也不珍惜这点相处的时间,脑子里总想着她的药材。唉,在长乐看来,药材第一,其余所有东西都要往后排。” 长安语气非常懊恼,但面上的骄傲神色却出卖了他。显然对于这个出色的妹妹,他是非常喜欢的,甚至到了忍不住向友人炫耀的地步。 “长乐如今在跟着齐师傅学武术,因为婶婶说过,若是她小有所成,就让她出去义诊。因为这事儿,长乐疯了一样每天雷打不动练习一个时辰,功夫学到手没有不好说,但是瞧着体力是大有长进。这很好。” 又忍不住絮叨了两句,“我妹妹长得好,医术不差,武术正在学习中。她琴棋书画都有涉猎,这样全能的姑娘,如今可真不好找了。” 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游荡过来的宿征闻言就插了一句,“长乐这么好,以后得选个什么样的夫婿啊?” 整天在书院混迹,宿征和长平这俩什么犄角旮旯都能钻,因此不可避免的就听到很多不能听的话题。当然,说这些话的不是丙字班和丁字班的学生,毕竟这都还是些小毛孩子,还没开窍呢。倒是乙字班和甲字班的师兄们,个个情窦初开,春心荡漾。 据宿征和长平观察,每次放假回去后,不少师兄都宛若行尸走肉,整个人看着都傻兮兮的,笑的跟智障一样。宿征和长平“阅人无数”,知道那些都是陷入相思不可自拔的男人。他们陷入情劫,在外人看来就很搞笑。反正在宿征和长平看来就搞笑极了。一个大男人,因为情情爱爱的事儿,闹的整个人晕乎乎的,这不傻逼么? 当然,这些话他们是不敢说出来的,担心被年长的师兄们按在地上摩擦。 但是私下里两人可没少嘀咕,说情爱折煞人的话。 兴许是“经历”的多了,宿征那话没经过脑子就吐出来了。而这就导致长安脸色登时拉了下来,黑的跟乌云罩顶似得。 宿征见状心里有些打鼓,但是他不就说了句实话么?这什么年头了,难道连实话都不能说了? 心里这么想,但面上还是很怂,所以宿征踮起脚尖就跑了。 稍后几个小伙伴结伴去书院,而此时翩翩和长乐正在瑾娘的院子中,让瑾娘看看她们盘的账册是否有误。 瑾娘觉得这事儿可以交给丫鬟处理,但想着两个丫头迟早要长大嫁人,作为当家主母不会盘账,那这主母还有个屁用? 本着教孩子一个本领,将来可以让她们生活更好这个思想,瑾娘一边盘账一边给她们讲述其中的诀窍。 像是看账册时,不能看上边写着所购买的物品市价多少,就一点磕绊不打的全部信了。她们要考虑当年天气如何,有无大灾,还有朝廷的政令,继而判断那个物价合不合理。 还可以把当年的物价,与前几年的物价做对比。从这一点看出的东西可就多了,大到朝廷政令,小到市井民生。当然,他们如今说的是盘账,所以从这也可以看出经营这些铺子的掌柜,到底是什么水平,是平庸保守,还是会努力创收上进;更可以看出他有没有贪污,有没有欺瞒主家。 说起这话话题,那就又延伸到看账的技巧。那这可说的又多了不少。 所以原本不过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事情,愣是让瑾娘拖了三、五天才彻底搞定。 就这她讲完了,也不能保证翩翩和长乐完全吃透吸收。但该说的她都说了,剩下的就是俩小姑娘的事情了,所以,她们回去慢慢消化。 第226章 蛇咬 翩翩原本给柯柯回信,道是两日内必定赴约。可是先有去宿家做客一事,后有青儿从朔州赶来,再是长安长平从书院归家,随后她和长乐请嫂嫂帮忙看账,结果被嫂嫂拉着硬性“补课”,这样一来又是几天。 翩翩愧疚之下赶紧给柯柯去信,道是赴约的日期还要往后推几天。索性柯柯去京郊庄子上避暑,本来也要十天半月,若是今年夏天京城酷热始终不消,那在庄子上住上一月也未尝不可。 鉴于此柯柯就贴心的给翩翩说,让她不要着急,等处理完家里的事儿,得到空闲了再去也行。反正她短时间内也不会回京,所以翩翩只要赶在她回京之前,过去玩耍就可以。 翩翩收到信后自然感念这姐妹体贴,不过还是紧赶慢赶的忙完手中事务,抽了相对来说适宜出行的日子,让墨河亲自赶着马车送她去了京郊柯家的别庄。 却说翩翩一离家,长乐和小鱼儿就像是没了领头羊的两只小羊崽子。两人做啥都不得劲,咋样都觉得不舒坦,颇有种坐立难安的感觉。 不仅如此,两人还魂不守舍的,做啥都专心不起来。 这天照旧在课堂上跑神,两人被钱夫子训了几句,等下课后回到翠柏苑,精神比平时更怏怏的。 瑾娘见状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可除了开解几句,她还能做什么? 不过她也能体谅两人的心情,毕竟她们从小就跟着翩翩一块儿玩,三人就跟连体婴似得,白天分开的时间绝对不超过两个时辰。如此情况下,突然把她们从另一人身上撕扯下来,那确实挺难受的。 瑾娘的劝说没起什么作用,所以她又想了个法子转移两个小姑娘的注意力。 这不眼瞅着不几天时间就是荣哥儿的生日了么,瑾娘就让两个小姑娘给荣哥儿做两身小衣服做生辰礼物。 听到这个消息的长乐和小鱼儿,两人的表情俱是懵逼的。 虽然说她们把荣哥儿的生日忘记了,是她们做姐姐的失职,可婶婶这么公然开口给荣哥儿要生日礼物,这真的好么? 瑾娘看着俩丫头傻眼的模样,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可面上却是云淡风轻,“要是你们给荣哥儿做完了小衣服还有空闲的时间,就给你们祖母也做个抹额啊,护膝啊之类的东西。虽然这些暂时用不到,但等八、九月份的时候就能派上用场了。你们两人女工做的慢,现在就开始做正正好。” 一点也不正好好么?婶婶/娘亲你这么使唤童工良心不会痛么? 瑾娘良心才不痛,她心里高兴着呢。看,她不过略施小计,就让俩丫头把翩翩抛到脑后了,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为防再被瑾娘加任务,长乐和小鱼儿不敢在她跟前多呆,两人手牵着手跑远了。 走远后两人相视苦笑,满脸痛不欲生。姐妹俩的女工真是如出一辙的差,给家里人做个荷包,恨不能花费一个月的时间。如今不仅要给荣哥儿做小衣服,还要给祖母做抹额和护膝,她们两个怎么就这么惨呢。 姐妹俩哭唧唧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此刻再想起翩翩,两人愈发痛恨不能跟着小姑姑一块儿出去。若是能出去就好了,可以自由自在的玩耍,还不用做活,可她们年纪小……怪就怪她们年纪太小,她们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而被长乐和小鱼儿羡慕的翩翩,此刻确实挺舒坦的。 柯柯娘亲是当朝公主,别看在宫里不怎么得宠,可人家眼光好会选夫婿,还特别能干会经营啊。 这不,虽然下降时只带了内务府准备的嫁妆,但经过这些年月的操持,那家当早就翻了不止一倍。这不,很是大手笔的在城郊买了一座山,在山上盖了别院乘凉。 要说这京郊本就比京城凉爽许多,更别提这别院还是在半山腰上,周围树木葱茏,鸟语花香,清风徐来,安然惬意,还真是避暑的好地方。 翩翩来到这里就像是是鱼儿入了水,简直自在的不要不要的。柯柯也终于等到了小伙伴,于是迫不及待的每天拉着翩翩跑出去玩耍。 两人不是今天去山上找蘑菇木耳,就是去山下的小溪里摸鱼,再不行让丫鬟们弄个吊床捆在树上荡啊荡的,舒舒服服在上边睡个午觉,简直别提多美了。 兴许是两人的日子过得太得意了,今天冷不丁的就出了差错——两人去山下的小溪里摸螃蟹,准备回来让厨娘裹着面粉炸炸尝鲜,熟料小螃蟹才摸了个,翩翩就倒霉的碰上了水蛇。 那蛇乌漆嘛黑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毒。翩翩被咬时都懵了,好一会儿惊叫出声“啊,有蛇!”,整个人往外跑时没留神一脚踩中石头,很不幸的摔了个屁股蹲。 翩翩整个人呆滞的不知道怎么反应,和她距离几步之遥的柯柯亦是手忙脚乱。她听见翩翩的话后,条件反射的想跑过去帮翩翩把蛇赶走。 她虽然也是权贵家的千金小姐,可她皮实啊,加上往年没少跟着爹娘往这边来避暑,那自然也没少往这小溪边玩耍。可以说,溪里有水蛇的事儿柯柯是知道的,但是每次她过来玩耍前,府里下人总会先下水把里边清理一遍。里边稍微大点的鱼都没有,水蛇……更别提了,有也不过巴掌长,还没根筷子粗,这明显就是大号蚯蚓啊,有啥好怕的。 而且在她看来,翩翩比她可虎多了,可谁知道,这么虎的姑娘连条蛇都怕,这胆子和她的作风明显不符啊。 柯柯一边笑一边过去看翩翩,熟料就这会儿功夫,翩翩就摔小溪里了。 也幸好她们是在岸边玩耍,翩翩就是摔了也不至于呛水。可溪边多石头,翩翩这一下摔的,怕是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肯定很疼很疼。 心里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柯柯已经手忙脚乱的跑了过去。不止是她,就连岸边的几个丫鬟,见状也都唬了一跳,赶紧去唤人,赶紧过来搀扶两个姑娘。 在几人的帮助下,翩翩费力的站起来,柯柯这时惊叫一声,“翩翩你脚踝处好几个血洞。”那血洞可不小,看着就是成年蛇的牙齿咬的,这要是没毒还好,若是有毒…… 柯柯的小脸瞬间就白了。 她惊叫着让丫鬟们赶紧去请大夫,赶紧通知母亲,翩翩见状也慌的不行。她只觉得脚踝处钻心的疼,这么一会儿功夫,那蛇毒肯定跑身体里了,那她怎么办?她会死么? 翩翩泫然欲泣,嘴唇都颤抖起来。 “来了,来了,表少爷来了,表少爷身上有解毒药。” 丫鬟惊喜的尖叫声才传到耳边,翩翩和柯柯就感觉身边卷来一阵风。伴随着清淡的草木香,李和辉蹲在翩翩跟前,“那里让蛇咬了,伤口在哪里?” 翩翩和柯柯都有片刻的怔愣,还是柯柯先回过神,吸着鼻子庆幸的看着表哥“在翩翩脚踝上,表哥你快看,好几个血洞。” 李和辉没说话,当即从袖带中拿出一个药瓶就把药粉洒在翩翩脚踝处出血的地方。他手中又出现一个药瓶,那里边放着各种丸药,李和辉面色凝重道“快吃了,能解毒。” 翩翩稀里糊涂就把解毒的丹药也吃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药粉起作用了,亦或是看见了可依靠的人,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翩翩竟然觉得被蛇咬中的伤口处竟然没那么疼了。 这时李和辉又道,“我让人去宫里请了太医,柯柯去给翩翩拿一身衣裳,我这就带她回京。”那解毒的药粉和丸药都是平常用的东西,功效有限,翩翩不知被何种毒蛇咬了,还是要立即回京城找太医看看,不然这有个好歹……李和辉轻摇头将这个念头驱逐出去。 柯柯忙不迭的应是,让丫头回去给翩翩拿一身衣裳。这时候李和辉已经解开自己的外衫,整个盖在翩翩身上,然后一把将她抱起,就往不远处停着的那辆马车而去。 翩翩此时才惊醒自己方才摔在水里,浑身都湿透了。 夏天衣衫单薄,她穿的也清凉。加上身上穿着的衣裳乃是缥缈似云雾的雾影纱所制,一挨水就如同第二层肌肤一样整个贴在人身上。那这岂不是说,她刚才等同于赤身在李和辉面前?虽然身上还有点衣衫遮丑,但有等于没有啊! 翩翩想到这里,脸耳脖子瞬间红的滴血。她又羞又气,觉得如今这尴尬处境,真不如死了干净。 她年纪不小了,知道礼义廉耻,可却把最不堪的一面,丢丑到人前。 翩翩不受控制的眼中滚出泪珠,羞得双手捂面,呜呜咽咽就哭起来。 李和辉担心的问她,“怎么又哭了,是不是脚上疼的厉害?翩翩听话,先别哭了,车上还有药,等上了车我给你上点止疼药。” 翩翩那里听得进去他在说什么,她恼羞成怒,不顾如今被李和辉抱在怀里的情况,直接伸手推她。 李和辉没防备,还真被翩翩推了个趔趄。但翩翩也没沾着好,李和辉手滑之下差点把她甩出去,她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情急之下一把搂住他的脖子。 所以最后虽然没有让小屁屁遭受第二次凌虐,但这般“欲迎还拒”,真真是把她的面皮揭下来了。 翩翩再忍不住,哇一声大哭起来。 李和辉不知是被翩翩的哭声刺激了,一时间竟呆怔住了。等他回过神便烫手似得,这般一放手,翩翩差点又掉下去。 等李和辉手忙脚乱的将翩翩抱好,翩翩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柯柯没看见刚才那画面,只单纯以为翩翩是疼的受不住了。她小脸都白了,催促李和辉说,“表哥快点,再跑快点,那蛇有毒,翩翩肯定疼坏了。” 李和辉嗓子堵塞,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抱着翩翩三两步就上了马车。 柯柯也三两下爬了上去,她看见表哥卷起翩翩的裤脚,也没讶异,只是见翩翩还在啜泣就努力安慰她,“表哥这里有一匣子药呢,各种烫伤药、止疼药、止血药、解毒药,样样齐全,而且都是从宫里出来的,效果好的很。翩翩你别哭,呐,表哥又找出两粒解毒丹,你快点把这两粒也吃了。” 翩翩呜呜咽咽的把两粒解毒丹也吃了。 李和辉见状,不知为何心里一片柔软与疼惜。他也想安慰她,可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 李和辉不知从那里弄了水来,将翩翩伤口处仔细清理一番。刚才上的药都被冲洗下来,李和辉给翩翩重新包扎伤口。 翩翩疼的抽搐,不住往后缩,李和辉轻声说,“你的伤口需要清理,刚才是因为当务之急,只撒了药了事,如今却要好好处置,不能马虎。” 翩翩哭着说,“那还要涂药么?那你轻一点,我好疼啊。” “……好。” 马车跑动起来,后边似乎有马儿追撵过来,柯柯掀起窗帘去看,就见果然是家里会武艺的丫鬟骑马赶来了。 这丫鬟不仅拿来了翩翩的衣衫,还将家里解毒的、止疼的药都带了些。丫鬟喘着粗气说,“夫人说和仁坊住着一位田大夫,早年也是宫里的御医,老人家医毒双修,本事了得。夫人让我拿了家里的帖子来,让您和表少爷直接领着翩翩姑娘去和仁坊。那位老大夫性情古怪,夫人早年对他有恩,有咱们府上的帖子,老大夫不管如何都会给翩翩姑娘诊治的。” 这些宫里出来的太医,本事不用说,可脾气也大的很。兴许是在宫里伺候贵人伺候的变态了,等荣养后就把场子从普通的勋贵身上找回来。 这些人,想让他们看病那完全看他们的心情,心情不好了,管你去死。可这些人也最是守信重恩,若是对他们有恩,缬草衔环也要报答。 第227章 乌龙 柯柯家的别院远在京郊。 这里距离京城有些距离,人烟相对稀少一些。没了人群拥堵,夏日的时候略显清凉。 若是往日无事,住在这里散漫度日,真是给个神仙当当都不换的。但关键时刻,比如此时,这点距离就显得太遥远了。远的让人心中的绝望一点点弥漫出来,生存的意志渐渐减弱。 翩翩的小脸愈发白了,她嘴唇也是惨白惨白的,一点血色也没有。翩翩觉得脚踝处又开始疼了,且比之前疼的更厉害。她想着,她肯定是要死了。可她死的好冤啊,因为一次玩耍误遭蛇咬而丧命,还有比这更蠢笨的死法么?而且她的家人一个都没在身边,她此刻就是死了,也死不瞑目啊。 但是蛇毒如果蔓延起来,又岂是人力可以改变的? 她不想死,可若是蛇毒传播太快,说不得等不及她们到达京城…… 翩翩眼里又冒出泪水,她再也忍不住,一把拉住柯柯的手,哽咽的和柯柯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真的死了。你回头和我爹娘兄嫂说起,一定不要说我受了苦,就说我死的还挺安详的,一点罪也没遭。还有,还有我房里梳妆台上的首饰匣子里有个暗层,我这段日子做胭脂水粉挣了不少钱,足有千余两,我都放在里边了。你回头让我娘把钱取出来,留给她老人家花用。我爹,那钱就不给我爹了,他老人家花钱大手大脚,心里没什么成算,还是让我娘给收着。至于我兄嫂,呜呜,我嫂嫂肯定要难过坏了,柯柯到时候你替我安慰嫂嫂。我嫂嫂心思细腻柔软,最见不得这种事儿,偏巧这次又是我,嫂嫂肯定要哭坏的。不过好在有我二哥,二哥应该能哄住二嫂。还有我侄儿侄女,长安长平我是不担心的,可长乐和小鱼儿,她们现在还小……兴许难过两天就把我忘了,柯柯你要提醒她们不要忘了我啊。她们两个我最心疼了,以后没有我带她们玩耍,两个丫头肯定非常不适应……算了,柯柯你以后还是不要和她们说起我,不然又惹她们伤心,这又何必?还有,还有我三哥,呜呜呜,我都好几个月没见他了。过年后他就回过一次家,家里想联系他都联系不上,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呜呜呜,怕是等我百日后,他都不知道自己妹妹没了,我们这段兄妹情分,怎么就这么短呢……” 翩翩语无伦次,哭的稀里哗啦。柯柯不知道是被她感染了,还是想到了翩翩接下来可能会有的命运,也吓的呜咽啼哭起来。 两个丫头抱头痛哭,翩翩交代着“遗言”,柯柯一边说“你会好的,你肯定不会死的”,一会儿又说,“翩翩你放心,如果你真有个意外,你的爹娘兄嫂就是我的爹娘兄嫂,我肯定会尽我最大努力照顾他们。”又后悔不迭的说,“都怪我,如果我没邀请你来别庄消暑就好了。说到底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啊翩翩。翩翩你打我,都是我的错……” 说着话,两人抱在一处哭的更厉害了。 李和辉先时面色惨白,手脚颤抖,整个人处于一种心痛和不知所措的状态。但这么长时间,他已经渐渐平复了心中不知从何处发起的痛苦与焦灼,他的心思慢慢沉静下来。这一沉静,李和辉倏然就发觉到不对的地方——刚刚给翩翩上药止血,她脚踝处流出的血液应该是红色的? 李和辉不确定是不是他记错了,亦或是太难接受翩翩惨死的结局,所以脑海中控制不住臆想出那样一个画面。 距离翩翩被蛇咬不过片刻时间而已,但他已觉得度日如年,好似神思都混沌起来,连记忆都变得错乱。 这么想着,李和辉深呼吸一口气,一把抓住翩翩的脚踝。他想都没想就要去解开给她包扎伤口的白布,去看看那伤口处流出的血,到底是黑色的,还是红色的。 翩翩却猛一下踹了过去,“呜呜,你,你做什么?嗝……” 哭的久了,忍不住打了个哭嗝。可若这哭嗝在别的时候打也就算了,这时候突然从嘴里冒出来,翩翩更想哭了。 可随即翩翩几破罐子破摔起来。罢了罢了,反正不管她如何窘迫、邋遢、胡搅蛮缠、颜面尽失的模样李和辉都看过了,那再添现在这一丑,好像也没什么。而且她都要死了,还要脸干么?她还用在意别人怎么看她,对她是何种印象么?不需要了,再也不需要了。 念及此,翩翩的眼泪又哗哗的往下流。 李和辉深呼吸一口气,目光沉沉的看着翩翩,“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柯柯替翩翩说道,“不是才包扎好么?表哥你别看了,来回解白布,翩翩肯定很疼的。” 李和辉只能匆促下找个借口,“……我刚才忘记把伤口中的淤血往外挤一挤了。” 翩翩和柯柯同时怔住,继而两人都露出哭相。 两人这次倒是想到了一处去了——连伤口中的淤血都没挤出来,那蛇毒蔓延的岂不是更快了? 柯柯一时间手脚颤抖,翩翩则是捂住脸,嘤嘤的哭的更带劲了。 李和辉不管她们,他一把抓住翩翩的脚踝,在翩翩反应过来之前,三两下把包着伤口的布条解开。 不知是否是止血药太有效,翩翩伤口处竟然不流血了。但是布条上的血渍,明明白白就是红艳艳的红色。 李和辉喉咙梗了一下,抑住颤抖的双手,直接用了力气去挤压伤口中的淤血。 翩翩触不及防疼的“啊”了一声,柯柯赶紧说,“表哥轻点,轻一点啊,翩翩疼的脸都白……”了。 柯柯话没说完,却见一贯稳重文雅的表哥,竟狠狠搓了一把脸,哈哈大笑起来。 两个丫头都傻眼了,翩翩眼泪掉的更急了。 她都要死了,这人还这么高兴,她到底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啊。亏得这还是二哥的知己好友,还是他的同僚下属,竟这般对她……若是她这次侥幸活下来,一定得去二哥跟前告状,让二哥和李和辉绝交! 对,一定得让他们绝交!这样的朋友,丢到大路边都没人要的。哼…… 柯柯:……她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试探着问表哥,“表哥你怎么了?你难道……”难道那条毒蛇的毒威力竟这么大,表哥不过是接触到翩翩脚踝处的淤血,那蛇毒就从手指蔓延到脑袋,以至于表哥……脑子坏了? 当然,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柯柯是不敢说的。 但她小人家家的,在亲近的人面前也不掩饰表情,所以心里想什么,完全在脸上写着。 但即便如此,李和辉看见了也没有气噎,反倒是笑的更畅快了。 良久后,他笑够了,才在两个小姑娘的怒目而视中,灼灼的看着翩翩,声音喑哑却带着庆幸道,“血液嫣红,翩翩,咬你那条蛇没毒。” 空气好似在此刻凝滞下来,片刻后,终于反应过来李和辉在说什么,柯柯直接从塌上蹦起来。就连翩翩,也觉得此时腿脚也不疼了,肚子也不抽抽了,喉咙也不不干涩疼痛了……她一切一切中毒的症状,在这句话落音后,渐渐的全都消失了。 那她这是……真没中毒? 翩翩中大奖一般,手脚都哆嗦了。她不敢置信的掰过脚踝看,结果就见被蛇咬的地方,经过方才李和辉的用力挤压,外边流出一道嫣红的血渍。血液当真是红色的,一点也没有因为被蛇咬而变得暗沉,更没有发出异味,那这岂不是证明,那条蛇当真无毒?! 卧艹,玩笑开大了啊。 不带这样耍人玩的,把她吓得连遗言都交代了,心跳都要停了,结果最后证明这就是那小蛇的一场恶作剧? 翩翩脸顿时黑了。 可随即又想到,恶作剧有恶作剧的好处,总比真的命悬一线好。这么一想,翩翩惊喜过望,忍不住也咯咯笑起来。 柯柯也惊讶于这种反转,但不管如何,结果是好的,她便也惊喜的抱住翩翩,“你不用死了,翩翩你不用死了,你没事儿了翩翩。真好,真好啊。” 两个小姑娘高兴地抱在一处,此刻她们笑靥如花,哪里还有之前的凄风苦雨。马车厢中因为两个小姑娘的欢声笑语,都变得热闹欢悦起来,让李和辉不由得也面露笑意。 他斜倚在车厢壁上,看着玩闹的两人,眸光渐渐变得恍惚。此刻李和辉竟有种死里逃生的庆幸之感,他外表看不出丝毫异样,可也只有他自己知晓,在确认那蛇无毒的那刻,他心中的狂喜简直要将他淹没。 他性情淡薄,就连面色也总是淡淡的,但那一瞬间的狂喜和激动,竟令他发出大笑。思及此,李和辉心头思绪万千,他扶着额头轻声念了一句,“真是魔怔了……” 虽然车厢中的三人都以为翩翩已经无事,但保险起见,他们还是特意去了和仁坊寻已致仕的田御医给看了看。 田御医本是不见人的,还是柯柯拿出了娘亲给的帖子,老人家才拨冗一见。 不过许是他们来的当真不是时候,耽搁了那田大夫研究医毒,那老大夫对着他们的时候,面色要多臭就有多臭。等听闻几人的来意,那老大夫更是发了大怒,指着几人道,“若是无事便出门左转,恁的寻老夫消遣。以为老夫是你们这些无所事事的小年轻,有恁多闲工夫浪费?走走走,赶紧都给我走。” 柯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这般被人撵出来。她平素脾气软,但这时候是软和的时候么?她姐妹因为她遭了难,她别的什么做不了,难道让人给翩翩诊个脉都不成? 柯柯柳眉一竖,拎起裙子就要往里闯,却被李和辉和翩翩一人一边给及时拉住了。 柯柯生气,“你们拉我作甚?要拉也该去拉那老头。还是御医呢,就是个普通医馆的小大夫,也知道不能见死不救的道理。他倒好,不过听我们说那两句话就不耐烦了,这般心狠,他还开的什么医馆,治的什么病人?” 翩翩哭笑不得的将人扯回来,不让她继续大吼大叫,那太难看了,况且谁说老大夫没给她看诊?老人家医毒双修,这辈子见识的病患海了去了。似他这般国手,那里还需要将“望闻问切”的流程都走一遍,怕是只需要一眼,就能断定她有无中毒。 老人家既然让他们哪儿闲哪儿呆着去,那她中毒一事确定是乌龙无疑。 她这“病人”都领会到的意思,怎么柯柯还领会不到?这反应未免太迟钝了。 柯柯听翩翩这一解释,也意识到自己莽撞了。可让她承认自己好心办了坏事,那可能么? 小姑娘家家的,她不要面子么? 所以即便心中已经给老人家道了错,柯柯嘴上还硬气的说,“那也不能对我们动辄驱赶啊。我们好歹也是皇亲国戚,他这么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就不怕我们心眼儿小,回头找人报复他?” 翩翩就问她,“那你会找人报复么?” “那些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才做这种事,我要是敢做,我娘亲回头肯定亲自收拾我……简直可怕。” 这话一说,两人登时都笑了。柯柯又想起那老头儿让他们出门左转,就问翩翩和李和辉,“左边是做什么的?咱们过去瞧瞧。” 翩翩一言难尽的看着柯柯,“我劝你还是不要去了。” “为什么?难不成你知道?哎呀那你快说给我听。” 翩翩想了想说,“那你还是亲自去看一看。”她虽然也很少出门,一月不过去小姐妹家中玩耍一两天,平常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府里。但无奈嫂嫂管家之余喜欢听些市井百态和民生娱乐,所以府里很是养了两个人,每天啥事儿不敢,就整天在京城中收集信息。 而和仁坊出门左转,那是京城赫赫有名的“赌坊”。之所以要在赌坊两字上加上引号,是因为这个赌坊虽然也,但和一般的赌坊还不同。 一般的赌坊玩色子,这个赌坊斗鸡斗狗,甚至连人命都能作为押的注,玩的当真非常大了。 第228章 不自在 赌坊能赌命,自然会死人。虽然对赌的双方提前都签好了“愿赌服输”的协议,但这协议没有丝毫公信力,衙门自然是不认的。 而人命关天,衙门自然要彻查,查来查去也不是没有收获,也不是没有把此事往上边奏禀。可这里的赌坊就像是春风吹又生的野草,不过几日便又兴将起来。 如此屡禁不止,衙门上的人也心灰意懒了。所以除非朝廷有大动作要“清扫”,不然他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那地方不存在。 翩翩对此是心知肚明的,ke 柯柯被家里管束的严格,根本无从得知煌煌天日,巍巍京城之下,还有如此乌烟瘴气的地方。所以她很是震惊到了,及至看到两个人开始赌命,一方使了个巧,眼见着要将另一人捅穿……柯柯尖叫一声,撒腿就跑。 马车出了和仁坊后,柯柯还后怕的一直念叨着“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京城乃天子脚下,竟然还有这种事儿,这必须要管啊,我回头就告诉我爹,一定要把这事儿彻查了,可不能任由这种赌局继续开下去了。” 柯柯的父亲主管刑狱,这里的事情他还真能管得着。 但话又说回来,在没查清此地背后有没有靠山的时候,就贸然出手,也太不明智了。别没消除这里的祸患,反倒把柯柯的父亲折进去,那就太不值当了。 翩翩这么想着,就委婉的劝了两句。柯柯就道,“你放心,我都晓得的。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得愣头青,那里能不管不顾的就让爹爹出手?即便我想,我爹爹也不会应哩。他啊,原则性强的很,要是拿定主意不管的事儿,就是一百个我齐上阵,也不能拿我爹爹如何。” 翩翩闻言乐不可滋的笑起来,还一百个柯柯齐上阵,哎呦,不能想了,越想就觉得好笑怎么办? 翩翩捂着肚子,笑的喘不过气来。她只顾着与柯柯玩闹,却全然没注意到,车厢中的李和辉看似在喝茶,眼神却总是落在她身上。 不过无论是翩翩还是柯柯,且注意不到这情景哩。翩翩死里逃生,被确诊无事,浑身骨头都轻了二两。她现在满心亢奋,只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到天上去。 柯柯呢,一来确实被那赌命的吓着了,二来也是有心逗小姐妹开心,所以本是平平无奇的事情,愣是被她夸张的言辞弄得搞笑起来。 两人笑着闹着,不知不觉马车就出了和仁坊,走到朱雀大街上。 柯柯听见外边喧哗的叫卖声,才惊觉走到此处了,就问翩翩,“要不要吃些东西?”朱雀街上商铺林立,不管想买什么,在这条街道上总能买到。这条街和朝阳街并列为京城最繁华的两道街,所以酒楼茶馆也不少,而他们从京郊过来,错过了午膳,如今饿的肚子咕咕叫。 柯柯这一出声,本来还没觉得饿的翩翩也饿的不成了。她赶紧点头,然后两个小姑娘齐刷刷看向李和辉。 李和辉轻笑着放下茶盏,敲了敲车厢壁吩咐车夫,“去望仙楼。” 望仙楼距离此处不近,但谁让那里的美食太有名呢?所以为了美味佳肴,多坐一会儿马车也不是不能忍。 很快到了望仙楼,三人鱼贯上了三楼。 今日是官员休沐的日子,是以望仙楼中有不少官员在此宴饮。又因为早过了饭点,这时候大多数人正好吃过饭要下楼,可不就和李和辉走了个碰头? 李和辉不是名人,官职也不过六品,可谁让他是宗室呢?即便是个不受宠的宗室,那也是宗室,也不是谁都能慢待的。 因而这一段路,倒是有不少人打招呼。李和辉三言两语将人打发,火速领着两个小姑娘进了包厢。 包厢中翩翩和柯柯相视而笑,两人揶揄李和辉说,“怎么觉得你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李和辉作势苦叹,“没办法,同僚们太热情,我委实招架不住。那都是些能侃能说的,如是我继续和他们叙话,怕是这顿午饭就要改成晚饭了。我这可是为你们两个好,偏你们不领情。啧啧……” 翩翩和柯柯闻言,俱都心有余悸。午饭改成晚饭……那这些官场中的官员是多能说啊?他们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怎么还会有那么多话题可聊?这明显不科学啊! 两个小姑娘想着这件事,吃饭都吃的不专心了。 饭后柯柯要回京郊,毕竟母亲和祖父祖母并两个弟弟都在那里,京城的府上只有爹爹在。但爹爹是个工作狂,这些时日手中的案子多,听说从他们出京后,爹爹就没回过家,直接住在衙门了。 家中没个长辈,柯柯也不愿意自己住在哪儿,所以还是决定回京郊。 她问翩翩还愿不愿意跟她过去,意料之中收到否定的回答。柯柯不由遗憾,“原本还想着让你多住几天,咱们好一块儿回来呢。” 翩翩赶紧摆手,“我还是不去了,我这人惜命,你们那别庄我实在是怕了,我以后可再也不去了。” 李和辉在一旁闷笑,翩翩又是这副恨不能退避三舍的模样,这让柯柯有些郁闷。可换位思考一下,若是她是翩翩,经过那么一桩事后,肯定也是不敢再过去的。好,既然小姐妹都这么说了,她就不勉强了。 柯柯只好道,“那我稍后直接送你回家。” 话及此柯柯才想起问李和辉,“表哥,你之前恰好出现在别院的小溪处,怕不是刚走到那里?嘿嘿嘿,你肯定也是去别庄避暑去的,只是被我们俩扰了行程,对不住你了。” 李和辉没否认,这就证明柯柯还真猜对了。 想到因为自己耽搁了人家的行程,翩翩心中就有些愧疚。继而想到她以为自己被毒蛇咬了,还是人家拿出各种药来救治她,翩翩就满心感激。但除此外,想到她湿了衣衫的模样被李和辉看见了,翩翩那点已经消失的不自在,又重新卷土重来。再一想他不仅是差点看光了她的身体,更是看了她的脚,不仅看了,还摸了,还不止一次……翩翩有点窒息,真想在地上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边柯柯没注意到好友的窘状,她还在极力邀请李和辉同行,“我一个人回去路上多无聊啊,表哥咱俩做个伴一起回去呗。”不仅如此,他们来京城时坐的是李和辉的马车,如果他不回去,她怎么办?跑步回别庄么? 李和辉闻言却摇了摇头,“我只有今天休沐,明日还要去衙门。如今已是下午,我到了别庄立即就要回返,就不来回折腾了。” 柯柯更郁闷了,“只有一日假期,那你还跑去别庄作甚?”他们这些皇室宗亲基本都在京郊置办了别院。李和辉虽然早年去了仓平,但老庄郡王妃心疼这个孙子,所以大孙子有的小孙子得有,大孙子没有的,小孙子也必定有。她老人家偏心偏到咯吱窝了,不仅在京城给李和辉置办了大宅子,就连京郊的别院,也不落人后的给李和辉准备下了。 两家的别院相隔不远,满打满算不过百十米。往年李和辉会带着老郡王妃过去,承欢膝下亲自陪老人家松缓几天。今年这不是衙门里的事务愈发繁忙了么,倒是一直没见他过来。 不过今天倒是见着人了,但就像她刚才说的一样,既然只有一天假期,来回跑腾做什么?单是路上消耗的时间,就将近半天了,剩余半天在老人家膝下敬孝,这值得么? 柯柯想到什么问什么,李和辉闻言轻笑一声,“偷得浮生半日闲,去山上更逍遥自在,这自然是值得的。况且祖母也在,我奔波劳碌去祖母跟前孝敬,更加值得。” 好,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还能说啥? 可是,“我怎么回去啊?”柯柯迷茫了。难不成她终究还是要回家一趟,让管家驱马送她? 李和辉道,“稍后让王叔送你过去。我还给祖母准备了一些东西,反正也要让王叔跑一趟,就让他载你一道回去。” 柯柯惊喜的接连应了几声“好”。 此时翩翩想到什么,强忍着羞耻开口,“我的衣衫等物,先放在你那里。你什么时候回城,把东西捎来给我就是。” “那你的丫鬟呢?哦,梧桐和秋雨,她们俩怎么办?我明日派人送她们回来,顺便让她们把你的东西也捎带回来,好不好?” 翩翩:哦,忘了,她还有两个丫鬟。那她出事时她们做什么去了,怎么一个都不在她身边? 这么想着的时候,翩翩冷不丁又想起,梧桐月事来了,她因为要去溪边玩耍的缘故,怕梧桐沾了凉水再受罪,就让她留下休息。秋雨倒是不放心要跟着一块儿去,但她和柯柯约好下午去山上撵兔子,两人的水平在哪儿搁着,那是再来百十个徐翩翩和柯柯也肯定撵不上兔子的。所以,她就打发秋雨上山找可以设置陷阱的地方了。 两个丫头都不在身边,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柯柯身边的丫头很多啊,有什么事儿是那那些人不能做的?再说她也很独立的,并不觉得离开了丫鬟就不能活。 正是考虑到这些,她才光棍的谁都没带。 可现实惨痛的教训告诉她,人啊,当真不能太自大。以后出门,她万不会让丫鬟离身了,这一次的教训她可是受够了,以后出门不带上七八十个丫鬟,休想她出门!! 翩翩想着想着就出神了,李和辉见她许久没出声,才替她回答说,“不管是翩翩的衣物还是那两个丫鬟,稍后让王叔一并带来。我稍后送翩翩回徐府,到时候与他二哥还要话说。王叔,届时你直接载着人和东西来徐府接我就行。” 后一句话却是对不知道什么时候进门的王叔说的,王叔响亮的应是,接着便问柯柯,什么时候出发。 那自然是越快越好了。 如今天色可不早了,再磨蹭下去,怕不得赶夜路。再说即便他们过去时天还大亮着,等王叔回来时天肯定也黑透了。走夜路多不安全啊,虽然不管怎么说,王叔肯定要走夜路,但是能少走一会儿是一会儿么。 翩翩就说,“现在就走。” 她人走到门前了,又和李和辉说,“表哥你们稍后怎么回去?你记得帮我把翩翩送回家啊,她今天受了惊,你还要提醒她家人,别忘了请大夫给她开安神汤喝。” “好,我记下了。至于回去的问题,这是酒楼,楼下有车马,你不用担心。” 柯柯听到满意的答案,冲两人挥挥手,欢快的跑出去了。 等包厢内只剩下两人,翩翩才后知后觉回神,她当时就懵逼了——不是,我就出了会神,怎么人都没了?柯柯呢,就这么把小姐妹丢给个男人,你放心么?你考虑过我的安危么?虽然这男人是你亲亲表哥,你信任他的为人,但我……会很尴尬啊! 翩翩对这种情况是拒绝的,但拒绝也没用,她自我逃避也没用,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好在李和辉这人还算稳重,也还靠得住。他根本不会说一些让人为难的话,只和翩翩道,“走,先送你回家。” 酒楼有现成的马车,倒是方便他们回去。 望仙楼距离徐家不远,总共也不过一条街一条胡同的距离。往常翩翩觉得这段路可短可短了,她和长乐与小鱼儿还没说完望仙楼中的美食美味,就已经到家了,每每都让她们遗憾不已,下了马车还要聚在翠柏苑说一会儿才罢休。 可此刻,翩翩只觉得这段路恁的长,她觉得都过了好几个春秋了,可马车也不过刚驶离望仙楼百十米的距离。 翩翩垂着头,绞着衣角,沉默着不说话。 这裙子还是去田大夫那里前换上的,虽然换上了干净整齐的衣衫,全身上下遮的严严实实,但不知怎的,翩翩依旧不自在的很。那种在人前失态的感觉如影随形,让翩翩觉得窒息。 狭小的空间中,翩翩不自在的挪动身体,距离李和辉更远一些。 第229章 一步错步步错 李和辉看不出翩翩对他的躲避么?看得见的。也因为看见了,才让他愈发觉得苦涩和憋闷,像是吃了黄连,又像是喉咙处梗着一团棉花,让他想吐吐不出,想咽又咽不下去。 良久后,李和辉开口,他嗓音喑哑干涩,身体都有些僵直,“翩翩。” 翩翩像是被吓着了,身体不受控制一抖。她如同受惊的小兽一样,往车厢里边缩了缩,这才迟疑又警惕的看着李和辉,“叫我做什么?” “今天这事儿……” “今天什么事儿?今天什么都没发生,今天所有的这些都是你的幻觉……你都忘了,都忘了好不好?”翩翩语速越来越快,声音却越来越低,她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恳切和忐忑。她心慌慌的,语无伦次,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她潋滟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李和辉,眸中有仓皇有无助,还有掩饰不住的羞耻和狼狈。渐渐的,那明亮的眸子中蕴出水雾,舒尔就变成泪珠,一不留神就从眼睛中跑了出来。 李和辉只觉得心痛如绞,不止是因为翩翩抗拒的神态,还有她避之不及的态度中所透漏出来的讯息。她对他全然无意,是以才这般急切的要和他撇清关系。 但是,这却是他如今唯一可以争取的机会,也是他距离她最近的一次。即便如此做有些趁人之危,委实愧对君子的名声,但非常时刻行非常之事…… 李和辉心思电转,心里隐隐有了决定。 “翩翩,你该晓得,今日之事不是我不想,我不承认,便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当时溪流边仆人众多,免不了会有人说闲话,将此事透漏出去……” 翩翩都顾不上掉眼泪了,她被李和辉说的这个事情吓坏了。 对啊,不管她再怎么掩耳盗铃,但现实却不会因为她的自欺欺人而改变。 她封了李和辉的口又如何?当时溪流边确实有好几个仆妇。大小丫鬟和粗使婆子加起来,足有七八个,她能封得了一人的口,难道还能将所有人的嘴都封住么? 想到这里,翩翩更想哭了。 才觉得死里逃生,她满心欢喜。可如果那事儿经由那些婆子丫鬟的嘴传出来,不知道被传成什么样子。若是她成了众人口中不顾名节、攀附李和辉的无耻姑娘,这不仅是她自己的耻辱,还会带累家中的门风。说不定还会因此牵连到长乐和小鱼儿今后的婚事……有她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小姑姑,徐家的门风坏透了,这样的人家中出来的姑娘,谁会看得上? 翩翩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她真觉得自己不如死了干净。 死了所有事情都一了百了,即便有人想拿她做筏子攻讦二哥,也无话可说。毕竟死者为大,人都没了,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翩翩一时间真想一死了之,但死这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更何况嫂嫂还曾耳提面命的教育过她们要惜命。人这一生时间有限,活过这辈子,不知道还有没有下辈子,所以更该珍惜。因而不管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儿,都不能产生轻生的念头。 死不能解决问题,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别以为走到绝境了就想一死了之,说不得再坚持坚持,再努力想想解决的办法,就能柳暗花明呢? 翩翩眼泪掉的越发凶了,她也不想死啊。但是她名节有损这事儿,根本没有解决之道啊。 即便柯柯母亲会第一时间约束下人,让流言不得外传。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那消息迟早有一日会爆出来。 翩翩心乱如麻,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和辉看她六神无主,焦灼慌乱的像只被人逼入绝境的小鹿,心中怜惜之意更盛。但是,他还是不想放弃这天赐的机会。错过了这次,许是这辈子都无缘了。 念及此,李和辉一边唾骂自己当真不是仁人君子,一边又心情忐忑的给翩翩出主意,“我……对不住你。若你有意,我是说……” 那几个字斟酌来斟酌去,李和辉终究说不出来。翩翩听的心焦,不由微微前倾了身子问他,“说什么?你别吞吞吐吐的,你直接说完不好么?” 李和辉深呼吸一口气道,“我是说,既然是我冒犯了你,后果我愿意承担。翩翩,我今年二十有二,未婚无子,身边,身边也没有伺候的人。若你,若你觉得我勉强还可以托付终身,稍后回府我让祖母派人去提亲。” 终于说完这些肺腑之言,李和辉狠狠松了口气。但他的心情还是忐忑的,还是焦灼的,他捏紧的拳头中全是汗水,他怕她会拒绝。 翩翩闻言先是没反应过来李和辉说的什么意思,反应过来后,她只觉得耳边轰隆一声炸响,顿时整张面颊涨红的要滴出血来。 翩翩双手捂脸,又是羞又是气,又是震惊又是狼狈,可在这些之外,她心底深处竟还有着淡淡的甜蜜。只是那甜蜜被埋在最底层,一时半会根本引不起她的注意。 翩翩现在只感觉无地自容。 李和辉救了她,却要赔上他自己的亲事。说什么“冒犯了她,愿意承担后果”,她是那种恩将仇报的人么? 这种施舍来的婚姻她不想要,她也不想因为李和辉的心善,让他后悔终身。 他不是真心娶她,只是逼不得已,为了保全她的名声,才想出这下下之策。 她应该高兴的,最起码他是负责之人,可她又气又想哭——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难不成她是会为了自己脱困,拖人下水的满心恶毒的姑娘么? 这种没有节操没有底线的事情,她不会做的。 她徐翩翩有的是骨气,即便真的自己被千夫所指,也不愿意再牵连无辜的人。 翩翩抬起头,吸了吸鼻子,“李大哥你不用这么为难,我不会嫁给你的。你救了我,是我的恩人,我不能恩将仇报,再把你拖到泥潭中。失足落水是我不小心,后果我该自己承担。你做了善事,我却不能让你食了恶果。李大哥一片好心我收到了,但婚姻之事切勿再提。徐翩翩纵使落的万劫不复的下场,也不能牵连无辜的人。” 李和辉:……他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眼见着李和辉蹙着眉头,似乎有些不认同她这话,翩翩又努力忽略掉心中的异样,缓缓说,“再来,如今事情刚发生,还没坏到最糟糕的时候。我回府后将此事说给嫂嫂和二哥听,说不得他们有办法帮我善后呢。” “李大哥性情仁善,想帮我一把,但我不能当白眼狼,坏了你的终身幸福。方才那话李大哥日后万万不要再提了,不然日后过门的嫂嫂知道了,怕要对我横眉冷目了。” 李和辉想说,那里来的嫂嫂,可这话他说不出口。翩翩明摆着情窦未开,此时他就是说破嘴,她也不会答应。更何况小姑娘看着性子骄矜,却知情达理,通透明白,她不愿牵连他,乃是基于恩情道义。倒是他,一步错步步错,若是刚才不隐晦的提及,因为看了不该看的要对她负责,反倒直接表白心意,翩翩受此冲击,未尝不会答应下来。 可惜,时机一旦错过就难再来,他后悔也无用。 只是不知现在再反悔说,是因为心慕她,才想结秦晋之好,会不会让翩翩改变主意? 李和辉还在斟酌这个计划的可能性,外边却传来车夫响亮的吆喝声,“两位客人,柳树胡同到了。” 翩翩三两步进了家门,将李和辉丢给家里的管家招呼,她就径直跑到后院去找瑾娘。 今日徐二郎休沐,难得有空闲时间,此时正在院子中的两株蔷薇花树下忙活,要给瑾娘搭一个秋千。 瑾娘一边念叨着,她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玩这些小孩子的玩意儿,说出去让人笑话。可说一套做一套,她此时比谁都热情亢奋。徐二郎拿着绳子和木板忙活,她则在一边指手画脚。不时提出几个不切实际的建议,惹来徐二郎闷闷的嘲笑。 瑾娘佯作没看见他揶揄的模样,继续吩咐丫鬟们赶紧做出几个垫子来,到时候铺在秋千上,荡秋千时肯定舒服极了。长乐和小鱼儿在一边捧场,这个说“还是婶婶想的周到”,那个说“我娘真会玩”。还有个荣哥儿见这么多人,现场如此热闹,忍不住“娘,娘”的叫唤出声。小孩子嫩嫩的声音奶声奶气的,听得人心中柔软,长乐和小鱼儿顾不得吹彩虹屁,赶紧跑到荣哥儿跟前,逗她喊“姐姐”。 也就是这个时候,翩翩一溜小跑进了翠柏苑。 院子里都静了两秒,还是瑾娘讶异的先回过神,“翩翩,怎么现在回来了?走和嫂嫂去屋里,看你一身汗,热坏了?青禾,快弄些凉茶来让翩翩喝点解暑。” 徐二郎看着妹妹魂不守舍的,也放下手中忙碌的活计,招呼翩翩说,“先去花厅。”又嘱咐长乐和小鱼儿,“你们俩个照顾荣哥儿。” 长乐和小鱼儿原本想跟着去花厅的,但是二叔/爹爹既然都这么说了,两人自然只能先承担起照顾荣哥儿的责任。 不过俩小人却忧心匆匆的,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有事儿发生了。若不然,小姑姑不至于冷不丁就从京郊别庄回来,她可是在柯柯家做客呢,那有一声招呼不打就跑回家的?而且小姑姑身边还没有一个丫鬟,这情况真是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但这事儿明显不是小孩子该知道的,所以她们两个就被摒弃在外边了。 长乐叹口气,小鱼儿跟着叹口气。姐妹两个生无可恋的对视一眼,认命的去领荣哥儿玩耍了。 花厅中,翩翩已经三言两语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 她垂着脑袋,脚尖无意识的在地上划啊划,小手还绞着衣襟,一副忐忑又无助的模样。 瑾娘见状真是心疼坏了,她忍不住又将万恶的封建残余怒骂了一遍。凭什么女孩子被人看了去就没活路可走?小姑娘又不是自愿走光的,怎么就要被人唾骂嫌弃了? 瑾娘气的不要不要的,一边气还一边安抚翩翩,“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事儿有我和你二哥呢,稍后我就写封信让人送去柯家,再不济我亲自跑一趟也行。就是求,也要让柯夫人把这事儿压下来,保证不会传出一星半点的风声,让你的名声有瑕。” 翩翩落寞的说,“我不怕自己的名声坏了,我就怕因为我,再连累了家里,再连累了长乐和小鱼儿。” 瑾娘“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小人家家的,想的还挺多。你放心,就是这事儿真被人传出来,三两年也就过去了。京城每天大小热闹数不胜数,谁有时间整天记着你出丑的事儿?再就是长乐和小鱼儿,她们如今且小呢,就是说亲,也要七、八年后。那时候你这事情早就成过往云烟了,谁没事儿还揪着不放?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翩翩闻言略略放心,觉得心情总算没那么沉重了。 瑾娘见她心情好转,才又问,“你说你是被李和辉李大人救了?是他送你去了和仁坊,如今又是他送你归家?” 翩翩后知后觉的陡然红了脸,迟疑的点了点头。她张了张嘴,到底是纠结的把马车中李和辉“求亲”的话说了。 这次不单是瑾娘挑眉了,就是徐二郎,眉头都狠狠跳了两下。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闪过明白的信息:这不对劲。 瑾娘循循善诱,让翩翩事情说的更清楚些。翩翩面红耳赤的把所有都交代了,甚至连自己那时候是如何应对的,都吐露的一清二楚。 瑾娘闻言总算确认了,李和辉对他们家翩翩百分之百有意思,这大尾巴狼还想趁人之危,把他们家翩翩叼回自己的窝里。 这可真是……想得美!! 瑾娘狠狠瞪了徐二郎两眼,眸中的意思非常明白:看你都结交的什么“正人君子”!看起来倒是挺光风霁月的,可实际上办的那叫人事么?竟然还敢骗婚,还想老牛吃嫩草,他做梦!! 第230章 自找的 徐二郎觉得自己挺冤枉的,他又不是李和辉肚子里的蛔虫,如何知道李和辉对自己妹妹什么想法。 不过话说回来,李和辉和翩翩见得次数有限。就是见了面,也说不上两句话,如此景况下,李和辉究竟是怎么看上翩翩的? 徐二郎觉得头疼,可他想着,此刻怕是李和辉比他更头疼,就不由轻笑起来。 瑾娘更恼了,“你还笑得出来?你不看翩翩都快哭了。”所以你这哥哥真是亲的么?妹妹都这般难过窘迫了,你还笑,这是塑料兄妹情? 徐二郎见妹妹果真哀怨的看着他,赶紧敛了笑意。他不惯说那些安慰人的话,更何况妹妹被人看了去,他这个兄长不管说什么妹妹都尴尬。所以与其让翩翩继续难堪,他且先避着点,去前边。 徐二郎就说,“炎亭还在前院花厅,我去见见。” 这也是正事,瑾娘就冲徐二郎挥挥手,“快去。”最好再探探李和辉的心思,看他马车上说那话到底是心血来潮,还是早有此意。 若真是心血来潮,想充当一把救美的英雄,那就没必要再提“求娶”的事儿了。可若是早有此意……早就对翩翩有了心思,却还能说出那种话,那这人的情商绝逼是不及格的。 你在当初那种情况下,直接给翩翩表白,也比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强。还要提那是为翩翩善后,啧,大善人没当上,倒是把自己坑了? 瑾娘看透了李和辉的心思,却没准备说给翩翩听。 小姑娘情窦未开,还不懂这些呢。她委实没必要此时在翩翩心中点播上种子,不然等翩翩有小儿女的情思了,还不得满心满眼都是李和辉? 这可不行!女儿家太主动,就掉价了! 瑾娘心中琢磨着,翩翩这事儿究竟怎么处置才好。那头徐二郎已经见到了李和辉。 李和辉魂不守舍的喝着茶,手里做着撇清浮沫的动作,可那动作却凝固在半空中,许久不见动一下。 徐二郎轻咳一声,才让李和辉回了神。他先是怔忪的看向徐二郎,好似忘却了时间空间,对突然出现在此的徐二郎很惊讶。 可随即回神,他就忍不住朝徐二郎身后看去。 徐二郎见状,心中莞尔。炎亭装的好,连他都没看出他的心思,如今么……这可太直白了。 徐二郎就道,“翩翩在翠柏苑由她嫂嫂陪着,她落水吓的不轻,又有毒蛇那一桩乌龙,委实受了惊,如今瑾娘请了大夫给她诊脉。” “哦……哦。”李和辉嗓子梗了梗,不知道说什么好。 徐二郎却径直说,“我听翩翩说,是你碰巧去京郊别院,正好救了她。炎亭,多谢你了。” 说这话的时候,徐二郎郑重冲着李和辉作了一揖。李和辉忙不迭起身,连茶盏都忘了放,以至于里边的茶水全都跑了出来。索性茶盏里边的茶水也不多了,不然衣衫肯定要沓湿大半。 李和辉手忙脚乱的将茶盏放在桌上,一边又连忙错身,避开了徐二郎的礼。他叹气,“你也知道了,那都是乌龙一场,就是没有我出手相帮,翩翩也会无事。既如此,这救命之恩就不存在,你还冲我行礼,这不埋汰我么?” 徐二郎却神色郑重道,“话不是如此说。这是碰巧那蛇无毒,翩翩有幸逃过一劫。可若那蛇当真有毒呢?当时在场所有人身上都无解毒的丹药,也无急救的本领。若非你及时出现,翩翩此时怕已丧命。我这一礼实是你该当的,一来谢你关键时刻出手相助,二来谢你将陛下赐予的诸多丹药分润给翩翩。炎亭,多谢你了。” 李和辉赶紧搀扶他起来,徐二郎这才直起腰。 李和辉就羞愧的道,“你谢我大义相助,却不知我是存了私心的。” 早就从翩翩那里得知事情原委,亦明白了李和辉对翩翩的心意,那李和辉所说的私心为何不难体会。只是徐二郎还是装出不明白就里的模样,疑惑的看着李和辉说,“愿闻其详。” 李和辉也不知道徐二郎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他猜想,遇到那种事情,翩翩肯定很尴尬。那事她肯定只会说给她母亲和嫂嫂这种女性长辈听,至于父兄,她肯定不会说的,顶多就是由嫂嫂和徐母转述给当家的男人。 而他方才不过饮了一盏茶,一盏茶的时间,翩翩顶多将此事告知士衡的夫人。至于士衡,肯定是来不及知道的。 想到这里,李和辉心中松快许多。但也只是一瞬间,下一瞬他的面色又变得为难起来。 他心仪士衡的妹妹,这话当真不好说出口。但不说不行,毕竟不管是嫂夫人还是士衡,都是成年人,他们不会如同情窦未开的小姑娘一样,听不懂他早先在马车中说那话的意思。而与其让士衡听那传了两三道口的消息,不如他坦白说更好。毕竟,这样一来他才更有诚意些,兴许……就能娶到心仪的姑娘了呢? 如此一琢磨,李和辉终究是赧然的将事情一一交代了。对翩翩落水走光一事,他简单略过,但意思却交代清楚了。至于马车中的话,他更是一字不落的背出,就唯恐落下了那里,事后被士衡知道了,再说他不心诚。 可就是把马车中的话全说出来,才显得他更不心诚? 毕竟那他言语,可是有非常明确的,诱拐小姑娘的嫌疑的。 此时李和辉真真后悔起来,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一时冲动说错了话。 徐二郎闻言,眉头拧巴出个疙瘩。他倒是没追究李和辉有意诱导翩翩结亲一事,只是严肃的问,“炎亭是当真想平息谣言,不让翩翩被千夫所指,才想要娶翩翩过门?还是当真对翩翩情有独钟?” 要李和辉承认他对好友的妹妹心存觊觎,等于把他的脸皮扒下来。如同他这般好颜面的“君子”,那真是很难忍受的事情。不过事到如今,李和辉只求好好表现,好让未来的舅兄对自己没有那么大的成见。 因而他站起身老实回答,“我对翩翩,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徐二郎露出个牙疼的表情,“既如此,你就光明正大表明心意,亦或者请官媒来求娶也成,何故拖拖踏踏,还搞出个要大义相帮的名头?” 李和辉面红耳赤,也觉得自己是失策了。可已经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如今他只求一个改过的机会。 李和辉就如此说了一番,徐二郎闻言却笑,“这话你跟我说没用。一来翩翩的亲事有瑾娘和我娘看着,我且插不上手;二来,关键还是要看翩翩的意思。” 先不说瑾娘和徐母如何,只说翩翩……翩翩已经明确拒绝他了。 如果此时他再和翩翩说,早先那时心情激动之下说错了话,实际上他想娶她的心思不假,只是不是为了助她脱离困境,而是心仪她,那翩翩会作出何种反应? 最有可能的是,翩翩会觉得,他还是在骗她。而目的么,还是他觉得自己应该承担起一部分责任,不能任凭流言蜚语将她席卷。他是个好人,心思也好,正因为如此,作为一个善良有原则的姑娘,翩翩会同意么?会在明知情况她是块烫手山芋的情况下,把自己抛到他手里去坑他么? 明显不会的。 人家一番好意,翩翩心领就是。但是让她真个去坑人,抱歉做她不到啊。 李和辉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所以脸色都颓败了几分。他念叨,“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徐二郎闻言朗笑出声,声音中满是毫不遮掩的幸灾乐祸,“那也是你自找的。” 李和辉如同胸口中箭,面色更颓败了。 如今求娶翩翩的事情已经成为不可能,也没有了回转的余地——最起码在这事情淡化之前,是绝对没有回转余地的。如今他只能庆幸,翩翩年纪还小,情窦未开,徐家家风门门风都好,不会仓促间在这段时日替她定下亲事。那他就还有机会……且再等两年,他再来求娶。 李和辉离开时,满心绝望,却又满心希望。 徐二郎送他出门,见他出神的表情,愈发牙疼了。 他对李和辉和翩翩的事情持不赞成也不反对态度,毕竟李和辉能被他视为知己好友,人品肯定过关。他才华横溢,前途远大,洁身自好,这都是他的加分点。但话又说回来,庄郡王妃不喜他,势必对他以后的妻子多几分苛责,若是婚后李和辉不能分家,那徐二郎也断然不会送妹妹进火坑去受苦。 所以整体来说,这门亲事不好不坏,他不赞成也不反对。如今且坐观其变化,看事情究竟能进行到哪一步。 送走了李和辉,徐二郎转头就回了翠柏苑。 此时瑾娘已经安抚好翩翩,并让人送她回去洗漱了。 徐二郎回来时,瑾娘正在写送去柯家的帖子。她准备明天亲自去柯家一趟,翩翩这件事,非得好好善后不可。 徐二郎进门后,就站在她旁边,看着她忙完这件事,安排人把帖子送出去,才牵了她的手往内室走。一边走徐二郎还把李和辉表明心意,想要求娶的事情说了。 瑾娘闻言眉头皱起,“你是如何回复他的?” 徐二郎就把他的应答说了说,谁知瑾娘听着却不满意,甚至冲着他冷哼了好几声,“我知晓你懂他的为人,觉得他好人才,翩翩嫁给他不亏。但这只是你站在男人的角度的看法,我的看法却与你全然不同。” 徐二郎摆出耐心倾听的姿态,“夫人慢慢说,愿闻其详。” 呵,你这姿态,让我好生气啊。 瑾娘又瞪了徐二郎一眼,这才不紧不慢道,“先不说别的,只一点:他既然心仪翩翩,就该断了和那些闺阁千金的相看。一边相看着老郡王妃给他安排的人选,一边又惦念着翩翩,他这事儿做的可不地道。不仅对那些同他相看的姑娘不公平,就是对翩翩,也是一种亵渎。” 徐二郎还真没考虑过这点,兴许是男女观念当真相差极大,他只想着李和辉人品才华皆好,完全可以托付终身,却忘了女儿家素来性情纤细敏感,她们或许不在乎夫婿是否貌美才高,却一定在乎那人对她是否全心全意。 而李和辉早先的相看,这可让他“渣男”的本质暴露无疑。所以也难怪瑾娘一提这就皱眉,一副不认同的模样。 徐二郎觉得瑾娘有些小题大做,可事关唯一的妹妹的亲事,他也只能慎重慎重再慎重。所以他道,“具体如何还看以后。他这次吃够了教训,回头肯定会反思改过,咱们且观后效。若是他能把这些都改了,再说其他。若是不能,这事不提也罢。” “这还差不多。” 晚上早早用了晚膳,两人准备休息,谁知此时府里的下人来报,道是翩翩姑娘身边的梧桐和秋雨回府来了。两人还领着一个体面的婆子,看穿着打扮富贵的很,就是比一般人家的老夫人,也气派的多的多。 瑾娘闻言和徐二郎对视一眼,心中各有思量。 去传唤的下人很快领了梧桐秋雨过来,一番见礼后,瑾娘才晓得面前这个面庞白皙带笑,体态略微丰腴,年约四旬,看着就是比官家老太太们还要气派的嬷嬷,乃是柯大人的发妻万隆公主身边的奶嬷嬷。 那这可是万隆公主的心腹了。 瑾娘更加看重几分,连忙让人看座。 那老嬷嬷礼让了两次,才浅浅的坐了半个屁股,当真是非常规矩又谦逊的模样。 这嬷嬷的来意瑾娘暗中猜测了一番,没想到还真让她猜对了。老嬷嬷确实是奉了万隆公主的吩咐而来,为的就是今日翩翩在溪流边遇险,名节有损一事。 那嬷嬷道,“公主已经将今天涉事的所有丫鬟婆子,大部分送去专门供奉先太妃的庙门中,以后青灯古佛,伺候先太妃英灵。另有两人乃是跟着家中大姑娘一起长大的丫鬟,情同姐妹。大姑娘不忍她们小小年纪,落得剃发为尼的下场,特意为她们求了两门亲事,明日就将她们远远的发嫁出去。她们老子娘都是家中的世仆,两个姑娘也机灵,不会说些不该说的话。” 第231章 善后 万隆公主这安排真是再妥当也没有了。 而且为了一个翩翩,她把在柯柯身边从小伺候大的丫鬟婆子全都发落了,也确实诚心,真是让瑾娘感念不已,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一而再的和那嬷嬷道谢,道是给主家添麻烦了。 那嬷嬷却道,“应该的,都是咱们该做的。说起来翩翩姑娘在山下出事,也是我们府上护持不周之过。出了这等事,公主自责不已,道是对不住翩翩姑娘。本来是特意邀请了翩翩姑娘过去玩耍的,熟料发生这种事儿,不仅没让翩翩姑娘玩的尽兴,反倒受惊一场。”又诚挚的道,“徐夫人您且勿再说这些客气的话了,不然真真是让老奴无地自容了。” 瑾娘听这嬷嬷说话,观这嬷嬷行事,心中真是慨叹不已。都说由主观仆,主家的风范在奴才上可亏知一二,这话当真一点不错。而从这位嬷嬷身上,瑾娘不仅看到了万隆公主谦逊得体,行事周到谨慎,御下极严,规矩严明;更从她用雷霆手段处置了溪流边的奴仆,知晓其手腕强硬,处事果决,当真魄力非凡。 瑾娘一时间感慨万千,这和她印象中嚣张跋扈,张狂无脑的大齐公主真是截然不同。万隆公主真是刷新了她对皇室公主的印象。 这人也当真是瑾娘穿越到大齐后,见识到的最有手腕和魄力的女人,是以心中倒是起了几分结识的心思。 不过眼下肯定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也不是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她且要打起精神应付这嬷嬷呢。 嬷嬷道,“夫人担心翩翩姑娘受惊,特地让老奴带了些上好的补品和药材来,权作是给翩翩姑娘的赔礼。夫人您万勿推辞,不然回头夫人晓得老奴连这点事儿都做不好,肯定要治老奴的罪哩。” 这嬷嬷言语风趣,说起要被万隆公主治罪,面上惶恐,眸中却全是笑意,可见那话真是用来搪塞瑾娘的。 瑾娘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既然嬷嬷都如此说了,她就收下了。不过她也给青禾使了个眼色,让青禾去准备些东西。 稍后那嬷嬷离去,瑾娘让人将东西拿来,那嬷嬷坚决不收,瑾娘却说,“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都是家里庄子上的出产。” 说来也巧,之前她让人在京城附近置办田地。不想其中一个庄子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湖,而那湖水竟还连接着一汪温泉。 那庄头是个会来事的,知晓此事后就专门买了些虾苗蟹苗放进去,还在周边种了许多蔬菜。原本只是做个尝试,若是成功了就给主家餐桌上添上一道新鲜的佳肴,就是不成功,也不过浪费几十个铜板。 谁知不管是蔬菜还是湖里的那些小东西都长得好。这不,过年时满京城的餐桌上,都没点绿意,偏徐府餐桌上很是有几道清爽的蔬菜,这让过来蹭饭的宿征几人艳羡不已,还道下一年还要来徐府蹭吃蹭喝。而如今天气炎热,蔬菜自然是不缺的,但还不到吃蟹的季节,如今的螃蟹小儿拳头大小,远不到上桌的时候。那庄子上送来的蟹却都长的好大个,而且膏肥脂满,当真是一道美味。 瑾娘就说,“这螃蟹庄子里送来不少,碰巧嬷嬷今日过来了,就带些回去给公主和柯柯尝鲜。这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也就是吃个新鲜。你可别再推辞了,不然我倒是不好收下你特意送来的补品和药材了。和那些东西相比,这些且不值几个钱,劳烦嬷嬷代公主收下。” 那嬷嬷明显被瑾娘的话说的意动。万隆公主千金贵体,口味也有些刁钻。偏如今正是盛夏时节,天热的下火,公主更没胃口。虽说是住在京郊避暑,情况远比在京城好许多,但公主的食量比之春秋时明显减了不少。 身为万隆公主的奶嬷嬷,这嬷嬷是把公主当亲闺女看的。虽然这么说有些放肆,但对待公主的心不假,那真是处处都想要公主称心如意的。也就是因此,嬷嬷犹疑过后就收下了那一篓子螃蟹,这物件确实新鲜,指不定就能让公主开怀,能多吃两口呢。 等那嬷嬷要走了,瑾娘又陡然一拍额头,想起一件事。她早先让人往柯家在京郊的别庄送信,想要明天过去拜访。她拜访的目的也简单,就是想让万隆公主帮着善后。 毕竟“涉事”的丫头婆子,都是柯柯身边的得用人,那都不是她一个外人可以处置的。所以她想曲线救国,让万隆公主出面应对。 可她这计划才刚开了头,那边人家已经把事情处置妥当了。那她还有必要去柯家的别庄么? 瑾娘想了想就和那嬷嬷说,“也是我心急,慌里慌张的就让人送了信过去。不过嬷嬷此番过来,我这心也安了。我明天且不去叨扰公主了,若是公主有瑕,待公主回到京城,我必定带着翩翩去给公主致谢。” 老嬷嬷接连应了两声好。 他们过来徐府时,倒真是遇见了一辆马车相对而来,那时她还纳闷,狐疑这天都黑了,还有何人如此急慌慌的出城,又有什么天大的事儿,需要人冒着风险赶这一趟路,却原来那竟是徐家派去自家庄子上送帖子的。 嬷嬷心中念叨这个问题的时候,瑾娘也在嘀咕:怕是这次派去柯家别庄送请帖的乃是个生面孔。不然依照梧桐秋雨方才所说,送他们过来的是李和辉身边的王叔,王叔随李和辉来过府里多次,府里一些常在外边奔走跑腿的面孔他能认个八九不离十,若是今日去送请帖的是个熟面孔,肯定就不用白跑这一趟了。 但如今再想这些也晚了,瑾娘只能再客气的说一句,“给贵府添麻烦了。” 送走那嬷嬷,瑾娘出了花厅,回了内室,就见徐二郎还在等她。他斜倚在床头,手中拿着一本书,漫不经心的翻看。见着她进来,就把书本合拢随手放在一侧的床头柜上,招呼瑾娘过来休息。 瑾娘脱了衣衫上了床,躺在徐二郎怀中后,才把那嬷嬷的来意都说了一番。 徐二郎全程没有说话,只听她念叨。 舒尔瑾娘说,“但愿柯柯不会记恨翩翩。” “嗯?” “万隆公主为了帮翩翩善后,把柯柯身边从小伺候她的丫鬟婆子都处置了。那些婆子和小丫头且不说,总归和主子情分不会太深厚,但那两个大丫鬟,怕是和柯柯主仆情深。如今因为翩翩遭难,万隆公主将她们也发落了,难保柯柯心中不会起芥蒂。” 徐二郎就道,“小孩子家家的事儿,合则来不合则去,没什么大不了。” 瑾娘在黑暗中掐了他一把,这男人,在他心中就没有大事儿。可对于翩翩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来说,就是小姐妹之间闹矛盾,都足以让她们食不下咽,精神萎靡。更何况这次更严重,说不得柯柯迁怒上翩翩,两人就绝交了。 翩翩进京后,这么长时间才交了三个关系亲厚的小姐妹,柯柯就是其一。虽然两人认识时间最短,但颇有倾盖如故的感觉。比之早先认识的两个小姑娘,翩翩和柯柯明显更聊得来。若是这段友谊因为这点矛盾中止,连她这个局外人都会觉得可惜。 瑾娘念念叨叨的,不知不觉就说的多了。忽然,她听到颈侧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瑾娘透过昏黄的灯光看去,就见徐二郎双眸微阖,面容安然,竟是已经睡熟了。 这人……她这边担心他的胞妹,担心的眉头都要拧出疙瘩来了。他倒好,跟没事儿人似的,这就呼呼睡着了。 真是,气死她了。 瑾娘伸手又要去掐他的腰,可手都放上去了,她又轻哼一声,“看在你明天要早起去衙门的份儿上,今天就放你一马。” 话落音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不过几息功夫,也抿着嘴巴睡着了。 兴许翩翩的事情真让她操心,所以即便睡着,她小脸也绷着,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看得睁开眼的徐二郎闷笑不已。 片刻后,他轻声嘀咕了一句“庸人自扰”,然后抚平瑾娘眉间的褶皱,将她揽在怀里睡过去。 翌日瑾娘起身,徐二郎已经不在跟前了。 这是常态,瑾娘都习惯了,所以没什么吃惊的。 她用了早饭,处理了府里的一些事情,又陪着荣哥儿玩了片刻,觉得时间不早了,就让丫鬟去前边看看,瞧瞧翩翩几个下课没有。若是钱夫子还在给她们上课,就在外边稍等等,若是已经下课了,就将几个姑娘都带来。 青苗去的巧,她到了书斋时钱夫子正好从里边出来。青苗赶紧见礼,钱夫子见状没说什么,点头就走了。 倒是钱夫子身后的翩翩三人,原本还不紧不慢的收拾手中的书本,结果一听见青苗的声音,三人就顾不上了,赶紧开口问青苗,“是不是娘亲/嫂嫂/婶婶寻我们?” 青苗笑道,“是,夫人让三位姑娘都去翠柏苑呢。” 翩翩就急慌慌的道,“那赶紧走,别让嫂嫂等急了。”说着话她已经出了书斋的门,三两步就下了台阶。 长乐见状赶紧喊她,“小姑姑你的书桌还没收拾呢。” “让梧桐收拾,我急着去见嫂嫂呢。” 长乐闻言,更加确认昨天确实有事儿发生。不过谁让她和小鱼儿年纪小,没资格知道究竟呢。 这让长乐挫败不已,但很快她又打起精神,义正言辞的和翩翩说,“不可以。小姑姑你忘了咱们第一天上课夫子立下的规矩了么?书桌上的所有东西,必须咱们自己打理,不能让任何人帮衬。小姑姑你快回来,左右不过收拾书本,涮涮毛笔的事儿,几息功夫就完成了,小姑姑你快点善后,不然今天的事儿传到钱夫子耳里,我和小鱼儿都要跟着你受罚。” 小鱼儿心有戚戚的点头,对啊对啊,小姑姑快过来收拾东西。不然让钱夫子知道她们阴奉阳违,她和姐姐可是要被牵连的。 钱夫子虽然不骂人也不凶人,但是他爱罚人抄书啊。但凡做错事儿,就是五本书起步。她这小胳膊没多大力气,抄五本书真的能丢掉半条小命的。 在长乐的殷勤劝解,和小鱼儿的心有戚戚中,翩翩无奈的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回了书斋,把自己书桌上的东西都收拾妥当,然后才领着两个小的出去。 不过鉴于她收拾东西时心不在焉,涮毛笔时墨水溅到了袖子上和领口处,所以她现在还得先回自己院里换衣服。 翩翩此时忍不住嘀咕,“人倒霉起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小鱼儿看着小姑姑淡青色绣缠枝花纹的素雅长裙上,落了两滴黑墨水,很认同的点点头,“小姑姑是挺倒霉的。”不过这也怪小姑姑今天老走神,不仅上课听讲不专心,总是开小差,为此被钱夫子盯了好几眼,就是涮毛笔时,她也皱着眉头想事情。她这么心不在焉,她不倒霉谁倒霉? 小鱼儿摇头晃脑,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教训翩翩说,“小姑姑你长点记性,以后做事情可不能三心二意了,不然就像今天一样,又是被夫子念叨,又是污了衣衫。”话及此她还小大人一样的频频点头,“小姑姑如今这下场,都是报应啊。” 翩翩:…… 翩翩柳眉一竖,叉腰看着还不到她腰肢处的小人,“小鱼儿你刚才说什么?姑姑刚才没听清,你再给我说一遍。” 小鱼儿两只小胖手赶紧捂住嘴。祸从口出,祸从口出,这话一点不假。 哎呀,她刚才只顾着“教导”小姑姑了,却忘记了人不能得意忘形这个道理,看,如今报应来了。 小鱼儿摇着头,吱吱呜呜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 翩翩冷笑,“可我听见有人说我这都是报应,难道是我听差了么?” 小鱼儿黑漆漆的眼珠子滚来滚去,明显心虚。忽的,她趁翩翩不注意,一溜烟从她身边跑过去。 翩翩想伸手抓她,偏这小姑娘泥鳅似得,很快就在长乐的护持下跑远了。 “小姑姑笨笨,抓不到我。小姑姑以后真的不能三心二意了,不然连我这个小孩儿都抓不住,那太羞羞了。” 翩翩:“……” 第232章 开解 等翩翩换好衣服去了翠柏苑,小鱼儿已经把她不专心听课,三心二意的事情说给瑾娘听了。 这小话唠说的时候不觉得那里不对,可等小姑姑过来了,她倏然就愧疚起来。 哎呀,刚才她是告了小姑姑一状是? 天可怜见的,小鱼儿可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善良,最最单纯的女孩子,所以她怎么能在背后说人是非,道人长短呢?尤其那个人还是非常疼宠她的小姑姑。她那话不说对长辈不敬,也有负小姑姑对她的疼爱……所以,她看真是个小白眼狼啊。 徐小白眼狼长欣默默地缩了缩脖子,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默默的反思自己的过错。 翩翩一进来就看到小侄女愧疚的看着她,得了,她啥都明白了。 这个小东西真是忘恩负义,回头她得好好收拾收拾她,不然她都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几人说了会儿话,瑾娘便将长乐和小鱼儿打发了。 她借口找的敷衍极了,开口就是让两人去找荣哥儿玩。 长乐苦笑,小鱼儿扁嘴巴。不过面对娘亲她可不敢像面对小姑姑时那么调皮,不然娘亲会让她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小鱼儿不敢顶撞娘亲,可心里到底是不服气的,所以被姐姐牵着手往外走时,她一步三回头,好似在期待瑾娘会挽留她们。 但是她还是太甜了,瑾娘才不会让两个碍事的小人儿留在这里。 她们之后要说的事儿不适合小姑娘听,让她们在这里听八卦对她们没一点好处。所以,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小鱼儿眼里的期望一点点破灭,小姑娘委屈坏了,扭头往外走,还用着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嘀咕说,“总是这样!又是这样!我和姐姐不是徐家的姑娘么?我们就没有人权么?凭什么说话就要把我俩支开,这不公平!” 长乐看着小人气咻咻的模样,心里的郁闷全没了,忍不住抿唇笑起来。瑾娘则哼哼一声,“你要是想留在这里听也不是不可以,回头把族规抄十遍。你要是答应这条件,现在你就留下。” 小鱼儿跑的快的跟身后有鬼在追一样,整个落荒而逃了。一边跑还一边喊长乐,“姐姐快些跑,咱们找荣哥儿去。荣哥儿还不会叫姐姐,我们去教他。” 两人走没影了,屋里就安静了。翩翩忍俊不禁,“嫂嫂你以后别吓唬小鱼儿了,看都把她吓成什么样了。” 瑾娘说,“这个家里,大到娘亲,小到长乐,谁不是宠着她惯着她。这也就是她没长翅膀,不然真飞到天上去了。你们都惯着她,我可不得严肃点,在她面前保持点威信,不然这丫头窜到天上拉不回来怎么办?” 翩翩猛一下呛着了,接连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来。她面色涨红,手指抖不停,忍笑忍的肚子疼。 哎呦喂,嫂嫂说小鱼儿窜到天上去的时候,她怎么一下子就想到了嫂嫂说的窜天猴。是窜天猴?嫂嫂之前还说长平是窜天猴呢,结果隔了几天,他们家就出了个窜天猴二号。这可真是,太让人扼腕了。 等翩翩平静下来,瑾娘就给她说起此番让丫鬟喊她过来的用意。 “我是想问问你,昨天那事儿要不要告诉母亲?” 按理是该告诉徐母一声的,毕竟翩翩是徐母的闺女,没有闺女受了惊吓,差点被骗了婚,做母亲的还不知道的道理。 可按照瑾娘的意思,她倒是想把事情瞒下来。她考虑的方面很多,一来事情已经发生,如是此时再告诉徐母,难免让她受惊一场,这不值当。二来,也是瑾娘最忧虑的一点——徐母的品性比她要“迂腐”的多。她们这些老人家,其实也不只是她们,但凡是大齐朝的女人,那个不把名节看得比命还重?所以翩翩失了“清白”,按照徐母的心思八成觉得翩翩就该嫁给看了她身子的李和辉。再来李贺贺确实一表人才,又主动求娶,那这送上门的好亲事推出去,不是要天打雷劈么? 庄郡王府好歹是皇亲国戚,徐二郎如今也不过一个五品侍书学士,和庄郡王府的距离大的很。他的妹妹若是能嫁进去,那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瑾娘能想到的利益,徐母肯定也能想到。就是徐母想不到,徐父也会想到。所以瑾娘尤其担心这老两口知道昨天的事后,一门心思要把两人的亲事定下来。那对翩翩来说,可绝不是件好事。 先不说这样嫁过去,有恩将仇报和攀附权贵的嫌疑,就说翩翩名节有损,先就让人低看一头,那嫁过去还能有好日子过?还有李和辉那个对亲生儿子尚且不喜的娘亲…… 嫁人可不只是两个人的事儿,而是两个家族的事儿。李和辉会善待翩翩,可翩翩后半生指不定和婆婆相处的时间更多,那她会有好日子过么? 综此种种考量,瑾娘认为此事不应该告诉徐母。反正事情已经处置妥当,没有后患,那再告诉徐母没有任何价值。 当然,这都是瑾娘个人的想法。她觉得不该做,可这事儿翩翩更有发言权,所以究竟说不说,还要看翩翩的意思。 且话又说回来,她终究只是翩翩的嫂嫂,而不是母亲。做嫂子的看护是妹妹是应有之责,但你太蛮横强势了,万一让小姑娘心生不忿了怎么办? 尤其昨天那还不是小事儿——但凡涉及到女儿家的颜面和清白,那就是天大的事儿。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不管翩翩最后究竟想怎么处理,瑾娘都是默认和赞同的。 熟料翩翩想了片刻,却没有先回答瑾娘的问题,而是问了她从昨晚就一直念到如今,让她一整个上午都魂不守舍的一件事,“嫂嫂,昨天梧桐和秋雨回府后,和我说万隆公主身边的奶嬷嬷也跟着一道过来了,她来寻您是有什么事儿么?” 瑾娘一拍额头,她可真糊涂,竟然忘记把那事儿和翩翩说了。 想到这里,瑾娘就赶紧把那嬷嬷的来意,和翩翩说了说。“你别担心会影响到你的清誉,万隆公主雷霆手段,已经把所有在场的丫鬟婆子都处置了。昨天那事儿,不会有人往外边说,你的名声也不会损坏,你大可不必再去想那事儿了。只当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消失了。” 翩翩抿抿嘴,想说怎么可能只当做一场梦?世上有那般惊心动魄的梦么? 她昨晚睡时想起那一桩桩一件件,还觉得头皮发麻,入睡都很困难。好不容易睡着了,李大哥那张俊脸却又突然出现在眼前……她被惊醒了好几次,又羞又恼,心跳加快,三更后再没有睡着…… 翩翩嗫嚅着,到底没将那羞耻的梦说出来。 随即她又想起那些因她之故,无辜遭殃的丫鬟婆子,心里愧疚的不得了。 还有柯柯身边那两个大丫鬟,那都是千里挑一的伶俐人,模样又出挑,又都能干忠心,若不是因她之故,那两人之后留在柯柯身边做两个管事是绝对可以的。却因为她,她们被远远发嫁,今后能不能回来京城还不知道…… 翩翩愧疚的不要不要的,瑾娘一眼看透她的心思,就开解她说,“她们被你殃及,她们也不是全然无错。为人仆者,必要忠心能干。你们两个小姑娘身边,足足七八人,她们却连你们出事时都不能及时护佑,那被处罚也是应有之意。翩翩,为主者当有决断,亦有手段。该敲打时要敲打下人,可该杀鸡儆猴时也该狠得下心,不能妇人之仁。不然你岂知此番轻罚或是宽恕她们,她们以后是不是更加肆无忌惮?那府中其余的丫鬟婆子见状,是不是一样有样学样?这府里的风气彻底坏了,最终吃亏受罪的,就是府里的主人。” 翩翩似懂非懂,瑾娘留了时间给她体会。她自己管家日久,才琢磨出这些道理,翩翩虽然也代她管家,但上边有她坐镇,下边的人出幺蛾子的机会少之又少。她小人家,没见识过大风浪,就觉得对那些人处罚的那么重,有些可惜。可事实上,但凡为人母的,见到儿女身边是那么一帮不中用的,都要用上雷霆手段。 翩翩出事,也可看做是对那些人的应变能力的一个考较,可结果太让人寒心。这也就是翩翩受难,不然若是柯柯出现危机情况,下边的丫鬟却各个拿不出手,连个善后的方法都没有,那说不定要误女儿性命。 所以万隆公主只是把那些人撵到庙宇,或是远远发嫁,真的已经是看在她们伺候柯柯多年还算尽心的份儿上。不然,一个个捆绑起来发卖出去,她们最后的下场必定比现在还不如。 瑾娘心思电转,翩翩这时候也想明白了。小姑娘不再纠结自己牵连了人,就说“回头我再找柯柯玩耍,再对她道歉。”毕竟事情还是因自己而出,万隆公主惩罚柯柯身边的下人虽然有她自己的考量,但那些人多少还是受了自己的牵连,那她必须给柯柯一个交代。 瑾娘闻言说了声“好”。 翩翩又皱着眉头想了片刻,“嫂嫂,我这事情既然已经尘埃落定,就不要告诉母亲了。她老人家上了年纪,我不想让她担惊受怕。” 瑾娘拍了拍翩翩的胳膊,“都听你的。你身边的梧桐和秋月,需不需要嫂嫂帮你敲打敲打?” 翩翩摇摇头,“我自己来,想来即便我不说,她们两个也不会将这事儿传出去。她们的卖身契都在我手里,只有我好了,她们才能好,我觉得她们不会故意去败坏我的名声。更何况,……梧桐到底跟了我许多年,我也信她的为人。秋雨么,噗嗤,她就记着吃。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情,且都不在她考虑的范围内呢。” “这就好。” 今天姑侄三个依旧在翠柏苑用了午膳才离去。 小鱼儿是住在翠柏苑的,但是午休时间她总喜欢跑到翩翩和长乐那里,去蹭她们的床。 虽然按照她自己的意思,她那是哄小姑姑和姐姐睡觉。但实际上么,谁还不知道她心中那点小九九? 这次吃完午饭,小鱼儿依旧拉着长乐和翩翩的手往外走。 等出了翠柏苑的大门,小鱼儿黑漆漆的眼珠子就转开了。 她小人家家,好奇心却重,特别特别想知道,小姑姑为什么去了京郊别庄,又一声招呼不打的就回家? 从娘亲那里打听不出什么,小鱼儿就自以为不着痕迹的,问翩翩打听起来。 翩翩能听不出她问话的痕迹么? 小丫头片子还想套路她姑姑,她做梦。 所以翩翩直接在小鱼儿软软的头发上呼噜了一把,语重心长的教育她,“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你这么小,就该关注学习和玩耍的事情。姑姑的事情自有你娘和我娘操心,且用不到你呢。乖啊,别动那些脑筋了,想套路你小姑姑,你还差的远呢。乖乖睡觉去,再七想八想的,你就长不高了。” 小鱼儿冷眉怒目,“我才不会长不高。” “怎么不会?你没见那些心眼儿多的人,大多长得很矮么?这是因为被心眼给坠着了,所以才长成了小矮子。” 小鱼儿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反驳,“你骗人!爹爹就很高!” ……这未尽之意啊,让翩翩和长乐想笑又不敢笑,最后憋笑憋的脸部扭曲。 看,连他们家次小的小鱼儿都知道,她爹心眼儿多。那你作为你爹的闺女,怎么就不像你爹多学习学习呢? 换做你爹,可不会说那种……大不敬的话!! 当然,这是翩翩和长乐不知道,她们二哥/二叔曾经把徐府的产业,全部从徐父手里收拢了回来。且在徐父徐母尚在人世的时候,就做主分了长安和长平七成产业,这究竟意味着什么?若是想通这点,她们也就不好在心里腹诽小鱼儿大不敬了。 毕竟和小鱼儿比起来,她爹才是大不敬的祖宗。 她这点大不敬,和他爹比起来,那是刚冒头的小绿芽,和参天大树的区别,差别远着呢。 第233章 头悬梁锥刺股 翩翩的事情尘埃落定,瑾娘才有功夫问青儿的事情。 青儿这几天一直在京城闲逛,不是去酒楼茶馆听人闲谈探听情况,就是在书斋消磨时间。 他性情温润,长相俊秀,满身书卷气质,举手投足间都是文人的典雅和斯文,所以这样的青儿很轻易就结交了两个友人。 有这两个友人带着,青儿很轻松就打入了他们所在的文人圈子。这不,这两天青儿的行程都安排的很紧凑,每天用完早膳出门,晚上要到入夜才回来。 瑾娘担心他初到京城,没见过什么世面,再被些乱七八糟的人拐带坏了。所以特地让伺候青儿的小厮多留意些,看那些人带青儿去了什么地方,见的都是什么人。 这两天因为忙着翩翩的事情,她也没空去问究竟,如今得了空,青儿却又出去了,那就是想打探他每天做了什么,亦或者他的朋友是什么脾性,都无处下手。 那没办法了,只能等今天晚上青儿回家后,再问个究竟了。 也是巧了,前两天瑾娘忙的时候,青儿都是入夜了才回来。今天瑾娘挪出空了,青儿竟然也空闲了,难得的午膳之前就回了家。 瑾娘听到下人回报,赶紧让人把他喊过来。 青儿来的很快,不过许是担心姐姐有重要事情找自己,他只简单换了衣衫,都没来得及清洗一番。 将近七月的天气,太阳灼烧着大地,整个天地跟个大火炉似得,烫的人豆大的汗珠不停的往下滚。 青儿正值年少,本就火力旺盛盛,有些俱热。如今又是顶着大太阳匆匆赶来,可想而知他有多狼狈。 他面上几乎全是汗水,身上刚换上的衣衫也沓湿了大半。整个人浑身冒着热气,真是看着就让人燥的慌。 瑾娘赶紧招呼丫鬟,给青儿打了盆水洗脸,又拿了徐二郎没有上过身的衣裳,让他去隔壁的厢房换上。 青儿赧然,穿姐夫的衣服他没什么不好意思,可若在姐姐和姐夫院子里换衣裳,他就觉得很尴尬了。所以想了想还是红着脸拒绝了,只说,“我喝一盏清茶,很快就能消汗。姐姐别忙活了,您不是找我么,是有什么事情么?” 瑾娘如何看不出来,青儿这是不好意思了。小年轻在乎的东西就是多,瑾娘索性也不勉强他,只是让丫鬟快些端来绿豆汤和冰碗,让青儿吃了好快些消消汗。至于清茶,待会儿再喝就是。 青儿喝了绿豆汤,端着冰碗吃起来,瑾娘才说起唤他来的目的。“按说你大了,我该对你放心。可京城不同于平阳,多是的不怀好意的混子设了局骗人。我就担心你心性良善看不出他们的圈套,再被他们哄骗着学坏了。” 青儿闻言笑出声,“姐姐你担心的太多了。” “那里多了?一点也不多。爹爹把你交到我手里,我就得保证你好好的,可不能让你被人教坏了,坏了心性。你也别觉得姐姐这是杞人忧天,也别觉得姐姐这是故意把人往坏处想。若不是京城当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我如何会特意提点你这些?” 话及此瑾娘就挑了两个例子,说给青儿听。 其中一个是他们一家刚到京城,那时候距离春闱还有些时日,可大多数考生已经聚在京城,等候年后的考试。 天南海北的学子聚在一起,谁的文采高很轻易就能看出来。就有那些觉得自己上榜概率在五五之数的读书人,为了增加自己上榜的几率,就起了坏心思。 他们慷慨大方的出钱请诸多“友人”游山玩水,美其名曰是观赏大好河山,激扬文字,开阔胸怀。他们请人在酒楼女支院吃酒,道是青楼楚馆中这些女儿家最是温柔多情,才高貌美,可互为“良师”。渐渐的,有些心性意志不那么坚定的,就移了性情。他们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享乐和享受美人恩上,殊不知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在他花天酒日的时候,别人却在埋首苦读,他冷落了圣贤书,春闱自然也冷落了他。那这几人最后落榜,自然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还有京城一些权贵世家,因为嫡长子与继室所出儿子有利益纠纷。那继室就起了歪心思,洒出去大把的金钱,生生的把原本还聪慧端正的嫡长子,养成了人见人畏的纨绔。 这招“捧杀”杀人也不见血,可也最是有效。 瑾娘也不想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青儿的朋友,但她不得不防,该给青儿打的预防针不得不打。毕竟和京城这些顽主相比,青儿确实太稚嫩了。且他还是徐二郎的小舅子,徐二郎得了允文帝的青眼,自然挡了诸多人的路。平常他们家人鲜少出去走动,自然不会惹事,那些人没有破绽可抓,就怕他们朝青儿下手。 况且,青儿结识朋友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容不得瑾娘不多想。 青儿闻言面色渐渐凝重起来,他从小被林父教养的端方稳重,加之林家也没有那些污糟事儿,平阳镇更是民风淳朴。所以姐姐方才三言两语带过的事情,在青儿看来简直是不能想象的。 他怀疑这世上当真有那样的恶人么?人的良心坏起来,真的能坏到那种地步么? 青儿是不想相信的,但是姐姐面上愁苦的表情却让他知道,方才姐姐说的那些,并不是她心血来潮编来骗他的,而是真实发生过、存在过的事情。 青儿嗓子有些梗塞,片刻后,他才缓缓说,“我与那两位友人,这两天多在书塾看书论文。他们的家境我没打听过,不过看起来都是富贵人家的子弟。他们言行举止都很稳妥得体,眸光清正,看起来不像坏人。我们这几天倒是游玩了京城两个地方,一个是画舫,一个是京郊的童明河。昨日兴致上来,方兄让人拿来酒来,说要一醉方休,但我没喝。我年纪小,爹爹出门前特意交代过,不让我沾酒水。我赧然拒绝了,方兄也没逼迫,只是嘲笑了我两句……” 话及此青儿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想起方兄说他“只有毛都没长齐的男人才不喝酒”。他当时闹了个大红脸,可还是坚定的拒绝了。 再就是今日见面,两人面上也无异样,还如之前一样待他。他们应该不是姐姐口中那些心怀不轨的恶人? “那谁知道呢。”瑾娘摊手说,“我也没见过那两人,也不能单凭你这一面之词,确定他们究竟是好是歹啊。况且,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有的人心思深,真个在你面前装起来,你一时半刻也分不清啊。” 瑾娘无奈道,“总之,不管和谁交往,你都要提点心。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也不可无。你以后要做什么前,多想想爹爹就你一个儿子,你若是出了意外,他老人家会是什么模样。想到这里,你以后行事就会多带两个心眼,就会稳重许多。” 可是那样的联想……我真的不敢想啊。 青儿郁闷的不要不要的,想和姐姐讲理,让她不要说那样的话吓唬自己。但姐姐自从成亲后,被姐夫娇惯的愈发脾气大了,根本就不听他的辩解。 青儿无奈的皱紧眉头,表情痛苦极了。 瑾娘只做没看见,招呼丫鬟们赶紧把午膳端上来。 因为和青儿说话,都过了平常吃午饭的时间,她肚子有些饿了。 青儿自然也被留下来用午膳,但是他心中有事,吃饭就不香。这一顿饭他用的魂不守舍的,及至饭后走出翠柏苑,才拍一下额头,“我这真是,被姐姐的话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罢罢罢,是人还是鬼,时间长了总能看出来的。” …………………… 夏日悠长,天气炎热,这样的时日似乎只有在放了冰盆的屋子中,才能让人感觉到生活的美妙。 反正瑾娘是有些畏热的,她也怕晒黑了,所以气温陡升后她白天几乎不怎么出去了。也只有一早一晚的时候,才会带着孩子们在院子里散散步。其余时候,是冰盆不好么?是话本不好看么?是躺在美人榻上睡午觉的日子不休闲么?还是吃着冰碗喝着绿豆汤的日子不自在? 既然在家里自在逍遥,那还出去做什么,找罪受么? 瑾娘是个不折不扣的享乐主义者,所以夏日以后接到的诸多邀请她去赴宴的帖子,她基本都回绝了。 关键是那些帖子也没什么正经事,不是这家纳妾之喜,便是那家准备了个赏荷宴——名义上是赏花的,实际上却是相看的。自家三郎和翩翩都到了适婚年纪,偏偏三郎现在一心仕途,想要升官发财;偏偏则是还未开窍,且经过李和辉求娶一事,这丫头这两天许是缓过劲儿来,发现那点不对劲了,所以神情总是怔忪的。瑾娘暗暗猜想,怕是距离翩翩情窦初开的日子不远了。 而翩翩少女心思一起来,得,那就没别人啥事了。 她的情思因李和辉而起,自然满心满眼都被他占据。虽然小姑娘懵懵懂懂,还不会一头扎进去,就这么认准了李和辉,但是那时候别人肯定也引起不了她的注意……所以,万事随缘。 瑾娘没有出去交际,就这般在翠柏苑窝了将近两个月。等到气温回降,荣哥儿也能被小鱼儿牵着在院子里满地跑的时候,九月也来了。 青儿头悬梁锥刺股的学习,每天三更天就起来读书,为的是参加几日后应天书院的招生考试。 他已经报了名,但是能不能考进去,他自己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在京城也有两个多月了,认识了无数的读书人。 那些读书人有如同他这样从大齐各地来的,因为仰慕京都文风昌盛,便特特赶了几个月的路过来。他们中有举人,有秀才,无一不是才识渊博之辈,与他们交流,青儿觉得自己进益很多。 当然,他结识的人中,也有不少是京城本地的读书人。更有甚者,从应天书院放暑假后,不少书院的学生聚集在酒楼茶馆中,成群,或谈诗做赋,或是单纯的宴饮。那些人出口都是锦彩华章,其底蕴之深厚,言之有物,振聋发聩,让青儿愈发认识到自己的不足。 也是因此,原本还对进入应天书院势在必得的青儿,突然就迟疑起来。 瑾娘看出他的忐忑,劝了两句,可青儿只当是姐姐故意哄他,因而虽然给瑾娘保证,他看得开,心中却还是有些沉重的。 他再一次意识到父亲说的话是对的。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从平阳镇那个小水井里跳出来是对的,京城这里的天地太广阔,打击了他的锐气,却也让他斗志昂扬。 他此时已经不敢想象,若是顺着姨母的挽留留在平阳会如何。那时候他肯定会骄矜的飘起来,毕竟年纪小小就中了魁首,多的是人想赞颂他的聪明才智,称颂他的才高八斗。他们会把他捧起来,可现实会教他做人……所以,幸好,幸好他出来了,没有被捧杀! 青儿沉浸在书本中,笔耕不辍。也就是此时,将近半年没有回家的徐翀回来了。 徐翀年后回家时,还是个有些单薄的小伙子,但此时再看,他已经是个可以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他肩膀变得宽厚了,身上的皮肤变成古铜色。他面颊上都是风霜,面部棱角变得锋利,脸部线条变得冷冽——这样的他和徐二郎更像了。不,也不能说是像现在的徐二郎,而是像刚与瑾娘成亲时的徐二郎。 那时徐二郎也满身棱角,锐利的如同一柄刚出鞘的宝剑。可如今他已经学会了收敛,他学会了藏拙。反观徐翀,看见他,就看见了当年的徐二郎。只除了徐二郎永远是干净冷冽的,如同冰山雪原的雪莲花。徐翀却……太糙了。简直就是个名副其实的糙汉子,胡子拉碴的,眼中还有血丝……这么个模样,换谁家的丈母娘能看上这样的女婿才是见鬼了。 第234章 针尖对麦芒 徐翀进了家门,见过了徐父徐母和瑾娘,说了不过三两句话,就回去自己的院子休息了。 他这次据说是奉了军令去了一趟东南沿海,至于去做什么的,倒是没说,实在也是顾不上说。毕竟他实在是太困了,怕耽搁消息他们一行人昼夜兼程赶到京都。期间换马不换人,愣是跑了足有八天七夜才回转。 他现在困倦的眼睛睁不开,实在无心多说一个字,只想立即找个安生地方躺下睡一觉。 徐母到底是心疼儿子,见状连忙让他回去歇息。 徐父是不满意的,觉得这小子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见了爹娘连声问好的话都不说,也不知道关心他的身体,实在不孝。 他想说些训斥的话,可看三郎血红着眼睛,胡子拉渣满身躁郁气息,见状就不由闭了嘴。罢了罢了,他这当老子的就包容一下,哼,且等这小子休息好后,再给他排头吃。 心里自我安慰,可徐父却是清楚,他也是看了三郎这模样,心生畏惧。这一看就不是好人啊,他这辈子最喜欢读书人,读书人斯文好讲理,可如同儿子这种子,你给他讲道理,他能摁着你的头在地上摩擦。 这小子未从军前就是刺头,从军后,得,他不招惹他还不行么? 瑾娘也象征性的让厨房赶紧做饭让三郎填肚子,然后吃饱了再睡。三郎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转身出门往自己院里走去。 在前院拐角的地方,徐翀差点和一个人撞了个正着。按照他往日的脾气,不说把那不长眼的骂的狗血淋头,也要踢上一脚解气。可此时真是太困了,所以当看清那人隐隐约约有些像是林瑾青时,他也没露出个龇牙咧嘴的表情,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便大步走开。 青儿想见礼的动作顿住,随即忍不住轻笑一声。 他也是读书累了,才出来散散步,顺便让眼睛休息一下。不想在此处碰见徐翀,而且看模样,徐翀如今可是劳累的不轻。 也难怪看见他在徐府,徐翀也没大反应,看来确实是累的很了。不然,依照他那脾性,不阴阳怪气的挤兑他一顿,他就不叫徐翀。 青儿洒然一笑,不将此事放在心里,休息够了就又回去读书了。还有三天就要考试了,他的时间紧的很呢。 却说徐翀顺着路回了屋子,也不等厨房的人送饭过来填肚子,一头栽在床铺上就闭了眼,随即屋里就响起了震天的呼噜声。 丫鬟们送饭过来时,被告知了徐翀已经睡着了,只能无奈回返。 瑾娘闻听此事,也露出了了然的一笑。 这年代,做什么都不容易。想要出人投地,就要对自己狠得下心。没有什么是能不劳而获的,天上永远不会掉馅饼,即便是掉,也只掉陷阱。 徐翀这一睡,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起来。 他睡得时间久了,浑身都木了,脑子也混沌的很。 若不是身边的随从提醒他,徐翀都想不起自己如今身在何处。 说起这随从,那也是和徐家有些渊源的。想当初他父母双亡,自己带着一个年幼的妹妹过活。偏妹妹长得俏丽,被个西北商贾的儿子看上了调戏。他疼宠妹妹,自然忍不得妹妹被人凌辱,于是捏起拳头就将人揍了一顿。那人也是倒霉,躲过了他的拳头,却一不留神踩空了台阶,就此断了腿。 事后那西北的商人拜码头到徐府门前,给了大笔银钱想将他送到牢狱中。幸好徐府的大人明事理,查清楚原委后,不仅拒绝了那商人的无理要求,反倒爱惜他的人才,将他召为三公子身边的随从。 虽说是随从,可因为三公子在京郊军营的缘故,他也被塞了进去。所以他好歹也是个士兵了。每月不仅可以拿到徐府发的月银,就连军营的俸禄,徐大人也让他自己收着。不仅如此,为让他安心跟着三公子,徐府还妥当的安置了他的妹妹。如今妹妹在徐府的胭脂坊中做胭脂,包吃包住,每月有月钱可拿,还不用担心她的安危,兄妹俩别提多知足。 也正是因此,这随从对徐家可谓忠心耿耿。对于自己要效忠的三郎徐翀,更是恨不能替他上刀山下油锅。 当然,此时三公子非常安全,且用不着他舍弃性命去效忠呢。 徐翀懵了一会儿后才回神,此时已经大中午了,他推开窗子差点被外边刺眼的阳光灼瞎眼。措不及防之下,徐翀还真觉得眼睛不适了一阵,为此他“卧艹”了好几声。 等随从告知他,家中都在等他吃团圆饭,徐翀才不紧不慢的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去了鹤延堂。 鹤延堂中,真是非常难得的全家人都到齐了。 长安长平看见三叔,赶紧起来行礼。长平还亲热的直接窜到跟前,跟徐翀嘀咕,“三叔幸好你赶巧回来了,你要是再晚上三天,我和大哥就回书院了。到时候想请假出来夫子都不允许,你想见我们哥俩那可见不着了。” 徐翀一巴掌将他推一边,“我见你们哥俩干么?你们又不是啥天仙美人,就是俩臭小子,我还能巴不得见你们?开玩笑!” 长平当即捂着胸口,露出个心碎的表情。 长安则闷头耸肩暗笑不已。三叔还是那个三叔,说话从来不会拐弯抹角,还是那么会打击人。 长安长平不介意徐翀说了啥,徐母可在意的很。三儿子从小桀骜不驯,长大了也没个正经的模样。可屋内不知有长安长平两个小子,还有翩翩三个小姑娘呢,徐翀说话一点忌讳都没有,该打! 徐母当即拉下脸,“你说的什么浑话。” 徐翀自然是不怕徐母生气的,他真就是个混不吝的,天不怕地不怕……除了怕他二哥手中的刀枪棍棒,其余没一点能吓到他混世魔王徐三郎。不过才回家就顶嘴把娘气倒不好,所以徐翀很干脆的立马认怂,“行行行,我不说了,都是我的错,是我不会说话惹您生气了。娘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计较行不行?” “你只是惹我生气么,你还惹了长平。” “小兔崽子……”徐翀一句话没说完,就看见了坐在二哥下首的青儿。他当即往后一跳,惊愕出声,“你怎么在这里?唉我说林瑾青,是平阳镇太小装不下你了,还是你太膨胀撑着平阳镇了,这就把你排挤了出来。嘿嘿嘿,你说你怎么就跑到京城了,还跑到我的地盘,你说,你这不叫自投罗网叫什么?”亏得他还以为之前看到林瑾青是他眼花了,结果倒好,这人还真到他家了。那这不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是什么? 徐翀摩拳擦掌,迫不及待想要给青儿一个“见面礼”。 说起徐翀和青儿的恩怨,那来源可就久远多了。早在瑾娘还没和徐二郎成亲前,两人就相见两厌。归根结底是徐翀看不上青儿文人的迂腐与清高,青儿呢,是看不上徐翀武夫一样的粗莽与不讲理。 这种关系并没有在两人成为亲家后有所转圜——虽然有长辈在场的情况下,担心被长辈们训斥,他们还是会做出友好的模样,但背后么,谁搭理你! 瑾娘和徐二郎成亲几年,小鱼儿都要三岁了,在小鱼儿的积极努力之下,都没让小舅舅和小叔叔友好相处。所以,此时徐翀阴阳怪气的寒碜青儿,真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不过,在人后说这些话也没人管他,但你说到人前了,不教训你一顿,不知情的会以为徐家就是这种待客之道呢。这可太有辱门风了。 这本就是徐翀的错处,偏巧又遇上了一直想抓他的尾巴,但又没抓着的徐父……徐父当即就喊了一声“孽子!”还要继续怒骂徐翀,好消消他嚣张的气焰,涨涨自己的威风,树立起为人父的权威,结果从衙门回来刚消了汗的徐二郎就抢过了话头,“三郎出言不逊,回头在祠堂抄两天书以儆效尤。” 全家人:“……” 徐翀委屈坏了,心想:男人啊男人,你就是这么现实。娶了媳妇不仅把媒人扔过墙,就是亲弟弟,也成了狗屁。如今你真是满眼的小舅子,你还记得童年时期跟你一起挨打一起逃学,还替你背锅的弟弟么?你不记得了,托马的现在弟弟真成狗屁了! 徐翀为自己鞠了一把辛酸泪,觉得回家一趟真是太心酸了。但是不管怎么心酸,他也不能在旧敌面前低了气势。 笑话!在自己的地盘上,还要被旧敌压着打,他徐翀不要面子的么? 徐翀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才让自己从哀怨的心情中回神。然后他斗志昂扬的坐在青儿身边,和青儿“寒暄”起来。 一会儿不经意的说,“我如今忝为京郊大营的百夫长,手下管着百十号的人,娘老子的,那些小兔崽子个顶个有事儿没事儿找老子,真托马神烦。”一会儿又说,“不就出门办差么,还离了我不可。你说说,我又没长三头六臂,又不会分身术,这我能顾得了一边,我还能把所有的能顾上不成?哎呀呀,太有本事了,也很苦恼的。” 一家子人憋着笑听他吹牛。 小鱼儿还小,可她也知道三叔这肯定是在说大话。她都听爹爹说了,三叔所在的京郊大营足有二十万人呢。最大的将领好像是个正二品的将军,其下各个品级的将领都是不缺的。大大小小千余个官员呢。 而三叔这个百夫长,说起来手下管着一百个人,也算是脱离了白身,迈向了管理层了。但是他上边还有千夫长,还有校尉,还有将军呢……那么大的军营,那么多官员,怎么就离了三叔就不能运转了?三叔可净说大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不过,谁让他是她三叔呢。而且还这么长时间不见面了。那就给他一个面子,不要戳穿他好了。 小鱼儿对徐翀投去一个包容的眼神,好险让看见这个眼神的徐翀没喷出来。 那啥,小鱼儿刚才那眼神啥意思,咋跟看智障一样?唉不是,这丫头又怜悯的在哪儿摇头晃脑是做啥,还不时瞅他一眼,看得他头皮发麻。 徐翀猜不透小不点的心思,也就不想了,他继续和青儿吹牛。 青儿面上含笑,也不戳穿他,就看他自己演戏。 等到徐翀的表演欲消退,能安分的坐下吃饭了。青儿才开口,“我今年得中秀才,而且是魁首。” 一句话宛若晴天霹雳,徐翀被彻底秒杀。 那啥,秀才啥的,魁首啥的,这都干啥来着? 徐聪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中已经默默换算起来。他这个百夫长是军中最低的等级了,这若是换算成文人那边,岂不是也是个秀才? 不,并不是!秀才之下还有童生呢! 那些考中了县试和府试,但是没有通过院试的,就是童生。那他和这些人是一个等级的么? 肯定不是啊! 要仔细说起来,他这百夫长下边,也还有小队长呢。虽然小队长手下只有十人,且这个官职并不被军中认可,不能位列到“管理层”中,但这和童生不是一个性质吗? 所以若是他这军功换做在文坛上,那必定也是个秀才。那他和青儿不就又打平了么? 不!他还是输了一筹!! 因为他只能勉强算个秀才,而林瑾青,他虽然也是秀才,可他还是魁首——林瑾青是秀才中的第一名,他是秀才中的不记名,……允悲。 徐翀有点被“我竟然不如林瑾青”这个现实打击到了。这打击之大,让他好一会儿回不过神,甚至这顿饭都吃的恹恹的。 但徐翀是什么人? 让他这这么轻易认输他肯认么?那坚决是不能认的。 所以他就又念着,魁首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独木一根,打起架来连个帮手都没有? 再看他,虽然只是个百夫长,但他这次办差办的漂亮,下次回去军营后,指定要官升一级,到时候压林瑾青一头绝对不是问题。 再来,他这百夫长手下有兵啊。真要是看谁不顺眼,一声令下一群人蜂拥而上,将他打个头破血流真跟玩儿似的。 再观林瑾青,啧啧,文人的身子文人的心,娇弱的不得了,他随便给他两拳头,他就蒙圈了。 所以,果然是他这百夫长更威风,更实用! 自我安慰完毕,徐翀也被自己说服了。所以再看青儿,就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劲儿。 青儿:什么毛病! 翩翩几人也看见了这画面,也觉得三哥/三叔这模样真是傻透了。 嫂嫂/娘亲/婶婶总说谁谁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可他们看见此时的三叔,才觉得,这才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啊! 第235章 巧遇 徐翀和青儿你来我往,饭桌上肉眼可见的飘起刀光剑影。 长安长平几人觉得,他们真是长见识了。原本他们都觉得脾性温润谦和的小舅舅,对上气焰嚣张跋扈的小叔叔,肯定要吃大亏。可事实证明,人当真是不可貌相。 小舅舅看起来温和好说话,但是寒碜起人来,也是杀人不见血。看把小叔叔挤兑的,脸色青了红,红了黑,黑了紫,真跟打翻了调色盘一样,实在是精彩极了。 几个孩子看的目不转睛,等回过神后头偷偷对视一眼,努力忍笑。 小叔叔落了下风,他们可不敢在此时闹出动静,不然被恼羞成怒的小叔叔事后寻仇可不好了。 事后寻仇……由此也可见徐翀这个小叔,在长安几人看来是有多不靠谱。诺大一个人了,还动不动和孩子斤斤计较,实在是让几个孩子无奈的很。 不说长安几人的反应,却说徐二郎、瑾娘和徐母,他们看见徐翀和青儿的“你来我往”,也都装作没看见。 笑话,两孩子可不小了,都是爱面儿的时候。更何况青儿还是亲家,那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吃亏不是?而若是不让青儿吃亏,势毕得压着点徐翀的气焰……那三郎会依? 所以为了不将事情闹大,三个大人都不插手。 大人不管了,那两人的针锋相对就成小孩子间的矛盾和纠纷了。小孩子家家有点不和,斗两句嘴,甚至打上两拳头那都不是事儿。 没见早先徐翀还在平阳时,他赤手空拳“打天下”,那天回家不是鼻青脸肿,头破血流的?少年人初生牛犊不怕虎,有点锐气,不肯服输,这都是人之常情。所以,看开就好,看开就好。 徐母三人都不动声色,徐父想说话也迟疑起来。 他刚才想压徐翀的威风,结果被二郎压了他的威风。徐父登时想起被儿子支配的恐惧……算了算了,老二还在跟前,他何苦和老三计较? 这两儿子都是混不吝的,个顶个没孝心。若是他压服不了他们,反倒被他们顶嘴再气坏了身子,那不亏大了? 想到这里,徐父“闹事儿”的心也歇了下去。 他现在基本康复了,那半边瘫痪的身子也基本恢复如常。但桂娘子可是特意提点过,让他平心静气,情绪不要有大波动……为了多活点时间,他且不和他们计较。不然真被挤兑的落了面子,以后他在这个家还能混么? 一顿团圆饭就在众人各有所思中结束了。 饭后徐二郎和瑾娘回了翠柏苑,小鱼儿跟着小姑姑和姐姐去午休,长安长平想要跟去看热闹——徐翀借口许久不见,要和青儿好好沟通沟通感情,把人带走了。长安长平担心小舅舅的安危,也想过去看看三叔到底想做啥,可他们有点怂,被三叔一个冷眼就吓了回去。 罢罢罢,总归三叔还有那么点节操。只要他还要脸,就不会倚强凌弱,欺负小舅舅,不然还不得被小舅舅逮着这点寒碜到死? 小舅舅也不是吃素的,且用不着他们担心呢。所以,他们还是趁现在有时间,去街上逛逛。 长安长平尤其珍惜剩下的这三天假期,所以用过午膳就坐着马车出去了。 他们准备去书塾买些书籍。 这些书籍都是放假前夫子特意叮嘱过,让他们各自回去准备的。这些书被列为这个学期的“课外读物”,虽然学校的藏书阁也有,但是数量不多,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几本,根本不够一个班级的学生一起使用。况且,藏书阁的书最多借阅一个月时间就要归还,且因为不是自己的书,还不好在上边做批注,所以为了方便学习,还得自己购买。 两人直奔二叔介绍的书塾而去,这个时间段大多数人家还在用饭,且一般人家也不会在这个时间段出来买书。因为此时真是太热了,即便马车中放置着冰盆,也热的两个大小伙子满头大汗。 索性书塾里恰好有他们需要的书籍,两人挺高兴,还暗叹他们运气真好。 那掌柜的听见了就道,“国子监和应天书院的学生,这些时日都来买这些书籍。原本前天已经卖完了一批,这不,今天这是新到的货。两个小公子运气当真好,恰好赶上了,不然且得再跑一趟呢。” 又念叨说,“因为国子监的大人和应天书院的夫子,都规定了买书,最近这几本书卖的很是畅销,整个京城都断货了。也是我和书局的大人有些关系,才能早早弄了货来。” 这话半真半假,长安长平只是听个乐呵,并不当真。 虽然书局的书质量更好一些,但是民间商人的印刷坊出来的书质量也不错。这老板口口声声他这书是书局出来的,但究竟是与不是,他们也不知道啊。不过摸着这书的质量,也还可以,所以这掌柜的八成说的还是实话。 长安长平买了书准备再去买些笔墨纸砚。这间书塾倒是也卖些笔墨,但质量一般,和长安长平平时用的差远了。他们平时也很少自己出来买这些东西,都是用二叔让人送过去的。没对比还没伤害,这一对比,这书塾的笔墨纸砚,真是糙的让人想流泪。 两人顺道很快买好新学期要用的东西,便准备归家。如今过了午时,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到来了。两人无心闲逛,只想回家吃冰碗消暑。 谁知他们的马车在朱雀街上驶出没多远,便和迎面而来的一个车队撞上了。那为首的一辆马车中车帘掀开,魏庆耀从中走出来,“长安,长平,你们两个作甚?” 魏庆耀一放暑假,就和大长公主去京郊别庄避暑了。也是因此,这个暑假他都没来徐府。长安长平还给他下过一次帖子,这才得知他已经不在京城了。 三人也许久未见了,就有些热络,长安长平接连问他,“这是刚到京城?” “你这是赶在开学前回来的?要不是开学在即,你是不是还要继续猫在山上乘凉?你小子这日子可真快活啊。咱们可真是比不起比不起。”长平念念叨叨,“京中热的跟个蒸笼似得,若非我家京郊没庄子,我都想去京郊了。唉大哥,明年咱们也让人帮忙盯着,在京郊置办个庄子怎样?到时候天气热了,也接祖母、婶婶和小姑姑她们过去避暑?” 长安无奈的应道,“好,只要你能买到。”京郊的庄子有价无市,岂是想买就能买到的?那里全都被大齐朝的皇亲国戚和朝中权贵占据了,在二叔没有跻身到二品大院的行列之前,他们想在那里置办别院,那和做梦无疑。 魏庆耀也懂这个道理,但也不好点头,只和长平说,冀州也是避暑的胜地,若是有声之年能在哪里置办宅子避暑,才是人间极乐。 这么说了一会儿话,三人都满头大汗。长安才想开口,让魏庆耀想回家,他们开学到学院后再聊。结果从前边翠盖朱缨的马车中,走出一个眼熟的嬷嬷。 可不眼熟么,这嬷嬷还曾来过自家两次呢。那前边那辆马车中坐着的人不言而喻,自然是大长公主无疑。 长安长平舒尔反应过来,赶紧见礼。那嬷嬷就笑的眉目弯弯的说,“老祖宗刚睡醒,听说八公子和同窗在寒暄,便让老奴嘱咐您,若是想去玩便去。不过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吃不了这日头,且先回府去了。” 长安长平和魏庆耀的脸上都有些红。魏庆耀自然想去和好友聚一聚,舒缓下的,但就这么让老祖宗回去他也担心老人家的身体。 从京郊回京城虽然一路上走的很慢,到老人家到底已愈古稀之年,他真担心老祖宗身体不适。 所以魏庆耀想过后,就和长安长平辞别,“待我休息好后,去贵府寻你们。如今么,我且先随老祖宗回家。长安长平,咱们就此别过了。” “好那你快走。” 那嬷嬷闻言眸中暖意更胜,再次对长安长平笑着点点头。两小子对于耽搁了大长公主的行程一事也很愧疚,再来那到底是长辈,他们应该过去行了礼?可又想到大长公主上了年纪,赶路身体疲乏,他们过去不过凭白给人添麻烦。所以两人最后只是妖妖冲着那辆马车,长揖了一下,便目送一列车队远去了。 也是巧合,两人坐上马车走了还没几步,又遇到一列车队,车队中的是柯柯。她在应天书院杏林节时认识的翩翩,也是在那一天,认识了翩翩的侄儿长安。 天气炎热,长安和长平乘坐的马车窗帘掀开。柯柯无意中往外一看,结果就看见了他们兄弟俩。 她先喊住了长安,“这么大热天,你们跑外边做什么?” 长安和长平要下去,柯柯连忙摆手,“快别下来了,外边太阳大的很,一不留神就把皮子晒红了。” 长安长平领了她这份好意,将他们今天出来的目的再次说了一遍,柯柯闻言就取笑他们,“早点不动,现在急了。” 俩小子脸都有些红,柯柯就不打趣他们了。关键是和两人都只是一面之缘,也不好说些更亲近的话。她就道,“你们小姑姑在家么?这几日有空闲么?” 长安长平一一回应。 柯柯一拍巴掌,高兴道,“那就好,那你们告诉她,我回头就找她玩啊。在别庄这些时日,连个玩伴都没有,我可憋闷坏了。你们回去给你们小姑姑说一声让她这两天把时间都空出来,可不许忙些七七八八把我忘一边。” 长安长平又应了,柯柯这才笑着和两人摆摆手,“你们快回去,我不耽搁你们时间了。你们回头别忘了把我刚才说的话带给翩翩就是,我也要走了,我母亲和祖母她们还在前边等我呢。” 可不是,他们这一列马车,为首两辆已经停住了,可不就是在等她么。 长安和长平连忙让她先走,稍后看着这一对人马走远,兄弟俩才落下帘子坐安稳。 长安纳闷,“今天是什么宜出行的好日子,怎么一个两个的都从京郊回来了?” 长平就说,“我看八成是那两家约好一起回来的。你想啊,他们都住在京郊别庄,柯夫人是当朝公主,而魏庆耀的曾祖母又是她嫡亲的姑母。说不得这姑侄两人感情不错,就约好一起回来呢。” 长安觉得长平这说法还挺有道理。不过有道理归有道理,总归这和他们也没有太大关系。所以两人就麻溜的回家了。 翩翩得知柯柯要来家中和她玩耍,很是高兴了一番。小伙伴主动来找她,证明对于牵连了她身边两个大丫鬟的事儿,心中没有存下芥蒂。这真是她想也不敢想的结果,为此翩翩兴奋的不行。还特意拟定了菜单,准备等柯柯来了让她好好尝鲜。 至于魏庆耀,他倒是来的快。翌日一早就来了徐家不说,他还顺道拐到宿征家里,把宿征和宿轩一道接过来了。 长安长平和板儿,连带着宿征宿轩和魏庆耀,家里还有徐翀和青儿,家里真是热闹的不行。 前院几个小子闹腾的人仰马翻,后院翩翩和长乐小鱼儿哀怨的看着瑾娘,让瑾娘替她们撑腰做主。 话说那几人都在放暑假,但是她们三个可没有假期可言。她们每日都需要上课,天不亮就要起来练武,吃过早膳要去钱夫子那里读书学习。每天还要抽空做点女红针线,学点管家的本领,长乐还有一门医术要学…… 她们忙的晕头转向,前边那几个小子不体谅她们就是了,还尽添乱。 听听他们在前边赛马玩的高兴的,有考虑过她们三人的感受么? 吵得她们心烦意乱无心听课,学习的效率低的不行,这真是岂有此理。 瑾娘闻言满心无语,想当初长安长平从书院归家后赶功课时,你们三个在干嘛? 翩翩你最大,却也幼稚的不得了,尽在一边指手画脚的添乱。 长乐呢,不动声色的炫耀她们每十天就有两日假,可怜两个哥哥一月才两天假。 小鱼儿呢,叽里呱啦说些她又学了什么,又被钱夫子表扬了云云…… 那时候你们都不体谅两个小子,现在回过头来想让人家体谅你们,你们这么能,咋不去上天呢? 第236章 避嫌 对这事瑾娘表示爱莫能助。 三个小姑娘不曾想这次嫂嫂/婶婶/娘亲竟然不向着她们,都懵了。 等回过神后,小鱼儿还想撒娇让娘亲帮她们出气,可瑾娘已经站起身往外走了,“我去看荣哥儿,你们三个玩儿。要是觉得没意思,就去前院找他们几个。” 这话的隐含意思就很明显了——让她们自己去调节去。不是觉得长安他们做的过分么,那你们自己去和他们讲理。可别事事儿都推到她身上了,作为一个当家主母,她真的很忙很忙的,没功夫去处理你们这些小孩子家家身上的矛盾和纠纷的。 三人:……懵逼脸。 最后,翩翩还是带着长乐和小鱼儿,去前院找长安几人了。 长安几个现在不骑马了,大热天的骑一会儿过过瘾就成,那能一直在马上?太阳晒不说,人和马都是通身汗水,那味道简直了。 几人出了校场,便去了长安长平的院子。 刚活动过,他们现在都安安稳稳的坐在放着冰盆的屋子里消汗,一边还慢条斯理的叙述着各自前段日子的生活,倒也乐呵。 翩翩几人就是此时过来的。 三人原本气咻咻的,想把长安长平好好说一顿。但现在人家不闹腾了,人家安安稳稳的喝茶说笑…… 那这是教训好,还是不教训好? 翩翩和长乐对视个眼神,最终决定,算了,就不和他们计较了。 他们也不是天天这么闹腾,一年也没有几回呢,她们就不和他们计较了。更何况他们逍遥的日子也没两天了,等他们一走这府里安静下来,她们三姑侄不照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念及此,翩翩和长乐陡然转变的了主意,不准备执行她们在路上商定好的策略了。 可是,两个大的默契的达成为了一致,小鱼儿可没有接受到这讯息。所以乙进屋子,小姑娘就插着腰,奶凶奶凶的冲着几个哥哥发怒,“你们太过分了!!!” 几张懵逼脸…… 宿征和长平忍俊不禁笑出声,两人猴一样蹦到小鱼儿跟前,一人戳她肥嘟嘟的腮帮子,一人捏她圆藕似得肉胳膊,“我们怎么过分了?” 小鱼儿苦大仇深脸,“你们好烦哦,吵得我和小姑姑和姐姐都不能好好读书啦……” 长平一脸可惜,“那真是太遗憾了。” 宿征道,“不能好好读书就玩耍啊。哎呀呀,我们哥几个可太善解人意了。我们都知道小鱼儿不喜欢读书,这是给你制造机会,让你能玩耍呢。” 小鱼儿气的叉腰,“我才不会不喜欢读书。我可喜欢读书了,我还会写大字,我还会画画,我还会做荷包……” 长平一梗,从自己荷包中取出一个小小的荷包。这是小鱼儿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但是他没好意思拒绝妹妹,就带上了,结果回应天书院后,被大家笑成狗。 这历史说起来太心酸了,长平以后再不想提了。 不过这不耽搁他把荷包拿出来打趣小鱼儿,“不知道小鱼儿如今做的荷包,比哥哥这个好不好看?” 小鱼儿骄傲的不得了,“那肯定好看很多啊。这个是我一开始学的时候做的,只是一般好看,我现在做的特别特比好看。” ……就这个凉快破布缝的荷包,竟然还能被归咎到“一般好看”的行列了……行了,行了,哥哥已经知道你的水准了,再不想去看看你口中“特别特别好看”的荷包,究竟是什么德行了。 小鱼儿开启自我夸奖模式,把自己会的技术好好炫了一遍。说完后她露出个“小鱼儿真是太能干了,小鱼儿棒棒”的自得表情,看得一屋子人捧腹大笑。 好,此时已经彻底歪楼,小鱼儿也早就把她们过来是为了声讨两个哥哥的目的,忘到九霄云外了。 小鱼儿阴差阳错岔开了话题,翩翩也长乐自然也不会主动提及。两人决定大度的再忍耐长安和长平两天,等过两天,把他们扫地出门,她们就舒坦了。 几个男孩子在玩耍,翩翩几人自然不好多呆。翩翩是不怕人说闲话的,毕竟她是长辈,而小鱼儿还小,远不到避嫌的时候。可长乐年纪不大不小,若是一直呆在这里,就怕有谁传出去了说闲话。 这么想着,翩翩就敷衍的找了个借口,然后将两个小侄女带走了。 将要走出门时,长平突然喊住长乐,“妹妹你那里还有防蚊虫的药包么?” 长乐狐疑的看过去,软软的说,“有啊,哥哥你要多少?”随后又讶异的看外边墙根处,那些地方入唇后就种上了好几样防蚊虫的药草,甚至就连院子中,也种了大片大片防蚊虫的药草,是以,在家中根本找不到几个蚊子,更别提被蚊虫叮咬了。 长乐想不通长平要药包的原因,长平搓搓鼻子说,“我准备过几天回书院时带走一些。妹妹你不知道,书院的蚊子太猖狂了,尤其我们书院的树还特别多,不少地方还特别阴潮,简直蚊虫泛滥。妹妹你多准备些,回头我带在身上,省的……”省的上个茅房被蚊虫叮的臀部满是包。 长乐闻言一口应下,“好。那我现在就去给哥哥做些药包。我哪里只有个了,不够你和大哥用。” 宿征闻言赶紧开口,“长乐给我也做些。我犯蚊子,你看这一个夏天我胳膊上到处都是蚊子咬的疤。” 宿轩也不见外的说,“给我也准备几个。” 长乐一一应下,随后视线不由移到另外两个没开口的人身上。板儿……板儿笑着说,“我就不用了,我娘都给我准备好了。” 长乐这一手医术完全来自桂娘子,既然板儿的药包是桂娘子做的,那自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长乐又看向身着青色圆领长衫的魏庆耀,她心想,这人肯定也是用不着的。毕竟他曾祖母是大长公主啊,大长公主地位尊贵,连允文帝都对她很是敬重。但是每年各地送来的贡品,肯定要分拨出一部分送到大长公主府上。 各种珍贵药材大长公主府上肯定不缺,那区区一个驱赶蚊虫的药包,自然也是不需要的。 长乐自然的就把视线移开了,却不想魏庆耀却轻笑着说,“麻烦长乐给我也准备几分。” 长乐手一抖,耳朵瞬间红透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瞪一眼魏庆耀,他做什么叫她的名字?他们根本没见过几次面,一点也不亲近,他们两家也不是像和宿家那样,关系非常亲厚,那她喊她名字就有些逾越了。 不仅长乐如此想,翩翩也这么觉得。不过她一时间也不好提醒,不然本来没啥事儿的,突然就成大事儿的。再来,她也担心这小少年被驳了面子下不来台。那现在且这样,不过回头可不能让长乐再往这几个少年跟前来了,毕竟是大姑娘了,确实该避嫌的。唉这次还是她们莽撞了。 而长乐此时心思电转,也想到了魏庆耀对她有“解围”之恩。 那双带着刺绣精美的绣花鞋,她还挺喜欢的。可每当看见那双鞋,就不由想起元宵节那夜的窘状。所以她之后就让丫头把那双鞋收了起来,再没有穿过。 这样颇有掩耳盗铃之势,但没有人特意问过,就连丫鬟们虽然觉得讶异,也只按照她的吩咐收了鞋。所以,久而久之,长乐都要把那件事情忘记了。 但是,这个关节点,她偏又想了起来。 长乐咬着下嘴唇,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答应了下来。 她也是怕二哥再出幺蛾子,一会儿再弄得她心思不属,所以赶紧就扯了扯小姑姑的衣襟,然后翩翩就了然的带着两个小姑娘离去了。 翌日柯柯来徐府做客,翩翩高兴的亲自在门外迎接。 小姐妹两人见了面俱都高兴不已,若非柳树胡同也人来人往,不好做出有失体统的动作,不然两人非得抱在一起亲近一下。 翩翩接了小姐妹过来,两人先去见了徐父徐母,随后又去见了瑾娘。 瑾娘此刻正在花厅和青儿说话,青儿想今天午膳后出发去应天书院。一来熟悉下环境,二来也是想先在应天书院附近的应天镇赁上一间客房暂住,以便考试时不太仓促。 瑾娘闻言自然应好。 她也是脑子不够用,竟然没想到这点。想当初长安和长平去考试时,也是提前过去的。归根结底就因为考试多安排在上午,而从京城出发去应天书院,最起码要一二两个时辰。若是考试当天过去,时间就太紧凑了。如此一来,还是提前一两日过去安顿下来较好。 瑾娘就说,“青儿考虑的极是,既如此,你就收拾好你惯用的笔墨纸砚,等用过午膳,我让人曲河亲自送你过去。至于衣物那些,我刚好给你做了一身,顺便再去铺子买几件成衣,你带走就好。” 青儿哭笑不得,“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作甚全穿新衣裳?我那些衣服料子也都是上好的,也才穿了没多久。姐姐就不用忙碌这些了,衣物我自己收拾就成。” 瑾娘想说,穿新衣裳图个喜庆,也图个好彩头啊。可看青儿摇头失笑……好,不穿就不穿,既然你不把这看在眼里,那就没必要这么郑重了。 也是这时,青穗过来说,“柯柯姑娘来家中做客,翩翩姑娘方才带着她去鹤延堂给老太太和老太爷请了安,如今两人往翠柏苑来了。” 那这可不巧。毕竟青儿还在呢,对于翩翩来说,他在这里无关紧要,毕竟是亲戚,也熟悉,不用太在意。可既然有别人家的姑娘过来,青儿就该避嫌了。 但是现在出去,肯定要和他们打个照面,这也不太妥当。 青儿看姐姐为难,就笑着说,“我去隔壁厢房看看荣哥儿,姐姐下待客。” “也好。” 稍后翩翩果然领了柯柯过来,柯柯笑的眉眼弯弯的,进门就要给瑾娘请安。瑾娘那里敢受她的礼?人家好歹也是上了玉蝶的县主,而她呢,她连个诰命夫人都不是,若是就这么大咧咧受了柯柯的礼,说出去谁不得说她一句无礼? 瑾娘赶紧起身避了,还要冲柯柯行礼。柯柯就赶紧上前将瑾娘扶助,“嫂嫂,我也随翩翩叫您嫂嫂。我和翩翩感情好,恨不能义结金兰,她叫您嫂嫂,我也把您当嫂嫂。您是长辈,没得您给我见礼的,那样我多难堪。嫂嫂别给我讲大道理,我可不听,嘻嘻,反正我今天来家里做客,那我就是个小辈儿。嫂嫂您就把我看当做是翩翩的小姐妹,可别对我太客套,不然我该伤心了。” 这姑娘看起来懵懂,但该说的时候,嘴皮子也溜的很。不看这一套一套的,说的瑾娘差点笑场。 最后两方都没行成礼,这事儿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稍后翩翩带着柯柯去了她的院子,青儿等院子里安静了,才抱着荣哥儿从厢房过来。 他稍后还要回去简单的收拾些行礼,还要收拾笔墨纸砚和惯常看得书籍,时间也紧迫的很。所以瑾娘又简单的和青儿说了几句,就从他手中接过了荣哥儿,让他赶紧回去忙自己的了。 晚些时候,长安长平听闻小舅舅不能和他们一起出发去书院,反倒要提前走,都有些郁郁的。 不过他们也知道小舅舅的思虑是对的,所以也不阻拦。而是把应天镇较好的客栈拉出来和小舅舅说了说。 青儿得了两个外甥的殷切嘱咐,无奈的连笑了好几声。 长平觉得他这态度太不严肃了,就绷着脸不高兴。青儿见状才道了错,道是他都记下了,一定不会去投宿别的客栈,一定去他们介绍好的客栈。若是不放心,等他们回去书院时,可去那两个客栈寻他,保证他们能找到人。 长平这才满意,然后哥俩带着两个小的,依依不舍的在门口送别青儿。 “回。舅舅只是去几天就回来,你们且用不着担心我。” 小鱼儿又小大人似得叹气,“不担心不行啊。儿行千里母担忧……” 青儿笑着问“小鱼儿你念叨什么呢?” 小鱼儿无辜脸,“我什么也没说,不是,我那话是替外祖母说的,她老人家肯定很担心你。” 第237章 两好搁一好 青儿的考试很顺利,从应天书院出来时,他紧绷的神经线都放松了。 参加应天书院招生考试的读书人很多,其中一部分还是蒙童,身量还不足青儿腰迹高;有些却鬓角染上霜白,面部都是皱纹。 青儿看了心中不住唏嘘,可也更忍不住给自己鼓起,要更努力些才是,不然真是等到头发花白的年纪,才中了举人,才去考进士,即便之后在春闱上有所斩获,他垂垂老矣的身体也不足以他的雄心壮志了。 所以,还是不能仗着在读书上的这点天分,要更刻苦才是。 突然一声“小舅舅”拉回了青儿的思绪。青儿抬头一看,就见长安长平两人不知何时竟已经等在外边了。 俩小子是今天下午返校,但因为新一届的招生考试也要下午才结束。为防止他们贸然进了书院打扰学生答题,他们这些往届生就被拒到门外了。 长安长平看见青儿很高兴,长安还稳重些,没那么跳脱,长平却已经不管不顾的飞扑过去,笑嘻嘻的问青儿,“舅舅你考的怎么样?能进书院不能?” “应该没太大问题。”青儿含笑拍了长平一下,“东西我拿着,又不重,你歇会儿。”长平还是很有眼色的,上前就要接青儿的书匣。但书匣中本身也没多少东西,不过一套惯用的笔墨罢了。他自己拎着都轻轻松松,何苦再让长平帮衬? 长平听小舅舅此言,也不多纠缠,就好奇的问他,“舅舅你们考的什么试题?难不难?给你们监考的夫子是谁?舅舅考试出成绩要几天时间,这几天你是准备回家还是住在应天镇?” 长安走过来,拍一下长平,“你一个一个问,问这么急,小舅舅顾得回答哪一个。” 青儿笑了笑,说了声“无碍”,才又一个一个回复长平的问题,“试题就不跟你说了,回头我默写下来,拿给你们看。你将要考秀才,长安更是有了秀才功名,这试题对你们来说即便ian略有出格,也不会多难,回头你们两个也答一下,就当做测试了。试题我觉得还可以,不算特别难,就是夫子提问的角度与有些刁钻,另外最后两道题目涉及的范围很多,腹中文墨少的怕是答的不会出彩。至于监考的夫子,我也不认识。不过那夫子个头不高,身材有些瘦削,他鬓角花白,眼睛凌厉,留着全白的山羊胡须,看起来倒是严格。还有我暂时不准备回京城,想在应天镇住几天。一来这里不少天南海北的读书人,我想与他们交流一二。二来也顺便等等成绩。” 长安长平听着频频点头,忽而听到青儿说,给他们监考的夫子长相如何如何,长安长平容色都变了。长平更是用看“可怜虫”的眼光看青儿,好似他遭了多大罪一样。 事实上,青儿倒是没怎么遭罪。他常年在自己私塾混惯了,对夫子天生有种亲近感。所以哪怕是容貌再“凶恶”的人,也不会让他心生忐忑。 可这些长安和长平不知道,所以两小子此刻别提多可怜自家舅舅。 为什么? 因为给舅舅监考的是书院的副山长啊! 虽说是副山长,但是来头比山长大的多——那是已致仕的太子少师,老人家和如今的太傅大人一样,都是先皇指给儿子的股肱之臣。可惜老人家看不惯允文帝性喜美色这一点,为此上书几次,被允文帝冷落了。老人家脾气也大,直接告老还乡。允文帝知晓真把人惹恼了,也担心朝中人说闲话,硬是挽留了三次也没挽留住人,老头儿当天把奏折一呈上去,不等批复就要收拾东西回老家。 还是先皇叔有办法,借口应天书院名气不佳,如今迫切需要名士大儒撑场面。念在早先他对少师大人有过点滴恩情,希望少师大人去书院相助。 就这么着,老头儿算是被留了下来。不过他这等享过人家大富贵的人,自然不是沽名钓誉之徒,不然也不会辞官归隐了。所以先皇叔要给他按个山长的名声,老头死活不肯。最后还是先皇叔退了一步,借口说要借用他的名气招生,这软磨硬套的给了个副山长当。 但别看这是副山长,脾气比山长大的多,本事更是比山长大得多。整个应天书院,说老头是第二大boss,那绝对没有人敢称第一的。 这老头儿为人也最是严厉,活了多半辈子了,脾气都严肃板正,端方规矩,如今做了夫子了,也丝毫没有变化。也因为他规矩严,书院的学生们最怕他监考。这人一进考场,所有学生作弊的小心思全都飞到九霄云外了,真是求神告佛希望老爷子能离开。 这么一尊佛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他们实在亚历山大啊。 长平早先在丁字班时,一次考试就曾被老夫子监考,当时胆战心惊的感觉,至今记忆犹新。 所以一听小舅舅也落到那老爷子手里了,长平陡然生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他们都是做了什么孽啊,这辈子才和老爷子结下这种缘分。不过比起他来,小舅舅明显更可怜些。毕竟他乃考试早就结束了,成绩都公布过了,而如今小舅舅的成绩,还在那位老爷子手里捏着…… 青儿一件长平态度如此严重,心也不由提了起来。不过当听长平说起因由时,心中虽有讶异,提着的心却放下了。 他素来是个随遇而安的,当然,最主要的是,他自认自己从头到尾都很规矩,试题也答的很认真,就连笔记都很端正。任凭他在如何想,也想不出老爷子会对他有恶感。 既然如此,那且忧心什么?还是放宽心态,慢慢等成绩。 长安长平又和青儿说了会儿话,就要去收拾东西了。初开学很多地方都需要打扫,而书院太大,伺候的人又不多,这就导致他们这些学生也要亲自动手。别的不说,一些先贤的圣祠就需要仔细擦拭,而他们的学堂和住宿的寝室,更需要他们亲自打扫。 两人眼看天色不早了,就和青儿作别。 青儿回去暂时租赁的客栈后,写了一封书信让小厮明天送去京城。 他准备在应天镇待几天,这事儿提前没和姐姐商量,为防她担心,明天肯定要让人送信过去。 翌日,青儿早早起身,就在应天镇闲逛起来。 其实他早两日他来了这里,已经大致逛过。不过那时满心都是考试的事情,闲逛也真是匆匆而过,对此地的人文风俗有些影响罢了。 如今,终于得了空,他倒是可以好好瞧瞧早先勾的他心痒难耐的那些涂鸦。 青儿这两几天就是闲散的在应天镇度过的,期间他也结识了几个志同道合之辈。彼此问答间,都知道他们都是此届的“考生”,且都有秀才功名,那岂不是说,若有幸被应天书院录取,他们就要当同窗了? “同窗”两个字在此时拥有更加厚重的含义,这可以说是人脉,更可以说是政治资本。所以不管抱着什么心思的人,和人相处起来都和煦温然,倒是其乐融融。 又几日,应天书院放出榜单,“林瑾青”的大名赫然在列。 那榜单是按成绩从高到低一次排列的,青儿位列中上,排名第九。 这让青儿心中陡然一沉。 虽然早从姐夫口中得知,京城藏龙卧虎,指不定一个平平无奇之辈,都是饱腹诗书之士。原本他以为有了之前两个月的见闻,他对自己的情况有了深刻的认识,却不想,他还是想的过于乐观了。 区区一个应天书院的入门考试,他的成绩险些跌出十名之外,落在一个毫不起眼的位置,这让青儿心中的压力愈发大了。 同时,他心中的信念也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决:要再努力几分了,对待读书二字也要更慎重了,不然,不定他日就要名落孙山。 青儿之前没回徐府,如今确认了被录取,他和几个友人打了招呼,就回去京城了。 他想亲口给姐姐报喜,另外还要再收拾些书籍和行礼,等过几天开学时入学。 青儿不知道,此时瑾娘已经知晓他被应天书院录取的事情了。 不知道才闹笑话呢,毕竟那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了,瑾娘可不得多关心着点? 她这边都如此在意这件事了,那府里的下人可不得更郑重一些?于是,就有那心思灵巧的小厮,直接使了钱请人去应天书院门口盯着。也因此,那边一放榜,小厮这头得了消息,瑾娘顺带这也就知道了。 她倒是高兴,笑着连说了几句,“第九名也好,毕竟还在前十名内呢,这可比长安长平好多了,想当初他们那成绩,啧啧,不提也罢。” 长安长平底子薄弱,后来被钱夫子好好教导了两年,倒是有些出息。但是他们比起三岁就开蒙的富贵人家子弟来说,底蕴到底不足,所以当初考试时成绩差强人意也在预料之内。 但青儿好歹也是平阳镇的魁首,堂堂一个魁首,在四大书院之一的招生考试中排名前十,这已经很不错了。 要知道,越是京城这些眼界高的读书人,越是不承认穷乡僻壤地方的教育。平阳镇无疑就隶属穷乡僻壤之中,可青儿竟然能够突破重围,跑到前十名,这当真是非常争气了。 瑾娘满意的赞了两声,翩翩却惋惜说,“青儿哥哥怕是不会高兴。” 瑾娘懂她的意思,就说,“不高兴就会继续努力,这对他来说是好事。他心气高,没受过打击,这成绩在他看来,应该确实不出色,但经过此番青儿能够准确的定位自己,这也是好事一桩。” 柯柯在一旁好奇的听着,一手拄着头,听得全神贯注。 她听说过“青儿”这个人,据说是眼前这位嫂嫂的嫡亲弟弟。翩翩还说,他是个才华横溢的读书人,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还是魁首。长乐和小鱼儿也总是骄傲的说,“小舅舅才高八斗”“小舅舅貌比潘安”“小舅舅超级温柔”……说的人多了,她就不免对这个人好奇起来,想看看他究竟是什么模样脾性,是不是对的起徐府这阖家女眷对他的赞美。 想到这里柯柯脸不由一僵,她都想的什么。她一个闺阁女儿家,竟想要见外男,她可真是……难道真是这几天往徐府跑的次数太多了,心也跟着跑野了? 这可真是罪过! 柯柯赶紧跟自己说,下次可不能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不然,一不留神说漏嘴,真是羞也羞死人了。 柯柯随翩翩回翩翩的院子时,又听翩翩念叨了“青儿哥哥”几句。 如今在场的只有她们两个,柯柯忍不住好奇,终于轻轻戳了翩翩一下,“你是不是对你的青儿哥哥有好感?” “当然有好感了。你没听早先长乐和小鱼儿说么?青儿哥哥又有才,又有貌,关键是他脾性温柔,待人温和,为人谦逊,真是再好没有的一个人。” 柯柯偷笑,“既然你对他有好感,不如让你嫂嫂给你们做主定下亲事。两好搁一好,以后你们就成一家人了,这岂不更好?” 翩翩如遭雷劈,随即举起拳头轻轻捶了柯柯好几下。柯柯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之后却轻叫一声撒丫子就跑。 翩翩脸红如血,拎裙子就追过去,“死丫头尽胡说八道,你别跑,看我抓住你有你好看。” 柯柯笑嘻嘻回头冲她做鬼脸,“我说的都是为你好,你考虑一下啊。” “考虑个鬼啊。柯柯你再胡言乱语,我就,我就把你偷看话本的事情,告诉你母亲。” 这可算是捉住柯柯的痛处了,一时间她也顾不上跑了,赶紧回来劝翩翩大小主意。这要是让娘亲知道她一天到晚尽看些脑残书籍,娘亲一怒之下得给她烧干净。就这还不算,还得罚她抄书跪祠堂,真是想想都惨。 柯柯想求饶,偏此刻翩翩跑过来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她脸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臭丫头,我让你跑,这次让我抓住了,看我不收拾你。” 第238章 初见 两个小姑娘在前边打打闹闹,完全没有一点闺阁千金的形象,这让后边跟着的丫鬟和嬷嬷们不由都黑了脸。 柯柯的嬷嬷也宫里出来的,还是从小伺候柯夫人长大的嬷嬷。从宫里出来的嬷嬷大多规矩严苛,所以看到柯柯这么没规矩的蹦蹦跳跳,喊喊叫叫的样子,那嬷嬷的脸肉眼可见的变黑了。 但自家县主失了规矩,这也不是人家翩翩姑娘的错。毕竟明眼人都看见了,之前可是他们家姑娘先招惹人家翩翩姑娘的,那她还能埋怨徐家人,埋怨翩翩姑娘吗? 老嬷嬷脸一会儿黑一会儿青,好一会儿才恢复如常。 这时候,翩翩身边的嬷嬷也笑着开口,“老姐姐咱们快跟上去,两位姑娘快跑没影了。看她们一个个高兴的,我看了心里也爽快。” 这却是替这宫里的嬷嬷解围了。这嬷嬷也不是不识好歹的,当即缓了脸色,应了一声好,然后找了别的话题聊,两人边说边循着翩翩和柯柯而去。 柯柯被翩翩“欺负”了一顿,再不敢说什么两好搁一好的话。不过她心里却挺惋惜的,她看多了话本,特别羡慕里边才子佳人终成眷属,青梅竹马恩爱白头的剧情。而翩翩和她口中的青儿确实挺有缘分的,两人不是青梅竹马,胜似青梅竹马,又有那么一层姻亲关系在,那人才学品貌又都上上佳,那他们缔结姻缘不是天作之合么? 心里这么想,柯柯可不敢再把这话说出来了。她中午的时候被翩翩抓着痒痒肉好一顿挠,她又叫又躲,形象俱失。之后毫无疑问被嬷嬷逮着念叨了几句,她有些头疼。若是再犯,嬷嬷保准会告诉母亲,让母亲重新招人教导自己规矩。 都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了,再被要求学规矩,她不要面子的么? 柯柯叹口气,把心中那点小憧憬甩出脑海,昏昏的睡着了。 再醒来已经半下午,柯柯和翩翩一道用了茶点,又说了会儿话,便准备回家去了。 如今太阳也没那么毒辣了,回去正好。不然再耗下去,今天晚上肯定还得留宿徐府。她已经留宿过两次了,今天还留宿,回头娘亲要说教的。 翩翩送柯柯出门,两人边往外走,边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柯柯就说,“下次去我家,我娘喜欢菊花,家里各个品类的菊花一应俱全。到时候咱们赏着菊花,吃着螃蟹,喝着桂花酿,岂不美哉?” 翩翩偷偷用手指戳她,赏花吃蟹就行了,还喝桂花酿,看看后边嬷嬷的脸黑成什么样了? 翩翩眉眼灵动的冲柯柯使眼色,让她可长点心,别有的没的全说出来,不然她不挨罚谁挨罚? 柯柯此时才想起,嬷嬷为防自己再胡闹,此刻紧跟在自己身后。那她刚才的话嬷嬷岂不是全听到了? 柯柯露出个生无可恋的表情。 嬷嬷虽然宠她,可原则上的事情,嬷嬷根本不会允许她胡闹。说不定看她知错不改,还会告诉娘亲……人生这么精彩,可她活的好难好难啊。 一路上柯柯精神萎靡,像是霜打了的茄子,翩翩看得可乐,绞尽脑汁逗她开心,柯柯才又同她说笑起来。 转眼到了府门口,翩翩还没看见柯家的马车,倒是看见自家的马车了。 那马车刚在门口停下,青儿就从车厢中走了出来。他面容清隽,气质清雅,略带几分书卷气的面容上含着几分浅笑。看见翩翩他还愕然一瞬,随即又看到翩翩身边站着的姑娘……这当下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翩翩率先开口,声音中满是兴奋,“青儿哥哥你可回来了。嘿嘿嘿,恭喜你啊,考进了应天书院,而且排名还那么靠前。嫂嫂今天上午得知这消息,高兴地给府里下人都赏了一个月月钱。” 青儿闻言忍俊不禁,“姐姐太大题小做了。我只是进了书院,又不是中了举人和进士,姐姐这么大张旗鼓,回头爹爹知道了,肯定又要说我。” “怎么是说你,外祖父要说也是说嫂嫂啊。” 青儿笑着摇摇头。父亲当初将姐姐嫁去那样的徐家,本就心存几分愧疚。虽然这些年来,徐家的日子蒸蒸日上,姐姐也比在闺阁中时更加明媚开怀,这一切的一切都证明父亲当初的坚持没有错。可那时毕竟是有强迫女儿的嫌疑,所以林父对女儿总是多几分歉疚。加上他是男儿家,本该该多些稳重,多几分担当。因而即便此事当真是姐姐做的不太好,但在父亲看来,也只是他不好,姐姐只是爱弟心切,才做了糊涂事儿,父亲无论如何是不舍得责怪姐姐的。 青儿走到跟前,翩翩瞥见旁边的柯柯,才恍然她是出来送别柯柯的。 按理这碰上面了,她该给青儿和柯柯介绍一下,但这总归也有些不妥。 翩翩纠结了一瞬,就含糊的对柯柯说,“这是青儿哥哥,是我嫂嫂嫡亲的弟弟。”又对青儿说,“这是我的好姐妹,青儿哥哥你一路劳累先回府,我先送友人归家。” 青儿礼貌的行了一礼,那厢柯柯也忙不迭的回了一礼,便就此别过。 青儿率先进了府里,等他走没影了。柯柯才轻轻扯了扯翩翩的衣袖,对她挤眉弄眼。 翩翩:好气哦。若是柯柯的丫鬟和嬷嬷不在,她铁定要好好咯吱她几下。都说了她和青儿哥哥关系很纯洁的,怎么被柯柯这挤眉弄眼的,好似他们两人说不清道不明似得。 生气!! 送别了柯柯,翩翩就去了翠柏苑。 结果还没走到翠柏苑门口,就在半道上碰见了长乐和小鱼儿。 俩丫头也是听说了小舅舅回来的消息,赶着去给他报喜的。小鱼儿还特别惋惜的看了翩翩一眼,“我应该跟小姑姑一块儿去送柯柯姐姐的,这样我就能在第一时间见到小舅舅了。” 翩翩馒头黑线,“你叫我小姑姑,叫柯柯姐姐,怎么,我比她显老么?” 小鱼儿懵逼脸,她说了什么,怎么就招来小姑姑如此浓重的怨念了?她不就叫了个“柯柯姐姐”么,这有什么大不了? 小鱼儿满脸纠结,“可是柯柯姐姐看着很小啊,不叫姐姐叫什么?叫她姑姑我叫不出来啊。” 翩翩一噎,最后干脆揪着小鱼儿的小揪揪胡搅蛮缠,“我不管,反正我和她是同辈人。你既然称呼我小姑姑,下次也称呼柯柯姑姑。反正不能叫姐姐,凭白让我老了一辈,我才不乐意。” 小鱼儿又嘀咕,“让你当长辈你还不乐意。哼哼哼,要是谁让我当长辈,我就天天给她买糖葫芦吃。” 小鱼儿对于家中排名仅比荣哥儿高这点是非常怨念的,小孩子没有人权,活在食物链最低端。她想要享受被人“依附”和“听从”的感觉,那就只能让下边多出几个比她小的娃娃。可是,这谈何容易啊。 小鱼儿垂头丧气,翩翩志得意满,长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忍不住抿嘴轻笑。 很快到了翠柏苑,青儿正和瑾娘叙话。 三个小姑娘很快过来,个个讨喜的走到青儿跟前,要赏钱。 青儿哭笑不得,“我又没发财,又没升官,做什么给你们赏钱?” “不管不管。反正小舅舅进了书院就是喜事,我们要跟着沾沾喜气,所以小舅舅快点给赏钱。” 青儿无奈的叹气,却转眼从荷包中取出两样物什来,“赏钱没有,倒是珠花,这里有两个,就是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 长乐和小鱼儿顿时都“咦”了一声,眼睛变得亮晶晶的。两小姑娘快速从青儿手中接过珠花。那珠花是用五颜六色的透明珠子穿起来的。仔细看那些珠子做成各种水果的形状,滴滴溜溜的穿在一起看起来特别漂亮。关键还很有童趣,带在手上玩耍绝对会让人爱不释手。 长乐和小鱼儿也果真乐的嘿嘿笑,翩翩在一边看着眼馋。她也是个姑娘,也喜欢这些亮晶晶的美丽东西。可她也知道青儿哥哥送这些给小鱼儿和长乐不会有人说什么,若是送了她,指不定外人要说些难听的话。毕竟两人不是血亲,送“首饰”就有些扯不清了。 翩翩有些失落,此时青儿却又笑着开口,“我还买了一些布料,那布桩老板说是今天到的新货,都是从江南运过来的,说那些都是江南如今最流行的花色。还有一些衣服样式,也很美观,那老板周到,送我了一本款式的册子。我看那布匹花色确实好,做成相应款式的衣衫,也很出彩,就多买了几匹,回头让人给姐姐送来。姐姐让丫鬟给制成衣裳,你们一道穿。 翩翩一乐,笑了。小鱼儿和长乐也顾不上新“首饰”了,忙不迭的拉着青儿询问,里边真的有她们能穿的款式么?有适合她们的颜色么?那些衣服很漂亮么?小舅舅买的布料够不够多,够不够她们一人做上身衣服? 青儿一一回答,小鱼儿和长乐得到满意答案,愈发高兴了。 瑾娘见两个孩子闹腾的不行,赶紧让她们去哄荣哥儿玩。她则详细询问了青儿考试的事情,末了嘱咐他,“回头别忘了给爹爹写信,把这件喜事告诉他。” 青儿点头,“不用姐姐提醒,我回头也是要说的。”他来京城是为了游学,可计划赶不上变化,最后竟然考进了应天书院。这件事情不在预料之内,说给父亲的时候,他老人家肯定也会吃惊。 不过这毕竟是好事儿,想来父亲闻讯后会特别开怀。 毕竟老人家一直以来,都深悔于条件有限耽搁了他,没能将他送到好的书院就读,及早就受好的文化氛围的熏陶。如今可好,这也算是间接了了父亲的一个愿望,父亲该开怀才是。 瑾娘又和青儿说起去应天书院读书的事儿。 其实这没什么好说的,书院里不让带仆役,凡事都要自己亲力亲为。不过这对青儿来说不是事儿,他完全适应得来。 可青儿到底是第一次过集体生活,瑾娘还是提点了他几句,有关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有关低调做人,高调做事。有关谨慎小心,祸从口出之类…… 青儿听姐姐絮叨,丝毫不见烦。 他心里却忍不住笑,怪不得长安和长平和她说,姐姐最近越来越爱絮叨了。他之前还没当回事儿,此番经历,感触颇深…… 很快到了青儿去书院的日子,瑾娘再次让曲河送他过去。 此时徐翀早就回军营了,青儿又一走,家里很快安静下来。 兴许是嫌瑾娘的日子太无聊了,消停许久的徐父又蹦跶出来找事了。 丫鬟传来的原话是,“老太爷嫌弃在家里憋闷的慌,要出去走走。”丫鬟很苦恼,“我们都知道老太爷的身体还没好彻底,哪敢让他现在出去?如今虽然入了秋,外边日头且大呢,老太爷这在外边走动的时间长了,真有个不舒坦,奴婢们那还有脸来见夫人。但奴婢们人微言轻,说的话老太爷完全听不到心里去。还道只是出去走走我们就三拦五截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监牢,不能出去呢。这话说得,真真的折煞奴婢们了。奴婢们拦不住,这才赶紧过来回禀夫人。如今还有两个妈妈借口要准备马车,把老太爷阻住了。但想来时间不会太长,夫人,你说说,这该怎么办?” 瑾娘:说实话,她猛一听闻这事儿时,胸腔中竟然有一股冲动在叫嚣:管徐父干么!他要不想死,尽可出去胡闹去! 这思绪如同出笼的猛兽,狰狞的模样差点吓到瑾娘。瑾娘回过神后赶紧念了两句“阿弥陀佛”,刚才真是罪过罪过。 尽管对徐父百般嫌弃和挑剔,但谁让他是二郎、三郎和翩翩的父亲呢? 即便不为徐父自己的身子骨考虑,为了二郎的仕途,三郎的前程,还有翩翩的亲事,也不能让徐父尽情的“作践”自个。 不然他有个意外,三郎和翩翩都得守孝三年,大好的青春都没了,还上哪儿说人家去?三郎还可以往后拖拖,可翩翩却是经不住这三年磋磨的。 第239章 有谱 瑾娘决定管,但还不能自己亲自出面。 她虽然也是个当家夫人,可你管家里的事情就成了,管束小辈也在职责的范围内。但你手伸得的太远,都管到公公的头上了,这不胡闹么。 瑾娘不好出面,可这事儿也不是非得她自己出面才能解决。 她蹙眉想了片刻,就让丫鬟悄悄去鹤延堂找徐母。 她作为儿媳妇不好管公公的事儿,但是徐母插手,可没人能说一句不是。 过了许久青苗才回来。这丫头眉目带笑,脚步轻快,显然这趟差事处办的不错。 果然就听她说,“都处理好了。奴婢过去之后,将事情给李嬷嬷一说。李嬷嬷原本还道老太太在伺候佛祖,不见人。可一听奴婢把事情的后果说的那般严重,也顾不上什么了,当即就进去祠堂找了老太太。老太太和老太爷好一番……沟通,老太爷总算是消停下来,不准备出去了。” 瑾娘心中莞尔,点了青苗一指头,“你啊,还说起俏皮话了。”什么叫“沟通”?徐母和徐父能好好沟通才有鬼呢。 她让青苗传过去的话,把事情后果说的很严重。即便徐母再怎么不关心儿女,可她对儿子的仕途,女儿未来的亲事却是非常看重的。可惜说,这就是她的逆鳞,但凡谁敢上去摸两把,徐母能不管不顾的挠你满脸花。 瑾娘心中高兴,面上也露出两分愉悦的神色来。 但也只是片刻,她又重新犯起愁来。 徐父的身子好了,那出去“玩耍”就是迟早的事儿。这人记吃不记打,怕是经过那档子事儿后,虽然面对青楼楚馆心里还是会打鼓,但经年累月养成的习惯,也不是吃这一顿苦头就可以改过来的。所以徐父出去花天酒地,几乎是可以想见的事情。 但他的身体真是经不起那么糟蹋了。 但这话对徐父说起他就会信么?肯定不会信的。哪怕心里确实七上八下的,但是不试试又岂能知道真假?所以徐父肯定还会去花街耍一耍,而这,当真不可以! 瑾娘就在心里琢磨起,如何才能让徐父彻彻底底的安分下来,做一个清心寡欲的老翁一事。 但是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最后瑾娘只能懊恼的抿了抿唇,决定不为难自己了。这事儿就交给徐二郎处理,毕竟是他老子,她不管谁管? 晚上徐二郎归家,瑾娘还没来得及给他说今天徐父办的糟心事儿。徐二郎倒是先隐晦的和她提及,许是等了许久的时机就要来了。 瑾娘云里雾里,时机?什么时机? 徐二郎看着她轻笑两声,“才过多久,就忘的一干二净,你这记性啊。” 瑾娘无辜脸。 徐二郎轻笑着吐出两个字,“外放。” 瑾娘瞪大眼,有些吃惊,随即就是欣喜。但是这事儿没确定之前,不好闹出动静让人知晓,所以她就笑的花一样凑到徐二郎跟前,距离他很近的小声说,“真的假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到是。虽然这人偶尔嫌弃她拉低了他们老徐家的智商,但整体来说,他这个人是很好很好的。不仅没有别的男人固有的那种劣根性,且对她很尊敬,完全平等对待,才不会因为她是内宅妇人小瞧她。 这让瑾娘尤其满意,所以家里家外不管大小事,她总爱说给他听。徐二郎也一样,朝廷的事情,他回家后也会和她念叨两句。这往大了说,能让她对朝政保持一种清醒认知的状态。往小了说,哪一家的人应该交好,哪一家应该疏远,哪一家平常对待,她也可以拿捏的很好,倒是方便交际往来。 说这些就扯远了,再扯回正题。 徐二郎低声和瑾娘说,“年底有考核,官场会有大动静。我预备往翼州去,那里毗邻江南,水陆畅通,地方不错。” 关键是前两任主事大人能力上佳,将治安治理的很好,那里安全,便宜一家子女眷安顿。 至于政绩方面,这倒是不太容易出。毕竟前两任主事大人分别修了码头和道路,如今翼州客流如云,俨然成了大齐腹地通往南北各地的中转站。这样的地方不容易出政绩,可只要保证州府能如现在一样畅通自如的运转,其实就是最大的政绩。 这地方很好,相对的,抢的人就多。徐二郎若不是有了八成的把握可以拿下那官职,也不会说给瑾娘听了。 瑾娘闻言点头,她是不在意跟徐二郎去哪里的。反正一家子守在一起就行。再来,她一个内宅女眷,其实每天活动的地方也有限。除了外出做客外,她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内宅。既然是在内宅,只有家里收拾的舒坦就行,至于这个内在是在京城还是翼州,她其实没什么意见。 因为事情还没有最终确定,徐二郎只是简单一提,到没有多说什么,但这也足够瑾娘高兴了。 她这过度兴奋在徐二郎看来就有些莫名其妙,“以前也没见你爱出门,怎么外放这事儿,你看着比我还高兴?”一般人家的妇人,听说男人要离开京城这等繁华之地,去外地打拼,不都是愁眉苦脸不愿意离开这富贵窝么? 倒也不是没有想追随夫君外放的妇人,但那些妇人肯定是有心思的。一来是担心自己不跟着去,夫君再外边胡来;二来也是不愿意在婆婆手底下过活,外放的地方虽然肯定比不上京城,但是能自己当家做主过日子也是多少妇人求之不来的事情。 但是这两点对瑾娘来说都不适用,所以徐二郎就特别好奇,她怎么高兴的像是天上掉了纯金的馅饼一样? 瑾娘看着徐二郎狐疑的眼睛,只是笑眯眯的回了一句“你不懂”。 他那里懂得她那点小心思。虽然她也挺不喜欢来回折腾的,但是经年久月呆在一个地方,人在心里上也会产生一种疲惫和厌倦的心思。多换换地方好啊,换地方就等于换心情,她可喜欢了。 瑾娘想着想着就笑了,徐二郎虽然看不懂她在笑什么。但她笑的那么甜,眼睛里冒着蜜糖一趟,徐二郎看着面上漾起笑容,胸口某一处地方也越来越火热。 他突然躁动难耐,惹不住拉住瑾娘的手要把她扯到大大的浴桶中。 瑾娘此事却陡然开口,“爹今天上午……” 方才还甜腻的气息戛然而止,徐二郎脸都绷起来。“他上午又做什么了?” 瑾娘就把徐父的要求说了一番,说完苦恼的掬起一捧水,一边往徐二郎身上撩,一边发愁道,“父亲这样,可这么办是好?” 他们在眼皮子底下看着,都险些拘束不住徐父,实在不能想象若是徐二郎外放,他们都跟着走了,徐父无人拘束,会浪荡成什么样子? ——别怪瑾娘根本没想过把徐父一道带走,这根本不不被允许。因为历经几朝的皇帝都对外放官员的家眷管束严格。 这个严格倒不是说要求他们必须做什么,必须不能做什么。而是要求,外放官员的家小,最起码要有在京城的。这自然是为了让外放官员心存忌惮,不至于被人撺掇着做出忤逆犯上的大事。所以若是徐二郎外放,按照瑾娘的想法,徐母肯定不会跟着去,毕竟京城是政治中心,繁华热闹,徐母肯定不舍得离开。既然徐母都不去,徐父自然也没有去的必要。而徐二郎一走,三郎不在家,徐父还不是摘了紧箍咒的猴子,想怎么耍就怎么耍? 徐二郎一听瑾娘这话,眉头拧的更紧了。他想起父亲的品性,一时间心烦意乱,不由拧着眉头和瑾娘说,“先别想这些了,左右距离外放还有些日子,我琢磨着怎么才能一劳永逸。” 瑾娘闻言瞪大眼,拍一下徐二郎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他,你这话可有点大逆不道啊。 什么叫一劳永逸?除非把徐父一巴掌拍死了,不然你这辈子休想一劳永逸。 但这话说出来更让人丧气,所以还是不说了。 这之后两月徐二郎明显比之前忙碌起来,偶有几日还会晚归。索性他即便忙到再晚也会归家,瑾娘倒是不太担心。但他晚归的时候,身上总带着酒气,这让瑾娘控制不住的心疼。 可她更明白,想外放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其徐二房要去的还是繁华的翼州。他如今从五品,那么外放的官职最少也是正五品。 正五品已经差不多是一个州府的二把手了,这要是心黑一点,在地方上一年捞个几十万简直是再轻松不过的一件事。 虽然徐二郎不是那等贪腐之人,那朝中多的是那种官员。 而那些肥缺在这些人看来就是一块儿肥肉,谁不想咬上几口?所以想谋外放的也不只是徐二郎一个人,朝中多的是人想出去几年,挣个资历,顺便挣点儿女婚假往来的银子。 狼多肉少,这就考验本事了。 徐二郎本事不低,可他官职低位,背后也没依仗,可发挥的空间很小,所以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全力筹谋。 两个月也足够李和辉和宿迁看出徐二郎外放的心思了,这一日休沐,两人结伴来了徐府,就和徐二郎说起外放的事儿。 李和辉是不赞成徐二郎外放的。于公来说,徐二郎如今正得盛宠,他这么按部就班的来,等在翰林院熬三年资历,回头六部的官位还不是任由他挑选?他现在一走,这些可期的前景可就打水漂了。而且翼州多豪强门阀,不是随便一个官员贸贸然过去就可以打进去的。徐二郎即便有通天的本事,在那些氏族门阀经营百年的地盘,你也不得不盘起身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日子。这显然不在徐二郎的承受范围内,所以,可以想象他外放后日子会有多困难。 于私来说,翩翩有一半可能会和兄嫂一块南下。虽然翩翩留在京城的可能也有一半,但李和辉不敢赌那一半运气。他现在见翩翩的机会就很少,自从求娶后,他甚至一次都没见过翩翩,这还是两人都在京城的情况下。那若是两人天南海北的分开了,想见上一面更是比登天还难。 有这两重考虑,李和辉就劝说徐二郎,不如留在京城。 宿迁却和他有不同的考量,他觉得翰林院虽然清贵,但难处政绩。而且悠闲日子过久了,容易磨灭人的斗志。 他也想趁着还算年轻,都奋斗几把,某个外放做出点政绩。但是今年明显是不成的。毕竟老妻怀有身孕,她上一次生产坏了身子,也上了年纪,宿迁担心自己真的外放走了,老妻身边没有自己看着会出意外。 人到中年,真是一点意外都承担不起。所以与其现在就雄心万丈的外放,他更愿意再等等。等小儿安全产下来,再琢磨去外地任职的事情。 他暂时走不开,但对于徐二郎外放却是非常赞同的。不过翼州的形势确实复杂,那早先两个在翼州做出政绩的官员,也都是翼州各豪门世家出来的人才,所以才能在翼州官场如鱼得水。而徐二郎勉强算是平西侯府这边的人,可侯府是权贵,翼州多门阀,世家门阀和朝中权贵势不两立,这更增加了徐二郎外任的难度。 宿迁推心置腹的将自己的考量都说出来,徐二郎微微颔首,听得认真。等宿迁说完后,他却问了一个看似毫无关系的问题,“我想去翼州的事儿,你们怎么知道的?” 宿迁翻他一个白眼,“这官场上有什么秘密么?只要是想探听的,总能知道。再说了,做过了就会留下印记,我们这些老鸟儿稍微一推敲,也就琢磨个八九不离十了。” 徐二郎听他自称老鸟,不由嘴角抽了抽。就连李和辉,面上凝重的神色也有转圜,变得轻松些许。 徐二郎道,“外放的事情,我是下定了决心。只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最后究竟能不能去翼州,还要看天意。” 宿迁听话音觉得有些微妙,不由敲着茶几问他,“怎么,有人不想你去翼州?唉,我说你消息也够灵通的啊,怎么就察觉到不妙了?” 第240章 意决 宿迁问了话,徐二郎却没老老实实的回答,只模棱两可的说了一句,“翼州好治理,相对来说也容易出政绩,那是肥缺,争抢的人多,不想我去插把手的人自然也多。” 宿迁闻言就点他,“你就油滑?在我和炎亭跟前你还不老实交代,你这是防备谁呢?得得,不说就不说,反正即便你不说,老子也能窥出些蛛丝马迹。” 宿迁洋洋得意,为自己的消息渠道和推理分析能力自得不已。徐二郎见他如此也不打破他的好心情,就转而对李和辉说,“我意已决,你不用再劝了。” 李和辉脸色一僵,他真不是想留他,他想留的明明是翩翩。若是翩翩不随他们去外放之地,他爱不管你徐士衡到底是在京城,在翼州,还是在天南海北。总之,和他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 但谁让翩翩有一半可能会随他们离京呢? 一想到这个可能,李和辉的心就焦灼起来。 宿迁又看出不对劲了,他瞅瞅老僧入定一般的徐二郎,又瞅瞅满腹心事,将“焦灼”二字写在脸上的李和辉。瞅过来瞅过去,片刻后他嘀咕了一句,“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嘿,你们这就不地道了,咱们好兄弟,还啥不能说的?你们俩背着我有小秘密了,这过分了啊。” 可惜这话根本没人搭理他,徐二郎是懒得说话,李和辉是满腹心神都在翩翩身上,根本没听见他嘀咕什么。 宿迁见状愈发肯定两人之间有猫腻,但究竟这猫腻是什么,他一时半会儿也猜不到。不过他就好奇了,他们三个整天在翰林院,虽然不在一处办公,但其余闲暇时间几乎躲在一起,没道理这俩人有机会背着他搞出秘密来啊,这不科学!! 宿迁和李和辉是上午来的,两人难得休沐,下午和晚上还有别的事情做,所以在徐府用过午膳便坐着马车离去了。 徐二郎在花厅中喝了消食的清茶,才准备回翠柏苑去,就见李和辉竟去而复返。 他径直给徐二郎作了个揖,良久后才站起身,“士衡,你若外放,翩翩是否要同去?”不等徐二郎开口,他似乎怕听到肯定答复似得,赶紧劝解说,“你们夫妻离京,三郎在京郊大营月余还不归家一次,两老膝下空虚,正该翩翩代替你们兄妹尽孝才是。” 徐二郎闻言只想翻白眼,他和瑾娘都还没商量好翩翩的去留问题,他倒是替他们决定了。 原本他觉得让翩翩留在京里照顾父母未尝不可,可李和辉虎视眈眈,狼子野心,真要把毫无防备力的翩翩留在京城,指不定过不了两月,他就能收到他娘给两人定亲的消息。 多亏李和辉提醒,不然他说不定真把翩翩留在家里镇宅了。 徐二郎呵呵一笑,撩了一眼李和辉,“别做梦了,翩翩我自然是要带走的。她年纪小,不懂人心险恶,把她留在京城我担心她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哄了去。所以还得多谢你提醒,我得和母亲好生说说,这次要真的外放,就把翩翩一块儿带走。指不定还能在任上给翩翩挑个各方面多不错的如意郎君,这么一想翩翩还非得跟我们走一遭不可。” 李和辉如同胸中中箭,表情痛苦不已。他又作了一揖,面露苦笑,“士衡羞要玩笑与我。” “谁给你开玩笑?”徐二郎奕奕然说,“翩翩正值豆蔻年华,本也该定下亲事。她是姑娘家,花期有限,不急不行。” 李和辉想再次毛遂自荐,但他知道这不是毛遂自荐的问题。而是他上一次办事太不地道,这友人要找回场子了。 可他难道能责怪士衡言语如刀么?一切都是自己的过错,责怪他人无益。 李和辉只能再次一揖。 徐二郎见他几次三番求饶,嘴角微翘了翘,觉得自己此番事情办的不错,回头可以朝瑾娘讨赏。 说来也怪瑾娘整天在他耳边念叨,什么“就是要求不得,才显得自家女儿娇贵,”,什么“越是费尽周折才达成所愿的,得手后才会珍惜”,什么“娘家人要把架子抬高一些,这样自家姑娘出嫁后,才会受重视”…… 虽然都是些无厘头的东西,但瑾娘枕边风吹得太勤快了,他竟然真的体会到两分真意…… 徐二郎将李和辉噎的不轻,等将李和辉扫地出门时,还不忘给他致命一击,“翩翩这名字以后你也别叫了,让外人听见有碍翩翩闺誉……” 李和辉面如死灰,恍恍惚惚坐上马车后,不由拍了额头一下,所以说,他又回头干什么?是特意过来找奚落的么?他走这一趟,不仅一点“好处”没讨着,反倒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所以他又回来这一趟到底是干么的? 送走李和辉,徐二郎不紧不慢的走回翠柏苑。此时早已经是深秋了,天气阴冷,西北风呼呼的刮着,温度一降再降,指不定过两天就要开始落雪。 徐二郎火力过人,任是如此,走进翠柏苑时鼻尖也被冻的有些红。偏他冷白皮,皮肤本就白皙,被冷风一吹更是惨白,就衬得鼻尖那点红更显眼了。 瑾娘看见后忍俊不禁,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她让他在屋中缓了一会儿,待身体热乎了,才让丫鬟端了热水来伺候他洗了手脸。 京城就这点不好,不仅春天的风沙大,深秋的风也大。大风呼呼的吹着,卷着泥沙,从外边回来满身狼狈。 瑾娘将徐二郎打理干净,才埋怨他“怎么回来这么晚?李大人和宿大人不是早就回去了?”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徐二郎悠悠然道,“有人去而复返,又找我喝茶来了。” 那这人不用说瑾娘也知道是谁,她当即就忍不住笑出声来。“是李大人?啧啧,这是没见到翩翩不死心?” “倒不是如此。”徐二郎就将两人的来意简单一说,瑾娘听着渐渐蹙起眉头,她也是非常抓关键的,一针见血的问,“去翼州的事儿有波折了?” 徐二郎点头。 “那还能去么?”其实去不去翼州倒无所谓,只要能外放就成。瑾娘要求很低,只要不让她常年住在一个地方就好。她虽然宅,但十几年如一日的再一个地方过日子,心里也会很疲倦的。所以只要出去就好,别管什么翼州、锦州,只要能外放,哪怕去大西北都没问题。 徐二郎闻言却问她,“去还是能去的,不过我之前的计划行不通了,要重新筹谋。” “是不是很麻烦?” “还好。” 瑾娘就蹙眉道,“其实不去翼州也可,去别的不管什么州府都行。你别只顾着我们的安危,也要考虑你自己的前程。你如今年二十三,在官场上算年轻的。但你背后没有支撑,势必要比别人走的更艰难些。兴许别人要走三年五年的路,你要走十年八年。本就在出身上逊色别人一筹,若是再不出政绩,你这官儿也就当到头了。” 徐二郎闷笑一声,“你考量的还挺多。” “那当然,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么。依我说,你完全不必考量我们的安危,你若外放必定也是五品的地方官,不能说主事一方,在地方上怎么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除非你都要性命不保的,不然我们的安危都妥妥的,我们这些家眷根本没有人去为难。既然如此,你不如挑两个容易出政绩的地方去,即便是些穷乡僻壤也无碍,越是无人治理之地,治理好了才容易出政绩么。” 徐二郎就问,“你不怕吃苦头?” 瑾娘立即挺直了腰杆,“怎么会吃苦头?我有钱呢。虽然没你手里的钱多,但我管着这么一大摊子事儿,手里银钱多的是。有钱还愁买不到东西,还愁会吃苦头?”瑾娘用“我见识少,你别骗我”的眼光看徐二郎,徐二郎就埋首在她颈侧,闷闷的笑起来。 “夫人财大气粗,看来我以后要多仰仗夫人了。” 瑾娘谦逊,“过谦了过谦了。我也就管些家中的小钱,管些铺子上的收益,手中虽有三瓜两枣,但和侍书大人比起来,委实不值一提。” 夫妻俩互相谦虚吹捧看得一屋子丫鬟忍俊不禁。若非情况不允许,她们当真想捧腹大笑。但如今只能尽力忍着,忍着。 徐二郎也笑了,瑾娘怕他不把她说的话当回事儿,就又强调一遍,“我说真的,你真不必顾忌我们。我们去了是照顾你的,不是为了当你的负担。若是成了你的负担,我们过去这一趟还有何意义。二郎,人生当真匆匆,你若有想做的事儿,就抓紧时间做,莫要辜负了光阴,等垂垂老矣的再后悔。” 徐二郎不知有没有把瑾娘的话听到心里,但从这天起,他似乎突然“佛系”起来。 就连早先还有的宴会也不怎么参加了,整天一从衙门回来就钻书房。 瑾娘抽查了两次,发现他在书房中也不是忙碌什么公事,而是捧着书在散漫的翻看。 瑾娘对此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徐二郎这又是在搞哪一出。不过,但她相信徐二郎的能力,也相信他不是胸无城府,半点计较也没的人。他如今这么闲散,要么是事情的进展一如他计划中顺利,要么就是他的计划还没进展? 瑾娘想破脑袋也想不通,索性不再为难自己了。 她问徐二郎,“你每天都看这些书么?”不是《中庸》就是《大学》,这书有什么好看的?他都翻了百八十遍了。 徐二郎点头,视线却没从书本上移开。瑾娘是不知道他又从书本上看出新意来的,就问他,“你若是单纯看书,不如回翠柏苑看?荣哥儿还有小鱼儿他们多好久不见你了,怪想的。” 说好久不见有些夸张,毕竟顶多也就两三天而已。但这也足够让小家伙们不开心了,小鱼儿都念叨了好几次“爹爹不疼她”了。瑾娘虽然借口他公务繁忙,给敷衍过去,但看小鱼儿还是气咻咻的。 徐二郎闻言心中有些歉疚,这两个月来为了谋取外放一事,确实把精力都放在这上面了。他疏忽了儿女,这委实不该。 “那就走。我多带几本书,之后几天就不过来这边了。” 两人回到翠柏苑,果然就见小鱼儿正嘟着小嘴巴和长乐嘀嘀咕咕。看见瑾娘两人过来了,小鱼儿轻哼一声,脾气很大的扭过头,只留下两个小揪揪上带着的珠花,晃啊晃的。 瑾娘掐一下徐二郎,看,看,你小棉袄生气了。 徐二郎眸中俱是笑意,不紧不慢走过去。 瑾娘才不看那对父女腻歪,她就问长乐,“翩翩呢?怎么没过来?” 长乐觑一眼二叔和小鱼儿,见二叔专心哄小鱼儿,没注意他们这边,才红着脸小声的和瑾娘说了两句。 瑾娘了然,原来是月事来了不愿意折腾,怪不得没过来吃饭。 翩翩小时身体不好,虽然之后被桂娘子调理过,身体变得健康,但骨子里到底有两分虚弱,也因此她月事来的相对晚些,直到今年年初才来了月事。也因为身子骨稍有些柔弱,来月事后她就有些痛经。好在桂娘子妙手仁心,调理过一段时间就给她治好了。如今月事来了虽然肚子不会痛了,但终归还有些不舒服,小姑娘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蔫蔫的,只想在床上躺尸,根本不想动弹。 瑾娘闻言拍拍长乐的手,示意她知道了。 她准备晚饭后偶过去看看翩翩,小姑娘心思纤细敏感,月事来时尤其喜欢多愁善感,她不过去看一趟,就担心翩翩又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自己再哭鼻子。 眼见着天色不早了,瑾娘让青苗吩咐丫鬟传膳。 这时候荣哥儿也被奶娘抱过来了,小团子二十余斤,当真是个肉蛋蛋。瑾娘抱一会儿还没什么,抱得时间长了胳膊疼的打颤。 她可清楚这小祖宗的分量了,所以接过来立马给他放在专门给他坐的餐椅上。荣哥儿本来还想哭,可长乐立解开荷包逗他高兴,荣哥儿就想不起哭这回事儿了,乐呵呵的和姐姐玩了起来。 第241章 告知 241 徐二郎外放的事情有了确切消息时,时间已经进了腊月。 此时的京城刚落过一场大雪,冷的滴水成冰。这样的天气瑾娘坚决是不肯出房门一步的,可思想是一方面,行动上又是另一方面——她不想出门,耐不住徐二郎不允许啊。 换他一句话说,屋子里憋闷,每天还是要出来走走透透气才好。 瑾娘无奈,只能裹着厚厚的斗篷,手里拿着小手炉,被徐二郎牵着在外边晃荡一圈。 连续几日都是如此景况,瑾娘免不了就想多了。 她觉得徐二郎外放的事情应该是准了,但外放的地方,肯定不是他早现打算的翼州。毕竟翼州毗邻江南,虽然也有明确的四季之分,但绝对不会如同京城这般冷。 徐二郎日日带她出门闲逛,倒像是要让她提前适应这气候似得。所以瑾娘不免想到,莫不是徐二郎外放的地方在西北或东北?也只有这些地方,冬天才有厚厚的大雪,温度才低到令人发指。 瑾娘这么想,就开口问了,徐二郎没有直白的回答她,只问,“冷么?能适应么?” 有这句话瑾娘心里就觉得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了,徐二郎怕是真把自己上一次的劝说听到心里去了,果真没有再筹谋着去翼州,而是想去别的州府。这让瑾娘有点高兴,心里也热乎乎的,她浑身血都流快了几分,一时间那还有冻的瑟瑟发抖的模样,却是高兴的小脸红扑扑的,兴奋的不得了的连说了好几句,“不冷,一点也不冷。你摸摸我的手,热乎的很呢。” 说完见徐二郎对着她笑,瑾娘就凑过去,垫着脚尖轻轻亲他一下。“不管你去哪儿,我都是要跟着去的。你也别担心我受不住这份委屈,大不了我就呆在屋里不出去就是了。倒是你,只要你决定好,认为可以的,我都是赞成的。我肯定无条件支持你的啊。” 但气候森冷的地方,大多偏僻,这样的地方治疗好了容易出政绩,但还有两件事要注意。第一肯定是穷山恶水容易出刁民……不过这事儿想来徐二郎有应对的办法不需要她过分操心。那就只有儿女们的教育问题了。 瑾娘不知道钱夫子和桂娘子是不是还愿意跟着他们走。 若是愿意一起走还好,不管是小鱼儿还是长乐几人的教育都有人管,就是荣哥儿的启蒙也不用操心了。 但这种希望其实很小,因为钱夫子和桂娘子也不是心无牵挂的人。他们还有板儿呢,而板儿在应天书院读书读的好好的,做人父母的没道理会留下儿子,反倒跟着雇主走的,这不现实。 这让瑾娘不得不愁起去哪儿寻夫子的问题。 她愁的不要不要的,突然觉得有炽热的气息扑在面颊上。还没回过神来,嘴巴就被人堵住了。 瑾娘被放开时面红耳赤,小脸粉红粉红的,跟三月的桃花似得。她伸手悄悄掐徐二郎的腰肢,这人都不注意场合的么?这是在外边啊外边,万一有丫鬟婆子恰好经过看见了多尴尬。 徐二郎却笑的眉眼温润,他手指在瑾娘嫣红的唇瓣上摁了两下,声音有些喑哑,“谁让你招惹我。” 我巨冤啊。 瑾娘冤死了,她哪儿招惹他了?她刚才正想正事儿了,怎么就成招惹他了? 但随后想到方才亲了他一口……瑾娘噗嗤一笑,牵着徐二郎的手在他手下掐一下。这人真是,这也太不经撩拨了。 长安长平和青儿三人翌日归家,这是应天书院期末前最后一次假期了。过了这一天假,之后学校安排期末考,等考完差不多就回家过年了。 瑾娘有心想把徐二郎即将外放的事儿,说给三人听听,让他们好有个心里准备。 可随后又想,他们很快要期末了,要是因为此事扰乱了他们学习的心思,再给考砸了,那就不美了。 这么想着,瑾娘就决定不说了。反正距离他们放暑假也就一二十天的事儿。到时候等他们回了家再说不迟,左右等徐二郎外放的调令下来,也差不多二月了,一切都还来得及。 瑾娘喂了稳妥起见,没给长安长平青儿说,但徐母那里,她在征求了徐二郎的意见后,却是稍微漏了些口风。 不出瑾娘意料,徐母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像是遭了晴天霹雳。 他猛一下就从凳子上坐起身,一把拉着瑾娘的手问,“什么?你说什么?二郎要外放?” 瑾娘此时只能庆幸,方才让李嬷嬷把屋里伺候的人都远远带走了,不然徐母这一嗓子,徐二郎外放的事情还不闹得众人皆知? 徐母激动的嘴唇发颤,“谁让他外放了?是不是他们衙门里有人排挤他,他觉得做事不顺心了,才想往外边走的?这孩子,那里的衙门不是这样的,他就是去了新衙门,也还是会遇见挠头的事儿。这又不是躲避就能躲避得了的,积极应对就是了,总有解决之道的。瑾娘你回头好好劝劝二郎,这孩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这京城呆的好好的,那真是有一点办法都不能外放出去的。外边有啥啊,啥也没有。而且天高皇帝远的,你走了人情就凉了,到时候朝廷里没人记着你,皇帝也想不起你,你再想回来比登天还难……” 徐母话说太快喘不过气,瑾娘赶紧送杯水过去让她喝两口换换气。徐母喝了一口,就又要拉着瑾娘念叨,她真是急的不得了,一个劲儿骂徐二郎“糊涂,真是糊涂到家了。连我这个半截身子埋地下都知道,他老老实实在京城呆着,有皇帝靠着,过几年肯定顺丰顺水就升上去了。你说他还要外放,他图啥啊?瑾娘你老实给我说,是不是他衙门里有人给他使绊子了?” 瑾娘给徐母顺顺气,看她稍微平复下来了,就缓缓说,“娘您别担心,二郎在翰林院好的很。没人给他使绊子,也没人算计他排挤他,他想外放是自己的主意,和被人没有关系。” “他是脑子进水了么……” “娘,您先别慌,听我跟您仔细说。”瑾娘就把徐二郎早先的考量,简单说给徐母听。可徐母那里能听到心里去? 京城多好的地界啊,繁华热闹,又是政治中心,整个大齐朝的读书人都往京城来,没听说过谁要往外边去的。儿子糊涂啊,只想着在外边历练几年做出政绩,可你在京城也一样能出政绩啊。而且京城到底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你做出点政绩皇帝也很快能知道,那比你跑到外边去干死干活,说不定得了政绩还要被上峰抢了去。吃苦受累大几年,结果全是给他人做嫁衣裳,这损失谁赔得起? 徐母絮絮叨叨的,气的火冒三丈。瑾娘继续劝说,结果不仅没把徐母说通,反倒是火上浇油了,徐母这下不但更生气了,且连带着把她也怨上了。觉得她不劝着徐二郎是罪一,她还想帮衬二郎说服她,这简直是助纣为孽。 徐母真个恼了,直接就把瑾娘哄出来了。 瑾娘只觉得这下丢人可丢大了,被自家婆婆从屋里撵出来,怕是整个京城的媳妇都没经过这世面。 她一时就有些惆怅,都说男人夹在媳妇和娘中间有些难做,可要瑾娘说,这媳妇夹在男人和婆婆中间,这媳妇更不好做啊。 瑾娘回翠柏苑时,就见翩翩风风火火的从小路跑了过来。 小丫头跑的太快,也没看路,差点一头撞瑾娘怀里。 瑾娘猜着她应该是收到了丫鬟的报信,来给她解围的。果不其然,翩翩看到她后,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将她从上到下扫了一遍,见她没有丝毫损伤,才又问了一遍,“嫂嫂你没事儿?” “没事儿,你看我,这不好着呢么。”瑾娘好笑的点了翩翩一下,“你刚什么眼神,怎么好像担心我缺胳膊短腿儿似得?我只是去见了母亲,又没见什么洪水猛兽,母亲也不是安灯不讲理,又不会让人对我动手,你瞎担心什么?” 她也不知道她担心什么,可她听到丫鬟说母亲和嫂嫂在屋里吵起来了,就惊的魂儿都要飞了好么? 翩翩缓了好一会儿气才平复了急促的呼吸,瑾娘等她安稳下来了,才问她,“你现在是去看看母亲,还是跟我去翠柏苑?” “我跟嫂嫂去翠柏苑,嫂嫂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儿,也让娘亲自己冷静冷静。” 瑾娘本来也没想着瞒翩翩,毕竟翩翩也是大姑娘了,不像长乐和小鱼儿那么口无遮拦。再来她也不像是长乐和小鱼儿那样,长乐没有父母,她这个嫂子就相当于她母亲,完全可以走到哪儿,就把长乐带到哪儿,小鱼儿更是如此。可翩翩毕竟是小姑子,且如果她真的和徐二郎一同去外地,三郎也不在家,徐父徐母身边就只有翩翩一个女儿承欢膝下了。 虽然她是想将翩翩一道带走的,但这还要问问翩翩本人的意思。 瑾娘就让丫鬟距离远些,将徐二郎外放的事情和翩翩一说。 翩翩闻言后很是吃了一惊,但此时也能想通娘亲为什么那么愤怒了。 但是她和母亲不同,母亲惯于享乐,觉得哥哥在京中安安稳稳的升官发财没什么不好。可翩翩更能体谅哥哥一腔雄心壮志,要为国尽忠为百姓谋福祉。 男儿有志气是好事儿,更何况哥哥还如此年轻,如果就这样将他拘束在京城,即便他是雄鹰,没了翅膀又和家雀有什么区别? 翩翩当即就说,“嫂嫂不用担心娘亲那边,回头我就去劝娘。娘这是糊涂了,她想一家子团团圆圆的,想哥哥顺风顺水的,但这么熬下去把哥哥的雄心壮志都熬没了。别以为我小就不知道,翰林院也有很多勾心斗角呢。整日在哥哥在那种氛围中熬日子,不如放手让哥哥去闯个未来。” 瑾娘眼中带笑,没想到徐母还有一个小姑娘想的明白。 不过徐母的考量站在她的角度未尝没有道理,但是她只考虑对她来说最好的,却不晓得,那并不是徐二郎需要的。 瑾娘就说翩翩,“这事儿不用你插手,稍后我再去找娘说就好。娘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只是初听到这个消息太震惊,反应有些激烈罢了。这是大人的事儿,你别插手,不然小新娘再生你的气。” “我才不怕呢。娘生我的气也就是片刻,我多撒撒娇,娘就拿我没辙了。” 瑾娘又说起让翩翩随行的事儿,翩翩闻言却有些踌躇。正如瑾娘所想,翩翩也想到了两个哥哥不在家,她若也远去,两个老人未免膝下荒凉。 所以即便很想和哥哥嫂嫂一同去哥哥的任地,翩翩还会理智的说,“我就不去了,我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我在家才最好,不仅能照顾父母,也能帮衬你们维持和京城各个府里的人情往来。如是我也跟着走了,怕是……” 翩翩的未尽之言瑾娘如何不晓得?如是翩翩也走了,徐母能不能担起徐府与京城各府交际的事情都是个问题。若是逼一逼,徐母说不定也会立起来,把家管住,但到底很难。 瑾娘私心里是决定要带走翩翩的,毕竟京城还有个李和辉。她和徐二郎的忧虑一下,担心李和辉找借口三番五次登门,把徐父徐母拿下。 若是徐父徐母给他们定了亲,瑾娘和徐二郎真是鞭长莫及。 倒不是对李和辉不满意,对这门亲事避之不及,而是还没到时候,两人远不到成亲哪一步。且翩翩还小,所以这事儿再等几年才好。 晚上徐二郎归家,瑾娘将好徐母“沟通”的结果和他说了说。谁知话还没说完,鹤延堂的小丫头就跑过来了,说是老夫人有事儿寻老爷。 瑾娘给徐二郎使个眼色,有些怜悯的看他好几眼。 去去,去了让你娘说教几句撒撒气,不然有气不得法,再这么憋闷下去,怕是要憋出病来。 第242章 闻讯 242瑾娘原本以为徐二郎这一去,怎么也要一个时辰才回来。毕竟徐母今天着实气的不轻,她跟自己这个儿媳妇没什么好掰扯的,可见到了罪魁祸首当事人徐二郎,徐母不指着他的鼻子骂痛快了根本不可能。 骂一顿再劝一顿,然后再掰扯一顿,怎么也要一个时辰。可瑾娘万万没想到,她一个澡都没洗完,徐二郎就回来了。 这动作有点快啊。 这么会儿功夫,够说什么啊? 瑾娘狐疑的看过去,就听徐二郎说,“母亲有些激动,等她平静两天,我们再谈。” ……那你可真够不孝啊。 就这样把徐母晾在一边,徐母不气的心绞痛才有鬼。但就像是徐二郎刚才说的那样,徐母如今正在气头上,口不遮掩不定说些什么难听话,万一伤了母子间的感情可就不美了。再来徐二郎是个执拗性子,他打定主意做的事儿,那是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他是下定决心要外放了,徐母再说一百句一千句也是白搭。与其到时候娘俩各不相让再闹起来,还是彼此冷静冷静好些。 这一冷静就冷静到长安几人放假。 几人回来后,敏感的主意到家里气氛不太一样。过往丫鬟奴仆在经过前院时,个顶个的垫着脚尖走路,好似生怕动静大了惹来麻烦一样。 长平嘀咕了几句,“这些人搞什么鬼?左路都不好好走,一个个缩着脖子垫着脚,形象呢?” 长安则给身后跟着的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是个机灵的,了然的点点头,随即就去找相熟的伙伴打听消息去了。 等三人各自回了院子,打听消息的小厮就跑过来,将探听到的东西如此一说。 长安眼皮一挑,“二叔要外放?” “奴才打听来的消息是如此,据说消息是从鹤延堂中传出来的。至于这消息的真假,奴才倒是不知。” 想到祖母与二叔生了场闷气,将近二十天还没消气,为此还迁怒上婶婶和小鱼儿,长安一边无语头痛,一边也觉得,二叔外放的消息八成是真的了。 意识到二叔和二婶说不定不日就要离京,长安一颗心顿时乱了起来,整个人也有些无措,突然就觉得自己像是被人丢弃的小孩儿,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长安的反应还算稳重,长平确实炸毛了。他不敢置信的掏了好几下耳朵,“什么?你说什么?我二叔要外放?假的。外边的官位也多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那些肥缺更是筹谋几年都不一定能当上,至于那些吃力不讨好的……我二叔肯定看不上。这么说我二叔早就有外放的打算了?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长平一边念叨一边撒丫子往外边跑,“我去翠柏苑问问二叔。” 长安想说,这个时候二叔肯定还在翰林院。年前翰林院也忙呢,这时候肯定没回家。不过又一想,即便二叔不在家,还有二婶呢,问二婶也是一样的。 这么想着,长安也火速起身,跟着长平出去了。 而此时听闻这消息的青儿,也蹙着眉头往翠柏苑而去。 瑾娘见三个大小伙子鱼贯而来,就招呼他们坐下暖和暖和。寒冬腊月的,这天是真的冷啊。看长平跑的头顶冒气,长安和青儿的脸冻得煞白煞白的,鼻尖还通红通红的,看着可怜又可笑。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你们稍等等,我一会儿说给你们。”她招呼丫鬟们端些茶水点心过来,“你们一路回来肯定又渴又饿,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不过再等一会儿就吃晚饭了,你们别贪吃,一人次两块就成。” 长平不想吃,他一想到二叔二婶要离京就满心无力。他想质问婶婶和叔叔离京后,他和哥哥怎么办?他们怎么忍心丢下这大一家子老老小小,怎么就舍得外放出去?可他又有什么立场问呢?他们只是侄儿又不是亲儿子,那里能因为自己一己之私,耽搁了二叔的前程?况且数遍京城,能为了亲生的孩子留京的家长也不多,官位难升,那些大人那个不是为了前程,可以舍弃所有东西。 长平闷闷的捏着一块儿梅花糕,不吃也不说话,只垂着脑袋蔫巴巴的。 长安和青儿也有些丧气,瑾娘见状心里无奈,却也只能打起精神说,“看你们一个个的,蔫头蔫脑无精打采的,这是要做什么?你们二叔是准备外放,兴许三年,兴许六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回京了。怎么你们把这气氛弄的如此凝重,好似你们二叔这一去就不能回来似得。” 长安抿着嘴巴说,“二婶你别胡说。” “好,好,我不胡说。”其实她真是想让几个孩子过个好年,等过完年后,再把徐二郎外放的消息说给他们听的。无奈徐母院子里的人管束的实在松散,不过一两日时间,那消息从徐母处传了出来。 好在李嬷嬷第一时间把这事儿说给她听,她又特意将众人敲打了一遍,所以如今那消息还只是在府内传播,倒是还没传出去。这也得宜于她几次三番整顿府里的风气和下人,不然怕是府里稍有点风吹草动,就穿的众人皆知了。 消息传出去后,翩翩那里倒是没动静。毕竟早先她就和她摊开了说了,所以翩翩丝毫不吃惊。倒是长乐和小鱼儿,激动的跑过来询问。长乐尤其可怜,眼圈都红了,泪珠子眨巴眨巴就从眼睛里跑出来了。 不过这姑娘也好哄,瑾娘告诉她会带她一起走,长乐就乐了,至于小鱼儿,这个不提也罢。 长乐自己得到护被带走的准信,心里安定下来,但却担心起两个哥哥。那时候瑾娘还安慰她,说长安长平都大了,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好好说是能说通的。 她和徐二郎确实不准备带长安长平去外放之地,毕竟那里地理荒僻,文风更是和京城相差甚远,更何况那里想找到堪比应天书院的夫子,更是难上加难。 综此种种考虑,长安长平是必定要留下的。 他们计划的很好,可这俩孩子……虽然也能说通,可这委屈的小眼神,哎呦,看的我好有罪恶感啊。 瑾娘就说,“把你们俩留在京城有两重考量。其一自然是为了你们的学业,其二么,你们也大了,你们二叔外放,三叔不能常归家,家中只余下你们祖父母,谁也放心不下。长安长平,若是把我把你们祖父母托付给你们照顾,你们能做好这件事儿么?能让你们二叔三叔毫无心理负担的在外边拼搏么?你们会在你们二叔不在京城的这段时日,撑起徐府的门户么?” 长安和长平想说“不能”“不好”“不可以”,但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他们还想闹别扭,还想争取一些权益,但渐渐翘起的嘴角却出卖了他们。他们是愿意承担起安排到他们身上的任务的,他们可以做的很好,可以让二叔三叔毫无心理负担在外边打拼。他们大了,他们足以撑起门户了!!! 一股从未有过的责任感席卷全身,两个小子振奋的捏紧拳头,满脸激动。 但是,不可以表现的太好说话,不然就没办法从婶婶手中讨到更多好处了。 在这一点上,兄弟来的想法倒是挺一样的,所以即便心里早就爽快的答应了,他们哈市很快压下面上的喜意,又变得无理取闹起来。 瑾娘眼瞎么? 不瞎!所以两人的情绪转变她看得一清二楚。但那又怎样,这么大的事儿孩子有情绪是正常的,闹脾气也是正常的,她多哄哄,多顺着些,总归会好的。 于是,长安长平讨价还价,瑾娘一退再退…… 最后承诺了一大堆好处出去,瑾娘自己回过神后都懵逼了。话说都还没去任地呢,她怎么就和两人商量好一年去探望他们几次,多长时间必须写一封信这些事情上了,这说的未免太早了。 但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安抚住两个孩子了。 再是青儿,这个好歹大些,也好说话。 青儿见姐姐要来劝自己,就笑着说,“姐姐不必忧心我,我年纪长些,不会因为姐姐和姐夫不在身边就哭鼻子。” 长安长平怒瞪着小舅舅小舅舅怎么回事儿?什么叫哭鼻子?他们这么大的人,才不会因为想念二叔二婶哭鼻子,那也太丢人了。 “姐姐届时安心和姐夫去任上就行,我就代你们看着长安长平。他俩还是闯祸了,不老实了,我回头写信告诉你们。” 长安长平:这果真不是亲的小舅舅,亲生的小舅舅也不至于这么坑人的! 长安长平哀怨的看着青儿,瑾娘闻言却笑了。 有青儿代为看顾长安长平,顺带着看顾着些徐府,她自然放心了。她原本也是这个意思,可惜还没来得及说,青儿就说出了她的心里话。该说不愧是亲姐弟,心有灵犀么? 晚上徐二郎回来,一家子聚在一起吃饭。 长安长平像个小大人似得,询问起外放的公文什么时候下发?具体去哪个州府?这信儿准了么? 徐二郎一一回复,长安长平听了后更不放心了。二叔这啥啥都没确定,连点针对性的准备的东西多不好拾掇。等公文下来立马就要出发,到时候收拾了这个缺了那个,这哪成。 其实瑾娘知道,徐二郎外放的州府虽然没确定下来,但大致就在东北那块儿。不过这消息暂时不比外传,且等吏部的公文。 兴许是想着,今年之后再想团聚的在一起吃个饭,简直难比登天,所以长安几人对今年的年夜饭都特别珍惜。 用过年夜饭后,也不出去玩耍看花灯了,而是聚在鹤延堂玩乐说话。 夜色渐深后,徐母耐不住困倦,将诸人都打发了,几人就又转移到翠柏苑。 值得一提的是,徐母至今为止都没原谅儿子的自作主张。即便是大过年的该高兴的时候,她因为赌一口气,也没和徐二郎说两句话。 而徐父,他本就对这个儿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这又听说了他办的蠢事,愈发气的想上去将儿子揍一顿。 但那也就想想,想实施是根本不可能的。 徐父看了看自己孱弱的胳膊腿儿,只能不住的往徐二郎身上甩眼刀子,可这不痛不痒的,徐二郎如何会在意?徐父一而再被无视,气成河豚。最后他也眼不见心不烦,把一群人全都“撵”了出去。 战地转移到翠柏苑,一众小家伙都自在起来。 瑾娘招呼青禾她们快些把坚果零食等端上来,翩翩几人则围在一个桌上上,一起打牌。 那桌子不小,可大大小小的坐了七八人,也围的满满当当。 瑾娘大眼看去,就见最大的青儿,最小的荣哥儿全都在哪儿坐着,打的打牌小的添乱,真是乱糟糟的热闹的不行。 这一晚翩翩和长乐,小鱼儿依旧没熬到最后,就揉着泛红的眼睛睡着了。 长安长平许是想着之后连一起守夜的机会都不多了,便耐心的守在翠柏苑,和瑾娘徐二郎一道守夜。 就连青儿,也是一直在的。 这让想回去睡觉的瑾娘懊恼得不要不要的,她想借口要早睡觉才能长高高把长安长平哄回去,但这显然行不通。还有青儿……林父古板守旧,对这些规矩最是郑重不过,过年守夜那必定全家人一起,就连最小的孩子都不能缺席。所以青儿肯定也不会回去……那就算了,一道守着。 守了一晚上,瑾娘眼睛都红了,困的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的打。 好在很快给徐父徐母拜过年,又祭拜过祖宗,可以回去休息了,瑾娘一头栽在床上,睡的昏天黑地。 可惜,睡也只能睡个一时半刻,因为徐家的族人很快就登门了。而徐二郎还要带着家里诸人,去给一些辈分高的老人们拜年。 单是你来我往的拜年和宴请,就持续了七八天。之后还要去探望夏先生和楚先生,还要拜望翰林院的掌院学士等官员,这又是几天。 等徐二郎和瑾娘彻底闲下来,已经十三了,再有两天就是元宵节。 第243章 装傻 243 此时皇帝还未开朝,但是朝廷中一些衙门已经运转起来。 李和辉总归是皇室,门路比宿迁和徐二郎都要多,所以他也在第一时间就接到消息,徐二郎外放的公文下来的。 去的地方和繁华热闹的京城截然相反,那是个荒凉野蛮几乎等同于还没开化之地。且位居京城东北方,一年中最起码有四个月大地都被大雪覆盖。 那样的地方,要如何做出政绩?那简直难比登天! 李和辉急的上火,得到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去寻了徐二郎。 他道,“你不是想去翼州么?陛下器重你,依照你的本事,想去翼州定然是去的成的?那为何现在又成了河州?河州地处荒凉,气候寒冷,火力大的男子穿着貂裘尚且难过冬……” 李和辉是担心徐二郎么?有一点,但他更多的是担心翩翩,心疼翩翩。 徐二郎上次说过,有意带翩翩同去,若是翼州那等富贵温柔乡也就罢了,偏偏是这等荒凉野蛮的地方,翩翩又娇滴滴的如同没有经过风雨的娇花一样,她如何受的了? 李和辉越想呼吸越是急促,偏徐二郎还是不紧不慢的。他道,“我原本确实想去翼州,但太多人不想我去,如此只好换个地方。” “那你也不能换到河州啊。” 徐二郎看了李和辉一眼,对此却没有说什么。他总不好说,河州这地方还真不是他选的。原本听了瑾娘那番话,他决定弃了翼州,选锦州,锦州远不如翼州繁华,好的一点是距离京城近,可惜,有人要给他教训,硬是替他选了河州。 河州,有矿! 既然那等边关重地他是不敢想的,但既然有人把这事儿送到他门前,他也没有往外推拒的道理。 至于一年四个月都被大雪覆盖,这确实是真事,只是按照瑾娘说的,看事情要看两面,这既是坏处,又岂知不是很好处? 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徐二郎也无心转圜,李和辉最后失魂落魄离开徐府,整个人都颓唐的不得了。 徐翀从军营回来恰好和李和辉走个碰面,梦一眼之下还以为这是谁在梦游,可看清楚那人的长相后,卧艹,这是谁家的行尸走肉,怎么跑到他家来了? 李和辉回了一礼便洒然离去,留下徐翀摸不着头脑的盯着他的背影一个劲儿的瞧。 他直觉不对劲,又想着李和辉既然现在离去,那八成大哥还在宴客的花厅,这么一想,他就拔腿往花厅处跑。 徐二郎准备回翠柏苑,就被徐翀逮了个正着。 “回来了?” 徐翀摸摸头,笑的一脸兴奋,“可不是么,奶奶个腿,大过年的又不让我回家,这都快元宵节了,才让回来两天探探亲。娘的这军营里就是没人性,亏得二哥你之前没从军,不然这日子可咋过。” 徐二郎呵呵了一声,迈步往翠柏苑去。 徐翀紧跟在后边急吼吼的开口,“二哥我刚来时和李大人走了个碰面,李大人看着魂不守舍,像是受了打击的模样,他怎么了?”你又说了什么话,把人吓成那样了? 当然嘴壶一句话徐翀只在心里念了念,没敢问出来,怕他哥打他,更怕他二哥再给他一个冷哼。 徐二郎佯作没听见,脚步顿都没顿,三两步就走没影了。 徐翀还想追,可问问自己身上的馊味,就想着算了,还是先回去沐浴更衣。这样子埋汰的,哎呦糟心死了。托马的他一路上就是以这个形象归家的,这邋里邋遢的模样,他自己都嫌弃的要死,还能指望那个丈母娘看上他。 徐翀转身回去,就挺后边有丫鬟喊他。来人还是个熟面孔,徐翀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哦,娘那边的丫头。 他有些不耐烦,“等着,爷梳洗过再去看她老人家,让娘先等会儿。” 丫鬟;“……”我还啥都没说呢。 徐翀梳洗后娶了鹤延堂,从徐母口中得知二哥就将外放的消息,可惊的不轻。 但惊过之后他就又安稳了,二哥不是无的放矢之人,行事做事比他可有算计多了,既然他要外放,那必然不得不外放的理由。二哥是家里的智商担当,他想外放,那就去呗。 徐翀想到这点,整个人就放松了,他舒缓的往椅背上一靠,整个人跟着二大爷似得自在的不得了。 徐母还等着三儿子出面去劝说二郎呢,结果就听三郎说,“二哥是个有成算的,他想去就去呗。唉我说娘,二哥就是外放了,你还有个儿子在京城呢。我虽然不经常在家,但你要是有啥事儿支使我,你让人传个信给我,我指定给您办成。再不济家中还有这么多丫鬟婆子呢,咱家养着他们也不是让他们吃干饭的,你补使唤他们,留他们在家中当大爷呢。” 屋里丫鬟婆子俱都缩了缩脖子,大气不敢出,徐翀又慢悠悠道,“二哥想走就让他走,他老大不小的人了,都是俩孩子的爹了,做事靠谱的很,所以您也不用担心他的安全。你要是实在舍不得,您就隔三差五写封信过去,再不济每年我有假的时候,亲自送你去我二哥哪儿住几天就行。唉,着多大的事儿啊,也值得你急吼吼的让人把我喊回来。我还以为干么呢,慌的我囫囵洗个澡就出来了,头发都没洗干净。” 徐母气的手发抖,若不是距离儿子有些远,一巴掌扇不到他身上,不然她指定赏他后脑壳一巴掌。 这什么混账孩子。 他傻子啊,真听不懂她啥意思啊?她就是让他出面劝说他二哥留下来的,他倒好,在这扯三扯五的,这都说的啥乱七八糟的?她还想念那孽子,想得美!还想让她每年过去住段日子,且得了,她这老胳膊老腿儿的,还想多活两年呢! 徐木气的手哆嗦,忍了好几下没忍住,最后终究是从桌子上拿了个果子,直接朝徐翀砸了过去,“混账小子,给我滚,赶紧给我滚。” 徐翀接了果子在手中,唧咬了一大口。他一边奕奕然起身往外走,一边漫不经心的说,“行,我滚,我不在这人碍您的眼。唉,翩翩上次给我写信还说您身子骨不舒坦,哪儿呢,我瞧您精神的紧。这果子砸的,我手都麻了。” 嘀嘀咕咕的,徐翀又说了好几句,可把徐母气的不轻。 老太太又接连扔了两个果子出来,徐翀一边跳脚一边接了,一边吃着果子还一边说,“行了行了,娘给儿子俩就行了,太多了我也吃不完。这都吃晚饭了,我准备吃肉呢,吃这些果子甜甜嘴就行了,吃太多占地方。” 徐母气的指着他吼,“你哥小孽障,你再说一句话,我打断你的腿。” 徐翀啥也不说了,扭头就走了。 他嘴里咔嚓咔嚓吃着果子,不过片刻功夫就到了翠柏苑。 瑾娘先前就听徐二郎说起三郎回来了,就晓得他稍后肯定要过阿里用饭,所以提前让厨下的人多加了几个徐翀爱吃的菜。这不,这人狗鼻子,一进院子就说道,“我闻到烤乳鸽的味道了,嘿,就是这个味儿,真香。” 长乐和小鱼儿在院中玩耍。 年初五已经开春了,这几天天气都很好,那些火力大的甚至穿上了春衫。不过小鱼儿和长乐一个年纪小,一个早先身体弱,又是小姑娘家,要特别担心些。所以瑾娘没让他们穿单衣,但是允许她们在外边玩耍的时间长些。 这不,两姑娘如今正在外边踢毽子呢。 她们踢了有好一会儿了,两人都热的小脸红扑扑的,豆大的汗珠都从头发里跑出来了。 两人看见徐翀惊喜的叫了“三叔”跑过来,徐翀条件反射往身上摸了摸,结果啥也没摸着。他也不尴尬,直接把从鹤延堂“顺”来的两果子给了长乐和小鱼儿,“乖,一边吃果子去,这果子甜,三叔特意给你们买的。” 长乐满头黑线,小鱼儿则嘟着肉呼呼的腮帮子指责,“三叔骗人。这明明是年前庄子里的人进上来的,市面上根本没有卖的,三叔你尽说谎。三叔你不是好孩子。” 徐翀心说,好孩子是什么鬼东西?你三叔就是个军痞,跟好孩子找八百年前就是死敌了好么? 但和一个小屁孩儿说这些有的没的也没意思,所以呼噜一把小鱼儿的小脑袋,把果子往她和长乐嘴里一塞,敷衍道,“三叔忙着呢,你们玩去。” 长乐和小鱼儿:“……”眼睁睁的看着忙的不得了的三叔,进屋就去找小舅舅打嘴仗了,无语。 这一顿饭吃的还算温馨,虽然徐翀总是忍不住找茬,但青儿也不是吃素的。两人你来我往,一个斯文一个痞气,斗智斗勇的让几个孩子连饭都顾不上吃了。 最后还是徐二郎看不下去了,直接一句“吃饭”,两人都安生下来,老老实实的拿着筷子吃饭,再不说些有的没的了。 饭后徐翀找徐二郎说话,徐二郎径直道,“去书房。”又把长安长平和青儿都喊了去。 徐翀见状咬了咬腮帮子,“行啊,一块儿去。” 几人都走了,瑾娘让奶娘给荣哥儿拿来衣裳,小家伙越长大越不好带,如今非要自己吃饭。瑾娘索性由着他,特意让人用木头给他做了个小小的勺子和小碗,每顿往里边盛点饭,让小家伙自己吃。 当然,吃是吃不到嘴里的,基本都吃到衣服上去了。看这衣裳脏的,小鱼儿表示简直没眼看。 给荣哥儿洗了手脸换了衣裳,小家伙又恢复成白净精致的模样。黑漆漆的大眼睛转过来转过去,不时笑嘻嘻的叫声娘,不时奶声奶气的叫“姐姐”,可把小鱼儿和长乐稀罕的不行。 此时那里还记得他脏的小花猫的样子啊,两人稀罕的领着他到处玩,把个荣哥儿乐的咯咯咯笑不停。 瑾娘和翩翩则说起闲话。 翩翩说脂粉的生意这段时间特别好做,也因为后天元宵节,照例还有花灯会,所以胭脂卖的特别快。而紧紧挨着她们店铺的那间卖布匹成衣的店面,生意更红火,每天客来不断,从早热闹到晚。 瑾娘闻言就说,“应该的。毕竟过年这段时间宴会多,是相看的好时候。” 翩翩听到“相看”动作微不可见的顿了顿,眸中也有些异样的神色闪过。不过瑾娘此时正瞧着玩耍的三姐弟,一时间也没留意翩翩的不自在。等她扭过脸来,翩翩已经恢复如常,所以瑾娘也没发现翩翩那刻的异样。 翩翩和瑾娘说起自己的计划,道是出了正月准备再招两个会研制胭脂水粉的手艺人来。她和长乐、小鱼儿当初是小打小闹的把生意做起来了,当初也想过会挣钱,可谁也没想到会那么挣钱。 生意好了她自然高兴,但是她们精力都有限,在这上面天赋也有限,要不断的研发新品当真是个不小的压力。 而若是没了新品,一直贩卖过去的胭脂水粉,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时间长了,就怕别的商人破解了她们的手法,做出类似的品种来,到时候他们可就没什么竞争力了。再来,出新品也可以带动店里的销售,这是一个店铺想要维持下去必须办的事情。 瑾娘对此也是认同的,但好手艺人那里好找。再说就是招到人,你又知道那人是人是鬼? 别是别的店铺弄来的奸细就坏了,到时候没给店里做出什么贡献,反倒把店铺研制胭脂的秘法学去了,那才是得不偿失呢。 瑾娘从来不介意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不过这在翩翩看来hi应该的。她也担心招来别有用心的人呢,那时候就是店铺的灾难了。 两人都有些犯愁,最终也只能慢慢寻找。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慢慢寻总能寻到的。 稍后长安长平率先从书房出来,瑾娘看青儿和徐翀还有徐二郎不在他们身后,便知晓那三人还在说什么。索性这也不是事儿,她也就没管。 再晚些诸人散去,瑾娘收拾好坐在梳妆台前通发,徐二郎从书房回来了。 瑾娘问他,“青儿和三郎都走了么?” “走了。” 怎么我没听见动静? 第244章 在路上 阳春二月,天气回暖,万物复苏,徐府一行人往辽东而去。 长乐和小鱼儿虽然不是第一次和大人长途赶路,但当时从平阳来京城时,她们毕竟还小。长乐还好些,多少对那时痛苦的经历有些印象,所以知道长途赶路着实是一件辛苦事儿。小鱼儿却全然不记得了,她此刻满心欢悦,看看路边的花啊草啊,眼中都是兴奋;看着路过的小鸟和被百姓赶着的牛车,都睁大了眼睛,满满都是惊奇。 但新奇的事物再多,看一会儿也就不新奇了。尤其坐在马车中颠簸的很,小鱼儿小屁屁很痛,但她是小淑女,又不能一直捂着屁屁。若是只有娘亲和姐姐在身边她就要不管不顾了,可马车上还有丫鬟姐姐……她要脸的,才不要在大家面前被看光光。 小鱼儿哭丧着小脸,泪眼婆娑的问瑾娘,“娘咱们回家好不好?坐马城赶路一点也不好玩。我想小姑姑,我想小舅舅,我还想三叔和长安长平哥哥……” 长乐原本还不怎样,听小鱼儿一说这话,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瑾娘闻言也是头疼,赶紧把这小祖宗抱在怀里哄。 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小祖宗啊,大家伙这才从京城出来多久,满打满算才一上午时间。你小舅舅,小叔叔,两个哥哥送了咱们一程又一程,才刚回去没半柱香时间。那时候这小姐俩哭的啊,鼻涕眼泪一大把,如今好不容易止住哭了,这小祖宗又说这话,这不纯粹闹长乐流眼泪么? 瑾娘好言好语的哄,小鱼儿也吃这套。她很快就不哭了,但是提到小姑姑、小舅舅、三叔和小哥哥,她又忍不住撇嘴,“咱们回去接小姑姑好不好?小姑姑不跟着一起走,我也不想去了。我想和小姑姑一起玩,我想和小舅舅去逛街,还想被小叔叔抱着去树上掏鸟蛋,我还想和哥哥们去赛狗……” 你咋不想上天呢? 瑾娘翻了个白眼,无语的瞅一眼眼前泪眼巴巴的小鱼儿,再看一眼旁边垂首抹眼泪的长乐……好,好,她体谅孩子第一次和亲人分离,心中不舍难过。可之前在家都商量好的事儿,你们现如今再反悔,不是晚八百年了么? 瑾娘他们这次北上辽东,带走了不少人,也留下了不少人。带走的人有小鱼儿、荣哥儿和长乐,包括瑾娘身边四个大丫鬟,徐二郎身边得用的人除了通河全部带走,长乐几人身边的下人更是如此。留下的就是翩翩,长安长平,三郎,以及桂娘子和钱夫子诸人。 长安长平和三郎自不肖说,但翩翩…… 说到翩翩,无论瑾娘还是徐二郎,都是要带她一起走的。他们不放心她的亲事,担心他们不在京城的时候,徐父徐母被人哄骗频出昏招,匆促定下翩翩的亲事,将她推进火坑是其一;其二,也是担心李和辉“贼心不死”,趁着他们不在,便再次行诱拐之举。 也不能怪他们把偏偏儒雅的皇亲国戚,想成骗婚的无赖,谁让李和辉有前科呢?这种情况下,他们不防备他防谁? 原本他们定了带翩翩北上,可翩翩却忧心家里——二哥三哥都不在府中,父母膝下无人进孝,她担心两老膝下空虚,日子寂寞。又担心两个侄儿没有长辈照拂,会长歪了。更担心父母年老无心照顾府里,哥哥在京城没个支援,想找人传个信都要拐几个弯。因此,利弊全部都考虑进去后,翩翩最后坚定的要求留下。她不求能在二哥二嫂离京期间,将家里照顾的多好,总归能将父母看顾的周周全全的,让两人不至于担心身处千里之外,还有时时忧心父母会不会在京中给他们拖后腿。 而翩翩留京,李和辉无疑是对这个结果最满意的人。 据说早先李和辉得知吏部已经下了徐二郎前往辽东的调令,整个人如遭晴天雷劈。匆促来到徐府,又被徐二郎打击一番,以至于离去时他的面部表情悲痛欲绝,像是被人在背后捅了一刀…… 而得知翩翩自己争取留京,李和辉的脸色……他脸上简直要笑出花来了。那个傻劲儿啊,至今想起瑾娘忍不住打颤。 瑾娘对李和辉求娶翩翩一事,至今还是不赞成。但此一时彼一时,与其让徐父徐母受到被人的卓鹏,无脑之下将翩翩随意许个歪瓜裂枣,那李和辉明显比那些人胜出好几倍。 所以在这种不得已的情况下,徐二郎也不得不托付他一些事情。就譬如,在三郎失联,长安长平未曾归家时,若翩翩遇到些麻烦,或是徐父徐母有心给翩翩相看,让李和辉想个稳妥的办法,将此事拖延或打消——这件事理合伙答应的倒是很利索,且不仅没有被友人使唤的麻木感,倒像是占了大便宜一样。 呵,可不是占了大便宜么。有徐二郎这话在侧,就像是拿了尚方宝剑,那之后即便有小伙子想追求翩翩,李和辉也可以拿出徐二郎的话,顺利的将这个口子堵住。 李和辉此人不说也罢。 且说此行桂娘子和钱夫子如同瑾娘所说,也没有一道过来。 两人年纪大了,不适宜张图奔波是一回事儿。主要还是不放心还在应天书院求学的板儿。 这都是人之常情,瑾娘非常能理解,所以也没有强迫人非得随行。 可即便钱夫子和桂娘子夫妇,连带着翩翩诸人都没有一同北上,他们的车队还是非常庞大。 这倒不是说他们联系了商家的商队一同出行,他们完全没这个必要。毕竟徐二郎外放的官职乃是正五品的河州同知,堂堂一州大员,不用他们攀附别人,但凡他们想要人护送,一个口信传出去,多的是人想来锦上添花。 可他们着实用不着啊。 不仅瑾娘怕麻烦,徐二郎也爱惜名声,因而考虑到前往辽东的路不太平,他们车队中又多是妇孺,所以便请了镖局的人手护持。 镖局的人有几十,徐府中带走的几个主子惯用的忠心的下属有上百,零零种种加起来,人就多了。人多了再加上各人的行李,需要的马车数目更大,所以远远望去,这车队当真非常庞大。 瑾娘不是苛刻的主子,但徐二郎面冷,如今又接了凋零成了一州大员,府中的下人和请来的镖师更加畏惧于他的威严。因而这车队中当真非常安生,尤其是靠近主人家坐的马车的几辆马车,一点生气也没有,安静的好似里边没人似的。 太过安静了,又看腻了周围的风景,小鱼儿就闹上来了。 这姑娘一会儿吵着要小姑姑,一会儿要小舅舅,一会儿要哥哥,一会儿要叔叔,还吵着要荣哥儿……前几个要求瑾娘是没办法满足她,但是后一个要求她可以啊。 瑾娘忙不迭的让青禾去后边一辆马车中看看,瞧瞧荣哥儿醒了没有,若是醒了就抱来,好给小鱼儿找点事儿干。 以前没发现小鱼儿这么能说,今天瑾娘是长见识了。小姑娘叽叽咕咕,念念叨叨的,比唐僧还麻缠。瑾娘不住的在心里默念,这是亲生的亲生的!否则她真担心自己一个忍不住,把这闺女从窗户里丢出去。 青禾稍后回来,手里还抱着哇哇大哭的荣哥儿。 荣哥儿本来没醒的,结果青禾一过去马车帘子打开,有日光射进去,这小子机灵,当即睁开眼。猛一入目没看见娘亲,小家伙委屈的哇哇大哭,那嗓门高的啊,震得人耳朵都疼了。 瑾娘原本是想消停一下的,可荣哥儿这一过来,不仅没给她解围,反倒是忙中添乱。她那个愁啊,脸上都是苦涩的味道。 好在有荣哥儿转移视线,小鱼儿和长乐暂时是顾不得想家想小姑姑了,两人笨手笨脚的把荣哥儿接过去,这个哄说,“荣哥儿乖乖不哭啊,姐姐给你拿果子吃好不好?”那个说,“荣哥儿不睁开眼睛看看,姐姐手里有拨浪鼓,你看这鼓上还有小舅舅画的小荣哥儿呢,可好看了。” 荣哥儿当真睁开眼,被两个姐姐哄着吃了果子玩耍起来。 瑾娘在一边翻白眼,小屁孩儿一个比一个脾气大。原本荣哥儿小时候好吃好睡还不认人,她以为这是个体贴的,谁知道长大了这脾性完全暴露,这就是另一个长平啊。看这小脾气爆裂的,还没睁眼睛就磕着嗓子嚎叫,这哪家的孩子这个脾气大人都忍不住想上手。 瑾娘正摩拳擦掌,准备给荣哥儿好好说教一番,徐二郎就骑在一匹油光发亮的高大黑马走了过来。 “我听见荣哥儿在哭,他怎么了?” “能怎么,不顺心了呗。”瑾娘苦恼着冲徐二郎告状,“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也不看人就哭的嗷嗷的,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后娘,虐待他了呢。” 徐二郎轻咳一声训斥她,“别胡说。” 荣哥儿听见爹娘的对话,含着水雾的眼睛看过来。他小模样乖巧的不得了,裂开嘴巴对着爹爹露出个甜甜的笑,看起来还真是个可人又乖巧的宝宝。但是,呵呵,当之前那雷霆一样的哭声大家都没听见是? 徐二郎不欲当着众人的面教子,再说荣哥儿现在也小,即便说教了也听不明白。所以这事儿暂且按捺住不提,徐二郎准备等到了河州安顿下来,再好好的把荣哥儿的教养日程提上台面。 如今他看着两个小姑娘问,“要骑马么?” “要要要!” “可以么二叔?” 两个小姑娘非常意动,可长乐还有些迟疑,过了年她又长了一岁,七、八岁的小姑娘该守的规矩多了不少,行坐起卧也愈发要注意。譬如公然露面坐在长辈马上的行为,虽然没有被明令禁止,但到底不雅。 可不管世俗怎么贬低,长乐却由衷的想要骑马。她也学会了骑术,但在家里只能骑小马,且因为年前入冬后天气冷厉,她已经很久不骑马了。如今二叔这个提议,她实在很难拒绝。 小鱼儿已经跑出去,被徐二郎接到马上坐在上边洋洋得意。长乐看着艳羡,也跑了出去,“二叔我也想骑马。” 徐二郎轻笑一声,将她也抱了上去。 两个姐姐转眼都上了神骏的高头大马,荣哥儿能依?他张开嘴就要哭,徐二郎却在此时看过来,“荣哥儿是弟弟,要谦让姐姐,先让姐姐骑马好不好?” 荣哥儿:他都没反应过来爹爹那话啥意思,爹爹就载着两个姐姐走远了。他就是想反对,也要等他把话说出来啊。 荣哥儿委屈坏了,泪眼巴巴的看着瑾娘。瑾娘就说他,“姐姐是小姑娘,且年纪比你大,荣哥儿要听爹爹的话,要谦让姐姐啊。” 荣哥儿非常不想听爹爹的话!姐姐是比他大,怎么不是姐姐们谦让他?他比他们都小,她们不是更应该谦让他么? 荣哥儿越想越委屈,一头埋在瑾娘怀里,不说话了。 瑾娘闷笑,抱着荣哥儿讲道理,荣哥儿气咻咻,不听不听就不听。 长乐和小鱼儿被徐二郎载着跑了一圈,两姑娘高兴坏了。长乐还注意点形象,没有大喊大叫,小鱼儿却快喊破喉咙了。她银铃似的笑声遥遥传来,瑾娘听了都不由露出会心一笑。而荣哥儿,更委屈了,跟想哭了。 长乐和小鱼儿玩了一会儿回来,荣哥儿露出个后脑勺给两个姐姐,对她们爱答不理。偏小鱼儿还逗他,“都是因为我和姐姐太乖了,爹爹才奖赏我们骑马的。荣哥儿爱哭,荣哥儿不乖,荣哥儿这么吵爹爹才不会让你骑马。” 荣哥儿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车厢中实在闹腾,加上奔波赶路让人疲惫,瑾娘忍无可忍将几个孩子都赶到后边马车中去。她扯了被子躺在榻上,感受着身下的颠簸,突然心里发苦。去往辽东的路遥遥,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啊。 瑾娘正唉声叹气,徐二郎掀开马车帘子走进来,看见她躺着,他不由蹙起眉头,“身上不舒服么?怎么躺下了?” 第245章 三胎 一边说着话,徐二郎一边大步走上前来。 瑾娘还没有回过神,他已经搓热了手,大手钻进被子里,顺着衣襟摸到了瑾娘温热的小腹处,“来月事了?” 瑾娘无语了两秒,这哪儿跟哪儿啊。她回说,“没有啊,距离我月事的日子还有……”几天时间? 未尽的话被瑾娘吞了回去,她突然想到什么,忍不住瞪大眼。“今天多少日子来着?”瑾娘拉住徐二郎的袖子忍不住问他。 徐二郎眉眼一跳,说了句“今天初二,龙抬头的日子,也是咱们请人算好的宜出行的黄道吉日。怎么,这你也能忘?” 她之前没忘的,这不刚被某个猛然从脑海深处蹿出来的念头吓住了,就给忘了么。 瑾娘当下露出个哭相,“我月事一贯是月初就来的。”反正自从荣哥儿满八个月,她身上又来了月事后,月事就准当的很。每月初一必定会来,从来不会往前提或是往后推,毕竟有桂娘子这个大杀器在,她就是想月事不准,也不大可能。 可一贯初一就来的月事,如今初二了还没来。瑾娘泪眼巴巴的看着徐二郎,不会,荣哥儿才刚脱手,她就又有孕了?还是在赶往河州走的这个节骨眼上,这是老天爷看他们赶路还不够辛苦,所以加了点筹码? 瑾娘泪眼朦胧,徐二郎此时也有些无措。有了荣哥儿后瑾娘没想近几年再要孩子,所以他们一直有避孕,按理这个“意外”不该来。但是,想到过年那几天听到吏部已经办妥了他前往河州的调令,一时激动,不免放肆了些。 徐二郎努力稳住,牵着瑾娘的手让她别激动,“许是没那么准,只是过年那段时间劳累,日子错开了也不是没可能。” 瑾娘哀怨的看过去,“你觉得这可能性有多大?” 徐二郎看她苦哈哈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来。“没事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瑾娘气的拍他,“不是你带着孩子,你就说风凉话。我这才刚脱手一个,能爽快些日子了。结果可好,讨债的又来了。” 徐二郎将她抱在怀里,顺着她的背让她消气,“我让大夫过来给你诊诊脉,看究竟是不是。”虽然有八成把握,但还得确认一下。 瑾娘有些排斥,不想诊脉。但这事儿是能胡闹的么?孩子来了是缘分,确认了之后行事也好有点忌讳。即便没怀上,那以后也不用提心吊胆不是? 所以她就说,“让青禾去把大夫请来。” 因为钱夫子和桂娘子不能同行,而去往辽东的路上不管大人小孩儿一个防备不住,难免有点头疼脑热不舒坦的地方,所以保险起见,他们特意寻了一位大夫随行。 这大夫还是桂娘子介绍的,也是苦命人。因为一位病人往他的医馆送的不及时,他给扎针止血的时候病人就咽了气。那病人家人都是混不吝,为了讨些赔偿,把老大夫的医馆给砸的稀巴烂。老大夫的闺女就在那药馆中负责抓药,结果被猛然丢过去的一张凳子砸中太阳穴,当场就没了。老大夫的老妻那里受的了这个?本就孱弱的身子受了这么大刺激,没几天也跟着去了。 原本和和美美的一家三口,不过几天时间就家破人亡。老大夫当时服了致命的毒药,也要跟过去一家团聚。若不是小徒儿早早防备着,看势头不对就出去找大夫,恰好碰见路过的桂娘子给帮衬了一把,否则,如今有没有老大夫这个人还两说呢。 老人心灰意冷,也不愿守着老家徒惹伤悲,恰逢桂娘子不能跟着徐家北上心存愧疚,就将他介绍了过来。倒是没想到,这才离京没一天时间,老大夫就派上了用场。 那老大夫医术不如桂娘子,但是基本的滑脉还是能诊断出来的。老人家逢家破之后诊出喜脉,原本愁苦的面容上都不由带上几分欣慰和喜色。 但瑾娘毕竟月份还小,还不足一月,他有八成的把握这是喜脉,但为人医的本性还是让他没把话说满。 瑾娘听老大夫说,要过半个月诊脉再看看,心中越发笃定,肚子里这是又有讨债的来了。这瞬间她已经平复下心绪,倒是忍不住笑起来。 她生的两胎,生小鱼儿时还安稳,可有荣哥儿时,已经到京城了,那时候都不晓得在平阳就怀上了他。也幸好赶路时没吃什么苦头,孩子一直安然无恙,不然有个差池,真是后悔莫及。 谁料到,肚里这个跟他哥哥差不多,也是个命苦的。这才刚开始赶路,她/他就来报道了。 赶路本就辛苦,加上越往北走天气越寒冷。听徐二郎说,辽东那地方冷的邪门,不到三月半冰雪都不会融化。如今辽东的百姓除非为了生计奔波,不然等闲不会出房门。实在是太冷了,不带着厚帽子,都担心把耳朵冻下来。 就是如此恶劣的景况下,她偏怀上了。瑾娘不由念叨:肚里这个可不如他姐姐会挑选投胎的时机,这是个命苦的! 瑾娘给肚子的崽子盖了“命苦”的戳儿,徐二郎送走了老大夫,此时却对着瑾娘的肚子发呆。 瑾娘回神后,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凝重表情,夫妻几年下来,她多少猜到他现在在想什么,不由警惕的开口说,“你别想现在送我回去。我告诉你,我肚里揣一个就够累了,小鱼儿和荣哥儿之后就交给你管教。你想让我带着他们回京城,自己好轻轻松松的去河州上任,别说门了,连窗户都没有。” 她气咻咻的,躺在榻上将自己裹成个蚕茧,背过身去不看徐二郎。徐二郎玲珑心肠,如何听不出她后几句话只为了强调不回去的心思?原本他确实想让她回去的,毕竟路途颠簸,天气又冷,她怀了身孕本就娇气,再受这些罪不定怎么难受。可她不想回……那且就不回了,之后让车队走慢些,他跟着照顾她总可以。 徐二郎如此想着便说,“不逼你回去。但你年纪不小了,怀这胎又不比之前,那你这段日子就好好歇着,别再忙东忙西的了,好不好?” 瑾娘想说,她什么时候忙东忙西了?可话没出口,她就又一个激灵想起徐二郎说她“年纪不小了”!!! 讲道理,她十六岁嫁给他,至今他们成亲还不过五年。五年而已,她才二十一,即便算虚岁,也不过二十二。她怎么就年纪不小了?她这个年龄,放在上辈子刚刚大学毕业,正是青春貌美的时候。即便在如今,她也是个妥妥的美少妇,她自认自己保养的还是很好的,不说皮子白皙细腻顺滑如丝绸,头发乌黑油亮似绸缎,身段婀娜窈窕凹凸有致,可怎么也不该和“年纪不小了”这五个字沾上边? 扎心了,这真的扎心了!瑾娘扭过身怒瞪着徐二郎了,决定最少要和他冷战到天黑。 大直男,说话不过脑,说的这都叫什么!她明明年轻貌美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花,到他嘴里都快成老白菜帮子了!冷战,必须冷战!!! 瑾娘小脾气上来了,徐二郎哄也哄不住,最后苦笑的摸摸鼻子,暗悔她如今是个孕妇心思敏感,他说话还不顾及些,难怪瑾娘不理他。 徐二郎得了教训,自此再不敢在瑾娘面前提及“年纪大”几个字。即便之后瑾娘问起,他也求生欲很强的夸她保养有道,瞧着和十八岁的大姑娘没多少差别。这让瑾娘很满意,由此徐二郎的日子也好过许多。 说这些就扯远了,且说眼前,徐二郎下了马车去安排晚上住宿的事儿,长乐则抱着荣哥儿和小鱼儿一道过来。 长乐和小鱼儿是知道瑾娘这里请了老大夫的,因而两个丫头面上都有些焦急,上来就问瑾娘那里不舒服。瑾娘还没来得及回答呢,长乐已经迫不及待拿了她的胳膊过来,仔细给她诊脉。 好,瑾娘原本还想糊弄一下孩子,这下也不用糊弄了。她都忘了,自家长乐如今医术可不低,兴许一些疑难杂症长乐治不来,但是基本的感冒烧热脱臼等问题,长乐解决起来也是手到擒来。 瑾娘不敢小瞧了长乐的本事,毕竟这丫头可是得了桂娘子的真传的。而让桂娘子评价,长乐这几年学的可不差,她又是个在医术上有天分的,若是持之以恒的学下去,不需要十年二十年时间,怕是仅需要七八年,长乐就可以出师了。 桂娘子对长乐的评价很高,由此也可见长乐的医术当真比瑾娘以为的要好许多。这不,这丫头诊脉诊的眉头蹙起,舒尔眼睛一亮,目光看向瑾娘的肚子…… “婶婶,婶婶是不是……” 长乐的眼睛亮晶晶的,小手还有些颤的想伸出去摸摸瑾娘的肚子。但是在即将碰到瑾娘的肚子时,她的手又很快收了回来。 她弯弯的眉眼中都是璀璨的笑意,和瑾娘说话都轻柔许多,好似怕吓着她肚子的小宝宝一样。“婶婶已经知道了么?我也诊出来了,但是婶婶如今天数还少,我还不能百分百确定。婶婶再好好养几天,到时候我再给婶婶诊脉。” 瑾娘笑的柔软的摸她的头发,“好,听我们长乐的。” 长乐努力点头,之后想起什么又说,“小姑姑没跟过来,婶婶要处理很多事情,肯定很辛苦。之前也就算了,如今有了……婶婶就不可以这么劳累了。我之前也跟着小姑姑和婶婶学过一些,管家的本事虽然没有小姑姑学的好,但如今事情少,婶婶若是放心,不妨将这些事情交给我处理?嗯,若是让秦嬷嬷在一边帮衬我就更好了,这样我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也不会去麻烦婶婶了。” 瑾娘丝毫没有被“夺权”的想法,当即点头说好。然后让青禾将秦嬷嬷唤来,就这般把她交给长乐,给长乐打下手去。 秦嬷嬷有些晕车,之前一直在车厢中休息。好不容易吃了许多酸了,压下了那股吐劲儿,就听到主子这般无厘头的吩咐。她心里是有些狐疑的,一边想翩翩姑娘不在,夫人这样做是不是有意培养长乐姑娘替她管家?一边又想,就是要培养长乐姑娘管家,也不应该急在这一时,等在河州安顿下来后再培养长乐姑娘不迟。可夫人偏就这般“急切”,那这是因为什么?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 秦嬷嬷人老成精,想到之前这辆马车上请过老大夫,又看长乐满眼欣悦的盯着瑾娘的肚子看,她脑子一激灵,一个念头泛上心头。 秦嬷嬷登时满面振奋,主家多子多孙自然就多福气,这是她们这些为人奴仆的最喜欢看见的事儿。 秦嬷嬷才想给瑾娘道喜,但又想到夫人上个月的月事还来过,和夫人身体有关的事情,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再不会出错了。所以夫人若是有孕,也是这个月才怀上,那这胎还不稳当呢,且不能往外传。 秦嬷嬷脑中电石火光间闪过这许多东西,等回神后她忙不迭应了下来,并保证肯定会好好帮衬长乐姑娘,保准让姑娘把诸事都料理的妥妥当当。 瑾娘听出了秦嬷嬷的未尽之意,不外乎是让长乐学好管家之事,之后不让一些繁杂的事务来烦扰她。 那这自然是看出了她身体的状况,瑾娘心里就不由一叹:都说老人精老人精,这话真是一点没错的。 秦嬷嬷有了活计,精神振奋的很。此时她也顾不上晕车了,却是精神抖擞的恨不能干他个三天三夜。 瑾娘见状再次庆幸,幸好来之前没把秦嬷嬷留下。 她原本考虑着翩翩年纪小,猛一下挑起府里的重担,会有不适应,就想把秦嬷嬷留下给她打下手。可翩翩更忧心他们去了河州没有可用之人,到时候处处掣肘,所以硬是让瑾娘把用惯的人手都带来了。 瑾娘此时当真觉得,带这么多人是对的,因为用人的地方实在太多太多了。 尤其九个月后还要再添一个小的,那人手就更紧凑。而在河州当地买些丫鬟奴仆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小主子身边贴身伺候的,那真是要一千一万个小心。那些刚买过来的没一点保证,一时半刻的哪敢对他们委以重任啊。 长乐和秦嬷嬷都知道了瑾娘怀孕的事儿,两人喜笑盈盈的忙碌开了。但是,小鱼儿可什么都不知道呢。她就听见车厢中这几个人含糊其辞的说了些乱七八糟的,但是重点呢?重点到底是什么,她没抓住啊。 小鱼儿懵逼的很,至今没反应过来娘亲到底得了什么病。她也是个喜欢追根究底的,没有得到满意答案,如何舍得离去?所以即便长乐和秦嬷嬷两人劝说,要领她去后边那辆马车玩耍,小鱼儿也实力拒绝了。 她才不要去后边马车呢,她才不要和荣哥儿玩耍呢,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娘亲,你们这些碍事的都赶紧走开。 长乐和秦嬷嬷见状有些无奈,瑾娘就笑着说,“你们先去忙,小鱼儿就留在这里陪我说会儿话。长乐,你二叔去安排今晚住宿的事儿,你稍后让秦嬷嬷领着你把丫鬟们都敲打一番。出门在外要谨言慎行,千万不要一时嘴快得罪人,更不要仗着咱们家的权势,在外边为非作歹。” 走了一天了,但因为车中多妇孺女眷,马车走的不快,一天下来也就走了几十里。虽然已经出了京城范围,但此地距离京城很近,加上他们走的官道,晚上休息的驿站倒是不缺。 但也有另一方面,就是此时京察结束,派往各地的官员也都一一出发。这驿站怕不是只有他们一行人,所以瑾娘让长乐去敲打下丫鬟随从,不要因为主人家水涨船高便得势忘形。不然,真是被教做人系列。 长乐和秦嬷嬷领命而去,瑾娘才招呼小鱼儿过来。 旁边的青禾看见瑾娘把小鱼儿抱到榻上,就慌得上前帮了一把。瑾娘摆手让她一边去,这点小事儿她还是能做的,不用担心出意外。 青禾却满面不认同,她虽然没生育过,可却没少听桂娘子说教,这孕妇怀胎前三月最脆弱,那是稍不留神就能流产的。自家夫人身段又这般荏苒,她如何能不担心? 小鱼儿看看青禾又看看瑾娘,最后绷着小脸非常严肃的问瑾娘,“娘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儿?” 瑾娘郑重的点点头。 小鱼儿脸上的表情差点绷了。但是小姑娘想,她如今是审问罪犯的大人,她不能突然笑场或哭出来,不然多没面子啊。 她就咳了咳,“看在你是我娘的份儿上,我就给你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娘,你说,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事儿。” 瑾娘笑的肚子疼,可还是努力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娘亲想给你添个弟弟妹妹,你看可以么?” 小鱼儿差点忍不住蹦起来,添弟弟妹妹什么的,简直不要太棒。别说添一个了,就是添上十个八个,她都没一点意见!! 哎呀呀,以往她只有一个荣哥儿可以奴役,若是娘给她生上十个八个弟妹,她就再也不愁没人使唤了。若是出去找人打架,她也不愁没帮手!这简直不能更棒!! 小鱼儿激动的跳下来,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瑾娘却突然竖起手指头在唇边,示意小鱼儿“小声点,不然把弟弟妹妹吓到了就不好了。” “吓到她们,她们就不来找我当姐姐了么?” 瑾娘点头。 小鱼儿才不信哩,“娘骗人。”她说着看向瑾娘的肚子,“娘请大夫了,又突然和我说弟弟妹妹的事儿,那肯定是弟弟妹妹已经跑到娘的肚子里去了。娘还想骗我,我是那么好骗的人么?”我明明一点都不好骗的好么?我可机灵了,是天下第一聪明的小鱼儿。 小鱼儿冲傻眼的瑾娘眨眨眼“不过娘别担心,这个好消息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桂娘子说过,太早说出去,保护弟弟妹妹的胎神就会生气,弟弟妹妹就会走了。所以娘亲你不用担心小鱼儿把事情说出去哦,小鱼儿守口如瓶,小鱼儿嘴巴最最严了。” “好了,娘亲身体贵重,需要多休息。娘你快躺下,小鱼儿给你拍拍,哄你睡觉觉。” 瑾娘:……我见识短,你别哄我,不然……我更睡不着了。 瑾娘就不明白了,明明是为了让小鱼儿不那么跳脱,甚至是为了让她生出一种责任感,她才选择坦言相告,可为什么最后的结果,这么出乎她意料? 虽然也算是达到了她想要的目的,但是被个丁点大的小娃娃哄睡觉,抱歉她心理负担太大,真的睡不着啊。 瑾娘纠结的时候,外边就传来驭夫停马的声音,青禾往外看了一眼就说,“夫人,到驿站了,咱们下车。” 一行人鱼贯下了车,瑾娘脚步踩在矮凳上,却感觉被人一下抱了下来。她抬头就看见徐二郎,不由眨眨眼,“你倒是注意些啊,驿站里人来人往,还多是大人们带着家眷……让人看见了,你的威名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徐二郎不以为意,“我又不靠威名吃饭。” 瑾娘:……还真是。 驿站里的伙食肯定比不上家里,即便最后他们随身带着的灶上的婆子亲自下厨,但因为缺少很多东西,这顿饭也没家里的美味。 但是出门在外,有热茶热饭,有暖和的被窝,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合该珍惜才对。 如是这样的日子还挑剔,那等到没有驿站的地方,夜晚只能露宿荒野,那样的日子还能过么? 丫鬟们被瑾娘说教了两句,都不说话了,瑾娘也美滋滋的吃起饭来。她感觉胃口挺好的,但真个吃起来,却还是比在家里少吃不少。赶路太过疲乏导致胃口欠佳可能是其中一个原因,而另一个原因,也可能是知道怀孕了,她忍不住想反胃。 但不管如何,瑾娘尽自己最大努力去填肚子了。直到实在吃不下,她才遗憾的放下筷子。 秦嬷嬷见状就说,“夫人少吃多餐,若是睡前饿了,奴婢再让人给您准备些好克化的饭食。”现如今夜里还很冷,人一冷起来,就特别想吃东西。夫人怀着小公子,多吃些孩子长得长得好。 瑾娘听了秦嬷嬷的,放下筷子在屋里走动了两圈,这时候徐二郎回来了。 也是凑巧,同住在一个驿站的,还有早先和他一起参加春闱的举人。不过那人不如徐二郎气运好,他考中了进士,但名次靠后,随后在翰林院补官的考试中也没有考中,如此,只能等着朝廷的补官了。 就这般等了两年,才被安排了差事。差事不好,不过一个七品县令,但这也比一直在京中无望的等下去好。 那人原本还觉得自己气运不算太差,毕竟同样等着补官的还有前几届的进士,那些人等了一年又一年,也没等来为官的机会,倒是让他先进了官场。他之前还在暗叹自己气运回来了,结果就在去任上的驿站里,碰见了同科的徐二郎。 对比徐二郎这个五品同知,他这个七品县令着实拿不出手……人和人的际遇,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真是让人不得不感叹。 那人见了徐二郎,硬是热情的要请他吃一顿饭。 徐二郎念着两人好歹是同科,加上那人即将任职的州县恰好在河州范围内,基于这种种考量,便答应下来,两人在前厅吃饭。 可是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徐二郎说,“没什么大交情,一起吃顿饭不外乎堵别人的嘴,省的有人在背后传我得了势便不念同科。如今应酬完,自然早些回来了。” 天色已经黑了,徐二郎牵着瑾娘在屋里走了两圈,便拉着她去沐浴。 驿站的情况自然比不得家里,加上如今天还冷着,瑾娘畏冷不想洗澡。可赶了一天路,她总觉得身上脏的很,所以就拿了沾了热水的湿毛巾随便擦洗了两下,就钻到了被窝里。 被窝里放了汤婆子,倒是热乎的很。还有个人形暖炉,瑾娘更不会感觉冷。 窗外寒风呼啸,吹得窗棂飒飒作响,瑾娘絮叨说,“让丫鬟们看好了几个孩子,虽然在驿站,可也要当心了。还有马匹和行礼,也要看护好。不然真出点差错,说不定会耽搁你上任的时间。” “你照顾好你自己就好,这些琐事自有我操心。放心,我都安排好了,长乐他们身边有会武艺的婢女守着,出不了意外。马匹和行礼也有侍卫们看着,不用担心被偷。” 两人零零碎碎的说了些,瑾娘不知道何时就睡着了。徐二郎察觉到她呼吸变浅,便止住了话头,然后垂首就看见她倚在自己胸膛上,睡得小脸红扑扑的。 当真是精力不济了,他话都没说完,她已经睡着了。 念及此,徐二郎的手不由缓缓放在瑾娘温热的小腹上。她小腹平坦如初,可里边又孕育了他们的一个子嗣。 去往河州的路难行,天气寒冷,这本就折磨人。如今惟愿肚子里这个是个知道心疼人的,能不折腾她娘。 瑾娘翌日早早醒来,此时徐二郎也才刚练完剑从院中回来。看见她坐在床上打哈欠,徐二郎还意外,“怎么醒这么早,可是我吵着你了?” 瑾娘摇头,那里是徐二郎吵,分明是驿站中其余客人吵闹。不过也不怪其他人,毕竟大家都急着赴任,自然抓紧一切时间赶路。一时间人声,车马声不绝于耳,她就是想睡也睡不着。 瑾娘起了身,此时长乐和小鱼儿,甚至连带着荣哥儿都起来了。三个小家伙坐在桌旁喝瘦肉粥,看见瑾娘过来了,长乐和小鱼儿赶紧起身要照顾她。 瑾娘摆手说,“赶紧吃饭,我这还没怎么着呢,用不着你们伺候。再说了,还有青禾她们。” 青禾和青苗赶紧说,“两位姑娘可不兴和我们抢活干的。” 小鱼儿和长乐闻言就坐下了,长乐说,“婶婶我们太饿了,就没等你。”说这话还有些小愧疚。 瑾娘就道,“不碍事,以后你们饿了就先吃,不用等我。”她清楚自己的状况,按照以往的孕态来说,她之后会越来越嗜睡,睡到日上三竿也不是不可能。这种境况下让几个孩子等她吃饭,那不是折磨人么? 瑾娘就又道,“以后咱们歇脚的地方,从晚到早都备下好克化的吃食,要是你们半夜里饿了睡不着,就找嬷嬷给你们取吃的。但是话说回来,可以吃正经的饭菜,零食那些不可以多吃。不然吃多了上火,又要吃败火的药,回头还是你们自己受罪。” 两个小姑娘赶紧应是。而此时荣哥儿逮着嬷嬷端来的云吞,自己捏着吃了好几个。 嬷嬷欲言又止,瑾娘只当没看见。 这世道权贵家的孩子都照顾的好,相应的,规矩也大。孩子不满三岁就开始学规矩,平常吃穿住行、言行举止,都容不得一点差池。 瑾娘晓得嬷嬷的顾虑,但如今不是没外人在场么?况且荣哥儿也确实小,他自己黏着云吞吃,能调动吃饭的积极性,还能培养动手能力,挺好的,所以就不要插手管教了。 饭后诸人启程,继续往北而行。 如此走了十天半月,不管大人小孩儿全都麻木了。 天冷,马车上颠簸又拘束,坐的时间长了胳膊腿和脊背痛的不要不要的。 长乐和小鱼儿还好些,还能坐在徐二郎的马上缓一缓。瑾娘和荣哥儿却惨了,硬生生的在马车上挨了这么多天,真是骨头都硬了。 可瑾娘好歹是大人,能忍,荣哥儿呢,他屁大点个小孩儿,不哭的震天响才怪呢。 于是原本就走的很慢的马车,不得不每天上午停下来一个时辰,好让大家伙都缓一缓。 这安排一下来,瑾娘着实松了口气,至此每天中午婆子们准备午饭的时候,她就在丫鬟们的搀扶下四处转转,倒是觉得身子骨没那么僵硬了。 此时瑾娘已经确诊了再孕的消息,不过鉴于她月份短,这消息就没往外传。如今知道这消息的,也就老大夫,以及身边一些较为亲近的人。 瑾娘怀过两胎了,这次怀孕除了初始的惊慌,之后心态倒是放的很平。可她安稳,丫鬟们却不能。 青禾她们几个忧心的不要不要的——她们没病没灾的每天坐在马车上都觉得是折磨,更何况夫人了? 第246章 道观 几个丫鬟觉得瑾娘怀这胎太不容易,也是生恐她身体支持不住,肚里的小公子再出点什么意外,所以个顶个的严防死守着瑾娘,但凡谁靠近了就如临大敌。 她们这么大阵仗,瑾娘看不见么?她又不眼瞎,自然看得见的。但那又如何?丫鬟们敬业,她还能批评她们不成?虽然被人这么保护国宝一样护着,确实觉得行动不方便,但她如今怀了胎,真有个万一她也担不起这后果。所以,且这么忍着,等到了河州就好了。 京城距离河州远,再加上天冷不好赶路,车队中又多是妇孺的原因,所以路上肯定会走的很慢。徐二郎考虑到这种种,在收到调令后不过在京城呆了两天,拜访过师长和上峰后,便带着家眷马不停蹄的出发了。 也正是因此,他们的时间挺宽松。而如今虽然走了将近半月时间,但路程也不过才走了一半而已。换做平常,这也不过是十日的路程,可因为瑾娘怀孕,马车一慢再慢,如今一天能走上五十里都算是好的。 因为马车走的慢,免不了中间要错过驿站。 也好在通往河州的地方有寺庙,更有不少村落人家,所以他们出些银钱,总能在傍晚的时候找到住宿和补给的地方。 但这一次就不太妙了,他们距离最近的村庄还有二十里,距离最近的驿站还有三十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今晚注定只能露宿荒野了。 瑾娘对此有点发怵,长乐和小鱼儿也有些担忧。也好在墨河他们最终在附近找到了一所已经无人居住的破道观,诸人才勉强可以栖身。 道观破旧,好在地方大,经过丫鬟婆子们一番匆促的打扫,倒也可以住人。但到底是别人的地盘,且是荒郊野岭,因而瑾娘晚上睡得不踏实,一晚上来回不停的翻身。 徐二郎睡觉本就警醒,又因为她怀孕,他怕自己不慎再碰到她肚子,所以这些日子以来睡觉更惊觉。瑾娘来回翻身,他自然睡不着。原本他还不想打扰瑾娘培养睡意,可显然瑾娘一时半刻是睡不了的。 他不由叹口气,侧身过来将瑾娘抱在怀里。“怎么了?怎么还不睡?” 瑾娘在他怀里蹭蹭,低声嘟囔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不安宁,总觉得有事要发生。”说完她又小声嘀咕,“人家都说荒郊野岭的破庙啊,道观啊,最好过而不入。因为这些地方都是那些土匪盗贼的藏身之地。你想啊,若是那些土匪盗贼藏在咱们不知道的角落,回头趁咱们都陷入沉睡时杀咱们一个措手不及,咱们不就成了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了么?” 徐二郎嘴角微翘,忍不住闷笑起来。大晚上的,隔间还住着三个孩子,他不想将孩子吵醒,就干脆埋在瑾娘颈侧低沉的笑着,“你考虑的还挺多。” “那必须的啊,谁让我是当家主母呢。唉,一个人身上扛着那么多条人命,稍有差池就会酿成一辈子都挽回不了的恶果。我压力大,自然睡不着。” 徐二郎闻言想调侃她什么,耳朵却忽然一动。 随后他不由深沉的看向瑾娘,他都没发现,瑾娘竟然还有乌鸦嘴的潜质。 瑾娘:干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压力真的很大很大啊。 徐二郎倏地起身,外间守夜的丫鬟听见动静,脚步轻快的走进来。徐二郎已经穿戴整齐,低声嘱咐瑾娘“好好躺着休息,我去去就来。”又吩咐青禾和青穗,“守好夫人。” 两个丫鬟忙不迭应“是”,瑾娘却如临大敌一般看着徐二郎,“真出事儿了?” “别担心,早有准备。你先休息,我去去就来。” 徐二郎说着话就走出房门,可瑾娘此时那里还睡得着?她一面念叨,果然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就说荒郊野岭的破庙道观不能住宿,看这还真出事了。一会儿又嘀咕,可千万别闹出人命来,不然指定得耽搁北上的行程。 瑾娘忧心着外边的情况,却突然听到地底下似乎有动静。她整个吓坏了,就连青穗和青禾,也面露惊惶之色。 这若是地底下有地道,不定出口在哪里,也不定地底下藏着多少人。他们虽然带来的人手不少,但是在敌暗我明,且不熟悉地下情形的状况下,明显处于劣势。若是再被人抓着人质,这真是不能好了。 两个丫鬟惶惶不可终日,惊骇的脸都白了,可她们还记着夫人肚子里怀了孩子,生恐瑾娘受了惊吓再出意外,因而即便自己吓的半死,还磕磕巴巴的哄着瑾娘说,“没事儿的夫人,老爷武功盖世,指定出不了差错。还有墨河几个,也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他们指定能护持咱们平安无事。” 正这么说着,院子里突然哗声大作,青禾忍不住透过窗户往外看了一眼,结果就见十几个衣衫褴褛,面上都是黑色胡须的汉子,被府里的小厮和镖局的镖师围的严严实实。 底下的老鼠上了地面,那自然没什么好下场。既然被逮住了,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两个丫鬟如此和瑾娘一说,瑾娘提着的心微微放下些许。但总归还是不放心的,所以特意让青穗过去看看长乐和小鱼儿那边的情况如何。 青穗很快去而复返,身后跟着的两个嬷嬷分别抱着长乐和小鱼儿。原来两个小姑娘方才都被外边的动作惊醒了,奶娘有心哄劝她们继续睡,可她们面上的惊慌恐惧漏了馅儿,让长乐和小鱼儿看出不对劲。 两姑娘也机灵,几句话就套出了缘由。她们忧心瑾娘,再睡不着了。原本青穗过去的时候,她们就吵着要找瑾娘,闹得不肯休息,嬷嬷们左劝右劝哄不住,没办法只能跟着青穗一起过来了。 瑾娘还没安抚好两个小姑娘,荣哥儿的奶嬷嬷也抱着泪眼巴巴的荣哥儿来了。 荣哥儿看着坐在娘亲床上的两个姐姐,感觉更委屈了。做什么处处都把他排挤在外?他年纪最小,难道不应该被宠爱、被优待么?可是他处处都要排在两个姐姐后边,这不公平!! 荣哥儿漆黑明亮的大眼睛一眨,泪珠子如同珍珠一样一串串落下来。他张开嘴巴,就要哇哇大哭,结果就见小鱼儿不知道从那里掏出一块儿糖来,直接塞到他嘴巴里,“荣哥儿乖啊,来吃块儿桂花糖甜甜嘴儿。” 荣哥儿……忘了哭!瑾娘却作恼一般轻拍了小鱼儿一下,“那里来的糖?深更半夜喂荣哥儿吃糖,你是想让他长一口虫虫牙么?” 小鱼儿小大人一样无奈,“不然还能怎么办?让他张大嘴巴哇哇哭么?讲道理,现在是哭的时候么?爹爹正在外边抓坏人,咱们在屋里闹出这么大动静,那些逃跑的坏人不会跑过来抓咱们当人质么?娘,我这也是逼不得已啊。” 好一个逼不得已,竟然噎的瑾娘无话可说。 长乐抿着嘴笑,不插话也不接小鱼儿求救的视线。她把荣哥儿抱在怀中,哄着他把嘴里的糖吐出来,又哄着她漱了口,然后拍着他的后背哄他睡觉。 瑾娘看看长乐,再看看还在和她据理力争的小鱼儿,突然觉得心好累。 她怎么就生了个这么较真的闺女?都不知道让着她,也不会替她分忧,就会给她添堵,往她心口上插刀子,她现在把她塞肚子里回炉重造可以么? 荣哥儿睡着后,长乐也有些昏昏欲睡,瑾娘让奶娘把荣哥儿抱走,让长乐躺在榻上睡。 长乐还想说,还是回房去睡好了,毕竟若是她和小鱼儿一直呆在这儿,稍后二叔回来就得打地铺了。可听婶婶一说,二叔今天怕是要忙到天亮,长乐就毫无负担的睡着了。 长乐和荣哥儿都睡了,小鱼儿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也埋在瑾娘怀里睡得喷香。 瑾娘被两个丫头挤着,睡得不舒服,就想翻个身,谁知门扉被轻轻推开,徐二郎快步走了进来。 此时房中的灯火还亮着,瑾娘透过晕黄的烛光,看到他袖口处沾了许多血迹,她心口一跳,随即反应过来这不是徐二郎的血,该是他大开杀戒时别人的血溅上去的。但即便如此,她心脏也砰砰砰跳的飞快,几欲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瑾娘压低声音忧心说,“怎么还用你出面?对方人很多么?是不是都是穷凶极恶之徒?都抓到了么,有没有漏网之鱼?咱们的人损伤多少,有丧命的么?” 瑾娘罗里嗦的,越说心越慌,双手撑着床板就要起身。 谁知她一动小鱼儿和长乐都嘤咛一声,两个小姑娘抓着她的衣襟,瑾娘若是再动弹,八成要闹醒她们。 徐二郎见状就走到跟前,“你躺着别动,我说给你听。对方人不少,有百八十个。他们说他们是附近的村民,走投无路才做了打家劫舍的山匪。但他们没有伤人性命,顶多就是拦截过往富商,抢些银钱养育家中老小。这是他们的说辞,至于真假,墨河还在审问。我们行动时惊动了他们,跑了几个,曲河和浍河去追了。至于人员伤亡,两边都有重伤的,倒是没有人因此丧命。” 瑾娘低喃了声,“这就好。” “我来是和你说一声,一切都还好。你安心睡,我去外间洗漱一下,稍后还得去前边看看情况。我今晚上是不能回来了,就让这两丫头陪你睡。” 话出口徐二郎就后悔了,他看看小鱼儿猖狂的睡姿——小丫头人不大,睡姿却狂放的很,她自己几乎占了半张床,把瑾娘和长乐挤到一块儿。就这,这片刻功夫她的脚丫子往半空中抡了好几次,这要是瑾娘一个不注意被抡到了,肚子不疼才怪。 徐二郎从来不知道,小鱼儿睡着时竟是这个模样。明明她小时候睡着后还很安稳,乖乖巧巧的特别讨人喜欢。怎么越长大越是……让人无话可说,就这个睡法,怕是给她一张双人床,都不够她翻腾的。 徐二郎就蹙着眉头,喊了丫鬟进来。 瑾娘自然晓得他要做什么,连忙阻拦,“我注意着,不会让她踢着我的。今晚上就留她跟我睡,小鱼儿之前也受惊了,我怕她晚点做噩梦。” 徐二郎却道,“让她的奶嬷嬷陪她睡。” 这时青禾几人连带着长乐身边的嬷嬷,小鱼儿身边的奶嬷嬷都进来了。徐二郎一声令下,两个奶嬷嬷诚惶诚恐的走上前,就要把长乐和小鱼儿都抱起来。 瑾娘已经没脾气了。好好,抱走就抱走。自己睡还舒坦点,说实话两个丫头夹着她,她连翻个身都困难,也确实睡得不舒服。 小鱼儿睡得小猪一样,被抱走时也不过哼唧了两声就又睡死了。倒是长乐,她一被人抱起就睁开了眼睛,可入眼的是嬷嬷的面孔,旁边还有婶婶和二叔,长乐瞬间就晓得情况了。 她唤了声“二叔”“婶婶”,徐二郎点点头,“你婶婶身子不便利,今晚就不留你们两个了。你和小鱼儿睡,晚上看着她点。” “好,我知道了二叔。” 瑾娘:……长乐才多大点丫头,你就这么使唤她,你良心不会痛么? 事实证明,徐二郎良心确实不会痛。 他安顿好几人,又特意嘱咐了丫鬟们守好门户,就匆匆出去了。 这一走直到天亮徐二郎才回来,此时他早已经洗漱过,换上了墨色的劲装。 他本就生的笔挺颀长,容颜似玉,这墨色的衣裳一着身,愈发显得他身姿瘦削挺拔,容貌威严冷厉,那通身的气势威名赫赫,真是看一眼就让人望而生畏。 瑾娘也觉得今天的二郎身上的气势未免太强盛霸道了,可谁让这是她男人呢?她男人什么模样她都爱啊。这副霸道模样她也喜欢的不得了,简直都心花怒放了好么? 瑾娘对着徐二郎眼冒星星,徐二郎无奈的抽抽嘴角,让瑾娘好生吃饭,稍后准备赶路。 瑾娘这才想起昨天的事情,“那些人怎么样了,查清楚了么?” 徐二郎点了头,把大致情况给瑾娘一说。 第247章 救人 徐二郎开口就让瑾娘吃了一惊,原来那群人虽然当真是附近村落的百姓,但是堕落成为穷凶极恶的山匪也是不争的事实。 他们上山为匪是因为天灾人祸、穷困潦倒,外加被酷吏欺压,为了维持家中生计和活命不得不出此下策。可拦截过往富商让他们吃到了其中的甜头——原本他们人性还在,他们也不过是劫掠些富商的财物,却绝对不会伤人性命。然而这种“无本买卖”做的时间长了,他们人性就渐渐泯灭了。 近一年起,他们变本加厉。不仅劫掠富商,即便是一般的行人马车从此路过也不放过。若是马车中有女眷,更是直接劫掠到道观中,供他们享乐…… 徐二郎三言两语将此事带过,但这已足够瑾娘窥视到其中滔天的罪恶了。她一时间又痛又恨,若手中有刀,真想将那些人捅个对穿。 太可恶了,真的太可恶了!! 任凭她从不低估人性的恶,但人性能从良善转而恶劣到这个地步,也让瑾娘叹为观止。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早先良善到麻木的村民,会变成手拿刺刀的刽子手。他们做百姓时被欺凌的还不够么?那怎么还会朝无辜的人下手?当那些手无反抗之力的百姓被他们屠戮杀害,妻女被他们凌辱时,他们不会感同身受想到早先被人欺压的惨剧么? 如此景况下,他们还能泯灭良知去作恶,当真该被千刀万剐。 瑾娘就说,“送官,一定得把他们送去官府。不杀他们都不足以超度那些枉死的冤魂,他们真真是太可恨了!” 徐二郎闻言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已经派人去处理了,你别着急上火的,当心肚里那个。” 她肚里那个怎么了?她肚子那个好着呢,一点事儿都没有。 瑾娘哼了哼,又问徐二郎“这些人做了这么多恶,怎么当地官府都不来清缴他们?他们为恶时肯定会有人侥幸逃脱?既然如此,这里有山匪为患的事情早该传到官府了,那官府怎么一直没动静?” “你又怎知此地的官府没动静?” “有么?” “有的。”但这些人别看只是贫民百姓,没有大的生存智慧,但是小的智慧还是有的。这不,他们就在道观底下挖了地道,但凡官府的人派遣衙役来抓,他们就躲到地道去。几次三番,官府的衙役抓不到人,也就懒得往这里跑了。即便来了,也是应付了事。由此,那些山匪更加胆大包天、猖狂恣意、漫无法纪,这才有了连无辜百姓也要残忍杀害一事。 瑾娘闻言又哼。 这些山匪啊,真是可着过往的行人褥羊毛。可你不想想,你连普通百姓都不放过,连普通行人经过这附近,都要担心会有性命之忧。久而久之,这里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虎狼之地,那还有人从此过么?他们再想发不义之财,可没有苦主送上门,他们等了不是白等? 额,呸呸呸,她都胡思乱想些什么。瑾娘懊恼自己竟然还站在山匪那边给他们“出主意”了,一时间就颇为唾弃自己。 不过这也证明了这些山匪当真凶残,也着实不智。当然,若是他们真有智慧,就不会想着以区区百人之数,和他们一行人硬碰硬了。 虽然他们的车马行李多,证明他们确实是“肥羊”,但能不能吞下这肥羊,也要看自己的肚量啊。那些山匪早知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将他们拿下,就不该打草惊蛇,而是该远远撤离,不被他们发现踪迹。他们可倒好,还躲在地道里边,准备夜袭,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以此浑水摸鱼,弄些财物走……这可真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落得被送官的下场,他们一点不冤! 徐二郎又道,“这些人好处理,只是地道中还发现了一些妇孺……” “什么?地道中还有女眷?”问完这句话,瑾娘拍一下额头。地道中有妇孺才是正常的,若是没有……那才不正常好? 可一想到那些妇孺早先都是好人家的女眷,却落到了这些穷凶极恶之人手上……那被糟蹋凌辱肯定是逃不了的,若是心性较弱的,怕是早就一头撞死的,而活着的这些,即便活着,想来也和活死人差不多。 瑾娘当下心痛,“那些人你准备怎么办?” “不好办。”徐二郎徐徐道,“如今有两个办法。其一徐府出一笔银子,让她们拿着返乡。再不行通过衙门立个女户,总能把日子过下去。” 但能把日子过下去,和把日子过好,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这些妇孺既然是那些往来百姓富贾的遗孀,那些百姓富贾又都遭了死手,她们就相当于没了至亲的家人。 这个世道下,当家的都没了,家产自然要被兄弟叔伯瓜分。若是她们一道死了还好,不会有生存的烦恼,若是侥幸回去……一来玷污了门庭,二来作为遗孀势毕要分拨些财产给她,已经被人吃进肚子里的再让人吐出来,谁还会说好听话? 兴许那心性好的,会可怜她一番,但是遇到那尖酸刻薄的,怕是不仅不会将银钱还回去,反倒会怒骂他们“克夫”“扫把星”,连带着把自家人惨死的事实,也归咎于是女眷的牵累。如此境况下,那个女人能活好? 再有世俗对女眷的清誉本就要求苛刻,她们却遭人凌辱……那她们返乡后会过什么日子,真是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瑾娘就说,“我觉得你这两个办法都不好,都不妥当。” “嗯?” 瑾娘就把自己的顾虑说了,“你要知道,这世道真正开明的家长还是少的。即便有些长辈开明,可他们需要考虑的也不仅仅只是他们自己。他们还要顾虑整个家族的门风,整个家族还没有出嫁的女儿,甚至是已经出嫁的女儿。所以我说,让她们回乡,对他们来说未必是好事。而立女户,又有几个女子在遭遇了这样的大难后,还能够站起来?那真是很少很少的。” 回乡不行,立女户也不行,那还有什么办法? 瑾娘正苦恼着,就见一个小丫头面色苍白,满脸冷汗的从外边跑了进来,“老爷,夫人,不好了!不好了!那些娘子们拿着刺刀,捅死了好几个山匪。还有,还有几个山匪被咬下了耳朵,有的被挖出了眼珠子……” 丫鬟还没说完,瑾娘已经“哇”一声吐了出来。 花厅内登时兵荒马乱。 可瑾娘根本顾不上自己此时的状况,她一把拉住徐二郎的胳膊,“快,让人把报案的小厮追回来。” 徐二郎眼皮子直跳,瑾娘狼狈的捂着嘴巴还在吐,可却断断续续的说,“不能让官府的人把她们抓去。都是可怜人,她们报仇可以理解,但为了那群畜生把自己的性命赔进去就不值得了。二郎,你快让墨河去把人追回来。” 瑾娘还想说什么,可胃里翻江倒海,她吐的稀里哗啦,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等吐完了,瑾娘感觉身子都虚脱了,徐二郎将她抱进屋里,而后让人传话出去,“今天原地整顿一天,每天再出发”。 瑾娘躺在床上,直勾勾的看着他,徐二郎就说,“已经派墨河去了。你先休息一会儿,等有胃口了再吃东西。” 瑾娘“嗯”了一声便闭着眼睛假寐,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没怎么休息,她躺着躺着竟然睡了过去。且还睡得很沉,以至于徐二郎期间回来两趟,她都睡得好好的。 将近午饭时,瑾娘饿醒了。青苗今天当值,她听见里边的动静赶紧跑进来,就见瑾娘已经睁开眼,正坐在床上出神。 青苗高兴的笑起来,一边让小丫头往前边传信,一边轻快的走进来伺候瑾娘梳洗。 此时日头高升,透过窗子照进来的阳光暖暖的。瑾娘见状心情都好了几分,可睡前的事情随即袭上心头。 她问,“前边怎么样了?” 青苗晓得她在问什么,就看了看瑾娘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衙役刚才来过了,那些衙役知道咱们老爷,是途径此处,前往河州上任的同知,对咱们都很客气。咱们遇到山匪,反击之下杀了几个人也是逼不得已,那些衙役都说这样的失手情有可原,就没追究。” 瑾娘闻言心中就有数了。 看来徐二郎还是帮着把那些女眷的罪行给隐瞒了下来,这也是她想要达到的目的,可之前她怕添乱让别人抓到徐二郎的把柄,就没敢多言。可这个男人是懂她的,所以还是帮了那些女眷一把。 倒是那些衙门的差役,也挺有人情味的。那些死伤的山匪或是被人捅了几十刀,或是被人咬掉耳朵、挖了眼珠子,这明显不是男人的手段,而是女人家的报复行为。这破绽这么明显他们不会看不出? 他们看出来了,可那又如何?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衙役也是人啊,看到那些好好的女人被这帮恶棍欺凌的比猪狗还不如,那真是想再往那些山匪身上再戳两刀。所以对于那些明显的外伤,他们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做没看见。 两方都有意作假,那几个犯罪的女眷自然就没人理会了。如此,不管是死还是伤的山匪,全都是徐府这边的罪过。 但这能称为罪过么? 不能! 不说他们有意谋害朝廷命官,本就是犯上作乱的找死行为。就说这些人早先还闹下百十人命呢。官府为了抓他们,派了无数次人来,结果都是做的无用功。如今可好,全逮住了,这不是大功一件么?所以对于徐府这些人,当地的父母官别说追究他们的过失杀人了,反而要奖励他们一番。 当然,因为徐二郎官职明显比当地的父母官高,奖励什么的,就别提这事儿了,不然不是打脸么? 但该有的表示还是要有的,所以这道观附近就多了两队巡守的衙役。除此外,当地的父母官还让人送来了不少特产,以及米面等补给品,倒是省了徐府中人再去周边地方购买。 不说这些远的,且说当下,瑾娘饿的心里发慌。 青苗赶紧让小丫头们端午膳过来,瑾娘就着酸汤肥牛,吃了两碗米饭才依依不舍的止住。 丫鬟们在她用饭时就小心翼翼的看着,生恐她再吐出来。好在不知是这酸汤肥牛合胃口,还是过了那股恶心劲儿,总之瑾娘这顿饭吃的挺好的。胃部也没什么不适,也不想呕吐,这真是让里里外外的丫鬟婆子都松了口气。 瑾娘吃过饭在屋里遛弯,徐二郎闻讯就从前边过来了。瑾娘愧疚的看着他,“我太饿了,没等你就先吃了。” 徐二郎摸了摸她红润的面颊,“没事,你吃好了就好。” 他忙碌了一上午,此时也有些饿了,便让丫鬟上了和瑾娘同款的饭菜,很快也吃了个精光。 瑾娘此时让人叫了秦嬷嬷来,嘱咐了她几句,让秦嬷嬷往前边去。 徐二郎用晚饭后,一边喝茶一边问她,“想把那些人收在身边使唤?” 他眉头微蹙,明显是不赞成她这个做法。但是瑾娘这么做也有她的考量,她就说,“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我能帮就帮一把,不然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而且……只当是给肚子里的孩子积福了。” “不过究竟要不要跟着咱们走,还要看她们自己的意思。若是跟着咱们走,且还能立起来,我就收拢在身边做个管事。若是没这本事,我也能给她们一口饭吃,不至于让她们被饿死冻死。况且咱们去了河州也要缺人手用,不妨就用用她们。咱们对她们有救命之恩,她们但凡有点人性,都不会反过来咬咱们一口,这总比从人伢子手里买的人让人放心。” “还有就是,河州是边关,民风相对开放一些,许是对妇人的贞操看得没那么重。这些女人在别的地方没活路,但是去了河州,大把的单身的汉子,指不定她们就能看对了眼,成一户人家呢。” 瑾娘越说越觉得,把这些妇人带走真是再好不过了。她也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就眼巴巴的看向徐二郎,“你觉得我这安排怎么样?” 徐二郎:“……” “男主外女主内,这事儿你看着安排。” 第248章 预警 徐二郎饭后匆匆离去,瑾娘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莫名其妙。如今还有什么事儿是比她的身心健康更重要的么?没有啊!所以他都不陪着她安抚她,他做什么去了? 瑾娘问青苗,青苗一边忍笑一边回答说,“奴婢也不知道。夫人要是想知道,奴婢派个小丫头去前边问问。” “去,让人去问墨河。”不管其余人知不知道,墨河肯定是知道的。 稍后小丫鬟回来,果然带来了瑾娘想知道的消息,“老爷去藏书阁了。” 藏书阁? “道观中还有藏书阁?” 这道关都这么破旧了,藏书阁不定烂成什么样子。再说都这么些年了,就是藏书阁中原本留下了一些书籍,此时也该被人糟蹋的不成样儿了? 小丫鬟先是点头说,“有藏书阁的,藏书阁就在道观的西北角。”又说,“里边有没有书籍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听墨河侍卫说,老爷今天似乎在里边发现些东西,这才匆匆过去了。奴婢不敢打扰老爷,所以问了话就回来了。” 瑾娘点了头,让小丫头下去。既然已经知道徐二郎去做什么,她且不必担心他了。如今她只关心秦嬷嬷这一去是不是顺利,最后不知能劝说到几个女子不要轻生,而是跟她们去河州开始另一段人生。 秦嬷嬷比瑾娘预计的时间晚了许多才回来,瑾娘不由的问,“是不是不顺利?” 秦嬷嬷摇头,“也不是不顺利,只是多数女子报了仇,也没了牵挂,就生了死志。好在她们担心就这么一头撞死了,回头给咱们府上惹麻烦,所以就没贸然行动。老奴看出来了,总不好不管,就多劝了几句。” 秦嬷嬷感叹,“都是些可怜人,个顶个的被折磨的不成人形。老奴看了,也想把那些山匪恶棍千刀万剐。算了,不说了,再闹的夫人心里不忍,老爷回头要治老奴的罪。” “老奴过去将事情说了说,她们还不愿意跟着走。倒不是不想给夫人卖命,只是觉得她们身子脏了,别再污了咱们府上的名声。老奴好劝了一顿,才松了口。老奴为防她们再反悔,或是再多想,就给她们都登记了名姓,又问了她们是不是识字,有没有一技之长,或是进了府想去哪里做事。如今她们脑子虽然还木着,转不过弯来,但是想来过这一晚,她们的生气会更多一些。”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活命谁还想死?而且有个一技之长傍身,不求活的多好,要吃饱穿暖不成问题,关键是她们还有了容身之处。 瑾娘闻言点了点头,问出的话却是,“她们有没有想回乡的?” “没有。来这里早的,都三、四年了,这么长时间不回去,家里人肯定都知道出了意外。她们都说,就让家里人以为她们死了好了,不然回去也是给父母添烦忧,再污了家里名声,耽搁姐妹、儿女婚假,她们就成家族的罪人了。” 瑾娘:……虽然早知道这些妇人们会如此想,但是她们真说了这些话,她还是有些怒其不争,心里针扎似得不得劲。 瑾娘的精神颓靡起来,人都显得没精神了。 秦嬷嬷见状心里暗悔自己多嘴说错了话,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如今想收且收不回来了。她就努力转移话题,冷不丁还真让她想到了一个人。秦嬷嬷就说,“夫人,那些女眷当中,似乎还有一位官家的姑娘。” “官家的女眷?”瑾娘的声音中满满都是震惊。 秦嬷嬷慨叹的点点头,“夫人您也知道,老奴自来就是在内宅里伺候的。这内宅中的夫人、姑娘,老奴见的多了。平民出身的,商贾出身的,官员出身的,这出身不一样,行事做派就不同。老奴敢拿自己几十年的阅历担保,那位姑娘指定是位官家的小姐,只是不知为何,却落到了那些山匪手里。” 瑾娘皱起眉头,坐直身子,“你仔细和我说说。” “那位姑娘让老奴称呼她安澜,至于她姓什么,却没告诉老奴。不过别说姓氏了,老奴觉得,这姑娘的名字八成也不是真的,可老奴也不好追究,就当做不知此事。那姑娘年约二九,如今被折磨的了无生气,不过看底子却是好的,想来当初也是位秀丽端方的姑娘。她说的一口吴侬软语,吐字中有些江浙口音,且指腹有茧,该是精通琴艺和书法……” 秦嬷嬷仔细回忆着那位安澜姑娘的举止做派,又猜测出她该是家中嫡出,且父母必定恩爱,而家中必定还有至亲姐妹一事。因她提出可护送她回江浙,那位姑娘当即泪如雨下,掩面而泣,明明满目思念痛悔,却是有所顾虑,宁死不回。 秦嬷嬷说着说着就叹气,任凭她见多了世态炎凉,可心性到底没有到麻木不仁的地步。如今看到这些年华大好的姑娘家,个顶个了无生气,心中如何不痛?如何会不难过? 瑾娘听秦嬷嬷此言,一边为那位名叫安澜的姑娘惋惜,一边却也忍不住再一次庆幸:幸好没把秦嬷嬷留在京城,而是带在了身边。人都说姜还是老的辣,这话当真一点没错。想来今天派去的若不是秦嬷嬷,而是青禾她们其中一人,都不可能将此时处理的如此好,又从安澜身上窥到如此多的讯息。由此可见,身边有一位见多识广的“老人”,当真是非常非常重要。 瑾娘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就让秦嬷嬷佯作没发现安澜的身份,继续照顾着那些女眷。顺便今天没事儿多往那边跑跑,再给她们点心理暗示,让她们不要轻生,让她们知道,缺了河州,还有大好的日子等着她们。 秦嬷嬷领命而去,瑾娘歪在榻上歇息起来。 她一边假寐,一边想着具体该如何安顿那些女眷。放在府里使唤着对那些人来说固然好,可也有弊端,那就是有人知道她们的来历,不免会在背后说闲话。 可若把她们都放在外边……这也不是不可以。实在不行她在河州也开个脂粉铺子,权作是翩翩她们脂粉铺子的分店。赚来的银钱她也不要,只是给这些女眷一个做工的机会,让她们抱团在一起生活取暖。 这个想法……倒也可行。但具体实施起来,也有难度。首先就是河州地理偏北,气候寒冷,花卉少,做胭脂水粉的原料少,在哪里开脂粉铺子有些不合算。 但她开个铺子也不是为了攥钱,而是给这些女眷们一个谋生的路子。 这个想法确实可行,但还要仔细斟酌斟酌。 瑾娘想着想着就出了神,舒尔她听见小鱼儿和长乐的声音,就猛一下从怔忪中回过神。 睁眼一看,就见小鱼儿和长乐牵着荣哥儿的手,正迈过门槛走进屋中。 今天天气暖和,奶嬷嬷给荣哥儿脱下了厚实的棉衣,穿上了火红色的夹袄。小家伙皮肤白嫩的跟豆腐似得,穿上这红衣愈发衬得面皮白皙,黑眸水灵。他头上用红绳扎着一个小揪揪,随着他走路左左右右的摇晃,哎呦,可萌死个人。 瑾娘招手让他过来,荣哥儿就松开姐姐们的手,踉踉跄跄的跑到她跟前,“娘。” 瑾娘笑着拽拽他的小揪揪,“谁给你扎的头发?真……好看。”说这话违心的不得了,可看着儿子期盼带笑的眼神,瑾娘实在说不出“你这冲天辫真搞笑,你确定你不是来逗你娘开怀的么?”这话。儿子卖萌一次不容易,她要捧场。对,就是要捧场。 长乐和小鱼儿走进来,闻言长乐捂着嘴闷着头笑的乐不可滋。小鱼儿则抬着下巴,一脸得意洋洋,“很好看是?我就说我这么心灵手巧,不至于连个揪揪都扎不好。看我这的这揪揪多漂亮,就是嬷嬷也没这么好的手艺。” 瑾娘懵逼的看着小鱼儿,那啥,闺女你这话认真的么?你的审美这么奇葩的么?这冲天辫都快成歪萝卜了,你还能看出它的美,你的眼睛确定没瞎么? 瑾娘欲言又止,小鱼儿继续吹自己的彩虹屁。瑾娘看看小鱼儿,看看荣哥儿,再看看长乐……好,不听不听我不听,不然被小鱼儿洗脑了就闹笑话了。 三个孩子在瑾娘这了闹了好一会儿才离去,瑾娘吃了盏燕窝就又睡着了。 她的孕期反应似乎从今天开始了,倒也没怎么吐,可就是嗜睡,躺在床上就能秒睡过去的那种。 徐二郎见状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 好,倒也挺好。最起码路上马车颠簸,她睡着了也感觉不到。 不好,也挺不好。毕竟她这困劲儿挺大的,一睡起来天昏地暗的,几乎每次都要错过饭点。喊醒她,她朦胧着眸子困的睁不开眼的样子委实让人不忍心,可不喊她,她就能错过午饭,直接吃晚饭。 她怀着孩子呢,每天这么吃一顿少一顿的那行。所以徐二郎纠结的眉头都要拧成疙瘩了。 马车又走了七八天,此时距离河州已经非常近了,依照他们现在的速度,再有五日路程就能赶到河州。 这一日天还大亮着,马车还在官道上不紧不慢的行驶着,瑾娘也正躺在马车中酣睡。可睡着睡着,她呼吸突然急促起来,脸色白的纸一样,额头上肉眼可见的冒出豆大的汗珠。 两个看守她的丫鬟青禾和青苗吓坏了,赶紧出声喊她。可接连喊了几声瑾娘都没反应不仅如此,她似乎陷在噩梦中脱不了身,不住的呢喃着,“二郎别去,雪崩……” 她声音越来越小,青禾青苗听不清她具体说什么。但是她那声“二郎”却很尖锐,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青禾叫停马车,立马跑过去找徐二郎了。 等徐二郎骑着马快速过来时,瑾娘已经醒了。可她坐在马车上,神色仓惶痛苦,像是还没从噩梦中回神。 徐二郎骑马赶来,浑身泛着凛冽的冷意,他将瑾娘用被子一卷抱在怀中,不住的拍她的脊背,“没事了瑾娘。没事儿了,做恶梦而已,都是假的。” 瑾娘却突然紧紧的抓住徐二郎的胳膊,眸中都是未散去的惊慌,她焦急的叫道,“二郎让他们停车,不能往前走了。再往前走会出事,二郎快让人停车。” “好好好,停车。青禾传话下去,在附近寻已地方扎好帐篷休憩,今天就走到这里。” 青禾应了一声赶紧下去,青苗看了看两个主子,觉得她在这里也碍事,索性也忙不迭的出了马车。 车队中人因为这个突然的命令都怔愕住了,就是墨河几人,也有些莫名其妙。 此处是官道,距离最近的驿站不过十里距离,按照他们的车速,在天黑之前绝对能赶到。 那么是赶到驿站住宿,还是在这荒郊野岭扎帐篷度过一夜,就是小鱼儿也知道选前者。可主子突然下令原地驻停……那没办法,只能停下啦。 车队中的人忙碌起来,长乐和小鱼儿听到这个决定也有些莫名其妙。她们准备寻爹娘问问究竟,可还没走到马车前,就被青苗哄了回去。 再说马车中,徐二郎搂抱着瑾娘,一会儿说“都是噩梦,醒了就好了”,一会儿说,“瑾娘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你一紧张,肚子里的孩子怕不舒服。” 瑾娘像是没听见似的,只是紧紧抓着他的手。讲究一会儿,她终于平复下跳的如同擂鼓一般咚咚作响的心跳,平复下惊慌的情绪,抬头看着徐二郎轻声说,“我梦见雪崩了。” “嗯?”徐二郎动作一顿,轻声问她,“那里雪崩了?” “我也不知道那是那里,驿站,对,应该是驿站。咱们在房子里住着,可半夜突然响起一道惊雷,那山上的雪就崩塌了,直接把驿站埋在底下。” 瑾娘面露痛苦,“房子都被压塌了,我躲闪不及,差点被房梁砸到腿,你抱住了我,可你受伤了。二郎,我,我喘不上气了……” 她觉得那瞬间痛苦极了,又害怕又痛苦,还有种窒息的绝望。她那时候甚至没时间想小鱼儿她们怎样了,她只担心被房梁砸的满身血的徐二郎。可是,还没等她看清他究竟如何了,又是一道惊雷响起,她就被吓醒了。 瑾娘语无伦次的说着,说着说着就掉起眼泪来。她真是怕极了,有生之年再没有如同梦中那般恐惧过,绝望过。 她真以为徐二郎出事了,一时间觉得天都塌了,都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了。 她浑浑噩噩的,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说了片刻不知道是心绪平复下来了,还是眼前这个怀抱太让人觉得温暖可靠,她靠在徐二郎怀里就缓缓睡了过去。 但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她不时抽搐着醒来,睁眼看见徐二郎,就又放心的睡去。 第249章 成真 老大夫拧着眉头给瑾娘诊了脉,许久后才收了手说,“夫人受惊过度,才会烧热。我这边开些药,稍后煎给夫人吃就好。另外再开两剂安神汤,保胎药最好也吃两副……夫人有轻微流产征兆,这两日最好能安心静养,不然怕是……” 徐二郎眉头拧成个疙瘩,“多谢齐大夫了”,又吩咐青苗,“跟着齐大夫去取药。” 马车中诸人都去忙碌了,很快这里就清净下来。徐二郎抱着滚烫的瑾娘,不时用嘴唇挨一挨她的额头,眸中的神色愈发凝重。 瑾娘这场烧热起的莫名其妙,但身边伺候的人却知道,这肯定是那场噩梦引起的。也因此,徐二郎不敢离开她分毫,生恐她睁眼时看不见他,再陷入那梦境中不可自拔。 长乐三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几个孩子听到消息在外边来来回回,看得青禾和青苗忍不住眼红。 青苗忍不住隔着车厢壁通报了一声,徐二郎打开窗户让几个孩子都过来。 长乐三人上了马车,看到脸庞烧红的瑾娘,忍不住都吸了吸鼻子。荣哥儿更是滚出眼泪,喊了声“我要娘。” 小鱼儿赶紧把他拉住,不让他去抱瑾娘,好似她娘是个玻璃人,荣哥儿一碰就会碎似的。 长乐大些,就问二叔,“齐大夫怎么说的?婶婶情况还好么?” 徐二郎就将齐大夫的话转述一遍,长乐听了却不放心,“二叔,让我给婶婶诊诊脉可以么?” 小鱼儿不等父亲开口,就忙不迭丢开荣哥儿,把长乐推到跟前。相比起齐大夫,她更相信姐姐的医术。前几天她便秘,姐姐一剂药下去就给她解了难。由此,本就推崇长乐医术的小鱼儿,愈发觉得自家姐姐医术高超,无所不能。 徐二郎见状也点了头,“好”。 长乐谨慎的给瑾娘诊了好一会儿脉,最后得出的结论和齐大夫诊断的一致。婶婶确实是因为噩梦惊厥引发的烧热,同时因为过度惊吓,胎像也不稳当。 她又看了看齐大夫开的药方,虽然中规中矩,但是确实对症。她倒是颇想在药量上做些改动,但这毕竟攸关着婶婶的身体和腹中的弟弟,她也不敢贸然下手,所以就打消了那个念头。 最后长乐牵着依依不舍的小鱼儿和荣哥儿离开。 瑾娘这一病,长乐且不说,小鱼儿和荣哥儿确实稳当起来,再不像之前一般闹腾不懂事了。只是看着孩子忧心畏怕的表情,徐二郎也难受不忍。等马车中安静下来,不由一边吻着瑾娘,一边说“你最是心软,对外人尚且硬不起心肠,那你又怎么舍得小鱼儿和荣哥儿因为你时时哭泣?瑾娘,你快些好起来。” 天黑时瑾娘情况略有好转,而此时前去驿站探查情况的浍河也回来了。 浍河带来的消息是,“那驿站依山而建,山上确实堆满积雪。”且因为此处已经属于辽东属地,气候寒冷,积雪至今还没有消融。那山上的积雪经过一个冬天的累积,厚的测不出深度。不过据驿站的小二说,驿站后边的山脉夏日时不过比驿站高出一半,可他见到的山脉,却足足比那驿站高了好几倍。 不难想象,若是当真雪崩,驿站被积雪吞没完全是可以想见的事情。 不过那小二也说了,从驿站建立到至今,还从没发生过雪崩之事。 是以他问这个问题时,还被那小二讶异的看了好几眼,好似在嘲笑他庸人自扰一样。 浍河将如此种种一言不差的全部转述给徐二郎,末了又说,“属下留了两个人在附近盯着,若是当真有异象,他们会及时来报。” 徐二郎点了头,浍河就行了礼离去。 再晚些徐二郎第二次给瑾娘喂药,瑾娘期间醒了过来,此时她情绪彻底平静下来,烧也退了,除了面色还有些萎靡惨白,看着没有精神,其他倒是还好。 她似乎忘了之前的种种,只是看着徐二郎问,“我病了么?” “嗯,有点烧热。”他话落音就拿着汤匙盛了药喂给瑾娘。 瑾娘没防备喝了一口,苦的眉眼都皱在一起,“好苦。” “给你准备了蜜饯,喝完药再吃。” 瑾娘看着再次送到跟前的汤匙,狠了狠心直接接过碗,“我一口气喝了。”一汤匙一汤匙的喝,跟钝刀子割肉差不多。反正也是受罪,她一鼓作气把罪受完了,总比这种慢性折磨强。 喝完了药,嘴里被塞进一颗蜜饯。这蜜饯甜的过分,往常瑾娘是不爱吃的,可此时却觉得蜜饯前所未有的美味。 徐二郎见她吃的一本满足,不由轻笑起来。 瑾娘闻声看过去,就见他正看着她。那目光柔的让人心里汪起一泉水,心里柔软的不得了。可他深邃的黑眸中还有些后怕,这让瑾娘的心不受控制的揪了一下。 瑾娘此时已经想起她做了噩梦,又起了烧一事。她想着她昏迷时徐二郎不定怎么担心她,一时间就有些难受。她伸出手,握住徐二郎微微泛凉的手掌,轻声笑着说,“你别担心,我已经好了。不信你摸摸我的额头,都不烫了。我感觉现在身上舒服的很,力气也回来了。” “……嗯。”徐二郎良久才嗯了一声,他唇擦过瑾娘的额头,忍不住又紧紧的将她抱在怀中。 辽东的夜晚冷岑岑的,寒气如同摸不着的小蛇,丝丝缕缕的往人衣衫中钻。 外边已经扎好了帐篷,徐二郎却不许瑾娘去住,只抱着她在马车上歇息。 瑾娘很快睡着了,徐二郎看着她晕红的面颊,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他一会儿伸手摸摸瑾娘的面颊,一会儿摸摸她的额头,动作轻微,倒也没将瑾娘闹醒。 徐二郎睁眼到后半夜,好不容易有了困意,正准备闭眼休息片刻,结果天上毫无征兆的响起一道惊雷。那声音震耳欲聋,似乎连大地都晃动起来。 不远处传来荣哥儿和小鱼儿被吓的大哭的声音,近处又有骏马受惊嘶鸣的声音,就连瑾娘,都倏地从徐二郎怀中坐起,满目仓皇的叫着“二郎”。 徐二郎将她抱过来,一下下拍着,“没事儿,春雷而已。” 瑾娘却仓惶的摇着头,“雪崩,还有雪崩。” 徐二郎顿了片刻才说,“我让人在驿站附近盯着,若是出事,会第一时间喊人过去救援。” 瑾娘闻言心定了定,她此时也听见孩子们哇哇的大哭声了,就扯了扯他的衣袖。 徐二郎蹙起眉头,让她休息,瑾娘却看着他的脸色讨好的说,“把他们抱过来好不好?孩子受惊了,不把他们安抚好我心中不安。我已经没事儿了,你看看我现在好的很。而且我睡了很长时间,现在一点也不困了,就让我陪他们一会儿好不好?” 徐二郎良久才应了声。 外边一直有丫鬟守着,听到车厢中的动静就将小主子都抱了过来。 长乐也被嬷嬷裹在大氅中送进了车厢,她有些不好意思,坐在瑾娘一侧说,“婶婶我没害怕。就是,就是一开始受惊了一下下,稍后我就好了。” 瑾娘自然是夸了好几句“长乐真勇敢”的话。这时候小鱼儿和荣哥儿也过来了,两人哭的泪眼巴巴的,眼泪珠子顺着面颊往下流,看起来真是可怜极了。 瑾娘接过了小鱼儿,徐二郎抱过荣哥儿。长乐哄哄这个哄哄那个,两小人儿被姐姐逗的转移了注意力,很快就不哭了。 稍后三人都打起哈欠来,瑾娘就拍着哄他们睡觉。等三个孩子都睡了,瑾娘也挪出里边的地方让徐二郎躺上来,“你忙了一天了,也没个休息的时候,快过来睡。” 徐二郎现在一点困意都没有,他在等驿站那边的消息,不知道是不是当真有雪崩。正如此想的时候,远处又传来轰隆声,像是洪水滚过,像是积雪崩塌…… 瑾娘和徐二郎对视一眼,两人眸中泛起相同的神色,出事了!! 三个孩子睡得不安稳,都哼唧了声,瑾娘挨着拍拍。随即才问徐二郎,“从咱们队伍中抽出一半人手,去驿站那里看看有什么能帮的上的行么?” “可以,只是一半太多了。”车队中多是妇孺,守护的人手算上他们自带的和雇佣的镖局的镖师,总共不过百人。若是抽调走五十,剩下的五十要保护这些女眷有些困难。若是无事还好,若是有人趁火打劫…… 徐二郎道,“让浍河带三十个人过去。等天亮了,我们再过去支援。” “好”。 因为徐二郎早就让人探听过情况,知道驿站依山而建,而那山是连在一起的两座山峰,距离别的山峰都有些距离。所以倒不担心再次雪崩把救援的人埋进去。事不宜迟,被点出来的三十个人很快出发。车队中因为此事,众人都变得惊慌起来,也都再睡不着了。 这夜似乎特别漫长,似乎等了许久才天亮。天亮时一人一骑快速从远方而来,却是浍河派了人来送信。 “大人,被积雪困住的客商和驿站的官员,至今为止全部救出,只是因为崩塌的积雪堵住了道路,要清理一条道路出来,最起码需要一上午的时间。浍河侍卫让奴才过来和您汇报一声,顺便问您是现在就出发去驿站,还是就在此处等道路畅通了再过去。” 徐二郎吩咐了两句,那小厮就快速骑马离去,而车队中的人也知晓了要在此处停留到中午,等到积雪堵塞的道路畅通了,再继续北上。 瑾娘也得知了此事,就和长乐说,“你二叔这样安排也好,不然就是现在去了驿站,也没地方安顿。”那驿站都被积雪压塌了,没有人员丧亡已经是幸事,不能指望那里还有安好的房屋。 瑾娘又说,“你们小姐妹俩在马车上憋闷了,可以出去走走。不过别走远,就让嬷嬷和侍卫跟着你们在这附近转转就行,只当散心了。” 长乐和小鱼儿一听还有这好事儿,迫不及待的应了下来。 两人下了马车,就和迎面走来的徐二郎碰了个正着。徐二郎听了瑾娘的安排,就让人给她们牵了两匹个头稍矮的小马,让她们骑在马上走走。 两个小姑娘更高兴了,这是身上没长尾巴,不然尾巴肯定得翘起来。 等两人离去,徐二郎上了马车。青穗见老爷过来了,行了礼就下了马车,车厢中只有瑾娘和徐二郎两人后,瑾娘牵着徐二郎的手,眉头渐渐拧了起来。“你说,我昨天怎么会做雪崩的梦?” 瑾娘面上一片凝重,“总不能是眼见着咱们要遇到危险,那梦就给我预警了?这怎么这么玄乎啊。”若是谁遇到危险,都会先有梦预警,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枉死了。 更何况,昨天做的那个梦,他们虽然会遇险,但是事后她分析了一下情况,就是她和徐二郎虽然会受伤,但是他们一行人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 那这就更神奇了! 瑾娘暗戳戳的想,难道她还有一个隐藏的身份是老天爷的亲闺女?不然也解释不通,正睡着觉呢就做梦给她预警的事情啊。 瑾娘越想越糊涂,越想越摸不着头脑。徐二郎却在此时开口,“别想那么多了,只当是你误打误撞正好撞上了。” 瑾娘瞪他,“胡说,才不是误打误撞,我是真的梦到了。” “好好好。可这事情你知我知就好,却不好往外传。” 瑾娘也不傻,知道若是她偶尔神棍一把的事情,被人坐实了并传出去,别说她了,怕是全家人都没有安生日子过了,甚至有可能有性命之忧。所以她也不和徐二郎争执这些有的没的,只郑重的点头,表示再不会告诉其他人了。 至于知情的几个丫鬟,敲打敲打就好。那都是她的心腹,对她们的忠心她还是信的过的。 所以瑾娘就说,“放心,以后这事儿我再不提了。”至于这场预警究竟是因为什么来的,反正她也找不出个合理解释,索性就和徐二郎说的那样,当做从来没有过的好。 第250章 河州 一行人走了将近一个月时间,才在一个落日西斜的傍晚进了河州城。 河州地处东北,气候严寒,又因为此处是边境,时时存在战争危机,所以城池修的比别处的城池都要宏伟高大,厚重古朴。 瑾娘透过撩起的车窗帘子,对着城墙啧啧称赞了两声。小鱼儿和荣哥儿不知何时也凑到她跟前,跟着她啧啧。 瑾娘无语的看了看一双儿女,“你们啧什么?” 小鱼儿摇头晃脑说,“娘亲啧什么,我们就啧什么。” 荣哥儿很机灵地说,“娘亲,看墙。” 小鱼儿拍拍他的小肩膀夸他,“荣哥儿好眼力。没错,娘亲就是想夸赞这里的城墙修的好。我们荣哥儿好聪明,连这点都看出来了。” 荣哥儿说,“姐姐,聪明。” 得,这姐弟俩还互相吹捧起来了。 瑾娘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道这两小家伙是从那里继承来的“自恋”基因。她和徐二郎都是很稳当的人,也很少说些虚的花哨的话,可两个小家伙,啧,这副浮夸的模样指定是和长平学来的。 马车此时已经进了城门,自有早就侯着的衙役诚惶诚恐的过来拜见和引路。 长乐见状就问瑾娘,“婶婶,我们要去同知衙门住么?” “河州没有同知衙门,倒是有同知府邸。”至于上一届河州同知,早已经升迁走了,所以那府里应该早就腾空了,他们直接住进去就行。 果然,马车径直穿过两条宽敞的街道,然后在一处高大的门庭前停了下来。 那门楼上挂着红底黑框的牌匾,上边写着“河州同知府”五个铁画银钩的大字。字体遒劲狂放,笔走龙蛇,不难想象写下这几个字的官员是何等豪迈的心胸气魄。 瑾娘这等书法不太好的,看见这字迹也忍不住赞一声“好字”。如徐二郎这种稍有些文人情怀的,看着这几个字面上不由带上几分赞赏,许久后击掌而叹一声“好心胸,好气魄”。 那引路的衙役闻言面带自豪的笑着说,“可不是,这河州同知府还是大齐朝开国后,第一任到此地任同知的廖大人亲笔写的。廖大人心胸豪迈,忠正肃穆,是为英烈。大人初来咱们河州许是不知道,因为廖大人是为护持河州而亡,咱们河州还有廖大人的庙宇呢。大人若是有意,稍后属下领大人去那里转转。” 说完这句话衙役懊丧的轻拍了自己的脑袋,“哎呦,都是奴才想当然了,大人初到河州,肯定有许多大事要忙碌。属下还想着领您四处闲转,是属下考虑不周全了,大人您千万别介意。” 徐二郎没说什么,恰此刻瑾娘等人从马车中下来,结果就听见好大的动静从后边传来。 等瑾娘脚落地后往胡同口的位置一瞧,呵,人山人海的,怕是整个河州府的官员都来了? 那些穿着各等级官服,头戴官帽,年龄大则胡须皆白,少则三十左右的官员,见着徐二郎后俱都慌忙叩拜,“下官等未能及时远迎,还望同知大人恕罪。” 徐二郎扫了一眼现场诸多官员,随后叫了起。他态度依旧冷峻,这让前来拜见的官员们心中更加焦灼不安。 河州有新同知前来赴任的消息,他们自然是早就知道的。原本他们也定好了出城十里前去迎接,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不,昨天得到同知大人今天会进城的消息,他们便开始沟通,看何时出发迎接比较好。熟料还没商量好时间,知州大人府里就来了请帖,道是知州夫人恰逢今日寿诞,届时请诸位大人都要出席云云。 那他们这些人自然要去贺寿的。 可话说回来,知州大人夫人寿诞,这事儿早前没传出任何风声,显见不是什么整寿,也不需要大办。结果可好,这边同知大人要过来了,她这边就迫不及待要过寿了,那这是想做什么?这明显要给同知大人下马威啊。 只是目前为止还不知道,这究竟是知州夫人个人的意思,还是知州大人的意思。 若是知州夫人的意思还好说,妇道人家,总归影响不了大局。可若是知州大人的意思,得了,以后整个河州怕是都要不安生了。 这些官员心里苦,可这苦他们还偏偏说不出口,因而面上便带着点憋屈。 徐二郎察言观色是一把好手,如此一看那里不知道此事另有隐情。 而整个河州地区,能给他委屈受的,勉强也就那一人。 徐二郎心中有数,便将人都叫了起来,简单寒暄了两句。 那些官员早先见徐二郎面色冰冷,还以为这是开罪了这位同知。不想这位大人和人寒暄起来当真妥帖,一时间这些人又不由得想,大人怕是没怪罪他们,之所以先前态度那么冷淡,怕是本性如此? 如此这番都见过礼,那些大人便开口说道,“知道大人远道而来,急需安顿,下官等就不打扰大人了。稍后下官等人置办酒宴,给大人接风,万望大人届时一定来参加。” 徐二郎回了句“一定”,那些人便都心满意足了。然后冲着瑾娘再行一礼,便你搀我我、搀你的退出了胡同。 马车中的行李自然有丫鬟们收拾安置,瑾娘就跟着徐二郎往里走。至于三个孩子,早就耐不住心中的好奇,被熟悉这府里情况的下人领去参观了。 “看来这你同知不好当啊。”瑾娘挽着徐二郎的胳膊说,“知州大人姓甚名谁,来历如何,这些你可知道?”其实瑾娘更想问,知州大人莫不是与咱们有什么夙愿?不然不至于他们刚一过来河州,就给这么个下马威。 徐二郎知晓瑾娘想知道什么,就直截了当说给她听。“知州姓苏,苏文远,乃隆泰十七年进士。他出身京城平阳伯府,与平西侯府关系不亲近,却也远不到给我下绊子的地步。至于他的夫人,乃京城魏氏。” 京城魏氏? 既然只用一个姓氏代替,那说明这夫人的娘家在京城还没出名到众人皆知的地步,但也不是淼淼无名之辈,所以还是有些说头的? 瑾娘正想问这话,突然脑子一转,想到了什么。“之前你在翰林院为官时,似乎就有一个姓魏的官员,向翰林院掌院学士大人状告你,状告你什么来着?” “有消极怠工之嫌,有贪污腐败之疑。” “对,对,就是这个。我记得后来这位魏姓官员被降职了还是被贬官了?” “降职,目前是翰林院从七品官员。” 瑾娘频频点头,“所以这位魏夫人,和这位魏夫人,有什么血缘关系么?” “他们是嫡亲的堂兄妹。说是堂兄妹,其实与亲兄妹无异。魏夫人父母早丧,她由伯父伯母抚养长大,早已视伯父伯母如亲生父母。”那自然视魏大人如同亲兄长。她那亲兄长因为徐二郎被降职——别管这是因何而起,也别管魏大人是不是先撩则贱,总归这位魏夫人护短的很。这不,一听闻害得自家大哥降职的罪魁祸首要来河州,那不替兄长出这口恶气才怪了。 瑾娘想通这些便无语了,她就说,“若是真像你说的那样,这位魏夫人可有点拎不清了。私人恩怨是私人恩怨,却没必要牵扯到公事上,她也不怕知州大人难做?” “许是知州大人也正有此意呢?” “不……会?”他们和知州大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若是知州大人因为夫人枕边风对他们有点看法,这可以理解。但是能做一地知州的,脑子肯定够用,所以绝对不会因为夫人的胡搅蛮缠对徐二郎产生敌意。毕竟这很不利于河州的团结发展啊。 要知道河州知州大人虽然是河州的一把手,可徐二郎这个同知负责的事情也真不少。不管是农田水利还是赋税徭役,都在同知大人的管辖范围内。知州大人若是和同知打好关系,这个州府两人齐心协力共同治理好,那就是两人的政绩。可若是两人只顾着起内讧,只顾着争一时长短,那两人不把河州分裂就不错了,指望他们把河州治理好,简直痴人说梦。 所以说,同知大人和徐二郎打好关系瑾娘可以理解。可同知大人纵容属下故意慢待徐二郎,坏了两人间的关系,他图什么? 徐二郎却深谙官场中这点门道,他简言回了三个字,“话语权。”只这三个字,瑾娘就彻底领悟了其中精髓。 原来如此,原来是为了试探徐二郎是何种性情。若是好欺,那自然强硬的把话语权全部收拢来。而若是这是块儿硬石头,那也只能徐徐图之。 瑾娘点点头,一脸若有所思,“我懂了。” 可她宁愿自己没懂。 多大点事儿啊,就搅合出这么些是是非非,。她这脑子啊,若没徐二郎提醒,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想通这些弯弯道道。而现在虽然在徐二郎的提点下有所感悟,但是她很头痛啊,感觉脑细胞都死了大把,实在心疼的慌。 瑾娘暗自感叹:她果然不是搞阴谋的料。 本来智商就不高,偏还怀了身孕。人都说一孕傻三年,她这刚开始脑子就这么不够用,越往后走岂不是越拖徐二郎的后腿? 瑾娘愧疚的看着徐二郎,徐二郎就了然的笑着说,“你养好身子,管好三个孩子就好。外边的事情自有我来,用不上你。” 瑾娘想矫情的说一句“这样不好,这样你多累”的话,但是想想还是算了。老夫老妻的,谁还不知道谁,说这些矫情话,咳,太矫情了,她有些说不出口。 & 河州的建筑与京城的建筑风格截然不同。这里的风格粗狂奔放,即便是同知府衙,也修建的阔朗轩敞,和京城的精致绮丽不同,和江南的婉约典雅不同,和西北的古朴厚重也不同。 不过绕过前院,去了后院,却又是截然不同的一种建筑风貌。这里竟然修建有小桥流水,亭台楼榭,九曲回廊弯弯绕绕的将整个后宅圈在其中,看起来别有一番江南烟雨的风情。 领路的嬷嬷走到此处就说,“前一任同知夫人是江南人士,习惯了江南的风景,很是不喜欢河州的建筑风格。这不,从住进来后就特意让人去南边请了工匠来施工,就是这院子里的假山石,也是特意从南边运来的太湖石。断断续续的施工了三年,这院子才修好。可惜还没正儿八经的住上一段时间,上一任同知大人就收到了调令,被调到别的州府去了。” 瑾娘一脸可惜,觉得那位同知夫人当真时运不济。想想,这院子敲敲打打收拾了三年,她肯定也不消停了三年。可好不容易院子好了,她却没福气住下,这要是她,早气的吐血了。一番忙碌全为他人做了嫁衣裳,也不知道那位同知夫人现在作何感想。 嬷嬷窥见了瑾娘面上的神色,不用想也能猜到这位夫人想到哪里去了。 她原本是前一位同知夫人院里伺候的人,可惜不被待见,等同知大人调走,夫人就给了她卖身契,让她们自生自灭。也就是念在她们熟悉这府邸,官府的人又重新将他们招了过来,代为给新来的同知大人做介绍。 这位嬷嬷想留下来做事,自然千方百计的想讨得新上任的同知夫人的欢心,所以就把自己知道的所有趣事都说了。这其中自然包括,上一任同知夫人不仅想将自己把持的后院修成江南模式的建筑,还想将前院也一块儿重修。 可前任同知也要宴客,也要处理公事,若是前院被一道修缮,整日敲敲打打的他如何受的了?再来修缮起来府里出入的人就多了,这若是书房里丢些公文,那都是要命的。 所以任凭上一任同知夫人如何耍泼,同知大人硬是守住了前院的一亩三分地。因为这,同知大人还被夫人撵到书房去睡了两个月,听说后来是许诺了诸多好处出去,才回到房里住,没能让河州官场的人继续看他的笑话。 又说河州府衙前院后院风格截然不同,这在河州也是一景。不少人家的夫人递了帖子过来,求得不是见一见同知夫人,而是想看看,同知夫人大张旗鼓的修缮的后院,到底是什么绝世美景…… 第251章 琐事 那嬷嬷说的有意思,瑾娘听得也有意思。 不过她只是当乐子一听,对于这嬷嬷投靠的心思还真没看出来。还是旁边秦嬷嬷瞧瞧提点了她,瑾娘才发觉这嬷嬷原是想找她当新东家。 那这也未尝不可。 不管这嬷嬷是真心投靠,或是得了谁的吩咐卧底来的,总归他们初到河州,确实需要个熟知当地情况的嬷嬷做引路人。 这嬷嬷既然主动送上门来了,他们也断然没有不用的道理。只是用的时候谨慎些,小心点不被带进沟里,不被坑了就好。 瑾娘心里有了决定,却没有当即就把这嬷嬷定下来。而是看了看天色后,就让人把她送了出去。 那嬷嬷离去时面色遗憾不已,她也看不出这位夫人是不是想留她。但她想着,努力些总归有可能,要是不努力,那是绝对没有留下的可能的。所以临离去前,又殷勤的说了好几句,就道,“夫人刚来河州,很多风俗还不懂,河州官场上这些夫人们的忌讳,以及彼此间的亲疏远近,怕是也不清楚。老奴在河州几十年,多少对这些有些了解。夫人您要是有兴趣,明儿老奴再过来陪您说说可好?” 瑾娘欣然应下,“那就劳烦嬷嬷了。” 这嬷嬷顿时喜笑颜开,“不劳烦,不劳烦。夫人能用上咱是咱们的福分。那这样,我就不耽搁夫人休息了。夫人,老奴这就先离去,明儿再来陪您说话。” 眼见着这嬷嬷走没影了,瑾娘在丫鬟们的服侍下去了内室沐浴。 河州地处辽东,说冷是真冷。别看现在已经三月了,但是河州城外的积雪都还没有融化,由此可见河州的天气多么森寒。而河州的夜间比之白天更冷,别的且不说了,只说现在瑾娘身上穿着夹袄,可这也冻得她不成。 好在河州百姓世居在这里,已经找到度过冬天的办法。这不,大多数人家家里都砌了炕,炕道底下烧着柴火,炕上就变得热腾腾的。 当然,这样的情景在同知府后院是绝对看不到的。最起码在主子住的房间中,是绝对看不到的。 前边那位嬷嬷也介绍了,前任同知夫人是江南人士。江南富贵人家冬天都是烧地龙的,所以这同知后院中没有炕,但是因为烧了地龙的缘故,且因为这地龙从早起就开始烧的缘故,屋里也热腾腾的。在这屋里沐浴一番,一点不觉得冷,简直舒服极了。 瑾娘钻到浴桶中,只觉得僵硬的身子骨都伸展开了。 她觉得这一路实在太不容易了,她能活着到河州,真是太太不容易了。 怪不得古人轻易不出门,这个折腾劲儿哦,这个要吃的苦头哦。瑾娘这次算是吃够赶路的苦了,她以后再也不想赶路了。 脑子里想些有的没的,瑾娘在青禾的提醒下,泡了没一会儿就起了身。 等她收拾好穿上衣衫,去了花厅,就见三个孩子也已经收拾妥当过来了。 荣哥儿坐在地毯上玩耍——因屋里烧着地龙的缘故,连地板上也热乎乎的。再往上边铺一层厚厚的地毯,孩子坐在上边玩耍别提多舒服。 至于小鱼儿和长乐,两个丫头头发湿漉漉的。长乐再给小鱼儿擦头发,而长乐的丫鬟在给长乐擦头发。 瑾娘见到这一幕,不由朝天翻个白眼,小鱼儿这个鬼精灵,就知道欺负她姐姐。 瑾娘就开口说,“长乐快歇歇,让丫鬟给小鱼儿擦头发就行。” 又说小鱼儿,“你就看你姐姐对你亲,就可劲使唤她。你啊,长乐有你这个妹妹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瑾娘这话小鱼儿就不喜欢听了。 她这么机灵美貌聪慧可爱的小姑娘,给谁当妹妹不是那人的福气?怎么到了亲娘嘴里,她就这么讨人嫌呢? 小鱼儿不依了,跑到瑾娘跟前眨着大眼睛质问,“娘,我究竟是不是你亲生的?” “那谁知道。反正我生完就睡熟了,谁知道中途有人过来换孩子没。” 小鱼儿:本来想噎娘亲一下的,结果被娘亲的话噎住了。娘亲坏人,就会欺负她。 瑾娘招呼长乐过来,“坐下歇歇,以后可别管那小魔头了,她就是个顺杆往上爬的,你对她越好,她在你跟前越嚣张。” 长乐笑着说,“才不会。婶婶小鱼儿很好的,你别总欺负她。” 瑾娘:得得得。她这边为长乐出气,长乐还不领情了。感情闹到最后,她成里外不是人了。行行,你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以后不管了还不行么。 这时候徐二郎也从外院过来了,他见了留在外院的管事,简单了解了情况,看天色不早了,就回来用膳。 瑾娘问青禾一声,青禾道“晚膳都准备好了,只是因为时间仓促,今天准备的饭菜清淡简单。” 瑾娘点头,清淡简单就好,说实话这赶了快一个月的路,肠胃虚弱,也着实吃不了油腻的。那今天这顿就吃简单的,大家都顺顺肠胃。 几人都饿了,很快就吃起来。 饭后三个小家伙困倦的直揉眼睛,瑾娘就让他们各自的嬷嬷将他们抱去厢房休息。 这同知府是很大,院子也很多,但几个孩子都还小,瑾娘不放心他们在陌生地方一个人居住。第二个方面,那些地方说是被打扫过了,但是不经过自己手下人的清理,瑾娘总觉得不干净,心里会膈应。所以今天且让三个小家伙在厢房住下,至于别的,明天有空了再安排。 饭后徐二郎去沐浴,瑾娘则让丫鬟裁了纸张,提起狼毫给家中写信。 他们到了河州,是该给家里边说一声,让他们别再忧心。也不止是要给京城去信,就是平阳林家,也要去一封。毕竟早先青儿已经告知了林父和姨母,徐二郎要去河州任同知的喜讯,那现在不给他们去一封信报平安,两老怕是会时时提着心,担心他们的安危。 瑾娘提笔才写了两行,就觉得身边有阴影落下。徐二郎的声音在此时响起,“在写信?” 他已经沐浴好了,如今穿着一身白色的寝衣,衣襟没有拢严实,露出半边覆盖着薄薄肌肉的胸膛。 瑾娘直勾勾的看着,好久一会儿后才回神说了句,“是啊。” 徐二郎轻笑着捏了捏她的面颊,“看什么?” “看你。” 徐二郎:“……” 徐二郎丢开手中的毛巾,头发还滴滴答答往下滴着水。瑾娘急着说,“唉,你把头发绞干了啊。屋里虽然暖和,但是头发湿着多难受。”关键是为了保持空气畅通,屋里有半扇窗户是开着的,那冷风徐徐吹进来,要是之后头疼或是吹病了怎么办? 瑾娘赶紧放开手中的狼毫,捡起毛巾去给他绞头发。 徐二郎顾忌着她怀孕,就皱着眉头说,“让丫鬟来,你继续写信。” “还是我来。”她很小心眼儿的,自己的男人当然自己服侍。虽然知道青禾几个没攀高的心思,但是自己的男人让别的女人挨那么近,即便这些女人只是名义上的丫鬟,她也是会吃醋的。 徐二郎似乎看出了她这点小心思,就瞅着她笑。瑾娘佯作没看见,和他絮叨起“河州这天真冷,都三月了还没解冻,这就没办法春耕,等春耕时估计都四月了,忙忙碌碌了,一年总共也只能收一茬庄稼。” 在如今这个社会,那真是民以田为生。辽东田地不少,土地也肥沃,但是因为气候的原因,每年只能收一茬,这哪够一家人温饱?更何况还要交田税赋税,还有其他苛捐杂税,这真是逼的百姓去死。 更何况河州乃边境,时不时会有鞑子从北方打过来,战争说爆发就爆发。如此境况下,为了活命,也是被逼无奈,很多百姓流离失所,很多良田变成荒地。这就使得河州的人口锐减,如今的人口还没早先的五分之一多。这个问题……真是想想就让人背后生满寒意。 这话题太凝重了,瑾娘说了两句就打住。她如今不过一个妇道人家,又怀了身孕,还是别想这些太过沉重的事情了。 这些浮于表面的问题,她能看出来,徐二郎肯定能看出来,那些在河州任职几年的官员更是能看出来。既然大家至今没有解决的办法,兴许是措施实施的难度太大也未可知。 总之,她如今且顾好自己,旁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想也罢。 瑾娘嘀嘀咕咕的,徐二郎也不打断她。等她说的不愿意说了,徐二郎递上一杯温水,瑾娘就就着他的手咕嘟咕嘟喝了半盏。 此时徐二郎的头发也差不多绞干了,瑾娘有些手酸,就不想写信了,她支使徐二郎说,“你去写,我手疼。” 徐二郎就笑,“都说了让丫鬟来,你偏不依,现在吃苦头了?” 瑾娘嘚瑟,“吃苦头我也乐意。” “你啊。” 最后徐二郎还是把瑾娘牵到书案前,两人一起写信。他寻得理由也挺好,最起码让瑾娘无法拒绝。因为徐二郎还要写一封奏折送入京城,这就需要斟词酌句,指不定得半晚上时间。另外还有师长和宿迁、李和辉那里,他也要有书信过去。若是连带着徐府和林府的书信一道写了,他怕是得写到明天了。 瑾娘闻言就有些心疼他,理所当然被抓了壮丁,和他站在一起写信。 好在给林父和徐府的信不用怎么斟酌,用闲话家常的语气写来就成。瑾娘胸有腹稿,不过片刻功夫就写完了,而此时徐二郎才刚润完笔,打开崭新的奏折开始写。 瑾娘见状也不打扰他,就把写好的信放在信封里,信封放在自己立的书案正中,保证徐二郎一眼就能看见。 做完这些,她准备功成身退。徐二郎却在此时敏锐的看过来,“写完了?” “对啊,我先回去休息,不耽搁你写奏折了,你慢慢写,我先走了啊。” “去,不用等我,你先睡。” 瑾娘想说,我就是有心等你,但我这孕期反应有点大,嗜睡的一塌糊涂,想等你也等不了啊。 瑾娘有些心累,最后啥也没说,冲徐二郎挥挥手就回去睡了。 果然,她又是一挨枕头就睡着了。睡前一秒她还想,这一秒入睡的技能也是没谁了。 原本在京城时,她还担心换了新地方晚上会认床睡不着觉。可如今……她再也没有这个烦恼了,她的睡技简直和猪有的一拼。 瑾娘睡得熟,徐二郎回来也没吵醒她。不过她隐隐约约似有感觉,便自觉地往里挪了挪,好似还咕哝了句什么,然后往徐二郎宽厚的胸膛里一钻,又秒睡过去。 翌日瑾娘又睡得太阳晒屁股才起,此时小鱼儿和长乐早就用过早膳,“忙碌”了一个时辰了。 见到锦囊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室内走出,小鱼儿沉重的叹了口气。 她此时也猜到娘亲怀孕了,毕竟早先娘亲怀荣哥儿时就是这个模样。每天都睡不醒,还又懒又馋……唉,虽然这么说自己亲娘有些不大好,但是小鱼儿是诚实的小鱼儿,她不会说谎啊。 不过谁让娘亲怀弟弟了呢,那么不管她怎么嗜睡,怎么懒怎么馋,都是可以原谅的。不仅要原谅,她还要宽慰娘亲,让她不要多想……听说孕妇最喜欢多想了,她可不能让娘亲自怨自艾,想七想八。 这么想着,小鱼儿就道,“娘你快吃早饭,吃完早饭咱们还有大事儿要忙。” 瑾娘心想,我确实有大事,因为我要安排丫鬟把府里打扫安置妥当,还要了解河州风俗,以及那些官员女眷各个的来历和关系,另外还要准备写请帖,邀人家上门做客。我这确实挺忙的,一时半会儿且脱不开身,但你个豆丁大的小孩儿,你忙个啥? 小鱼儿一脸这你就不懂的表情,很郑重的说,“我要去选院子啊。之后几年咱们都得在河州住了,若是我爹官途不顺,指不定咱们要在河州住个十年八年,那我肯定要选一个好的院子,这样以后我大了也不用再折腾了。” 瑾娘捂额,小鱼儿啊小鱼儿!你这么咒你爹!你爹知道的会打的你屁股开花的你知道么?! 第252章 脑中思绪乱飞,瑾娘一会儿想,是时候紧抓小鱼儿的教育了。不然这姑娘口无遮拦之下,真是什么话都说的出来。 但是,抓小鱼儿的教育问题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儿,如今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是,小鱼儿是从哪儿看出来她爹仕途不顺,要在河州待个十年八年的? 小鱼儿听到瑾娘如此问她,不免有些心虚,迟疑了好久才在瑾娘不依不饶的盯视中回答,“还不是听您和我爹说的。” 瑾娘条件反射就想说,我和你爹什么时候说过?可随即她又很快反应过来,她和徐二郎虽然没有明着说过这话,但徐二郎来河州是被平西侯“算计”却是不争的事实。 虽然这也是徐二郎有意放纵的后果,但这事儿徐二郎也仅只对她说过却还没到大张旗鼓对外宣扬的道理。 所以八成是他们说话的时候,不留神被小鱼儿听了去。这姑娘知道爹爹来河州是被人算计,就觉得爹爹的前途未卜,以后要回京怕是难如登天。 但是……说实话,平西侯此番在徐二郎外放一事上插上一手,固然有让他看清现实的因素的,却也是因为徐二郎早先拒绝了将翩翩送进宫,而给他的教训。但是教训过也就算了,徐姓族人这一辈出息的多,但惊才绝艳堪能大用的却少。因而,即便他们有心和平西侯府疏远些关系,但之后徐二郎在官场困难,平西侯总是会出手相助。不仅如此,徐二郎这同知顶多做三年,怕是就要被平西侯想方设法调回京都了。 “朝中有人”好办事,徐二郎升迁的路不难,只看他愿不愿意走这条路罢了。但不管怎么说,依照徐二郎的本事,想在任上做出成绩不难,想升官也不难,想要让他在河州当十年八年的同知,这个……有点难。 瑾娘心思电转过这许多事情,但却不好把这种内情说给小鱼儿听。她听不听得懂是一个问题,关键是这事儿还真不适宜往外传。所以瑾娘只是无奈的看了小鱼儿两眼,转眼不再提此事。 而至于小鱼儿挑院子的事情,愿意挑就挑,反正她也大了点,单独住一个院子也成。再不行和长乐一起住也好,总归五岁了,确实可以慢慢习惯着自己管起自己的小院了。 小鱼儿和长乐得到同意,高兴地眉眼弯弯。姐妹两个商量过后,还是准备住一个院子。没办法,她们实在太孤单了,若是再分开住,想找个说话的人都要跑好远,那样好心累的。 鉴于此,两个小姑娘心有戚戚的牵着手出去,准备找一个宽敞一些,景致漂亮一些,房子多一些的院子。 瑾娘让秦嬷嬷跟过去,帮忙拿主意参考。她则召见了昨天那位徐嬷嬷,仔细问起她有关河州的一些事情。 瑾娘初来乍到,要了解的事情很多,但这需要一个过程。而如今,她决定将那些可以推迟的缓缓再问,而有些紧要的,现在就要打听清楚。 这紧要的问题,自然是河州诸位官员家的女眷,以及诸位女眷的来历,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 也是巧了,这位嬷嬷正好也姓徐,倒像是和徐家颇有些缘分似得。不过作为个奴才,她才不敢攀高,所以即便知道自己和新上任的同知大人“五百年前还是一家”,这嬷嬷也不敢放肆了说话。 不过,徐嬷嬷不愧是在河州土生土长,又在上一任同知家中服侍过的,那肚子里的干货多的是。 她也有心显摆显摆自己的能耐,好让夫人看出她的本事,把她留下。 ——之前被上一任同知夫人送还卖身契后,她着实又找了两个下家。可惜,要么是对方不好伺候,要么就是开出的月银她不满意;再不行就是那家的老太爷不规矩,一大把年纪还想对她动手动脚。 徐嬷嬷兜里颇攒了几个钱,倒是不那么迫切找活儿干,也不是走投无路,非要在谁家委屈自己。可她兜里的钱再多,也不能坐吃山空啊。 这不,看这新来的同知一家颇为和善,徐嬷嬷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来表达自己是“有用得”这个信息,以求可以留下来伺候。 瑾娘不插话,就耐心听着。虽然她觉得这徐嬷嬷未免爱显摆了些,但这不是大毛病。这人到底是权贵府里伺候过,规矩是懂的,也很有分寸的不在她面前说前任雇主的坏话,行事说话也还算头头是道。这样的人,她是不介意给一口饭吃的。当然,关键是她还真觉得,这是个人才。 徐嬷嬷探听消息的本事一流,她是个爱说笑的,又长着一副小模样,和人说话时让人提不起防备的心思。也因此,她很是探到了,哪家的夫人和哪家的夫人虽然面上看着友好,可实际上都快把对方恨透了。至于他们交恶的原因她也门清,不外乎另一家给这家送了美人,导致人家夫妻有了嫌隙。 还有谁和谁外边看起来爱答不理,但实际上好的快要义结金兰。以及哪家的夫人面上看着光彩,实际上在家日子苦着呢,上有婆婆虐待,还有妯娌挑拨,再有妾室作妖,儿女还不懂事,哎呦,日子苦的跟吃了黄连似得。 类似种种的事情,徐嬷嬷张口既来。瑾娘原本还满面严肃,可是听着听着,嘴角就忍不住抽搐起来。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河州这些官场官员的后院,都有那么多戏。 话说回来,她原本想打听的事情,都是很郑重的,可是怎么听着听着,就跟听八卦似得? 她真没那么八卦啊,对别人的家里事儿,她也当真没那么强的好奇心。可这不是,这不是要跟人家女眷搞好关系,所以得把对方了解清楚么。 瑾娘给自己找了个过的去的借口,然后毫无心理负担的继续听徐嬷嬷将河州官员的后宅风云。 这一听就听到了午膳的时候。 瑾娘此时有些疲倦了,也做事饿了,就让徐嬷嬷先下去,等下午她再召她。 徐嬷嬷一听这同知夫人还用自己,就晓得留在徐府的事儿有谱了。她自然是很识趣的退出去,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丫鬟准备好午膳后,瑾娘让人去前院催催徐二郎,顺便把不知道猫在那里的小姐妹俩也逮回来,另外还有撵着她们出去的荣哥儿,都一并带回来。 结果好一会儿功夫,去前院的小丫头才回来说,“老爷那里有客人,说是不回来用饭了,让夫人张罗一桌酒席送到前边去。” 瑾娘闻言就无语了,来客人了你早说了,这时候再匆匆忙忙去张罗,那里来得及。 小丫头也是个机灵的,见瑾娘这副模样,就赶紧解释说,“奴婢听前院的人说,老爷正准备回来用饭呢,那客人就来了,显然是有急事找老爷。” 行,这借口还听得过去。 瑾娘就让青禾把厨房给她准备的午饭先送过去,另外又让厨房的婆子赶紧张罗两个快手菜,别让席面太寒酸了。 至于东西送走了她们娘几个中午吃什么,那就吃鸡汤面。反正鸡汤是一直在火上熬着的,面也有先成的,要吃也快的很。 等丫鬟们把菜肴一道道装进食盒提去前院时,恰好和回来的姐弟三人走个碰头。 小鱼儿鼻子尖,一下子就嗅到了菜香味儿,她也没多想,只是不满的和姐姐说,“爹爹今天又不回来吃饭。这才刚到河州呢,他就忙起来了,那以后还能和咱们一起吃么?” 此刻小姑娘还不知道,她爹不仅不回来吃饭,而且更过分的是把她们的午膳给征讨过去了。等小鱼儿和长乐回到房花厅,听到这个噩耗时,两个小姑娘同时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 小鱼儿:“爹爹太过分了,爹爹还我的八宝鸡。” 长乐也有些蔫,“我的翡翠虾仁只能明天吃了么?” 瑾娘对着她们沉痛的点点头,“对的,所以以后吃饭一定要积极点,要赶在饭点之前就要早早回来,不等再等人去叫了,不然就会发生今天这种不可测的事情。” 小鱼儿仰天长叹,“都怪我和姐姐只顾着想怎么布置院子,都把吃饭的事儿忘到脑后了。”她露出一个,我怎么能把“吃饭饭”这么重要的事儿忘了呢的疑惑表情,而长乐,继续心痛。 长乐生无可恋,她来之前就听哥哥们说了,辽东因为地处东北的关系,很少能吃到海货。即便有,也大多是干货,这可让喜欢吃海鲜的她怎么办? 考虑到之后许是要过一些“苦日子”,她将家中带来的海鲜省了又省,可走了这一路,也吃得差不多了。这天她咬咬牙让婶婶给她做翡翠虾仁,结果直接给二叔截胡了。 她的心也好痛痛。 瑾娘见到两个姑娘无精打采的模样,不由啧啧了两声。她都没发现,她家姑娘还都有吃货的属性。话说回来以前在家也没见她们贪吃啊。 小鱼儿闻言就气恼道,“因为以前在家的时候,娘亲和小姑姑都安排的好好的。接连几天的菜都不带重样的,我们什么都能吃到,自然不贪吃。可是咱们赶了一个月的路,这一个月餐风露宿,吃的差极了,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可以吃顿好的犒劳犒劳自己了,结果可好,爹爹好过分。” 瑾娘心道,原来这样啊。那也不能怪孩子突然变成吃货,谁让她们路上确实没吃好呢。但是赶路么,能吃好就见怪了。但即便这样,府里的厨娘已经尽可能的给她们做精致的菜肴了,虽然比在京城府里时是不能比,但要说那饭菜差极了,这也有点过分。 不过过分不过分的,如今也没必要纠结那么多了。反正今天是吃不着了,瑾娘就让两个姑娘看开点,吃鸡汤面也好。 想想,煲了一天的老母鸡汤撇去油腥,再放入煮的弹滑劲道的面条,上边再放上切开的鸡蛋,烫熟的青菜、香菇和胡萝卜片,色香味俱全,吃在嘴里也很美味啊。 瑾娘觉得这鸡汤面也好吃的不要不要的,长乐和小鱼儿原本还有些嫌弃,可见瑾娘吃的这么香,也不由口舌生津,最后两人抱着碗一人吃了一碗,才意犹未尽的放下碗筷。 瑾娘看到大型打脸现场,真想说一句“真香”。 对比起两个乖巧的小姑娘,荣哥儿就糟心多了。这娃是个名副其实的肉食动物,见到面碗里没有肉肉,可急坏了,一个劲儿的念叨“肉肉,肉肉,吃肉肉”。整个一复读机似得,弄得瑾娘没有办法,只能让人给他加了个鸡腿。 荣哥儿吃的慢,可他小孩儿家,饭量也小,因而瑾娘三人放下碗筷后,小家伙也吃饱了。 他吃饱了就犯困,想让娘亲拍觉觉。奶娘也看出来瑾娘有了身孕,哪敢让主母劳累着,可荣哥儿不跟奶娘走啊,所以最后还是瑾娘抱着他一边给他拍觉,一边问长乐和小鱼儿选好了院子没有,选了那里的院子。 长乐就说,“选好了,我和小鱼儿住一个院子。那院子就在婶婶和二叔院子的左边,院子名叫群芳苑。那院子挺大,虽然不如婶婶和二叔住的院子大,但住我和小鱼儿也足够的。更好的是,里边风景美,植了不少蔷薇花树,那些树木都好大株了,攀爬的墙上都是,不难想象蔷薇花开后会是多么壮丽的美景。另外那院中还有一幢二层小楼,看布置和取景想来早先也是家中的姑娘住的。我和小鱼儿看上了这个院子,那院子也不用怎么修理,这就准备搬进去了。婶婶,你要不要去看看?” 小鱼儿一个劲儿在旁边点头附和,对的对的,她和姐姐就看重那些蔷薇花树和那幢二层小楼了。她长这么大还没住过小楼呢,她要尝一尝住在传说中的“绣楼”中,到底是什么滋味。 瑾娘听到长乐调理分明的说完这些,其实心里已经认同了她们搬去群芳苑。但是,还有两个问题。 其一是,这院子名字不咋好听啊。群芳苑群芳苑,这不知情的还以为是青楼女支院呢,不行,这院名得改。 第253章 安顿 还有第二个问题,两个小姑娘住一个院子她肯定不放心,放那个嬷嬷过去看着她们呢? 按理说,不管是长乐还是小鱼儿身边,都有两个嬷嬷伺候。尤其是小鱼儿小一点,身边甚至还有两个奶嬷嬷,总得算起来,两个小姑娘身边有六个老人看护,她应该放心了。但现实情况并不是如此——因为长乐和小鱼儿早早学会了拿捏下人,当好主子的本事,所以那几个嬷嬷在她们眼中当真不够看。 更何况嬷嬷在她们身边伺候几年,感情都培养出来了,不说把两个小姑娘当自家小辈儿看,却也差不多了。加上她们都机灵讨喜,嘴甜乖巧,嬷嬷被她们哄得五迷三道的,只恨不能在她们掀房子掀瓦的时候,在旁边呐喊助威,那里还能管束住她们? 所以,为了让两个小姑娘“规矩”点,她势毕得从身边得用的嬷嬷中,分派一个过去。 可她身边的人手也远远不够用呢。她惯用的就秦嬷嬷和李嬷嬷,秦嬷嬷总管着家中大小事务,算是个内总管;李嬷嬷则负责掌戒律,将内宅中的丫鬟们教导的妥妥当当的,同时她还看管着瑾娘的库房,也是忙碌的很。 两个人她都离不了,而其余嬷嬷她也不放心。 还是缺人手啊。 人手的问题稍后再说,如今先解决院名的问题。小鱼儿听说娘亲说群芳苑不好,就道,“那就改成群花苑。” 瑾娘窒息:你认真的么闺女? 长乐抿着唇笑,一边笑一边拍小鱼儿,让她别乱说话。什么群花苑,比群芳苑更不雅。她就说,“不如还叫水云居?”这是早先她们在京城住的院子的名字。院名还是小姑姑起的,她们觉得都挺好,此时拿来用也未尝不可。 瑾娘心累的摆摆手,“只要不叫群芳苑和群花苑,其余你们随意。” 小鱼儿就高兴地拍手,“那就叫水云居。” 两个丫头都挺满意,加上还想晚上之前搬过去,如今且得赶紧过去盯着丫头们干活,把她们看不顺眼的重新归置一下,外加把她们的行礼按照她们的喜好放好。这是大事,也着实费时间,所以两丫头也没时间午休了,火急火燎的就带着丫鬟们忙碌去了。 等丫鬟们都走了,秦嬷嬷才走出来,小声的在瑾娘耳边说了句什么。 瑾娘一听那群芳苑早先出过人命,却是同知家的小闺女因为出天花人没了,顿时心里有些膈应。不过她又一激灵,就问秦嬷嬷,“那女孩儿,应该不是府里的嫡女?”若是府里的嫡女没了,同知夫人哪还有闲心收拾庭院啊。 秦嬷嬷就道,“还是夫人聪慧。那丧了的小姑娘,当真不是同知夫人所出,但因为同知夫人只有一双公子,那姑娘算是府里唯一的姑娘,而那姑娘的娘亲,是同知夫人身边的丫鬟,早年也是在同知夫人怀了身孕不方便伺候时给开了脸,且之后即便怀孕产子,也对同知夫人忠诚有加,所以同知夫人也就给那母女多一些颜面。”这才将那栋绣楼,给了那小姑娘住。谁知那却是个福薄的,不过长到四岁,人就没了。 瑾娘闻言心里唏嘘不已,但让她通知长乐和小鱼儿从那群芳苑里搬出来,感觉也没那必要。 时下人都忌讳死人住的地方,觉得不吉利。但瑾娘却不看重这点,况且那小姑娘是因为疾病没的,又不是这小楼克没的。所以问题出在小姑娘身上,她委实没必要对那小楼忌惮。 这么一想,瑾娘就道,“这事儿往后就不要提了。长乐和小鱼儿那里,也尽量避讳着些,别让人传些风言风语过去。她们人小,虽然不至于害怕那事儿,但保不准晚上会做噩梦。” 秦嬷嬷也料到瑾娘会入场词吩咐,因而才没在她询问两个姑娘院子选的如何时,将此事说出来。 她应了声是就退下了,瑾娘自被青禾几人扶去内室休息。 等她醒来,就发现徐二郎正睡在她外侧。这人手里翻着一本手写的《辽东地理志》,却是早先从那道观中发现的“至宝”。自从得了这本书,徐二郎但凡有时间,这本书从没离过手,由此也可见这本书当真被他瞧在眼里了。 瑾娘坐起身就问,“你今天怎么有空回来午休?” 徐二郎端了旁边的茶盏给她喂水,那水是温热的,喝着正正好。瑾娘也确实口渴了,就着他的手喝了大半盏才停下。剩下那少半盏,徐二郎看也没看就一饮而尽,随后才将茶盏放在一边的床头柜上。 “饮了些酒,有些上头,回来歇一歇。” 徐二郎说着话,就将床头搭着的瑾娘的夹袄递给她穿上。屋里虽然还烧着地龙,到因为如今没之前那么冷了,所以地龙也没烧那么热乎。午休起来本就容易着凉,若是不及时加衣,容易惹风寒。 瑾娘一边穿衣一边凑近徐二郎跟前嗅了嗅,她没闻到酒味儿,倒是一股子清新的皂角清香扑面而来,不用说徐二郎肯定是怕熏着她,特意沐浴了回来睡的。 那这是喝了多少啊,就不知道悠着点么。 徐二郎说,“没喝多少,就两盏。只是这里的酒劲儿大,猛一喝有些不习惯。” 那这就没办法了。毕竟河州隶属边关么,这里又冷,士兵都靠喝酒取暖。这了的酒比之京城,甚至比之西北的酒劲儿肯定要大些,这也是现实逼迫的。 瑾娘有些内急,和徐二郎说完这两句,就匆匆下了床要去方便。徐二郎要搀着她去,瑾娘还不依了。她如今怀孕不满三月,是该注意着点,但是不做重活不太劳累就行了,她身子虽娇弱,但也没娇弱到需要人搀扶着去如厕的。你也太娇贵了。 瑾娘方便完出来,徐二郎也起身收拾妥当了。 新官上任,他有许多事物要忙碌,每个十天半月的时间,手下的事情是理不顺的。尽管从明日起,他才会去衙门办公,但初来乍到,各种拜访的人都有,各种要交接的事情也多,他且忙的脚不沾地的。 徐二郎嘱咐她安心静养,其余时间慢慢来,不必着急后,就出去了。 瑾娘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一时间也顾忌不上他,就干脆不管了。她让人将徐嬷嬷请来,就在室内询问了一番有关诸位官员家女眷的喜好和避讳。 这是上午没提及的事情,但也很重要。毕竟之后要设宴,府里要邀请这些夫人到家中做客,提前知晓她们的喜好才能投其所好,知道她们的避讳,才不至于闹得大家面上不好看。 徐嬷嬷对此也知道不少,但却不太详细。这也情有可原,毕竟那些夫人都在后宅,徐嬷嬷又不在人家眼前伺候,如何能对人家的喜好知道的一清二楚?那这就需要派人继续去打听了。 徐嬷嬷闻言主动拦下这活儿,她笑的诚恳的道,“夫人把事情交给老奴。老奴以前也结交了些好姐妹,都在各个夫人家里做活。她们都是些能说会道的,奴婢找她们打探消息准没错。即便她们不知道,也可以问她们府里的丫鬟,总归肯定能将夫人感兴趣的东西都探到。” 徐嬷嬷主动请缨,瑾娘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她直接应承下来,但还是嘱咐徐嬷嬷,“做这事儿时要小心,不要让主人家抓了尾巴。咱们的目的只是探听各位夫人的饮食喜好熬,以后在宴席上好有所侧重和避讳,而不是窥探主人家的隐私。这点,嬷嬷要记清楚。不然损了咱们府上的名声,再让人误以为咱们做事太不计较,传出去难听的话,我可要唯你是问。” 徐嬷嬷“唉”“唉”应是,被瑾娘敲打的飘起的心又跌回到肚子里。她诚惶诚恐的出去办差,再不敢欺瑾娘年小,有怠慢和轻忽之心了。 瑾娘见徐嬷嬷走远,才问青苗,“两个姑娘那里安排的怎么样了?” 青苗就笑着说,“如今还忙着呢。奴婢之前一直守着夫人,也没往水云居去看一看,还是听小丫鬟说,那边衣衫都已经归置好了,如今应是在忙着腾出一间小书房,还有药房,琴房什么的,总之两个姑娘忙的不可开交。” 瑾娘嘴角一抽,长乐和小鱼儿弄书房和药房她理解,但是弄什么琴房,她两人谁有音乐细胞么?反正到如今为止,她是没发现两小姑娘在这上边有天分的。 不过孩子么,愿意折腾就折腾去,总之不来烦她就好。 瑾娘如此想,可到底不放心她们,就说“咱们过去瞧瞧。” 一行人到了水云居,果然见里边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全是人。 有丫鬟在翻土,准备种植新的花卉;有丫鬟在收拾今天晾晒出去的被褥等物;有丫鬟在擦拭外边的窗棂和门扉,还有不少人抬着大小不一的柜子…… 瑾娘一过去,诸人忙着行礼,瑾娘让她们都起来,快忙她们的去。 这时候长乐和小鱼儿听到消息也过来了,小鱼儿确实是在收拾书房,而长乐确实在收拾药房。 书房是长乐和小鱼儿一起用的,所以里边放了两张书案,而在两个书案中间,是大大的博古架,两个书案一侧和书案的后边,也立着大大的柜子,上边摆满了两人的书。 说摆满有些不准确,准确的说法是,长乐的书柜里边的书几乎摆满了,而小鱼儿……才刚刚摆了百十本。 她那边看着空旷的很,也没有放装书画的花瓶,也没有摆设什么绿植,仅在书案上放了个笔架山,以及一个装着几条小金鱼的鱼缸。书案上除了这些东西,甚至连个象征性的砚台都没有,由此可见,这闺女的学习态度不怎么认真。 呵这是因为赶路一个月,心都野了,没心学习了。 瑾娘心里轻哼一声,准备把找教导师傅的事情,也尽快提上来。 早先教学的钱夫子留在京城了,可孩子们正是学习的时候,也不能因为没了那个夫子就把学习的事情搁置了。所以,还是得尽快找个教学师傅。 对,还有教规矩的师傅,这个也得再重新找个。 看完了小鱼儿这边,瑾娘又去看了看长乐的药房。 因为药材味道大,晾晒储藏对环境的要求也高,所以长乐的药房并没有在那幢“绣楼”里,而是在绣楼左边的小院子里。 这小院子同样归属于水云居,但面积很小。瑾娘不知道这当初的主人是抱着何种心思,才特意在水云居中辟出这么个院子,不过这院子却方便了长乐。 因为这里采光好,也安静,倒是适合长乐制药和晾晒药材。且不用担心丫鬟们莽撞之下,把东西撞翻,也不用担心药味儿太冲,让谁不适应,倒是再合适不过。 瑾娘大眼看去,就见院子里已经晾晒了不少药材了。这都是长乐从京中带来的存货,本已经晾晒好了,但还没来得及研制。而因为辽东气候寒冷,寒气大的缘故,长乐担心药材返潮,就特地趁着今天日头还不错,赶紧给晒晒太阳。 瑾娘又进了药房看了看,就见里边空荡荡的,除了一张书案别的什么东西多没有。 瑾娘就说,“回头让人给你打几个柜子来,就是家中你用的那张专门放药材的柜子。” 长乐笑着点头,“即便婶婶不说,我也准备晚上找您说这事儿的。另外我还想专门买些装药丸子的小药瓶。我需要的瓶子多,婶婶能找人专门帮我烧一批么。”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时下人风雅,窑炉又很多,所以谁想做点有特色的东西,都可到窑上找烧窑的人商议。不拘是什么模样的瓷器,只要你出得起价格,人家就没有不接的生意。 瑾娘爽快应了下来,长乐又说,“还有制药的各种器具,这里都没有,我还要去街上买些。婶婶,我明天想去街上转转看一看,买些需要的东西,您看可以么?” 瑾娘心道:好好好,行行行。只要你们是干正事,我就没有不同意的。但是她也不能真那么说,不然小姑娘怕是以为她在敷衍。 瑾娘就考虑了片刻说,“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咱们初来乍到,对河州的人事都两眼一抹黑。你贸然出去我也担心,这样,明天让你的嬷嬷跟着你,我再让你二叔找两个侍卫陪着你。你看可行?” 第254章 卡文ing 瑾娘的提议再周到不过,长乐没有拒绝的道理,自然欣喜的应了下来。 小鱼儿听到姐姐明日要出门,嚷着也要跟去。瑾娘朝天翻个白眼,她就知道会如此。小鱼儿就是翩翩和长乐的跟屁虫,之前在家跟着翩翩,如今翩翩不在,自然要从早到晚的黏着长乐。 得,得,反正长乐愿意带她,她就一块儿去。 瑾娘同意了,小鱼儿欢呼雀跃的抱着她的腿蹦跶了好几下,连喊“娘真好”“娘最最最最好了!” 因为有了明日出门的计划,两个小姑娘收拾东西来更卖力了。她们催促着丫头们脚不沾地的忙着忙那,总算是天黑之前将水云居收拾出个模样来。 但毕竟收拾的时间短,如今虽说水云居能住人了,但比起早先在京城时她们的闺房,这里就粗陋多了。所以,还需要添置不扫东西。但这都是急不来的事儿,且得慢慢寻摸。 不过即便如此长乐和小鱼儿也很满意,姐妹两人不顾瑾娘的挽留,当天晚上果真住到了绣楼里。 翌日两人又早早起床,去和瑾娘说一声准备出门。结果走到门前,两人就和恰好从里边出来的徐二郎走了个碰头。 徐二郎讶异的看着她们,他自然从瑾娘嘴里得知两姑娘今天要出门逛街的事情,也已经给她们安排好了侍卫。可如今还不到早膳时间,她们这么早出门,未免太心急。 徐二郎如此一说,小鱼儿就急吼吼的回应道,“我们准备去街上用早餐呢。爹爹,来河州之后我们还没吃过河州的食物呢,这就出去见识见识。要是好吃,以后咱们也请个会河州菜的厨娘。爹爹你说好不好?” 徐二郎自然说好。 他今天也忙的很,因为要去用早膳,稍后还要去衙门。第一日去衙门上任,总不好迟到,所以徐二郎叮嘱了两个小姑娘几句,便去花厅用餐了。 而小鱼儿和长乐得到徐二郎的首肯,两姑娘高兴的不要不要的。她们兴致勃勃的出了府门,就坐上了等在外边的马车,让赶车的车夫找个味道好的朝食摊子,将两人放下来。 车夫也是徐府的老人了,从平阳跟到京城,又从京城跟到河州,可以说是对徐二郎忠心耿耿。这也是个会来事儿的,昨天趁着家中几位主子都不需要用车,他就专门找了个熟悉河州的半大小子。 那小子是做掮客的,一开始听说他并不是买房置产,对他爱答不理。不过在他掏出银子说出要求后,那小子倒是热情的很,带着他将河州的特色地方都跑了一遍。要不是今天两位姑娘要用车,他且再要雇佣那小子一天,毕竟有个熟悉本地的人带路,当真省了好大功夫。 也是因为昨天在外跑了一天,对河州的大半事情都摸熟了,所以这车夫很轻易就找到一家朝食店。 许是因为天还早的缘故,摊子上人不多。但仅有的几个人,都是城里的守备军,这不刚交接了差事,吃了朝食就准备回去睡觉。 猛一下见到几个生人过来,那几个差役还皱了皱眉头,目光审视而打量。 不过一见下车的是两个女娃后,这些人倒是把视线挪开了。河州地处边关,因此造就为了他们对陌生人提防警惕的心思,哪怕下职了,也丝毫不敢松懈。不过入目是两个娃娃,还是小姑娘,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这些人不以为意的继续吃着大肉包子侃大山,长乐和小鱼儿猛一下车,就看见五六个膀大腰圆,身材壮硕的汉子,神情很是懵了一下。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她们就回了神,转而大步走进了朝食店,让老板上几道招牌的朝食。 不就是几个大汉么,虽然这么粗壮的她们没见过。但是这些人身上的凶戾之气,和爹爹/二叔比起来逊色多了。她们习惯了爹爹/二叔的气场,对这些人的凶悍之气就不觉得太难适应。 两个小姑娘没有被吓得哭回去,反倒不以为意似得走进来吃饭了,这倒是让那几个汉子狐疑了。 不过他们私心里也就觉得这两姑娘怕是憨大胆,不然不能对他们视而不见。要知道,他们在这河州城里,可是能止小儿夜啼的人物。就是家中儿女,偶然听了他们大着嗓门说话,都要吓得哇哇大哭。 这几人讶异的看了长乐和小鱼儿好几眼,但还是没多想,就又继续吃喝起来。 这时候门外又进来一个客人,却是个走路吊儿郎当,眸中带着邪气,看着有些凶戾的小公子。 那几人汉子见了这小公子,吃饭的动作倒是顿了顿,就连交谈的声音都小了些。长乐和小鱼儿注意到这情况,但是这和她们有什么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啊!所以两人看着小二端上来的美食,暗戳戳想着该先从那个下手。 小二端上来的也没什么好东西,不过两碗疙瘩汤,一叠春饼,还有塞了满满卤肉的卤肉饼,以及配着春饼吃的豆芽、萝卜丝、葱丝等物,再就是两叠腌制的小菜了。 食物不丰盛,甚至过于简朴,看起来也一点不出色。但是车夫既然首推她们来这里用朝食,那这店铺肯定有他们的独到之处。 果然,长乐和小鱼儿夹了菜自己卷着春饼吃,登时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这春饼看起来和家常吃的没区别,但是真的很美味啊。春饼的皮微弹爽滑,嚼劲十足,里边的配菜提前经过腌制,酸利可口,咸淡适中,关键是越吃越香,好似里边放了特殊的香料,让人上瘾一样。 作为一个医者,长乐知道罂粟使人上瘾,也会被一些无良商家搀兑到食物里,以此招揽客人。但这春饼中明显没有罂粟的味道,不然以她的经验和她灵敏的嗅觉,不至于分辨不出来。那就只可能是店家在处理菜肴时,使用了特殊的手段了。 这倒是让她猜不出来。不过这才正常,若是连她都猜出来了,人家的店铺也不能开这么大了。 反正不管怎么说,好吃就对了。她若喜欢,以后再来就是。 长乐吃的津津有味,小鱼儿吃的头也抬不起来。姐妹两人吃了一碟子春饼,一人还吃了一个巴掌大的卤肉饼,还喝了半碗疙瘩汤,小肚子都挺起来了。 今天吃的有点多了啊。 长乐有些后悔吃太多,而且刚才吃的高兴,都没怎么注意形象,不知道她有没有丢二叔的脸。 小鱼儿……她现在只顾着吃喝玩乐,那里需要脸面这东西?再说了,脸面是在家里才用的上的,在外边用不上。 姐妹两个吃了不少东西,用的时间自然长了。早先他们进店时间那伙大汉早就离去,倒是在她们之后进来的,那么面容阴鸷,眸光邪气的少年,倒是还在。 那少年该是这里的名人,最起码长乐和小鱼儿看见不少人进店看见他,都没有露出异样神色。但是在店里没有空位的情况下,他们也不去少年坐的那张桌子上拼桌,由此可见这少年的脾性,或许当真有些坏,这人也着实不好惹,让人不得不对他退避三舍。 长乐和小鱼儿看过就忘,也不纠结这些。她们还要去买长乐需要制药器具,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准备逛一逛街,看一下河州的风俗民情。再有时间,看个杂耍,听个说书也不是不可以。 所以她们的时间紧凑着呢,才不会将这么宝贵的时间,浪费到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此时街上的店铺大多开门了,两人很快买了长乐需要的东西。但因为长乐是个名副其实的药痴,所以进了药铺后,还购置了很大一批药材,还捡着人家这里功效奇特的药丸子,零零碎碎买了好些。 最后手里的银子花干花净了,长乐才意犹未尽的离开。 小鱼儿就跟在长乐身侧,心虚胆怯的捂着自己的小荷包,生恐姐姐把主意打到她的碎银子上。 小鱼儿人小,没有收入,就是有收入,大额的也被娘亲放起来,准备以后给她添做嫁妆。所以她当真穷的很,出门身上最多带十两银子。她因为姐姐和她一样穷,可事实上,姐姐这会儿功夫已经花了三百两了。小鱼儿震惊的同时,也担心卖上瘾的姐姐手头紧张,会让她解解为难,倒是姐姐开口她是借呢还是不借?这问题把小鱼儿难住了,但是她私心里是不想借的,因此用力捂住自己的小荷包,担心待会儿买珠花的碎银子飞出去,变成一堆药材回来。 长乐意犹未尽的做出药铺,就看见小鱼儿做鬼似得捂荷包的动作。她嘴角不由抽搐一下,轻敲了敲小鱼儿的脑袋,说她“小白眼狼”。 亏她有什么好东西,全都想给小鱼儿。结果这丫头可好,担心她用银子,就把荷包捂得紧紧的。 啧,她是会用小孩儿银子的人么? 她可很有钱的好么? 不说和小姑姑合伙开胭脂铺子,赚了一大笔钱,她全都自己看管着。只说早先还在平阳时,二叔将家中七层产业给了大哥和二哥,两个哥哥担心她想买什么东西手头紧,就每年把其中两层收入给她让她自己放着。所以她根本不缺钱好么?手里大把的钱,怕是许多当家主母都没她手头宽绰。 但这不是对实际情况预料的不准确,带的钱少不够花了么。但不够花可以回头拿了钱再过来买啊,她又不是非得用小鱼儿的钱,看把小鱼儿吓的。 啧,之前对她好白对她好了,当真是个小白眼狼。 小鱼儿也知道自己得罪姐姐了,之后忙不迭的买东西赔罪。买珠花给姐姐挑贵的,买零嘴给姐姐挑大的,买成衣先给姐姐挑好看的…… 这个狗腿的模样啊,把长乐逗的忍俊不禁,揉着她的小揪揪笑的不得了。 姐妹两人结束这一天的行程时,已经将近午膳的时候了。她们出来一上午,若此时还不回家怕婶婶/娘亲会担心,所以就决定买些好吃的糕点就赶紧回去。 两人各样糕点果脯都称了一些,就要走出售卖糕点的珍品斋时,不料和人碰了一下。 来人身量高大,走路势头猛,怕是也没想到会撞到人,所以碰撞之下两人都趔趄了一下,还都闷哼了一声。 闷哼声大的还是长乐,她之前走在前面,又只顾着和小鱼儿说话,所以没看路,被人撞上是她活该。但是来人是石头做的么?走路还那么猛,是赶着去杀人么? 那一下撞的她差点一屁股坐地上,若不是珍品斋的侍女慌忙服了一把,这次真的要出丑了。 长乐又疼有怒,又气咻咻的看过去,小鱼儿同样,叉着腰就要替姐姐出气。结果可好,入眼一张有些眼熟的脸,两人都不用回想,就想到了朝食店那个阴鸷的少年。 这人看着不好惹,所以还是……算了。 长乐闷闷不说话,那人竟也不说,只是“呵”了一声,脚步一迈错过她们,就进了店铺。 小鱼儿见状可不依了,一下拉住那人的衣袖,怒着小嗓子说,“你撞到我姐姐了,给我姐姐道歉。” 少年垂首看了眼刚到他腰间的小不点,丁点大小的人,顾着个胖嘟嘟的包子脸,眼睛大大的,黑黑的,模样长得倒好,就是嘟着小嘴巴奶凶奶凶的。 看起来还挺不好招惹。 少年也懒得和小娃娃计较,就很没诚意的随口扯了句“对不住”,然后再没看姐妹俩,招手让珍品斋的丫鬟称了几样糕点。 小鱼儿气坏了,她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比自家三叔更猖狂不讲理的人。 啧,啧,和这人比起来,自家三叔脾性好的感天动地了。 小鱼儿还想和人理论,长乐却及时拉住她,哄着她说“算了”,对方也不是故意的云云。 她是不想节外生枝,再给二叔惹麻烦。那少年看穿着便非富即贵,而他腰间的玉更不是凡品,加上他性格乖张,但无人敢惹,想也知道背后靠山大了。 他们初来乍到,不宜结仇啊。 小鱼儿被劝住了,可还是不甘心的瞪一眼过去。那少年察觉到背后的视线也没回头,倒是在姐妹俩要走出门时,多看了长乐两眼,然后收回视线丢出银子,扬长而去。 第255章 安澜 长乐和小鱼儿买完糕点回家,当真已经到了午膳时候。 瑾娘左等右等不见两人回来,险些派人出来寻她们。好在她们及时回来,不过就这也把瑾娘担心的够呛,回头免不了训斥了两人两句。 长乐和小鱼儿耐心听着,两人态度好的不得了,点头跟小鸡啄米似得。但身为两人的亲娘和亲婶婶,瑾娘还没看出两个小丫头的心思么?她们不外乎是觉得,出去玩一上午,回头换了几句训斥,这买卖挺划算,下次还可继续尝试? 瑾娘好气又好笑,又念着初来河州,孩子有些好奇是应当,且她们常年拘束在内宅,很少有出去玩乐的时候,那出去玩耍一下也无伤大雅。她是亲娘亲婶婶,没必要太苛责两姑娘,不然及早磨灭了她们的童趣,活的跟个行尸走肉一样,那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瑾娘想到这里,就不说她们什么了。只让她们赶紧清洗手脸,准备用午膳。 这时候荣哥儿被奶嬷嬷抱进来了,小家伙一上午没找见两姐姐,奶娘告诉他姐姐再和他躲猫猫,小家伙就真个在院子里跑了一上午寻人。可寻来寻去无论如何都寻不见,委屈的不得了,泪珠子都从眼睛里跑出来了。 可好如今看着两人了,荣哥儿立马止住泪,泪眼巴巴的跑过去抱住两个姐姐的小腿儿,还口口声声说她们“坏人”“姐姐是坏人”。 长乐和小鱼儿:那啥,她们是挺坏的。她们怎么就没想起来抱荣哥儿一起出去玩呢?虽说婶婶/娘亲肯定不会同意她们的提议,但是她们出门前根本就没想起荣哥儿这个人,这就是她们的不是了。 两个小姑娘心里虚的不得了,就赶紧拿了买来的糕点喂着荣哥儿吃。瑾娘看见了也没说什么,不过在荣哥儿要吃第二块儿时制止了他,“洗洗手准备吃午膳了,糕点什么的留着你们下午饿了吃。” 很快用完午膳,三个孩子都忍不住打起哈欠来。瑾娘让青禾领他们就在这院子的厢房休息——荣哥儿还不满三岁,暂时还住在父母眼皮子底下,至于长乐和小鱼儿的院子水云居,因为其中几株树挡住了阳光,不利于长乐晾晒药材,所以趁着两人外出这段时间,几个小厮便将那树木伐掉了。 伐树简单,但要挖出下边的树根有些难,如今那几个小厮还在忙碌着,没个一两个时辰那院子里清净不了。 考虑到这点,瑾娘就让长乐和小鱼儿也在这院里歇了。 三个孩子都睡着后,瑾娘也休息了一会儿。醒来后她继续翻看徐嬷嬷给她讲述的有关河州官员内眷的信息,她现在感觉脑子严重不够用,所以当初徐嬷嬷说这些信息时,她就让个小丫鬟在旁边后拿笔记录,之后时不时拿出来翻看,以备不时之需。 瑾娘正看着时小鱼儿和长乐牵着手过来了,姐妹俩和瑾娘闲话家常,说起上午的见闻。先是说那家朝食铺子味道真真好,里边不知道是添加了何种香料,又是如何腌制的;又说河州和京城的民俗风情当真处处不同,京城多权贵,往来的行人大多衣着精致体面,百姓寒暄也是有礼有节,但河州的百姓说话大嗓门,看起来豪爽热情,且这里的汉子即便三月天也有打赤膊的,很是不拘小节,即便妇女,看起来也格外大气一些。 说着说着不免说道那个“狭路相逢”的少年,这个小鱼儿意见可大了,皱着眉头说那少年不知礼数,冲撞了姐姐也不晓得主动道歉一声,若不是她及时拉住人,他就当此事没发生过,继续买糕点去了。 说起这个小鱼儿就很气,倒是长乐,看着心平气和。 等小鱼儿说完了,长乐才补充了几句,包括那少年满身桀骜,神情阴鸷,看起来就不好招惹,没必要因为一件小事贸然树敌。再说两人撞到一块儿时,她也不留神狠狠踩了那少年一脚,当时只觉得那里不对,还是后来上了马车回家时,才想起来八成是踩到人了。 那种情况下,那少年也没说什么,所以她觉得那少年未必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桀骜蛮横。 长乐一来心酸,一来不愿意招惹是非,所以上午那事儿她本没准备告诉瑾娘。熟料忘了提前和小鱼儿打招呼,这嘴巴快的小丫头就把此事说了出来。 瑾娘闻言先是担心的闻讯长乐有没有撞到那里,身上有没有淤青? 长乐身上确实青了一块儿,不偏不倚正好在她胸口处。可这地方隐私,她连嬷嬷都不想给看,自然也不好意思说给婶婶听,所以瑾娘问起,她也摇着头,硬着头皮说无事。 瑾娘安心了,这才教导这两姑娘,别怕在外边惹事,真若是出事了,只要不是她们的错,家里都给她们顶着。 长乐听得连连点头,小鱼儿也欢呼雀跃的说,“娘亲最好”。还侧过头来,小声和长乐嘀咕,若是下次再遇到那个不懂事的哥哥,要给他教训,她们现在可是拿了尚方宝剑,不怕惹是生非的人了。 长乐:…… 瑾娘:…… 姐妹俩和瑾娘说完话,就准备回去了。长乐是惦记着自己今天上午买的药材,想赶紧归置起来;小鱼儿么,她就是个跟屁虫,姐姐要走她自然也没有留下的道理。 瑾娘闻言摆摆手,让两丫头快离开,她也忙得很,没空一直理会这两丫头。 不过很快瑾娘想起一事,就让俩丫头先等等,“我给你们找了教导文学的师傅,顺带也教你们乐理和调香,你们先见见人。” 两人如遭雷劈。 话说虽然早知道婶婶/娘亲又给她们寻觅师傅,可这么就寻到合适的人,这速度未免太快了?她们两个可还没潇洒够呢。 要说瑾娘给两人找的师傅,也勉强算是“熟人”。那不是别人,正是徐二郎等人在道观中救下的女眷中的一位,那位名叫安澜,被秦嬷嬷定为出自官家的姑娘。 她们那群落难的女子,一路随她们到了河州。不过她们不适宜安置在府里,那些女眷也不愿意住在府中,墨河便奉瑾娘之命,早早在河州置办了一处不大不小的宅院,进河州之后就把那些人送了过去安顿。 安澜本也在那些人之列,和那些女眷一样,行尸走肉一样适应着日子。 这不秦嬷嬷奉命照应她们,每天都要往那边跑一趟,她喜欢这姑娘的气质,心疼她的遭遇,又知瑾娘有给两位姑娘找夫子的打算,所以今天特意给瑾娘说了说此事。 秦嬷嬷也担心瑾娘对她们的遭遇有所忌讳,可她看见那姑娘,不免就想起早先主家中的那位姑娘。本也是及笄的年纪,婚事都说定了,最是和善爱笑不过的一位姑娘,可就因为家里遭了难,未免落到狱中被人欺辱,直接一根绳子吊死了。 想想那位对自己有恩的姑娘,再看看安澜,秦嬷嬷就硬着头皮过来求情。 熟料瑾娘根本不在意这些,她虽然考虑了片刻,可还是让秦嬷嬷带了人来。 结果一见那位姑娘,瑾娘对此事先就同意了几分。再是一番交谈,瑾娘的心思就定了。 瑾娘就道,“我给你们找的夫子姓安,你们以后称呼她安夫子就好。安夫子虽是女眷,但诗书字画无一不精,在琴棋乐理上也颇有心得。此外,她还习的一身舞艺,一手蜀绣也巧夺天工,逼真灵秀。” 说起这女子的才艺,瑾娘钦佩赞赏之余,也赧然羞愧的很。想她琴棋乐理无一精通,诗书字画……若是她那手画建筑设计图的本事,也能归咎到“画技”里边她勉强也算有个拿的出手的。不然,……舞艺,女工更没一样拿的出手,她可真真是个废物。 给自己盖了个废物的戳儿,瑾娘就越发羡慕那些可以把这些技艺都学的颇有成效的姑娘。都是一样的人,差别这么大,老天爷真的很不公平啊。 瑾娘长吁短叹,长乐和小鱼儿对视一眼,然后看向娘亲。她们的眼神透漏出一个讯息:这世上当真有那般才华横溢的姑娘? 瑾娘说,“见过了人你们就知道了。”再不行日后还要长久相处下去,对方几斤几两,是不是像她说的这般了不得,长乐和小鱼儿总会看出来的。 稍后那位名叫安澜的女子,果真在秦嬷嬷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她长着鹅蛋脸,桃花眼,琼鼻樱桃唇,面色白皙柔嫩,身段瘦削单薄……虽是经过早先的折磨瘦的脱了相,整个人的精气神也差得很。但不难看出,这女子婉约娴静,灵秀又气质清华,当真看上一眼就让人心折。 这样的好女子,偏就糟了那样的厄难,老天爷真是瞎了眼。 尽管之前见安澜时,瑾娘就为她的气质心折,此时再见,心中仍免不了意动。 她越是喜欢这姑娘,就越是忍不住为她的遭遇感到惋惜。而长乐和小鱼儿,此时看这安澜,也有些出神。 气质这般好的姑娘,她们还没见过呢。 但见她举手投足都曼妙有韵律,说话行事也规规矩矩的,可不管怎么看,都好看的不行……难道是人长得好看,就什么都好看? 小鱼儿陷入沉思中。 最后长乐和小鱼儿自然是满腹欢喜的认了师傅,并当着瑾娘的面,给安澜敬了茶。 安澜精通诗书字画,乐理琴棋,连带着在舞蹈和女工上都颇有建树。这样一身本事,若是弃之不用就可惜了,而若是教授两个徒儿,对于她这种半死的人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慰藉和乐趣。 更何况是敬了拜师茶的,那徒儿就真和半女差不多。安澜忍不住想,她以为这一生再无亲近之人,要蹉跎孤冷终身……若是有这两个小姑娘日日在侧,未尝不是老天爷对她的补偿。 这场拜师礼完美落下帷幕,瑾娘就让青禾领着安澜去给她安排好的院子安置。 她今后要负责其长乐和小鱼儿除了礼仪之外所有的教育问题——其实就是在教导规矩礼仪上,安澜也不是没有说话的资格,只是这终归不是她擅长的,偶有指点还说的过去,若是让她整个把教导规矩一事捏在手里,自己全全教授,却并非安澜所愿。 她是个腹有诗书,气质清华的女子,喜欢的也是诗书琴棋,字画乐理,那些沉珂的规矩礼仪,若非为生存之故,她也不愿意修习,更何况是教导了。 说这些就说远了,且继续说瑾娘自从上午见了安澜后,就觉得这人可以定下了。既然以后要教导长乐和小鱼儿,那作为她们的师傅,定然没有日日在徐府和那小院跑的道理。当然,为了方便两位小姑娘请教问题,安澜住在徐府才是最妥当的安排。所以瑾娘就挑了个僻静又雅致的小院,让人赶紧收拾了,如今正好安置安澜。 安澜的事毕,两个小姑娘最近也有事儿干了,且不会再出去跑了,瑾娘心略松了松。 可随即又想到,还要给她们找个会武艺的师傅——齐师傅留在京城专门教导翩翩了,长乐和小鱼儿这里就无人可用了。 另外教导规矩的嬷嬷至今还没寻到…… 还有荣哥儿也快要开蒙了,总不能让安澜把荣哥儿的启蒙问题也承担起来——男孩儿长与夫人之手总归不妥当。而徐二郎之后几年怕是都没有闲暇时间,也没时间给荣哥儿开蒙,所以给荣哥儿开蒙的师傅也要快些寻到,此外还要给荣哥儿找个教导武艺的师傅——这个倒是可以交给墨河和浍河几人…… 想着想着,瑾娘就头痛起来。 家里大大小小总共也没几个主子,可事情却多的一时半刻都处置不晚,这真是让她心累。 更让人心累的是,她肚里还有一个,如今天这种烦忧,过几年还要再来一回。这可真是……难怪当娘的人脾气都一年比一年暴躁。天天这么多事,不暴躁那是见鬼了! 第256章 怼回去 徐二郎正式上任为河州同知的第一个休沐日前几天,河州知州大人府上派人往徐府送了请帖,说是要给新上任的同知大人接风,届时宴请徐同知携家眷到知州府做客云云。 同时帖子上还写了,届时也会邀请河州官场上所有官员前去,给徐同知熟悉河州各官员提供一个场地。 瑾娘拿到丫鬟送进来的帖子后,脑子里不由的想:从表面上看着知州大人还挺好的,不仅善解人意,还热情周到。但事实上,并不!!! 话说她这两天已经筹备起宴席了,就准备等徐二郎休沐日前两天,往各位大人家里派发请帖,请官员休沐日时携带家眷来府里做客,互相熟悉熟悉。结果,她请客的菜单都拟定了,大厨都请过了,正在马不停蹄写请帖的时候,来了这么一张帖子,把她的计划全盘搅乱了。 要说这是碰巧了,得多大的缘分才有这种巧合? 与其觉得这是意外,她更觉得是知州夫人时刻关注着这边府里的动向,就准备处处挤兑他们,让他们不好过。 啧,堂堂正四品的知州夫人,心胸肚量这么小,仗着权势处处不与人方便,她也不怕那日阴沟里翻船。 因为这张帖子,瑾娘好生了一场气,还是长乐和小鱼儿闻讯过来将她安慰一通,瑾娘心里才没那么不舒服了。 但总归是心里不得劲,所以等晚上徐二郎回来时,她精神就有些怏怏的,连起身招呼他都没力气。 徐二郎想是进府后,就被浍河告知了此事,所以面上也没有异样。只是在收拾妥当后,将瑾娘抱在怀里安抚她。 他笑着道,“去知州大人家里也未尝不好,还省得你折腾了。你如今怀了身孕,我且担心你的身体,不舍得你劳累。” 瑾娘闻言白他一眼,“反正迟早要请的,早些请总比晚些请好。之前咱们是忙着安置家里,没空闲宴请众人。如今好不容易家里理出个头绪了,有时间摆宴席了,你那上司的家里倒是与人为难来了。” 徐二郎就说,“这未必是知州大人的意思。”苏文远是靠着家里的余荫,才升到了四品。他本身才学能力都一般,只是运气好些,才一路青云直上。这人资质平平,为官的能力也平平,若说还有可值得歌颂的地方,便是还算仁政爱民。而这人算是个老好人,脾性秉性都温和儒雅,也正是因为这脾性,被其夫人拿捏的牢牢的,在官场上落下了耙耳朵的名声。 徐二郎如此一说,瑾娘就忍不住想,莫不是她刚才真想多了? 她之前还觉得,这时候来了请帖,一来是知州夫人要处处挤兑她,让他们心里不好受;二来未尝不是知州大人想借此让徐二郎明白,谁才是河州的“地头蛇”,在河州谁才是真正的话事人。虽说不一定有打压徐二郎的心思,但让徐二郎认清“现实”,不要和他这上司争锋肯定是应有的意思。 但经过徐二郎这一说,苏大人很是随性,怕是不会有这样的心思。那这真就单纯是知州夫人看徐府不顺眼,所以故意找茬? 行,只要不涉及到外边的大事,只是内宅妇人的计量,那就没那么惹人恼怒的。她且想开点,不和那偏了性情,心思狭隘的知州夫人计较便是。 瑾娘消了气,就说,“回头我就做两身好衣裳去,穿着在那知州夫人跟前显摆显摆。” 徐二郎一言难尽的看着她,“你这是作何?” “她让我心里不舒坦,我肯定也要给她添点堵啊。不然她真以为我小门小户的出来,能任由她拿捏,任由她给我气受呢。哼,别的方面我许是比不过她,但要将众人的注意力从她身上转移开来,我还是有办法的。” 那知州夫人弄这一出,不就为了排挤她,不给她们好日子过么,她偏不让她如意。而若要给知州夫人一个打击,亦或是要抢占众人的关注,女人那里能忽视流行和胭脂水粉等物?更何况她还是刚从京城过来的,她穿上京城流行样式的衣物,那些夫人就是想顺着知州夫人的意思,不和她交往都不太可能。 行了,就这么定了。 瑾娘得意洋洋的准备着,到了徐二郎休沐日那天,不仅自己穿了一身新,甚至给家里出门的几人全都换了全套新衣物。 徐二郎且不说了,一身靛蓝色圆领锦缎直缀,愈发衬得他身材颀长挺拔,萧萧肃肃宛若林中松柏。而容颜更是棱角分明,白皙似玉,俊美宛若神祗下凡。 可想而知众人看见这位新上任的知州大人,眼里是何种神采。 那些已经成家的妇人,用含蓄又艳羡的眼神看着瑾娘就不说了,只说那些还未成家的小姑娘们,也一个个含羞带怯,面泛红晕,却忍不住瞅一眼又瞅一眼。 瑾娘炫耀的心思被满足了,可她一点也不高兴。她此时由衷的觉得,当真是失策失策,这可真是怀孕了,脑子就不够用了。 你说她要给知州夫人找不痛快,她把自己收拾好点就行,干嘛还把男人打扮的那么出色,这不给自己增加情敌么? 第一百次在心里暗念,都是被知州夫人气晕了头,不然她哪至于出这种昏招。 可此时再后悔也晚八百年了,他们已经走到知州大人府邸门口,总不能现在再回去。 失算,失算当真失算! 只顾着默念自己不该把徐二郎收拾的这么出众的瑾娘,全然没注意到,现场诸人除了看着徐二郎眸色绽放异彩,就连看向她,也惊艳不已。 瑾娘的容颜本就不差,她就日子过得好,徐二郎疼宠她,从来不舍她有一点不舒坦。这娇养的女人和心中有苦的女人总是能让人一眼看出来的。前者面色红润,眸光潋滟含笑,就连身上的气息都温婉娴静,让人想不多看几眼都难。 知州夫人身为今天的东道主,却因为在河州文官官员女眷里,她地位最高,自然就没有出来迎客。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知晓徐二郎和瑾娘夫妇在门口闹出的动静。 知州夫人年已四旬,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往上的年纪,保养的算是很好。这一直以来都让她引以为傲,沾沾自喜。可突然有一天,有人打入了她的圈子,却把她因为为傲的东西全部踩到脚下……不,人家根本不用踩,人家也不用和她攀比,人家年轻娇嫩,大好的年华,哪用得着和她这种半老徐年争锋…… 可就是如此,才更让人恼恨。 知州夫人最是不喜欢那些妖妖娆娆、样貌娇美的女子,盖因为苏文远虽然是个耙耳朵,被她管制的服服帖帖,但男人偷腥是本能,在外边可没少招惹些莺莺燕燕的玩意儿。这其中有不自量力的,还借腹中的孩儿进了府,做了姨娘。偏生苏文远看重子嗣,对人保护的紧,着实让她吃了闷亏。 鉴于此,知州夫人在还没见面的时候,就对瑾娘的不喜再添三分。 原本就因为嫡亲的弟弟因为徐二郎被贬责,她对这对夫妇颇有微词,如今么,呵,有她在河州一日,这夫妻俩且别想过好日子。 知州夫人走进了死胡同,对瑾娘恨得不要不要的。可想而知瑾娘进了花厅后,遭受到的冷言冷语和夹枪带棍。 旁边诸位早到的官员夫人,见状都吃惊的面露异样。她们自然不晓得瑾娘和知州夫人什么仇什么怨,以至于这才刚见面,气氛就冷厉的好似数九寒冬。 这些夫人有那机灵的,就忍不住想,后宅女眷拿来的深仇大恨?要说女眷的态度,都是受自己夫君的影响的,那知州夫人对同知夫人这般不喜刁难,难不成这其实是知州大人对同知大人的态度? 可他们听自家夫君说过,知州大人和同知大人一见如故,聊的很是投契。两人在处理河州一些政务上的意见和方略,很有些想通之处,看起来感情颇为融洽的样子。 那如今这又怎么说? 所以……难道说知州大人只是表面上对同知大人亲热,实际上,却是贬低痛恨,想要将同知大人撵走而后快? 这些夫人们觉得自己真相了,就更加谨言慎行。她们不想站队,更不想成为被失火的城门殃及的池鱼,所以最保险的办法,自然是距离两人远一些,再远一些。 瑾娘见到这位知州夫人,比她想象中更加尖酸刻薄,虽她的态度也只保留了表面的客套,实际上厌恶的紧,她就懵逼了。 话说,她们两的角色是不是反过来了? 她和徐二郎被这么挤兑,按说该她对着知州夫人露出厌恶和不耐的表情的。怎么她这边还没发难呢,那边就恨不能将她驱逐出门了? 呵,她这是遇上恶主了,这可真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奇事。 瑾娘气过恼过,很快恢复平静。 她虽然不喜交际,但是交际的手腕还是有的。她不爱说些有的没的,但是被人那么挤兑暗讽,她也不是泥人,总要回过去的。 瑾娘想着就开口道,“夫人羡慕我颜色好,一来是因我在这上边花的心思多,平时不管发生何事,从来不敢耽搁睡美容觉的;另外胭脂水粉也必不可少,须知七分靠天生,三分靠打扮,这胭脂水粉用对了,化妆的手法再好些,即便四五十岁的老妪,也能化成二、三十岁的美妇人。” “再有夫人羡慕我与夫君鹣鲽情深、恩爱甚笃,这却是没办法的事。谁让我俩少年夫妻,相伴至今呢?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强求不得。两人若是对彼此心仪,时日久了就成了彼此身体的另一半,分离开无异于舍身之痛,这种情况下,自然是不敢离的,感情也自然就好了。” “再有夫人说我夫君前途无量,官运亨通,这却是我夫君的本事了。他这人啊,早先是准备走武将之路的,可家中大兄悍勇战死,他遵父母之命弃武从文。没想到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就读出了名堂。不仅一路顺风顺水中了秀才、举人、进士,更是在殿试时被陛下钦点为状元。之后两三年内,又从翰林院修撰,升为侍书学士,如今更是成了正五品的河州同知……我夫君仕途才能畅通,一来自然是因为他本身刻苦勤恳,兢兢业业,从未敢懈怠。更可喜陛下看重,恩宠有加,这才有了今日的徐同知。” 瑾娘说起这些话,当真洋洋洒洒,张口就来。她说的志得意满,面上表情欢喜真挚,一时间整个花厅的妇人都听得入了神。只除了一人,就是那位知州夫人。 知州夫人苏魏氏险些被气炸了,她被瑾娘气的胸口一起一伏,胃疼的受不住。若不是担心在大庭广众之下去摸胸口有些丢脸,不然知州夫人真要去做那动作了。 她气的很了,眼睛都红了。 她方才明朝暗讽瑾娘以色侍人,瑾娘就故意曲解成她羡慕她颜色好。不仅如此,还借由她自己从不敢耽搁睡美容觉,来嘲讽她因为诸事烦心,眼下黑眼圈浓重,就连涂上浓重的脂粉,也掩饰不住憔悴的脸色。 如此还不算,她还说脂粉涂抹妥当,手法完美,可让四五十岁的老妇变身成二三十岁的少妇。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说她老妖精扮嫩,四五十岁的人了,还妄想通过涂脂抹粉与年轻鲜嫩的夫人一比高下,实在是不知羞! 再有她说过羡慕瑾娘和徐二郎鹣鲽情深,恩爱甚笃么?她刚刚明明在挑拨离间,在说徐二郎迟早会因为她年老色衰而抛弃她。结果可好,她硬是曲解成她羡慕她们夫妇情深了。还说感情强求不来的话,这不是在嘲讽她强扒着苏文远,结果子闹得苏文远对她退避三舍,但凡有闲暇时间,宁愿在外边消磨,也不愿意回家看她这张老脸么? 最后是那句夸赞徐二郎官运亨通,前途无量的话,她才没说过!她原话的意思是,徐二郎年纪轻轻,却往上爬那么快,指不定背地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可经过她一歪曲,好似真成了她羡慕徐二郎年少有为,而嫌弃自家就夫君年近五旬,却已经走到仕途终点的痛恨和无奈。 第257章 解气 这可真真是,胡搅蛮缠,胡说八道,岂有此理!! 魏氏被气的心绞痛,脸上都变了颜色。 第一次交锋,任凭她再不想承认,她也是在瑾娘手下落了下风。这让当惯“常胜将军”的魏氏如何受得住。 更不用说她还被瑾娘明里暗里的好一番挤兑,真是字字句句都戳着她的心窝子,她心痛的滴血,被挤兑的浑身无力,真想白眼一翻晕过去。 但就这般被刺激晕了之后河州官员的女眷不定怎么看她!所以魏氏硬撑着不肯晕过去,硬生生逼着自己把那口气咽下了。 那如此之后,她再不肯看瑾娘一眼。把她再刺激的自己失控,也怕看见她那张“嚣张跋扈”的脸,会控制不住上前揭了她的脸皮。 此时魏氏身子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煎熬的她难受不已。以至于这一整天都魂不守舍,更加没功夫继续挤兑瑾娘,让她在官员内眷的圈子中混不下去。 魏氏安分了,瑾娘也消停了。她也不是爱找事的人,也不喜欢和人针锋相对,吵得脸色青青白白。若是可能,她想和所有的女眷做知心朋友,但现实不允许,软包子只能被人欺负。她为了自己过得好些,为了孩子们以后出门不至于被人嘲笑,只能硬顶着上了。 但不得不承认,将魏氏挤兑一番后,瑾娘心里是特别爽快和解气的。 之前因为魏氏抢了她宴客的日子而有些郁郁寡欢,现在她又重新展颜起来。 瑾娘今天过得好,她和其余官员女眷聊的很痛快。那些夫人许是找看不惯魏氏为人,许是本身就脾性大气,根本不在乎她和魏氏的不投契,总归和她聊得挺不错,她也算是消磨了一场。 宴散后回府,瑾娘领着长乐和小鱼儿走到知州府门前,就见徐二郎已经在等着他们了。而徐二郎身边站着墨河,在徐二郎站不稳时,及时伸手扶一把。 他身上都是酒气,眸光也有些混沌,这是饮多了酒,醉的不轻。 瑾娘见状快走几步,到了跟前忧心的问墨河,“喝了多少啊这是?看把人都喝晕乎了。”她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今天这场宴席就是为了欢迎他们夫妇到河州才办的,那么徐二郎被人灌酒是预料中的事情。但是想到了是一会儿事,现实又是另一会儿事。那么多人灌酒,他推辞了一个推辞不过另一个,怕是真喝了不少,不然不至于这副模样。 瑾娘也不用墨河回答,就走过去挽住徐二郎另外一边的胳膊,“走,走,快些上马车歇息去。” 徐二郎唤了声“瑾娘”,瑾娘应了一声,搀着他往马车处走。 此时知州大人的公子匆匆外宅子中跑了出来。原来知州大人酒逢知己千杯少,和徐二郎喝的痛快之余,把自己也灌的烂醉如泥。 知州大人的公子方才安顿父亲去了——知州大人有一个臭毛病,喝醉酒总爱闹上一场,稍有不顺心还要痛哭流涕。这毛病没办法让外人知道,所以知州大人的公子只能亲自去服侍父亲。 好不容易把父亲安顿好,他匆匆过来送客,好在同知大人还未走,他们也不算失礼。 可徐二郎已经醉蒙圈了,明显不能再和他寒暄,瑾娘就代替徐二郎,与这知州公子说道了两句。 知州公子屡屡道歉,说是同知大人醉酒全因他们看顾不周之过。瑾娘知道这是客气话,也知道为人子的,他父亲和徐二郎真喝上劲了,也不是他这个后背管得住的,所以自然不会怪罪他。 瑾娘又说了两句客套话就作别了知州府,带着一家人回去了。 马车启动,徐二郎睁开混沌的眸子,整个人也坐直了身体。 瑾娘见状就瞪大眼拍他一下,“那就装,我还以为你真醉糊涂了。” 徐二郎摇摇头,多少还有些头晕。他今天确实喝了不少,但因为提前吃了长了制的解酒丸,倒是好受许多。 徐二郎如此一说,瑾娘就慨叹一声,“多亏长乐了,我都没想起这事儿,是我疏忽了。” “你坏了身孕,想不起此事正常。” 这不是隐含她脑子不够用么?瑾娘不满意了,瞪了她好几眼。顺便将今天在后宅和魏氏的你来我往说了说,以此证明她脑子还是够用了,她机敏善辩的程度,也是让很多人望尘莫及的。 徐二郎看着她笑,不打击她言谈的兴致。但是再听她提及魏氏此人,却不由皱眉。 魏氏这种不通礼数,不顾大局的妇人,与她一般见识凭白拉低她的格调。但是若不管她,这人就如同沾上身的水蛭,咬着你不依不饶,真是让人神烦。 徐二郎就说,“我想办法和苏文远说说此事。” “说这些作甚?”瑾娘道,“你们男子汉大丈夫,只关心国事政事就成,后宅这种机锋往来,你权且没必要在意。左右我又不怕她,之后我身子重了,鲜少出门,和她的来往少了,纷争自然也没了。况且苏大人再不管后宅,今天这种事儿也必定有人和他说,说不得因为魏氏先出言挑衅,苏大人恼怒之下会罚她禁足,并且来家里向我们夫妻致歉呢。” 瑾娘原本只是为了宽徐二郎的心,才有此一说,不想还真让他说着了。那苏大人翌日清醒后从奴仆嘴中听闻此事,恼怒之下将魏氏好一番训斥。 因为魏氏好歹是做祖母的人,他也不好再给她立规矩惩罚,便只能气急败坏的让她去老祖宗身边伺候一段时日。另外就是亲自带了厚礼登门,给瑾娘和徐二郎夫妇致歉。 此事就此过去,在下一次休沐日时,瑾娘如愿宴请了河州官场所有人到府里来。 那日几乎除了远在河州郊区庙宇中,伺候苏文远老母侍佛的魏氏,其余人全都到了。 没有存心搅事的人在,宴席自然进行的非常顺利。瑾娘在这场宴会上也结交了几个夫人,倒是挺聊得来。彼此约定过些时日一道去赏桃花,还要请瑾娘去家中做客的,瑾娘都一一应了下来。 宴客这事儿一结束,瑾娘的心就安稳下来。她如今也没什么要烦扰的要事儿了,便一边耐心养胎,一边让人快些将她需要的师傅寻来。 再说长乐和小鱼儿这些时日跟着安澜学文学乐理等,长进非常明显。就连两人的言行坐卧,如今看着也似有了进步。 瑾娘见状唤了秦嬷嬷来,询问她安夫子都是如何教导两姑娘的,秦嬷嬷闻言来了兴趣,很是将三人的教学模式说了一番。末了又感叹道,“安夫子要求严格,两位姑娘许是为她的品貌才学折服,不自觉就起了向学的心思,有长进是正常的。” 再有规矩有长进,这也可以理解。毕竟跟在各方面都好的人跟前,你不自觉就想变成更好的人。而长乐和小鱼儿眼前有安澜这个模板在,她们不知不觉就会在各方面要求自己向安澜看齐,所以就会变得越来越好。 瑾娘闻言对此颇为赞同,也觉得安澜这个夫子请的好。再说安澜现在除了教授两人诗书字画琴棋外,还应小鱼儿的要求教导她舞蹈,教导长乐调香,这都是早先没说过的,安澜却都教了,那她于情于理都该给安澜更厚重的报酬才是。 瑾娘想了想就说,“再给安夫子院里添两个小丫鬟,一个大丫鬟。以后安夫子的一应起居,让她们都照顾好了。” 安澜身边现在有一个丫鬟伺候,再添上三个人,身边四个人,人数不多不少,不至于闹腾的搅扰了安澜的安宁,却也不至于过分孤寂,让人忍不住流泪多想。 瑾娘又让人将安澜的四时衣物都多添两身,冰敬碳敬都换上上好的。还有月银,也要酌情提高。 安澜这里是小事儿,瑾娘片刻功夫就安排好了。正准备歇息时,却见青穗兴高采烈的拿着两封书信从外边跑了过来。 “夫人京城和平阳的信都到了。也是巧了,都赶到今天送了过来。夫人快看信,每封信都有厚厚一沓,夫人现在不看,到天黑之前可看不完了。” “京城和平阳的信?”瑾娘闻言精神一震,赶紧伸手从青穗手中接了过来。入手两封信都很有分量,尤其是从京城来的那封,厚厚一沓,少数也要有一二十张。 瑾娘看着忍不住面上带笑,心里欢喜的不行。 青穗在一边说,“不止有信,还有不少东西呢。有平阳送来的一个大箱子,还有京城送来的几个箱子。”除此外京城还送来许多大布口袋和陶罐,大布口袋里边不知道装了什么,倒是陶罐里边,不出意外该是装的她们吃惯的小菜。 青穗没有说这些,因为瑾娘已经拆了信认真看了起来。 从平阳过来的,那封由林父亲手写的书信稍薄一些,瑾娘就先看了那封。 拆开一看,果然里边都是父亲的殷勤嘱咐。嘱托她要照看好家里,要给徐二郎帮衬,不要给他添烦忧。嘱咐她不能因为到了新地方太过忙碌,忽略子女的教育问题。还让她照应好自己的身体,再孕育两个子嗣…… 瑾娘看到这里瞪大眼,觉得这话不像是父亲会说的。这种婆婆妈妈的事儿,只有姨母才操心。 果然,她继续往后看时,看到中间部分就见其中有一个承上启下的句子,就见上边写着,“以上都是你姨母所说,爹爹润笔写的”。 果真是姨母的心思,瑾娘忍不住闷笑起来。她又接着往下看,下边是父亲的心声,所以写的更为文雅一些。父亲也希望她做好徐二郎的贤内助,做好夫人间的交际,维持好与各家的往来。 父亲还说男人家在外应酬免不了有出格的地方,让她多体谅包涵。若是徐二郎犯了原则性错误,他自然会为他撑腰,可如是真是无意为之,让她不要揪着不依不饶。 瑾娘看到此处嘴角抽了好几下。都说姨母说的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怎么父亲也说起这些事情来了? 再说,先不说徐二郎不是那样的人,她也不是会无理取闹的啊。 但这都是为人父对儿女的拳拳关爱之心,瑾娘无奈之余,心里想起父亲和姨母也酸软一片。 最后,父亲在信末又写了一事却是萱萱的婚事。 瑾娘心里默算一下,萱萱比翩翩小上一两岁,但今年也是豆蔻年华了,确实该说亲了。这无可厚非,但舅舅代替表哥来求娶是怎么回事儿? 瑾娘瞠目结舌,觉得舅舅这个操作有点……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瑾娘继续往下看信,才知道求娶之事不是舅舅本意,而是舅母一意要求的。 说起舅舅舅母一家,瑾娘自出嫁后就很少和他们来往了。舅舅不住在平阳,他们交流困难,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另一个原因,则是舅舅贩卖山货,常年要往各处收东西,在家的机会少,即便瑾娘去了信,他回信时要么已经过去几个月,要么干脆就收不到来信。 所以久而久之,这关系就断了。尤其是她和徐二郎到了京城后,因为多了一个出息的外甥女婿,舅舅的生意好做不少,也置办了新宅子。瑾娘没有他新家的地址,即便去信也不知道去往哪里。 再说起表哥沈城,原本舅母看不上瑾娘,反倒给沈城说了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 说是门当户对,其实女方家境要比舅舅家还好些。对方是粮商,虽然在整个朔州排不上名号,但是在当地却非常有名望,比之舅舅那种小打小闹的生意好了不知多少倍。 对方家有女儿,老两口也非常疼爱,无奈女儿姿色平平,却偏偏是个喜好颜色的……于是,千挑万选选中了沈城。 结果,双方亲事都定下了,婚礼的日子也初步商定了,徐二郎这边中了举人了。 举人在西北都很少见,一个县城最多时才三个,由此可见在当地的地位之高崇,那绝对是人人都敬着的存在。 有了徐二郎高中举人,沈舅舅和沈舅母在外行商的事情更顺利了,就连亲家都多看他们几分。 但这时候沈舅母的心思却大了,竟嫌弃起未娶进门的媳妇来。 第258章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沈城的未婚妻姿色平平,身段也单薄荏苒的很。 这种身子单薄的女子在西北不少见,因为西北日子苦,所以在街上打眼瞅去,最起码十有七八都是身子瘦削的人。尤其是女眷,因为不用和男人一样养家糊口,吃的就少些;有的为了家中正在长身体的儿女,就努力从自己嘴中节省口粮,所以身子愈发单薄。 但这姑娘家境好啊。她家中是粮商,虽然在大齐排不上名号,在朔州也没有什么名头,但是在本地还是很有名望的。 这样的人家,自然不缺吃少喝,又因为这姑娘是父母的老来女,更是被家人当成掌心宝似得疼宠。每天不说穿金戴银,最起码吃喝上从来都是都是最好的。 但就是这般,依旧养的她单薄瘦削的身段。 这在沈舅母看来,就是没福气。尤其那姑娘屁股还小,这就不好生养。 当初若非为了攀附这姑娘家的富贵,为了搭上她爹的人脉,沈舅母是不会想着给儿子定下这门亲事的。 可定下了,沈舅母心里也总是不得劲。当然,这种不得劲沈舅母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甚至在外人羡慕她给儿子定了一门好亲事时,她还洋洋自喜,非常得意。但关了门自个儿在家,她心里就不由犯嘀咕。一边嘀咕一边自我安慰,未来儿媳妇也没自己想的那么不好。 这般想心里倒是好受些,但心底深处的别扭和不喜终究是存在的。原本这样忍忍也就是了,可有一天徐二郎和瑾娘发达了,连带着他们也沾了光被众人巴结,沈舅母心思就活络起来。 她本就不喜未来的儿媳妇,再加上有人在她耳边整天念叨:若是知道她有个一表人才的儿子,肯定要和她结成儿女亲家,如今只可怜自家女儿没有这个福气…… 这啥意思沈舅母还能不明白?瞌睡遇上枕头,沈舅母没有不欢喜的。于是,惊喜冲昏了脑子,沈舅母当即就与人敲定了儿女亲家的关系,回头就拿了早先定下的儿媳妇的庚帖,去把亲事退了。 这事儿她都没跟沈舅舅商量,可想而知沈舅舅被未来亲家堵在街上质问时心里什么感受。他又气又急,差点吐血。最后虽然那口血没吐出来,但整个人却病了好长时间。 沈舅母也被送回娘家去反省了,但不管如何,这退了的亲没有重新结的道理,更何况沈舅母又给沈城订了亲,那自然和早先的亲家无缘了。 沈舅舅又羞又愧,好几个月没脸出门见人。 这事情最后怎么过去的,也没几个人知道。反正之后沈城确实娶了后来的媳妇,结果他们成婚不久,徐二郎中进士了,徐二郎中状元了……不仅如此,连带着林父也成了整个朔州城都赫赫有名的新科进士。 这下可把沈舅母牛逼坏了,就跟中进士的人是她一样,沈舅母恨不能把下巴抬到天上去。整天跟人说话都阴阳怪气的,整得她多能耐似得。 她脾气本就尖酸刻薄,如今外甥女婿和妹婿都中了进士,更甚者徐二郎还成了朝廷的六品官员,沈舅母可不就抖起来了。 又因为沈城之妻头一胎给他生了个女儿,重男轻女的沈舅母对这个媳妇非常不满意,于是在有心人的撺掇下,就准备给沈城买两个身家清白的姑娘做妾。 熟料沈城之妻这时候再次怀了身孕,被这消息刺激的当天晚上就流了产。也是福薄,不知怎么就大出血了,然后好好的人就没了。 沈城就此成了鳏夫。 沈舅母固然觉得儿媳此时死了晦气,但心里是非常欢喜的。不都说升官发财生老婆么,虽然沈城没有升官也没有发财,但是至亲的亲人升官了就是他升官了,所以沈舅母心思愈发大了。 她心思大到什么地步呢? 大到想把这份富贵在手里攥的更紧一些,为此就想到了一个法子,想要亲上加亲,促成沈城和萱萱的亲事。 沈舅母有了这个心思后,对别的上门提亲的媒人就没什么兴趣了。加上沈城还要替亡妻守一年孝,借此得个好名声,所以她很是沉寂了一年。 一年过去,又有沈城的外祖母新丧,那提亲的事儿自然还得往后推。 好不容易出了孝,沈舅母迫不及待的逼迫沈舅舅,携家带口去了林家。 在沈舅母看来,把萱萱配给沈城,是亲上加亲,不管是妹妹还是妹夫,肯定没有不愿意的。她自己的儿子,她看着样样都好,因此也不觉得让沈城去配一个家世良好,父兄皆有出息,且本身长得也貌美花娇的小姑娘,有哪里不妥当。 沈舅舅呢,虽然他清楚这事儿有些难为人,但念及年已加冠,却依旧一事无成的儿子,不免要为他做更深的打算。 这个打算也好做的很,就跟沈舅母说的那样,若是沈城真娶了萱萱,那么上有林父为沈城的前程奔走,下有徐二郎关照,再有未来必定前途无量的青儿扶持,沈城再没有不好的道理。 为了儿子的前途,更为了让沈家能够真正的出人头地,沈舅舅泯灭了一点良心,努力忽视两者之间的不合适,颇有“挟恩图报”的意思去了林家。 但他到底觉得羞愧,所以提亲事时全程没有张嘴,只让沈舅母开口。 原本以为不管这要求多么无理取闹,林父和沈姨母看在旧年的关系上,肯定都要考虑几分,谁想到,林父连想都没想,直接就拒绝了。 林父拒绝的原因也很明白:一来早年瑾娘心仪沈城,虽然此事没有对外张扬,但是他和沈舅母都看出此事,连带着沈城本人,对此也不能说全无感觉。虽然之后瑾娘嫁给徐二郎,此事再无人提及,但总归存在过,若是萱萱真的嫁给沈城,之后知晓此时,姐妹之间怕是不起嫌隙都难。二来萱萱如今正值豆蔻年华,长得娇俏可爱,要说上好的亲事一点不难。 说句不怕人笑话的话,萱萱上有疼她且嫁的好的长姐,且有一个小小年纪就中了魁首的兄长,还有他这个中了进士的父亲看护,她的前程自然是好的。这两年来断断续续也有不少人来给萱萱提亲,就连县令,也想为自家长孙定下萱萱这个长孙媳;更有同样中了秀才,身家殷实的少年,诚恳的上门求娶。与这些人相比,沈城一事无成,根本提都提不起来。而他唯一占便宜的地方,不外乎是和沈家和林家有姻亲关系,若是亲上加亲,女儿到了那边不至于受薄待。 但是,事实真的是这样么? 有沈舅母那样一个婆婆,连林父都不敢保证,萱萱嫁过去真能过的好。 所以这亲事根本不用考量,他是绝对不会赞同的。 林父拒绝了此事,沈舅舅和沈舅母如遭晴天霹雳。但是形式比人强,如今林家出息了,也不是沈舅母可以撒泼的地方。沈舅母憋着气回去,在林家的房间中和沈舅舅大闹一场……这究竟是闹给谁看的,众人皆知,可即便如此,林父也咬紧牙关,没有松口。 沈舅母无奈之下,只能退而求其次,再次旧事重提,以人情和血脉亲情,威逼利诱林父替青儿做主娶明珠为媳……这又是一个让林父无法答应的要求。 明珠那孩子长相不错,但这些年她跟着沈舅母学做生意,没有变的伶俐讨喜不说,反倒将沈舅母的刁钻市侩、斤斤计较、捧高踩低等恶习全都学到手里。 林父对唯一的儿子期望高重,虽然不指望他将来封侯拜相,成为朝廷股肱,但也寄望与他科举有望,能受封为一地官员,为当地百姓做些实事、好事。 青儿需要的是个贤内助,需要的是个识大体、懂分寸、有见识、且能与他合得来的女子。 而明珠,她连最简单的三字经都不会,大字更是不识几个,加上性情粗鄙尖酸,别说给青儿帮衬了,怕是到时候要把人都得罪完了。 这种种思量之下,林父自然不会同意此事。事实上,早先沈舅母提到要亲上加亲的时,他就断然拒绝了,没想到他们还会再提……这是料准了他不会同意沈城和萱萱的亲事,再拒绝将明珠嫁过来,就会落下嫌贫爱富的名声。为了不败坏了林家的名声,也不得不同意明珠进门? 沈舅母倒是好算计,可却想错了林父。 林父确实在意名声。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他只要存世,就要脸面。更何况他还要为儿子考量……青儿还在读书上进,他不想林家的事情影响到他,让他的名声沾上一点瑕疵。所以拒绝的话就不好说出口。 最后,林父无奈之下只能将此事推诿到,瑾娘早先就说过要给青儿说亲,青儿到了京城,瑾娘怕是已经和人说定这上面。 沈舅母和沈舅舅会不会相信,事后会不会写信来质问,这都是未可知的事情。 为防沈舅舅真的来信询问,瑾娘不查之下说漏嘴,这亲事再推迟不过,所以林父就来了信,提前给瑾娘知会一声。 瑾娘看完信,眉头就蹙了起来。 虽然信中林父将沈舅舅和沈舅母,替沈城求娶萱萱的事儿一笔带过,对沈城的现状更是没有多说。但瑾娘也不是不晓世事的人,沈城早先成亲,现在又求娶萱萱,肯定是丧妻了。 他一事无成,再想找个低门户的姑娘娶进家不是不可以,但你自身什么条件你不知道么?自身样样不出色,还妄想仗着两家的情分攀高枝,瑾娘就想问问,这得多大脸? 况且,他不觉得尴尬么? 早先还心仪瑾娘——沈城应该心仪过早先的瑾娘,和瑾娘也称得上两情相悦。但是沈城是个没有担当的,畏惧于沈舅母的威严,和沈舅母对瑾娘的不喜,所以迟迟没有表明心意。直至瑾娘和徐二郎成亲,他又摆出一副深情款款和瑾娘有负于他,他心如死灰的模样。说实话,至今想起这桩事,瑾娘都觉得胃里翻滚,有恶心之感。 沈城没有担当,不足以托付终身。没有才学能力,不足以立身;加上身为鳏夫,且亡妻还留下一个女儿,这种境况下,娶了小门户的姑娘是最好的出路。偏他心大,还想求娶萱萱……不是瑾娘说,就是没有成亲前的沈城,有这种想法也是做梦。 至于后边,想将明珠说给青儿,瑾娘是一千一万个不同意。 先不说明珠大字不识一个,远不是青儿的良配,就说明珠长于沈舅母之手,又将沈舅母的脾性学了个十成十,这就足够让瑾娘膈应的。 她给青儿挑媳妇,不一定要对方家世多好,但人品能力出众是应当的。而明珠,显然不是青儿的良配。 瑾娘心中划过许多念头,眉头蹙的更紧了。 她如今出来交际的少,想给青儿找个好姑娘也有些难度。更何况如今她不在京城,而是在河州。河州这地方的姑娘,脾性大气,身段高挑,她是很喜欢的。 可就是她相中了,也得让青儿过目。但青儿如今在京城求学,要来一趟难如登天。 那要怎么办? 瑾娘想了想,还是决定顺其自然。大不了沈舅舅真的来信询问此事,她就哄骗他们。反正他们不在京城,也不在河州,也不知道她的话是真是假,总之先糊弄过去就是。 瑾娘放下这封信,又打开翩翩写的来信。翩翩送来的这封信不止是出自她自己之手,其中有好几页是长安、长平和青儿写的。 三人恰逢休沐日归家,得知翩翩要给河州送信,就也各自写了几页夹在信封中,让人一道送来。 长安长平信中写的简单,不外乎书院的日常、他们考试的成绩,以及和同学打马球、赛马等趣事。 青儿也写了在书院过的很好,这两次旬考都有进步,如今勉强名列一二云云。 瑾娘看到这了眼睛放光,觉得青儿还真出息。在班里名列一二,那进步可真大。想当初他初进应天书院乙字班时,不过十名以内的成绩,在他们来河州时,他是班内四五名,如今才多久,竟然可以和同学争夺头名了,这可真是太厉害了。 第259章 第二更 瑾娘心下赞叹的同时,也愈发打定了心思,得快些给青儿寻摸个媳妇。不然真让明珠捡了漏,她得悔死。 可这媳妇从哪儿找,这真的很难为人。 瑾娘这般碎碎念着,一边拿着青儿写的书信继续往下看,结果看到下边一段文字,瑾娘陡然大喜,惊喜之下直接笑出声来。 丫鬟青苗和青穗在一边看得莫名其妙,不过也没出声打扰就是了。自家夫人是个藏不住话的,更何况能让她大喜的肯定是喜事儿,即便她们不问,稍后夫人自己也会说的。 可两个丫头没问,闻讯过来的长乐和小鱼儿却好奇极了,两人不紧不慢的走进来就问瑾娘,“娘/婶婶遇到什么好事儿了?” 瑾娘就笑的眉目弯弯的道,“你们小舅舅被早先的少师大人,也就是如今应天书院的副山长,收为关门弟子了。” 长乐:“啊?” 小鱼儿:“少师大人是什么?” 瑾娘喜滋滋的给她们科普,“少师大人是三朝元老,很得先帝看重,是先帝给当今安排的辅政人选之一。只是少师大人性情严苛,不为允文帝所喜,师徒两人在政见上也多有分歧,所以少师大人一怒之下上了辞呈,要归隐田园。后来有皇叔,还有朝中诸位大人的劝解,又有允文帝特来哀求,老大人才没有回归故里,而是在应天书院留了下来,担任着名义上的副山长一职,教导着学生。” 小鱼儿听得云里雾里。少师、太傅、皇叔、山长这几个名号差点没把她绕晕。她是分不清这些人官职大小的,不过这不妨碍她从自家娘亲的口吻中听出,收自家小舅舅为关门弟子的这位副山长大人,很牛掰,非常非常牛掰。 小鱼儿深沉的点头,觉得这很好,这位副山长大人能在那么多人中选中小舅舅为弟子,他真是很有眼光,实在棒棒哒! 长乐比小鱼儿见识广博些,对瑾娘的话理解的也更为充分。同时因为两个兄长在应天书院求学的缘故,她没少从他们嘴里听说这位副山长大人。知道他老人家年事已高,但身体硬朗,性情古板,最是刚直。 另外,虽然老人家如今不在朝中,只在应天书院做着最普通的教书匠,但他对朝廷的影响还很大。就不说早先经过他提拔的那些大人,如今都位居高位,手握权柄了。且说他去了应天书院教书育人,如今也是桃李满天下。而经过科考进入官场的人无疑更多,这些人记着他的恩情,又有打着他学生的名号行事的,便勾连出更多的情谊…… 说这些不外乎是说,若是小舅舅真被这位副山长收为关门弟子,在人脉上就不用操心了,甚至他的政治资本也足够了。只要他进入官场,自然多的是师兄为他引路,为他保驾护航。 这比自己在官场上单打独斗,亦或是瞎摸索寻出路,最起码少走好几年的弯路。 长乐能想明白的事情,瑾娘想不明白么?她想的非常明白。 远的不说,只看近处,只看徐二郎。因为几乎没有从平西侯府得到什么援助,他入了官场后几乎都是单打独斗。正是因此,官途才升的这样慢——虽然在有些人看来,徐二郎这样属于官运亨通,升职升的非常快的。但是瑾娘了解过朝中那些二品以上大人的官途历程,所以愈发清楚,那些有背景有靠山的,从六品到四品几乎用不了三年时间,而徐二郎,两年已过,他只是个正五品,而要升四品,最少需要三年时间,这就比别人慢了好几步……但是这也没什么不好,脚踏实地官路才能稳。而青儿有人帮衬提点,他少走弯路,不会被人算计,这是好处,这也是徐二郎用不到的。毕竟他心眼儿够多了,只有他算计别人,还没有人算计他却不被反噬的。 瑾娘想的越来越远,最后还是被长乐和小鱼儿唤了好几声,才回过了神。 两丫头急吼吼的说,“那小舅舅拜师,要送拜师礼么?娘要给小舅舅准备东西么?”若是要准备的话,得快点了,毕竟河州距离京城太远,快马加鞭也得十天时间呢。 长乐和小鱼儿觉得,肯定得准备些东西送过去。毕竟她们姐妹两人拜安澜为师傅时,娘也准备了许多东西。虽然当时拜师拜的仓促,可随后娘/婶婶却替她们补上了六礼,甚至还让她们两人在即将做好的衣衫鞋袜上动了两针,权作是她们的孝心,然后才把东西送予安澜师傅。 她们身为女子,正式拜师还这么麻烦,更不用说小舅舅了,那肯定更麻烦,说不得还得开祠堂,跪孔圣人什么的。 可现实却是,青儿拜师根本没那么麻烦。 瑾娘又看了两眼手中的信纸,才和两个小姑娘说,“你们小舅舅的师傅是个不拘小节,也不怎么讲究这些世俗礼仪的。因为看中了你们小舅舅的品性才华,就询问了你们小舅舅的意思。你们小舅舅自然一口应下了,那位副山长就让他跪下行了大礼,又敬了拜师茶,就算是礼成了。” 长乐和小鱼儿瞠目结舌,“那位先生也太不讲究了。” “不是不讲究,”瑾娘订正,“那是不拘小节。真正的大儒和隐士,是不在乎这些的。” 话说的义正言辞,可实际上瑾娘心里也打鼓。这么不拘小节的大人物,说实话她真是没见过。 不过话说回来,青儿和那位副山长倒是挺有缘分的。想当初青儿参加应天书院的入门考试,也是这位副山长监的考。之后他倒是听青儿说过,那位副山长似乎在他答题时在他身后看了好一会儿,说不定那位老人家那时就起了收徒的心思? 瑾娘念及这里,又想了想说,“虽然老人家说了不需要拜师礼,但我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当做此事没有发生。这样,我这几天抽时间给老人家做一身衣衫……”可惜不知道那位老人家的尺寸。 不过听青儿说,那位老人家身材有些瘦削矮小,她估摸着做就行。就做夏衫,等做好了送过去说不定正好能穿上。掐不准尺寸的话,不如略收一收,若不合适,再放下就是。 瑾娘如此打算,小鱼儿就说,“我给老爷爷做个荷包。” 长乐想想也说,“我的女工实在拿不出手,我就送些药丸子。就提神醒脑那些,哥哥们和小舅舅都说挺好用的。再有就是防蚊虫的药丸子,我也多备一些,一起送过去。” “行,这样就很好。”瑾娘觉得长乐果真贴心,这送的东西也贴心,对比起来,小鱼儿……她那手女工不说也罢。能把两快破布对起来说是荷包的,也是没谁了。就这女工,还有脸给人送荷包,她不嫌丢人她这当娘的都替她丢人。 不过小姑娘心思倒是好的,所以也不好打击她的积极性。想做就做,大不了等送去京城的时候,把她的荷包拿出来。 瑾娘想着一会儿给青儿回信时,要特别提点他几句。他作为关门弟子,又是在老先生身边伺候,平时就要多用几分心思。不说关心老人家的身体了,就是老人家的吃喝都要多多照应,这是为人徒弟的本分。 时下人对“师傅”二字看得特别重,徒弟和亲子差不多,如今青儿既然得到人家的庇佑和教育,合该也对人家多多用心。 一边想着瑾娘又拿起翩翩写的书信。翩翩酷爱唠家常,这封书信就写的特别日常化。 信中写了徐父徐母身体都好,徐母虽然在他们离开京城后,有些抑郁,但有了族中的诸位婶子伯娘过来陪聊,倒是好转许多。 别的先不说,只说这一段话,瑾娘就不太相信。徐母什么品性,她这当儿媳妇的还是知道的。 徐母喜欢人奉承,但是不喜欢交际,也不喜欢和人唠家常。这些婶子伯娘都上了年纪,早就为人祖母了,如今关心的无外乎柴米油盐,以及儿孙的婚事。这种境况下,徐母这个喜欢琴棋书画的文雅人,能和她们说道一起才有鬼了。 想当初她还在京城时,这些婶子伯娘来家中拜访,她都要作陪。就担心徐母一句话说的不对,或是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再不经意的惹恼人家。 她和徐二郎来河州时,最不放心的就是徐母……当然还有徐父。不过徐父已经托付给李和辉,但凡徐父在外边“应酬”,李和辉总能帮衬一二,不至于让徐父惹出大乱子。 可徐母这边就不好办了,毕竟她不喜欢出门,即便见人也多在内宅。这种情况下,就是李和辉有一千一万个本事,也用不上不是? 正因如此,瑾娘来河州前,千叮咛万嘱咐翩翩,千万把徐母看好了,徐母见人时,她最好在旁边伺候着。这一来自然是防备徐母给人甩脸子,把人得罪;二来也是担心那些婶子伯娘给徐母设套,被人哄骗着应下一些不能答应的事儿。 瑾娘一直忧心着徐母,如今看到翩翩说徐母一切都还好,婶子伯娘陪聊后,身体有所好转……好,她就权且信一下。总归不管徐母的身体好转没好转,她只要不给家里惹事就好。 翩翩随后还说,她和徐二郎北上后,家里的帖子锐减,她需要应酬忙碌的事情也一下少了很多。这让她有更多的精力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比如在城南开个脂粉铺子的分铺,再比如学习骑马,练习骑术,还有习武强身…… 总之她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挺满意的。唯一不太满意的一点,便是他们一走,家里好清静,她就是想找人说话都很难。常常在做什么的时候,忍不住喊“长乐”和“小鱼儿”,准备吃饭时,腿脚又很有自主意识的往翠柏苑走,结果走到一半,突然就想起翠柏苑现在没人了…… 瑾娘看得泪如雨下,心疼的不得了。 她看信尚且觉得心酸难耐,不难想象被留在家里的翩翩寻人无踪时,心情是如何灰败。 好在柯柯是个好的,知晓他们北上后,翩翩心里肯定不舒坦,所以特意在徐家住了几日陪伴…… 瑾娘看完信后好大一会儿功夫,心情才平复下来。她让丫鬟磨墨,准备写回信,长乐和小鱼儿却齐声开口,“我也要写信。”“我给婶婶磨墨……” 瑾娘:……你们两个怎么还在这儿? 瑾娘收到的信多,她回的也不少。因为要说的话有很多,她斟词酌句写了一下午,才把给林父的回信写好。 倒是给翩翩和青儿的回信,瑾娘准备用过晚饭后再写。 如今河州地区忙着春耕,徐二郎新官上任也要调研许多事情,所以每次回来天就黑透了,这次同样不例外。 瑾娘怀着身孕不经饿,也没等他一起用晚膳,她先用过就准备去书房,徐二郎就在此时走进花厅。 瑾娘赶紧让丫鬟重新准备饭菜,又走近些替他宽衣,跟着他去了浴室冲洗。 徐二郎头发中满是尘土,瑾娘一边给他洗发,一边轻声和他说着今天接到的来信。 她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徐二郎时不时应上两声,以示他还清醒着,还没睡着。 可瑾娘看他满面疲惫,却不忍心继续唠叨耽搁他休息。她想了想就不说了,专心给他洗发,用指腹轻缓的给他按摩头皮。 倒是徐二郎,良久一会儿没听见她吭声,开口问道,“怎么不说了?” “等会儿你吃饭的时候我再和你说,现在你先休息一会儿。” 回应她的是徐二郎低沉又喑哑的笑声,他不紧不慢的道,“瑾娘你继续说,听着你的声音我更安心。” 瑾娘:……她控制不住的心花怒放,嘴角往上翘啊翘的,简直快咧到耳后根了。 浴室中只有两人,徐二郎现在又看不见她的模样,所以瑾娘毫无心理负担和女神包袱的,露出个大大大大的笑容。 不想徐二郎此时猛一下睁开眼睛,瑾娘盛放的笑容正好出现在他视野中。他忍不住也勾起唇角,抬手摸了摸瑾娘的下巴,笑言了一句,“傻气。” 第260章 抱歉忘定时了 260 徐二郎从瑾娘口中得知,青儿被先太子少师收为关门弟子时,面上也不由露出讶异的表情。 不比瑾娘对这位先太子少师的了解只在表面,徐二郎却是和这位老大人有过确切的两面之缘。 第一面是送长安长平入应天书院求学,当时老大人拿着扫把和那些清扫书院的童儿一样清理打扫。他初看过去时,也以为那衣着简单朴素的老人是书院里聘请的役夫。走过去后,才恍然大悟他行走间迈着正宗老道的文官步,又联想到那位太子少师的长相脾性,以及这人的生平,老人是谁可想而知。 这是第一面,因太过平凡普通,怕是长安长平对此都不存在任何印象。 第二面却是上年杏林节当天,瑾娘领着几个孩子在凉亭休息,他与李和辉和长安去智信堂,路径圣人祠,就见里边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拿着本书站在祠堂中不紧不慢的诵读。 他一眼认出这是当初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师大人,李和辉却是认识这老者的,当即带着他过去见礼。 老大人对人不冷不热,只让他们自忙去。等两人离开圣人祠后,李和辉才感叹老大人久经宦海沉浮,却仍旧保持一颗稚子之心。虽年老体迈,但每日笔耕不辍,即便精力不如年轻人旺盛,却也从不懈怠,日日读书没有一日中断。 一位年迈体弱却仍旧保持稚子之心的老者,挑中青儿做关门弟子,似乎也没那么出乎人的预料。 徐二郎却仍旧是沉默了片刻,才说,“老大人国之股肱,刚正严苛受人爱戴,青儿有幸拜入他名下,以后前途坦荡,官路有人照拂,这很好。但因为老大人的刚正不阿,也得罪过不少人。远的且不说,只说他在先帝时期就力劝陛下削藩和铲除地方上的氏族门阀。先帝当时身体已经大不如前,担心贸然削藩会让大齐动荡,届时若他还在位还好,若是已经殡天,留下个烂摊子给新帝,怕是朝纲都要不稳。鉴于此,先帝没有采纳他的意见。但老大人此举已经得罪了朝中的藩王与氏族门阀。也正是因为,才有小人屡屡在登基的允文帝面前说少师目中无人,少师意图不轨,离间了君臣关系,导致少师饮恨辞官。” “这虽然都是旧黄历,但那些藩王和氏族门阀,究竟是因为少师大人避居一寓,才不继续攻讦,亦或是因为别的原因,暂时都未可知。但可知的却是,但凡有继承老大人遗志,敢在藩王和氏族门阀的头上动手的,无疑都不会有好下场。青儿作为老大人关门弟子,肯定更受人关注。就怕那些人得知青儿跟着老大人学些……不太好的东西,他们会提前将这威胁铲除。瑾娘,你去信给青儿,让他今后谨言慎行,万不可行错踏错。” 瑾娘:…… 瑾娘差点被徐二郎这话吓尿了。 都说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这话当真不假。可她上午时只想到了青儿被老大人收为徒弟对他的益处,却全然忘记了,事情都有两面性。老大人能给他帮衬,但与之同时,也会带来许多威胁。 瑾娘赶紧应下,“我一会儿就去给青儿写信,一定嘱咐他不要乱说话。”天爷唉,二郎说的可真太吓人了。本来她还对青儿有这时运沾沾自喜,现在么,她完全喜不起来了,只剩下满心忧愁。 徐二郎见她愁的脸色发苦,就语气轻松的劝她,“也不用如临大敌……青儿性格稳重,又有老大人以及他几位师兄关照看护,他们自会尽好应尽的责任,管束青儿。你只要简单提几句就好,到不用危言耸听把人吓着了。” 我没把青儿吓着,可你快要把我吓死了。 等徐二郎沐浴好从浴室出来,瑾娘还没从这种忐忑中回神。她若有所思,以至于给徐二郎绞发时不自觉就出了神。徐二郎等了许久没见她动静,不由轻叹一声从她手中接过毛巾,自己绞发。 瑾娘此时才回神,歉疚的看着徐二郎,一脸“我错了,我不该这时候跑神的”。 徐二郎看着她可怜巴巴的眼神,还能怎么办?只能认了啊。毕竟是自己宠着的,说她两句他自个儿还不忍心,那就只能继续受着了。 稍后徐二郎用过完善,夫妻两人一道往书房去。 徐二郎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瑾娘则是要给京城回信。 她绞尽脑汁写啊写,总觉得不符合心意,总是写上两笔就把纸张抓起来揉成团,结果不到片刻功夫,地上就满是白团团。 徐二郎看了一眼没在意,之后又看上两眼……依旧没在意。 他不心疼浪费的上好的宣纸,可她担心瑾娘再这么发愁下去,头发又该掉了。 也不是是不是水土不服的原因,瑾娘到了河州这段时间,脱发有些严重。虽然长乐和吴大夫都说是因为怀孕的缘故,但瑾娘就固执的认为是她不服河州的水土。 别管究竟因为什么原因,反正长乐开了些滋补的药膳,瑾娘吃用过后情况好转不少。如今虽然还有些脱发,那不过每天几根,也不妨事。 好不容易情况好了,可别再因为纠结这书信该如何写,纠结的头发大把的掉,那就得不偿失了。 徐二郎无奈出声,“你放着,稍后我来给青儿回信。你给长安长平还有翩翩回信。” 瑾娘响亮的应了一声,赶紧把手中那张写了“青儿”两字的宣纸丢到一边,转而笔速飞快,兴致勃勃的给翩翩三人写起回信来。 她心思电转,不知不觉就写了好几张,徐二郎抬头见了就说,“写了一会儿了,你坐下歇息歇息再继续写。” “哦。”瑾娘依依不舍的放下笔,坐在徐二郎身侧的椅子上看着他忙碌。话说刚才她正写的兴起,结果就被徐二郎打断了。这就犹如被打断了灵感,之后她再写起来肯定没刚才那么顺畅。 而且刚才感觉要写的有许多许多,可这会儿一闲下来,突然不觉得之后要继续写了。 果然是怀了身孕,脑子不够用了么? 瑾娘自怨自艾,稍后休息片刻,又拿起毛笔继续回信。可就像她刚才想的那样,她越写越感觉没话说,最后只能匆匆结尾。 她写完时,就见徐二郎放下公文,活动了两下肩颈。瑾娘正高兴,就想说可以回去歇息了,结果就见徐二郎说,“我把给青儿的信写了,你是在这里陪我,还是先回去休息?” 肯定在这里陪你啊,毕竟这活儿还是她丢给徐二郎的。把徐二郎丢在这里做苦工,她回去睡大觉,想想心里就觉得过意不去。 徐二郎原本想说,她先回去休息也行。毕竟她怀着身孕,非常嗜睡,没必要因为陪他强忍着瞌睡。可他看了又看,发现瑾娘现在情况还好,没有哈欠连天,也没有无精打采,就知道她此时还不太困,那就留下来,左右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等回完信他们就回去。 徐二郎开始回信,熟料方才还精神奕奕的瑾娘,此时哈欠一个接一个。生理性的泪珠子更是不听话的从眼睛里跑出来,一串接着一串,让她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徐二郎见状就问,“刚不还好好的?” 瑾娘委屈的很,“我也没办法啊,她又不受我控制。”说话的功夫又挤出来一串泪珠。 她漆黑的眸子中弥漫上水汽,让她看起来越发委屈,徐二郎醉见不得她这个模样,一时间心中又是酸软,又是悸动。 可惜,她现在怀着身孕,他动不得…… 瑾娘没看出徐二郎眸中幽深一片,带着鲜有的暗沉和欲望,她此时无奈极了,“我下午睡了好长时间,都快一个半小时了,原本以为晚上可以敖久一点,可惜……”可惜已经到了她晚上休息的点,她生物钟发出警报,她现在坤的眼皮子都睁不开。 徐二郎无法,只得让她先回去。瑾娘踟蹰一下,还是耐不住叫嚣的困意就点头同意了。 至于徐二郎,他匆匆给青儿写了回信,等回了寝室时瑾娘已经抱着被子睡着了。 她白皙的面颊上泛出红晕,一缕发丝蹭到嘴唇处,鲜艳的樱唇在烛光的映照下愈发红艳润泽,看得徐二郎喉咙上下滚动了两下。 徐二郎艰难的移开视线,脱了衣衫上床。瑾娘察觉动静睁开眼,看见是他后就自动往里边挪了挪,给徐二郎让出些位置。 等徐二郎睡好,她又自觉的滚到他怀里。抱着他炽热的身躯,满足的发出一声慨叹。 瑾娘转眼就睡了过去,可她心里有事,似梦似醒的突然想起来,就不由睁开眼呢喃的和徐二郎说,“别忘了给荣哥儿请启蒙的夫……”话都没说完,她已经酣睡着了。留下徐二郎面对着她的睡颜,露出个哭笑不得又极力忍耐的表情。 给荣哥儿请夫子的事儿徐二郎是记着的,无奈这些天实在忙昏了头,他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更被提去斟酌人选,给长子开蒙了。 给小儿启蒙用不着知识多么渊博的夫子,但夫子的品性却至关紧要。事关荣哥儿的以后,这件事容不得徐二郎不郑重以待。 徐二郎想着事情,不知不觉间也进入梦乡。 第二天天还未亮徐二郎已经起身,他每日练剑已成习惯,即便还在京城为官时,不管如何忙碌,练剑的事儿也从未中断过。做了几年官,徐二郎比谁都清楚一个健康的体魄,对仕途的重要性。这最起码可以让他总是保持旺盛的精力,在处理公务时事半功倍,也可以延长他的寿命,以至于延长他的仕途。 他的抱负远大,志存高远,所以,便愈发需要强健的身体。 徐二郎练完剑沐浴过,用了简单的饭菜就去了衙门,而此时瑾娘还在床榻中香喷喷的睡着。 倒是长乐和小鱼儿,因为开始跟着安澜学习诸多功课,所以早早起了。 两人早在京城时,就和齐师傅学了一段时间武艺。齐师傅要求严格,要求她们每天早起天亮时必须起身锻炼,或是跑步,或是练习武艺基本功,再不行就是骑在马上走两圈也行。 长时间养成的习惯,在来河州时被两人抛弃了,而有了安澜的督促后,两人不得不又把晨练的事情捡起来。 今早两个小姑娘一人跑步,一人练舞蹈基本功……至于武艺,如今且不练了,因为暂时还没找到会武艺的女师傅,所以就搁置下来。 长乐和小鱼儿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不过想来是不好的。毕竟她们中断了好久不曾练习,而小姑姑是一直练着的,那下次她们见面时,差距不是越来越大了?说不定到时候他们两人练手,都不能在小姑姑手上走上两招……这真是一个见者伤心,闻者落泪的故事。所以,为了届时不被小姑姑按在地上摩擦,她们还是去找找娘亲/婶婶,让她老人家给她们寻个会武艺的师傅。 两个小姑娘斗志昂扬,上午上午的课程,就火急火燎去翠柏苑找瑾娘了。 没错,瑾娘和徐二郎到了河州后,宅院的名字还叫翠柏苑……没办法,谁让瑾娘是个起名废呢?她脑海中能寻摸出来的院名,不是这花就是那草,早先她还嫌弃小鱼儿起名的能力废极了,可天可怜见的,小鱼儿约莫是受她这当娘的牵连,继承了她的基因,以至于起名上才那么废的。 瑾娘起名无能,徐二郎又忙的根本无暇顾及这些,所以瑾娘理所应当的把“翠柏苑”又拿来用的。 再说句实话,从平阳时就用“翠柏苑”当院名,到京城还用“翠柏苑”,瑾娘都用处感情了。所以这河州的院子继续叫翠柏苑,好似也没什么不妥?不仅没有不妥,反倒有一股念旧和思乡的情怀,在瑾娘看来,这当真再好不过。 早先就听到她这强词夺理的徐二郎:任凭瑾娘如何狡辩,也遮掩不了她是个取名废的事实。不过到底是用久了的东西,感情还是有的,所以且继续用着。 第261章 荣哥儿是个熊孩子 正在翠柏苑嘱咐青谷,快些把信件交给浍河,让他安排人速速送去平阳和京城的瑾娘,就迎来了两个“小讨债的”。 瑾娘听闻了两个丫头,请她快些给她们寻找会武艺的师傅这件事情,会嫌弃她们给自己找事么? 才不会! 任凭那个时代的家长,只要孩子有向学之心,家长肯定都是欣喜若狂,并尽全力满足孩子的要求。 瑾娘也想尽可能满足长乐和小鱼儿的要求,但是,要找会武艺且品性过关的师傅真的很难很难。 早先寻到齐师傅,那还是赶巧了。可这次可没那么巧合的事儿,能赶在另一个齐师傅要去西北寻找师兄时,把人拦截下来,并劝说其进府为小姑娘教导武艺。 瑾娘愁啊,愁的又想揪头发了。长乐见状就赶紧阻止她,“婶婶您别快抓头发了,不然您还脱发……” 瑾娘:感觉脱发都快成为她的代名词了。想当初她如花似玉一女的,不说绝色倾城,妩媚妖娆,但也绝对是让人望之惊艳的存在。什么时候起,她已经和脱发结上了不解的关系?这真是太让人伤心了。 瑾娘惆怅的摆摆手,“我就是发愁这人该从哪儿找。”昨天才和徐二郎说过,让他给荣哥儿请启蒙的夫子,结果这启蒙的夫子还没寻到,长乐小鱼儿这边又找上门了。武艺师傅是必定要找的,除此外她还准备给长乐找个会医的师傅继续教……桂娘子虽然将她的习医手札给了长乐,但有些东西长乐没人教导总是理解不准确。而随队来河州的吴大夫虽然也习医几十年了,但医术平平,让他教导长乐,瑾娘就担心把长乐大好的天赋埋没了。 所以……再次感叹缺人! 长乐和小鱼儿听说瑾娘要让青谷去送信,忙不迭让丫鬟把她们昨日写好的信拿过来。 瑾娘闻言心里发虚,她都忘记长乐和小鱼儿也写了回信这件事。也幸好是两人及时赶上了,不然等浍河派人将信送出去她们再说此事,那不晚八百年了。 瑾娘心里歉疚,长乐和小鱼儿却一点怪罪她的意思都没有。两人非常理解的安慰瑾娘,“没事儿,娘亲/婶婶如今怀着弟弟,记性差可以理解。” 瑾娘:并不觉得被安慰到,反倒觉得被扎心了怎么回事儿? 丫鬟去取信的空档,长乐想起什么就问瑾娘,“婶婶,你怀孕的事情告诉小姑姑了么?” 瑾娘:她忘记了,根本没想起这事儿肿么办? 长乐和小鱼儿看着瑾娘懵逼的模样,两个小姑娘深沉的叹口气,由衷的为婶婶发起愁来。 这还没满三个月呢,婶婶都这么健忘了,等怀孕的时间再长些,或者临产时,婶婶不会把自己叫什么名字都忘了? 长乐和小鱼儿齐齐一叹,觉得她们责任重大。不说照顾好婶婶/娘亲,就是家里的事儿她们多少也要管起来,不然婶婶现在记性这么差,指不定那天就被丫鬟们糊弄着多给了几千两银子,那可就太糟糕了。 两个姑娘坚定了好好学管家的心思,瑾娘此刻却在默默算日子。她在路上发现有了身孕,又在河州呆了将近一个多月,如今也怀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了。时下怀孕满三个月才可往外说,但从河州往京城送信,等信到达后,虽然还不到三月之期,也差不了几天了。 瑾娘就说,“那我现在在信末添几笔,把我怀孕的事儿和你们小姑姑说说,让她代为转告你们祖母祖父?” 两个小姑娘做出大人样儿,一本正经的点头,“应该的。” 长乐还说,“也不要忘记告诉外祖父母。” “好,我记下了。”河州距离平阳可比距离京城远多了,等信到达后,她肯定怀满三月了,说出去更不妨事儿。而且,昨天收到的信件中,姨母还在催促她再给徐家添两个孩子,可巧她就怀孕了,这事儿让姨母得知后,姨母指不定会乐呵成什么样子。 瑾娘说写就写,让丫鬟们拆了封好的书信,赶紧在信末又加了两句。此时去取信的长乐和小鱼儿的丫鬟也回来了,就把这些信分开放在两个信封中,让青谷交给浍河,托人送走。 忙完这些午膳也准备好了,瑾娘让丫鬟上菜的同时,突然想起一上午没见荣哥儿,这是去哪儿耍了? 青谷就说,“小公子在马厩呢。” 瑾娘就晓得怎么回事儿了。 原来是之前同知府摆宴时,徐二郎的诸位同僚携礼前来。其中有位大人很有意思,也很会做人,很知道投其所好就是了。他应是提前打探过徐二郎的过往生平……亦或是瑾娘那天在知州府说过的,徐二郎是“弃武从文”被人听到心里去了,总归这位同僚大人来赴宴时,就给带了两匹上好的辽东黑马。 辽东黑马是和西域汗血宝马齐名的名贵马种,马儿身量高大,一般成年男人站在它们身前,甚至看不到马背另一方的场景。这两匹马彪悍健壮,跑起来身上的肌肉纠结滚动,漆黑的肌肤油光顺滑,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像是泼了黑油在上边似得。 这两匹马价格不菲,可原本无心收同僚重礼的徐二郎见了却心痒难耐,到底收了下来。锦上添花的是,这两匹黑马恰是一公一母,其中的母马怀孕几月,已经到了将要生产的时候。 前两日母马生产,只产下一匹小马驹。 黑马个头威武雄壮,小马驹却不比别的马驹大多少。这马驹小小的,看着精致又讨喜,府里诸人都对它们喜爱至极。其中长乐和小鱼儿也垂涎的很不能住到马厩里,好提前将这马驹占为己有。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辽东黑马野性强,轻易不认主,要想让他们欣然低下头颅,那人必定是得到它们认同的强者…… 说这些就扯远了,且说不单是长乐和小鱼儿对这匹小黑马垂涎三尺,就连荣哥儿这个跑的都不利索的小娃娃,对着黑马时,眼睛也会亮上几分。加上小家伙年纪小,自控能力尚不足,所以每次一眨不眨的看着黑马时,嘴角的口水就滴滴答答的流下来……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垂涎三尺。 可以说,荣哥儿对这小黑马当真是真爱,因为喜爱至极,只要抽空就往马厩跑。若不是瑾娘时不时想起他,要将他提溜到跟前来,这小家伙险些忘记自己还有娘。 片刻功夫,荣哥儿被奶娘从马厩抱回来。他小手小脸倒是干净,但是头发中有草絮,身上的小锦袍更是被马厩里的枝枝叶叶割的脱丝。 奶娘窘迫的要跪下请罪,瑾娘摆摆手让人起来。奶娘看护不周固然是一错,但自家这个小子混起来是个什么模样,瑾娘心里也门清。小家伙被他小姑姑和两个姐姐惯得快上天了,用一个“无法无天”来形容他,当真一点不为过。况且他又是不知道“害怕”为何的年纪,四处作妖真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 瑾娘狠狠的瞪了荣哥儿一眼,荣哥儿许是知道娘亲在凶他,立马对瑾娘露出个乖巧又可爱无辜的笑容。 瑾娘:行,你就在我跟前讨巧卖乖,我收拾不了你,自然有的是人收拾你。等哪一天你爹有空了,把你往他跟前一送,我看你到时候还能笑出来不能。 荣哥儿没意识到还有更大的危险在后边等着自己,他见娘亲展颜了,小小的人儿立马松了警惕,屁颠屁颠就朝着瑾娘走去。 别的还不说,荣哥儿这份儿“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值得一提的。只是他还小,还不懂有时候大人的喜怒不止表现在脸上,还会表现在心里。这就是俗称的“面笑心不笑”……咳,反正是荣哥儿现在还没学会这技能。因而自以为没有危险的荣哥儿得寸进尺的抱着瑾娘的腿,开始和娘亲讨要东西,“娘亲,雷,雷霆……” 雷霆是那匹小黑马的名字。小黑马出生时是深夜,徐二郎在家,听到马厩那边传来动静,他还亲自去看了。不仅看了,甚至还亲自动手接生……总之,徐二郎对这匹小马的期待和喜爱众人皆知,也因此当即就给取了名,就叫“雷霆”。 瑾娘听懂了荣哥儿索要雷霆的意思,但是,孩子啊,心这么大真的不好啊。雷霆虽说不是你爹的命根子,但指不定你爹比稀罕你,更稀罕雷霆。所以,做什么这么想不开去掏你爹的心窝子呢,你是怕你爹稍后知道你爬高踩地无所事事的举动后,会教训的你太轻么? 瑾娘装作没听见,招呼丫鬟们上菜,又招呼长乐和小鱼儿赶紧坐下吃饭。 两姑娘从荣哥儿进门起,就挤眉弄眼的朝荣哥儿使眼色,让他可悠着点,以防被瑾娘打屁股。 可荣哥儿一进门就被娘亲汹汹的气势吓住了,根本没瞅见边上还有两姐姐。 长乐和小鱼儿使出了全身劲儿,也没得来荣哥儿一个回眸。两人颓丧下来,无语的耸耸肩。天欲救人而人不自救,之后荣哥儿被训了被罚了,总不能怪她们两个姐姐不帮衬他……她们实在是尽力了。 两人放下了心,就全程吃瓜。看荣哥儿贼心不死,还想索要雷霆,好。她们就默默打赌,荣哥儿到时候会被二叔/爹爹修理的多惨。 午饭用完,长乐和小鱼儿去午休,荣哥儿闹腾了一上午也有些恹恹的,也被奶嬷嬷抱了回去。 但小家伙还惦记着雷霆,所以临走还不忘揉着惺忪的睡眼提醒瑾娘,“雷霆,雷霆……” “知道了,你爹回来你问你爹给不给你。那小马是你爹爹的,娘做不了主,等晚上你爹爹回来,你问他要。” 荣哥儿点头,“好。” 坑完了娃,瑾娘志得意满的也去睡觉了。 午觉醒来听见外边有些响动,问了青穗后才知道,是府里的下人在翻修院子。 青穗说,“早先的同知夫人文雅嗜花,可其中有些花卉易招蚊虫,而且对夫人的身子也不利。老爷知道此事后,就吩咐奴婢们趁着这两日天好,把那些东西拔掉,重新翻土,再种些夫人喜欢,又适宜的花卉。” 瑾娘心花怒放,偏偏还做出不以为意的样子,“应该的,我是该注意点。”有些花卉的味道刺鼻,而有些花卉初看没什么特别,但是和别的花卉混杂在一起,或是与别的气息搅合在一块儿,就可能催产出别的功效。这是该注意的地方,可惜她脑容量有限,没想到。 “那就按照京城翠柏苑的花卉品种,罗列的种起来。当然,河州肯定也有别的新奇的品种,稍后你让浍河去街上转转,要是有好的也买些过来。” 瑾娘就是个俗人,对这些花啊草啊的,实在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心思。而她独有的奇思妙想,全都在建筑设计上,以至于花卉的布置和搭配,抱歉,这题超纲了,她不会。 瑾娘就说,“最主要的是防蚊草这些东西,在窗台多种些,河州的夏季虽然短,但蚊虫也不少。”她怕咬,痒的浑身难受不说,加上她还是疤痕体质,抓的很了身上会留疤,那可太影响形象了。所以防蚊虫什么的,依旧是今年花卉工作的重中之重。 青穗领命而去,自有青禾过来伺候瑾娘漱口,又简单的用了一小碗燕窝羹。 吃饱喝足瑾娘趁着日头还好的时候,去外边溜达一圈。就见那些仆役和婆子正满头大汗,干的热火朝天。 院子里早先已经发芽的花卉植株,基本全被拔除的。而因为之前瑾娘在睡午觉,所以这工作是从靠近二院院门的地方开展的,院子正中和靠近房屋的地方,倒是还没怎么折腾。 看瑾娘醒了,监工的浍河赶紧让人动作快些,争取天黑前把内院清理干净、土地翻新。 瑾娘简单问了两句,说是长乐和小鱼儿院子是不是也重新翻新了?浍河回答两位姑娘觉得那院子本来布置的就挺好,花卉种的也和心意,没让他们乱动。 瑾娘听了话,点点头。反正她也没事儿,转悠着就去了水云居。 此时小鱼儿和长乐却在商量事情,说的是在同知府空余的院子中,种植花卉和药材的可行性。 第262章 八卦 小鱼儿觉得,在家中空余的院子中,种些花卉和药材没什么不好,一来就当废物利用了,二来还方便她和姐姐照料。 可长乐想的更多,她念着婶婶最近要找很多夫子上门,教授她和小鱼儿,以及荣哥儿。那所需要的宅院就很多,若是她们贸然占了几个院子,之后家里不够住了怎么办? 瑾娘在门外听到这个问题,也担心了一下下。可随即她脑子一激灵,她这瞎担心个什么劲儿啊。 同知府虽然比不上知州府占地面积大,但好歹也是五进的宅子。这么大宅子,就是再请上百十个夫子也尽够住了——虽然不能保证他们每人的待遇都如同安澜一样,有独立的小院。但同知府里的小院也基本是两进,那分住上两个夫子,完全无压力啊。 瑾娘想完了就张口说,“不用担心府里的院子不够住,你和小鱼儿既然想种花草,就赶紧挑院子去。趁着现在浍河正带人翻新土地,你们找好了院子还能让浍河按照你们的预想,把院子重新收拾一番,不管是种花还是种药材,可都要赶紧了。毕竟河州早就开春了,你们再不赶着点时间,花卉到时候开的不好,药材成熟不了怎么办?” 长乐和小鱼儿看见瑾娘进门,快走到她跟前要搀扶她。瑾娘摆摆手,不用她们。她怀孕才两个多月,行动利索的很,不用孩子扶。 倒是刚才的话,她又重复了一遍,让长乐和小鱼儿好好考虑考虑,真有想法就快些找浍河,不然过了这村没这店。 长乐和小鱼儿一听这话,差点急红眼睛。两人都顾不上管瑾娘了,火急火燎的就要往外跑。 瑾娘就说,“等等我啊,我闲来无事,和你们一道去。” 可是娘亲/婶婶,我们现在没闲心逛院子啊,我们是要挑院子种花种药材。种的花可以洗花瓣澡,可以做花糕,可以做胭脂水粉,还可以调香。种药材能制作药丸子,能保证家用,还可以制作很多美容养颜的东西…… 连瑾娘自己都不晓得,她请了安澜给小鱼儿和长乐做师傅,安澜除了她所说的那些技艺外,在美容养颜上也很有心得。当然,时下很多女子,在美容养颜上都有自己的诀窍,可安澜掌握的东西,似乎更高深,也更出挑一些。长乐将这归咎于安澜师傅来历不同凡响,所以见识才更广博。 但不管怎么说,女子爱美是常情,哪怕长乐和小鱼儿年纪小,也开始注意起容貌来。她们见安澜师傅制作美容养颜的东西,天生就多了几分兴趣,所以这才迫不及待的要在家里种植花卉和药材,就准备到时候和师傅学了手艺,她们也做出好用的东西,不说卖到外边赚钱,至少得给娘亲/婶婶和小姑姑一个惊喜。 她们满心干劲,可娘亲/婶婶总是想拖后腿。 好好,鉴于娘亲/婶婶为了养胎,都不太出去,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们若再嫌弃她,娘亲/婶婶就好可怜。还是带上娘亲/婶婶,哪怕动作慢点就慢点,总归家里的院子什么情况,她们心里都有数。那些能用,她们也在心里打了勾,如今不过过过眼,好下定决心。 既然挑选上省了时间,那就走慢些,费些时间陪娘亲赏赏风景好了。 长乐和小鱼儿一连挑中了三个院子,那三个院子因为早先是安置府里下人的,布置的非常简单。除了几座房屋,院子里就剩下几株大树。这样的院子好收拾,只要把树木伐掉就好。 而且三座院子连在一起,其中一座院子里还打了水井,这就方便以后灌溉花卉和药材。更有这边阳光不错,又僻静,以后收拾好了,未尝不是一个消遣的地方。 两个小姑娘定好了地方,瑾娘就让人通知浍河派人过来清理一番,顺便把院子中间的墙推到了,把土地重新规划一下。 忙完了这些也不是就完事了,还要买花卉呢,药材的种子也要寻购,还有育种的问题,不同药材混种是不是易生虫的问题,这都需要解决。 长乐和小鱼儿想到这些事情,就想赶紧去找懂行的请教请教,再不行买几本书籍翻阅一下,查下资料也行。 两人无暇再在这里停留,便准备回去,瑾娘自然也是要跟着回去的。今天她走的路不少了,从二门跑到这大后方,她着实累坏了。 再有如今虽然开春,中午温度升高,但早晚还是凉的。她午休后出门身上只穿着单衣,如今太阳落山,她感觉冷了,要赶紧回去加衣裳。 娘三个分头行动,各忙各的去了。 瑾娘回了翠柏苑换了夹袄后,难得起了兴致,就去厨房转了一圈。厨房中有猪筒骨和鸡架炖的高汤,还有一锅竟是羊蝎子。 瑾娘深嗅一口气,看着红褐色汁满肉香的羊蝎子,口水蠢蠢欲动,要从嘴里跑出来。 她很想不矜持的,让丫鬟先给她来两块羊蝎子填填胃,可如今院子里不止她们几个,还有浍河带来的人在热火朝天的干活。她一个当家主母,嘴馋的躲在厨房吃羊蝎子,这传出去成何体统。 为了脸面,还是忍忍。 瑾娘为防口水真的从嘴里跑出来,连忙带着青谷从厨房出来。两人并肩往花厅走,瑾娘眼尖的瞥见青谷似乎在瞅做工的人群中某个男人。 嗯?男人! 瑾娘一时间提起了心,连把她肚子里的馋虫勾起来的羊蝎子都忘到九霄云外了。 她如今满怀八卦的激情,想知道刚才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想知道青谷是不是看中了人群中的某个男人?他们是两情相悦,还是青谷的单相思?还有他们是如何结识的,两人之间有何缘分? 瑾娘身边四个大丫鬟,青禾,青苗,青穗,青谷。四人或稳重仔细,或泼辣能干,或活泼伶俐,或机敏巧思。总之这四个人瑾娘都挺满意的,而主仆几人经过几年的相处,倒是真培养出不少情谊。 瑾娘早先在平阳时,还想着不能耽搁了几个丫鬟的亲事,等她们到了年纪,要给她们每人许一门亲。 可这些年来事儿赶事儿的,她都把这事儿忘到脑后了。如今看了青谷的小动作,她倒是又把这个心思提了起来。 话说回来,几个丫鬟如今也都二十左右,也确实该许亲了。说来说去还是怪她,把她们的亲事耽搁了。 瑾娘留了心,就想着晚饭后抽个时间,问问几人什么心思。 这四个人中,青禾青苗没什么值得说道的情感历程,倒是青穗早先她说过,小时爹娘给她定了娃娃亲,只是后来家乡洪水,他们就走散了。 青穗是个死心眼,也或许是对那记忆中的小哥哥颇有好感,所以到了翠柏苑后就说过,此生没有婚嫁的念想——若是那位小哥哥活着回来,那又另说。 还有青谷,青谷是她这四个丫鬟中,容貌最美,也最艳丽的。同时这姑娘心气也正,就想嫁人做正头娘子——她早先在一家做活,被主家威逼,差点被强纳做小妾。之后侥幸脱身,兄嫂却再次想把她卖掉,好换取大笔的钱财。也是这姑娘机灵,知道自己这容貌,凭她的本事是保不住自己的,所以干脆自卖自身。 不管怎么说,青谷泼辣利落,敢爱敢恨,加上这副容貌身段,不管嫁给谁,只要她不作天作地,都是要过好日子的。 瑾娘觉得,把青谷嫁去外边给人做正头娘子挺好。即便不成,就嫁给府里能干的管事,做个管事娘子也不错。如今只不晓得青谷看上的那男人是谁,有没有什么本事。 瑾娘到底好奇心切,就眼神示意青谷跟着她快往花厅去。 青谷还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夫人又想做什么。不过夫人怀孕后想一出是一出,她也没怎么在意。熟料一进花厅就被瑾娘的问题,弄了个大红脸。 青谷支支吾吾不回答,脸蛋却越来越红,红的跟天边的云霞似得。 瑾娘越发好奇,就笑着催促她,“快说啊。别管是谁,只要是你心仪的,只要那人品性过的去,我是不会棒打鸳鸯的。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是如何认识的,那男子又在何处当差?” 青谷还是不说话,瑾娘就看向屋中的青穗。青穗和青谷平常一起值班,两人的关系也更亲密些。若说青谷有什么事儿是青穗不知道的,那应该没有。 青谷一看瑾娘看向青穗,怕青穗挨不住夫人的压迫说出来,当即就急得跳脚。“我说,我说还不行么。” 一边说着话,一边羞得捂住脸,支支吾吾的将认识经过说了一番。 其实真的很简单,那男子在墨河和浍河手下当差,因为徐二郎经常不在府上,瑾娘有点事儿都是指使墨河和浍河去办。而一般去传话的,不是青禾就是青谷,久而久之,可不就熟识了。 青谷捂着脸继续说,“是我心仪他,他对我的心意全然不知情。” 瑾娘闻言却对青谷的说法嗤之以鼻,她才不信那男子全然不知道青谷对他的情思。 别说能在墨河和浍河手下当差,被两人委以重任的,绝对不是什么木讷无能之辈,只说青谷这么一个艳光四射的大美人,平时她不看人,别人还要盯着她多看两眼。若是她多看了那人几眼,那人除非是根木头,不然绝对不可能无动于衷。 而青谷刚才就说这是她单方面心仪那男子,瑾娘觉得,这怕是青谷担心她事后刁难那人,或者觉得他败坏了府里风气,将人驱逐出府。总而言之,青谷就是怕因她之过,牵连了那人,才会如此一说。 可瑾娘是这样的人么?才不是哩。 她虽然不喜欢做媒那一套,但喜欢看有情人终成圈属。她又不是王母娘娘,见不得身边的仙女找人柔情蜜意。她可是个非常开明的主子,对于丫鬟们寻找自己的终身幸福——只要她们的举止不出格,不违法,不违背伦理道德,那她就没有不认同的道理。 青谷回答完,见瑾娘迟迟没有反应,就忧心的抬头看去,结果就见瑾娘不知想到了什么,正在出神。 青谷无助之下看向青穗,就见青穗对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着急。 夫人性子纯善,不至于因为此事怪罪她。何况她还只是心仪,而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更别提败坏府里的风气了。所以,夫人肯定不会处罚青谷的。 青穗让青谷稍安勿躁,青谷依旧忧心不已。也就在她忍不住开始考虑最坏的结果时,瑾娘终于从怔忪中回过神来。 她问青谷,“那人你接触过,你感觉可值得你托付终身?” 青谷娇媚的面孔一时间更红了,她面红心跳,心脏跳得快的要从嘴里蹦出来。她还口干舌燥,喉咙里像是梗了什么东西似的,一时间吐也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 夫人的意思是赞同么?是想要替她做主么? 一时间这些念头踊跃从脑海深处蹦出来,青谷激动的手脚发颤。 她斟酌了良久,才在青穗看好戏的视线,和瑾娘有些揶揄的眼神中,小声的回道,“我觉得,觉得他挺好的。” 瑾娘故意支棱起耳朵,更甚至把手放在耳朵一侧,做出一个听不见的架势,“你声音太小了,青谷你说大点声。” 青谷羞也不是,气也不是,最后鼓起勇气,囫囵丢下一句“我就是觉得他挺好的。”就脚步匆匆的往外跑去了。那背影,颇有落荒而逃的架势。再看那跑的快的速度,活像是背后有鬼在追她一般。 瑾娘忍了好几下,终究没忍住,轻轻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就连在一侧旁观的青穗,看足了一场好戏,也忍不住拿着帕子掩嘴,笑弯了眸子。 想青谷以前多泼辣啊,说她是个呛人的小辣椒,那真是一点都不夸大。她脾气爆了点,偏偏办事能力挺高,所以夫人也乐意宠着她。再有院里的嬷嬷和小丫鬟们,见青谷在夫人面前这么有颜面,又着实害怕她吹毛求疵的作风,以及那刀子似得嘴,所以被青谷揪到后,个个面如土色,丧气的不得了。 以往只有她教训别人,别人面红耳赤连连认错的场景,不想这次面红耳赤,落荒而逃的换成青谷了。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 第263章 媒人技能ge 263 媒人技能t 青谷落荒而逃的身影被许多人看在眼里,加上当时瑾娘问话时,虽然花厅中只有青穗、青谷和瑾娘三人,但其实花厅外边还候着好几个小丫鬟。那几个小丫鬟为防花厅中主子有什么吩咐她们不能及时听见,便都距离花厅门口近近的,时刻注意着里边的动静。 这距离一近,加上瑾娘说话时音量没有特意降低,所以外边的小丫鬟们自然都听到了瑾娘和青谷的对答。 小丫鬟们没有保密的想法,你传给我我传给你,不一时功夫,传的整个翠柏苑中的丫鬟嬷嬷们都知道了此事。 好在这些人还有些分寸,知道瑾娘最忌讳屋里的事儿外传,所以流言在翠柏苑戛然而止,倒是没有传的整个同知府众人皆知。 但即便如此,也足够青谷羞臊的了。 她本就不好意思见人,偏偏青禾和青苗得知此事后,还暧昧的冲着她笑。就连青穗,也用帕子掩着嘴唇笑的眼睛眯眯的。青谷……青谷好气好气啊。 她恼的就想让她们闭嘴,可青禾青苗才不怕她,她一张嘴巴想说话,那两人就笑的眉眼盈盈的揶揄她,“哎呦哎呦,这还没怎么呢就护上了?哎呦,青谷你这样可不行,你这样以后会被欺负的。” 青谷气的胸口起伏不平。她那里护上了,她什么时候护上了?她不就,不就想让她们闭嘴么?怎么她话都还没说出口,就被挤兑的有嘴难言了呢? 青谷心里苦,可青谷不说。 她委屈的在瑾娘跟前伺候,想让夫人帮她说两句,让青禾几人别太“猖狂”。熟料,她还没来得及张嘴,这日晚饭后,瑾娘就把她们全都叫到一起,问青禾青苗青穗几人是不是有了意中人?若是有了意中人一定要及时告诉她,她考察过男方人品合适,能力过关,家境尚可后,说不定会给她们许婚。 青禾青苗青穗:“……” 这次换这三人羞得面红耳赤,口不能言了。倒是青谷,反正她的意思今天下午也表达明白了,那现在她再没有羞臊的必要了。所以,还是那句老话,这次轮到她看她们三个的笑话了。哎呀呀,她们脸红耳赤的模样好搞笑,她好想调侃两句肿么办? 可惜夫人在跟前,她不敢放肆,只能把那些滚到舌尖的话再咽回去……憋得慌。 青禾青苗羞得耳朵都红了,想说夫人能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咧咧的问这问题么?她们虽然年纪不小了,可到底还是黄花大闺女,脸面薄的很,实在受不了这种询问。 但这话说不出口……因为瑾娘的眸中都是趣味,显而易见也想看她们出丑。 ……好气哦。突然就能理解今天下午青谷口不能言,羞愤欲绝的心思了。 最后青苗青禾青穗也落荒而逃,只留下脸皮练出来的青谷,在瑾娘跟前伺候。 徐二郎今天回来的晚,瑾娘都熬不住想睡觉了,他才顶着月色归来。 照旧是一身尘土,好的是精气神看起来还不错。瑾娘赶紧起身要随他去沐浴,徐二郎就制止了她,“夜里冷,你别起了,我沐浴过后就过来。也别准备晚饭了,今天在外边用过了。” 哦,是用过饭回来的,难怪回来的这么晚。 稍后徐二郎身上带着蒸腾的热气从浴室出来,头发还湿漉漉的,瑾娘起身给他绞发,徐二郎再次制止她,自己拿着帕子胡乱擦拭。 他在这方面很不在意,胡乱抹了两下,头发不滴水后就直接将帕子丢在一边。瑾娘看了嘴角直抽,硬摁着他坐在床上,自己拿着帕子给他擦拭。 徐二郎发质好,乌黑浓密,顺泽柔亮,抓在手里好大一把。 这发质,这发量,瑾娘好羡慕。 可惜瑾娘要脸,所以她不说。 绞发时照旧是徐二郎闭目养神,瑾娘趁机将今天家中发生的事情说给他听。 她先是说了给平阳与京城的回信已经送了出去,又说荣哥儿皮实的很,欠收拾,再不教导规矩怕要上天,暗示徐二郎该和荣哥儿来一次父子间的亲密对话;之后又说起小鱼儿和长乐满心“干劲”,两人想要教导武艺的师傅,还想在府里种植花卉和药材。这要求无伤大雅,她都许可了。最后才说到要给丫鬟许亲,不能耽搁她们的终身大事儿。 徐二郎全程旁听,等瑾娘不说话了,他才一一道,“我大后天休沐,届时领荣哥儿去见两位先生,若是合适,荣哥儿启蒙的事情就交给他们。教导长乐和小鱼儿武艺的师傅,我这里也有人选,是之前和墨河等人一道在府里当差的女侍卫,不若将她提到府里,教导长乐和小鱼儿武艺,闲暇时就跟在你身边,护卫你的安全?” 瑾娘闻言自然觉得这挺好,连忙应下来。徐二郎又道,“至于你给丫鬟说亲的事儿,随你心意就好。只是忙完这些,别忘了给墨河几人也挑选个良配……” 瑾娘:…… 突然就觉得自己挖了好大一坑,一不留神就把自己给埋进去了。 她根本不是会做媒的人啊,她说给丫鬟们许亲,至于人选还要青禾她们几个自己挑。她可没准备亲自下场,去给她们挑选良配。 她四个大丫鬟,除了心心念念儿时小哥哥的青穗,除了青谷已经有了意中人,可还有青禾和青苗的终身未定呢。 不说青苗和青禾,她还要操心三郎徐翀的婚事,操心青儿的婚事,操心……翩翩这个虽然有了苗头,但大体上还是要她操心。 你说说,她还有这么多“亲事”没挑选好,本来就够头疼了,徐二郎不心疼她不替她分忧解难就算了,还想给她增添烦扰,这是人干事么? 徐二郎佯作看不见她哀怨的眼神,努力压下上翘的嘴角,搂住瑾娘依旧纤细的腰肢,然后从她手中抽出潮湿的帕子丢出去,“好了,睡觉。” ……你睡,我睡不着。我得琢磨琢磨,去哪里寻觅些合适人选,好把这些人的终身大事都解决了。 瑾娘忧愁的不要不要的,翌日起身后还苦恼的抓着头发,一脸忧愁样儿。 结果还没忧愁个所以然,青禾就佯作镇定的过来了,“奴婢伺候夫人洗漱。” 伺候我洗漱就伺候我洗漱,你眼神游弋什么?脸红什么? 哎呀,这脸皮也太薄了,不就昨天说了句要给你们说亲么,怎么一个个还不好意思起来? 瑾娘就想教导她们,喜欢什么样的人选就要大声说出来,不然她挑了不合适的,她们再后悔就晚了。或者她们太矜持,不敢开口说出她们心仪的人,等男方娶妻生子,她们再懊悔的捶胸顿足,那也只是做无用功。 瑾娘张张嘴,想说什么,青禾许是真怕她说出来些让人掩面泪奔的话,就赶紧转移她的注意力,“夫人,浍河在外边等着您,说是河州本地的花卉都买了些,让您看看喜欢那种,他稍后好多买些进来,最好赶在今天日落前将院子收拾妥当。” 瑾娘:这种小事还用问她么?问她身边这四个大丫鬟不就行了?好歹青禾四人也跟了她五六年了,对她的喜好还是能摸个八九不离十的,那问她们也未尝不可。 但既然浍河人都来了,也没有不见的道理。瑾娘就用了早膳,简单休息,然后出去见了浍河。 浍河果然在外边等着,他身侧还放着不同种类的花卉植株。看到瑾娘过来,浍河赶紧行礼,随后递了一个小册子过来。 瑾娘随手一翻,就见其中详细罗列了这些花卉的花期多长,花朵什么颜色,开花后会有什么香气,有什么作用。甚至就连那几样鲜花更适合插瓶,插在一起更好看,也简单叙述。这记载的详尽的程度,险些让瑾娘误以为,浍河这是想让她开个花店? 浍河绝对没有这个心思 不过今天对着瑾娘时,他确实更恭敬热情一些,连话都多了不少。 要知道徐二郎身边几个“河”,和他们的主子徐二郎一样,都是寡言少语的人物。这猛然话一多,瑾娘还真不适应。 瑾娘觉得她似乎遗忘了什么。 她站在原地想了想,终于从脑海深处挖出来,徐二郎昨天让她把墨河浍河的亲事也一道操持的说法……所以说,浍河今天对她这么热情,是急着娶媳妇么? 不知为何,这个念头一袭上脑海,瑾娘就抑制不住的想笑。可是,忍住,不能笑,眼下好多下人在跟前,她猛然笑场算怎么回事儿? 瑾娘忍住了,挥手打发了浍河。浍河在原地踟蹰一会儿,似乎还有话想说,可终究是讪讪的摸摸脑袋,领着两个小厮离去了。 瑾娘见状,愈发乐不可滋,不过心里也当真好奇就是了。好奇浍河会喜欢什么模样的女子,好奇浍河方才那个急切的模样,是不是已经有了心仪之人,急着想让她赶紧做主把亲事帮他说定? 瑾娘想不出个所以然,权且不想了。就是要解决丫鬟和墨河等人的亲事,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她最先发现的是青谷在这上边有些苗头,那就先把青谷的事情解决了。 可要解决青谷的亲事,免不了要从墨河和浍河口中,打听那个在他们两人手下做事的管事。而墨河今天跟着徐二郎出门,家中留的只有浍河…… 瑾娘开口说青禾,“我刚想起还有点事儿想问浍河,你让小丫鬟跑一趟,再把浍河请过来。” 青禾也是个机灵的,她还很通透,几乎在瑾娘说出这句话时,青禾就猜到瑾娘这样做意欲何为。她就抿唇笑着应了下来,还说了一句,“这事儿要瞒着青谷,不然一会儿该羞得不敢来夫人跟前伺候了。” 瑾娘就佯作生气的瞪她一眼,“你是我肚里的蛔虫啊,我什么心思你都知道?去去去,赶紧进屋给我切个果盘去。” 稍后浍河过来,瑾娘让他在花厅回话。瑾娘仔细询问青谷看上的那小子人品、能力、处事、家境等问题,浍河一一答了。 那小子无父无母,跟着个老账房长大。老账房去世后,这小子被老账房的兄弟们赶出家门,流浪在外。碰巧遇上徐二郎那些年想招些人手,在府里府外跑腿做事,这小子就被招了进来。 他人机灵,还有一手算账的本事,如今墨河和浍河管理的一些不适宜瑾娘插手的商铺、账册,基本上都是他打理。 这小子也算忠心,最起码徐二郎还挺看重此人,一些商家送来的干股分红之类,一般都是由他经手之后,再送回内宅给瑾娘保管。 要说这小子仪表堂堂,还颇受重用,算得上是个人才,可他也有个缺陷,就是是个跛子。据他说,早先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人丢弃。及至后来四处乞讨,被老账房收养才有个家……这些不说也罢,只说那账房应是对青谷有意,不然不至于跟着浍河过来翠柏苑干粗活…… 瑾娘:这么些事情,她竟然都不知道。不是说那账房对青谷的情谊她不知道,毕竟她若是没有长着千里眼、顺风耳,不时时刻刻盯着下边的丫鬟仆役,那她们有点超脱友情的情谊她不知晓也很正常。 可小儿女间的“爱的萌芽”初绽她不知道就算了,怎么府里还有个“外账房”的事儿,她也不知道? 浍河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就说,“一些银子拿着咯手,但不拿在官场上又寸步难行,所以老爷都收了。只是也怕脏了夫人的手,这些银钱就不让夫人过手了。” 瑾娘恍然大悟。 就如同那些商家为求庇佑给的分红一样,这在别的官员看来理所应当,在徐二郎这个较真的人看来,就是不妥。不过他这个人也不是不知道变通,他其实也可以很圆滑。所以那些该收的银子,不会让人挑出错来的银子,他最终都是收的。 这样不至于让自己太“清白”,在官场上处处受人排挤;另外那些想要求庇护的,未尝都是做了恶想求罩,更多的还是为防被别人欺辱而毫无还手之力,所以提前给自己找个靠山。这样人送来的银子,收了也就收了,左右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么。 第264章 师傅到位 浍河说完了事儿,瑾娘摆摆手就准备让他退下,浍河却又在此刻突然开口。 他似乎做了许久的准备,才决定张口说出心里话。因为他一贯冷淡到面无表情的脸上,此刻竟然泛上红晕,显见……是思春了,额,也可以说是想媳妇了。 瑾娘自从怀孕后不大管用的脑袋,不知为何此时突然管用起来。她非常肯定和确定,浍河接下来要说的,绝对是让她帮忙说亲的事儿。 可惜,瑾娘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尾。 浍河确实是想让她做主,帮他定下亲事,但人选不用瑾娘操心,他已经自己选好了。 瑾娘狐疑的掏掏耳朵,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你说你有意中人?你意中人是哪个?” 浍河的视线在花厅扫视一圈,现如今花厅中除了青禾和青苗,还有两个小丫鬟。瑾娘想着怕是浍河觉得这事儿未定之前,让人听了有碍人家姑娘的名声,所以想要清场。她不觉得这做法过分,就摆摆手让青禾几人先下去了。 青禾青苗也是体贴,不仅将人都领了出去,还让她们走的稍远些,尽可能不让她们听见花厅内的动静。倒是她们两个,就在门口守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青禾太过敏,感,总觉得她做这事儿时,屋里浍河似乎有意无意的扫了她好几眼。 他一个大男人,看人时视线灼热,一点也不知道避讳,看得青禾面红耳赤起来。 即便她知道,浍河这许是没别的心思,真就是严厉点为防她们偷听,可心思却忍不住上下浮动,面颊也变得越来越烧得慌…… 屋中,瑾娘听着浍河的请求,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天灵盖,“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浍河赧然又坚定的说,“属下对夫人身边的青禾情有独钟,希望,希望夫人成全。” 这声音大了,不止屋内的瑾娘听的一清二楚,就连守在外边的青禾和青苗,也一字不差的听到了耳里。 青苗看向青禾,青禾呢,虽然现在还远不到七月酷暑,但她感觉自己快要自燃了。 方才她还觉得浍河看人的视线火辣辣的,烧灼的她面红耳赤。原以为那是因为他看人太过凌厉,她受不住那种威严的视线,却原来她的感官根本没错,浍河那视线当真……有别的意思。他竟是,竟是…… 青禾又羞又窘,一时间再也顾忌不上,院里还有别的嬷嬷和小丫头在注意这边的动静。她双手一捂脸,赶紧走远了。留下青苗……算了,她还是先别打趣青禾了,夫人这边更要紧,她先在门外候着夫人。 屋内的瑾娘听到了浍河的请求,缓过了初始的不乐意,也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 不管是浍河还是其余几人,都到了年纪,有慕艾的心思很正常,她应该体谅,应该理解。但是……你说她脑抽什么,为什么在昨天发现青谷的心思时,不按下好奇心,权作那事儿没发生?你说,她就是发现了,她自己把丫鬟们的终身大事解决就好,为什么还要特意和徐二郎说一声?结果导致徐二郎的属下,看中了她身边的小白菜,还直接提出求娶…… 这种感觉,真就和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小白菜,要被猪拱了一样难受。虽然这头猪挺出息,长得也还算可以。但是,我这心里就是酸酸的不是滋味怎么办? 瑾娘又想着,原本人手就很不够用了,若是再把青谷的亲事办了,再让浍河和青禾喜结连理,那她身边就只有两个大丫鬟可用了……她这边六、七个月以后还要生产,用人手的地方更多,届时手上肯定很局促。 唉,说一千道一万,后悔啊。 瑾娘心灰意懒的摆摆手让浍河离开了,浍河看不出她的意思是同意还是不同意,离去时就满腹忧愁。不过跟着主子身边时间长了,别的本事没学会,容颜不动如山的本领却学出了精髓。所以,若是他诚心想隐瞒,别人也休想从他面上看出些猫腻。 浍河也确实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的心思,但在走出花厅门,远远瞥见站在石榴树下避着人的青禾时,他心思一动,突然就挂上了满面的忧愁。 青禾心跳登时就快了,手中的帕子也攥的更紧了。她忍不住想,这是怎么了?没……没谈妥么?夫人,夫人不同意么?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后,青禾脸上未消去的红晕又卷土重来。她脸红的滴血,察觉到不远处浍河似在看她,赶紧做贼心虚的背过身。 浍河:好了,稳了! 不管夫人同意不同意这亲事,总归青禾对他是有意的。这个发现让浍河心里吃的蜜一样甜,以至于脸上的愁苦再挂不住,他唇角微翘的出了翠柏苑。 等浍河人没影了,青苗才走进花厅。瑾娘看见她后,就欲哭无泪的说了句,“青苗我真难。” 青苗:……她很能体会夫人的心情,但是夫人这副遭雷击的表情,真的很搞笑啊。 青苗就说,“夫人可别说这丧气话,夫人的日子好着呢,即便有难处,也很快就过去了。” 瑾娘说,“青苗你不懂。” 青苗继续笑,瑾娘就低低道,“一想到你们一个个都要成亲嫁人,之后都不能在我身边伺候了,我这心里就难受。” 青苗心跳陡然快了一拍,她也是个大龄的姑娘了,说起成亲嫁人,她不是没有憧憬,也很难不为那种美好的将来心动。但是,谁说成亲后就不能在夫人身边伺候了? 青苗说,“夫人,我们成亲后,不能回你身边做嬷嬷么?” “……对哦,还可以有这种操作。”这种成了亲的丫鬟,若是心腹,那自然可以留在身边继续使唤。而巧合的是,不管是青禾还是青谷,两人若真成亲,她们的夫君都在府里做活,那青禾和青谷届时继续在她身边做嬷嬷有何不可? 想通了此事,瑾娘就高兴起来,也没有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了。 晚点青禾过来,瑾娘询问了她的意思,青禾含羞带怯的认同了,那这亲事基本上就定了。 稍晚些徐二郎得空的时候,瑾娘将此事和徐二郎一说,徐二郎一听瑾娘直接让两人身边伺候的人内部消化了,嘴角抽了抽。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双方都知根知底,成了亲还能在府里继续当差,这真是最好不过。 徐二郎就说,“那就尽快给他们把亲事定了,赶在酷暑之前,把亲事办了。” “你还真会给我找事儿。”瑾娘哼了哼,倒是把徐二郎的话听到了心里。 改天让人查了黄历,在四月中旬的一天给两对新人订了亲,又把婚期定在了五月半的时候——中间一个月的时间,足够置办成亲的用品和收拾院子房屋了。 因为两队新人之后还要继续在府里当差,且同知府还有很多空院子,瑾娘干脆从府里拨了两所院子给他们,权作他们的小家。 浍河和那名名叫任通的账房,得空就往新房去,忙着翻修规整不说。只说瑾娘身边的青禾和青谷,隔三差五也总要往那边跑一趟。 虽说订了亲要避嫌,不能再见面,但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们在府里当差,指不定主子有什么吩咐他们就要跑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遇上了,真要避嫌有时候真是避之不及。 所以,还是怎么舒坦怎么来好了,总归日子是过给自己的,也不需要太在乎别人的指点议论。 青禾和青谷就抽空往那院子去,指挥浍河和任通在这里种上花树,在那里搭一架秋千。两对新人婚前磨合的挺好,以至于瑾娘身边的青苗有些蠢蠢欲动,而墨河和曲河,更是直接找上瑾娘,言说想要个内人,帮忙打理衣衫。 瑾娘……她太难了!真的!她太难了! 瑾娘有心给墨河和曲河说亲,但好的姑娘又不是地上的大白菜,就长在哪儿任凭你去摘去捡。想找个情投意合的姑娘,真挺不容易的。而瑾娘手里暂时没有人选,青苗又和墨河曲河对不上眼,所以此事就耽搁下来。 这边几人的亲事没有进展,倒是徐二郎给两个小姑娘找的武师傅到了。 这姑娘之前和墨河浍河一起训练,几年下来情谊深厚,以师兄妹相称。这姑娘个子高挑,身量却瘦削,五官轮廓看起来不符合现在的柔美,因为太过锋利,显得气势逼人,但瑾娘却觉得这姑娘挺好的。 她做媒的心思顿时升起,想着墨河现在还没主,他们又是师兄妹,不如把他们凑做堆? 但很快瑾娘又看见曲河看着这姑娘时,温柔又疼爱的眼神……瑾娘敢保证,这眼神绝对不是看师妹的,显而易见曲河是对这姑娘有心思。但是大概曲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依旧亲热的喊着“师妹”。 瑾娘见到这一幕,仿佛看见了不久之后,府里又有一对新人要成眷属。她挺开心的,不过也没有戳破两人之间那层窗户纸。 恋爱前的暧昧很美好,那份幼稚的嫩芽,也值得更好的保护。 不说那名叫沈玉瞳的姑娘和曲河之间暧昧的情丝,只说这姑娘真和她名字一样,生了一双犹如墨玉似得透亮的眼睛,好似能看到人心里去一样,漆黑而又纯澈,让人望之入迷。而比她的眼睛更出色的,是她的武艺。 这姑娘当真有一身好功夫,虽然略逊色墨河一筹,但在同龄人中也绝对是佼佼者。 长乐和小鱼儿看了她的功夫,又看见她在树木中腾冲翻阅的身影,学武的兴趣高涨。看她们那小表情,好似很不能立即就跟着沈玉瞳练起来,好早日成为一位有高深的功夫傍身的侠女似得。 沈玉瞳晨起教导长乐和小鱼儿武艺,早膳后则到瑾娘身边当差。别说,有这样一个功夫很俊的女侍卫在身边守着,瑾娘安全指数陡升,再也不担心走路摔跤,或是一不留神撞树却无人拉的住了。 这真是棒棒哒! 继沈玉瞳到同知府后,府里又来了两位先生。这两位先生是荣哥儿的启蒙先生,一位精通史书文学,一人在书法上有些造诣。 荣哥儿有了启蒙师傅,就像是小马驹被安上了笼头,整个人都安分下来。反正不管别人感受到没有,瑾娘是由衷的觉得清净许多,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清新了。 家里几个孩子都有事儿了,瑾娘的日子就悠哉起来。可她悠闲的时候,也不忘琢磨,到底去哪里给长乐寻一个医术高明的师傅继续学习。 长乐那身医学天赋着实很高,浪费了不仅桂娘子心疼,瑾娘更心疼的慌。所以,在没有其余事情烦心的情况下,是不是可以专注给长乐寻师傅了? 也是瞌睡遇上枕头。 这一日晚间徐二郎早早回来,沐浴时就和瑾娘说了,给长乐找了一位游方郎中做师傅的事情。 瑾娘不会瞧不上游方郎中,因为有句话叫高手在民间!这世上多的是不愿意受规矩束缚,四处游走悬壶济世的良医。而这样的良医,因为走得地方多了,见的病情多了,医术提高,就是比宫里那些传承深厚的太医,也丝毫不逊色;更甚者,说不定还要强上好几倍。 瑾娘就问徐二郎,“你在那里见得游方郎中?对方姓甚名谁,现在在哪里?” 徐二郎就简单说了一下。 原来他这些时日忙着流民回归原籍的事儿。 流民为政策吸引回返原籍,但有氏族和豪强半路拦截,开出前三年每年缴纳两成收成的条件,鼓励流民租用自家田地。 有买有卖,有雇有租这本无可厚非。偏他查阅过旧年的档案,也深入百姓间了解过真实,晓得这些氏族豪强与百姓签订租赁契约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却往往会找借口提高上交的粮食,最终逼得百姓无粮可交,生计无法维持,不得不自卖自身,成为豪强手下的奴隶。 从良籍到贱籍,改变的不止是百姓的出身,还有…… 第265章 长乐行医 从良籍到贱籍,改变的不止是百姓的出身,还有朝廷的人丁数目。 朝廷从百姓身上收取赋税,当这些百姓全部变成豪强与氏族名下的奴仆,赋税再收不上来,国家战略物资不能储备,灾难不能及时救援;此消彼长之下,氏族与豪强与国家分庭抗礼,国将不国,民不聊生。 正是因此考量,徐二郎亲自督查流民返乡之事,甚至在一些豪强氏族势大的地方,还要过去坐镇,以便流民顺利回归原籍。 当然,流民中也不全是愚昧麻木会任人哄骗之辈,也多得是明智不被小利所诱之人。然这些人即便看出了豪强狡诈的嘴脸,在豪强的威逼之下却毫无反抗之力。有那性情暴烈的,与豪强手下的狗腿发生纷争,被人杀鸡儆猴,打的头破血流……那游方郎中就是此时出现的。 徐二郎道,“我与老先生相识十余日,他有意在河州待一段时间,老先生有教无类,倒是不在意长乐是个姑娘,只是提出要跟着他学医,需得随他四处游走。至于请老先生到内宅来教授,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徐二郎觉得,有本事的人有点要求癖好,完全可以理解。但在瑾娘看来,这游方郎中不到内宅来授课,却要求长乐随他四处行医,这是怪癖么?这是不近人情么?才不是!!这是一个心怀苍生的大夫,对徒弟最基本的要求。 毕竟,只有真的见识到市井百态人生,才能做到医者仁心。也只有时时在外游医,在实践中增长见识,才能提高医术,才能增加经验。 瑾娘早先就承诺过长乐,说若是她的功夫学好了,足够自保了,就允许她女扮男装、隐姓埋名去京郊给人义诊。当时之所以为立下这个约定,一来是考虑着长乐到底是姑娘家,被人知道学医行那下九流的行当,有碍她之后婚嫁;二来,还是基于长乐的安全考虑。不管怎么说,长乐欣然认同,可见对这约定非常认可。 可惜他们离京前,长乐的武术也只是平平,勉强算是打好了根基,但绝对不到能自保的程度,所以义诊之事不用再提。 而如今既然有了这样好的机会,瑾娘自然不可能让长乐错过。不然不止长乐会悔恨终身,就连瑾娘,也要心疼可惜的几天几夜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瑾娘替长乐做了决定,但这事儿本身还需要询问长乐自己的意见,所以瑾娘就让青穗赶紧去将长乐唤来。 徐二郎见她火急火燎的,就无奈的叹口气,“何必急在一时,明日再见长乐也是一样。”如今天已经完全黑了,小姑娘家忙碌了一天,这时候怕也洗漱过准备休息了。再被青穗急吼吼的唤来,指不定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会受惊一场。 徐二郎如此一说,瑾娘就有些心虚。她这不是太激动,就思虑不周全了么?但这能怪她么?她还不是太想长乐顺心如意,太不想让她那身天赋浪费了。 瑾娘强词夺理,徐二郎捏了她的下巴一下,嘴角抽了抽说,“左右都是你有理。” 那肯定的,谁让我算是半个一家之主,内宅的事儿可以全权处理呢,瑾娘洋洋得意的挺起了胸脯。 徐二郎又轻“呵”一声,瑾娘佯作听不出他笑声中的揶揄和调侃,一本正经的叮嘱丫鬟,快些让人按照长乐的尺寸,给她做几身男装来。 徐二郎闻言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起身往内室去了。 他沐浴过穿的随性,因为稍后就要休息,身上只着简单的白色寝衣。这模样让侄女看见了太过不雅,所以还得再添件衣裳去。 长乐很快过来了,与她同来的,还有一脸不高兴的小鱼儿。 原来长乐果真如瑾娘所说,被青穗急唤着去翠柏苑,就以为婶婶有什么不妥,或者家中出了什么大事儿。她受了点惊吓,青穗见状就连忙解释了一番原委。 所以长乐此时已经得知了,二叔和婶婶替她安排了师傅,想让她跟着出去学医的事情。 长乐对医术是真爱,她也着实是个小医痴,只要和“医”字有关的事情,她都会迸发全身的激情和热切,满是亢奋的投入其中。 原本离开桂娘子,她以为今生的医术即便有所长进,也不会超越师傅,却不料婶婶和叔叔时刻记着自己的事儿,不想她的天分埋没,暗地里已经给她寻了新的师傅。不仅如此,婶婶和叔叔还准备让自己跟着师傅在河州行医。长乐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事情就是此,可惜武术一直没有学好,也就不敢缠着婶婶,说要去义诊的事儿。可如今,她的初步梦想就要实现了。 长乐高兴的像是中了几千万的大奖,走路都是飘的。反观小鱼儿,因为得知姐姐之后要出门行医,神情沮丧的要哭出来。 她的命好苦啊,身边已经没有小姑姑了,连姐姐都要保不住了。娘亲和爹爹真的是她的亲娘亲爹么,为什么要这么坑她?等姐姐出门,她在府里连个一起玩耍学习的人都没有,想想就觉得自己比地里的小白菜还可怜。 小鱼儿蔫的好像霜打的茄子,可不管是瑾娘还是长乐,此时都无暇顾及她。 瑾娘把长乐招到跟前,询问长乐的意愿。长乐自然一千一万个赞同,她还生恐婶婶反悔,迫不及待的连点了好几下头,跟小鸡啄米似得。 瑾娘看的好笑,就说,“行了,快别点头了,婶婶知道你的意思了。这样。我刚才问过你二叔,你二叔说那位老大夫处你随时过去都可以。我想着择日不如撞日,你干脆明天去随你二叔一道出去,去寻老大夫学本事可好?” 长乐再次忙不迭的点头,实际上她是恨不能晚上就去寻老大夫的,但是想想也知道不可能。所以明天就明白,明天已经很快了,她已经等了许久许久,不在乎多等这一个晚上。 瑾娘又说,“不过你到底是姑娘家,为防别人以后说你的闲话,有碍你的婚嫁,之后出门你都穿男装,扮做小子模样可行?” 行行行,只要让出门,别说扮成小子模样,就是扮成不男不女的模样,长乐都一点意见没有。 瑾娘又仔细嘱咐长乐,一些在外的忌讳和该注意的事项,末了纠结的看向徐二郎,“让长乐把文华和文青一块儿带去行么?”文华和文青就是早先在京城时,给长乐寻到的会武艺的丫鬟。两丫头在镖局长大,本事很不错,最起码应付两三个大汉不成问题。瑾娘如此说,也是担心长乐一个小姑娘家,在外行走有个意外。到时候身边有个会武艺的丫头,也能帮衬一些。 徐二郎闻言看向瑾娘,眉头能拧出个疙瘩来。瑾娘看懂了徐二郎的意思,不外乎就是说她“慈母多败儿”。但是,但是谁让长乐是个姑娘家呢,若是在外行走的是青儿或长安长平,她肯定不会考虑这么多,安排这么仔细,可长乐到底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又一直长在内宅,没有一点在外跑的经验…… 徐二郎还没说什么,长乐却已经慌忙开口拒绝,“不用了婶婶。我是去跟老大夫学本事的,又不是去享受的。我自己还是学徒呢,再带个丫鬟服侍算怎么回事儿?还是不要带文华和文青了婶婶,不然师傅见我这么娇气,怕是不会对我有好印象。如果对我有了偏见,那就不好了。” “……你说的也是。那怎么办,真让你自己跑出去,我也不放心了。” 徐二郎终于开口,“文华文青不能跟着,我另外派个会武艺的侍卫跟着,权当给老大夫打下手了。”其实主要目的还是保护长乐的安全,不过说是给老大夫打下手,这名头好听点。 这个折中的办法再好不过,瑾娘欣然点头。长乐看看婶婶再看看二叔,想说真的不用的,但又想到这终归是叔叔婶婶对自己的一片疼爱之心,她屡次三番拒绝怕叔叔和婶婶会伤心,所以就心里酸软的点了头。 长乐事情说定,小鱼儿流下了悔恨的眼泪。 就说当初姐姐跟桂娘子学医时,她就应该跟着一块儿学。如今可好,姐姐为了学医都能跑出去了,爹爹和娘亲不仅不反对,还安排人保护姐姐。反观她,她就是笼子里的小鸟,她想要往外飞,娘亲先拿绳子把她绑住,爹爹直接把小门关死…… 她活的好难啊,她好难好难啊。 小鱼儿已经过了哭闹的年纪,但此时她真想哭闹一番,争取和姐姐一起出门的权益。但是想也知道不可能,所以她眼泪流的更凶了。 翌日,长乐早早起身,准备和二叔一起出门。 第一次去见那连名号都没有的师傅,长乐有些紧张,以至于今天早起晨练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如今负责长乐和小鱼儿武艺的是新武师沈玉瞳,沈玉瞳性情刻板,才不会因为两个姑娘是主家的小姐,就对她们放水或降低要求。 她是个严肃较真的性子,见长乐今天心不在焉,基本功练的马马虎虎,眉头就狠狠的皱了起来。 最后长乐被罚多训练一组动作,小鱼儿没见过这样较真的师傅,直接傻眼了。至于长乐,长这么大被师傅这么惩罚还是头一次,不可避免的面红耳赤,羞窘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过最后长乐还是把惩罚的动作做了,不仅她做了,就连小鱼儿,为防姐姐尴尬,也贴心的陪着一起做了。 长乐见状愈发懊悔,她真是不应该三心二意。 不管做什么都应该一心一意才是,不然自己做不好要被罚,还要连累妹妹跟着一起受苦。 长乐经此一事吃了教训,之后不管做什么,都全神贯注,哪怕有再大的外力阻挠或妨碍,也再没有跑神过,这却是后话。 再说当下,长乐和小鱼儿做完惩罚的动作后快速回房,长乐匆匆洗漱用了早餐,和小鱼儿打了招呼就去翠柏苑找二叔。 结果才刚出水云居,就见到外边守着个小丫鬟,见到她后就说,“老爷在前院花厅等姑娘,姑娘直接去前院花厅。” 长乐闻言脸更红了。 本来可以她等二叔的,结果一耽搁就成了二叔等她了。 二叔每天都忙的不得了,时间如同金钱一样宝贵,她耽搁了二叔这么长时间,不知道要耽搁二叔多少公事。 长乐匆匆跑去前院花厅,徐二郎早早听到她的脚步声,已经收拾起正在看的公文。等长乐过来时,他已经走到了花厅门口。 徐二郎招呼长乐,“二叔今天送你过去。” “对不起二叔,我耽搁你去衙门了。”长乐小脸红红,觉得自己愧对二叔,眼里都升腾起雾气。 家里人都知道二叔衙门的事儿有多忙,每天很早就出门,晚上夜色黑沉了才回家。他每个时辰的时间都恨不能掰成两半用,这次却因为自己误事,耽搁了二叔…… 长乐吸了吸鼻子,再次决定以后做事一定要效率、专心,不能三心二意。 徐二郎却道,“无事,左右带了公文在身边,不妨事。” 徐二郎走的不快,特意迁就了长乐的速度,长乐见状连忙走快些,想替二叔节省些时间。可谁让她现在年纪小,腿也短呢,她都要小跑起来了,二叔跟着还是轻轻松松。 长乐突然有些丧气,徐二郎冷不丁摸了下她梳成男子的发髻,朗笑一声,“说了不急,二叔今天不去衙门,不在乎这点时间。” 长乐小脸红彤彤的,不知是被二叔安慰到了,还是被二叔摸头发这个动作羞到了,小脸红扑扑的点了头,“嗯”。 两人很快走出同知府大门,都没注意到身后还跟着个小尾巴。 长乐是确实没注意到,徐二郎呢,他机敏过人,如何会不知道被人“跟踪”了? 但那又如何?稍后给守门的人说一声,小鱼儿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府去。 在大门前被拦住,再不能往前走一步的小鱼儿:为什么每次受伤的总是她! 第266章 肚子有点大 长乐跟着那位李姓游方郎中学习了几日后,学医的劲头越来越大,简直像是入了魔。 她每天晨练时心里在默背药方药性,睡觉时随口吐出的梦话也和药材药理有关,在餐桌上吃饭时,嘴里嘀嘀咕咕的,也都是病情和病状。 这当真是走火入魔了!1 瑾娘担心长乐真的在“药”这一字上变的痴傻,赶紧采取应对措施。 她和徐二郎商量过,又让徐二郎出面征询了那位李大夫的许可,最终确定每十日让长乐去他那里受教七日,其余三天抓紧时间补长乐落下的史书文学等课程,以及乐理、琴棋、女工和调香等雅事。 因为后面几样将来不会作为长乐谋生的手段,只是为了让她在其余贵女说起此事时不至于一头雾水,所以没必要学的精通,略懂就可。但是,史书文学却是必须得学好的,就连书法也不能中断,必须得有一手拿的出手的书法,才不至于在写帖子或做其他事儿时,被人嘲笑字不如人。 长乐虽不乐意抽出许多时间来学习女工乐理,但她知道必要的了解是必须的,所以还是点了头。至于婶婶说的史书文学,这却是必学的。学史明理,学文才能腹有诗书,与人交谈时才不至于气虚。至于学习书法,这也必不可少。这一项即便婶婶不做要求,她也会好好学习。毕竟作为大夫诊脉开方是必不可少的事情,都说字如其人,一个大夫的字体虽然代表不了他医术的水平高低,但若病人看到一手糟糕的字迹,先就有了几分不信任,所以练习书法也必不可少。 说起这个,也不得不提一提桂娘子和她新拜的李师傅的字体。桂娘子一手簪花小楷婉约灵秀,让人一眼惊艳。李师傅这几天内已经展示了楷书和草书两种字体,楷书多在他为病人开方时写,至于草书,因为是写病历以及治病救人的心得体会等,算是给自己看的,写的就随意些,用的也是草书。 李师傅的楷书端方明快,有君子之风;草书则徜徉恣意,笔走龙蛇,一股子豪迈昂扬。 她每每念起两个师傅的书法,都心生向往,这也使得她学书法的心情更迫切也更郑重。她也给自己定下了两种书法,簪花小楷和楷书,她以后也定当刻苦学习,不敢懈怠。 长乐这些时日每次归家都能收到小鱼儿的热烈款待,小姑娘不是帮姐姐递毛巾,就是给她取润手的香膏,再不行递杯茶或是寒暄几句,字字句句都是对姐姐的担心和照顾。 长乐不在家这几天,小鱼儿觉得自己肩膀上的责任更重大了。 她要照顾娘亲,要管教顽劣的荣哥儿,还要学习,还要学管家,每日忙的脚不沾地,连出神的时间都没有了。 小鱼儿虽然还羡慕长乐能每日出去,但是自己也不想着去外边跑了。毕竟小姑姑不在身边,姐姐又靠不住,她要把自己当个大人看,实在玩耍不起了… 时日悠悠,不知不觉到了五月。 五月中旬府里有两桩喜事要办,即是青禾与浍河,青谷与任通的婚事。 青禾和青谷算是瑾娘身边得用的大丫鬟,两人在瑾娘身边的地位,犹如浍河和任通在徐二郎那里的地位。 既然新人都是府里得用的人,那这亲事小打小闹就很过不去,还是要热热闹闹办一场,才不会让人寒心。 好在两对新人成亲的日子选的好,恰是徐二郎休沐的日子,有瑾娘和徐二郎一道给他们主持婚礼,瑾娘又特意给青禾和青谷添了嫁妆——每人金银首饰各一套,绫罗绸缎所制的四时衣裳各一身,外加给每人二百两银子的压箱底。这当真非常非常丰厚了,没见青禾和青谷接到这嫁妆时,眼睛通红,激动的跪地给瑾娘磕头,恨不能永远服侍瑾娘才好。 瑾娘给出了嫁妆,徐二郎对浍河和任通也很大方,每人二百亩上好的良田,外加一幢三进的宅子——这宅子算是两人的私人产业。虽然早在他们定亲前,同知府就给他们分派了院子,但是在外边他们还是可以有私产和自己的小家的。保不准那些时日在府里住的厌倦了,还能带着妻小在外边住些日子散心,都挺好的。 瑾娘和徐二郎都大手笔的给了聘礼和嫁妆,府里丫鬟仆役们看准风向也都给了厚厚的添妆。及至两对新人婚礼时,还忙忙活活的把他们的院子都装扮一新,着实非常喜庆。 新人在瑾娘和徐二郎跟前拜了天地,随后被送入洞房。瑾娘见两对新人走远,才看向她身边的青穗青苗,以及徐二郎身边的墨河、曲河和通河。 青穗和青苗眼含羡慕,但青穗明显还记挂着与她定亲的小哥哥,因而虽然羡慕的眼睛都瞪直了,最后还是颓然的叹了口气。倒是青苗,似有懊悔,似有憧憬,她不自觉的咬着下唇,倏然看向徐二郎身侧单身的墨河三人…… 瑾娘瞬间就晓得了青苗的意思,青苗怕是想着,不如抓个壮丁,也成个亲?管他看得顺眼看不顺眼,结婚过日子么,日子久了就是头猪也看顺眼了。所以,要不要试试…… 瑾娘:……突然就打了个寒噤。 徐二郎身边的墨河,和特意从京城赶来参加浍河亲事的通河,眼巴巴的看着即将入洞房的浍河与任通,实名羡慕。 至于曲河,小狗一样直勾勾的看着沈玉瞳,把人姑娘看得莫名其妙,忍不住问了他一句,“师兄你一直看着我,莫不是我妆花了?”明明她都不会上妆,平常也根本不妆扮,也就因为今天是浍河师兄的婚礼,她才借了小丫鬟的唇膏简单涂抹一下,难道那唇膏从唇上跑出来了? 沈玉瞳念及此浑身不自在,迫切想回房去整理一番妆容。她就说了不能化妆,不然既浪费时间又处处不自在,偏偏浍河师兄觉得她板着脸不喜庆,愣是要求她涂脂抹粉……她退了一步只抹了唇膏,果然,她就不应该退那一步。 ……………… 青禾和青苗婚后三天回到瑾娘身边当差,两人梳着妇人发髻,面如红霞,眼神妩媚,加上浑身散发着一股新婚甜蜜的味道,真真刺得人眼瞎。 瑾娘有心调侃两人几句,可惜都没等到她开口,青禾和青苗看着她却陡然讶异的“咦”了一声。 两人眉眼灼灼的看着瑾娘的肚子,瑾娘不自觉的就往凳子里缩了缩,“怎,怎么了?”难道是阔别三日,突然发现夫人她颜值陡然攀上到一个新高度?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可以原谅她们两个一惊一乍,吓了她好大一跳。 青禾和青谷看了看青穗和青苗,青穗和青苗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跟着瑾娘问了句“怎么了?” 青禾和青谷条件反射摇摇头,然后两人对视一眼,确定彼此的想法确实是一致的,青禾就迟疑的开口,“夫人的肚子……是不是大了许多?” 能大到哪儿去?毕竟才怀孕三月有余,还不到显怀的时候。况且青禾和青谷上次见她还是三天前,她们是三天未见,不是三个月或三年未见,怎么搞的跟她肚子吹气球似得,一下大的不得了了呢? 瑾娘想说她的肚子顶多也就长了一丢丢,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青禾和青谷那么吃惊,有些大惊小怪。 可她这话还没说出口,脑海中却陡然跑出来一件事——话说她这两日总觉得身上的衣服穿着不舒坦,尤其是腹部那块儿,好像有些紧…… 瑾娘愣住了,青苗和青穗也愣住了。 还是青穗仔细些,想了想说,“夫人这两天坐着和躺着的时候总是不舒服,难道是肚子大了,身上的衣服拘束了?” 可这也不应该啊,毕竟夫人身上的衣服都是新衫,从量尺寸到穿上身,中间不过经历了短短十天时间。而且因为夫人怀了身孕,绣娘做衣服时特意放松了两个尺寸。按理,不该不合身啊。 再说了,夫人怀小鱼儿和荣哥儿时,身材的数据绣娘那里都有收集。怀胎三四月时,夫人的身材大差不差,当然,这次量过的身量,和之前也大差不离。绣娘心中都有数了,更不可能在衣服的尺寸上犯错误。 那就奇了怪了。 青穗和青苗一起看向瑾娘的肚子。 早先青禾和青谷没提及时她们还不觉得,此时仔细一看,夫人的肚子好像确实比之前大了不少。 但是,不应该啊,才三个月,怀小鱼儿和荣哥儿时,都没怎么显怀。而如今,夫人的肚子好像吃的特别撑,鼓起了一个不小的弧度。这,这…… 几个丫鬟全都傻眼了,瑾娘也有些傻眼。她摸着软软的肚子……不能说是软肚子了,实际上肚子是稍微硬一些些的。而肚子确实顶起来不小的弧度,这让她心慌意乱。 青禾当即说,“我去请吴大夫,让他过来给夫人诊个脉?” 青谷就道,“去去去,赶紧去请。算了你别去了,你跑得慢,让院里跑的快的小丫头跑一趟。” 小丫头很快去而复返,唤来了头发花白的吴大夫。 吴大夫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带着小徒弟跑的气喘吁吁,结果进门看见主仆几人好着呢。只除了表情都有些梦幻外,别的也没什么不对劲。 吴大夫“咳”了一声,冲瑾娘拱拱手,“夫人有那里不适?” 瑾娘浑浑噩噩的指了指肚子。 吴大夫的眉头当即皱了起来,事关子嗣问题,即便再小的事儿也是大事儿。 “夫人手伸出来,小老儿给夫人诊个脉看看。” 瑾娘浑浑噩噩的伸出手……几个大丫鬟此时回过神来,连忙拿了脉枕放在瑾娘手腕下,这才让出位置让吴大夫落座。 吴大夫捻着山羊须诊了好一会儿脉,可无论怎么诊,瑾娘的脉象都贲张有力,而她腹中的胎儿,更是心跳砰砰,健壮的不得了,这没什么问题啊。 吴大夫又诊了片刻,还是没发现问题,就收了手,坦然告知瑾娘。瑾娘还在抱着肚子怀疑人生,青谷却已经开口,“吴大夫再给诊诊,夫人肚子确实很大,比早先怀小小姐和小少爷时都大了不少……”说不定里边是双胎呢。 吴大夫没想到这茬,他狐疑的看着瑾娘的肚子,这肚子大么,一点不大啊。 但是,等等! 这怀了几个月了? 吴大夫敲着眉头仔细想,貌似他们来河州的路上,这位夫人才诊出喜脉,所以现在这是几个月的肚子? 吴大夫掰着指头算了好一会儿也没算出来。没办法,他年纪大了,加上妻女一朝死亡,受了不少刺激,脑子就有点不够用。 老大夫想不起来,青谷急忙说,“满打满算也不到四个月。” 吴大夫瞠目结舌,说这是将近五个月的肚子他信,说是不到四个月,那这肚子有问题。 吴大夫让瑾娘伸出手,再次给她诊脉。老大夫到底见过识广,已经猜出瑾娘这或许怀的是双胎,所以神情间就有些兴奋。但是,他的医术也着实不太高明,所以诊来诊去,还是只发现了一个胎儿。 老大夫歉疚的几番致歉,暗骂自己“医术浅薄”,摸不出另一个的脉搏。 瑾娘此时终于从自己或许是怀了双胎的振奋中回神,闻言赶紧安慰老大夫。但是越安慰越尴尬……就在这种尴尬中,终于送走了吴大夫。 屋内只余下主仆五人,五个人大眼瞪小眼。 青禾想了想说,“我去找下浍河,让他去寻老爷,让老爷找一下教导长乐姑娘的李大夫给夫人诊脉如何?” 青苗青谷青穗连连点头,这个主意好。 瑾娘却摆手,“不急在这一时。”是不是双胎还不确定,即便是双胎,确诊了也不过是更慎重些养胎罢了。那现在就慎重些,好好养着,且别去打扰徐二郎了。河州前些时日又发生了百信反抗豪强的民乱,如今他忙着安抚百姓,忙着镇压豪强,焦头烂额不得停歇。还是等晚上他回来了,她再与他说此事。 第267章 魂不守舍 瑾娘魂不守舍,坐卧难安。 虽然吴大夫没有诊出她腹中另一个胎儿的脉搏,怀双胎的事情也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但她莫名就有种感觉——肚里怕是真藏了惊喜。 瑾娘越想越激动,站在屋内来回不停的走动起来。 几个大丫鬟如临大敌的实在她身侧,在她走近时忍不住伸手去扶她,在她走远时,又诚惶诚恐看着她的肚子,生怕两个小主子突然从里边滚出来似得。 几个丫鬟担心的眼睛都不敢眨,好一会儿后,青禾才颤巍巍开口,“夫人您坐下歇歇不好么?你这么走,再累着小公子怎么办?” 瑾娘:虽然你说的话很无厘头,但是我竟然觉得很有道理肿么办? 瑾娘想了想,就道,“行。”然后跟个身残志坚的残障人士似得,被几个丫鬟小心的簇拥着躺在美人榻上。有人往后身后垫了靠枕,有人往她肚子上搭上小毯子——如今可是五月中旬了,不过和河州气温自然没有京城高,所以盖上小毯子就盖上,总归再热也捂不出痱子。 这点“厚待”瑾娘可以承受,但是丫鬟们盯着她……肚子的眼神过分火热,这让她承受不来啊。 好不容易熬到夜深……今晚徐二郎依旧很晚回来。 自从瑾娘怀孕,她孕期反应重,尤其嗜睡,徐二郎担心晚归吵醒他,就叮嘱瑾娘身边几个丫鬟,等她睡着就将院子里能熄的灯都熄灭了,防备灯火太亮,她睡不安稳。 若是寻常这个时节归家,院子里早就变得漆黑,只余下两盏指路的灯笼还亮着,而且万籁俱寂,众人多陷入沉睡中。今日却与往日完全不同,因为今天从府外一路走来,府里灯火通明,越是靠近翠柏苑,这里就越亮堂,显而易见瑾娘还清醒着。 且徐二郎敏锐的觉得,今天府里似乎有什么喜事发生……这种不知从何处来的直觉,在走进翠柏苑,瑾娘身边的四个大丫鬟在看见自己后,个顶个笑的嘴巴要咧到耳后根时,更加明显。 徐二郎觉得自己真相了,家里今天指定是有喜事。 但是喜从何来? 是小鱼儿么? 她一个小姑娘,如今最大的事儿就是学习,在没有得什么成绩,做出令人瞩目的成就来,瑾娘不会兴奋成这样。 那是长乐……不会。长乐跟着李大夫学医没多久,李大夫虽然教导学生不拘一格,但在行医上却要求甚严,长乐的本事不小,但还远不到出师和行医的时候。所以,若说是她救治了谁,医术得到认可瑾娘才这么高兴,明显也不现实。 那是长安长平或青儿……长安和青儿中了秀才,下一步就要参加秋闱,可两人火候有限,都需要时间去沉淀和磨砺,短时间内两人不会成为举人。至于长平,徐二郎年后特意读了他送来的文章,立意上课,可惜文笔不足以支撑全篇,即便参加了额今年的童子试,也铁定落榜。不是这三人的喜事,莫不是翩翩和三郎…… 徐二郎边走边想,等走进主卧室时,已经将翩翩和三郎也排除在外了。他蹙着眉头,想不出个所以然,舒尔脑中灵光一现,觉得自己真相了。 上年参加杏林节时,瑾娘从长安那里得知宿夫人有孕。算算日子,月前宿迁就该喜得贵子了,那如今瑾娘收到京城的来信,似乎理所应当。 但若说瑾娘因为宿夫人习得幺儿而这么兴奋……却也说不过去。 别人的家日子好,别人家子嗣葱茏,她会为人高兴,却不至于高兴到这个地步。 所以,究竟是为了什么? 徐二郎想来想去想不通,结果进屋被瑾娘含蓄的暗示了两句,登时觉得头晕目眩。 他眉头紧紧拧起,看着瑾娘的肚子的视线,有出乎意料的惊喜,还有不知所措的惶恐。 徐二郎确实觉得这事情出乎意料,毕竟双胎一般都因家族遗传而来。而林家和徐家都没有生双胎的传统,往族谱上翻查,也从没有过龙凤胎的例子,瑾娘这肚子猛然来这么一下子,说实话他这心里着实觉得不可思议。 可不可思议之后,更觉得惶恐,觉得不知所措。 因为怀了双胎对母体的负担肯定更大,瑾娘身子娇弱,他担心这对她来说太沉重。且因为身边没有靠谱的长辈扶持照料,徐二郎特别忧心瑾娘出意外。 另外,双胎的婴儿肯定不如单胎的婴儿健壮,加上河州气候寒冷,大夫的医术远不如京城……此时徐二郎心中陡然下了一个决定——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得将李大夫留在河州几个月。不求多,最起码要等到瑾娘生产后,才能让他离去。 同时徐二郎又在心里琢磨起,如今将近六月,再过些时日应天书院会放假,不如让青儿带着长安长平和翩翩过来河州? 会这么想却是因为,瑾娘怀孕后期肯定比之前要辛苦千倍百倍。若是身边没有个信得过的人照应,顺带着把府里的事情管起来,瑾娘届时吃的苦累肯定更大。 而让长安长平和青儿一同护送翩翩过来,也有让三人游学的意思。 河州再怎么文风凋敝,依旧有可取之处。且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多出去走走,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徐二郎心里有了这个想法,只是还没打定主意。眼下他看瑾娘困倦的哈欠连天,生理性的眼泪珠子不听使唤的从眼角冒出来,整个人看着可怜的很。就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脊,哄着她说“快睡,这事儿我记在心里,等明日晚间回来时我请李大夫过来府上给你诊脉。至于之后的事情,我也会酌情安排。你安歇就是。” 瑾娘闻言再没有不放心的,很快便沉沉的睡着了。 徐二郎见她睡好了,就准备把她往怀里揽一些,可手才伸出去,就顿在半空中。 他的手移了个方向,最终落在了瑾娘略有起伏的肚子上。 也是他这些日子太忙,出乎大意,没有注意到瑾娘的身子,与前两日这个月份比,确实大了很多,不然…… 瑾娘翌日醒来,洗漱穿衣,坐下用早饭。等一切事毕,才开始处理府里的事情。 因为昨天只顾着震惊“肚子太大”这个问题,把事情都堆积起来,今天只能忙碌一些了。 瑾娘先是看了经过管家赛选后,送来后宅的帖子。 这些帖子中有请她参加自家女儿的及笄礼的,有请她参加孙子的满月酒的,还有请她和徐二郎一起出席儿子娶亲一事的,而这之中,还有一封重中之重的帖子,却是知州夫人苏魏氏送来,请她五日后去府里参加荷花会的。 五日后……因为这帖子是昨天送进来,也就是大后天就要赴宴……但是这和瑾娘没什么干系,反正不管怎么说,知州府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她轻易是不登门的。 就不说她和知州夫人相看两厌,没必要去给自己添堵了。就说知州夫人上一次被自己挤兑,狠狠的落了面子,之后又被苏大人发落到庵堂去伺候苏家的老夫人。如今她也不过刚从庵堂出来没多久,结果就迫不及待得给瑾娘送了帖子,这能安好心么?指不定还憋着什么大招,等着招呼瑾娘呢。 反正宴无好宴,瑾娘无论如何不会去。 更何况她现在身子矜贵的很,更不会因为一时意气,去和知州夫人争长短,她现在专心养胎,多生他十个八个出息的儿子,之后羡慕死知州夫人。 瑾娘念过这些,又看了看手中其余帖子。这些帖子有来拜访的,有祈求照应的,零零种种,什么类型的都有。 不过这些帖子无关紧要,敷衍不敷衍都不妨事。倒是瑾娘之前看过的几封,不管哪家的宴席,她都不会出席参加,连带着徐二郎也是如此。瑾娘是要养胎,徐二郎着实忙的分身无暇。所以她就润笔写了致歉的信回去,外带让出去送信的官家,特意带去了提前送达的贺礼。这礼比往常更重两分,由此即便早先写来帖子的人,对他们不能出席心里有些介怀,看在贺礼的面子上,也不会过于计较,或者在背后说些闲话。 回完帖子已经是午饭时间了,瑾娘用了清淡的午膳就去歇息。下午一觉醒来就隐约听见小鱼儿在外边和青禾小声说话,瑾娘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隐约好似有“女工”“不学”几个字眼飘入耳中。 瑾娘屋里略微有点动静,青禾和小鱼儿就都听见了,两人快速进了屋子,小鱼儿笑嘻嘻的叫“娘”,一下扑了过去,唬的她身后跟着的青禾一大跳,生恐小鱼儿一个不注意,碰到瑾娘的肚子,再让她有点不舒坦。 小鱼儿见青禾大惊小怪,就笑嘻嘻的摆摆手,“青禾姑姑别害怕,娘亲肚里有小弟弟,这事儿我知道,我小心着呢。” 青禾欲言又止:小鱼儿只知道夫人肚里有小弟弟,可她不知道里边许是装了两个小弟弟啊。一个和两个虽然只是数目上的差别,但是慎重程度可是千差万别!! 瑾娘也摆摆手让青禾不要太大惊小怪,她自己注意着呢,且小鱼儿也及时停住脚,倒是不妨事。 等瑾娘收拾好出去,青苗端来了一盏煲的粘稠的血燕窝,瑾娘正有些饿,就招呼小鱼儿一起吃。小鱼儿摇摇头,她不饿,来时才吃了两块荷叶糕。再说姐姐说过燕窝是燕子的口水,她总觉得吃燕窝心里膈应的慌。 兴许等再大一些,她就不会计较这点小问题了。但是现在不成,现在她是个精致的猪猪女孩儿,她忍受不了吃燕子口水的滋味。 瑾娘吃着燕窝问小鱼儿刚才和青禾在说什么。小鱼儿就苦恼的道,“娘亲,我能不学女工么?我在这上边真的一点天分也没有,每天花费很大功夫在这上边,真的有点浪费时间啊。” 瑾娘也很苦恼,你一点女工不学,到时候成亲了给夫婿缝制一件里衣都要丫鬟动手,你心里不膈应么? 瑾娘觉得自己是为了小鱼儿好,可惜小鱼儿不理解她的苦心。那她这当娘的能怎么办?当然是再努力劝一劝了。 瑾娘就说,“你再好好学学,不求你学多好,也不求你女工手艺多么出神入化,反正你也不靠这个谋生,只要会基本的裁剪和缝衣就行。娘亲已经把要求降低好多了,这个你要是还做不到,那我就……” 小鱼儿生无可恋脸,“那好。”只要不让她刺绣就成,反正她和绣花针是一点缘分也没有。她倒是想绣个仙鹤,结果绣的连小鸡仔都称不上。这可太打击小鱼儿的自信心了,外加银针总是往她手指头上戳,她疼的流眼泪,就更厌弃学女工了。 原本今天也是被逼无奈,过来碰碰运气,谁料娘亲这么好说话,当即就同意她不学女工,只学制衣了。 制衣服可太简单了,两片布片往一块儿一缝,就是一件成衣。这事儿虽然比缝制荷包有些难度,但想来不会难道那里去。 想到这里,小鱼儿心里点了头。她也担心娘亲稍后反悔,所以立马做出了保证。 娘两不过片刻功夫就达成友好协议,双方多觉得自己占了便宜,所以心情都美滋滋的。 不过小鱼儿心情没美多大一会儿,因为她还要去练舞蹈。本来还有姐姐跟她一起作陪的,结果姐姐出去学医了,安师傅便全程只盯着自己。她就是有心偷会儿懒,也没那条件,所以只能日复一日苦逼的练习着。 送走小鱼儿,瑾娘就和青禾说,“看着,最迟明天,长乐也得过来寻我。” 至于长乐过来做啥,那肯定也来说不精通女工,不学习女工的事情。 说起来也是无奈,姐妹俩在这上边一点天赋也没有,这真的让瑾娘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不学就不学,去掉这一样给孩子们节省下好多时间,她们在其他课程上花费的时间功夫多些,学的也精通些。这样一来,似乎更划算些。 第268章 养胎 根本没等到第二天长乐就过来翠柏苑了,不过她是跟着二叔徐二郎和师傅李大夫来给瑾娘诊脉的。一路上她净顾着忧心瑾娘的身体和她肚中的小弟弟了,加上进了府里后直奔翠柏苑而来,根本没时间从丫鬟嘴里得知最新讯息,所以至今还不知道小鱼儿再不用学女工一事。 却说三人很快进了翠柏苑,秦嬷嬷见状赶紧将屋里无关紧要的人都打发了,只留下青禾和青苗在旁边伺候。她则忧心的一边让人往瑾娘胳膊下放了脉枕,一边小声嘱咐小丫鬟们去厨房看看晚膳准备好没有。 瑾娘无暇注意这些七零八碎的小事,她此时好奇的给李大夫见了礼,然后自以为很小心的看了眼前的李大夫好几眼。 怎么说呢……李大夫和瑾娘想象中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在瑾娘印象中,这样一个医术超凡,心怀百姓的大夫,该是葛衣粗布,胡子拉渣,满脸沧桑悲悯;他或许头发乌黑,或许头发花白,总归该是个沧桑又粗糙的年迈老人……但现实是,眼前的李大夫头发全白,面容过分白皙,看年岁却不过四旬左右。而他仪容修伟,神色冷淡,一股仙风道骨的气息扑面而来。 瑾娘脑袋都懵了,这确定是李大夫么? 显然这确定是李大夫,不然徐二郎对他的态度不会那么客气,而长乐侍奉左右,殷勤的跟个小蜜蜂似得。 但话又说回来,徐二郎可是说过,李大夫今年已过七旬……谁家七旬的老人长成四旬的模样啊?她只见过四旬老人老的跟七十老翁似得,可从没见过这种“逆生长”,该说不愧是神医么,将自己的身体调理到最佳状态,简直都快返老还童了。 瑾娘心中电光火石间闪过这么多讯息,她此时对李大夫的医术有了更清晰的认知,知晓自己这个身体情况,若是有李大夫护持,肯定能平安诞下孩儿。又想到昨晚徐二郎说过,会尽力想办法让李大夫留到她生产后,瑾娘心里有了保障,陡然松了口气。 李大夫看起来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长,但对待瑾娘的态度却非常温和。这其中固然有瑾娘是他的“病人”这一原因,也是因为李大夫对徐二郎这个河州同知非常敬重,以及对小徒儿长乐非常爱护。 徐二郎身为河州同知,自上任后兢兢业业,不管是在鼓励春耕还是在处置流民返乡这两个问题上,手腕都很圆滑有力,河州能在短时间内回流这几万百姓,徐二郎功不可没;即便是在与豪强势力抢人,迫使他们放弃既得利益上,徐二郎也毫不退却手软,即便几次三番被刺杀,也强势的点滴利益不让,这着实让人钦佩。 瑾娘是徐二郎的贤内助,他早听说过夫妻二人鹣鲽情深,恩爱甚笃。徐二郎身边甚至连一妾室和通房丫鬟也无,由此可证两人感情着实深厚。 他仰慕徐同知为人处事,如今他恳请他入府为夫人保胎,他自然义不容辞。 再来,这位夫人还为他送来了一个颇有天分,品性亦佳,有毅力,却也有果断的弟子。 他云游几十载,一直未收徒,固然是因为看惯生死,性情淡薄冷漠,不愿受世俗牵绊;却也未尝不是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苗子和人选。 如今刚刚好,他有意收一弟子传承衣钵,也碰上了合心意的徒儿,这着实是一大喜。 李大夫诊脉的时候面容郑重,稍后收手,相瑾娘和徐二郎道喜。 瑾娘和徐二郎闻听那诊断,两人抑制不住眸光都放亮了。 双胎,当真是两个胎儿! 及至徐二郎将李大夫花厅,亲自讨教瑾娘这一胎要如何照顾,以及注意事项都是那些等问题,瑾娘才缓缓回过神来。 她捧着肚子笑的一脸智障,嘴角翘啊翘的压都压不住,但此刻屋内诸人简直比她还要兴奋狂喜,她们激动的恨不能放炮仗去庆祝,又那里会觉得瑾娘此时的模样过于傻气。 秦嬷嬷和青禾几人间就不说了,只说长乐,此刻就激动的手脚发颤,眼睛冒光。 她想去摸瑾娘鼓起来的肚子,但小手伸过去又很快缩回来。 她告诉自己不可以!婶婶腹中两个弟弟,他们太小了,还很脆弱,她要小心点,不能伤害了他们。 可她真的太高兴了,就抓住瑾娘的手,笑的眼睛弯弯的道,“婶婶,你要给再给我们添两个弟弟了,这可真好。” 瑾娘笑的眼睛弯弯,“兴许是两个妹妹呢。”她看向自己鼓起来的肚子,这一刻简直母爱爆棚。不管肚子里是男孩儿也好,女孩儿也好,或者是龙凤胎也好,总归都是她和徐二郎的孩子,她都爱。 虽然之前在知州夫人来帖子请她去赏荷花时,她暗暗嘀咕过要生他十个八个儿子,回头完虐知州夫人。但是天可怜见,她可没有一点重男轻女的思想。再说她都有荣哥儿这个儿子了,那就是肚里这两个是两个小姑娘,也没关系。 嘿嘿嘿,想想长得一模一样的一对双生姐妹花,会穿着同样的衣服,扎着同样的小揪揪,眨巴着一模一样的黑漆漆的大眼睛泪眼巴巴的看着她,瑾娘一颗心都暖化了。 而长乐,该说不愧是被瑾娘养大的么?她的脑回路简直和瑾娘一模一样。此时也想到了要是婶婶肚子里真是两个妹妹……那是多好的场景啊,想着想着她心肝萌的颤抖。 两人想到了一起,对视一眼后都忍不住笑起来。 此时小鱼儿听说爹爹和姐姐回府的消息,也火速从水云居跑来了。 她实在太忙太忙了,不学女工之后,安夫子硬是把学习书法琴棋的时间给她顺延了半个时辰。小鱼儿欲哭无泪,想撒娇,可看着安夫子冷漠严厉的眉眼,也只能忍下那股冲动,努力完成任务。 好在安夫子虽然对她严格,但是却非常有分寸。她今天的学习任务按时完成,安夫子也放她出门了。 小鱼儿一阵风跑进翠柏苑,随后被告知娘亲肚里是两个弟弟……她委屈的想哭出来。 为什么这次受伤的还是她!!为什么她要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个喜讯的。 小鱼儿有些抑郁,笑都笑不起来了。 长乐见状就安慰她,“小姑姑还不知道呢,还有两个哥哥和小舅舅他们,可都还不知道呢。”所以你知道的算非常早了,你在这抑郁悲愤根本没必要啊。 小鱼儿呢,她是那么没出息的人么?小姑姑他们远在京城,消息比这边最少滞后十天,她是得多没出息,才去和小姑姑他们比? “那你也比荣哥儿知道的早啊,荣哥儿现在还在呼呼大睡,还不知道婶婶怀了双胎的喜讯呢。” 小鱼儿:……就是荣哥儿知道了又如何?那就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他能分清一和二的区别么? 所以,就是比赢了荣哥儿,难道她心里就会舒坦一些么? 事实证明,并没有。 不过小鱼儿没那么多时间自怨自艾,她很快被长乐转移了注意力。姐妹两个搬来小杌子坐在瑾娘跟前,眼睛放光的看着瑾娘的肚子,好似长了透视眼,能透过瑾娘的肚皮,看到里边两个还没才刚开始发育的小宝宝模样似得,满脸姨母笑…… 浑身恶寒的瑾娘:…… 自从确认怀了双胎后,瑾娘养胎养的更慎重的。她严格按照李大夫嘱咐的,每日定时定量吃东西,定是定点加餐和出去散步,日子过得忐忑却也安然。 也就是这时候,瑾娘怀孕的消息传了出去。 河州官场的那些官员内眷闻听此事,倒是理解为何这么长时间没见到同知夫人出来交际。她们私下念叨两句,随后就让人准备厚礼,准备探望瑾娘。 这些人里当然不包括知州夫人,知州夫人因为亲哥哥被徐二郎祸害一事,对这夫妻俩敌意非常重。加上她虽然嫁给苏文远就生了长子,但因为生产时伤了身子,之后再没有怀孕。所以,她膝下虽然不至于空虚,但也只有一个儿子稍作慰藉。 当然,苏文远倒是有几个妾室,那几个妾室也给他添了庶子庶女,这也算是苏魏氏的儿女,但是知州夫人会认么? 在她看来,那些小畜生都是来和儿子争家产的,她只恨不能将他们都打杀了去。所以指望她照应他们,将他们看做亲生儿女,那简直比期望太阳朝落夜升还困难。 说这些就说远了,只说虽然知州夫人的儿子已经娶妻生子,知州夫人也是做主母的人了。但是没能给老苏家光大门庭,到底是她心中的痛。 她为此险些抑郁成疾,即便随苏文远参加别的官员家儿孙的洗三、百日和周岁宴,也是强颜欢笑。如今得知“仇敌”家有喜讯,她会跟风去送礼么?呵,呵呵,她不刻个小人私下诅咒那未出世的孩子,已经是她最后一点良心! 好在河州官场诸多女眷,也都知道了知州夫人和同知夫人不和一事,因而也无人邀请她一道去同知府道喜。 苏魏氏乐的清净,知州大人得知夫人并未给同知府送去贺礼后,却不由蹙紧眉头,狠狠叹了口气。 魏氏善妒多疑这许多毛病她都能忍,唯独不会顾全大局这一点,让他无法忍耐。原本以为经过上次去寺庙“伺候”老夫人一事,她会有所反思,熟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辈子是不能指望她有所长进了。 苏文远到底生了气,可也不好将做了祖母的苏魏氏再次送到寺庙去。不然这就不是打苏魏氏的脸,是他他自己的脸,也是打儿孙的脸了。 他想了想,到底是说,“夫人这些时日休息不好,稍后请个大夫进门给夫人诊脉,让夫人好生歇息一些时日。至于府里的事情,都交给老大媳妇处理,让夫人好好清闲清闲,养养病。” 得知此事的苏魏氏:“……”她只道是自己受了徐二郎和瑾娘牵累,因而愈发痛恨两人,只恨不能啖其肉啃其骨才好。 发生在知州府和外界的事情,瑾娘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既然专心养胎,那就真是一门心思养胎,连和诸位夫人闲话家常的心思都没有。 那些夫人也是人精,被请进来后看见瑾娘“心神倦怠”,就识趣的说了几句话就告退。而且找的理由还很难让人拒绝,不是说家里儿女不成器,整天离不得人,就是家里还有远方亲戚登门,她不好一直不在。 如此,瑾娘乐呵呵的把人送走,落得一身轻松。 河州的天气愈发热起来,瑾娘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了。这些时日瑾娘一直纠结一个问题,就是要不要听徐二郎的话,把翩翩唤来河州照应她一段时日。 按照她的真心想法,自然是想让翩翩过来的。翩翩经过这几年历练,完全能当个大人使唤,且她到底是主子,处置其一些事情来就比秦嬷嬷等人便宜。 瑾娘产前到不需要翩翩过分操心,可她生产后,孩子还要洗三,还有满月礼,届时她不能动弹,来了女宾她没办法招待,府里再不出个能揽事的,只让秦嬷嬷去招待人,这有些说不过去。 这么想着,瑾娘就对让翩翩来河州一事非常心动。 不过,翩翩来了徐父徐母那里肿么办?那老两口可都不是省油的灯,真要是没翩翩看着,许诺出去什么事儿,那真是后悔莫及。 瑾娘想的头疼,索性不再纠结。反正距离长安长平放假还有些时日,她这段时间再琢磨琢磨,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若是有自然皆大欢喜,若是没有,届时再往京城去信不迟。 懒散度日的瑾娘这一日终于收到京城宿府的来信,却是宿迁喜得第四子,特意报喜来了。 瑾娘看了看书信落款的时间,发现距离今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相比现在宿府满月宴多办过了。 不过这也无妨,瑾娘早在随徐二郎北上时,就准备好了贺礼。若是宿迁和宿夫人喜得闺女,她会让翩翩代为送上一柄上好的玉如意;若是儿子的话,就送一方水头剔透润泽的羊脂玉佩。 瑾娘是盼着能把玉佩送出去的,毕竟宿迁和宿夫人盼女儿都盼魔障了。可谁让宿夫人的肚子太争气,又给生了一个儿子呢……不行,有点想笑,还有点想知道那两口子得知是儿子时的表情,想必肯定很精彩。 第269章 有惊喜 瑾娘怀孕将近四个月有余时,还没下定决心究竟要不要去信京城,让翩翩过来河州照应她一段时日。 可很快这个问题用不着她纠结了,因为这一次诊脉李大夫对她的脉象有所狐疑,事后将徐二郎叫去外边说了片刻话,等徐二郎回来,便顾自写信去京城,召唤青儿和长安长平护送翩翩过来河州。 瑾娘此时也晓得,她的脉象怕是有些不妥。她担心是腹中的两个胎儿发育的不尽如人意。但是不应该啊,她作息很好,一应吃食茶点丫鬟们也非常上心,加上该避讳的香味儿等全都避讳,按理她这胎不该出问题才是。 徐二郎心里觉得此时该和瑾娘说一声,但又忧心她若知晓腹中许是要再多出一个胎儿,压力过大,思虑过重,对她本身不会有好处。这么想着,他决定还是隐瞒些时日,再不济等青儿等人到了,瑾娘觉得心里慰藉更足了,再说与她不迟。 至于如今,还是先不告诉瑾娘了,只让嬷嬷和丫鬟们再多添几分小心就是。 瑾娘忐忑的询问孩子是否有什么不妥,徐二郎面色云淡风轻说,“倒也不是大问题,李大夫说孩子似乎比预想中个头小些。”可不是小么,肚子里总共那么大空档,原本装两个就要比装一个小一圈,如今里边说不定是三个,徐二郎头痛又惊喜,却还要在瑾娘面前做出无事发生的模样,也是为难他。 瑾娘:……孩子小么?不应该啊,明明她的肚子很大的,总不能这么大的肚子里边装的全是羊水? 瑾娘狐疑的看着徐二郎,怀疑他说谎。可徐二郎一脸真挚,瑾娘看着看着就觉得莫不是自己想多了?可也不应该啊。毕竟若真是孩子发育迟缓,体型略小的问题,李大夫不该瞒着自己的,自己这个为人母的这点承受能力还是有的。可当时李大夫和徐二郎出去时明明面色凝重,区区孩子体型略小的问题,在李大夫看来已经难得让他都没办法下手帮她调理了么? 瑾娘又仔细看了看,还是没从徐二郎面色中看出猫腻来。她陡然就放弃了,还是算了,凭她那点本事,徐二郎若真想瞒她点事情,她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虽然她一直说成亲这几年,徐二郎的心思她摸不透十分也能摸透六七分,徐二郎的面容是喜是怒,她也一眼分明。但那是在徐二郎无心隐瞒她的情况下,他若有心隐瞒,就是她长了十双八双眼睛,部分黑天白日的盯着他看,也不会发现猫腻的。 所以还是算了,该她知道的迟早会知道的。徐二郎竟然如此说,她权且给他个面子信他一次。不过若他是骗她的,哼哼,等生了孩子她要他好看。 此时夜已经深了,可徐二郎无暇睡觉,要先去给京城去信,让翩翩几人来河州。瑾娘陡然想起,她怀了双胎的事情,还没和两边的老人说。 她忐忑的提了一句,徐二郎提笔的手一顿,面色喜忧不定,随即他道,“不说也好,让他们知道了也是跟着担心,还不如生产后再去信让他们高兴一番。” 瑾娘觉得此言有理,就打消了告知徐父徐母和林父沈姨母的心思。 他看着徐二郎给翩翩写了书信,又写信给青儿,嘱咐他带着长安长平护送翩翩一事。并对几人的行程略作安排,人员略作调动,看得眼皮子越来越沉,脑袋不知不觉就耷拉下来。 正在写信的徐二郎:…… 翌日有了徐二郎的敲打,瑾娘身边的嬷嬷丫鬟对待瑾娘的态度比早先更加慎重。如果早先她们恨不能走在瑾娘两侧,随时搀扶她走,以防她出意外的话,那现在这些人完全恨不能自己替她走的架势,要瑾娘不下地,不动弹才好。 瑾娘对此也是无奈,这么多人每天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她压力着实很大很大啊。 此时瑾娘就由衷的怀念起前两次养胎来,那时候虽然身边这几人也兴师动众,但远没有现在可怕。该说两个的分量果真比一个重么?她都有些承受不来了。 就在这种战战兢兢的养胎日子中,时间一点点向前滑动。此时远在京城的青儿和翩翩几人,也都接到了徐二郎派人送去的书信。 不仅信来了,连送信的人也是姐夫/二哥身边的亲信曲河,可想而知青儿和翩翩拿到书信时心中的震惊和忐忑。 不过还好,书信中没有什么坏消息,这让青儿和翩翩都松了口气。 翩翩没有多想,只以为真如书信中所说,嫂嫂是这次怀孕身体负担大,想要她过去帮衬一二,便拿了书信去见父母。 徐父徐母也是收到儿子送来的书信的,不过鉴于瑾娘这段时日身体确实沉重了,精力也有限,写家书的事情就交给比她忙碌百倍的徐二郎。徐二郎寡言少语,与父母更是没什么可说道的,所以家书写的毫无人情味,整得跟公文似得,三言两语问过父母的身体与家中的景况,就将借翩翩一用的事情说了。 徐母倒是没意见,她也想多几个孙子,如今老大战死了,老三还没成亲,家里只有瑾娘能继续添丁,那徐母对瑾娘这胎自然非常看重。 况且眨徐母看来,瑾娘年纪也大了些,精力有限,需要女儿帮衬无可厚非,她对此没什么意见,自然看了后就同意了。 倒是徐父,接连骂了好几句“不孝子”。又和徐母嘀咕,“现在想起翩翩的好处了,以前在家也没见他如何和翩翩亲近。如今可好,到了用人的时候,想起他还有个妹纸了。” 这话惹来徐母冷嗤一声。 二郎对翩翩不好么? 挺好的! 他除了对他们这对不靠谱的父母不是百依百顺,对下面的三郎和翩翩却绝对算是情谊厚重。说句不过分的话,他们这对父母在三郎和翩翩心中的份量,怕是远没有二郎重要。这就是付出和没付出的差别。 徐母这两年也悟出了这个道理,她也算是又所反省和体会,意识到为人母的不足。可惜,意识是意识到了,她却也没有改正的心思。左右现在改也完了,错误已经铸成,儿女长大成人,也不需要他们的关怀体贴了,那她何必再去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徐母认识的明白,可徐父却还是个自以为是的糊涂可怜虫。不过这老东西也就这样了,这辈子也不指望他长进,别出去胡说给儿女惹麻烦就好。 念及此,徐母又将徐父好一顿挤兑。说他还有脸说二郎不照顾弟妹,他倒是出去打听打听,看外边人如何看二郎。也就是二郎年纪小,打眼看去就不是三郎和翩翩的父亲,不然,呵,二郎把他们这对父母该做的多做了!他对弟妹绝对没有一丝亏欠,反倒是三郎和翩翩多的他照应才能争气上进,如今有这好日子过,如今二郎要用人了,怎么就不能用了? 先不说他们是兄妹,本就该互相帮衬,只说二郎和瑾娘付出良多,翩翩只要不是白眼狼,就不会不管她嫂嫂。 翩翩还没进门就听见父亲母亲在争吵,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站在门口和守门的李嬷嬷大眼对小眼。 李嬷嬷也觉得尴尬,当爹娘的说话不留口德,没半点计较,做儿女的羞也羞死了。 她就冲翩翩使眼色,让她先忙自个儿的去。物理老太爷和老夫人还有的说呢,等他们都消停了,她再使人给她传话。 翩翩想了想就点了头离去,稍后回去自己的院子,静默的坐了片刻,然后才重新打起精神,让丫鬟给自己收拾行装。 她要去河州了,这可真好! 她可想可想二哥和嫂嫂了,还想长乐、小鱼儿和荣哥儿。 他们走了后她在这个家孤独坏了,有点心思想找人说都不知道找谁。 而且爹娘都不靠谱,娘整日顾着琴棋书画,爹倒好,虽然被二哥威胁了一番,不敢再出去胡闹,可那心到底没死。如今见府里无人能压制他,就找人买了两个俏丽的小丫鬟在房里伺候。 那小丫鬟年纪和她也差不多,亏父亲下得了手。她每次进鹤延堂就担心遇到那两小丫鬟尴尬,偏那种窘迫和羞耻的心情无法对人倾诉,每每憋得她心情抑郁,回来就要蒙着被子大哭一场。 爹爹真是,虽说早就知道他不靠谱,但他年纪最小的儿女也都到了嫁娶的时候,他还买那样的小丫鬟玩乐,这让他和哥哥的脸面往哪儿搁。 而且那两小丫鬟也不是省油的灯,见这府里爹爹独大,就起了心思。为此还想牵罪娘……好好的家被闹得乌烟瘴气,偏娘根本不管那边的事儿,她作为闺女也管不到亲生父亲房里,每每只能气郁的落泪。也因此,倒是更想念二哥和嫂嫂了,若是他们在府上,再没有人敢这么作妖的。 如今可好了,她要去投奔二哥和嫂嫂了,翩翩只要一想起这些,就忘了父母惹下的污糟事儿,忘了她走后府里二老每人看护会不会闹出乱子,更忘了那些别有用心的帖子,她如今只想青儿和长安长平快些放假回来,好带她去河州见哥哥嫂嫂。 第270章 辈分差了 翩翩收到二哥寄来的书信没有多想,她心思简单,完全被即将见二哥二嫂的欢悦弄得晕了头。可青儿不是,他更理智,脑子也清醒,所以在见到曲河的一刹那就意识到不妥。 这种不妥再看了书信更加清晰,青儿不免想的多了。 他首先想到,会不会是姐夫在官场上动作太大,树敌太多,姐姐又怀了身孕,他顾忌不到姐姐,所以才让他们送翩翩过去帮衬照应? 这个猜测不是没根据。毕竟自从他拜了书院的副山长为师后,师傅虽然不太关心朝政,但师兄们多在朝中为官。他们隔三差五就会来探望师傅,或是有所困扰需要师傅解惑,或是前路迷茫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落棋。 师傅师兄说这些事情从来不避讳他,也因此,短短时间内他就从一个只能一头雾水的旁听,且对朝廷官员和政策知之甚少的小子,变得虽说不上精通,但在诸事上都能发表些意见,且能得到师傅和师兄认可的读书人。 话句话或,他如今在官场的学问上,也入门了。 正因为听师傅和师兄说的多了,他对姐夫在河州的动向才多了几分了解。 姐夫本就不是纨绔迂腐的人,也不是随波逐流,会混沌度日的昏官。他有才敢,有能力,还有雄心壮志,在河州自然要大展身手。 可他步子跨的大,难免会触动当地豪强权贵的利益,为此自然会遭到有心人的污蔑。 就不说远的,只说最近一个月,朝堂上参奏河州同知罔顾民意,收刮民脂民膏的折子都堆了一大摞了。 这也就是允文帝对徐二郎这个臣子的人品非常信任,并不认为他一朝放出去就会胡作非为,算是隐形的为姐夫撑了腰,不然,姐夫在河州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 但即便如此,姐夫大刀阔斧的改革得罪了当地豪强权贵,想来同知府里诸人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河州本就是“穷乡僻壤”,那里的豪强真就就是本地的地头蛇。姐夫不给他们面子,想来他们也不会让姐夫好过。如今也只能庆幸姐夫有武艺傍身,不然每天早起出去,晚上能不能回到家都是个问题。 心里想着这些,青儿面上的忧虑更重了。如是因为姐夫“自身难保”,顾及不到姐姐,才让翩翩过去河州,那这个原因他倒是可以理解。 青儿甚至忍不住想,如今正是姐姐姐夫需要用人的时候,不然他也和师傅请半年假期,帮衬姐姐姐夫一二。 青儿思考这个问题的可行性,却忽然瞥见了曲河。 他心里一动,看曲河面上毫无忧色,难不成刚才那些都是他庸人自扰? 实际上姐夫让他护送翩翩过去,虽然也有让翩翩照顾姐姐的原因,但主要目的是为了让翩翩相看,而不是因为自身难保,顾忌不到姐姐? 这也有可能,毕竟翩翩年级不小了,确实到了相看的时候。而相看一事毕竟不好在书信中大喇喇写出来,所以这个念头也非常可疑。 青儿又琢磨了好一会儿,想出好几个姐夫让他尽快送翩翩过去的原因,但这都是瞎想,虽有根据,但也经不起琢磨。 青儿叹了口气,干脆直接问曲河。曲河早先得了徐二郎的示意,就暗示了青儿几句。 不过瑾娘怀三胎的事情如今也只有徐二郎和李大夫,顶多再加上长乐知晓,其余人却是全然不知情的。所以曲河所知道的,也是瑾娘怀了双胎。 他把此事和青儿一说,青儿又惊又喜,一颗心七上八下。 姐姐再孕确实是喜事,但是河州穷苦、寒冷,还是异地他乡,姐姐姐夫身边没多少可靠的人照应,这着实让人不安。 是该送翩翩过去,有翩翩在姐姐左右,到底让人放心些许。 青儿默默算了算日子,晓得姐姐如今怀孕将近五个月,她又是双胎,想必现在肚子不小了。 那还有时间耽搁么? 青儿着急忙慌的就去找长安长平说此事,一来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二来让他们收拾行装。还有两天就是书院的期末考,他有心现在就走,可师傅定然不会放人。如此倒不如考完试,到时候直接接了翩翩出发…… 青儿如此想着,脚步就快了些许,见到长安长平将北上河州的事情一说,两小子顿时喜形于色。不过青儿将姐姐怀了双胎的消息瞒下来了,只说姐夫来信让送翩翩过去,他们兄弟随行。 别管因为什么,只要让出远门,长安长平就没有不依的。 两小子高兴怀了,拍着胸脯说“没问题。” 长平还跳脱的一蹦三尺高,嗷嗷叫着说,“小舅舅你说啥时候走就啥时候走。嘿嘿嘿,我好久没见二叔和婶婶了,可想他们了。嘿嘿嘿,就是现在走我也不带怕的,不过我还准备给婶婶、二叔还有长乐小鱼儿准备礼物,这得耽搁点时间,所以咱们还是后天出发。” 长安也点头,“后天可以。明天考完试咱们就回府里,稍微收拾点东西,翌日早起就可以出发。二叔给咱们安排了人手,上路也不怕出危险。” 俩小子激动不已,青儿见状也笑出了声。他还要去找夫子说远行的事儿——原本夫子早先说了让他暑假跟着他在书院读书,他想着无事也就应了。可如今姐夫需要他往北边跑一趟,他自然义不容辞。他对师傅却要食言了,所以必定得和夫子说一声才好。 青儿进了副山长的院子,有童儿在外边把守,看见青儿亲热的喊了声“小师兄”,随后道,“师傅那里有客人,小师兄在旁边的花厅里稍等一会儿再过去。” 童儿一边说话,一边引着青儿往里走。听见青儿问“今天来的是哪位客人”,小童儿就笑嘻嘻的说,“是师傅的家人来了。” 青儿拜师这几个月,还没见过师傅的家人。倒不是说那家人不孝顺师傅,只是对方也是朝廷命官,寻常也不能总请假过来侍奉。也只有逢朝廷休沐日来,才带着家眷过来陪师傅。 可巧,朝廷的休沐日,又总是赶上书院放假的时间。所以他至今还没见过师傅的家人,这也算是憾事一桩。 不过听说今日到来的还有一位豆蔻年华的姑娘家,青儿原本还想去拜会的心思顿时就歇了。 这也是童儿让他暂去花厅的原因,毕竟贸然进去冲撞了那小姑娘毕竟不好。而且于小师兄的名声也有瑕,这不妥。 青儿在花厅等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听到外边有脚步声远去。与此同时小童儿兴匆匆跑过来说,“小师兄,师傅让你过去呢。您快点去,别让师傅久等了。” 青儿见到师傅时,小老头正神情怡然的坐在玫瑰雕花的紫檀木太师椅上喝茶。他老迈的面容上皮肤微皱,然他周身气息放松愉悦,显然见到儿孙让师傅心情甚好。 师傅看见青儿进来,就道,“坐。方才是你师兄携家眷来看望为师,你这小子也是,该出来见见人的,怎么倒是避到花厅去了。” 青儿作揖行了一礼,“听童儿说有女眷在,徒儿不敢贸然过来冲撞了。” 老头儿摆摆手,“你是我的关门弟子,那是我的嫡亲儿孙,按理你们也是师兄弟,只是从未见过面罢了。都是一家人,不忌讳这些,下次你大师兄再来,你就进来见见人。” 如今却不好再把老大一家叫回来让两边相认了,那太折腾了。 老头儿本不在意这些,也就掠过此事不再提。不过看了眼前芝兰玉树一般的弟子,脑中不知为何却陡然冒出一股念头。 青儿不提他都险些忘了,家中孙女今年豆蔻,眼看着到了婚嫁的年纪…… 老头儿面上陡然一喜,觉得若孙女儿和青儿陪做一对,倒是一桩天作之合的姻缘。但很快老头儿又想到,辈分差了,这不妥。 老头心中有些遗憾,但也不过慨叹一声,就将此事放在脑后。他问及青儿过来的因由,青儿就将事情大致一说。 老头儿闻言不由遗憾的叹了一声,“罢了,想去就去。你长姐有孕,又身在异地他乡,见了你心有慰藉,对胎儿倒是有利。”另外老话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趁此机会让徒儿见见世面也不是坏事儿。再有那徐同知还是状元出身,在学识上也可指点青儿一二。 他老了,没了年轻人的锐志,这点徐二郎道是可以弥补上。 如此想着,老头儿就给青儿批假,同意他北上。另外还口头许诺他几个月假期,若到时候真是不方便归来,可酌情留一段时日。 青儿闻言心中大喜,他也高兴师傅如此体谅他,因而郑重的做了一个揖,以示对恩师谢意。 说完此事不免又被师傅问及这两日读书如何,可有不解,可有疑难。青儿思考片刻一一说了,师傅就耐心给他解惑起来。 等这些问题都解决了,老头儿又考较起弟子。屡次问及几个问题青儿都答了上来,虽然其中某些见解略有青涩不足,但他这个年纪学到这种程度已非常不错。 老头儿略点点头,便放青儿回去了。 第271章 女追男隔层纱 从京城出发去河州那日,天气委实有些炎热,但这丝毫影响不到长安长平和翩翩的心情。 三人从得知要去河州那日起,就精神亢奋,神采愉悦。若非长安长平还要期末考,翩翩也还要交代母亲和管家家中的一些事情,外带给嫂嫂准备些吃用的东西,否则听到北上的消息当日,几人就迫不及待的骑马出发了。 不过如今出发也不晚,毕竟有这几天时间,他们把一应所需的东西都拾掇齐了。这不仅可以保证他们在路上的日子好过些,还能到了河州给二叔等人一份满意的见面礼。 临出发时,板儿和桂娘子站在门门口给几人送行。板儿有心和他们一道北上,但钱夫子想趁此机会回一趟江南,给早逝的父母扫坟上香。他作为儿子,自然是要跟着去的,因而也只能遗憾的作别长安几人。 桂娘子也担心几人大老远过去路上出意外,毕竟这几人里即便年纪最大的青儿,也还只是弱冠之年,且没有多少远行的经验,真要是路上出了意外,桂娘子担心青儿照应不来。 不过看看从府里走出的曲河,还有匆匆从胡同口赶过来的一群镖局的镖师,又看看站在翩翩身侧的齐师傅,桂娘子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有这么多有能力的人沿途看顾照拂,想来他们这一路上应该不会出意外才是。 翩翩作别桂娘子,准备问曲河何时出发,结果就听见柳树胡同口传来一声兴奋响亮的喊声,“二哥快点,长安他们还没出发,咱们还赶得及。二哥你倒是跑快点,你骑个马这么磨蹭,路上掉队了或是拖后腿了可咋整,不行你就呆在京城,照顾母亲和小弟弟……” 翩翩看去,就见是宿轩和宿征两兄弟过来了。翩翩讶异的看向长安长平,“他们也要跟咱们一块儿去么?” 长安讪讪的摸摸鼻子。怪就怪长平嘴巴跟大喇叭似得,从小舅舅那里得知去河州的消息后,就嚷嚷开了。可以说真个丙字班的学生在那晚都知道他们兄弟要远行了,别的人还好,和他们虽然亲近,但到底有些分寸,不像宿征,当即就提出要同行。 偏长平还觉得这想法棒极了,小伙伴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么。再来赶路多无聊,大家都去才热闹。 于是长平热情的邀请,宿征兴致勃勃的答应,这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原本他以为,都这个时辰了长安长平还没过来,怕是宿伯伯把两人的想法摁下了,没想到,两人竟然真的来了。 长安有些头发,不过人来了也没办法送回去,他只能赶紧和小舅舅,以及带队的曲河说了此事。 青儿和曲河都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小孩子么,想出去长长见识也正常。再说此行有几十镖师看护,又有府里的侍卫,可以确保路程畅通,不会出现问题。那既然宿轩和宿征想一起去,去就是了。 长平愉悦的迎接宿轩和宿征,两人近前来给翩翩和青儿见礼,末了才说了句,“这段时日要叨扰小舅舅、小姑姑了。” 青儿和翩翩连说不妨事。 此时宿家的仆人唉遥遥的从胡同口过来,那仆人赶着马车,却是来送两个少爷的行礼的。偏两个少爷担心来晚了徐家人不等他们,骑着马就跑了,只剩下他赶着个马车在闹市慢慢走,磨蹭到现在才到。 驱车的老实汉子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将书信递给曲河,言道,“老爷说两位小公子就拜托给您了,另外这封书信是给徐大人的。信上没什么急事,老爷也懒得托人特意送去了,让奴才将书信交给您保管,等到了河州,再由您呈给徐同知。” 曲河点了头,将信收下。 那驱车的汉子交代完也不再这里多呆,赶着马车就排在了徐家的马车队伍末尾。两小少爷北上“投奔”徐同知,宿迁自然是放心的,但宿夫人担心儿子路上吃苦头,所以特意安排了人路上照料。连带着儿子吃用的东西也给收拾了一马车,权且路上使用。 磨磨蹭蹭的,终于到了出发的时辰。谁知到了胡同口,马车再次被人拦住,却是李和辉过来了。 他打眼看去,就见面前这对人为首七八骑都骑着马。这些人中有长安长平,宿迁家的宿轩宿征,还有徐二郎的小舅子、曲河,以及镖局的一个带头的镖师。 这些人身后是十几辆马车,其中为首的马车顶角挂着一串小姑娘编织的璎珞。玫红的璎珞串尾端应是绑了铃铛,随着马车的走动发出轻微的响声,像它的主人一样灵动有趣。 外边接二连三给李和辉见礼的声音响起,翩翩先时恍惚听见了但是没听仔细,随后马车停下,她不由掀开帘子。结果入目就是李和辉一张玉白儒雅的俊彦,他也正往她这里看来。两人视线对视上,翩翩小脸像是漫上火烧云一样,陡然红了个彻底。 她脸上火辣辣的烧得慌,视线便游弋起来。忙不迭的垂了头,再不敢看李和辉一眼。 自从“求娶”之事发生,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翩翩先头那些时日情窦未开,却也忍不住在夜深人静和无人打扰的空隙,想起他的话,想起他这个人。 每每想起,她便面红耳赤,心跳怦然,羞窘的将头埋在被子中或臂弯内,有些不好意思见人。 后来她渐渐明白,自己似是对李和辉动了情。那时再想起李和辉求娶的事儿,心中欢喜有之,更多的却是心酸苦楚。 因为他求娶她,她心中高兴。可他的求娶是不得已而为之,他救了她,她却恩将仇报,要让他葬送一辈子的幸福,让他不能娶自己心仪之人。 但不管他是迫于无奈求娶她也好,因为责任开口娶她也罢,总归若被人知晓此事,她肯定就成了那品质败坏、攀龙附凤的女子。 这样的她,配不上他。 念及此,翩翩的小脸霎时白了。她顿时觉得不远处的视线有如火烧一样,烫的她浑身难受,也让她无地自容。 翩翩忙不迭松了手,马车帘子落了下来。 丫鬟双锦见状“咦”了一声,开口问翩翩,“李大人是来给咱们送行的,还是也有信要让曲河转交?” 翩翩魂不守舍的摇摇头,“这谁知道。” 双锦就慨叹一声,“自从大人去了河州,咱们府里都冷清下来。往日里李大人和宿大人是最常来的,隔三差五就要和大人一道喝酒,如今可好,自大人往河州一去,他们除了过来拜访老夫人老太爷,再是没有来过府上了。”但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大人不在府里,他们过府来作甚?而能在大人在外地上任的时候,过来拜访老太爷老夫人,这已经是和自家大人关系亲近,情谊甚笃的表现了。 只是他们都是外男,每次过来姑娘都不好在场。 若是宿大人且罢了,毕竟年岁大些,姑娘不怎么需要避嫌。可若是李大人来了,姑娘却是非避嫌不可的。不然坏了两人的名声,对谁都不是好事儿。 双锦看着马车外的李大人,又看看姑娘,心中就有些遗憾。 她虽然不知道姑娘和李大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但自从那日姑娘从柯柯姑娘家的别庄回来,姑娘就每日魂不守舍的。后来梧桐姐姐也回来了,脸色也有些异样。 她不好多问,加上梧桐姐姐嘴紧,问了也问不出什么。不过她观察力甚好,一段时日后也发现,姑娘的异样,多少和李大人有些关系。 两人男才女貌,一个未婚一个未嫁,要双锦说,这要是能曾一对,那绝对是天作之合。 她也看出姑娘对李大人是有情的,李大人看着姑娘的眸光,未尝不是情意绵绵。可两人都压抑着彼此,谁都不敢往前踏出一步,这让双锦急的不得了。 若非翩翩这个主子御下还算严厉,丫鬟们平日和她打闹玩耍,心里却也有些敬畏她。不然,双锦真想拿个棒槌在翩翩脑袋上敲一下:还迟疑什么啊!李大人这么好的夫婿,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姑娘既然对李大人有意,倒是快点上啊。都说女追男隔层纱,说不得姑娘一出马,那层纱立马就捅破了呢。再不行被拒绝了,也能彻底死心了。总好过如今这样半死不活的,她看着都揪心的不得了。 但双锦是丫鬟,总不好行事出格了。她到不担心姑娘事后骂她,可她怕府里的夫人呢。若是被夫人知晓她撺掇着姑娘不学好,回头夫人指定重罚她。 为了小命着想,双锦叹息一声,到底是把心中的念头压了下去。 却说看见翩翩脸色苍白的落了马车帘子,骑在马上的李和辉眉头微蹙,心中焦灼。 他不知翩翩是怎么了,明明初看见他时眼中还绽放出璀璨的光芒,没道理只是片刻功夫,就脸色煞白的落了帘子,一副不想看见他的模样。 是翩翩终于想到了他恶劣的心思,对他开始畏惧憎恶了么?还是这几日里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谁给了她气受? 李和辉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此时就越发后悔起来。 他后悔不该为保持君子风度,没在翩翩身边安插人手,不然也不至于被人蒙了脑袋一样,眼前漆黑,完全摸不着头脑。 但如今想这些都晚了,且如今也没时间留给他胡思乱想。 青儿几人过来和他寒暄,李和辉赶紧收回跑远的心思,对几人仔细叮嘱一番。末了他让身后的侍卫将马车赶来,“这是送予嫂夫人和侄儿侄女的一些补品吃食。原本我还准备安排人亲送过去,如今且不跑这一趟了,就麻烦你们一道带走。” 说着他也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交给曲河,表达了让曲河代为转交的意思。 曲河和青儿都应下了李和辉也没有再留下的道理。他最后又看了看翩翩坐着的马车,咬了咬下唇骑马出了胡同。 他恨不能和翩翩一道北上,但现实不允许,他如今且还得入宫,片刻耽搁不得。 马蹄声渐渐远去,青儿让长安过来给翩翩打了招呼,车队就又重新启动了。 如今已经半上午了,实在不是赶路的好时候,毕竟天热的像下火一样,先不说走在外面没有树荫遮凉,人人都要热出一身大汗,就说坐在马车中的滋味儿也不好受。 从家里带来的冰盆早就化的差不多了,翩翩和双锦的额头上都渗出汗珠。这一热倒是转移了注意力,翩翩暂时把李和辉那张俊彦忘到了脑后。 翩翩难耐的解开了脖颈处的一个盘扣,双锦见状赶紧拿了蒲扇过去给翩翩扇风。 翩翩接过扇子自己来,让双锦也拿把扇子自己扇着凉快凉快。 双锦有些心疼翩翩,就摇了摇头,言说自己不热。她倒是又拿了一把扇子出来,不过两把扇子都对着翩翩扇着。 “姑娘且忍忍,越往北走热的就没这么厉害了。如今咱们还在京城,自然热的很。等出了京城,进了河州地界,就凉快了。” 说的简单,可要进入河州地界,依照他们的车速,最起码得半个月。就这还是没人生病,全力赶路的情况下。 翩翩心头发苦,但是想起嫂嫂和二哥当初去河州时天还冷着。冒着严寒赶路并不比暑天赶路好受多少。可嫂嫂和长乐、小鱼儿,连带着荣哥儿都忍受下来了。她们能受的住,没道理她受不住,没道理她连她自己的侄儿侄女都不如。 这么想着,翩翩渐渐的平心静气,渐渐的也就不觉得那么热了。 翩翩好受许多,外边长平和宿征却叫起苦来。他们都是被千娇万宠长大的,往日也有受罪,可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而这样的日子今天才刚开始,那何时是个尽头。 长平和宿征都有些后悔北上一事了,但是男子汉大丈夫,言出必行。他们像个小姑娘一样这也怕那也怕,一点苦头都吃不起,那还有什么脸面在书院里混?作为书院的扛把子,丙字班的隐形老大老二,他们不要面子的么? 第272章 久别重逢 八月丹桂飘香的时候,从京城过来的一行人才终于的到了河州。 河州城门口,浍河早几日已经派了小厮在这里盯着。如今得了讯息,自然早早过来迎接。除了他,还有听了消息非要跟来的小鱼儿。一大一小,一主一仆,从太阳初升等到日头当空,才看到一列风尘仆仆的车队走了过来。 车队为首几人骑着高头大马,虽然因为连越赶路面色都有些疲惫倦怠,神色也有些不济,但他们面容出色,英俊秀气,宛若芝兰玉树。尤其其中两人真跟那戏本子上写的温润如玉的无双公子似得,这样的人说是神仙下凡也不为过,在京都那等人文荟萃的地方都有些难得,更何况在民风粗狂,百姓个顶个五大三粗的河州了,那几个小公子当真就和下凡的天人没什么区别,真真叫一个好看。 这不,整个城门口的人听见那边的动静都看了过去,然后大姑娘小媳妇都羞红了脸,就连几十的老太太还有岁的小娃娃,也忍不住咧着嘴说上两句“好俊”。 这一行人可不就是青儿和长安等人。 而被诸人看做温润如玉的无双公子的,可不正是青儿本人,至于另一个,不是长安也不是宿征,却是女扮男装的翩翩……这真是一个让人心酸的事实。 这一路上因为天气酷热,几个孩子熬不住如火的日头,中暑了两三回。一中暑就耽搁赶路的时间,这样的岔子多了,曲河就把赶路的时候定在夜里,白天用来休息。 这效果还不错,最起码几个大小伙子身上再没中暑过。 不过早先耽搁的时间却没办法补回来了,可翩翩和青儿都心急着去河州,就想了办法,翩翩干脆女扮男装和几人一起起码赶路。至于后边的马车,随便派个人看着,慢慢跟来就是。 也是因为翩翩有此决断,之后也忍得下赶路的苦楚,这一行人才在原本预计的时间到了河州。 不过虽然准时过来了,可路上吃的苦头大,以至于各个面色凄苦,憔悴的不得了。 几个小子就不说了,好歹皮实,可翩翩一个千娇万宠的小姑娘却吃足了苦头。这一路来不仅大腿根处的肉都磨烂了,就连浑身的骨头都被胯下的马儿颠的散了架。 她是扛不住了,再敢一天的路觉得命都得丢了,好险这时候到了河州。 翩翩看见在城门口迎接他们的浍河和小鱼儿,激动的手脚颤抖,眼睛一眨眼泪就前赴后继的从眼眶里跑了出来。 小鱼儿心疼的啊,眼睛立马就红了,恨不能跟着小姑姑一块儿哭才好。 她看小姑姑这模样就知道小姑姑肯定吃大苦头了,不然小姑姑这么注意形象,这么爱美的人,断然不至于这么邋遢的出现在她们面前。 看小姑姑这脸瘦的,脸颊都凹陷下去了,还有脸色也不如之前白皙红润,反倒蜡黄暗沉,一点光泽都没有。再看小姑姑眼下一片青黑,眼睛也干涩的很,她的头发更是毛毛躁躁的,说实话,自记事起,这么糙的小姑姑小鱼儿从来没见过。别说见了,她连想都想不出来,小姑姑有一天竟会以这么个形象,出现在她面前。 小鱼儿心疼坏了,抱住小姑姑的腰就落了泪。 反倒是翩翩,此时终于看见小鱼儿,觉得这一路上的辛苦颠簸多是值得的。不经这一番折腾,她如何看得见她心心念念的小鱼儿啊。从小鱼儿出生到现在,他们都没分开过,猛一分开就是将近半年,她想到心肝儿都疼了。 姑侄两个相拥而泣,那场面看得人感慨不已。 连带着青儿和长安长平都红了眼眶,眸中感慨万千。但城门口显然不是个叙旧谈话的好地方,青儿就轻咳了一声吸引小鱼儿的注意力,“快到马上来,小舅舅载你回家。” 长平和宿征迫不及待叽叽喳喳开口,“小鱼儿看这里,哥哥载你回去。” “小鱼儿过来,你宿征哥哥骑术一流,宿征哥哥载你跑的最快。” 长安看了宿轩一眼,也忍不住笑言,“小鱼儿别净顾着和小姑姑说话,我们都还在呢。这么些时日不见,小鱼儿你难道不想哥哥么?” 小鱼儿如何不想呢?她想死他们了。 从得知他们北上的日期开始,她就天天掰着指头数日子。还拿着爹爹给她画的地图,每天琢磨着他们走到了那里,有没有地方落脚,吃用的是否得意,赶路辛苦不辛苦。她甚至晚上做梦还梦见他们赶夜路往河州来,那天黑漆漆的,一点星光都没有,月亮更是藏在乌云后边不露面。舒尔一声雷鸣,电光霹雳划过长空,她看见他们的马儿受了惊,疯狂跑起来差点把他们颠下来。 小鱼儿当时就从梦中惊醒了,之后又梦见他们好几次。不是梦见他们吃错了东西闹肚子起不来身,就是梦见他们中暑躺在床上脸色惨白,还有就是被山贼土匪绑架了,血流的满身都是。 她真是担心坏了,之后晚上睡觉都不敢一个人睡,都是让惊蛰和春分和她一起睡的。就这每天睡到半夜就起来,看看,她如今眼下也有好大的黑眼圈呢。 如今看到他们都好好的,小鱼儿心中由衷的松了口气。她挨个儿将他们看一遍,又甜甜的开口一一唤人,那个甜软的模样的,看得长安几人心都化了。 青儿更是忍不住直接驱马上前,直接把小鱼儿抱起来放在他身前的马背上。 得益于这一年来在应天书院的学习,以及这段时日赶路的磨砺,青儿的骑术直线上升。如今别说是载着小鱼儿了,就是载个大人夺命狂奔,也不是问题。 小鱼儿惊喜的“啊呜”一声,扭头抱住小舅舅的腰,兴奋的小脸通红。 青儿见状哈哈一笑,揉了一把她软软的头发,“坐好了,咱们快些回去。如今日头火热,别再把你白嫩的皮子给晒黑了。” 小鱼儿连连点头,“我给舅舅指路。” 舅甥两人御马离开,身后几个半大小子,连带着翩翩多郁闷的哼了好几声。翩翩是觉得青儿太奸诈了,明明是她先抱着小鱼儿的,结果小鱼儿最终落到了青儿怀里,青儿真是蔫坏蔫坏的。 长安几人呢,也丧气的不得了。他们也想载妹妹,但是他们距离妹妹有些距离,结果就被小舅舅抢了先,小舅舅真奸诈。 几人像是被霜打的茄子,蔫哒哒的垂着脑袋,看起来可怜的不得了。 城门口不少路过的上了年纪的妇人们见状,不免唠叨开了,“这娃子,长这么俊,穿的还那么齐整,肯定是不愁娶不到媳妇的。有吃的有喝的有媳妇,这世上还有啥可愁的。” “怕是就愁媳妇的人选太多,挑花了眼不知道怎么选呢。” “这事儿好办,我家还有两个孙女的。虽然不如这城里的姑娘们体面,但是富态点圆润点才好生儿子……” 长安长平、宿轩宿征:……惹不起惹不起,他们还在这儿谈什么气,再叹一会儿这些大娘们和不能把他们抢到家做女婿孙女婿去。为了小命着想,还是别在这儿故作忧伤了,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是正经。 长平就说,“小姑姑快上马,再晚些看不上小舅舅和小鱼儿了。” 翩翩连忙站起身,“走走走,我跟紧你们,你们快撵上去。” 一行十几骑进了城。 河州城修的恢弘宽阔,街道也非常轩朗。又因为如今是正午时段,日头毒辣,不管是往来的百姓还是做生意的小贩,都暂时收摊回家。 可以说,此时街道上难得的清净,竟是两个人影都很难看见。也正因此,一行十几人骑着快马撵着青儿过去,不过片刻时间就到了同知府。 同知府外长乐在哪儿等着,她今天本是跟着师傅学医去的,但因为惦记着远来的哥哥、小舅舅和小姑姑几人,一上午都心不在焉。 师傅让她诊脉,她好大一会儿才回过神,结果诊着诊着又出神了。不用师傅说,她也知道今天失态了,可她着实控制不住。 李大夫年逾古稀才收了这么个弟子,如何会不疼爱?他疼爱长乐,但教导的也很严厉。像是今天这种境况,放在往日他少不了批评一通,但知道长乐的兄长今日到来,小姑娘魂不守舍情有可原。 李大夫也知道,长乐找个状态留在他这了也是浪费时间。她心不在这儿,只把人留下也是一具行尸走肉。老人家叹口气说了句“下不为例”,就让长乐提前回家了。 长乐到家后急吼吼到了翠柏苑,不出意料得知了诸人还没回来的消息。她有心去城门口寻小鱼儿,和她一道等亲人,但天太热了,婶婶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那几人怕是再过一会儿功夫就会回来。她如是此时过去,正好碰见他们还好,若是走岔了路,白跑一趟,受罪又可惜,那多不值当。 有这一言,长乐就不往城门口去了。可在家里她也待不住,就干脆跑到府门口等着诸人。 等了一炷香时间,两炷香时间,等的她望眼欲穿,胡同口终于传来响亮的马蹄声。 长乐眼睛一亮,眼角一红,赶紧跑到外边,看着快速跑来的十几骑人马,笑着笑着就落了泪。 …… 瑾娘在屋里也耐心等着,但到底是亲人要来,她有些魂不守舍。 荣哥儿今天守在母亲身边,他也知道了小舅舅和小姑姑要来的消息。但是离开京城的时候他还太小,两岁左右的年纪记忆力也不怎么好。虽然到了河州,他偶尔还会要小舅舅,要小姑姑和哥哥们,但时间长了,就像是忘了那些人似得,再也不提了。 但要说荣哥儿把几人忘了,这话也不准确。毕竟每次娘亲和姐姐们提起他们时,他脑海中总会出现他们的模样。但就是离别久了,就像是生疏了,他也不会主动找他们了。 但或许是血脉天性,听说他们要过来,荣哥儿也高兴的不得了。 他甚至早早收拾好了自己的小木剑和小弓弩,连小马都洗刷干净在马厩里“备用”。就准备等小舅舅和哥哥他们来时,和他们一道分享他的玩具。 可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荣哥儿又困又饿,就有些蔫蔫的。 瑾娘心疼孩子,加上她如今也是不经饿的人。每次稍微饿一点,若不赶紧吃东西,都会干呕。所以她手边随时放着填肚子的东西,不是蜜饯果脯,就是糕点小食,总归能在她起了吃欲时,第一时间满足她。 瑾娘拿了个硬币大小的荷花酥给荣哥儿,让荣哥儿先垫垫肚子。至于别的,且再等等,一家人好不容易聚齐了,怎么着也该迟钝团圆饭才是。 若荣哥儿此时吃的多了,待会儿没了胃口,岂不遗憾。 说起团圆饭,瑾娘又问青禾,“老爷那边确定抽不出空来,当真要等晚上才能回来?” 青禾点点头,她已经让人问过了,老爷如今忙着巡边。 因为河州是边境,每年秋收时节都有鞑子犯边。那些鞑子也当真可恶,自己不种地就可着河州附近几个州府的百姓抢劫,完全把河州等地当做自己的粮仓。只要没粮了就来抢,没女人了也来劫,真真的再凶残没有。 也因为这些鞑子太过凶残可恶,边境的百姓被吓怕了,都背井离乡流落他方。如今老爷施行各项政策,好不容易招来了几万人,为了让他们安心在河州生儿育女,自然地保证他们的安全。 所以从半月前起,老爷就常常出去。若不是夫人怀了双胎,老爷担心夫人的安危,想来老爷十天半月都不会回家一趟。而如今,老爷哪怕走出百里,晚上骑马几个时辰也必定得归家一趟。 即便来回在路上耽搁的时间就要几个时辰,回来也顶多在家呆一盏茶的时间就得马不停蹄返回去,可老爷依旧每天如此奔波。哪怕是夫人心疼他,劝了又劝让他在当地休息就好,她身子不舒坦会及时派人给他传信,可老爷嘴上应的好,行动上却依旧我行我素,也是让人没办法。 第273章 亲人相见 瑾娘和青禾说话的间隙,就听见外边传来响亮的说笑声和急切的脚步声。 她不由住了嘴侧着耳朵倾听,小鱼儿的笑声铃铛似得清脆悦耳,还有青儿低沉微哑的说话声温润文雅,长安和长平嬉笑打闹不时插嘴,翩翩干涩的声音不断出声制止他们。 瑾娘嘴唇动了动,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荣哥儿比她反应更快,此时已经兔子似得蹿了出去,“娘,是姐姐回来了,还有哥哥,还有小舅舅,我听见他们说话了。” 荣哥儿转眼没了人影,小腿倒腾的往前跑的飞快。从后边看就像是一只圆润的团子往前滚,真是可爱又搞笑,让人啼笑皆非。 瑾娘满腔慨叹被他打断,不由轻责了声,“这孩子,毛毛躁躁的。这性子不像我也不像他爹,也不知道像了谁。” 青禾笑着接了一句,“那还用说,肯定是像长平少爷啊。” 其实应该和三郎徐翀更像才对,毕竟瑾娘早先听徐二郎说过,三郎小时候就是这么个毛躁样子。也是后来大哥当了差没时间管束他了,二郎也将时间放在习武和学习兵书上,在他身上花的精力有限,才让三郎逐渐变得暴躁顽劣,再不复小时候可爱懂事的模样。 瑾娘想起三郎,不免想到前几天他来信给徐二郎,说是这些时日要奉命往东南去一趟。 东南沿海如今在打水匪,因水匪屡屡上岸侵扰百姓,江浙一带的百姓苦不堪言。那里的水师提督接连换了两个,如今这个是上年上任的,还是被平西侯推出来的允文帝的心腹。 许是平西侯这一次顺应帝心的举动让允文帝忘记了他早先吃过败仗,平西侯重新起复,连带着平西侯世子徐文浩,在年初也被调任到东南水师中任副将。 徐文浩早先在京郊大营任职,调任到东南水师虽说是升迁,然人生地不熟又没有心腹在侧,很多事情不好办。这不,他前段时间去信京都,老侯爷找了京郊大营的将军,两人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协议,总归包括三郎在内的百余名士兵以招募士兵的名义南下,实际上却是在外围协助徐文浩做事。 瑾娘晓得此事有危险,且完全是吃力不讨好,就有心让徐二郎去信给三郎,让他瞅准空档回来算了。然徐二郎却道,一切由三郎安排就是。诺大的人了,该有自己的主张,也该有承担后果的能力。 那瑾娘还能怎么办?只能干瞪眼等消息了。 瑾娘的思绪不知何时跑偏了,结果一声响亮的“嫂嫂”直接将她从虚幻中拉了回来。 瑾娘抬眼看见满面憔悴,衣衫褶皱,整个人狼狈不堪的翩翩,真想捂着胸口晕过去。 她娇养了六七年的小姑娘啊,真就跟她的大闺女差不多。她千娇万宠的,舍不得她吃一点苦瘦一点累,每天就想她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让她明媚光鲜的见人。 可如今再看看翩翩成什么模样了,这狼狈的啊,这磕碜的啊,就像是被暴风雨摧残的花骨朵,整个就凋零了。瑾娘当即就觉得有人拿了刀子捅了她一下似得,让她心痛的想喊几声“哎呦”。 瑾娘抱着翩翩心疼的眼泪汪汪,那边青儿和长安宿轩几人也赶紧过来见礼。 瑾娘一边搂着翩翩,摸着她瘦的剩一把骨头的脊梁骨,一边双眼看着眼前的几个小伙子。嘴里说着,“都起来让我好好看看”,一会儿说,“瞧这瘦的,脸都变形了。” 长平嘴角抽搐两下,婶婶这真是怀孕了,说话都不经脑子了。啥叫脸变形了,他明明还是玉树临风、英俊倜傥的模样。没见进城门前多少小姑娘看他一眼就羞红了脸垂下头。他明明就俊的不要不要的,偏在婶婶眼中,就跟残了似得,这也太扎心了。 瑾娘安抚了翩翩一会儿,让她赶紧在身侧落座,又点着青儿几个,笑着说,“还不赶紧坐干什么,指着我请你们呢。” 青儿几人笑笑,就近寻了凳子坐下了。 这一坐下免不了寒暄一番,瑾娘问完青儿问长安长平,随即又问到宿轩和宿征。 这两小子跟着一道北上的事情瑾娘是知道的,青儿等人出了京城后往河州来了信,大致交代了他们到河州的日子,外带出发后遇到的事情。宿轩宿征是相交家的子侄,身份不同一般,青儿自然也要在信中说一说,以便姐姐提前安排好宅院。 青儿特意提了此事不说,连宿迁和宿夫人也写信特意托付两个儿子。宿迁再怎么心大,可两儿子头一次出门远行,他一个老父亲心中也是放心不下。他特意写信给徐二郎,宿夫人则写信给瑾娘。夫妻俩托付了好几番,瑾娘于情于理都要照应好他们。 瑾娘询问了宿迁和宿夫人的身体,又询问他们刚出生的弟弟模样如何,吃用可好,晚上可闹觉,如今宿夫人可瘦下来了? 宿夫人的身材是特别让她烦心的问题,她是易胖体质,在生了三个儿子后就一直没瘦下来,这让宿夫人忧愁的不要不要的。 她怀孕满三个月后瑾娘前去探望,当时宿夫人就说等这一胎生了坐月子时,一定得找个女医随身照顾着。一来这肯定是最后一个月子了,早先落下的月子病这次必定得全部祛除了。换句话说,这个月子必定得坐好。二来,有女医也能帮着定制食谱,她好趁机瘦瘦身。虽说这个愿望有点异想天开,但是万一呢?反正多尝试尝试又不犯法,所以一定得试试。 瑾娘如此一问,就见宿轩和宿征兄弟俩嘴角同时抽搐了一下。宿轩还想着给母亲留点面子,就轻咳了一声,示意宿征说话时悠着点,别把母亲的面子完全揭下来。 谁知宿征就和长平一样不会看人脸色,他倒是听见宿轩咳嗽了,但也没多想,只以为他是渴得狠了嗓子不舒服。不过降暑的绿豆汤就在身边,二哥真渴了倒是喝啊。 宿征没将这事儿放在心里,扭头和瑾娘说起母亲的事儿。 “我娘那人您还不知道?她就是个易胖的体质,那里是说瘦就能瘦下来的。要是为了瘦身,天天节食,这也不现实不是?毕竟她才生产没多少时候,且得注意身体呢。我娘这次倒是狠得下心,那女医说什么我娘应什么,生生的把饭量减到原来的三分之一,我娘饿的眼前发黑也没二话,全都一一照做。可我爹看不过去啊,眼见着我娘整日里饿的闹心,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弱柳扶风的一推就倒,我爹就每顿不停的给我娘夹菜。我娘也是忘性大,吃着吃着就吃多了,那女医在旁边瞧着,可被我爹看一眼就不敢出声。这不,我娘越吃越多,越吃越克制不住。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且不管这瘦身的事儿了。”所以她娘现在还是很丰腴的身段。虽然产后是瘦下来不少,但是比起她怀孕前,还是胖了些。 不过她娘问起来时,这大实话他们兄弟几个都不敢说。连带着他爹,每日从衙门回来看见他娘,都要佯作惊讶的说上一句“今天是不是又瘦了?”这做戏做的假的不得了,偏他娘看不出来,还真以为自己消瘦了些,为此更得意了。 宿征也是佩服他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他倒是想戳穿他爹,可惜没胆。所以每每见状只能牙疼的捂着嘴离去,不忍看他娘被蒙蔽了还沾沾自喜的傻样儿。 当然,这话宿征肯定不会和瑾娘说的。再怎么觉得她娘智商欠费,他这当儿子的也不至于在外边败坏娘亲的颜面。毕竟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他娘,当娘的颜面有损,他这个为人子的还能荣耀到哪里去? 宿征就又简单的说了几句。 他自以为已经很克制,已经尽力维护父母的形象了,殊不知,他这没把门的早就把不能说的说了出来。没见满屋子人都捂着嘴在闷笑么?就连荣哥儿,虽然听不太懂这个哥哥在说什么,可看大家都在笑,小家伙也乐呵呵的笑出了小米牙。 宿征见状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嘴巴太快,把不该说的说了。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他有些抑郁,可转而又开怀起来。 徐家的婶婶和他娘可亲近,也熟悉他娘的性子,即便他不说太多,婶婶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左右婶婶都能猜出来,那他说多了也无妨。再来子不嫌母丑,不管娘是个什么模样,在外人眼中是个什么形象,他做儿子的都不会嫌弃。如此,还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宿征眉目舒展起来,又想和瑾娘说说他那肥嘟嘟白嫩嫩的小弟弟,可花厅内不合时宜的传来一阵肚子“咕噜咕噜”的声音。 花厅内一静,众人循着声音看过去。 宿征还没意识到自己出丑了,他也到处瞧,结果视线和众人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恰此刻“咕噜”“咕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宿征生无可恋的垂首看着自己扁平的肚子,欲哭无泪的嘀咕了一声,“我说谁这么没出息呢,原来是你啊。” 花厅内传来一阵响亮的欢笑声,长乐和小鱼儿笑的眼泪珠子都跑出来了,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叫疼。 瑾娘也捧着肚子,极力忍着笑。她的肚子现在已经很大了,怀前两胎即将生产时肚子也就现在这么大。可如今她才怀胎六个月左右。瑾娘觉得怀双胎真是太不容易了,平常坐卧行走都要加倍小心不说,如今笑起来也不敢放声。因为笑也是很费力气的,她笑得狠了肚子一抽一抽的疼,那着实不好受,所以她极力忍着。但实在忍不住啊,宿征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搞笑呢。 一群人笑的前仰后合,声音大的快把屋顶掀翻了。瑾娘努力压制住汹涌的笑意,吩咐青禾说,“让丫头去厨房看看饭菜准备好没有,要是准备好了就先上饭,吃过了也好让他们都回去休息。” 瑾娘多少有些赶路的经验,不管是从平阳去京城,还是从京城到河州,赶路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她那时还是慢悠悠的赶路,吃住都有丫鬟好好照应。虽然住的是马车不太舒坦,但总比骑马舒服些。 相比起来,这几个孩子为了赶日子骑马而来,怕是都受了不少罪。而他们眼前青黑,不用想也是困倦的很了。 瑾娘如此提议,青儿和翩翩都接连点头说好。 瑾娘是他们的至亲,在她面前他们不会客气。 他们倒是想和姐姐/嫂嫂多说会话,但是已经到了河州,就不急在一时。如今且的好好睡一觉,再把身体调理过来。不然因为猛一放松心神再一意场大病,那他们就不是来帮衬姐姐/嫂嫂的,而是来给她添乱的,这就违背他们的本心了。 几人鱼贯去洗漱,如今急着吃饭,也无暇沐浴更衣。每人且就着清水洗过手脸,就上桌吃饭填起肚子来。至于沐浴更衣这些事情,还是等吃饱喝足,有精力了再说。 饭后几人都抑制不住打起哈欠。打哈欠这事儿是会传染的,一个传染另一个,不一会儿功夫,就连瑾娘都觉得困倦了。 她见几个小的,尤其是翩翩困乏的不住眼角冒泪,就让青禾带着小丫鬟去给他们安置。 院子自然是早就安排好的。 翩翩好安置,就让她住在水云居,照旧和长乐小鱼儿一块儿住。这是长乐和小鱼儿要求的,毕竟早在京城时,她们就和小姑姑住在一起,没道理如今换个地方,她们就要分开住了。 况且许久未见,她们想和小姑姑亲近亲近,还有好多话要和小姑姑说,那自然是住在一起更方便。 翩翩就安置在水云居,也不用青禾领她过去了,长乐和小鱼儿兴奋的带着她走了。 青儿年长些,瑾娘单独给他安排了院子。院子不大,但清幽雅致,里边还有个宴客的小花厅,方便他以后在河州结交了朋友,在家里见客。 第274章 听说书 至于长安长平和宿轩宿征四个,瑾娘依旧把他们安排在前院,且是在一个院子里。院子面积较大,房间也多,四个人不管是分开住也好,混合着住也罢,都能住的开,都随他们的心意。 安排好了远道而来的几人,瑾娘让奶嬷嬷把喊着要和哥哥们一块儿睡的荣哥儿抱下去休息。 小家伙困得直揉眼睛,就这也不耽搁他找哥哥。 荣哥儿早先接到长安长平时还有些腼腆害羞,都不敢看哥哥们。但经过这片刻时间的相处,小家伙就像是捡回了早先对哥哥们的感情。如今他看着两个哥哥可亲可亲了,真恨不能当哥哥们的跟屁虫,哥哥们走哪儿他跟哪儿才好。 但如今这明显不现实,毕竟长安长平要补眠,而荣哥儿也到了午休时候。 好在荣哥儿也不是无理取闹的孩子,瑾娘给他讲了两句道理,说哥哥们实在太累了,要好好睡一觉才能和荣哥儿玩。荣哥儿想起哥哥们狼狈的模样,遗憾的点点头,被奶嬷嬷带下去午休了。 等屋里清净了,瑾娘赶紧招手让青苗扶着她。 月份大了,坐的时间一长,她就腰疼的不行。这种情况在怀小鱼儿和荣哥儿时也有过,不过那时候症状轻微,也只有在临近生产时,才会坐卧难安。 而如今,才六个月左右,她就感觉孕末期的反应都来了。久坐会腰疼不说,就连尾椎骨也疼。还有早先怀孕腿脚都没虚肿过,如今不仅腿虚的一摁一个坑,就连脚都虚肿起来。 如今她穿的鞋子,都是丫鬟们特意给她制的拖鞋。穿着宽松舒适不挤脚,关键是随时可以脱下来……这在别的主母身上是绝对不能想的事情,毕竟太没规矩也太有失体统了。但瑾娘不在意这些,如今规矩礼仪啊,这些全都要往后排。这关头她的肚子最重要,她怎么舒坦怎么来。 青苗搀扶着瑾娘往内室走,一边走还一边轻轻的按压瑾娘腰部的几个穴位。这是特意和长乐姑娘学的手法,因为长乐姑娘没法时时在夫人身侧,她们几个大丫鬟就都把这按摩手法学了一遍。 不过青谷和青禾在这上面没天分,也只有她和青穗承担起这重任,能在夫人难受时轻微按按,让夫人舒坦些。 瑾娘在床上躺下,青苗又给她按压了片刻,瑾娘就睡着了。 她睡着了也不舒服,因为肚子坠得慌,而且为了孩子不缺氧,她都是朝向左侧睡得。时间久了,左边半拉身子都僵麻的厉害。 ——朝向左侧睡这是瑾娘记忆中的现代孕妇睡觉要求,据说是可以保证心脏供血什么的,具体瑾娘也记不清楚,只知道这对胎儿好。 她怀了两个,要更慎重,所以丫鬟们如何不理解,瑾娘依旧我行我素,固执的朝向左边睡着。 瑾娘这一觉睡得憨沉,结果正睡得香甜就被丫鬟叫醒了。她昏昏的坐起身,看着门后显示时间流逝的沙漏,有些回不过神。 夏天就是这样,总感觉睡不醒似得。 若放开了让她睡,她可以一觉睡到半夜。但是半夜醒来就尴尬了,因为再睡不着了。 所以为防她作息颠倒,徐二郎特意叮嘱丫鬟,每天让她午休一个时辰就起来,也省的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那时睡不着本就难受,再有肚子里的宝宝来回蠕动给她添负担,难受无端放大了好几倍,就更不舒坦了。 瑾娘知晓徐二郎如此安排是对的,但她真的睡不够啊。被丫鬟叫起来哈欠连天,真想倒头再睡下去。 青谷见状赶紧出声想提起瑾娘的精神,“翩翩姑娘如今还睡着,不过长安长平少爷,还有宿轩宿征少爷都起了。夫人你不知道,几个小少爷睡了半个时辰不到就爬起来往街上去了,个顶个的骑着马,看起来威风凛凛的,还挺俊。” 瑾娘一下子来了精神,她眼睛睁开,看向青谷,“这就出去了?他们出去做什么?这大热天,出去得晒脱一层皮。”河州虽然没有京城炎热,但如今恰逢一年里最热的时候,所以温度也不低。几个孩子一路奔波劳累,在屋里睡觉不好么?屋里放着冰盆,还有小厮们打扇,真是要多舒坦就多舒坦。偏他们精力旺盛,非要这时候去外边跑一圈。虽然是到了一个地方新奇,想见见世面,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啊。 瑾娘的问话青谷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况且她也看出来夫人只是在唠叨,根本没有让她答复的意思。所以顾自笑了两声,就搀扶着瑾娘起床了。 外边自有小丫鬟们快速送上清水,瑾娘洗了把脸,彻底清醒了。 她想起青儿,就问青谷,“青儿还睡着?” “睡着呢。表少爷应该是累坏了,这时候睡的正香。之前小厮进去往盆里添冰,还听见表少爷打鼾了。” 那确实是累坏了。 瑾娘就说,“也别去扰他了,让他睡,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起就成。还有冰块也别添了。”青儿虽然是个大小伙子,但却有个读书人的身子。他身子骨不弱,却也没那么壮实。瑾娘就担心他猛一受凉,回头再生病,那就坏了。不添冰屋里也有早先存下的凉气,即便渐渐热了,也热不到哪里去,也不会把人热病了。反倒是凉的很了,指不定拉肚子或是风寒,那就不美了。 青谷点点头,“奴婢稍后就吩咐下去,不让人往表少爷屋里添冰了。” 说起这个瑾娘不由想起翩翩,姑娘家的身子更娇贵些,连青儿她都限制了用冰,翩翩那里更得谨慎些。 “翩翩哪儿让丫鬟把冰撤了,让人悄悄的往屋里放几个水盆,这样也就行了。” 青谷赶紧吩咐小丫头去办。 瑾娘起了身用了一盏血燕窝,然后被青谷搀扶着在屋里走动起来。 因为中午的时候几个孩子热的狠了没食欲,都没怎么吃饭,况且徐二郎也没在家,那就不算团圆饭,所以还得好好整治一顿,等晚上徐二郎回来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瑾娘就看了看菜谱,仔细琢磨着让厨房多做几道菜肴。 虽然其中肉菜不少,但蔬菜也占了半壁江山。毕竟天太热,总吃肉也没食欲。况且几人一路上吃的都是干粮饼子,猛一下吃大鱼大肉担心他们肠胃不适,所以这桌团圆饭,还是要以清淡的菜肴为主。 瑾娘忙完这事儿,荣哥儿就垂头丧气的进来了。 小家伙午休起来先跟着夫子读书,好不容易学完了今天的课程,他赶紧跑到前院去找哥哥。可惜哥哥们早就睡醒出门了,不仅出门了,他们还是骑着马出去的。 荣哥儿得知这个消息,委屈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若非父亲总是教育他男儿有泪不轻弹,又总是说哭哭啼啼的都是小姑娘,他才忍不住呢。 可一路走来,这种委屈不仅没有消散,反倒更浓了。荣哥儿一头埋进瑾娘腹部,环着瑾娘的腰眼圈都红了。 得知事情经过的瑾娘:…… 她想嘲笑荣哥儿因为这点小事儿就红眼睛,实在羞羞脸。但儿子已经够委屈了,她再说那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小家伙说不定得痛哭出声。 瑾娘就忍了笑安抚他,“这也不怪哥哥们啊,毕竟你之前也没说过,要和哥哥们一起出去玩。那哥哥们不知道你的心意,还想着你要读书,自然不好打扰你了。” 荣哥儿埋着脑袋不抬头,瑾娘又说,“不过哥哥们要在家里待好长时间呢,之后荣哥儿跟哥哥们约好出去的日子,那哥哥们肯定不能把你忘记了。等会儿哥哥们回家,荣哥儿就和哥哥们说这事儿好不好?荣哥儿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才不会因为这件小事儿就哭鼻子,对不对?” 荣哥儿被瑾娘说的心动,也是觉得自己男子汉大丈夫,因为一件小事就哭鼻子实在丢脸。所以他吸了吸鼻子,又抹了把眼睛,这才抬起头,很神气的和瑾娘说,“荣哥儿才没有哭鼻子。荣哥儿是大人了,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儿不高兴。娘,等会儿哥哥来了我就和哥哥们说出去玩耍的事儿,到时候我还要和夫子请假。夫子可严厉了,若是不同意,娘你就替我请假好不好?” ……并不好! 瑾娘看着眼前一脸萌萌哒儿子,突然觉得自己被坑了。 做什么非要让儿子跟长安几个出去玩呢?又晒又累,她还要跟着提心吊胆。就这还不算,她还要替他请假……讲道理,徐二郎给荣哥儿请的两位夫子,一人温文尔雅,面上时常带笑,看着非常可亲;另一人却经常板着脸,非常严肃的模样。 而这两位师傅的真实性情——都非常有原则!若是孩子生病了请假无可厚非,可你要说为了带孩子出去交际、应酬、玩耍,而停课一天,那这两位夫子可是会直接对你甩脸子的。 总归就是那种非常有原则,会说的你恨不能跪地求饶的夫子。 说实话瑾娘对他们是有些畏惧的,所以让她帮忙请假什么的,想都不要想。看见他们就想起她高中时候的班主任,继而想起被一麻袋试卷和五三支配的恐惧,那太可怕了,她拒绝回想。 瑾娘怜爱的揉着儿子的脑袋,忽悠他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看见荣哥儿满脸哀怨的看着她,瑾娘赶紧让青谷扶着她去外边走两圈。 尽管已经成亲生子,在上个世界也已经是个工作的成年人,可想起五三还是觉得头顶有座大山压着似得压抑,她得出去转换转换心情。 荣哥儿:…… 娘亲真的太不靠谱了!真的!太不靠谱了! 明明他才是学生,可娘亲竟然比他还怕夫子,这不科学! 稍晚些青儿起来了,长安长平和宿轩宿征也骑着马从外边回来。 河州与京城民俗风情大为不同,几个小子出去也是长了一般见识。 他们先去校场上看人打斗比武,随后又去酒楼听人说书。若以往他们是不喜欢这活动的,可谁让那酒楼里里外外挤满了人。他们小孩子爱凑热闹,看哪里人多就觉得有稀罕瞧,所以硬是从外边挤了进去。 挤到一半他们就知晓,原来里边是个老头儿在说书。说书有什么可瞧的?他们觉得河州的百姓没见识,是不是点事儿就这么大惊小怪。原本都准备出去了,可长安和宿轩却说,既然来了就过去听听。长平和宿征也觉得若是就这么出去,之前的功夫就白费了,这多不划算。两人想了想,也跟着往里挤。 就这般到了前头,仔细听了几句,才晓得那老头儿原来在讲河州赫赫有名的几位大将军。 那些大将军也不全都是河州人士,不过他们都在河州当过官、御过敌,在河州留下过赫赫威名,所以百姓都晓得他们是谁。 这老头说书也有意思,他不像个真正的说书人,倒像是个精通战略战术,还曾读过兵书的先生似得。 就听他先是讲何年何月,天气如何,敌我双方兵力如何,领兵大将分别是谁,谁先阵前叫骂又是谁负责迎战。经过几战又有几胜几负,敌我双方谁略胜一筹。 讲完一位再说几乎是同等条件下,另一位将军的迎战过往。这被拿来对比的两位将军,或许都是本朝的,也或许有前朝和前前朝的,总之只要他们御敌过程略有相似,就会被说书人拿来对比。 这一对比,就晓得谁兵法更高一筹,谁的眼高格局更为宏大,;是真正的有勇有谋悍不畏死;谁喜欢剑走偏锋,满腹奇谋诡计;又是谁走一步看三步,能够决胜于千里之外。而这之中谁名声虽大,却是纸上谈兵;谁是蠢笨如猪,贻误战机,祸害几十万生命;又是谁固执己见,麻木不仁,听不得下属劝解,真正的恶名远扬…… 那说书人敢言敢说,偏还言辞犀利,嘴巴毒辣,也每每口吐金句,让人惊叹,因而自然吸引了一波关注。 不说外边那些市井百姓听的连连叫好,就连长安这等读书人,听了也觉得这说书人很有水平,点评的一些战事非常有见地。 他们在京城待久了,京城的百姓都活的谨慎,鲜少有这般敢说敢言的。是以猛一遇到这样的新鲜事儿,觉得真的激动人心,让人血脉涌动。 第275章 欠收拾 几个小伙子心思起伏太大,以至于回到府上还在激烈的谈论酒楼中那个说书人。 瑾娘一开始没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可她也是个消息灵通的——她虽然不大出去交际,但耐不住手下有个包打听的丫鬟。因此不管是世面上的趣闻轶事,亦或是河州官员后宅的动静,她多少都知道些。 长安长平几人说的说书人,瑾娘觉得有些熟悉。她仔细欧诺个脑海里一扒拉,呵,还真巧,她前几天还真听丫鬟们说过这个人。 毕竟这说书人在河州有些日子了,日日在酒楼说书,也赚了诺大的名气。虽然他说的那些军事啊,战争啊,女眷们都有些排斥,打心底里不喜欢听。可若真是耐心去听了,就像是吸大麻一样,会上瘾。 就像是府里的丫鬟,偶有一次过去听了,第二天当差时就魂不守舍,总想往外跑。瑾娘听了丫鬟复述的内容,倒是理解丫鬟心心念念的原因,也了解了说书人“生意火爆”的因由。 其一自然是站在一定的高度去评判实事,会让老百姓忽视自己低微的出身,产生一种错误的、虚幻的、高高在上的感觉。在那时候,他们不是被现实压迫的毫无反击之力的平民百姓,而是可以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手握生杀大权的权贵。那些有威名赫赫的将军都是国之栋梁,也不再需要他们抬头仰望的人物,他们完全可以俯视他们,甚至肆意评判他们的功过是非,这大大的满足了他们的虚荣心。 再来,自古有“指桑骂槐”一说,老百姓对当今的统治者心存不满,却不敢放肆的说什么。借着唾骂那些已经作古的将军,可以宣泄因为现实不公带来的怒气和负面压力。 这都是致使说书人生意火爆,酒楼客来如云的原因。 不过这事情以往她没放在心上,今天却特意留了个心思,准备稍后和徐二郎说说此事。 河州太重要了,是国之边境,河州若有失,就像是打开了鞑子南下的大门。这对齐国的百姓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秋收在即,河州如今迫切需要安定的环境。若是那说书人只是无意中造成轰动还好,若是有意为之,就怕河州城内会出乱子。 这种关键时刻,河州真是一点动乱都禁不住。 瑾娘暗暗记下,随即让丫鬟去水云居看看翩翩醒了没有。 长乐和小鱼儿早就午休起来,跟着安澜学棋去了。她们早先都对琴棋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如今学的时日长了,也学出了几分味道,都是越发喜欢学了。 当然,仅限于棋,琴不算。 两丫头没有一点音乐天赋,看见琴还是头大,奏出的曲子也跟磨刀杀猪的声音没多大差别,总归瑾娘挺嫌弃的。 瑾娘打发长安几人去洗漱换衣。他们在外边跑了一圈回来,还挤在人堆里听说书,满身都是味儿。有汗臭味儿,狐臭味儿,甚至还有马身上的骚臭味儿…… 这味道有如毒气,熏得瑾娘面色都变了,赶紧挥手把几个小子撵了出去。 花厅内清净了,瑾娘就和坐在一边喝茶的青儿说起话来。 青儿睡了不短时间,但此时还很疲乏。浑身倦怠无力,他着实想找个地方再躺一会儿。 但是他也清楚,自己此时随便找个地方歪着就能睡着。白天睡得多了,晚上怕是要失眠,所以即便此时还是眼皮子沉重,青儿也没提回去休息的事儿。他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茶水,倒是渐渐精神了。 瑾娘就说他,“喝两杯提提神就行了,别一个劲儿的喝。喝太多小心晚上睡不着。” 青儿一边点头对姐姐笑了笑,一边放下手中的茶盏,“听姐姐的。”他看着姐姐的肚子,总觉得姐姐那肚子大的邪门。今天上午到来时太过激动,只扫过姐姐的肚子就没有过多关注,且那时姐姐穿的衣服宽松,她又是坐着的,肚子被遮住了大半,所以看起来并不夸张。可此时再看,那肚子比成熟的西瓜还要大一圈,寻常孕妇六个月的肚子有这么大么?即便里边是双胞胎,这肚子……是不是也太大了? 青儿拧着眉头看着瑾娘的腹部不说话,那凝重的表情,把瑾娘给看乐呵了。 她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笑着说,“青儿也觉得姐姐肚子大啊?嘿嘿,我这是双胞胎,肯定要比一般孕妇肚子大些。” 青儿早就从曲河那里得知此时,但为了逗姐姐开心,还是做出惊喜的模样。瑾娘见状谈兴更高,就絮叨说,“李大夫也说我这肚子有点大,最近都控制我饮食了。如今我每天吃个五六顿,但每餐都是六分饱。我吃的东西也以各种汤水为主,倒是米面等主食,吃的非常少。” 瑾娘此时倒是能体会宿夫人减肥的痛苦感受了,毕竟吃不饱真的太难受了。但是为了小命着想,她也只能每顿少吃些。不然肚子长得太快,她总担心两个宝宝把她肚皮撑破了。再有胎儿大了不好生育,她带着也沉重。就这她已经很腰痛了,不能想象孩子再大些她会不会直接卧床不起。 瑾娘觉得,许是再过些时日,她真要卧床了。毕竟才六个月肚子就这么大,那等到九个月,肯定走都走不动了。 不过听说双胞胎都会早产。早则七个月生产,晚则八九个月也会临盆。 瑾娘想尽早生产好松缓些,可也担心生产太早孩子长不到时候会过分弱小。再则早产的孩子通常身体不好,一辈子都伴随病痛,这就让她想多带些时日,最好等到瓜熟蒂落才生产最好…… 可生产这事儿也不是她想什么时候生就什么时候生的,且得看天意呢。 所以如今还是别想这些有的没的,继续和青儿说话是正经。 稍后翩翩起床过来,小鱼儿和长乐学完今天的课程从安师傅那里回来,连带着回去洗漱换衣的长安几人,也都过来了。 此时天已经昏沉了,可徐二郎还没归家,几个小子就都担心的询问,瑾娘就道,“寻常都是到子时才归家的,回家待不了一炷香时间又得返回去。如今秋收在即,鞑子那边也有动静。你们二叔担心鞑子犯边,再把老百姓们好不容易种出来的粮食抢走了,这段时间就往边关那里跑的勤快。” 徐二郎只是一地知州,他手握河州的一些兵役,但那也不过五百余人。这百余人是为了维护河州衙门的正常运行设置的,平常抓些盗匪,解决些小问题也很容易。但是这到底不是正规军,且人手也太少了,要抵抗鞑子的几万大军是不可能的事儿。 好在河州有边军。边军归归德将军率领,就在河州北三十里的地方。 那里也建有军营,所以若非大军被打的落花流水,鞑子也进不了河州。 但以往不是没有大营被破,鞑子攻进河州烧杀抢掠的事情。 军营那边徐二郎使不上力,如今能做的,也不过是把边境那一带的百姓驯化好。或是调令士兵教导他们最基本的功夫,或是引导他们建立了望塔和城堡,再不行挖好陷阱里边放上尖锐的木刺,地道也要挖起来。总之,要想尽一切办法保命。 这事情徐二郎没瞒过瑾娘,瑾娘倒是知晓的清楚。她捡着能说的说给几个小子听,至于那些血腥的就不说了。怕吓着他们,也担心他们嘴上没把门说出去。 熟料几个小子不仅没被吓着,反倒愈发热血沸腾了。他们摩拳擦掌,真恨不能也加入“百姓自卫队”才好。 长平和宿征这两不安分的,甚至还琢磨起怎样才能杀死更多敌人。用弹弓么?那个杀伤力太小了。弓弩倒是可以,可这东西不好做,需要的材料也贵重,达不到普遍的程度。那还能怎么办?做弩床么?这个杀伤力更大,可是他们只听过从没见过,连图纸长啥样都不知道,要做出来更是痴人说梦。 两小子说着说着就入神了,完全当瑾娘几人不存在似得。他们走到门口掰了一枝桂花在地上写写画画,俱都是各种进宫的策略。 瑾娘看得头大,该说两小子无知者无畏么?就河州如今这种景况,百姓全部加起来还没鞑子发动一场小战争的人数多。更不用提河州百姓最起码一半都是老幼,根本不能上战场。而剩下的一半中,虽是壮年男丁,但手无缚鸡之力的也不在少数。 百姓普遍不给力,想要反击回去比登天还难。 所以知道如今,徐二郎也只是想让百姓们自保。却不料这两小子倒是胆大,倒是琢磨起反击了。 可是一切要从实际出发啊少年,河州百姓被鞑子吓怕了,听见鞑子就腿软。这种情景下,能保命已是不易,指望反攻……且再等两年。 徐二郎在天色彻底黑下来后,终于进了同知府。 他风尘仆仆,衣衫褶皱不堪。虽然他穿的是黑色的劲装,衣服脏了也看不清,但因为夏日出汗多,他前后全是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的印子。这让他整个人显得更狼狈了,甚至比今天上午风尘仆仆赶来河州的青儿几人还要落魄些。 第276章 欠收拾(二) 但看只是初看的模样,再抬头一打量,不管是姑娘小子,全都愣了愣。 这也就半年不见,可自家二哥/二叔,怎么瞧着这么威严,让他们有些不敢上前呢? 似乎也只是眨眨眼的功夫,徐二郎面容舒展开就又变成了那个虽然淡薄,但却爱护家里小辈,还算的上亲和的二哥/二叔。 …… 徐二郎往花厅扫视一圈,随后才微扬起眉梢说,“都坐,别见礼了。我去洗漱,稍后过来。” 瑾娘就招招手让孩子们都坐下,唉,就说这至亲也不能太久不见,不然再好的感情都没了。 几个孩子看见徐二郎时那种陌生和敬畏的感觉,让瑾娘心里老大不好受。但她能说啥?总不能说孩子们忘形大。毕竟当真许久不见了,生疏才正常。至于敬畏,那也正常。谁让徐同知来了河州就大刀阔斧的干开了,他对百姓是真好,全心为百姓谋福利,想要把河州治理好。但这样做就得罪了不少权贵门阀,是以这些人没少给徐二郎使绊子。 徐二郎但凡是个软弱的性子,或是太过在乎利益,就被那些人吃的骨头渣都不剩了。种种情况逼迫下,他不得不更加强硬,那官威自然也愈发重了。 徐二郎去洗漱,瑾娘跟着一道往屋里去。她如今肚子大的眼睛看不见脚尖了,想要伺候徐二郎也不可能。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也不勉强自己做不能做的事情。 她跟着徐二郎进屋,不过给他拿两件换洗衣物,再去浴室给他递递东西而已。虽然没什么大作用,她也觉得自己去不去都可以,可谁让徐二郎太粘人,根本离不得她呢。 这真是一个让人无奈的,甜蜜的负担。 等瑾娘和徐二郎再次回到花厅,荣哥儿也从先生那里过来了。 花厅内现在热闹的像是唱大戏,瑾娘听那声响就觉得头疼。她和徐二郎说,“几个孩子在外边还挺稳重的,在家里却一个个跟小孩儿似得。你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啧啧,还准备过两天带荣哥儿出去跑马,他们这是骑了十多天马还没骑够么?这可真厉害了。” 徐二郎抿唇轻笑,牵着她走进去。 大小伙子精力旺盛,不找点事情给他们做,他们每天折腾不停。既然那么想骑马,干脆明天跟他去边境线上玩玩算了。 徐二郎心有此念,却没准备说给瑾娘听。瑾娘说好听点叫护犊子,说不好听点叫慈母多败儿。 她平常惯着荣哥儿,他念在荣哥儿还小的份儿也忍了。但长安长平都大了,再不能被她无原则的宠溺下去,不然好好的孩子都给养废了。 徐二郎准备用过饭把几个小子带去书房说这事儿,这会儿面上却是丝毫神色不露的走进去,和一大家子一起吃起饭来。 饭后诸人坐在花厅中闲话家常,翩翩几人许久不见二哥也是想得慌,话就比平时多些。难得的是徐二郎此次竟然非常捧场,没有突然出声噎他们一下,也没有嫌弃他们的话题幼稚直接离去。他默不作声的就坐在那里听着,这无形的鼓舞了翩翩诸人,所以话就更多了。 那些原本他们已经忘记的事情,也都从脑海深处蹦出来。不管有营养的没营养的,只要想起来,翩翩几个就说的兴致勃勃。徐二郎听的也很认真,这真是让翩翩几人感动坏了。 心说到底是自家二哥/二叔,哪怕再怎么冷面威严,那都是对着外人。而对着自家人,二哥/二叔/姐夫虽不言不语但态度纵容,这真是让人心情舒坦啊。 几人说了会儿话,眼见着夜深了,便都打起哈欠来。 这里诸人,翩翩和青儿几人一路奔波,缺觉缺很了,下午补觉也没补过来,如今迫不及待回去继续睡。 而瑾娘呢,她怀孕本就嗜睡。徐二郎更是每天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眼下青黑也很重。 如今既然天晚了,且都回去休息。左右都要在这里待不短时间,有什么话之后再找机会说。 徐二郎看着长安长平和宿轩宿征鱼贯出了花厅,眉目深深的看了他们的背影几眼。 他方才才知道几个小子下午去校场看人比武了,随后又去酒楼听说书,这日子倒是挺悠闲的。既然这么无聊,他就不需要愧疚了。且放他们好生歇息一天,等明日再说去边境的事儿。 青儿一脚踏出门槛了,却想起什么似得,又退了回来。 他从怀中取出两封信,一封是宿迁写的,一封是李和辉写的。都是让他们代为转交给姐夫的。他之前忘记了,现在才想起来,好在应该不晚。 徐二郎接过书信,就拍了拍青儿的肩膀,让他先去休息。他还道荣哥儿的两位夫子都有些本事,若青儿无事闲来可去寻他们谈诗论赋。 青儿欣然点头,迈着悠然的步伐离去了。 花厅内只剩下瑾娘和徐二郎,瑾娘趁着她如今脑子还管用,赶紧把那说书人的事情说了。 她如今记性差的很。准确点说,自从怀了小鱼儿后,她的记性就不大好。总是忘这忘那,跟七八十岁的老婆婆似得,脑子完全成了一个摆设。 方才若不是长平提起酒楼,她就把说书人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了。索性被提醒了,自然要赶紧说给徐二郎听。 徐二郎听了却不感觉意外,他一边牵着瑾娘往内室走,一边微哑着声音说,“如是如意楼的说书人,我却是知道的。” “你每天那么忙,还有时间注意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说书人?” 徐二郎揉了一下瑾娘的头发,轻笑说,“他可不是名不见经传的普通百姓,他啊,在河州名声且不小呢。” 原来那读书人还是河州大名鼎鼎的“铁嘴”,只因他敢说敢为,满腹经纶,河州的读书人都很推崇他。甚至因为他满身傲骨,敢于怒怼权贵,当地的读书人都把他看做偶像。 但这是别人以为,在徐二郎看来,那不过是个脱机取巧,虚伪狡诈,攀附权贵的技巧比别人更高一筹的伪君子罢了。 第277章 小人 论起沽名钓誉,那如意楼的说书人在徐二郎认识的人中,也能占据一席之地。 可别小看这一席之地,因为排在那说书人前边的,可都不是籍籍无名之辈。那些人无一不是鸿儒巨贾或朝中权贵。能和这些人分庭抗礼,这说书人的能耐可见一斑。 徐二郎牵着瑾娘的手一边往卧室走,一边简单将那说书人的生平说了说。 原来,那人虽是穷苦人家出身,却长了颗好脑子,口才也伶俐。加上他相貌不凡,很轻易就找到了不收他束修且愿意收容他的私塾。 那夫子原是一片好心,不料养出一只白眼狼,害的家中幺女投缳,家中的妇人为此差点哭瞎眼睛。 原来那说书人脑子好用,嘴巴却是不饶人的。他倒不是“刀子嘴豆腐心”,他只是自卑与家境,性情敏感,心胸狭隘,便与私塾中的其余学生都结了怨。 偏生他把同窗们个个得罪个遍,在夫子面前倒是会卖乖。于是一个被人欺凌挤兑,蛇口佛心的形象跃然纸上。 这样一个不会做人,性情“端正肃直”的学生,他为人处世上虽有残缺让夫子替他捉急,但他的品性无疑让夫子欢喜。因而见这学生与女儿情投意合,夫子踌躇过后便也认可了此事,给两人定下了亲事。 订了亲就不好频繁见面,恰好说书人中了秀才,准备考取举人,就借此缘由要来河州。 私塾的夫子知他家中窘迫,怕是拿不出多余钱财供他科考。偏巧私塾夫子家中却很富裕。先不说他家中妇人善经营,家中每年进账不少。就说祖上耕读传家,积蓄也很丰厚,所以就大方的拿出两百两银子,供应未来女婿北上。 原本都盼着说书人吃饭秋闱有所斩获,到时候两个小儿女成亲彼此面上也光彩。熟料不过三月时间,那北上科举的说书人就和权贵家的姑娘打的火热。 事情传回老家时,与他定亲那姑娘承受不住这现实。又被眼热她的街坊邻居挤兑了两句,一时想不开投缳自缢。被发现的时候,那姑娘的尸体都凉了。她母亲为此差点哭瞎眼睛,父亲也深恨自己识人不明,害的女儿早早离世。为此乌黑的头发一夜全白,身子骨都毁了。 说这些就有些扯远了,只说那说书人与权贵女儿有了隐私,这事情被人爆出去影响的除了说书人的声誉,自然还有那权贵家女儿的名声。 据说那贵女被匆匆发嫁了,至于嫁到了那里,却是无人知晓。而那说书人,也担心被权贵迁怒,断送了小命,便匆匆编纂了一些有的没的,内容多是抨击权贵门阀视人命如草芥,麻木不仁,虚伪阴险等等之类的话。 门阀世家践踏人命律法,利益至上。那说书人说的话虽然都是自个儿编纂出的,并没有什么证据,但不得不说,他眼光是有的,因而那些话中其中也有七八分真。 这么半真半假的,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藏了点证据,以至于那权贵家的人不敢贸然动他,准备观望观望再动手。 也就是这空暇时间,那说书人为保命找上徐二郎。道是特意钻研过几本兵书,他知晓同知大人有意稳固边境百姓,想来效命。为防徐二郎不收他,他还将自己与权贵的恩怨说了一番。原本想的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主动来投诚,又有些真才实学,徐二郎于情于理都会收下他……若是不收,那他回头就要铁嘴直断,说一些同知大人和权贵一丘之貉的话了。 说书人料想了种种后果,熟料最后他根本没有见到同知大人本人。接待他的是同知府的官家,三言两语将他打发了。那人视线冰冷,看他犹如看死人。说书人心存畏惧,离开徐府时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此后心有余悸,再不敢打同知府的主意,更不敢在外边大放厥词,说些同知大人的是非。 但同知府这边靠不住,他必定还要想别的办法保命。思来想去只有扩大知名度,将自己完全放在百姓大众眼前,成为名人。只有这样,那些人才会有所忌惮,不至于轻易断他生路。而有这段时间转圜,他说不定可以再找一个可以救他脱离苦海的人。 徐二郎三言两语将此事一说,瑾娘听他说的枯燥,但这没关系。她本身想象力丰富,单是根据徐二郎提供的这些素材,就可以脑补出一篇八十万字的恩爱情仇。 可惜结局待定,这让她意犹未尽。 徐二郎见她如此不由笑道,“脑子里都想的什么东西?” 瑾娘冲他笑笑,却不说她脑补的剧情,因为担心徐二郎说她幼稚。 她都是两个……四个宝宝的娘了,“幼稚”的评价她实在承担不起。 瑾娘就说,“听你所言,那说书人人品着实堪忧。可惜普罗大众不能透过表象看本质,他们只相信肉眼看到的。所以那说书人在他们眼中,肯定是个嫉恶如仇的性情中人,是个正义的扞卫者。百姓对他不防备,他若妖言惑众,那些心术不定百姓和心性未定的少年容易被他迷惑,指不定那一天就做出错事,犯下大罪。” 就像是长安长平这几人,今天听了他的说书,就觉得那说书人字字句句都是真言,说的话当真有理。 可事实上呢?虽说功过是非都任由后人评论、但那些贻误战机,鱼肉百姓的战将被人唾弃、恶臭万年且罢了。但那些赤胆忠诚,满腔报国的雄心壮志,御敌千里,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将领,又岂是他那等下作小人可以肆意评价的? 他们不配!他们的评价会污了那些战将的名讳! 徐二郎见她气咻咻的,哂然一笑。 都生了几个孩子了,瑾娘还是如此孩子心性。她也当真一点不会控制情绪,想笑就笑,不高兴就摆在脸上,让人看了一眼分明。 不过这没什么不好,总比那些内心藏女干的好上千倍万倍。 他就安抚她,“我派人盯着,那书生虽有几分胆气,但还不敢作乱。他最多也就闹点动静传出点名声,以保住那条小命。真正掉脑袋的话,他不敢说。”最多也就说些时政评论,但他还有底线,不该说的绝对不说。就像是最近讲述的有关“边关守将”一事,那书生也很有分寸的只讲前前朝的,前朝的,或是本朝已经作古,且家中没落的。真正被委以重任,现在大权在握的战将,他避之不及,那里敢说人家一点是非。 说这些话时,徐二郎语气中有些哂笑的味道。他对那个书生也着实看不起,若非他忙的分身无暇,且顾不上他那种宵小,不然只是敢打上同知府的主意这一点,他就得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点好歹。 如今么,且为瑾娘怀中的孩儿积德,放那书生一马。 为转移瑾娘的注意力,徐二郎又收起准备带长安长平往边境跑两天的事儿。 瑾娘虽然心疼小伙子们,为他们默哀了两秒后却欣然同意了。 小孩子家精力旺盛,那就给他们找点事儿干,消耗消耗他们的精力。也让他们体会体会,“战”和“将”两个字有多不容易。这样也省的他们热血上头,轻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回到房间徐二郎帮助瑾娘宽衣解带,等她侧着身子在床上躺好,他才宽衣上床。 上了床也不立即休息,而是坐在瑾娘一侧,给他按摩虚肿的腿脚。 瑾娘这胎怀的着实不易,因为体重比之前增了不少,她腿上都起了妊娠纹。即便长乐特意从李大夫那里学了本事,制了药膏给她涂抹,瑾娘也兢兢业业的每天都要涂抹上一回,可随着肚子渐大,她腿上还是不可抑制的出现了妊娠纹。 那纹路微红,把紧致的皮肤都撑开了,好似白皙的皮肉上多了几道沟壑,看上去着实不好看。 瑾娘自己都嫌弃,更不想让徐二郎看到。因而初始几天洗漱都背着徐二郎,即便徐二郎特意腾出空随她去浴室,瑾娘也想出各种稀奇古怪的主意,把他打发掉,然后将青禾几人换进来服侍。 可徐二郎也不是傻子,一次两次他不知晓,次后,若他还不明白瑾娘的意思,那就白和她做这么长时间的夫妻了。 徐二郎嫌弃那些妊娠纹么?说实话是有些嫌弃的。就像是白玉染瑕,让人看了肯定不舒服。但那妊娠纹长在瑾娘身上,且是为他孕育孩儿才一点点出现的。他见了心中感慨,只觉得她不易,想要万分珍惜她,连带着那些妊娠纹看在他眼里,都是勋章,如此他又怎么会嫌弃? 徐二郎哄起人来瑾娘毫无招架之力,于是很快就不将这事儿放在心里了。 徐二郎从哪儿以后却更加细心的注意瑾娘身上的变化。 知晓她晚上腿脚会抽筋,他便会及时醒来给她按摩;若他晚间还要离去,便让丫鬟们守夜时机灵些,以便她少受些折磨。 因为瑾娘怀这胎尤其辛苦,且他还忙碌的不着家,徐二郎便对瑾娘愈发愧疚。所以,但凡在家,他就恨不能将瑾娘当老佛爷一样伺候,务必让她舒舒坦坦才成。 第278章 改变 徐二郎不过按压了半盏茶功夫,瑾娘就迷迷瞪瞪的睡着了。她睡了也不消停,两只手攥着徐二郎的衣襟,还把那衣角缠在手指上,以至于徐二郎稍微一动,她就不满的哼唧一声。 徐二郎怕她醒来,又给在她腿脚上按摩了片刻,这才轻缓的抽出被她攥着的衣袂,动作轻巧的下了床。 因为瑾娘怀了“双胎”,很大可能会早产,在用冰方面就特别需要忌讳。徐二郎为瑾娘好,也是为她腹中的孩儿好,所以今年一个夏天都没让丫鬟们往屋里放置冰盆。就是水缸,也只在角落里放了两孔,勉强带来点凉气罢了。 瑾娘怀这胎倒是不像怀小鱼儿和荣哥儿时那么怕热,也或许是河州的晚上,要比平阳和京城稍微凉快些,所以她晚上睡得还算好。 只除了徐二郎,他本就火力大,又一通“劳作”,白色的寝衣都沓湿了。如今且得去浴室冲个凉,不然今晚是睡不成了。 等徐二郎从浴室出来,瑾娘小脸已经睡得红扑扑的。她许是也察觉到些许热意,就把身前的凉被给推到一边,如此诺大的肚子就露出来了。 瑾娘身上穿的是丫鬟们给她做的名为“睡裙”的衣服。那衣服此刻紧贴着她圆滚滚的腹部,如此一来肚里有什么动静,都让人一眼看出来。 就比如此刻,瑾娘腹部上方先是冒出一个不知道是小脚还是小拳头的东西,然后像是她腹中的小家伙在伸懒腰一般,那小脚从腹部划过,从一端跑到另一端。稍许片刻,她肚里翻江倒海,好似小家伙们一个姿势窝的久了不太舒服,如今在换姿势。 如此大的动静,瑾娘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她感觉肚里有些不舒坦,嘤咛着就要醒来。徐二郎见状快步上前,先是拍了拍她的背安抚她,“睡,我在这里守着。” 瑾娘睁眼看了他一下,好似梦中一般,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抱住他一只胳膊又睡了过去。而她腹中的小家伙,许是察觉到“危险”的气息降临,也都变得乖巧起来。 徐二郎见状看看大的,又看看小的,眸中泛起笑意。 他用另一只手轻摸了摸瑾娘的肚子,微哑着声音和小家伙们打商量,“乖一点,别打扰你们母亲睡觉,她很辛苦。都乖一些,等你们出来爹带你们玩。” 像是在回应他,他手心下鼓起一个小包,然后瑾娘的肚子彻底安静下来。 徐二郎又等了片刻,见终于消停了,才缓缓的从瑾娘手中抽出胳膊,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两封书信看起来。 宿迁的来信言简意赅,他早先已经拜托过徐二郎和瑾娘夫妇照顾两个儿子,如今就不再提此事。两家交好,这点信任是有的,不然反复提起,反倒外道。 这封信上,宿迁主要说了朝堂上一些官员的升迁调动,还有京城的波诡云谲。信中宿迁不无羡慕徐二郎有远见的及早筹划外任。不比他,因为夫人怀孕摁下了外放的事儿,如今后悔的肠子都轻了。不提如今每日当差做不成什么正事儿,且忙着提防同僚陷害,就说上边一天到晚不消停,他们也恐一个不慎扫到台风尾,被当成炮灰牺牲了。 徐二郎看懂了宿迁的暗示和信中的深意,因而不由微微挑眉。虽说他也有交代通河注意京城的动静,通河隔三差五也会将朝廷的动向写信告知他。然而通河到底不在衙门当差,他口中的“京城气氛紧绷”,也不过一句话带过,并不能让徐二郎真切体会到那种如弓弦在箭,不得不发的紧绷感。如今宿迁这封信一言将那些带过,简单的三言两语,却足够徐二郎去揣测其中的刀枪剑影、明争暗斗。 至此,徐二郎倒是也庆幸起及早外任了,不然依照他御前红人的身份,铁定也少不了被人诟病陷害。他倒是不怕那些阴谋算计,只瑾娘怀了三胎,他若顾及不上她,再有有心人言语刺激,就怕瑾娘会出意外。 外任这一步棋,到底是走对了。 宿迁还在信末又写了不少看似无关紧要,仔细琢磨却处处透漏微妙的事件。徐二郎单是琢磨这些就耗费了半个时辰,以至于打开李和辉的书信时,一更的梆子已经敲响了。 好在李和辉信中所写都是些简单的事情,倒是不怎么耗费徐二郎心神。不然再对着信件琢磨一个时辰,今晚且不用睡了。 李和辉也无心和徐二郎说些朝廷政令和官员动向,那时他满心都是翩翩即将北上的事儿,又那来的心情和徐二郎论道朝廷中诸人的博弈。虽然这样未免儿女情长,但男人陷入情爱无法自拔,种种举动也当真不受掌控。 李和辉在信中还道,“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然这话到了润之这里且得翻一翻。兄弟成了衣服,嫂夫人成了手足……” 徐二郎看到此处嘴角抽搐两下,瑾娘岂止是他的“手足”那么简单,明明就是他半身。 李和辉又微言调侃徐二郎办事不地道,说将翩翩召去就召去了,如此倒是让他这满怀相思之人如何自处? 絮絮叨叨的,单是暗含翩翩的言语就足有两页,看得徐二郎牙疼不已。好在李和辉稍后理智回归,倒是不再纠结翩翩之事,反倒说了两句宿迁的幺儿,借此引申到瑾娘若生产,他必定亲来河州吃上一杯满月酒。 说来说去,还不是觊觎翩翩,要看她几眼以缓解相思才罢。 啧,陷入情爱的男人,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 稍后几天,徐二郎果然带着长安几人往边境而去。不单是这四个半大不小的小子,甚至就连青儿,也一道随行。 当然,长安几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行程的辛苦,只被去边境三字诱惑住,就兴致勃勃的准备到边境长长见识。青儿比他们年长几岁,智慧也多些,他自然知道行程的辛苦,也知道若是去了肯定得吃苦受罪。但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被区区苦难困住脚步?再来,不到边关不知道民风之彪悍与凋敝,不知道热血澎湃与亢奋,他既然来了河州,自然要体会那豪迈与雄迈,如此才不负此行。 几人都随徐二郎去边境,翩翩就留下来照应瑾娘。 小鱼儿有了小姑姑的帮衬,感觉头都轻了。至于长乐,她出门行医还是会忧心家里的婶婶,但好在师傅给婶婶诊脉说婶婶孕相很好,最起码这一个多月内不会生产,这倒是安了长乐的心,让她在外行医不那么魂不守舍。 徐二郎这一去五天才归,他也是想在近段时间赶紧把边关事情处理完毕。一来鞑子不知道是否会犯边,但早点做好准备指定没错;二来早些忙完这些事情,也好驻守河州,这样瑾娘若有万一,他也好及时过去坐镇。 如此,徐二郎真切的忙碌起来。 而原本是过来玩耍的长安几人,这五天来过的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他们自以为骑马从京城赶来河州,这日子已经够苦了。但是往边境去时,骏马一路疾驰,稍慢一步就要被落在看不见人烟的荒郊野外。几人紧绷着神经线全力跟上前边的骏马,以至于到了目的地时,浑身的肌肉多抽筋了,身子骨更是被颠散的疼痛不已,就连大腿根也都磨烂了。 这真是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几人初始的兴致和亢奋也都被磨灭殆尽。 但这还不算,稍后边境百姓的吃住更是让他们惊愕。如今那里还有穿着破衣烂衫的人啊,反正不管是在平阳还是在京城,他们几乎就没见过几个身上穿着打补丁衣服的人。即便有,也少之又少,甚至都是街上的流浪乞儿。 然边境上的百姓,不论是身上的衣衫还是脚上的鞋子,就没有不打补丁的,区别只在于补丁的多寡而已。而有甚者,家贫的只有一套衣衫供全家出门的人穿……吃的东西更是别提,说句吃糠咽菜都是好的,许多人家更多的是挖草根掘树皮吃。 这也,这也太惨了。 几人原本高亢的心情一落再落,及至最后失落沉重的连话都说不出口。 这种景况下,原本还对麸皮煮野菜的饭食嫌弃的不得了的几人,也都默不吭声的端着碗吃起来。 几个大小伙子几天之内就瘦了五六斤,打眼看去,不仅脸颊凹陷下去,就连皮肤似乎都没之前那么白皙润泽了。 他们的面颊变得干裂,就如同此地的百姓一样。他们的头发变得毛躁,整个就和稻草一样被风出的乱糟糟的。而他们身上的精神状态,在经过一开始的萎靡和黯淡后,逐渐变得昂扬,他们积极面对这种困境,努力想办法给当地百姓一些帮衬。 瑾娘再次见到几个少年时,只觉得他们身上好似有了和之前不一样的东西。似乎是少了骄矜,多了稳重;又似乎是少了没心没肺,多了几分任重道远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这是经历了什么?顿悟了什么? 瑾娘有心打探,几个小伙子却瞒着她什么都不说,只是一个劲儿的打哈哈。 第279章 要生了 瑾娘猜不出来他们经历了什么,但只看他们这模样,也知道他们精神被洗礼了。这是好事儿。虽然这种感悟是用吃苦受罪换来的,但是这苦吃的值,这罪受的好! 比起之前玉树临风,意气风发的公子哥,眼前几人虽然形容狼狈,模样也寒碜了些,但不得不说,那沉稳的气质当真给人加分,衬得他们比平常多了几分魅力。 好事,这当真是好事儿。 看完这几人,瑾娘又看向青儿。 青儿也瘦了不少,不仅瘦了还黑了。原先一个温润淡雅的公子,此刻成了个满腹家国百姓的士子。气质上也沉稳了,整个人如同利剑归鞘,多了几许凝重和感慨。 瑾娘见状就问,“你们这几天做什么了?” 几人对视一眼,最后青儿打哈哈说,“也没做什么,就跟着姐夫在边境那些百姓家看了看,外带和他们一道做防御的木剑,帮衬他们修建堡垒。” 长平也急不可耐道,“我还教他们那里几个小孩儿认字呢。其中有一个天分很好,但其余几个就不行了,榆木脑袋一样,叫了好几遍都记不住,可急死我了。” 宿征也说,“我还和他们一道做弹弓打鸟。嘿,那里的鸟雀倒是多,尤其是田鼠,更是又多又大,跟不怕人似得,大白天就敢出来跑动。” 两人叽叽喳喳的,很快就转移了话头。稍后瑾娘只顾着咽口水,烤麻雀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儿了,倒是把问题的初衷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长安长平几人又在河州呆了几日,暑热就彻底消下去了。河州今年没有秋老虎,说降温就降温,前一天还恨不能穿短袖,第二天就有人想穿夹袄。 这时候已经八月中旬,八月十五中秋节了。 长安几人在河州过了中秋,徐二郎就准备派人送他们回去。 几人倒是有心在这儿多住几天,再跟着往边境多跑几趟。但是他们还都是半大不小的孩子,什么都帮衬不上。如今对于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是学习。至于“长见识”的事儿,什么时候都可以,且等下年暑假时再来不迟。 长安长平和宿轩宿征是指定要送回去的,倒是青儿,他说了想在河州多留半年,徐二郎和他在书房谈了话后,就同意了。准备就让青儿留到明年开春,等天气稍暖了,气候没那么冷了,再让他回去。 长平几人得知此时,俱都满眼羡慕嫉妒恨的看着小舅舅。 二叔太不公平了,同样是从京城来的,凭什么他们才来没多久,就要被打包送回去。反观小舅舅,不仅不用短时间内连续奔波,还可以在河州仔细品味河州的风俗民情。这不公平!!! 瑾娘闻言点了长平一指头,“公平不公平的,这事儿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不算,这事儿你们二叔说了算。你要是觉得不公平,找你二叔去。只要你们二叔同意你们留下,婶婶一点意见没有。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小舅舅得了师傅恩准,可以在外停留半年,可你们呢?你们应该没这个荣幸?”瑾娘“好心”的建议道,“不如你们往书院去一封书信,请半年假下来?虽然师傅铁定不会同意,但你们先斩后奏,想来就是书院的师傅生气了,顶多也就是让你们退学,却绝对不会伤害你们分毫。” 长安长平宿轩宿征:“……” 婶婶这主意太馊了!这要真是按照婶婶的建议做了,回头被书院退学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被退学后就会颜面有伤,虽然师傅不会打骂他们,但若是此事被家长知道,铁定少不了一顿板子。 所以婶婶你能别再出些馊主意,说些风凉话么,我们瘆得慌。 几个小子哀怨的看着瑾娘,瑾娘绷不住脸,终于笑出了声,“好了,刚才说那些都是逗你们的。你们还小,学业为重,这次还是听你们二叔的,早点回去,省的耽搁了学业,回头还得想办法补课。至于河州,你们若真喜欢,下年再来就是。另外就是,若是要回去,这两天就得出发了。河州的天气不比京城和平阳,这里十月份就会落雪,过了九月天气就冷起来。你们现在若还不出发,回头走在路上怕是要被冻坏了。” 几个小家伙对视一眼,虽然还是有些不甘心,但婶婶说的都对。他们确实小,也确实做不了什么。在没有足够的智慧和本事支撑他们有所作为之前,他们还是老老实实在学校里窝着。等哪一天,他们真的可以自立了,再跑出来不迟。 这么想着,长安几人就准备回京城了。 瑾娘按理给准备了不少土仪和干货,另外还要浍河亲自送他们去一趟。上一次是曲河去的,可如今曲河和沈玉瞳打的火热,两人戳破了窗户纸,曲河前几天还和徐二郎回禀过,想要近端时间完婚。 即将成婚前,两人要忙碌的事情很多,所以这趟就让曲河歇着,让浍河跑一趟。 瑾娘也不是没想到浍河如今成了家,最好别让人家夫妻分离。但是送几个小家伙回去这么重要的事儿,瑾娘只能交代最得徐二郎信任的四个“河”去办。通河远在京城,曲河即将成亲,墨河又一直跟着徐二郎办事,那最好的人选自然是浍河了。虽然这么做有点对不起青谷,但也是没办法。 长安几人出发那天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瑾娘月份大了,从翠柏苑走到门口要歇息好几次。所以她就不去门口送别几个小家伙了,只在翠柏苑见了他们一面。 几个小家伙依依不舍的给瑾娘磕了头,随即看了看长乐、小鱼儿和荣哥儿,以及瑾娘的肚子,迟迟移不开眼。 最后长平开口说,“婶婶我们这就走了,等下次再来,最早也是明年盛夏了。婶婶生子我们不在身边,您一定要保护好自个儿。还有我和哥哥这两天抽空给婶婶肚子里的孩儿起了名字,若是男孩儿就叫长信和长智,如是一男一女就叫长盛和长汀,若是两个妹妹,就叫长汀和长兰。” 长安几人来了河州没几日,就得知了婶婶肚子里怀了双胞胎的消息,这可把两人激动坏了。他们长这么大也见过不少双胞胎,像是自家府里,小姑姑身边就有两对双胞胎,分别是双锦双鲤,双宝双喜。双胞胎不稀奇,但那自家的双胞胎就太稀奇了。 纵观徐府百十年的族谱,还没有双胞胎的案例呢。当然徐家的主谱上肯定是有记载的,但他们不是分宗了么,因而如今族谱上记载的也就六七代人,这些人中可一个双胎都没有。 所以,就问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两个小家伙殷殷嘱咐,让瑾娘千万别把他们起的名字忘掉。之后想想现在婶婶的记性确实挺差的,忘了也不稀奇,两人担忧的赶紧去旁边的小书房,把那几个名字都写下来。 这事儿做完,他们才和宿轩宿征依依不舍的拜别瑾娘,出了徐府大门。 长乐几人送他们归来,眼圈都是红的。翩翩还好些,但也满脸惆怅不舍。瑾娘就知道会这样,所以她不去送别他们真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几个孩子都沉默不语,瑾娘想办法提起她们的兴致。她就拿着那张写了名讳的纸张啧啧道,“小孩子家家的还给弟弟妹妹起名字,殊不知这事儿就连我也插不上嘴呢。” 长乐和小鱼儿顾不上委屈了,狐疑的问瑾娘,“婶婶/娘都不能给弟弟妹妹起名字,难道名字非得让爹,或者是祖父祖母起么?” 瑾娘挥挥手,“你祖父祖母起的名字,你爹估计也看不上。所以最后我肚子里这俩娃娃的名字,指定还得出自你爹之手。长安长平还想和你爹抢权,这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幸好你爹今天去衙门了不在跟前,不然,呵,长安长平就是临走也要挨顿收拾。”瑾娘话说出口就觉得嘴巴秃噜了,把不能说的话也说出来了。虽然徐二郎看不上徐母徐父起的名字是确有其实,但是她就这么大咧咧的说出来,翩翩指不定会尴尬。 也好在翩翩三人现在都被瑾娘的后半句话吸引了注意力。三人想想若长安长平越过爹/二叔/二哥给宝宝起名的事儿被得知,那后果……三人对视一眼,俱都心有戚戚。 不过也是没办法,谁让他们爹爹/二叔/二哥,就是这么蛮不讲理呢! 稍后河州天气转凉,瑾娘不用再受高温折磨,觉得舒坦多了。 这时候早晚温差有些大,早起让人想穿披风,但是到了正午,穿上一件单衣正正好。 瑾娘的肚子越发大了,她怀孕将满八个月时,腿脚虚肿的完全不能看了。尤其是一双小脚,此时已经不能称之为小脚了,因为又虚又肿,胖的比猪蹄还猪蹄,实在难看的很。 而且因为负担太重,瑾娘已经下不得床了。不然走动几步就喘不上气,还腿脚疼痛,她一时腿软,差点摔趴下去。 有那惊魂一事儿,瑾娘彻底歇了多活动的心思,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安胎。 不过到了晚上徐二郎回来时,她却会被徐二郎半搂半抱着在屋里走上几圈。 徐二郎力道大,圈着她稳妥的很。不像几个丫头,七手八脚的搀扶着她,她不舒坦,她们也不好使劲,总之种种不便宜。 徐二郎如今倒是不用去边境了,因为秋收已至,可鞑子那边丝毫没有发兵的迹象。 派过去的探子过来回禀,鞑子所处的辽东深处今年雨水充沛,马和羊长得都很肥硕。他们不缺吃的,暂时也不会南下劫掠。更有鞑子中的大汗颉利完衡年事已高,最近恰逢变天得了风寒迟迟不好。据说至今已卧床休养半月有余,却一点好转的迹象也没有。 颉利完衡膝下五子,俱都同父异母,争权夺利之心可想而知。如今颉利完衡重病在身,他们一方面想着夺权,一方面要侍疾以显示孝心。这时候谁离开王帐就相当于放弃了王位,孰轻孰重一眼即明,所以也无人在这个关头还惦记着南下了。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最起码得知此事后,徐二郎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从边境回来,能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河州的事务中,也有了更多的时间照应瑾娘。 瑾娘怀了三胎的消息,徐二郎迟迟没有告诉她。如今生产在即,徐二郎已经不知晓究竟是说好,还是不说好。 是的,李大夫给瑾娘诊了脉后说,瑾娘发动也就是这几日了。 她毕竟怀的是三胎,想要带到足月根本不可能。事实上,能带足八月,都是李大夫用心照养的结果。不过她腹中胎儿健壮,脉搏有力,想来即便如今生产了,孩子略小些,但精心养育一些时日,孩子的体重也会很快撵上来。 徐二郎和瑾娘都琢磨着生产的事儿,府里的丫鬟们也都严阵以待的忙碌开了。 产房的东西都被暴晒过,煮沸过,但不到生产那天,就每天需要暴晒煮沸,收拾妥当。 除此外奶娘也一天三顿的按着方子吃喝,如今奶水都足的很。更有产婆和李大夫已经提前住进徐府,就等着瑾娘发动。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东风很快就到了。 瑾娘在这一日将入睡时破了羊水,彼时徐二郎正在例行给她按摩腿脚,瑾娘浑身却一僵。几乎是立时,夫妻俩心有灵犀的想到一点:要生了。 瑾娘还稳得住,招手让徐二郎扶她起来,低声说,“我想洗个澡。” 徐二郎摇头,这事儿想都别想。 她怀了三胎,不是一胎,也不是两胎。怀的胎儿多,意味着生产时耗费的精力也要大。此时她最紧要的事情是赶紧吃些东西填饱肚子,不然生产时陡然没了力气……那后果徐二郎想都不敢想。 外边的丫头听见动静,也都有片刻慌乱。但好在前头经历过两桩事儿,因而在秦嬷嬷的指导下,有条不紊的忙碌开了。 李大夫和稳婆也派人去叫了,甚至翩翩也机警的听到动静跑来了。 等瑾娘吃完一大碗鸡汤面条,所有人都到齐了。 第280章 三胞胎 瑾娘被送进产房。 产房里烧着地龙,昼夜炭火不熄,屋里边自然暖烘烘的。 对瑾娘来说适宜的温度,对徐二郎来说就有些过热了。 只见不过片刻功夫他就出了满身汗,豆大的汗珠顺着白皙如玉的面颊流下来,也不知道究竟是热的,还是心慌的。 瑾娘被安置好了,就催着徐二郎快出去。 她感觉身下一股股疼痛袭来,让她想要变脸。她不愿意徐二郎看见自己“面目狰狞”的一面,她要至始至终都做他心上的小仙女。小仙女甜美娇俏,温软可人,才不是母夜叉变得。 瑾娘如此想着,就推拒着徐二郎往外走。徐二郎见她发动的快,现在已经疼的咬唇了,心中也是慌乱。 他倒是想留下陪她,但也知道瑾娘的忌讳。所以与其留在这里让她分心,不如在外边耐心等待。 但是现在还不能走,他还有一句话没说。 徐二郎抿了抿唇,终究是缓缓道出实情,“瑾娘,你怀的不是双胎,是三胎。瑾娘,生了老四后不要休息,你肚子里还有一个。” 要是真像之前一样,自以为生完了就立马睡着,那肚里最后一个可就惨了。 当然,那个小家伙究竟惨不惨现在没人知道,反正如今徐二郎是挺惨的。 瑾娘直接抓了个枕头丢过去,打了徐二郎一个措手不及。 若非疼的呜咽一下,让瑾娘把滚到舌边的话咽了回去,不然现在响彻屋里的就不是嬷嬷们要求“小心”的声音,而是她怒骂徐二郎的那一句“你大爷!” 瑾娘这是第三胎,生的比前两胎要顺畅些。又因为胎位正,李大夫给她扎了针多少缓解了疼痛,所以瑾娘感觉才进产房还没多少时间,就听到哇哇一声大哭。 第一个出来,第二个也快了,等到第三个,瑾娘都没听指挥来得及用劲,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滑了出来。 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正好三个。都生出来了,她的使命完成了。 嬷嬷和产婆此时兴高采烈的给三个小宝宝清洗。 先出生的老三是个小子,四斤三两重;老四也是个小子,体重和老三不相上下,四斤二两;倒是最后一个,是个小闺女。不知道是不是在娘胎里抢吃的抢不过两个哥哥,体重就略逊色一筹,勉强三斤七两。 而且这姑娘不仅身量比不上两哥哥,就连哭声也细细微微的,跟猫叫的一样。若不是李大夫诊过脉,说是孩子很康健,不然一屋子人都要笑不出来了。 三个孩子体重都不达标,比起他们兄姐动辄六、七斤的体重,他们委实有点惨。但这已经很好了,普通老百姓家若是怀了双胎,生产时两娃娃能有三斤五、六两都是幸事,更别提这还是一胎三个,且两个都在四斤往上,这着实很不错了。 瑾娘听到孩子都很康健的信息,就满足的睡了过去。 外边的翩翩和徐二郎此时走进来,却也不敢贸然接近孩子。 他们在外间,外间也有地龙,但是他们身上还是有些凉气,要在这屋里缓缓,才敢去碰触那三个娇娃娃。 说是娇娃娃真的一点不为过,因为这么大点的孩子,还是早产,一个照顾不好,那是会出人命的。 好在李大夫在,他经验丰富,提了不少注意事项,让产婆和嬷嬷们都受教不少。 李大夫临出去时,看徐二郎依旧满脸沉重,如临大敌一样,就出口宽慰他,“孩子个头虽小,却很康健。之后好好抚育,月余后就撵上来了。尊夫人也是如此,她是脱力睡着了,醒后注意进补,出了月子人就养好了。林大人且宽心,您为百姓鞠躬尽瘁,老天有眼,也会保佑你们一家齐齐整整的。” 徐二郎道了谢,想要亲自送林大夫离开,却又不忍离开刚生产的瑾娘,与几个弱小的孩儿。 翩翩见状就想开口,说她代二哥去送李大夫。熟料长乐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此时就站在门口位置。她及时出声,“二叔照顾婶婶,小姑姑看着弟弟妹妹们,我去送师傅。” 李大夫轻笑着看着徒儿,“如此也好。” 李大夫和长乐离去后,徐二郎坐在床边握着瑾娘的手。 瑾娘用力过甚,掌心出现好几个月牙。她的嘴唇也被咬破了,流出丝丝血迹。 徐二郎看得眼角发酸,拿了帕子替她擦干净。 屋里丫鬟们见状不敢出声,轻手轻脚的将屋里收拾妥当,就鱼贯离去了。翩翩也跟了出去——老三张嘴想哭,翩翩担心她吵醒嫂嫂,又担心小家伙是不是饿了或尿了,就赶紧让奶娘们看看情况。 翩翩不错眼的看着三个新添的宝贝蛋,真是觉得新奇的不得了。 原本得知嫂嫂怀了双胞胎,她就激动地想要给菩萨上香,而如今嫂嫂更是诞了三胎……这也幸好得知这消息时,嫂嫂即将生产,她担心嫂嫂的安危,没有过分激动。不然放在平时,她肯定激动的好几天睡不着觉。 翩翩想到这里,又把三个小家伙好一番看。这一看就发现微妙了,因为老三和老四老五长得一点也不像,倒是老四和老五,除了个头略有差别,其余几乎是一模一样。 翩翩狐疑,三胞胎怎么会长得不一样呢?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么? 生活在古代的翩翩自然不了解,一个受精卵和两个受精卵,以及受精卵分裂这些知识。不过她也只是狐疑过,也不再多想。毕竟都是从嫂嫂肚里出来的,都是哥哥的种,长相如何全随宝宝们心意,她且管不着。 说到二哥,二哥可真够本事的。嫂嫂怀了三胎的事儿二哥肯定早就知道了,可他竟然能一下子瞒几个月,甚至一直瞒到嫂嫂生产,这可真是厉害了。 翩翩给自家二哥的骚操作点了一串六六六。 只是不知道嫂嫂清醒后,会不会因为这件事,给二哥点颜色看看。 毕竟若换成她是嫂嫂,是肯定会让二哥吃点苦头,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种红的。 翩翩悄悄吐了吐舌头,不再想二哥接下来会过的“苦日子”。她看着三个宝宝心里甜的直冒蜜水,看过三宝看四宝,最后看向小五…… 翩翩被小五旁边的豆丁吓了一大跳,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她白了一眼小鱼儿,点了她一指头,“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过来的?”我怎么都没听见动静,你属猫的么? 小鱼儿眼巴巴的看着弟弟妹妹,一个眼神都不给小姑姑。她早就来了,在小姑姑和姐姐接连起身后,她就悄摸摸穿上衣服跟过来了。 小姑姑和姐姐都往爹娘的院子跑,而且这里灯火通明,从小楼上还能看见丫鬟们忙的不得了的身影。她稍微动点脑子就能想到,肯定是娘要生产了。 娘要给她添弟弟妹妹了,她如何睡得着?她让惊蛰给她穿了衣服,两人一溜小跑跑了过来。可惜来了后也不敢声张,因为娘生弟弟妹妹叫起来很痛,爹爹和小姑姑他们又很焦灼。小鱼儿自认为自己是大孩子,所以才不会过去添乱。 而等娘生了弟弟妹妹,她更不敢过去了。因为那时候二更的梆子都敲响了,那时候还不睡觉,爹爹知道了肯定会说的。 好在爹爹一直守着娘,这才让她找到机会跑进厢房,来看弟弟妹妹。 小鱼儿这些心里路程是不会告诉小姑姑的,不然指定会被笑话。她现在也无暇和小姑姑说这些,因为完全被弟弟妹妹吸引住了。 三个呢,原本以为两个就足够惊喜了,娘竟然一下子给她添了三个弟妹。娘亲棒棒哒! 小鱼儿激动的摸摸这个的小手,摸摸那个的头发。小婴儿们脸都红彤彤的,还皱巴巴的跟小猴子似得。但小鱼儿一点也不嫌弃他们丑。 因为当初荣哥儿出生时和他们一个样儿,当时她还担心荣哥儿长大了太丑没人和他玩耍。可事实证明娘亲说的话都是对的,宝宝出生时越丑,长大后会越好看。没见荣哥儿现在就精致白嫩,玉雪可爱,肉眼可见长大了肯定是风靡大齐的俊美小子。 她这三个弟妹丑的角度都和荣哥儿一个样,那长了个也肯定美的不要不要的。 翩翩和小鱼儿又看了会儿小宝宝,稍后长乐也从厨房那边过来了。 婶婶虽然生产完,但之后还要吃些药才能更好更快得将恶露排下来。除了用按摩手法按压外,那些中药也能起到不小的作用。而且那些药材服用后无副作用,甚至有利于女子子宫的恢复和养护。但就是一点,药材比较昂贵。长乐心疼药材,担心厨下的嬷嬷煎不好药把上好的药材糟蹋了,所以刚才亲自去盯着了。 好不容易忙完这茬,她有空看宝宝了,结果就见一个本应该在屋里熟睡的人出现在这里。 长乐看着小鱼儿叹了口气,牵着她的手起来,“快去睡,再不睡就天亮了。明天再来看宝宝不迟。小姑姑你也一道回去睡,婶婶生产之后肯定有许多人上门探望和送礼,这都需要小姑姑张罗,小姑姑要早点休息,养好精神才行。” 长乐说的有理,小鱼儿和翩翩都听了她的,姑侄三人相携去给徐二郎打了招呼,然后一道回去休息了。 接下来几日徐府果然多了许多拜帖和送礼的人家,因为同知夫人成功诞下三胞胎一事传的街头巷尾众人皆知,所以那些想趁机结交的,想要沾点喜气的,想要巴结的,都蜂拥而来。 好在翩翩管家的经验丰富,又早早到了河州,被瑾娘指点了一番那些人家可交那些人家不可交,那些人家可以深交,那些人家只要保持面上和气就行。 知晓了这些亲厚关系,再处理这些帖子就分外容易。 那些关系亲厚的,翩翩亲自写了回帖过去。就道嫂嫂生产伤了身子,且三胞胎也虚弱,暂时就不见人了。当然,宝宝们的洗三礼也不办了——这自然是对外说的,对内只一家人简单给三胞胎办了洗三。人少病菌少,孩子也少受折腾,这对脆弱的三胞胎来说是幸事。 洗三不办,等到满月会请大家到府上做客云云。这些话都是套话,翩翩写了几百遍了,简直顺手拈来。 帖子一一发出去,很快就把事情处理妥当了。至于那些求到徐二郎头上的,自有墨河和曲河去处理,这却不需要瑾娘和翩翩操心。 瑾娘原本以为翩翩将事情都处理好了,她接下来可以安然的坐月子了。熟料产后第五天知州夫人毫无预料的上门了。 对方是徐二郎的上司之妇,又是亲临,门下的人自然不好阻拦。可若是就这么放进去,那他们回头就可以拎包袱走人了。 请进去也不是,阻挡下来也不好,门下的为难得不得了,赶紧让人进来回禀。 瑾娘得知此事后眉头都拧起来了,恶客临门,真够讨厌的。 翩翩见瑾娘神色不愉,就站起来说,“嫂嫂好好休息,我去应付她。” 那知州夫人和嫂嫂之间的恩怨情仇,甚至和他们徐府的恩怨,翩翩早就知晓了。两方说是交恶也不为过,这时候那夫人登门,指定没好事。 翩翩是不知道那知州夫人那里来的脸皮,这时候还能上门。同时,她也对这厚颜无耻,鼠目寸光,没有远见和大局观的妇人很好奇,倒是想见一见。 翩翩“请战”,瑾娘没有不应的道理。不过担心翩翩一个小姑娘拉不下脸来,到时候被那知州夫人挤兑的面红耳赤,她就提前给翩翩打了预防针,“她若是说些不中听的,你不听就是。若她实在难缠,提的要求过分,你又处理不了,就干脆引她来见我。这人这时候过来瞧我指定不是来给我贺喜的,肯定是要给我找晦气的。可惜我不怕她,她来了也是白来。” 翩翩窃笑,一边笑一边捂着小嘴退了出去。 那知州夫人当真来者不善。 她听说瑾娘安然诞下三胞胎,在院子里骂了一个时辰的“老天不长眼”!想她平生只生育了一子,为此没少受婆婆白眼,也不得不咬着牙忍着老爷纳妾。可这林氏倒是好运道,前头已经儿女双全了,如今又成功诞下两儿一女三胎。 就不说三胞胎这种福运让人羡慕嫉妒恨了,就说她为徐府添了三个子嗣,真是好命的快上天了。 知州夫人不愿意和别人一样过来锦上添花,说些好听话,可她也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决定过来给瑾娘找找晦气。 第281章 真小人 知州夫人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这让翩翩完全摸不着头脑。 话说自家和知州夫人的恩怨,好似最初还是因为知州夫人先挑衅才引起的。之后知州夫人宴会上挤兑嫂嫂,说了不中听的,才被知州大人撵到寺庙去伺候老夫人。这事儿让不相干的人听说了,也不会说自己嫂嫂的不是,而会感言知州夫人恶有恶报、苍天绕过谁。 自家没有主动攻讦陷害,对方完全是自作自受,自己把自己坑的凄凄惨惨戚戚的,那还有什么脸面,板着一张苦主的脸上门? 再说了,自家嫂嫂生三胞胎又没碍着她什么,她这么一副受害者的面目上门,又是想做什么? 翩翩从嫂嫂那里得知,知州大人明理大度,与夫人不和。知州夫人的举动完全和知州大人不相干。换句话也就是说,知州大人不会包庇知州夫人,也不会为她撑腰。知州大人也不会因为夫人的几句谗言,进而迁怒到同知府,迁怒上二哥,影响到二哥的前程。 既然如此,翩翩用惧怕她么? 不存在的,惧怕什么的根本不存在。 不过是看她“年事已高”的份儿上,看在知州大人为人还算公允,对河州的百姓也算仁爱,对她说话客气些罢了。 知州夫人看见翩翩,也好一番惊愕。 她倒是听人说过同知大人的嫡亲妹妹为照顾嫂嫂来了河州,且对方虽然仅仅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却当真生的明艳娇丽,让人一眼惊艳。 她听了这话还以为是外人为了巴结徐同知,才故意说好听的,熟料这次那些人还真没夸张,眼前这姑娘长得着实天人之色。 但这对她来说是好事儿么?根本不是! 她巴不得徐家男人都是没能力的败类,女人都是见识短浅、貌若无盐的丑八怪才好。如今见着这么个端方明媚、灼灼其华的小姑娘,她满腔嫉恨尚且掩饰不住,如何会为他们开心? 知州夫人看见翩翩就蹙紧眉头,一副欲怒却强忍的模样。这让翩翩着实好奇,不知道她进来还没说话呢,怎么就惹得这夫人不耐烦了。还一副厌恶的眼神看着她,好似深恨她长了长好面皮似得。翩翩觉得奇怪,就仔细看了看知州夫人,结果又见她一副深思的模样,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而知州夫人此刻当真打起了坏主意。她见不得徐家好,见不得瑾娘生了三胎悠然坐月子,就想来使坏。见了翩翩貌美,她也不喜欢这姑娘之后借着这张脸再给徐家谋划一个了不得的姻亲。她如今想的可不就是回头给翩翩做个大媒,给她谋一份儿外表光鲜,内里污糟的亲事,到时候叫她有苦说不出,气死徐家人才好。 这也幸亏翩翩没有读心术,不知道知州夫人片刻间就起了这么恶毒阴损的主意。不然别说好生让人给她上茶了,怕是能直接将滚烫的茶水泼她一脸。 不过即便没有那一出,恶客登门翩翩也没多少心思款待。 知州夫人想看三胞胎,翩翩就道孩子太小,刚刚睡着,不好进去搅扰。潜意思就是咱们进去闹出动静,再把孩子吵醒了不好。 翩翩可不管这么大小孩儿听不见声音啥的,反正她也不怕得罪人,干脆就想说啥说啥。 这话把知州夫人噎的不轻,可转而又想起今天过来的目的,就提出不看小的了,就去看看同知夫人。翩翩仍旧借口嫂嫂在休息,把人拦了下来。这下知州夫人是真有点怒了。 她活了几十年,也没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姑娘。你说若是翩翩是出嫁了回来住的姑奶奶,那好歹是嫁过人了,说话口气硬些、难缠些也就罢了。可她还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呢。 但凡她见过的那些小姑娘,那个在长辈面前不是端庄有礼,规规矩矩,和长辈说话一说三笑,唯恐留下不好的印象,影响之后婚假。可看这家的姑娘,这可真是姑奶奶啊。说话口气强硬,还一副能当家做主的模样。嘿,这么强势的小姑娘,她今天真是长见识了。 知州夫人气的不轻,整个人都气笑了。她也懒得继续打机锋在这儿浪费时间,就似笑非笑的看着翩翩说道,“你不让我见你嫂嫂,还说你能替你嫂嫂当家做主,那也行,那这事儿我就权且说给你听。” “是这么回事儿。你看你兄嫂院子里,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早先你嫂嫂怀孕,我怕事情说出来,再让她动了胎气。可好如今你嫂嫂生产了,那是不是该给同知大人身边添个人伺候?你父母不在身边,我作为你兄长上司的夫人,这事情我自然义不容辞。这不,前几天就有个良家女子被推荐到我这边,那姑娘长得是真好,她上边五个兄长,到时候进府来做个贵妾,还能继续给同知大人添几个儿子,好广大徐府的门庭。翩翩你这丫头可别气恼,是你让我把这事儿说与你听得,不然我且懒得跟你这种小姑娘费嘴。你们小姑娘没经过人事儿,不晓得男人身边离不得人伺候。不然时间久了,总得出乱子。你想啊,与其让他们在外边乱来,再让大家嘲笑,还不如你嫂嫂直接把人给安置进府里。这样做一来是为你兄长好,这府里有人能绊住他的腿儿,他也不会想着去外边胡闹不是?二来也是为你嫂嫂好,省的那些人背后再阴阳怪气说你嫂嫂妒忌心强,不贤德,配不上同知大人的话。” 知州夫人一副我都是为了你们好,不然我何苦大冷天跑着一趟的架势,笑语嫣然的说,“人呢,我是已经带来了,就在外边等着。既然你嫂嫂睡着了下不了床,我且不打扰她了,人就交给翩翩你安排。若是你觉得这事儿上你插不上手,那就等你嫂嫂醒了,再把此事转述给她,让她把人安置好就成。不过人家好歹是良家女儿,可不是那等供人买卖的腌臜货,所以这身份一定得给那姑娘。那姑娘识字,还做的一手好女工,让她做个通房妾室太委屈了,不如就给她个贵妾当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翩翩你回头就把这话也一道转述给你嫂嫂听。我这厢就不多留了,家里还有事儿,且先回去了。” 翩翩的脸色此刻难看的跟打翻了调色盘一样,若非还顾忌着这人是个官夫人,她真想上去甩她一巴掌。 什么人啊这是!! 别人家夫妻的事儿你这么上心,怎么没见你给你家大人整治十个八个贵妾?! 说什么府里没人伺候,她那时候还真懵了一瞬,怀疑这阖府的丫鬟婆子,是不时都是纸人做的。不然怎么就不是人,怎么就不被人看在眼里了? 结果可好,原来人家说的“伺候”,和她以为的伺候,压根不是一个概念。 你说你塞人都塞到别人府上了,你这狗抓耗子多好管闲事儿,六根指头挠痒多那一道,你怎么就这么招人厌烦呢! 往人夫妻中间塞人就不说了,还阴阳怪气挑拨自己与嫂嫂的关系。什么叫“她插不上手”,什么叫“回头转述给嫂嫂”,讲道理,若真是一般姑嫂遇到这事儿,听到这话,那这之间的关系想不崩都没可能。 毕竟与一个外来的嫂嫂相比,自然是亲生兄长的“身体健康”更重要。心疼自家哥哥的妹妹被人一挑拨,没准心里就有了郁气,再不过脑子的把话传过去,得了,想不被嫂嫂厌恶都难。 姑嫂之间的矛盾虽然比不上婆媳,那也是顶顶重要的。这要是姑嫂不和,府里能安生么? 可惜,这人千算万算没算到,虽然哥哥在她心中地位重,但是嫂嫂可一点不差。都说长嫂如母,虽然嫂嫂并不是家中长嫂,可在她心里那就是另一位母亲。 她不会凭白在哥哥嫂嫂之间做选择,因为没这个必要。哥哥不会纳妾,她也不会去当那个惹人厌恶的小姑子。她是人间真善美的小姑娘徐翩翩,她和她嫂子永远是一个阵营的! 所以翩翩当即就拉下脸,在知州夫人正调侃的说,“回头给你寻摸个如意郎君”,翩翩直接不给脸面的怼了回去,“我可不敢劳烦您,我又不是没有父母,又不是没有兄嫂,我的婚姻大事,就不劳夫人费心了。”这话可一点不客气,就跟指着知州夫人的鼻子,骂她多管闲事没多大差别。 知州夫人脸色一僵,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容长脸也拉了下来。 翩翩又蹙眉冷冷的道,“还有夫人带来的那位姑娘,也带回去。兄长身边是否要添人,自然有嫂嫂主张。我爹娘尚且不管,就不劳烦夫人费这么大心思了。还有嫂嫂的名声,也不劳烦夫人替嫂嫂忧心。个人过日子,冷暖自知。嫂嫂不在意那些闲言碎语,那些人就跟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也就会在背后整些幺蛾子,你若是让她当面说,她怕是早就吓趴了。恐怕届时根本说不起半点风凉话,只能攀附谄媚的恭维嫂嫂。那些人的话当真不用在意,不然完全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这日子还过不过了?夫人年长些,这个道理应该比我更明白。翩翩且不在夫人跟前卖弄这点见识了,不然夫人背后怕不得说我小人家家的目光短浅。我人小脸皮也薄,实在承受不起夫人那些鄙薄。” 这回换知州夫人脸色青青紫紫了。 她仗着瑾娘不在跟前,挑拨离间,煽风点火,想看同知府闹腾起来。结果可好,眼前这姑娘当真不是好糊弄的,而且这脾气也太烈了,和她明艳的容貌还真挺匹配的。 那一股子咄咄逼人的气势,说的知州夫人心中憋闷。又有被人用“阴沟里的老鼠”讥讽,偏还不能直接还回去,知州夫人险些被气的翻白眼。 她揉着胸口哎呦了两声,翩翩就让人喊大夫来。还口口声声道,“我家的风水和知州夫人相冲,看看,夫人来了坐了不足一盏茶功夫,这就犯病了。这么个情况,以后夫人还是少来府里,不然真出个好歹,我们可吃罪不起。” 这又是啥意思,还不是再不让登门的意思。 被人当面下了拒客令,这可真是把脸面揭下来往地上踩了。知州夫人连气都喘不上来了,被身边丫鬟喂了两颗药丸缓过来,却不敢再停留,赶紧离去了。 她怕啊。 这徐府的人当真和她相克,她以后还是离远着些。不然真被气出个好歹,谁给她偿命。 翩翩对着那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冷哼了一声,这才志得意满的往翠柏苑去。 怼人么,她绝对是一流的。 虐渣么,她也是专业的。 这知州夫人最好识相点,别再往徐府跑,也别在外边叽叽歪歪说些不中听的,不然,她且有的是招数对付她。 翩翩进了卧室将此事给瑾娘一说,瑾娘恶心的不得了。她想过恶客临门指定没好事,但知州夫人能做出如此“恶事”,也真是刷新了她的认知下限。 自己日子不舒坦,也见不得人家过得好。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人,她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了。 瑾娘当即就对青禾说,“去前边看看墨河和曲河谁在府里,不管谁在家,你把刚才那事儿与他们说说,让他们出去一趟,把这事儿告诉给老爷知道。” 这人什么毛病,有事儿没事儿就要来她跟前刷个存在感,当她跟她一样闲啊。先聊者贱,既然她敢伸手,她就敢剁她的爪子。 不过眼下她正在坐月子,不适合亲自动手,那就要劳动徐二郎了。 当天的仇当天报,不能过夜,不然今晚上她指定气的睡不着。 瑾娘如此一交代,青禾便应了声要出去。瑾娘想了想又开口,“让他们转述给老爷,就说我被这事儿气的胸口疼,这次怕不得落下月子病。这事儿因老爷而起,且得他给我个满意的交代。” 青禾含笑应了“是”,转身快跑出去。 翩翩见人走远了,这才坐在床边笑看着瑾娘,笑嘻嘻道,“就该让哥哥给嫂嫂出气,最好让哥哥直接找知州大人,把这事儿说一说,再让知州大人把那夫人给禁足了一年两年,再不行直接送去寺庙住几个月也好。这种人,见不得别人好,还总是满腔龌龊心思,动不动挑拨离间,知州大人娶了这样的妇人,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了。” 第282章 起名 晚上徐二郎迟迟没有回来,瑾娘见外边天早就黑了,就忍不住问了一句。熟料青谷直接揶揄的回道,“夫人不是让老爷替您讨回公道么?夫人的命令老爷不敢不从,怕是忙完公事出了衙门就去知州府了。” 瑾娘:……她真的把这事儿忘脑后了。不过现在一听青谷这么说,觉得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她那时候火气上头,想都没想就让青禾去传话。那时候她盛怒的模样,怕是青禾看在眼里心里也急,往那边传话时,就把事情往严重了说。不然徐二郎不至于这时候还不回家,想来当真是要给她出气,去知州府了。 瑾娘如此想,可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就干脆派了个小丫鬟去前边问了问。 小丫鬟还没回来,倒是徐二郎先到了家。 他回到翠柏苑也没直接到产房来——瑾娘正在坐月子,屋里见不得风,他身上一身寒气,怕猛一过去再冲着瑾娘和孩子。 所以回来了徐二郎就在产房的外间暖一暖身子,等身上的凉意都退了,他这才掀开门帘,进了里屋。 屋里大小四个宝贝蛋并排睡着。 不同的是,瑾娘睡着雕花的拔步床,三胞胎一人睡一张婴儿车。 那婴儿车的样式和小鱼儿以及荣哥儿用过的一模一样,不过可不是他们兄姐剩下的。小鱼儿的婴儿车在平阳,荣哥儿的婴儿车在京城,眼前这三张小床是瑾娘即将怀孕六个月时,徐二郎特意让人打的。 每个木床下边还有四个小轮子,可以被人推着走,也方便瑾娘拉过小木床看孩子。 如今三胞胎挨着母亲睡得正熟,倒是瑾娘睁着大大的杏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徐二郎见状就笑,看过三个小宝贝蛋,就坐在她身边低声和她说话。 “今天气坏了?” 瑾娘点头又摇头,生气是有的,但还没有气到失去理智的地步。她是有些不高兴,但更多的还是觉得委屈。想她为徐家生了三儿两女,也是徐家的功臣了,就是公婆在跟前,也不会这时候给她添堵,要给徐二郎身边添个伺候的人。可就这种摸不清自己斤两的女人,徐家的事儿和她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偏还故作好心来拿大,真是想想就让人郁闷。 “别生那些闲气,我们两个好好的,比什么都强。你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 瑾娘幽幽的看他,徐二郎就拿着她的手,闷笑着放在唇边亲了两下才道,“当真别气了,正坐月子呢,这要是落下月子病,以后你后悔也晚了”。这却是拿今天瑾娘说的话,来揶揄她。瑾娘闻言有些脸热,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来不成?因此她愈发郁闷了。 徐二郎又道,“刚才下衙,见天色还早,就去知州府跑了一趟。知州夫人看我们夫妻年纪小了,对我们多有‘照顾’,瑾娘你在坐月子,不好回报,为夫自然要携‘重礼’前去道谢。” “你做什么了?什么重礼?”瑾娘压不住心底的好奇,终于开口问道。 徐二郎继续轻笑,看着她的目光也盈满笑意,“也没做什么,不过是承了知州夫人的情,想要回报过去。我想着,知州夫人为河州官场官员女眷的表率,她每日要操心许多事务,怕是无心照料知州大人的身体。知州大人乃河州的父母官,他的身体健康攸关重大。这不,我也担心大人身边无人照应,又是得了知州夫人的‘点拨’,就特意选了年方二八的良家女子,送去大人身边服侍。想来有那姑娘帮衬,知州夫人有了帮手,之后想做什么,也不至于拘束。” 瑾娘:…… 瑾娘看看徐二郎,再看看徐二郎,给他一个“你可真损啊”的眼神。不过这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招数用的好,她要给徐二郎点六六六个赞。 棒棒哒啊相公,你这做法可真是深得我心。 瑾娘终于露出个笑脸,徐二郎见状唇角翘起,就捏捏她白皙的面颊,“可算是笑了。想逗你笑可真不容易。” 瑾娘怼他,“你什么时候逗我了?我怎么不知道?你不要欺负我怀孕分娩脑子不管用,其实我脑子现在管用着呢,你可别故意糊弄我。” “啧啧,可不敢。你现在手下五个帮手,随便那一个都能都能让我损兵折马,我可不是对手。” “你是说他们长大以后成亲生子要让你大出血么,这倒是真的。不过这也没办法,谁让我这么能干呢。一胎生了三个,三胎生了五个,你出门瞅瞅,像我这么能干的女人多么?” 徐二郎嘴角控制不住的抽搐两下,这事儿怎么说呢,怎么搞的跟他没功劳,他中间没出力一样。讲道理,孩子是一个人能生出来的么?那绝对不能!可自家瑾娘就是这么有本事,能将三胞胎看成她自己的功劳……行,谁让她辛苦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徐二郎忙碌一天也着实累了,加上之前给知州大人“献美”,免不了推杯换盏,一路回来被冷风一吹,此刻头还真有点疼。 徐二郎宽了衣裳就要休息,瑾娘黑着脸拍他一下,“你倒是去洗漱一番。”距离近了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她可真享受不了这样的味道。 至于徐二郎要和她同塌而眠,这是事儿么?绝逼不是。想之前有小鱼儿和荣哥儿时徐二郎都不忌讳这些,如今有了三胞胎,更不在意了。 可他不在意瑾娘身上的血腥气,瑾娘倒是嫌弃他身上的酒味儿。行,她说啥是啥,她要沐浴那就去冲一冲。 徐二郎去了浴室,瑾娘想让丫鬟开一下窗,让屋里散散味儿。可随即一想如今都十月了,天冷的滴水成冰,眼瞅着就要下雪了。而且这时候外边冷风呼呼的刮着,这要是一开窗,冷风一进来,大人小孩儿全都得遭殃。所以还是忍忍,大不了等明天正午的时候,稍微开个口子通通风,至于现在,且老实睡。 瑾娘眼睛迷糊了,睡意浓重,可随即屋内就响起小家伙哇哇的嚎哭声。 就像是会传染似得,一个哭了另一个也哭,然后三个都哭起来。 瑾娘立马醒了,头大的不得了。 这是咋了,说哭就哭,是尿了拉了饿了还是那里不舒坦了? 奶嬷嬷们快步进来,伸手往下一模,好不,老三老四尿了,至于小五,小姑娘身下干燥的很,她应该是被吵醒的,被奶娘拍了两下就又继续睡了。 奶娘给孩子收拾好,瑾娘就让他们把孩子都抱出去了。 她这一胎生的多,即便母乳也喂养不过来,加上生三胎到底元气大伤,所以李大夫的意思是,让她好生养着,月子也做双月子。至于母乳的事儿,且别想了,都交给下人,自己把身子养好是正经。 瑾娘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她还想天长日久的陪着徐二郎,还想看着儿女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如此可不得爱惜好自己的身体。所以不母乳喂养就算了,她且好吃好喝养好自己个。 三个小的一被抱走,瑾娘就立马睡着了。徐二郎从浴室出来,只见她睡得安然,而或许是孕期朝左侧睡习惯了,如今即便生产,她也固执的维持面向左侧的姿势。徐二郎看见了上前扒拉她一下,想让她躺平睡,结果瑾娘睁眼看了他一下,随即将他的手扒拉开,又转身朝左睡了。 行,你乐意怎么睡就怎么睡,我不烦你还不行么。 徐二郎顾自擦干了头发,然后让丫鬟把笔墨纸砚等物拿来。 三个小的出生五天还没取名字,只老三老四小五的叫着,这总不是个事儿。 况且,长安长平早已到家,怕是瑾娘怀了“双胎”的消息,二老已经得知。这种好事,为人祖父祖母的想不凑个热闹是不可能的。更不用提徐母自认才华出众,而徐父又自觉附庸风雅,所以两人怕不是这几日就要来信,把三个孙儿的名字定下来。 两老的起名水平,徐二郎不敢高估。所以为防万一,他还得早早把三胞胎的名字给定下。 提笔准备写名字时,徐二郎又想起早先瑾娘给他看得纸张。上边是长安长平给弟弟妹妹们取得名讳,双胞胎男孩儿叫长智长信,龙凤胎叫长盛长汀,如果是一对双生的姐妹花,就叫长汀长兰。 名字是不错,寓意也好,但是越过他这个为人父的,就想给弟妹起名字,这未免太不把他这个长辈放在眼里。 这也就是那俩小子如今不在河州,不然,且有的是好日子等着他们过。 徐二郎想到这些,不由莞尔。 他也能猜出,那俩小子肯定就是想着,他们这就离开,那就是摆了他这个二叔一道,他也无可奈何。若不然,他们且不敢老虎头上拔毛,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徐二郎想名讳的时候,顺手翻了翻身边的《诗经》和《楚辞》,他斟酌着写了几个都不太满意,最后磨蹭了快半个时辰,才将将写下三个名字。 翌日瑾娘起身时,徐二郎早就离开去衙门了。 瑾娘起身后总觉得屋里亮堂的很,她心思一动就问丫鬟“外边是不是下雪了?” 青谷就说,“可不是,下的可大了,如今还没停。”又絮叨说,“三更时分开始下的,一下就是鹅毛大雪,下了这么长时间,雪都到脚踝骨了。夫人您现在坐月子没法往外头去,不然可得好好看看这河州的雪,这可跟平阳和京城的雪都不一样。” 瑾娘闻言就笑,“雪不就是雪,还能有不一样的?” “唉,夫人您不明白,我想说的是,这个下雪的劲头,看着可足的很。平阳雪下的也大,京城也下雪,可不管是平阳还是京城,下起雪来那势头可没河州的足。具体怎么着我也说不好,反正之后您见了就知道了。” 那我也没法见啊。 如今又没个玻璃,屋里的窗子都是木制的,上边用绸缎或是木板糊的严严实实,我趴窗口去看,指定吹一嘴雪。再被风吹得头疼了,落下月子病,那多不划算。 虽然她也没亲眼见过河州那么大势头的雪,但是看电视倒是见过。那雪确实挺大的,一下起来就到人膝盖窝,或是大腿处,那么深的雪,都要把屋顶压塌了。 当时看电视,她还觉得那场景挺美。放眼看去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昏暗的夜幕下,每间小木屋中都有火红的火光闪烁,那场景,看着就让人心仪。 但也就是看看,真要是住进去,亲身体会那场面,那滋味儿谁享受谁知道。 瑾娘不再纠结下雪的事情,倒是嘱咐丫头们让厨房煮些防御风寒的汤药,里边多加些姜片,府里不管是在哪里当差的下人,每天都去领两碗喝,可别冻病了,到时候自己不舒坦,还耽搁当差。 青谷闻言一边点头一边笑道,“这事情翩翩姑娘和长乐姑娘都想到了,两位姑娘之前都吩咐下去了。长乐姑娘还特意留了两个方子在府里,说是若真不幸染了风寒,对症抓药煎药吃。咱们府里的人,吃药,到时候直接找文青去取就行。” 文青就是长乐身边会武的丫头之一,另一个是文华,两人是姐妹俩。文华更外向些,性子也泼辣,办事也伶俐,这段时日就跟着长乐在外边跑。 当初长乐和李大夫学医,徐二郎是特意派了府里的一个侍卫跟着的。美其名曰给李大夫打下手,其实真实目的就是为了护持长乐的安全。但长乐到底是个小姑娘,身边无事时还好,有事儿时没个丫头在跟前真不方便。 就像是前段日子,被一患者家顽劣的小孩儿洒了满脸的木屑,李大夫和侍卫也只能干站在一边看着。最后即便不想搭理主家,可为了长乐的眼睛,还是劳烦那主妇帮忙清洗和吹出木屑来。 也是因为有了这事儿,事后李大夫特意提了让长乐带个丫鬟在身边跟着以防万一。李大夫开了口,长乐没有推辞的道理,所以文华就跟着她整天到处跑了。 第283章 大雪 不提长乐在外行医的事儿,也不说长乐和翩翩姑侄两个安排周全,将府里的事情早早安顿妥当。只说瑾娘起身在室内走了一圈,就看见了放在不远处书案上一张纸张。 那纸张就放在书案正中间,上边还放了一方镇纸压着。这么郑重其事,显而易见这纸张很重要,不是能随便动和丢弃的。 瑾娘好奇,就绕过书案过去看。结果就见长边写了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长晖,长洲,长琦。 瑾娘脑中闪过灵光,几乎瞬间领会到,这必定是徐二郎给三个宝宝起的名字。 她心中将这三个名字念叨了又念叨;长晖,长洲,长绮,晖同日光,洲乃大陆,意指平和宽广,至于绮,容貌绮丽是也。瑾娘心中默想,这几个名字朗朗上口,寓意还好,倒是都不错。 她想着这些的时候,不知不觉就将名讳念了出来。正巧此时过来的翩翩听见了,就惊喜的问,“这是小三小四和小五的名字么?” 瑾娘笑着点头,将纸张递了过去,“你看看,你二哥取的。怕是昨晚上熬夜想出来的,你看看,这桌上扔了多少废纸团。” 徐二郎的书案丫鬟们是不敢收拾的,尽管能拿到产生来的公务,一般也不大要紧。但因为进府时就被嬷嬷教导了有关这方面的规矩,再来也是担心不小心窥到什么,再无意中泄露出去,导致小命不保。所以徐府的丫鬟从来都距离书案远远的,别说是徐二郎的书案了,就是瑾娘的书案,她们也不会讨好的主动凑上去,就担心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书案上那么多废纸团,翩翩自然早就看见了。可她也顾不上在意,她从瑾娘手中接过那张纸,想看看小侄儿侄女的名讳是那几个字。看了后翩翩就击掌叫好,说“还是二哥有文采。长安长平起的名讳虽然也不差,但仁义礼智信之类的名字用的人太多,有些俗气了。”尽管寓意是好的,但有更好的名字用,“智信”自然就用不上了。还有“岸芷汀兰”,寓意也好,但是二哥起的这个“琦”字更加明丽,让人一眼就觉得,叫这个名字的小姑娘,绝对是个小太阳一样明媚娇俏的小姑娘,让人心生好感。 翩翩才不承认她就是二哥的无脑吹,她抱着这张纸,和瑾娘打了招呼,就去隔间看三胞胎了。 见到那三个睡得正熟的小娃娃,翩翩一颗心都化成水了。她挨着叫了一遍,又给几个小的解释了新名字,这才带着满足的笑容,回去和瑾娘说话。 瑾娘坐月子,没多大精力,再加上天数还少,因而她不过起来活动一会儿,就又回床上躺着去了。长久的躺着也不舒服,还不能看些书本磨时间瑾娘觉得有些无聊。 这时候有翩翩在耳边絮叨些家常零碎,瑾娘就觉得挺好的。有个人说话还能打发些时间,不然就跟个植物人一样躺在床上,那多难受啊。 翩翩说道她昨晚抽出时间写了封信,准备今天让人送去京都给二老。三胞胎这么大的喜讯肯定要通知他们一声,另外就是,翩翩也想知会两老一句,她准备在河州多呆些时日。 原本来前,娘说过让她尽可能年前回家,现在想来是不可能了。毕竟嫂嫂要做个双月子,等出了月子都是十一月份了。到时候大雪封路,回程受冻不说还容易出意外。加上嫂嫂这边孩子太多,一时半会儿离不了人,所以回京城什么的,且得等等。不管怎么说,也要等到过了年开春了再回去。 翩翩将她的打算一说,瑾娘自然满心赞同。但也不好直接说出口,毕竟她这是从徐父徐母跟前抢人,太不孝了。好在翩翩随后说,“爹娘那里也不用担心这个年过的凄清。长安长平还在家,而且三哥之前来信,说是年前也会回来一趟。有三哥和长安长平在,父母能稍做慰藉,不至于太想念我们。” 瑾娘点了点头,有三郎在家,徐父徐母膝下不算无人照拂,挺好的。 那这事儿就不用担心了。 翩翩又和瑾娘说起三胞胎满月的事儿。小家伙们洗三没办,满月是定要办的。即便是小办,只邀请亲近的人呢,也要办个宴席意思意思。不然什么宴席都不办,什么礼都不收,太过清高不合群,对徐二郎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既然要办满月,如今该准备的东西就要准备起来了。请帖分两类,一类徐二郎亲自写,另一部分不方便他动笔的,比如家中男人外任,只留女眷在家,亦或是本地的豪门望族,这就需要瑾娘亲自动笔。 但想也知道,瑾娘正坐月子,才没精力做这些事儿,那就只好交给翩翩了。 翩翩应承下来,撸起袖子就准备大干一场。 瑾娘就笑着说,“一些亲近或贵重的人家,请帖你自己写,其余那些不重要的,让嬷嬷代笔就好。” 又说翩翩,“你来了河州,可功课也不能懈怠了。齐师傅跟你来了这里,那你每天还按时习武。这是个需要长时间积累才能有所成就的事情,不好中断了。还有书法字画和女工等,你就跟着安澜夫子学。安澜教的好,小鱼儿和长乐拜她为师后长进不小。我让人和安澜师傅说说,回头你也去听课。” 翩翩:“……”已经跑到河州了,还少不了学习的事情,她好愁啊!难道真跟柯柯说的似得,非得等自己嫁人了,能当家做主了,才能摒弃掉这些不想学的东西么?那她什么时候能嫁人? 想起嫁人,就想起李和辉,以至于愧疚和窘迫的心情再次席卷全身。 翩翩一时间也没心思和瑾娘讨价还价了,赶紧应了“是”就起身离开。 瑾娘见人走了,还讶异的啧了两声。 她也不知道翩翩刚才想到什么了,那一瞬间脸白的跟见鬼了似得。不过孩子大了,不想说的她也逼迫不了。如今且先做好月子,等出了月子,再好好观察,或是直接问翩翩。 稍后小鱼儿和荣哥儿也过来探望瑾娘,不过此时瑾娘已经睡着了。 嬷嬷们引着姐弟俩去看三胞胎,两人蹑手蹑脚的进了屋子,还嘱咐丫鬟婆子们都小声些,不要吵着弟弟妹妹们睡觉。 三胞胎倒是醒着,一个个也不吭声,就躺在小床上睁着眼睛来回看。 荣哥儿见状喜不自禁,“姐姐,你瞧妹妹看见我了,她对我笑呢。” 小鱼儿翻个白眼,不打扰荣哥儿的兴致。她都听娘说过的,小婴儿一个月才能看见眼前的东西,就这还看不清晰,看得还是黑白的,还不是彩色的。 如今弟弟妹妹们出生才几天啊,指望他们看见人影,且别做梦了。 但小鱼儿还是捧场的“咦”了一声,哄荣哥儿说,“妹妹对你笑了,那肯定是妹妹喜欢你。荣哥儿也要喜欢妹妹,等妹妹大了,多带妹妹一道玩耍啊。” 荣哥儿一脸责任感的沉重点头,“我听姐姐的。” 这时旁边的嬷嬷轻笑着插了句嘴,把老爷给三个小的起了名字的事儿说了。 小鱼儿琢磨着弟妹的名字,还问嬷嬷,“晖是哪个晖?是‘照之有余辉,揽之不盈手’的晖,还是‘石韫玉而山辉’的辉?洲又是哪个洲?是从水,州声的州,还是九州的州?还有琦……算了,问了你也不懂。” 嬷嬷脸讪讪得成了红色,被小鱼儿放过了由衷的松了口气。她们倒是知道同知府的丫鬟婆子大多识字,可她们不过进府一个月,又是作为奶娘,识字这事儿她们当真没学过。所以姑娘这个晖那个辉,这个州那个洲的,他们那里知道那个是哪个? 原本她们是想在姑娘跟前卖好,结果好没卖出去,倒是弄了个没脸,可真丢死个人了。 别说这几个婆子蒙圈了,就是荣哥儿,也有些头大。 他启蒙至今,三字经学的差不多了,但姐姐方才问的那几个字,他一时半会竟想不起怎么写?还有洲有好几个么?他只认识州怎么办? 荣哥儿捉急的上火,他是做哥哥的人了,结果连弟妹的名字都不会写,这让他做哥哥的脸面往哪儿放?这样他还有脸当人哥哥么? 荣哥儿心里慌,可荣哥儿不说。 他不说就没人知道,这样就维持住脸面。等他回去了,他加班熬夜读书,就不信不能把所有人的字都尽快学会。 荣哥儿咬了咬小米牙,心里暗下决定。这时候小鱼儿突然出声,“唉荣哥儿你来看,妹妹左侧耳根后边有颗小红痣。” 小小的一点红,点缀在小姑娘还泛着红褶的皮肤上,并不算好看。但或许是自家妹妹,小鱼儿看人时不自觉带上滤镜此刻就觉得,妹妹长得可真可爱,就连这颗小红痣,都透着几分俏皮的味道。 奶嬷嬷们又想恭维几句,“姑娘观察的真仔细”“姑娘眼力见真好”,可又担心这话那不合适了,再被姑娘打脸,所以还是安分些,别叽叽歪歪说些有的没的了。 河州的第一场大雪下了足有两天三夜才停止,瑾娘虽然没去外边,可关于这场雪的所有消息,却都在第一时间得知。 原来城外的积雪足有膝盖那么深了,原来不少百姓的房子都被大雪压塌了。就别说那些茅草屋十不存一,全都塌陷,就连那些青砖瓦房,但凡念头久一些的,就被压出个窟窿。 屋子塌了是小事儿,让人头疼的是,下雪时不少人家都在房中避雪,所以不少人就被砸伤了。也有那见机快的,察觉部队及早跑出去,倒是侥幸留了一条性命。可这大冷天没吃的没喝的,只在山村寺庙避寒,不少人也都冻得不轻,眼瞅着再不及时医治,命都要没了。 瑾娘闻言心有戚戚,一方面赶紧让人拿了她的私房银子,从其中拨出两千两去城门口施粥施药,权当为儿女积福。另一方面又去信给那些与她关系尚可的官夫人,让她们代替她出门做善事——她做月子不好出门,可那些人且可以啊。得了她的支持,又是这么有脸面的事情,那些官员夫人才不会拒绝。虽然免不了随大流出些银子,可得来的好名声却不是用银子能买来的。所以瑾娘这举动,倒是得到很多人的支持,以至于捐出的款项越来越多,导致勉强能将那些在雪灾中受难的百姓安置了。 徐府的小人被瑾娘指使的团团转,长乐也忙的不消停。她是学医的,医者本心,见不得百姓受病痛折磨。所以雪一停,长乐就跟着师傅出去行医了。 又因为病倒的百姓中,大多数都是因风寒所致,倒是没有其余别的病痛。而风寒却是长乐最拿手的,所以为节省时间,也是想救治更多的人命,长乐索性和师傅分开了。 她身边依旧跟着文华,两人做小子打扮。文华给长乐背着药箱,而长乐冻得小脸煞白,鼻尖通红,一会儿给人诊脉,一会儿给人开放,忙碌的脚不沾地。 虽然这种天跑到难民聚集的地方行医,要吃很大苦头,但是这么多病号齐聚,却着实有利于长乐练手,也有利于她增长见识,提高医术。 长乐为此兴致勃勃,手都冻成红萝卜了也毫不在意。 徐二郎视察百姓情况在这里,就见到长乐在人群中忙的不亦乐乎的样子。他没过去打扰她,不过是派了墨河去一趟,给她塞了个手炉。 这手炉还是今早出门瑾娘塞给他的,他正值精力旺盛的时候,体热的厉害,这东西用不着。可为了安瑾娘的心,他也拿了出来,如今且把手炉给长乐,两厢便宜。 另外徐二郎特意让墨河去一趟,也有为长乐撑腰的意思。 长乐行医救人虽然是善事,也是为百姓好,但这世间的坏人千千万万,并不是所有人都怀着一颗感恩的心,能够在被救治后,想要竭尽全力回报。 这世上多的是趁火打劫,心怀不轨的恶人。而徐二郎让墨河过去,就是要震慑那些不安好心的恶棍,也好让他们知道,尽管长乐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可她背后是整个同知府。任何人,但凡想对她动手,且得考虑考虑后果。 第284章 再见 长乐虽然不知道二叔让墨河过来,背后还有如此良苦用心,但这也不耽搁她高兴。她可真是欢喜坏了,因为雪停后就立即出来行医救人了,她根本没来得及准备手炉。忙活了这多半天,她手冻得跟红萝卜似得,都快没感知了。 当然,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比她更辛苦的大有人在,就不说别的,只说那些忙着救人抬人的士兵,那个不是冻得鼻青脸肿。和他们比起来,她的情况好多了。可关键的是,手太冰冷,这严重影响了她诊脉的准确度和效率。 好在墨河送了手炉过来,而这手炉中的炭火应该是新添的,且热乎着呢。她拿着手炉暖手,后半晌就不用再担心诊脉失误了。 长乐高兴和墨河道谢,墨河就指了指不远处的徐二郎,“不敢当姑娘的谢,属下都是听令行事。姑娘且忙,属下先回去当差了。” 长乐还想去二叔跟前说两句话,可看了看身边一堆病号,又见二叔也正和两个身着官府的人说事儿,她想了想还是不去了。有什么话回府里再说,如今且各忙各的。 徐二郎和墨河稍后离去,长乐忙着救人也没注意到这些。 她这一整天因为担心病人,都没怎么吃东西,如今眼看着身边的病人渐渐减少,长乐就给文华使个眼色,让文华去给她弄杯开水开。 热水和饭食不远处就有。热水是全天供应的,老百姓们谁渴了或是想取暖,都可以领些喝。至于热食么,为了保证前来领取的都是遭难的百姓,所以即将出锅时,掌勺的就会里边丢一捧沙。这样一来那些想占小便宜的就绝了心思,到可以省出几碗粥,多救济几个百姓。 长乐自然不会喝撒了土的粥,她随身带着几块薄饼当干粮,就着热水吃喝下去也顶事。 长乐没有在大庭广众下吃喝的习惯,可如今病人都等着,四周也没什么避人的去处,所以她和文华就在边角的地方赶紧吃起东西来。 空荡荡的胃部填充了东西,胃里总算舒坦了,两人虚了口气喝点热水,就准备继续忙碌。 恰此时外边传来一阵响动,“大夫呢,让大夫快过来,这边有人砸破肩膀了,流了一滩血要出人命了。” 长乐闻言顾不得思考,赶紧应了句,“这就来。” 人群挤挤挨挨的,长乐走到正中间就见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手里拽着一个桀骜不驯,满眼阴鸷的少年。少年穿着上好的锦缎所制的棉衣,皮肤白嫩,样貌英俊。可再怎么好看的容貌,在他略显阴郁的表情下,都映衬的没那么出色了。 这还是个熟人。 不,不能完全说是熟人,毕竟只勉强算是见过两面。 原来这半大不小的少年,正是早先长乐和小鱼儿到了河州后,去朝食店吃朝食时遇见过的少年。之后他们在点心铺子又遇上一回,还因为不慎被人撞了一下,为此小鱼儿心存懊恼,回头将这少年好一顿排揎。 这少年比之他们初见时,似乎又长高了好大一截。原本长乐稍微抬头就能看见他面容,如今却要好生抬起脖子了。 ……不行,脖子酸。 长乐又看向少年的肩膀,就见那里血肉模糊,就连这少年的上半身,也全都是血渍。 他一整件衣服都快被鲜血洇满了,可想而知肩膀上的伤口绝对不轻。 长乐行医这么久,也鲜少见到这么严重的情况,不由蹙眉问了句,“这怎么弄的?是被房梁砸到了么?” 那肯定不是。 房梁多重啊,真要是被房梁砸到,人都要砸断气了。 送这少年来的汉子就说,“不是房梁,是青砖。也是这小子热心,眼见那房子塌了也不想着自己个,还往里冲,还想着救人,这不就被砸坏了。” 他见少年迟迟没有说话,连叫疼都没有,不由嘀咕两句,“不会把脑袋也砸傻了。” 那少年闻言嘴角抽搐两下,不理会那五大三粗的汉子,倒是看向眼前的小矮子。 虽然长乐换了男装,但眼明心厉的人自然一眼能瞧出来,这明明就是个小姑娘。 还挺有缘分,这小姑娘他还见过。原本以为不过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娇花,没想到还是个大夫。 少年眼神莞尔的看着长乐,长乐抬着脖子正眼看他……不行,脖子还是太累了。 她就拍了那少年的胳膊一下,“你坐下来。你这么高,我怎么给你包扎伤口。” 少年似乎被她突如其类的动作惊住了,蹙眉看着长乐,看得长乐想挠头。那啥,都是在家和小姑姑小鱼儿玩闹习惯了,刚才那动作没过脑子就做了,此刻想起来,确实有些冒犯人家。 长乐面上讪讪的想道歉,那少年却已经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 他坐下后腰背挺直,一股子军痞气息。长乐在自家三叔身上见到过似曾相识的画面,因而对于他这模样也不好奇。不过这少年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强的气势,她倒是挺纳闷这都是怎么修炼成的。 长乐若有似无的看了那少年好几眼,那少年又不是死人,如何会不知道。就见他漫不经心的挑起眼皮子,龇着白牙一副很恶劣的表情觑着长乐,“看什么?小姑娘家家的,没见过我这么俊的是不是?” 长乐:……再见您呐。比起自家三叔,这人自恋的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是有多自虐,会觉得他俊,且做他的白日梦。 长乐不理会少年的打趣,目不斜视的拿剪刀剪开少年的衣裳。那少年“诶”了两声,还想打趣她,可见长乐板着小脸一副小古板的模样,顿时觉得没趣,索性四处打量起眼前这个避难所,倒是不对长乐过分在意了。 少年的伤口确实有些重,皮肉都被砸烂了,还划伤了好大一个口子,直接从肩膀延伸到胸口,这也难怪出这么多血。 长乐看伤口模样,觉得应该不只是被砸伤那么简单,怕是还被什么利器划到了。看伤口还有木屑,怕是被锋利的木头划到的?但是她是大夫,又不是这少年的娘,没必要对这个问题寻根究底。 也好在少年虽然伤得重,倒是没伤到骨头,所以长乐手脚麻利的让文华取来清水给少年清洗伤口,然后消毒,涂抹药膏,又很快给他包扎妥当。 条件有限,只能在能力许可的范围内,尽快给他处置。不然这么冷的天,且不等长乐包扎好,这人的身体就被冻僵了。 少年全程视若无睹,也没有发出丝毫痛苦的声音。若非中间清洗伤口时,长乐很明显看到他肌肉紧绷的模样,还险些以为这少年没有痛感,不知道疼痛。 不过这少年倒是真能忍,全程不出声,这毅力,怕是许多五大三粗的汉子都没这本事。 少年见伤口处理好了,这才又看了翩翩一眼,然后随口道了声“辛苦了”,起身就往外走。 那和他一起来的汉子见状,赶紧拉了他一把,让他稍等等。 少年不耐烦的问,“都处理好了,你还想作甚?” “嘿嘿,你这小子,你没看见我正和老乡说话呢,你且等我们说完,咱俩在一起回去。” 说完继续和老乡说起少年救人时,如何身如利箭,如何悍不畏死。 少年闻言嘴角又抽搐两下,这人怕不是眼瞎!!他怎么会在千钧一发的时候跑过去救人?他明明正在往外跑,结果从小带在身上的玉佩脱落了,他只好回身去捡。 就那片刻的功夫,屋顶开始塌陷,而他的玉佩,差点被身后跑来的老头子踩住,他心急,一手推了出去,自己也惯性往前一扑。结果可好,老头子侥幸逃得一命,倒是他被上边掉来的青砖砸了个正着。若非他见机快稍微侧了侧身子,怕那青砖砸到的就不是他的肩膀,而是他的脑袋了。 呵,哪儿来的好人,他可没那好心。他的良心啊,早八百年就被野狗吃完了。 少年快步离去,长乐看着他孤傲瘦削的背影,却不由对少年微微改观。 原本她还以为这是个不着四六的混混,没想到竟然还是个热心人。 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看来还真是。以后她可再也不能以貌取人了,不然凭白冤枉了人家少年,这多对不住人家。 长乐心思电转,脑中已经转过这许多事情。 这时,那正和人群说的热闹的汉子,见少年拍拍屁股走人了,也赶紧止住话头,跟在后边跑了出去。 大汉想说的都说完了,但人群听的不尽兴,就有人吆喝他再说会儿。大汉却道,“老哥等着,等把家里的房子盖起来,咱们再好好叨叨。” 这人,原来家里房子都塌了,可还有闲心在这儿和人说话,不知道该说心大,还是看得开。 等这两人都走没影了,周围避难的老百姓就闹腾开了。 刚才少年在时,他们明显顾忌什么,即便说话也很小声,此时那人离去,百姓的声音也响亮起来。 这个说,“那就是归德将军的小儿子?” 那个说,“谁知道呢?要说是将军的小儿子,可人不都说那小子心肠狠毒,人如厉鬼。连后娘怀了崽子他都不放过,直接在冰上泼了油,害的人差点一尸两命?这小子呢,为救人命都差点赔进去。我觉得不能是那个小公子,肯定不是。” 又有个年长的老太太说,“你也说是后娘了,这天下间的后娘,有几个好的?指不定是那后娘为了陷害这小子,故意滑到落胎。反正我不觉得那小公子是坏人。你们啊,别听风就是雨,也别跟着人云亦云,不然害了人还不知道。” 周围人叽叽喳喳,说什么的都有,反正大体意思就是;若是假的,可那小公子一身气势着实吓人,怕不是寻常人家能培养出来的。 若那小子真是归德将军的小儿子,那陷害后娘的事儿,莫不真是个误会?或是其中另有隐情? 再来,若他真是将军家的小公子,也不能跑到河州啊。还跟着守城门的士兵守城,如今还跟着那些大头兵过来赈灾。 哎呦,赈灾可是个苦活计。不仅苦,还累,还冷。但凡家里有些门道的,谁来啊。即便有些人想要在大人们跟前露露脸,想被大人提拔,可也该去大人身边混不是?哪能跑到老百姓家去救人呢。这都是那些没门路的士兵才做的活。 所以,归根结底,方才那少年肯定不是将军的儿子。 长乐一边诊脉,一边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着众人八卦。她因为还要开方,所以听的七零八碎的,一时也摸不出个头脑。 若是放在往常,这样事不关己的事情,她就不在意了。可事关那少年,长乐莫名多了几分心思。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莫名其妙的心思是从哪儿来的,反正她起了念想,就给文华使了个眼色,让文华去打听打听。 文华善交际,打听消息也是一把好手,不过片刻功夫就把事情打听好了。 等回家时,主仆两个坐在马车中,文华就把打听到的事情一一告知长乐。 原来那少年究竟是不是归德将军的小儿子,这件事文华也没打听出来。不过归德将军的小儿子的事情,她却打听清楚了。 归德将军的幺子听说是原配发妻以命换命生下来的。因为他的出生带走了发妻,归德将军从孩子生下来就没看一眼。 那时归德将军的长子不过十岁,已经说亲却还没下定,他下边还有两个弟妹,也就是说将军夫人抛下三个孩子撒手人寰。 归德将军忙着应付鞑子,忙着打仗,想着家中孩子不能没人操持照料,因而在守了一年后娶了继室。 一开始几个孩子和那继室相处的还算愉快,谁知三年后继室怀孕,归德将军的小公子心存不忿,直接将人推到在冰上,险些让人一尸两命直接去了。 最后孩子没保住,倒是大人侥幸留了一命。 归德将军怒极,将小儿子好一通教训。父子俩本就心存芥蒂,又因为不亲近,这一通打骂下来,可算离心了。 小公子愈发顽劣,归德将军对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也愈发头疼难忍。终于,在幺子又险些闹出人命时,归德将军直接将小儿子送到河州他外祖家,让老人家代为照看。 同时为防小子继续为非作歹,还给他找了个差事,让他在城门口当个守门的士兵。 第285章 李明钊 文华话及此,长乐赶紧喊了停,“归德将军的小儿子应该还没到弱冠之年,没到弱冠之年怎么在城门处寻差事?”之所以确定归德将军的小儿子还不及弱冠,却是长乐诊脉时,从那些百姓口中拼凑出来的信息。 那些老百姓在那肩上有伤的少年离去后,还嘀嘀咕咕的说,归德将军的继室两年后又怀了身孕,如今那小子不过三、四岁的年纪。如此算,将军的幺子今年也就十二、三岁。而据说将军两年前就把小公子“发配”到河州守城门了,这岂不是说,那小公子十岁的时候就开始“当差”了。 这不能。 河州城门也是顶顶重要的,就这般交给十岁的孩童看守,这不是开玩笑么。 长乐满脸狐疑,文华明白她的不解,就说“要不怎么人人都想为官做宰、出人头地呢。姑娘你想啊,这要是能我政一方了,别说你想随便往那个衙门安插个人手轻而易举,就是你说月亮是方的,估计都有一堆人捧场应和。” 长乐:“……” “咱们就不说归德将军了,就只说咱们府上。这是如今长安长平少爷在应天,有大好的前程在,家里尚且不需要为他们的前途烦忧。不然,换做是长平少爷不学无术,老爷也得赶紧把他提溜过来,顺便安插在那个衙门,让他及早开始当差上进。” 文华的话虽然不中听,可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在那些权贵或者手握大权的人眼中,安插个人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不管那人是酒囊饭袋,纨绔二世祖,亦或是十多岁的孩童,这都不是事儿。毕竟明眼人都知道,人家来也不是干活儿的。人家家中有权有势,家中长辈将孩子“下放”,固然有“教育调教”的心思,可未尝不是想要孩子镀镀金,然后以此为跳板,几年后好名正言顺的调到更好的衙门去。 这都是人之常情,也没有旁人置喙的余地。 长乐能想通这点,可她想不通的是,若那少年真是归德将军的幺儿,那他就该如传闻中一般桀骜不驯、阴戾狠毒。 另外他和父亲离心,父亲在身边时尚且不服管教,在父亲远在边境管不到他的时候,他是如何心甘情愿去守大门的? 想不通。 长乐又问文华,“今天咱们见的那个小公子,他是什么情况,你也给我说说。” 文华就道,“他啊,那小公子的情况倒是好打听。据说他是两年前过来河州的,就居住在归德将军岳丈所在的那个胡同里。正是因此,有不少人就说,那小公子肯定就是归德将军的儿子。可既然是归德将军的儿子,为什么不住在外祖家?倒要自己巴巴的外边买了宅子住,也忒得孤单。” 文华又说,“要说两者是一个人,那肯定不是。有三点为证。其一,那少年从不和将军岳丈家中来往。”若是少年真是归德将军的幼子,那归德将军的岳丈就是他外祖父。少年和父亲之间有怨恨,可也不能为此牵罪外祖父母。不和外祖家来往,这不管在谁看来都是不可理喻的事情。所以,那小子指定不是将军府的公子。 “其二,年龄对不上。”归德将军的幺子今年该是十三,可今天姑娘救治的少年,人家可都十五了。 “绝不可能。”长乐斩钉截铁的说。 “什么不可能?” “你说那少年今年十五,我说这不可能。” 长乐这几年一直跟医术打交道,对人体骨骼的观摩略有感悟。尤其是近些日子又瞒着叔婶跟着李大夫往义庄跑,被李大夫手把手的教导人体骨骼和经脉走向,所以对于观骨窥人这一项技能,长乐不说学的出神入化,但也称得上十拿九稳。为此鲜少夸人的李大夫还将她好夸了一番,说她是祖师爷赏饭吃,天生就该是个大夫。 今日见到的那少年,虽然个头很高,但身材瘦削远不是弱冠的少年该有的模样。再加上上次见面时他还没开始变声,如今声音微哑,想来变声也是刚刚开始……那少年发育的早,变声不该晚。如此一想,就能琢磨出,那少年年纪当真没那么大。他身量是较同龄人都高一截,但他的年纪么,顶多也就十三岁。 文华对长乐出于大夫的判断还是信服的,所以那少年十三岁十三岁,反正姑娘无论说什么都是对的,她永远也辨不赢姑娘。 长乐想起文华说的证据有三,就问她,“另一点证据是什么?” 文华“啊”了一声,随即才说,“归德将军姓褚,名褚忠。他的长子和幺子据说是‘遂’字辈。所以长子褚遂诚,幺子褚遂铭。而那少年,据说叫李明钊。” “李明钊?木子李?今夕不来花下饮,‘明朝’空向枝头觅的‘明朝’?” “李就是木子李。明钊么,钊字从刀从金。这里认识那小公子的人都说,名如其人。那小公子身上就是带刀子的,谁若是敢招惹他,那真是能把人捅的肠穿肚烂。这事儿发生了两次,之后再没人敢招惹他了。”也作风太彪悍,名声太凶恶,所以百姓们都对那少年退避三舍,寻常不带看他一眼的。 长乐却没在意这些,她只纳闷,这个“李”字,“这是从哪儿刨出来的姓氏?难道归德将军的原配夫人姓李?” 文华笑的一脸无辜,“并不是。” 正是因为这小公子不姓褚,且不住在归德将军的岳丈家,加上年岁“对不上”。所以河州的百姓虽然对他出现的时机如此巧,觉得他是将军府的公子的几率有五分;但也因为那三点证据,觉得他不是将军府公子的几率也在五五之数。 这可能性与不可能性打了个平手,就叫有些人纳闷坏了,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贵人。 别管是不是,只要有两分可能,就叫那想投机取巧,想一步登天的,就如同嗅到腥气的野狗颠颠的跑过去谄媚奉承,结果就被人毫不留情的踹到骨折,险些小命不保。 得了,别管这到底是不是贵人,行事这么嚣张跋扈,他也不好攀交啊。再说人精明的什么似得,也不是他们哄得住的。还有那小子眼神阴翳,气势逼人,冷着脸看人活像要把人千刀万剐,让人瘆得慌。 这些传言一一流到世面上,小公子是将军府公子的话渐渐就没人说了。可因为他那身气势着实迫人,又习得一身好武艺,寻常人想收拾他也只能无功而返。久而久之,那少年倒也在河州站稳了脚跟,无人敢招惹了。 长乐听完文华说的这些,当即道,“你相信你家姑娘。我敢给你打赌,这李明钊绝对就是褚遂铭。要不是,回头我给你一百两黄金。” 一百两黄金那是多少银子啊? 文华掰着手指头,想着一百两黄金能兑换的银子数目。结果越算越心花怒放,她眼角都笑出褶子了。 但也就是想想,因为那一百两黄金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真到她手里的。 倒不是姑娘打赌输了会耍赖,而是姑娘的直觉有的时候准的可怕。她和她打赌,输了她可没一百两黄金陪给姑娘。 文华无比郁闷的说,“姑娘且别拿我寻开心了。姑娘的直觉最准。姑娘说啥就是啥。” 长乐:“……”你这放弃抵抗,一脸厌世的表情是要做啥。 两人到了同知府,洗漱过用过晚饭,长乐就去了翠柏苑。 她按例是要看看三胞胎弟妹,也要探望婶婶的。 今天三胞胎似乎比往日白净一些,婶婶精气神也比之前好了不少,这都让长乐欣喜。 长乐伸手从小到大一一诊脉,最后诊出几人身体都很康健,婶婶恢复的也很好这些事情,就满意的点了头。 稍后二叔归家,长乐和翩翩、小鱼儿打了招呼就一起退了出去。 三人回到水云居,说了片刻话,就各忙各的去了。 小鱼儿和翩翩有安澜师傅布置的作业要做,而长乐要写脉案。 长乐以前羡慕桂娘子和李师傅每人都有几箱子的脉案,那都是她们的功勋与荣誉,可真轮到她写了,才知道其中不易。 每日诊脉开方本就够累的,还要把白天经手的病人的情况一一记录在案,包括病情分析,用药记录,这真的很考验人的记性,也很考验人的耐力。 当然,虽然累,但长乐从没想过偷懒。从脉案可看出的东西太多了,以后这也会成为无形的财富,说不定还可传给子孙后代,流传后世。所以每一个字都要写的清晰明白,每一个药方都要斟酌了再斟酌,不然误了人命,那就成庸医了。 晚上长乐睡得很晚,可翌日天还没亮她就起来了。 洗漱好用过早餐,长乐和文华再次出门。 如今天色还早,放在往昔天还没亮。但因为积雪厚重,所以外边倒是很明朗。 两人再次去了昨天去过的难民聚集的地方,诊脉、开方、煎药、取药,两人忙的脚不沾地。 等这一日过去,长乐坐上回程的马车,忽然想起今天似乎没见到昨天受伤那小公子时,还有些恍然。 她就问文华,文华也摇摇头说“这我倒是没留意,不过想来那李明钊今天是没去,不然百姓们不该这么安静。” 长乐就瞪了她一眼,这说的什么话。难道老百姓都是那么八卦的人?他们见了李明钊就非得说三道四,才能证明他来过? 文华坦然的点点头,“那些老百姓就是很八卦。他们当着咱们的面不说,可背后还说姑娘铁定不是男子,因为没见过男子长得那么细皮嫩肉的。而且姑娘腰还那么细,说话也温温柔柔的,所以您肯定是女扮男装的。不过还算他们有良心,也就说这几句罢了,不然,哼哼,我且得给他们几个拳头,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 长乐闻言脸登时热了。 她自觉自己扮起男儿来,还是很有模样的。当初哥哥们过来河州时,她还特意和他们取经。长平哥哥和宿征哥哥都告诉她,走路要抬头挺胸大步朝前,说话要粗声粗气,还让自己看见异性眼神不要闪躲,看见小姑娘不要抬眼看她们,要记得眼神回避…… 她自觉自己平常很注意了,但是有时候忙起来,肯定就记不起这些注意事项了。那么因此被人看出猫腻,也不是不能原谅。可若就因为她腰肢纤细,就怀疑她是姑娘家……这怀疑的太准了,让她有些郁闷啊。 因为此番谈话,翌日再去难民聚集点时,长乐就特意做了点小装扮。 她拿了一截长长的布带,在腰肢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只绕的上下一样宽,才心满意足的穿上衣裳。 至于手脸上的肌肤,她也稍微上了点褐黄色的粉,衬得脸色暗淡许多,没那么招人眼了。至于嗓子,她早已经褪去去奶音,如今说话清脆悦耳,严肃些倒也雌雄莫辨。嗓子不做伪装也可,可保险起见,长乐还是吃了一颗师傅做的润喉糖。吃了这糖嗓子会变得喑哑,就像是得了风寒一样,可又比的风寒的人嗓子嘹亮一些。 这就挺好。 可用润喉糖也不是长久之计,等回头得了空,她得潜心琢磨琢磨变声的办法。这样才不至于每次出诊都吃糖,不然有一顿没吃,或是忘带了,被人认出女儿身,那才倒霉呢。 长乐和文华出了门继续忙碌。 今天她们依旧没有遇见李明钊。 长乐依旧没多想,只以为对方有别的大夫代为包扎,亦或是被调去城南或城西忙碌了。 大雪过后,河州整个城池都动了起来。城南城北城西都有士兵去救援,人员有调动很正常。 长乐继续忙自己的,可两天后,雪灾的百姓都快要安置妥当了,她突然从两个说话的老百姓口中得知了李明钊的消息。 那俩老太太唏嘘不已,道是李明钊为救朱大头被青砖砸的肩膀都烂了。小年轻家中没个长辈,又不会照顾自己,回头又洗了凉水澡,得了,晚上直接高烧。烧了两天才退热,把朱大头一家吓坏了,赶紧拎着鸡蛋、糕点去探访,结果却连人家的门都没进去。 《穿越养娃日常》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穿越养娃日常请大家收藏:穿越养娃日常。 第286章 撩拨 长乐听到此处不由停住脚,佯作整理药箱中的器物,其实耳朵竖的高高的,就在听那老太太唠嗑。 文华一眼看出长乐的心思,但她也好奇那疑似将军府公子的少年如今怎么样了,所以也不催促自家主子,自己也侧着耳朵倾听。 那俩老太太旁若无人的继续说,“那孩子也是个可怜人,听说娘死了,爹后娶了。都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这话真是半点不掺假。那孩子跟后娘过不到一块儿去,这不就早早出来讨生活了。也是不容易,家里上下都是仆人,没个敢跟他口气硬些说话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结果可不就出了岔子了。” 另一个老太太说,“也幸亏年轻身体好,两天就退烧了。换做咱们这样的老骨头,敢那样折腾,轻则躺上十天半月,重则要命了。” “谁说不是呢。” “如今呢,如今那小子可好了?” “听说是好了。他身边那仆人请了大夫过去诊脉开了方子。那小子不差钱,舍得用好药,几顿药吃下来,如今该是痊愈了。” “菩萨保佑,好人好报,以后可千万应心,别再出岔子了。” 两人嘀嘀咕咕的,又说起被李明钊救起的朱大头。说他第一次上门没进去就被人打发了。可朱大头是个实诚人,翌日又去了。这次倒是被请了进去,可也没见着主人,不过吃了一杯茶,就被送了出来。 就这,朱大头一天没断过,李明钊病了几天,他就往李府跑了几天。 老太太中那个消息灵通的就说,“你当朱大头只是为了报恩,才一趟趟过去探病啊?才不是呢。那朱大头啊,看着老实,其实小心思一点不少。那朱大头这是为他小闺女谋划呢。小翠那丫头今年都十三了,比那小子是小了两岁。但大两三岁小两三岁,完全不是事儿。只要人看对眼了,年龄根本不是问题,更何况这年龄差着实不大。” 老太太继续说,“小翠那丫头是老来女,虽然被爹娘娇宠的过了点,但模样还是不差的。朱老头和朱老太原本就想着,要把闺女送到城里做太太,可好碰见这岔儿,你说,还有比李明钊那小子更好的人家么?虽然他上边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三亲六故更是从没见过影,独他自己一根苗未免太单薄了。可人有钱啊,这年头,有钱比啥都强。更何况,正是因为明钊那小子没亲眷,以后成了亲才能把小翠的爹娘当自己的亲爹娘,把小翠的兄弟,当自己亲兄弟。都是一家人了,有好处能不想着这边么?那兄弟姐妹,能不多提拔提拔么?这些事情老姐姐你想不到?嘿,我也没想到,还是别人对我说起的。你看看,朱老头往日里看着多老实,但是人家这心里的计量,真是甩咱们十里八里。咱们精明在面上,人家是在心里。人家啊,走一步看十步,说不定现在把未来外孙子的名字都起好了。” 老太太一边说还一边意犹未尽的咂咂嘴,那模样,说不尽的艳羡。好似恨不能被李明钊救起的是她家老头子,这样她们也好借机攀上去。他们家没有老来女,可有长大成人的孙女。孙女不说貌美如花,但家里地里的活儿都能干,配给李明钊,他赚大发了。 长乐:…… 长乐此刻觉得挺一言难尽的。 话说,这就是现实版的“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虽然这“被救的”与“许出去”不是一个人,但这才能称一句“有缘千里来相会”。不然,若被救的,和许出去的成了一个,啧啧,李明钊那小子怕是要被吓出毛病来了。 艳福不浅的李明钊此刻一副大爷的模样,躺在贵妃榻上吃着干果看话本。 听到门下过来通报说,那朱老头又来了,李明钊眼中冒着戾气,眉头皱的拧成个疙瘩。 就说这好事不能做,虽然他没做好事,只是被人误认为做了好事儿,但这也不成。看看这麻烦的,一天一趟,他以为他李府是戏园子,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呢。 李明钊恼了,就让人将那朱老头带到书房,然后不等人行礼,直接一脚将个小杌子踢飞出去。 小杌子猛一下砸到门上,若非朱老头进门前顿了顿,那小杌子非得在他头上砸出个窟窿来。 就这,虽然侥幸逃过一难,但看着被砸下来的书房门,朱老头可是吓的不轻。他手脚哆嗦,话都不会说了。 “跟你说老子不用你的谢,你个倔老头偏偏还来劲了。呵,真以为老子没你岁数大,就看不出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不就是看小爷人傻钱多,想把你那小闺女嫁进来?你打的好算盘,也不看看爷是不是任由你们算计的。今个给你个明白话,老子是死活看不上你那闺女的,你要是真想让她进府,也成。我这府里还缺个喂蛇的,你要是舍得,就把你闺女送进来。最后再给你强调一遍,老子那天真不是成心救你。不过一条人命,死了一了百了,老子自己这条命都不在意,还管你这老头儿的死活。看见没有,老子身上这把匕首,在我十岁那年就见血了。这么多年,老子手下没有百十条人命,也大差不离了。我这人杀人不见血,而且最没耐性。你识趣点以后别来烦我,我就当这几天的事儿没发生。要是再敢叽叽歪歪,打那些有的没的小算盘,老子让你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说着手中的匕首直接甩出去,“砰”一声轻响过后,带过朱大头的一缕头发,扎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上。 朱大头被吓得失禁,至此后再不敢登李府的门第。 朱大头也不会逢人就夸李明钊“好人”了。毕竟好人那有动不动就甩人刀子的?还有李明照说他十岁杀人时,那股阴狠劲儿简直比朱老头平生所见的所有鞑子还要狠辣。 身为一个市井小老百姓,朱大头虽然有些小心思,但更懂得明哲保身,所以他之后再不提李明钊。即便有人问起,他也一句不说。这让外人看来很莫名其妙,但也不过嘀咕两句就不再追问。毕竟日子是自己的,自己家那一摊子事儿还操持不过来,哪还有闲心关心别人家是非好歹。 却说长乐在避难所给病人诊脉的最后一天,终于见到了有过几面之缘的李明钊。 彼时对方奉命过来拆这边的棚子,可这也是个惫懒的,见这边诸人有热水喝,有火堆烤,他冷嗤了一声,一脚踢开坐在火堆边上的一人,直接占据最好的位置坐了下来。 周围一些百姓见状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李明钊的恶劣和坏脾气众人皆知。可这都是表面,实际上小伙子面冷心热,没见他冒死救治朱大头么,为了救人,险些自己被砸死了。 这是好人啊。 老百姓看着李明钊的眼神愈发温热了,这也就是顾念他的脸皮,他们没有打趣他,不然非得说几句“你小子就是坏在这张嘴上。不然依照你办的那些好事儿,你这名声早该打出去了。” 李明钊:……简直莫名其妙。 一群人看李明钊的视线愈发灼热,让李明钊愈发不耐。 他不就找个地方歇歇脚,怎么一个个的看着他那么瘆人呢? 李明钊一踩地直接起身,转身想往外走。 他坚决不承认是被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老百姓逼得待不下去的。他堂堂明钊大爷,给谁认过输? 可就这么走出去,未免太伤他的颜面,所以李明钊脚步一转,冲着在一边给人诊脉的长乐而来。 恰好那边一个病人拿着长乐开的药方准备去取药,他一离开,李明钊一脚踢开排在前边的人,一屁股坐了下去。 排队的人想大骂,可一看来人是谁,瞬间蔫了。好,谁让李明钊是为救人受了伤,他们敬他是条汉子,今天且让他一回。但也只有这一回,下次再敢随意踹人,他们,他们就合起伙来蒙他麻袋,把他胖揍一顿。 李明钊许是察觉到身后之人的恶意,回头冷冷的看了一眼。只一眼,原本在背后瞪他的汉子瞬间吓得踉跄后退。 李明钊见状冷嗤一声,阴翳的眸中冷意更甚,吓的那人直接拔腿就跑,连病也不看了。 目睹这所有景况的长乐:……好。看在你是为了救人,而且早先她也忘记叮嘱他忌辛辣忌沾水等注意事项,算是间接的和他烧热有些关系,她就忍了这个不按规矩办事的少年。 长乐板着小脸,粗着嗓子问,“那里不舒服,手伸出来,我诊个脉。” 少年一听长乐原本清脆的声音,成了这个粗噶的样子,啧啧两声。他觉得自己正在变声期的嗓子就够难听了,嘎嘎的跟鸭子叫似得,所以如非必要,他轻易不开口。倒是没想到,他嫌弃这声音都来不及,这人还故意把声音弄成这样,可真难听死了,真是委屈坏小爷的耳朵了。 李明钊佯作没听见长乐说的话,他好奇的打量着皮肤变得暗黄,连腰肢都粗了一圈的长乐,眸中闪过兴味的笑意。这乔装打扮的水平太低劣了,李明钊有些看不上眼。不过他也不好一直盯着人家小姑娘的脸和腰打转,不然真要被当成登徒浪子了。 李明钊就开口问她,“你嗓子怎么了?你也变声期啊?还是吃了什么药,故意把嗓子弄成这样的?” 长乐皱着眉看他,这人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故意和她聊天么?可是她没时间啊,她很忙的,没看后边还有好几个病人没看么。 长乐眉头拧紧,催促少年,“手伸过来。” 李明钊挑挑眉,似笑非笑的看了看长乐,这次倒是听话,直接把袖子一撸,手腕放脉诊上。 长乐开始诊脉,而李明钊又追问开了,“唉,问你话呢,你这嗓子究竟怎么弄的?以后还能好么?这要是能好还成,要是不能好,那你可亏大了。因为治病救人把自己糟蹋成这个样子,这让家里大人知道了,不得哭死啊。” 长乐心里一梗,虽然她用润喉糖时都有告知婶婶,但是去义庄的事儿可是瞒着叔叔和婶婶的。虽然叔叔八成知道,但婶婶绝对是不知道的。另外,学习针灸时她没少在自己身上试验,为此有段时间都不敢让丫头侍候她沐浴。因为胳膊和大腿上都是针眼,密密麻麻的让人看了心乱如麻。 另外还有吃药材试药性的事儿,她也没少做过。世间药材千千万万,师傅尚且认不全,她更不能。而为了准确掌握每种药材的药性,几乎所有认识的药材她都品尝过。那些普通的药材还好,像是那些功效奇特或是带着毒性的,吃了后当真感觉不太好。也就是师傅在跟前看着她,能在第一时间给她解毒,不然她真不敢尝试。倒不是怕吃了毒药丧命,而是担心回不了府,或是回了府被叔叔和婶婶看出猫腻,没法交差。 她瞒着叔叔和婶婶的事情多了去了,心中不是不愧疚。她更不敢想,若是她试药或是行医途中出了意外,叔叔婶婶会如何。以前一想起就要赶紧赶出脑海的东西,此刻被人变相的提出来问,长乐脸色一僵,眼睛一红,恶狠狠瞪了眼前少年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到底会不会说话啊。 长乐意气用事,都不想给他诊脉了。 但是,不可以这么感情用事。 她是大夫,要冷静,要客观,要医者仁心。 长乐渐渐平心静气…… 那少年却是被长乐突然变红的眼眶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说什么了?他没说什么要命的东西,怎么这小姑娘眼睛说红就红,还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李明钊头大。 他见识过不少城中的小姑娘,个顶个娇蛮不讲理,在大街上玩着呢,就能因为长辈不满足自己的心愿,嚎啕大哭。 这姑娘可别哭啊,不然,不然他可不哄她。 好在长乐虽然瞪了他一眼,眸中的雾气却渐渐消散了。李明钊见状松了口气,却不敢再出言撩拨。 《穿越养娃日常》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穿越养娃日常请大家收藏:穿越养娃日常。 第287章 人不可貌相 他说话不好听,再说了不中听的惹她哭闹,再把她家人引过来……他倒是不怕他家人找他麻烦,就是觉得这种事儿挺烦的,所以还是闭嘴,闭嘴了就啥事儿都没有了。 长乐诊了一会儿脉后收了手,这少年身子倒是挺好,之前的高烧虽然来势汹汹,但也没留下什么病根。短短几天时间恢复成这个模样,该说不愧是年纪轻,恢复能力强么? 长乐又板着小脸冷冷的说,“身子挺好,都没事。你肩膀上的伤口如何了?结痂了么?还有涂抹伤口的药你那里还有么,若是没有我稍后制些,你随后来拿。” 李明钊嘴贱,才想说,我伤口结痂没结痂,你自己扒开衣服看看不就知道了。话滚到舌尖,看到眼前小姑娘板的死死的小脸,行,他不撩拨了还不行么。 李明钊就懒散的把问题一一回答了。 他伤口长的不错,虽然那点小伤他自己是不在意,但钱来见着却哭的跟个死了爷的孙子似的。个龟儿子哭哭啼啼的在他跟前转啊转,要给他洗伤口,给他上药。若非这是从小就跟在身边的小厮,看着他那张哭丧的脸,李明钊真想将他一脚踹出去。 可他也知道这小子磨功一流,所以为了清净些,不得不耐下心思让他处理伤口。 伤口是恢复的不慢,可也耐不住他闲不下来。他虽然自我流放,但练武的事儿从不敢中断。如此伤口才有所好转,第二天又被撕裂,反反复复的到现在也就刚结痂。 但面对眼前这个小姑娘,李明钊却没说这么详细。一来到底和长乐不熟,没到交底的地步;二来虽然人小姑娘是大夫,和她说些血呼啦的事情也无伤大雅。但总感觉那样会损害自己的高大英伟的形象。所以有些话能不说就不说了。 李明钊懒洋洋的说话,说一句顿两顿,一点都不急。他悠闲的不得了,那些拆棚子的士兵见状窥他一眼又一眼,还时不时的和队伍中的人挤眉弄眼,好似在看什么西洋景儿似得。但大家也只是沉默的看着,并不敢出声打搅这祖宗。 这可真是个祖宗。 别看人年纪小,但是打架下手最狠。专门挑人肉痛的地方下手,让人吃了罪还找不到伤口,即便告状也告不赢。另外这小子是个不要命的,感觉活一天赚一天似得,打架时都是一副拼命的模样。还有他功夫最俊,他们十个八个人都不是他对手。若非对方年纪实在太小,脾气又跟茅房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不然他们都要拜老大了。 如今拜老大是不可能了,但这小子在队伍中的地位却是隐形的老大。众人谁也不敢说啥,谁也不敢做啥,只能三心二意的一边拆棚子,一边看老大撩妹。 同人不同命,这现实真托马太残酷了。 长乐听李明钊说伤口已经结痂了,就没多在意。 他的伤口深,如今距离受伤也不过十天左右的时间,这时候伤口结痂都算恢复的不错的。因而她满意的点点头。觉得这少年救人时太不惜命了,回头又冲了凉水澡,也太不把身体当回事儿。但他之后还知道清洗伤口和上药,这就不算无可救药。 单纯的长乐并不知道,她以为的结痂和李明钊口中的结痂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长乐以为的结痂是伤口已经开始愈合,而李明钊以为的,是不流血就算结痂。 长乐随后又叮嘱一些注意事项,比如忌荤腥和辛辣,伤口处不要沾水,如是伤口处痒也不要用手挠,不然会留疤…… 不知道是不是长乐的错觉,在她说留疤的时候,这少年嘴角抽了好几下。 长乐见状默了片刻,很快意识到哪里的问题了——男人和女人在对待伤疤的问题上,态度是截然不同的。 女子爱美,就觉得身上有了伤疤极其丑陋不堪。男子么,会觉得那是勋章。他们以此为荣,甚至会互相炫耀……看不出眼前这李明钊虽然一副厌世和不屑与人为伍的模样,但是炫耀心和攀比心可一点不比这个年纪的少年差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长乐忍不住又在心中长叹一句:果然,人不可貌相。 李明钊是不知道长乐在想些什么,她那小脸板的严肃正经的,可她眼珠子咕噜咕噜转的飞快,而她的视线还总是有意无意的朝他伤口处瞄。 李明钊眯起眼,这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呢? 是想看他伤口么? 明说啊。他还能拒绝她的要求不成? 这个念头一袭上脑海,李明钊原本还悠然散漫的动作陡然一顿。 他双拳攥紧,忽然从上到下把长乐死死的打量了一番。从她的头发丝到面颊到脖颈,划过胸口,落到腰肢上,又往下……长乐的脚藏在男子样式衣袍下,李明钊牢牢的看向那里,似乎想掀开长乐的袍子,看看她脚丫子长什么模样。 被人如此冒犯,长乐又不是个死人,自然反应很大。她气的眼睛冒火,面颊烧红,气急败坏的指着李明钊,“你看什么?” 熟料这少年只是挑挑眉,然后陡然起身,留下一句“不过如此”,就洒脱的转身离去。 臭流氓!神经病!王八蛋!! 长乐都要被气哭了。 这人什么臭德行,没冤没仇的,他说她“不过如此”是干么?是故意讥嘲她面容无光,入不得他的眼,侮辱了他的视线么? 臭不要脸! 她就在这里,谁让他看她脸了。她还没收费呢,他倒是嫌弃她颜色不好,说她丑了。 讲道理,她虽然不像小姑姑那样明媚娇丽的像是盛夏里灼灼绽放的蔷薇花,但是继承了徐家的基因,她的容貌也是不差的。 她往常也是常被人夸赞的,怎么到了这人眼里,就成了丑陋不堪入目的人了。 长乐气红了眼,顾盼生辉的眸中凝聚出雾气。 贬低一个小姑娘的颜值,这是把一个小姑娘的脸面揭下来往地上踩,而且是对小姑娘杀伤力最大的一件事。说是能将人的自信心打击的丝毫不剩都不为过! 臭流氓!大混蛋!不管她是美是丑,她又不吃他家米饭,又不碍他的眼,他凭什么这么说她! 长乐再忍不住,眼泪直接滚出眼眶,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顺着面颊流下来。 取药回来的文华见状可是吓坏了。 她刚才离开前,姑娘还和李明钊说的挺投契的,怎么她不过离开了片刻时间,回来姑娘就哭成个泪人了? 是哪个王八蛋趁自己不在欺负姑娘的?是李明钊不是?肯定是他! 也只有这少年嘴巴刻薄,到处得罪人。 可自家姑娘最是温柔好性不过的一个人,如何会迁怒他?不用说,肯定是那小子没事儿找茬,故意气哭姑娘的。 文华气的跺脚,“姑娘,是不是李明钊那小子惹哭你的?姑娘你先别哭,这大冷的天,咱们出来又没带润面的香膏,回头你脸皲了就不好看了。” 这句话直接戳到长乐肺管子上了,所以她眼泪掉的更凶了。 但眼下这棚子里还有不少人,都被文华的声音吸引过来往这边瞧。长乐不想丢脸,更不想成为大家口中的谈资,所以赶紧背过身把眼泪抹干净。 她极力忍住哭声,可肩膀还是一抽一抽的,这可让文华焦心的抓心挠肝的。 她善交际,会说话,会打探消息,但是她不会哄人啊。早知道就该把文青也一道叫过来的。文青腼腆,可会说些“花言巧语”,有她在,保证姑娘再不会哭的。 可如今文青不在,远水也解不了近渴,所以文华即便焦灼,也只能抓耳挠腮,一个计策也想不出来。 后来她脑中泛起灵光,觉得与其干站着,不如去给姑娘讨回个公道。 李明钊那混蛋,肯定是他出言不逊,不然姑娘不会哭。 那少年桀骜不驯,看谁都带着阴鸷挑衅,说实话她看他不顺眼好久了。如今得了机会,她定的好好教训他。 文华念及此,就丢下一句,“姑娘我去给你讨回公道。”然后转身就跑。 姑娘的安危她是不担心的,如今这里还有许多衙役和百姓,而这其中许多人或是清楚姑娘的身份,或是受过她的恩惠,肯定都会照顾她。她再不担心会有第二个李明钊此时跑出来欺负姑娘,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事儿,还是赶紧追上那少年。不然他畏罪潜逃了,她可去哪儿找他。 文华迈腿就想跑,衣袖却突然被身后人拉住,她扯了两下没扯开,回头一看是自家姑娘。 长乐还有些抽噎,却努力平复急切的呼吸。文华见话都说不出来,就急道,“姑娘我去给你讨个公道啊。” “哪里用你去,你是怕这事儿闹得太小,大家都不知道么?” 文华赶紧摆手。 “那是你觉得你功夫比那李明钊了得,能轻易收拾得了他?” 这个,文华还真不确定。虽然她也是从小习武,但是她在武学上的天赋有限,不过为了讨口饭吃,才努力锻炼,勤学不断。 李明钊么,她是没见过那少年动手,但是平常行走间,她也窥见那少年的下盘应该非常稳。而从那些差役的口中,她也知道,李明钊是轻轻松松就能干掉十个大汉的人物。而她,也就勉强解决三两个大汉罢了,十个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另外,若李明钊真是归德将军的儿子,那他的本事应该都是军中的将士教导的。说不定还是归德将军亲自教导的。军中的那些武功都是简练至极的杀敌之术,比她这自保的功夫强了千倍百倍。 更不用说李明钊比她还大了几岁,在身高和力量上都更胜一筹。 这样的人物,她若是再大个十年八年,许不定能和他打个平手。如今么,过去也是送菜。 意识到这个惨痛的事实,文华感觉浑身的力气都流逝了。她生无可恋的看了一眼长乐,自家姑娘可真是会戳人心窝子了。但是她宁愿自己没有被提醒这个现实,宁愿被李明钊教训一通长个见识,也不想连尝试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很遗憾,她现在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两者之间的差距。此刻再让她去挑衅李明钊给自家姑娘讨回公道……等她再练十年再说。 完成“互相伤害”这一任务的主仆俩,俱都泪眼汪汪、无语凝噎。 之后长乐收敛起情绪,继续诊脉开方。而文华也不敢离开她了,就在她身边守着,防备有谁再不长眼的说些不中听的,惹来自家姑娘伤心。 这边安静的诊脉到半下午,此时太阳已经隐匿到云层中,天色也阴沉起来。 眼瞅着百姓们都携带东西回归各自的家中,棚子也快要拆到他们跟前了,长乐和文华就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同知府。 临上马车前,长乐的视线随意从四周白茫茫的树木上扫过,熟料竟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就坐在那粗大的松树上,摘了松子一上一下抛着玩。 两人的视线远远的对上,长乐皱着眉头,轻哼了一声,爬上马车就让车夫驭车离开。 原本还想着是不是去道个歉的李明钊:…… 拜极好的听力所赐,那一声娇蛮的轻哼李明钊听得一清二楚。他一时间牙酸了一下,心想,这小姑娘看着娇娇软软挺好说话的样子,怎么实际上的性格这么,这么蛮不讲理呢? 他不过就说了她一句“不过如此”,又不疼又不痒,权当听不见就是了,怎么还哭上鼻子了? 听到手下那几个差役私下里嘀咕他没风度,言语刻薄的把个小姑娘挤兑的眼泪珠子顺着脸颊掉,他手都抖了起来,心脏无意识陡停两拍。 他是没想到这姑娘这么不经事的,为此还略有懊悔。可让他去给人道歉,他大爷的生来就没干过这种事儿,拉不下来脸啊。 好不容易在这里做了一下午的心理工作,准备去和人说道几句,结果那小姑娘看见他就抬起下巴扭过头,给他一个非常傲慢不讲理的“哼”~ 李明钊直视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眼梢微挑,面上阴翳更甚。 丫头片子,没意思。 他跳下树,转身往更远处走去…… :。: 第288章 三胞胎满月 自那日后,长乐再没见过李明钊。 因为赈灾的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百姓也大多开始归家,长乐再没往早先难民聚集的地方跑。 她休息了两天,顺便学了些安澜师傅教授的东西,又做了些“课外作业”,就又回去师傅那里学习医术。 碰巧李大夫前段时日手中的药材消耗的厉害,如今买了新的药材亲自烘焙研磨,长乐来的正是时候,且能和李大夫好好学学,药材究竟如何处置,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证药性。 不同的大夫有不同的炼制药材的方法,就像是桂娘子炼药的手法和李大夫的就截然不同。两人互有长短,但明显李大夫的要更高明一些。也因此,长乐学习的更认真了。 时间就在长乐全身心的学习,瑾娘专心的坐月子,以及三胞胎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中安然过去。 很快,就到了三胞胎满月的那天。 三胞胎满月时瑾娘还没出月子。因为她分娩了三胎,对母体元气的损伤尤其大,所以李大夫建议她做双月子。徐二郎和翩翩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不管瑾娘愿意不愿意,如今她依旧不能洗澡洗头,依旧只能勉强用温热的湿毛巾擦擦油腻的头发,继续躺在床上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瑾娘对自己如今的形象嫌弃的不得了,偏徐二郎就像是眼瞎,丝毫看不见她的“邋遢”和“丑”一样。每日晚上依旧抱着她睡,每天早起要亲她两下。 说实话,瑾娘自己都觉得口中味道怪怪的。所以她是抵死不愿意徐二郎亲她。若是他因此留下心理阴影了怎么办?若是被她口中的气味熏晕了怎么办?再不然,让他看见她牙齿上有食物残渣,那她还有脸面见人么? 种种考量之下,瑾娘绷紧了嘴巴不让亲。徐二郎看出她的心思,好笑了她一通,倒也不勉强她,亲吻她的嘴唇也就算了。 却说河州雪灾后的赈济和房屋修复等事情已经处理完毕,又恰逢这一日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所以同知府客来如云。 尽管拿到同知府请帖的,只有一小部分人,满打满算不过十几桌客人而已。可实际上登门送礼的,都已经排到胡同口了。 瑾娘坐月子是不出去见人的,不过今天也免不了会有一些官夫人来内宅瞧她,所以她早早的就净了面,换上舒适的衣裳,用一块儿头巾将头发松松的挽住,就这般斜倚在床头上,等着客人上门。 翩翩今天要替她迎客,还要顾及厨房中宴席准备的如何。亦或是忽然缺了什么东西,那里的物品送来的不及时了,亦或者有出乎意料的人物登门了。这都需要她周旋,所以翩翩忙的分身乏术,就没留在翠柏苑。 倒是长乐和小鱼儿,在客人还没来得时候,留在这里和瑾娘说了会儿话。 门前的热闹喧哗她们都听下人说了,所以一时间就很唏嘘。长乐说,“我记得早先婶婶生小鱼儿的时候,咱们家也没这么热闹过。” 这事儿小鱼儿不清楚,但是荣哥儿出生时的景况她却是知道的。 那时候爹爹中了状元被分派到翰林院做六品修撰,家里也客来如云。但不管怎么说,肯定不像今天那么夸张。 听听丫头们怎么说的,胡同口都快被堵住了! 若非府里的管家一直在旁边调度,胡同里就进不了人了。而且从胡同往东西两个方向,大概有五百余米的距离,都停靠着各家的马车。密密麻麻的,让人快得密集恐惧症了。 由此也可见来的人当真非常多,多到远超预料的程度。 两个丫头唏嘘感叹,瑾娘也有些感慨。但人的本性就是趋利避害,再有一句话叫“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今大家伙一拥而上都往同知府来,只能说徐二郎这个河州同知做的还算稳当,还有让那些人攀附结交,逢迎讨好的价值。 瑾娘虽然不喜那些趋利赴势,逢迎讨好之人。但却希望徐二郎这边永远是个热灶,永远有人烧。不然,等众人都避之不及那天,就是徐府落魄之日了。 稍后客人登门,长乐和小鱼儿也离了翠柏苑,去前边待客。 她们年纪小,若在别人家,也不过负责招待那些和她们同龄的小姑娘罢了。可如今因着家中使唤的人手远远不够,不得不将她们拉出去顶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好在不管是翩翩,还是长乐和小鱼儿,规矩礼仪、待人接物都学的顶顶好。即便和那些长辈打交道,也有板有眼的让人说不上闲话。更甚者,因为小姑娘努力伴着脸装成大人的样子,倒是更可乐,一时间倒是让众人欢笑成一团。 稍后翩翩继续在花厅待客,小鱼儿也忙着招待那些和她同龄,以及比她略大几岁的小姑娘。只有长乐抽出些空,带了三个与自家婶婶交好的官夫人,去翠柏苑看望婶婶和三胞胎。 等长乐一行人从翠柏苑离开,再次回到花厅时,就见花厅中气氛紧绷。 而原本作为主家代为待客的翩翩,此刻眼冒火光,却又死死压抑。只她那视线,如同刀子似得看向坐在上首的另一人。 那一人长乐有幸见过,正是知州夫人苏魏氏无疑。 她怎么又来了? 上次发生在家中的闹剧,翩翩怕说出来脏了小孩子的耳朵,所以只告诉了瑾娘。至于长乐和小鱼儿,她自然是瞒着的。 但长乐也机灵,她还擅长抽丝剥茧发掘真相,所以即便小姑姑不告诉她们,也让她琢磨出个七七八八。 她还小,不懂得妾室通房之流有什么好。而她所认识的男性长辈,除了宿迁伯伯,再没有纳妾的。就连自家祖父,虽然在外边胡闹些,院子中也很干净。 至于宿迁伯伯妾室的事情,自然不是她该知道的。宿迁伯伯的妾室是好是坏,是不是造成了宿家家宅不宁,这个,家丑不外传,即便真闹腾出事儿,人家也不会宣扬的众人皆知不是。 反正长乐是没听说过宿迁伯伯的妾室,在家里闹得过分,闹得家宅不和的。 但这并不证明纳妾和置办通房是好事儿。 没见书中都说,妾室乃乱家之源么?书中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虽然现实中她没见过,可并不证明不存在。所以私心里,长乐对妾室和通房几个字,就非常排斥和不喜。 有这个前提条件在,这知州夫人特意在婶婶月子时上门,给叔叔送贵妾,那无论从那个角度看,这都不是一个好人。 事实上,即便没有“送美”一事,长乐也知道这位夫人不是个好的。毕竟他们初到河州,这夫人就想方设法纠集河州官场的官员,给了叔叔一个下马威。事后还美其名曰举办宴席,要将叔叔引荐入官场,实际上却是要让叔叔认清河州官场的形势,知道河州这地盘上到底谁说了算。更有对婶婶冷嘲热讽一事…… 桩桩件件,都证明这人佛口蛇心,坏到掉渣。 可为了知州府的颜面,家里派人去送帖子时,也不得不写明邀请他们举家同来。 原本还以为,有了被婶婶“牵连”去寺庙伺候老夫人,以及上次被小姑姑挤兑走一事,这人为了面上好看是不会来的,熟料,竟还真来了。 那她这次来会有好事儿么? 根本不会。 恶客临门,败兴。 长乐看向小姑姑,想从她那里得知又发生了何事?她到底年纪小,这里且没她放肆的余地。所以哪怕要给小姑姑解围,也不能丢了徐府的颜面,怀了徐府姑娘们的名声。 长乐有所顾忌,跟在她身后的三位官夫人却没有。 她们也是看苏魏氏不顺眼,才转而结交瑾娘。没想到瑾娘倒是好接触许多,所以渐渐就有了些情谊。又因为他们的夫君多在徐二郎手下做事,这几个月来颇干了些拿得出手的业绩。这就是政治资本,以后再想往上升,也有了攀爬的底气。因而她们对徐同知更加感激,如今看见人家大好的日子苏魏氏又找晦气,她们对视一眼,可不就出声了。 却说为何三人一看见这画面,就觉得是苏魏氏找茬找事,那不是明白着么? 苏魏氏这人啊,心眼小的跟针鼻儿似得,就是见不得人好。平常说话阴阳怪气的不中听,常常让人下不来台。还总自以为是,乱点鸳鸯谱瞎做媒。 几人心里一边猜想,苏魏氏这次是说了不中听的,还是提了啥不得了的要求,亦或者又想撮合好姑娘和败絮其中的小子了? 心里电石火光间转过这许多念头,这三个夫人嘴皮子也不停歇,三两句就将气氛活跃起来。 翩翩提着的气松下一些,倒是苏魏氏郁恼的看了三个搅事儿的人。 她刚才正说要把远方表姐家的次子说给徐翩翩。那小子被她吹的天花乱坠,千里挑一的好,实际上腹内空空,就是个草包。而且她那远方表姐早年丧夫,养成了刻薄尖酸的性子。又因为长子和她离心,愈发把次子当命根子疼。可以说,若是翩翩嫁过去,依照她表姐贪婪吝啬尖酸的性子,徐翩翩不出半年就得被虐成一把骨头。 她觉得这主意不错,这正好报了上次被徐翩翩挤兑,以及徐二郎给老爷送美,还有老爷冷落她的仇。 不想她拉下脸说了此事,几番威逼利诱,徐翩翩就是不应。屋里其余一些木头呆子,也只知道装聋作哑喝茶吃点心,也不帮着哄劝一二。她正暗自作恼,搅局的就出现了,真晦气。 但是这并不能打击苏魏氏的“好心”,且摸着茶盏在琢磨,等用完午膳,是不是去看看林瑾娘。 话说上次过来“探望”就没见着人,这次再阻着她,可就不像话了。 另外,小辈的亲事总得长辈做主,她就不信能把这小姑子扫地出门,林瑾娘会不乐意。 有这三个官夫人打开场面,花厅又渐渐热闹起来。 及至用了午膳,又看了会儿杂耍小戏,诸人才鱼贯离去。 连带着和瑾娘关系亲厚的三个官夫人都走了,但苏魏氏还稳坐钓鱼台,一副要再坐坐,再聊聊的架势。 诸人见状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同知大人与知州大人关系亲厚,之后怕是会留知州大人用了晚膳再走,所以对于苏魏氏留在这里也没多想。 只除了翩翩,真恨不能绕道走,看见这人就嫌烦。 苏魏氏也是能耐,见这府里的三个姑娘都忙碌着送人,她就叫了旁边候着的嬷嬷,要嬷嬷引她去见瑾娘。 她拿出来的借口也很能糊弄人,说是有好事儿要和瑾娘商量。另外还精心给三个孩子准备了满月礼,总得亲自送过去。 那嬷嬷也机灵,知道这不是个善茬。可她一个粗使婆子,要拦着人家知州夫人也拦不住。因而,一边爽朗的应和下来,带着苏魏氏绕了好大一圈去翠柏苑,另一边却又眼神示意一个小丫鬟,快点去通报。 瑾娘提前得了消息,就让人把苏魏氏放了进来。 她早就知晓了翩翩和苏魏氏在花厅起了争执的事儿。但翩翩有心瞒她,所以她问了几句,丫鬟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如今人来了正好,她正愁没地方兴师问罪。 苏魏氏冻的鼻青脸肿,腿脚酸痛麻木的进了翠柏苑,还没来得及质问瑾娘,她如何调教的下人,竟是敢做鬼到朝廷命妇头上了,结果就被瑾娘劈头盖脸的质问一番。 苏魏氏听明白瑾娘问的什么,心里暗叫一声“好”。她正愁不好开口,瑾娘倒是主动提起这话题了,这不是瞌睡遇枕头,注定要让她心想事成么。 苏魏氏一时间也顾不得那带路婆子心思不轨的事儿了,就义正言辞的和瑾娘说,“我也是为了你那小姑好。想她也是豆蔻年华的姑娘了,偏还亲事没定下。没定亲也就算了,偏偏一个小姑娘尽是往产房跑。在河州可是有小姑子方侄子的话。你这生了三胎,孩子本就虚弱,再被你那小姑子方到了,孩子出个好歹,你真是想后悔都晚了。” 苏魏氏一副我这都是为你好的表情,“我想着,如今且得快些把你那小姑子嫁出去,才能给你那两个小儿子避祸,就想给她说门亲事。” 第289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接下来也不顾瑾娘脸面黑的锅贴似得,苏魏氏侃侃而谈将男方的条件一摆。又用“你们真是占了大便宜了”“要不是两家关系亲厚,这么好的亲事,我且不会说给你们”的颇为自得骄傲的神情看着瑾娘。 瑾娘呢,她快吐了。 苏魏氏和她有仇,和翩翩也有龃龉,说她会全心全意为翩翩考量,给她说一门四角俱全的好婚事,瑾娘一千一万个不信。 黄鼠狼给那啥拜年,这人肯定没安好心。 瑾娘就琢磨着,别说什么“学富五车,貌比潘安,品性端方,洁身自好,家境殷实,母亲慈和,前途远大”了,这些鬼话她一个标点符号不带信的。 真有这好人家,你怎么不说给你闺女呢? 哦,忘了,你这辈子就生了一个儿子,天生没闺女命。 瑾娘脑子开了会儿小差,又很快回归正事。 啊呸!如是把上边苏魏氏说的那些都反过来,说那男方腹内空空,有如草包,面貌丑陋,家庭窘迫,母亲刻薄,沽名钓誉,吃喝嫖赌无一不沾,前程一眼看到头,那她还能信上几分。 也不怪她尽把人往坏处想,你也不看看这苏魏氏从哪一点看像好人?指望她费心思为“仇人”谋划好亲事,那趁早别白日做梦了。倒是她刚才想的那些,有可能就是事情真相。 想通这点,瑾娘脸更黑了。 她也懒得应付苏魏氏,也懒得听她继续吹嘘这门亲事如何如何登对,如何如何佳偶天成。她丝毫不给脸面的直接开口说,“有那么好的人选,夫人不如说给家中的侄女?我听说夫人的弟妹早年守寡,因为思念亡夫,早早留下一个女儿也跟着去了。如今那姑娘也没说亲?那可好。两家还有些姻亲关系在,又男才女貌正相配,合该是天作之合的姻缘。” 这次换苏魏氏黑脸了。 瑾娘口中的侄女,正是苏大人小弟的女儿。自从苏小弟疾病去世,弟妹思念亡夫,没两年也跟着去了。苏大人心疼侄女,苏母心疼孙女,两人商量过后就把人接到身边教养。那姑娘也乖巧讨喜,又因为苏大人自己没个嫡女的缘故,真是把侄女当亲闺女疼。 侄女的亲事苏大人自然是要亲自挑拣的,不然他怕九泉之下的弟弟弟妹来找他哭诉。 苏大人觉得河州没有配的上侄女的良配,就准备这两年好好使使劲,到时候升迁回京都,也好在世家大族中,为侄女挑选一桩满意婚姻。 苏大人在侄女的婚事上如此用心和挑剔,多少好男儿都不入他的眼。若是她敢拿外甥儿过来说和……那不是埋汰人是什么? 一想到大人和婆母稍后会有的反应——大人兴许会彻底恼了她,婆婆么,有可能撺掇大人休妻。一想到此苏魏氏就觉得头晕眼花,耳中轰鸣,好险一头栽在地上。 不得不说,瑾娘的这个建议当真杀伤力惊人。苏魏氏不敢深想,连忙摇着脑袋把那想法驱逐出脑海。 瑾娘却又在此时慢悠悠开口,“翩翩的亲事就不劳烦夫人费心了。夫人也上了年纪,都到了享受儿孙福的时候。没得再为这些有的没的事情挂心。” “翩翩的亲事自有我和他二哥为她做主,我们也不怕那些小姑子方侄子的鬼话……不是我说夫人,夫人身为苏大人的贤内助,该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像是二月里剃头方舅舅这话我信,毕竟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再没有没道理的。可像是夫人信口拈来的那句话,说实话我当真没听过。我来河州也多半年了,若是有这个传统,丫鬟们不该打听不到,那些交好的夫人也不该不提醒我。既然都没有,就证明这根本是无稽之谈。说不得是夫人耳离听差了,或是有那心怀鬼胎的,见不得咱们好,故意捏造莫须有的谚语挑拨也不一定。夫人且得静下心好好分辨对错,不然真被人牵着鼻子走,那才闹笑话呢。” 苏魏氏:“……” 瑾娘又说,“不管怎么说,反正我是不信的。我们也不会因为一些有的没得人的三言两语,就把好好的小姑子给发嫁了。我们翩翩啊,人美性子好,掌家主事还是一把好手。这样的好姑娘,就该找最好的男儿配。那些着三不着两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腹内空空犹如草包的,反正我们是看不上。我们要找就找个好的,不说人要多俊美,但必定学富五车,洁身自好,要疼爱翩翩……” 苏魏氏闻言那叫一个心虚,有一瞬间她险些以为瑾娘是认识她那外甥的,知道那小子完全就是她那些溢美之词的反面。 但这肯定不可能。 表姐嫁的远,夫家根本就不在河州府,甚至距离河州府有几百里的距离,所以瑾娘根本没渠道去认识那一家。 既然如此,那她心虚什么? 苏魏氏架子一端,就截住瑾娘的话头,“我那外甥就学富五车,洁身自好,等成了亲,也必定会……”疼爱翩翩。 瑾娘摆摆手,“令外甥是个好的,可惜我们翩翩没福气。令外甥就留给您那侄女。我们翩翩啊,亲事都有苗头了。这也就是咱们关系亲近,我才和你透个话,不然换了别人,我是一句不会说的。” 瑾娘说着眨眨眼,给了苏魏氏一个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眼神。同时她心里再次对那被她拉出来挡枪的小姑娘说声对不住。若不是这苏魏氏太难缠,太无理取闹,她也不会把苏大人的侄女一而再的拉出来说事儿。可真是太对不住那姑娘了。老天爷保佑那姑娘今后也找个好夫婿。至于苏魏氏的外甥什么的,还是留给他们老魏家自家消化。 苏魏氏一听瑾娘说翩翩的亲事有苗头了,就撇撇嘴,想跳起来反驳。 那里有这么巧的事儿? 翩翩来河州这么久,都没透出过定亲的事儿,怎么今日她一给她说亲,那边就快相看好了? 骗鬼呢。 苏魏氏就道,“我见识短浅,瑾娘你可别哄我。若你们真有了相中的,我怎么一点信都没得到?再说,翩翩来时你肚子都大了,之后又挺着大肚子,那肯定没时间给翩翩操持相看一事。”最关键的是,河州官场这些官员家的小子,也没几个和翩翩相配的。即便年纪配的上,也或多或少有些不足。不是相貌过于丑陋,就是读书习武样样拿不出手,再不就是头上两重婆婆,家里乱的跟什么似得。 这样的门户连自家老爷都不考虑,就不信徐二郎和瑾娘会相中其中某个人。 所以瑾娘那话绝对是哄她的。 不过哄就哄,索性她也没期望走一趟就把这事儿办成。况且表姐那里她也还没通知。等直接通知了表姐和外甥过来再说。届时借着老爷的名头,给冰人传话让她们来同知府提亲,就不信这林瑾娘还拒绝得了。 来日方长。 苏魏氏想到这些,就不急了。只给了瑾娘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就告辞离开。 至于给三胞胎的见面礼什么的,且不要想了。她之前也就那么一说,根本没打算给。 那又不是她的儿孙,她掏那见面礼作甚?舍出金银给这与她有仇的一家人,她才没那么脑残。 苏魏氏挥挥手就走了,这可把瑾娘纳闷坏了。 讲道理,苏魏氏啥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这么好打发了? 胡搅蛮缠才是她正确的打开方式啊。 那如今这是什么? 她脑袋坏了,还是又憋着什么大招或阴谋,准备等时机到了,一举将翩翩拿下。 越想越觉得后一个可能性更大些,所以瑾娘登时就提起了心。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况且敌暗我明,防不胜防啊。 瑾娘就琢磨着,回头等徐二郎回来,她得给徐二郎说说,让他尽快派人去调查一下,那个所谓的学富五车,貌比潘安,品性端方,洁身自好等等的好外甥,究竟是何方人士,究竟是不是如同苏魏氏说的这么好。若是苏魏氏所说都是真的且罢了……这个还是不要想了,苏魏氏又不是脑袋坏了,怎么会给仇家送这样的好女婿。那若这人真的不堪入目、劣迹斑斑,且得让徐二郎想办法绊住他的脚;若是他还借着苏魏氏的名头欺压良民、包揽诉讼、收刮民脂民膏等,这更好,直接把他送到牢里,还能替百姓除恶,这真是再好没有。 瑾娘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办法,她得好好记下来,回头就和徐二郎说。 瑾娘正想着这些的时候,翩翩和小鱼儿就过来了。 两人听说苏魏氏进了翠柏苑,可急坏了。小鱼儿纯粹是看着小姑姑着急,她忍不住也跟着急。翩翩呢,她担心苏魏氏贼心不死,再给嫂嫂说抬贵妾的事儿;又担心苏魏氏说些不中听的,撺掇嫂嫂把她嫁出去。 她倒是不担心嫂嫂被说服,同意将她发嫁,毕竟她对嫂嫂的这点信心还是有的。可她就担心嫂嫂维护她的心切,再因此动气。正坐月子呢,弱智为此留下病根就不好了。 至于贵妾的事儿,翩翩也不是太担心。毕竟这事儿只要二哥不动心,其余人就是打算的再好也无济于事。而自家二哥……马不喝水你还能强逼着它低头不能? 两人到了翠柏苑,见到瑾娘一副出神的模样,心里就咯噔一声。 翩翩小心的凑上前,“嫂嫂你没事儿?” “啊?没事儿啊。”瑾娘恍然大悟的看着眼前一大一小,“你们怎么过来了?客人都送走了么?” “送走了,基本上完事儿了。就是前院还有几位大人在和二哥吃酒,长乐担心那边喝多了会闹出乱子,就看着人煮醒酒汤去了。” 瑾娘闻言点点头,心里慰藉的不得了。 就说还是姑娘家贴心啊,这些事儿她都没想到,她们就替她操持好了。这么好的小姑娘,她真想再养两个。 哦,不用了,她已经养了两个了。 小鱼儿这个看不住就要上天的主,她真是一刻不能放松。至于小的长绮,虽然才刚满月,还看不出脾性,但怕也是个不好相与的。 因为小姑娘非常护食儿,每次吃奶都要一只手霸占住另一方。这也就是家中不缺银钱,每个小主子身边都有两个奶娘,能每时每刻满足他们的需求。不然放在平常人家,一个产妇照顾三个新出生的孩子,这个饿了那个也要吃,一人吃一边都不够,偏还有人霸权主义,自己要首先吃,还不允许有人和自己分享。啧,可见这姑娘长大了也是个厉害的。 另外长绮别看出生时身量最小,嗓音最低,但人家精心养了一个月,如今也是个七斤重的胖娃娃了。人长胖了,嗓音就高了,每次哭都恨不能掀翻屋顶,还要把两个哥哥吵醒了,和她来个三重奏才满意。 这娃啊,比她所有的兄姐都难带。 不说这些题外话,只说瑾娘安抚了翩翩和小鱼儿,打发两个小姑娘先去歇息,再不行去吃点东西也是好的。 她们代替她款待客人,今天一天肯定一直提着心,东西都没吃几口。这个她非常有心得,所以想起就有些心酸,就嘱咐两人先去填饱肚子,其余的之后再说。 翩翩和小鱼儿确实又累又饿,闻听两人也不客套,和瑾娘亲昵一番就准备离去。 谁知此刻门外传来丫鬟清脆急促的脚步声,几人的眉头忍不住都微微一挑。 不知为何,此刻有种玄之又玄的感觉突然席卷过来,瑾娘在这一瞬间,直接窥到了可能发生了何事。 必定是李和辉来了! 想到早先翩翩几人来河州时,李和辉让曲河捎带来的书信。信中他就提及会过来参加新生儿的满月礼。之后瑾娘分娩下三胞胎,徐二郎惊喜之下给京城二老、平阳镇的林父、以及他那些师长好友都去了信。这其中自然少不了给李和辉的书信,所以李和辉必定知道她已经生产的事儿。 但是河州和京城的距离实在太远了。 这时节快马过去得十多天时间,再想赶得及参加三胞胎的满月宴,那李和辉必定得在得到消息后的两天内就起身来河州。 但这可能么? :。: 第290章 李和辉来了 李和辉毕竟是朝廷命官,一举一动都备受御史监督。若是没有合理的缘由,他根本出不得京城,更何况是无故来军事重镇的河州了。 届时不仅陛下会多想,就是御史也要参奏他一个渎职和叛国罪。 三胞胎满月前几天,瑾娘一直默默等着,结果一等二等,等到今天都没等来李和辉。瑾娘都已经不再对此抱有期望了,为此心中将对李和辉的好感度狠狠降低了二十个点数。还准备给徐二郎吹吹枕边风,让他换个妹婿的人选。结果,这些话都没来得及说,外边有人来了。 必定是李和辉过来了! 下一刻瑾娘的预测被证实。 就见青谷笑的像是路上捡了金元宝,一脸眉开眼笑的跑进来说,“李大人来河州了,如今正被大人迎往前院去。”说着笑的一脸灿烂的看向站在一侧的翩翩,眸中有着淡淡的揶揄。 主子身边的事情是很少能瞒过丫鬟们的耳目的,尤其是一些眼明心亮的丫鬟,管中窥豹更是一把好手。所以,翩翩姑娘和李大人碰面时,气氛中的微妙,也很难瞒过大家的眼睛。 不过丫鬟们都被调教的好,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即便窥见这些不得了的东西,也不过闭紧了嘴巴,佯作聋子瞎子。 可是,她们不往外说,不代表她们心里没数。 这不,翩翩姑娘来了河州不过三个多月,那边李大人就借口给三胞胎贺满月风尘仆仆的过来了。 这还不能证明李大人对翩翩姑娘的心意么? 足够了! 要知道现在京城也天寒地冻的。 从京城往南边走许是能好受些,但要往气候更加寒冷的河州来,那真是拿着生命在赶路。沿途的风雪严寒就不说了,只说大雪动辄封山封路,或是将那些沟壑峭壁掩盖,一个不留神,那是要出人命的。 所以李大人能够在此时赶到河州,对翩翩姑娘心存爱慕、有意迎娶,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两人男才女貌,李大人还和自家大人交好,这样的关系,若是结为亲家,才是一桩美谈呢。 青谷都已经想到翩翩姑娘和李大人成亲的场面了,谁知这一眼看去,就见翩翩姑娘面上,虽然最初一瞬间也闪过自己所以为的狂喜,但在那狂喜之外,更有惊愕和踌躇,有更多的犹疑和不确定。 这是怎么了? 难道翩翩姑娘担心自己是幻听了么? 青谷赶紧又把方才的话说了一遍,而这时她可以确定,翩翩姑娘刚才绝对不是觉得自己幻听了。可她听到李大人到来的消息,竟然会惊愕?好,这个可以理解。毕竟不管换成是谁,遇到这么大的“惊喜”,都要怔愣片刻缓不过神。 可在这之后,姑娘眸中竟然浮现出浓浓的怀疑和不确定? 她怀疑什么?不确定什么? 连他们这些局外人,都已经窥探到李大人对她情根深种,怕是非她不可的真相。难道身为局内人的翩翩姑娘,连这点都没有意识到么? 唉,皇帝不急太监急,她可真替翩翩姑娘捉急啊。 这大好的成亲人选,错过这村没这店啊。 青谷看着翩翩,一脸欲言又止。她多想催促翩翩姑娘去看一看李大人。但是,住嘴!这样撺掇姑娘和男子私下会面的事情,若是被夫人和大人知道了,是会被打死的。 而如今,大人虽然没在跟前,但夫人在。 青谷理智的闭了嘴,而此时瑾娘几人也终于回了神。 瑾娘露出欣慰的表情,自以为没人注意似得点了点头。 李和辉能在这时候赶过来,对翩翩的心意有目共睹。 他也是个有本事的,若是真相中了翩翩,怕是家中那里也做好了安抚。那么他和翩翩的亲事,已经成了六成。 瑾娘心下慰藉,可却不好拿此事打趣翩翩。 她现在可不是个无关紧要的八卦人士,她是翩翩的嫂子。翩翩对这门亲事的认可程度,很大可能会受她的态度的影响。这种境况下,作为一个好嫂子,她不能把自己的思想“强加”给翩翩,非要让她自己点头同意了,认可了这门亲事才好。 当下,瑾娘稳住自己,就对翩翩说,“李大人突然到来,咱们事先也没收到信,这客房虽然有现成的,但也没正经打扫,翩翩你就吩咐几个丫鬟把那房间再里里外外清理一遍,以免怠慢了贵客。” “另外屋内的炭火也要早些烧起来,还有吃食……前院那边现在估计只剩下残羹冷炙了。”即便宴席上有剩下的菜,也不好拿来待客。一方面是对李和辉不尊重;另一方面,李和辉长途奔波到此,一路来肯定都是啃着干粮饼子。这时候不好大鱼大肉的吃,以免增加肠胃负担。最好吃些清淡的粥水,等把肠胃养起来了,再吃些好的。 再有就是,也要请个大夫过来,稍后给李和辉诊个脉调理调理身子。不然真被冻坏了落下病根,最后心疼的还是翩翩。 翩翩没有跟嫂嫂说,客房是早就收拾好的。因为防着今天有人吃醉酒不能起身,亦或是有别的突发状况,所以不管是前院还是后宅,都收拾出了专门留客的院子。 院子里外都打扫的亮堂,屋内的炭火也一直没有熄灭。甚至就连沐浴的汤水和喝得茶水都是准备好的。还有干净的衣衫,也按照正常人的身量,或胖或瘦、或高或矮的都准备了几套。 可以说,但凡她和长乐以及小鱼儿能想到事情,她们都吩咐下去了。有她们三个监工,丫鬟婆子们不敢怠慢,所以桩桩件件都处理的妥妥当当。 就连嫂嫂说的热食,她们也让小厨房备着的。不管是汤水还是各色粥品,午后都放到灶上去了。 若是有客人要用正好,若是没有用到,也不会凭白浪费了。就留着做一家子的晚饭也未尝不可。 剩下解酒的汤水,之前虽然忙忘了,可方才长乐也看着让人去做了。 还有大夫,府里本来就有的。吴大夫从京城跟到了河州,如今也有好几个月了。 可嫂嫂基本没怎么用过吴大夫,就是之前确诊有孕时,劳烦了吴大夫两次。之后再诊脉,都是托付李大夫来的,再不行也是长乐。长乐的医术现在比吴大夫高明许多,外人许是会因为她年纪小,对她的医术不信任。但自家人,她们最相信长乐的水平。所以李大夫没空时,都是长乐代为给嫂嫂诊脉。 至于吴大夫,他倒也没闲置,不过是不再看主子们的脉案了,而是替府里的下人诊脉。 长久不见,嫂嫂一时间怕是也没想起吴大夫此人。不然不至于说出请大夫的话。 所有这些都备齐了,只需要一声令下,就能有条不紊的运转起来,根本就不需要翩翩再过去督促。 但李和辉贸然前来给翩翩的冲击太大,以至于翩翩现在还心神慌乱,头脑眩晕的像是一脚踩在半空中,一时间落不到实地上。 她如今迫切需要冷静一下,迫切需要安抚住跳的过快,几乎要从口中蹦出来的心脏。 因此嫂嫂的吩咐翩翩也不辩解推诿,和瑾娘行了礼后,就带着小鱼儿一块儿出来了。 等走到翠柏苑门口,翩翩停下脚和小鱼儿说,“小鱼儿是去找长乐,还是直接回水云居?” 长乐现在在大厨房,盯着下人按照她的方子准备醒酒汤。大厨房那边有不少吃的,但水云居有小厨房,也早就备好了三位小主子的吃食。大厨房那边胜在样式众多,小厨房这边则比较精致。两边的饭食味道都不差,毕竟都是专门请来的红白案师傅掌勺,口味都是极佳的。 小鱼儿私心里更想回水云居,到了自己的地盘,总归轻省些,但是不可以! 不说小姑姑稍后还要去忙碌招待李大人的事儿,就是长乐姐姐,如今也忙的脱不开身。她们都分身无暇,独她自己偷懒回去休息,那太不像样儿了。 更何况,今天是三胞胎的满月礼。她作为嫡亲的大姐姐,更要拿出姐姐的样子,可不能做出坏榜样,以后让弟妹们嘲笑她。 这么想着,小鱼儿就说,“我去大厨房找姐姐。” “那你去。把斗篷穿好,帽子也戴上。让嬷嬷们带你过去。小姑姑就不去了,我去前院看看客房收拾的如何。” “好,小姑姑快去忙。” 作别小鱼儿,翩翩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前院的方向走去。 她特意挑拣了小路。小路上僻静,能让她尽快把紊乱的思绪理顺当。 翩翩走小路梧桐和秋雨没多想,毕竟小路是通往前院的捷径,她们还以为姑娘是着急见李大人。 两丫头在翩翩身边服侍。 梧桐从小跟着翩翩长大,又有翩翩在柯柯家别庄“被蛇咬”被李大人救助时,她其实也在柯家别庄。那事情自然瞒不住她,所以梧桐对自家姑娘和李大人之间的事情了若指掌。 她更知道在大人和夫人离京后那段时日,自家姑娘陷入某种奇怪的思绪,突然就钻了牛角尖,开始深恨起自己落水被救。 因为这件事,李大人不得不为了她的名誉考量娶她,姑娘觉得自己这样有恩将仇报的嫌疑。 身为局外人,梧桐更能看明白李大人对姑娘有不轨之心。但这话说出来姑娘会信么?姑娘肯定不会信的,只会以为她是为了开解她,故意曲解李大人的意思。 再来,梧桐即便看出姑娘的思绪不对,也着实不敢劝解。因为怕伤了姑娘的颜面,亦或是在姑娘自己想努力去忘记时,她一而再提醒姑娘,让这件事情的影响始终不能淡下去。 抱着这种种想法,梧桐虽然心里急的上火,但面上也不敢说一句。 而如今,李大人终于找来了,姑娘心中的枷锁应该打开了? 梧桐看着越走越慢,渐渐就停下来,对着一枝盛放的梅花出神的姑娘,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她招手让旁边的秋雨附耳过来。秋雨一脸莫名其妙的看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梧桐见状就有些无奈,都说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这话真是一点不假。 想当初秋雨就是因为吃得多才自卖自身的,也是因为有一身好武艺,才被夫人看中,被姑娘挑到身边做护卫。 但这丫鬟死心眼,没眼力劲,满心满眼只有吃吃吃。 姑娘心神不稳这事儿多明显,可秋雨从头到尾都没看出来。 若不是教养还在,梧桐真想点着秋雨的额头,问她一句“你是不是瞎?” 但也就是想想,她可不敢和秋雨动手。秋雨这丫头吃的多,力气也大的没边,她还武力值高强……打不过打不过,还是不要招惹了。 梧桐低声和秋雨说,“刚才夫人吩咐姑娘做的那些事情,你都记着?” 秋雨点头,她肯定记着啊。夫人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夫人说啥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梧桐心里松口气,“姑娘如今正在……赏花,就辛苦你跑一趟,把夫人叮嘱的事情,吩咐丫鬟们一遍。客房再重新打扫打扫,熏上安神香。饭食准备一桌清淡的;另外沐浴的汤水备好;再让人尽快赶制一身符合李大人身量的衣衫;顺便把吴大夫请到客院,稍后给李大人诊脉。能记住么?” “记住了记住了。” 秋雨说完这些,嘴里嘀咕的念了一遍。梧桐听着没错,就放心的摆手让她离去了。 秋雨临走时还看了眼正在出神的姑娘。 姑娘也是奇怪,天天看梅花也看不厌,那梅花有馒头大米饭好看么?不当吃又不当喝的东西,也就闻着香一些,其余还能干吗? 秋雨碎碎念着快跑走了,翩翩却是又站了好大一会儿,直至腿脚发麻,身上也觉得冷了,才回过神来。 她冷不丁看向眼前的梅花,还摸不准自己站在一株梅树前做什么。 这梅花是几十年的老桩了,许是前些年没有打理好,亦或是已经到了寿命的极限,如今看着就有枯萎的征兆。即便今年依旧开了花,但花朵瘦小,着实不入眼。 :。: 第291章 一寸相思千万绪 翩翩不再纠结梅花的问题,她略有些不自在的问梧桐,“我在这儿多长时间了?” 梧桐佯作没发现姑娘的异样,一本正经的回答说,“不到半柱香时间。奴婢见姑娘赏花赏的入神,就没惊醒姑娘。”又贴心的说,“之前夫人交代姑娘办的事儿,奴婢让秋雨去做了。有秋雨看着,姑娘不用担心。” 翩翩闻言松了口气。 她看看如今的天色,应该是不早了,都已经到了落日的时辰。 午膳后隐匿在云层后的太阳,不知道何时又从云层中跳了出来,如今在西边缓缓落下。西边云霞漫天,火烧云通红通红的,一看就知晓,未来半月都是好天气。 好天气就好,不然猛一下从京都跑到河州,怕是不适应河州寒冷的气候,回头就得坐下病来。 意识到自己想到了什么,翩翩面孔陡然火烧火燎的。 她和李和辉到目前为止什么实质性的关系都没有,她竟然就开始忧心起人家的身体和健康了,她实在是……不知羞!! 但是,翩翩心里的小人儿又忍不住跳出来辩解,道是李大人终究远来是客,他和二哥的关系又那么亲厚,即便冒着风雪严寒也要来参加三个侄儿的满月礼。那她关心一下人家的身体,这也无可厚非? 毕竟,即便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这么情深意笃的跑过来给三个侄儿做满月,她也要好生款待人家,照顾好人家的身体……才不会!她顶多就是好吃好喝的招待人家,才不会方方面面考虑周全,还要忧心人家的身体,她才没那么多余的好心。 毕竟,这世上也只有一个李和辉,外人……且都靠边站。 总归,就是她心里装了人家,所以才事事都考虑到前头,才事事都为他忧心罢了。 认清了这个现实,翩翩心中并没有多少自以为的赧然羞愧与窘迫。因为她已经想到,李和辉寒冬腊月的跑来河州,为庆贺三个侄儿满月固然是其一,但是,其中未尝没有探望她的心思。 两人离的远了,她反而能冷静的思索两人之间的关系了。 这么一静心思考,早先一些被她忽略的细节就浮上脑海。 比如,不知从何时开始,李和辉给家中随礼,其中娇俏的小姑娘用的东西总是会多一些。或是布匹绫罗,或是珠钗首饰,再不济还有一些团扇璎珞。当然,这也可以理解为,徐府小姑娘多,李和辉不过投其所好;也可以想做是,他和家人不亲厚,得来那些女眷用的东西放着也是闲置,送到徐府也当是清理库存了。 这都可以作为他送那些物品的理由,因而翩翩也不能确定他的心思。 但是,他不定时登门时,手中总是会带着一份儿知味斋的点心,不论是红豆糕、荷花酥,亦或是桂花千层糕,这都是她喜欢的。亦或是珍品斋的干果和蜜饯——家中人都嫌弃那蜜饯过甜,只有她觉得那甜度刚好。而这东西也在他随身携带的物品之中,也多半都进了她的肚子…… 还有,记不清具体是那日,她吐槽了让她差点遇险的那个元宵节。还说害的她连花灯都没好好赏,她本来听说有盏八角宫灯的美人灯,是从宫里出来的,还想看看有没有之前李和辉送的那盏好看。结果不过两日功夫,那盏美人灯就送进了府里…… 如此种种,多的不胜枚举,李和辉对她的心思可见一斑。 无奈她当初眼瞎,竟是对这些都视若无睹。 不,那时候她也是有过悸动的,可却不敢深想。毕竟双方身份天差地别,他是郡王府的公子,之后哪怕不能继承郡王爵位,也多少会被分个侯爷或伯爷。而她不过是个六品翰林院侍书学士的妹妹,除了本身容貌拿的出手,其余都远不如京城那些千金闺秀。 正是这种自卑心理作祟,才让她将那些悸动与心动掩埋,连回想都不敢。直至后来她在柯柯家的别庄出事,李和辉出手相救,事后求娶…… 她那时钻了牛角尖,以为他是出于责任才有那举动。她不想误了他的终身幸福,也不愿意自己成为恩将仇报、面目全非的女子,所以终究是拒绝了。 其实仔细回想,那时候她应该就已经对李和辉动了心思的。不然,她何至于在乎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 真正不在意一个人,是不在乎自己在对方心中的美丑与好坏的。她却那么介意,极力要维护那点形象,这不是动心是什么? 可惜那时年纪小,脸皮薄,不会沟通,也不懂该如何表达,所以只一味的拒绝躲避,事后还给自己设了个套,自己钻了进去不出来。 翩翩心思电转间,脑中闪过这许多讯息。 她深呼吸一口气,看了看即将黑下来的天色,就和梧桐说,“走,咱们去前边看看。秋雨粗枝大叶,心思也不细腻,指望她打扫客院,我怕丢了咱们府里的颜面。” 梧桐心中好笑,客院早就收拾好了,还是您和两个小姑娘一起盯着收拾的。那院子究竟用不用重新拾掇您还不知道么?如今还说担心秋雨打扫不净怠慢了贵客,其实,是您心里想见贵客,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梧桐心里揶揄,面上不漏声色。姑娘这模样是从牛角尖里钻出来了,她总不好打趣她,不然姑娘恼羞成怒,再钻回去怎么办? 如此梧桐也不多说什么,主仆两个相携去了前院。 因为李和辉远道而来,之前还留在府中和徐二郎续杯的几位大人都起身告辞离去。 这些都是徐二郎的同僚,更甚者还有一位上司,于情于理他都得亲自送一送。 恰好李和辉风尘仆仆过来,也需要歇息歇息,所以且给李和辉些收拾的时间,徐二郎就暂且去送客了。 翩翩自然是不知道李和辉如今就在客院的,她还以为李和辉被自家二哥留在宴席上叙旧聊天了。 因而,也没多想,径直就进了留宿男宾的客院。 可这一进去,翩翩就察觉到不妥。 客院中除了几个正在干活的丫鬟,竟然还有个做小厮打扮的男子。 翩翩当下心中一悸,但随即她又想到,能在此刻进入这客院的,也不会是什么坏人。若不是前院那些大人身边伺候的人,那就该是李和辉过来这里了。 翩翩一时间心跳砰砰。 她过来这一路是没听说过那个大人醉酒不能归家,要在客院中稍事休息的消息……事实上,她这一路过来,根本没见着一个人影。 今天三胞胎满月,可从前三天起,整个府里的人都忙碌起来。下人们连轴转也累得慌,加上这一整天都忙的脚不沾地,如今觑着空,都赶紧找吃的填肚子去了。 那这客院中入住的人,到底是谁? 翩翩双腿一边无意识的往后退,双眼却控制不住的看向那做小厮打扮的人。那人许是察觉到翩翩的视线,扭过头来,然后看见翩翩的模样,登时咧嘴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嘿,姑娘怎么过来了?姑娘可是来寻我们公子的?那姑娘您稍等,公子正在沐浴,奴才去通传一声,让公子快着些。” 翩翩心中的惊喜还没有褪去,又被这小厮的话臊的脸通红。 她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舍,呐呐的摆摆手,终究是理智的说了句,“我不知道李大人已经入住这院子了,还以为他如今在和二哥说话……我就是过来看看这院子收拾的如何,可有什么不妥的……既然李大人已经入住了,稍后就劳烦小哥多看顾些,若有不顺意的地方及时说,我好让人重新布置。李大人如今不方便见人,我且先告辞离去了,就不劳烦小哥通知李大人了。” 翩翩如此说着,转身就往外走。她此刻满心甜蜜,却又忍不住有些懊恼。 秋雨个死丫头,既然李和辉都住进这院子了,也不用她再收拾看顾什么了,那这丫头是跑哪里去了?这么大功夫不露面,也不回去通知她,让她闹了笑话,丢丑了? 明明自己当真不是有意闯男宾的院子,可若在有心人看来,自己就成了不知道廉耻的姑娘?哎呦呦,羞死人啦,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翩翩想到这里,脚步迈的更快了。那小厮见翩翩跟身后有鬼在追一般一个劲儿往前走,原本伸出去的手就落了下来。他郁闷的挠挠头,他想说的话还没说完呢,翩翩姑娘怎么就跑了呢? 公子进去沐浴前特意叮嘱他,若是看见翩翩姑娘过来,就想办法留她一留。如今这差事没办好,公子回头会不会给他排头吃? 其实公子进去沐浴有一会儿了,依照他伺候公子的经验,公子这会儿应该已经洗完起身了。翩翩姑娘再等会儿多好,马上就可以见到自家公子了。 话又说回来,这院子大小有限,他们在这边说话,在屋里的公子铁定能听见。所以,公子您还不快点出来,再不出门到嘴的鸭子就飞了!! 小厮烦恼的又开始挠头,此刻却突然听见宛若天籁的,来自自家公子的声音——“谁在外边?” 小厮:……一个大大的白眼送给您。 谁在外边说话您真的不知道么?您年纪轻轻的,又不耳聋眼花,你说您装什么逼?过往几个月,说不定做梦梦见多少次翩翩姑娘,不然不至于每天早起……如今倒好,您又装起正人君子,假做不知道是翩翩姑娘过来了。 公子您可真是个假正经! 小厮心中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但是为了维护自家公子假仙的形象,还不能说出什么,也是憋得慌。 他不由看向翩翩,就见这位容貌比花还娇美,引得自家公子心心念念的小姑娘,背对着他这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这姑娘也没有像之前一样,貌似有鬼在追一样落荒而逃了。 小厮就试探性的朝屋内喊了一声,“公子,是徐大人的妹妹过来了。大姑娘过来看看您安置好了没有。公子,您洗完澡了?” 翩翩:……这是谁家的小厮,怎么竟是胡编乱造。她什么时候说她是过来看看李和辉安置好没有?她来前根本不知道他们已经入住这里了好么! 小厮凭白污她清誉,翩翩心里默默哼了两声。 她开着小差转移注意力,可只有自己知道,此刻她多么紧张。她心跳紊乱,腿脚虚软,连迈步的力气都没有。 李和辉,他听到她过来会如何想? 容不得翩翩多思,下一刻,就听身后不远处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翩翩忍不住回头一看,结果视线就和站在门口的李和辉对个正着。 那人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身上穿着她早先准备好的干净衣衫。他头上蒸腾着水汽,还有水珠顺着面颊往下滑。见状,翩翩几乎是瞬间想到,他听到她过来时仓促起身收拾的画面,一时间面上热度更甚,整个人愈发窘迫了。 但许久不见他,翩翩还是忍不住又悄悄打量了他几眼。 没变黑,但着实瘦了不少,髋骨都凹陷下去了。原本温润如玉的如匪君子,如今却因为越发分明的五官,凸显出身上皇亲贵胄的气势来。 这气势还有些慑人,但翩翩却不怕。一来这气势比二哥还略有不足;二来,她打心底里不觉得他会凶她,所以何惧来之? 翩翩打量着他,李和辉也直勾勾的看向院门处的小姑娘。翩翩比之前似乎略长了些身量,就连面颊都张开了些。原本貌比花娇的小姑娘,娇媚明丽的好似那倾国倾城的牡丹花,如今出落的越发楚楚动人,让人想要动手采撷。 李和辉眸色更深了些,心中的悸动也更重了些。他想将那个扰乱他心神,让他夜夜不能安寐姑娘搂在怀里。但是,不可以。 ……她怕他。且不知道钻到那个牛角尖去了,不仅误解了他的心意,连她自己的本心也不敢面对。 这让李和辉心乱如麻,简直比面对所有衙门事务都闹心,偏偏还没办法逃离这种境况。 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他如今对这话是深有体会了。 第292章 有情饮水饱 翩翩被李和辉引着在屋里坐下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明明是准备走人的,怎么三言两语的就被糊弄了回来? 不仅重新进了这客院,还跟失了魂一样就被李和辉带到了屋子中。 李和辉是对她下了什么降头?亦或是对她使了美男计?再不成就是她见色起意…… 翩翩脸上刚消下去的热度又卷土重来。 她今天自从听了李和辉到来的消息后,脸上就热了凉,凉了热,一颗心也七上八下的,混不像是平时的自己。 爱情使人盲目,爱情让人晕头转向。 想起这两句平日里嫂嫂常念的话,翩翩越发品出几分与众不同的味道。 可随即,她又怔愕,她这也能归属于爱情?在没有正儿八经的确认对方的心意前,她这不是单相思么! 翩翩汗颜了两下,赶紧收回又跑远的思绪,转而看向面前的人。 近距离看,李和辉消瘦的惊人。他身上的衣袍是她比照二哥的身量做的,穿在他身上,长短上略有盈余,却不算夸张;但胖瘦上,着实宽大的很。好好的外衫,让他穿的像袍子。衣服像是挂在他身上似得。 她明明记得,之前来河州时见到他,他虽然也瘦削,但远不到这么夸张的程度。而如今……赶路的辛苦翩翩体会过,可李和辉瘦的这般厉害,还是让翩翩眼睛发酸。 她忍不住就出声说,“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路上受苦了?是不是这一路都没好好吃东西?你说你急什么,即便想在我那三个侄儿的满月礼添上一份彩头,可你有这个心就好,哪用得着拼了命赶路?河州的信去了京城就得十天半月,一个反转一个月时间也就进去了。可你也不想想,那些派去送信的,都是常年在路上奔波的,早已经习惯了冷冷热热。你倒好,本就身娇肉贵的,又没吃过这样的苦头……你说你急什么?” 翩翩说完眼眶就有些发红,她想揉眼睛,可又猛地反应过来,刚才义气之下,把一些不能说的话都说了。 仔细回想她刚才的字字句句,可不就像是个心疼情郎的小姑娘,在为情郎的身体担心么? 她都说了什么?她真的没被下降头么?不然怎么会那么不矜持,说了那么多心疼他的话? 翩翩雪白的面孔又有了发热的迹象,但是她死死忍住了。 兴许李和辉本来没多想的,而若是她脸一红,那人家不多想也不能。虽然她盼不得他多想一些,但是,但是女儿家的矜持和骄傲作祟,她又不想做双方关系中,那个首先挑破关系的人,不然倒像是自己倒贴,变得廉价了似得。 翩翩眼瞅着又要开小差,李和辉及时轻咳了一声,把翩翩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 她焦急的问,“怎么了?是不是路上受凉了?除了咳嗽还有别的症状么?路上有没有吃药?有没有看大夫?家里有大夫在等着,不若让他过来给你诊个脉?” 李和辉闻言沉沉的笑出了声,他看着翩翩,眸中带着宠溺和难言的情谊。翩翩不傻,而且不久前也意识到他着实对她有情,因而一被这视线看着,一方面心跳如故,一面却又有些羞涩的垂下了头,不好意思再看他了。 李和辉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就这般直勾勾的看着窘迫的翩翩说,“你一下子问了这么多问题,我倒是不知道先回答那个才好。” 说是这么说,但他还是将翩翩刚才问及的问题,一一回复。 “我也不是来京城这一路才瘦的,之前在京城就消瘦不少。”至于好好的为什么会瘦,李和辉没有提,但翩翩脑中无端浮现出一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难道真是因为相思才瘦的厉害?那她真是罪过大了。 脑中泛过这个念头,翩翩面上做出好奇状,继续倾听李和辉说话,但心里却美滋滋的像是吃了蜜糖一样。 李和辉如何看不见她上翘的嘴角?她的心思就如同她这个人一般浅白,李和辉一眼就看出她刚才在想什么。而那也确实是他想要传达给她的心思。被她顺利接收,李和辉心中一片甜意。 他高兴得不仅是两人之间的“心有灵犀”,还有翩翩对他的态度不再逃避。 早先让他挫败无奈的避之不及,如今全部消失。翩翩自己走出了牛角尖,对他们的感情似乎开始顺其自然的接受。这让一直看不见曙光的李和辉如何不快慰? 他现在即便没喝酒,但已经有了三分醉意。 最是难得有情人,最是难得情有独钟、两厢厮守。 李和辉面上的笑容更浓郁了,他漆黑的眸中泛过绚烂的笑意,就连嘴角,都忍不住翘起来。 李和辉继续说,“我那些时日夜夜不能安眠,瘦的自然快了些。稍后开始赶路,说句不怕你笑话的,我长这么大,还没受过那些罪。虽说我没少从苍南往京城跑,但大多是挑四、五月天上路,又不赶时间,还有丫鬟仆役精心伺候,自然不觉得赶路受罪。这次……”李和辉苦笑两声,“因为来的匆忙,只勉强找了个认识路的向导随行。谁知那向导也不过往河州来了两次,且都是盛夏里来的。河州大雪封山封路的景况他是没见过,结果走了没几天见到四野白茫茫一片,他就晕了头了,若非手中带着司南,真是不知道该往何方走才对。” 李和辉又说及路上的吃食,若是精心算好了每日的路程,傍晚的时候倒也能找个驿站休息休息。但是他赶时间,一路马不停蹄,自然是走到那里就是那里。 后来着实冷的受不了的,就在天黑后拼了命多赶上一、两个时辰的路,然后找个村庄落脚,吃些热的熟的。而在路上,基本都是两口烧酒配一些干粮饼子,如此,可不瘦的快? 李和辉也是聪慧,从翩翩的脸色变化,就窥得了男人要卖惨才能增进双方的感情一事。 男人么,能屈能伸。不过就是卖惨,又不是让卖身,他没有什么拉不下来脸的。如果这样能让姑娘对他更动心,更感念他的情谊,别说是让他卖惨了,让他卖命都行。 李和辉已经无师自通了卖惨这个技能,可是看到翩翩心疼的小脸都白了,双手攥在个帕子,都快要把帕子搅成麻花了,脸上都是后怕和惊惧,李和辉心中就不由的后悔。都怪他,没掌握好分寸,吓着她了。 之后,再说起路上的事儿,李和辉在有趣的地方重点多说几句。至于因为积雪覆盖道路,将早先山里猎户做的陷阱隐藏,导致他连人带马摔进去,差点被一根木刺刺穿脖颈的事儿,自然就是简单的一言带过。 他怕那事儿吓得翩翩落泪,更恐自己的形象遭遇滑铁卢下跌。所以这么有损威严的事情,还是掠过。 李和辉和翩翩又说了不少沿途的见闻,但总归是没有说为何会冒着严寒,冒着性命危险,风尘仆仆要尽快赶到河州。 他不说,翩翩也没想起来问。两人就这般说些有的没的,气氛倒是融洽。 陷在甜蜜的粉红气氛中的两人,没注意到他们彼此间的距离约拉越近…… 准确点来说,是翩翩单方面没有注意。至于李和辉,他的座位在不经意间已经挪了好几下。 原本他是坐在翩翩对面的,两人之间隔着个火盆,一边取暖一边说笑。如今么,李和辉已经坐在了翩翩身侧,两人距离近的,只要一人动一下胳膊,就能蹭着另一人的身子。 李和辉深吸一口气,嗅了一下近在咫尺的暖香,感觉在这一刻,这半个月来吃得苦、受的累,全都值得了。 他看向笑靥如花的翩翩,有如花美眷在侧,即便来河州的路上有刀山火海挡着,他也有信心闯一闯。 李和辉倏然不说话了,就这般灼灼的看着翩翩。 翩翩摸不着头脑的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李大哥你一直看着我作甚?” 说这话的时候,翩翩摸了一下面颊。她面上干干净净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可李和辉就这么看着,这让翩翩非常想拿起袖笼中的小镜子看一看,她那张脸到底如何了,是不是花了黑了?不然他怎么看的挪不开眼。 挪不开眼…… 这四个字袭上脑海,翩翩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两人的距离过近。她鼻子一嗅,一股雪松的气息幽幽传来。 翩翩面红耳赤,尴尬的猛一下站起身。 她起身起的太突然,本来甜腻的气氛戛然而止。而李和辉,也不由的看向翩翩,“你怎么了?” 翩翩侧过头,不让他看她面颊上的晕红,她吱吱呜呜的想找借口离开,都不敢看李和辉了。 怎么就坐到一起了呢?明明之前他们之间距离还挺大的? 她怎么不知不觉就和他说了这么久呢? 虽然是在自己家,下人不会乱说些什么,且屋里的大门敞开着,让人可以轻易看见屋里两人规矩的举动——若是之前两人还算规矩,但是方才离的那么近,就是瞎子看了也觉得两人之间有猫腻。 坏了,要被人说闲话了! 可能还会被二哥和嫂嫂教训! 翩翩小脸蔫巴巴的,一脸生无可恋。 她好惨一女的,一个不注意,就被祸害了清白的名声。 这么一想,罪魁祸首李和辉其心可诛。 翩翩脸红红的回头瞪了李和辉一下,李和辉一脸无辜的摸摸鼻子,“我怎么招惹你了?” 翩翩总不能说,你不安好心!你故意让人误会咱们两个之间有什么!你,你,你!枉我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对你毫不设防,熟料你竟然“暗算”我。我真是错看你了,哼! 可这些话翩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憋啊憋的,良久才冲李和辉娇蛮的哼了一声,抬着下巴就要走。 李和辉斜倚在凳子上,托着下巴笑的春风得意,“翩翩要走么?咱们说的正投契,你若就这般离开,我恐要失落片刻。” 翩翩的脸又又又红了。 这人,又撩拨她! 可恨她不是对手,不懂得如何反击,不然,不然非得回撩的他求饶不可。 但这也只是想想,如今么,她且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是正经。 这么想着,翩翩就又瞪了李和辉一眼,不再和他多说什么,跺跺脚往外走。 也就是这时候,外边传来小厮的说话声。“徐大人您稍等,奴才先代您通知公子一声。公子如今正在用饭,再给您身上添了别的味儿就不好了。” 话是这么说,小厮心中却想:有情饮水饱。大人看着翩翩姑娘就饱腹了,那还用吃什么东西填肚子。那些五谷杂粮,都是人间俗物,他们大人现在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在眼里的。 “我和炎亭乃至交好友,彼此什么模样没见过,不用在意这些。” 前一个是李和辉小厮的说话声,后一个,明显是自家二哥。二哥说话声音冷冷的,那小厮本就有些畏惧他,又被如此寒碜了两句,自然不敢再跟上去作妖。 事实上,小厮觉得他的脑袋如今还长在头上,这真是祖上积德了。 徐大人多难招架一人啊,就那一个冷眼就看得人想自杀谢罪。偏他为了自家公子的终身幸福,还编造谎言,想要拦一拦徐大人。他可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了。 小厮看见徐大人三两步进了屋子,脑子一缩,麻溜的溜了溜了。 他对自家公子仁至义尽,公子稍后要是被徐大人暴打一顿,他可不会出面拉架的。他的本分尽过了,现在,就让他怂一怂,找个地方先猫一会儿。 徐二郎大步进了屋子,入目还没看见李和辉,倒是不出意外看见了翩翩。 妹妹眼神闪烁躲避,不敢看他,面上更是有些靡靡的红晕。徐二郎见状浓眉微皱,但也没有当着李和辉的面给妹妹难堪。 翩翩固然该被训斥,但李和辉这个主谋才是罪魁祸首。 也幸好这人虽然心存不轨,但还算知礼,没有把房间门一道关上,不然之后翩翩就是有嘴也说不清。 徐二郎看向翩翩,翩翩垂着脑袋给二哥行了礼,喃喃的唤了声“二哥”。 :。: 第293章 巡边 她早就认识到错误了,但是……算了,被二哥逮到算她倒霉……就是不被二哥逮到,这事儿迟早也得传到二哥和嫂嫂耳中,那这一顿训斥早晚少不了。 出乎翩翩意料的是,二哥竟没说她什么,只是吩咐她,“回院里休息去。你也辛苦一天了,回自己的院子舒缓舒缓。” 翩翩不敢反驳,诺诺的回了句“是”。然后连回头看李和辉一眼也不敢,提着裙子一溜小跑出了门。 翩翩走到客院门口,就看到梧桐秋雨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猫了出来。两人嗫喏的喊了声“姑娘”,然后都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梧桐之前觉得姑娘和李大人一道去屋里不妥,她就想跟着进去。但李大人的小厮着实鬼精,借口李大人想吃京城的打卤面,又怕旁人做的不地道,就将她拐带到小厨房去了。 而私心里,她或许也是想要姑娘和李大人把心里话说开,因而即便明知留姑娘和李大人独处有违礼法,可终究是点了头,去了小厨房。 至于秋雨,她倒是没有被小厮绊住脚。事实上秋雨来到客院准备让丫鬟重新打扫时,李和辉就已经领着小厮入住了。秋雨不好进去,可也要略进一进地主之谊。因而过去请了安,随即就问是不是需要大夫诊脉。 李大人先时说不用,后来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点了头,让她过去请人。 她麻溜的去请人了,但是原本应该呆在府里应急的吴大夫,却在客人离去后,跑去街上遛弯了。 吴大夫院里的丫鬟说,老大夫以为今天没他什么事儿了,就执拗的要出去。即便丫鬟说让他再留一留,但老大夫拗性上来,也是不依。都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人老了就跟小孩儿一样无理取闹,你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随后秋雨和那丫鬟分头去街上寻找,找到天黑才在一个小酒馆找到醉醺醺的吴大夫。两人虽然气的不成,但也不能把这么个老人丢在酒馆不管。所以干脆雇了车带人回来了。等到了家秋雨忙不迭的赶来客院,结果就看见姑娘恰好从里边出来…… 两个丫头都有些心虚,可此刻翩翩自己尚且心慌意乱,也没空处置她们。不过狠狠瞪了她们一眼,让她们绷紧了皮,等明天她缓过来了,再好好说事儿。 & 屋内,徐二郎等翩翩走远了,才轻哼一声看向李和辉,“这事儿,你不给我个解释?” 李和辉苦笑着给徐二郎做了个揖,一副“求放过”的模样。拐带翩翩进屋确实是他不对,但相思是毒,让人明知不该为却情难自禁啊。 李和辉念及此,心里更酸了。 他又给徐二郎作了一个揖,泛酸又艳羡的说,“润之,你在我这个年纪,可已经为人父了。” 你再看看我,至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我也想老婆孩子热炕头,你就当时可怜可怜我,让我早些抱得美人归。 徐二郎轻“呵”一声,心想:能在你这个年纪娶妻生女,那是我的本事。可你又不是我,何必与我攀比?再说,你为不为人父和我又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何必特意在我跟前强调这个事实? 说到底,不过是故意卖惨,想让他对他勾搭翩翩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但这可能么? 即便他是他知己好友,但翩翩还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两者孰轻孰重……不用比较,妹妹只有一个,而知己好友,想结交天下都是。 李和辉见徐二郎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真是苦恼坏了。 好不容易翩翩开了窍,钻出了牛角尖,结果未来大舅子发威了。这大舅子太难缠,让他不禁想起以后的日子会多难过,一时间嘴里发苦,很快苦到了嗓子眼。 李和辉都想仰天长叹:娶个媳妇怎么就这么难呢! 稍后李和辉和徐二郎去前院花厅宴饮。 那里置办了宴席,徐二郎在哪儿等了许久没见李和辉过来,这才特意走了一趟。 原本以为这人真像小厮说的那样,在沐浴净身,喝些粥暖胃,熟料一个胃暖快一炷香时间。也是他疏忽大意,没想到翩翩会过来,不然,呵…… 两人走出客院时,李和辉那贴身小厮不知道从那里猫了出来,鬼鬼祟祟的跟在两人身后。 李和辉看了这小子一眼,这么缩头缩脑的,猥琐的让人看了眼疼,这是做啥亏心事了? 徐二郎自然也看见了身后的小厮,不由冷笑一声,和李和辉说,“还是你们郡王府会调教人,这有的没的乱说一气,当下人的还得为主子的亲事操心,这样忠心耿耿的仆人,若是有多余的,也往我这同知府送两个来。” 李和辉继续苦笑,徐润之这人寒碜起人来,真是把人的面皮揭下来往地上踩。可这时候他猛一下也想起来,之前润之进院子时,小厮在外边胡编乱造说他正在屋中用饭,担心润之进去身上沾了饭菜味道……说起来,这小子还是因为他吃了罪。而他,算了,润之这话本也不是要发作这小厮,不过是寒碜他罢了。 一时间李和辉头更大了,娶亲路上冷不丁就跳出一只拦路虎,这让他愁的眉头都拧起来了。 李和辉和徐二郎久别重逢,自然少不了小酌几杯。但徐二郎今天本来就喝的不少了,李和辉又长途赶路肠胃出了毛病,所以两人不过喝了两杯意思意思,很快就回去休息了。 翌日徐二郎休沐,又恰逢州府中没有什么大事儿,他也不必特意跑去办公,因而自然而然的赖了床。直等到荣哥儿早读课完,来翠柏苑看弟妹,他才起身带着荣哥儿练剑。 今天众人都起晚了,早膳用的也晚。吃过早饭都半上午了,也是惫懒。 翩翩和长乐小鱼儿今天都休息,不用去上课,因而吃过早饭后就来了瑾娘这里。 长乐和小鱼儿昨晚上对远道而来的李大人念叨了好久,可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这不,就求告到瑾娘这里,让她代为解惑。 小鱼儿说,“李大人是朝廷命官,无召不得出京。那他是怎么来河州的?” 瑾娘抬了抬眼睛,若有似无的瞥了一眼翩翩。翩翩看似在逗弄三胞胎中的长绮,但是耳朵都竖起来了,显然正认真听着她和小鱼儿的对话。 瑾娘想起翩翩昨日没受住李和辉的“诱惑”,跟他在屋里独处了不少时间,心里就有些憋气。 虽然她可以理解暗恋中的男女想要多处处的心思,但是,女儿家贵在自重。行一步踏一步都要考量好了,不能被人拿捏住短处,被人说闲话。 被人说闲话都是好的,最怕这些事情传出去,到了有心人的耳朵,再被人添油加醋。届时别说翩翩和李和辉的亲事成不了,怕是翩翩的德行操守也要受人质疑。 瑾娘亲自看护大的姑娘,她自然觉得样样都好,但是外人可不会像家人一样,看你都是好处和优点。这世上多得是人见不得人好,等着揪人小辫子的,所以女儿家更该谨慎自爱才是。 瑾娘心中念过这些东西,就准备稍后和翩翩好生说道说道。至于现在么,她也不忍心一直吊着孩子的胃口,就径直说,“李大人才不是丢下公事贸然来河州的,他啊,领了巡边御史的职务,估计要在这边待到过年喽。” “巡边御史?” “巡边御史是什么啊娘亲?” 长乐和小鱼儿都开口问瑾娘,瑾娘就给他们解释。其实巡边御史这玩意顾名思义,就是朝廷每隔几年派遣出的,巡视边境线和边军的御史。 不过这是个苦差事,也没多少油水可捞。所以一般只有那些严苛正直,忠心耿耿的朝臣,才会接这差事。 李和辉说要来河州参加孩子的满月礼时,瑾娘就猜想过,若是他来,指定不会是请假过来——皇帝虽说是他伯父,对这个命运多舛的侄儿也算看重有加。可正因为看重,才不会允许他胡闹。 去河州什么的,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寒冬腊月的河州,在外边撒泡尿都能冻成冰溜子,想也知道在这种天气赶路多要人命。 更被提为庆贺一个新生儿的满月特意跑一趟了,那简直是脑子进了水。即便这个新生儿有可能是他看重的徐二郎的孩儿,但那又如何?在徐二郎没有真正成长起来,成为他的心腹重臣,股肱大将之前,那实际上也是没有多少地位的。 所以指望李和辉以“私人”的原因过来根本不可能,公办才是王道。 而不出瑾娘所料,李和辉果然是公办来的。 不过他这公办来的比较急,不过是确认有他之后,就先行一步过来了。 瑾娘还听徐二郎说,李和辉如此作为也和允文帝报备过,当然,他和允文帝说的时候,肯定不是急着参加同僚的满月宴,而是借口说,想打边军一个措手不及。这样才可以看到边境真实的状况,还有真实的边军。 不然,等他们全幅行头到达边境,边境那边闻讯早就做好防备,给他们看的肯定都是最好的一面,那他们巡边还有什么意义? 瑾娘如此一说,长乐和小鱼儿都面露恍然之色,随即是惊叹。 长乐说,“李大人真是……老谋深算。” 小鱼儿叹气,“和爹爹一样一样的。” 瑾娘:“……”容她缓缓,她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 翩翩:“……”她的心情更复杂。 昨天只顾着欣喜于李和辉的到来,如今听到背后还有这一桩因由,她一时间倒是分不清,李和辉来河州“探望”自己的可能性究竟有几分? 是巡视边防是顺道的?参加三胞胎的满月礼是顺道的?还是探望自己,才是顺道的?自己才是那个最无足轻重的? 翩翩想到这里,眉眼耷拉下来,刚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现在也散的差不多了。 长乐和小鱼儿不识情滋味,也注意不到翩翩的这点变化,倒是瑾娘,她一直有意无意的留神着翩翩的动静,因而翩翩的变化她全看在眼里。 瑾娘此时忍不住就道:陷入恋爱中的年轻人啊,患得又患失。恋爱可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稍后瑾娘应长乐和小鱼儿的要求,又说了些边军和巡防的事儿。等满足了两位姑娘的好奇心,才将她们打发了出去。 恰此刻三胞胎醒了,哭的嚎啕不止,瑾娘就招呼奶娘将他们抱出去。或是喂饱了,或是换了尿布,总之将他们伺候好安抚好,等他们安省了,再把他们送进来。 奶娘们鱼贯进来,抱了三胞胎们就出去了。瑾娘就招呼翩翩过来。 翩翩见状心就提起来,她隐约知道嫂嫂要和她说什么,因而才愈发窘迫。 昨日李和辉“拐带”她进屋,这其中未尝没有她放任自流的意思。若是她当真不进去,想来李和辉也不会说什么。 说来说去,还是她鬼迷心窍,晕了头脑就做下那丢人的事儿。 她那样坏的不止是她自己的清誉,还有徐家姑娘的名声。到时候说不得长乐和小鱼儿的婚嫁,都要被此所累。 翩翩深刻认识到错误,当下认错态度就非常好。她道,“嫂嫂,我不该鬼迷心窍就进了屋的。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瑾娘感慨的摸摸她的头,轻声叹了口气。翩翩闻声愈发心酸。父母不管她,嫂嫂正做着月子,却还替她忧心,这让她愈发痛恨自己昨天的作为。 瑾娘开口说,“你们没做失礼的事儿,这让我欣慰。但是翩翩,女孩儿贵在自重,嫂嫂知道你不会做出出格的举动,但是其余人不知道。这世上多的是不吝以最大恶意揣测人的恶人,嫂嫂不希望你因为一着不慎,成了他们口中的谈资。” 更多的话,瑾娘却不说了。 姑娘大了,要脸面了,思想也成熟了。对错她分的明白,只不过那瞬间许是太惊喜,许是太振奋,就晕了头脑。 等清醒过来,她本身许是比她还懊恼。所以,且不要多说什么了,只观后效就是。说再多,也不如看行动,这话放在那儿都说的过去。 要说相互心仪的男女可以见面么? 在瑾娘看来是可以的。哪怕是在这个时代下,只要在得到长辈的认可,且合乎规矩礼法的前提下见面,就可以。至于别的景况,暂时不用考虑。 :。: 第294章 待罪之身 翩翩留在翠柏苑又和瑾娘说了会儿话,看嫂嫂面上露出疲惫的神色,就告辞离开。 稍后她在花园子里转了会儿。 寒冬腊月的河州的花园子,想也知道不会有什么花卉。事实上也是这样,这里荒芜的就像是被人遗弃了似得。又因为是在后院,不会有人来,所以翩翩着实清净了片刻。 也就是这会儿功夫,翩翩又完成了一次认知的升华。 不管如何,自尊自爱,懂规矩守礼仪的姑娘才值得人疼爱。她以后就要做这样的姑娘。 翩翩下了决心,接下来自以为很快就可以抱得美人归的李和辉懵逼了。 因为他无论找什么借口,都见不到翩翩了。而且特意送给翩翩的礼物,那顶略打眼和出格的金镶红宝石的花冠,竟然被翩翩送了回来。 还不是直接送到他手中的,而是过了瑾娘的手,由瑾娘派遣丫鬟送回来的。 李和辉的郁闷可想而知。 他就不明白了,只不过过了一晚上而已,那个昨天看着已经开窍并钻出牛角尖,且对自己满心爱慕的姑娘,今天怎么就换了个人似的,对自己爱答不理了? 也不能说爱答不理,只能说是,翩翩从一个不怎么注重礼法的小姑娘,变成了个“小古板”。 这可如何是好? 李和辉简直头大。 他也是聪慧,不用怎么琢磨,就猜到事情还是出在昨天拉翩翩进房中说话一事。 他承认那事儿他做的不对,他也只是想多看她几眼,想和她独处一会儿。至于其余一些腌臜的心思,他是不敢有的,也不会有,担心玷污了翩翩。 那时他情难自禁,可如今却吃到了迟来的苦果。 可这也怪不了别人,怪就怪他看见翩翩就满心满眼是她。不然,且不能做下如此错事儿,让翩翩再次“疏远”他。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即便李和辉悔的肠子都青了,也无济于事。 而现在,他还只能庆幸,这家中只有士衡和嫂夫人两位长辈。两人对他的品性多有了解,应该不会将他误成登徒浪子。不然,若是徐父徐母在跟前,他怕是要被当成色中饿狼,一棍子给打出去了。 李和辉唏嘘,至此再不敢走那些捷径,妄图早些抱得美人归。他如今属于“戴罪之身”,得好好表现,好好改造,不然别说娶妻了,就是见翩翩一面,也难如登天。 李和辉在来了河州的第三天,终于想起看三胞胎的事儿。 前两天他的心思全部被翩翩占据,连和士衡宴饮都不能静下心来,满心想的都是不知道翩翩在做什么,翩翩此刻有没有想他? 这么胡思乱想的,“正经事”就忘了做。 若非这一日被小厮提醒,他尤且将此事忘的想不起来。 三胞胎还小,加上当初是早产,身体到底比足月出生的宝宝稍弱一些。即便经过一个月的精心养育,如今体重也撵上来一些,但在三岁之前,都要特别小心谨慎,不然真照顾不周,怕落下影响根骨的病根。 鉴于此,徐二郎自然不会让奶娘将三胞胎抱到前院来。索性将李和辉引到后院去。 瑾娘在坐月子,丫鬟们都知道有男客要来,都避了避,所以两人过来时,除了几个五大三粗负责洒扫的嬷嬷,其余人都没见。 三胞胎所在的屋子烧着地龙,屋里四角也放着水缸增加湿度。因为屋里暖和,小家伙们只包着小襁褓睡得憨实。一个个看过去,那小手小脚,连带着胖乎乎的小脸都看得人心暖洋洋的。 徐二郎这一个月来虽然每天都来看三胞胎几趟,但他到底公务繁忙。每天早起不等三胞胎醒来他已经出去,等晚上归来,已经披星戴月,疲惫不堪。所以只顾得上陪他们小坐一会儿就离去。 如今得出空闲仔细看三个新添的儿女,徐二郎素来冷硬的面孔都变得柔软,眸中更是泛起浓浓的喜爱之色。 徐二郎仔细的摸摸三个孩儿的小手,最后将自己修长的手指,放在了小女儿小小的手心。 小家伙许是察觉到有东西在手中,无意识的攥紧,就这样将徐二郎的手指牢牢的握住了。 长绮还小,可那力道倒是不小,徐二郎都能察觉到手上的力气了,不由微微翘起唇角,轻笑出声。 长绮不知道爹爹在跟前,顾自握着爹爹的大手,继续唧嘴。她小嘴蠕动个不停,即便睡着也像是在吃奶一样。这倒是和她的兄姐有些相似,个顶个的都是小吃货。 徐二郎又轻笑了两声,这才看向一旁的李和辉。 李和辉已经看了他好一会儿了。 明明是他提议来看三胞胎的,结果到了这婴儿房中,士衡比自己看的都专心。 话说回来,谁让这是人家的崽子,身上流着人家的血呢。 李和辉坚决不承认,看见那副“父慈女孝”的画面,他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三胞胎啊,加上前边的两个,士衡可是已经有了五个儿女。 一般人在他这个年纪,有三个孩儿已经了不得。他倒是好,虽说成亲晚,但是不管是孩子的数量还是质量上,都后来居上,真是羡慕死个人。 更别提他这种一个孩子都没有的,更是羡慕的眼珠子都绿了。 不行,想偷走一个,不知道士衡知道这想法会不会打死他。 李和辉从婴儿房中出来时,身上的气息更抑郁了。 徐二郎是个人精,如何不晓得他在艳羡。 艳羡就好,这就是他的目的之一。看得着摸不着,这种滋味儿让他先熟悉着,毕竟以后还有好长一段时间,都得抱着这种羡慕嫉妒恨的心情度过。 李和辉又隔着产房的门帘,给瑾娘行了个礼,问候了两声,随后才和徐二郎相携去了外院。 也是巧合,他们走出翠柏苑时,恰好看见一个身着大红斗篷,只看得见一个袅娜背影的姑娘往远处走去。 这个时候,这个地点,这个身段,那姑娘除了翩翩不做他想。 翩翩惯例过来探望嫂嫂,只是走到近前的时候,就有嬷嬷跑过来告诉她里边有外男。 外男是谁用脚指头想都知道。 又想到要避嫌,要守规矩,翩翩扭头就往回走。 可惜还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动静,却是二哥和李和辉从里边出来了。 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她要离开了他们出来了。他们倒是晚些,等她回了水云居再露面啊。再不济,等她走远些,远到他们喊她她也听不见了再露面也行啊。 这个距离,回头不是,不回头也不是。 回头去见礼,再被人怀疑自己是故意的。可就这么装作没听见那边的动静,又太不像话。 翩翩有些束手束脚,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眼角余光不知为何突然撇家身边的双锦——梧桐昨日擅作主张,被她罚了三个月的月银。至于秋雨,办事不利,也跟着一道受罚。 翩翩这还是第一次惩罚身边的丫头,且还是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又心心念念为了自己好的。说实话,她真有些下不了手。但她也知道,这个手她必定得下。 因为若她再迟疑,嫂嫂怕是要替她动手了。嫂嫂顾忌着她的颜面,不好代她处置丫鬟,担心扫了她的面子,之后让她不好做。可这些丫头们今日敢打着为主子好的名头,当主子的半个家,以后谁又能知道,她为了自家主子能荣华富贵,会不会再做出其余不守规矩礼仪的事儿。 就比如,若是自己嫁人,夫君有妾室,丫鬟们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给妾室下药,或是致人流产怎么算…… 虽然这种情况不大可能,但若万一呢?所以这种“心大”的丫头当真不能留,即便留,也得好好教训教训,让她好好学学规矩。 梧桐和秋雨都被罚了,翩翩也罚自己抄写家规十遍。梧桐秋雨有错,但归根结底还是错在她身上。若是她把住了,丫鬟们不至于“为了她好”,特意给她留出时间和李和辉单独相处。说来说去,丫鬟们的作为都是受了她的影响。 她自己是没把此事告知任何人,但却默默的开始写了。 可为了不让哥哥和嫂嫂知道了,再让他们不安,她还得不漏声色,还不能让人看出猫腻。 所以,例行来探望嫂嫂,必不可缺。 翩翩正在想七想八,就听到二哥开口喊了自己。 翩翩连忙转过身,“我在呢,二哥你叫我作甚?” 徐二郎冲她招招手,翩翩看了看二哥,又看了看李和辉,抿抿唇,到底迈着小碎步走到跟前。 “去跟你嫂嫂说会儿话,她醒着,正无聊,你去陪她。” “唉,我正有这想法。那我就过去了,二哥你和李大哥你们忙你们的。” 说着话翩翩冲两人行了礼,然后转身进了翠柏苑的大门。 李和辉:更抑郁了。 看得见摸不着,旁边还有个大舅子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他就是想和翩翩有个眼神接触,都得顾忌着。这滋味……挖心挖肺的难受。 徐二郎见状,唇角微翘了翘。 瑾娘说的好,越是难到手的,得手后才会越珍惜。他如今就想做那恶人,好好“磋磨磋磨”李和辉。如此也好让他知道,他妹妹当真不是那么好娶的;即便他同意了他们的亲事,之后若李和辉不善待翩翩,他也会为妹妹张目,不会让翩翩受任何一点委屈。 心里如此想,徐二郎却没把心中所念说出来。 两人一边往外院去,徐二郎就问李和辉,“其余几位巡边史,大约何时能到?” 李和辉满心满眼都是翩翩,如何听得见徐二郎在说什么。还是徐二郎问了第二遍,他才赧然回神,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和徐二郎说起了公事。 巡边可以说是每年都有的事情,也可以说,每隔几年会有一次。 之所以说每年都有,是因为国有四境,陛下每年都会派人巡防。或是去西北,或是来河州,或是东南,或是西南。 具体派人去往何方,要看具体的边关动向,以及陛下对驻防大臣的信任程度有几何。 若是那边防稳固,守边的大将又是陛下心腹股肱之臣的,为表对臣子的信任,陛下也轻易不会派人去。倒是那边境不安,常有动乱,领兵的将军也不是陛下心腹重将的,这样的地方倒是要派人多跑跑。 而今年陛下钦点了巡边御史来河州。一是因为,河州前两年动荡不安,河州边军至允文帝登基到现在,已经换了四茬儿。 第一任还能说是允文帝担心人在河州待久了,拥兵自重,或起了二心,所以将人调遣回京任职。那么第二任和第三任就没那么好命了,这两位都是战死在任上的,也因为死的仓促,朝廷来不及钦点将领领兵,便由身边的副将接任将军一职继续抗击鞑子。而如今的归德将军,就是如此上位。 他就是上一任边疆守将身边的副将,也是运气好,本事高,临危授命还将两多万的鞑子打了回去。军情如实上奏,陛下自然将河州一地的军防事务交给他,并赐予二品归德将军的官位。 也是因为这位归德将军陛下并不太熟悉,所以此番巡边,才特意挑了河州。当然,其中自然还有一些隐情,却不方便告诉士衡。 比如,李和辉来时还曾授命,代替天子与归德将军商议突袭鞑子有几分可行性。 因为鞑子的可汗病重,内部纷乱四起,几个王子争相上位,闹得乌烟瘴气。 朝廷在鞑子中安置了几位密探,经年之后,也有两个得用的。那两人就传回消息,此事可期。 这让允文帝激动不已,也因此他此番要跟着往河州来,陛下考量之后才点头同意了。 毕竟此事关系甚大,一不留神走漏风声,再让鞑子提前做下埋伏,到时候瓮中作鳖可就不好了。 朝中有比他更合适的人手,但是,能如此得陛下信任,能够让陛下安心将此事交付的,只有他。 当然,此事乃机密,不可告知士衡,所以李和辉就没有多说。但是他话中有些未尽之意,徐二郎机敏聪慧,不过多久就将真相琢磨了个八九不离十。 徐二郎非常不看好反攻鞑子一事。 一来虽说鞑子内部动荡,但若开战,颉利可汗正可利用战争将内部的动乱转化到外部。颉利可汗毕竟只是病重,却还没到病死的地步。他在鞑子中威名隆重,一声令下,鞑子驱境内兵马来袭,到时候弄巧成拙,河州危已。 :。: 第295章 异想天开 二来,如今正值隆冬,外边冰天雪地。气候严寒本就不利于士兵作战,更何况还要长途跋涉去往本就不熟悉的地界,这更增加了战争的难度。 三来,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河州历年被鞑子劫掠,被当地官员以各种名义强征赋税,又有天灾人祸作祟,百姓为了生计尚且要逃生到异地,可想而知手中绝对不会有存粮。虽说今年秋收,百姓家的粮仓都被填满。但赋税还是很重,若是再留足来年良种,再偿还今年春季播种时欠下的良种,一家人勉强吃个半饱,饿不死人罢了。百姓尚且自顾不暇,又哪里来的余粮去供应前线的战士? 再来,边境虽有屯粮,却只够维持大军两、三个月嚼用,而若真是开战,战争显然不是这两三个月可以结束的。况且大军所需的粮食多从江南等地运来,一来一回时间全都耽搁进去,再想攻打鞑子,那时候消息已经走漏,时机已失,再攻打不过自投罗网。 徐二郎心中一一驳斥了“攻打鞑子”一事,但他也只在心里说说,并没有说给李和辉听。 李和辉未尝不知道这道理,可他为人臣子,那里能犟得过这人间帝王。 允文帝既然提出此事,并将此事交给他,那就是打定了主意。不管他赞成不赞成,他也只能奉命行事了。 徐二郎心内默叹一声:陛下登基至今一直庸庸碌碌,怕是担心百年之后留下骂名,才迫切想通过一战巩固自己的皇权,扞卫自己的名声。可这当真是异想天开。 鞑子兵强马壮,远不是他们想打就能打下来了。区区一个战役的胜利又算的了什么?与其惹怒了那帮蛮不讲理的恶棍,再让他们大军压境,造成家国动荡,不如趁机休养生息。等百姓富足了,军队也练起来了,再反攻不迟。 徐二郎和李和辉心中都有所思,却默契的不多说一句。转而李和辉说起巡边史的事情。 “此番和我一同被委以重任的,还有御史台的两位老御史。”那两位根正苗红,就是从御史台出来的,不像他,乃是翰林院出身,临时被加塞进来的。 这也就是看在他是皇帝侄儿,且此行有皇帝支持的份儿上,那两位对他的出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非得上书喷死他不可。 两位大人年龄着实不小了,却都对大齐朝忠心耿耿。又因为他们正直了一辈子,从没在攸关家国百姓的事情上耍过花枪,所以才点了他们为一正一副。 至于李和辉,他自然也是个副史,正史且轮不到他。想要做正史,且得再等个几十年。 又说,“两位大人都上了年纪,一人五旬开外,一人早已过了不惑之年。他们身体还好,但毕竟老迈,又因为前往河州一路严寒,所以要做的准备工作还不少。”初步估计,天之内他们是出发不了的,再加上路上走走停停,等在半月后到来已经是极限。所以如今他还有不少空余时间。倒是等两位御史来了,他就不好总往同知府跑了。 想到这里,李和辉急迫感更胜,这半个月内若不能说通士衡将翩翩嫁与他,不能让翩翩对二人的亲事点头,那他这一趟可就白跑了。 李和辉当即停了脚,端端正正的给徐二郎行了个礼,“士衡,类似的话我曾说过一次,如今且要再说一遍。我心仪翩翩,想要与她成因缘和合之美,还望士衡你首肯。” 徐二郎:他并不想首肯! 提前体会到嫁闺女的心情的徐二郎,此刻面色非常不美妙,心情更是不美丽。所以他一把将李和辉拉起来,“此事以后再谈,咱们且再说说你往边境去的事儿。既然你在朝堂上给出的借口,就是要提前出发几日去看看边境的真实景况,如今不去也说不过去。再有,河州官场的一些官员想要拜会你……这个且不忙着,可以稍缓一缓。如今最要紧的,是你得往边境跑一趟。哪怕是做做样子,也要把样子做好了,以免事后此事被人知晓了,再说你怠慢公务、欺瞒君王……” 李和辉幽幽的叹了口气,看了至交好友一眼,痛苦的闭上眼。 他发誓,以后他若有个女儿,他也这么刁难女婿…… 李和辉两天后出发去了边境,同去的还有徐二郎。 徐二郎自收到鞑子内部的密保,知晓鞑子内部动乱,今年不会南下后,就没来过这里几次。如今趁此机会过来看看也好,看看雪灾后这里的百姓日子过得如何。 两人在边境上分开,李和辉在一列侍卫的护送下前往归德将军所管辖的河州军大营,徐二郎则在边境庄户人家的田间地头和农户中看了起来。 徐二郎走时告知了瑾娘,说是短则一两天,长则天必定会回来。 瑾娘闻言担心他接连不断的赶路再生病,所以就说了“不急”,让他们慢慢忙活公务,等事情都完了,再乘坐马车回来也不迟。 徐二郎应了,至于会不会照做,瑾娘却不知道。 外边冰天雪地,瑾娘继续做她的月子。不过如今已经进入腊月,给京城和平阳的年礼该准备准备发出去了,不然再晚些就赶不上过年了。 瑾娘想到年礼,就让人喊了翩翩过来,让翩翩代为准备去往各处的礼物。 翩翩以往也没少帮着嫂嫂置办年礼,在这事儿上也是熟练工。不过二哥和各家的关系每年都有变化,尤其是和朝堂上的一些官员,说不得早先要好,如今就需要避讳疏远一些;早先只是淡淡之交的,如今礼就得亲厚些。再有如今二哥如今虽然外放,可他们也统归吏部侍郎和吏部尚书管辖,升迁也要受他们的拿捏,那么这些人就不好得罪,所以给这些人也要备礼…… 如此种种,需要重点标记的多不胜数,弄得瑾娘和翩翩焦头烂额。 这事儿忙了两天,才勉强有个头绪,可瑾娘对着库房的单子,却已经快吐了。 这两天她将这库房单子翻来覆去的看,以至于做梦时都是这单子撵在她身后跑,这让她又累又焦心,就担心这东西贴在她身上就揭不下来。 如今么,那些外地的贺礼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倒是河州官场这些官员家的年礼,她还要琢磨琢磨。 不过大头已经完成了,河州这边是小头,且因为徐二郎在河州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便在她礼物上有什么差池,别人也不会说什么,所以压力顿减! 翩翩看着那些被嫂嫂勾画的物品,也松了口气。可随即又心疼起来。这些东西可都是要送出去的,这一往外送,府里的库房要减少了五六、分之一,这可比挖了翩翩的心还让她心疼。 讲道理,她本就是个小财迷。往她自己的库房中搂东西她高兴,可若让她大出血往外拿东西,那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哥哥嫂嫂的东西虽然不是她的,但好歹也是自家的。就这么送给别人,翩翩心疼的无法呼吸。 不仅翩翩,就连随后进来的长乐和小鱼儿,看到那一个个勾勾,都忍不住捂着胸口。 小鱼儿冲动之下甚至说了句,“娘,送出去这么多东西,咱们家还过的下去么?”下年不是要吃土? 不要啊! 那也太惨了! 小鱼儿被未来可能会出现的画面,吓得花容失色。 瑾娘瞄了眼戏精的女儿,又安抚的拍了拍长乐的小手,“别担心,家里送出去得多,收回来的更多。你们放宽心,总归咱家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不会越过越差,也不会穷的让你们姐妹几个连头上戴的花都买不起的。” 几个姑娘同时脸黑,头上戴的花才值几个钱!根本不值钱好么!嫂嫂/婶婶/娘亲用这个做比,他们更忧心家里的财政状况了! 瑾娘见弄巧成拙了,就讪讪一笑,随即才道,“我说真的,咱们府上现在真不缺银子花。你们几个都把心放回肚子里,安安生生过你们自个儿的日子。你们看,这账单上的东西,都是咱们从京城带来河州、以及河州这些官员孝敬的。咱们家也不是只有这一本账册,还有四、五本呢。像是三胞胎这次满月,家里就收了不少礼。翩翩你是知道了,那些礼足足占了好几个房间才摆下。所以咱们家家底厚着呢,你们别担心有朝一日会成了小叫花子,让你们到街上讨饭去。” 这真是越说越没谱了。 翩翩长乐和小鱼儿无语的看着瑾娘,最后三人齐声叹口气,不在这边找气受,给瑾娘行了礼就出去找三胞胎了。 瑾娘还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 她这会儿正困呢。 因为赶时间把年礼送出去,她昼夜不停的忙了两日,现在就觉得精神不济,眼睛也有些疼。 瑾娘就后悔,不该想着快点把事情办完,就这么紧赶慢赶,她就应该听翩翩的话,慢慢做。结果呢,仗着月子也做了快四十天了,她就没之前那么在意了。如今可好,眼睛疼了。 佛祖保佑,眼睛之后可别留下后遗症。不然,她真能后悔一辈子。 瑾娘拉起被子,躺下没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青禾和青谷听见没声音了进来看了看,见夫人睡得憨熟,就将拔步床上的帘子落了下来,然后轻手轻脚的关上门走了出去。 隔间翩翩三人正在逗弄三胞胎。 长绮依旧是三人中睡的最少的,这姑娘醒了就哭,闹得两个哥哥也跟着一起嚎。 好不容易奶嬷嬷抱着喂着又睡着了,翩翩就轻轻拍了长绮一下,“你这个小坏蛋,比你小姑姑脾气还大。” 长乐和小鱼儿也都心有戚戚,“她这是脾气大么,她这是心术不正、胡搅蛮缠啊。啧啧,她人还这么小,就这么‘泼辣’,这么缠磨人,等她长大了,咱们三个能是她的对手么?” 翩翩脸色一僵,她这个最小的侄女,还这么小就露出“大魔王”的本质了,那如今开始教导她“尊老爱幼”“体恤长辈”,不知道晚不晚? …… 徐二郎和李和辉在出去第五天回到府里,两人面色如常,外人也看不出他们的喜怒。 不过作为徐二郎的枕边人,瑾娘是能看出他心情不好的。所以她想了想就问,“边境的百姓,日子过得很苦?” 徐二郎拿热毛巾抹了把脸,喝了口热茶才说,“每家几乎都只有一两床单薄的被褥御寒,吃的也都是野菜糊糊,个个面黄肌瘦。” 其实现实情况比徐二郎说的还要惨些。大多数人家都是一两床单薄的被褥御寒不假,可有更多的人家,连床单薄的被褥都置办不起。一家子人挤在一起用草絮秸秆取暖。若非还有树木砍伐,屋中还有柴烧,真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 至于野菜糊糊,这已经是很好的饭了。不少人家留足来年的粮种后,今年勉强能一天吃一顿。就这一顿只抓小孩儿手心那么大一把粟米,就是野菜,也不是尽够的,也得省着往里边放。说是一大锅菜粥,其实多半锅都是水。就这样那些孩子还吃的稀里哗啦,活像那就是世上最好的珍馐一样。 但不管“多美味”,一天只这么一顿哪里能填饱肚子?营养又哪够? 因而走上十户人家,人人都面黄肌瘦,干瘦的不成人形,其中必定还有八九户腹饥声喧天的。他走了一圈,心就烧了一圈,那股子不能立刻让百姓吃饱穿暖的愧疚心,几乎将他吞噬。 即便回程,冷静了一路,但至今想起,徐二郎仍旧热血上头,恨不能现在就去衙门召集衙役,定下来年的计划,开始施行一样。 他这般坐了好一会儿,紧绷的精神才缓缓好转。抬头看见瑾娘满眼忧心的看着他,不由拿着她的手指在跟前,轻轻吻了几下说,“我吓着你了?” 瑾娘摇头,“你什么模样我没见过,我至于害怕么?”再说了,就是你再怎么失去理智也不会伤害我,这点自信心我还是有的,所以我更加不怕你。 瑾娘反手握住徐二郎的手,一字一句道,“二郎,我知道百姓过的苦,你心存愧疚,心如火烧。但你要知道,若是没有你,这些百姓许是连这个秋天都活不过。你能救下这么多性命已是不易,以后再努力些,未尝不能救下更多的人命,未尝不能让他们都吃饱穿暖。当然,这个过程肯定更艰难,历程也更长。但是你不要急,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边境的百姓日子会一点点变好,而我也会一直陪着你。所以,你不要太过自责焦心。” :。: 第296章 醋海生波 徐二郎和李和辉回来当天,青儿也从别处归家了。 他到河州是为了看护姐姐,可姐姐安然生产后,他一个男人别的也帮不上什么忙。加上心仪河州的文化习俗,所以瑾娘就打发他出去。 青儿知道三胞胎满月时,肯定需要人手。徐翀又不在跟前,又没个人能替姐夫挡酒,所以即便外出也不走远。或是两三天,或是天,总归不过几日总是会回来的。 三胞胎出了满月,满月礼也办过后,青儿倒是跑的远了,就比如这次,出去了将近二十天才回来,可真是把瑾娘担心坏了。 徐二郎去沐浴更衣,瑾娘就和青儿说起话来,两人还没有说几句,翩翩就过来了。 翩翩进房间看见青儿,还有些讶异,随即惊喜,“青儿哥哥也回来了?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你们一个个的都赶到今儿回来了?” 青儿还没来得及回答,翩翩又“咦”了一声,想笑又不能笑的忍着说,“青儿哥哥你是去钻雪窝子了,还是跑到深山老林里去了,怎么脸上耳朵上都是冻疮呢?” 这话正是瑾娘刚才想问的。 青儿之前离开时还是个端方温润,宛若青竹一样的秀雅公子,可这出去一趟回来,怎么就“毁容”了呢。 那冻疮也会挑地方,一个就在青儿左侧脸颊正中,另一个在左耳垂上,红通通的,被青儿揉了几下,愈发红艳了。 瑾娘看着心里就痒的难受。 上一世她小时候家里条件还没之后那么好,小时候又整天在外边跑,手脚脸耳都长了冻疮。这冻疮在温度低的地方还不妨事儿,可人体或所处的环境温度一高,得了,该受罪了。 那手脚脸耳又痒又热,越挠越痒,真是抓心抓肺的难受,可让人不舒服到极致。 青儿刚才一进来她心里就一咯噔,就因为看见他脸上长了冻疮。不用想也知道弟弟这些时日肯定受苦了。那么一大片冻疮呢,要是之后年年都长,可是膈应死个人了。 瑾娘也焦心了,“怎么回事儿啊?你跑哪里去了?之前走时不是让你带了冻疮药么?你都没用么?” 青儿讪讪的摸摸鼻子,对着姐姐讨好的笑笑。他那里好意思说,他太粗心,一出门就把随身带着的装药的荷包给弄丢了。他又觉得自己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不像娇滴滴的小姑娘一样细皮嫩肉的不耐冻,觉得想想忍忍就过去了,因而小厮要去药店重新买些冻疮药时,他嫌麻烦就没让。后来,再后悔也晚了。 这么损伤颜面的事情,青儿是不想说的,毕竟他也要脸。况且翩翩这丫头还看好戏一样在旁边瞧着,不管他说什么,稍后都会传到长乐和小鱼儿耳中,想想到时候颜面尽失的场景,青儿就脸红耳赤,越发不想说。 但是在姐姐忧心又逼迫的视线中,青儿还是红着脸说清楚他丢东西的原委。 瑾娘:“长乐在你走前,不是给你准备了许多冻疮药么?就是你荷包中的丢了,那你们行李中也该有不少?” 青儿再次摸摸鼻子,他能说一路游学,他借宿了不少人家。那些百姓家穷困潦倒,连饭都吃不饱,更别提买冻疮药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了。他也是可怜那几个不满七、八岁,就跟着母亲一道浆洗衣服挣家用的小姑娘,所以就把药舍了出去。 长乐给他准备的冻疮药不少,包括治疗风寒、腹痛等的药丸子也有很多,他零零碎碎的分了一些,谁知不过半月,那些药除了留了几颗保命的,其余都分完了。 青儿把这个事情一说,瑾娘看他的眼神愈发无语了。她都不知道,青儿还有圣父的潜质。可就是你再想帮助那些人,也得先顾好自己啊。你心疼小姑娘们生冻疮,大不了回了府再让人给她送去些,权作是你借宿的报答。可不管怎么说,也比你冻坏自己的脸好。毕竟冻疮这东西一年有了下一年指定还得有,小姑娘的手生了冻疮无伤大雅,可若青儿脸上的冻疮在殿试的时候还没好,那就是御前失仪了。 伤了陛下的龙眼,你还指望前程似锦,还指望被点为状元探花?且别做梦了,天下根本没那样的好事儿。 所以说句现实的话,这士子的脸,有时候就是比小姑娘的手脸更重要。 瑾娘就狠狠的瞪了青儿两眼,青儿何尝不知道姐姐在想什么。但他那么做也不是没有后手,毕竟他荷包里还放着一罐冻疮药,可天算不如人算,谁又能料到他粗心的竟把荷包丢了都不知道。 青儿为防姐姐继续说教,就回复起之前翩翩的问题来。 他没钻雪窝子,也没去松山老林,只不过这次去的地方确实有些偏僻。 河州虽然是边境,文风不浓,但是矮子里边挑高个,也是能找出几个颇有盛名的先生。 那些先生都是隐世避居之人,住的地方远离闹市。说是没在深山,但也在山上或山谷中,抑或在人迹罕至的地方。而这样的地方,通常车马不能通行,人想过去,只能靠腿。 他为了拜会那些先生,着实徒步走了百十里路。又因为丢了冻疮膏,还低估了河州天气的严寒程度,所以手脸耳朵都被冻的不成样子。 其实除了这些表面的冻疮,青儿脚上和大腿上也被冻坏了。但这话没法说出口,也不能当着翩翩这个姑娘的面说这些,也只能等晚上回去,再寻长乐要些药膏涂抹,期望冻疮好的快些。 徐二郎很快沐浴过出来了,他头发滴着水,身上穿着家常的衣服。 翩翩和青儿赶紧见礼。 翩翩本来是想起河州这边没有祠堂,过年不好叩拜祖宗,看二哥有什么打算。她担心忙过头把此事忘记,所以特意在还想着的时候来了翠柏苑。 原本估摸着,二哥归家已经有段功夫了,她过来时二哥无论如何也收拾妥当了,没想到二哥竟然现在才收拾好。 那二哥之前肯定忙着和嫂嫂温存,夫妻俩在说些小话。 翩翩此时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和青儿哥哥火急火燎的就过来了,怕是打扰哥哥和嫂嫂了。 嫂嫂和哥哥素来感情甚笃,这次几天不见,肯定有许多贴心话要说。她和青儿哥哥是多没眼色,才赶到现在过来。 青儿哥哥就不说了,毕竟他才归家,怕是也没想到二哥出了一趟远门,两人前后脚进的家门。青儿哥哥急慌慌的过来情有可原,可她……她可太没眼色了。 这么想着,翩翩就看了看二哥,又看了看嫂子。 徐二郎注意这点动静,就说她,“想说什么就说。” 翩翩笑了笑,“也没什么大事儿,晚些说也一样。哥哥嫂嫂先忙,我去看看晚膳准备好没有。” 青儿也行了礼要走,他身上的冻疮着实痒痒的厉害。他刚才就忍不住摩擦了几下。 面上和耳朵上的还好,他就是抓了,也不太损颜面,可大腿上和脚上的总不能脱了鞋子和裤子……如今且回去上药是正经,等稍晚些再过来陪姐姐姐夫说话。 两人作伴走了出去,瑾娘见状还嘀咕了两声,“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是洪水猛兽。你一来,把这两人都吓走了。啧啧,你好歹笑一笑,别一直冷着脸,看把他们两个吓得。” 徐二郎无奈的看着瑾娘,怎么就是他吓着翩翩和青儿了? 他一直都是冷脸示人的模样,要吓着早吓着了,还用等到现在?他无奈的动动嘴唇,想说瑾娘不解风情,翩翩明显是留出时间让他们夫妻两个说话。至于青儿,怕是身上有些不妥,急着回去处置……但这些没必要和瑾娘说,她脑子不够用,他驳回了她的说法,她回头免不了又懊恼的唠叨“一孕傻三年”,他可不乐意听这话。 晚上一家人好不容易聚齐,自然要吃一顿团圆饭。可也不好把李和辉独留在外院,所以李和辉有幸留在内院花厅用餐,且同桌还有翩翩。 李和辉顿时一扫奔波这几日的劳碌疲惫,精神陡然一震。 徐二郎和瑾娘都在跟前,他也没想着能和翩翩说上话,可即便什么都不说,就这般隔着桌子看着她,也让他心花怒放。 但是,没对比就没伤害——他谨守礼仪,不能和翩翩说笑,可翩翩却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身侧的青儿说的挺投契。 扎心,心都烂了。 李和辉本就对青儿存了敌意——因为担心瑾娘心血来潮将嫡亲的弟弟配给小姑子。虽然这样做在外人看来有些“换亲”的嫌疑,但绝大多数人却会以为这是“亲上加亲”。 别管是“换亲”还是“亲上加亲”,青儿都是劲敌啊。所以李和辉对他不重视都难。 原本在得知是青儿护送翩翩北上河州时,他心里就七上八下、忐忑不安。那时候担心两人日久生情,也担心两人患难见真情。他忧心得多,寝食难安,所以瘦的特别快。 别管怎么说,他是抱着一肚子担心,过来河州的。 好在老天还算怜惜他,景况比自己以为的要好些。翩翩虽然对青儿另眼相待,但明显只是出于相交于幼时的情谊,或是简单的兄妹情。翩翩还是更倾心于自己,这让李和辉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但是,互相倾心的不能言谈说笑,不倾心的,倒是可以无所顾忌的打趣,这哪儿来的道理? 李和辉心疼的不得了,觉得空气都是酸的。可还不好在这时做出失态的举动,以免丢了颜面,真是憋气到家了。 徐二郎和瑾娘佯作没看见李和辉气闷的模样,徐二郎开了酒斟了两杯,递给李和辉和青儿,两人双手接了,就宴饮起来。 倒是瑾娘,趁机看向翩翩,就见翩翩正用眼角的余光,不着痕迹的打量李和辉…… 桌上的座位是这样的:徐二郎和瑾娘坐在一处,李和辉在徐二郎下首,青儿在李和辉下首,而翩翩坐在瑾娘下首算是和李和辉正对面,接下来依次是长乐、小鱼儿,连荣哥儿都侥幸在桌上有一个座位,就陪坐在末席。 瑾娘看翩翩想看又不敢看,努力压抑心情做出矜持的模样,心里真是复杂极了。 有那么一瞬间,瑾娘真是觉得自己就是天上的王母娘娘,她心狠的阻止了牛郎和织女相见团聚。而翩翩,无疑就是织女,李和辉自然是那苦守不弃的牛郎。 人间惨剧,实在太悲了。 瑾娘有些不忍心,想着回头不如劝劝徐二郎,干脆就把亲事定下来算了,且别折磨这对有情人了。 虽然他们是在调教李和辉,但翩翩跟着一道“受苦”,相思难捱的,她看了着实不忍心。 况且过了年翩翩周岁十四了。即便在那些疼女儿的人家,这个年纪也该定下亲事了。之后走六礼还要两三年时间,等翩翩出嫁差不多也十八了。这个年纪正正好,不然再往后推,耽搁姑娘的花期就不美了。 再来,李和辉年纪着实不小了,他已经加冠,老郡王妃为他的亲事跑的腿快断了。也就是顾念他的心意,老郡王妃才不逼迫他择一个自己不喜的成亲。可就这么糊弄下去,真把老郡王妃惹急了,老人发起怒来,才不管你有没有意中人,直接把亲事给你定下,你还能找陛下说理去不成。 所以为防夜长梦多,这事儿还得赶紧制定个章程出来。 这一顿饭,瑾娘无数次瞥见翩翩偷看李和辉,李和辉借着喝酒的空档,觑了翩翩一眼又一眼。 瑾娘见状心中的想法越发笃定,这两人的事儿真不能再拖了,不然拖的两人情难自禁,尝了禁果才坏菜呢。 餐桌上也不止瑾娘一人注意到这画面,徐二郎自然也看到了,他佯作没见,回头一杯接一杯酒的灌李和辉。 青儿呢,他是那个被灌的人。 李和辉还记着之前翩翩和青儿谈笑风生的事儿呢,这男人也幼稚,不敢朝翩翩诉委屈,就怨上青儿了。逮着机会,可不得使劲灌酒,想找回场子。 这也就是瑾娘在一边看着,不然青儿非得被灌趴下。 总归,李和辉和青儿都喝了不少,最后出去时,两人都是被小厮扛回去的。到是徐二郎,灌醉了李和辉,他还游刃有余,除了面上有些醉意,眸中倒是清明。 :。: 第297章 蠢不可言 瑾娘见状也不拖延了,直接就把自己刚才想的事情说了。 徐二郎撑着下颌坐在一侧看她,瑾娘嘴巴张张合合的,具体说的什么他也没听清,可只听其中几个关键字,他就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了。 徐二郎就忍不住笑,“前些日子你还说,太容易到手的东西人总不珍惜,让我好好拖拖两人的事儿。今个儿你就改了口,想让我尽快促成翩翩和李和辉的亲事。这一前一后,中间总共也没间隔十天时间,瑾娘,你说你心思怎么变得这么快呢?” 瑾娘绷着脸,被徐二郎这话说的讪然。 但是她有什么办法呢?才分娩过的女人体内激素失衡,这心情就跟那六月天小孩儿脸一样,说变就变,她也控制不住啊。 瑾娘不仅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还控制不住自己的脸色。 徐二郎如此一问,她就以为他不答应,小脸立即颓丧下来。 她还没出双月子,如今虽然坐了五十天的月子了,总体来说身体没什么没大碍了。但怀孕时伤的元气也不是一时半刻能补回来的。 她唇色本就比之前略白些,小脸也没之前红润饱满,整个人看着都比平常孱弱几分,愈发衬得她楚楚可怜。 偏她还委屈巴巴的看着徐二郎,那模样,那姿态,真是瞧的徐二郎揪心。 徐二郎那里受的了这个,当下恨不能举双手投降。 但也不能惯的瑾娘“朝令夕改”的毛病,所以他硬是忍下心酸和心疼,把瑾娘抱在怀中哄说,“翩翩的事情,当真不急在一时。先不提咱们是女方,多少该矜持些,太过主动倒是显得咱们家的姑娘不稀罕似得。倒是李和辉,真要是想娶翩翩,他自然会拿出诚意。但凡他的诚意真切,我保证不会从中作梗,对这桩婚事多番阻拦。我这么说,你可信?” 信不信的,如今也说不好,只看你以后如何行事就行了。 瑾娘也算是得到个满意结果,心满意足的拉着微醺的徐二郎回房间休息了。 瑾娘“松了手”,接下来几天李和辉莫名发现,自己能见到翩翩的机会又多了。 就比如,翩翩总会代替嫂嫂来前院给她兄长送汤水。彼时他肯定都在跟前,那些补身子的汤汤水水,不免也要给他分一碗。 喝汤是小事儿,可能借此多见翩翩几面,对李和辉来说,真是莫大的慰藉。 之后翩翩还来给徐二郎送新剪的梅花,送糕点小食,送她做好的账单汇总。零零碎碎的,翩翩似乎突然就多了许多事情,而这些事情都涉及到徐二郎,也因此,她往前院跑的越发勤快了。 李和辉本就不是蠢人,又因为翩翩是他心爱的姑娘,在涉及到翩翩的事情上,他总是比平时机灵几分。所以几乎是两次“巧遇”后,李和辉就敏锐的意识到——徐家,更准确点说是士衡和嫂夫人,对她的翩翩的亲事默许了。 原本还遥遥无边的目标,突然就变得触手可及。惊喜么?亢奋么?都有! 但在媳妇没有娶进门之前,再多的惊喜和亢奋也压不住越发浓烈的,患得患失的心情。 李和辉平复了心情后幽幽的叹口气,他真是太难啊,娶个媳妇真是太难了! 但不管怎么说,士衡和嫂夫人松了手,他见翩翩的机会多了,这多少缓解了相思之情,也让他忽高忽低的心情有所慰藉。 事情都在向好的一方转化,这比什么都强。 也因为意识到瑾娘和徐二郎默许了两人的亲事,李和辉开始找各种机会“偶遇”翩翩。但这时候他再不敢做出格的事儿了。从早先的“求娶”,到后来的“房中叙话”,他已经犯了两次错,吃了两次教训。人都说可一可二不可三,想来若是这时候他还不能把规矩礼法彻底放在心中,那和翩翩的亲事也不用奢望了。 有了感悟,李和辉再和翩翩说话,即便情难自禁,也是点到为止。而他们身边,都是丫鬟婆子。两人一言一行都合乎礼法规矩,即便有人想说闲话,也是说不着的。 肉眼可见的,翩翩面上的笑意多了起来,也愈发腼腆羞涩了。她就像是夏日里绽放的蔷薇花一样,有了雨水的滋润,整个人都变得娇媚俏丽。 而李和辉,那里还复那副端方的面孔,却是不管有没有人在跟前,总忍不住跑神。而且还时不时露出傻兮兮的笑容,看得人牙疼。 徐二郎今天从前院书房回来,就和瑾娘说了李和辉的变化。他着实有些无语,再是没想过还算睿智端方的友人这么不经事儿,不过是和心爱之人见了几面,就完全的……蠢不可言。 徐二郎吐槽了几句,瑾娘闻言却幽幽的看着他。 没体会过恋爱甜蜜的人是不会懂李和辉的心情的,而徐二郎不懂,那就是她没有魅力让他为她朝思暮想、思之如狂。是她不好,是她魅力不佳,是她让他误了体会人生的机会…… 瑾娘轻哼着站起身往贵妃榻上去了,躺下后也不看徐二郎,就背对过他,自己生闷气。 徐二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思来想去也没发现自己哪里又招惹到瑾娘了。但他方才不过只说了那么些话,掰开了揉碎了思考,也很容易抓住重点。 而抓住重点后的徐二郎,忍不住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得意莫得心,失意莫失言,古话诚不欺我。看,刚才还在笑话李和辉,如今他的报应来了。 比起翩翩,瑾娘更不好哄。而且月子里的妇人本就没有理智可言,胡搅蛮缠起来真是让人头疼。 徐二郎如何绞尽脑汁道歉和哄瑾娘且不说,只说又过了几天,朝天派往河州的巡边史便到了。 巡边史职位不高,也就四、五品,但河州如今官职最高的知州大人,也不过正四品的官职,徐二郎更是个正五品。所以两人这官职在巡边史眼中还真不够看。更不用说,巡边史手握陛下赐予的尚方宝剑,关键时刻可行先斩后奏之职。因而对于这两位巡边史,河州官场的人还是很重视的。提前得知他们要来的时间,知州苏大人便率着河州所有官员,在城外迎接。 那两位巡边史大人也着实像李和辉所说的那样,有些油盐不进,还有些过分的严肃端直。 见了河州官场的人闹出这么大动静来接他们,两人的面上没有丝毫喜色。但若说恼怒,那也不至于。 毕竟他们巡边了无数次,再隆重的迎接仪式也见过。这河州官场闹出这点动静,在他们的过往人生中,当真不够看。 但就因为他们的到来,闹得河州官场不消停,河州的官员懈怠一整天,不知道要耽搁了多少公务,耽搁了多少民生。因而,即便是这迎接仪式还算简朴,两位忧国忧民的大人脸上,也没有露出丝毫笑容。 巡边史被安置在知州府上,李和辉不好在同知府继续住下去,以免给徐二郎带来是非,所以也搬去了知州府上安置。 这之后发生在知州府的事情瑾娘就不晓得了,只是不知为何,知州大人的老娘突然从寺庙跑了回来,而且点名道姓让儿媳妇伺候自己供奉佛祖,可算是绊住了苏魏氏的脚。 瑾娘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莫不是苏魏氏又出了幺蛾子。而这次把苏大人彻底惹怒了,所以搬出老夫人来收拾她? 瑾娘没有证据,所猜测的这些也只是出于对苏魏氏的品性的考量,也不知道真假。 索性她对苏魏氏的事情也不上心,不过嘀咕了两句就不再想她了,而是专心搓起身上的泥污来。 是的,满两个月了,瑾娘终于可以洗澡了。 瑾娘那个激动了,恨不能泪流满面以示自己对洗澡这项活动的喜爱。 她从头到尾洗了三、四遍,看桶里的水还是清澈的,才满意的起身。 老天知道她洗出第一桶污浊不堪的水时,那个羞愤的心情。 亏她自诩自己为小仙女,可小仙女有那么脏的么? 她觉得自己身上搓下来的泥,都能滋养一亩地的庄稼了。可之前那些泥污就在她身上……想想都觉得自己好脏好脏。亏徐二郎还好意思夸她香喷喷的,夸她肤白面润,是面油更准确一点? 实在不能想,再想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等从浴室出来,瑾娘感觉自己身上最少轻了三斤。 她洗了那么长时间,此刻体力耗尽,就坐在梳妆台前任丫头给她擦头发。 青禾和青谷一人给她擦一边,两人对她洗了一遍又一遍的事情絮叨不已。 倒不是心疼水,而是觉得她这才刚出月子,就大肆折腾,也不怕亏着身体。 瑾娘能说啥?她啥也不说。 明明她就是坐在浴桶里,头发身子都是她们代为给她搓洗的。她就是坐着出点力而已,别的可啥也没干。可就这样丫头们还满心不认同,这让她说啥好。 瑾娘啥也不说了,任由两丫头唠叨。 两丫头觉得她这态度肯定是意识到错误了,就不多说了,怕说多了她心烦。 瑾娘被丫鬟们收拾妥当,就到床上躺着去了。还是累,浑身没力气,还要好好缓缓,身体才能养过来。 这会儿功夫,三胞胎也一个个被奶娘们抱来了。 因为今天瑾娘出月子沐浴,房间地龙烧的特别热,所以顺便给三个宝宝也洗了一遍。三个小家伙洗过后许是累的狠了,一个个举着小拳头睡得喷香。 瑾娘见状心里爱的什么似得,挨着摸摸他们的小手小脚,还亲亲他们肥嘟嘟白嫩嫩的面颊,心里满足的不得了。 三胞胎如今都有九斤左右了,体重已经撵上来了。尤其是三胞胎中的老大长洲,这小子能吃能睡,整个就跟吹气球似得胖了起来。小家伙如今九斤六两,比有些足月出生的孩子还重些,而他手脚有力,人也健健康康的,这让瑾娘的忧心散去不少。 再有三胞胎中的小四和小五。 小四是男宝宝,却长着一副小姑娘的模样,和妹妹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两人长得尤其像瑾娘,这点一开始出生时还不太明显,如今却越瞧越像。也是因此,徐二郎没少唠叨,说是男生女相,怕是非福之类。 男生女相怎么了?孩子小时候长得像小姑娘,长大了未尝不会变的冷硬英气。 瑾娘不爱听徐二郎说的话,根本不将这话往心里去。虽然自家长晖和长绮相似度太高,越长越不像的几率不大,但是同样一种容貌,男孩儿英气,女孩儿娇美,这又不是不可以。所以,想那么多都是杞人忧天。 长绮体重在三胞胎中最低,有八斤九两。但小姑娘嗓门高,肺活量好,李大夫诊过脉也说长得不错,所以瑾娘也不担心小姑娘的身体。 可这毕竟是老小,出生时又最孱弱,所以瑾娘对小闺女不免多几分疼爱。就比如如今,她让奶娘将小三小四都放在他们的婴儿床中,倒是老五,就留在她身侧,跟她一起睡。 长乐和小鱼儿上完课进门,就听见婶婶/娘亲如此吩咐,面上都露出苦哈哈的表情。 长绮从小就是个小霸王,偏偏家中的长辈念在她最小最孱弱,还多宠爱她几分。依照长绮的性子,长大了不得无法无天才怪,这可如何是好? 长乐和小鱼儿感觉脚步都沉重许多,他们徐家的小姑娘虽然娇蛮,但绝对没有胡搅蛮缠的小霸王。但愿长绮不会长歪了,成为他们徐府的例外。 两人进去,瑾娘看见了她们赶紧招手让她们到跟前来。 长乐和小鱼儿看着软嘟嘟的弟弟妹妹,心都快暖化了。尤其是长绮,睡觉时长长的睫毛还一忽闪一忽闪的,嘴巴嗫嚅着吃奶似得,简直萌死个人。 两人嘀咕着妹妹真可爱,妹妹长大了绝对颜值爆表的话,疼爱之情溢于言表。此时她们那里还能记起要管教妹妹,不让妹妹长歪的事儿,却是恨不能也使劲娇惯,让妹妹事事如意顺心才好。 两人逗弄着长绮,瑾娘却突然想起一事,就问长乐,“你师傅孤身一人在河州住着,你看过年时是请李大夫来府里一块儿过,还是买两个小厮送去伺候李大夫?” 第298章 姜还是老的辣 李大夫已经年逾古稀,虽然因为本人是大夫,保养的好,看着仙风道骨,不过四旬左右。但到底上了年纪了,也该被好好照顾的。 李大夫身边也不是没个伺候的人手,他从出现在河州时,身边就有个四旬左右的老仆。老仆天聋地哑,据说是个孤儿,被李大夫捡在身边养着,就留到了现在。 往年肯定是主仆俩一道过年,但是今年他们到了河州,李大夫是长乐的授业恩师,在自己孕期和生产时多有帮衬,更是在徐二郎安置河州灾民和难民时出力不少,于情于理,都要善待他。 所以瑾娘就提议,不如就把李大夫接到家里过年? 当然,依李大夫冷淡的脾性,很大可能不会同意。那就买两个灶上手艺好的厨子送过去伺候,再添两个做粗使活的婆子。总归过年要有个年样儿,也不能让李大夫过的太寒酸不是。 长乐想了想也说,“还是买两个人送过去。”请师傅家来家过年,师傅定是不应的,还是买人靠谱。 长乐又说,“既然是孝敬师傅的,买人的钱我自己出。另外,让牙婆把人带来,我亲自选选。” 瑾娘闻言再没有不依的,就点头认同道,“都依你。” 长乐买了婆子厨子送去给李大夫不提,却说赶在小年当天,朝廷派来的巡边史从边境回来了。 天寒地冻的,瑾娘也不出门,这消息还是听丫鬟们说的。她还听说,那些回程的巡边史脸色难看极了,好像要杀人砍人。 当然,他们是文官,杀人砍人的事儿他们不会做,但他们手中拿着笔,文人的笔就是武人的刀,不说所向披靡,但也轻易可取人性命。 都说巡边史老爷们怕是对巡边的结果不太满意,归德将军要遭殃,连带着河州的官员都落不了好。 河州官员落不落得好,这点瑾娘不知道。但巡边史们的黑脸,却把河州官场的这些官员差点吓趴了。 原本他们还想和这些巡边史套套近乎。尤其是李和辉,据说和他们同知大人是同一年科考的榜眼,还是皇亲国戚,这要是结下点香火请,不说自己能顺道入了同知大人的眼,就是以后升迁到京都,想来问题也不大。 可惜,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他们直接就被巡边史们的黑脸吓的大气不敢喘,见了礼就纷纷想借口撤了,那里还有心思结交。 也就是巡边史们回到河州的当天晚上,阴沉了几天的河州终于下起了鹅毛大雪。 大雪下的又大又急,不过片刻功夫地面就白了。等到了第二天,大雪已经有人的脚踝深。 宅子中还好,有粗使婆子和小厮不间断的清扫着,主子们走的道路上还算干净。可街道上的雪当真非常厚了,一路过去一串脚印,走的费力极了。 又过了两天,大雪才停,但因为这场大雪,道路都被封了,巡边史们就是想赶回京城,也成了奢望。 雪将要停时李和辉来了徐府,他这一来就在徐府住下了,准备就在这里过年。 瑾娘听说后忍俊不禁,“你可真会给我们拉仇恨。你不在知州府过年,反而跑到同知府,怕是知州大人回头要责怪二郎和他抢人了。” 李和辉洒脱一笑,“我和士衡本就是同榜进士,我俩性情投契,乃至交好友,这事儿在京城众人皆知。这两位老大人也不是足不出户的老古董,还能不清楚我和士衡的关系?我真要是特意避嫌,和士衡保持距离,才让人多想。如此,他们反而不会多说什么。”之前巡边史到来,他和他们一道入住知州府,是因为担心住的远了接受消息慢,再耽搁去边境的时间。至于现在,都从边境回来了,也就没那些多余的担心了。 瑾娘闻言就不说什么了。 李和辉安排好了,他们也没有拒绝的道理。虽然明知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是心底里已经认同了这门亲事,瑾娘就没有不给他们相处的机会的道理。 婚前多处处,对另一方的品性为人都多些了解,也省的成亲后,彼此再后悔看错了人,弄成了一对怨偶。 李和辉就此在同知府住了下来,然徐二郎只陪他叙话片刻,就忙碌去了。 雪太大,肯定会成灾,就不知道这次灾民数量会不会攀升。 眼瞅着年关将至,还出了这等事,不得不说,真有够打击人的心情的。 但也只能私下念叨几句,之后还得马不停蹄的安排赈灾的工作。 李和辉见状也在府里待不住了,他虽然也想和翩翩多处处,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如今人命关天,他也顾不得儿女私情了。 长乐也拎着药箱,带着文华出府义诊了。 瑾娘也赶紧让人在城门口施粥施药,还让人赶制些棉衣,分给老弱妇孺御寒。 似乎在一夕之间,整个河州城都动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巡边史的加入,这次河州的官员们都积极踊跃表现。他们不怕苦不怕累冲在救灾的第一线不说,就是这些官员的夫人们,也如同瑾娘一样,在四个城门口或施粥或施药,或是干脆让人成框成框的挑着杂面馒头到灾民聚集的点。 更有那归德将军下辖的边军,也出了一支千余人的队伍,帮助河州的官员百姓赈灾。 众志成城,这次的赈灾竟然比上次还快了五六天时间就完成了。效率奇高不说,就连百姓的房屋,也由那些善心人捐赠的银款,快速的修复好。 河州的百姓感激涕零的喊“青天大老爷”,巡边史们见状,一直黑沉的面色终于略有转圜,带上了几分笑意。 这天徐二郎和李和辉早早归家,瑾娘亲自去服侍徐二郎沐浴。就见他头发上满是灰尘,就连手和胳膊上,都有不少划伤。 瑾娘就心疼,“你一个同知,主持大局就是了,怎么还亲自动手了?” 徐二郎知道瑾娘是担心他,就轻笑一声,“连知州大人都脱了官府冲在第一线,我还能只在一边摆官架子不成?” 瑾娘闻言就气闷。 知州大人年纪可不轻了,又一直养尊处优,指望他在第一线干死干活,那是别想的。知州大人顶多就是做做样子,鼓舞鼓舞士气,才不会真出力。谁像他,怕是当真把自己当个下层小兵使唤了。 瑾娘也不是觉得这样不好,说实在话,官员只作秀不作为委实让人心寒,倒是徐二郎这样,贴近实际的为百姓办实事办好事,她才觉得自己没嫁错人。但还是那句话,她心疼啊。 瑾娘就又絮叨了几句,徐二郎闭眼假寐听着,也不插话,他沉默着,瑾娘就以为他累惨了,所以就不说了。 倒是两人用过饭回到床上,徐二郎这时候又不累了,就和瑾娘说起话来。 瑾娘也是听了丫头们的闲言碎语,就不免调侃他说,“听说两位老大人今天难得笑了笑,可把人稀罕坏了,是也不是?” 徐二郎就点点头,然后才和瑾娘说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原来自从边境回来,两位大人就黑沉着脸,一副回了京城就要参奏归德将军的架势。虽然其中固然有几分对归德将军的不满,但终极原因却不是出在归德将军身上。 所谓为何?有三也。 其一,辽东的边军所用的刀剑等兵器,竟已八年不曾更换。大部分将士用的还是早先的刀剑,不仅卷刃,而且看着随时都能断裂。 其二,边军所穿的衣物还只是夹袄。若非辽东的边军大多是辽东本地人士,早已习惯了严寒,且就如同辽东的百姓一般大多五大三粗,体格健壮,想来无论如何是抵御不了这冷冽的天气的。就这,大多数士兵也被冻得鼻青脸肿,手脚都是冻疮。也幸好营地周围多山多林木,营地四处可见火堆,不然,这些人怕是还没上战场,就已经被冻死了。 其三,军饷半年不曾下发,将士没法补助家人,家中只有老弱病残的,已经无法维持生计。 如此种种,都诉说着一个事实:朝廷中有人克扣军饷!有人盘剥军中物质!负责军士们衣物的作坊以次充好,祸害将士身体! 这些事情一一罗列出来,可不把巡边史气的脸红脖子粗。 可要说这些军饷是被归德将军克扣了,也不现实,毕竟归德将军的模样比这些将士们好不到哪儿去。 这些巡边史为求真相,还去过将军府,果然空旷至极,就连将军夫人,身边也只有一二人手使唤。府里吃用只比平民百姓略好些,着实不像是贪污了的样子。 可不管怎么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归德将军都该上书。他迟迟不对朝廷奏禀,谁知道是不是心里盘算着什么。 正是因为对现状的深恶痛绝,对归德将军不作为的厌恶,巡边史们气愤的脸都黑透了。 而这也是李和辉初次从边境回来时脸色难看的原因。边军如此困难,武器如此凋敝,能自保已经不易,还想着趁机反攻鞑子,谋求更大的利益,那真是痴人说梦。 不说这些远的,却说边军凄惨的现状,这真是让瑾娘怀疑,“边军当真如此惨么?” 徐二郎幽幽道,“不到那种程度。一半真一半假。” 瑾娘闻言就知道里边肯定有内情,就瞪大眼,往他身上靠了靠,“你仔细说给我听听。” 原来早在李和辉往边境去前,边境的归德将军就收到了京城来的密信,得知了朝廷要派遣巡边史来辽东的消息。 辽东穷困,对面又有鞑子虎视眈眈。偏偏前两任将军和河州的官员都不作为,导致河州民不聊生,边军散漫颓废。 边军的军容军貌有所改良还是在归德将军上位之后。但作为一个河州本土人士,归德将军在朝中没有亲朋故交,想从朝中多要些物质,改善边军情况着实困难。如今听说巡边史要来辽东,可不是机会来了。 所以归德将军让属下将最破烂的衣物和兵器都拿出来用上,就用这副凄惨的容貌,面对巡边史的“突击检查”。 若是事情顺利,这些巡边史回京,朝廷必定得拨下款项,到时候边军也能武装起来。 即便他最后会落下一个管理不善、玩忽渎职的罪名,可在朝廷想要对鞑子用兵的情况下,这个归德将军也不会换他人来做。所以这笔买卖对归德将军来说,划算极了。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谁也没料到,这些巡边史被一场大雪困在了河州,年前是回不去京都了。若是想走,也要来年……但这都无妨。总归辽东边军缺饷银的事情已经上达天庭,就不信允文帝知道了不揪出贪污腐化的蛀虫,不给辽东边军一个交代,不重新下发银款。 只要这些目的都能达到,这次就不算白忙活。 瑾娘听到这内情,有些目瞪口呆。 谁能想到归德将军会有如此骚操作呢。 换做一般的边军将领,听到巡边史来临,肯定操练将士,让他们以最好的容貌出现迎接。可归德将军偏偏反其道而行……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这招用的真好,实在高明。 这一晚瑾娘不知何时睡着的,翌日,她却是被三胞胎的哭声吵醒的。 三个宝宝一起哭,魔音灌耳不外如是。 瑾娘头痛的坐起身,让丫鬟抱长绮进来。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这个小祸头子惹事,这个小姑娘,人小小的,可体内的能量是真大,真是把全家人都折腾的人仰马翻。 奶娘把长绮送进来了,小姑娘哭的泪眼巴巴的,结果到了瑾娘的手里立马就止住了哭声。 瑾娘见状不由“呵”了一声,笑着点着小姑娘的鼻尖说,“小坏蛋,就会缠磨人。” 小鱼儿和荣哥儿小时候也哭闹,但绝对不像长绮这么难搞。这小姑娘,可真是上天派来折磨她的,瑾娘真是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才让这小姑娘托生到自己肚子里。这个小魔星,可太会折磨人了。 瑾娘陪着长绮玩了一会儿,小姑娘精力有限,片刻后就在娘亲香香软软的怀抱中睡着了。瑾娘见状赶紧把她递到嬷嬷手里,这才揉着酸痛的胳膊起身。 《穿越养娃日常》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穿越养娃日常请大家收藏:穿越养娃日常。 第299章 过年 今天已经年三十了,翩翩几个至今没有过来翠柏苑,想必是在府里忙活。 大年下的,瑾娘也坐不住了,赶紧用了早餐就裹着厚厚的斗篷出了门。 果然,一出翠柏苑,就见小鱼儿正指挥着府里的丫鬟婆子们挂灯笼贴窗花。 瑾娘见状就问,“你姐姐和小姑姑呢?” 小鱼儿看见是娘亲过来了,喜得眉开眼笑,还不着痕迹的把小腰挺了挺。 她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府里的事儿她能操持许多许多。看看,这府里是她看着人清扫打理的,树木是她看着人修剪的,花卉上挂的绢花是她看着布置的,如今就连这灯笼和窗花,也是她亲自盯着妆点的。 她真是不容易,她可真是太能干了。 小鱼儿矜持的回答说,“姐姐和小姑姑一人在厨房盯着今天的年夜饭,一人在交代嬷嬷给下人们发月俸和过年的福利,都忙着呢。” 今晚上吃年夜饭,一些大菜一大早起就该张罗起来了,不然担心赶不上晚饭。 另外过年主子高兴,也要给下人添些彩头,像是月银什么的,这个月势毕得多发点,就是新衣新鞋之类的,也是人人有份,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瑾娘听了心中慰藉,再一次感叹,家里有几个长起来的小姑娘是真好,都快把她这个长辈替出来了。等她们再大几岁,就能把府里所有的事儿扛起来,那时候她就无事一身轻了。 但随即又想到,等小姑娘们等抗大事儿的时候,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了。说起来孩子都是替人养的,心酸。 瑾娘就扁扁嘴巴拍了拍小鱼儿的肩膀,“小鱼儿继续忙,娘去厨房看看。” 小鱼儿看着娘亲潇洒走开的步伐,不开心。她这么能干娘亲竟然都没夸奖她,好失落。 瑾娘走近厨房,远远的就瞧见翩翩和李和辉站在一处说话。两人身边还站着两个丫鬟,两个婆子,他们虽然是相对而站,但距离不近,很守分寸。 瑾娘距离两人远,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看两人面上含笑,眉眼盈盈的样子,也知道说的投契。 瑾娘想了想还是不过去讨人嫌了,倒是回头得旁敲侧击一下,看李和辉准备什么时候上门提亲。 另外,他的亲事也不是他自己能完全做主的,还要得了老郡王妃的首肯才行。老郡王妃为人如何他们不知道,只从李和辉透漏出的信息拼凑得知,那是个规矩严明,却疼爱孙儿的老人家。这一点没有指向性,所以瑾娘也不知道,这老人家究竟是个什么脾气,自家翩翩能不能讨得老郡王妃的喜欢。 至于庄郡王妃,这人就不考虑了。连自己腹中爬出来的儿子她都不喜欢,还能指望她对李和辉的媳妇多几分疼爱?青天白日的,还是别做梦了。 庄郡王妃和李和辉母子之间的关系疏离,倒是不用多考量她的脾性,因为早先李和辉曾无意中和徐二郎说起,若是成亲了便会想办法分家。 若是如此,自家翩翩嫁过去上边没婆婆拿捏,这桩婚事也不错。 而如今最关键的,还是说通老王妃…… 瑾娘心里想七想八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绕着小路进了大厨房。 厨房中掌勺的厨子和干杂活的婆子们忙的脚不沾地,但即便忙碌,他们面上也满是笑容。 毕竟一年到头,就这一天能放开了吃喝。主忍家大方,今晚上下人的宴席也是上好的。不说鸡鸭鱼肉样样齐全,甚至就连比较稀罕的牛羊肉也是不缺的。 若是今晚不用当差,侥幸还能分得几口酒喝,那真是再好的日子也没有了。 众人冷不丁看到瑾娘进来,都吓了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儿起身见礼。瑾娘就摆摆手,让他们各忙各的。 她只是视察视察情况,又不是来挑刺的,所以远不必这么惶恐。 瑾娘在厨房绕了一圈就出去了,关键是她在这里大家做活儿都不自在,个顶个的束手束脚的,就连大厨做菜都掌握不好火候了。 与其在这里碍事,不如去别处看看。家里的对联好像还没贴,她得盯着徐二郎写好了让人贴上。 河州这里是三十下午贴对联,这风俗和京城与平阳有些不同。但都说入乡随俗,他们还是按着这里的风俗来。 瑾娘就转到了徐二郎的书房。 墨河在外边守着,看见瑾娘过来赶紧见了礼给她推开书房门,还顺口给里边在看书信的徐二郎说了句,“夫人过来了。” 徐二郎在看宿迁和林父发来的信是随着两家的年礼一起在今早到达的,那时瑾娘还在睡觉,徐二郎就没有叫醒她。此时看见瑾娘过来,徐二郎就冲她招招手,“岳父的书信,你来看看。” 徐二郎说着又继续看起宿迁的信来。 宿迁在信中说了朝堂中一些动向,另外着重表达对他喜获三胞胎的羡慕嫉妒很。这个思想在上一次来信中,他已经表达过了,此番又提起,宿迁对此的极度羡慕可见一斑。此外还说了长安长平两个小子在书院如何,徐父徐母身体是否康健。从这些也可以看出,在他们不在京城这段时间,宿迁当真非常关照家里。不说对家中的孩子多看顾几分,就是家中二老,也是逢休沐必定过去请安的。 这是情分,徐二郎记着。因而看过书信就感慨一声,“回头再拿一根老山参给宿迁送去。他家中父母也上了年纪,府里备着老参也能防个万一。” 瑾娘随口就应了一声,她没看宿迁书信,但只听徐二郎这意思,就知道宿迁肯定是为家里做了什么。人家替他们照看家里,他们送老山参回报是应有之意。人情往来可不就是这么回事,这一来一去的,情分就愈发厚重的。不然只指着一方面付出,迟早散摊子。 虽然家中总共也不过收敛了五六只野生的老山参,其中两只要送回平阳,给林父、沈姨母和石府的外公,另外徐父徐母那里也要送一只,楚先生夏先生那里一只,他们这边留一只以防万一,再给宿迁一只,家里可就一只没有了。 但该给的东西瑾娘不会吝啬,所以顺口就应下来。 她的心思都在手中的书信上,这还是她成功诞下三胞胎后,林父和沈姨母送来的第一封书信。 从书信落款的日期看,他们是在三胞胎满月前几天,才收到的书信。当时的心情激动澎湃,语言难以表达。这从林父在书信中接连写了好几个“好”字就可以看出,对此事林父真是狂喜。 当然,也不乏一些后怕和忧惧……林父在信中就提及,沈姨母得知她诞下了三胎,先喜后惊,晚上还接连做了几个噩梦。若非她腹中的孩儿已经诞下,且都安康,怕是姨母要过上一段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好在她已经分娩成功,林父才有了理由安抚沈姨母,才让她忧惧的心情略有好转。 信中说的是沈姨母,但这何尝不是林父的心思。想来他过了初始的振奋后,也后怕起女儿的孕事。这是菩萨保佑,顺利分娩了,若是有个万一,当真不敢想象…… 许是这种心情多少影响到林父,所以林父在信中絮叨了许多让瑾娘注意身体的话。作为一个性情内敛的父亲,林父和大多数的父亲一样,并不善于表达对儿女的关心体贴,在此事上也特别呐与言语。但这次,他强调了一遍又一遍,叮嘱了一遍又一遍,看得瑾娘心酸不已。 她看得眼眶多红了,甚至还垂下头抹了把泪珠子,等情绪略有平复,这才将手中的书信递给徐二郎,“河州和平阳隔着千山万水,这一生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父亲和姨母。” 语气中许多酸涩怀念,让徐二郎莫名揪心。 他快速将瑾娘递来的信件看完,也弄明白瑾娘有此感慨的缘由了,不由轻笑着逗她,“怎么尽说些丧气话?你是岳父的女儿,若是想回家,我还能阻拦你不成?” 瑾娘嗔他,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她说了是他拦着她不让她去平阳么?她那意思分明就是,就是不舍得他,才不愿意一人远行的。更何况,现在还有一二三四五个腿部挂件,其中三个更是小的禁不住一点风吹日晒,一点奔波劳碌。就是为了他们好,短期内也不可能出远门的。 瑾娘叹息一声,心情愈发颓丧了。徐二郎见状将她抱过来,“再等两年,再有两年就让你见岳父和姨母,你看可好?” 瑾娘狐疑看他,“什么意思?” “傻!我在河州待够三年肯定要回京述职,届时带你们一同回京未尝不可。只是身在官场身不由己,我顶多带你回京,却没办法送你回平阳。届时你若实在想念岳父姨母,恐怕要劳驾他们二老从平阳跑到京城看你了。” 瑾娘立马打了退堂鼓,“那还是不要了。” 父亲和姨母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做儿女的不去看望他们已经是不孝,还要劳烦他们舟车劳顿过来看望,那他们成什么了? 况且回京述职都是年尾的事儿,那时候天寒地冻的,出远门更不容易。所以还是别劳烦二老奔波了,不然路上出点意外,他们后悔莫及。 徐二郎见瑾娘心情还有些郁郁,就说起青儿所做的文章来转移话题。 青儿到了河州后,见识了河州的人文风情,也拜访了几位本地的大儒,多少得了些指点,所以文章整体上增进不少。 最关键是,文章变得“稳重踏实”了。 “青儿以前的文章有些脱离实际,如今更务实和实用。” 这也是许多小年轻文章上的通病,因为见的少,也因为满腔理想主义,所以写出的文章不能从实际出发,透着一股子浮气。如今青儿该是认识到这个问题了,文章就变得务实起来,内容也更加充实和有层次感。 这是好事儿,这能说明他这个人长进了,也能证明,思想上有了进益。 徐二郎如此说,瑾娘立马高兴起来。 做官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为百姓办实事么?只在文章中写一些空中楼阁毫无建树的东西,是没办法长久把官做下去的。只有心中有民,胸怀百姓,才能做出政绩,才能仕途远大。 可对青儿来说,如今说些为官的话还太早,毕竟他还只是个秀才,连举人都不是。 而从秀才到进士,中间每一步都比之前一步更难攀登。而每一次科考,阅卷的大人喜好的文风也不一样,也不一定偏重务实的文章,所以,青儿只一门心思写这些文章,妥当么? 徐二郎揉了把瑾娘的头发,笑她,“青儿比你聪明的多。科考的道道他都懂,也知道变通。阅卷的大人喜欢什么文风,到时候往哪个方向靠近就是。我说青儿务实,他又不是只会务实。他啊,脑子灵活着呢。” 意思就是说,这事儿在青儿看来就不是事儿。他都不放在眼里,你就别操些闲心了。 瑾娘听出了言外之意,就嗔了徐二郎一眼,随即从他腿上跳下来,捏着帕子往门外走。 徐二郎在她身后轻笑着跟上,握着她的手两人一道往后院去。 若非这两封房里,且他还有一桩公文没处理,不然他是不会过来前院的。 大过年的,谁还不想老婆孩子热炕头了。如今事情办完,自然没有在这冷冰冰的书房停留的道理,所以,徐二郎轻笑着拉着瑾娘就回去了。 到了晚上,众人再次聚在一起吃年夜饭。 这次的年夜饭也算热闹,毕竟,连三胞胎都被抱到花厅里了。 花厅里多了三张小婴儿床,感觉本来还挺宽敞的空间瞬间就拥挤了。但不得不说,添了几个人头,这喜庆气也更足了。 因为人不多,且都算是自家人,也就没有分桌,众人依旧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翩翩和长乐、小鱼儿胃口都小,吃了几口就饱了。可长辈还在桌上,她们也不好意思下桌,就这样无聊的坐在一边听他们说话。 第300章 “狭路相逢” 瑾娘见状就摆摆手,让她们去玩她们的。徐二郎和李和辉、青儿在喝酒,就连她,也陪着饮了一盏热腾腾的果子露。 这边喝起来没完没了,孩子们在这儿也无聊,各自散了是正经。 三个姑娘得到瑾娘的示意,立马都笑了。 长乐和小鱼儿想都没想,就起身冲徐二郎几人行了礼,说了句“我们陪弟弟妹妹们玩”,然后得了许可,就跟着奶嬷嬷们推着三胞胎的婴儿车回房。 至于翩翩,想离席,可又舍不得桌上的某人。她看看长乐和小鱼儿,又看看一直若有似无觑她的李和辉,最终还是红着面颊,轻咬着下唇,坐在桌上垂着脑袋剥瓜子吃。 桌上几人见状,瑾娘露出个牙疼的表情。怪不得人家都说女生外向,还说胳膊肘往外拐,这如今两人还没怎么着呢,翩翩就要以李和辉为重了,不开心。 徐二郎:……啥也不说了,多喝点酒。 于是,接下来李和辉可惨了,被徐二郎灌了不知道多少酒,那酒水一杯杯进肚,他脑子也晕乎起来。 眼见着李和辉神志不清了,翩翩急了。可要她出声阻止二哥她又不敢,只能忧心的一直盯着李和辉,好在他倒下的第一瞬间能过去扶住他。 青儿:……他就是个背景板,无视他就好。 最后李和辉是被青儿和小厮送回去的,徐二郎灌了李和辉不少酒,自己也跟着喝了许多。但为官这几年应酬多,他的酒量也直线上涨。再说来河州快一年了,河州的酒他也喝习惯了,倒没之前那么易醉。 今晚上还得守夜,徐二郎沐浴过就和瑾娘在花厅说闲话。翩翩几个陪到子时就回去睡了,而瑾娘和徐二郎眼见着外边天亮了,就回房眯了片刻。 稍后自然是早早起身,去临时设立的祠堂拜见列祖列宗。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进祠堂的不仅有瑾娘徐二郎和荣哥儿,连带着府中三个姑娘——翩翩、长乐和小鱼儿,也跟着进去给祖先们上了柱香。 这在历代的规矩中是不被许可的,但各家事儿各家做主,如今河州这边徐二郎最大,他说什么自然是什么。所以看着小姑娘们眼巴巴的瞅着,那里还有不允的道理。 翩翩几人上了香从祠堂中出来,小脸都红扑扑的。她们怕是大齐朝“最出格”的小姑娘了。就是公主,想来也是进不去皇室宗庙的,可她们却进去了。 虽然河州这边的祠堂,只是临时设立的,里边不过请了两位长辈,可意思就是那么个意思。总归从这上香举动中,她们深刻认识到,她们也是徐家的一份子,并不是个迟早要“外嫁”的女人,那还有不尽力为家里谋福利,为家里盈利,为家里宣扬名声的可能么? 当然没有了。 所以从今日起,她们要更严格的约束自己的行为规矩,要更加积极向上努力上进,争取将来某一天,也成为徐家的荣耀。 新年一开始同知府就忙碌开了,因为要去知州府拜年,因为诸多河州官员还要来同知府拜年。 各家的宴席也接连不断,瑾娘感觉腿都快跑断了。 瑾娘早出了月子,再不能闭门不出。可她又最厌烦应酬交际,可想而知一天下来累成怎样生无可恋的模样。 若说宴席上还有值得瑾娘期待的,那就是等着人夸她。没错,瑾娘就是厚脸皮,就是喜欢听好听话。 她喜欢人夸她容貌美,喜欢人夸她身段好,虽然这都是实情,但经由别人的嘴说出来,就是有让瑾娘心花怒放的魔力。 而瑾娘的容貌身段确实恢复的不错。她不用喂奶,不用操心三胞胎的养育问题。她夜里睡得安稳,又有李大夫定时给她诊脉开方,长乐给她按摩身体,所以瑾娘早在三胞胎满月时,就完全瘦了下来。但到底三胞胎顶大了肚皮,所以肚子上的肉松松散散的,如今却还好,毕竟用心按摩调理了这段时间,连皮肤都恢复了之前的弹性紧致,白嫩顺滑,这是最让瑾娘自得的事情。 瑾娘和徐二郎忙的脚打后脑勺,就这般忙了七八天,可算闲了下来。 这时候他们才有空闲带着几个孩子去夜市上看看。 河州是有夜市的,尤其过年这段时间,街道上比往常更加热闹繁华。 河州更有冰雕。各大商家或世家大族在过年期间,将积雪雕成各种模样的瑞兽或城堡,吸引百姓前去观看,也是时下流行的玩乐。 恰逢今年腊月底还落了大雪,积雪非常厚,又这么些天没出太阳,那冰雕都保存的完好无损,在各色灯笼的映照下,那冰雕泛出绚丽的七色光彩,可不比往年更加美轮美奂。 瑾娘一家也全部出动。 她和徐二郎分别牵着长乐和小鱼儿,至于荣哥儿,非得缠着要舅舅抱。可青儿一走到街上就碰上两个认识的友人,对方邀请他一起去酒楼会友,他不好拒绝,便也跟着去了,荣哥儿就又回到徐二郎手中。 至于李和辉和翩翩,见到青儿脱离队伍单独行动,李和辉就过来征求了瑾娘的意见,随后面带雀跃的带走了小脸红彤彤的翩翩。两人避着路人走在阴影里,很快去了别的路段。 徐二郎见状冷哼一声,瑾娘一边忍笑,一边拉着他赶紧往前走。“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和辉这两天就回京了。他们两个再见面许是几个月后,你不心疼李和辉也体谅体谅翩翩,就别管他们了。” 荣哥儿就被父亲抱在怀里,他听不懂娘亲在说什么,但李叔叔即将回京的事情他听懂了。小家伙登时拉下脸来,李叔叔走了那他岂不是再也不能隔三差五就收到他送的各种小木马,小木枪,还有各种小食点心了? 这真是一个悲惨的事实,荣哥儿不高兴。 徐二郎被瑾娘推攘着,终究没说出阻拦的话,拧着眉头被瑾娘牵着走了。 跟在两人身后的长乐和小鱼儿,小鱼儿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长乐敏感,又经常出去走动,接触的人也更多一些,所以小姑姑和李大人的事情,她多少看懂了。正因为看懂,此时才更不好意思。 她牵着一步三回头,还在看小姑姑和李大人的小鱼儿,“快些走了,再磨蹭下去,婶婶和叔叔要瞧不见咱们了。” 小鱼儿“哦”了一声,依依不舍的扭过头,就凑在姐姐耳朵边,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 长乐听见赶紧捂住她的嘴巴,要死人了,这小丫头,真是不知道轻重,什么话都敢说。 小鱼儿被捂住嘴巴,说不出话,只能眨巴着眼睛看着姐姐,用眼神示意她,相信我,我再不会看错了,李大人就是牵住小姑姑的手了。 虽然他们两人的袖子都长长的宽宽的,身上还有斗篷遮掩,但是谁让她眼尖呢,刚才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们看,所以她指定没看错,李大人就是牵小姑姑的手了。 长乐见小鱼儿睁着懵懂的眼睛,还努力给她传递些有的没的信息,小脸就羞红了。 小姑姑和李大人的亲事该是能定下来,那他们牵手也无可厚非。更何况叔叔婶婶同意他们单独出去,就是摆明了态度的,他们牵牵手也不算过分。 可是,可是小鱼儿你要懂得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幸好今个儿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不然,不然让外人听了去,还不定传来传去传成什么样儿呢。 长乐念及此,瞪了小鱼儿一眼,让她闭嘴,然后松了捂住小鱼儿嘴的手,赶紧拉着她去找叔叔婶婶了。 瑾娘和徐二郎走的不快,他们一边看着沿途的风物,一边小声的说着话。 因为过年,素来凋敝的河州也热闹起来。尤其这夜市,处处都是灯火,处处都有摆摊的小贩。虽然天冷的哈气成冰,大家伙都冻得鼻青脸肿,但百姓脸上的笑意浓郁,丝毫没被天气影响,这让瑾娘和徐二郎的心情都快慰许多。 长乐和小鱼儿撵上来,也跟着看了看街上摊贩摆卖的物品,有各种陶瓷玩具,也有拨浪鼓和各种粗陋的珠花手串。长乐和小鱼儿挑拣着感兴趣的买了几样,然后兴致勃勃的跑向下一个摊子。 一行人走走停停,大约小半个时辰,才到了树立着冰雕的场地。小鱼儿和荣哥儿登时就兴奋的尖叫起来,小鱼儿挣脱了长乐的手就想跑过去,荣哥儿更是直接从徐二郎怀里滑下来,要往人群中挤。 瑾娘见状就有些头大,不管古代还是现代的孩子,看见这些冰雕真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可她不想去里边凑热闹啊,在外边看看还勉强,真要往里边去,凉气太大,她受不住。 就见徐二郎招手唤来身后的侍卫和几个婆子,“看好小主子,带他们进去玩一炷香的时间就出来。” 小鱼儿和荣哥儿一听这话,什么都顾不上了,撒丫子就往里边跑。长乐想拉小鱼儿也没拉住,一时间急的跳脚。她跟过去也不是,不跟过去也不是,最后跺跺脚,和瑾娘与徐二郎打了招呼,到底是跟着去了。 好不容易甩开几个孩子,瑾娘拉着徐二郎就往一边僻静的地方去。徐二郎还有些莫名其妙,瑾娘就嘟囔,“好不容易能过一回二人世界,赶紧的,咱们去转一圈。天天走哪儿都带着几个小崽子,咱们一点相处时间都没有,我都未老先衰了。” 徐二郎无语失笑,点了点瑾娘的鼻子,这说的都是什么。 什么叫好不容易过一回二人世界?感情以前在府中两人独处的时段就不是二人世界? 他闹不懂瑾娘说的都是什么,但大体意思却理解,因而只能无奈摇摇头,任凭瑾娘窃喜的跟个小姑娘似的,拉着他就往一边去了。 不说瑾娘和徐二郎,却说长乐跟着两个小的去看冰雕,冰雕外围人就不少,可和里边一比,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这边人多的啊,比肩接踵不外如是。 长乐要提心不被人踩着了,不被人偷摸着下了迷药拐走了,还要时刻注意着小鱼儿和荣哥儿的动静,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虽然明知道有叔叔派遣的护卫看护着,他们几个的安危都有保证,但是万一呢?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万一,所以长乐为防出现这个万一,只能继续跟个老妈子似得,跟在小鱼儿和荣哥儿的身后跑。 长乐突然被人撞了个趔趄。那人身子像是石头做的,硬邦邦的没有一点温度,只把长乐撞的肩膀生疼。 可她也明白,这次还不是对方的错,对方站在那里没动,是她主动撞上来的,且得她主动道歉。 长乐抬起头,就歉意的说了声“对不……”,最后一个“住”字还没出口,长乐就看见被她撞的人是谁,可不是那李明钊么。 那人长得高,长乐看他需得把脖子抬得高高的,这就让长乐心存怨忧了。偏他脸上丝毫没有被人撞到的恼怒,反倒露出好整以暇的调侃的笑意。而且,他似乎就没动过,一直保持着这个站姿,而这个站姿,他是面对着长乐的…… 长乐心思电转,瞬间就想通了事情的经过,她本就歉意的表情立马收敛起来。哼,那里是她不小心撞了人家,分明是这人心存不轨,看她过来了也不知道躲避一下,故意等着她往上撞。 这真是升级版的“守株待兔”。 可他愿意当个木杆子,她还不愿意当那只傻兔子呢。所以长乐狠狠的瞪一眼眼前衣冠楚楚的少年,再次哼一声就转身要走。 可惜,脚迈出去还没落地,她就感觉头发被人拉住了。 李明钊这个蛮人,她不就撞了他一下,他至于睚眦必报把她头皮揪下来么? 长乐疼的眼睛含泪,扭头就往李明钊脚上狠狠踩了两下。 李明钊没防备,倒真是被她踩了个正着,一时间也是疼的跳脚。 他就说,“你这丫头片子,撞了人连声道歉都没有就算了,怎么回头就踩人呢?你家大人怎么教你规矩的,你怎么这么办事呢。” 第301章 冤家 长乐气咻咻道,“我对知礼的人才讲规矩,那不知礼的人,我就是和他讲规矩他听得懂么?有人没事儿找事儿我不和他计较,他反倒蹬鼻子上脸来劲了。这种人,搭理他是给他脸面,我才不搭理他。” 长乐不由的又想起上次两人“不欢而散”。那次这人失礼的将她从上到下扫视个遍。姑娘的身体矜贵,他不知道避嫌就算了,还看那么仔细……她那瞬间尴尬的像是被人剥光了丢到世面上。 这种羞辱就不提了,稍后他竟还评价她“不过如此”。 虽然她是个小姑娘,但也是知道美丑的。这人鄙薄她的身材样貌,就是否定她这个人。那她还有什么跟他说的,不搭理他就是最大的仁慈,亏他还敢主动挑衅,她,她,看她不骂死他! 长乐气的就差叉腰了,她仰着下巴气势汹汹道,“若说我撞到你我承认,可你眼瞎么?你就眼瞅着我你身上撞,自己却不躲开,你被我撞了不也是活该?还想让我道歉,我没让你给我出医药费就不错了。”说着忍不住摸了摸被撞痛的肩膀。疼死她了,肩膀肯定青了。这淤青等闲几天消不下去,大过年的身上带着伤,你说晦气不晦气。 长乐想到这里又狠狠的瞪了李明钊两眼。这人故意不躲开,眼瞅着她往上撞,指不定还存了什么坏心思。不过念在他也是个肯舍命救人的好人的份儿上,她就不和他计较那么多了。不然真穷根究底下去,说不得反倒闹得两人都难堪。 长乐就说,“今天这事儿咱俩都有错,各打五十大板,就此揭过不提。以后,哼,以后见了面各自退避三舍,省的相看两厌。” 说完话长乐就转身离开,一点都不恋战。可她要走李明钊还不让呢,于是再次揪住她的头发。 长乐再好的脾气,此时也被彻底惹怒了。就见她冷不丁转回身,然后动作敏捷伶俐的跟小猴子似得。直接双手摁住李明钊的胸膛,然后用力一蹦,狠狠的用头顶撞了下李明钊的下巴。 李明钊再是没想过,看起来温温柔柔,娴静婉约的小姑娘,发起怒来威力竟然这么大。托马的毫无防备之下,他下巴要被撞碎了。 不仅下巴疼,连带着牙齿都有几颗好像松动了,就连鼻子,都酸疼酸疼的,好像要流鼻血。 李明钊剧痛之下丢开长乐的头发,长乐此时那还顾得了这些。刚才那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她的头也被撞得好疼好疼,感觉脑壳要裂开了。 如果时间可以回溯,长乐绝对会制止住那个傻逼的自己。做什么要两败俱伤呢?齐师傅和沈师傅教导的一招制敌的手段多得是。尤其是对方是男子时,不管是挖眼,还是踹下体,只要出其不意,都能制敌又能最大程度的保全自己。可惜自己刚才气昏了脑袋,直接就用了最蠢的法子。她果然学的不到家,回府就加倍练功去,争取下一次李明钊手脚再不规矩时,给他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长乐心里发了狠,看着李明钊的视线就凶凶的。李明钊捂着鼻子不让鼻血流出来,突然觉得身体发凉,背后汗毛倒竖……他低头一看,就见身前的丫头片子自以为凶狠的盯着他,那眼神是挺凶的,可配上那表情,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了。整个人奶凶奶凶的,看得他手痒痒,愈发想去撩拨。 李明钊条件反射抬起手,很快又尴尬的放下去。他阴阳怪气的说长乐,“我说你至于么?我才说你一句,你回我十句。我刚才就站在这儿怎么了?这地是隶属河州的,又不是隶属你河州同知府的,我怎么就不能站这儿了?嘿,我今天还就非站这儿不可。”又说,“你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物,头上又没顶着个巨无霸光环,走哪儿都得昭示你的存在感。既然如此,我凭什么就得看见你啊。你看你这小身板,丢人群里能找到么?我就是没看见你怎么着?我又不是你家的下人,难不成一刻眼里没你还成不是了?” “不管怎么说,刚才那事儿你得给我道歉,要不然,要不然我跟你没完。还有你踩我的脚,还撞我的下巴,嘿,你这丫头片子我可告诉你,我这身上可带着伤呢,你不赔偿我,回头我告你去。就说你,那什么,当街行凶,意图不轨……” 长乐气的手指颤抖,她还意图不轨?她不轨什么啊,他有什么值的她图的? 长乐想说,只有你带着伤么,我也带伤了。你要是去衙门告我,我也可以告你。 随即长乐气晕的脑袋又很快恢复灵光,她怎么还真和这个不讲理的计较上了。 她一个小姑娘,进了趟衙门不定多少人说闲话。不为别的,就只为家里的名声考量,她也不能往衙门去。 可不往衙门去,不就奈何不了李明钊,反过来不得被他辖制,处处受他掣肘么? 凭什么啊。 长乐气的狠瞪两眼李明钊,再是不管他了,转身就走。 她就赌这人不会小题大做真把这事儿告到衙门。既然如此,她还怕个毛线? 长乐快转过头,寻找着府里婆子们的身影。 那些婆子就在几步之外,就连府里的侍卫,也在不远处。他们肯定也看到她被人“纠缠”了,像是要过来援手。可身边的人挤挤挨挨的,总有人绊住他们的腿,以至于婆子急的都要伸手往人脸上挠了,可还是没走出那个被人若有似无围起来的圈子。 长乐一见那情况就皱了眉头,担心的扫视着小鱼儿和荣哥儿。她以为这些人是冲他们来的,可小鱼儿和荣哥儿就在一条硕大的锦鲤冰雕上玩的正乐呵,根本没人对他们动手。那围着这些婆子和侍卫的人是哪里来的,目的是什么? 长乐不期然的又想起李明钊。错不了了,指定是这人搞鬼! 长乐多想回去给他一记掏心窝子,可是默念了几句“冲动是魔鬼”,她到底把这口气咽了下来。 如今人多眼杂,不易多生是非。有什么仇什么怨,以后找机会再报。 长乐打定主意要走,可李明钊不想放人啊。 他也不知道今晚这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地步了。其实他一开始的打算,不过是给她道个歉而已。 就连道歉这个念头也是突如其来。 他没想过在这冰雕点能看见长乐,可既然看见了,就觉得该过来说句什么。毕竟这小姑娘之前冲着他冷哼的模样,这段时间总是反反复复出现在他梦中,折磨的他睡不好觉。 他就觉得,这肯定是老天爷给他惩罚,让他不好好报答恩人还口出不逊。 他这人呢,最识时务,这不就想着反正也碰着了,说两句话的事儿,也不耽搁时间,就这么仓促下了决定。 为防出现意外,他还雇了几个老百姓绊住了徐府的婆子和侍卫,就想着中间别出岔子,让他快点把话说完了事。谁知,天算不如人算,他这凭白无故就遭了两次袭击。 脚上被踩也就算了,那姑娘就那么点力道,即便用尽全力踩他,也就脚指头疼那一瞬间。可故意用头撞他,还双手摁住他的胸膛,这就过分了啊。 他都快脑震荡了,感觉现在不止是头脑晕晕乎乎的,就连胸口也火烧火燎的不舒坦。心脏还砰砰砰跳的飞快,他这是要猝死的征兆。 李明钊坚决不承认,那一瞬间的心悸是长乐带来的,他将这归咎于身体的自我报警。 肯定是她那一撞,对他的身体潜在的损害太大了,不然他不能成了这个样子。 既然他都受重伤了,他能把罪魁祸首放走么? 虽然他是不缺银子,但是自己掏银子给自己治病,与让肇事者掏钱给自己看病,那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他这人吃饭吃药可从来不吃亏,所以今天他是赖定她了。这丫头片子不付出让他满意的代价,是别指望走了。 李明钊跟在长乐身后,顺手又想去拽她头发。但随即又想起,似乎长乐这两次对他大打出手,都是在他拽了她的头发之后。 李明钊坚决不承认是自己拽头发的举动惹人嫌弃了,况且他还敏感的注意到,长乐回头踩他撞他时,眼圈红红的,大大的杏眼里还含着水雾,那这八成是……被他拽疼了? 李明钊不自在了一瞬,他可不是故意的。欺负一个丫头片子多没成就感,所以把他疼哭绝对不是他的错。怪就怪她皮娇肉嫩,他这连一分力道都没用,她就哭哭啼啼的,娇气。 李明钊看了眼长乐的头发,讪讪的缩回手。没头发抓了,那还怎么让长乐回头? 反正他一时间是没想到办法,最后索性走到长乐身侧,拉住她的衣袖说,“你可别想一走了之。我这都受伤了,你怎么说也要陪我去看大夫,然后给我出个医药费。” 长乐努力忍气,“也别去看大夫了,我就是。我告诉你,我不用给你诊脉就知道,你这次伤的不轻。所以还是赶紧回家躺着去,再在外边溜达,就怕你今天竖着出来,横着回去。还有医药费,诺,这一把金瓜子都给你。别说药费了,想必买你的命都够了。” 长乐往前走了两步又狠狠的盯着李明钊说,“再敢跟着我,对我毛手毛脚的,我让你知道我的厉害。”她挥舞着小拳头,作出凶恶的模样,“我一拳头能打你两个,不信你就试试看。” 李明钊:……我真是怕死了。 李明钊咬了咬牙根,努力将脱口而出的笑声憋了回去,心里忍不住默默吐槽:就这奶凶奶凶的样,还没他养的那只豹子幼崽的威胁力大。就这还要给他好看,呵呵,他十岁时就能赤手空拳打死老虎了。 李明钊见长乐实在不耐烦应付他,索性不跟着她了。 本来还准备道歉的,既然她不稀罕,他也省了。 长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群里,李明钊突然就觉得这热闹的冰雕会也索然无味起来。 他呲着牙,正准备迈步出去,突然就听到身后钱来的喊声,“少爷,少爷你跑哪儿去了?” 李明钊看那小子跟着傻狍子一样上蹦下跳的找人,觉得丢人。幸好那小子口口声声少爷,都是没喊出他的名字,不然,他得让他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李明钊不搭理钱来,觑着人少的地方往外走。 人群来来往往,不少人窥见这个长相英俊,面容阴翳的少年。因为他在河州知名度高,不少人认识他。可因为他名声凶恶,倒也没人敢上前打招呼。 李明钊不以为意,继续往外走,突然就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嗨,小兄弟做什么去?看冰雕啊,一年就这一回,再想长见识就得下一年了。” 李明钊回头,身后五大三粗的汉子可不就是之前,他肩膀被砸,送他去长乐哪儿就医的大块儿头。 这人多少对自己有点恩情,虽然那时候纯粹是帮倒忙,但他这一生感受到的好意有限,所以这人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李明钊挥手就说“没兴趣。”转身要走,一摸荷包,顺手将里边一把碎银子掏出来,丢给身边的大汉,“给孩子买糖吃。” 那大汉还要说什么,李明钊已经三两步消失在人群中。等走出人群,他才将另一只手中攥着的一把金瓜子,小心翼翼的放进空荡荡的荷包里。 这金瓜子色泽明亮,铸造精细,都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小子拿来玩乐的。类似这样的东西,他有不少,可惜在离家时都留在那府上,一粒也没有带出来。 如今么,竟然还有一把这样的小玩意儿入手,也不错,回头没事儿了拿出来丢着玩,也能打发打发时间。 李明钊即将走进阴暗的地界时,钱来终于从身后赶了过来。这小子累的喘不上气,拉住他家少爷的手就急吼吼的说,“少爷,少爷快,快回府。老爷,老爷和大,大少爷,来看您了。” 第302章 商定 出府看冰雕的当晚,荣哥儿和小鱼儿彻底玩疯了。原本徐二郎交代的,让他们玩一柱香时间就出来,结果却是,等瑾娘拉着徐二郎过完二人世界回来,那两人还在里边玩的激情澎湃。 行,反正一年也没几次,就让孩子们过过瘾。 瑾娘和徐二郎有意放纵的结果就是,小鱼儿和荣哥儿完全累瘫了。两人趴在徐二郎和婆子的肩膀上,睡得呼呼的。连什么时候下了马车,什么时候被抱回房里脱了衣服安置都不知道。 和这两没心没肺的孩子相比,长乐可好多了。只是小姑娘今天像是有心事,面上不如瑾娘预想的愉快。瑾娘有心问问,又想着在外边万一被人听去就不好了,所以硬是忍到回家,等安置了两个小祖宗,才坐在长乐房中,问她今晚可是遇到什么不愉快了。 长乐没想着瞒着婶婶,事实上也瞒不过去。毕竟叔叔和婶婶派了婆子和侍卫守着他们,就是她不说实话,稍后他们也会将此事告知叔叔和婶婶的。 与其让他们从下人嘴里得知,不如她主动说了。 所以长乐就把今天的遭遇说了一遍。 但她事后想起也觉得自己那时反应大了些,而且摁着李明钊的胸膛用头撞他这事儿确实有些出格,也太不规矩了。如今想想都觉得面红耳赤不自在。所以长乐自然将此事淡化,只提了自己不小心撞到人,那人不依不饶,她不高兴之下反击回去,之后直接花钱免灾,将金瓜子给了那人消灾了事。 瑾娘闻言就狠狠的骂了两声。 在她心中自家的姑娘就没有不好的。尤其是长乐,许是经了小时候父亡母弃的事儿,在心里留下了阴影,所以连带着性子也变得安静。即便她这些年努力养着,孩子看似开朗了,但比之翩翩和小鱼儿来说,长乐真的有些内向。 自家孩子自己清楚,那真是个不愿意惹事的。想来这次不是被惹怒了,也不会想着反击。最后还破钱消灾。 瑾娘不心疼钱,她只心疼长乐受的委屈。 可长乐都不知道那人是谁,就是他们要去找人讨个公道,想来也是白忙碌一场。再来大张旗鼓只为两个孩子之间这点小事儿,被人知道怕不得说同知府仗势欺人。所以这事儿还真的只能咽下去,这让瑾娘愈发懊恼了。 她就不该因为过什么二人世界,把几个孩子都丢给婆子侍卫,看看,孩子受委屈了。 晚上睡觉时,瑾娘就和徐二郎说起此事,道是功夫还得好好学,以后让沈玉瞳管教几个小姑娘再严些。这样也要练好了手脚,以后遇到这种蛮不讲理的人直接打回去。 徐二郎“嗯”了两声,一边应“好”,一边翻着朝廷发来的邸报。瑾娘不知道他究竟听没听到心里去,不过这也无所谓,他自忙他的,她自己盯着也是一样的。 瑾娘洗漱过拆了头上的饰物,就上了床躺在里侧。身子才挨着床板,瑾娘陡然想到什么,身下像是装了弹簧似得,她一屁股坐起来。 “忘了,还有翩翩呢。”翩翩可是被李和辉带走了,反正他们到家后没听到丫鬟们说翩翩和李和辉的消息,那就是那两人还没回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回家,这是做什么去了? 虽然青儿指定也没回府,但青儿一个男儿家,自然不需要在意他的安危。况且他身边也有小厮跟着,若是有事也会及时通知他们。反倒是翩翩,身边跟这个对她图谋不轨的男人,瑾娘真担心翩翩一时鬼迷心窍,被人吃干抹净了。 不过依照李和辉的为人,想来不会干那么没谱的事儿。 倒是搂搂抱抱什么的,这个可能会有。至于更进一步的,李和辉若是敢做,徐二郎就敢打劈了他! 即便如此,瑾娘还是忧心翩翩,就想起身去外边看看。徐二郎见状放下手中的邸报,赶紧将她摁在被窝里,“一惊一乍的做什么?翩翩的事儿不用你担心,李和辉有分寸,顶多一炷香时间就会带翩翩回来,你别再起来折腾了。” 瑾娘才想反驳什么,就听青穗在唤了一声,“夫人,翩翩姑娘回府了。姑娘看着院里的灯亮着,以为您和老爷还没睡,就将买来的几盏鸳鸯灯送来了。” 瑾娘瞪了摁着她的徐二郎一眼,“还不放开我,你没听见么,翩翩过来了。” 徐二郎好整以暇的拄着脑袋,轻笑的看她。 瑾娘正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人又想做啥,结果又听青穗继续说,“外边的小丫头告知姑娘,您和老爷已经安置了,翩翩姑娘就没多留,直接把鸳鸯灯转交了,就回去歇息了。” 瑾娘听出来这意思了。感情翩翩主要还是来报告他们一声她回来的消息的。至于什么鸳鸯灯,这都是不打紧的东西,放在往常翩翩肯定翌日再送,今天却赶紧送来了,意思不言而喻。 “现在可以放心了?那就睡。明日还有宴席,再不睡可就不用睡了。” “睡睡睡,我这就睡。” 瑾娘窝在徐二郎怀中很快睡着了,第二天又早早起身,洗脸上妆,换上锦衣,然后和徐二郎一道出门赴宴。 今日他们回来的倒是比往常早些,瑾娘简单洗洗躺在贵妃榻上休息,还想把徐二郎一块儿拉来躺着休息一会儿,不想李和辉却找来了。 瑾娘就猜测,“八成是说回京的事儿。” 徐二郎摇摇头,将玉冠取下来,才不紧不慢的说,“说回京的事儿是其一,说与翩翩的亲事,该是其二。” 徐二郎如此一说,瑾娘那里还坐得住。她立刻起身,就想跟着徐二郎往前边去,也好坐在一边旁听旁听。 但想想还是算了,翩翩也是徐二郎的亲妹子,徐二郎再怎么也不会坑妹妹。所以这事儿还是交给徐二郎处理,她耐心等结果就是。 只是到底忍不住叮嘱几句,“问清楚李和辉究竟如何打算的,老郡王妃那里有无说服的把握。要让老人家真心诚意想要聘翩翩做孙儿媳妇才好,不然翩翩嫁过去后婆婆不喜,祖母不爱的,日子可有苦头吃的。” 徐二郎应了声,“我都记下了。”然后和瑾娘打了招呼,去了前院花厅。 李和辉要和徐二郎说的,果真是回京和求娶两件事。 关于回京,已经定下后日一早出发。这次他肯定不能单独行动,要跟着两位巡边史一起启程,这没有什么好说的。 至于求娶,李和辉是这么说的,“我对翩翩的心意,士衡你和嫂夫人也该知晓的。我不敢保证翩翩跟了我一定不受委屈,但我可以保证,今生今世身边绝无二色,不会在此事上给翩翩添堵。” 这是应有之意。毕竟时下虽然纳妾的人家多,但那些真正鹣鲽情深的夫妻,也是容不得他人插足的。反观这些人,都是一夫一妻恩爱有加。而且绝大多数大儒,也是只有一个原配夫人。由此,男子这一生只守着一个夫人过活并不是丢脸的事儿,反而是夫妻恩爱的象征。 李和辉又道,“我有意成家后与父母分开来过。我是次子,上边有袭爵的兄长,分家后父母肯定跟着兄长过。”李和辉又苦笑着说,“分家后,翩翩虽然不用受婆婆的拿捏,但也有一点,就是我不再能享有庄郡王次子带来的荣耀,届时就是个身份普通的宗室,翩翩怕是要跟着我吃苦。” 吃苦算不上,只是没有之前风光罢了。 可话又说回来,那些依靠祖宗恩荫得来的风光也都是虚的,要了是累赘,不要反倒一身轻。 男子汉大丈夫,只要有本事,迟早也有封侯拜相的一天。也不是非得依靠家中的荣光,才能顶天立地,成为人上人。 徐二郎闻言再次点点头,翩翩不是会在乎这些虚名的人。况且两口子关起门来过日子,外在多么花团锦簇都是锦上添花,只有夫妻感情好,日子过得和美,才是实在的。 李和辉又道,“我的亲事我父母不怎么在意。”这话是真话,也是实情,可徐二郎听在心里仍旧觉得不是滋味。 父母和子女血脉相连,天生就有斩不断的亲密关系在。偏李和辉说出“父母不在意”的话,可见庄郡王夫妇对他确实是不在意的。而他,能这么坦然的说出来,想来心里已经不会对父母抱有期望,也不会再为此怨天尤人、痛苦不已。该说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么? “我的亲事全凭祖母做主,只要祖母准许了,这事儿就能定下。” 话说的简单,可庄郡王老太妃眼光何其高,例数之前她给李和辉看好的人选,哪一个不是人品、相貌、家世和本人的能力全都是顶尖的。但凡其中一样有瑕疵,老王妃都觉得是辱没了自己的孙儿,都不带同意相看的。 要老王妃看中翩翩,主动提出求娶,这何其难也。 但对不熟悉的人来说,要运作这件事情难如登天。对于从小在老王王妃的膝下长大,对她脾性了解胜过自己的李和辉而言,这事儿再简单不过。 不过,这事儿心里知道就可了,也不能说出来。毕竟“算计”一位老人家,尤其是一位全心全意为自己好,一点不求回报的老人家,这“算计”实在过了。 李和辉不愿带这顶帽子,只能私下将自己即将进行的事儿,美化成要尽快满足祖母的心愿——成亲生子,让她老人家抱曾孙。 只看结果是好的,就不要在意过程了。 反正不管怎样,他心里已经有了十足的算盘,能让此事完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想到这里,李和辉心里不是不激动。马上要和翩翩定下亲事,这是他这一年多来梦寐以求的事情。此刻他还有种飘乎乎的感觉,好似在做梦一般,这让他感觉不真实,也愈发让他想要尽快落实此事。 李和辉已经等不及要和徐二郎说,“我让人看了黄历,二月就有好日子,不如就将定亲的事儿定在二月?” 可惜,还没等他开口,徐二郎就像是窥知了他的心思一般,提前截住了他的话头,“不管你有如何算计,你尽可实施。但我有言在先,若是此事败露,这攀附权贵的名声我是不会担的。翩翩和你的亲事你也不要再想。二来,我只这一个妹妹,疼爱有加,不舍她早嫁,即便定下亲来,成亲也是她满十八岁后的事情。你若急着娶娇妻开枝散叶,自可再考虑别的人选。若是认准了翩翩,那就得按我的规矩来。此外你还得洁身自好,否则,炎亭,我的手段你也是知道一二的。” 李和辉的面色顿时就不好了。 他倒不是被徐二郎的威胁吓住了。 作为徐士衡的知己好友,这人什么脾性,有什么手段,他不说全然知晓,也窥得几分。对这个未来大舅子的本事,他一点都不怀疑。可他对翩翩的感情更深刻,因此不管士衡说不说这些威胁的话,他都会对翩翩“从一而终”。 真正让他面色为之一变的,是士衡说的那句,等翩翩十八再成亲。 若是虚岁十八,哪还有些盼头,可想也知道,士衡口中的十八,绝对是十八周岁。 翩翩如今才十四周岁,也就是说,哪怕今年定亲,也要等到四年后再成亲。 徐士衡真是残忍至极! 李和辉幽怨的看着徐二郎,觉得这哪里是自己的好友啊,怕是杀父仇敌也不为过。再等四年,他都二十四、五了,也就比如今的士衡小一两岁而已。 可二十四岁的徐士衡已经儿女双全,他呢,依旧是孤家寡人一个。 二十四岁还不成亲,这就是在大齐朝,也是名副其实的大龄剩男了。 怕是届时他真就成了朝堂上的笑话了。 心里转过“笑话”两个字,李和辉紊乱的心思缓缓平复下来。 翩翩年纪比她小,她晚些成亲无妨,可他当真二十余岁还不成亲,怕是祖母、皇上和太后都要催了。 若是没有定亲,没有成亲的人选,那再催也没办法。可若是亲事已经定了下来,却迟迟不能成亲……届时就要看看士衡能不能承受皇上和太后赐予的压力了。 :。: 第303章 分店事宜 又两天李和辉和两位巡边史一起启程回京城,翩翩坐在马车中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目送那行人出了城门,才精神郁郁的回了府里。 瑾娘见状能说啥呢? 即便她说破嘴什么“分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翩翩听不到心里去也是白搭。 既然如此,她索性不说了。 不过很快翩翩的注意力就被转移开了,因为河州的胭脂铺子生意很红火。有安澜指导着长乐改进配方,铺子很是出了几个招牌的胭脂水粉,因而客来如云。 早先瑾娘开这个胭脂铺子,纯粹是为了安置那些从狼窝里救出来的女人。倒是没想到铺子会如此盈利,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铺子有好方子,背后又有靠山,所以这一年来这铺子到着实是给府里赚了不少银子。 瑾娘闲暇时看了账册,发现上一年她在雪灾时救助百姓的花费,和这账面上的盈利几乎持平,由此也可见,这铺子的生意当真红火,女人的生意也确实好做。 生意好了,瑾娘就琢磨着开个分店。这不,年后店铺的掌柜还特意过来说了此事,那瑾娘原本想等正月后开分店的计划也有点动摇。 她就想着,现在就开始寻找新店的地址,之后再装修,上货,做宣传,忙忙碌碌的,等这一家店真的开起来,也是二月的事情了。如此倒也和她之前的打算不冲突,也可趁机给翩翩找个事情做转移注意力,好让她没那么多的时间想李和辉,再陷入相思之中不可自拔。 越想瑾娘越觉得,现在就开始分店的主意不错。当晚就和翩翩说了此事,翩翩一听一扫之前的颓靡,精神陡然一震。 她是个财迷,挣钱的事情她最爱了。在银子跟前,什么事情都得往后排。 李和辉是谁,她如今且记不起这个人。她就灵巧的拨弄着算盘盘算着,京城的胭脂铺子和河州的胭脂铺子加起来,一年总共多少盈利。 是的,因为河州的胭脂铺子用的是她和长乐调制出来的方子,所以盈利嫂嫂一分没要,全都给她们了。之前她还调侃嫂嫂尽做亏本的买卖——盈利的银子她不要就算了,偏人工的费用全都是嫂嫂出的,就连那铺子和供女工住的院子,虽然这是嫂嫂贪方便直接买下来的,算是府里的产业,但不管怎么说,嫂嫂也亏大了。 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兄嫂有心补贴她们,她们心中有数就好,没必要在此事上斤斤计较,反倒外道了。 所以翩翩兴高采烈的算了一年的盈利,又算了开个新铺子需要的花销。等做到心中有数了,翩翩就真的忙碌起来了。 她带着小鱼儿在街上转悠,想找一个位置合适,店面大小也合适的店铺做分店。可漫无目的的转了三四天也没寻到合适的。最后还是被瑾娘提点,才想到找掮客。 掮客手里倒是不少房源,当天就拉着翩翩和小鱼儿看了几处。 可惜这几处店铺或多或少都有不足。要么是铺子过小,店铺后边还没有小院子,不能安顿人住下,以便在夜里看着铺子;要么就是位置实在偏僻,都快跑到城外了;再不行就是紧挨着的店家是做香烛纸钱棺材等生意的;还有一个虽然翩翩大体能入眼,但那女房主着实尖酸刻薄,尤其看到是翩翩一个小姑娘来看店铺,就翻着白眼说些有的没的难听话。翩翩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被人一挤兑,那里有忍气吞声的道理。两人拌了几句嘴,可不就呛上了。最后还是那家的男人来了,看着翩翩的衣着不俗赶紧道歉,这事儿才算了结。 可看那女人一脸警惕的盯着自己,生恐自己勾搭她男人的模样。翩翩心里的恶心劲儿就别提了。她再是没被人这么辱没过,心里一时就想着,回头就找个娘子来把这男人真个勾搭走。不然凭白被人污蔑一场,她咽不下这口气。 有了这遭,这店铺肯定是买不成了。即便那男主人有心致歉让利,翩翩也不愿意招惹是非,冷哼几声带着小鱼儿就走了。 坐在马车上,翩翩还有些气不忿,嘀咕着那女人不修口德,以后有她的苦头吃。小鱼儿不劝着,还频频点头,义愤填膺的附和着她小姑姑说,“小姑姑说的对,那女人搬弄口舌,以后要下十八层地狱。” 翩翩赶紧拍她一下,“你小人家家的说这些做什么,也不怕脏了嘴。赶紧把这事儿忘了,没得教坏了你。” 小鱼儿想说,她是那么容易被人带坏的么?她不把人带坏就不错了,还有人能把她带坏,那她可得找找这个人是谁。 翩翩掀开马车的帘子往外看,恰逢马车经过一家二层的小楼。这小楼修的体面,像是刚被粉刷过,从外边看都崭新崭新的。而且这小楼所处的位置当真好,这街道虽然不是河州的主干道,但也人来人往热闹的很,尤其南北都有集市,客流量非常可观。 翩翩就立马喊了坐在马车车辕上的掮客,“我看这小楼里边空空的,这是要出租还是往外发卖?”小楼的窗户打开着,里面的情况一目了然。里边重新粉刷过,可什么东西都没有。这要么是刚买下准备开张做生意,要么就是上一个商家弄的乌烟瘴气,主家看不过眼,在人走后收拾了收拾,之后不管出租还是发卖,都能定下个好价格。 那掮客是河州本土人士,做掮客也不少年头了,可以说这河州的宅子铺子的情况,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就听他说,“姑娘若是看中这小楼,这可不好办。若是早两年,这店铺的东家想出手时,姑娘接手倒是好说。如今却晚了。两年前这里换了新东家,新东家该是不善经营,所以也没自己做什么买卖,不过将这里出租给外人做生意罢了。这里原先是做茶馆的,可惜那茶馆老板的儿子不争气,欠了巨额赌债。那小子拍拍屁股跑了,那些高利贷找到这里。那老板生意做不成,又想着不过两个月这小楼租赁的日期也到了,也是心灰意冷,索性生意也不做了,摊子也不要了,连夜收拾东西带着媳妇闺女回老家了。” 至于欠下的高利贷的债务有没有还,这谁知道。反正这小楼背后的东家是挺有本事的,最起码那些高利贷来这里砸了一次场子后,之后就再没出现过。这还不能看出那东家是硬茬子,这掮客也白混这么多年了。 所以他就和翩翩说,“姑娘要是想着租赁店铺,这里最好不过。这里往来客流大,附近的百姓手头也阔绰。还有这地界靠近城门营,治安也不用担心。” 那掮客极力想促成这桩生意,因而用了十分的耐心劝解,“姑娘想买店铺,可这事儿急也急不来。到不若先租赁下这里,先把生意做起来再说。以后若是有合适的房源了,小人定会及时告知姑娘。届时姑娘或是把店铺搬过去,或是开个分店都可,也不耽搁挣银子不是?” 这掮客又口吐莲花的说了一大串有的没的,总归就一个意思,租下这里不亏,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翩翩被人说的心动,也着实是喜欢这地理位置和这小楼的建造,因而就说先联系东家进去看看情况,若是合适,先租赁下来也不错。 掮客一听立马响亮的应下来,然后翌日联系好了东家,又通知了翩翩来看房子。 也是这时候,他才晓得这长得明媚娇丽的小姑娘,竟然出身同知府。 这个年纪,又是这个样貌,指定是同知大人的妹妹无疑了。这掮客就用手轻轻打了两下嘴巴子,暗说自己有眼无珠。人家同知府的姑娘,那里还用担心治安问题啊。人家的店铺谁敢去捣乱,回头同知大人直接派两个衙役过去转一转,不管什么牛鬼蛇神都得缩起来。 可恨自己有眼无珠,昨日还着重说那“治安”的问题,这让那姑娘听了,岂不是心里不舒坦?毕竟河州如今可是在人家兄长的管理下,你说这河州治安不好,这是谁没用心治理的缘故,这不是当着人姑娘的面说人家的不是么? 也幸好人家那姑娘大气,不跟他们一般计较,不然真和其余那些官员家的女眷一样赏他两个耳光,他也只能带着笑说人家打的好。 如此一对比,倒是愈发显得这姑娘待人亲和,处事端庄大气。 这掮客对同知府的好感顿时飙升,以至于在见了那小楼的东家后,狠着劲说好话,想让对方将价格将到最低。 本来这价格的问题不是他该管的,更有甚者,他这掮客可是靠拿“提成”过活的。就如同这样的房屋交易,如是租赁,他要收取双方各一个月的租金做酬劳。若是房屋买卖,那收取的更多些,要百分之一的成交额。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价格越高他肯定越占便宜。但就因为对同知府心生好感,这掮客就想着,哪怕这生意白跑腿呢,也不能让这姑娘吃亏。 先不说这姑娘之前就给了不少银子打赏,对他也和和气气的,就说同知大人,来了河州这一年为百姓干了多少好事儿实事儿。 他作为河州本土人士,自然想着家乡越来越好。他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反而很有些家国情怀。所以,但凡谁能给老百姓们好日子过,他就觉得谁好。那么为这人办些事,那都是应当的。 掮客极力讲价,可那东家也不是吃素的。这小楼位置好,如今又粉刷一新,要重新租出去真不是问题。即便租金高些,想来也多得是人要租下来。远的就不说了,就说昨天一上午,就有两个商家过来透话。只是他不喜那些人奸猾的本性,所以就没同意。倒是这掮客,若不是他在河州有些名声,他早在他讲价的第一时间就甩袖子走人了。 这东家正满心不乐意,想着将人拒绝了走人。翩翩就和小鱼儿、长乐从街道对面过来了。 长乐今日要来市面上买些药材,翩翩就将她一道带了过来。她记得清清楚楚,这小楼正对面就是一家药铺。她昨天从这边经过,闻见那药味儿浓郁的很,想来里边的药材差不了。 刚才下了马车,她先领长乐买了药材,这才往小楼处来,倒是没想到,这掮客已经代替她开始和东家砍价了。 她在外边就听见了,这掮客把价格砍得非常低。这真是全心为他们好,这可真是个好人。 翩翩在心里给这掮客盖了个“好人”的戳儿,还想着,回头这交易成了,一定得给人厚厚的打赏才是,不然对不起人家对他们的心意。 那小楼的东家原本都准备撒丫子走人了,结果就看见进来的三个小姑娘——最前头那个身量高挑,豆蔻年华,长相明媚娇丽,一进来就让整个小楼蓬荜生辉的姑娘他是不认识。被这姑娘牵在手里那个,看着就一股子灵性,眼珠子咕噜噜转的欢快,瞧着慧黠机灵,长相精致白嫩的小姑娘他也不认识。可另一个身量不高不矮,容貌婉约清秀的小姑娘,这个姑娘他认识啊!! 这东家,准确点说,钱来。对,就是从小跟着李明钊长大的小厮钱来,他对长乐的印象深刻极了。 这姑娘可是他们家少爷的“救命恩人”。 他们家少爷脾气坏的人厌狗憎,经常把人怼的恨不能一铁锹打死他埋了了事。更是因为小时候的事儿,非常厌恶异性的接触,若是被人碰了身体,他不把那人的手砍了,就非得拿着刷子一遍遍洗刷自己的身体。好似他是个贞洁妇男,不洗刷干净身上的“污点”,就只能去死一样。 对此他是非常无语的。 可少爷得了这怪癖也是有因由的,也怪不得他。所以他对少爷这毛病多么看不惯,也只能当做没看见。 这不,前段时间少爷受伤了,他急的什么似得。可回头就听说有个女扮男装的小大夫给少爷包扎了伤口…… 钱来那瞬间的心情啊,他是同情那个小大夫的。觉得她没了手以后当不成大夫,可真是可怜到家了。又心疼自家公子,回头还得洗洗刷刷,把肉都快搓烂了,那得多疼啊。 第304章 见色起意 结果事实出乎意料,自家公子回来根本没叫嚣着砍人手的事儿。回府后确实是惯例沐浴更衣,但也没有泡在水桶里把被人触碰的地方搓洗一遍又一遍。 他还以为自家公子是把这事儿忘了,或是烧糊涂了,之后就没想起来。不管怎么着,反正都是开天辟地头一回,是挺自得庆贺的。 为此他还偷偷摸摸的往难民聚集的地点跑了几次,好么,见了那女扮男装的小姑娘后,他隐约觉得自己似乎真相了。终于知道自家少爷,这次为什么不叫嚣着砍人手臂了。 毕竟那小姑娘长得着实好看,虽然称不上花容月貌,但皮肤白嫩,眉眼灵秀,加上小小年一身气质已经不俗,可想而知长大后也是个大美人。 钱财自此断定,自家公子绝对是对人小姑娘见色起意了。 他也觉得,以自家公子的本事,真要是看中了一个姑娘,那姑娘绝对逃不了自己少爷的魔掌。不!是绝对逃不脱自家少爷的魅力,两人很快就能交心成为一对恩爱甜蜜的恋人。 可惜,脑补是病,补多了要人命。 这两人就此“劳燕分飞”了,钱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办法挽救一下他们濒危的爱情,可他一个“见不得光”的小厮,能有什么办法呢? 就在他默认这对cp已经解散时,机会竟然悄然过来了。 钱来一看见过来的人中有长乐,眼珠子登时转开了。下一刻,就见他义正言辞的对那掮客说,“这小楼是我们东家心爱的地方,租赁是大事,我这个下人做不了主。这么着,你们稍等片刻,我这就派人去请我家公子。你们别担心,我们府上距离这里就一道街的距离,拐个弯就到。我们公子又最是亲和好说话,你们耐心等半盏茶功夫就好。” 说着话就火速吩咐跟来的两个人,让一人去给公子传话,一人去街上买些小姑娘喜欢吃的零食点心,忙碌的跟招待贵客似得。 那掮客整个就看傻眼了。 他看着钱来,这位是下人么,看着可一点都不像。最起码刚才在自己跟前,那谱摆的比个正儿八经的主子还主子。而且,刚才那话你也不是这么说的。你可是说不过租赁个房子的事儿,也值得您亲自跑一趟,这房子的租金指不定都没你的出场费贵。 结果呢,现在你给我说你不是这房子的房东,你拿不定主意,你是个下人,还要请主子出面,这是什么鬼? 掮客若是再瞧不清里边有猫腻,就白吃了这三、四十年饭了。 但他又想着,任凭这人有什么盘算,难道还能对他们不利不成? 他一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而这三位小姑娘,都是同知府的千金,想来也不是他们可以招惹的。 既然如此,还怕个毛。 零食小吃很快买来,翩翩几人安稳的坐下耐心等人。 外边的东西翩翩是不会碰的,连带着长乐,不是特别入口的东西,她也不会动筷。不过这东西味道不错,而且她也没嗅见什么迷药之类的东西,所以瞧着小鱼儿眼巴巴的看着,长乐就说,“想吃就吃。但最多两块。”再多的就不行了,主要还是怕吃不惯外边的东西,回头再闹肚子。 小鱼儿才不管这么多,既然姐姐都同意她吃东西,她就毫无负担吃起来。 也就是小鱼儿吃了两块乳膏,正考虑喝点热热的果子露润润喉时,小楼外又有人过来了。 那人还没看清屋内的人,就先厌烦的说,“一幢破楼,想卖就卖,想租就租,总共能有几个钱。就这也值当让爷亲自跑一趟。钱来,我看你这龟孙是不想混了。” 钱来赶紧“哎呦”一声迎出去,即将碰到自家少爷时就小声快速的嘀咕一句,“爷诶,你看屋里谁来了。” 李明钊条件反射就想怼,结果入目就是长乐拉着一张俏丽的小脸,板着“真是孽缘”“看见你真扫兴”的表情。 李明钊:…… 李明钊咳了咳,不经意的整整衣襟,人模人样的走了进去。 他看了看那掮客,又看向翩翩,“不知道怎么称呼?” 翩翩将这少年上下扫视一圈,觉得他虽然身量很高,但年纪肯定不大,因为容貌还很幼稚。虽然幼稚,但这脸却棱角分明,当真好看。不过再怎么俊俏,也不能打消翩翩对她的第一印象——双眸阴翳,满身暴躁狠厉,让人一眼之下就觉得这不是个好人。 翩翩正打量这少年,衣角就被人抓住了。她垂首一看,就见小鱼儿正拽着她的衣襟,动作幅度很小的凑过来,气咻咻的和她说悄悄话,“小姑姑,这个哥哥我见过。” 然后小鱼儿比划了个吃饭的动作,翩翩瞬间明悟,原来这就是长乐和小鱼儿吃朝食时遇到的那个少年。不仅如此,之后长乐和小鱼儿买糕点,这少年还撞到了长乐,若非小鱼儿“提醒”,他还不道歉。 有这一桩因由,翩翩对这少年的印象更不好了。 她一时间也觉得这生意不必谈了,不然真租下这店铺,以后少不得打交道。再让小鱼儿和长乐对此心存芥蒂,没这个必要。 翩翩起身就要走,李明钊却突然开口,“小子之前撞了贵府的姑娘,既然是贵府要租赁这小楼,那租金好商量。府上多拿几个少拿几个都无足挂齿,只当是我给这位……这位姑娘的赔礼就是。” 小鱼儿方才说话的声音是小,但这大堂内安静的很,即便她再怎么小声,其余人多多少少都可以听见一些。况且李明钊本就耳力惊人,他自然是把小鱼儿的话一字不落听到心里。 当时他心里就不太舒坦,不就撞一下么,他也应邀道歉了,那还有提及的必要么? 他觉得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可这些小姑娘们肯定不这么想。 最起码,这个年纪最小的小姑娘不这么想。 啧,怪不得是一家的,脾气都挺坏的。不仅坏,还记仇,那话说的,好似他多么无理取闹一样,李明钊忍不住又想搓牙花子了。 若是放在平时,有人敢这么叽歪他,李明钊不说一巴掌扇过去,也早就甩袖子走人了。可一个毛孩子,他还真能和她计较啊?那他成什么人了?他名声要不要了?脸皮要不要了? 给自己找了一连串借口,李明钊成功过了心理那关,开始商谈买卖。 他坚决不承认自己要促成这桩生意,是抱着别的念想,想着以后有借口找长乐“拌嘴”。他就是觉得,对,就是觉得银子送上门就没有不收的道理。就这么把人推到门外,生意谈不成了,那他这小楼得少赚多少钱。 李明钊刻意忽略了,他这小楼当真不愁出租。就说这两日都多少人上门商谈租赁的事情了,还不是他嫌弃烦,不乐意管。而钱来呢,也是挑挑拣拣的,不是对这个不满意,就是对那个有意见,要不然指不定这小楼新的生意都开张了,又那里需要等到现在。 不说这些远的,只说眼下,翩翩听了李明钊说“赔礼”也没多想,就是小鱼儿,她也不知道姐姐和这少年经过点心铺的事儿后,之后又有许多接触。 对那些事情不了解,也就不晓得姐姐和这少年的恩怨有多深。 所以在小鱼儿看来,他们和这少年的缘分,还只有朝食店和糕点铺两次。 朝食店他们没有交集,糕点铺那次么,这少年不对,也被她逼着道歉了。如今更是态度良好的要在价格上让步,作为赔罪。 作为一个深明大义的小姑娘,小鱼儿觉得,既然人家已经拿出诚意,那他们死死揪着这点事儿不放,倒显得他们没胸襟肚量似得。这以后谁要是再提起,可不又得拿“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说事儿。 为了不让别人有攻讦他们的地方,感觉今天顺着台阶下来也不错。 毕竟实惠落在他们手里了,这才是实在的,既然拿了实惠,好像也确实没必要计较那么多了。 和小鱼儿想的差不多,翩翩也是这么个心思。但不知道是不是她太过敏感,她总觉得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而且,这少年对她们的态度似乎太殷勤了,好似即便赔钱也要把小楼给他们,让他们做生意一样。 上赶着不是买卖,总感觉里边有陷阱,这让翩翩一时下不了决心,究竟是应下好,还是不应好。 还有,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这两天睡得少,精神有些恍惚,不然她为何觉得,这少年总是往她们姑侄身上瞅? 准确点说,是一直若有似无看长乐。 难道是因为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又惶恐长乐不接受他的道歉,所以心忧惶惑,才忍不住多看几眼? 翩翩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李明钊又开口了,“这小楼上下两层,都是粉刷干净的。下层没怎么打理,倒是二楼都是现成的包厢。不知道姑娘想做什么生意,这格局可合适?” 那真是太合适了。 翩翩昨天看见这小楼后,脑子里关于分店的计划就更完善了。她计划一楼仍旧卖胭脂水粉。二楼么,就放一些珠宝和衣物,以作搭配之用。 有包间再好不过,毕竟这时下的妇人和姑娘可都没有当众化妆的习惯。放在包间就很好,这样可以化好妆再挑选一些合适的衣物,连带着珠宝首饰都可以挑选配套的,这样一来不愁生意不红火。 翩翩已经计划好租赁下这酒楼后该如何打理,那对这酒楼更加志在必得。 李明钊看出了她的心思,长乐自然也看出来了。 她原本还想说“不行再看看别的铺子”的话,就这么咽了回去,心中颓丧的道,“罢了罢了,不过一间铺子而已。反正这铺子主要是小姑姑在打理,她顶多就是研制些新产品,定期上新罢了。铺子有小姑姑操心,也不用她三不五时过来查看,她就是一年不露面也没什么。既然如此,就不用和李明钊打交道,那也就无所谓租赁不租赁这小楼了。” 长乐看开了,也就不怎么在意这事儿了。 可是她却全然忘记了,小姑姑也不是一直在河州的。她来河州是为了伺候婶婶生产和月子,如今婶婶已经顺利诞下三胎,就连双月子都坐满了。这也就是如今天气寒冷,对于一个姑娘来说赶路太痛苦,所以小姑姑才没有回京。不然小姑姑早该去京城伺候二老了。 京城毕竟还有徐父徐母,而徐父徐母尚存的三个儿女中,也只有一个女儿能守在身边敬孝。若是连她这个姑娘也不回去在父母身边守着,徐父徐母膝下空虚,这就很过不去了。 眼下河州的天气虽然还很冷,但是距离开春也没多长时间。若是开春,天气转暖,翩翩也该回去了,届时这胭脂铺子能交给谁打理? 瑾娘忙着照顾几个孩子,不管是荣哥儿还是三胞胎,都是离不得人的时候,她作为知州夫人也有不少夫人外交的事儿要处理,整个忙的分身无暇。而小鱼儿又小,连账本都看不懂。所以这铺子届时除了她接手,不然还能交给谁? 况且这铺子是姑侄三个分账,在其余两人都无暇或无能力管理的情况下,也只有长乐接手最合适。 这却是长乐没想到的,也因此,之后要屡屡和李明钊打交道的时候,她才傻眼。 不说那些远的,且说眼下,长乐出神的功夫,那边翩翩和李明钊已经以一个,对翩翩来说非常优惠的价格,商定了小楼的租赁事宜。 那价格当真非常划算,但也不算过低,勉强在市价之内。若是翩翩有心还价,实际上可以把价格再降低一些,但是没这个必要。只有双赢了,合作才能长远。只自己吃独食,过分吞剥对方的利益,那这合作迟早散摊子。 而且自家二哥是河州同知,若是让人知道家中的女眷以过分低廉的价格,租赁了地理位置如此之好的店铺,未免不会说什么“以势压人”的话。所以,哪怕是为了二哥的风评名声考虑,有的事情也不能过分了。 :。: 第305章 翩翩定亲 胭脂铺子分店的事情如火如荼的进行起来。翩翩忙的脚不沾地,连带着小鱼儿也被拉去“长见识”。倒是长乐,借口行医和学医死活不往分店跑,这让翩翩哭笑不得。还曾嘲笑没想到她小人家家一个,脾气还挺大,还怪记仇的。 不过翩翩也就是说说罢了。自己家的小姑娘,那真是怎么瞧怎么好,即便记仇也是小孩儿心性,没有不可爱的。 翩翩自此不再打趣长乐,倒也不为难长乐非得跟去盯装修和布货的进度。 可她心里却还想着,抽空还是得劝着点长乐,别太把那点事儿当回事儿。毕竟她也不能一辈子不来这分店不是?她过不久可就该回京了,届时总不能把店铺交给小鱼儿照管。 翩翩的心思不提,分店新开后生意昌隆也不说,只说河州很快开了春,积雪和冻土终于开始融化,万物复苏,草长莺飞。 翩翩终于要回京了,与她一同回去的还有青儿。可就这么两人回去瑾娘和徐二郎肯定不放心,因而这次派了墨河往京城去一趟。 之所以派墨河,是因为曲河和浍河往京城都去过了。三人轮流来,也省的背后嘀咕徐二郎这个主子偏心。 当然,这也是玩笑话。主要还是墨河在政治上敏感度更高一些。特意让他回去,也是看看如今京城的形势。 听别人说的多么严重,多么紧绷,都不如让墨河过去看看。他是徐二郎的眼睛,也是徐二郎的左膀右臂,一些通河观察不到的,李和辉和宿迁也不好说的,由他的眼睛去看去发现,对于徐二郎来说,用处很大。 出发的时间很快定下,翩翩和青儿都跟着启程。 青儿早先已经收到恩师的来信,催促他该回来了。翩翩呢,之前李和辉归京时,她真恨不能坐在马车上一起回去才好。可过了最初那段挠心抓肺的日子,她渐渐也习惯了这样的“异地恋”。虽然也会思念他,在收到他的书信时,也会迫不及待想回去见他,但总归感情没之前那么炽烈和无脑了。 如今真的要离开,翩翩心中对即将到来的重逢有些激动和欣喜,但心中更多的还是不舍。 她不舍的离开兄嫂,更不愿意和长乐、小鱼儿、荣哥儿分别,更是舍不得她亲眼看大的三胞胎。 三胞胎已经六个月了,个顶个的白胖精致。三个小娃娃正是好玩的时候,每天掰着手指脚趾往嘴里塞。吃自己的还不过瘾,连带着另外两个的都不放过,于是婴儿房中时常可以听见委屈的哇哇哭声。 那场景多搞笑啊,又欢腾又热闹,每每把翩翩萌的心都要化了。直接上手将三胞胎的小手小脚往自己嘴里放,于是惹来更大的哭闹声。 三胞胎已经认人了,看见她这个小姑姑非常喜欢。每次她在外边跑了一天回来,三个小家伙总是蹬着腿抻着胳膊想让她抱。可是这一离开,再想见到就难了。下次见面,三个小家伙肯定都会跑会说话了,届时他们早就把小姑姑这种生物忘到九霄云外了,谁还知道她徐翩翩为了他们三个小可爱,还迟疑的不想回京呢。 不管怎么说,京城终究是要回的。翩翩抹着眼泪上了马车,遥遥挥别了哥嫂和侄儿侄女,哭的都不敢回头多看他们几眼。 和翩翩不同,青儿倒是没她这么感性,但也红了眼圈。只他到底是男儿家,做不得那哭哭啼啼的模样,最后也只是叮嘱姐姐保重身体,让姐夫多照顾姐姐和几个外甥外甥女,然后也上了马车,拍马而去。 翩翩和青儿的离去让同知府冷清下来。不单是几个孩子和瑾娘不适应,就是徐二郎,空闲时也忍不住感叹,连个弈棋的人都没有了。 对此,瑾娘能说啥?她倒是想陪他下会儿棋,可她就是个臭棋篓子,走一步恨不能回三步。即便徐二郎这种真爱,也受不了她这个,所以……还是他自己左右手下着自己玩儿。 翩翩和青儿回京后,瑾娘开始特别注意起京城的消息。 因为按照徐二郎之前说的,李和辉的计划该是开始执行了。 若是事情都能按照他预想的顺利进行,那么最迟在今年六月份,翩翩和李和辉的亲事该是能定下来。 瑾娘等啊等,等过了端午节,等到了荷花盛开,等到穿上夏衣,都吃上冰碗了,京城的消息还没递来,瑾娘就急的上了火。 她牙龈疼的腮帮子有些微鼓,这让徐二郎很是无奈。忍不住就说她,“你这耐性,也太差了点。这事儿没成,真正该急的是炎亭,怎么你倒是比他还着急?” 瑾娘想说,你又没见到李和辉,怎么就知道李和辉现在的景况就比我好了。说不得他急的嘴上都起燎泡了。而她还好,只是牙龈疼,稍后让长乐开一剂汤药,喝了就能见效。 瑾娘嗔了徐二郎一眼,徐二郎就在她跟前笑,“有女不愁嫁。翩翩模样好,如今又正值花期。若是放出去信儿,家里的门槛都能被媒人踏破。所以,这事儿真的不急。”没有李和辉,还有刘和辉,还有王和辉,总归会给翩翩找一个合心意的。 瑾娘觉得这话真是不中听极了。 怎么就不愁嫁了?没听说过皇帝女儿也愁嫁么?若要是不挑不拣那亲事自然很容易,可你想找个方方面面都出挑,又让翩翩中意,还和她情投意合的,那真是难上加难。 想到翩翩的亲事这么犯难,就不由想到自己的婚事。当时是瞎猫碰着死耗子才和徐二郎结亲的?怎么就处处合贴,他们夫妻这么美满幸福呢? 这运道,跟中了几千万的彩票也差不多。 瑾娘如此想着,就凑到徐二郎跟前,把话和他如此一说。就见徐二郎登时笑起来,忍不住就抱住瑾娘亲了好几下,还道,“我尝尝你今天是不是吃了蜜,这小嘴儿怎么这样甜。” 夫妻俩说说笑笑的,长乐和小鱼儿连带着荣哥儿就过来了。 荣哥儿满头大汗,是刚晨练过。小鱼儿和长乐也刚练过基本功梳洗好,此刻小脸红扑扑的,眉目间都是飒爽的英姿。 长乐看见瑾娘面颊鼓起来了,就说“婶婶这是上火了。最近多吃些败火的食材,忌辛辣和油腻。回头我再给婶婶开个方子,吃两剂就见效。” 瑾娘说了好,然后招呼三个小的吃早膳不提。 却说千等万等,三天后终于收到了京城的来信。一下子收到的竟是三封。一封徐父徐母润笔写的,一封来自李和辉,另一封自然是墨河送来的。 瑾娘留下李和辉和墨河的没有拆开,把徐父徐母的拆开了看。这一看瑾娘面上的笑意越来越浓郁,直至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青禾在一边看着,也是心痒难耐,“夫人这是遇见什么好事儿了?” 瑾娘觉得这事儿也没隐瞒的必要,且她就不信这些丫头对这信上提及的事儿没一丁点猜测。毕竟早先她和徐二郎对李和辉和翩翩的接触就不太管束了,丫头们都是人精,不难看出来他们的打算。这两天她又没少和徐二郎说翩翩和李和辉,她满心满眼都是二人的亲事,如今释然一笑,必定是心想事成了。 青禾这丫头心里肯定猜到了几分,只是不敢确认,才问自己一个究竟罢了。 瑾娘也不吊她们的胃口,直接就把事情说了。屋内几个丫头登时面上笑开了花,齐声就给瑾娘道喜,“恭喜夫人,贺喜夫人了。”“翩翩姑娘得此良缘,后半辈子擎等着享福。”“李大人再没有不妥帖的,李大人和翩翩姑娘天作之合,以后一定恩爱白头,儿孙满堂。” 瑾娘忍着笑说,“同喜同喜。”又点着几个慧黠的丫头说,“只是定亲,成亲的日子还不知道在哪里。你们几个就说些恩爱白头,儿孙满堂的荤话,该打。” 几个丫头哈哈笑作一团,也不怕瑾娘真打她们,都调侃道,“李大人年纪可不小了,怕是等翩翩姑娘及笄了,就迫不及待要娶过门呢。翩翩姑娘人好,运气肯定也好,届时指定入门就开怀,一年抱一个,三年抱俩。” 瑾娘再是没想到,她屋里这些丫头都是些荤素不忌的。什么一年抱一个,三年抱俩,这话成了亲的青谷和青禾说也就罢了,他们这些没成亲的也敢跟着叽歪,真是欠调教了。 瑾娘就狠狠的盯了她们几眼,指着那几个笑的最欢的,“回头就让你们跟着安澜夫子学规矩去。” 几个丫头就笑哈哈的说,“要是真能跟着安澜夫子学些东西,倒是奴婢们的福气。可惜安澜夫子只教授琴棋书画和文史,根本不教导规矩。咱们这些人看见书本就头大,可不敢打扰安澜夫子去。夫人若是让秦嬷嬷教我们规矩,我们许是会怕些,若是安澜夫子,那我们是一千一万个不怕。” 主仆几个说说笑笑的,就等到了徐二郎从衙门回来。 瑾娘顾不上吃饭,只伺候着徐二郎简单梳洗了,就催促他快些把信件打开。她对李和辉究竟是如何操作的这事儿好奇极了,可惜徐父徐母只在信中写了庄郡王府提亲,将翩翩定给庄郡王次子,也就是如今的翰林院六品侍书李大人。并写了定亲的时间——那时间距离至今已经有十天,也就是说翩翩和李和辉的亲事早就落定了。徐父徐母在信中欣喜万分,只顾着遥想和庄郡王府结亲,对徐家门第的提高是多么多么好的一件事,又让徐父多么多么风光无限。别的事情,他们注意不到,也想不到。 瑾娘就道,“母亲说,她和翩翩是去寺庙上香时遇到了庄郡王府的老王妃。老王妃被蛇蜕吓着,差点崴了脚。幸亏翩翩及时扶了一把,才免得老王妃遭难。老王妃许是因此对翩翩非常喜爱,还邀翩翩回头去王府玩。翩翩自然没去。可隔了天,那边就有人上门探话,说是想给咱们翩翩说门好亲事。说的也不是外人,正是老郡王妃的次孙李大人。” 瑾娘话及此就忍不住笑了,“娘在信中还说,人家到底是王府的,做事儿也讲究,事先还派人过来探话。这就表示人家做事得体。这要是咱们同意且罢了,若是不同意,也不妨碍咱们女方的名声。” 徐母还在信中啰嗦了不少其余的东西,可大体意思就一个:那王府做事真是稳妥。老郡王妃脾性是真温和,对翩翩是真喜欢。虽然郡王妃的态度不冷不热的,让她心里有些磕巴。可李和辉态度却很热切,满心满眼都是翩翩。还说以前李大人往家来时,也没见他对翩翩另眼相看。难道是如今开窍了,看他们翩翩张开了,就看上眼了。总归就是这亲事结的好,翩翩若真嫁过去,以后有的福享了。 瑾娘唠叨着,徐二郎也不嫌烦。他在桌边落座,就招呼瑾娘过来看信。 剩下两封信,一封是墨河写的,一封李和辉写的。瑾娘之所以没拆这两封,是因为徐二郎把墨河遣去京城的意图她多少了解些,那这信中肯定就少不了一些朝廷动向和一些官场上阴私龃龉的东西。这其中有的东西她知道了没事儿,有的知道的,之后怕不得多想,晚上免不了失眠多梦。 至于李和辉的信,他到底是外男。他的信不看也罢。况且,李和辉在信中肯定不会提及他说服老郡王妃所用的手段。而这偏偏是她最想知道的。其余的倒是无伤大雅,知道不知道都可。所以这信看不看的真的不要紧。 瑾娘双眸亮晶晶的盯着墨河的来信,徐二郎看到了,心中哂笑,可也有意逗她,因而修长的手指都落到那信封上了,又很快移开,拿起李和辉的来信,“还是先看这封。” 瑾娘那里不知道他是存心逗她,就有些作恼的拍他一下,“你就会欺负我。先拆墨河的信。墨河肯定知道李和辉是用什么办法说服老王妃的,我就对这件事好奇。二郎你最好,你就满足我的心愿好不好?嗯,好不好么?” 瑾娘嗲着声音撒娇,没把徐二郎恶心到,自己倒是恶心的够呛。她很是恶寒了一下,表示以后再也不折磨别人,顺带着折磨自己了。这种小妖精做派,实在不是她的风格,她招架不住啊。 第306章 学习学习 耐不住瑾娘撒娇,徐二郎率先拆开了墨河的来信。 墨河信中先是说了两句京中的徐父徐母身体如何,夏先生和楚先生最近可好,长安长平少爷和青儿少爷、翩翩姑娘有无异样。将这些都提过,墨河才简言了这次翩翩和李和辉定亲的经过。 其实墨河知道的还真比外人多不少,因为他晓得李大人心喜翩翩姑娘,和徐府的亲事他肯定会谋划得来。因此,墨河便提前派了人在庄郡王府处,盯着那边的动静。 还不错,很快就有了收货,那就是李和辉和京城大明寺的主持联系明显多了起来。 两人是何种关系,又是通过何种缘由熟悉的,大圆寺的主持又是为何被李和辉说服,这些墨河不知道。可他知道的是,李和辉不知让谁暗示了老太妃,老太妃就起了给孙儿算姻缘的心思。 这心思也不算凭白起的,仔细算起来,老郡王妃早就有这心思了。为防外人说闲话,所以就一直没有行动。 可孙儿这亲事实在太坎坷了,说了一个又一个好姑娘,不是彼此了无情谊,就是姑娘家只把他当哥哥看,也有个姑娘有意中人,不想和他凑活;再不济就是担心他的处境会牵连到她们,等嫁到王府后不被郡王妃所喜,日子难过。 能被老郡王妃看中的姑娘,家世背景品性相貌就没有差的。人家也都是可以肆意选择夫婿的,倒没必要非得嫁去庄郡王府受委屈。 于是,老郡王妃看中的,人家游移不定。老郡王妃看不中的,那就别提了。 因此,李和辉的亲事真是非常艰难。 老郡王妃通情达理,觉得虽然人家姑娘的态度上有些问题,但更大的问题应该是出在孩子的命格上,所以被人一“提点”,去寺庙问问的心思就更浓了。 按照李和辉的原计划,让老郡王妃去询问命格,得出他“今年红鸾星动,命定之人出在西北”是其一,其二就是让翩翩和徐母这一日去拜佛,两方由主持引荐认识。有主持在中间穿针引线,怕是老郡王妃会因为这是菩萨有意指引什么,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可事情就是这般巧,两方人马还没在寺庙相遇,倒是在通往寺庙的小路上碰着了。 老郡王妃为显诚心,是简单的带了几个丫鬟婆子徒步走上去的。翩翩和徐母呢,到底比老人家年轻些,走路也快上许多,所以即便老郡王妃比她们早出发不少时候,她们也渐渐撵了上来。 也是事有凑巧,老郡王妃看见个蛇蜕吓得差点崴脚,恰好翩翩走在侧后方,及时看见扶了一把。 不仅如此,翩翩在长乐那里见的多了,多少也会些医术推拿。所以老王妃疼的不能走路时,她就赶鸭子上架亮了一把身手。 结果可想而知,老郡王妃喜欢这姑娘的脾性相貌,又被人救助心中感恩,对翩翩的观感愈发好。两人推拿的时候说了不少话,越说越投契,老郡王妃差点直接收了翩翩做干闺女。 翩翩也没见过老郡王妃本人,只知道李和辉让她来寺庙拜佛,还以为这是他要和她在这里私会。她是一点也没把这个富贵的老太太往李和辉祖母的身份上想,所以相处起来就非常自在。处处随心,举止得体,可不就更惹人喜爱了。 及至后来两边的人互相引荐,翩翩才晓得这是李和辉的祖母,那时候还不明白李和辉是什么打算她就是个棒槌了。 可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也不能再倒回去不是。于是只能咬着牙,佯作自然的继续和老太太说笑。 不过翩翩心中到底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到了寺庙就借口陪母亲上香,和老郡王妃分开了。 她那时其实是有些预感的,觉得这亲事八成是成了。结果几天后,当真有人上门去探话,徐母喜上眉梢,当即将她唤过去问是否答应。她羞得什么似得,只留下一句“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就狼狈的回了屋子。 ……事情的经过大致就是如此。虽然有些意外,但整体还是顺着李和辉的计划在发展,最后的结果也颇为得意,倒是让人心头的石头落了地。 徐二郎看完信,却在心里将李和辉骂了个狗血喷头。 这人也不知道在心里琢磨这事儿琢磨了多少日子了。计划是不错,实施的也顺当。可他这么算计他母亲和妹妹,总归让他心里不舒坦。 徐二郎心里不高兴,面上就带出几分来,瑾娘坐在他身侧,将那书信也读的七七八八,她也知道这男人此刻在计较什么。 可不管计较什么都晚了,事情已成定局,此刻再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多没意思啊。 不过这话可不能说出来,不然徐二郎非得生两天闷气。 瑾娘就顺着徐二郎的心意说,“这李和辉看着人模人样的,一副端方君子的作态,谁知道肚子里这么多鬼蜮伎俩。这人啊,果然不能只看外相,不然怕是被人卖了替人数钱都不知道。” 徐二郎瞅她一眼,瑾娘对着他讨好的笑笑,“好了,不生气了啊。不管怎么说,结果是好的就行。李和辉和翩翩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你这做哥哥的,难不成还不乐意妹妹嫁个如意郎君啊。好了,可别再生闷气了,你若真觉得心里不舒坦,大不了在婚期上多给李和辉使两个绊子,让他不能那么快娶得美人归。也算是报了他算计母亲和翩翩的仇,你看这样成不成?” 徐二郎轻哼一声,不说什么了。 瑾娘却明白他的意思,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不过成亲的时候,呵,那时候再说。 稍后徐二郎又翻开李和辉的书信看起来,瑾娘觉得李和辉若是个机灵的,怕是会在信上对徐二郎致歉,说什么得罪了伯母,一切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云云。她懒得看,就吩咐丫鬟看看几个小主子都忙完没,忙完就准备吃饭了。 …… 日子就这般忙忙碌碌的过着,似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就进了七月。 七月瑾娘又收到长安长平的来信,信中两小子说今年还会来河州一趟。看婶婶需要什么东西不需要,若是有想吃的想用的,写信告知他们,他们……若是用的且罢了,直接给买来。若是吃的,那就只能请个厨子给送到河州了。 瑾娘看到这书信,乐不可滋了好半天。 等中午小鱼儿、荣哥儿和长乐过来用午膳时,她就和三人说,“赶紧的,你们有什么想要的,都写下来告知你们两位哥哥。你们哥哥都是有钱人,钱多的花不完,他们既然有心当善财童子,那咱们就做一回好人,帮他们把那金山银山花一花。” 几人闻言都精神雀跃起来。 就连长乐,都乐呵呵的说,“那可好,我有许多想要的药材还没买到手,正好让哥哥们给我稍带来。”对于坑哥她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就像是婶婶说的,哥哥们富裕着呢。他们手里有叔叔分过去的,早先家里的七层产业,这几年被忠仆打理的不错,每年进账都很丰厚。那些银子除了一部分留做流动资金,其余又重新投资,买房置地,开新铺子。钱生钱,利滚利,所以两哥哥现在手头上非常宽阔。 坑他们几个钱,让他们买些东西,一点都不过分。 小鱼儿想了想说,“河州到底偏僻,这边衣裳时兴的样式都是京城那边传过来的,怕都是京城过时的样式了。我就想着,哥哥们既然不缺钱,不如给我带些时兴的衣裳首饰来。我也是个小姑娘了,也要打扮起来了,不然和人攀比时总低人一头,我这脸面上过不去啊。” 瑾娘和长乐闻言,俱都点了点小鱼儿。这丫头,说的都是什么话。 荣哥儿也笑嘻嘻的道,“我想要几方好砚台。听说上好的端砚只有京城有,让哥哥们来的时候顺便带两盏来就是。那东西体积小,不占地方,哥哥们要是想多给我买几盏,我也没意见。” 屋里人俱都哈哈大笑,长乐笑的也很高兴,她就又说,“也不能只给咱们三个要东西,还有小三小四小五呢。他们虽然小,但也快能说话了。这么着,我替他们做主,让哥哥们每人替他们打个金镶红宝石的项圈带来,权作是给三胞胎的周岁礼了。”又说,“反正距离三胞胎周岁也没几个月了,届时他们不肯定不在。人不在,礼肯定不能少。不仅不能少,礼还要厚重。金镶红宝石的项圈就不错,我觉得这个可以,你们觉得呢?” 小鱼儿和荣哥儿一脸深沉的点头,“我们觉得也可以。” 瑾娘捂着肚子笑的肚子疼。 这三个啊,她不过起个头说一句,结果他们不仅把她说的话当真了,还更过分的算计起东西来。看长安长平来了河州不收拾他们这几个小没良心的。 这一年到头不想着给哥哥们送东西且罢了,还绞尽脑汁盘剥哥哥们的银子。谁家的弟妹是这样的,那都是丢出去,不然看多了伤眼。 瑾娘无语的时候,那边姐弟三个已经准备用过午膳就去写信了。 也就是这片刻功夫,他们把给瑾娘要的东西也想好了。就让哥哥们送她一件紫貂斗篷。瑾娘至今为止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可这河州冬天太冷,她又是个畏寒的,所以冬天时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她倒是也有不少斗篷,出门都穿斗篷御寒。但自己的,和孩子们孝敬的能一样么?所以还得让哥哥们给送个紫貂的斗篷来。 顺带着,也给叔叔要个斗篷。一紫一黑挺相配,而且看着贵气,叔叔和婶婶穿着肯定好看。 这边的书信很快写好,让下人发了出去。 然后不管是瑾娘还是长乐几个就不关心这事儿了。 长安长平的院子是一直有收拾的,下人们不说每天会打扫,可隔三差五总会拾掇拾掇。如今把话传下去,不管是洒扫还是东西的布置,都有人操心。 不过为表对哥哥们的关心,长乐和小鱼儿在学习之余,也会到他们的院子里去看看,或是挑个花瓶放过去,剪一支荷花给屋里增色,或是挑拣了新的写意画挂上,让书房多些文人的气息。 不仅是长乐和小鱼儿,就连瑾娘,也特意叮嘱下人将几人上年用的床铺都搬出来晾晒,又重新缝制。 她还让人给几个小子各自打磨了一把银枪做见面礼,怕是会把那几个小子惊喜的恨不能窜到天上去。 府里忙忙碌碌,大家见缝插针的往院子里安排东西。至于其余时间,还有各自的课业要完成。 瑾娘当然没有课业,可她要出门交际。有时候出去会带小鱼儿,有时候带长乐,再不行就带着荣哥儿。 至于每一次究竟带谁,那就看姐弟三人谁有空了。 是的,长乐三人的行程可是很忙的。要拨冗陪瑾娘参加别人家的宴会,那真是非常非常困难。 小鱼儿大了一岁,功课学的更认真了。不管是书法字画,棋艺舞蹈,还是文史类的功课,亦或是其他,小姑娘学出了兴趣,就花上比之前多几倍的精力和耐心用心学。 长乐呢,如今已经被李大夫准许给病人诊脉了。但她年纪小,很多病人不信服她的医术,也是担心她还有疏漏的地方,所以她诊过的病人,李大夫都会复诊一遍。不管是在脉象或是在用药上,再给长乐些许指点。 长乐完全沉浸进去,学的非常入神。她和小鱼儿院子的灯火,也因此常常亮到深夜才会熄灭。 之后瑾娘听丫鬟们说及此事,觉得不妥,特意将两人叫过来,说了早睡早起的好处,两人才改掉那毛病。 不过晚上睡得早了,连带着早起也跟着起的早了。有时候五更的梆子才响起,长乐就起来背医书了。 她和小鱼儿一个院子,那边动静再小,烛光总是遮不住的。小鱼儿因此醒来,觉得再睡下去是罪过,也就跟着读书。 长乐和小鱼儿以身作则,荣哥儿就是想睡也睡不下去。后来的结果就是,姐弟几个每天早睡早起,渐渐形成规律。 可瑾娘依旧觉得不好。 第307章 全都来了 都还是孩子呢,正长身体的时候,每天起那么早,第二天精力不足不说,还影响长个,这可不行。 可随即她心里算了下,长乐和小鱼儿基本上每天晚上八点睡觉,到五更天也睡了有七八个小时了。而且他们白天还会午休半个时辰,那每天八个小时的睡眠时间是绝对可以保证的,既如此,她就不多说什么了。总归都是有主见的小姑娘,若是觉得熬不住,她们自己也会调整的。 瑾娘撒开手不管,下边的下人自然也不敢说什么。况且如今盛夏,五更天正是点的时候,起来没多大功夫天也亮了。 这个时节,这个节点,恰似一天中最凉快的时候,人的脑子经过的一夜的休息也特别灵光,所以有些东西读个遍就记住了。 就是这些贴身的丫鬟和嬷嬷们,每天早起听自家小主子背书,不知不觉也跟着学会了不少。 就像是长乐那边的梧桐秋雨,现在背个药方绝对不是问题,若是遇到个风寒脑热,指不定她们随手还能默写两个方子出来。虽然不敢保证绝对对症,但那药方一般的风寒都能治,所以这算不算是偷学了点本事? 至于小鱼儿,她对文史类的书籍尤其感兴趣。她又喜欢一些名人的文章。都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又说读的多了,自然就会背了。所以小鱼儿就用这个笨办法学习。效果倒也不错,不过月余时间,她就能背下一本书来。 荣哥儿就不更用说了,他的脑子在读书这方面似乎特别灵光。小鱼儿要读几十遍才能背会的东西,他读个遍就记得差不多了。这虽然不能称之为过目不忘,但天分绝对算是出类拔萃的。 荣哥儿记忆力好,悟性也上佳,两个师傅见状就对他的期望特别高。因而给荣哥儿布置的功课就多,荣哥儿的学习任务就重。 所以别看是年纪大小差了三四岁的姐弟俩,但是荣哥儿的进度快,如今都快撵上小鱼儿了。这也是小鱼儿发奋努力的另一个原因,若真是被小了好几岁的弟弟后来居上,那才丢人呢。 姐弟三人苦学不辍,就形成了良好的学习风气。瑾娘对此非常欣慰,就常不常的夸奖他们。可她也有分寸,在夸奖之余,也会叮嘱他们尽力而为就好,不然压力过大,对他们来说也不是好事。 三人应和的很好,至于回头后究竟是如何做的,不说也罢。 却说徐二郎如今依旧忙的脚不沾地。 开春后河州出台了不少鼓励开荒的政策,甚至在上一年的“优惠力度”上,又有了几分“优惠”。就比如,但凡是开荒出来的田地,全部免税三年,这就不提了。主要的是,若是开荒的是林地、山地。滩地和坡地,可以免税五年。 另外在一些细粮和粗粮的税收政策上,也有了大幅度的调整。比如,不再规定百姓上交的赋税,必须是五比一的粗细粮比例,反而将之改成了三比三。也就是说粗细粮对半分,而且不限制粗细粮的具体品种,这就给百姓很多选择的余地。 而今年,为了保证不饿肚子,大多数百姓家中仍旧种植的红薯偏多。至于小麦和稻谷,多少也有一些,但都是三亩两亩的,收上来的足够交赋税,剩下的也就够逢年过节包顿饺子或是蒸顿米饭,给家里大人小孩儿小孩儿解解馋罢了。 但种细粮的地少了,种番薯的地就多了。众所周知红薯这东西不讲究地方,而且亩产量轻轻松松就能上千斤。种上这么几亩地的红薯,别的不说,哪怕就是之后再有灾荒,百姓是绝不会因为饿肚子就流离失所,或卖儿鬻女了。 这就是进步,就是生活在好转的表现。 也要因为开荒了不少田地,沟渠就需要重新修理。 河州水源丰富,大江小河林立密布,但还需要有人细致规划一下,才将将这些水源引到荒地去,这样也方便百姓灌溉,也能节省不必要的人力投入。 徐二郎如今就在忙这事儿,忙的晕头转向,恨不能脚打后脑勺。 而长安几个,也就是在这时候来到河州的。 这次宿轩宿征依旧跟着来了,同时还比上一年多出来两小子。用脚指头猜也知道,这多出来的肯定是板儿和魏庆耀无疑。 板儿上一年因为要和义父义母回江南扫墓,错过了一次北行。回头长平和宿征这两小子还说着许多河州的风俗民情,说些热闹和玩乐,故意馋板儿,可是把板儿和魏庆耀羡慕的不行。 两人也是提前就问好了长安几人今年是不是还要过来,得到准确答复后,就回头磨家中的长辈。这不,总算在书院放假前得到家中长辈的许可,一放假就跟着长安长平策马跑来了河州。 相比起长安长平几人,魏庆耀和板儿可是消瘦的多。不仅瘦了,还黑的跟煤炭似得,看得瑾娘忍俊不禁,差点笑破肚皮。 但是“黑”这点不好拿出来埋汰孩子们,瑾娘就只说他们看着瘦多了。 板儿闻言不好意思,他也知道自己如今什么模样。进城前他们在河边歇过脚,那时候他差点被河中的“黑人”吓得脚下打滑,一脚滑进河水中。 他如今脸黑脖子黑,只要果露在外的皮肤,全都是黑色的。可偏偏他牙齿又保护的很好,又白又亮,所以一张嘴呈现特别明显的反差,看起来就特别可笑。 板儿想到这儿就越发的不好意思,尤其看见长乐和小鱼儿还抿着嘴在一边笑,他就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早在京城的时候,也没发现自己肤色这么不耐晒啊。正是因此,娘亲要给他配置防晒的药膏,他还觉得娘气,死活不要。如今,他再怎么后悔都晚了。 板儿见过礼,瑾娘又和魏庆耀说起话来。这公子身份可贵重多了,那真是大长公主的心肝肉,等闲不舍得他离开眼皮底下的。 瑾娘根本没想过魏庆耀会跟过来,毕竟河州和应天书院可是天差地别的。应天书院好歹在京郊,不管发生什么事儿大长公主都能支应上。可河州远在天边,距离京城远就不说了,还偏僻荒凉,民风彪悍。 大长公主能把这宝贝蛋放到应天书院去,可放这小子出京来河州,瑾娘就有些摸不透那老祖宗的心思了。莫不是不想耽搁了孙儿,不想折断了他的翅膀,就让他来河州见识见识?还是觉得他好不容易结交了伙伴,行动最好在一起,这样才合群,不然和大家没有共同话题孩子容易失落? 瑾娘想,大长公主的心思,她还是别猜了,反正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上位者考量的多,格局大,考虑的东西肯定都是她考虑不到的。所以,她还是别琢磨了,那纯粹是折磨自己的脑瓜子。 不过,大长公主放孙儿出来,肯定是有深意和考量的。这就让她愈发觉得做长辈不易。不仅方方面面都要为孩子计划好,还得忍住心疼不舍放孩子去飞,可真是太难了。 瑾娘和魏庆耀也不是多熟悉,好在这孩子见识的人多,是个会说话,也善于调节气氛的,所以三两句话的功夫,就把瑾娘逗笑了。 瑾娘高兴之下直接就许诺,“若是喜欢,下年还来。不管长安长平来不来,只要你来了婶子就好好招待你,保证让你玩个痛快。至于你住的院子,我也给你留着,等闲不会让人住进去的。” 魏庆耀就笑着说了句,“那可多谢婶子关照了。” 宿征和宿轩见这俩个人刷了存在感,也迫不及待跳出来,两人雀跃不已,一边给长乐和小鱼儿打招呼,一边殷切的问瑾娘,“婶婶,长洲他们呢?他们真的是三胞胎?嘿,他们长得像不像,是不是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差不多?” 两人这一问话,长安长平那里还坐得住。论理他们才是三胞胎的亲哥哥,那里有亲大哥二哥还没开口询问,外人就抢先的道理。所以这两人一点没有兄弟爱的把宿轩宿征挤到了一边,也忙不迭问瑾娘,“婶婶,长洲他们呢?是在后院玩耍,还是睡着了?” 瑾娘就笑着说,“正睡觉呢。他们三个作息时间一致,每天早起醒来玩一个时辰,就得再睡一个时辰。如今也快醒了,你们且等等,我让丫头去后边看看醒了没有。若是醒了就抱来给你们看。” 长平直接就说,“哪里需要丫头们跑一趟,我们亲自去就成。”长平说着撒丫子就要往翠柏苑去,结果腿脚都迈出去了,又小心翼翼的回头问瑾娘,“婶婶,我二叔今天没在家?” 瑾娘乐的见牙不见眼的说,“放心,你二叔忙的很,如今且不知道在那个嘎啦修水渠呢。你们想去后院就去,只一点,要是那三个小的叫你们吵醒了,回头你们得负责哄着他们玩。” 哄小孩儿玩而已,小意思。长平心里还说,小鱼儿和荣哥儿小时候还不都是我哄着他们玩儿。哄他们这些啥也不懂的小不点,他绝对算是熟练工。 长平不觉得这是个什么事儿,倒是长安,他更敏锐一些,总觉得婶婶说那话有些意味深长,好似不怀好意。不过还不等他继续深想些什么,长平已经撒丫子跑远了,宿征在身后追着,宿轩也想去,就连板儿和魏庆耀都凑了过来。既然如此还等什么,一块儿过去看看就是。 等这几个小子都往翠柏苑去了,瑾娘才带着长乐和小鱼儿往后院走。 一边走瑾娘一边感叹,“长安他们几个这一年可没少长个,你看看现在都多高了,怕是比我都高一个头都不止。” 长乐点头应和,“是很高,不过也很瘦。” 小鱼儿附和,“又高又瘦,身上没肉,跟竹竿似得。” 这是什么话。 瑾娘哭笑不得的拍了小鱼儿一下,“怎么能这么编排你哥哥,让他们知道,回头有你好看。” 小鱼儿嘿嘿笑,“我才不怕他们。哥哥们最好了,心疼我还来不及,才不会收拾我。” 长乐就一脸深沉道,“那可不一定。”她叹一口气,“小鱼儿,你以为如今的哥哥还是以前的哥哥么?以前的哥哥会一进门不关心咱们,只想着小三小四小五他们么?以前的哥哥看见咱们俩,肯定恨不能将咱们抱起来丢到天上去。可现在的哥哥呢,你就说他们进花厅后,瞅了咱俩几眼?” 小鱼儿听姐姐一说,真就回忆起来。可越回想心越冷,忍不住心里犯嘀咕,难不成她们真的失宠了?不能,她们总共也没得宠几年,这么快就失宠了,果然男人心海底针么? 小鱼儿的心瞬间拔凉拔凉的,跟被人丢到井里去似得。 瑾娘见小鱼儿哭丧着脸,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心里气笑不得,不由拍了拍长乐的肩膀,“真是越长大越没个姐姐样,看你把小鱼儿吓得。” 长乐就搂着瑾娘的胳膊哈哈笑,“婶婶我真是说着玩的,谁知道小鱼儿这么不经逗,我随便说点啥她都信。我妹妹怎么就这么好哄呢,这都不像是我妹妹了。” 小鱼儿此时还反应不过来自己被耍了,那就真的蠢到家了。她就气咻咻的瞪着长乐,“姐姐,你都是大人了,还骗我,你幼稚不幼稚。” 长乐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幼稚,反倒觉得可乐极了。 她这几天原本挺郁闷的,因为小姑姑回京后胭脂铺子就交给自己打理了。不仅是分店交到了自己手上,连带着早先婶婶管着的店铺都交给了她。 长乐本就不喜欢经营这些,她又忙着行医和学医忙的分身无暇,每月能抽出一上午时间对对那些账单,已经是她对胭脂铺子最大的耐心了。可偏偏有人还没事儿找事儿,给她添烦扰,没错,就是李明钊那混蛋。 那混蛋说如今河州的风气好,徐大人大刀阔斧出台了许多政策,吸引了不少外商。街上热闹起来,生意好做了。这道街上的店铺租金都有上涨,相应的,他也要涨租金。 不就涨租金么,那就涨! 第308章 讨人嫌和小天使 不同意也没办法,毕竟早先就签订了半年的合同,如今确实到了续合同的时候,那租金是增是减,自然得听房东的意思。毕竟,谁让他们觉得这小楼好,一时半刻没准备挪窝呢。谁让他们至今没有买到合适的店铺呢。 没有自己的地,不能当家做主,可不得受人的闲气么。 长乐就派了掌柜的去和李明钊谈下半年的租金。若是可以,他都想让掌柜的直接把接下来年的租赁事宜都谈好,这样也省的每半年就得和那人打交道,也忒得磨人的耐性。 结果,别说之后几年的租金没谈下来了,就是后半年的租金,也没谈下来。 李明钊觉得只派一个掌柜的和他这房东谈租金,那是侮辱他。 这是啥意思,这不明摆着让长乐“自投罗网”么? 可长乐想见这人么? 不想!不要!但愿一辈子都见不到! 要说两人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可长乐每每想起被人辱没的事情就不舒坦。那事情没有随着她的年岁的增长,从脑海里淡化,反倒印象愈发深刻了。她也没有随着长大,对那事情看开,小姑娘对那种事情很少有人能看得开。所以每次听到李明钊的名字,长乐就不由的蹙眉头,长此以往,她对李明钊有好印象才是见了鬼。 平衡躲都来不及的人,还想让她凑上去和他谈论房租,若这真是自己的买卖,长乐就想关门不甘了。 偏这根本不是她自己的生意,而是他们姑侄三个的。她和小鱼儿在其中投入的精力最少,觉得这店铺无关紧要,可小姑姑却投入了许许多多的精力在其中。 之前准备开这家分店时,长乐更是见到小姑姑为了新店的布置,和各色货物的铺排所下的心思。小姑姑琢磨这些事情琢磨到晚上,有时候担心这边生意不好,甚至晚上还会失眠。 如今这铺子开起来,生意红火,客来如云,先不说她贸然关了有多可惜,先就白搭了小姑姑的心血。 而小根骨已经订了亲,说不得再过两三年就会成亲。 她虽然是个小姑娘,对成亲的事情也不太懂。但和婶婶参加了几场婚礼后,她也知晓姑娘家都是嫁妆越丰厚,才越能让人高看一眼,以后到了婆家才会有好日子过。 嫁妆丰厚是个什么概念?那是田产铺子,庄子宅子,银子什么的样样不能缺,且要越多越好。 这河州的铺子虽然不金贵,但每月也有几百两银子的进账,一年平均下来也有几千两。有这几千两银子,小姑姑手上就宽绰许多,日常就是吃用好些,也不会受别人的拿捏。 是的,按照长乐的意思,这胭脂铺子之后就要给小姑姑做嫁妆,要全部转到小姑姑的名下去。这事情她都和小鱼儿说好了,所以如今从其量她们只是打工的,而这店铺是小姑姑的……既然如此,这店铺就更应该好好经营,且不能让生意惨淡了,更不能有因为些许房租的争执,就把生意停了。 越想越觉得李明钊那里还真的去一趟,所以长乐别扭的心情可想而知。 她不想去,又不得不去。心里很是不得劲,也只有借着调侃糊弄小鱼儿,得了一二乐子,这心里才好受许多。 不说长乐和小鱼儿如何,只说等瑾娘带着两个小的到了翠柏苑,就听翠柏苑中哭声震天。 声音是从婴儿房那里传出来的,仔细听长绮的声音尖细,刺得人耳朵疼,而长洲和长晖嗓音高亢嘹亮,声音震得人耳膜疼。 瑾娘哭笑不得的摇摇头,这三个小魔星啊,肯定是没睡够没吵醒了,如今在闹脾气呢。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长乐和小鱼儿已经心疼的不得了。姐妹两个松开瑾娘的手,和瑾娘打了声招呼,然后手牵着手就去了婴儿房。 还没等长乐和小鱼儿走进婴儿房,就见奶娘们如临大敌的抱着三个小主子出来了。 而长安、宿轩、板儿和魏庆耀一脸尴尬的看着三个小不点,一边嘀咕他们人笑笑的,嗓门倒时高,这哭声震天,震得他们耳膜生疼。 至于长平和宿征这俩不靠谱的,那管孩子哭不哭啊。两人一惊一乍的在旁边说着他们的新发现,“长洲和长晖怎么长的不一样?”“长晖和长绮才像是一母同胞。”“哎呀呀,长绮耳朵后边还有一颗小红痣。”“得啦,这三个可好区分了,虽然是三胞胎,可也不用担心认错人了。”毕竟长洲长的浓眉大眼,和另外两个秀气的长相不一样。而长得像的两个,一男一女,小姑娘而后还有红痣,那再是不会认错人了。 长乐和小鱼儿走近,三胞胎看见他们,赶紧伸手让抱。 长绮可委屈死了,“姐姐”“姐姐”的叫着,奶声奶气,委屈巴巴,可把长乐和小鱼儿委屈坏了。 因而两人本来准备去抱长晖的动作一顿,齐齐转向长绮,最后由长乐抱住长绮,轻言细语的哄着,“我们长绮不怕啊,那都是哥哥。哥哥们从京城来看绮儿了,我们绮儿给哥哥们个面子,给他们笑一笑好不好?” 长绮如今还不到一岁,简单的话还不会说,只会叫“姐姐”“娘娘”“爹爹”“哥哥”,当然,后边两个称呼她们喊不轻,叫爹爹就是“哒哒”,叫哥哥就是“嘎嘎”,反正怎么听都不对就是了。 但这不碍事,家里人觉得是称呼他们的就行。反正每次长绮几个这么叫时,徐二郎和荣哥儿都应的很畅快。 却说如今,长绮趴在长乐肩膀上,叫着“姐姐”,一边叫一边“哭”,可把长乐心疼坏了。 长洲和长晖见状,也要往上扑,可长乐抱一个已经觉得费劲,那里还抱得住两个,最后,小鱼儿终究是把长晖抱在手里。嬷嬷们不放心,还得小心的在一边扶着,但就这么着,小祖宗们也不愿意他们抱。 只剩下长洲还在嬷嬷手中,这孩子许是觉得委屈了,就咬着手指头,扁扁嘴巴想哭。这时候瑾娘也走过来了小家伙眼睛一亮,喊了声“娘”。 瑾娘伸手抱过他,小家伙抽噎两声,趴在她肩膀上打了个哈欠,又迷糊了。 长平见状就戳了戳长洲鼓鼓的腮帮子,“嘿,醒醒我是你二哥。嗨,长洲,太阳都晒屁股了,赶紧起床啊。” 长洲扭了扭肥屁股,将脑袋埋在瑾娘颈窝处,不吭气,一会儿就睡着了。 旁边几个见了都笑,“这也太嗜睡了。” 可不是,小家伙每天要睡八九个时辰,清醒的时间倒是有限。不过这也挺好,孩子么,多睡睡还能长个,大人也能消停点,再没有不好的。 长洲睡着了,长晖和长绮倒是精神了。 两个小家伙还没见过这么多哥哥,等过了最初的瞌睡劲儿后,就抬着脑袋,睁着黑漆漆圆溜溜的眼睛,四处打量。 先看过板儿,再看长安长平,再看魏庆耀和宿征,随即又看向宿轩。 看来看去,许是觉得害羞了,嘴唇一抿嘿嘿一笑,又趴到长乐和小鱼儿怀中。 这个萌呆的劲儿,这个可人疼的模样啊,可把几个少年稀罕坏了。 宿征在一旁激动的摩拳擦掌,真恨不能抱一个回自家才好。可想想家中也就比这两略大几个月的弟弟,宿征激动火热的心情瞬间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似得,登时就凉了半截。 小娃娃什么的,简直不能更可恨了。尤其是他家那个小弟,天天从早哭到晚,从刚出生哭到一周岁,天天吵得人耳朵疼。也就是如今好些了,不用人整天颠着抱着哄了,可想起以前那些苦难的日子,真是想鞠一把辛酸泪。 你说,都是从肚子里爬出来的宝宝,怎么有的就是贴心的小天使,有的就是磨人的混账恶棍呢? 宿征愤愤不平的吐槽,“婶婶你不知道,我家的宿添从小就人嫌狗憎的。他从生下来就没日没夜的哭,丁点大小的人,你说他哪来的那么大精力?原本以为哭几个月就好了,再不济等我们从河州回去他就消停了,结果呢,等哭满了一周岁,他才安生。这一年啊,婶婶你都不知道我们一家子是怎么过的,那真是恨不能天天在耳朵里塞上棉花团才好。我和哥哥们还好,还要读书,并不是每天在家。可娘和爹就惨了。尤其是爹,白天要去衙门,晚上被哭闹的睡不着,第二天盯着黑眼圈出门,整整一年啊,我爹都被人取笑死了。” 自家的兄弟天天哭不停,而这三个小娃,乖巧的什么似得。虽然“起床气”有点大,但也挺好哄的,没见婶婶和长乐她们拍拍抱抱,三个小的就睡得睡,笑的笑,简直美好的像是小天使。 不对比伤害还没那么大,一对比,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宿征说的好笑,瑾娘和长乐、小鱼儿也确实忍俊不禁笑开了。就没见过谁说自家亲兄弟是“人嫌狗憎”的,这是多大仇多大怨啊。这话真该让宿迁和宿夫人过来听听,相信回家绝对打劈了宿征。 再怎么不好,那也是他弟弟,他这嫌弃的口气,啧,听宿夫人说,之前宿征小时候也哭闹的厉害,可他们也没见他扔掉。如今宿添也这样在,只能说遗传真是个可怕的因素。所以,问题不在孩子身上,且别打着丢孩子的主意了。 说说笑笑的,几个少年的注意力又回到了三胞胎身上。 长洲已经睡熟了,瑾娘将她交到奶嬷嬷手中,由奶嬷嬷抱到婴儿房去睡觉。至于长晖和长绮,正精神呢。 俩孩子还不满一岁,可已经会零碎的往外蹦几个称呼了,至于走路,倒是还不会。可放在地上让他们扶着凳子,长晖也能站稳,倒是长绮,站那儿人一松手,她就摔个屁股蹲。摔疼了也不哭,反倒龇着没牙的小嘴嘻嘻笑,那模样哦,真是暖死个人。 长平和宿征见状愈发喜爱,两人逗弄着长绮玩,宿征愈发想将长绮抱回自家了。 就说让娘生个妹妹么,结果娘偏生了个弟弟出来。若是妹妹,不管她怎么哭怎么闹他都不嫌弃。话说回来,妹妹这种讨喜的生物,肯定不会昼夜不定的闹腾。倒是弟弟,……还是丢了。 几个少年来了徐府真是半点不带客气的,吃吃喝喝睡睡的,怎么自在怎么来。 的那个下午几人午休起来,宿征就想去街上逛。 他们上次来时,也是当天下午就去街上了。他记得河州街头有一处地方设了擂台,是生死台,两方如有仇恨,就签订协议上去打一顿,死活不论,事后也不追究。 第309章 “自投罗网” 那些孩子有些年岁过小,做不了活,便领着年纪更小的玩耍。再有大些的或是跟着糊火柴盒,或是帮着洗衣做饭,再有那些机灵的,就跑到街上去给人跑腿。有些客栈里边惯是需要这些手脚伶俐的小子,帮着客人买买点心小食,或是传个口信消息,多少也能挣几个铜板。 整体来说,慈幼堂的发展铮铮向荣。以小窥大,由此也可见整个河州,不管是早先动荡的环境,还是百姓贫苦的生活,在一定程度上都有些转圜。 这是好消息,因而长平几人听闻生死擂台因此取消后,心中不仅没有颓丧失落,反倒心情激荡不止,生起一股子骄傲的情绪来。 看,让河州大变样的,是他们的二叔!他们以此为荣! 生死擂台去不了,但是河州还有其他去处啊。别的且不说,只说早先他们听过说,就也是一个秒地。 但是…… “那酒楼倒是还在,但是里边的说书先生已经不在了。”长乐唏嘘道,“那先生也是倒霉,不知怎的就踩中了腐木,从酒楼上摔了下来。倒也没丧命,可腿断了,接好后也成了跛子。而且那先生着实运气不好,从二楼摔下来时正好砸在桌子角,桌上的杯盏全都碎了,恰巧有两块被他压在脸下,直接把脸给毁了。” 长乐说起此事也是唏嘘,但也只是唏嘘罢了。 她虽然年纪还小,但一些该知道的事情,二叔和婶婶并不会隐瞒她。 哥哥们上年离开河州回了京城后,那读书人的名声愈发大了。她好奇之下就在给病人诊了脉后下车去听了听,觉得那人说的还挺有意思,回头就把此事说给了婶婶。 也就是那天,婶婶和她说了那说书人的生平。说他委实是个忘恩负义、寡廉鲜耻、途有几分小聪明的恶人。她听了那说书人做下的孽,也气的牙痒痒,既慨叹先头一个姑娘想不开,就懊恼后一个姑娘怎么就被人的花言巧语和那人的皮相蒙蔽了双眼,结果可好,大好的两个姑娘一个就那么没了,一个虽然还活着,但是被家族抛弃,以后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婶婶说这个故事究竟是为了警戒他们还是其他,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从此后长乐再也不会用皮相识人。而且越是皮相好的人,她越是提高警惕,打起精神,就担心自己步入了那两个女子的后尘。 这些题外话且不说,只说两个热闹的地方都消停了,长平陡然觉得失落起来。 一边慨叹着“我不过就离开一年,怎么发生这么多事儿。”一边嘀咕,“看来要重新去寻几个乐子了。不过没乐子也不怕,长洲三个更好玩啊,嘿嘿嘿……” …… 长平几人今天没出去,老老实实午休,然后就一觉睡到天色将黑。 他们起来时徐二郎都已经从衙门回来了,几个小子赶紧收拾妥当,然后去翠柏苑给徐二郎见礼。 徐二郎才刚沐浴更衣收拾完毕,头发还没晾干。他眉宇间颇多疲色,正饮茶时听到几个小子来了,他眉毛都没抬一下,“让他们先去花厅候着。” 瑾娘闻言就笑,却也加快了给他绞发的动作。 徐二郎这人在某些方面刻板的很。也不能说刻板,只能说这边的人都比较注意形象。 像是披头散发,衣冠不整见人,这种情况是很少见的。哪怕是见自家的子侄,不管别人怎样,反正徐二郎是绝对要穿戴整齐的。 这边瑾娘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可还没给徐二郎绞干头发,就听到花厅传来大呼小叫的笑闹声。 徐二郎眉头都拧起来了,瑾娘赶紧安抚他,“肯定是长平几个在逗长洲他们玩儿呢。一下子多了三个弟妹,可把长平竟一个稀罕坏了。今天见到后就挣着抢着要抱,结果三胞胎没睡醒哭闹的厉害。如今瞧着是玩到一起去了。小孩子可不就是这样么,你也别太把这当回事儿了。” “都是你惯的。” 瑾娘语塞,片刻后才哭笑不得的说,“对,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惯的。我慈母多败儿,把他们都养的恨不能插根翅膀飞到天上去,这你满意了?” 徐二郎轻捏她的腮帮子,“油嘴滑舌。” 瑾娘:“……”我怎么就油嘴滑舌了。我不就说了你想听的事实么,我怎么就让你不满意了? 瑾娘恶狠狠瞪了徐二郎两下,可惜徐二郎正喝茶没看见。这让瑾娘有点无趣,索性不和他计较了。 也真是的,她都多大的人了,还非要和徐二郎挣个长短,她又那么闲么?才没有呢! 瑾娘和徐二郎稍后进了花厅,方才还喧闹的恨不能把屋顶掀翻的花厅,顿时寂静下来。 就是长平和宿征也都安安分分的垂着脑袋行礼问安,之后被徐二郎叫了起,才老老实实站起身,抬起头偷窥徐二郎。 一年不见,二叔身上威仪更甚,那脸也更冷了。 长平本就有些畏惧二叔的冷脸,在这个因为位高权重官威日益隆重的二叔面前,更是犹如被吓傻的老鼠一样,战战兢兢的看了一眼后,就心慌意乱的垂了头。 花厅中气氛都凝重了,瑾娘会看不出来么?她就拍了徐二郎一下,让他好歹收着些。 这些孩子可都还小呢,又不是他的属下,用得着这么气势外放呢? 徐二郎:“……” 徐二郎收敛了身上的气势,让几人都起来。 他挨个问过去,将这几人的家里情况都问过一番,得知情况都好后,面上的神情才舒缓下来。 他对于长安长平过来河州一事,还是颇感欣慰的。但孩子大了,也不能一味玩耍。既然来了且做点事儿,省的大小伙子了无所事事每天到街上逛荡,再惹些是非。 徐二郎就开口说,“明日我去河州城下属县衙督查河道修复一事,你们既无事,便跟着一道去。” 长安长平等人:“……” “怎么,不愿意?” 几个小子欲哭无泪,又那里敢说半个不字,哆哆嗦嗦都说“好”。 徐二郎见状点点头,“那明日三更出发,你们用过晚膳早些回去休息。轻装出行,别带些不必要的东西。” 什么是不必要的东西?自然是那些仆人。 几人哭丧着脸,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就说他们风尘仆仆死赶活赶,冒着酷暑昼夜不停赶路来河州究竟是干么? 他们是多么想不开,才来这里做苦工。 这都还没歇息半日呢,就被抓了壮丁,要去下苦力修河道,二叔究竟是和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么见不得他们一点好。 几人从眼睛里冒出来了,当真苦逼的很。 可再怎么苦逼,也不能说出半个拒绝的字眼,否则指不定二叔还有什么苛刻的手段对付他们。 他们也是实惨,若是早预知到有今天的局面,他们就是再怎么想看三胞胎,也会硬忍着那股冲动,老老实实在京城享受暑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真是想想明天还要顶着大太阳骑马赶路,就觉得头疼肚子疼,连带着大腿根处的肉,都疼的一颤一颤的。 几个孩子被现实打击的如同蔫了的茄子,怂哒哒的可笑极了。可现场却没有人为他们求情。 瑾娘是觉得徐二郎这么做是为他们好,孩子多参加社会实践,多感悟民生艰辛,以后写文章才会脚踏实地,做了官才能为民发声。 长乐和小鱼儿么,他们不敢为哥哥们求情啊。 爹爹/二叔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他们不懂也不搅事儿,不然真坏了爹爹/二叔的算盘,回头说不得她们两个也要被罚写功课。 况且,她们姐妹两个都要每天上课,每天处理家务,也是忙的脚不沾地,没有个空闲的时间。凭什么她们都这么苦逼,哥哥们却可以逍遥的出去闲逛,那绝对不可以。都是难兄难妹,大家谁也别想比谁好过到哪里去。 荣哥儿:对!他和姐姐们的心思一样。哥哥们只能在他休沐时带他出去玩耍,那剩下这些时日,他读书哥哥们也别想闲着。都是一家兄弟,不能厚此薄彼。 三胞胎:他们什么也不懂,只会大眼瞪小眼,吃着手手看热闹。 一顿饭吃的几个少年心情沉重无比,可吃过晚膳后也没办法立即回去休息,他们又被徐二郎提溜到书房去考较功课了。这又是一个让人欲生欲死的事情,其过程如何惨烈不需提,只看结果——结果就是长平和宿征如同漏气的皮球,一脸蔫哒哒的从书房走出来,脚步踉踉跄跄的,活像是下一刻就要栽倒在地上。至于板儿和长安,宿轩,魏庆耀几人,表情还好,但也很沉重,再没有初进府的欢快愉悦。由此可见,他们也被虐的不轻。 所以,何必呢? 这么不远千里的跑来“找虐”,你们究竟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长乐拉着小鱼儿,长吁短叹的离开了。 荣哥儿则留下来等着哥哥们,然后牵起长平哥哥的手,一起往前院去。 荣哥儿开春后就搬到了前院去住。 他找已经满三岁了,若非瑾娘执拗,早在他开蒙的时候,徐二郎就让他独自一个院子,住到前院去了。 荣哥儿毕竟是他的长子,太过溺爱娇惯是成不了才的。徐二郎在其余事情上或许会对瑾娘妥协让步,但有关荣哥儿的教育问题,他是慎之又慎的。 这也就是荣哥儿那些时日风寒烧热,瑾娘又苦苦哀求,徐二郎软了心将日子往后拖了拖。可拖得过今日拖不了明日,荣哥儿到底在今年初春,就被徐二郎提留到前院去。 他的院子就在长安几人的院子旁边,院子不小,风景也雅致,初始荣哥儿自己居住晚上还会做噩梦,还是徐二郎陪了两日才好转。 如今,他再不需要父亲陪伴,已经能安然入睡。可既然哥哥们来了,那里有不和哥哥们一起睡的道理。 哥哥们这里热闹的很,他那里只有他自己,荣哥儿小心思多,眼睛咕噜噜一转,就决定抓紧长平哥哥,今晚上就跟他睡了。 那边的小久久徐二郎和瑾娘没看见了? 他们又不眼瞎,如何会看不出荣哥儿什么心思。 但荣哥儿身边没几个同伴,确实孤单了些。如今长安几人过来,他想去和哥哥们住热闹一下也未尝不可。毕竟是一家子骨肉兄弟,亲近些总比疏远了好。 看着几人远去了,瑾娘才挽着徐二郎的手臂去了内室。 原本瑾娘还想和徐二郎说说有关翩翩嫁妆的事情——翩翩已经定了亲,虽说徐二郎想让妹妹年满十八再成亲,但想也知道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说李和辉年纪大了,心急着抱孙子的庄郡王妃绝对不会等到那个时候,就说远在京城的徐父徐母,怕是也担心这个凤凰蛋女婿跑了,怕是恨不能不等翩翩及笄,就让两人原地成亲。 第310章 冤家 瑾娘心里琢磨着翩翩的嫁妆,结果抬头一看就见徐二郎不知道何时靠在床头上已经睡着了。 她顿了顿,脚步轻微的走上前,结果就听见徐二郎还发出轻微的鼾声。而他俊美如玉的面孔上,眼皮下一片青黑,面上还都是掩饰不住的惫色,由此可见,他这段时日当真累的很了,若不然,不至于睡得这么快。 瑾娘自然是心疼的,此时也没心情说什么嫁妆的事情了,她将徐二郎的靴子除去,将他的腿脚搬上床。期间徐二郎睁开眼,看是她后顺从的往里挪了挪,人也躺平了。他冲瑾娘招手,“快上来休息。”然后不等瑾娘上床,他已经又睡了过去。 瑾娘那个心疼劲儿啊,简直就不能提了。真是觉得心肝都被揉碎了一样,她躺在床上依偎着徐二郎,摸了摸他瘦削的身躯,心疼的无以复加。 你说当个昏官多好,啥啥都不用操心,只顾着吃喝玩乐就行。可要当个忠臣,要当个爱民如子的父母官,那真是每天都要含辛茹苦的干活。不说总要冲在第一线,但肯定要劳累千倍百倍。就看徐二郎,平时吃的也不少,可来了河州后,他是一点没长肉。虽然他整个人气色不错,但那是她照顾的妥当。而实际上,他整个人不仅没胖,反倒瘦了许多。平常穿着衣服看不出来,但一抹身上,真是一把排骨。 瑾娘心酸的搂着徐二郎,突然就被徐二郎一把揽进怀里。她以为是自己吵醒了他,立马安分了。结果徐二郎只是条件反射拍了她两下,然后又陷入沉睡中。 翌日徐二郎起身时瑾娘是知道的,但是前天晚上想七想八睡得太晚,以至于现在还困倦的眼睛睁不开。徐二郎见状拍了她两下,瑾娘就又睡了过去。等醒来才听丫鬟们说,徐二郎三更天就起了,起床收拾后简单用了些早膳,就带着几个小公子出城了。 瑾娘:“……”为那几个孩子允悲。就说他们一放假就兴冲冲的跑来河州是干嘛?徐二郎就是那种很认真的人,哪能见到几个孩子无所事事整日闲逛玩耍。这下好了,被拉了壮丁去“监修河道”,可算有事情做了。 瑾娘又问了问小鱼儿、荣哥儿,三胞胎和长乐的情况。小鱼儿如今在上课,荣哥儿亦然;至于三胞胎,才醒了被奶嬷嬷们抱着喂辅食呢,如今每人能吃小半碗鸡蛋羹,胃口好得很。至于长乐姑娘,今天倒是没在家,据说是出去和人谈生意了。 瑾娘讶异,“谈什么生意?”说长乐去行医她还信,谈生意这事情和长乐哪哪都不搭啊。 青禾就道,“具体的奴婢也不清楚,还是听下边的小丫鬟嘴碎的念叨了额两句,好像是和那间胭脂铺子的分店有关。” 瑾娘也没多想,还以为是哪家要从他们家进货。这也不是稀罕事,毕竟这些胭脂水粉被安澜改进过,如今效用特别好。有那特别有商业头脑的商人,行商到河州就想着带些胭脂水粉贩卖。左右这些东西都装在小盒子里,不占地方不说,携带时也非常轻便,倒是非常适合贩卖去别的地方。 这生意还真谈成过几例,所以无怪乎瑾娘没有考虑其他。 她也是懒散,用过早膳后让奶嬷嬷将三个小的抱过来逗弄。等三人哈欠连天了,又拍着哄着睡觉,随后三个小的离去,瑾娘才着手处理起府里的事情来。 瑾娘日子过得悠闲,心情也十分舒畅,可长乐此刻的心情就有些不美妙了。 她本就不乐意再见到李明钊,偏这人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上赶着要给她找不自在。说什么派个掌柜的去和他谈论房租是辱没了他,怎么就辱没他了,感情她那胭脂铺子的掌柜拿不出手啊? 这话有些膈应人,让长乐别提多气不忿了。 她也说不清这气不忿中,是为掌柜的抱不平多些,还是为不得不去见不喜欢的人更多些。总归她心里就是不得劲。 可是这种不得劲还不能让家人看出来,不然再连累婶婶打趣她,或是为她忧心就不好了。她也不愿意以势压人,逼得人不得不低头,那样显得她很没教养似得。 这样也不好,那样也不行,偏偏这事儿已经拖了好几天,那边催的越来越紧长乐就更气闷了。 昨日哥哥们到来,长乐有一瞬间真想让哥哥们去给她处理此事算了。可惜,她也就是想想,还没想好如何开口,哥哥们就被二叔抓了壮丁,要去河道上被风吹日晒了…… 那还能怎么办,这事儿只能自己来了。 长乐也是想着早点完结此事早点心静,不然每天琢磨此事,每天想起李明钊这人,她就气闷一番。为这人费心思,多不值当,更遑论被他扰乱心神,那更是大大的不妥,所以还是尽快把此事了结了。 抱着这种心思,长乐今天一早就出门了。她也没提前让人给李明钊送信,可就是这么巧,才刚到那幢两层小楼,脚还没从马车上下来,就远远的看见从街角拐过一道人影。 那人走路吊儿郎当的,面上的表情还有些桀骜阴郁,看着就不是个好人。 长乐心里已梗,心道这是哪儿来的孽缘。她还没让人去给他送信呢,他倒是就出下在面前了,这要命的缘分,真是够够的。 从街角拐过来的人可不正是李明钊,他抬眸看见长乐提着裙子从马车上跳下来,不由讶异的挑挑眉。 都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看看,这老话就是老话,这道理真是一点不假。 换平常这时候他还在屋子里睡大觉,谁想到就今天起门出来逛一逛,还就逮着个想逮的人。 李明钊当即走上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长乐,“早啊徐姑娘。” 长乐沉着小脸,非常不想应和。但街上人来人往,她也做不出把人晾着的事儿。那不仅丢份儿,还显得他们徐府的姑娘很没教养。她才不会因为这点小芥蒂就行错踏错,授人把柄。 尽管新总部百般不愿,长乐到底深呼吸一口气回了李明钊半个礼。 随后她抬起头和李明钊说,“正巧我有事找公子,既然如今碰见了,那咱们里边谈。” 李明钊明知故问,“谈什么啊?” “就谈涨租金的事儿。” 李明钊拉着长音“哦”了一声,“这事儿啊,这事儿不急。我今日起的早,还没用早膳,不知道徐姑娘用了没有?若是没用……” 长乐及时截住他的话头,“我用过早饭才出门的,就不麻烦公子了。公子若感觉腹中饥饿,可先去用餐,届时再回来商议房租一事不提。” 长乐语气中不自觉就带出些许鄙薄来,不都说这人在受城门么,这么晚才起床,还当得什么值?果然是下来历练只为镀金的二代,把差事当玩乐,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么? 如此一来,这人比之她两位哥哥,可真是差远了。两哥哥赶了十多天的路才从京城来到河州,不过休息了一下午,今日三更天就起床和二叔去督查河道。 虽然这是被二叔威逼才有此行,但结果却是好的。最起码这在长乐看来,就是哥哥们上进的证明。再反观这位李公子,长乐矜持的不在说什么。 可她不说,李明钊就看不出来么? 长乐不是心思深的人,反过来说,因为被家里人保护的好,她心思浅薄的很。虽然不至于被人一眼看出所思所想,但也差不多。 这不,李明钊就从长乐眼中看到对他的质疑和不认同。她质疑他什么,不认同他什么? 李明钊当即皱眉。他心里不舒坦,就想扯住长乐问个究竟,但手才刚伸出去,就见长乐警惕的往后退了一大步。而此时手中捧了个匣子的文青也从马车上下来了,见状赶紧挡在自家姑娘身边,提防着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少年。 “你做什么?”文青一边想以气势压人,一边唤住去停马车的王叔,“劳烦您给我拿一拿这个匣子。” 这什么意思谁都清楚,一时间王叔忌惮的三两步走到跟前,而李明钊,他的脸完全黑了。 李明钊冷笑出声,他不是第一次被人当贼防了,可这种感觉,这种感觉……他捏紧拳头,牢牢的盯了长乐两眼,片刻后才散漫的说了一句,“小爷今天还要去城门当值,没空陪姑娘商议租金的事儿,这事儿不急,以后再提。” 说着话背过身,转身就走。 长乐那里容他就这样离去? 他这一走岂不是意味着,短期内她还得见他一次?长乐不愿意,所以立即唤住他,直接把条件罗列出来。“我听丫鬟说,这边的铺子大体一月都涨了二十两左右的租金,我们直接给您涨三十两,您看如何?” 李明钊往前迈动的脚步一顿,冷冷的回头,盯着她稚嫩的面颊,冷呵一声,“小爷像是缺钱的人?” 这话可把长乐问住了。 不缺钱您涨什么房租?还必须让她这个主子出面商谈,你是闲的么? 长乐想什么面上就带了出来,李明钊见状被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而他被长乐盯得多少有些懊恼,也是觉得自己之前的作为确实很莫名其妙。担心长乐多想,也担心被人看出什么来,他面容当即一僵,随口丢下一句“不可理喻”。然后轻哼一声,迈着僵硬的步子离去。 长乐又被气住了。她怎么就不可理喻了? 从头到尾她总共说了几句话啊?五句都不到,而且字字句句都不出格,所以到底是无意中那句话不妥当刺到他了,又惹来他这般嘲讽。 长乐气的眼圈都红了,双手捏着帕子委屈的不得了。这可把文青心疼坏了。 她一边从王叔手中接过匣子,一边安慰自家姑娘,“姑娘别跟那人一般见识。什么人啊,说还那么没分寸,我们又没怎么他,他说话那么过分,他才是不可理喻。” 文青又说,“咱们也是倒霉,怎么就偏偏租到这样人占有的房子了。每个月还要和这人打交道,可真是折寿。姑娘您别气,回头咱们就找掮客赶紧四处看看,指不定就找到合适的呢。” 文青也是机灵,从长乐方才几句话就猜到了刚才那少年的身份。可惜她反应过来时有些晚了,不然,不然她肯定把手中的匣子摔过去。 她可都听文华说了,那少年上一次就对自家姑娘,说了不中听的话把姑娘多气哭了。 偏这次又遇见他,而这少年还是他们所租用小楼的房东,这缘分真是,孽缘! 文青此时就后悔起来,今天应该把文华带过来的。论武力值她不如文华,而那少年看着也是练过的,她肯定不是对手。若文青来了,她们师姐妹合力,说不定能给姑娘出口气。至于把人打完之后会如何,文青还没想到。不过,先把气出了才好么。总归不管如何,景况肯定都比现在强——姑娘莫名其妙的又全被欺辱了,还被人说“不可理喻”,想起这文青就一脑门子气,真恨不能追上去打回去才好。 第311章 铁矿 长乐气的不轻,可回家时她已经收拾好面上的表情,即便是瑾娘也没看出什么不妥来。 瑾娘对自家孩子也是放心的,觉得长乐虽然性子好,但做生意也不会亏损。况且有掌柜的在旁边看着呢,所以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家姑娘和人“谈生意”会吃亏。既然如此,她就不问了。家里的事情还多着呢,尤其最近不知打哪儿来了一股妖风邪气,河州官员的这些内宅夫人都忙活起设宴一事。 以前也设宴,但也不像如今这么频繁。之前好歹还相隔十天半月有一场宴会,如今可不行了,最多天就有一场。而且名目花样繁多,却都无聊的很。不是明其名曰赏花宴实际上是相亲宴,就是孩子的升学宴,或是府里老爷的纳妾之喜,孩子的生辰小宴…… 瑾娘最烦恼出门应酬,她也着实是个懒得,非常不愿意大热天顶着一脸妆容出门,所以这些送上来的帖子,能回的她都回了。可还是要有几个不好拒绝的,不去就太不给人面子了。 瑾娘就和长乐说起这事儿,潜意思很明确,就是想带长乐一块儿过去散散心。 可她自个儿都不愿意应酬这些人,被她教养出来的长乐会乐意了?就见长乐支支吾吾好一会儿,才说“婶婶,我不去行不行?我还想出去给人诊脉呢。师傅最近给我布置了任务,让我写百例脉案。”既然写脉案,肯定要给病人诊脉,那自然要出门。她的正事都忙不完,那里还有闲心去赴宴和一群小姑娘品论各自头上的珠玉首饰,谁的更精致,谁的更珍贵。抱歉,真没那个闲心啊。 瑾娘听懂了长乐的意思,一时间就哀怨的看着小姑娘。别家的小丫头一听说赴宴就激动的手舞足蹈,恨不能提前几天就开始准备宴席冬天床的衣物首饰,可她养的这两个呢,小鱼儿一点兴趣也没有,小丫头最近练习舞蹈和剑术颇有心得,正琢磨弄一出剑舞闪瞎他们的眼。而长乐呢,啧,也拒绝了。 家里总共几个孩子,稍大些的长乐和小鱼儿都不能出席,而荣哥儿因为徐二郎对他期望很高,学业很重,也是抽不出时间,至于剩下那三个小的,还是太小了。出门后不比在家自在,到时候吃喝拉撒可不好办,而且一下子带三个压力太大,所以……他们三个还是别去了。 无人随行,瑾娘抑郁的自己出门赴宴了。因此还被人好生打趣一番,说是府里那么多好看的姑娘公子,也不知道把人带出来给他们开开眼。都说徐同知的几个子女不仅容貌出色,还个顶个气质高华,他们可盼着一见盼了好长时间了。 瑾娘:…… 几个小屁孩儿哪儿来的什么气质。还“高华”,这玩意儿他们爹勉强有,他们娘一点没有,那几个小的更是别提。所以,别说些有的没的了,她都快接不下去了。 瑾娘接连参加了三场宴席,徐二郎也带着几个小子回来了。 他们这一去时间可不短,足有八九天。瑾娘原本以为着当天去当天能回,结果可好,去了就扎根在哪儿了。之后又因为连降了几天雨,道路泥泞不好赶路,所以干脆住下了。 因为连着好几天没见,几人的变化一目了然。黑是很显而易见的事实,不单是黑,还瘦了许多。若非一个个身姿昂扬、精神抖擞,就只看他们那落魄的模样,还以为是哪里的乞丐讨饭来了。 瑾娘就心疼的啊,忍不住还埋怨了徐二郎两声,“都是孩子呢,你也不知道悠着点。” 徐二郎比这几个小子倒是好了许多,他本就瘦削,如今也不出过分消瘦的模样。不过确实黑了不少,尽管他是冷白皮,不怎么怕晒,但要是本人不注意,一天到晚就站在太阳底下,那也不是开玩笑的。 索性人长得俊,就是黑了也俊的很。最起码瑾娘就觉得挺有味道的,还趁着给他洗发的时候,偷亲了他好几下。 徐二郎不言,嘴角却忍不住翘起来。他也是累的厉害。不仅还是劳心还要劳力,感觉精力都有些不够用了。 尤其是河道绕行的山峰中已经确证无误是大量铁矿,这事情不好传出去让人知晓,因而即便是去确认这消息,也是他亲自过去的。白天在河道上忙碌,晚上还要带人去山上勘探情况,这么些日子来就这么连轴转着,就是铁人也受不住。 徐二郎没精力说话,甚至在瑾娘给他沐浴时,心神松缓直接就睡了一觉。等被瑾娘叫起身时不仅没感觉身上轻松,反倒疲乏更甚。 这也就是他常年习武,体力和精力强盛,才能几个月如一日这么忙碌,换做一些身体一般……就比如苏大人,怕是用不了半天时间就倒下了。 这一次回来,不仅几个小子要歇息几天缓缓劲儿就是徐二郎因为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早先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下,心神松缓,也好生休息了两日。 然翌日中午长安就寻来了,还一脸沉重的样子,欲言又止的看着徐二郎,像是有话说。 瑾娘见状就带着三胞胎离开把花厅留给他们叔侄。徐二郎却猜到长安要说什么,就止住了瑾娘,“你带着长洲他们在这边玩,我领长安去书房。” 说着话徐二郎站起身,招手让那个长安跟上。长安忙不迭给瑾娘行了礼,然后快步跟了叔叔出去。 两人都走远了,瑾娘才嘀咕一句,“有什么大事儿啊,这么神神秘秘的。”她忍不住问青禾“长安这几天都做什么了?” 青禾就道,“也没做什么特别的啊。长安公子回府后就一如往常读书练字,可认真了。就连长平和宿轩公子喊他出去玩耍,长安公子都说要先把先生布置的作业写完,推辞没去。长安公子昨天在书房写了一天作业,倒是其余几位公子,被长平少爷和宿征少爷带着去街上转了转。”青禾也就知道大体hi这么回事儿,至于那几人上街后做了什么,或是长安写了什么作业,她就不清楚了。长安总归是自家少爷,了解他的行程是为了夫人和老爷问起时好回答。可那到底还是主子,也没得被他们这些下人监视的道理。所以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就不知道。只有这样懂本分收分寸,才能在主子身边伺候的时间长些。 瑾娘一听这话也没觉得那有问题,索性就不想了。总归家里有徐二郎,有什么事情他自然会处理的。 瑾娘悠然的带着三胞胎玩乐时,长安已经将一块儿黑褐色的石块放在了案上。小少年身体挺拔如松柏,五官虽然还有些稚嫩的幼稚,但行为举止却已经端庄稳重,让人有了信服的资本。 长安说,“叔叔,这是我在新开挖的河道附近捡到的。我问过那些河工,他们说附近两座山上都是这样的石块儿。我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不对,却也不敢掉以轻心,就捡了两块儿带回来。之后我在书房翻阅了几本书籍,果然看到里边有详细记载。二叔,这应该是铁矿。” 未经开采和冶炼的铁矿曾黑褐色,但里边却是赤红。他也是记性好,早先又喜欢阅读一些无关紧要的书籍,才记住这特性。熟料有一天那点知识竟然真能派上用场。 可是,铁矿啊,整个大齐才几座?而不管是铁矿还是其他矿源,几乎全都是一露面就引起腥风血雨。不说帝王之家要争抢,就是当地豪强,也要手段频出,誓要将这矿源占为己有。 如今虽然已经有了金银铜铁等矿源一经发现收归国有的律法,但在皇权式微,地方豪强和世家门阀势力势力极盛之地,这律法等同没有。更有甚者即便发现者将矿源所在地上奏,也有朝中大臣将奏折拦截,获奖知情者虐杀一事。 正是因此种种,长安才特别忧心。而他所虑者有三点。其一,二叔究竟知不知晓河道所经两座山峰有铁矿?其二,若知,二叔是否要上报?其三,二叔有无保全自身和家人的能力。 长安忧心的太多,也着实想当做从没见过那“石头”。可掩耳盗铃于事无补,只会愈发让他忧心二叔和婶婶的处境。所以,比起来日日为此提心吊胆,倒不如问问二叔的意思。 而二叔的态度……果然也和他预料的没有差别。 徐二郎竟是颇为欣慰,“此事为已知,长安不必忧心。” 长安的猜想得到证实,“二叔是早知那里有铁矿,所以才要重挖河道……”至于挖了河道做什么,那不明摆着么。不管是挖掘铁矿所需要的人力物力,还是之后要运出铁矿,或是直接运出冶炼过的铁矿铸造的兵器,河运都是最快最便捷也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 更何况,虽说那两座山就在河道上,但却正好在拐角的一座山的背后,倒也不怎么引人注目。那位置恰恰好,……如今细思,到发现那河道所路径的线路,似乎也是提前算计好的。由此更加证明,二叔当真对那座铁矿所谋者大。 当然,长安并不觉得二叔会用铁矿造反如何,如今在位的允文帝虽然在政治上并没有多少建树,但也算勤政爱民,百姓在他的治理下,也还算安居乐业。更何况允文帝对二叔还有知遇之恩,二叔断然不会背国弃家,做出不忠不义之事。 但手握铁矿……这到底不妥。若是被帝王所知,怕是要被觊觎,更有甚者被除灭。他只希望二叔不要一念之差,走错路罢了。 徐二郎见着长安忧心匆匆,眉心都快拧出个疙瘩来了,微冷的俊脸上泛出些许笑意。“不用多虑,你所想的都不会发生。” 徐二郎起身走到窗前,“这铁矿……自然是要上奏朝廷的,只是却不是现在,也不能大张旗鼓。具体如何,又有何用,如今二叔且不能告知你。再等两年,许是你再成熟些,二叔就能将此事说与你听。” 长安静默的看着他,似乎想让二叔改变主意。但这明显不可能。小少年为此颇有些垂头丧气,蔫哒哒的垂着脑袋,看起来好不可怜。如今这股稚嫩劲儿,倒是把身上的端庄稳重冲散了,倒是让徐二郎又多了几分怜惜。 他转过身拍了拍长安的肩膀,终究是透漏了几句,“河州世家门阀势大,如今只是我还没动到他们的根基,才对我多有容忍。但这种平衡终归会被打破……朝廷指望不上,二叔只能自己来。有了兵器、人马,才会立于不败之地,即便之后有个万一,也能护持住你婶婶他们。至于其他的,你不用多想,二叔也不会做。我徐家子孙遵守的是先祖遗训,读的是《大学》《孟子》,不说满腔忠君护国之心,别的污糟心思却不会有。长安放心,一切二叔自有计较。” 长安走出书房,步伐比来时略有轻松,却到底没有轻松哪里去。 铁矿啊,又是处在河州的铁矿。不说河州的世家门阀门知晓此时会不计一切代价争抢,河州的褚将军会动心思,最最怕的是边境之外的鞑子……鞑子若是知道了,想必那颉利完衡就是垂死病中,也要爬起来亲自带兵,将河州攻略下来…… 长安眉头拧成个疙瘩,越走越慢,心也越来越沉。 他这种异样很快被路径的小厮们看出来,可谁也不敢说什么。都知道大少爷才从老爷书房中出来,看情况大少爷是被老爷训斥了?那这种情况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能说什么?不管是过去劝解还是如何,那不是把主子的面子扒下来丢到地上踩么。除非是不想活了,不然但凡有些眼色的,没见都垫着脚尖匆匆跑了吗?这种时候,就得机灵点,装作啥都没看到。不然惹主子厌烦了,以后还能好么? 下人们都识趣的远远避开了,倒是长平和宿征几人,恰此刻从外边回来,就见到了魂不守舍的长安。长平当即狐疑的跑过去,“大哥你做什么板着一张臭脸?是谁欠你钱了,还是你又被长洲那小子尿了一身?” 《穿越养娃日常》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穿越养娃日常请大家收藏:穿越养娃日常。 第312章 被人欠钱不还?这不可能。先不说他们到了河州后就马不停蹄的去了河道上,根本无暇接触旁人。就说之后回了府里,长安也没出去逛过,也没见过什么外人,就是有人想借他的钱,也见不着人啊。 更何况他二叔还是河州举足轻重的官员,谁敢得罪他? 要说是被长洲泼了一身童子尿,那更是无稽之谈,没见长安身上至今穿着他们出去时穿的那身衣裳,且衣裳整洁干净,并没有什么不雅么。 所以长平这两个说法纯粹是无稽之谈。 不过那说法也太埋汰人,所以长安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长平被大哥威胁了,讪讪一笑,可不敢再说些乱七八糟的了。 他安分了,倒是宿征和魏庆耀忍不住问道,“出什么事儿了,看你面色凝重,是有什么心事?” “若是碰上难解决的事儿,不妨说一说。咱们虽说不能帮你拿拿主意,但开解开解你总是可以的。” 长安心里说,我倒是也想让你们开解开解我,让我别想那么多。可关键这事儿他不能说啊。 铁矿的事儿是能走漏消息的么?若真是一着不慎消息走漏,怕是一家子的性命都要受到威胁。 长安念及此就转圜了神色,苦恼的摆摆手说,“刚被二叔考较了功课,答的不好……” 未尽之词就不用说了,在场诸人谁还想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么。依照徐同知对人对己严苛的程度,长安答题答的不好,怕是免不了被苛责一番。 几人闻言都不知道该怎么劝解了,毕竟只有真心关怀小辈,才会如此怒其不争。徐同知长兄早逝,留下三个儿女由他抚养,没了生父,徐同知对长安长平的要求肯定更高,想让他们顶起门户,不要堕了兄长的威名……这都情有可原,所以他们一时间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板儿想了想就说,“同知大人状元郎出身,饱读诗书,见识不凡。咱们年岁小些,一些见解不得要领,不能让大人满意情有可原。咱们且努力些,许是再过两年就能让大人刮目相看。” 宿轩也说,“二叔的要求是高了些,但也是因为对你寄予厚望。长安你努力,争取早先考中举人,让二叔高兴一番。” 考中举人那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就说小舅舅比他们多读了五六年书,如今不是还被副山长大人压着苦读。就连今年的秋闱,原本他们以为小舅舅会参加,可来时却听小舅舅说,他火候不到,恩师不准他贸然行动。如今且压着他在书院苦读,就连暑假都不给过呢。 他虽然也中了秀才,但学识比之小舅舅还是差远的。连小舅舅都不到火候,只能被压着读书,他就更不用想参加秋闱的事情了。 话题自然而然转移到科举考试的事情上。 宿征和板儿有心参加来年的童子试,长平和宿征自然也要参加。他们俩的成绩在诸人中垫底,但话说会来,都是一道打闹玩乐的伙伴,若大家都中秀才了,只有他们两拖后腿,他们不要面子的么? 所以经此一说,两人的心思都沉重起来,也无心出去玩闹了,倒是把功课捡了起来,用心的学了两天。 连这两人都上进了,更何况板儿、宿征和魏庆耀了。 他们也埋首苦读,钻研学问,一时间外院中书声琅琅,学习气氛浓郁,倒是让瑾娘忍不住心生慨叹,“有了奋斗目标果然不一样。”没奋斗目标的人比如她,整天就想如同咸鱼一样躺着。若是连翻身多不用,那才是真的美呢…… 徐二郎又开始忙碌了,几个额孩子察觉到二叔又开始忙的连家都不回时,徐二郎已经忙了两天了。 长安心思一动,觉得自己察觉了什么。 他想跟着二叔去,可是去了做什么,他能干什么…… 小少年意识到自己去了只能拖后腿,所有心思都按压下去,老老实实继续读书。 倒是长平和宿征这两个完全不知情的,倒是兴致勃勃的问瑾娘,“婶婶,我们能跟着二叔一同去么?”去河道上监工劳作虽然吃了不少苦,他们也受了不少累,但也着实长了不少见识。 而他们从中学到的东西,是书籍上没有的,也是先生不能教给他们的。他们自觉在此中成长很大,所以倒是有心再跟着跑跑。 但这事儿瑾娘能做主么?不能啊。她再怎么不晓事儿,也从徐二郎的神色中觉察出一点猫腻——徐二郎这两天忙碌的,绝不是一般二般的小事儿。她帮着打掩护保密都来不及,那会特意送几个碍事的过去掺和。真要是不慎泄露了什么消息,或是让几个孩子添了乱,她可赔罪不起。 所以,“要说你们说去,事关你们二叔的事宜,我是不敢替她拿主意的。” 长平就故意用那种,“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婶婶”的眼光看瑾娘。瑾娘就不由乐了,“别故意激我,我不吃你们那一套。你们二叔在外边忙的都是大事,我一个内宅妇人什么都不知道,贸然替他做决定不是添乱么。我可不敢,你们真要想去,自己找你们二叔说去。” 可若是他们敢找二叔说,还用来找婶婶么。 二叔若有心历练他们,不用他们开口就让他们去了。而这次没喊他们……莫不是事情机密,不适宜他们几个小的参与? 几个小的互相对视一眼,顿时打消了心中的主意。算了算了,既然不能去他们不去就是。左右不能给二叔添乱,不然惹恼二叔,被二叔“教导”武艺或是“辅导”功课,那就糟糕透了。 几人垂头丧气的从花厅出来,就见三胞胎正跌跌撞撞的在外边乱跑乱叫。 三胞胎说话算是早的,基本八九个月就会喊人了。虽然都是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那也算张口了。 可他们学走路就很慢,长洲和长晖还好些,因为是男孩子,多少有些野性,胆子也大些,被大人放在地上倒是赶走几步,可长绮就不同了,小姑娘谨慎的很,扶着东西才肯站立,指望她迈步,那是别想。反正不管是瑾娘还是长乐和小鱼儿,试验为了几次也没让小丫头壮起胆子走几步,倒是长洲和长晖,学步挺快。长平他们来时他们还不怎么会走,如今不过几天时间,已经走得很快了,跌跌撞撞的都恨不能跑起来。 小鱼儿和荣哥儿在旁边看见着,见着这一幕就暗暗着急。两人轻戳着长绮的肥屁股,“走两步,妹妹乖过来找姐姐。不怕啊,我们长绮胆子最大,不怕摔的。” 小鱼儿蹲在距离长绮步远的地方,手中拿着个拨浪鼓吸引长绮的注意力,想让小姑娘走起来。但是长绮只是高冷的看她一眼,随即就移开视线,淡定的看着两个疯玩的哥哥。 荣哥儿在长绮后边,又戳了下她的屁股,“绮儿走两步,别怕,哥哥在后边看着你呢。” 但是,依旧没什么卵用。 倒是长绮像是被戳的不舒服了,抬起手就在荣哥儿胳膊上拍了一下。 荣哥儿能说啥呢?他啥也不说,看着精致白嫩的白白,露出个傻兮兮的笑容。 长平几人出来时就见到这一幕,长平就扁着嘴巴无语的说,“绮儿这性子,这像谁啊?”他们老徐家的孩子可都是活泼爱动的。上到他们三叔,小鱼儿,可都有些多动症。 就是长安,别看现在文文静静的,但小时候不晓事儿的时候,也是活泼的紧呢。所以,他们家是怎么基因突变,多了长绮这个小淡定妞的? 长平抓了两把脑袋,往那边走去。身后宿征快步走上来,轻声嘀咕了一句,“像谁?龙胜龙凤生凤,你也不看看这孩子爹是谁。那是二叔的孩子,性子肯定像二叔。” 长平:“……”无语的看一眼宿征,你这么说我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再看一看长绮淡定的表情,此刻长平又从中看出些许高冷来。再不会错了,这冷漠的性子肯定像二叔。 几个孩子打打闹闹的,简直快把院子翻过来了。瑾娘在屋里听得耳朵疼,苦恼的恨不能让丫鬟给她两颗棉花团。 就说孩子太多了闹腾,这话可真不假。 之前几个孩子回京了,府里很是冷清了一段时间,他们各种不适应。如今可好,孩子们来了,她又受不住这份热闹了。 习惯啊,可真是不好改动的一个东西。 徐二郎这一晚没有回来,之后两天也同样没有回府。 几个孩子还忧心他们父亲的吃喝安危,瑾娘呢,倒是不怎么担心。因为每天都能收到徐二郎派人送来的只言片语,知道他身在何地,是否安好,所以整颗心还是安稳的。 瑾娘处理完府里事情,短暂的空闲下来,就拿起针线簸箩给徐二郎做里衣。夏天徐二郎穿衣尤其费。因为他爱洁净,又因为总是在外边跑,有条件一天恨不能换上四五套里衣。 其实瑾娘就很不明白,大夏天的,在外边穿里衣那是没办法,可回了家就穿一身单衣不就行了么? 河州虽然靠北,夏天没京城那么炽热,可有几天也是热的仿若下火。 她都恨不能穿着肚兜短裤过日子,多一层衣服都不带穿的,可徐二郎……虽然也称不上里三层外三层,但身上衣服最少也两层,不捂出痱子才奇怪呢。 就着,让他少穿点他还不乐意,跟她要害她似得。 当然,如今成亲几年,这习惯被她多少掰过来点。可没她看着又会发作,所以他的里衣每年都得几十身,瑾娘也养成了有空随时戳上两针的习惯。 正缝着衣裳,瑾娘就听外边青谷走进来说,“几位少爷过来了。” 瑾娘看看时辰,这个点午休的也该起了。可往日几个小子起身后不都在院子看书么,如今怎么跑翠柏苑来了? 瑾娘讶异的时候,就见几个小子鱼贯进来了。在几个身高腿长的小哥哥中,还夹杂着一个矮墩墩的小豆丁——不用猜,是荣哥儿无疑。 今天荣哥儿休沐,吃学都和长平他们在一处,如今一起来她也不意外。她只是狐疑,荣哥儿脸上那个激动亢奋的表情,是要做什么? 下一刻就听长平兴致勃勃的搓着手说,“婶婶,我们想出去转一转。听说今天河州城里有庙会,我们过去看看热闹。” 瑾娘一想今天十五了,那确实有庙会。河州这边也和平阳那边差不多,初一十五有庙会,这一日不少附近的百姓会把手中的“稀罕物”拿出来贩卖,就连街上摆摊的摊贩也会增加;有些店家想吸引客源,还会趁这两个日子在店门口舞狮子。 她初来河州时也见过两次,之后就没怎么出去过,也将这事情抛到脑后了。 第313章 长平拒绝不了荣哥儿,瑾娘也拒绝不了长平几个。况且今天本就是荣哥儿的休沐日,孩子想出去玩就去,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半刻钟后,几人鱼贯从花厅出来,兴致勃勃的准备去庙会上。 可惜还没走出花厅几步,就见到被奶娘们抱在怀里的三胞胎。 长洲和长晖看见哥哥们兴奋的嗷嗷叫。 小家伙们已经认人了,可喜欢这几个总是抱着他们往天上丢的哥哥了,如今冷不丁瞧见他们,还想被他们“折腾”,可不就激动的大眼亮晶晶的了。 可惜,哥哥们今天没时间和你们玩耍啊。 长平就戳着长洲和长晖肥嘟嘟的腮帮子,“乖啊,等哥哥们从外边回来再和你们玩。如今哥哥们等着出去,实在没时间和你们抛高高了。不然等我们上了街,街道上都没人了,那还逛什么庙会啊。” 长平说着话,已经移动到长绮身边。准备如法炮制的给长绮一个“戳戳”,可惜小姑娘高冷的很,才不想被人搓脸蛋,所以很高冷的一下扭过头,将小脑袋埋在了奶娘颈窝里。 奶娘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让长平少爷对小小姐动手动脚,他们舍不得。可不让动手动脚,人家是嫡亲的堂兄妹,想亲近一下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还要阻拦,这让夫人知道了,他们会有好果子吃? 奶娘们左右为难,好在小长绮主意正的很,不用她继续纠结,就把事情处理好了。 长平哀怨的看着背着自己的小脑袋,捂着胸口说,“长绮你不喜欢哥哥了么?你既然嫌弃哥哥,哥哥难受的心都碎了。” 长洲和长晖看哥哥夸张的演习,兴奋的乐滋滋的,口水都流出来了,还露出五六颗米白色的小丫。那个可人疼的模样哦,惹得长平蠢蠢欲动,抬起手又想戳他们。 长安及时止住了,哭笑不得的说他,“别戳了,再戳口水流的更凶了。” 荣哥儿也道,“娘说我小时候就爱流口水,因为姐姐和小姑姑总是戳我的腮帮子。” 长平故意逗他,“才不是因为戳你你才流口水的,是因为你嘴巴长的不对称,合拢不住。” 荣哥儿:“……”幸好他已经大了,不会被轻易糊弄住了。放以前他肯定都被吓哭了。这什么哥哥啊,竟会胡说八道。这是哥哥么,这是仇家。 长平还想逗荣哥儿,被宿征几人无奈的拉住往外走。“知道你是话篓子,不知道你话这么多。你再怎么磨蹭下去,天都黑了,也就不用去庙会了。” 宿征扯着长平快要飞起来,长平“哎哎”不停,也没让宿征停住脚步。无奈,为了不被人当死狗一样拖着走,他只能快跑着跟上。 两人快速没了人影,其余几人心有余悸的对视一眼,心里都苦哈哈的。这个长平啊,还真是不靠谱。都已经过了七八岁猫厌狗憎的年纪,还这么逗弄吓唬小孩子,这可真是孩子心性。 几人出发的玩,到了街面上,果然就见街道上人少了很多。甚至一些家在下边乡镇的摊贩,已经开始收摊了;就是一些卖吃食的,如今也不做了,就守着摊子上还剩下的那些,不时的在有客人走过时吆喝几声。 荣哥儿虽说在河州一年了,但这样的庙会他还真没见过两次。印象中好像就一次,还是和爹娘赴宴回来途中从此经过见到的。可那时天都将黑了,街面上也没多少人了。记忆最深刻的竟然是一个老婆婆拉着孙女给她嘴里塞着桂花糖,一边轻声细语着要快些回家,不然赶不上吃晚饭了。 如今街上虽然比上午人少了许多,但人到底是多的。摊子收了几个,可摆着的更多。且因为人少了,闲逛起来也不用处处小心,省的一不小心和人撞上了,倒是方便了出来玩耍的几人。 长平和宿征两人本就是爱玩了,上了街就跟脱了缰绳的野马似得,一会儿窜到这里,一会儿窜到那里,逮人都逮不住。 荣哥儿一开始还还被长平牵在手里,但是这个哥哥真是太不靠谱了。他往前窜的时候真是点都没想着,手里还牵着个孩子呢。就这样嗖一下飘到这里,嗖一下飘到哪里。他习练了这么些年武艺,又有些天赋,功夫还不弱。加上身高腿长,可想而知他的“嗖一下”“嗖一下”对于荣哥儿来说负担有多大。 后边几个人看的是心惊胆战,长安更是保持不住君子之风,直接在闹市开口,“长平你慢点!” 但长平那里还听得懂里边的深意,他只顾着自己玩了。看到一个摊子在斗鸡,兴奋地跟着人交好,不时还蹦起来。蹦着蹦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荣哥儿的手松开了。 幸亏此时长安几人急急赶了过来,并且不顾体面风度,直接挤到了人群了。不然荣哥儿被人踩着撞着是小事儿,就担心又那心怀恶意直接趁机把孩子抱走,那真是再怎么后悔都晚了。 长安气的头晕。 他就不该对长平抱有信心,他什么脾气他还不知道么?竟然还对他委以重任,还让他牵着荣哥儿,荣哥儿没出事这是荣哥儿命大,不然……长安一脚踹过去,长平感觉屁股一痛,然后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前栽去。 他已经挤到了圈子的嘴里边,再往前是两只斗鸡,那两只公鸡个头并不很大,但是凶啊。个顶个的威武彪悍,一个把另一个的鸡冠都啄掉了一小块儿,另一个直接被捉啄瞎了眼睛。两只鸡斗的你死我活,结果长平这时候扑了过去……两只鸡瞬间转移注意力,尖叫一声就冲着长平啄过来…… 最后几人离开这片场地时,都是憋着笑的。就是早先气的暴跳如雷的长安,此时也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 他再是没想到之后会有这样的神发展。 该说不靠谱的人到了那里,遇到的事儿都不靠谱么。就说长平,被两只公鸡啄了手,手面上皮都破了,血都流出来了。这也幸好被踹出去时,他反应及时拧了下身子躲了躲,不然怕是脸都被啄花了。 至今想起那两只公鸡飞到自己头上,要啄他眼睛耳朵的一幕,长平都心有余悸。 他控诉的看着长安,都怪大哥,做什么那个时候踹他。看,闹笑话了。 当然了,他脸皮后,这边也没几个人认识他,丢人了也不怕。可若真是花了脸,以后功名仕途什么的,可都不要想了。 长安也觉得理亏,可垂首看看也受了惊的荣哥儿,就说,“要不是你没个兄长的样子,不顾及荣哥儿的安危胡来,我会踹你。” 长平还想狡辩,“我哪里不顾及荣哥儿的安危了?” 这次换荣哥儿控诉的看长平了。他都叫了好几次停下停下,他手疼了,结果哥哥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又跟没听见似的,带着他一个劲儿往人多的地方钻。 他再是被做过如此失礼的举动,若是被爹爹和教导的先生知道他今天这么胡闹……不,爹爹和先生都不会知道的,他稍后要和哥哥商量一下,今天的事情绝对不能告诉父母师长。 荣哥儿若有所思的看着长平,长平却苦哈哈的看着手上两块伤口。都被鸡啄破皮出血了,那是不是应该上点药? 长平这样想,就问了出来。 宿征就说,“鸡又不是猫猫狗狗。被猫狗抓了咬了还用吃药,你这被鸡啄了,难道还怕得鸡瘟?” 长平直接就扑了过去,“我要是得鸡瘟,第一个传染你。” 宿轩几人赶紧往一边躲。这两人,闹起来没个顾忌,他们怕被误伤。 不过,被鸡啄了需要有用药么? 板儿挠挠头,“我也不清楚,回头还是问问大夫。也不用回家特意请大夫,咱们如今就在街上,看,那边有家药铺,肯定也有大夫坐诊,咱们过去让人给长平诊诊脉。” 魏庆耀就调侃道,“这事儿宜早不宜迟,不然真得鸡瘟了,咱们几个被传染了就坏事了。” 宿轩也笑,“那咱们离长平和宿征远些,长平若是被传染了,宿征说不定也中招了。” 正和长平打闹的宿征闻言不可思议的看过来。这是亲哥么?亲哥怎么会说出如此恶毒的话? 还离他远些,他可是他亲兄弟啊。 石锤了,这绝对不是他亲哥!回家就问问爹娘,这个兄长到底是从那个垃圾堆里捡回来的。 几人说说笑笑的,还真在一家药铺门前停了下来。 宿轩推着宿征和长平,“进去啊。” 魏庆耀和长安也笑,“来都来了,进去看看。” 这时候长平和宿征却有些打退堂鼓了。 长平还说,“就被鸡啄了一下,不用那么大惊小怪?” 板儿道,“你不说那是斗鸡?那鸡斗红了眼,距离疯不远了。若真是疯鸡……”不行,疯鸡这说法怎么那么搞笑呢?板儿忍俊不禁背过身偷笑。 长平忍不住重复板儿的话,“疯鸡”,我还疯狗呢。 想起疯狗,他不由哆嗦两下,平阳有个被疯狗咬伤的人,前两天无事也没去看大夫,结果第三天人就不行了。 他,他不会这么惨,也步了那人的后尘? 这么想着,长平有些被吓住了,脸都白了。哆哆嗦嗦的,就被推了进去。 荣哥儿小小一个人,被长安哥哥牵着手走在最后。他看着其余几个哥哥不嫌事儿大的已经开始吆喝大夫了,觉得心好累好累啊。 别人家的兄长都是这么不靠谱的么? 为什么他的兄长就这么,每每都让他……刮目相看? 荣哥儿觉得跟哥哥们出来玩耍刺激太大,他小小的心脏有些承受不住。他就不该和哥哥们一块儿出来的,年纪太小的他面对哥哥们的胡闹只会花容失色,而哥哥们……兴致勃勃。 果真是段数太低,他还需要多多练习啊。 荣哥儿绷着个包子脸,一脸“任重道远”的表情。 他粉雕玉琢,净值白嫩,板着小脸也很可爱。更何况还做出大人表情,那更是萌的过往的大娘姑娘们心肝发颤。 就听有两个路过的母女说,“那孩子长得可真好看。” “肯定父母都长得出色。没见他兄长也长那么俊,这肯定都是挑父母优点长的。孩子出挑,可真让人眼馋。” 长安闻言一笑,说他是荣哥儿的兄长这没错,不过那对母女口中的兄长,肯定是“亲兄长”,可他却是荣哥儿的堂兄。 不过,都是徐父的子孙,他们长得还真有五六份相似。所以也无怪乎路人“想错”。 长安拍拍出神的荣哥儿,“想什么呢?难不成是饿了?” 荣哥儿摇摇头,看了看药堂里边,“大哥咱们进去么?” “去看看。你二哥哥竟会胡闹,这次得让他吃个教训。”又说,“待会儿我给大夫使眼色,你给我打掩护,咱们让大夫给你二哥开些药,最好是加了黄连的,让他长个记性。” 荣哥儿:心更累了。 都是同更生,相煎……算了……可是真的要这么互相伤害么? 荣哥儿心更累了。 半刻钟后,几人从药堂出来,就见长平垂头丧气的拎着几副药往外走。跟在他身边的宿征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还和他勾肩搭背,显然心情不错。 可不是不错么,他没啥大碍,长平也不用过分忧心身体。只是到底失血又受了惊吓,大夫觉得该吃两副药安安神。 其实宿征和长平不知道,本来这几服药也是不用吃的。毕竟都是大小伙子,眼瞅着一个个精神抖擞身强力壮的,哪至于就被两只公鸡吓住了。 不过这孩子确实挺混的,你说你跑到斗鸡圈里,你是想和鸡别苗头还是干啥? 熊孩子太能惹事,也是欠教训,所以吃几副药长长记性也好。 宿征和长平不知晓此事,倒是板儿和魏庆耀、宿轩看见长安和老大夫的眉眼官司了。 他们都是眼明心亮的人,又都是损友,想看长平的笑话。所以指望他们善心大发,制止此事,那是别想了。他们不帮倒忙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至于吃药,那是长平活该! 反正都是固体安神的药,吃了也没坏处,就是里边的黄连多的让人心里发苦。其余的都还好。所以……还是吃。 第314章 其余几人间长平吃瘪,都忍不住面带笑意。倒是长平,上个街还没怎么逛呢,就拎上了药包,他心里能舒坦? 少年满腹哀怨,觉得就不应该被几个损友怂恿着进了医馆。 没听那大夫说么,他根本没大事,就是破了皮失了血。那就那一滴血,说实话还没个黄豆粒大呢,别说失那么一滴了,就是再失个十滴八滴,他也不带怕的。 可就因为那老大夫不停的絮叨,他就被迫带了药出来。 不开心…… 长平闷闷不乐,“早知道就不该来这药铺,就不该让那大夫给我诊脉。那大夫年纪那么轻,胡子不白脱发也不白,医术肯定有限。我就应该等回家了让长乐给我看,长乐的医术肯定是他拍马难及的。” 本来长平还想说那大夫是庸医的,但是他们此刻才刚走出药堂,要是被人听见了,摁着他打一顿你说他冤不冤?所以他就嘴紧的没说那话,可是对于大夫的医术,却是满心怀疑。 指定没长乐的医术好,长乐的医术天下第一。 其余几个人闻言一言难尽的看着长平,这可真是亲兄长滤镜厚。他们倒也不是说长乐医术不好,毕竟这事儿还真难说,他们没见识过,就没有发言权。 可是长平你说人大夫头发不白胡子不白,医术肯定差,那长乐呢? 长乐哪儿白了?哦,长乐脸白! 可除了脸白,长乐年纪可是比那大夫最少下了两轮。就这,你也好意思用头发不白胡子不白来攻讦人家的医术,你可真是…… 几人哭笑不得的看着长平,长平还不觉得自己说的那里不对,还在一个劲儿吹嘘妹妹。“长乐现在一个月有二十天出门看诊,其余两天时间在府中学习,另外时间就跟在李大夫身边加深学问。我之前听府里的丫鬟们说,李大夫说长乐特别有慧根,以后医术指定比他好。唉,我们长乐是迟早要成为神医的人……” 其余几人:“……”你个无脑吹。 长平还想再吹嘘妹妹几句,结果眼尖的看见一个肤白貌美的少年从马车上下来。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是他妹妹啊!是女扮男装的长乐,他的亲妹妹,长乐就是化成灰他都认得! 长平嘿嘿一笑,就想喊几人看过来。他妹妹诊完脉回程了,今天回来的还挺早,可见行程顺利。可见长乐都医术又有进步了,这么快就把病人诊治妥当,可真不愧是他妹妹。 可惜,都没等他把这些话说出口,就见有一个比他还要高许多,面容冷峻,眸光阴郁的少年,大步朝长乐走去,然后两人就站在一家胭脂铺子门前说起话来。 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反正长乐的脸色不大好看。 妹妹不会遇到登徒浪子?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还想对妹妹动手,动手…… 长平嗷呜一声叫出来,“混账,你敢动我妹妹!”然后在其余几人目瞪口呆、一脸莫名的神色中,快步疾蹿出去。 长安几人感觉莫名其妙,不知道长平又做什么鬼。但是长平喊“妹妹”,是长乐么? 几人顺着长平奔去的方向看去,结果就见一个身量纤细的少年似乎被这声音惊住了,怔愕的转过了身。 那小少年五官柔和婉约,眉目清凌凌的,翘唇樱唇,仔细一看就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 可不就是长乐么。 再看长乐身前,还站着一个身量颇为挺拔颀长的身影,那少年听见动静朝这个方向看来,眉目冷冰冰的,泛着浓浓的阴郁,让人看了心里就不舒坦。 更重要的是,那少年一只大手抬起,不知道是要打妹妹,还是要抓妹妹。 可不管是抓还是打,他们这几个兄长在跟前,又那里容得下那少年放肆。 几人也顾不得想其他,快步走了过去。 而此时那少年已经和长平打在一起了。 长平先出的手,那少年也不是善茬。素来只有他主动挑衅别人,还从没没有人上赶着来他这里挨打。今天可好,有人眼瞎主动撞到他手里了,恰逢他心情不舒畅,那就给他几分苦头吃吃。 长乐急的在一边跺脚,“你们别打啊。误会,都是误会。二哥你别打,李公子你快住手。” 李明钊听长乐喊了一声“二哥”,就意识到什么,他不动声色的看了长平两眼,发现和长乐还真有几分相似,当下心中微动。 李明钊似乎走神,长平暗道“好机会”,直接一拳头打了上去。 李明钊的嘴角当即就见血了,瞬间青紫一片。 长乐心跳“噗通”一声,想都没想就跑了过去阻挡住哥哥的第二拳、 长安几人就是在此时赶过来的,长安急的喊一声,“长平住手。” 长平已经停手了,妹妹跑过来时他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只是出力太猛一时间收不回来,所以他狼狈的把拳头挥向一边。可想而知拳头没有着力点,他整个人都踉跄的往前铺,若不是宿征及时抓住他,肯定磕在地上把牙齿磕掉了。 丢人了。 长平先是想到这事儿,随即又想到妹妹,一下子挥开抓着他的宿征,冲不远处的长乐喊,“长乐过来。” 长乐看看眼前几人,又回头看看嘴角青紫流血的李明钊,心里突然不忍。 可是她有什么立场留在这里呢?只能慢吞吞的应了一声“哦”,然后转身冲李明钊说了声“对不住了李公子,我二哥不是故意的。”然后行了礼,就朝着长安几人走去。 “哥哥你们怎么过来了?还带着荣哥儿。” 长安上下扫视一圈,见长乐无恙,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可随即又看见她袖子上的血迹,“怎么回事儿?” 长乐赶紧说,“不是我的血。……哥哥,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长安又看了看长乐的衣衫,确认她确实无事后,才简单解释了出来逛街的因由,随即才看着不远处的李明钊问长乐,“怎么回事儿?” 长乐瞬间尴尬。 她能说她今天从城外诊脉回来,因为医治了一位即将婚嫁,却因为容貌平平,被未婚夫婿退婚轻生的姑娘,一时间心中感触颇深,就胡思乱想着,是不是可以给那姑娘及和胭脂水粉,教导她打扮起来好鼓起生活的勇气。 她也不知道一路上都想了什么,反正稀里糊涂的就让王叔赶车来到这里。 熟料才刚下马车,双脚才落地,就碰见下值的李明钊。 她袖子上沾了些血色,那不是她的,是今天救治的一位不慎从山上滚落下来的大叔时沾上的。李明钊估计是以为她受了伤,所以刚才神色大变,伸手要来看…… 长乐想到,能让哥哥动怒的,肯定是刚才李明钊冲她伸手那一幕。可那情景如今她自己想起来多心跳紊乱,头皮发麻,又如何好解释给哥哥听。 所以长乐支支吾吾的,就说,“这是我和小姑做生意租赁的房屋的房东。” 随即又扯扯长安的袖子,“大哥,都是误会一场。刚刚李公子……是和我说房租的事儿……” 长乐含混的一说,长安就蹙起眉头。 他方才距离此处远,具体情况也没看清。不过眼下这个情况,明显不是个恰当的时机。 况且,既然妹妹如此说,那他就信。 旁边的长平梗着脖子想说什么,结果就被长乐抓住了手,“二哥,你刚才把李公子打了。” 哎呦,这件事啊,那是他活该。 即便他没对妹妹动手动脚,可谁让他距离妹妹那么近。这世上的男人,除了自家的,其余都不是还好的,都该与妹妹隔离开来。 反正他看那什么李公子不顺眼,打了他,那就打了哦,反正别指望他道歉。 长安也是看出了长平如此态度,所以上前一步行了个礼,对李明钊说,“舍弟莽撞,误伤了李公子,还请李公子见谅。” 又看了看李明钊渗血的嘴角,青青紫紫的,就这一会儿功夫,伤口看着更严重了。长平可真是,动手前不问清楚因由,下手又没个轻重,看来真是该教训了。 长安瞪了长平一眼,长平依旧一副吊儿郎当、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倒是李明钊,看看长安,看看长平,又看向长乐,和此时被长乐牵在手中的荣哥儿,漫不经心的撩了撩眼皮,没说话。 长安也知道自家理亏,不得不更和气的说,“李公子,方才都是舍弟不对,伤了您医药费我们肯定出。不远处有间医馆,你看是不是先把伤口处理一下?至于其他事儿,咱们稍后再谈。” 李明钊再次漫不经心说,“好说好说。”却是决口不提去医治的事情。 气氛一时间就这样凝固下来,众人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长乐却从荷包中拿出一瓶药来,塞到哥哥手中,长安见状,叹了口气,走上前将药奉上,“李公子,这瓶止血消肿的药粉还请收下。” 李明钊看看垂下脑袋的长乐,又看看和长乐仅有一二分相似的长安,到底是动手将药瓶接过来,顺手打开往嘴角上了点药,然后拱拱手,转身准备离去。 “李公子且慢……”长安又开口。 “何事?” “还请公子告知住处,稍后长安必定带舍弟前去赔罪。” 长安,长乐,还真是兄妹俩啊。 李明钊心里嚼着这两个名字,然后看向打自己那傻缺,轻轻的龇了龇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回头他就等天黑了套那小子麻袋,给他打的满脸开花。 心里这么想着,李明钊却又不经意间,看向不远处其余四人。那四人中有两人一瞧就是兄弟,如今那做弟弟的跑到打他那傻缺跟前,两人咬着耳朵不知道在说什么。倒是剩下那两个,一个穿着不显眼,却满身贵气,一人看着就温和脾气好的少年……嗤,哪来这么多适龄的少年啊。 李明钊心里气恼不忿,一股子怨气在胸腔中横冲直撞,渐渐又化为戾气。 他心情不舒坦,就想打人,拳头都捏的磕巴磕巴响了,随即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放下了手。且笑的还算云淡风轻的给长安报了个住址,然后似不经意间问长安,“徐同知府的公子徐长安?” 长安短暂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少年把店铺租赁给长乐,想来是知道她的身份的。他是长乐的大哥,那自然是同知府的公子。 这个逻辑,没毛病。 其实说是徐府的公子更准确些,毕竟徐同知……是他二叔,说他是同知府的公子这并不恰当。可与这人也不是多熟识,并没有仔细说明的必要。 因而长安只是行了礼,回了句“是”。 见李明钊看向长平,随即又看向不远处那几人,才斟酌着介绍道,“这是我二弟长平,素来胡闹,有失分寸,今日得罪李公子,回家我必定将此事告知长辈,让长辈重罚他。”又介绍那边几人,“那是我几位友人,因书院如今正逢暑假,我们便来河州长些见识。” 第315章 这是一章重复章节,宝宝们先别看,等我明天替换了再看。 少年满腹哀怨,觉得就不应该被几个损友怂恿着进了医馆。 没听那大夫说么,他根本没大事,就是破了皮失了血。但就那一滴血,说实话还没个黄豆粒大呢,别说失那么一滴了,就是再失个十滴八滴,他也不带怕的。 可就因为那老大夫不停的絮叨,他就被迫带了药出来。 不开心。 长平闷闷不乐,“早知道就不该来这药铺,就不该让那大夫给我诊脉。那大夫年纪那么轻,胡子不白头发也不白,医术肯定有限。我就应该等回家了让长乐给我看,长乐的医术肯定是他拍马难及的。” 本来长平还想说那大夫是庸医,但是他们此刻才刚走出药堂,要是被人听见了,摁着他打一顿你说他冤不冤?所以他就嘴紧的没说那话,可是对于大夫的医术,却是满心怀疑。 指定没长乐的医术好,长乐的医术天下第一。 其余几个人闻言一言难尽的看着长平,这可真是亲兄长滤镜厚。他们倒也不是说长乐医术不好,毕竟这事儿还真难说,他们没见识过,就没有发言权。 可是长平你说人大夫头发不白胡子不白,医术肯定差,那长乐呢? 长乐哪儿白了?哦,长乐脸白! 可除了脸白,长乐年纪可是比那大夫最少小了两轮。就这,你也好意思用头发不白胡子不白来攻讦人家的医术,你可真是…… 几人哭笑不得的看着长平,长平还不觉得自己说的那里不对,还在一个劲儿吹嘘妹妹。“长乐现在一个月有二十天出门看诊,其余两天时间在府中学习,另外时间就跟在李大夫身边加深学问。我之前听府里的丫鬟们说,李大夫说长乐特别有慧根,以后医术指定比他好。唉,我们长乐是迟早要成为神医的人……” 其余几人:“……”你个无脑吹。 长平还想再吹嘘妹妹几句,结果眼尖的看见一个肤白貌美的少年从马车上下来。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是他妹妹啊!是女扮男装的长乐,他的亲妹妹,长乐就是化成灰他都认得! 长平嘿嘿一笑,就想喊几人看过来。他妹妹诊完脉回程了,今天回来的还挺早,可见行程顺利。可见长乐的医术又有进步了,这么快就把病人诊治妥当,可真不愧是他妹妹。 可惜,都没等他把这些话说出口,就见有一个比他还要高许多,面容冷峻,眸光阴郁的少年,大步朝长乐走去,然后两人就站在一家胭脂铺子门前说起话来。 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反正长乐的脸色不大好看。 妹妹不会遇到登徒浪子?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还想对妹妹动手…… 长平嗷呜一声叫出来,“混账,你敢打我妹妹!”然后在其余几人目瞪口呆、一脸莫名的神色中,快步疾蹿出去。 长安几人感觉莫名其妙,不知道长平又做什么鬼。但是长平喊“妹妹”,是长乐么? 几人顺着长平奔跑的方向看去,结果就见一个身量纤细的少年似乎被这声音惊住了,怔愕的转过了身。 那小少年五官柔和婉约,眉目清凌凌的,翘鼻樱唇,仔细一看就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 可不就是长乐么。 再看长乐身前,还站着一个身量颇为挺拔颀长的身影,那少年听见动静朝这个方向看来,眉目冷冰冰的,泛着浓浓的不悦,让人看了心里就不舒坦。 更重要的是,那少年一只大手抬起,不知道是要打妹妹,还是要抓妹妹。 可不管是抓还是打,他们这几个兄长在跟前,又那里容得下那少年放肆。 几人也顾不得想其他,快步走了过去。 而此时那少年已经和长平打在一起了。 长平先出的手,那少年也不是善茬。素来只有他主动挑衅别人,还从来没有人上赶着来他这里挨打。今天可好,有人眼瞎主动撞到他手里了,恰逢他心情不舒畅,那就给他几分苦头吃吃。 长乐急的在一边跺脚,“你们别打啊。误会,都是误会。二哥你别打,李公子你快住手。” 李明钊听长乐喊了一声“二哥”,就意识到什么,他不动声色的看了长平两眼,发现和长乐还真有几分相似,当下心中微动。 李明钊似乎走神,长平暗道“好机会”,直接一拳头打了上去。 李明钊的嘴角当即就见血了,瞬间青紫一片。 长乐心跳“噗通”一声,想都没想就跑了过去阻挡住哥哥的第二拳、 长安几人就是在此时赶过来的,长安急的喊一声,“长平住手。” 长平已经停手了,妹妹跑过来时他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只是出力太猛一时间收不回来,所以他狼狈的把拳头挥向另一边。可想而知拳头没有着力点,他整个人都踉跄的往前扑,若不是宿征及时抓住他,肯定磕在地上把牙齿磕掉。 丢人了。 长平先是想到这事儿,随即又想到妹妹,一下子挥开抓着他的宿征,冲不远处的长乐喊,“长乐过来。” 长乐看看眼前几人,又回头看看嘴角青紫流血的李明钊,心里突然不忍。 可是她有什么立场留在这里呢?只能慢吞吞的应了一声“哦”,然后转身冲李明钊说了声“对不住了李公子,我二哥不是故意的。”然后行了礼,就朝着长安几人走去。 “哥哥你们怎么过来了?还带着荣哥儿。” 长安上下扫视一圈,见长乐无恙,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可随即又看见她袖子上的血迹,“怎么回事儿?” 长乐赶紧说,“不是我的血。……哥哥,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长安又看了看长乐的衣衫,确认她确实无事后,才简单解释了出来逛街的因由,随即才看着不远处的李明钊问长乐,“怎么回事儿?” 长乐瞬间尴尬。 她能说她今天从城外诊脉回来,因为医治了一位即将婚嫁,却因为容貌平平,被未婚夫婿退婚轻生的姑娘,一时间心中感触颇深,就胡思乱想着,是不是可以给那姑娘一些胭脂水粉,教导她打扮起来好鼓起生活的勇气。 一路上浑浑噩噩的,她也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些什么,反正稀里糊涂的就让王叔赶车来到这里。 熟料才刚下马车,双脚才落地,就碰见下值的李明钊。 她袖子上沾了些血色,那不是她的,是今天救治的一位不慎从山上滚落下来的大叔时沾上的。李明钊估计是以为她受了伤,所以刚才神色大变,伸手要来看…… 长乐想到,能让哥哥动怒的,肯定是刚才李明钊冲她伸手那一幕。可那情景如今她自己想起来都心跳紊乱,头皮发麻,又如何好解释给哥哥听。 所以长乐支支吾吾的,就说,“这是我和小姑做生意租赁的商铺的房东。” 随即又扯扯长安的袖子,“大哥,都是误会一场。刚刚李公子……是和我说房租的事儿……” 长乐含混的一说,长安就蹙起眉头。 他方才距离此处远,具体情况也没看清。不过眼下这个情况,明显不是仔细询问的好时机。 况且,既然妹妹如此说,那他就信。 旁边的长平梗着脖子想说什么,结果就被长乐抓住了手,“二哥,你刚才把李公子打了。” 哎呦,这件事啊,那是他活该。 即便他没对妹妹动手动脚,可谁让他距离妹妹那么近。这世上的男人,除了自家的,其余都不是好的,都该与妹妹保持距离。 反正他看那什么李公子不顺眼,打了他,那就打了哦,反正别指望他道歉。 长安也是看出了长平如此态度,所以上前一步行了个礼,对李明钊说,“舍弟莽撞,误伤了李公子,还请李公子见谅。” 又看了看李明钊渗血的嘴角,青青紫紫的,就这一会儿功夫,伤口看着更严重了。长平可真是,动手前不问清楚因由,下手又没个轻重,看来真是该教训了。 长安瞪了长平一眼,长平依旧一副吊儿郎当、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倒是李明钊,看看长安,看看长平,又看向长乐,和此时被长乐牵在手中的荣哥儿,漫不经心的撩了撩眼皮,没说话。 长安也知道自家理亏,不得不更和气的说,“李公子,方才都是舍弟不对,伤了您医药费我们肯定出。不远处有间医馆,你看是不是先把伤口处理一下?至于其他事儿,咱们稍后再谈。” 李明钊再次漫不经心说,“好说好说。”却是决口不提去医治的事情。 气氛一时间就这样凝固下来,众人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长乐却从荷包中拿出一瓶药来,塞到哥哥手中,长安见状,叹了口气,走上前将药奉上,“李公子,这瓶止血消肿的药粉还请收下。” 李明钊看看垂下脑袋的长乐,又看看和长乐仅有一二分相似的长安,到底是伸手将药瓶接过来,顺手打开往嘴角上了点药,然后拱拱手,转身准备离去。 “李公子且慢……”长安又开口。 “何事?” “还请公子告知住处,稍后长安必定带舍弟前去赔罪。” 长安,长乐,还真是兄妹俩啊。 李明钊心里嚼着这两个名字,然后看向打自己那傻缺,轻轻的龇了龇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回头他就等天黑了套那小子麻袋,给他打的满脸开花。 心里这么想着,李明钊却又似不经意的,看向不远处其余四人。那四人中有两人一瞧就是兄弟,如今那做弟弟的跑到打他那傻缺跟前,两人咬着耳朵不知道在说什么。倒是剩下那两个,一个穿着不显眼,却满身贵气,一人看着就温和脾气好……嗤,哪来这么多适龄的少年啊。 李明钊心里气恼不忿,一股子怨气在胸腔中横冲直撞,渐渐又化为戾气。 他心情不舒坦,就想打人,拳头都捏的磕巴磕巴响了,随即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放下了手。且笑的还算云淡风轻的给长安报了个住址,然后似不经意间问长安,“徐同知府的公子徐长安?” 长安短暂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少年把店铺租赁给长乐,想来是知道她的身份的。他是长乐的大哥,那自然是同知府的公子。 这个逻辑,没毛病。 其实说是徐府的公子更准确些,毕竟徐同知……是他二叔,说他是同知府的公子这并不恰当。可与这人也不是多熟识,并没有仔细说明的必要。 因而长安只是行了礼,回了句“是”。 见李明钊看向长平,随即又看向不远处那几人,才斟酌着介绍道,“这是我二弟长平,素来胡闹,有失分寸,今日得罪李公子,回家我必定将此事告知长辈,让长辈重罚他。”又介绍那边几人,“那是我几位友人,因书院如今暑假,我们便来河州长些见识。” 魏庆耀几人闻言对着这边拱了拱手,李明钊见状光明正大的打量过他们,然后也回了礼。随后他看了看长乐,就道,“无事我先回了,咱们下次再会。” 说着话不等长安几人回应,转身就走,那姿态,当真一个洒脱恣意。 长平就看不惯比他还拽的人,当即轻哼了一句,“拽的二五八万似得,他怎么不上天呢。哼……” “长平。” “二哥。” 长安和长乐先后开口,长平撇撇嘴不说话了。今天是他莽撞了,可是,不行,那事儿还得好好问问长乐,看妹妹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接连发生了两起闹剧,几人也没什么闲逛的心思了。加上如今天色已晚,大部分摊贩已经收摊挑着担子回家,街上冷清下来。几人也就没了闲逛的心思,分别上了马车,然后往徐府而去。 长安和长平自然要跟长乐坐一起,宿征素来是跟长平一道的,见长平跳上了马车,也要跟上去,结果后衣领就被宿轩抓住了。 他哎呦哎呦叫唤,“二哥你做甚,放开我啊?”再不放开长平他们那辆马车就要出发了。 宿轩敲了宿征的后脑勺一下,说他一句“没眼色”,然后提溜着他的后衣领,就将他拉向另一辆马车。 第316章 手段 徐二郎说长平没本事打伤李明钊,事实上是长平确实打伤了李明钊,那李明钊绝对是放水了无疑。 可是为什么呢? 由李明钊的生平经历可推测出,这少年性情桀骜、争强好胜、自尊心强,要不然也不能因为长辈一句气话,就不认亲眷,更是改名换姓,和父亲脱离的干干净净。 这样一个果断狠辣的少年,指望他对人放水这可能么?要知道,长平打人时可是被激怒的状态,他出手又没个轻重,李明钊若放水,势毕少不了被长平打伤。 他那样一个少年,不会想不到对长平放水后自己的处境——他被长平打倒被长平打伤,会把脸面丢到整个河州城,会引来大家的议论,会让之前的仇家嘲笑。 他那么要脸,那么好强,会允许自己的面皮被人揪下来扔到地上踩么? 原则上这并不可能。 可若是他有别的心思,故意为之呢? 瑾娘又想到了,李明钊或许对长乐动了心思一事。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该把这事儿说给徐二郎听听才是,毕竟李明钊也不仅仅是李明钊,他还是褚忠的儿子。若是真因为小儿女间的一些那啥事儿,影响了徐二郎对河州布置的大局,那才完蛋呢。 徐二郎听到后,倒是讶异的挑挑眉。他是真没想到,“放水”一事中,许是还有这样的隐情。 不过孩子都还小,先不说因为年纪的关系,他们的亲事且得几年后再提。就说李明钊的性子和为人,他也不是良配。况且,李明钊河州人士,褚将军能放任他在河州守城门,可断然不会让儿子一辈子这么庸庸碌碌的守城门,必定还要让他上前线。 李明钊是注定属于河州的,而长乐,不管是他还是瑾娘,都不舍的长乐嫁到河州。 太远了,条件也太苦了。 不过如今想这些都有些远,还是那句话,走一步看一步,如今想那么多,不外乎庸人自扰。 翌日徐二郎照旧忙碌,长安长平几人则在用过早饭后过来给瑾娘请安,另外说了稍后去“赔罪”的事儿。 瑾娘看着他们身后的宿轩几人,“你们也要去?” 宿征急切的跳出来,“那当然,我们肯定要跟着去的。婶婶,我们不是去看热闹的,我们是为了……表示诚意。对,我们就是表示诚意,才决定跟着长安哥他们走一趟的。” 长平白翻到天上去了,“诚意个鬼,你们就是去看我的热闹的。” 瑾娘又何尝不知道宿征的心思,不过看破不说破。他们都是损友,想去就去,反正只要不惹事,他们做什么她都是不管的。 瑾娘顺口想把徐二郎的交代说了,可随即又想,还是晚点他们回家,再告诉他们要随在徐二郎身边奔走一事。不然长平这脾性上来了,指定把这“惩罚”归罪到李明钊身上,再因此牵罪人家,两人再打起来……不行,一想到那画面她就头疼。 瑾娘挥挥手,让他们赶紧出去忙,快去快回。 等他们都走了,长乐好小鱼儿才从三胞胎的屋子过来。 小鱼儿沧桑的叹口气,“我看大哥哥和二哥哥根本不像是去给人赔罪的。” “那像什么?”瑾娘问。 “像是去找回场子的。” 瑾娘:“……” 长乐:“……” 瑾娘哭笑不得的点了小鱼儿一指头,“你就胡言乱语。” 长乐却忧心的蹙着眉头,“婶婶,他们不会打起来?” “你怎么还真被小鱼儿拐进去了?放心,不会的。有长安和宿轩他们看着的,还有管家在一边盯着,长平就是想闹事,也闹不起来。” 长乐垂着头,嘴角无意识翘了翘,又很快拉平嘴角,“这就好,这就好。” 这时候荣哥儿也过来了,他今天本该上课的,可给他上课的两位夫子,一位染了风寒,一位前两日回家操办孙子的满月宴,无人给荣哥儿上课,荣哥儿便给自己安排了课业。背了一篇书后感觉脑子有点疼,就转悠着来都母亲这里。 长乐和小鱼儿看到荣哥儿挺高兴,招呼他坐下吃果子。小鱼儿这个促狭鬼,还打趣荣哥儿说,“荣哥儿你来晚了,你要是早来半刻钟,说不定还能碰见大哥哥和二哥哥他们。他们今天要去给人道歉,碰巧你今天不上课,应该跟哥哥们一起去的。”还能看个热闹。 可荣哥儿一点也不觉得这热闹好看,他性子和徐二郎有些像,也有些喜静。昨天兴致勃勃的和哥哥们出了门遇到那么都事儿,真是远远出乎荣哥儿的意外。 那么闹腾的场面,荣哥儿至今想想都头疼。 他也算是对二哥闹腾的性子有了清醒的认知,所以且饶了他,有生之年他再不想和二哥一道出门了。 荣哥儿避之不及的神色太明显,把长乐和小鱼儿都逗笑了。瑾娘更是忍俊不禁的道,“荣哥儿太安静了,就该让你二哥带着你多跑跑才是。小孩子家家的,可不能这么小就是个小古板。” 荣哥儿被取笑的小脸通红,黑漆漆的眼珠子水蒙蒙的。他赧然道,“娘,你别打趣我。” 瑾娘就笑的很敷衍的说,“好好,不打趣你。” 稍后三胞胎睡醒被抱来,姐弟几人哄着三个小的玩了会儿,都继续忙他们的了。 倒是三胞胎,眼见着哥哥姐姐们多走了,急的不得了。长洲和长晖从奶娘怀里挣扎下来,一边“嘚嘚”“嘚嘚”“家家”“家家”的叫着,一边倒腾着小短腿,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小鱼儿也是蔫坏,故意走一步停三停,还摘了花在前边引着他们,长洲和长晖跑的可不就更快了。 眼见着几人都走好远了,被“遗忘”的长绮终于忍不住了。小姑娘吭哧吭哧从奶娘身上滑下来,迈着小短腿一边喊人一边追。 这次倒是胆大的迈开步了,可她遗忘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她还不怎么会走呢。这不,连贯的走了五六步,一个屁股蹲摔坐在地上。小姑娘都摔懵了,脑袋上的小揪揪都不晃了,等反应过来后,小丫头“哇”一声大哭起来。那个中气十足的劲儿哦,把前边几个哥哥姐姐全都吓了一跳。 院子里又开始鸡飞狗跳。 不说这些小的,且说长安几人出了门,按着昨天李明钊给的地址,让人驱马车一路过去。 李明钊如今所住的地方在一处胡同中。 门头不大,连个匾额都没挂,门边两个石头做的石狮子。大门两边挂着一幅对联,上联写着:庸人勿扰。下联写着:贤者莫欺。横批:是人再进。 长平看了这对联,就怪叫起来,“什么狗屁玩意?什么是人再进?感情进他个门还得先做个人。这什么玩意,比老子还狂?” 宿征搂过他的脖子,“你狂?你有狂的资本么?小爷怎么就不知道你狂呢?你过来让小爷重新认识认识你?” 长平一个胳膊肘拐过去,宿征机灵的躲了,还跳着脚笑说,“打不着打不着。” 长安和宿轩两个兄长也是心累,两人是真想把长平和宿征丢到河里算了。这么贫的兄弟,要了有什么好,还不够给人添乱的。 更何况如今是来给人赔罪道歉的,且都已经走到人家家门口了,你们还闹,成何体统。 长安想开口阻止,可惜还没开口,守门的大爷应该是听到门外的闹腾,开了半扇门往外看了看,“你们……几位小公子在主家门前,不知有何事?” 长平和宿征听到动静,赶紧停止了打闹,长安此时已经给那老丈行了礼,说明了来意。 老丈看他们一行人的眼神,登时就讳莫如深起来。 原来这就是昨天打公子的那几个小公子啊,看起来也没比公子强到那里去啊。尤其是那穿着富贵,和看似温和好脾气的小公子,文文弱弱的,不像是有功夫的。 那老头目光犀利,将几人瞬间扫过,长平只觉得鸡皮疙瘩多起来了,觉得这老头看人的眼光忒瘆人。可等他再仔细看去,就见那老头明明很温和喜感啊,侧着耳朵一副耳背的模样,此时让他们把话再说一遍。 等长安审视的看着老丈,将话又说了一遍,那老头就拉着长音“哦”了一声,“原来是你们啊。快进来,都进来啊,公子找说过你们会来,今天特意在府上等你们呢。” 长安几人跟着进去,至于徐府的官家,就跟个真正的弥勒佛一样,站在最后边,笑着跟上去。 夫人说了,他今天过来只盯着长平公子,让他别撒泼闯祸就行。其余的,让几位公子们看着办,他不要插手。 长安几人进了府邸,才发现这宅子从外边看小巧的不起眼,可真的走进来,绕过了影壁,才发现里边面积还不小。 这应该有三进,看格局是三进的宅子。而且进门不远的地方还有个面积很大的校场,场上放着刀枪剑戟等物,还有训练平衡用的梅花桩。几人视线都不错,远远的看见那些东西都被磨的很光滑,可见主人也是经常练习的。 长平忍不住就嘀咕,“经常练还不是我的对手,可见这天分真不怎么滴。” 长安闻言狠狠瞪他一眼,闭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前头带路那老头许是听见长平的话了,回头冲他笑了下。长平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又来了,他不由挠挠头,可真邪门,这宅子不会闹鬼? 鬼是没有的,但是和鬼差不多面色的人倒是有一个。 李明钊面色青青白白的,加起来嘴角的淤伤经过一晚上发酵更加黑紫难看,倒是显得他整个人愈发狼狈。 长平看见这样的李明钊,难得的升起一丢丢愧疚的心情。早知道他这么“弱不禁风,”他昨天肯定下手轻一些。 两帮人马互相见了礼,客气的寒暄,然后就冷场了。 宿征觉得这气氛挺尴尬的,正想扯扯长平的袖子说“事干完了咱们扯”,结果就见外边来了个小厮。 那小厮见到他们这么多人也没讶异,行了个礼走到自家公子跟前,“公子,您那匹黑马怕是要产崽了,你不是说要亲自切盯着,如今还去不去?” 李明钊登时蹦起来,“去去去,走走走。”又拱手冲长安几人说,“我这边还有事儿,就不送几位出去了。你们请便。” 便什么便啊,有黑马谁不想看看摸摸啊,现在你就是请我走,我都不走了。 这几乎是长平和宿征的心声。 两人最坐不住,最喜欢武艺,还特别钟爱骏马神驹。 西域汗血宝马,河州黑马,这可都是排名数一数二的好马。平常想见真的难得不行。 徐府倒是有两匹,还是母子。可惜那两匹马是徐二郎的心头好,谁想要都是做梦。 第317章 不打不相识 板儿的内心真实崩溃到了极点。 即便他真会两手,那也是在治疗风寒烧热上有些见解。他真没那么全能,连猪马下崽都能帮上忙。他充其量是个还没入门的药童,可不是什么接生婆。 错了,接生婆还是接生的人。给畜生接生的,那叫兽医! 板儿无语的连翻了长平好几个白眼,但长平只当自己眼瞎没看见。搂着板儿的脖子,一手推着嘴角青紫的李明钊,“走啊,咱们快走啊,再晚些指不定小崽子都出来了。” 李明钊看着他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倒也没有拒绝,大步朝前走去。 长平兴致勃勃的跟上,还招手让宿征过来,“你快点,磨磨唧唧的你以为你属王八呢。” 宿征跑上去就踹他一脚,两人打打闹闹的,这又不安生了。 长安几人见状只能露出无奈的表情,得了,赶紧跟过去看看。 长安和板儿、宿轩、魏庆耀坠在李明钊三人后边,他们倒也不急,慢慢走着,倒是把这宅子的布局看了个清楚。 这宅子可真够冷清的,走了这一路了,也没见两个人。而且所见着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头,至于妇人那是一个没有,甚至就连年轻的……也就刚刚进去汇报的那小厮一个而已。 那小厮还挺客气,就走在他们前头给他们引路,不时解说几句,也是个机灵活泛的小子。 这小子讨喜,可比他主子给人的观感好多了。 当然,这话埋在心里就行,真说出来……怕是会被打出去。 钱来自我介绍一番,随后才说,“我们公子喜净,所以府里没那么多伺候的下人。总共也就十多个老头,还都上了年纪,胳膊腿都不利索了,平常没事儿时也就在屋里喝个小酒,打个牌,所以很难见到。” 又说,“我们这府里也就少爷这一个主子,平常也鲜少有人过来做客。几位公子和我家公子年岁相仿,以后倒是可以多来来,也算有个消遣的地方不是?你们这也是不打不相识,这话说开了,以后都是朋友,还望几位公子多多上门来玩耍才是……” 钱来在前边说着,宿轩就不由的捅捅长安,轻声嘀咕了一句,“这小子不简单,能说会道的,还能当主子半个家。真没看出来,这也是个有本事的。” 长安笑笑没说话。 几人很快到了马厩,结果远远就看见李明钊和宿征、长平三人蹲在一匹黑马身后。 黑马身量非常高大,即便躺在地上,昂着的马头也足到人肩膀那么高。 那黑马痛苦的哀鸣,某一个瞬间叫声昂扬又痛苦,几人还没从这马声中回过神来,就听那边长平和宿征惊喜的叫出了声,“嘿,生了,生了。快让我看看是匹小公马还是小母马。” 魏庆耀和板儿闻言直接喷笑出来,长则黑了脸。还公马母马,你再靠近些,小心那刚产崽的母马一蹄子踹飞你。 长安如此想,就想开口,结果还不等他出声,那边李明钊已经提溜着长平的衣领,将他丢在的马厩外边。 长平一下恼了,“嘿,你还敢对我动手动脚,你小心我……” 李明钊阴沉沉的眼睛看过来,“小心你什么?” 长平:来了来了。那股熟悉的毛骨悚然的感觉又来了。 长平被不知是被惊的还是被吓的陡然失声,等到宿征一道被丢出来后,他才反应过来,卷起袖子就想再和李明钊打一场。 哼,手下败将。在他手里吃了苦头还不长记性,看他再给他教训一顿。 长安此时走上来,一把扯住他,“做什么?还想打打杀杀的,你是怕二叔回家不修理你不是?”又指指身后跟着的管家,“你长点眼,老管家还在后边跟着呢。” 长平:…… 板儿也说,“李公子是好意。黑马性情凶悍,又最是认主。你一个生人,又是在它生产过最脆弱的时候靠近,它怕是会把你当敌人。” 生产后的母兽都护崽,这道理在哪儿都行得通。不仅老虎豹子护崽,就是老母鸡,你在它孵出小鸡后凑上去试试,你啄你满手开花那是你祖坟上冒青烟了。 长平被长安和板儿教训警告一通,就按下了找场子的心思。 算了,他不和黎明揸计较,还在他家呢,给他的面子。 那厢李明钊也距离黑马有些距离,黑马此时正舔舐着小马崽身上的粘液,那小马崽眼睛已经睁开,黑亮懵懂,水蒙蒙的,真是看得人眼馋不已。 几个贵公子哥,就这般无所指示的、极其眼馋的,盯着小黑马看了足有一个时辰。直到那小黑马跌倒又站起,站起又跌倒,踉踉跄跄的会走路了,几人才红着眼,惊喜的叫了好。 老管家:怎么说呢,这群熊孩子这种跟自家儿子会走路一样欣喜骄傲。唉,这种蛋疼的感觉,可真是让人老人家无法理解。 此时已经正午了,断没有让客人就这么出门的道理,所以李明钊让人摆了膳,留几人在府里用饭。 钱来自然早就吩咐下去了,如今从外边酒楼叫的宴席都送过来了。说用饭就能马上用饭。 钱来响亮的应了一声,这就下去张罗了。 倒是长安几人,还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是来赔罪的,竟然还留在人家用饭了,这……主人家未免太良善了。 长安想推辞,长平可不管这些,他心里还有小算盘呢,这会儿巴不得多和李明钊处处。等处成亲兄弟才好呢,那样他就能光明正大的把小马驹牵走,嘿嘿嘿…… 因而长平立即就说,“好好好。李兄既然这么客气,咱们就却之不恭了。这样,今天我们在李兄家用膳,回头李兄也去我家。咱们不打不相识,也是缘分。好在脾性相投,以后咱们多多来往,就当自家兄弟处着。” 长安等人:“……” 李明钊:“……” 都是年纪相差不大的少年,脾性都还算开朗,因而在李明钊邀请了一番了,也不客套了,都落了座。 酒楼的宴席还是不错的,最起码长平和宿征就吃的很满足。长平还不停的吹彩虹屁,说这个好鲜香,那么好美味,他在河州这么久竟然没吃到这样的美食,真是暴殄天物。又说,还是李兄慧眼识……酒楼,这样的美味不知是哪家酒楼做出来的,回头他就上他们家吃去。 长安几人:“……” 李明钊:“……” 混过了午饭,钱来开口让他们在府上歇息过再回去。如今正是一天中日头最热的时候,跟下火似得,即便马车中有冰盆,走这一路也化的差不多了,等回了府指定一身汗。 长平想都不想就开口准备应下,结果被长安摁住手,到嘴边的话就吞了回去。 长安说,“今日就不打扰李公子了。李公子身上还有……伤,该好好休息才是。我们就此离去,待来日李公子有空,就请公子到徐府做客。咱们性情相投,也做友人来往。” 几人就这么散了。 李明钊还客套了一番,亲自将人送到大门口。看着载着几人的马车离去,才一脚踹到钱来屁股上,“关门。” 钱来捂着屁股一边关门一边跳脚,“少爷你可真不厚道,我这跑前跑后为你巴结小舅子出了大力,你这不感激我赏我几两银子就算了,还踹我屁股。少爷,你可太让奴才的心了,奴才的心啊,现在是哇凉哇凉的。” 李明钊不知是被钱来的话说中了心思,恼羞成怒了,还是被太阳晒的狠了,以至于白净的面皮红彤彤的。他不等钱来关好门转过身,又踹了他一脚,“什么小舅子?爷哪儿来的小舅子?钱来啊钱来,你的嘴是用来吃饭的,不是说话的,你给我闭嘴。” 钱来委屈,钱来不想闭嘴。 李明钊又冲他挥挥拳头,“再敢瞎比比,送你给大黑作伴去。” 大黑者,那匹黑马也。 这若是换长平在这里,听到这威胁指定兴奋的跳起来。和大黑作伴多好啊,能近距离的和黑马相处,这机会多难得,他求之不得呢。 可换成是精致boy钱来:不,他并不想。虽然他是个奴才的身子,但是他有个主子的心。他可是很精致很体面的,比自家公子都讲究。指望他去和黑马同吃同住,下辈子都没门。 主仆两个打打闹闹的,就这般回了屋子。 再说长安几个,回到府里果真每人都热出一身汗,里边的衣衫都湿透了。 这模样去见婶婶少不得让婶婶心疼,况且这时间婶婶已经午休了。长安和长平就琢磨着,先回去洗漱睡个午觉,等醒来再找婶婶,把事情仔细说说。 等长安长平睡了一个时辰起来,瑾娘早就从管家口中得知事情经过。 她当时的表情挺一言难尽的。 去给人家赔罪,人家还管你们吃饭,李明钊这小子这作为和传说中完全不一样啊。 该说谣言误人,还是李明钊这小子心思深沉? 看看,这就留长安他们吃饭交上朋友了,还被长平邀请家来玩耍,这结交的速度,可真够快的啊。 瑾娘不想带有色眼镜去看人,更不想把好好的孩子往坏了想。可李明钊这种反常的作为,却更让瑾娘心里嘀咕:这小子指定心里憋着坏水!这小子肯定是看上他们长乐没跑了。 瑾娘心里有种自家养的好白菜,被外边得猪盯上的感觉。她心里抑郁,不大高兴。 才被下定了一个翩翩,她心里的郁闷劲儿还没消散了。如今第二个姑娘也被人盯上了,不开心。 瑾娘这种不开心,一直延续到下午长安长平几人过来。 长平是个缺心眼,将上午的事儿和瑾娘一说,还兴致勃勃道,“我们是不打不相识,以后也是朋友了。婶婶,我还想邀请他明日来咱们府上做客,你看可以么?” 瑾娘深沉脸,“不可以。” 长平差点跳脚,“为什么啊?” 瑾娘有现成的借口立刻拿出来堵住长平的嘴。“你二叔觉得你太会惹事了,所以决定还是让你跟在他身边跑跑腿,磨磨性子。” 长平:晴天霹雳不外如是。 虽然他前两天还想着,要跟在二叔身边做事,多长点学问和见识。可如今他有小黑了啊。虽然小黑只是匹才出生的小黑马,李明钊也没说将小黑给自己。但长平多自信一个人啊,他就觉得那匹小黑马最后迟早得落他手里。那就是老天爷给他准备的礼物,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就在他去给李明钊赔罪的时候,小黑就出生了。 他还是第一个看见他出生的人呢,所以除了他能当小黑的主人,其余人都不配。 不配者宿征:“……” 不配者李明钊:“……” 而既然小黑迟早是自己的,长平就决定如今多找机会和小黑培养感情。最好等他们要离开河州时,小黑已经非他不可了,那才好呢,到时候直接就把小黑带去京城,带到书院去,让书院那帮子小子都凑凑。你爷爷还是你爷爷!你爷爷不单是自己比你强,就连坐骑,都甩你十八条街。嘿嘿嘿…… 长平都打算好计划好了,结果瑾娘突然这么一句,把他所有的计划都搅乱了,偏他还不能拒绝反抗,长平觉得,他怎么就这么难呢。 瑾娘看着他问,“怎么了?不愿意?” 长平哭丧着脸:“……我,我愿意。” 瑾娘:“这就好。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呢,要是不愿意……” 长平希冀的看着瑾娘,等着瑾娘说,她会帮他们说情的话。然后下一刻瑾娘轻哼一声,直接了当的落下六个字,“不愿意,打断腿。” 长平:“……” 长安佯作没看见长平欲哭无泪的表情,问瑾娘,“婶婶,我们也要跟着去么?” “那肯定啊。” 长平:“……”有大哥他们陪着,他也不觉得有被安慰到。如果可以,他请求上天让他和小黑自生自灭。 长平郁闷的再不想说话了。 他颓丧的表情太喜感,几个损友见了并没有怜悯他,反倒觉得好笑极了,一个个冲着他乐不可支的笑弯了眉眼。 宿轩此时开口说,“婶婶,我们也跟着么?会不会耽搁二叔的公事?” “不会。你们都跟着,权当给你们二叔打下手了。” 第318章 抱歉抱歉抱歉 徐二郎此番要去河州边境,对外边的说辞是去查看边境民生,实际上究竟要做什么,那就只有他和瑾娘知道了。 是的,瑾娘这一天也被徐二郎告知了发现铁矿一事。瑾娘当时惊愕了好一瞬,她不是惊愕河州竟然有铁矿这个事实。毕竟河州也就是她早先生出的世界的东北一带。东北矿产资源可是丰富的很。不说铜矿铁矿就是石油,那也多的是。 她不吃惊河州矿源丰富,她纯粹就是好奇,那铁矿究竟是怎么被发现的? 如今可没有考古队,一些矿源的发现,全靠一些老矿工凭借经验摩挲。而徐二郎的言下之意,那矿源还是他自个寻到的,他是什么时候,在她眼皮子底下练出了寻矿的秘法,她怎么就不知道呢? 况且,要找矿总不能盲目去找,不然大齐朝这么大,找到猴年马月都不一定能找到一座。可徐二郎这来了河州总共才多久,这就找着铁矿了。说他提前不知道铁矿的大致位置,瑾娘是一千一万个不信。 所以,徐二郎肯定是无意间得到个藏宝图,从那藏宝图中,得知这铁矿的信息的? 徐二郎听到瑾娘这猜测,不由搂住她的腰哈哈大笑,“你这脑子啊,里边都装了什么?还藏宝图,世上那来那么多藏宝图?” 瑾娘不满,“没有藏宝图,你怎么一找一个准?” 徐二郎这次倒是给她说了实话,“是在我幼时,从平阳街上淘到的一本书籍中看到的。”小时候满腔从军的心思,对书籍这些其实不大喜欢。况且爹娘又逼着他们兄妹学些琴棋书画,诸子百家,他面上不显,心里却起了叛逆,偏不愿意如他们的心愿,于是就逆着两人的心思来,买了些乱七八糟的杂书来看。那书籍是真杂,有写鬼神精怪的,鸡鸭养殖的,痴男怨女的,人间奇境的,其中竟然还有描述炼丹和剖尸的。总之,杂乱污糟不堪入目。偏他为了发泄心中的郁闷,竟然耐着心思将那些书籍都看了。 铁矿的所在,就是在那本描述人间奇境的书籍中看到的。当然,书籍中记载的并不详细,只是隐晦的提及两句,“庆丰南五十里有褐石,其内色呈赤红。” 那笔者写这似是在交代环境,接下来也确实写了奇境的奥妙。有仙鹤翔舞,云霞蒸腾,有童子嬉笑奔跑,老者大笑诵读。 这画面令人神往,那幼时的徐二郎却全然没见这些看往心中。他虽年幼,但心思敏锐无比,几乎是在看见“庆丰南五十里有褐石,其内色呈赤红。”这句话时,就警觉到,许是这一本书,也不过是引述这一句话而已。 庆丰在哪里,徐二郎并不知。他翻阅了许多书籍,也找到了几处在前几个朝代曾被命名为庆丰的城池。但是随后几年,随着阅历渐长,他将其中几个地区排除,剩下的就只有河州。 河州,往前属三个朝代,有一段岁月曾被称作“庆丰”。而古代流传的那些书籍中,确实有能者提及过,河州矿源丰富这话。 虽然之后去河州寻找矿源的人都失望而归,河州有矿的消息也成了无稽之谈。但空穴不来风,既然传出去这流言,到底是有因由的。 徐二郎又一步证实了心中猜想。 可猜中又如何,他终究无法去证实,也没必要去证实。 却不料天道早有安排,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环节,在某一时刻,却能发出无法估计的能量。 就像是谁也没有预料到大哥会战死,他会被傅母以死相逼弃武从文,之后还被平西侯动了手脚,来了河州任职。 …… 如今说这些都没必要了,关键的还是尽早将铁矿挖掘出来。 而这事情想要做的隐秘,并不容易。毕竟河州到底是那些世家大族的地盘,都说流水的官员,铁打的世家,这话不是没道理的。官员任职少则三年,多则六年,再久一些,撑死九年,是必定要挪地方的。而世家祖祖辈辈盘踞在一个地方,他们对这个地方的掌握程度,他们的人脉之广阔,手里的能力之大,是河州最高品级的官员,也远远不及的。 苏文远不及,他更不及。 更何况苏文远此人说好听点叫知人善用,但秉性愚弱,这也是不争的事实。铁矿的事情,是断然不能让他知道的。不然苏文远要做的不是配合,怕是要给他拖后腿。 再来苏文远有心调遣回京,这两年都在找路子四处通关系,就怕他为了踏上那通天之途,把铁矿的消息当做资本说出去。 那就只能寻求褚忠合作了。 徐二郎预定翌日下午启程,一来是因为衙门中还有一些公务需要他处置;二来,因为他重视民生和边关的安危,这一年多来没少往边关跑。这就导致通往边关的路径变得安全,也就有了客商愿意走这里,往更北的地方做生意。也就有了有生意头脑的百姓,在路边扎个茶水摊子,或是建一座可以供人歇息的客栈。 而依照他们骑马的速度,下午出发,到了晚上,倒是正好可以赶上第一座客栈落脚。 徐二郎如此说,瑾娘就赶紧让人把事情通知给几个少年。让他们别三更半夜爬起来赶路了,这次用不着起那么早,可以多睡会儿,等下午出发。 瑾娘的本意是想让几个小子多休息,可长平和宿征惦记着李明钊那里刚出生的小黑,那里睡得下。 原本两人还为见不着小黑郁郁寡欢,可好二叔出发的时间延迟,那他们不就可以趁着上午这段时间,往李明钊那里跑一趟么? 说干就干,两人大清早起来连早饭都没吃,就要出府。 长安担心他们再一言不合和李明钊打起来,自然要过去看着。宿轩也不放心宿征,自然要同行。那剩下魏庆耀和板儿孤零零的在府里多无趣,所以六个人最后还是一块儿出发的。 瑾娘听说几人外出的消息时,正在屋里用早膳。 今天徐二郎要去衙门,倒是不用出去那么早,他刚练完剑沐浴过落座,瑾娘等他一道用膳,就等到现在。 结果饭还没吃两口呢,就听到几个小子又跑出去的消息。 瑾娘就哭笑不得的和徐二郎说,“长平指定是惦记上李明钊的小黑了。” 李明钊的黑马产崽的事情,瑾娘也从管家嘴里听了两句。依照她的长平的了解,长平这么急吼吼的跑过去,指定是因为这个。 徐二郎一边给她夹了个红豆馅儿的豆沙包,一边说,“还是闲的。” 瑾娘就笑,“不过长平也是异想天开。他怕是想和李明钊打好关系好把他的小黑要过来,可惜,他才和李明钊结仇,虽说昨天已经化解了恩怨,但那都是面子上的做派,谁知道李明钊心里到底怎么想的。长平还想要人家的小黑,换做我,我就不给他。” 徐二郎没说话,又给她盛了半碗粥,还将粥碗往她面前推了推。“快吃。” 瑾娘:好了好了,还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么?不就嫌弃我话多么?等我啥时候不说话了,我看你适应不适应。 瑾娘和徐二郎就用起早膳来,饭还没吃完,长乐和小鱼儿就过来了。两个小姑娘在水云居已经用过饭了,如今过来给瑾娘请个安,然后就准备各忙各的了。 长乐今天要出府,但不是去义诊,而是去李大夫那里学医。碰巧徐二郎给李大夫安置的宅子,就在衙门不远处,因而徐二郎当即就开口说,“稍后二叔送你过去。” 长乐瞬间笑开了花,“二叔今天去衙门么?那正好把我捎带过去,也省的王叔在跟我跑一趟了。” 徐二郎点点头,没再说话。 小鱼儿闻言羡慕坏了,眼巴巴的看着徐二郎,“爹爹,我也想去。” 瑾娘就开口了,“你姐姐过去是有正事要做,你去干么?” 小鱼儿也知道自己这要求不合理,被娘拒绝是非常明显的事儿。可是就是好羡慕啊,她也想三不五时出去逛逛。 瑾娘就说,“你要是嫌弃在家里憋得慌,那下次就跟我去赴宴。正巧几天后就有个宴席,我自己去也不合适,到时候你就跟在我身边。” 小鱼儿立马严肃脸,“我还有许多功课要做,不好过去陪娘亲。不然学习任务不能按时完成,安澜师傅要生气的。”安澜师傅脾气可大了,别看看上去温温柔柔的,但是要求特别严格。她若是想偷懒或是功课不合格,安澜师傅就会亲自盯着她写到合格为止。她好惨,真的! 小鱼儿这反应把一家子都逗笑了,小鱼儿不觉得丢脸,反而笑嘻嘻的继续说,“娘缺个人陪你,就叫上荣哥儿,不行还有绮儿他们三个呢。”三胞胎大了,每天都想着往外跑。如今翠柏苑已经关不住他们了。就连他们住的水云居,都成了他们每天多要造访的地方。这几天他们又先后解锁了荣哥儿的院子,和长安长平几人的院子。再往大了解锁,就直接出府了。 出府那三个小的肯定乐意,他们每天伸着脖子抬着小手,命令小人抱着他们往外走。 可惜,现在天多热啊,小公子娇小姐的早晚出来溜溜都能热出小脸通红,这要是真个跑出去,不晒脱皮才怪呢。 小鱼儿正说着三胞胎,那厢就听见三胞胎中长晖的哭闹声。稍后声音停止,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了。 徐二郎没过问,他准备出发去衙门了,起身漱口后叫上长乐,“走,二叔送你过去。” 又顺手拍了拍小鱼儿的肩膀,“等爹忙完这段时间,带上你们几个去城郊的庄子上住几天散散。” 小鱼儿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欢呼雀跃的跳起来。整个人往前一仆挂在徐二郎身上,“真的么?爹爹真好,我最喜欢爹爹了。” 瑾娘就哭笑不得的笑她,“这么大姑娘了,还没点规矩,回头……” 不等瑾娘把话说完,小鱼儿已经麻溜的从徐二郎身上下来。小嘴绷的紧紧的,可那眼睛里,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长乐笑嘻嘻的戳了小鱼儿一下,小鱼儿忍不住就捂着肚子笑开了。 徐二郎看着两个小姑娘,没再说话,让长乐跟上,又给瑾娘示意,就出门了。 却说此刻长平几人已经到了李明钊住处了。 这么大清早登门,那守门的大爷脸都是黑的。 宿征用肩膀抗抗长平,“肯定是你扰人清梦了,不然大爷不能用杀人的眼光看咱们。” 长平丝毫不以为意。这些事情重要么?不重要。 反正眼神也杀不死人,又要不了他的命。这大爷要怎么看他谁在乎,他完全不care。 不过想着日后过来,还需要这大爷给开门,这也是个不能得罪的人物。所以长平狗腿的赶紧从他们带来的朝食中拿出一份小馄饨,五个大肉包子,一把塞进大爷手里。“您尝尝,好吃的很。这馄饨和包子还热着,您趁热吃,就不用送我们过去了。我们昨天来过一次,知道李明钊住哪里,我们自己过去。” 对的,他们这次过来还带“饭”来了。虽然总共也没花一两银子,但好歹也是“礼”啊。 而且这“礼”多实用,还省得他们府里给他们准备早饭了。顺带的,连李明钊的早饭他们都买出来了,像是他们这样贴心的客人,如今可真不多了。 大爷被塞了满手的东西,表情都是懵逼的。趁着大爷愣神这会儿,长平赶紧拉了宿征就跑,后边长安几人尽管觉得这里脸丢到别人家,实在没脸见人。但已经到这一步了,还能如何? 长安就冲老丈行了礼,然后无奈的跟上长平两人,往李明钊的院子而去。 还没见到李明钊,倒是先见到钱来。 那小子见到这几人,面上露出见了鬼的表情。可惜他揉眼再揉眼,错不了了,少爷的大舅子和小舅子又来了。 钱来就有些牙疼,随即赶紧做出欢欣雀跃的表情。“几位公子这么早过来了?哎呦,你们还没吃早膳,奴才这就给几位准备去。” 第319章 长平就差翻白眼了,说钱来,“瞎了不是?没看见爷自个带饭来了。” 钱来:我没瞎,我看见了!可我刚才那话也不过是客套一下,做不得真的。你怎么就听不出来我话里的客气呢? 这要是自家少爷,钱来就直接怼了,可惜这不是。这是未来的舅老爷,不为别的,只为自家少爷以后求娶的过程中少些波折,那他如今受这些闲气也是值得的。 都是为了少爷,他忍。 唉如今像是他这样满心都为少爷打算的下人,可真是不多了。 钱来脑中唱大戏,却也没耽搁手上的动作,一边含笑说着话一边要去接长平和宿征手里的东西。 那长平能给他么? 肯定不能啊。 他都亲自拎了一路了,为的就是让李明钊感受到他对他的关爱有多深。结果就差临门一脚了,钱来要来抢功,没一脚将他踢一边那是他对他最大的仁慈。 长平躲过去,直接往李明钊房里去,一边还问钱来,“你们公子在家么?起床没?” 在家,不在家能去哪儿? 公子嘴角被打的青青紫紫,今天瞧着那伤口愈发严重了。自家公子要脸,才不会顶着这样一张面孔出去见人。这几天公子铁定就在家了,哪儿也去不了了。 至于起床没有,那肯定早起了。不是钱来吹牛,自家公子再是怎么狗脾气让人烦,但在自律这方面,那也是让人说不出闲话来。 就比如,从三岁有了教导武艺的师傅起,公子都是三更天起身练武。不惧冬寒酷暑,从没有一日短缺。 虽然练完武后,说不定沐浴过后又躺床上翻话本子了。但这都是小事儿,总归是瑕不掩瑜么。 钱来兴致来了,就想和这几个小公子说说他们家少爷自律到让人惊骇的程度,以便几位公子对他们家少爷有更深刻的了解,以后多走动,多来往。 但是钱来显然忘了一点,若真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又从三岁就开始习武,那就是个棒槌,也不至于在街上挨长平一拳头啊。这要是说出去,谁信啊?关键是,若是被人想多了,窥出点不得了的猫腻来,那还得了? 因而这边长平一张嘴,那厢屋中原本还躺在床上不愿意动弹的李明钊,像是感觉到什么危机一般,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 他都来不及走到门边去开门,就在屋内喊了一声,“长平过来了?快进来?”然后猛一下推开了屋中的窗户,隔着窗户和门外几人打招呼。 等几人用完早膳,去看了小黑回来后,太阳都老高了。 这时候有些热了,几人也有些渴了,便回到屋内喝茶。 李明钊还养着一只狗,那狗崽子有些小,看模样也不过个月大小。那小狗全身都黑,唯独鼻子和尾巴尖一点白,因这李明钊给取名二黑——对。大黑是那只黑马,这狗叫二黑,至于昨天出生的小黑马,那是小黑。 看见这狗,长平可有话说。他和大哥和三叔也养着狗呢,三叔的是大将军,他们养的狗叫小将。小将是只小母狗,如今都有好几窝狗崽子了。 大将军和小将都随他们从平阳去了京城,可因之后他们兄弟二人到应天书院求学,三叔也到京郊大营任职,等闲都回不了家,那原本分开养的狗崽子就养到一块儿去了。 又因为二叔一家到了河州,京城的宅子愈发空荡,所以即便小将生了几窝狗崽子,也没送人。就那么养在府里,权作看门护院使用,多少也能增加点热闹气不是? 长平就和李明钊唠叨,“赶紧给小黑找个小母狗配种,等他有了子子孙孙,你这院子也热闹了。” 其余诸人:“……” 李明钊倒是定力好,一点没被这言语呛到,反倒可有可无的点点头。 长平又说,“可惜我们来河州没带小将,不然倒是可以和你家小黑一道耍耍。” 李明钊:“……”那就不用了。我们家小黑还是个宝宝,和你们家小将差着岁数呢。 长平:“我还挺喜欢狗啊马啊这些畜生的,咳……” 长平有意无意的加重了“马”这个字,屋内几人几乎瞬间明白他的心思。宿轩和长安、魏庆耀、板儿就有些哭笑不得的。长平倒是心思大,还惦记上李明钊的小黑了,李明钊能给他才有鬼。 果然,就见李明钊佯作没听懂的样子,不紧不慢的道,“若喜欢,以后多来我这里便是。”至于送你,那是不可能的。谁见过钓鱼的把鱼饵直接喂鱼肚子里的,那还能引来鱼上钩么? 长平:“……我倒是想多往你这里跑跑。别的不说,你这里没什么长辈管束,多清净自在啊。可惜,我们也就今天这一上午空闲了,一会儿还得赶紧回去,用过午饭就要随二叔去河州边境了。上一次去了好几天才回,这一次也不知道得多长时候。” 李明钊饮茶的动作一顿,眉心微蹙,随即又放开。“徐同知……貌似这几日要去边境巡视民生,你们过去作甚?” “唉,能做什么,就在我二叔身边打打下手呗。繁杂的事务我们也干不了,就跑个腿,传个信呗。” 长平觉得,二叔去边境巡视民生的事情没什么不能说的。但他也不真是个傻白甜,有些东西多少还是要忌讳些的。千万不要他这说着无心,听者有意了,再往外传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不祸祸二叔的名声么。 长平想到这,就把那句快要滚到舌尖的“你要不要跟我们一道去”给吞了回去。 算了,还是别提了。他虽然惦记李明钊的小黑,有心给他卖好打好关系,但去边境之事多少还是要紧的,他和李明钊又不是多熟悉,贸然提出带他过去,若他再一口应下,那……带不带都尴尬。 李明钊倒是面无异色,不过在长平顿住后,他终究是说,“这个时节的边境没什么精致,倒是初春或隆冬时,边境还有些看头。” 李明钊这话将几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长安敏锐的想起这些天来,听到的有关此人的流言。不由问道,“你去过边境?” 李明钊点头,“这有什么可稀奇的,河州的百姓生存不易,自然那里有饭吃就去哪里。我之前走投无路,还在那里待过一段时日。” 你怎么就走投无路了?你这么拽这么牛掰,看起来也不是会被人逼得无路可走的人啊? 长平想问李明钊,但又觉得这问题太戳人心窝子了,若是因为这话不中听再把李明钊惹恼了,那就不美了。 几人又说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便各自散了。 因长平几人今日要早早用过午膳出发,所以李明钊也没留人,只把人送到门口就回了房内。 钱来进来时,就见自家公子正站在里间的床榻边。那里挂着一幅河州的地形图。上边绘制着河州所有的山脉河流,甚至还有边军驻扎的分布图,再往北,有鞑子占有的领地。在“两国”交界的地方,则重点标注了一些可供埋伏、奇袭、速战等的场地。 这些,都是李明钊这些年零零碎碎踏足过的地方。地图上罗列的所有地区,他都曾经用脚步亲自丈量。 钱来看少爷看得出神,连他过来都没注意到,心就酸溜溜的。 要是没那件事,自家少爷现在肯定骑着大黑,张扬大笑的在边境上策马驰骋,再不行就带着小队去巡查安危,或是执行着秘密任务,去鞑子那里窥探鞑子的动静。 如今可好,啥也不能做,只在河州当个苦哈哈的守城门的大头兵。 都怪将军。 午后徐二郎领着几个小的离家去了边境。 长乐今天特意给李大夫请了半天假,随徐二郎一道回了府里。 她和瑾娘、小鱼儿、荣哥儿送别二叔诸人后,就蔫巴巴的回了后院。“二叔这一去不知道又要几天。” 长乐念叨着“二叔”,瑾娘却知道,小丫头是舍不得长安和长平。 这也没办法,长安和长平本就在河州待不了多长时间,即便他们有暑假,但书院的假期不过半月左右。他们虽然还向书院请了月余的假,但从河州到京城这段路程,来回一趟就得一月左右。可见他们在家呆的时间真的很短,而就在这有限的相处时间中,有几日还见不到……好惨。 瑾娘也不劝长乐了,有些话早就说过,再说无益。况且长乐也不是不懂得这其中的道理。哥哥们跟着二叔奔走,那几天的见识,学到的东西,比他们在书院学习的东西都更实用。她不能因为一己之私,阻拦哥哥们成长的脚步。 长乐为防自己继续抑郁,干脆去了小院收拾药材。 收拾药材也是个体力活。不管是翻晒还是切片,亦或是碾制,哪一样都需要耐性和体力。而她在这上面也着实有兴趣,所以不过忙碌了一会儿,就彻底把去了边境的哥哥们跑到九霄云外,专注的忙起自己的事情了。 小鱼儿今天的学习却特别不顺利,她的女工课虽然征求了母亲的同意后,去除了刺绣,但还要亲自打版做衣服。 打版倒是好学,毕竟她也学了两年绘画,也算有些底子,不拘美丑和是否得宜,打版画个衣服还是挺容易的。 虽然她打出的版和女工师傅教的有些……不大一样。但都是衣服么,做出来就一样了。 小鱼儿信心十足的拿着棉布开始裁剪,教导的师傅在旁边心疼的眼睛都闭上了。 师傅虽然是绣庄上手艺最好的打版师傅,一年也能挣个百十两银子。但这些银子都是辛辛苦苦挣出来的,真是一分一厘都是血汗钱。 想当初她学打版制衣的时候,那里舍得用棉布。就别说她小那时候了,就说现在,她家中也就几个孩子小时候穿这种特别精细的棉布。可看看这官家的姑娘,不过略略学习手艺,这几两银子多买不来的精细棉布就被剪的七零八碎。 剪就剪了,只要能拼凑出衣服来,那也算是物尽其用了。可让人无语就无语在,这完全都不能用啊。这要是缝制起来,肯定前后襟长短不一,胳膊胖瘦不均,就是这衣领处,也能勒死个人。 造孽啊,这姑娘在这方面真是一点天分都没有。 再这么不开窍,就是学个十年八年,也不过凭白浪费时间、找她东西罢了。 师傅到底是个老实人,想了又想,琢磨了又琢磨,这天临离去前,到底是让丫鬟代为通报,想要见瑾娘一面,与她说说府里姑娘打版制衣的事儿。 瑾娘一听是这师傅求见,就把她来的目的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小鱼儿在女工上,是真真的一点点天赋都没有。看看,连师傅多决定放弃了,那她这当娘的还能怎样? 瑾娘想了想,让那师傅进来,不等她行礼问安就直截了当的问,“小鱼儿真就不能再拯救一下?” 师傅:“……”虽然这夫人说的话有些不大好理解,但大体意思她是能听明白的。师傅就红着脸,窘迫的说,“是奴才教的不好。” 第321章 看完了书信,自然要回信的。 瑾娘想着趁这会儿有空,就把书信写了,让人赶紧发出去。另外,青儿年少不更事,没个长辈在身边,下定的事情他不好亲自张罗。况且京城和平阳的规矩还是打不相同,况且这娶得媳妇来头也有些大,那这下定的东西,势毕要准备的丰厚些。 瑾娘就让奶娘哄着三胞胎都出了门,才和徐二郎说,“不知道青儿有没有给父亲和姨母写信。这种事情,父亲和姨母肯定要亲自露面的。”哪怕离的远,也得想法去一趟。毕竟不管怎么说,这娶得是上了皇家玉蝶的县主,这都得郑重。再来,青儿是家中独子,娶来的媳妇以后要和他一道扛起家中的重担,对这媳妇郑重些,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好的。 还有一样,“父亲中了进士才没几年,怕是手中的银钱不够。” 林父心善,开了个学堂虽然收了不少学生,但他见不得那些贫苦人家的儿郎没饭吃,也见不得他们大冬天穿着单薄的衣衫读书。所以舍些饭菜衣物出去,那是常有的事儿,即便是束修,有时候他也是不收的。 加上他觉得将一些百姓的土地放入自己的名下,由那些百姓给自己交一部分税收,从而抵掉朝廷的税收,是害国害民的事情,所以名下也没多少土地。 没有土地就没有额外收入,紧靠着那点学生交的束修还有朝廷每月发的米粮俸银,虽然能攒下些钱来,但是终究不多。 这要是娶个普通官家出身的姑娘倒也使得,倒也能把亲事办的体体面面。可若是取一个门庭显赫的县主进门,那就远远不够看了。 瑾娘发愁,想送些银子过去。 徐二郎就道,“先拿一万两过去转圜,另外府中库房中一些珍贵之物你挑选几件送过去,看能否派上用场。” 瑾娘想多没想就说,“一万两有些多了,应该用不了那么多。”如今只是定亲而已,千余辆银子应该够了。就是之后成亲,要给女方置办丰厚的彩礼,那也有好几年的时间蜇摸,且不急在一时。 徐二郎就说,“就一万两。剩余的让青儿看着在京城买处院子。”总归是定了亲的人,在京城没个体面的落脚之地也不大好看。虽然柯府那边应该不会在意这些,更有甚者说不定会私下里偷偷“接济”,但是青儿想来不会收那边的东西,那就只有他们多帮着撑着面子了。 瑾娘想着也是这么回事儿,就也没再推迟,利索的应了一声。准备稍后就取一张一万两的银票,然后再去库房转转,看有什么合适的东西,直接送去。 话说完了,瑾娘和徐二郎都开始写信。 瑾娘是叮嘱青儿一些注意事项,外加届时让父亲和沈姨母直接住到徐府去。 徐二郎则老调重弹,让青儿最近且低调些,不管什么话在心里转上三遍再出口。 夫妻俩一人写了两三张,合在一起就是一封书信。 给青儿写了回信,自然也要给徐父回信。这个瑾娘就不管了,让徐二郎自个写去。 不过她估摸着日子,再有三月就是翩翩的生辰了。 翩翩这个生辰过了就十五了,也就是及笄了。 及笄是要办及笄礼的,这是大事儿。因为到时不仅要邀请一些通好之家来观礼,还要提前准备好及笄礼上穿戴的衣物和饰品,更有甚者,连及笄礼上的有司啊赞者啊,也有尽可能轻身份贵重的人来担当。 这事情想起来就很麻烦。 即便是瑾娘处理起来,也会很棘手。偏偏她如今还不在京城,而是远在河州。那偏偏的及笄礼只能交给徐母去操办。 而徐母……瑾娘再是不放心她了。 瑾娘一时间就忧心起来。 及笄礼可是时下人非常看重的礼节,到时候来那么多嘉宾来观礼,若是出点差错,可是把脸丢出去了。 更别说,姑娘家及笄礼后就代表可以嫁娶了,亲事就要开始筹备了……虽然徐二郎曾说过,要将翩翩多留几年,但那绝对是不可能的。只看这一年来李和辉往河州来信的频繁程度就可窥出一二。这人这是在暗暗使劲呢。若是能说服大舅兄直接将婚期定的朝前些还好,若是不成……怕是要直接请老太妃出面,请宫里下旨了。 唉,越想越头疼。瑾娘再是不想琢磨这些事情了。可偏偏她又不能放下,又不能远程指挥,这可把她急的,不过两天时间就有些上火,嘴角都起了个燎泡。 徐二郎见状就取笑她,“成不了大事儿。” 瑾娘直接翻他个白眼,“我要成什么大事儿?我这都给你生了五个孩子了,腿脚彻底被绊住了。我出个门都难,这辈子就是在后宅的命了。我还办大事儿,哼,我这辈子就是成不了大事儿。” 徐二郎喉咙间发出性感的闷笑声,瑾娘见状又斜了他一眼,愈发愁苦了,“你这做兄长的,什么都不关心,翩翩还是你嫡亲的妹妹呢。你看你对她上心的程度,还没我多。”说这句话就是无稽之谈了,毕竟徐二郎只有这一个嫡亲的妹妹,这几年又是一直带在身边养的,那里有不疼的道理。 他从翩翩和李和辉定下亲事后,就没少寻摸贵重的东西,准备到时候做翩翩的嫁妆。 今天准备一个庄子,明天买上几百亩良田,后天再在各个州府捡好的铺子买下几个;亦或是有些商人送来些稀罕的贵重珠宝原石,她让瑾娘挑拣过,剩余的全给翩翩留着。 零零碎碎的,这么一年来可攒了足有一库房了。 就是上好的木柴,也寻山民从山里砍来不少。清一色的黄花梨木,如今正请了匠人打造家具,他时不时还要拍墨河过去看一看进程,真是的关心的不得了。 所以若说徐二郎对翩翩不在意,那这话真是站不住脚。 不过,这嫁妆准备的也不少了,也该抽个空运过去了。原本徐二郎有意让长安长平今年暑假再过来一趟,回去时带上这些东西。 可今年有翩翩及笄一事,几人倒不好再过来,那就只好让人亲自送过去? 瑾娘念及此不由念叨了一句,“咱们要是能回去一趟多好啊。” 对啊,这多好的机会啊。 林父和沈姨母这时候也要来京,一家子可以聚聚。再来也可以参加青儿的定亲礼,还可以参加翩翩的及笄礼。 瑾娘原本还只是无意中这么一说,可此时再想,那真是这想法越来越浓,真恨不能立刻飞到京城去才好。 只是,三胞胎还小呢,路上出意外就傻眼了。而且他们若是都走了,只留下徐二郎一个人在府上,他这人没人看着怕不得住到衙门去。那等她从京城回来,徐二郎还有人样么? 可她实在想回京城一趟啊。 尤其是翩翩的及笄礼,没她亲自操持,她真是一千一万个不放心。 见瑾娘脸上满是蠢蠢欲动的意思,徐二郎就有些头大。 这怎么想一出是一出,才说要去京城,就已经满脑子京城了。这怎么……这都多大人了,怎么还这么冲动呢。 徐二郎立即出声制止瑾娘的心思,“绮儿他们还小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赶路的辛苦,把他们带上你真放心?别想这些了,翩翩和青儿那里,若你真不放心,我让墨河亲自跑一趟。至于青儿定亲一事,有尚书大人帮衬,你不用太过担心。倒是翩翩的及笄礼,若是实在放心不下,我这就写信让平西侯夫人多照应几分。” 其实这些年,他们与平西侯的来往已经非常少了。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双方少了许多不必要的书信联系。基本上除了年节礼,其余迎来送往,都是没有的。 可如今翩翩及笄礼,到真是非他们不可。 其实按照徐二郎原本的意思,让宿迁的夫人代为操持似乎更妥当些。但宿迁毕竟不姓徐,宿迁的妇人也不姓徐,而翩翩及笄是徐家的大事,若是让外姓人主持翩翩的及笄礼,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至于翩翩及笄礼上的有司、赞者等人,徐二郎心中也有了人选。 不过如今且不急,再过一月再请人也不迟。 徐二郎好说歹说,总算把瑾娘去京城的心思给按压下去了。 但是肉眼可见的,瑾娘开始魂不守舍起来。 她总是正在做事时,就开始长吁短叹;亦或是忙着忙着就开始出神,这让已经懂事的长乐、小鱼儿和荣哥儿担心坏了。 但是长乐诊脉过后,也只是说瑾娘忧心过重,其余并没有什么毛病。 三个孩子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好奇,就问瑾娘到底发生了何事? 不管是青儿的事,还是翩翩的事儿的,都没有瞒着孩子的必要。瑾娘就给他们说了。而三个孩子听完后的反应,也都挺纠结的。 长乐说,“小舅舅定了柯柯姑姑,这是好事儿。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小姑姑肯定非常开心,以后更方便找柯柯姑姑玩耍了。唉,不对,以后就要叫舅妈了。” 瑾娘知道这丫头是故意说笑哄她开心,但是,舅妈现在真不能叫啊。还没定亲呢,结婚更是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毕竟柯柯的父母也着实疼爱这个女儿,而青儿的年纪也着实不大,所以,把柯柯留到十八岁再让两人成亲,这是绝对会有的事情。要不然,之前她也不会和徐二郎说,青儿给柯家的聘礼不急在一时。毕竟等柯柯满十八岁,中间好几年呢。有这几年时间,怎么着也能凑齐百十担上得了台面的嫁妆。 小鱼儿也说,“小姑姑及笄礼娘亲和爹爹不能出面,可不是还有三叔么?娘觉得祖父和祖母不……咳,”小鱼儿想说祖父和祖母靠不住,可即便这是事实,这也不是她这个做孙女的能说的啊。小辈说长辈的是非,放在那里都是要被人说大不孝,要被人戳破脊梁骨的。 小鱼儿及时咳嗽一声,用手掩了一下嘴,佯作刚才的事情没发生。 长乐垂着头笑,装作没听见;瑾娘呢,她正烦心呢,所以抱歉了,她也没听见。倒是荣哥儿,他离京时年岁小,对祖父母的印象非常有限。 况且哥哥和姐姐们平常也很注意,基本不会说长辈的是非;爹娘更是不会提祖父母一句不是。荣哥儿根本无暇得知,他那对祖父母究竟什么品性……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府里除了几个主子,还有许多奴才呢。而这些奴才虽然大部分是到了河州后采买的,到还有一小部分是从京城直接带过来的。 第320章 青儿定亲 时间匆匆,很快到了翌年的四月份。 京城的四月早已草木葱茏,而河州的四月,冻雪和冻土早已融化。百姓们忙着春播春种,到处都是一片繁忙又生机勃勃的画面。 徐二郎自上年八月从边境回来,整个人就彻底忙碌起来。这忙碌并没有因为大冬天大雪封山封路而停止,反倒愈发忙的脚不沾地了。 瑾娘知晓他肯定是与褚忠初步达成了什么协议,应该是要挖掘铁矿了。这事情攸关重大,丝毫轻忽不得。在这之前要做一系列贮备工作,还要选好挖矿的旷工,做好运输和后续冶炼的准备…… 可以说,这一摊子活太多了,真要是可这一个人使唤,那真能把人累趴下。 而若是只是累也就罢了,偏偏周围还虎狼环视,丝毫不能掉以轻心。且附近连个援手都没有,就连上司下属都要防备。这也就算了,偏偏为了做好掩护工作,不让人看出异样来,他还要和以前异样勤政,对河州的事情处理的妥妥当当。若不然让人发现他分心到其他事情上,又是大大的不妥。 事情太繁杂,需要劳碌操心的地方也多,徐二郎哪怕饭量又大了几分,也没长什么肉。倒是面颊上,又见消瘦的痕迹,可是把瑾娘心疼坏了。 不说其他,只说忙了这多半年,好在一应事情都上了正轨,徐二郎也可以稍事休息,这天就在家呆在。 也是巧了,这一日恰好有两封书信从京城过来。 青谷将书信递给瑾娘,就笑着说,“一封是舅老爷的笔记,另一封像是老太爷写的。” 瑾娘接过来一看,没错,一封是青儿写的,一封是徐父写的。 这两人同时写了信,让人送过来,那肯定是发生了攸关林家或是徐家的事情了。不然不至于这么兴师动众。 瑾娘想了想,就把徐父写的那封递给在一侧和长绮玩耍的徐二郎,她则打开青儿写的那封。 长晖和长洲见状,兴致勃勃的跑过来,“娘亲”“娘亲”叫唤个不停。 瑾娘觉得又是烦恼又是甜蜜,哄着他两先到一边玩去,“娘先看舅舅写的信,你们继续看小鸭子好不好?” 三胞胎再看小画册。这画册还是长平让人从京城捎带来的。时人并不注意三岁前幼儿的培养,但长平素来鬼点子比别人多。这不,上年回去京城后,就想着法买了些稀奇古怪的玩具,让人捎带给三胞胎。其中有会自动走路的小狗,也有这些画在木板上,涂了漂亮颜色的人和物。 人么,都是一些历代的名人,不过想也知道,依照那虚拟的画风,不管他是谁认出来的可能性都不大。倒是这些涂了颜色的小鸭子,大公鸡,老虎,鸟雀之类,因为画的栩栩如生,色彩又非常明丽,倒是很入三胞胎的眼。 三个小家伙平常都是抢着玩的,今天也不例外。这不,刚才徐二郎抱着长绮,哄着她看的就是这个。 不过眼下这些东西没什么吸引力了,三胞胎此刻的注意力,都在爹娘手中的纸张上。 那什么东西啊,上边写的什么啊,怎么爹娘看得那么专注? 三胞胎兴起,更不愿意走开,一个个磨人精似得凑到跟前,奶娘哄都哄不走。 没办法,徐二郎只能左腿上放着长绮,右腿上放着长晖。至于瑾娘,她把长洲搂在怀里,娘两一起看信——虽然三胞胎还小,啥也看不懂。 瑾娘才看了几行,就忍不住惊讶的“咦”了一声,“青儿定亲了!” 仔细说来还没定亲,但已经说定了。 别说什么林父和沈姨母不在身边,青儿的婚事怎么能说定就定。可别忘了,青儿还是应天书院副山长的关门弟子呢。师傅师傅亦师亦父,在某些方面,为人父的能做主的事情,师傅都能做主。就比如这婚姻嫁娶,当师傅的给定下,一般做家长的只有欣喜的道理,根本不会有什么异议。 而青儿这亲事,也果真是副山长给定下的。 瑾娘惊疑连连,觉得京城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才导致青儿的亲事被定的这么仓促。她有些忧心青儿的处境,可对于即将和青儿下定的姑娘,却没什么担忧。 不管怎么说青儿也是副山长的关门弟子,听青儿说,师傅对他也非常看重,似乎有让他传承衣钵的打算,这样的师傅,只有千方百计为学生好的,再不会坑害自己的弟子了。 所以女方的人品相貌家世,这些都应该是过关的。 可瑾娘就担心,万一这太过关了怎么办? 虽说如今都是低门嫁女,高门娶媳。可媳妇出身太高了,这门第不匹配,也说不过去不是。 瑾娘就忍不住和徐二郎嘀咕,“也不知道说的是哪家。” 瑾娘看到目前为止,青儿只说了因为一些意外,师傅在征求过他的意见后,给做主定了亲事。他已经通知远在平阳的爹娘,又给姐姐写了书信,将此事告知。 啰七八嗦的,竟说些没用的话。你倒是把女方是谁,人品相貌如何,出自何家这些事情给我交代交代啊。 许是青儿太羞窘了,信都到中间部分了,还没提及……瑾娘就郁闷坏了。 这时候一侧的徐二郎却已经看完了书信,顺口回答了瑾娘,“不是别人,正是老太师的嫡亲孙女。” “老太师的嫡亲孙女?”瑾娘狐疑了片刻,才恍然大悟,副山长致仕前就是正一品太师。他虽然已经致仕许久,但在朝廷的人脉和积威还是有的。更有人传说当今允文帝今年过节时,还曾亲自登门探望老太师,于是这老太师的名号就更响亮了。 原来副山长就是老太师啊。那老太师的嫡亲孙女,可不就是副山长的亲孙女?! 这亲事好啊。这算是亲上加亲了。瑾娘高兴的拍手,这婚事不错。 可很快她又陡然想起,“这辈分是不是差了?” 据说老太师的长子,也是他当做弟子教养的。之后老太师又教导了不少学生,但这些学生都称呼太师的长子为大师兄。就连青儿,也总是口呼“大师兄”。如今他即将娶大师兄的亲闺女……按辈分,那应该是他侄女才是。这辈分…… 瑾娘瞬间汗颜,“老太师怎么想的,怎么就把这两人撮合在一起了?这不合适,都差辈了。”听说老太师是个非常固执己见,且迂腐古板之人。要不然也不会因为允文帝和官员夫人苟且,气的对当今帝王破口大骂。 由此一件事,就可知道,这老太师当真把这些人伦纲常看得非常重。那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才让老太师走投无路之下,选择宁愿被人诟病,也要撮合青儿和亲孙女呢? 瑾娘想不通这个问题,就问徐二郎。 徐二郎就笑她,“说不得青儿在信中会有解释,你倒是先把书信看完,再来问我。” 好,我先看完就是了。 瑾娘接着往下看,眼见着下面没几行字了,才见到青儿含糊的将事情的因由略一交代。而事情的真相竟然是,允文帝想将刑部尚书的嫡女赐婚给已加冠,却还没有定下正妃人选的五皇子。老太师不想站队,更不想掺和进之后的夺嫡是非,所以当即离断就拒绝了。 但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人间帝王。老太师已经致仕不在乎皇帝厌恶,可家族还有不少子弟在各处为官,他老了,心肠略软和了些,没年轻时那么冲动,倒是也知道为子孙后背留一条路。于是,拒绝时还找了个借口,倒是孙女的婚事已经定下了。 既然这话说了出去,那不管孙女的亲事究竟定没定,那都一定得定。 可话又说回来,那亲事明明没定啊,一时半刻的去哪儿找个合适的人把亲事隐秘的定下来?把这糊涂账给糊弄过去? 京城的世家子弟肯定是不行的,毕竟早先就是因为觉得不合适,才迟迟没说和。如今再去说和,人家还担心担上欺君的罪名呢。所以,在交好的世家子弟中找,明显不合适。 那就在亲眷中找。 可亲眷中有一二合适的,身上多少有些瑕疵,让人不那么满意。要不就是没有上进去,读书天分平平,要么就是难有大作为,不足以匹配家中的好姑娘;更有那沾花惹柳,家中污糟一团的…… 选来选去,实在没人选,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老太师找上了青儿,而青儿思考后应下了。 瑾娘看完书信意识到,这位老太师,应该是那位刑部尚书的父亲。而刑部尚书位列正二品,在朝中也是举足轻重的存在。 话又说回来,刑部尚书姓什么来着,她怎么觉得似乎是听谁说过这一茬子似得? 瑾娘想破脑袋,突然想起,老太师姓柯,那刑部尚书必定也姓柯。 而柯这个姓氏,当真不常见。偏偏她所认识的人中,还就有一个姓柯的。 再联想到柯柯和翩翩年岁相仿,父亲貌似也是朝中威严赫赫的官员,瑾娘多然一激灵,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实。 她小手拽住徐二郎的衣袖,“刑部尚书,是不是娶了当朝一位公主?” 徐二郎看她面色就知道她到底想问什么,就轻笑着护着一双儿女说,“刑部尚书柯岩之,娶的正是当今的五公主。” 柯柯的母亲,可不就是当今的五公主么。 石锤了!再没跑了!柯柯眼瞅着就是她弟媳妇了! 这种拉郎配,我的天,瑾娘再是没想到了。 她就哭笑不得的将书信递给徐二郎,让他看,一边还说,“你肯定不知道,青儿即将娶的那个小姑娘,就是和翩翩交好的柯柯。咱们早在应天书院见过一面,那时李和辉带着柯柯在书院参加杏林节。” 瑾娘说完这些,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些事情徐二郎肯定都是知晓的。她又不是自己,对朝中官员一知半解。他在京城混了几年,怕是京城中一些官员的家谱都能说上一二。至于这些官员家的后宅女眷,他虽然不会注意,但柯柯那事儿又不同,毕竟他是李和辉的表妹,他们在应天书院曾见过礼。而她又和翩翩交好,曾经还在府里断断续续住过几次。 徐二郎肯定对那小姑娘有些印象。 只是他们谁也不曾想过,天下间还有这缘分,那小姑娘眼瞅着还和青儿定下了。 瑾娘就慨叹一声,“可真是世事无常。” 不过定下就定下了,早些定下,她也能早些安心。 说实话,青儿和徐翀的亲事就跟两块大石头一样压在瑾娘心上。不想起还好,一想起就感觉整个人都坠得慌。 徐翀还好,他自己说过没有立业不成家。而青儿呢,他的事情瑾娘却有些急迫。 她倒不是急着抱侄儿,她是担心舅舅和舅母真的写信过来,询问她是否给瑾娘定下合适人选,再把沈明珠推过来。 瑾娘可是记得非常清楚,早先林父则特意来信说明此事,道是舅母想两好合一好,让这对表兄妹成亲。瑾娘自然是一千一万个不同意,可她手中没有合适人选,也没有合适的时间与场合,那也不能随随便便拉个姑娘给青儿配作对。 第322章 京城诸事 看完了书信,自然要回信的。 瑾娘想着趁这会儿有空,就把书信写了,让人赶紧发出去。另外,青儿年少不更事,没个长辈在身边,下定的事情他不好亲自张罗。况且京城和平阳婚丧嫁娶的规矩大不相同,再来这娶得媳妇来头也有些大,那这下定的东西,势毕要准备的丰厚些。 瑾娘就让奶娘哄着三胞胎都出了门,才和徐二郎说,“青儿说已经给父亲和姨母写信。这种事情,父亲和姨母肯定要亲自露面。”哪怕离的远,也得想法去一趟。毕竟不管怎么说,这娶得是上了皇家玉蝶的县主,这态度得郑重。再来,青儿是家中独子,娶来的媳妇以后要和他一道扛起家中的重担的,对这媳妇看重些,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好的。 父亲和姨母肯定会尽快往京城去一趟,好在如今四月天,赶路不会太受罪,倒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但是,“父亲中了进士才没几年,怕是手中的银钱不够。” 林父心善,开了个学堂虽然收了不少学生,但他见不得那些贫苦人家的孩子没饭吃,也见不得他们大冬天穿着单薄的衣衫读书。所以舍些饭菜衣物出去,那是常有的事儿,即便是束修,有时候他也是不收的。 加上他觉得将一些百姓的土地放入自己的名下,由那些百姓给自己交一部分税收,从而抵掉朝廷的税收,是害国害民之举,所以名下也没多少土地。 没有土地就没有额外收入,仅靠着那点学生交的束修还有朝廷每月发的米粮俸银,虽然能攒下些钱来,但是终究不多。 这要是娶个普通官家出身的姑娘倒也使得,倒也能把亲事办的体体面面。可若是娶一个门庭显赫的县主进门,那就远远不够了。 瑾娘发愁,想送些银子过去。 徐二郎就道,“先拿一万两过去转圜,另外府中库房中一些珍贵之物你挑选几件送过去,看能否派上用场。” 瑾娘想都没想就说,“一万两有些多了,应该用不了那么多。”如今只是定亲而已,千余辆银子应该够了。就是之后成亲,要给女方置办丰厚的彩礼,那也有好几年的时间蜇摸,且不急在一时。 徐二郎就说,“就一万两。剩余的让青儿看着在京城买处院子。”总归是定了亲的人,在京城没个体面的落脚之地也不好看。虽然柯府那边应该不会在意这些,更有甚者说不定会私下里偷偷“接济”,但是青儿想来不会收那边的东西,那就只有他们多帮着撑着面子了。 瑾娘想着也是这么回事儿,就也没再推迟,利索的应了一声。准备稍后就取一张一万两的银票,然后再去库房转转,看有什么合适的东西,直接送去。 话说完了,瑾娘和徐二郎都开始写信。 瑾娘是叮嘱青儿一些注意事项,外加届时让父亲和沈姨母直接住到徐府去。 徐二郎则老调重弹,让青儿最近低调些,不管什么话在心里转上三遍再出口。 夫妻俩一人写了两三张,合在一起就是一封书信。 给青儿写了回信,自然也要给徐父回信。这个瑾娘就不管了,让徐二郎自个写去。 不过她估摸着日子,再有三月就是翩翩的生辰了。 翩翩这个生辰过了就十五了,也就是及笄了。 及笄是要办及笄礼的,这是大事儿。因为到时不仅要邀请一些通好之家来观礼,还要提前准备好及笄礼上穿戴的衣物和饰品,更有甚者,连及笄礼上的有司啊赞者啊,也要尽可能请些身份贵重的人来担当。 这事情想起来就很麻烦。 即便是瑾娘处理起来,也会很棘手。偏偏她如今还不在京城,而是远在河州。那翩翩的及笄礼只能交给徐母去操办。 而徐母……瑾娘再是不放心她了。 瑾娘一时间就忧心起来。 及笄礼可是时下人非常看重的礼节,到时候来那么多嘉宾观礼,若是出点差错,可是把脸丢出去了。 更别说,姑娘家及笄礼后就可以嫁娶了,亲事就要开始筹备了……虽然徐二郎曾说过,要将翩翩多留几年,但那绝对是不可能的。只看这一年来李和辉往河州来信的频繁程度就可窥出一二。这人这是在暗暗使劲呢。若是能说服大舅兄直接将婚期定的朝前些还好,若是不成……怕是要直接请老太妃出面,请宫里下旨了。 唉,越想越头疼。瑾娘再是不想琢磨这些事情了。可偏偏她又不能放下,又不能远程指挥,这可把她急的,不过两天时间就有些上火,嘴角都起了个燎泡。 徐二郎见状就取笑她,“成不了大事儿。” 瑾娘直接翻他个白眼,“我要成什么大事儿?我这都给你生了五个孩子了,腿脚彻底被绊住了。我出个门都难,这辈子就是在后宅的命了。我还办大事儿,哼,我这辈子就是成不了大事儿。” 徐二郎喉咙间发出性感的闷笑声,瑾娘见状又斜了他一眼,愈发愁苦了,“你这做兄长的,什么都不关心,翩翩还是你嫡亲的妹妹呢。你看你对她上心的程度,还没我多。”说这句话就是无稽之谈了,毕竟徐二郎只有这一个嫡亲的妹妹,这几年又是一直带在身边养的,那里有不疼的道理。 他从翩翩和李和辉定下亲事后,就没少寻摸贵重的东西,准备到时候做翩翩的嫁妆。 今天准备一个庄子,明天买上几百亩良田,后天再在各个州府捡好的铺子买下几个;亦或是有些商人送来些稀罕的贵重珠宝原石,她让瑾娘挑拣过,剩余的全给翩翩留着。 零零碎碎的,这么一年来可攒了足有一库房了。 就是上好的木料,也寻山民从山里砍来不少。清一色的黄花梨木,如今正请了匠人打造家具,他时不时还要派墨河过去看一看进程,真是关心的不得了。 所以若说徐二郎对翩翩不在意,那这话真是站不住脚。达 不过,这嫁妆准备的也不少了,也该抽个空运过去了。 原本徐二郎有意让长安长平今年暑假再过来一趟,回去时带上这些东西。 可今年有翩翩及笄一事,几人倒不好再过来,那就只好让人亲自送过去? 瑾娘念及此不由念叨了一句,“咱们要是能回去一趟多好。” 这多好的机会啊。 林父和沈姨母这时候也要来京,一家子可以聚聚。再来也可以参加青儿的定亲礼,还可以参加翩翩的及笄礼。 瑾娘原本还只是无意中这么一说,可此时再琢磨,这冲动劲儿越发浓厚,真恨不能立刻飞到京城去才好。 只是,三胞胎还小呢,路上出意外就傻眼了。而且他们若是都走了,只留下徐二郎一个人在府上,他这人没人看着怕不得住到衙门去。那等她从京城回来,徐二郎还有人样么? 可她实在想回京城一趟啊。 尤其是翩翩的及笄礼,没她亲自操持,她真是一千一万个不放心。 见瑾娘脸上满是蠢蠢欲动的意思,徐二郎就有些头大。 这怎么想一出是一出,才说要去京城,就已经满脑子京城了。这怎么……这都多大人了,怎么还这么冲动呢。 徐二郎立即出声制止瑾娘的心思,“绮儿他们还小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赶路的辛苦,把他们带上你真放心?别想这些了,翩翩和青儿那里,若你真不放心,我让墨河亲自跑一趟。至于青儿定亲一事,有尚书大人帮衬,你不用太过担心。倒是翩翩的及笄礼,若是实在放心不下,我这就写信让平西侯夫人多照应几分。” 其实这些年,他们与平西侯府的来往已经非常少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双方少了许多不必要的书信联系。基本上除了年节礼,其余迎来送往,都是没有的。 可如今翩翩及笄礼,到真是非他们不可。 其实按照徐二郎原本的意思,让宿迁的夫人代为操持似乎更妥当些。但宿迁毕竟不姓徐,宿迁的妇人也不姓徐,而翩翩及笄是徐家的大事,若是让外姓人主持翩翩的及笄礼,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至于翩翩及笄礼上的有司、赞者等人,徐二郎心中也有了人选。 不过如今且不急,再过一月再请人也不迟。 徐二郎好说歹说,总算把瑾娘去京城的心思给按压下去。 但是肉眼可见的,瑾娘开始魂不守舍起来。 她总是正在做事时,就开始长吁短叹;亦或是忙着忙着就开始出神,这让已经懂事的长乐、小鱼儿和荣哥儿担心坏了。 但是长乐诊脉过后,也只是说瑾娘忧心过重,其余并没有什么毛病。 三个孩子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好奇,就问瑾娘到底发生了何事? 不管是青儿的事,还是翩翩的事儿的,都没有瞒着孩子的必要。瑾娘就给他们说了。而三个孩子听完后的反应,也都挺纠结的。 长乐说,“小舅舅定了柯柯姑姑,这是好事儿。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小姑姑肯定非常开心,以后更方便找柯柯姑姑玩耍了。唉,不对,以后就要叫舅妈了。” 瑾娘知道这丫头是故意说笑哄她开心,但是,舅妈现在真不能叫啊。还没定亲呢,成亲更是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毕竟柯柯的父母也着实疼爱这个女儿,而青儿的年纪也着实不大,所以,把柯柯留到十八岁再让两人成亲,这是绝对会有的事情。要不然,之前她也不会和徐二郎说,青儿给柯家的聘礼不急在一时。毕竟等柯柯满十八岁,中间好几年呢。有这几年时间,怎么着也能凑齐百十担上得了台面的嫁妆。 小鱼儿也说,“小姑姑及笄礼娘亲和爹爹不能出面,可不是还有三叔么?娘觉得祖父和祖母不……咳,”小鱼儿想说祖父和祖母靠不住,可即便这是事实,这也不是她这个做孙女的能说的。小辈说长辈的是非,放在那里都是要被人说大不孝,要被人戳破脊梁骨的。 小鱼儿及时咳嗽一声,用手掩了一下嘴,佯作刚才的事情没发生。 长乐垂着头笑,装作没听见;瑾娘呢,她正烦心呢,所以抱歉了,她也没听见。倒是荣哥儿,他离京时年岁小,对祖父母的印象非常有限。 况且哥哥和姐姐们平常也很注意,根本不会说长辈的是非;爹娘更是不会提祖父母一句不是。荣哥儿根本无暇得知,他那对祖父母究竟什么品性……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府里除了几个主子,还有许多奴才呢。而这些奴才虽然大部分是到了河州后采买的,但还有一小部分是从京城直接带过来的。 而这些丫鬟仆役,对徐父徐母的品性那再是了解不过。 而下人们虽然不会当着主子的面嚼口舌,但是背后肯定会说些是非。更何况,在他们看来,自家老爷夫人着实是好,那就愈发衬得家中的老太爷和老太夫人不好。他们平时许是还会悠着些,不说这乱七八糟。但谁还没个松懈的时候了?这若是喝点小酒,一些话不经意就从口中跑出来了。而有一个知道,就又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荣哥儿又不是整天在屋里闭门苦读,他也是会陶冶情操的。也会偶尔散步,这就导致他碰见过不止一次,下人在背后嘀咕京城的老太爷和老夫人。 老太爷花天酒地,老大的人了还人老心不老,找了个都能当他孙女的姑娘收在了身边。老夫人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酷爱琴棋书画,对亲儿子亲闺女,都没对琴棋书画亲。这样的老两口,那真是命好。早先上头有亲爹娘操持,等亲爹娘老了,入了土了,这儿媳妇也先后娶到了家里。家里总归不缺扛大梁了,就是家外,也有儿孙顶门立户。要么说投胎重要呢,看这老两口,投个好胎这辈子都是享福的命,哪怕再怎么胡来,也有人擦屁股,有人给善后。但是那不会投胎的,偷偷说一下,就比如他们老爷,如今是出人头地飞黄腾达了,能养活一家子,也有能力给老太爷惹来的烂摊子善后了…… 《穿越养娃日常》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穿越养娃日常请大家收藏:穿越养娃日常。 第323章 长平中秀才 不过认出来后两人的来往也并没有因此变多。毕竟男女大防甚重,他们又都不是什么对规矩礼法置若罔闻的人,所以他们的交情,大多时候也不过彼此点头示意而已。 直到月前,师傅找上自己,询问他是否对柯柯有意,是否愿同她喜结连理。 青儿至今回想起那一幕,面上似乎还能感觉到那炽热滚烫的热度,还能感觉到紊乱至极,似乎要从胸腔中跳出来的心跳。 他都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恍惚间,似乎面红耳赤的说了句“任由师傅做主”,然后,事情便好似就成了定局。 想到这里,青儿的面颊又烫了烫。他深呼吸两口气,压下胸口的躁动,等到面色恢复平静,才踏上台阶,走进屋里。 “徒儿见过师傅。” 副山长正与柯岩之对弈,父子俩棋艺都只是平平,但却都对“棋”之一道痴迷。只可惜两人都没什么天赋,平日又都忙的脚不沾地。所以几十年过去,还是两个臭棋篓子。 但两人并不以为意,毕竟如今这番对弈也不过打发时间而已。两人一边下棋一边轻声说着朝中的动向,亦或是家中的一些事宜,气氛倒也安详。 眼见着青儿进来,副山长先将手中的棋子,放在旁边的小坛子里,“子勋过来了,到这边坐。” 子勋是副山长为青儿取的字,如今与他交好的同窗,倒是都以字称呼他。 青儿应了声“是”,又对柯岩之一礼,“大师兄。” 柯岩之微微颔首,他身为刑部尚书,许是常年处理案件,亦或是本性就较为严肃冷淡。所以面色平平,让人看不出喜怒。 不过青儿敏感,倒是能察觉大师兄对自己的温和与善意。 柯岩之指了指父亲下首一张椅子,“过去坐。” 青儿再次一礼,才奕奕然落座。 副山长让青儿过来,倒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长子难得过来,想让他自己考察考察女婿罢了。 但这那里还需要考察?师兄弟几年,柯岩之虽然与这个小师弟接触较少,但他为官多年,又是在刑部任职,看人自有一二本事。这小师弟除了年幼且有些稚嫩,外加家世平平,其余倒是都好。尤其是学问文章上,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加上机敏善变,天赋绝伦,不难想象,他日金榜题名,朝堂上必定有他一席之地。 将女儿许配与他,看似女儿下嫁,受了诺大的委屈。但从另一方面来看,子勋家中父母慈和,环境简单,而他本人力争向上,这未尝不是一个潜力股。如今投资,为时正好。待三年后春闱,想来子勋必能蟾宫折桂,届时让他与柯儿成亲,两厢倒也得宜。 柯岩之对未来女婿还是满意的,倒也没有为难他。不过父亲有心让他考较子勋一二,柯岩之自然也没有推辞的道理。不说其他,只说看看子勋的水平,略提点几句,还是可以的。 接下来,时间便在师兄弟两人的一问一答中度过。 副山长到底年岁渐长,精神头就有些不足。先是还漫不经心的听着,稍后便依靠在贵妃榻上,睡了过去。 师兄弟两人见状,柯岩之拿了披风给父亲盖在身上,才唤上青儿两人一道去了院中。 眼见着荷花飘香,夏日来临,柯岩之便对青儿道,“他日有空闲,可随炎亭到京郊庄子上住几天。”京郊有柯府的别庄,那还是公主的嫁妆。早先翩翩就是在那庄子附近的小河边落了水,被蛇咬伤。 自那以后,翩翩夏日再不敢去柯柯家的庄子上玩耍了。但不得不说,那委实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别的不说,只说那庄子附近不少皇亲国戚的宅院,每逢夏日,他们便在那些地方住些时日。 柯岩之自然是无暇五“休假”的,不过他没空过去,倒是不阻止未来女婿过去。 总归是要定亲的,他和柯儿多些了解,对彼此多没有坏处。 再来,柯岩之还特意提到炎亭,便是让李和辉带着他去。届时自然也是住在庄郡王府的别院内,倒是和柯儿有些碰面的机会,可却不会太频繁,也不会让人抓了把柄,说些闲话。 青儿知道大师兄什么意思,也没推辞,点头应了“好”。 稍后柯岩之又与他说了些他学业上的问题,“策论相对差些,这两年且好生读写相关书籍,好把功课赶上来。你这程度,参加今年的秋闱有些勉强。即便侥幸中了举人,名次也必定靠后。倒不如再耐心打磨几年。等三年后赴考,许是连秋闱、春闱、殿试可一起参加了。” 这就是说,那时候他火候就差不多了。秋闱上不说中个解元,但名次必定非常靠前。 到时候参加春闱,问题也不大。若是运气好,说不得还能得个前三甲。届时再参加殿试,最差也会是个一甲进士。 青儿又点了头,“师傅也是如此说的。”意思非常明白,他不会冒进去参加今年的秋闱的。且耐心打磨几年就是,功夫到了,功名迟早会来。且之后考个好名次,总比挂在末尾好看。 若是以往,挂在末尾就挂在末尾了,举人总比秀才好。拿了实惠才是最该做的。 可如今,既然要娶柯柯,且她又是下嫁,青儿自然努力想让自己变得更好,能更配的上她些。 所以,不就是三年么,他耐下心思,再等三年就是。 稍后,柯岩之又有意无意的说了些家中的景况,之后便没提其他了。 他虽然今日休沐,但看望过老父后,稍后还要到同僚家中去一趟,时间也是紧急。 于是和青儿说完了话,两人便回了屋子。 副山长此时已经醒来了。 人老了,觉也少了,且觉轻,稍微一点动静就能醒。 老人家看着相携而来的翁婿两人,又看向长子,“该回去了?” “是。这就准备走了。稍后还有些公务要与同僚商议,孩儿就先告退了。” “去,得空了再来。” “是。下次孩儿携公子和柯儿,双儿他们一道来。只要您别嫌孩子们闹腾就好。” 副山长摆摆手,让他别那么多废话,赶紧走。04 柯岩之微微一笑,冲父亲行了礼,然后拍了拍青儿的肩膀,说了句,“你就不用送了,在这里陪父亲说说话。” “是,大师兄慢走。” 柯岩之离去后,副山长让青儿坐下与他说话。他敲了敲桌子,自然有一位上了岁数的老仆拿了个匣子过来,递到青儿手中。 青儿颇有些莫名其妙,含笑说,“您这是做什么?” “这一处宅子,且给你用。就当是师傅给你订婚贺礼。” 青儿打开一看,就见是四海胡同的一处宅子。 这上面没有标注宅子的大小,但四海胡同青儿是知道的。里边住的都是些清贵人家,那一片的风气尤为好。 当然,这是其一,其二是,那里的宅子大多面积很大。听人说,胡同中最小的宅子,也有三进。 这礼……有些厚重了。 青儿如何不知,这是师傅知道他家底薄,在变相的补偿他。更有甚者,许是师傅还觉得贸然抓了他“补缺”,有些愧对他了。但是,这是师傅以为,事实如何,他自己心里却是清楚的。 青儿就轻笑着说,“师傅,您这礼,弟子不能收。” 副山长微微撩起眼皮子,眉头都皱了起来,“为何?” 青儿起身行礼说,“按说长者赐,不敢辞。师傅有心补贴我,弟子更应该笑纳。但我虽年少,却也有大志,更懂礼义廉耻。我还未来得及孝敬师傅,却收下师傅如此重礼,外人知道怕是要笑话我不耻。师傅,弟子虽不惧世人流言蜚语。但我能力几何,外人清楚,师傅亦清楚。即便接下师傅这宅子,我与柯柯依旧天渊之别,何必打肿脸充胖子,硬装出富贵模样来。” 又说,“师傅不必忧心弟子,家中父母早已准备积蓄,稍后便可在京城置办下房屋。虽不比府中富贵,但我竭尽所能,不让柯柯跟着我吃苦头。” 青儿还想说些其他,但到底少年人,说出这些已经肉麻,面皮涨红,再多的,却是说不出口了。 更何况,面前这人还不仅仅是他师傅,还是柯柯的亲祖父。对着老人家说这些,青儿感觉尴尬,更多的话,不得不咽回了肚子里。 副山长年逾古稀的人了,如何会看不出他的心思。 小年轻要脸面,又有上进心,知廉耻,又看得通实情。既然他说不需要,那就不要罢了。 副山长拜年摆手让那老仆将匣子取走了,“你不要便不要,之后再后悔,我却是不给了。” 青儿含笑,“不敢贪图师傅的资产,弟子想要什么,自家挣来。” 副山长轻“哼”了一声,不想再看面前这张笑面,摆手让他下去了。 却说青儿离去后,很快收到李和辉的帖子。 也不知是不是柯大人之前交代过,亦或是李和辉当真与大人心有灵犀,这帖子却是邀请他去城郊赏荷花的。 荷花……如今还没开。 况且,李大人虽然与姐夫交好,与他却没什么交情。贸贸然就下了帖子给他,青儿忍不住笑起来。 他正琢磨着,是否该给柯柯准备点小礼。可又觉得,亲事没定下,未免又私相授受的嫌疑……再看一眼帖子,却发现,帖子写的见面的日期是一月后…… 一月后才去京郊,如今急慌慌的给他下帖子作甚。让他心慌意乱,心乱如麻……青儿摸了一把脸,觉得这两天的自己都不像是自己了。 他正摇头苦笑着,突然听见几声响亮的叫唤声,“舅舅,小舅舅”“舅舅你作甚走一步顿三顿,你倒是快些,我有好消息告知你听。” 青儿抬头一看,就见长安长平两兄弟,正兴高采烈的站在他住的厢房前。 长平兴奋的跟只小猴子一样,竟然还原地翻跟头,还三两下跳到树上去。 青儿见状嘴角有些抽搐,喝止长平说,“快下来,让管戒律的夫子看见了,你就静等着被罚去。” 长平嘿嘿一笑,立即收了教。不过被舅舅训斥为了他也没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反倒笑的更亢奋了,像个傻子。 青儿聪慧,脑中将这些时日来与长平有关的事情想了一番,差不多就清楚长平此来何意了。 他倒也觉得这着实是一桩喜事,不过看破不说破,不然长平的喜意怕是要减退好几份。 他就佯作不知的问,“今天来所为何事?看你这么高兴,怕不是捡了银子?” “哎呀,那可比捡了银子好多了。捡了银子算个啥啊,我又不缺钱,还能在乎那三瓜两枣的。嘿嘿嘿,小舅舅你肯定想不到,我中秀才了。哈哈哈刚才书院的童子去山下抄榜单了,我中秀才了。从今以后,我也是秀才老爷了。” 长平那个激动劲儿啊,实在无法抑制。他就三两步跳上了一块岩石,然后一翻身,直接跳到了墙上去。沿着墙走一道,他还想往屋顶上跳,看得青儿和长安脸都黑了,两人齐声抑止,长平才恋恋不舍的从屋顶上跳下来。 可是,真的很兴奋啊。哈哈哈哈,从今以后老子也是秀才了。 虽然老子的名次靠后些,险些落榜,但无论如何也中榜了,这就是大喜事。 再有就是,他虽然考的不太好,但宿征还不如他,宿征比他还不住,将将好最后一名。好险也算中了秀才,只是这成绩,可真拿不出手。 长平兴奋的不得了,和青儿说,“皇天不负苦心人,他考试前那段时间没日没夜的学,头发都掉了一大把,如今可算中了秀才,他那些心思可算没白费。” 又说,“中了秀才感觉天更蓝了,云更白了,太阳更绚烂了,空气更清新了,连带着,他觉得自己的身姿更笔挺昂扬了,就连腰板,都挺得更直了。” 青儿嘴角抽搐,长安则直接拍了长平一下,“那是你的幻觉。” “才不是,绝对都是真的。大哥你比嫉妒我,别打扰我积极性。” 长安无语的指指自己,我嫉妒你?我嫉妒你什么啊?嫉妒你考了倒数,差点名落孙山?还是嫉妒你考了两次才这成绩,还不够丢人的? 《穿越养娃日常》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穿越养娃日常请大家收藏:穿越养娃日常。 第324章 两老到京 就长平这吊车尾的成绩,长安是真真看不上眼。但还是那句老话,有总比没有好,中了总比没中好。 即便是吊车尾,那也是名副其实的秀才老爷了,今后也不是白身了,出去见个人,多少也有些体面不是? 再说了,家中多了一个有功名的人——即便这个功名在诺大的京城完全不算啥,但在徐府中人看来,这就是自家子孙出息的证明。孩子出息了,上边扛大梁的二叔和三叔多少也可以松缓些不是? 正是因此考虑到这些,长安才和长平一样激动的过来给小舅舅报喜。只是没想到,长平这兴奋的有点过度,出口的话不过脑子,实在有点招人恨。 长安瞪了长平两眼,可长平完全不care。他都是秀才公了,肯定要比昨天的徐长平更加有容人之量。所以这两个白眼算啥,他根本不在意。 兄弟两人就当着青儿的面打打闹闹一番,也是看的青儿心累。 他头疼的捂着额头,想回去屋里看书会儿。这两人的举动过分幼稚,他举得需要看些圣贤书籍洗洗眼睛。 可还没等青儿开口,长平已经兴致勃勃的转移话题。“嘿嘿嘿,小舅舅你刚才是不是去副山长的院子了?嘿嘿嘿,我和大哥刚才过来时,碰巧见到尚院门口走去,小舅舅,你碰到尚书大人了?” 长平对着青儿挤眉弄眼,一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表情。 青儿和柯柯的婚事还没有落定,自然也没有宣扬的众人皆知。不过这事儿却不好瞒着徐父和徐母,毕竟瑾娘和徐二郎去往河州时,可是亲自把青儿“托付”给徐父徐母了。好歹这两个也勉强算个监护人,更准确点说,是至亲长辈,那么这大喜事瞒着他们,总归不那么合适。 所以在副山长定下此事后,那个休沐日青儿和长安长平回了徐府,就将这事告知了徐父徐母,长安长平也就是那时候才知道,自家小舅舅,要和小姑姑的闺中密友定亲…… 不过小舅舅也到了年纪,确实该定下亲事了。和他一般大的读院里小舅舅那些年纪相仿的同窗,基本上都说定亲事了,有的成亲早的,膝下已经有了儿女,更有甚者,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所以小舅舅的婚事此时才定下,真的有些迟了。不过好饭不怕晚么,柯柯姑姑他们可都认识,那最是温和好脾性不过,一说三笑,还特别和气好相处,若是和小舅舅凑成一对,倒也是一对眷侣。 长平出言打趣青儿,青儿可不会惯着他这调侃长辈的臭毛病,当即就说,“三日后学院有旬考,看来你多复习好了,这次想必能考进班级前三?” 长平:“……” 不好意思打扰了,告辞。 长平和长安离开后,又过了将近半月时间,林父和沈姨母总算到了京城。 此时正是五月天,天气不冷不热,气候正好的时候。 但林父和沈姨母到底上了年纪,一路奔波又没有停歇的时间,所以即便路上没受什么罪,两人也消瘦不少。 除了林父和沈姨母,这次萱萱也跟着过来了。 这是应有之意,毕竟总不好把个小姑娘自己丢在平阳。平阳的家中倒是有老仆看家,但是把个小姑娘交给他们照顾,家中却没长辈护着,任是谁都不放心。加上萱萱又一直吵着嚷着想哥哥了,想翩翩了,想长安长平他们了,林父和沈姨母被她吵的头疼,所以自然把她也带来了。 几人见礼,眼圈都红了。 长安长平见状,赶紧凑到跟前说些讨喜的话,先是说“外祖父您怎么越活越年轻了”又说“外祖母瞧着比以往更精神了,这身子骨也更爽朗了”“小姨我都不敢认了,这么漂亮的姑娘,在京城都不多见的”。 长安长平今天请了假出来,和青儿一起迎接远道而来的外祖父一家。青儿纳与言语,感情内敛,见到久别的父母也只是红这眼圈,千言万语憋到胸口不得抒发。可长安长平不同啊,尤其是长平,那真是个话篓子,有他在场,基本就没其他人什么事儿了。这小子这一会儿功夫,最起码说了七八遍“我可想你们了”,把林父和沈姨母哄的又是高兴,又是欣慰,又是慨叹,又是唏嘘。而萱萱,她是见识到长平能说的程度了,这可比翩翩信中说的更能说,而且一个磕巴都不打,那些话张口就来,还说的肉麻兮兮的,听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翩翩爹娘还一副感慨不已的模样,眼见着非常吃长平这一招,这把萱萱惊讶坏了。她都不知道,还能这么功课父母的。 几人在十里长亭外叙话片刻,便都上了马车,往京城徐府而去。 徐府中徐父徐母因为要见亲家,两人难得的一道坐在花厅里等人。 但这气氛了,可不能说相安无事,倒也称不上剑拔弩张,不过是互相爱答不理罢了。 徐母是觉得,徐父如今越发老不修了。 都是半截身子进了土里的人了,他到越发胡来了。以前年轻时还好,即便喜欢个香的臭的,也是安置在外边,不会把人带到家里弄得乌烟瘴气。如今么,倒是越发不要脸了。继头一个通房后,又接连弄了三四个年岁和翩翩差不多多少的小姑娘在房里伺候。 徐母不气徐父拈花惹草,可她气他没分寸。翩翩之前还没说婆家,可也大了,眼瞅着就要说亲嫁人。结果,为人父的一点不知道爱护名声就罢了,反倒尽招些鲜嫩的小姑娘进府玩耍,这在男人们看来是风流,可在女人看来,谁不说一句不知羞。 她即便不出门,都知道外边的人是怎么排揎这老头子的。他自己一个人污了名声且罢了,偏偏还要带累儿女。维昌 若非翩翩直接被庄郡王府的老太妃看上,给定下做她的孙儿媳妇,就依照家中如今的名声,翩翩的亲事还不知道着落在哪里呢。 老不修,没分寸,尽会给家里添乱。 徐母斜了徐父一眼又一眼,都不带睁眼瞧他的。 徐父呢,他根本没想到徐母这是不耻他牵累儿女,还以为徐母在吃醋。 是该吃醋啊,毕竟如今他身边伺候的小姑娘,可多年轻鲜嫩,才十五六岁。整天面对这这些小姑娘,徐父感觉自己年轻了许多,他高兴了,自然更不愿意面对徐母这张拉长的老练了。 讲道理,即便知道徐母心里不好受,对他冷嘲热讽是在争风吃醋,可吃就吃,你就是再怎么给我摆脸子,也休想吸引我的注意力。我对你这张阴阳怪气的脸,真是看得够够的。 想争风吃醋你倒是过来给我卖个好说些好听的啊,这样说不定我晚上还会去你房里。可你就这么冷着脸,他这大老爷们也是爱热脸贴人冷屁股的,所以你尽可能摆脸子,大不了我装没看见就是,看最后咱俩谁憋得难受。 老两口正在“较劲”,翩翩就进了门。 她只做没看见老两口的作态,先后给父母请了安,然后就和两人说,“刚才有下人过来传话,说是青儿哥哥和长安长平已经接到人了,如今已经进了城门了。” 徐父精神一震,“这就进城门了,那是挺快的。” 徐母说,“客院可收拾好了?亲家两人许是会把萱萱那丫头也带来,你可给萱萱也收拾了院子?” 翩翩就说,“客院早就收拾妥当了,萱萱的院子我也收拾了,不过估计用不上。我俩这么久没见面了,到时候我和萱萱一起住,我们晚上说说话,也好好亲近亲近。” 徐母就说,“那也成。转眼你们都这么大了,你的亲事定了下来,萱萱估计也就这两年。到时候你们一成亲,再想住一块儿玩耍可就难了。” 翩翩一听“成亲”二字,就免不了想起李和辉。想起那人昨天还让人给她送了一支上好的玲珑白玉钗。而那白玉钗的身上,还雕刻了“翩翩”两个蝇头小字。钗子不算特别精致,看着像是新手做的,再瞧那字体明显是李和辉的风格,翩翩自然就猜到,八成那是李和辉亲自做来送给她的。 她想起那事儿就甜蜜,手指抑制不住就想抬上去摸一摸那白玉钗。她今天特意带了出来,可惜父母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让翩翩有些失望。可失望过后,又打起气来,这是李和辉的心意,只要她读懂他的情谊就好了。至于父母,不知道也罢了。 三人说话的功夫,就见外边有一个丫鬟火急火燎的过来通报,“两位公子领着亲家老爷和亲家夫人,已经走进胡同口了。” 徐父和徐母忙不迭站起身,“这么快就到了,快,快,翩翩扶着娘,咱们到门口迎一迎。” 翩翩连忙应了一声,一手扶住娘,一手扶住爹,两人就站起来。 “你扶着你娘,爹腿脚利索的很,不用你扶。”徐父说着话,就迈着大步出了花厅门,倒是徐母,在后边给了徐父一个白眼,原本还想说句什么,考虑到女儿在跟前,到底是闭了嘴。 却说徐父和徐母匆匆到了府门前,就见林父和沈姨母正好从车上下来,随即下来的还有一个穿着粉红外衫和长裙的小姑娘,嘴角一个梨涡,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可不正是萱萱。 诸人见面,一时间又是欢喜又是感慨。 匆匆几年不见,都老了。 沈姨母比不得林父定力好,她看见徐父着实骇了一跳。她和亲家老爷着实没见过两面,可印象中亲家老爷虽然上了年纪,但也周周正正的,看着比实际年龄小了不少。那时候瞧他,比林父可还年轻。都能如今再看,说他比林父大上一轮都有人信。 太显老了,尤其是脸上的褶子,跟包子皮似得。 沈姨母是个心思浅白的,也担心自己这失态的一面让人看出来,所以就赶紧转去看亲家夫人。亲家夫人倒是还是一如往前的端正优雅,只是许是日子过得好,看起来富态不少。 几人说着话,就亲亲热热的进了门。 沿途徐父自然客套的说让他们在京城多住些时日,抽空他领着他们去京城转转。徐父只想着显摆了,可他怎么就忘了,林父也不是土包子进京头一回。要知道,人家也是进士出身,之前也来京城参加会试,且在京城没少停留呢。论起对京城的熟稔程度,两人说不好究竟谁更胜一筹。 毕竟林父当时在京城时,着实没少出去。反观徐父,虽然也在京城住了不少时日,但他对熟悉的京城建筑,基本就是青楼楚馆……之后被人从楼子里丢出来,他半边身子都瘫了,那以后有一年左右的时间卧床不起。等到身子养好了,可却也是怕了外边如狼似虎的女人,担心自己一个吼不住,再把老命给丢了。外加曾经的一个“知己好友”过来拜访时告诉他,以前他们一起玩的几个友人中,有人得了脏病,浑身溃烂而死,徐父着实被吓得不轻。 自那以后,徐父才算是彻底打消了在外边胡闹的心思,只把目标转移到府内。他在府里收通房,养小妾,可天可怜见,那些小姑娘陪他说话唠嗑的时候,倒是比陪他在床上胡闹的时候多。 毕竟是上了年纪了,徐父也是真怕了,所以在外人看来他很胡闹,但是实际上,能看不敢吃,徐父也很冤啊。 徐父和林父寒暄着说的热闹,徐母也和沈姨母说起青儿的亲事。徐母就说“柯家那小姑娘与翩翩关系很好,两人颇为投契,若不是身份家世上差的多,担心让人说闲话,不然真就义结金兰了。那姑娘容貌性情都没得说,虽然出身显赫,但是脾性温和,为人也良善知礼,看着就讨人喜欢。”又说,“之前那姑娘隔三差五就往家里来,如今倒是也过来玩耍,不过许是亲事要定下了,而青儿又住在这府里,担心外人揣测些有的没的,所以倒是来的少了。不过你和亲家老爷这番来京,肯定是要住些时日的,等过些天我让翩翩把那姑娘约过来,也让你见见未来儿媳妇。” 《穿越养娃日常》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穿越养娃日常请大家收藏:穿越养娃日常。 第325章 青儿定亲 徐母虽然提议,可以让翩翩给柯柯下帖子过来玩耍,让沈姨母见见未来儿媳妇。但是两人心里其实都门清,这事情真就那么一说,不能当真的。 别说柯柯算是皇亲贵胄,那边规矩礼法严苛,就说是普通人家的小姑娘,也没有定亲前让人家小姑娘过来,给你们观看的啊。那不显得人家小姑娘太廉价么?不说小姑娘心里如何想,只说在小姑娘父母家人那里,怕是他们就要落个“不知礼”的罪名。 不过,也不是永远见不着人。等订了亲,总能想办法见到一面的。只要那边的父母不是迂腐的人,只要真心为了孩子好,那么家长都会为孩子创造条件,让他们时不时的见一面,也好培养感情不是。 再说了,过去提亲时,林父和沈姨母肯定会亲自去刑部尚书的府里。届时那姑娘出来奉个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见面这事儿真不用发愁。早晚而已,到不急在一时。 林父和沈姨母当天就在徐府住了下来。 翌日老两口休息好,青儿才过去把姐姐和姐夫给了他一万两银票,以便他下聘和让他在京城买宅子的事情说了。 林父和沈姨母听闻此事,都是唏嘘不已。 出嫁的闺女贴补娘家这事儿很常见,但是贴补的这么大手笔,就把亲家知道了,心里有隔阂。 再就是,也不知道这事情二郎那里究竟如何想的。怕就怕这是闺女一意孤行,女婿不好说什么才拿出来的,再伤了他们的夫妻感情。 林父和青儿听到沈姨母这么唠叨,倒是忍不住轻声笑出来。林父说,“二郎不是那样的人。”一个男人如果满心都在计较得失银钱,那是成不了大器的。可徐二郎不是那样的人,他们翁婿也亲近过几个月,林父对徐二郎的人品倒是敢打包票。那人满腔为国尽忠,为百姓谋福祉的心思,意在仕途和名垂不朽。要成大事的人,根本不会计较这些俗物,所以与其忧心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把心思放在之后的聘礼上。 青儿也安抚姨母道,“姐姐给我写信说,银票还是姐夫提议给的。他们那边本来准备给我准备个宅子,可又担心不和我心意,又担心别人说闲话我心里不舒坦,所以干脆给了银子,让我自己去买。” 青儿又道,“姐夫还说了,若是一万两不够,稍后直接找通河就是。他替姐夫管着京城的一应事宜,手里捏着不少银钱,之后我若需要,可直接招他索要。” 沈姨母就连忙摆手,“不可啊不可,咱们有银子,不能用你姐夫的。他和你姐姐五个孩儿,之后嫁娶要花不少钱呢。而且翩翩也快要出嫁了,聘礼什么的也得准备,这都得他们兄嫂出钱。” 林家已经“分家”的事情,沈姨母是完全不知情的。倒是林父,到底人老成精,他从徐府一些铺子、田地换了看管的人手起,就晓得八成徐府的财产有了什么动荡。之后又听了些闲言碎语,又亲眼见过那些管事朝长安长平汇报铺子的经营情况,所以也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 所以在林父看来,徐二郎他们手中的银两真是有数的。毕竟他当官这些年,早先在翰林院这个清贵的衙门,没处收揽银钱去;随后又去了河州那等穷乡僻壤之地,即便想收刮两个钱财,到手的也有数。当然,话是这么说,而实际上,依照二郎冷傲的性格,肯定不会去收刮剥削百姓。 那么他们夫妻俩手中的银两,也只能是经营徐府剩余的一些产业的出产,外加一些商人为寻求庇佑给的孝敬银子。可这总共有多少? 也曾被人“孝敬”过,但因为淡薄的品性而把人拒之门外的林父,远远想不到,徐二郎收到的孝敬,是他收到的成百上千倍都可能。 正因为想不到这些,林父愈发觉得拿出这一万两,二郎和瑾娘的日子要过得紧巴了。 他就和青儿说,“你姐姐姐夫给的银子,你先放着,暂时别用。爹此番过来,也是带了银子的,不多,但也足够给你在京城买个宅子安身。” 青儿张口想说什么,林父就摆摆手制止他,“我也没把家中的所有财产都拿给你,还留有一部分给我和你姨母花用。另外,萱萱也不小了,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定下,她的嫁妆银子,我也得给她留下来。” 沈姨母就焦急的说,“萱萱不急,她且小呢,还得好几年。如今那些银子先给青儿应急,等青儿成了亲,那时候也考出功名,说不得都当差了,到时候再给萱萱置办嫁妆不迟。” 林父皱着眉头,说了句“不妥。” 沈姨母道,“妥的妥的。萱萱都还没开始相看呢,给她留着嫁妆银子也是放着落灰。还不如给了青儿,说不定这些银子凑一凑,还能在京城买个大些的宅子。到时候院子宽敞了,咱们就是想青儿了过来住住也可以。你说呢,这样不好么?” 林父到底被说动了心思,就同意下来。 而青儿,他请假去接林父和沈姨母时,就多请了两天假。同时还找了掮客,帮忙寻找房源。如今得了信,可不得快去看看。 若是能趁这两天时间,把房子定下来,稍后找人修补清理,指不定在和柯柯定下亲事前,房子就能入住。 在自己的宅院里给姑娘下聘,总比在亲戚家下聘来的体面。徐府不是不好,可就是再好,不是自家的院子宅子,做起事情来,也总归有些不方便。 青儿将要出门时,徐府徐母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他要找房子,就让人给他送来了五百两银票。 这是长辈送的,若是不收倒显得客套,也太过见外了。所以青儿想了想,就收下了。给两位长辈行了礼,就出了门。 青儿此番出去看房,倒也还算顺利。 因他之前就和那掮客说了宅子的要求,所以直接就被拉倒了合适的房源处。 总共看了三所宅子,一所两进的,看起来倒也收拾的雅致。但是处在闹市,且隔壁一户人家门前挂着红灯笼,这证明这里有女人倚门卖笑。那这肯定不合适。 第二所是座三进的宅子,宅子有些破旧了,因为长期无人居住的原因,庭院里草木疯长,猛一看让人印象不大好。但是青儿仔细查看过,这房子所用的木头和瓦片应该都没几个年头,换言之,这房子应该还能称得上是“新房”。 而掮客也说,“这宅子修建至今总共不到五六年时间,当时建造的时候,用的都是好木头好砖瓦,所以看起来也很气派。但是因为这宅子的主人当年犯过事,被当街处斩了,连带着府里的女眷也要被流放。这府里的妇人姑娘听到消息就悬梁自尽了,连带着还毒死了几个小妾和庶子庶女。唉,那事儿闹得可瘆人了,以至于好长一段时间有人从这边经过,多听见里边有人在哭嚎。就有人传出闹鬼的传闻,也不知真假,反正这宅子就这么砸手里了,再往出卖也卖不动了。” 随后两人又看了第三所宅子,哪所宅子也正好在这个胡同里。宅子是好宅子,修建的雕梁画栋,非常体面了。可这宅子里的老夫人不知道是上了年纪身上有了病痛,还真是心里作祟,就觉得哪家死了人的宅子里的鬼怪天天过来扰她清梦。 这太太就是个普通的老太太,时日久了,那里受的了这个。眼瞅着一日瘦过一日,人都成一把骨头了。连带着那府里的小姑娘们,不知道被他们祖母的惨状吓的,亦或是怎么的,也夜夜做起噩梦尖叫起来。就连府里的女人,听说都因为惊吓落过胎。 那家里人再不敢住下去,所以就在别处买了宅子。可惜手上的银钱不怎么凑手,就借了亲友不少银子。这不,就想着赶紧把这宅子买了好转圜一二。 那掮客说完这些,就看着青儿的面色,想看看这小郎君到底对哪所宅子有意。可是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只能慨叹一声,“这读书人的心思就是深,那么那些弯弯道道,果然不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能瞧明白的。” 掮客也不以为杵,就又把这宅子的价格报了报。 价钱是不低,但是相比起市价,那是低了最起码五百两银子。也正是因为这里闹鬼,又急着出手,要不然这样的价钱想把宅子拿下来,那是痴人说梦。 这次青儿脸上露出个意动的表情,那掮客见状,赶紧说,“小公子你别嫌弃小的多嘴,这鬼怪一事,不能说是捕风捉影,但闹鬼顶多就在死人的地方闹,我没听说能闹到别人家的。这但凡觉得家里有鬼的,那指定是自家做了亏心事。不然,还能怕半夜鬼敲门啊?小公子你看起来就光风霁月,爽朗轩举一个人,您应该还是个读人命格都贵重,所以别说这宅子里根本没那些妖魔鬼怪,即便真有,凭您这命格,要镇压住那还不是翻翻手的事儿?” 这掮客又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大体上就是再拍马屁。可青儿会信这些么,完全不信啊,他的表情就冷了下来。 那掮客见状,就恨不能自打嘴巴子,得了,这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他还是闭嘴。 不过闭嘴了这生意还咋做?好不容易碰上个意动的,那还不得赶紧撺掇着这人把宅子买下来。 买下来他最少有几十两的提成,这半年都不愁吃喝了。 为了促成这单生意,这掮客是极尽所能的劝说。末了,甚至还许诺,价格上可以酌情再商量商量。 这话倒是说到青儿心坎上。 他在乎鬼怪么?不在乎的,更不怕。当然,也是不信世上真有鬼怪,所以无惧这宅子里是不是闹鬼。 宅子是真不错,他也想买,奈何钱不够。 对的,若是不动用姐姐和姐夫给的那一万两银票,也不用方才徐父徐母给的五百两银子,只凭借林家的家底,想买下这宅子,真是痴人说梦。 林父说没攒几个钱,但也还是攒了。毕竟他好歹是个进士,在平阳甚至整个河州,都算是颇有名望的读书人。 就有那上进心强的商人,想要供出一个儿子考上功名改换门庭,所以花大价钱把孩子送到林父的私塾中。又有那本地豪强,将孩子送来一道读书,林父也会把人收下。 林父也不是全然的迂腐古板,对于那些贫穷的连饭都吃不起的学生,他不收束修,甚至偶尔还舍予饭菜;但是对于那些家境富贵,送来银子让他多关照孩子几分的,那银子他收的不昧良心,也确实会在课后多询问两句功课。所以,那些银子他也会收的。连带的他们送的三节六礼,林父都会收下。 久而久之,林父零零散散的就攒了两千多两。 这银子当真很大一笔了,若是在平阳那等地方,别说买一幢三进的宅子,就是买上十栋,那也绰绰有余。但是在京城,这些银子当真不够。 不过若是主家能再便宜些许,说不定还可以。 青儿表达了这意思,那掮客欣喜,当即就拉了青儿去茶馆喝茶。当然,他只是把青儿安置在这里,至于他本人,且忙着去把房主唤来,商量议价的事儿。 房主很快过来,这人许真是急着用钱。又或者是担心错过这村没这店,自家的宅子也如同邻家一般,直接砸手里,所以直接给降价三百两,青儿以一千八百五十两的价格,入手了这宅子。 双方都担心对方反悔,于是趁着现在衙门的差役还没下衙,又赶紧坐了马车去衙门办理过户等事宜。 等所有事情忙完,太阳都落山了。 但双方都很满意,面上不由的都带了喜色,就这般和和气气的作别。 等青儿回家,将地契交给林父和沈姨母,老两口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一千八百五十两,就买了个三进的宅子,这京城,还真是寸土寸金啊。 沈姨母捂着砰砰跳的心脏,又惊又吓又喜。倒是林父,他到底在京城待过一些时日,对京城的物价有些了解。他原本以为,那些银子顶多买个位置不差的两进宅子,没想到竟是个三进。 虽然宅子闹鬼,但就如同青儿所想,鬼神这事儿,信则有,不信则无,所以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换另一个角度想,即便真对那些神神鬼鬼的有些介怀,届时请了寺的大师做两场法事就是。 那也花不了几个钱,倒是这宅子,若是没这点毛病,想要花费不到两千两银子的价格拿下,那真是不用想的。 整体来说,林父对宅子还是满意的。 他就说,“明日找些人手,把宅子收拾收拾,清理打扫干净,再添置些住用的东西,咱们寻个黄道吉日搬过去。”爱啃 这是来前林父就和沈姨母商量好的,有了自己的地盘,也好尽快将下聘的聘礼准备好,也好提亲——提亲这事儿不好放在明面上,毕竟副山长那边已经和允文帝说过,两个孩子已经定下了亲事。如此一来,光明正大提亲自然不可能,但也不能因此就把这礼糊弄过去,所以林父还是准备找个中间人过去提亲的。 也不摆什么门面,两家商量下就好。这么做也不止是重视规矩,最重要的是,女方的脸面也好看不是。 再有就是定亲,这个到不用私下里偷偷摸摸进行。毕竟“两家说定”的情况,有可能只是说好了还没下定,所以倒是不影响他们大张旗鼓的过六礼。 不过他们是小门小户,太过张扬的局面也张罗不出来。届时还是看情况行事。 但不管怎么说,房子总归要收拾好。不然真个在徐府下聘,那才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林父和沈姨母是迟早要回平阳的,京城人若是笑他们,老两口尽可以不在意。可总得把儿子的脸面撑起来。他是读书人,有意科举和仕途,就更不好留下这种笑柄让人诟病。再来就是,既然已经高攀了人家姑娘,就尽可能给人家撑点面子。 林家是不富裕,但林家竭尽全力去操办这亲事了,这就是林家的诚意。 青儿应下此事,第二天就寻了几个人过去打扫。 他是直接雇佣了新宅子附近住的几个婆子,因为房子用的急,青儿就多出了几个钱。那些婆子听说有这好事儿,个顶个的卖力气,所以不过一天时间,就把里里外外都收拾的妥妥当当。 至此青儿的假期就到头了,他需要回,林父和沈姨母就把他手中的事情接了过来。 林父负责雇佣人手,将房子检修,破碎的瓦片翻新,更有甚者,准备用作新房的地方,也趁机重新粉刷布置。 沈姨母需要操心的,是新宅子中的床铺以及家用的一些小物饰。但沈姨母本就不是个善于交际的,又是初到京城,对那些店铺、流行什么的都一问三不知。所以,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还得找个帮手。 这事儿自然只能找翩翩。 毕竟徐母也是个甩手掌柜,她如今在徐府,那是老太君的做派。除了琴棋书画那是啥都不用管的,反正万事有能干的女儿操心,她也着实不用在这些俗物上费心思。 徐母把翩翩推荐过去,沈姨母感激的不得了。 而翩翩呢,念着嫂嫂的好,恨不能把那些情谊都回报到嫂嫂娘家人身上。如今用的着她了,翩翩真是很上心的。 当天她就带着沈姨母和萱萱出门,一来算是带她们逛逛京城;二来,就是买东西了。 一整天下来,他们逛了衣裳铺子,收拾铺子,布桩,点心铺子,花草铺子,连带着一些古董店,都进去逛了一圈。 而这一天也着实收获颇丰,不仅入眼的物品买了许多,他们还定下了准备定做衣物和床铺用品的布桩。 不过因为订制的东西多,一时半刻选不完,所以干脆请了东家明日带着布匹小样儿去徐府。等他们好好选一选,再把所用的布料都定下。 忙忙碌碌的,又过了半月时间。 而这半个月中,不仅新宅子被收拾的妥妥当当,就连帮着说亲的人选都找好了。 其实有更好的说亲人选,那是那些人家他们攀不上。而能攀上的人家中,最合适的自然是徐母。毕竟徐家和林家是姻亲,两家关系亲厚;而她又是徐二郎的母亲,又已经升职成五品诰命,且她的幼女翩翩,又和柯柯交好。那由她来说亲,自然是合适的。 但还那句老话,徐母在这些大事儿上,有些提不起来。 她本身就不会说话,不会和人打交道。若是有人奉承着她,那也就算了。偏偏这次需要她去奉承别人,没错,就是这样的。想求娶人家的姑娘,自然要奉承人家爹娘了。 再来,人家姑娘的爹娘一个正二品刑部尚书,一个当朝公主,那一个不是大齐朝有头有脸的人,谁还当不起你的奉承了? 理是这么个理,可该说的话,徐母她说不出口。 于是,人选换成宿夫人。 去柯家提亲那天,是宿夫人和青儿一道去的。 因为这亲事实际上已成定局,只是缺了礼数,如今只是在走礼,所以柯家的人也没有为难他们。只是姑娘家到底矜贵,你让做父母的就这般轻易的应下你的提亲,那谁心里也不会舒坦。 所以留他们喝了一盏茶后,主人家身边体面的嬷嬷就亲自送了他们出来。 等两人走后,五公主才朝屏风后边招招手,让柯柯出来。 柯柯面如桃花,小脸红的像是涂了胭脂。 当娘的见着情况,那里不明白自家姑娘是对那小子动了心。那还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应下这亲事了。 不应又能如何呢?真把女儿嫁到五皇子府,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五公主就是在宫里长大的,如何不知道宫里是怎样人吃人的情况。 她年少时在宫里受了许多磋磨,硬是凭着明哲保身和那股子敢豁出去的劲儿,成功的活到出宫嫁人,且嫁了自己选好的夫君。 但是柯柯没她这份本事,她只能够把自己的小家经营好,再大的局面,她应付不来。 而林家,显然不是最好的选择。 但不得不说,林家这个公子,如今瞧着也着实不错。 不知道是不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反正早先五公主对林家和青儿的介怀,随着这一次的见面,逐渐减退。也或许是事成定居,无法修改了,五公主在身边嬷嬷的劝说下,就开始往好了想——未来姑爷能被老太爷收为关门弟子,学识人品自然是不错的。虽然他现在不起眼,但说不得几年后就要金榜题名,蟾宫折桂。再来,姑爷家在西北,在京城人脉有限,他以后想要高升,离不开自家老爷和老太爷的帮扶。既然有求与柯家,自然不会亏待柯家的姑娘,所以姑娘嫁过去后,再是不用担心姑爷弄一屋子女人让她糟心的。况且,姑爷家中只剩下一个未出嫁的妹妹,听说也是温和腼腆的小姑娘。而林家父母慈和仁厚,再是不会磋磨人,不会给人难堪的。林家老爷也教书育人,想来不到老的不能动,是不会和儿子住在一起的。自家县主上不用照拂公婆,下不用应付小姑,只用操持她和姑爷的小家,日子不能更舒坦。 五公主被劝说的心动,外加嬷嬷还说,之后小两口就在京中过日子,等于在她眼皮子底下,她想闺女了,随时可以把人唤过来,亦或是清闲了,她自己去闺女家走动走动也好,总之非常便宜。 被这种种好处打动五公主对两人的亲事就不排斥了,如今见着柯柯面红耳赤羞答答的模样,她自然也不会怒其不争。只是想着,回头得找人试探试探女婿对闺女是个什么想法。 若他只是看在柯家的人脉和老爷子的份上,才认下这桩亲事,那……她就在他前边吊着根胡萝卜,让他为了能更进一步,一辈子对女儿好。 反之,若是他心中有柯柯……那真是求多求不得的好事儿了。 五公主拉着女儿的手说,“稍后我让人传话过去,就说这亲事我们应下了。林家的老爷夫人也来了京城,想来也是想快些把你们的亲事定下的。我和你爹也怕宫里再出意外,所以也不准备耽搁。定亲的事情我们和林家商量商量,若是不出差错,就定在三天后,你看如何?”三天后是个宜婚姻嫁娶的好日子,只希望日子选好了,女儿后半辈子的日子,也能过得好。 柯柯脸红的红扑扑的,她此时心都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只顾着想隔着屏风看到的青儿的容貌,还有他说的那些言语,那里还能听到娘亲再说些什么? 五公主又问了一遍,她才羞的不行的说,“一切都听娘的。” 然后借口要去绣嫁妆,三两步小跑出去。 等屋里安静了,五公主才满面惆怅的和身边的嬷嬷说,“真是女大不中留,看看,还没怎么着呢,就满脑袋那小子了。” 嬷嬷呵呵笑,就道,“姑娘对林公子上心,我观林公子方才似乎察觉到屏风后边有人,整个人都僵硬了几分。由此看来,林公子对姑娘并非无意。”男有情女有意,只要用心经营,姑娘会过好的。 五公主就感慨一声,“但愿如此。”继而又絮叨了几句,“我至今还记得柯儿刚出生时的画面,小小的一团,皱巴巴的,都没我两个巴掌大,可这一转眼,都要嫁人了……”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嬷嬷自然赶紧好言哄劝,总算在老爷办事回来前,把公主哄好。 却说柯家私下里应下了林家的提亲,很快两家就核对了八字,开始走六礼。 也是这时候,京城中的人家才知道,原来刑部尚书大人的嫡长女,定给了老太师的关门弟子。 老太师的关门弟子是谁?那是徐士衡,对,正是如今在河州任同知的徐士衡的妻弟。 当然,这个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林瑾青是老太师的关门弟子这一身份。 既然是关门弟子,那他和尚书大人的女儿,这,这不乱了伦常么。 就有些年老迂腐的官员,私下里窃窃私语,还琢磨着给允文帝上至礼法于不顾。 看到了这封奏折的允文帝……虽然不想说啥,那是心理是非常舒爽的。 毕竟他也没想到,那老头拒绝了自己的五皇儿,却为嫡亲的孙女选了这么个夫婿。 倒不是说这夫婿人不好,毕竟老话都说莫欺少年穷。虽然这少年名声不显,但既然能被老太师收为关门弟子,想来也是意良才。但是不管什么良才,还能比得上龙子皇孙? 这让允文帝心里不大舒坦。 可转而又想,这老头如今可是自打脸呢。 想当初,咳,咳,因为他和那些大臣的夫人有些勾缠,老太师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罔顾伦常,不看为君。那时候他抬不起头,脸面都丢尽了。可如今天道好轮回,这老头儿竟然也办了件罔顾伦常的事儿。 以后见了那老头,就好好看看他还不能保持在他面前趾高气扬、大气凛然的样子。 允文帝只要一想到,那老头因为这一桩事,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就觉得大夏天吃了冰块一样爽。 若是有可能,他此时真想把老太师拉到朝堂上,让他听听下边的臣子怎么排揎他的。但是想想老头也古稀的人了,且有个儿子还正得他重用,如此,他到不好公然下他的脸面,不然倒显得他心胸狭隘似得。 对,不仅不能下他脸面,他还得把老太师的脸面抬起来。就从禁止大臣说些有的没的开始,如此也好让老太师看看,人和人的差距究竟有多大。也好让臣子们都悄悄,他这帝王,满腹经纶,非常有容忍之量。对他尽忠,为他效劳,他是始终会袒护着的。 允文帝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 于是朝堂内外得到肃清,官员们再也不敢嘀咕老太师昏了头脑,罔顾人伦的事情了。 《穿越养娃日常》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穿越养娃日常请大家收藏:穿越养娃日常。 第326章 挽留 虽然朝堂上对老太师的不利风声得以遏止,但民间的流言蜚语却无法被掌控。 况且都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时候即便采用高压政策去束缚老百姓,也是没什么作用的。 不过允文帝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在朝堂树立自己有容人之量、对功臣袒护的形象。他又不是真要把所有的流言都清理掉——那是老太师想做的事儿,他才不会费心思去做。况且,他还真心想看看老太师被民间的流言攻击的体无完肤的样子。 他自己不好对老太师动手,但那些老百姓说几句公道话,让老太师心梗,也算是替他出了一口恶气不是? 抱着这种心思,允文帝在朝堂上做出一副明君的模样,私底下却暗示了身边的太监,对京城的流言蜚语推波助澜。于是,连原本处在应天书院深处,基本鲜少踏足其余地界的老太师,都听到了许多对他不利的言论。 老太师半截脖子埋土里的人了,早已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但是他不在乎,另两个受害者能不在乎么? 柯儿还好,毕竟姑娘家的亲事由长辈做主,外人就是想说她什么,也说不上,谁让她只是个任人摆布的小姑娘。 可子勋,之后还要科考,就怕有人以此攻讦他的人品。 老太师想过后让人将青儿唤了过来,和他说了此事。青儿听了后面无异色,看着老太师严肃着一张脸,他倒是好笑的劝说师傅,“您这是在忧心什么?从我应下和柯柯的婚约起,一应后果,好的或者坏的,我都已想到。不管是外人的鄙薄嘲讽,或是攻讦谩骂,我都心里有数。师傅,这些都在我的预料之中,我也做好了承受的心理准备。不然,我当初就不会贸然应下亲事。师傅,事已至此,任人说去便是。我不在意,您也别往心里去。” 不过几句流言蜚语罢了,只能落了他的面子,让他面上无光,却不会真的让他伤筋动骨。 况且,就留下这样一个任人诟病的“污点”岂不更好?毕竟他从师傅师兄和姐夫那里可是听了许多的为官之道,有时候,越是名声无暇的官员,反倒越让上位者忌惮,反倒是这种身有污点的人,说不得更让人信重。 青儿倒是没有把他这想法明确的说出来,但也稍微点了两句。老太师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哼笑着说了一句“歪理”。 可歪理也是理,就连他也不能否定,青儿的话,还真有几分道理可寻。 那就这样,只要他不因此心生芥蒂,这就比什么都好。 青儿从师傅这里离去,结果才刚踏出副山长所居住的院门,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脚步声轻巧,来人该是女子。 可书院重地,那里是普通女子可以进来的?况且这里又是看管的较为严格的副山长所居住的后山……几乎是瞬时间,一个念头袭上青儿的脑海,他的脚步登时顿在原地。 也就在青儿怔愣的空隙,那边有人转过一株诺大的蔷薇花树,出现在青儿面前。 那女子身姿窈窕,比之他印象中的模样,似乎消瘦不少。但她面色却是红润饱满的,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中透着明亮的笑意,唇边两个小窝窝,笑的像是盛了蜜在其中。 这个长着圆圆的苹果脸,笑的一脸纯真明媚的姑娘,可不就是前来探望祖父的柯柯。 青儿看着柯柯的时候,那厢正小声和丫鬟说笑的柯柯,也被丫鬟捅了两下手臂,抬眼看了过来。 一时间,她白皙娇嫩的面颊登时通红通红的,连耳垂都红的要滴血似得。而她眼睛羞答答的,像是盈满了春水,只看得人心头震荡,胸腹中恍若有小鹿在横冲直撞。 两人傻傻的看了两眼,还是丫鬟轻咳一声,才回过神来,匆忙的见了礼。 柯柯是应父母的要求,前来探望祖父的。 这是表面上的说辞,其实让她来应天书院究竟为何,彼此心知肚明。 柯柯是不想来的,担心被母亲和弟弟取笑。可私心里却非常想过来。理智和情感两厢争执,最后她还是跺着脚,在娘亲和弟弟的取笑声中,匆匆的出了门。 原本还以为,即便要见到未来的夫婿,也需得得到祖父的首肯。可祖父那样古板的人,会同意他们婚前见面么? 这个问题搅扰的柯柯一路上魂不守舍的,以至于她把手指甲都啃断了半边。可谁料到,就是这么巧,她都还没进去祖父的门,两人就碰了个正着。 两人彼此见礼,青儿脚步转了个方向,陪着柯柯往里边去。 跟在柯柯身后的两个嬷嬷,以及两个大丫鬟见状都垂首窃笑。她们都曾担心未来姑爷对姑娘无意,可如今看来,倒是他们白担心了。 为了让刚定亲的小两口有机会交谈,在柯柯奶嬷嬷的示意下,身后几人逐渐走的慢了,与前边两人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这样他们就听不见前边的交谈了,两人就是想说些私密话,也不用太过忧心传出去被人取笑。且这里也能看清楚两人的举止,不至于让姑爷唐突了姑娘,或是两人热血上头,做下不得体的举动。 青儿和柯柯都注意到身后的人遥遥跟着,便都松了口气。 柯柯还踟蹰的垂着头不知该说什么,青儿已经开了口,轻声和她说起老太师最近的吃食可好,精神可佳,最近在读什么书,做了什么文章。 柯柯听着听着,渐渐放松下来。 这一放松,就不由的偷偷撇过头去看青儿。 青儿长得好,这点柯柯一直都是知道的。毕竟他和翩翩的嫂嫂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俩,姐姐长得如花似玉、倾国倾城的美色,那和她有几分相似的弟弟,又会差到那里去? 更何况这弟弟身上有读书人的书卷气,清隽又温和,宛若林外青竹萧萧肃肃,让人不由就心生好意。 可此时再看他,柯柯发现青儿似乎长得愈发好了。就那种相貌,说不出来,总之看一眼就让她怦然心动,心跳快的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给她下了降头,她只不过偷看了他一眼,脸颊就烧热起来。想必她的脸现在红透了,可真尴尬。 念及此,柯柯立马又把抬起的脑袋垂下来,不让他看见自己失态的模样。 青儿此时有意无意说起他在书院的事情,柯柯听见就努力竖起耳朵,似乎生恐漏听一个字。青儿无意间看到这画面,嘴角翘啊翘的,无论如何都落不下来。 两人走的很慢,但总有走到老太师门前的一刻。 而越是距离那扇门近,两人的步伐越慢,渐渐的,他们不知不觉就顿在了原地,就这么说起话。 屋内的老爷子听到了外边的动静,嘴角抽搐几下。 房屋的门可没关,他老人家可不瞎,更不聋,所以他们过来了他会不知道么? 老爷子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两人如梦惊醒,深呼吸一口气,一道进了屋子。 老太师看见孙女很高兴。柯家子嗣单薄,五服内的亲戚全都算上,也不足百余人。 而他膝下更是只有一个儿子——之前倒是还有三个,可那时候条件苦,孩子都没站住。好不容易有了最后一个儿子,两口子苦心巴力总算把孩子养了下来。这就是柯岩之了。也正是因此,别看老太师年逾古稀的人了,可长子却不过四旬。 也因为家里子嗣少,所以连一个孙女都是金贵的。更别提这个孙女长得如花似玉,又最是善解人意,会哄他这个老头子开心,所以老太师看见孙女,那真是眉眼都带笑。 不过又看到旁边的关门弟子,老太师心情就不那么美妙了。 要将孙女嫁与他是一回事儿,可就这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孙女要被人叼走,心里总归不那么乐意。所以老太师摆摆手,让青儿去写两篇文章过来。 青儿:“……” …… 京城的宅子中。 林父和沈姨母好不容易来了京城,原本是要多住些时日的。 但他们出来的时间实在太久了,算上路上耽搁的时间,算上定亲前的一段忙碌的日子,至今都快一个半月了。林父放心不下私塾里的学生,又担心耽误了他们的功课,心里总是念念想想的。 沈姨母见状,就和林父说,“不如咱们等青儿下一次休沐回来,和他说说回去的事情?” 林父忙不迭的点头,“回去也好。反正亲事已经定了,接下来六礼且得慢慢走。咱们在这边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先回家。平阳还有一摊子事儿要忙碌呢。” 沈姨母就笑,“我就知道你是想家了。” 老两口说着话,萱萱嘻嘻笑笑的从门外走进来。 她今天和翩翩逛街去了,买了两支好看的珠钗首饰,进了门给父母行了礼,就将其中一支如意珍珠步摇簪在了娘亲头上。还饶有兴致的看了又看,最后发表见解,“可真好看。” 沈姨母面色赧然,“娘都是做祖母的人了,那还用这么打扮?你乖啊,自己留着用。”说着就要把簪子拿下来。 萱萱可不依了,拉了林父作证,“这簪子娘带着才好看,爹爹你说是不是?我还小,这簪子带上不是那么回事儿。不像娘,戴上去富贵贤淑,可好看了。” 林父颇不自在的在女儿摇着手晃着他,让他表态时说了句,“是好看,就留着。” 萱萱见状,嘿嘿一笑。 林父见沈姨母因他这一句话,白净的面庞晕红起来,就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和萱萱说,“家里还有不少银子,这些珠钗首饰你若喜欢,这几天就和你娘出去多买几件。这些瞧着是比平阳的首饰精巧别致,你现在不买,等回了平阳,再想买就晚了。” 萱萱一听要回平阳,小脸登时拉了下来。“怎么就要回去了呢?咱们好不容易来京城了,就多住一段时间不好么爹爹?” 林父说,“家中还有私塾,爹既然教书育人,那里有因为一己之私,把那么多学生撂下几个月不管的道理?” “可家中还有别的师傅坐馆啊,即便爹爹不在家,也有别的夫子教导学生。爹爹咱们就再多住些时日么。” 林父张口就说,“别的夫子能和爹比么?” 萱萱一梗,那是不能比。别的夫子顶多就是个秀才,可她爹是两榜进士。平阳的小秀才,和大齐朝的两榜进士,是个人都知道这身份上的天差地别。 爹爹教导的学问肯定要比那些秀才教的好,那些学生自然也学的要好。更别提爹爹还是私塾的精神支柱,他离开时间长了,私塾那边确实不好说。 但就这么回去,萱萱又不甘心。她还想在京城多呆些时日呢。 萱萱想了想就和父母撒娇,能不能让她在京城多玩耍一段时间?林父和沈姨母几乎想都没想就一口拒绝了。 把萱萱一个人留在这么大宅子,谁能放心?可若依照萱萱的意思,让她去徐府和翩翩作伴,那不还得麻烦亲家? 这可不行,太给人添麻烦了。 萱萱被父母拒绝了,生了好久的闷气。终于等到哥哥回家,就赶紧让哥哥帮忙求情。 青儿此时才知道,父亲和姨母有心要回平阳了。 依照青儿的意思,肯定不乐意让他们回去这么早。毕竟许久不见,他也很想念他们。况且在京城求学,他没办法在他们膝下尽孝,很是愧疚。如今既然有了这样的机会,让他们在京城多留些时间,顺便让父亲松缓松缓,这未尝不是好事。 青儿就道,“爹爹和姨母要回去,孩儿同意,可却不是现在。” 林父便问,“那是何时?” 青儿就说,“不若两个月后再走?” “太迟了,书院那边我不放心。” 青儿就道,“父亲先听听我的道理。这一来,如今已经入了夏,天气一日热过一日,等父亲和姨母上了路,暑热更甚,怕是你们会遭罪。而且,姨母的身子不太好,届时中了暑或是生了病,更不好办。再来,距离翩翩及笄的日子,还有不到两个月时间。爹爹和姨母不妨参加完翩翩的及笄礼再回去。那时天气也没那么热了,即便赶路也不会太遭罪,爹爹和姨母觉得呢?” 第327章 礼毕 林父和沈姨母被青儿劝说着,到底决定参加完翩翩的及笄礼再回平阳。 随着天气一日比一日酷热,距离翩翩及笄的时间愈发近了。 再说回河州,此时瑾娘和徐二郎早就收到长安长平报喜的书信。长平中了秀才,这在徐二郎和瑾娘的预料之内,只是名次那么靠后……这倒是挺出乎预料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到底是秀才老爷了,身上有了功名,以后出门见人也不是白身那么尴尬了。所以总归还算一件喜事。 青儿和柯柯的亲事也定了下来,请的宿夫人做的媒人。这点也不超出两人的预想,毕竟在可选择的范围内,宿夫人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只是林父和沈姨母决定在京城多留两个月,这倒是出乎瑾娘的预料。 毕竟林父对他那私塾真是上心的不得了,若不是分身乏术,他恨不能将所有的学生都亲自教授。 他对私塾用心,对学生们更上心。让他一连几个月不回去,林父怕是不会答应。 只是看到书信中青儿写的,是用翩翩及笄的借口,将老两口挽留在京城,瑾娘又不由的笑了。这倒是个好借口,也确实是应有之意,林父和沈姨母因为此事留下,那是应当的。 看完了青儿的书信,瑾娘又拿起另一封书信给徐二郎。这信是从浙江一代传过来的,该是徐翀写的回信无疑。 徐二郎在书房中处理完两桩公文,正准备起身出门,就见瑾娘拿着信件进来了。 他看了看信封上的字,拆开书信翻看,随即将书信递给瑾娘,“三郎道是翩翩及笄之前他能抽出空回京城一趟。翩翩及笄的事儿由他安排处理,不用我们忧心。” 瑾娘此时也看到了三郎说由他安排这事儿的一行字,提着的心登时落下来。 这事儿三郎接手,瑾娘再没有不放心的。三郎稳妥,远胜过徐父徐母千百倍。翩翩的及笄礼交给他,他们放心。 瑾娘看完后将书信交给徐二郎,徐二郎顺手将信件装回信封里,又收拾起来。 两人相携出了书房门,徐二郎去沐浴,瑾娘就跟着进去给他搓背。一边搓背,瑾娘还一边絮叨着说,“该把给翩翩准备的及笄礼送过去了。我给翩翩准备了两套贵重的首饰,一方水头上好的玉如意,还有两套定制的贵重衣衫。东西都是好东西,翩翩及笄礼上直接穿戴没有问题。” 其实瑾娘早先想给徐母传信,让她代为给翩翩准备及笄礼上的衣物首饰。毕竟京城到底是天子脚下,好东西多的是,买些贵重的衣物首饰远比河州方便很多。 可她又想着,依照徐母那个办事能力,她实在不值得信任。但这事儿又没有交给翩翩自己处理的道理。所以左思右想,瑾娘还是决定自己准备算了,届时及笄礼前派人送过去,不耽搁翩翩及笄时使用就成。 瑾娘算着日子,如今距离翩翩满十五周岁,还有差不多一月时间,那是该派人把东西送过去了。届时若衣物有不妥当的地方也方便修改。 她就和徐二郎说起派人去“送礼”一事,徐二郎就道,“让墨河亲自跑一趟。” ……那您可真不心疼墨河。如今正酷热的时候,别管是谁要赶路,那都得脱层皮。 不过瑾娘可不管这些,既然是墨河亲自去,“那就把给翩翩准备的嫁妆也送过去?”那些田庄铺子的,也一道交给翩翩。反正她如今闲在家里,整天除了绣嫁妆也没有其他事儿。那不如早点开始接手她的嫁妆。这样也省的成亲后,又要手忙脚乱应付庄郡王府诸人,又要从头开始处理庄子铺子。那多费神啊,怕是没有半年时间都上不了手。所以,还是趁现在有空闲,接手一些事情好,也省的到时候忙的晕头转向。 再来,反正墨河也是往京城跑一趟,顺便就带过去了。不然之后他们还得找人特意送过去,还得麻烦。 徐二郎就点头,“你安排就好。” 两人又絮絮叨叨的,要和李和辉写信,看那边究竟如何计划的,是翩翩嫁过去之前就分出来单过,还是等翩翩成亲后,再分家…… 忙忙碌碌的,很快就过了翩翩及笄的日子。之后不久,瑾娘和徐二郎也接到了徐翀的来信。 徐翀信上将及笄礼上的一应安排都转告给兄嫂。说是只请了关系亲厚的人家观礼,其余人都没劳动。另外,翩翩及笄礼上的正宾乃是李和辉的祖母庄郡王老太妃,赞者请的平西侯夫人,而有司,乃是萱萱。 徐翀没有交代请这几人的缘由,但无论和瑾娘和徐二郎,都可以猜到。 及笄礼上的正宾,自来都是德高望重的长辈担当。而庄郡王府老太妃的身份肯定足够,况且她还是翩翩未来的祖母,由她亲自给孙儿媳妇主持及笄礼,这就表示看重翩翩,之后不论是翩翩成亲前后,众人都会对她高看几眼。毕竟,这是得了老太妃亲自认可的孙媳妇。 至于赞者,一般由关系亲厚的长辈担当。平西侯府和徐府的关系这两年有些冷淡,但这事情外人并不知晓。所以在徐府的姑娘及笄时,若是不用主支脉的当家夫人,那明显表示两家有龃龉——都说家丑不外扬,即便两家真有点什么,也不好说出去。所以赞者是必定要平西侯夫人亲自出面的。 还有有司,这个人选倒是出乎瑾娘和徐二郎的意料。 有司一般是及笄者关系较好的友人,其实也就是闺蜜。而翩翩与柯柯交好,两人年岁又相差不大,若是不出意外,该是柯柯出面才对。可既然换成了萱萱,萱萱也不是不合适,毕竟她和翩翩也是好友,且她还是瑾娘的妹妹,关系上更亲厚一层。用她也无可厚非。可瑾娘和徐二郎就透过这一举动,看到了更远的打算——林父怕是想让萱萱嫁到京城来。若不然,不至于在这种露面的情况下,把萱萱推出来。 瑾娘想了想就说,“萱萱嫁到京城也好。”毕竟青儿之后是要为官的,虽然也会外放,但想有所作为,毕竟得回到京城,手握权柄。 还有她,徐二郎虽然如今也是外放,但终究也会升迁到京城。 他们一对兄姐都在京城,就能照拂到萱萱。不然真让萱萱在平阳成亲生子,先不说平阳根本没什么好人才,就说待林父和沈姨母年老后,肯定要跟着儿子住在一起。到时候他们都到了京都,唯独把成亲嫁人的萱萱留下,依照萱萱温软的脾性,怕是得受委屈。 那么,将女儿直接嫁到京城,肯定是最好的打算。 瑾娘想到这里就叹,“萱萱的亲事,八成也要落到我头上。” 徐二郎看她苦恼的样子就笑,“也不一定是你。你别忘了,萱萱可还有个嫂嫂。” 有个嫂嫂也不管用啊,毕竟那个嫂嫂比瑾娘还面嫩。且等那嫂嫂嫁过来,还要几年时间,那萱萱还能等到几年后再说亲啊? 徐二郎看透了她的疑惑,就道,“你别忘了五公主。” 五公主,柯柯之母。 瑾娘想了想,随即恍然大悟。 对啊,萱萱可是柯柯的小姑子。即便是为了不让这个小姑子给女儿添麻烦,为了拉近两人的关系,五公主也肯定会用心给她挑拣个好亲事。 不得不说,萱萱的亲事,最后落在五公主头上的几率,要比落在瑾娘头上的几率,大的多的多。 瑾娘也想通了这点,就哭笑不得的说,“看来得麻烦五公主了。” 五公主办事,那绝逼比她靠谱。况且瑾娘到底是“小媳妇”,比不得五公主辈分高,身份贵重。瑾娘能找到的资源,自然也没有五公主找到的多,且好。所以,萱萱的亲事有五公主操心,当真是大幸事了。 瑾娘和徐二郎念叨过这些,就又说,“我手里还有些上好的料子,也一道让人送去京城。届时让翩翩和萱萱做些衣衫穿,也算是物尽其用了。”都说先敬衣衫后敬人,穿好点总归让人高看一眼。 徐二郎就看着她笑,瑾娘被他笑的手脚都酥麻麻的,不由嗔他一眼,“作甚用那种眼神看我?”看得我心神意动,想、咳,对你上下其手。 徐二郎似乎看出了她的意思,嗓子低哑的说了一句“有贼心没贼胆。” 瑾娘:有本事你大声说,你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贼胆。 心里这么放肆的念叨着,可瑾娘的动作却很诚实。她……老实的低下了脑袋。她确实不敢。 可这不大白天么,白日宣淫要不得。要是儿子闺女一会儿回来撞见了,那多尴尬。 换晚上了你试试,我有一百种方法,唔……不能想了。 徐二郎见她鹌鹑似得装怂,喉咙中发出闷闷的性感的笑声。瑾娘被他取笑的脸红,恼羞成怒把帕子丢到他脸上去,“你再笑我不管了啊。” “恼羞成怒了不是。” 瑾娘:好气哦。 她红着脸要往外走,就被徐二郎一把拉了回来。徐二郎道,“好了不逗你,过来给你洗发。” 接着说了刚才他想说的话,“别人家是生恐小姑子拿的东西多了,自己吃亏。你倒好,反过来了。” 瑾娘就嗤之以鼻道,“那是因为翩翩对我好。”她是个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性子。先不说翩翩相当于是她养大的,自己养大的“闺女”自己疼。就说她几次生产,翩翩帮了多少忙?尤其这次在河州怀了三胞胎,她身子重什么都操持不得。翩翩一个小姑娘顶着大太阳跑了半个月的马到河州伺候她,这就是亲姐妹,能做到这份儿上的有几个? 她记着翩翩的情,就想回报她。那给她些好东西怎么了? 瑾娘就嘀嘀咕咕的,和徐二郎说着这些。徐二郎不知是不是听到心里去了,总归时不时也会应一声。 可瑾娘垂首一看,就见他微阖着眸子似在假寐,也或许是在思考他那些政务。总归他的语气漫不经心的,瑾娘也不知道他究竟听没听进去。 不过,不管听没听进去,她做这些又不是做给徐二郎看的。 她做事只求问心无愧,。对翩翩好让她良心舒坦,那她就做。 且姑娘的花期也就这几年了,再过一两年肯定就嫁出去了。届时你就是想可劲的对她好,说不定人家夫君,对,没错,就是李和辉,指不定李和辉还要以为你争宠呢。 说到李和辉,瑾娘就想起翩翩信中和她说的,她及笄时没有佩戴她送去的珠宝首饰,而是戴的李和辉提前准备的一套。 听说那还是老郡王妃祖母给她的嫁妆,很有些年头了。但因为打理的非常精心,看起来还很鲜亮,关键是非常贵重。早些年老郡王妃将之给了李和辉,说是给未来孙儿媳妇的。 李和辉这次直接送了过来。翩翩原本没准备佩戴的,可耐不住李和辉劝说,终究是戴了。 于是,好多认出这首饰来历的夫人们,看翩翩的眼神更加意味深长了…… 瑾娘对此自然是高兴的。 自家姑娘被人慎重对待,再没有比这更让人放心的了。她欣喜于翩翩遇到愿意倾心对她的男子,但是想到许是不久后,翩翩就要嫁人,而他们这对兄嫂连她的婚礼都没办法参加……不行!不能参加翩翩的及笄礼已经够惨了,若是连翩翩的婚礼都不参加,那还是人干事么。 索性届时三胞胎应该也三四岁了,那往京城跑一趟,应该没什么大不了? 瑾娘给徐二郎洗着头发,可心里已经暗戳戳计较起往京城去的可能了。 可怜徐二郎此时还在想着那批运往河州边境,由褚忠找人铸造武器的铁矿,不知道冶炼到什么地步了,他这些时日有空闲,若是去一趟边境,是否可行? 翌日,徐二郎从衙门回来,就和瑾娘说了去河州边境的事儿。 瑾娘讶异的瞪大眼,“早先你也没提这事儿啊,这是临时决定的么?” 徐二郎道,“每年都要去边境看看民生,今年自然不例外。” 瑾娘心中翻白眼,我可信了你的邪。 这话你拿出去糊弄别人就算了,还糊弄我,我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不过孩子们都在桌上吃饭,瑾娘也不好此时和徐二郎计较。就按捺下此事,准备等晚上回了屋,再和徐二郎好好说道说道。 第328章 或战 瑾娘倒是按捺喜心思了,可桌上几个孩子好奇啊。 三胞胎还好,他们还不怎么听得懂爹爹的话,所以还坐在自己的宝宝椅上,兴致勃勃的戳着面前盘子里的食物。可长乐、小鱼儿和荣哥儿,都已经很大了,徐二郎的话什么意思,他们怎么会不明白? 就见小鱼儿哭丧着脸,“爹爹又要出远门么?” 徐二郎点点头,“爹爹争取尽快回来。” “爹爹每次都是这样说的。”可是每次都办不到。 就说上年去边境巡视民生,也说了会很快回来,然后带他们去郊外的庄子上住一些时日,可一个月后才到家,那时候天都凉了,都到了秋收的时候。爹爹忙的脚不沾地,去郊外庄子上的住一段时间散散心的约定,自然就没有成行。 小鱼儿越想越哀怨,泪眼控诉着父亲,“爹爹说话不算话。” 徐二郎:“……” 长乐闻言倒是有些忧心。 她近一年来常在外边行医诊脉,所以听到的消息就多谢。这些时日她隐约知道北边似乎不大太平,鞑子那边的可汗据说身体彻底垮了,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 若这消息是真的,那么鞑子内部肯定会动荡。这对大齐来说是好事儿,就是不知道鞑子那边会不会引发战争来转移内部矛盾,若真是如此,河州就有大麻烦了。 他担心二叔去边境遇到不测,还担心二叔被绊住腿脚几个月不能回家让婶婶和弟妹担心,所以面上的表情就很忧愁。 但是懂事儿如长乐也知道,二叔既然说了要去边境,不管是巡视民生也好,亦或者有别的目的,他既然决定了,他们肯定制止不了,那就只能多做些各色药丸子,给二叔拿去防身了。 长乐心中默默计较着这些,却没开口说,只是吃饭的动作快了几分,准备饭后就回去药房忙碌,尽可能多的给二叔准备些药丸随身携带。 倒是荣哥儿,想了想也开口,“爹爹能否带我一起去?” 徐二郎动作一顿,他没想过荣哥儿会有这想法。男儿有志远行这是好事儿,但如今不可以,边境到底还是动乱的,且就如同长乐忧心的,如今鞑子那边着实不大安稳。 他自己过去能自保,若是带了荣哥儿,就怕忙起来有个疏漏,荣哥儿出什么意外。 念及此徐二郎就说,“这次就算了,等明后年若是边境安稳了,爹爹带你去。” 桌上的几个小孩儿都没听到这话的言外之意,都默不作声的继续吃饭。倒是瑾娘,她可是听出来了,感情兴许今年,亦或是明年初,会有战争? 用过晚饭后,打发做了几个孩子,瑾娘就将疑问问出来,徐二郎就道,“许是呢,谁也说不准。不过先做好站前准备总是没错的。” 那就是打仗的几率很高很高了。 这可如何是好? 她好歹也是个同知夫人,总不能在战争起来时带着孩子跑了。可战争又最是无情,如果边境的军队抵挡不住鞑子的进攻,河州被攻破只在朝夕之间。 她自己惜命,更珍惜儿女的性命,让他们陪着他们夫妻死在这河州,瑾娘想想就心痛。 不行,这都是没影的事儿,她就想的这么悲惨的结局,实在太悲观了。还是老老实实睡觉,等醒了再好好琢磨这事儿。 翌日瑾娘起身,徐二郎已经出发去边境了,她闲来无事,就准备给京城去两封书信。 一封给青儿,交代他一些和小姑娘家相处的门道。别唐突了佳人,也别榆木疙瘩似得半点不懂风情。已经订婚的夫妻了,私下底有些往来很正常,只要不做出格的事儿,长辈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另外,适当的可以准备一些小礼物和小惊喜,要会体贴女方,不需要说多少甜言蜜语,但既然想和人家姑娘过一辈子,就要把态度摆出来,且不能和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有眉眼官司。 又给翩翩写信,嘱咐她给她置办的管理嫁妆的人手都是可以信任的,都是徐二郎让墨河精心挑选的,完全可以当做心腹使用。当然,若是那奴才有欺主的心思,或是背后偷偷做了什么污糟事儿,她也不用顾忌她和徐二郎的面子,该怎么处置他们就怎么处置。 总之,那些东西都交给她了,以后产出都是她的,她一定要上心。 若是有处理不了的事情,就去求助通河。若是有不懂的问题,或是写信来问她,或是闻讯宿夫人,都行。 原本瑾娘还想交代翩翩一些,和李和辉相处时矜持分寸之类的话,可都落笔了,她又把那纸张团成团丢了出去。 翩翩如今都是大姑娘了,该如何行事处事,她心中一定有分寸。她这做嫂子的提点几句就是了,嘱咐的太多了,搞得跟不信任她的人品似得,且未免让小姑娘不自在,所以还是不说了。 瑾娘写完了信,又让人拿来往年送节礼的单子,挑选了一些物品,又从库房中扒拉出一些玩意,让人分别送到京城和平阳。 这些都是给两家老人的中秋节礼,如今眼瞅着八月十五了,且得快些送过去,不然赶不上正日子了。 瑾娘忙完这些,午饭的时间就到了。 用饭时只有他们母子五人,对的,长乐又出去义诊了。所以府里只剩下瑾娘带着她生的五个孩儿。 瑾娘看看左边,那是小鱼儿正嫌弃又无奈的给长晖擦嘴巴看看右边,荣哥儿无语的清理着被长洲挥到身上的菜肴,一脸的生无可恋。 而被哥哥姐姐嫌弃的三胞胎,正在玩弄着饭菜和勺子,还把吃食挥的那里都是。不仅餐桌上有,地板上有,就连他们各自身上都有不少。尤其是脸上,更多,一个个小花猫似得,看的人眼皮抽抽。 瑾娘无奈的扶额,用晚饭赶紧让嬷嬷给三胞胎清洗,然后带他们去午休。 她则把小鱼儿留了下来,让她挽起袖子和裤腿,要看看她身上的淤青好了没有。 小鱼儿一边挽袖子一边说,“怎么会好呢?即便昨天的好了,今天的也会重新变得青紫。师傅说了,没有习练到大成境界之前,身上每年带伤才是正常的。” 瑾娘无语的又抽了一下嘴角,还大成境界呢,你以为你修仙呢。不就是学习新舞蹈,身上磕磕碰碰有淤青么,让你说的成什么了似得。 小鱼儿这一年来愈发热衷舞蹈武艺,她小小的身躯也不知道从那里爆发那么雄厚的能量,每天可以早起练习一个时辰的武艺,然后下午还能练习一个时辰的舞蹈,就这,丝毫不带累的。 可因为如今学的再不是以前的基本功了,如今更多的是学招数,学手势和收力发力等技巧,所以不可避免的,小姑娘身上总是被磕碰的青青紫紫。即便有长乐贡献出来的你内服外敷的药膏,好似也没太大的作用——不!准确来说是非常管用的。要不然小鱼儿怕是早就爬不起来了。可就是因为管用,小姑娘身上旧伤下去,新上又来。偏她肌肤娇嫩,一点青紫看起来就特别严重,那瑾娘这个当娘的自然特别心疼了。 她就有心劝说小鱼儿,太疼就不练了?可每每这句话滚到舌尖,又想起小姑娘说起舞蹈和武艺时眼睛亮晶晶的样子,她的话都腰咽回去。 久而久之,瑾娘也不管了。 孩子大了么,有主见了,那她这个当娘的就不管那么多了。总归他们都说了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也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那她还操什么闲心?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这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看着她吃苦受罪会不心疼么? 别人心疼不心疼瑾娘不知道,反正她特备心疼。所以隔三差五就要把小鱼儿叫到跟前,亲自给她上药。 明明看着那青紫痕迹,她心中更加酸楚,可人就是这样别扭的动物。即便心里酸疼的厉害,也还是想亲自是动手给她处理伤痛。 小鱼儿见到娘又拉下了脸,就非常无奈了。 娘总说他们是小孩子,可在她看来,娘才是小孩子呢。 有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不高兴了也直接挂在脸上,生恐别人看不出来似得。 讲道理,这也就是爹爹没有将一些机密的事情告知娘亲,不然别的夫人过来一探一个准。 毕竟自家酿就不是会瞒事的人,心思都在脸上摆着呢。 小鱼儿心内就叹,正是因为娘“不靠谱”,她才要靠谱起来。 她学舞蹈那是兴趣,学武功么,就是准备在娘不顶事的时候,自己顶上去。就比如,若是河州真有个什么万一,娘肯定扛不住这事儿,到时候她作为家中长女,就是她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小鱼儿在瑾娘房里混了一炷香的功夫,就赶紧回去水云居睡觉了。 她下午还有许多功课呢,不午睡下午没精神,学什么都吃力。所以还是得回去好好睡一觉,等睡饱饱的起来,精神昂扬,做什么都事半功倍。 一家子的日子过得悠悠然的,倒也不觉得日子多难过。 而就在这种惬意的生活下,离去将近半月的徐二郎终于回来了。 他归来时依旧满面风霜,整个人胡子拉渣的看起来憔悴的厉害。尤其是眼下一片青黑,眸中更是有着浓重的红血丝。不用徐二郎说,只看他这模样,瑾娘就知道,这肯定又是几天几夜不休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她就道,“你急什么?慢慢回来就是。家中有没有大事儿发生,河州也没有紧急公务需要你处理。你说,你这么急着赶路做什么?” 又念念叨叨的,“那就是仗着如今年轻身体好,可劲折腾。等老了看你不落得满身疼痛,到那时候我看你后悔不后悔。” 徐二郎听着她念叨,可人已经睡熟过去。 瑾娘给他理顺了头发抬头一看,就见他已经睡着了。一时间又是心疼又是不忍,到底是将他唤起来,让他去床上睡着了。 徐二郎回来的急切,瑾娘没有多想,可随后几天徐二郎忙的连家都不回,瑾娘总算意识到,许是真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可徐二郎不说……他不说她就问。 瑾娘等徐二郎这一日从衙门回来,就问他到底发生了何事。徐二郎倒儿没瞒她,想了想就说,“北边有些动静,明年开春应该会动兵。” 瑾娘一下子就愣住了。 虽然想到鞑子会借打仗转移内部矛盾,但是,她也没想到这事儿发生的这么快啊。 明年春,距离如今可就半年多的时间。 那如今准备人马兵器还来得及么? 瑾娘突然就慌了手脚,心也砰砰砰跳的厉害。 徐二郎见状就笑她,“怕什么,没到那一刻,谁输谁赢都说不好。谁的兵力人马更胜一筹也做不得准。” 第329章 战前准备 徐二郎听到瑾娘的话,一时间心中酸酸软软的。她愿意一直陪着他,不离左右,这他早已猜到。可即便如此,此刻听她亲口说出来,那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仍旧让他五味杂陈,心中一片酸软。 徐二郎心柔的跟化了的泉水一样,他站在瑾娘面前,双手握住她的肩膀,面上带着浅笑和瑾娘说,“没到那一步,不用如此担心。” 瑾娘就说,“不是有个词叫未雨绸缪么?我现在把他们送到京城去,如今天气还好,不怎么冷,等过些时日太更凉了,赶路就要吃苦了。” 而战争许是会在来年春天爆发,从十月到来年春,这么长时间河州都冷的滴水成冰。大人赶路尚且承受不住,更何况几个小孩子。 所以既然不能确保几个孩子的安全,不如趁现在气候还好,将孩子们送走,也省的到时候再想送也没精力,没办法。 徐二郎依旧哭笑不得,他看着似乎有些魔怔的瑾娘,将她抱在怀里,顺着她的背安抚她躁动不安的情绪。“真不用如此的瑾娘。孩儿也是我的骨肉,他们的安危我会考虑。若是真到了生死存亡的身后,我自然会将他们安置妥当,不会让他们受一点苦难。如今么,贸然把他们送走,一来着实没那个必要,二来,也是怕惊动了某些人。” 瑾娘瞪大眼,徐二郎贴在她的耳朵上,说了句什么,瑾娘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她气愤的想跳脚,可还是压抑着怒气咬牙说了一句,“不会?”河州的那些豪强世家即便在她看来再怎么没有人性、罔顾法纪,但他们到底是大齐朝的子民,他们怎么能……做出通敌卖国的举动,怎么能一直和鞑子勾勾缠缠!且之前鞑子那么快攻破边境防线,他们既然都有“功劳”在其中,怎么会,怎么会有这么不知廉耻、恶毒狠辣、满心污糟的人! 就是养条狗,都知道只对着主人摇尾巴。可这些吸着大齐百姓的血,将自己养的膏肥脂满的世家,那些在外边风光满面,备受敬崇的世家,他们表面上光风霁月,实际上却信了心肝,做着最最恶毒的事情。 只因为一己之私,只因为利益驱使,他们就可以将大齐的消息贩卖给鞑子。国土被践踏他们不管,百姓被蹂躏他们满不在乎,就连那些士兵惨死几十万,他们也可以装作和他们没关系。 这样的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这样的人,就是杀他们千百次,都尤嫌不够。 瑾娘气的啊,都快心绞痛了。 可她根本克制不住这股冲动,根本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因为只要一想到,那些为过战死的士兵,死的那么冤,都是有人在作祟,有人在作恶,她就想流泪。 多少家庭因此支离破碎,父母没了儿子,妻子失去丈夫,幼儿没有父亲。他们受的苦,若只是意外还罢了,偏偏是人为!是人为啊! 瑾娘趴在徐二郎怀中,抓着他的衣服,“一定要把他们都杀完,不杀他们我气不平。” 她气的咬牙,最后实在忍不住,一口咬在徐二郎肩膀上。 虽然她用的力气很小,且隔着衣服根本感觉不到痛,可徐二郎看着她难受的模样,手掌攥的紧紧的,人还在他怀中哭泣,由衷的心恸起来。 是啊,那些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那就趁这次机会,将他们全都杀光杀净,还河州一个朗朗乾坤。 瑾娘之后再没有提送长乐几人回京城的事儿了,她依旧悠闲的过她的日子,好似那晚上徐二郎和她说的话,她完全没听见似的。 她的行为举止看不出一点反常的影子,以至于就连贴身丫鬟都以为,那天早起夫人眼眶红红的,许是夜里和老爷闹得厉害的,至于其他的,他们倒是没有多想。 凭空被人想污的瑾娘:…… 没关系,不要紧,只要不被人窥探到真正的秘密,她就是再污店也没什么。 瑾娘日常一如往常,可她却愈发盯紧几个孩子的“功课”了。 三胞胎还小,还不到开蒙的时候,所以不在瑾娘蹂躏的范围内。但是长乐、小鱼儿和荣哥儿,可被瑾娘荼毒的不轻。 瑾娘对长乐的荼毒是这样的: “长乐,多制点止血效果好的药膏,婶婶有用。” 长乐以为二叔受伤了,急的脸都白了,可是仔细询问过后,二叔和婶婶都对此加以否定。 长乐心思细腻,敏感的意识到什么,倒也不说了。就每天研究她的药膏,争取使止血的药膏功效更胜一筹。 好不容易研究有所突破,瑾娘又过来说,“方子能给婶婶不能?婶婶想大规模制作?” 依旧看透了什么的长乐:“……”给你!给你!谁让你是我婶婶呢,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于是瑾娘收货千金难买、具有奇效的止血药方一张。可她也不会凭白占小姑娘便宜,所以回头就转了一个日进斗金的铺子给长乐,说“这是婶婶给你的嫁妆,趁你如今没什么需要忙碌的,自己管着。” 长乐:我怎么会不忙碌呢?我忙碌的一天两一个时辰的睡觉时间都没有了。话说回来,婶婶你是不是忘记了,除了止血的药膏外,你还让我制作了好些内服外敷,有利于伤口愈合的膏药;还有一些用于自保的迷药和迷香?这些事情……婶婶你都忘记了么? 因为瑾娘的蹂躏,也因为意识到,战争或许真的近了,长乐暂时减少了外出义诊的时间,倒是把更多得见精力放在了研制药膏上。 她在这上面也真是有天分,最起码研制的药膏连李大夫都说了好,还说在这方面已经没什么可以教她的了。 长乐闻言,不仅没有高兴,心头反倒愈发沉重。能力越高,责任越大,在河州生死存亡的时候,她的医术要发挥最大效果才行。 对于小鱼儿,瑾娘就是催促她多练练武术。 以前小鱼儿的训练量就不低了,每天习武一个小时,这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来说,已经不少了。可是瑾娘偏要拉来镖局的小姑娘和她作比,所以小鱼儿这点训练量根本不够看。 于是,被亲娘虐了一把的小鱼儿,只能发发狠,每天多练习一个时辰。 除此外,她还开始习练长剑和匕首了。瑾娘从徐二郎的私库中翻出了这两件好东西,一股脑塞给小鱼儿,还意味深长的对她叮嘱一番。 小鱼儿:“……”被娘说的,好似她不好好练武,不练出个模样来,就连这软剑和匕首都对不起一样。但不得不说,……若是不好好习练,确实挺对不起这两件武器的。 毕竟,不论是长剑还是匕首,都是利器,眼瞅着都是好东西。 长剑是软剑,扣在腰间跟腰带似得。可若是抽出剑来,寒光四射,真是一不小心就能把手指割下来。 至于匕首,听说那是父亲儿时自己寻摸来的东西,视如珍宝,以至于一直放在私库中,谁也没有给。 小鱼儿听到此,就想起荣哥儿因为想要匕首,喊上长平哥哥出去街面上闲逛,然后长平哥哥被鸡啄了的事儿……可那之后,荣哥儿还是没有得到匕首。 而如今,她有匕首了。 尽管是娘从爹爹私库中“顺”出来的但小鱼儿可不计较这些事情。总之给了她就是她的,她一定会好好习武,争取不辱没了手中的兵器。 荣哥儿……荣哥儿五岁了,个头也不算矮,他平常也自诩自己是大孩子。可看他肥嘟嘟的小肉脸,听他稚嫩的小奶音,唉,这还是个宝宝啊。 即便宝宝自己不愿意承认自己还是个宝宝,但事实就是如此。 那瑾娘好意思蹂躏他么? 事实证明,瑾娘就是好意思。 即便此时再怎么催促荣哥儿上进,荣哥儿也不会一时间就练成绝世武功,但还是那句话,临阵磨枪,不利也光啊。 多练练,总归是好的。尤其是骑术,嘿,徐二郎还有一匹小黑马还没主呢……瑾娘想过后,就将小黑马给了荣哥儿,甚至自作主张,给他安排好了每天训练的时间。 到时候如果真的只能逃命,依照小黑马日行千里的速度,想要把荣哥儿带出重围,想必也是很简单的。 瑾娘头疼的琢磨这事儿,荣哥儿则激动地浑身发颤的摸着小黑马的身子。 他不知道娘将爹爹的小黑马给了他一事,有没有征求过爹爹的意见。总之,东西既然给了他,就别想再要回去了。 至于娘说的每日练习骑马,这件事荣哥儿真是求之不得。 若不是年纪还小,身量比之小黑马欠缺不少,荣哥儿真想把每天骑马的时间再延长些。 但是,不行。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瑾娘把府里闹腾一番,徐二郎几天后终于迟钝的知道了。 他一时间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能晚上把瑾娘好好收拾一顿,让她长个记性。 可是瑾娘才不在意这些了。 关键时刻保命要紧,其余那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况且东西是给了孩子又不是丢掉了,有什么可惜的。 听到这话的徐二郎忍不住冷笑,转身就要去瑾娘的首饰匣子里,找她最喜欢的两件首饰,准备给长乐和小鱼儿。 瑾娘可心疼坏了,那都是她的心肝宝贝,少一件都能要命了。 瑾娘哭哭啼啼,好不可怜。徐二郎冷眼旁观,只做不见。 哼,肉不割在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疼,现在她知道什么滋味了。 瑾娘垂头丧气,“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有个屁用,又不耽搁她以后继续折腾。 她太闲了,每天不给自己找点事儿干,就总忍不住琢磨战争的事情。而一琢磨战争,就想起那些吃里扒外的世家。 她不是心思深的,就担心面上带出点什么,让人窥探出了究竟。 所以,与其让她一直想着那件事,不如让她自己瞎胡闹一番转移下注意力。这样也好过自己把自己逼成神经病不是? 徐二郎被瑾娘的歪理说服,狠狠点了她一指头,就出去忙自己的了。 河州如今看着还是太平的,甚至是祥和的。 街头到处都是摆着摊子,或是挑着担子卖东西的小贩,茶馆有先生在说书,吸引的路人忍不住驻足倾听。 而酒楼有一对父女在卖场,父亲是个瞎子,但拉了一手好二胡;女儿长得俏生生的,如同春日里一枝明媚娇俏的迎春花迎风而绽,惹得那些吃饭的商贾和公子哥对其指指点点,舒尔又耳语一番,露出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笑来…… 在更远的地方,田地里农夫和农妇在耕作,一旁的老黄牛窝在一旁休息吃草…… 河州处处生机勃勃,无人意识到底下已经暗流汹涌。 十月时,河州又落了雪,大多数百姓忙碌了一年,这时候就呆在家里猫冬了。只有那些为生计所迫的百姓,才出来给人浆洗做工,或是小贩挨家挨户的询问,是否需要些针头线脑。 第330章 更新喽 隔了许久未见的瑾娘和苏魏氏依旧相见两厌。 这次探望徐二郎,苏魏氏原本是不想过来的。但是探病这种事情,当家夫人不出面,那让妾室之流露面也不成体统。况且让那些女人登台露面是抬她们的身份,苏魏氏可远远没有大度到,看着某些碍眼的女人得了体面还替她高兴的道理。 所以,即便这同知府苏魏氏百般不想来,她还是来了。 不过来了后也没怎么说话,除了阴阳怪气的挤兑了瑾娘一通,再就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喝茶。 瑾娘也不去热脸贴她冷屁股。 尽管这是客,但恶客临门她没一扫帚将她撵出去已经是她修养好。指望她去奉承她,两人好好说话,那是别想了。 两人相看两厌,好在苏大人进去不一会儿功夫就出来了。 瑾娘客客气气的将两人送出门,才绷着小脸回了花厅。 此时小鱼儿已经在花厅坐着了,她见娘亲郁郁的模样,就说,“娘亲受委屈了。那位苏夫人娘亲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以后咱们少见她就是。” 话是这么说,可有时候某些人也不是你说不见就不见的。就连皇帝还有许多不得已,还不能说想见谁就见谁,想不见就那么晾着,那他们这种小老百姓更是没资格去任性和耍脾气。 瑾娘心中这么想,就和小鱼儿说了两嘴。小鱼儿又何尝不知道和苏夫人见面是避免不了的事儿。 苏大人和自家爹可是整个河州数一数二的官员,相对的,苏夫人和自家娘就是河州后宅女眷的领头羊。她们两个可以不合,但是大场面上必须过得去。所以,有时候即便心里再怎么厌弃那人,还不能甩脸子直接离去,也是为难。 小鱼儿不愿意再说苏夫人此人,以免惹得娘亲不高兴,就说起了远行的爹爹,“也不知道爹爹现在走到那里了。” 瑾娘更忧愁了,“谁知道呢。这冰天雪地的,若是路程快的话,怕是最迟今晚上就到了。可若是路上有点意外……”那就指不定耗到啥时候了。 瑾娘想着,面上的忧色更甚了。河州的冬天实在太冷了,如今晚上有零下一二十度。如今也只能庆幸,通往边境的一路上都有客栈,可供路人歇脚,不然,真怕还没到边境,人就先冻出个好歹来。 小鱼儿见母亲面色仓皇,意识到自己找了个错误的话题,也是后悔不已。她见娘亲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国不可自拔,索性不再说些劝说的话。即便说了娘亲也听不见,那就不说了。她去忙碌自己的功课是正经,所以和旁边的丫鬟打了招呼,便在没有惊动的瑾娘的情况下离去了。 …… 河州的冬天适合猫冬。 外边冰天雪地,屋里一家子人坐在生了地龙的地毯上,或是坐在热乎乎的炕上,看几本闲书,吃些瓜子核桃的零嘴,喝些解渴降火的果子露,说着闲话,那便是再也没有的好日子。 可惜,家里的几个大孩子太忙了,等闲脱不了身,因而瑾娘也只能和三胞胎玩耍。 三胞胎如今都能小跑了,就是说话话还不怎么利索。 长洲好点,也只是三两个字的往外蹦。长晖和长绮就逊色了些,还是只会些简单的称呼,外加“吃”“花”“饱”等简单的词汇。不过值得一提的是,长绮不愧是个小女汉子。过了最初那段不敢走路的时间,自从敢迈开腿后,小姑娘简直疯了。 整天在屋里转悠来转悠去,跌倒了摔个屁股蹲也不怕,利索的爬起来继续跑。 翠柏苑里的多半房间已经被她转了个遍,若非如今实在太冷,等闲不能出门,怕是小姑娘的足迹要踏遍整个同知府。 这可是个不安生的,一边吃着奶娘喂得辅食,黑漆漆的眼睛还瞄着门帘子。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小姑娘又想往外蹿呢。 瑾娘见状就头疼,不止一次和长乐说、小鱼儿说,“这肯定像长平。” 长乐和小鱼儿没办法辩解,事实上他们也觉得长绮有些地方很像长平。就比如,她总是坐不住,总是想闹腾,能把抓到的小虫子捏死,还能毫无表情的辣手摧花…… 这简直就是个缩小版的长平,只除了她没长平话多,不管做什么的时候又总是绷着小脸,一副我不好惹的模样,其余简直都和长平一个模样。 如今,三胞胎吃饱喝足,长洲和长晖昏昏欲睡。瑾娘吩咐奶娘抱两个儿子去休息,转眼一看,长绮趁她不备已经溜到门口,伸出小手去掀帘子了。 长绮的奶娘都要哭了,可又不敢阻止自家脾气超级大的小小姐,只能在她身后小心护着。就这小姑娘还不乐意,回头瞪她一眼,推她一下,让她别烦人。 奶娘愈发想哭了,可有什么办法呢,这又不是自家孩子。夫人和大人又对小小姐宠得厉害,她还真不敢惹这小姑奶奶不高兴。 等瑾娘开口喊长绮时,奶娘激动的要给瑾娘磕头。可还没能瑾娘话落音,长绮已经机灵的动一动耳朵,利索的掀开帘子,嗖一下钻了出去。 真的是“嗖”一下,瑾娘都听到风声了。可恨这熊孩子整天往外窜的心思,及双眼睛这么盯着,也管不住她。 瑾娘哭笑不得,正想亲自出马,结果就听见一道清脆的“爹爹”。然后长绮一个屁股蹲差点坐地下,却被一双大手及时抱住了。 徐二郎绕过帘子,抱着长绮走了进来,瑾娘激动的眼眶都有点红了。 她也顾不上闺女了,赶紧上下打量徐二郎一番。出去二十余天,徐二郎倒是没黑,但是瘦是一定的。另外他没缺胳膊没少腿,身上也没血腥味,除了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些,疲倦些,别的一点问题没有。 瑾娘提着的心登时落了地,她快步走过去,要把长绮接过来,“冻坏了?吃过午饭没有?灶上有煲的咸骨粥,还有炖了半天的鸡汤,我让人给你下点鸡汤面,盛碗粥,再准备几个小菜好不好?” 徐二郎看着她笑,“先让人准备热水给我沐浴,饭菜一会儿再吃。半个多月没洗澡了,身上都臭了。” 瑾娘想哭又想笑,特意走近了在他身上闻一下,“才没有,一点都不臭。” 长绮搂着父亲的脖子,也学着母亲的样子,趴在爹爹脖颈处闻一下,“爹爹,香香哒。” 话落音一抬头,被爹爹脸上硬硬的胡茬蹭到面颊了,小姑娘登时眼睛一红就要哭出来。可疼可疼了,爹爹脸上长了针么? 瑾娘看着小丫头委屈的要哭的模样,就点了她一指头,“小坏蛋快下来,让爹爹去洗澡澡。” 长绮闻言赶紧抱住徐二郎,那意思明摆着的,我就是不下。 瑾娘见状就嗔了徐二郎一眼:看,都是你惯的! 要不是这人一有空就抱着闺女,处理公文也抱着闺女,长绮也不至于在和父亲分离二十多天后,还能豪无隔阂的这么亲近他,都是有原因的,都是徐二郎惯的。 徐二郎见状只笑,又用面颊蹭了长绮一下,小姑娘忍不住“哇”一下哭了,这次终于舍得松开坏坏的爹爹,找她娘亲了。 小姑娘哭了两声止住,被瑾娘塞到奶娘怀里,交代去哄长绮午休。瑾娘则拿了徐二郎换洗的衣物,几步走进浴室,去给他搓背。 徐二郎每次往边境跑一趟回来,总得瘦几斤。这情况瑾娘都习惯了,可如今看他瘦了一圈的腰肢,还是忍不住心疼。她就说,“今年就不往边境去了?”想到什么,又说,“真有什么事儿,不能交给墨河曲河么?他们两个办事靠谱,又对你忠心耿耿。即便你不相信别人,他们总可以相信。你也适当的歇歇,没得还没把鞑子打跑了,你自己先熬不住倒下的道理。” 徐二郎将她的手攥在手里,不回应她这话,只低哑着嗓子调侃她,“心疼我了?” 瑾娘脸不红心不跳的点头。这是她男人啊,自己的男人自己疼,这不是应当应分的么。 她也不害臊,就说,“心疼你,也想你,你不在我跟前,我总是担心你。晚上还睡不着,翻来覆去总做噩梦,就担心你有个万一。” 徐二郎没想到能听到她这般剖心剖肺的话语,一时间感触颇深,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知道瑾娘忧心他的身体和安全,但如今这事儿真不放心交给其余人去处理。即便是墨河和曲河,不到万一,他也不能将这些事情交付。毕竟事关边境几十万百姓的生死,更与国土完整息息相关,这事情当真轻忽不得。 徐二郎忍不住叹口气,“顶多再跑两趟,大局基本上就可以定下来了。” 瑾娘还想说什么,徐二郎却道,“这事情要慎重,不然走漏了消息,我怕是百思难辞其咎。再有褚江军也担着军中二十万将士的身家性命,比我更加小心翼翼。他只认我这个人,若是派墨河和曲河过去,他怕是不会全然信任。” “再等等,过了这个冬天,许是再不用往那边跑。” 瑾娘被他攥着手,看他感慨的模样,劝说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以前读书读什么“此危急存亡之秋也”,并没有太多感触,现在感触深了,却宁愿从不曾体会过。 & 徐二郎回府后休息了两天,就又去了衙门。他到底奔波劳碌了许久,面色不佳,加上有心做戏,看起来脚步虚浮,面色惨白,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苏知州已经官场其余大人见状,不免唏嘘一番。一边说着“徐大人克勤职守”,一边殷切的劝慰,“大人身体还没康复,不弱再休息些时日?大人为国为民从不敢懈怠,劳碌苦甚,干脆趁这个机会好好调养身子,把身体调理好似正经。索性如今入冬,等闲也没什么事儿需要咱们处置,即便有,送到大人府上就是。如此一来,大人不若多歇息一些时日?” 徐二郎推辞不过,到底接受了众人的好意,当即就打道回府休息了。 之后到年前这段时间,徐二郎“病情”时好时坏,好时就在城里转悠一圈,不好时据说连床都下不了。 李大夫从同知府出来,被人打探徐同知的病情时,也常常面有忧色。说什么大人没大碍,不过这两年疲劳过度,身体底子有损,不好好静养与岁数有碍。 鉴于此,来府里探望的人少了许多。但也有那圆滑的官员或商人,仍旧三不五时往府里走一趟。 他们也不进府,不过送上拜帖,再送上特意派人去深山的猎户人家,购买来的野山参或灵芝等上好的药材来,再表示一番希望大人早些康复,为民造福之类的话,然后潇洒离去。 据说徐同知很吃这一套,这手法特别刷徐同知的好感度,因而送药材来的商人和官员倒是愈发多了。 而这也从另一个方面印证:徐大人确实身体有损,需要好生药补。 这事情得到证实,河州整体上看还是一如往常,但是敏感些的人都隐隐察觉,河州下边似乎动荡开了。 苏文远身为河州知州,河州有些动荡不安的事情自然瞒不过他的耳目。但是那又如何,不管那些世家还做什么,不管是要煽动民众起哄闹事,还是要秘密筹谋什么大计,都和他没什么干系了。 因为年关将近,他今年要回京述职。而若是孝敬的那几位大人足够给力,他明年初应该能离开河州,升迁到京城为官。 升迁的调令还不知道在哪里,但苏文远已经有了预感,来年他必定是不会再回到河州了。 鉴于此,去京城述职之前,苏文远在府里张罗了宴席,邀河州官员赴宴痛饮。 徐二郎携带瑾娘出席了宴会。 宴席上苏魏氏的冷嘲热讽瑾娘权作没听见,只吃着菜肴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旁边的夫人说着话。 那夫人的夫君本就是徐二郎的手下,她自然对瑾娘更亲近些。且来时她也得了夫君点拨,隐隐知道些苏大人调去京城的愿望似乎要实现一事。那就更没必要顾忌苏魏氏的脸面了,左右很快就见不到了,她也不能拿她们怎么样。 苏魏氏被人晾着挤兑着,气的脸都青了。 可也没办法在此时公然下瑾娘与那夫人的脸面,毕竟男女的宴席虽然分别在前院和后宅举行。但自家大人对她早就不信任了,甚至因为早先她的举动,大人恼怒之下,还发卖了她身边的奶嬷嬷。 现在跟在她身边的,是大人安排的人手。也就是说,她的一言一行都在大人的监视内。若是她说了不中听的,再被人传到大人耳朵里,那,那大人恼怒起来,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苏魏氏是不敢犯错了,毕竟若是事情顺利,他们年后就要回京。她娘家是京城的,届时肯定要带夫君回去探望。单人届时给她撑脸面还好,若是不给脸,她这出嫁的姑奶奶指不定还要受弟媳妇的气。 这么想着,苏魏氏忍下胸腔的恶气,狠狠瞪了瑾娘一眼,不说话了。 瑾娘:……她就吃饭,不说话。 后宅言笑晏晏,前院里也热闹喧哗。 徐二郎许久不露面,这次被诸人逮着了,起哄着要敬他酒。但徐二郎只说是李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若是饮酒与之前吃的药效有损害,与他寿数有损,所以都拒绝了。 直至苏文远走过来,拍着他肩膀,双眸悠长的看着他,意味深长的说着,“我曾也有一腔报国的雄心壮志。只是如今年纪大了,那些早先的雄心都化作云烟消散了。我没什么本事,仕途怕是也要走到头了。如今只想着带着一家老小离开河州,不受风雨侵蚀,回去京城过些悠闲日子。河州……就交给你了。” 徐二郎看着苏文远,苏文远举杯看着他。徐二郎终究从案几上拿起酒盏,什么话也没说,两人就这么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稍后苏文远又拍了徐二郎肩膀两下,一脸怆然又遗憾的离开。 回府后瑾娘听徐二郎说了这一茬,当即心头咯噔一下。她一把抓住徐二郎的手,“苏……知州,是不是发现你这段时间做的事情了?” 徐二郎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不过,有所察觉是肯定的。” 毕竟苏文远到底是一州知州,虽然是因为运气好,才屡次升迁。但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他许是没将徐二郎做的事情抓个正着,但作为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子,感官本就敏锐,有所察觉并不稀奇。 瑾娘闻言如临大敌,“那怎么办?苏大人不会将这事儿透漏出去?” 徐二郎似笑非笑的拍了瑾娘一下,“真要是要把这事情透漏出去,就不会在今天警戒的说给我听了。” 瑾娘恍然,“苏大人是为了给你示警?” “谁知道呢?兴许是,兴许不是。不过苏文远都可窥知,焉知在河州盘根错节的那些世家门阀会没有受到消息。” 瑾娘登时瞪眼。 苏文远作为朝廷命官,许是有自己的派系,和徐二郎也有利益纷争。但整个人,总归还不错,也勉强算是一个好官。在国家利益与私人利益相悖时,瑾娘有理由相信,苏大人会以国家利益为先,这也就是他做出示警徐二郎一事的因由。 可是那些世家门阀,可和二郎尿不到一个壶里。 毕竟瑾娘可没忘记,早下二郎可说过,那些人里有蛀虫,有卖国贼。 若是他私下里那些布置,都被他们得知了,那他们不是被动了?届时那些人反过来算计他们,不是一算计一个准。 瑾娘彻底傻眼了,偏偏徐二郎还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一边顺手将外衫脱了丢在屏风上,一边进了浴桶沐浴。 瑾娘当即狠狠瞪他一眼。 看他这副不急不躁的模样,显然这些发展全都在他掌握中。 这人啊,坏的很。 他肯定还有别的盘算,只是没告诉她。他心里有数,悠悠哉哉洗澡泡澡,反倒是苦了她,对事情一知半解,此时心如猫爪,难受的不要不要的。 瑾娘抓着耳朵,当即就愤愤不平起来。凭什么要她一个人难受,他们是夫妻啊,既然难受那就一道难受呗。 瑾娘眼睛咕噜噜转着,然后就过去撩拨徐二郎了。然后,……徐二郎就非常难受了。 他双眼冒着暗沉的欲望,嗓音喑哑的看着瑾娘,“你近前来。” 瑾娘毫不顾忌形象的拎起裙子就往外跑,“我才不。我今天来了例假,身上不舒坦,我先去睡觉了。” 徐二郎:…… 又两日苏文远携家带口一道从河州出发去京城,美其名曰是述职,顺带带家眷省亲;其实内里究竟为何,大家心里都有数。 徐二郎当天亲自过去送了一千两的程仪,回头到了府里就悠悠然的围着瑾娘转。 瑾娘被他盯的头皮发麻,深刻怀疑徐二郎是要针对前晚上她可以“挑衅”的事情,找好角度准备报复回来。 但是,这还青天白日呢,这时候就琢磨着那啥事,是不是也太不合适了? 瑾娘瞪徐二郎,徐二郎反倒冲她无辜的挑眉,好似在询问她,“你这是何意?” 瑾娘:“……” 瑾娘没徐二郎脸皮后,索性不理会他,继续忙碌自己的。 而徐二郎,见瑾娘专注的拨拉着算盘珠子,一时间慨叹一声,索性出去转了转。 荣哥儿已经开始学《论语》了。小家伙背起书来摇头晃脑,有模有样。听先生讲解时,满脸求知欲,间或还会提出不同意见,或是不同的见解。 先生是徐二郎亲自请来的,脾性温润,饱读诗书,并不会因学生的质疑,不喜,或觉得被冒犯了威严做出处罚,反倒惊喜连连的引着荣哥儿发问学习,师徒俩倒也学的有滋有味。 徐二郎旁听了一节课,等到荣哥儿即将休息时,就迈步回了后院。 荣哥儿上课期间似乎瞥见了爹爹的身影,所以一下课就往外跑。结果自然没看见人,因而他摸着脑袋含糊了一句,“我眼花了么?” 徐二郎此时已经去了水云居。 这是长乐和小鱼儿的住所。 小姑娘家的院子,徐二郎嫌少踏足。也因为他过于忙碌,姐妹两搬到这院子后,他掰着指头算算,竟是只过来过一次。 不过此番过来,长乐倒也凑巧在家。 小姑娘在水云居的一个偏僻的小院子里制药。她顺手一黏就取出了一副药中,正好需要的某位药的用量,这一手着实非常出彩,让徐二郎都忍不住轻笑了声。 正配药的长乐听到声音看过来,就见到自家二叔,不由惊喜的从案几后边转过来笑的眉眼弯弯的问,“二叔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二叔你是身体不舒服么?二叔你坐下,我给你诊个脉。” 长乐对二叔的到来,真觉得惊喜不已。也不等二叔的回应,就招呼文华给二叔上茶,一边让二叔在屋里坐。 徐二郎本是准备看看就走的,既然被引进来了,索性坐下喝一盏茶再说。 文华送了茶下去,长乐也取出了脉诊,放在了两人中间的小案几上。 徐二郎依长乐央求将胳膊放上去,长乐细心诊了一会儿,随后让二叔换另一只胳膊。又诊了片刻,才松口气似得说,“二叔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微上火。”又询问是屋里火龙烧的热了,还是最近吃了什么易上火的吃食。 徐二郎简单说了两句这两天的菜谱,长乐就心中有数了,“怕是晚上火龙烧的大了。二叔回去让婆子们夜里烧的火小些,再不行往屋里添两口水缸,多点凉气也是好的,屋里还没那么干燥。” 徐二郎应下来,随后问长乐刚才在制作什么药。长乐便将已经制作好的成品药拿上来,“是消炎用的。”消炎一词还是她从婶婶口里听说的,当时就觉得头脑中宛若有风暴卷起,她灵感频发,所以这些时日都在药方内研究消炎药。不过因为研究的时日短,也因为前头并无经验可遵循,更没有人指导,所以进程慢一些。 不过好在出了成品,但她试用过,觉得还可以再改善改善,因而又继续忙碌此事。 徐二郎听闻只觉得心中百味杂陈。 家中的小姑娘出息了他该高兴,只是出息到这种地方,不知道是好似坏。 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傍身的一种本事。且这种药当真是战场上急需用到的,若真能研制出了,可以想见届时会少伤残多少士兵。 他就鼓励长乐说,“好好制,等制作好了来找二叔,二叔有安排。” 长乐点头,“我知道。二叔放心,我会尽快配置出新配方的。争取能让药效发挥到最大。争取……能派上用场。” 徐二郎之后也没打扰长乐,又去看了正在学文史的小鱼儿一眼,见她学的还算认真,便离去了。 回了翠柏苑的花厅见瑾娘还在拨拉算盘珠子,他有些百无聊赖的让人去取了朝廷的邸报,就这般闲散的看了起来。 年前,徐二郎一直让人特意关注着鞑子的动向。可惜,知道新一年的除夕,颉利完衡竟然还活着。 徐二郎早就派人弄来了颉利完衡的用药记录,按李大夫推断,颉利完衡是指定活不过这个冬天的。可事实却是,如今人虽然依旧苟延残喘,但确实还活着。 瑾娘得知徐二郎在琢磨什么,就不由的问,“会不会真正的颉利完衡已经死了,如今苟延残喘那个只是个替身?” 徐二郎拿着那几张用药记录,卷成筒在瑾娘头上敲了一下,“异想天开。” 瑾娘不服气了,“你都能找替身,凭什么人家一个首领不能找替身?”这说的是徐二郎往河州边境去时,府里找了人装他躺在病床上,应付登门的苏文远一事。 徐二郎闻言就笑,“颉利完衡从病重起,身边就没断过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不说我派去的女干细,就是他那几个儿子,哪一个不是密切注意他的举动,以防首领之位落入他人之手。还有那几位皇子各自的母亲,背后也都有势力支撑……” 颉利完衡被人替换了根本是不可能的。就说明里暗里多少张眼盯着他的营帐,说不得那位老了的狮子每天吃几口饭,每天有几只苍蝇飞进去,都被人盯得死死的。如此境况下,想要秘密的与他交谈都不可能,更别提换人了。 那如此病危,已经被李大夫判了死刑的人,究竟是如何支撑到今天的? 瑾娘想不通,徐二郎倒是有个想法,就让人唤了长乐来。 长乐听到叔叔询问自己此事,倒是有个想法,她理清思路后才开口说,“师傅曾和我说过,前朝有人行巫蛊之事,那些巫师倒也不是全靠弄虚作假赚人银钱,有些是有真本事的。就比如,某年某月某一人垂垂老矣,命不久远,就有巫师找老人子孙‘借命’。那借来的命并不长远。长则一年半载,短则半月几天。这种视情况而定,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第331章 升迁 瑾娘说的是实话,可这实话并不中听。 不过徐二郎也只是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并没有针对她的话反驳什么。他的脑电波和瑾娘不在一个频道上。瑾娘如今只想着人命不人命的事儿,熟知他琢磨的却是这其中有什么可以利用以及完善的环节。 就比如,能不能从“延长寿命”这几个字眼上做文章,让允文帝加大对河州兵马粮草以及武器等的支援。 人都怕死,哪怕是“万岁万岁万万岁”的人间帝王也不外如是。自古以来求仙问药想借此长生的帝王数不胜数,这个诱惑太大,想来若是告知允文帝,那么只要能把鞑子打下来,河州的一切要求允文帝都会应允。 但这事儿也要琢磨怎么善后。毕竟药方不是说求就能求到,药材也不是说找就能找到的。这事儿要是没个完美的处置手段,且不能利用。不然,最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不美了。 还有,既然颉利完衡没有在预定时期丧命,那针对鞑子的计划也要有所改变。如今他得好好琢磨琢磨,到底是派人刺杀颉利完衡,争取让早先的计划如预定一般进行好;还是干脆把计划延后。 若是刺杀,人选除了他怕是挑不出第二人;若是计划延迟,他近些时日怕是还要跑一趟边境,见一见褚忠。 徐二郎心思电转间脑中琢磨了这许多东西,可即便心中思绪繁杂,他面上也不露分毫。 几个孩子拿着花灯玩耍,瑾娘忙碌着让丫鬟们上菜。 一年到头,好不容易熬到除夕这天,确实该庆祝一下。即便这个年家中的人不齐全,但是有孩子们在膝下欢呼雀跃,气氛也热闹欢悦。 用过饭几个孩子和瑾娘一道上了塌,脱了鞋子坐着说闲话吃零嘴,顺便守夜。徐二郎被瑾娘拉了一把,也脱了靴子上了坑。 等到夜渐渐深沉时,玩疯了的三胞胎终于忍不住在奶嬷嬷的怀里睡着了。随后是长乐、小鱼儿。荣哥儿还想再坚持坚持,毕竟他是家中的长子,以后是要顶门立户的,姐姐们是小姑娘家扛不住可以回去休息,他不成,他要留下陪爹娘。 可荣哥儿这话才出口就被瑾娘说教了,“小孩子家家计较的东西都是多。听娘的话赶紧回去睡觉去。你还小呢,若是再大几岁,就能陪着爹娘。如今么,赶紧睡觉是正经。你没听说过么,你这个年纪的小孩儿睡觉时才能长个儿,你不休息,个头不长,以后还没姐姐们高可如何是好。” 荣哥儿满头黑线。 他又长大了一岁,可娘还把他当个三岁小孩儿哄。 说什么多睡觉才能长高,这话他信。可娘亲刚才说教两个姐姐时,也是用了这一套说辞。他在旁边听得真真的。所以这个“长大”究竟是长到多大,究竟什么时候,他才能被父母信赖,才能拥有话语权,才能被爹娘信重? 荣哥儿蔫头耷脑的回去休息了,他也着实熬的久了,才刚出了花厅,就开始打哈欠。身边的小厮见状要抱着他走,让他趴在肩头睡,荣哥儿想都没想就挥手拒绝了。他想要父母拿他当大人看,那么行事就不能还像小孩子一样肆无忌惮。只有他自己把自己当大人了,父母才不会拿他当小孩儿。 除夕热热闹闹的过去了,之后因为徐二郎又偷偷往边境跑了一趟,所以原本预想的去看冰雕的行程自然取消了。 小鱼儿有些丧气,长乐倒是还好,毕竟大了一些,对战争的了解多一些,她如今一脑袋里被“制药”两个字疯狂刷屏,那里还有玩乐的心思。 还有荣哥儿,他也自诩是个大人了。也没那么重的玩心了。况且之前看过了,也不再觉得稀奇,因而也没多大念想出去玩耍。 小鱼儿见姐姐和弟弟没人应和自己,只能拉来三胞胎絮絮叨叨。和他们说冰雕多漂亮,雕刻的狮子老虎多威风,勾的三胞胎蠢蠢欲动,瑾娘一个没看住他们就拉着小鱼儿的手往门外跑。 瑾娘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点了小鱼儿一指头,“你还还是个姐姐呢,竟撺掇着几个小的干坏事。都这么大的姑娘家了,改天就该给你说亲了,你怎么还这么大玩心?” 小鱼儿丁点没开窍,所以也不觉得“说亲”这事儿有什么可尴尬的。况且,娘也就是口头上说说,真要是这时候就给她说亲,娘指定舍不得。 她可知道,娘对于小姑姑这么早就被人定下心里很是郁闷。所以对于她和姐姐的亲事,娘是一点不着急。她甚至私下里还听到娘和爹爹说,等到她和姐姐及笄了再说亲,满十八再成亲——鉴于小姑姑成亲的日子他们可能不能做主,所以侄女和亲闺女的婚事他们要全全做主。况且在家做姑奶奶和嫁去人家做媳妇待遇肯定不一样,所以若不是怕留的时间长了,别人会说闲话,娘还准备等他们二十有余了,再让他们成亲。 小鱼儿毒刺心中有数,因而丝毫没被娘亲的“威胁”吓住。 不过爹爹不在家,就他们几个小的让娘带着出门也确实不怎么妥当。倒不是担心安全上有什么不妥,而是去看冰雕肯定遇到许多熟人。届时那么多人过来攀谈请安,娘肯定要不耐烦。 所以不去就不去,大不了等爹爹回来,他们再去看冰雕。 左右河州的冬季漫长的很,且这些时日阴风阵阵,不像是要天晴的样子。如此冰雕存续的时间就长,总能看到的。 时间一日日过去,在初十那天甚至又下了雪。 这是今年第八场雪了,好在雪下得时间并不长,不过一个白天的功夫就消停了。但因为雪下的大,所以地上的积雪也道脚脖子了。 瑾娘每天望眼欲穿,也没能等来徐二郎。 不过想来也是。 河州距离边境虽说不过两三天的距离,但那是平时路好走的时候。如今大冬天道路都被积雪压住了,不说赶路艰难,就说一个不慎还有可能走岔道说不定掉进猎人的陷阱中,更有可能一个不防备摔倒坑里。如此一来,行程肯定会被耽搁,再加上徐二郎过去边境肯定不止见褚忠一事,那么离家的时间长一些也情有可原。 徐二郎终于到家时,是元宵节当天。 他完好无损的回来了,这让瑾娘非常高兴,忍不住面上带笑,走路也带风。 也就是这一天,同知府往河州一些官员以及世家勋贵府里都去了帖子,说是同知府设梅花宴,邀请诸人携带家眷于指定日期到同知府参加宴会。 帖子发出去后,当即就收到许多回帖,诸人自然定不会缺席云云,有那口舌伶俐的,还在帖子中感恩戴德一番,表示能被大人铭记实在恩感五内。 帮着瑾娘看回帖的长乐和小鱼儿,看到这样的帖子,被里边客套的话弄得整个人肉麻兮兮的,不时就要抖一抖小身子,好似要把身上的鸡皮疙瘩抖下去似得。 小鱼儿这个促狭鬼,还特意念了两段给瑾娘和长乐听。无奈她娘和她姐姐都比她段数高,除了哂笑一声,并没有给出小鱼儿预料中的反应。 小鱼儿就不满了,小声嘀咕说,“整得就我没见识似得,哼。” 长乐抿着嘴笑,瑾娘也笑,还不嫌事儿大的说,“你才知道你没见识啊。哎呦,你可算是有点自知之明了。” 小鱼儿:郁闷…… 她颓丧的叹口气,随即不知想到什么,眼睛咕噜噜一转,猴一样蹦到瑾娘跟前,挽住她的胳膊撒娇。“我见识少,那是因为我整天除了呆在家里,别的地方都去不了。要是我也和姐姐一样,能整天出去跑跑,那我的见识也不止内宅之中的这一点点。” 哎呦,这很有想法啊。瑾娘兴致勃勃的看着小鱼儿。 小鱼儿被鼓舞到了,当即腻歪的说,“所以了,娘让我以后多出去转转成不成?我也不要求和姐姐一样每天都出去,你就让我隔三差五出去转一转,这总不过分?” 瑾娘冷笑,“呵,过分极了。”不等小鱼儿继续叽叽歪歪,瑾娘就出言打断她,“你姐姐是因为要出去学医诊脉,才每天出去。也不能说每天出去,毕竟长乐一月中最少在家天。而且她忙的也是正事儿。至于你,我也没管着你不让你出门。可你要出去逛逛也行,但想三不五时就出去转转,你学习不要了?你功课不做了?你家也帮着娘管了?哼,还想每天跑出去玩耍,你怎么不上天呢?” 瑾娘不带歇气的把小鱼儿怼回去。 熊孩子,眼瞅着边境上战争就起了,外敌还没赶跑,内边还有蠹虫捣鬼。那些世家可是连卖国的事情都能干出来,那若是把她的小姑娘绑架了,威胁徐二郎什么什么的,也不是没可能。所以为了一家子都好,还是在府里消停点。 虽然府里也不一定安全,但不管怎么说,总比在街上晃荡安全指数高? 小鱼儿被娘亲几句话摁回去,委屈的不得了。等回水云居的路上,她就和长乐咬耳朵,“我觉得娘更年期到了。” “更年期”这个词,也是姐妹俩从瑾娘哪儿听来的。她们娘/婶婶总是在精神松懈的时候,吐露一些非常……微妙的词语。虽然话出口后,娘亲/婶婶都会懊恼,还会抿着唇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似得。但他们追问时,她又一定会给她们讲解。 于是,姐妹俩就知道,更年期特制女人在某个年龄段易爆易怒,精神严重不正常。 这不正和娘如今的精神状态吻合么?所以娘真的到更年期了? 但是,也不应该啊。 毕竟娘只是针对她易爆易怒,对姐姐还是很温柔的。所以,姐姐才是娘的亲闺女么? 长乐几乎一眼就看出小鱼儿的心思。一时间真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她无奈的揉了小鱼儿一把,只能说一声,“你可长点心。那些有的没的话,以后可别再说了。婶婶最在意年纪和美丑,你以后机灵点,不然再戳到婶婶的肺管子,小心婶婶回过头让你继续学针线去。” 小鱼儿被这个威胁吓住了,捂着嘴巴再不敢唠叨了。 却说很快就到了同知府设宴那天,同知府来来往往都是衣香鬓影,热闹的喧哗声到处都是。 这一场宴会长乐和小鱼儿作为小主人自然要待客的,两人很快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也许是苏知州升迁已成定局,这些人都觉得爹爹/二叔成为徐知州指日可待,所以即便以前和他们有些龃龉的小姑娘,如今也对她们客气起来。更有那些官夫人,甚至拉下身段将他们夸了又夸,好似她们是仙女下凡一样。 小鱼儿和长乐都是机敏的,想通这些后,面上不露声色,可接下来的举动倒是更谨慎了。 也因为她们待人接物款款有礼,温和可亲,倒是引来几个小姑娘和她们说悄悄话。 小鱼儿和长乐稍微一套话,就把想知道的事情套出来了。 还真是和她们想的一样,这些人都觉得爹爹/二叔,会是下一任知州,所以出门前都被家里人叮嘱过,来了同知府要好生巴结她们姐妹俩。不求讨好交好,只求别被人嫌恶了。 小鱼儿和长乐:…… 众人都觉得爹爹/二叔成为知州已成定局,可如是朝廷另有安排,指定了新的知州来赴任,那他们家的处境该多尴尬啊。 小鱼儿和长乐满脸凝重,等宴席散了,送走客人后,就悄悄的把这些话和瑾娘说了。 瑾娘那里和她们同样的情况,更有甚者,早些时日她就已经知道了这些流言蜚语。所以眼下就安抚住小姑娘们,让她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左右不管徐二郎能不能成为知州,她们的好日子依旧在。在河州,也依旧没有人敢小看或者欺辱她们。 把小姑娘们打发走了,晚上歇息时,瑾娘却不由的询问起徐二郎此事究竟有几分可能。 升官发财谁都爱啊。 若是升官的人是她男人,那更是好事儿一桩。不说男人品级高了,她以后对人行礼的次数少了。就说如今随时会有战争的情况下,身为一把手总比二把手处事方便。 所以,徐知州,嘿嘿,这个称呼也很好啊。 徐二郎听到瑾娘的窃笑,嘴角也缓缓勾勒起来。但是没有盖棺定论的事儿,说了也是白说。所以,且不谈论这个了。 徐二郎不谈,瑾娘可不依。她依偎在他怀里扭啊扭的,只把徐二郎折磨的没脾气,最后只能凑在她耳朵边,说道了两句。 瑾娘的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最后实在忍不住,趴在他胸膛上哈哈笑了起来。 知州是从四品,虽然也就比徐二郎如今的品级高一级,但那也不同了。 徐同知,嘿嘿,真好。 因为心中有了期待,瑾娘就觉得这日子越发难熬起来。 她从正月熬到了二月。都过了龙抬头的日子,给三胞胎也理过头发了,可朝廷的政令还没下来。 瑾娘就有些担忧了,这知州的位置,不会被人半道上截胡? 虽然河州穷乡僻壤,按理没人看得上。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指不定就有那些官员,想要提携手下,就把人安插在那个位置上了呢。再有,若是那嗅觉灵敏的,肯定也会注意到河州戒防的状态,这时有人如是抱着贪污军饷粮草的心思,把人手安插在知州的位置上,那还真不好办。 想到这一系列可能,瑾娘就觉得头秃。 这时候她真懊悔起来,干么询问徐二郎此事啊。问了又不能立马等来结果,还不如自己心里先纠结着。好歹那时候不用抱这么大期望。可如今,唉,就怕希望越大,到时候失望越大。 瑾娘每天魂不守舍的,徐二郎自然看出来了。他也说过她两句,无奈瑾娘说过改了,两天之后又犯。 徐二郎索性不管了,随她去。左右不操心这个,她又要操心鞑子那边的事儿。她那心啊,就闲不下来。行了,都随她去。 就在瑾娘的日思夜想中,吏部的官员终于在二月中旬的某天,来了河州。 苏大人如愿以偿升迁到京城了,虽然还是个从四品的郎中,但从四品的京官,和从四品的地方官员还是有差别的。虽然苏大人是升迁到礼部这个清闲衙门,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升迁了。 苏大人高升,空出来的河州知州的位置,朝廷没安排别的人手,徐二郎循旧历高升一级,自今日起,就是名副其实的河州知州了。 正五品升为从四品,不过升了一级,且又是在这种穷乡僻壤升官,这没什么大不了。 但对于河州百姓,对于河州官衙的官员来说,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带着文书来的吏部官员将文书交给徐二郎,就被邀请到同知府宴饮。 期间也没外人,徐二郎开口询问“不知同知之后由谁接任?” 那官员笑眯眯回了一句,“陛下有旨,道是这种微末小事儿,知州大人自己决断就可。” 第332章 让一州知州去升迁一州同知,一个从四品去确定一个正五品的官员,这种荒唐事,也确实是被徐二郎画的大饼迷了眼的允文帝会做的。 但是这么大的恩典,允文帝许诺出去了,却不一定会成行。毕竟,允文帝也只是一个备受掣肘的帝王,很多情况下,他的一些政令,会打好几个折。 所以徐二郎虽然被这官员的话说的心中一动,但也仅只是一动而已。 河州同知许是最后会由他确定,但是人选,却不一定任由他挑选。那些吏部的官员,以及一些忧心家国的股肱之臣,也不会放任他的权利滋长,到达可以将一州玩弄在股掌之间,唯有他独大的地步。 徐二郎微动的心绪很快变得平缓,面色也无波起来。他道,“下官位卑言轻,而同知位攸关重大,非下官一人可决定。陛下给予这等恩赐,下官铭感五内。然论识人用人之能,还是吏部诸位大人更高一筹。不知吏部诸位大人对此可有什么安排?” 那位前来传旨的官员,受人所托,从说出那句话后,就一直在暗暗注意徐二郎的表情。然而,不知是这位徐士衡心思太深厚,亦或者当真在某些方面无欲无求,他面色竟然至今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倒是眼神,隐隐露出几分感慨,好似被陛下这么看重,恨不能以身报国,为陛下尽忠一般。 这个表情……倒也没错。 难道这人当真是个没有多余心思的忠臣?纯臣? 吏部这位官员还要细细观察徐二郎的表情,徐二郎已经目光灼灼的看过来。这位张大人瞬间回神,随即思考徐二郎方才的话,面上又露出亲和的笑来。 “陛下恩典,吏部诸位大人原不该插手。但河州乃国之边境,任一官员的任免都攸关国之社稷。因而,诸位大人商讨过后,倒是拟定了几个人选,以供大人参考。若是其中人选附和大人心中预想,便就定下。若是都不附和,大人也可按照自己的意愿,任意擢升官员为同知。” 说是这事儿完全可以按照徐二郎的意思来,但只要还要走仕途的,就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打吏部诸位大人的脸。 要知道吏部掌管着所有官员的考评和升迁,徐二郎接连两年的考评都是“优”,固然和他的政绩不菲有关,但也是他会做人,该给的孝敬从没有短缺过。如此,不得罪人,别人也没道理在某些方面卡他。 如今同样如是,若是同知人选从吏部诸位官员拟定的人选中选拔还好;若是不能,这是打了吏部诸位官员的脸,怕是要将人都得罪了。 不过能被吏部拟定的人选,想来也不会差,择一恰当的选了就是,左右他大权在握,一个副手对他的计划不会有大妨碍。所以,到没必要在这件事情和,和吏部诸位大人别苗头。 徐二郎这么想着,也没立即向这位官员索要名单。稍晚些不迟,如今先把人招待了。 等到晚间,吏部这位张大人酒足饭饱去了客院休息。徐二郎也如愿以偿的,从他手中拿过了吏部诸位官员拟定的同知名单。 兴许是考虑到不好让他在河州独大,所以名单中的人既不是他的拥泵,但也不不算和他敌对。 徐二郎脑中划过这几位官员的生平,最后思虑过后,还是选择了其中一人。 李仁旭,乃隆泰六年同进士。为人忠厚,为官清正。为人虽迂腐,倒也满腔忠心。 这人不是能吏,但在边疆将有战起的时候,他这种迂腐的品性,注定他不会与世家之流同流合污,而他本身的本事也足以使他坐到同知位上,为徐二郎掌管好河州的后防,这已经足够了。 徐二郎确定了人选,才奕奕然回了后宅。瑾娘此时已经疲乏不堪,但还是勉强支应着等他回来。 徐二郎踏进内室见她手里拿着一本书籍,一边看一边打哈欠,脑袋还一歪一歪的,不由笑着说她,“不是让不要等我,让你早些睡了?我又不是在外宴饮,在家而已,你还担心我吃醉了酒胡闹不成?” 瑾娘闻言嗔他一下,“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还出去胡闹,你胡闹一个试试,看不把你浑身的皮肉都掐烂了。 瑾娘眼神凶巴巴的,那“护食”的模样看得徐二郎忍不住哈哈大笑两声。他抿着唇角揉了瑾娘的脑袋一把,拐过屏风去沐浴去了,徒留瑾娘郁闷的对着他的背影生气,“什么胡闹不胡闹的,这事儿你想都别想。我跟你说,这思想非常危险。下一次你再让我听到你这话,我可跟你没完。” 说着还气咻咻的哼了两声,一边还忍不住在心里埋怨那吏部的张大人,在心里唾弃他老不修。 她只是循例给他安排了女人陪同而已,没想到那大人连推辞一下都没有就直接收用了。可把瑾娘膈应的够呛,在徐二郎没来之前,就不知道唾骂了多少句“色鬼种马”。 徐二郎没听见瑾娘的絮叨,在浴室中喊了她一声,“过来给我搓背。” 瑾娘此时已经精神了,趿拉着鞋子一边往浴室处走,一边回应他,“那里用的着天天搓背啊,你每天沐浴,身上又不脏。” 结果,才一踏进去,瑾娘被就地正法了。 瑾娘:……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人今天精神头很好啊。 不过也正常,升职加薪了么,还不允许人家高兴高兴,庆祝庆祝啊。 但你这庆祝的方法……行,十年如一日,每次都这样,她都习惯了。 翌日瑾娘一大早就被青穗唤了起来。 她浑身酸痛,眼睛干涩,懒懒的不愿意起身。 青穗喊了两声,还把窗帘推开了,室内登时亮堂一片,瑾娘再睡不下去了。 她问青穗,“什么时辰了?” “辰时初了夫人。” 那是到了该起床的时候了。 但是,她昨天休息的晚,今天也想起晚点啊。 青穗看出她郁闷的表情,忍住破口而出的笑意,略带几分诱哄的说,“夫人快起。昨日大人升迁的喜讯传出去,已经有不少人家过来送礼了。许是念着大人昨日要宴请吏部那位张大人,诸位大人才没有登门。可今天怕是他们早早就要过来,夫人您且得快点洗漱,准备招待他们呢。” 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就如同青穗说的那样,确实该早点起了。 一些关系亲厚的,比如徐二郎的亲信,是不用递拜帖就能登门。那些关系疏远的,倒是可以挡在门外。但是想也知道,这天是别想清净了。说不得府里还得再摆一次宴席,哎呀,真是想想就头大。 瑾娘琢磨着摆宴的事儿,丫鬟们手脚麻利的伺候她洗漱,顺带把早膳摆上桌。 等瑾娘梳洗好坐在餐桌前,饭菜热腾腾的,香味扑鼻而来,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瑾娘都准备动筷子了,才想起徐二郎,“大人呢?” “大人一早起来练了剑,随后去书房看了些公文,等到那位张大人起身,便邀请张大人去外边用早餐去了。” 瑾娘嘴角抽了抽,大早起就让人去外边吃饭,徐二郎安得什么心。 作为对徐二郎多有了解的枕边人,瑾娘觉得徐二郎此番举动绝对别有深意。就是不知道,他这次是想坑谁。 瑾娘用过饭,丫鬟们就抬着装帖子的篓子过来了。 同知府的拜帖一直就没少过,尤其过年那段时间,每天都有多半篓子。但是怎么也没现在这么夸张啊。这从昨天下午到今早才多大一会儿时间,一篓子都装满了。 青穗见她瞠目结舌的样子,就笑道,“夫人别吃惊,这只是一小部分,另外还有两篓子呢。” 瑾娘梗了梗吐槽,“这是河州所有上的了台面的人家,都送帖子过来了?” 青穗说,“八成是。不过老爷升任知州,以后就是河州的天了。他们想来拜拜山头,也情有可原。” 说什么“拜山头”,整得咱们跟山大王似得,这话可不能说出去。 青穗轻笑着捂着嘴,让丫鬟们把帖子分拣好就带着丫鬟们出去了。 府里今天肯定要摆宴,她如今且得盯着去。 这一天下来,瑾娘忙的见了一拨又一拨人,说话说得口干舌燥,嗓子都哑了。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把所有客人都送走了,她整个人跟条风干的咸鱼一样躺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 徐二郎进屋就见她摊在那里,模样……有些好笑。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凑过去,脱了她的鞋子给她按压脚底,“累着了?” 瑾娘呜呜咽咽的点头,“每次升官都这么大阵仗的话,我都不希望你升官了。” 徐二郎就笑,“这是因为头顶没人,难免闹得动静大些。若是到了京城……”到了京城,从四品的官员算什么?城门口掉下一块儿砖,砸中的十个人中,最起码七个以上都在四品以上。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河州是穷乡僻壤,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人物。 徐二郎给瑾娘按了一会儿,瑾娘就挣扎着坐起,不让他按了。 徐二郎问,“怎么,按疼你了?” “没有,还挺舒服的。只是你也忙一天了,快去泡个澡咱们休息。你今天又喝了不少?还要应酬那位张大人,还要应付那些贺喜的官员,肯定身累心也累。” 徐二郎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站起身,在瑾娘的服侍下,一边脱了外衫牵着瑾娘往浴室走,一边说,“是喝了不少,但也没那么劳累。如今下边的人都奉承我,那位‘钦差’张大人也是个……妙人,不用我招呼就能和官场中那些人打的火热。他们聊得投契,我倒是清闲了。” 瑾娘就“呵”了一声。钦差和河州的官员聊得投契,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就不知道那钦差打的什么主意。不过,钦差明显有目的而来,而徐二郎今早八成也算计了那钦差一把。所以究竟谁输谁赢,谁更占便宜……她不想那么多。智商不够用,她不勉强自己。 稍后瑾娘又问了两句,张大人何时回京?他收用的那个姑娘,是否一道送回京都? 男人没有不沾花惹草的,更何况在这个时代,男人收用几个女人,似乎也合理合法。只要不闹得乌烟瘴气的,弄出人命来,谁听闻了这些事都只会会心一笑,说一句“风流”。所以随随便便找几个女人来伺候,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没见有些人家,主人家还会把自己宠爱的妾室拉出来伺候客人,当然,这也是不讲究的人家。而那些讲究些的,势毕得为客人安排的妥妥当当,不能让人虚了此行不是? 瑾娘自然也养了几个“有上进心”的姑娘,就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养了这么久,还真派上用场了。 这也算是“你情我愿”的买卖,因而尽管瑾娘心里不舒坦,却也没再说什么。 不过既然人已经被收用了,没有让他们继续养着的道理,索性把人送出去,继续伺候张大人。 只希望……张夫人回头别扎小人问候他们夫妻俩才好。 徐二郎泡着澡,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瑾娘,“张大人后天一早回京。他是钦差,不能在河州停留时间过长。人也一道给他送走,别留在咱们府里。” 瑾娘“哦”了两声,徐二郎又说,“事先准备两千两程仪,再弄些特产山参之类的,好好把人打发走。” 他是不惧这位张大人,但老话说的好,阎王好过小鬼难缠。更何况,他如今且忙着河州这一摊子,顾不上朝廷那面的事儿。花钱堵住张大人的嘴,让他为他说些好话,这都是值当的。总比这人叽叽歪歪在吏部和陛下面前告他黑状好。他如今且忙着,实在没闲功夫去处理那些事情。 瑾娘把这些事情都记下来,顺便还琢磨着,可以再添些什么东西进去,好让那些礼品更丰盛些,更体面些。 琢磨了又琢磨,直到徐二郎洗完出来了,她才琢磨个七七八八。 稍后瑾娘也沐浴过,夫妻俩就上床休息了。 之后几天,果然如今娘所料,登门的人愈发多。虽然徐二郎不是什么人都见,但每日最起码要见七八人。相应的,她这后宅也不消停,灶上的婆子从早到晚准备宴席,一家人都忙的脚不沾地。 就在这种忙碌中,徐二郎客客气气的送走了那位张大人。 许是银钱和送别礼给的丰厚,那位张大人笑容都真挚了几分。连带着都和徐二郎称兄道弟起来,还含蓄的表示,回京后会给他美言几句。 不管如何,总算将这人打发走。与此同时,同知府,不,如今已经换上了新的匾额,该称之为知州府了。知州府也恢复了安静有序的状态,孩子们依旧忙着功课学习,瑾娘管着家务,抽空写信给远在平阳和京城的诸位长辈报喜,徐二郎则总管起河州一些事务,若言可见的忙碌起来。 就在这种忙碌中,措不及防的,战争就开始了。 那是三月初的一个深夜,瑾娘和徐二郎已经歇下,青穗却带着墨河匆匆到了翠柏苑,唤醒了夫妻二人。 稍后,徐二郎从外边进来,叮嘱了瑾娘几句,“这些时日好好在家里,几个孩子也别让出去了”然后抱了抱她,便离府而去。 夫妻二人早有默契,瑾娘自然晓得,这是要开战了。 等了许久终于等到第二只靴子落地,瑾娘心中虽然有些仓惶,但却不再焦灼。她整个人迅速平静下来,然后有条不紊的下了命令,“把长乐、小鱼儿和荣哥儿都移到翠柏苑来。长乐和小鱼儿住在右边厢房,荣哥儿就住在三胞胎左侧那间厢房。府里安排巡逻,每日三队人马,昼夜不息。从今日起,府里下人不能在单独行动,一人的行踪最起码要有另一人知晓且陪同。再有府里每日进去的人员要严格检查,买来的蔬菜瓜果等,也提前检验以防出问题……” 瑾娘这么安排,绝对是有道理的。长乐三人搬进来,是为了以防万一,担心有人狗急跳墙,在孩子身上下手;巡逻更是必不可少,最起码可保证府里人员安全;至于最少两人同行,一来安全系数更高,也可以减少通敌和做坏事的几率;至于来往人员和购买的蔬菜瓜果要严格检查,这更是应有之意。反正瑾娘能想到的,可以保证自家人安危,以免给徐二郎添的措施,她都一一吩咐下去。至于她没想到的,只能等以后想起来了,或是被丫鬟们提醒了再去办。总归这条令一条条吩咐下去,府里人员全部行动起来。 知州府的下人本就比别处的人消息更灵通一些,府里的大人深夜离府,夫人随后又下了这些命令,下人们几乎都对即将发生的事儿有所猜测。 但还是那句话。 天塌了有高个顶着,他们老老实实的干活吃饭,不吃里扒外。想必即将到了危机关头,大人也会尽力保住他们的性命。 抱着这种念头,府里下人们当差的念头更大了。他们精神头高涨,还琢磨着立功的机会是不是到了? 这要是在府里发现了女干细,或是破坏了坏人的阴谋,再比如关键时候救了姑娘少爷们,那不是一步登天,以后就发达了么? 心里这么想着,下人们一颗心更加火热了。 于是,不仅是长乐和小鱼儿觉得时时刻刻有百八十双眼睛盯着她们,就连荣哥儿,也觉得周围的空气比以往窒息一些,好像周围藏了不少人,时刻注意他的动静一样。 说实话,这种类似被人监视的感觉并不舒坦,他们也第一时间向婶婶/娘亲说了这情况。但是,当瑾娘询问过究竟,把下人们的“一腔好心”说给几人听后,三人都闭了嘴。 关键时刻行关键之事,若是真有人计划对他们不利,那有这么多“眼线”时刻盯着他们,未尝不是件好事儿。最起码会让人没有下手的机会,也会让人投鼠忌器。 只要他们不被抓,就不会成为威胁爹爹/二叔的利器,那就比什么都好。 鉴于此,三人再不说什么了。之后即便在感觉不舒坦,也不过回自己房间独自待一会儿冷静冷静。 如今情况危急,鞑子的军马已动,河州过往也都是运粮草的车队。 街上每时每刻都有一列车马疾驰而过,大战来临,这些微末小事实在不足挂齿。 长乐几人因为对战争一事早有预料,等事情真的爆发后,他们倒还镇定,没有惶惶如丧家之犬一样哭闹不停。可反观其余一些府邸,因为当家夫人先乱了手脚,因而底下人全乱了。 人心一乱,府里就出乱子,所以盗窃的、贪污的事情频发,几乎每日瑾娘都能听到有人向衙门报案的事情发生。 更有甚者,一些官夫人还带着家当,携带儿女,准备去离开河州,回娘家或者公婆居住的地方避难。也因此,每天出城的地方都要堵好久,因为城防官要检查过往凭证和路引,很是耽搁时间,所以不管何时过去,城门口都排着看不见首尾的长队。 瑾娘把这些事情当笑话听,小鱼儿和长乐听了却郁闷不已。两人还和瑾娘抱怨说,“亏他们还是官员内眷,连他们都对自己的夫君没信心,丝毫不顾及自己言行举止带来的后果。只一门心思想着自己的安危,想着尽快逃离这块战乱之地。他们做出了表率,城里的百姓看见他们都慌不择路,他们不乱才难呢。” 长乐对这样的举动也很不赞成,但是,如是站在那些夫人的立场考虑一下,似乎他们的举动也不是不可以理解。她就叹口气说,“她们畏死,可做一个临危逃亡的懦夫,真就比守在河州和这座城池共存亡更好么?” 长乐用心琢磨着,“走了倒是一了百了,但是孩子岂不是就被教坏了?以后他们长大了会不会遇到点事,不想着勇往直前,努力寻求解决的办法,而是竭尽全力逃开躲开,做一个担不起重任,又懦弱不敢向前懦夫?” 瑾娘闻言,倒是顿了一顿稍后说长乐,“你说的有些道理。” 第333章 战争 长乐就叹了口气,“但也不是全然的没有道理。古话不是还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么?及时避开灾难和危害似乎也没错。毕竟,战争总归要死人的。这些夫人带着儿女家私离开,说不定还能让他们的夫君兄弟安心。即便他们真的战死在战场上,也不用担心后继无人……” 说着说着,长乐忍不住蓐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我这都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有二叔在,才不会死人呢。即便真打起来,我们大齐的士兵也都会安然无恙的回来。” 瑾娘闻言不说话了,她摸摸小姑娘的头发,用行动轻轻的安抚她。 她知道长乐此刻应该是想起去世的徐大郎了。她的父亲徐翱,就是死在了战场上。 徐翱去世时,长乐还很小,对他的印象并不深刻,可是父亲在一个孩子心中的份量,那是无论是谁都取代不了的。 尽管她和徐二郎把长乐当做亲女儿教养,但瑾娘心里也明白,不管是长乐,还是长安长平,心里的某个角落一定安放着徐大郎。那是他们的父亲,他的形象在他们心中永不褪色,他是他们心中无论如何也磨灭不掉的存在。 道理都懂,可徐翱已经去世多年,太过纠结痛苦这件事儿,对长乐并没有好处。 瑾娘有心让长乐看开点,但她能说什么?想到最后,她也不过吩咐丫鬟去取两碟子桂花糕来,对两个小姑娘说,“吃些糕点甜甜嘴。这是去年的干桂花,放到今年味道怕是没那么清香了。” 长乐头也没抬,黏了一块儿桂花糕咬了一口,呢喃着说,“没有,还是很好吃,婶婶也尝尝。”又拿了一块儿递给瑾娘。 小鱼儿也拿着桂花糕,看看姐姐,看看母亲。唉,他们是在搞什么玄机啊,她心思太简单了,实在看不懂啊。不过姐姐的心情不好是肯定的,所以多吃点甜食。吃点糖心情就好了。 所以在长乐吃完桂花糕后,小鱼儿立马将一块儿荷叶糖塞进她嘴里。 荷叶糖特别特别特别甜,甜的有些发腻。这糖全家上下除了小鱼儿,再没有人爱吃了,长乐更是不喜欢至极。可此刻被塞进嘴里,也不好吐出去,只能郁闷的瞪了小鱼儿两眼,让你搞鬼。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甜食真的能让心情好转,总之吃了一块儿糖后,长乐的心情没有那么抑郁了。 她和婶婶道别,准备回去看医书,看能不能从中取得灵感,再制作一些功效奇特的药膏来。 父亲已逝,往事也不可追,她再怎么怀念也无济于事。与其如此,不如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医药上,指不定她最近一些时日还能研究出新的药方,将那药方扩大生产,药膏用于治病救人。指不定因为她的贡献,战场上就能少死许多士兵。那样,真是最好不过了。 长乐回去忙碌,小鱼儿也坐不住了。 两人都歇着的身后,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如今姐姐和弟弟都忙着自己的学业和事业,只留她在这里吃吃喝喝,小鱼儿突然就觉得很有罪恶感。她嘴里的糖都不甜了,只能郁郁的和瑾娘打了招呼,也去练武了。 徐二郎三天没有回家,再回来时是让瑾娘给他简单收拾几件行装,他要去边境了。 瑾娘手都抖了,可也知道徐二郎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情,她无论如何阻止不了。况且事关河州安危,他不去不行。 瑾娘就道,“我让人给你打的软甲你穿着没有?” 徐二郎捏着她的手,“一直穿着,你放心。” “嗯。什么时候都不要脱下来。虽然穿在身上不舒服,但说不得能保命。你是知州,是河州百姓心中的支柱,所以你要好生保重自己,不然百姓心中的撑天柱塌了,人也就没什么精气神了。” 徐二郎又揉揉她的头发,“好,听你的。” “让墨河和曲河跟着你,寸步不离。” “墨河跟我去边境,曲河留在府里。”徐二郎想了想说,“家里总归不能只留你一人操持。你能稳固人心,能护持几个孩儿,但府外还有许多事务需要处理。你分身无暇,这些事情交给曲河正合适。”而且曲河在府里也是一直帮衬他处理府外事务的,对一切多熟悉,处理起来事半功倍。 瑾娘嗓子梗了一下,到底同意了,“那就让墨河和浍河跟你过去。” 徐二郎这才应了“好”。 瑾娘面色沉沉的,努力想对徐二郎笑一下,可还是笑不出来。战争啊,那里的战争会不残酷呢?说不得一不留神命就没了,说不得这一面就是诀别。 瑾娘摇摇头,努力把这思想从脑袋里甩出去。 但想到徐二郎许是会受伤,说不定断腿断胳膊,出各种意外,她的面色还是控制不住发白。 徐二郎就将她抱在怀里,拍着她安抚着。等察觉到瑾娘平静下来,他才又说,“河州的公务我都交给李仁旭处理,也让他多派几队人马,在知州府附近巡视。你在府里安静等着,尽量少外出,我争取早些回来。” 这一晚徐二郎在家里歇息了一晚,顺带和几个孩子都说了话。翌日一早他出发去边境,瑾娘挣扎着起了身,亲自送他出府,随即才让人关了府门,安静的在府里等待。 战争的邸报每天都被浍河送进来,瑾娘由此也知道,鞑子这次是举全国之力来攻。据说总人马有四十万,总共分五支大军,由颉利完衡的五个皇子分别率领,从五个方向合围进攻。 瑾娘看到“四十万”这个数字时,手控制不住一抖,邸报直接脱手而出,掉落在地毯上。 恰好荣哥儿从外边进来,赶紧快走两步将邸报捡起来递到娘亲手中。邸报荣哥儿也看了,因而随便扫了一眼,就知道娘亲在担心什么。他就轻声解释说,浍河叔叔说了,“鞑子四处宣扬说是出动了四十万人马,但其实不然,总数应该不超过二十五万。” 随即荣哥儿仔细道来,“鞑子以游牧为生,然近些年草原干旱少雨,饿死了不少人;且因为鞑子强势,从未断过征伐,与周围部族摩擦不断。从隆泰三十五年起,鞑子的总人口没有超过四十万过。即便老弱妇孺全部囊括在内,也不过三十七八万而已。” 这个数字是非常准确的,乃是由早些年潜伏在鞑子内部的一位大齐女干细提供的。那人也是本事,据说现如今被鞑子的大皇子收入麾下,作为心腹重用。 这个数据不可能造假,由此也可确定,鞑子声势赫赫的四十万人马,数量必定是不对的。即便鞑子全国皆兵,但去除不能上阵的老弱妇孺,撑死不过二十五万人马。 二十五万,真实数据不会比这多,只会比这个少。 而大齐在河州边境的驻军,不多不少,恰有二十万整。 虽然以二十万对抗二十五万虎狼之师,似乎略有不及。但河州是主场,鞑子远道而来,兵困马乏,因而战争胜负如何,也在五五之数。 荣哥儿一番解说,瑾娘的心情渐渐平复。她的心神被安抚住了,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诺大个人了,徐二郎不在家,全靠她撑起门户,可她竟连荣哥儿都不如。 这年纪真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真是越发不济了。 瑾娘唾弃自己,说服自己要振作起来。一方面却又忍不住对儿子刮目相看。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荣哥儿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了,都能让她这个当娘的依靠了,可真好。 此刻瑾娘才由衷的觉得有个儿子的好处。看,顶门立户的不愧是顶门立户的,有点厉害啊。 瑾娘笑着夸了荣哥儿两句,荣哥儿反倒不好意思了,“这都是浍河叔叔以及两位先生教导我的。不是我自己的功劳。” 瑾娘看儿子羞的小脸都红了,心里喜欢的什么似得。她就说,“娘知道,但我们荣哥儿也很厉害啊。你还这么小,就能把这些事情理解透,还能说服娘亲,可见荣哥儿是非常了不起的。儿子,你爹不在家,你就是咱们家的小男子汉,以后你也要多多和两位先生学习,把咱们家撑起来。” 荣哥儿终于得到娘亲的认同,他也感觉到了娘亲的倚重,一时间胸中豪情万丈,真恨不能把所有和战场有关的事情都理解透、看清楚,回头说给娘亲听。不仅如此,他还想把家中的担子挑起来,让娘亲不必因为爹爹的离开夜夜失眠,他想要成长,想要快些强大,他想做母亲的支柱,让母亲再没有任何烦恼。 荣哥儿和瑾娘又说了一会儿话,就带着小厮离去了。但之前在胸腔中涌动的那股豪情壮志,那股浑身血液都在沸腾,在奔腾的感觉,始终没有消散。 荣哥儿绕过翠柏苑的大门,站在一株茂盛的蔷薇花树下静静品味着。他要永远记住方才那种感觉,那是他勇往直前的,的动力。 等荣哥儿离去后,长乐和小鱼儿姐妹俩相携而来。她们也看到了茶几上的邸报,同样花容失色。 瑾娘见状就把方才荣哥儿和她说的话,转述给两个小姑娘听。 长乐和小鱼儿听得入神,等随后又得知,这些都是荣哥儿告诉她的,两个小姑娘震惊的瞪大眼。 “荣哥儿怎么什么都知道?” “荣哥儿这几天好像长大了不少?” 瑾娘欣慰的点头,“可不是,是个小大人了。” 长乐闻言也唏嘘的说,“我之前就听丫鬟们说,荣哥儿现在可是咱们的小当家。他亲自安排了人手守住二叔的书房,听说每天还主动跟着巡逻的侍卫在府里转两圈。还让人把一些矮小的墙壁加厚加高,一些狗洞填补完整,总之但凡是有漏洞的地方,他都让人及时处理,以防有图谋不轨的人钻空子闯进来。每天晚上他也要确认咱们都休息了,房门也落锁了,才会回屋内休息。” 长乐感慨,放以前,这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荣哥儿之前住在前院,看似已经很独立了,但实际上明里暗里照顾他的护卫就有不少。荣哥儿不需要为自己的安危忧心,每天的主要任务就是读书上课。而如今,他会主动询问侍卫们夜里可有动静,府里可有异常,丫鬟和仆人们私下里是否安生。他还会关心她们的饭菜用的可香甜,晚上休息的可舒坦,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这么体贴周全,以前的荣哥儿绝对想不到这些。所谓苦难让人成长,这话听起来心酸,但也确实有道理。 瑾娘听长乐一说,也想起之前青穗跟她说过的话。青穗道,“少爷每天都要问问夫人做了什么,心情如何,吃用可好。”她那时就心中感慨,觉得这个儿子没白养。可此刻再听长乐一说,那种感情更浓郁了,倒是让她愈发认定,儿子是真的真的长大了,懂事了。 远在河州的瑾娘带着几个孩子,日子还算舒坦。 可河州的边境上,狼烟早已燃起。 如今还是三月初,河州的冰雪没有融化。这时候天气虽然不如深冬腊月那么寒冷,但也着实让人耐不住。 这个季节,吐口气都能在眼前化作白雾,刀剑上更是布满霜雪;有时候守夜一晚,手里的刀剑被冰雪冻住,要烘烤好一会儿才能将剑抽出来。 这样的时节,绝不是适宜战争的时候。 但是,谁都知道,颉利完衡命不久了。他这次是真的命不久矣。也因此,才决定在生前,给河州最后一次重击,同时,磨练出最锋利的刀,让那柄所向无敌的刀剑,做他的继承者。 出于这种考量,五个皇子才都被分派出去领兵。此仗全看他们的功绩,谁能拿下河州,谁就能坐上他屁股下那张椅子。 颉利完衡膝下五子,生母全都不同,自然利益相悖。加上人人都想更进一步,而不想落后一步,被自家兄弟踩在脚下任人鱼肉,所以五个皇子身边的能人几乎全部出阵。就等着琢磨好战计,好率先拿下一城,作为他们更进一步的敲门砖。 第334章 战争(二) 徐二郎如今身在河州最北,名为东岭县的县城中坐镇。从这里往北三十里便是大齐的边境线,辽东的二十万大军就驻扎在边境线上。 打仗不是徐二郎的分内之事,他也不会贸然去到边境线上指挥。那不是他的职责,他也没那个权利。 然即便没有去到最前线,有关战争的最新讯息,却都被疾驶的快马载着通讯的士兵迅速送到他手里。 鞑子已经率先发起了攻击。 然就如同预料中一样,虽然鞑子的军队素来兵强马壮,有虎狼之师之称,可经过十多日的疲倦赶路,如今也是人困马乏。 所以两军斗殴的前两场彼此各有输赢。 当然,其中也不乏双方彼此都在试探另一方的真实实力,没有发挥出真正能力的可能。可不管如何,有一场胜仗开局,大齐的士兵全都被鼓舞的士气高涨。 徐二郎看过后将邸报放在一边,转身问墨河,“粮草总共能持续多久?” 按说粮草这事儿不该徐二郎过问,然这是褚忠亲手托付给他的。至于为何,想也知道是军中的蛀虫太多,不值得信任。 但这也不是徐二郎好插手的,所以粮草还是由军队的将领管理,徐二郎不过作个神不知鬼不知的监督人罢了。 但他每日事情也有许多,所以这事情就让墨河代替他看顾着。 墨河才翻过账本,对一应粮草的数量心知肚明,就回答了一个相对保守的数据,“最多可以支撑两个月。” 这是这辽东军内原本就有的粮草数量,至于朝廷发给辽东军的粮草,如今还在路上。不过不管是军营内部的粮草,还是已经运到半路的粮草,数量和实际情况都相差不少。 军营内的还好,到底那是褚忠眼皮子底下的东西,即便有人想动些手脚,也还算有分寸。但是从江浙一带紧急运往河州的军粮,如今已经减少了三层不止。若按照这个情况估算,等粮草到了边境,起码要少一半。就这,剩余的这一半也不见的是好的,八成都被替换成陈粮或发霉的粮食,里边添上石头沙子凑够数量,也不是不可能。 徐二郎眉头拧紧不再说话,墨河确实有些忍不住,就说了一句,“沿途这些世家和官员……胃口也太大了。” 虽说水至清则无鱼,不管在哪里都少不了贪污一事。但这是运往前线的军粮啊。士兵等这些这些粮草果腹,要为国征战,偏有那些尸位素餐的连这些粮食都贪图,良心真是被狗吃了啊。 而贪图粮草一事攸关重大,并不是一人凭一己之力可以做下的。所以基本都是官员和世家同流合污,一块儿干了这黑心事儿。 徐二郎听到墨河此言,浓眉哦度拧起来了。他将手中的茶盏放在茶几上,冷冷道,“在别的州府如何我管不到,然河州谁要是敢伸爪子,就把他的手给我剁了。” 墨河默了片刻爽快的应是。 徐二郎又道,“关键时刻,可以问那些世家……借粮。” 说是借粮,那主子您的表情可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您给我标注的那些世家屯粮的山脉,可都是人家秘密安置的。您偷偷打发我去探看……这可不是借粮该有的作为啊。 当然,如果这个借粮是腰有借无还的话,其实是可以的。 主仆两说着话,就又有士兵慌忙来报,“二皇子于西北方向发起攻击,手下十万人马,气势汹汹,喊杀震天。” 二皇子是颉利完衡第二子,也是正妃所出的唯一皇子。他外家是草原部落中仅次于鞑子的一支,颇有实力。若不出意外,这该是颉利完衡的继承人。 但,此人骁勇善战,却刚愎自用,还多疑性狭。许是考量到他没有容人之量,继位后会对自己所有儿女妻妾屠戮干净,颉利完衡难得的没有指认二皇子为继承人。 也或许是,身为头狼不在自己死亡的最后一刻,都不想立下继承人来分剥自己的权利和威严。因而,二皇子至今仍是二皇子,在几位皇子中,丝毫不出色,也没有被颉利完衡另眼相看。 但此番鞑子总共发兵二十五万,二皇子却有十万人马。虽然这个数量有些虚,但想来不会虚多少。七八万人马还是有的。由此也可见,颉利完衡当真撑不久了,不然不至于对二皇子背后的势力妥协,给他这么大的领兵能力。 徐二郎看过后,却不置一词。二皇子多疑性狭,这是他的致命缺点,只要利用的好,此仗可胜。 而依照褚忠的能力,想要拿下此人不在话下。 果然,两军三天后歇战,双方军队各有伤亡,战场上尸横遍野。稍后各自打马回营,听说都没过夜,二皇子便斩了手下一大将。那是真正的大将,即便手段凶恶,杀大齐的百姓从来不眨眼,但无疑功勋卓着。这人相当于二皇子的左膀右臂,如今尚且只和大齐交锋了一次,二皇子便砍杀此人,相当于自断臂膀。 不用想也知道褚忠肯定用了反间计,但不得不说,这一招用的实在好。 接下来几天断断续续的一直有战报被人送来。 大齐的军队从之前和鞑子作战时的处处有余,转变到现在的力不从心。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次鞑子的几个皇子不再单一作战,而是开始群攻。 几个方向都有人率领大将冲锋,而辽东军中,优秀的将领虽也不少。但和鞑子比起来,还要逊色许多。 且鞑子虎狼之师的称号不是白来的,他们擅长马上作战,体力和战斗力更强一些。经过这么些时日的修养,一扫之前的颓废和萎靡,变得精神充沛。 同等的情况下,辽东军和鞑子对上,不被压着打就不错了,至于占上峰,这多少还有些奢侈。 但即便如此,对辽东军来说已经非常不错。 要知道以往辽东军都是被鞑子碾压,几乎没有什么反抗之力。而如今,有了新的武器和装备,不用担心后续粮草跟不上,甚至将军还承诺战死的士兵军队除了例行补发一年的军饷外,还会照顾他们的儿女到成年婚嫁。 有了这个承诺,哪还有不拼命的道理了? 死了也不用担心后继无人,也不用担心妻儿无人照拂,小命堪忧。而若是侥幸砍杀几人,侥幸活到最后,指不定还能混个小官当当。 男子汉大丈夫,一生所求不就是建功立业么?如今大好的机会放在跟前,真要是错过去了当了孬种,那才让人不齿。 抱着这种念头,辽东军也战意滔天。如此,两方僵持,一时间谁也拿不下谁。 这在辽东军看来是奇迹,在鞑子看来,未尝不是。 要知道,他们对此仗的预估时间最多不过一月。 一月内,他们必定要拿下河州。这是他们对父汗的承诺,可如今一月到了尾声,别说拿下河州了,他们连大齐的边境线都没有打过去,简直奇耻大辱。 几位皇子回了彼此驻扎的军营,免不了一番摔摔打打。但这也只是泄愤罢了,对他们公婆辽东军的防线没有一丝一毫的作用。 如今,还得再仔细琢磨琢磨。 又几天颉利可汗召见几个皇子,几位皇子匆匆将事情安排给诸位将领,急不可耐的骑马奔向那张最大的营帐。 颉利完衡真的走到岁月尽头了。 他一张苍老的面孔上,皮肤褶皱如层层叠叠的山峦。他肢体老迈的动一下都不能,手脚彻底失去功用。他头发更是全白了,脱落了,在雪白的头发的映衬下,面孔上漆黑的老人斑愈发明显。而他呼吸的气息是腐臭的,就如同内脏都溃烂一样发出的臭气。 可即便模样如此不堪,看似凤吹一下就能折断的老人,那双微阖的眼睛睁开,却让大帐中所有人都瑟缩的跪下行礼。 他那双浑浊的眼眸中,发出犀利的光芒。如刀剑如寒冰,好似轻易可将人射杀。 诸位皇子,包括其余伺候的诸人,都不敢直视他老迈浑浊的眸子,深深的低下头来。 “你们……让我失望。” 他说话都很费劲了,一字一顿,勉强让人能听清楚。但无人可以置喙这几个字的份量和压力。没见诸位皇子和将领,全都将头颅深深的低下去。他们的脊背弯曲,好似身上压着一座他们翻越不过去的大山,让他们忌惮而敬畏。 颉利完衡再次发话,“辽东军的武器……那里来的?” 辽东军的武器不同以往,这也是让他们战争失利的一个原因。但辽东军所持的利剑究竟出自何处,他们如今也没有查清究竟。 他们在第一场交锋的时候就注意到这情况了,然而,既然开战,既然对方已经将武器拿在手中,那么再去寻根究底这武器究竟如何来的,似乎没什么作用。与其浪费那个精力,不如多和手下将领演练派兵,说不得下一次出战还能多拿几个人头。 无人回答,帐篷内气氛都凝滞下来。 颉利完衡也不再发话,就像是沉睡了一样闭上了眼睛。但是,哪怕他一动不动,下边的人也不敢发出丝毫动静。他们都不想做出头鸟,不想被自己父汗一巴掌拍死在这里。 可就这么对峙着,也不是办法。 良久后,二皇子才斟酌着开口,“那些兵器肯定不是朝廷派人送来的。朝廷中有我们的人,一直监视着那里的动静,若有异常,我们不会得不到消息。” 许是二皇子开了头,稍后四皇子也说,“不是朝廷出产,就该是私下铸造的。既然这刀剑被派发给辽东军,那制作武器的人,即便不是褚忠,也必定和褚忠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五皇子皱着眉头,联想到早先得到的消息,也开口道,“褚忠作息正常,近两年来除了去往河州两趟,再没有离开过边境大营。如此一来,和他接触的可能有谁?……父汗,儿臣早先听到过几句传闻,说是曾有人于暗夜见到河州知州私下秘见褚忠。想来,此事应该和他有些关系。” 其余几位皇子对这个猜测嗤之以鼻。 河州的知州是谁,他们自然知道。 那不过也是偏远地区出来的小子罢了。侥幸得了允文帝的宠爱,才能步步高升。 据说,那小子容貌不差,所以这官位升的这么快,想也知道里边有多大猫腻。毕竟他们可都是知道,大齐那位皇帝,除了喜欢人》妻外,还有些别的喜好,指不定两人就有些勾搭。 当然,此时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但几位皇子心里对徐二郎却都看不上,丝毫不觉得,他会是褚忠背后那个人。 那徐知州,没那么大能量,也没那么大本事。 毕竟,要给二十万士兵换上新的刀剑,要么有大笔银钱自己出资购买;显然徐知州没有家财万贯都这个地步。再不行就找到铁矿,原地铸造刀剑。 但是铁矿…… 想到这里,诸位皇子心中一动,突然摸到了父汗询问辽东军武器的目的究竟何在。 是了,父汗肯定也想到铁矿一事上了。 若是河州真有铁矿,真有铁矿…… 几位皇子磨拳搽掌,脸上的表情多振奋起来。 一座铁矿比一座城池还重要。可惜他们鞑子游牧为生,也没有勘探矿源的本事。可他们找不到,他们不是可以捡现成的便宜么? 当即就有两位皇子争先开口,“父汗,儿臣回去就给徐知州写信,争取私下见一面,从他那里套出些话来。” “若是识时务便罢,若是软硬不吃,咱们多的是手段对付他。” 几位皇子争先发表了想法,颉利完衡没有说行还是不行,直接挥手让他们都退下了。 可他没有驳斥几个皇子的异想天开,明显就是支持的。所以几位皇子心头都雀跃起来。 他们除了大帐,互相睥睨一眼,倒也顾不上争一时长短。如今且打听出铁矿的下落是正经,至于其他的,何时不能计较。 想着这些,诸人骑上马飞速离去,大帐这边很快恢复一片静寂。 辽阔的草原上,这里人来人往,火把照耀了半边天空。但却寂静的没有半点人声,只有西北风吹过沙土,发来的呼呼声。 第335章 徐二郎的骚操作 徐二郎几日后被墨河告知,鞑子最近在暗查他的行踪和过往行迹。 这些都在徐二郎的预料之中,他也知道那些人所谓为何,倒也没意外,只回复墨河一句“知道了”,便让墨河下去。 墨河却有些欲言又止,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徐二郎看他一眼,墨河终究是道,“就把那些人查探不到主子的动静,会从知州府下手。”知州府中有夫人还有大人的几个子女,若是从那里下手,他们彻底被动了。 徐二郎闻言也只是点点头,一副毫不意外墨河会如此说的模样。“不用担心,府里我有别的安排,他们不会出事。” 墨河有些讶异,难道大人不是只安排完了浍河帮衬夫人么?至于看护府里的人,应该至也只有河州的衙役?可这些人会是鞑子的对手么?肯定不是啊。 墨河眉头微蹙,想不通大人会有什么后手。可随即他又一激灵,猛地记起早先他们来东临县时,大人让他发出去了两封信。一封给通河,另一封,却是交给三郎徐翀的。 而这两人,若是能带来人救援。不,能带人暂时在府里坐镇一段时间,那确实是不用担心府里的妇人和姑娘们出意外。 墨河虚了一口气,府里有人照应就好。不然有个万一,就怕大人…… 墨河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徐二郎的视线也从面前的沙盘上移开。离开一月有余,不知道瑾娘如今如何,几个孩子可好,有没有闹他。 徐二郎有心探望他们,但事情有轻重缓急,如今绝对不是离开的时候。况且颉利完衡已经对他起疑,几个皇子也开始查探他的踪迹,如今回去只会把危险带给他们。如此,还是在这里呆着,毕竟这边的事情更紧要一些。 徐二郎又琢磨着排兵布阵的事儿,可此时远在河州的瑾娘,她哄睡了三胞胎,打发走每天陪伴的长乐、小鱼儿和荣哥儿。然后才拆开了头发,准备洗漱睡觉。 她近一个月休息都不好,眼下有着浓重的黑眼圈。可为了不让孩子们担心,她每天都上厚厚一层妆遮掩。但是卸了妆后,那眼下的青黑就特别明显,看起来碍眼极了。 但是没办法啊。总是熬到半夜还睡不着,即便睡下也会很快噩梦醒来。久而久之,瑾娘为了不梦到那些不好的事情,都不敢睡了。 她磨磨蹭蹭的沐浴完毕,心不在焉的将护肤品在身上涂抹了一层又一层。这才打了个哈欠,怏怏的躺在床上。 青穗见她收拾好了,就准备点燃安神香,好让夫人睡个安稳觉。结果香才刚拿出来,青苗就急匆匆从外边跑进来,“夫人,京城的信,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 瑾娘蹭一下挺身坐起来。 京城的信,还八百里加急,是给徐二郎的么? 可徐二郎如今不在府里啊,要找人把信送给他,肯定得耽搁一两天时间,这若是妨碍了大事可如何是好? “谁写的信,快拿给我看。” 青苗见夫人急的额头都冒汗了,才恍惚自己漏说了什么。焦急的开口弥补道,“夫人别急,看字迹是长安公子写的,夫人您别慌,应该没什么大事儿。” 那也说不定啊。长安这孩子最是稳重,若不是实在急昏了头,想必不至于走八百里加急的官道,让人昼夜不停驱马送信。也不知道他是走了谁的路子把信送过来的,哎呀,这孩子,怎么尽添乱呢? 瑾娘接过书信一看,果不其然,上边就是长安的字迹。她迫不及待的拆开信看,一颗心渐渐平静。 原来是长安和长平知道河州有战事发生,担心的夜不能寐。可惜书院管的紧,他们原想逃课来河州都被抓了回去。 后来管戒律的先生打了他们每人十板子,就将他们交给小舅舅教导了。小舅舅不同意他们过来河州,担心他们添乱,可他们又都忧心她们的安危,所以就写信过来,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瑾娘:…… 就这屁大点事儿,用得着走八百里加急把信送来。 小屁孩儿几个,帮的上什么忙啊,不添乱就哦弥陀佛了。 还说想过来把他们接回京城,这可能么?就是这河州城的所有人都走完了,她也不能走啊。不然名声还要不要了?她不把徐二郎的名声都祸害了么? 还说什么她不回去,好歹把三胞胎和小鱼儿几人送回去……瑾娘倒是想。但是就和徐二郎说的一样,事情远没到那份儿上。 再说,孩子送回京城让谁照看,徐父徐母么?他们自己的亲生儿女都懒得管教,指望他们管教隔辈的子孙……瑾娘不抱希望。 再说了,即便徐父徐母真照看几个孩子,瑾娘还不放心呢。再给她教出个徐父徐母二号,她能一头碰死。 让翩翩看护几个小的也不实际,毕竟翩翩自己还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呢。 她照顾长乐小鱼儿没问题,可照顾三胞胎……这三个小家伙可是名副其实的磨人精。尤其是徐二郎离开河州后,瑾娘晚上睡不着还带着他们睡了几次,结果可好,更黏人了。每天都的瑾娘这哄那哄的,才能将他们哄回去,可怕瑾娘后悔的够呛。 ——好不容易孩子独立了,她又把他们拐带到爹娘床上,让他们变身小宝宝,这图啥? 瑾娘心里默默吐槽,可不得不说,看完长安长平,甚至是青儿的发声,他们的建议,他们对他们的忧心。瑾娘心里暖洋洋的,舒服的不行。 这就是被至亲关心的感觉,确实不赖。 瑾娘看完了信,陡然精神起来。她一时间也不睡觉了,让人拿了纸笔来,就在卧室内,给长安几人写了一封回信。 等信写完,外边二更的梆子都敲响了。可瑾娘依旧了无睡意。 她看着砚台里还剩下不少墨水,提笔又给徐二郎写了一封。 上次他来信还在忧心河州的春耕是否被耽搁,几个孩子乖不乖。瑾娘想告诉他,春耕有序的进行。李仁旭大人面相忠厚老实,很得百姓信任。他不辞劳苦将河州治下的几个县城都跑了一遍,将百姓们安慰了又安慰。因而,即便百姓们依旧仓惶不已,每天都担心成为鞑子的刀下亡魂,但也不再惦记着外逃了,反倒奔着“搏一把”的心思,又把种子种到了田地里。 至于三胞胎,不能说乖,也不能说不乖。他们每天调皮的够呛,可看到她心烦,又总是贴心的在她跟前喊她娘亲。有时候他们会偶然叫“爹爹”,似乎突然想起爹爹这个人,就开始整个院子乱转,看看爹爹藏在那里。结果当然是找不到人的,所以每次都会神情郁郁。若不是丫鬟们及时想出办法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他们怕是要哭的天崩地裂。 瑾娘写着写着睡意上头,哈欠连天。 她好不容易困倦了,可不得赶快睡。若不然过了这股瞌睡劲儿,怕是要睁眼到天明了。 青穗和青苗撵她到床上睡觉。两丫头见她呼吸很快平缓了,就对视一眼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案几上的信件她们是不准备收拾了。夫人这段时间睡眠特别浅,一点微末的动静就能吵醒她。就怕他们收拾信件时再把妇人惊醒,到时候就睡不着了。 …… 翌日长乐、小鱼儿和荣哥儿过来请安,顺带吃早饭,瑾娘才把长安来信的事情说给他们听。 几个孩子心下好奇,瑾娘就让丫鬟把书信取来给他们看。 长乐看到书信中,二哥说如今没办法来河州,等到暑假一定过来,眼角就有些湿润。 瑾娘见状连忙说她,“快别哭了,河州下了好几天雨了,你再哭下去,河州都下涝了,庄稼还能不能活了。” 我哭我的,怎么就和河州涝有关系了,怎么庄稼不能活也赖我啊? 长乐委屈的看着瑾娘,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她侧过身,用帕子将眼角的泪擦了。 她是做姐姐的,让弟妹看见自己哭哭啼啼的模样,多丢脸了。 小鱼儿和荣哥儿挤眉弄眼,嘿嘿一笑。长乐正巧见着姐弟俩弄鬼,拍了小鱼儿一下,“好好吃饭。” 小鱼儿无语的点头,行,她吃饭,她啥也不说,啥也不做,当个没个感情的吃饭机器还不行么? 几人孩子吃完饭才又叽叽喳喳说起话来。说来说去觉得非常有必要,他们也给哥哥们回一封书信。于是,就这瑾娘这里的案几,拿笔挥毫起来。 瑾娘不管他们,她让青苗将昨晚写给徐二郎的树心交给曲河,“让人送到大人那里……也不急,抽空送去就行。” 话是这么说,可曲河拿到夫人的书信,那里敢耽搁,赶紧就派人送去了东临县。 然而,此时徐二郎并不在东临县城内,他……出城了并且出乎所有人预料的,直接拿了个“首杀”! 没错,徐二郎把三皇子的头颅砍下来了,直接送到褚忠那里,让人挂在了城墙上。 这一操作,把辽东军的士气鼓舞的更高了,可鞑子却是被吓的腿软,由此是三皇子治下的军队,当天就后退了五里。 要说鞑子和辽东军开战,彼此杀害对方将领也不再少数,可直接把这么举足轻重的人物杀掉,还是头一回。 这可是皇子啊,比不得允文帝子嗣繁茂,皇子有十多个。颉利完衡膝下总共这五个皇子。 虽说这些皇子的出生,都有其政治意义,但不管怎么说,总归是他的血脉。就这么轻巧的被人砍了头,颉利完衡喷抑制住嘴角流出的鲜血,苍老的眼眸中放射出犀利的光芒。他挥手让头戴黑色头盔的将领走出来,“让徐士衡血债血偿,杀得知州府鸡犬不留。” 那将领领命而去,步伐间都是血腥的声音。 几个皇子闻言对视一眼,彼此眸中都有不平。但是他们不会蠢的在此时发声。毕竟老三都去了,竞争者就又少了一人,这是大好事儿。 人都死了,没什么可计较的了,给他报仇就报仇了,总归就算是把徐知州府里人多杀光,老三也不能复活。 这事情不管从那边说,对他们都有利。甚至……也许会更有利。 几位皇子退出大帐,匆匆打马回到自己营帐后,就招来心腹耳语一番,让人尽快去寻徐二郎。 有人还摸不清自家主子这是唱的那出戏? 不是说可汗下令杀徐士衡全家么?怎么皇子让他们去卖好?还要求他们尽可能救下徐士衡? 这莫不是头脑发昏了,才想出这样的主意。 不说这举动明显是在和可汗对着干,若是被可汗知道了,他们得率先出局。就说徐士衡是那么好拉拢的么? 那可真是个狠人。 听说三皇子就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又太小看的这个人,所以再没查清对方的人品能力之前,就带着人抄小路亲自去了东临县。结果可好,还没进去县城呢,就被早就得知消息的徐士衡给埋伏了。 一刀封喉,丁点不带犹豫的,听说三皇子死时眼睛瞪的统领一样,怕是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只从三皇子命丧徐士衡之手就知晓,这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更准确点说,这人杀人不眨眼,可绝非善类。 他们去给他卖好,不怕他稍后背后捅他们一刀么? 即便这人背后不捅刀,依照他的言行举止可知他对大齐忠心耿耿,那这人说出口的话,有相信的余地么? 这心腹一边腹诽一边不着痕迹的看着自家皇子。 皇子是被“铁矿”二字迷了眼了。如今他作为局内人,只想着手段尽出得到铁矿的下落,让可汗刮目相看,好更进一步。可作为局外人,他更清楚,想要凭借铁矿上位,那是不可能的。 五皇子闻言却一脸意味深长的说,“为什么不可能?只要是人就有破绽,他徐士衡同样如是。徐翊自己不怕死,可他的妻儿也不怕么?用他的子嗣威胁吊着他也好,还是威逼利诱也罢。总之,只要你们能撬开他的嘴,回头等我更进一步,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第336章 战争(三) 鞑子内部风起云涌,河州同样如此。 徐二郎这半月内第三次接到通河的来信,道是截杀了几批意图不轨的人士。 这其中有市井百姓,有商人富贾,有收了钱替人卖命的末路狂徒,竟然还有一个内宅中的夫人,而这位竟然还是个官员内眷。 毫无疑问,这些都是鞑子安插在河州的女干细。结果他们没有派上大用场,却在这时候直接折损了。 不过也幸好通河从京城赶来后带了不少人手,又一直警惕着府里所有动静,对于踏进知州府三百米远地界的人都警戒忌惮,如此,才把所有威胁都铲除爆发之前,这才保护了瑾娘及几个孩子的性命。 其实事情说起来简单,但是办起来是真不容易。就比如那去内宅拜访的夫人,她夫君也是个正六品的河州官员。往常这夫人也是唯瑾娘马首是瞻,轻易不会发表意见,好似一个非常没有主见的人。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竟然想着迷晕瑾娘,让侍女替换她,这心思不可谓不大。 也就是瑾娘也非常机警,身边一直不离人。不然,想来就是通河事后发现了瑾娘消失,再要找回来也是难事。 事情这么多,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徐二郎如今太拉仇恨。他那些无懈可击,让人只能冲着他的妻儿下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不过一次两次且罢了,把瑾娘几人一直置身在危险下,徐二郎是不愿意的。索性经过这几招,河州一些威胁性较大的女干细想来都被清理了,如此倒也好把众人的注意力再吸引回来了。 徐二郎趁夜深又去了一趟边境,和褚忠不知道说了什么,等到天边的启明星将亮时,他才披上披风,上马准备离去。 也就是这时候,徐二郎看见一个巡逻的小将领着人从旁边绕过。 那个小将……有些眼熟。 仔细回想,可不是之前在河州守城门的一员小兵。这人和褚忠褚遂诚都有几分相像,且又是在河州城门口当差,身份不用多揣测便已明晰。这必定是褚忠的幺子无疑。 徐二郎面上神色不变,心中却不由感慨一句:虎父无犬子,这话半点不假。 褚遂铭的生平经历他略知一二,这样一个叛逆桀骜的少年,必定是不屑继承褚忠的势力和家业的。更何况褚忠如今身在泥淖,自身难保,作为被驱除出去的儿子,褚遂铭在河州安安生生的守城门,无疑是另一番自保。可如今这人却出现在最前线的军营中,可见少年血性,心有报复,即便与父亲尚有龃龉,却不会在这种大事上怯懦逃脱。 是个有担当的,但求以后也有个好造化。 不知是不是徐二郎看着那边的时间长了,褚遂铭原本离去的脚步突然顿住,稍后他和身后一队士兵打了招呼,便见那些人回头看了徐二郎一眼,然后对他行了一礼,便率先离去了。 褚遂铭见徐二郎策马准备离去,三两步跑上前来。 河州早就开春,但夜晚温度还有些凉。少年人血热,即便如此还得裹着披风,不然那深重的寒气冻得人骨头发麻。 “徐知州。”褚遂铭躬身行了一礼。 徐二郎“嗯”了一声,一边不经意审视了底下的小子两眼,一边明知故问道,“你认识我?” 褚遂铭被人盯得头皮发麻,背后的汗毛都起来了。面前人是徐州的知州,他好歹还担着守城门的植职务,怎么会不认识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况且,他还是长乐嫡亲的二叔。 但前者能说,后者……不能提。 褚遂铭有些麻爪,深恨自己刚才已经走过去了,为什么要回头。结果现在还自投罗网的跑到徐知州跟前来寒暄。徐知州一双眼睛锐利深沉,似乎一下看透了他心中的“龌龊”,让他所有的小心思都无所遁形。 褚遂铭手指握紧腰间的佩剑,深呼吸一口气,才佯作镇定的回答,“大人是河州的父母官,凡事事必躬亲,来河州后政治上颇有建树,小子佩服不已。话说回来,小子和贵府的长安长平不打不相识,之后也结成好友,还曾去知州府拜访过。只是那时大人去下边巡视百姓耕作,才没有相见。” 徐二郎“哦”了一声。 褚遂铭感觉头皮更大了,任他一贯花言巧语,口齿伶俐,此刻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眼看着天色将亮,褚遂铭侧身让开位置,“小子还要去巡视,大人想必也记着离开。小子就不耽搁单人时间了。等此战事了,长安长平来了河州,小子再去府中探望大人。” 说着再次行了一礼,目送徐二郎一行人离开。 马蹄声在寂寥的晚上非常响亮,徐二郎几人急着赶路,也无暇说话。等到将到东林镇时,墨河才拉住身边一个侍卫,低声嘀咕了一句“那个褚家的小公子,我怎么约琢磨越觉得他那话有意思呢?” 这侍卫也算是徐二郎培养的人手,他不是河州本地人,而是徐二郎手下一些得用的掌柜和庄头的儿孙。徐二郎善用人,也有办法让那些人对他死心塌地。这不,就将这些小一辈的都提拔起来。有能力,比较守城朴实的,就替他照顾一些祖业。若是较为机灵有能力的,都被他除了奴籍,悉心培养。之后不管是放出去科举,还是在身边打下手,都是得用的。 而这侍卫,就是如此来的。 也因为一家子老小都在主子府里当差,这种人绝大可能不会吃里扒外,倒是可以交付一些需要保密的事情。 换做是其余人,有些话墨河是不敢说的。他谨慎的很,恨不能把自己当做一个锯嘴葫芦。 可如今只有他们几个亲信在身边,说说倒是没大碍。 可惜这侍卫途有一腔忠心,脑子却不怎么机灵。听到墨河说不对劲,还摸着脑袋云里雾里的说,“啥有意思,我怎么没看出来?是不是你想多了?” 墨河:算了,他这些榆木疙瘩说这些有什么用。他们只要一打折扣的完成主子交代的事情就好了。至于其他的,就不勉强他们不够聪明的脑袋了。 墨河也没多琢磨,因为他还有事情做。如今紧要关头,恨不能一个人分作个,他要忙碌的事情多着呢,没空在这儿瞎嘀咕了。 况且,将近一个晚上没进食,肚子都开始抗议了。 人是铁饭是钢,还是得先用些东西顶顶。 徐二郎去了军营特意瞒着,但鞑子的女干细那里都是,所以这事儿瞒不瞒得住别有用心的人真不好说。 不过,即便徐二郎去了边境又如何,他一个文官,难道还能对战场上的事指手画脚? 不说这是越权越级,就说褚忠也不是好惹的。凭白来一个人充祖宗,对他的计谋指手画脚,褚忠能乐意? 再就是,一个文官纸上谈兵没丁点作用。根本没什么好惧怕的。 就是抱着这种心思,鞑子中剩下的几位皇子,丝毫没将这晚上的事儿看在心里。 但如今都快五旬了,战争进程该加快了。再这么僵持下去,后方的粮草供应不济,怕是要出问题。 况且,父汗怕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若是在战争结束前,汗位有了定论还好。总归不管是谁不服气,父汗还能帮着把其余几人压下去。可若是父汗先走一步,不说会给河州休养生息的机会,这一场战争要草草收手,给河州反攻的机会,对于接下来要巩固权利、成功交接权位的他们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战争越快结束约好。越快越好。 抱着这种念想,几位皇子连“铁矿”的事情都暂时搁置下来。齐齐对河州发起进攻。 褚忠到底是得了徐二郎的见议,分派出一对人马,从徐二郎找出的捷径中来到鞑子的后方包抄。 可惜,出发的士兵离去时间不久,想要“做出成绩”,还需要一段时间。 而这段时间,面对越来越猛烈的攻击,辽东军只能硬抗。 如今两边军马伤亡都有些惨重。拒不完全统计,鞑子该剩下二十万左右大军,而辽东军还有十六万人。 鞑子死了五万士兵,辽东军损失四万。看似辽东军更胜一筹,其实不然。辽东军到底不比鞑子凶猛,到如今还能保持这么大人数,不外乎是长乐提供的药方起了大作用。可这些受伤的士兵,有很大一部分暂时都上不去战场。只能先养着,若是前边实在抵抗不住……他们也不是不能断着胳膊拿剑上阵。 五旬初时,鞑子后方传来滔天黑烟,即便从东林镇都能看见天际一股浓烟趁着风声席卷而来。 鞑子的粮草被烧了,褚遂铭此行居功至伟。 不错,此番绕道去鞑子后方的,正是褚遂铭。他是主动请缨,褚忠思虑良久后,终于是点了头。 徐二郎得知这件事情时,褚遂铭早已出发。他看完信忍不住又念了一句“虎父无犬子”,墨河还讶异的看了他好一会儿。 徐二郎那时心情不错,还和墨河多说了一句,“褚遂诚能力尚可,人品也佳,但御下手腕不足。辽东军中各个派系的将士多,褚忠压制的住那帮人,褚遂诚,难。倒是褚遂铭,颇有他父亲的血性,能力手段也足够,若是他来接任辽东军,边境想来还可会稳固一段年月。” 墨河:…… 褚遂民带人抄了鞑子的后方,辽东军和河州的百姓闻信后都忍不住跑到街上,欢悦蹦跳,简直比过年还兴奋。有那商家还大张旗鼓的放着炮竹,眼含泪花,可见对鞑子深恶痛绝,对于这一小战役的胜利感慨激动的不能自已。 但很快,就有人来禀报,大事不好了。 就在河州城西北方向,距离城池不过五六里的距离,有土地经过雨水冲刷深陷下去。然后,一队商人从此路过,被下边突然窜出的鞑子杀得鸡犬不留。 是的,辽东军抄了鞑子的大后方,鞑子也早有准备。直接从草原挖了一道地道过来,直通河州西北方向的城门。 如今西北方向已经集结了鞑子的三万人马。 人数不在多,可对于河州来说,这是灭顶之灾——河州所有百姓加起来,尚且不足十万。而衙门的衙役,已经守城的官员,甚至包括河州所有公职人员,根本不超过三百人数。 已三百对三万,鸡蛋碰石头不外如是。 徐二郎接到消息后,目眦欲裂。此时再回想年前,甚至自从捷利可汗命不久矣这段漫长的时日,那人都太安静了,无声无息的,这远不是一个掌管权势,满腔征战欲望,想要让自己永远留在子民心中,宛若天神一样被他们时代敬仰的人。 这不符合捷利可汗的性情。 他暴戾,阴鸷,视人命如草芥。据说接任可汗位一来,就发誓要踏平河州,让河州做鞑子的屠宰场。 大意了!真的大意了! 可是如今悔之晚矣。 三万大军集结在城门口,随着颉利完衡一声令下就会攻城。 而距离最近的辽东军想要过去救援,也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 一天一夜,足够发生太多事情! 对于有些人来说,别说一天一夜,就是一个时辰,一炷香的功夫,就有太多家庭支离破碎,太多活生生的百姓变成尸骸。 徐二郎片刻都等不了,骑马就赶了过去。手下的侍卫自然也上马疾驶过去救援。唯独墨河留下来,还要和辽东军交接,还要说服辽东军尽可能的往西北增添人马。 徐二郎一路疾驰,在翌日三更时到达旭辉县。 他原以为这里说不定会变成一片焦土,然而,一路上虽有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也见百姓仓皇收拾家私人往外逃窜。但是,城里竟然没有变成人间地狱…… 旭辉县的官员听到手下吩咐,远远跑来迎接他。诺大年纪的人了,跑的官帽都掉了也顾不上,跑的快喘不上气了,还要给徐二郎行礼。 徐二郎想一脚踹过去。 距离城门口那么近被人挖了地道,他都不知,这个县官当得未免失职。然而如今追究这些没有意义,如今重要的是这里情况究竟如何…… 《穿越养娃日常》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穿越养娃日常请大家收藏:穿越养娃日常。 第337章 二杀 徐二郎上到高高的城墙上,穿透熊熊燃烧的火把带来的光芒向下望去,就见下边已经尸横遍野。 鞑子的军队来势汹汹,可另一队约莫千余人的队伍也不容小觑,尤其是那带队之人,动作杀伐果断,刀剑所过之处,都会带下一颗人头。 这一支人马冒出来的非常突然,也非常迅速。就在鞑子的军队开始攻城时,他们宛若幽灵一样从鞑子后方冒出来,杀了鞑子一个措手不及。 也正是因为这支突然冒出来的队伍,旭辉县才得到一个喘息的机会。不至于被人杀的措手不及,也不至于让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成为刀下亡魂。 但如今也已经过去了多半天时间,那支队伍已经支撑不住了。 毕竟他们的人数绝对不超过两千,而鞑子却有三万人。 又是一个极其强烈的对比。 若不是那些人似乎带了不少迷药,一边作战一边挥洒白色粉末,让成群作队的鞑子丧失了战斗力,想来他们早就被屠戮干净。但即便如此,长途跋涉到此,又是一番不能歇息的苦熬,如今他们的体力也到了尽头。 徐二郎看着下边为首之人那张熟悉的侧颜,喉头有些发紧,心脏更是跳的飞快。他多想飞扑下去拉住那人看看他的正面,然此刻却有更紧急的事情。 “目前旭辉县总共有多少人马?” 县令一边擦着宛若雨水一样从额头滚下的冷汗,一边诚惶诚恐的回答,“旭辉县所有差役全都到了,还有,还有民间的民丁,一些世家和富贾支援的仆役。连带着周围三个县城的差役也在今天凌晨连夜赶来。总计,总计一千零三百,余,余人。” 可作战人数竟然只是过千? 太少了,这么点人数于战争根本没多大用处。可若是把希望寄托给辽东军,……远水解不了近渴。拍辽东军还没到,旭辉已经是一片死地。 徐二郎又看了看城下已经支撑不住,边战边退的那一支无名义军,终究是咬着牙下令,“所有作战人员集合,开城门!” 旭辉的县令面露死寂,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没有发现鞑子在城门不远处挖了地道,他已经死罪难逃。若是一地知州再战死在这里,他怕是要被诛九族以儆效尤。 县令白眼一翻就要晕过去,徐二郎终于踹了一脚过去,“你站在上方督战,具体如何做,听他的。”徐二郎指了指手下一个侍卫。这侍卫当即应“是”。他虽然没有通河几人本事大,但他也不差,尤其是兵法谋略上,以往都是他和主子沙盘对战。虽然他也没具体实践过,不过纸上谈兵,但总比这什么也不知道的县令好。 侍卫一声令下,一应事宜瞬间开始忙碌。弓箭手在第一线,热水热油即刻准备,大石头必不可少,老弱妇孺也可支援…… 与此同时,巨大的城门轰然而开,露出一个巨大的门洞。 原本追着那支援军,打的他们落花流水的鞑子,听到开城门的声音兴奋的欢呼雀跃。城门开了,还等什么,拿人头换军功的机会到了。 徐二郎一骑绝尘狂奔出去,后边一些差役看到知州大人一柄利剑挥洒着寒光点点,所过之处鞑子倒了一地,俱都涌起无边战意。一时间喊杀声震天,众人奔涌向前。 也是这时,地面响起轰轰震动,像是有大队人马狂奔而来。 那人马来的方向,正是那群逃奔的义军所在的后方。那个方向来的军队,绝不会是大齐的辽东军…… 这些才鼓起战意的差役和民丁,登时间心中就涌起一股死志。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不过,即便如此战死,也死的其所。 谁知,就在他们抱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的心态时,遥遥的,就听见那些操着大齐方言的义军高呼,“援军,我们的援军到了!” 说着话,那些本来准备“逃窜”的义军,竟精神亢奋的掉个头杀了个回马枪过来。 此时,那援军也露面了。那里是一支援军哦,明显是支。 因为他们来自不同的方向,抗的旗帜不一样,穿的也都是不同部落的服装。由此可见,这都是北边那些部族过来了。 可是,他们不是素来和鞑子沆瀣一气了么?怎么现如今又成了大齐的援军——是的,这些援军既然被早先那支千余人的援军称之为援军,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那他们肯定就是大齐的援军。 但是,这些部落怎么凭白就过来救援了? 他们和大齐素来没有交集,即便有,也是交恶。那现在又是在做什么?难道是因为鞑子一向霸道强势,他们想趁机把鞑子打下去,所以就选择帮大齐一把? 不管怎么说,不管怎么想,总之,城门上的差役和百姓们俱都高兴的哭了。 他们高兴的冲下边人喊,“大齐的援军到了,有五万人。” “那里是五人,最少有八万。” “十万,绝对不会错。你看他们身后的烟尘,援军的人数绝不下十万!” 此时天色微明,那些援军身后的烟尘又确实大,所以不管是十万还是八万的数据,都很有说服力。 这些百姓“交谈”的声音非常大,加之“援军”那边的动静也惊天动地,一时间鞑子的军队涣散开了。 军心不稳了,此番带兵的将领被射杀两个。 那两个都是四皇子的亲信,他们是被四皇子拉到身前挡箭,才被分别射穿了脖子和太阳穴,直接一命呜呼。 而这次带队的四皇子,他看到那个杀神一样瞄准他的男人,那个河州的知州,再次从身后拿出箭支,瞄准射向他……四皇子想到被一剑毙命的三皇子,又看了看马下两个心腹死的凄惨的样子,吓得面无人色,驱马就想逃。 但是,风声停止,万物俱寂,那箭已经到了。 四皇子吓得一个踉跄,身子一侧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但也因此,他侥幸躲过哪宛若雷霆一样射来的一箭。他这次被吓的心脏几乎从胸腔中跳出来。 他梗了梗脖子,猛一下喊了一声,“来人,来,来人,护……唔” 可惜,他想说的话还没说完,脖子便被一支利箭贯穿了。 那利箭来势迅猛,直接将四皇子从马上带下去,利箭穿透他的脖子,箭尾摩擦着他的喉部…… 等周边的鞑子反应过来,他们带队的皇子,已经被他们自己豢养的战马,踩踏的半边尸体都成了泥泞。而他的眼睛,却依旧瞪得大大的,看着正上方的天空,死不瞑目。 周边的鞑子尖叫一声,“皇子!” 大齐的差役振奋的狂呼起来,“四皇子死了,你们快些投降。” “对,降者不杀!不然今天就杀你们个片甲不留!” 鞑子那里还顾得上这些。加上他们也不怎么听得懂大齐的话,此时便如同无头苍蝇一样逃奔出去。 他们想找到之前挖好的地道窜进去,那地道一个出口在草原,另一个却在如今鞑子和辽东军开战的地方。不管是从那个出口出去,他们都捡回了一条命。 鞑子无心再战,如同受到惊吓的池鱼一样慌乱奔逃。可惜,徐二郎有心“留人”,那些远道而来的“援军”,也等着拿着鞑子的人头换赏钱。于是谁也没有留情,鞑子被驱来赶去。最后除了千余人识时务的举手投降外,其余都被屠戮干净了。 可即便是这些举手投降的,最后也没被留下性命。 他们被那些援军一刀一个捅了对穿,对此徐二郎不发一言。 援军中其中几个半大少年一边麻木不仁的杀人,一边眼眶红肿的说,“我阿姐就是被他们掳去的,三天不到,就成了一具尸体。” “我们整个部族,全都被鞑子杀光了。我阿爹,阿妈,我所有朋友,都没了……” 战场上一边死寂,只偶尔响起几声呜咽的声音。 风声绕过战场,从耳边呼啸而过,这里平添两分凄凉。 徐二郎目光从这些人身上扫过,又一一扫向他们身后的那些人。 那些人中没有他熟悉的面孔,都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人。 徐二郎还想细问,此刻城门口奔出一个面色狂喜的人,“大人,大人,辽东军到了。” 虽然辽东军来晚了一步,大战已经提前结束了。但是,有辽东军在这边,似乎感觉更安全些。即便,即便之后还有鞑子从地道中跑出来,他们也不怕了。 徐二郎应了一声,没有多理会。 墨河跟着辽东军而来,有他在,事情不用他过问。 徐二郎终究是走到几个为首的部族首领面前,“借一步说话。”那些人彼此对视一眼,然后随徐二郎到了不远处一个僻静的所在。 然后不等徐二郎开口,其中一个膀大腰圆,满脸胡须,眉头有疤的大汗说,“大人,之前您可是亲自给我们写信,说了合力抗鞑的事情。您也说过,之后会扶持我们在草原站稳脚跟,不让鞑子再侵略我们。若不是您知州大人的名声响亮,又素来言出必行,我们还不敢冒这么大风险跑到旭辉城外。” “嘿嘿,说来鞑子这次可是踢到铁板了。辽东军换了褚忠为将领,又有了最新铸造的刀剑,不说对付鞑子轻而易举,可双方打了平手不在话下。更有知州大人提前得了他们要挖地道攻击旭辉的消息,和咱们联合起来瓮中捉王八,嘿嘿,这一下杀了鞑子不少了,想来咱们都能过段清净日子了。” 又一个大老粗吼吼道,“什么捉王八,那叫瓮中捉鳖。不认识两字还想学斯文人说话,你又不是知州大人那样肚里都是墨水的人,你说你装啥装……” 徐二郎没有开口,听他们把这些说完了,才喉咙发紧的说,“诸位若是信的过我,不妨先随我去旭辉衙门。等诸位吃用好休息过,咱们再好好谈论一番。” 这些大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哈哈一笑,“那就叨扰知州大人了。” “嘿嘿,咱们可没进过旭辉城呢,听说这里可繁华了。比不得咱们的地盘,那真是鸟不拉屎……” 几人说着话,便跟在徐二郎身后,进了城门。 他们左看右看,好似非常放松随意,但只有彼此知道,他们都紧绷着身体。 若是这知州大人出尔反尔,心黑一些,要把他们都留在这里怎么办? 能活着,谁想死啊? 况且他们还有那么多部下要照应。没了他们这些首领,手下铁定得乱,那些百姓要去何处讨饭吃? 正是因为考虑到徐二郎兴许会过河拆桥,这些首领临进城门前,都给左右的心腹打了手势,让他们留两个跟着进城就行,其余都留在城外,等命令听吩咐。 若是事情如约进行,他们明天就离开。如是事情不顺利,或是他们出了意外,不用管他们的死活,他们直接离开就行。 徐二郎进了城门,迎面就见到墨河和一个将领并肩快步走来。 那将领年约四旬,是褚忠的心腹,乃是从三品的虎威将军。 这人善战,手下还有一支独立作战小队。人数不多,不过千余人,却以来去如风闻名。褚忠特意派遣他来,也是用心了。 将军姓李,别看官职比徐二郎还高一级,却对徐二郎相当热情,也不见他摆什么官架子,上来就庆幸的拍了一下徐二郎的肩膀,“还好旭辉保住了,还好徐大人无恙,不然我都没法对将军交代。” 他又看向徐二郎身后,就见着五个穿着不同部落服装的大汉。说是大汉也不全对,因为其中三个确实长得膀大腰圆,但剩下两个中,有一个却干瘦如柴,更有一个矮墩墩的跟弥勒佛似得。 这样几个人,形象是挺突出的,让人想认不出来都难。 尤其李将军又是长期和草原上那些部落打交道,所以不过片刻功夫,便猜测到这些人可能是谁。 李将军眸光微闪,没有说什么,众人互相见礼,然后一道往旭辉的衙门去。 李将军领命而来,意为救援,如今旭辉危急已解,他便不准备继续留下休息,只准备简单用些吃食就离去。为防徐二郎多想,他还诚恳的说,“将军让我抽调了一万人马前来救援。如今我与手下一千余名士兵先到,其余还在路上。既然大人这里的事情已毕,我且快些回边境是正经。鞑子如今还有二十万左右人马,辽东军应付不及。”说完又笑,“大人此战功不可没。不仅拿下四皇子人头,竟还灭杀了三万鞑子,满打满算,那些边境线上的鞑子,竟是不足十七万人了。哈哈哈,大人此番功劳甚伟,我等佩服至极。” 第338章 徐翱(加个更) 李将军满口赞叹,看徐二郎的眼神都不同了。 文武相轻是历朝历代的“习俗”,做文臣的看不上武将的粗鲁,做武将的也看不上文臣的迂腐。 也是因此,这位徐知州和褚将军多有来往时,李将军面上没表现出什么心中却鄙薄不已——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即便面貌修伟如美男子,可长得再好不能当饭吃,又不能上阵杀敌,卫国护边,有个毛用! 他第一次对这位徐大人刮目相看,是在得知他发现了铁矿,药浴将军有一二合作后。是的,作为将军的心腹,这件事情自然是由他负责的,不管是私下里建造冶矿场,还是那些被雇佣来的士兵的管辖,甚至包括武器的运输和成品的检验,所有这些事情,都是他包干的。 徐大人当然也参与其中,只是为了避嫌,他并不过分接触。然而,两人贱卖你的机会多了,他总会对这人这人改观。更不用说,他早在知道是这人发现铁矿时,就对他有了钦佩之情。多吃接触下来,更觉得这人不是凡人。且文治武功,他未免学的太全面了些。 是的,李还曾私下受命于褚将军,去查阅过这位徐大人的生平。得来的结果是,他本有意从军,却因为嫡亲兄长战死,被傅母威逼弃武从文。 徐大人龙风之姿,半路从文后还能考中状元,由此可见他在武学上的天分也着实不错。两人还比划过一次,虽然点到为止,但徐大人的功夫比他以为的不错,更要好上两分。 也因此,徐大人与乱军中取了四皇子首级,李将军丝毫不觉意外。 他是有些羡慕——徐大人此番灭了鞑子三万人马,还先后斩杀了两位皇子,这功劳,足以让他往上升两级。 对比他们在前线累死累活,也不过取了鞑子五万人头,徐大人这骚操作实在厉害了。 李将军心中痒痒,还想和徐二郎好生讨教一番。但时间不等人。就如同他之前说的那样,鞑子分了三万兵马来旭辉,可还有十七万人马在边境线上,人数对比上辽东本就吃亏,如今还得快些带人回去时刻备战。 徐二郎亲自将李将军送到县衙门口,目送他远去后,才转过身朝县衙里边走去。 前边突然跑来一个侍卫,低声在徐二郎耳边说了两句什么,徐二郎“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最后才吩咐那侍卫说,“让人多送几坛烈酒过来。” 侍卫领命而去,很快消失在黑暗中。徐二郎则看着不远处正在宴饮的所在。那里灯火通明,吆喝叫好的声音不绝于耳。间或听到墨河与人交谈的生意,也能听到那几个首领畅快的大笑。 很快烈酒被一一搬到台面上,那些首领品着好久赞不绝口,原本没准备多喝,此时也贪了嘴。 一杯杯酒水下肚,脑子不知道何时就糊涂了。好在他们警惕心还在,之后任凭墨河如何劝酒都不喝了,有的甚至干脆装醉,直接一脑袋栽在案几上。 墨河见状但笑不语。他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但自家大人真不是过河拆桥的人呢。况且,他们过来救援的事情还没查清楚究竟,自家大人也不舍得杀害他们。 墨河就温和的道,“诸位首领既然喝多了,且如今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先且回房休息?其余一切事情大人早有安排,诸位首领好生睡一觉,等明天上午再来与大人详谈可好。” 好不好的,如今在人家的地盘上,还不是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况且欠钱的是大爷,人家还没“还钱”,他们就是装孙子,也得装着。总不能这时候甩袖子离去,那不是白忙碌一场? 几人都酒气连天的喊了好几声“好”,然后在贴身侍卫的搀扶下,去了给他们安排好的厢房。 墨河见人都走干净了,才揉了揉太阳穴。这几个首领委实酒量奇高,他竟然完全不是对手。 若非宴饮前就吃了两粒长乐姑娘制作的醒酒药丸,怕是现在他已经喝趴下,动都不能动弹了。 心中这么想着,墨河感觉头更晕了。他赶紧又从荷包中摸出个醒酒药丸塞嘴里。这东西外边裹着一层糖衣,又淡淡的薄荷味儿,除了醒酒还能提神醒脑,别说,还挺好吃的。 墨河吃了醒酒药丸,一步步走向大人临时居住的房间。 房间的灯火亮着,窗户打开着,从外边清洗可见一个人影坐在窗户后,手中拿着一柄剑,似在缓缓擦拭。 墨河走进去,行礼后说了句,“大人,都打听出来了。” 墨河一开始接受任务的时候,还有些莫名其妙。可真的和那几个首领“寒暄”起来,他就发现,这事情,他大大的不对了。 根据那几个首领的透漏,他们与知州府多有书信往来。 知州府从两月前开始游说他们合力抗鞑,甚至还许诺说,若诸位愿意帮衬,便开通互市,用于贸易往来。另外,既是盟友,之后他们若被鞑子侵犯,他们不会坐视不管。 头一条先不说,只说后者着实是个双赢的买卖。 还是那句老话,朋友的朋友是朋友,朋友的敌人,那肯定也是自己的敌人。帮助这些部落,也是另一方面的削弱鞑子的实力,对大齐来说没什么不好的。更有甚者,他们这些人私下结盟,算是把鞑子完全孤立包围起来。之后鞑子想要再恢复之前的壮大,怕是难了。因为这些部落不会同意,他们想要蚕食鞑子的地盘,毕竟那一片水土实在丰美,以前是没机会不敢想,可如今大齐做了帮手,再大的白日梦也敢做。而大齐也不会坐实他们任何一方坐大不管,不管是鞑子还是那些部落,利用的好了,可以让他们相互制衡,最起码二十年内不会再威胁到大齐的边境。 墨河将探听到的消息和徐二郎一说,随后才道,“大人对背后之人,可有猜测?” 是的,这个局不是大人做的。大人虽然对这场战场早有谋算,但主要计划都在鞑子内部。这些部落他们也想过联合,但障碍太多,也不好取信,所以他们最后走了捷径,只在鞑子内部做了安排。 当然,这个安排如今还没真正派上用场。但等用上那一日,只这一个计划,就可让鞑子无暇他顾,大齐边境安稳上三十年不是梦。 他们只在鞑子内部做了安排,可这些部落首领却道这次援手完全是和大人商定后才行动的,他们手中甚至他们联络的信物。 墨河想着,从袖袋中取出一枚木制的口哨。那口哨非常拙劣,想回小孩子的练笔之作,但口哨的“腹部”刻写了一个“翊”字,正是大人的名讳。 此时看这这口哨,墨河有些啼笑皆非。大人的名讳不是什么不传之秘,屈屈一个“翊”就代表了是大人的信物,那些首领未免太好取信。 墨河在心中哂笑,却不知道,这个口哨完全就是“添头”。真正让这些首领信任徐翊,便做出带兵驰援决定的,是他们对“徐翊本人”的信服。 是的,他们都见过了“徐翊本人”。尽管那人做了伪装,但是他们手下还是有人认出那就是知州大人。 徐翊容貌本就出色,很有辨识度,加上那些部落和大齐也不是全无往来。他们会乔装打扮到大齐的集市上购买茶盐甚至作物种子,也是因此,有一二人认识徐翊根本不稀奇。 确定是知州大人亲来,这就是大齐的诚意。他们但凡脑子不是一团浆糊,就知道这件事情对他们有益无害,那这“合作”绝对可以进行。 这才是促使那些首领最终驰援的原因,可墨河猜不到这些,所以摸不着头脑,甚至觉得那些首领是被人下了降头,才会这么轻易被人摆弄。 徐二郎却不是如此。 他目光直直的看着墨河手中的木哨子。那哨子非常拙劣,因为年幼的他手劲已足够大,但却没有掌握雕琢的技巧,所以这哨子是个失败品。他发不出声音,完全真实个摆设。 这对于学什么都一蹴而就的他来说,是个打击,为此郁郁了好几天。之后…… 之后怎么了来着? 似乎是兄长觉得这哨子有纪念意义,将这木哨子取走了。他那时非常非常不高兴,觉得这是自己的黑历史,兄长肯定都要用这个木哨子笑话他。 事实却是,兄长回头自己学了雕刻,亲手雕了一个木哨送给他,道是他们两个“互赠礼物”。 他幼时好动,满腔学武的心思,骑马射猎都非常出色。也是因为安静不下来,那木哨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丢失了,再也寻不见。 可如今,他亲手制作的木哨子,却出现在他面前。 徐二郎手指微颤,眼眶泛红,喉咙中像是梗了一团棉花,让他呼吸都困难。 他缓了好久,都没让自己的心绪变得平静。他的异样墨河自然也注意到了,为此难得做出了狐疑不解的表情。 可墨河到底跟随徐二郎多年,多少能猜透些他的心思,所以忍不住又垂首看向手中的木哨子。 木哨子上一个“翊”字,虽然笔触稚嫩,但仔细看,起手落笔都有些熟悉。 墨河怔怔出神,甚至抑制不住的在心中描摹起,这字体一天天变化,到了今天会变成什么模样。然后,他陡然抬头看向大人,满目震惊又不敢置信的问道,“大人,这真的是您的东西么?” 若这东西真是大人的,那么将这木哨子保存如此精心、如此完好的人,肯定和大人关系匪浅。这人应该也是清楚大人的为人和行事作风的,甚至,容貌上可能还和大人有几分相似…… 种种推测结合在一起,一个人影陡然浮现在墨河脑海中。他如遭雷击,当即丧失了语言的能力。 可是,不应该啊。大人的兄长,徐翱他早在八年前,就已经战死了! 徐翱,徐翱……墨河脑中回想起大郎君早先的模样,他和大人一母同胞,两人有五六份相似。只除了大郎君看似更平易近人一些,看人的视线也温和可亲;而他们大人,性情凉薄淡漠,就连眉宇间,也都是冷淡的色泽。 而大郎君确实早在八年前就“战死”了,但是,如今平阳祖地里葬着的,可不是他的尸骸,只是他的衣冠冢罢了。 他的死讯是平西侯府的人传来的,确认他已经战死的证据,是他随身的佩剑和玉佩都被找到。至于他的人,迟迟寻不见踪影,便被定名为死无全尸,亦或者已经被战马踏成了泥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谁又能保证,人一定死了?指不定他侥幸逃脱,被人救起来了呢? 墨河眸中陡然放出万丈光芒,突然就有些理解大人此刻的心情了。 若真是徐翱尚且在世,若是他当真还活着…… 墨河张嘴想说什么,徐二郎已经声音喑哑的开了口,“拿来。” 墨河一瞬间还没反应过来大人什么意思,可随即循着大人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心。那只木哨子静静的躺在他掌心中,褐色的木料普通至极,在烛光的照耀下,却反射出温润的光辉,再从哨子周身圆润的棱角可以发现,这定是时常被人拿在手里抚摸玩耍的。由此也可见,这哨子的主人对它当真喜爱非常,珍重至极。 墨河默默的将哨子递过去,徐二郎伸手接过,拇指循着哨子的弧线轻轻摩挲着。 哨子原本普通的木料,此时却有了玉制的触感。他一点点摩挲,就好像摸到了他原本的主人身上的温度。 热的,活的,徐二郎登时泪如雨下。 他坐在椅子上,双手掩住眼睛,心中悲戚交加,却又欢喜雀跃。心头一时冷一时热,满身都是焦灼与期盼。 墨河不知道何时离去了,将房门轻轻掩上后,站在门口默了好一会儿。 守门的侍卫看他魂不守舍的,拿着手里的佩剑轻轻捅了他一下。 墨河立即看过来,那侍卫就对他挤眉弄眼,用眼神询问他,“怎么回事儿?”刚才在屋里和主子说什么呢?他们听了几句摸不到头脑,偏他们还在打什么谜语,听得他们云里雾里的。 《穿越养娃日常》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穿越养娃日常请大家收藏:穿越养娃日常。 第339章 不归人 发生了何事? 发生了大事! 墨河幽幽的看向今天当值的侍卫,觉得无知真好,无知可真幸福。 不像他,胸口揣着个大秘密,多想找个人热血的八卦一下。可是他敢么?他不敢! 一个操作不好,这掉的都不是一个人的脑袋。所以任凭他的八卦之魂烧的多么旺盛,他也只能憋着,还得佯作无事一样,不让人看出一点猫腻……尤其是不能让那一个部族的首领看出丝毫不对。不然,呵呵…… 墨河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双目无神的盯着侍卫看。侍卫被他这视线看得头皮发麻,还有些愤愤。干啥呢这是?跟看智障一样看他,他怎么了又? 还没等侍卫拿剑再捅墨河一下,墨河已经快速回神过来,在那兄弟肩膀上拍了一下,“好好守着,我后半夜过来替你。”说着话就悠悠然的迈步走了。看那背影,还有种特别沧桑和孤单的感觉,好似多么寂寞似得。 侍卫:肯定是他眼花了。 翌日徐二郎亲自出面和几位部落首领商谈一番,彼此落定贸易互市的章程,甚至就连共同伐鞑的第二部,都简单商议了一番。 等这些事情全部谈完,双方心中的提着的石头都落了地,这时候彼此的笑意就真心了些。 那些部族首领忧心着城外的子民,徐二郎同样担心着知州府里的瑾娘和几个儿女。所以事情商定,徐二郎在承诺的事情上盖上官印,几个部落首领就拿着大齐河州知州“签字画押”的“合同”,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墨河去给诸人送行,边走还边探听一些今晨大人吩咐他的事情。 就比如,那个率先率领了一千多人驰援的大汉,是何许人也?怎的那么骁勇善战,是他们诸位那位麾下的人才? 五个首领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最先那一千多人是他们共同拼凑出来的“急行军”。 至于墨河口中那位骁勇善战,作为头领的大汉,有这么一号人物么? 既然墨河问了,想来是有的。 但是这人的具体模样形容不出来,他们不好抢功啊。毕竟他们手下别的没有,骁勇善战的大汉可实在太多了。 就有那个眉心有疤的大汉说,“肯定是我们部落的阿尔图。” “那不是。我们部落的鹰塔木才更符合墨河大人的描述。” “你们两个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肯定是我们部落的克里河无疑。他天生神力,不管是征战还是狩猎,总是冲在最前边。” 剩下两个首领闻言也不服气的推出自己的心腹,道是他们手下的人云云。 墨河看着这闹成一团的模样,就有些无语。他笑着多添了两个描述性的词语,比如“衣衫褴褛”,再比如“面如虬髯客”…… 衣衫褴褛说明人穷啊,连身齐整的衣裳都穿不起;而面如虬髯客更不是什么好词,这不是说人其貌不扬么。 虽然草原上部落中的男儿,都是以实力说话,不怎么把样貌看在眼里。但在同等条件下,小姑娘们选夫婿肯定选的都是那些模样俊朗的。你都虬髯客了,证明这人丑的很。所以我们部落是不认的,我们部落里即便那些男儿,也都个个俊俏,不愁娶不上媳妇的。 几个部落首领又有志一同的开始推辞,说之前那个肯定不是我们部落的人云云。 墨河无语的看着几个部落首领避讳那人如蛇蝎的模样,一时间气笑不得。 感情骁勇善战的就是你们部落的勇士,衣衫褴褛面容丑陋的,你们就不认了。没想到你们都是这样的首领啊。 不过,骁勇善战是真,面容丑陋是假的啊。而且,弄不好这人就是大人的亲兄长,你们不认这人是你们部落的小伙子,这就是错过了一千一万两黄金。等之后还想让大人在互市上对你们多些优惠,那是想都不用想了。 墨河没问出个究竟,心中有些戚戚。 他也不知道徐大郎躲在那里去了。 他既然会驰援旭辉,证明他并没有失忆,也证明他是记得家人,记得大人这个兄弟的。如此情况下,他迟迟不现身露面是因为什么原因? 莫不是担心露面了被那几个首领堪破了猫腻,所以就先躲避起来,等他们离开了再现身? 这个猜想不是没有道理,且墨河越琢磨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儿。因而回去后便将打探来的消息,以及他的猜测和徐二郎如此一说。 徐二郎放下手中写了一半的奏折,站起身走到窗户处,一手推开了窗户。 如今已经六月天,河州也热了起来。 好在这热还在人承受的范围内,不会让人觉得太难捱。 徐徐清风从窗户外吹进来,徐二郎听着墨河的话,想起他和大哥见过的最后一面。 那时大哥过了加冠之年不久。他身为长子,父母又不太靠得住,因而早早便能自立。他与三郎和翩翩虽说是大哥的弟妹,大哥却完全把他们当做儿女来照应。 只是他太忙了,他要撑起逐渐没落的他们这一脉,便从了军。进了军营想回家探亲就变得艰难起来,加上那时候他逐渐长大,大哥便将家人和嫂子与侄儿托付给他。 可结果,大哥那一仗再没有回来,大哥的家也分崩离析了。 徐二郎回过神时,突然听见墨河问了一句,“大人确定昨晚在城墙上看到的那人,是大……爷么?”原本墨河非常顺口的准备称呼大少爷,可又很快反应过来,如今大少爷是指的长安少爷,便及时改了口。 徐二郎闻言点点头,“大哥做了装扮,但我不会认错他。” “那就指定是大爷无疑了。”墨河道,“想来大爷此刻应该就在旭辉城中。如今几位首领已经离去,大人,咱们是否在此等等大爷?” 徐二郎颔首,“等两日。” 至于为何是两日,徐二郎没说,墨河也没问。 他们心知肚明。 徐翱至今未露面,有一个原因兴许是不想被几位首领或者他们手下的人见到,以防早先“冒充”的事情败露出去,给徐二郎惹祸;二来,如今他是个死人。虽然死法好听,是战死疆场,但“死而复生”为何不回军营?为何不回乡?是回不去?还是不能回? 若是第一个猜测还好说,若是第二个……且等两日看看就知道了。 墨河离去,徐二郎继续润笔写着即将送往京城的奏折。 往日写奏折时,他从能一蹴而就。此番却心不在焉,迟迟不能在奏折上落下一个字。 手中的狼毫悬在半空,不知何时突然滴下一滴墨汁。雪白的纸面上落下污秽,这写了一半的奏折是不能用了。徐二郎叫了墨河进来,将奏折拿走烧掉,深吸一口气,开始写起新的奏折来。 当天下午徐翱没露面。 当天晚上依然。 天色亮时,墨河过来接班,就见昨晚置守的侍卫冲着他挤眉弄眼。 墨河见状就笑的,主子的心情怕是不好。 能好才怪呢,毕竟看这情况,大爷没露面。那就怪不得大人不高兴了。 墨河让人回去休息,他则进了叩响门进了书房,“大人,是今天下午动身回知州府,还是明天再回?” “下午回去。” “是。” 墨河欲言又止,徐二郎已经吩咐出声,“让人提前送信回去。” 墨河应了一声下去了,徐二郎幽幽的注视着门外,到底是继续处理旭辉的事情去了。 旭辉距离河州府城非常近,中间不过隔了另一个县城罢了。 想来也是因为地利之便,鞑子才选了旭辉做突破口。至于他们的最终目的,应该是知州府,更有甚者是府城。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 颉利完衡图谋再大,算计的再清,他也想不到,最后让他满盘皆输的,是个“死人”。 午饭后诸人出发回知州府,至于旭辉的事情,又交到了县令手里。 之前县令未曾发现那处地道,有玩忽职守之罪。但这人要如何处置,且得听圣令安排。 他写的折子,如今已经走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去了。想来用不了多久,有关这些人的处置章程就下来了。 旭辉的县令如今还能用,徐二郎就让他戴罪立功,继续清算在鞑子攻城期间,趁机捣乱或预谋不轨的百姓。至于之后的处置,若是不出意外,陛下会让他自己拿主意,他会看他的表现,酌情加重或减轻对他的惩罚。 旭辉的县令感恩戴德的送走了徐二郎,徐二郎在傍晚时分,回到了知州府。 将近两个月不曾回来,府里的景色都变了。 他走时还是满府枯枝败叶,只有零星嫩叶顶着寒霜从枝叶中钻了出来。如今再看,满府花团锦簇,沁人的幽香扑鼻而来,让人心旷神怡,连紧绷的神经都舒缓下来。 瑾娘早就让人在府门外守着了,如今听到徐二郎回来的消息,连鞋子都来不及换,三两步趿拉上绣花鞋就跑了出来。 长乐几人想来也是听到了消息,此刻也从房间中蹿了出来,跟在瑾娘身后喊,“婶婶,是不是二叔回来了?”“娘,爹爹回来了对不对?” 瑾娘一边欢快的回应说“对对对”,一边语笑嫣然的往前跑。太兴奋了,跑时还顾着和后边小家伙们说话,就没怎么看路,结果一头撞进徐二郎怀里了。 徐二郎道吸了一口气,看着同样捂着额头,疼的想跳脚的瑾娘,真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但不得不说,瑾娘这一撞,倒是把他心中这段时间积累的郁气给撞没了,一时间整个人都轻松几分,身体都舒缓下来。 他扶助瑾娘,“你小心些。都是几个孩子的娘了,还是这么不稳重。” 瑾娘那里在乎这些,她左耳进右耳出,不听他的唠叨,反倒直接伸出手,摸摸他的胳膊,看看他的腿脚,摸摸他的胸口和后背。徐二郎知道她是在检查他有没有受伤,可大庭广众之下,几个儿女还好奇的睁大眼睛看着,这委实有些不像话。 徐二郎头疼的想扶额,就低声说,“瑾娘,在外边呢,你给我留些面子。” 瑾娘:“……”我只是用手查看你有无受伤,又没扒开你衣服检查,我怎么就不给你面子了? 心里如此腹诽,瑾娘面上还是表现的非常老实。她非常顺从的将手从徐二郎身上挪开。但许是觉得他太过不解风情了,就忍不住瞪了他一下。 徐二郎:“……” 瑾娘后腿了一步,长乐和小鱼儿、荣哥儿快步上前。 小鱼儿一个跳跃扑抱住了爹爹的腿,欢呼的像是过大年,“啊啊啊,爹爹回来了,是真的爹爹啊。” 徐二郎将她抱起来,“难不成还有假的爹爹?” 小鱼儿疯狂摇头,抱着徐二郎的脖子哈哈哈笑的停不下来。 长乐已经快十岁了,不好和二叔做这么亲密的动作,荣哥儿自诩会小男子汉,也不能让爹爹抱着。两人就只能看着小鱼儿露出眼馋又羡慕的表情,可把小鱼儿乐个够呛。 可是,很快小鱼儿就“下岗”了,因为三胞胎从屋里跑出来了。 三个小孩子会小跑了,但是跑的还不稳当。他们一摇一摆像是三个憨态可掬的小鸭子。 可是小鸭子虽然小,却霸道又强势。他们将姐姐从爹爹怀里扒拉下来,非常不认生的一个个窜上去。 徐二郎两手合拢抱起三个人,三胞胎许是觉得视野突然高大起来,就露出惊奇的小表情,粉嫩嫩的小嘴巴都长大了。 小鱼儿见状偷偷和姐姐吐槽了一句,“他们像是没有见识的小土包子。” 长乐噗嗤一乐,拍了小鱼儿一下,“说什么呢。那是咱们的弟弟妹妹。” “可事实就是如此么。我不能因为他们是咱们弟妹,就偏袒说他们没有见识的模样实在太招人喜欢了。好好,虽然也挺像傻狍子的,但是也很可爱就是啦。” 姐妹两个窃窃私语,小声说笑,荣哥儿跟在一边听了个全部,一时间表情都是晦暗的。 这些都是什么神仙姐弟,他突然觉得,自己要不被他们带坏了,会很困难很困难。 《穿越养娃日常》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穿越养娃日常请大家收藏:穿越养娃日常。 第340章 荣哥儿的教养之路 虽然事前得到徐二郎回家的消息,但瑾娘对于能在这时看见他,还是觉得非常惊奇。 毕竟徐二郎从战争开始起,就一直在距离边境最近的东岭县坐镇。他的担忧和思虑瑾娘都知道,所以对于他两个月不归家,她也没有怨言。 她有些想他,想的夜不能寐,现在眼下还有很浓重的黑眼圈。但她也不是眼中只有着情情爱爱,还要求徐二郎也满脑子谈恋爱心思的女人。 她没什么远大抱负,但是徐二郎有。她在外边帮不上他什么忙,但在内宅,她是他的贤内助。她可以替她照看好儿女,安抚好父母,让他没有后顾之忧。所以,她也是很棒的。 觉得自己很棒,完全可以让丈夫放心把家事都交给她的瑾娘,询问起徐二郎为何现在回来了? 是河州那边的战事胶着,一时半刻两方都不会有大动静?还是因为担心河州的安危,担心儿女和她的安全,才特意回来看一眼? 徐二郎听出了言外之意,知道瑾娘竟不晓得旭辉被鞑子奇袭,侥幸保住的事情。 他先是讶异,随即忍不住轻笑出声。不用想也知道消息肯定被封锁住了,而做这件事的肯定是通河。至于为何如此做,不用想,指定是担心他们恐慌,才将事情压了下来。 这样的处置并没有错,而如今旭辉已经安稳,事情也没有瞒着瑾娘的必要,徐二郎便将事情大致说了说。 得知事情经过的瑾娘:…… 猛然间被告知,他们差点就成了鞑子的俘虏,更有甚者,说不定都成鞑子的刀下亡魂了,她的心情是挺复杂的。可如今事情已经结束了,她此时该摆出什么表情呢? 瑾娘面无表情,随后哭丧着脸,哭笑不得的说,“亏我还自诩将家宅管的妥妥当当,没有什么消息能逃过我的耳目。结果可好,我们都被蒙在鼓里了。” 徐二郎握着她的手,“不知道也好,不至于为此忧心惊慌,也让你们免受焦虑忐忑之苦,通河此事处置的不错。” 瑾娘闻言却摇头,“下次若真出事了,没必要让通河瞒着我。其余人,包括长乐和小鱼儿,甚至府里的下人们都可以不知道。但是我和荣哥儿势毕要知情。我就不说了,虽然看起来我娇娇弱弱的,不像是个扛事儿的,可真若事到临头,我肯定是最镇定的那个。” 徐二郎胸腔中发出闷闷的笑声,瑾娘隐隐听出了几分嘲笑的意味。不过,这肯定是错觉。 她佯作没听见,继续说,“至于荣哥儿,他是你的长子,以后也要扛起咱们的家业,你不希望他以后畏畏缩缩,成为一个顶不起门户,扛不起事儿的孩子?小孩子么,你别看他们稚嫩又脆弱,但他们抗压能力都挺不错的。尤其荣哥儿,他一向以你为榜样,即便遇上这种事有些害怕,但把你提出来说两句,荣哥儿为了向你看齐,强撑着也会表现出无忧无惧。”再来,都说无知者无畏,指不定荣哥儿现在都不清楚战争的残酷性。他现在多接触,等长大了,那时候已经经历很多了,再回想起来,也不会觉得害怕。 小孩子么,就是这样成长起来的。 瑾娘说的话糙,但是理不糙。 徐二郎原本还边听边笑着摇头,可等瑾娘说完,他已经陷入若有所思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瑾娘洗脑了,他竟然觉得瑾娘的话颇有几分道理。 尤其她说,荣哥儿以后是要顶门立户的,家里的大小事儿都要让他经历和参与。这种锻炼孩子的方法,很不错。 徐二郎陷入思绪中,瑾娘就不打扰他,继续给他搓背。 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在泥窝里钻了一回,身上泥污竟然不少。背上就不说了,头发上也满是尘土,等他洗完头一遭,浴桶里的水都浑浊了。 徐二郎见瑾娘调侃的笑他,就道,“太忙了,沐浴都是抽时间。多数都是匆匆冲了凉水就算,连饭都吃不上几口。” 您说的可太惨了,您告诉我,你不是故意卖惨,博我心疼? 徐二郎不说话,但实际上,他就是在卖惨。 不过,谁让就瑾娘就吃这套呢,没看这心疼的小把他灼化了。 两人又说了些话,徐二郎换了水重新沐浴过,两人便出去了。 外边的丫鬟得了信儿,便准备摆饭。如此等瑾娘把徐二郎收拾好去了花厅,饭菜都摆在桌上了,而几个孩子都坐在两边,看见两人过来欢喜的叫“爹爹”“娘亲”和“二叔”“婶婶”。 晚餐自然是在一片其乐融融中用完的。 因为得知徐二郎只能在家待一天,明天下午就得回东岭县,孩子们都舍不得他,就围在他身边和他说话。 长乐问,“二叔,我写的那几张药方制作的药膏好用么?” 小鱼儿说,“我听说爹爹把鞑子的三皇子给杀死了,爹爹真厉害。爹爹,你给我讲讲到底怎么回事儿?你不是一直在东岭县,根本没去前线么,那你怎么把鞑子的皇子给杀了呢?” 荣哥儿补充道,“还有鞑子的四皇子。我听墨河叔叔说了,这人也是爹爹杀的。爹爹甚至还带人驰援了旭辉县,让旭辉免遭生灵涂炭。爹爹,你给我讲讲事情经过可以么?” 三胞胎:“……”他们也想发问,但并不知道问什么?可看着哥哥姐姐们叭叭叭,很有学问一样的说不停,他们也好想加入其中。因而,就张开了小嘴……可是还是不知道说啥。 徐二郎将长绮和长晖抱坐在腿上,长洲则被瑾娘抱着。 一家人聚在一起听徐二郎讲前线的战况,讲旭辉之危是如何解除的。 徐二郎没多少说故事的天分,他讲事情真的是平铺直叙,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一成不变。但耐不住这“故事”本身就很精彩,所以几个孩子都很捧场。不时发出惊呼的“啊”;不时焦急的“唔”;听到旭辉城外突然冒出三万鞑子,心都揪起来了,忍不住就抓住了胸前的衣襟,凝神屏息不敢发出丝毫声音;等听到有不少草原部落带兵驰援,都惊喜的拍起巴掌。 不仅孩子门听的津津有味,瑾娘也渐渐投入其中。 孩子们只当故事听,瑾娘却听出了其中的危机。当然,她更是凭借敏锐的直觉,察觉到徐二郎在说起一个人时,语气中晦涩,而他眸中似感慨万千。 这人是谁? 若不是徐二郎说了那是个满面胡子的大汉,她还以为是个女人呢。啧,吓得她心跳都乱了两拍。 可瑾娘到底是对这人上了心,因而等“故事会”散场,孩子们哈欠连天的离去后,瑾娘就问起那人究竟是谁。 徐二郎也被瑾娘的敏锐惊了一下,随即就好笑一声,“你啊,直觉倒是准的很。” 那就是她的怀疑是对的,那个满面虬髯的大汉,确实有些猫腻啦? 瑾娘洋洋得意,“那可不。没点拿出手的本事,也做不了知州夫人不是?” 徐二郎看她恨不能翘起尾巴的模样,胸腔中剩余不多的那点沉重的心思也消散了。 他将瑾娘抱到床上,两人盖上薄被。 瑾娘以为他想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就赶紧扯他的衣袖,“说啊,故意吊人胃口很让人不齿的。你倒是把事情和我说清楚啊。不然我今天晚上肯定睡不着了。” 瑾娘又哀求了两次,徐二郎许是被她磨的被办法了,这才让她附耳过来,他在她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 瑾娘先还觉得扑洒在耳边的热气弄得她耳朵痒痒,让她想伸手去挠。可等到把徐二郎的话听到心里,瑾娘就像是被人摁了暂停键一样,一时间什么动作都停住了。 她僵了好半刻,才趴在徐二郎胸膛上,小小声的,非常非常小声的问了一句,“隔的那么远,又是大黑夜里,指不定你看错了呢。” 徐二郎摇摇头,将方才塞到枕头下的木哨拿出来,递给瑾娘看,“错不了。给你看这个。” 瑾娘条件反射的接过,透过帐子外的烛光,可以清晰辨别出,这确实是个年头久远的木哨子。 而这木哨子上确实还刻了字……瑾娘将帐子掀开,烛光霎时间明亮了些,她也看清了,那确实是个“翊”字。 徐翊的翊,这是徐二郎的东西没错了。 瑾娘心跳突然快了一些,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 良久后,她将木哨子放到徐二郎手里,“你收起来,等以后……若有机会,再还给……”大哥。 徐二郎“嗯”了一声,又把木哨塞到枕头下。 瑾娘此时慢慢缓过了那个消息带给她的冲击,她也没之前那么震惊,甚至失态了。 她就继续趴在徐二郎胸膛上嘀咕,“我早该想到的。没见到尸骸的人,肯定不能确定死讯的。这样的人之后都会‘起死回生’,都这样写。” 瑾娘嘀咕的声音很小,但耐不住徐二郎耳朵好使。瑾娘的话他都听到了耳里,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什么不的,他不在府里这段时间,瑾娘又看了多少话本? 徐二郎揉了揉额头,“这事情不能说出去,暂时就咱们知道就好。” 瑾娘点头,“那肯定的。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唉,大哥这么多年没露面,如今却突然出现在河州,还拯救旭辉于危难,大哥来的这么及时,想来是从哪里得到为了消息,才过来支援你的。” “嗯。” “至于大哥迟迟不露面,肯定有他的原因,也可能是如今时机不成熟。再等等,时机到了,大哥总会露面的。” 徐二郎仰头看着头顶的帐子,一边抚摸着瑾娘的头发,低低的应了一声。 之后瑾娘许久没开口,等再开口时,声音中就带了许多担忧与遗憾。“若是大哥知道家已经碎了,吴氏归宁了,而长安他们自小长在咱们膝下,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徐二郎顺着她头发的动作陡然顿住,一时间喉咙发哽,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问题他在旭辉时也想过。 那个等待大哥找来的夜晚,他一遍遍试想,若是大哥是出了意外才迟迟没有归家,那么等他历经千辛万苦找回来,却得知家已经支离破碎,怕是万念俱灰。 这事情设身处地想一想,徐二郎就觉得心痛的难以抑止,根本无法承受。 更何况大哥对吴氏一见钟情,对她情深不渝……若是知道了吴氏的选择,大哥肯定会遗憾,甚至会痛恨。 他不希望看到那样的大哥,不想也不愿意见到那样的大哥。 这一晚就这般过去了。 河州一些官员得知了徐二郎昨日回来的消息,有处理不了的事情的,这天就早早的过来回报。 李仁旭大人是第一个到的,五旬的人了,李大人却跑的像个孩子。颠颠的到了徐二郎面前,抹了一把头脸上的汗,然后将他暂代知州,处理河州的一应事宜给说了说。 徐二郎仔细听着,不时给出两句回应或指导。李大人或恍然大悟,或埋头沉思,很是郑重的听取徐二郎的指令。 等到李大人离去,半个上午都过去了。可依旧有几位大人在府里花厅中候着,徐二郎便又将这些人一一召见一番。 等所有人都见过,早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不留客人吃饭过不去,徐二郎便招待所有人去用膳。 那些人也知道大人回来的时间短,下午还要回去东岭县。那这时候大人肯定是想陪同夫人儿女用饭的,陪他们几个大老粗……他们配么? 几人就道,“大人难得回来,咱们就不叨扰大人了陪夫人儿女了。等河州战事毕,大人回来,咱们再一起宴饮。” 可就这么将人打发出去,也着实不像话。 所以最后折中一下,徐二郎回后宅陪瑾娘几人用饭。至于这些大人,让墨河在这里招待他们就是。 而后宅中,三胞胎耐不住饥饿,早就吃饱喝足去睡午觉了。只有瑾娘和长乐、荣哥儿、小鱼儿还耐心等着。 三个大孩子也耐不住饿,好在花厅中多的是糕点,他们随便吃两块,肚子里就打住底了。 更有甚者如小鱼儿,本就喜欢吃这些甜甜的糕点,瑾娘一个看不住,她一盘子点心进了肚子。得了,只吃点心就吃撑了,还吃什么饭啊。 《穿越养娃日常》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穿越养娃日常请大家收藏:穿越养娃日常。 第341章 都好难啊 瑾娘瞪了小鱼儿好几眼,小鱼儿佯作没看见,拉着荣哥儿扯闲话。 瑾娘看她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心中呵呵。你爹如今在家,给你爹个面子不收拾你,等你爹走了,看你娘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斜睨了小鱼儿两眼,瑾娘继续和长乐说话。 自从昨晚上从徐二郎那里得知了徐翱还活着的消息,瑾娘越发觉得长安长平和长乐这三个孩子可怜。 要是爹真的战死了,成了没有父亲依靠的“孤儿”也就罢了。偏偏亲爹是因为某些原因不能露面——有爹而无法相见,这无疑把长乐三兄妹身上的悲剧色彩提了一个档次不止。 瑾娘如今看这小孩儿,越发觉得心中不落忍。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徐翱将几个儿女丢下八年不管不问总是事实。虽然他有许多不得已和身不由己,但他的不得已和身不由己有他的亲兄弟体谅。但是,几个孩子呢?又有谁去思考他们的难处与窘迫? 虽然瑾娘自认对长乐三人尽心尽力,她对他们问心无愧,可在她养育他们三个时,她根本没有丁点做母亲的经验。况且,亲叔叔亲婶婶到底不是亲生父母,孩子在她这里会不会有寄人篱下的感觉?会不会担心犯了错惹了她的讨厌而兢兢业业、小心翼翼,不敢出一点差错?会不会想让自己的处境更好一些,而努力表现出性格中好的一方面,而将自己真实的情绪压抑克制,从而讨得她的欢心? 瑾娘越想越觉得长安三人,就和寄居在贾府的林妹妹一样彷徨无助,可怜的让人心头酸酸软软的,因而对三人愈发怜爱。 她甚至都抑制不住开始反思起来,反思自己这些年对三人是不是足够好?是不是体贴入微?是不是真有在方方面面都把他们照应的周全? 越反思,瑾娘越觉得自己可以改进的还有很多很多。 她自己总结了几点,还想探探长乐的话,看看在长乐看来,这些是不是需要她改进的,长乐对此还有什么建议没有? 可又担心长乐多想,所以瑾娘的问话非常小心,非常“矜持”,以至于长乐听了好一会儿还云里雾里,根本不懂婶婶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究竟想说些什么。 她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瑾娘,仔细琢磨婶婶这是怎么了。可是琢磨来琢磨去,长乐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长乐忍不住轻叹:大人的世界实在太复杂了。有什么事情是一两句话不能说明白的呢?如果一两句话说不明白,那就三四句话,甚至五六句话也不是不可以。说的多点,方便理解,总比什么都不说,让人猜谜好? 她太难了,真的,她太难太难了。 终究,长乐也没听明白瑾娘的意思。不过看婶婶面色愁苦,好似被什么事情困扰住了,迟迟下不了决定。长乐心思一动,神来一笔说了句,“婶婶想做什么就去做,长乐都支持婶婶。” 瑾娘:是。你也觉得我隐晦的表达的那几个需要改进的地方,确实可以改进一下?那行,就听你的。 瑾娘探听出自己想听的话,心满意足的舒口气。也就是此时,徐二郎回来了。 一家人用了午饭,瑾娘打发三个小的去午休,三人却都摇摇头,准备等送走爹爹二叔后,再回去休息。 徐二郎这就准备离开了,瑾娘给他简单收拾了几套换洗衣衫,还准备不少干粮。东西很多,零零碎碎的塞了五六个大包裹。 徐二郎见状,就有些哭笑不得,“留足这两天的干粮就行,其余就留下。东岭虽然偏僻,但吃穿是不愁的。你不用担心我饿着,这些干粮就不带了。” 瑾娘却不满意,“这又不占地方,带走当零嘴吃也行啊。况且,若是再有旭辉这样的事情,呸呸呸,看我说的什么话。总之,万一再有紧急事情需要你处理,你没功夫吃饭,就带些肉干在荷包里,这个顶饿,吃上一斤半斤的,你这一天都不用想着填肚子的事情了。”所以肉干是必定得带的。这是她想了许久才想出来的东西,从得知他要回来时就开始做了,带着一个院子的丫鬟在热的跟蒸桑拿一样的厨房做了一整个上午呢。 徐二郎一听,瑾娘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加上也实在推拒不了她,最后只能让侍卫把几个包袱都抗在肩上。 一行人骑着马很快就消失在胡同口处,荣哥儿三人看着爹爹二叔远去的背影,沧桑的叹口气。 打仗真的太难了,要是战争可以早些结束就好了。 三个小孩儿小大人似得边叹气,边跟在瑾娘身后往家里走。 他们准备去午休了。 如今正是夏日,白天日长,不午休一下午都没精神。 因为等徐二郎吃饭,又送别他,现在已经过了平时他们午休的时间。三人都抑制不住哈欠连天,生理性的泪珠子都从眼角冒出来了。 三个小孩儿到了翠柏苑后,和瑾娘打了招呼就要回房间。瑾娘冲长乐和荣哥儿挥挥手,让他们睡觉去,然后招手叫住了眼睛都迷糊的小鱼儿,“我觉得你挺闲的,这么着,你午休醒来来娘亲这里帮忙。娘亲要核算新一季的账册,小鱼儿你素来体贴娘,下午过来帮娘打算盘可好?” 小鱼儿的瞌睡虫瞬间跑了大半。 打算盘,她不要! 她算学学的第二差,也就比针线稍微好上两分。娘亲早先给她取消了针线课,如今她正琢磨着,是不是再接再厉,让娘亲把算学也给她取消了。 但是,她还没琢磨出具体的章程呢,娘竟然让她来帮忙拨算盘。就她那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水准,她算出的数据娘信么?反正她自己都不信。所以这事儿就别找她了,找荣哥儿和姐姐不好么? 已经快要走到房门口的长乐和荣哥儿,听到小鱼儿竟然祸水东引,两人脚步停都不敢停,掀开帘子就直接进了屋子,然后还让丫鬟们赶紧把房门关上。 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这事儿就不是他们的。 小鱼儿:…… 瑾娘摊开手看小鱼儿,“你看见了,你姐姐和荣哥儿也很忙呢。他们急着看医书,做学问,这拨算盘的事儿,我看就你合适。” 小鱼儿还想挣扎一下,“可我也要练武。” “大下午的练什么武。天太热了,要沓湿好几身衣服,太糟践东西了。乖啊,咱们就安安稳稳坐在房间里和娘一起拨算盘,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话,瑾娘不看小鱼儿崩溃的模样,奕奕然的迈步进了房间。 小鱼儿简直气成河豚。 娘亲好坏好坏啊。 别以为她不知道,娘亲这是故意的。她就是不高兴她吃糕点吃太多不吃饭,所以给她上教育课来了。 可恨爹已经走了,姐姐和荣哥儿又都是靠不住的,以至于她如今连个求助的人都没有。 小鱼儿气啊,气着气着,突然就像是漏气的皮球一样,整个人迅速瘪了下去。 她蔫头耷脑的转身进了房间,忽然觉得人生好难好难啊。 她什么时候才不用在娘亲的淫威下生活呢?她也好想当家做主,也好想奴隶翻身把家歌唱啊。 小鱼儿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可感觉才合上眼,下一瞬就被丫鬟叫起来。 小鱼儿赖床,将薄被拉上来蒙住脑袋。她困,她要继续睡。 丫鬟惊蛰见状,毫不留情的将小鱼儿的被子抽出来抱走。然后在小鱼儿要发飙前,慢悠悠的说了一句话,“姑娘,该起了,夫人还等着你去拨算盘呢。” 小鱼儿:……已卒。 徐二郎到达东岭县时,前边的战事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他进了居住的院子连沐浴冲凉都来不及,径直去了堆放着诸多公文和最新邸报的书房,翻开那些条陈快速阅读起来。 在徐二郎离开东岭县这几天,鞑子和辽东军的又打了两场。 一场二皇子领兵,从辽东军东北方狭路攻击而来。褚忠早有准备,命长子褚遂诚和次子褚遂铭,一人带兵埋伏在羊肠道,一人率兵绕道截住二皇子去路。又有另一名小将在来路堵着,三方包抄,灭杀二皇子两万兵马。 二皇子在此战中也身受重伤,听说右边胳膊中了一箭。那一箭不会要他的命,但箭射中了右臂,却让他没了用武的能力。 换句话也就是说,接下来在战场上,怕是见不到二皇子了。 不过身为统帅本就罕有下场的机会,一般都是派遣左膀右臂和手下能人去攻战。 二皇子亲自下场……说来这也是鞑子的传统。几位皇子和颉利完衡一样,阴戾嗜杀又享受征伐屠戮的快感。 可惜,儿子不如老子。 这个观点从三皇子和四皇子身损已经得到证明,偏二皇子根本没从中汲取教训,还为了显示自己的英勇,直接率兵征伐,结果可好,现实教做人。 第二场战场在大皇子带领下进行,因其燃放迷烟,而辽东军所处正在下风向,士兵被迷烟弄得手脚虚软,此仗辽东军吃了大亏,死亡人数多达万余人。这也是双方开战以来,辽东军伤亡人数最多,也最让人闷愤的一场战争。 其余还有一些战场讯息,徐二郎一一看过,做到心中有数。随后又把最新的公文处理了。 等这些事情忙完,已经到了三更天。徐二郎这才有时间回去沐浴,躺在床上瞬间陷入睡眠。 鞑子与辽东军此战到如今为止,持续了两个半月时间,这在历年都不多见。 因为辽东军穷困,而鞑子兵强马壮。以往战争都是单方面碾压,基本用不了月余时间,辽东军就会全线溃败。 而这一战不同。 鞑子气势汹汹举全国兵力而来,可辽东军也早在两年前就开始做战前准备。又有诸多升官加爵,恩荫父母子孙的“胡萝卜”在前边吊着,以至于战士们战意蓬勃,真恨不能每天打上几十场,好让他们每个人都积攒够足够功绩,能混个小官当当,改换门庭,让父母祖宗面上有光。 抱着这种心思,鞑子难进寸步。但辽东军想要反过来战胜一直以来的草原霸主,也有些困难。所以战争每天都在胶着。 但胶着的双方,各自军营内的氛围却截然不同。 鞑子内部是急切的,焦躁的,隐隐还有些不安和惶恐。毕竟一直以来被他们压着打的小可怜,突然爆发出如此强大的能量,确实让人不安。更遑论五个皇子已经折损了两个,另一个也等同于废人……是的,二皇子几乎等同于废人了。因为当初射中他的那一箭力道着实大的惊人,二皇子的右臂险些被直接射下来。虽然最后那条胳膊还挂在肩膀上,但是只剩一层皮肉罢了。里边的筋骨,已经全部断开了。 救无可救,为了防止伤口腐烂,再影响到整个身体,巫医直接将二皇子的右臂砍了下来。 没有了拿刀剑的右臂,相当于这人的武力值彻底清零。倒不是说不可以练习左臂拿剑,这是可以的。可是,先不说练习左手的艰难,只说二皇子已经被这事儿彻底打击到了,他的心性也彻底左了。 他本就高高在上,将其余几个皇子看做蝼蚁,结果可好,如今他成了别人眼中的臭虫。 被人用看窝囊废和蠢猪的眼神看着,二皇子满心暴戾。尤其这些人,之前还被他驱使如走狗,如今却想着反过来,把他压在地上蹂躏。这真是,让人忍无可忍。 强烈的不甘和危机心起,让二皇子对辽东军的仇恨都淡了些。连去报仇的心思,都暂时退后。 那些都是将来可以琢磨的事情。 而如今,他想要做另一件,谋划了很久,筹算了很久,一直迟疑下不了决定……而如今,他已经下了决定,要去做的一件事。 他……要站在最高的那个位置。 再不把那个位置谋算下来,他就彻底出局了。 二皇子握紧了左手拳头,面上一片狰狞,眸中都是阴戾和暴虐。 底下跪着的心腹们见状,个个心惊肉跳。 《穿越养娃日常》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穿越养娃日常请大家收藏:穿越养娃日常。 第342章 都来了 二皇子自从胳膊被砍后,就如同疯狗一样四处咬人。帐下的将士们,因为种种原因,已经被拖出去乱棍打死了两个。 如今还活着的,无一不战战兢兢。个个谨言慎行,就担心一个不慎说了不中听的,戳到二皇子的肺管子,就成了二皇子泻火的工具。 帐内死寂,众人静默不敢言语。此时二皇子终于开了口,“去请母妃过来。” 二皇子也着实是个杀伐果断的人,下定了决心要做的事儿,就不准备拖延。 迟则生变,有些事儿,是要尽快做决定才好。 帐内的绝大多数人,也被挥手打发了,只留下三个。 仔细看,这三人和二皇子还有些肖似,他们也正是二皇子嫡亲的表兄弟。 不过鞑子不看重这一类关系,更何况这还是“皇家”,别管你血缘关系再亲近,在皇子面前,也都是奴才。 不过因为二皇子母妃的关系,这几个奴才的可信程度比较高罢了。 颉利完衡的正妃被称为厄敦,她是正妃,出生的部落也足够强大。但是在鞑子内部,正妃和侧妃们的地位其实并没有太大差别。甚至在更多情况下,颉利完衡的宠爱与子嗣的能干程度,才是区别正妃和侧妃的关键。至于她们头顶上的“名头”,说句不好听的话,那根本就是个屁。 二皇子的母亲却是个强势又泼辣的,她本身就能干,也身负一身好武艺,加上足智多谋,很是不容小觑。因为本身软硬件都很强,她这个正妃位置坐的很稳,把其余一干生育了儿子的侧妃压制的毫无反击之力。 可也因为她太强势了,导致颉利完衡对她虽看重,却也防备。最直接的表现就是,颉利完衡担心有朝一日死于非命,在厄敦身边放了不止一个人手;更有甚者,他还坚决的表示,不到死那一刻,绝不说出继承人的名字,防的就是厄敦和二皇子犯上作乱。 兴许就因为这两点,厄敦对颉利完衡意见非常大。两夫妻随着年龄渐长,再懒得维持表面上的感情,关系一度僵化。 不说厄敦到了二皇子大帐内,几人密谋说了些什么。只说将近七月时,徐二郎突然收到瑾娘的来信。信件很简单,却说了一个让徐二郎有些头疼的事情:长安长平以及宿轩宿征几人,又来河州了。 几个孩子往日来也就算了,徐二郎多的是时间调教他们。现在过来……也罢,他们不是对战争好奇么,正好带他们去前边跑两圈。等见识到战争的残酷性,看见了真正的死亡,他们头脑就清醒了。 徐二郎提笔就写了信回去,让瑾娘把人交给浍河,让浍河带他们来东岭县。 信件送出去两天后,浍河带着风尘仆仆的长安长平几人过来了。 徐二郎扫视一眼面前的几个孩子,一二三四五六,除了自家的长安长平,宿迁家的宿征宿轩,竟还有长公主的孙子魏庆耀,以及桂娘子和钱夫子的义子板儿。 不错,这也算是他们的原班人马 只是宿迁会同意儿子过来凑热闹他不稀奇,钱夫子和桂娘子又是如何想的?还有长公主,真就放心这个孙子跑到前线来? 战场上刀剑无眼,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从那里冒出个鞑子,一刀毙命不是开玩笑的。 徐二郎如此想着,就开口问了两句。长安讪讪的摸摸鼻子,长平则兴奋不已的给二叔解释,“那里是他们要来的,根本就是书院的山长要求我们都过来的。” “书院的山长?” 长平兴奋的想蹦跶几下,可在二叔冷沉的视线下,只能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小心脏。继续说,“辽东军不是和鞑子打起来了么,我们书院许多学生都好奇的不得了。还有好些个和我们一样,都是有亲眷在河州,甚至上了战场的,就忧心他们的安慰。这不,每天提心吊胆的,这也学不进去多少东西不是。后来不知道谁和山长说了这事儿,山长就让几个夫子带队领我们往河州来了。” “当然,这也不是硬性要求的,自愿原则。家里人要是不同意,那就不来;要是同意,那就来。甚至要是各家要派几个护卫看守,也不是不行。总之,基本上丁班和丙班的学生都来了。就是乙班的,也来了一半。” 长平最后补充,“我小舅舅也来了,只是这次带队的几位夫子都有些年纪,精力有限,很多事情操不上心。小舅舅这不是副山长的关门弟子,还是他未来的孙女婿么,就被拉了壮丁,给几位夫子打下手去了。” 徐二郎闻言嘴角抽搐两下。 一群没见过血的孩子,还以为打仗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呵,看来确实该让你们见识一下,不然你们不知道,战争的残酷与暴戾。 徐二郎一一审视过几人,几个孩子就像是被大怪兽盯上的小雏鸟一样,个顶个的汗毛倒竖起来。 长安最清楚自家二叔脾气,二叔这模样,指定正琢磨怎么收拾他们呢。 他心道坏了,刚才就应该拉住长平,不让他说话的。瞧他说的都是什么,因为辽东军和鞑子打起来了你就好奇了?你好奇心怎么就那么重呢?人家打仗你好奇什么?好奇他们用的什么武器?打仗时怎么排兵布阵?还是好奇谁输谁赢,谁更胜一筹? 你说你都恁大的人了,诸如稳重、踏实的好品质你怎么就没学一点?净好奇这些和你没多大干系的事儿,你说你是不是个无所事事的好奇宝宝? 说好奇宝宝那是抬举你了,其实你更应该称作是纨绔子弟。 长安心里暗暗叫苦,但还不得不赶紧替长平描补。他就说,“先生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们这个年纪,多出来长些见识是好的。先生此番让我们来河州,也是有这个考量。对了,先生还让我们多看多观察,等回了书院后,每人都要针对河州一行,写五篇立意不同的文章。至于策论,也是要写的。不过得先生命题后,我们再动笔。还有杏林节,先生说了,来年杏林节的辩论主题,也从此次河州一行的所见所闻上出题。”所以,我们过来真的是有事情要做,我们真的不是单纯过来看热闹兼玩耍的。 徐二郎面色不变,心思却有些温和了。 显然他对于应天书院诸位先生们的安排是认同的,也觉得非常有意义。但还是那句话,刀剑无眼,打仗不是儿戏。 他们想看看战争下的民生,这不是不可以,但若是异想天开去前线,那是想都不能想的。谁要是出了歪点子,或是不遵守规矩了,腿打断! 徐二郎简单说了两句,六个人瞬间蔫了。 但也没办法,谁让在人家的地盘上呢。在人家的地盘上,就要按人家的规矩行事,不然,就是人家把你丢出去,你能怎么办? 几人都有些丧气,但也知道二叔是为他们好。因而即便觉得此番行程和预想中截然不同,也没有再强求些什么。 不能去战场,那就留在这里。东岭县就很好,这里距离前线最近,甚至有时候还能听见双方擂鼓和喊杀震天的声音,这个地方已经很不错了。 长安长平几人听了一晚上的擂鼓和喊杀声,精神都有些萎靡。可他们一打开话匣子,说起昨晚的战事,就亢奋起来,忍不住发表见解。 他们不敢麻烦徐二郎,更不敢耽搁他处理公事,便朝墨河请求看一些和此战有关的讯息。 这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也没隐瞒的必要。墨河就直接拿了那些过期的战报给他们看。至于最新的,暂时还需要保密的,抱歉,他们看不了。 就这些已经足够几个孩子兴奋的了。 他们看得拍掌叫好,或是痛恨的怒骂出声,长平和宿征甚至布好沙盘排兵布阵,琢磨着双方战术,竟然忙的不可开交。 也就是这时候,应天书院的先生带着几十上百名学生过来了。 除了这些书院的先生和学生外,书院还雇佣了镖局的百十人手护持;又有各家派出的小厮或侍卫跟随,人数竟然很庞大,足有四五百。 这么多人,东岭县县衙也安置不下。再来,也没把他们安置在县衙的道理。 徐二郎派了墨河去帮衬他们,最后一部分人住在了客栈里,另有许多人就住在了附近民宅中。 还别说,因为战争的发生,东岭县的经济凋敝,酒楼客栈都快要关门了。如今可好,一下子把酒楼客栈全都住满了,这得创造多少效益。 就连那些百姓家,突然住了几个学子,也是乐的眼睛笑开了花。 应天书院的学生大多是官员和富商子弟,这些人手中都不缺钱。甚至心情好了随便打赏一个,都够这些百姓嚼用一年了。 这哪里是来捣乱的混小子啊,根本就是送上门的财神爷么。 徐二郎也没想到,这些人来了还有这作用。 听到墨河禀报后,也难以抑制的翘了翘嘴角。也好,看在他们也算间接的促进东岭县繁华的份儿上,之后在有些事情上,给他们行些方便就是。 之后徐二郎让墨河给这些学生和先生开放了一些区域,作为他们观战的地方。 那是几座了望塔,从这里可以看见远处战场上的硝烟。甚至视力好些的,还能看见两军对垒时,各方扛着的大旗。 这委实是个好地方,但因为此处了望塔已经在东岭县外围,且从了望塔上也可窥见辽东军的一些动静,就被严格看管起来。以防女干细在此动手脚,透漏辽东军演习和排兵布阵出去。 这些学生和先生登上了望塔时,周边都是士兵。名义上是护卫他们安全,其实众人都知道,这就是监视他们的。 甚至就连他们从这里下去后,也不能有异动,不然怕是要被扣上一顶通敌卖国的帽子。 但即便如此又怎样? 他们都是要读书考科举的士子,立志为国鞠躬尽瘁,他们绝对不会做卖国贼是其一;其二,他们是书生,这辈子怕是都没有机会上战场。如此一来,这可以说是他们距离战场最近的一次。机会难得,好好珍惜才是,想那些会败坏心情的事情做什么? 也因为知道徐二郎是长安长平嫡亲的二叔,是林瑾青嫡亲的姐夫,书院的先生和学生觉得他们有此待遇都是沾了这三个人的光。于是对他们更亲和了,诸人的关系肉眼可见的变得好起来。 更有那些学生,将自己带来的吃食分给他们。还口口声声说,“都是好兄弟,不吃就是不给面子。”那能怎么办?当然是吃了。于是,几个新朋友t。 长安诸人到达东岭县七日内,边关零零碎碎的发起好几场大小战争。 有的战争在白天,有的则在深夜,更多的,则是在黎明天将亮,众人的睡意正浓郁的时候。 为此,应天书院的学生没少唾骂鞑子不要脸。 打仗就好好打,打的这么鸡贼,是人么? 将黎明时,人的倦意正浓,结果鞑子二话不说就开始攻城,这是人干事? 学生们一边大骂鞑子无耻,一边也担心,鞑子会不会打破辽东军的防线,冲到东岭县来。 对此,几位夫子没给出答案,只是筹备了一场小型的话谈会,让学生们各抒己见。 个别学生表示,要以防万一。但更多的学生却觉得,书院既然让他们过来,肯定有所依仗。而在这种情况下,能依仗的是什么?自然是辽东军的实力! 加上他们副山长是前太师,虽然他不在朝廷久已,但学生旧友大多还在朝为官。这就代表他的消息渠道多,知道很多他们不知道的消息。 副山长既然同意他们来河州,甚至还把未来的孙女婿也派遣过来,想来是对这一战有信心的。 因而,他们实在不必杞人忧天,担心些有的没的。真若是辽东军扛不住了,先生们肯定比他们更急,指定想出万全之策保全他们。而如今先生们一个个悠悠然的,说明战事对辽东军有利。也因此,可别再庸人自扰了。此战辽东军必胜,大齐必胜! 第343章 自作孽,不可活 应天书院的学生们对此战有必胜的把握,可辽东军的士兵们对此却有些犹疑。 几十年了,辽东军都是被鞑子压着打。这就使得士兵们信心严重不足。他们心里倒是知道,这一仗比以往要顺利些,但是他们能和鞑子胶着已经难得,难道他们还能反过来将鞑子踩到脚下蹂躏么? 梦想很丰满,但那只是梦,实际情况却是,他们觉得那样的场景兴许永远不会发生。 但是,士兵们心中某一块儿地方又忍不住躁动。隐隐的,此战必胜的念头充斥在他们心中。他们也越来越渴望轰轰烈烈的胜一回。 为什么不能把鞑子打的落花流水呢? 他们辽东军如今也是虎狼之师了,比之鞑子不差多少,他们怎么就不能赢呢? 要知道,到如今双方剩余的可用兵力几乎持平了。更有甚者,辽东军的兵力还略胜一小筹。 从早先的二十五对二十,到如今的十五对十六,辽东军这一仗打的不容易,但又比往年容易太多。 而鞑子的兵力一再削减,这也向他们证实了一个事情:草原上那头雄狮,他已经到了迟暮之年。尽管他骁勇,但他不是不可战胜!而他们辽东军,是正值壮年,精力旺盛的豹子,他们完全可以拼尽全力,让那只老迈的狮子死在他们手里。 众人心中的这个信念前所未有的高涨,因而士气便愈发旺盛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鞑子内部彻底乱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席卷而来,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雄霸了草原三十余年,让大齐每每恨得咬牙,又不得不向他们“纳贡”以求平安的颉利完衡,他死了! 据说是被妻儿一道害死的,死的时候七窍流血,眼睛都没有闭上,真正的死不瞑目。 事情第一时间传给了褚忠和徐二郎,徐二郎也难得的在大白天策马到了前线,进了褚忠的营帐。 此时这里已经坐了好些个大将,他们有一脸惊愕回不过神的,有欢喜雀跃恨不能痛饮三百杯的,有赤红着双目,默念着“太不容易”的。众生百态,在这帐篷中上演,让人看了心中震荡不平。 徐二郎径直走到褚忠下首一个位置落座,“可打听清楚事情经过了?” 褚忠摇摇头,“还在探。这是外边的细作传过来的消息,他只能打听一些无伤大雅的消息。至于这事情究竟是如何发生的,估计只有枭鸟能给我们解惑。” 枭鸟正是潜伏在鞑子中,目前官职最高的那一人。他在大皇子帐下,表面上是为大皇子效力,但其实,他是颉利完衡安排过去的人,勉强算是颉利完衡的心腹。而他真正的身份,是大齐一位“战死”的中郎将。 因为家小全都死在鞑子手里,自己也了无生志,想要一死了之。恰好被年幼的褚忠救下来,听了褚忠的“童言童语”,就决定报仇。 他收养了两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做义子,佯作是走南闯北的货商,无惧寒冬和酷暑在草原上行走。 等他年龄大了,就在草原上扎了根。 因为他是熟面孔,和鞑子打了几十年的交道,谁也没有怀疑过他。加上他是为救鞑子一位官员而死,这更能证明他是“自己人”。 等这人死了,却把他两个义子推到了台面上。他们被安排到军营里,一人时运不济染上疾病早早去了,另一人却咬着牙走到了如今的位置。 褚忠和他一直有联系,他也不担心绰号枭鸟这人叛变。只因这人早先也是书香世家出身,父母家人也是死在鞑子手里——之前那位中郎将挑选义子,也不是盲目挑选的。无家可归是其中一个条件,和鞑子有深仇大恨,就是另一个条件。 而枭鸟在鞑子内部有不小权利,一些普通女干细探听不到的消息,他基本都能探听到。 果然,稍晚些褚忠就收到枭鸟的暗信。 枭鸟的身份知道的人少,早先只有褚忠一人,如今又多了一个徐二郎。 其余诸位将领,虽然知道他们大齐在鞑子内部安插了一个奸细,那人还很了不起。但是具体是谁,他们并不知。 褚忠将窄窄一张纸条递给徐二郎,徐二郎又传给下首一位将军。一人传一人,最后众人都知道了那纸条上的内容。 二皇子和厄敦“逼宫”,不料颉利完衡早有准备,来了一出瓮中作鳖。颉利完衡杀心大起,想要母子性命,熟料厄敦技高一筹,果断洒出一把药粉。 那药粉没什么大作用,但它和颉利完衡这几十年来,一直喝的血奶茶中的一味花草混合在一起,会产生立即毙命的效果。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不巧,那血奶茶早先还是厄敦喜欢喝的一样饮品。只是两人夫妻做的久了,早先又曾有过一段还算恩爱的岁月,于是,颉利完衡也喝起血奶茶来。 经年累月,那花草已经非常缓慢的腐蚀了他的心脏。这效果非常缓慢,即便颉利完衡有所不适,亦或者医者诊断出他的身体出了异样,也绝不会想到,是血奶茶的原配方出了问题。他们兴许会猜测,许是因为吃多了牛羊肉呢? 毕竟这样的例子可太多了。 草原上多的是上了年岁,因为吃多了肉食,导致身体无法消化和负荷,以至于脏器出了问题,突然暴毙的百姓。 而若非颉利完衡不知道从那里寻来了一个巫医,用了她不知道的方法,侥幸延长了寿命,他其实早在上年秋天就该丧命的。但如今也不晚,这个草原霸主,百密一疏,总归是死了。 只是,怕是连他自己都想不到,他最后竟死的这么轻巧简单。而且,竟然是死在自己的妻儿手中。 枭鸟传来的消息只有三言两语,但不妨碍大帐中的诸多将军脑补出很多戏码。 他们更高兴了,有个将军甚至直接跑出去,大吼几声庆祝一番。 他的大吼大叫引来了诸多士兵,于是,很快的,颉利完衡已死这个消息,就如同落在枯草上的野火一样,迅速燃成燎原之势。 颉利完衡死了,那只威压在辽东军和河州百姓头顶上的雄狮,他终究是倒下了。 有士兵捂着脸痛苦,有人跪在草地上,嘶吼着“爹,娘,我死后有脸去见你们了”,更多的,却是亢奋的欢呼着,“杀死鞑子,杀的他们片甲不留!” 这声音轰隆如雷鸣,远远的传到了东岭县,以至于东岭县的学生和百姓都听到了动静。 但距离还是太远了,他们听不清辽东军具体在欢呼什么。但观他们这么亢奋的模样,众人心中隐隐有了期待,也有了揣测 很快,颉利完衡的死讯,也传到这里。 不说这些学生和百姓闻讯后,狂喜的披头散发在街面上拥抱欢呼,且说现如今,大帐中诸人经过商定,还是决定一边休养生息,一边坐山观虎斗。 是的,任谁猜想都知道,鞑子内部接下来会有一番龙争虎斗。 二皇子是控制住了大营,但他威信有限,又是个断了手的残废,且上位手段也非常不光彩。不说那些大将会不会投在他帐下,只说如今还存活的大皇子和五皇子,肯定不会对他举手投降,跪地称臣。 鞑子内部怕是还有好一场动乱。 他们肯定是顾不上辽东军了。 辽东军也没必要在此时过去掺一脚。 等他们彼此削弱实力不好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如今且静静的等待着,时刻准备做那只捡便宜的渔翁。 接下来果然如众人所料,鞑子内部彻底乱起来。 鞑子也撤兵了。 剩余的总数十五万人马,听说有五万被二皇子掌控,另有四万在大皇子手下,五皇子年岁最小,加上他上边有几个骁勇的兄长压制,能力不得施展,所以支持他的人马最少,仅有三万。 三兄弟手中掌控的兵力相差不大,要想彻底压倒对方,必定需要援手。那么剩余的游弋在外的三万人马,就是他们竭力争取的,那一根用来压垮亲兄弟的稻草。 可惜,统领这三万军马的将军被人鼓动的心大了,也觉得是不是可以争个可汗之位当当? 有可能坐上高位如臂指使,谁还愿意做奴才被人差遣啊? 于是,这位将军也成了争抢汗位的一员,鞑子陷入四分五裂的局面。 鞑子内部打的火热,无人顾忌颉利完衡的尸体还没有下葬一事。 如今是七月,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即便草原的热度比京城逊色许多,但也足有三十度。 尸体在这样的天气是放不住的,很快颉利完衡所住的大帐就发出阵阵腐臭气息。又过了两日,他的尸身上生出了蛆虫。 众人忙着争权夺利,忙着更进一步,以至于颉利完衡的尸体在大帐中停放了一个月,才在一场狂风大作,暴雨倾盆的晚上,被雨水冲到了地上。 而此时,那已经是一具骷髅。 有辽东军打扫战场到了这里,看到那王帐上的标志,才反应过来这具骷髅,许就是早年可止小儿夜啼,害的河州民不聊生,以一人之力威压大齐几十年的颉利可汗。 可惜啊可惜,人死了连个尸骨都无人收,只能任凭雨水冲刷,任凭太阳暴晒。 但这怪的了谁?自作孽罢了。 两个打扫战场的士兵愤愤的在骸骨上吐了两口唾沫,最后将打扫来的牲畜粪便直接倒在尸骨上。 颉利完衡恶名远扬,他轮回转世后,也是恶臭盈身! 又两月,鞑子内的纷乱还没停止。但五皇子以及早先那位“叛乱”的将军,已经率先出局。 如今剩余的只有二皇子和大皇子。 一人断了手,但母亲强势,颇有威信。一人本就骁勇,手下也吸引来不少能人。 两人一时谁也打不服谁,鞑子由此分裂为东西两部。兄弟俩分别称可汗。但为了争夺水草丰美的地盘,也为了压服住另一方,双方间常有战争发生。 及至几年后,这种状态仍没有改变。 如今,已不需要大齐特意关注鞑子,鞑子东西两方就彼此消磨对方的实力,这种状态要持续多久无人知道。但旁观的大齐,不会让他们再有统一的机会。 话说回当下,因为鞑子的事情已成定局,对河州也构不成威胁,徐二郎便从东岭县回了知州府。 长安长平诸人却还留在东岭县,他们甚至还想往边境走一趟。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如今那边没那么乱了,他们想去就去,至于到了边境后会如何,徐二郎默默想了想这些学生们看见满地残尸断骸后惊吓的面无人色、恶心呕吐的模样,觉得画面挺好的,他很乐意看到。 徐二郎丢下侄儿回府,长安长平在外野了半个多月后,面色憔悴惨白的回了河州府城。 他们脚步踉跄,走路像是在飘。瞳孔急剧收缩,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他们是受了大惊吓。 瑾娘之前就听徐二郎说过,他们去了边境。她当时就在心里疑惑,做什么要这么想不开呢? 战场都没打扫干净呢,现在去只能看见满地的尸体。如今天气热,那边味道不好闻就算了,关键是蛆虫等物在尸骸上蠕动,那画面想想就吐了。 他们不避讳那些地方就罢了,还想去看看……呵,以为热闹是那么好看的?天真! 瑾娘心中早已经想到几个孩子的惨状,可惨到这个程度,也是见者落泪,闻者伤心。 瑾娘嘴上硬气的说他们自作孽,不可活,但动作上却很诚实的让人赶紧把长乐唤来。 她担心他们之后会留下心理阴影,又担心整天惊惧恐慌吃不下睡不着,他们身体会吃不消。 好在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几日来吃不好睡不好也没有大碍,身体也都健康的很。只是多少有些受惊,要喝几剂安神汤。 瑾娘听长乐如此一说就放心了,赶紧让下人煎药去。 她又打发了几个小子去沐浴。 他们大夏天的赶了许久的路回来,又因为受了惊吓无暇打理自己,现在他们身上满是汗臭味。 这种邋遢的模样在长平和宿征身上很正常,但是在长安几人身上就非常不正常。 尤其是放在魏庆耀身上,更不正常。 这皇孙公子可是有洁癖的,他也是几人中,仪容相对来说较为得体的一个。但是这模样比之他平时,还是差远了。 说来说去,也是怪他们自己个作死。 若不是他们兴致高涨的非得去前线,哪至于被吓成这个鬼样子。为了满足好奇心,受了这么一番罪,也不知道他们觉得值不值得。 第344章 回京之期遥遥 长安几人回了河州,同来河州还有应天书院的诸多学生和几位夫子。 徐二郎作为东道主,又是学生家长,理应招待他们一番。 但他着实忙的分身无暇。 因为之前一直在东岭县,府城的事情都交给李仁旭处理。虽然李仁旭有不决之事都写信给他,也曾在他回到府城时过来询问,但解决的是少数,如今还有许多公文堆积在徐二郎案头,说是有小山那么多,真的一点也不夸张。 除了这些不知道何时才能处理好的公文,再就是那些在此战中贩卖消息给鞑子,哄抬物价,妖言惑众,典型吃里扒外的世家门阀。 徐二郎早就存了心思收拾他们。他来河州后苏文远从不在公事上为难他,倒是这些世家门阀,让他处处制肘,甚至许多事情还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 徐二郎从来睚眦必报,早就谋算了千百个收拾他们的办法。 只是以前他们根深蒂固,轻易动不得。如今好不容易揪住了小辫子,证据确凿,徐二郎不准备善了,将要在此事上大做文章。甚至想要一举将河州的世家门阀铲平,还河州一个朗朗乾坤。 人该抓的抓,百姓该安抚的安抚,这又是一桩事情。 他着实忙乱,便将此事交托给长安长平和荣哥儿。 瑾娘闻言后唏嘘了好几声,“他们现在哪有那个心思哦。” 长安长平受惊不小,那些一同过来的学生们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甚至比不得长安和长平的见识广,没有他们的定力足,心思稳。其中都是些被家里千娇百宠的,甚至这还是第一次出远门。 远是来长见识开阔视野的,结果他们一下玩了把大的。以至于如今所有人都在客栈中歇着呢。想要宴请他们,估计得等他们缓过了这股劲儿才行。 瑾娘如此和徐二郎一说,徐二郎正脱衣的动作就一顿,“长安长平也吓坏了?” “那可不。”瑾娘戳了他一下,“我就不信你心里没想到这点。你肯定早就知道他们会吓得魂不守舍,就这你也不提前警醒他们一番。你说你这二叔怎么当的?” 徐二郎能告诉瑾娘,他就是故意的么? 他才不说,不然瑾娘又得调侃他是个芝麻汤圆——外表白生生,里边黑透了。 宴席如今筹备不起来,可作为河州的父母官……的内眷,更甚者是学校学生的家长,瑾娘觉得她应该做些什么。 于是,翌日她让浍河出门寻了几个医馆的大夫,前去应天书院的先生和夫子落脚的客栈,一一给他们诊脉开方。 这其实花不了几个钱,即便拿药,这个更不花钱。 因为早知道会有战争,长乐提前屯了不少药材。她是为了防备家中的人谁有个万一,到时候药材不好购买;也是因为要研究药方,需要用到的药材量大且多,频繁出去购买也麻烦,所以就一下子买了许多。 她有一间特意装药材的药房,里边摆了十几排大柜子,柜子上叠满了抽屉,而抽屉中塞得满满的,全都是处理好、且效用好的药材。 如今战事一平,这些药材单是她自己用的话,怕是用个五六年不是问题。可药材放那么长时间,不说发霉不发霉,只说药效就削减好多。所以与其那样浪费了,不如拿出来直接坐人情。 长乐直接把自己的药材“捐献”出来,瑾娘也没客气。直接让人取走了所需的药材。 不过因为少年们大多没打毛病,只是有些惊吓。所以用的最多的是安神汤配方上的药物,其余的基本没什么消耗。 不说客栈中那些学生和夫子接连服用了天安神汤后,一个个恢复过来,却说眼看着八月十五中秋节了,这些人都捉急回家和亲人团聚。 这也是人之常情。 再来,也快到往年应天书院开学的时间了,这时候回去也正好,等到了京城学生们还能休息调整几天,不至于耽搁课程。 瑾娘想过此事后,就准备把“宴席”赶紧办了。 徐二郎把此事委托给她,瑾娘则委托给长安长平和荣哥儿。 长安长平:确定是让荣哥儿去待客,不是让她去玩耍的么? 长安长平有一肚子话要说,但最后也多咽了回去。 罢了罢了,总不能让婶婶亲自出面。婶婶派遣荣哥儿出来挑大梁已经不错了,他们应该知足。 诸位先生和学生在东岭县时感激徐二郎行方便,对他感恩戴德,如今到了河州,给人添了许多麻烦,又要被人待为上客,着实赧然。 他们当真不是来混吃混喝混药材的,河州之行早在他们预定的行程中——他们听说徐知州来河州后大刀阔斧的做了许多事,以至于河州虽然还远比不上京城等地繁华,但也生机勃勃,颇有可取之处。 他们听多了山长和副山长的赞叹,才决定来看一看徐知州的“政绩”。谁知,给人添了这么多麻烦,竟又被人隆重招待。 虽然招待他们的,只是个九头身小豆丁,但这可是知州大人的嫡长子,身份可贵重的很。由此,徐大人对他们的态度之郑重可想而知,他们的感慨便也因此更多了。 长安长平:你们真的想多了,这真的只是婶婶的“神来一笔”而已。 但长安长平的心声这些书院的先生和学生们听不见,因而,他们愈发觉得徐知州为人厚道,对他颇多赞美之词。 宴席用完,诸人收拾收拾行装,也就准备出发了。 长安长平还不想走,青儿也有意在河州再留几日。 长安长平几人年纪小,担不起事儿,不管是在东岭县还是边境,完全是在“玩耍”。可青儿作为夫子们的副手,要替他们处理许多事情。他忙的分身无暇,以至于连和姐姐姐夫相处的时间都不多。还有他的外甥外甥女,他更是没机会和他们讲故事,陪他们上街看热闹。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青儿有些愧疚,也是觉得此一走不知道下一次见到姐姐姐夫和几个外甥会是何时,心中就特别不舍。于是,就越发想停留一段时间。 但是,他若留下了,书院的那些学生们怎么办? 先生们年纪已经大了,因为学生们胡闹非要去前线,先生们不放心也跟着过去了。可想而知先生们收到的冲击,心中的悲戚,他们撑着一直没表现出来,但青儿一直在他们跟前服侍,肉眼可见先生们精神不济,和出门时的精神风貌截然不同。 这种情况下,他能放心将那些学生全部交给先生们,让他们去劳心劳力,为那些小祖宗们操心么? 青儿的良心不允许他那么做,否则他心存愧疚,日夜难安。 最后,青儿仍旧决定和大部队一道回去。至于长安长平……连他都准备回京了,他们这些小子还留在这里做什么?继续带着三胞胎上天入地么?看他们几个把三胞胎惯成混世魔王了!原本还算乖巧的三个孩子,这几天简直疯了,不知道是和他们之中的那一个学了“本事”,为了上街玩耍简直无所不用其极。甚至都学会钻狗洞了,也是让人气笑不得。 青儿将此事和瑾娘与徐二郎一说,两人立即就同意了。 青儿是该回去,不说回去路上可以替先生们分担一些压力,就说若是他们留下,过不了日他们回去还要专门找人送他们。 这就有些麻烦了,而且远没有大部队一起出行安全性高。 所以回京就回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因为,嘿嘿,说不定明年他们又能见上了呢。 瑾娘窃笑的表情太明显,青儿心思一动,当即想到什么,就看向徐二郎开口问,“姐夫,你此番连杀两个皇子,更是与草原部落行合纵连横之术,灭杀鞑子三万人马,成功抱住旭辉不受外敌侵扰。更是与草原开通互市,双方贸易往来……你这番功劳大了,且你到了河州也即将满三年,会不会……” 瑾娘和徐二郎都听懂了青儿的言外之意。 河州官员调遣是三年一动地方,先不说在此战中确实功劳很大,只说他在河州这三年,也着实做出了不小的功绩。按理说,他这次升迁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河州最高的官员,不过从四品,也就是河州知州,徐二郎往上再无可升的空间,那……他还不会被调遣回京城任职? 瑾娘也看向徐二郎。 她是想回京的,毕竟眼瞅着不知道啥时候翩翩就成亲了,在河州不方便行动,在京城就好了,她可以全全操持翩翩的亲事。 再有,荣哥儿也一年大过一年,也该送进了。虽然现在教导他的两个先生也很好,但人荣哥儿身边没有几个合得来的伙伴儿。他平常不管是学习还是骑马都是自己一个人……顶多骑马上有姐姐们作陪。可同龄的同性朋友,他真的没有,所以瑾娘想快些把他送到书院,让他结识几个志同道合的小伙伴。 瑾娘有自己的想法,但究竟回京不回京,这还得看徐二郎的安排。 而徐二郎自己的意向有时候也不大管用,毕竟他头顶还有天——允文帝才是最终大boss,才能决定他的去留。 徐二郎摇摇头,“陛下应该不会这么快将我调回京城,应该会让我在河州再任三年。” 徐二郎隐晦的在桌面上,写了个“世”字。“世”指“世家”。而如今是对河州的世家们动手的最好机会。 允文帝登基后一直受到世家豪强的掣肘,政令不得通过,甚至被打了好几个折扣发行下去。这江山好似不是他的,而是那些世家豪强们的,而他,不过是个代掌玉玺的人而已。 但是掌玉玺的有司礼监掌印太监,所以,难道他的职责和太监雷同? 可想而知允文帝对此有多窝火,有多想将这些世家权贵一锅端了。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但是时机不成熟,允文帝只能一忍再忍。可如今机会来了,不说允文帝不会错过,就连徐二郎,也绝对不会错过。 世家豪强剥削百姓,隐瞒人丁赋税。很多地方百姓之知道有世家,而不知道有皇帝。他们俨然自成一锅,其对地方百姓的危害性,对江山社稷的危害性,犹如跗骨之蛆,不得不除! 徐二郎一暗示,青儿和瑾娘都明白了。得了,看来这几年还是在河州老实窝着。 青儿沉重的点点头,不再说什么,瑾娘却有些颓丧。想京城,想回去。 徐二郎一眼看懂瑾娘的心思,轻笑的在下边牵住她的手,用指腹轻轻摩挲她温软的手心,“你若是想回京去看看,也不是不可以。来年四月如何?届时河州大局已定,气候也可,三胞胎也长了年岁,身子骨更强健了些,咱们回去探亲?” 瑾娘一把握住他的手,“可以么?” “我与陛下提提此事。这事儿不过分,陛下想来会应许的。” 瑾娘登时一扫之前的萎靡,变得振奋起来。她摩拳擦掌,甚至开始琢磨届时带什么东西回去,要给家人准备什么礼物了。 哎呀,她太兴奋了,激动的有点上头。 青儿看着姐姐迈着轻快的步伐,笑的傻兮兮的在屋里转圈圈,不由也抿唇笑起来。 下年还可以见到姐姐,真好。 青儿在府里留了两日,两日后带着居住在知州府的六个少年,和应天书院的大部队浍河,众人一起回京。 对此长平怨念的不得了,一直用怨妇一样的眼神看着小舅舅。 都是因为小舅舅临时“叛变”了,不然他们可以在河州多留些时日的。可恨小舅舅责任心强,要回去协助先生们干活也就罢了,偏还看不过他们留下陪三胞胎玩耍,硬是要把他们也一道带回京城。 他们不想回京,他们想在河州! 河州的天是蓝的,地是广的,连空气都是自由的!那像是京城啊,回去后就有数不清的烦恼,还有永远也写不完的课业,背不完的书籍。 他们宁愿一直在河州做着打仗被马踩成泥浆的噩梦,也不愿意回京城啊。 第345章 都转运使 长安几人回了河州,同来河州还有应天书院的诸多学生和几位夫子。 徐二郎作为东道主,又是学生家长,理应招待他们一番。 但他着实忙的分身无暇。 因为之前一直在东岭县,府城的事情都交给李仁旭处理。虽然李仁旭有不决之事都会写信给他,也曾在他回到府城时过来询问,但解决的是少数,如今还有许多公文堆积在徐二郎案头,说是有小山那么多,真的一点也不夸张。 除了这些不知道何时才能处理好的公文,再就是那些在此战中贩卖消息给鞑子,哄抬物价,妖言惑众,吃里扒外的世家门阀。 徐二郎早就存了心思收拾他们——他来河州后苏文远从不在公事上为难他,倒是这些豪强,让他处处制肘,甚至许多事情还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 徐二郎从来睚眦必报,早就谋算了千百个收拾他们的办法。 只是以前他们根深蒂固,轻易动不得。如今好不容易揪住了小辫子,证据确凿,徐二郎不准备善了,将要在此事上大做文章。甚至想要一举将河州的世家门阀铲平,还河州一个朗朗乾坤。 人该抓的抓,百姓该安抚的安抚,这又是一桩事情。 他着实忙碌,便将此事交托给长安长平和荣哥儿。 瑾娘闻言后唏嘘了好几声,“他们现在哪有那个心思哦。” 长安长平受惊不小,那些一同过来的学生们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甚至比不得长安和长平的见识广,没有他们的定力足,心思稳。里边都是些被家里千娇百宠的小公子,甚至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出远门。 原本是来长见识开阔视野的,结果他们一下玩了把大的,以至于如今所有人都在客栈中歇着呢。想要宴请他们,估计得等他们缓过了这股劲儿才行。 瑾娘如此和徐二郎一说,徐二郎正脱衣的动作就一顿,“长安长平也吓坏了?” “那可不。”瑾娘戳了他一下,“我就不信你心里没点数。你肯定早就知道他们会吓得魂不守舍,就这你也不提前警醒他们一番。你说你这二叔怎么当的?” 徐二郎能告诉瑾娘,他就是故意的么? 他才不说,不然瑾娘又得调侃他是个芝麻汤圆——外表白生生,里边黑透了。 宴席如今筹备不起来,可作为河州的父母官……的内眷,更甚者是学校学生的家长,瑾娘觉得她应该做些什么。 于是,翌日她让浍河出门寻了几个医馆的大夫,前去应天书院的学生和夫子落脚的客栈,一一给他们诊脉开方。 这其实花不了几个钱,即便拿药,这也破费不到哪里去。 因为早知道会有战争,长乐提前屯了不少药材。她是为了防备家中的人谁有个万一,到时候药材不好购买;也是因为要研究药方,需要用到的药材量大且多,频繁出去购买也麻烦,所以就一下子买了许多。 她有一间特意装药材的药房,里边摆了十几排大柜子,柜子上叠满了抽屉,而抽屉中塞得满满的,全都是处理好、且效用好的药材。 如今战事一平,这些药材单是她自己用的话,怕是用个五六年不是问题。可药材放那么长时间,不说发霉不发霉,只说药效就削减好多。与其那样浪费,不如拿出来做人情。 长乐把自己的药材“捐献”出来,瑾娘也没客气。直接让人取走了所需的药材。 不过因为少年们大多没大毛病,只是有些惊吓。所以用的最多的是安神汤配方上的药物,其余的基本没什么消耗。 不说客栈中那些学生和夫子接连服用了天安神汤后,一个个恢复过来,却说眼看着八月十五中秋节了,这些人都捉急回家和亲人团聚。 这也是人之常情。 再来,也快到往年应天书院开学的时间了,这时候回去也正好,等到了京城学生们还能休息调整几天,不至于耽搁课程。 瑾娘想过此事后,就准备把“宴席”赶紧办了。 徐二郎把此事委托给三个小的,瑾娘就喊他们别偷懒了,快点带上荣哥儿干活去。 长安长平:确定让荣哥儿去待客,不是让他去玩耍? 长安长平有一肚子话要说,最后又咽了回去。 罢了罢了,他们又争执不过婶婶,婶婶的歪理总是特别多。再说此事是二叔的决定,他们难不成还能和二叔说理去。就是可怜了他们兄弟俩。唉,要知道荣哥儿可是很不喜欢这种应酬场面的,到时候小家伙嫌烦了中途撂挑子回来,他们怎么办? ……荣哥儿应该不会这么坑哥? 应天书院的诸位先生和学生在东岭县时感激徐二郎行方便,如今到了河州,给人添了许多麻烦,又要被人待为上客,着实赧然。 他们当真不是来混吃混喝混药材的,河州之行早在他们预定的行程中——他们听说徐知州来河州后大刀阔斧的做了许多事,现在的河州虽然还比不上京城等地繁华,但也生机勃勃,颇有可取之处。 他们听多了山长和副山长的赞叹,才决定来河州看一看徐知州的“政绩”。谁知,给人添了这么多麻烦,竟又被人隆重招待。 虽然招待他们的,只是个三头身的小豆丁,但这可是知州大人的嫡长子,身份可贵重的很。由此,徐大人对他们的态度之郑重可想而知,他们的感慨便也因此更多了。 长安长平:你们真的没看出来荣哥儿的百无聊赖么? 但长安长平的心声这些书院的先生和学生们听不见,也因此,他们愈发觉得徐知州为人厚道,对他颇多赞美之词。 宴席用完,诸人收拾收拾行装,也就准备出发了。 长安长平还不想走,青儿也有意在河州再逗留几日。 长安长平几人年纪小,担不起事儿,不管是在东岭县还是边境,完全是在“玩耍”。可青儿作为夫子们的副手,要替他们处理许多事情。他忙的分身无暇,以至于连和姐姐姐夫相处的时间都不多。还有他的外甥外甥女,他更是没机会和他们讲故事,陪他们上街看热闹。 青儿有些愧疚,也是觉得此一走不知道下一次见到姐姐姐夫和几个外甥会是何时,心中就特别不舍。于是,就越发想停留一段时间。 但是,他若留下了,书院的那些学生们怎么办? 先生们年纪已经大了,因为学生们胡闹非要去前线,先生们不放心也跟着过去了。可想而知先生们受到的冲击,心中的悲戚。他们撑着一路没表现出来,但青儿一直在他们跟前服侍,肉眼可见先生们精神颓唐,和出门时的精神风貌截然不同。 这种情况下,他能放心将那些学生全部交给先生们,让他们去劳心劳力,为那些小祖宗们操心么? 青儿的良心不允许他那么做,否则他心存愧疚,日夜难安。 最后,青儿仍旧决定和大部队一道回去。至于长安长平……连他都准备回京了,他们这些小子还留在这里做什么?继续带着三胞胎上天入地么?看他们几个把三胞胎惯成混世魔王了!原本还算乖巧的三个孩子,这几天简直疯了,不知道是和他们之中的那一个学了“本事”,为了上街玩耍简直无所不用其极。甚至都学会钻狗洞了,也是让人气笑不得。 青儿将此事和瑾娘与徐二郎一说,两人就同意了。 青儿是该回去,不说回去路上可以替先生们分担一些压力,就说若是他们留下,过不了日他们回去还要专门找人送他们。这就有些麻烦了,而且远没有大部队一起出行安全性高。 所以回京就回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因为,嘿嘿,说不定明年他们又能见上了呢。 瑾娘窃笑的表情太明显,青儿心思一动,当即想到什么,就看向徐二郎开口问,“姐夫,你此番连杀两个皇子,更是与草原部落行合纵连横之术,灭杀鞑子三万人马,成功保住旭辉不受外敌侵扰。更是与草原开通互市,双方贸易往来……你这番功劳大了,且你到了河州也即将满三年,会不会……” 瑾娘和徐二郎都听懂了青儿的言外之意。 河州官员调遣是三年一动地方,先不说徐二郎在此战中确实功劳很大,只说他在河州这三年,也着实做出了不小的功绩。按理说,他这次升迁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河州最高的官员,不过从四品,也就是河州知州,徐二郎往上再无可升的空间,那……他回不会被调遣回京城任职? 瑾娘也看向徐二郎。 她是想回京的,毕竟眼瞅着不知道啥时候翩翩就成亲了,在河州不方便行动,在京城就好了,她可以全全操持翩翩的亲事。 再有,荣哥儿也一年大过一年,也该送进了。虽然现在教导他的两个先生也很好,但荣哥儿身边没有几个合得来的伙伴儿。他平常不管是学习还是骑马都是自己一个人……顶多骑马有姐姐们作陪。可同龄的同性朋友,他真的没有。所以瑾娘想快些把他送到书院,让他结识几个志同道合的小伙伴。 瑾娘有自己的想法,但究竟回京不回京,这还得看徐二郎的安排。 而徐二郎自己的意向有时候也不大管用,毕竟他头顶还有天——允文帝才是最终大boss,才能决定他的去留。 徐二郎摇摇头,“陛下应该不会这么快将我调回京城,应该会让我在河州再任三年。” 徐二郎隐晦的在桌面上,写了个“世”字。“世”指“世家”。而如今是对河州的世家们动手的最好机会。 允文帝登基后一直受到世家豪强的掣肘,政令不得通过,甚至被打了好几个折扣发行下去。这江山好似不是他的,而是那些世家豪强们的,而他,不过是个代掌玉玺的人而已。 但是掌玉玺的有司礼监掌印太监,所以,难道他的职责和太监雷同? 可想而知允文帝对此有多窝火,有多想将这些世家权贵一锅端了。 但是时机不成熟,允文帝只能一忍再忍。如今机会来了,不说允文帝不会错过,就连徐二郎,也绝对不会错过。 世家豪强剥削百姓,隐瞒人丁赋税。很多地方百姓只知道有世家,而不知道有皇帝。他们俨然自成一国,对地方百姓的危害性,对江山社稷的危害性,犹如跗骨之蛆,不得不除! 徐二郎一暗示,青儿和瑾娘都明白了。得了,看来这几年还是在河州老实窝着。 青儿沉重的点点头,不再说什么,瑾娘却有些颓丧。想京城,想回去。 徐二郎一眼看懂瑾娘的心思,轻笑的在下边牵住她的手,用指腹轻轻摩挲她温软的手心,“你若是想回京去看看,也不是不可以。来年四月如何?届时河州大局已定,气候也可,三胞胎也长了年岁,身子骨更强健了些,咱们回去探亲?” 瑾娘一把握住他的手,“可以么?” “我与陛下提提此事。这事儿不过分,陛下想来会应许的。” 瑾娘登时一扫之前的萎靡,变得振奋起来。她摩拳擦掌,甚至开始琢磨届时带什么东西回去,要给家人准备什么礼物了。 哎呀,她太兴奋了,激动的有点上头。 青儿看着姐姐迈着轻快的步伐,笑的傻兮兮的在屋里转圈圈,不由也抿唇笑起来。 来年还可以见到姐姐,真好。 青儿在府里留了两日,两日后带着居住在知州府的六个少年,和应天书院的大部队汇合,众人一起回京。 对此长平怨念的不得了,一直用怨妇一样的眼神看着小舅舅。 都是因为小舅舅临时“叛变”了,不然他们可以在河州多留些时日的。可恨小舅舅责任心强,要回去协助先生们干活也就罢了,偏还看不过他们留下陪三胞胎玩耍,硬是要把他们也一道带回京城。 他们不想回京,他们想在河州! 河州的天是蓝的,地是广的,连空气都是自由的!那像京城啊,回去后就有数不清的烦恼,还有永远也写不完的课业,背不完的书籍。 他们宁愿一直在河州做着打仗被骏马踩成泥浆的噩梦,也不愿意回京城啊。 《穿越养娃日常》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穿越养娃日常请大家收藏:穿越养娃日常。 第346章 回京 阳春三月,河州万物复苏,到处一片青葱翠绿。 辽东都指挥府中,瑾娘正指挥着丫头们收拾行礼。她整个人忙的脚不沾地的,一会儿去正院看看收拾的如何了,一会儿又去库房,看看那些她选中的礼物打包收拾妥当没有;稍后又转到三胞胎那里,盯着瑾娘将三个小子惯用的东西都转上——当然,只装他们喜欢的衣服和用具就行了,那些玩具尽可能少带些。太占地方不说,去了京城以后,那里好多稀罕玩意儿呢,想要了再买就行,家里这些就不带了。 是的,都指挥府里众人忙的团团转,都是因为主人家一家子要回京了。 瑾娘上一年就准备回京来着,因为翩翩的亲事就定在今年举行。虽然那时候具体的日子没说定,但是庄郡王府已经和他们说好了在翩翩满十六岁时,让她与李和辉成婚一事。 徐二郎倒是想推脱,但也耐不住李和辉的信件轰炸,和翩翩若有似无的“说情”。再有瑾娘心软了,在他耳边念叨了几句,“李和辉早就是加冠的人了,你在他这个年纪,早就儿女双全,他倒好,现在还孤家寡人一个呢。你不心疼李和辉,也心疼心疼翩翩。女大不中留啊,留来留去留成仇了我看你怎么办?” 徐二郎许是被他念叨的烦了,许是真的觉得让妹妹早些嫁过去也好,便张口应了此事。 于是,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老天爷作美,那边选定了吉日,就在五月和八月。据说是徐父徐母看过日子,觉得八月天热,五月不冷不热床吉福更好,因而便定下了五月的好日子。 瑾娘当时决定自己带三胞胎回去,结果……自然是不可能的。 好在允文帝也算是一个比较有人情味儿的皇帝,徐二郎一上奏折表示想回家送妹妹出嫁,他老人家考虑过后就应允了,于是,他们一家人这就收拾收拾准备回京了!! 瑾娘雀跃的恨不能跳几下,可作为一个从三品的诰命夫人,她怎么能那么不稳重呢? 于是,她只能端着架子,埋着悠然的步子,慢悠悠的回到内室,然后把丫鬟们都留在外边,她欢喜的蹦跶了两下——脚害没落地,瑾娘就看见了在屏风后边换衣服的徐二郎。 徐二郎似笑非笑看着她,瑾娘一脸无辜看着他。 片刻后,瑾娘佯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现,笑的跟多盛开的花儿一样凑到他跟前,“你衙门里的事情都交托好了?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青苗竟然都没告诉我这事儿,该打!” 外边守着的青苗:我不是,我没有,我冤枉!我想说来着,可我还没张口呢,您就摆手让我们一边去了,我那里还说的出来! 青苗也是冤枉,不过她还能说啥?作为一个背锅侠,她自然是继续默默的背黑锅啊。 徐二郎看着瑾娘心虚的模样,忍不住敲了她一个爆栗,“五个孩子的娘了,你就不能稳重点?” 瑾娘盯着他腹部的肌肉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想都没想就伸出手指戳了两下。不错,还是硬邦邦的,手感好极了。 徐二郎闷哼了一声,一把抓住她的手,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大白天的,你确定?” 瑾娘:我干啥了我就确定了?我不确定!我就是戳戳玩玩而已! 瑾娘在徐二郎灼热的目光下,很没胆色的先萎了。 现在孩子都大了,指不定啥时候就闯进来。即便没“闯”进来,他们说不定躲猫猫早就躲进来了,然后,就目睹了他们父母亲热…… 这事情又不是没发生过,若不是徐二郎机警,及时发现了两个小的,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瑾娘拒绝去想象。 瑾娘想七想八的,不一会儿功夫,思绪就跑到天边去了。 徐二郎见状也不喊她,他换完衣服往书房去,准备去收拾几本书带着路上解闷。 瑾娘看到一个人影从身前走过去了,才恍然回神,赶紧笑嘻嘻的跟上去,“你去书房?我闲来无事,跟你一起去?” 瑾娘乐呵呵的又想起刚才的话题,徐二郎看她走路也不看路,眼瞅着就能踩门槛上,干脆拉着她往前走。一边走还一边回答瑾娘的问题,满足她旺盛的好奇心。 “衙门里没什么大事儿,都交托给王勋处理就是。咱们不在河州这段时间,有紧急事务他会给我传讯。若没有,他捡能处理的处理一些,其余不紧急的,放着等我回来再处理就是。” 徐二郎如今为从三品辽东都指挥史,总管整个包括河州在内的四个州府的赋税钱粮,以及官员的督查等工作。 后者不能说不重要,但前者明显更重要。 赋税,自古以来就攸关国计民生。允文帝把徐二郎安插在这个位置上,很明显是有目的性的。 至于目的是什么,也非常明显,无非就是借由纠察赋税一事,拿世家豪强开刀。 反正徐二郎“徐铁面”的名声如今已经在整个辽东地区传开,他处置河州那些叛乱的世家确实也是毫不手软,让别的豪强世家对他忌惮很多,倒是最好的接手此事的人员。 但许是经过河州一事,那些别的世家畏惧了徐二郎的威严,这几个月来行事就有些低调,徐二郎想抓他们的把柄倒是难上几分,一时间还真不好下手。 不过这在徐二郎看来根本不是事儿。 老鼠还能一直藏在洞里? 他在辽东最少还要呆三年,有的是时间和那些人磨,那些世家也不可能眼看着那么多利益白白流逝,就一直坐视不管的。 徐二郎等的住,那些世家却未必耗的起。 况且,之前做过的,总会留下痕迹。即便那些世家豪强不制作新的证据,也会有旧的证据被找出来。 徐二郎是铁了心要在任职期间,还辽东一个没有世家作乱的世道的。不过还是那句老话,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一切慢慢来就好。 而这个时机回京城一趟也好。一来可以参加翩翩的婚礼——这到底是他唯一的妹妹,不亲眼看着她出嫁,总有几分不安心;再来,猫都不在家了,老鼠总有胆子出来晃荡晃荡了? 徐二郎的心思深,这也算计也没意思,他不准备和瑾娘说,以防瑾娘又担忧那些世家狗急跳墙对付他,她在为此夜不能寐。 他捡了些轻松的说了,瑾娘听了两句就过,也没追根究底,随后就帮着他收拾了一些书籍,然后两人回了翠柏苑。 然而,还没走到翠柏苑门口,两人就听到里边传来长晖和长绮哇哇大哭的声音。 两个孩子三岁了,因为瑾娘养他们养的特别精心,三胞胎早就没了刚出生的孱弱。他们如今的个头,比之一般的足月出生的宝宝还要高上许多呢。 许是基因遗传,又或者是其他因素,反正就是看着就健健康康的,这从他们此刻高亢的嗓门中就可以窥见一二。 瑾娘一听这声音就有些急,拉着徐二郎就快步走过去。 结果还没靠近三胞胎的屋子,就听到长晖霸道的声音,“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我要全部都带走。你不让我带,我还哭,我等娘回来还告诉娘,你们这些奴才欺负我!” 长绮也在一边叫,“我也要全带走,谁敢把我的木剑掏出来,我打劈了她!” 瑾娘:“……”儿子霸道点就算了,闺女也这么,额,强势,以后还嫁的出去么?还一言不合就打劈了人家,你这么本事怎么不上天呢?你爹都不带口气这么大说话的,咋你就这么能呢? 瑾娘掐了一把徐二郎的胳膊,迁怒他,“长绮这模样都是你惯的?” 徐二郎就无辜了,以眼神示意她,“你比我好到哪儿去了?” 瑾娘装作没看见,整整衣摆三两步进了屋子。 进去一看,好么,还是因为“玩具”的事情闹起来的。瑾娘方才嫌弃带的东西多,让奶娘们把三胞胎的玩具精简精简,那时候三个小的在睡觉,也不知道此事。醒来却看见之前他们挑拣好的玩具又被拿出来了,三个小祖宗能同意才见鬼了。 不过长洲到底大点,也更坏一点。他不哭闹,却苦恼的说“没玩具了路上可怎么办?难道坐在马车上干瞪眼么?” 他这么一“挑拨”,长晖和长绮脾气就上来了。 两人模样雷同,性格也是一点就炸。这不急吼吼的就上来了,这个要带上,那个也必须带上,剩下全都要带上。 奶娘们脸都苦了,恨不能给几个小祖宗跪下来。 夫人刚说过不给他们带太多,结果姑娘和小少爷硬是不听。他们辩解了两句,好声好气的求着说去京城有更好的,就想伸手接过那些玩具放起来,结果这两个最小的祖宗就炸了。直接哭的掀翻屋顶,可把他们吓死了。 她们为人奴婢的,真的是听吩咐办事,也一点不敢欺瞒小主子。结果小主子眼泪说来就来,还冷不防的被夫人和大人碰见这场面。 几个奶娘和丫鬟当即就跪了,瑾娘见状能说啥呢?归根究底这事情还是怪她,她要是先和三胞胎说好此事,他们肯定不会闹了,结果可好,没和他们商量,没经过他们的同意,他们就给你闹翻天。 人不大,这脾气也太大了。 瑾娘把三个孩子叫出去,让徐二郎给他们上上政治课。 三个小不点,还没她腰高呢,就学会一哭二闹来达成自己的心愿了。这还成?这要是继续惯下去,以后不养出几个混世魔王才有鬼呢。 瑾娘自己心累的不行,她是不想和三胞胎打嘴仗了。 以前徐二郎忙公事不在家,她不得不挑起这样的担子,可如今他不是在家么,那这事儿舍他其谁? 瑾娘把烂摊子丢给徐二郎收拾,又去看下人们收拾的情况了。 要赶紧收拾妥当出发才行,她都等不及回京城了。 瑾娘忙忙碌碌的,也没注意到三胞胎啥时候从屋里出来了。 等她注意到的时候,就见三个小不点正站在外边放置的小书桌前,安安稳稳的抄家规呢。 而作为“监考老师”的徐二郎,则拿了本书百无聊赖的一边翻看,一边不时的瞅他们几眼。 呦,这是受罚呢。 瑾娘心里有点美,慢慢的踱步过去,看三个小的抄家书。她还挺幸灾乐祸的,问儿子,“你爹罚你们抄几遍?” 长洲哀怨的看着娘,“三遍。” 要不是您把我们丢给爹,我们也不会这么惨。 要知道平时娘顶多就是罚他们不许吃糕点,结果,爹果然更狠一些,上来就是抄家规。 家规上千个字呢,他们虽然都启蒙了,也认了不少字,大字也开始练了,还写的不错。但上千字的家规对他们来说还是挺大一个负担,更别提,还是三遍! 抑郁了,他都不想看娘了! 长洲蔫蔫的耷拉下脑袋,闷不吭声继续抄书。 瑾娘又走到长晖后边,兴致很好的指出儿子写错的一个字,“这个,怎么就多了一笔呢?哎呀,好可惜,错了一个字,就要从头再写了?” 长晖没忍住,哼哧一声眼泪就下来了。 他本来想哭来着,但是及时想起爹爹就在跟前。所以赶紧闭紧嘴巴,可眼泪掉的更凶了。 写不好重写,写错了还得重写,娘不挑哥哥的错,只挑他的错,娘果然好坏好坏。 瑾娘又踱步到长绮身后,许是有哥哥的前车之鉴在前边,长绮看到娘过来了,小手一动立即盖住自己写的字。 她还得意的冲瑾娘挑眉,看不见了?看不见就对了,这样你就没办法挑我的错了!! 瑾娘:“……” 她轻咳一声,指指长绮的小手,“你手上沾墨水了。哎呀,你手底下的字还没干呢,肯定被你弄花了。纸面不干净了,字也走形了,这是不是也要重写啊?” 徐二郎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重写。” 长绮悲伤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在院门口窥视为了好一会儿的长乐和小鱼儿:…… 他们觉得还是不要耽误爹娘叔婶教导三胞胎为好,他们其乐融融的,他们过去打搅不好。 就这样,等到他们全家人坐上回京的马车,三胞胎的“家规”还没抄完。此刻他们满脑子都是家规,早就把“玩具”两字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347章 到京 三胞胎对原形之事兴致勃勃,满心亢奋。 他们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远门,猛一下要去那么遥远的京城,三个人欢喜的大晚上睡不好觉,熬的眼皮子实在睁不开了才昏昏睡去。 原本,在他们幼小稚嫩的心灵里,回京的路上也是愉悦的。但谁让他们有一个……那么喜欢坑人的娘呢! 偏偏除了娘不大“善良”之外,爹也不怎么和气。说惩罚他们抄家规就抄家规,说抄几遍就抄几遍,一点不让打折的。三胞胎在府里时没有完成任务,原还想着等回京路上正好把此事赖掉。为此他们还磨磨蹭蹭特意写的特别特别慢,就是想着反正这事儿迟早也要不作数的,那还那么勤奋干什么? 可惜,他们都天甜了!他们的爹娘也真的很魔鬼了! 他们路上竟然还要抄家规,要把之前的欠债都做完。这真的是人干事儿么? 虽然鉴于马车路上会晃荡,为防他们坏了眼睛,他们不过写了百十个字这“惩罚”就作罢了。 但别以为爹娘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爹娘真的可狠心了!三胞胎不被要求抄家规后,竟然被要求每天背诵两手诗歌,以作为“抄家规”的替换任务。 这么魔鬼的爹娘谁家见过啊? 三胞胎都快抑郁了,连和兄姐们打闹的心情都没有了。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好在沿途的风景确实很美丽,他们也长了许多见识。见到了拉着耕牛在田间地头耕作的百姓,见到了挑着担子挨着村子叫卖的货郎,还看见了运货的商贾,以及匆忙赶路的诸多行人。 河州肉眼可见的繁华起来,大齐其余地方的商贾得知此事,也觉得这里商机不错,便过来寻个发财的路子。于是走南闯北的人多了去了,可算让三个小家伙开了眼界。 也因为被“乱花”迷了眼,三胞胎就觉得背诗也不是个苦差事了。 他们脑子机灵,背诗才花多长时间啊。虽然背了会忘,他们免不了在晚上要重复背诵,但这真不是事儿。 三胞胎性子很好,在被爹爹抱到马上,悠然的跑了一圈后,更兴奋了。 还是出远门好啊,又可以玩,又可以长见识,还有爹娘时时刻刻陪伴,再没有比这跟美好的事情了。 三胞胎把“真想天天出远门”的见解发表一下,惹来三个兄姐悲悯的眼神。 长乐、小鱼儿和荣哥儿觉得这三个可真是……傻狍子! 这才出门两天,但愿再过两天你们还能这么想。 已经有了出远门经验,并且被折磨的不轻,丝毫不觉得这是件没事儿的三姐弟一点都不觉得赶路有多好。 事实上,若不是这是回京城探亲,是必定要做的事情,换做去其他地方,做其他事儿,他们真是宁可和家人分离开一段时间,也不愿意离开府里。 府里多好啊,吃喝方便,洗漱方便,想做点什么学点什么也方便。结果坐车上只能百无聊赖的看书、喝茶,可无聊。 偏偏就连看书,每天也有规定时间限制,每天不可以超过三个时辰。对此,已经长大的长乐、小鱼儿和荣哥儿觉得赶路真的真的太不人道了。 没有事情可做,三人只能带着三个小的玩耍。六个人就凑在瑾娘乘坐的马车上,每天嘻嘻哈哈的,吵得瑾娘头疼的爆炸。 瑾娘平时也没觉得孩子怎么闹腾啊,毕竟家里地方大,孩子就是闹腾了,也有的地方耍。偏偏此刻除了呆在马车上还是马车上,六个孩子一块玩闹,那喧哗声,吵杂声,简直刺的瑾娘耳膜生疼。 瑾娘实在忍无可忍,把几个小的赶到第二辆马车上去了。 她假寐了一会儿,倏然听见长洲长绮欢呼的声音。 透过打开的窗子,瑾娘一眼看见两个小的正坐在徐二郎身前。他们欢呼雀跃的跟两个小傻子似得,嘴巴还裂的开开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两人人来疯,也不认生,看见过路的客商还和人打招呼,可把那些商贾惊的不行。 尽管瑾娘一行人出行的打扮非常低调,甚至人手都没带多少。但是只看徐二郎那通身的气派和威严,那些见多识广的也知道这怕是遇上官家的人了。 朝廷命官多是倨傲的,家中的公子和姑娘因为养的娇惯,更是刁蛮任性的居多。像是这两个小公子一样,这么热情爽朗的,还真是少见。 那些过路的客商被打了招呼,赶紧起身行礼,腰都弯成九十度了,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瑾娘见状只想捂脸,小屁孩净会添乱。 她喊了两个小子进来,两小子自然不愿意。可娘亲凶巴巴的看着他们,两兄弟无奈,只能进了母亲的马车。78中文首发 谁知他们才刚被送进马车,那厢长绮就坐在了父亲身前的马背上,父亲身后还载着两个姐姐,而哥哥骑着一匹小马驹,悠悠的跟在他们后面。 ……他们都在外边,都在骑马,凭什么让他们坐马车。 两小子情绪很大,瑾娘一言不发将他们全部摁下来。 可消停点,从早上闹腾到现在了。 因为赶路回京啥好习惯都没了,之前还按时午休呢,如今可别提这事儿了。 两小子趴在窗口,满脸羡慕的看着爹爹、姐姐和哥哥,然后就被瑾娘拉了回来,“睡一觉,等醒了娘陪你们骑马。” 两个人登时狐疑的看向瑾娘,那表情赤果果的写着:娘您还会骑马?骑马那么难的事情,您会么? 瑾娘直接敲了两人一个爆栗子,哄了好久终于把两兄弟哄睡。 稍后是长绮,小姑娘看哥哥们睡了,总算起了睡意,很快也在马车中睡着了。 这晚在驿站中休息,三个孩子又玩翻了天,也兴许是下午午休的晚了,睡得时间也有些长,这会儿就精神的很,没一点休息的意思。 瑾娘自己哈欠连天,连带着长乐、小鱼儿和荣哥儿,都熬不住了。便不管这三个小祖宗,各自回房睡去了。 出门在外,哪怕是住的驿站,徐二郎也多有不放心。 若是他自家出门,指定不用担心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这次出门还带了不少奴仆,尤其还带着几个孩子,徐二郎不免更上了几分心。 他亲自去见了驿站的官员,询问了如今驿站里居住的都有谁,带了那些人手,是做什么的,居住在后边小院还是小楼上,居住了多久,准备何时离开等信息全部打听清楚,觉得没有潜在威胁,才在官员满头冷汗时,将人打发了。 然即便如此徐二郎依旧让墨河晚上惊醒些,并安排好值守人员。 如今已经出了河州地界,就怕要不太平了。 河州以外的地界不太平是其一,其二自然是他这几年动作太大,尤其上年还斩了三个世家——都说秦桧还有三个朋友,就怕那些世家豪强的挚友或亲人前来报复。 之前在河州都指挥史府里守卫森严,那些人也不会自寻死路往他手里撞。可如今出了河州,他们若是早有预谋,怕是会动手。 再有那些因为他出任都指挥史,觉得威胁到他们利益的,那些人怕是心中也憋着火要发泄。 他完全无惧,但妻儿在侧,这些事情能防能则防,能免则免。 这一晚徐二郎听到了两次异动,头一次动静小些,第二次却是有人传来受伤的惊呼声。 瑾娘被吓醒了,直接坐起来,直接起身就要去找孩子。 徐二郎按住她,“长洲长晖和荣哥儿住一屋,长乐和小鱼儿带着长绮一个房间。他们房中都有值守的侍卫丫鬟,且就在咱们隔壁。若有异动我会第一时间过去。” 他又拍拍瑾娘,“睡,那边两个小的打呼噜呢,没惊醒。” 瑾娘本来就困意正浓,不过是关心孩子心切,猛一下就醒了。如今听徐二郎说无碍,她就很放心的倒头躺下,环着他的腰就秒睡过去。 翌日赶路,不知是被昨晚的动静惊动了,没睡好,还是晚上闹得太久,睡得太晚,以至于三胞胎精神萎靡,怏怏的直打瞌睡。就是三个大的,也哈欠连天,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 瑾娘打趣他们,“晚上摸鱼去了?” 长乐摇摇头,她睡得浅,昨天夜里听到些动静。但是墨河他们都处理好了,且早上叔叔婶婶也没说起此事想来是怕惊扰他们几个小的。 叔叔婶婶不说,她就不提。 小鱼儿皱着眉,“一晚上响不停,一会儿也不安静,烦。” 荣哥儿就小大人似得叹气,“你知足。没让你带着长洲长晖睡你就别提意见了。这两小子,睡觉不老实,腿脚乱飞,踢的我胸口都青了。” 他也不好意思真的把衣领拉开,让姐姐和娘看看他胸口的淤青。只是他胳膊也青了,就把袖子卷起来对长乐说,“姐姐,给我涂点药。那连小子晚上练功,可把我害苦了。” 说是练功,其实谁都知道是晚上睡觉不消停。 这事儿家里人都知道,嬷嬷们还特意给瑾娘和徐二郎说过。 两人也观摩过这两小子的睡姿……确实让人不知道说啥好。 但孩子这么小,你去纠正他的睡姿这也没必要啊。 听说要把孩子的腿脚绑上,那孩子睡觉能舒坦。 索性睡觉就是放松的时候,他们愿意怎么放松就怎么放松好了。总归,他们也不会因此吃苦。 瑾娘和徐二郎很看得开,荣哥儿早先也看得开,可世事无常,谁也料不到有一天要带蠢弟弟们睡觉啊。这小哥俩可太坑哥了…… 接下来一路,大体上还算平顺,但也时有遇到“山贼土匪”的时候。 徐二郎带来的都是好手,加上暗地里还隐藏了几十人。因而即便有人预谋行刺,也没吃到好果子。 徐二郎也是有心震慑某些人,都没等过夜就直接将人审问了。那些已经死亡的,更是直接让人割下头颅,深夜里丢到辽东某些豪强门阀家门口,更有甚者,直接将那些头颅吊在人间屋檐上。 这可有够骇人的,差点把那些豪强的胆子吓破了。 经此一事他们也知道,徐二郎是没准备和他们大动干戈,最起码现在不会。这次是警告,如是他们不识抬举,下次……怕是吊在屋檐下的就是他们的人头了。 有多几次这样的事儿,诸人倒是消停了。瑾娘等人的赶路也就没乐子了。 对此瑾娘自然是满意的,长乐等人也松了口气,唯有啥也不懂,满腔都是玩心的三胞胎为此闷闷不乐。 他们如今坐腻马车了!他们想回家,不想去京城!他们再也不想赶路了!整天坐在马车上颠的晕头转向,还屁屁疼。马车里活动地方不小,但是也没房子大,更没家里的院子大。 他们想去院子里爬墙遛狗,还想去街上看杂耍。京城什么都没有,去往京城的路上也好辛苦好辛苦,他们要回家! 三胞胎整个蔫下来,因为吃住不适应,也迅速瘦下来。 金管瑾娘照顾的应心,但孩子辛苦没胃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于是,原本肉嘟嘟的腮帮子,都快瘦没了,奶娃娃都不奶了,看得瑾娘心酸又心疼。 好在如今已经进了京城的地界了,最迟明天下午就可以到京城,这受罪的一路,他们总算熬过来了。 等翌日终于隐隐约约看见京城的模样时,六个孩子才一扫之前的萎靡,变得振奋起来。 三胞胎全都坐在爹爹马背上,惊呼声一道一道的。 “这就是京城么?城墙好高啊,比河州的城墙都高。” “那上边是士兵么?怎么那么多?” “他们的兵器好锋锐啊,大老远就觉得寒光霍霍的。” 三胞胎叽叽喳喳小麻雀一样,偏又长得非常相似,这就惹得不少行人驻足观看,时有兴奋的声音发出,“是三胞胎么?” “天啊。肯定是三胞胎。看他们长多像。” “也有可能不是。有两个肯定是双胞胎,至于另一个,不好说……” 三胞胎耳朵灵光,也听到似乎有人在议论他们。但是他们都习惯了。 作为非常稀有的三胞胎,他们在河州街道上走一圈,能把一条街上的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 没办法,魅力太大,他们也很苦恼的。 三胞胎正抬头挺胸,嘻嘻哈哈,忽然看见有两匹马极速朝他们跑过来,“二叔,二婶……” 第348章 重逢 瑾娘和徐二郎诸人还没看到驰骋而来的长安和长平,兄弟两人已经率先看到了他们。 长安和长平心里激动又兴奋。 他们早先收到了二叔发来的信件就知道他们要回京了,为此他们默默预算了好几个他们到京的日期,天天都派人在城门口守着,以备第一时间将他们迎回家里。 只可惜等了又等,盼了又盼,始终寻不见人影。直等到他们兄弟俩休沐从书院归来,还没看到二叔他们。 长安长平不是不失望。失望之下又不免自我开解——二叔他们这次来可是把几个小的都带过来了,小鱼儿和荣哥儿还好,长大了,抵抗力足,身体好不会经常生病。可三胞胎就不一样了。他们本就还不满三岁,又是八个月左右就出生的,尽管外表看着身体壮实,也要精心照顾。为此,回京时慢着些,看顾好三胞胎的身体,不让他们生病了,才是最紧要的。至于到京城的时间,早一些晚一些都可,反正京城就在这儿,也不会跑。 两兄弟自我安慰,还做着美梦幻想,许是二叔和婶婶等着他们亲自迎接呢。正好他们休沐了,就来京城外等着。 长安长平就抱着这种思想,愣是迎出了十里。结果可能是老天爷也看出兄弟俩的诚心了,还真就让他们迎了个正着。 长安长平高兴地啊,嘴巴都咧到耳后根了。 他们策马疾驶过来,坐在马背上的三胞胎看见了,也忍不住惊呼出声。长绮惊叫,“是大哥哥和二哥哥。” 长洲和长晖激动地就要站起身,结果忘了自己在马上,差役动弹就被担心他们摔下马的徐二郎给摁下了。 兄弟俩很不满,“爹爹,看哥哥。” 长晖也说,“爹爹,快放我下去。” 马晨内的瑾娘几人也听见了动静,长乐和小鱼儿登时凑到长户口处,看见身后滚着烟尘,骑马而来的两个哥哥,两个小姑姑眉眼都笑开了,“哥哥来接我们了。” 瑾娘也开心,终于要到京城了。她再也不想坐马车了。 几人说着话的功夫,长安长平已经到了跟前。 兄弟俩比之上一年见到时,身量高了不少。 长安眉目清正,面目温润白皙,长平倒是黑些,眉眼间却都是狡黠调皮。两兄弟有几分相似,一稳重一跳脱,看着就让人心里舒坦。 兄弟俩看见二叔婶婶赶紧行礼,随后才笑嘻嘻道,“老天爷都在帮我们,我们昨天才从书院归来,今天傍晚还要返回书院。原本就是碰碰运气过来看能不能接到二叔和婶婶。结果,就是这么巧,哈哈哈。” 徐二郎唇角微翘,面容舒缓下来,他问两人,“你们祖父母在家可好?翩翩呢?” 长安说,“都好,都好。祖父近来喜欢听戏,如今天天招来戏班子在家唱大戏。”潜意思就是,太吵了,我们也不太听,所以宁愿跑出来接人,也不愿意在家让耳朵饱受折磨。 瑾娘几人都听出了他们的言外之意,不由抿唇笑起来。 长安又说,“小姑姑也好的很。她婚期在即,如今在家绣嫁妆,等闲不出门的。今天柯姑姑去找小姑姑玩耍,我们来时还没走。”柯姑姑指得就是柯柯,她和翩翩的关系本就好,又因为都订了亲的关系,很有些共同话题说。加之翩翩早先两个好姐妹出嫁不在京城,柯柯也少有合得来的玩伴,所以他们两个人,以及留在京城的萱萱走的非常近。日一见都是少的,有时候甚至天天见,甚至就在彼此府上住下了,由此可见关系亲密。 长安长平又絮叨了一些府里的事儿,便牵着马掉转过头,几人一道回京。 三胞胎在马背上坐不住了,抻着身子要去找絮叨不停的哥哥们。 他们可还记得这两个大哥哥呢,尤其记得长平。毕竟他们上山下海,撵鸡斗狗的本事,可都是和二哥哥学的。 和二哥哥可好了,还特别会玩耍,和他在一起有意思的不得了。 长安长平如今都是半大的少年,但已经可以当个大人用了。加上他们身量颇高,看起来很能唬人。 两人御马熟练,看顾个小孩儿也容易,所以征求了二叔和婶婶的意见,便一人抱了一个过去。 长洲和长绮坐在两个哥哥身前,可把他们神气坏了。 爹爹骑马总是不快,慢吞吞的看得他们急的很。想让爹爹走快些,爹爹又不依。如今可好,换到了哥哥马上,可以指挥他们了。 两个小不点就催促他们两哥哥,“快点,骑快点。” 长安长平:你们说啥,我们听不见。 二叔还在跟前呢,小不点别害哥哥们行么? 瑾娘看着几个孩子“你来我往”,笑的停不下来。小鱼儿和荣哥儿也苦笑不得,就连长乐,也乐的笑弯了眼睛。 几人边走边说,速度并不快,但也不慢,很快京城的大门在即,又是一瞬,他们就进了京城。 等进入熟悉的朱雀大街,看到熟悉的房屋街道时,瑾娘满心都是怅然。 说来他们在京城也不过两三年时间,可就是觉得这里才是家。如今离家许久终于归来,还真有股近乡情怯的感觉。 瑾娘唏嘘不已,几个小的此时也顾不上说话了。他们眼睛都不够用了。 长乐、小鱼儿和荣哥儿还好,总归在京城也待过几年,不至于那么大惊小怪。倒是三胞胎,活脱脱一副土包子进程的模样。看见这个“咦”,看见那个“哇”,一会儿又是“哈”。他们面目表情丰富,字体语言也特别多,一会儿挥挥胳膊一会儿蹬蹬腿,若不是徐二郎和长安长平一直牢牢箍住他们,三个小不点说不定早就蹦下马去玩耍了。 京城可太有意思了,京城可太太太繁华了。怪不得一些从京城去河州行商的人,总说河州穷乡僻壤,为此他们不高兴,还和人争辩了好几次,如今一看,京城果然很繁华。 就说眼前这些楼鳞次栉比,高的有四层,普通的也有两层。这在河州可是很少见。河州基本都是一层的商铺和住宅,姐姐们住的水云居中有个两层小楼,那在整个河州都很罕见呢。 更不用说这里买卖的东西当真丰富多彩,从吃到用到玩耍的,样样齐全。不仅做工精致,还品种丰富,当真让人大开眼界。而百姓身上穿着的衣着虽然谈不上富贵,但也显示家有余财,这都比河州要好许多。 坐在徐二郎马背上的长晖见状就嘀咕“河州和京城差距还是有点大,爹爹要努力啊。” 这一两沧桑的语气,可被提多辛酸了。然而,这副努力装大人的模样,也是很好笑就是了。 不说来往的百姓们见到了,忍俊不禁噗嗤笑出来,就是瑾娘和徐二郎,也被逗的不轻。 瑾娘想问儿子,“你怎么只让你爹爹努力,怎么不说自己努力一下,为河州百姓谋福祉?”结果就见徐二郎很是郑重的应了长晖一声,“好,爹爹努力。争取让辽东所有百姓都和京城百姓一样富裕。” 瑾娘:“……”你们父子说,我就不插嘴了。 马车走过热闹繁华的朱雀大街,很快拐到柳树胡同口。正要进去柳树胡同时,瑾娘诸人突然听到一声有些熟悉的声音,响亮又欣喜的唤了一声“士衡?”似乎是徐二郎回了头,那人看清楚他的模样,登时朗声大笑出来,“哈哈哈,还真是你。我下衙准备归家,就看见你们这一行人从前边拐过,我看你背影有些眼熟,赶紧过来瞅瞅,结果让我逮个正着。” 这说话的人可不正是下了衙门,正准备归家的宿迁么? 也真是巧合,宿迁就是从马车窗口往外边瞅了一眼,就见到个熟悉的背影。他脑子一灵光想到徐二郎也是这几日到京,当即觉得这就是缘分。 他让下人驱马车赶紧跟上来,结果就这么巧,是徐士衡无疑。 瑾娘一听是宿迁过来了,就让长乐几人都下马车。宿迁是徐二郎知己好友,伦理是他们世伯,几年未见,他们是该下去见了礼。 宿迁此时已经走上前,看见几个孩子要下马车,连忙出手制止了,“都别下来,赶紧坐上去。赶了十多天的路,孩子们都累的很,就别折腾他们了。我也就过来瞅一眼,和士衡说上两句话。” 又连忙制止三胞胎,“听伯伯的,可别下来了,咱们头一次见面,伯伯没给你们准备见面礼,你们要是行礼,我岂不尴尬了?都歇着,等伯伯下次过来,你们再来见礼。” 三胞胎闻言看看爹娘,得到爹娘的首肯便应了。但为示对长辈尊敬,他们即便没下马,还是举手揖了一下,就连有些骄纵的长绮,也矜持的福了福。 孩子憨态可掬的模样,可把宿迁乐坏了。别人家的孩子真是怎么瞅怎么好,但是一想到自家里那个和三胞胎差不多的混世魔王,宿迁脸一僵,觉得这么大的孩子,好像也没那么可爱了。 长绮几人讶异的看着下面那个伯伯,一会儿笑的花似得,一会儿又是个苦瓜脸,这变脸的功夫可太好了,比长平哥哥都好。 徐二郎走进了和宿迁说了几句,稍后两人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瑾娘就见徐二郎眼睛似乎眯了眯。然后徐二郎似乎说了句“回见”,宿迁就拍怕他的肩,转身走了。 临走还没忘记与瑾娘几人打了招呼,并说过几日携夫人与几个孩儿过来府中做客。瑾娘自然赶紧应了,还说让他们早些来,她好长时间不和宿夫人说话了,怪想她的。 作别宿迁,一行人继续往徐府去。因为他们在胡同口耽搁了一会儿,此时府里的人早就得了信,已经迎了出来。 当然,出来的只有徐母和翩翩。徐母还是老样子,一点不见苍老,看起来还精神的很。也兴许是儿子屡屡立功升官,她与有荣焉,这精神头比以前更足,甚至看上去更体面富贵了。 而翩翩,小姑娘此时完全张开了。若早先她的面容还犹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此时那鲜花早已盛开,不仅绮丽明媚,还芬芳逼人。 翩翩容貌盛丽,灼灼其华,一双眸子更是灵透妩媚,看上一眼让人心都酥了。 但是因为姑娘持身以正,所以即便容貌偏向妩媚妖艳,气质却典雅不凡,仪态万千,真真是个让人想娶回家好好疼宠的姑娘。 可惜,这姑娘有主了,且马上要嫁人了。 瑾娘一念及此,心登时酸了,眼圈也红了。 她下了马,和徐二郎上前,两人搀扶住有些眼圈也有些晕红的徐母。 徐母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看看儿子看看媳妇,再看看下边那么多出众的孙子孙女,真是觉得在满足没有了。 府门口到底不是叙话的地方,且因为他们来时动静大,隔壁两户人家已经开了小门,有下人探头探脑查看动静。 今日恩便搀扶徐母回了宅子,徐二郎扶住徐母左边,瑾娘在右边,至于翩翩,她挽住嫂嫂另一边,看看兄嫂,看看长乐小鱼儿荣哥儿,再看看三胞胎,感觉眼睛都不够用了。 她满腔都是思念,此时有千言万语要和嫂嫂说,但如今时机不对,只能等晚上或明日了。 也好在陛下给了哥哥一个半月的假期,他们有的是相处的时间。但随即翩翩又想起,五月初就是她出嫁的日子,满打满算,她也就在家留半个月了,不由心酸,又是心甜。当时眼圈一红,又是一热,不知究竟该做出反应才是。 诸人进了翠柏苑,此时戏班子早就撤了,而徐父懒散的坐在花厅左手那张玫瑰雕花的黄花梨木椅子上,手里还转着两个文玩核桃,一副世家大老爷的模样。 他奕奕然的品茶,看着走进来的诸人,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漫不经心的挑着眼皮子,说了句“来了。” 瑾娘嘴角一抽,三年不见,徐母变化不大,徐父变化倒是挺大。不仅更显老了,也更有老太爷的范儿了。只是徐父还没有把“老太爷”的精髓学到位,那动作言语有些不伦不类,看得人牙疼。 徐二郎“嗯”了一声,一边将母亲送去坐下,一边率先跪了下去,瑾娘紧随其后。长乐小鱼儿以及几个小的见状,也都端端正正的跪在爹娘后边。 第349章 忙忙忙 “不孝子久居在外,不得侍奉爹娘膝下,累二老膝下空虚,无人照拂,孩儿有罪。” 徐二郎说着,就给徐父徐母磕了一个头,瑾娘见状,自然也赶紧磕。 这都是规矩,做了是理应如此,不做就该有人背后说你是非了。 瑾娘不觉得磕个头有什么大不了,反正大家都这么来,那她也随大流。 徐二郎磕了头,徐母眼圈一红,看似更伤感了。就是徐父,刚才还一副没心没肺的大爷样,此时竟也似有些感伤? 瑾娘又一看,肯定是她眼花了。 徐父巴不得没儿没女没负担也没人管束他呢,徐二郎不在京城,没人当他“祖宗”,他想怎么作就怎么作,想玩到几更就几更,玩通宵也没人管束他。就是纳了几个女人,也没人用“怒其不争”的眼神,给他眼色看。 徐父日子过得自在,不知道多舒坦。反倒是儿子回来了,这儿子不仅面冷的跟他欠了他十万八千两似得,而且惯爱管东管西,徐父真是巴不得儿子不在跟前伺候好。 徐父有自己的小心思,对于徐二郎之前那话,就应的不是很甘心。他就诚心诚意的宽慰儿子,“你是奉陛下之命,为陛下做事,且做的又是攸关社稷民生的好事。你是清官,是好官,忙的分身无暇,没空照顾我们二老,这都是理所应当,我们不怪你。” 瑾娘:是这个理儿没错,但是同样的意思,徐父的表达怎么让人听起来那么不舒坦呢? 徐父又斜睨了儿子一眼,见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死人脸,觉得更膈应了。 他还有心借机训斥几句,涨涨自己威风,但徐翊如今是从三品的辽东都指挥史,这让他有点不敢冒犯。况且,许是长居高位,让他官威赫赫,威严日重,徐父看着儿子觉得更加气弱,那到了口的话,在看见儿子得了冷眼时,也都没出息的咽了回去。 徐母见诸人跪了一会儿了,赶紧叫了起,又让他们赶紧入座。 赶路多辛苦她是知道的,从平阳到京城差点要了她半条命。从那以后,徐母就下定决心,这辈子除了死了要葬入祖坟,不然她是不会穷折腾了。至于死后,那是子孙们的事儿,又不用她自己挪动,她才不管。 徐二郎和瑾娘先后入座,下边几个小的就露了出来。 徐母和徐父先后看到三个个头齐平的小孩儿,心头都痒痒起来。 三胞胎,那个状若二郎,眼睛滴溜溜转的欢快的,该是三胞胎中的老大长洲。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78 78 至于另外一男一女,明显容貌肖似瑾娘,他们两个几乎一模一样。那小男孩儿该是三胞胎中的老二长晖,至于剩下那个看起来就骄矜的,该是最小的姑娘长绮。 三个孩子都是三岁左右,正是招人喜欢的时候。更别提他们本就白嫩精致,容貌出色,登时更看得人心肝砰砰跳不停。 三胞胎啊,大齐立国百年,也没听说过谁家有过三胞胎啊。更被提还是这么出色的三胞胎了,他们府上这绝对是头一份。 徐父徐母再不喜欢孩子,此时也面容柔和的招了三个小的到跟前。 三小的可不认生。 他们胆子更是大,因为被长安长平几人带上街去玩过,之后就每日都要求去街上玩耍。 索性他们刚刚开蒙,那时候每天的功课都非常稀少。瑾娘念着孩子们长大了要学习的东西多,不会像小时候这么无忧无虑,所以不过分的要求从不阻止,真是任凭他们在河州疯狂。 小孩子都是最机灵的,感官也很敏锐。他们察觉到父母的放纵,察觉到百姓对他们的喜欢,拜年更加肆无忌惮。也因此,三胞胎现在有点……人厌狗憎。 徐父徐母可不如此觉得,他们看看乖乖行礼,奶声奶气问安的三个小家伙,笑的眼都眯起来了。 这么好的孩子呀,拉出去多有面子,哎呦呦,这福娃娃似得,看着他们心里就喜欢。这要是能留在京城,一直让他们瞧着,他们指不定多活几年。 咦,留在京城…… 徐父眼睛一转,轻咳一声,就指着徐二郎说,“你不在我们身边,三郎还没成亲,膝下也无儿女,而翩翩这眼瞅着要嫁人了,我们两老身边更没人伺候。这么着,你们这次回去河州,就把他们三个留下来,我和你娘替你们照看。” 三胞胎“花容失色”,差点扭头跑向爹娘。不过他们机灵啊,他们可都是爹娘的心肝肉宝贝疙瘩,爹娘肯定不舍得把他们丢下的。尤其是娘,可是亲口说过一天看不见他们就吃不下睡不着,他们可重要着呢,才不担心被爹娘“舍弃”了。 三胞胎很稳得住,瑾娘……她也勉强稳的住,倒是徐二郎,眉尾一抽,想都没想就一口拒绝,“父亲和母亲年纪大了,三胞胎还小,又调皮顽劣,怕给爹娘添麻烦,再劳累你们身体,就不把他们留下了。” 徐父当即就拉下脸,“哼。说的好听是怕劳累我们,你不就是怕我养不好他们么?呵,你是我儿子,我还能不明白你心里究竟想什么。” 徐二郎点点头,“父亲要是如此想,孩儿也不辩解。” 徐父一梗,来了,来了,熟悉的憋屈又窒息的感觉又来了。 徐父气的拍大腿,凭什么他一个老子要被儿子气的吹胡子瞪眼睛,这不公平。再说了,他怎么就养不好孩子了?他们兄妹几个都是他儿女,也是他教养过的,也没见他们长歪不是?还有长安长平,这几年可都是他这个做祖父的教养他们,看他们出色的就是京城那些世家中的孩子,有几个比他们强的?在这点上,他功劳大的很,偏徐翊他个兔崽子竟然不认,真是岂有此理。 徐父怒上心头,要和儿子好好掰扯掰扯,谁知此时三胞胎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如今天色昏暗,已经到了平时他们用餐的时间,他们好饿。 三胞胎用祈求的眼神看向祖父母,又看向爹娘,得了,啥话也别说了,赶紧用饭是正经。 晚饭就在鹤延堂用的。 因为知道他们一路奔波,暂时吃不得大鱼大肉,以免身体不适,再恶心呕吐,所以这桌上的菜肴多以清淡为主。 好在赶了十多天得路,路上大部分时候吃的都是干粮,很少有汤汤水水的时候。因此几个孩子难得的不挑食,大口大口吃的非常畅快。 徐二郎和瑾娘倒是吃的不多。 他们还有空注意闲暇,就看见徐父对着桌子上的饭菜似乎在生闷气。 瑾娘稍微动脑子想想就知道,徐父这是不满意菜色。 也是,徐父如今上了年纪,口味有些重,酷爱大鱼大肉不说,也颇为喜欢浓油酱赤。而这一桌菜,清淡的很,不和徐父口味,他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瑾娘对此能说啥? 她感怀翩翩关怀他们,翩翩是个妹妹,却可以做到这个地步,反倒是徐父这个亲爹……真是不说也罢。 饭后小坐片刻,三个孩子哈欠连天的,他们便回去歇息了。 长安长平匆匆用了两口晚饭,就坐府里的马车回书院去了。 书院规矩严苛,不能按时回去惩罚很重。两小子不想被责罚,很是头疼的一人装了一袋子糕点就跑了。 如今只剩下翩翩陪着他们,很快就到了翠柏苑。 翠柏苑收拾的很干净,不仅院子里花草打理的清雅,野草除的不见踪影,就连石板缝里都不见青苔的踪影。进了屋里,更是没有一处灰尘,且应该是经常通风,屋里空气也好,铺盖也是最新翻晒的,真的是用了心了。 这些事情指定都是翩翩做的,瑾娘不免又一次感叹:有一个贴心的姑娘,真是积了几辈子的福了。 三个孩子已经很困倦了,瑾娘让嬷嬷带他们去休息,瑾娘则想趁机和翩翩说会儿话。 倒是翩翩,之前还有千言万语想和嫂嫂说,如今却不及了。嫂嫂赶路很累了,急需要休息,之后有时间他们再说不迟。 翩翩就牵着瑾娘的手说,“我一切都好,嫂嫂不用担心。倒是嫂嫂,看着清瘦不少。唉,嫂嫂肯定累的很,翩翩就被打扰哥哥和嫂嫂休息了。你们先养好身体,我的事情等过几天再说不迟。” 翩翩都这么说了,瑾娘就不强求了,她确实困倦的很,再来也担心三胞胎。到了个新地方,怕他们不好入睡,所以还想去瞧两眼。 她让丫鬟把翩翩送回去,她则叫上徐二郎,两人去了三胞胎的房间。 许是真的累的很了,三胞胎此时竟都睡着了。只是睡得不太安稳,总是动不停。 瑾娘就嘱咐奶娘和守夜的丫鬟几句,“夜里惊醒些,姑娘和少爷们有什么不妥当,赶紧让人来报。” 奶娘和嬷嬷都诚惶诚恐的应下,瑾娘又准备去看长乐和小鱼儿。结果冷不丁想起来,两姐妹的院子在隔壁的隔壁,距离他们这儿还有些距离。 有点远,不想动。 徐二郎看她纠结不已,就笑她,“去洗澡,我派人过去瞧瞧。” 瑾娘赶紧应了一声,洗澡去了。 等她洗碗出来,徐二郎也一身清爽的进了房间。他在厢房冲洗过了,头发也半干了。 瑾娘正往脸上涂抹各种护肤品的时候,徐二郎已经泛着书本,斜倚在床榻上了。 她倏然想起刚才的事情,问他,“两姑娘睡了么?” “没睡,也没在她们院子里,去翩翩院里了。” 瑾娘哭笑不得,“她们姑侄三个倒是感情好。” 感情不好都难,毕竟这么多年了,一直在一块儿,就跟一个人似的。她至今都能想起,把翩翩撇下留在京城时,长乐和小鱼儿哭的红肿的眼眶。 如今好不容易又回了京城,她们指不定有多少话要说,怕是今天要秉烛夜谈。 三个姑娘住一块儿说话去了,瑾娘竟然一点不觉得惊讶,甚至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瑾娘收拾妥当,徐二郎把书本丢在旁边床头柜上,将她往怀里一抱,两人就睡了。 真的很累了,赶路时虽然大部分夜晚能在驿站落脚,但是驿站的床榻肯定没有家里的舒服。加上担心有意外,忧心孩子们做恶梦或是会生病,瑾娘每晚上都提着心,根本不敢睡死。如今到了京城,到了自己家,自己地盘,瑾娘身心全部放松下来,很快进入甜美的梦想。 翌日一家人都睡到天大亮才起来。 吃过饭后,就开始忙碌了。 徐二郎昨天一进京城,就让人送了请安的折子如宫里。 他虽然是请了假回京的,但是这次回来也不全是参加翩翩的婚礼,还要进宫见允文帝。 有关河州和辽东的一些事情,有些奏折上不好详述,见面倒是能说一说。徐二郎有心在允文帝面前刷刷脸,顺便给辽东等地讨些好处,允文帝呢,想来也是对河州和辽东的景况很好奇,因而今天一早,让徐二郎进宫的旨意就下来了。 徐二郎进宫去了,临走之前还和瑾娘说,“今天别等我用午饭,你们吃就是。” 这意思是陛下今天会留饭了? 你们是有多少话,还能说一上午? 徐二郎没回答她,轻揉了她头发一把就走了。 徐二郎走后瑾娘就忙碌起来,让人把此番带回京城的东西分一分。 一些礼物是要送给与徐二郎关系亲厚的同僚,以及往日的上司的,还有他的师傅,一些几位关系尚可的友人,再有平西侯府那里虽然联络很少了,但也不能把他们散在一边,再有徐府的诸多诸人。 瑾娘忙忙碌碌的,忙了一天才把这事情做好。 剩余还有两车东西,她让人将其中一些送去给青儿府上——青儿如今在书院,暂时出不来,家中只有萱萱一人。她昨日得知姐姐和姐夫到达京城的消息时已经很晚了,今天一早就过来徐府。可惜瑾娘实在忙的很,只能让萱萱先找翩翩玩,和翩翩一起帮她带带三胞胎。 另外青儿的岳家柯府那里,瑾娘也特意用了份用心的礼物。里边大多东西是给柯柯的,多是一些料子首饰之类。不贵重,但也难得,是瑾娘琢磨了好久选出来的。 至于剩下那些,一部分给徐父徐母,一部分是翩翩的。 第349章 讨好岳家的李和辉 该送的东西都送出去了,瑾娘终于有了喘口气的机会。 但是想到明日还要写帖子,给诸多亲朋下帖邀请他们来家中一聚,瑾娘就觉得头疼。 但这事情不做也不行。毕竟他们离京已久,只靠礼物和书信这些东西往来也不行。不能见到人,关系迟早要疏淡下来。所以,还得借机在家里弄场宴会,把该见的都见了。 瑾娘心里如此想着,又忍不住琢磨,若是把“见人”这件事安排到翩翩出嫁当天是不是可行? 想了想她觉得不行。 毕竟当天是翩翩大喜,不知道多少人要给徐二郎敬酒。人多嘴杂,一些话就不好说出口。所以啊,这宴席还得趁这两日不怎么忙碌,赶紧给办了。 瑾娘琢磨这些事情的时候,徐二郎就回来了。 她见瑾娘呆呆的,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就开口问了两句。结果都问第二遍了,瑾娘还没回神。 徐二郎好气又好笑,“想什么呢?” 瑾娘这才看到他已经走到自己跟前了。 那么俊一张脸俯视下来,都要贴在她脸上了,虽然是很俊美不错,但是冷不丁看见这人距离这么近,也很吓人啊。 瑾娘就吓的赶紧往后一退。因为退的急,还差点摔一跤,好在被徐二郎搂住了腰,才没出丑。 她懊恼的拍了他一下,才将刚才的所思所想说了出来。 徐二郎闻言就道,“是不该把事情放在同一天,人多嘴杂是其一,再有那天事多,我怕是会精力不济。” 是么? 不对。 我看你精力可好的很。 昨天若不是我累的爬不起来,眼睛一闭就睡过去了,怕是你还要和我练上两场。 徐二郎许是看出了瑾娘的心思,似笑非笑的瞅她一眼,瑾娘赶紧回神,一本正经的咳嗽一声,问他,“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真的在宫里留了一天啊?” 徐二郎点头,“上午与陛下说了会儿话,下午跟着一道见了几个朝臣。” 接下来徐二郎没有再说的意思,瑾娘也不再问。朝堂上的是是非非,该她知道的徐二郎从来不瞒她,不该她知道的,那是还没到时候,等到了时候,徐二郎迟早会告诉她。 徐二郎换了身家常的衣裳,前边就有人来报该用晚膳了,瑾娘就让人去叫上几个孩子,一道去鹤延堂用饭。 之前若是诸人许久不聚,共同用过团圆饭后,之后都是各在各的院子里用饭。 不过翩翩喜欢热闹,所以一直跟他们一块儿用。 倒是这次可奇怪了,也不知道是徐父的意思还是徐母的意思,竟要求他们这段时间都一起用饭。 一起就一起,左右徐母也不是恶婆婆,也不需要瑾娘站着去给她布菜,所以瑾娘也觉得这事儿没推辞的必要。 一家人就这般吃在了一起。 等瑾娘和徐二郎到了鹤延堂,几个孩子都在了。 翩翩,萱萱,长乐,小鱼儿,荣哥儿和三胞胎,单是孩子就占了半边天下。他们热热闹闹的说话,玩笑打闹,把个鹤延堂的花厅吵得能翻天。 这么闹腾,徐母竟然没把他们撵出来? 徐母现在做什么呢?总不会没在家? 事实证明,徐母是在家的。不过之前在佛堂念经,等到了饭点才出来。至于徐父,他倒是出门转了,还在外边吃过才回来,这也没人说他什么。徐父就提着他装着百灵鸟的笼子,慢悠悠的背着一只手走了。 徐母轻哼了一声,似乎想骂什么,瞥见几个孩子在场,到底是没说话。 一家人用了晚饭,徐母就把他们撵走了。 她留儿孙们在跟前吃饭,是想和他们培养培养感情。谁知道这是用膳时见一见,孩子们还这么闹腾。她被吵得头疼耳朵疼,震得浑身轻飘飘的,至今都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 徐母不由庆幸,幸好她没同意让孩子们每日过来请安,每天过来陪她说话,不然她的命得去掉半条。 一家子照旧回翠柏苑,徐二郎领着几个孩子三胞胎和荣哥儿走在前边。 荣哥儿这次回来也是带着作业和书卷的,只是先生没有陪同,他有些疑难不知道如何解答。另外,荣哥儿听哥哥们屡次提及应天书院的大名,还有小舅舅也在那里读书,他就想趁机过去看看。 只是想进去应天书院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但总归这事儿不是他一个小孩子可以办到的,荣哥儿就来找父亲帮忙。 徐二郎先是回答了他两个问题,随即才说去应天书院也可,明天让通河拿着他的帖子,送他过去。 荣哥儿得到满意答复,高兴的点了好几下头。 三胞胎听到哥哥要出去,也想跟随,被荣哥儿一句“你们还小,老实在家呆着”给噎了回来。 三胞胎抑郁:这个哥哥不太好,想换一个。 徐二郎想到什么,问荣哥儿:“钱夫子那里,你准备何时过去探望?” 钱夫子和桂娘子也找搬出去居住了。 他们早先随瑾娘和徐二郎来京城,一人是作为府里宴请的先生,来教导府里的公子和姑娘;另一人虽然没有接受府里的聘请,但总归也是府里的大夫,更何况,桂娘子还是长乐的启蒙师傅,教授了她许许多多的东西,给长乐打下结实的基础。 在瑾娘和徐二郎去了河州后,钱夫子和桂娘子感觉呆在府里再无用武之地,凭白拿取每月分给他们的月银,他们过意不去,所以执意离开二郎府里。 好在他们手中积蓄不小,又在距离柳树胡同不远的地方安家,并没有离开京城。78中文首发 78 78 两家关系好,桂娘子有情有义,也会隔不长时间过来给徐父徐母诊脉,钱夫子也会登门探望。 于情于理,这次回来他们都该去拜会一下。 只是瑾娘和徐二郎暂时都抽不开身,倒是孩子们,倒是可以先过去一趟。 荣哥儿受钱夫子教导并不多,但那总归是他师傅,他从小也听过不少钱夫子讲书的为人处世的小故事,所以说钱夫子是他启蒙导师,一点也不为过。 荣哥儿想了想说,“为问问姐姐的意思,看两位姐姐准备何时去,我们届时一道过去。” 徐二郎颔首。 长乐和小鱼儿确实该过去一趟。 进了翠柏苑,徐二郎把荣哥儿提溜走了,至于剩下几人,长乐和小鱼儿哄着三胞胎玩耍,瑾娘则和萱萱、翩翩说话。 翩翩想到今天嫂嫂送来的许多贵重的珠宝,就踌躇的说,“嫂嫂每次都给我送东西,也太多了。” “那都是给你准备的嫁妆,你好好收着,到时候都是要带到婆家的。女子的嫁妆是自身财产,经营的好了是一辈子的依仗。女人啊,手里有钱心不慌,腰杆子也挺得直,你听嫂嫂的,把东西放好了,给你你就好好收着。” 又说萱萱,“你的东西姐姐也给你准备了,只是你如今年纪小,姐姐不放心把东西给你收着。你好好的,平常多跟着嬷嬷学些规矩,另外爹爹不是置办了一个铺子给你自己管理?你好好管着,有不懂得就问翩翩或者姐姐,早点把本事学起来,到时候你出嫁,姐姐也给你陪嫁个铺子。” 萱萱闻言赶紧摆手,她那里能要姐姐的铺子。她怎么说也是娘家人,姐姐都出嫁了,拿婆家的东西补贴她可说不过去。 姐姐出嫁时她年纪小,但是也知道那时候家里条件有限,爹爹可没能力给姐姐陪嫁个铺子。所以姐姐如今手中的资产,都是婆家的。 姐姐用婆家的财产,给小姑子置办东西做嫁妆这说的过去,让外人听见了也会说姐姐贤惠,可若是姐姐给自己置办铺子,外人要说她拿婆家补娘家,要嚼她口舌了。 萱萱不乐意姐姐因为她被人说些是是非非,坚决不收。 瑾娘见状点她一指头,说她是个榆木脑袋,“我给你的东西都是我自己的。就说不是我的,那准是你姐夫的。怎么了?我们作为姐姐姐夫的,给你置办点嫁妆怎么就说不过去了?” 萱萱闭着嘴,被姐姐点了也不恼,就是笑着不说话。那意思还挺明显,反正不管你们怎么说,不能收的东西我就不收。 瑾娘:…… 这么死心眼的妹妹她能说啥? 这要是一般的继妹,怕是想方设法要从家里从兄姐身上掏东西,就唯恐掏的少了自己吃亏。萱萱倒好,给却不要。 这孩子,被沈姨母教导的过分单纯,也太过老实了。 这要是嫁到人口多,是非多,争执多的人家,那就是进了火坑了。所以,若是给萱萱挑女婿,还得挑那种家里人口少,且家里清净的。 瑾娘想着想着,思维就跑远了。等她回神,忍不住就想拍自己一巴掌,得了,她一点做媒的天分都没有。在河州被人邀请保媒拉线,那还是人家两家私下里说好了,她不过是人家为了面子上好看,请过去给人家贴金的。至于自己看好了人选,把人撮合在一起的,抱歉,她真的没那个本事啊。 稍后瑾娘又和两人说了会儿话,就把两姑娘打发了。 萱萱这几天就住在徐府,这里有给她准备的客院,不过她一般不住,都是和翩翩住在一起。 小姐妹俩能说的话多了去了,说上几宿也不嫌烦的。 萱萱和翩翩一道住,长乐和小鱼儿就不过去凑热闹的。他们倒是想去,但是瑾娘不许啊。 人家小姑娘说说知心话,他们又听不懂,过去瞎添什么乱? 真若是想寻热闹,把长绮带过去玩啊。有长绮作伴,保证他们两个再也不会嫌无聊了。 长乐和小鱼儿最终还是把长绮一道带走了。 稍后瑾娘又让嬷嬷领长安长平去睡,她则去了书房。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书房中徐二郎在考较荣哥儿的功课,瑾娘听了两句就默默撤了。 说句实话,荣哥儿现在学的东西,她这个当娘的都有点弄不太懂。 设呢么四书五经的,实在有点高深。 倒是《孟子》《论语》什么的,瑾娘还能说道上两句。可惜,荣哥儿的学习进度很快,如今已经开始学习《大学》了。 瑾娘:在此上无能为力。 翌日瑾娘又开始写帖子,宴请诸多亲朋好友三日后到家里做客。 她忙的分身无暇,就让几个小姑娘帮忙筹备宴席上要用的东西,甚至就连菜单,也让他们看着办。 这事儿翩翩是熟练工了,信手拈来,一点不觉得为难。 至于萱萱和长乐、小鱼儿,就跟在翩翩身后打下手,一边努力学习着什么。 等翩翩将诸事搞定,瑾娘这边的帖子才写了一半,她就又分出出去一些相对来说不那么重要的,给长乐几人书写。 等帖子写完,要往外送帖子时,一些人家管家去送即可,至于另外一些相对比较重要的,瑾娘让管家带着荣哥儿一起去。 一来让荣哥儿认认门,二来,也是让荣哥儿长长见识,培养他独立处理事情的能力。 很快到了徐府举办宴会那天,家里早早就忙碌开了。 这一天徐二郎也难得没有外出,而是早起收拾妥当,出门迎客。 宿迁和李和辉自然早早就到了。 宿迁就坐在客厅喝茶,看着李和辉跟前跟后忙碌,简直比徐二郎还想个主人,就忍不住拍着圆滚滚的肚子笑的弥勒佛似的。 这还没娶到媳妇的男人是真不容易,来到老丈人家当牛做马还生怕人家嫌弃,啧,李和辉怎么就这么惨呢? 想当初他们三人相处时,他比他与士衡出身高,不管怎么说,他们与他结交,好似都是他们占便宜。 结果现在,嗯,李和辉是他们三人之中垫底的。对,这就是事实,不接受反驳。 宿迁那个美啊,尤其对比自己和李和辉此时的处境,他美的差点哼出小曲来。 但随即他又想到,他可是有四个儿子呢。 最小的那个不需说,娶媳妇还是没谱的事儿。但是三个大的,尤其是老大,如今也开始说亲了,届时到了老丈人家,指定也是这个蠢模样……是的,他一点都不生气,毕竟男人么,谁还不是这么过来的? 第351章 出阁在即 宿迁正在腹诽的时候,徐二郎已经迎了两位大人进来。 这两位都是吏部的官员,这两年来与徐二郎关系也算尚可。徐二郎将人送进花厅,还要去迎一迎已经到了门口的翰林院掌院学士,便将这两人交由宿迁待客。 宿迁整整精神,腰板都挺直了。 他可是徐二郎的知己好友,他不去抢李和辉的风头,和徐二郎一起迎客,但花厅内的客人还是要交由他暂为招待。 当然,花厅中还有平西侯府的两位公子。这两位按说是徐姓族人,和徐二郎关系该更为亲厚,最起码在外人看来就是如此。 但宿迁可明白,徐二郎如今和平西侯府的关系只是平平。他倒是不清楚双方因何关系疏淡到这般地步,但这也不是他该关心的事情,他如今热情的将人招待好就是。 前院由宿迁、李和辉以及平西侯府的几位公子代为宴客,后院中宿迁的夫人,平西侯府世子夫人,还有与瑾娘关系不错的河东徐氏的长媳梅娘子都已经到了。 这几人中,除了世子夫人来的莫名其妙,宿迁夫人和梅娘子和瑾娘非常合得来,也算的上是瑾娘知交。 有这两人帮衬,又有翩翩和萱萱招待那些豆蔻年华的小姑娘,长乐和小鱼儿招待更小的玩伴,宴会有条不紊的进行。 这宴会邀请的人并不多,但该请的都请了,该来的也都来了。 其中,庄郡王府李和辉的长兄携妻儿前来,柯府中,柯柯的父母也携带着女儿和两个儿子前来做客。 这都是姻亲贵客,都需要瑾娘和徐二郎亲自招待。更甚者,还要徐父徐母代为招待一番。 瑾娘头一次和柯柯母亲打交道,这位公主和柯柯完全两个脾性。柯柯温软可爱,看着雪白软嫩的一团,让人看了就想捏上两把。柯柯的母亲和她则是完全相反的两个路子。 这位公主端庄大气,娇艳逼人,就像是灼灼绽放的牡丹花,有倾国倾城之色。 当然,从她过往行迹也可看出,这位公主的脾性,比她的容貌更具有攻击性。 可许是看在她是青儿的嫡亲长姐的份儿上,这位五公主对待瑾娘的态度非常和善,让瑾娘颇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柯柯之父不比妻子善于交际,这是个威严寡言的男人,因身居高位,常年经手的都是重案要案,通身都是刚直不阿的正气。 不说瑾娘招待这两位时,时时提着心,就连徐母徐父,也是绷紧了心思,挺直了腰背。 花厅中都是欢声笑语,柯柯被翩翩牵下去说话。这姑娘还暗中窥了瑾娘两眼,熟料瑾娘正巧看过来,她一张笑脸瞬间变得红彤彤的,竟是羞得眼圈都泛红起来。 瑾娘:怀春的少女真的好明媚,看得人心痒难耐的…… 客人陆续上门,瑾娘忙的脚不沾地。好在来者多是知交亲眷,招待起来倒也不怎么费心思。 然而一天下来,瑾娘动一下手脚都难,觉得真的好累好累。 此刻她就由衷的怀念起河州来。 在河州她的地位特别高,也就不用特意的去和谁攀关系。宴席她想办就办,不办也无伤大雅。 她在河州养的骄矜起来,结果回京不过操持这一桩事,就累趴下了。 这可不行,接下来还有的忙呢。 翩翩成亲的日子近在咫尺,一切东西都已经准备起来。还有远在平阳的一些族人也会过来送嫁,很快家中就要来客,她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这时候累趴下了,那还能成? 瑾娘又打起心思忙碌。 之后几天对过翩翩的嫁妆单子,将一应嫁妆都装箱放置好;包括要陪嫁出去的几房下人,都提前敲打过;又有翩翩已经接手过去的田庄、铺子、宅院等,重新派人审查看下人有无欺瞒主人的;再有府里也该装扮起来,张红挂彩…… 等这些事情一一处理完,也就到了翩翩出嫁的日子。 翩翩出嫁前一晚,瑾娘和翩翩说了许久的话才离开。 翩翩似乎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就像让嫂嫂再陪自己一会儿。但是天确实不早了,嫂嫂再不回去,哥哥怕是会来寻。 翩翩这般想着,终究是没去挽留瑾娘。不过还是依依不舍的将瑾娘送到院门口,目送嫂嫂离开。 明天就要出嫁了,翩翩看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突然就伤感起来。 再回来就是娇客,身份就变了。 翩翩鼻子一酸,心中满是酸楚。 丫鬟梧桐看她吸了鼻子,眼圈瞬间红了,赶紧过去哄。“姑娘啊,可不带哭泣的。明天就是您的好日子。您得了个如意郎君,以后多得是好日子过,这要是一哭把您的福气都吓跑了可如何使得?快快,把您的泪擦擦,咱们赶紧回屋休息去,您明天可要美美的做新娘子呢。” 翩翩被丫鬟哄着逗着,忍俊不禁噗嗤笑出来。她脸上有泪,又挂着笑靥,真是又哭又笑,让人看了忍俊不禁。 翩翩被丫鬟哄进屋去了,瑾娘留意着这边的动静,却迟迟没有睡下。 都说小姑娘成亲前,母亲要给那啥册子,瑾娘觉得徐母再怎么不靠谱,这事情也该不会忘记。 可她等啊等的,都等到现在了,徐母还没去翩翩院里,也没派人过去,她是不准备给了么? 瑾娘那个郁闷。 她把翩翩当闺女养,但翩翩真不是她闺女啊。欢喜册啥的当娘的给就算了,当嫂子的送过去,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瑾娘摸着下巴想,莫不是在她没注意到的时候,徐母已经让人把东西塞过去了? 这也不是没可能。 但是保险起见,还是让人去问问。 瑾娘招手让青苗过来,在她耳边低语吩咐一番。 青苗的脸瞬间红了,一会儿又紫了。她哭笑不得的看着自家夫人,这事儿她一个没出嫁的姑娘过问真的合适么? 夫人跟前有秦嬷嬷,这事儿交给秦嬷嬷去做那里不合适了? 青苗嘀咕了一句,瑾娘就义正言辞的回答,“秦嬷嬷这不是年纪大了,早就去歇息了么?” 所以,怪我今天当值,没办法早点去睡觉不是? 青苗捂着脸,跺跺脚,就要往外走,瑾娘赶紧叫住她,又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然后青苗的脸红了个彻底,甚至连脖子都红透了。 青苗又羞又气,不知如何是好。瑾娘已经起身,偷偷从首饰盒的暗层中取出一个小册子。就见青苗像是碰到了什么要命的东西一样,赶紧把小册子往袖笼里一藏,然后好似身后有鬼在追一般,急慌慌的跑了。 瑾娘:我做啥了把你吓成这样?我不就让你见机行事,若是探出来那不靠谱的婆婆没送这东西,让你直接塞过去么,我又没让你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你怎么比我如蛇蝎呢? 瑾娘碎碎念,一边脱了鞋往床上爬,徐二郎这时却从浴室出来了。 他一边擦着滚到胸膛的水珠,一边问瑾娘,“刚才和丫鬟嘀咕什么?” 瑾娘装无辜,“我啥也没说。” 徐二郎睨她一眼,居高临下的俯视她,“我怎么听见你说什么欢喜……”册。 瑾娘一跃而起,一把捂住他的嘴。欢喜册这三个字她说过,但是她不会认的。 一来这男人精力旺盛,平常没个欢喜册还能折腾出十几二十个姿势,这要是有了参考,把他的脑洞开的更大……瑾娘拒绝往深里思考。 二来,欢喜册是给翩翩的,给小姑娘这种东西,双方当事人知道就好,让其余人……哪怕这个人是翩翩的哥哥,可到底是异性,这不妥当。 瑾娘抵死不认,坚决不承认说过什么“欢喜册”。为防徐二郎深究,她还掩耳盗铃的一把将被子拉上来,一秒后发出沉睡的呼噜声。 徐二郎:我信了你的邪。 徐二郎挑着眉梢轻笑了两声,不追问了。大体上什么事情他能猜到,追究起来确实不太好。 但是不追究,不意味着不“报复”。于是,睡得“憨熟”的瑾娘就被人了无人性的扒出来和谐了。 翌日瑾娘早早起来,头晕目眩,脚都是轻飘飘的。 她气的不得了,穿上衣服后还有些气不忿,转头往躺在床上的徐二郎身上捶了几下。 真是过分! 不知道今天她要早起么? 过分到家了。 徐二郎朗笑出声,搂住她不让她动弹,瑾娘就气的咬他。 两人正闹腾,丫鬟直接进门就高兴的说,“大人,夫人,三老爷……”回府了。 话没说完,见着他们大人和夫人闹起来了,丫鬟窘迫的掉头就走,不敢多看一眼。 瑾娘也囧,气的瞪了徐二郎好几眼。 她扯着徐二郎让他赶紧起,“三郎回来了,你赶紧去瞧瞧。” 徐翀远在江浙,那边江浙水师和倭寇打了几年,还没分出个胜负。 归根结底有水师器备落后,严重拖后腿的缘故;另一方面是倭寇熟知周围地形,且打法颇为无赖。他们打不过就跑,待水师略有松懈,就又卷土重来,真真是让人崩溃又没脾气。再有,水师中一些官员心思歪了,想借由“打胜仗”刷功绩点。若是倭寇三不五时来一次,他们打跑他们就是打了胜仗,有利于提高在自身的声望;反之,若是一下子把倭寇清除干净,他们也距离凉凉不远了。就怕到时候被卸磨杀驴,或是被缴了兵权做个人人可欺的富贵闲人,这可不是他们期望的。 总之,因为种种原因,江浙水师一直在备战,一直在打仗,直到辽东的鞑子都被的打的毫无反击之力了,那些倭寇还如跳蚤一样时时蹦跶着。 倭寇不除,徐文浩不得归京,在徐云浩帐下做事的三郎徐翀也不好总往京城跑。 这还是嫡亲的妹妹成亲,他不回来一趟不成,便特意请了假归家。结果就在出发的前天,倭寇又来犯边,徐翀走不成了,还因为替徐云浩挡了一箭,胳膊中招,他又落水导致伤口发炎,救治不及时,以至于整个人高烧不退,这才拖到今天,才回到京城。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徐二郎平日对弟妹嫌少提及,但对弟妹的感情并不少。因而听说徐翀归来,他也迅速起身,收拾妥当,去外间寻徐翀了。 徐翀如今在徐父徐母的院子中。 老两口年纪大了,睡眠也浅。加之唯一的闺女要出嫁,他们心里总有些不得劲,这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外边一有动静他们就起了,知道是三郎归来,立马让这不孝子过来拜见。 徐父徐母也知道徐翀受伤的事儿,这毕竟是大事,瞒不过。加上平西侯府对此感念万分,侯夫人还特意跑了一趟,送了不少礼,徐父徐母就是想做耳聋眼瞎不知道都不能。 再说两人几个孩子,除了长子徐翱两人看重几分,其余三个,徐父徐母都不怎么在意。 但再怎么不关心,自家的孩子自家可以打骂收拾,在外边受了委屈,或是替人受了罪,这那个大人心里也不会舒坦。 尽管徐翀野性难驯,天天顶的他们肺管子疼,但好歹是他们的种啊。 徐父徐母起身就去了花厅,然后就看到一个满脸胡渣,面色青白,皮肤黝黑,只一口大白牙霍霍闪光的徐翀。 徐父当即怪叫一声,想说“闹鬼”。反应过来这是三郎,气的脱下鞋子丢过去,吹胡子瞪眼睛说,“不孝子,我让你青天白日吓人。” 徐翀眼皮子一翻,都没见怎么动就把那只臭鞋躲了过去,“哪来的青天白日?外边天黑的我差点摸错门回错家。您老眼神可真不好使,这黑的能说成白的,您那双眼珠子怕真是不管用了。”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徐父捂住胸口,五脏六腑绞的生疼。儿子都是讨债的,这话真是一点都不虚。 徐父歪着身子往一边倒,王奎不慌不忙的扶住他,嘴里却嚷嚷的好似事儿大了一样,“老太爷您撑住,来人呐,快请大夫来。” 徐翀翻个白眼,挑了张凳子一屁股坐下。他伤口美好就连夜赶路回来,累的半死不说,伤口也崩开见血了。 可好这老头子不说关心关心他伤情如何,进来就开骂,这是他老子么?这是债主讨债来了? 第352章 翩翩大婚 父子俩相看两厌,多看彼此一眼都觉得眼疼。 客厅中丝毫没有久别重逢的温情和感到,反倒是“嫌弃”的味道更足一点。 徐母丢给徐父一个白眼,从后边走出来直接将徐父挤开,快走两步到了儿子跟前,“你说你这孩子,战场上刀剑无眼,你顾好自己的命就是了,你管别人做什么。就是要充好汉,攒功绩,你救人之前也要把自己护好了。不然救了别人伤了自己,你说你图啥?都说伤在儿身,痛在娘心,你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你想想你娘我。娘年纪大了,受不了那么大刺激了,你说你这有个万一,娘可怎么活啊。” 徐母泫然欲泣,哭的好不伤心。徐父和徐翀却都露出见鬼的表情。 这是他们熟悉的徐母么? 这不会被人夺舍了,里边的芯子换了? 她老人家被徐父伤了心后,便连儿女也置之不理了。将近二十年来她活的自我又自私,只顾着自己舒坦舒服,哪管得了儿女是死是活。还是这几年年纪长了,许是对早先的作为有些后悔,便努力修复起与孩子的感情来。但是,这个“孩子”可是有特指的,那是指的翩翩,和徐翊无关,和徐翀更没一个铜板的关系。 所以,问题来了,往日里多瞧一眼都觉得烦,如今怎么上赶着扮演慈母了,这是肿么回事儿? 莫不是女儿要出嫁,知道靠不住女儿,只能靠儿子,后知后觉的要和他们缓和关系? 徐翀觉得不能将母亲想的这么不堪,但事实却是,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说实话,徐翀一开始听见那关心的话时,心里还酸楚了一丢丢,但是很快,得了,他早就断奶了,也不是没爹娘关心就活不下去的小娃娃。不管是爹还是娘,如今再来对他好,他消受不住。 徐翀往后一躲,直接避开了徐母的手。 徐母的手落空了,面上的表情就更悲戚了。 但是很快,徐母就收敛起面上的委屈和悲色。她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她刚才怎么就说出那么多肉麻的话? 难道真是因为翩翩要出嫁,膝下再无承欢的儿女,她觉得悲伤了,所以开始挽留儿子么? 徐母觉得这太讽刺了,所以她拒绝思考。 她不紧不慢的收回手,佯作无事发生一样挑了张椅子坐下,和徐翀说,“连夜赶路回来的?那你快些回去歇歇。距离天亮来客还有好些时间,你收拾收拾睡一觉,等时间差不多了你再起来帮忙迎客。” 又问,“这次回来能在家呆多长时间?若是时间长就趁机相看两个姑娘,好快些把你的亲事定下来。你也老大不小了,你妹妹都出嫁了,你这还没谱,这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徐翀百无聊赖的听着,脑子嗡嗡作痛。他最厌烦母亲念叨这些有的没的,成家的事儿他心里没谱么?有谱的!他也早说过先立业后成家,这话说了无数遍,说的嘴皮子都磨烂了,偏娘装作没听见,故意的么? 徐翀就有些烦,站起身就想走,然后还没迈开步子,就看见兄嫂一道过来了。 徐翀只能压抑住胸腔住的烦躁,赶紧见了礼。 瑾娘和徐二郎一进门就看见徐翀不耐烦的模样,瑾娘登时觉得头大。得了,三方肯定又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她就捅了徐二郎一下,徐二郎直接攥住她的手指,拉着她进了花厅。 稍后徐翀被徐二郎唤走,兄弟俩不知道说什么事情去了。瑾娘则和徐父徐母打了招呼,然后去翩翩的院子看看她收拾的如何了。 翩翩的小院儿早早就亮起了灯,她沐浴更衣,又有请来的妆娘给她梳妆。 瑾娘过去时,翩翩脸上已经上好了大妆,只有头发还披散着,还没有挽发髻。 盛装打扮的翩翩娇艳欲滴,又有股少女的青涩与明媚。她顾盼生辉,白皙的面颊上染着薄薄的晕红,一笑起来都是羞赧与惊艳的盛景。 很美,让人看了忍不住捂住心悸的不停的胸口。 瑾娘却心酸了,这一嫁出去,以后可就要在婆家讨生活了。 翩翩眼角余光偏见嫂嫂站在门口,她欢喜的叫了一声,瑾娘就走了进去,“吃东西了么?饿不饿?” 翩翩摇头,眼睛湿漉漉的,“我不饿,等等再吃可以么?” “行。想什么时候吃都行,到时候让丫鬟们去准备。不过今天少喝些汤汤水水,不然会不方便。” 翩翩羞羞的点头,“嫂嫂用过饭了么?” “还没有,天还早,我们等会儿再吃。对了,三郎回来了,这会儿被你二哥拉去说话,待会儿应该回来看看你。” 翩翩水润的双眸登时亮起来,“三哥回来了?他还好么?胳膊上的伤口怎么样?长好了么?” 瑾娘还来得及回答,就听丫鬟通报说徐二郎和徐翀过来了。 翩翩一喜就要站起身去迎两位兄长,瑾娘赶紧喊了一声“慢点,慢点,可别摔了。 徐二郎和徐翀已经进了门,两人看着已经上完妆的妹妹,眸中感慨万千。他们还记得妹妹刚出生时一团红皱的样子,可如今妹妹却要嫁人,指不定再过一年,也要为人母了。 徐翀瞬间就有些鼻塞,眼也有点红。但今天是翩翩大喜的日子,再回忆往昔也不过给翩翩平添伤情。所以有些话,不说也罢。 徐翀就拍拍翩翩的肩膀,笑的合不拢嘴的说,“看看,我就说我们翩翩绝对是万里挑一的大美人,这都还没穿吉福呢,就漂亮成这个样子。啧,看今天不把李和辉迷的……”徐翀想说“五迷三道”,又反应过来这可不是什么好话,连忙改口说,“绝对把李和辉迷得做不动路。” 翩翩本就晕红的面颊一下子红了个彻底,羞恼的拍了徐翀一下,“三哥,你胡说什么。” 徐翀酸溜溜的,“这都还没嫁人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这要是嫁了人,还能记得起哥哥是那号人物啊。”徐翀说着看向二哥,“翩翩连我都想不起,更别提二哥了。二哥咱们白对这丫头好了,她就是个没良心的。” 翩翩都要被气哭了,嗓子都带上了哭音,“我才没有,三哥就会冤枉我。” 瑾娘赶紧开口打圆场,“翩翩不哭啊,今天是你大好的日子,不兴落泪的。” 徐二郎也往徐翀肩膀上拍了一巴掌,“逗她作甚,话说完了赶紧回去休息。” 徐翀被二哥镇压了,龇牙揉了两下肩膀。二哥真是没人情味儿,他可是他亲兄弟,一母同胞,嫡嫡亲的兄弟,结果当哥哥的手下可一点没留情,那一巴掌差点打劈了他。 徐翀不敢再作妖,赶紧从袖笼里掏出一叠银票,“三哥没二哥本事,给不了你太多嫁妆,这都是三哥这几年攒的影子,都给你做私房。” 瑾娘大眼一瞟,看见上边那张银票是一千两的面额,要都是这样的面值的话,这厚厚一叠少说也有五万两。 这怕是徐翀的所有私房了,一下子都给了翩翩,确定是亲哥无疑。 实际上翩翩的嫁妆虽然多是徐二郎和瑾娘筹备的,但徐翀也没少给妹妹添置东西。江浙一带到底沿海,也会有不少海岛国家的商人过来做交易,徐翀从这些人手中可没少淘到好东西。再有他还去探过倭寇的老巢,只是遇上暴风雨船飘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那里也有岛,岛上盛产珠宝原石,徐翀这人心黑,秉着捞一把是一把,“贼不走空”的原则,弄了半条船的“石头”回来。 那些原石全部被解石,为此徐翀好赚了一大笔。若不是发了这么一笔横财,徐翀也拿不出五万两银子给妹妹做陪嫁。至于那些原石中开出的尤其好的料子,徐翀留了大部分,都给家中女眷分了。瑾娘和徐母都得到孝敬,而最多的则是都给了翩翩做嫁妆。 可以说,有两个兄长竭尽全力帮衬,翩翩的嫁妆绝对非常丰厚。 虽然只有一百台,但是如今嫁公主皇家也不过给一把六十八台的嫁妆。 翩翩的嫁妆看似不出色,但那一百台可都填的死死的。若是拆开了装,其实装个一百五六十台绝对不是问题。但还时那句老话,闷头发大财才是王道。 翩翩也知道自己的嫁妆绝对丰厚至极,因而三哥再给她塞银票她死活都不收。 她成一次亲少说也搬了家里一半的财产,再要三哥的私房,这说不过去。 三哥还没成亲呢,留着这么大一笔银子以后下聘或者做其他都方便。至于她,有两个哥哥在身后撑着,她腰杆子硬的很,即便没那么多嫁妆傍身都不怕,更不用说她的嫁妆绝对在京城排的上号。 翩翩不收,徐翀硬要给,兄妹俩你塞给我我塞给你,最后还是徐二郎拍板定案,“三郎给翩翩两万两,其余你自己收着。” 徐翀不情不愿的拿了一部分给妹妹,其余他收了回去。 他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留这么多银子作甚?他娶妻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情,妹妹如今就操心他下聘的事情,想的实在太远了。 要他说,妹妹才更需要这笔银钱。毕竟嫁妆是女人的底气,他就这一个妹妹,总不能让她在婆家底气不足。 徐翀被打发回去休息,徐二郎和他一道离开,只留下瑾娘留在翩翩院子里和她说话,缓解她的紧张。 时间渐渐流逝,很快到了吉时,外边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锣鼓喧天的声音,小鱼儿一溜烟从外边跑进来,“姑父来接姑姑了,姑姑快把盖头盖上。” 屋里的至亲好友家的女眷闻言轰然大笑,有戏谑的调侃小鱼儿的,也有揶揄翩翩的。 说小鱼儿这么小就这么机灵,这是像谁? 说翩翩花容月貌,好比神仙妃子,一会儿新郎官见了怕是要看直了眼。 小鱼儿一点不羞,颇以为然的频频点头,好似在赞同大家真有眼光。 翩翩面颊更则更红了,好似三月靡艳的桃花盛开,好似西边的落霞布满天空,娇媚明艳,看得人啧啧称叹,忍不住感慨新郎有福气。 前边以长安长平为首的几个小伙子在刁难新郎,有小丫鬟来回跑腿儿把那边的热闹说给诸人听。 众人就晓得,新郎做了催妆诗,还当众设了箭,箭箭都在八九环,最后一箭射中圆心。允文允武,还生的天人之资,颇受允文帝重视不说,本人还颇有才干。这样的夫君,真是打着灯笼多难找。 结果,这样好的男儿碰上了翩翩……那只能男才女貌,缘分天定,比翼连枝,天作之合了。78中文首发 李和辉被长安长平几人频频刁难,面上的笑意也丝毫没落下。 他好似乐傻了,一味只会笑,惹得众人调侃不已。 长安几人也有分寸,眼看着时间不早了,眼瞅着就是吉时,也不再闹腾,很爽快的让开了位置。 李和辉在几位堂表兄弟的陪伴下,缓缓走进翩翩的院子。等看到那个坐在凳子上,面上蒙着红盖头,一身红艳,虽看不见脸,却挡不住他猜测她面容的姑娘时,李和辉手脚微颤,声音哽塞说了句,“翩翩,我来娶你。” 瑾娘闻言就感伤起来。 嫁姑娘不比娶媳妇。 自家娇养十多年的姑娘,突然就成别家的人了,搁谁身上也不舒坦。所以说,还是多生儿子,少生姑娘的好。把人家的姑娘哄到自己家,那和把自家姑娘嫁出去,绝对两个滋味。 眼看着李和辉把翩翩背走了,瑾娘的眼泪再难抑制,唰唰唰就流了下来。 长乐和小鱼儿在一旁陪着落泪,比瑾娘哭的还凶。 她们已经知晓“出嫁”的含义,想到小姑姑以后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想到有朝一日她们也要出嫁,心里就慌得六神无主,真想一辈子就呆在家里不嫁人才好。 瑾娘许是察觉到两个小姑娘的不安,就拉住她们的手说,“你们小姑姑是没办法,再熬下去你们姑父年纪就太大了,这才早早成亲。等你们两个大了,娘瞪大眼,也要给你们挑个年纪相仿的,到时候才好多留你们几年。” 小鱼儿说,“我不嫁人,一辈子守着爹娘。” 长乐知道不嫁人不现实,就说,“那婶婶给我找婆家找的距离家近些,最好两家就在一条街上,我出门一拐就到咱们家。” 瑾娘原本很伤感的,可一听长乐这话,她突然再也哭不出来了。 什么叫把你嫁的近一点?还最好出门一拐就回到咱们家?你这是在暗示我,直接在咱们胡同的人家里,给你挑个合适的嫁了么? 瑾娘不受控制的,真个琢磨起来,胡同中的几家中,谁家有和长乐年龄相仿的少年。 结果是,其中两家有。但是那两个少年,一个其貌不扬,听说本人不管是读书还是习武都没什么天分;本身硬件条件不够就不说了,偏这小公子是个心比天高的,不知道找自己的原因,不知道加倍努力,反倒怨天尤人,心性大大的怀了。至于另一个少年,貌似是庶子。行了,就这一条,这一个就可以排除在外了。 胡同里没有合适的人选,那他们这条街想,是不是有合适的? 瑾娘又开始琢磨,然后陡然回神。她这都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孩子还小呢,想这些有的没的作甚! 再说了,哪能只为了把姑娘留在身边,就让姑娘讲究身边不好的少年。这不值当!姑娘家还是要嫁个心仪她,她也心仪的人才行。最不济也要找个有共同话题的,这也好过成亲后相对无言,成了冤侣不是。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徐府里还有宴席,瑾娘忙着待客。至于长乐和小鱼儿,自然也不得闲。她们也替瑾娘分忧,更有甚者还抽空去看了看徐母。 她们是嫁姑姑,心里就这般难受。祖母是嫁女儿,心里更不好受,她们要安慰安慰祖母。 夜色渐渐深沉,不管是在徐府还是庄郡王府中赴宴的客人都渐渐散去。 徐府中恢复往日的安宁,不管是主人还是仆人都早早休息。 庄郡王府中,位于东边的院子此刻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梧桐和秋雨作为翩翩的陪娘丫鬟,自然也随着她到了庄郡王府。 庄郡王是二等郡王爵,庄郡王本人领着礼部的闲职,并不得允文帝重用。 但郡王府老太妃在宫里颇有脸面,不管是允文帝本人还是太后,都给她几分尊荣。加之不管庄郡王府怎么不得盛宠,到底是皇室中人,所以翩翩嫁来庄郡王府,多少也有点高攀的嫌疑。 梧桐和秋雨提前被瑾娘敲打过,得知即便来了府里不顺畅,也暂时忍下。左右回门过后庄郡王府就要分家,她们没必要因为与府里人的争执,坏了姑娘的名声。 当然,若是庄郡王府的下人实在过分,也不要一味的容忍。该敲打敲打,该惩罚惩罚,反正很快就是两家人,也不用怕了谁去。 梧桐和秋雨联想到姑爷在府里不受宠,被母亲不喜,被兄长排斥的现状,原本就打起了心思,准备应付接下来可能会有的挑战。然而事实证明,她们都想多了。 姑爷的院子里虽然伺候的人非常少,但是上到贴身伺候的丫鬟,下到灶上的婆子,竟都非常规矩妥帖。 梧桐有些小心思,还特意观察了姑爷院子里那些下人的容貌。发现她们大多其貌不扬,这让她一直提着的心微微放下。又发下那些下人处处与她们方便,处处透着和善,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如今天色真的不早了,梧桐想去小厨房给姑娘要些吃的。结果还没走近,就见姑爷端着一个托盘过来,托盘上赫然放着两碗鸡汤面,每碗里边还窝着一个荷包蛋。 从梧桐的角度,能看见那荷包蛋应该是糖心的。梧桐忍不住一笑,说这不是特意按照姑娘的口味做的,她都不信。 她心神完全松懈下来。 姑爷有心又体贴,姑娘又是满心念着姑爷。只要夫妻同心,这日子没有过不好的。 梧桐撩开帘子,将姑爷请进去,自己却没进屋里,只在外边守着。 处处妆点着红色的房子中,翩翩魂不守舍着的坐在床上,一会儿抿唇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小脸又羞答答的,泛上压制不住的红晕。 李和辉进屋就看见这样一幅美人遥思图,心脏都不受控制的跳的更快了。 他又看向翩翩的衣着,她此时已经换上了红色的罗衫和长裙。 红色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在烛光的映照下,她面目明丽柔婉,腰肢纤细窈窕,一双小脚掩在裙摆下,看不清楚。 不知道是灯下看美人的缘故,还是因为其他原因,李和辉只觉得耳膜震荡的厉害,走路都有些轻飘飘的。 翩翩察觉到有人的视线如影随形,她先没在意,之后陡然回想起,自己嫁人了,如今在两人的新房内。 她身子一下子绷直了,然后往门口看去,不出意外看到李和辉有些怔愣出神的模样。 翩翩原还绷紧的神经,在看他如呆头鹅一样看她看傻时,忍不住“噗嗤”一笑。 两人这两年来往很多,早就熟悉起来,此时成亲,翩翩心中虽有些窘迫和羞涩,但到底努力做出大方的模样走到他跟前,“鸡汤面么?好香。” 李和辉轻咳一声,“知道你没怎么吃东西,快来吃些面垫垫肚子。” 翩翩跟在他身后走到桌子旁,煞有其事的点头,“你们府里的点心不好吃,一点甜味儿也没有。”虽然她不怎么吃甜食,但是一点甜味都没有那还是糕点么?吃起来都不对味,一点都不和她胃口。 李和辉闻言就笑,“这是从大厨房拿来的。我不爱吃糕点,院子里的小厨房也只请了个红案师傅,至于做糕点的白案师傅,倒是没有。不过若你喜欢,等我们到了新宅子,我给你找个好的。” 翩翩心里一暖,又一甜,坐在李和辉身侧,接过他递来的筷子,慢条斯理的吃起面来。 两人都有些饿了,尤其是李和辉,之前还被人灌了不少酒,此时略有些胃疼。好在一些热食下肚,胃部也好受许多。 两人用过饭时外边一更的梆子已经敲响了,翩翩早就沐浴过卸了妆,如今李和辉让人收拾了碗筷,去里间沐浴。 浴室中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翩翩如坐针毡,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屋里漫无目的的绕起圈来。 等察觉里边的动静停止,李和辉似乎起身了,翩翩如梦惊醒。整个人小兔子一样轻巧的小跑过去,直接踢了鞋子滚到床上去。 李和辉从浴室中出来,就见翩翩已经在床上躺着了。 她面朝里边,只留给他一个纤纤背影。 那种欲说害羞的姿态,让李和辉口干舌燥,心跳更快了。 屋内安静,李和辉动作很快的收拾妥自己。 等准备熄灯休息时,才陡然察觉今晚上龙凤烛要燃到天亮才吉利。 他陡然一笑,转身往回走,却又倏地想起似乎还没喝交杯酒。 等翩翩被李和辉唤起来喝交杯酒时,她人羞的都快燃起来了。 原本以为装睡就可以避免尴尬,然而……都是她太甜了。 之后发生的一切犹如梦境,翩翩连窗外的蝉鸣虫吟都听不见了。 徐府中众人好不容易等到回门那天,几个小的早早起身在门外等着。 荣哥儿领着三胞胎一边在府门外玩耍,一边注意着胡同口的动静。等看到熟悉的马车拐进胡同,他惊喜的对守门的人喊了一声,让他进去通报。 瑾娘和徐二郎,以及徐翀是亲自迎出来的。 翩翩从马车上下来,整个人比花娇。她看起来依旧羞涩,但眸中有些掩饰不住的妩媚。再观她看向李和辉的眼神,甜蜜有之,爱恋有之,李和辉对她也关爱殷切,眼神时时落在她身上。 见到这画面,瑾娘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地上。 他们夫妻处的不错,她总算安心了。 众人一道去徐父徐母所住的鹤延堂,老两口见到女儿也忍不住将人从上到下打量一番,见她好好的,又忍不住看向李和辉。 李和辉仍旧朗月清风一个人,他温润如玉,君子端方。然如今这方朗润的和田玉,变成了养人的暖玉。 徐父徐母对李和辉一直都是满意的,如今又见他娶了女儿后,对岳家更加敬重,便晓得这门亲事结的好,翩翩再是不会受苦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在花厅中闲谈叙话。 徐母期间叫走了翩翩,瑾娘见两人迟迟不出来,忍不住过去寻人。 结果她还没走到徐母门口,就见母女俩从里边出来了。 徐母一脸欣慰,翩翩小脸更红了,跟熟透的番茄差不多。 瑾娘:行了。不用说她也知道翩翩经历了什么。毕竟作为一个过来人,她回门时也被沈姨母询问过。 瑾娘身后还跟着长乐和小鱼儿,凉姑娘牵住小姑姑的手,述说着她们的想念与担忧。 小鱼儿更是提议说,“小姑姑在婆家住了两天了,今天就在咱们家住,等过几天再回去。” 瑾娘闻言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小鱼儿,闺女你到底懂不懂嫁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啊。嫁人就是成了别人家的媳妇,以后要把别人家当家的。 出嫁的姑娘不是不能在娘家住,但是以后回娘家规矩就多了。最起码不能动不动就回,更不能在回门当天住下。 当然,前者世人盯得不严,但是后者,大齐的老祖宗们留下的规矩中,明明白白就有回门当天不得在岳家住下这一条啊。 第353章 分家 瑾娘拍了小鱼儿一下,让她快住嘴。不懂规矩还瞎开口,一会儿再惹得你们小姑姑伤心,看你愧疚不愧疚。 翩翩闻言倒是没有露出异样,不过仔细看,她眼里还是有些不舍的。她道,“小姑姑今天不能在家住,明天府里要分家,小姑姑和你姑父今天要回去,不然明天过去怕时间来不及。” “分家”是早就说好的事情。 徐二郎对李和辉看中,这个妹妹他也认可,可庄郡王府那污糟的一摊子,实在不入徐二郎的眼。 所以他同意了李和辉和翩翩的亲事的一个前提,便是庄郡王府必须得分家。若是他们两个婚前分家最好不过,若不成,婚后也要早早撕扯开各过各的日子。 也不怪徐二郎行事强硬,提的要求无理。实在是庄郡王府中除了庄郡王府的老太妃,再没有一个好的。庄郡王王妃偏心到咯吱窝,拿次子当仇人看;庄郡王无能昏聩,一心只求太平,家里的不平事他全不看在眼里;庄郡王府世子担心弟弟抢了属于自己的产业,拿他当贼防;更有庄郡王府的世子夫人性狭爱挑拨,没事儿还能搅起三尺浪,还尤其掐尖要强,酷爱煽风点火…… 这样的一家子,翩翩若打起精神,也不是应付不了他们。但谁的妹妹谁疼,再有更好的处置手段的条件下,徐二郎不介意做一回恶人,让庄郡王府分家,也好让妹妹以后过些屁清平日子。 当然,原本说好的是等李和辉与翩翩成亲后就分家,但是没说定具体的日子。瑾娘原本以为还要往后推几天,不料竟是回门过后就准备分家。 瑾娘眉头当即皱起,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庄郡王妃与世子夫妻着急了。 他们想让李和辉分家,那边也想将这个儿子/弟弟快些赶出去。毕竟东西拿到手里才是自己的,况且既然早晚要分,不如早一些,不然不是让这对新婚夫妻占他们的便宜。 瑾娘就抿着嘴,和翩翩说,“行,明天一早就让你二哥过去。” 翩翩也是这个意思。 自古分家儿媳妇的娘家人都是要出面的,一是可以在家主分家不公时提出意见,二来也是做个见证。若当时都没异议那事情就定下来了。以后再说不公平什么的,可没人理会了。 徐二郎如今就是徐家的家主,他出面正合适。 其实徐父一块儿过去才最为妥当,但想想徐父的为人处世,想想即便十个他也?徐二郎让人敬重,他不露面也罢。 瑾娘想了想又说,“明天我也去。” 翩翩哭笑不得,“这倒是不用了嫂嫂,有哥哥出面就可以。不然咱们家去太多人,怕是我那婆婆和大嫂又要说些不中听的。”她倒不是怕了婆婆和嫂嫂,只是纯粹担心那两人说了不中听的,再把嫂嫂气出个好歹,那就不划算了。 虽然成亲后,满打满算她和庄郡王府的人不过打了一天交道,但是婆婆和大嫂的人品翩翩当真不敢苟同。 婆婆冷漠,对大嫂排挤她的事情冷眼旁观;大嫂言语如刀,还处处贬低她,排揎她,以让她出丑为乐。 幸亏翩翩个性强硬,都兑了回去,不然真是要被气到。 翩翩如今迫不及待离开庄郡王府,她对那里不喜欢极了,自然也不想让嫂嫂过去受气。 她就说,“等我们分了家搬了新宅子,我再请嫂嫂过去做客。到时候娘和长乐、小鱼儿都过去,再把我哥哥侄儿也叫上,咱们好好热闹热闹。” “行。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瑾娘和翩翩一人搀扶住徐母一边往花厅走,徐母拧着眉头,一脸凝重。 她之前以为庄郡王府是门好亲事,还真不觉得婆婆不喜,妯娌刻薄是什么大事儿。可如今听闺女如此一说,她心里就不得劲儿起来。 也是如今婚事已成,后悔无用,不然徐母都想反悔了。 她是想让闺女高嫁,但是闺女嫁进了虎狼窝,这也不是她愿意看到的。好在儿子强势,想办法让那边同意分家,不然,唉,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翩翩为逗母亲开心,就笑着说,“好在我有准备,箱笼都没让梧桐她们打开。这下好了,回去后也不用怎么收拾行装。不像是夫君,他在府里住了好些年,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真要细致收拾起来,怕是要忙上两天。” 瑾娘就说,“那回去后就开始收拾。反正最迟明日上午你们就分家了,早些收拾好东西,你们也好早些搬出去过清净日子。” “我也是这么想的。”翩翩说,“我们今天出门,相公已经吩咐丫鬟么开始收拾籍了。估计等晚上我们回去就收拾的差不多了。再有些不怎么当用的,明天也能收拾出来。后天把剩余的规整规整,说不定晚上我们就能搬走。” 瑾娘此时才想起问他们的新住宅,“在哪里啊?距离府上近不近?” 翩翩说起这个眼睛就笑弯了,“特别近,就在咱们隔壁的胡同里。那里有处宅子是早年祖父还在世时,给相公置办的。这么些年了,一直有人看守着,房子也一直有请人修葺,保持的还很完整,像是新的一样。院子有四进,即便以后家里添了人手也足够住的。” 又说起院子里的布置,里边亭台楼阁,假山飞瀑样样齐全。里边还种了许多花草,其中有好些珍贵的树木,有一株银杏树足有百余年的历史,高高壮壮的,每当秋天银杏树叶变黄时,那里就美的不要不要的,犹如仙境。 徐母和长乐小鱼儿听着听着就入神了,恨不能立即过去看一看那银杏树。瑾娘却听出了别的意思,不过她没贸然说出来,等到徐母进了花厅,她拉着翩翩慢了两步,才小声问她,“那宅子你去看过?” 翩翩闻言不知道想到什么,明媚白皙的面颊登时红了个彻底,她支支吾吾的,好一会儿才赧然的和瑾娘说了实话,“上年我生辰时,夫君邀我出去。当天就带我去那宅子看了看。他说那宅子距离府上近,方便我以后回家看望父母。还说让我看看有那里不满意,好趁着婚前那段时间修整修整……” 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但是翩翩说不出口,瑾娘也不逼问了。 谁还没年轻过啊。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咋地。 这把小姑娘哄出去了,一番表明心意,之后肯定还得做点啥。当然,过分的李和辉肯定不会,但是牵牵下手,亲亲小嘴,瑾娘保证绝对会有。要不然翩翩也不至于羞窘的头顶要冒烟一样。 瑾娘不追问了,她可是知心体贴的好嫂嫂,那里能以挖掘小姑子的隐私,看她窘迫为乐呢。 她可是人间真善美的好嫂嫂。 瑾娘和翩翩进门时,李和辉特意多看了翩翩两眼。可惜翩翩还想着上年生日时的事情,囧的不敢抬头看人,也就没发现她相公在瞅她。 李和辉见翩翩面红耳赤,倒是多想了些。但如今不是说话的地方,她总不好撇下岳父和两个大舅子,去和翩翩说私密话。那就只能再等等,等晚上回府后再说了。 等翩翩好李和辉离开徐府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瑾娘打发走三个小的,沐浴后回到房间,就见徐二郎一如既往的在看书。 这人的,从没有一日懈怠的。 每天不看书就看公文,跟不知道累的机器人似得。 瑾娘和徐二郎说起庄郡王府明日分家的事情,徐二郎就颔首说,“我自己过去就成,你就不用去了。” 瑾娘点头,说出她自己的想法,“庄郡王妃偏心的众人皆知,我看她被人说惯了,如今有些破罐子破摔。” 瑾娘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还是因为她听了梅娘子给她传的小道消息,说李和辉给翩翩的聘礼,若不是庄郡王老太妃亲自盯着,庄郡王妃最少将之减少一半。 那可真是个“真性情”的人,因为对儿子厌恶,就对他百般不上心,甚至见不得儿子一点好。 想当初她疼爱的长子给她侄女下聘,庄郡王妃恨不能搬空府里的库房。结果等到次子下聘了,她扣扣索索的,一点东西都不想往外拿不说;等到庄郡王老太妃看不过眼,拿着自己的私房把聘礼置办齐了,她还想半路截下来一半。这样一个将儿子当仇人看得人,指望她分家时公平,可能么? 当然,这时候分家本就做不到公平。即便都是嫡子,继承家业的嫡长子和次子分到的东西也是差异悬殊的。 长子有祖宅、祭田等,还有许多不能分的祖上留下的基业要继承。刨除这些,所有财产中长子继承七成,次子三成。 想当初徐翱战死,徐二郎担心有奴仆给长安长平灌输一些不好的思想,让兄弟俩变得自卑,亦或者走上极端。所以压着徐父给两个小的分了家,那时也是将属于徐翱的徐家的七成财产,都划分到那两个小兄弟名下。而留给徐翊、徐翀以及翩翩的,只有剩下的三成。 不说这些过去的事情,只说三成产业虽然比之七成不够看,但蚊子再小也是肉,也不能说丢就丢不是。 瑾娘就说,“要是庄郡王妃分家不公,你该说话时可千万别忍着。不属于翩翩和李和辉的咱们不为他们争取,可既然属于他们的,一分都别想少了他们的。” 瑾娘想想庄郡王妃的做派,真是越想越气。当母亲的做到那份儿上,瑾娘真觉得不耻。 想想李和辉在庄郡王府收到的不公待遇,想想若没有庄郡王府老王妃将他要过去,带到仓平去养育长大,指不定他早就长歪了长残了,瑾娘就气不打一处来。 李和辉如今可是翩翩的夫君,是他们徐府的女婿,他受了那么多委屈,如今有机会了,他们一定替他讨回来。 瑾娘絮絮叨叨的,努力把自己的思想灌输给徐二郎。 徐二郎不知道何时放下了手中的书本,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瑾娘抹完手脸站起身往床边去时,才注意到那如狼似虎的目光。她登时心脏漏条一拍,警惕的问徐二郎,“你那么看着我干么?跟要吃了我似得,我那里得罪你了?” 徐二郎奕奕然说,“要不然明天你去?” 瑾娘要是还反应不过来这人是吃醋了,那也白当他这么些年的枕边人了。这人啊,可真够小性的。她口口声声的为李和辉好,归根到底还不是为了翩翩。 这人真是,啥醋都吃,有意思么? 瑾娘打哈哈,“还是你去。我一个普通的小妇人,那里有你的王霸之气。嘿嘿,我夫君可是从三品的辽东都指挥使,大权在手,盛宠优渥。你去才能镇住场子,我去谁看我是个人物啊。” 徐二郎呵呵,“我看你就挺是个人物。” “那是你带着滤镜看我而已。” “什么滤镜?” 瑾娘继续打哈哈,一把将徐二郎扑倒,“你怎么净问些有的没的。好了好了,明天还要早起呢,赶紧睡。”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手机端: 翌日用完早饭,瑾娘给徐二郎挑选出一身特别能彰显气质和气场的“战袍”让他换上。 那是一身墨色圆领直缀,这墨色还不同一般的墨色,在阳光折射下会泛出犀利的光,透出一股冷肃的调调,穿在威仪甚重,权柄赫赫的徐二郎身上,愈发透出一身肃杀的气势,让人望之心畏,恨不能退避三舍。 目送二叔离去后,长乐颤颤巍巍的说了一句心里话,“感觉二叔不是去见证分家的,像是去砸场子的。” 小鱼儿和荣哥儿也颇有同感,点头如小鸡啄米。 小鱼儿扒拉着瑾娘的袖子说,“娘好坏,爹爹穿这么一身衣服,别人看了他肯定心里打鼓。” 荣哥儿道,“即便庄郡王夫妻偏心,也不敢做的太过。不然,爹爹可不是吃素的。” 瑾娘心下甚慰,看,从小养大的孩子就是和她心有灵犀。 她什么打算他们都知道。她的想法他们也有。 可都是她的好侄女好儿女啊,字字句句都说到她心里去了,可真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一整个上午,长乐几人都没离开翠柏苑。 他们美其名曰陪瑾娘说话,其实谁还不知道他们真正目的是哈啥啊。 瑾娘懒得戳穿几个孩子,就让他们留下松闲松闲。 回京后几个孩子都忙的脚不沾地的,功课没落下不说,还代替他们这些长辈做了许多事。 如今回京的头等大事办完了,大家都好好歇歇喘口气。 等到将要正午时,小鱼儿终于坐不住问瑾娘,“爹爹怎么还不回来?” 瑾娘装糊涂,“唉,你等你爹爹啊,那他午饭前肯定回不来了。分家到底是大事,庄郡王府再怎么不规矩,也不会疏忽到不请你爹他们这些见证人用饭,就把他们送回来的。你等你爹,怕是要再等一段时间了,他们如今怕是在宴饮呢。” 小鱼儿:“……”娘你给我说实话,你看着我一遍遍往外瞅爹回来没,是不是拿我当猴看?你明知道爹不会这么早回来,还不说给我听,你真是亲娘么? 瑾娘自诩自己是亲娘,所以几个孩子用过午饭,她就毫不留情的将他们撵走了。 午休是个好习惯,大家都值得拥有。所以好孩子都回去午休,有啥想知道的,等午休起来再过来。 长乐牵着气咻咻的小鱼儿走了,荣哥儿也无奈的给娘亲行了礼告退。 走在回去的路上,荣哥儿还忍不住嘀咕,不怪姐姐整天说娘亲玩心大。这么大人了,还以按他们出丑为乐,娘亲的玩心确实不小。 三个孩子午休完都赶紧过来了,此时瑾娘也刚起身没多久。她正在厢房哄着三个小的玩耍,至于徐二郎,在庄郡王府多喝了几杯,如今还睡着呢。 小鱼儿三人没办法,不能去叫醒睡醒的爹爹,只能问娘亲知不知道庄郡王府怎么分家的?公平么? 瑾娘摇头,“你爹回来时我都睡着了,我睡得昏天黑地的,那还顾得上问那些东西。” 小鱼儿就用怒其不争的眼神看着娘,那么大的八卦在跟前,您还只顾着睡觉。睡觉啥时候不能睡,八股就不同了,当然是越早知道,越早满足好奇心约好。不然抱着好奇心一直迟迟睡不着,对,那就一直睡不着,还是数星星数到几千,才迷迷瞪瞪睡过去的。 瑾娘对女儿的视线置若罔闻。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啊。要是她也跟她们一样大小,睡不着也就睡不着了。可她如今都是奔三的女人了,又生了五个孩子,不好好保养,那不更显老么。而女人的保养无外乎两方面,食补和觉补。所以睡美容觉真的非常非常重要,一日都不能懈怠。 小鱼儿、长乐:……怎么办?明明感觉娘/婶婶说的是歪理,但是竟然还特别有道理?! 徐二郎醒来就被几个孩子团团围住,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受欢迎的场面,不由莞尔。 他自然也知道这几个小家伙鞍前马后是想从他这里探听点啥,说给他们也无妨,但是这事情真没他们想象中那么有趣。 徐二郎也不吊他们的胃口,把他们想知道的都说了,“分家勉强算公平,没有大的偏袒与不公。世子得府里七成产业,你姑父得两成。” 徐二郎话还没落音,小鱼儿就急了,“姑父不是该得三成么?” “别忘了庄郡王府还有几个未成亲的庶子庶女。” 小鱼儿:“……” 长乐:“……” 荣哥儿:“……” 自家没有庶子庶女那些人,他们就忘了别的府里和他们的情况看不同。有些家风严谨的人家,规矩严苛,在无所出的情况下年逾四十才可纳妾;至于大齐多数权贵家庭,妾室通房是常态,相对的,庶子庶女也就避免不了。若是有些节制的,后院中庶子庶女的数量还可数的过来,但是那些自诩风流,酷爱沾花惹草的,后院庶出的子女有时候按“打”都数不过来。 庄郡王还算自律,当然,也是庄郡王妃手段了得,府里庶子庶女的人数不算多,但也有庶子三人,庶女五人。 这些排序都在李和辉后边,年纪比李和辉小七八岁左右。这也是庄郡王妃在生育过李和辉后,不死心的让太医诊治几年,直至确诊之后绝不可能诞下孩儿后,才允许后院的侍妾停了避子汤,才生下的孩儿。 想想,因为生次子吃了那么大苦头,险些命都没了,还因为无法再给府里添丁,不得不同意后院那些女人生下不是自己独立爬出来的孩子。因此种种,庄郡王妃心里怎会不恨?她看到那个害她至此的孩儿时,又怎么会软的下心。 不说庄郡王妃如何,却说经父亲一解释,小鱼儿登时觉得,庄郡王府这个家分的,还算公平啊。毕竟庶子庶女八个呢,成亲可不需要大笔钱财呢,那留给他们一成,也说的过去。那庄郡王府这个家分的,也还算可以。 可爹爹怎么说,是勉强算公平呢? 小鱼儿不懂就问,长乐就代二叔给小鱼儿解答,“还用说么?庶子庶女又不是王妃亲生的,王妃怎么舍得花那么多银钱给他们操持亲事。咱们在河州时,你没听那些夫人说怎么处置家里的庶子庶女的么?对于庶子,那些知情识趣的,给他们花上两三千两银子;那些不讨喜的,一千两银子算多的。还有庶女,庶女那用花钱啊,那是用来挣钱的。不管是将她们嫁给商人富贾,或是予人做继室,聘礼就要收好大一笔。当然,庄郡王府到底是皇室宗亲,不会做那么掉面子的事儿,不会真的和善贾结亲,也不会把给庶女的聘礼留下,但想也知道,有哪些聘礼,再略微添补些,嫁妆就看得过去了。所以嫁女儿真的不用花几个钱。” 长乐还想说,毕竟不是所有府里都像是咱们府里这样的。别说庶女了,有的人家中嫡女都是换聘礼用的。那像是他们家,他们都恨不能把府里搬空给小姑姑。与那些人一笔,果然还是自家府里最好。 长乐继续说,“庶子庶女婚姻嫁娶统共不到万两银子就能打发,但是庄郡王府的产业,一成产业绝对不止万两。所以二叔说,庄郡王府分家,从面上看勉强算公平。但要是仔细算的话,谁沾光谁占便宜大家都心里有数。” 小鱼儿恍然大悟,荣哥儿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徐二郎看着长乐满意的点点头,这就是见识广的好处。很多事情他们都没说过,但是长乐在外行医,见的人多了,哟西额道理不用他们特意去讲,就通透了。 反观小鱼儿和荣哥儿,……还是见识短,太甜。 徐二郎打发几个小的,“去,荣哥儿也去看两卷《中庸》,稍晚些过来爹这里说话。” 长乐和小鱼儿、荣哥儿得到了想要知道的信息,都满意的离去了,留下徐二郎和瑾娘照看三个小的。 三个小的精力旺盛,醒来就想往外边跑。 这几天大人都忙着,也没人管他们,徐二郎不拘束他们,就让墨河带着三胞胎在瑾娘转悠几圈。 可好人都跑野了,如今一门心思就想出去玩。瑾娘绞尽脑汁哄了又哄,哄到现在已经是极限,干脆大撒手让他们招他们爹去。 徐二郎将抱住他腿撒娇的长绮抱坐在腿上,和小姑娘打商量,“明天去行么?今天哥哥姐姐们都去读书了,长绮也去看书好不好?” 长绮撇过脸去,想说不好,徐二郎已经又快速道,“今天和哥哥学会五个大字,明天爹娘带你们去京郊放风筝。后天呢,咱们也街上逛街。大后天咱们去小姑姑家做客。” 一连三天都有安排,且活动多种多样,长绮可恶的动心了。怕爹爹反悔,她迫不及待的点了头,“好好好。”赶紧拉住两个小哥哥的手把他们的课本抱过来,还让丫鬟和嬷嬷抬来了小书桌,看这架势是准备在花厅读书了。 瑾娘见状就不去打扰他们,她和徐二郎打了招呼,去鹤延堂找徐父徐母,准备把庄郡王府的事情和他们说一说。 按理这事儿该徐二郎亲自说给他们听,但他们三人聚在一起氛围委实有些奇怪。 所以这些不是必须要徐二郎出面的场合,还是她来。也省的三人再说不到一处,徐父一个不顺心再开骂。 瑾娘将要走到鹤延堂时,碰见徐翀穿着一身骑装要出去。 他眼尖,率先看到了瑾娘,赶紧过来行礼。 瑾娘避开半身,问他,“出去做什么啊?你胳膊没好,还不在家好好养着。你可千万悠着点,别再扯开伤口,不然就受罪了。”又说,“天都热了,赶紧让伤口长好是正经,不然到时候伤口发炎,我看你还怎么按时回江浙。” 徐翀被瑾娘念得头大。 这要换做别人,哪怕是亲哥呢,徐翀也能随着性子怼上两句,可这偏偏是亲嫂子…… 嫂子刚嫁进来时,府里正困难,他那时候也中二,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至今回忆起来,徐翀都觉得不是滋味。也因此,如今面前瑾娘时,徐翀总想“乖巧”点,能顺着都顺着嫂子,算是为以前的过往赔罪…… 第354章 讨债的 徐翀念及早先对嫂嫂的不敬,心里发虚,就想做出些补偿。可嫂嫂太能说,这跟喝上念经似得絮叨个不停,他真的招架不住啊。 虽然都是关心他的,更正因此,他更觉得不自在。 徐翀就匆匆开口说了一句,“我出去见王孙平和宣和。” 王孙平和宣和这两人瑾娘都知道,他们都是徐翀到了京城后结交的至交好友。王孙平之父是从五品典仪,宣和之父是正六品梧州宣抚使司敛事。 想当初徐翀和他们结交时,徐二郎还没进入官场,还只是个举人。那时候徐翀和他们两人交好,外人还说徐翀会攀附,说他小子心眼儿多,知道往上爬。 事实证明那些人都错了。 徐翀至情至性,交朋友不看出身完全是看品性,看性情是否相投。 他至今还和两人保持频繁往来,可如今徐二郎是从三品的辽东都指挥使,徐翀自己也出息,是正六品虎威校尉。反观王孙平和宣和两人,读书没什么大长进,之后为博前程都走了家里的关系,进了京城南大营,如今好似都是千夫长。 而他们家中的父兄,这几年也没太大动静,如今远不如徐二郎官职高。 如今情况完全反过来了,倒是成了王孙平和宣和“攀附”徐翀了。当然,这都是外边那些闲的发慌的人说的,瑾娘完全没听到耳里去。 她对王孙平和宣和印象颇深,其一自然是因为那两人是徐翀的好兄弟,还曾经多次来家里做客;其二,瑾娘早先看出那两小子似乎对他们家翩翩有意。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只是因为徐翀进了京郊大营,那两人也忙碌起来,之后许是见面的机会少了,也或许是家里父母不同意了,亦或者随着徐二郎水涨船高觉得娶他们家姑娘有高攀的嫌疑,便淡了心思……总归他们避嫌起来,这事儿也就没了后续。 瑾娘之后倒是听说过,那两小子都成亲了,似乎孩子都有了? 徐翀一听嫂子如此问,头都大了。大龄剩男都有一颗敏感的心,一听人提及成亲孩子什么的,就觉得要被催婚。未免被嫂子唠叨成亲的事儿,徐翀焦灼的给小厮使眼色,然后急匆匆给瑾娘道罪,“嫂嫂我真要走了,再晚就来不及了。王孙平和宣和稍后还要回南大营当差,我要是现在不赶过去,这趟指定又见不成了。” 然后不等瑾娘回应,作个揖一溜烟跑了。那模样,跟身后有鬼再追差不多。 瑾娘扁着嘴巴,她还能不懂徐翀落荒而逃是啥意思。但是天可怜见,她可是很开明的家长。孩子想什么时候成亲,想什么时候嫁人,只要好好和她说,那都是可以商量的事儿。就是他们不成亲不嫁人,瑾娘也没意见,毕竟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么。 瞧,她就是开明的家长。这个时代像她这个完全站孩子那边的家长,可实在不多了。 自我满足一把,瑾娘才迈步往鹤延堂走。 徐父出门会友了不在家,徐母在礼佛,如今也不见人。 瑾娘白跑一趟,索性直接回去了,准备等晚些用饭时,再把庄郡王府分家的事情,详细的给二老说一说。 谁知瑾娘才走出鹤延堂,就碰见王奎搀着徐父回来。 徐父似乎是腰扭了还是怎么滴,一只手扶着腰,一只手被王奎搀着。他哎呦哎呦叫疼叫的唤,冷不丁看见瑾娘—— 徐父强撑着支起身子,佯作无事发生一样问瑾娘,“老二媳妇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儿?” 瑾娘垂首把事情简单一说,徐父就道,“行,爹知道了,你回去,稍后我把这事儿说给你娘听,你就不用过来了。” 瑾娘点头应“是”,又忍不住看向徐父的腰,她想问徐父是否有恙,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结果徐父就已经不耐烦地摆手让她走。 瑾娘佯作没看见徐父白惨惨的脸色,还有额头豆大的汗珠。既然徐父不想让她知道,她就装作不知。不就是装聋作哑么,瑾娘求之不得。 毕竟看模样徐父是伤着腰了,他这么大年纪了,伤筋动骨是常见的事儿,但看徐父那衣衫不整的样子,指定又去胡混了。 因为胡混把腰闪了,还被儿媳妇碰见,这是挺尴尬的。 瑾娘装作啥也没发现,回翠柏苑去了。 此时徐二郎正握着长洲的小手,纠正他手腕用力的角度。瑾娘等他们休息了,才凑过去在徐二郎耳边说了两句。徐二郎面色不变,只冷冷“嗯”了一声。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等三个小的离去,瑾娘才和徐二郎说,“爹这作态,真是十年如一日。” 徐二郎说,“比之往常,还算长进了。” 瑾娘瞠目结舌,徐二郎不能和她说,他们没在京城的时候,父亲闹得更过分。 那时候他担心会闹出人命,让通河盯着,又拜托了李和辉,若是徐父有什么不妥当,他看着处置。 结果,若不是李和辉看得严,徐父八成都命丧了。之后还是李和辉担心徐父去了翩翩要守孝,得三年后再出嫁,不得已出找人“仙人跳”,这才唬的父亲老实了。 但他那人记吃不记打,三天好了,两天又犯了。得时时敲打才行,不然指不定哪天人就没了。 父亲这一生彻底贯彻了一句话,就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然而,他倒是风流了,潇洒了,倒是把儿女们都坑的不轻。 他和三郎是男儿,倒是不惧有什么坏名声牵连他们。但是翩翩……也幸好李和辉厚道,不会因父亲作风低看翩翩,不然…… 这些事情徐二郎不想和瑾娘说,担心污了她的耳朵。他就说起别的转移瑾娘的注意力,然后瑾娘的思绪顺利的被岔开了。 之后两天,徐二郎先是带着几个孩子去京郊玩了一天,又在京城逛了一天,随后又去了翩翩和李和辉搬去的新宅子。 三胞胎这几天玩疯了,在小姑姑的新家跑了一天还乐此不彼。 若不是精力不济,实在熬不住了,他们还想继续玩。可惜到底年纪小,撑不住都趴在奶嬷嬷身上睡着了。 翩翩和李和辉送他们出府时,天已经黑透了。 翩翩摸摸三胞胎的脸,不舍得他们离去。就是哥哥嫂嫂,翩翩也不想他们走,想让他们直接住下算了。 瑾娘闻言就笑,“你们这还有一大摊子东西要收拾呢。你们先把东西都归置妥当,等啥时候空闲了,我们再来玩。反正离得近,片刻功夫就到了,我们过几天再来玩。” 翩翩依依不舍说,“就是嫂嫂抽不出空,也让长乐他们过来玩。你们也在京城待不了多长时间了,不让我们多见几面,我这心里难受的慌。” 翩翩又说,“我这就让人给翩翩几个收拾房间,之后让他们在府里住几天。” 瑾娘满口应好,“只要你不嫌弃他们烦,一直住在你这儿都成。” 翩翩送走了兄嫂和几个侄儿侄女,站在府门口好久一会儿还有些感伤。要不是李和辉在跟前,她都想跟着回府算了。 这思想才刚冒出脑袋,她的手就被牵住了。 李和辉轻笑着看着她,“想家了随时回去都行,反正现在咱们搬出来了,也没人拘束你。你想回家住,我就跟你过去住几天。等住烦了,咱们再回来。” 翩翩闻言脸就有些红,“都成亲的人了,哪能一直住娘家。我隔三差五回去住一天就好,咱们可说好了,到时候你要陪着我一起过去住。”不然就怕爹娘嫂嫂担心她是受了委屈,才回家的。届时再给李和辉排头吃,那不闹笑话么。 翩翩坚决不承受,是因为不乐意和他分开,才让他跟过去的。但不管她究竟是如何想的,李和辉都包容又宠溺的看着她,“好,都听你的。夜深了,咱们回去休息。” 翩翩的脸再次爆红,但还是任由他牵着手。夫妻两一边靠的近近的说些小话,一边迈着悠然的步子回了院子。 夜色静谧,徐徐凉风吹来,将一天的疲劳和躁动都吹散干净。 月亮低垂,黑蓝色的星空上只有零星三两个星子点缀,散发着淡淡光明。 翩翩这边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忧心,又恰逢有帖子上门邀请瑾娘去赴宴,瑾娘自然应了下来。 她出门时带着长乐和小鱼儿,荣哥儿则跟着徐二郎。至于三胞胎,被留在家里交给徐母照看。 三胞胎调皮顽劣,徐母却宠溺他们宠溺的紧。78中文首发 许是隔辈亲,许是意识到亲情的重要性,亦或者三胞胎当真稀少,让人怜爱。徐母对他们三个非常宠溺,且一日比一日喜爱。即便三胞胎吵得翻天,让徐母头疼欲裂,她也不说他们半句不是;哪怕是三人将她喜爱的画卷弄脏弄破,将古琴琴弦弄断,徐母顶多自闭的将自己关在房间中一天,对三个小的却没什么惩罚。 得知此时的瑾娘:……她由衷的觉得,等回到河州后,她头肯定会大。 三个小的仗着祖母宠,姑姑爱,小姨护,真是快上天了。 如今也就徐二郎能制服住他们,至于瑾娘,她不行了,三胞胎知道她就是个纸老虎,如今完全不怕娘发火了。 对此瑾娘还能说啥,她啥也说不出来了。 瑾娘连着两天敷衍,三胞胎头一天跟徐母在府里玩耍,第二天祖孙几个就去京郊的寺庙上香了。 等瑾娘和徐二郎从宴会上回来,祖孙四个还没到家。 瑾娘等了又等,终于等到他们踏着漆黑的夜幕回到府里。与此同时得知长晖一脚踏空从半道上滚下来,脚脖子崴了的消息。 瑾娘心疼的啊,眼泪珠子都冒出来了。 徐母此时后悔起不应该这么惯着三胞胎,应他们的要求去寺庙。她到底年纪大了,又是一人看护三个小的,即便有丫鬟和嬷嬷在旁边伺候着,但是他们这一行人老的老小的小,也非常容易出意外。 结果,担心意外意外还真找上了门。 因为他们下山时天色略有些昏暗了,长晖又是个急性子,还非常跳脱,他看见距离最下边一个台阶不过剩下七八个台阶了,就丢了嬷嬷的手一溜烟跑下去。结果不知怎的脚一崴,人也摔了,然后成功把脚脖子扭伤了。 徐母说着说着就落起泪来,愧疚的不得了。瑾娘见状能说啥,这是做婆婆的,她就是再有不是,也轮不到她这个当媳妇的说教啊。 再说长晖受伤固然有徐母看护不力的原因,她和徐二郎也要承担点责任。如果他们不这么放纵三个小的,从小将安危的思想灌输给他们,想来长晖总不至于那么胡闹。 这么想着,瑾娘再看向泪眼巴巴的长晖,突然就觉得这小屁孩受点罪未尝不好。 吃了这一回苦头,就长记性了,以后不会把家长的话当耳旁风,也不会故意做些危险的事情来。 瑾娘点了长晖一指头,说他“活该。” 长晖一直憋着的眼泪,唰一下就掉了下来。他“哇”一声就哭了,抱着瑾娘的腰哭的鼻涕泡都出来了,“娘我的腿断了,以后我就成瘸子了,娘我残废了,您还要我么?” 瑾娘给气笑了。 行了小子,都知道残废是啥意思了。你既然知道“残废”,那你还故意往残废的路上作,你这不是找死是啥? 瑾娘故意恐吓他,“你要是残废了就没用了,就成个吃白饭的了,那我还养你干什么,这不是给我和你爹添负担么?” 长晖、长晖他哭的更凶了。跟洪水决堤一样,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 还是徐二郎送完徐母回来,才将长晖安抚住。 但长晖显然被娘之前的话吓到了,就有些担心他成了负担娘真的会丢弃自己。所以晚上硬撑着不睡觉,也不要和奶娘一道回去,就牵着爹娘的衣襟,非要和他们一起睡。 瑾娘:可真是个小祖宗!讨债的! 长晖最后还是如愿以偿睡到了爹娘床上,剩下长洲和长绮见状,那还愿意回去,也灵活的跑过来,嗖一下爬上床。 得了,一家五口一起睡。 拔步床足够大,添了这三个小的也很宽敞。但一想起长洲和长晖惨绝人寰的睡姿,瑾娘突然就对拔步床畏惧起来。 早知道还要和这两小子一起睡,她当初一定纠正他们的睡姿。 第355章 赴宴 长晖脚扭伤了,骨头也歪了,好在家里有现成的大夫,就也没麻烦外人,直接让长乐给他正了骨,又进行包扎。 长乐的医术是非常不错的,她也是手痒,因为来京城还这么久,担心给人知道她外出行医,让人说闲话,她就努力忍着跑出去的冲动,只在家里看些医术,或是给府里的下人看看无伤大雅的小毛病。至于再多的,那就没有了。 如今好不容易有个病号,长乐可兴奋了,真是恨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观察长晖的脚踝骨长得如何了。 长晖本来挺喜欢这个姐姐的。 毕竟姐姐经常出门,每次回来都会给他们带好吃的好玩的。可谁知道这姐姐是魔鬼,竟然一声不响就掰了他的骨头。 那“咔嚓”声可明显了,长晖疼的哇哇大哭,可姐姐丝毫不动容,反倒嫌弃他娇气。 长晖觉得自己真实眼瞎,姐姐明明比爹爹还恐怖,他之前究竟为什么会觉得姐姐为肉好说话,还天天上赶着过去撒娇卖萌索要东西的? 姐姐之前没收拾他,没拿银针扎她,他真是要感谢姐姐的不杀之恩了。 瑾娘没把长晖镇住,倒是长乐把长晖镇住了。 小不点脚受伤了坐着轮椅还不消停,还想出去胡闹,结果瑾娘说几句不管用,可长乐一发话,长晖秒变乖宝宝。 不仅长晖变乖了,就连长洲和长绮,许是也被姐姐一言不合就掰人骨头的模样吓住了,觉得这是个狠人,不能在她跟前放肆,所以也秒变小可爱。那真是要多乖要多听话有多听话,那个小可爱的模样,看得人哭笑不得。 不过有人能制住三个小家伙,瑾娘自然是高兴的。三个小混蛋正是调皮的时候,不把他们镇压住,他们分分钟给你上房揭瓦。就是长晖,别看受伤了,可也不消停,那真是气的瑾娘脑袋疼。 好在有长乐,有她看着,瑾娘省了多少心啊。 瑾娘把孩子交给长乐,又出门赴宴去了。 今天这宴会有点重大,乃是太后娘娘的千秋节,四品以上官员都是携带家眷进宫给太后娘娘祝寿。 按照徐母的意思,是想把几个小孙女带进宫长长见识的,可瑾娘却不同意。 她的政治敏锐度远不如徐二郎,但是入京后也多少觉出如今这气氛和往常可不大一样。 听说某位王爷这么多年了可还没回封地,一直在京城住着呢。这位倒是个能人,把太后娘娘哄得每天眉目舒展。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位太贴心了,反衬的允文帝不是个好儿子。总归太后娘娘和陛下之间多了几分龃龉,听说这母子俩也不如往日和气了。 当然,在外人面前,天家这对母子还是母慈子孝。但内里究竟如何,那些权贵朝臣都能看出一二。 瑾娘听徐二郎说过两句,愈发觉得如今是多事之秋。所以孩子还是留在家里的好,带到宫里出点意外不好办,关键是长乐已经大了些,若是被人看上了要说亲……这也不是不成,可若也因为要拉拢徐二郎,才来结这门亲事的,那就不太好了。 徐二郎不愿站队,他只对陛下效忠。可从三品的官员在京城虽然不垫底了,但也没那么大的话语权。真要是别人想通过姻亲关系拉拢他,徐二郎推拒了得罪人,以后免不了被穿小鞋,不推拒却又违背自己的初衷。最关键的是,长乐那种脾性,不大适合京城这些世家勋贵。 京城这些勋贵将面子看得比天大,这从他们打肿脸也要充胖子就可窥知一二。同时越是自诩底蕴足的世家,对女眷的要求就越苛刻。不说要求女眷必须得遵守世家的礼仪规范,不得行错踏错半步,也差不离。 而长乐,她喜欢行医,喜欢治病救人,她也有天分,不愿意浪费自己的天赋。若真把她嫁入这样的世家,就如同折断了她的羽翼,怕是会害了她。 所以长乐是指定不能带进去的,她不去,小鱼儿自然也不去了。还有三胞胎,太小了也麻烦,也留在家里。 最后瑾娘和徐二郎带着长安长平和荣哥儿进了宫门。 这三个是男丁,以后要撑门户的,多见识见识大场面,对他们只有好处没坏处。 况且,进宫是多难的的事儿,不出意外,靠他们自己的本事,少说也要十年才能踏入宫门。而如今既然有机会,就带他们进来走一遭。也让他们开开眼界,省的都跟小土包子似得,觉得自己就是天下无敌了。 到了宫门口瑾娘下了车,也是碰巧,宿迁家的马车就在他们身后。 宿迁如今是正五品的朝廷命官,他在吏部任职,颇受允文帝欢喜。正因此才能破格进宫。不过允许他们夫妻进宫已经是恩典,至于孩子们,那就没这个福分了。 宿夫人小声和瑾娘说,“不让他们来正好,一帮猴孩子,说话行事没半点分寸。这若是在外边,说不定相公还能给他们善善后,可能进这里边的孩子,那个不是权贵出身?咱们惹不起,索性不带那些惹祸的进来。” 瑾娘就笑,“早知道我也不带我们家那三个了。” 宿夫人就说,“你们家不同。长安多稳重啊,荣哥儿年纪虽小,但做事也有分寸。就是长平跳脱了些,但有哥哥弟弟看着,也不会冲动行事。” 说完这些宿夫人总算想起来,初见瑾娘时那股不对劲的感觉究竟是因为什么了。她就问瑾娘,“老夫人呢?怎么没进宫?” 徐母因为没有看护好长晖,内疚的夜不能寐。结果晚上频繁起夜,又有些受惊,就引起烧热。 她人养了几天倒是好了,就是精神萎靡。索性之前她病了时,徐二郎被允文帝召到宫里说话,就给徐母请了假,今天就不让她老人家出来折腾了。 瑾娘和宿夫人说着话,就见前边被宫女引着的两位夫人走路慢下来。这都是熟面孔,以前也见过的。虽然没怎么打过交道,但是见面三分情,如今既然碰上了,那就一起走好了。 不过宫内不好喧哗,众人也就小声私语了几句。等看了远处人多了,便都知趣的闭了嘴。 贺太后的千秋看似荣耀,可真个跪拜起来,那一个个头磕的,也是累人的不得了。 此刻瑾娘就庆幸起徐母没来,不然她真是撑不住倒在了皇宫内,这不给宴会添晦气么? 再来皇后就在太后一边坐着,经了早年那些事,徐母如今对皇后可是避如蛇蝎。除非年节要进宫拜见,等闲她绝对不会递帖子进宫给两位大头请安。 瑾娘起身后往上边瞄了一眼,太后,皇后,魏庆耀的瞩目大长公主,庄郡王府老太妃,柯柯的母亲五公主,以及其余一些陌生的女眷,都在座位上坐着。 这可就是大齐金字塔顶端那些女眷了,他们可算是女人的门面担当…… 瑾娘想起有的没的,就突然感觉被人捅了一下腰肢。她反应过来想扭头,结果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上边又问了一句,“徐大人的内眷可来了?” 满室寂静,无人应声,瑾娘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肯定是找她的,赶紧走了出去。 瑾娘动作迟钝了,但太后娘娘也没说她什么。毕竟朝廷中姓“徐”的大人虽然不多,但也有三四个,与此同时“徐大人的女眷”也有三四个。瑾娘没反应过来情有可原,没什么值当说事的。 太后叫她出来也没其他意思,不过皇帝如今正重用徐二郎,她即便和儿子有些龃龉,但为了儿子的颜面,为了朝廷的稳固,也要紧随儿子步伐办事罢了。儿子重赏徐二郎,那她就多给他女眷几分体面。 于是瑾娘就被叫出了寒暄了两句,甚至被赐了座。这体面够大,但是感觉到落在身上隐晦的视线,瑾娘表示她并不想这么被看重。 瑾娘抬头,顺着那目光的来源看去,就见一个穿着紫色绣木槿花宫装,面容温润,眉目清雅的妇人正看着她。 瑾娘心思电转间,就猜到了这人是谁,若不出差错,这就该是肃王妃了。 这位……可不像是她面容一般温润无害。毕竟若真是那般“没本事”,也不能得到肃王看重,因为她的不喜,冷落侧妃十多年,甚至至今不让侧妃诞育子嗣;若真是这般小白花,也不会在宫中和皇后分庭抗礼,让太后和她站在统一战线上,和她亲如母女。 这是个名副其实的美女蛇啊。 瑾娘微颔首,随即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 徐二郎可说了,进宫后最该防的不是太后和皇后,也不是诸位公主和大长公主,最该避讳的,就是这位不显山不漏水的肃王妃。 瑾娘受教,之后一眼都没往肃王妃那处瞧。程表现的非常平淡,直至太后娘娘问完话她下去了,才察觉手心都攥湿了,就连后背都是一层冷汗。 翩翩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佯作给她理头发一样快速给她头擦了一下,“嫂嫂别慌,我们找处地方说话。” 翩翩作为皇家新娶进门的媳妇,自然是有资格参加太后的生辰宴的。 虽说李和辉从庄郡王府分家出来了,但因为他是王府嫡子,又因为太后和允文帝非常喜爱他,所以李和辉分家后顺理成章的成了顺海侯。 ——王府的嫡子继承爵位,次子在原先爵位的基础上将一级或两级,可称为侯爵或伯爵。这是开国皇帝为表对功臣的宠幸,才定下的规矩。不过这么些年了,这规矩也费的差不多了。 但规矩有没有存在的必要,只看当权者需不需要。如今陛下需要,所以这规矩被重新捡了起来,李和辉也就成了顺海侯。 另外,“顺海”二字也包含允文帝对江浙一带沿海的期望。希望海上平静无事,顺平康泰,这也是允文帝第一次明确表示对江浙战事拖拖拉拉,战将不能将倭寇祛除干净的不喜。 总之,顺海侯的爵位因允文帝而来,侯爵是正二品,虽然没有实权,只是名声好听,但有这个爵位就足够翩翩光明正大的来宫里参加宴会。 翩翩将瑾娘拉到僻静的地方,避开身边的丫鬟和宫女,才小声和瑾娘咬耳朵,“嫂嫂不要和肃王妃打交道,她这个人,邪门的很。” 瑾娘紊乱的心跳已经平复下来,她就问翩翩,“她怎么邪门了?” 翩翩想了想摇头,“我也说不上来,就是她这个人给我的感觉非常不好。之前来宫里认亲的时候,我和她打过交道,当时就感觉被人盯上似得,浑身都毛毛的。回头我和相公说了这事儿,相公就说肃王妃表里不一,善于忍耐,手段不太光明,让我以后尽量避讳些。” 瑾娘闻言就点头,她比翩翩知道的更多些。肃王妃那只表里不一啊,这简直是个美女蛇。听说肃王府里她一人独大,就连肃王也不会驳回她的决定。这样的女人,心机颇深,手段谋略不输男儿,若是与她为友要小心被她吞噬,若是与她为敌,那更要时时刻刻小心警惕。 瑾娘就说,“总归我们之后鲜少进宫,且没多长时间就回河州了,以后见的机会少,她就是再怎么表里不一,也和我们没关系。倒是你,听说太后很喜欢你,你以后少不得要频繁进宫,可千万提着点心。” 翩翩就点了头,她都知道的。不仅相公嘱咐过她,就连祖母也曾私下里点了她几句。 她知道有些人能交有些人不能交,有些人可以亲近有些人要避讳。而肃王夫妻明显就在该避讳的人里,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不会犯错误的。 宴席之后顺顺当当的进行,等用完膳,众人陪着太后听了会儿戏,便各自散了。 瑾娘没和翩翩一起回去,翩翩陪在庄郡王府老王妃身边,瑾娘就和宿夫人一道到宫门口等人。 他们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宿迁醉醺醺的被长安长平搀扶出来。而徐二郎就走在他们一边,荣哥儿跟在徐二郎身侧,颇有凝重的端着小脸,不知道在苦恼些什么。 。 第356章 后补的嫁妆 瑾娘看见他们往前迈了两步,宿夫人比她更快的往前蹿了一大截,看着烂醉如泥的宿迁,怒其不争的说,“……这是喝了多少酒啊?整天在家喝还不够,过来宫里还喝。宫里酒比家里酒美味不是,看这醉的。” 瑾娘拉了下宿夫人的衣襟,让她快别说了,守宫门的侍卫可都看着呢。 宿迁再怎么也是朝廷命官,这要醉酒了被夫人责骂的话要是被传出去,外人说他耙耳朵也就罢了,怕还会指指点点说苏夫人和泼妇。 宿夫人那里不知道这个道理。 刚才是太着急了,担心这男人喝多了难受,才口不遮掩多说了两句,如今她理智回来了,自然不会时候犯忌讳的话。 宿夫人上前两步要接夫君回来,长平就赶紧开口说,“伯娘您歇歇,让我和哥哥来。伯父他太重了,您怕是扶不住他。” 宿夫人闻言看了看宿迁的肚腩,虽然不像是六七八个那么大,但是所有四五个月的肚子那是绝对有的。想当初他男人也风姿俊美,仪态飘飘,就这才把她五迷三道的,当初那么多求情的人家中,点名只要他。 可如今想来,皮囊真不能当饭吃。况且当初皮囊好看,不意味着那皮囊能一直好看。 看看,当初一个衣冠绝世的郎君,如今就成了挺着肚腩的油腻大叔了。 对比起旁边的萧萧肃肃,爽朗轩举的徐二郎,这差别太大,也太让人伤心了。 长安和长平搀着宿迁去找宿家的马车,瑾娘则快走一步到了徐二郎跟前。她看了看荣哥儿,又看看徐二郎,徐二郎道,“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哦。” 徐家的马车比较靠后,等他们坐上马车已经是好一会儿之后的事情了。此时长安长平也送了宿迁回来,俩小子嫌弃天热,直接骑马,倒是忍不住看了二叔一眼,“二叔来时和他们一样骑马来的,怎么现在做马车上了?二叔宴席间也没怎么喝酒啊。” 说到喝酒,两小子做贼一样凑到马车窗户处,和徐二郎咬耳朵,“伯父都是装的。” 瑾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就问“什么装的?” 这时候外边有别的府里的马车经过,长安长平立马坐直了身子,冲荣哥儿抬抬下巴,意思是让荣哥儿给瑾娘解释。 荣哥儿想了想道,“宿大人醉酒是装的。” 瑾娘:“……哦。”图啥啊? 瑾娘疑惑的看徐二郎,徐二郎就不紧不慢的说了两个字,“吏部。” 瑾娘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宿迁如今可不是那个在翰林院那个清贵衙门里修书的修撰了。他如今高升了,乃是吏部员外郎了。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吏部主管全国官吏的升迁、考核、任免、调遣等。即便吏部员外郎远没有尚书的权限大,但只要走通了他的路子,那以后想图谋点啥不久方便了么? 瑾娘一时间唏嘘,果然这些肥缺都是招苍蝇的肥肉。这还没怎么呢,就引来一帮子牛鬼蛇神,这要真是权柄在握了,那不有更大的人,拿着更多的诱惑来促使他们犯罪么? 想想那些倾国倾城的美女被送上门,想想金银珠宝堆满仓,让他们拒绝这些东西,真是太难了。 瑾娘就感叹,“河州京城的官员真不好当啊。 ”荣哥儿觉得她娘这话有些不对,“是哪里的官员都不好当。尤其是大官,更不好当。” 瑾娘:“对啊对啊,京城太危险了,咱们还是回河州?” 荣哥儿蹙着眉头看着娘,他有种鸡同鸭讲的感觉,不知道该不该说。 回了府中后,把几个小的打发了,瑾娘才仔细问起宴席间的事情。徐二郎仔细给她解释了,“有想求官的,有想求亲的,宿迁懒得应付,干脆酒遁。” “酒遁”这个词用得好,这还是她教的呢。 瑾娘心里美滋滋,等反应过来徐二郎说了什么,就感觉如遭雷劈。宿迁可只有四个儿子,女方向男方求娶什么的,不是不可以,但这预谋不轨的求娶,偏偏还被男方不动声色的拒绝了,这就很尴尬了。 瑾娘还没尴尬完,就听徐二郎说,“那些人多是肃王拥泵,避讳些是应该的。” 瑾娘:“……”那么问题又来了。虽说是肃王的拥泵,可这拥泵肯定是私底下的,不会大张旗鼓的闹到台面上。既然如此,你们是如何知道那人是肃王的支持者呢?78中文首发 瑾娘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徐二郎,徐二郎这次没给她解释的意思了,反而又说,“长安长平也被人打探年龄几何,有无婚配?” 瑾娘已经顾不得八卦了,她只觉得愤怒。只顾着替长乐防备万一了,倒是把长安长平遗忘了。这俩小的比长乐还大了几岁,被人看望她不奇怪,可想通过联姻手段控制他们家,这就很过分了。 徐二郎说,“我以他们没有立业,不考虑成家为由,都拒绝了。” “这就好。” 可明的不行,不是能来暗的?若是那些人私底下用个美人计,指不定长安长平中招了呢? 再说了,即便他们不中招,还不兴人家碰瓷么?届时硬是说他们家小子怎么怎么滴人家小姑娘了,不娶也不行啊。 瑾娘皱着眉头说,“在他们俩身边多放几个人?” 徐二郎漫不经心的应下,但私下里却有更深的打算。他准备这两天让通河带那两小子去长长见识,有了分辨妖魔鬼怪的本领,就不会轻易沉迷女色,被人玩弄在鼓掌之间。 至于人手,再放两个也可。总归他们又大了些,御下手段也行,交给他们不担心他们拿捏不住。 徐二郎想着就让人去叫了通河来,把事情如此一吩咐。 通河五味杂陈的离开,看着在院子里陪着三胞胎打闹的两个公子非常不忍心。 但再怎么不忍心,主子的命令也没有他推辞的道理。所以,他只能去找几个美女蛇,给两位公子开开眼界,长长见识了。 却说长安长平这几天日子过得凄凄惨惨,瑾娘几人却过得颇好。 这时候距离他们离京已经只剩下五天时间,瑾娘已经吩咐丫头们去街上采购一些需要的东西了。 另外她还准备让人特别购买些新奇物件,到时候卖到河州或者更远的北方赚些脂粉钱——别说她一个指挥使夫人怎么这么财迷,谁让她压力大呢。 长安长平眼瞅着也大了,还有长乐,小鱼儿,荣哥儿,接下来三胞胎……虽然他们婚姻嫁娶都是几年后的事儿,但就怕到时候再准备来不及。所以如今多赚一个铜板是一个铜板。她守财奴似得将东西攒着,总会给孩子们都置办下一份家业。 听到她这豪情壮志的徐二郎:…… 都不忍心打破她的幻想,但是事实就是,真要是指望她养家,指望她给几个孩子下聘或置办嫁妆,怕是几个孩子要成为京城的笑柄。 不过她爱折腾就折腾去,有点事儿做总比没事儿做强。不然每天想七想八,还总问他一些莫名奇怪的问题,让他头疼。 瑾娘想做就做,真的让人去买京城的“特产”了。买了足有两大车,银子都花了五六千两,瑾娘才肉痛的停手。 第一次做这样“倒卖”的生意,先小打小闹探探水。等以后有经验了,再做笔大的。 就在瑾娘买买买时,翩翩在某一日回了徐府。 她上门后先去见了徐父徐母,给父母请过安有陪着说了会儿话,才跟着瑾娘去翠柏苑。 路上,翩翩忍不住问瑾娘,“嫂嫂,昨天有人给我送了一个马场的契约来,说是你们给我准备的嫁妆。这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你和二哥三哥给我置办的嫁妆不是早就规整好,全部让我带到夫家了么?怎么会还有一个马场?你们之前也没给我说这事儿啊?这马场是不是送错人了?” 瑾娘:…… 等等,什么马场,这事儿我完全不知道啊!! 瑾娘差点懵了。 她和徐二郎给翩翩置办的嫁妆都有那些,瑾娘记得一清二楚。田庄铺子不少,各个州府的宅子也有好几处,但不管是铺子还是宅子,都是在繁华的州府。至于西北的东西,他们可是一件也没置办。更别说还是西北的马场了,一个马场少则几百匹马,多则千余匹,少则一两万两,多则几十万两银子。 银子还不是关键,关键的是,要在西北经营马场,首先得在西北有权有势,还得有人脉有底蕴。 徐二郎如今在辽东混的不差,但是辽东和西北几千里之遥。他的威名没传到西北去,势力和影响力也到达不了西北,所以指望他在西北弄一个马场,那真是……别想了。 瑾娘一口就要否决。不!不是你二哥,你二哥没那个能力! 话到到舌尖了,瑾娘突然顿住。 她倏地想起来,徐二郎没那个本事,但是说不定徐二郎的大哥徐大郎有呢? 要知道徐大郎还活着呢,虽然他只在辽东露了一面就消失了,看似活动的范围在辽东,但是可别忘了,早先徐翱可是“死”在西北的。 他活动的范围,大致应该在西北。 他这些年一直活着,尽管没回家,也一直隐姓埋名,但依照他的本事,若是想弄点产业,应该不是问题……? 瑾娘想了又想,觉得给翩翩送马场这个人,指定是徐翱没错了。 第一,徐翱有这个本事!第二,徐翱有这个动机。 他有这个本事的事儿就不说了,但是动机,这个更不用说。毕竟翩翩是他嫡亲的妹妹,得知她即将成亲,再怎样也要给妹妹准备些嫁妆。这应该就是一个有责任心,又疼爱妹妹的哥哥的最后的坚持。 瑾娘七想八想,不由就想的多的。 翩翩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不由喊了两声嫂嫂。瑾娘回神后,略有些不自在的说,“没错,那是你哥哥给你准备的嫁妆。之前忙昏了头,我们忘记告诉你了,给你你就收下,以后这都是你傍身的资本。” 瑾娘一会儿蹙眉,一会儿眯眼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凝重。翩翩见状就想多了,她不由思索,莫非哥哥给她准备的这个马场,是背着嫂嫂贴补她的?哥哥怕嫂嫂知道了不应,所以早先没把这事儿告诉嫂嫂,如今她说了,嫂嫂就因为哥哥的不信任心痛?又因为那马场太过昂贵,觉得不舍? 但翩翩觉得嫂嫂肯定不是这样的人。 嫂嫂怎样对她的她一清二楚,说这是嫂嫂,可若不看年纪,只看她的行事作为,说她是她娘都有人信。 嫂嫂掏心掏肺的对她,她却把嫂嫂想的那么不堪,翩翩为此羞耻的脸红。 可那个马场…… 翩翩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若真是哥哥背着嫂嫂给她准备的,她此时却捅了出来,不管怎么说都对嫂嫂造成了伤害。 翩翩几乎想都没想就直截了当的说,“嫂嫂这马场我不要,我一个姑娘家,又已经嫁人了,难不成还能跑到西北去不成?这马场您守着,之后不管是给长安长平好,还是给荣哥儿长洲他们好都可以,反正我用不到,我不要。” 花说出口翩翩心里一松,觉得再舒坦不过了。她将荷包打开,将那张马场的契约直接塞到瑾娘手心里。 可瑾娘那里能要啊。 这是人家大哥给人家妹妹准备的嫁妆,她一个弟妹拿了算怎么回事儿? 瑾娘又塞了回去,“是你哥哥给你的,给你的你就收着,快点收好了,可值钱呢。” 翩翩不管瑾娘怎么说就是不要,为防嫂嫂再塞来赛去的,她直接小跑了两步,也不去翠柏苑了,竟是拐了个弯去找长乐和小鱼儿。 边走还边说,“反正我不要,我都已经成亲了好些天了,这时候再给我补嫁妆算怎么回事儿?再来我的嫁妆已经很丰厚了,反正我不要。” 瑾娘看着远去的翩翩,又瞅瞅手里的烫手山芋,真是头大。 得了,这事儿她是说不清了,还是交给徐二郎处置。也不知道徐二郎什么时候回来,这隔三差五就进宫面圣,允文帝作为一国之君就没别的事情要处理么?他怎么就那么闲呢? 第357章 马场 瑾娘等啊等,等到入夜了,徐二郎才踏着月亮的清辉回到府里。 而此时翩翩早就被李和辉接走了,夫妻俩恩爱的什么似的,翩翩看见李和辉就满眼都是他,那里还管什么马场不马场,就是瑾娘再塞她,她也不要,一溜烟就跑了。 瑾娘无奈,左等右等等到徐二郎回家,一刻都没停就赶紧把这事儿给徐二郎说了。 徐二郎闻言正脱衣衫的动作倏地顿住,他连腰带都来不及拿下来,就问瑾娘要那张地契,“拿来我看看。” 瑾娘知道他如何想的,八成是想从地契中查探到徐翱如今的所在。 即便打探不到徐翱如今具体在哪儿,但马场的主人总归知道主子的三两事儿。这个突破口找到了,以后再想寻徐翱的迹象,就简单许多。 马场所在的地方就在西北最边境的州府,徐二郎看过后拿出一副地图,展开后盯着那个地方看了好一会儿,才让瑾娘去叫墨河过来。 瑾娘晓得这事情肯定会交给墨河,毕竟太重要了,一个人死而复生,却迟迟不归家,却又在千钧一发之际给弟弟送来援军。这证明他是回不了家,也不能回家,但是因为何事才导致这种处境?78中文首发 78 78 若只是因为战死后死而复生,回来担心人说闲话的话,真的不必如此。毕竟这样的人多了去了。 可徐翱就是没有归来,那肯定是有内情的。 而这样的事儿,交给普通的侍卫肯定不行,只能交给四个“河”处理。 而通河、浍河、曲河和墨河四人中,墨河的综合能力是最高的,又是最谨慎的,此事舍他其谁? 墨河过来后,在书房中待了片刻功夫就离开了。此事瑾娘才回了房中,和徐二郎说,“你有没有想过,大哥许是并不想咱们知道他的动向?” 若是徐翱想让他们知道,多的是办法,也肯定会在上次援军时给出线索。可他没有,就那么飘忽的来又飘忽的走了,全程如幽灵一般,甚至连自己的姓名都没留下。 徐二郎又合诚不知道大哥的意思。 但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大哥有顾虑,他没有。等见到人,大哥再有忌惮他们再商量着来就是,总之不管怎样,都要先把大哥找出来。 瑾娘看徐二郎一意孤行的模样,也不劝他了。换位思考一下,若是青儿遭遇不测失踪了,却又因为某些原因出现,那她可肯定也要不是后果主动出击去找人。总归不管有什么处理不了的事情,先把人找到了再商量法子不迟。 “那这马场呢?还是还给翩翩。”毕竟是她大哥给她置办的嫁妆,,你可不能贪了。 徐二郎看瑾娘的眼神,就知道她什么意思,一时间真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他堂堂从三品辽东都指挥使,缺这几匹马么? 徐二郎这么想的,就说了出来。瑾娘闻言就睨他两眼,“那可说不定。不都说马就是男人的小老婆么,那自然是多多益善了。” “说的什么烂七八糟的。我从娶了你至今,可有和任何一个女人暧昧不清,可有多看过那个女眷一眼。” 这倒是没有。 瑾娘嘿嘿笑,“我就那么一比喻,你怎么还当真了?不过我的意思就那样,马啊兵器啊,这不都是你们这些向往沙场的男人的最爱么,拿到手里那会那么轻易放弃。” “可我也没无耻到,去°妹妹的嫁妆。” 徐二郎将那张马场的地契夹在书本中,这才拉着瑾娘去洗漱,“坐下良驹不在乎数量,贵在忠诚骁勇。我有闪电和雷霆已经足够,等他们老去,再寻新的马不迟。” 闪电和雷霆就是徐二郎养的马,一匹是从小跟着他长大的,一匹是在辽东养的黑马。这两匹都是徐二郎的心头宝,不过闪电已经年迈,如今徐二郎外出多是乘坐雷霆。 从这也可看出徐二郎当真是个常情的人,他若是看中了一样东西,真是会宝贝到老。 瑾娘心想,她肯定也是他的宝贝蛋,他对她也一定会常情到老。 “这张契约你明天亲自给翩翩送去成不成?”瑾娘又和徐二郎絮叨,“翩翩许是担心这是你背着我给她的东西,担心她捅破这个窟窿咱们闹别扭,许是还觉得你给她东西多了,她觉得心虚,为此这姑娘今天都不敢都和我说话。” 徐二郎闻言唇角微翘起来,“明日让她回来用饭,我亲自将东西给她。” “那这事情和三郎说不说?”徐翱尚且活着的事情,不用想也知道徐二郎肯定不会告知徐父徐母。一是他们年纪大了,就怕如今抱着希望,等最终徐翱回不来时,再让他们失望。那时候打击就太大了,所以不如不说。二是,两老嘴都不严,就怕他们不慎泄露出去,再惹来风波。 同样,不告诉长安长平和长乐也是因为这两个考虑。 但是三郎可不同这些老的小的,他已经当差了,看着吊儿郎当,桀骜不驯,但是交给他的事情从来都处理的很好。这当真是个很靠谱的人,告诉他无妨。 徐二郎想了想说,“明日我告诉他。” 翌日上午徐翀来了翠柏苑,先是逗弄了在院子里玩耍的三胞胎一会儿,随即才问过兄长在哪里,然后去花厅找他二哥。 瑾娘在花厅中拨拉算盘珠子,听到徐翀来了,她就站起身。 徐翀过来行了礼,瑾娘就说,“你们说话,我去看看三个小的。”然后就离开了花厅,将空间留给了他们兄弟俩。 徐翀最后离开花厅时,眼眶都是红的。他整个人还魂不守舍的,差点将扑倒他腿上的长洲给踢飞出去。 “抱歉了长洲,小叔不是故意的。” 长洲小大人似得拍拍胸口,“三叔你想什么呢?想三婶么?你看看你,魂儿都被勾走了。” 徐翀:“……” 要不是现在我情绪正激动,我出手打你了你信不信。 个臭小子,个头不大,说话口气不小。这还没怎么呢,就调侃上你三叔了,要知道早先调侃你三叔的长安长平,即便十岁时还被你叔毫不留情的摁在地上摩擦呢。 不过,这会儿情绪实在太激动了,心情也好的要飞起来,实在做不出打侄子的举动。 徐翀怜爱的摸摸长洲的后脑勺,“你小子,运气真好。”这若是他不高兴时,直接将他丢到天上去,吓死他!可是,算了,谁让他现在这么高兴呢。 徐翀说完这句话,就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出了翠柏苑。 瑾娘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就见长洲摇头晃闹的和她说,“娘,爹爹是不是骂三叔了,我看三叔都哭了,眼睛红红的?” 他歪着头,很苦恼,“可是三叔后来竟然还笑,他怎么还笑的出来,被爹爹批评不是要哭么?三叔究竟怎么了?” 瑾娘嘚瑟的恨不能翘尾巴,关于这个问题她有发言权,但是她不想告诉这些小萝卜头真相。 哎呀,,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滋味,是如此美妙啊。 稍后翩翩又回了娘家,见过父母后就来了翠柏苑。 花厅中瑾娘和徐二郎都在,翩翩一进来徐二郎就直截了当的将契约给了她,“收起来,这是哥哥给你的嫁妆。你以后好好经营就是,不要辱没了哥哥的心意。” 这个哥哥,徐二郎指的是大哥徐翀,翩翩却以为是二哥。 她扭捏的看看契约,又撇过头去,努力让自己不去看嫂嫂。不然不是的当着哥哥的面给嫂嫂上眼药么,跟那害怕嫂嫂,所以才不敢收马场似得。 翩翩斩钉截铁说,“我的嫁妆够多了,我不要。再说我都成亲好些日子了,这时候再给我补嫁妆干么啊,我不要不要就不要。” 徐二郎说,“给你的就拿着,这是哥哥的一片心意。你不收哥哥可是和哥哥生份了?” 可不管徐二郎如何说,翩翩就是不收。 最后还是瑾娘出马,直接说她,“翩翩你要是把我当嫂嫂,就把这契约收下。” 翩翩:“……” 瑾娘努力忍笑,“这是属于你的东西,谁都不能要,我不能,你二哥也不能,你要是不收也行,我这就把这契约丢出去。之后还在门口喊一声,谁捡到这契约,马场就归谁。” 瑾娘这一招可够无赖的,但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耗子就是好猫啊。总归就是这话起到作用了,翩翩也不情不愿的将马场收下了。 徐二郎离开后,瑾娘招招手让翩翩坐到跟前来。“你心里别有疙瘩,嫂嫂既然说是你的,那就是你的。嫂嫂和你一块儿生活了几年,嫂嫂什么人你总知道。嫂嫂不在乎这一个马场,至于这马场,它也真不属于我们。总归也收下就对了,不然我和你二哥怕是要彻夜难安了。” 瑾娘的态度诚恳,翩翩心里那点忐忑和不安,终于在她温柔的安抚下被扫空了。 翩翩不贪财,比之钱财她更重视与家人之间的感情。若是因为这个马场让她与嫂嫂之间有了芥蒂,那她真是恨不能将马场丢了才好。可事情好似并不是这样,而这个马场,好似也不是二哥和嫂嫂给她准备的? 有点奇怪。 翩翩感觉眼前似乎蒙了一层纱,她努力去追求真相,可无论如何多看不清究竟。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想不清就不想了,反正该她知道的,总有一日要知道的。 翩翩今天又在徐府耗了一日。 因为知道瑾娘几人快离开其舍不得。 于是应瑾娘的要求,之后干脆直接搬到府里来住。 反正新家中就她和李和辉,也没人管束她。她自在的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只要带上李和辉,上天都行。 听到此话的瑾娘,真想点着翩翩的额头说她一句,恃宠而骄的女人啊,你嘚瑟的模样可真好看。 瑾娘吩咐丫头们开始收拾行装,与此同时青儿也萱萱也经过出入徐府。 因为翩翩已经成亲,如今和李和辉住在她早先的闺房中,萱萱不好和她同住,便住在了客院——这是一开始,之后萱萱就被长绮缠着,和小姑娘睡一个房间了。 至于青儿,他也是特意请了假从书院出来的 他如今课业繁重,师傅对他期望也大,真是把所有能教授的东西都教授给他。 他也想下一届科举考个好看的名次,到时候风风光光的把柯柯娶进门,不让人嘲笑她低嫁给了一个出身穷乡僻壤的小子。他还想早日走入官场,有所作为…… 愿望太多,而愿望需要实力去支撑他们实现,因而他真的读书读的不分昼夜。 也是他太用功了,师傅都担心他把脑子读傻了,特意给他批了假让他出来几天换换脑子。正好姐姐姐夫要回河州了,再不多件几面下一次不知道要几年后,青儿便直接过来徐府,和萱萱一起住在这里。 徐府多了几口人,真正热闹起来。 期间柯柯应邀还来府里做客,瑾娘和这姑娘除了一天,心里的满意更甚,也更放心了。 早先她见到柯柯时,她还是个年幼的小姑娘,一团孩子气不说,还纯稚娇憨的不像话。 这样的姑娘自然好,最起码心性干净,没那么多污糟的心思,肯定能得青儿的喜欢。 但这样的姑娘,能撑起后宅的诸多事情么?她能做好青儿的夫人,帮助她做一些夫人外交的工作么? 五公主疼女儿,把女儿看护的非常好,可那些“本事”,就怕柯柯一点没学。 瑾娘的忧心在和柯柯聊了片刻后,彻底消散。 柯柯说起庶务也头头是道,对人情往来也有独到见解。而也许是五公主特意教导过的缘故,她对世家族谱记得一清二楚,一些朝堂上的姻亲关系,她更是全都说的上来。 这可让瑾娘刮目相看了。 要知道她练到如今,也没把那本事学好。 从姻亲关系和世家族谱中可分辨的东西多了去了,特别是用人处事的时候,你知道那两家的姻亲关系,就不会拉拢其中一家排斥另一家,这是做无用功。你也不会重用一家,去对付另一家,因为从那一支开始,他们曾有过联姻,这人和那人还是隔着房的叔表兄弟…… 第358章 回河州 世家族谱和姻亲谱系是徐二郎进入官场后,瑾娘就开始努力学习记忆的东西。可东西太过杂乱,要是见到人说不定还好“对号入座”,可其中许多人都是只听说过没见过,更甚者听多没怎么听说过的,去记忆他们的姻亲关系,真的让人头大。 但这事情还是一个成功的当家主母必须去做的,不然就像她之前想的那样,许是一句话不得体就把两家人得罪了;更有甚者,误把豺狼当良友,最后为什么被人坑害了都不知道。 柯柯有这个本事,且如今还努力向母亲学习管家和处事的计较,并且进步很快,这就让瑾娘非常满意了,虽小夫妻两的将来也少了几分忧虑。 瑾娘见过柯柯,就让小姑娘和翩翩、萱萱说话去了。 在三人离开前,瑾娘还给翩翩使了眼色,翩翩登时垂首捂嘴笑起来。 为了让青儿哥哥和柯柯多一次见面的机会,嫂嫂真是很拼了。 不过也是五公主和柯大人开明,要不然也不能明知道青儿哥哥住在府里,还让柯柯过来府中玩耍。 长辈们真是努力给他们俩创造机会培养感情,他们之后若不能恩爱甚笃,长辈们肯定要伤心了。 今天还不止是柯柯登门,还有宿迁。 因今天是休沐日,而徐二郎和瑾娘这两天就准备回去河州,宿迁就早早过来。 李和辉这几天也住在徐府,三个知己好友碰面,免不了说些过往,再说些朝堂动向。 朝堂上如今还算平和,虽说早先就存在的争执和明前干豆没有消失。但是从肃王进京后那种紧绷的气氛,却似乎消弭与无形了。 这种变化,徐二郎虽说不是主因,但其中也有他一份功劳。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鞑子被打退了,朝廷对外宣扬了国威和国力。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见状自然要迟疑一下,要斟酌早先的动作是不是太大,是不是适合再进行下去。 再有就是徐二郎将河州的世家门阀铲除干净,这就使得朝堂上一些老牌勋贵提心吊胆起来。往常他们为显尊贵,都是和允文帝对着来。为了争取更多的利益,连朝廷的政令都屡屡反对。 可如今允文帝的底气上涨,他们的气焰就略显不足。为此朝堂上少了争执,自然就安静平和许多。 但是,这也只是一时的。 宿迁竖着大拇指冲宫外的某处王府指了指,“野心就没消减过。看似隐晦的很,其实大家都看得出来他的狼子野心。也就陛下顾念兄弟情分,想要给他改过的机会,才一直没动手。” 李和辉喝着茶,奕奕然的接了一句,“不动手许是担心打草惊蛇,更有可能是养精蓄锐,一被一击毙命。” 宿迁闻言散漫的叹了一声,“好好的日子舒舒服服的过不行么?总想争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命作没了。” 徐二郎没说话,眉心却蹙了起来。 他这几年在河州,对朝堂的变动感觉迟钝了些。虽然通河和李和辉、宿迁都有不间断写信过来,告知他朝堂诸事,他也经常翻阅朝堂的邸报,但有些东西,他了解的还是不够深刻。 倒是如今,他认识的更深入一些。 看来,那位王爷还没死心。 李和辉突然开口,“陛下有意放我出去为官。” 他话音才刚落下,宿迁就迫不及待接了一句,“你想外放?” 徐二郎却道,“陛下有意培养你做股肱。” 这是事实,毕竟若不是真心疼爱这个侄子,且准备将来重用他,允文帝怕是不会想到要将侄子外放出去。 遍观朝堂,二品以上官员不管是不是世家出身,全都有外放经历。也只有在下边磨砺过,资历和经验都攒足了,以后步步高升才不是梦。不然只指望在京城按部就班升迁,一来太慢,二来不了解外边民生,就如同万丈高楼地基没打好,之后做什么都不能得心应手,也不能有服众的本事。 徐二郎就说,“外放也好。正好趁年轻多去几个地方,以后陛下提拔起来,才不会有人说闲话。” 李和辉闻言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李和辉如今也不在翰林院当差了,而是在大理寺。早在上年他已经入职大理寺了,也是上年,徐二郎攒下大功劳,还请示陛下如何处置吃里扒外的世家。 之后允文帝写了圣旨,还特意点了一名大理寺官员前去河州协同“办案”。当时李和辉有意争取一下前去河州,毕竟那时他和翩翩的婚期还没定下,想着亲自过去卖个惨,好让未来的大舅哥心软。 然而允文帝担心他威严不足;更是忧心那个时节去河州,他冻坏的身子;还不想他被朝堂上的世家忌惮攻讦……出于种种考量,李和辉没有去成河州,而去河州的是大理寺出了名铁面无私的一位官员。 这事情就不说了,且说李和辉在京城呆了几年,也有出去走动走动的意思。 他还没入京前随祖母住在仓平老宅,那时一年里总有一半日子是在外求学。日子过得惬意潇洒,倒是入了京城,言行举止处处要符合一位皇室宗亲的身份,他多少还是觉得有些束缚。 宿迁和徐二郎听到他有这个意向,就都点了头,说他,“出去走走也好。” 随后徐二郎又问,“陛下可给你定下去哪个州府?” “这个还没说好。”李和辉有些好笑,“陛下有放我出去的考量,可似乎担心祖母会不舍,倒是想让我想说通了祖母,他才好安排。” 徐二郎和宿迁闻言都忍不住勾起唇角。 允文帝性喜女色,还与诸多朝臣的内眷勾缠不轻。于私德上,他有些亏欠,行事也不够果决。但这皇帝还是有颇多可去之处的。就比如他仁政爱民,知人善用,顾念旧臣,还特别重感情。 当然,这个重感情,是他的好处,可也因为重感情,在某些事情上就迟疑不决。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就比如肃王这件事,若按徐二郎和宿迁的意思,自然是先打压下去为好,可陛下全然没这个意思。就怕之后酿成一场连陛下都控制不了的灾祸。 说完李和辉,徐二郎又看向宿迁。 宿迁摆摆手道,“我如今先在吏部干着,等什么时候腻了,我再出京转转。” 徐二郎想想宿迁的职位,吏部的员外郎,很多宗卷其余几部的官员不能借阅,但吏部的官吏都是可以阅读的。 宿迁有造化到了吏部,若是好好干,把该学的东西学到手,之后去了地方,也如虎添翼,不愁干不出一番大功绩。 他就点了头,不说这些了。 之后宿迁说起家中的长子这两日相看了一位姑娘,父亲在国子监当值。对方家境人品都尚可,长子也中意人家姑娘,若不出差错,这两日两家就要互换更贴了。 这是喜事,李和辉和徐二郎自然恭喜他。 只是李和辉除了为宿迁高兴外,心中有些惆怅。 他们是至交好友,结果宿迁的长子都要定亲了,他的长子至今还没有踪影…… 这真是额让人伤心的事实。 两日后徐二郎和瑾娘带着几个孩子一道回河州。 徐母想把长乐和三胞胎留下来。 翩翩一走,老二一大家子再一走,府里就太安静了。任是徐母这么喜欢安静的人,想想届时府里如同一汪死水没有动静,也有些发愁。 但长乐有些私心,不想留下。 京城固然好,但是在京城她要固守一个贵女的本分,不好总是出去行医。 去了河州就不同了,河州民风更彪悍粗狂一些。也是日子艰难,街道上总有为了生计抛头露面的女子。她在河州行医不会被人说闲话,反倒因为医术高超很受人敬重。 她在哪里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感觉自己的人生也更有价值。反观在京城,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折断了翅膀的小鸟,被关在一个精致的笼子里。笼子很美,也有人定期给她提供美食和甘露,但这不是她想要的。 长乐赧然又羞愧了拒绝了祖母,而三胞胎,那更直接了。一听祖母要他们留下来,三胞胎差点崩溃的大哭。 他们才不要离开爹娘哩。 尽管娘坑人了一些,爹又经常见不到面。但是有爹有娘的孩子才能安枕无忧的当小宝宝,而若是没了爹娘……不行,太惨了,想想就心疼自己。 徐母留不下几人,气闷的不得了。在瑾娘和徐二郎诸人离开后,她就捶了徐翀好几下。 “你个不争气的,你倒是给娘生两个孙子抱啊。你哥离的远,几个孩子我几年还看不上一眼。到时候你就在京城找个媳妇,届时不管你领媳妇去任上也好,把媳妇丢家也好,你们先生两个孩子,我给你们带着。” 徐翀才不放心他娘给他看孩子。 他二哥都不放心,他更不放心。 他爹娘都是什么德行他可太清楚了,到时候让娘把他们孩子养成不食人间烟火,只会琴棋书画的小古板,或是被爹熏陶成个浪荡花丛的纨绔子弟,他找谁哭去。 所以生孩子什么的就别想了,这几年都别想了。 等他什么时候能安定下来了,再说这事儿不迟。 徐翀丢下这话就转身走了,徐母急的在身后喊,“你又干什么去?这大热天的,你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就不能消停的在家呆着?”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徐翀背对着他娘摆摆手,“新肉都长出来了,早好了。您就是不关心我,才不知道我伤口恢复如初了。得了,您快回府歇着去,太阳大,一会儿您再中暑了。” 说着话徐翀拐了个弯,消失在胡同口。 等徐翀没影了,翩翩才抿着嘴哄她娘,“咱们快回去,这天可太热了。” 徐母看着天上火辣辣的太阳。“可不是么,这大热天的,你说这赶路回河州得多受罪啊。大人还好说,可几个孩子,你说说这要是热中暑可怎么办是好。” 翩翩闻言也有些忧心,如今都六月了,天气一天比一天酷热。这天呆在放了冰盆的屋子中,吃着放了酸奶的果子看闲书最舒适不过,可她可以这样享受,哥哥嫂嫂和几个侄儿侄女却要受罪了。 天热几个孩子肯定不好受,加上赶路辛苦,可别病在路上。 翩翩愁眉苦脸的,想说还不如让哥哥参加完她的婚礼后就出发好。那时候天还没这么热,即便一天热过一天,他们一路往北也不用受太大罪。说不定等他们到河州了,那边才有京城这温度。 可惜,回来一次太难了,哥哥待到假期最后一天才出发,结果就赶到这酷暑的天气。 翩翩满心忧愁,苦着脸吃不下饭。 李和辉下衙后来接她回家,两人自然在徐府吃了晚饭才离开。 他们在徐府住了有些日子了,如今二哥他们既然离开,他们也回家一段时日。之后翩翩若是想爹娘了,再回来就是。 许是担心几个孩子过度,在瑾娘和徐二郎出发后许多天,翩翩多缓不过劲儿来。也可能是天真的热了,她没有食欲,若不是李和辉看着,一天还用不下一小碗饭。 李和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为了让翩翩多吃些,中午休息时还急吼吼的跑过来和她一起用饭。 这样的天气,坐一路马车会舒服么?李和辉通常热的汗流浃背,翩翩见状自然心疼的恨不能抹眼泪。 她也不是矫情,是真吃不下饭。可也不忍得丈夫为了她这么糟践身体,就和李和辉说,“我以后好好吃饭,你中午就不要回来了。我说真的,你别不信我,我让梧桐看着我还不行么,要是我不好好吃饭,回来你罚我。” 后两个字一出,两人都顿住了。 实在是这个“罚”忍不住让人胡想联翩。 之前没成亲前,翩翩也不知道这人是那么胡闹的人。可如今,她可再不会被他谪仙的样貌骗住了。 翩翩面红耳赤,娇羞的眼睛汪出一泉水。李和辉见状满心悸动,但如今确实不是做某些事情的时候。 他喉咙滚动几下,强制默念静心咒,良久才平复下冲动。 第359章 翩翩有孕 359 就如同翩翩担忧的那样,瑾娘和几个孩子这一路确实很不好过。 如今天可太热了,即将到了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太阳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让人恨不能一头埋到水里才好。 外边热,车厢比外边还不如,那真是又闷又热,让人一刻也不想在里边呆。 这么热的天,长乐和小鱼儿、荣哥儿还好些,大些能受住,但三个小的就不行了。 他们金尊玉贵的,长这么大那里受过什么罪?也就是来京城时吃了不少苦,之前有爹娘宠着看护着,他们再没有过什么不舒坦。 天太热,孩子吃不下饭,三天时间不到就瘦的下巴尖尖的。 瑾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嘴上很快起了燎泡。 徐二郎没那么多关心的话,但面色也很沉重,许久都露不出个笑模样。 这样下去是绝对不行的。徐二郎想过后,当天晚上就和瑾娘说,“以后晚上赶路,白天就在驿站休息。” 这自然是最好的方法,但也不是每天都那么碰巧能在驿站落脚的。不过这也无妨,总归没有驿站还有阴凉地,大不了让下人把马车停在树荫下,他们都在车里睡大觉。 瑾娘点点头,说了声“好”。 “那咱们用过饭后就继续赶路么?” 徐二郎摇摇头,“今天就算了,从明晚开始。今晚让孩子们好好歇着,明天白天也休息一天,到傍晚天不热了再赶路。” 瑾娘把这事儿给几个孩子一说,不单是三胞胎欢呼雀跃,一下蹦过来抱住夫妻俩的大腿,就是长乐几人,也露出松口气的表情。 小鱼儿还忍不住慨叹一声,“夜里赶路好啊,夜里没太阳,我们就是出来在马上坐一会儿也晒不黑。” 这倒是事实。 瑾娘闻言也心动,在马车上坐着是挺舒坦,但是凡事过犹不及。长时间坐着颠簸的很,一天下来胳膊腿腰都疼的受不住。 有时候她也恨不能去和徐二郎换换位置,让他坐马车,她骑马才好。但一想到天上那么大的太阳,瑾娘就忍不住畏惧。她这一身白白嫩嫩的皮子养起来费了多少心啊,要是这么轻易就被晒黑了,弄粗了,她找谁说理去。 可要是晚上赶路那就不怕了,到时候她也可以出来松散松散。 事情就这么说定,几人都心满意足的回房休息。 这之后赶路虽然依旧辛苦,但和之前相比好了不少,孩子们的怨言也少了。 几个孩子也尤其喜欢在山林中避暑,山林不比客栈,没客栈住的舒服,但山野间抓个麻雀虫子啊可太方便了。这可给他们增添了不少乐趣,所以即便没办法赶到驿站落脚,就漫天地里扎营,几个孩子也欢快的不得了。 这一路走了十天,路程才走了一半。 瑾娘是不着急,不过她替徐二郎急。 他可没假期了,可有孩子在身边他们也走不快,这样一来,晚些日子到河州是肯定的事情。 瑾娘有些烦恼,徐二郎却觉得无妨,“我给陛下上个折子,陛下会宽容些日子。” 瑾娘闻言赶紧点头,希望允文帝就如徐二郎说的那样好说话,不然不能按指定日期回到河州,徐二郎有失职之嫌,届时指定被御史参上几本。 这种事儿自然能免就免,所以瑾娘赶紧催着徐二郎去写奏折。允文帝早些批复了,他们也好早些安心。 允文帝的回复来的很快,当然同来的竟还有一道密旨。 宣旨的太监和徐二郎咬着耳朵说了几句,就冲瑾娘拱了拱手,然后骑马离去了。 瑾娘还想邀请人去河州转一圈呢,可既然人走了,那她就不开口了。 这种“钦差”,照应好了是本分,照应不好那肯定要在背后说他们是非。况且人家皇宫内院的日子过得舒坦的很,谁愿意去河州那种穷乡僻壤吃苦头。 嘿,不去正好,都省心。 徐二郎回来后,瑾娘凑到他跟前问他,“陛下给你什么密旨啊。” 徐二郎抬头看来,瑾娘赶紧凑过去献殷勤,给他捶肩捏背,谄媚的不得了。 徐二郎忍不住轻笑一声,将她拽到跟前轻声咬耳朵。 瑾娘面色越来越呆,随即露出嫌弃的表情,“十个皇帝九个想长生,这都什么事儿啊。” 没错,宣旨的太监过来传的口谕,就是让徐二郎派几个暗叹,去鞑子处再暗暗寻找那个给颉利完衡续命的巫医。 想当初颉利完衡比预定时间多活了半年有余,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当时河州危机,兵马粮草都缺的很。徐二郎和褚忠商议过后,两人阴损的将颉利完用巫医续命的事儿,大书特书的一通,将此事告知了允文帝。 可想而知允文帝得知此事有多激动,也是因此,之后河州战起,全国的粮草都火速运到了边境。 别以为这是陛下在宣誓作战的决心,这可不是。允文帝目的明确的很,他就是想要巫医给结颉利完衡续命的药丸。 战争结束后,朝廷大理寺的官员来宣布处置河州世家的旨意,顺带还带走了褚忠从颉利完衡的大帐中搜索出来的续命药。 这药丸究竟有用没用,谁也不知道。反正东西就是那么个东西,至于这究竟是真是假,谁说的准。 东西进贡上去,允文帝也一直没传来别的旨意,徐二郎和褚忠都以为这事儿已经过去。谁想到,今天旧事重提。 瑾娘纳罕,“那药丸……” “假的。” 瑾娘瞠目,“你们胆子……也太大了。” 徐二郎忍笑,敲了瑾娘一下,“不是我与褚将军造假,是巫医给颉利完衡的药丸,被几个儿子掉了包,真药成了假药。” 瑾娘:“……” “这是战后审二皇子心腹时审出来的东西,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没告诉你。” 那是告诉我不告诉我的事情么?那是你们明知道东西是假的,竟然还敢进贡上去?这是允文帝命大,没出事故,要是吃这药吃死了,你和褚忠你们俩担待的起么? 徐二郎看懂了瑾娘的神色,忍不住又笑起来,“那不是毒药,顶多就是一般补元气的药丸。吃不出毛病,对病症和延年益寿也没什么效果。再有,你以为东西要入陛下的口,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御医检查,太监试药,这是必不可少的流程。” 徐二郎说完这话,就在瑾娘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行了,想知道的知道了,快些休息去。再有三天就到河州,届时你就舒坦了。” 瑾娘嗯嗯应是,可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个问题,“按你的意思,那药丸肯定没用,那陛下还让你找巫医?”不说巫医多难找,就说进贡上去的药丸子可是“巫医”做出来的,允文帝都已经证实没效果了,还不死心的让心腹重臣寻找巫医,这长生的欲望是多强啊。 可巫医那是那么容易找到的。据说那是个阴鸷的老太太,在颉利完衡死那天晚上就消失无踪了。 草原上多的是人想找她,不说剩余的大皇子和二皇子派出了心腹人马四处寻找,就是二皇子那位母妃,也高额悬赏此人。 鞑子的兵马快把草原的地皮翻过来了,也没找到人,允文帝还指望徐二郎找人,做梦比较快。 徐二郎看瑾娘一脸不以为然的模样,又轻笑一声,“行了,快睡。陛只说让我尽力找,又没说找不到要撤我的职。这事儿做做样子就行,最终结果不重要。” 瑾娘:“……”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徐二郎。允文帝要是知道你这个心腹重臣,对他的口谕是这么慢待的,分分钟把你下死牢你信不信? 天气愈发酷热了,像是老君的炼丹炉倾倒了一般,炽热的火焰从天而降,都快将大地烤焦了。 就在这种煎熬中,三个小的还是倒下了。 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中暑。好在翌日就到河州,这种折磨总算结束了。 远远看到河州的城门,一家大小激动的差点哭出来。 等进了府里,瑾娘直接就瘫痪了。丫鬟们给端了冰盆过来,瑾娘如同咸鱼一样躺着,连翻身都不愿意。 她就这么挺尸了两天,几个孩子亦然。 往日里他们活蹦乱跳,恨不能连房顶都掀掉,更恨不能一天可以有二十四个时辰,一直在外边逛街才好。可如今,让他们出去都不出去,撵他们去院子里透透风,他们还用控诉的眼睛看瑾娘,询问他们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缓了几天,几人终于恢复过来。 三胞胎也精力满满的复活了,而长晖的脚此时也好了。 三胞胎兴致勃勃的过来瑾娘这里,一脸后怕的和瑾娘说,“之后再也不去京城了。” 瑾娘明知故问,“京城不好么?我看你们都很喜欢京城啊,要回来时还一个个哭的眼睛红红的,都不忍心离开呢。”再有,你们不是还和长安长平哥哥约定好,以后每年都去京城的么?还说什么即便爹娘不允许,你们也会偷偷跑过去。这话她可都听见了,一个字都没忘记。 长洲挥手,“那是年纪小不懂事。” 长晖一脸慨叹,“京城是好,可路上太折腾了。我们身娇肉贵的,受不了那个苦啊。” 长绮绷着小脸没发言,但眸光却把她所有的心思都泄露了,显然她和哥哥们的想法一样。 京城好玩是好玩,她玩具都买了一车回来,还收了不少的见面礼,这大大的充实了她的小金库。这都让她很满意。但是比起来回路上受的痛苦,她觉得她的身体更金贵一些,所以京城什么的,等她和娘亲这么大了,不怕冷也不怕热还不怕累的时候,再去。 瑾娘:…… 徐二郎很晚才回家。 他看到几个孩子不复往日的颓废萎靡,就在院子里打闹跑着玩,欢声笑语喧嚷的他大老远就听见了,面上不由露出些许笑意。 几个孩子到底是太小了,受不住苦。也幸好他们只是中暑没有别的不适,不然他真要懊悔带他们回京了。 三胞胎看见爹爹回来,兴奋的叫了几声“爹爹”,然后就小火车似得发出“呜呜呜”的怪叫,一溜烟跑到他身边,两个抱住他大腿,一个往上一蹦,被徐二郎接了个正着。 被徐二郎抱着的自然是长绮,她是最小的姑娘,又最霸道,所以爹爹的怀抱是她的,哥哥们都不许抢。 长绮看着爹爹额角的汗珠,心疼的拿出自己的小手帕给他擦汗,一边奶声奶气的说,“爹爹辛苦了。” 徐二郎嘴角微勾,“不辛苦。” 长洲和长晖叽叽喳喳,“辛苦的辛苦的,爹爹可辛苦了。” 可不是么,他们都歇息了好几天了,可爹呢?他回了河州后就马不停蹄忙开了。据说回来的当晚爹爹书房的灯亮到天明才熄灭。之后几天爹爹也忙的脚不沾地,都是到天黑后才从外边回来。 丫鬟和嬷嬷们都感叹,说爹爹是好官,才这么勤政。可好官固然会落得好名声,但也真辛苦就是了。 看看,他们休息了几天,好吃好喝的精神都好了,还长了小肉肉。反观爹,更瘦了。 三个小不点心疼的不得了,长绮为此还不要爹爹抱了,下来要自己走。 徐二郎见状笑了两声,也不强求,牵着儿女的手进了屋子。 瑾娘早就听见他们父女的说笑声,已经让丫鬟们准备好热水让徐二郎简单冲个凉。看见他们进门,她就把三个小的打发,然后去浴室给徐二郎搓背。 日子这么悠悠然的过着,很快竟是两三个月过去了。 这一日瑾娘接到京城的来信,她拆开看是翩翩写来的,好生高兴了一番。 京城一别好几个月不见,她有些想小姑娘了。 然后瑾娘接着看信,倏然忍不住激动的站起来。 长乐和小鱼儿在旁边坐着,见状就问,“娘您做什么,吓我们一跳?” “婶婶怎么了?小姑姑说了什么?” 瑾娘喜得眉开眼笑,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她看看一脸焦急的长乐,又看向满脸纳闷的小鱼儿,乐呵呵的说,“你们小姑姑怀孕了,写信过来的时候都满三个月了。哎呦喂,算起来这可是个蜜月宝宝,你们马上就又要有小弟弟和小妹妹了。” 第360章 徐翀 得知翩翩怀孕,瑾娘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 她让丫鬟们开库房,取了不少补身子的血燕窝和雪蛤出来,让人稍后送去京城。另外家里这两年又收了三只百年以上年份的人参。之前回京城参加翩翩婚礼的时候,他们带回去一只,依旧是交给徐母让她留着以防万一。如今府里还有两只,那就给翩翩送一个过去。 虽然知道翩翩怀孕,庄郡王老太妃肯定欣喜若狂,届时别说是人参了,就是雪莲灵芝,就是金山银山也能送去。但婆家给的是婆家给的,娘家给的是娘家给的。这是他们做兄嫂的给翩翩的心意,他们可不能在这事情上打折扣。 瑾娘还张罗了其余一些吃用的东西,另外还写了一封长长长的书信。信中她写了孕期注意事项,还说要多锻炼,不能一个劲儿在屋里呆着。吃食贵精不贵多,不能可着好东西往肚子里塞,不然孩子养好了,但大人生产时要受罪的。这时候医疗条件有限,真要是有个难产,有个血崩,那就是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 瑾娘啰啰嗦嗦写了厚厚一沓子,随即才想起什么,让人叫长乐过来,“保胎丸你那里还有么?你小姑姑第一次怀胎,我担心中间有个万一。” 保胎丸功效很大,这是李大夫精心研究了许多年才制作出来的成品。长乐作为李大夫的关门弟子,李大夫自然不吝教导她。再来李大夫也不是敝帚自珍的人,所以长乐不管是制药还是诊脉等,都从李大夫那里学来了很多很多。 李大夫在辽东战事结束后就云游去了,当时他说已经没什么可教导长乐的,只是留下了行医几十年的手札和心得,让长乐常常翻看。等长乐能将上边的东西吃透了,也就出师了。 不说这些过去的事情,只说李大夫不在河州,想要保胎丸只能找长乐。 长乐闻言点头,“有的,我这里有不少。”回京之前她就做了好几瓶保胎丸,想要趁机个小姑姑。毕竟小姑姑成亲了,怀孕是迟早的事情。保胎丸有利于孕妇安胎,还有调养身子的功效,这是再好不过的保养品,即便常常吃也不会有副作用。 不过她如今正好到了略懂某些事情的年纪,就觉得贸然把东西送过去不自在。纠结来纠结去,到最后也没纠结出个所以然,东西自然也就没有送出去。 如今长乐倒是后悔了,若是早早送过去,小姑姑早些时日吃上,指定会好受许多。 她可看过小姑姑写的那封信,她第一次怀胎,没有经验,还是有了孕期反应后才晓得怀孕了。那时候她孕吐的厉害,喝一口水都能吐,为此短短几天瘦的脸色惨白,走路都跟飘似得。 保胎丸保胎的功效奇佳,同时还有缓解孕吐的作用。若她早些把保胎丸给小姑姑,小姑姑孕初期肯定会好过许多。 长乐想过这些,就麻利的道,“我那里有五瓶,我稍后让人给嫂嫂送来。”长乐又问,“别的药丸需要么?要是用得着,我连夜制作一些。” 除了保胎丸,她那里还有好几样功效奇特的药丸。有些是孕妇怀孕时用的,有的是能生产时用得上的,还有产后修复时需要的,再有就是为防新生儿疾病研发的。 “要要要。只要你那里有的,都给你小姑姑备两份,咱们有备无患么。” 长乐闻言点头,也不在瑾娘这里多停留了,麻利的回去炼药了。 除了给小姑姑的,她还准备给祖父祖母准备一些,就连哥哥们和小舅舅那里,最好也送去一些。 早先回京城时,她也想弄些药丸子分给他们。但觉得这毕竟是登不了大雅之堂的礼,况且送药丸子不必送金银珠宝,也不必送旷世奇珍,总会有人觉得这有诅咒人的意思在里边,所以她迟疑着就没送。 如今长乐再次后悔,早知今日当初就不那么踟蹰了。外人不了解自己自家人还能不了解么?她面对外人有些顾虑,可面对家中的亲人,她怎么会不信任他们呢? 长乐敲敲自己的脑袋,“真是学医学迂了。” 等长乐这边将一大匣子的药丸子送来,瑾娘准备的东西已经收拾妥当了。她当即让人装车送去京城,可等车子要出发了,她又陡然想起什么,让人赶紧回屋里去翻出两身荣哥儿小时候穿的衣服来。 长乐和小鱼儿见状,长乐是忍不住抿唇低笑,小鱼儿则将小嘴撅得能挂油瓶了。她嘀咕着,“娘就是重男轻女。” 瑾娘虚空点了她一下,“能耐了你,连重男轻女什么意思都知道了。”说完她唏嘘,“娘可一点都不重男轻女,娘自认自己重女轻男。你别不信,你自己回想回想娘是怎么待你和你姐姐还有长绮的,娘又是怎么待你哥哥弟弟们的,这一对比你就知道你多幸福了。” 别说,经瑾娘一提醒,长乐和小鱼儿发现,婶婶娘果然不重男轻女,她重女轻男。 历数之前她和姐姐与哥哥弟弟们有争执,娘都是偏向她们。就是长绮和长洲长晖争东西博宠爱,娘更多时候也是偏向长绮……娘是重女轻男没错了。 得出这个结论的长乐和小鱼儿心中美滋滋,对着瑾娘笑的都比往常甜不少。 瑾娘:……又傻了? 男儿是要顶门立户的,肯定要糙养着,甚至有时候为了达到目的,可以采取挫折教育的手段。但是姑娘家么,那就得美美的娇娇的才好。毕竟闺阁时间就那么十多年,之后嫁了人要操持一大家子的日子,那多难过啊。 瑾娘又继续说之前的话题,“你小姑夫年纪可不小了,他如今肯定是迫切需要一个男丁绵延子嗣的。”生个女儿不是不好,但肯定是生个儿子更妥当一些。毕竟在许多人眼中,儿子才能延续血脉,女人家也只有生了儿子,感觉才底气充足。当然庄郡王老太妃也是个开明的,想来即便翩翩这胎真是个闺女,老人家也不会说什么。先开花后结果也一样吉利,只是心里肯定会有些失望。 翩翩心里压力肯定也大,所以就送两件荣哥儿的衣服给她晚上睡觉时枕着,指不定真如老话里说的那样,能给翩翩带来个小子——尽管这迷信的说法瑾娘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但不耽搁她“入乡随俗”。 瑾娘这边忙叨叨的,直到看着两大车的东西去往京城才落下心。 可晚上瑾娘想起翩翩,就忍不住想起徐翀,然后和徐二郎念叨,“当妹妹的都怀孕了,当哥的还一点成亲的意思都没有。三郎是不急,不过我看爹娘迟早急红眼。” 可急红眼又有什么办法,徐翀不常回京,即便回了京也时常出去耍。他比徐父还不着家,就为了让徐母少念叨他两句。徐母找不到人,催婚的话说不出口,那这事情肯定是要耽搁的。 不过关键还是徐翀没有成家的心思,所以任凭徐母三催五请,也没丁点作用。 瑾娘和徐二郎正念叨徐翀,徐翀那边却一点不像他们想象中那么潇洒。 他此刻正看书信。 信件来自京城,说的正是翩翩怀孕满三个月的事情。 翩翩怀孕了此事只好意思和瑾娘开口,她却是不好和哥哥们说的。不过翩翩不提不意味着别人不提。 就不说徐母直接将此事告知徐翀,明示他也该考虑终身大事儿了。就是李和辉——这个因为自己要当爹而兴奋过度的男人,他熬到翩翩满三个月终于可以对外说此事了,真是一刻钟都等不了,立刻就拿起毛笔,兴奋的挥毫了几分书信,分别送道河州给徐二郎,送道江浙给徐翀,还特意写了一封到仓平老家,让人烧给葬在祖坟中的祖父。 徐翀一边看书信,一边做着龇牙咧嘴的表情。旁边同僚看见了,讶异的问他,“你怎么了?这龇牙咧嘴的,故意扮丑不是?” 徐翀漫不经心回了一句,“我牙疼。” “哎呀,我也牙疼。这天干的,可许久没下雨了。我这些时日上火上的利害,你看我腮帮子都肿了。” 那人凑到徐翀跟前,让徐翀看他高高鼓起的腮帮子。徐翀又不是眼瞎,这腮帮子丑的出奇他早看见了,不过是懒得理会他罢了。结果可好,这孙子故意找存在感,这都找到他跟前了,他能不满足他么? 徐翀当即一个胳膊肘捣过去,把人捣的捂着腮帮子呜呜咽咽。两人很快打起来了,还引来相邻的几个帐篷中的士兵过来看热闹,倒是嘻嘻哈哈欢腾的不得了。 但热闹还没看完,大营上空就传来“呜呜”的军号声。这是要紧急集合了。 众人立马散开穿上铠甲,片刻功夫收拾好自己到校场集合。 不出所料,果然是倭寇又来犯边,众人闻言磨着后槽牙,骂娘声此起彼伏。 沿海这一片的倭寇就如同苍蝇一般嗡嗡嗡的烦人,他们总是趁人不备过来袭击,然后打不过就跑。每次溜的比老鼠都快,偏偏军中将领还以“穷寇莫追”为由,阻止他们离开去追击。 那些倭寇许是知道他们不被允许离开海岸线太远,所以等他们停下后,他们就冲着他们挑衅的倒竖大拇指。更有猖狂的直接冲着他们小解,真是气的士兵脸色青白。 这仗打的简直憋屈到家了,众人能力得不到施展,只能忍着那些倭寇羞辱人,长久以来谁心中多憋着一口恶气,只想痛痛快快的打一场才好。 不然长此以往,就怕倭寇还没被打趴下,他们已经气死自己个了。 号角已响,士兵快速上了上了战船。 徐翀是个正六品的校尉,手下有不少人,他凭真本事走到这一步,倒也得人敬重。 战船如利箭一般发出,与徐翀的战船相隔不远的另外两艘战船上,两个年纪与徐翀相差不大的少年冲他使了个眼色。徐翀微颔首,然后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那两人见他还急的早先商议好的事情,并没有贸然改变主意,心头都定了一下。随即他们又架着战船去了别处,又与另外几人打了招呼,待所有人的心思都确定过,战船行驶的速度更快了,快的只在片刻之间,就进入到作战范围内。 徐翀是个惜命的,但是他打起仗来,却完全是那种不怕死的打发。 他气势非常盛,周身的戾气和凶气让人看他一眼就打哆嗦,因为畏惧于他一往无前的气势,一些本想冲向他的倭寇当即换了个方向攻击。 徐翀看到了这画面,手下的剑愈发凌厉了。 也是上了战场后,他才明白,横的怕不要命这句话在哪里都适用。 就比如他,一开始来江浙时他还是个“小白脸”。许是他的容貌太具有欺骗性,那些倭寇对着他指指点点大肆嘲笑,更有几个穷凶极恶之徒口里不干净说些有的没的,还猫戏鼠一样围着他打。那时候他还没现在的本事,也没现在的忍性素来只有他嚣张跋扈让人吃亏的,还从没有人敢将他的面子撵在地上踩。 但是军中不是别的地方,在这里你有本事你就出头,你没本事,那你就只能被人欺凌。 这个规则同样在哪里都适用,所以怨天尤人没用,只有杀人,只有竖起自己的威严,让人知道你不好惹,这才有用。 徐翀那一次大开杀戒,整个人杀红了眼。那也是他第一次在战场上受重伤,他身上从胸口到腰侧的那一刀就是因此而来。 当时疼的他差点窒息,可他知道若是那时候丢了手中的剑,许是再也上不了岸。他也是个恨的,不要命的举剑回击。许是他不要命的打法让那些人看的头皮发麻,那些人倒是畏惧的后退了。但那又如何?徐翀会就此作罢么?并不会!他趁胜追击,将那一整个战船上的几十人,那几十个嘲讽过他的人,都送到地狱中。 由此,他这个“狠角色”在军营里狠狠出了把风头。之后再不敢有人背后说他闲话,那些早先因为实力看不上他的,也都和他成为知己好友。 第361章 怀疑 往事如云烟一般从眼前划过,徐翀脑海中却一片清明。 他不知何时从战船上下来,到了水里。 他的水性原本只是一般。 毕竟他生在西北,长在西北,能在护城河中学会游水已是了不得。指望他有多好的水性,能在水里闭气多久,那纯属扯蛋。 但在江浙水师这么几年,徐翀再差的水性也练好了。 更何况他是个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所以这几年下来,徐翀的水性哪怕当不得军中最好的,但也绝对排在前十。他甚至比许多从小在海边长大,早先以捕鱼为生的士兵都能耐。这也是他另一个让人信服的本事。 徐翀不断下潜,如今距离海面还是太近,稍不留神就会被人发现。他往下更沉了些许,这才猛地划动手脚,身如游鱼一般快速朝倭寇的船只停靠的地方摸去。 期间遇到许多同袍战友,彼此对视一眼,有人对徐翀竖起大拇指,有人从腰间拿出小锤子让他们看看准备的武器。 那人是个促狭的,还比划了两个凿船的姿势,然后模拟倭寇冷不定落水,他直接上去夺命的模样,让众人都忍不住笑出来,差点呛了水。 几人快速接近了倭寇的船只,冷不防水下竟有人。那些倭寇许是早就防备着他们,猛一露面差点拿了他们的人头祭旗。 不过徐翀见机很快,船只下的海水在他眼里好似不存在一样。只见他身如利箭迅速上前,在那人放出哨声前直接抹了他的脖子。 瞬间海里就浮现出大片血迹,但因为战争早已展开,双方都有落水身亡的士兵,战船停泊的海域早就一片腥红,这点红色也没吸引众人的注意。 下潜的几人迅速分开,各自朝着目标游去。 到了战船跟前,拿出锐利的锤子,“砰”“砰”“砰”。不过三声,整个战船就被砸出诺大的窟窿。伴随一声“不好,有人偷袭!”接二连三有倭寇的战船沉没。 徐翀这一行人除了水性好,还个个有一身好力道。也正是因此,他们不过几锤子下去,就将倭寇的战船打了个稀巴烂。哪怕是倭寇听到第一声反应过来,可只要不是他立即跳海,也只能被战船拖到海里去。 接连十二艘战船损坏,海里多了许多倭寇。 那些倭寇还没吃过这么大亏,冷不丁水师的士兵来了这么一下子,他们脑子短时间内转不过来。 好机会! 徐翀几人提着匕首而上,瞬间收割几颗人头。 但其余那些倭寇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被称为穷凶极恶自然有这方面的原因。等他们反应过来后,海里就是一番血战。 战船上的水师士兵看下边战况危急,接二连三有人跳下来援助。 徐翀不远处那艘战船上的士兵看他这处战况尤为激烈,所有人都跳了下来。徐翀眼尖,也是余光恰好划过,刚好看见船上只剩最后两个人时,其中一个看似瘦小的少年本在犹豫不决,但他的战友却嫌弃他娘们唧唧的,直接动手将他推了下来。 徐翀也不知道他那时怎么有闲心注意那一幕,反正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那“瘦小少年”大惊失色的模样都在他脑海中翻涌。 当然,那时徐翀已经知道,那不是个汉子,那根本就是个姑娘。 而此时,战事已平,倭寇溃败,在喧天的战鼓和水师士兵的喊打喊杀中狼狈逃窜。 徐翀几人在海里泡的久了,有些体力不济,便都准备上岸歇息。 徐翀身侧就是那“瘦小少年”,不知道是本着同袍之谊,还是念着这人总归曾在危机关头下水来给他解围,徐翀看他面色惨白,浑身抖如筛糠,像是脱力一样,嫌弃的“啧”了两声。不过还是径直伸出手拉住他的胳膊,想要将他往海岸上拖。 那“少年”却如惊弓之鸟一样,以与她狼狈的模样绝不相符的速度,猛不丁踹了他一脚。 徐翀没有防备,等到要躲避时也已经来不及。不过他临场反应还是不俗,侥幸避开要害位置,那“少年”踹出去的脚也只落到他左腹部的位置。 疼痛瞬间袭来,徐翀面色黑沉的想杀人。 “少年”意识到反应过度,且还对要对她施以援手的“恩人”动了手,当即脸更白了。 她惨白着脸,哆哆嗦嗦的道歉,面上偶尔闪过狰狞的模样,像是痛的难以忍受似得。 徐翀不知道他是否受伤,不过受不受伤和他小爷有什么关系?小爷他难得发善心帮个人,结果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直接被人踹了一脚。 徐翀撮了撮牙花子,这也就看他刚才杀倭寇时毫不手软,勉强算是条好汉,不然就凭她刚踹过来那一脚,他小爷能卸了他三条腿。 徐翀冷呵两声,居高临下斜睨“少年”。 那“少年”仓惶的道歉没得到回应,抬头就看见徐翀那个冷嗤的模样。她立马垂首,然后又说了两句道歉的话,便划着水,往岸边去。 徐翀看着那少年的背影远去,看着她上了岸渐渐走远。他和身后跟上来的人打了个招呼,两人搂着肩膀一道往海岸上走。 走着走着,和徐翀勾肩搭背的袁大头扛了他一下,眼神示意他往前边看,“那个,不是痔疮犯了?” 徐翀抬头一看,袁大头让自己看的可不正是刚才离开的那个“少年”。 而“少年”早先湿透的衣服,此刻全贴在身上,露出他狭窄的身架。他肩膀单薄窄小,腰肢更是瘦的一把可以握住。这瘦骨伶仃的,即便对南方士兵大多身体单薄、个头矮小早就认识充分的徐翀,也忍不住拧紧了眉头。 瘦小成这副模样,满十岁了么? 徐翀视线在那少年身上扫视一圈,冷不丁落在他臀部。 刚才袁大头说他痔疮犯了…… 徐翀微眯着眸子,看那少年臀部的衣衫上慢慢洇出血迹,且那血迹还越来越浓厚。 痔疮犯了会流血?徐翀勉强浪费了一点精力思考这个问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 他不知何时把心里话说出来,袁大头龇牙咧嘴笑的贱兮兮的说,“痔疮犯了怎么就不能流血?你还是太年轻,不懂事。嘿嘿嘿嘿……” 那笑声恶心人的,徐翀差点把隔夜饭都吐出来。他一把将袁大头推开,“可滚开把你,把小爷恶心的快吐了。” 袁大头还冤枉呢,“我这是说说,我又没那方面癖好,我怎么就恶心了?嘿,我跟你说,你这脾气可得好好改改。你看你每次作战功劳都不小,可你这官职升这么慢,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么?归根结底就是你这张嘴太贱了,得罪人你知道不?” 徐翀一脚踹出去,懒得听他瞎比比。他的功劳有多少他一清二楚,谁想打压他,也要看他乐不乐意。 袁大头又凑上来,“不是我说啊,刚才那小子,虽然屁股上没多少肉,但那身架我看是不错的。你不识货,咱们这军营里识货的可多得是。哎呀,你别走啊,哎呦,我跟你说,他那屁股流血,肯定是之前被人压着做那事儿做多了。不过这肯定是个雏儿,还没练出来。等练出来就好了,到时候只用享受,就不用……”受罪了。 一只臭鞋直接摔在袁大头脸上,可惜他刚才只顾着八卦,没想到徐翀会来这一手。 这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也太不好了。 况且这是谁的鞋子啊你就乱丢,到时候失主找不到了你包赔么? 袁大头拎着这只鞋子上了岸,此时徐翀已经走没影了。 等袁大头回了营帐,徐翀已经沐浴过换上干净的衣裳。 袁大头给他捎了句话回来,“你那堂兄世子找你,他让我给你捎口信,让你晚上过去找他。” 徐翀面色不变,漫不经心点点头。 袁大头三两下将衣服脱了,拿上干净的就要换。 他上岸后就去营地里的淡水湖里扑腾了几下,真男人谁像徐翀这么皲毛,还在帐篷里洗澡,他们一年四季都是在湖泊里解决的好么。而如今天气正炽热,一路走过来连头发都晾干了。 袁大头还在和徐翀嘀咕,“你那个堂兄,啧啧。”袁大头啧啧了半晌,才吐出个成语“一丘之貉。” 徐翀看向他,袁大头洋洋得意,“别这么大惊小怪,我也是很有文采的好不?想当初咱也是要考秀才的。” 徐翀奕奕然开口,“那你们从军来了?” 那不是,那不是读书实在没天分,先生教了两个月实在被他这榆木脑袋感动,就给他撵出来了么? 好汉不提当年勇,更何况这还不是啥值得炫耀的事儿,所以袁大头决定这点小事儿就不要告诉徐翀了。 他又和徐翀说起“世子堂兄”的事儿,世子堂兄指的是徐文浩。 他当初被平西侯塞到江浙水师,徐翀作为他的“亲信”,被他“许以前程”后一道来了这里。 只是两人只有“堂兄弟”的血缘关系,平时走的并不近。这也就是袁大头和徐翀一个营帐,才知道他们这点关系,换做别人,那是一点都不晓得的。 袁大头粗中有细,看出来徐翀与徐文浩关系不亲近,这才敢能当着他的面,和他说几句徐文浩的是非。 这位世子爷,也是有些本事的。只可惜不知道出于什么考量,对于江浙水师的现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暗地里好像还有些别的打算。 袁大头只是简单说了两句,就闭嘴了。 他不是要挑拨离间,也不是要让徐翀去探话——实话说他也没这个本事,去设套让徐翀钻。徐翀不舍套坑他就不错了,指望他坑徐翀,谢邀,这个送命题他并不想参与。 却说很快到了晚上,徐翀操练过后去寻徐文浩。 徐文浩寻他来也没其他事情,只是看他今次作战有无受伤,另外看他上一次受伤的手臂,是否彻底痊愈,动刀剑时,有无妨碍。 徐翀一一回复了,徐文浩才放心的点点头,“这就好。若不然你这手臂留下一星半点的后遗症,我怕是要后悔终生了。” 徐翀就道,“救你是本分,你不用往心里去。” “那能不往心里去?这又是什么本分?你的本分是上阵杀敌,可不是保护我。”徐文浩哈哈一笑,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徐文浩似随意的问道,“怎么想起来去凿倭寇的船了?你们几个啊,太冲动了。倭寇早防着这一招,他们船底都会有专人看守。这次是他们疏忽,让你们得逞,可没有下次了。不然,怕是你们有去无回。” 徐翀点点头。 眼看着夜深了,徐文浩也没多留他,送他出了营帐,目送徐翀远去。 休息的号角响起时,整个大营在瞬间陷入漆黑。 这一天忙个不停,还在海里作战了几个时辰,徐翀也有些累了,很快睡了过去。 半数半醒间,他似乎做了个梦。 梦中他去拉那“少年”的胳膊,那少年惨白着脸惊恐的踹向他。他清晰的看见那少年做完这动作后,双手紧紧的拢在一起,交叉放在胸口位置。 当时以为他是惊恐,可梦中的一切都太清晰,以至于他看到了,在他去拉少年的手臂时,她胸口似有隆起的弧度。而她双手交叉抬眸的瞬间,脸微微瞥向另一侧,耳后似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梦中又看到她背后的蝴蝶骨似要翩跹飞起,而她腰肢纤细,走路款摆动人。那身浸了水的衣袍不知何时变成了一身得体的曳地长裙,那红艳的颜色竟是比正当空的太阳还炽热明媚。 他倏地回首,那面上却都是女气,赫然是个梳着发髻,点了胭脂的美娇娘。 他朱唇轻启,看向徐翀,“你看了我的身子,要为我负责……” 徐翀直接被吓醒。 醒来时还出了一头冷汗,颇为莫名其妙。 什么鬼东西? 还看了身子就要负责,以为他真是个女娇娥么? 想想自己要为一个男人负责,徐翀恶寒的出了好大一口长气。他的心情也急转直下,登时一点睡意都没了。 营帐内闷热,他起身在外边站了片刻,吹了一会儿海风,觉得心情平静了,才回了帐篷。 躺下后歇息,却无论如何睡不着。徐翀眸中流露出厌烦,迟疑许久,终究是起身解开了身上的衣裳,打开火折子,就着星星点点的一点光明,看看腰间的印迹…… 第362章 雄的?雌的? 腰间的淤青已经很淡,但若仔细看,还能看出那淤青的走向与形状。 那赫然是一个脚印。 中午时那少年一脚踹来,虽然力道很大,但徐翀侥幸躲了一躲,也卸去不少力道。以至于最后腰间还是落下淤青,但并不严重。不过就这半天时间,淤青已经消退的差不多。若不是他陡然做噩梦想起那少年,被恶心的够呛,又鬼使神差的怀疑他的性别,想要寻找点证据证明些什么。不然明天再来寻这淤青,都已经彻底消散了。 这淤青徐翀没当回事儿,洗澡时也没怎么细看,如今再看,却发现这脚印的形状实在过分秀气。 江浙水师的水兵多是南方人,南方的男人又普遍孱弱,个子也不高。但不管怎么说,男人的骨架在哪儿,脚码也不会小。 这顶多就他多半个脚掌大的脚印,真的是男人的脚么? 徐翀不由陷入沉思。 袁大头睡眼惺忪的睁开眼,就见徐翀衣衫半解,拿着个火折子皱眉凝思的模样。他当即吓坏了,直挺挺的从床上坐起来,猛一下捞起枕头揣在怀里。 “徐翀我跟你说,老子可没那癖好,你可别脑子晕乎走岔了路,不然咱这兄弟可没法做了。” 徐翀抬头看他一眼,那一眼阴森森的,吓得袁大头生生打了个寒噤。 他不就说了两句实话?袁大头委屈的不得了。怎么?徐翀有脸做还不让人说了,他……行,不说就不说。 袁大头一边委屈的撇嘴,一边往角落里缩去,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他真没那方面癖好,不过谁让他没徐翀武力值高,这若是被他强了……不行,想想就恶寒。 徐翀看到袁大头面上避如蛇蝎的神色,哪里不知道他想到哪里去了。一时间徐翀也被恶心到了,之前从脑中冒出的一点灵光全都跑出脑海,他什么也没抓住。徐翀也顾不上想那少年的事情,他一把扯了袁大头的衣衫甩手扔他脸上,“你是对你的长相没有深刻认知么?我是有多饥不择食,会看上你?” 袁大头:……不带这么人身攻击的。 虽然他长得是没徐翀好看,但也不差。他这四方忠厚脸,他这浑身虬结的肌肉,简直荷尔蒙爆棚。不说军中多得是水兵喜欢他这样的,就是在外边,他也是畅销货,每天登他家门给提亲的人多的数不过来……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一时间他还想不明白。 不过知道徐翀对自己真没意思,袁大头就彻底放心了。 他扒拉下充满汗臭味的衣服,随手丢在地上,然后唧唧嘴翻了个身,两个呼吸间又睡了过去。 徐翀平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一边听着袁大头的呼噜声,一边慢慢培养睡意。 但折腾了这么长时间,瞌睡虫早就跑光了,他睁眼到天亮,再没有睡着。 翌日徐翀训练完就漫无目的的在军营里闲逛起来,袁大头看他在大太阳底下走了一圈又一圈,深以为他脑抽了。 不过看徐翀那皱眉沉思的模样,显然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这个时候的徐翀跟暴龙一样不能招惹,不然揍他一顿是轻的,打的他鼻青脸肿那是应有之意。 袁大头爱惜脸面,所以就任由徐翀自己在外边美黑,他才不管他。 徐翀转悠到午休回了营帐,径直问拿着一方素白手帕痴痴傻笑的袁大头,“昨天参战的总共多少水兵?” 袁大头一头雾水,“这我咋知道?老黑临时点的几支人马,你出发后我也随即出发了,之后老黑又点了那几队人,我也不知道啊。” 袁大头说,“想知道这事情还不容易,你直接找孔吏问问不就得了。这些事情他那里都有记录,这又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你问他他肯定告诉你。” 徐翀微颔首,“你说的有道理。” 袁大头:哎妈呀,这还是他第一次得到徐翀首肯。别说,他的小心肝激动的砰砰砰跳不停。这可是历史的一大步,人类的一小步,足以被他老原家的子子孙孙铭记在心了。 午休起来徐翀去找孔吏。 今天上午在军营转悠了两圈,也没寻到那个少年。按照他原本的为人,找不到人就罢手,他也懒得付出多余精力。但不能确定那到底是个雌的还是个雄的,他心中总不得劲。与此同时,又好像是被人愚弄了一般憋着火,急需要发泄。 从孔吏那里得知了想知道的讯息,徐翀就有目的的“串门”去了。 可惜,走访了他要找的十支队伍,想要找的人依旧没找到。 眼瞅着到了晚饭时候,与徐翀交好的另一个校尉与他勾肩搭背一道去用餐。 士兵住宿与训练的营地,与用餐的营地,恰好在水师大营入口的两个方向,要去用餐,需得走过大营入口,才能过去。 与徐翀交好的那位校尉是个话唠,且此人也是西北来的,尽管和徐翀不是一个州府,但因为同出西北,就觉得比别人更亲近些。 那人正说到想请假回家探亲。他媳妇年初给他添了个大胖小子,如今都快满周岁了,他还一眼没见着,总觉得对不起妻小。又担心将军不会批假再把他骂一顿,毕竟如今三不五时就有战事,所以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请假。 徐翀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着,脑中却还想着今天见到的那些水兵。他眼睛也没闲,随意的看着四周。 也就是此时,徐翀冷不丁扫到一个身影。 那也是个瘦小孱弱的少年,手中提着个包袱,正通过守门士兵的检查,想要回家。 士兵检查了他手中的包袱,很快就放行了。 徐翀有些失态往前跑了几步,同出西北的老乡讶异的喊了他两声,没得来徐翀的回应。 这边的动静吸引到入营口那边几人的注意,不单是守门的士兵在往这边看,就连那要回家的少年也看了过来、 徐翀看清他那张脸,不是昨天踹了他一脚的少年。 他登时停住脚,眉头又拧了起来。 老乡匆匆跑过来,一把拍在他肩膀上,“卧艹,你见鬼了?我说你跑啥?急着吃饭也不用往营口跑啊,你是不是晕了头看错了方向?” 说着搂着徐翀的脖子,往伙房走去。徐翀心中想着其他事儿,也懒得挣开他,两人就这么走去吃饭。 这日之后,徐翀又耐心寻找了几日,俱都一无所获。 他这人一贯没什么耐性,若是放在其余事情上早停手不干了。可这次不一样,他就是觉得那人有猫腻,不将他找出来,证实自己的想法,徐翀就感觉像是被人愚弄了,窝火的想爆炸。 找了两个月还没找到,徐翀整天黑着一张脸,身上的气压低的可怕。 与徐翀交好的同袍,以及与徐翀同住一个营帐袁大头见状,都不想往徐翀跟前凑。就担心一不留神说错话,把这个炮仗点着了,那炸死的不就是自己了。 这些人努力避讳着徐翀,可徐翀手下的那千余名水兵可避不了。 老大不高兴,被虐的肯定是他们这群菜鸡。偏偏比起老大来,他们确实菜的一匹,因而就是老大人身攻击他们,他们也说不出辩驳的话。于是,只能继续被虐被骂菜鸡…… 很快,倭寇来袭,又是一场大战。 徐翀再次领兵出击,这次有从三品的将领掠阵,徐翀几人不能再肆意妄为去偷袭,战争一如往常一样草草结束。 就在上岸时,徐翀眼尖瞥见那个熟悉的面容,当即一个跳跃将那人擒住。 那孱弱的少年没想到会被人偷袭,惊慌的侧首过来看。 他被徐翀扭了手背在身后,上半身几乎埋在海水里。他求饶的侧首过来,脸似乎还是那张脸,但耳后没有红痣,且不管徐翀怎么看,这也是一张充满男性化的面庞。 即便确实清秀的过分,但他喉结明朗,嗓音也是沙沙哑哑的,他胸膛也是平坦的,不存在一点隆起的弧度。 徐翀眉头拧的更紧了。 和那个人有几分相似,但确定不是那个人。 徐翀松了手,那少年忙不迭站起身,诚惶诚恐的冲徐翀行礼,“小的见过校尉大人。” 徐翀冷哼一声,“你认得我。” 没等少年回答,一人从后边走来,一把搂住徐翀肩膀,“怎么会不认识你?谁不知道你三疯子的大名。唉,我说徐翀,我这手下没怎么你?怎么你跟看杀父仇人一样看着他。唉,你们俩有什么私仇,说出来我听听。” 徐翀胳膊猛一后捣,后边那人吼了一声“徐翀你没人性”,便狼狈的跳开了。 徐翀身前的人又连忙给他解围的校尉行了一礼,那人摆摆手,又不怕死的凑到徐翀跟前。 他打量了下被徐翀沉沉盯着的少年,模样是不差,在这母猪赛貂蝉的军营里绝对是拿的出手的。但是徐翀他好男色么?明显不好啊。 还是说真的憋狠了,就是个眉清目秀的男的也能将就将就。 这校尉想到这里,狠狠打了个机灵。他张嘴想问徐翀,不会真的憋狠了?就见徐翀又打量了那少年一眼,轻“呵”一声迈步离开了。 那少年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哪里得罪徐校尉了。他看向自己队里的长官,那校尉就冲他摆摆手,“没你什么事儿,快去收拾自己。徐翀这小子这两个月都阴晴不定,看谁都不顺眼,谁知道他逮住你又想做甚。行了行了,没你什么事儿了,快走。” 当晚袁大头回到营帐,就见徐翀拿了一只靴子,眉目隐在阴影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袁大头原本正高亢的哼着不成形的小调,看到这冷肃的一幕,登时闭了嘴。 他几乎是蹑手蹑脚的走进去,等换过干净衣裳,轻悄悄的把自己的东西也收拾好,看徐翀依旧是那个姿势,他这眼睛就咕噜咕噜转开了。 “哪个,徐翀啊。” 徐翀抬头看他一眼,随即将手中的靴子丢在地上,又继续脱了第二只靴子扔下。 袁大头一看徐翀这动作,登时恍然大悟。他就说么,徐翀总不会闲的没事儿干闻自己的臭脚来了,感情是脱靴子脱一半出神了。 他想了想今天听来的那事儿,觉得有必要和徐翀说一说。不过为防被徐翀暴打,他非常有先见之明的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退到营帐口,一脚可以踏出去,袁大头觉得安全感爆棚,这才开了口。 “那个徐翀啊,我怎么听说你今天扭住人家林秀的胳膊……” 徐翀看过来,“谁是林秀?” “我靠,徐翀你太不要脸了。你都对人家动手动脚了,竟还连人家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你这典型的只准备走肾不准备走心啊。” 徐翀冷冷的看他,袁大头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强撑着嗫嚅道,“林秀就是你今天扭住胳膊的小子啊。人家今年可加冠了,别看人家长得嫩就想对人家动手动脚,人家可是成了亲的,媳妇都怀孕了。” 袁大头用讳莫如深的表情看徐翀,“你若真好这口,你找别人去。人家这都要当爹的,要是再被你那啥了,还有啥颜面回家见妻儿啊。” 徐翀脸黑的跟暴风雨来临似得,袁大头见状心里直打鼓。但是他觉得他这个正义的勇士可不能畏惧强权退却,能劝动徐翀的也就他了,要是他不说几句公道话,那被徐翀看上的少年指定落不了好。 不过徐翀黑脸的模样可实在太唬人了,他心里也怕的不要不要的。也就是一颗英雄的心安抚他一定稳住,不然他早拔腿跑了。 袁大头还想叽歪几句,徐翀已经将手指掰的咔响,赤着脚慢悠悠走向他,“你是自己滚,还是我送你一程。” “……就不劳烦你了,你好好休息,我自己滚。我滚远了就不回来了,你今天晚上自己一个人睡。” 说着话,袁大头拎起自己的放在一边的利剑,急吼吼的跑了。有神兵护身感觉好多了,等他练成绝世武功,他一定将徐翀摁在地上摩擦。以报这几年来被他欺压蹂躏之仇,哼! 第363章 挨罚 河州又迎来一个隆冬,外边冷风呼啸,积雪足有膝盖深。屋内却暖洋洋的,因为地龙烧的旺,在里边穿上上薄薄一层春衫都可以。 瑾娘在屋内拨拉算盘珠子,算着今年往返京城和草原上倒卖物品,总共赚了多少银子。 自从两年半前从京城回来,带来的货物被草原上的部族一抢而空,瑾娘赚了大笔脂粉钱。之后她胆子就大了,招兵买马让人组建了两支往返草原和京城的队伍,将京城以及南方一些物品卖到草原各部族去,又将草原上的皮毛卖到南边。 因为她倒卖的东西都是上上品,走高奢路线,且因为背靠辽东都指挥使府,没有宵小敢打他们的主意。生意进行的很顺利,瑾娘这里真正的达成了日进斗金的成就。 瑾娘越拨拉算盘越高兴,就她这两年多挣得银子,足够嫁一个闺女或是娶一个媳妇了。 瑾娘心中美滋滋,成就感大大的。但是想到这样生意许是过不久就要结束,她的心情就沮丧下来。 青苗玲珑心思,一见夫人脸拉了下来,那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就见她忍俊不禁开口说,“夫人相岔了不是?什么事情能比得上老爷要高升重要?老爷在河州呆了六年,好不容易要回京了,之后官职肯定也要往上升的。夫人不为老爷高兴,怎么倒是失落起河州的生意没靠山不好做呢?” 青苗说着说着就笑了,“就是老爷调走了,只要老爷的官职步步高升,别人只有更敬畏咱们的份儿,哪里有不长眼给夫人的生意使绊子的?更别提老爷这几年来在河州提拔了多少官员,那些人可都以老爷的门生自居,有他们在河州呆着,夫人这倒卖的生意黄不了。” 瑾娘又何尝不明白这个意思?但不是有句老话叫县官不如现管么? 徐二郎在河州是经营出大好的局面,也提拔了几个心腹在河州为官,但之后接任他官职的是那位大人且不好说。若是和他们没有恩怨还好,若是党派不同,故意找茬,即便徐二郎早先经营的局面再好,也终有被破坏的一日。 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瑾娘想着,大不了她从头再来就是。 反正徐二郎此番注定高升,而允文帝明显还想重用他铲除世家门阀,那他之后就不会一直在京城呆着。徐二郎继续外放是可以想见的事情,到时候他走到哪儿,她就把生意做到哪儿。那样就不担心被人使绊子了。嘿嘿,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瑾娘高兴起来,继续噼里啪啦拨算盘珠子,直到听到门外边响起几个脚步声,她才停了手。 进来的人是小鱼儿和长绮,两个小姑娘刚上完课,饿的肚子咕噜噜叫。她们迫不及待进了门脱了大毛衣裳,然后一边甜滋滋的叫娘,一边踢了鞋子伶俐的上了坑,拿起放在炕桌上的点心就大口吃起来。 瑾娘让丫头给她们端来温水,一边嘱咐她们,“少吃些,一会儿就吃饭了。” 小鱼儿点点头,说了声“好”。她笑的眼睛弯弯的凑到瑾娘跟前,看瑾娘账册上的数字,眼睛越瞪越大,激动的给她娘竖起大拇指,“娘真厉害,娘这可以称得上是女中范蠡了。” 瑾娘拍她一下,“净会拍你娘的马屁。”语气中全是笑意。 小鱼儿一本正经说,“怎么是拍马屁,我说的可都是实在话。娘不信问绮儿,绮儿你说姐姐说的对不对?” 长绮点点头,一言不发,她脸上冷淡淡的,只眸中一片温润。这个小姑娘啊,初一看有些高冷,但仔细一瞧就发现,那里是高冷啊,明明就是呆萌。只因为话少的可怜,所以那呆萌就多了几分冷味儿。这若是不知情不熟悉的,还以为指挥使府里的小姑娘多傲慢,可实际上,她真是懒得说话懒得发言罢了。 瑾娘看长绮一边淡淡点头,一边捧着点心小口小口吃的喷香。小姑娘小时候可霸道,瑾娘记忆尤深的一件事就是从京城回来时,她买了一马车的玩具,其中有一柄木制的小剑她尤其喜欢,整天拿在手里比划。有一日早上她起晚了,四处寻木剑寻不到,后来问了嬷嬷才知道哥哥们拿着她的小剑出去耍了。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长绮当即气的跑出门,为此和两个哥哥冷战半个月。 看着娇娇小小一个人,可她脾气执拗又霸道,当时她愁的不得了,没少埋怨徐二郎把闺女宠坏了。 她担心养出个小霸王,可谁知道闺女越长话越少,就连早先的霸道,都渐渐消失了。 瑾娘之后还细细品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还曾问过徐二郎,是不是他私底下教导长绮了? 徐二郎自然回应没有。他对几个姑娘确实宠得很,只要不做过分的事儿,他都不会说什么。而几个小姑娘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能做出什么坏事儿来? 所以徐二郎对几个姑娘从没说过一句重话,即便瑾娘总是告状让他管管,他也是明里一套暗里一套。表面上答应的很爽快,实际上从来不管。不过他倒是会暗示长绮和小鱼儿悠着点,不然真惹恼了他们娘,他可是没办法护着他们的。 不说这些远的,只说许是年纪渐长,学业多了,玩乐的趣味少了,长洲和长晖与长绮的争执也因此变少了。再有可能的是大了懂得爱护妹妹了,他们凡事都会让着长绮。 长绮再没有不顺心的,兄姐们又对她关爱非常,凡事顺着她来,她的刁蛮霸道没了用武之地。又因为想要的不想要的全都堆在她面前,感觉这些东西的吸引力都减退了。也因此,她的脾性竟慢慢变好了。但不霸道了,却变得寡言了。因为觉得凡事没意思,整天耷拉着小脸装深沉,也是可可爱爱的。 瑾娘正和两个姑娘说话,门外又响起丫鬟们请安的声音。瑾娘听到荣哥儿询问“娘在做什么?今天上午娘精神气还好么?”还听到长洲和长晖叽叽喳喳道,“哥哥你让开,让我们先进去。” 帘子被掀开,眨眼间荣哥儿领着长洲和长晖进来了。 三人在前院读书,中午回来翠柏苑用饭。前院和翠柏苑之间隔了不短距离,外边又冰天雪地冷的厉害。以至于三个孩子跑到翠柏苑时,脸都青青紫紫的,可把瑾娘心疼坏了。 长绮自动往里挪了一下,就连小鱼儿都往里边挪了挪,腾出些位置让三个弟弟上来坐。 长晖游鱼一样上了坑,给娘展示手心的红痕,“夫子可坏了,打我戒尺。” 长洲在一边嘀咕,“还不是你没完成课业。谁让你偷懒还狡辩,被夫子打了也是活该。” 瑾娘看向荣哥儿,想让荣哥儿帮着解释解释究竟怎么回事儿,长洲已经迫不及待开了口,“夫子要求背诵《诗经》中的两篇,长晖说他过目不忘,看两遍就会了。今天早起我让他先背一遍我听听,他说懒得费那功夫。等课堂上夫子提问了,他磕磕绊绊背不出两句来。夫子说他偷懒,他狡辩说真背了,就是背过后又忘了。”78中文首发 78 78 长洲喝口水润润喉咙继续说,“夫子闻言就恼了,直接罚了他三戒尺。” 长晖被哥哥揭了老底有些不自在,一个劲儿给长洲使眼色。长洲看见了也装没看见,让这小子嘚瑟。哼之前他背诵时他在一边捣乱,还尽说些大话,将他的智商扁的一文不值。好似贬低了他的智商,就能反衬的他多聪明似得。 天可怜见的,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谁还不知道谁啊?还过目不忘,呸呸呸,他们家就三哥脑子最机灵,但也不到过目不忘的程度。长晖这是有多大脸,才给自己安了个‘过目不忘’的头衔,他配吗?他这么能耐,怎么不上天呢? 长洲憋着口气等着长晖翻车,果不其然,长晖今天就被夫子罚了。虽然看见他被夫子打手心他觉得不落忍,但是就像娘说的那样,打了就长记性了,长了记性下一次就不会犯了。 长洲叽里呱啦,把事情都说了。荣哥儿在一旁笑呵呵的剥了几粒瓜子仁,递到小鱼儿和长绮手里,一边和娘说,“就是这么回事儿。不过夫子念着长晖这次是初犯,没有大动干戈,只是打了三戒尺。下手也悠着的,没怎么用力。”不然,长晖的手指就不是几道红痕,怕是现在都肿成红萝卜了。 瑾娘闻言点点头,看向长晖。长晖现在那还有脸告状啊?他垂着脑袋吃坚果,小脸晕红,羞赧的不敢看娘。 瑾娘就摸摸他脑袋,“你给娘说实话,怎么就吹牛说你过目不忘了?啧,你这天分,比你爹差十万八千里,连你爹都不敢说自己过目不忘,你人小口气却大,还过目不忘,你是想笑掉娘和姐姐妹妹的大牙,好把这桌上的点心都塞你自个肚子里么?” 长晖…… 长晖反应过来自己被娘嘲笑时,眼泪都控制不住掉下来了。 他都这么可怜了,偏偏哥哥姐姐们还丝毫不宽慰他,反倒一个个哈哈哈笑的捂着肚子,滚下来了。 长晖委屈啊。 他都这么大了,他不要面子的么?娘把他的脸皮揭下来往地上踩,有考虑过他的感受么? 长晖委屈坏了,哭声愈发响亮。哭着哭着,他嗓子一哑,被糕点堵住了嘴巴。 长绮不紧不慢的收回手,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长晖,“哥哥你太吵了,哭的我耳朵疼。” 长晖…… 最后,经过瑾娘的“严刑拷打”,长晖终于招供是看了话本。话本中的主人公就过目不忘,什么东西看一遍就记得清清楚楚。他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差到那里,所以那书中的主人公过目不忘,凭什么他就不能有这个本事? 长晖还在诉说委屈,瑾娘已经皱着眉问荣哥儿,“长晖的话本哪儿来的?” 说是话本,其实应该是带插画的小人书。毕竟长晖还不到六岁,尽管《三字经》和《千字文》已经学完了,但话本子是成年人看的东西,里边许多字他应该不认识。为了阅读体验好一些,书铺的人应该只会给他推荐小人书,而不是什么话本子。 荣哥儿一脸懵逼的摇头,“我不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因为是家中长子,父亲对他寄予厚望,同时管束也非常严格。话本这些东西他不是没有接触过,相反,三胞胎刚出生时,他对“小人书”也感兴趣了好长一段时间。那时候父亲得知,就给他选了不少小人书过来,任由他看足看够看过瘾了,才问他感想。 他那时候年纪小,却已经有独立思考的能力,脑子也还算管用。所以总结出,小人书都是一个套路,不过是失意人铸造的一个美梦罢了,那都是假的,有些也不合逻辑,所以看看解闷就行,不能真往心里去。 至于他为何会得出这个结论,那还不明摆着的么? 若不是失意人,怎么会有闲暇时间做梦?对比他父亲,因为身居高位,责任重大,不说每天忙的脚不沾地,书房的灯隔三差五就要亮到天明,那也是少有闲暇的时候。他这么忙碌,那有时间去琢磨些有的没的东西?反倒是那些失意人,上进无门,或是科举不第,为了谋生,亦或者宣扬心中的阴私绮念,才会写出那么多不符合逻辑的书来。 但那都做不得真,看过一笑而过就罢,若是当真,误的是自己的人生。 荣哥儿的“叛逆期”早就过去,对于玩乐也没什么想法,反倒是长洲和长晖,如今还不满六周岁,谁又能想到小家伙这么早熟,这么小就开始看小人书了? 荣哥儿侧首过来问长晖,“你的小人书那里来的?” 长晖低着头不回答,倒是长洲,想了想后说,“应该是前几日上街时买的。”他回忆说,“当时我们去书肆中逛过。那时候秋闱刚刚结束,书肆中有不少学子在谈论新鲜出炉的解元。我听的入了迷,就让长晖自己去逛逛。当时眼瞅着他往里边走了,我也没在意。之后我们走出书肆,我见他行迹有些鬼祟,但也没多想。娘,弟弟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偷偷买了小人书。” 瑾娘看着长晖,小方桌旁的其余几人都看着长晖。长晖感觉压力山大,又觉得越发委屈。给他推荐小人书的小二可是说了,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儿都喜欢这本书,都卖断货了。别人能买他为什么不能买?凭什么啊? 第364章 坑娃的爹 长晖承认了买书的行为,也为自己“放大话”表示歉疚。但对于看小人书这件事情本身,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所以拒绝认错。 瑾娘见他死鸭子嘴硬,不以为然的点点头。行,你觉得不错那就不错咯,娘可是很开明的,孩子的想法都尊重。但是娘尊重你是一回事儿,关键还是要看你爹的意思啊。 瑾娘隐晦的,可怜的看了长晖一眼。傻小子,自投罗网到你爹手里,之后几天有你的好日子过了。 不单瑾娘用怜悯的眼神看着长晖,就连荣哥儿和长乐、小鱼儿,都为长晖鞠了一把辛酸泪。 长乐和小鱼儿是想起了,早先荣哥儿看腻了话本从房间出来后,那股生无可恋,眼底青黑的模样。荣哥儿呢,他是想到了他爹其余的骚操作——他爹教育起孩子来,手段真是神鬼莫测。上年两位哥哥从京城过来河州,失误之下说漏嘴一件事儿,以至于他知道了,爹为防两个哥哥中了别人的美人计,让通河提溜他们暗戳戳的在花楼呆了五天。 那五天可把两位哥哥折磨坏了,以至于之后他们看女性都带着异样眼色,甚至对他们有些避之不及。 荣哥儿没从他们嘴里探听到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不过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儿。最有可能的,是见到那些女人表面一套背里一套的模样,知晓了她们的计较与争抢恩科时如同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手段,以至于把自己吓着了。 荣哥儿看一眼表面坚信自己没错,但气势却非常虚的长晖。心里暗哂,等着小子,爹回来就让你见识见识看小人书看到吐是什么手段。 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徐二郎终于踏入家门。 他即将调入京中,虽然具体职位没定,但他这几年吏部评的可都是“优”。不说这些官方评定,只看河州如今的现状。河州繁华热闹,街道上鳞次栉比。南来北往的商人在这里交汇,将南方的茶叶、瓷器、丝绸等运到草原,又将从草原上收来的毛皮、骏马,贩卖到南方去。 河州就是南北商贸往来的中转站,由此这里的繁华热闹可以想见。 除了商业繁茂外,徐二郎这两年来将该掀翻的世家都掀翻了。 河州的世家是辽东和鞑子结束后,就被徐二郎清扫干净的。至于辽东其余三个州府的世家,在徐二郎升任辽东都指挥使后很是安生了半年。 不过翩翩成亲时,徐二郎归京送妹妹出嫁。 他一走,除河州以外其余三个州府的牛鬼蛇神都动了起来。不说暗地里派人刺杀他,还迫不及待的开始清理以前没扫干净的尾巴。但也有那猖狂的,仗着徐二郎那段时间不在,放肆的扩张势力,誓要将徐二郎坐镇时他们损失的利益都重新收拢回来。 那段时间辽东是真热闹,也是真乱。可应了褚忠给徐二郎去信说的一句话,老虎不在山,猴子称霸王。 一些秋后的蚂蚱还蹦跶个不停,不是自找死路是什么? 徐二郎早先不了解他们,不过是证据没搜集齐全。也是那些人隐藏的好,一时间不好抓小尾巴。 如今可好,该动的都动了,该跃出水面的也跃出水面了,徐二郎安排的眨暗处盯着的人把能搜集到的东西都收集到了,这些人也离死不远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 徐二郎回了辽东后,手段果决的处理好许多人。因他证据在手,又手握允文帝赐予他的可先斩后奏的上方宝剑,那段时日辽东死的人不计其数。 能放的人都释放,可该杀的人依旧不计其数,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辽东其余三个州府的菜市口处,血迹都淌出老远。那血迹更是深深的渗进青砖里,直至现在还一片暗红。 这铁血手腕,震慑的整个辽东都安静了。那段时间徐二郎的凶名之盛,甚至越过了鞑子,达到了可止小儿夜啼的地步。 也是因此,再没有人敢私下里搞小动作,也没有人想着能瞒过徐二郎的耳目兴风作浪。 世家该抄的抄的,倒是那些识时务的,将以不法手段得来的钱财良亩归还朝廷,虽事后也得到发落,但到底保住了家小的性命。 辽东诸地自此再无世家之祸,没了世家的掣肘,也没了世家霸占良田拒不缴纳的赋税,赋税收了上来,世道安稳太平,辽东肉眼可见的繁华起来。 在处理辽东诸事上,徐二郎居功甚伟。也是因他手腕强硬,辽东百姓心中安稳,也都能展开手脚做一些事情,日子倒是越发好过了。 说徐二郎是辽东的顶梁柱绝户为过,可惜这顶梁柱也就再当一两个月,他就要上京了。 当然,此事如今还只是密旨,还没有正式宣发,因而徐二郎如今在衙门中也多是将手中的事务归拢,将卷宗整理。其余官员见状还以为指挥使大人是迫不及待回家过年,却不晓得,徐二郎这是要进京高升了。 徐二郎心情不错。 这也理所当然,毕竟任谁看到早先的破烂摊子,如今变得繁华热闹,都会成就感顿生。 他不是情绪外露之人,但看了一下午辽东诸地逐年增加的税收,逐渐攀升的人口数量,心中也大为熨帖。 徐二郎的好心情一直维持到回了府中。 他一进家门,就被守在一旁的小儿子抱住为了大腿。 徐二郎看着冻得鼻青脸肿的长晖,“作甚在这里等爹爹?外边冷,回屋里等不也一样?” 长晖摇摇脑袋,奶声奶气认罪,“爹,我犯错了。” 徐二郎脚步顿都没顿一下,他抱起长晖往翠柏苑走,一边慢悠悠问他,“你犯什么错了?说出来让爹听听。” 长晖看爹态度这么和缓,就放大胆子,将自己干的事情说了出来。 徐二郎微颔首,“晖儿还想看小人书么?” “可以看么爹?” 徐二郎道,“自然可以。早先你三哥也喜欢,还买了不少回来。之后爹都收到库房里了,你若想看稍后让人取出来都搬到你房里去就好。” 长晖点头如小鸡啄米,“好好好,爹最好了,我最喜欢爹了。” 在屋里听到父子俩对话的瑾娘呵呵冷笑,混小子记好你说的这话,三天后你就不这样认为了。 你爹比你娘更关心你们兄弟几个的教育问题,你娘都不能忍的问题,你觉得你爹能忍? 傻小子,你可真甜。 不过不要紧,现实会教你做人。 屋内的长乐、小儿、荣哥儿几人也听到了父子俩的对话,也都呵呵一笑。 他们等着长晖看小人书看到吐,以后避小人书如蛇蝎的模样。 徐二郎是个行动力强的,当天晚上就让人搬了一箱子小人书到长晖房里。他还特地询问了长洲,看是否要一起看看。长洲有些意动,但他特别敏感,他觉得这事儿有坑,所以强忍着看一看的欲望,坚决地摇头说“不”。 瑾娘露出惋惜的表情,徐二郎倒是不紧不慢的说,“现在不看也好,等什么时候想看了,就过去和长晖一起看。” 长洲:…… 爹您这么一说,我更不想看了。不知道为啥,总感觉背后毛毛的,他现在提起小人书就手抖,真想有多远躲多远。 徐二郎稍晚些,派浍河去给教导儿子的两位先生请了假。两位先生对他放任孩子看小人书一事自然不赞成,但是有之前荣哥儿的例子在,他们默默的同意了。 不说长晖当天晚上就抱着心爱的小人书看到天亮才休息,只说瑾娘送走翌日瑾娘送走徐二郎后,就吩咐丫鬟们将家里不怎么用的着的东西都着手收拾。 允文帝算是开明的君主,也比较有人情味。他考虑到徐二郎还有几个年幼的孩子要跟着一道回京,而如今整个大齐都冰天雪地,明显不适合赶路。所以就私下里嘱咐两句,让他们年后开了春再回京不迟。 届时继任的辽东都指挥使也确定下来了,也方便他们交接。 年后二三月才离开,如今收拾看似有些早了。 但要明白他们在河州六年攒下的东西可是非常非常多的。几个库房都堆得满满的,而这库房没要事轻易不大开,以至于好些东西上边都落了灰。 如今既然是要运回京,就趁机打理一番,这也要费许多时间的。 再有眼瞅着过年了,府里忙碌过年的事情都要不少人手。所以在年前能收拾好两个库房多不错了,更多的不敢想。 瑾娘忙的准备年货,要提前送去京城和平阳。长乐一如往常一样出去义诊。因为这次准备去的远些,她提前给瑾娘打了招呼。 瑾娘对此也放心,毕竟长乐身边跟着四个好手,那都是军中退下来的士兵,因为各种伤残没法上战场了。褚忠拜托徐二郎代为安置,瑾娘想过后就将其中一部分收拢到商队中,天南地北的卖货。另一部分有些经商的天赋的,考察过后就帮她看管这两年置办的铺子宅院,还有一些看起来没啥大碍的,就分到几个孩子身边,给他们做亲为,护持他们的安全。 瑾娘不是厚此薄彼的人,儿子有什么,闺女也要有。尤其长乐几乎每天都要出去诊脉,且从京城回来后,她义诊的范围也不局限在河州城以及下边村落了,甚至还往县城去。 她跑的远了,人身安全更要注意。所以瑾娘让徐二郎亲自给她挑了四个好手,在她外出时跟随着。再加上她身边本就会些功夫的文青和文华,六个人也足够使唤了。 瑾娘点了头,长乐笑的眉眼弯弯的,给瑾娘行了礼后就准备离开了,瑾娘却又叫住她,“这次准备去多久?” 长乐想了想说,“还不一定。保守估计二十天左右。我这次准备去淇县,那里偏远,百姓就医不便。我在那些村落转一圈,快则二十天回来,慢则一个月左右。” 瑾娘算了算,“拿再加上来回时间,将近两个月了。”瑾娘摇头,“这可不行,到时候就过年了。这是咱们在河州过的最后一个年了,你赶不及回家可不成。” 长乐也想到这茬,当即苦恼,“那我少待几天,争取年前回来。” 瑾娘这下满意了,笑着说了句“这还差不多。”接着又叮嘱她带足保暖的东西,不要乱跑,不管去哪里身边不能离人等。 这些话长乐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毕竟每次外出婶婶都要叮嘱一遍,她都能背下来了。但是她一点都不打断婶婶说话,等婶婶嘱咐完了,才沉沉的点点头,“我都记住了婶婶。天色不早了,那我这就出发了婶婶。”78中文首发 78 78 “去,路上慢点,凡事都别急,慢慢来。” 长乐才刚出门,小鱼儿就过来了。“娘我刚去长晖哪儿转了一圈。那小子昨晚上肯定熬夜了,如今睡得小猪似得,拍都拍不醒。” 瑾娘就说,“熬夜了,天亮才睡的。” 长乐搓着牙花子,为这个智商比较低的弟弟焦急。你说你咋就这么不会看人脸色呢?爹爹说啥你就应啥,你就不想着万一爹坑你咋办?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还熬夜看小人书,呵,爹娘心里的怒意怕是更多了。这次不让你彻底的看足看够,我看你是别想从屋里出来了。 小鱼儿想,既然如此,她就不多操心了。总归长晖自己找死,就是她想拉也拉不住啊。 小鱼儿自我安慰一番,她这个做姐姐的心意到了,该做的也做了,至于更多的,自求多福。 稍后小鱼儿又和瑾娘说了几句话,就匆匆离开回去上课了。 她是趁着课间的功夫出来溜达的,当然,主要还是看看娘是不是心软,能不能让她给长晖些提示,让那小子早些迷途知返,结果显而易见。那小子在坑里呆的舒服的很,一时半会且不用管他。 家里诸人该学习学习,该盘账盘账,去衙门的去衙门。只有长晖是真自在,一天到晚躺在床上看小人书。 床上躺腻了他转移到贵妃椅上,再不行跑到外边一边晒太阳一边看,坐在秋千上一边荡秋千一边看…… 第365章 欠的债要还 长晖看小人书看得浑然忘我。他站着看,坐着看,躺着看趴着看,屋里待腻了去屋外,总归能找到一个让自己舒坦的姿势、让他舒服的地方。 这么看了五天,长晖对小人书依旧兴趣勃勃,荣哥儿和小鱼儿见状,当面不说什么,背后去唏嘘了好几回、 荣哥儿颇有些羡慕的说,“长晖比我稳得住。” 想当初他看到第三天的时候,就浑身不得劲。最多坚持到第五天,他颓然放弃。 之前他对长晖的猜测也是五天,觉得这小不点不可能越过他这个哥哥去,也不可能比他更有耐性。但现实是,长晖至今对小人书兴致高昂。 小鱼儿也说,“长晖身上有股‘痴’性在。” 这点其实瑾娘也发现了。 就好比小时候长安送给三胞胎积木,让他们搭建各种建筑和造型。长洲和长绮玩一会儿就感觉没意思了,把东西丢的满屋子都是。反观长晖,他永远都是最坐的住的一个。要么坚持到把东西搭建好他罢手,要么是实在坐的时间太长了,浑身不舒坦,才被奶嬷嬷唤起来。 说这点就是为了佐证,长晖这个孩子别的地方不出挑,许是没他的兄姐姐妹悟性高天赋好,但他这股“痴”性用对了地方,将来未尝不可以成为某一行业的大家。 这么想着,瑾娘拧着的眉头渐渐松开。她摆摆手让小鱼儿和荣哥儿赶紧回去上课去,至于长晖这里,她一只派人看着,不会让他出事。 小鱼儿和荣哥儿一看时间不早了,确实要到上课的点了,赶紧给瑾娘行了礼准备离开。 姐弟两人走到院子里就碰见长绮从东边厢房出来。 随着三胞胎年龄渐长,长洲和长晖都搬到前院去了。到是长绮,她原本也该搬离翠柏苑,想去和两个姐姐作伴。但水云居的绣楼上只有两间正经的小姐卧房,长绮再过去三人一起住就有些拥挤了。 长乐倒是想搬出来,把地方让给长绮,让小鱼儿带着长绮住。可长乐愿意,瑾娘不乐意啊。人家小姐妹俩住的好好的,你说你过去掺一脚干么? 况且那院子长乐用了大心思布置的。里边药田药房都有,药田虽然不大,但药材养的可好;药房里边布置的妥妥帖帖,推门进去一股子沁人心脾的药香味儿,瑾娘觉得在哪里多呆一会儿都是享受。 浸染了药香的屋子可不好找,长乐喜欢的什么似得,在家里没事儿时通常都呆在药房中。哪怕是做安澜夫子给她布置的功课呢,小姑娘也更乐意呆在那个房间,因为注意力更集中,精神头更好。 那屋子是长乐的心头好,瑾娘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她就这么搬出去。所以长乐还是和小鱼儿住在水云居。倒是长绮,不想自己住,就继续赖在爹娘院子里。反正姐姐哥哥们都不住在爹娘跟前,她跟爹娘住的近些,还方便过来和爹娘说话。 小鱼儿领了长绮去上课。 这天下午徐二郎回来的较晚,等到天都黑透了才到家。 不等瑾娘询问他今天去哪儿了,徐二郎就率先开口,“温大人和李大人寻我说话。”温大人是如今的河州知州,徐二郎升迁为辽东都指挥使后,知州位置就是由他接替的。这人为从别的州府升迁过来的,在河州没什么根基,又因为不知是想讨好徐二郎亦或者和他讨教的原因,和徐二郎来往比较频繁。 至于李大人,自然是李文旭。之前徐二郎“提拔”他做了河州同知,这人一直心存感恩。加上他为人老实憨厚,公正直勇,品性极佳,很得徐二郎青眼。 河州的知州和同知与徐二郎都关系甚佳,这无形中让知州和同知两人的关系也少了些客套疏离,多了几分真诚。河州在这两位的治理下,倒是愈发繁华热闹。 这两人今天不知道从哪儿问到了味儿,亦或者是从徐二郎这几天的行为中品出了什么,猜到他要高升的事实,就过来说话了。 徐二郎留了他两人一下午,那两人还要请他去酒楼用膳,徐二郎好歹给推辞了。可因为说的时间长了,回来自然就晚了些。 瑾娘闻言点点头,说了句,“精明人可真不少。” 徐二郎说,“当官的那个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能混出头的这些个,别看表面上没什么说道的,实际上谁心里都有几把刷子。” 瑾娘听出了言外之意,就问他,“那两人有所求么?” “这倒是没有,他们还没这么没分寸。”徐二郎将揭开的黑色大氅递给瑾娘,“温大人许是想让我帮着打探信任指挥使会是谁,最后也没有开口。” 没开口就对了,不然对着还没离职的前任打听下一任领导,也不怕如今的上司心里不舒坦? 瑾娘没话说这话,看见丫鬟们端来了温水,她赶紧招呼徐二郎清洗手脸。 从外边回来一路上可冷的很,哪怕徐二郎火力再大,多少也有些受不住。 等徐二郎收拾好,在长绮房间里说话的兄妹几个都过来了。徐二郎瞥见长晖也在其中,开口问他,“小人书看得如何?那些类型可还喜欢?若是看厌了,爹再给你寻些。” 屋里都安静了,众人都不动声色的看向长晖。就连长绮这个神经大条的,都为小哥哥捏了把汗,可惜长晖不愧是长晖,这孩子某方面的痴性真是让人恨不能落泪。 就听他说,“爹我正看得欢喜呢。不过爹再给我添些小人书也使得,其中好些小人书都是一个套路,也太破旧了,我想一些新的。” 小鱼儿几人更安静了,倒是徐二郎很淡然的回了句,“既然如此,爹回头就吩咐人给你寻些新的来。你好好看,回头讲给你娘听。” 瑾娘并不想要这样的殊荣。 是蜜饯果子不好吃么?是金银的铜臭味不香么?是躺在美人榻上和丫鬟唠嗑的日子不自在么? 她过的好好的,作甚要个小不点在她耳边给她讲“童话故事”?她即便想听,也是听些带颜色的成人故事,并不想听小猪小鸡和小马的故事啊。 瑾娘不给面子的拒绝,“我太忙了,长晖看完后讲给你爹听。你爹可可怜了,从小就开始念兵书,稍大一些就开始不分昼夜的练功,还演习沙盘作战。你爹怕是连小人书上究竟写了点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所以长晖有时间还是多和你爹讲讲你看得故事。” 屋里更安静了。 几个孩子看着瑾娘,徐二郎也看着瑾娘。他那眼神中露着笑意,好似在调侃她咱们不是夫妻一体,这种好事我让给你,你怎么还推辞给我了? 瑾娘不吃他的汤,很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宣布“开饭”。 小鱼儿和荣哥儿赶紧拿了筷子吃饭,就连长洲和长绮也努力减少存在感,默不作声的夹在菜肴吃。倒是长晖,真是觉得他爹可怜坏了。没有小人书的童年绝对是不完整的。所以,他决定了,回头看完手上这本,就给爹讲故事去。 长晖要给徐二郎讲故事,其余几个小的都找借口撤了。 他们委实有点怕长晖的故事,倒不是他讲的不好,而是这孩子好奇心太旺盛。他会在讲故事的间隙,忽然脑生灵感问你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比如“打完雷为什么会下雨?”“为什么有的花白天开放有的晚上开放?”“为什么某些食物一起吃会恶心呕吐,有的还会导致腹泻?”原理是什么?这些话有什么根据?都是那位老祖宗传下来的?他们把这些话写在那本书里,可以帮他找到让他仔细看看么?…… 诸人真是怕了长晖,因而一个比一个溜得快。 就连瑾娘,也很不讲夫妻情分的将徐二郎丢给长晖,然后去沐浴了。 长晖对小人书的兴趣,远远超过了辽东都指挥使府里所有人的预期。 他看了足足两个月的小人书,看到长乐从淇县游医回来,看到府里张红挂绿,还是准备过年,才总算是放下了手中的小人书,说了句“没意思。” 天可怜见的,瑾娘等他说那句话等了足足两个月啊。 她有段时间真担心孩子就这么陷下去。 小人书她也看过一些,不是写的不好,而是太梦幻太不现实。孩子偶尔看一本解解闷还好,若是就这么沉浸其中,把书中的世界当做现实的世界,现实和虚幻分不清楚,这不是害了孩子么。 好在长晖终究是从里边跳了出来,之后再也不看小人书了。 徐二郎此时已经放假,在府里好生歇着。 但他作为整个辽东品级最高的官员,想也知道过年时会有多少臣僚富贾前来拜会。说他好生歇着也不妥当,毕竟他这一天内见的人也不少,前院花厅中的茶水就没断过。不过比起之前每日都得去衙门办公,如今在家里终归是清闲的,就是见几个人少不得多说上几句话,但也没在衙门中那么劳心劳力。 徐二郎相对清闲下来,加上长晖从小人书世界中脱离出来,算是都指挥使府里的一件大事,自然有人第一时间就来告知了徐二郎。 徐二郎闻言没什么反应,倒是将客人打发走,就立即起身回了翠柏苑。 翠柏苑中几个孩子都在,就连长乐,也饱饱的睡了一觉过来了。 她昨天傍晚才到家,奔波劳碌两个月,那是真累。加上昨天到家后又整理脉案到三更天,躺下后就沉沉的睡着了。迷糊中有人喊她用早饭,她没理会蒙着脑袋继续睡,等到方才彻底睡饱了,才洗漱过来翠柏苑用午膳。结果这才刚一进门,就听到了长晖“弃暗投明”的好消息。 长乐都没来得及感慨什么,就见二叔也进了门。 小鱼儿和荣哥儿自然也看见爹爹进来了,都起来要给他见礼。徐二郎摆手让他们老实坐着,径直看向长晖,“小人书不看了?” 长晖摇头,“都一个套路,没意思。” 徐二郎又问,“以后若是书局出了有意思的,还看么?” “会看。不过只当调剂品,看看就过,倒不会像这两个月一样沉浸其中。” 瑾娘从内室出来,恰好听见这句话,不由轻“呵”一声。 好小子,感情你也知道你这两个月沉浸其中不对啊?既然知道,你还这么做,这是想干么?挑战你爹和你娘的权威么? 瑾娘手痒痒,想揍孩子。 徐二郎闻言却没什么表情,他只是道,“既然如此,以后新书出来了再说。先说当下,你缺了两个月的课,从今天下午就开始补。” 长晖睁着懵懂的大眼看着他爹,好似不明白他爹究竟在说什么。倒是荣哥儿和长洲无声的咧着嘴笑了。 荣哥儿笑是因为早先他看小人书耽搁了几天课,爹爹就是这么处理的。按照他早先的课程进度,让他恨补了几天,想那几天他过的生不如死,真是做梦都在背书,天还没亮就打着哈欠默写。 那几日凄惨的程度至今想想,荣哥儿都有些心疼自己。 可他好歹只落了五天课程,反观长晖——和他一起读书的长洲这两个月课程一直没断,也就是说,如今长洲比长晖多读了两个月,也多学了几乎一本书的课程。这一本书要在年后长洲开始上课时补上,长晖怕是也要开启地域模式学习了。 长晖脸上慢慢浮现傻气,长洲看他渐渐蔫了,忍不住哈哈笑着嘲笑他两句,“我刚把《论语》学完”,长晖你好好学,你开始看小人书时也学了半本《论语》了,如今再把后半本学了就好。没多少东西,你脑子机灵,肯定用不了几天就能学完。 嘴上说着风凉话,长洲心中爽歪歪,心里有股“大仇得报”的畅快感。 长晖之前看小人书不用读书上课,他成了教室中的一根独苗,夫子对他的管束更严厉了。上课被夫子不错眼的盯着,作业被夫子一个字不漏的审查着,背诵的篇目也要在规定时间内去背给夫子听。 他苦的跟地里的小白菜似得,反观长晖,晚上熬夜看小人书,白天可以睡大觉,睡醒了可以赖床,可以坐在床上边吃零食边看小人书。 他羡慕的眼珠子都绿了,还忍不住升起悔恨感。 可如今,长洲一点都不悔恨自己当初的坚持。 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尤其债主还是亲爹的情况下,那自然是能不欠债就不欠债啊。 。 第366章 老谋深算 长晖被亲爹坑了一把,整个人都要自闭了。 他和哥哥平常的学习量是不大,但是缺了两个月的课,要在半个月内赶上来,这不得玩命的读书么? 这是人干事么? 这不是啊! 更别提如今还是年关,大家伙都要吃喝玩乐了,偏他苦哈哈的还要三更眠五更起的背,他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长晖皱着眉头,试图和不讲理的亲爹讲讲道理。“再有两天就过年了,府里太吵,我学不进去。” 徐二郎道,“外院还有几处院子空置着,今天晚上让人给你清理出来,烧上地龙,不耽搁你明天上课。也不用担心有人吵着你,爹尽量给你找个偏僻点的院子,还不让人去烦你。” 长晖深呼吸,“可是过年我还要跟着爹爹祭祖,还要跟着爹爹招待客人,还要去拜访一些叔叔伯伯,这很耽搁我学习时间的。学习不好中断,不然今天学一点明天学一点,我肯定学不到心里去。” “有道理。”徐二郎如此一说,长晖心中一喜,结果还没等他的笑容蔓上眉梢,就又听他爹说,“那今年过年,你就不要陪爹爹招待客人了;去叔叔伯伯家拜访的事儿,你也不用操心。有荣哥儿和长洲在,足够了,你去不去无伤大雅。” 长晖心痛了一下下,感觉被爹爹人身攻击了。可是他没有证据…… 长晖绞尽脑汁,又找到一个可以过年不上课的理由,他眼睛亮堂堂的,和爹爹说,“可即便我有空,两位夫子也不一定有空闲啊。他们家中都有妻儿老小,过年肯定非常忙碌。两位夫子对我和哥哥教导的用心,平时从不敢怠慢,如今过年了,也要让他们休息休息,也好见见亲朋好友啊。” 徐二郎又轻颔首,“有道理。”不等长晖再说什么,他已经又道,“不过你柳夫子早先请辞,想要回家给父母养老送终,爹考虑过后就同意了。你柳夫子担心你们俩的功课,给爹推荐了他的师弟孙夫子,这位孙夫子今年刚中了举人,教导你绰绰有余。” 长晖眼中的亮光逐渐暗淡,若此时还反应过来,这是爹早就算计好他,要给他吃苦头,那他也愧为指挥使大人的儿子了。 可大过年的那有压着人读书的道理? 长晖最后挣扎了一下,“新夫子之前不知道教没教过学生,也不知道能不能上好课。再来他不是我们的夫子,他的授课方法说不定孩儿不能接受呢。” 徐二郎摸了摸长晖的头,“你这么聪明,怎么会听不懂夫子教的什么?那位先生是没有教过学生,不过爹考较过他学问,你柳夫子也传授过他授课技巧,更是把你的进程说给他听。” 徐二郎拍拍儿子的小脑瓜,满脸鼓励的说,“好好学习,争取元宵之后能赶上长洲的课程,届时你们兄弟俩还能一块儿上课。” 长晖直接耷拉下脑袋,将脑袋枕在了桌子上。 他不想学习,不想上课,他都不想认爹了。 屋里诸人看到父子俩这番不见血的“唇枪舌战”,俱都忍不住闷头笑起来。不过看长晖可怜,他们到底没有笑的太猖狂,不然这小孩儿就真该自闭了。 新年到来,辽东都指挥使府里每天客人盈门。除了达官显贵,还有巨商富贾。78更新最快 七8cδ 这些人也不知道从那里得了信,知道徐二郎要高升的消息,全都赶来贺喜。客人登门总不好全都不见,可即便挑挑拣拣见了不少,手中还有厚厚几沓子请帖等待“宠幸”。 见人还不是最累的,关键是守礼累人。 瑾娘回头把这话说给徐二郎听,还惹来徐二郎取笑她。 瑾娘如何不知道徐二郎笑她什么? 她也觉得自己矫情。 从来只听说过“送礼”累人的,可从没听谁抱怨过“收礼”让人不舒坦的。 可这真不是瑾娘矫情,她是担心啊。 那些巨商富贾送来的南珠东珠都是用匣子装的,翡翠玉石以及成套的贵重头面也是一送一箱子,再有送宅院的,送铺子的,送良驹宝马的,送商行股份的……送美人的至今为止还没有,怕是整个辽东的官员和商人,都知道他们指挥使大人是个耙耳朵,因而不敢送些莺莺燕燕来碍指挥使夫人的眼。不然,怕是府里每天都要有人送来倾国倾城的美人。 但即便没有美人,那些价值连城的珍宝也足够瑾娘骇然了。 这要是有人查贪污受贿,徐二郎绝对中招啊。 瑾娘虽说如今是个从三品的诰命夫人了,但她本心里还是个小市民。作为一个本本分分的大天朝人士,收受贿赂,接受大笔不义之财,这绝对是不可取的事情。 瑾娘为此惶惶不可终日,倒是徐二郎,看过那些礼单后嘱咐瑾娘将东西单一收起来。 瑾娘一下子就明白徐二郎的意思了,感情这是准备将东西送到陛下跟前呀。 但话说回来,自从河州多了一个铁矿,这两年又发现一座金矿,如今陛下后头可宽绰的很。据说那些大人们如今都不因为银子分配不公在朝堂上大肆争抢了。因为钱多了,即便给工部一些修河堤,给兵部些更换新兵器,给户部一些用于赈灾,也还有剩余的。 听说国库中,每月最少拨出去百万两银子。对比一下,徐二郎这一个年节收到的贺礼,即便都折成现银,也不过十多万两,这完全不够看啊。 可徐二郎要得不就是这不够看么! 陛下不将这银子看在眼里,又看重徐二郎的能力,想要重用他,所以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笔东西最后还是会落到徐二郎手里。七八中文首发 78 78 这……可真高啊! 一下子将收受贿赂的银子过了明路,断绝了之后被人攻讦的后顾之忧;还能在允文帝那里落一个“忠臣”“清官”的印象;还有一点就是收了这些银子,辽东官场和商场这些官员商贾,都觉得和徐二郎交好了关系,这以后徐二郎的指令他们肯定第一时间服从……可惜徐二郎马上就要离开辽东了,不然在辽东肯定更加如鱼得水。 瑾娘竖着大拇指,给了徐二郎一个“老谋深算”“我不如你”的点评。徐二郎看着她笑,很痛快应了她的夸奖,还一本正经的道,“我这不是看着长安几个也该说亲了,提前给几个孩子准备点聘礼。” 瑾娘给他一个白眼,夫妻多少年了,谁还不知打谁啊。你这人啊,外表白的,内里黑透了。 还找借口说是为了长安长平,长安长平年纪确实不小了,也确实到了说亲的时候。可两小子争气,早就说过不用咱们帮着准备聘礼的事情了好不。 早先给他们的七成的徐府产业,长安长平经营的很好。之前他们小时,徐二郎还暗中帮衬他们,可等他们大了一些,徐二郎就完全不插手了。但是盯还是盯着的,所以不管是瑾娘还是徐二郎都知道,从两年前开始,长安长平名下的生意做的更大了。尤其是他们也招募了一些从军营返乡的士兵,做起了从江南到西北的贩货生意,可以说赚的盆满钵满。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两人回乡参加秋闱时,还阴差阳错救了一位草原部落的少族长,就此西北草原对他们大开方便之门,两人还准备把生意继续往北做,学瑾娘一样,把江南的货物卖到西北草原上才好。 长安长平只觉得是他们财运好,但瑾娘和徐二郎却知道,这八成又有徐大郎的手笔在其中。 反正不管怎么说,长安长平娶妻的事情肯定是不用他们接济的。人俩手中钱多呢,反过来还孝敬瑾娘不少。 所以,都开始收侄子们孝敬钱了,这时候还说给搂钱是为了给侄子们娶媳妇,这谎撒的你也不脸红。 瑾娘斜了徐二郎两眼,徐二郎哈哈大笑,将她抱上床休息去了。 一片忙碌中,很快到了元宵节。这天长晖终于补完了早先欠下的课业,得以和哥哥姐姐们一道出来玩耍,激动地恨不能先流三缸眼泪为敬。 太不容易了!他真的太太太不容易了!!! 他半个月时间补足了哥哥学了两个月的书籍,可想而知这半个月他是怎么过的。 他真的做到了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每天练字练到胳膊发抖,梦里还都在背书。半个月时间他足足瘦了五斤,眼下更是有着浓浓一层青黑。如今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务,长晖高兴的想跑出去玩他一个通宵庆祝,但天可怜见的,他现在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太可怜了!”荣哥儿和小鱼儿齐声感叹。 长洲也感慨的说,“可不是,可怜的我都想想感谢他一场。要不是他以身试法,让我知道某些过分的事儿当真不能做。不然,指不定我什么时候就踩了爹的底线,也要被这么收拾。” 长乐听得乐呵,“那看了长晖如今的惨状,你以后肯定不会犯错了。” 长洲点头又摇头,“错肯定是要犯的,毕竟我又不是圣人,怎么可能不犯错?只是,错可以犯,死就不要作了。不然,都落到他这个下场,我自己先心疼我自己。” 长晖听着哥哥姐姐们一言一语的说话,眼眶发热,感觉更想哭了。 这些人都在说风凉话,可就没有一个人想起要安慰安慰他。这都是什么熟料兄弟姐妹,他不想要了。 还是长绮看出哥哥的窘状,牵过他的手就说,“哥哥你去睡觉,今天就不要玩耍了,不然你这个样子出门,别人以为爹娘虐待你了。” 长晖……收起一腔关爱,他以后再也不想看见妹妹这种只会插刀的生物了。 长洲也很坑,还帮忙出馊主意,“你要是睡不着,让嬷嬷给你点上安魂香。这样你就可以睡得时间长一点了。不然照你之前的作息,怕你睡到三更惊醒起来背书,那就很搞笑了。” 搞笑么?一点都不搞笑!我看你们几个才搞笑! 最后,长晖将兄姐和妹妹全都推出门,自己脱了衣裳,嗖嗖爬到床上补觉去了。 爹爹可真心狠,之前看他那么惨,也不心疼。别说给他减免些功课,或是在功课上放水了,他抽空还要亲自检查他的大字和背诵情况。 长晖被亲爹坑了无数次,求情的话再说不出来。他转而求娘亲帮忙,对娘亲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她知道心急吃补了热豆腐高压之下他的身体会受不了,会影响他的健康成长。娘亲明明要被他说动了,却又很快佯作没听见。 爹娘靠不住,兄姐靠不住,妹妹……不能靠。 长晖又替自己鞠了把辛酸泪,脑袋往下一钻,埋在被窝里准备睡觉。 可翻过来覆过去,他就是睡不着。想起之前哥哥的话,他不情愿的喊了嬷嬷进来,让她们帮着点上安神香,这次很快睡着了。 瑾娘诸人听说长晖睡下了,就决定不管他,他们出去转转去。 这可是在河州的最后一个元宵节了,怎么也要好好逛一圈才够本。 瑾娘和徐二郎一处,长乐、小鱼儿和荣哥儿不当电灯泡,三人带着府里的嬷嬷和侍卫们走了。倒是长洲和长绮,两人想跟着哥哥姐姐,但又不舍的离开爹娘。他们先说要跟着娘玩,可看到长乐三个很快走远,又开始后悔,立马松开瑾娘的手快跑过去跟上。 瑾娘眼瞅着几个孩子消失在灯火中,才问徐二郎,“多派几个人手盯着,可别出事了。” “放心,墨河亲自看着他们,不会出意外。” 墨河也是年前回到河州的。早先徐二郎从翩翩收到的马场入手,让墨河亲自去西北找徐大郎。这两年来倒是隐隐摸到些徐翱的踪迹,可总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时间长了,徐二郎也知道大哥确实不想这时候和他们相见,便在年前将墨河调了回来。 墨河做事稳重,有他跟着几个孩子安全的很,瑾娘放心了。 然而,瑾娘放心的太早了。 她也不想想,墨河再能干总归一个人,可长乐她们可是五个孩子。这若是人都在一处还好,照顾“看管”起来方便,可若是分开了,墨河顾得去看谁? 长乐和小鱼儿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落单的,可墨河此刻追长绮去了,完全顾忌不上她们。 第367章 久别重逢? 368 长乐和小鱼儿老落了单,小鱼儿登时急了。她前天才听爹爹说过,河州貌似来了个人贩子团伙,他们拐卖的也不是幼儿,却是那些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亦或者弱冠之年的小少年。 那些人贩子穷凶极恶,不折手断,听说不止是对平民百姓家的少男少女下手,就是那些官员府里的千金小姐或公子哥,他们也对之动了手。 这些人似乎打着干一票大的赶紧撤退的心思,绑人真的不看背景。这就导致河州两名官员的小公子被绑走,至今没有消息,而据说有一位官员千金也消失无踪。这都是明面上失踪的人口,实际上消失的人应该更多。不过姑娘家不同于男儿们金贵,多的是家族考虑到府里的名声和未出阁的幼女、侄女等,不想她们的名声被姐姐们败坏,所以就装作此时没有发生,默默吞了这个苦果。 爹爹素来对这些人贩子深恶痛绝,因而河州对这些人的打击力度非常大。 已经很多年了,河州多没什么丢失孩子的事儿发生,可在爹爹即将卸任前,又有人贩子作祟,可想而知爹爹有多恼怒。 小鱼儿还知道,爹爹得知此事后连夜就将河州的驻军都派出去搜人了。不过那些人贩子敢大张旗鼓的绑人,想也知道不是籍籍无名之辈。他们也不知道藏在那里,总之藏的挺严实,以至于直到如今还搜查进程还没有什么进展。 不过也不怕,今天的元宵节中就布置着天罗地网。那些人贩子不作恶且罢,不然指定让他们有去无回。 想到这里,小鱼儿倒是不怕了。 但她也抓紧了姐姐的手。 姐姐可太危险了,她如今正值豆蔻之年,又生的清丽脱俗,因为常年诊脉救人,身上自有一股悲悯良善的气质。这要是被人绑走了…… 小鱼儿后来反应过来,要是姐姐真被那些人贩子绑走,她更该为那些人担心才是。毕竟别看姐姐柔柔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但是姐姐的习武课程一天都没中断过。功夫不说比她好,可应付两三个大汉肯定没有问题。 更不用说姐姐是颇有些名声的大夫,大夫会没有报名的手段么?肯定有的!作为姐姐最疼爱的妹妹,小鱼儿就知道,她长乐姐姐身上的任何东西轻易都碰不得。比如她头上的发带,那是浸了麻药的;姐姐腰间佩戴的玉佩,每隔几天都会在迷药中泡几个时辰;还有姐姐腕间的镯子,看着不起眼,但一左一右两副镯子中都放着十多根细弱牛毛的银针。一副银针是关键时刻救人用的,另一幅银针则浸了毒,这是爹爹给姐姐准备的杀手锏。 所以,担心姐姐做什么?她更该担心那些作恶多端,拐卖少男少女图谋不轨的人贩子啊。 小鱼儿安心了,也不准备去找荣哥儿和长绮了。那两人身边有墨河看着,而他们身边剩余的人少,却也有一个侍卫一个丫鬟。有这两人跟着打下手,再有河州的治安本就较好,她们自然可以无忧的在灯会上逛逛。 小鱼儿嘿嘿笑着,拉着长乐的手就走。 长乐忧心的看着墨河离去的方向,“绮儿这丫头,不知道看中什么了,这一声不吭又没影了。” “不要担心她啊姐姐,有墨河跟着呢。姐姐你快来,那里有盏八宝莲花灯,咱们过去看。” 长乐被拉着往前走,无意中被人撞了下肩膀。她吃痛的倒吸了口凉气,撞到她的人却连句话都没说,跟做了贼被人撵一样,迈步还想追。 这态度就不太好了。 长乐皱眉,原本想着忍一时之气算了,可随即在那汉子身上嗅到些闺阁千金身上喜欢用的胭脂香。 不巧,那胭脂还是在他们家店铺买的,那胭脂甚至还是她亲手调适的。因为其中添了不少药材,有一定程度的美白淡斑作用,价格非常昂贵。 这样贵重的东西,也就是那些备受家人宠爱的姑娘才买得起。其余人,呵…… 长乐也想到了人贩子的事儿,当即阻了一把。 也没见她怎么做的,就见手中她手中凭空出现一粒药丸子,径直射向那汉子的腿,那汉子哀嚎一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旁边人都傻眼了,忍俊不禁说道,“干啥呢这是?” “大过年的简单问个好就行,这还纳头就拜,咱也不是你祖宗,这礼受之有愧啊。” “哎呦,大兄弟可别鬼叫鬼叫的啦,磕一下还能把腿弄折了不成?小娃娃都没你这么不顶事。你快起来,这么大块头跪在街中间,这不耽搁人走路么。” 那汉子却脸色惨白,脸上的青筋都绷起来了,片刻功夫,他头上的冷汗跟下雨似得往下滴,可看傻了看热闹的诸人。 然而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到底咋回事儿,后边跑上来几个便衣的衙役,他们喘个不停上来踹了那汉子一脚,然而二话不说将人捆住了。 边上还有打抱不平的百姓在叫喊,“干啥呢这是?咋当街绑人呢?” 两衙役中那位瘦削的汉子对众人拱手行了一礼,朗声说,“这人乃人贩子,最近丢的许多姑娘公子,就是他们的手笔。他们想干一票大的,趁元宵节多绑几个人把人卖到草原上的部落,或是南边的女支院去。衙门里抓他们抓了好几天了,偏这些人跟耗子似得,怎么都逮不住,如今好了,可算是抓住了一个。”七八中文最快手机端: 围观百姓哗然而起,气的当即拿了手中的物件不管不顾的往男人身上丢。 “丧良心啊,那个孩子不是爹娘的心头肉。把人家好好的孩子绑走就算了,还要卖到那腌臜地方,这人良心都黑透了。” “快别说这些废话了,赶紧把人带回去好好审指不定还能探出其他几个人贩子的踪迹,还能找到那些没背转移走的姑娘公子呢。” “哎呦,你们说这人贩子的同伙不会就在咱们中间?听说他们都是好几个人配合着行动,这一个人被抓了,肯定还有人在附近。” 这人一发声,周围的百姓都轰动了。他们连花灯都顾不上欣赏,迫不及待扭转头四处打量起附近人是不是像人贩子。 也真是让这百姓说准了,附近还真有两个人贩子。他们做贼心虚,掉转头就想走。又为防被人看出不对,那真是想跑还不能跑,只能慢吞吞的往前走。 突然,一人的肩膀被一个常年在街边贩货的货郎搂住了,“兄弟哪儿的人,怎么之前没见过……”你。 话还没落音,那被搂住的汉子已经挣脱开束腹,撒丫子就跑。这一跑可不得了,货郎当即一喊,众人都喊着“抓人贩子”快速围了过来。 另两个同伴见机会来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赶紧也鬼撵似得要溜。结果又被眼尖的人看见了,又是一声高呼。 街上整个乱套了,四处都是抓人贩子的呼声。那几个人贩子走投无路,片刻功夫就被抓住了。 只是他们作恶多端,百姓们看见他们的嘴脸深恶痛绝,往他们身上吐痰,或者干脆拿着烂菜叶子往他们嘴里塞。更有那些家中儿女被绑走的,气怒之下拿刀要捅他们。即便最后被差役制止了,这几个人贩子也被打的面目全非。 他们被差役带走时哭哭啼啼,心中却感激不已。 早知道河州民风彪悍,可是彪悍到这个地步,真是闻者伤心见着落泪。 就他们这模样,真是亲爹娘站在跟前也不认识。 也好在衙役拦了一把,不然命都留在这儿了。 衙役带着人贩子走了,可街上的喧热的气氛不仅没有冷却下来,反倒更高涨了。 长乐和小鱼儿作为目睹全过程的人,此时都心有余悸。 小鱼儿拉着姐姐的手,“咱们不如回家。” 长乐点头,“外面太危险了,回家躲躲。” 姐妹俩心有戚戚,转身想往回走,却不妨身后站着一个身量挺拔的少年。这人也不知道在哪儿站多久了,就在长乐身后,长乐没防备,一回头差点埋人家怀里。 好险避开了,长乐抬头一看,见到一张有几分陌生,却有有些熟悉的面庞。 剑眉凤眸,漆黑的眼眸中是掩饰不住的阴翳。再看他五官面庞,还有嘴巴讥诮的弧度,这人的名字登时从脑海中蹦出来。 长乐心跳微顿,“李……明钊。” 已经比长乐高一个半头还多的少年,俯视着纤细孱弱的小姑娘,嘴角讥诮的弧度缓缓撤去,似有几分愉悦从中浮起。 他漫不经心的“嗯”了声,“几年不见,没想到姑娘还记得我。” 一开口就是熟悉的味道,果然还是那个桀骜不羁的李明钊。 只是几年不见,眼前人已不是当初那个对人世间满是厌恶的少年。他长高了,挺拔的身姿让她给人非常强的压迫感。他却又是早先的少年,眸中的阴翳未去,却多了几分从容和看淡。 是和家人的关系转圜让他有了这样的改变?还是屡次建功立业,让他有了慰藉自己的借口? 长乐不知不觉就盯着李明钊出神了,李明钊任由她看,也不打断她,只是一边的眉梢却微微挑起,露出几分兴味的表情。 小鱼儿站在两人身边,感觉自己有些多余。 她看看姐姐,又看看身前的少年。 这人也太高了,怕是快撵上爹爹了。长这么高,还距离她这么近,小鱼儿抬着脖子不舒服,轻轻往后退了两步。 她的小手扯着长乐的手,她一动长乐自然被惊动的回了神。 长乐反应过来距离李明钊还是有些近了,便也随着妹妹拉扯的力道,往后退了退。 李明钊见状眉头挑的更高了,他看看长乐,又将视线移到小鱼儿身上。“嗨,小不点,几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矮。” 扎心了! 小鱼儿嘴巴立马嘟起,都快可以挂油瓶了。 她矮么? 那要看和谁比了! 和他比她自然比不起,可要是和同龄的小姑娘比,不是她吹牛,她绝对是傲视群雄的那个存在。 谁让她继承了她爹的优良基因,长了一双大长腿;谁让她每天坚持练功练舞,几年从不懈怠。上天都是公平的,有付出才有收获,她长高绝对是应有之意。七八中文首发 78 78 可自己一贯引以为傲的身高,竟然被人贬到尘埃里。更过分的是,连她自己也被归类到小矮子的行列,小鱼儿能高兴么?高兴才有鬼! 她瞪大眼看李明钊,嫌弃的瞅瞅他的个头,“你也好意思叫我小矮子,你比我高到哪里去了?你说你怎么那么有出息,就和我一个小姑娘比高低?有本事你和我爹比啊。比不过我爹,就和我比,你这是另一种方式的以大欺小。啧,你这人做事也太不讲究了,羞羞羞!” 李明钊:“……” 李明钊“嘿”了一声,顺手挽起袖子。 小鱼儿登时拉着姐姐再退几步,一脸防备的看着李明钊,“你想干么?好男不跟女斗,你还要不要脸了!哼,看清楚啊哥哥,这里是河州,我爹的地盘,可不是河州大营,你想耍威风,你要看我爹愿意不愿意啊。” 小鱼儿还算有分寸,没当面揭穿李明钊另一重身份。毕竟河州虽然太平无事,但草原各部落和鞑子安排的人手肯定都有。这要是把李明钊的身份揭穿,让他被人所害,或者被人绑了,这不找事么。 小鱼儿觉得自己够义气了,她这么为李明钊着想,这人若是识时务,赶紧跪安。 他们又不是多熟悉的关系,也没啥好说的,站在一块儿寒暄寒暄就是了,那还能一直东扯西扯啊。 她年纪小,和个陌生男子站一块儿没啥。可她姐姐可是豆蔻年华的美少女,让人传出点桃色绯闻,这不影响她姐姐的行情,败坏她姐姐的名声么。 况且,总感觉李明钊看姐姐的眼神带钩子,小鱼儿自然更防备了。说实话李明钊这性子是不讨喜,但是他有脸啊。 即便不是颜控,小鱼儿对这张脸也说不出更过分的话。谁让他长得英俊好看,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一会儿呢。 第368章 言之有理 369 小鱼儿觉得李明钊这张脸长得不错,由己及人,她觉得姐姐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姐姐如今可是最容易春心萌动的年纪,这要是一个不慎看上了李明钊,这可咋整? 要知道李明钊所在的褚家大本营就在辽东,若是姐姐真和他成亲了,姐姐不得嫁到这里么? 这可不成。 他们一家人就得完完整整的,爹娘在哪儿他们就要在哪儿,断然没有分开的道理。 不得不说,小鱼儿真是个思想成熟又不成熟的小姑娘。 她也是真敏感,要不然不能想到长乐和李明钊的婚事上去。可正因为过分敏感,小鱼儿有些头秃。 她觉得没看错,李明钊看姐姐的眼神,就是带着钩子。 此地太危险了,还是快些撤。 小鱼儿当即摆出不愿意攀谈的架势,给李明钊福了福说,“河州的元宵灯会还是很出名的,您好不容易来一次河州,就好好看看这盛景。至于我们姐妹俩,我们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这就准备回家了。” 李明钊摸索着下巴似笑非笑的看着小鱼儿,这小姑娘,怕不是看出他的心思了? 李明钊可不怕被人看出心思,他也真是恶趣味儿,知道小鱼儿避她唯恐不及,还缠着她说话。“且慢,不知道指挥使大人近几日可在府里?我受父命前来拜会指挥使大人,不知何时登门便宜?” “这事情我也说不准啊。”小鱼儿无辜脸,“你给府里下帖子不就行了么,届时爹爹肯定会第一时间见你的。你问我,我又不知道爹这几日是否有安排,我也不好代爹爹应下你此事啊。” 李明钊似模似样的颔首,“言之有理。” 对,我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极了。所以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已经告诉你了,你就不要再拖拖拉拉耽误我时间了。 小鱼儿拉着姐姐又要走。 长乐不知道小鱼儿为啥急吼吼的,她还以为妹妹是不耐烦李明钊,嫌弃这人烦,便有些哭笑不得。 她还从没见小鱼儿这么忌惮过谁,猛一见小鱼儿恨不能快些逃回家关上门躲起来的模样,就有些好笑。 李明钊怎么她了?应该没怎么她。李明钊见小鱼儿的机会,都没见她的机会多。而且不出意外,李明钊几次见小鱼儿的时候,她也都在现场,她不记得李明钊有吓着小鱼儿啊。 长乐仔细排查记忆,确定李明钊和小鱼儿确实没误会,也没起过冲突。若非要说他们闹过不愉快,那也是他们来了河州后,去糕点铺子买糕点时,她被李明钊撞了一下,由此小鱼儿对李明钊有点意见。 但是这时间早过去八百年了,小鱼儿也曾说过她早就不在意了。所以,如今小鱼儿这么排斥李明钊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嫌弃这人和她争抢哥哥,她不高兴了? 长乐觉得这个猜测还有些靠谱,毕竟小鱼儿可是很喜欢跟着两位哥哥玩的。可自两哥哥好李明钊交好后,每年来河州的有限时间内,都要分出一部分时间去见好友,和好友一同玩耍。 长此以往,小鱼儿肯定会吃醋,肯定会对李明钊有意见。 石锤了,这肯定就是小鱼儿不喜欢李明钊的原因。 可真幼稚啊,这么大了还争宠。 长乐觉得妹妹可真可爱,不由轻笑着揉揉她的头发。 小鱼儿感受着头上轻柔的触感,看看姐姐唇边宠溺的笑容,不由抖了一下。我是谁?我在那儿?发生的什么?怎么感觉姐姐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 长乐牵着小鱼儿的手,“好好和李公子说话,不要闹脾气。” 小鱼儿瞪大眼,什么闹脾气?姐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长乐又看向李明钊,“我今日回去会告知叔叔和婶婶此事,李公子如今还在早先的住宅住着么?若是的话,届时有什么讯息,我让下人告知你。” 李明钊很缓慢的点了点头。 长乐准备离开了,突然又想到什么,就说起那间租赁的两层小楼,“还有一事我既然想起来了,就先和公子说了。其实即便我不说,稍后掌柜的也会联系公子。公子应该知晓,我二叔二月左右要进京,之后怕是不会再来河州。我和家里人商量过后,觉得河州的生意可是适当减少,亦或者挪到京城去……” 未尽之意谁都听的明白,李明钊就说,“是要退租么?” 长乐颔首,“提前通知公子,你们也好找其余的租户,届时那房子不至于空置太久。” 李明钊沉默的看着长乐,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嘴巴嗫嚅两下,到底是没说出来。 长乐看着他,一颗紊乱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她心里略微有些不是滋味儿,可是那股不是滋味因何而起,她却是不知道。当下和李明钊行了礼,便牵着小鱼儿回了家。 两人到家时,府里一个主子都没有。 哦,还是有的,毕竟长晖还在家蒙头大睡。 到是一起出去看灯会的诸人,一个都没回来。 长乐和小鱼儿一道回了水云居,小鱼儿缠在姐姐身边不离开。 长乐一边摆弄手里的医书,一边笑小鱼儿,“你不是说你困了么?” “可我那股瞌睡劲儿过去了,现在我又精神了。” “这样么?那不如练两页大字。” 小鱼儿用“你是魔鬼么”的眼神看姐姐,觉得姐姐有时候比娘亲还可怕。这话可不是客套,而是实打实的。毕竟娘也就偶尔检查她的功课,可她从大到小所有的功课,姐姐都亲自检查过。 姐姐虽然不会向夫子一样打她手心,但她会给夫子反应她的学习情况和学习态度。所以,这不是姐姐,这是另一个教导夫子? 尽管姐姐对她严厉,但小鱼儿还是最喜欢姐姐。她凑在长乐跟前,拿下她手中的医术,“姐姐别看就放在哪儿,又不会跑,早看晚看都是一样的。再说了,这好歹是元宵节,你也歇一歇,天天捧着个医书,连你亲爱的妹妹都看不在眼里,我要吃醋了。” “你都多大了,还吃醋?你以为你是祁哥儿么?” 祁哥就是李和辉和翩翩的儿子。想当初翩翩孕初期反应尤其大,喝口水都吐,真是把李和辉和庄郡王老太妃吓得魂不守舍。好在出了三月孕吐状况好转,又有长乐送去的保胎丸养身护胎,那胎倒是很顺利。 翩翩头胎得子,李和辉膝下有了子嗣,阖家都乐的不行。老太妃给那胖小子起名叫李明祁。明是小宝宝那一辈子孙都要用的字,祁字意为祈求。愿上天保佑孩子平平安安,无灾无难的意思。 祁哥儿也确实应了曾祖母的期望,一年多来都很少生病。那也是个小魔王,缠人的紧,也时时哭闹,让人头痛欲裂。但是小小的孩子还特别会看人脸色,还会撒娇,每次把父母和曾祖母哄的恨不能上天给他摘星星,也是让人哭笑不得。 祁哥儿闹腾的程度远超过三胞胎,对此翩翩很是不解。也曾写过许多封信给瑾娘,让嫂嫂支招。可是瑾娘看过信后只顾着哈哈哈,只顾着慨叹祁哥儿可爱了,又那里舍得出些馊主意为难小宝宝。所以至今为止,祁哥儿还是那个小魔星祁哥儿,让人又爱又恨,不知道如何是好。 想起祁哥儿的一些作为,长乐面上的笑意更浓了。她一手轻言着唇,弯着眉眼笑的熠熠生辉。 小鱼儿见状不由叹了一声,不知道是叹她这么大人了,竟然还被姐姐说和祁哥儿一样,有损脸面;还是叹息祁哥儿闹腾的程度让她都怕,有些苦恼回京后该不该带那小猴子玩耍。 不过,“姐姐是真好看啊。” “嗯?” “我是说姐姐真好看。嘿嘿,姐姐本来就是个大美人,灯下一看,更是美的惊人。哎呦,清丽脱俗的大美人竟然是我姐姐,我还能天天看,我可真幸福。”小鱼儿搞怪,又耷拉下脑袋,“只是不知道这么漂亮的姐姐,之后会便宜谁。” 长乐闻言心中一跳,脸也热了。她拍小鱼儿一下,“你又作怪。我不嫁人,这辈子就陪着叔叔和婶婶。” 小鱼儿摇头晃脑,“那可不行,你是我姐姐,你不嫁人我也不能成亲,咱们要按照序齿来。” 长乐笑,“咱们不计较这个。没看三叔都没成亲,可是小姑姑却成亲了么。你放心,姐姐不耽搁你的婚姻大事。” 小鱼儿啊呜一声,捧着脸埋在桌子上。 她是个小姑娘,说成亲不觉得羞羞也就算了。可是姐姐都这么大了,提起成亲也丝毫不见脸红,眼中也没有羞涩,这究竟是好事儿还是坏事? 姐妹俩说着话,就听到丫鬟过来说,瑾娘和徐二郎回来了。她们快些收拾了过去,然后将李明钊的事情说了说。 这事儿徐二郎和瑾娘进门时,已经听看护长乐和小鱼儿的侍卫说过了。不仅如此,就连他们的对话,那侍卫也一字不差的转述了。 瑾娘当时就觉得姑娘怕是留不久了,可如今一看,长乐眸中坦坦荡荡,一点不见赧然……她和小鱼儿一样,不知道这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了。 等长乐和小鱼儿回去,瑾娘才问徐二郎,“那孩子今年多大了?周岁有十八么?” 徐二郎摇头,他每天忙得什么似得,那里顾得上去记几个小子的年岁。 不过他倒是记得听长平提过一句,“李明钊似与长安同岁。” “啊,跟长安差不多大小啊,那还没满十八。”长安今年周岁十六,他秋闱时回朔州参加考试。可能是朔州的竞争力度没有京城大,亦或是考试的考点都复习到了,他很顺利的考中举人。虽然名次不怎么靠前,但也在中间,他这个年纪能有这个成绩,真是非常不错了。 不过比起长安,长平就有些不够看。那小子和长安一道回乡参加秋闱,最后落榜——这是大家都预料到的事情,毕竟教导他们的夫子可说了,长安还可以碰碰运气,长平这除非参考的学子都交了白卷,不然他是不用心存妄想了。 结果就是,长平名落孙山,至今还是个秀才。 不过长平比长安年纪小,以后的机会还多,只要努力了,不愁考不到更高的功名。 瑾娘赶紧把跑远的思绪拉回来,她又问徐二郎,“我这几年也没听说过褚将军次子成亲的消息,他还没成亲?” 徐二郎颔首。 “那定亲没?” 徐二郎无奈的看着瑾娘,“瑾娘,问这些没意思。即便他没成亲也没定亲,他和长乐也不合适。” 合适不合适的,也不是你说了算的。那得看孩子们心思,得看他们的意愿。 虽然私心里,她也觉得两人不般配。但是心底里却觉得两人许是有些可能。 不过这些话如今不说也罢。 毕竟他们马上要进京了,而褚遂铭要在河州大营当差,也不会跑到京城去。 没了见面的机会,婚事更是提不上,那就不想这事儿了。 心里这么安慰自己,可瑾娘到底觉得不舒坦。晚上做梦她就梦到自己成了分开牛郎织女的王母娘娘。 长乐是织女,褚遂铭是牛郎,两人拉着手眼神缠缠绵绵,她和徐二郎则居高临下的站着,在他们中间那么一划,划出一道星河……得了,故事结束,没有后续了。 府里开始收拾箱笼,瑾娘也没功夫想七想八了。 她每天转悠到前院,又转悠到后院,让丫鬟将不怎么使用的东西都装在箱笼里,过些时日就送些回京城去。 他们六年来在河州置办下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倒是若一起拉倒京城,怕御史那几天就要整天弹劾徐二郎了。 毕竟他们来河州时,箱笼总共才装了二三十车。回去了,箱笼的数量翻了几倍甚至十几倍,这不明摆着贪污受贿么? 所以为防太显眼,东西断断续续就得往回送了。 最好回京时,他们身边的东西和来河州时没有打差别,这就很好了。 瑾娘想象的很好,可事情并不会如她所愿。 想也知道,到了河州多了三个孩子,那多出来的东西,就不是几辆马车载的完的。 第369章 军痞 370 瑾娘忙着让下人收拾行装。 婆家还值万贯,更别说他们这种富贵人家,那值钱的东西更不少。 即便有些东西带不走要留下,可要带走的也不是个小数目。 瑾娘每天忙忙碌碌了,倒是比以往精气神更好了些。 她没到冬天就要猫冬,精神就有些萎靡。可如今有了事情做,整个人风风火火,连面色都变得红润了。 见状长乐要帮衬婶婶的心思就打消了。 既然家里她不准备帮把手,长乐就思考,是不是可以趁这段时间,再往淇县去一趟。 她是这么和瑾娘说的,“我之前在游医,有几个病人是几天内就治好的,有几个却是需要常年调理,才能出效果的。我开的药方他们要是按时喝了,如今情况该有好转,那药方就该再换一换。婶婶就让我去,我不亲眼看看,心里总归不放心。” 又说,“再来我在家里也没什么事情,呆的久了感觉身上的骨头都硬了,总觉得不舒坦。” 这话纯粹是借口,可瑾娘却听到心里去了。 别管孩子给啥借口,反正就是在家呆着没意思,想出去跑跑。 这能咋办呢? 这又不是小鱼儿和长绮,要是小鱼儿,她在家呆惯了,就是多呆一两个月又怎样?要是长绮,她也能用年龄小,出门容易遇到危险为由将她扣下来。 可长乐在外边行走习惯了,也已经到了豆蔻年华,她是一个有主见,又独立的小姑娘。要是把她这么关在家里,和折断小鸟的翅膀关在笼子里有啥区别。 瑾娘心里已经同意了,可到底心疼长乐大冷的天跑出去。 刚过完年,天气还冷的很,如今晚上外边的气温足有零下二三十度。更别提淇县还在河州东北边,那边更冷,晚上零下三四十度都有。姑娘家跑过去要受冻还要受累,她心疼啊。 瑾娘就说,“谁说你留在家里没事儿做?咱们都要回京了,谁的行装都要收拾。你那些医术啊,药材啊都是你的心头肉,你难道准备都留在河州,不带走了不是?” 长乐肯定没这想法,“我指定都带走。” “那你不得亲自收拾啊?要是让丫鬟帮衬着拾掇,她们把医书损坏了,或是把装药的药瓶打碎了,你不心疼啊。” 婶婶你别说了,我想想那个画面都心疼的要窒息了。 长乐脸色不好看,瑾娘就道,“所以说,你还是别出去游医了,把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是正经。” 长乐陷入挣扎中,思考了片刻终于说,“我还是出去走一走。不过我出去的时间短一些,争取在一个月内回来。二叔不是说咱们二月初才出去进京,那我回来后还有半个月时间收拾东西。”半个月时间足够了,别说是药材和医书了,就是院子里种的那一亩幼苗,她都能全部挖掘出来保存好,带到京城去。 瑾娘:…… 行行,你都打定主意了,我还有啥可说的。 瑾娘放行了,长乐高高兴兴的回头收拾了简单的行礼,带着她的药箱,赶紧就出发了。 这之后一个月内,长乐一直在淇县。 瑾娘从文华递来的信件中,得知长乐安全无忧,每天四处给人诊脉,天气好时在侍卫的护卫下,会去山上采药。她精神很好,兴致也高,每天身上都有使不完的劲儿一样。看到这里,瑾娘提着的心放下,也不再忧心长乐的处境了。 瑾娘却不知,长乐此时却遇险了。 他们碰到了冬眠醒来的熊瞎子。 那黑熊比长乐还高,壮实的好似一座小山,每踏出一步好似脚下的山都在摇动。 几人多屏住呼吸,思考对策。 长乐此时由衷庆幸,她听了叔叔和婶婶的吩咐,外出时护卫从不离身。不然,碰见这么大东西,她今天即便侥幸逃命,怕也要吃些苦恼。 护卫长乐的侍卫是辽东军中负伤归乡的,被徐二郎安置在长乐身边,很受重用。 他早年在山里练过兵,家里也在山脉附近,黑熊早就见过,倒是不怎么怕。 只是担心主家的小姑娘会吓坏,所以那侍卫看了长乐好几眼。 长乐很镇定,她动作缓慢的从荷包中摸出个指头长的小骨笛。这骨笛小巧可爱,不知情的人看了,也只以为这姑娘是喜欢乐律,没事儿拿来吹吹自娱自乐。可谁也想不到,骨笛的壁壳中藏了几十上百根银针。 长乐启动机关,那些银针齐刷刷冒了出来。 在金色的太阳光线下,那些银针泛出森白的色泽,透着肃冷的味道,看得人心中打怵。 长乐动了动手腕,将自己将银针当暗器甩出去,但是银针几乎没有重量,她又距离太远。 长乐想过,就将骨笛递给身边的侍卫。大汉嘴角微翘,露出个笑意,轻声说了一句,“姑娘您看我的。” 嗖嗖几声轻响,那熊瞎子嗷嚎几声,就跟电影里的慢动作一样,缓缓的,砰一下倒地了。 地动山摇,林中的鸟雀全都被惊飞,扑簌簌的落下许多枯叶,打着旋从几人头上落下。 其余几个侍卫也从长乐身周冒出来,不可思议的开口,“这药劲也太大了?” 为首的侍卫按着腰上的剑,走过去到黑熊跟前,也不管那黑熊是真晕还是假晕,直接给它脑袋砍了下来。 做完这事儿,他身子陡然僵住。 做顺手了,还以为是军中随军出来历练,却忘了如今他只是个护卫,而护住还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如今正站在他身后。 这血腥的,别怕小姑娘吓晕了。 侍卫看着迸溅到手中的血,想着是拿雪擦擦好,还是用帕子擦好,就听见长乐在身后喊,“王叔你们能把这熊瞎子弄下山么?” 王叔赶紧应,“没问题,姑娘您拿着这骨笛,我们把黑熊扛下去。” 另几个侍卫也吆喝着赶紧凑过来,要帮把手。 黑熊可是好东西,尤其是熊掌……他们没吃过,但问过味儿,简直绝了。 这黑熊姑娘怕是要采集身上的部分器官药用,但剩余的东西,可以给他们吃? 即便姑娘吃俩熊掌,他们还能分吃两个。另外还有心肝脾肺……这可都是好东西。 如今天色还早,他们出来采药也没什么大收获。但有了这头熊,长乐还是决定先回去把该炮制的炮制出来,不然时间久了,把药效降低。 几人就这么下山了,可还没走几步,那领头的王叔耳朵一动就道,“有东西来了!” 诸人立马停住脚步不动。 有东西来了,这个“东西”指代的范围可广了。有可能是人,更有可能是大型猎物。如是人倒是不怕,淇县的民风浑朴,能在这时候上山的人也只有猎户,倒不至于作恶。再来他们人多,也不怕他们抢“战利品”。可若是来的是个猛兽,黑熊啊,野猪啊,或是狼群,猛虎…… 前两者好对付,可若是遇上大型狼群,或是猛虎,那今天怕是要有人折损。 几人静悄悄的站在原地,不敢发出声息。 那边的“东西”闹出的动静却越来越大,仔细听,声音零零碎碎,窸窸窣窣,像是来了很多“东西”。 等他们走近些,几人断断续续听到一些人声,“肯定是熊瞎子错不了……这里多得是……小山大,足够咱们几十人吃了……” 声音越来越响,确定是人无疑。 只是“几十人”? 这时候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上山?即便是猎户结队打猎,人数也不该这么壮观。 长乐还提着心,王叔却已经面露喜色,“没事儿,应该是碰上训练的辽东军了。” 接下来王叔简单说了辽东军每年会来淇县,以及更偏远的地方训练的事情。其余几个侍卫也是出身辽东军,对此深有体会,附和着王叔说了不少其他的趣事儿。 就在几人兴高采烈的和长乐科普时,那一伙儿人终于露面了。 四十人左右的小队,领头的是个身高颀长,容貌俊美,浑身气势桀骜阴郁,走路吊儿郎当的少年。 王叔看见那少年当即一喜,“是少将军。” 其余几人哈哈哈笑出来,不等长乐出声制止,他们已经招手和山下的那些人打起招呼,“嘿,这儿呢,少将军我们在这里。” 李明钊,不,在辽东军中,他的名讳是褚遂铭。 褚遂铭抬头往上看,太阳光倾斜而下,有些逆光,让他看不清楚山上那些人的样貌。 他用手挡了一下,也是天公作美,恰好一朵乌遮住了太阳,那几个人的样子就显现在他眼中。 其余几人褚遂民全然没看在眼里,倒是被他们护在正中的那个弱质纤纤,气质婉约柔和的小少年,很是眼熟啊。 褚遂铭的心情无端变好了,他嘴角微勾,眼眸中露出些许笑意。 森林中一股松木的香味儿,偏他轻嗅着,似乎闻到那闺阁的女儿香,以及沁人心脾的药香味儿。 诸人汇合,王叔代为介绍。 和辽东军那些士兵说起长乐时,他没有指出她女扮男装的事实,毕竟大户人家对女眷的清誉看得重,也都把行医济世看做下九流的行当。他并不想长乐的事情传的众人皆知,那不是为她好,是在害他。 因而他在说到长乐时,便说是“雇主家的小公子,医术高超,他们过来采药。” 辽东军中有眼瘸的,觉得这少年未免太孱弱纤细了些,一点不像他们辽东的汉子一样五大三粗,看起来跟兔爷似得。不过也有眼明的,一眼看出来这就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 既是个小姑娘,她家中长辈又能雇佣老王看护,想来家中非富即贵;可这小姑娘竟然能在大冷天出来悬壶济世,还亲自上深山采药,这品性着实令人钦佩。 诸人看着长乐时,目光变得敬重,还郑重的冲她行了礼。 长乐赶紧避过,然后眼神示意文青文华,两个同样女扮男装的丫头登时走进长乐。长乐说,“我们去旁边看看有没有好的药草,王叔你们难得碰上熟人,好好聊聊。” 王叔和其余几个侍卫颇不好意思,但也真是难得碰上同泽友人。这机会真是想都不敢想的,最起码他们从军营出来后,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昔日的好友。 他们有心推拒,又着实想叙叙旧。最后看长乐真心实意想让他们聊聊,便羞愧的收了这好意。 不过,他们也不忘嘱咐长乐,“您别走太远。山上雪厚,要是踩到雪窝子里就坏了。另外说不定还有冬眠的蛇会跑出来,您您千万当心。” 长乐颔首应了一声,带上文华和文青就离开这片地方了。 这山上确实不安全,只有他们三个小姑娘在一块儿,为了小命着想,还真不能走太远。 长乐三人走了百余部,选了个向阳的地方坐下来。那里刚好有两块凸起的石头,坐下歇歇脚也是很好的。 文华从行囊中拿出竹筒,递给长乐说,“姑娘您喝点水润润喉。”这竹筒裹在棉絮中,可天太冷了,睡也成了冷水。不过不扎牙就是了,喝进嘴里缓缓再咽下也不妨事。 长乐喝了水,又吃了一块儿糕点,便准备采药了。 今天出来一点正事没干,总觉得有负光阴。 她才站起身,准备往远处走走,就察觉有阴影落在她身上。 长乐抬头,看到穿着一身铠甲的褚遂铭。 褚遂铭本就俊美,穿上铠甲后,他整个人身上多了几分凌厉的气息。这人素来吊儿郎当,坐没坐相站也没站相,以前她觉得他有点像痞子,现在好了,穿上铠甲,成了军痞。 军痞两个字划过舌尖,长乐的手颤抖一下,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心里突突的,不自在极了。 她轻咳一声,努力自然的看向褚遂铭,说了两人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好巧啊。” 褚遂铭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视线没有移开,依旧直勾勾的看着长乐。 长乐觉得更不自在,想躲开,又躲不过去。她脑袋转向另一方,暗示的意味明显,可褚遂铭跟意识不到自己“唐突了佳人”似得,依旧灼灼的看着她。 长乐突然就有些恼,扭过头狠狠瞪他一下,“你看什么?” 第370章 较劲 褚遂铭慢悠悠的、懒洋洋的说,“看你啊。” 长乐的脸登时有些热,她不愿意承认是因为褚遂铭那句话,弄得自己魂不守舍,只把原因归咎到太阳太炽热的缘故上。 太阳太大了,她要躲一躲,所以长乐就往有树的方向靠了靠。 但是天可怜见的,这大冷天的太阳即便灿烂,温度也有限。更被提大冬天的树上的叶子都落光了,疏影又不是倒向长乐在的方向,因而她即便靠着树躲了躲,也没什么用啊。 但长乐不这么想,她觉得心里安稳许多。这才打破尴尬似得又问褚遂铭,“你们什么时候到淇县的?是在这里练兵么?” 褚遂铭看着她,又“嗯”了一声,半晌了才多添了几个字,“刚到这边,还没上山就听到熊瞎子叫唤,本来想着弄点肉吃解解馋,没想到被你们捷足先登。” 这个捷足先登他们宁可不要。熊瞎子啊,要不是她身上带的浸了药汁的银针多,直接把那熊瞎子撂倒了,只凭王叔几个,想要拿下熊瞎子不是不能,只是肯定会有伤亡。 所以褚遂铭用你们占了“大便宜”的口气说这话,让长乐很气闷。有一点办法他们都不想捷足先登,被个熊瞎子堵了个正着,她现在还后怕呢。 不过也不怪褚遂铭“羡慕”他们,毕竟那熊瞎子确实大。经过一个冬天的冬眠,他肚子看似干瘪下去,但因为体格本就庞大,看起来还是小山一样壮实。这可都是肉啊,要是落到他们手里,够这四十多个人饱餐好几天了。而且他们人多,手中都有利刃,又都不是善茬,收拾个熊瞎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么一想,长乐就理解了褚遂铭的“羡慕嫉妒恨”。 她想了想就道,“那你们帮我把黑熊抬下山,到时候把熊掌、熊胆之类能药用的东西留给我,其余都给你们吃。” 褚遂铭嘴角微挑,看着她笑。那股子风流痞坏的模样,看得人心跳都快了两分。不止长乐不自然的扭过头,就是文青和文华也有些不自在。 两丫头不自在完了,就开始为她们姑娘担忧。 姑娘不会被褚遂铭这张俊脸给迷惑了? 不要啊!这人也就这张脸拿的出手,其余的,提都提不起来。 文青最记仇,早几年的事儿她至今还记得一清二楚。她小心眼,特别护短,长乐就在她护短的范畴,所以从文华嘴里听到自家姑娘几次三番被褚遂铭“侮辱”的言辞后文青面上不显,心里很是给褚遂铭记了几笔。 若不是她功夫比褚遂铭逊色许多,即便偷袭也没多少胜算,不然文青真想套他麻袋,将褚遂铭揍成猪头。 这也就是自家姑娘脾气好,心里敞亮大气,不带记仇的。换做别的小姑娘你试试,不说对你爱答不理,可因为早先这人的恶劣态度,肯定也要给他写脸色看。 反观自家姑娘,许是这不将那事儿看在眼里,觉得无关紧要,不值得挂心;许是时间长了,再大的不舒坦也看开了,如今竟还能对褚遂铭好言以待,凭什么啊,哼,文青扭过脸,满脸不舒坦。 文华怕文青说些不恰当的话,赶紧把她拉开了。不过也不敢走远了,两人就在几步外耐心等着,一边不动声色的守着他们家姑娘。 褚遂铭此时主动开口问及长乐离开河州的时间,长乐摸摸头发好奇问,“你前段时间去府里拜访,二叔没给你说此事么?我们二月初离开河州,最迟二月底要赶到京城。”这是陛下给的恩典,错过这个日期就不好了。也因为如今冰天月底不好赶路,所以出发的时间要早一些,就为了路上不那么辛苦,也好防备谁有个万一耽搁时间。 褚遂铭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又闭嘴。长乐眸光莹亮的看着他,“你想问什么?” “徐大人此去京城,可有人护送?” 这个问题把长乐问住了,说实话她还真没考虑过这点。不过褚遂铭提出来了,那就证明他们此番回京,路上可能不会太安稳。 可是为什么呢? 二叔都离开辽东了,辽东的豪强世家还会对二叔动手么? 长乐第一时间把“锅”往辽东的那些豪强世家身上按,不怪她这么想,实在是二叔在辽东的动作太大,把这些豪强世家掀了个底朝天不说,还让人家家破人亡。 找他报仇是人之常情。 可话又说回来了,那些豪强多行不义,但凡作恶多端的都被斩首或流放了,留下一些无依无靠的孤儿寡母,他们也没报仇的能力啊? 所以会动手的人不是辽东的,那会是哪里的呢? 长乐到底不傻,很快就想到,辽东的世家之患解除,可大齐这么大,其余地方的世家可都风光着呢。 何况二叔回京后,继续外任的机会特别大,届时允文帝最可能派给二叔的差事,依旧是让他肃清地方上的豪强世家。 这也就无怪乎会有人半路上出手了,毕竟刀都快架到脖子上了,早一会儿动手,就多一分活命的机会啊。 长乐心中想通了这些事,可是否有人护送他们回京,这事儿她还真不知晓。但二叔也应该有万全的安排,这点她不用担心。 听长乐如此一说,褚遂铭默念了一句,“也是。别人走一步看三步,指挥使大人走一步恨不能看之后的十步、二十步,有他在,你们是不用忧心。” 长乐总觉得他说话这口气酸酸的,听得她心里不舒坦。她将这归咎于褚遂铭对叔叔的羡慕嫉妒恨——褚遂铭是不错,如今也是六品的校尉了,可比起叔叔来还差得远。 长乐这么想着,心里舒坦一些,又提及了铺子的事儿,“我听掌柜说,一直没人去看房子,是不好出租么?不应该啊。” 确实不应该,毕竟河州如今这么繁华,铺子可是千金难求。更何况早先紧挨那栋小楼的一条街道被改建,扩宽了五米有余。那条街现在是仅次于河州主干道的街道,来往行人多在那条街上落脚。人多了,生意红火了,铺子不说日进斗金,却也差不到哪去。尤其那幢小楼位置还好,还特别宽敞,若是出租的信息放出去,指定马上被人预定下来。 可就是这么奇怪,都出了元宵节了,那里依旧没人带去租赁。 长乐想到某个可能,就问褚遂铭,“是不是你们根本没往外说出租的消息?还是你有别的打算,准备自己做生意?” 褚遂铭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我还能一一过问啊?满心都是这些铜臭,我还建功立业不建了?事情都交给钱来处理,那钱串子总归能将利益最大化。” 长乐:“……” 这又怎么了?怎么花说不了两句,这人又想发脾气? 长乐眉头微蹙,一些久远的记忆不受控制的又从脑海深处冒了出来。这人说她“不过如此”,贬低她的相貌,还鄙薄她的品性。若没今天这一遭,她险些说服自己忘记早先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可再怎么大度,长乐不得不承认,那些话她真的非常非常介怀,介怀到至今回忆起,心里都酸楚的很。 狗脾气,惯得你。话不能好好说,懒得理会你。 长乐拉下小脸,当即扭过头叫文青文华,“天色不早了,咱们快下山。那熊瞎子得尽快处理,一会儿还要炮制。” 文青文华早等不及了,两人“唉”了一声,文华赶紧提起背篓背在身后文青则狠狠瞪了褚遂铭一眼,挤到两人中间,“姑娘我扶着你,这是个下坡路,小心滑倒。” 褚遂铭有些呆愣,他说什么了?怎么又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先别走,把话说清楚啊。 褚遂铭想喊人,可该喊什么? 叫“长乐”么?他脸不受控制泛上几许红色,又赶紧摇了摇脑袋,把里边的黄色废料邀掉。姑娘家的名字那是你一个外男叫的,让徐指挥使知道他这么唐突他侄女,能扒了他的皮。 那叫“徐姑娘”? 天下姓徐的姑娘那么多,不说远的,就是指挥使府里就有三个,这个称呼不具有特殊性和代表性,也不能喊? 那喊“徐大姑娘”? 这又是什么鬼! 褚遂铭自己心里先唾弃了两句,可眼看着长乐要走远了,他嘴比脑子快,已经喊了一句“徐大姑娘”。 文青文华和长乐全都回头,长乐还绷着小脸,一副不高兴但强忍的模样。文青文华就不客气多了,两人防狗一样防着他,好似生恐他狂犬病发作,逮住他咬一口似得。 褚遂铭到嘴的话咽了回去,改换做一句,“姑娘说要把除了药用的熊肉都给我们,这话还作数不做?” 长乐脸一黑,“我说话算话。” 文青文华眉头一竖,褚遂铭觉得要不是为了徐府的声誉和长乐的形象,这两人得喷他个狗血淋头。 什么熊肉不熊肉的,男子汉大丈夫你缺这两口肉吃了?还好意思要小姑娘的东西,什么德行。 褚遂铭一时嘴快说错了话,自己心里也有些懊恼,可他素来是个心里越懊恼,面上越端得住的人。所以尽管心里后悔的肠子都青了,表现在外面的却是,他苛刻的,不要脸的,要求一个小姑娘信守承诺,把黑熊肉都给他。 旁边那群不动声色旁观这边画面的兵匪子们,闻言一个趔趄,差点一个拽一个全都滚下山。 自家少将军对人家小姑娘有兴趣,这点只要不眼瞎的都能看出来。可你追姑娘你就正儿八经的追,你倒好,不送东西不说好话,还债主似得逼迫人家信守承诺给东西。呵,就你这狗逼模样,你不打光棍谁打光棍。 一帮士兵笑的前仰后合,仗着褚遂铭没空收拾他们,还演起电影来了。 这个学着长乐的模样,摆出“懒得理你”的姿势。那个一脸“天凉王破”的表情,嘿嘿笑的猥琐的说,“不把熊肉叫出来,老子把你宰了炖汤喝?” 这画面凶残不!可太他么凶残了!可这就是刚才少将军那副作态传输到他们脑海的模样。 就这样的人,你说欠揍不?要不是打不过他,真想打棒子锤他,将他打个半身不遂。 长乐气咻咻的离开,丢给王叔几人一句话,“把黑熊留下给少将军,这么带下山挺麻烦,就留在这里让他们吃了省事。” 王叔诸人:“……” 褚遂铭:“……” 一帮大头兵:“……” 王叔几人对长乐的话非常信服,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既然姑娘说不要这黑熊了,要留下给弟兄们吃肉,那就留下。左右不管姑娘咋想的,他们按命令行事准没错。 王叔几人丢下黑熊,和身后几十个汉子打了个招呼,一溜烟追上走远的长乐几人。 后边那些大头兵目送他们一行人远去,才肆无忌惮的看着他们少将军的黑脸,啧啧啧议论开了。 “啧啧啧,还是咱们少将军有脸面,还知道心疼咱们兄弟。看这黑熊个头大的,可够畅快了肚子吃几顿了。” “唉,肉好吃,可一想到这是咱们少将军从人家小姑娘那里‘勒索’来的,我就心虚的下不了口。这东西它是肉么?它是兄弟的良心啊。” “哥们你还有良心,你看看那某些人,他有良心那玩意么?人家姑娘好声好气和他说话,他倒好,一言不合就要肉。这没眼色的,这辈子注定打光棍了。” 这些人说话真没顾忌,话倒是实话,可他好说不好听,也当真戳心啊。没见褚遂铭一会儿功夫脸黑色青青了紫,跟打翻了调色盘似得,难看的不行。 士兵里有个年轻的,眼神示意大家都悠着点,把少将军惹恼了,别说熊肉了,熊毛都不让你沾一根。 那些老大哥们又那里不知道褚遂铭的为人?可就是因为知道,此刻才要多说几句啊。 以为别说少将军就不会迁怒他们了么?天真! 他们可是看了好大一场戏,少将军在他们跟前出丑,还因为惹恼了人家姑娘心里不舒坦。他收拾不了人家姑娘,那不得在咱们身上出气么? 反正事后肯定要被算账的,索性现在说个痛快。 话又说回来,这小子不知道跟谁较劲,话也不好好说清楚。他们就得逼他一逼,不然人家姑娘真回京城了,你再想追妻,追个屁啊。 长乐回去后面色不佳,心情也不怎么美丽。 文青和文华见状,姐妹两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她们挤眉弄眼好一会儿,文化课开口说,“姑娘,反正现在距离中午还有不少时间,趁这会儿有空,咱们不如到廖婆婆家去看看?” 廖婆婆就是长乐需要复诊的病号之一。 老人家早年上山捡柴火,不知道怎么的摔了一跤。当时就觉得四肢发麻,缓了一会儿后没其他反应,老人家就当没事儿一样拍拍屁股回家。可两个月后,突然瘫痪在床,半边身子动也不能动了。 老人家多能敢一人,相当初公婆和当家的被泥石流冲走,死无全尸。是她一个寡妇把儿子拉扯大,还给起了三家泥瓦房,给儿子娶了媳妇,让日子过了起来。可眼瞅着该享儿孙福了,她这不争气的身子完全败坏了。老人家担心给儿子添负担,又担心治疗的费用昂贵,拖累的全家人跟着受苦,为此咬舌自尽了两次。 好悬两次都被救回来了,而廖婆婆的儿子和媳妇非常孝顺,将十里八村能请的大夫都请了,除了诊断出病因,对于后续治疗却毫无办法。 老人家被村里的同年龄段的老姐妹们劝了又劝,倒是消了死志,可因为拖累了儿子儿媳,还让孙儿不好说媳妇,到底心存郁郁,精神萎靡。 也就是长乐过来游医,其余人看她年轻不想用她,老人家的儿子和儿媳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给请回了家去。结果,一阵下去廖婆婆早就没了知觉的上肢就有了蚂蚁啃噬的感觉。 这是神医啊!! 长乐被待为上宾,廖婆婆的病情也一再好转。 不过瘫痪到底不是一朝能治愈的病,药方也需要看病人恢复情况更换,所以长乐过来“复诊”真的是情理之中。 长乐被文青文华说动了心思,就将心中一些晦涩的念头给重新压了回去。 她去了廖家,给廖婆婆重新诊脉开方,又被主家挽留吃了一顿午饭归来。 后半晌长乐也忙碌在给病人“复诊”的行程中。 他们也已经离开了淇县的柳树屯,该去了别的村落。 不过这边本就荒僻,说是村落也不过十户人家,就这已经算是人烟茂盛的了。 傍晚时,诸人在早就打点好的一户人家中落脚。 这家的婆婆和媳妇都是爽快人,行事非常大气好客,又因为长乐是大夫,给村子里好几户人家瞧好了感冒烧热的症状,甚至还留了药方下来,这户人家心存感激,尽可能将家中较好的吃食都端上来。 一大锅猪肉炖粉条,兔肉红烧,野鸡炖蘑菇,豆腐鲫鱼汤,二合面饼子足有一箩筐,还擀了好几张面饼,准备不够吃时就着鸡汤下面条。 在贫穷落后的村落中,百姓家有几顿干饭吃就不错了。像是这种有鱼有肉的,那是过年都不敢想的待遇。 长乐担心一顿饭把人家存了一年的东西都吃完,就在老大娘和大婶做饭时强调不用这么多,也不用吃这么好。正经的农家饭菜就不错,她可想那口了。 那大娘牙都掉光了,脸上也都是皱纹。她说话大嗓门,距离近了震得人耳膜生疼。 不过大娘是真热情,就说,“那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山上蜇摸来的,不花几个钱。闺女你别推辞,大娘知道你是担心吃穷了咱家,且不必这么想,咱家就是在这小山村里,其实也没那么穷的。” 切菜的大婶也道,“以前也穷了点,可自从头上的青天大老爷换了,如今这日子好过多了。县里多了个收干货野物的点,蘑菇木耳啥的,不管啥时候送去,只要是干的人家都收。就是药材啥的,咱们不会处理。可但凡识两个字,去问人家大夫,大夫都肯告诉的。这摘个蘑菇木耳,采点药材啥的,这不跟地头拔草一样简单。哎呀,这两年凭着这几样,咱们手里可真存了几个钱。如今别看咱们村都是土胚房子,可你来年再看,肯定全都换成青钻瓦房了……” 听着这婆媳俩说话,长乐面上的笑意渐渐的更浓郁了。 县里的开始收干货,这还是州府传下的命令,而州府的人都是听指挥使大人的吩咐做事。所以,这都是二叔的功绩,是二叔在带领百姓们致富。 干货买卖看似不起眼,但买卖的多了,利润就很可观了。反正就长乐所知,如今买卖干货赚取的银钱,几乎已经将州府往下属县城的道路都修了一遍。 至于那些药材,因为数量过少,倒是没多大盈利。但有那南方的货商觉得辽东这边的药材药效好,还特地跑到这边来买药材。于是,百姓家里多多少少又添点进项。 絮絮叨叨的,一顿饭就吃完了。 晚上长乐和文青文华睡一个屋,百姓家都不宽敞,即便有空房子,也多是一两间。而这一两间屋子,也不是完全空置着的,里边大多还装了杂物。 房源是真紧张,加上在外边本就没那么多讲究。所以长乐和两个丫鬟干脆挤在一张床上睡,倒是王叔六个人,大男人更没什么可讲究的,一张通铺也就挤下来。 夜里窸窸窣窣的开会落雪,长乐听到动静起身,见外边地上已经白了,不由开始忧愁。 她本来准备这两天就回去了,可若是雪下的大了,大雪封山十天半个月出不去是常事。 她自己被关在这里倒没什么,就担心不能按时报平安叔叔婶婶会担心;还有,要是因为她耽搁了二叔回京的行程,那就不美了。 长乐想着想着,眉头拧的更紧了。 文青上了趟茅房回来,冻得浑身发抖。她看见长乐还站在窗口,就赶紧把她拉过来塞到被窝里,“姑娘你穿这么少,可别冻病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管又管不住。你现在就好好睡,指不定天亮雪就停了。” 文华往里边挪挪,让出暖的温热的地方给长乐睡,还给她掖掖被子,“睡姑娘,今天跑一天了,您也好好歇歇。” 文青此时也上了床,哆哆嗦嗦的呼出着寒气,“这辽东可太冷了,我还是裹着棉袄棉裤去茅房呢,就这差点把我……” 本来想说把“屁股冻掉”的,可她好歹是个姑娘家,即便从小在镖局长大,性格有些大大咧咧,但谁心里还没住着个小公主啊。 文青嘿嘿一笑,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不说了,可文华和长乐还不知道她什么性子么?她口无遮拦的,能说啥他们用脚指头都能想到。 一时间长乐忍不住抿唇取笑她,“不能这么粗俗,以后说亲要把人吓坏的。” “那不能。”文青咧咧嘴说,“我得找个比我更粗俗的,这样才能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长乐:“……” 并不能理解“粗俗”怎么和“日子有滋有味”挂上钩了。她渐渐培养出一些睡意,也就不说话了,脑子昏昏的一边做些有的没的梦,一边陷入沉睡中。 将要睡死了,长乐陡然听到文青抑制不住的哈哈哈的笑声。 她笑声很低,可以听出来是刻意憋着的。但许是因为太好笑了,憋又憋不住,便笑的连人带床都晃悠起来。 长乐还没开口,文华已经轻声呵斥文青,“你发什么疯?小声点,可别把姑娘吵醒了。” 文青看长乐睡得安然,以为没听见她们说话。便小心的凑过来和文华说,“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你说,外边这么冷,又下了雪,那些人可怎么办?” 长乐心一动,想到什么,睡意登时消去一半。 文青看文华瞪她,赶紧摆摆手,“我才没有幸灾乐祸,哎呦,我也不希望那些人吃苦的。他们都是护国卫边的士兵,我为他们祈福,让他们多活几年都来不及,又那里希望他们吃苦受累。这不是,那某个人还在里边么。哼,人家可是个少将军,从小也是养尊处优长大的,这么大冷天在外边受凄风苦雨,怕是没经历过。姐姐,你说他会不会冻病了?” 文华伸手过来,掐了文青一把,“把你的小心思都收收,这都设么有的没的东西,你尽想些乱七八糟的。那位少将军的人品我不评价,行为作风我也无权置喙。但他的战功是实打实的,他也确实是为河州,为整个辽东做过大贡献的人。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尊重他,而不应该带着恶意去看人。尽管对他心存不满,心里想想就是。你这么大咧咧说出来,终究不好。” 文青被训了,心里有些不忿。但是姐姐说的话又在理。褚遂铭虽然桀骜不驯,性格阴晴不定,又总是对他们姑娘不尊重。但他悍不畏死,奋勇杀敌,也算是个少年英才。 他这样的人,身上有瑕疵,但也有闪光点。而闪光点足够大的时候,有些瑕疵是可以忽略不见的。 文青腹诽,她才不会忽略他的瑕疵。不过念在他为国护边,骁勇善战的份儿上,大不了她做梦不扎他小人儿就是了。至于更多的,哼,她以后若还敢对姑娘不敬,看她不使些下作手段,让他吃些苦头。 文青和文华很快睡着了,长乐却彻底没了睡意。 窗外的落雪声更大了,显然雪下大了。 屋里尽管烧着炕,身下也热乎乎的,但因为这家的房子只是土胚房,房门和窗子都是木作的,都有些年头了,冷风呼啸着从缝隙中卷进来,吹在人脸上有些生疼。 长乐忍不住想,他们在屋里,尚且忍不住往被子里钻,那那些在山上训练,无处安身的士兵,还有那个据说是养尊处优长大的褚遂铭,这会儿又该怎样呢? 他们之中应该没有懂医的人,而且他们的穿着也不是多厚实,这要是被冻病了,可是有可能丧命的。 长乐再也睡不着,睁眼到天亮。 夜里她又听见轻微的声响,还以为是落雪压着枯枝的动静,倒没怎么在意。可第二天一早她正似睡非睡的,突然听见房主大娘惊叫了一声,“谁放在这里的熊胆?” 长乐陡然睁开眼睛,人也一下坐起来。 长乐起身,文华和文青也麻利的穿上衣裳。 大冬天起床对人来说绝对是个考验。这可太冷的,冻得他们止不住浑身打颤。这种天气,在被窝里才是享受,她们好想再躺回床上啊。 但是不可以,姑娘已经起了,她们做奴婢的哪里还有偷懒的道理。 文青和文化慢了一步,等他们到厨房时,就见长乐和老大娘,以及王叔几个人都在了。而文化和文青在厨房门口碰见了老婆婆的儿子儿媳,两人也被吵醒了,赶紧过来看看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长乐看着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熊胆和熊掌,以及其余一些药用的东西,零零碎碎的包了好大一包裹。这些东西都清理过处理干净了,依照长乐的标准来看,也是不能处理的更完美。除了这些外,还有一张诺大的熊皮,正是那熊瞎子身上的。 大娘说,“要不是这熊皮裹着这些东西,这熊胆啊啥的,早就被野猫叼走了。不过这啥人啊,偷偷摸摸把东西挂姑娘你们门上,这是姑娘你认识的人干的事儿?哎呦,再有下次,让人直接登门就好,咋还跟做贼似的。这人啊,指定是怕姑娘你不收这些东西,才偷偷摸摸过来的。这人感恩啊,肯定是个好人。” 其余诸人一脸蒙圈,渐渐的,也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儿。 文华看姑娘沉着小脸,一时摸不透姑娘什么心思。不过东西送来了,自然没有不要的道理。况且那黑熊还是他们打到的呢,把熊肉给那帮人吃已经便宜他们了,这熊胆他们不会处理,给他们也糟蹋东西,还不如留在他们姑娘手里实用。 文华就试探着说,“姑娘,我把东西收起来?一会儿您用过早饭,就开始处理?” “……好。先拿下去。” 文华回房安置东西了,长乐则叫了王叔出来,“夜里落雪,那些人身上怕是没带药。王叔您循着足迹去找找他们落脚的地方,看看有无人生病或旧疾复发。若是有,就把人带到这里来,我这两天不出去诊脉,咱们在这边呆两天,等雪化了,咱们就回河州。” 第371章 说不出口的 王叔斥候出身,侦查行迹是一把好手。长乐将找人的交给他,算是找对人了。 王叔听吩咐后立马就行动了。 说实话他也担心那些袍泽现在什么景况。 他们这些当兵的,手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本事。王叔觉得那些人肯定饿不着,也绝对会找到个山洞落脚。 但话又说回来,这年头能混出头的那个不是拿命去拼搏?既然舍命上,身上多少会留点痼疾。像是他这样遇到阴雨天就胳膊腿疼的不算大毛病,更有甚者一些士兵被冻得关节淤肿,一步都不能走动。有些更是整个脚掌肿的比熊掌还大,一挨地就针扎似得疼,那才叫受罪呢。 王叔心中默念,可都撑住了,别有个好歹才是。这么想着,他循着地上微不可见的踪迹,往远处山里摸过去。 也好在昨夜的雪也就下了半夜就停了,虽然有些大,但地上的足迹并没有完全被掩盖,所以王叔轻而易举找到了几十人的落脚点。 那些人已经操练过,正在准备早餐。 个顶个的满头大汗,嬉笑打闹声不断。 王叔听见这声音,提着的心陡然放下。他快跑两步绕到诸人面前,那些人看见他笑呵呵的给他打招呼,“老王宝刀未老。” “这速度快的,一眨眼功夫就到了,您那腿不疼了?” “刚才我们看见山下那黑点,还琢磨究竟是熊瞎子还是豺狼,结果一会儿再看是你。呵呵,得亏您老命大,要不现在就成咱们的箭下亡魂了。” 王叔被人围着打趣也不闹,在众人邀请他一道用饭时,不客气的端着碗跟着吃了。 一边吃他看了看四周问,“少将军呢?” “进深山去了。我们昨天侦查过这四周,这附近怕是有野狼出没,少将军估计是摸那畜生的落脚点去了。” 王叔忧心,“就少将军一人去的?”得到肯定答复后,王叔眉头皱的更紧了,“那也太危险了。” “没事儿。咱们那位少将军你还不知道?虽然人熊了点,脾气臭了点,那张嘴是不讨喜了点,但真本事是有的。等闲碰上只狼他没一点安全问题,倒是那豺狼碰见他,怕是要忙不迭逃命。” 王叔闻言似乎想到了那场面,忍俊不禁笑起来。 少将军脾气确实不大好,但谁让他有本事呢。有本事的人性情再古怪,脾气再大,都能得到人的包容和谅解。而少将军就是那个有本事的人。 这少年别看人不大,但是当初带他们绕行到鞑子后方,烧粮草,抢黄金,杀鞑子时,可一点不手软。那阵仗,杀的众人都红了。最后他浑身力量用尽,手抖的提不起刀,反观少将军,都能当他儿子的人了,一点不喊苦喊累,总是冲在最前边,甚至骁勇的砍了两颗王帐统领的人头。 至今想起那一幕,王叔心中还感慨万千。褚将军后继有人,大齐边境可安,这真是让人想想就欣慰高兴地事儿。 众人说着话,不免问起王叔来的缘故。这没什么值得隐瞒的,王叔都说了。 那些人听明白王叔的来意倒是没什么大反应,可知道他们少将军连夜把那熊胆熊掌和熊皮,都送到人家姑娘门口时,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 “这怂的,都到人家门口了,你把人叫出来说句话能死啊。” “活该娶不上媳妇啊,就这手段,比我年轻时候差了十万八千倍。” “原来那熊掌熊胆是要送人的,怪不得昨天少将军亲自杀熊,老王想帮忙少将军还不让人沾手。” “还有那熊皮,也是少将军亲自剥的。他还问老刑求教怎么在最短时间内把皮子硝制好。你说,这不痴人说梦么。硝制皮子那是简单的事儿么?那麻烦不说,还特别费时间。浸泡脱脂就差不多得一天时间,之后还要用米浆配置硝液配料,就不说咱们出门根本没带米面,就收之后还要下缸硝制,还要晒干铲皮。这是几天能做好的事情么?就淇县这边这段时间的天气,怕是一个月时间内这皮子也弄不好。” “当时少将军那个脸啊,黑的跟下暴风雪似得。好在人还算讲道理,也没冲老邢使脸色,自己个儿抱着那黑熊皮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我们还以为他自怨自艾去了,听老王你这么一说,咱们少将军是千里送鹅毛了?这小子可算是办了点出息的事儿。不过只送东西不会说好听话,这怎么哄得住姑娘啊。” 王叔被他们一人一句的“哄姑娘”“娶媳妇”说的耳朵疼,他就开口将话题掰过来,“扯远了,扯远了,就问你们是不是有人旧疾复发,你们扯少将军干么?赶紧的,有啥说啥,要是身上真不舒坦,一会儿用过饭后跟我下山让主子给你们诊治诊治。被说兄弟没提醒你们,我那雇主看着年轻不经事,不像个靠得住的,其实人医术是这个。”王叔竖起大拇指,“如今他在河州的名声,那是响亮的很。若不是不耐烦上那些豪门勋贵家里诊脉,嫌弃那些人讲究多,规矩多,人家也不能跑到穷乡僻壤来。你们有幸碰见了,也都比抻着。碰上这种神医的机会这辈子怕是就这一次,要是错过这机会,再后悔也晚了。”七八中文天才  几十个大头兵就有些狐疑,“真的假的?那小……公子那么本事?” “可不是。”王叔说,“他还小,名声只在河州,但他师傅的大名你们应该听说过,就是那有‘活死人’之称的李大夫。” 李大夫还有个“活死人”的雅号,可惜他老人家低调朴素,不在乎这些名声,也就不会特意往外传扬。也就是后来徐二郎调查无意中和长乐说了一嘴,全家人才知道,长乐究竟拜了个多么了不得的师傅。七八中文首发 78 78 几十个大头兵一听“活死人”李大夫的名字,激动的呛饭咳嗽。这种神医,那真是一辈子碰上一回就是老天厚待。他们常年驻边,能碰上的几率小的跟路边捡黄金似得。不过碰不上李大夫,如今有机会被他徒弟看诊,那也是幸事一桩啊。 诸人都急切的开口了,“机会难得,赶紧吃完饭咱们下山。兄弟们有啥老寒腿的,旧年伤没长好的,腹胀腹泻头疼脑热的,咱们找神医给咱们看诊去。” 大家伙齐声叫好,气氛非常之热烈。也正是这个时候,有人冷不丁开口泼了大家冷水,“别忘了咱们上山时为了训练,要是大家伙全都看病去,少将军能放行么?” 有人贼贼窃笑,“呆了你。这得看咱们看病的大夫是谁了。要是其他乱七八糟的,少将军指定不同意。可咱们找的大夫那是普通人么?那是咱们少将军的心上人啊。” 大家伙还没来得及起哄吆喝,突然插进来一道凉凉的声音,“什么心上人?我什么时候有了心上人,我怎么不知道?” 诸人往西北边看去,就见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一身寒气的少年。少年穿着铠甲,一身凌厉气息,他眉头拧的死紧,脸上溅着血色,而他半边铠甲都染红了,他手中则提着三只修长的,已经丧命的豺狼…… 众人最后还是去寻了长乐看病。不过因为某个少年心情不佳,众人都被罚了十公里负重越野,随后才去找了长乐。 而这么多大头兵猛然出现在村子里也不大好,担心给村子里带来动荡,让大家心里头不安生。 所以最后问诊的地方也不在长乐昨天借住的人家,而是在距离哪家不远的一个山洞里。 士兵们都排着队,一边轻声说笑,一边等着长乐给他们诊脉开方。 这些人身上都没啥大毛病,不过就是身体透支的厉害,外加多多少少有些关节病罢了。 他们需要用到的药材都不是什么稀罕的,可惜需要的量大,而长乐手边又没有那么多药材,所以最后干脆给他们每人开了方子,让他们回了辽东大营后,再去拿药。 状况轻微的,基本三个疗程可痊愈;那些严重的,怕要多吃三个疗程。 长乐一一嘱咐过他们,让他们按着遗嘱办事。那些大头兵都惜命,都诚惶诚恐的应下了。至于三个疗程内痊愈……那才用多长时间?那吃药的时间也太短了,怕是不能除根。所以,要不要跟着再偷吃三个疗程? 两天时间内,长乐给这些人全都过了一遍。到最后长乐也有些坐不住了,腰酸背痛,面上露出显而易见的惫色。 终于诊完最后一个人,长乐呼出一口气,想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可手才刚放到桌子上,还没来得及扶着站起来,她眼前投下阴影,又一个人在她身前的桌子后边落了座。 长乐没抬头就开始狐疑,不是总共四十八个人么?她都诊完了,怎么还有人来? 等她抬头一看,又是褚遂铭。 是了,褚遂铭一行人出来历练,他是带队的,手下四十八个士兵,算上他总共四十九个人。 长乐耷拉下眼皮,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两下。她把褚遂铭忘到九霄云外去了,都是他活该。 不过人既然来了,她也不好厚此薄彼,干脆又坐稳了,让褚遂铭把手腕放在脉诊上,给他诊起脉来。 少年的手腕修长,胳膊上的青筋非常明显。而他骨节白皙匀称……若是这手小一些,怕是比她的手更好看。 长乐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不自在的移开视线。不怪她胡思乱想,实在是这人的视线太恼人。 好在她的专业素养也过硬,不过跑了一会儿神,又很快把注意力集中到褚遂铭身上。 这人身体强壮,只看他面色也知道他不会有什么疾病。不过这两天似乎过了点凉气,肺腑中有寒气凝滞。 长乐想起昨晚上这人偷跑下上,给她送来了熊胆熊掌和熊皮。昨晚上冷的很,泼出去的洗脚时落到地上时已经成了冰。这大冷天他不在山洞烤火取暖,却跑来跑去,他不寒气凝滞谁寒气凝滞? 再有她听王叔说了,这人“英勇”的很,精力也特别旺盛。大早起训练完还去逮了三只豺狼。 呵,这么英武,这么不惜性命,当真给辽东军做的好榜样。 长乐不带感情色彩的将她的诊断一说,随即大笔一挥,唰唰唰写了一张药方来。 褚遂铭眉头轻佻着将东西接过,看了看上边写着的药用剂量。看着看着,眉头挑的更高了。这黄连开这么多,确定不是想苦死他? 他们俩多大仇多大恨啊,每顿让他吃这么多黄连,长乐这真不是在公报私仇么? 舌尖划过“公报私仇”四个字,褚遂铭突然顿了顿,不知为何,一直抑郁的心情略有好转。 长乐看他有疑问,就道,“有什么话就说,天色不早了,我们这就准备回去了。” 褚遂铭将药方收起来放到袖袋里,垂首看着长乐,“……倒也没什么。只是昨天……” “昨天什么事儿?” 褚遂铭看着一脸漠然,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小姑娘,突然有了无从下手的感觉。 他想不管不顾的说一句,“我把熊胆兄长熊皮都送过去了,你不生我的气了?”还想说,“昨天是我不对,我嘴欠,说了不该说的话,可我确实没那个意思……总之,你原谅我?” 若是没这么多人在跟前,褚遂铭硬着头皮,也就把那些不符合他形象的,他琢磨了一个晚上的话给说出口了。 可如今山洞内人多得是,大几十号士兵多在。就连长乐身边几个伺候看护的人也寸步不离。 诸人看似在闲谈,可耳朵都竖的高高的,显而易见在偷听他们说话。至于他们的眼睛,更是有一下没一下的往这里看着。 褚遂铭心里有鬼,自尊心强,死要面子。 他不愿意落了自己的颜面,不愿意让众人看他的笑话。他希望当一个常胜将军,可以无往而不利,面对的永远是众人崇拜敬仰的目光。 少年的他不懂得低头,在乎的东西又太多;他也受不了心思被揭穿后,被人取笑起哄的狼狈不堪,更有甚者被长乐拒绝,之后相见如同陌路的景况。 所以最后他闭了嘴,到底什么都没说。 第372章 自暴自弃等死? 指挥使府里的车队二月初时从河州出发,到了距离三月还有五六天时,终于缓缓到了京城。 这一路过来依旧劳累痛苦,让人不堪其扰,倒是比起几年前来京城时已经好多了。 虽然一开始出发时,天寒地冻的诸人着实吃了不小苦头。可距离京城越近,沿途气温攀升,处处花红柳绿,到处都是万物复苏的盛景,也着实让众人的心情好转。 时间充足,赶路的行程也不太着急。加上徐二郎有心多陪陪几个孩子,弥补之前在他们成长过程中的缺失,便每每遇到景色别致的地方,都要停下来带着他们观赏,或是干脆住一晚再离开。 有爹娘朝夕陪伴,几个孩子累了坐进马车中,透过敞开的车窗看着外边绚烂的美景,以及不时路过的商贩;精力充沛时,便拍马互相较量一番骑术的长短;再有爹爹会带他们去山林打猎,娘也会就地取材做些别致的小食让他们品尝,爹娘还会教导他们做纸鸢,然后陪着他们将纸鸢放的高高的。 世间最美不过如此,所以包括长乐在内的诸人,俱都不觉得回京的路程难熬了。如此难得的时机,真恨不能回京的路再漫长些才好。 然而,即便众人心中怎么期盼,京城已经就在眼前了。 依旧是长安长平前来接人,两小子不同于三年前的稚嫩青涩,此时他们身上有股介乎于少年和成年的质感。他们长得高了,面上有些青色的胡渣,说话声音变得低沉,真的是长大了啊。 长安比以前更加稳重,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股端方与温顺;反观长平,性情依旧跳脱,给瑾娘请过安后就将三胞胎接过来,直接往天上丢。孩子们在上边吱哇乱叫,笑的声嘶力竭的让哥哥加油,“再高一点,我快够到天上的云彩了。”长平则作势“嘿哈”两声,还很孩子气的往掌心吐唾沫,然后将几人抛的更高一些。 城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们见状,有不屑一顾的,也有慨叹赞赏的。这个说,“这家的大人可够心宽的,这孩子兄长都把几个小的抛到天上去了,也不见他们出面管一管。” 那个说,“这兄妹几个感情可真好,想必都该死嫡出。若是其中有庶出,相处不该这么融洽。”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突然慨叹一声,颇有几分悔不当初的味道。 也有人较为眼尖,迟疑的说,“为首那位大人,我看着有些面熟,好似几年前曾见过。” “不瞒你说,我也有同感。” 他们绞尽脑汁从脑海深处挖掘这一行人的信息,好不容易脑中划过灵光,一拍大腿叫道,“我想起来了,是辽东的都指挥使徐大人。” “对对对,就是他。他三年前送嫡妹出嫁,当时从城门口过时,就是我在守城门。哎呀,我记得大人家中还有三胞胎,怪不得我看见那两个小公子觉得眼熟呢。” “两个小公子露面了,那另一个呢?怪不得我一时间没想起来,双胞胎不常得,可到底是见过的。可三胞胎我就知道徐大人家这一粒。要是刚才另一个小公子也露面了,我肯定第一时间想起他们一家人的身份。” 另一人就嘲笑他,“傻了不是?徐大人家的三胞胎,乃是两个小公子,一位小姑娘。那位姑娘如今也该五六岁的年纪,会抛头露面让你们对他们的样貌指指点点。那姑娘指定跟着母亲在马车中坐着的。” 众人叽叽喳喳,议论的好不热闹。此时长安长平已经引着诸人,回了他们在京城的住处。 徐府门前,已经有好几个人在门口站着等待。 有翩翩带着祁哥儿,有萱萱陪着青儿,在看站在众人之间最前面的,可不正是徐母。 至于徐父,想必依旧在摆大老爷的架子,等着儿子儿媳他们去拜见。让他亲自过来接儿子一家,那不是折辱他的面子么?他是当人爹的,他不要脸啊? 一家人相见甚欢,徐母想拉儿子的手感慨一句,“终于回家了,这次总算能在家多呆些时间。”徐二郎到底还是不喜欢和人有身体接触,手轻微动了动,似乎想要挪开。之后许是看到徐母耳鬓的白发,心中触动,到底没有躲开。 不过徐母最后也没抓住儿子的手,因为瑾娘担心徐二郎不给面子,再导致冷场,依旧在徐二郎迟疑时,率先上前一步抓住了徐母的手。 徐母也不介意手中的手是儿子的还是儿媳的,只要孩子们安全无恙的回来,她就高兴。 她如今越发情绪化,也许是上了年纪,受不住那冷清的滋味儿,便愈发喜欢儿孙绕起的温暖。 尤其是,儿子出息,儿媳孝顺,几个孩子几年不见也都出落的落落大方,人中龙凤一般。 徐母视线从长乐、小鱼儿,长绮身上划过,又看向荣哥儿为首的几个二郎家的几个小子。姑娘家们都长的精致可爱,小资们也芝兰玉树一般。徐母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若不是还顾及着体面和身份,真恨不能抱起两个小的叫一声“心肝儿”。 一众人进府后径直去了鹤延堂,徐父就坐在花厅正中间的老檀木椅子上。 时隔三年再见,徐父越发苍老。三年前见他时,他头发还是黑白参半,如今再瞧,竟是馒头灰白。 徐父徐母年岁相仿,徐母看起来老了不少,但是因为保养得宜,瞧着也就是四旬左右的妇人,远比她的实际年龄看起来要年轻。反观徐父,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大了十岁不止。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来,徐父徐母那里是夫妻?怕是以为这俩是父女的都大有人在。 徐父目光浑浊,手上也有了老人斑,他手脚甚至不受控制的抖动。即便在瑾娘这不懂医的人看来,这都不是长寿之兆。 瑾娘好歹是大人,看见徐父的模样后,心中虽震惊,但她掩饰的住。但几个小的就不行了。尤其是长洲和长晖、长绮,大眼睛狐疑的看着坐在上首的老太爷。这是他们祖父么?不像啊。 他们记忆有限,可在他们有限的记忆中,祖父也该是个精神矍铄,动不动就大声骂小叔“臭小子”,还粗鲁的拿鞋子往小叔身上丢的老大爷。 老大爷和老太爷,这天差地别啊。 不过爹娘都没露出异样神色,那这指定是祖父无疑。只是不知道祖父是遭了什么罪,才老的这么快? 若是被打击到了……那应该不可能。自家爹官位升的这么顺利,还位居辽东都指挥使这样的高位,算是一方巨擘。即便朝中有人对爹不喜,那也不能减损爹的威名。 这种情况下,外人只会哄着家里祖父,谁还会给他添堵,让他不舒坦,给他罪受?あ七八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这个猜疑第一时间排除,那么剩下的就只能是……祖父莫非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如果是这样,那也不算难办。 毕竟长乐姐姐医术高超,能活死人肉白骨——没错,在几个小的看来,姐姐的医术就是这么出神入化。他们不接受反驳,任何不相信姐姐医术高超的都是坏人。 如今他们回来了,让姐姐明天起就给祖父调养起来。病灶治起来,身体养起来,想必即便不能除根,总归能延长几年寿命。 几个小的心里的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面上却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跪下给徐父徐母行礼。 徐父浑浊的眸子已经看不清下边的儿孙了,他眼花了,身子坏了,这都是早年做的孽。 年轻时灯红酒绿,日子过得潇洒恣意。老了却明白,那不过是把之后该享受的提前享受了。 但如今再明白这个道理还有什么用?世间没有后悔药,世间也不会倒流,如今能做的只有等死了。 从鹤延堂离开后,徐二郎让长安长平领着几个小的走在前边,他则和瑾娘、翩翩、青儿走在后边。 翩翩手中的祁哥儿如今不到两周岁,可小家伙营养充足,着实是个小肉蛋子,抱起来沉甸甸的压手。 小家伙认生,瑾娘伸手抱他就羞羞的趴在翩翩颈窝处。等瑾娘移开视线,又好奇的看她。七八中文首发 78 78 徐二郎伸手去接,小家伙也不让抱。最后还是翩翩嫌弃抱他胳膊疼,才好说歹说让祁哥儿下了地,让他去追几个哥哥姐姐玩耍。 长安长平和三胞胎闻言在前边招手,拿着各种花枝或玩具吸引祁哥儿的注意力。小家伙看得眼睛都直了,颠颠的跑过去。 小家伙走路很稳,不过因为养的太骄了,等闲不愿意下地。对此翩翩的怨念非常大,“明明是个小子,养的比姑娘都矜贵。” 瑾娘忍不住笑,“还不是以为妹夫得来这一个子嗣太不容易。” 翩翩闻言就有些脸红,但她又不能说,李和辉子嗣不容易又不是她的锅。仔细说起来,她是有些责任的。毕竟若按李和辉说的,他当初表明心意她就同意下嫁,那现在怕是祁哥儿要添几个弟弟妹妹了。 脑中不受控制泛上来这个念头,翩翩脸上陡然一红,随即一恼。都怪李和辉!想让她再怀个小的,就天天在她耳边洗脑。可恨她思想不坚定,如今差点被他洗脑成功。 撇过李和辉不提,眼瞅着祁哥儿撵上了哥哥姐姐们,追在他们屁股后边跑远了,翩翩才说起了正事。“爹这身体,怕不是长寿之相。” 说着话翩翩就红了眼眶。 爹是亲爹,尽管有些不负责任,对他们兄妹结果也不好,但血缘关系在,她这个做女儿的也是希望爹爹能够长命百岁。 可眼瞅着他身体一日比一日衰老,整个人也丧失了精气神,心如死灰的等死的模样,翩翩心里终归难受的紧。 她就说,“也没个预兆,爹这身体说败坏就败坏了。我记得清清楚楚,前天晚上爹还吃了半个大肘子,结果第二天起来,就嘴歪眼斜,身体还有些不听使唤。” 府里没个主事的人,还是通河闻讯后第一时间拿了二哥的帖子,去请了太医院的太医来。那太医是有真本事的,将爹的身体好生调理了半年,倒是调理的不错。但也仅止于此了,再多的就不行了。 爹的事情她瞒的严实,不让府里的下人乱说。可耐不住爹后来纳的几个小妾心思多,不知道从那里听了消息就哭到爹房里去了。于是,爹就知道了他身体亏空,不是长寿之相的消息。 这人啊,就没有不怕死的。 徐父得知这个消息后,心里提着的那根线陡然断了。 他不知道自己身体究竟什么情况么? 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就仗着还年轻,就可着心意的胡来。儿女不让他去青楼楚馆,行,他不去,但他在家里弄了几个通房小妾,照样乐呵。子女说他要注意养身,平常少吃些太过油腻的东西,就是长安长平从书院回来,也总是吵着让他多在府里走动几圈,权作锻炼了。 他那时候嫌弃他们吵吵的耳朵疼,那些话夜市左耳进右耳出。 他觉得自己还能活好些年,等老了再养生也不迟。却没想过,早几年就瘫痪过一次,太医也给过医嘱让他遵循,可他都当那是放屁,一个字没听到心里去。 引来今天这个下场,那都是他自己作的。可惜,如今即便再后悔也晚了。 翩翩说,“我劝过爹,说御医说了只要好生调理,指不定多活二十三年。”这也不是假话,毕竟有现实的例子在。可徐父已经被吓怕了,只当这是翩翩故意说来哄他的。他不信任自家闺女,倒是对那几个小妾的话深信不疑,说来也是讽刺。 翩翩继续道,“二三十年,那也不少了。”毕竟徐父如今都将近五十的人了,再活二十三年,在这个平均年龄不超过五十的时代,他绝对算的上高寿。 可惜,别人说什么都不管用,徐父如今只陷在自己将死的噩梦里,拔也拔不出来。 瑾娘闻言也是唏嘘,轻拍了拍翩翩的手,“为难你了,你一个姑娘家,家里的事儿都让你担着,哥嫂得好好谢谢你。” “嫂嫂你净说客气话,我不是爹娘的女儿么?即便我已经出嫁了,可这是我爹,说什么我也不能不管他。再说,哥哥们这不是公务繁重,脱不开身么?不然,哥哥们还嫌弃我做事不利索,还不想用我呢。” 第373章 讨厌的家长千篇一律 瑾娘和翩翩说着话,徐二郎和青儿就旁听着。按说徐府的事情让青儿在侧听着也不太像话,毕竟这也算是家丑来着——谁让徐府身体衰败如此迅速的原因不堪查询呢。他一把年纪了,不学人养身,还因为没了儿子在色变管束,越发胡闹胡来,这事儿不管怎么说,他都不好听。 不过事情也没有瞒着青儿的必要,因为徐父之前病的严重,青儿探病时被他了无生意,枯瘦如柴的模样吓到。所以回头就寻了师傅,让他老人家帮忙找一找别的医术出神的大夫。不过副山长知晓给徐父问诊的是那位太医院的太医后,就说再找大夫没有必要,因那位出诊的大夫就很有几把刷子。那人医术高超,就他所认知的人里,还没人比他更擅长治疗这方面的疾病。 副山长虽然没帮上忙,但也给诶介绍了额一位擅长药膳的大夫。青儿亲自将人请回徐府,配合那位老太医的针灸药浴,徐父康复的倒是更快一些。 这些事情徐二郎都是知道的。 不过翩翩写信告知他和瑾娘时,正值他对除河州意外辽东其余几个州府的豪强世家动手。当时那些人想要拼死一搏,更有甚者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辽东很是混乱了一些日子。 别说徐二郎当时脱不开手脚,就连瑾娘和几个孩子,也都自动自觉的关禁闭在家呆着,争取不给徐二郎添乱。 情势危急,两人都没办法回来给徐父侍疾。最后无法,徐二郎只能直接上了一封折子个允文帝,让皇帝帮忙看顾些家中老父。 这种托付上司关照家人的做法,真是亘古未有。而且,也太不客气了。可他显得两人关系亲近啊。 别说,允文帝还真吃这一套。这不,之后许是看在徐二郎的面子上,许是要收买更多的大臣的心,他把关照徐父的事儿做到了极致。 不仅命令太医院诸人将徐父的病情放在头等大事儿,还赐下去不少人参、灵芝等上了年份的好药补品;更有甚者,他还让膝下的两位皇子,代替他这个君父,亲自探望徐父。 这么做的效果是显着的。一来徐父受宠若惊,整个人又鼓起了几分生机;二来允文帝“仁君”的作为传的街头巷尾都是,即便三岁小儿也能随口说上几句,皇帝对臣子关怀有家,即便是臣子的家眷也多看顾几分;三来,不用说,徐二郎又刷了一把存在感。同时也向外早死着,哪怕不能时时刻刻在陛下眼皮子底下露面,但他依旧是陛下的“宠臣”,想对他动手,且得好好掂量掂量。 翩翩又说起徐父的心态的一波三折的变化。先是心如死灰,再是被激起活着的希望,之后被现实打击到,信心溃散,开始自暴自弃的等死…… 瑾娘听后唏嘘不已,心中默念人就不能作死。看,年轻时候疯狂了,恣意了,潇洒了,老了老了,报应来了。 两人又说起徐父近段时日徐父的“复健”安排,主要是翩翩说,瑾娘听。 之前他们没回京,给老人伺疾的事情全全交给翩翩这个外嫁女。以至于翩翩顾不上回顺海侯福,带着儿子住在了徐府。李和辉惦记夫人和儿子,自然个跟屁虫似得搬了过来。 若是顺海侯府里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就这么住到徐府也无伤大雅。可自从翩翩怀了祁哥儿,老郡王妃担心他们年轻人不会照料身子,就从庄郡王府搬到了小孙子府里,看护翩翩。 翩翩怀孕时,老郡王妃一直在旁边照应着。可以说翩翩的肚子是她老人家不错眼的盯着时,一点点鼓起来的。再到祁哥儿出生,老郡王妃爱屋及乌,稀罕这个曾孙稀罕的什么似得。为此一年里倒是有多半年时间是在顺海侯府过的。 庄郡王这个儿子对此不是没意见,可老太妃还觉得委屈。 儿子自来就没有小孙子得他意,加上她和儿媳妇也是话不投机两句多。若不是维持他那张老脸,当初小孙子分家时,老郡王妃都想直接跟着小孙子夫妻走。 结果她为了儿子的颜面留下了,她体谅儿子了,儿子却不知道体谅她。 想她上年纪了,在那府里孤单的很。府里的那些孙子孙女因为不是在她膝下长大的,总觉得隔了一层。 她老人家谁都不稀罕,就稀罕小孙子,如今更稀罕曾孙子。所以,按她本心的意思,她更想一年三百六十日都在顺海侯府里住着。如今能抽出三两个月在庄郡王府养老,那实在是给儿子儿媳脸面了。 当初翩翩一家三口来徐府住后,老郡王妃就搬到庄郡王府去了。而这一搬回去就住了将近半年时间,可想而知老太妃心中会有多少不舒坦。 再来,翩翩到底是嫁出去的闺女,李和辉和翩翩心意相通,愿意来岳家住,可外边人还是会说些不好听的。比如“这是娶妻还是入赘”之类的。哪怕李和辉不在意,但李和辉身为皇室宗亲,他这么贴着岳家,到底有损皇亲的颜面。 所以,这几天就让翩翩一家搬回去,届时瑾娘这个为人媳的,可不得亲自过去侍疾?那这时候和翩翩学些经验,就很有必要了。 但瑾娘心里想的更多,她就开口问徐二郎,“明天让长乐给爹诊个脉?” 徐二郎点头,“我也有此意。” 翩翩闻言就笑,“我本来刚才就想开口,让长乐给爹看一看的。不过早前我就说过,看爹是没这个意思……他应该是看长乐年纪小,不相信长乐的医术。二哥,明天你带长乐过去,有你坐镇,爹就是不乐意,也不会拒绝。” 徐二郎“嗯”了一声。 这时已经走到了翠柏苑门口,瑾娘和翩翩去客厅说话,徐二郎则叫上青儿和长安长平去了书房。 青儿参加了去年的秋闱,而且还高中了解元,这考的非常好了。消息传回平阳时,听说林父喜得差点将桌子拍碎。之后老人家迫不及待的将此事告知祖宗,激动的脸庞发红。 青儿秋闱考的好,肯定是要一鼓作气参加春闱、殿试的,他本来也是这么安排的。 如今他也到了加冠之年,到了该娶妻的年纪。 可林家底子薄,他的未婚妻又是前太师的嫡亲孙女,现刑部尚书的嫡长女。外家的门槛太高,柯柯嫁给他是完全是低嫁。在这种景况下,他能做的就是通过科举博一个好出身,让柯柯的脸面上好看些。 徐二郎对青儿的打算并不意外,这个妻弟压了好几年,学问是足够的。若是运气再好,这次蟾宫折桂不是问题。 他询问了青儿读书上可有什么疑难需要解惑,青儿自然直接开口问了。两天之后就要进考场,他如今抓紧一切时间再给自己增添一点“助力”。 他和许多考生一样,考前也会紧张,也恨不能将能抓住的一切学问都塞进脑子里。不过姐姐和姐夫回京是大事,他上一次错过了,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 也是因此,青儿在百忙之中依旧抽出时间到了徐府。他倒是还想去京城外迎接,却被翩翩和长安长平以及徐母制止住了。在家迎接就很好,还能趁机多看几页书。去城外干么,除了心意好似更真切些,也没什么作用的。 徐二郎回了青儿几句,又考较了他几个时政问题。这些都是这三年来的要事大事,也是朝堂上,诸多官员争执不下的问题。其中有沿海倭寇迟迟不能除尽何解?最新边防政策对草原部落足够宽容,是否会削减他们对大齐的敬畏?世家之患究竟该不该除?藩王拥兵自重,是否要削? 当然,即便这些题目被徐二郎押重——没错,徐二郎如今就是在漫不经心的给妻弟押题。这点青儿自然意识到了,不仅是他,就连长安长平也慢半拍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小哥俩的神情也变得郑重起来。 话又说回来,即便徐二郎押的题目能够命中,可呈现在试卷上的也不会是如此赤果的话。那肯定是经过艺术加工的,不然朝堂内外的争论肯定更大。不过不管再怎么艺术加工,问题还是那个问题。关键的是找准破题口,再给出自己的论点,论据和论证。 青儿在策论这方面是经过未来岳父亲自调教的,对于姐夫提的问题自然手到擒来。不过心里有数,他也不会贸然开口,而是整理了思路,确定逻辑缜密后,才将自己的见解一一道来。 答的不错,徐二郎心中还算满意。不过到底是未参政的学子,有些见解浮于表面,不能切中肯綮,这却有点拉分。 徐二郎不免指点几句,青儿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竟然顿悟了。 徐二郎之后也没打扰他,反倒是考较起长安长平的学问。 兄弟俩被考的皮角肉绽,若是撒点盐巴和孜然,都能当烤肉吃了。 他们再一次意识到,自己二叔果然不是凡人。 这才刚到家啊! 长途奔波他就不觉得累么! 进家门后连口水都没喝,连口热食都没吃,只一门心思“刁难”他们,确定是亲叔无疑。 长平欲哭无泪,长安倒是还好。毕竟二叔问的问题他大多能答上来,脸面上也好看些。尽管答的不是那么尽如人意,但和二叔对话的过程,本就是个“取经”的过程。他能从中窥探到自己的不足,弥补下早先的疏忽,这已是大幸。 长安如今也是举人出身,不过他这举人虽然也是凭本身考出来的。但朔州的举人和京城的举人,差别还是有的。 而他和小舅舅的差别,更是有点大。 对的,这舅甥两人参加的同一届秋闱——不止是他们两个,还有长平。不过长平中秀才还不满三年,那时他的成绩也不算多出色,可以说吊车尾中了秀才。秀他的底蕴不足,举人是想都不要想的。不过见识一番也不错,所以眨长安和青儿参加秋闱时,这人也跟着回了朔州,进了考场。结果,青儿高中榜首,长安也还算平平,而他名落孙山…… 长安考中举人有运气的成分在,也有实力的成分在。但不管怎么说,他的能力仅止于此。考中举人已是万幸,会试么,他是注定要折戟的。 但会试上取不到名次,还是可以参加的,毕竟“重在参与”么。 因为这个考量,长安心态很好。 他如今重在积累,而二叔经得多见得多,他每一句话都是点拨,让他受益匪浅。 长安也思索问题去了,徐二郎又把视线转移到长平身上。 长平颤巍巍的,想跑。可是顶着二叔严厉的视线,他双腿跟盯在原地似得,一点也挪不动。 长平讨好问,“二叔,喝茶么?” 徐二郎又看他几眼,看得长平背后汗毛都竖起来了,才道,“去让外边送茶进来。” 长平响亮的应了一声,跟身后有鬼在追一般脚底抹油跑了。 他跑的太急切,将书房的门摔的“哐哐”响,徐二郎的脸成功的黑了。 长安见状轻笑的替长平解释,“二叔,您威仪日重,长平有些怕您。” “他怕的不是我,怕的是被我考较问题。也罢了,左右还要再府里待一些时日,之后总有机会把他那些恶习掰正回来。” 长安看二叔微蹙着眉,心里为长平揪了把汗。自求多福兄弟,你的末日快到了。 不过长平这些年确实有些懈怠了,也着实有些飘了。若不是他这个嫡亲的大哥睡觉时都得睁一只眼盯着,长平现在指不定到天上去了。 这小子属于赶一下走一步的,本性就顽劣。又因为二叔三叔都不在跟前,他这个长兄威仪有限,所以那小子颇有些嚣张不羁。 是该给他紧紧笼头了,不然再这么放纵下去,迟早堕落成纨绔子弟。 长安不再说话,青儿才开了口,“我这两日先且住在府上,不知姐夫明日可有空,我过来请教。” “没空也要抽出空给你查漏补缺。”徐二郎难得说了句玩笑话,“就在府里住下,你姐姐也许久不见你,甚是想得慌。只是我明日要进宫复命,怕是最早也要下午才回府。你就午休过后来花厅,届时我仔细与你说说朝堂上的事情。” 第374章 拒绝 天色渐晚,落日西斜,李和辉已经下衙来府里了,徐二郎才带着青儿和长安长平从书房出来。 挚友相逢,徐二郎和李和辉自然要喝上两盅。 青儿和长安长平作陪,不过青儿即将进考场,晚上还要温书,自然是滴酒不沾。长安长平两小子,他们小舅舅都没能分到丁点酒水,这两个小的自然也得靠边站。 李和辉和徐二郎边喝边聊,两人也不忌讳什么国事家事,说到什么是什么。 宴席将到尾声时,李和辉陡然说了一句,“我最迟两个月后就要外放了。” 徐二郎忍俊不禁笑出声,“三年前你也是如此说的。” 李和辉也是想起三年前那茬,不由朗笑出声,“那次也是真的。”不过是因为碰巧翩翩怀了身孕,外放的事儿就搁置了。谁让那时候翩翩反应大,喝口水都吐。他那时候担心的整宿睡不着觉,为此将祖母搬过来坐镇。好不容易过了头三个月,可他已经被折腾怕了,真是担心翩翩好好的走在路上,孩子都能掉下来。加之祖母也说翩翩年纪小,他们这又是头一胎,没什么经验,出点事儿后悔晚矣。 他都二十四五了,才有个子嗣,着实不容易。所以到底是前途重要还是子嗣重要,那自然是前途要给子嗣让步。所以外放的事儿就作罢了,只能等以后的机会。 而如今机会来了。 李和辉悄声和徐二郎透漏了两句,“陛下想让我去允州。”允州地处内陆,是个水陆畅通的好地方。州府附近有运河,沟通大齐南北。所以允州非常发达,去了那里只要不做死,哪怕是天天正事儿不干只躺在府里头睡觉,三年后也妥妥的升迁。 只因为哪里实在繁华,允州每年上交的赋税,占据了国库的十分之三还要多,那都是现成的政绩。哪怕不创新改革,只循着前任留下的路子走,也注定要受朝廷褒奖。 徐二郎自然知道允州是个好地方,不由冲李和辉举举杯,“允州的大小官职都是肥缺,陛下这是向着你。” 可不是么?到底是亲侄儿,陛下还是为李和辉考量的多些,才会把这么好的地方给自己侄儿,相当于给他铺平了仕途。反观徐二郎,允文帝对他也算不错,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和李和辉比较起来,他就像是后娘养的…… 没有歧义,真的是字面意思。 不过徐二郎心中也不酸。允州是安乐窝,不适合他。他想要有搅动风云的能力,就得去就残酷的战场上拼杀。把他安置在允州,他这个人迟早废了。 徐二郎对李和辉即将到手的差事毫不羡慕,倒是李和辉又悄悄透漏了两句,“陛下是想让我给你当援手。” 徐二郎正斟酒的动作陡然一顿。 李和辉这句话透漏出来的意思可太多了。 给他当援手? 他什么情况下才需要援手? 那指定是情况特别恶化,他恐没有招架之力时,才需要求援。 而李和辉就是陛下提前给他安插好的一枚棋子,用来关键时刻助他一臂之力。 徐二郎心中有了想法,默默的琢磨起允州附近几个州府来。 等送走翩翩和李和辉一家,将几个小的也打发回去休息。徐二郎回了内室,将那张大齐的舆图又拿出来,展开放在书案上。 他的目光专注认真,看着舆图上某几个地方,眸光渐渐深刻。 瑾娘从长绮那里绕了一圈回来,就见徐二郎又拧着眉头琢磨事儿。 这人,脑子就没有一刻清闲的。好不容易回家了,休息几天不好么? 再说了,这舆图上的东西你不是闭着眼睛都能墨下来了,那还打开看那么起劲。 瑾娘凑过去,“今天喝了多少,要喝醒酒汤么?” 徐二郎回说“不要。没喝几盏,炎亭说翩翩嫌弃他身上有酒臭味儿,不敢多喝。”没人陪着,他自己喝着没意思,况且他也不是嗜酒的人,只喝了两杯润润喉就罢了。 瑾娘忍不住“噗嗤”一笑。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李和辉还有几分妻管严的天分? 话又说回来,他们家翩翩知书达理,温婉贤淑,贴心周到。她是会嫌弃男人身上酒味儿大,就不让他近身的姑娘么? 坚决不是! 瑾娘才不承认自家姑娘那么娇蛮不讲理,她将刚才那话当耳旁风,听过就算,一点不往心里去。又问徐二郎,“你现在又看什么?还看这么专注,又琢磨什么坏点子?” 徐二郎哂笑出声,抬起头冲瑾娘勾勾手指头,“瑾娘你过来。” 瑾娘冲他翻个白眼,“你以为我傻啊。我现在过去不是找抽么?我才不过去。哼,我先去沐浴,你有本事今天晚上抱着你的舆图过去。” 说完话她看似慢悠悠,实则脚下生风很快进了浴室。 天爷耶,她现在可真是愈发有本事了,怼起徐二郎来犹如翻翻手指那么简单。七八中文最快手机端: 她这也算是混成人生赢家了? 瑾娘想起“人生赢家”四个字,忍不住咬着指尖嘻嘻窃笑。她可算是要活到食物链顶端了,可真不容易。 翩翩的本事和脾气深的她的真传,所以好好干啊小姑娘,距离你出头的时日也不远了。 想着想着,瑾娘忍不住又笑出声。 突然,一道冷沉磁性的声音从屏风后边响起。“笑什么呢这么高兴?说出来我听听,也让我高兴高兴。” 徐二郎一边解着衣服,一边迈着漫不经心的步伐走进来。 瑾娘看着他幽深的眸子,看他脱了衣裳,忍不住一噎,啥话也说不出来了。 原本计划第二天用过早膳,就让翩翩给徐父请个平安脉。可徐二郎昨日回京,今天势毕得先进宫面圣。 他到京城后,就马不停蹄的让墨河将早就写好的折子递了上去,而在昨晚准备歇下时,宫里也来了信,让他今早进宫觐见。 徐二郎一大早用了早膳就进宫了,没他带着,嗯,准确点说没他威压着,徐父才不会给个小孙女面子,让孙女给她诊脉。 这是意料中的事情,不过瑾娘想着,也不能什么事儿都交给徐二郎办。他事务繁忙,把事情都推给他,能把他给累死。 所以用过早膳去鹤延堂请安时,瑾娘就提议了让长乐给徐父诊个平安脉的事儿。 徐父毫无疑问拒绝了,还说什么“小丫头片子,读了两本医术就当自己是神医了。她真那么本事,我们家祖坟上都冒青烟了。” 瑾娘扫了眼屋里伺候的下人,还好,除了李嬷嬷和徐母,以及她带来的青禾,其余人都在外边。 而屋里人都算嘴严的不会轻易在外边说些是非。 这让瑾娘心里松了口气。 可再回忆起徐父刚才的鄙薄之词,瑾娘气的眼睛冒火,都想拍桌子让徐父再说一句试试。 她养大的姑娘,千好万好,她听不得人说她一句是非。即便这个人是长乐嫡亲的祖父,是她名义上的公公,那也不行! 不过恪守伦常孝道的她也不能对徐父发火,不能对他摆脸子,不然就是大不孝! 这口气好憋的慌啊!! 瑾娘深呼吸,让自己看开点。徐父人老了,头发长见识短,她不和他一般见识。说点实际的,哪怕为了他不死的那么早,不影响儿子们丁忧,断送了大好的前程;也为了他不影响孙子孙女们的婚姻嫁娶,都得好言哄着他,让他多活几年。 瑾娘这么想着,总算压下了那口恶气,她好好和徐父讲理。“长乐可不是只读了两本医书那么简单,她自小拜桂娘子为师,这事情爹您是知道的。长乐有天分,又刻苦用功,她和我们去河州时,桂娘子都说已经没什么可教导她的了。再说我们到了河州,二郎又给长乐找了个新师傅跟着学。那师傅更有本事,乃是有‘活死人’之称的神医李大夫。长乐是他老人家的关门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老人家对长乐的医术非常认可,离去时还将自己毕生所着医书和脉案全都留给长乐。爹您见识多,您给我说说,若是长乐学的不好,李神医不认可她这个衣钵传人,神医会将自己的心血给她么?不仅如此,李大夫还说了,以后长乐关键时刻可打着他的名号行事。这是什么?这就是对长乐的认可和看重啊。” 所以说,长乐的医术真的非常出色。 也就是摊上你是长乐的祖父,不然你派多少人去请,她都不带同意长乐过来诊脉的。 徐父听得吃惊怔愣,半信半疑,“长乐真这么本事?” “可不是。”所以你家祖坟上真的冒青烟了。别怀疑,虽然如今冒青烟是因为徐二郎出息,可总有一日,那青烟是因为长乐冒起来的。あ七八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瑾娘说的再真切不过,可徐父并没有全信。他如旧仍旧消极等死。 按照一般人的脑回路,那是听到有人说神医,即便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也要将人请进来,让人帮着瞧瞧。 可徐父并不! 他的脑回路和别人并不一样。 也可能是,打心底里还是怀疑长乐的医术,亦或者不想孙女透过诊脉,知道他年轻时候的荒唐事,徐父掩耳盗铃,最终还是拒绝了瑾娘的提议。 ……行。今天的你对我爱答不理,明天的我让你高攀不起! 也就是这个时候,几个小的过来请安了。 长安长平,包括长乐小鱼儿以及几个更小的,都过来了。孩子们都是活泼开朗的性情,但是孩子们又最敏感,他们的开朗只会展示在对他们充满善意,愿意包容他们,呵护他们的人面前,而徐父,显然并不是这样一个人。 于是,场面就很尴尬。 若不是还有长安时不时逗趣说几句话,那真是让人焦灼的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最终诸人也没有在鹤延堂多停留,他们和徐母打了招呼,就回头忙碌去了。 昨天才回到京城,拉了几十车行李还得尽快安置起来。 还有早先让人送到京城的物件,也得快点收拾出来。不管是放库房,或是送去关系亲厚的人家,都使得。但现在总归得先把东西从木箱子里拿出来。 瑾娘带着丫头去收拾她和徐二郎的东西,几个小的的物件,全都交给他们自己归置。 都不是小孩子了,总不能还像以前那样,什么事儿都依赖爹娘,那可不成体统。 瑾娘进了翠柏苑,长绮几个小的就站在门口说悄悄话。 长洲人小鬼大,他扁着嘴巴说,“娘有什么事情不想告诉我们的时候,就说我们还是小孩子;有什么事情不愿意替我们打理时,就说我们都不小了,要有自己的主见,不能凡事依赖爹娘。” 长洲说着话又露出一脸沉重的表情,“所以问题来了,我究竟是小孩子,还是大孩子?” 荣哥儿拍了他脑袋一下,“你是猴孩子。” 长洲不依的缠着荣哥儿,“三哥你说什么?我怎么会是猴孩子?我白白净净的,可跟猴儿一点关系都没有。” 眼珠子咕噜噜转,“好啊三哥,你这是在借此讽喻什么,你是不是暗示爹娘是……” 荣哥儿一把捂住他的嘴,带着他往前院去,“走,赶紧收拾你的东西去。这么大人了,嘴上还没个把门。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还用哥亲自教你么?熊孩子,欠收拾。” 说着就给了长洲一下,长洲陡然“啊”一声,那声音凄惨极了,把小鱼儿几人吓了一跳。 长乐就抿嘴说,“长洲又作怪。” 小鱼儿道,“可不是,每次都这样。哥哥又不会下狠手,偏他跟被人掏了心窝子似得,你看他疼的那个样子。哎呦呦,他走个路都歪七扭八的,爹看见了肯定得给他一顿排头吃。” 姐俩个还在说话,长晖已经冲她们摆摆手,火急火燎追两哥哥去了。 三哥真是的,只叫四哥回前院,怎么不叫自己呢。 长晖一走,现场只剩下长乐姐妹三个,以及她们各自身边的丫鬟。 长绮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姐姐,回去收拾行李了,我要和你们住一个院子。” 小鱼儿就有些嫌弃,“你自己住不好么?三人住好挤啊。” 长绮要炸毛了,“姐姐你路上可不是这么说的。你都答应我要我和你和姐姐一个院子了,反悔是小狗。” 第375章 长绮 小鱼儿不想长绮跟着她们住一个院子是有原因的。 其一确实是早先的院子并不大,而随着她们姐妹两个年长,各自身边又添了伺候的丫鬟,院子里就有些挤了。若是再多一个长绮,姐妹三个住一个院子,地方肯定更拥挤,那住的能舒坦么? 其二,长绮这个丫头总爱扮演“背后灵”的角色。这丫头是兄弟姐妹几个中,根骨最好的那一个。她习武天赋特别高,是真的特别特别高,几乎可以和爹相媲美那种。远远超过了长安长平哥哥,超过了他,荣哥儿以及长洲长晖更是多有不及。 长绮在习武上边有天分,爹爹不舍得浪费她的天赋,不免多教导几分。偏这丫头平时懒得动弹,整天跟只猫似的歪在娘身上,可让她练武她也非常乐意。 而她年纪小,根骨比较好打磨,长乐姐姐又从李大夫的手札中弄出药浴给她浸泡。这就导致长绮的天赋完全没激发出来。所以别看她如今只是个不满六岁的小团子,可论起功夫的高低,即便是学武六七年的小鱼儿也不是她的对手。 而武功高了,长绮可以做的事情更多了。她晚上睡不着偷偷跑到两个姐姐院子里,钻进她们房间中。 可想而知大晚上醒来看见枕头边坐着个人,长乐和小鱼儿有多崩溃。 更让人崩溃的是,每次她们说小话或是洗澡出恭时,长绮也总是会悄无声息的冒出来。 这若不是亲妹妹,小鱼儿打死她的心都有。可这是一母同胞嫡嫡亲的妹妹啊,那能将她怎么办? 除了一状告到爹娘那里,让爹娘管束,根本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可娘说了长绮就听么?她那记性,都没金鱼的记忆时间长,也或许是把娘的话左耳进右耳出,所以总是听不到心里去。 长绮和她们不住一个院子时,她们就已经受够她的骚扰了。若是住在一个院子,这日子还有过头么? 不过谁让回京途中这丫头感染了风寒,整个人蔫蔫的不想吃药。为了哄她吃药,她和姐姐承诺她倒了京城后,可以搬到她们的院子中,她们三个一块住。 而如今,小鱼儿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她混沌的脑子也恢复了灵光,总觉得被长绮忽悠了。这丫头,之前不会是故意设了套诱她和姐姐往里钻的?七八中文首发 78 78 小鱼儿这么想,就审视的看着长绮。 长绮无辜的看向她,她梳着可爱的花苞头,衬得整个人愈发童稚可爱。水蒙蒙的大眼睛漆黑明亮,白嫩嫩的包子脸因为婴儿肥太过明显,看起来更加“奶”。 这是个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软萌乖巧的小娃娃。可小鱼儿就是有股直觉,这丫头不是个好人!! 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小鱼儿就揪着长绮花苞头上的铃铛,警告她说,“住在姐姐们院子里要乖巧,要安静,该休息时休息,还不能乱闯姐姐的房间,进门前一定要让丫鬟们通报,记住了么?” 长绮一本正经的点头,小鱼儿微松口气,又道,“千万千万不能和之前一样,冷不丁从某个角落冒出来。不然把姐姐吓死了,我变成鬼过来抓你。” 长绮好似不懂“鬼”是个啥玩意,睁着懵懂的大眼睛看着姐姐等着解惑。 她眼睛太过纯真透亮,里边有着对姐姐的满满的倾慕和依赖。小鱼儿见状登时感觉心被狠狠撞击了一下,她陡然觉得自己好过分。 这是她最小的妹妹啊,虽然熊了点,闹腾了点,总是神出鬼没让她心脏跳的欢腾了点,可她到底是贴心的。她竟然用“鬼”这种怪物吓妹妹,她的良心呢?她的良心被狗吃了么? 小鱼儿愧疚不已,陷入自我厌弃中,长乐嗔了她一眼她都没看见。之后是长乐牵着长绮去院子的,一边走还一边安抚小姑娘,“别听你姐姐胡说,那里来的鬼啊,无非自己吓自己的瞎想产物罢了。长绮不要怕,要是晚上睡不着还过来找姐姐。” 午后徐二郎从宫里回来,他又被允文帝留了饭,不过允文帝下午公务繁忙,不能继续留他,便用过午饭后让他回家好生歇息几日。 等过些时日他手头事情忙完了,再召见他,顺便和他说说下一任任地。 徐二郎这次没喝酒,回来时在马车中也眯了一会儿,到家时精神头还很好。 瑾娘此时也方午休过起来,见他进门就赶紧让丫鬟送了水过来,让他先清洗手脸,随后换了家常穿的墨色交领袍子。 徐二郎如今三旬有余,正是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年纪。他习武的习惯从他们成亲后就一直坚持,从不懈怠,以至于身材维持的特别好。 宽肩宰腰大长腿,再加上那张俊美的面孔,盛世美颜、天人之姿不外如是。 瑾娘巴巴的看着,眼里直冒小红心。突然听到一句,“口水出来了。” 奸佞条件反射去抹嘴角,将要碰到嘴唇时,陡然反应过来什么,脸就有些黑。 “总是这么逗我,有意思么。” 徐二郎俯身下来看她水润的眸子,晕红的面颊,眉眼中都凝聚着笑意,“挺有意思的。” 嘴唇被轻轻碰了一下,瑾娘反应算快的,本想咬回去,徐二郎却倏地往后退了两步,“青儿过来了。” 瑾娘:“……” 青儿寻徐二郎请教,此番科举诸位考官的品性和文风上的喜好,恰好这届考官徐二郎对他们都做过钻研,倒是说了许多。 将青儿留到晚上,等用过晚饭,瑾娘和徐二郎一道往前院去给徐父徐母问安时,青儿才随着一道过去。 到了翠柏苑门口,请个本想顺道过去给伯父伯母也请个安,却被徐二郎阻止了,“你且回去再看看我今天给你说的那本题集,许是考场上会用到也说不定。去,会试重要,等你会试完再过来给父母请安不迟。” 瑾娘也说,“时间就是生命,快回去温。” 青儿听姐姐又说些古古怪怪,偏还很有道理的话,一哂而过,冲两人行了礼就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如今确实会试为重。 有这种想法的不仅是青儿,还有徐二郎和瑾娘。若不然今天午后徐二郎也不会先见青儿,给他授课,而是应该先来鹤延堂,让长乐给徐父诊脉。 不过,事有轻重缓急,徐父的病一时间好不了,短时间内也坏不到那里去。所以没必要急吼吼的诊脉,倒是青儿那里,确实就像瑾娘说的那样,时间就是生命。多温习两个知识点,指不定考试时就能提升几个名次。 瑾娘和徐二郎进去时,徐母已经用过晚饭,去了祠堂捡佛豆。 她本就信佛,这些年许是孤单,许是因为前些年愧疚了儿女,忧心赎罪,便每天大多数时间都花在佛堂里。 徐母捡完佛都还要念两卷经,她伺佛心诚,中间不允许人打扰。所以即便瑾娘和徐二郎过来,李嬷嬷也没有去通报。 不过通报不通报也无什紧要,反正徐父才是重点。 徐父正躺在床上休息,屋里有两个梳着妇人头的“小姑娘”再给他捏肩捶背。 这两人年纪非常轻,最起码比瑾娘年纪上要小上些许。可就是这么年轻的小姑娘,早前做了徐父的姨娘。 两个姨娘能混出头也算是个人精子,因而在面对瑾娘和徐二郎时,态度非常恭谨。本本分分的行了礼后,就站在一旁的阴影里,努力减少存在感。 徐父对此是有些恼的,感觉被姨娘下了面子。但他是个有今天没明天的人,连自己的命都顾不上了,还管这些有的没的东西干么? 徐父不出声,瑾娘也不知道说什么,而徐二郎,他本就寡言,又和徐父相看两厌。 屋内寂静的丝毫声音都没有,尴尬的让人头皮发麻。 也是这时候,外边响起长乐和小鱼儿、荣哥儿几个孩子的说话声。瑾娘闻言如临大赦,赶紧让人都进来。 几个孩子按照序齿进屋行了礼,随后就被瑾娘一个个叫了起来。 徐二郎开口说,“长乐。” “唉,二叔您唤我作甚?” 长乐请走几步到了徐二郎身前几步,好奇的看着二叔,随后又看向躺在床上,一脸死灰的徐父。 她心里隐隐猜测出些什么,但长辈在跟前,长辈不发话,她也不好贸然开口。 徐二郎拍拍她的肩膀,“过去给你祖父诊个脉。” 长乐点头应了“是”,快走两步到了徐父跟前。 已经有一个姨娘眼尖的搬了一个小杌子过来,长乐没有立即落座,而是又冲徐父行了一礼,“祖父,孙女冒犯了,孙女给您请个平安脉。” 徐父的反应是没有任何反应。 想之前瑾娘提到此事时他一脸反对排斥,可同样的事情他儿子下“命令”了,他倒是跟没听见一样,啥话也不说了。也许这是另一种形式的消极抵抗,但他没将那些话说出来,姑且就当他默许了好了。 屋内恢复安静,几个孩子都乖巧的没有说话。长乐诊脉诊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收了手。 徐二郎没有立即询问长乐情况如何,而是看向屋中几个孩子,“都回去归置东西,早些收拾好,早些开始上课。” 几个孩子小脸都拉了下来。あ七八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爹果然还是这个爹,时时刻刻不忘督促他们的学问。可惜他们路上玩野了心,如今提起书本子就有些犯愁。 不过这点心思可不敢表现出来,不然被爹知道了,不知道还有什么神鬼莫测的手段等着他们。 长乐也随诸人一样给徐父行了礼,退了出去。 这姑娘是真历练出来了,不论在什么景况下都非常稳得住。 徐父的情况远不如他面上显露出来的好,性命也没几年了,然而诊断出这个消息,长乐面上却没露出丝毫。她就像是什么也没诊出来一样,也好像是徐父不是她血亲一般,面色平平的收了手。这让徐父又是遗憾又是庆幸,一时间也不知道那种心情更占上风。 瑾娘和徐二郎也没有在鹤延堂中多呆,两人又坐了片刻就回去了。 至于侍疾的事,瑾娘稍微提了一句,徐父就张口拒绝了。 他又没到不能动弹的地步,让个儿媳妇天天守在跟前不像话。 儿媳妇和亲闺女又不一样,翩翩在跟前看着也就看着了,可儿媳妇到底隔了一层。看见她就想到那逆子,是以徐父并不怎么希望瑾娘总在他跟前露面。 瑾娘:“……”她也不想露面啊,她也不想给徐父伺疾啊。可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不然让外人知道了像什么话。 等徐二郎和瑾娘一边说着话,一边漫步走到翠柏苑时,就听到里边叽叽喳喳,热闹喧哗的快把房顶掀起来了。 瑾娘跟没听见这声音一样,不紧不慢的走进了花厅。 她早就习惯了。 如今孩子大些还好,早先三胞胎四岁时,那才叫闹腾。那时候正没有什么畏惧心,也不知道害怕,在花厅里一眼看不住就爬到桌子上去了;更有甚者调皮如长洲,还能钻到博古架的小格子里,然后将东西一个个丢下来,听个“脆响”。 那时候瑾娘每每气的心绞痛,可如今不还活的好好地么。 所以人这心里承受能力啊,还是得练。多练练,习惯了,就啥也不觉得稀奇,也不会大惊小怪了。 几个小的看爹娘进来了,都安静下来。瑾娘招手让他们边去,别耽搁他们姐姐和爹说话,几个孩子可不想离去,家里的事情他们也有参与的权利。况且爹都没开口让他们离开,就证明他们是可以旁听的。所以,无视他们就好,他们不说话只是个木头人。 丫鬟送了茶来,徐二郎端着抿了一口,才问长乐,“诊出什么来了?” 长乐诊出来了。 可惜徐父的病情由来她这个做孙女的不好说,不然有把祖父的颜面揭下来往地上踩的嫌疑。况且,屋里几个小的都在,要是他们嘴上没把门把事情说出来,祖父怕是没脸见人了。 长乐想了想干脆掠过这个话题不提,就说,“我以前接诊过一位有类似病状的病人。” 第376章 中榜 小鱼儿不想长绮跟着她们住一个院子是有原因的。 其一确实是姐妹俩早先的院子并不宽敞,而随着她们姐妹两个年长,各自身边又添了伺候的丫鬟,院子里就有些挤了。若是再多一个长绮,姐妹三个住一个院子,地方肯定更拥挤,那住的能舒坦么? 其二,长绮这个丫头总爱扮演“背后灵”的角色。这丫头是兄弟姐妹几个中,根骨最好的那一个。她习武天赋特别高,是真的特别特别高,几乎可以和爹相媲美那种。远远超过了长安长平哥哥,超过了他,荣哥儿以及长洲长晖更是多有不及。 长绮在习武上边有天分,爹爹不舍得浪费她的天赋,不免多教导几分。偏这丫头平时懒得动弹,整天跟只猫似的歪在娘身上,可让她练武她也非常乐意。 而她年纪小,根骨比较好打磨,长乐姐姐又从李大夫的手札中弄出药浴给她浸泡。这就导致长绮的天赋完全没激发出来。所以别看她如今只是个不满六岁的小团子,可论起功夫的高低,即便是学武六七年的小鱼儿也不是她的对手。 而武功高了,长绮可以做的事情更多了。她晚上睡不着偷偷跑到两个姐姐院子里,钻进她们房间中。 可想而知大晚上醒来看见枕头边坐着个人,长乐和小鱼儿有多崩溃。 更让人崩溃的是,每次她们说小话或是洗澡出恭时,长绮也总是会悄无声息的冒出来。 这若不是亲妹妹,小鱼儿打死她的心都有。可这是一母同胞嫡嫡亲的妹妹啊,那能将她怎么办? 除了一状告到爹娘那里,让爹娘管束,根本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可娘说了长绮就听么?她那记性,都没金鱼的记忆时间长,也或许是把娘的话左耳进右耳出,所以总是听不到心里去。 长绮和她们不住一个院子时,她们就已经受够她的骚扰了。若是住在一个院子,这日子还有过头么? 不过谁让回京途中这丫头感染了风寒,整个人蔫蔫的不想吃药。为了哄她吃药,她和姐姐承诺她倒了京城后,可以搬到她们的院子中,她们三个一块住。 而如今,小鱼儿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她混沌的脑子也恢复了灵光,总觉得被长绮忽悠了。这丫头,之前不会是故意设了套诱她和姐姐往里钻的? 小鱼儿这么想,就审视的看着长绮。 长绮无辜的看向她,她梳着可爱的花苞头,衬得整个人愈发童稚可爱。水蒙蒙的大眼睛漆黑明亮,白嫩嫩的包子脸因为婴儿肥太过明显,看起来更加“奶”。 这是个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软萌乖巧的小娃娃。可小鱼儿就是有股直觉,这丫头不是个好人!! 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小鱼儿就揪着长绮花苞头上的铃铛,警告她说,“住在姐姐们院子里要乖巧,要安静,该休息时休息,还不能乱闯姐姐的房间,进门前一定要让丫鬟们通报,记住了么?” 长绮一本正经的点头,小鱼儿微松口气,又道,“千万千万不能和之前一样,冷不丁从某个角落冒出来。不然把姐姐吓死了,我变成鬼过来抓你。” 长绮好似不懂“鬼”是个啥玩意,睁着懵懂的大眼睛看着姐姐等着解惑。 她眼睛太过纯真透亮,里边有着对姐姐的满满的倾慕和依赖。小鱼儿见状登时感觉心被狠狠撞击了一下,她陡然觉得自己好过分。 这是她最小的妹妹啊,虽然熊了点,闹腾了点,总是神出鬼没让她心脏跳的欢腾了点,可她到底是贴心的。她竟然用“鬼”这种怪物吓妹妹,她的良心呢?她的良心被狗吃了么? 小鱼儿愧疚不已,陷入自我厌弃中,长乐嗔了她一眼她都没看见。之后是长乐牵着长绮去院子的,一边走还一边安抚小姑娘,“别听你姐姐胡说,那里来的鬼啊,无非自己吓自己的瞎想产物罢了。长绮不要怕,要是晚上睡不着还过来找姐姐。” 午后徐二郎从宫里回来,他又被允文帝留了饭,不过允文帝下午公务繁忙,不能继续留他,便用过午饭后让他回家好生歇息几日。 等过些时日他手头事情忙完了,再召见他,顺便和他说说下一任任地。 徐二郎这次没喝酒,回来时在马车中也眯了一会儿,到家时精神头还很好。 瑾娘此时也方午休过起来,见他进门就赶紧让丫鬟送了水过来,让他先清洗手脸,随后换了家常穿的墨色交领袍子。 徐二郎如今三旬有余,正是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年纪。他习武的习惯从他们成亲后就一直坚持,从不懈怠,以至于身材维持的特别好。 宽肩宰腰大长腿,再加上那张俊美的面孔,盛世美颜、天人之姿不外如是。 瑾娘巴巴的看着,眼里直冒小红心。突然听到一句,“口水出来了。” 奸佞条件反射去抹嘴角,将要碰到嘴唇时,陡然反应过来什么,脸就有些黑。 “总是这么逗我,有意思么。” 徐二郎俯身下来看她水润的眸子,晕红的面颊,眉眼中都凝聚着笑意,“挺有意思的。” 嘴唇被轻轻碰了一下,瑾娘反应算快的,本想咬回去,徐二郎却倏地往后退了两步,“青儿过来了。” 瑾娘:“……” 青儿寻徐二郎请教,此番科举诸位考官的品性和文风上的喜好,恰好这届考官徐二郎对他们都做过钻研,倒是说了许多。 将青儿留到晚上,等用过晚饭,瑾娘和徐二郎一道往前院去给徐父徐母问安时,青儿才随着一道过去。 到了翠柏苑门口,请个本想顺道过去给伯父伯母也请个安,却被徐二郎阻止了,“你且回去再看看我今天给你说的那本题集,许是考场上会用到也说不定。去,会试重要,等你会试完再过来给父母请安不迟。” 瑾娘也说,“时间就是生命,快回去温。” 青儿听姐姐又说些古古怪怪,偏还很有道理的话,一哂而过,冲两人行了礼就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如今确实会试为重。 有这种想法的不仅是青儿,还有徐二郎和瑾娘。若不然今天午后徐二郎也不会先见青儿,给他授课,而是应该先来鹤延堂,让长乐给徐父诊脉。 不过,事有轻重缓急,徐父的病一时间好不了,短时间内也坏不到那里去。所以没必要急吼吼的诊脉,倒是青儿那里,确实就像瑾娘说的那样,时间就是生命。多温习两个知识点,指不定考试时就能提升几个名次。 瑾娘和徐二郎进去时,徐母已经用过晚饭,去了祠堂捡佛豆。 她本就信佛,这些年许是孤单,许是因为前些年愧疚了儿女,忧心赎罪,便每天大多数时间都花在佛堂里。 徐母捡完佛都还要念两卷经,她伺佛心诚,中间不允许人打扰。所以即便瑾娘和徐二郎过来,李嬷嬷也没有去通报。 不过通报不通报也无什紧要,反正徐父才是重点。 徐父正躺在床上休息,屋里有两个梳着妇人头的“小姑娘”再给他捏肩捶背。 这两人年纪非常轻,最起码比瑾娘年纪上要小上些许。可就是这么年轻的小姑娘,早前做了徐父的姨娘。 两个姨娘能混出头也算是个人精子,因而在面对瑾娘和徐二郎时,态度非常恭谨。本本分分的行了礼后,就站在一旁的阴影里,努力减少存在感。 徐父对此是有些恼的,感觉被姨娘下了面子。但他是个有今天没明天的人,连自己的命都顾不上了,还管这些有的没的东西干么? 徐父不出声,瑾娘也不知道说什么,而徐二郎,他本就寡言,又和徐父相看两厌。 屋内寂静的丝毫声音都没有,尴尬的让人头皮发麻。 也是这时候,外边响起长乐和小鱼儿、荣哥儿几个孩子的说话声。瑾娘闻言如临大赦,赶紧让人都进来。 几个孩子按照序齿进屋行了礼,随后就被瑾娘一个个叫了起来。 徐二郎开口说,“长乐。” “唉,二叔您唤我作甚?” 长乐请走几步到了徐二郎身前几步,好奇的看着二叔,随后又看向躺在床上,一脸死灰的徐父。 她心里隐隐猜测出些什么,但长辈在跟前,长辈不发话,她也不好贸然开口。 徐二郎拍拍她的肩膀,“过去给你祖父诊个脉。” 长乐点头应了“是”,快走两步到了徐父跟前。 已经有一个姨娘眼尖的搬了一个小杌子过来,长乐没有立即落座,而是又冲徐父行了一礼,“祖父,孙女冒犯了,孙女给您请个平安脉。” 徐父的反应是没有任何反应。 想之前瑾娘提到此事时他一脸反对排斥,可同样的事情他儿子下“命令”了,他倒是跟没听见一样,啥话也不说了。也许这是另一种形式的消极抵抗,但他没将那些话说出来,姑且就当他默许了好了。 屋内恢复安静,几个孩子都乖巧的没有说话。长乐诊脉诊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收了手。 徐二郎没有立即询问长乐情况如何,而是看向屋中几个孩子,“都回去归置东西,早些收拾好,早些开始上课。” 几个孩子小脸都拉了下来。 爹果然还是这个爹,时时刻刻不忘督促他们的学问。可惜他们路上玩野了心,如今提起书本子就有些犯愁。 不过这点心思可不敢表现出来,不然被爹知道了,不知道还有什么神鬼莫测的手段等着他们。 长乐也随诸人一样给徐父行了礼,退了出去。 这姑娘是真历练出来了,不论在什么景况下都非常稳得住。 徐父的情况远不如他面上显露出来的好,性命也没几年了,然而诊断出这个消息,长乐面上却没露出丝毫。她就像是什么也没诊出来一样,也好像是徐父不是她血亲一般,面色平平的收了手。这让徐父又是遗憾又是庆幸,一时间也不知道那种心情更占上风。 瑾娘和徐二郎也没有在鹤延堂中多呆,两人又坐了片刻就回去了。 至于侍疾的事,瑾娘稍微提了一句,徐父就张口拒绝了。 他又没到不能动弹的地步,让个儿媳妇天天守在跟前不像话。 儿媳妇和亲闺女又不一样,翩翩在跟前看着也就看着了,可儿媳妇到底隔了一层。看见她就想到那逆子,是以徐父并不怎么希望瑾娘总在他跟前露面。 瑾娘:“……”她也不想露面啊,她也不想给徐父伺疾啊。可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不然让外人知道了像什么话。 等徐二郎和瑾娘一边说着话,一边漫步走到翠柏苑时,就听到里边叽叽喳喳,热闹喧哗的快把房顶掀起来了。 瑾娘跟没听见这声音一样,不紧不慢的走进了花厅。 她早就习惯了。 如今孩子大些还好,早先三胞胎四岁时,那才叫闹腾。那时候正没有什么畏惧心,也不知道害怕,在花厅里一眼看不住就爬到桌子上去了;更有甚者调皮如长洲,还能钻到博古架的小格子里,然后将东西一个个丢下来,听个“脆响”。 那时候瑾娘每每气的心绞痛,可如今不还活的好好地么。 所以人这心里承受能力啊,还是得练。多练练,习惯了,就啥也不觉得稀奇,也不会大惊小怪了。 几个小的看爹娘进来了,都安静下来。瑾娘招手让他们边去,别耽搁他们姐姐和爹说话,几个孩子可不想离去,家里的事情他们也有参与的权利。况且爹都没开口让他们离开,就证明他们是可以旁听的。所以,无视他们就好,他们不说话只是个木头人。 丫鬟送了茶来,徐二郎端着抿了一口,才问长乐,“诊出什么来了?” 长乐诊出来了。 可惜徐父的病情由来她这个做孙女的不好说,不然有把祖父的颜面揭下来往地上踩的嫌疑。况且,屋里几个小的都在,要是他们嘴上没把门把事情说出来,祖父怕是没脸见人了。 长乐想了想干脆掠过这个话题不提,就说,“我以前接诊过一位有类似病状的病人。” 第37章 探花郎 高中就好,万里长城又往前迈了一大步,真是好事。 不过青儿上榜了,且还考了第五的好名次,反观长安却落榜了。 这是预料中的事儿,众人心中早有准备,但结果真如此,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失落。 也因为长安的落榜,府里连青儿高中的喜悦都似打了折扣。 瑾娘为长安可惜,长安却很看得开,“这说明我火候还不到。”长安说,“师傅也说了,我还得历练几年,许是下个三年我再参加会试,就有几分把握了。如今么,除非天上掉馅饼……就是天上掉馅饼了,也不一定砸到我。” 花厅内的人全被他逗乐了,长安又含笑说,“我向舅舅请教过,知道和舅舅还差的远。这次也不过本着长见识的心思参加的,没考中都在意料之中。等我再好生学上几年,有我小舅舅几分本事了,我也混个状元当当。” 长安说这话可讨喜,一方面表明他心胸开阔看得开,家人不用为他担心,另一方面也捧了他小舅舅一把,暗示他小舅舅之才堪匹配状元。嗯,小舅舅这次着实考的好,虽然不在前三甲,但是考到第五也令人刮目相看。 今年不同上年,上年没太过出众的士子,好似大多数人都平平。反倒是今年,像是神仙打架一般,各路高手频出。不说各个大儒的门下弟子从各个地方冒出来,就说江南书院的学生也如过江之鲫一般涌来。 除了这些人外,还有国子监的学生,以及各大世家摒弃了传统“选官”和“恩荫”的路子,也让家中出众的儿郎上场一试…… 不说这些世家目的何在,只说只看这牌面,就知道今年会试会试如何龙争虎斗。 而小舅舅比底蕴比不过人家,即便之后拜了名师,可这才学了几年?与他相比,那些世家和江南的学生早早就有名师教导,有家族举全家之力支持,在这方面,小舅舅可一点不占优势。 可就是如此“困境”下,小舅舅也破笼而出,考中了第五名,着实亮眼。 长安又看向青儿说,“小舅舅加把劲,殿试时争取点个状元回来。我二叔就是状元出神,小舅舅你若也能被陛下点为状元,肯定又是一段佳话。” 青儿哭笑不得,“我倒是想当状元,可这想就能成的事情么。” 这次科举当真神仙打架,排在他前面的不说名声比他显赫,积累比他深厚,甚至就连年龄上,他们都更占便宜一些。没错,那些人普遍都三旬左右,看起来可不就比青儿这个毛头小子稳重可靠。而且他们长相都颇为不俗,所以青儿在里边还真没多少竞争力。 之前他也有心争一个状元,如今么,能有个榜眼或是探花也是老天开眼了。 时间紧迫,再有几日就是殿试,青儿不再耽搁时间在外边与诸人说话,又回房看书去了。 瑾娘本想叫住他,问青儿要不要亲自去柯府送喜信,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这是会试成绩,又不是殿试,连个会元都没考中,就大咧咧跑去岳家报喜,未免太喜形于色了。 不过去也好,等殿试出成绩了,再让青儿亲自去一趟。 但青儿本人不去,府里却得派个人过去报喜,这是规矩。 瑾娘就喊了青禾来,让她带上萱萱,以找柯柯玩耍的名义,顺带把这喜信传过去。 翌日看着青禾和萱萱出了门,瑾娘才问小鱼儿,“你外祖父母上次来信说他们走到那里了?” “走到朔州了。” 信件是通过官府的差役送来的,要比一般托人带信来的快一些。但从朔州到京城快马也得八天时间,而林父和沈姨母的意思是,要在朔州修养两日,等身体缓过来了再出发。那等他们到京城,大约还要五、六天时间。 五六天指不定正好赶上青儿殿试那天。 瑾娘想到什么,就说“回头让你小姨带人把林府那边再收拾收拾,尤其是外祖父母的院子,好生打理一番。还有被褥什么的,也要晾晒。” 小鱼儿就说,“娘您看您操心的,这事儿还用你说么,我小姨早就有打算了。小姨昨天还说呢,这两天就准备回林府住,准备把府里从里到外好好清理清理。她还让我过去给她帮手,我都答应了。” 瑾娘不说啥了。行,你们姨甥两个有说有量的挺好,只是衬得我有些多余。 时间很快到了殿试当天,这一日徐二郎也是要进宫的。瑾娘还纳闷他一个如今没正经官职在身的人去宫里干么?徐二郎还挺有理,“我围观青儿考试不行么?” 瑾娘觉得当然不行,“一般孩子考试,家长不是该避嫌么?” “所以我避了啊。”徐二郎还挺有理,”殿试前几天我可有进宫?可有在陛下面前给青儿说好话?我都避嫌到这个地步了,没道理这种从四品官员都要露面的大朝日,也不让我出席?” 瑾娘恍然大悟,原来今天还是大朝日。 那你直说你必须出席,必须位列朝班就得了,说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糊弄我玩么? 瑾娘又嗔了徐二郎一眼,徐二郎顺手在她白里透粉的面颊上摸了一把。要是今天不着急进宫,他还想和瑾娘好生调调》情。毕竟难得有这心思和时间。大今天真不行,昨晚胡闹的厉害,今天本就起晚了,再耽搁下去,怕是要迟到。 徐二郎用了两块糕点就出门了,瑾娘担心今天拖拉的时间长,用饭完了他饿肚子,干脆让丫鬟将早先给青儿和长安烤的肉干给他装了一荷包。没事儿时偷吃两个填肚子也不错,饿肚子的滋味儿太难受,能不受那苦就不受。 徐二郎走后瑾娘才问丫鬟,“青儿那边出发了么?” “舅老爷早一个时辰就出门了。他们今天要殿试,之后肯定要拜见陛下,提早进宫说是要先练习一下礼仪。” 瑾娘就无语了,这到底是考试重要还会拜见君王重要?好似……确实是后者更重要。 话是这样说,可总有种本末倒置的感觉。 也不知道早先徐二郎殿试时,是不是也这么折腾的? 瑾娘回忆了回忆,发现脑子里没这茬。是他忘记问了还是徐二郎忘记说了? 最终瑾娘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然后到了早膳时间,长乐几人都过来了,就连长安长平也在用过早膳后,来了翠柏苑。 几个孩子也替他们小舅舅紧张。 殿试一过个人的出身就确定了。同进士堪比姨娘,这上不了台面;进士及第还不错;若是靠近一甲,那最好。 诸人都有些心焦,可这事儿他们捉急上火没用啊。是进士还是状元榜眼探花,那得看陛下的决定。所以她们且散了,凑在一块儿凭白增添压抑感,瑾娘紧张的手都要抖了。 将几个孩子撵了出去,瑾娘就去了鹤延堂看望徐父徐母。 徐父在听两个姨娘唱小曲,那两个姨娘都是戏班子出身,唱功着实不错。她们本也是靠着这点本事眉目传情给徐父,才互相勾搭上的。如今徐父虽然不中用了,但到底是家中的老太爷,得了他老人家的宠爱尽管不能再添个孩子,但总归能多得一些银钱傍身不是? 姨娘们出身贫贱,也就不会拉不下脸面哄男人。她们唱的如泣如诉,表情生动婉转,身段柔纤荏苒……是挺招人喜欢的。但是这么妖娆的做派,也就通房小妾了。若是那家的大妇在家里这么和男人“谈情”,怕是瞬间就成了京城的谈资。 瑾娘走到门口看见里边那一幕,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她还是给守门的王奎摆摆手,让他别通报了。 徐父难得开怀听唱曲,她识趣些,不去搅扰他的兴致。 不过王奎这奴才也会办事,想来稍后会将她来过一趟的事情说给徐父听。 心意到了就是,徐父之后心情不顺畅了也别挑她的理。 很快到了午饭时,瑾娘用过午饭就坐在美人榻上歇息。 放在往日这时候她就该午休了,可今天只顾着等宫里的消息了,她那里还睡得着。 正假寐着,瑾娘听见“蹬蹬瞪”的声音进门了,她睁眼看去,就见自家小鱼儿火烧屁股一样从外边跑了进来。“哎呀娘,您怎么还睡得下?您快起来啊,咱们之前不是说好要去街上看我小舅舅走马游街么?” 瑾娘摆摆手,“娘不是说过,只你们几个小的去,我就不凑热闹了么?” 走马游街已经看过一次了,还是她亲亲相公中状元那次,这一次就不去了…… 人挤人的,说实话她挺担心出交通事故。再来每次殿试当天朱雀街道两边的包厢都早早被人预定,他们倒是也预定了一间,包厢也有两面窗户,但是数一数他们家有几个要去的人……长乐、小鱼儿、萱萱,荣哥儿,三胞胎,长安长平,再加上她,那就是整整十个人。再加上他们身边伺候的下人,一个包厢装的下么?届时就是走马游街的人过来了,两个窗户够他们挤的么? 瑾娘思考过后,决定还是坐在家里听消息想象那画面就好,至于亲生去街上,她拒绝。 瑾娘闭上眼继续睡,小鱼儿可不依了。手忙脚乱的将她娘从美人榻上拉起来,一边吩咐丫鬟去取瑾娘出门的衣衫鞋袜,一边嚷嚷道,“去去,不去多可惜啊。我外祖父外祖母见不到我小舅舅功成名就这场面,您得亲自见证了,回去说给他们听。哎呀,您就起来娘,我长安长平哥哥不跟咱们一块儿,他们送咱们到地方了,就要去找他们在书院的同学一道聚聚。听说宿征宿轩哥哥,还有文贠哥哥他们单独顶了包厢,大哥二哥稍后就去找他们。哥哥们还说带着荣哥儿一块儿过去,我不放心。哎呀娘您快起来,您再不起身,大哥二哥要把荣哥儿带走了。街上那么多人,大哥二哥看顾不过来,让荣哥儿被人抱走怎么办?” 瑾娘只觉得一万只麻雀在耳边叽叽喳喳,吵得她头疼脑袋疼。 小鱼儿可真能说,还有这“抱走不抱走”的,以为人贩子啥时候都敢露面啊。 瑾娘拗不过小鱼儿,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跟着她们一道出了门。 也就是他们坐上马车,还没走出柳树胡同时,前边报喜的官差呼啸而过。 瑾娘掏掏耳朵,又掏掏耳朵,她一把拉住长乐,“你小舅舅中了探花还是什么来着?我是不是幻听了?” 长乐也激动的笑弯了眉眼,“婶婶您没听错,小舅舅高中探花郎了。” 探花郎啊,比不得状元显贵,但这也非常非常不错了。 瑾娘当即笑出了声,“青儿算是熬出头了。” 车厢内其余几个孩子不管懂不懂“探花郎”是啥意思的,都高声嗷嗷起来,一个个兴奋的好似他们中了探花郎。 几个孩子特备机灵,还趁瑾娘高兴提意见。 长洲就说,“小舅舅考中探花郎,咱们得给他庆祝庆祝。这样,咱们今天就在饕餮楼吃饭,咱们不醉不归怎么样?” 长晖说,“小舅舅人逢人生四大喜事之一,我们要亲自去小舅舅府里,给小舅舅贺喜。” 长绮看看两哥哥,没说话,倒是小鱼儿,黑漆漆的眼睛咕噜噜一转,“我们还要给小舅舅准备贺礼,只是我们手头的银子都不太够,娘您支援几个。” 就连长乐,也凑趣的说,“婶婶我想给小舅舅送两瓶强身健体的药丸子,只是还缺一支上了年份的灵智。我记得上次帮您规整库房单子时,见到上边似乎有一支五百年的灵智……” 荣哥儿道,“家里有现成的东西,我就不给小舅舅买了。娘,我记得爹私库里有几方上好的砚台,还有好些徽砚,我送一些个小舅舅当贺礼好不好?都送小舅舅也太多了,剩下的留给我行不行?” 几个孩子眼巴巴看着瑾娘,瑾娘只觉得头大如斗。她这什么命招惹上这么多克星,一个两个的不说给她送孝敬也就算了,还惦记上她手上的东西,趁机就想挑几件好的带走。 她这是养的儿子闺女和侄女么,这是养的仇人。 第378章 看你这点出息 瑾娘心累的不想说话,几个孩子却嫌给娘的惊喜不够大,又继续叽叽喳喳说上了。 这个说,“我记得娘那里还有一对红玉镂雕的镯子,娘您看与其放在您库房里落灰,不如送给我带怎么样?这眼瞅着小舅舅中了探花,接下来就该成亲了,我这也没几件体面的首饰,到时候出去见人不丢您和爹的脸面么?” 长洲方才只顾着吃喝二字了,根本没有兄姐们思考的长远,自然也没有为自己争取到“权益”。现在他开窍了,就迫不及待附和姐姐道,“对啊对啊,娘您把镯子给姐姐。还有啊娘,小舅舅要成亲我也缺几套能唬人的装备,您看是把您库里的那方羊脂玉佩给我,还是把爹辽东时,下官送给爹当生辰贺礼的祥云纹饰明珠的玉带给我用两天?” 荣哥儿:…… 荣哥儿还想继续凑趣,可看到自家娘脸已经黑了,赶紧明智的闭了嘴。 他心里遗憾的不得了,不住的啧啧感叹,娘这护食儿的习惯还是没改。这财迷的性子,也不知道像谁。 瑾娘不说话,瑾娘心很疼。她捂着胸口指着小鱼儿和长洲,想将这两孩子丢到窗户外边去。 怎么就知道惦记她那点东西?她攒点好东西容易么。结果这几个孩子三不五时就要找各种借口来他这里盘剥一遍。 这也就是男人本事,时不时总能给她添置些好物件,亦或者别人想攀关系,借此给她送些好东西……不管怎么说,她手里的东西大多是因为她男人来的。和她男人一比,这几个她恨不能剖心剖肺对他们好的熊孩子,这果然是没心没肺的熊孩子啊。 果然还是相公好,她以后再也不会因为孩子闹心给徐二郎使脾气了。天底下怕是没人比他对她更好了。 瑾娘认清了这个事实,看向孩子们的眼光愈发幽怨了。 长乐想要灵芝,荣哥儿想要徽砚,小鱼儿想要她的红玉镯子,长洲想趁机索要一枚羊脂玉佩或明珠玉带。不说长乐和荣哥儿的要求,他们要的东西好歹能切身实际的用上,可小鱼儿要的那对红玉镯子她带上更好,小鱼儿如今还是个十多左右的小姑娘,她带上镯子就得秃噜下来;更别说长洲要的明珠玉带了,那玉带能把他那小细腰圈上两圈…… 瑾娘白了几个孩子一眼,“都给我闭嘴,谁再敢说话,隔窗户丢出去。” 几个孩子成功闭嘴了,马车外的长安长平却忍不住哈哈哈笑起来。 他们两个一直在外边守着,刚才荣哥儿几个开口时,长平冲动之下也要凑趣索要点什么,结果他才刚张嘴,就被大哥拍了一巴掌。 他吓了一跳,滚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现在长平由衷感谢大哥“拍打”之恩,不然被婶婶“顶”回去的就要多他一个了。届时和弟妹们一块儿丢人,他脸面上过不去。 等瑾娘几人到了早就定好的酒楼时,街上已经喧哗热闹的好似过年一般。 明明状元榜眼探花以及新科进士还没走出宫门口,可街道上比肩接踵都是人。再看街道两侧的树木和屋顶上,也都窝着半大的小子和少年;而酒楼茶馆等二楼,推开的窗子也能看见里边若隐若现的人影。还真是热闹啊。 长安长平将瑾娘几人安顿好,哥俩就带着荣哥儿去赴宿征几人的约了。 荣哥儿不想跟哥哥们走,可就像大哥二哥说的,他连个合的来的朋友也无,也太孤单了,跟着他们玩耍也好长长见识。 荣哥儿征求了娘的意见,就被带走了,所以如今屋里剩下的除了长洲长晖两个小子,其余全都是女眷…… 行,这样想说点啥话还更方便。 小二端了果盘糕点和茶水上来,长洲几人就撵了块开始吃,一边吃也趴在窗户口,睁着好奇的大眼往外凑。 他们还没见过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的情景,当然过年过节看灯会时那不算,那毕竟是习俗。可这新科进士走马游街,京城的百姓每三年都要看一次,他们都看不腻么? 长洲问瑾娘,瑾娘就说,“那我咋知道他们看腻没有,想来是没看腻的,毕竟百姓大多不富裕,整天忙着操持生计,没有闲钱寻乐子。而这新科进士游街,算是难得的盛况,看上一眼以后几个月的谈资就有的,百姓们肯定愿意抽出这点时间来看这热闹。” “再来,大家都敬仰读书人和官员老爷。这些人以后都是要进入官场的,百姓们对他们心怀敬仰自然会过来好生看看。” 长洲若有所思,小鱼儿就说,“可惜你们出生的晚,若是你们早出生几年,就能看见爹爹走马游街的盛景了。爹可是那年的状元郎,貌美才高,当时他走过的地方,帕子荷包跟雪花似得往下落。若不是爹爹功夫好,能躲的都躲了,不然指不定就被那个姑娘家荷包中的银子砸的满头包。” 长洲和长晖、长绮闻言眼睛都瞪直了,在他们没出生前,还有那样难以想象的盛况么? 三胞胎此时就懊悔起来,要是他们能早些出生就好了。 瑾娘:…… 不!这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瑾娘拍了小鱼儿一下,快闭嘴姑娘。这嘴上没把门一样,还排揎上你爹了,小心你爹回去让你抄家规。 就在姐弟几个的说说笑笑中,喧天的锣鼓声渐渐逼近。长洲几人激动的伸出脑袋往外看,半拉身子都跑到窗户外边去了。 瑾娘见状骇了够呛,赶紧让丫鬟抱住长洲的腰往后拖。 长洲还想抗议,可接触到娘亲凌厉的视线,很快萎了。小家伙非常会看人眼色,也很识时务,当即就讨好的冲他娘一笑。 行,不往外探身子就是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可随着铜锣鸣响的声音越来越大,下面的欢呼声越来越大,长洲早就将娘的威胁抛到九霄云外,他半拉身子不知道何时又探了出去。 瑾娘咋就预料到这个情况,忍不住翻个白眼让丫鬟好生守着长洲。不仅长洲,就连长晖和长绮,也好生看着。 瑾娘正后悔不该让三个小的过来,就见长乐扯了扯她的袖子,“婶婶,我好似看见柯柯姑姑了,好似还有她母亲。” “嗯?在哪儿?”瑾娘立刻提起了心。柯柯也在附近啊,想想可以理解,毕竟青儿可是中了探花的。 瑾娘忍不住露出笑意,透过窗户看着对面一排包厢中的人,不知道柯柯和五公主在那间。 长乐就指着距离他们这边稍远的一处包厢,那边的窗户用木棍支起来,将窗户后边的身影遮掩的七七八八。但长乐眼神好,看见了那姑娘转头的侧脸,以及那姑娘身侧一位贵妇人头上的点翠镶红玛瑙凤尾步摇。 姑娘的侧脸像柯柯姑姑,那点翠镶红宝石凤尾步摇,和她在婶婶那里见过的一模一样。而那步摇是三年前回他们回京城时,婶婶让人送去给柯柯母亲的礼物,当然这只是顺带,主要还是给柯柯姑姑送了一匣子首饰带着玩。她记忆好,见过的东西基本不会忘,所以仔细一琢磨就明白,那包厢中的人,肯定是柯柯姑姑和她母亲五公主不会错了。 瑾娘眯眼看去,果然就看见那边小姑娘的容貌有几分似柯柯。不过距离太远,她看不太清楚。但长乐说是,那肯定就是了。 长乐又说,“婶婶,我们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今天就不去了。”瑾娘想了想说,“她们肯定也是来看你小舅舅走马游街的,咱们不去打扰她们的兴致。反正很开就要走最后两礼了,很快就又能见到的。” 长乐闻言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此时鞭炮声近在耳侧,走马游街的状元郎也到了不远处。 瑾娘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说,“今年的状元老爷容貌很英伟咧。” “就是年纪大了些,脾气看着也有些严厉。” “榜眼弥勒佛一样,牙花子都笑出来了。” “中了榜眼了,听说陛下钦点入翰林院为从六品编纂。这一下进入官场,鱼跃龙门,换我能把大牙笑掉。” “还是探花郎最美貌,这芝兰玉树的,这要是没定亲没成亲,肯定要被京城这些大人榜下捉婿了。” “你才从乡下回来的不是?这是辽东都指挥使徐大人的妻弟,已经定亲了,未来岳丈还是如今的刑部尚书。好小子,还以为是高攀人家姑娘了,如今瞧着也不差么。” 底下人说笑的声音太大,瑾娘想装聋作哑都不行。她听得哭笑不得一边又忍不住看向柯柯和五公主所在的包厢。 他们这里议论声大,那边肯定也不遑多让,不知道柯柯听到这些话,心里会不会吃了蜜一样甜。 瑾娘看着看着,就见青儿一行人已经走到了柯柯所在的酒楼下方。那边柯柯不知道是太激动或是怎样,那支着窗户的木棍竟直接落了下来。 瑾娘骇了一跳,担心砸伤人。好在百姓们都努力往街上挤,挨墙根的地方一片空白,倒是无妨。 没砸到人最好,不然砸到个西门庆……对,瑾娘脑中控制不住的泛上来潘金莲砸到西门庆的画面,心中恶寒了一下下。 她赶紧将脑中的废料甩出去,再睁眼去看,就见那间包厢的窗户被人小心翼翼的从里边推开了。柯柯含羞带怯的小模样娇滴滴的,五公主从她身后走出,似乎怒其不争的点了姑娘一指头,然后柯柯脸更红了。 青儿一行人此时已经走到了瑾娘等人所在的楼下,长洲长晖俩小子根本不懂矜持为何物,直接“小舅舅”“小舅舅”的叫上了。 瑾娘赶紧让人制止,可别丢人了,她抱希望下边的青儿没听见,毕竟人声鼎沸,她都被吵得耳朵疼。可孩子的声音穿透力太强了,尤其长绮也激动的喊了一声“小舅舅”,得了,青儿直接看了过来,认出他们后,抿唇笑逐颜开。 瑾娘差点被弟弟的俊彦帅晕过去,捂着砰砰砰跳动的心肝儿心道受不住。她都这副反应了,更别提街上那些怀春的大姑娘小媳妇了,她们激动的脸蛋红彤彤的,啥也不管了,啥也不顾了,拿出手中的帕子,腰间的荷包,一股脑往下丢。 长乐眼尖,还看见有人将咬了一口的桂花糕丢出去——这是误丢?对,肯定是失手,肯定不是故意的! 小鱼儿也看见了,就紧张的不行,“小舅舅小心。” 不用它喊,那块儿桂花糕早就失了准头,落到后边跟着的老进士头上。那进士年约五旬,比徐父看着还苍老,可一朝中榜,整个人像是焕发了新的生机,一路上笑的身上的肉都在颤。 被块儿桂花糕砸到了,老人家也不恼,笑呵呵的拂拂身上的糕点屑,继续挺着胸膛往前走。 瑾娘见状哭笑不得,恰逢青儿又往这边看,她忽然想到什么,赶紧指指柯柯所在的方向。 青儿眸光微闪,一瞬间猜到什么,当即扭过头去看。 人群里有人在嘀咕,“探花郎在看那间小娘子?” “快别往后看了,前边貌美的小姑娘多的是。” 青儿不管,又往瑾娘指点的方向看了会儿。也是巧,这一刻柯柯正不管不顾的探出脑袋来,贪婪的想再看看他,结果,两人就这么对视上了。 柯柯脸红到爆炸,跟被猎物盯上的小兔子一样,嗖一下缩了回去。 青儿本来还想伸出手给她打个招呼,结果胳膊都抬起来了,那窗户口没人了。 他一时间哭笑不得,尴尬的收回手,无奈的摇头一笑,继续坐直了身子。 再说柯柯跟兔子的缩回洞里后,脸红心跳看着就不正常。 五公主多精明一个人,一眼就看出猫腻了,当即问她,“瑾青看见你了?” 柯柯羞的好一会儿才点头,“娘,他对我笑呢,还一直看着我。” 五公主就怒其不争的,用涂着大红丹寇的手指戳她脑门,“看就看,你是我生的,长相又不差,不是没法见人。你说说你,都快要成亲了,见了他还羞得手足无措,还做贼似的一下躲回来,你看你这点出息。” 第379章 日行拌嘴 青儿成了探花郎,且成亲在即。林父和沈姨母也即将到京,一家人很快要团聚。这都是喜事,让瑾娘高兴不已。 然而等了一天又一天,直到预算中的截止日期到来,林父和沈姨母还是没有露面,瑾娘就有些坐不住了。 她担心二老年纪大了,赶路辛苦再病倒,亦或是感染点风寒烧热,不得不停下休息。 耽搁了时间是小事儿,可要是老人身体不舒坦,那就是大事儿了。 瑾娘心中忧虑,勉强和青儿说了此事。青儿又何尝比姐姐心里好受? 他这几天虽然要应酬人,忙碌的脚不沾地,可心中却时刻惦记爹爹和姨母走到那里了。担心两老会用可好,身体可康健。一日日的,在城门口接人的小厮始终没有过来报喜讯,他心中也很焦灼。 青儿就说,“不行我让人多往前走走去迎迎?” 瑾娘也有这个意思,不过这事儿青儿还是她来办,青儿手中没几个可用的人,这事儿交给那些常随小厮怕他们处理不好。 瑾娘就说,“回头我让你姐夫派通河或是墨河出去跑一趟。他们和沿路的驿站官员都相熟,即便爹爹和姨母有所不适,届时也好沟通。” 青儿迟疑一会儿还是说,“那就麻烦姐姐和姐夫了。” “这有啥麻烦的?咱们一母同胞,爹爹又不止是你自己的爹爹,我是他嫡长女,我关心爹的身体这有什么麻烦的。” 青儿如今已经进了翰林院为修撰,每天都要去衙门。好不容易今天休沐,也要为成亲做准备。他要张罗的事情有许多,在林父和沈姨母不知道何时才能到京的境况下,如今他做的越多,越能防备之后可能会有的万一。 瑾娘就不再多留他,和他说完这事儿就让他回去了。 不过在青儿走前,瑾娘把给他准备的行头让他一道带走了。 青儿明日还要参加杏林宴,总得给他准备些拿得出手的行头。瑾娘早就寻了府里手艺最好的绣娘,让她们为青儿制作出几身锦袍来。就连衣服的配饰和脚上的靴子,以及头上的玉冠,都是成套的,瑾娘开口让青儿直接拿回去。 青儿一看那么大的匣子,掀开一看就有些哭笑不得,“姐姐,我不缺衣物配饰。” “这我还不知道。不过你那些都旧了,总不好在杏林宴上穿。人多说先敬衣衫后敬人,这话不假。你穿好点,也别让人小看了去。” 青儿愈发无奈了,“我是新科探花郎,还有一个封疆大吏里的姐夫,未来岳丈还是正二品的刑部尚书。就冲这几个身份,也没人敢小看我。” 瑾娘摆摆手让他快走,道理她都懂。可青儿也要理解她一个做姐姐的心情。做姐姐的想补贴弟弟有错么?没错啊!尤其是弟弟身边没有长辈照拂,景况又不是很宽绰的情况下,她这个姐姐既然有能力帮几把,为什么不帮? 青儿最后抱着那匣子出了门,在他走后许久徐二郎从外边回来。 他昨天得知恩师夏先生身体不适,趁今天休沐便去探望。 老人家年岁到了,精力不济,一天中昏睡的时间长。他大早起过去,等了许久老人家才苏醒。不过也就将将说了一盏茶时间,老人家边说着话边困倦的睡着了。 徐二郎这便回了府,不过惦记着夏先生的病情,他面容有些沉重。 瑾娘原本想和他“借人”的,此时也先按捺住,狐疑的问她,“老先生……身体不妥当?” 徐二郎点点头,“如今一天中,最多清醒两个时辰。” 瑾娘心就一沉,那这是真不好了。 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老人家寿命真的很长了。在这个人均五十算高龄的时代,夏先生今年七十有余,即便去世也是喜丧。 不过这话好说不好听,瑾娘就不说出来戳徐二郎的肺管子了。 这人别看面冷心冷,可对于他认可的人,他是很放在心里的。 夏先生和楚先生虽然教导他的时间不长,但两老将毕生所学教授给他,在他科举时多有帮衬,是他非常敬重的人。 早先在京城为官时,徐二郎但凡休沐,总要过去探望。之后赴任河州,但凡有暇也必定写书信问安。就不说逢年过节必定提醒瑾娘给两位师傅送厚礼了,就是平常时候,得了两老用的上的东西,也必定让人送来一份。别的不说,就是上好的野山参,徐二郎都往两位先生那里送了两次了。 不过人寿数到了,即便吃再多灵药也没用了。 徐二郎将事情说出来,心中依旧不好受,“夏先生病倒,我看楚先生也快倒下了。”两位先生是师兄弟,又都未婚,几十年相伴下来,感情不可谓不深厚。他们结伴教授学生弟子,另一人俨然成了自己的半身。突然有一人离世,另一人收到的打击多大可想而知。 徐二郎道,“楚先生形销骨立,如今走路脚步都有些踉跄。” 瑾娘瞪大眼,她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徐二郎届时不会一下送走两位先生? 呸呸呸,她可不是乌鸦嘴。这话也就在心里想想罢了,她可不能说出口。 瑾娘闭了嘴,又听徐二郎念叨了几句与楚先生的对话。因为夏先生病危,老先生也没了教导徒孙的心思。若是夏先生这次挺不过来,老人家便准备扶棺亲自送夏先生回老家安葬;他之后也不准备回京城了,也回祖宅养猫逗狗,能活几日是几日。 徐二郎心情一直很压抑,到晚上入睡时还没缓过来。 瑾娘能劝说的话都说了,可他难得长吁短叹,她的话也听不到耳里,那瑾娘还有什么办法? 想想不知被什么事情绊住腿脚的林父和沈姨母,瑾娘急的抓耳挠是啊,可偏偏找不到时机开口。 还是徐二郎敏感的注意到她的异样,“瑾娘你在想什么?” 瑾娘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小心翼翼问他,“你现在心情好了么?” “并没有。” 那我不想说了。 瑾娘垂着脑袋,丧气的不得了。 忽然听到徐二郎低沉喑哑的笑声,“我心情好不好和你要说的事情有关系么?” “那当然有关系了。”你心情好答应的可能性就大,心情不好万一不答应借人呢?虽然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想想他正不舒坦,她不全心全意的安慰他,反倒惦记着别人,尽管这个别人是她这具身体的亲生父亲,也总感觉对不起他。 不过都到这份儿上了,瑾娘也没继续憋着,干脆把话都说了。 徐二郎捏着她的面颊,把她脸上的小肉肉往两边扯。瑾娘泪眼汪汪的,委屈的要哭出来。 这是干什么?家暴么?她做错什么事儿了? 徐二郎让人唤了通河来,“你和沿途的驿站官员相熟,这是交给你去办。现在就出发,别忘了去长乐哪儿寻些急救的药来,一并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通河应了是,迈着大步就出去了。徐二郎这才有空收拾瑾娘,“这么大的事儿我回府时为何不及时说?” 瑾娘瞅瞅他,垂下脑袋,又抬头瞅瞅他,又垂下脑袋。她虽然没开口,可那双潋滟的双眸中已经把所有讯息都透漏了。还能是为什么?还不是看你心情不好,不敢说么? 徐二郎搂她在怀里,笑声从胸腔中鼓动出来,震得瑾娘面红耳热。“咱们家你最大,你不用顾忌我的心情。相反,我还得看夫人的脸色行事。夫人若高兴了,赏我一口饭吃,夫人不高兴了,怕是我得睡上一两个月的书房。” 瑾娘“噗嗤”一笑,忍不住伸手打他几下。说什么呢?她是那么刁蛮不讲理的人么?还赏他饭吃,她可不敢。他是他们家大功臣,他们家日子好归功于谁她可记得一清二楚。敢不让睡吃饭,也不能不让他吃啊。还有睡书房这事儿,瑾娘更觉得冤枉。成亲十多年了,他睡过一天书房么?哦,也是有的。就是在辽东那段日子,他处理世家留下的摊子总是处理到很晚,未免打扰到她歇息,也是太过困倦懒得再跑,有时候就直接在书房歇了。 那可是他自愿的,可不是她惩罚的。 她敢冲几个熊孩子使性子,可不敢冲他使。也不是绝对的不敢,而是怕事后被报复……说这些就扯远了,总之把他“睡书房”这口锅甩她身上,瑾娘绝对是不依的。没做过的事儿坚决不承认,她才不要背黑锅。 这一晚两人掰扯这件事,掰扯到很晚。加上晚上又折腾的两回,瑾娘起来时太阳都升老高了。 不过几个孩子都开始上课了,倒也没人来搅扰她休息,所以瑾娘睡足睡饱了才起身。 起来正用早膳,就见青穗急吼吼跑进来。满脸喜气的通知她,“夫人好消息啊,亲家老爷和老夫人已经到城郊十里处了。通河已经接到他们了,如今正护送林家老爷和老夫人回来。怕夫人担心,通河就让小厮过来报信了。” 瑾娘高兴的饭都不顾不上吃,直接就站起身,“这就到城外了?怎么这么快呢,通河昨天才出发,这就接到他们了?唉,我昨天还担心他们出什么意外耽搁了,还好还好,如今人总算到了。” 瑾娘激动的恨不能立刻跑出门去迎接才是,但她还没用早膳,还没收拾,这都得慢慢来。 青穗劝她快吃些早饭垫垫肚子,“林家老爷和老夫人一行人走的慢,估计得到正上午才能进城。等他们到林府,怕时还要晚上一些。夫人您快吃些东西,稍后奴婢给你收拾收拾,咱们一道去林府。” 对,还得去林府。 如今林家在京城也有落脚的宅子了,肯定不会第一时间来徐府。那她这座闺女的,要迎接爹爹和姨母,肯定要先一步过去。 瑾娘吃着饭想起什么,又赶紧吩咐,“让人去唤长乐一声,稍后让她和我一道出门。” 青穗“唉”了一声,“其余几位姑娘少爷补一刀过去么?” 他们过去干么?父亲和姨母远道而来,肯定困倦的很,即便去请安也不急在一时。带长乐过去,长乐还能给两老诊个平安脉,其余几个完全是添乱的,没一点用。 不过把长乐带去了,其余几个嫡亲的外孙不去好似也不像话,那就一道去。 青穗又让小丫鬟传话去了,瑾娘就又说,“还得让人给青儿传个信,哎呦,看我这脑子,青儿今天要参加杏林宴,如今怕是在宴会上了。那就不管他,先让人去林府给萱萱传个信,让她准备些清淡好克化的饭食。两老奔波劳碌,先吃两天清淡的暖暖胃。” 又一个丫头领命跑出去了。 说了这么多话,瑾娘也没什么胃口了。勉强喝了一碗燕窝羹,用了两个翡翠虾饺就站起身不吃了。 等她换了出门的衣裳,让丫鬟帮着收拾好自己,长乐几人也都到了翠柏苑。 听说是外祖父母来京城了,几个小的高兴的什么似得。他们都穿着家常的衣衫,嚷嚷着要换了衣裳再出去。瑾娘没辙,只能摆手让他们快去快回。然后几个孩子当真很快回来了。他们不仅换了衣裳,重新洗漱,甚至还都拿了自己给外祖父母准备的礼物。 自从知道这一次回京能见到外祖父母,几人都早早准备上了。每人在礼物上花费的心力可不小。虽然东西不见得名贵,可都是他们的心意。 要说几个孩子中,也就长乐和小鱼儿见过林父和沈姨母,可也不过两三年时间他们就到了京城。之后林父虽然也在京城科考,可那时候荣哥儿还没出生,就更不用说三胞胎了。 所以荣哥儿和三胞胎是没见过外祖父母的,但没见过面,却不影响祖孙间的感情。 因为瑾娘的关系在,他们时有通信。林父本就是夫子,喜欢学生,对孩子也很疼爱。他颇有几分童趣在,又觉得始终是亏待了女儿,所以对几个外孙就越发疼爱。 沈姨母更是温柔慈爱,每次去往辽东的包裹中,总要有她给孩子们做的衣衫鞋袜。老人家虽然不识字,但她对孩子们的关爱都体现在一针一线中。时间久了,几个孩子对外祖父母的感情可不就深厚了么。 第380章 久别重逢 瑾娘领着几个孩子到达林府时,林父和沈姨母诸人还没过来。 倒是萱萱已经把饭菜和洗漱的东西准备好了,只要爹娘一进门,收拾收拾就能用饭。 萱萱也是青儿中了探花郎后,才住回林府的。因为家中往来的人员多了,递拜帖的也多了,没个人在家中坐镇不是那回事儿。所以萱萱就从徐府搬了回来,硬着头皮开始担起管家的重担。 不过瑾娘偶尔会过来指点几句,就连小鱼儿和长乐,白天在徐府学习,晚上也是过来这边休息的。因为要和萱萱作伴,两人也被瑾娘吩咐和小姨说些管家的技巧,所以府里运转的还算不错,并没有出现什么差错。 萱萱见姐姐领着几个孩子过来,赶紧让人给他们端上来帕子和温水,让他们清洗手脸。 京城一到春天风沙就特别大,尽管他们一路上都坐在马车里,可头脸上也沾了不少灰尘。 瑾娘还没说什么,长洲就说上了,“怕是我外公外婆现在都成土人了。” 屋内诸人都忍不住噗嗤笑出来,话是事实,可这么埋汰长辈,他不合适。 瑾娘拍了长洲一下,“就你话多。” 长洲就有些委屈,“娘你看你,我说实话也不行么?我那是心疼我外公外婆呢,他们这一路可真辛苦。听说西北比京城的风沙大多了,他们这一路不定吃了多少沙子。”说着话还摇头晃脑感叹,“为人父母的真是不容易,为了孩子好,再苦再难也得迎头赶上。” 谁说不是呢。 按理青儿成亲怎么也要回老家的,可一来因为被授予从六品修撰,要按时到衙门当差,没那个时间回平阳;再来也是考虑着儿子以后就在京城定居了,再让儿子把媳妇娶到平阳去凭白折腾人。最后还有比较现实的一点,就是顾念着这边的柯家,人家闺女到底是低嫁,且有县主的身份,哪怕是冲着人家以后会多关照青儿,如今把宴席摆到京城也是应该的。 所以本该儿女们奔波劳碌的,如今倒是两老妥协赶来了京城。 花厅内诸人都唏嘘不已,但也没有多说。他们清洗过手脸又喝了一杯茶,林父和沈姨母就到了。 瑾娘几人闻讯赶紧迎出去,马车迎面而来,他们还没看见马车中的林父和沈姨母,倒是先看见了坐在高头大马上,一副护持模样的通河。 通河下了马冲瑾娘行了一礼,“夫人,幸不辱命。” “好,好,辛苦你了通河。” 通河回了句“应该的”,之后见瑾娘这里不需要他了,便带着手下的人手先回徐府去了。 这时候前后几辆马车的车门都打开了,林父和沈姨母最先露面,瑾娘和萱萱赶紧快走几步过去搀扶老人家。几人对视一时间眼眶都有些红,瑾娘唤了声“爹,姨母。” 萱萱眼泪一下落了下来,一把抱住沈姨母,轻叫了声“娘”,语气依恋的不得了。 林父看了看两个女儿,激动的手发抖。他比之早年瑾娘见到时衰老不少,头上都有了白发。但许是平日里没什么烦忧的事情,精气神就特别好,气色也红润饱满,看着特别康健。 林父看着女儿,又看着前来行礼的几个外孙,哆嗦的话都说不连贯了。好久一会儿,他才对瑾娘说,“看你过得好,爹就放心了。” 又看着长乐和小鱼儿,“我这两个外孙女长得好,外祖父每次看你们的书信,得知你们的学业有进展,都非常欣慰。” 长乐和小鱼儿赶紧上前,“外祖父我们学的东西可多了,有些都没仔细告诉您,好在您来了京城,以后没事儿我们就来寻您说话,好好和您说道说道爹娘怎么压榨我们的。我们都还是孩子呢,就要从早学到晚,您看,我们头上都有白发了。” 林父哈哈一笑,“尽会胡说,祖父看你们精气神好的很,再学两门功课不是问题。” 长乐和小鱼儿被打击的耷拉下脸,颓丧的不得了。 林父见状,哈哈大笑,眼睛边的皱纹全显露出来了。 荣哥儿领着三胞胎也走上来,林父拍拍荣哥儿肩膀,嘴唇颤抖的说,“像你爹,以后也考个状元。” 荣哥儿就说,“我也想,可惜爹说我天分没他好,想中状元可能要多读几年书。” 提起读书以及如今繁重的课业,荣哥儿有些苦恼,“祖父我过来孝敬您几天,您不知道我爹可严厉,每天那么忙了还抽空查我功课。我如今在学策论,学的不怎么好,我爹就给我加重课业,我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 林父就笑,“那不行,还是读书重用,孝顺祖父可以等你功课做完了再过来。” 荣哥儿也颓丧着脸,有些生无可恋。 三胞胎此时挤了过来,长洲这个自来熟叽叽喳喳叫“外祖父你看看我,我是长洲啊。外祖父我是三胞胎老大,我这我弟长晖,我妹长绮。” 林父笑的嘴角合不拢,一下将长洲抱起来。瑾娘几人吓坏了,不是担心林父摔着长洲,反正这小子皮实,摔两下也摔不坏。可林父着实不年轻了,他又是个读书人,没什么力道,这猛地抱起个肉墩儿再把腰闪了如何是好。 林父将长洲放下,又挨个抱了抱长晖和长绮。看三个孩子健健康康的,小脸蛋红润的很,绝地不像其余早产的孩子那么孱弱,林父快慰的不得了。一连说了几个好还打不住,直到把三个孩子摸了又摸,才红着眼眶说,“都是好孩子,都好,都好。” 沈姨母纤细敏感,最是容易掉眼泪,见状就背过身去,抹了抹眼角。 瑾娘赶紧哄她,“大喜的日子,可不兴掉眼泪的。” “姨母没掉眼泪,是风沙太大,迷了眼睛。”她拉着瑾娘的手,低哑着声音说,“你不知道你爹知道你生了三胎,那顿时间担忧成什么样了。他整天吃不好喝不好,头发大把大把的掉。”沈姨母只说林父的担心,却没提自己。那时候她又好到那里去了,每天晚上做噩梦把自己吓个半死,可这些她一个字都没给瑾娘说。 她只是道,“之后你爹总担心三个孩子损了根骨,再多疾病。即便你们来信说孩子都长得很好,你爹也觉得是你故意宽我们的心。如今可好了,亲眼见着了,孩子们长得这么好,一个个精精神神健健康康的,这下你父亲总算可以放心了,晚上也能睡个安生觉了。” 林父此时听了一耳朵,赶紧制止沈姨母,“和孩子说那干啥,赶紧都进府里去,别把孩子脸吹皲了。” 沈姨母赶紧说“好”,可哪里能这么进府呢,旁边还有舅舅一家子呢。 舅舅一家的马车在后边,他们下马车时沈舅母觉得第一次到京城不能露怯,临走到胡同口了,又拿起靶镜收拾自己。她只给自己收拾还不算,还觉得沈舅舅躺了一路身上的衣服走皱了,让他换件锦袍再下去。 沈舅舅不依,沈舅母不放手,两人争执了几句,下车时就有些晚。 后边几辆车中坐的是沈城一家,沈明珠一家,以及沈宝珠和她的丫鬟。 同样都是第一次进京,难免露怯,也都等马车停了略微收拾收拾。如此一耽搁,等他们下车时瑾娘已经和林父寒暄上了,他们也不好插嘴,就在旁边等着。 还是瑾娘先看见舅舅,赶紧拉着萱萱过去行礼。 沈舅舅如今也五旬的人了,因为生意做的大,凡事还算顺心,看着意气风发,也不过四旬左右的模样。不过到底是常年奔波的,脸上免不了有些风霜,但整体来看就知道日子还好,这就让瑾娘心中宽慰。 她也是希望舅舅日子顺当的,舅舅对她好,当年她成亲时给了她一份不小的嫁妆。在她成亲后还住在平阳时,舅舅每次收山货路过平阳,也会过来看她,再不济也会让人特意给她送些东西。 知道徐府算是富贵人家,舅舅有心给她做脸面,所以收到的那些木耳、蘑菇的普通山货他也不往家里送。要送就送新鲜的小鹿崽,既能吃还能养着当个玩物解闷;再不济还有一些山珍,药材。 反正舅舅都是捡好东西给她,努力给她撑起颜面。综此种种,这个舅舅再好没有了。 当然,瑾娘“发达”了也没有薄待舅舅就是。她是个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性子,之后逢年过节总要派人送去厚礼。就连舅舅做生意所在的县城,瑾娘也透透让徐二郎打点过,所以这么多年,舅舅做生意才这么顺丰顺水,这其中还有瑾娘和徐二郎的作用在。不过事情彼此心知肚明就是,倒是没必要说太明白。 和舅舅一比,舅母显得年轻一些,可见这些年日子过得顺心。不过她面上的尖酸刻薄倒是一如往常,而且即便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也掩盖不住面孔上的皱纹,人老了,好似也更尖刻了。 沈舅舅见到外甥女,高兴的想伸手拍她的肩膀。顾忌这到底是出嫁的姑娘了,那手抬起又放下。沈舅舅也接连说了好几声“好啊,好啊。知道你日子过得好,舅舅是放心的,只是没亲自看上一眼,总觉得遗憾。如今见到了,舅舅就是回头到了那边见到你娘,也有所交代了。” 这话说的诸人眼圈都有些红,一时间到不知道如何接话。沈舅舅拍了下头,有些懊丧,“看我都说的啥,都是见到瑾娘太激动了,我胡咧咧的,瑾娘别往心里去。” 瑾娘当然不会往心里去,她只是有些担忧的看了林父和沈姨母一眼。林父和原配发妻感情深厚,若不是为了年幼的他和青儿有人照顾,也不会续弦。而父亲续娶乐归宁的姨母,这些年也过得很好,但……如今看林父眸中有些怅然,姨母也似追忆长姐似得,红了眼圈,姐姐心情好转许多。 沈姨母嫌弃沈舅舅不会说话,一下将他挤开了。她一把抓住瑾娘的手,“哎呦喂,我就说咱们瑾娘长了副福气相,谁要是娶到瑾娘,肯定是要发家的。看看,如今徐家可不是起来了。咱们瑾娘可真是运道好,如今都是诰命夫人了,我听说朝廷每年还能进宫去拜见太后皇后娘娘,还会有宫里的赏赐……” 沈舅舅呵斥沈舅母,“你说的这都是啥。” 沈舅母被呵斥了条件反射想瞪回去,又想起人家的外甥女可就在跟前,她怎么也要给自己男人几分颜面,所以那到嘴的话就咽了回去。 不过她这次把儿女都带到京城来,名义上是参加青儿的婚礼,其实还另有目的在。 儿子这些年被他们延请诸多名师教导,总算勉强中了个秀才。再想往上考,师傅们都说孩子没那天分,别白费劲了。有那打点人的银子,不如直接给买个官做。 她到也被说的心动,可朱阳县最大的官也就是个七品县令。放以往见到县令老爷他们都腿软,但这么些年了,先是外甥女婿起来了,又是妹婿中了进士,接着外甥女婿外放,三年就生到从三品。 她的心思大了,县令也看不到眼里了,更别提县令以下其余县里的差役了。她琢磨了好些日子,就想着写封信看能不能借着外甥女婿的光,给儿子谋个五六品的京官。 京官比县官体面不说,还能多挣银子,这若是日后她儿子起来了,她出外做客也不用每次都炫耀有个从三品的外甥女婿了,届时她就直接炫儿子。 这也是之后她没有一个劲嚷着让青儿娶明珠的缘由,要知道之前她可是想过的,为逼迫青儿娶明珠,她都准备上辽东亲自和瑾娘“谈亲事”了。后来还是被儿子说动,知道上赶着不是买卖,才按捺下心思,以免结不成亲反而结仇。 在沈舅母看来,她将明珠别嫁算是让步,算是林家欠了她的。既然欠了她,之后她开口让瑾娘偿还这点恩情,那是应该的,是不过分的。所以她准备稍后就找瑾娘说说此事。若是能将儿子安排在肥缺上更好,即便不成,安排在有权柄的衙门也不为过。 总之,不管如何这次一定得将儿子的前程打点妥当。 第381章 舅舅一家 沈舅母想起儿子,赶紧把儿子拉过来。 沈城也早当爹了,儿子和小鱼儿差不多大小。他娶得是门当户对的妻子,老丈人家做粮食买卖的。仔细说起来老丈人家生意比没发家的沈家还好些。沈城能娶到如今的媳妇,还多亏他长了一张读书人的脸,将那姑娘迷得五迷三道的。不然就凭他这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模样,老丈人还看不上眼。 但老丈人看不上眼不管用啊,关键是他闺女喜欢。所以最后两家亲事还是成了。 这也得亏这姑娘娘家根底深,亲兄弟加上堂兄弟足有二十个,她又是进门不到一年时间就得了个儿子,不然徐二郎起来后,沈舅母第一时间就想给儿子换个媳妇。 也好在那长孙是个也讨喜的,所以沈姨母尽管看儿媳妇越来越不顺眼,平常挑刺的越发多了,可再没了让儿子停妻另娶的心思。 沈舅母巴巴的拉着瑾娘给她说她表哥读书多有天分,“可惜缺了些运道,屡次在秋闱上折戟。不过这不要紧,他科考的运道缺了,别的地方的运道且好着。这不,他有个做了大官的表妹婿啊。都是一家人,回头让二郎好好提拔提拔城儿,城儿官位越高,以后给二郎的助力越大不是?” 沈舅母唾沫星子满天飞,努力给瑾娘洗脑让徐二郎给沈城一个官位的利益多大,瑾娘只觉得……尴尬。 她替沈城尴尬。 看她这表哥,面色窘迫,脸红的跟猴屁股似得,想必被母亲拉着托付表妹前程,他肯定尴尬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话说回来,沈舅母就不尴尬么? 想当初若不是她“帮打鸳鸯”,“瑾娘”和沈城怕是早就成为夫妻了。 结果早先嫌弃她运道不好,福气不好的沈舅母,如今都是为沈城的事情求到她跟前,还一个劲儿的说她有福相,这话打的她脸不疼么? 沈舅母脸疼么?真不疼! 脸都要重要的,有高官厚禄重要么?有诰命夫人重要么?都没有!既然没这些东西重要,要脸干么? 沈舅母早在瑾娘夫荣妻贵,跟着水涨船高时,确实羡慕嫉妒恨的说了许多瑾娘许多小话。她甚至还私下诅咒过瑾娘,说她就不是享福的命,迟早还得从上边落下来。可惜天不遂人愿,瑾娘不见没有摔下来,反而爬的更高了。 徐二郎成了类比封疆大吏的官员,沈舅母再不敢瞎比比了,对瑾娘鄙薄的态度也开始转变。 此时她真切的体会到后悔的滋味——若是早先答应了城儿和瑾娘的亲事,如今成了封疆大吏的人,就是她的城儿了?那如今在京城享福,成了诰命夫人的,不就是她了? 沈舅母在夜深人静时,后悔的抓心挠肝的。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再如何后悔也没用。 沈舅母彻底的歪了心思,把主意打到让瑾娘和徐二郎带儿子飞这上面。同时,她一点不觉得是儿子天赋不好,秋闱才屡次不中,她觉得是儿子欠缺点运道。不过儿子都和庞家的姑娘成亲了,孙子都有了,再休妻也不现实。所以,争取孙子成亲的时候,给孙子说个运道好的姑娘…… 沈舅母不尴尬,沈城尴尬,瑾娘也尴尬。 不过如今都是成年人了,加上瑾娘也没有接收到“瑾娘”对沈城的感情,所以此事就当从没有存在过。不然,家中那个占有欲强的男人怕是要醋上一段时间了。 沈城的妻子姓庞,家中世代都是粮商,表面上看着平平无奇,实际上家底丰厚。这也就是她被沈城的外表迷惑,才下嫁到沈家,不然那时候沈家是攀不上庞家的。 但老话说的好,此一时彼一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早年沈家比不上庞家,如今却是庞家比不得沈家。 沈家没啥出息的人,可沈家人会挑女婿啊。你看看,老女婿成了进士,新女婿成了朝廷官员,且仕途坦荡,一路高升…… 沈庞氏是个聪慧的妇人,又因为家中从小做生意,她跟着打下手卖东西,很是能言善道,也非常圆滑,会处事。她也非常机警,所以在察觉婆母看她的眼神有些怨念时,就喀什不动声色的早家里的旧人套话,结果知晓了沈城和表妹原本郎情妾意,却被棒打鸳鸯的事儿。 那时候她就明白了婆母之后对自己会更加苛刻,说实话心中也有些酸楚,也着实闹了两天小性子。不过回头她娘劝了她几句,她就看开了。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况且表妹瑾娘如今都是官夫人了,更不会看上自己夫君。这两的事儿如同昨日黄花,没有提及的必要了。 她安下心过日子,可如今看到明艳骄矜,犹如牡丹国色一般明媚多姿的表妹,心里陡然一空,突然很没底。 她心中没底,面上的笑容就有些勉强,反倒是瑾娘,很亲热的和她打了招呼,并招待她以后有空了可惜到徐府坐坐,大家一道说说话。 沈庞氏反应过来瑾娘说了什么,赶紧应了好。 随后又后知后觉的将一双儿女拉到跟前,“这是我的一双儿女,长子十岁,叫秋白;次女六岁,叫秋燕。” 两个孩子给瑾娘行礼,软软的叫着“给姨母请安。” 瑾娘喜欢孩子,听着童言童语心都软了,她赶紧掏出见面礼……忘记了,见面礼她是准备了的,但是都在青穗那里保存着,没带在身上。 瑾娘就说,“乖,都说好孩子,姨母给你们准备见面礼了,回头就给你们。” 两孩子软软的又说“好”。 瑾娘还想着要不要把荣哥儿几人介绍给她们,让他们多几个小伙伴呢,沈明珠就带着夫君和闺女过来了。 沈明珠成亲四年,她嫁人时瑾娘一家正在河州。当时徐二郎既不是指挥使,也不是知州,还只是一个河州同知。沈明珠当时拖的年纪大了,又想着瑾娘这里借不上力,所以匆匆嫁了。 她夫家公公是衙门中的文书,丈夫是个捕头,一家人都是小吏,但是朱阳县这已是了不得的出身。 沈明珠想嫁表哥,但青儿那时候还是个白身,她担心青儿之后屡次不中,她耽搁花期更不好嫁人,所以母亲让她相看,她觉得入眼,就在年内成了亲。 婚后倒也和乐,只是两年没开怀,之后头胎又生了个闺女,她对此有些嫌弃。好在出了月子又怀上第二胎,如今也有六七个月的身子了,所以看着很是臃肿。 沈宝珠这个模样,安全起见沈舅母本来是不准备带她来的。但沈宝珠不乐意啊。她知道她娘想让姐夫给哥哥安排差事,她也想让姐夫给她男人安排个差事。 窝在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县城能有什么大出息,尽管是个词公家饭的捕头,但西北不太平,时不时就有穷寇贼匪,这若是一不小心被那些人捅了一刀子,留下他们娘几个怎么活。 可是在京城寻个差事就不一样了。 京城的差事它体面啊。 体面不说还不用在婆婆跟前伺候,就他们一家子在外边生活,家里再给点补贴,相公挣的她也全窝在手里,那日子不知道多美。 再说瑾娘一家都在京城,背靠大树好乘凉。届时她出了月子把生意继续坐起来,不愁赚不到大钱。 正是有这么点小心思,沈明珠在怀着五个月身孕的情况下,强硬的要求跟着北上。 她公婆要她再考虑考虑,她担心他们阻拦,一口就给回绝了。回头她又撒娇说通了男人,于是就这个跟着来了。 也是因为她赶路辛苦动了胎气,大夫让好好休养几天,这才耽搁了日子。若不然,早几天他们就该到京城了。 瑾娘对沈明珠印象不太好。谁让这表妹性格不讨喜,又想嫁给青儿给父亲添烦扰呢。 她完美继承了沈舅母的脾性,尖酸刻薄、斤斤计较,爱占小便宜。还总把别人当傻瓜,自作聪明说些糊弄人的话,所以瑾娘很不喜欢她。 倒是沈明珠嫁的男人,容貌周正,一身正气,看着挺出挑。不过配给沈明珠这么个人,感觉有些糟蹋了。 再是沈宝珠。 这姑娘正值花期,长相秀美,看着温柔可亲。只是不知道赶路辛苦还是因为其他缘故,她面色苍白,精神不是太好。 瑾娘也是之后才听沈姨母说,宝珠亲事非常不顺。 她定了三次亲,可每次男方都遭难,所以在朱阳就落了个“命硬克夫”的名声。 人言可畏,把个小姑娘挤兑的没了生气,险些投缳自缢。若不是丫鬟夜里守夜时始终提着心,听到一点动静就要过去瞅瞅,不然怕是第二天早起见到人都硬了。 如今瑾娘还不知道这内情,所以看到沈宝珠精神头不好也没多问。只是想着回头让长乐给这小姑娘也调理调理。十六岁的小姑娘了,瘦的浑身排骨,这一点也不福气也不健康,回头可别坐下病来。 诸人在外边不自觉就停留了很长时间,还是隔壁人家从外边采买回来了,没法过去,他们才想起进府去给人家腾出路来。 这时候也过了正午了,林父诸人饿的肚子直叫唤。萱萱赶紧让他们简单洗漱一下,然后就开始用饭。 饭毕沈姨母就开始打瞌睡,她这次着实累的不轻,如今到了家里,精神松缓一下,困意袭来,睁眼都难。 不仅沈姨母,就是林父和沈舅舅也有些熬不住,更别提沈明珠、沈宝珠和几个孩子了。 反正也到了京城,有何事稍后再说,如今且赶紧回去休息去。 沈舅舅不和林父客气,和瑾娘打了招呼后,就让人带他们去了给他们准备的客院。 萱萱想着这好歹是舅舅,所以亲自陪着去了,留了瑾娘去送林父和沈姨母回去休息。 一边走,瑾娘一边和林父说起青儿,“今天去参加杏林宴了,没想到你们会在今天回来,也没来得及去迎接你们。” 林父摆摆手,“青儿的前程更重要。” 瑾娘就又说,“你们晚了几天过来,我和青儿担心坏了,还以为是您和姨母身体不适路上耽搁了,这才让通河带了不少药丸子去接你们。” “我听通河说了。”林父感叹一声,“不适我和你姨母身体不舒坦,是明珠。”接着简单说了些路上的事儿。 沈明珠没赶过这么长的路,加之她怀着身孕,路上不舒坦停下来歇了好几次。最后一次尤为严重,大夫说有流产的征兆,让好生休息。 还有沈城家的小姑娘,夜里踢被子烧热了,两天没退烧,不得不停下来继续修养。 人多了就这点不好,这个不适了,那个身上不妥当了,都是事儿。关键是不理会还不行,若这把命搭里边,这喜事变丧事,对谁也没法交代不是? 说起喜事,瑾娘又问林父,“我看你们带了许多箱子来,是准备的聘礼不是?” 林父和沈姨母点头,“这都是从青儿小时候就给攒着的,有些太拿不出手的,我就替换了,重新花银子给买了好的。爹这几年攒了些钱,能给柯家的小姑娘准备一份勉强算体面的聘礼,可再好的,爹就没办法了。” “没事儿,您尽力了,柯府都是明事理的人,不会挑剔的。再说,青儿是我弟弟,成亲是大事儿,我这个做姐姐的肯定也要帮衬一二。我和二郎决定给青儿两个铺子,另外还有一些我积攒的首饰,都是好东西,青儿已经同意收下了。” 林父就不高兴,“那里能要你的东西,你这几年可没少贴补他。平常给他些银子花花也就是了,这铺子哪能随随便便留给他两间,这要是让你公婆知道……” “没事儿爹,这事儿是二郎做主的,就是公公婆婆知道也不会说什么。爹您就别骂我了,我这些年都不在您身边孝敬,是青儿这个做弟弟的替我看顾着你们。如今我弟弟成亲了,我怎么也要帮衬着。爹您可别继续说教了,我好不容易把青儿说通的,为了让他手下,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您要再说我,回头,回头我就再给弟弟两间铺子。” 第382章 父女对话 林父和沈姨母当真是年纪大了,和瑾娘一边说着话,就抑制不住的打哈欠。瑾娘见状也不多说什么了,将两老送到院子里,又让丫鬟们快些送上些热水来,她想给林父和沈姨母洗洗脚。 可两老那里用她做这个?都说自己来,就把瑾娘赶出去了。 瑾娘回了后院花厅,就见萱萱也回来了。小丫头这几天也累的够呛,此时面上也有些疲惫。 不过爹娘来了,以后有人可以依靠了,家中的事情不全要她一个没经过事儿的小姑娘拿主意了,萱萱肩上的胆子陡然一松,整个人都想摊在椅子上。 但是不可以,门口有嬷嬷看着呢。 门口两个嬷嬷是姐姐特意给她求来的,至于求得谁,自然是她未来嫂子的亲娘五公主。据说这两个嬷嬷是五公主特意从宫中要来的,为的就是教导她规矩言行。也是因为有这两个嬷嬷帮衬着,这几年来她独自处理府里的事情才没有出错。 当然,也有那时候家里没人拜访,需要她处理的事情很少的缘故。不过也是因为那几年家中无事,她学习的时间就特别多。言行举止她全都学了一遍,每天都在怀疑人生。不过效果是有的,最起码她现在出去做客,再没有人能看出她是个穷乡僻壤出来的小姑娘了。 那两位嬷嬷超级严肃,所以萱萱也不敢在她们眼皮子底下犯错,就这么规规矩矩的坐着。 瑾娘看她那样就替她累得慌,摆手让她回屋休息去。 萱萱可好些时日没正经休息了。 之前青儿中举,家里不时有人拜访,她得张罗着宴客。还有青儿即将成亲,她也帮忙采买东西,看着下人们清扫搭理庭院中的边边角角。 小姑娘着实不容易,没见眼角都青黑了,肯定好些日子没休息好了。 瑾娘就说,“你歇着,我们这就回去了。” 萱萱闻言不依了,“姐姐你不住下来么?爹娘肯定休息一会儿就起了,你这时候回去作甚?” 瑾娘就指指在花厅一角玩乐的几个小的,“我把他们送回去午休去。” “在府里歇息也可以啊,府里地方大着呢。” “长绮认床,不抱着她的小枕头睡不好。就这么着,我们回去一趟。之前来的匆忙,我把给爹爹和姨母准备的东西落在府里了,稍晚些我和你姐夫一道过来用晚膳,顺便把给爹娘的东西带来。” 萱萱就说,“那么麻烦,就住下,派个人回去把东西取来不就行了么?” 瑾娘纠结,随即问几个孩子,“是回家还是在舅舅家玩一下午,等用过晚膳再回去?” 长洲想了想回去肯定还得上课,好不容易有了逃课的理由,那必须留下啊。 他眼睛转的咕噜噜的,还不忘冲长晖和长绮使眼色,长晖就道,“在这儿玩,等外祖父和外祖母醒了,陪他们说话。” 也行,既然你们想留下,那就留下。 瑾娘派青苗回徐府取东西,另外又叫了个小厮在行宫门口等着,等一见到徐二郎和青儿从里边出来,就告知他们林父和沈姨母到京,他们都在这边府里的消息。 随后瑾娘带着长绮回了她在这里的院子,长乐和小鱼儿则跟着萱萱走了。这几天长乐和小鱼儿一直在林府和萱萱作伴,这里有她们单独的房间,甚至就连换洗的衣物也是不缺的。 剩下荣哥儿带着长洲和长晖去了前院,那边也有他们三兄弟的小院子。 瑾娘这一觉睡得不错,许是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这一觉睡了足有半个时辰。 睡得昏昏沉沉的,瑾娘听见长乐的声音在外边说道,“还是把婶婶喊起来,不然下午睡太多,晚上走觉了怎么办?” 小鱼儿也说,“那就喊起来。我听丫鬟说外祖父母那边也有动静了,两老应该也睡起了。” 两人说着话就和青穗打了招呼,推门要进来。青穗似乎迟疑了下,瑾娘就在屋内轻咳一声,“青穗,让他们俩进来。” 两姑娘推门进来,看见瑾娘斜倚在床头处,都快走两步腻歪在她身边。小鱼儿说,“娘,您可真能睡。” 长乐也说,“我们担心晚上您再睡不着,就过来闹您了。” 瑾娘就笑,“行了行了,知道你们是一片好心。你们外祖父母起来了?” “应该是起来了,我看见那边小丫鬟们进进出出的,应该是开始归置行礼了。” “那行,我也起,稍后咱们去给你们外祖父母送些糕点去。” 等瑾娘起身收拾妥当,荣哥儿几个小的也过来了。 荣哥儿到底大了,在自家府里去后院就算了,在舅舅家还是要注意些,毕竟他们很快就有舅母了。瑾娘想到这些,就和荣哥儿几人说,“以后你们就在前院,要是没人喊你们,你们轻易别到后院来。” 荣哥儿反应过来什么,讪讪的摸摸鼻子,“行,孩儿记下了。” 长洲和长晖有些不乐意,可也知道这是规矩,两人就怏怏的应了。 瑾娘见状点了两个小猴子一指头,“在咱们家不用这么忌讳。不过在别处,哪怕是亲舅舅家,也要注意些。” 两孩子这才满意的应了一声。 瑾娘总觉得缺了点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准备抬脚往外走时,才听荣哥儿狐疑的问了一句,“娘,妹妹呢,还没起么?” 瑾娘恍然大悟。 她就说总感觉缺点啥,原来是把长绮遗忘了。 瑾娘心里有点虚,可为了不让孩子们看出来,她就很坦荡的说,“这时候还没过来,肯定还睡着呢。长乐你和小鱼儿去喊那丫头起床,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睡呢?” 长乐和小鱼儿努力忍着笑出了门,都走到长绮门口了,两人才笑出声来。 娘婶婶努力装作自然的模样实在有些搞笑,她们刚才差点没笑破肚皮。好在忍住了,不然娘婶婶的脸面往俺儿搁? 等长绮睡眼惺忪的被两个姐姐牵出来,一家人才去了林父和沈姨母的院子。 两老果真早就醒了,沈姨母在指挥者丫鬟们归置物件,林父则在院子转悠。 瑾娘行了礼就问林父,“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您也不多休息休息。” “习惯了。几十年了都这么过来的,想多睡会儿也睡不着。” “这样也好,还省得睡多了晚上走觉。” 两人说着话就又说到林父给柯家准备的聘礼上,“你去瞅瞅,看那些不合适需要拿出来的。爹到底在平阳呆惯了,也不知道京城嫁女的规矩,就怕咱们准备的聘礼不合适。这些你多少懂点,你过去瞧瞧,要是需要添置的,爹这里还有些银子,趁这一个多月咱们把东西添了;至于其余的东西,你也看看犯不犯忌讳。” 这是正事,瑾娘赶紧应下了,稍后又陪徐父说了会儿话,就去看嫁妆单子。 从嫁妆单子上可以看出,林父对着亲事足够看重了,最起码聘礼银子都准备了五千两。 这五千两不出头,甚至看着还有些寒碜,可瑾娘算过家里每年的出息,撑死了每年两千两银子。 这么多银子,取五千两做聘礼,其余的还要置办聘礼中的其余东西,当真是不够用。 瑾娘又大致估摸了下,父亲和姨母手中,现在恐怕不剩几个钱了。即便有,大约也只够体面的摆个席面。至于更多的,肯定没有了。 瑾娘来回看了两遍,没看出不妥来,就回头找林父了,“我再给您取五万两银子,回头您添在嫁妆单子里?” 林父摆摆手,“这大可不必。柯家世家勋贵出身,即便咱们拿出再多的聘礼,比之人家给出的嫁妆也是九牛一毛。五千两还是两万五千两,在柯家看来没太大差别。可在爹看来,这是咱们的诚意。人世间的钱财,那里有个尽头?又那里有个上限?既然没有,倾尽全力去做就好,打肿脸充胖子实在不可取。毕竟咱们的家底,怕是柯家比咱们还清楚。” 林父说完潇洒一笑,对柯家兴许会查探过他们家的事儿毫不在意。 就是他,在嫁瑾娘时,还不是拖了好几道关系,找了徐府的两个管家打听府里的情况么。可以说,那府里的进项和人脉他大致都是清楚的,若不然也不能把闺女嫁过去。 同理,人家柯家嫁女,也指定查过他们家。他们家有多大碗就此多少饭,靠盘剥闺女给儿子搜刮聘礼,这于人品有瑕,非常要不得。 林父和瑾娘说着话,父女两个不知不觉就走出了内院,到了一处被拆开的院墙处。 这处被拆开的院墙有些意思,因为院墙一边是青儿的府邸,而院墙另一边,是柯府给柯柯的陪嫁院子。 是的,因为青儿成亲的宅子只是个三进的院子,柯家将柯家隔壁的院子,以及隔壁的隔壁都买了下来。 隔壁的隔壁就是那处闹鬼的宅子,卖了许多年没卖出去,结果在青儿和柯柯定亲后,那处就卖出去了,连带着夹在两处宅子中间的那一座也卖出去了。 这都是五公主买下的,听说为防女儿女婿将来住的不舒坦,五公主还特意请了大圆寺的和尚过来念了几天经。 之后便是耐心的将房屋休憩或推倒重建,花园凉亭假山等都布置起来。那院子修了两年修的非常精美,比皇家别院不差什么。 原本五公主的意思是,等两人成亲了,再把中间那堵墙打开,到时候他们的住所凭空大了几倍,也就不拘束了。不过柯柯那姑娘心眼直,担心青儿觉得这是丈母娘看不起他,所以在某一次见面时,就把此事说了。 青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也不是冲着五公主和柯柯去的。他只是觉得自己无能罢了。若是自己早些有了官身,手中有了进项,也能置办一个更体面的宅子,给柯柯更体面的日子。可如今却还要靠岳家帮衬……他觉得委屈了柯柯。 之后五公主敏锐的从女儿那里得知她走漏了消息,把柯柯好一顿削不说,回头直接让人找了青儿去家中做客,随即中间这堵墙就拆开了。 三家,不准确点说是两家并为一家,如今这宅子看起来足有五进那么大。 宅子的整体风格一致,看起来还很和谐,可林父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儿。“委屈柯柯了。” 瑾娘就笑,“柯柯愿意的。”又调侃道,“以后让青儿加倍对柯柯好就是。这么好的姑娘,这么贴心的岳母,青儿遇到了额是他的福气。这小子若是知道珍惜且罢了,若不知道珍惜,婚后让柯柯不舒坦,女儿替爹教训他。” 林父就道,“那里能让你动手。小姑子搅姑子,他们俩的事情你可别掺和。爹和你姨母还在呢,不会让柯柯受委屈的。” 瑾娘闻言心思一动,有些激动的说,“爹,您和姨母准备定居在京城了么?” 林父微颔首,又摇头,“有这个意思,不过许是得再等两年。”他这两年明显感觉精神短了,有时候正讲着课,却突然遗忘说到那里去了。他担心误乐学生,所以有关了私塾的想法。 不过他身体还壮实,再有可能的情况下,还想多干几年。 瑾娘不明白林父的心思,只道是他想抱孙子了。这也可以啊,柯柯今年都十九了,嫁过来怀孕生子不是问题。 不过这话她就不说了,有催婚的嫌疑。 但在父亲跟前,还是可以念叨两句的,瑾娘就说,“那您再教几年学生,等青儿的孩子出生了,您就和姨母上京来,替他们照看我侄儿。” 又笑着说,“他们年轻人不会照看孩子,到时候还得您和我姨母来。另外萱萱年纪也不小了,也该相看了,您和姨母不在跟前亲自看着,你们也指定不放心。” 林父听着听着面上就有了笑意,添丁进口总是让人欢喜的事儿。只是听到萱萱的亲事,眉头就拧了起来。 萱萱还是小姑娘呢,再等两年。 瑾娘一眼看出林父的心思,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当初您可不是这样对我的,您那时候巴不得我早点出嫁,轮到萱萱了,您却不舍得了,爹,您这样我可不依的。” 第383章 舅母的算盘 林父被瑾娘的话噎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能说今日的他不是昔日的他了么? 想想早先在平阳时,他也不过是个秀才。活了三十余年,也从没走出过平阳。那时候见识短浅,镇子里的姑娘家都是十五六出嫁,他也就默认自家姑娘那时候也要出门子。 可那时候瑾娘满脑子都是城儿那孩子,偏她舅母又不同意她进门。他担心这孩子钻了牛角尖之后要死要活,又念及二郎那里着实是桩好亲事,所以才强硬的逼着闺女嫁了。 虽然都是为了女儿好,但笨嘴拙舌的林父却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儿道,“那不一样。”反正萱萱如今在京城,京城这边心疼姑娘的人家都是将姑娘留到十七八岁才出嫁,那他们家随大流走,也这样。反正萱萱距离十七八岁还有几年,且再留她在家两年过些舒坦日子。 林父不想听这个话,背过身子不看闺女。瑾娘就被逗的哭笑不得。老话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这真是一点没错。看看林父,如今还使上小孩子性子了,也是让人忍不住想笑。 天色将晚了,青儿和徐二郎还没过来林府,瑾娘就派人过去行宫那边看看什么情况。 杏林宴就在行宫举办,可这都一天了,宴席也该散了?都这个点了还没回来,难道是被什么事情绊住脚了? 瑾娘忧心的蹙着眉头,林父见状就说她,“别担心,指定是碰到说得来的同僚,喝上头了。” 这话也有道理。 瑾娘闻言点点头,“不过我记得早先您参加杏林宴时,可没怎么喝酒。” 林父呵呵笑,“怎么没喝?为父也喝了不好。不过陛下体贴,让人备了醒酒汤。” 回忆往昔,林父有些惆怅,早先同科的进士也有几个与他聊得来的。只是之后各奔前程,距离甚远,如今的联络越发少了。 瑾娘听到林父唏嘘就劝他,“那你就在京城多留些时间,我可是知道的,与您交好的叔伯中,有两个就在京城任职。等您忙完了青儿的亲事,就和他们一道喝茶登山,也好好闲散闲散。” 林父就笑,“那是自然。这些年我们一直有书信往来,青儿成亲的事儿他们也知晓,还让我必须给他们去帖子。我如今到了京城,想必他们稍晚些也能知道消息,届时怕不得提着酒过来寻爹喝个痛快。” 父女两个说着话的功夫,沈舅舅一家就过来了。 沈舅舅捂着脑袋拧着眉头,“睡过头了,还有些落枕。” 瑾娘“噗嗤”一下笑了,“舅舅,您怎么那么不下心。” 沈舅舅就说,“路上辛苦,睡得就比较死。谁知道睡着呢头耷拉下来了,如今我这半边身子都是僵的。” 沈舅舅说着话咧着嘴,可见是有些疼的。瑾娘就赶紧让人喊了长乐来,“让长乐给您扎几针,长乐医术好着呢。” 沈舅母就走在沈舅舅一边,睡了一觉起来,她看起来不仅没精神,反倒更憔悴了。而且一边走一边掩着嘴唇打哈欠,显见是累的不轻。 不过听见瑾娘说让长乐给沈舅舅扎针,沈舅母就不乐意了。小丫头片子一个,真以为学上两年医术就能出师了?这是往人身上扎针啊,又不是往猫猫狗狗身上扎,这若是有个意外算谁的? 沈舅母想出声阻止,还想说瑾娘太娇惯孩子。那家的孩子能可着她的喜好让她“玩耍”啊,更别提长乐还是个姑娘家,瑾娘就因为孩子感兴趣就同意她学医,还特意请了师傅在家里教导,这真是不像话。 这若是个亲生的,这么宠着惯着也就是了,偏还不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那以后还能享孩子啥福?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搭上再多时间精力,也没用。 沈舅母胳膊都抬起来了,就被沈舅舅不着痕迹的拍了一下。她当即瞪眼,沈舅舅立马瞪了回来。那眼神明显的很,让她消停些,再说些有的没的,立马送她回朱阳县去。 沈舅母噎住了,一时间也不敢说些什么了。她来京城的主要任务还没完成了,若是就因为一个丫头片子被打发回去,她得冤死了。 长乐这时候走了进来,她看见沈舅舅坐在椅子上,身子侧斜着,一边脖子紧挨着肩膀,看起来不舒坦极了。长乐就笑着说,“舅外公您也太不小心了,休息时姿态不端正,可有的苦头吃。” 沈舅舅就指着这丫头,“人不大,还排揎上我了。” 一屋子人都笑了,长乐也抿着唇乐的眼睛弯弯。稍后她打开左边的手镯,从中取出一根银针。那银针足够长,在烛光下泛着银光,看得沈舅舅心里打颤。 不过他可是做舅外公的人,在小丫头面前摆出惊骇的模样,那以后还如何做人长辈。他一个五六十的老头子了,大风大浪都见惯了,被个小丫头的银针吓着,他不要面子的吗? 沈舅舅努力绷着,长乐就不紧不慢施针。也是很快,她就拔了针,让沈舅舅转一转脖子,看还有没有不舒坦。沈舅舅不怎么信任的转了一下脑袋,“嗨,还真神了,一点也不痛了。长乐啊长乐,没想到你这小丫头还有这一手。这医术没白学,舅祖父觉得学的好。” 长乐得了夸奖眼睛都笑弯了,“我也觉得我学得好。” 沈舅舅直接将腰带上的玉佩揭下来给小姑娘,长乐不要,沈舅舅还不依。“动心你拿着,这是舅外公的一点心意。舅外公家里也开了几间医馆,你拿着这玉佩届时能从医馆里调取药材。不过医馆都开在西北,也不知道你这丫头有生之年能不能用上一回。” 几人说着话,外头跑来个小丫鬟,说是徐二郎和青儿回来了。 丫鬟汇报完才出去,两人就进了花厅。 今日两人都穿着锦袍,头戴玉冠,腰束玉带,脚踩官靴。尽管两人身高不同,徐二郎更挺拔颀长,看起来威仪凛然,但青儿也不差。少年的他如同青竹一般温润,面上惯常是带着笑的,此时喝了酒染上些晕红,倒是多了几分风流。 沈舅母在两人进了花厅后,就看直了眼。乖乖,她觉得她的城儿就足够俊美了,可比之这两人,城儿真是给人提鞋都不配。这就是传说中的天人之姿? 徐二郎俊美若天人,这她早就知道,毕竟早先瑾娘成亲时,她是见过这个外甥女婿的。可那时候他也没这么强的气场和威仪,看起来也就是个容貌出挑的小子。如今再看,真是凛然贵气,让人多看上一眼都觉得是冒犯。 再有青儿,也跟那书中写的温润君子似得。早知道这小子这么出息,年纪轻轻就中了探花郎,还出落得这副俊俏模样,当初她就是跑到辽东去,也要磨得瑾娘同意她和明珠的亲事啊。 如今可好,青儿是出息了,也即将有丈母娘了,但丈母娘却不是她,沈舅母后悔的肠子都有点青。 不过…… 想到什么,沈舅母眼珠子咕噜噜转起来,明珠嫁人了,和青儿没缘分了,可这不还有宝珠么? 宝珠婚事艰难,定了三个未婚夫人都没了,宝珠也落了个命硬克夫的名声。她对此心里打鼓,就想着将这闺女嫁的远些,这样也没人知道闺女的不妥当不是? 早先她的打算,是想让瑾娘帮着给寻觅个合适的人家,可如今,这个合适的人选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么? 当然,青儿和柯家姑娘的亲事她是不敢拆散的,但男人不都得纳妾么?等那柯家姑娘进了门,就让宝珠给青儿做个贵妾总可以? 沈舅母甚至还谈心的,想让宝珠给青儿做个平妻。但是想想也知道这不可能。毕竟人柯家可是真正的皇亲贵胄,柯家那小姑娘可是上了皇家玉蝶的县主。反观他们,他们这对爹娘也就是普通商户,那就是想让宝珠去争取个平妻的位置,他们也没那个底气啊。 反之让宝珠做个贵妾,虽然委屈了宝珠,但想来这样青儿能更疼宠女儿一些。毕竟这是嫡亲的表妹,又是舍了正头娘子的身份,委身给他做妾的。哪怕就是看在他们这对舅舅、舅母的身份上,青儿都不能委屈了宝珠。 沈舅母心里瞬间敲定了主意——其实早在进京前,她就有此想法,不过那时候没确定。如今好了,见着了青儿,她一千一万个满意。她都这么满意了,宝珠那里肯定更满意,毕竟如青儿这般貌美才高前程好的小伙子真不多了。至于做妾……名头上是不好听,但是拿到实惠就行。若是之后率先生下儿子,那日子更美,比嫁给外人做正头娘子要体面得意一百倍。 沈舅母还算有分寸,没有当即把这心思说出来。她准备再等等,等新娘子进了门,她再开口。 同时沈舅母又琢磨着,之前沈舅舅和她说的,想多给青儿些银钱帮衬几分,她如今觉得勉强也可以。 俗话说拿人手软,都拿了他们那么多银钱了,想必届时青儿还有些不乐意,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沈舅母拍着桌子,决定了,晚上回去就和老头子好好说说,看在青儿是他们唯一的外甥的面子上,多帮衬些。 沈舅母心思电转间,已经打好了主意,就等着施行了。 这边瑾娘看见带着酒气进门的两人,气也不是,怒也不是,询问徐二郎,“你们这是喝了多少啊?大清早就出门了,现在才回来,这一天尽喝酒了不是?” 徐二郎任她唠叨,好脾气的没反驳,他先给林父等人行了礼,林父和沈舅舅赶紧叫他起来。 林父感叹了一句,“二郎如今官威日盛了。” 沈舅舅闻言没说话,但点头的动作无不显示着,他也有此感。 确实是官威隆重,方才二郎看过来那瞬间,他像是被什么猛兽盯着一样,浑身僵硬,动弹一下都不能。 徐二郎面上没什么醉意,可身上酒气浓厚,青儿比他不济多了,如今站着腿还打晃。 沈姨母心疼两人,赶紧让两人坐下,同时让丫鬟赶紧端醒酒汤过来。 青儿大着舌头说,“姨母别忙活了,我们喝了醒酒汤回来的。” “喝了醒酒汤还醉这么狠,可见真喝多了。” 确实喝了不少,不过青儿到底青涩,不然不会醉的这么狠。像是徐二郎,官场的老油条子了,酒量早就练出来了,即便喝再多酒,只要不越过底线,都不会显示出醉态。 青儿大着舌头想解释什么,可醉的狠了,话都说不利索。徐二郎就帮着解释了两句,“陛下今天兴致好,又有文武百官作陪,不免多喝了几杯。” 放往年允文帝都是走个半场就提前退场的,今年许是太过高兴了,就一直留到最后。徐二郎乃天子近臣,颇得盛宠,有幸随侍在侧,被允文帝劝着喝了不少。 许是因为他的缘故,青儿也得了陛下青眼,还被叫到御前问答了几句。陛下的态度摆出来了,下面那些善于逢迎的闻着腥味儿就去了,所以青儿身边一直没断人,他又没什么酒量,就醉的厉害。 就这还是徐二郎提前打点过下人,让人给青儿倒的酒都是掺了些水的,不然如今怕是醉死过去了。 丫鬟很快端了醒酒汤来,徐二郎拿了一盏喝下,青儿却需要人服侍——他手抖的跟得了羊癫疯似得,差点将一盏醒酒汤全撒出去,不得已,瑾娘亲自上前给他灌了进去。 青儿醉的厉害,林父和沈姨母连带着沈舅舅自然让人赶紧把他掺进去休息了。反正如今到了京都,有啥话想说的之后都能说,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 青儿被小厮搀回去时,还知道给长辈们行礼,然而腿脚站不稳,差点直接跪下。看的瑾娘几人忍不住叹气,就连荣哥儿集合小的也咋舌不已。 几人只见过朗月清风一样的小舅舅,那里见过烂醉如泥的小舅舅。说实话小舅舅这个模样有点磕碜,他们看了都略嫌弃,若是让他丈母娘看了,指不定会退货。 第384章 晚膳自然是在林府吃的,男女分了两桌,几个孩子单独准备了一桌。 若是只有瑾娘一家和林父沈姨母在,一家人也不用计较太多,一桌也就挤下了。可如今舅舅一家也在,虽说是近亲,但都不熟识,所以用饭时中间还是放了一道屏风。 徐二郎喝了一肚子酒,吃不下什么东西。瑾娘见状心疼的不得了,特意给荣哥儿使眼色让他给他爹盛一碗鱼片粥送过去。 荣哥儿也机灵,麻溜的跑过去给诸位长辈都说了吉祥话,另外还给诸位添些汤水让他们吃的舒坦。他不止顾忌到徐二郎诸人一桌,连瑾娘这边也没落下,这个周到体贴的劲儿,看得沈舅母眼酸的不得了。 但是沈舅母会承认她羡慕瑾娘会教儿子么?才不会呢!她没说什么,心里却酸溜溜的嘀咕:男孩子都是要做大事儿的,只顾着这些细枝末节,没出息。七八中文天才  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长孙沈秋白,这孙子是她一手带大的。因为早先嫌弃他母亲配不上他们沈家,她还阻拦儿媳妇看孙子。若不是沈舅舅闻讯后大发雷霆,让她把孩子还过去,说不定现在这孩子都不见不了他娘几面。 不过送回去又如何?沈舅母霸道着呢,不愿意孙子和儿媳妇亲近,担心孙子学了儿媳妇的穷酸气,所以平时还是自己带的时候多。也是奇怪,这孩子被她教养着,也没学到一点她的脾性,既不掐尖要强,也不胡搅蛮缠,他也不知道是像了谁,脾性颇为忠厚老实。当然,这是说好听点叫忠厚老实,说不好听点叫木讷没眼色。对此沈舅母很是不满,尤其是如今对比这么强烈的情况下,更觉得心里不舒坦。 她也想让孙子圆滑些,机灵些,趁机讨好徐二郎和瑾娘,在他们跟前说些奉承话,可惜,孩子只顾着憨憨笑着和长洲几个说话,根本没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更别提和荣哥儿一样过来给诸位长辈见礼了,那孩子根本不知道还有这种骚操作。 这顿饭瑾娘吃的还算不错,如是舅母不一而在的暗示她给沈城某个官职的话,想来她能吃的更多些。更就因为沈舅母一直有意无意的说表哥的好话,说他能干妥帖,以后会成为二郎的左膀右臂,这就尴尬了,也弄得瑾娘没食欲,最后只少少吃了些东西就放下了筷子。 用完膳天已经很晚了,可徐二郎和沈舅舅已经林父说的投契,一时半刻还停不下来。 沈姨母见状就和瑾娘说,“不行你们今天晚上就住在这里,也省的明天来回跑了。”明天瑾娘还要过来,青儿成亲还有许多细枝末节的事情要她帮着拿主意,她这个做姐姐的可不能缺席。也是因为林家子嗣单薄,能照应的人都在平阳,在京城毫无根基,不然也不会所有事情都麻烦一个出嫁的姑娘了。 说道林家族人,也是会上京来参加青儿婚礼的。不过乡间地头的老百姓大多朴实,不想提前这么找过来给人家增添负担。虽说总共也就十多个人,但是在京城住上一两个月,花销怎么也得几十两银子。林家如今正捉襟见肘的时候,他们就不添乱了,等日子差不多了,再雇牛车过来。 不说这些远的,只说因为明日还要来林府,沈姨母让瑾娘几人干脆住下,瑾娘闻言却摇摇头。“我们是不妨事,二郎却不行。明日有大朝会,他还得进宫。他的官服在家中放着,真住下还得回去取东西。”这太麻烦了。关键是夫妻两个惯用的东西这里都没有,即便住下也觉得处处不方便。既然如此,还不如回府里去。 沈姨母一听瑾娘这说辞,就不劝了。女婿进宫是正事,耽搁为了不好。再说女婿去宫里都是骑马的,这府上有马厩,但是地方并不大,养上匹马就有些拥挤。而他们从平阳过来,单是他们的马车就有五六辆。马车另外放置,马匹放在马厩里,听说挤挤挨挨的人都进不去了。 瑾娘回去也好,自家住的舒坦。 等瑾娘和徐二郎诸人到徐府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奇怪的是,鹤延堂的灯火通明,显然两老还没有歇息。 瑾娘就说,“咱们过去看看?” 徐二郎颔首,一家人便都去二郎鹤延堂。 徐母徐母听到通报的声音从各自屋子中出来,见到瑾娘和徐二郎以及几个孩子都齐齐整整的回来了,就松口气。徐母说,“你岳父岳母那里都安置妥当了?” 话是问的徐二郎,徐二郎就点点头,低哑着声音说,“妥当了。” “这就好,这就好。”徐母说着话叹气,“他们年纪不小了,从平阳赶到京城肯定吃了不少苦头。我原本还想着这两天过去探望你岳父岳母,不过青儿这孩子成亲在即,想必这一个多月那府上都忙的很。你看我和你爹我们什么时候过去合适?” 徐母这话再妥帖没有了,放在往常她那管这些有的没的。亲家不亲家的,在她眼里还没她的琴棋书画重要,这两年却像是突然从云端落入凡尘,连这等人际往来的事情也注意上了。这是开窍了?还是脑子里的那个筋突然不对劲了? 瑾娘心中狐疑,却没把话说出口,徐二郎看着她问,“你觉得呢?父母什么时候过去合适?” “都行的,那天去我爹和姨母肯定都欢迎。”瑾娘赶紧应答,“今天吃饭两老还提到说要来府中拜会二老,不过他们奔波劳碌,疲惫的厉害,我就说让他们缓几天再上门。这可好,爹爹和姨母还没过来,您和父亲就想着过去了。” 徐母说,“那里能等亲家上门,该我们亲自过去一趟才是。不说你给家里添了几个好孩子,还照应长安他们长大,是家里的大功臣,我们合该感谢你爹爹和姨母养大了你,给我们家添了个好媳妇;只说你爹娘从平阳赶到京城,这一路指定吃了不少苦头,再让他们特意登门拜访,那不是劳累他们么?反观我和你爹就没这烦恼了,我们两个闲人,整天从早坐到晚,我们出门拜会一趟,还当是散心了。” 瑾娘受宠若惊,瑾娘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这婆婆这是不说话则以,一说话惊人啊。这真是脑子开窍了?竟然夸起她来了。说实话,瑾娘受宠若惊的同时还有些惊骇,徐母真不是被人魂穿了么? 最后瑾娘还是替林父和沈姨母做了决定,让徐父徐母大后天过去就好。 明后两天那府里肯定还有的张罗,顺便让父亲和姨母好生缓缓。大后天徐父徐母再过去,那边应该缓的差不多了,再招待他们也能提起精神。 说完浙西,就没什么事情了。几个孩子见屋里静下来,便贴心的开始和徐父徐母说话。嘱咐他们要早些休息,不要熬夜,不然身体熬垮了,心疼的是他们这些做子孙的。 徐母被灌了一肚子迷魂汤,笑的嘴巴合不拢。她高兴的不得了,一口一个“好”,显然把几个孩子的话都听到心里去了。 徐母和几个孩子聊得热络,法官徐父,就像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一样,坐在紫檀木雕花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实话说,若不是林父在假寐,瑾娘都得替他尴尬。 昨日因今日果看看,让他对孩子们爱答不理,如今孩子们也不知道怎么和他沟通了。大家伙都聊得乐乐呵呵的,就把他闪在一边,不知道徐父什么心情。 瑾娘明日还要早些去林府,徐二郎也还要早朝,两人便决定早些回去了。 如今天色着实不早,再耽搁下去一更的梆子都敲响了。不过临离去前,瑾娘又拜托徐母,“明天您看着些这几个小的,那边府里还有些事情要张罗,我这几天要过去帮把手。长乐大了,倒是不用怎么担心,小鱼儿和荣哥儿也还好,就是这三个小的,您多上些心。” 徐母连口应“好”,态度一点不勉强,反倒很激动。把孩子丢给她好啊,她也想和孩子们亲近亲近。只是到底疏远了这几年,孩子们瑾娘又管的厉害,她这个做婆婆的不想贸然插手,让人以为她对瑾娘有意见,所以对几个孩子都没有过分热络和接触。把孩子交给她好啊,她带孩子也是有心得的。 徐母此时已经琢磨起来,明天是带三胞胎学琴棋还是书画。她在别的方面有所欠缺,可在琴棋书画上,着实造诣不凡。孩子们反正也是要学这些东西的,与其跟着先生们学,不如她亲自来教。还能顺道培养感情,还有利于第一时间发现孩子不足提出改进办法,这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徐母小算盘打着噼里啪啦响,可惜瑾娘不知道徐母的心思,不然怕是吓得面无人色。 她只是想让徐母帮着看几天孩子而已,若徐母把“毒手”伸到孩子们身上,她真是要哭死了。 琴棋书画不是不好,这是君子四艺,孩子们确实要学。但绝对不是徐母那个学法,也不是她那个学习态度。要是孩子们都跟他们祖母似得,走火入魔一样将毕生精力都投入其中,连从自己肚里爬出来的几个孩子都不顾的管教,只为了自己潇洒……与其这样,她愿意孩子们都是文盲。七八中文首发 78 78 翌日徐二郎去宫中上朝,瑾娘也用过早饭后去了额林府。 她去林府时几个孩子都准备上课了,瑾娘不放心的看了一圈,最后嘱咐长乐和小鱼儿、荣哥儿,“你们看好这三个,可别让他们上房揭瓦。” 三胞胎对瑾娘怒目而视,他们是那样的熊孩子么,他们明明就是乖宝宝。再说了,娘昨天都把他们托付给祖母了,今天又叮嘱哥哥姐姐们一道看管他们,他们在娘心中的形象到底多熊。 三个孩子拧着眉头,满脸不驯的看着瑾娘,委屈的不得了。 瑾娘想翻白眼,看看,就是这个桀骜不驯的小眼神,看得她的手真痒。 瑾娘倒是不想麻烦长乐三个,可三个小的战斗力太强,她担心徐母不是他们的对手。不是她夸大事实,她这三胞胎那真是插根尾巴能上天的主。尤其是长绮,乖乖巧巧懵懵懂懂的宝宝似得,但因为武力值高,这孩子熊起来会她哥哥的好几倍。 她还爬上亭台楼阁上去够廊角的瑞兽,只因为两个哥哥想看看那瑞兽和府门口的镇宅神兽到底什么区别。三个人,一个尽出馊主意,一个管不住还无疑中出了馊主意,一个不要怂就是干。若没个镇得住的看管着,他们真是无法无天什么事儿都能干出来。 瑾娘继续叮嘱三个大的,“要是他们过分了,摁着打一顿就好,这是娘给你们的特权。” 三个大的都笑了,乐呵呵的对着瑾娘说“好,娘您放心,万事交给我们。祖母不给力,我们帮着善后。” 三个小的如丧考妣,严重怀疑他们不是亲生的。 他们还准备今天偷摸摸去林府找娘呢,结果娘竟然另外委派了三个兄姐看管他们,那他们还有逃跑的可能么? 瑾娘到了林府时,府中人都在忙碌。有下人修剪绿植的,有绣娘忙着给林父和沈姨母量体裁衣,也有管事前来汇报酒肉等的预定情况的,零零种种,还有其余一些事情,真是忙的众人脚打后脑勺。 这都是在为青儿成亲做准备。 不过沈姨母到底没管过这么大摊子,也没操持过这么多事情,有些手忙脚乱,头都是懵的。 好在瑾娘早就预料到这情况,所以最后还是她把这些事情接手过来。当然她一个人能做的也有限,就拉了萱萱当壮丁。 这是个学习的好机会,瑾娘就把管家和操办宴席的技巧一一说给萱萱听。另外为人处世的准则,交际的注意事项,京城的一些风俗,一些权贵人家的忌讳,甚至包括与林家交好的人家中,那些人可交那些人不可交,瑾娘都点了萱萱几句。 这些事情萱萱没接触过,也没学过。她以往学的都是规矩礼仪,对于管家绝对是生手。 第385章 舅母撒泼 萱萱之前不是没想过,向两位宫里出来的嬷嬷求教管家的技巧,但那两位当时进宫时都只是十岁左右的小丫头,还没萱萱懂得多呢。如今虽然在宫里呆了几十年出来了,但她们没有在六位尚宫手下当过差,对于管家一事自然也是一窍不通。她们所精通的是规矩礼仪,让她们教导萱萱礼仪不是问题,但让她们教导萱萱管家,这真是强求他们了。七八中文最快手机端: 萱萱想学本事也无处下手,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机会,且姐姐教导起来事无巨细,讲解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就像是那干渴的海绵一样,如饥似渴的吸收着瑾娘传递过来的知识。 萱萱学的起劲,沈姨母过来看过两次,见两人脑袋凑到一处话多的停不下来。她不识字,一辈子就是个管管家里饭菜的普通妇人,这些事情她帮不上忙,所以也不过去添乱了。但是沈姨母到底体贴,不时让人给两个闺女送些茶点果子,也好提醒他们休息休息,别一个劲儿的忙碌,再把身子累坏了。 期间沈舅母过来了一趟,她想往屋里走,被沈姨母有意无意的拦了一把。 沈姨母道,“屋里乱的很,两孩子忙的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嫂嫂,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沈舅母闻言却还是忍不住掀开帘子往里边瞅了一眼,结果就见瑾娘拿着个账本子一样的东西,正点着其中一个地方,对萱萱说,“吴伯父和李叔父虽都与爹爹关系要好,但这两人脾性却不相投,每次见面都要互相讥贬对方一番,两人颇有王不见王的架势。两位叔伯不对付,他们的夫人互相之间也没好感。两位夫人一人富贵人家出身,作风奢靡,喜好繁华富贵;令一人却是乡村百姓家的姑娘,朴实惯了,加上家中也没多余钱财,穿着上边寡淡些。这位夫人有些……仇富,和另一位伯母凑在一处跟冤家似得,每次见面就斗的脸红,是以按票座次的时候,这几人必定得分开了。不然怕是要闹笑话。” 萱萱听得小鸡啄米似得直点头,牢牢将这些东西记在脑子里。随后她又指着另一个被姐姐圈起来的人名,“这位伯伯又有什么忌讳?” “这位伯父啊,他没什么大毛病,可就一张嘴不饶人,又因为性情耿直从不看人眼色,所以得罪的人海了去了。给他安排位置时,同桌的最好都是脾性好的,这样也能避免争端……” 两人又说起别的什么,萱萱都听得很专注。小丫头恨不能拿个小本本将姐姐讲述的东西都记下来,当然,她后来也果真让丫头给了拿了纸笔来,瑾娘一边说她一边摘要记录。 萱萱听得太认真,就没有注意到有人掀开帘子一直窥探着屋内的动静。瑾娘倒是注意到沈舅母在“旁听”,但是昨日瑾娘实在被沈舅母明示暗示的有些怕她,所以这时候就装作没看到她的样子,继续给萱萱传授知识。 沈舅母听了一会儿,见没人注意到她,讪讪的落下帘子退了出去。 她还和沈姨母嘀咕,“这个那个的,安排个酒席有那么多可说道的么?谁家摆酒席不是吵吵闹闹的,你就是安排的再好,男人几杯酒水上头,肯定就争执上了,就是上手也不稀罕。” 沈舅母也是有经验的,所以她就觉得瑾娘给翩翩说那些东西有些小题大做了。他们家以往摆宴时,那次不是盘子碗满天飞的。你就是安排的再好,不还有意外么?所以总归都要闹腾的,还做那么多准备干什么? 沈舅母面上不以为意,心中却略有些纠结。她嘴上说的多么嫌弃,她不能改变她觉得瑾娘出息了,那么她说的话就多了几分道理的意思。所以她想要让明珠和宝珠都过来听听,多少也长些本事不是。 只是明珠动了胎气,如今正在休养;宝珠觉得无颜见人,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出房门。 两孩子都不争气,这让沈舅母有些暗恨。 这可是从她肚子里跑出的种,可多这么上不得台面。反观两位大小姑子,大姑子难产死了,留下一双儿女一个比一个出息;小姑子如今也是体面人,好歹也是个进士夫人了,再有这闺女的前程有她兄姐帮扶也差不到哪里去,肯定都比她的儿女强。 这让沈舅母更不舒坦了。 她好强了一辈子,嫁到沈家后将两位小姑子拿捏的死死的。结果人多老了,反倒要看她们的脸面过日子,这憋屈的,沈舅母当即拉了脸,回他们院子去了。 沈姨母有些莫名其妙,还有些惶恐不安。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大嫂怎么好变脸就变脸,她又那里招惹她了? 沈姨母忧心匆匆的回了院子,就见林父正在书案前写请帖。看见她进来了,且面色不佳,林父就停了手中的动作,询问她发生了何事。 沈姨母是个没主意的,看见林父就像是看见了主心骨。她也没隐瞒什么,张嘴就把方才的事情说了。 林父大约能估摸出来嫂夫人为何甩脸子,不过她却没对沈姨母说。她心思细腻绵软,得知了怕是心里要不舒坦。 林父就道,“许是忧心明珠和宝珠,这才不高兴。你别管他们的事情了,去问问厨房中午做什么饭菜。要是清闲,你也亲手做两道瑾娘喜欢的菜肴,早先她在信中不常说想念你的手艺么?” 沈姨母被转移了注意力,当即兴致勃勃去了厨房。她一想到瑾娘在辽东时,常写信来说做梦梦见姨母做的水晶蹄膀,可惜醒来什么也吃不到就心酸的不得了。如今瑾娘就在身旁,可不得好好满足孩子的心愿。 沈姨母把沈舅母抛之脑后,不再琢磨她的心思。林父也没把沈舅母的阴阳怪气放在心里,提起笔继续给几位老友写请帖,邀请他们在青儿成亲当日来府中赴宴。 被忽略的沈姨母此时满面怨憎的回了院子,迎头碰见准备出门的沈舅舅。 沈舅舅还没来得及问沈舅母这是干啥去了?满脸不忿谁又招惹她了?这是林府,不是他们沈府,有啥不高兴的别都挂在脸上,谁也不欠你什么。再说府里要办喜事了,你耷拉着脸,这不平添晦气么? 可惜沈舅舅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见沈舅母满脸防备的质问,“你穿这么齐整做什么去?” 沈舅舅被噎住了。 他穿的齐整些不是应该的? 这是京城啊,天子脚下,钟灵荟萃之地,他穿的破衣烂衫他好意思出门么?再说他如今在林父做客,出门也代表了外甥的面子,穿的齐整些不是应该的?即便前面两个理由都不做数,古话不是还说先敬衣衫后敬人?他来京城还想看看有什么买卖可入手,届时免不了冲人打听消息,穿的富贵些,不是让人高看一眼,方便行事么?あ七八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沈舅舅狐疑的看着沈舅母,绷着脸说她“莫名其妙。” 沈舅母的火一下上来了,扯着沈舅舅的衣襟就说,“我跟你说沈良,你要是敢在外边勾勾搭搭,弄些莺莺燕燕的给我添晦气,我就,我就挠花你的脸,把你的银子全都丢到护城河喂鱼去。” 沈舅舅脸直接黑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出门打听点消息,怎么就勾勾搭搭了。你能不能别胡乱臆测给我乱扣帽子,呵,你要再这么无理取闹,胡搅蛮缠,你就,你就给我滚回你娘家去。” “好啊,好啊你个沈良。你这一朝富贵了,也想换个媳妇了不是?我跟你说,你做梦。别看有你外甥和外甥女婿撑腰,可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要是让我不舒坦,我拼死也要拉着你们全家下地狱。” 沈舅舅怒的抖着手指指着沈舅母,这么些年了,沈舅母别的本事没见长,可这胡搅蛮缠、捕风捉影的本事倒是练的高深。 只因为早先在朱阳县请人吃酒时,一个卖场的姑娘距离他近了几分,沈舅母差点撕破人家的脸。不仅如此,之后防他跟防贼似得,升空他出门应酬是喝花酒,养女人,因此恨不能挂在他裤腰带上,走哪儿跟哪儿。 他一个大老爷们,被管束的跟条狗似得。可念及几个孩子都老大不小了,成亲的成亲,说亲的说亲,他不想家中不太平让人看笑话,耽搁了儿女的亲事。结果,他一再妥帖,不仅没让沈舅母反思己错,他反倒觉得他是做贼心虚,故而越发蹬鼻子上脸,越发肆无忌惮。如今她可威风了,只差爬到他头上拉屎撒尿了。 沈舅舅不想再忍着她,可这是在妹夫府上,他们夫妻两闹出点事儿,最后还是妹妹妹夫为难。 这么想着,沈舅舅绷着青筋的大手陡然伸出去,直接扯着沈舅母就回房了。 稍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知道那屋里乒乒乓乓的不消停,偶尔还传来沈舅母的尖叫哭嚎,把下人吓得不敢靠近。 沈舅母的贴身丫鬟听着动静不太对,琢磨着是不是该去搬救兵。可又想到自家夫人最爱面子,要是让人看到她不堪的画面,她们怕是要被牵累。 最后又想到沈舅母这个主子实在苛刻,不仅动不动就克扣她们的月银,偶尔心气不顺还会掐打她们,拿她们出气;更是为了防着她们怕主子的床,三不五时就要敲打她们一番,给她们立规矩……丫鬟们想到这些年受的苦,心里不是不恨。可谁让她们的卖身契在夫人手里,她们的命完全被夫人掌握呢。她们反抗不能,也不能拿夫人出气,可如今,这不是机会来了么? 丫鬟们彼此对视个心知肚明的眼神,随后就垂下脑袋,距离房门远一些,佯作没听见里边的动静。 她们都这么安静了,外边那些林父的粗使婆子和小丫鬟们虽然好奇,想过来看热闹,可也没有敢凑近的。别打不着狐狸惹一身骚,那就不划算了。 沈舅母虽然是昨天才进府了,府里的下人和她没怎么打过交道。可她的尖酸刻薄下人们可是见识到了。 按理说到了人家府上,用着人家的丫鬟,你就是不打赏几个小钱让人勤快些,总也要说些好听话。可沈舅母不!她高高在上,趾高气扬,昨天一进院子就挑挑拣拣。好在当时萱萱在,沈舅舅也在跟前,她没说什么。可稍后两人不在跟前了,沈舅母就开始骂骂咧咧了。不仅骂人,她还把粗使婆子和小丫鬟们指示的团团转。 一边使唤他们干活,一边又挑剔的,防贼似得防着他们,好似生怕她们偷懒,又好似生怕他们手脚不干净偷了她的金银珠宝。 那感觉啊,真是糟心透了。 所以众人对沈舅母的观感都不好。 如今听见她大吼大叫的,他们好奇心起,可也不敢凑上前,只能几个人凑做堆,兴奋的八卦,好奇沈舅母是不是被修理了。 瑾娘和萱萱这边,是等用中午饭时,才被人含蓄的告知了那边的动静。 萱萱瞪大眼,不知道说什么,瑾娘却没露出异样神色,她只是为青穗,“爹和姨母那里可知道消息了?” 青穗摇摇头,“府里下人都规矩,不敢乱嚼舌根。不过听说,听说舅老爷伤了颜面,这事情怕是瞒不住。” 瑾娘微颔首,“能瞒到几时是几时。” 中午沈舅舅借口想吃家乡菜,就让随身带来的婆子做了,他们在院子里吃了,就不过来和大家凑热闹为由,没有露面。至于沈舅母,连个理由都懒得给,反正也没露面就是了。 沈姨母看着满桌子菜,忍不住念叨,“大哥想吃家乡菜,和我说就是,我今天还真准备了几道,原本是要犒劳犒劳瑾娘的,可瑾娘也吃不下这么多,大哥一块儿过来用也挺好么。” 林父没说话,瑾娘就笑着道,“那可不行,您特意给我做的,我怎么也要全吃完,就是吃不完,我晚上带回家继续吃。舅舅想吃家乡菜,就让婆子做,总归姨母做的都是我的。” 沈姨母哭笑不得,“都几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护食上了?” 第386章 仙逝 瑾娘也觉得自己这么大人了,护食的模样有些搞怪。不过这不是为了转移话题,让姨母不再想舅舅和舅母么。不然姨母看见兄嫂花了脸,指不定得多忧心。 好在沈姨母本就心思少,瑾娘有心隐瞒,又有萱萱帮衬,沈姨母倒是没多想什么。 而沈舅舅和沈舅母后半晌也没出来,只说累了,要多歇息歇息。  直至瑾娘忙了这一天准备回府时,两人都没露面,看样子今天是不会出门了。 这就好。 虽然姨母迟早会知道此事,但是晚知道一些总是好的。而且晚些时候知道,沈舅舅脸上的伤痕就能浅淡些,姨母也不至于太担心。 瑾娘出了林府回家,不想半路和青儿碰了个正着。 青儿还想从马车上下来,被瑾娘制止了,“你赶紧回府,我也得快些回去,一天没着家了,那三个猴儿不知道上天没有。” 青儿哭笑不得,“姐姐,您说的什么话?长洲他们只是调皮些,还没有那么顽劣。” 瑾娘摆摆手,不欲和青儿多说。她是三胞胎的亲娘,她还能冤枉他们不成?一个个的鬼精鬼精的,却又会做些表面功夫,哄的长辈们都以为他们乖巧体贴、聪明孝顺。实际上,孩子谁养谁知道。 “你赶紧回府,我也走了,天色不早了,再晚些回去赶不上用晚饭了。” 青儿就笑着说,“那您就留在这边府里吃。” 瑾娘再次摆摆手,“不行,我还是不放心三胞胎。我真得回去了,再晚些怕是你姐夫要过来接我了。” 说到徐二郎,青儿猛地想起一件事情,就和瑾娘说,“听说今日下了早朝后,有人在宫门口截住了姐夫,据说是他师长病危弥留,要带姐夫去见先生最后一面。” 青儿如今是个从六品,宫中大朝他没资格参加。不过徐二郎是从翰林院出去的,如今翰林院的官员,还有些他的同僚。这些人都知道他是姐夫的妻弟,平常和他说话虽有些酸气,但也会巴结。他们目的何在,青儿一清二楚,因而也不受宠若惊。也正是因为那些人想通过他,再搭上姐夫,借以被提拔,所以今天得知这消息后,就立刻告知了他。 他当时听了一耳朵就继续忙碌了,倒是忘了告知姐姐一声。不过现在说也不晚,青儿就又道,“若是您回去了姐夫没在家您也别慌,指定在他师长那里。姐姐,你知道姐夫的师长家在何处么?” 瑾娘点头,她自然是知道的,她还亲自去过。 青儿就又道,“不过想来姐夫应该会留信给您。姐姐您快些回去,指不定稍晚些还让您去姐夫师长那里一趟。” 这也不是没可能。 想到夏先生已经在弥留之际,瑾娘心中不好受。老先生一生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可临终了,也不知道有几个弟子能在身边送他最后一程。 如今那边府里指定正乱着,加上府中没个女眷,很多事情不好操持,说不定她稍后还真得过去一趟。 瑾娘和青儿作别后,让车夫快些赶车,急着回家。 好在这时候天色将晚,路上几乎少有行人,他们倒是很快到了府上。 瑾娘一进门就问守门的侍卫,“大人回来了么?” “还没有。” 瑾娘得了个否定的答案,心就有些沉,看来那边的情况当真不好。 她径直回了翠柏苑,问过丫鬟得知晚膳已经准备好,就让几个孩子快些过来用饭。 徐二郎没让人捎话来,不知道是没顾及上,还是那边情况还不分明。不过不管如何,她赶紧填饱肚子是正经,指不定稍后她就得忙去了。 几个孩子听到瑾娘回府的消息,就已经往这边赶了,等瑾娘洗过手脸,才坐下喘口气,几个孩子都先后进了门。 最先过来的是三胞胎。三个小家伙比赛似得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很快就到了瑾娘跟前。眼瞅着他们就要扑到瑾娘怀里了,三胞胎却立马刹住脚。 “哼!” “哼哼!” “哼哼哼!” 三人小猪似得哼哼起来,对着瑾娘怒目而视。 瑾娘毫不在意他们的“挑衅”,只调侃的说,“哪来的小猪啊,哼哼唧唧的这是谁家的小猪崽跑错地方了。” 青穗几个丫鬟不回话,却都憋不住笑,肩膀耸动不已。 三胞胎被娘的话闹个大红脸,不满的开口,“娘就会欺负我们,我们才不是小猪。” “不是么?可是娘刚才听见哼哼了,还不止一声。青穗你们肯定也听见了是不是?” 青穗几个笑着应了声“是”。 三胞胎顿时脸更红了,一个接一个扑到瑾娘跟前,“娘最坏,娘说我们是小猪。” “娘一整天没露面,娘都不想我们。” “娘还让哥哥姐姐看着我们,还让他们打我们,我们好委屈……” 三胞胎这是想告状啊。 瑾娘了然。 可是被打说明什么,说明他们不乖啊。 瑾娘想说他们活该,长乐、小鱼儿和荣哥儿三人就到了,还恰好听见三胞胎的话。 小鱼儿当时就不依了,快步上前揪着长洲的耳朵,“为什么打你你不清楚么?你把一缸子鱼食全都倒进月亮湖里,你是想把湖里的鱼儿都撑死么?还有你长晖,你竟然提溜着两只小老鼠放书匣子里,圣人书是能被那么侮辱的,你让爹知道你这么胡闹,不把你屁股打开花才怪。还有你长绮,你别给我睁着大眼装无辜,最不乖最不听话的就是你。夫子正上着课,你竟然在夫子眼皮子底下消失了,还跑到树上掏鸟蛋,还抓了一条蛇。你可真本事啊,你说你这么本事你怎么不上天呢?” “娘您不知道,我们得到消息过去救场的时候,月亮湖的鱼好些都翻白肚了;长晖的书本上都是老鼠屎尿,把先生气的差点厥过去;还有长绮一个不慎手中的蛇掉下来,正好砸中洒扫小丫鬟的脑袋上,把人直接吓昏迷了,掐了好一会儿人中才醒。不过却落下病了,如今还喝着安神汤,一闭眼就哭……” “娘啊娘,幸好你让我和姐姐还有荣哥儿看着了,不然只让祖母看着他们三,他们三个早就找替罪羊把这些事情瞒下了。就这,我要收拾他们,他们还说自个冤枉,还说我把他们屈打成招。娘你说,你当初把他们生下来干什么?这么糟心的孩子,丢出去给别人家算了。” 三胞胎对姐姐怒目而视,一是姐姐揭他们的短,告他们的状;二一个,姐姐竟然撺掇娘丢了他们。哼,世上三胞胎才几例,他们可是有大福气的人。即便把兄姐丢了,也不能丢了他们。 三胞胎想到这里,一边和兄姐们瞪眼,一边努力抱住娘亲。他们坚决不能被丢出去。 瑾娘听到小鱼儿连珠炮似得话,那个气啊,真想不管不顾把孩子打一顿算了。 这么调皮……这还能说是调皮么,这明明就是顽劣啊。 还是精力旺盛的锅!既然体力这么充沛,干脆明天起就三更眠五更起好了。 反正练武习字,每天能做的事情多得是。再不行还能给他们弄个负重训练,总之只要精力消耗了,就没这么多幺蛾子了。 瑾娘气的头疼,狠狠瞪了几个小的几眼。 几个小的讪讪的抱着她撒娇,娘啊娘的叫的瑾娘心软。 算了,先吃饭,稍后无事就打孩子,若有事就停几日再打。 瑾娘宣布开饭,小鱼儿就不满意了,“娘,您就惯着他们。” 瑾娘不背这锅,“吃饱了才有力气修理他们不是?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今天不收拾他们,明天也会收拾,这一顿训他们几个是别想跑。” 长乐闷笑,荣哥儿鼓掌叫好,本以为逃过一劫的三胞胎如丧考妣,觉得嘴里的鸡腿都不香了。 消消停停的吃了一顿饭,瑾娘正准备把几个孩子打发了,好去洗个战斗澡,结果就见青穗急急忙忙从外边跑进来,“夫人,老爷身边的墨河过来了,现在要见您。” 瑾娘心里“咯噔”一声,“快让他进来。” 墨河过来行了一礼,面色沉重的说,“夫人,夏先生方才仙逝了,那边府里没什么人照应,主子让您过去操持些事情。另外,把几位小少爷也都带上,要去上几炷香。” “唉,好,你稍等,我给他们收拾收拾,马上就走。” 几个孩子都在花厅坐着,墨河的话他们听的一清二楚。荣哥儿当即就说,“娘,您换衣服,我领弟弟们去换素服。” “行,你们快去。” 长乐和小鱼儿是不用过去的,瑾娘就让她们先回去。今晚也不用等他们回来,那边事情多,指不定忙到什么时辰。 长乐闻言就说,“叔叔和婶婶要是回不来,就派人把荣哥儿他们送回来,届时我和小鱼儿看着他们。” 瑾娘说“好。” 她也没准备让几个孩子在哪里多呆,上过香就让他们回来。那边如今肯定人进人出忙乱的很,三个孩子还小,在那里也是添乱。 很快瑾娘就带着几个孩子,随着墨河到了夏先生和楚先生府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京城的风霜太大,亦或者是灯笼的光芒太过昏暗,瑾娘只觉得这府门不如早先的鲜亮,如今倒是黯淡许多。 府里已经挂上了白灯笼,瑾娘一进去就迎见徐二郎。他穿着孝衣,头上戴白,面容悲戚,眼眶发红,显然夏先生这一去,即便心里早有准备,他也不好受。 徐二郎要以子嗣礼给夏先生送葬,他这个态度都摆出来了,瑾娘肯定要向他看齐的,所以这七天她指定也要一直在这边守着了。 瑾娘一时间有些懊恼,“忘了给你拿两身替换衣裳了。” 徐二郎说,“无碍,稍后再让人回去取就是。” 看见三个孩子,徐二郎冲旁边的人招招手,自然有人送来白色的腰带,“都系上。” 徐二郎一边说着话,一边和瑾娘帮忙给长洲长晖系上,“过去上柱香。”あ七八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三个孩子见场面肃穆寂静,爹爹又是那么伤心的模样,一时间面色就有些沉重。 荣哥儿大了,已经明白生老病死的含义,长洲和长晖却不懂。不过爹爹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总归不会错。 三个孩子去上了香回来,瑾娘就小心问,“他们也留在这里么?” “不用,让墨河送他们回去。倒是你,这几天怕是得守在这里了。”一则守灵,二则府里需要女眷操持。不过瑾娘只操办过喜宴,丧仪方面她还没什么经验。也好在大师嫂经过的事儿多,能帮衬几分。但师嫂身体不好,所以瑾娘还得留下打下手。 瑾娘打发走三个孩子,另外让人明天去林府那边说一声,她这几天就不过去了。顺便她还叮嘱了荣哥儿,让他看好弟弟妹妹。爹娘这几天不在家,他们照顾好自己,别让爹娘担心。 荣哥儿一一应下,长洲和长晖也严肃的点点头。小家伙们分得清轻重缓急。若是往常,爹娘长时间不回家,他们指定要闹个天翻地覆,但是现在不一样,爹娘是有重要的事情做,他们走不开情有可原。 送走了三个儿子,瑾娘就去了后方。此时夏先生在京的几位弟子内眷都在了,为首的大师嫂见到瑾娘进门就冲她招招手,“那边给你准备了孝服,你去换上。” 瑾娘换上后,就和几位师嫂一道去了灵前守着。 此时天已经很晚了,瑾娘原本以为不会有什么人登门了,然并不是。 夏先生和楚先生虽然教授的弟子有限,但受到两老指点的学生很多。这些人但凡在京城的,听到消息都连夜过来上了香。更有一些读书人,敬仰夏先生的为人脾性,或是仰慕他的学问,闻讯后也痛哭流涕,要来送先生最后一程。 丧事办的体面隆重,等到事情终于处理完,楚先生准备亲自扶棺送夏先生回故里安葬。 夏先生是楚先生的师兄,其实他也不比楚先生大多少。楚先生也是古稀之年,又经历了师兄之丧,精气神明显不如往常。 如今老先生腰背都直不起来了,身体更是从早先的圆润,变得单薄的只剩下一把排骨。他这副模样,谁也不放心老先生单独扶棺回去。 第387章 自私自利 两位先生的几位弟子想送先生回故里,徐二郎就在其中。 徐二郎归家的马车上和瑾娘说了此事,瑾娘一时间就有些纠结。 若是只论私心,她肯定是不想徐二郎远去的。夏先生的故里距离京城甚远,和京城中间隔着三个州府。他们是扶棺回去,加上楚先生身体不好,路上肯定走的慢。一来一回最少得两个月时间,要是路上再被什么事情耽搁,三个月也不在话下。要两、三个月见不到他,瑾娘舍不得。 况且别看京城如今的天气正适宜,可等两、三个月后早就入夏了,那时候天气炎热,赶路可不是什么好差事,瑾娘舍不得他受苦。 不过,从人情伦理上说,徐二郎陪着过去一趟也合适。毕竟夏先生对他有知遇之恩,在他读书时对他倾囊相授,在他为官之路上也多有帮衬。老先生对他仁至义尽,他作为弟子,哪怕是为了回馈先生浇灌在他身上的心血,送他回去安葬也是合适的。 再有他如今虽然具体官职没定,但品级还在,还是从三品。他还是官身,很多事情就好办,路上也能少些波折。 瑾娘心里已经同意了他远行,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现在是述职期间,陛下允许你冒然离京么?” “按理是不可以,但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陛下仁善,会同意的。”他早两日已经上了折子,陛下如今还没批复,想来最迟今晚就会有消息传来。 “那你就去,但是切记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还有要早去早回。” 话到这里瑾娘又猛地想起一事,“你这一走就是两、三个月,岂不是青儿成亲的时候你赶不回来了?” 徐二郎也陡然想起此事,一时间也有些怔愣。 确实,他若是要南下,等青儿成亲之日还真赶不回来了。 瑾娘就蹙着眉头,“这可如何是好?” 她为难道,“林家的底子本来就够薄的,但好歹还有你这一个女婿在,多多少少能够撑起些颜面,结果你却不能露面。” 徐二郎也有些无奈,“不然……我不去了。” 瑾娘嗔他,“你就故意说这话哄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说不去了,其实心底里是想去的。”这人啊,对于他认可的人,非常重视。这又是夏先生能麻烦他的最后一件事了,他嘴上再怎么说不去了,打心底里还是想送一送老先生。 “算了,你就去送夏先生最后一程。至于青儿这里,你能赶回来最好,若是赶不回来,爹和青儿也不会怪你。”林父和青儿也都是至情至性的人,如是知道徐二郎的两难,怕是也会让他选择送老先生归故里。 两人到了家,此时府里灯火通明,显然无论大人还是小孩儿都还没休息。 瑾娘和徐二郎自然是先到鹤延堂给徐父徐母问安,老两口见到憔悴又消瘦的小两口,面色不一,反应不一。 徐母有些心疼,一个劲儿的说,“瘦了,瘦了”。又让他们赶紧回去歇着是正经,他们两老好着呢,不需要他们担心。 徐父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对着儿子阴阳怪气的说,“老子还没死呢,你倒是先给人披麻戴孝当孝子去了,那老头儿自己没儿子就让你们过去守灵待客,你可真是老子的好儿子。” 徐二郎不说话,只冷冷的看着他。瑾娘注意到他嘴唇抿的死紧,显然在压抑着怒气。 她当即借着衣袖的遮掩握住他的手,让他别生气。徐父就是这么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他们此举确实侵犯到他的权益和利益了,徐父责难完在瑾娘的预料中。 但是,她预料到了,亲耳听到还是不舒服。她都觉得那话刺耳,徐二郎心里指定更不好受。 瑾娘让徐二郎别发话,她却上前一步,准备和徐父掰扯掰扯。然而,不等瑾娘抬步走上前,徐母就发威了,“那是教导二郎学问的先生,他仙逝了,二郎去送一送有何不可?师父,师父,亦师亦父。二郎是老人家弟子,就相当于他的半子,他老人家去世,二郎合该去给老人家送终。” 徐母说着话就讽刺的看着徐父,“你不乐意儿子给人送终,那你别让他拜师啊。有本事你自己教导儿子,你能么?呵,你要是真有那本事,你以为二郎会千里迢迢跑到京城寻觅个师父?归根到底,还不是你不争气。” 徐父此时有些蒙圈,不是在围攻二郎么,怎么矛头突然转向他了? 他错了么?他不就是没读书的天分,不能给儿子指点迷津么?可类似他这样的父亲天底下多得是,他自认自己比那些纯粹的文盲好多了,最起码儿子的名字还是他起的。他……怎么还人身攻击上他了呢? 话说回来,他是为人老子的,他的权益被人侵犯了,他难道还不能发声了?这是哪门子道理,就是走遍京城,也没这么让人忍气吞声的啊。 徐父不知道何时把心里话说出来,徐母就冷笑着看他,“那你走遍京城、走遍大齐看看,有为人弟子的不给师父送终的么?这样不仁不义不孝的徒弟,有脸面在人前立足么?外人知道他不孝不悌的事儿,还不得戳烂他的脊梁骨?你自己立不起来,难道还不让我儿子堂堂正正做人?呵,你啊,我算是看透你了,你这辈子就是个自私自利,没有担当的小人。” 徐母说完话,不理会徐父懵逼的模样,赶紧让瑾娘和徐二郎回去好好休息。 徐二郎却趁机又说起,“我之后要离家两月,送先生归故里安葬。” 徐母当即眼圈一红,“应该的,都是应该的。你去,家里有我和瑾娘在,万事不需要你担心。” 徐父更不满了,刚被打压下去的气焰陡然高涨起来。“一个跟你无亲无故的老头子死了,你送了他一程还嫌不够,还想送他第二程,你可真是他的好孝子。好啊,徐翊你这龟孙你做的可真好啊!你个小畜生我跟你说,你爹我还没死呢,你把别人当亲爹一样对待,你也不怕老天爷拿天雷劈你。” “你个糊涂虫你给我滚回屋里去。老天爷要是知道我儿子这作为,指不定会给我儿子降下来功德金光。还拿天雷劈我儿子,我看劈你还差不多。就你这不学无术,浪荡风流的纨绔,老天爷若是长眼,第一个劈的就是你。” 徐母气势汹汹,徐父不是对手,当即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他觉得被下了脸面,登时面红耳赤起来,不管不顾的站起身就要继续和徐母争执,可徐母懒得理会他。 她推着瑾娘和徐二郎往外走,“快些回去,这么几日不在家,几个孩子可想你们了。趁着他们还没休息,你们多说说话。” 徐母将瑾娘和徐二郎送出鹤延堂的大门,然后当着夫妻两人的面,让婆子把大门锁了。 瑾娘回头看得最后一眼,就是徐父气呼呼的喷着火从花厅出来,一径的跑向门口,结果被徐母拦在半路。 “爹娘不会打起来?” 徐二郎摇摇头,“他虽然满身毛病,却有一样值得说道。他从不动手打女人,对我母亲还算敬重。” 敬重么? 怎么她从不这么觉得。 瑾娘又感叹,“我觉得娘现在真是不一样了。” “嗯。” “放以往娘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其余事情根本不放在心上,整个人吃斋念佛,跟个无情无欲的,额,师太一样。现在倒好了,娘有人情味了,也知道护短了。” “嗯。” 瑾娘又默默的说了徐母许多好话,可徐二郎除了“嗯”就是“哦”,他多一个字不说,瑾娘也就摸不清楚,他对于转变的徐母到底什么想法。 两人到了翠柏苑,才刚进门就被“偷袭”了。 长绮从旁边的树上直接“飞”下来。那是真飞啊!这姑娘剽悍的,蹬了一下树枝就直接过来了,吓得瑾娘差点以为阿飘来了。 上边有袭击,下边也有,长洲和长晖从门后头跳出来,一把抱住瑾娘的腰,可把瑾娘吓得心脏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 看清楚抱着自己的是这两皮猴子,瑾娘那个气啊,差点直接给两人来一个竹笋炒肉。但没等她有所动作,两小子一嗓子嚎出来,“娘我好想你啊。”“娘我想你想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都瘦了。”“娘你以后不要那么长时间不回家了,我和哥哥都想偷偷跑出去找你了。” 瑾娘那个心酸啊,原本抬起来准备打孩子的手,轻轻落在两个孩子脑袋上,温柔的摸了两把。 她也不想离开孩子了,这几天她空闲的时候,总忍不住想几个孩子吃的好不好,睡得香不香,有没有摔跤生病,有没有不高兴不开心。 当娘的走到哪里都惦记着孩子,那种挠心抓肺的感觉,可把她折磨苦了。 瑾娘眼眶登时就红了,她弯下腰一把将长洲和长晖抱在怀里,亲亲两个儿子的脑瓜子,“娘也想你们。娘以后哪里也不去了,即便去也带着你们。叫娘好好看着瘦了没有,哎呦我儿子果然瘦了,娘现在都能抱起你来了。” 长洲和长晖:“……” 长绮被爹抱在怀里,和爹爹撒了会娇,就伸手要找娘。 爹爹不爱说话,也不会哄她,而且娘和哥哥哪里热闹,她要凑热闹。 三个孩子抱着瑾娘,瑾娘抬抬腿都不能,可真是甜蜜的负担。 正这会儿功夫,荣哥儿到了,稍后长乐和小鱼儿也过来了。 小鱼儿过来就听见长洲和长晖在给瑾娘报菜名,说是这几天受委屈了,要好好补回来。小鱼儿闻言撇嘴,还受委屈了,这三个小祖宗,他们不给别人委屈受就求神拜佛了,还给他们委屈受,谁有那个胆子和能耐啊。 小鱼儿腹诽不已,就又听见她娘毫无原则的一个劲“好好好”。她娘还说他们都瘦了……认真的么?长洲那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娘您真看不见么?还有长晖,看看那眼睛都变小了,这都是脸上的肉太多了,把眼睛挤小的;再看看长绮,小姑娘小肚子都起来,这几天零嘴可没少吃。 小鱼儿瞠目结舌,荣哥儿就在一边笑,“有一种瘦叫娘觉得你瘦。”没毛病!这话还是她娘说的,她娘也很好的把这句话执行下去。娘都乐意装眼瞎了,他们有什么办法?毕竟他们是孝顺的儿女,不忍心戳醒装睡的亲娘啊。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进了花厅,荣哥儿简单问了几句葬礼上的事情,瑾娘都说了。 稍后她也把徐二郎即将远行的事情说了说,几个孩子闻言表情不一。 荣哥儿感叹一句,“爹是个性情中人。” 小鱼儿就说,“太累了,本来以为爹能好好休息休息,却又要奔波劳碌。我爹真是个劳碌命,真可怜。” 长乐说,“这也是应有之意,若是那一日桂娘子和师傅……有一点可能,我都想送他们到最后一步。不说这些丧气话,婶婶,我稍后准备些药丸子让人送来,您让二叔带在身上以防万一。二叔身体是好,可也不能仗着年轻就糟蹋身体,该好好保养才是,不然老了要受罪的。” 长绮不说话,咬着指头琢磨她跟着爹爹出门的可能性有几成。至于长洲和长晖,两人麻溜的往浴室跑了。 徐二郎几天没有清洗,这对于洁癖的人是种莫大的折磨,是以他一回来就去沐浴了。 两小子窜到里边看到爹在泡澡,就围过去询问他是不是明天又要离家,得到肯定答复后,嘴巴嘟的可以挂油瓶了。 徐二郎开口问,“要不要跟爹一起泡澡?” 这浴桶是特制的,瑾娘和徐二郎一起用还很宽松,如今不过是加了两个小子,装的下。 长洲和长晖听到父亲的提议,可把他们高兴坏了。 长洲连声说“要要要”,长晖不说话,却是麻溜的把自己扒光光,一下被徐二郎抱到浴桶里去。 浴室里很快响起两个孩子哈哈哈的欢笑声,以及他们打闹撩水的声音。荣哥儿闻声忍不住嘀咕,“我爹也不嫌弃他们烦。要是我,指定把他们丢出去。” 那没办法,谁让你爹疼你们几个呢。 徐二郎管教孩子很严厉,但是该宠的时候他也宠得厉害。只要孩子们不出格,不过分,有时候她比瑾娘还娇惯孩子。这也就是几个孩子特别喜欢爹的缘故。 当然,若是爹经常笑一笑,他们会更喜欢爹爹的。 第388章 撒泼后续 几个孩子都贴心,知道爹娘累了这么几天,现在迫切需要休息。他们是想留下来多和爹娘说会儿话的,但是考虑到爹明天还要远行,即便再怎么不舍,也乖乖的回去休息。 瑾娘等他们都走了后,才去沐浴。等她洗完坐在梳妆台前往手脸上涂抹东西,就见徐二郎正倚在床头看最新的朝廷邸报。 这人啊,没一会儿空闲的。他也真是高度自律。反正在瑾娘有限的记忆中,邸报就没离过手。不管再忙,他也总会抽出时间将最近几天的朝廷大事看过一遍,不然感觉他睡不安稳似得。 因为夏先生仙逝,他们在那边府里留了七天,这七天时间没看邸报,如今他是要抓紧时间补回来么? 瑾娘有心阻止他,便开口说,“明天再看也是一样的,你快些睡,眼底下都是青黑,你不困啊。” 徐二郎却说,“等你收拾好就睡。” 说着话他抬头往外边看了一眼,眸光若有所思。瑾娘见状就问他,“想什么呢?” “我上了折子陛下至今没有回复。” 啊,这事情啊。 瑾娘有些想挠头,这她也没办法啊。不知道是允文帝不想同意,还是太过忙碌至今没看见他的折子。若是前者,好歹派个人过来暗示一下啊,若是后者,那明天二郎到底是出发不出发? 若是没得到君王同意就冒然离京,先不说是不是有违朝廷律例,就说允文帝心里肯定也不舒坦。他要是真这么一走了之,得了,有黑历史了。 瑾娘就无奈,“要不然你明天早些起身,看能不能趁早见陛下一面?” 徐二郎摇摇头,“明天有小朝。” 啊,这么不凑巧的么? 小朝徐二郎不用参加,当然他若是要参加的话也可以。但若是真去了,谁能估摸准小朝会什么时候散场,若是赶到大中午才散朝,总不能让楚先生他们一直等他到那个时候。 瑾娘愁的皱起眉头,连润肤乳都忘记擦了。 徐二郎却说,“也无妨,见机行事就可。若明天晨起还没来旨意,就让师兄们先送两位先生启程,稍后我进宫看看情况,争取早先出发撵上他们。” 这也是一个办法。 瑾娘闻言眉头松开,手脚麻利的将润肤乳涂抹匀称,然后脱了鞋子爬到床上去。 徐二郎也当真有些累了,见状将屋里的蜡烛熄灭,抱着瑾娘就睡了。 翌日清晨允文帝的旨意还没传下来,徐二郎收拾整齐,穿上朝服准备到宫里去一趟。 也是巧了,他还没出门呢,青禾就过来说,“墨河领着一位公公过来了,如今在前院等大人呢。” 那肯定是旨意过来了,瑾娘就催促徐二郎,“你快去,唉,用换身衣服不用?” 徐二郎回了句“不用”,冲她摆摆手就过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徐二郎才回来,进屋换常服时和瑾娘说,“陛下有意让我微服私访,青儿成亲前指定是回不来了。” 至于微服私访什么,徐二郎没说,瑾娘也识趣的没问。 不过原本的私人行程,突然变成公干了,虽说是陛下没下明旨,但能被陛下委以重任,最起码说明他盛宠犹在。 行,回不来就回不来,大不了让长安长平两个小子给他们小舅舅撑门面去,虽然两人不是啥大人物,但好歹也是徐府这一代的嫡长孙和次孙,在外人面前还是有些面子的。 瑾娘和几个孩子目送徐二郎远去,随即便回了府里。 她今天依旧是要去林府的,就问几个孩子去不去。 三胞胎上蹿下跳的喊着“去去去”,小鱼儿翻个白眼说,“他们三个去,我也跟着一块儿,不然娘你忙起来顾不上他们,我担心他们闯祸。” 三胞胎不满意,“我们这么乖,怎么会闯祸?” “即便闯祸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外祖父母才不会责罚我们。” “姐姐你好烦,你比爹娘管的还严。你再这么凶,以后没人敢娶你了。” 小鱼儿举起巴掌,三胞胎吓得吱哇乱叫,抱着瑾娘的大腿喊“娘你看看,姐姐就是这么吓唬我们的。”“娘你把姐姐留在家里,她太凶了,会把表舅舅家的妹妹吓哭的。” 小鱼儿闻言气的啊,接连冷笑了好几声。还把表妹吓哭,以为她是母夜叉么?倒是这三个小的,外表天使,可实际上就是恶魔,他们把小表妹吓哭还有可能。 小鱼儿和三胞胎“友好切磋”去了,荣哥儿就冲瑾娘摆摆手,“我就不去了,师傅说我的策论开窍了,这几天让我多写几篇文章。孩儿刚有了些思路,这几天就在家里好好润笔写文章。” 长乐也说,“我收了一批药材,正在炮制,一时半会也走不开。” 既然如此,瑾娘就带着小鱼儿和三胞胎走了,把长乐和荣哥儿留在了府上。 马上走的不快,但因为林府和徐府不过隔了两三条街的距离,很快就到了。 三胞胎一进林府就撒欢似得跑走了,一边跑一边欢呼雀跃的叫着,“外祖父,外祖母,我们来看你们了。” 瑾娘和小鱼儿说,“看见他们这样,我就想到撒欢的小狗。” 小鱼儿闻言哈哈直乐,“娘你可别让那三个听见,不然能把天给你掀翻了。” “你以为我傻啊,当着他们的面,我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母女两个说着话的功夫,就进了林父和沈姨母的院子。老两口听到三个外孙的叫唤,早就从屋里出来了。三个孩子笑着跑着挂在他们身上,亲昵的不得了,可把林父和沈姨母乐的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瑾娘却有些头疼的想捂额头,她说三个小的,“赶紧下来,你外祖父母年纪大了,那里经得起你们三个猴儿这么折腾。” 沈姨母连忙阻止,“不妨事,不妨事,外祖母还有一把力气,能抱得起我的乖孙呢。” 林父也护着两个小的说,“爹身子骨强壮的很,抱他们在院子里走一圈不是问题。” 瑾娘呵呵,您早先可不是这么说的。进京当天下午您一个劲和我说,人老了,胳膊腿儿不听使唤了,稍微受些劳累就酸疼的抬不起来。 如今……呵呵,你恢复的可太快了。 瑾娘眼不见心不烦,就问林父,“事情都处理的怎么样了?还有多少没做完?” 林父就指着花厅的方向和她说,“你去看看,就剩酒席这些事情没处理完,其余都差不多了。你过去问萱萱,这些事情都是萱萱帮着张罗的。” 瑾娘闻言就去了花厅。 此时萱萱也才刚走到这里。 小姑娘刚才哥嫂新房那处看新移植来的石榴树去了。因为柯柯喜欢吃石榴,且石榴寓意也好,所以林父和沈姨母临时决定将那院子里的葡萄树挖掉,从别处选了一株繁茂的石榴树种进去。 如今也过去五天了,那石榴树活不活的谁也说不好。萱萱担心哥哥成亲前石榴树半死不活不吉利,所以这几天对石榴树非常关心,稍微抽出些空闲就要过去看一看。 “我觉得是活了,那枝叶繁茂葱绿,没有枯叶落叶。” 瑾娘闻言就说,“从外边请个花匠回来,让人专门伺候着。你再怎么担心也是个门外汉,专业的事情咱们找专业的人来做。” “有的。爹爹将树移栽过来的时候,就请了花匠专心伺候。人家管理的可应心了,还给修了树冠。至于我,我纯粹就是瞎参合,跑过去添乱的。” 姐妹两说着话,就开始拟定宴席上的菜单。其实大致的菜式林父已经拟定了,不过也就大致给出个冷盘、热盘,汤羹,糕点什么的名字。至于合适不合适,上菜的顺序,这些还要瑾娘看着斟酌。这些太过细致的东西,林父和萱萱完会门外汉,他们根本帮不上忙。 好在瑾娘经验丰富,这一天下来除了和林父商定好宴席的菜品,也把其余一些繁琐的事情定下来了。 晚上自然在林府留了饭,等用晚饭青儿和萱萱送瑾娘和几个孩子出门时,萱萱想起什么事情,就和瑾娘咬耳朵说,“爹娘想这几日抽时间去柯府拜访。” 啊,怎么这时候过去?莫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做? 萱萱就瞅着哥哥笑说,“没别的意思,只是到了京城后,除了两边互送了些补品吃食,再就没什么联络。这不是要结亲了么,总感觉过于生疏了,爹就说要过去拜访一下,也显得咱们对女方看重。” “其实早几天爹就想让人送贴子过去的,不过娘没进过那些深宅大院,担心怯场,丢了青儿的颜面。所以就琢磨着,等你腾出手,就让你一道陪着过去。” 原来是这样啊,瑾娘恍然大悟。“那可以,我这边什么时候都有空,爹娘准备什么时候过去,提前喊我一声就是。” 瑾娘说着话也看着青儿笑,瑾娘被长姐和妹妹笑看着,免不了多想,面上便带出些红晕来。 他约莫出来,两人八成在说和他亲事有关的事情,再不然,就是在议论柯柯……这也算猜的大差不差的,反正去柯家拜访,最后也是为他的亲事服务的。 青儿有些赧然,就快走了几步,撵上了荣哥儿几个小的。 瑾娘和萱萱见青儿落荒而逃,忍不住笑出了声。瑾娘陡然想起什么,又问萱萱,“舅母究竟怎么了?这一天都没露面,难不成明珠那边这一胎怀的真不安稳?若是不妥当,回头我再给请个大夫来。” 今天瑾娘见到了沈舅舅,舅舅脸上没有大变化,只是眉眼处多了几道划痕。瑾娘心知八成是舅母挠的,大事看破不说破,为防舅舅难为情,她便装作没看见一般没问什么。 舅舅好歹露了一面,可沈舅母一直没现身。这可不符合她的为人。 要知道,她可以努力找机会想在瑾娘跟前刷存在感,为的就是早些从瑾娘那里得到准话,早些把儿子的前程安排好。 放在往常,她恨不能一直在瑾娘眼皮子底下晃荡,但今天至始至终都没露头,这不正常。 不过今天舅舅在跟前,瑾娘就没多问。后来倒是忘了,也想不起来了,也就是此时,猛地又想起这个人。 萱萱闻言看了看四周,随即才悄声和瑾娘说,“我也没亲眼看到,不过听丫鬟说,那天,那天舅舅和舅母不是发生争执了么。之后舅舅脸上带了伤,是被舅母挠的,姐姐你没看见,前几天舅舅脸上的伤更严重,皮都被抓破了,这几天涂了药看着才好些。倒是舅母,听说是一个不慎撞到了镯子角,别的没伤,就是倒霉磕到左眼青紫,好像里边都有淤血了。舅母许是觉得丢人,就找借口说帮着明珠看孩子,顺便盯着明珠好生养胎,就没出来。” 瑾娘闻言怔愕,“眼睛真没事?只是淤血,没有失明?” “肯定没有。要是那么严重,舅母肯定早就闹起来了。” 瑾娘有些庆幸的说,“那就好,那就好。” 随即她又纠结,“明珠那里,咱们要不要去看看?”毕竟舅母不是往外说,明珠胎不稳,要好生修养么? 萱萱摇头,“娘说了,表姐要静养,让咱们不要过去打扰。” 瑾娘闻言就忍不住笑了。 也不知道姨母这是无心之言,还是窥破了什么。若是无心之言还好,若是窥破了什么为舅母解围,嗯,姨母如今也有不少长进了。 眼见着到了门口,瑾娘看着几个孩子先后上了马车,也在青儿的搀扶上坐上马车。 马车要启动时,青儿突然说,“姐姐,你明天就不要过来了,好生在家休息几天是正经。” 瑾娘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反正这边府里的事情大体已经定下里了,剩余的都是些细枝末节的琐碎事情,你们看着忙碌。我在家好生歇几天,这几天实在乏的厉害,感觉走路都能睡着。” 青儿点头,“正是如此,姐姐好生休息是正经。” “好,好。不过爹爹和姨母准备什么时候去柯府的时候,别忘了提前通知我一声,我也好早些做准备。”瑾娘说着话看着青儿笑,“你也别忘了提前请假,去岳母家该郑重,可别临时从衙门回来,慌手慌脚的,再出了岔子,小心婚后萱萱给你排头吃。” 。 第389章 事漏 在去柯府之前,瑾娘缓过精神又去了一趟林府。也是赶巧,这次去的时候沈舅舅和沈舅母竟然坐在花厅中,正在和林父、沈姨母说话。而他们说的事情,竟然是两人给青儿准备的“贺礼”。 林父此时正在推辞,一个劲儿地额道,“太多了,不行,舅兄府中还有宝珠要出嫁,另外秋白也长大了,读书娶媳也是一笔大花销,再有城儿媳妇这不是又怀孕了,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瑾娘瞠目,沈城媳妇又怀孕了?那是在路上时候就有身孕了,如今才查出来? 萱萱接收到姐姐的眼色,就说,“已经快三个月了,出发了来京城之前就怀上了。” 到底是未婚的姑娘,萱萱说起这件事还有些羞。但还是努力装作平静的样子,给瑾娘说事情的始末。“娘说,因为是路上太过劳累,还有秋燕又风寒烧热,表嫂身上一直没来她也没多想,只以为是身体累的很了。不想前两日用早膳时突然吐了,请了大夫来一诊脉才知道,怀孕都要满三个月了。” 瑾娘闻言就有些庆幸,“这孩子命可真大。” “可不是,娘也说小外甥有福气。” 福气不福气的,反正命是真大就对了。赶路的辛苦她太清楚了,更别提怀孕初期还特备容易流产。这孩子在她母亲最劳累疲乏的时候,都努力站住脚跟了,可见命硬。 瑾娘还想说什么,突然又听见花厅中林父说,“五千两太多了,舅兄即便要帮扶我们,也不能拿这么多银钱。况且青儿成亲的聘礼我已经准备妥当了,不求出挑,贵在心诚。” 五千两? 瑾娘挑眉,这可真不少了。 屋里沈舅舅看见了瑾娘,招招手让她进去。瑾娘给几位长辈行了礼,随后和萱萱在下手的位置上坐下。 沈舅舅径直道,“给青儿五千两,外加一个铺子,这是我和你们舅母早就商量好的。之前瑾娘成亲,我也给了瑾娘一个平阳的铺子,外加五百两银子压箱底,不过那时候生意做的小,舅舅即便想给的多些,也有心无力。” 沈舅舅说着话,没注意到瑾娘陡然瞪大的瞳孔,以及她看向沈舅母的狐疑的眼神。 五百两?一个铺子? 铺子她收到了,可是银子她只收到了一百两。那么问题来了,是舅舅年纪大了,记忆混乱了,还是有人中饱私囊了?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因为沈舅母心虚的避开了她的视线。且瑾娘还注意到,她手脚不安的挪动着,似乎欲言又止,又似乎想捂住沈舅舅的嘴,让他别再说了。 沈舅母贪了四百两银子,瑾娘一点不觉得意外。可她心里突然有些不好受。这是舅舅对自己这个外甥女的关心和爱护,舅舅知道她家底薄,嫁去徐家怕要看人家脸色过日子,就努力想多给她一些嫁妆,让她底气足一些。可惜,舅母不是个贴心的,甚至过于市侩和蛮横了,竟然背着两人将这笔银子截取了。 事到如今,瑾娘缺那四百两银子么?不缺的。别说四百两,就是四千两,四万两,甚至四十万两,没错,因为万事正如徐二郎所料,允文帝将他“进贡”的那笔银子直接给他了,所以瑾娘现在腰杆子硬得很。她四十万两银子都拿的出来,自然不在乎那四百两,可是一想到那笔银子被舅母贪墨,她将舅舅的心意打了折扣递到她手中,瑾娘心中就万分不舒坦。 瑾娘心里不得劲,面上就带出几分来。 沈舅舅还以为她是因为他给青儿的“贺礼”多了,想起自己给她的嫁妆过分“削薄”,心里不得劲,这才面上带出几分来。 沈舅舅就耐心和瑾娘解释说,“不是舅舅厚此薄彼,实在是当初你出嫁时,舅舅家中着实没那么富裕。再看如今,也是因为沾了二郎和你父亲的光,舅舅的生意做起来了,手中的银钱多了,自然就想帮衬些青儿。” 沈舅舅还想多做解释,瑾娘却连忙阻止了他,“舅舅您别多心,我没多想。”瑾娘含笑道,“我就青儿一个弟弟,以后还要青儿给我撑腰,青儿越体面,我这做姐姐的越风光,舅舅给青儿多些钱财做聘礼,我只会求之不得。另外,柯家到底是钟鸣鼎食之家,咱们能拿出手的聘礼自然越多越好。舅舅愿意雪中送炭,我替爹爹和青儿高兴都来不及,又那里会嫉妒不忿?” 瑾娘说着话,还若有似无的瞥向沈舅母。而沈舅母此时嘴巴泛苦,只恨不能立刻从眼前消失。 若是知道瑾娘今天会回娘家,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沈舅舅这时候把“贺礼”的事情说出来。 可这不是和沈舅舅冷战的时间太长了,这男人又不让步,她心如乱麻,在明珠的劝说下,决定退一步先求和。她自认为选了一个好话题给她一个台阶下,就是多给青儿一些“贺礼”。 为此沈舅舅果然高看她一眼,对她的怒气也不翼而飞。不仅如此,他还反思己过,道是之前太冲动了,不该和她争执。 两人和好如初,甚至感情更胜往昔。结果就在这大好关头,瑾娘突然从外边冒出来。 沈舅母骇的胆子多要吓破了,她怕事情穿帮了被瑾娘厌恶,那城儿的前程就未卜了。又担心沈舅舅知道她明里一套、暗里一套,觉得她愧为长辈,两人再起争执,她再在孩子们面前丢了颜面。可惜,怕什么来什么,沈舅舅当真当着瑾娘的面,把曾经给她五百两银子压箱底的事情说出来…… 若是时间能倒回,沈舅母绝不贪图那四百两银子。 和儿子的辉煌的前程比起来,那四百两银子就是狗屁。真要是因此恶了瑾娘,儿子没了好前途,她也要断了诰命夫人的梦。那她一辈子要被小姑子死死压着,真能憋屈死她。 沈舅母满心悲戚,却不敢表现出来。甚至在瑾娘屡次看向她时,她还有意无意的躲避。 就连沈舅舅都注意到瑾娘的眼神了,但也没多想,只以为孩子是想看看她舅母康复没有——沈舅舅一点也不觉得,他和沈舅母闹那一场能瞒过几个孩子的耳目。之所以孩子们都没过问,怕是顾忌他的颜面。而如今他们都康复了,瑾娘不放心再看一看也是应当的。 瑾娘依旧说着话,却是对林父说的,“舅舅想帮衬些青儿,您收下就是。舅舅是我们的至亲,受他帮扶不丢人。再说了,多给柯柯写聘礼青儿面上到底好看些。他也是为官的人了,让人说靠岳家过活,脸面上到底过不去。” “您要是觉得舅舅给的银子咬手,大不了您多攒些钱,等秋白成亲时,您也多给孩子添置些。有来有往的,咱们不是更亲近么。” 沈舅舅闻言笑她,“你这丫头,说的什么邪门歪理。” 林父也隔空点着瑾娘,“尽说些胡话。” 不过被瑾娘这么一劝,到底是决定将沈舅舅给青儿的银子收下来。 有沈舅舅帮衬的这五千两,聘礼的银子就能增加到一万两,另外加上瑾娘添置的两个铺子,就有三个京城的铺子,还有徐母硬塞过来的一个小宅子,这都是大头,有这些面上就很过得去了。 事情说完,沈舅舅将银票和房契给了林父,便潇洒的带着沈舅母离去了。 沈舅母走一步三回头,似乎欲言又止。沈舅舅就提防的看着她,“你是不是后悔了?我跟你说,你现在后悔也晚了,东西已经给出去了,你别想再给我要回来。” 沈舅母忍不住翻个白眼,“我是那种人么?再说了,一开始就是我建议给青儿五千两银子,一个铺子的。我若是不诚心给他,我会开那个口。你这个人,惯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沈舅母说完话,气哼哼的丢下沈舅舅,迈着大步离开了。 沈舅舅“啧”了一声,有些气笑不得。 他惯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是君子么?泼妇还差不多。 放以往这妇人将银子攥的死死的,一分一厘都不舍得露出来。这次给青儿这么多贺礼,原因他也是猜得到的,左不过是想通过青儿给瑾娘卖个好,为城儿博取个前程罢了。 他觉得城儿不是做官的料子,给他个官做怕是会被人坑害丢了性命。要他看来,儿子继承他的家业,老老实实做点生意就行。 上边有二郎和青儿照看着,他这点生意只要不出格,没人会故意找他晦气。反倒是官场上,一不留神命可就搭进去了。 而儿子显然不是那种圆滑的人,他有点小机灵,大智慧没有。指不定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那就不太美了。 沈舅舅是不赞成沈城做官的,不过他从始至终也没说什么。因为知道儿子的能量,也知道二郎不是莽撞的人。他若有心提拔城儿,届时肯定会与他谈说一番,那时再拒绝不迟。顺便,因为沈舅母要讨好瑾娘,他就计划从中为青儿取些利,就是借此事给青儿多些贺礼。这样一来,那妇人没甚拒绝的借口,这事情就成了。 这两夫妻,各有算盘,还各自都觉得自己盘算的很好,盘算打的很成功。为此两人心里都挺美,也还算舒畅。 反观林父,此时忍不住叹气,“家中欠舅兄的愈发多了。”、 瑾娘闻言就说,“怎么就欠舅舅的了?舅舅生意挣钱,这也有爹爹的功劳在啊。”这话可不是假的,毕竟林父这个进士在整个朔州都是有些份量的。 整个朔州才几个进士啊,满打满算两个巴掌都不够。更别提平阳和朱阳这些穷乡僻壤的小地方了,进士更是比县太爷的名声还盛。 沈舅舅生意做的大,后期有受到徐二郎的照拂,但早起还是林父对他生意的影响大。 因为早起徐二郎还只是个六品官,能量有限,根本福泽不到朱阳的沈舅舅。反倒是林父,就在朱阳县隔壁的平阳县,他的影响力大了去了,也就使的外人为讨好他而找上沈舅舅做生意,沈舅舅的生意好了,赚的银子多了,说这其中有林父的功劳,这没错啊。 理是这么个理,可林父不愿意听这话。只说瑾娘,“按你这个意思,爹这‘付出’是需要‘回报’的,这事情穿出去,爹成什么人了?” 林父有些抑郁,瑾娘见状不妙赶紧说,“爹您肯定不是付出就想要回报的人,不然您也不会动不动施粥给学私塾里的学子,还让他们在私塾看书了。” 林父闻言又瞪瑾娘,“你又错了,爹这么做,恰恰是希望得到回报的。爹希望他们功成名就,希望他们能恩泽更多的孩子,再有能力时,帮助更多的孩子读书明理。爹就是这么俗的人,爹要计较的事情多着呢。哼。” 林父话落音起身走了,留下瑾娘和沈姨母,以及萱萱,三个人哭笑不得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瑾娘也挺无奈的,“我爹如今这脾气,怎么这么让人摸不透呢。” 沈姨母颇以为然,接连点了好几下头,“可不是。动不动就不高兴,动不动又哈哈大笑,也不知道他整天想什么你。” 萱萱也说,“爹怕是太激动了。毕竟咱们家马上有新人进门了,说不定我很快又要有小侄儿,爹想到咱们家要添人,高兴坏了。” 三人说说笑笑的,最后回忆起来也不知道都说了些啥。 不过萱萱倒是机敏,等沈姨母离去后,就凑到瑾娘身边问她,“姐姐,我看你刚才脸色不对,还一直瞅着舅母,出什么事儿了?” 瑾娘能和萱萱说,他们的好舅母克扣了舅舅给她的压箱底银子么?这事情说起来足够让人郁闷的,瑾娘不想给萱萱添堵就说,“没什么。我只是看舅母眼睛好了没。毕竟眼睛都充血了这是大事,不好好休息怕是之后要损坏视力。” 萱萱狐疑的点头,姐姐是这么想的么?看起来不像啊。她觉得姐姐在糊弄她,可是她没有证据。 第390章 三郎携美 瑾娘没有将沈舅母克扣她嫁妆银子的事情说给萱萱,当然,也没有告诉林父和沈姨母就是了。 事情早成了定局,说给二老凭白让他们为她抱不平,那不值当。再来,她也没有告诉舅舅,不然闹得舅舅对舅母大发雷霆,夫妻矛盾搅的家宅不安,这也不是她想看到的。固然她因此事对沈舅母有些意见,可舅舅是亲舅舅,对她也是掏心掏肺的好,即便是为了舅舅的身体着想,瑾娘也把这口气吞了下去。 但是,她不能和这些长辈诉说委屈,难道还不能跟自己男人说么? 瑾娘回了府里,将几个小的都打发走,就拿起纸笔给徐二郎写起信来。 经过了这一天的冷静,她觉得心中的不忿和抑郁消去很多,但是真跟徐二郎说起此事,莫名委屈翻倍,写着写着竟然眼眶都红了。 青穗见状就有些惊慌,她没把这事儿和今天上午的事情联系起来,更不知道沈舅母克扣了瑾娘的嫁妆银子一事,她见夫人给大人写信,只因为是想念大人了。 这夫妻俩的感情,青穗是亲眼见过的。成亲这么多年了,几个子女都那么大了,可两人黏糊起来也是让人面红耳赤。他们感情是真的好,所以夫人想大人想的落泪,也是可以理解。但是能理解,夫人也不能这么糟蹋身子啊,不然生了病,大人知道后肯定要挂念,府里的公子和姑娘也肯定忧心的寝食不安。 青穗好一番劝说,瑾娘就把到眼眶的泪水憋了回去,她也觉得自己矫情,这是大事儿么?她看重那四百两银子么?她如今是缺钱的人么?既然不缺那几个钱,气愤个什么劲。 可就是好气,就是胸口堵了棉花一样不舒坦。 瑾娘好几天才缓过这口气,随后第二天面无异色的去了林府,随同林父、沈姨母和青儿、萱萱,一道去柯府做客。 五公主如今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她对青儿另眼相看,对林府一家人就愈发看重。因而招待林府中人时非常周到,让人受宠若惊。 柯柯也出来拜会了林父和沈姨母,大姑娘这种情况下贱公婆,真是羞的快不会走路了。她圆圆的脸蛋更是红彤彤的,好似一颗红苹果。 柯柯如今早不复早先的丰润,而是变得苗条纤细,只是脸蛋不知怎么的,就是瘦不下来。一直肉肉的,还带着奶膘,看着可不就跟苹果似得。不过这也不丑,反倒有种别样的娇憨,让人心中柔软。 柯柯见了诸人后,就在五公主的示意下,牵着萱萱下去玩耍了。 青儿秉着君子之仪,没有多看她,但瑾娘注意到青儿耳朵一直竖着,而他面颊上还带着晕红,一股少年情动的姿态。 年轻可真好啊,年轻人的爱情看得人心中甜甜软软的,忍不住就想要出手维护,不让人破坏这份纯稚和美好。 林父和沈姨母本就不是善于交际的人,尤其沈姨母,她可以说是有些怯场的。在平阳时,她来往的人家就是胡同中那几户老邻居,再多就没有了。在外人面前她会紧张,话都说不连贯,这让人看着就很上不得台面。 她连相处了多年的街坊邻居都难以应付,可想而知面对这个亲家母公主,心里有多虚。不过五公主周到起来是真周到,她收敛起通身气派,耐心和沈姨母说起两孩子的婚事,态度亲和体贴,一点没有话本子中那些公主的盛气凌人和蛮不讲理,沈姨母被她带着渐渐话多了,也不结巴了,竟也和她说了不少。 瑾娘见状提着的心略微放松,停直的腰背也微微松弛下来。她动作不大,可五公主明显注意到了,就笑着和她说,“我一直想着邀你上门来做客,可你们这从辽东回来一直没个空闲。如今可好了,你门上门来,咱们也好多聊几句。” 继而又夸起瑾娘送她的那些首饰头面,虽然东西不见得贵重,但是是真精致,而且贵在一份奇巧,让她也很喜欢。 几人说着话时间很快流逝过去,眼看着到了午饭时间,柯柯之父柯尚书终于从衙门回来。 柯尚书如今任刑部尚书,每天忙不完的公事。原本得知今天林府中人会来拜访时,他已经和朝廷告了一天假,准备专门在家中待客。然藩王世子以城中有疫为由,将封地百姓圈进围猎杀害,此事被人敲了登闻鼓状告到京城,登时闹起轩然大波。 此事儿在他管辖范围内,他朝后多留了一些时间与陛下商议此事,陛下有意让他亲去藩王属地彻查此事,又念及他要嫁女,一来一回怕是赶不上良辰吉日,便让他推荐钦差人选。也是因此,他耽搁到如今才回来。 不过也就匆匆用个午膳的时间,稍后还得去衙门处理此事。兹事体大,一个处置不当,怕是国将不安。 柯尚书见到林父便先致歉,林父又那里会受他这一礼。 登闻鼓敲响时他们都到了柯府门口,若不然他们就想打道回去了。毕竟登闻鼓一响,必定有天大的冤情,三司肯定要忙起来。而柯尚,乃刑部之首,官位大责任大,他短时间内肯定是闲不下来的。 有关登闻鼓的事情众人都好奇,索性这事情随着诸位朝臣的出宫,如今怕是传的众人皆知,所以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柯尚书便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 这事情当真是……骇人听闻。 一时间别说瑾娘、沈姨母和五公主三个女眷为之变色,就连青儿和林父,也是惊怒不已。 佯作又疫情直接封城?还将百姓当做兔子牛马等猎物直接射杀? 这是人干事么?这是畜生! 五公主气的差点拍桌子,“一点要查清真相,万万不能姑息恶人!可恨!可恶!那都是我大齐百姓,如今却都成了无辜冤魂,相公,你必要查清此事,让人还他们公道,将恶人惩之以法。” 柯尚书安抚住五公主,随即说了陛下已派遣三司钦差立即启程前去调查此事。五公主这才气消,不再满面怒容。 瑾娘诸人在林府用过午膳才回去,瑾娘是先到了林府,和林父又就青儿成亲之事说了些细节,才准备回去徐府。 青儿送她出门,瑾娘就调侃他,“让你给柯柯准备些小礼物做惊喜,你可准备了?可给她了?” 青儿差点给姐姐作揖求饶。 这事情还用问么?自从和柯柯定亲后,姐姐传授了他这个增加感情的办法,他每次见面都要给柯柯准备些小礼物。即便不是他亲手做的,也必定是他亲手买的。哪怕是忙起来没时间回京,他也会定期将自己的日常写信告知柯柯,亦或者让人捎去他给她的“小心意”。 岳母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而他便一直坚持下来。这法子……果然是好用的,最起码对柯柯来说很有用。 但这事情青儿不准备说给姐姐听,总觉得难为情。 瑾娘看够了他窘迫的模样,就不再逗他,让他赶紧回屋去,她这就上马车走了。 青儿目送徐府的马车远去,才回了院子。而瑾娘走到朱雀大街上,眼角余光瞥到一家点心铺子,趁着如今人不多,她特意下去买了几样糕点回来。一些给徐父徐母,让他们换换口味,一些就给几个孩子,就当是安抚他们被她抛弃一事。 瑾娘想到三胞胎见到点心后,肯定会一边愤怒,一边又眼馋的瞅着点心流口水,就忍不住笑出声,也就是这个时候,徐府到了。 瑾娘下马车进了府里,守门的侍卫见到她就说了一句,“夫人您快回府,三公子回府了,还带着一位姑娘。” 瑾娘一时间有些傻眼,三公子?姑娘? 这侍卫见瑾娘一副狐疑的,缓不过神的模样,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不是三公子,是,是三老爷,在江浙水师的三老爷回府来了,还带着一位姑娘。” 瑾娘听懂了,是徐翀回来了。 瑾娘安耐下府里这称呼乱套,回头应该好生纠正的问题,便将思绪转到徐翀身上。 徐翀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特意请假回来的么? 还有他怎么带着一位姑娘?他可没成亲,于情于理都要与这些小姑娘们保持距离,不然以后不好说媳妇。 虽然徐翀现在已经是婚姻困难户了——瑾娘这么以为,徐二郎也这么以为,尽管真实原因是徐翀不乐意娶,而想嫁给他的姑娘几辆马车都拉不完。但他二十余岁还没成亲,更甚者还没定亲,这总归是不争的事实。别管原因是什么,外人有时候并不会去追寻这事情的真相,他们只会将问题归咎在徐翀本人身上。是心有所属?还是伤了根子,怕成亲被戳穿面上过不去? 别管因为什么,反正徐翀至今未婚,而好些权贵家的妇人,因为徐二郎的缘故,都在观望他的亲事。不提远的,只说就回京这些日子,瑾娘就收到好些口风了,都是想询问徐翀亲事一事的,当然,最多的还是询问长安长平亲事的就是了。 瑾娘匆匆走到鹤延堂,长平眼尖的看见她,赶紧小声和她打招呼,“婶婶,婶婶。” 瑾娘惊喜的看过去,“长平,你怎么回家了,书院里今明两天休沐不是?” 长平点头,冲瑾娘竖起大拇指,“婶婶您是这个,您一猜就中。”又小声凑到瑾娘跟前小声和她嚼耳朵,瑾娘赶紧侧过身去,长平就道,“三叔回来了,带回来一个姑娘,还说要娶她。只是那姑娘年纪不小了,该有十八还是二十,我也说不准。总归是普通人家出身,我祖父不乐意,让我三叔赶紧把人送回去。三叔就和祖父吵吵起来了,还一言不合就犯病……” 说到犯病两字,长平纯真的冲瑾娘眨眨眼,瑾娘瞬间领会到徐父装病一事,就问长平,“然后呢?” “祖父说三叔是不孝子,不在他跟前尽孝不说,还回府就想气死他,祖父让三叔在门前跪着呢。” “跪着?”瑾娘蹙眉,“你三叔真跪去了?” “那可不。婶婶您是不知道,我祖父如今可真不简单,装病还挺像。那会儿他脸红脖子粗,一副喘不过气的模样,闭着眼睛往后撅,可怕我们吓坏了。后来祖父‘缓’过来了,但还是颤巍巍的,跟那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模一样,看得人怪不落忍的。三叔顾忌就是觉得心里不舒坦,就这么应了我祖父的吩咐,在门前跪着呢。” 瑾娘:“……那位姑娘呢?” “在我祖母哪儿呢。您别急啊婶婶,我还没说完呢。您看您这匆匆从我小舅舅那边回来了,您要不要先回翠柏苑歇歇去?我祖母哪儿有长乐和小鱼儿呢。那俩机灵鬼在,我祖母指定生不了气,即便想气怕是也气不起来。” 瑾娘点了长平一指头,“婶婶不累,这就去你祖母哪儿坐坐。你这小人家家的,你说你还不让我立马过去,你存的什么心思?” 长平无辜脸,“我什么心思都没有啊,我这不是孝顺您,怕您累着么。” 瑾娘“呵呵”,“我信你才有鬼。” “那您不信就算了。”长平摸摸鼻子,觉得有些可惜。他收到三叔的眼色,不让人进这里,不然三叔脸没地搁。可他能阻挡得了别人,还能拦得住婶婶么?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的。 长平默默的对他三叔说了声“我尽力了”,尽管后果不尽如人意,但是婶婶是长辈,被婶婶看到三叔出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瑾娘靠近小花厅,就听见小鱼儿正在和徐母说话。待走近些,瑾娘看到徐母坐在上首的雕花椅子上,而她右下首依次坐了长乐和小鱼儿,而在靠近徐母那边左下首的位置,倒是坐着一位容貌秀美,双眸氤氲着水雾,好似一副江南水墨画的姑娘。 这姑娘穿着一身素净的青色衣衫,身量看不出高矮,但有些荏苒是一定的。另外许是赶路辛苦,她面色带了疲惫之色。 第391章 陈佳玉 391 听到瑾娘走动的动静,花厅中几人动作一致的看了过来。长乐和小鱼儿麻利的从凳子上起身,一个惊喜的喊“娘”,一个欢快的叫着“婶婶”。 徐母也松口气一般冲瑾娘招招手,“可算回来了,这一趟可还顺利?怎么不再亲家那里多留一会儿?” 瑾娘一边若有似无的打量那陌生的姑娘,一边笑吟吟的回徐母的问话,“顺利,可顺利了,回头我再详细和您说。至于我这么快回府里,还不是爹和姨母担心家里几个猴儿闹您,让我赶紧回来看着他们。” 徐母闻言忍俊不禁笑出声,佯怒的责怪瑾娘说,“怎么就闹我了,几个孩子乖着呢,那都是我的乖孙,即便闹我我也高兴。” “那也不能任凭他们在您这里胡作非为,不然把您累病了,回头二郎要说道我不孝顺了。” 屋里诸人闻言都轻笑起来,此时徐母才恍然大悟一样给瑾娘介绍那位站在原地的姑娘,“这是三郎带回来的,姑娘姓陈,江南人士。”徐母还想帮着介绍一下,但也不知话该怎么说。若是说的太冷漠了,这不明摆着嫌弃人姑娘?要知道三郎可是一回府就说明要娶这姑娘过门的,这亲事若是成了,就是自己儿媳妇了,她若是冷待她,日后婆媳矛盾,指不定和儿子也会生出龃龉。可若是待这姑娘亲热些……这不符合徐母的人设。 徐母如今开窍了,对子孙亲热许多,但她这个人慢热。想要和某个人一下熟络起来那不可能,先不说徐母没这个交际能力,就是有,徐母有时候也拉不下脸说一些话。 刚才就很尴尬,因为她这个做长辈的竟然拿不准用什么态度对待这姑娘,气氛便有些冷清。好在长乐和小鱼儿一直凑趣的说着话,好歹将时间熬过去。如今瑾娘回来了,那就更好了,将事情交给她,再没有不妥当的。 徐母想起身离开,她是不乐意听这些“官腔”的,只等瑾娘把该问的信息问过,随后告知她就行。 但是屁股都离开座位了,徐母又按捺住自己离去的心思,颇为煎熬的坐了回去。 她默默念叨:这是三郎带回来的媳妇,她太过冷淡,说不定就为以后埋下祸根。 还是坐着,许是一会儿就说完话了。 而此时瑾娘接收到徐母恳切的视线,已经忍笑着和那姑娘聊了起来。七八中文天才  姑娘是江南人士,家中父母早逝,留下她和一母同胞的哥哥相依为命。哥哥为果腹早早入了水军大营,年前因为作战时伤了腿脚退伍。她家中还有一个侄儿,两个侄女,侄儿八岁,侄女一个五岁,一个三岁。 瑾娘注意到这姑娘眸中的坚韧,还有她说到哥哥退伍时,眼中的怅惘和心疼。但这些都只是一闪而逝,随即这姑娘的面容又恢复平静。 这姑娘说话谈吐文雅得体,可见也是识字的,说不定早先父母在世时还念过几本书。但这些瑾娘都没有问,因为第一次见面,交浅言深不合适。若是想知道更多的,过些天熟络些再询问就是。如今么,且将这姑娘安顿下来,让她也歇歇脚。 准备安置人时,瑾娘才忽的想起她忘记询问这姑娘和三郎怎么认识的?三郎说要娶她为妻,态度坚决,可看这姑娘提到三郎眸光淡然,两人不像是很熟络的关系。莫不是三郎强取豪夺? 瑾娘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起来,迫切想知道的究竟。但还是那句老话,太陌生,问那些问题不合适。 瑾娘和徐母打了招呼,就带着这位姓陈,名佳玉,年方二十的姑娘到后院去,准备将她安置在长乐几人隔壁的客院中。 那姑娘沉默的走在瑾娘身侧,冷不丁冲瑾娘行了一礼,“若可以,还望夫人劝说徐校尉打消娶我的心思。” 瑾娘怔愣住,“你不愿意嫁给三郎?” 陈佳玉扯扯身上的衣襟,神情有些紧张,但还是说了实话。“我……不愿的。” 这句话艰难的说出口,之后的话就很好开口了。陈佳玉缓了缓继续说,“婚姻嫁娶要门当户对,徐家官宦之家,我家中却只是贫民,这不合适。再来,我乃江南人士,家中只有兄嫂相依为命,兄长如今伤腿,之后难以行路,我不放心家里,想回到兄嫂身边照拂。” 这话就很明确了,人姑娘确实不想攀高枝,另外还担心伤腿的兄长,担心大嫂照顾一家压力太大,想要回去帮衬几分,这都是人之常情,瑾娘理解。 但是……瑾娘眼珠子一转,好奇的问,“若只是门户之见的话,陈姑娘不用担心。徐府起于微末,也是最近两年才成了新贵之家,不会有那些沉珂的教条戒律,也不会低眼看人。另外你也看到了,家中公婆虽对三郎严厉,但却颇为宠溺。但凡三郎坚持,你们的亲事不是问题。另外还有你兄长的伤势,听你说你兄长早先也是水师士兵,三郎也在江浙水师大营任职,想必两人应该是同袍,你也是因此认识三郎的,对也不对?你兄长与战中受伤,江南若无名医治疗,届时咱们成为姻亲,将你兄长接到京城寻访名医医治不是问题。即便寻不到名医,用上府中的帖子,请御医过来诊治问题也不大。陈姑娘觉得呢?” 陈佳玉全程面上无波,她那张素净的小脸上,满满都是冷静的神色,足可见这女子胸中有计较,不是轻易被人说服之辈。 但即便如此,听到瑾娘的后半段话,她还是动摇了。 可以在京城为哥哥宴请名医?可以请御医登门医治? 陈佳玉的心控制不住的快速跳动起来。这个诱饵太诱人,她迫不及待想一口咬下去。但是想到临上京前,哥哥双眼红肿,满心忧虑的和她说,“徐三郎非良人,他喜怒不定,桀骜不驯,不是能安下心过日子的人。若是因大哥之故,将你的后半辈子葬送,大哥宁愿一死去见地下的父母。” 大哥之后还说了许多,说徐三郎并不是诚心求娶,怕是认出她乃当初踹过他一脚的人,心存报复。即便不是报复,也是有心要折辱她,她这一去如狼入虎口。最明显的证据就是,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就要强行带她回京,这置她于何地?置她的名声于何地? 这个人,心思诡秘莫测,指不定还有什么糟践人的打算,可惜他之前受了他的救命之恩,舅兄被人污蔑作弊的事情也还要他从中斡旋,不然,不然一家人不能眼瞅着她就这么糟践自己,跟着他北上。 陈佳玉心思电转间,脑中转过了许多东西。 她也怕徐翀,更怕这个人看着她时火热又莫测的眼神。但是,这些和大哥的痊愈比起来,好似都可以忍受。 哪怕徐翀只是玩弄她,根本没打算娶她,只是想过玩过就丢,或者用一个妾室通房的身份侮辱她,也不是……她还得好好想想,她再想想。 瑾娘亲手点了几个丫鬟,让她们好生照顾陈佳玉。另外她还让青穗去捡些,她还没来得及上身的衣裳拿来给陈佳玉应急。可惜她生了几个孩子的缘故,胸前很有料,反观陈佳玉身材单薄清瘦,她的衣衫穿在她身上严重不合适。现在赶制也来不及,瑾娘索性让人快些去买成衣来。 丫鬟们忙忙碌碌的时候,瑾娘又问跟着她进了翠柏苑的长乐和小鱼儿,“你们三叔带人回府时什么表情?面带笑意还是面色沉重?” 小姐妹俩对视一眼,都摇摇头,小鱼儿说,“我们不知道啊娘,我们闻讯过去时,三叔都被祖父罚跪了。” 长乐也说,“我们去的晚了些,这事情还是要问鹤延堂的丫鬟们才知道。婶婶要是想知道此事,我派人去问问祖母身边的李嬷嬷可行?” 瑾娘想想摆摆手,“算了,我还是耐心等着。” 长乐和小鱼儿又对视一眼,两人就纳闷的说,“我们听到婶婶和陈姐姐的对话了……” 长乐话及此,就被瑾娘截住了话头,“可别叫陈姐姐了,让你们三叔听见,肯定脸拉的老长。” 两个小姑娘想到,这是三叔口口声声要娶的人……那是不能叫姐姐,不然不是和三叔错辈了么? 长乐忍住笑,继续说,“那就叫陈姨,陈姨对这桩亲事好似很不乐意。” 瑾娘唏嘘,“换谁也不能乐意啊。人家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家,他就这么强硬的把人家带到京城来,这不折辱人么?这是那姑娘心存顾虑,亦或者还抱着早些回江南的希望,不然这么折辱人家,人家指不定早就抹脖子自杀了。”あ七八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长乐和小鱼儿倒吸一口凉气,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们三叔是挺混账的。当然,这么混账不讲理的事儿,也只有三叔能做的出来,换个人,不会这么理直气壮,也不会这么蛮横无理。 小鱼儿就说,“活该陈姨不想嫁给三叔,三叔欺负人。” “可不是么?这根本不是人干事儿啊。也不知道陈姑娘家是有什么把柄被你三叔捏在手里威胁他们了,或是想让你三叔帮忙,不然人家指定不能这么让你们三叔欺凌。” 两小姑娘闻言又忍不住唏嘘,“这么惨么?三叔太过分了。” 还有更过分的呢。徐翀这么大咧咧把娶妻的话说了,府里传的众人皆知,徐父徐母又没有第一时间下封口令,如今此事怕是早传了出去。 那姑娘即便以后不嫁给三郎,她名声也毁了,那还有什么好人家敢娶她? 即便回江南出嫁,也不和实际。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是此事再被陈佳玉后嫁的人家知道了,肯定又是一场风雨。 三郎这是要断人家的婚姻啊。 这小子,这招可太损了。 手段阴损的徐翀丝毫没有反思之意,他在徐父门前跪足了一个时辰,就很自觉的站起身。 他随身的侍卫见状赶紧过来,徐翀就问了一句,“她人呢?还在我娘那里?” 侍卫赶紧摇头,“陈姑娘被二夫人带去内院安置了。” 徐翀闻言就要往外走,侍卫赶紧在后边追,“公子您那里去?您不是想去后院?哎呦,您可顾及些,后院那里是说闯就闯的。即便二夫人不介意,您也好歹周全些,提前派人过去通个信。” 徐翀没回话,步伐却更大了。他龙行虎步的眼瞅着就要走出徐父的院子,徐父得了信匆匆从屋里跑出来了。 徐父之前在屋里睡了一觉,骂儿子也是需要体力的,况且他还演了一出犯病的戏,更耗费心力。本着做戏做全的心思,徐父还让人请了大夫给他看诊,也就是大夫问诊的时候,他,他睡着了。 也是刚睁开眼,就听到丫鬟回禀说三公子起身要离去,那能成?这才跪多大会儿功夫?说起就起,说走就走,这还把他这个为人父的放在眼里么? 徐父起的不行,趿拉着鞋子就出门了,他脸红脖子粗的怒骂,“不孝子,你给我滚过来。那个让你起来的,你给老子重新跪回去。” 徐翀回头看徐父,翻着白眼扯着嘴角,“您老适可而止啊。您老装病装的那么不走心,可我这当儿子的孝顺啊,不仅不拆穿你,还配合的跪了一个时辰。您里子面子都有了,就继续回床上歇着去。至于让我再跪回去,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的。”说着话转身往外走,嘴里还嚷嚷着,“您老要脸,以为您儿子不要脸啊?老子也是要娶媳妇的人了,给您跪这一个时辰我牺牲大了,您老不知足,还想得寸进尺,我才不惯你那破毛病。” 徐翀声音不大,但也不小,反正徐父是听了个正正着。一时间他气的啊,脸又红了,脖子又粗了,双手抖啊抖的,身子晃啊晃的,好似随时要栽倒在地。 这次可不是装病了,而是实打实的。王奎见状可唬得不轻,一边叫喊着,“喊大夫,快喊大夫。”一边给徐父顺气,“您说您跟三少爷置什么气啊,三少爷什么人您还不知道么?”你生的儿子那张嘴有多刻薄您还不清楚么?这些年被他顶的心肝脾肺疼的记忆都被狗吃了么?您这么健忘,可多活不了几年哦。 第392章 瑾娘讲道理 王奎急着给徐父请大夫的时候,长安长平闻声就从徐母屋里跑出来了。两小子刚从书院回家,徐母也有些想念他们,便留了他们多说了会儿话。如今听着这边的动静,徐母懒得应付,只嘱咐两个孩子,“大老远从应天镇跑回来,肯定累坏了,你们俩快些回你们屋里歇息会儿。” 至于让两孙子去探望徐父什么的,这种好事儿就别想了。 那老头子如今套路深着呢,有个不顺心就要大张旗鼓请大夫,可实际上他屁事没有,都是装的。 长安长平听话听音,立马就明白徐母的意思了。两人哭笑不得的应了一声,转而走出去。 此时王奎已经喊了小厮帮忙把徐父抗到屋里去。长安有些挂怀就说,“不行……咱们过去看看?” 长平就说,“祖父什么为人你还不清楚么?他老人家身体金贵着呢。”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气坏自己的身体,那多不亏啊。 长安觉得长平说的有理,外加有些好奇三叔那边什么情况,所以便忽视了徐父这边的处境,快步去寻他们三叔了。 两人不知,这次徐父可不是装病的,而是真病了。虽然不是大毛病,只是急火攻心,头脑发晕,但他这孱弱的身体如今可经不起这样的“刺激”了。这对他来说算是很严重的病症了,只是都怪徐父“狼来了”的故事讲太多了,以至于这次虽然是真的,大家伙一时半刻也都当做假的来处理。 不说徐父这里,只说徐翀出了鹤延堂就往后院去。 后院的丫鬟们看见他过来赶紧行了礼,徐翀随口问她们,“陈姑娘现在安置在那个院子?” 丫鬟:…… 丫鬟不知道说什么好,纠结的看了徐翀好几眼,才在徐翀不耐烦的视线中,怯生生的回答,“夫人将陈姑娘安排在芷兰院。” 徐翀得到想知道的信息,迈着长腿走过去,徒留下他身边的侍卫,站在二门入口处满眼焦灼的看着自家主子。 自家主子这骚操作,他不合适啊。 别管一路上主子和陈姑娘多么不注意男女大防,可如今都回到京城,到了徐府了,主子还这么“嚣张”,这得给陈姑娘招来多少流言蜚语。 侍卫急的抓耳挠腮,想告诉自己主子,想娶媳妇要讲究策略,一味强来只会把人逼得越来越远。主子脑袋瓜那么聪明,兵法战斗一点就通,怎么在这事情上这么不开窍呢。 他就这么大咧咧闯了陈姑娘的院子,怕是陈姑娘恨死他了……哦,恐怕路上就已经恨他们主子恨死了。那如今,只不过是在主子的丰功伟绩上再添点料,主子肯定不在意的。 侍卫纠结的头发快抓秃了,好在刚才那小丫鬟机灵,此刻朝着翠柏苑跑去,想来是去通风报信去了。 这也好,有夫人出面,但愿两人不会闹得太僵。 徐翀可不知道他那生的一身神力的侍卫,在为他的终身大事操心。他步伐快,不见怎么走动,已经进了芷兰院。 芷兰院也是有婆子守着的,婆子自然也认识自家三爷。府里流言传的飞快,这婆子自然也晓得院子里住的那位姑娘什么来历,和自家三爷什么纠葛。但是知道鬼知道,三爷就这么闯过来,她若是放行了,这不和规矩了。 看门的婆子赶紧过来阻拦,“三爷,三爷。” 徐翀冷冷的睨了一眼,“何事?” 婆子被那眼神看得头皮发麻,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天爷哦,一直都知道自家三爷砍头如切瓜,手中倭寇的性命成千上万,名副其实的煞星。可之前只是听说,没实际见过,也不知道自家三爷这么大气势,如今,她可算长见识了。 婆子差点吓尿,到嘴边的阻拦的话也被咽了回去。 但她很快回神过来,又咽着唾沫焦躁的赶上去,“三爷,三爷,您可不能继续往里走了。这是姑娘,姑娘家的院子,您,你过去不合适。” 这婆子脸色青白青白的,瞳孔都有些放大,可见被吓的不轻。她说话还有些结巴,也不敢直视徐翀,身体还不住的发着抖。但是念及家里躺在病床上的婆母和相公,这婆子即便畏惧徐翀如妖魔,也硬撑着把该说的话说完。 徐府大方,她守门挣得银钱也不少。府里的夫人和老夫人有人情味,知道她家里的景况,还允许她每天当差间隙回去伺候两人片刻,帮他们喂水或是把屎把尿。总归,这份差事她丁点不想丢掉,不然哪里再去找这样的好差事。况且一天没了进项,家里就得勒紧脖子吃喝,更有甚者怕是还得饿肚子。 婆子想到这里,鼓起勇气又说了一句,“三爷您不能再往里去了,除非,除非得了夫人的同意,不然老奴这里是不敢放您过去的……”这婆子一狠心“噗通”就跪下来磕头,还不住说着阻拦的话。可徐翀是讲道理的人么?是怜悯孤老妇弱的人么?不是!和他讲道理要看他想不想听,他不想听的,即便那道理大破天,也没用。 徐翀此刻心烦,直接一脚踹过去,“滚!” 话落音他已经走出去老远,眼瞅着到了正房门口,他耳朵敏锐,已经能听见房间中淅淅沥沥的撩水声。只是许是听到小丫鬟急吼吼给他请安的动静,她有些慌乱,似乎陡然从浴桶中站起身。 徐翀顿住脚步,鼻子有些热。他脸颊也有些泛红,不过脸太黑看不过来。 不过猜测到陈佳玉在沐浴,这让徐翀脚步顿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进还是退。 也就是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道温柔中带着严厉的女声,“三郎,你是要寻长乐要些治外伤的药不是,那你走错院子了,长乐和小鱼儿的院子在隔壁。” 徐翀身子陡然一僵,迟疑片刻回头,讪讪的摸摸鼻子,“嫂嫂,你怎么过来了?” 瑾娘就瞪着徐翀,我为什么过来的你不知道么? 这也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瑾娘要顾及自己的形象,还要尽可能维持陈佳玉的体面,不然她都恨不能插着腰将徐翀从头到脚骂一遍。 将人家姑娘从江南挟持到京城就算了,人都到府里了,他还不放过人家,还闯到人家院子中。这是想干什么?是嫌弃人家姑娘的名声还不够臭么?是想让府里的、甚至京城的百姓,用更加不堪的眼神看陈佳玉,诋毁她的为人和清白么? 徐翀行事肆无忌惮,他也有那个资本,这些瑾娘不管。但是他这么糟蹋人家姑娘的清誉和名声,这么破坏府里的规矩,这事儿瑾娘忍不了。 瑾娘直直的看着徐翀,别说,和徐二郎做夫妻做久了,瑾娘多少学到点东西。就她这看人的眼神,百分百像了徐二郎,一时间倒真是把徐翀镇住了。 徐翀许是真的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更甚者,是被这个怒气上头的嫂嫂的气势骇住了,那些到嘴的话到底被他咽了回去。 他有些气虚的说,“我……确实是找长乐要些药用。这不是长时间不回府,就,就走错院子了。” 瑾娘就道,“那你还不快些出去。走,我有事也要寻长乐,我跟你一块儿过去。” 徐翀很不高兴,但也没有办法。他回头看了紧紧关着的房门一眼,到底是瑾娘的催促声中,随她走出了芷兰院。 芷兰院和长乐的院子比邻而居,但因为府里的院子都大,路上倒是有一段距离。 瑾娘摆摆手让青穗几人走慢些,她有些话和徐翀说。徐翀爱脸面,当着丫鬟的面把那些话说出口,怕他恼羞成怒。 瑾娘心里斟酌着话该怎么说,徐翀已经率先开口,“嫂嫂,那啥,我还是先回去。反正我也没受伤,长乐那里的药我也用不上。” 瑾娘道,“做戏做全套的道理你不懂么?既然话说出口,哪怕是用来毒被人的嘴,也要象征性的往长乐那里去一趟。” 打开话匣子,之后的话就好吐露了,瑾娘就问徐翀,“你是怎么打算的?真要娶陈姑娘为妻?” 徐翀似有些窘迫,有些不好意思,但总归还是点点头,“爹半年前犯病,还给我写信让我尽快成亲,不然他死不瞑目。”那时候他以为老头子装病,又逢倭寇大规模犯边,便将此事置之不理。 等海上重新风平浪静,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他也从通河的信中得知,父亲那时候病的确实重,若不是请了御医来治,后果如何还不好说。 他对父亲感情不深,却也不是忤逆不孝的逆子,看见通河信中对父亲病情的描述,难得起了愧疚心思。 事后他想着他年纪确实不小了,眼瞅着能再往上升一级,到时候从五品的武官也还算拿的出手,这面墙也算立业了。既然如此,成家的事情也可以考虑。 他都决定回京城后开始相亲,尽快娶个媳妇进门,早些了了父亲的心愿,可就是这么巧,在他回京前夕,找到了那个女扮男装代替生病的兄长混入军营,还在那场海战中踹了她一脚的女子。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惦记了六年,因为迟迟找不到人,还险些怀疑自己的感觉,怀疑自己眼神出了问题。这几年中,忙起来他也想不到她,可一旦空闲,那个背影又总是从脑海深处跑出来。 越是找不到人,徐翀心里越惦记。越是惦记,他越窝火。也就是如此,认出陈佳玉后,他抑制不住的恶劣性起,不仅用她与他兄长两人互换身份在军队进出一事威胁她嫁与他,还用可以帮衬她嫂嫂的兄长澄清科举作弊一事利诱。 威逼利诱,能用的办法都用上,陈佳玉自然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只是人虽然被他绑在身边,她的心却还落在江南,这让徐翀非常郁闷,胸口堵了棉花一样难受。 但这话没办法说出口,面对着侄儿侄女不能,父母不能,面的嫂嫂也不能。 瑾娘错过了徐翀眸中的郁怒,自然也不知道他心中憋着气。不过她听说徐翀是真心求娶陈佳玉——即便借口是徐父要他早些成家,才能死的瞑目,可徐翀为此妥协,挑选的人也必定是他中意的。等量代换一下,徐翀中意陈佳玉。 瑾娘提着的心陡然落下,她就说,“原本这些话我说不合适,可你兄长不在府上,这话也只有我能与你说一说。你既然诚心求娶,就该把应有的姿态摆出来。陈姑娘也是好人家的女子,你就这般把她拐到京城来,这让外人知道会如何评价她?聘者为妻奔为妾,又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俩什么关系都没有,你就就这般把她卤到京城,你让外人怎么看你,又如何看他?” “是,你徐翀洒脱恣意,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这些话也伤不到你。可陈姑娘毕竟是弱质女流,天性就要纤细柔弱一些,你想想若是她听见那些鄙薄她的言辞,会作何感想?当那些人当着她的面议论她私德有亏、不自爱、攀龙附凤,她又会是什么表情?再有这种名声有瑕的女子,世人对他们的偏见尤其大,那些爱惜名声的夫人们不会和她往来,她会变相的被人孤立。” “三郎,你既是有心求娶陈姑娘,怎么就不站在她的角度考虑下?她是你未来的夫人,她好你才会好。” “我多少看出来,你提起陈姑娘时,话里多少带着情绪。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何恩怨,但话说回来,既然决定娶她,夫妻一体,她的体面也是你的体面。你把陈姑娘撸到京城我不说你,只当你不懂规矩,太过骄纵恣意。但进了京城,进了府里,内宅的规矩难道你也不懂?” “你若是闯进长乐小鱼儿的院子这无事,即便是到我和你二哥的院子,这也无妨,可芷兰院如今住的是未婚的女眷。不管那女眷和你什么关系,她到了我们徐家,就要收到我们的庇佑,而不是收到我们的欺压。” 第393章 瑾娘再告状 瑾娘讲话揉开了、掰碎了说给徐翀听。徐翀有没有听到心里去瑾娘不知道,但她着实尽力了。该说的她说了,不该说的她也说了,至于那些话徐翀能听到耳中几分,瑾娘自认这不在自己的掌控内,所以对于后续将会如何进展,她也只能听天由命。 不过看徐翀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怕是那些话他也就是过过耳朵,根本没往心里去。 瑾娘气的啊,觉得胸口疼。她都想撂挑子不管了,但是这家里除了她,谁还能说教徐翀? 徐父徐母是别想了,徐父这人和儿子不对盘,把他们凑在一处不闹翻天就已经够好了,指望他们心平气和的说上几句心里话,比登天还难。徐母呢,她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早先对儿女们不闻不问,如今却是极尽纵容宠溺。她难道不知道徐翀撸人的做法不对么?肯定知道的。可也不知道基于什么心思,她就是没有管教,也没有点出徐翀的不是。 徐母的态度是明摆着的,她就任凭儿子折腾。可这事情真的能随徐翀的兴致来么? 瑾娘深呼吸一口气,意味深长的说了最后两句话,“三郎,夫妻同心才能其利断金,你在外打拼,家中要有贤内助给你帮衬,你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拼搏前程。结亲是结两家之好,可不是结仇。你对陈姑娘这个态度……我不说你了,你仔细想想。” 瑾娘转身离开,把徐翀自己留在了长乐和小鱼儿的院子中。 徐翀站在原地,眸中早没了之前的不以为意,反倒变得深邃幽沉。他眸光暗暗的,眉头拧成个疙瘩,脸上的神色冷冽,让人不敢靠近。 长乐和小鱼儿是听到下人说,娘亲/婶婶带着三叔过来了,才迫不及待从屋中跑出来。但是娘亲/婶婶呢?院中没有婶婶,只有一个呆头鹅,额,三叔。 不过三叔面上的表情怎么这么不爽,这是谁又得罪他了? 两姐妹磨蹭的走上前,长乐率先开口,“三叔您怎么了?怎么现在过来了?您是受伤了需要用药么?你等等,我让丫鬟去给你拿。” 徐翀抬头,眸中的神色已经部敛去。他若无其事的拍了两个小姑娘的脑瓜子一下,转身就走,“没事儿,三叔走错院子了,这就回去。” 话落音人已经走出老远,很快就没了踪影。 长乐和小鱼儿傻兮兮的站在原地,姐妹两个气笑不得。小鱼儿说,“三叔是很久不回府,忘记自己的院子在哪里了么?可他记性再不好,外院内院总还能分得清。这从外院直接错到内院,三叔可真是个人才。” 长乐没附和小鱼儿的话,反倒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隔壁芷兰院。三叔从外院走错到内院那自然不可能,可若是要去芷兰院,反倒走错路来到他们这里,这还勉强可信。 但是,三叔是文盲么? 她们院子上边题着翠逸园三个字,和芷兰院可没有一个字相似。能认错院名走错到这里……总感觉中间有猫腻。 事后长乐问丫鬟打听了事情经过,得知婶婶确实来过翠逸园,且还顺手从芷兰院带来了走过路的三叔……当时长乐的表情一言难尽,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她是小辈,不敢言长辈是非。但是三叔这骚操作,长乐面上不说,心里也是呵呵。 就三叔这态度,能娶到媳妇,除非老天眼瞎了。 瑾娘心累累的回道翠柏苑,青穗几个丫鬟赶紧给她送了茶盏过来,让她喝点润润口。 瑾娘摆摆手让她们将茶盏放一边,她如今那里有心情喝茶了,气都气饱了。 徐翀小时候就熊,不过小孩子么,谁还没那个成长过程。 倒是没想到,徐翀成长是成长起来了,但这熊性刻在骨子里,还抹除不掉了。 这个为人处世的水准了,他竟然好好活到现在,而没有被人中途打死,真的是命大了。 瑾娘缓过了劲儿,让丫鬟磨墨,她准备再写一封告状信给徐二郎。 瑾娘由衷的想念起徐二郎来了,若是她男人在家该多好啊。弟弟不争气,一棍子打劈了他。敢不听话,加法伺候,祠堂罚跪。 可惜她这手无缚鸡之力,就是恼徐翀恼的牙痒痒,也无能动粗。不仅如此,她还要绞尽脑汁给他讲道理,劝他迷途知返。若是徐翀是个能听进去劝的,也算是没有白费她的心思,偏偏这小子固执自大,一般人的话都是耳旁风。 心更塞了,瑾娘落笔的痕迹都重了两分。 她是既委屈又无奈,在信中和徐二郎好好说了一把她的为难。当然,这也是变相告状了。 徐翀个熊孩子,长这么大还这么熊,说到底就是欠收拾。 瑾娘把事情仔仔细细说了,随后让人快马加鞭给徐二郎送出去。 她掰着指头算算路程,徐二郎如今应该到了允州府,路程顶多走了一半。唉,还没到夏先生故里呢,那等徐二郎回来……不知何时是归期。 瑾娘思念着徐二郎,徐二郎如今已经收到了她早先让人快马加鞭送去的书信。看到瑾娘信中控诉舅母不地道,竟然克扣她的嫁妆银子,徐二郎一时哂然,一时又忍不住蹙眉。 他自然明白依照他们的家境,瑾娘如今不稀罕这几百两银子。但是被人坑了一把,连带着亲人的情谊都是打了折扣才到了她手中,偏她还不能戳破此事告状,她心中肯定不舒坦,连带着,对沈舅舅的感官也复杂起来。 她写这封信来,固然是告状,恐怕也是不知晓该如何处置后事。直接忍了心中憋屈,可若是戳破了,闹得沈舅舅家宅不宁,也并非她所愿。所以,这是求助来了? 徐二郎心中莞尔,却也疼惜。让墨河磨了墨水来,快速给瑾娘写了回信。 等信写完,天已经晚了。徐二郎嘱咐墨河快些派人将信件送回去,一边又迈步出去,到了楚先生的房间。 房中还有其余几位师兄陪伴,但楚先生的精气神并没有因此好转。老先生陡然失去“至亲”,这一路上老的愈发快。如今他腰弯成了一张弓,精气神肉眼可见的开始涣散。 这么下去不行,怕是还没到夏先生故里,楚先生就要倒下了。 师兄弟几人对视一眼,开口劝说先生在此留宿一日,也好歇歇身体。但楚先生只是摆摆手说,“不歇了,气候眼见着热起来,还是早些让梓君师兄回故里安葬的好。我这身体不妨事,不亲眼看着师兄入土,我是不会倒下的。” 楚先生轻咳两声,徐二郎顺手送了手边的茶盏过去。杯子里是清茶,倒也润喉。 楚先生喝了两口,便摆摆手说,“都回房歇着去。之后一些时日咱们比往昔早出发一个时辰,争取尽早让师兄入土为安。” “是。” 诸人走出房间,到了大师兄房中稍坐片刻。夏先生和楚先生的大弟子如今也不年轻了,双鬓都开始发白。这一路奔波,对他身体也是个负担,如今坐在房中歇息,他面上的愁苦和疲惫再难掩饰。 “楚先生想尽早让恩师入土,为的还是我等。”他们都是朝廷命官,此番送恩师归故里安葬,也都是请了假出来的。师兄弟几个,虽然有不在朝为官的,但绝大多数身上都有公差。即便他们官职不高,不如徐二郎位高权重,但也不好长期在外边。 此言徐二郎几人自然明白,也正是因此,心里才愈发不是滋味儿。 他们为人子弟的,不能说亏欠师傅,但着实受他们点拨指教良多。如今,仅有这一次机会为先生做点事儿了,先生还要为他们的仕途忧心。 这让诸人心里都不是滋味儿。 徐二郎手指敲了两下桌子,“如是想尽快到夏先生故里,倒也有一条捷径。” 师兄弟几个都投来疑惑的目光,“从允州南到蕲州正在修运河,期间有一段已经修葺完善,可以通行。”河运本就要比走陆路快上一些,更不用说如今大多数时候还顺风顺水,那更能剩下不少时间。 师兄弟几人闻言大喜,可随即又忍不住蹙眉。没有竣工的运河,按照朝廷的律令是不可以通行的。因为河道中还有许多路障要清理,再来运河两岸还没有设置收费的衙司,这时候经由运河穿梭往来,犯法。 几人看向徐二郎,徐二郎明白他们的意思,便轻咳一声,“几位师兄同意乘运河南下就好,剩余的事情,我去安排。” 他离京前见了御前的秉笔太监,接到了允文帝的暗旨,奉命去调差一些事情。陛下还给了他一方牌子,让他便宜行事,如今可以一用。 几个师兄也是知道这个师弟如今胜券在握,有他出面协商,想来此事能成。 “那就劳烦师弟了。” “等将两位先生安置妥当,师兄再请师弟吃酒。” …… 等徐二郎安排妥当此事,诸人比预定的早了十天到了夏先生故里,让先生入土为安。 而此时京城中的徐翀,仍旧被摒弃在内院之外,不得踏进内院半步。 徐翀有些郁怒,但是让他去和二嫂掰扯个二三四五六,他也知道自己只有被喷的份儿。 别管放在那个府上,内院都是女眷的住所,男子止步。 他……从来到京城,就一直住在外院,如今即便去内院,也没有合适的借口。 徐翀十天没见到陈佳玉,心痒难耐,捏着拳头琢磨要如何把人引出来。 侍卫在旁边看着,只觉得头皮发麻。每次自家主人露出这个阴沉的表情,都证明有人要倒霉。而如今,只希望倒霉的不是自己,也希望主子还能有点分寸,不要去算计住在内院的夫人、姑娘和陈佳玉。 这侍卫就是早先被徐府帮衬过的那人,他力大无比,还有一个妹妹。当时妹妹被人调戏,他愤怒之下将人打伤,兄妹两个因此被搜捕,差点走投无路远逃他乡。最后还是府里的大人出面,此事才有所转圜。 之后因为他天生神力,徐大人将他安排在府中的三爷身边当差,而她妹妹早先在府里的姑奶奶手下帮忙做胭脂水粉。如今因为做的好,成了店铺掌柜,不仅如此,还在几年前嫁给了府里在外院的管事,两人有了两个儿子,如今家庭美满,钱财不愁,这真是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也正是徐府对他们有大恩,这侍卫对徐府感激不尽,更是心意护持徐翀。哪怕在徐翀在江浙水师从军时,也不怕吃苦受累跟了过去。名义上是徐翀帐下小兵,实际上还负责他的一应琐事,也是非常忙碌了。 这人对徐翀忠心耿耿,一门心思想让自家主子好。可是主子牛性,还心思莫测,他笨嘴拙舌,明知道他眼下琢磨的事情肯定不实施最佳,可他不知道如何说出口啊。 也就在他懊丧的时候,徐翀陡然出声,“你去内院门口传个话,就说老子找到擅长骨裂的大夫了,让陈佳玉出来见那大夫一面,和他说说她兄长的具体情况。” 侍卫面上更苦涩了。 自家主子找的这借口好吗?很好,很走心了。 但是,做戏做套啊。 大夫呢?主子你倒是先把大夫请来,再说请人的事情啊。 徐翀一脚踹过去,“让你快去就快去,磨磨蹭蹭你属驴的啊。” 侍卫虽然不知道磨磨蹭蹭和属驴有啥关系,但是看到自家主子执迷不悟的模样,也只能颓丧的同意过去传话。但是,“主子你先去把大夫请过来?” “这事儿我自有安排,不用你多嘴。快去快回……人要是请不回来,你也不用回来了。” 侍卫的脸皱成了一朵苦菊花。不让我回来,那我一直呆在拱门处,夫人怕不得让人打劈了我。 不能想了,越想越觉得回不来的可能性,远比回来的可能性要大。自家主子可真够坑人的啊。 侍卫忧心匆匆的过去请人了,瑾娘也在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她忍不住翻个白眼,呵呵冷笑出声,“去见大夫?好啊,正好我闲着,我就跟佳玉一道过去见见人。顺便把长乐也叫上,都说要集百家之长医术才能长进。长乐在骨裂方面经验不足,正好问人请教几句。” 。 第394章 徐翀吃瘪 青苗几人都在跟前服侍,听到瑾娘的话,努力绷住脸才没有笑出声。 几人多少都了解三爷的为人,所以也猜测出,所谓的让陈姑娘去见大夫,说说她兄长的骨裂情况,八成是个障眼法,只是三爷想见陈姑娘的借口罢了。 只是,咳,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三爷怕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夫人也会有凑热闹的兴趣。不仅夫人准备去,还让人把长乐姑娘带上。这,咳,想想三爷届时傻眼的模样,突然就想先笑三声为敬是怎么回事儿。 果然,等到了外院,徐翀见到联袂过来的诸人,面色着实有些精彩。不过他自控能力还好,瞬间便将面上的情绪收敛的干干净净。率先给瑾娘问安,“二嫂,你怎么过来了?府里不忙么?” 瑾娘不紧不慢的说,“不忙啊。府里就这一摊子事儿,我闭着眼都能处理。如今也不是逢年骨节,事情少得很,我不到一个时辰就空闲下来了。” 徐翀:“……这就好。二嫂辛苦了。” “不辛苦,都是应该的。我这也是得了空闲了,才到你这儿跑一趟。听说你是请到擅长骨科的大夫了?不知是那位?是京城的名医还是从外地请来的?” 徐翀面上的表情一言难尽,他瞄了一眼垂着脑袋不看他的陈佳玉,又瞥见正努力憋笑的长乐,忍不住撮了撮牙花子,“是……从外地请来的。今早人刚到,我这不想着佳……陈姑娘兄长的伤势,就让人快些把大夫请到府里了。” 瑾娘连连点头,“你有心了。不过请到京城怪麻烦的,你怎么不让人直接把大夫请到江南去呢?这样还省时间了,佳玉兄长那边也能尽快治疗。” 徐翀舔了舔后牙龈,更想撮牙花子了。二嫂说这话夹枪带棒的,挤兑的他快绷不住脸了。话的意思是对,可他凭什么把人请到江南去?他请人只是找了个道具,为的是多见陈佳玉几面,至于为了大舅兄,该给他治腿的时候自然就治了,这事情没什么可急的。 徐翀心中自有计较,但也不得不承认,在二嫂的质问下,他这小心思差点大白于天下。 这时候他真觉得二嫂说话犀利太不讨喜了。 所以,二哥你在哪里?你倒是快些回来管管你媳妇。她说话这么不顾及我脸面,我这到嘴的媳妇跑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徐翀深深的看了瑾娘一眼,瑾娘没理会他。 熊孩子长到三十还是熊孩子,看看他办的什么事儿?前几天竟然让人传信给陈佳玉,让人姑娘写下生辰八日,准备送去合两人的婚期。还顺便让陈佳玉写一封信送回江南,让她兄嫂族人坐在安排好的船只,到京城参加两人的婚礼。 瑾娘就搞不懂了,他们两人订婚了么就想着结婚?好,也不是没有人跳过订婚这个步骤,直接走入婚姻殿堂的。但是,前提是,两家已经决定成通家之好,且男女双方交换过信物,开始走六礼……他们这情况,这啥都没啥呢,徐翀就让人合婚期,他怎么那么能耐呢?还让陈佳玉的兄嫂亲人来京城送嫁,呵呵,这么能耐,呆在地面上真是委屈他了,天上才是他该去的地儿。 瑾娘听说了此事,气的嘴边起了两个燎泡,为此喝了好几天清粥。她气怒的不行,偏偏还不能表现在面上,还得按捺下暴躁的心思,去安抚陈佳玉,去给徐翀说好话。她容易么?她太难了。 她如今真怀念以前没有徐翀在家的日子,徐翀可真不愧他的魔星之名,如今一提起他,瑾娘头疼的要爆炸。 瑾娘狠狠瞪了徐翀几眼,徐翀就觉得莫名其妙,还有些委屈。 他又怎么了? 怎么回府后感觉二嫂尽可能的挑他茬、找他事儿?他不就想娶个媳妇么,二嫂总是出来阻拦,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徐翀自认聪明绝顶,于是很快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莫不是二嫂担心他娶了媳妇过门,媳妇会和她争抢管家权? 肯定是这样的!没错,事实就是这样的!他真相了! 徐翀意味深长的看了瑾娘一眼,那一眼怎么说呢,满目“原来你是这样的二嫂”“我可算看透你了”,瑾娘差点绷不住似笑非笑的表情,她是怎样的瑾娘啊?徐翀看透她什么了?有本事你倒是说出来啊。 徐翀还真准备说出来,不过不是现在。现在陈佳玉在跟前,有些话他不好说出口,等待会儿陈佳玉离开了,他准备好好和二嫂掰扯掰扯。 因为瑾娘和长乐两个大灯泡,外加一群丫鬟婆子这些小灯泡将现场照的明晃晃的。徐翀没了光明正大和陈佳玉接触的机会,便心灰意懒的打发人去将找好的大夫唤来,让他与陈佳玉和长乐说病人的病情。 至于徐翀,他侧身过来小声和瑾娘说,“二嫂,我知道你是担心佳玉嫁过来会和你抢管家权,不过这点你放心,我们成亲后佳玉随我住江南。我在江浙水师,佳玉自然要距离我近些我才放心。”徐翀给瑾娘一个眼神,那眼神意味深长的很,说的无外乎是,我在那儿佳玉在哪儿。我在江南,佳玉在江南,我若之后高升去别的地方,自然也要带着佳玉。他们逢年过节回来一趟,其余时候见面时间有限,所以完全不必担心佳玉“夺权”。 “若是二嫂你实在不放心,就等我们成亲后,咱们分家,我们出去单过。” 瑾娘:“……” 瑾娘满头黑线,感觉一头乌鸦嘎嘎叫着从头上飞过。 她就说为何徐翀的话每个字她都认识,但是连起来的意思她怎么就听不懂。事实证明,不是她的问题,而是徐翀的思绪他在天上飞啊。 什么夺权,什么分家,瑾娘脸都黑了。 先不说管家这事儿瑾娘也不喜欢,能当个富贵闲人谁愿意劳碌命的每天为这点芝麻小事忙碌?她巴不得有人替她分担呢。若是陈佳玉有心管家,瑾娘求之不得。是闲着看话本不香么?是每天逛街听戏,睡觉睡到自然醒它不美?还是得空插花下棋,培养点小爱好不舒坦? 那样都美,那样都舒坦,所以管家到底有什么好? 话又说回来,如今是徐二郎回京述职他们才在京城,可之后徐二郎肯定要外任,他们指定在别的州府安家。届时大家天南地北各在一方,就是想因为管家权起争执,那也不切合实际。 瑾娘默默的看着徐翀,不知道这个小叔子是真傻,还是装傻。 她阻止陈佳玉嫁到徐家,那是因为担心佳玉夺权么?并不是!她是觉得徐翀你这熊孩子只长年纪不长情商,人家好好的姑娘嫁给你白瞎人家的人才啊。 瑾娘意味深长的给了他一句,“三郎,你可长点心。” 说完话瑾娘再不想搭理徐翀,起身去陈佳玉和长乐在的地方。 陈佳玉已经和那长着四方脸,满脸络腮胡徐,粗手粗脚,看着不像大夫,更像是武夫的大夫,说完了兄长的伤情。 那大夫心中有数,但也不敢保证开的药必定能见效,就说,“有可能还是让老夫亲自见一见病人,对症下药才能让伤情尽快恢复。” 长乐闻言就知道人家老大夫心中是有计较的,就开口请教起用药来。 那大夫之前没把长乐看在眼里,还以为就是一个好奇心强,陪着姐姐来听事情的小姑娘。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啊。 长乐不过说了些自己的见解,那大夫的眼神就亮堂起来,且那眸中的光芒越来越亮,看得瑾娘心中发憷。 这种发现了珍宝,恨不能据为己有的既视感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种痛心疾首,恨不能以头抢地的既视感,又是怎么回事儿? 瑾娘如今不清楚,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 老大夫恨不能将长乐据为己有,是因为他平生只收了三个弟子,大弟子是他年纪很轻时候收的。那时候刚开始行医,没经验,只能到穷乡僻壤去找练手的人选。那时候走到一处发了大水的地方,救下了父母双亡,却将他藏到树上侥幸存活的大弟子。那孩子命硬,又没人照拂,他一个心软将人收做弟子带在身边教导。 谁知道那孩子是个榆木脑袋,他不开窍啊。他倒是挺擅长木工的,可在医术上,那真是十窍开了九窍,他一窍不通。 有了大弟子的失误,收二弟子时他可谨慎多了。结果二弟子倒是天赋好,可耐不住那小子心性不定。学了几年医术,陡然对毒物感兴趣起来,于是,就这么走偏了。 继二弟子后,他找弟子就多了心性坚韧,不会中途退却的要求。三弟子是他考察了小两年才收下的,可那孩子命不好。一次救人时,病人喝了药突然暴毙——虽然事后他查了药渣,得出问题出在他们拿药的药房中,取药的童子将两味易混淆,但功效却截然不同的药材混淆了,这才使得病人暴毙,三弟子纯粹是遭了无妄之灾。但那时三弟子已经被愤怒的病人家属打破了脑袋,就那么一下,人就傻了,如今就跟个七八岁的孩子似的,吃喝拉撒不是问题,药材药方也能背出一些,可更多的,就不行了。 每每想起这三个徒弟,老大夫都忍不住心痛唏嘘,想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想他医术也不差,虽称不上当世扁鹊华佗之流,但是即便是扁鹊和华佗,想来也没他在骨科上精通。再加上这些年他治病救人,遇到家境困难的,都是尽可能不收诊费。他都这么济世救人了,老天爷对他怎么还这么苛刻? 对比他凄惨的境遇,再想想眼前这小姑娘的两位师傅,那都是上辈子积了大德了?不然能收到这么贴心,天赋又这么好的徒弟? 他嫉妒啊。 老大夫嫉妒是真嫉妒,不过难得遇见这么好学又一点就通的好苗子,他难得的起了爱才之心,所以长乐询问起如何用药,如何正骨,他不厌其烦的一一回答了。甚至还给她说了好些他经年攒下的经验。 长乐学的津津有味,如饥似渴,两人一问一答,再容不下任何一个人插话。 陈佳玉:…… 不是,你们是不是忘了请老大夫来的主要目的? 瑾娘也目瞪口呆,随即忍不住抿唇轻笑起来。她就知道,他们家长乐就是这么讨人喜欢。只要是有大德的医者,就没有不喜欢他们家长乐的。 瑾娘偷偷的给长乐使个眼色,加油啊姑娘,在有可能的情况下,尽可能多的偷师!当然,若是她有本事将这位老先生也变成她师傅,那真是最好不过了。 反正已经有桂娘子和李神医了,就是再多拜几位师傅,也不为过?毕竟,将这些医术融会贯通,更好的用在治病救人上,才能不辱没这些医术啊。 瑾娘起身准备回后院,眼角余光瞥见徐翀在旁边跃跃欲试,她眼珠子一转,开口喊上陈佳玉,“陈姑娘,咱们一同回去可好?” 陈佳玉看了看和长乐说的兴起的老大夫,迟疑片刻点点头,“好的。” 瑾娘知晓她的担忧,就说,“稍后老大夫开了药,我让人快马送到江南你家里。之后等老大夫缓过精神,我再派人送他去给你兄长诊治。”至于老大夫会不会同意亲自去江南,瑾娘毫不担心。这世上有钱能使鬼推磨,如是钱财办不到的事情……那是钱财没给到位。 瑾娘和陈佳玉说着话,两人便走出花厅,要往后院去。徐翀可有些坐不住了,“二嫂,我有话与陈姑娘说。” “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么?” 徐翀狠狠点了下头,瑾娘就道,“那看来是那些话不中听。既然如此,你就别说了。” 徐翀:…… 话怎么就不中听了?只是太过隐私,不好让你知道罢了? 不是,二嫂你这么避我如蛇蝎,这态度这么嫌弃,你不怕我回头给二哥告状? 你说说你,顾好你自己的小家就是了,你怎么还管到我头上来了? 第395章 相看两厌 就在瑾娘和徐翀的斗智斗勇中,时间缓缓流逝,很快就到了青儿和柯柯的婚期。 这些天来,徐翀不是没有突破瑾娘的防卫,见到陈佳玉。他见到了,而且是大晚上避开了所有人去偷香窃玉。 ……最后四个字纯碎是瑾娘的猜测,不过想来和事实也大差不离。毕竟男人么,见到心爱的女人想要动手动脚那简直太正常。 为此瑾娘好生了一场气,甚至想着不顾及徐翀脸面暗示他几句。 他是潇洒了,得意了,满足了,可有本事“密会佳人”,有本事你倒是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啊。结果就被个半夜起夜的丫鬟看见他跳墙出去的背影,丫鬟骇的面无人色,翌日避着人将事情捅到她这里。 这也好在看见此事的是个小丫鬟,嘴巴紧,还胆小怕事,此事不敢说给其余人听。不然换个胆子大的,私下里和谁咬几句耳朵,陈佳玉剩余不多的名声,可就全没了。 虽然他事前做的准备工作不少,该打晕的人都打晕了,动作也很轻巧,但是这世上多的是万一,谁也不能确保何时何地会出漏子。 不过瑾娘顾及徐翀的脸面,到底没有和他明说此事。可她也特意从外院调来了两个严谨的丫鬟,让她们晚上给陈佳玉守夜。想来有这一通骚操作,足以让徐翀意识到他大晚上暗闯女子香闺的事情暴露了。 不管徐翀意识没意思到这个问题,反正青儿成亲的日子就在眼前,瑾娘如今天天往林府跑,她为防徐翀趁她不在的时候出幺蛾子,到时候全家无人能制止他,便喊上徐翀一道过去徐府帮忙。 徐翀闻言后,表情颇不好看,他抽了好几下嘴角,“我去给林瑾青帮忙?”他配么? 可惜不等他把未尽之言说出来,徐母就率先发话了,“反正你在家也是闲着,就过去看看有什么事情你能搭把手的。你和青儿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弟。你回来这么多天,一直也没去那边拜会过,这是你的不是。趁如今有空你赶紧过去,对了,青儿迎亲那天你也跟着去柯府。你兄长没在家,届时你带着长安长平帮着青儿撑撑面子。” 徐翀:…… 凭什么啊。 凭什么我要给他撑面子? 话说回来,娘您是瞎了么?我和林瑾青确实从小一起长大,年岁也相仿,但是我们不是情同兄弟,我们是相看两厌!让他去给林瑾青帮忙,还要随他去迎亲,他是得多贱,才上赶着找不自在。 徐翀把“不乐意”写在脸上。 但是男子成亲本就是大事,林家又没多少人撑场面,他于情于理都该过去。这次连徐父都开口了,说道徐翀,“你也过去看看人家成亲走什么过场,到时候你有了经验,娶媳妇就不慌了。” 徐翀再次无语,我怎么就有经验了?我旁观人当新郎,又不是我当新郎,我能怎么长经验。 徐翀绷着脸,徐父见状就不高兴了,瞬间耷拉下脸,冷笑说,“我不求你跟青儿似得,给我高攀个儿媳妇回来,哪怕你给我找个门当户对的,或是小门小户的,我也认。可你想让那些没脸没……” 瑾娘心一跳,趁着徐父那话还没说完,赶紧无理的打断他,“哎呀,爹您快别说了,长乐几个都过来了,我们这就去林府了。今日家中只余下您和娘了,您吃喝上注意些。如今天热了,您多吃些清淡了,也别贪凉,您这身体可没养好,别再吃些忌口的东西,回头又不舒坦了。” 徐父闻言即便对瑾娘贸然打断他的话有些不悦,也不好表现出来。他面容和缓下来,到底耷拉着脸说了句,“知道了。” 徐翀此时已经踏着大步,走出天凉王破的气势出了门。 徐父冷笑,又想怒骂,“你看那个不孝子。” 徐母装作没听见,赶紧催促瑾娘,“快过去。今天柯家过去送嫁妆,你姨母不善言谈,你早些过去也能帮衬几分。” 瑾娘闻言行了礼告退,然后招呼几个孩子赶紧跟在他们三叔后边,众人一道往林府去。 青儿在府里迎见了姐姐和几个外甥外甥女,同样看见了苦大仇深、脸变得粗糙许多的徐翀。 青儿给姐姐见了礼,又打发了几个小的去父母的院子。这才好整以暇的一边看着徐翀,一边摸着脸呵呵轻笑。 想当初两人还在平阳时,徐翀可不是这样的。他那时候到底是富人家的公子,细皮嫩肉的,看着还挺有个样子。反观如今,这是那里来的抠脚大汉? 青儿不自觉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徐翀如意料中一样陡然脸黑了。 青儿说徐翀是抠脚大汉,其实真是埋汰徐翀了。徐翀常年在江浙海边,皮肤经过日晒风吹,确实不怎么细腻,加上脸有些黑,看着就不如那些白皙精致的公子哥精致体面。 但徐翀这样也不差的。 毕竟他底子是真好,人好歹是徐二郎的同胞弟弟,容貌不说有七八分肖似兄长,最起码两三分还是有的,说一句英俊倜傥绝不为过。再来他身材笔挺颀长,一身凛然气势,穿着黑色锦服,看起来器宇轩昂,威武不凡。 这和青儿青竹似得温润完全不同,是一种男性阳刚的美,只是不是时下流行,也不受追捧,所以显得“寒碜”些。 当然,若是他和他二哥似得,不管怎么晒也晒不黑,那世人看到他就是另一种观感了。 青儿不会以貌取人,更不会觉得徐翀这么糙是多落魄。毕竟他早过了年少幼稚的阶段,也不会再因为文武之分,对武将心存鄙薄。 可他见到徐翀后,还是条件反射的说出了埋汰之词,这都是因为年少结下的仇怨太大了,两人实在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话出口青儿就觉得不妥,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那里是能收的回来的? 再来他不要面子的么?在宿敌面前,他可得护好自己的颜面。 徐翀听到青儿那句埋汰的话,脸陡然黑了。不过他的面孔本就黑,也不能说黑,就是晒成了古铜色,反正不管是脸红还是脸黑,都看不出来就是了。 徐翀呵呵冷笑,上下审视意气风发的青儿,手指捏的噼里啪啦响,“我看你是不想当新郎官了。” 青儿才不会低头,直接怼回去,“新郎官我还是要当的,毕竟内人马上要进门了。倒是你,不当新郎官无妨,毕竟,你这个模样,想找个中意你的也比较困难。” 徐翀直接冷笑出声,“林瑾青,咱们到校场走一圈练练如何?许久不见,我也看你身板硬朗不硬朗,洞房夜能不能英武的起来。” 青儿:“……”事关男性尊严,这挑衅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应了肯定被单方面蹂躏,届时伤在身上还好,伤在脸面上,他还有脸去娶媳妇么?徐翀这小子阴着呢,届时对着他的脸来一拳头,他脸指定肿了,要是顶着一张大花脸去迎娶柯柯,怕不是要被丈母娘赶回家。 但是不应,……那也太伤自尊了。 青儿脑子一转,转移话题,“你也尽会逞武夫之勇,真有本事,你倒是做首诗给我听听。” 徐翀“呵呵”,“我不会做诗照样正六品,比你这个探花郎还官高一级。” 青儿伶牙俐齿的还击,“你是那一天入伍的,我想想,是随着我姐姐姐夫入京后那一年,还是之后一年入伍的?仔细算算,你这入伍快十年了,才爬到区区正六品的位置,徐翀啊徐翀,你是怎么肿着脸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 徐翀磨牙,“感情你读书考探花郎是不用读书,不用过程,不用在考场上千锤百炼的。难不成林瑾青你是生而有大智慧,直接拿笔就能殿试?那如今只让你做一个从六品修撰,真是委屈你了。” 青儿:“不敢当。不过是拿到了入场券,之后有望步步高升罢了。” 徐翀将两人取得现如今的成绩,从他们各自开始习武读书时算起,无奈青儿狡诈,直接说了一个“入场券”。要是按他的说法,徐翀入了行伍就是“进了门”,反观他,即便是从中了秀才算起,也才六年而已。若是再无耻一点,将进入官场比作拿到了入场券,那他入场的时间更晚,至今还不到两个月…… 当然,这样说就太欺负了。所以,姑且从中了秀才,有了功名那日算起。 徐翀将近十年升到正六品,他历经六年官职乃从六品,想要在剩下四年内官升一级,那简直不要太轻松。要是在有徐二郎照拂,压徐翀一头也轻而易举。 再来,虽然自古都是武将升官容易,文官升职靠磨时间。但徐翀的情况又和一般的武将不一样。毕竟江浙水师确实是一滩烂泥,陛下催促让尽快结束战事,无奈“现管”的人为了谋取更大的利益,想要“放长线钓大鱼”。倭寇一日不除干净,徐翀官职就难以有大的调动。所以别看他在江浙水师呆的时间不短,历经的战事不少,砍得头颅也多。但就是因为这些战争不出彩,允文帝就非常吝啬,难以给他们升官加爵。 有这个大前提在,他们两人明显青儿的前程更坦荡明亮一些。所以青儿底气十足,反倒徐翀有些窝火。 两人唇枪舌剑,说着说着差点打起来。丫鬟一边往前走,一边忍不住往后看,“夫人,真不管管么?” 瑾娘装作不知道后边啥情况,也佯作没听见那两人的对话,面色无波的说,“他们许久不见了,给他们留点空间让他们好好沟通沟通感情。咱们现在去见父亲和姨母,还有事儿呢。” 青苗还是有些不放心,舅公子和三爷之间的火药味儿可太大了。想来若是现场没人,他们就打起来了。现在之所以还在呛呛的打嘴官司,估计是顾忌着颜面。 没错,就是这样的,毕竟都是官身了,贸然动手传出去要被御史参奏,那就太丢脸了。 青苗按下心中的忧虑,心中却忍不住念叨:三爷这脾气可真是坏到家了。在府中欺负佳玉姑娘就算了,来到林府还一点不敬着主人家,上赶着给人找不痛快。 这也就是夫人的娘家,舅公子看在夫人的面子上,不和他一般计较。不然大喜的日子给人添这种晦气,换她直接动手了。当然……前提是她能打得过三爷的情况下。 青苗心中忧愁,担心那两人一言不合打起来,瑾娘又何尝不是如此? 青儿和徐翀相看两厌……这事儿瑾娘还是知道的。 但是她可以插手么?不能的。 她是青儿一母同胞的姐姐,又是徐翀嫡亲的嫂嫂,这两人她帮那个都不合适。一个处理不公正,她的名声也要扫大街了。 索性两小孩好脸面,一直也没闹出大事情,大多是动动嘴互相埋汰一番了事,所以瑾娘只装作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不对付。 反正两人还算有分寸,等闲不会把事情闹大了,弄得众人皆知。 这种情况下,装聋作哑才是最好的处理办法啊。 瑾娘对此很看得开的,……反正即便最后有人受伤了,也伤不到她身上…… 瑾娘给自己立了个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人设,迈着悠然的步子去林父和沈姨母的院子了。 京城成亲的规矩和平阳成亲的规矩还是不同的。 最起码在平阳,姑娘家的嫁妆,都是成亲当天直接带到夫家。而在京城,这边有晒嫁妆一说,所以姑娘家的嫁妆一般成亲前三天送达夫家。 这也是因为一些大件需要在房间中提前布置妥当,等到成亲当日,方便新婚夫妇使用。 毕竟,在这时代,疼爱姑娘的父母给准备的嫁妆,除了房屋地契,金银珠宝,绫罗珍奇外,还有拔步床,床头柜,梳妆台,子孙桶,屏风,甚至就连梳子、牙签这些琐碎的物件,都会给准备齐全。而这些东西都是按照新房的尺寸打造的,为了方便运输和搬进新房,其中好些东西还需要到了新郎家中组装起来。 就比如拔步床,大的拔步床足有一间房子大,这要是靠马车是绝对运不过来的,所以还得拆卸成木板,由老师傅一点点拼装起来。单是这活儿就得熟练的老师傅,带着两、三小徒弟不停事的忙活一两天。 第396章 成亲前夕 柯柯的嫁妆很多,非常多,非常非常多。 一台台嫁妆从柯府抬到林府,这边已经进了林府的大门,那边还没从柯府全部抬出来。 明面上嫁妆是一百八十台,因为她还是上了朝廷玉蝶的县主,一举一动都要遵守礼部的规定,所以嫁妆的数目都是固定的。但是私下里,这一百八十台塞得严严实实,就是分成二百五、六十台都不是问题。 瑾娘亲自过去看了,首饰匣子里边全都塞得满满当当;金银玉器也都是叠起来放的;店铺宅院的地契装了满满一大盒子;压箱底的银票和代表田亩的瓦片,更是用了足足两口大箱子才装下。这些世家勋贵嫁起姑娘来,手笔真是让人害怕。 瑾娘对柯柯的嫁妆数目不是不吃惊,也不是不感叹。怪不得人都说娶个好媳妇能少奋斗二十年。这何止二十年啊,要是不看仕途,只看温饱和富足,那就是少奋斗几辈子啊。 不仅这辈子自己躺赢了,就是子孙后代都不用为钱财发愁了。这可真是……怪不得都要娶有钱的媳妇,因为划算啊! 前来看嫁妆的林氏诸人全都傻眼了,被震的张口结舌,话都说不流利。就是林父和沈姨母,尽管早就知道依照五公主和柯大人宠爱女儿的架势,柯柯的嫁妆少不了,但是多到这个地步,沈姨母原本挺起来的腰杆,又瞬间弯了下去。 她原本以为家里给青儿凑了一万两银子,三个铺子,两个宅院,这聘礼很过的去了。可是和柯柯的嫁妆一比,得了,怕是他们青儿攀龙附凤的名声要坐实了。 瑾娘见沈姨母忧心忡忡的,她一眼看透她的心思,就开解沈姨母说,“柯柯是个好孩子,脾性好,性格温和,您又是个慈和的婆母,以后你们娘两指定合得来。说不定啊,届时柯柯投了您的脾气,连我和萱萱都要被您忘在脑后了。” 沈姨母被瑾娘调侃的忘了早先的担忧,又换了一张笑脸赶紧承诺瑾娘,“不会的,不会的,你和萱萱永远是娘最疼爱的女儿。” 此时徐翀正顶了青儿的肩膀一下,阴阳怪气的说,“哎呦,不得了啊,这娶个媳妇一下发家致富了,这可真是个改换门庭的好路子。” 青儿不紧不慢远离他,顺便弹了弹被他顶过的肩膀,好似上边有什么灰尘似得,“那没办法,谁让柯柯乖巧贴心,善良伶俐,她讨得父母欢心,这都是她的本事。我么,我这人没太大志向,这辈子傍着内人不缺吃喝就好。” 徐翀:手痒,想揍人。 把个吃软饭说的那么文雅,林瑾青这脸面这两年真是见长了。 徐翀白了青儿两眼,觉得真是小瞧他了。以前还以为文人儒雅斯文,碰上他们这些军痞纯粹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可看了如今的林瑾青,呵呵,文人这么牙尖嘴利,他的文人的体面风度呢?被狗吃了么? 两人相看两厌,彼此距离更远一些。 徐翀是不想继续往林府来,但是作为姻亲,在兄长不在京的情况下,他势毕要出面帮着撑起颜面。索性这两天长安长平也从书院回来了,那就一块儿去,多两个壮丁他还能少做点事儿。 林府度过了新婚的前两天,很快就到了正日子。 前一晚瑾娘直接住在了林府,顺带的几个孩子也全都留了下来。 她天还没亮就听见院中下人们奔走的声音,问了青苗,“如今几时了?” 青苗回了句,“寅时初了夫人。” 寅时初,换算成现代时间才三点,这么早就这么大动静么?不是女方才起那么早上妆收拾?原来男方家里也这么忙? 瑾娘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觉得头疼的受不了。 这两天接待了太多人,她几乎全天都在说话,嘴皮子都说干了,脸都笑僵了。瑾娘发誓,她从没这么难过。 可是她不上谁上? 姨母一点指靠不上,她招待从平阳过来的几位伯母、婶娘,已经耗费完了她的心力,别的她真的应付不来。 萱萱太小,沈舅母……这就是个窝里横。在自家人面前,沈舅母蛮横的不得了,可见了京中这些官员内眷,那吓的连路都不会走了。 再来瑾娘也真不放心她招待那些内命妇,别没结交好人家,再把人家得罪了。这完全是沈舅母办的出来的事儿,所以为防青儿成亲前出现这种糟心事儿,瑾娘真是全程自己上。 效果很好,大家都和和乐乐的,事情处理的也完美,关系也拉近了一些。但是坏处也明显,就是瑾娘觉得走路都在飘,浑身轻了二十斤似得。 瑾娘一脸痛苦,青苗和青穗见了就不忍心,劝说她,“不行您再睡一会儿,反正距离客人登门还有好些时间。” “不睡了,爹爹和姨母肯定也起来了。我过去和他们说说话,再看看有什么疏漏没有。”要是有突发情况,她也得出面解决。反正这是最后一天了,只要新媳妇进了家门,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之后这家里有柯柯在,瑾娘就彻底放开手了。所以,她也就替娘家忙这一桩事儿,自然要尽心些。 自我安慰的瑾娘显然没想到,若是之后柯柯生子后洗三、满月、周岁宴席呢?柯柯不出面,家里谁能操持?最后不还得落她身上。 还有萱萱的亲事呢? 届时柯柯一个没经过事儿的小媳妇,这种大场面她也应付不过来,所以还得瑾娘坐镇。 所以说,之后这府里需要瑾娘的机会还多着呢。瑾娘也不是想不到,不过如今还不兴人自我安慰一下么? 反正自我安慰的效果棒棒哒,瑾娘很快精神抖擞的出了门,去了林父和沈姨母的院子。 到了天亮时,客人陆续登门了。最先到的自然是和林府关系亲厚的人家。当然,也有不少青儿的同僚,以及徐府那边和徐二郎相交莫逆的官员。 这些人中,林父的两位好友早早携带家眷过来了,徐父徐母随后也到了。还有翩翩,她也赶早过来了。 不过翩翩今天是自己过来的,李和辉带着儿子去柯府那边了。 毕竟柯柯是皇室的县主,是李和辉的表妹,他们那边关系更亲厚一些。所以夫妻两人为了照顾两边的关系,就分开行事。不过稍后李和辉还要作为娘家的送嫁人,送柯柯来林府,这是柯家早就和李和辉商量好的事情。 瑾娘往翩翩身后看了两眼,确实没看见祁哥儿,还有些惋惜,“孩子呢?” “祖母帮我们看着呢。”庄郡王老夫人疼这个曾孙疼的心肝肉似得,一天看不见就心慌的吃不下饭。如今李和辉在老人家面前完全失宠了,老人家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曾孙。一有机会就带到身边陪玩,这不昨天就借口他们夫妻两今天忙碌,恐怕照应不到孩子,再让孩子受到惊吓或是被人冲撞了,直接将孩子抱走了。 翩翩对此也是哭笑不得,“祖母就是太疼祁哥儿了,把他娇惯的跟个小姑娘似的。” “放心,有妹夫看着,孩子长不歪。” 说起这个翩翩就迟疑了,那可不一定,毕竟他们去允州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等青儿和柯柯的亲事一结束,他们就准备启程了。祖母疼爱孙子,还暗示过他们想让他们到了允州再生一个,至于祁哥儿,就留在家中,她帮着照看。要是真把祁哥儿留给祖母,孩子不养成纨绔才怪。 翩翩将这话稍微一说,瑾娘就道,“青儿成过亲你们就走?” “可不是。本来前半个月就该出发的。这不夫君想着青儿和柯柯成亲,我们和这两边都亲厚,届时不出面不好看,所以求到陛下面前,让他宽带些时日,这才拖到后天。” 瑾娘点点头,“外任也好。反正迟早要去看看外边的天地的,早去晚去都行。” “只是祁哥儿……”说起祁哥儿,翩翩拧着眉头,有些发愁。真把孩子留下来那跟剜她肉有什么区别,可祖母也说了,孩子还小,这么小奔波赶路,路上稍微有点风寒,说不定就要了孩子小命。再有,万一孩子不适应允州的气候呢? 翩翩也承认老人家说的有理,可让她把祁哥儿留下,她真是想都不敢想这个可能。 瑾娘却拍拍她的手安抚,“放心,许是老太妃就那么随口一说?老人家是明理的人,不会不知道孩子在父母跟前长大,关系才更亲厚的道理。妹夫就是因为不得父母眼缘,才常年和郡王妃住在仓平老家,最终他和父母兄弟都不亲厚,你们婚后就立马分了家。老太妃经过这事儿,铁定在这上边防的严实。你放心,等老太妃转过那个弯,就是你们不想带祁哥儿走,她老人家都不会同意。” 翩翩一听瑾娘这话,觉得非常有道理。祖母还真就是那么个人。她在诸多孙子孙女里边,独独偏疼夫君,还不就是因为他没有父母缘,和家里都不亲近的缘故?她心疼夫君,觉得他从小到大在这上边受尽了委屈,那她怎么会允许同样的遗憾发生在祁哥儿身上? 不会的,不可能的,老人家必定会让他们带祁哥儿一块儿走的。 翩翩想到这里,陡然松了口气。“都怪我一听祖母的话脑子就乱了,还好嫂嫂点醒我。”要不然再因为此事和祖母闹得不愉快,夫君两边为难,再伤了夫妻感情,那就不美了。 瑾娘点了她一指头,“现在脑子清楚了么?” 翩翩咯咯咯笑,“清楚了,清楚了,我脑子现在灵光着呢。” 姐妹两个说着话,沈姨母看到了翩翩,惊喜的招呼翩翩,“你这丫头,可好久没过来了。” 翩翩还是在徐父徐母登门那天,携带李和辉和祁哥儿一道过来了一趟。之后因为忙着收拾去允州要带的行礼,外加她小日子来了身体不舒坦,就一直没再登门。 但这话可不好说出口。 翩翩就笑盈盈道,“这不是知道您这里整天忙得脚不沾地的,我可不敢过来烦您。要不然耽搁了您做事儿,您把我撵出去,我这面子可往哪儿搁?” 沈姨母立马就笑点着她,“你这丫头,尽埋汰人。你以后只管上门来,姨母把你当贵客款待。我这人你还不知道,那是手上不能沾事儿的。青儿成亲这事儿,大体上都是你嫂子帮着处置的。瑾娘能干,把我顶替出来了,我每天都可闲了。” 屋里林父的两位好友的女眷就笑着说,“那是您福气好,有个有本事的闺女。” 可不有本事么?从三品的诰命夫人呢,他们巴结都巴结不上。 两位夫人看着沈姨母,就更羡慕了。这也是个有运道的,即便是填房,但是原配的子女都和她亲近啊。虽然称呼上是“姨母”,但是对她那么亲厚,比之亲娘也不差了。 况且孩子还那么出息,以后这人尽是享福的日子了。 人啊,这命果然是看不透的。 别看前半生坎坷凋零,但是指不定一转弯就飞黄腾达,富贵加身了。 客人越来越多,林府也越来越热闹。 往来的人都穿着富贵,笑面盈盈,再配上府里红艳艳的装扮,喜庆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些客人是要在府里用一顿午膳的——按理婚礼在黄昏,只管那一顿酒席就可,可这些关系亲厚的人家早早过来,也不能让人饿肚子不是?所以中间还得加一顿饭,也就是正经的午膳。 饭菜不算多丰盛,但是非常有诚意。不仅雅致,还很美味,也能让众人填饱肚子。 瑾娘用膳时四处搜寻家中几个小的,可惜找了一圈都没找到。 翩翩见状就说,“嫂嫂找长乐几个么?我看见萱萱特意让人在小花厅支了一张桌子,应该把他们姐妹几个安排在那里了。” 瑾娘刚才只顾着应酬人了,还真没注意到此事。不过安排在那里就安排在哪里,她觉得萱萱做事还算有分寸。她见如今这处用膳的地方几乎没有和长乐同年纪的小姑娘,想来她们都在那边了。这样也好,没大人在跟前,小姑娘们更活泛些,话也多些,热闹也就多一些。 第397章 青儿成亲 今天是青儿大喜的日子,他面上的笑容从早到晚都没有断过。 早上他是笑醒的,拥着薄被坐起身时,还感觉很不真实。整个人就跟做梦似的,觉得身体都在云中飘。 中午吃饭他还在笑,以至于喝汤时汤水差点从嘴角跑出来。 等落日西斜,天将傍晚,他出发迎亲时,面上更是笑开了花,想矜持都绷不住嘴巴。 为此林府的亲朋故交笑的合不拢嘴,指着他说,“没想到他也有这么憨傻的时候。” 等走到街上时,围观的百姓更是发出善意的取笑声。还说“探花郎走马游街时都没露出笑模样,如今要娶妻成家了,脸上的笑意绷都绷不住,可见这新娘子娶的合心意。” 等终于将柯柯从柯府娶了回来,青儿心里吃了蜜一样甜,手脚激动的发颤,可面上的笑容……真真的跟笑开了花一样,让旁人看了都眼气的慌。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喧天的锣鼓声响起,一对新人终于到了林府,青儿搀着柯柯下了轿子,又握着她的手跨过火盆,两人在林父和沈姨母跟前拜了天地。 林父眼眶有些热,激动的叫了好几声好。沈姨母更感性些,泪水都沾湿睫毛了。她垂下头拿帕子擦了好几下眼睛,觉得别人看不出来了,才抬头继续笑看着一对新人。 多般配的一对小夫妻啊。青儿温润谦和,柯柯善良俏皮,姐姐你在天有灵,看到青儿娶了娇妻美眷,也该放心了。 瑾娘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眼睛也有些湿润。想她刚嫁穿越到林家时,青儿还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如今一眨眼,连青儿多成家了。 瑾娘喉头发哽,心中千头万绪,最后化作一股热流涌遍她全身。 她看见弟弟牵着红绸拉着柯柯往他们的院子走去,眼眶一热,一串泪珠滚了下来。 长乐在旁边看见了,赶紧拿了帕子给瑾娘擦泪,“婶婶,大好的日子,您怎么还落泪了。” 小鱼儿赶紧说,“我知道,娘肯定是太高兴了。毕竟我小舅舅年纪可不小了,这么些年终于娶上媳妇,可太不容易了,我娘纯粹是高兴的。” 瑾娘点了小鱼儿一指头,“就你知道的多。” “那可不,我是从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我是娘肚子里的蛔虫。” 瑾娘闻言不仅没敢动,反倒脸色变了,“你个小丫头肚子里才有虫。” 小鱼儿就不敢置信的看看瑾娘,再看向长乐,告状,“姐姐你看看,这么幼稚的娘到底是谁家的?我娘怎么会因为这点不是事儿的小事儿瞪我,这确定是我娘,不是长绮那丫头么?” 长乐噗嗤一笑,瑾娘被埋汰了,好气又好笑的给了小鱼儿的一个脑瓜崩。 小鱼儿装腔作势的“哎呦”“哎呦”叫唤上了,好似疼的要原地爆炸一样。 瑾娘赶紧制止她,“可悠着点,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刚才说长绮,长绮去哪里了,我今天一天都没见她了。” “你没见她才正常,你今天眼里只有小舅舅,你还看得见谁啊娘?要不是我和姐姐往你跟前凑,你指定连我两也想不起。长绮在我小姑姑哪儿呢,您别担心,我和姐姐这就去找她。” “先别去,忘了娘昨天和你们两说的事情了?” 瑾娘想到柯柯今天一天肯定都没能好好吃东西,昨天就提前吩咐两个小丫头,让他们等新娘子进门后,就去林府和沈姨母的小厨房拿上早就备好的菜肴,一道给柯柯送去,好让她填填肚子。 青儿到底是个男人,怕是没那么细心,注意不到这细节。而喜房中只有喜饼和几样糕点果子,那又不能当饭吃,完全不顶事。 瑾娘想到自己过往的经验,所以把此事安排上了。还让长乐和小鱼儿千万别忘了。 长乐就笑着说,“婶婶您放心,我们记着呢,没忘。等我们喊上长绮带她一块儿过去,府里一会儿要开席了,小姑姑带着长绮肯定吃不好,我们把她领上一道去给小舅母送饭。” “行,那就快去。路上慢点,别不小心撞到人。” 瑾娘没去喜房,她还要招待柯家来送嫁的女眷。这些人身份都贵重,还大多是皇室的王妃、郡王妃或公主、郡主之流,没她亲自陪着,瑾娘还真不放心。 瑾娘忙忙碌碌的,这一整天都没好好吃东西,等把客人都送走后,她感觉整个人都瘫了,胃部也隐隐作痛。 青苗见状赶紧扶住她,搀着她倒了花厅椅子上落座休息。 长乐和小鱼儿此时从外边过来了,两人手上还牵着长绮,不过小姑娘犯困了,一个劲儿的揉眼睛,眼瞅着哈欠一个接一个的打。 瑾娘见状坐起身子,“长绮怎么现在还没睡?”她之前都安排过的,让她们三个用过饭直接在府上休息就是。反正有她们的院子,换洗衣物也都有,住下不是问题。 小鱼儿就说,“还不是娘你惯的。妹妹说要跟您一块儿睡,您不回去她也不肯睡。” 瑾娘头大,看着长绮,“你个小魔星,就会折磨娘。” 长绮软软的叫了声“娘”,依偎到瑾娘身边去。就片刻功夫,小姑娘打了个小呼噜,这是睡着了? 这是现实版的秒睡?既然这么困,之前为何还那么犟? 瑾娘小心翼翼的将小丫头交给长绮的奶嬷嬷,“放我床上,今晚上让她和我睡。” 小鱼儿又满了,“娘您就惯着她。好不容易能独立住了,就因为您纵容,之前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您这是慈母多败儿啊。” 瑾娘:……并不想和这闺女辩解她就是宠孩子了点,怎么就上升到慈母多败儿的程度了?不过今天实在太累了,一句话多不想多说。 长乐也看出婶婶面上的疲惫,赶紧拉了小鱼儿一把,“快别说了,让婶婶清净清净。” 小鱼儿住嘴,面上露出后悔的神色,早知道娘这么疲劳,她就不说那么多话了。 长乐看见瑾娘揉胸口的动作,条件反射问,“婶婶您没好好吃东西?您是不是饿了?” 瑾娘点点头,“饿过头了,现在也不觉得饿了。不过胃不舒服倒是真的,可能是这两天太忙碌了,身体吃不消。” 两个姑娘闻言更忧心了,小鱼儿说,“我让厨房的人给娘做点白粥,再配几个酸爽的小菜开胃,娘您再吃点行不?” 瑾娘闻言口中的唾液急剧分泌,刚才还没什么胃口现在想吃的流口水。 长乐拍板,“那就让她们多做些,估计外公和外祖母也没怎么吃东西,让他们多少再用点。” 瑾娘问两丫头,“你们吃了么?” 长乐和小鱼儿点头,“我们吃过了。” 说起这个就有些不好意思,“我们陪着小舅母吃的。” 她们去送东西的时候,新房内的人都走干净了。反正都是熟人,也不客套,柯柯硬是让她们陪着吃,说那样才有胃口,她们却之不恭,就带着长绮留下一起用了。好在送去的是个大食盒,菜肴尽够的,就是她们四个人吃,也没吃完。 瑾娘闻言放了心,又让传话的小丫头额外多准备些粥和菜肴,“稍后送过去给你们三叔和长安长平吃。” 长乐想想就道,“婶婶别给他们送了,他们吃宴席上剩下的菜肴就是。” 今天的酒席是特意请了京城颇负盛名的知味斋的大厨掌勺,特意多做了几桌,准备客人走后自己人吃。况且三叔和两个哥哥都是食肉动物,比起清汤寡水的白粥小菜,想来更应该吃些大油大腻的肉食。 瑾娘闻言也笑,“那就不准备他们的。” 三人说着话的功夫,林父和沈姨母过来了,瑾娘赶紧站起身去搀扶林父,长乐和小鱼儿忙着去扶住沈姨母。 两老走路颤巍巍的,动作特别慢,走一步恨不能挺三停,看模样也是累坏了。 瑾娘心疼,“明天喝过媳妇茶,你们好生歇几天。上了年纪可不敢这么操劳了,要养多少时间才能养回早先的身体状态呢。” 林父就说,“为父今儿高兴,不觉得累。”说完还哈哈笑了两声,只是那笑声有些后继无力就是了。 沈姨母也说,“青儿这媳妇一进门,我这心头的石头就落了地,身体都轻松许多,今晚上可是能睡个好觉了。家里添丁是喜事,姨母心里高兴,觉得浑身是劲儿。” 瑾娘就笑,“那您身体可比我好,我如今累的直不起腰了。” “最辛苦的就是你。要不是你挑起这一摊子事儿,我和你父亲不知道累成什么模样。累也是轻的,关键是啥也不懂,还得摩挲,不知道得耽搁多少时间。也是我们两个老的没本事,凡事还要劳烦你这个出嫁的姑娘操持。唉,回头就让青儿好好给你准备一份大礼,瑾娘这段时间着实累的不轻。” 瑾娘赶紧摆手,沈姨母就说,“该得,该得。即便是亲姐弟,也要让青儿记住这个情。” 之后瑾娘又和沈姨母说了些话,丫鬟们便鱼贯端了饭菜过来。 天晚了,一家人虽然都饿着肚子,但也都饿过头了,此时再吃什么也吃不多。 不过本就不好多吃,再积食回头就该难受了。 用过这顿“宵夜”,瑾娘将两老送到房中,看到丫鬟伺候他们躺下才离开院子。 往自个儿院子走时,她问青苗,“三郎和长安长平他们呢?都回府了么?” “没呢,还真喝酒呢。”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更的梆子都敲响了,瑾娘忍不住蹙眉,这可太晚了。“青儿呢,还陪着他们么?” “可不是。三爷,还有舅爷以前在书院中几个关系要好的同窗,拉着不让人走。刚才小丫鬟过来告诉我,几人还在拼酒呢。” 拼酒? 拼个大头鬼哦。 一听这话就知道有人搞事。 而搞事的人不出意外绝对有徐翀! 春宵一刻值千金,这些人闹的青儿不能洞房花烛,也不怕青儿稍后报复回去。 别人成亲没成亲瑾娘不晓得,但徐翀他现在可是光棍一条。他就不怕他成亲时青儿也这样操作,让他晚回房,或是干脆醉死过去? 作孽啊。 事后瑾娘想起,徐翀应该是不怕青儿报复的。毕竟青儿的酒量……虽然不是一杯倒,但也喝不了多少。他个新如官场的嫩鸡,要练成徐二郎这样千杯不醉的老油条,且得个十年二十年时间。反观徐翀,这小子从小不学好,加上徐父徐母也不管他,那是三岁就沾过酒的。之后在平阳如何且不说,只说他进了军营。军营那些士兵可都是喝酒论输赢的,徐翀身为其中一员,要将其他人压服,酒量就不小。 所以……徐翀当真是不怕报复的。 即便青儿有心报复,那也是有心无力。 为青儿允悲…… 瑾娘最终还是开了口,“让人过去传话,让三郎今天就歇在长安长平院子里,至于青儿几位友人,把他们安排在早就准备好的客院中。如今都宵禁了,他们今晚就住林府,不然出去被巡逻的差役抓住,他们谁也别想落到好。” 青苗应了一声,赶紧找人传话去了。 等瑾娘简单清洗过从浴室出来,青苗才回来复命说,“都交代下去了,小丫鬟是看着他们散席才过来回报的。如今人都去安置了,三爷被长安长平少爷带走了,舅爷的几位友人也有小厮服侍。” 瑾娘点点头,“给他们准备醒酒汤没有?还有值夜的人安排没有?”其中肯定有醉酒的,醉酒了就怕半夜呕吐。到时候友人在旁边照顾还好,若没个人在跟前,呕吐物卡在嗓子里,那是要人命的。 青苗道,“都准备了,人也叮嘱过了,夫人放心。” 瑾娘点点头,任由丫头帮她脱了鞋,她躺在床上准备闭眼睡觉,突然又想起青儿那里。 “青儿哪儿送醒酒汤过去了么?” “送了。送了好几样呢,是柯,舅夫人身边的陪嫁嬷嬷亲自收下的,还说了好几声劳烦夫人了。夫人您别操心这些事情了,这些事情早就安排有人做,不会出差错的。夫人您快睡,再不睡您明天又该头疼了。” 第398章 长安怎么了 瑾娘第二天在林府喝过新婚小夫妻敬的茶,才带着长乐几人准备回去徐府。 青儿婚事的所有流程,到此时全部走完,瑾娘终于可以毫无负担的回家睡上三天三夜了。 新婚小夫妻亲自送瑾娘出门,柯柯嫣红着一张白里透红的面颊挽留她,“姐姐用过午饭再回去不迟。” 瑾娘笑呵呵的牵着她的手说,“不吃了,我回家看看长洲、长晖去。那两个猴儿昨天跟他们祖父母回去了,两老太娇惯他们,我怕他们上房揭瓦。” 柯柯闻言抿着唇笑起来,眼波流转间,眸中多了几许妩媚和甜意。她不自觉的用眼角余光瞥向旁边一身青衣、容貌翩翩的青儿,两人忽而对视一眼,面色都有些赧热,笑容却更浓情蜜意了。 不能看,不能看,她快被狗粮撑到了。 瑾娘是带着长乐、小鱼儿和长绮一道坐马车的。至于长安长平两小子就骑着马护在马车两旁。还有昨晚留宿在林府的徐翀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了,瑾娘听林府看门的小子说,他天刚亮就大摇大摆的出去了。这是客人又不是犯人,小子只有恭送的份儿,又那里敢质问他去哪里。所以徐翀究竟去了那里,是回去徐府了还是去了别处,瑾娘也不知道。 不过诺大个人总不会消失,反正瑾娘是不担心他的人生安全。 长安长平是请了几天假回来的,今天下午就准备回书院去。瑾娘隔着马车的窗户和两个孩子说话,“现在热了?书院的铺盖要不要换成薄点的?书院的蚊虫多么?要不要长乐回去给你们准备点驱蚊药?” 两小子就说,“暂时还不用婶婶。书院在山上,这时节夜里不冷不热正好,等过些时日感觉热了,我们再让小厮回来换铺盖。至于驱蚊虫的药,长乐之前又给我们送了一些,现在还有不少,用一个月不是问题。” 这样瑾娘就放心了,不过还是惦记着,回头得给两小子做几身夏衫防备着。如今这天真是说热就热,把夏衫给他们做好放书院,等天热了也能及时换上。不过做新衣前,也得给两小子再量量身高,这一年又长了不少,如今瞧着虽然没三郎高,但也到三郎耳朵处了。 瑾娘忍不住感叹一句:徐府的基因是真好。几个小子一看都是大高个,不单是长安长平了,就是荣哥儿和长洲几个,那小腿也挺长的,以后营养跟得上的话,身量都低不了。 瑾娘念叨着几个孩子长得快,长安就笑说,“也就前几年长得快,今年我感觉我都没怎么长。” 长平接连点头,“大哥今年是没怎么长,上年他比我高了三指,今年我都撵上大哥了。” 瑾娘就笑,“那也不能说你大哥没怎么长,长安今年也长了不少,这我可以作证。”毕竟上年暑假的时候他们兄弟俩可是去了河州的,那时候长安的身高,瑾娘还有些印象,虽然和现在相差不大,但是还是长了两个指头的。不过没长平长得快就是了,这小子那个头就跟雨后的春笋似得,嗖嗖嗖的往上长。不过也可能是心里没事儿,平时活动量又大,所以长得就快些。都有可能,不过也没必要对此事穷根究底。孩子长高了是好事儿,家长多准备合身的衣裳就是。 瑾娘说了这些话就不说了,因为日头高升,开着窗户有些晃眼。瑾娘将窗子落下来,窗子关上的最后一瞬间,瑾娘似乎瞥见长安眸中的沉重与隐忍,还有他咬着嘴唇,似纠结,似忐忑,似犹豫不决…… 瑾娘怀疑自己看错了,便条件反射推开窗子再去看,长安却已经将面上的表情全都收敛起来,关切的问她,“怎么了婶婶?” “没事儿,我恍惚瞥见个熟人从你边上过去了,如今再瞧却不是,肯定是我眼花了。” 长安就往他身后处看,那里只有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以及两个小家碧玉装扮的姑娘。年纪和长乐大小差不多,模样……长安非礼勿视,没有仔细瞧。不过许是她们中有人面熟,婶婶看错了也不为过。 几人到了徐府时,长洲长晖风一样的跑出来迎接。两小子飞扑着抱住瑾娘的腿,“娘我可想死你了。” “娘你们太过分了!你们都留在外祖家,只把我和弟弟撵回家来,我们两个不是你亲生的么?我们是外边捡来的不成?” 瑾娘唉唉应着,“我倒宁愿你们是捡来的,这样不喜欢了还可以丢出去。可是不成啊,你们和我的长绮是同胞生的,否认你们的出身,不是也否认了我的长绮的出身了么?这可不行。你们俩受点委屈没什么,但是长绮不可以。” 瑾娘语气很遗憾的说,“若不是为了长绮,你们两个臭小子谁要啊,真是丢到大街上都没人稀罕捡的。” 长晖眼眶一红,委屈的跟兔子似的。还真让四哥说对了,娘果然不稀罕他们,他们怎么这么命苦啊。 尽管天天被娘这么打击,长晖暂时还是缓不过劲儿来。他也是个心思纤细的,可惜,还没顾影自怜完毕,就被四哥不满的大吼声打断—— “娘!您是我亲娘啊!您怎么能重女轻男,说出不稀罕我和弟弟的话呢?我们的心好痛啊,我们爹不疼娘不爱,活的还有什么意思啊。” 荣哥儿闻讯赶了过来,就看见弟弟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场面。画风熟悉的令人发指,可这……这是荣哥儿至今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 其余几人全都在哈哈笑,包括大哥二哥,包括长乐和姐姐,甚至还有长绮……只顾着看热闹,根本无人想要拘束长洲,荣哥儿也是心累。 他上前一把提溜起长洲,“你说你‘爹不疼娘不爱’,这话你是认真的吗?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回头可不要不认账。呵,我稍后就写信给爹,把你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复述给爹知道。” 长洲如遭雷劈。 他那里还顾得上缠磨瑾娘啊,一把抱住哥哥的大腿,“哥,不要啊!我就是一时激动吐露嘴说错话,唉,我刚才说啥了,我个字都不记得了。三哥你可别背着我给爹告状,反正这事儿我忘得一干二净,回头爹闻起来我是不会承认的。” 长平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没事儿,这不好还有我们呢么。二叔要是追究其这事儿来,我们来作证。” 小鱼儿也阴恻恻的说,“就是爹不问,回头我也好好好和爹说道说道这事儿。你可小白眼狼,爹娘白稀罕你了,你还说你爹不疼娘不爱,你个不知足的家伙。” 瑾娘趁乱赶紧撤了,走了老远还听到长洲被兄姐们被批斗的声音。她对此很乐见其成。 活该啊长洲,经常嘴巴比脑子快,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吐露出来,让他兄姐教训一顿,好好学学怎么说好也是好的。 瑾娘不管几个孩子了,埋头睡了一觉。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毕竟昨天晚上虽说休息的晚,但睡得挺好,睡眠质量也高。这种情况下,即便早起起身时依旧觉得浑身疲乏,但要睡个回笼觉也难。她原本只是想着躺床上假寐一会儿的,谁想到一觉睡到午后了。 瑾娘醒来时,颇有不知道身处何处之感,还是听到窗外边知了有气无力的叫声,才恍惚时间怕是不早了。 她的肚子此时应景的咕咕叫起来,看来这一觉确实睡了很长时间。 青苗听见里边的动静,小心的推门进来一看,见到瑾娘醒了高兴的说了句,“夫人您终于醒了,您在不醒,奴婢就让人去寻长乐姑娘过来给您诊脉了。” 机娘揉了揉肚子,掀开薄被坐起身,打着哈欠问,“现在几时了?” “都已经未时末了。” 即将下午三点,那她这一觉睡得确实不短。 人是睡醒了,可瑾娘身上依旧懒散的很,浑身没有一点劲儿。好在丫鬟们贴心,给瑾娘准备的都是清淡爽口的饭食,瑾娘多少也要用了一些。 等瑾娘缓过精神,时间又往前划过好一段。长洲、长绮三个小的也准备上下午的课程了。 长绮从翠柏苑过,特意过来看娘在做什么。得知娘刚用过午膳,就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娘说,“爹不在跟前看着,娘愈发惫懒了,连饭都不肯好好吃。” 瑾娘闻言噗嗤一乐。个小屁孩儿,还说教起她来了。她什么时候没好好吃饭?她用了半碗血燕窝,就着翡翠虾仁和清炒的菜心,吃了几口米饭。米饭确实是吃的少了些,可除此外她还被青苗央求着,又喝了一碗撇去油腥的老鸭汤。 每样她都吃得少,可耐不住她吃的样式多,零零种种加起来,她吃的也不少了。 瑾娘就冲长绮摆摆手,“别操心娘,娘心中有数。你快去上课,迟到了小心安澜夫子说教你。” “夫子才不说教人。”长绮小大人一样嘀咕了一句,“夫人除了平常讲课时,其余时间一个字都不多说。她不会说教我们,顶多罚我们写双遍功课。” 长绮摇头晃脑的,“我可太惨了。” 可不是惨么。 谁让她小,功课学的不好,又总是睡不够、起不来、想偷懒。所以每次犯错的总是她,受罚的自然也是她。加上上边还有两个表现优异的姐姐对比着,越发衬得她没出息,所以安澜夫子总是对她怒其不争。 爱之深,责之切,这道理她都明白的。可安澜夫子对她的爱太沉重了,她也有些承受不来。78更新最快 七8cδ 长绮想着这些,慢吞吞的往教课的院子走去。 瑾娘送走了长绮,一时间有些无所事事。 她在林府忙了几天,家里有些事情也是需要她处置的。可那些也不急,等缓过精神再处理不迟。况且她如今懒洋洋的,还真不愿意做些费精神的活。 瑾娘百无聊赖的喝了一盏茶,突然又想起长安上午时那哥阴晦的表情。不知为何她心里七上八下,很不安稳。 瑾娘琢磨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起身,“去外院看看长安长平。” 青苗闻言有些惊愕,“夫人现在去么?两位少爷这个时间怕是都出发去书院了?” 瑾娘看了看门口的沙漏,已经申时初了,放以往长安长平也出发了。不过这天长不是越来越长乐,说不定长安长平往书院去的时间就推辞了呢? “不妨事,咱么过去看看。能碰见人正好,碰不见也只当遛食了。” 青苗赶紧应了一声“好”。随即想起什么又说,“奴婢再派个人往前院去一趟,指不定就碰上两位公子。若是他们准备出发,还能拦一拦他们。” “也好,快去。” 也是巧了,青苗派去的小丫鬟,还真就在门口碰见了准备出发的长安长平。 两人看见瑾娘慢悠悠过来了,忍不住笑问,“婶婶您有什么事儿,直接派人过来说一声,我们就过去找您了。怎么您还自己过来了?如今日头还毒着呢,再把您晒着了。” 瑾娘就说,“没事儿,我特意挑了阴凉地儿走的,晒不着。再说我再屋里躺了多半天浑身骨头疼,正好出来走动走动,活动活动筋骨。”七八中文首发 78 78 瑾娘看了看两人空着的双手,“东西都搬到马车上去了?” “可不是,要是刚才那小丫鬟再晚来一步,婶婶你就看不见我们了。” 瑾娘嗔了长平一眼,说的啥话,真不吉利。 长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轻拍了嘴巴一下,笑嘻嘻说,“我的错,看我这嘴快的。不过即便我们走了又能如何,婶婶直接派个人骑马把我们追回来,不又能看见我们了么?” “你啊。”瑾娘狠狠的点了长平一下。 她这个身高,如今去点长平还得伸长胳膊,那就不太雅观了。可孩子贴心啊,主动把脑袋伸过来任由瑾娘点,还笑呵呵的在她手心里蹭了两下。这个乖巧的模样哦,让瑾娘心都软了。 看,她养大的孩子,别管在外边多胡闹,其实都是贴心且善心的。 瑾娘看看长平,又看看长安,“婶婶也没什么事儿,只是忘了问你们想要什么颜色的衣裳。最近京城好像流行宝石蓝,可我觉得那颜色靓丽是靓丽,你们年轻却未必压得住,就想问问你们的意见。” 第399章 教女 瑾娘的借口找的非常没有诚意,但耐不住长平有个臭美的毛病,所以他一点不觉得那是婶婶找的借口,还以为那就是人间真实。 长安到底是为人兄长的,弟弟经常出门不带脑子,反倒养成了他谨慎的行事作风。 他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婶婶此来有深意,怕不是简单问问他们衣料的事情。 衣衫用什么料子,做成什么款式,选用什么颜色,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本也不是男儿大丈夫该操心的。 但即便如此又如何呢? 婶婶对他们满腔慈爱,问衣料即便是投石问路,可也是婶婶的一腔关切之意,他们不能坐视不理。 长安就说,“这事情婶婶看着处理就好,我只要有合身的衣裳穿,其余不挑。” 长平就不行了,“婶婶我喜欢宝石蓝,你都给我做几身呗?宝石蓝颜色是靓丽,可我就喜欢这种靓丽的款啊。婶婶你给我好好挑挑,要是还有什么红色、紫色也给我来两身。” 瑾娘神色有些崩溃。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长平,长平认真的么?长平的审美这么奇葩的么?只喜欢这些靓丽张扬的神色,没想到长平私心里还是个这么骚包的人。 可是大夏天你穿件宝石蓝也就算了,好歹蓝色看着也还清爽。可你还要红色,还要紫色,你穿着不觉得如何,可看的人觉得热啊。 瑾娘面上的神情就有些变幻,长平见状哈哈大笑,“婶婶我和你开玩笑的。” 瑾娘一时间气笑不得,直接一巴掌拍过去,“熊孩子。” 这么说了会儿话,瑾娘也担心再误了他们回书院的时间,便示意他们一边往门外走,一边若无其事道,“书院到底不比自己家里,要是那里不方便,或是有什么不如意,不拘是自己处理还是回来找婶婶帮忙,都可以。只一点,别让自己受委屈。” 又好似随口一提一样,“在京中也是一样。没人惹你们且罢了,若真是在外边被人欺辱了,也别憋着,婶婶给你们找回场子……即便婶婶不行,还有你们二叔呢。总归,万事想着你们背后有靠山,底气足的很,就是和人起冲突也不怕。这就可以了。”78更新最快 七8cδ 瑾娘胡言乱语说了一通,说的毫无逻辑,最后也自己也记不清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她说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长安长平听起来就更困难了。不过婶婶的大致意思他们是明白的,不外乎是让他们别处处忍让,若是受了回去自己还击回去。也别怕得罪人,毕竟如今婶婶他们可是回京了,即便婶婶没能力给他们找回场子,可是二叔绝对可以。 这个理解绝对没毛病,长安长平表示他们接受到婶婶传递的意思了。 但明白了婶婶何意是一回事儿,问题是无缘无故的,婶婶问这个问题做什么? 长平一根筋,想啥说啥,试探着问,“婶婶,你是不是昨天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 传说他们被人欺负的风言风语? 这绝对是污蔑! 想他长平从入了应天书院起,就是班级里的杠把子,一般只有他找别人晦气,还鲜少有人能寻他不自在的时候。只有他欺负别人,别人想欺负他,哼哼,也不看看他徐长平胳膊上的肌肉答不答应。 长平自认为他在书院里还是很有“威信”的,所以这是哪个不想活的小王八蛋在造谣他? 他长平会受委屈?会受欺负?会被人按着打? 不存在的!统统都不存在的! 尽管家中长辈不在京中,不能给他们兄弟两个撑腰。但是好男儿那里能只靠家里?只靠大人救援的那是懦夫,那是小人。而他长平,他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才不屑那种向长辈告状的行径。 长平眼睛咕噜噜转着,一边向瑾娘打听事情真相,“婶婶啊,是不是谁在你耳边叽歪了?我和你说婶婶,我和哥哥在书院好得很,根本没人敢欺负我们,都是我欺负,额……” 长安踹了长平的小腿一下,长平及时闭嘴了。长安面上若有所为的神色也收敛去,他对瑾娘说,“婶婶别担心我们的处境,应天书院是大齐四大院内学风浓厚。学子们每天应付课本上的知识,和先生们的考较还来不及。又那里会寻衅滋事,找我们的不自在?我们在书院也很低调,又有教谕师傅看管,不会出事的。” 瑾娘闻言点点头,“这样我就放心了。” 目送着长安长平乘坐的马车离去,瑾娘的心不仅没放下,反倒提的更高了。 既然不是书院的事情让长安烦心,但究竟是为何,才让长安面上露出那么晦涩的表情? 瑾娘郁闷,想挠头,还想派人去查一查长安这段时间是不是见了什么人,经了什么事儿。 她都想让人唤浍河来了,可随即又将这个主意打消了。 长安是徐府的嫡长孙,可不是府里的下人婢女。若是下人查查他们的行踪不为过,可这种行为放在长安身上,就有些不好看了。 也罢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决断和主意。她更应该相信他的处事能力,相信长安的决断。 他不告诉她,许是觉得自己能处理,许是觉得无伤大雅…… 不管如何,只要他不说,她就当不知道。兴许能之后,长安真的处理不了了,会向她求援呢?也或许这根本就是她想多了,长安根本没经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一切都是她自己吓自己。 瑾娘缓过心神,就踱着步子往内院走去。七八中文天才  这时候太阳正往西天倾斜,热度降低不少。诺大的火烧云弥漫在天空,灿烂的好似云霞在燃烧。 瑾娘看着风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处小院子。她听到里边传来细碎的说话声,听声音还是长绮的,便抬脚进去看一看。 长绮在上女工课,就见她坐在为她量身定做的小板凳上,一脸严肃的看着放在身前案几上的针线簸箩。 上边一个三旬左右嬷嬷在给她讲解如何配线,如何动针,长绮听得很仔细,可是真的动起真格来……她的手跟脚似得,愚笨的不得了,单是一个戳针就三番五次差点戳到自己手指头。 瑾娘在外边看得心惊肉跳,教导嬷嬷更是吓得几次揉胸口。 瑾娘心想,这嬷嬷心里肯定在想,怎么教导个姑娘学针线,比教导她拿刀枪棍棒还难?这徐府到底什么风水?一个姑娘没女工上的天赋,两个没有,这第三个也没有。徐府的姑娘天生就点亮了别的方面的技能,而女工上边已经被他们的老祖宗忽略了么? 嬷嬷痛心疾首,悔恨当初不应该看在徐府开的工钱高的份儿上,抢了这么工作。可如今,再后悔退货还来得及么? 嬷嬷悔的肠子都青了,还忍不住捏着帕子擦额头上的汗珠。显然,教导长绮让她身心俱疲。 而在嬷嬷看不见的方向,瑾娘却敏锐的注意到,长绮戳针时,黑漆漆的眸中划过的狡猾。 没错了,这姑娘指定是故意的! 个小鬼头,指定在这捣鬼呢。 瑾娘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肯定是她两个姐姐都不用上女工课,只有她自己上,小姑娘不乐意,感觉被区别对待了。 长绮前几天没少为此事抱怨过,瑾娘还好生劝解她,是她两个姐姐没天分,反之小长绮天分好极了,若是有朝一日学会了针织女工多好,这样爹娘有生之年,还能佩戴上由贴心的小棉袄亲手制作的荷包和帕子…… 长绮当时应的很好,为此瑾娘还好生感动了一把,觉得这徐府姑娘家的基因还可以拯救一下,结果么……现实太惨痛,瑾娘拒绝接受。 瑾娘呼吸太急促,终于引起了屋内长绮的注意。 小姑娘傻眼了一会儿,随即佯作无事一样,继续听嬷嬷叨叨。当然,若不看她刻意挺起的小身板,还有她藏在桌下纠结的缠成麻花一样的手指,瑾娘觉得这姑娘的心理承受能力简直一级棒。 瑾娘在外边等到下课,才主动现身。 教导嬷嬷见了她赶紧行礼,随即欲言又止的看着瑾娘,不知道说什么好。瑾娘就道,“您辛苦了,快些回去歇着。长绮年纪还小,还没开窍,我再好好说说她。” 嬷嬷就有些不忍心了,“您也说了,姑娘还小,还没开窍,这女工的事情不急在一时半刻,有那学生学上两三年才能动针呢。姑娘这进程算是快的了,等我接下来再好好想想该如何教,指不定能让姑娘早些寻摸到入门的道道。” 瑾娘目送那嬷嬷远去,才朝小长绮伸出手,“还磨蹭什么,不想跟娘回去了不是?” 长绮磨磨蹭蹭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交给她的贴身婢女后,小心翼翼的上前牵住瑾娘的手,“娘您什么时候过来的?” “就在你小偷小摸,自以为聪明的糊弄教你女工的嬷嬷时。” 长绮心一提,牵着瑾娘的手的小手一下用力,捏的瑾娘手指都有些疼了。这姑娘武艺没白练,这一身力道是真大啊。 瑾娘忍住没出声,很高冷的睨了这姑娘一眼,“怎么,心虚了?” 长绮垂着脑袋看地下,不敢看娘亲的脸色。 瑾娘就说,“娘知道你聪明,可聪明人绝对不会像你那样耍小聪明。那样会显得你很无知,也会显得你这个人很不诚恳。娘知道让你自己学习女工,你觉得委屈。可是你姐姐们是经过了许多练习,确实没有天分,娘才同意她们放弃此事的。而你,早先是你自己说要尝试的,结果还没学三天,就要放弃。娘不是不允许你弃学这一功课,毕竟你是千金小姐,以后也不用靠女工谋生,学与不学本也没什么大不了。但娘今天要和你说的是,做事情贵在坚持,与人相处贵在坦诚相待。你若说真不喜欢,真的坚持不下去,你好生与娘和嬷嬷说,我们都会同意。但是像你今天这样,你故意拿针去戳自己,这就很不像话了。你都不想想,若是有个万一,你真被针戳到,娘该多伤心,教导你的嬷嬷又该多惶恐?” 小长绮眼眶红红的抬起头,“娘,我错了。” 瑾娘心得不得了,可既然说教了,开了这个头总要把之后的话说完,不然虎头蛇尾的,说与不说有何区别? 瑾娘就说,“既然知道错了,那你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么?” 长绮思考了片刻,才小心的点点头,又点点头。 “娘,我再学两个月,如果学的好,我就继续学,如果学的不好,我就再学一样别的,您看可以么?” 瑾娘松口气,“可以。”到底是心疼孩子,她就说,“不过也不必为难自己,觉得真的没兴趣,咱就不学了。你在这上边没天赋,不是说在别的地方没天赋。指不定你琴棋书画或是茶艺品鉴学的更好呢?” 长绮纠结的点点头,和这些比起来,好似女工也不是太难。 回去的路上,长绮精神依旧有些萎靡。瑾娘以为将小姑娘打击到了,就鼓舞她,“长绮在习武上的天赋就很出众,你爹不是和你说过,家中你几个哥哥和姐姐,全都没你天赋好。” 瑾娘不说这话且罢,一说这话,长绮更哀怨了。 天赋好有什么用啊?脑子不够用干啥都不行。 就像她,天赋好,武艺高,可刚刚她耍混时,她都没听见娘的脚步声。若是知晓娘过来了,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在娘的眼皮子底下做小聪明。 当然,这话长绮不敢说出来,也就不知道,她娘hi特意过去看她的学习状态的,所以走过去时,几乎是全程垫着脚走路,为此还被青苗捂着嘴嘲笑了。而那时候小长绮满脑子都是糊弄嬷嬷的心思,也就没注意外边的动静,所以听不见太正常了,被娘逮到,那只能说,命该如此。 母女俩回到翠柏苑时,太阳朝已经落山了。长乐和小鱼儿,还有荣哥儿领着长洲长晖都在花厅等着开饭了。 看见迟迟过来的两人,小鱼儿狐疑道,“娘您特意去接长绮下课的么?” 长洲是个听风就是雨的性子,闻言差点炸了,“娘您偏心!你就是重女轻男!我和弟弟我们两个在外院上课,你一次都没有去探望过我们,可你说说,你都去看过妹妹几次了?你还接妹妹下课,娘你不公平!” 第400章 安抚陈佳玉 长晖眼尖的看见妹妹眼眶红红的,好似哭过了。他就着急忙慌的扯了几下四哥的衣袖,让他快别说了。看情况妹妹是被娘教训了,他这个时候说这话,妹妹更伤心。 长洲也后知后觉看见了长绮红红的眼眶,心里就难受起来。他的话极速拐了个弯,“当,当然,谁让那是我们妹妹呢。家里她最小,不惯着她惯着谁。娘,你,你以后不来看我和弟弟就不来,但是,你也不要,不要去看妹妹了。” 长洲多机灵,几乎瞬间想到了妹妹被批评的百八十个可能。而最接近真相的,无外乎是妹妹不好好上课,被娘亲逮到了,所以娘亲狠狠批评了她。 妹妹真是太可怜了,妹妹替他们应付了娘,娘才没精力去外院看他们。不然依照他今天课堂上的动作,娘打劈他都有可能。 想到会被娘打劈,长洲面上嚣张的小表情全都收敛起来。他此时就跟个小鹌鹑似得,恨不能缩成小小一团,最后能消失不见才好。 早知道,早知道他刚才就不立即跳出来指责娘了。也不知道娘是不是还在气头上。若是气消了还罢,若是气没消,肯定第一个拿他开刀……这肯定就是师傅常说的出头椽子先烂,他好惨!  瑾娘果然狠狠盯了长洲一眼,不过也就这一眼就罢了,她问几个孩子,“都洗过手没有?” 几个孩子赶紧点头,瑾娘就道,“那就开饭。” 长洲闻言觉得风头过去了,赶紧凑到妹妹身边,小小心的戳她一下,“妹妹你怎么了?”你做错什么事儿了?你说出来咱们大家一起高兴高兴……不,咱们大家引以为戒,以后好不再犯被娘批啊。 长洲眼中跃跃欲试的八卦神色快要流出来了,长绮就觉得自己被伤害的更重了。 这还是一母同胞的哥哥呢,不安慰她就罢了,还尽想看她笑话,断交! 长绮轻哼一声,找两个姐姐去了。 可惜两个姐姐也好奇呢。 小鱼儿悄悄和她咬耳朵,“长绮乖,跟姐姐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长乐说,“你今天下午除了安澜夫子的通史课,还有一节女功课。安澜夫子给你上过课后又来给我们上课,那时她面色没有异样,显然你不是在安澜夫子课堂上惹事了,那就只能是女工课了,对不对?” 长乐见小长绮一张带着婴儿肥的小脸绷的严肃极了,不由忍笑着说,“所以,长绮你是把配线都搅成了乱麻?还是嫌弃嬷嬷讲课太无聊,在课堂睡着了?亦或是在练习用的绸缎上画小猫小狗了?” 这些都是小鱼儿曾在女工课上干过的事情,至于她,咳,她也做过。不过她更过分就是了,她在膝盖上摆了一本医术,上边嬷嬷讲的激情澎湃,她看医术看得如痴如醉。不仅如此,她还在练习用的绸缎上默写医书内容,这事情可把嬷嬷气的够呛,为此还在婶婶面前告了她一状。 长绮不想说,长绮拒绝说。长绮也不想看见兄姐们的脸了,他们都好讨厌。 她扁着嘴巴睁开姐姐的束缚,几步跑到瑾娘身边去了。 瑾娘正洗手,见她过来顺道给她也洗了。长乐和小鱼儿以及荣哥儿几人见状,这才安静下来,决定现在先放过妹妹一马,等用过饭出了翠柏苑,他们再逼问。 最后,最后的最后,长绮当然是把下午的事情都无奈的告诉兄姐了。 可惜兄姐们都是铁石心肠,不仅没宽慰她,反倒说她活该。就连一向最疼她的三哥,也说她这次被娘说教了,一点都不冤。 长绮如今也知道错了,也决定改了。可她人小她就不要面子的么?兄姐们攻讦她,小长绮觉得自己被孤立了,她也不等两个姐姐了,自己个气咻咻的就往院子跑去了。 又过几天瑾娘再次收到徐二郎的来信,信中写了夏先生已经入土为安,他转到去了蕲州,如果事情顺利,六月中旬应该能回到京城。 信中还说了一件正事,便是他将长安安排到应天书院借读。至于借读的时间长短,要看具体情况。若是他们他的任地定下,附近又有大书院,就将长安带去,送他去。若是任地周边没有颇负盛名的书院,说不定长安之后就要留在京城,在应天,做他两个哥哥的师弟。 当然,这个意思徐二郎只是暗示了瑾娘,并没有明说,但瑾娘是谁?和徐二郎过这十年,他话中深意她摸不透八分也能摸透五、六分,要窥到其中的计较并不是多大的难事。 瑾娘放下书信就算了下日期,距离青儿下次休沐还有七天时间。 七天,不长不短,正正好。 是的,瑾娘觉得善用其人,届时让青儿送荣哥儿去应天书院附学。不过青儿这才刚结束婚假回去衙门任职,让他在因为荣哥儿的事儿请假也不妥,索性就等休沐日。不过要提前给青儿打个招呼,省的他另有安排,到时候事情再撞到一块儿去。 想到青儿,瑾娘又忽的想起徐翀。 这人从林府离开后就没回过家,这是到哪儿去了? 这一天到晚见不到人影也就算了,偏连个口信都没有,这孩子这么大了怎么办事还这么不靠谱。 不跟她说也就算了,毕竟她只是个嫂子,管不到他这么大的兄弟头上。可家里还有徐父徐母呢,他就不怕二老担心? 徐父倒是没说什么,可徐母着实问了她几次,瑾娘每次都糊弄过去了,但还能一直这么糊弄着不成?七八中文最快手机端: 瑾娘忧心忡忡的,最后还是让人去问了通河,看通河知不知道徐翀的踪迹。这个……通河还真知道。 “三爷在京郊大营,怕是有些事儿耽搁了,回府还有些时日。” 瑾娘好险没问通河,既然知道此事,怎么不早点过来告诉?不过想想也算了,怕是通河也想不到徐翀会不靠谱到这种程度。 瑾娘回了后院,青禾过来说了句,“陈姑娘等您很长时间了,怕是有话要说。” 瑾娘点点头,其实对于陈佳玉会说什么,心中是有些谱的。 果然,见了面之后,陈佳玉就直截了当的道,“夫人,我想回江南了,不知道夫人能不能,能不能帮衬一二。” 说这话陈佳玉是觉得非常羞耻的,不说她这些时日在徐府白吃白住,花费了不少银两。只说早先她被徐翀挟持进京时,身上根本没多少银子。也是因为家中本就穷困,她把所有银两都留给兄嫂,让他们拿来给哥哥看腿疾。 她头上唯有一根银钗,也在船上和一个官家的丫鬟,换了两条月事带和一身新的内衣物。虽然手中还剩下几个钱,但绝对不够偿还给徐家的,更何况是回去的路费了。 她本张不开口求人,可事到如此,也只能厚着脸皮求一求。 也是因为徐翀这些时日一直没在府上给了她错觉,觉得徐翀这是把她置之不理,或是遗忘了,那她要求回江南,徐家的人应该会同意? 陈佳玉赧红着脸说,“我身无长物,想问夫人借十两银子。夫人放心,我不赖账,我,我给夫人打欠条,等我回了江南,一定尽快将银子凑齐托人带给夫人。还有请医问药的钱,以及在徐府的花销,我都会还的。” 陈佳玉说起这些,白净的面颊更是红的滴血。 她伸手捂住脸,觉得自己无颜见人。 瑾娘却忍不住唏嘘,都是徐翀个臭小子作孽啊。 若不是徐翀把人挟持过来,人家姑娘那里用得着背那么多外债? 不过话又说回来,徐翀那狗脾气一般人还真不敢惹。瑾娘即便有心放陈佳玉回去,但是想到徐翀得知此事后会有的反应,也是头皮发麻。 她到不担心徐翀发脾气,到底她也是徐翀的二嫂,他再怎么放肆也不会放肆到她头上。她就担心稍后陈佳玉会被徐翀二次劫掠到京城。 这事儿徐翀绝对做的出来。 届时徐翀肯定不会将陈佳玉安置在徐府了,指定会把她安排在外边住。这不清不白的,和处置外室有何区别? 真到了那种情况下,陈佳玉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而她也会沦落到没有立足之地。即便徐翀再想娶她,不说徐父会拼了老命阻止,就是徐二郎,想必也不会赞同这桩婚事。 所以为了两人好,陈佳玉最好仍在徐府住着?! 瑾娘把屋里的丫鬟打发了,而后将事情隐晦的掰开揉碎说给陈佳玉听。 陈佳玉到底是姑娘家,她和徐翀有了牵扯,已经不敢奢望嫁给别人。可如是做徐翀的外室,陈佳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她虽然穷苦出身,但也有自己的傲骨在。她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姑娘,只是爹娘去的早,他们的家业没有守住,兄长为了养活她不得不从军当了军户,她也抛弃了书卷,该为替人缝补衣物赚取几个零用钱。 日子虽过的清苦,但他们从没向谁弯过腰,他们的腰肢无论如何都挺得笔直。若是因此事给家门抹黑,连累地下的二老不得安眠,牵累到娘家兄嫂和家中的侄女之后不能好好婚嫁,那她宁愿一死。 可如今明显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 能活着谁想死呢? 更何况事情既然还可以转圜,那她就努力去争取,让事情最后朝着自己希望的方向运转。即便把她这个人就这么赔进去,也在所不惜。 陈佳玉冲瑾娘福了一下,“多谢夫人教导之恩,夫人的话犹如醍醐灌顶,佳玉受教了。” 瑾娘连忙将她搀扶起来,“不敢说教导,这只是我的片面之词罢了。你能听到心里去最好。好姑娘,不要急,事缓则圆,事情总能解决的。” 陈佳玉又感激的冲着瑾娘福了一下,随后才转身离去。 等陈佳玉走没影了,瑾娘人忍不住当着屋子里几个心腹丫鬟的面,念叨了徐翀几句,“就是个无法无天的主,他这是强抢民女?好在还有脑子知道善后,不然徐府的颜面都让他丢尽了。” 瑾娘头疼的捂着额头,“三郎就是属驴的,顺着他毛捋万事好商量,但凡背了他的意思,哼,等那小子一准给你尥蹶子。这事情可怎么处理好?真让他们成亲不成?”关键就是即便她点了头,徐父也不同意啊。看徐父那架势,是一千一百个看不上陈佳玉。 瑾娘也明白徐父的心思,毕竟青儿娶妻在前,还娶的那样的淑丽。那徐翀即便比青儿逊色一些,娶的最起码是能上的了台面的人家的姑娘? 徐父攀比心还是很重的,又最看重他的颜面。而徐翀想娶陈佳玉明显让他老人家没脸,更甚者因为此事以后都在林父面前抬不起脸,所以徐父可不就铆足劲反对么? 然而,何必呢。各家过各家的日子,冷暖自知。又说鞋穿在自己脚上,合不合适只有自己明白。 所以徐翀要娶陈佳玉,让他娶呗…… 可惜这种大事瑾娘也做不了主,而能做主的徐二郎如今远在天边,想拉他救救火都不成。 说到徐二郎,瑾娘就想起给青儿送信的事儿,赶紧趁着自己没忘记,写了一封简单的书信让人交给青儿。 另外此事也得提前和荣哥儿说一下,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荣哥儿得知此事后,自然欣喜若狂。 他自幼就没去过,都是爹娘请了夫子来家里给他教学。 以前就他独一个,可孤单了。之后才有了两个弟弟作陪。 但弟弟和他有年龄差,他们的学问差的甚远,也因此即便他想找人讨论一下功课,都不知道找谁。 为此荣哥儿常有寂寞之感,他也想去,再不行去私塾也可。可早先在河州,那里并不像京城这样安全。爹爹出于种种考虑还是让他在家跟着夫子学习,他也就应下了。但是能去书院,谁又会不想去呢? 荣哥儿兴奋道,“娘我什么时候过去?娘,爹不是送瑕师祖回故里安葬去了,他怎么还有功夫操心我读书的事情?娘届时你送气过去么?还是让三叔送我去?娘只有我去么?长洲长晖去不去?” 长洲长晖闻言也眼巴巴的看着瑾娘。 书院啊,听说里边都是小孩子,那里边该多热闹啊。 想去,想每天都去! 第401章 书院读书 不说长洲和长晖,就是长乐、小鱼儿和长绮,都用艳羡的眼神看着荣哥儿。她们也想去书院,但是大齐只有男子书院,没有女子书院。所以他们也只能想想,而不能付诸实际行动。 但是去书院啊,真是太让人羡慕嫉妒恨了。 想想书院中的汗牛充栋的书籍,书院中年龄相仿的莘莘学子,书院中德高望重的诸位先生……众人突然觉得已经端到桌上的菜肴都不香了。 荣哥儿看到诸人面上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们那是什么表情?讲道理啊,咱们府上又不是只有我一人去书院读书,大哥二哥可是早几年就去了的。怎么大哥二哥读书你们没什么反应,我这一说过去,你们就这么,用这么瘆人的眼神看着我?” 小鱼儿哼哼说,“那能一样么?” 荣哥儿好整以暇笑问,“那怎么就不一样了?” 具体不一样在哪里,小鱼儿也说不清楚。反正她有记忆来,两位哥哥就去书院读书了,她也不觉得哥哥们去书院读书有什么不对,有什么让人稀罕的。可是弟弟比她还小呢,她都没去,弟弟怎么能去呢? 都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小鱼儿觉得,她此时的心态,约莫就是这种。 但是太不应该了。 弟弟去而她不能去,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她是女子,和别的可没有关系。总不能因为要让她心里舒坦,弟弟就真个在家独自学习一辈子? 那弟弟还能长进么?弟弟还能结交到知己好友么?弟弟还能小小年纪力压群勇,争取殿试上夺魁,留下“父子双状元”的美名么? 哎呦,不管为了其中那一个设想,弟弟都必须走上更广阔的舞台才行啊。 小鱼儿转过弯来,就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弟弟,“既然爹都安排好了,那你就去应天书院读。不过既然去了就得好好读,也要读出个名堂来。可千万别辱没了爹爹的名声,不然姐姐让你好看。” 她挥舞着自己捏紧的小拳头吓唬荣哥儿,但荣哥儿也不是被吓大的,那里会被姐姐吓唬到?不过为了捧场,荣哥儿还是连忙作揖应承,“姐姐放心,我定会全力以赴,绝不辱没父亲和小舅舅的名声。” 小鱼儿恍然大悟,对哦,还有小舅舅呢。 他们小舅舅是正儿八经的应天书院学生,还是应天书院的副山长的关门弟子。傻弟弟若是学好了还好意思出门见人,若是成绩太差,啧,可会将小舅舅给一道连累的。 长洲长晖将兄姐两人说的热闹,两人恨不能急眼。 怎么就没人搭理他们呢?他们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进书院读书了。 “娘啊,娘啊,爹爹书信中没有安排我们读书的事情么?我们也老大不小了,整天在府里呆着,看着这三尺天空,我们的胸怀都缩小了。娘啊,让我们跟着哥哥一道去书院,人多了还能互相有个照应,也不用担心哥哥在书院被人欺负。” 荣哥儿在旁边差点被气笑了,他被人欺负?开玩笑的么? 他指着两个小混球,“再敢胡言乱语,今天的功课翻倍哦。” 长洲不怕,“你又不是先生,你说的话不算数。” 长晖默默点头,紧紧靠着长洲。 荣哥儿龇着大白牙,呵呵一笑,“你们可别忘了,你们每晚上写的大字可是我审批的。字体究竟合格不合格,需要重复写几遍,可是我说了算。” 长洲长晖如遭雷击。 对哦,写大字是他们满三岁后就有的功课,每天两张,从不间断。早先是爹爹亲自给他们批改,后来爹爹忙起来,此事就交给了三哥…… 他们还是有一点小尾巴被三哥捏在手里的,所以就这么挑衅三哥,真的好么? 两小的瞬间安静如鸡,想来是想到了之前被哥哥支配的恐惧。 他们两个安静了,其余几人便笑了。 活该哦,就是欠收拾,被收拾收拾就安生了。 瑾娘和荣哥儿说,“等七日后你小舅舅休沐日,让你小舅舅亲自送你过去。书院不让女眷过去,娘就不跑那一趟了。况且你小舅舅是书院考出去的学生,和书院中的夫子都熟悉有他安排你们我很放心。这事儿你爹早就考虑好了,不过回京后事情繁忙就搁置下来,这不,等事情处理好了就赶紧写信告诉了娘。至于长洲和长晖,他们两个不去。他们还小,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书院中又不让带侍候的人,总不好到时候再让你看顾他们,那不耽搁你学习么?” 长洲和长晖年龄确实小一些,即便要去书院也不急在一时,等去了任地再安排此事不迟。不然在应天书院读两月,回头再转学去任地周边的书院或私塾,那多麻烦。不说孩子要重新适应教学习惯,就说教授的进程也不一样,孩子们无缝切换也是很累的。 瑾娘说完话看了长洲长晖一眼,两小的肉眼可见的精神萎靡起来。他们看起来惨兮兮的,跟蔫了的茄子似得。 但事情就是瑾娘说的那个情况,总不能让荣哥儿学习之余再照顾他们,那孩子该多劳累。 她就拍拍他们的脑袋安抚,“你们乖啊,等你爹去了新任地,届时把你们送到周边的书院去读书。” “怎么的?” “娘你说话算数,你可不能哄我们。” “娘你发誓,你绝对言出必行。” “要是爹不同意,娘你得替我们说服爹。” 瑾娘被闹得差点举手投降,“好好好,我发誓,绝对言出必行,绝对把你们送到书院去。”至于你爹会阻止什么的,绝对不会存在的。你们以为自己很讨喜么?并不!你们爹偶尔也会被你们蠢的想自闭,巴不得把你们丢的远远的好眼不见心不烦。 终于把事情说完,能安安生生的吃顿饭了,瑾娘由衷的松口气。 饭后将几个孩子全部撵出去,她沐浴后躺在床上狠狠舒了口气。 又是怀念徐二郎的一天。 有他在她哪至于这么烦躁啊。棘手的事儿交给徐二郎,她坐享其成就是。哪像如今,什么事儿都得自己上,什么事儿都得操心,瑾娘觉得这短短一个多月时间,她眼角都长皱纹了…… 翌日瑾娘收到青儿让人递来的话,说是事情他已经知道了,晚上他会带着柯柯过来府上用饭,顺便和荣哥儿说说话。青儿还道,“要是姐姐有空来林府也可,爹地和姨娘几日不见了也有些想了。” 瑾娘听到这话后,考虑了去林府的可行性。她是想去林府看看父亲和姨母的,可林父不止有他们一家,还有舅母一家呢。到时候再被舅母缠上,瑾娘想想那场面就头皮发麻。 不过也不怕,徐二郎现在不在京城,她完全可以拿这个当借口推辞。届时只把事情推到徐二郎回来后,舅母就是急眼也没办法。 瑾娘打定了主意,就等到下午几个孩子都下了课后,让他们换身衣裳去林府。 两个府邸离这么近,现在过去也能赶上晚饭。 长洲就忍不住抱怨,“让我们少上一节课咱们早点过去不好么?娘您就赶着饭点去吃饭,我外祖父母见到您这作为肯定要伤心的。” 瑾娘拿了个红红的樱桃塞他嘴里,“快吃,就你话多。” 樱桃如今刚上市,酸酸甜甜的非常可口。 徐府在京郊山上的庄子中也种了几株樱桃树,不过因为植株的关系,结出的樱桃都比较小,而且不够甜,又酸又涩很不好吃。 瑾娘准备拿那些做樱桃酱,至于他们现在吃的这些,是府上的管事特意在市面上采买的。樱桃个大还红,果肉水润饱满,核还非常小,吃起来过瘾。 管家买了整整一篓子,就这一天就被几个孩子祸害去一小半。再加上往府里各处送的,一大半就没了。 还剩下的半篓子如今被瑾娘装车上,准备给带去林府给二老尝鲜。刚才长洲要吃瑾娘担心他牙酸没给,现在为了让他闭嘴,瑾娘往他嘴里塞了一个,又塞了一个。 到了林府所在的胡同时,倒是赶巧了,他们竟和青儿的马车碰了个正着。 青儿刚从衙门回来,看见姐姐和结个外甥也非常高兴,招呼着几个小子,“到小舅舅这里来。” 长洲长晖闻言立马跑出去,砰砰蹦下车,麻溜的上了青儿的马车。 瑾娘见状忍不住嗔了青儿一眼,“这都到家了,还来回折腾。” 那边车厢中舅甥三个闹成一片,瑾娘再说什么,他们只做听不见。 嘻嘻哈哈的声音传来,瑾娘闻声唇角也忍不住翘起。 青儿成亲后性情愈发开放了,以往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嬉笑的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可如今,果然,爱情才是让人年轻的秘药。 到了林府,瑾娘果真被沈姨母好生唠叨了一顿,沈姨母想几个孩子想的不得了,可又不好过去接人,担心耽搁孩子们功课。 好不容易听到瑾娘今天过来的消息,她就等啊等的,结果等到天都黑了,这孩子才过来。 瑾娘忙不迭赔罪,“下次即便我不来,也先让他们几个过来陪您说话,您看这样成不?”说着话还忍不住叹口气,“姨母有了外孙,如今是愈发不稀罕我了。我这以后还是少登门,不然被人晾着我也很尴尬啊。” 沈姨母气笑不得的指着她,瑾娘担心老人家真气到,赶紧过去哄,“我故意说话逗您玩呢。您啊,以后想我和孩子们了,只管让个小丫鬟去传话,我不管在做啥都第一时间跑过来。” 沈姨母总算笑了,不过却还是念叨,“不能耽搁孩子功课。以后你们有空就来。” 柯柯此时陪着换了常衫的青儿过来了,夫妻两个对视时满是火花,这浓情蜜意的模样羡煞旁人。 瑾娘赶紧拉了柯柯过来坐,“要是青儿以后欺负你,你告诉姐姐,我给你做主。” 柯柯抿着唇羞涩的笑,“才不会。” 瑾娘装作没听见,“你说什么?” 柯柯羞着捂脸,“我知道了,以后告诉姐姐就是了,姐姐故意羞我。” 姐姐菜不承认她有这恶趣味,她怎么会故意臊人家新婚的小姑娘呢?她有这么无聊么?才没有,才不会,她的人品很有保证的,可不能污蔑他。 将要用膳时舅舅一家没过来,青儿体贴的解释了几句,“舅舅家这几天都是单独在那边开饭的,这样方便。” 确实,毕竟来林府的还不止是舅舅和舅母,还有他们各自的儿女,以及他们的夫婿、妻子和孩子。人多了事情就杂,还容易出矛盾,所以还是分开吃的好。 再有一点还是因为柯柯身份贵重,舅母想着这些权贵人家都特别注重不见外男这规矩,就担心沈城和明珠的男人犯忌讳。因而特意提出以后他们在自个儿院子里吃,这也好过吃饭时分桌,再往中间放个屏风那样不尴不尬的好。 反正事情就是这么定下的,两家虽还在一府上住着,但还是分开各吃各的了。 不过,“舅舅这几天在外边看房了,想在京城置办几个院子和宅子。” 瑾娘“哦?”了一声。 青儿就说,“舅舅许是也觉得尴尬。不过舅舅有意搬出去,舅母却不愿。” 那也是可以想见的。 毕竟搬出去了,自然而然的见得就少了。她还没达成目的,还没让人给沈城安排好差事,自然不愿意离开。 “不过这事情还得看舅舅,舅舅若执意如此,舅母就是反对也无效。” 瑾娘点点头,继续吃饭,没再和青儿说话了。反倒是荣哥儿,和他小舅舅聊的火热。荣哥儿对书院的夫子什么脾性很好奇,书院的功课怎么安排的,他也想知道。另外关于大小考试啊,分班啊,他多的是问题想问。 可是,这正吃饭呢。 瑾娘就说荣哥儿,“先吃饭,等吃完饭再问你舅舅。你就舅舅在衙门里忙一天了,也让他填饱肚子松口气再应付你。” 荣哥儿闻言脸一红,突然不好意思起来。 他太着急了,都忘记关心舅舅的身体。舅舅劳累一天肯定想舒坦一些,都怪他没注意到这些。 第402章 舅母的纠结 饭后瑾娘到底是见到了舅舅和沈舅母等人。 沈舅舅这还是听说瑾娘带着几个孩子过来了,特意过来看一眼。至于沈舅母,那就是块儿牛皮糖,恨不能黏在瑾娘身上不下来。 沈舅母也机敏的很,尽管瑾娘将自己的态度掩盖的很好,沈舅母还是察觉出她不太想徐二郎给沈城安排差事。 对此沈舅母自然很不高兴。 放以往她就直接拿沈舅舅来撬瑾娘的嘴,让她不得不松口。 可之前贪墨瑾娘压箱底银子的事情不是暴露了,沈舅母既担心瑾娘捅破了此事,又担心瑾娘那时候心里的怒火太盛,所以明智的躲避了瑾娘几日,没有往她跟前凑。 但青儿都成亲这么些时日了,瑾娘还将那事儿掩盖的好好的,丝毫没有对外泄露的意思,这就让沈舅母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她觉得瑾娘还是过分注重感情的,若不然也不能担心沈舅舅生气,担心坏了两家的交情,选择引而不发。 既然她选择将此事轻轻摁下,沈舅母自然没有不乐意的。她高兴的很,甚至还轻狂的觉得,肯定是他们在青儿成亲时给的贺礼太丰厚了,堵的瑾娘有话不能说。 想起给青儿的那笔“贺礼”,沈舅母又是一阵心疼。一个铺子,外加五千两银子,那可不老少呢。 若是要一碗水端平,给青儿的贺礼就该向瑾娘看齐,就该给青儿五百两。可她不是看在瑾娘的面子上,把这贺礼给添到五千了么?这来回一算,不仅弥补下早点她造成的“亏空”,还净赚了四千一百两。 所以林府占大便宜了。换句话也就是说,瑾娘占大便宜了。 沈舅母这种毫无逻辑的逻辑,也是让人头痛。 她将此事归结为她花钱买瑾娘闭嘴,那瑾娘以后不仅不能提此事,反倒要因为她帮扶了林府,帮扶了青儿,给了厚厚的贺礼,而感谢她。 再话句话说,沈舅母觉得如今她腰杆子硬的很,足以居高临下的指使瑾娘快些给沈城谋个前程。瑾娘若是不愿意,若是拒绝,那她就是白眼狼,就是忘恩负义。 沈舅母见到瑾娘就想往她跟前凑,萱萱觉得舅母这像是把姐姐当成肥肉了,上去就想啃一口。 她是不知道姐姐和舅母之间发生了何事,但是自从那日正好碰见舅舅和舅母和爹娘说给哥哥贺礼一事后,姐姐再说起舅母面色都不太对。 萱萱是个机灵的姑娘,她直觉姐姐在面对舅母时是不高兴的,所以就不太想让舅母往姐姐跟前去。 她率先走出一步,热情的要和舅母说话。但是沈舅母才不稀得理会她。 如今这家里,也就萱萱和她娘最没用。她娘还好,总归是长辈,若是拿出架子来,不管是瑾娘还是青儿也只能顺着她。所以她勉为其难和这个小姑交好,也能期待有些回报。但是她搭理萱萱这个前程未卜的小姑娘又有什么用?她夫家都没定,如今就是个普通的闺阁女子,给不了她的城儿一点帮衬,搭理她纯粹浪费时间。 沈舅母径直错过萱萱,直接找瑾娘去了。这忽视的态度不要太明显,看得青儿和柯柯直皱眉。 瑾娘是没注意到这一幕,她此时正在和舅舅寒暄。舅舅有意在京城置办宅子和铺子,看了几天也挑选了几处不错的地方。不过到底对京城不熟悉,也不敢贸然定下。碰巧瑾娘询问,舅舅也把烦恼说了。 这边舅甥两个说的热络,那厢青儿和柯柯互相对视一眼,一人拉了萱萱过来,让她帮着给长辈们泡茶,好让萱萱不那么尴尬,一人则直接走到舅母跟前,青儿说,“姐姐刚才和我说了,姐夫给荣哥儿安排了去应天书院求学的事情。我这边就想问问舅母,要不要让表哥也去书院里学习一段时间?” 青儿这话一出,不单是沈舅母愣住了,就连她身后的沈城夫妻,以及正在和瑾娘说话的沈舅舅,都住了嘴陡然看向青儿。 沈城之妻最激动,“可以么?相公不是官宦家子弟,也能入学到应天么?” 沈舅母一把抓住青儿的胳膊,“好孩子你有办法是不是?你快和舅母说说,要如何做才能把你表哥送进去。是要花钱还是送礼,只要你指出个门道,舅母马上去做。” 沈舅舅闻言欲言又止。 他也是想让儿子继续读书的,可惜沈城天赋有限,能中秀才已经是走了大运。他在平阳时也参加过两届秋闱,可惜都名落孙山。 这都应了老先生对他的点评。 所以沈舅舅对于让儿子继续科考也不再抱有希望。 但是有机会让孩子继续去书院读几年也不是不好。一来应天书院非官员和巨商富贾之子不能进,这要是入学了,就相当于打开了另一个层面的交际圈,与日后沈城的前途是有益的。二来,沈城如今正是定不下心的时候。他心比天高,也想学着二郎和青儿考个功名,这就使得他对于丢下书本,转而经商一事很不甘心。他不愿意在这下九流行当谋生,觉得有损他的体面。这些话他没说过,但他这个当老子的又如何会看不出来? 原本他带儿子来京城,就是想求一个转圜的机会,没想到还真有。 去也好,再读几年他这个老子也还撑得住。届时成不成的,反正儿子的关系网事搭建好了,就是之后让他回家继承家业,他也没什么借口再推脱。毕竟机会他可是给了,可他一事无成,那这只能说老天命中注定他不该走那条路。 再有,去了书院,也省的瑾娘回头求二郎给城儿安排差事了。若城儿真是那种油滑的性子,把他丢到官场他放心,但这孩子小聪明有,大智慧没有。说不定什么时候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而不论是二郎还是青儿,都是前程似锦,也不可能一直看顾他。所以为了小命好,还是老老实实读书经商。 沈舅舅眼神火热的看着青儿,沈城眼含激动的看着青儿,沈舅母更是一把拉住青儿的胳膊。 青儿看着几人,又看看瑾娘,随即笑说道,“这点面子我还是有的。若是表哥有意,回头我找人去疏通疏通此事。表哥之前一直说欠了些运道,没有好师傅,这是表哥一直以来的遗憾,既如此,表弟我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青儿道,“等我回头写信问问师长,看能否加塞一个名额。若是可成,届时表哥和荣哥儿还能一道入学。” 沈城激动又有些尴尬,他年已愈三旬,却要和个毛头小子一道入学,说起来脸面都没了。不过比起前程,脸面也没那么重要,他就说,“那就劳烦表弟了。” “不妨事。只是事成之前,表哥怕还得和我一道去一趟书院,见一见师长。”这就是要考核的意思了。不过这也是应有之意,毕竟不管在哪里入学,也少不了这一关。即便是新招进来的弟子,也还有入门考这个拦路虎守着,更别说沈城这类中途过来的学生了,那考核只会更严格,而不会简单了。 青儿如此一说让沈城陡然觉得亚历山大,一时间他都不顾不上和林父以及沈姨母寒暄了,只匆匆给两人请了安,便想回去复习。 长辈们体谅他,都含笑让他快去忙。熟料沈城一只脚都踏出门口时,又陡然想起,他没有书…… 他上京时,行囊中倒是塞了几本和科考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那都是世面上的流行书籍,大多是诗集,也就是一些文人附庸风雅的作品,登不上大雅之堂,却处处可见怀才不遇的痛恨……总之是投了沈城的心思,所以他倒也喜爱,一路上翻看个没完。可惜,这和科举无关,即便他酸诗写的再好,秋闱不考也白搭。 最后还是青儿看不过去了,体贴的表示会将他曾用的书送过去,沈城这才又感恩戴德的带着妻儿离去。  沈城一走像是把沈舅母的心一道带走了。 就见沈舅母眼神一直向外撇,就连脚尖也是朝外的。她甚至都不怎么缠扰瑾娘了,毕竟儿子如今可不用谋官了,指不定几年后朝廷想要竭力塞官给儿子做呢。不过瑾娘这里也得交好了,好歹给儿子留条后路不是。 沈舅母如今一心想这给儿子炖点鸡汤补补身体,又想着听说吃核桃读书人聪明,回头她就去集市上买它一篓核桃。又琢磨着,是不是应该早些搬出林府?毕竟林府不是自己家,多少还是有些不方便。再来儿子读书要僻静,林家现在正兴盛,每天来来往往不少人,再耽搁儿子读书就不太好了。 想着想着,沈舅母就觉得搬家势在必行。 于是等晚上回了他们住的院子后沈舅母把丫鬟们都撵走,就和沈舅舅说起他寻摸的宅子如何了? 沈舅舅蹙眉看着她说,“我方才才和瑾娘说了此事,你没听见?” 我哪儿听见了?我满心满眼都是占儿子,我那还本事将心思分给其余人? 沈舅舅也是知道她的为人的,不由叹口气将瑾娘给的建议说了。随后又道,“既然是读书,那就选一处僻静些的宅子,我和瑾娘的意思时,明天先去西边顺耳胡同看看。那边住的都是清贵的读书人,而且顺耳这词听着吉利,指不定旺咱们城儿。” 沈舅母不知道“顺耳”两字那吉利了,她只听说过耳顺之年,所以这顺耳和耳顺有关系么?若是有的话,倒还真是个吉地,可以看一看。 “若是那顺耳胡同的宅子不合适,我准备在应天镇先买一座院子住下。” “应天镇?那又是什么地方?” 沈舅舅解释道,“那是应天书院下边的小镇。因为应天书院不允许学生带伺候的下人过去,便有那家长在此处安排下人手,以备孩儿不时之需。经年累月,那里又开了各种铺子,又有读书人汇聚,渐渐的便成了镇子。” 沈舅舅道,“还是荣哥儿和我说的这事儿,那孩子还说,他们在应天镇也有宅子,是早先为方便长安长平两孩子上学置办下的。” 沈舅母到底爱占便宜成性,当即就想说,既然是徐府的宅子,那就是瑾娘的,他们是瑾娘的舅舅和舅母,借来住不是更好? 沈舅舅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当即大怒似得指着她,“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琢磨过之后再开口。瑾娘是你外甥女,又不是你亲闺女,即便是亲闺女,也没有这样趴人身上吸血的。况且,城儿这是去读书,你让人知道他携家带口住在亲戚家的宅子中,外人会如何看他?你难道忘了,徐府可是有两个嫡亲的孙子,平时还要在那宅子中落脚呢。” 沈舅母闻言当即闭嘴,啥话也不说了。 儿子就是她的逆鳞,一切为了儿子好的事情,沈舅母都会毫无顾忌的冲上去。反之,若是对儿子有害的,那别想靠近他儿子。 沈舅母狠点了两下头,看来是把他的话听到心里去了,这让沈舅舅心里微松口气。 内人还是个混不吝的,他除了多用言语恐吓也没有别的办法。好在找到她的软肋,想吓唬住她也很容易。这让沈舅舅沉重的心松缓些许。 到底是上了年纪,沈舅舅沐浴过后就歇下了。倒是沈舅母,此时不由开始琢磨长安长平…… 这俩可是徐府嫡亲的孙子,虽然俩孩子命不好,爹死的早,娘又早早改嫁了,但谁让他们叔叔姑姑都争气呢。 二叔如今从三品,之后想必还有的升。三叔,这是个从军的,前程不说也罢。倒是他们那小姑姑,嫁的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室宗亲,如今是人人敬仰的顺海侯夫人。 这依仗可不小。 所以问题来了,她究竟是继续谋划让她的宝珠做青儿的平妻贵妾呢,还是干脆把她和长安凑做堆? 若是给青儿做贵妾,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既能亲上加亲,也能给女儿找个如意郎君;不好的就是会得罪柯府——那若是上不得台面的也罢了,可柯家的当家夫人,柯柯的娘可是公主;而柯柯也不像她以为的那样软糯,也是带刺的。让她开口同意宝珠进门怕是不太容易。七八中文更新最快电脑端:/ 可若是让宝珠嫁给长安…… 第403章 对比有惊喜 长安说起来也不错,毕竟小小年纪就中了举人,以后也必定前途无量。 但这孩子身上也有硬伤,那就是他没爹没娘啊。 只有叔父叔母帮衬,而没有亲生父母做主,总感觉缺了点啥。 话又说回来,自家宝珠接连三桩婚事不成,外界多穿宝珠命硬克夫。事实是不是如此沈舅母不清楚,别看她和外边人争执起来趾高气昂的很,但实际上她心里也发虚。 宝珠命硬,长安小小年纪父亡母离,可见也是个命硬的。这两命硬的凑一块儿,这最后落不了好的可不见得就是长安,说不得是她的宝珠呢。 沈舅母最疼爱儿子沈城,但是闺女她也是疼的。为人母的虽然想拿闺女的婚姻,给儿子换个好前程,但也由衷的希望闺女后半辈子过得好。 长安除了“命硬”这一点让沈舅母踌躇,还有一点便是他是长兄,下边还有一对弟妹需要照拂。 徐府分家的事儿外人不知道,林父也没往外传,按说连沈姨母都不清楚,沈舅母更不应该收到什么音讯。但是,谁让沈舅舅是个亲舅舅呢。他是真疼瑾娘这个外甥女,所以在瑾娘出嫁后,就特意让人留意她的情况,若有什么不妥当,赶紧告知他。 沈舅舅行商,结交的友人五花八门,那些人三教九流什么都有。也偏偏是这些人,门路最广。所以徐二郎将府里的七成产业过户给长安长平的信息,沈舅舅也知道了,他老人家没忍住露出愁容,此事便被沈舅母探听到。 也就是说,沈舅母是知道徐府分家了的。长安长平手中掌握着早先属于大房的七成产业,这些年经过两小子的“点金手”,那些财产翻了无数倍。 在沈舅母看来,若是宝珠和长安成亲,这财产绝大多数自然要争取到他们一房。但是长安长平这俩小子的脾性她多少也知道一些,尤其长安,最是友爱弟妹……所以最后长安吃亏的可能性较大,这不就等同于她的宝珠吃亏了,这让沈舅母非常不满。 沈舅母想着此事脸就拉了下来,狠狠的捏了几下被子。 她在这儿胡思乱想的起劲儿,却全然没有想到,这婚事完全是她自个儿剃头担子一头热,徐府那边可没表态呢。 长安好歹是嫡长孙,他的婚事尤其应该慎重。更何况他小小年纪已经有了举人功名,背后还有成器的两个叔叔一个姑姑,这样的人才,他在京城的婚姻市场也是抢手人选,又那里是能任由沈舅母挑挑选选的角色。 偏沈舅母完全没有自知之明,一点不觉得宝珠配不上长安——两人确实有年龄差,但是老话都说“女大三抱金砖”,这正说明小两口有缘分啊。至于宝珠喊瑾娘表姐,长安喊瑾娘婶婶,两人完全差了辈分,这也不是事儿。青儿和柯柯的父亲早先不还是师兄弟么,按理青儿还是柯柯的小师叔,如今两人不也成了夫妻?所以这些辈分啊伦理啊,完全可以置之不理。 沈舅母依旧在琢磨此事的可行性,瑾娘却忙碌开了。 也就在她忙碌的时候,翩翩带着祁哥儿和李和辉登门了。 瑾娘突然见到三人还有些惊喜,就问翩翩,“老郡王妃身子可大好了?” 说起来也让人唏嘘。 想想早先翩翩和李和辉成亲后,本来李和辉都要外放了,可翩翩有了身孕,不得已将此事推了。结果,就在青儿成亲后,他们准备赴任允州,谁知老郡王妃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柯府吃酒时吹了风,亦或者忧心儿孙远行,当天晚上回去就烧热起来。 老人家年纪大了,等闲有点风寒烧热都能要命。 这种情况下,翩翩和李和辉自然不能抛下老人家赶路。于是,他们往允州去的行程,不得不再次搁置。 瑾娘听到这消息时,不仅亲自去庄郡王府探望了庄郡王老太妃,还私下里嘀咕,兴许这妹夫就没外放的命。 瞧瞧,这都两次了,每次都不成行,可见命里注定不该外放。 当然,这也就是瑾娘私底下的嘀咕,她也就将此话和徐二郎说了说,其余人可全都没告诉。 不过这会儿看见翩翩举家过来,瑾娘心中陡然有了一个念头,怕是老郡王妃身体大安,翩翩一家要去允州了。 果然,翩翩三两句话就将事情交代了。还真如瑾娘所想,老郡王妃身体终于痊愈了,他们也没办法继续耽搁,准备后天就启程去允州。 瑾娘闻言就笑,“这话你可别说了,指不定届时再有啥事给耽搁呢。” 翩翩就叹气,“嫂嫂,人都说好的不灵坏的灵,您可别说些丧气话了,你说点好听的,祝我们顺风顺水不行么?” 瑾娘赶紧改口,“好好,是嫂嫂说错话。那嫂嫂祝你们此行顺顺利利,一路坦荡无忧。” 徐母闻言也说,“愿我儿心想事成,万事都能顺心。” 翩翩听到母亲说话,眼眶就有些红,“这次是真要远行了,说不得再见母亲,要等几年后了。” 人这一生,最怕离别。有的姑娘家出嫁后一辈子再见不到爹娘,她算幸运,爹娘就在京城眼跟前。可如今她却要随着夫君远行,要将爹娘抛下。 这世上的事儿眨眼就变,也不知道下一次回京是何时,爹娘是否还健在。 这想法有些大逆不道,但却是翩翩真心担忧的。 这时候通信不方便,即便走官道昼夜兼程,从允州到京城也得十天。也就是京城的消息,允州要十天后才知晓。就怕到时候爹娘有个不适,她都不能及时赶回来。 翩翩想到此,突然就不想离京了。她环着母亲的胳膊,“我不走了,就在您跟前守着您。”又看向瑾娘,“我也不想离开嫂嫂,不然受了委屈都没人给我撑腰。” 瑾娘就说,“那就留下。” 翩翩:“……可我也舍不得夫君啊。” 徐母的离愁别绪突然就变得很淡了。 姑娘嫁人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要以夫君和儿子为重的。 徐母尽管早年受伤,对徐父爱答不理,对孩子们不管不顾,但私下里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所以这几年才开始反思和弥补。 她犯过的错,不想女儿犯,就说,“还是陪着女婿去允州,娘这里有你嫂嫂呢,且用不着你。再有祁哥儿还小也离不开你这当娘的。” 母女、姑嫂三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到了徐母平时礼佛的时间。徐母进了佛堂念经书,翩翩就和瑾娘去了翠柏苑说话。 路上,翩翩想说劳烦嫂嫂多照顾父母,但又觉得这话说了反而见外。即便她不开口,嫂嫂就不照顾两位老人家了么?不会的,嫂嫂不是那样的人。 倒是她说了,反倒显得对嫂嫂不信任一般,所以还是不说了。 此时他们正走过芷兰院,翩翩眉眼一跳,轻声问瑾娘,“陈姑娘和三哥……” 瑾娘摆摆手,“这事儿得看你三哥的意思。三郎自小就是个倔的,也就你二哥能管住他,其余谁的账他都不吃。连爹都管不住他,我更没办法做他的主。” “那他们的婚事?” “若是三哥执意如此,最后肯定能成的。只是此事有的磨,怕你来不及参加三郎的婚礼了。” 翩翩闻言就有些遗憾,“是我对不起三哥,等三哥之后有了侄儿,我一定争取回京。” “许诺这些做什么?你顾好你自己就好。届时去了允州,人生地不熟的,你只管把你们的小家看顾好,其余事情,能做的做,不能做的心意到了就成。你可别勉强自己,也别自己和自己较劲,不然身子迟早败坏了。” 翩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瑾娘,“我二哥多久往家里来一封信?他如今走到何处了?什么时候能到家?” 说起徐二郎瑾娘的怨念非常大,之前说好十日左右能归家可昨天又收到一封信,说是事情有变,要再往后推迟几天。恨不能一天三变,故意逗人玩不是? 瑾娘愤愤的说,“你二哥上一次写信来时,在允州旁边的吴州府。如今在那里我也不知。至于归家的日期,这也没个定数,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翩翩察觉出嫂嫂语气中的思念和幽怨,不由捂着嘴轻声笑起来。瑾娘瞪她,翩翩就笑着说,“嫂嫂想二哥了?” “想他作甚?没良心的。每封信都兔子尾巴似得,写不了两张不说,上边绝大内容还是和孩子有关的,就不能多问我两句……” 瑾娘越发哀怨了。 她调教了十年啊,可徐二郎根本没一点改变。也兴许是他谨慎惯了,担心信件落入别人手里,所以但凡他的书信都是言简意赅,上边也很少有直抒胸臆和表达感情的话语。这固然不会泄露不该泄露的东西,但是让读信的人很失望啊。 翩翩闻言忍不住又抿唇笑起来,不过看嫂嫂那么怨念的模样,她也不好一直笑,只能劝慰嫂嫂,“我哥就是那么个人,您和他成亲这么些年,还不知道他啊。这也就是嫂嫂你了,二哥给你写信还能凑齐一两页,想当初你们在河州时,二哥给我写信问候家里情况,可是言简意赅不到行就写完的。二哥给我写的书信我的觉得没有留着的必要,因为每封信都大差不离,而且都那么简短几行字,拿出去让人看了不够让人笑话的。” 瑾娘闻言忍不住噗嗤笑了,这还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听翩翩如此一说,她还是被偏爱的。嗯,心里好受多了。 家里长乐几人听到姑姑来了都连忙过来请安,得知小姑姑马上要离京了,也是感伤的不行。 翩翩和长乐、小鱼儿感情尤其好,也特别舍不得离开他们。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不说她成亲了,要以小家庭为重,就是长乐和小鱼儿,也有长大要离家的一天。 翩翩说,“咱们在京城合开的那几间胭脂铺子,如今可都交到你们姐妹两个手里了。小姑姑离的远,不参与经营,就不要分红了。那些个银子留给我两个侄女,让你们攒点私房钱花用。” 长乐和小鱼儿连忙摆手,“使不得。” 翩翩却掐腰竖眉,“怎么,这就和小姑姑外道了,小姑姑给的东西你们都不收了么?” 姑侄几个你来我往,反正最后以翩翩达成所愿告终。 翩翩一家在徐府呆了一天,等到天色晚了才回去。 临走前也没见到徐翀,翩翩尤其遗憾,“不知道三哥究竟去京郊大营忙什么?我们这都准备离京了,他还不露面,这是不要我这个妹妹了么?” 李和辉听着翩翩软软的抱怨,不由轻笑着看她。翩翩被他笑的脸红,不由嗔他一眼,“作甚那样看我?”肉麻兮兮的,看得人都不好意思了。 李和辉怀中抱着睡着的祁哥儿,空出另一只手牵住她一双柔夷,“我看你好看。” 翩翩脸登时红做胭脂,“就会哄我高兴。” “此乃炎亭肺腑之言。” 翩翩脸红的好似三月的桃花盛开,眉眼中流出妩媚的春情,她欲说害羞的撇过脸,娇软道,“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夫妻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在一起,在马车中低声说着耳语,好不恩爱缱绻。 婚后这么几年了,两人感情一日浓过一日,当真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翩翩未出嫁前也憧憬过婚后的日子,可李和辉给予她的,远比她曾经奢望过的还要好。 她曾经特别羡慕二哥和嫂嫂,可如今她已经不羡慕了,因为她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徐翀翌日匆匆从京郊大营回来,他胡子拉渣的,身上还穿着去林府参加喜宴时那身衣裳。 他浑身多发愁了,那股酸臭味儿,简直能把方圆十里的蚊虫都熏死。 徐父大老远看见他叫花子一样窜进门,就气的拿着拐杖要打他。可惜徐翀跑的快,等他到了徐翀院子时,徐翀已经沐浴过,又人模人样的出现在人前。 “爹啊,亲爹,有啥话您等等再说,我这边先去顺海侯府一趟。我妹妹明天就启程去允州了,我这当哥的不去见她一面这兄妹还有的做么?” 第404章 翩翩举家出发去允州的时候,瑾娘带着几个孩子送到了十里亭才回来。 徐母本来也想送女儿一程的,最后却被瑾娘劝住了。徐母多少也上了年纪,再因为感伤哭泣落下病根如何是好?这种事儿她还是不要凑热闹了,就她带着几个孩子去送就可以。 十里亭,顾名思义就是在距京十里处设立的亭子。古人惜送别,自来都是送了一程又一程。尤其京城又是人文荟萃之地,所以不仅有十里亭,还有二十里亭,三十里亭。不过等闲关系非常亲厚的都是送到十里亭就罢休,毕竟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即便送的再远,也不过徒惹伤悲。 瑾娘跟几个孩子目送翩翩一行人离去,顿时都有些伤感。 瑾娘还好些,只是红了眼眶,长乐和小鱼儿却已经泪流满面。 瑾娘见状就劝,“别哭了,终有再见的机会的。” 长乐就说,“那也是几年后了。” 小鱼儿也说,“最起码最近五六年是见不到小姑姑了。”就像是爹爹一样,还不是在河州一呆就是两届才回京?这还是颇受帝宠,帝王崇信有加,才会将人这么早召回,不然多得是人外放二十三年还在任上蹉跎。 不过小姑夫肯定不会落到那个境界,毕竟娘可是说过了,小姑夫是皇亲贵胄,陛下还特别疼宠这个侄儿。那六年后小姑夫肯定会回来的,指不定还能提前回来。 如今找进了六月,外边天热的很。太阳一升高,温度就上来了,热的人汗流浃背。 瑾娘赶紧招呼几个孩子上马车回府,再晒下去皮肤要晒伤了。 马车上瑾娘和长乐、小鱼儿说起,让她们两这些天多往徐母那里跑跑。徐母陡然离了闺女,这心里怕是不好受。瑾娘也是当娘的,非常能理解那种身上的肉从身上剥离的感觉,当真痛苦至极。她就说,“也尽量少提及你们小姑姑,不然你们祖母要伤心了。” 两姑娘都点头。 小鱼儿又问,“祖父那里用去么?” 徐父么?感觉不用管他啊。 徐父这一辈子夫妻缘浅,父子以及父女的缘也很淡薄。他心里最在乎他自己,只要自己日子好,其余事情都随缘。 瑾娘觉得徐父肯定不会伤感,但是做人媳妇的,总不好把公婆区别对待。她就说,“你们祖父那里让长洲和长晖去,你们就别过去了。”徐父重男轻女,且因为长乐给他诊治的缘故,徐父怕是觉得在孙女面前失了颜面,所以对着两个姑娘时,神情总是不太好。 这也就是长乐和小鱼儿看得开,丝毫不将徐父的态度看在眼里,不然瑾娘要爆炸了。 长乐和小鱼儿对视一眼,皆明白瑾娘的忧虑,便也乖巧的点点头,“我们听娘婶婶的。” 长洲好长晖陡然接到重任,有些头皮发麻。 他们宁愿在书房被先生用戒尺管教,也不愿意和祖父呆在一块儿啊。倒不是祖父会苛待他们,那到没有,祖父还是很稀罕他们的。可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们觉得和祖父不是一路人,所以大家都互相理解些,能别往对方跟前凑么? 两小子不大乐意,可看着娘板起来的脸,也只能怏怏的应下。 他们越发羡慕三哥了,若是他们也能去,那里还用应付祖父啊。可惜,只怪年纪太小,如是能一觉长上岁该多好。 荣哥儿作为无事一身轻的人,为防招惹仇恨,全程没有发声。他坐在马车一角给长绮剥核桃吃,可惜他手上的力道还没有妹妹的大。那些核桃说是薄皮的,可里边也会混杂一二个皮比较硬的。他这个为人兄长的咬着牙还不能将外皮捏碎,妹妹拿过来玩一样一捏,核桃瞬间四分五裂…… 荣哥儿没有受刺激,荣哥儿淡定的接过妹妹递来的核桃,将里边能吃的核桃仁给妹妹,其余都放在桌面上待会儿统一收拾。 一行人吵吵嚷嚷的,等回到徐府都将要用午膳了。 他们一起到了鹤延堂见过二老,徐母显然哭过,眼睛还肿着。倒是徐父……没见着人。 徐母见他们面上晒得红红的,就让他们快些回屋歇息去。又说,“我就不留你们吃饭了,我这些天上火,吃的清淡,几个小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该多吃些肉食才对。瑾娘,你带他们去你们院子里用饭。” 瑾娘应了声,随后又劝了徐母几句,就带着几个孩子离开了。 出了鹤延堂,也是碰巧,就在即将拐弯进入二院的时候,瑾娘听见府里的丫鬟请安的声音,“三爷回来了。” 徐翀? 可不是徐翀么?这风尘仆仆,满面通红,豆大的汗珠顺着面颊往下流,这是干啥去了? 徐翀昨天回了一趟徐府,那时候瑾娘也没见着他人。只是后来听丫鬟们说,徐父挠他没个样子差点用棒子锤他。只是徐翀急着去见翩翩,一溜烟跑了,没让徐父呆着人。之后徐翀也没回府来,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几个孩子听见他们三叔回来了,都赶紧止住脚步,转过身小跑过去给徐翀请安。徐翀一看他们这模样就知道是才从外边回来,“把你们小姑姑送走了?” 长乐说,“送走了。可惜您没过来,小姑姑还遗憾来着。” 徐翀挠挠头,他昨天不说了今天不一定过去么?都打过招呼了翩翩还希冀见到他,那不是自找不自在么? 徐翀心里嘀咕,面上却喜。看来这个妹妹没白疼,始终还是惦记他这个亲哥的。 徐翀念及此心里好受多了,摆摆手让几个小萝卜头快回去用饭。天气这么热,又奔波到这个时候,赶紧回去吃些东西,别饿晕了中暑了。 几个孩子给徐翀行了礼,就走到瑾娘跟前,瑾娘摆摆手让他们都先去翠柏苑,她有几句话要和徐翀说。 孩子们都懂事的跑走了,徐翀见瑾娘不仅没离开,反倒冲他走过来,就讪讪的摸摸鼻子。 他也不等瑾娘发飙,赶紧作揖讨饶,“二嫂,我知道我这一走没个音信让您担心了,可着不是,不是,唉,我那边真忙着呢。” 瑾娘点点头,她又不是因为此事来诘问他。他的去向她从通河那里知道了,没必要此时再拿出来说事。况且徐翀意识到错误,且说是有正事,那就只当他是有正事。 瑾娘就道,“以后不管做什么,得提前给家里留个信。” 徐翀连连应是,瑾娘又道,“陈姑娘那里,你怎么想的?” 提起陈佳玉徐翀心就猛跳。 他还能怎么想,自然是要娶回家啊?不然大张旗鼓的把人从江南掳来干嘛?他还费尽心机给他兄长找大夫,若不是看重她这个人,他费这些劲儿干么? 徐翀就道,“只要您同意,我找人算个黄道吉日,赶紧把她娶进门。” 瑾娘“呵呵”,“你的事儿可不是我点头就算数的,这事儿你得把爹娘说通了。另外,既然真打算娶人家,就要把态度摆出来。京城里边传言可是非常多的,你想和人家还好好过日子,就先让那些说人是非的人闭嘴。” 徐翀磨磨牙,他倒是没听到什么流言蜚语,当然,也没人有那个本事嚼舌根到他跟前就是。不过,二嫂既然说了,可见时态严重,远不是她能处理,或是不方便处理的,既如此,还真的他出面不可。 徐翀就点点头,“我晓得了,多谢二嫂提醒。” 瑾娘就说,“你有分寸就好。对了……京郊大营如今是平西侯在管着,你频繁出入京郊大营……” 要知道徐府和平西侯府的关系,如今可是很微妙的。 因为早先平西侯夫妇想将翩翩送进宫一事,徐二郎对那府的人起了厌恶,之后两府的来往便渐渐减少。 也是时机凑巧,他们之后外放河州,距离京城实在遥远,便是减少往来也无人置喙。瑾娘又在徐二郎的示意下,将给平西侯的贺礼酌情减少——也没有减太少,只是贺礼的规格却降低了两个档次。若早先是把他们当做本家的嫡支嫡脉敬着,如今可是只当普通族人走动。 平西侯那边大体是接受到这些讯息,痛恨徐二郎不知好歹,他们夫妇不识时务,所以之后给河州来的四时八节的礼物都有些凑合。也就是说,如今双方也就只是保持着面子情,私底下,关系寡淡的很。这也就是他们回京城这么些时日,还没有登过平西侯府的门,去拜访过他们的原因。 瑾娘觉得事关徐府对人对事的态度,徐二郎应该和徐翀通过气,但看徐翀这个频频往平西侯地盘跑的态度,她又觉得他不像是有意避讳…… 瑾娘有些好奇,就想打探几分,但这显然是不能泄露的。徐翀就点点头说,“二嫂放心,一切我自有分寸。” 瑾娘见徐翀不想多说,也就不逼问了,反正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又是几天,终于到了青儿休沐的日子。这天一大早瑾娘就起身了,领着几个丫鬟就跑到外院去。 外院里荣哥儿已经收拾妥当了,包括一应行李书籍,还有一些备用的药物,以及一些简单的用来垫肚子的牛肉干,反正是瑾娘能想到的,所有东西都给他准备了。 按说早有长安长平的例子在,瑾娘已经是熟练工,不至于手忙脚乱,也不至于丢三忘四,更不至于忧虑焦灼。可荣哥儿这是头一次去书院,瑾娘就生恐有半点不妥当,再让儿子入学的体验不好,那儿子不白欢喜一场。 瑾娘在屋里团团转,反倒是荣哥儿一脸淡定,“娘您别问了,下人们都收拾好了。保证东西都带齐全了,即便落下什么也无妨,稍后您再让人给我送去也成,我找大哥二哥去要也成。” 长乐和小鱼儿两姐妹带着睡眼惺忪的长绮也过来了,恰好听到荣哥儿这话。稍微一想就明白荣哥儿为有此言,长乐就笑道,“婶婶这是关心则乱。婶婶别担心,大哥二哥不会放任荣哥儿不管的。” 小鱼儿也说,“娘就爱瞎操心。” 几人说话的功夫,长洲和长晖也急吼吼的跑过来了。 长洲鞋子都穿反了,头上的系带都没系好,一缕头发都从里边跑出来了。长晖呢,上衣的盘扣都错位了,荷包更是跑到了腰中间,着实没个体统。 两小子身后跟着好几个丫鬟嬷嬷,慌慌张张的想让两个小公子慢点,可千万别摔着。又想让他们好歹停一停,容她们给他们整理一下行装,不软夫人看见了,谁都落不了好。 可惜,长洲长晖只顾着担心错过三哥,届时他们就没办法跟着去书院看稀奇了,因而那里还顾得上行装这些东西。 两小子边跑还边吵,长洲没理找理,“你都不看什么时间了,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长晖还委屈呢,“我叫你好几声,可你睡得正香,根本听不到耳里去。”他喊的大声了,四哥还嫌弃他烦,一脚踹过来差点踹他脸上。好在他也练了三年拳脚功夫,底子打的不错,关键时刻避开了,不然现在怕是都流鼻血了。 长洲闻言眼中闪过心虚,不过他可不想认,赖床什么的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他坚决不承认自己那么娘气。 长洲狡辩,“你别败坏我名声,我睡觉最惊醒,一喊就起来。肯定是嬷嬷喊你时你起不来,才耽搁了时间。”长洲差点捶胸顿足,“早知你这么靠不住,我昨天怎么也不能将喊我起床的事儿交给你。” 长晖委屈的啊,脸都皱一起了。他怎么觉得四哥说的这么没道理呢,“那你怎么不做两手准备?把这件事交给我,再交给嬷嬷,这样不就能避免起迟?” 长洲哑然。 关键是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起迟,所以又那里会想到再交代嬷嬷一声。这事情是他们小哥俩的事儿,他们自己决定就好,作甚要个外人参与进来? 长洲心越发虚了,不过却不表现出来,他只催促长晖,“再跑快点,我看见娘和哥哥姐姐们了,他们还没出发呢。” 第405章 明珠 瑾娘几人看见慌慌跑来的小哥俩,不由瞪他们几眼。 衣衫不整的像个什么样子!这幸亏是如今只有自家人在场,不然让外人看见了不定怎么笑话他么徐府的规矩。 长乐和小鱼儿担心瑾娘发飙,赶紧将长洲长晖拉到一边,给他们整理起衣衫荷包来。 瑾娘见状就说,“别管他们,让他们自己来。再去洗把脸,大早起一身臭汗,这有办法出门么?” 长洲想狡辩他昨晚睡前有沐浴过,即便如今脑门上都是汗,那汗也不臭。相反,他身上还有些澡豆的香气呢,闻着还挺好闻。 长洲没脸没皮,当真凑到瑾娘跟前让瑾娘闻他香不香,就连长晖,也抿着嘴巴让娘闻他一下好证明清白。 瑾娘头疼的将两人推一边,将长绮拉过来抱在怀里。两个当哥哥的还没当妹妹的稳重乖巧,岁数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等长洲长晖收拾好,一家人又简单的用了些东西,便都出发去了鹤延堂。 荣哥儿今天一去怕是就得“住校”,下次回府就得等应天书院休沐日和长安长平一道回来。他好长时间不在家,自然要和徐父徐母打个招呼再离开。 徐父徐母倒是都起来了,徐父在用早膳,徐母围着院子遛弯。见到瑾娘和几个孩子过来,两人一人嘱咐几句就让他们快去,别误了时间。 徐母看了看周围几个小的,就说,“不行把他们留下来,我给看着?” 长洲长晖惊的差点拔腿就跑。 “祖母我们好不容易征得娘的同意,能去书院玩耍一天。祖母你别害我们,我们不要在家。” 长晖没说话,却点头如小鸡啄米。 徐母闻言就有些讪讪的,“祖母的错,祖母不知道你们也要一块儿去,还以为你们送了荣哥儿到你们外祖家,就跟着你们娘回来了。” 长洲立马摇头,“那不能。我们和哥哥是亲兄弟,怎么也要送他到书院,这才显得我们情谊深厚不是?” 徐母呵呵笑,“等你们大哥二哥回家了,这话我要转述给他们听。” 长洲傻眼了,祖母怎么能背后捅刀?让祖母一“告状”,他以往在大哥二哥跟前撒娇卖萌,说他们兄弟情深,恨不能一母同胞的话不就露馅了?那他还怎么跟着大哥二哥出去混啊? 长洲好一番撒娇痴缠,终于磨得徐母松口不告诉长安长平,那没脸没皮的模样啊,让瑾娘几人都没眼看。 时间确实不早了,几人赶紧辞别徐父徐母,紧跟着上了马车去了林府。 林府中青儿和沈城已经准备好了。 几日前通过青儿的斡旋,沈城也得了个去应天书院“面试”的机会。虽然夫子嫌弃他年纪大,脑子不灵光,读书没天赋,可看在青儿殷勤恳切的为沈城说话的份儿上,到底是同意沈城来书院旁听看看。 对的,沈城是去书院旁听,不是正式入学。 而且鉴于他只有秀才功名,本人的底子也虚的很,所以按照书院规矩只能到丙字班读书……也就是和长平一个班级。 沈城自然觉得屈辱,但也没办法。按照他娘说的,能进入书院就是找到了新,尽管如今不如人,但他好好学总能考中举人,届时升到乙字班不是问题。乙字班也就是长安的班级,届时他和长安就是同窗了。 沈城并不觉得和长安或是长平同窗,性质有什么不一样。总归这都是外甥级别的小子,偏他和他们一个班级,甚至读书上还不如他们……总归他挺心塞的,但现实就是如此,哪怕他再不满,除非他不去应天,不然也只能跟着书院安排走。 倒是荣哥儿,年纪小是一方面,也是因为没有共鸣,所以按照书院规矩,只能去丁字班。 也就这一点,让沈城觉得心中略有慰藉。不然再来一个小外甥同班,他羞愤欲绝不想去旁听了。 如今时间当真不早了,一行人便没有过多寒暄,便目送青儿几人上了马车。 沈舅母对于长洲长晖跟着过去一事略有微词,不过她不想得罪瑾娘,也是觉得事情已成定局,她再嘀咕凭白惹来林父和青儿的不满,所以到嘴的话就没说。不过,沈舅母到底是沈舅母,该占得便宜还得占。就见她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立即将站在沈舅舅旁边的沈秋白一把推过去,还美其名曰,“和长洲长晖做个伴儿。秋白大两岁,还能帮你们看着两个小的。” 长洲想说,他们又不是三两岁的小孩儿,不用人看。不过见到舅舅欣然应下,他就没再多话。 打心底里长洲和长晖还是很喜欢沈秋白,就是荣哥儿,对沈秋白观感也不错。沈秋白憨厚寡言,虽不太会说话,但待人诚恳真挚,很容易让人有好感。 荣哥儿几人冲着沈秋白招手,沈秋白就喜得什么似得和祖父母以及娘亲妹妹告别,然后兴冲冲的跳上马车,和荣哥儿三人坐到了一起。 等马车缓缓离开,沈舅母想起荣哥儿入学一事,心里有些酸了。之前只忙活着让沈城去应天,怎么没想起来让大孙子一块儿过去? 也是几人太在乎沈城的前程了,满心满眼都是他,所以就把秋白忘到脑后。如今再想起来,别说沈舅母另外起了心思,就是沈舅舅和沈廖氏,心中也是有些想法的。 不过,人都走了,只能等以后再筹谋。但愿不会耽搁太久,也但愿秋白运气好些,能够和荣哥儿一样留在。 送走一行人,诸人回了林府。瑾娘问起沈舅舅宅子的事情,沈舅舅满面红光的说,“已经选好了,定金都付过了,就要耳顺胡同那幢宅子了。不过宅子是那家的老仆代卖,主人家远行不在家,要去官府过户还得耐心等几日。” 瑾娘闻言点头,就问起那宅子具体的情况,沈舅舅也高兴的一一说了。 那宅子倒是不大,但也有三进。不过这对于沈家人来说绝对够住了。沈家满打满算才几口人啊,大小主子都算上,也不过七口。当然,若是连明珠家四口人也加起来,也不过十一口。 不过明珠是出嫁女,总不能一直住娘家。所以家里人口当真有限,三进的宅子住进去一家人宽绰的很。 沈舅舅说,“等搬进去后,舅舅置办两桌酒席,到时候你带着一个孩子一块儿过来。” 瑾娘欣然应是,“舅舅的暖宅酒,就是舅舅不让我去,我也是要没脸没皮登门的。” 沈舅舅就指着她笑,“还没脸没皮,说的什么话。我是你亲娘舅,你放心的往舅舅家来,那个不让你进门,舅舅打劈了他。” 舅甥两个说着话,又有林父和沈姨母凑趣,倒是热闹的很。只有沈舅母,因为琢磨着该如何像瑾娘开口,如今正绞尽脑汁琢磨话头。 按说沈城事毕,沈舅母不用再劳烦瑾娘了,可这不还有明珠的男人么? 之前沈舅母满心满眼都是沈城,沈明珠虽心中不忿却也没有办法。她虽然想让徐府赶紧给自家男人安排个差事,但也知道这事儿只能慢慢来。反正不管如何,总不能越过去哥哥,若不然娘指定生气,她也落不了好。 而且沈明珠还想着大哥若是得了好差事,她顺道要求把夫君塞过去,他们也没办法拒绝,所以就暂时没有央求沈舅母。 可是事情就是变化这么快,明明娘都尽力为哥哥筹谋前程了,哥哥也心动了,可突然一天,哥哥就要去了。 一切都超出了预期,事情都脱离了轨道,沈明珠不是不心塞。 她倒也知道读书读出头,前程肯定更加可观。可大哥去读书,是因为早先就读了几十年,且他身上也有秀才功名,继续读书考取举人无可厚非。但自家男人在这上边着实没有天分,他到也上了几年私塾,《三字经》《百家姓》到也背的出来,但也就是如此了,再多的,也没办法强求。 也就是相公在读书上没天分,不然公公不至于在他小小年纪就把他拉拔到衙门做捕头。不像是家中的大伯和小叔,一人是举人,一人是秀才,那两人读书有望,公公也指望他们早些金榜题名为家中争光,所以至今供养着他们读书。 这也就是她觉得不公平,嫁过去就吵着分家的缘由。毕竟那两家不事生产,偏他男人早早当差,挣得银钱还要上交家里,还要供养大伯和小叔,这是哪门子道理,反正她是不服气,所以嫁过去三个月家里就分家了。 分家后才好,正好为她男人打点前程,若是能在京都做个一官半职,那就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沈舅母走在后边,沈明珠挺着大肚子轻轻扯了下母亲的衣袖,小声说,“娘,您不是说今天就和瑾娘说那事儿?您到是张口啊。您看相公,抛弃朱阳的前程跟着咱们到了京城,我可是许诺过要给相公谋个一官半职的,若是这事儿不能成行,您说我以后的日子能好过么?” 沈舅母闹得想打孩子,说风就是雨的,到时给她点反应时间啊。她烦的摆手,“正想着呢,你别捣乱,容娘好好琢磨琢磨。” “有什么可琢磨的?您是她亲舅母,您开口瑾娘还能拒绝不成?她若是不答应,那不就成白眼狼了么。” 明珠嘀咕,“青儿成亲时,您和爹可是给了青儿那么大笔贺礼呢,还有那银子,都快撵上我当初的嫁妆银子了。若不是长两一个模样,我都怀疑我不是您亲生的。” “你可死孩子,你快闭嘴。你不想认我这个娘,我还不想要你这闺女呢。你看看你这一天到晚尽给我找事儿,你挺着这么大的肚子,你就不能消停点。” 沈明珠不说话了,还算俏丽的面孔上却全都是不忿。她怎么消停?她要是消停了,家里人还能想起她这个人么? 沈舅母琢磨了又琢磨,还是说,“平勋那事儿今天还是不和瑾娘说了,二郎如今不在京城,还不知道归期,我就是和她说了让她给女婿谋个一官半职,她肯定也会拿这当借口搪塞我。倒不如再等些时间,等二郎回来,咱们直接当着你爹和二郎的面,把这事儿敲定下来。” 沈明珠闻言心里更酸了。 相当初她和瑾娘境遇差不多,更有甚者,瑾娘在闺中时还不如她呢。 林家那时候只有个额秀才名声,也就是面上光,里子……根本没啥里子。瑾娘那时候穿的带的,哪一样也比不上她。林府更是连个伺候她的下人都没有,瑾娘的衣裳还得她自己动手洗。 反观她,家中父亲虽然只是个商人,但是爹爹顾家,倒卖山货赚了银子后,就给家里请了诸多用人,她小小年纪身边也有两个小丫鬟使唤,那是自小就不沾阳春水的。她的穿戴更是称得上光鲜,对比起瑾娘一年到头就那几身洗的发白的衣裳,她不是不自得。那时候她就懂得攀比,还用施舍的口气要给瑾娘几件衣裳,可惜她身量没瑾娘高,衣裳瑾娘也穿不上,被瑾娘以此为由推拒了。 那时候她稳稳压了瑾娘一头,如今再看……当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沈明珠心里酸的不得了。这归根到底,还不是瑾娘眼光好,会嫁人。 都说嫁人是女热的第二次投胎,这话真的不能再真了。 当初平平无奇的瑾娘,因为男人富贵,也平步青云,如今成了从三品的诰命夫人。反观她,原本只是个不入流的捕快娘子,如今连捕快娘子也不是了…… 沈明珠想到这儿,心情愈发抑郁,恼怒的回头狠狠瞪了自家男人几眼。吴平勋正抱着秋燕举高高,小姑娘被逗得哈哈笑,声音清脆的跟百灵鸟似得,还惹得前边几位长辈笑着回头看他们。 猛一下被媳妇恶狠狠的瞪了,吴平勋讶异的挠挠头,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莫不是嫌弃他太吵闹了? 有可能。 没见几位长辈都回头看他了。 吴平勋念及此将秋燕放下来抱着,秋燕一脸郁郁,“再举高高啊。” 第406章 萱萱亲事 可不敢再举高高了,再闹腾你娘该过来捶咱们俩了。看那眼神凶的,恨不能把咱俩撕了吃掉。 吴平勋抱着孩子安安静静的走在后边,沈明珠心口那口气这才顺畅了。 她回头又开始磨沈舅母,“姐夫不在家,瑾娘的小叔不是在家么?是叫徐翀?他如今好歹是个正六品的武威校尉,要是有他帮衬几分,相公指不定能早早谋到官职。” 沈明珠没说的是,她觉的说不定徐翀更能帮衬上相公。尽管她有心让相公谋个肥缺,但也知道那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怕是不太好塞人进去。况且徐二郎此人出了名的油盐不进,如是他拒绝为亲戚安排差事怎么办? 反观徐翀,这人素来是个混不吝,早在平阳时就和三教九流混在一起。名声虽然不好听,但是这样的热门路广。他办事可以不走正道,尽走些歪门邪道,但不得不说,有时候歪门邪道也非常好使。 况且这样的人底线低,只要把他说服了,指定会将此事办成。反观徐二郎,沈明珠嘴上没说,但心里确实是有几分不看好的。 再有一点,相公早先是捕快,沈明珠有意让他继续在这条路上走。尽管不太体面,但是相公更容易上手。而且京城的差役到底不是朱阳那些小地方的差役可比的……再有徐府帮衬,指不定不是个小捕快,而是个头头呢。 徐翀从军,想来认识的这方面的人比较多,指不定安排起来比较方便。 沈明珠把意思大致一说,没想到沈舅母立马摇头,“你也知道那徐翀就是个混不吝,他在平阳时连他家老子的脸面都不买,你还指望他看在瑾娘的面子上给平勋安排差事?你且歇了那条心思,还没指望二郎稳妥一些。” 可是求了徐二郎,就是求了瑾娘,就是让瑾娘压她一头,她心里不舒坦啊。 沈明珠心里这么想,但到底没把滚到舌边的话说出来。 一行人进了花厅,沈舅舅趁机和林父说起这几天就打包行礼,准备过几天搬到顺耳胡同住一事。 林父和沈姨母闻言赶紧挽留,“怎么这就急着收拾东西?舅兄不是说了,那边主人家还得几天回来,届时再去过户,且得好些日子呢。现在就把行囊收拾好,到时候取用也不方便。还是先在府里好好住着,等那边府里收拾妥当,再收拾行李不迟。” 沈舅舅就摆手,“那边宅子里没什么东西了,主人家的东西都收拾走了,也就留下门房有个大爷在看着。只要过了户,随时可以搬过去。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就再等几天,等事情彻底定下,这边再收拾。” 又说起铺子的事儿,“这还的碰运气。京城的铺子抢手,还真不好买到手。我看了几间,不是地段不合适,就是铺子太小,做生意有些拘束了。” 已经买了宅子,还准备添置铺子,那怎么不搬到京城住呢? 林父心思一动,将话问出来。 沈舅舅想都没想就摇头,“那不行。老家留了一摊子,我好不容易把人脉都经营下了,就这般撒手不要了,心疼的慌。至于定居京城,都说京城居大不易,单是买下那幢宅子,我都觉得底子要掏空了,若是再没个稳定的进项,我这心里更不安稳。”又说,“这京城的生意,那里是咱们能摆布开的。那些人啊,那个都有十个八个心眼,我这都在人家跟前都提不起来。” 瑾娘闻言赶紧说,“舅舅这是妄自菲薄了。舅舅能在朱阳经营下一大摊子,在京城怎么就不能了?京城的生意人是精明,可也不是人人都精明。他们也是普通百姓,也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没比舅舅多长什么,也没比舅舅少长什么,舅舅何苦把人看得那么高,把自己往泥里踩?” 沈舅舅点着瑾娘,哭笑不得。 瑾娘又说,“要我说舅舅还是搬到京城的好。一来表哥在京城读书,届时表嫂和两个孩子肯定都要留下来的。只有你好舅母回朱阳去,一年两年的看不见孙子,你们不想得慌么?表哥和表嫂又没经过事儿,对京城人生地不熟,把他们丢下你们放心么?” “再来,舅舅不是比不得京城的生意人,只是那些人油滑惯了,舅舅没他们能说会道罢了。而舅舅生意做的那么大,却贵在诚信二字,这是舅舅的可取之处。咱们不拿别人的长处比咱们的短处,届时咱们在京里买下铺子,也找些能说会道的掌柜管事,不就不比他们差什么了?” “至于舅舅在京城做什么买卖,这点我也曾想过。不如就还做舅舅的老本行,就贩卖些山粮食什么的?舅舅若心疼朱阳那边的人脉和宅院铺子,就索性留着。朱阳那边有许多京城没有的好东西,届时舅舅也不用辞退那些工人,就让人帮着看守,顺便让他们替你收罗西北的特产运到京城来买,这生意也能做起来不是么?” 又道,“长安长平这些年也在做些南来北往的贩货的生意,舅舅可以问俩小子取取经。不过你们倒是没什么竞争,因为长安长平走的是江南到西北这一线路,舅舅就走西北到京城这一线路。可以把西北的东西运到京城,再把京城的倒卖到西北。” 这倒是一条好路子。 可是不管是举家搬到京城,还是开展新的业务,都不是一两句话能定下来的。就不说别的,从西北到京城这一路可不太平的很,要想顺利的往来,该如何行事才能住赚取最大利益?可别银子没挣到,再把人命赔里边,那就很划不来了。 沈舅舅面上露出声沉思的神色,但这事儿确实不是一两日能定下来的,他就道,“我想想,我再想想。” 沈舅母的脑子此刻也是懵的,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要举家搬到京城上来了? 京城好么?那必定好了。天子脚下,荣华富贵之地,感觉京城的天都比西北的蓝,京城的水都甜,京城的空气也清新。 可是沈舅母心里虚啊。 京城是贵人们住的地方,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如何能在这里落脚? 都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在朱阳他们虽然称不上鸡头,但也是有名有幸的人物。朱阳上到县令,下到贩夫走卒,看在他们有两门好亲戚的面子上,都高看他们几分,等闲谁也不敢找他们的不自在。 可是到了京城,他们算那号人物? 就连二郎那等朝廷重臣,也是低调行事。更有瑾娘虽然是诰命夫人,也与人为善,说话行事都要斟酌了再斟酌,唯恐无意中惹下祸患。 他们大人物都得小心翼翼求生存,那他们这些小人物,……他们还有生存的余地么? 沈舅母是打心底里拒绝定居京城的,但是心底最深处,她又为这个建议而振奋。 京城啊,那是县令夫人都没来过的地方。朱阳多少富贵人家提起京城都是满脸向往与憧憬。在他们看来,京城肯定是金砖铺地,百姓人家都是珠翠罗绮。京城是他们提起来都敬畏有加的地方,若是她定居到京城……沈舅母已经幻想起她被人恭维羡慕的画面。 她此时激动的浑身颤抖,很想拉着沈舅舅直接拍板定下此事。可是,别看她在外边嚷嚷的厉害,好似个大人物似得,但是在家里,尤其这种大事儿上,沈舅母也是一个字不敢说的。 瑾娘见舅舅面露意动,就又添了一句,“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既然有个高平台,为何还要屈居低处?京城名师多,有名的书院也多,这对于秋白以后求学,大有好处。”瑾娘没说的是,虽然如今她照拂不到舅舅一家,毕竟指不定何时他们就要随徐二郎外放,倒是他们迟早会回京的。届时舅舅他们就在眼皮子底下,就是出个什么事儿,他们也好照应。 瑾娘没把话说太明白,但是她知道这点舅舅一定想得到,果然,就见沈舅舅面上意动的神色更浓了。 他不是被别的说动的,而是为瑾娘那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是啊,人奋斗一辈子,不就图个脸面,为个儿孙么?既然儿孙能得到更好的教育,有更多出头的机会,那他肯定不能拖他们的后腿。 沈舅舅几乎打定了搬来京城的心思,但还是那句话。这是一辈子的大事儿,即便搬迁,也要好好琢磨许多事,且急不来。 “我再好好想想。” …… 沈舅舅带着一脸恍然的沈舅母,和一脸若有所思的沈明珠离开了。沈姨母才看了看林父,对着瑾娘欲言又止。 林父显然知道沈姨母想说什么,就轻咳一声,“你要说话就说话,一直看我作甚?我又不让你说,你怎么还在瑾娘面上给我上眼药了?” 沈姨母有些委屈,她那里敢给他上眼药,她这不是不知道那话究竟能不能说么? “说,反正事情还要瑾娘帮衬,你现在不说,我稍后也是要说的。” 瑾娘看这二老含糊其辞的,就好笑的说,“有什么话,姨母说就是,在我面前,不用避讳。” 沈姨母有看了看林父,又看了看瑾娘,“那我就说了啊。” 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五公主给萱萱看了个人家,有意撮合两人,便托人带话给二老,问他们是否有意向见一见。 瑾娘闻言一怔,说这事情出乎意料,其实并没有。因为早在瑾娘还在河州时,就有想过萱萱的亲事。她不是个擅长做媒的,且那时候还不知道何时能回京,所以还想着萱萱的亲事还得过门的柯柯操持一二。而柯柯又没有经验,又不是多会识人,所以此事八成还得落到五公主头上。 她想到了,没想到事情还真照着她的预想发展。 瑾娘就笑了,“五公主帮着相看的人家,那指定错不了。”先不说五公主的为人非常稳重靠谱,就说单为了以后柯柯和青儿的生活幸福,五公主也得尽力给萱萱找个好人家。不然萱萱过的不舒坦,最后不还得连累青儿和柯柯? 沈姨母闻言就说,“其实这个事儿五公主早就给我和你爹透过信儿,那时候还是让青儿代笔给我们写了封信,只说有两个人选,她都看好,不过稳妥起见,还得观察观察。五公主是妥当人,就等着我们进京看看人。不过我们入京后就开始忙碌青儿和柯柯的婚事,也没顾上这事儿,这不,如今事情都尘埃落定了,五公主才提起要不要见一见男方。” 话说到这里,瑾娘还不知道男方什么人,便开口问,“说的是哪家的公子?” 五公主办事靠谱,想来不会给萱萱说什么权势显赫的人家。毕竟林家底子还是薄,即便青儿高中探花,如今在翰林院做编纂,即便随后又娶了个县主,和当朝刑部尚书家里联姻,但是,林家和大齐那些钟鸣鼎食之家差距还是非常非常大。就不提别的候府王府了,只说是柯柯出生的柯府,两家门第就天差地别。这也就是老太师“乱点鸳鸯谱”将青儿与柯柯凑成对,不然青儿想娶柯柯,无异于白日做梦。 说这些也是要特别点名,门当户对这四个字当真非常重要。即便时下还有句话叫“高门嫁女,低门娶妇”,但要做亲家的,首先两家门第就不会差太远,即便有些差距,这个高门和低门也不会悬殊过大。 瑾娘如今是非常理解这句话的,虽说嫁女都让女儿往高处嫁,但做人媳妇不比做人闺女,嫁了人在婆婆手下讨生活,当真要谨小慎微,处处小心。而若是嫁的人家太权势赫赫,届时新媳妇为人处世就不是小心翼翼,缩手缩脚那么简单,怕是会变得如履薄冰,时时刻刻战战兢兢。 所以这姑娘高嫁有好处也有坏处,而为了姑娘好,说亲时最好还是门当户对。 瑾娘就问沈姨母,“五公主给萱萱说的是那家的公子?他姓甚名谁,家中父母又是哪个?” 第407章 云昭武 五公主给萱萱说的人家,在京中还颇有名声。 当然,对于“名声”二字的理解,那就要见仁见智了。 沈姨母道,“那孩子姓云,名昭武,听说他父亲是大理寺少卿?” 沈姨母对于官职啥的不太理解,便侧首过去看林父,好似在询问,她没记错?男方父亲是大理寺少卿? 林父见状就点点头,“没错,正是云少卿家的独子。” 瑾娘只觉得这个“云少卿独子”好似在哪里听说过,还有这个云昭武她也觉得耳熟。 按说这也不是烂大街的名字,可她怎么就觉得,莫名熟悉呢? 瑾娘不确定是不是她相差了,便看向身侧的青穗。青穗面上先是露出疑惑的表情,显然也觉得这名字熟悉,而后只见她秀眉舒展,忽而恍然大悟,凑到瑾娘跟前就小声说了一句,“夫人,那个‘父审子’的案子。” 瑾娘一听“父审子”,先是混沌的思绪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对么,就是那个传言中莫名其妙被泼医生污水,被迫弃笔从戎的少年,她知道啊。 这事情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就是,这事儿发生的时间可不短了。大致应该发生在鞑子和辽东战争期间,也就是战事完毕,之后朝廷派遣了大理寺的官员,前去处理河州那些通敌卖国的世家门阀,这事情就被那大理寺官员的侍仆宣扬了出去。 至于事情的经过,简直是一地鸡毛。 大理寺云少卿出身贫寒,因排行较长,但性情木讷寡言,非常不得父母喜欢。 偏他喜爱读书,常常跑到先生私塾窗外倾听。加上长相俊雅,因而即便是粗衣烂衫也难言骨子里的清华。 放在百姓家里,一家子出来这么个读书的苗子,那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他读书的。偏云父云母并不如此,他们将大儿当牲口使唤,听说他去私塾窗外偷听,几次将孩子打的头破血流。除此外,家里的田地多让个小小孩童耕作,云母诺大个妇人了,却每每做着清闲的活计,在旁边和人唠嗑。 干得多,偏还不让吃饱,孩子饥一顿饱一顿,八九岁的人和寻常五六岁的孩子一般高。 村里人看不过去,让那两口子做个人,别因为不是自己肚里爬出来的,就将人孩子往死里作践。 也是那时,幼时的云少卿得知自己并非云父云母亲生。 被戳穿了身世,云少卿自然要质问,云父云母却不认,只道不是亲生的会一直养着他? 依旧是村里的大娘看不过去,指出说他们在外边三个月就抱个孩子回来。那孩子刚抱回来时白白胖胖,看模样出生有三个月了,他们如何生的出来?怕不是偷得别人家的孩子,抱回来给自己招儿子的。 云父云母那时候都三旬左右,前几年怀了两胎,却都没留住。这之后一直没怀上,就起了心思。别说,还真让那大娘猜着了,云少卿还真是被抱来招儿子的。 也不知道幼时的云少卿是命好,还是命不好,反正他来了村子后,不过半年时间云父云母就怀上了,之后接二连三诞下两儿一女。有了亲生的,这抱来的可不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云父云母几次三番想将孩子丢掉,云父甚至将孩子抱到深山中喂狼,可云少卿当真命大,每次都能自己回来。 这么几次下来,云父云母也害怕了,还真担心冥冥中只有定数,只能将孩子留下来。但是家里不富裕,留一个半大孩子那负担就大,尤其他多吃一口,家里的孩子就少吃一口,自家孩子受委屈,谁也不乐意。 所以即便云少卿被留下来了,可日子却过得苦水似得。 事情被戳破,云少卿的反应无从得知,反正也是当真命好,两年后他的亲生父母竟然找了回来。 当真是巧的不能再巧,他生身父亲竟也姓云。道是当初领着三个月的他去岳母家,谁知半道碰到山体塌方,他和妻子遇险,孩子被他们抛出了窗外,可等他们被救出,孩子却找不到了。 云父云母只一个劲儿说,孩子是他们救下来的,绝口不提是他们从一个老人家手中抢出来的事实。因为也没有人证,这事情就这么含糊着过了。 事后云少卿被接回家中,但因为云父云母始终板着“救命恩人”的身份,云少卿父母也不好冷待了他们。即便是云少卿,以为要走科举之路,在生父的点拨下,即便不甘,但也不得不每年回去探望。 一眨眼就是几十年,云少卿乘风而上,步步高升。反观云父云母和他们几个孩子,云父早就去世,云母倒还活着。而他们的三个儿女,没什么大出息。即便有云少卿帮扶,也不过是不缺吃喝做个富家翁罢了。 这让云母如何甘心? 她心存不忿,偏巧满三年云少卿带着儿子云昭武回家除孝,云母就起了心思。 也是外孙女巧珍总在耳边念叨,说表哥一表人才,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嫁给他?若是她也得了那样的如意郎君,日后定然好生帮扶娘家和外家。 巧珍说得多了,云母就听到心里去。她心里有了想法,可事情却不是好实施的。 都说云少卿孝顺,待她至亲,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这个抱来的儿子对他们没有丝毫情谊。更不用说他的妻子和儿子了,想来若不是为了不影响一家人的名声,没有人愿意回来看他们一眼。 想让他们同意巧珍嫁过去,那无异于痴人说梦。既然光明正道走不通,那只能走捷径。 可惜云昭武之母对云母深恶痛绝,担心他们会出幺蛾子,一直严防死守。云昭武身边更是始终不离人,即便他们想做些什么,也没有办法。 最终,在云少卿一家人即将回京时,云母提出要和他们一道回去。她老人家借口都懒得想,只说一辈子没享过富贵,也想到京城看看皇帝住的地方,不然死了都没办法闭眼。 村里人都在看热闹,云少卿对这个提议没法拒绝,云母的愿望顺利达成。 云母随同云少卿上京前,特意将宠爱的小儿子,大孙子,小孙子,巧珍都一块儿带上了。 云家还有其余人想同去,还有人觉得带巧珍这个外孙女不如带着亲孙女,指不定还能给孙女谋一份富贵。反正经过一番争执,最后云母上京前带走了两个孙子,两个孙女,一个外孙女,再就是云小叔。 云昭武之母也是官家小姐,不过她不是正房嫡女,乃是庶女出身。在深宅大院长大的女人,尤其是身份半主半仆的庶女,最重要的就是听话听音,就是会看人脸色,不然能不能活到成年都是问题。 云昭武之母立即察觉到老太太的心思,气的眼睛喷火。 不过事情已定,现在想把人打发了也不好看。 不过她也不会任人算计儿子不还手的,所以路上就出了手,那位巧珍和两位云家的孙女,才刚一离开县城就因为“水土不服”吐得昏天暗地。 但就是这样了,那几人爬也要爬去京城,根本不接受回家休养的决定。于是,人就这么到了京城。 再就是入京半年后,巧珍突然怀了身孕,并言之凿凿孩子是表哥云昭武的。因她身份低微,想要嫁到云家等同于痴人说梦,所以表哥哄了她说要“挟天子以令诸侯”,所以他们两人提前成了事儿。 巧珍怀孕是真怀孕,但是她说污她清白的是云昭武,这就让人惊疑不定了。 云昭武那时还是京城炙手可热的少年,他也是个少年英才,十六岁中了秀才,十九岁中了举人,那时节他正在国子监苦读,准备参加来年的春闱,可就这般一夕之间清誉扫地。 按说家丑不外扬,出了这等事情,云昭武之母无论如何不能让事情传出去,巧珍为了云昭武之后的前程,以及他们的情分,也不能任由事情闹大。可这事情就是发展的莫名其妙,瞬息之间京城中众人皆知。 最后闹的更大,只因为巧珍笃定腹中的是云府中的嫡长孙,云昭武则道,虽然两月前在休沐日回过府里,但他全程有人在跟前伺候。期间虽也见过巧珍,但双方只是擦肩而过,甚至她给他行礼,他都没有回应。 他对那个女子眼神轻浮油腻,满眼野心欲望的女人厌恶都来不及,又如何会凑上去和她成龙风之好?简直荒唐! 这事情弄的没法收场,云母仗着身份高想压着云少卿,让两个小的成亲。但事关儿子的终身大事,云少卿怎能轻易吐口,即便他吐口了,云昭武之母华菱也不可能点头。 让儿子娶那浑身没有一点可取之处的女人,不如杀了她!况且那巧珍如今肚里还怀了孩子,天知道那是谁家的野种! 想让他儿子戴绿帽子,给野男人养孩子,除非她死。 最后没办法,云母狠心报官。原本只是想吓一吓云少卿和云昭武以及华菱,谁知几人谁也不给台阶,最后当真报官了。 因为涉及到官员子弟,且是身负功名的官员子弟,而还事关大理寺少卿云大人,这事情京兆尹不好处理,便中间拖了人,将事情捅到了御前。 允文帝要是促狭,让人直接将事情转到大理寺门下。宫中太妃们听到了觉得事情有趣,就打趣说陛下这是有心包庇云少卿,还有的说,干脆让“父审子”,来一出千古奇谭也好。 这话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很快街头巷尾皆知。都道是官官相护,他们从前没见过,如今老天爷要让他们长见识,他们还真要看看,这个父审子,老子到底是怎么在公堂之上袒护儿子的。 审问当天几乎出动了整个京城的百姓,将大理寺衙门堵得严严实实。可惜事情发展远超出众人所料,那个“父审子”,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云少卿为避嫌根本没插手这个案子,甚至当老太太报官,事情转移到大理寺后,他就借由病痛,休息在家。而这案子最终是由当时的大理寺卿柯大人亲自审问的。 事情也没有拖延几天,不过短短三天时间就真相大白。虽然事后证明,巧珍肚里孩子的父亲另有其人,云昭武不过被她碰瓷,但少年经由这半个月的流言蜚语,被人指指点点,承受了诸多打击。 之后也不知道怎么弄的,云昭武直接弃笔从戎,来年的春闱不参加了,唾手可得的前程不要了。他走了家里的路子直接进了允文帝的骠骑营,如今也是个从六品的武官,倒是前途无亮。 瑾娘想起云昭武的这些事,一时间就有些唏嘘。这亏得这孩子不是她亲生的,也不是她养大的长安长平,不然被人这么污蔑,这么毁坏名声,她能拼着性命不要,把人撕的稀巴烂。 这事情还有后续,便是云昭武的清白虽然被洗刷了,但是鉴于巧珍走投无路,在大堂上说了许多云昭武调戏、暗示她的暧昧的话,还为佐证这些话,举例云昭武和府中伺候他的丫鬟暧昧不清。 这导致云昭武的行情急转直下。 原本他长到十六岁,身边也没有一个通房侍妾,他洁身自好,前途坦荡,家里又清净,兄长也争气,妹妹也乖巧可人,原本是最好的婚嫁对象。心疼闺女的人家,巴不得将姑娘嫁过去,既不用管事,日子又松快,还有如意佳婿,简直是求都求不得的好亲事。 可惜,之后一切都变了。 也或许是正是不愿意再被人讨论,想远离众人视线,云昭武才去了骠骑营。事实如何只能问原主知道,不过也因为这一事,云昭武的亲事直接耽搁下来。 他今年将近弱冠,却还没有定下亲事,本人也无娶妻的念头,可真真的急坏了母亲华菱。 华菱倒是有意给儿子安排几桩相看,可事情虽然过去三年,影响却还在。那些百里挑一的好姑娘,他们想娶人家还不乐意嫁;而那些想嫁过来的,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妥。 华菱心疼儿子受了委屈,鼓足了气要给儿子找个好媳妇。她虽然没有吹毛求疵,但那些奔着家里的富贵来的,她也绝对看不上。 第408章 明察小分队 差的看不上,可好的…… 那些金珍玉贵、贤良淑德的好姑娘,人家条件也不差,可挑选的余地也大,谁又愿意找一个有“前科”,且名声不佳的夫君呢? 尽管那些“前科”,全都是别人杜撰出来的,但不是说苍蝇不叮无缝蛋?既然说出来,肯定是他的举动有那个嫌疑。所以……那个姑娘家愿意自己的夫君是个沾花惹草的花花公子? 若是婚前不知道对方的秉性也就算了,只能自我安慰这是男人的通性。可若是明知道对方人品有瑕疵,品性有不妥,还硬是往火坑里跳,那不是自找没趣么? 华菱找不到好人选,只能将这事儿拜托给五公主。 她和五公主原本并不亲厚,因为自知自己是庶女,而五公主金枝玉叶,怕是看不上她的出身,所以她识趣的不往对方跟前凑。可自从柯大人帮儿子查明真相,还儿子清白,她感激之下往柯府多跑了两趟,就这般阴差阳错和五公主成了闺蜜,两人的感情一日千里,当真亲的跟失散多年的姐妹似得。 五公主听了她的请求,便将事情记在心里。可这人选一时间也不好蜇摸,事情就搁置下来。 直到柯柯因缘巧合和青儿订了亲,萱萱又因故来了京城,五公主的心思就活络起来。 萱萱那时候自然是配不上云昭武的,云家那时候还是朝廷新贵,云少卿也是深的盛宠。而那时候的林家,除了林父中了进士,除了徐二郎这个女婿有些出息,别的竟没有拿出手的。 五公主就在等一个机会,等青儿金榜题名,等他和柯柯成亲。届时林家虽然依旧比不上云家,但差距不大,结成亲家正好。 且昭武那孩子经了那事情之后,对女子有些避讳,有些不喜,若是给他说亲,最好选那些性情纯稚的,显然不管从哪方面来说,萱萱都合适。 瑾娘知道云家这一摊子污糟事儿,可她不晓得父亲和姨母知不知道。因而就试探着问说,“云家的事情,我是说云昭武的事情,姨母和父亲知道几分?” 沈姨母看向林父,林父颔首说,“该知道的我们都知道,五公主并没有隐瞒,将一应事情都告知我等。” “那父亲觉得这人选可行?” 林父就摇头道,“都说‘人云亦云’,又说‘以讹传讹’。亲家已经将案情审问清楚,既然证实云昭武乃清白之身,那些污蔑之词就纯属他人恶意造谣,实在不足为信。不过人我们还得亲自见过才好,听人说一百句,也不如自己见一面了解的清楚。” 可事情就出在这方面。 那人也不是随便见的啊,若是正式场合见面,那就是双方有定亲的意向,若届时再发现不合适,可不就晚了?毕竟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届时两家有意联姻的事情传的满大街都是,事情成了还好,不成不是败坏了萱萱的名声么? 林父说,“这事儿我和你姨母不好出面,你自然也不方面出头。我的意思是,先让青儿去见他一见,不过青儿识人之明有限,怕是得让人陪着他一道过去。” 瑾娘终于接收到父亲话里的意思,“父亲明说想让三郎跟着过去瞧瞧不久行了。还拐这么大个弯和我说这事儿,我险些反应不过来。” 沈姨母闻言就笑,就连林父也捋着美须呵呵笑了两声。 “那事情就交给你了,你回头将这事儿安排安排。至于云家那边,稍后我让柯柯回去给五公主送个信,请她帮忙把意思转达一下。” 瑾娘利索的应了,“行,我回头就把这事儿和三郎说一说。”只不知道三郎什么时候回家,所以这日子倒不好那么快定下,得看三郎何时能抽出空闲。 瑾娘把这个意思一说,林父就点头说,“应该的。” 其实找上徐翀,还有一个原因是徐翀在军营中袍泽有许多。骠骑营和京郊大营虽然不在一处,但里边都有许多勋贵子弟,彼此间都是知晓的。林父拜托此事给徐翀,还有一层隐含的意思,就是想让徐翀探探云昭武在骠骑营中如何。包括他的为人处世,能力品性,这些他们不好打探,可交给徐翀,对他来说却是小菜一碟。 这一日瑾娘在林父待到天色黑沉才回家。 长洲和长晖跟着小舅舅去了应天书院,上上下下跑了一天,可是累惨了。两人在林府吃饭时,还精力充沛的和众人说着今日的见闻,说着见到了在读书的大哥,和因为文章没背下来,被老师罚去外边背书的二哥。他们那时候说的兴致勃勃,可上了马车就哈欠连天起来。及至进了徐府,两小子已经趴在榻上睡着了。 嬷嬷们抱着两孩子下车,瑾娘就听见后边传来马蹄声,也是巧了,正好是徐翀回府了。 这可真是,原本还愁他什么时候回家呢,没想到机会就在眼跟前。 瑾娘打发嬷嬷抱了长洲长晖和长绮回去睡觉,她则一手牵着长乐,一手牵着小鱼儿,和徐翀说起云昭武的事情。 徐翀倒是没问瑾娘,冷不丁的怎么关心起云昭武此人来了,总归是有些缘故的。他闻言眉头微蹙,随即又松开,“此人我认识。” 瑾娘闻言大喜,“他为人如何,三郎和我详细说说。” 徐翀却摇摇头,“只是前年有过一面之缘,并不怎么熟悉。嫂嫂想知道他的为人品性,我回头好好打听打听。” 只打听也不行,毕竟人云亦云,以讹传讹。 瑾娘就说,“我的意思是,想让你约他见一面,届时青儿也去,你们三人说说话。” 说说话什么的,这就是个借口。他和个陌生人有啥可说的?有那时间,他不如去缠磨陈佳玉。咳,怎么能是缠磨,明明是培养感情。 不过到如今徐翀也把事情的因由猜的差不多了,既然让林瑾青也一道过去,那事情就跟林府的人有关。而林府中,恰好有一个正值花期,还没有婚嫁的姑娘。 徐翀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他就点头,“行,我随时有空,嫂嫂安排时间就行,到时候通知我一声我就过去。” 瑾娘立马定下了时间,“就后天辰时初如何?” 安排在后天,时间应该不太紧?“不然,大后天也可。” 徐翀就道,“都可,具体时间定了,嫂嫂再告知我。” 瑾娘就应了一声。好,稍后再问过云父的意见,也得看看云昭武什么时候能抽空出来。若是若料不差,后天辰时应该是可以的。 天色确实不早了,徐翀将瑾娘三人送到二院门口,又叮嘱长乐和小鱼儿看好路,便回了头。 瑾娘回了翠柏苑没来得及休息,赶紧让人传口信给父亲。待第二天林府有人来回信儿,说是明天辰时初景泰茶楼三楼牡丹厅。瑾娘便又让人把时间地点告知徐翀。 这忙忙碌碌的,让人一直提着心,以至于徐翀出门去景泰茶楼那天,瑾娘还有些心不在焉。 她原本想着要不直接去林府等消息,可想了又想,还是在家等,指不定稍后徐翀和青儿会一道过来徐府呢…… 还真让瑾娘猜着了,稍后那两人果然一道来了徐府。只是明明是一起进的门,两人中间足足隔了四五步距离,好像对方身上有细菌,他们生怕传染似得。 长洲过来告知瑾娘此事时,他和长晖两人快笑成傻子。“哈哈哈,娘你没看见,三叔和小舅舅,咳,哈哈哈,笑死我了。” 长晖也笑,眉眼弯弯的,看起来特别乖巧。 瑾娘见状就哭笑不得的点着两人,“你们倒是把话说清楚啊。你们只顾着自己笑了,娘却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娘觉得很没意思啊。” 长洲就赶紧道,“小舅舅说三叔幼稚……” 长晖说,“三叔说小舅舅,就会掉书呆子,有本事校场上见真章。” 长洲继续,“小舅舅说,‘你活这么大岁数,连个媳妇都没娶上,是准备一辈子打光棍么?’” 长晖:“三叔说,‘媳妇娶的早不是本事,有本事看谁想生儿子。’” 长洲:“……” 长晖:“……” 瑾娘:……你们俩快别说了,我险些要笑岔气了。 不仅瑾娘憋的肚子疼,就连屋里的众多丫鬟,肩膀也怂啊怂的,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不过为了维护主子们的尊严,他们继续忍! 瑾娘却一点也忍不住了,她点了两小的,“快闭嘴!”再说下去,你们的小舅母和小婶婶都要跑没影了。 不过话说回来,青儿和三郎确实有些幼稚。 不仅幼稚,两人还欠收拾! 你说这拌嘴就拌嘴,好歹注意点说话声音和影响啊。结果就让两小的听了个正着,他们倒是不羞耻,可瑾娘担心他们带坏了孩子。 瑾娘推着长洲和长晖,“可别把你们小舅舅和小叔的话再告诉别人了,不然你们俩指定挨收拾。” 长洲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摆摆手,“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被这点芝麻小事吓到?反正我是不怕。小舅舅和三叔既然敢说,就要敢认。他们两个老不修,还好意思收拾我和弟弟,嘿嘿嘿,那我们就把他们的话,传的众人皆知。” 瑾娘叹气,那到时候她怕是要少一个儿子了。 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还老不修,有本事你把这话说到你小舅舅和小叔叔跟前,看他们俩能不能打劈了你。 母子三人说着话,很快就到了花厅。瑾娘一进花厅就让丫鬟快点给她端杯茶水来,天热的跟下火似得,走这一路她衣裳都有些湿了。早知道就不过来了,让两人直接去内院给她说事它不香么? 青儿和徐翀泾渭分明的坐在两边的椅子上,瑾娘让他们别行礼了,随后就去了上首的位置坐下。至于刚才还嫌弃他们小舅舅和小叔叔的长洲和长晖,现在一人一个围着两人转,那模样,活脱脱的两个小狗腿。 瑾娘没眼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喝了两口,才问两人,“人怎么样?” 青儿点头说,“挺好的。言谈举止端方得体,且言之有物,腹有诗书。脾性瞧着有些冷淡,却也待人以诚,堪为谦谦君子。” 徐翀斜了眼青儿,便又收回视线。没办法,在嫂嫂眼皮子底下呢,不好对林瑾青蹬鼻子上脸。 徐翀在瑾娘看过来时,秒变正经脸,“我看也不错,瞧着是不爱说话,不过人正经有本事。他十六岁弃笔从戎,入了骠骑营也不过三年,如今是从六品,再过几日怕是要升一级。” 要徐翀说人一句好话不容易,得他一句夸奖,那人显见是着实不错。 要知道徐翀多桀骜一人,若非能和他旗鼓相当,他必定是一眼也懒得看。 连徐翀也说对方有本事,显然在从军一途上云昭武却有可取之处。而三年戎马生涯,却要升正六品,可见这人当真是个良才。 几人又说了些话,天色就不早了。眼见着到了午膳时间,瑾娘留两人一道用饭。 徐翀却摆摆手,“我还有点事情忙,既然嫂嫂这边没其他事儿了,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青儿也说,“咱们回林府如何?父亲和姨母忧心着这事儿,怕是心里不安生。”况且稍后还要和父亲说云昭武的事情,瑾娘在场也比较好,毕竟稍后还有相看一事,她若一道出面更显郑重。 姐弟两个说着话,就决定回林府。 至于几个孩子带走不带走……瑾娘决定都不带走。 大夏天的来回折腾啥。 这要是去了林府,下午的课还上不上了? 来了京城后因为诸多事情,课程断三天上两天,长久下去能学个什么模样显而易见。 瑾娘打算的很好,可长洲和长晖不乐意啊。两小子一个就差撒泼了,一个则依依不舍的抱着瑾娘的腿,瑾娘看见前者气的头疼,看见后者,心疼的慌。 最后还是青儿好笑的抱起长晖,“想去就去,你们外祖父母巴不得你们天天往府上跑呢。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得约法三章。现在去林府,回头你们得把今天欠下的课程补上。先说能做到不能,能得话就一起过去,不能的话,就留在家里好好上课?” 第409章 羞羞哒 那必须能啊。 长洲长晖迫不及待的点头,只要让他们出去玩耍,那之后别说只是把今天欠下的课业补上,就是再多多学一天的课程,他们都不带有意见的。 舅甥三人爽快的达成协议,那瑾娘还能说什么?她只能狠狠的瞪了两个小子一眼,让他们“说到做到”,随即就带着两人一道去了林府。 林府中林父和沈姨母已经准备用午膳了。 天气热,林家人也就晚上会一道用晚膳,其余时候都是各人在各人的房里吃。这主要是为了方便青儿和柯柯这对小夫妻,不然每次用饭都来回往正院跑,总归是麻烦的。 林父和沈姨母看着桌上的四菜一汤,颇有些食不下咽的滋味。他们心急青儿和徐翀见云昭武的情况,不知道那未来的女婿是好是歹。! 因为心中有事,两老都没什么胃口。即便桌上的菜肴色香味俱全,也不能勾起他们的食欲。 正在食不下咽时,突然听到门外传来急促的喘息和脚步声。 丫鬟欢喜的跑进来说,“老爷、老夫人,少爷和姑奶奶回来了,还带着两位小公子呢。” 林父和沈姨母登时一扫之前的抑郁,两人欢喜的满面笑容,沈姨母甚至站起身要往外边去,“在哪儿呢?如今走到哪儿了?” 沈姨母掀开帘子往外看,就看到瑾娘好青儿带着长洲长晖两人,刚好进了院子的门。 瑾娘看见了姨母,刚想开口让老人家去屋里等着,结果长洲和长晖以及迫不及待的松开他们小舅舅的手,两小孩儿跟两个小炮弹一样,一边兴奋地喊着“外祖母我们来看你了”,一边拔腿朝着沈姨母奔过去。 沈姨母匆匆走到廊下,接到了两个小外孙,她欢喜的啊,嘴巴都合不拢,牙齿全露出来了。 一家人见了礼,一起回了房。沈姨母一边牵着长洲长晖走路,一边和瑾娘说,“我之前就和你父亲说,今天晚些开饭,指不定青儿会回来用午膳。偏你爹爹说,青儿和三郎,还有昭武那孩子年纪相仿,既然凑到一处去,怕是有的聊,指不定就在酒楼用上饭了,就说别等了,我们先吃。如今可好,我们都开吃了,你们倒是过来了。”埋怨青儿说,“也不知道先让人过来传个信。” 青儿赶紧作揖,笑道,“都是孩儿思虑不周,是孩儿的不是。” 沈姨母就又摆摆手,忽而恍然大悟,“我得让厨房的人给你们加几个菜,你们先坐着,我去吩咐几声。” 瑾娘赶紧拉住姨母,“让丫鬟们去张罗就是,您好生坐着。” 此时已经到了花厅,林父也说,“你快坐下歇歇,在我跟前转悠一上午了,我头晕眼花。让丫鬟们去添几个菜,你去了能做甚,不是帮倒忙么。” 沈姨母可就不服气了,她怎么就帮倒忙呢,她手艺也很不错的,没见瑾娘和几个孩子都喜欢吃她做的菜么? 不过沈姨母到底是心急着知道,青儿此行是否顺利,云昭武那孩子是否值得萱萱托付终身,所以到底是没亲自去厨房,只是点了几个菜,让丫鬟们去厨下催催,让他们快些上来。 瑾娘和两个孩子开始喝酸梅汤,这酸梅汤是在井水里冰过的,此时喝起来冰冰凉凉,酸酸甜甜,非常生津止渴。 两小的喝了一碗还想喝,沈姨母就制止他们说,“快别喝了,稍后要吃饭呢,外祖母刚让人去给你们做松鼠桂鱼和蟹酿橙了,你们不是早就馋了么?” 如今不是吃螃蟹的时候,市面上的螃蟹也都没滋没味儿的。不过徐府置办有一个温泉庄子,庄头在附近挖了小河沟,洒进了鱼苗和蟹苗,哪里的螃蟹倒是长得很好,个个脂肥膏满,吃起来非常美味。 林府的螃蟹还是瑾娘送来的,不过萱萱嫌弃自己吃螃蟹的动作不体面,等闲不爱吃。柯柯则是注意养身,想早点怀上子嗣,而螃蟹性寒,她即便嘴馋,也不敢入口,就担心坏了身子。所以最后这些螃蟹全送到林父和沈姨母的院子,就连沈舅舅他们多吃不惯,也就林父能吃几口。 这里的螃蟹还剩许多,沈姨母特意让人挑大个的母蟹,给小哥俩做蟹酿橙,这可把长洲和长晖高兴坏了,两小子搂着沈姨母一叠声的说好话,跟灌迷魂汤似得,一会儿功夫把沈姨母说的晕晕乎乎的。 瑾娘原本还想和父亲以及沈姨母说说萱萱的亲事,见状也不好提及了。两小子多少懂事了,再让他们听了话把事情传出去,没的凭白生了波折。 所以最后到丫鬟们端菜上来了,几人也没说上正题。 不过也无碍,等用过饭将两个小的打发了再说也不迟。 然而还没等他们用晚饭,柯柯和萱萱都过来了。姑嫂两人手挽着手,好不亲昵的模样,也是看得人眼热。 这也就是闺蜜变嫂子,姑嫂可以短时间内亲如一人,若是换做其他情况,即便姑嫂要变得融洽,都要一些时日。 两人都是吃过过来了,本来都准备歇息了,就听说青儿带着瑾娘过来了,所以也急匆匆的漱了口净了手过来了。 沈姨母赶紧让她们坐下,又让丫鬟们给他们加凳子,添碗筷。两人本来就吃了六七分饱,不想再吃了,可他们坐在一边也不是那回事儿,索性都上了桌。 萱萱照顾两个小的,帮他们剔鱼刺剥虾,柯柯则专心照顾青儿。 等到用过饭,青儿冲柯柯使了个眼色,柯柯瞬间恍然,就提议说带两个小的去午休,然后把萱萱和长洲长晖都带走了。 萱萱本来不想走的,但她后知后觉想到,哥哥今天去见了那人……那如今他们怕是要说那些事情,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在跟前听好似不怎么妥当。 萱萱脸都羞红了,赶紧跟着出去。瑾娘本来招手想喊她留下,可萱萱动作太快,以至于瑾娘还没开口,她已经跑出去了。 行,不听就不听,反正这时代的女子的终身大事,倒是由父母做主的。连父母兄长都看好,那就没问题了。 瑾娘就让青儿先开口,把云昭武的情况一说,她则代替三郎,把他的看法一说。林父和沈姨母对云昭武此人本来就期待很高,再一听青儿和三郎对云昭武的评价,更是喜上眉梢。 林父还矜持些,不过是捋着美须颔首说了句“可看为婿。” 沈姨母就直白多了,“青儿和三郎都看好,那指定没错了。老爷,你看咱们什么时候安排萱萱也见见?到底是他们小两口做日子,总要让萱萱也满意这婚事才成。” 林父条件反射就想说,萱萱还见什么?青儿见了,他们这座父母的再见见,觉得没问题事情就成了。毕竟早先瑾娘成亲时,也没提前见二郎啊。 不过到嘴的话,林父又咽了回去。 确实要见见,盲婚哑嫁要不得。 至于瑾娘和二郎的盲婚哑嫁……林父才不承认那是盲婚哑嫁。毕竟女儿的容貌屈指可数,二郎也是难得的少年英才。他们自来就该成夫妻,是上天注定的姻缘,根本不存在盲婚哑嫁这一回事儿。 林父开口,“那就安排个时间,让云家的人登门。” 沈姨母欢喜的什么似得,“好,好。回头我就去安排。” 林父想起什么,就对瑾娘说,“届时你也过来看看,帮萱萱把把关。” 瑾娘就笑了,“那我肯定要来,萱萱是我妹妹,她的亲事我也一直提着心。未来妹婿为人如何我也得亲自瞧瞧,不然我可不放心把萱萱嫁过去。” 沈姨母频频点头,“应当的,应当的。有瑾娘把关,再不会出错了。” 瑾娘闻言汗颜不已,姨母对她的识人能力很信服啊。可是天可怜见的,她可没那本事。 家里采买丫鬟奴仆一事,自来是交给秦嬷嬷和李嬷嬷的,瑾娘素来不插手。一是觉得事情太小,不值得她一个当家主母亲自张罗;二来,未尝没有专业事交给专业人的意思,而她,显然不具备识人之能。 瑾娘很有自知之明,可这话若是让秦嬷嬷和李嬷嬷知道了,指不定又要唏嘘。 自家夫人没有识人之明? 那简直开玩笑。夫人不仅擅识人,还善用人,不然府里那能这么安生。 不说这些题外话,只说又是两天,云家和林家相看的日子定下了。 就在三天后,那天是个好日子。据说为挑选上门的时间,云家的夫人华菱还特意找人算了个好日子,也是想要沾点福运,来个“开门红”,好顺利解决儿子的婚事。 到了正日子,瑾娘一大早起来收拾。等用过早膳,几个孩子也到了,他们便组团往林府去。 是的,今天去林府的,不仅仅是瑾娘自个儿,还有长乐和小鱼儿,以及三胞胎。 瑾娘本来没打算带几个小的过去的,但是几个小的有理由啊。他们觉得这事关小姨的终身大事,他们不亲自过去看看未来小姨夫,那心里肯定不放心。 和未来小姨的终身幸福比起来,读书啊学医啊练字啊,那根本就是无足轻重的小事。所以,娘不让他们过去,莫不是在娘心里,小姨的亲事还没他们的学业重要? 瑾娘:…… 瑾娘败下阵来,只能带着几个小魔星一道去了林府。 不过为防几个孩子太闹腾,损了林府的脸面,在马车上瑾娘就叮嘱几人,今天一定要安安分分的,不然他们闯了祸,影响了林府中人对萱萱的印象,看她回来揭了他们的皮。 几个孩子唉唉应是,长乐和小鱼儿更是拍着胸脯保证,今天一定盯紧了三个小的,保证他们安安分分的,一点祸都不闯,由此瑾娘才放下心来。 他们到林府时,林府里里外外都已经收拾妥当了。 家里家外清扫的纤尘不染,再加上里外的布置和摆设,看起来很是像模像样。 瑾娘一进门就被柯柯迎了进去,她抓着柯柯的手问,“萱萱呢?” 柯柯就笑的眉眼弯弯的说,“在屋里收拾呢。我来时特意去看了一趟,丫鬟正给她上妆。” 瑾娘看了看日头,如今可不是上妆的时辰。 平常萱萱不都是起床后收拾脱单就上妆么?今天拖到现在……怕是担心用早饭花了妆,所以等到用完早饭才上妆的? 瑾娘觉得自己真相了,也有些啼笑皆非,就说,“女大不中留。” 柯柯也笑,“姐姐可别在萱萱面前这么说,不然要羞得抬不起头了。”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花厅,林父和沈姨母已经在这里等着了。又过了片刻,青儿也过来了,全家只差一个萱萱。 林父看了看子女,就让人去喊萱萱来,瑾娘连忙阻了,“爹别慌,萱萱第一次经这事儿,有些慌,让她在屋里好好缓缓再出来不迟。” 沈姨母人逢喜事精神爽,不过还不知道今天的事儿能不能成,所以还有些担忧。不过一听瑾娘这话,她就笑了,“那丫头,好似昨晚都没睡好。我昨晚起来还能听见她那院里有动静,今天早起特意问了丫鬟,道是萱萱昨夜没睡好。” 瑾娘就道,“这也是正常。”谁要相看时不这个模样?当然她不是,因为她根本没经历相看这个环节,直接就进入成亲这最后一步了。不过成亲前那一晚她好似也没怎么休息,大半夜才睡着,还一晚上不停的做梦,以至于第二天起来感觉浑身无力,一点精神都没有。也幸好那天上了新娘妆,掩盖了真实的面色,不然徐二郎掀开盖头怕不得退货?话又说回来,徐二郎初见她时,对她什么印象来着?是惊艳呢?还是不过如此呢? 瑾娘的思维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一会儿就跑的没踪影了。若不是萱萱过来闹出了动静,她且收不回思绪,还要继续琢磨她和徐二郎洞房花烛夜的初见,到底是甜蜜多些,还是给彼此的暴击更多些?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如今重要的是看萱萱啊。 十五六岁的姑娘,正是豆蔻枝头春意俏的时候,那即便是素着面颊都好看,更不用提还特意装扮过了,更是娉婷袅娜,俏丽明媚,温婉可人的让人移不开眼。 第410章 顺顺当当 瑾娘眼里的惊艳不是作假的。 萱萱的确长相俏丽。 仔细看起来,她和瑾娘还有一二分相象。毕竟瑾娘的生母和沈姨母是同胞姐妹,她和萱萱从血缘关系上还是表亲,所以容貌有几分肖似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不同于瑾娘的灼灼其华,萱萱的容貌更偏向清秀俏丽。这不同于牡丹花咄咄逼人的艳色,反而有几分百合的清丽芬芳,也很招人眼就是了。 加上这姑娘眼神纯稚清澈,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清灵的气息,真是怎么看怎么让人欢喜。 瑾娘默默点头,云昭武若是看上萱萱还好,算他有眼光。若不然,长那双招子干么,用来出气的么? 萱萱被众人的视线看得不好意思,垂首抿唇给诸人行了礼,便在瑾娘的招呼下坐了下来。 一家人就这般说了会儿话,时间竟很开流逝了。直到门下有人来报,说是“大理寺少卿夫人携带公子登门拜访”,一家人才省神过来,赶紧出门迎接。 华菱是亲自带着儿子过来的,原本为表对这亲事的看重,她还想让云少卿也一起来。但云少卿实在有公事在身走不开,所以最后还是华菱带着云昭武和冰人一道过来了。 瑾娘几人迎了客人进去,瑾娘路上不动声色的看了未来妹夫几眼。她是抱着挑刺的心态看人的,可左看右看,云昭武竟然非常出色。他生的英武高大,器宇轩昂,不论容貌还是气质,在官二代圈子中都是拔尖的,看起来倒也配得上她的萱萱。可若要鸡蛋里挑骨头,硬是找毛病,也勉强能找到一二,便是云昭武周身气息冷凝,面色肃穆了些,让整个人看着不太好接触。 这是只对着外人是这个模样,还是连对着自己家人时,也这么不苟言笑? 若是前者就罢了,若是后者……就怕他们萱萱会被吓的不敢和他多说话。 那还提什么亲事啊。 好在云昭武只是看着冷,实际在为人处世上也可圈可点。诸人在花厅落座后,云昭武回应起林父和青儿的话,竟也彬彬有礼,态度温和。只除了整个人看起来过分紧张一些,其余竟然都不错。 是挺不错的,分得清内外,这样容易给萱萱减少情敌,还有利于家宅清净,着实很好。 瑾娘眸中划过满意的光芒,林父和沈姨母也是满意的。只是林父更内敛些,情绪没有外放,反倒是沈姨母,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若不是第一次见面,不好太过热情,她真想拉着人孩子的手,好好说上一会儿话。 华菱见状知道这亲事差不多就成了,一时间心头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 林家比之云府底子是薄了些,但是林家这姑娘配他们家这小子,是绝对配得上的。 不说未来儿媳妇的一对兄姐争气,将来能给孩子助益,就单说萱萱的个人条件,也是非常拿的出手的。 这姑娘是从穷乡僻壤出来的不假,但是身边早有五公主请来的宫里嬷嬷照料。一应规矩礼仪学的比世家出身的贵女也不差,加上那姑娘容貌出挑,性格也温婉纯稚,配他的昭武足够了。 华菱欢喜的不得了,真想立即将婚事敲定。但也不急在一时,总归得让儿子见一见女方不是? 虽说儿子妥协了,言说娶个她满意的就成。但是成亲过日子,是他们小两口要相依相伴到老,总归还是要小两口看对眼才成。她这个当娘的看中的万一他不喜欢,到时候不是害了两个孩子么? 华菱这么想着,就想开口问一问萱萱那丫头,但林家也是知趣的人,没等她主动开口,瑾娘就看了沈姨母的眼色说,“青禾去催催萱萱,这丫头说是去沏茶,怕是没找到茶叶。”说着笑了笑,“去唤姑娘过来,和她说再不上茶,咱们渴的嘴巴都要起干皮了。” 青禾应了声就要退下,也就是此时,萱萱面颊红红的领着端茶的小丫鬟过来了。 萱萱应是在外边听到瑾娘的话了,一时间就有些羞怯。她面颊红红的,好似三月靡艳的桃花盛开一样,整个人看上去有股别样的清灵娇美。她眼波流转,一双杏眼顾盼生辉,真是看得人心里发软。 “我寻了好几样茶叶,不知道要用那样,就犹豫了一会儿。”羞羞的看着瑾娘,“姐姐就会埋汰我。” 说着话萱萱往花厅内走,可诸人的视线都在她身上,委实看得她不自在。 加上知道如今花厅内坐着的,还有她未来的夫君和婆婆,她就愈发羞臊,感觉都不会走路了。 萱萱一直看着瑾娘和沈姨母所在的方向,不敢往另一个方向看一眼。她没看,华菱却是看了。 早先她在五公主府就见过萱萱,那时候萱萱和柯柯交好,还曾与翩翩一起在五公主府小住。也就是那时,她见了这姑娘一面。不过那时候青儿和柯柯还没定亲,她也不过是个寻常进士的女儿,所以就没记在心里。如今在想,当真是大好的儿媳妇就送到跟前了,偏她还没留意到,真真的悔的不行。 若是她早些看上,早些托五公主说和,指不定昭武的孩子都出生了。 萱萱挨个送茶,将茶递到华菱跟前时,瑾娘笑着介绍了一句,“这是云少卿府上的夫人,最是慈和爽朗不过,萱萱称一声伯母。” 萱萱立即行礼,华菱高兴的将早就准备好的镯子脱下来,直接戴在她手腕上。“好姑娘,这是伯母给你的见面礼。好姑娘别嫌弃,等回头伯母给你更好的。” 这个回头可就意味深长了,还有那个回头呢?指定是嫁到了云府,拜见翁婆的时候啊。 萱萱的面颊更红了,却也知道这推辞不得,只能红着面颊收下了。 又送茶到华菱下首一人,那自然是云昭武不提。 云昭武身量英武高大,坐在椅子上好似有些拘束,也或许是见到未来的媳妇有些紧张,他整个人看起来颇不自在。 萱萱递了茶过去,他慌忙伸手去接,一句“有劳姑娘”还没落音,两人的手指头就碰到一起了。萱萱惊慌的要撤,云昭武也缩手,也好在他反应机敏,及时又端住茶盏,不然那茶盏指定落了地。 两人惊慌之下对视了一眼,倏然间面孔都变得红彤彤的。 家长们表面谈笑风生,其实全都有意无意的看着那一幕。见到两小孩儿瞬间躲开了视线,脸庞红彤彤的,就知道成了,这是看对眼了。 这之后就没萱萱什么事情了,自然也没瑾娘什么事情。 瑾娘借口要去看宴席张罗的如何,把柯柯和萱萱都带走了。只留下林父、沈姨母、青儿,以及华菱带来的冰人和云昭武,双方交换两人的生辰八字,准备送去寺庙合一合,再互换庚帖,这亲事就是初步达成意见统一了。 华菱几人在林府用过午膳才回去,这时候天正热,沈姨母有心留人在府里再坐一坐。但也知道不切实际,所以一行人将客人送到门前。 萱萱这次没露面,她到底是大姑娘家,该有的矜持还是要有的。 云昭武似乎往人群里扫了几眼,没见到人面上还有遗憾和惋惜之色。瑾娘被柯柯拉着指着她看那一幕,不由抿唇忍笑起来。 看,他们的萱萱不过露了一面,便把这云公子的心勾住了。可见好姑娘当真是不愁嫁的。 云府中人离去,林府诸人都感觉松了口气。不管是林父还是和沈姨母,此时都容光焕发,精神头十足,整个人好似年轻了几岁。 瑾娘见状笑着开口说,“萱萱的亲事定了,只待成亲了,父亲和姨母也可以安心了。” 林父就说,“那里能安心?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不看着你们都儿女双全,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做父母的无论如何也不会安心的。” 瑾娘闻声就说,“那不还有句话叫不聋不哑不做阿翁么?爹和姨母就是心思多。让我说,你们就放宽心。只要我们都成家了,你们就享清福。至于我们日子过得如何,我们姐弟几个总归会相互扶持,不会让谁难过的。你们啊,就别操那么多心了。” 林父和沈姨母闻言唉唉应好,可瑾娘的话他们到底听到心里去没有这谁也不知道。 又过了几天,萱萱和云昭武的八字合过了,得出个上上婚的签字。华菱欣喜若狂,挑了个好日子就一家人过来了。 这次就是正式定亲了,云家人非常看重这桩婚事,所以单是活泛的大雁就送了两对。其余糕点、茶叶、布匹之类的更是多多益善,恨不能扫荡空店铺里的存货,一股脑全都抬到林府是好。 亲事正式落定,华菱喜上眉梢,隔了几日就在家中设了赏荷宴,还亲自下帖邀请瑾娘一道参加。 当然,林府那边的帖子也是少不了的。听说帖子是直接送给沈姨母的,华菱特意嘱咐,到时候把媳妇闺女都带来。 云府的赏荷宴闹得还挺大,瑾娘甚至听到丫鬟们私下里议论,“云夫人这下扬眉吐气了。” “可不是,云二公子定了咱们夫人嫡亲的妹妹,萱萱姑娘可是再好不过的一个人,比之多少京城贵女都不逊色。云夫人早先硬口要给儿子说个四角俱全的婚事,为此拒绝了多少上门的媒人,这可把那些有心嫁女的人家都得罪了,单我知道的,就好几家夫人在背后诅咒云二公子打光棍呢。” “那些人真是太恶毒了。云二公子的遭遇本就不幸,他们想趁火打劫还不允许人家拒绝了?这样的人,让她们占到便宜就是一张嘴脸,不让他们占到便宜,就是另一张嘴脸,真真可恨。” “如今好了,云夫人心愿达成,这不,这就开始大摆宴席,想显摆显摆么?听说只要认识的夫人,她都下了帖子让人家去府中做客。这八成啊,是想炫耀咱们萱萱姑娘呢。” “肯定是,换我我也这样做。” 瑾娘闻言就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作为未来的通家之好,云夫人这点心思自然是要满足的。所以为了支持云夫人打脸回去,瑾娘特意送了一套首饰给萱萱。 那首饰说贵重也贵重,毕竟上边可是镶嵌了一块儿色泽特别通透的红宝石。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一套首饰设计的非常精妙,还非常适合年轻的姑娘带,既能彰显身份,又精致绮丽,肯定能给萱萱增色不少。 嗯,到时候她再给萱萱化个妆,指定让萱萱第一次露面给云夫人撑住场面。 毕竟是未来婆媳,提前刷够婆婆的好感度,对萱萱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瑾娘想到做到,立马让人将首饰送过去了。 等青苗回来,却说没见到萱萱姑娘,瑾娘立马询问萱萱做什么去了? 青苗捂嘴轻笑说,“据说是云二公子邀萱萱姑娘去泛舟游湖了。” 瑾娘抬头看看外边的天色,外边太阳毒辣辣的,就像是下火一样。这样的天气出去游湖……云昭武这是想不出其余邀约的借口了么? 瑾娘一脸嫌弃,青苗就笑道,“听说是云家在城郊有个庄子,就连通着太湖。沿岸种了不少柳树遮阴,湖中还种着荷花,倒是最适应这个时节过去赏景。” 瑾娘又是无语,云夫人这是对荷花爱的多么深沉?她府上就有好大一片莲花池,这庄子上还种莲花,莲花是她的心头好么? 青苗又道,“萱萱姑娘跟着出去,八成是去摘莲蓬和莲子的。这可不是奴婢说的,是林府的老夫人说的。还说萱萱姑娘八成是嘴馋了,可恨姑爷心思巧,还一眼看透了萱萱姑娘的心思。” 瑾娘:……这都什么跟什么? 槽多无口,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不过那小两口日渐亲密,确实出乎瑾娘意料。瑾娘还以为那未来的妹夫,是个不懂怜香惜玉又不懂风月的,还忧心他和萱萱成亲后,两人有的磨合。没想到,竟然这么主动积极。 嗯,看来还是萱萱的美色足够迷人,不然不能让云昭武这么快开窍。 第411章 云府赴宴 时间很快到了云府举行赏荷宴当天。 那天也是碰巧,竟恰好是个阴天。外边不时还有真真清风吹过来,竟然难得的凉爽。 这种天气出门,可比艳阳高照出门舒服多了。瑾娘对于出门的抗拒,也在此时消失不见。 一大早用完早膳,瑾娘没急着去云府,却是在府中等起沈姨母和柯柯诸人。 华菱做事稳妥,之后知道沈舅舅一家也在林府暂住,又补了帖子送过去,邀沈舅母带着媳妇和女儿一道过去玩一天。 这还是沈舅母来到京城后,接到了第一张帖子。尤其给她下帖子的,还是个诰命夫人。可把沈舅母激动的啊,听说这几天都在忙着张罗赏荷宴当天的穿着打扮,连着几天都没消停下来。 因为去云府要经过徐府门前的胡同,瑾娘就提前和沈姨母通了信,说到时候一块过去。他们走到徐府胡同口让人过来通知一声,她就带着长乐和小鱼儿他们过去。 瑾娘难得出去做客,自然要把适龄的长乐带上。长乐也到了豆蔻之年,可以相看起来了。尽管瑾娘一千一百个不想嫁“闺女”,但是先把家中有适龄姑娘的消息放出去,也好让人都记着点。遇到合适的定下来也成,若是遇不到,那还可以再等等。总不好等到十六七岁再带着姑娘出去交际,那时候好的男孩儿都被人定下了,那长乐可去哪儿挑拣去。 长乐去,小鱼儿和长绮也要去。瑾娘不好厚此薄彼,就决定把这姐妹两个一起带上。至于长洲和长晖,那就只能在家呆着了。毕竟宴席上都是女眷,他们这些小子去了干么?还是在家读书学习是正经。 瑾娘在府中等了一会儿,收拾妥当的长乐就带着两个妹妹过来了。 小鱼儿也是难得出去做客,见了瑾娘就问她身上穿着可妥当,收拾的可体面?瑾娘看了看,自然连连应“好”。这闺女长得像她,自来一副好容貌。加上瑾娘宠闺女,自来给小姑娘们准备的衣衫首饰都是最好的,这样富贵窝里养出来的姑娘,娇憨美丽,真是披个麻袋都好看,更别提是特意收拾过得了。 母女四人在屋里说了会儿话,前边就有人来传话说,沈姨母诸人的马车已经快到胡同口了。瑾娘几人就赶紧出门上了自家的马车,在胡同口和沈姨母几人汇合。 瑾娘有小心思,想要萱萱今天惊艳出场,给华菱撑足面子,提前刷够她的好感度。所以一看见柯柯和萱萱坐的马车,她便让自家的马车停下,走过去上了两人的座驾。 柯柯和萱萱在马车里拉了瑾娘一把,柯柯还笑说,“姐姐怎么不把长乐几个也带过来?他们小姑娘家在马车里坐着也无聊,不如叫过来和我们说说话。我也好几天没见小鱼儿他们了,还怪想念的。” 瑾娘就说,“等回去时就送他们去林府住几天,你爱怎么稀罕就怎么稀罕。几个小丫头也可闹腾,整天吵得我不安稳,你要是喜欢就留在府里让他们和你作伴。” 柯柯当即捂着嘴笑起来,“那当然好,我求之不得呢,就怕姐姐嘴上说的嫌弃,到时候又不舍得了。” 瑾娘才不会不舍得,她也确实琢磨着让几个孩子去林府住一段时间。因为萱萱的亲事尘埃落定了,青儿也和柯柯如胶似漆,父亲和姨母再没有什么烦心事儿,怕是过段时间就要回平阳去了。 平阳还有林府办的私塾,在他上京期间私塾交给了几个秀才暂代打理。虽然肯定安稳着,但林父不放心里边的学子也是正常的事情。 毕竟若只是开蒙的童子,让几位秀才先生教导也没什么妨碍,可其中还有两位举人在私塾中求学,他们平日的功课都是林父亲自教授的。林父为了青儿的亲事耽搁了他们几个月学业,已经非常愧疚,若让他一直呆在京城,置那两位求学的学子与不顾,林父肯定办不到。 况且,林父这次来京停留的时间确实很长了,从他上京到现在,足有三个多月时间。再回去还得半个月时间,这也就耽搁了一个季度,林父现在怕是巴不得早些回去平阳。 瑾娘心有此念,却没有把话说出来。她带着打量的目光看萱萱,眸光就越来越惊艳。 萱萱今日收拾的比定亲那日还妥当,她穿着水蓝色的外衫和同布料的长裙,那布料有些像是雾影纱,特别轻盈飘逸,加上布料上有些细微的红色碎花,就和瑾娘送去的那套首饰特别搭配。 萱萱穿戴一新,面上的妆容又有精通此道的嫂嫂亲自着手,这一收拾下来,衬得萱萱肤白胜玉,眉眼盈盈,朱唇皓齿,娇不胜羞。真真是一副美人画卷,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拍掌击叹,“今天这妆容画的好。这下好了,我原本还准备亲自操刀给萱萱瞄上两笔,如今看来可还是歇着。我那手艺可比不上柯柯。” 闻听瑾娘此言,不管是柯柯还是萱萱都面上泛起红光。萱萱纯粹是羞的,柯柯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到底是做人媳妇了,脸皮也厚了起来,就打趣瑾娘说,“早知道姐姐要亲自上手,我就不献丑了,我哪点手艺,比姐姐可差远了。” 两人互谦一番,马车中就传来欢笑的声音。坐在前边马车中的沈姨母和沈舅母听见了,两人的表情登时就变得不一样了。 沈姨母是满怀欣慰,家宅安平,子女和睦,孩子孝顺,这真是一辈子都求不来的好事儿。如今家中事事妥帖,她真是再没有不满意的了。 而沈舅母呢,听着那畅快的欢笑声,心里就有些嫉妒。一来嫉妒林家的日子越发好,子女越发出息,不单是瑾娘和青儿前程好,就是她最不看好的,小姑子带到林家的萱萱也有了好夫婿。 这让沈舅母嫉妒极了。 怎么就不是她的宝珠遇上那样的如意郎君呢? 她的明珠和宝珠怎么就不能这么和睦相处呢? 宝珠还好些,知道谦让姐姐,倒是明珠,真是处处掐尖要强,每每气的她脑袋疼。 偏偏每次她要说教,明珠还一肚子歪理。不是说都是她娇惯的才把她宠坏了,就说她这脾气还不是像了她?说来说去都是她这当娘的不是,反观她就无辜的很。 还有沈城的妻子廖氏,和明珠也有些不大对付。两人虽然不至于在沈舅母眼皮子底下交锋,但是私下里关系却僵硬的很。沈舅母为此发作过媳妇几次,可她越发作,明珠和廖氏的关系越僵硬。 指望闺女和儿媳和睦相处……反正在他们家是不可能了。 沈舅母念及此,越发嫉妒,就阴阳怪气的和沈姨母说,“小姑真是命好,瑾娘孝顺你,青儿将你当生母看待,就连娶进门的媳妇,也真心敬重你。如今萱萱也有了如意佳婿,小姑这辈子可算值了。唉,想想当年你被逼的走脱无路,抱着萱萱回了娘家,那时候我和你大哥还忧心你这后半辈子怎么过,如今再瞧……幸亏将你嫁给了你姐夫做填房,不然如今那里有这样的好日子。” 沈姨母闻言脸登时红了白,白了青。 一时间又是窘迫,又是无措。 她是姐夫的填房,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可这事情过了这么多年,如今已经很少有人提起了。 沈姨母倒不是怕人说,毕竟她和姐夫早先也没有瓜葛。还是她走投无路,姐夫为找人帮衬着照顾瑾娘和青儿,她才有大哥做主嫁了过去。 这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可大嫂那说话的语气,颇有些阴阳怪气,反正不管怎么听都不中听,她心中无端有火,一时间却又不知道如何发泄出来。 沈姨母就揪着帕子不说话了,两人一直沉默到云府。 云府中已经有几位客人登门了,那都是华菱的娘家姐妹。她是庶女出身,和云少卿结为夫妇,也是因为早先云少卿还是个身上没有功名的寒门学子,所以她顺顺利利的嫁了过去。 她嫡母不是好相处的,不过她在闺阁时一贯本分,所以出嫁时没受什么刁难。 又因为成亲后云少卿青云直上,娘家有心缓和关系,所以这些年她和娘家那边处的还不错。 关键还是因为昭武被人污蔑后,她出门总是被人“打趣”,娘家姐妹替她解围,或是干脆直接将找事儿的人怼回去,一来二去的,华菱领了他们的好意,双方就更融洽了。 已经到了的是华菱的姐妹和两位嫂嫂,那几人如今都在花厅坐着,而华菱闻听林府和徐府的人到了,高兴的亲自出门迎接。 她娘家嫂嫂也是个会来事的,直接就道,“我陪你一起去,也显得咱们对这门亲事看重些。” 华菱的大媳妇顾氏也说,“我也跟娘一道去。上次二弟定亲,娘和爹一道去了,就把我留在家里,我至今还没见过未来的弟妹呢,可得过去认认脸。” 华菱闻言就指着大儿媳说,“还不是你反应大,整天吐的额昏天黑地。你自己都顾不住自己了,我那还能让你跟前跟后的忙活。” 顾氏怀了身孕,孕期反应尤其严重,那是喝口水都要吐,以至于怀孕三个月,她整个人瘦的脱了形。好在前几天怀孕满三月了,孕期反应缓缓消失了,她能多进几口吃的东西,这脸色肉眼可见的好看起来,就连面颊上的肉,都好似多了一些。 三人一边说笑着,一边快步到了大门外迎接贵客。 沈姨母和沈舅母先下了马车,两人都特别拘束,好在华菱爽朗大气,她娘家嫂子能说会道,就连顾氏也周到体贴,三两句话的功夫,沈姨母和沈舅母就没那么紧张了。 瑾娘几人下了马车走过来,顾氏先看看瑾娘,眸中划过惊艳,不过看到瑾娘梳的夫人发髻,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应该不是她那位弟妹。 顾氏也是个心思灵通的,转瞬便想到瑾娘有可能是谁。不过这也太年轻了些,不是说都已经有了五个儿女了么?长女都快要相看了,本人还这么年轻貌美,看起来也就二十左右的妇人,这也难怪那位徐大人始终如一的守着夫人过日子。 顾氏心中划过艳羡,转而又看向瑾娘身侧的另外两人。一人是五公主府的柯柯,她自然是认得的,毕竟五公主还曾带着女儿来府里做过客。至于另外一个眉目清灵,俏丽温婉,看似和徐夫人有两三分相似的女子……若不出差错,该是未来的弟媳了。 当真是好容貌。 关键是小姑娘眉目清澈透亮,一看就是个心思简单的。 顾氏见状心里陡然松了口气,未来妯娌看着就好相处,这让她心里提着的石头陡然落了地。不免又慨叹起小叔好福气,他婚事蹉跎至今,原以为只能勉强找个贵女将就,熟料……当真是姻缘天定,佳偶天成。 一行人在门外寒暄了几句,便被迎了进去。 到了花厅诸人又是一番引荐,随后便叙起话来。 也是很快,便有新客人登门了。华菱满面红光的出去迎接贵客,至于其余客人,就由她娘家嫂子和姐妹代为照看。 客人越来越多,稍后五公主也登门了。 柯柯见到进来的母亲,踩着轻快的脚步走了过去,“娘,您过来也不提亲说一声,我也好去门口迎迎您。” 五公主拍着闺女的手,看了看红扑扑的面颊,笑着说,“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不能动,那里用你亲自跑过去迎我。我原本不准备来的,你弟弟昨日闯祸被你爹罚跪祠堂,娘原本要在家里看着他们俩。结果今日天好,娘临时决定过来转转。” 华菱走在一侧,闻言就笑,“可不是,你娘可不好请,我下了两张帖子,你娘都说不一定过来。可好天公作美,今日凉快,公主不想出来都不成。” 旁边的人闻言都笑起来,一时间又是互相见礼,热闹的寒暄,把个花厅弄得欢乐的不得了。 第412章 宴归 瑾娘和沈姨母看到五公主也很新奇。要知道五公主在京城贵女中,算是比较奇葩的存在。因为她也不太爱交际,等闲不大出门。 像是其余皇室的女眷,那真是恨不能三天两头举办宴会。五公主倒好,她不喜欢在将人邀请到自家来,也不喜欢去别人家赴宴。整个人看起来就特别高冷,好似不屑和其余一些贵夫人们来往。 不过五公主情商是真高,她虽然很少和人往来,但如今这花厅中几位身份高的妇人,看起来竟然都和她关系很好。见到她过来都热情的招呼她,那种发自真心的欢喜,和营业状态的假笑客套完全不是一码事儿。 这也是五公主有本事。 可惜,她就没这本事。 瑾娘心里“啧”了两声,还想着回头问五公主取取经。不过想想也就算了,她本来就是个不爱热闹也不爱交际的。和这些夫人们保持着面子情就好,毕竟大家都是“墙头草”,关系的情迷与否,完全看两家男人的政治取向,以及在皇上面前的受宠程度。 换句话说,真正要好的闺蜜有两三个就成。至于其余的,不交恶就是。反正真要是有难了,人家避讳你还来不及,又不会上赶着来帮衬你,那你现在还费心巴力的与人交好做何? 瑾娘这想法虽然有道理,但她也知道这其中好大一部分都是歪理。真正原因不过就是她懒得动心思琢磨人,懒得花费精力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所以自己给自己的偷懒找借口罢了。 不过五公主是柯柯的母亲,和林家是姻亲,这可不能敷衍了。 瑾娘和沈姨母主动上去和五公主攀谈。这还是沈姨母来了云府后第一次主动和人说话,说实话她也是激动的。 可算是看见熟人了,这一大会儿功夫接触的全是陌生人,她连话都不会说了。 稍后瑾娘又在云府看到了宿夫人,这也是让人惊喜。 因为入京后就没停过,整天不是忙这就是忙那,瑾娘和宿夫人只见了一次面。 如今再见,两人都有些激动。 宿夫人握着瑾娘的手说,“我就知道指定能在云府见到你,看,可让我猜到了。” 瑾娘就笑,她肯定在啊,她不在才有鬼呢。云家才和萱萱订了亲,华菱第一次邀约,她无论如何也要过来捧场的。 瑾娘拉着宿夫人说,“咱们找个僻静的地方说话。” 宿夫人也正有此意。 她许久不见瑾娘,憋了一肚子话要和瑾娘说。说来也怪,细数她和瑾娘接触的机会其实并不多,但两人莫名“臭味相投”,非常有话题聊,每次见面都有久别重逢的欣喜之感,也是期待。 宿夫人和瑾娘寻了僻静的地方说话去了,花厅中却有一出好戏。 华菱当真是得了个处处满意的儿媳妇,拉着萱萱和来府里的所有的客人介绍。她面上笑的跟朵花似得,特意拉着萱萱去结识那些之前背后没少说她酸话的妇人。偏萱萱不知道处处表现的得体文雅,不论从那个方面看,都是一个让人高看一眼的千金小姐,这就很让人尴尬了。 那些人面上的表情都不好看了,偏华菱看得心气顺了不少。 之前因为昭武被污了名声,这些人见着她没少明里暗里“关心”她。有的还特别亲热的要给儿子说亲,她那时候也是傻,还觉得这是好心,结果说的那都是什么姑娘?不是身有瑕疵嫁不出去的,就是之前做过荒唐事名声有妨碍的,再不行那还是人家的庶女出身……就这些人还肖想她的儿子,华菱没一巴掌把人拍出去,那是她最后的修养。 华菱这口气憋了三年了,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扳回一城,她可不会手软。 她也是泼辣,说话阴阳怪气的将那几个妇人挤兑的面色躁红。这些人也知道今日华菱邀请他们上门,纯粹是宴无好宴,可念及云家的地位,和可能结交上的关系,他们还是硬着头皮过来了。原本想着,华菱作为东道主,即便有恶气,也得讲点体面,即便要寒碜他们,也不会做的太过分。可如今再瞧……那岂止是不过分啊,简直是过分到家了。 更让人难堪的是,花厅中明明有不少人,看样子也是听见了他们的谈话的,可就是没人站出来给他们解围。众人都支棱着耳朵听热闹,可是把几人臊的面红耳赤。 失算了,早知道今天就不来了。结果贵人没结交上,反倒失了颜面,丢了好大一个丑,当真是不划算。 不说这边华菱趾高气昂,心气一下就顺了,只说宿夫人此刻正在和瑾娘说起宿轩的亲事。 宿轩和长安年纪差不多,连宿轩都要定下姑娘了,那她的长安还没往后推么? 哦,应该是可以往后推的,毕竟他们头上还压着个二十有余的小叔,至今还是光棍一条。 瑾娘羡慕的看着宿夫人,很想和她请教请教,她都是怎么相看儿媳妇的。瑾娘可是知晓,宿夫人和大儿媳妇处的跟亲母女似得,如今又要定下宿轩的媳妇,依照宿夫人的本事,想来也会也这个媳妇处的融洽和睦。 这就是本事了,可是她好像一时半刻学不会。 瑾娘捏着帕子,想落泪。 宿夫人问她说,“长安那边你怎么安排的?那孩子也不小了,和我们家老二年纪相仿,也是该相看起来了。” 瑾娘点点头,“这事儿我心里也惦记着呢。” 宿夫人由衷的劝道,“不过你到底是叔母,这侄儿的亲事……你最好还是让徐大人拿主意。不然届时小夫妻俩有了不睦,外人再把你往坏处想。” 这个瑾娘倒不怕,她又不在乎外边的流言蜚语。不过也不得不防,毕竟这个时代可是流行“连坐的”。她名声有污,可会影响家里其余几个孩子。毕竟那几个不是她生的也是她养的,外人会根据她的为人,猜想孩子的品性,所以她当真不能行错踏错。 宿夫人想起什么,就面色纠结的又道,“不过长安应该也不急,你们家老三这年纪也不小了,可有什么打算啊。” 老三,徐翀,嗯,有打算,可惜如今徐翀看起来又不急了,他和陈佳玉的亲事最终能不能成,瑾娘也没把握。 宿夫人随后又含蓄的点了一句,“在徐府做客的表姑娘”,瑾娘一开始还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那表姑娘是谁,还是后来恍然大悟,这该是徐翀在外边散播的谣言,这是给陈佳玉一个合理的身份,让她不会被人议论。 不过这借口也就唬唬那些傻的,真正的聪明人,那里会被这三言两语搅浑了头脑。 显然,宿夫人就不是个好糊弄的。瑾娘知道她口风紧,索性就和她说了两句。不过倒是没说陈佳玉是被徐翀掳来的,也没说一路人几乎同吃同住,她只是到因为些缘法,两人走的近了些,至于更多的……那还得看以后事情究竟如何发展。 这一天在云府吃吃喝喝,又会见了好友,瑾娘还是很舒坦的。 若不是离去时,有人含蓄拉住她,问她打听长乐的情况,瑾娘是很高兴的。不过,别人打听长乐,这也就在她原本的计划中,可这位夫人打听,她就不乐意了。 欺负她初到京城,不知道他们府里的情况么?还暗示她府里有一幺儿,长得玉树临风,做的一手好诗词,至今没有定亲…… 讲道理,瑾娘即便是不爱出门,但是京城的八卦她可是全知道的。 毕竟她府里就有爱八卦的,而为了不和大家没有共同话题,也是为了追逐京城的“流行”,她可是很赶时髦的将京城的大小消息统统收取。 这位夫人夫婿官职倒是不低,乃是正二品的督察院督查使,可她那幺儿真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说烂泥都是抬举他了,那真是个纨绔二世祖。 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就算了,那位长得还其貌不扬。听说若非是家中的嬷嬷亲自看着小少爷出生的,督查使大人都怀疑这儿子是报错了。那真是做啥啥不行,闯祸第一名。 瑾娘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将长乐推到那火坑里。 瑾娘当时就不高兴了,她勉强糊弄了两句将那夫人打发了。那夫人看出她的冷落和不喜,一时间恼羞成怒,还和身边的嬷嬷嘀咕,“神奇什么啊,不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她若是徐士衡正儿八经的女儿,我还不敢求娶呢,正因为是个无关紧要的侄女,我才开了口。我儿的身份不高么?才华不大么?容貌不美么?这也就是我看那姑娘,还算温顺,以后定是个贤惠的,不然她想和我的章儿有一二牵扯,我还不乐意呢。” 那嬷嬷闻言不仅不觉得夫人这话不妥,反倒非常以为然的点点头,“这徐府的夫人不识抬举。夫人别气,小少爷大好的人才,多得是貌美贤惠的姑娘等着夫人挑拣,咱们何苦选那无父无母的,万一命硬克着咱们小少爷,那可就大大的不好了。” 那夫人闻言大惊,她只想到小姑娘好拿捏,以后让她寻徐士衡问儿子讨前程,她必定不敢不依,然而她晕了脑袋,却没想到那姑娘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可不是命硬?她幺儿可娇贵了,万一被她克的有个好歹,她那里说理去。 “不说了不说了,这不是良配,以后且别再提这徐家的姑娘了。” 瑾娘是不知道她走后还发生了这一出,不然非得回身过来给人一巴掌。说她的是非她能忍,但是说孩子的是非,她一千一万个忍不住。 瑾娘没听见这些,所以回家后还是欢欢喜喜的。更让她欢喜的是,今天应天书院的学生休沐,都回了家来。 瑾娘进门时,长安长平和荣哥儿三人也才刚到家没多久。三人如今都去鹤延堂给徐父徐母问安去了,还么出来。 瑾娘闻言赶紧带着几个丫头去了鹤延堂,果然就见徐母热络的拉着几个孩子,让他们吃冰碗解暑。 几个孩子看见瑾娘几人过来,赶紧行礼,瑾娘就摆手让他们快坐下。 一个个满头大汗的,这花厅里都有汗腥味儿了。不过瑾娘真是想念孩子的时候,倒也不嫌弃,放在往常,她肯定开嘲讽技能了。 长安开口说,“婶婶你们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我听祖母说你带妹妹们去云府赴宴了,还以为你们会傍晚回来。” 瑾娘就说,“天太热了,回来得歇歇神儿。如今天长,下午不睡一觉总没有精神。” 长平连忙接话,“是,是,婶婶你也说下午得午休,不然没精神,可我们在书院过的什么日子啊。我这功课繁重的,中午根本没时间休息,就是晚上,也常常熬到一更两更。”就这该背的书还是背不完,该写的作业还是写不好。长平如今由衷怀疑起他在读书上没多少天分,就跟宿征似得,他们俩多努力啊,可还是天天被罚站。 长平坚决不承认,他的学习时间和学习成效不成正比,完全是因为他们都是边学边玩,大多数时间还是玩的时间比学的时间长。就这个敷衍的模样,他若是功课被评优,课堂上还被师傅夸奖,那才是没天理了。 瑾娘还不知道长平的尿性么?她可清楚了。今天在云府宿夫人还苦恼的和他抱怨宿征不学好,都这个年纪了还一颗玩心。他跟长平似得,似乎觉得有了秀才功名就万事大吉了,所以在书院就有些散漫。 宿夫人还询问瑾娘,是否真应该让他们继续在应天书院读下去?宿征明显没天分,心思也不在读书上,反倒是对刀枪棍棒很有兴趣,回了府里就开始耍。难道真应该应了孩子的心意,让他去军营博个前程? 宿夫人忧心宿征,瑾娘同样忧心长平。 她也观察过了,长平当真是没多少进取的心思了,他在排兵布阵上,倒是挺有兴趣。可让长平辍学,随着兴趣从军……这关乎前程的事儿,瑾娘可不敢做主,所以还是等着徐二郎回府,让他处理此事。 第413章 回去长平大肆说着在书院读书的痛苦,以及他的刻苦。他说的天花乱坠,瑾娘却听得漫不经心。直到长平住了嘴,瑾娘若无其事的接了一句话,“既然读书这么刻苦,想来长平肯定能在下次秋闱中有所斩获。” 瑾娘一脸欣慰的看着,仿若被遏住命运的咽喉,以至于无法呼吸,憋得俊脸发红的长平,继续道,“都说功夫不负有心人,长平多努力,婶婶等着你成为举人,为咱们徐府增添光彩。” 徐母捧场的说,“瑾娘说的好。长平啊,听你婶婶的话,继续好好读书,争取下一次秋闱一朝扬名。” 长平:我刚才都说了什么?我感觉我和你们不是生活在一个世界?我明明是在抱怨读书辛苦,读书没乐趣,含蓄的暗示你们我不想读书了,怎么你们还反过来对我抱着那么大期望呢?你们有毒么? 这一瞬间,长平整个人都萎靡下来。 他还想不死心的挣扎一下,可他看见了什么? 祖母正一脸欣慰的看着他,婶婶则期待他能再创佳绩……他果真就是个嘴贱的,吃着冰碗还占不住嘴巴,他为什么要嘴贱的说那么些话。现在好了,把自己整个坑进去了,活该。 长平自怨自艾,整个人好不可怜。屋内几人有人看出他偷鸡不成蚀把米,就开始偷笑,譬如长安,譬如长乐和小鱼儿……不过荣哥儿还算有点兄弟爱,他实在不忍心二哥这么惨,就转移话题似的和瑾娘说,“书院挺好的,我在书院适应的不错,还结交了几个朋友。等我们再熟悉些,我邀请他们来家里做客。娘,这样可成?” “当然成,你们什么时候来都行。唉,京城中像你这个年纪的小子,一般情况下那里在家呆的住,那肯定每天都在京城晃荡。可怜你至今才交上几个朋友……”瑾娘未尽的话很明显,那就是你比你两个兄长还可怜。毕竟长安长平在七八岁就入学应天书院了。随后他们结交了宿轩宿征、板儿和魏庆耀,平常多有往来。反观荣哥儿,他至今还没去朋友家做客,也没邀请过朋友来自家做客,实惨。怕是这孩子至今都不懂和臭味相投的小伙伴们玩耍的乐趣,说起来也是让人唏嘘。 瑾娘面上的慨叹太明显,荣哥儿想看不出来的难,一时间也是哭笑不得。 他是觉得书院挺好,在家读书是有些孤单,但是事情都有两面性。在家读书和父母姐弟们相处的时间明星多,而到了书院,想见他们一面就难了。人生匆匆几十载,今后和友人相处的时间很长,反观家人,祖父祖母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是见一天少一天。而姐妹以后嫁了人还不知道这辈子再能见几面。正因为看的透,所以在荣哥儿瞧来,去书院读书也是有利有弊。不过身为父亲的长子,这个家他还是要撑着的,所以去书院读书也未尝不可。 在鹤延堂中说了会儿话,诸人就散了。瑾娘让荣哥儿几人先去他们院子里冲个凉,那汗味实在大,她现在有些嫌弃了。 荣哥儿几人:“……” 等荣哥儿三人收拾好,又在房中歇了个午觉醒来,天色就不早了。长洲长晖等到太阳西斜才接连看到三个哥哥出门,两人很是怨念。 长洲还说,“亏的我和弟弟一听说你们回来,就马不停蹄的跑来看你们,为此都这个时候了,我们俩今天的功课还没做!”潜意识在说,哥哥你们都是猪么?你们怎么可以睡这么久?你们都不想我们的么,你们怎么能睡得这么安生。?好扎心啊,感觉在你们心中的地位一再下降,请问我们现在还是你们的弟弟么,还是已经成了两个可有可无名为长洲和长晖的符号?太惨了,我们怎么越混越回去了。 长洲戏多的恨不能原地表演一个暴风式哭泣。至于长晖,他原本不觉得哥哥们睡到现在有什么不妥,他丝毫没有不高兴,反倒心疼哥哥们读书辛苦,在大热天奔波劳累,结果让四哥这么一打岔,突然觉得好委屈怎么办? 小哥俩一个义愤填膺,一个委屈可怜,画面感太强,让长安三人以为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不过到底是做哥哥的,还能让弟弟给糊弄住不成,传出去他们还有脸面做人吗? 就见长平一把揪住长晖的后衣领,将他整个提溜起来……没错,长洲再次被扼制住了命运的咽喉,他快不能呼吸了。 “二哥被动怒,有啥话咱们好好说。咱们一家子兄弟,可不能骨肉相残的。” 长平道,“我倒是想骨肉相残,这样总归会少一个糟心的弟弟。然而却不能,我要是因为你这三言两语把自己搭进去了,你说我这得多亏啊。哼,还暗讽起哥哥们没兄弟爱了,那你怎么不说你是不想做功课,才跑过来偷懒的。” 长洲:…… 长洲眼神飘忽,不敢看二哥。长平洋洋得意,“看在你是我胸大的面子上,今天哥哥们给你上一课。你这胡搅蛮缠的本事,在哥哥们这里行不通。不怕你伤心,你如今玩的这些啊,那都是你哥哥们完你了的。个小骗子,还糊弄到我们头上了,这是第一次,再敢有下次,哼哼,让你见识见识哥哥们的手段。” 最后一行人去翠柏苑用饭时,长洲和长晖的表情完全是懵逼的。 就搞不明白了,他们明明是去宣誓他们和哥哥们兄弟情深的,怎么莫名其妙就被收拾了一顿呢?事情究竟是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他们两个好晕乎啊。 瑾娘看见两只呆头鹅儿子,瞬间就猜到可能发生了何事。不过没关系,一家子兄弟愿意怎么打闹收拾都可以,反正她不管。 吃过饭又留了几个小的在屋里说了会话,瑾娘就把几人打发了。 长平想趁距离宵禁还有些时间,在外边逛个夜市,瑾娘也同意了。 如今正是夏日,一年中日头最长的时候。朝廷的规矩也非常人道,连带着宵禁的时间都往后退出了一些。这个时候想出去逛逛也可以,就当散步纳凉了。 长洲听说哥哥们要出去,那肯定是要跟着去的瑾娘不管他们兄弟间的事儿,只说,“娘又不去,你别求娘,你问你三个哥哥去,他们要是肯带你们,娘也没意见。” 长洲和长晖立马热情的扑向长安和融荣哥儿。和二哥相比,明显这俩哥哥比较好说话。其实二哥也挺他们,求两句他肯定也会应,但谁让二哥就爱逗他们寻开心呢,饭前才刚被二哥耍弄了一番,他们才不要继续落到他手里。 长平一看长洲和长晖都不来求他,反倒抱着大哥和荣哥儿的腿一个劲说好话,见状他不由搓了搓牙花子,两个小屁孩这是记仇上了?嘿,人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长平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他一把捂住肚子,“唉,我肚子怎么疼起来了?唉我这个疼劲儿啊,今天晚上是不能出门了,那我还是老实在家待着。”长平本来还想夸张的说两句,若是出门了,指不定想解决个问题都没手纸,那不就丢人了?不过鉴于婶婶和长乐他们都在,长平又把到嘴边上的糙话咽了回去。可不敢没脸没皮说这些,不然婶婶指定要瞪他们,就是几个妹妹,也要嫌弃他不讲究。还是说话注意点分寸,不然他所剩不多的形象,真就全部扫地了。 但即便长平没有说的太夸张,长洲和长晖也被忽悠住了。就见俩小子一下松开长安和荣哥儿赶紧跑到他身边嘘寒问暖。长平心里舒坦了,肚子就“不疼”了。 长洲默默的把“幼稚”两字咽回去,二哥就会耍人玩,他的招数,他早就识透了。若非有求与他,才懒得理他。 不过哄哄二哥也是好的,总归可以出门了。付出和收获成正比,那这做戏就值得。 长安开口问长乐,小鱼儿和长绮,“要不要跟哥哥们一起出去?” 长乐和小鱼儿摇头,他们不出去。晚上蚊虫正多的时候,咬在皮肤上痒痒的非常难受。倒也不好带味道非常大的驱蚊虫药包,毕竟不太雅观,碰上熟人免不了被人嘀咕议论。另外这个时候出去溜达的,大多是些纨绔和风流浪荡子,有那人就特别坏,故意往姑娘身上撞占人便宜,更有甚者成群合伙演一出英雄救美,想让看上的姑娘心动厚委身予他们…… 这样的场景长乐和小鱼儿碰见过几次,心里窝火的很,偏有那还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衬得他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似的。 两人摆摆手,“哥哥们去,我们不去。” 长绮也挥挥小爪子,“我也不去。”她还要泡药浴,要连续泡三个月,如今才一个月,不好中断了。这药浴的方子是长乐在古书中发现的,对改善人体质有奇效。长绮这个小武痴听说世上还有这好东西,就坚决要亲自试试,然而没经过验证的方子,长乐可不敢给妹妹用。按照长乐本来的想法,她是想传信给师傅,让他老人家帮忙看看方子可否使用,以及是否有什么忌讳。然而李大夫云游在外,行踪飘忽不定,他上次来信说要继续往西北走走,如今走到哪里……除非李大夫告知,不然长乐还真寻不带他。 这方子里的药材大多补血益气,强健筋骨,按说即便没有改善体质,也不会把人医坏了,可长乐到底心有疑虑,所以又拿去给桂娘子看了看,得到桂娘子的首肯,又得了婶婶的应允,这才给长绮用上了。 小家伙在有关提升武力值的所有事情上都非常上心,所以逛街什么的,还是下次去。反正前段时间也去了几次,如今没多大兴趣了,她还是按部就班的继续泡药浴。 打发了五个小子出门,又嘱咐他们早去早回,顺便让三个小姑娘也早点回去收拾休息,瑾娘就闲下来。 她沐浴过后终于喘了口气,这种安静闲适的日子,她可太可了。 瑾娘悠哉悠哉的又给徐二郎回了一封信,才去翻话本消遣。 徐二郎终于确定归期,如今正准备往京城来。他问瑾娘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其余无关紧要的话全被瑾娘忽略了,她只惦记着这一句。 瑾娘让徐二郎捎带些贪图各州府的特产来,方便回头给亲友们送去。另外各地花样繁多的布匹、首饰、耐存放的美食也不要放过。最最重要的是,要重点搜寻一些拿的出手的奇珍了,不管是娶媳妇还是嫁闺女,那可都用得着。现在忙活总比事情到了眼皮子底下再四处奔波强有钱他们家几个孩子年岁上相差并不大,若真把事情堆到一起干,届时怕是要忙昏头。 瑾娘一边百无聊赖的翻着话本,一边琢磨,是否要在信件中多添几句,让徐二郎去滁州找善于镂雕的师傅,给几个小姑娘一人弄一副镯子来。她手中有一块儿上好的血玉,设计合理了,能打出一套完整的头面来。 但是一套首饰那够分?届时再让闺女媳妇的因此闹矛盾可不划算。可若是现在打成镯子给长乐三个,也有现实问题存在。 其一自然是怕东西送到徐二郎手里时太晚,他已经走过来滁州。其二就是,三个姑娘还没长成,现在按着他们的尺寸打了镯子,过上几年也不合适了,那不糟蹋东西么? 也不能说糟蹋,毕竟镯子孩子们戴过,也算是物尽其用。可能让这些东西效用最大化,那为什么不呢?直接打成成人尺寸的,等着她们及笈了再用不好吗? 这个建议很好,想法也不错。可还有个现实问题就是,那血玉怕是打不出三对镯子来…… 瑾娘纠结来就借钱,也没纠结出个所以然最后她决定不为难自己了,一切还是顺其自然。 关键也是瑾娘没功夫琢磨这些了,因为第二天通河亲自过来和瑾娘说了一个让她头皮发麻的消息:长安好似见过他生母了,并且派人在查她的消息。 第414章 敏锐的长安 重复章节回去长平大肆说着在书院读书的痛苦,以及他的刻苦。他说的天花乱坠,瑾娘却听得漫不经心。直到长平住了嘴,瑾娘若无其事的接了一句话,“既然读书这么刻苦,想来长平肯定能在下次秋闱中有所斩获。” 瑾娘一脸欣慰的看着,仿若被遏住命运的咽喉,以至于无法呼吸,憋得俊脸发红的长平,继续道,“都说功夫不负有心人,长平多努力,婶婶等着你成为举人,为咱们徐府增添光彩。” 徐母捧场的说,“瑾娘说的好。长平啊,听你婶婶的话,继续好好读书,争取下一次秋闱一朝扬名。” 长平:我刚才都说了什么?我感觉我和你们不是生活在一个世界?我明明是在抱怨读书辛苦,读书没乐趣,含蓄的暗示你们我不想读书了,怎么你们还反过来对我抱着那么大期望呢?你们有毒么? 这一瞬间,长平整个人都萎靡下来。 他还想不死心的挣扎一下,可他看见了什么? 祖母正一脸欣慰的看着他,婶婶则期待他能再创佳绩……他果真就是个嘴贱的,吃着冰碗还占不住嘴巴,他为什么要嘴贱的说那么些话。现在好了,把自己整个坑进去了,活该。 长平自怨自艾,整个人好不可怜。屋内几人有人看出他偷鸡不成蚀把米,就开始偷笑,譬如长安,譬如长乐和小鱼儿……不过荣哥儿还算有点兄弟爱,他实在不忍心二哥这么惨,就转移话题似的和瑾娘说,“书院挺好的,我在书院适应的不错,还结交了几个朋友。等我们再熟悉些,我邀请他们来家里做客。娘,这样可成?” “当然成,你们什么时候来都行。唉,京城中像你这个年纪的小子,一般情况下那里在家呆的住,那肯定每天都在京城晃荡。可怜你至今才交上几个朋友……”瑾娘未尽的话很明显,那就是你比你两个兄长还可怜。毕竟长安长平在七八岁就入学应天书院了。随后他们结交了宿轩宿征、板儿和魏庆耀,平常多有往来。反观荣哥儿,他至今还没去朋友家做客,也没邀请过朋友来自家做客,实惨。怕是这孩子至今都不懂和臭味相投的小伙伴们玩耍的乐趣,说起来也是让人唏嘘。 瑾娘面上的慨叹太明显,荣哥儿想看不出来的难,一时间也是哭笑不得。 他是觉得书院挺好,在家读书是有些孤单,但是事情都有两面性。在家读书和父母姐弟们相处的时间明星多,而到了书院,想见他们一面就难了。人生匆匆几十载,今后和友人相处的时间很长,反观家人,祖父祖母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是见一天少一天。而姐妹以后嫁了人还不知道这辈子再能见几面。正因为看的透,所以在荣哥儿瞧来,去书院读书也是有利有弊。不过身为父亲的长子,这个家他还是要撑着的,所以去书院读书也未尝不可。 在鹤延堂中说了会儿话,诸人就散了。瑾娘让荣哥儿几人先去他们院子里冲个凉,那汗味实在大,她现在有些嫌弃了。 荣哥儿几人:“……” 等荣哥儿三人收拾好,又在房中歇了个午觉醒来,天色就不早了。长洲长晖等到太阳西斜才接连看到三个哥哥出门,两人很是怨念。 长洲还说,“亏的我和弟弟一听说你们回来,就马不停蹄的跑来看你们,为此都这个时候了,我们俩今天的功课还没做!”潜意识在说,哥哥你们都是猪么?你们怎么可以睡这么久?你们都不想我们的么,你们怎么能睡得这么安生。?好扎心啊,感觉在你们心中的地位一再下降,请问我们现在还是你们的弟弟么,还是已经成了两个可有可无名为长洲和长晖的符号?太惨了,我们怎么越混越回去了。 长洲戏多的恨不能原地表演一个暴风式哭泣。至于长晖,他原本不觉得哥哥们睡到现在有什么不妥,他丝毫没有不高兴,反倒心疼哥哥们读书辛苦,在大热天奔波劳累,结果让四哥这么一打岔,突然觉得好委屈怎么办? 小哥俩一个义愤填膺,一个委屈可怜,画面感太强,让长安三人以为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不过到底是做哥哥的,还能让弟弟给糊弄住不成,传出去他们还有脸面做人吗? 就见长平一把揪住长晖的后衣领,将他整个提溜起来……没错,长洲再次被扼制住了命运的咽喉,他快不能呼吸了。 “二哥被动怒,有啥话咱们好好说。咱们一家子兄弟,可不能骨肉相残的。” 长平道,“我倒是想骨肉相残,这样总归会少一个糟心的弟弟。然而却不能,我要是因为你这三言两语把自己搭进去了,你说我这得多亏啊。哼,还暗讽起哥哥们没兄弟爱了,那你怎么不说你是不想做功课,才跑过来偷懒的。” 长洲:…… 长洲眼神飘忽,不敢看二哥。长平洋洋得意,“看在你是我胸大的面子上,今天哥哥们给你上一课。你这胡搅蛮缠的本事,在哥哥们这里行不通。不怕你伤心,你如今玩的这些啊,那都是你哥哥们完你了的。个小骗子,还糊弄到我们头上了,这是第一次,再敢有下次,哼哼,让你见识见识哥哥们的手段。” 最后一行人去翠柏苑用饭时,长洲和长晖的表情完全是懵逼的。 就搞不明白了,他们明明是去宣誓他们和哥哥们兄弟情深的,怎么莫名其妙就被收拾了一顿呢?事情究竟是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他们两个好晕乎啊。 瑾娘看见两只呆头鹅儿子,瞬间就猜到可能发生了何事。不过没关系,一家子兄弟愿意怎么打闹收拾都可以,反正她不管。 吃过饭又留了几个小的在屋里说了会话,瑾娘就把几人打发了。 长平想趁距离宵禁还有些时间,在外边逛个夜市,瑾娘也同意了。 如今正是夏日,一年中日头最长的时候。朝廷的规矩也非常人道,连带着宵禁的时间都往后退出了一些。这个时候想出去逛逛也可以,就当散步纳凉了。 长洲听说哥哥们要出去,那肯定是要跟着去的瑾娘不管他们兄弟间的事儿,只说,“娘又不去,你别求娘,你问你三个哥哥去,他们要是肯带你们,娘也没意见。” 长洲和长晖立马热情的扑向长安和融荣哥儿。和二哥相比,明显这俩哥哥比较好说话。其实二哥也挺他们,求两句他肯定也会应,但谁让二哥就爱逗他们寻开心呢,饭前才刚被二哥耍弄了一番,他们才不要继续落到他手里。 长平一看长洲和长晖都不来求他,反倒抱着大哥和荣哥儿的腿一个劲说好话,见状他不由搓了搓牙花子,两个小屁孩这是记仇上了?嘿,人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长平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他一把捂住肚子,“唉,我肚子怎么疼起来了?唉我这个疼劲儿啊,今天晚上是不能出门了,那我还是老实在家待着。”长平本来还想夸张的说两句,若是出门了,指不定想解决个问题都没手纸,那不就丢人了?不过鉴于婶婶和长乐他们都在,长平又把到嘴边上的糙话咽了回去。可不敢没脸没皮说这些,不然婶婶指定要瞪他们,就是几个妹妹,也要嫌弃他不讲究。还是说话注意点分寸,不然他所剩不多的形象,真就全部扫地了。 但即便长平没有说的太夸张,长洲和长晖也被忽悠住了。就见俩小子一下松开长安和荣哥儿赶紧跑到他身边嘘寒问暖。长平心里舒坦了,肚子就“不疼”了。 长洲默默的把“幼稚”两字咽回去,二哥就会耍人玩,他的招数,他早就识透了。若非有求与他,才懒得理他。 不过哄哄二哥也是好的,总归可以出门了。付出和收获成正比,那这做戏就值得。 长安开口问长乐,小鱼儿和长绮,“要不要跟哥哥们一起出去?” 长乐和小鱼儿摇头,他们不出去。晚上蚊虫正多的时候,咬在皮肤上痒痒的非常难受。倒也不好带味道非常大的驱蚊虫药包,毕竟不太雅观,碰上熟人免不了被人嘀咕议论。另外这个时候出去溜达的,大多是些纨绔和风流浪荡子,有那人就特别坏,故意往姑娘身上撞占人便宜,更有甚者成群合伙演一出英雄救美,想让看上的姑娘心动厚委身予他们…… 这样的场景长乐和小鱼儿碰见过几次,心里窝火的很,偏有那还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衬得他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似的。 两人摆摆手,“哥哥们去,我们不去。” 长绮也挥挥小爪子,“我也不去。”她还要泡药浴,要连续泡三个月,如今才一个月,不好中断了。这药浴的方子是长乐在古书中发现的,对改善人体质有奇效。长绮这个小武痴听说世上还有这好东西,就坚决要亲自试试,然而没经过验证的方子,长乐可不敢给妹妹用。按照长乐本来的想法,她是想传信给师傅,让他老人家帮忙看看方子可否使用,以及是否有什么忌讳。然而李大夫云游在外,行踪飘忽不定,他上次来信说要继续往西北走走,如今走到哪里……除非李大夫告知,不然长乐还真寻不带他。 这方子里的药材大多补血益气,强健筋骨,按说即便没有改善体质,也不会把人医坏了,可长乐到底心有疑虑,所以又拿去给桂娘子看了看,得到桂娘子的首肯,又得了婶婶的应允,这才给长绮用上了。 小家伙在有关提升武力值的所有事情上都非常上心,所以逛街什么的,还是下次去。反正前段时间也去了几次,如今没多大兴趣了,她还是按部就班的继续泡药浴。 打发了五个小子出门,又嘱咐他们早去早回,顺便让三个小姑娘也早点回去收拾休息,瑾娘就闲下来。 她沐浴过后终于喘了口气,这种安静闲适的日子,她可太可了。 瑾娘悠哉悠哉的又给徐二郎回了一封信,才去翻话本消遣。 徐二郎终于确定归期,如今正准备往京城来。他问瑾娘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其余无关紧要的话全被瑾娘忽略了,她只惦记着这一句。 瑾娘让徐二郎捎带些贪图各州府的特产来,方便回头给亲友们送去。另外各地花样繁多的布匹、首饰、耐存放的美食也不要放过。最最重要的是,要重点搜寻一些拿的出手的奇珍了,不管是娶媳妇还是嫁闺女,那可都用得着。现在忙活总比事情到了眼皮子底下再四处奔波强有钱他们家几个孩子年岁上相差并不大,若真把事情堆到一起干,届时怕是要忙昏头。 瑾娘一边百无聊赖的翻着话本,一边琢磨,是否要在信件中多添几句,让徐二郎去滁州找善于镂雕的师傅,给几个小姑娘一人弄一副镯子来。她手中有一块儿上好的血玉,设计合理了,能打出一套完整的头面来。 但是一套首饰那够分?届时再让闺女媳妇的因此闹矛盾可不划算。可若是现在打成镯子给长乐三个,也有现实问题存在。 其一自然是怕东西送到徐二郎手里时太晚,他已经走过来滁州。其二就是,三个姑娘还没长成,现在按着他们的尺寸打了镯子,过上几年也不合适了,那不糟蹋东西么? 也不能说糟蹋,毕竟镯子孩子们戴过,也算是物尽其用。可能让这些东西效用最大化,那为什么不呢?直接打成成人尺寸的,等着她们及笈了再用不好吗? 这个建议很好,想法也不错。可还有个现实问题就是,那血玉怕是打不出三对镯子来…… 瑾娘纠结来就借钱,也没纠结出个所以然最后她决定不为难自己了,一切还是顺其自然。 关键也是瑾娘没功夫琢磨这些了,因为第二天通河亲自过来和瑾娘说了一个让她头皮发麻的消息:长安好似见过他生母了,并且派人在查她的消息。 第414章 长安与吴氏 长安见过他生母?! 这是什么晴天霹雳! 瑾娘简直被通河甩过来的这个雷炸的四分五裂。 瑾娘面色沉重的看着通河,其实现在很想问他一句:这当真是真的么?你能为你说的话负责么? 这句话瑾娘终究没有问出来。因为她知道通河可以为他说的话负责。 通河在刺探情报,过滤信息方面有他独有的敏锐和机警,这也是徐二郎将他留在京城坐镇的缘由。这些年来,通河帮衬徐二郎收集传递京城的信息去河州,期间从未出过差错,徐二郎由此对他看中有加。通河也着实当得起徐二郎的看中。这样一个人,处理朝堂上或明或暗的信息都不会出错,又岂会在小小的一个长安身上栽了跟头,砸了自己的招聘。不会的,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事情真相肯定就像通河说的那样。长安不知道在哪里见到了他生母,且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思,派人去查探她。 瑾娘心里吃味儿么?会不舒坦么? 那肯定会有的。毕竟是自己费尽心里养大的孩子,缺背着她惦记着旁人――尽管这个旁人是他自己的生母,瑾娘心里多少还是感觉被背叛了。好在这种心思并不多,真的只是一丢丢,且又因为瑾娘熟知长安的为人,知晓他这样做绝非是怀念母亲的亲情,还想重续母子缘分,瑾娘心里那点不得劲也很快烟消云散了。 长安是徐府的嫡长子,他在外稳重端方,知进退,识礼仪,且因为过度护着长平的缘故,在外人看来就过分注重感情,容易感情用事,不能杀伐果断。 但事实真的是这样么? 并不是。 长安也只是对他看中的人“感情用事”“头脑不清”罢了,对于其余人,就比如他生母,长安可以说是冷情至极。 从确认生母当真丢下他们不管不顾改嫁后,他再没问过一句有关吴氏的事情,对她绝口不提,好似世上根本没有这个人,他们兄妹几个完全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不仅如此,在幼时的长平和长乐偶尔提及吴氏发出疑惑时,他也总是说,“是婶婶待你们不够掏心掏肺么?婶婶满心满眼都是你们,把你们照顾的好好的,她虽然不是咱们的生母,却和母亲没多大区别。你们怎么会提及一个外人,还思念她,你们这么做不怕婶婶伤心么?” 那时瑾娘听了这话不是不欣慰,不是不慨叹,可在这些之外,瑾娘更认清了长安的脾性。这看似是个明理宽厚的,其实在感情上特别极端。得他看中的,他十倍百倍报之,反之,那就只能被他仇恨,抑或被他淘汰出局,当陌生人对待了。 长安的感情非常纯粹,这也预兆着即便之后吴氏想和儿子缓和感情,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瑾娘也丝毫不担心有朝一日长安认回生母,和吴氏母慈子孝。 这些年来,瑾娘一直知晓吴氏的消息。倒不是她有心探查,只是徐府一点点起来了,徐二郎担心长安长平被生母笼络了去。 徐二郎的感情只会比长安更纯粹――该说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么?长安不愧为徐二郎的侄子,而徐二郎也不愧是他的二叔,两人的“情感洁癖”如出一辙,都是不容人背叛的。徐二郎担心长安他们再受伤害,也是担心吴氏通过长安借由徐府的人脉做下恶事,所以从没放松过对吴氏的监视。吴氏身边的丫鬟,以及之后她生育的两个儿子身边,徐二郎都以防万一安插了人过去盯着,防的就是他们对长安长平不利。 “暗探”的消息最迟两个月会来一次,因为之前几次都没有重要信息,徐二郎就懒得看了,直接把事情交到了瑾娘手里。所以瑾娘也知道,吴氏这些年日子总得来说还不错,除了她男人的官职一日比一日低,她因此受了牵连,得了个扫把星的名声,除了陈兴海已去逝的原配所出的女儿处处看她不顺眼,动不动就攻讦她找她不自在,除了后院的女人三不五时就要到她跟前炫耀郎君的宠幸太过她们有些招架不住,除了妯娌总想分权,还总是想方设法将公中的银子往自己房里捞,其余也都挺好。日子热热闹闹的每天让人不得不打起精神干活。 再说回吴氏后嫁的丈夫陈兴海,不管他对徐府有没有做过恶,只说他在徐大郎战死之后,就去了吴氏的娘家,隐晦的点出有再娶的心思,勾的吴氏的娘家动了心思,竟是不管徐家还在徐大郎的热孝中,就让吴氏大归。 这种欺辱一般人尚且难以忍受,就更别提徐二郎了。这人就是个睚眦必报的,瑾娘占了他口头便宜,他还要当天找补回来,就更别提得罪他的外人了。 他能放任陈兴海与吴氏继续逍遥自在,那是因为他无权无势,暂时动不了他们,可有早一日权在手,不把早就该做的事情做了,那还是徐二郎么。 陈兴海是肃王手下,这人善于逢迎和钻营,又背靠肃王这样的庞然大物,倒是在内务府混的风生水起。 可惜,在徐二郎外放河州的当年,宫中不受宠的皇子跪求到陛下跟前,让陛下为他做主。堂堂皇子,天潢贵胄,寒冬腊月里竟穿着三年前的破夹袄御寒。衣服破烂就不说了,关键是小的不避体。允文帝的暴怒可想而知。 再怎么不喜皇子,但也是他的种,竟被奴才们如此欺辱,允文帝的怒火让京城的菜市口接连半月被献血覆盖。朝堂震荡,宫中人人自危。 陈兴海倒是侥幸保住一命,可惜也被夺了官职,成了一介白身。不过这人真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不管到了何种境地都能蹦哒。不过允文帝正在气头上,连肃王都不太想接他这烂摊子,更何况别人了。 反正陈兴海走投无路,老老实实在家呆了几年。也就是徐二郎扶棺送夏先生回故里安葬时,他还在家待业,怎么徐二郎这就出一趟远门,他又蹦哒起来了。 之所以瑾娘猜测陈兴海又混到官场里来,那也是有根据的。要知道因为陈府里的日子太“热闹”,而陈兴海是从内务府直接罢官的,早先交好的人都对他们避之不及。陈兴海到时不死心,还每天钻营着1起复,四处走动托关系。反观陈府包括吴氏在内的女眷们,可就老实多了。他们也就在府里搞出点动静,等闲一年半载不出门的。 而长安的行程一般都是固定的。平常在书院基本不出来,休沐日大半在家陪祖父母,剩下一段时间便是去街上逛逛,买些笔墨纸砚,书籍和辅导用的试卷。他常逛的书斋和吴氏偶尔去一趟的银楼又不在一条街上,这种情况下两人碰面的机会有多大? 当然,京城说大也不大,该见的人早晚能碰见。但没道理长安早几年都没碰见吴氏,偏他们回京后他就碰见了? 敏锐的第六感告知瑾娘,长安和吴氏绝对不是在街上碰面的,绝大可能是在宴会上。而最近一两个月,长安出席过哪个重要场合呢?答案就一个,那就是青儿和柯柯成亲时,长安出现过。哪个场合也最可能见到吴氏。 若说长安是跟着小舅舅迎亲到柯府时,见到了吴氏一面,随即去调查她的,这完全行得通,缺逻辑满分。 瑾娘觉得事情的真相八成就是如此了,只不知道,长安是如何一眼认出吴氏的。 瑾娘想着这些事情,面色的神色就变换不定。通河自然不敢直视主母,但瑾娘长久不出声,他免不了抬头看了一眼,结果就见瑾娘面上风云变幻。 通河见瑾娘面色不对,还以为是对长安此番行事不满,顺带对他“监视”小主子不高兴。前者他无话可说,后者,他却是要解释两句的。 “主子和夫人去河州前,主子忧心长安长平两位少爷被人欺负,亦或者闯了祸无法山后,特意让属下派了几个人在两位少爷身边盯着,以备不时之需。” 瑾娘闻言就知道通河2想多了,赶紧道,“这事应该的,夫君安排的很有必要。”他们都去河州了,徐父徐母又镇不住长平,那小子若闯了祸还真不好办。即便不说这些,也要担心他们在河州动作大引人报复,牵累家中的两孩子。不管怎么说,在他们身边放人总归是对他们好。 瑾娘叹口气,不说这些,继续问通河,“你说长安见过吴氏,他们是何时见到的?长安在查吴氏的事情,如今可查到什么了?” 通河道,“属下排查过长安少爷和吴氏的行踪,最近两年来,也只有舅公子成亲那天,长安少爷和吴氏出现在一个地方。”随即从怀中取出几张纸张,递给瑾娘一侧的青苗,青苗接过后转交给瑾娘。“夫人看看,这是这两个月陈兴海和吴氏的动向。”因为平时都是两个月才交一次陈府的“作业”,如今还没到期,通河便没有将事情告知给瑾娘,“陈兴海走通了肃王的门路,如今在刑部任了个官职。” 刑部正好是柯柯之父坐镇的衙门,他老人家嫁女,喜事一桩,也难得的高调一回,请了不少人到府里赴宴。陈兴海不在邀请名单上,但这人着实会钻营,不知跟着谁就进去了,且还带着吴氏。 而那天不管是长安还是长平,亦或是徐翀都跟着青儿去迎亲了,若长安当真见过吴氏,也只有在哪里。 这是通河的失误,不由和瑾娘请罪,“是属下没有预知到这情况,属下认罚。” 瑾娘闻言摆摆手,通河又没长七八个脑袋,他又不是陈兴海肚子里的蛔虫,再来他也忙得很,徐二郎不在京城他恨不能弄几个分身出来帮主子盯紧了京城的动静。他自己还忙的顾不上吃饭休息,又哪里能强求他为这不可预估的事情负责呢。 瑾娘安抚了两句,通河行礼谢过,便又回答另一个问题,“长安少爷目前还在查吴氏,若不加阻止,最迟明天也就查到人了。”这也就是他昨晚接到信,今天就过来寻夫人的原因。 让不让长安少爷寻到生母,这是一个大问题,而这问题显然不是他这个最属下的可以决定的。 瑾娘闻言也有些头疼,他私心里肯定不想长安再见到吴氏,能少一桩麻烦,总比多一桩麻烦要好。 她对吴氏抛弃几个孩子改嫁一事非常痛恨,根本不想在有生之年继续听到她的名字。 她痛恨吴氏,想必长安也不遑多让。再让她挑出来搅乱孩子平静心绪如何是好?可若是就这么掐断此事,怕是长安心里也要留个疙瘩,指不定之后闲来无事就要琢磨琢磨,他那天见到的到底是不是他预想中的人。都说堵不如疏,一味瞒着不一定是好事儿。况且,有时候也不是他们想瞒就瞒得住的。徐二郎不会看着陈兴海坐大,等他回来后,指定还要将陈兴海踩到泥地里去,陈兴海总有走投无路的一天,到时候他让吴氏出面求情,长安总归还能见到吴氏。 反正早晚都是要见的,那就趁此机会让长安查到吴氏? 瑾娘有些意动,可最后2她还是决定,“你派人弄些假消息混淆他的视线,再过几天,等夫君回来了看看他的意思。”到时候要如何处置,那就是徐二郎需要发愁的事情了……徐二郎会为此发愁么?想来是不会的。在他眼中,这就是芝麻粒大小的事儿,男子汉大丈夫,若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也不用自称徐家子孙了。他才不会像瑾娘这样顾虑重重,一会儿优信长安的心理健康,一会儿忧心后续可能会有的不良影响。男人太情绪化显得妇人之仁,若长安至今还对吴氏抱有幻想,他才会真的失望。 不过长安知晓此事后,长平和长乐还能继续瞒着么? 这事儿让瑾娘非常头疼。 可联想到,徐大郎还活着――这更是一桩让人头疼的事儿。 算了,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 第416章 逮个正着 瑾娘午休时被旁边的动静惊醒,睁开眼就见徐二郎正在起身。拔步床内一片昏暗,瑾娘睡得不知今夕何夕,看了看窗外……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明明感觉才睡没多久啊,怎么徐二郎就要起来了。 徐二郎感受到身侧的视线,朝她看过来,“吵醒你了?再睡一会儿,陛下口谕让我进宫,这一去怕是得不少时间,晚上就不要等我回来用饭了。” 瑾娘混混沌沌的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几时了?” “未时半了,你在睡会儿,外边等着见我,我这就过去了。” 徐二郎说着话回身在瑾娘头发上亲了一下,转身穿着紫色的官服远去。 瑾娘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现在不过下午两点钟光景,这个时间不该躺在午休么?怎么徐二郎还被召到宫里去?皇上不是人么?他不需要午休养神么? 瑾娘躺下去的时候,还在心里嘀咕,要说允文帝身上有诸多瑕疵,可他勤政这一点真不是虚的。就冲这午休时分还要打起精神召见重臣,那他私生活再混乱,这个皇帝也值得肯定。 青苗往内室探了探头,见瑾娘又睡下了,便和身侧的青穗打了个招呼,两人脚步轻快的走出去。 瑾娘昏昏呼呼的又睡了一会儿就起了,下午是她最清闲的时候,不过因为今天徐二郎归来,还带回不少东西,这些都需要归置,瑾娘也就忙活起来。 徐二郎带来的东西有很多,除了瑾娘提点他带来的各州府的特产、布匹绫罗、首饰珍奇外,还有一大箱子书籍。 瑾娘早先就有一个要建藏书阁的心。 这个时代,书籍是最贵重的财富。一个家族的藏书,就相当于是一个家族的底蕴。藏书越丰富,家族底蕴越厚实,自然会让人高看一分。同样,书籍使人明智,使人进步。世界上什么都可能被辜负,可你学到的知识绝不会辜负你。 徐二郎知晓瑾娘的心思,这些年来不管走到那里,都有意的收集一些书籍。也不单是与科举有关的书籍,还有医工农桑,反正是在徐二郎看来有阅读价值的,他都会收罗来。 早先在河州,他们就寻到了不少书籍,如今这书籍每年都依固定的速度增长,这真是让人欣喜。 瑾娘将各州府的特产,先让丫鬟们分出几部分来。随后她又挑着那些绫罗布匹,搭配着开始往各处送去。 徐父徐母那里自然少不了,随后还有林府;沈舅舅那里也要单独准备一份;再有就是宿夫人和桂娘子处,还有五公主府里,甚至就连徐姓族人中,和瑾娘交好的人家,瑾娘也派人送了。 零零碎碎的,等忙活完这些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等这些都脱手了,瑾娘就拿起书籍翻看起来。 要见藏书楼,首先需要藏书。而这书籍也不是什么都可以收藏的,要看它有无被收藏的价值。 瑾娘在别的方面不擅长,可要分辨一本书有无价值,那还是很简单的。虽然这些书籍徐二郎已经粗略的筛选一遍,能够直接被送进书阁珍藏。但是藏书的真正目的并不在于藏,而在于让后人阅读里边的知识文化,增加自己的修养学识。而瑾娘如今在做的,可不就是这个。 瑾娘拿起一本些花卉嫁接的书籍翻看起来,越看越忍不住惊叹,老百姓的智慧真的是无穷的。他们现在已经懂得嫁接花枝给花卉增色,想来时间足够,他们迟早也会想到通过这种方式让水果蔬菜创收。 亏她一直以来都以为,嫁接是现代技术,然而现实教做人,古人并不比现代人智商低。 瑾娘翻着书本看得认真,不知不觉天色就晚了。这时候去各处府里送特产的下人们都回来了。 因为林府是娘家,瑾娘是让青苗亲自跑了一趟。青苗回来后就笑着说,“老太爷和老夫人知晓大人回来了,还说让您们什么时候有空了去府里吃个饭。” 青苗边说边笑,“奴婢瞧着,老太太也是惦记大人的,一听到大人回来的消息,高兴的都坐不住了。就连老太爷,也眉开眼笑,接连说了好几个好。若非奴婢拦着,老太爷还想登门呢。还是奴婢告诉老太爷大人早早的进宫去了,怕是要晚些才回来,老太爷才被老夫人拉住了。” “夫人,您看您和大人什么时候过去林府?奴婢也好早些派人过去传个信,不然老太爷和老夫人今天晚上怕是惦记的睡不着觉了。” 瑾娘听见青苗这打趣的话,也是忍不住好笑。不过何时过去林府……她倒是想明天去一趟,但是也不知道徐二郎能不能抽出时间来。他今天进宫,应该是给允文帝汇报此番暗查的结果。允文帝交代给徐二郎什么事情,瑾娘并不知情,不过看允文帝午休时就火急火燎的把徐二郎召到宫里去了,一刻都坐不住的模样,可见事情很重大。这事情不知道还有没有后续,也因此瑾娘也不能断定徐二郎短时间内能不能抽出空来。 瑾娘正琢磨着这事儿,长乐和小鱼儿领着三胞胎过来了。 长洲长晖进屋就找爹,“娘,我爹还没回来么?这都用晚膳的时辰了,我爹还没出宫,是被陛下留在宫中用膳了么?” 长晖听到长洲这话,忍不住咽口口水。爹爹留在宫中用膳,那不是要吃御宴?听说皇帝的饭桌上,每顿饭都有一百零八道菜,都是全国最顶尖的御厨所做,那得多好吃啊。 长晖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反观长洲,该说不愧是同胞兄弟么,长洲也咽口口水,嘀咕说,“爹爹命真好,还能陪着皇帝吃饭,我也想吃御宴。” 长晖默默跟了句,“四哥我也想吃。” 长洲叹息一声,“想吃也没办法,总不能让爹爹偷偷把御宴从宫里偷出来给咱们。那也藏不住啊,那么多道菜,都能把咱俩埋起来了。” 长乐哭笑不得的凶了长洲一句,“不许胡说八道。” 长洲就有些委屈,“可我真想尝尝御宴的味道,皇帝吃的饭,那肯定是顶尖的美味。” 小鱼儿闻言揪了下长洲的耳朵,“整天就惦记着吃,你饿死鬼托生的不是?咱家那里亏待你了,那顿不是好吃好喝的端到你跟前,你尽惦记着外边吃不上的,你说你给谁找不自在呢?” 长洲被两个姐姐镇压了,苦逼的找娘亲告状。瑾娘装作没听见,不过等丫鬟们给长洲盛饭时,她却拦了一拦,“少给四少爷盛点饭,咱们家的东西人家看不上,就不要祸害人家的脾胃了?” 长晖拿筷子的动作一顿,随后垂着脑袋猛往碗里夹菜,低头就是一顿吃。 而被亲娘怼了的长洲,看着碗里将将盖住碗底的一点点米饭,眼里的泪水即将决堤。 他不就说了句心里话么?怎么还被娘亲记恨上了。 娘也太小心眼了,她再这么无理取闹下去,小心,小心他去爹那里告她的状啊。 几个孩子吃完饭又在翠柏苑坐了一会儿,眼见着天色将晚了,徐二郎还没回来,瑾娘就打发他们都回去休息。 长乐带着依依不舍的弟妹走了,瑾娘也去沐浴过躺在榻上继续翻书。 她看得时间久了,眼睛有些不舒服,就把书放在一边合眼休息一会儿。 青苗此时端了一盏燕窝过来,“夫人您晚膳用的少,现在再用一盏燕窝羹。厨房里刚炖的,最滋补身子的。” 瑾娘不想吃,作为一个爱美的小仙女,身段必须维持住玲珑有致的状态。她为了防止自己发胖,晚餐都吃很少,更有过了七八点就不再进食的习惯。 以往即便她熬夜,青苗也不会送宵夜过来,今天这是怎么了? 青苗接受到夫人疑惑的视线,板着脸很麻木的说了句,“想来大人也该回府了。夫人您先用燕窝,奴婢去厨下瞧瞧都准备了什么,若是大人要吃用,届时去取也方便。” 瑾娘瞬间接收到青苗传递过来的信息,哦,男主人回家了…… 瑾娘脸上陡然一热,想起晚上可能还会运动一番,就迟疑的伸出了罪恶之手,将那盏燕窝羹吃下了。 反正稍后运动完也消化的差不多了,不会长肉的。 瑾娘让丫鬟把东西收拾了,又漱了口,便继续看书。也就是这会儿功夫,她听到外边丫鬟请安的声音,是徐二郎回来了。 这颗回来的够晚的,都子时了。 瑾娘起身趿拉住鞋子,就要走出拔步床。徐二郎此时却已经三两步进了房间。 见到瑾娘要出来,他摆摆手让她老实坐着,“我去冲个凉,外边闷热的厉害,今天夜里怕是有雨。” 瑾娘应了一声,却也没按照他的要求继续坐着,而是起身给他拿了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徐二郎晚上在宫里用的晚膳,当时不止他在还有几位朝廷重臣。一顿饭吃的够雷人,只顾着勾心斗角了,那里还能用多少东西。 他现在还真有些饿,听瑾娘说厨房里有清粥小菜,还有煲的老母鸡汤,可以给他煮点鸡汤面。徐二郎想都没想就说,“端碗粥过来就行,再弄几个爽口的小菜。” 这段时间在外边奔波劳碌,每天吃顿热乎饭都是奢侈。偏巧又是夏天,人更加没胃口。他这段时间脾胃不调,怕是得清汤寡水养上两天才好。 这也是瑾娘惦记的,所以厨房准备的都是清淡的食物,至于重口的,且等他养几天再说。 丫鬟们在外边张罗吃食的时候,瑾娘已经伺候徐二郎起身了。徐二郎也是真饿了,吃了一碗粥,又用了一笼烧麦,清爽的小菜他直接给光盘了。 瑾娘摸着他腹部,吃了那么多东西,都吃到哪里去了? 徐二郎笑的意味深长的拉下瑾娘的手,“这么急?” 瑾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荤话。 夫妻俩闹腾半夜才休息。 可还没来得及睡着,外边雷声大作,狂风呼啸,舒尔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打下来,瞬间成瓢泼之势。 瑾娘听到外边丫鬟们搬动花草的声音,窝在徐二郎怀里打了个哈欠说,“幸好你们赶路提前回来了,不然怕是要被雨淋。” 夏天的雨不凉,即便淋湿了也没大碍。但若是冒雨赶路,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届时怕是要病上一场。 而这时候医疗条件着实有限,一场风寒都有可能要人命。所以,冒雨赶路什么的实在要不得。 徐二郎被说教了一番,也不恼。看天色着实不早了,他拍拍瑾娘的脊背,“快睡,明天不是想去林府。明天我无事,届时领着几个孩子一道过去。” 瑾娘高兴的应了几声,呼吸在几个喘息间就变得规律下来。 外边逐渐安静下来,丫鬟们也回房歇息了,等到风声停止,拜年只余下大雨肆虐的声音。 一丝丝冷风吹进门扉,屋里登时凉快许多。徐二郎浑身舒畅,又软玉温香在怀,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可惜,就在他即将睡着了,眼睛又倏地睁开。 他眸中泛过犀利的光,本不想理会外边的事儿,却终究轻手轻脚起身打开房门。 夏夜的雨来的又急又大,天地之间连成一线,舒尔闪电咔嚓作响,将天地之间的一切都照亮。 徐二郎在凉亭等待片刻,终于看到有人从隔壁芷兰院的墙头跳跃下来,经由翠柏苑往另一个院子窜去。 这明显是要走捷径去外院,而那身影熟悉至极。即便看不清容貌,只看那动作,徐二郎已经断定来人是谁。 他倏然出声,“过来这里。” 那正准备从拱桥上跳跃过去的黑衣人闻言,差点一个踉跄掉进湖里。好在来人当真武艺非凡,因而已经狼狈了一瞬间,也很快稳住脚步,迟疑的问道,“二哥,呵,你怎么现在还没睡?” 徐二郎轻嗤一声,“若是睡了,岂不是发现不了你的小人行径。” 黑衣人,也就是徐翀闻言龇了龇牙,露出个牙疼的表情。他这是什么鬼运气,难得兴起过来看一眼陈佳玉,结果就这么倒霉,偏被远行归来的二哥逮个正着。 第417章 护妻狂魔 徐翀心虚的很,加上知道二哥最是古板和看重规矩,他这夜闯女子香闺的举动,在他看来问题肯定特别严重。所以,接下来迎接他的会是什么?是被教训一顿然后罚抄家规跪祠堂?还是直接在演武场摁着他蹂躏一场? 讲道理,明明他才是习武从军的那个,二哥才是个文官。可他武力值始终不及二哥高,每次都要被二哥按在地上揍,这也让他很心酸。 别看他徐翀在外边也有个“阎王”的恶名,搞得军营中人人都敬他畏他三分,可谁知道他在家中也是个只能被欺负的小可怜,谁能想到这一茬呢。 徐翀慢悠悠的朝那黑影靠近,走到凉亭里,恰好一阵闪电霹雳声,整个天地都别照的亮堂堂的,徐翀由此也看清面前人的面孔。可不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好二哥么?大晚上的还穿着板板正正的,严肃着一张脸,看着忒瘆人。 徐翀的心思不敢表露出来,他规规矩矩的给徐二郎行了礼,这才笑问,“二哥你什么时候到家的?怎么也不提前派人给我送个信?早知道你今天回府我就早些从军营回来了。” 徐二郎直接怼他,“若是提前告诉你,还能发现你徐三郎无耻至极的小人行径?” 徐翀闻言可就不乐意了,嘀咕的反驳说,“二哥,说话就说话,别人身攻击啊。我那里无耻至极,小人行径了?我这白天没时间,晚上抽空过来看我媳妇,我这够疼人了,你再骂我你心里过得去么?” 徐二郎冷笑两声,懒得和他狡辩,直接一脚踹过去。徐翀早有防备,敏捷的躲了,可惜他不知道那是他二哥的假动作,等他回神过来,腰腹间已经结结实实挨了一脚,整个人一个踉跄撞在了凉亭的柱子上。 徐翀惊呼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徐二郎直接又踢了他小腿一下,“禁声。” 徐翀禁声了,他把所有呜咽都堵在喉咙里。 二哥下手可太托马狠了。这是亲兄弟么?仇人动手也就这个毒辣的程度? 徐翀由衷怀疑,二哥是想一脚踹死他,好独占徐府的财产。没错,真相肯定就是这样的。 “坐好了,把你的思虑都说出来我听听。” 徐翀不敢不听,直接坐直了身子。可是让他如今和二哥说他的思虑……外边瓢泼大雨,他没娶媳妇单身汉一个,浪费点时间是无所谓。可二哥才刚回来,正和二嫂浓情蜜意的时候,还舍得分拨点时间给他这个兄弟,那这指定是亲哥没错了。 可是,他有啥好说的。他就是准备娶陈佳玉过门,不管父亲同意不同意,他的心意不会更改。他就是个犟的,父亲不改口他就不娶妻,看谁拗的过谁。 徐翀也真是无赖,关键是在亲哥面前也不用掩饰什么。彼此什么性情都知根知底,他也就没有瞒着掖着,把他的心思全说了。 徐二郎冷静听着,一直等到徐翀话落音才开口,“你想娶她进门,是当正妻敬重。大晚上暗探香闺,你就是这么尊重她的?呵。” 徐翀挠挠头,他知道此事不妥,可还不是怪二嫂看得紧,白天见不到她么。别说白天了,自从陈佳玉入住徐府后,他总共见了她不足五面。 这小姑娘他惦记了三年,为此挠心挠肺的难受。以前找不见人也就算了,自己生场闷气喝瓶酒一醉解千愁,可如今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偏偏拦路虎看得严实他见不到人,那他没办法,只能走歪路了。 徐翀无理搅三分,徐二郎就又呵呵冷笑几声。 不过实在无心在此事教训弟弟,徐二郎看着愈发大的雷雨,担心瑾娘会被雷鸣惊醒,便没耐心再应付胡搅蛮缠的弟弟,直接丢给他一句话让他走,顺便交代明天演武场上试试身手。 徐翀:他忙的分身无暇,实在没功夫去演武场和二哥比试。不过也聪明的知道,这是对他今夜行为的惩罚,不好避过去,不然指不定二哥会让继续去跪祠堂。 下一辈小的都长起来了,也都晓事儿了,他这么大人了,还被罚跪,被那群小的看见,他这做三叔的脸面还能维持住么?他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被媳妇知道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被罚,他不要脸的么? 最后,徐翀深沉的摸了一把脸,露出崩溃的表情。 他看着二哥消失在夜幕下的身影,深觉今天不宜出门。当然,对于夜闯陈佳玉香闺的事儿,徐翀至此也没后悔过。他总共也就闯了三次,就被二哥逮到了,早知道之前就多闯几次,太亏了。 翌日,徐二郎不知何时起了身,等到瑾娘睡醒时,一模旁边的床榻早就凉透了。 她拉了铃铛,外边青苗几人鱼贯进来。她们一边服侍瑾娘梳洗装扮,一边和瑾娘说,“大人和三爷在校场练手呢。大人今天起得有些晚,寅时末才起身,起来后便径直去了校场。”说着这些话,青苗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该说亲兄弟心有灵犀么?三爷也早就不在府上出没了,碰巧今早也在校场练身手。碰巧大人过去,两人就切磋起来。” 瑾娘闻言,本来正在首饰匣子里挑选珠钗的动作倏然一顿。 有这么巧的事情么?她怎么就不信呢? 可若是说兄弟俩提前约好的,那也不太可能啊。毕竟昨晚她和徐二郎歇息时,三郎还没回府呢。 瑾娘不去想这些,只问丫鬟们早膳准备好没有。 那自然准备好了,厨下的婆子们也机灵,晓得今天夫人必定起的晚,就稍晚些才开灶。她们倒是把瑾娘的作息掐的有点准,也就方才,厨房里的灶火才熄。 瑾娘听说早膳都准备好了,便让人去校场上催催徐二郎回来用早膳。 这一趟出远门把他累的不轻,正该好生歇息养身体的时候。偏这人不知道劳累似得,一大早还练武,还和三郎切磋。这若是打赢了还好,打输了不就里子面子全没了。 瑾娘在花厅等了会儿,徐二郎就回来了。 他满头大汗,衣衫都湿透了,黏腻腻的贴在他身上,看着就不舒服的很。 徐二郎丢下一句“你先吃,我去冲个凉”,便快步往浴室走去。 瑾娘那里吃的下,去拿了换洗衣服给他,等他收拾好,夫妻俩才坐在一起用早膳。 期间瑾娘问了两句,怎么早上不多睡会儿?那么巧和三郎碰上了,三郎这些时日神出鬼没,府里下人都见不到他人影,他竟然一回来就见到人,果真是亲兄弟心有灵犀? 徐二郎听懂瑾娘想问什么,不由哂笑一声,给她夹了一筷子小菜回道,“哪来的那么多巧合,昨晚我就见过三郎了。” 瑾娘眉头一拧,徐二郎也没瞒着她,将昨晚的事情三言两语说了。 这若是徐翀在这儿,指定要唠叨二哥娶了媳妇忘了兄弟。那事情多伤他脸面,他也该娶亲了,正要脸面的时候,二哥能不能替他着想一点? 可惜,徐翀没在,徐二郎也没有替他隐瞒的心思,直接就告知给瑾娘。 瑾娘:她错了!她就不该怜悯三郎,就不该对他心存愧疚。亏她还以为自己成了隔断牛郎织女见面的王母娘娘,为此见到三郎时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儿。却谁料,这人瞒着她暗度陈仓! 瑾娘气的狠狠咬了一口,结果一下咬在银筷上,发出咯吱一声响。 徐二郎抬头看过来,见她也傻眼了,不由取笑她,“你当自己牙口多好么?也不怕蹦了牙?” 瑾娘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三郎做事太没顾忌,这不好。” 徐二郎点点头,“所以我今天早起就将他教训了一顿。” 瑾娘闻言就不知道说啥了。 说徐二郎只把三郎教训一顿,这教训太轻了?还是说,三郎根本没有悔过之意,以后指定还会如此行事? 瑾娘琢磨着,好一会儿后开口说,“还是要尽快让他和佳玉完婚。” 徐二郎闻言就问她,“那姑娘人品如何?三郎不介意女方家世,这是他娶妻,就按他的意思来。不过女方可以出身贫微,可以容貌平平,却不能人品有瑕,性情刁钻。” 瑾娘听话听音,就知道徐二郎又开始宠弟了,怕是他现在也认同了这门亲事,那她还有啥好说的? 瑾娘就仔细说了陈佳玉的人品性情。这姑娘就如瑾娘说的那样,活的特别认真,那也是个有骨气的。虽说如今她被困在徐府中出不去,但也没有整天坐在院子中自怨自艾。她开始绣花挣银子,为自己挣几个私房钱;另外听说瑾娘这里有不少书,空闲时候还过来借书,特别认真的看了一本又一本。 瑾娘对这姑娘的观感特别好,所以不受控制的说了她几句好话。但她还算冷静,所以整体评价比较客观。 徐二郎沉默听着,心里有了谱。 稍晚些夫妻俩用完早膳,便准备去林府做客了。 已经有跑腿的大早起过去送信,林府那边不会被打的措手不及。再来都是自家人,也不用准备什么,说去去就是。 此次去林府,自然是要带上几个小的。 长洲几人上完一堂课便欢快的辞别先生,来翠柏苑找爹娘。那时瑾娘已经收拾妥当了,而徐二郎去鹤延堂给二老请安,也已经回来。 一家人说着话便上了马车。 马车分了两辆,长乐和小鱼儿坐在后边那辆稍小的马车中,瑾娘和徐二郎带着三胞胎坐在前边那辆马车。 一路上长洲还不消停,还凑到他爹跟前告状。说爹不在家的时候,娘管他们管的可严了。等闲不让他们出府,即便出去做客,第二天也要将前天欠下的功课补上,有时候甚至还要加倍……见过这样凶残的娘没有,他觉得他娘就是独一份,被人家的娘肯定不是这么对待孩子的。 徐二郎闻言微微颔首,回应长洲说,“你娘做的好。” 长洲呆滞。 徐二郎继续说,“都说‘慈母多败儿’,又说‘父母之爱子深则为之计之远矣’。你娘担心爹不在府上,你们卫队学习懈怠,所以才严加管束你们。这是为你们好,须知道想要出人头地不过两条路。武举你不成,若是读书再读不出功名,以后可该如何谋生?如何给你妻儿庇护?” 长洲懵着一张脸,听不懂爹爹在说啥? 他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怎么就有妻儿了? 长洲晕乎乎的看着爹,总感觉从爹嘴里出来的没个文字他都认识,可是拼凑成一句话,他怎么就听不懂意思了呢?难道他真像二哥说的,在读书上也没什么天分? 长洲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倒是长晖,一半听懂一半没听懂,此刻就皱着小眉头,沉默的思考爹爹说的话。 两孩子都安静了,到衬得在一旁“咔嚓”“咔嚓”捏核桃的长绮有些吵闹。 瑾娘和徐二郎都看向长绮,就见小姑娘慢吞吞的抬起头,将手中白生生的核桃仁递到两人跟前,“爹,娘,吃核桃么?” 徐二郎揉揉她软软的小揪揪,“爹不吃,给你四个吃,他需要补补脑。” 瑾娘抿着唇,忍住笑。她眼瞅着长绮以不容拒绝的姿势,将几颗核桃仁全都丢到长洲嘴里,长洲回神后嫌弃的要吐,偏这动作不文雅,也不符合爱护粮食的规矩。爹爹在跟前盯着,长洲再不敢以身试法,默默的将那核桃仁嚼碎吞下去。 他最讨厌吃核桃了,一股子怪味。 娘以前说以形补形,说吃骨头汤对长身高有效,说吃猪蹄有利于脚伤痊愈,还说吃花生胡萝卜什么的补这补那,花生胡萝卜就算了,这些他也爱吃,吃点也无妨。可是核桃他就厌烦那股子怪味儿,再说,娘从那儿知道人脑子和核桃仁模样像的?吃核桃补脑在他看来是无稽之谈,所以再也不要哄他吃这些东西了。 他已经长大了,是个可以独立思考的少年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好哄骗了。 马车上,长洲又和瑾娘讲起道理来。瑾娘才不管会不会以大欺小,就用自己的理将长洲反击回去。长洲被娘说的哑口无言,以至于到了林府时整个人都在怀疑人生。 第418章 舅母冲动了 得知瑾娘和徐二郎今天会登门,林父便把早先和好友约定的,去对方家里品茶赏字画的行程推辞了。他们全心全意在家等着女儿女婿登门,一颗心满怀期待。 林父到底心思多些,琢磨过后还是然人给沈舅舅、沈舅母去个信。道是中午别做饭,一家子一道聚聚,就当是庆贺二郎回京了。 沈舅舅自然没有不应的,沈舅母也欢欣愉悦,满口应下。 她等徐二郎回京等的头发都白了,若是徐二郎再不回京,平勋的前程再不能确定,明珠怕是要把她这间房子的门槛踏破。讲道理,虽然是亲闺女,沈舅母被逼到这份儿上,有些瞬间也想和这不孝的女儿断绝血缘关系。 早知道是个混不吝,当时就不应该让她生下来。如今可好,因着女婿的前程问题,一天三顿饭的往这边跑,那话车轱辘似得,听得她耳朵起茧子。 以前沈舅母欣慰与明珠口舌伶俐,在和人交锋时总不吃亏,有她年轻时的风范。可那是刀口对外,那看到那些人在明珠的口舌下溃败心里高兴,可如今刀口指向她,沈舅母的心思就不那么明媚了。 沈舅母一边换着衣裳,一边和沈舅舅套话,“平勋在京城的时日可不短了,明珠早先就想让平勋在京城某个差事,顺便在这边安个家。若是之前我肯定不同意,毕竟就他们小两口人生地不熟的,肯定没在朱阳县便宜。可这不是咱们也准备来京城定居么?届时若明珠和平勋回了朱阳,这辈子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况且你也知道明珠那两个妯娌也不是省心的,到时候受了委屈连个娘家的人也找不到,那日子还有的过么?要我说,咱们就帮衬着他们小两口在京城也安个家,等到时候在京城给宝珠也找一桩亲事,儿女们都在身边,就是他们有什么不妥当,咱们也能照顾几分不是?” 沈明珠将家中值钱的东西全部换成银子,带着大笔银两上京。她一意孤行要定居京城,为此不惜和婆家闹翻的事情,沈舅舅是不知晓的。沈舅母担心沈舅舅责罚明珠,亦或者气头上说什么重话,就有意瞒着。 好在明珠的婆家还算晓事儿,至始至终没和沈舅舅说过这事情,也因此沈舅舅竟不知明珠两口子竟是不准备再回朱阳了。 不过以前不知,如今沈舅母说出来,沈舅舅自然就知道了。 他条件反射就想拒绝,可到嘴的话在舌尖滚了三圈,就又咽了回去。 他能说什么呢?让闺女老老实实回朱阳呆着么? 京城又不是他开的,他还能管着闺女不在京城买房置产么?再有句话,也真像沈舅母说的那样,明珠就不是个省心的。从她出嫁后闹出的事情一箩筐,为此他没少邀请亲家吃酒赔罪。这也就是他面子大,背后还有个进士妹婿和朝廷大员的外甥女婿撑腰,别人都给他几分颜面。可若是他一走……明珠真是作大了,把人惹怒了,谁能护住她? 沈舅舅也担心这闺女迟早一日翻沟里,所以之前不想搬到京城,也有明珠的因素在。可如今迁居到京城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局,那再让明珠一家留在朱阳还合适么? 沈舅舅皱着眉头,琢磨着说,“这事儿是你的意思,还是明珠的意思?” 沈舅母就道,“有我的考量,明珠也有这个心思。这不瑾娘还说人往高处走么?见过了京城的繁华,谁还想回到朱阳那小地方啊。况且明珠他们如今分家出来过,即便定居京城也无所谓,老爷你说是不是?” 沈舅舅就瞪着她,“这么大的事儿,是明珠自己能决定的么?你们问女婿的意思没有?平勋还有县衙的差事,每月领着固定的米粮银子,那也是个体面人。若真要来京城混日子,他那差事势毕得辞了,届时去哪儿给他找个更体面的差事去?” 沈舅母不好说,吴平勋的差事,早在他们上京前,明珠就以死相逼他辞掉了。也不能说辞,是卖掉了。因为明珠的公公是县衙的老书吏,在县衙有一定威望,所以这差事转手的很顺利。 这时候的差事很大一部分还是父传子,流行“子承父业”。明珠和吴平勋还没儿子,这捕快的差事吴平勋就准备交给大哥家的长子做。可惜都分家了,明珠才不甘心把这职位白让出去,最后大房那边出了一百两银子,让大房的次子电脑关了吴平勋的差事。 事情早成定局,即便如今吴平勋和明珠两口子回去,那差事也不会再回到他们手里。 沈舅母就说,“这不还有二郎么?二郎可是从三品,要个平勋安排个差事,那不轻而易举的事情么?平勋那人你还不知道么,那就是个踏实肯干的,不管把他放在哪个衙门,都能混的风生水起。不过他做捕快也做了十多年,做这个最容易上手。这不,我就想着不行就让二郎在京城的衙门给他找个捕快的活儿,这总不过分?”沈舅母担心沈舅舅反对,都没敢说要个有品级的差事。捕快那就是不入流的小吏,沈舅母如今可看不上眼。不过这不是明珠担心沈舅舅不肯帮衬开口,所以就往低了求。等开了这个口子,日后吴平勋在衙门里“被欺负了”,再调职到高位上。 沈舅母觉得明珠这想法有些异想天开,要她说,想要什么就一步到位。还分成一步走两步走,那不尽找麻烦。 不过她到底和徐二郎不熟,且对他打心底里畏惧三分,所以这话也不敢说出口。只能自我安慰说,捕快也不错了,等平勋在衙门里混熟了,上司同僚知晓他与徐府的关系,届时即便徐二郎不开口提拔,怕是那些想讨好他的人,也会主动拉拔平勋两把。 这就不错了。 到底只是女婿,不是亲生的儿子,沈舅母自认给他们谋划到做到这地步,她这丈母娘做的数一数二的好了。 沈舅母计划的很好,可惜沈舅舅不应。他一听说沈舅母想让二郎帮着安排平勋的前程,整个人就气的面孔涨红。他指着沈舅母,喘着粗气道,“这就是你的打算?你告诉我你想让二郎给平勋安排前程,那是徇私枉法。你让二郎以后怎么在官场混,若是被外人抓到小辫子,他失了圣宠你赔的你么?” “你跟我说,这法子究竟是你想出来的,还是明珠缠磨你的。那丫头,整天正事不干,就琢磨些邪门歪道。我就说不让她跟着上京,你非要带上她。看看,如今给你找事儿了。” “话我给你撩这儿,你别想打二郎的主意。若是让我知道你求到二郎面前,让二郎和瑾娘为难,我绕不了你。” 沈舅母闻言气炸了,想上手挠沈舅舅两把。她这是为了谁?她用尽心思谋划都是为了谁?明珠是她一人生下来的么?她是明珠的娘,他还是他爹呢。那是嫡嫡亲的闺女,她想往上爬,她求到她跟前,一次两次三次的,她这个娘有什么办法。 她想去求人么?她不要脸么?她不知道羞耻么?她也是个人,她也想要面子。可儿女都是前世欠下的债,不为他们谋划还能如何?她不忍心女儿为难,就得为难瑾娘和徐二郎,况且那是为难么?在他们看来动动手指的事情,就能给平勋某一个好前程,这过分么?凭什么别的官员升天了,家里的鸡犬都能沾上光?而他们呢,这么些年他们沾徐二郎什么光了?除了因为他的身份外人敬重他们几分,别的实际的利益,她拿到手里几分?好不容易有人送点银子,她还没在手里暖热乎,他就又给人送回去了?这些年没因为徐二郎谋求到多大富贵,反倒是因为他在河州得罪了人,连带着他们在朱阳也被人使了好些绊子。这些事情她说啥了?如今只是让他们稍微照拂些女婿,那错了?还不能因为明珠和平勋打扰瑾娘和二郎,到底哪个是他亲生的?老头子昏了头,胳膊肘往外拐不是? 沈舅母和沈舅舅又争吵起来,不过因为惦记着瑾娘和徐二郎稍后就到府里的事情,两人还有些分寸,也就动了口,没有动手。 不过因为话不投机,两人吵得面红脖子粗,甚至把屋里的东西都砸的七七八八。 等瑾娘和徐二郎到了林府,就见好几个小丫鬟往沈舅舅他们院子所在的方向跑。 瑾娘眼皮子跳了好几下,直觉有事情发生。她看向一旁的柯柯和萱萱,姑嫂两人尴尬的看看她,随即又看看徐二郎。见徐二郎没注意他们这边,垂首在和长乐几人说话,柯柯就小声对瑾娘说,“舅舅和舅母起了争执,不是啥事儿,一会儿就好。” 她都习惯了。 嫁到这府里,自家倒是安生。公公和善,婆婆慈祥,相公周到,小姑体贴,那真是没有一点不顺心的。可自家人都好,就是亲戚有些……不大好说。 舅舅是个明白人,就是舅母,偏执好强,爱占些小便宜。若是舅舅糊涂些,日子也就不痛不痒的过去了,可偏偏舅舅眼里不揉沙子,于是这夫妻俩隔三差五吵一架。 柯柯还怀疑,这么吵下去夫妻感情不是早就淡了么?可舅舅这一辈子也没纳妾,也是稀奇。再有,都吵到亲戚家了,不怕人看笑话么? 都说家丑不外扬,在柯柯以往见到的人家中,那即便是有刻骨的仇恨,也不会闹到明面上,损了自家的名声,让外人看了笑话。可沈舅舅和沈舅母并不这样……准确说,沈舅母并不在乎这些。那脾气,也是一点就炸,受不得一点委屈。今天也不知道是舅舅那里又不顺她心意了,两人又争执起来。 柯柯三言两语带过,瑾娘也没有追问。不过她眸子深了深,忍不住就看向哄孩子的徐二郎。怎么就这么巧,他们一过来,舅舅和舅母就吵架了,感觉这事儿肯定和他有关。 徐二郎感受到她的视线,挑眉看向她,瑾娘赶紧冲他摆摆手,没事儿,你是清白的,相信此事和你无关。 瑾娘这么自我安慰,可午膳后就被打脸。 就在他们用完午膳,准备回去时,沈舅母越过沈舅舅,直接拦住瑾娘和徐二郎,当着林家诸人的面,把吴平勋的事情给说了。 沈舅母哭着脸道,“舅母知道这也是难为你,可我也是没办法。你舅舅因为不想给你们添麻烦,今天上午还和我争执了几句。可孩子的前程是大事儿,总不能一直这么不明不白的混日子。” 说着话沈舅母眼泪嗒嗒掉着看向林父和沈姨母,“小姑,妹夫,你们是儿孙都在跟前,儿孙也都出息,自然不用忧心他们后半辈子。可我不行啊,我的明珠嫁到朱阳本地,若是我和你们大哥还留在朱阳,自然可以照拂他们几分。可我和你们大哥准备迁居到京城,届时就留下明珠一人在朱阳,这辈子都不知道有没有见第二面的机会,这是在割我的肉啊。小姑,你也是为人母的,若就这般让你和萱萱分割开来,你能忍受么?你就不想孩子么?不担心她日子过得好不好么?总归萱萱出息,脾性也好,想来即便成亲了日子也好过。可明珠本就刁蛮任性,无理还要搅三分,之前在朱阳,亲家看在我们的面子上不和她计较,可若是时间久了,谁能一直忍着她啊。我们是想让明珠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的,可一家子也不能坐吃山空。小姑,妹夫,你们就开口帮我说两句好话,让二郎给平勋安排个差事。” 这也就是吴平勋和沈明珠今天没过来,不然见到这一幕,怕是脸色也不好看。总归求人之事上不得台面,可沈舅母为道德绑架徐二郎和瑾娘,就是当着众人的面,把他们两个抬起来。 这也是沈舅母和沈舅舅吵了一架,心里憋着火,做事才这么没分寸。不然放在平常时候,她是不会这么冲动的。 她这是完全把瑾娘两口子架起来了,她倒是仁义了,可瑾娘和徐二郎若是不帮,倒显得不仁不义起来。 第419章 又一出 419 瑾娘从听到沈舅母的话开始,隽秀的眉头就微微蹙起来。但是长辈说话也没有她贸然打断的道理,那有打舅母脸的嫌弃,即便是看在舅舅的面子上,也不能那样行事。 瑾娘心里不舒坦,越听脸色越黑。她早就知晓沈舅母有意让她帮着说和,让二郎给安排前程。 早先是沈城,不过沈城中途被青儿拐带去应天书院读书了。瑾娘以为这麻烦就此终结,熟料上几次过来舅母依旧欲言又止,而明珠看着她的眼神也闪烁不定。 联想到吴平勋还没有差事,而他们又迟迟留在京城,不提回朱阳县的事儿,瑾娘就把明珠的心思猜的七七八八。只是他们不提,瑾娘自然不会主动开口问。 让徐二郎帮着安排差事,这在瑾娘看来有些不大好。毕竟徐二郎是纯臣,是忠臣,从他走上仕途后,除了送三郎去京郊大营用了点人脉关系,其余他再是没做过能让人揪住小辫子的事儿。 而给吴平勋安排差事,这事情好似也不大。但要知道吴平勋和他们并无多亲密的关系,若为他动用人脉,总感觉不划算。 关键还是徐二郎正值述职阶段,新的任职动向还没确定。而因为他早年在河州的大动作,如今勋贵世家对他多有提防,甚至处处使绊子,争取不让徐二郎外任,就把他‘囚禁’在京城。以防徐二郎到时候拿着圣谕做大旗,削减他们的利益。 所以这时候他们就该稳住,低调行事,不让人抓到任何一点小把柄才是万全之策。 没见徐二郎都把荣哥儿送到应天书院了么?虽然其中固然有让荣哥儿读书结交友人的意思在,但也是为防他年纪小,被人蛊惑做下错事,到时候牵连到新的任地或官职,那就不美了。 也是因为提前被徐二郎点过几句,瑾娘很明白其中的利益关系。也正是因此,她这段时间也兢兢业业,说话行事都斟酌了再斟酌。而且除了林府和云府,在徐二郎离京这段时间唉你她基本没再去过其余地方,由此也可见瑾娘的谨慎。 他们自家人都安分守己,低调行事,不敢引人注目。沈舅母倒好,她倒是不怕连累他们,上来就让徐二郎给吴平勋安排差事。偏这还是长辈,且还是第一口开口求人,这拒绝的话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瑾娘蹙着眉头,迫不及待想打断舅母,还是徐二郎轻戳了戳她的掌心,瑾娘的心才渐渐安稳下来。 不让她出头她就不出头,反正长辈们都还在呢。没见父亲已经皱起眉头,而舅舅已经在酝酿雷霆之怒。 果然,都没等瑾娘说话,沈舅舅就直接暴怒出声,“你给我住口。你这个无知夫人,我警告你多少次,二郎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什么事情都不能耽搁他。他这时候稳妥了,以后往上的路都好走。你偏不听劝,偏要这个时候扯他后腿。你个愚蠢妇人,没有半点真知灼见,整天就会斤斤计较,沾染是非,我真后悔当初娶你进门。” 沈舅舅这话可严重了,没见沈舅母闻言脸色煞白,唇都开始抖起来。她整个人惊慌的瞅着沈舅舅,忽然就大叫一声扑到沈舅舅身上,“好啊,好啊你个沈良,你现在终于说真话了。我就知道你还惦记着那小贱人,可惜你们俩没那命,你最后还不是要娶我。如今你看她守寡了就想把她纳进门重续旧好对不对?我呸。我告诉你沈良,只要我还活着一日,你们这对狗男女就别想光明正大凑在一起。” 沈舅母不光尖叫哭嚎,甚至直接上手,冲着沈舅舅的脸就是一抓。 也幸好沈舅舅就在瑾娘跟前,徐二郎距离他也近,及时拉了一把,不然那一抓挠在脸上,怕不得带下一条子肉来。 沈舅母可是以贵妇人自居,手也保养的好,她还学着京城别的夫人留着常常的指甲,上边涂着大红的丹寇。那指甲长的,看起来没有丝毫美感,只让人觉得瘆人。 瑾娘更是后怕,她觉得舅母那一把是冲着舅舅的眼睛去的。虽然可能是无意,但舅母正在盛怒之下,若真伤到眼睛,就把留下后遗症。 这时候林父和沈姨母也无法作壁上观了,两人一个去拉沈舅母,一个安慰沈舅舅别动怒。沈舅舅倒是很好被安慰,毕竟他很冷静,但沈舅母就不行了。她正暴怒,沈姨母又没多大力道,直接就被她狠狠推了一把,若非柯柯和萱萱及时扶助,沈姨母非得跌一跤。 见状沈舅舅气的双手发抖,“毒妇,无知毒妇,这就是个乱家之源,我真想休了她。” 林父赶紧安慰,“舅兄,不要因一时意气说了气话。需知覆水难收,有些话说出去可就收不回来了。” 沈舅舅沉重的“唉”了一声,眼眶发红。他不气沈舅母编排她的名声,只气她只看重眼前那点利益,却不顾忌其他。平勋的前程他不在意么?他也在意的。可上午时才和他说了平勋的事儿,多不容他有个转圜琢磨的时间,她下午就径直向二郎索要差事。 二郎回京述职这都三个月了,却至今没有被陛下委派新的差事。沈舅舅不知道其中另有隐情,他只是根据他已有的经验,觉得莫不是徐二郎得了陛下厌恶,差事要有变动?亦或者朝中有人盯着他,让他不好被委以重任? 不管是其中那个猜想,二郎如今的处境都是表面风光,内里如坐火上烧。 他们这些长辈在这事情上帮衬不到他,本就心内愧疚。可这关键时候,这妇人还要拖二郎的后腿,他如何会同意?且他已经拒绝了一次,上午还警告了一番,她都没听到耳里,这种妇人,冥顽不灵,自私自利,让他说什么是好? 沈舅舅单手捂着眼,愧疚的不去看瑾娘和徐二郎,就连扶着他的林父,他也摆摆手,“我无事,舅兄放开手,我还撑得住。” 沈舅舅撑得住,沈舅母可撑不住。尤其是听到沈舅舅还像休了她,沈舅母就像是被人触碰到逆鳞,整个人嚎叫一声又扑了过来。 好在瑾娘和柯柯、萱萱三人都上来拦她,又有丫鬟们见势不对纷纷伸手。足有七八个人帮手,才算制住了沈舅母,可沈舅母ike那还有个长辈的样子?她坐在地上哭嚎不知,叫着沈良的大名咒骂他。 一场闹剧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周围一些下人甚至隔着花丛和影壁偷窥起来。尽管有柯柯身边的丫鬟前去驱逐,众人眼神也暗含八卦,不时垂首和身边人絮叨几句。 这事情可闹大了,也让下人们看了笑话。在舅舅这么爱脸面的人看来,实在过于丢人,怕是不日就会搬离林府。 发生了这桩事,瑾娘和徐二郎,连带着几个孩子也不好立刻回去。他们就又回了徐府,坐在了外院的花厅中。 徐二郎路上问瑾娘,“吴平勋一事,倒是简单。” 瑾娘侧首过来看他,随即摇摇头,“你还是不要插手了,咱们现在以静制动都来不及。外边多少人盯着你呢,你稍有点动静,怕是隔天参你的折子都要摆满陛下的御案。” 瑾娘加重了几分语气道,“即便想帮他,也不急在这一时。关键还是你这边要稳住,不然,”不然徐二郎让他扣了帽子,失去帝宠,吴平勋即便谋取了差事,隔不了两天也要让人整回家。 两边孰轻孰重瑾娘分的清楚,即便没有这些,单只是徐二郎他夫婿,她就得以他的利益为重。至于吴平勋,那只是个表妹夫,是个接触很少的亲戚,哪怕在此事上落了他的面子,瑾娘也不会在意。 瑾娘就说,“你暂时不要插手,等什么时候方便了再说。” 徐二郎牵着她的手笑,“只是安排个不入流的差事,即便被人抓住也无妨。”徐二郎又隐晦了点了一句,他这次“出公差”差事办的不错,陛下有意赏他,外任的职位怕是很快就会下来,且应该会连升最少两级。他是天子宠臣,即便有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允文帝也会容忍。这时候有人想打小报告告他的状,允文帝也会一哂而过。况且有时候身上有些小毛病也是好的,证明你这个人不是无懈可击,也会让很多人放心。 徐二郎漫不经心的说着,瑾娘蹙着眉头听着。徐二郎的意思她明白,可还是担心会妨碍到他。“真的无妨么?” “无碍。不过舅母扣了你的嫁妆银子,这气你能忍下,我却不能忍。不如就拿吴平勋的事情当报复,我还是不给他谋这差事了?” 瑾娘“噗嗤”一声就笑了,“我不恨舅母,就是心里不舒坦。再说,即便报复也该找个让舅母肉疼的方式,拿吴平勋报复她算怎么回事儿?” “吴平勋差事不顺,沈明珠势必不会罢休,届时怕还会找你舅母闹腾,她的日子指定不好过。”这么说着,徐二郎竟然觉得还挺不错,就问瑾娘,“就这么决定了?” 瑾娘推他一下,“别闹。” 她终究叹口气,“若是你真能帮,就帮一把。不为了舅母也得为我舅舅着想。他老人家真心不容易,也是真心爱护我和青儿两人。哪怕是为了舅舅不至于气的肝火直冒,这事儿你能搭把手也搭把手。至于舅母那里,你真要为我出气,想办法让她损失点银子就是,到没必要在这事情上折腾一把。” 徐二郎微颔首,“听夫人的。” 这“夫人”二字缱绻温柔,包含无限宠溺,瑾娘听的耳热,一时间竟不敢看徐二郎。 两人说定,等在花厅落座后,徐二郎就把话说了。 沈舅舅自然不应,摆手说,“我是为人长辈的,不能给你们帮衬,反倒要你们处处照顾,这已经很愧疚了。若是再因为平勋一事耽搁了你的前程,舅舅要愧疚一辈子。别提了,此事就这样定了。回头等宅子的事情定下来,我就带你舅母他们搬出去住。至于明珠他们,我尽早让人送他们回朱阳去,省的没事儿找事儿,尽给你们添麻烦。” 林父闻言赶紧说,“那里来的麻烦,都是一家人,舅兄勿要自责见外。” 沈姨母也连忙开口劝,瑾娘也跟着说了两句。 可沈舅舅着实被刚才那处闹怕了,连带着定居京城的心思都有些摇晃。亲戚离的远了,方显得亲近。离的近了……依照沈舅母的性子怕不得天天麻烦瑾娘夫妻,那再深的感情,也有断绝的一天。 沈舅舅唉声叹气,徐二郎就道,“这当真是小事一桩,舅舅不要放在心上,我能安排的,且不会影响什么。” 沈舅舅还是不信,只道,“都怪我管教无方,回头让你们舅母给你们赔罪。” 瑾娘赶紧摆手,徐二郎也说,“这事儿当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舅舅勿急,听我细说。”徐二郎也没细说什么,只说这个月内他的官职应该会定下来,若不出差错的话,距离一方大员只有一步之遥。一句话涵盖了无数消息,尤其那个“一方大员”,让沈舅舅和林父的眼睛同时变得铮亮。 几品官才能称上“大员”,那必须二品了。距离二品只有一步之遥,那最差也会是个从二品。从二品的官职,可一方独大了。 沈舅舅和林父一时间拍掌叫好起来,激动兴奋的手心都拍红了。倒是沈姨母对这些不太懂,也就不明白两男人为何失态到这份儿上。她提醒两人注意些形象,孩子还看着呢。沈舅舅和林父实在太高兴,便直接说,“无妨,都是自家孩子,失态便失态了。” 柯柯和萱萱闻言抿唇轻笑起来,就连瑾娘也拿帕子捂着嘴笑不停。 因为徐二郎的话,沈舅舅和林父更不敢这时候给他添麻烦。所以之后任凭徐二郎如何说,吴平勋的差事与他来说无伤大雅,沈舅舅和林父也都开口阻止,不让他参合其中。 即便要掺和,也要等事情尘埃落定。不然就因为一个吴平勋,搅合了他的仕途,那所有人都要后悔的肠子青了。 几人话到尾声,听到消息的明珠和吴平勋终于赶了过来。 第420章 三郎要成亲 420 吴平勋是出门转悠去了,他来京城后鲜少在府里呆着,倒是在外边的身后居多。不知道是在观察世情还是如何,反正每天乐呵呵的出去,乐呵呵的回来,府上人为此也说,这人就是个傻乐呵。 至于明珠,她肚子现在已经很大了,这半月已经进入预产期。大夫建议适当活动,她也是担心生产时有意外,便拘着吴平勋少出门。 不过沈舅舅和沈舅母闹起来时,夫妻两正午休。沈明珠怀这一胎脾气大的跟王母娘娘似得,一句话不对付都要将人劈头盖脸说一顿。她对吴平勋尚且如此,对于身边的丫鬟婆子更加不会客气。 丫鬟们都惧怕这个喷火龙一样的明珠夫人,等闲不到她跟前去。尤其她起床气还特别大,谁扰了她休息她恨不能拿热茶往人身上砸。由此种种,沈明珠就是个高危人士,根本没几个人往她跟前凑。 也正是这种种原因,导致沈明珠好好睡了一个午觉醒来,才知道她爹娘因为吴平勋的差事公然打起来了。 她娘折腾的狠了,被人抬回房休息去了。倒是他爹,恨不能将她娘直接休弃。 沈明珠听到这些消息后的表情都是懵逼的,不明白只是睡一觉醒来,外边的世界就不一样了。 但她更多的是心虚。毕竟事情是因吴平勋的差事而起,而这是她千求万求她娘帮着开口的。 沈明珠焦灼的在房间里踱步,不敢去看娘,也不敢去见爹。但这事情总不能蒙混过去。她想着瑾娘和徐二郎还在府里,在“客人”面前爹总不好对他动手。况且事情都提出来了,没道理虎头蛇尾。所以即便有可能会被训斥,沈明珠也咬着牙来了花厅。 因为担心瑾娘和徐二郎离开,沈明珠一个孕妇比吴平勋走的都快。吴平勋也不傻,晓得她的意思,就不太乐意往前边去。可沈明珠真就跟那母夜叉似得,回头狠狠瞪了吴平勋一眼,吴平勋即便有再多不乐意,也跟着过来了。 吴平勋倒是个明白人,进了花厅就直接冲沈舅舅请罪。还言道,做差役也没多大兴趣,他做了快十年,也有些厌了,这些时日正在街上转悠,看能不能做点小生意养家。 这女婿当真憨实的厉害,沈舅舅对他满意的很。若说有唯一一点不满,那就是这人是个妻管严,别说拘束住明珠的所作所为了,他不被明珠打的满头包那就是老天爷开眼了。 小子是个好小子,若不是熟知他品性,沈舅舅也不可能把沈明珠嫁过去。可如今再看,……沈舅舅只觉得愧对女婿。明珠和她娘一样,就是个搅家精。至于女婿,沈舅舅对他倒是没有怨恨,只是到底忍不住说了一句,“明珠终究是个妇道人家,以后外边的事儿你自己拿主意,便再让她胡乱插手。男子汉大丈夫,被个妇人管束的话都不敢多说,那像怎么回事儿。” 吴平勋当即面孔涨红,木讷好久才顶着沈明珠恶狠狠的眸光,应了一句“是”。 差事的事情明珠还想提,沈舅舅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将她打发了,“还没看你娘,去院里看看她如何。若气的厉害,就请大夫过来。”终究是夫妻,几十年的情分也不是假的。哪怕对沈舅母有再多怨言,可好歹给他生育过三个子女,且在他贫穷时也没有嫌弃过他,就这般与他同甘共苦。就冲着这点,沈舅舅嘴上说的再厉害,却也不会真的把沈舅母休弃。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瑾娘和徐二郎带着几个孩子回家。 车上长洲凑到瑾娘身边问道,“舅外祖还好么?舅外祖母呢?” 闹剧发生时,几个孩子也在跟前。这也正是沈舅舅怒意高涨的原因。因为沈舅母的作为实在太掉价。让几个孩子学了去如何是好,真个养成她那个刁钻和蛮不讲理的脾性,以后绝对毁了孩子。 好在瑾娘第一时间将几人打发了,长洲几人没看到更多更精彩的后续。这也让长洲惦记的不得了,之后回去林府午休时,都因为想着这事儿而睡不着觉。 长绮闻言看了四哥一眼,她欲言又止,最终却没说什么。 她能说什么呢? 能说丫鬟们没看住她,她偷跑出去看后续了么?不能说,这事情打死也不能说。不然爹和娘怕是要说教她。 长绮想着这些,又想着沈舅母嚎啕无赖的嘴脸,精致的眉眼皱成一团。那样撒泼打闹的,有点丢人啊。她这么小的人都看不过去,不知道舅外祖母是怎么毫无压力的坐在地上哭的。难道这就是二哥说的“天赋”?长绮决定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瑾娘不理会长洲,直接将他镇压了。 回府途中,瑾娘也没和徐二郎再说林府的事儿。一场闹剧罢了,说出来竟给人添堵的,不提也罢。 回了府瑾娘浑身酸软,迫不及待想去床上躺一会儿。她也真个踢了鞋子就上床了。几个孩子早就被打发了,瑾娘也不怎么在意形象,便把外衣也脱了,头发上的珠钗也摘了。她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这时候才感觉有多舒服。 徐二郎从外边走来,见她惬意的在薄被上蹭,不由笑她,“不热么?” 瑾娘看了看屋里四角放的冰盆,冰盆早就放置着了。丫鬟们算计好他们回来的时间,提前将屋子熏的凉爽适宜。谁知他们因为沈舅舅和沈舅母的事情,耽搁了足有一个时辰才回来。 丫鬟们之后也没把冰盆端出去,屋里就有些凉,盖着薄被睡觉再舒服不过。嗯,这就像是夏天开空调盖夏凉被睡觉,那里有不舒服的道理? 瑾娘掀开被角冲徐二郎招手,“你也过来躺一会儿?” 徐二郎接受他的邀请,喉咙上下滑动几下,脱了衣衫也上了床榻。 屋里突然就传来怪异的声音,不过丫鬟们都“见多识广”,也没露出异样的表情。只是默契的距离那房子远一些,顺便嘱咐灶上的人多烧点热水备用。 瑾娘这一觉没睡多长时间就被徐二郎喊起来了。她睡得晕晕乎乎,看了门后的沙漏才晓得已经睡了一个时辰。这睡得时间绝对够多了,再睡下去,晚上要走觉了。 瑾娘利索的起身,和徐二郎到外间去。 两人也无事,便趁着这会儿日头落山,外边没那么热,又去了一趟鹤延堂。 徐父出府去了,如今不在家。倒是徐母在抄佛经,两人进去陪着徐母说了会儿话,便出来了。 准备回去翠柏苑时,倒是碰到了从外边回来的徐翀。 徐翀满头大汉,上半身衣裳都湿透了,他也知道这模样不雅,让二哥看了无妨,让嫂子看了,总归不自在。因而赶紧给徐二郎两人打了招呼,便要回院子。 徐二郎没拦他,牵着瑾娘往后院做。倒是徐翀,走到半截有跑回来,冲着徐二郎喊,“二哥,晚上一起喝酒啊。” 徐二郎摆摆手,“养身,这段时间不喝酒。” 徐翀露出个鄙夷的表情,可在二哥冷冷的视线下,赶紧将那眼神收回去。还讪讪的说,“不喝酒好,夏天天热,酒味儿特臭。二哥还是你贴心,我得和你学习。” 徐二郎回应他一句“呵呵”。 徐翀又道,“不喝酒那一起用晚膳啊,我晚些还有事情和你说。” 徐二郎这次倒是没拒绝,只是看看天色不早了,眼见到了晚膳时候,便说他,“快去梳洗,来晚了就此剩饭。” 徐翀一边嘀咕他二哥无情无义无理取闹,一边脚踩风火轮似得往自己院子跑。 路边下人给他请安,徐翀也只当没看见,只在几息时间就回了院子,拎起一桶凉水,兜头泼下。 徐翀速度太快,以至于瑾娘和徐二郎走到翠柏苑花厅才落座,他后脚就进了门。 瑾娘见状忍不住看向徐翀的双腿,心里啧啧叹息:长着大长腿就是好,酒量跑路都比别人速度快。 屋里几个小的也到齐了,见状赶紧给徐翀行礼。徐翀摆摆手让他们都坐下,冲丫鬟们喊,“有酸梅汤么?给三爷端两碗酸梅汤来。”又控诉二哥没兄弟情义,“要不是二哥恐吓我吃剩饭,我肯定不会跑这么快。我都跑断气了,刚换的衣衫差点又湿透了。” 屋内几人都看他渗出斑斑汗水的衣衫,确实,出了不少汗。不过,谁让他跑来着?吃剩饭也没什么不好,总归是饭啊。 几个孩子心里都腹诽,却都没有说在明面上。 三叔他们得罪不起,这就是个混不吝,他才不会顾忌他们是他的侄儿侄女,对他们手下留情。那就是个孩子王,兴致上来将他们当球拍上天。可怕。 不过徐翀风趣起来,也是让人毫无招架之力。于是,饭桌上很快就热闹成一团,几个孩子都亲热的给他们三叔夹菜,恨不能坐到他们三叔跟前才好。 他们想和三叔多说话,可徐翀明显有心思,才刚一用晚饭,就把几个小不点撵到瑾娘身边去了。然后,他央求的看着他二哥,不住的给他使眼色,“咱们到书房说话。” 徐二郎在瑾娘的手指推动下,到底是起身带着徐翀走了。 这两人一走,就跟把几个孩子的心带走了似得。长洲眼神示意长晖,“咱们去偷听?” 长晖才不作死。 四哥是有多想不开,才想去听爹爹和三叔的墙角,这怕是老寿星上吊活的不耐烦了? 长晖丑拒,长绮也不去。而长乐和小鱼儿都多大的人了,更不会跟着他闹腾。 长洲无奈的慨叹了一句,家里都是无趣的人。然后被姐妹兄弟狠狠瞪了几下,无奈的跟着嬷嬷回去洗澡准备休息了。 几个孩子离开后,瑾娘继续回房看书。 她以为徐翀是有要事要和徐二郎说,一时半会怕是不会回来。谁知她也就翻了两页书,徐二郎就掀开帘子进来了。 瑾娘讶异问,“三郎回去了?你们说完了?” 徐二郎“嗯”了一声,“三郎还能在京城呆一个月,想在这一个月中与陈佳玉完婚。” 瑾娘蹙着眉头,“这不是闹着玩么。”哪家新人结亲也不能这么快啊。那讲究的人家,单是过六礼就得走上几年时间。即便是不怎么讲究的,那还有个定亲和走礼的时间,少数也得几个月。就说她和徐二郎成亲时,那时候徐家是迫切需要个当家主母过去主事,所以他们的婚礼办得有些仓促。但是再怎么仓促,流程是一个不少的。而且从定亲到结亲,中间也有一两个月时间。即便匆忙,也没忙到一个月内搞定一切事情的程度啊。 更不用说,那时候她和徐二郎还住在一个镇上,来往婚嫁的都方便。 而三郎和陈佳玉,陈佳玉的娘家可是在江浙一带,不说其他,就说三郎想娶亲,陈佳玉的娘家人总要请来,那娘家人总要给陈佳玉准备嫁妆……单是来往时间,就差不多一个月了,其余那里还有时间折腾。 瑾娘就皱着眉头说,“不行先订婚,等三郎下次回京再成婚。” “三郎不同意,一意要求直接一个月内成亲。” 瑾娘就“呵呵”,反正现在徐翀也没在跟前,也不怕他颜面有损,瑾娘就直接怼徐二郎,“他想月内成亲,那让他自己操持他的亲事去。”爱咋咋,她是不管了。 以为成个亲是小事么?看青儿成亲那些天她忙成什么样,就知道事情有多繁琐。青儿那好歹是走完六礼,家里事情基本都妥当了。可徐翀这边呢? 若是成亲,徐翀院子里的房屋势毕得重新粉刷修葺,花草植物等重新布置,就连新婚的屋内用品,也得重新置办。 像是屋里的家具用品,不能指望陈佳玉这个新嫁娘带来了,那肯定得现做,可哪里来得及呢? 时下哪家成亲,新房内的床不是提前几个月,甚至几年就开始量尺寸定做的?你要是专门去买,先不说用料好坏,就说尺寸不合适,它摆那儿也不好看不是? 这是大头,也是最浪费时间的。其余,像是嫁妆之类的,这个也好筹备。可请帖不得分发么?酒楼厨子菜单不得提前拟定么? 第421章 坑爹的兄弟俩 这都是事儿。 好,有下人们可以指使,要在短时间内把一切处理好,也不是不可能。可最最麻烦的是,要这么仓促的成亲,得有多少人来她这里探听消息? 本来徐翀把个“表姑娘”请进府里,外边就流言蜚语,说那是徐翀的相好,徐翀的名声也毁的差不多了,等闲心疼姑娘的人家,是不会把姑娘嫁给他的。 如今两人再匆忙成亲,甚至越过定亲这个步骤,六礼也走的很仓促,那这是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女方已经有孕?还是女方当真本事了得,惑的徐翀对她痴迷?再或者是,那“表姑娘”心机过人,“挟天子以令诸侯”? 事情还没发生,瑾娘已经想到,届时可能会有的揣测和流言蜚语。又会有多少人到她跟前八卦的询问试探。 瑾娘最厌烦这种事儿,恨不能离这些都远远的。 她最烦和人打太极,也担心真把三郎和陈佳玉的名声糟蹋的一塌糊涂。所以,先定亲,再成亲成不? 徐二郎摇摇头,“利害关系三郎都知道,他要一意孤行,且多由他。” 瑾娘闻言又是“呵呵”,“行,都由他,婚事也由他自己操持去。” 瑾娘说着话,将被子往上一拉,直接提到了脖子下边。她更是利索的一翻身,拿着书籍直接背对着徐二郎。 徐二郎被迁怒上也不恼,他已经恼过了,和三郎心意已决,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他。 那还费那个心力和他计较这些作甚,让他自己作死就是。 徐二郎去浴室沐浴,等回来时,瑾娘已经回到了早先斜倚床榻翻书的姿势。 徐二郎顺手把擦头发的毛巾往一边一丢,瑾娘立马“唉”了一声,“头发还滴水呢,你又想不擦干头发睡觉是不是?”边瞪徐二郎,边指使他把毛巾递过来。 这是不恼了。 徐二郎眸中划过星星点点的笑意,顺从的将毛巾给她,在床榻边落座。 瑾娘就自如的从薄被中钻出来,跪在他身后给他绞发。 瑾娘气过了,也知道这事情不是徐二郎的错,她和他生气闹别扭实在很没有道理。 徐二郎沐浴时,她渐渐心平气和,此时也能安然的和徐二郎继续说起这事儿。 徐二郎道,“三郎早有准备,已些天已经让人去江浙接陈氏的娘家人了。” 瑾娘给他绞发的动作一顿。 陈氏? 瑾娘很快抓住重点。 陈佳玉在他这里是陈氏,那她在他这里,是不是就一个林氏? 瑾娘小手痒痒,一边戳他背一边把心中所想说出来,徐二郎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回身一把抱住瑾娘拍拍她的头,就跟哄小女孩儿似得,“你怎么会这么想?林氏,天下间那么多林氏,你如何能和他们混为一谈?你是我的瑾娘,独一无二的瑾娘。” 这是情话? 这绝对是情话! 瑾娘把毛巾一丢,两手捂住红的靡艳的面颊。 和徐二郎成亲十载有余,终于听到徐二郎说了句明明白白的情话,瑾娘觉得此刻死了都值。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这心里话说了出来。就见徐二郎抬着她的下巴笑看着着她,“尽会胡说。我这是第一次和你讲情话?瑾娘,你这记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瑾娘连忙点头,“我确定,这绝对是第一次。” 徐二郎就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你确定?” 瑾娘不确定的点点头,徐二郎就凑到她耳边说,“感情以前在床上说的不是情话?” 瑾娘:…… 她果然不是徐二郎的对手,容她先在龟壳里藏一会儿。等没那么羞了,她再回来。 瑾娘被徐二郎哄的心花怒放,再提起徐翀的亲事,整个人多了好几分分分耐心。 徐翀早派人去江浙接陈佳玉的娘家人这事儿,瑾娘早下是不知道的,如今知道了……也行。娘家人不会迟到,那这婚礼就不会仓促的留下“美谈”。至于其他……倒也好说。 瑾娘思绪翻飞,就琢磨起之后府里会有的动作。青儿成亲时,她也帮着张罗了其中多半事宜,勉强算是个熟练工,对此事倒是不憷。不过,徐翀成亲到底是按照京城的规矩来,还是平阳的规矩,另外要不要略微照顾些女方那边的习俗,这些都是需要考量的问题,怕是她得提前找几个“军师”帮着参谋参谋了。 瑾娘想着这些事情,一边继续给徐二郎绞发。忽然她想起两件事,“佳玉那里……她同意成亲了么?” 别连亲事都是徐翀单方面决定的,陈佳玉却不知情,那就搞笑了。 瑾娘觉得这事情徐翀完全干的出来,他是那种特别霸道桀骜的人,而陈佳玉对上他全无半点胜算,所以徐翀估计也不会将她的意见看在眼里? 瑾娘突然忧心,徐二郎却全不在意这个问题。同不同意的,三郎自己会搞定。联想到三郎那夜从芷兰院熟练的翻出动作,徐二郎不对他们沟通的方式报以评价。他只是和瑾娘说,“你若担心,明天可去问陈氏。” 瑾娘想想说,“也好。还有一件事,爹同意了么?” “爹会同意的。” 瑾娘无语的想翻白眼,意思就是说,至今徐父还没同意,他们还没沟通好? 都没商量好的事情,还能继续进行么? 徐二郎拉着瑾娘的手,让她别忙活了,头发干的差不多了。“爹那里明天我去一趟,和他说说此事。” 瑾娘闻言就明白,指定是徐翀将此事拜托给徐二郎了。 徐二郎在徐父跟前的话语权与地位,总比徐翀高那么一些。虽然依照徐翀的混账程度,即便徐父不同意,他照应能娶陈佳玉进门。但能办的众人皆满意的亲事,为何要让人不高兴呢?尤其这个还是亲生父亲,能得他的首肯,总归是好些。而只要徐二郎出马……事情基本是个定数了。徐父对上这个儿子完全没有反击之力,这徐府虽说是姓徐的,但是并不是徐父的徐,而是徐二郎的徐。 果然,第二天徐二郎去鹤延堂找了徐父。 也不知道父子俩怎么谈的,反正徐父最后松口同意陈佳玉进门。 不过小丫鬟们透漏过来的消息是,徐父当时的面色可不怎么好看。徐二郎出门后,老人家恼怒的直接对着门槛摔了一个杯子。 瑾娘:行,总归是答应了。 不过这拿东西出气的毛病,莫不是会传染?沈舅母爱砸屋里的物件,他们到了京城林府后,他们屋里的东西平均下来都换了三遍了。而徐父更甚,他屋里的茶盏从没有撑过一个月的。那真是每个月都换新,每个月都要因为买瓷器花一笔银子。 这也就是他两个儿子都能养家,徐府当真不缺钱花,不然就这败家的模样,谁养的起啊。 瑾娘等中午徐二郎回来时,倒是询问了徐二郎,究竟和徐父说了什么,才让徐父松了口。 徐二郎也没瞒着瑾娘,就道,“荣安公主第三个夫婿死了有一年了,如今听说陛下重新在为荣安公主择婿。” 瑾娘先时听得莫名其妙,随后恍然大悟,然后……如遭雷劈。 她觉得事情肯定不是她想的那样,那是徐二郎对她点点头,证明就是她想的那样。 瑾娘还能说什么?她只想静静。 荣安公主在京城的名头很大,她是当今的三公主,母亲也是宫中的淑妃娘娘。 因为她年幼时淑妃正得宠,加上荣安公主也是个会讨巧卖乖的,她很得允文帝宠爱。 只从封号就可看出这公主被允文帝看重的程度了,要知道,时下公主的封号可是很能降下的。就比如柯柯的母亲五公主,她就没有封号,由此才被称为“五公主”。而荣安公主,她不仅有封号,而且还是“荣安”两字。 这就是底气,就是资本。 荣安公主可以说是被允文帝骄宠着长大的,天潢贵女么,又是真正的公主殿下,那脾气不用说。数遍京城的王孙公子,都没她嚣张。 嚣张顺遂的荣安公主,偏偏亲事上不顺。也是巧合,荣安公主的第一任夫婿是个武将,早年在西北戍守,乃是平西侯的手下。十年前那场大齐西北军和匈奴的战争中,徐大郎徐翱战死,荣安公主的第一任夫婿同样战死。 公主对这一任夫婿的感情最深,于是为之受了三年。之后听说也不愿意再嫁,只在公主府养了几个侍卫聊以慰藉。听说那侍卫中有一人容貌肖似原荣安公主的驸马,由此非常受宠爱。 不过,在荣安公主遇到第二个,和驸马长着同一双眼睛的武将时,很快沦陷。这桩婚事也是得到允文帝认可的,允文帝还亲自给两人赐婚。只是婚后不到一年,第二任驸马因暴雨中驱马疾驰,而官道太滑,竟从马上跌下来,被马儿踏破胸腹,当场亡故。 第三任驸马和原驸马嘴唇想象,且下巴更像。这也是个武将,不过品级低微,不过正五品,就这荣安公主也嫁了。可好景不长,成婚半年时间后,驸马因酒后跌入湖中溺亡。听说人被打捞起来时,整个都泡涨了,那简直没法看。 连着三任夫婿都死状凄惨,且是在婚后不久就毙命,荣安公主“克夫”的名声不胫而走。 而荣安公主不知是真心大,还是对原驸马当真爱的深沉,这才刚出孝,就又准备重找驸马。 徐翀和那原驸马是不是相像徐二郎不知,徐父同样不知。不过荣安公主的名声足够骇人就是——徐二郎转告徐父,徐翀曾无意中和荣安公主见过一次,当时荣安公主看着他发怔,事后还询问了他的名字。 实情如何,徐二郎不知,不过单是这几句话连起来的信息,就把徐父吓炸了。 在他看来,荣安公主对着儿子发怔,肯定是因为儿子和原驸马有那里相似。至于公主询问三郎的名声,哪肯定是为方便以后寻人。 公主看上三郎了! 这简直就是个晴天霹雳。 徐父是看不上陈佳玉,但他更……看不上荣安公主。 她是个公主不假,可她克夫啊。她原本那几个驸马,家世显赫,官职比三郎都高,可他的三郎这两点比不上他们,但谁让三郎长了张好看的脸。 以前一直因为自己提高了阖家男丁颜值一事而沾沾自喜的徐父此时由衷的后悔起来。早知道三郎命里还有这一劫,他是说什么也不能让三郎像他的。长成这么个模样那就是原罪啊。 可真愁人。 徐父自怨自艾孩子不该像他,若是想了他们娘,指定没这烦恼。 恰好从此过,又恰好听到这话的徐母:“……” 之后瑾娘听说老两口闹腾起来了徐母难得不再保持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范,撵着徐父好一顿打。徐父颤巍巍的跑,如何比得上徐母手脚麻利,就挨了好几下。徐父面子上过不去脸都涨红了,接连嚷了好几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不过许是被徐母打的太疼了,徐父就有些怂。那嘀咕的声音也就他自己听见,反正徐母是没听进耳里去。 徐母收拾过徐父神清气爽,叫上李嬷嬷随她去私库挑些东西。小儿子要成亲了,尽管未来儿媳妇她不看好,但那毕竟是儿子挑的。她对几个儿女都心存愧疚,这几年都在尽心弥补。但儿子们大了,她能为他们做的事情少之又少。说好的弥补,她也只能表现在态度上,除了对他们多关怀些,别的什么也做不到心理总归是空荡荡的没个着落,如今可好了,她也能帮衬上儿子了――指望她操持三郎的亲事那是不成的,她多大本事自己清楚。她说是不爱俗务其实是没本事讲那些弄清楚,理顺当。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有所以婚礼的事情还是交给能干的瑾娘忙碌。至于她,就贡献一半私库,给三郎下聘用。 看着美滋滋去盘点私库的徐母,徐父心里老大不是滋味。讲道理,两人成亲至今,他可没花用过她一个铜板。这老婆子对她吝啬的跟铁公鸡似的,对儿子却大方的很。她也不看看,没有他她生的出儿子么? 第422章 好酒也怕巷子深 徐父念叨过徐母的小气,就又犯愁起“荣安公主”这个人来。 这公主真不是一般的猖狂跋扈。 反正徐父进京这些年,也就见过这一个比王孙公子更张狂的人,且还是个妇人。 以往他听了荣安公主又养小倌儿,又打了那个王孙公子,背后还要嘀咕一番,这公主太嚣张跋扈,她频频丧夫不是没有原因的。肯定就是上天不满她如此张扬行事,特意给她的“报复”。 以前嘀咕过,他心里总会好受些。可如今么,他好受不起来了。 荣安公主是真的跋扈嚣张啊,强抢良家妇男的事情,这位公主可没少干。即便被她抢的那些男人,也是官家出身,可最后又有那一个落到好了?即便他们告状告到御前,但允文帝在人君之后还是个人父,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他自然是选择护持女儿的。而那些闹事的人,哪凉快哪儿呆着去。 听说有个正三品大朝时公然告荣安公主的御状,都没告赢。那三品官员家的公子也是不争气,随后成了荣安公主的入幕之宾,且乐此不彼,为此至今都没娶妻。 这位公子跟着荣安公主好几年了,至今也没个名分。看起来有够可怜的。 当然,最可怜的还是他的三郎。 若荣安公主当初只是心血来潮问了三郎的名讳还好,若真是存了心思——依照三郎的家世官职,恐怕想混上个名分都难如登天。 徐父一时间更惆怅了。 如今他只希望三郎和陈佳玉的亲事能尽快举办,中间不要再有什么岔子。不然,真让三郎委身与人,那真是羞煞老祖宗们了。 徐父想着自家和荣安公主的差别,那无异于巨石和鸡蛋,他们去碰肯定只能碰个头破血流,就郁闷的不想说话。 他也也不是没想过有关荣安公主看上三郎的事情,是二郎胡诌的。若这事儿是三郎开的口,他还会怀疑一下,可是二郎说的此事,那必定百分百真实。 所以,还是尽快让三郎成亲。 徐父此刻满心焦灼,真恨不能三郎马上娶妻才好。这磨磨蹭蹭的一个月才能让新妇进门,如是中间出个意外,这后果谁担待的起。 徐父念及此,便准备去催催三郎。娶媳妇都不积极,这思想有问题。在新妇进门之前,他必须去把三郎这思想掰正过来。 徐父想找三郎,可三郎着实忙的脚打后脑勺,徐父在院子里守了他三天,也没看到他的人影。 徐父还怀疑三郎这几天是不是压根没回府,可问了守门的侍卫,侍卫们给了他肯定答复。 三郎回府了,只是他每次都是子时左右才回来,而天不亮又会出门办差,委实辛苦。 而不管是子时还是天不亮时,徐父都正在睡眠中。他倒是想完睡一会儿或是早起一会儿,好逮住那臭小子,但是身体实在不争气。于是,只能无奈撒手不管。 在徐父蹲守三郎时,陈佳玉也从徐府搬了出去。 瑾娘如约去见了陈佳玉,陈佳玉似乎对于徐翀要娶她一事并不吃惊。在瑾娘问她是否甘愿时,也点了头。 事情到这儿份儿上,瑾娘也不说啥了,只能想办法让两人的名声好一些。于是,几天后陈佳玉悄无声息的从徐府搬了出去,住到了瑾娘在帽儿胡同置办的一处宅子中。 等陈佳玉的娘家人过来京城,也会被安置在这里,陈佳玉也会从这里嫁入徐府。 徐府开始大派请帖,京城中不少官员人家收到帖子,也都笑呵呵的说了吉祥话,表示肯定会过去吃喜酒,也好沾沾喜气。 说这话的人是真心还是假意就不说了,反正不管是派请帖的管家还是小厮,都被拉着有意无意的套了不少话。 比如这陈氏和到底何许人也?当真是徐家的远方表亲不成?徐府在江浙一带还有族人么,他们不是从平阳进京的么?再有,徐府近期内还有别的喜事么? 问最后一句话的人,着实其心可诛了。这话潜意思不就是问陈佳玉到底是不是像外边说的怀了身孕,才挟天子以令诸侯?不然区区一个普通女子,家里又不能给予什么帮扶,徐翀怎么会娶人进门? 套问这个问题的人还不少。 也好在瑾娘提前预算到所有情况,所以对所有问题都做了应对。 陈氏只是江浙一带的普通女子,无甚家世,只有一兄在江浙水师从军,与徐翀是袍泽。徐翀与人交好,听说陈氏欲上京延请名医为兄长治腿,便要求同行。之后的事情……就不外乎是两个年轻人渐渐生出倾慕之意,便决定成为夫妻云云。婚礼办得仓促,是因为徐翀不日要回到江浙水师。至于近期内还有无别的喜事,那谁也说不准,毕竟徐府的嫡长孙长安少爷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相看的年纪,指不定徐大人会趁述职时空闲,将长孙少爷的亲事也给安排妥当。 徐翀和陈佳玉的事情真真假假的,谁也弄不清楚。瑾娘给出的答案逻辑上更是有许多破绽,完全经不起推敲。但是谁管这些呢,祸水都引到长安身上了,谁还管徐翀不徐翀的。 徐长安,徐府的嫡长孙,那也是个非常出色的少年。如今周岁才十六有余,身上却已经有了举人功名。更难得的是,此子性情温善,谦逊得体,踏实上进,却又不乏锐气。有徐二郎这个二叔照应,假以时日这孩子必成大器。 男人们只看未来女婿是否有本事,女眷们就简单多了。她们就看徐府内宅清净不清净,徐长安是不是洁身自好。 答案自然是让她们非常满意。 徐府的内宅自然是极其清净的,毕竟徐府几个男主子身边,都没有侍妾——徐父这为老不尊的,老了老了倒是弄了两个屋里人。但那只是通房之流,府里的下人给她们几分体面,以姨娘称呼他们,但实际上她们根本不是姨娘。 徐母更是个老仙女,根本不带理事的,否则也不可能在长子命丧百日内,急匆匆为次子娶妻。 老夫人扶风弄月,闲来敬神拜佛,能当做婆婆尊敬的瑾娘也是个好性儿,根本不是会苛待媳妇的。 况且徐二郎仕途正好,这夫妻两人又恩爱甚笃,等闲不会分开。届时瑾娘随徐二郎去任上,府里只有一个老祖母要伺候,那更是清闲。 这徐长安绝对可以的,这门亲事简直打着灯笼都难找。闺女嫁过去静等着享福,这样的夫婿若是错过的,去哪里寻更好的? 不少当家主母纷纷心动,琢磨着最近如何见瑾娘一面,好套套瑾娘的话。 不过左右得等徐翀的亲事忙完,不然瑾娘怕是抽不出空来。 这些夫人们按捺下心思,面上不漏声色,其实心里都有些焦灼。 良才美玉就那么一些,挑完一个少一个,家里有闺女的都是竞争对手,不得不防啊。 瑾娘对于自己成了香饽饽一事,还是知道几分的。毕竟自家长安拿的出手啊,那肯定有不少丈母娘稀罕。而她作为长安的婶婶,自然多得是人迫不及待要和她一叙。 不过瑾娘当真忙的分身乏术,所以别提什么邀约了,她如今吃饭睡觉都成问题。 家里孩子成个亲长辈是真累啊,尤其是凡事都要她过目定夺,瑾娘忙活的恨不能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 她都这么忙碌了,还得不时应付徐母。老人家急着弥补儿子,所以恨不能将自己私库里的宝贝都掏出来,给徐翀娶亲用。 见状瑾娘不得不感叹一声,这老婆婆是真的……心眼儿不够用。 好歹她也是她儿媳妇啊。 虽说老人家的东西,自己有权给谁不给谁,但瑾娘也是她儿媳妇啊。徐母恨不能掏空私库补贴三郎,就不考虑考虑她次子和次子媳妇的感受么? 这也就是瑾娘腰包鼓鼓的,完全不在乎徐母那点私房,不然换那小家子气的,或者是吝啬些的,非得因这事儿闹一出婆媳矛盾。 瑾娘无奈的帮着徐母看库房的单子,帮她挑拣适合下聘的物件。其实她想说这些当真用不着,因为徐翀神不知鬼不觉的,早给准备了厚厚的聘礼。不仅如此,他连陈佳玉的嫁妆,都给准备好了。足有一百二十台了,这完全是把徐翀这几年的体积全搭里边了。 除此外,徐二郎自然还要出一份——徐府只把属于长安长平的产业,分给了小哥俩,剩余三成,一部分给翩翩做嫁妆带走,另外的都是他们兄弟俩的。不过这些兄弟俩都没要,完全留给徐父徐母。他们各自手中产业不少,尤其徐二郎,有允文帝贴补的几十万两银子傍身,手头阔绰的很。 徐翀成亲,徐二郎别的没给,直接给了五万两银子。谁家的兄长这么大手啊,五万两足够娶十个八个媳妇啦。 还得再说一声,这也就是瑾娘心大,不然夫妻俩也得闹一场。 徐翀那边娶妻的东西准备的足足的,当真用不到徐母的体积和嫁妆。不过瑾娘也知道这是老人家的心意,所以哪怕再无奈,也还是帮着出主意,挑东西。 应付完徐母,还要应付几个小的。 尤其是长安长平、荣哥和长洲长晖。 长安对婶婶出馊主意,将祸水引到他身上一事很有意见。 他还不到弱冠之年,捉急什么成亲啊。 看他三叔,都奔三的人了,才娶媳妇。他即便不像三叔看齐,也得像小舅舅或二叔看齐,所以娶媳妇这事儿,当真不捉急。 他也想要先立业后成家,不然太早定亲,每年应付岳家和未婚妻都要占用不少时间。这多耽搁事儿啊,有那么些日子,他得多看多少书,多背多少圣人名言,多做多少练习题? 科举考试难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讨好岳家和未婚妻的时候,别的士子都忙着上进。他懈怠了,别人努力了,两项叠加,就是别人比他多了两倍的时间学习。这哪儿成啊!就这个态度,还想弱冠之年金榜题名,和二叔成就叔侄双状元的佳话,那不痴人说梦么。 不得不说,长安也是有雄心壮志的。 可这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自认够努力,可还有人比他更努力。这种情况下,要考状元,只有加倍加倍加倍努力。 他的时间都是要付给圣人书的,娶妻什么的,再等几年不迟。 听到长安此话的瑾娘,她的表情简直一言难尽。 该说不愧是没开窍么?长安简直和这个年纪的徐翀简直一模一样。 让他们娶妻跟要他们命似得,好像她在害他们。 瑾娘忧愁的不得了,为这熊孩子操碎了心。 可熊孩子还有要折腾的事儿。 就听长安代替兄弟们发言,“婶婶,三叔成亲时,我们能跟着去迎亲么?” 瑾娘想说可以,但是用不着。 因为徐翀的至交好友遍地都是。 他以前很挑剔的,可自从进了京郊大营,倒是“圆滑”了许多,朋友自然也多了不少。那些袍泽听说他要成亲了,这几天没少往府里来。他们具体说什么瑾娘不知道,反正徐翀送他们走时,那些人指定要说上一句,“迎亲那天一定带上我,我得给你撑撑场子。”连云昭武都露面了,可想而知来人究竟有多少。 反正据不完全统计,一二十人肯定是保守数据。 徐翀的友人都这么多了,他们这些小辈就别去掺和了。 瑾娘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长安长平虽然是小辈儿,可身量已经长成,看着和大人没什么两样。只除了身量还瘦削单薄一些,别的比那些公子哥们也不差。 长安长平去也成,露露面么。 好酒也怕巷子深。 自家这俩这几年内得相看定亲了,若不是他们一直呆在应天书院,而瑾娘和徐二郎在河州一呆就是六年,基本不在京城露面,不然也不能让人遗忘了这俩小子。 如今露露面也好,多了递话的人家,也多了挑选的余地不是。 不过也会很容易得罪人就是了。 但是不怕,给孩子们挑个好媳妇才是最关键的。 长安长平想帮着迎亲也可以,但是荣哥儿和长洲长晖,呵呵,小萝卜头几个,还是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 第423章 缠人三郎 陈佳玉的娘家人,是在半月后的一个下午到达京城的。 徐翀百忙之中抽出空来,亲自过去迎接。长安几个小的因为放暑假了,不用再去,时间也多的很,听到未来三婶的兄嫂到了,为了给他们三叔撑场面,也跟着过去了。 等他们傍晚回来,瑾娘就听长安说了句,“未来三婶的兄嫂,都是本分人。” 陈佳玉的兄长名为陈家旭,若非三叔说过未来三婶的兄长之前在江浙水师从军,他们着实看不出他是个武人。因为身形太过纤弱,皮肤比他们还要白皙,且看着也斯文俊秀,俨然就是个还在读书的学子。 而且,为人也太腼腆了。长洲不过体贴关怀了几句,三叔的大舅子就红了耳根,面上也都是赧然之色。这确定是未来大舅子,不是小姨妈么?就这腼腆羞涩的脾性,跟个大姑娘似得。啧,若非这确实是三叔盖了戳的袍泽,能证明陈家旭是个男儿身,不然他们都要怀疑这是个那姑娘家乔装改扮的。 与陈家旭比起来,孙氏可就爽朗阔利多了,看起来也更像个爷们。 不过孙氏不是南方人么?南方女子在他们印象中都是温柔似水的,可孙氏为甚说话嗓门那么大?而且她身量也高挑,面容也不白皙,整个人说话走路都风风火火的,看起来倒是个当家的。 听完长安的话,瑾娘的表情也有些微妙。 不过随后想想又觉得,陈家旭那么个腼腆的性子,确实要个爽朗泼辣的妇人来配才好。不然这家里没个抗事的,可怎么过日子啊。 另外,她从陈佳玉那里也探到一点陈家的陈年旧事,不外乎是父母早亡后,他们因为没有近亲,家产就被出了五服的那些亲戚抢去。 兄妹俩无人照拂,连吃住都是问题,陈家旭为了能养活妹妹,甚至还将陈佳玉送到山上的尼姑庵一段时日。而他不过一个八九岁的小子,能做的事情有限,不外乎帮人跑腿挣几个铜板。这也就是街坊邻里门护着,会时常将家中小孩儿一些不能穿用的衣裳给他们,偶尔还会给一些糙米让他们糊口,不然两人能不能活过一个冬天都是问题。 日子确实苦,陈佳玉好歹还有间茅房避寒,陈家旭则只能在破庙栖身。兄妹俩分离的状况,直到陈家旭满十五后才解决。那时候陈家旭入了水师三年,多少能挣一些铜板。不过最后到他手里的也不多,因为都被人剥夺去了。这也就是他咬着牙撑着,才能夺回一些,不然陈佳玉且不能被他接回山下住。 陈家旭租了个小院子,养活着妹妹。陈佳玉靠着在山上学来的刺绣,也能挣一些银钱。就这么几年,兄妹俩终于买了两间偏僻地方的破屋子,算是有了自己的家。 至于孙氏,就是早先陈佳玉租房的邻居。因为来往多了,就看上了陈家旭,两人就成了亲。 瑾娘知道陈佳玉的家境,也知道陈佳玉和大嫂关系非常亲近,长嫂入母这句话在陈佳玉和孙氏身上体现的非常到位,陈佳玉提起孙氏,满口都是敬重。 可她不知道孙氏是那么一个泼辣彪悍的性子啊。 不过现在想想,也就只有那样爽利明快的人,才能护住那对兄妹,不至于让那些贪婪的族人,拿他们的亲事换利益。 这孙氏倒是个可交的,等稍后抽出空来,她得见见。 瑾娘稍后又问荣哥儿,“陈氏这次都来了那些族人?人数可多,那间院子可住的下?” “绝对住的下。他们来的人有限,满打满算不过十二、三人。就这还包括孙氏娘家的父兄。”陈家不算陈佳玉总共五口人,再加上被孙氏喊来给小姑撑腰的孙家父兄,也不过七人。剩下五人中,有两人是陈家旭的袍泽,两人是与陈家关系交好的朋友,还有一个陈氏族中对他们态度友善的五伯。满打满算也就这些人了,其余再没别人上京。 这人太少,根本没有排场。不过由此也看出,不管是陈家旭还是孙氏,都是拎的清的人。瑾娘可不相信,陈家旭他们要上京的事情,陈氏的族人不知情。那些人若是知道他们上京的目的,再知晓陈佳玉所嫁何人,必定如蚂蟥一样黏上来。可最后这些别有用心的人,一个也没有出现在京城,由此便知道陈家旭和孙氏也是分得清是非黑白,颇有几分决断果敢之人。 瑾娘又问长安,“陈家……大舅兄的腿伤如何了?可痊愈了?” 不等长安说话,长平就迫不及待的插嘴,“还没呢婶婶,陈伯父的腿疾还在修养中。听说大夫让他在床上养伤半年,他下船时都是坐着轮椅下来的。不过我瞧着他的腿如今不怎么虚肿了,想来也快好了?” 长乐也在跟前,就说长平,“二哥你不要胡说,伤筋动骨最少得三个月恢复,更何况陈伯父腿伤之前还耽搁了好长时间。闵大夫是治疗骨折的圣手,既然他说陈伯父要修养半年,那就一天不能少。” 长平看过来,“那个闵大夫?唉,妹妹,给陈伯父看腿疾的大夫是那位你怎么知道?莫非看大夫还是你推荐过去的?” 长乐摇头,“不是我,是三叔特意为陈伯父寻来的。闵大夫还曾指教过我,对我有教导之恩,我很感激老人家的倾囊相授。” 长平一听这话就啥也不说了,这妹妹是个痴的,涉及到医术的事情,从来不容外人不郑重以待。尤其闵大夫还指点过她,那长乐更是不容人说老人家一句不是。 瑾娘听几个孩子吵吵嚷嚷的,听得头大。索性该知道的信息都知道了,她就将几个孩子打发了。 长安几人自然不会走,长平这孩子头怪叫着说,“婶婶你太无情了,这都要用晚膳了,你还要把我们赶出去。难道你连施舍我们一顿晚膳都不愿意么?” 长洲和长晖的肚子适时的咕咕叫起来,两小子登时委屈的看着瑾娘,“娘,肚肚饿,它说它要吃饭饭。” 瑾娘翻个白眼,没再撵他们出去,吩咐丫鬟们快些上菜。 小鱼儿瞅瞅外边,见爹至今没回来,就说,“娘,今天也不等爹回来用饭了么?” “对,你爹今天下午去见几个同僚。”这潜意思就很明白了,所以小鱼儿几人也不问了。 自家爹还是很靠谱的,自从辽东和大齐战争结束后,爹就被娘要求着开始养生。平时等闲不喝酒的,就是馋了,也多是喝茶过瘾。自家爹坚持的很好,可像他们爹那么自律的人肯定很少。 这京城的官员啊,有啥话都喜欢在酒桌上谈。爹爹去见他们,免不了要被央着喝几杯。这酒水一下肚,就打开了话匣子,这个说两句,那个扯三句,不知不觉时间不就晚了么。 不过自家爹是个有分寸的,说过酒不过三盏就当真会把这原则坚持下去,所以倒是不用担心他醉酒了再外边被人算计。 几个孩子用过饭便准备洗漱休息了,今天在外边跑了半天,还真挺累的。外加这一天没读书,大字也没练,总感觉亏心的很。所以晚上也不做其他了,练几张大字,背几页书就睡觉了。 瑾娘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半夜感觉一股清凉的气息靠近,瑾娘嗅到熟悉的味道,呢喃了一句“你回来了”,然后连眼睛都没睁开,就靠在徐二郎怀里睡着了。 翌日睁开眼,瑾娘难得的看见在赖床的徐二郎。这人还没醒,睡颜安静温润,少了几分冷冽和不近人情,看起来竟然年轻许多?! 这想法可绝对不能让徐二郎知道,不然怕是要挨收拾。 瑾娘看了一会儿徐二郎也没醒,她就琢磨出来,怕是昨晚上回来时当真很晚了,再不行就是喝了很多。不管哪一种情况,都很嗜睡,那就再让他睡会儿。 瑾娘轻手轻脚的下床,结果就在双脚即将落地时,腰肢被人扣住了。 “去哪里?”徐二郎沙哑含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瑾娘有些痒,咯咯笑起来,“我去洗漱。都这个点了,有些饿了。你呢,是起来吃早膳,还是再睡会儿。” “我也起。” 话是这么说,可徐二郎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他将瑾娘抱在怀里,双眼微阖不知道是在假寐养神,还是又陷入睡眠。 直到瑾娘胳膊麻了,才伸手戳戳他,“你不起也把我放开啊,我躺的不舒坦,胳膊有些麻。” 徐二郎和被她戳的似乎想发笑,却也忍住了。他攥住她的手,让瑾娘将他拉起来,然后夫妻两人一起去洗漱更衣。 等他们开始用早膳时,就听到门外传来三郎急吼吼的脚步声,与此还有丫鬟请安的声音。 丫鬟们也知道主子们在花厅用膳,三爷如今过来也没什么。若再早一会儿,两位主子还没出房门时,他们肯定会拦一拦,现在么,倒是不必了。 三郎进了花厅,看着他二哥还在喝粥,就气的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大喘气,“我说二哥,今天去陈家下聘,你不是说今天有空,要和我一块儿过去?二哥你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这太阳都爬到半空了,我等你等的人都蔫了,结果你这才起床用早膳。” 三郎气的想拍桌子,可他二哥冷冷的视线扫过来,他就啥动作也不敢做了。 可还是委屈啊。 他容易么他,好不容易快要娶媳妇了,可大舅哥那里还没拜会呢。 这亲事本就有徐家胁迫陈家的嫌疑,别看他外表上不甚在意,但心是一直提着的。 也或许是觉得亏待了陈佳玉,如今一想起她,他心头火热的同时,腿肚子还有些抖。总之每天都魂不守舍,总感觉现在得弥补些啥,不然整个人暴躁的想打人。 而他日思夜想,琢磨了又琢磨后,还是想让二哥亲自出马,帮他将陈家的面子抬起来。 按说只是去下聘,父母去一个就成,甚至傲慢一些,完全可以让管家代为走一趟。可父母那有二哥的分量重啊。让管家去?那不是打人脸么? 他是真心想娶陈佳玉过门,这成亲前,总得让她心气舒畅了,让她开开心心的嫁进来,而不是应付差事似得,迫于他的胁迫无奈和他成姻缘之好。 按说后者也没什么,原先他就是准备这么办的。可如今再想起,心里总堵得慌。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按本心行事。尽管这样一来,让他显得有些怂,整个人也不是那么男子汉大丈夫,可……先把媳妇娶进来。感觉他现在得了婚前恐惧症,对这亲事都畏惧起来。 对的,他肯定是被二嫂的妖言吓到了,不然他区区一个威武校尉,会怕陈佳玉那个一根手指都能摁死的小姑娘?哼,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瑾娘眼神示意徐二郎,他和三郎什么时候约定去陈家下聘的,这事情她怎么不知道? 徐二郎没准备瞒着,当着三郎的面和瑾娘说,“三郎昨天上午和我说了这事儿。既然是要成姻亲,必须的尊重还是要给的。我稍后过去一趟,见见陈氏的兄长,也让他们知道徐府的态度。” 瑾娘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那我跟你们一道过去,会不会更好一些?” 徐二郎还没说什么,徐翀却惊喜的双眼亮堂,“那肯定二嫂一块儿过去更显得郑重啊。哎呀,我怎么没想起这事儿?二嫂你稍后没事儿?即便有事儿也往后推一推,你和二哥帮我走一趟帽儿胡同如何?” 说着话,还站起身郑重的冲瑾娘行一礼,“就拜托二嫂了。” 瑾娘:“……”她这是被赶鸭子上架。 两人被徐翀催着匆匆用了早膳,稍后徐二郎换了出门的衣裳,瑾娘也重新梳妆打扮。另外她趁着丫鬟们给她梳头的时候,还让人赶紧去私库中,挑几件贵重东西来。 第一次上门拜访,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三郎下聘归下聘,也不耽搁他们做这事儿。另外还要挑些适合给孩子的东西,要知道孙氏和陈家旭还有三个儿女呢,头一次见面,见面礼可不能忘记给孩子了。 第424章 总督 徐二郎和瑾娘随三郎一道去了帽儿胡同。 帽儿胡同附近有一处颇负盛名的私塾,虽是私人办学,但名声也就仅次于国子监和四大书院。当时瑾娘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着孩子们若有疑难问题,可过来这里寻找私塾的先生们指教。若是为了增进学问,在这边住上一些时日也是可以的,这样方便他们学习。 可惜宅子买了不久,长安长平就被徐二郎安排到应天书院求学去了。书院中有可以和他们辩论的同窗好友,又有为他们答疑的先生,他们有了疑惑在应天书院就可以得到满意解答,自然用不着再跑到帽儿胡同来求教。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宅子就空置下来。 当时翩翩帮着瑾娘理家时,还琢磨过将这宅子租出去。毕竟来帽儿胡同求学的学子非常多,有些人家心疼孩子还要过来陪读,选择一个好的住宅自然必不可少。这宅子若是租出去,一年下来也有几百两银子,这些银子看着数目不大,可总归是收益,总比让宅子空置着,每年还要帖银子维护修缮好啊。 瑾娘知道翩翩的话有道理,但最终却没同意。在她看来,府里留一幢空置的宅子是必不可少的,因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别的且不说,就说徐二郎在朔州结识的几个好友,他们天分不如徐二郎,科举时在秋闱或春闱折戟。可科举是他们鱼跃龙门、脱胎换骨的唯一一条路,所以他们绝不会放弃。 那些人指定要进京复考,届时她与徐二郎去了外地,那些人肯定也不好意思住进徐府。那安排他们在外边的宅子落脚就很合适了。一来清净,没人打扰;二来也省得他们不自在。 别说,这宅子空下后,还真被好几人借住过。像是王轲,像是郑顺明,再有曾在平阳时指教过徐二郎的明先生的自家侄子。 王轲和郑顺明是徐二郎的知己好友,两人考了几年,都有所得。两人比青儿早一届科考,王轲侥幸中榜,但却是同进士。当时徐二郎远在河州,宿迁已经升到了吏部,也就是宿迁使了法子,王轲才没有一直坐冷板凳,而是外放到偏远地区做一个小县令。 郑顺明顺利过了秋闱,却在春闱时落榜。他落榜后在京城游学一年时间。在收到家祖母病危的消息后,立马打道回了平阳。 除了这两人外,徐二郎另一个知己好友乃是辛魏。他家原本就在朔州城,乃是朔州的名门望族。辛家家子弟都是武将,偏他因为身子孱弱,改走科举一道。 辛魏倒是三人中运道最好的那个,他不仅中了进士,且在二甲之中。原本辛魏有意参加进入翰林院的补官考试,辛家人却不同意。担心他太过用功,届时再病上一月两月的过分伤元气;还担心他进了官场没自家人护着,会出事。 最后辛魏到底是对家人妥协,被他们安排回朔州任职。如今好歹也是个六品官,算是很出息了。 说这些就扯远了,话继续说回来。也幸亏是一直空置着这所宅子,不然陈佳玉搬出去还不好安置呢。 原本这处宅子叫“徐府”,可如今门楣上却挂了“陈府”的匾额。 这也是有原因的。 原因么,不外乎是徐翀亲自开口问他二哥要了这个宅子。自家兄弟,难得张口,徐二郎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徐翀倒也不是想白占这宅子,他还提议用他在锦州的庄子换。那庄子虽然不比这宅子值钱,可价值也相差不大。然而就和瑾娘说的那样,做兄弟的难得开一次口,徐二郎没有不应的道理。他也知晓三郎要这宅子是什么打算,和瑾娘商量过后,到底是将宅子给了他。 而这宅子,显然被徐翀当做表达心意的“道具”,所以才会换了门头上的匾额。瑾娘毫不怀疑,徐翀今天的聘礼中,就有这宅子的地契。 她对这兄弟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绝对不会看错他。 瑾娘就悄悄的靠近徐二郎问了两句,徐二郎没应声,唇角却微翘起来,显然她的猜测没出错。 瑾娘翻个白眼,懒得说什么,恰好这时候陈家旭和孙氏迎出了门,瑾娘赶紧摆正脸色,一脸笑意的走了过去。 陈家旭果然就像长安几人说的那样,面相白皙纤弱,看起来当真不像个武夫,倒真和那读书人似得秀丽腼腆。而且他容貌非常年轻,看起来绝对不是二十七八的人,反而像是刚加冠……这该称一句“天生丽质”么? 像三郎,这几年在江浙水师任雨打风吹,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变糙了。之前青儿吐槽他不是没有道理的,而是三郎着实变黑不少,再加上他身上那股子放荡不羁的气势,衬得他更糙。反观陈家旭,不管是皮肤还是骨相,处处透着一股子秀丽。看见他就好似看见了那些,在江南烟雨中长大的姑娘小子,真真钟灵毓秀,让人慨叹。 孙氏也如长平说的那样,身量非常高挑,容貌也只是平平。但这妇人不管是走路说话都透着一股子爽利,让人一眼就知道这是个心里敞亮的。和这样的人接触,不用藏着掖着,也不用担心会被她背后捅刀子,倒是很轻易就能和周围人打成一团。 瑾娘不动声色的观察这对夫妻的时候,陈家旭和孙氏也若有似无的观察着面前几人。 徐翀……这人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他。任是陈家旭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徐翀是如何看上他妹妹的。 佳玉是长相不错,但因为身子单薄,性子闷,不爱说话,人也显得木讷呆板,所以连八分的容颜都只剩下三四分。她比之江浙一带随处可见的灵秀姑娘时逊色许多,也因此婚事才被耽搁下来。 也是因为他这做兄长的不争气,不能给妹妹撑腰,导致城里那些鳏夫都敢上门提亲。那些人被他打出去后,还到处败坏妹妹的名声,为此佳玉更不好说亲了。 谁知道,他只是偶然伤腿,被徐翀以及近前的几个袍泽送回家,妹妹突然就有人要了……虽然这话不恰当,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陈家若真和徐家结亲,明显是他们高攀。先不说徐翀本身的能力本事,就只说他上边还有个大权在握的二哥,就多的是千金小姐嫁给他。这样的如意佳婿,又如何会看上婚事艰难的佳玉? 陈家旭自从徐翀带着佳玉上京后,就一直提着心。他惶恐妹妹会被错待,却不想有朝一日能接到徐翀的亲笔书信。徐翀安排人给他治腿,还安排他们在某一日上京,作为娘家人送佳玉出嫁。 陈家旭至今脑袋都有些懵,尤其是看到眼前威仪凛然,冷淡卓雅,和徐翀有几分相像的男子时,诚惶诚恐的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也就在他忐忑的想要行礼时,孙氏满口惊艳的已经和瑾娘叙上话了。 孙氏看人都是大大方方的,不过也算是克制守礼的一个妇人,很快视线就从瑾娘那张让人失神的容颜上挪开。 她心里直念叨“我的乖乖”,只知道是贵人住的地方,没想到还是神仙住的地方。看面前这对夫妻,这容貌,这气质,简直绝配。 不过孙氏到底只是个底层妇人,对上瑾娘心里还是有些发虚,连说话都不那么利索了。也好在瑾娘亲切和善,孙氏很快就没那么紧张了。 一行人入了府,陈佳玉出来拜见过后就又回了后宅。孙氏和陈家旭的三个子女也出来认了人,被瑾娘给了见面礼后,就欢欢喜喜的出门玩耍去了。 聘礼都被一台台的抬进来,动静太大,将府里其余跟着上京的客人也惊动了。 瑾娘和徐二郎自然一一见过,众人一道说了话,那些人便诚惶诚恐的离去。 这天瑾娘几人在陈府用了午膳才离去。 聘礼已经下过,再有三礼陈佳玉就会进门,为此徐翀晕乎乎的,感觉人在天上飘。 瑾娘见不得他那美滋滋的模样,就刺了徐翀一句,“佳玉今天都没和你说话,你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了?” 徐翀感觉心口一疼,心里滴血。他怎么就做错什么了?二嫂说的这是什么话?他是那样的人么?他做什么事情不是有礼有节,让人诟病不了一个字? 怎么就不能是陈佳玉在闹小性子,怎么就不能是她不对?二嫂这逮着由头就往他脑门上扣屎盆子,他怎么又让二嫂不顺眼了? 徐翀感觉可委屈了,眼神示意二哥,管管你媳妇啊,说的这叫什么话。 徐二郎佯作没看见,顾自拎着茶壶给两人都斟了一杯温茶。 徐翀被瑾娘看得头皮发麻,只能气恼的抹一把脸说,“二嫂你操心的也太多了。佳玉不和我说话,那是她矜持。二嫂你也不看看今天什么场合,今天可是咱们去下聘,她一个姑娘家,都快出门子了,可不得不好意思么。她不搭理我才是正确的,若是主动和我搭话,少不得要被人说她上赶着倒贴。京城的流言蜚语传够多了,那些人无风还要搅起三尺浪,佳玉肯定是出于这些考虑,才矜持的没有和我搭话。” 徐翀一肚子歪理,可恨瑾娘被他说服了,竟然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 她赶紧甩掉脑子中的污水,可不能再被三郎蛊惑了,这人有毒,三言两语就把她说服了,她明明是去刺他的,怎么反倒被他说服了。见鬼了。 回去的路上瑾娘再没吭声,反倒是徐翀和徐二郎说起江浙水师的一些事情。 徐翀不想在江浙呆了,觉得没意思。可就这么撤回到京城,他又不甘心。那些水匪海盗是真膈应人,不把他们打服打趴下,徐翀吃了苍蝇一样膈应。看他有心打匪患,奈何上边的人不作为。那些人将寇匪当做刷绩点的小怪,准备刷一波又一波,能刷多久就多久,丝毫不顾及沿岸百姓的安慰与利益。徐翀对这些事情心知肚明,可他人微言浅,在这些事情上还说不上话。这把他憋的吐血,时常懊恼的要做点什么出气才能保证自己不被气死。 这种时候,徐翀就特别怀念自家二哥的雷霆手段。他就和徐二郎说,“若是陛下把你派遣到江浙水师任职就好了。到时候咱们兄弟齐心,铁定能把那群匪寇打死打残,打的他们有生之年再不敢上岸。” 徐二郎悠悠然的接了一句,“我乃文官,文武殊途,陛下不会派我到水师任职。” 闻言徐翀更怨念了,“所以说还是咱爹的错。你说你当时怎么就不再坚持坚持?若是二哥你最后从军了,别说江浙的寇匪了,就是西北的匈奴,咱们兄弟也可以去打一打。” 徐二郎抬头看一眼一脸激愤的徐翀,眼神淡漠中带着几分讥嘲。瑾娘看懂那意思,分明是说,现在放马后炮不晚八百年了?当初父母以死相逼时你在哪里,你怎么不跳出来替他反抗?如今觉得他弃文从无没有帮衬不方便了,当初怎么没想到这茬呢? 徐翀:…… 不说也罢。 三人回了府里,径直去了鹤延堂。 徐母关心着这事儿,听说进行的很圆满,就开心的念了几句佛。倒是徐父,至始至终没露面,可见心里还有个疙瘩。 若不是因为荣安公主,他不可能容易陈佳玉进门。可他一面念着陈佳玉是及时雨,一边又忍不住怀疑自己进了兄弟里设的套。 这就让徐父很纠结了,所以他对两个儿子自然没好脸色。两个儿子想见他?他是那等想见就见的人么?他老人家忙着呢,才不见那两个不孝子。 不孝子徐二郎翌日收到朝廷的吏部官员亲自送来的调函,他被委任为江浙总督。陛下隆恩,给他一个月时间规整收拾,一个月后启程前往江浙任职。 听闻这消息后,马不停蹄从茶楼跑来的徐父,他的表情从一开始就是懵的。 总督啊,正二品! 四品和二品就是官员的两个分界线。四品可以称为入流的官员,而二品就是一方大员。那是货真价实的一方大员,有些甚至可以在地方上当土皇帝! 第425章 谁的功劳大 徐父没少做儿子飞黄腾达,他跟着鸡犬升天的美梦。毕竟梦里的事情又不犯法,还不让人有点做梦的权利咋地。 当然,最初他寄以厚望的是长子徐翱,可徐翱战死了,那就只能二郎和三郎。 这兄弟俩倒也出息。尤其二郎,一路高升到从三品。年仅三旬的从三品,数遍整个朝堂,也是屈指可数。更不用说他儿子完全是靠自己的本事爬到这个位置,可不是那些依靠家族余荫和长辈庇护的世家子能与之相比的。 徐父为此颇为自得。 谁让这是他的种呢?他的种出息,他这个为人父的不是也光荣? 更别说徐翊有今天,也是他当初以死相逼的结果。不然他指不定现在还在那个军营当小兵呢。即便他在排兵布阵上有天分,但是没有天时地利,想一跃成为从三品的武将也是痴心妄想。倒是这科举之路,徐翊像是天生就为这几个字而生的。轻轻松松中了状元,又轻轻松松的成了从三品。如今更是不得了,竟然一跃三级,直接成了可以统领一域的二品大员! 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权臣!重臣!陛下的心腹股肱之臣了! 徐父激动的手脚颤抖,王奎给他递茶他都接不住。他手指一碰那茶盏,茶盏一晃悠,里边青绿的茶水差点洒出来。也好在王奎深知自家老爷的秉性和身体,递茶出去后手并没有收回,这才使茶盏没有泼出去。 不过泼出去也无关紧要,谁现在还在意这些微末小事! 自家二公子出息了,今后徐府的人出去,谁都得高看一眼。任是谁要欺辱徐府的人,也都要重新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句话绝不是说着玩的。在这世道,那就是一个人可以提携起一个家族,一个县镇,甚至于一个州府的。扩大到州府这绝对不夸张,毕竟多得是朝臣庇护祖地的先例。所以,徐家之后也足可以庇护平阳,甚至于庇护朔州——这个可能还要等徐二郎权势更盛时,比如成为正一品大员时再妄想。但还是那句话,谁还没点做梦的权利?现在提前预想一下之后的美好画面,那总不为过。 徐父乘坐的马车终于疾驰到徐府停下。 此时过来送调函的吏部尚书早已离去,但是徐二郎成为两江总督的事情,也不翼而飞,瞬间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想想连徐父都收到消息了,那些消息灵通的人家,肯定更是早早得了信。 这是大事,由不得那些官员不在乎。所以不管是逢迎的,讨好的,或是单纯过来贺喜的,很快就如涨潮的海水一样席卷而来。徐府门前拥堵如街市,徐父甚至都进不去家门了。好在守门的侍卫看见自家老太爷,赶紧将人迎了进去。 徐父在众人敬仰羡慕的视线中走进家门,短短一路他愣是走了半盏茶功夫。若非急着去见那不孝子,去看那调函到底是真是假,徐父还想留在这里继续听众人的谄媚逢迎。 不过,都不急,先见见那不孝子是正经。 临紧府里时,徐父瞧了一下被管家安排在门房的各府过来送贺礼的管事,那些管事也不知道都是哪家的,反正看着就气派的很。而且人也是真多,都可以开五六桌席面了。徐父又看看门外放帖子的篓子,那篓子已经塞满了帖子,有侍卫又拿了新的过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里边又飘来了半篓子请帖。 徐家果然是起来了,想想以前徐府虽然也是门庭若市,前来拜会的人也很多,但绝不会多到这个地步。 反观如今,来徐府送贺礼的那些管家明显档次更高一级,人数也更多,由此可见,徐家当真混到了京城上城的那个圈子,这真算可喜可贺。 徐父自觉徐府有今天这个景况,他居功至伟,所以走向鹤延堂的步伐就有些飘。 即将进入鹤延堂的院子时,徐父陡然清醒了,“二郎呢?他在哪里,让他过来见我。” 王奎想撇嘴,最后还是忍住了。行,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二公子的亲老子。老爷想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他这个做奴才的侍候好人就成。 不过,“奴才刚问门房打听过,宿大人以及与大人交好的几位大人一道过来了,大人现在该是在花厅招待他们。” 徐父一窒,有些不高兴,却又有些高兴。不高兴是因为,被人“截胡”,让他有些不爽;高兴则是因为,有人烧热灶才能抬起徐府的地位。 徐父皱了会儿眉,到底是说,“那就先不要叫他,等他将客人送走,再让他来鹤延堂一趟。告诉他,我有话与他说,别管天多晚都让他过来一趟。” 王奎赶紧应是,然后找了个小厮过去花厅那边盯着,他则跟在徐父身后进了鹤延堂,亦步亦趋的伺候着徐父,看那态度,也是比往常更殷勤周到了。 徐父原本要往自己院里走,不知道怎么想的,竟又拐弯去见徐母。然而还没等见到徐母,倒是先听见不孝子三郎在那大吹大擂,“我就说我媳妇是个好的,娘你看,这昨天才刚下聘,今天我二哥的差事就定下了。还是正二品!!整个朝堂才多少二品官?我二哥这辈子有这一回算是值了。之后别管还能不能往上升,那都足以恩泽子孙后代了。不过这也是我媳妇给家里带来的福气,所以娘啊,以后等我媳妇进门,您可千万对她好点。这是福星呢,你对她好,佛祖会保佑你的。” 徐母几乎要被三郎绕到里边去了,她眼圈都有些蒙圈,还有写茫然与迷糊,“真的?” “那绝对是真的。不然你看我二哥在京城述职这都几个月了,差事却一定动向都没有。结果昨天给佳玉下了聘礼,今天这事情就尘埃落定了。娘你品,你细品,这中间要是没点干系,我把头给您拧下来当球踢。” 徐母身子一抖,瑾娘却镇定的很。徐翀再不靠谱的事情都办过,所以把徐二郎差事定了一事,归咎到佳玉给家里带来的福气上……行,看在他是二郎的弟弟,如今又可怜巴巴的哀求她手下留情的份儿上,她就不拆台了。不过回头可得警告三郎一声,别啥话都往外秃噜。 一个弟媳妇给大伯带来福运,这话好说也不好听啊。更别提事情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那完全就是赶巧了。 所以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瑾娘瞪了三郎两下,算是将此事抹去了。但她不计较,门外有人计较啊。就见徐父喷火龙似得快速走进花厅,指着徐翀的鼻子骂,“你个龟儿子,你再说一句二郎升任二品大员这都是谁的功劳?你说你们夫妻俩脸怎么那么大呢?没我跟你娘生养二郎,供二郎读书拜师,二郎能有今天?我们含辛茹苦把孩子养大,把该操的心操了,如今种下的树苗开花结果了,你倒是来抢现成的果子了。徐翀啊徐翀,你怎么那么不要脸呢!你说你脸比面盆都大,你咋不上天呢!” 徐父单说还不够解气,还想动手。他记得花厅里藏了一个鸡毛掸子,可无论如何找不到,气的手都抖,拎起一个杯子就要往徐翀身上砸。 徐翀轻飘飘的躲了,那茶盏就在地上摔成碎片。 徐母见状没反应,只是嫌弃的撇撇嘴。瑾娘想上前,可这到底是公公,公公和小叔“打架”,她也不能拉架,只能匆匆给青禾使去喊长安长平过来救急。 青禾匆匆出去了,徐翀这边也跟徐父顶上了。他才不给徐父面子。关键是这爹说话忒无耻了点,什么叫他们含辛茹苦把孩子养大?讲道理,他和亲娘啥时候管过他和二哥?大哥他们倒是管过,可轮到他和二哥时,他们夫妻感情淡漠,一个花天酒地,享受外边的繁华热闹;一个心灰意冷,因为父亲之过还有些迁怒他们,因而就冷落他们。 他和二哥完全是被大哥照拂长大的,等到大哥去了军营,得了,那就跟没爹没娘的孩子似的,别管怎么闯祸晃荡,不学无术,夜不归宿,反正也没人管,简直自在的要上天。 结果二哥如今出息了,当爹的过来抢功了,这是人干事? 徐翀想什么说什么,立即就把心里话说出来。 徐父被气的脸红脖子粗,尽管心里明白儿子说的都是真理,可他能认么?认了就是没有慈心,不配享受儿子带来的荣光。可如是不认……对,他就是不认。 去外边问问去,那个当爹的年轻时候不是那么对待孩子的?他管孩子吃好喝好,不饿肚子不受累已经算是尽到为父的责任。可不能强求他对儿子的事情事无巨细都要过问一遍,那是无能的父亲才会做的,至于他,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又哪来那么多时间分给子女? 徐父念及此,瞬间不心虚了,他又变得趾高气扬起来。即便整个人气力衰竭,他有些大喘气,但这不耽搁他继续和徐翀争权夺利。 二郎能有几天,必须是他这个老子的功劳。至于陈佳玉,还没过门能给府里带来什么福音? 徐父嗤之以鼻说徐翀,“陈氏若真是福气好,怎么不见她庇佑你?你这六品校尉也当了五六年了,你说你什么时候也往上升一升?没道理陈氏是你媳妇,却不能恩泽到你身上,你说是不是这道理?” 徐翀还真被徐父问了个正着,但他不升职这事儿,还真不是简单的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不过他本来也快升职了,那就趁机升一升也好。 徐翀眉头一拧,计上心来。他打了“止战”的手势,然后和徐父说,“你不相信佳玉的福气,可我相亲。这样,咱们打个赌。就赌我和佳玉成亲前后肯定会升职,别管到时候能往上升几级,反正只要我高升了,你就信服佳玉身上有大福运一事。并且今后诚心诚意的将佳玉看做徐府的媳妇,不能将她不喜。” 徐父撇撇嘴,想说他还真不信陈佳玉有这本事。 那姑娘他只见过一面,印象中就是个有些阴沉,过分瘦削,既木讷又不讨喜的姑娘。比之二儿媳妇瑾娘,那是远远不如。即便和早先大郎的媳妇吴氏比,也是逊色许多。 就这样一个小镇姑娘,身家不出色,背后没帮扶,自身没本事,他且看她究竟凭什么当福星。 徐父欣然应诺,和徐翀打了这个赌。 瑾娘和徐母作为见证人,还在两人书写的“赌约”上签字。 这两人也是有意思,还特意为此事写了赌约,并注明赌注。 若是徐翀应了,“报酬”就是他刚才说的那些,若是徐父赢了,徐父别的不要,只要门楣上挂着“陈府”的那幢宅子。 显然徐父明面上不管家里的事儿,但是徐府中的事情,他多少还是记挂到心里去的。 帽儿胡同的宅子从“徐府”变成“陈府”,徐父当然知情。正因为知情,心里越发憋火。 媳妇还没娶进门呢,几万两的宅子就送过去当聘礼了,还光明正大的挂上“陈府”的匾额,三郎这是典型的胳膊肘往外拐。 徐父对此非常不满意。 那是自家的东西,就得留给自家的儿孙。自家如今可是五个孙子,那一幢宅子根本不够分。他还想做点生意,有生之年给孙儿们一人置办一个宅子,让他们享享祖父的余荫。没想到他这边还没想到挣钱的门路往家里搂钱,那边二郎三郎就开始散财。 徐父对此非常有意见,如今有机会能把那宅子拿回来,他当然不会手软。 契约立下,徐父心满意足,趾高气扬的瞪了不孝子两眼,甩袖子离去。 徐父走后,徐翀哭笑不得的和徐母以及瑾娘说,“我爹什么时候变成财迷了?他以前可是什么东西都不看在眼里,那真是恨不能把咱家的库房搬空了,好去和他的友人厮混。如今到知道爱惜东西了,这是转性了?” 第426章 测个视力呀 426 徐母给了徐翀一个“你不懂”的眼神,随后却也没仔细和徐翀解释,徐父对“陈府”势在必得的原因。 有啥好说的。 说来说去还不是早先那老东西作孽,惹得儿子们大权在握,控制了他每月的花用,让他不能像之前一样大手大脚。 对此事徐父一直不满,找到机会就要抗争作妖,这次自然也是不例外。 结果对他抠门的儿子们,却对一个外人如此大方,徐父非常吃味,这才有了这一出。 徐母还想给那老东西留几分颜面,便没把事情说透。不过不管是徐翀还是瑾娘都是明白人,也不用徐母特意点明徐父的意图,他们稍微琢磨琢磨就明白了,一时间也是啼笑皆非。 瑾娘到底是做人媳妇的,总不好说公公的不是,徐翀就没那么多计较了。就听他嗤笑一声,有些无奈还有些啼笑皆非的说,“我爹计较的可真多。我和二哥管束他花用,那是为他好。不然他手里银钱多了,不是跟着人下楼子,就是喝酒买醉。女色伤肾,酒水伤脾胃。他又上了年纪,不比年轻时身子骨壮实。都一把老骨头了,好好养生多活几年不好么?偏还想去外边花天酒地,他真以为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啊。” 徐翀这话当真很不客气了,也就他这混不吝能这么说生身之父,换个人,那指定不会这么不忌讳。 反正不管是瑾娘还是徐母,都被徐翀肆无忌惮的话镇住了,一时间倒不知道说什么好。 也就是这会儿功夫,长安长平和荣哥儿急吼吼的过来了。 三个孩子仪态都很到位,即便是没个正行的长平,也担心过来正院时遇到外边的客人,太过冒失损了徐府的颜面,便也规规矩矩的走过来。 不过一进鹤延堂,三人脚下生风,步伐明显就快了。 如今又是七八月最热的时候,鹤延堂大路边又没有什么遮阴的树木,以至于一路走来他们出了不少汗,面颊有些晕红,看起来有些狼狈。 长平进了花厅四处扫了一番,“祖父呢?不是说我祖父和三叔起了争执,让我们过来拉架?” 长平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一路上联想了好几出祖父大战三叔的画面。可惜他们都跑这么快了,竟然也没赶上大戏,这明显区中人散了,让他有些失望。 徐翀自然看清长平这小子眸中那点失望,一时间就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觉得自己够不靠谱了,没想到下边这一辈还有比他更不靠谱的。 不,他早应该想到的,不仅大哥家的长平不靠谱,二哥家的长洲也不怎么靠谱。念及此徐翀身子陡然一僵,这一家一个不靠谱的,等他和陈佳玉以后生了儿子,其中不会也有这样坑爹的? 想想他和陈佳玉的孩子,届时也会像他和父亲“大战”与他“对抗”,徐翀突然觉得牙疼。 他此时莫名有点小后悔,还琢磨着,不知道等孩子出生,他再和父亲父慈子孝,孩子能不能学好? 想着想着,徐翀就想的多了。 然后,某一个瞬间,徐翀有想到什么,陡然一个激灵。他和陈佳玉……的孩子? 徐翀麦色的面颊突然烧了起来,也好在他肤色微黑,花厅内的人都没看出异常。不过徐翀却知道自己现在不自在极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浑身热气腾腾,不知道做什么是好。 长安几人和瑾娘几个长辈行了礼,就在两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徐母见他们突然过来,还有些莫名其妙,还是瑾娘解释了两句,徐母才笑出声,“是你们婶婶大惊小怪了,没啥,就是你们三叔和祖父争执了两句,这事儿常用,不用在意。” 瑾娘闻言就笑着说,“确实是我大惊小怪,还闹得几个孩子特意跑一趟过来,热坏了?青禾,快让人送几碗解暑的酸梅汤给几位少爷喝。” 长安几人就说,“热是热了点,不过比起在院中待客,我们巴不得来祖母院子里躲清静。” 一听这话,瑾娘和徐母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瑾娘哭笑不得的问,“你们也有朋友上门啊?” 长安点头,长平就说,“不止是朋友,还有几个书院的同窗。我们与那些人相熟,但要说关系多亲近,也没到那份儿上。可人就这么直接登门了,你也不好把人撵出去不是?哎呦,二叔这一高升,虽说是喜事,可却把我们愁坏了。” 瑾娘又看向一脸心有戚戚的荣哥儿,“你那儿呢,也有同窗过来么?” 荣哥儿轻叹一声点头,“人数不多,也就三个。其中一人与我交好,至于另两人,也是一个班级的,但平时几乎没说过话。” “那怎么一道过来了?” 荣哥儿说,“与我交好的叫秦愈,他乃秦家的旁支族人,是他母亲特意求了秦家的宗妇,才将他送到应天的。被他带来的两人中,其中一人就是秦家嫡支的孙少爷,主家动之以情,晓之以利弊,他就是想拒绝也不能。” 荣哥儿有些苦恼,“这样的人以后还有很多,想想以后要浪费许多时间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儿子当真有些烦闷。” 长安和长平闻言,沉沉的拍拍他肩膀。长平还说,“这才哪儿到哪儿,以后且有你忙呢。二叔这边正火热,堂堂两江总督,二品大员,这可真是重臣了,二叔又简在帝心,多少人想巴结二叔没有门路,你这边肯定有同窗好友找上来。你啊,索性趁此机会多见见人,也多锻炼锻炼。” 锻炼什么,彼此心知肚明。但是接人待物这些荣哥儿当真手到擒来,他在河州时练习的够多了,这时候就有些犯懒。 荣哥儿看向瑾娘,瑾娘看向长安和长平,“你们呢?感觉如何?” 长安索性一摊手,“若有可能,我也想清清静静的,真恨不能赶紧开学,回好。可这也是个结交人脉的机会,错过了可惜了。” 瑾娘闻言就点点头,若有所思说,“那就还继续见人,不过送到你们那儿的帖子,你们斟酌着来。那些人该见,那些人不该见,你们好好商量商量。” 长安就问,“婶婶,我们见人这事儿,还要问过二叔?” 瑾娘就说,“这倒是不用,你们自己拿主意就是。和咱们家走的近的也就那几家,想来你们心中有数。至于其余一些人,见不见全看你们自己的心意。你们还是孩子,你们的喜恶影响不到大人的关系。” 几个孩子明了,都点了点头。 稍后徐翀回过神来,匆匆离去。他走后长平轻声嘀咕了一句,“不知道我三叔在想啥,咱们几个在这说话,三叔就跟没听见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梦到娶三婶进门。” 徐母轻笑,说长平,“可别胡言乱语,都排揎上长辈了,该打。” 长平赶紧给祖母作揖,然后凑上前一顿哄,最后哄的徐母心花怒放,拉着他一个劲的叫“乖孙子”。 瑾娘几人回到翠柏苑后,天已经昏暗了。 这一天可真是从上午忙到晚上,话说的太多,以至于嘴皮子发干,整个人也有气无力的。 长乐和小鱼儿已经在翠柏苑等着了。两人见瑾娘这么累坏了的模样,也是心疼的不得了。 长乐就说,“明天我和小鱼儿先不上课了,我们帮着婶婶看帖子,顺便帮婶婶待客。” 小鱼儿也说,“娘就当心疼我们,也让我们歇息几天。整天对着书本,我脑子里都是大字,躺在床上好还头晕眼花的。” 瑾娘一听小鱼儿说“头晕眼花”,不知道怎么想起“近视眼”三个字。这可把她吓的不轻,当即也不惨兮兮的歪着身子的,而是赶紧让丫头拿了书本站在远处,测试小鱼儿的是不是真近视了。 小鱼儿见娘想一出是一出,也有些无语。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让个丫鬟拿着书本站在不远处,就能试出她的视力好坏了?这是什么道理? 别管什么道理,反正在翠柏苑,娘就是最大的道理。 小鱼儿尽管觉得这有些胡闹,但谁让这是亲娘呢,就当陪她玩耍,逗她开心了,她让怎么做就怎么做就是了。 小鱼儿测试过,结果还好,并没有近视,这让瑾娘放了心。 瑾娘又让长乐跟着一起测,这回更加提心吊胆了。因为家里几个女孩子,就长乐整天书本不离手。这孩子是个刻苦的,当初学医时,说是三更眠五更起,那绝对一点不夸大。就古代燃着的这些蜡烛,照明情况着实不佳。长年累月这么读书,眼睛迟早坏掉。 好在长乐本身是个大夫,非常注意自身的养护,也因此虽然经常读书到深夜,她的视力也保持的很好。 反正也是忙碌一通,瑾娘索性让人将长安几人,长洲几个也都叫过来。若是几人有近视情况,现在还治疗赶紧治疗,期望之后有所转圜。若是没有近视,也能给他们打个预防针,省的以后真因为读书刻苦,将眼睛早早累坏。 最先到的是三胞胎,其实这三个小家伙瑾娘是不担心的。因为他们都还小,满打满算启蒙不过三年。而且三年中每天学习的时间有限,所以瑾娘根本不怎么挂心他们。 不过为了显示她是个公平的娘,她还是让三个小的测了。长洲和长晖视力正常,倒是长绮,不知道是常年练武的原因,使她而耳聪目明;亦或是这两三个月泡药浴激发了身体的潜能,这姑娘视力特别特别好。瑾娘让丫鬟拿着写着蝇头小楷的书籍站在距离她十米远处,她竟然还将那书中的字体看得一清二楚,这简直不科学。 当然,因为年纪小,书中的字很多还不认识,所以长绮读起那些句子有些磕磕绊绊就对了。 但这也让瑾娘欣喜,为此还夸了长绮几句,让她不要懈怠,继续练武强身健体。 长安几人过来时,正是长绮在测试的时候。他们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也大致明白婶婶喊他们过来的意思了。于是等长绮测试完,长安就拍了一下荣哥儿的肩膀,“荣哥儿先去测。” 荣哥儿的视力自然也不错。 轮到长平,长平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他和瑾娘说,“二婶,我觉得我可能得视疾。要知道我在应天这些年,几乎每天都要熬夜。长年累月下来,我的视力肯定不怎么好。我觉得我不能继续读书了,不然迟早有一天我会变成瞎子的。” 长乐在旁边,就悠悠然的接了一句,“要是因为用眼疲劳导致失明,这可我可以治疗。用金针刺穴就可以,这会让视力得到些微恢复。不过据说有些疼,效果也不是很显着。这个我还没找人试验过,二哥,要不你让我在你身上做做试验。” 第427章 瑾娘困惑不解 当然,书籍是有差别的,其中的字体更是大小各异。有的书是专门用来给孩童启蒙的,所以一页书上就几十个字,有的则像是长绮之前看的最后一本,上边全都是蝇头小楷。那字当真非常小,蚂蚁似的,看的瑾娘头皮发麻。 至于《世宇佳话》这本书,里边的字体偏小,但这个“小”绝对还在正常范围内。长安这个大小的字体都看不清了,那视力绝对是有些问题的。 不过保险起见,还是要测试一下。 没有专业测试工具,瑾娘也不是专业的眼科医生,深奥的东西她不明白,但是这近视的程度如何,她还是会区分的。 在他看来,长安这近视的情况得有三、四百度。 这可是没有手机,没有电视,没有各种游戏机的古代。他能近视到这个程度,你绝逼是读书读的。 一时间瑾娘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孩子用功值得鼓励,可若是因此视力有损,那影响着实大了些。 瑾娘期待的看向长乐,“长安这情况,能治么?” 长乐点头,“肯定能。”只是要在兄长身上动针,又是在最敏感的眼部,她有些不敢下手。 然而这针法是李师傅教给她的,用金针刺穴恢复视力的方法,也是李大夫经过验证的。她自己不动手给哥哥用针,难道指望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李大夫么? 李大夫往西而去,如今还不知道在那个部落喝羊奶,他实在指望不上啊。 长乐咬咬牙,捏紧拳头,“婶婶放心,我可以的。” 又看向霁月风光的大哥,长乐说,“大哥你别担心,我之前那话是骗二哥的。” “什么话是骗我的?”长平赶紧跳出来。 “就是金针刺穴很疼的话。”长乐讨好的对着凶巴巴的二哥说,“针灸根本不就疼的,只要穴位对了,根本不会有痛感。不过有人会有酸酸的感觉,但那无伤大雅啊。和恢复视力比起来,受点小难受是完全值得的,对大哥?” 长安摸摸妹妹的头,“长乐说的对。”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长乐晚上回去准备一下,明天起给长安施针。 瑾娘没想到心血来潮一次试验,还真从自家孩子中,挑出个视力有问题的。一时间她真是庆幸极了,就觉得将这个传统保持下去,最起码一年测试一次,这样也好监督孩子们的视力情况,不至于他们年纪轻轻就眼花。 事后瑾娘将此事和徐二郎说了说,徐二郎就道,“长安确实刻苦。” “关键还是压力大。” 这孩子,还不知道生父还在世。恐怕是念着父母都不在了,他又是当大哥的,就想赶紧立起来,这样也能为弟妹撑腰,成为他们的依靠。 这也是长安心思重,想的多。不然像是长平这样的,如今还在混日子呢,又那里会考虑长远的事情。 话又说回来,也正是因为长安太刻苦努力,有了让人依靠的力量,所以长平才越来越懒散。 说道长安,瑾娘陡然想起吴氏的事情,她就开口问徐二郎,不知道那事儿进展的如何了。 徐二郎道,“长安的人才寻到吴氏。” 至于打探消息,那估计得几天时间。不过也不用太久,最多天,吴氏的所有信息都会摆在长安的书案上。 徐二郎对长安派出去查消息的人还是有几分了解的,那人早先是大哥身边的管事。人虽不是多等耐,却贵在忠心。也正是因此,这些年来长安长平都对那人委以重任。 像是查探吴氏这事儿,原本有更好的人选。但因为事情的保密性,最后长安还是选择了管事。 也算可以,只是时间上需求的略多些,但这也无碍,早几天玩几天没多大干系。 瑾娘听完徐二郎的话,忍住想要给他一个白眼的冲动。对你是没多大干系,但你考虑过你侄子的感受没有? 长安查这事情,查了可有一两个月了。孩子心里边整天惦记着这事儿,偏又不能表现在明面上,让长辈看出来,可想而知孩子有多焦灼。 可恨徐二郎这当二叔的,明明知道实情,还不主动为长安解惑,反倒要让他自己调查真相……当然,她也没多好就是了,毕竟她也是知情者,而她也竟赞成徐二郎的做法,她就和那帮凶似得,没比徐二郎好到那里去。 瑾娘默默羞愧了一把,就将自己的良心抛弃了。她随后又问徐二郎,等长安得知此事,他要如何做? 徐二郎一脸莫名的看着她,看得瑾娘狐疑的摸了好几把脸,徐二郎才抱着她闷笑起来。 “我还能做什么?不用我主动做什么,届时长安会过来寻我。若是不来寻我更好,证明长安拿得起放得下,吴氏从今以后不会再成为他的软肋和拖欠。不过这有些强求长安,那孩子说到底心性软,到时候怕会找我来说此事。” 话及此徐二郎摸摸下巴,“这几天若是有陈府的帖子,直接丢掉就是。” “陈府的帖子?”瑾娘的眼神变得可笑起来。陈府就是长安的生母吴氏后来嫁去的人家,那男人叫陈兴海,如今在刑部做小吏。 他之前唆使吴氏的父母,让吴氏在徐大郎热孝中大归的事情,徐二郎才刚给了他教训,压制的他这些年来不能出头,甚至于连差事都没了。怎么,是教训没吃够,还是无事一身轻的日子太好过,以至于他吃了性心豹子胆,还敢来徐府送帖子?是打量着他们顾忌长安长平的名声,不敢将他续娶的妻子和他们徐家的瓜葛说出去不是? 瑾娘就呵呵冷笑,“他们赶来,我就让人把他们打出去。” 狠话谁都会放,但是,想到长安长平,瑾娘到底不忍心。就别别扭扭的说,“我也就这么说说,真要是他们过来,还得想个借口把他们打发了。吴氏的面子我不给,可我总得在意三个孩子。他们也到了相看说亲的年纪了,不能因为吴氏耽搁了孩子。” 瑾娘颇有种怕打了老鼠伤了玉瓶的感觉。无疑,陈兴海和吴氏就是那只老鼠,而她的长安长平长乐就是金珍玉贵的玉瓶。因为他们,伤了玉瓶,瑾娘一千一万个不乐意。 “他们还真会来府里拉关系啊,也太不要脸了。” 徐二郎抱着瑾娘说,“也许。”实际上他知道,依照陈兴海善于钻营逢迎的性子,他不是也许会来徐府,是指定会来徐府。 目的么,是多方面的。 想要缓和矛盾,想要冰释前嫌,亦或者威逼利诱,让他不好再对他做什么,不然真逼急了他,把吴氏抖落出来,谁都落不了好。 不过这事儿自有他处理,陈兴海和吴氏不来也就罢了,若来,呵呵。 瑾娘被徐二郎抱在怀里睡觉时,还在愤愤不平的怒骂吴氏没良心,愧为母亲这个角色。 讲道理,长安他们三个,吴氏也就管了几年。当时吴氏大归时,长安也就五岁多点,长乐更小,连路走不会走。 这三个孩子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不假,可她对她们的付出,连瑾娘一星半点都比不上。 瑾娘本就对吴氏有意见,若是她再无耻的利用几个孩子的感情,去为陈府谋利,小心她拿大耳刮子扇她。 太过激愤的瑾娘,完全被陈兴海和吴氏占据了心思,以至于忘记询问徐二郎有关两江总督这件事儿了。 讲道理,今天得知吏部尚书的来历,以及徐二郎的最新官职后,瑾娘惊的好半晌没有回神。 徐二郎今年也就三十出头。 三十出头的从三品朝堂上不少,但是三十出头的正二品,你数遍朝堂,徐二郎也是独一份,不,是第二份!朝堂上第一个三旬有余的正二品,那是柯柯的生父,如今的刑部尚书。 但是人柯家和徐家可完全是两码事。 柯柯的祖父可是先太师,是皇帝的授业恩师,还在先皇殡天之后,奉命扶持当今皇帝。 这是名副其实的元老,在朝廷的地位可想而知。 再加上五公主好歹是公主,柯柯之父作为驸马,也算是皇室中的人,他也允文帝天生就有亲眷关系,所以年纪轻轻被委以厚用不出格。 但是徐二郎,他是谁啊。 平西侯府出了五服的亲戚族人,一个从偏僻的朔州平阳县一路攀爬到京城的乡绅家的小子。 就他,没依仗,没家世,没过人的背景,竟然年纪轻轻成为主宰一方的大员?! 这可玩大发了。 即便知道自家相公是个出息的,可出息到这种程度,也远超瑾娘的意外。 像是朝廷上这些大员,对资历、背景、出身、年龄都是有隐晦的要求的,遍观朝堂,真就柯大人一个三旬有余的正二品。如今,又多了一个徐二郎。 瑾娘就特别好奇,朝堂上的诸公,是怎么允许允文帝下这种“昏庸”的圣谕的? 先不说徐二郎的年纪太年轻,他远不像是能承担起这种重任的人,就说徐二郎之前还是从三品,突然就蹦到正二品了,一下往上蹦了三级,这在那个大臣看来也不合适啊。 遍观朝堂,官员述职期间官升一级是普遍现象,官升两级是帝王厚爱,当然,若是官员本身在任上功勋卓着,官员们也不会说什么。但你一下官升三级,这就过分了。 若是升了三级,只是升到无伤大雅的位份上,兴许那些官员还能咽下这口气,但你直接升到拿捏两江咽喉,以及朝廷七成国库的两江总督的位置上,你说,这不让人眼红的恨不能那道砍你么。 瑾娘觉得这事情肯定有猫腻,猫腻的地方多的是。其一,允文帝虽然在女色上任性了些,但是还算仁政爱民,整个人也称得上是个明君。既然是明君,即便再想抬举臣子,也不会这样抬举啊。他就不怕养大了徐二郎的心么?一下子把徐二郎抬到这高位,他就不怕掌握不住这把刀,直接被反噬了么? 其二,因为徐二郎一个人,让朝堂上的诸位权臣不舒服,这买卖明显划不来。虽说天下是皇帝的天下,朝臣们都是皇帝的左右手,任由他调遣指挥。可一个人抱着何种心思干活,那干出来的结果是截然不同的。比如说抱着感恩回报的心思当差,那肯定就把差事办的尽善尽美,不容一丝疏漏,且快刀斩乱麻,争取尽快完工。但若是抱着消极抵抗的心思,那差事肯定办的拖拖拉拉,没有效率,也没有效果,尽耽搁事儿了。 朝堂也是一架告诉高速运作的机器,允文帝这个皇帝也不是万能的,他充其量就是个指挥着。而机器中的某个环节在运作中出了差错,偏还不能把机器零件换下来,他就是再焦灼也无用啊。最后还不是得忍着这口气,哄着抬着,让这机器再好好运转下去。 第428章 青儿的报复 这一天照旧是繁忙充实的一日。 前厅人多的都开上茶话会了,后院人稍微少点,但也少不到那里去。 就这还是瑾娘将昨日送贴子过来的人,筛选了一遍又一遍的结果。但这也不是全部,初步估计,这天她都有忙这事儿了。 其实按照瑾娘的意愿,还不如干脆利落的办场庆祝宴席,将人都请到府上一起见完了事。但也像是徐二郎顾虑的那样,如今徐府被众人盯着,适合低调行事,太过高调御史台的人怕是都要参奏他。 徐二郎倒是不怕被人参奏,可他厌烦一遍遍去朝堂上和那些御史“对质”。更厌恶大齐朝那一套,不管官员有没有罪过,只要御史参奏,都要走出序列,跪出去说一声“臣有罪”。 他自己嫌弃麻烦,也觉得作为一个贴心的臣子,不应该再去给允文帝惹麻烦。 陛下顶着太多压力,将他送到两江总督的位置上,这些时日指定被烦的不轻。他作为陛下的心腹股肱,自然要为陛下分忧。所以宴席什么的太张扬了,就不办了。左右每天见个几十人,几天也就见完了,不是大事儿。 徐二郎觉得可以忍受,瑾娘……她勉强也能承受。 几个小的见爹娘都默默的待客了,也只能无怨无悔的招待上门的小朋友。 诸人分工合作,倒也让人宾至如归,事情也处理的圆满周到。 所有人都满意了,唯有徐翀觉得太闹心了。 讲道理!再有不到十天他就当新郎官了,可至今房里的一应家伙什还没打造出来,更别说装置进房间了。 又因为这几天每天客来客往,徐府不好有大动作。他院子里粉刷了一半的墙壁搁置了,栽种了一半的花苗停下了,正打扫的庭院也只干了一半。 这还只是他院子里的活儿,就不说整个徐府了。徐府完全没有装扮起来,买来的红绸倒是都结成了红花,灯笼上也都贴上了红纸,可都没有悬挂点缀起来,这府里丝毫没有迎新人上门的喜庆气氛。 另有采买也拖拖拉拉的,下人们干活也三心二意的……若非这是自己家,确保自己在府上有足够的威信,二哥二嫂都不是会给人使绊子的,不然,徐翀都要怀疑自己被二哥二嫂穿小鞋了。 一辈子就成一次亲,结果就给他闹出这个,他不糟心才见鬼了。 徐翀气的大喘气,原本还想找一找徐文浩,让他走走关系,尽早把他升职的事情提前到婚前。可如今么,徐翀长了“见识”,可不敢在婚前出幺蛾子了。他决定等婚后再升职。反正只要在成婚前后官职高升,那都是她媳妇的功劳。反正媳妇这个“福星”的戳儿,他是给他盖定了。 徐翀还是很有手段的。 于是,过几天来徐府的人越来越少。即便再有人来,也不会耽搁时间,顶多坐一盏茶的时间就走。这让瑾娘好松了口气。 终于腾出时间操持三郎的亲事,这可真不容易。 天可怜见,她可是亲嫂子,行事正,三观也正,她才不会在这个关头给兄弟和弟妹故意添堵。 索性距离两人成亲还有六七天时间,这足够瑾娘将事情收尾了,可真是万幸。 忙忙碌碌的,很快就到了徐翀成亲前一日。 这一天来府里的人尤其多,特别是徐翀几个袍泽好友,拉着徐翀要一道出去吃酒。 徐翀会出去么?肯定不会的! 明天要当新郎官,他这一天都激动的手足无措。喝酒?靠边去。一个控制不住喝大了,明天摇摇晃晃的坐在马上去迎亲,真要那样,保证陈佳玉婚后直接当他隐形人。 徐翀不去,可他那些袍泽和友人不依啊。 这些人中,有平西侯府的四公子徐文清,有萱萱的未婚夫云昭武,有徐翀一到京城就结交上的宣和和王孙平,当然……还有青儿。 依照两人相看两厌的关系,青儿本不至于这一天特意来府里找徐翀喝酒。 但是青儿记仇啊。 想当初他和柯柯成亲时,徐翀带头给他灌酒,以至于他喝的腿软,回房间时都是被人扛着回去的。这么丢脸就算了,关键是喝的实在太多,回头喝了醒酒汤直接醉死过去。洞房花烛夜啊,他放任柯柯独自守着落泪的红烛,自己睡的跟猪似的。 两人还是第二天重新补了个新婚夜,可这到底不一样。 为此青儿心里恨得牙痒痒,牟足了劲儿要在徐翀成亲时找回场子。 本来他只准备明天晚上灌徐翀酒,可云昭武今天去府里拜访,说了他与徐翀的一些友人,决定今晚过来先陪他喝几杯。云昭武还问他来不来? 呵,作为徐翀的“知己好友”,他怎么能错过这么重要的场面? 为了报复徐翀青儿也是拼了,宁肯今晚不抱柯柯小美人睡觉,也要过来一趟。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酒量远不是徐翀的对手。但他酒量不好,他嘴皮子利索。到时候他说上几句,就不信徐翀那些袍泽不上赶着敬酒。即便徐翀今天侥幸抗住了没醉,不还有明天。 今天先拖垮他的精气神,明天再来一番灌酒,就不信徐翀是千杯不醉,还真能拼过他们这些人去。 但凡他醉了,他也算是报仇了。 青儿这计谋真算是阴险了。 可计划刚刚施行,就遇到了阻拦。 任凭众人怎么劝说出去饮酒作乐,徐翀他个混不吝不应啊。 宣和已经用上三十六计了,甚至连徐翀是个耙耳朵的话都说了,可徐翀就同意在家中喝个茶。至于出去,还喝酒,那真是想都别想。 徐翀说这些话的时候,非常鄙视的看了青儿一眼。 林瑾青就不是个好货,有他在跟前,他得提防起来。虽然这个小白脸武力值不咋地,但是损主意多。要是一着不慎阴沟里翻船,他的百世英明打水漂是小,媳妇不能顺顺利利娶进门,那罪过就大了。 徐翀也真是个混不吝,说不出去就不出去,一群狐朋狗友拿他没办法,最后只能同意在徐府喝几杯。 当然,不是喝茶,是喝酒。 大老爷们喝茶娘们唧唧的,他们是男子汉大丈夫,当然得喝酒,还得是烈酒。 最后一群人就这么喝上了,青儿想了个行酒令,谁输了喝三杯。徐翀运气加上实力,一次没输过,看到林瑾青自己把自己坑了,接连喝了六杯脸都红了,不由嗤笑,果真是百无一用的书生小白脸。 可惜,下一局徐翀就被打脸,换他输了。他端起茶盏要喝,一群狐朋狗友已经从四面八方扑过来,几个人挟制他,还有人灌酒。徐翀功夫是高,可有句老话不是叫蚁多咬死象?徐翀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这还不止四只手,四十只手都有了。 这些人灌酒也真没个分寸,怕是存着灌一次是一次的心思,一下将一壶酒给灌了进去。 最后挣扎着突破“囚笼”时,徐翀眼都喝红了,也真是喝出了几分火气。所以之后谁也别憋着了,不就是喝酒么,怕你爷是孙子。 一群人闹闹腾腾的,都到了五更天还没歇着。 长安几人的院子就在外院,和徐翀的院子毗邻,被吵得不得安宁。兄弟几个也睡不着觉,可也不好去打扰三叔和他的友人,所以就拿了棉花团,就这么堵着耳朵将就着睡。 最后还是内院的徐二郎被惊动了,起身将人都打发了。可这时候府里的下人都已经起身张罗起徐翀的亲事了,徐二郎更是开始练剑…… 反正瑾娘起身后,看见徐二郎黑着脸,她还有些莫名其妙。问了丫鬟知道事情经过后,瑾娘也有些黑脸,还忍不住在心里将徐翀骂了个狗血喷头。 果真是不靠谱的臭小子,即便快三十的人了,也还跟小孩儿似得。 就是喝出火气也要悠着点啊,不然真耽搁了今天迎亲,看他后悔的肠子青不青。 好在迎亲是在傍晚时分,徐翀几人肯定能赶上。但是精气神就不要想了,指定好不到哪儿去。 瑾娘都已经想到,徐翀煞白着脸,面目阴沉沉的去迎亲后,众人会说道的话。 届时陈佳玉挟天子以令诸侯,徐翀对这亲事非常不满,迫于无奈娶她进门,脸都拉的老长……这些流言蜚语肯定传的满天飞。瑾娘想想都心塞,现在就开始头疼了。 更可气的是,作为今天的主人公,徐翀原本还要招待客人,可这事儿他今天顾不上。那不得她和徐二郎顶上?这劳累命啊,瑾娘真心疼他们两口子。 瑾娘心里又给徐翀记了一笔,准备回头让徐二郎教训弟弟。 瑾娘匆匆用过饭就去了鹤延堂,此时徐父徐母都起来了。两老也听说了徐翀院子的闹剧,此时面上都有些不好看。 徐母哭丧着脸和瑾娘说,“这叫什么事儿,这让亲戚们知道了,不得以为三郎不愿意这亲事,成亲前买醉么。” 徐父也气的面色铁青。他不在乎陈佳玉的脸面,但他在乎自己的脸面。大喜的日子徐翀闹出这种事儿,不能全了徐府的脸面,那就是丢他的脸。把自己的颜面看得比什么都贵重的徐父为此憋了好大一股火,徐翀若是在跟前,他一拐杖能敲断他的狗腿。 正在三人叙话的时候,丫鬟跑进来说有客人登门。 这么早,来的自然不是外人,正是林父和沈姨母。 又过了片刻,徐氏的族人也陆续的登门了,再就是平西侯夫人和平西侯世子夫妇。 这都是关系亲近的人家。 尽管和平西侯府这些年来关系冷落了,但在外人看来,一笔哪能写出两个“徐”?况且徐二郎这关头又被封了两江总督,正是烧热灶的时候,即便是平西侯府也不得不拉下架子,主动交好。 瑾娘可有些时日没见着平西侯夫人了。这位夫人在瑾娘印象中,一直就是气质比容貌更夺人眼目的妇人。这也着实是个有能力有手腕的,平西侯府在她的管束下,这些年都安安稳稳的,没出过什么大乱子,也没给京城添过什么笑话。 世子徐文浩,这人瑾娘也就见过两面,到不怎么熟识。不过他和三郎关系交好,瑾娘也敬着几分。 瑾娘视线又落到世子夫人和她斜后方站着的少年身上。 世子夫人变化也不大,不到底过了这么些年,她身上也添上了些岁月的味道,眼角和眉梢都有了皱纹。另外她眸中还有许多愁绪,有意无意瞥向徐文浩的视线颇为幽怨。 幽怨? 对于这个瑾娘略微知道一点,还是她从丫鬟嘴里听说的。至于丫鬟是从那里知道的,据说是徐翀身边的小厮嘴不紧,一次说话说漏了。 其实即便那小厮没说漏嘴,但凡做过的事情又怎能瞒得住?更何况徐文浩根本没想瞒,也没必要瞒。 事情其实也简单,就是徐文浩在江浙收了个还算可心的妇人。因为世子夫人嫌海边风大、气候差、偏僻穷困,她舍不得京城的富贵,就以照顾几个孩子为由,在徐文浩往江浙水师任职时,留在了平西侯府。 男人么,身边自然不能没女人伺候。世子夫人也担心徐文浩在南边收些香的臭的,回头养大了心思,再给她添堵。她倒是颇有先见之明,直接将身边两个贴身侍女开脸,提拔为妾室,让他们跟着徐文浩南下。另外徐文浩后院中,两个还算得宠的姨娘,她也一道让人跟着去。 人多了不怕,左右这些人的卖身契都在她手中,世子夫人稳坐钓鱼台,心态稳的很。 按照她的预想,只要这几人联手,即便还有些人想靠近世子,也别想风光多少时日。 她对那几个女人的战斗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可世子夫人料到这些,她没有料到,送到徐文浩身边的女人,比她手中这四个更有手段,更会讨人欢心。更被别那些姑娘中有一个还是官员家的千金,人家是正儿八经的正四品官员嫡女,即便嫁入世家勋贵家中,也是做正妻的命。即便当不得宗妇,但是嫁给次子、幺子什么的完全不是问题。可因为看上徐文浩的人才,人家本要进宫的姑娘,硬是扛着家里的压力,跟了徐文浩。 姑娘貌美如花,心性“善良”,伺候人也是花样百出,更兼贴心可人,徐文浩爱的什么似的,很快疼做心肝肉。 那边俨然就是个平妻…… 第429章 两败俱伤 说那边是平妻,当真一点也不夸大。因为据说徐文浩两年前还给“新人”补办了礼仪。虽然不是娶正妻的仪式将人迎进了门,但两人可是拜了天地的。 加上南边那宅子中的所有事儿,如今完全是新夫人在处理。不管是人际往来,或是财物处置,更甚者南边那些女人所生出的子嗣,完全都是新人在教养。 这虽然没有大妇之名,却有大妇之实,俨然要和她这正妻分庭抗礼。让人家做个平妻,指不定人家还觉得辱没了自个。 事情传到京城,世子夫人气的要吐血。 她不是没闹过,但闹了又如何?不过是将男人推得更远,让人更惦记南边那新人的贴心温柔和善解人意。 世子夫人也想过随男人南下,将那边宅子乌烟瘴气的东西都清理了。但她娘家好歹是伯爵府,她出阁前是府里金珍玉贵的嫡长女,出嫁后也是威名赫赫的平西侯府世子夫人。若因为一个女人就冒然跑到南边和她打擂台,凭白拉低自己身价不说,也是抬举那女人。更关键的是,显得她没有容人之量,心性也冒冒失失,这有损自己形象的事情,世子夫人如何会做? 最重要的还是,世子夫人对自家婆婆有信心。 婆婆是亲姑母,不管是为了娘家的颜面,还是为了府里的名声,都不会承认那边新人的地位。再加上如今嫡长子也成了亲,她孙儿都有了,虽然仍旧将世子看得重,但到底退了一射之地。也正是因此,那边新人地位愈发稳固,世子夫人也只是派人过去训话,却没有亲身上阵,去撕了那没脸没皮的小贱人。 道理世子夫人都明白,可新人的存在到底膈应人。而自家男人也当真无情,护起新人完全没有原则,这让世子夫人如何不恨?如何不怨? 世子夫人幽幽的眼神看得徐文浩不自在,忍不住斜睨了她一眼,让她收敛点。在家她想怎么折腾他随她,出了门还这么没轻重,甚至连脸面都不顾,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世子夫人果真收回了视线,但垂首看着脚尖时,忍不住捏紧双拳。由此可见她心里的怨忧更甚。只是都是台面上的人,有什么争执回府去闹腾,家丑扬到外边对谁都没好处。 瑾娘的视线从这对夫妻身上移开,又看向站在两人斜后方的少年。 少年十六七岁,身量高挑瘦削,模样白皙俊朗,和平西侯世子有几分相似,但他一双杏眸更像足了世子夫人。瑾娘心里默默一排算,很快知晓这少年是谁。该是世子与世子夫人所出的嫡次子徐良铭无疑。 这小子也这么大了。 也对,她的长安长平都成大小伙子了,没道理人家还是个小不点。 瑾娘看到徐良铭,忍不住想起他小时候欺负长安长平的事儿。她记忆好,记得清清的徐良铭欺负过两人两次。之后许是因为接触的少了,许是徐良铭被丢到了京郊大营,倒没怎么见过,因此矛盾也就没了。 瑾娘印象中最后一次见这小子,那时候徐良铭颇有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架势。她那时候觉得这小子是憋着坏,准备等他们放松下来时再闹个大的。但这些年,这小子也没找长安长平的麻烦,可见是改好了。 瑾娘看了看徐良铭爽朗得体的言行举止,不得不承认,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孩子身上再无之前的刁钻蛮横不讲理,如今周到客气,和长辈答话时亲切谦逊,着实是个不错的小子。 见状瑾娘决定放下成见。 “物是人非”,她还揪着那点小打闹不放,用有色眼镜看人家孩子,她自己心里就过不去那关。 恰此刻徐良铭答完了徐父的问话,瑾娘适时的开口说,“要是没事儿,过去寻长安长平他们玩耍也好。他们的院子就在不远处,出门找个小厮给你带路,不行我让长安长平过来接你也成。” 瑾娘又说,“三郎成亲这事儿,有我们这些长辈呢,你们小孩子难得碰到一处,也热闹热闹去。” 徐良铭没推辞,决定出门找长安他们。他仪态端方的给花厅内的诸多长辈行了礼,随后挺直腰背迈着轻松的步子离开了。 继平西侯府的人来了之后,相继又有不少人络绎登门。瑾娘和徐二郎忙的脚不沾地,徐父徐母也硬着头皮开始待客。 中午时,徐府招待客人宴饮。因为正经的娶亲还没开始,众人倒没怎么沾杯,只是简单用了饭食,便又去了花厅叙话。 徐翀几人是在午饭后被喊起来的。 这几个小子至今为止睡了也有四个时辰,勉强也算足够了。可他们因为饮酒过量,醉的有些死,导致外边人来人往喧哗吵闹,也没将他们吵醒。 最后还是长安他们亲自过来喊人的,长平是个促狭的,看着他三叔头疼的坐在床上,脑袋蒙的人都坐不稳,开玩笑说,“三叔,你能起来么?你今天要娶亲,可不好这个模样登门去接新娘子。三叔,你看我今天穿的精神不,不然今天你歇着,我和大哥代替你去迎了小婶婶进门?” 徐翀听他头一句话就觉得不中听,再听下去,呵,徐翀都被气的冷笑出声了。 臭小子,开玩笑都开到你叔头上了。还替他迎亲,怎么不替他拜堂呢? 徐翀大马金刀的坐在床沿,指着长平说,“把靴子给老子拿过来,然后,你,你,还有你们,你们几个混小子有多远给老子滚多远。” 被牵连的有长安、荣哥儿,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来的长洲长晖。几个小子被三叔训了也不怕,哈哈乐着将靴子丢给三叔,然后扔了一句“三叔你快去洗漱,你看你现在邋遢的,比街上的叫花子都不如。还有你这屋里,臭的跟猪圈似得。就这还想把我小婶婶迎进来,你也不怕我婶婶被这味儿熏的直接回娘家。” 几个小子哈哈大笑着跑出去,随后一只靴子猛地摔在长平的屁股上。长平不以为意,散漫的拍拍土,抱着长晖就往外蹿。 还是趁三叔没空收拾他们跑远点,不然被三叔逮到了,肯定得吃一顿板子。 徐翀起身后,就把歇在他院里的其余几人也踹了起来。 他那些袍泽和狐朋狗友大多是军营混大的,酒量不敢说比徐翀高出多少,但也绝不逊色。昨晚他们和徐翀喝的差不多,是以这会儿也只是有些头疼和精神不济,其余倒没什么大问题。 和这几人比起来,青儿就惨多了。他蜡白着脸,头晕目眩,胃里还翻江倒海,颇有股呕吐的欲望。 青儿捂着胸口,努力忍住那股冲动。 徐翀见状原本阴晦的心情突然转晴。就见他吊儿郎当的一脚踢在青儿床边的凳子上,笑的阴恻恻的说,“小样儿,还想算计老子,这次吃足苦头了?我告诉你林瑾青,论拼酒老子还没输过谁,你想暗算老子,让老子今天误事,且再等一百年。” 青儿呕吐的欲望更盛了,但他还是强制忍住。不想看徐翀嚣张得意的嘴脸,他条件反射反驳说,“什么叫暗算?只有你这样的小人,才会想出暗算的主意。我行的是阳谋,光明正大,坦坦荡荡。你说你没输,意思你昨晚没喝醉?既如此,你这刚起床的模样又怎么说?” 徐翀被青儿面上讥嘲的表情气的跳脚,就见他三两步走上前,就准备提溜起这弱鸡,给他一个教训。然而……没有然后了。 青儿忍无可忍,嘴巴一张直接呕吐出来。他身上干干净净,什么污秽也没沾上,反倒是徐翀那身刚换的衣衫……简直惨不忍睹。 屋内传来徐翀暴跳如雷的声音,其余被徐翀喊醒,正在洗漱的袍泽闻声赶紧跑过来。尤其是云昭武,他跑的最快。没办法,青儿可是他未来的大舅子。他把孱弱的大舅子领出去,就要保证把人送回去时,人也安安生生。而他昨晚就发现了,大舅子和三郎原来不是真的要好,他们俩,斗鸡似得,凑在一起明嘲暗讽,那一来一往看得他大开眼界。 云昭武三两步跑到众人前边,猛一下窜进大舅子的房间。然后……“什么怪味儿?” 云昭武安静了。 随后进来的诸人看到徐翀满身污秽,静默了一会儿后,毫不客气的发出猖狂欢快的笑声。 众人拍桌子拍门板,笑的快把屋顶掀翻了。 云昭武见状赶紧说,“幸好这不是喜袍,没事儿,三郎你快去换身衣裳,一会儿就去前边了,再耽搁下去长辈们要有意见了。” 事情就这般糊弄过去。 最后走出徐翀的小院儿时,徐翀那些损友顶着他的黑脸挤眉弄眼的笑。青儿呢,刚喝了一碗解酒汤,又用了一碗白粥,如今人看着有种大病初愈的孱弱感,但这掩饰不了他朗月清风的姿仪。 徐翀到了前厅,自然被徐父瞪了好几眼。若非如今好些贵客都在,徐父是想拿拐杖直接往不孝子头上敲的。可念及府里的名声,还有他自个儿的形象,徐父生生把这口气忍下。准备等明日没外人了,再好好和这不孝子算账。 成亲的日子给他掉链子,不打劈了他,他就不是他爹。 青儿也在人群中,他四处看了眼,预料之中没有在花厅看到柯柯。等青儿出去,恰好碰到姐姐过来,就问了两句。 瑾娘看青儿脸色还煞白煞白的,如何不知道这是还没缓过劲儿。心疼他是一方面,又忍不住责怪他不该和徐翀胡闹。 “三郎是在酒水里泡大的,你呢,你就是个三杯倒。你还想灌醉三郎,你说你心怎么就那么大呢。这下好了,把自己搭里边了,你可满意了?头还疼不疼,姐姐那里有治头疼的药,要不要让人给你煎一副来?你可长点心,以后再敢这么胡闹,小心我告诉爹,让爹教训你。” 青儿连连赔罪,又一再保证,再也不会了。他还说,“头还有些痛,但还能忍。姐姐别让人煎药了,三郎大好的日子,再张罗煎药什么的不吉利。姐姐别担心我,我这次长了记性,以后再不敢了。姐姐可见了柯柯,我寻她有些事情。” 瑾娘自然见过柯柯,就让青禾去唤人过来。她则指着一旁一间院子,“那是准备的客院,收拾的很干净,你若是累了就再过去歇歇。” 青儿忙说不用,瑾娘就道,“傻了不是。姐姐是让你去里边等柯柯。虽说你们是夫妻,可这人来人往的,让人瞧见了到底不好。” 至于瞧见什么,瑾娘没明说。都是过来人,他还不懂弟弟这个时候找柯柯什么事儿,那肯定是要卖惨博媳妇的关心。作为一个贴心的姐姐,瑾娘没有拆穿青儿,给这个弟弟一点面子。 瑾娘交代完这些,就要去忙了,迎亲的人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出发。如今且得去瞧瞧仪仗队、花轿、接亲的喜娘,以及其余一些事宜都准备妥当没有。可别临走了又出乱子,不然她这脑袋真要爆炸了。 瑾娘又带着长安几人排查了一遍,结果很好,所有人都到位了,所有物件一个不少的被踹好了。 瑾娘舒口气,却直到徐翀诸人骑上高头大马,前去陈府迎亲,那口压在胸口的石头,才稍微往下落了一些。 青禾看瑾娘累的走路慢吞吞的,心疼的和青穗一人走一边,不着痕迹的搀扶着她。 青穗看着是个闷的,实际上却非常心细。就见她从荷包中取出两块云片糕,背着人一把塞瑾娘手里,“夫人您吃点垫垫肚子。您从今早到现在就用了一碗燕窝粥,这可不行。之后新娘子到了还要拜堂,还有宴席,夫人您要忙的事情还多着。您一应酬起来肯定没功夫用饭,现在您就吃两口,肚里有东西了,身上也能多点力气,您也能松缓一些。” 青禾也帮着遮掩瑾娘的身形,一边催促瑾娘,“夫人快吃。您要是怕人看见,咱们就往大厨房那边走走。就当是去看宴席准备的如何了,就是有人看见也不会说什么。” 瑾娘摆摆手,觉得没必要那么大张旗鼓的。 她借着衣袖遮掩,三两口将两块云片糕吃了。 第430章 心血来潮加个更 云片糕着实不大,每块儿也就成人一口的量。 要知道时下这些勋贵无论做什么都讲究个风雅,这不仅表现在言谈举止住用行上,更是在“吃”之一字上得到最大发挥。 勋贵们府上的糕点大多小巧精致,为了防止食用时不雅观或是沾上唇上的胭脂,那些糕点都只比成人一节大拇指大不了多少。 所以两片云片糕,那真的不多啊。 不过也正是因为不多,青穗才能将之装在荷包里,还能不引人注意。不然装多了,或是糕点太大块了,露出形状,那不丢人么?尤其青穗还是瑾娘身边的丫鬟,那凡事更得注意些。 瑾娘囫囵吞枣似得吃了两块云片糕,一时间感觉更饿了。讲道理,吃之前她都没胃口,吃之后……再来个十块她都能吃下。 瑾娘后知后觉有了饥饿感,她就问青穗,“还有么?” 青穗又默默的从袖袋里取出一个帕子包裹的小包,里边是几块牛乳糖。牛乳糖里搀着花生碎、芝麻粒、葡萄干,以及其余三无样口味酥脆的坚果。 这牛轧糖,现在叫牛乳糖了,还是瑾娘苏出来孝敬沈姨母的。 姨母贫血,按照现在的说法还有些低血糖,每次蹲下时间久了,猛一站起身就要往下栽。 瑾娘关心老人家身体,特意让长乐过去诊了脉,也开了方子。不过别看姨母为人温吞吞的,平时不管做什么都没意见。但是在吃药上,沈姨母真跟小孩儿似得。嫌弃药苦,又嫌弃外边铺子里买的蜜枣和糖块太甜。最后还是瑾娘想出了这牛轧糖,特意做出来孝敬给老人家,才让老人家吃药没那么困难。 沈姨母尤其爱吃,就连林父,也偶尔粘一块甜甜嘴。瑾娘见状干脆多做了一些,给关系亲厚的人家都送些。另外一些给身边几个丫鬟分分,让他们也吃个稀罕。 若是瑾娘记得不差,青穗可是最喜欢吃这个的,怎么到现在还没吃完? 这帕子里可有五块牛乳糖,这大热天的,放在帕子里竟然一点没化,简直不科学。 瑾娘没客气,直接吃了三块,另两块给青禾和青穗,让他们也补充点糖分,涨涨体力。 青穗那张木讷的脸上,终于露出掩饰不住的心疼之色,瑾娘看见了忍不住笑出来。“感情你还是个嗜甜的,行了,夫人今天吃了你三块,回头还你三斤,保证你吃厌吃腻行不行?” 青穗轻轻嘀咕了一句,“才不会吃腻。” “行,只要你不吃腻,你后半辈子的牛乳糖,夫人我全包了。” 青穗这才高兴了,露出个甜甜的笑靥,一点不矜持的给瑾娘道谢。 主仆几人说着话,又去了花厅。这边已经布置妥当,稍后新郎官和新娘子就要在这里拜堂。 徐父徐母已经在这边坐着了,他们左侧的椅子上坐着平西侯夫妇,右边则坐着徐氏另外两个辈分较高的长辈。 今天大喜的日子,徐父虽然生气三郎不靠谱,之前掉链子。可如今事情都顺顺当当的进行,徐父也乐开了花。添丁进口到底是喜事,等新人进门,再给三郎生两个大胖小子,三郎这辈子也不用他操心了。 花厅中笑声朗朗,瑾娘站在一边耐心听得。舒尔想起徐二郎来,就问青穗,“大人呢?” “大人在右边花厅待客,估摸着时间,现在也该过来了。” 果然,稍后徐二郎带着几人过来。 又过了片刻,府上红灯笼全都亮起,四处都是喜庆的气氛。渐渐的天黑透了,外边突然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以及震耳欲聋的锣鼓声,那是新妇要进门了。 瑾娘全程飘也似得忙完这些事情,看着三郎神采奕奕的牵着大红花和陈佳玉拜堂时,她还在恍惚中。 她不是第一次看人拜堂,青儿和柯柯成亲时,她也在旁观。可每次旁观,感触都不一样。 尤其这一次,堂上坐的人还是徐父徐母……他们上一次被人这么拜会,还是她和徐二郎成亲时。 正想到徐二郎,瑾娘猛然感觉手指被人碰了下,随即小手就被人牵住了。 瑾娘侧首看去,徐二郎在明亮的烛光下看着她,眸中闪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他笑了,瑾娘也忍不住笑起来。 及至新郎新娘被送入洞房,两人的手还在宽大的衣袍遮掩下,牵在一起。 瑾娘靠近徐二郎,悄悄说,“看见三郎他们,就想起咱们成亲的时候。” 徐二郎发出闷闷的笑声,喉咙似乎上下滑动了两下。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瑾娘的小手,那动作一点不色气,反倒有种情深的缠绵。 瑾娘脸又红了红,“我那时候可紧张,拜堂时都分不清方向,要不是你一直扯着红绸,我都要出丑了。” 瑾娘想到什么说什么,事后回忆起来,都不知道自己乱七八糟都说了些啥。 他们也没说多久就是了,因为宴席开始了,不管是瑾娘还是徐二郎,都要去招待客人。 瑾娘四处瞅了瞅,很快看见长乐几个。长乐和小鱼儿今天也是有重任在身的,长乐要帮着招待随家长过来做客的小姑娘们,小鱼儿则要领着长绮,先去给新过门的小婶婶送些热乎的吃食。 人手还是不够用啊。 虽然还有族人和亲朋帮忙,但是那和自家人还是不同的。瑾娘再次怀念翩翩,若是翩翩在,她头要轻许多。 其实不止她觉得翩翩不能来参加三郎的婚宴遗憾,翩翩本人也是如此。可她和李和辉才刚到允州,李和辉虽是皇帝的侄子,却也没那么快站住脚跟。加上翩翩过去之后检查出怀了一个月身孕,如今还没满三月,都是需要提心吊胆的时候,那就是再想回京,也不能回。 瑾娘默默叹口气,随即打起精神款待宾客去了。 宴席上不免被套话。 众多夫人被瑾娘早先放出的烟雾弹迷住眼,如今满心满眼都是长安这小子。若非今天是徐翀的大喜日子,他们不好喧宾夺主的越过徐翀,去询问他侄子的亲事,不然他们一进府就询问了。 瑾娘有意给长安说亲,但却无暇应付这些“丈母娘”们。客人太多,她都要照顾周全,分给每人身上的时间就很少。还有一个原因是,这段时间真的累惨了。如今她人活着,但是脑子即将进入休眠状态。这时候就是他们说再多的话,她也听不到心里去。 瑾娘找借口将人打发了,只说之后抽出空来,大家好好说。 这些贵妇人也知道事情不能急在一时,况且今天瑾娘着实忙的分身无暇。大家都是妥帖人,闻言自然不会再拉着她闲扯什么,到是都为了表现自己,让瑾娘快些忙去,闲暇了再聊不迟。 这一天真把瑾娘累的够呛。 等送走所有客人,瑾娘嘴干的都起皮了。她累的再不想说一句话,躺在美人榻上就睡过去。 徐二郎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见她也没梳洗就这般睡着了,不由蹙起眉头。 丫鬟们见状都有些畏惧,但还是上前解释说,“夫人说要小憩一会儿,不让我们唤醒她。还说等大人回来再唤夫人起来洗漱就好。” 徐二郎闻言应了一声,一边让人送水来,一边摆手让丫鬟们都退出去。 人走干净了,徐二郎径直抱着瑾娘进了浴室,瑾娘晕晕乎乎中察觉到水的浮力,可她着实太困了,就圈住徐二郎的脖颈,任由他给她简单清洗。 瑾娘随后又睡了过去,都不知道徐二郎忙到什么时候,又是何时歇下的。 翌日瑾娘被徐二郎叫起时,外边天已经亮了。 夏日天长,天也亮的早。瑾娘看了看门后的沙漏,时间还早呢。 她打了个哈欠,蒙着脑袋想继续睡。徐二郎却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他手里拿着一块温湿的毛巾,盖在她脸上就是一通擦。 瑾娘:…… 这要不是亲夫君,瑾娘都要上脚踹了。 徐二郎却不等她发飙,径直说,“起来了,时候不早了,三郎该带陈氏过去敬茶。你为长辈,不好缺席。” 神他妈长辈哦,她和三郎与陈佳玉都是同辈好么? 不能因为她比他们年纪长些,就强给她升辈分。她不稀罕的,把她叫老了她要哭死的。 面上百般不情愿,瑾娘的动作却很诚实。她任由徐二郎将她抱起来,又给她穿好衣衫,就顾自洗漱去了。 等两人收拾妥当走出翠柏苑,恰好在翠柏苑门口,看到长乐姐妹三个。 长乐和长绮牵着哈欠连天的小鱼儿,小鱼儿眼睛都睁不开,走路完全靠姐姐妹妹生拉硬拽。 长乐和长绮给瑾娘以及徐二郎请安的声音惊醒了小鱼儿,小姑娘立马瞪大眼睛看过来。不出意外见到自家爹不赞同的蹙着眉,小鱼儿就有些心虚。 可她也是个不怕她爹的,就凑过去撒娇说,“爹您可别训我,我们昨天很晚才睡的。这些天我们累坏了,突然事情忙完,身上提着的那股气就散了。这不,我想尽早起来的,可这身子实在是不争气,她不想起啊。” 瑾娘都被逗笑了,小鱼儿这丫头,竟鬼扯些乱七八糟的。 可谁让这是徐二郎的亲闺女的? 徐二郎对外人严肃冷漠,对府里的孩子却都很有耐心。尽管他外表看上去对几个孩子很严厉,但实际上也很宠溺。尤其几个姑娘,那更是宠得厉害,从没和她们说过一句重话,更是对她们有求必应。 事情很轻易就揭过去了,小鱼儿也不用姐姐妹妹牵着了,她走到娘亲另一侧,和爹娘说话。 长乐不时插嘴,说昨晚上三更天前院还闹着,她隐隐还听见二哥的声音了。那个时候他们还没休息,不知道今天起不起得来。 长绮为佐证姐姐的话,就点了好几下头,还抬头看着爹娘说,“我也听见了。二哥好大声,他说继续喝,谁先醉谁是狗。” 现场顿时寂静。 跟在瑾娘几人身后的丫鬟婆子们,都跟鹌鹑似得缩起来。可你再看他们的模样,那肩膀抖啊抖的,分明在偷笑。 瑾娘不晓得长绮是故意坑长平,还是无意的。不管有意无意,可不好让徐二郎拉着张脸去鹤延堂,不然徐父不得多想?三郎不得不乐意? 最后瑾娘想破脑袋,终于想了个话题,将几人的注意力从这事情上转移开了。 她问长乐几个,“你们给小婶婶准备见面礼了么?” 长乐说,“我给小婶婶准备了几瓶药丸。虽然送药丸可能不大好……”说起这个长乐面上有些不自然。时人都觉得送药有咒人得疾病的意思,但作为一个大夫,长乐肯定不会这么看。她给小婶婶准备的药丸子,都是些固本培元、养颜护宫的。之前给小婶婶诊脉她知道她曾在冬日落过水,身上寒气重。这种情况下女子每月月事时非常痛苦,而且也不容易孕育子嗣。 尽管她已经开过药,小婶婶一直在吃。但是这些药丸子是她改善了方子后重新制的,应该会比之前的更有效果。 长乐想来想去,还是想送药丸子,这是她的心意。 长乐没提她的考量,只提了要送的东西,瑾娘只觉得孩子贴心,连口说“好”。 至于小鱼儿,她给陈佳玉准备的是一方帕子,一个荷包。她绣功……不能提,小鱼儿根本就没那东西。她练习到如今也不过会简单的刺绣。可这好歹是她亲手做的,勉强也算拿的出手。 小鱼儿不是没想过送别的东西,但是新妇进门第二天,本来就是长辈给小辈礼物。他们小辈不送都可以,若是送了,总不好和祖母娘亲似得给小婶婶珠玉首饰。那有些贵重了,不是他们该给的。所以要么不送,既然送了,最好送亲手做的东西。她又没有姐姐的本事,也不会制药,而她本身也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物件,所以琢磨来琢磨去,到底是费了一个月时间,做出一方帕子,一个荷包。 长绮…… 长绮睁着黑漆漆的大眼,非常认真的说,“我以后教弟弟妹妹练武。”意思就是现实的礼物她拿不出来,但是她可以许诺以后给弟弟妹妹们传授武艺。这是她最大的诚意了。 第431章 父不父,子不子 新人敬茶还是很顺利的。 徐父尽管心里还是对这个儿媳妇不待见,但陈佳玉如今成了老徐家的儿媳妇,他也不会再多说什么。 他只是高高在上的斜睨了徐翀一眼,个瘪犊子,还和老子打赌成婚前后高升,他还以为他多能耐,真能在成亲前升个一官半职。结果,呵呵。 不过也好,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将“陈府”收回来。 徐父意味深长的瞥了儿子一眼,决定再给他两天时间。这两天就当是留给陈府那边的人收拾行李的,等两天一过,他就去收宅子。 徐父这样想,也是这样说的。他很不给徐翀面子的,在人小夫妻两个即将离去时,直接开口道,“三郎,可别忘了咱们的赌约。” 不止徐翀和陈佳玉顿住脚步,就连瑾娘和徐二郎也怔在原地。 还是徐翀一声冷嗤,将众人的视线重新拉回来。 “爹您放心,您儿子比您年轻二十多岁。等你耳聋眼花记忆衰退了,我还身强力壮记忆力超群。那事儿你忘了我都不会忘,毕竟有赌注在。爹啊,您就瞧好,不让您对儿子甘拜下风,儿子给您当孙子。” 瑾娘:“……” 徐父气的脸红脖子粗,拿起拐杖毫不留情的丢出去。那拐杖来势猛,徐翀自己肯定能轻松躲过去,即便是护着一个陈佳玉,也丝毫不会影响他的伸手。但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想的,就见他似乎想什么事情出了神,然后动作慢一拍,结果就在护着陈佳玉的时候,被拐杖打住了胳膊。 徐翀立马“哎呀”叫疼,那夸张的表演,让老徐家大多数人都黑了脸。 长安几个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长洲说,“我用我脖子上的脑袋保证,三叔挨那一下绝对是故意的。那疼肯定也是装的。三叔都会做戏了,为什么啊?” 长平一把搂住小萝卜头,沧桑的叹一口气,“因为他在用苦肉计讨三婶的心疼啊。臭小子和三叔学着点三叔虽然不靠谱,但对付自家媳妇,根本没那么多讲究。夫妻俩怎样感情上升的快,就用哪个方法,这点绝对没问题。” 长晖纳罕的问一句,“媳妇不是用来疼的么?怎么还要对付她?” 徐二郎终于看过去来,长安和荣哥儿就一起捂住长晖的嘴,将这小子带到一边去了。而长洲,也被长平捂着嘴巴抱走了。 长辈的热闹不是那么好看的,特别是二叔还在跟前的情况下,那还是悠着点。不然笑话没看着,再把自己搭进去,那得不偿失啊。 几个孩子都被带走了,瑾娘和徐二郎才看向现场。 徐翀虽说挨那一下是故意的,就和长平说的一样,是用苦肉计讨媳妇心疼关心。他这也是逼不得已,毕竟媳妇是他威逼利诱娶进来的,对他一点不稀罕。成了真男人,体会到个中滋味儿,徐翀愈发在意陈佳玉。虽然现在他还不明白,那种在意完全是心动的感觉——毕竟他还没开窍。但他敏锐的直觉让他下意识做了最自己最有利的事情。 那一下徐翀故意挨结实了,也因此他惨叫不是装腔作势。虽然有夸大的成分在,那胳膊瞬间青肿也是不争的事实。 苦肉计当真很管用,就见原本还别别扭扭的陈佳玉,此时捧着他的胳膊眼圈都红了。若不是长辈们都在跟前,陈佳玉本身也不是迎风落泪的性子,不然瑾娘估计陈佳玉怎么也得掉两滴眼泪。 但只这红了眼圈,就让徐翀心里熨帖极了。 看他那表情,飘飘然的,跟要升仙似得。 瑾娘心里忍不住念了一声:三郎可怜哦。看起来是个当家做主的大丈夫,实际上,不知道从何时起,小命和喜怒哀乐就拿捏在陈佳玉手里了。 徐母也是心疼儿子,三两步从座位上跑过来,就要扯着儿子的胳膊看。 那看青肿好大一条,徐母看得眼晕,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但是坚强的徐母没有倒下,她捡起地上的拐杖,在众人都有些纳罕的时候,直接扑倒徐父身边,拎起拐杖要打他—— 徐父人都傻了,估计也是没想到,多几十年夫妻了,他年轻鬼混的时候媳妇没打过他,结果今天最小的儿子都成亲了,他们夫妻反倒要上演全武行。 这哪儿行!。 女人打男人,这老婆子是要上天么? 徐父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石氏你在做什么?石氏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还想打老爷?石氏我告诉你这个泼妇,你今天动老爷一指头,回头,回头我就把你送回娘家去。” 徐父还想放狠话,徐母手中的拐杖已经落下来。千钧一发之际,徐父捂着脑袋惨叫一声蹲下身。也是这个时候,徐二郎一把抓住那拐杖的另一头,“娘,还请喜怒。这到底是孩儿们的生身之父,娘看在孩儿们的面子上,且饶过父亲这回。” 徐父捡回一条小命,又见有儿子在旁边护着,那即尽扑灭的嚣张气焰突然死灰复燃一样,又熊熊燃烧起来。就听他垫着脚叫嚣着说,“什么叫饶为父一回?圣人言‘夫为妻纲’。你娘没规矩不守礼就算了,之前三番两次挤兑为父,为父看在你们几个的面子上也都忍了。可这次她竟然动手,而且还想直接打死为父。为父要是再忍了这口气,明年的今日就是为父的忌日。二郎,你回房拿纸笔去,爹今天要写休书,爹今天就休了这恶毒妇人。” 徐母听到这些话一点都不气,反倒想笑。若是能和离谁还想跟他过?糟老头子祸害了她一辈子,若非为了几个儿孙,他以为谁想每天看他那张满脸褶子的老脸。 都是为了孩子,她才忍下这口气。 如今好了,连三郎都成亲了,那还有什么怕的。 徐母就催着徐二郎,“去拿纸笔去,让你爹写和离书。休书他也配写?娘嫁进徐府这几十年,生育了你们几个,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他?呵呵。休书就别想了,倒是和离书,你立马写,我立即走。今天过后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以后谁要多看对方一眼,谁就是狗。” 瑾娘:……动不动就狗啊狗的,小狗多可爱啊,人家招你们老徐家还是惹你们老徐家了。 不仅瑾娘无语,就是徐父也挺无语的。他就没见过这么……这么猖狂的妇人。还以为说出休书能吓住她,结果可好,她气焰更高涨了。 都说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徐父想压制住徐母,可徐母这一不管不顾,徐父真心有些怕。 怕还是其次,最主要是他怒。 徐父自诩为聪明人,很快想明白徐母为什么要和离。毕竟她几个子女如今都成婚嫁人了,她这当娘的也不用为他们委屈自个儿了。尽早和离说不定还能找到下家?! 徐父恨得牙痒痒,又忍不住念叨,儿女是成家立业了,可下边不是还有孙子孙女么? 哦,孙子孙女都姓徐,和她石氏没什么关系?所以他们老两口和离,影响了孙子孙女也无妨对不对?虽然长安他们也是她亲孙子,可到底比不上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女。儿女都安置妥当了,孙子孙女,让他们父母长辈操持就行。 徐父自觉真相了,就怒不可遏的跳脚骂徐母,“你想的倒美,想和离,做梦比较快。我跟你说石氏这辈子你就老实在徐家呆着,你生是徐家的人,死也得是我们徐家的鬼。”说完还怕徐母拉着他不依不饶,徐父看似怒气高涨,实则落荒而逃。 徐母满腹疑惑的看着这一幕,等那死老头子没人影了,徐母才问儿子,“你爹又没喝酒,大白天撒什么酒疯?什么我想的美?不是他先提休了我,我才说和离的?和他和离就是想的美了?那我确实想的挺美的。我这辈子啊,看够你爹那张老脸了,能分开单过我也求之不得。不然多看他几眼,娘都嫌弃眼疼。” 徐二郎揉揉太阳穴,喊了声“娘。” 徐母就摆摆手,“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这就回屋歇着去,上年纪了,这身子真是不经事。才闹腾这么一会儿就受不住了,娘得回去躺躺。” “儿子送你。” 徐二郎说了这句话就搀住徐母,瑾娘赶紧搀住另一边。都要往徐母起居的房间走了,众人又后知后觉想起徐翀。 三人一回头,结果就见徐翀腻歪在陈佳玉身上。陈佳玉眼圈还是红红的,垂下首往徐翀胳膊上吹气。徐翀享受着美人恩,面上的表情飘飘然。可一旦陈佳玉抬头问看“还疼不疼?”徐翀就立马龇牙咧嘴,露出个疼的上天,但是有媳妇问候,他勉强可忍的表情。 瑾娘和徐母同时肉麻哆嗦一下,就是徐二郎,也忍不住呵了一声。 徐翀的伤势看着严重,其实抹上化瘀去肿的药膏,再好好推拿一番,就好的七七八八。 翌日徐翀准备和陈佳玉到陈府回门,提前过来鹤延堂给二老告辞。 徐母关怀了一番徐翀的伤势,徐父则阴阳怪气的同儿子说,“别怪老子没提前通知你,你们可好好享受今天一天。明天那宅子到底是谁的就不好说了。” 徐翀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行,那您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那宅子它到底姓什么。” 他这话意思可明白了,不就是廉颇着陈氏么?徐父对此意见破天,当庭大骂不孝子。 徐父条件反射还想动手,徐翀也是坑爹,竟装作很怕似得直接躲到陈佳玉后边去了。 陈佳玉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他。忍不住就站在他身前,拍着他的胳膊安抚了两下。 徐母,徐母都没正眼瞅徐父,只一个冷哼,就把徐父的怒气压制回去了。 得了母亲和媳妇袒护的徐翀美滋滋,临走还跟他二哥抛了一个“你多学着点”的眼神。结果,谁知道是乐极生悲,还是有人暗算,他膝盖突然往前一曲,若非人机灵,当真直接跪地了。 不过就算侥幸站稳了,没在媳妇面前跌个狗吃屎,可稳住身形的动作还是有些狼狈。 徐翀往身周一瞅,果不其然见到旁边有两颗微不可见的小豆子。是啥豆子反正他是不认得。可二哥竟然随身带着这东西,这到底是意外,还是习惯? 徐翀回头给他哥一个“算你狠”的眼神,不甘不愿的被陈佳玉拉走了。 两人傍晚才回来。 因为陈佳玉刚进门,这几天府里都是一起用晚膳。不过也就这两天,大家互相熟悉一下,之后还是各院用各院的。 两人回来的不早不晚,正赶上晚膳的时候。 徐父看见他们身后跟着的下人拿着大小匣子过来,忍不住撇撇嘴。 陈家几斤几两他还不清楚? 别看这次他们回的礼不少,但是那还不是用他儿子的银子置办的? 花他儿子的钱,赚徐府众人的好感,这买卖划算。 徐父这是不知道,他儿子为了娶陈佳玉过门,早先还让人在江浙给陈家旭一家找了一门生意做。那生意也简单,就是贩卖北方运过去的皮货。这皮货生意还是瑾娘的,原本她想着徐二郎要回京述职,就准备把往边外收货贩货的生意停下。可后来被徐二郎点了两句,她也想明白了。 别管徐二郎在不在辽东,只要他这灶一直是热的,只要他一直大权在握,简在帝心,那么不管他在何处任职,他夫人的生意都不会有人不长眼的使绊子。 瑾娘听了“劝”,就继续做那南来北往的倒卖生意。以前她主营京城到边外一带,这不,徐翀给她打了招呼后,瑾娘也让人往南边再走走。 收来的皮子在南边很畅销,瑾娘原本以为三郎是让她别错过南方的有钱人。然而事实证明,都是她太甜。 徐翀的意思,那是让她直接让南边开铺子贩货啊,却是让她直接将北边的皮子,交给批量兜售给一家名叫“陈记皮毛”的店铺。 徐翀事后也没瞒瑾娘,道明那是他帮衬陈家旭一家开起来的。 瑾娘当时的心情可想而知。 不过,也行。批量兜售就批量兜售。想开点,这样还更省事省力。虽然赚的没有自己加工过后银钱多,但是要去找硝制皮子的手艺人,还要找手艺好的绣娘制作,耽搁时间不说,那手艺人也不好找。 第432章 蒙在鼓里有点惨 关键还是南方不是他们的地盘,上边也无人照应,要在南方打开皮货生意的大门,难上加难不说,还天然就会受到同行们的抵制。 这种境况下,瑾娘三思后,还是让人直接将皮货交给了“陈记皮货”。 交易达成时,三郎还没要求在一月内和陈佳玉成亲。那时候瑾娘只当是三郎要补偿给陈家带去的名誉损失,所以让她和陈家人结为搭档做生意,她给兄弟这个面子,也就同意了。 双方头一次买卖,掌柜的说运过去的皮货并不多。但为了打开名声,实现互利双赢,所以那趟皮货都是高品质。 陈记皮货若是捯饬好卖出去,不说十倍百倍的赚回来,想赚回个倍的银钱也是不难的。 所以,这次人家回礼,指不定真不是用的徐家的银钱。用人家自己赚来的银子置办礼物的可能性,明显要更高一些。 不过瑾娘明智的没有把事情说破,不然徐父怕真的恼羞成怒。 家里一个两个的都胳膊肘往外拐,三郎给人送宅子,老二夫妻给人送营生。都这么急人所急,怎么就不知道将这些东西孝敬给他这老子呢? 瑾娘没开口,徐父也不知道这茬,因而只是阴阳怪气过后就不说什么了。 饭后徐父旧事重提,说到期限了,明天他就去收宅子。 说出这句话后,徐父心里有轻松,但心底深处更多的还是遗憾。 比起儿子升官加职,前程坦荡,这宅子就无足轻重了。可他等来等去,三郎也没个升职的信儿传来。 从期望到失望,愈发让徐父无望。因而,这宅子他收定了,谁来说情都没用。 徐父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离开了,瑾娘用手指悄悄捅了下徐二郎,能帮就帮三郎一把,到底是亲兄弟。况且那宅子已经作为聘礼给了佳玉,再要回来那成什么样子了? 不说相当于打了陈佳玉的脸,就是家里老的这么不讲究,说出去也不好听啊。最关键的还是,若是坏了三郎和佳玉好不容易培养出的夫妻感情,那更糟。 那两口子是阴差阳错才走到一起,期间三郎的胡搅蛮缠在娶媳妇上占据主要功劳。三郎对佳玉动心而不自知,佳玉呢,这两天瞧着并非对三郎无意。但还是那句话,有感情,但没到用情至深那一步。 人的感情培养起来不容易,特别是感情还是小苗苗的时候,那更得小心呵护。不然真被暴风雨吃折了,以后再想长起来怕是千难万难。 徐二郎握住瑾娘的小手,放在手里揉了两把,还轻拍了两下。意思很明白,不用担心,万事他自有计较。 几人又陪着徐母说了会儿话,便都散了。 瑾娘和徐二郎,合同三郎陈佳玉往外走时。三郎在一边小声安抚陈佳玉,说什么爹老了,不和他一般计较。 陈佳玉又羞又臊,不知道拿他如何是好? 爹说话再不中听,那到底是长辈,他们当着兄嫂的面就排揎亲爹,他不觉得有什么,她羞得无地自容。 徐翀到底不是睁眼瞎,意识到陈佳玉的不自在后,就停了话题。 他扭头和徐二郎说起去江南的事情。 徐翀来京的时日不短了,这几天就要马不停蹄赶回江浙一带。他想和二哥一道回去,但想想也觉得不现实,毕竟陛下隆恩,特意给了二哥二嫂一个月的修整时间,如今时间过了半个月,可他们还有半个月能在京城呆着。 家里还有长安的亲事没说定,家什也没收拾。所以他预想中兄弟俩一起出远门的计划,明显行不通。 既然没法一起走,那就只能他先出法,让佳玉跟着二哥二嫂一道回江南。 单独把陈佳玉留下,徐翀明显不舍得。但是不舍得也没办法。一来他赶时间,路上歇息的时间不会久,佳玉跟着肯定要吃大苦头。二来他糙惯了,路上能将就就将就,为了赶路一路啃干粮喝生水,赶不到驿站就在漫天地里睡一觉。他自己这么苦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让媳妇跟着他颠簸受罪他不舍得。 但是让佳玉跟着二哥二嫂一起南下就不同了。依照二哥二嫂的将就劲儿,那路上虽然达不到享福的程度,可每顿饭也有热汤热水,晚上必定也在驿站休息。再有几个侄儿侄女在旁边作陪,佳玉路上也不会孤单。 想到此,徐翀又猛地想起陈家旭诸人。陈家的人明天就要离京了。上京这么长时间,他们也很怀念家乡。最主要还是惦记家中刚打开门路的“陈记皮货”,所以那对兄嫂坚决不浪费时间在京城停留。 该置办的东西,他们早就置办过了。也曾在他们婚前逛了几圈京城,所以对京城真的不留恋,迫不及待想翌日就回江浙。 让佳玉跟着陈佳玉和孙氏一道回去也不是不可以,比起和二哥二嫂出行,显然跟着舅兄佳玉会更自在。但徐翀想想还是不乐意。他得尽快让陈佳玉适应她已婚的身份,另一点还是,陈家旭夫妇的条件有限,路上不至于省吃俭用,也一定不会铺张浪费。吃住方面,徐翀明显更相信他亲哥嫂,所以,佳玉还是跟着二哥二嫂一起南下。 徐翀把事情说出来,徐二郎就点了头,“这样也好。” 瑾娘也说,“三郎你放心,你把佳玉交给我,回头我把人给你护好了,指定不会让她少一根头发。” 陈佳玉闻言面上有些晕红,给两人行礼说,“麻烦二哥二嫂了。” “都是一家人,这次就算了,以后再这么客气,我可要生气了。” 几人说了话,就进了二门。 徐府的宅子是个简单的三进院子,鹤延堂就在中轴线上,两边分别是外院的东院和西院。东院面子更大,院子更多,景致也更好,徐翀早先的院子就在哪里。之后长安几人,包括荣哥儿和长洲长晖,也是在那边安置。至于西院,那边安置着府里请来的先生;客院也在西边,客人来了大多也在那里居住。 内院中也分东西两院,东边居长,翠柏苑就在东边,瑾娘和徐二郎就住在那里。长乐和小鱼儿三姐妹的院子,靠近翠柏苑,也就是住在东院中。 徐翀成亲后,住在了西院。 早先徐翀没成亲,几个小的也没长成,三进的宅子就显得很空旷。可如今徐翀一成亲,几个孩子也都该说亲了,府里的面积就不太够了。这以后长安长平若是娶亲,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收拾院子,总不能让他们住在徐翀之侧,那也有些不讲究。所以,得是重新置办一所大些的宅子的时候了。 徐翀说起这个话题,不由问了徐二郎一句,“二哥,你这都正二品大员了,皇上也不说分你一所宅子住,这也太小气了。”亏得外边所有人都说二哥年纪轻轻就升了正二品,绝对的盛宠在握,简在帝心,乃是允文帝心中数一数二的股肱重臣。可对比前朝那些宠臣的待遇,二哥这啥都没有。人家正二品了皇帝又是赐宅子又是赏美人,二哥这边美人就不说了,可你好歹给一所宅子啊。 自家兄弟俩不是买不起五进的大宅子,可就是再有钱,能省着就省着不是?这以后下边小的婚姻嫁娶哪样不得大巴的花钱?有白来的,谁还愿意花钱买啊? 徐翀没忍住,就把心里话说出了声。然后他二哥冷冷的瞅了他一眼,“隔墙有耳,禁声。” 徐翀:……有啥大不了的,禁声就禁声。 到了分岔口,瑾娘和徐二郎往东边的翠柏苑走,徐翀大手攥住陈佳玉的小手,两人往西边去。 陈佳玉记事后,也就到了徐府这些时日比较清闲。其余时日她每天都是忙碌着的,不是操持家务,就是绣花挣铜板。 她的手有些粗糙,指腹更是有着薄茧。徐翀见了面上很嫌弃,但心里却很荡漾,荡漾之后还有些小心疼。自己的媳妇,必须得娇养起来。她以前吃的苦受的罪他没法补救,但他能保证她今后半辈子不吃一点苦,不受一点罪…… 才在心里这么承诺着,徐翀不受控制又想起生崽子的事儿。据说女人生育是过鬼门关,想一点罪不受就把孩子生下来那不可能。但他又不想媳妇吃苦……所以还是少要几个孩子。一个两个崽都行,若是跟长平还有长洲那样坑人的,都不来他也没意见。 徐翀荡漾的想着未来扛着崽子,牵着媳妇出街的场景,陈佳玉却不由的挣扎了两下。 男人的手劲大,攥的她手有些疼。另外她手粗糙,就是比之小镇中的女儿家都多有不如,更何况是那些豪门勋贵家中的女眷了。 这多多少少让她有些自卑,而徐翀又一直摩挲着,她觉得他这是嫌弃。 “你放开我,一会儿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徐翀嘿了一声,“老子就不放了怎么了?以前没成亲前,不让牵手不让碰也就算了,如今你可是我换了庚帖拜了高堂的媳妇了,我拉我媳妇的手犯法啊。那是天经地义,是夫妻恩爱甚笃。谁看见了不得羡慕两句?嘿嘿,要是有人敢说闲话,老子一脚踹飞他。” 徐翀又说,“爹今天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老头子就那吝啬劲儿。他是这几年被二哥管束的太严了,就有点见钱眼开。宅子的事儿我也和你说过了,给你的就是你的,你要是想退回去,我回头就把那地契丢大街上,谁捡到就是谁的。” 陈佳玉闻言没出声,徐翀又道,“爹那人就坏在一张嘴上,不过他没坏心,以后他若是念叨几句,你别搭理他就是。不过也没多少相处时间,回头你跟我回江浙,指不定年才回来一次。没事儿,反正娘喜欢你,爹如何看待咱们无关紧要。” 陈佳玉终于开口了,“你别劝我,我又不会想不开。宅子是你送我的聘礼,我收的问心无愧。况且那宅子我又没送出去,而是又当做嫁妆抬回来了。虽说如今地契在我手里放着,但那还是你的东西。是你的,自然也是徐府的。说实话,我都不知道爹究竟在计较什么。” 就是这个意思啊。 只是徐父怕是想着都挂上“陈府”的牌匾了,那宅子的地契八成给了陈家旭,所以这才不平。若是他知道宅子终究还是徐家的,地契依旧在他们徐府,怕就不那么折腾了。 但谁让徐翀心眼那么坏呢,他明知道徐父究竟介意什么,可就不是不主动解释。成了亲的男人啊,如今想方设法给媳妇谋福利,这百般算计的模样,真不知道若是让他那几个损友知道了,又该如何取笑他。 两人回了房间,洗漱过后天也不早了,徐翀立马拉着陈佳玉就要上床休息。 他话说的好,就道明日还有的忙。至于忙什么,一来陈家旭以及来京的其余亲朋明日要回江南了,他们肯定要送行。另外,徐翀还憋了个大的。好戏就等着明天一早上演呢,若是明天起不来床,那可如何是好? 但是休息就休息,他还动手扯人家衣服。陈佳玉自然不是徐翀的对手,最后只能妥协了,任他由着性子来。 翌日天才刚放亮,徐父就起来了。他今日不知道是不是出门见到金元宝了,笑的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作为老爷的心腹,王奎自然知道徐父今天为何心情如此好。 但是,这也太心急了。如今都不到用早膳的时辰,总得用过早膳后再出门。 徐父不乐意,“出去用早点,顺道收个宅子回来。” 王奎就殷殷劝解,“老爷您还是在府里吃。小厨房的厨子是专门给您养的,那每日菜单都是根据您的身体精心准备的。您这边身体正恢复呢,若是在外边吃用了不恰当的东西,回头再和药性相克了如何是好?咱们就留在府里吃过早膳再出去行不行?我刚过来时,大厨正包混沌呢,今天吃您上次称赞过的松茸云吞面,再弄两个小菜相佐,可不比去外边酒楼吃什么早点更合您的胃口?” 第433章 正五品 徐父最后被劝住,决定留在家里用早膳。 等徐母起身去外边遛弯,就看见那老头子百无聊赖的坐在花厅中等饭吃。 夫妻两人经过“敬茶”那天的闹剧,这两天都相看两厌。有孩子们在场他们还做做样子,没孩子在场……谁管你是哪根葱。 徐父看见徐母轻哼一声从花厅门前走过去,气的又想跳脚,“你看看她这个样子,简直成何体统。她还有一点妇德么?这整天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这不知情还以为她才是这个家里的正经夫人,老爷我是入赘来受气的女婿。” 王奎:……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王奎心里苦,王奎不敢说。 这夫妻俩都是这府里的大头,夫人即便有再多不是,那也不是他衣蛾下人能指责的。 当下人的,要活得长久,要让主家看重,最重要是会装聋作哑、知情识趣。他在这方面就做的很好,要不然也不能跟着老爷吃喝享乐一辈子。 王奎“唉唉”应是,多的一个字不说。徐父成功被他闹得恶心,干脆踹了他一脚,然后坐下生闷气。 好在早膳很快端了上来,徐父只顾着填饱肚子赶紧出门收赌注了,也就不和王奎这奴才置气了。 他一开始还没胃口,可这云吞面着实清爽鲜美,徐父吃完一碗忍不住又让人添了些。等到吃饱喝足,满意的放下筷子招呼王奎,“走,出门收宅子去。” 徐父意气风发,面泛红光,心里已经琢磨开那宅子到他手里好,他要如何经营。 出租出去每年就挣几百两银子,且来钱太慢,这不划算。如是卖了倒是能买几个铺子——上次见过的几位老友就给他介绍过还不错的生意,只可惜那时候他手里差钱,就说考虑考虑给婉拒了。如今倒是可以再琢磨琢磨,若是合适就开两个那样的铺子。 徐父现在已经做起美梦,他梦到那铺子日进斗金,生意昌隆,客来如涌,成了人人都眼红羡慕的会下金蛋的母鸡。 他手里一下阔绰起来,随随便便就能拿出几十万两银子,给几个孙子一人置办一个五进的大宅子,儿子还要看他眼色过活…… “老爷您快看,那人是不是吏部的官员?” 徐父正浮想联翩,突然被王奎打断。意识到刚才那都是他的臆想,徐父当即恼怒,“狗奴才瞎叫唤什么,再惊到了老爷,老爷把你剁碎了喂狗吃。” “哎呦老爷,奴才这一把老骨头了,肉都柴了,即便喂狗狗都嫌弃啊。老爷啊,您快别说老奴了,您快看看那被引过来的官员是不是吏部的右侍郎?奴才眼神不大好使,可看着那人就觉得眼熟,您说那到底是不是右侍郎本人?” 吏部的右侍郎在京城也有些名声,那是个花名在外的,尤其喜好美人美色。据说当初他成亲时,就指明要娶妻娶颜。他倒是不在乎夫人的出身高低,可夫人的颜色若是不过关,那即便这人再贤惠,他也是不要的。果然,之后右侍郎娶了京城鼎鼎有名的美人,但这还不够,之后他在几十年里,又鱼贯纳了几十妾室。单是他府里叫得上名号的妾室都有二、三十人,更别提那些没名没分的通房侍女之流。 这人是真花心,但他也就在女色上荒唐些,其余污糟事儿全都不沾手,且油滑又颇有能力手段,所以右侍郎这位置他坐的很稳。即便有人想逮他的小辫子,都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也是让人服气。 王奎之所以认识这位右侍郎,还是因为这位在京城太有名声了。徐父本人就花心,身体没好利索也不耽搁他寻花问柳。大家都是同道中人,难免就有人提及右侍郎,然后引起许多人羡慕。 徐父和王奎就是在此中情况中,被人遥遥指着看了右侍郎两回。但就这两回,因为对对方太过敬仰,两人也把右侍郎的容貌记得一清二楚。 徐父看清楚被小厮引过来的,正是他缘铿一面的右侍郎,当即激动的颤动。徐父不知道“偶像”这个词,但是这一瞬间他的失态,和见到偶像的粉丝其实没多大差别。 不过到底人还清醒着,所以很快徐父就意识到什么。 三郎有恃无恐的态度,还有今日右侍郎的登门…… 他到手的鸭子飞了! 徐父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儿子出息,步步高升,徐家的门庭愈发高大,他几十年的夙愿得到实现,他本该高兴的去给祖宗上几炷香。可一想到那即将到手的宅子、铺子、银子、如花美眷、世人的艳羡和恭维也一道不翼而飞,徐父又忍不住想要落下沧桑的眼泪。 徐父此时多想骂一句:苍天不公啊! 凭什么让三郎得逞所愿的同时,不能让他日进斗金?凭什么鱼和熊掌不能兼得?这都是为什么啊? 右侍郎很快到跟前,徐父露出个似笑似哭的表情。那右侍郎见状还有些纳罕,随即又有些了然。 以前就听说过徐大人家的老父似乎中风过,外边说是恢复的不错,可他这话有夸大的成分在啊。 你看,这面上表情都控制不住,手脚也颤颤巍巍的,这哪里像个健康人呢? 右侍郎百转千回,面上却不漏声色。他很是热情的恭维了徐父一番,然后才说明来意。 不出徐父所料,三郎高升了,正五品的游击将军。 此时,听到消息的徐二郎和三郎也很快过来了。兄弟俩在二院门口碰个正着,便一并来到这里。 徐翀还忍不住念叨了一句,“来的是右侍郎,又不是和二哥你平级的吏部尚书,二哥你没必要亲自出面招待他。” 徐翀这升职自然不用礼部尚书亲自给他送调函,他还美高升到让吏部尚书郑重以待的份儿上。但是吏部右侍郎官位也不低,乃是仅次于尚书的从二品,徐二郎为表郑重亲自过来待客,是应有之意。首发 当时他就睨了三郎一眼,“官场上,即便不能交好,也最好不要交恶。” 徐翀头皮发麻的被他亲哥说教一通,有些后悔自己嘴贱多说话。 他说那些真就顺口秃噜了嘴,其实他心里也是知道轻重好歹的。他就过个嘴瘾,结果还被二哥逮住说教一通,这就有些冤枉了。 两人进了花厅,吏部右侍郎见到徐二郎,赶紧起身行了一礼,“总督大人。” 徐二郎回了半礼,称了句“劳烦侍郎大人亲自跑一趟。” 两人客套了半晌,才说道正题。 徐翀之前是正六品,如今一下官升两级,成了正五品的游击将军。 一下升两级看似有些多,但比他二哥那一下官越三级可不够看。再来说,徐翀这有好些年不升迁了,他的资历和军功都在,之前没升不知道是不是上边有人故意压着,亦或是徐翀出于别的考虑,特意没提及。 反正他资历在,杀敌的数目也足够慑人,军功大大的有。这也算是厚积薄发,这官职升的,反正让别人无置喙的余地。 吏部侍郎亲自上门送调函,那这上午必定要留人用膳的。 瑾娘事先也没准备,收到信儿的时候,干脆让人直接去外边酒楼定上好的酒席,顺便再捎带急壶美酒来。 有徐二郎和三郎亲自作陪,这摆场足够了。反正最后吏部右侍郎离开徐府时,整个人醉的晕乎乎的,走路都是飘的。而他对徐二郎态度别提多亲厚,就是对着徐翀,也一口一个贤弟。那亲热的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呢。 等将人送出门,兄弟俩就回了鹤延堂。此时徐母去佛堂给菩萨念经了。她觉得三郎有这样的际遇,虽说他自己的努力占了绝大多数功劳,但其中必定也有菩萨保佑的作用在。 徐母信佛,一切好事儿都往佛祖身上靠。有事儿没事儿还要去佛堂念几卷经书,捡一会儿佛斗。如今最让她忧心的幼儿也成了入流的官员,她可不高兴?所以今天剩余时间估计都得贡献给佛祖了。 徐父…… 徐父的脸色不是太好看。 讲道理,换走任何一个父亲,被儿子这么愚弄,那也不会高兴到哪里去。 徐父没留在花厅待客,在徐翀和徐二郎留在花厅款待吏部的右侍郎时,徐父就在房间琢磨徐翀高升这个事儿。 越琢磨他越觉得其中有蹊跷,越琢磨就越觉得,自己被不孝子徐翀愚弄了。 如不然,从那里解释这种“巧合”? 哦,他今天去收宅子了,右侍郎就来送三郎的调函了。早一天或是晚一天,徐父都不至于这么生气,可就是这么巧,就是掐着点扑灭他心里的欲望之火,徐父怎么可能会不恨。 若是早一天得知这事儿,那宅子没到手,他也不至于这么恼。若是晚一天,那宅子他肯定都出手了,就是不孝子再高升了赢了赌约,他也可以胡搅蛮缠说过时不候。 可就是这么巧,天杀的他就是这么巧。 这其中要没那不孝子的手笔,徐父能把自己的脑袋揪下来当球踢。可他笃定,这就是那不孝子故意埋汰他,给他设了套。 徐父多恼啊,恼的心中起火,喝了三杯酸梅汤还压不住身上的怒意。 王奎在旁边看着心里直打鼓,老爷这身体破破烂烂的,那就跟个千穿百孔的筛子似得,平时精心养护都担心出点问题。今天可好,先是大喜,后是大怒。大喜大怒本就伤身体,更不用说老爷还执拗的要喝冰酸梅汤……这下咋整?要是晚上老爷真病的起不来身,他还能活命么? 也就在王奎想着自保的办法时,徐二郎和徐翀送客回来了。徐父等那两小子进门来看他,结果俩小子先去看了亲娘。 行,他忍。 然后,两小子终于进了他的门。 徐父再也压制不住,直接拎起一只靴子往徐翀身上砸。 徐二郎敏捷避开了,徐翀也不遑多让。 如今媳妇没在身边,苦肉计使了也没人在乎。他多爱惜自己的身体,才不会任由父亲砸一下。 虽然不疼,但那伤颜面啊。 徐翀灵敏的一个侧身……没侧过去。 靴子落在身上时,徐翀不敢置信的看着按住他的二哥,“二哥,我是你亲兄弟啊。” 徐二郎漠然说,“那也是你亲爹。” 潜意思很明白了,你愚弄了他,让他砸一下出气,你们扯平了。 徐翀瞪着大眼,突然就服气了。行,谁让你功夫高,谁让你威望大,你是老大你说啥是啥。 徐翀被靴子砸到胸口,觉得很委屈了,偏徐父还不觉得出气,扯下另一只靴子还要摔儿子。 这下徐翀就忍不了了,“老头子你意思意思就行了啊。你儿子如今也是个正五品官员,出门那也是要脸的。你是我老子是不假,可你这殴打朝廷命官,让御史知道了,御史可不会顾忌你是我爹就放过你。” 徐父气的更狠了,“个混小子,我打的就是你。还拿朝廷律法和御史压你爹,你真当你爹是吓大的啊。我告诉你,他就是天皇老子来了,老子也照打不误。” 徐父四处往屋里搜东西,然后又看见了他的拐杖。他拎起了就要行刑,可此刻徐二郎已经松开了徐翀,三郎才不会傻乎乎站在原地任由亲爹打,就见他兔子似的三蹦两蹦就蹿出了房屋。 然后站在外边和徐父说,“爹,你是我亲爹,是我亲老子。你说你这三天两头就要收拾我,我这到底是你亲生的,还是外边捡来的?唉,儿子也都娶媳妇了,儿子不要脸啊?爹啊,我知道我这一下成正五品了,你心里高兴,想做点什么发泄发泄。那你能把你的私房银子拿出来,给府里下人一人赏两个月的月钱啊。这多喜庆,还能让大家伙都跟着乐呵乐呵。你打我没用啊,除了反噬伤着您自个儿,还有啥作用。” “唉,该说的我都说了,爹啊我这就回去给我媳妇报喜去了啊。爹您要真是欢喜的坐不住,您就给祖宗上几炷香,报告报告这个好消息。” 说完就往鹤延堂外边跑,然后突然想起什么,又回身吼一句,“那宅子您就不要想了,那是我给媳妇的聘礼,您收回来算什么回事儿?挂陈府的匾额我觉得和那宅子的气质还挺配,您要是瞧着不顺眼,您以后少往帽儿胡同去不就成了。” 第434章 悲喜交加 徐翀将徐父气的三魂跑了两魂,心满意足的往后宅找媳妇去了。不过,作为一个孝敬儿子,他也怕老爷子大喜的日子里有个好歹,所以走到内院后就让丫鬟去翠逸园唤长乐,过去翠柏苑给她祖父诊个平安脉。至于借口,那自然不能是他把老爷子气着了,只能是“老爷子大喜之下情绪激动,怕身体承受不住。” 徐翀将事情都安排好了,美滋滋回了自己的院子,准备抱着媳妇睡一会儿。然而,然后……没有然后了。 徐翀今天上午忙着招待右侍郎,一时间还真把陈家旭和孙氏今天要回乡的事情忘在脑后。他不方便露面,陈佳玉自然不能缺席,所以最后她……和瑾娘一道过去给众人送行了。 徐翀没找到媳妇,心中的怨念几乎化作实质。只是送别而已,都送到午后了还没回来,这是跟着一道南下了么? 徐翀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这让他在屋里待不住,立马转身就往院子外走。 院子里的丫鬟见着三爷刚进屋子又匆匆跑出来,她们也没太意外。一来屋里的对话他们隐隐约约听到了几分;二来,虽然才成亲没几天,但是自家三爷缠三夫人那个劲儿啊,简直让人没眼看。 这指定是看夫人还没回府,心里耐不住了,要出去寻人。 徐翀就是这样的,他径直出了二门,然后在二门处碰见了往外走的长乐,和正好从外边过来的二哥。 长乐给两人行礼,就说,“我正准备过去给祖父请平安脉。” 徐翀说,“二哥,佳玉去给她兄嫂送行,现在还没回来。丫鬟们说二嫂跟着一道去了,那二嫂现在应该也在外边。二哥,我去外边寻她们,你去不去?” 徐二郎:“……一道去。先让长乐给父亲诊了脉再说。” 说着话三人往鹤延堂去,徐翀不想进去,他刚把老爷子气个半死,现在人看见他指定更怒。说不得还得拿拐杖敲他,那臭靴子砸他。 “我就不进去了,我在外边等你们。二哥,你和长乐过去。你们放心,老爷子身体好的很,指定没大碍。我这为了以防万一让长乐给看看,其实不看应该也没事儿。” 徐二郎瞅他一眼,没说话,领着长乐进去了。 这两人一没影,徐翀撒丫子就往外跑。守门的婆子听到之前他们说的话,三爷不是说要等二爷,这二爷后脚跟才进门,他扭头就跑,这不合适? 婆子喊了两声,徐翀老远回应说,“我去接二夫人和三夫人回府。稍后二哥出来了,你跟他说一声,让他直接回去歇着。我保证把二嫂他们好好带回府。” 正往徐父院子走的徐二郎脚步倏地一顿忍不住轻嗤了一声。这个徐翀! 长乐好奇的回头问,“怎么了二叔?你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了么?” “无事。快进去。给你祖父诊过平安脉,你也好早点回去午休。” 长乐应了一声,两人就进去了。 徐父见着去而复返的次子,也没有露出高兴的神情。他瞅见旁边的长乐了,自然晓得老二又过来什么意思。 虽然感觉这小子办事戳心,但好歹还算孝顺,徐父勉强忍着没挤兑他两句。 长乐给徐父诊了脉,脉象不太好。祖父大喜大悲情绪波动过大,外加用了冰寒之物,现在心肝脾肺都有些症状。若是现在不开方治疗,晚上闹起来就怕没个十天半月的休息时间,都下不来床。 长乐绷着小脸的模样很能唬人,最起码徐父就被唬的不轻。他自己就是病人,自己身体什么状况没人比他更清楚。他现在就感觉头重脑轻,浑身无力,胸口一揪一揪的疼痛,另外还眼前昏黑,头晕目眩。 这当真是老了,不比年轻时候,别说被谁气的生一场大病了,那就接连在销魂窟中混上几个月,出来顶多吃上几天补汤,回头就又是一条好汉。 那像现在,人跟废了一样。 长乐神情严肃的去开方了。徐二郎倒也没离开,拿了本书在外边翻看。 徐父听着外边的动静蚂蚁啮噬一样难受,他有心让儿子快滚,在这儿尽让他闹心。可又想,这小子这次从河州回来倒是有人情味儿不少,对他这个亲爹,也不比早先那样不放在眼中了。 这小子如今对他颇有几分孝道在,难道是长大了,懂事了,开始注重人伦纲常了? 可他要孝顺了,他就得当个工具人任由他孝敬么? 徐父烦的很,也懒得给这个儿子面子,就开口让他赶快走,在这儿翻书吵得他睡不着觉。一天到晚不知道孝敬他,就知道给他添乱,不孝子。 徐二郎不紧不慢说,“稍后等您用完药,儿子带长乐一块儿回去。” 徐父暴怒。 他刚还以为儿子是想孝顺他,原来都是他自作多情了。那小子那是在意他啊,却是担心他不吃药刁难长乐那丫头片子? 养儿子干什么啊!还不如养两块叉烧呢! 徐父还没吃药,外边又传来动静,原来是徐翀接到了回府的瑾娘和陈佳玉。 徐翀今天忙着待客,没办法去送陈佳玉的兄嫂,徐二郎也没法露面,那瑾娘为表对佳玉的看重,只好亲自跟着走一趟。 妯娌两个送别陈家旭诸人后,其实天还很早。不过瑾娘出府前已经安排好府里的事情,所以倒也不担心会出岔子。 妯娌两个难得一起外出,瑾娘就提议找两个铺子逛一逛。她们很快都要离京,要提前采购一些物什。不管是布匹绫罗或是茶叶酒水,即便有管事的会购买,但他们亲自挑选的,到底意义不同。回头到了南边不管是送人,拿出去打赏,亦或是留着自用,都合心合意。 说干就干,妯娌两个当真逛街去了。 两人买了几十匹布匹,瑾娘又挑了些首饰珠玉。她腰包鼓的很,买东西很舍得下手,大笔的银钱花出去。 与她相比,陈佳玉就“矜持”多了。但在瑾娘的劝说下,她也买了不少。尤其是妇人家用的东西,瑾娘更是撺掇着佳玉多备一些。 女人可不能亏待自个儿,有钱就花,不然扣扣索索的,指不定那一天脚一蹬去了,那些攒好的银钱连带着男人就一道易主了。所以,对谁都能吝啬,就是对自己不能。 陈佳玉被瑾娘说教的晕晕乎乎,脑袋都不是自己的了。她总感觉二嫂说的很有道理,但是这又不符合她从小接受的思想,这让她颇为矛盾,所以整个人就显得很纠结。 两人逛完街,已经到饭点了。瑾娘饿的很,也等不及回府里用膳,两人干脆在外边酒楼找了个包厢吃了一顿。 别说,不知道该说是盛名之下无虚士,还是常年吃家里的菜肴,吃的舌头都僵了,以至于这顿饭妯娌两个吃的非常惊艳满足。 她们用完后还慢慢品了一杯茶,这才决定往家去。也就走到距离胡同口不远的地方,被来接人的三郎碰了个正着。 三人进了院子,长乐的药也煎好了。 徐父在儿子儿媳和孙女的瞩目下,也没有颜面说什么不喝药的话,他黑着脸将汤碗中的药汁子一饮而尽,然后厌烦的摆手让几人快离开他眼前。 儿子都是讨债鬼,看见就烦。 这之后徐家又热闹了两天,不过这种热闹比之徐二郎升任二品大员时的热闹,自然远有不足。 但有心讨好徐二郎的,自然也不会放过他兄弟。于是,徐家的门庭又喧哗起来,每天来来往往都是送礼的。 徐翀在府里呆了三天,就留不住了。夏天是倭寇来犯的高发期,南边战事吃紧,徐文浩赶着回去,徐翀自然也不好多留。 送走徐翀的翌日,瑾娘接到云府的帖子,说是府里的桂花开了,要设宴,邀请瑾娘过来赏桂花吃螃蟹。 瑾娘见到那请帖,就忍不住笑起来,“从来只听过赏菊吃螃蟹的,我这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赏桂花吃螃蟹。” 过来给瑾娘送帖子的,是自小伺候华菱长大的奶嬷嬷,很得华菱的看重。她听了瑾娘的话,就忍不住笑说,“如今是没到吃螃蟹的季节,不过这些螃蟹不是野生的,是夫人的公婆亲自养的。” 瑾娘恍然大悟一句,“云大人的父母啊。”那对老人如今还健在,只是他们早年做生意习惯了来回奔走,不喜欢常年在一个地方住着。加上老家还有云大人的祖母,也就是太夫人还在。只是年纪大了,不适宜长途奔波,老人家也不习惯京城干燥的气候,所以云大人的父母为了照料老母,就留在了老家。 瑾娘是不稀罕螃蟹的,毕竟她自己的温泉庄子上就有。但是好东西她通常都是藏着掖着的,不是自己人她都很少送担心太招人眼,给自己惹麻烦。 嬷嬷说螃蟹如今还是个稀罕物,夫人就准备置办个宴席,请些忍到府里来乐呵乐呵。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说辞,实际上,“夫人让奴婢告诉您,史家的夫人,冯家的夫人,还有范家的夫人,都觉得和您投契,想要届时和您一道说说话。” 成了,瑾娘明白啥意思了。 不管是史家、冯家还是范家,家里都有豆蔻年华,闺中待嫁的姑娘。尤其冯家,这家里阴盛阳衰,冯夫人据说接连生了四个女儿才有了一个儿子,而她妯娌,冯家的二夫人,也是生育了三个女儿后,才生了个带把的。还有三房、四房…… 冯家十岁以上的小姑娘,就有七八个。 这么多小姑娘,可去哪里找女婿啊。别说,要是长安和其中一个说和上了,冯家估计也会松口气。最起码少了一个要相看的姑娘,压力会少好几分之一啊。 还有范家,嫡出的姑娘有一对双胞胎,今年也十三岁了。 瑾娘想了想欣然应道,“成,告诉你们家夫人,届时我一定过去。” 奶嬷嬷心满意足的拿着徐府给的一点点心回云府了,而瑾娘在琢磨过后,就去寻了徐二郎,想问问他的意思。 长安找媳妇,虽然夫妻两两情相悦是主要意思。但最起码不能找政敌家的姑娘。还有家中不太妥当的,也得抛弃在外。 她对京城这些官员是熟悉,但也没有到万事皆知的地步。所以还得问徐二郎求个经,让他帮衬一二。 谁知,徐二郎倒是顺利找着了,但他却没有指点瑾娘,反倒给瑾娘头上泼了一盆冷水。 “长安知道吴氏的事情了,这些时日心情怕是不畅快。不管是相看还是说亲的事儿,且再等等,等他缓过来再说。” 瑾娘:“……”这都啥事儿。咋就这个节骨眼,让长安查到了呢。 “其实早该查到了。只是陈兴海也不是平庸无能之辈,府里竟还养着几个暗探。那管事靠近陈府时被人盯上了,直接打折了腿。” 瑾娘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惊疑的“啊”了一声。“他一个小小的刑部小吏,还在府里养暗探?” 陈府里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还是陈兴海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若不然怎么还专门养暗探盯着自己府上的动静? 瑾娘不自觉就阴谋化了,觉得这陈兴海,怎么越想越觉得像个大反派呢。 她忍不住蹙起眉头,没看见徐二郎眸中泛过的冷光。 这次也真是巧合,若不是那管事的莽撞,怕还撞不破这个秘密。 话说回来,通河奉他命令,也在陈府按了几个暗桩。但许是因为那些暗桩都在后宅的缘故,所以至今也没发现外院的不妥。这次还真是阴差阳错。不过既然撞破了,他也有兴趣好好查查陈府到底藏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让陈兴海那么大张旗鼓的养着暗探看护着。 徐二郎拍拍瑾娘的脑袋,“该去赴宴还是赴宴,不过长安的亲事……算了,你亲自去见见他说说此事也无妨,就当转移他的注意力了。” 瑾娘忍住想翻徐二郎白眼的冲动。 你说的倒是好听,但是这个节骨眼,她就是送个赤果的美女过去,想来都不能转移开长安的注意力。 陌生的女人那里比得上生身之母要紧,尽管这个生母已经和他们没什么干系,但只要他们身上还流着吴氏的血,就不能对吴氏这个人无动于衷。 第435章 长安的选择 瑾娘心里很嫌弃,行动上却非常真实。 她出了门就往长安院子去了,为防徐二郎觉得她“表里不一”,瑾娘还特意绕了个大圈。直接从外边西院,绕到了东院长安几人的住所。 长洲和长晖两个小崽子此时在上课,至于长安长平和荣哥儿,因为在暑假期间,书院的先生没布置什么功课,倒还算清闲。 但是没功课,这就考验学生的自制力了。 像是长平,夫子没布置任务,他可不就上天了。今天根本就没在府上,据说一大早就找宿征出城赛马去了。 大热的天,人出汗马出汗。人出汗还好些,总归就是汗腥味儿大一点。可马出汗,那真是腥臭腥臭的。 这种天气,呆在放着冰盆的屋子里睡大觉它不香么?躺在软榻上吃着冰碗看话本他不舒服么?非要作死的出去跑马挨晒被熏,也是想不开。 长平不在府上,长安和荣哥儿倒是在看书。 长安方才背了一篇文章,此刻在默写。瑾娘远远的透过窗户看见了就没过去打扰儿子,径直出门去找长安了。 长安也在窗边坐着。 他身前是一张书案上边放着笔墨纸砚和一本打开的书籍。 那书籍翻了一半被主人遗忘,书页在微风的吹拂下,发出飒飒的响声。 但长安像是听不见这声音似得,整个人完全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他在出神,俊秀的眉目时而微蹙,时而拧紧,时而不知想到什么,又默默松开。 而他嘴巴,从始至终紧抿着,透着一股倔强的味道。 瑾娘看到这里就忍不住蹙眉,傻小子有啥想不开的去找你二叔啊。只要你二叔能解决的问题,那都不叫问题。 “长安,在想什么呢?” 瑾娘制止住想给她请安的下人,距离老远就喊了长安一声。长安的注意力陡然回神,看到了正朝他这边走来的婶婶,他瞬间收敛起满腹思绪,很惊喜和意外的说,“婶婶,您怎么过来了?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侄儿么,那您让个丫鬟来传话,我过去翠柏苑就是,您何苦自己跑一趟?这时候太阳还大着,您不怕把您晒黑了?” 长安开玩笑,模样看起来很放松。若非瑾娘之前见到他拧眉烦闷的模样,险些就被他这份爽朗开怀的模样骗过去了。 但是,她火眼金睛,才不会被个小孩子骗到。 瑾娘被长安迎进来书房,她就说,“再过会儿太阳就落山了,这会儿没之前那么晒,也不太热,我出来走动走动。不然一直在屋里闷着,没病也要闷出病来了。” 又说起正事儿,“我还真有事儿找你,这不,方才云夫人送来帖子,说是让我去府里赏桂花吃螃蟹,名义上是这个,实际上啊,是有些夫人看好你做他们的女婿,这是过来套好的话来了。” 长安面上登时染上红晕,有些推脱的摆着手说,“侄儿还小,这些都不懂。婚事就劳烦您和二叔帮我做主就可。婶婶,您看着拿主意,只要您看中的,我肯定都满意。” “胡说。成家过日子,那是给你娶媳妇,又不是给婶婶娶媳妇。我满意有什么用?我满意了你不喜欢,那不害了你们小两口么?长安你别害羞,孩子大了不都得成家么?婶婶这次过来就是问问你,看你有没有中意的姑娘,要是你有看中的,婶婶就不费劲挑了。若是你没有心意之人,那你给婶婶说个标准出来,是要贤惠的,还是要美貌的?是喜欢丰腴些的,还是纤瘦些的?是要灵动活泼的,还是温婉娇美的?” 随着瑾娘的一句句话,长安整个人都烧起来了。他面颊滚烫滚烫的,就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红晕。那孩子那羞臊的模样,瑾娘都不忍心再逼问他,但她刚才说的也有道理啊。 成家过日子是小两口要相伴到老,就是她这个婶婶看着好,却也未必是长安喜欢的。若是有可能,她更喜欢长安亲自挑一个。但这很不现实。 不说长安整日里在书院,鲜少有见到女眷的时候。就是现如今这些门当户对的女眷,那个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就是想见也见不着啊。 指望长安自己解决他的婚事是不可能了,那她做操心些,尽量问详细了孩子的要求和喜好,尽量朝着他欢喜的方向找,这不也好避免之后两人成为冤侣么。 瑾娘摆事实讲道理,和长安说了好大一通。 长安……他此时根本想不到生母了,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婶婶占据了。 婶婶真的有些胡搅蛮缠,那里有人问孩子这么详细的事情的。偏婶婶还那么认真,把这当正经事来干,他不回应倒显得不诚心一般。 可若是让他回应……长安心乱如麻,不知道如何张口。 若是徐二郎在此,见到长安这个模样,该是心满意足了。 让瑾娘过来的目的达到了。 瑾娘在别的事情上没天分,但是在转移孩子注意力一事上,她真的有特别技巧。 并不想要这种技巧,操心劳累的瑾娘:“……” 长安最后屈服在婶婶的虎视眈眈中,承诺说一时半会儿给不出详细答案,给他一晚上时间琢磨,翌日一早他就把想好的东西告诉婶婶。 瑾娘虽然没得到满意答案,那这个承诺也不错了。 她勉强还算满意,于是就点点头,“那你可得好好想。这关乎你一辈子的幸福,你别只是说说糊弄我,要仔仔细细想清楚知道么。” “知道,侄儿知道,绝对好好想,绝不糊弄婶婶。” “这还差不多。” 瑾娘满意的离开了。 晚上休息时,等了徐二郎良久没见着人,她还准备让人去看看大人在书房做什么呢,结果就见徐二郎进来了。 “今天怎么这么晚?你不是还没上任么,忙什么呢?” “看些江浙的卷宗。这些是今日下午才从吏部和户部调来的,陛下特允我借阅,过几日还要还回去。” 徐二郎又说,“也不只是看卷宗那么简单,我还等长安过去和我交底。结果那孩子许是被你的事儿绊住了脚,我等到现在他也没过去。” 瑾娘闻言一边满足一边不忿,什么叫被她的事儿绊住脚,这话怎么这么不顺耳呢。 那是她的事儿么,那明明就是长安自己的人生大事儿。 她戳徐二郎一下,又戳一下,埋怨他,“你会不会说话啊。给长安找媳妇对我重要,还是对长安来说重要。这明明就是长安的事儿,您怎么尽往我头上扣。” “是,是我错了,我言之有误,该罚。”径直说,“就罚我今天伺候夫人沐浴。” 瑾娘看着他火热的眼神,突然口干舌燥。 那个要你伺候沐浴了,没看见我头发都快干了么。我早就洗过了,并不想洗第二遍。 然而,她的意见有时候并不是很重要。 被迫清洗了第二遍的瑾娘浑身都懒懒的,摊在床上和徐二郎说了几句话,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翌日府里开始收拾南下的行礼,瑾娘也在花厅中等到了思考一晚上的长安。 长安说,“婶婶,我想找个性格强势些的姑娘。” 瑾娘:…… 瑾娘被吓住了,她的小长安,怎么会这么重口。 长安面上火辣辣的,可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即便她有些泼辣也不怕,只要她贤惠善良,能护住下边的弟妹。” 瑾娘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长安这哪里是在挑媳妇啊,明显是在挑徐家的宗妇啊。 强势能干,泼辣爽利,还贤惠善良,护持弟妹。 这样的姑娘是好,但能干过头了,却免不了被时下那些卫道士说小话。 瑾娘倒是不在意这些,她只在意,长安只站在护卫徐府下一代的角度,去考虑徐府究竟需要一个什么样的长孙媳了——徐二郎不知道还要外放多少年,三郎更是在十年之内不可能回京。如此境况下,徐府的长孙媳的品性就非常重要。 若只是单纯良善温婉,不一定撑得起门楣,也不一定能护住家里不被人欺负。 可这样性格泼辣的长孙媳,适合现如今的徐府,却未必是长安喜欢的。 瑾娘心疼的啊,心里酸酸软软的,真想把孩子搂在怀里安抚他。徐府如何不重要,左右有徐二郎在,再怎样也不会沦落到人人能踩的地步。 可他的亲事,未来能陪他后半辈子的女人,不好那么将就。不然真的弄成了冤侣,再去和离两人都受伤。 瑾娘把能说的都说了,长安就缓缓笑了,“婶婶,选一个泼辣爽利,能干和善的媳妇,不止是为了徐府,也不止是为了弟妹们。”长安冷不丁放出个大雷,“婶婶,我收到生母的消息了。” 瑾娘愣了,一时间没说话。 片刻后,她才补救似得说,“啊,你生母,吴,吴氏么?她,她如今……” 瑾娘在长安了然的视线下,编不下去了,只能沉默下来。 长安却道,“依照二叔和婶婶对我们兄妹几个的在意,这么些年不可能不去查……她。”想来想去,还是叫不出“母亲”这个称呼,长安只能用一个“她”字代替。 “之所以二叔和婶婶一直没对我们提及,怕是有什么不妥,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也没有特意去查她,事实上,若非在小舅舅迎亲的典礼上瞥了一眼,觉得她有些眼熟,我险些忘记了那个人。” 长安依旧笑着,那笑和煦温然,却看得瑾娘眼泪直接滚落下来。 长安就有些慌乱了,连忙将手中的帕子拿出来,要给婶婶擦泪。可最后还是只是递给了瑾娘,“婶婶别怕,我不认她。” 瑾娘就气了,“谁担心这个……你是我养大的,生恩不及养恩大,你敢认她试试?我也不是不让你认,只是她这个人,自私自利,能共富贵,却不能同吃苦。她人品有瑕,你,你……”长安依旧笑,瑾娘就不再说吴氏的不是了。总归是长安的生母,就当是给长安一个面子。 长安就道,“他总归是我的生母,尽管有再多不是,到底给了我们兄妹几个生命。婶婶,陈兴海不是良配,之后怕是不能护持她终老。她……是个狠得下心的,之后必定会求到我们兄妹头上。这件事……我不想沾手……婶婶,你明白么?” 瑾娘点头,她明白,她都明白的。 她昨晚从徐二郎哪里知道陈兴海不妥当,长安怕是也从被打伤的官家那里,窥得了些许猫腻。陈兴海若是不得善终,吴氏又该自处? 只从她能在夫婿死后百日内改嫁一事,就看出这不是个善茬。心狠下来,什么事情都能做。届时会了活下去,甚至活的体面,她未必不会要求长安几人赡养她。 若只是赡养且罢了,若她被人撺掇着,狗胆包天还想回徐府做她的大夫人呢? 徐二郎和三郎那时不一定能在京城,吴氏闹起来让谁出面处理? 最好的人选当然是新妇……的娘家人,以及徐氏的宗族人。 徐氏的族人不需说,他们肯定不会同意那种无理要求。可他们位卑言轻,吴氏未必把他们放在眼里。 倒是新妇的……娘家人,新妇是小辈,也不好和吴氏动口动手,不然就是大不孝。可若是长安以后的媳妇,是个权贵人家的姑娘呢? 有新妇的娘家人帮衬,再有宗族人转圜一二,事情不会闹大。即便闹大,也不会到了不能收场的地步。 瑾娘就说,“那样是委屈你了。我和你二叔只说要你挑你喜欢的模样品性的姑娘,可不是让你挑联姻的姑娘。你这样,你二叔回头也该伤心了。” 长安红着脸,“婶婶,那样泼辣爽利的姑娘,未尝不是我喜欢的。当然,若是她爱笑一些,再有个酒窝,我会更欢喜。” 瑾娘:“……”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长安。 不过孩子总算说出了自己的择偶标准,这让瑾娘欣慰极了,就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场。 长安离去前,心里还有些怅然。 其实他也想学着小舅舅,等功成名就再娶妻。但眼下这种景况明显不合适。 三叔已经南下,二叔即将南下,小姑姑……也在南边。 家里靠得住的全不在跟前,那他只能将自己长成一棵大树,努力汲取更多的营养成长,让自己成为府中人的依靠。 第436章 吝啬一脉相承 瑾娘去云府当天,只把最小的长绮带过去了。至于小鱼儿和长乐两个小姑娘,一个留在府上看书,一个忙着制作耕作路上会用到的药丸子。 至于长洲和长晖这两小的,那自然也是不带的。他们倒向跟过去玩耍,可瑾娘一说今天过去的都是女眷,他们就觉得没意思了,即便瑾娘逗他们让他们跟着去,两小人也高冷的表示并不想去女人窝里凑热闹。 瑾娘依旧是个娘家人一道出发的。 这次林府自然也被邀请过去了,好不容易能光明正大的多看看未来儿媳妇,顺便给一对未婚夫妻制作机会相处,华菱这个母亲自然不予余力。 当然这次仅仅是沈姨母、柯柯和萱萱过来了。倒是舅母和明珠、宝珠倒是没露面。 瑾娘问起这个问题时,沈姨母就说,“你舅母一家搬到顺耳胡同去了,也才搬过去天,这几天估计在忙着拾掇宅子。虽然里边一应东西是不缺,但这今后就是家了,药箱住的舒坦,免不了再整理一番。” 沈姨母又说,“也就这两天了,你舅舅他们把东西归置好,该过来请咱们去吃暖宅酒了。原本我和你父亲计划着,等吃完你舅舅的暖宅酒,我们就回平阳去。可你和二郎这马上就要去江南了,这一去不知道几年才能见面。我和你父亲都舍不得你们,就准备等你们南下了,我们再回平阳。” 瑾娘闻言心里酸酸软软的,就忍不住依偎着沈姨母撒娇说,“姨母想念我们,就不回平阳去了么。江南到京城有水运直达,若是顺风顺水不到十天就能跑一个单趟。你们若是留在京城,我若想你们,还能不管不顾跑回来,可你们若是回了西北,我就是想念你们,也不好过去。” 沈姨母闻言就哭笑不得,“尽胡闹。二郎过去是当大官做大事的,你就是他的贤内助,要把内宅给他打理好,要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你可不敢二话不说就跑回京的,到时候给二郎添麻烦不说,说不得路上还会遇见危险。平阳我们是一定要回去的,你父亲早等不及了。如今萱萱的亲事也落定了,我们等她出嫁前再回来,不然放着家里那么多学子的前程不顾,你父亲良心上过不去。” 瑾娘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她也就撒娇挽留了一句,沈姨母不应,她也没再痴缠。 柯柯和萱萱在旁边看着,忍不住抿着唇笑。娘是个好性子,从来不会和人说重话。可娘真个说道起人来,也是让人受不住。 几人很快到了云府,他们到的算早的。在他们之前,也就华菱几个姐妹先一步到了。 倒是瑾娘几人到了没多久,鱼贯又来了不少夫人。那些夫人还不单是自己上门的,个个身边都带着姑娘。再观那些姑娘,今天明显是郑重打扮过的,打眼看去,那真是风华秋月,各有其美。 就是长安要求的,喜欢笑,又有小酒窝的小姑娘,瑾娘就看见了个。 不过那些姑娘什么品性,她可得好好观察观察,不然真娶回去一个搅家精,帮衬不上长安,反倒把长安坑苦了。 这也是徐家头一个孙辈媳妇,得选好了,开个好头。 瑾娘还在暗中观察那些小姑娘,冯夫人和范夫人就亲热的过来瑾娘这里说话了。 两位夫人许是察觉到对方的意向,一时间双方之间的气氛就不对了。冯夫人就说,“范姐姐你急什么?你们府上那对双胞胎又不是你亲闺女,你这么上赶着为她们谋划,人家父母指不定还以为你是拿人家的女儿谋利益呢。范姐姐你看看我们家这几个,那可真真是愁人。都老大不小了,而且还一来就七八个,这女婿那里好找哦。” 说着话就挤到了瑾娘跟前,和瑾娘介绍起身边的女孩儿来。她着重介绍的肯定是自己的两闺女,那两闺女年岁相仿,一个十二,一个十三,都是豆蔻年华的年纪,那真是不图脂粉也青葱可人,更别说薄粉略施,眉梢晕染了,那更是俏丽明媚的让人心生好感。 不过这家里一看就是内斗的厉害,没见冯夫人介绍时,其余几个姑娘已经你横我一眼,我偷偷挤你一下。 他们动作小,可瑾娘一直不错眼的观察他们,又岂会看不出他们的小动作?瑾娘立马就觉得,这几个姑娘怕是都不成。不说脾气如何,只看那行事处事,个个掐架要强,谁都吃不得亏,瑾娘一想到以后底下会有个这样的“儿媳妇”,登时觉得脑袋疼。 她不求以后“儿媳妇”们都和睦的一家子姐妹似得,但也好歹别闹得这么难看。在外边还这么不计较,在家不定折腾的多么乌烟瘴气。想想就脑袋疼,瑾娘和冯夫人叙话的热情都减退一些。 冯夫人是户部侍郎的夫人,他夫君的品级比絮儿林低一级,倒是她,比瑾娘身上的诰命好高些。 这要是因为瑾娘的诰命大妆如今还在制作中,诰命的认命还没下来,才显得矮……矮那里去了?女人的脸面归根到底还是男人给的,自家男人出息,谁都得给他们几分颜面。 冯夫人见瑾娘不太热情,心里就有些不忿。可是有什么办法?徐二郎如今是大权在握的两江总督,就是她男人见了也得主动行礼。她即便再不满意瑾娘的态度,也只能忍了。 冯夫人铩羽而归,这让几个冯府小姑娘也很失落。不过到底是小姑娘,脸皮薄,亲事也不是她们自己能做主的。所以除了哀哀戚戚、委委屈屈的看着瑾娘,希望她改变主意后无果后,只能跟失落的鸟儿一样耷拉着脑袋离开了。 瑾娘见到这幕场景,心里的不舒坦才消除。 就这样才对么。这才是小姑娘家啊,这样才有几分可爱劲儿。刚才那些作为真是……衬得人特别不堪。 瑾娘是抱着目的来的,可惜之后她接触了自己看好的所有姑娘的长辈,又将那些小姑娘叫来跟前说话,她面上是笑着的,一颗心却渐渐落下来。 这其中没她满意的。 这些小姑娘中,有性格特别娇气的,也有非常腼腆温婉的,当然,也有活泼可爱的。这些品性都好,但不是自家长安喜欢的。 自家长安口味重,喜欢泼辣一些,强势一些的。 可这样的姑娘,就跟那沧海遗珠一样,那那么容易找到啊。 瑾娘正感叹,这次怕是虚行了,结果就听见门外又有丫鬟匆匆跑进来到云夫人耳边低语了两句。 这指定是有意料之外的贵客登门了,不然丫鬟不会这个作态。 而之后云夫人的作为,也证明了瑾娘的猜测正确。 就见华菱激动的问那丫鬟,“此事当真?” “人都到咱们府门口了,奴婢还能说假话么?夫人您快出去迎一迎,把人晾着总不是那么回事儿。” 云夫人登时满面惊喜站起身,她这一动作,花厅里的人登时都看了过来,“各位夫人都先坐着聊聊,容我出去迎一个贵客过来。” “什么贵客,还得劳烦云姐姐亲自去迎?话说回来,咱们这些客人可都是自己走进来的,云姐姐你可没亲自去迎我们。你这可不行,你这区别对待,下次我可不敢登家的门了。” 说话的人和华菱也交好,那是个促狭的,华菱和她几十年交情了,两人时常拌嘴,只会让人觉得有趣,反而不会多想。 不过这次华菱急着出去迎人,就没多说,只喜气洋洋的说了一句,“卫国公府的老夫人带着几个小辈过来了,这可真是稀客贵客,我得亲自去迎一迎。” 这话一落音,客厅登时寂静了几分。稍后大家反应过来,都惊诧的不得了。 有两个甚至直接开口,“云姐姐且慢一步,我随你一道过去。这位老祖宗我之前见过几面,和我家还有拐着弯的亲戚呢。” 鱼贯又出去了几个人,等这些人都离开了,花厅内有知情的,就给不知情的科普起来。 卫国公府的名号在京城非常响亮,响亮的原因有二。其一这是朝中唯一一家,家中又重臣,且还有勋贵头衔的世家。 说这话有些人不解,又是重臣,又是勋贵,遍数朝堂也多得是。别的不提,单是各种王,朝堂就数之不尽。 可那些王爷归根到底是宗室,他们手握重权,也只是封地的权利。他们看着分光,其实在朝中的能力有限。 而大齐朝有个奇葩的规定,这还是开国太祖皇帝指定的。这规定倒也没明确的写在律典里,朝中的臣子们却都是知道的。 那就是,但凡身上有勋贵头衔的,比如公侯伯子爵,那家里就不能出重臣,也就是说,这些都是“清贵”人家。而但凡大权在手的,勋贵头衔是别想了。 说两个例子,其一就是五公主的夫婿柯大人……的祖上。那位老祖宗是跟着开国皇帝打江山的,当初皇帝恩封从龙之功的重臣时,那位老祖宗病情恶化,已经上不得朝,处理不了公务了。鉴于此,这位老祖宗自然不能封什么实缺,皇帝准备给老人家封个可以世袭三世的国公,以宽慰功臣的心。 可惜老国公知道一旦有了国公的身份,儿孙之后便有了依仗,之后怕不会好好上进是其一;而且国公府是清贵门庭,府里之后不能出朝廷大员,久而久之必定淡出京城的权贵圈子。 这老祖宗也是个狠人,直接就让皇帝改了命令。而他本人不是国公了,反倒成了正一品。虽说是个太傅,但当时皇帝都老大一把年纪了,儿子们也早过了读书的年纪,加上老大人身子实在不中用,所以这老大人的名号真就是虚的,丁点作用没有。 可即便如此,百年之后老大人也不后悔此决定。而柯府的子子孙孙那一辈都有成器的,都有位居正二品以上的,从来没有在“重臣权臣”这个范围内缺席过,由此也证明老大人的决断之正确。 再有一例,便是辽东军的褚忠。 褚忠在徐二郎过去河州做知州时,已经是大权在握的正二品将军。他手握辽东军几十万军权,名副其实的权贵人物。 之后鞑靼犯边,徐二郎和褚忠合力将鞑子驱逐出境,且重创他们,让他们五十年内无力对大齐发起进攻。这功劳不可谓不大,按说褚忠直接封侯都可以。可都这么大功劳了,皇帝照旧继承“祖制”,只给褚忠加封了一堆封号,顺便赏了黄金万两,拜年提拔了褚家几个儿孙到重要位置上。但是封侯什么,且别提了。皇帝是个孝顺儿孙,祖宗定下的规矩,他是一定会遵从的,一点违反的心思都不敢有。 在此种情况下,大齐竟然存在了一例勋贵和权臣同出一家的门第,想让人不重视都难。 而这卫国公府,也不是一般人家。这家早先也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同样,老祖宗也是明智的人。太祖分封功臣时,这家老祖宗也咬了实缺,没有要勋贵的名声。但他有一点比柯老祖强,就是这位军伍出身,身体强壮的牛一样。 这位老祖宗领了京城大营的缺,乃是陛下的心腹。之后滇南的几个小国联合起来犯边,这位老祖宗就出京坐镇滇南去了。 卫国公府直到十多年前,还不是国公府。而让他们一跃成为国公府的,那是卫家壮年男人的几乎全部丧生。 那是十多年前的一桩战事。但是当时西北不平,辽东更是战火燎原,倭寇还在东海犯边,国家动荡,战火滋生。 滇南同样不例外,但因为有卫家一家老小坐镇,那家的男儿又都骁勇善战,加上他们世代坐镇滇南,不管是对地理环境的了解上,还是百年来经营出的威望,都让滇南的战争进行的更顺利一些。 但坏就坏在,当时朝中出了有奸臣。 奸臣不仅挑拨离间,还诬告卫家常年做大一地,会有不臣之心,要小心防范,以防他们趁机独立出去,成为国之大患。 第436章 姜还是老的辣 当时在位的皇帝正是允文帝,只是那时候允文帝登基也没多少年头,他处置政事虽说已经手到擒来,但远没有现在这么老辣熟稔。 而当时大齐动荡不安,烽烟在四处点燃,允文帝枕戈待旦,每天还要应付新的问题,着实也有些顾不暇接。 也就是这种境况下,女干臣进了谗言,允文帝虽然没有全信,可心中到底存疑。 他这一存疑,便对滇南的处置上犹豫不决起来。 都说上有所好,下必效之。这话放在这里不恰当,但道理却是说得通的。 允文帝对滇南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的模样让很多人看在眼里。当时正是筹备粮草的关键时刻,不管是兵部还是户部,本就应付不过来这几处战场的供给需求,既然滇南让陛下头痛,他们自然看陛下眼色行事,将滇南的粮草供给一再压缩,并且迟迟没有发出。 粮草缺失,瘴气横行,饮用水被投毒,军队内部有女干细,再加上当时滇南接连干旱两个月没有落下一滴雨,草木烽火就成辽原之势。 于是,等允文帝终于想通这些事情,勒令人去滇南求援时,滇南卫家子孙和滇南驻军几乎全军覆没。其死状之凄惨,让前去救援的老将都痛哭失声。 卫家将士们的遗体被送回京城时,当时卫府的老太君看见各种死状、大多数尸首不全、甚至面目全非的儿孙,一口气没上来,直接跟着去了。包括卫府两位还无所出的夫人,也趁人不备直接在夫婿灵堂跟前服毒自尽。 卫府接连挂了几个月白,其凄惨的程度,让闻者落泪,见者惊心。 事后允文帝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弥补的心思,封了卫府世袭卫国公府的头衔。他还将卫府当时唯一留在府里,刚成亲没多久,也因此侥幸留的一命的卫六爷,以及其余几个还没长成的卫府儿孙,全都提拔起来。 卫六爷去了滇南,卫府其余几个儿孙,有入骠骑营的,有入京郊大营的,当然也有奔赴滇南,继续守护滇南边境的。 卫府一下子沉寂了,因为卫府的女眷几年之内再没有出门参加过宴席。 卫府却依旧还是那个卫府,只因府里的儿郎依旧奔赴在各个战场,悍勇杀敌,始终不忘祖辈遗志。 而如今的卫国公,正是当初被全家人宠得跟小姑娘似的,嫌弃拿刀枪都磨的手疼的卫六爷。他如今乃是三十万滇南军的首领,名副其实的朝中权臣。 至于今天前来参加云府宴席的,该是这位六爷的母亲,也就是如今的卫国公府太夫人。老人家是个好命的,嫁进卫家后接连生育了六个儿子,为卫家开枝散叶,为此很得已经过世的婆母的喜爱。可她又是不幸的,六个儿子中五个惨死,最终只保住了一个。 太夫人也是皇室出身,乃是上了朝廷玉蝶的县主。当然,儿孙们都离去后,她就被恩封为长公主。 看起来风光无限,可这种风光,若是能选择的话,卫国公府太夫人应该是不想要的。 众人低声说着话的时候,华菱和其余几位夫人已经迎了人进来。 就见为首的那位老夫人头发全都变成银白,她老人家应该是不常笑的,看着就有些严肃,让人不太敢接近。可她聆听人说话的模样,却非常慈祥温柔,看人的眼神也很温和,又让人忍不住要接近。 当真是一位非常矛盾的老夫人。若不出所料,这位该是太夫人了。 而这位太夫人的右手边,乃是一位年约四旬左右的美妇人。她容貌看起来非常出挑,即便如今年老了,也隐隐可以窥见年轻时的风华绝代。可与这位夫人白皙莹润的面庞不符合的,是这位满头花白的头发。 瑾娘猜出,这位该是卫国公府的大夫人了。 这位夫人是太夫人的第一个儿媳,也是太夫人的娘家侄女,等过了及笄之年,就嫁给了青梅竹马的表哥。 她为卫家生育了三儿一女。因为长子和次子是双胞兄弟,而她生育时年纪过小,伤了身体,所以及至长子次子都过十岁了,她才怀上第三子。但也正是因此,在长子次子随亡夫上了战场时,三子因为年不过五六岁,得以留在她身边。 滇南的战争打起来时,这位夫人已经怀胎三月。这是夫妇两的第四个孩子,着实出乎两人的意料。因为长子次子都要说亲了,这个惊喜又到来,所以夫妇两人一边觉得窘迫,一边又对孩子非常期待。可孩子在肚里呆了不过八个月,就随着父亲和兄长们的噩耗,提前到来人世。这就是卫思昭。 若非还有这个嗷嗷待哺的女儿在耳边哭嚎,大夫人险些随夫婿和一对儿子去了。但儿女的哭声拉回了她的神智,她却也一夜间头发花白,整个人身上死气沉沉,将自己活成了名副其实的未亡人。 这位夫人穿着打扮非常周正规矩,衣服的颜色也是褐色为主。但这丝毫遮掩不住这位夫人的容颜,若非她一直绷着脸,看起来颇为严肃,不然只是笑笑,就会让人觉得惊艳。 走在这位夫人身侧的,却是一位身量高挑纤细的少女。少女打扮的非常明艳,她穿着石榴红的长裙,头上是红宝石的首饰。整个人红彤彤的,像是一团火焰。 如今是夏日,看见这样的打扮,瑾娘该是觉得热的,可她并没有。她就觉得心里热乎的厉害,这样的姑娘暖人啊。 姑娘年约十五六岁,明眸皓齿,肤色白皙。她一双杏眸圆圆的,笑起来弯弯的像月牙。她不如别的姑娘那样抿着唇,笑起来羞涩腼腆,她笑起来也大大方方的,让人一眼就觉得,这是个爽朗明媚的姑娘。她的性子也该是阔利的,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瑾娘的视线,这姑娘朝瑾娘看过来。她是不认识瑾娘的……准确说来,现场这些夫人,她认识的就没有几个。可她觉得瑾娘面善,又非常惊艳与她的容貌,所以对瑾娘笑的就特别甜。 瑾娘……她想捂胸。她好似被个小丫头撩了一下,突然就很喜欢这姑娘怎么办? 小姑娘很快随着母亲和祖母走过去,瑾娘无意间瞥见这姑娘的步伐,意动的神色就突然一怔。 这姑娘应该是会武的?她这步伐迈的,看起来轻盈有力,实际上却有大开大合的气势,而且这底盘看着就非常稳当,绝对是会武没错了。 等等,她刚才看见这姑娘腰间的腰带有些特殊,像是某种皮质……别告诉她,那其实并不是腰带,而是条鞭子啊。 瑾娘突然就凌乱起来,因为隐隐的,她觉得自己真相了。 该说不愧是卫国公府出来的姑娘么,连鞭子都敢带到宴会上,着实是……不简单。 瑾娘出神这一会儿,卫国公府的太夫人已经在上首落了座。不管是老人家的名声威望还是她的身份,她坐在上首无人可以置喙。 瑾娘随大流给这位老夫人请了安,然后花厅便又重新热闹起来。 卫国公府的太夫人看起来不好接触,但真的开口和人说话,就让人感觉到那种来自长辈的宽容和蔼,包容与慈和。 老人家先是说,贸然过来扰了大家的兴致。得到下首几位夫人的打趣后,也忍不住笑起来。 随后这位夫人又挑起话题,和华菱以及其余人聊了几句。有她这开头,花厅很快又恢复喧哗。只是众人看似在和身边的人聊天,其实都有意无意的注意着太夫人和她身边的大夫人。 卫国公府的太夫人,自从男人和儿孙战死后,就基本不出府活动了。也就是逢年过节宫里设宴,她推辞不过,才会过去露个面,其余时间她大多在家庙中念经祈福,想让卫家战死的儿孙,回头能投个好胎。 太夫人鲜少出来交际,大夫人作为未亡人,更是基本不在喜庆的场合露面。但这次这两位都出山了,且是带着大夫人的遗腹女——虽然二房夫人也带着孙女过来了,但是卫府二房的孙女才刚满十岁,可以耐心等个三两年再说亲不迟。这明显是不准备让小姑娘抢了小堂姑的风头,才带过来凑人数的。至于她上边这位堂姑,年初刚行了及笄礼,再不谈婚论嫁,真就要留成老姑娘了。 众人都猜到,这次太夫人和大夫人亲自带着卫思昭过来,肯定是有给这姑娘说亲的心思。更甚者,指不定已经看好了人家,这是过来透口风的。 也因为猜到了这点,在场的诸位夫人愈发关注起,被太夫人递了话头聊天的对象。不过太夫人还真不是个厚此薄彼的,她几乎和每人都聊了几句,一时间倒是让人不好猜测,他们究竟是看中了哪家的儿郎,做他们家的乘龙快婿。 一想到能把卫家的姑娘娶回家,在场诸位夫人心头都有些火热。即便卫思昭没了父亲,但叔父待他们这些小辈如亲生。有这样一位叔父,和有亲生父亲不差什么。更别提大夫人的娘家可就掌着京郊大营,大夫人是父母唯一嫡出的姑娘,又因为她年纪守寡,家里出于愧疚,对卫思昭特别疼爱,那真是府里的孙辈在卫思昭面前都得退避一射之地的。 除此外,卫思昭的同胞兄长也特别出息,他如今也不过二十五、六岁,却已经是正四品的武威将军,就在陛下亲自掌握的骠骑营当差,说是允文帝用心培养的下一任骠骑将军也不为过。 综此种种,卫思昭这姑娘除了没父亲,让她身世略有瑕疵外。其余的这些依仗加起来,让她比公主都要抢手。 但这么抢手的姑娘,却留到今天没有说亲,是这姑娘太挑剔,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瑾娘想着这些的时候,突然被身侧的柯柯轻拍了一下。“姐姐,太夫人问你话呢。” 瑾娘立马回神,然后笑着给太夫人赔罪。太夫人自然不会和瑾娘计较,不仅不计较,还很耐心的恭喜了瑾娘一番,又抬了徐二郎两句。 瑾娘自然谦逊的说着,“都是陛下隆恩,多亏陛下看重”的话。然后话题不知道怎么的,就歪到了家里孩子身上。瑾娘生育了三胞胎,大夫人有一对战死的双生子,这话题有些忌讳,瑾娘担心戳人心窝子,所以决口不提三个小的,只拿几个大的说事儿。 可和太夫人聊过后,瑾娘一个人坐在原地喝茶时,脑子一个激灵,陡然就感觉自己是不是无意中就钻到太夫人设的套子里边。 想想她刚才都说了啥,瑾娘这种感觉更明确了。 她刚才有意无意的,好似说了好几句长安的事情。她真不是故意的,可就感觉那话就在嘴边,一个关不住就从嘴中秃噜了出来。 再回想一下当时太夫人的态度,好似一点不耐烦,反倒像是鼓励一样,让她多说些,再多说些…… 瑾娘也不傻,她脑子一个炸雷,当即想到,太夫人不会觉得,他们家长安堪为卫思昭的良配? 长安是不差,小小年纪就中了举人,未来可期。可长安无父无母,这也是一个硬伤。 尤其在一些父母双全,甚至本人也是少年英才的对比下,长安真的没有出色到亮眼的地步。顶多就是和众人持平,不至于被人拉下。 这样的长安,瑾娘是不奢望给他说上豪门勋贵家的姑娘的。能说上四品官员家的嫡女,瑾娘就心满意足了。 卫思昭这姑娘么,不敢想,实在不敢想。 瑾娘不敢想,柯柯敢想。 回府的马车上,柯柯就试探着说,“姐姐,我看今天太夫人似乎有意多问了几句长安的事情。姐姐,太夫人是不是有意将思昭姑娘嫁到徐府啊?” 沈姨母闻言一把抓住柯柯,“柯儿你也这样想么?我也这样觉得。我还以为我脑子糊涂,意会错了,原来太夫人真有那意思么?” 萱萱也蹙着眉头点头,而后不知想到什么,隽秀的眉头缓缓松开。“姐姐,我也觉得太夫人对姐姐的态度似乎更热络一些。这肯定不是无缘无故的,说不准卫家真有意将姑娘嫁到徐府。” 第438章 雀屏中选 卫家嫁女不嫁女,又想把女儿嫁到谁家,这谁也说不准。 瑾娘虽然敏锐的感觉到,他们家长安雀屏中选的可能性貌似更大些。 ——雀屏中选?! 这用词绝对没毛病。 依照卫思昭在卫家的地位,能入得了小姑娘的青眼,并让她最终下嫁的男儿,还真跟捡到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似得。所以这用词只能更形象生动,绝对没有一丁半点的毛病。 不过卫家对徐家的态度有些热衷的话,现在还是不要说了。毕竟事情没定之前传出去些流言蜚语,总归有损人家小姑娘的名声。 瑾娘错过这个话题不说。她视线从萱萱身上划过,猛地想起什么,面上就泛起姨母笑。 她之前可是注意到了,在饭后那会儿功夫,萱萱说是去外边散心,可却散了足有半个时辰才回来。 而且小姑娘回来时脸蛋红扑扑的,跟那熟透的红苹果似得。瑾娘作为过来人——尽管自己没经历过,但她见得多啊。她立马就想到,肯定是华菱这个未来婆母行方便,安排两个小年轻邀会去了。不过看破不说破,要是她现在说出来,萱萱该羞了。 几人说着闲话,就这般到了徐府。 沈姨母她们受不住困劲,都想回去午休,因而便没有下车,目送瑾娘进了府里她们就离开了。 瑾娘回来时府里安安静静的,她问过丫鬟,得知孩子们都还在休息,便没有惊动人,径直进了翠柏苑。 难得的,徐二郎今天竟早早回来了。要知道今早瑾娘出门前,他可是进宫了的。作为陛下的心腹宠臣,徐二郎进宫通常都是踏着朝霞进去,踏着晚霞回家。这次这么早回来,瑾娘还有些吃惊。 “你怎么没午休?你先看书,我去洗洗,这一声汗身上不舒服的很。等我出来有话和你说,你可千万别睡啊。” 瑾娘丢下这几句话,就一边解开衣衫往浴室走。她准备冲个战斗澡,不然带着一身汗液睡觉很不舒坦。 瑾娘洗到一半,感觉屏风外有人进来,脚步声很熟悉,是徐二郎没错了。 瑾娘探过头看他,“做什么进来,不是让你在外边等我么?” “过来给你搓背。” 瑾娘鼓了鼓腮帮子,“谢谢,我不需要。” “你可想清楚,我这可过时不候。” 瑾娘白眼快翻到天上了。这人坏的很,那次给她搓背最后不是搓到床上去?以前也就算了,今天可不成,她有话要说,不让说得憋死她。 瑾娘严辞拒绝男色诱惑,徐二郎就露出遗憾的表情,甚至还对着瑾娘啧了两声。 瑾娘就有些绷不住了,弄得她跟个负心汉似得,她要笑破肚皮了。 最终徐二郎被瑾娘驱逐出浴室,便无奈的走出门。 等瑾娘从浴室出来,桌上已经放了一盏温热的茶水。 瑾娘走过去拿起来就往嘴里灌,可渴死她了。大热天真不应该出门,出一身汗身上水分不够,渴的要命。 等喝完茶水,瑾娘精神了,拉着徐二郎上床聊天。 徐二郎任她抱着腰,在他怀里嘀咕今天的所见所闻。一开始还没当回事儿,到听说卫家的太夫人、大夫人都露面了,倒是忍不住挑起眉头。 他心里有些猜测,倒也没打断瑾娘的话。等瑾娘终于说完了,还征求他意见似得问他,“是我白日做梦么?还是卫家真有意将嫡女嫁过来?” “应该是后者无疑。” 瑾娘就更纳闷了,就连徐二郎都觉得卫家想要和徐府结亲,那事情肯定是这样没错了。但是,卫家怎么会看上徐家呢?换句话说,怎么会看上长安呢?是卫家那个长辈看中了长安,或是卫思昭对长安入了迷? 想不通。 “那就不想了。若是卫府有意,之后应该会派人来透话。” 透话的意思是什么,不外乎是让他们过去卫府提亲。 毕竟女方的颜面还是矜贵的,即便是女方先看好的亲事,也要男方登门求娶,才好全了双方颜面。 卫家真有意,后续肯定还会有行动。若是无意,她现在也不用纠结了。 瑾娘没想到,卫家的后续行动这么快。 也就是当天下午,就有帖子送到了徐府。帖子是五公主送来的,她有事想于明天上午过来拜访。 这个“有事”,很耐人琢磨。 瑾娘心里有所猜测,徐二郎却露出不出所料的神情。 瑾娘拿着请帖有些欢喜,还有些纠结。 卫思昭好么?那肯定好。 不管是家世、出身、容貌、品性,这姑娘都是拔尖的。尽管人家在京城没什么名头,但还不允许人家低调啊。 反正瑾娘不管怎么想,都觉得人家姑娘特别好。 但是再好的姑娘,她也有硬伤。 那就是——她没酒窝。 瑾娘就苦恼的和徐二郎说,“姑娘是好姑娘,和咱们家长安凑一起绝对是天作之合。可长安之前和我说过,他的媳妇要脾气大的,性情泼辣些也无妨,最好是爱笑,还要有酒窝。” 徐二郎控制不住的嘴角抽搐了几下。 这绝对是瑾娘在他面上第一次看到类似无语的表情,一时间她还有些雀跃,当然,也有些幸灾乐祸就是了。 没想到是不是?长安这么稳重的性子,看上的媳妇竟然这么……奇葩。 用“奇葩”形容也不为过,毕竟时下比较吃香的依旧是那些贤德淑婉、善良端方的女子;像是脾气大性情泼辣的,这都属于品性有缺陷了,一般来说还真不好说亲。 可谁让自家长安就是喜欢这样的姑娘呢,那作为一个疼爱孩子的家长,自然要满足和孩子的心愿了。 “卫姑娘的脾气如何,我说不清楚。反正就今天那姑娘的表现可圈可点,没什么可指摘的。但是,那姑娘走路步伐稳健,该是习武的,她身上还带着鞭子……我想着,那姑娘莫不真是个脾气大的?这一点算是满足长安的要求了。那姑娘也爱笑,一说三笑特别讨长辈喜欢,这点也符合长安的要求,可这姑娘没酒窝。” 酒窝若是人性化一些,也要叹息一句,它可真难。 当然,现在瑾娘也觉得很难就是了。 她想挠头,姑娘是好姑娘,亲事是好亲事。可就怕没给自家孩子找个特别可心可意的,回头孩子会失落。 带着这种纠结的心情,瑾娘等到了翌日五公主到来。 不出瑾娘所料,五公主确实是卫国公府请来代为说和的。 瑾娘心中默念一句“果然如此”,然后打起精神招待五公主。 五公主只是做个代为传话的中间人,至于两家的亲事成或者不成……五公主自然还是期盼这亲事成了的。毕竟徐家和林家是姻亲,徐家更进一步,瑾娘才更有能力帮衬青儿和柯柯,小两口也会走的更顺当一些。 抱着这种心思,五公主就点拨了瑾娘几句,瑾娘也知道这亲事若成了,对徐府的益处。但还是那句老话,孩子后半辈子的幸福更重用。 瑾娘就很谨慎的说,“这事儿我回头还得问一下相公的意思。公主也知道,长安是大哥的长子,大哥战死,相公对大哥的几个孩子就特别看重。这孩子的亲事,相公肯定要亲自过问的,单我同意无用。” 五公主就很理解的点头说,“这是应该的。要结亲也不是小两口的事儿,还是两府,甚至两个姓氏之间的事情。徐大人有所顾虑,会斟酌再三也能理解。不过咱们自己人,我也不给你扯那些谎话。思昭这孩子着实不错,和长安成亲,不会委屈了长安。” 两人很快就扯开话题,又说起别的。 这一天上午五公主没有在徐府留饭,呆了不足一个时辰就回去了。瑾娘亲自送五公主到府门口,目送柯府的马车远去了,才去前院的书房找徐二郎。 徐二郎得知了事情的始末,就吩咐外边的墨河说,“去唤长安过来。” 和瑾娘道,“先听听长安的意思。” 长安很快来了,这孩子通透聪明,还有一种见微知着的本领,所以上午听到有人说五公主登门时,就觉得该是和自己的亲事有关。 果不其然,五公主刚离去,二叔二婶就唤他来书房了。 长安行了礼,在椅子上落座。瑾娘看徐二郎没有开口的意思,就顾自把事情说给他听。 长安一听是卫国公府的姑娘,且是长房嫡出,当即沉默了片刻,“这亲事,是侄儿高攀了。” “高攀算不上,毕竟你二叔如今也不差。况且你本身也出色,那样都拿的出手,娶人家姑娘不过分。哎呀长安,笑一笑啊,娶媳妇是大喜事,可不好拉着脸的。” 长安笑了,瑾娘就松了口气,“你也别觉得这亲事高攀,自古就有高门嫁女,低门娶妇的规矩,你若真觉得人家姑娘低嫁了,回头就厚待她就是。姑娘是个好姑娘,婶婶是喜欢的。人家姑娘的品性也没有差的,只一点,姑娘爱笑,却没有酒窝。” 长安闻言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臊的,登时脸通红。他抹了一把脸,看着打趣他的婶婶,求饶说,“婶婶,那是侄儿说来玩笑的,您怎么还当真了?” 瑾娘就瞪他,“竟然是和我开玩笑的,你这孩子,亏我还真按照你的要求去找人了。结果可好,不知道错过多少可人可意的姑娘。”瑾娘横了长安两眼,长安自知理亏,又再次作揖求饶。 瑾娘看孩子不那么羞臊了,这才又说,“如今该说的我都说了,这亲事成与不成,主要还是看你自己的意思。也别有负担,这事儿如今也就咱们家和卫国公府,以及五公主知道,即便你不乐意咱们回绝了,也不会传出去,不会害了卫姑娘的名声。” 长安沉默了片刻,颇有些扭捏的说,“一切单凭二叔二婶做主。” “可千万别,娶进来的媳妇是要和你共度余生的,又不是要来伺候我和你二叔的。我们安排的你不喜欢,届时小夫妻俩相看两厌,你说这不造孽么?” 长安窘迫不已,想吐口说同意,可到底心中有些忐忑。 他是徐府的嫡长孙,同时也是众多弟妹的兄长。他的妻子不仅要能撑起门户,还要关爱弟妹。 卫国公府的姑娘,门第确实太高了,而且卫国公府是武将府邸,按说那姑娘肯定是个爽朗的。但她是遗腹女,卫府中人出于愧疚和补偿的心思,对她愈发疼宠。说是将她看做眼珠子、心尖子也不为过。他就怕这样的姑娘娇惯过度,格外小性儿,不知道照拂弟妹。 长安纠结片刻说,“婶婶,我能见一见那位姑娘么?” 瑾娘又想翻白眼了。 人家小姑娘生怕第二次投胎错误,提前见见良人可以理解。可你一个小公子你怕什么?你成亲前还得见见小姑娘,这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是要入赘过去呢。 不过作为宠爱孩子的婶婶,瑾娘琢磨了琢磨,还是点了头。“行,婶婶想个法子让你们见一面。” 该找什么借口好呢? 瑾娘又开始头疼了。 头疼的她看着光风霁月的徐大人,突然就非常不忿。 讲道理,这是他亲侄子的婚事,她这个婶婶急的抓耳挠腮,他这个亲叔叔倒是无关痛痒的好似个陌生人一般。 也是坐得住。 事后瑾娘借口去拜佛,带着家中几个孩子一道出去了。 也是同一天,卫国公府的太夫人,带着大夫人和底下几个小辈,也去了皇觉寺给家中战死的儿孙上香。 两家人在寺庙中相遇,很是乐呵的说上了话。 事后瑾娘陪着太夫人在皇觉寺中逛了一圈,孩子们则都散开去玩耍。 瑾娘眼尖的注意到,长安被个陌生的婆子引去了远处。就猜到肯定是卫思昭在哪里等他。 她心里痒痒的不行,想知道后续,但是作为一个长辈,那有听小辈壁角的? 瑾娘忍住了没动弹,长平几人却没忍住。 长平多鬼精一个人,他从家里这些天的动向,以及大哥的异常中窥探出,婶婶在给大哥说亲,今天是为了让两方相看。于是本应该和宿征出去跑马的长平,今天死皮赖脸跟上来。 他不仅来了,还准备继续跟踪自家大哥。当然,为防被大哥知道了挨揍,他还把荣哥儿叫上,准备一道过去。至于长洲和长晖,这两人就不要想了。 第439章 救命之恩 长平嫌弃长洲和长晖,觉得有他们跟着肯定会露馅。他想带着荣哥儿一道做坏事,可荣哥儿性情端方温良,那里肯跟着他胡闹。 再说这是大哥的终身大事,他们帮不上忙,但也别添乱啊。 卫府这位六姑娘身上带着鞭子,那肯定是会功夫的。虽然不知道她功夫强弱,但是习武的人大多耳聪目明。他们若是不慎闹出动静被人听见,连带着坏了府里和大哥的名声,让卫姑娘对大哥生出不好的心思,这不作孽么。 荣哥儿坚决不去。 他极力劝阻二哥也不要去,“二哥你可想好了,你这次带着我去听大哥的壁角,回头轮到你相看了,我就带着长洲和长晖去听你的壁角。” 长平:“……” 长平联想到有一日他相看时,被几个小的全程监听,一股羞耻感就涌上心头。他深觉这个坏头不能带出来,当即拍了荣哥儿的肩膀,将他往一边推,“去去去,那个说要听大哥的壁角了,我说的明明是给大哥盯梢。都是自家兄弟,帮着大哥遮掩都来不及,那个敢去坏大哥的好事儿,我打劈了他。” 荣哥儿露出“二哥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的眼神。他也没有继续和二哥计较,拉着二哥就往反方向走去。 长平遗憾的再三回头,他好想好想听大哥壁角。相看什么的,他没有经验,还准备问自家大哥取取经。可恨荣哥儿这臭小子尽给他帮倒忙,可真够糟心的。 长平依依不舍的被荣哥儿拽离了,在两人走远后,从他们方才说话的树头上突然冒出一个小脑袋。 长绮是趁着两个姐姐没防备,偷跑出来看小鸟的。结果才刚寻到鸟巢,鸟妈妈就回来了。长绮也不怕,就守在旁边和鸟妈妈大眼瞪小眼。这时候底下传来动静,那是自家二哥和三哥的声音,两人身影鬼鬼祟祟的,明显想做坏事。 长绮听了会儿两人的话,恍惚明白他们想去偷听大哥的壁角。大哥今天相看姑娘,事情若是成了,那姑娘就是他们的大嫂。 长绮心思立马浮动起来,这种大事她怎么能缺席? 况且三哥还说未来大嫂随身带着鞭子,功夫应该不弱,长绮更加心痒难耐。 她习武至今,也就爹爹和三叔能给她喂招。哥哥们弱的一匹,姐姐们更不用说。 所以猛地听说有个武艺值超群的姐姐,长绮心痒难耐。 小姑娘的小手搓搓,小脚踢踢,很快就深沉的点头做了个决定:她要去看会功夫的姐姐,如果她能打赢她,她就同意她做自己的大嫂。 长绮黑漆漆的大眼中泛过欣喜的光芒,她回头摸摸刚破壳的小雏鸟的小脑袋,在鸟妈妈的死亡视线下,一字一句的说,“你们乖乖吃虫虫,我去找大哥了。等我打赢架,我回来找你们玩。” 小姑娘话落音人已经消失在大树上,她身影飘忽不定,在寺庙里来回穿梭。 她不知道大哥和姐姐在哪里,是在二哥和三哥离去的方向,还是相反的方向? 长绮决定先顺着相反的方向找,她小巧的耳朵忽然耸动两下,她听见动静了。 长绮的身影如一道小闪电一样,很快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她仿若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一般,落在了距离长安和卫思昭有些距离的树梢上。 她还很机灵,为防被那个大姐姐看见了,她猫腰钻进了树荫茂密的地方。可惜,那地方有一只青白色的大蛇吐着芯子在乘凉,看见陌生的小崽子闯进它的地盘,大蛇发出丝丝的威胁声。 长绮才不怕,丢了一片树叶过去,在那大蛇身上留下一道划痕,那蛇就被吓跑了。 她坐在大蛇盘踞的地方,吹着凉风美滋滋。不过还有更紧要的事儿要做,她要和大姐姐打一架。 但是姐姐正在和哥哥说话,那……她再等一会儿好了,等他们说完了,她再出去打架不迟。 小长绮就这般光明正大的听起壁角来,而那厢一株茂盛的桂花树下,卫思昭一脸失落的看着长安,再次确认,“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么?” 长安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何时见过这位卫姑娘?她容貌这般出色,若真见过她,他不会没印象。可这姑娘也不像是认错人的样子,她很笃定的说,“我都听见你的声音了。” 长安疑惑,“莫不是幻听?” 卫思昭被噎了一下,再看长安,突然忍俊不禁笑起来,“你傻还是我傻?我还没笨到把救命恩人的认错了。” 可长安还是想不起来,只能呐呐的道,“姑娘若真笃定那人是我,不妨再多提醒我一些。” 话及此长安已经非常窘迫,可他不这样回复还能怎么说呢?这姑娘一副“就是他”的模样,可他脑中偏偏没有这茬儿,也是让他头大。 卫思昭倒是很好说话,闻言就笑着说,“行,那我再给你提示两句。前年盛夏,大概也就比现在早半个月左右,在去往河州的破庙中。” 盛夏,通往河州的破庙? 长安心脏噗通一跳,想到了某些片段。 前年二叔和婶婶还在河州,他和长平趁书院放暑假之际过去探望他们。在离开京城策马狂奔了三天后,天将瓢泼大雨,他和长平暂时赶不到驿站,只能就近寻了一处破庙落脚。 也是巧合,那破庙中正好有主仆二人。那仆人五大三粗,声音却秀气的很,事后长平还说人家“娘娘腔”,被他瞪了两眼才不埋汰人了。 那仆人精心伺候着一个公子哥打扮的少年。 少年因为中暑昏厥,又因为淋了雨当晚高烧不退。两人带的药因为没收纳好,被大雨淋湿成了一团糊糊,还没拿在手中,就全部被冲跑了。也幸好他身上带了不好长乐准备的药丸子,才侥幸保住那少年一命。不然任由那少年烧下去,不死也得把人脑袋烧坏了。 长安恍然大悟,不敢置信的看着卫思昭,“你是那个女扮男装的少年?” 卫思昭有些赧然的应了一声,“是我。当时在京中呆的无聊……”话及此突然意识到什么,陡然顿住不说话了。 长安却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原来也是个不安分的。” 卫思昭有些窘迫,却不肯落人下风似得嗔了他一眼。那眼神没什么威胁力,却波光潋滟,长安感觉似被电了一下,脸皮陡然烧热起来,浑身不自在的不知道手脚该如何安放。 卫思昭看长安比她更不自在,心里才舒坦一些。她轻咳一声,“我也不瞒你,我还真是个不安分的。我自幼不喜内宅,身手小有所成后,就带着家里安排的护卫天南地北的跑。祖母和叔父他们总觉得亏欠我,便不想我有任何不得意,因而即便是这些无理要求,他们也都答应了。” “那次去河州,也是因为鞑子被驱除出境,河州繁华更胜往昔。我在京城听多了河州的传奇,总想亲自去看看河州如今变成什么模样。但因为当时才从西北回来没多久,天又正热,家里人担心我晒黑了,又想着我年纪大了,到了说亲的时候,再这么往外边跑,被人知道了不像话,所以要我留在府里将养身子。我那时一门心思去河州,才不想留在府里相看嫁人,所以趁家人不防备,带着一个侍女便偷跑了。” 接下来不用卫思昭说,长安也都知道了。 因为身边没有太多伺候的人,两人出门也太过仓促,很多东西就没有准备。不过卫思昭在外边跑了几年,也有了行走的经验,所以两人一路有惊无险的走了几百里路。 但因为那两天身上有些不舒坦,外加太过炎热,她心里躁闷,就那般中了暑。 丫鬟一人背着她挑选避暑的地方,谁知天将瓢泼大雨。他们没走过这条路,只知道距离最近的驿站还有一天路程,现在过去绝对赶不及。丫鬟顶着大雨背着她四处转悠,好不容易在两里地外找到一个破庙遮身。 可她那天来了例假,先是中暑,后又淋了好大的雨,身体受不住就烧热起来。 刚烧起来时她还有意识,还能听见那清朗温润的男声询问她的症状,之后吃了药实在熬不住,才晕晕乎乎的睡着了。 翌日一早她烧热略有好转,可眼皮沉重的睁不开,脑子也疼的很。她又听见那抹好听的声音,那人让丫鬟探了她的额头,又将随身带着的一些吃食分润给他们。她勉强吞下丫鬟喂下的糊糊,此时外边的大雨已经停了。 等她勉强睁开双眼时,就见那对兄弟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霞光万丈中。 事后丫鬟还和她说,“幸好遇到了贵人,不然姑娘要吃苦头了。那对兄弟也是京城人士,可惜奴婢身微言轻,不敢询问他们是那个府邸的。不过奴婢听见那兄长唤那弟弟长平,那弟弟唤那年长些的少年‘大哥’,这该是一对亲兄弟没错了。他们长得可真好看,比奴婢见过的世家郎君毫不逊色。可惜姑娘没瞧见,不然又能多吃一碗饭。” 卫思昭回忆着丫鬟的说辞,至今面色还有些泛红。她若是真看见了长安的面容,那是多吃一碗饭的事儿?指不定当时就心动的打马回京,让娘亲和祖母给她张罗亲事了。 可惜当时只听见了一把好声音,并没有看见长安的长相。还是两个多月前柯柯出嫁,她随同祖母过去参加宴席,才又看见了长安。 那时候她也不知道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只是长安代替他小舅舅给柯柯的两个弟弟说好话,想让他们放行时,她凑巧就觉得他那嗓子好生熟悉。回忆了片刻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原本就准备这样放弃,结果迎亲的人要离开时,她听到那少年唤了身侧的弟弟一句“长平”,还听他说,“快跟上,小舅舅和小舅母已经出去了,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 她终于回想起在哪里听过这声音,在抬头看那少年,就觉得脸上登时弥漫上一股热意。 回了府里她都魂不守舍的,埋首在被子中面颊羞红。 丫鬟以为她起了烧热,还大张旗鼓的唤了母亲过来,还要给她请御医诊脉。 她无可奈何,当然,也是因为起了心思,所以扭扭捏捏的把事情说给母亲听。 母亲没一口回绝,只问她可知那少年是否成亲?有无定亲?有无未婚妻或通房妾室之流?他人品如何?才能如何?家境如何?是否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 她一个问题也回答不上来,母亲就说让她再好好想想,究竟是因为“救命恩人”的光环对他生了好感,还是被他的人品才貌折服,才想以身相许? 她冷静了一些时日,将这些问题好好思虑过。最终确定,她就是喜欢上他的人品,当然,还喜欢他的声音和样貌就是了。 第440章 助攻长绮 合适不合适的,就像是一双鞋子穿在脚上,磨不磨脚、适不适中、舒不舒服,只有穿鞋的人自己才知道。 祖母听说了这件事,也来劝说她。还说让她再冷静冷静,好好想想。如是当真笃定就是那个人了,他们也会满足她的心愿的。 她又冷静了一些时日,把所有事情都想透彻了,想明白了,才再次找上母亲和祖母。 而这时,徐家也放出了要给长安寻觅亲事的消息。 她担心两人错过,央着祖母和母亲去宴会上。祖母和母亲说她“女大不中留”,让她羞红了脸。但是有什么关系呢?从小到大她只动心过这一次,若真是错过了,怕会遗憾终生。 卫思昭心思电转间脑中划过这些念头,然后看向长安。 长安也醒悟过来,那个烧热的少年是她,面上也有些不自然。 因为那寺庙很小,且破破烂烂,能遮风避雨的不过巴掌大的地方。所以当时他们的距离非常近,中间也不过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罢了。当时觉得大家都是同性,且她还昏迷着,距离近些无伤大雅。可此刻知道那昏迷的少年原来是个貌美明艳的少女,长安突然手足无措,面颊越发热的厉害。 他窘迫的模样逗笑了卫思昭,也让她提着的心微微松下几分。 她知道他是个温润的少年,还担心他喜欢的也是那些纤细温婉的少女。为此她非常不自信,这几天还总担心听到他家里拒绝了亲事的消息。 不过,现在看到长安的反应,卫思昭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些许。 她略一放心,促狭的性子就露出几分端倪,她凑近了长安,“你羞什么?是想到那天见面的情况了么?我那时候昏迷了,对外界的反应迟钝的很。事后听丫鬟说,我浑身烧的火热,脸红的跟樱桃似得。我还说丫鬟不会说话,像我这样的大美人,即便脸红,也是面如芙蓉、色如蔷薇。怎么能说我是樱桃呢,一听就不体面文雅。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啊徐公子?” 长安面红耳臊,只想赶紧找一个地方躲一躲这卫姑娘。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接触过这么热情似火的姑娘,实在让他难以招架。“卫姑娘……” “叫我思昭,长安。” 长安脸色再次爆红,这次是连耳根都染上了红晕。 卫思昭看的心里热乎乎的,想伸手摸摸他的耳朵,但是顾忌着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亲事成与不成还是两说。她可得矜持点,要是一下子把长安吓跑了,那多得不偿失啊。 卫思昭叹口气,忍住了蠢蠢欲动的手。殊不知,她的这种矜持,闹得长安一颗心砰砰砰要跳出心脏。 最后卫思昭又说了什么,长安完全没听到心里去。他只记得那说的那句,“叫我思昭,长安”。 他默默咀嚼着这句话中的两个名字。思昭,长安。 已经过世的卫家大爷,也就是卫思昭的生父名叫卫昭。听说卫思昭这名字是她母亲取来怀念她生父的。她从小未见过生父,他见过,如今却将遗忘他的音容笑貌。 长安又默念自己的名字。 他的姓名朗朗上口,二叔和婶婶唤他时是慈爱的,夫子唤他时是欣赏的,友人唤他时或高兴或沮丧。但这其中,从来没有那种缠绵旖旎的氛围,但这次,他感受到了那种缠绵和依恋。 最后长安和卫思昭离开那株桂花树下时,卫思昭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不时抬头看一眼长安,笑容里溢出一汪蜜来。 而长安白皙的皮肤上还有些晕红,但他现在已经恢复大半,不在如之前一般魂不守舍。他想和卫思昭说些什么,想说回头就让二叔和婶婶去卫国公府商定他们的亲事,但又担心一言既出,打破现在这种美好的气氛。 两人都不说话,长安貌似在开路,却时时注意着卫思昭的动静。担心她被花枝挂到头发,担心她走路太过跳脱,会崴了脚…… 卫思昭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眼珠子咕噜噜转动两下,忽然脚朝长安那边歪去。 长安心跳失衡,一声“小心”才刚脱口而出,就见卫思昭身如闪电从身边掠过。她双目如电看着不远处高大的树梢中,“什么人?在姑奶奶的眼皮子底下还敢行偷窥之事,你这小贼自己现身且罢了,若让姑奶奶亲自上去抓你,你仔细你的皮。” 长安满腹情思登时换做满腹头疼。他啼笑皆非的扯了下卫思昭,让她到他身后来。他也没追究她一口一个姑奶奶,只是若有小贼,她躲到他身后去才恰当,怎么还跑到他身前护着他? 他功夫虽学的潦草,但好歹是个男子汉大丈夫,让个小姑娘护着他成什么样子? 长安说,“你站在我身后,不许逞强出头。” 卫思昭想说,你才逞强呢。讲道理,长安这样的,卫思昭徒手打一、二十个不是问题。不过卫思昭现在正反思自己的言行。说好的今天要矜持温婉,树立个俏佳人的形象呢?结果贼人还没露面,她就一口一个姑奶奶自称上了。 长安刚才没听见她的话? 肯定没听见! 她今天相看,特意挑准了皇觉寺,那是因为他们卫家的祖宗都在这里点了长明灯。卫家的祖宗还有她生父、叔父、兄长,他们都会保佑她的。 卫思昭想到这些,就迈着小碎步躲到了长安身后。她想到长安要护着她,心里甜滋滋的。但她双目却虎虎的盯着高大的树梢,她倒是想看看,是哪里来的小贼这么不讲究,坏了人家小男女的好事儿,也不羞得慌么。 卫思昭胡想联翩,长安也准备开口和那小贼说道一二。然后,高高密密的翠绿树叶之间,突然冒出个小脑袋。 小姑娘精致白嫩,玉雪可爱,她还挥着肥嘟嘟的小胖手,鼓着腮帮子,咧着小嘴笑的无辜得给两人打招呼,“大哥哥,嫂嫂,真巧啊。” 长安此时的心情,用崩溃两字不足以形容。 他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心如死灰的看着长绮,艰难的开口说,“长绮,你怎么在上边?就你自己,还是还有你二哥他们?” 长绮乖乖巧巧回答,“就我自己啊大哥哥,之前还有二哥和三哥的,不过他们都走了。” 说完话长绮顾自点点头。 她的话没毛病,之前二哥和三哥也在这附近的。他们说话的地方距离这里也就几百步之遥。几百步而已,长绮一个呼吸间就到了,所以这里和那里没分别的,都是一个地方啊。 长绮默默的坑了二哥三哥一把,然后在大哥脸黑的时候,起身准备从树上跳下来。 这下长安又被吓着了,这树虽称不上壁立千仞,但也着实非常高。一个不慎摔下来磕到那里,可如何是好?但又担心猛地出声再惊住她,所以长安开口时努力压住心中的崩溃,很小心的说,“你呆在树上不要动,大哥过去接你。” “不用啊大哥哥,你功夫还没我好,我自己下来就好了。” 话都没落音,长绮支棱开两个短短肥肥的小胳膊,从树上飞了下来。 长安一颗慈兄的心啊,七上八下的,眼见着就要罢工了。 这要是卫思昭没在跟前,他肯定要说教长绮一通。但是在小姑娘未来的大嫂面前,还是给她留些颜面。不然回头报复他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他没脸见人。 但该询问的还得问,长安唬着脸将长绮拉到跟前,“你爬那么高做什么?这要是一个不慎摔下来,你得在床上躺三个月。” 长绮才不怕,她一边回应大哥的问话,一边好奇的看着他身侧的卫思昭。 就是这个姐姐要当她嫂嫂么?她耳朵好灵通,肯定功夫也不弱,以后打架不缺对手了。 长绮一脸兴奋的看着卫思昭,话却是和长安说的,“二哥他们说你要来给我们相看大嫂,我还没见过大嫂是什么模样,就过来看看。” 听听,你听听这话,这逻辑通畅,需求适宜,它真是一点没问题。 但是,但那个是,你要考虑考虑你兄长的隐私和心里承受能力啊! 长安崩溃的简直不想开口了,他就给了长绮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回头我要将此事告诉二叔和婶婶。” 长绮这才有点怕了,却强撑着说,“大哥你这样做不对。小孩子才告状,你都要给我们娶嫂嫂了,还告状会很幼稚。”又看了卫思昭一眼强调说,“你这么幼稚嫂嫂要不喜欢你了。” 长安的脸热的啊,这热度别说下来了,简直一再往上攀升。 他都不知道要先纠正长绮那个问题。 是先说不应该叫卫思昭“嫂嫂”,还是不能说他告状幼稚?长安绷着脸将两个问题都说了,长绮漫不经心的点点头,“行,大哥你说的都对,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错过长安,她走到卫思昭跟前,“大哥不让我叫你嫂嫂,那我先叫你姐姐。姐姐你武艺很不错对不对,咱们俩打一架好不好?” 长安揉着额头,满脸崩溃的说,“长绮,不能这么无礼。” 长绮不理解,她怎么就无礼了? 哦,贸然找人打架好像是有点不妥,但她们的目的不是为了打架,是为了切磋啊。 长绮说,“大哥你不是一向鼓励我向强者挑战,不断突破自我么?我觉得姐姐就很强,我要和她打一架,这样才能不断进步。” “可是你今天第一次和姐姐见面,等下次见面再和姐姐约……切磋不迟。” “可是姐姐是嫂嫂,不是外人,不用计较这么多啊。” 长安……他都要被个小丫头绕里面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找什么借口反驳她。 亏得他以前觉得长绮白白嫩嫩、寡言少语,是几个弟妹里边最安分,最让人省心的。熟料,一碰到她感兴趣的事情,这懂事的妹妹,也能变得胡搅蛮缠,让他头疼无助。 最后还是卫思昭看长安实在可怜,走出来给他解了围。 “我知道你,你是三胞胎中最小的妹妹,叫长绮对不对?” 长绮点点头,一脸乖巧的看着卫思昭。 卫思昭那里见过这么乖巧的娃娃啊?想她家里几个侄儿侄女,那都是从小习武的,也因此全都是能上房揭瓦的主。可人家这小姑娘也习武,就是瞧着一点都不顽皮,一点也不粗鲁,反倒懂事乖巧惹人稀罕。 当然,长绮刚才的胡搅蛮缠,已经被卫思昭选择性的抛到脑后了。 她喜欢长安么,爱屋及乌,就对长绮天生多许多分好感。更别提长绮的外表当真非常能迷惑人,还甜甜的叫她嫂嫂,卫思昭听得心花怒放,对这小姑娘喜欢的什么似得。她都想满足她的心愿,现在和她切磋一番。 但是,不行啊。 “姐姐和你约好,等过两天咱们去郊外切磋行不行?一来是因为这里是皇觉寺,在这里动武对寺里太不尊重;而且也容易惊扰到来上香的香客。再有就是,姐姐出来好长时间了,现在得回去寻家人了,不然他们会担心姐姐的。而且若是咱们动起手来,免不了会出汗,衣衫也会凌乱,这样有失体统,若是咱们自家人看了倒是无妨,但是让外人看了去,对名节有损。” 长绮虽然不是每句话都理解,但大致意思她收到了。不外乎是今天不方便,明天再打架。 那可以啊,只要姐姐不是推辞了她的“邀请”就好。而且姐姐说了是两天后就切磋,很快的,她能等及。 长绮就点点头,说“我听姐姐的。” 又看了看一脸无奈的大哥,长绮补充说,“不过我太小,自己出门娘也不放心,到时候我把大哥带上,可以么?” “可,可以的!” 卫思昭愈发觉得长绮是个小人精了,看这孩子贴心的,简直像是她亲生的妹妹。 至于长安,他现在满心躁动,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有心说长绮擅作主张,可看着身侧姑娘笑的花一样,他心中就鼓鼓胀胀的,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第441章 长安定亲 瑾娘一边在皇觉寺的厢房中和卫国公府的太夫人说着话,一边有意无意的注意着门口方向。 她心里估算着时间,觉得长安和卫思昭这两人说话的时间未免有点长啊。 等啊等的,等到瑾娘心焦,担心两人是不是碰到意外,等待大家救援时,卫思昭终于回来了。 小姑娘满面春光,本就张扬明媚的小脸此时更是美的发光。而她眼睛弯弯的,顾自抿着嘴笑,明显在犯花痴。 厢房里都是卫思昭的长辈,大家看到她这副模样,都觉得可笑。但谁还不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一时间便都宽容的没有取笑她,反倒让嬷嬷带她下去用些茶点。 天色不早了,很快到了午膳的时候。 皇觉寺的素斋是一绝,每年都有很多京城的权贵,特意跑到这边吃素斋。 今天既然赶上了,自然没有不尝尝美味的道理。 不知道是皇觉寺的素斋当真美味,亦或者长安的亲事即将落定,瑾娘心情畅快,她午膳竟然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这可真是不少了,以至于她回了厢房午休时,不得不喝下一盏消食茶。 下午众人没有在皇觉寺多停留,便在气温降下来后,下山回了京城。 瑾娘在下山时终于见着了长安。 这小子如今已经恢复如常,但看他嘴角始终瞧着,已经总会有意无意的在人群中寻摸什么,瑾娘又如何看不出他对卫思昭的满意和喜爱。 当然,瑾娘此时还不知道,两人之间原来还是“救命恩人”与“被救者”的关系。但她很快就知道了。因为上午时长绮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长乐和小鱼儿四处派人寻找她找不见人,都快吓哭了。 若非担心惊扰到瑾娘,以及厢房中的卫国公府诸人,又实在是对长绮的武力值有信心,不然两人都过来寻瑾娘拿主意了。 事实就是,在他们快要坚持不住时,长绮被大哥领过来了。 长乐和小鱼儿一瞧大哥无语头疼的模样,就联想到长绮可能办了什么糟心事。一时间两人气笑不得,想把长绮教训一顿,又担心热闹了小丫头,回头不好从她嘴里套话。咳,实话说来,他们对大哥和卫家姑娘相看的事情,也很好奇来着。 两厢纠结,她们就没有过分说教长绮,只把这事儿告诉瑾娘,让瑾娘惩罚她。 瑾娘一听说长绮还去听她大哥的壁角了,就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她点着长绮的脑袋,“你好奇怎么那么旺盛啊,好新奇害死猫你不明白么?你之后要是出点事儿,娘觉得不会意外,因为都是你这好奇心害的。” 长绮才不认,“我是因为他是我大哥,我才关心他的。要是别人,请我听壁角我也不会去。”长绮一副“我都是为了大哥好,我就是太想知道大嫂和大哥是不是相配”的模样,一时间惹得马车中几人更加哭笑不得。 “那你见着卫家的姑娘了么?你觉得她脾气好不好?和你大哥相配不相配?” 长绮点点头,“见着了,人挺好的。我觉得她当我大嫂也不错,她还答应过两天和我切磋。我还听见他们说,大哥是她救命恩人。娘,大嫂是因为救命之恩,才决定以身相许的么?” 瑾娘几人:…… 他们只是想听点小八卦,没想探听大八卦啊。 卫思昭同意和长绮切磋就算了,但是,长安是卫思昭的救命恩人一事,你这么措不及防爆料出来,有考虑过你兄长的羞耻度么?有考虑过你亲娘和姐姐们的感受么?他们真的就想听点甜甜的八卦,绝对没有窥探人隐私的诉求啊。 瑾娘就看着长绮,“你这几天还是别说话了。” “为什么,因为我话太多了么?那我不说话爹又要担心我是不是有心事,那我究竟是说话好,还是不说话好?” 小鱼儿一把将妹妹抱过来,“你闭嘴就好!你这张小嘴啊,什么都说,没个计较,迟早有一天会把天捅破的。” 长绮“哦”了一声,拿着桂花糕往嘴里塞,“那我不说话了。” 不说话就不说话,不然再多说一些细节,长安真要发飙了。 不过长安和卫思昭早先真有见过么? 长安还是卫思昭的救命恩人? 若事情真是如此,倒是可以理解卫国公府对徐府和长安的偏爱。 可是,这“救命”一事究竟是何时发生的?他们怎么就一点不知情呢? 不仅他们不知情,就连长平也不知情。 长平和长安他们坐在马匹上,护持着马车行进。 刚才是卫国公府的两个和他们相仿的小少爷,约他们过几天去跑马,两人离开了一会儿。可回来时两人就听见了长绮的“救命恩人”一词。 长安羞耻的当即停了马,都不想上前了。 长平没注意到大哥的异样,他嘚嘚拍着马就到了车厢跟前,问婶婶,“谁是谁救命恩人?谁又遇险了?” 长安反应过来,此时也拍马快速赶来。他不好打断婶婶的话,就一拍长平的马屁股,“你的好奇心怎么那么强?行了,别问那些有的没的,你去把长洲他们带过来。就荣哥儿一人看不住那兄弟来,你去帮荣哥儿几把。省的一会儿回了京城,长洲他们真跟去卫国公府。” 长平想反驳也没办法,因为马儿已经撒开四蹄跑了起来。 长平一边念叨着,“大哥你怎么这么无理取闹,我正和婶婶说话呢,你就撵我,你不是做贼心虚了?”一边又恍然大悟,“嘿,我怎么感觉这事儿和你有关呢?大哥你对谁有救命之恩了?大哥你救的是个姑娘么,英雄救美可要不得,因为你很快要定亲了大哥。” 长安羞恼的抛下一句“闭嘴”,长平就摇头探脑的不说话了。 因为再往前些就是卫国公府的车队,两家即将成为姻亲,且是大哥和卫家姑娘的亲事,他自然得把大哥的名声护卫好,可不能让它染上瑕疵。 等长平走远了,长安才红着脸,窘迫的看着车厢内几人。 车厢内瑾娘很无辜,长乐、小鱼儿和长绮更无辜。 瑾娘轻咳一声打破尴尬,“那个长安啊,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长绮点头,一副我绝对没有出卖你,大哥哥你不要找我麻烦的模样。 都这样了,长安还能如何呢? 他只能抹一把脸,哭笑不得的说,“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然后将当初的事情简述一遍。 瑾娘很会抓重点,“卫家的姑娘这几年时常在外边跑?”那就难怪过了及笄还没定亲了。谁家姑娘心这么野,想来也不乐意小小年纪就定下人家。 长安点点头,他也担心婶婶对这事情有看法,就很僵硬的解释说,“我不在意这些的婶婶,我自己还时常往外跑。虽然我是男儿,她是女子,但是不论男女,都不应该将自己的一生拘束在内宅内。外边的世界很大,多看砍不是坏事,最起码这样的人胸襟宽阔……” 长安说着说着,就闭了嘴。因为不管是婶婶,还是两个大点的妹妹,都一脸高深的对着他笑。 长安再次体会的那种想要钻地缝的窘迫。 也就在他的窘迫中,瑾娘很温柔的开口了,“我都知道的长安。婶婶不会因为卫姑娘时常往外边跑,就对她心存不喜。你看长乐,婶婶可有拘束过她?可有因为她外出救人,就对她苛刻了?姑娘家怎么了?姑娘家怎么就不能看看外边的世界了?多走走,多看看,心胸宽广,见识也就跟着长进了。这不管对于做人还是处事,其实都有好处。长安你不用担心婶婶对此有看法,卫姑娘敢一个人跑出去,那是她有护住自己的能力本事。这样挺好的,以后就是你外任出京,有这么一个妻子陪着你,婶婶也能多放心几分。” 长安满心鼓涨涨的,他明明还有许多话要说,可一时间又不知道如何说出口。最后只能坐在马上给瑾娘行了一礼,“一切都拜托婶婶了。” 有了长安的托付,瑾娘当真鼓足了干劲儿。 回头就和徐二郎说了此事,然后连夜准备好去提亲的东西——其实这些早两天就准备好了。因为和卫家的亲事成的几率,远比不成的几率要大许多,所以瑾娘断断续续的就把东西归置整齐了。 翌日,瑾娘和徐二郎,连带着媒人五公主,就一道到了卫国公府。 外边早有人一直关注着这件事情,因而等目送这几人进了卫国公府,还没等瑾娘几人从卫国公府出来,卫国公府和徐父联姻的事情,已经传的京城大街小巷众人皆知。 有些人还盘算着,能雀屏中选的是徐府那个公子。是徐二郎嫡亲的儿子么?可那小公子如今不过十岁左右,虽然现在看着不错,但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可不再少数。那些老牌勋贵那个不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得主,即便徐二郎如今大权在握,却也不值得他们将金珍玉贵的姑娘给提前定出去。 卫国公府宠爱小辈是出了名的,许是因为前边那场战事太惨烈了,后边每一个出生的孩子都是瑰宝。小公子们就不说了,就是那些投胎到卫国公府的小姑娘,也都是卫国公府的心尖子、眼珠子。 这其中又以卫思昭最为受宠,毕竟谁让她是个遗腹子呢。 话又说回来,现如今卫国公府唯一适嫁的姑娘,就是卫思昭了。在她之下,可没有同辈的妹妹。毕竟现如今的卫国公,也就是卫思昭的六叔,只同发妻生育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也没有。 前几天有去云府参加宴会的,倒是传出些风声,说是卫家有意向给卫思昭择婿。 而如今徐府又登了门……徐府中和卫思昭年龄相仿的,也就徐府那位嫡长孙徐长安了。 莫非,真是这两个小年轻要定亲? 一些人觉得不可能,毕竟徐长安虽说是徐府长孙,又是在徐二郎膝下长大,但他到底不是亲生。亲生的儿子和隔房的侄子,身份上天差地别,卫国公府就是要将姑娘下嫁,也不应该嫁给这种人家啊。 与其这样,他们更愿意相信,是徐二郎要替长子,去聘卫国公府下一辈的姑娘。 不过现实很打脸。 等下午时一行人从卫国公府出来,卫国公府嫡出的六姑娘,和徐府嫡长孙徐长安定亲的事情,登时传的街头巷尾众人皆知。 许多人听到这个消息,都觉得匪夷所思。 一些人念叨,“不知道卫国公府的人怎么想的。”他们自家也有子侄,比之徐长安那里都不差,怎么就是徐长安走了狗屎运定了那卫家的姑娘,成了管束京郊大营的定国将军的孙女婿,他们家怎么就没这样的运道呢? 想不通! 一些人琢磨,“莫不是觉得徐大人如今势头正热,卫国公府想攀附过去?” 这话一出立马遭遇众人诘问。 “卫国公府还用攀附徐府?” “卫国公府是开国勋贵,几百年的底蕴厚实的很,那里是徐府一个才起来的新贵能比得起的?说是徐府攀附卫国公府还有可能,说卫国公府攀附徐府,那是痴人说梦。” 街面上说什么的都有,但这不妨碍两家互换庚帖,定下小辈的亲事。 亲事确定后,瑾娘见长安走路都是飘的,就忍不住调侃了两句,“看来这媳妇合心意,要不然不能这么飘飘然的。” 长安脸又红了。 他这几天脸红的频率和次数,是以前十多年的总和。可他就是控制不住。只要一想起两人从今天是未婚夫妻,再等两年他功成名就,就可以成亲,长安忍不住激动地手脚发颤,脸也就更红了。 瑾娘见他煮熟的虾子似得,整个人不自在的很,就大发善心,不再逗他了。 “你们早先不是说好,要去京郊,额……”瑾娘将到嘴的“切磋”两字咽回去,梗了一下开口说,“如今你们是订了婚的小夫妻了,虽然不好时常相见,但是偶尔见一面也是可以的。既然你们早先说定此事,你也不好失约,不如回去就写一张帖子给思昭,约她和府上的兄弟姐妹去京郊赏桂花?咱们在惊叫也有一处庄子,到时候你带长平他们一道过去乐呵乐呵,也当时让两边的小辈都见一面。”当然,最重要的是,满足长绮斗武的心思。不过这个大家心里知道就行,就不要说太明白了。 第442章 安排长平 瑾娘一边在皇觉寺的厢房中和卫国公府的太夫人说着话,一边有意无意的注意着门口方向。 她心里估算着时间,觉得长安和卫思昭这两人说话的时间未免有点长啊。 等啊等的,等到瑾娘心焦,担心两人是不是碰到意外,等待大家救援时,卫思昭终于回来了。 小姑娘满面春光,本就张扬明媚的小脸此时更是美的发光。而她眼睛弯弯的,顾自抿着嘴笑,明显在犯花痴。 厢房里都是卫思昭的长辈,大家看到她这副模样,都觉得可笑。但谁还不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一时间便都宽容的没有取笑她,反倒让嬷嬷带她下去用些茶点。 天色不早了,很快到了午膳的时候。 皇觉寺的素斋是一绝,每年都有很多京城的权贵,特意跑到这边吃素斋。 今天既然赶上了,自然没有不尝尝美味的道理。 不知道是皇觉寺的素斋当真美味,亦或者长安的亲事即将落定,瑾娘心情畅快,她午膳竟然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这可真是不少了,以至于她回了厢房午休时,不得不喝下一盏消食茶。 下午众人没有在皇觉寺多停留,便在气温降下来后,下山回了京城。 瑾娘在下山时终于见着了长安。 这小子如今已经恢复如常,但看他嘴角始终翘着,还总是有意无意的在人群中寻摸什么,瑾娘又如何看不出他对卫思昭的满意和喜爱? 当然,瑾娘此时还不知道,两人之间原来还是“救命恩人”与“被救者”的关系。但她很快就知道了。 因为上午时长绮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长乐和小鱼儿四处派人寻找她无果,都快吓哭了。 若非担心惊扰到瑾娘,以及厢房中的卫国公府诸人,又实在是对长绮的武力值有信心,不然两人都过来寻瑾娘拿主意了。 事实就是,在她们快要坚持不住时,长绮被大哥领过来了。 长乐和小鱼儿一瞧大哥无语头疼的模样,就联想到长绮可能办了什么糟心事。一时间两人气笑不得,想把长绮教训一顿,又担心惹恼了小丫头,回头不好从她嘴里套话。咳,实话说来,她们对大哥和卫家姑娘相看的事情,也很好奇来着。 两厢纠结,她们就没有过分说教长绮,只把这事儿告诉瑾娘,让瑾娘惩罚她。 瑾娘一听说长绮还去听她大哥的壁角了,就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她点着长绮的脑袋,“你好奇心怎么那么旺盛啊?好奇心害死猫你不明白么?你之后要是出点事儿,娘都不会意外,因为你这好奇心实在太强了。”全网 长绮才不认,“我是因为他是我大哥,我才关心他的。要是别人,请我听壁角我也不会去。”长绮一副“我都是为了大哥好,我就是太想知道大嫂和大哥是不是相配”的模样,一时间惹得马车中几人更加哭笑不得。 “那你见着卫家的姑娘了么?你觉得她脾气好不好?和你大哥相配不相配?” 长绮点点头,“见着了,人挺好的。我觉得她当我大嫂也不错,她还答应过两天和我切磋。我还听见他们说,大哥是她救命恩人。娘,大嫂是因为救命之恩,才决定以身相许的么?” 瑾娘几人:…… 她们只是想听点小八卦,没想探听大八卦啊。 卫思昭同意和长绮切磋就算了,但是,长安是卫思昭的救命恩人一事,你这么措不及防爆料出来,有考虑过你兄长的羞耻度么?有考虑过你亲娘和姐姐们的感受么?他们真的就想听点甜甜的八卦,绝对没有窥探人隐私的诉求啊。 瑾娘就看着长绮,“你这几天还是别说话了。” “为什么,因为我话太多了么?那我不说话爹又要担心我是不是有心事,那我究竟是说话好,还是不说话好?” 小鱼儿一把将妹妹抱过来,“你闭嘴就好!你这张小嘴啊,什么都说,没个计较,迟早有一天会把天捅破的。” 长绮“哦”了一声,慢悠悠的拿着桂花糕往嘴里塞,“那我不说话了。” 不说话就不说话,不然再多说一些细节,长安真要发飙了。 不过长安和卫思昭早先真有见过么? 长安还是卫思昭的救命恩人? 若事情真是如此,倒是可以理解卫国公府对徐府和长安的偏爱。 可是,这“救命”一事究竟是何时发生的?他们怎么就一点不知情呢? 不仅他们不知情,就连长平也不知情。 长平和长安他们坐在马匹上,护持着马车行进。 刚才是卫国公府的两个和他们相仿的小少爷,约他们过几天去跑马,两人离开了一会儿。可回来时两人就听见了长绮的“救命恩人”一词。 长安羞耻的当即停了马,都不想上前了。 长平没注意到大哥的异样,他嘚嘚拍着马就到了车厢跟前,问婶婶,“谁是谁救命恩人?谁又遇险了?” 长安反应过来,也拍马快速赶来。他不好打断婶婶的话,就一拍长平的马屁股,“你的好奇心怎么那么强?行了,别问那些有的没的,你去把长洲他们带过来。就荣哥儿一人看不住那兄弟俩,你去帮荣哥儿一把。省的一会儿回了京城,长洲他们真跟去卫国公府。” 长平想反驳也没办法,因为马儿已经撒开四蹄跑了起来。 长平一边念叨着,“大哥你怎么这么无理取闹,我正和婶婶说话呢,你就撵我,你不是做贼心虚了?”一边又恍然大悟,“嘿,我怎么感觉这事儿和你有关呢?大哥你对谁有救命之恩了?大哥你救的是个姑娘么,英雄救美可要不得,你很快要定亲了啊大哥。” 长安羞恼的抛下一句“闭嘴”,长平就摇头探脑的不说话了。 因为再往前些就是卫国公府的车队,两家即将成为姻亲,且是大哥和卫家姑娘的亲事,他自然得把大哥的名声护卫好,可不能让它染上瑕疵。 等长平走远了,长安才红着脸,窘迫的看着车厢内几人。 车厢内瑾娘很无辜,长乐、小鱼儿和长绮更无辜。 瑾娘轻咳一声打破尴尬,“那个长安啊,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长绮点头,一副我绝对没有出卖你,大哥哥你不要找我麻烦的模样。 都这样了,长安还能如何呢? 他只能抹一把脸,哭笑不得的说,“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然后将当初的事情简述一遍。 瑾娘很会抓重点,“卫家的姑娘这几年时常在外边跑?”那就难怪过了及笄还没定亲了。谁家姑娘心这么野,想来也不乐意小小年纪就定下人家。 长安点点头,他也担心婶婶对这事情有看法,就很僵硬的解释说,“我不在意这些的婶婶,我自己还时常往外跑。虽然我是男儿,她是女子,但是不论男女,都不应该将自己的一生拘束在内宅内。外边的世界很大,多看看不是坏事,最起码这样的人胸襟宽阔……” 长安说着说着,就闭了嘴。因为不管是婶婶,还是两个大点的妹妹,都一脸高深的对着他笑。 长安再次体会的那种想要钻地缝的窘迫。 也就在他的窘迫中,瑾娘很温柔的开口了,“我都知道的长安。婶婶不会因为卫姑娘时常往外边跑,就对她心存不喜。你看长乐,婶婶可有拘束过她?可有因为她外出救人,就对她苛刻了?姑娘家怎么了?姑娘家怎么就不能看看外边的世界了?多走走,多看看,心胸宽广,见识也就跟着长进了。这不管对于做人还是处事,其实都有好处。长安你不用担心婶婶对此有看法,卫姑娘敢一个人跑出去,那是她有护住自己的能力本事。这样挺好的,以后就是你外任出京,有这么一个妻子陪着你,婶婶也能多放心几分。” 长安满心鼓涨涨的,他明明还有许多话要说,可一时间又不知道如何说出口。最后只能坐在马上给瑾娘行了一礼,“一切都拜托婶婶了。” 有了长安的托付,瑾娘当真鼓足了干劲儿。 回头就和徐二郎说了此事,然后连夜准备好去提亲的东西——其实这些早两天就准备好了。因为和卫家的亲事成的几率,远比不成的几率要大许多,所以瑾娘断断续续的就把东西归置整齐了。 翌日,瑾娘和徐二郎,连带着媒人五公主,就一道到了卫国公府。 外边早有人一直关注着这件事情,因而等目送这几人进了卫国公府,还没等瑾娘几人从卫国公府出来,卫国公府和徐府联姻的事情,已经传的京城大街小巷众人皆知。 有些人还盘算着,能雀屏中选的是徐府那个公子。是徐二郎嫡亲的儿子么?可那小公子如今不过十岁左右,虽然现在看着不错,但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可不再少数。那些老牌勋贵那个不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得主,即便徐二郎如今大权在握,却也不值得他们将金珍玉贵的姑娘给提前定出去。 卫国公府宠爱小辈是出了名的,许是因为前边那场战事太惨烈了,后边每一个出生的孩子都是瑰宝。小公子们就不说了,就是那些投胎到卫国公府的小姑娘,也都是卫国公府的心尖子、眼珠子。 这其中又以卫思昭最为受宠,毕竟谁让她是个遗腹子呢。 话又说回来,现如今卫国公府唯一适嫁的姑娘,就是卫思昭了。在她之下,可没有同辈的妹妹——现如今的卫国公,也就是卫思昭的六叔,只同发妻生育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也没有。 前几天有去云府参加宴会的,倒是传出些风声,说是卫家有意向给卫思昭择婿。 而如今徐府又登了门……徐府中和卫思昭年龄相仿的,也就徐府那位嫡长孙徐长安了。 莫非,真是这两个小年轻要定亲? 一些人觉得不可能,毕竟徐长安虽说是徐府长孙,又是在徐二郎膝下长大,但他到底不是亲生。亲生的儿子和隔房的侄子,身份上天差地别,卫国公府就是要将姑娘下嫁,也不应该嫁给这种人家啊。 与其这样,他们更愿意相信,是徐二郎要替长子,去聘卫国公府下一辈的姑娘。 不过现实很打脸。 等下午一行人从卫国公府出来,卫国公府嫡出的六姑娘,和徐府嫡长孙徐长安定亲的事情,登时传遍了整个京城。 许多人听到这个消息,都觉得匪夷所思。 一些人念叨,“不知道卫国公府的人怎么想的。”他们自家也有子侄,比之徐长安那里都不差,怎么就是徐长安走了狗屎运定了那卫家的姑娘,成了管束京郊大营的定国将军的外孙女婿,他们家怎么就没这样的运道呢? 想不通! 一些人琢磨,“莫不是觉得徐大人如今势头正热,卫国公府想攀附过去?” 这话一出立马遭遇众人诘问。 “卫国公府还用攀附徐府?” “卫国公府是开国勋贵,几百年的底蕴厚实的很,那里是徐府一个才起来的新贵能比得起的?说是徐府攀附卫国公府还有可能,说卫国公府攀附徐府,那是痴人说梦。” 街面上说什么的都有,但这不妨碍两家互换庚帖,定下小辈的亲事。 亲事确定后,瑾娘见长安走路都是飘的,就忍不住调侃了两句,“看来这媳妇合心意,要不然不能这么飘飘然的。” 长安脸又红了。 他这几天脸红的频率和次数,是以前十多年的总和。可他就是控制不住。只要一想起两人从今天是未婚夫妻,再等两年他功成名就,就可以成亲,长安忍不住激动地手脚发颤,脸也就更红了。 瑾娘见他煮熟的虾子似得,整个人不自在的很,就大发善心,不再逗他了。 “你们早先不是说好,要去京郊,额……”瑾娘将到嘴的“切磋”两字咽回去,梗了一下开口说,“如今你们是订了婚的小夫妻了,虽然不好时常相见,但是偶尔见一面也是可以的。既然你们早先说定此事,你也不好失约,不如回去就写一张帖子给思昭,约她和府上的兄弟姐妹去京郊赏桂花?咱们在惊叫也有一处庄子,到时候你带长平他们一道过去乐呵乐呵,也当是让两边的小辈都见一面。”当然,最重要的是,满足长绮斗武的心思。不过这个大家心里知道就行,就不要说太明白了。 第443章 请假条 请假一天。宝宝吹空调高烧反复不退,从昨天凌晨2点到现在,来回折腾四次了。高烧还伴随感冒咳嗽流鼻涕,孩子难受一直哭闹,当妈的又心疼又无助,从昨天熬到现在实在心力憔悴。今天就不更了,保佑宝宝明天彻底退烧,作者君可以继续更新。 长安最后也没有给卫思昭下帖子。按照长安的说法,他和卫思昭才刚定亲,就这么大张旗鼓的帖子往来,怕会受到卫道士的攻讦。 瑾娘闻言愈发哭笑不得。佛语有云因爱生忧、因爱生惧。她倒是能体会长安的心情,可就是感觉很好笑。 以前长安可不是这样的。 虽然身为徐府长孙,他面对弟妹时态度柔和,看起来很没有原则,也很优柔寡断;但是在其余的情况下,长安处事非常果决有魄力,绝对担得起外边人的称颂。可如今不过才刚和卫思昭定了亲事,他做事就有些束手束脚,也是让瑾娘忍不住感慨:这放在心里了就是不一样,眼见着就在意的不行。 不过最后瑾娘还是让长安亲自写了帖子。 帖子是送去给卫国公府的,但不是只邀请了卫思昭一人。上边甚至没提卫思昭的名字,只邀请卫国公府和长安年纪相仿的魏世明,带着弟妹与某一日某一时在徐府的京郊别院赏桂花。 卫国公府很快应下此事,长安几人也都欢呼雀跃的去准备那一日穿的衣裳。 翌日几个小子姑娘一道出发,瑾娘叮嘱了几个小的都听长安的话,不许捣乱调皮后,就不管他们了。 也是长安他们在京郊玩耍的这一日上午,沈舅舅让人往徐府传了喜信,说是明珠天将亮时发动了。她这是第二胎,生的还算顺利,赶在午时之前孩子就落了地。 听说是个七斤有余的胖小子,生下来后胳膊腿就有力的踢了好几下,让人看着很是欢喜。就是明珠,产后精神也不错,大夫给诊了脉说是没什么不妥当,好生做个月子,回头丧失的元气就能很快恢复。 来报喜的人还送了一揽子红鸡蛋,瑾娘高高兴兴的收了,还让人给了厚厚的红封将人打发走。 瑾娘回头就喊上青穗,“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一副小孩儿用的宝石项圈,你去找来。” 明珠是表姐,于情于理她的宝宝洗三瑾娘都要出席。况且这也是第一次去舅舅府上,即便是看在舅舅的面子上,也要给准备厚礼。 是的,沈舅舅一家前几日刚迁到新居。 原本他们准备将庭院都收拾妥当,就请人去暖宅的。可明珠接二连三闹出假消息,不是今天感觉有阵痛,就是明日感觉腹坠的孩子要跑出来似的。 因为明珠闹得这一出,沈舅舅他们也不敢立马暖宅了,担心家里届时客人太多冲撞了她,还担心那孩子爱凑热闹,即将坐席时跑出来。 生孩子的事情又不容人控制,况且说来说去还是孩子重要。只要孩子好,其余事情都可以靠后。 于是,就这般的,那暖宅宴就一直拖延下去。直至今天,明珠终于产了。 不过舅舅家已经在那宅子中住了好些日子了,怕是之后也不会再办什么暖宅宴了。 瑾娘琢磨了又琢磨,就让人再另外备一份厚礼给舅舅他们。就当是她这个外甥女的一点心意。 瑾娘忙碌这些的时候,一天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期间徐二郎过来一趟,说是要出去和宿迁饮茶。瑾娘问过还有其余人到场,不止是他和宿迁说话,就将让他邀请宿迁来府里的话咽了回去,随即挥手让他出门了。 到了傍晚,落日西斜,徐府门口传来动静,几个孩子欢欢喜喜的从马车或是马儿上跳下来,然后欢呼雀跃的跑进宅子里。 长安领着几个小的先去了鹤延堂,徐母看见他们平平安安回来,非常欣喜的说,“还以为你们会在别院住上一天。” 长平就道,“不行啊祖母。大哥还得护送大嫂回来呢。” 几个小的噗嗤噗嗤笑个不停,徐母也恍然大悟说,“对哦,祖母老了,把这事情给忘记了。第一次约人家小姑娘出去玩,是该殷勤些,周到点,不然人都不喜欢你了。” 长安囧的面色又红了,“祖母,我都知道的。” 徐母还想说些什么,长乐赶紧笑着给大哥解围。大哥今天一天被他们取笑的够多了。就是在别院中,卫国公府几个公子也开大哥的玩笑。当然,是借由玩笑的口吻警告大哥对思昭姐姐好。反正大哥之后面颊一直红红的,和思昭姐姐说话也红着脸,让她这妹妹看得都忧心。 几人在徐母这里留了一会儿,就去了翠柏苑。 瑾娘一直等着他们,见他们平安无事回来了,就放了心。 用晚膳时,长洲这坑哥的无意间说漏嘴,说大哥送大嫂回府时,看见大嫂进了门满脸失落,跟被人抛弃的小可怜似得,他都觉得大哥想入赘到卫国公府…… 然后,没有然后了。 长洲被羞愤欲绝的长安以教导弟弟为名给了提溜走了,其余几人包括瑾娘在内,全都袖手旁观,没有一人想要解救长洲这个小可怜。 长洲委屈的不行,还对着瑾娘喊,“娘,这年头实话都不能说了么?我一个字都没说错,大哥觉得羞耻,这是要报复我么?娘啊,你救救我,我是你亲儿子啊。” 瑾娘丑拒。 她才没有这么口无遮拦的儿子。 啥话都敢往外说,被教训了活该了。就长洲这泼皮性子,早教训早改好,不然长大后这性子肯定招人嫌弃,指不定多找不到小姑娘嫁给他。 瑾娘又默默吃起饭来。 饭后长安两兄弟终于回来了,长洲耷拉着脑袋,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餐桌。不知道他是在哀怨被大哥修理的好惨,还是面对满桌残羹剩饭,觉得自己命可苦到家了。 到了吴恒洗三那天,瑾娘没带长安哥几个,倒是带着长乐和小鱼儿以及长绮去了沈府。 瑾娘先看过沈舅舅和沈舅母。老两口还是老样子,和瑾娘上次见他们没有多大分别。 瑾娘上一次见二老,还是因为吴平勋差事闹得不愉快那次。当时沈舅舅放出了休妻的狠话,沈舅母哭嚎着装晕厥。事后瑾娘又回去探望过一次,但沈舅舅当天恰好与衙门过户,而沈舅母许是觉得那天丢脸丢大了,以至于瑾娘过去请安她也推脱身体不舒坦,担心过了病气给她,就没让她进屋。 瑾娘还担心二老的情绪会不好,如今这一见,她倒是放心许多。 见过了沈舅舅和沈舅母,瑾娘又去看了新生的吴恒。 沈姨母和萱萱、柯柯三人已经在了,同在的还有沈舅舅在京城结交的两位友人的内眷。 众人都是和气的性子,说起话来都妥帖,一起看过小宝宝洗三,往水盆里扔了金银裸子,就欢欢喜喜的去前边说话了。 瑾娘也没在明珠这里多呆,因为吴平勋的差事没定,明珠受了亲爹的一通教训不说,还在众人面前丢了颜面。若不是手中的银钱不够,她真想单独买个宅子出去住,再不和这些亲戚往来。可碍于手中的银钱不丰,碍于之后还得求庇佑与爹爹,还要爹爹帮衬他们安家,明珠只能把这些郁气都压下。 而吴平勋的差事,她想来想去还是只能拜托瑾娘。所以即便对瑾娘满面埋怨与迁怒,此时也只能撑着笑脸和瑾娘说几句亲热话。 不过等瑾娘一离开院子,明珠的脸就拉了下来。 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她嫁了个汉子,确实只能让她不缺吃穿。可别人的夫婿就能让夫人成了诰命夫人,在内在外都有颜面,这可真是不公平。 想着爹爹友人的内眷,之前对姨母和瑾娘几人的奉承,明珠心中愈发迁怒吴平勋。看着是个疼媳妇的,可是只疼媳妇自己却没本事,那还不如换个风流好色不疼媳妇有本事的。 明珠自怨自艾,瑾娘可不知道她的心思。若不然非得用现在一句经典话来概括她。 明珠这就是典型的,宁愿坐在宝马车里哭,也不愿意坐在自行车上笑。 说是“自行车”,其实也有些冤枉吴平勋了。人吴平勋在平阳也是有公职,有宅院有车马下人的。可到了京城……不说也罢。 这天离开沈舅舅府上时,瑾娘是坐着沈姨母的马车一道线去了林府。 马车上沈姨母感叹声,“城儿那孩子看着是长进了不少。” 沈城么? 瑾娘眉头一蹙,她可没见到这个表哥。 瑾娘如此一说,沈姨母就道,“你没见着也是正常的,城儿今天随你舅舅在前边待客。”沈家的客人不多,但总归前院还是摆了两座。沈城坐在舅舅的长子,又是嫡亲的外甥洗三,恰逢应天书院暑假,那他肯定不能缺席,只能要露面的。 沈姨母继续道,“以前那孩子看着不晓事儿,如今倒是稳重不少。就是接人待物上,也有礼有节,非常周到。” 瑾娘:……这就是所谓的长进么? 讲道理,荣哥儿现在就不止这个水准。即便换做长洲和长晖,两孩子若是用心做事情,也能让客人宾至如归,得人称赞。 而姨母竟然用这么小的要求去要求沈城,那只能说,以前沈城当真不像话。以至于他现在有了些微的改善,姨母就觉得欣慰。 不过也行,反正和自己没多大干系的人,且不用在意他什么。 沈姨母看了两个女儿和媳妇对这个话题都有些兴致索然,便不再提了。她又想起大嫂的试探,心里纠结了一下,到底没把话说出来。 饭后送走那些客人后,大嫂单独叫她说了会儿话。大致意思是关心青儿和柯柯小夫妻的,说什么他们夫妻成亲也两三个月了,柯柯至今却没开怀,怕是不太好生养。 沈舅母还说,“这哪儿行啊?青儿可是除了二郎外,咱们家最出息的人了。这没有子嗣就没办法传承家业,说出去不好听,也会让人笑话啊。妹妹,你们马上要离京了,我这边琢磨着,你们是不是要给青儿身边添个伺候的人?这人选啊,也得好好挑,铁定得要家世清白的,人品良善的,最好再有些亲戚关系,那这亲上加亲,也是喜事一桩。” 沈姨母没听话听音的本事,可沈舅母提醒的太明白了,就容不得她不多想。 她这不关怎么琢磨,多觉得大嫂有把宝珠推给青儿的意思。 可是,这可能么? 把亲生的闺女给人做妾,这得什么样的母亲才能狠下这样的心。 妾通买卖,即便是良妾,那也是府里的下人,这样的妾落在厉害的主母手上,那是要丢命的。 沈姨母觉得她肯定是误会大嫂了。 但是大嫂那暗示的语气,让她又不得不多想。尤其她那句“亲上加亲”,简直让沈姨母头皮发麻。 宝珠这孩子是良善,容貌也没得挑剔,即便外边人都传这孩子“克夫”,沈姨母也从没有当真过。 孩子总归是自家的好,沈姨母就觉得宝珠就很好。这孩子是亲事上是难了点,但是那是没遇上对的人。若是遇上个能压住她命格的,夫妻和和美美过一辈子,这未尝不可。可是让宝珠给青儿做妾? 不行的,这绝对不行的! 不提柯柯会如何,就是沈姨母这边,这关就过不去。 她不是厉害的婆婆,也不会给夫妻两个找事儿。那些因为婆婆插手小夫妻感情,闹得夫妻和离的事情多了去了。沈姨母怕事,又怕麻烦,她这辈子就想求个安安稳稳。而若是家中有了妾,这家里还能安稳么? 沈姨母琢磨了又琢磨,还是没开口和瑾娘说这事儿,她准备回头和相公说说,让相公去敲敲大哥的边鼓。 若事情只是她听岔了音,且就算了。若是大嫂真有这打算,大哥绝对不会跟着胡闹,那让大哥去处置最好不过。 沈姨母这么想着,却又忍不住开口和瑾娘说,“姨母今天看宝珠那孩子气色好了许多,比来京城前,那孩子可体面多了。宝珠人长得好,脾性也不像是明珠那样爱掐尖要强。只是命格许是真的硬了些,这才在亲事上艰难几分。瑾娘啊,你认识的人多,你要是有空就帮着明珠瞅瞅,看能不能给她挑个如意佳婿来。” 第444章 明日再看 宝宝今天没有再反复,当妈的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现在宝宝就是流鼻涕比较严重,别的没什么大问题。终于放心一些,但愿明天可以正常更新。保佑保佑。 让她给宝珠说一个如意佳婿? 瑾娘闻言从里到外都是拒绝的。 倒不是宝珠这小姑娘不配有一个如意郎君,而是瑾娘当真没有点亮“说媒”的技能。 让她给宝珠说亲,姨母是从哪里看出她有保媒拉线的本事的?这么为难她,她真的做不到啊。 瑾娘张嘴想拒绝,但看着姨母恳切的模样,到嘴的话就变成了,“行,我回头寻摸寻摸人选,看能不能找个合适的。” 沈姨母高兴的应了一声“唉”,还提醒瑾娘,“没有也不妨事,左右现在你舅舅他们已经在京都安居落户。京城又没有人知道宝珠的过往,想来之后要说门得体的亲事,也不会太为难。” 瑾娘连连点头,却没有应和姨母。 要给宝珠说上亲事肯定不难,但是自家舅母眼光高了,怕是看不上一般的平民百姓。而若是门第高一些的,宝珠又攀不上…… 瑾娘带着几个小丫头回到徐府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不过一路过来府里头却很安静,瑾娘就纳闷的问身旁的丫鬟,“长洲他们呢,这时候该下课了?” 青穗显然也不清楚状况,就让身边的小丫鬟去打听打听。很快就还有了回复,青穗笑盈盈的和瑾娘说,“大人把几位公子都叫到翠柏苑去考较功课了。据说是午休过后就把人都唤过去了,如今几位公子还没出来。” 那情况有点不妙啊,总感觉几个小子肯定要被徐二郎削啊。 瑾娘心中不好的预感得到证实。 在她进入翠柏苑不久,就看到站在蔷薇花树下背书的小哥俩——长洲和长晖耷拉着脑子,蔫哒哒的捧着书卷,不知道是在背诵还是在周神,反正两人身上都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气息。 距离两人不远的树干上,长平郁闷的用书盖着脸,不知道在假寐还是在想事情。不过看这模样,肯定也是被惩罚了。 不过这三个改过的态度不端正啊,看这歪七扭八的,这要是让徐二郎看见了,不得气笑了。 正想着徐二郎,瑾娘就听到长平“哎呦”怪叫的声音。 “谁打我,哎呀,疼死小爷了。” 长平几乎是从树干上跳跃起来的,一边猴一样就摸腿脚,一边蹦跶着躲避聪明某个方向又飞来的一片树叶子。 不过躲着躲着,长平倏然不敢动了。就连长洲和长晖,此刻也板着小脸,一本正经的拿着书朗声诵读起来。 瑾娘往书房的方向一看,果不其然就见着徐二郎正站在窗口看向这方,而他的面目表情,不说也罢。虽然看着云淡风轻一样,但是只看长平疼的龇牙咧嘴、面容扭曲,就可想而知对这三人,尤其是长平的慢待,徐二郎这座二叔的心里还是“呵呵”的。 瑾娘绕过一株茂盛的花树,冲徐二郎摆摆手,他面部表情似乎柔和许多,随即对瑾娘点点头,又回头看向书房中。 这时候长洲和长晖、长平也看到瑾娘了。 两小的泪眼巴巴看着娘,可怜的让人恨不能揉一把他们的小脑袋。 这若是放在以前,瑾娘肯定就下手了。不过如今小子们都被惩罚了,那指定是功课没做好,或是在课业上偷懒了。这时候给他们吃些教训最好,她过去宽慰他们,两人肯定顺杆往上爬,届时指定央求她求情。 瑾娘才不干这种拖后腿的事儿,所以轻咳一声对青穗说,“长洲和长晖的今晚的鸡腿取消。等什么时候改过自新,把功课都赶上来,什么时候再加餐。” 长洲和长晖如遭雷击,小脸都扭曲了。 树上传来噗嗤的朗笑,那笑声又像是被捏住了脖子似得,发出低声的呵呵。 瑾娘看过去,长平乖巧的给她行礼,小声说,“婶婶你回来了啊。长乐,小鱼儿还有小长绮,今天做客怎么样,玩的开心么?” 三个小姑娘不搭理二哥,正受罚呢还有空和他们说话,爹知道肯定罚的更狠。 瑾娘竖着眉头,“长平这两天有点上火,荤腥也减半或干脆取消。这几天先吃两天清淡的败败火,等什么时候时机成熟了,再吃肉。” 这个时机成熟什么的,可太戳人心了。 长平也被捏住了命运的后脖颈,一时间不说话了。 晚饭时,长洲长晖和长平三个跟鹌鹑一样缩着脑袋吃饭,瑾娘一边给长安和荣哥儿夹菜,一边说,“多吃些,正长身体的时候,什么都用点,被挑食。” 被惩罚的三人看着瑾娘一会儿剥虾,一会儿夹着红烧肉给长安和荣哥儿,嫉妒使他们面目全非。 但是不敢反抗,因为爹爹/二叔在上边看着呢。 好不容易用完晚膳,将几个孩子都打发了,瑾娘才有空问徐二郎到底怎么回事儿,怎么好好的就惩罚孩子了?当真是他们功课不认真不成? 徐二郎道,“长洲心眼儿多,诱哄长晖为他代写功课。长平这几个月来的功课潦草敷衍,绝大多数都是差评。” 瑾娘点头,明白了,那几个孩子确实欠收拾,惩罚他们背书哪够啊,让她说,就该给他们关小黑屋,什么时候把功课补上来,什么时候放出去。至于长晖,这孩子不是爱写功课么,那就多写个百八十份,等写够了写吐了,以后就长记性了。 瑾娘如此一说,徐二郎啼笑皆非的看着她,“你也就嘴上厉害。” 瑾娘才不认,“小瞧人不是?我虽然宠溺孩子,可什么是为孩子好我也知道。像是长洲和长晖现在年纪还小,咱们做父母的狠抓一些,这些毛病还能改过来。不然真拖到长平这岁数……” 长平着实不小了,长安都定亲了,他的亲事也该相看起来了。这也就是他们眼看着要离京,贸然之间给他找不到好的,不然这年岁定亲正合适。 不过长平这厌学的毛病果然是根子里带出来的。即便小时候他改好过,之后几年也都是上进的典范,但不知道是因为没有家长的监督护催促,亦或者是因为随着功课的深入,他学的艰难,就懈怠了许多。 上几次长平还试探的问能不能弃文从武?瑾娘是觉得可以的,不过具体还得问徐二郎。 她这么想着,就把事情说了。 “长平功夫不错,这时候进军营年岁也合适。不是我非要孩子换一条路走,而是长平在科举一途上着实没什么心思。你看他这一个暑假碰了几次书本?除非你我特意点名他们兄弟几个去读书,不然长平铁定不碰书本的。十天里他有七天和宿征在外边赛马,这能考中举人才见鬼了。” 徐二郎显然对长平的情况了若指掌,当即就说,“我今天与宿迁说了长平与宿征的前程,若不出意外,届时让他们两个在骠骑营待几年。” “啊?骠骑营?你这不是心血来潮才想这么安排孩子的?”徐二郎指定不是现在才有了这想法,毕竟骠骑营可不是那么容易进的。那是直属陛下的部队,为首的将军即便只是正二品,但份量重过六部尚书。 豪门勋贵世家的主事人,那个不想往骠骑营中塞人?可骠骑营选拔严苛不说,其中的大部分人手都是无父母的孤儿,身上没有牵连,能全身心的奉陛下为主。 种种情况下,想进入骠骑营真是难如登天。 而云昭武进了骠骑营,是因为早先那幢“父审子”的案子,他着实冤枉。允文帝是个仁君,有意收买人心的时候,那是谁也逃不过的。于是,云昭武进了骠骑营,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而卫国公府卫思昭的嫡亲兄长卫云翳,如今也在骠骑营,乃是正四品的将军,且不出意外,应该是下一任骠骑营的首领。 徐二郎隐晦的点了两句,瑾娘恍然大悟后颔首说,“这么说来,将长平安排到骠骑营还不错。” 孩子想入军营,那就去。可也不是什么军营都好进的。 尤其长平如今还是没长成的时候,他又有些恣意天真,让他离京是铁定不可的事情。 早先徐二郎与徐翀说过长平的事儿,那时候有意让长平跟着徐翀南下去江浙水师。徐翀考虑了现实情况后,拒绝了提议。 江浙水师不好升职,那里也是一滩污水。在有更好的选择的情况下,长平最好不去那里。 那剩下的就只有京郊大营和辽东军了。 辽东军……鞭长莫及,不提也罢。京郊大营徐翀也熟识,他也徐二郎商议,可把长平塞到里边练几年。 但长安突然与卫国公府订了亲,而卫国公府在骠骑营显然更有地位。况且,骠骑营是天子近卫,见陛下的机会远比京郊大营的士兵多,也就是出头的机会多。 徐二郎道,“我与宿征安排他们去骠骑营。届时云昭武与卫云翳可代为看管一二,长平再想胡闹,有心无力。” 瑾娘扁了下嘴巴,想跟徐二郎说,你都满意长平的终极愿望了,他高兴都来不及,那里还会胡闹?届时被里边的士兵一打击,指不定发愤图强好生奋起,又那里还有胡闹的心思和时间? 徐二郎是个行动派,说送长平去骠骑营,第二天就带着长平出去了。 长安几人听到徐二郎对长平的安排,个个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惊愕又难以置信,不过他们的意见不重要,长平的意见才重要。 那小子猴儿一样窜上天了,若非二叔的威严实在太盛,他现在恨不能抱着二叔转两圈。 果然是亲二叔,对他好真不是吹的。 长平跟着徐二郎出门,长安几人就留在瑾娘这里问详细情况,“二叔怎么想到让长平从军的?”这也太突然了。明明昨天二叔还考较长平的功课,还因为怒其不争冷笑了好几声,甚至罚长平出去背书,背不完晚上不许睡觉。 讲道理,二叔的话让人不敢反驳和违背,所以昨天回了房间后,长平房间的烛火亮了一整晚。今早他眼下青黑一片,那二叔要求背的书,他确实背下来了。 这都这么严苛要求长平的学业了,二叔又冷不丁要把长平塞到骠骑营去,这也太突然了。 二叔真不是想一出是一出么? 瑾娘简单把徐二郎的动机解释一下,然后长安就不说话了。 不得不说,骠骑营对于长平来说,许真是一个出路。 他是长平的大哥,对长平的情况再了解不过。长平能中秀才确实因为有几分才能,但他秉性坐不住,对读书没兴趣,强压着他考科举只能事倍功半。而且指不定什么时候这小子被压迫的很了,就撂挑子不干了。 反倒是从军,这是那小子一直心心念念的东西。 这下得偿所愿,但愿以后会有长进。 长安按捺下对长平的担忧,一颗心却惶惶的没有着落。 兄弟俩一起长大,他们从未分开过,冷不丁就要分离两个地方,那种感觉跟把自己剖成两半没有分别。 长安惆怅不已,长乐看得不忍心,就说,“大哥别担心二哥,云家的兄长,还有思昭姐姐的大哥都在骠骑营,他们会关照二哥的。” 长安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长兄如父,他看顾弟弟早已习惯,人不在跟前了,他总担心他会犯错,会被人带坏,会生病,会挨饿受冻。 长安明明还只是十六岁的少年,可一颗心却沧桑的跟老父亲似得,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想这么多有些多余,可就是控制不住,一时间也忍不住慨叹。 更重要的是,母亲的事情…… 但愿吴氏不会主动找上长平。 长安放下手中的茶盏,和瑾娘说,“婶婶,我先去读书了。过几天书院开学,我想写两篇策论回头让夫子指点一二。” “那你快去写。也别只找夫子,你二叔如今就在府上,现成的资源你不用,那不浪费了么?” 长安轻笑,“婶婶说的对,是侄儿把二叔遗漏了。二叔比我们书院的夫子可不差,正经的状元出身,有二叔指点我,我肯定进益更快。” 瑾娘摆手让长安快去,随即将长洲和长晖也打发了。 两小的魂不守舍,长洲也想去骠骑营。长晖么,他不想写功课了。爹爹太狠心,罚他写几十分功课,他手都抖了。 第445章 新想法 桂娘子和钱夫子他们,在瑾娘和徐二郎带着几个孩子离开京城后,自觉继续留在府中是占徐府的便宜,且每天无事可做,很是无聊,于是很快搬离了徐府,到了新家安置。 他们还在距离新家不远的地方,开了一家小药铺,桂娘子在此处坐镇,专门给那些身患疾病的夫人姑娘们诊断。 倒是钱夫子,他在家中另劈开两间房屋做了个小小的私塾,用来教导附近孩子们学问。 桂娘子和钱夫子的本事是毋庸置疑的,即便一开始有许多人不信任他们,可随着这些年桂娘子将一个个病人治愈,钱夫子更是教导出几个年仅十岁就过了童子试的孩童。夫妻俩医者仁心、妙手回春,学识渊博、堪为良师的名号就不胫而走,成为远近闻名的人物。 上次长乐几人去探望过桂娘子与钱夫子后回来说,那里的人对他们夫妻二人非常敬重。尤其是桂娘子,简直成了远近闻名的活菩萨。他们家等闲都不用买日常用的东西,因为总有些患者将鸡鸭鱼肉、瓜果蔬菜扔在门口就走。真是想撵上人将东西送回去都不成,由此也可见夫妻两在附近的人缘之好。 这次板儿定亲,钱家原本想低调处置,可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风声,以至于不少桂娘子的患者,以及钱夫子学生的家长登门送礼。 桂娘子和瑾娘说起这事儿时,还有些哭笑不得,“之前就是不想他们破费,才决定将板儿的亲事低调处置。结果不知道哪里走漏了风声,这事情到底传了出去。” 桂娘子给人治病,完全是看患者家中景况收费。若是家中贫困的,她会适当减免些药费,有时候甚至会赠药。但若遇见那些富贵人家,她不会多收,但富贵人家酷爱用些好药,好药的利润很大,相对的,药铺的收益会因此提高。更不用说,一些内宅女眷担心名声有瑕,等闲不来药铺治病,都是请桂娘子去府上。桂娘子到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过请她过府这笔费用可不小,有时候一次过府的费用,甚至超过药铺一月的盈利——这药铺能持续经营下去,过府诊治居一大功。 外边的客人多,桂娘子和钱夫子一时间抽不出时间招待瑾娘一家。今日瑾娘和徐二郎一起过府,还顺带着长安和长乐几人。家中除了徐父徐母其余人都过来了,也是给足了钱夫子和桂娘子颜面,全了两家人这么多年来的情谊。 直等到众人都离去,钱夫子才去与徐二郎说话,桂娘子则陪着瑾娘。 同样落在花厅的,还有与板儿定亲的小姑娘。那姑娘名叫李玉书。名衬其人,看着还真有几分文气。而且笑起来温婉腼腆,行事做事却利落,看得出来桂娘子很喜欢她。 李玉书招待长乐几人,桂娘子见瑾娘多看了小姑娘两眼,就说道,“刚搬到这巷子时,玉书发了一场高烧,她家人来的及时,我勉力救回她一命。当时这孩子年纪小,她又是家中幼女,父母和兄姐娇惯与她,便显得愈发纯真可人。这孩子病愈后便常来我这里,一日里倒有大半日时光和我一起消磨。时日长了,我便指点她一些医术,算了收了半个徒弟。” 可惜这孩子刻苦是刻苦,就是在学医上没什么天分。不过老话也说勤能补拙,所以学了这几年,底子打的也还不错。 桂娘子原本没准备再收徒,可既然玉书成了她未来的儿媳妇,那她的要求就要更严格一些。之后让孩子继承她的手艺,也有个谋生的路子。最主要是防备他们老两口仙去后,板儿出仕有个万一,届时玉书有医术傍身,两人不至于落魄的连吃喝都为难。 该说不愧是为人父母的么,为孩子计较的长远不说,还要周全,可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瑾娘一家在钱府消磨到天将傍晚,才准备回去。 桂娘子拉着瑾娘和长乐的手万分不舍,“你们过几日就要离京了,再见你们,也不知道是何时。” 瑾娘就笑,“总归会见到的,届时咱们再一道吃酒喝茶。那时指不定你都有孙子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空和我闲聊。” 桂娘子闻言乐的见牙不见眼的。 她和钱夫子都四旬有余的人了,若是放在一般人家,孙子都快要说亲了。可如今他们的孙子还没影。 不过也等不了几年了,顶多也就年,也会有娇娇软软的小团子伸手让他们抱抱。 桂娘子笑着和瑾娘说过话,又叮嘱长乐,“也别把自己逼太紧,你这医术,如今和师傅也不相上下。行医诊脉你喜欢就去做,但没必要把病人的性命完全背负在自己身上。我们是医者,是救死扶伤的大夫,但我们不是神。有时面对病人无能为力,也是情有可原。长乐,你心思敏感,不要钻牛角尖。” “我都知道的师傅,你放心,我会努力提升自己。若实在治不好的病,我会用心钻研尝试,病人若有不慎,我不会将这些完全归咎在自己身上。” “你明白就好。”桂娘子又看向小鱼儿和长绮,笑着和他们说江南的风俗,还让她们注意安全。江南富裕,路不拾遗——这纯粹是瞎话,现如今的大齐还远没有富饶到那个地步。不过江南相对于大齐其余地方,百姓确实丰衣足食,日子好过不少。 也正是因为日子相对好过,那边的人家对子女的养育就非常精心。 但是,违法乱纪的事情不管在哪里都有发生。 尤其是江南水乡,孕育的美人层出不穷,就有那些拍花子,亦或是专门做红灯区生意的婆子,每年四处去卖人。若是卖不到合心意,拐人的也不在少数。更有甚者,见到那些长相特别貌美精致的,会不管不顾直接绑走。可因为那些人背后靠山大,姑娘家入了那些腌臜地方,再出来也会辱没门楣,甚至影响家中姊妹的婚嫁。就因此,即便有的人家知道姑娘的处境,也会装聋作哑,或是将人救出后再一把药了结。 桂娘子对安静祥和的日子下隐藏的波诡云谲很是清楚,同样,她也知道依照徐二郎的能耐,肯定不至于让府中的小姑娘遇险。 但是,万一呢? 凡事都有万一,这不得不防。 尤其是徐大人此番下江南,肯定要触动许多世家勋贵的利益。世家里乌烟瘴气,为达目的不折手断,他们泯灭了人性,若是能用一个小姑娘达成目的,他们不介意去做。 正因此,桂娘子叮嘱了又叮嘱,让小鱼儿和长乐万万注意安全。即便要出去闲逛,也带足了人手,或是防身的东西。 对于长乐,她不担心这些。长乐在和她学医的时候,就会了不少防身的手段,如今她医术长进,等闲人更碰不得她。若对她心存恶念,不出手且罢了,一旦出手,最后谁吃亏显而易见。 桂娘子不放心的目送走瑾娘一家人,回头看见板儿在和玉书说话,烦闷的心情登时不翼而飞。 罢了,个人自有个人的缘法。她该叮嘱的都叮嘱了,那几个孩子也不像是福薄的,况且有徐二郎夫妇精心看护,她且对他们放心一些就是。 桂娘子看着板儿,又问玉书,“今天留在这边用晚饭么?” 李玉书白净的脸陡然红了。 放以往师傅这么说,她肯定就应了。毕竟她从小就在师傅眼皮子底下玩耍,和师傅熟的不能再熟,师傅俨然是她第二个母亲。 但今天可不成,今天是两家定亲,按说她都不应该过来。可因为徐大人一家和师傅一家交情甚笃,师傅特意喊她过来见见人,爹娘也觉得该与人交好,就让她过来了。 但在这儿呆了一天也尽够了,若是再留下用晚膳,怕是要被人说不知羞。 李玉书说,“师傅,我回去吃,爹娘和哥嫂他们怕是都等着我呢。” “那也行,让文贠送你回去。” 板儿搬了新家后,就鲜少再有人喊他小名了。父母对外介绍,都说他叫钱文贠。如今也就父母喊他小名,其余人是不知道他还有个这么糙的名字的。 板儿特别文气,浑身上下一股书卷气。他明明和钱夫子与桂娘子没有血缘关系,但许是在一起时间长了,他容貌竟然和钱夫子有了一二分想象,再搭配上父子俩如出一辙的文隽气质,说他们不是父子都没人相信。 板儿听了母亲的话,赧然的垂首,他上翘的嘴角却早已出卖了他此时的好心情。“好,娘,我现在就送玉书回去。” 两个面颊红红的男女就慢吞吞的往外走,此时他们心中同时想着,作甚两家比邻而居?若是距离远些,他们不是能呆一块儿更久么? 瑾娘诸人回了徐府后,晚膳都准备好了。不过今天几人在钱府用多了糕点果品,现在都不怎么饿,所以勉强用了一些,就让丫鬟把剩下的菜肴都端了下去。 几人孩子回去后,瑾娘梳洗过疲倦的躺在床上。就说最不愿意出门做客了,哪怕去的是非常亲近的人家,她也会非常累。但也没有办法,像是这种较为亲近的关系,还是要维持好,不然日久天长没有联络,早先再好的关系也会付诸流水。 因为这一日有些疲倦,瑾娘早早蜷缩在徐二郎怀中睡着了。 翌日早膳后,荣哥儿和瑾娘说起出去买些书籍的事情,瑾娘应可后想到什么,就去寻了徐二郎。 徐二郎今日没有出门,而是在书房中看所有有关江浙的卷宗。那些东西他看过不止一遍,如今却又继续翻看,不知道是不是要把这些东西全部牢记在脑海才算完。 “我想着在京城开个书肆,把咱们这些年的珍藏都放过去,你看怎么样?” 徐二郎讶异的挑起眉头,他放下手中的书卷站起身走到瑾娘跟前,牵着她到一旁的美人榻上落座,“你不是想建藏书阁?开书肆怎么回事儿,你还想将那些书贩卖了不成?” 瑾娘摇头,徐二郎也知道这明显不可能。 那些书都是他们这些年来用心收集的,即便给再高的价格,瑾娘都不会贩卖出去。 “开书肆不是为了卖书,我想着可以换书。” 瑾娘具体的打算是,先放一批书过去试试水。那些书不对外售卖,但可观看,当然,有心人可以过去抄书,换来每天两个时辰的阅读时间,以及的茶水供应。若真对某一本书爱不释手,想带回家珍藏,那便自己抄写;或者拿过来一本书肆中没有的书,过来交换。 这样一方面为贫穷学子提供了方便,另一方面也加快了收集书籍的步伐,简直一箭双雕。 当然,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书籍放在书肆中,就省的府里另外请人照应了。 书籍贵重,这年头的纸张质量也不是说全都很好。加上房屋大多是木制的,遇到阴雨天里边存放的东西就很容易潮湿。这真是一个不小心,书籍就要发霉。 反倒是放到书肆中,读书人爱书,就会对书特别小心,也更容易发现书籍存在的问题,方便善后处理。 瑾娘道,“咱们离京后,府中只剩下父母和长安长平。两小的就不说了,十天半月还不回家一趟,那些书交给他们看护,我是一千一万个不放心。父母也照应不上,咱们更不可能全都带到江南去。如此,倒不如开个书肆,请个有心的掌柜照应。这对那些贫穷学子来说,无异于给他们提供了一个上进的渠道,同时能加快书籍收集的步伐,真是再好不过。” 瑾娘说完后推了推徐二郎,“你觉得呢?” “可以。” 他这么轻易的赞同,瑾娘就忍不住笑了,“若你担心其中某些书籍有损,咱们提前让人抄录一批,放在指定的地方。” “这么做,你开书肆就没有多大意义了。” 瑾娘轻哼一声,“才不会。你没听见我说么?可以给学子们提供上进的渠道,这是多大的功德?还可以交换书籍呢。世面上的书籍千千万万,只凭咱们两人慢悠悠的收揽,得到猴年马月才能建起一个藏书阁?反倒是众人拾柴火焰高,有大家鼎力相助,咱们的藏书阁有生之年指定建的起来。” 第446章 托付徐二郎 在京城的日子着实没几天了,瑾娘得了徐二郎的首肯,想到弄个书肆出来,就得赶紧去做。不然再磨蹭下去,说不得等他们离京时,书肆都开不起来。 要开书肆需要一间铺子,这是现成的。徐府在京城的宅子铺面不少,宅子大多数出租,只留一两栋空置着安置友人;铺面则大多用来自家做生意,不过因为铺面的数量足有十余间,只自家用也用不完,便放出去几间收租。 如今出租出去的几间铺子都还没到期,也不好贸然收回来,瑾娘便从自家铺子里挑挑拣拣,准备选一间生意最差的,用来改成书肆。 可惜,选来选去,都没选到合适的。 别说,自家铺子的生意还真好。即便有些盈利很小,比如茶馆之类,但可用来收集京城的最新讯息,作用也是很大的。再有的比如绸缎铺子、胭脂水粉铺子,这些盈利很大,改成书肆不划算。 倒是有一间专门卖皮货的铺子,无论铺子大小或是其他都合适,但地段处于闹市,这也不太妥当。 挑来选去,瑾娘迟迟下不去手,最后没办法,只能去外边再买一间……没错,瑾娘处事就是这么简单粗暴。自家的铺子不舍得改装,那就买新的。这也是另一种投资了,反正总比放着钱发霉好。 也是运道好,这边才准备买铺子,那厢就有一幢酒楼倒闭了。 酒楼倒闭的原因也简单,因为位置太过偏僻,一月到头没几个客人。长此下去,主人亏的脸都青了,那里还开的下去? 不过这酒楼也不好发卖,因为地段偏僻,面积也大,有意的人都可劲压价,老板亏了生意还要亏房子,无论如何也不干,所以这酒楼就搁置下来。 不过这酒楼不就正符合瑾娘的意愿么? 这附近住的可都是读书人,把书肆开在这里,真是再合适不过。 几乎没怎么砍价,瑾娘就阔绰的将酒楼买下来。 接下来就是让通河找人“装修”。 因是用来做书肆的,首先防水防潮工作要做好,再就没有其他大要求了,只要店面整体简洁大方,便可以拿出来见人。 瑾娘还让通河找几个抄书的读书人,将早先他们从河州带来的书籍拿过去抄写。 抄写好的备份书籍就放在书肆中,用来与别的读书人交换有价值的书籍,或是供学子们观看。 通河领命而去,瑾娘也终于回了府上。 如今还是夏日,天气虽然没有酷暑时那么难耐,但也着实热的厉害。 瑾娘浑身黏腻的厉害,里边的衣服更是汗湿了。她回了府上顾不上理会在房中看书的徐二郎,丢下一句“我先去沐浴”,就走进浴室。 等到瑾娘一身清凉的从浴室出来,徐二郎就招手让她过去,“喝点酸梅汤解解暑。” 瑾娘端起杯盏,一下喝了一多半。酸梅汤生津止渴,带这一股凉意划入肚腹,她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瑾娘在徐二郎身边落座,见他手中翻看的是江南的山河地理志,就没多在意,她将今天上午所作的事情一一说明,结果惹来徐二郎一句赞叹,“夫人好生阔绰。” 瑾娘:“……也就一般,最主要还是夫君有本事,能搂钱。” 徐二郎击掌赞叹,“这个‘搂’字用的万分形象。” 瑾娘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说他胖他还喘上了,也是有意思。 瑾娘腻在徐二郎身上与他说,“你去挑些要带去江南的书籍,我让那些抄书的学子先抄好,到时候不耽搁咱们带走。其余一些,就留在京中,让长安代为照看,你看可好?” 瑾娘叹气,“都放在书肆中也不是不可以,但安全起见,还是分开放。抄写好的放在书肆,原本就还放在府上。你手上有妥帖的人手么?若是有,就把咱们这些书籍交到他手上,让他好生看护。” 若是有最好,若是没有,瑾娘都有意让青儿代管。 索性徐二郎手上得用的人非常之多,当即点头说,“我稍后就去安排。” “别稍后了,就现在。时间紧急,要争分夺秒啊。” “什么是分,什么是秒?” “……我胡说的,你就当没听见。” 瑾娘稍后让青穗去拿了书单过来,徐二郎将要带去江南的书籍都圈起来,这些会率先送到通河手里,让读书人抄写。届时抄写本会放在书肆,不耽搁书肆的生意。 瑾娘原本想着,徐二郎不会圈太多书籍,毕竟他们手上那些书籍,他全都翻看过一两遍,说是完全刻在他脑子里了,那绝对不过分。 谁知道,徐二郎随便一圈,就圈了百本。 瑾娘一言难尽,“我怀疑你故意为难我。” “并没有。”徐二郎轻笑道,“这些书籍其中一部分我有大用,另一部分是给荣哥儿准备的,他很快会用到。” “那就先把你需要的带走,荣哥儿能用上的,就留在府上。等抄写出备份书籍后,再让通河把这些运到江南,你看可好?不然要在这七天抄写出五百分书籍,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徐二郎点头说,“也只能如此了。” “你还委屈上了,我都没委屈呢。你这也太会给我找事了,说让你挑书,你挑几本意思意思就行了,你还一下选这么多。你说你这不是故意为难我是什么。” 最后徐二郎在自己需要的书籍后边打钩,瑾娘大致看了下,也有一二百本了。这数目也不小,不过比起百本,着实减负许多。 也行,徐二郎都已经如此退让了,她还不依不饶,这人指不定会发恼。 书肆的事情快速推进着,瑾娘只在最开始定下了局面,之后就把事情全都交到通河手中。至于她,这些天往宿夫人处跑了一趟,又在林府呆了一天。 林府中沈姨母也开始收拾行李了,老两口准备在瑾娘和徐二郎出发去江南的翌日,就启程回西北。 这一趟出来的时间着实长,林父怀念故里——主要是还是想念学堂中的那些学子不可自拔。若非还想着这一走再见女儿不知是何年何月,不送女儿远行他心难安,否则林父早就坐车回平阳了。 好不容易归期已定,林父这几天的精神头特别好。他满面红光,好似有什么大喜事。 瑾娘见到这样的林父,就忍不住唏嘘,她和柯柯、萱萱与青儿说,“咱们这么多人的份量,也比不上父亲的那些学生。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都是捡来的,那些才是亲生的。” 柯柯、萱萱和青儿都忍不住抿起唇笑。 这话他们早就想说了,碍于爹的颜面没说,不料姐姐是个实诚人,一来就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林父好气又好笑的指着瑾娘,“老大不小的人了,还净说些有的没的。我若不是你亲爹,还会管你何时南下?你呀,也是几个孩子的娘了,说话还没个分寸。” 林父说着责备的话,口吻却没有一点责备的意思,反倒宠溺居多。 家中三个子女,林父至始至终对瑾娘存在一份亏欠。即便现在瑾娘日子过的舒坦、夫妻和美、子女孝顺,再没有一点不自在的地方,但林父始终记着女儿的婚事在他强逼来的。且瑾娘在家时,虽然衣食无忧,但远没有现在的萱萱日子体面。 林父觉得亏欠了长女,就总想要弥补。哪怕现在女儿根本不介意这些,他还总是对女儿多上一分心。 林父惦记着他的那些书籍,和女儿说过话后,就想要离去。 瑾娘想到她正在筹备的书肆,就和林父说,“稍后我让人将那些书籍多抄写一份,届时让通河派人送去平阳给父亲。” 林父大喜,直接拍掌,激动的满面红晕,“大善!” 等林父和青儿离去后,沈姨母就说起林父来,“这辈子就和书过,你父亲可一日没有粥米,但不可一日无书,可真是对书本痴迷的不行。” 萱萱和柯柯闻言又笑,就是瑾娘,也忍不住笑弯了眼睛,“对书本痴迷,总比对一些古玩古董痴迷来的好。”前者总能复制,即便复制过后,内容也不会改变。而后者,复制后就是赝品,完全没有了存在价值。 几人说着话,不知不觉间沈姨母再次旧事重提,她问瑾娘,“可给宝珠蜇摸出好人选了?” ……还真没有。因为她过后就把这事情忘到脑后了。 但这话瑾娘能说么? 不能说!不然显得她对姨母的话多不上心一样,但不让姨母难受么。 瑾娘就道,“还没有。姨母也知道,宝珠这个情况,本来就不好说亲。”虽然“克夫”的事情京城中除了自家人,其余人并不知道,但要成亲家贵在真诚,这事情总不好一直瞒着。不然那一日被人揭破,自家凭白担了一个“骗婚”的名头。届时不止宝珠处境难堪,就是他们这些亲人,也跟着低了一头。 “这事儿当真急不来,姨母若信我,就再耐心等等。我已经和二郎说了此事,想让二郎帮着找个合适的。我见过的小公子到底是少数,而且大多是父亲兄长官职不低的,这样的人选,与宝珠并不相配。” 瑾娘好说歹说,也没阻止住沈姨母叹气。“那孩子怎么就那么命苦?多好的姑娘,却被硬生生的耽搁了亲事,老天爷也是不公平。” 瑾娘几人又好哄一番,终于将这茬错了过去,不再提及。 不过瑾娘这次可不敢再阴奉阳违了,她回了徐府后直奔徐二郎的书房而去,“相公救命!” 徐二郎看她拎着裙子,跟个小姑娘一样三两步进了书房,急吼吼的求他救命……也是怪可爱的。 虽然有装嫩的嫌疑,但求生欲强的徐二郎肯定不会把这话说出来。不然落得睡书房的结局,就有些没脸了。 瑾娘急吼吼的将事情说给徐二郎听,然后就眼巴巴的等着她善解人意的夫婿说,事情交给他。 然而,徐二郎看透了她的心思,却没有善解人意的说出那句话。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瑾娘,“要将此事拜托给我……也不是不可以。” “但我好歹是个正二品的总督,每天行程忙碌,不见得能拨冗处理那些微末小事。” 瑾娘就狡辩说,“怎么能是微末小事呢?即便宝珠在你看来无关紧要,她的亲事也和你无什干系,但你要看拜托你的是何人啊。我是你最亲爱的娘子,从我口中说出来的每句话,都重愈千斤,我求的事情,自然也至关重要,是你穷尽所能也要替我完成的。” 徐二郎一脸怀疑的看着她,瑾娘心虚了一下,随即又挺直了腰。谁还不是个宝贝了咋地?她嫁给他这么多年,给他生儿育女,那她还不能当回小祖宗,让他哄着啊? 意思是这么个意思,可话么,太羞耻,瑾娘说不出口。 但做媒她真不擅长,除了徐二郎,这事情她还能拜托谁?也只能再拉下身段求上一求了。 瑾娘缠磨着,在徐二郎耳边说尽了好话。徐二郎似乎被她说动,瑾娘就继续割地赔款。终于,徐二郎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瑾娘面颊陡然红的跟窗外怒放的蔷薇似得。 她手指想掐旁边那个不正经的,但是,但可是,有求于人,也只能任人宰割了。 最后瑾娘脸红的滴血。 她踏出书房时,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好在徐二郎就在身侧,一把搂住她的腰,才没有让她出丑。 低哑磁沉的“小心”二字已经在耳旁回荡,瑾娘一颗小心脏更加酥麻麻的。 不过,徐二郎你可做个人……能把你不正经的手挪开么,她现在浑身酥软,实在经不起一点撩拨。 最终瑾娘被徐二郎半搂半抱着回到翠柏苑,终于能躺在美人榻上歇息,瑾娘趴在上边不肯下来。 她本来想睡床的,可担心某人继续胡来,最后卑怯怯委屈屈的选了美人榻。 谁知,还没等她休息过来,几个孩子鱼贯踏进了门。 他们是听说娘被爹爹“拖”进翠柏苑的,就忧心的过来问问娘身体是否有什么不适。 瑾娘一脸血,她能说什么,能说他们爹不想当人,对她做了混账事? 真相不能宣之于口,更可恨的是还得替徐二郎描补,瑾娘委屈坏了,瞪着徐二郎想和他势不两立。 第447章 嫁妆银子事发 瑾娘割地赔款,损失惨重。好在付出总会有收获,徐二郎没有泯灭良知,到底一逞兽欲之后,给瑾娘带来了她想要的消息。 可堪为宝珠良配的,上书有三人。 一人乃家中幼子,不仅父母双全,就连祖父母和曾祖父母都还健在。这幼子上边还有三个兄长,一个长姐,兄姐们都已成亲生子,因他年纪小,几乎和侄子一般大,所以现在才刚到说亲的年纪。 这公子姓纪,家中做绸缎生意的。摊子虽说不是铺的特别大,但是祖上传下来的买卖,传到至今也有八、九个铺子。纪家还算富裕,家中几房人口也还算和睦。因吃足了没有靠山的苦,所以轮到纪小弟了,一家人齐心供他读书,就想供出个当官的出来。 纪小弟在经商上脑子特别灵活,可读书上却天分平平。这不,折腾了十多年也没折腾出花儿来,就于今年从私塾回来,准备跟着父兄一道做生意。 也是因为早先考科举,家中存了心让他考中后给他说个书香门第的姑娘,这亲事就一直耽搁下来。如今科举考不成了,他又年过十八,这亲事可不就赶紧提上了日程。 不过纪小弟也算是个好人选,毕竟沈家也是经商的,两家算是门当户对。且纪家和睦,纪小弟又是幼子,宝珠嫁过去是最小的媳妇,身上担子没那么重,也还富贵清闲。 瑾娘觉得宝珠嫁给纪小弟也不错,纪小弟的优点很明确,那就是良善温纯,周到贴心,经商天分颇高,宝珠以后肯定不会缺了金银。但纪小弟是家中幼子,被父母长辈们娇惯的很了,性子有几分小性,若是不犯毛病还好,若是夫妻矛盾,怕是宝珠还要拉下身段去哄他开心。 徐二郎给出的第二个人选,乃是京郊大营里一位六品校尉。 这人还是徐翀的旧友,早先徐翀成亲他还来府上,还帮着徐翀迎亲,瑾娘对他隐约有些印象。 那人二十五六左右,配宝珠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明显年纪大了。不过身上有官职,这又另当别论。可这么大年纪还没成亲,这其中是有什么猫腻? 瑾娘仔细看了看纸张上写的东西,原来这校尉名张默,乃是朔州人,勉强算是和他们同乡。许也是因为如此,他才和徐翀关系交好。 张默年二十六,在他方八岁时,父母去走亲戚,回来的路上被马匪乱刀砍死了。留下他和一个妹妹,两人相依为命。 他们本就是外地逃生到朔州的,到了本地也没什么亲人。好在张默父母人缘好,也或者是当地民风朴实,亦或是一家子的景况实在凄惨,他们又没有什么银钱,总归,在乡亲邻里的帮衬下,两小的没饿死冻死,勉强长大了。 张默一开始给人做苦力扛大包,他没读过书,只一身蛮力能养家。就这么着倒也攒了几个银钱,他把妹妹发嫁了。 可惜,妹妹命薄,生产时难产,一尸两命。 张默成了孤家寡人,一时间也不愿意在伤心地久留,就卖了家中产业,到别处谋生。他想去京城,因为张家父母还在世时曾说过,当初逃荒时族中有一支近亲就逃到京城去了。若有生之年去京城,指不定还能找到亲戚。 张默运道好也不好,好的是他一个穷小子赶了几个月路,到底是到了天子脚下。不好的是,中间他也遇见过土匪、马贼,还被人骗过钱,住过黑店,生病无人照料银子被抢劫……遇到了种种灾难,张默到了京城后时来运转,竟真的找到了近亲的一支族人。 那是张默的堂叔,双方相认后,堂叔欣喜激动的将他带回了家。也是这位堂叔,四处打点给张默塞进了京郊大营中。 张默想着先成家后立业,堂叔却想他早些定亲。因为早先逃荒时族人都失散了,堂叔到了京城也是孑然一身。他在京城落地生根,娶妻生子,可惜妻子生儿子时难产去了,只留下他带着一个女儿。 堂叔子嗣艰难,四十岁的人了才有第二个子嗣,如今妻儿一去,他也没了再娶的心思。本想着给女儿招赘,如今有了侄儿,就想着把家业托付给侄儿,顺便让侄儿照拂女儿一生。 堂叔将张默当亲生儿子看,就想让他早早成家立业。然因为一次喝酒堂叔中风,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家中没了进项,只靠着张默支撑,也是困难。 更别提堂叔的女儿还没有出嫁,嫁妆也凑不齐,为了这个妹妹,为了报答堂叔的恩情,张默咬着牙拼了几年,给凑了一副不算薄的嫁妆,将堂妹嫁出去了。这也是前两年的事儿,如今堂妹那边夫妻和美,公婆疼爱,到不需要张默再忧心。他倒是可以好好为自己考虑,也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可就是捉襟见肘,没钱啊。 就这般又努力了两年,总算有了一官半职,家里财产也丰厚了几分,这才有了说亲的底气。 瑾娘看到此,忍不住唏嘘了一句。张默年纪虽大些,但他重情重义,也还算年少有为,着实不错了。最重要的是,家中只有一个中风的堂叔,可谓非常清净,若是嫁到张家,日子也会舒坦。 还有第三个人选。 这第三个是个读书人,名叫朱文奇,父早丧,只留下寡母带着兄妹四人讨生活。这朱文奇倒是出息,今年年仅十六,已经中了秀才。 不过这家的压力也着实大的,两个弟弟比朱文奇小不了多少,因为要供朱文奇读书,两个弟弟都没有去学堂。他们一人在酒楼跑堂,一个跟着木匠做学工。至于朱文奇的妹妹,就跟着年迈的母亲学刺绣。两人的绣法都没什么高明之处,只是比平常的缝缝补补略好一些,如此也能接到一些活计。 朱家基本上就就靠这对母女养活。当然,朱文奇也是个心疼母亲和妹妹的。他平常读书非常刻苦,闲暇时还会去书肆接抄书的活计。因为太过辛苦,吃的也不好,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干瘦,反倒不如前两个体面。 将这三人都过了一遍,瑾娘心中都有数了。 徐二郎给宝珠挑的,都是宝珠配的上的。而且不管是从商、从军、或是以后出仕做官,这三人都有可取之处。 而徐二郎既然把人送到她面前,表明他也是看好这三人的前程。至于他们的人品,那指定不用担心。 三个人选都可,如今就看宝珠如何选择了。 瑾娘觉得了了一桩心事,于是立马让人将这消息递到沈姨母手中。 和沈舅舅以及沈舅母说和的事情,就交给姨母。她还是个年轻的小媳妇,才不要提前走上媒婆的道路。 沈姨母据说是都没停歇,立马就拿着东西去了沈府。 翌日沈姨母带着萱萱和柯柯又来了徐府,瑾娘猜测着,八成是舅母那边有信儿了,沈姨母这是过来给她通信的? 事实却并不是如此。 沈姨母满是心疼的拉着瑾娘的手,眼圈红红,气也不是怒也不是的说,“你这孩子,你舅母克扣了你舅舅给你的嫁妆银子,你怎么至始至终都不说一声?” 瑾娘一头雾水,这话从何说起。 舅母是克扣了她的银子,但如今她也不在乎那三瓜两枣的,又不想舅舅这么大年纪了还因为此事气的食不下咽,所以自己咽下了这口气。 她都没有往外传,该不会是沈舅母把这事儿说出去的? 舅母这么想不开的么? 事情具体如何,沈姨母三言两语带过。 沈姨母昨天兴致勃勃的去和兄嫂说宝珠的亲事,结果一进门就听到兄嫂在争吵。 她听了个七七八八,大致明白是大嫂娘家兄弟日子过得不大好,这些年来一直需要大嫂帮衬。一开始借钱,那兄弟俩还说有借有还,可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还过来一个铜板。也因为银子来的轻松,那对兄弟越发肆无忌惮。这不,如今他们闲散在家,不事营生,完全等着沈舅母的“救济银子”过活。 沈舅母也当真是个扶弟魔,也习惯了帮衬一对兄弟。这不,也养成了每月给弟弟们发“月例”的习惯。 不过早先还好,每月最多一二百两,如今可越来越过分了,银子上涨到五百两有余。 早先借出去的银子并不算太多,沈舅舅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自觉沈舅母还算有分寸,不会真的拿沈家去填补娘家的窟窿,谁知道沈舅母当真这么没分寸! 这次是因为沈舅母寄出去的银子没了踪迹,家中两个兄弟久等抚恤金不到,又想着大姐和姐夫一去京城这么久没有回还,他们也想来京城吃香的喝辣的,所以就美其名曰“要债”,就举家到了京城。 结果,一家人欢聚的时候,那弟媳妇说出了银子的事儿。沈舅舅一下知道沈舅母这些年的“恶行”,沈舅母也知道了银子不翼而飞的事情。 沈舅舅怒不可遏,却不好当面发作。沈舅母却不管不顾,直接叫嚷出来。她这次给兄弟俩送回去两千两银票,两千两啊,家中才在京城名买了宅子和铺子,手中的银钱所剩无几,其余那些都留起来用作生意上转圜之用,一时间捉襟见肘。 这两千两,还是从她的私房银子中抽取的。原本是将两个月的银子一块儿给了,谁知道中途出了意外,银子不知落到何人手上。 沈舅母气的七窍生烟,当即大嚷大叫起来。他的弟媳和兄弟们一块同仇敌忾,却并没有太大怒气。 反正银子没了大姐还要继续给,银子不是从他们手中出的,不管是丢了还是飞了,他们都没太大感觉。只要最后依旧有同等数目的银子给他们就行,他们当真非常佛系。 沈舅母的兄弟和弟媳们佛系,沈舅母可佛系不了。 她也后知后觉发现了沈舅舅气的脸色铁青的模样,登时气虚的回应说银子减半。本来沈舅母还想说“月例”银子取消的,可一来她着实担心没有她的救助,两个兄弟会把自己饿死。二来也是为了安抚住兄弟们,不让他们说出更过分的话,让沈舅舅得知她这些年不仅给娘家兄弟月例银子,甚至还给他们置办了铺子和田地,那沈舅舅还不得休了她? 沈舅母觉得自己用心良苦,勉强算是能将双方都安抚住。可沈舅舅被安抚住没有不知道,但沈舅母那对兄弟和弟媳,着实没被安抚住。不仅没被安抚住,他们还被戳到了肺管子,一时间气的口不遮掩,一些该说的不该说的,就秃噜了出来。 瑾娘被克扣了嫁妆银子的事儿,就是被小弟媳说出来的。那小媳实在是个没脑子又目光短浅的,说出来后她还不觉得大姐做错了。她见着姐夫气的砸了杯子,还不觉得这有大问题,只道,“大姐会过日子呢,知道给姐夫省银子。外甥女可是名副其实的外人,更别提她都要出嫁了,那自此后跟姐夫又远了一些。这些姑娘都是泼出去的水,给再多添妆都是糟蹋东西。大姐只拿回来四百两银子,在我看来还是大姐心软。若是换做我,五百两银子我一个毫毛都不会给,更别提那铺子了,留给亲兄弟不好么,送给个不知道感恩的出嫁女,那是糟蹋东西呢!” 沈舅舅气的砸了一套茶具,再不管大小舅子,怒不可遏的出了花厅。 沈姨母“偷听”被兄长碰了个正着,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说什么好。 结果沈舅舅见着她,就对着小妹瞬间涌出泪水,“慧娘,我对不起瑾娘啊!那孩子,上次咱们商议青儿的亲事时,她就知晓我给青儿帮衬了五千两银子。那次我还说给她五百两嫁妆银子给少了,可着实尽了全力。那孩子……她指定也知道她舅母中间插了一手,将她的银子扣下了。可那孩子,那孩子她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她要是说道上两句,我这心里还好受些。可瑾娘那孩子为了我这张老脸,硬生生当做此事没有发生,硬生生忍下了这口气。那孩子,我对不住她!委屈了她啊!” 第448章 深藏功与名 沈舅舅觉得对不住瑾娘,甚至无言再见到这个外甥女。沈姨母也是同样的心情,当然她更心疼瑾娘受的委屈。 这孩子早就知道了这事儿,可之前一直憋着不说。为防她舅舅和舅母发生争执坏了感情,她把所有苦水都咽回自己心里。 沈姨母心疼的啊,昨天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她原本想一回府就来林府找闺女的,好歹被林父按压住了。 林父听闻这匪夷所思的事情,也直接气笑了。可是气过笑过还能如何?不说事情早就是陈年旧事,只说那到底是长辈,即便有不是,瑾娘还能找她说理去不成? 若是事情没有说破,瑾娘只能自己吃下这个哑巴亏。可事情说破了……好似也没什么可高兴的。 如今舅兄那里乌烟瘴气,沈舅母有再多不是,但到底是舅兄的结发妻子。她背着舅兄做下此等下作之事,如今心里最难受的,还是舅兄。 林父安慰着沈姨母,“你现在过去林府又有何用?不过是在瑾娘伤口上又撒一撮盐巴罢了。孩子至今没有提及此事,就是怕我们这些长辈为难。她已经放下了此事,你再去提及,孩子又得伤心。” “那也不能坐视瑾娘的委屈不理。” “那是我的孩子,我还能看着她受委屈么?即便要讨个公道,也不是现在,也不是咱们出面。再等两日,看舅兄怎么说。” 林父压着沈姨母,让她好好缓缓,别瑾娘把这口气咽下去了,她气出个好歹来。 沈姨母心中到底惦记着瑾娘,所以强制忍耐了一晚,平静下心绪后,就要来林府看女儿。 她要来林府,也不是非得给个借口。可这前天才见过,今天又急吼吼的跑过去,总感觉其中有事儿。 索性沈舅母被叫破贪墨外甥女嫁妆银子的事儿,也瞒不住人,因而也没隐瞒女儿和媳妇的必要。 林父将事情说给萱萱和柯柯听,两人的世界观都要崩坏了。这世上还有这般为老不尊的长者?还两面隐瞒,将外甥女的嫁妆银子克扣下来,她,她怎么就这么无耻呢! 萱萱和柯柯脸上都火辣辣的,替沈舅母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讲道理,舅母脾性有瑕她们都是知道的,但是再怎么知道,她们也觉得沈舅母处事该有的分寸还是有的。谁料,她连姐姐的家庄园银子都克扣,这若不是阴差阳错被人叫破了,岂不是还真叫她瞒天过海,将此事糊弄过去? 萱萱“呀”一声叫出来,“咱们事前不知道舅母克扣了姐姐的银子一事,但姐姐肯定是知道的。就在哥哥和嫂嫂成亲前夕,舅舅说要贴补哥哥五千两银子,那时候,那时候舅舅就曾开口说过,姐姐成亲时帮扶了姐姐五百两……姐姐岂不是那个时候,就知道舅母从中掺了一手?” 林父和沈姨母都没说话,但他们的沉默就是最好的证词,一时间萱萱一颗心都要揉烂了。 “姐姐那时候肯定伤心极了。舅母也真是,若不想舅舅给姐姐那么多银子,就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她这明里一套暗里一套,把大家都蒙在鼓励耍的团团转,这很好玩不是?” 萱萱说着说着眼圈也红了。觉得舅母实在欺人太甚,又替姐姐感到委屈。 “姐姐肯定什么都知道,可至今她都没往外吐露一个字,姐姐肯定委屈坏了。” 沈姨母眼圈又红了,就连柯柯,都忍不住蹙紧眉头,林父看着这一家老小都气愤不平的样子,又能如何呢? “你和你娘亲嫂嫂一道去看看你姐姐,能开解就开解瑾娘几句,不要让你姐姐钻了牛角尖。” 又嘱咐两人照顾好沈姨母,沈姨母年纪大了,身子也不是多好,可不能这么大气,气出点好歹来如何是好? 沈姨母对着林父说她不气了,可见到女儿,想到瑾娘之前的憋屈,就又生气起来。 她越生气,就越觉得瑾娘可怜,拉着瑾娘的手就忍不住抹眼泪。 瑾娘了解了事情因果后,一边觉得事情太过巧合,怕是其中有猫腻。一边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好言哄劝姨母。 知道沈舅母的所作所为后,她自然是生气的,“但我现在也不缺那点银子,再因为那几百两银子去不忿就很不值当。话又说回来,我嫁到徐府后就开始当家做主,府里从来没短过我银子花。我们成亲不过几日,二郎可是把他所有的私房银子全都给我了,我手里阔绰的很。那时就是舅舅那五百两银子到我手里,也不过留着压箱底。这么说来还不如让舅母拿走,最起码还能让舅舅急用钱时中转一二不是?” 瑾娘这纯粹是开解沈姨母的玩笑话,她说的不走心,沈姨母自然不会听到耳里去。 反正现在沈姨母不管从那个角度看瑾娘,都觉得瑾娘就是那冬天里的小白菜。那个可可怜劲儿啊,沈姨母眼眶一红,又想哭了。 最后还是长洲长晖几个小的过来,在沈姨母跟前好一番耍宝闹腾,才让沈姨母好转许多。 等到午膳过后准备回府时,沈姨母已经重新振作起来,“瑾娘你放心,这事儿姨母肯定给你讨个说法。” 瑾娘忙不迭道,“既然舅舅已经知道此事了,姨母您就别为此事费神了。您不相信旁人,还能不相信我舅舅么?舅舅最是宽厚一个人,可舅母此番作为完全打破了舅舅的底线,舅舅稍后肯定会有所行动的。您就不要去找舅舅了,不然舅舅面上更难堪。” 沈姨母左思右想,到底应下了瑾娘的话。 而瑾娘在送走姨母他们后,就马不停蹄的回了翠柏苑。 她原本以为几个孩子肯定多回去午休了,熟料包括三胞胎在内的几人,此刻全部在翠柏苑中。 “都这个时候了,你们还不回去歇息,下午上课时打瞌睡夫子打你们手掌心,娘可是不会替你们求情的。” 长乐就道,“婶婶放心,我们稍后就回去休息。” 几个孩子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最后荣哥儿被姐姐妹妹梦推出来,“……娘,外婆今天说的那事,可是真的?” 瑾娘想了一下,“你说娘的嫁妆银子被你舅外婆克扣一事啊,是真的。” 几个孩子的表情,登时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长洲长晖长绮三人还小,还不懂的嫁妆银子是个什么东西。但是银子么,他们肯定知道。舅外婆克扣了娘的银子,那这可太不厚道了。当长辈的怎么能这么做事的,这不把自个儿的脸皮揭下来让人踩么?这以后还怎么在小辈儿面前做人? 几个小孩儿的表情唏嘘感叹、不忿慷慨,还想再发表什么见解,就被瑾娘一股脑轰出去了。 有啥话想说他们自个儿讨论去,她现在忙着呢,还要找她的倾倾相公问一问,这一出一出的,是不是他设计的。 徐二郎从外边走进来,瑾娘听见脚步声回头,还“咦”了一声,“我以为你在房中。” “没有,方才有点事儿,去了旁边小书房。” “那你现在忙完了么?” “忙完了。” 忙完就好,她就可以问话了。 瑾娘问了,徐二郎也不瞒着,直接就承认了,“是我。” 瑾娘左看看徐二郎,这是哪个光风霁月的徐总督没错;又看看徐二郎,这一两朗月清风,谁若说他动动手指就将人设计了,怕也是没人会相信。 但瑾娘深信不疑,是他是他就是他。 瑾娘推推徐二郎,“你怎么做的啊?你怎么提前也不给我打个招呼啊。” “给你打招呼作甚?让你再心软反悔?你就说现在这个结果你满不满意,我做这些可贴合你心意?” 那自然是贴合的,瑾娘明面上不说,可舅母做的事情败露,瑾娘心中由衷觉得爽快。 说到底,被扣了嫁妆银子的事儿确实憋屈。舅母若不想给明给她说,她一两银子都不会要。但既然给了,中间扣下五分之四,将大家都当成傻子一样愚弄,你就说这事儿它过不过分? 她自己不把这事儿说出来,那确实是因为顾虑到父母和舅舅的颜面以及心情。但她私心里,真不想有个人为她主持公道,为她出了这口恶气么? 她想的。 所以无怪乎她喜欢这夫君喜欢的什么似得,你就看看他做的这事儿,一点一点全戳到人心窝子里,瑾娘现在一颗心软软的,简直都要化了。 她就抱着徐二郎摇啊摇,“你这么这么好啊。” 徐二郎被她摇的骨头也有些软,却又想笑,拉住瑾娘往他衣服里钻的手,“你是想现在就休息?” 瑾娘立马摇头,手也规矩起来。她话都没问完,就这般被扛到床上去,就是之后累着睡着也睡不安生。 “你什么时候安排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前不久。” “我舅母那里你是不是早就派人调查了?那些银子呢,截下来多少啊?” 徐二郎先是“嗯”了一声,随即从袖带中取出两张银票,“今天早起通河送来的,原本还想给你个惊喜,可惜……”可惜还没来得及和瑾娘说这事儿,沈姨母已经把事情说破了。 瑾娘拿着两张一千两的银票,忍不住啧啧了两声。舅母给她的嫁妆银子只有一百两,可她给两个兄弟生活费倒是大方。每人一个月五百两,两个月一千两,两个人就是两千两。这么些年下来,舅母用沈家的银子填补娘家的窟窿,最少也填了几万两银子进去。这事情经不起说道,一说开别说是沈舅舅得爆炸,就是沈城夫妻,连带着明珠和宝珠,也得和沈舅母生一场气。 见过贴补娘家的,但是贴补到这个份儿上,那确实过分了。那两兄弟又不姓沈,每月还得给他们“月例”,这是哪门子道理?而且自家人一个人还花不了多少,就比如宝珠,她娘给她发月例银子,如今上涨到一个月二十两。她这亲生女儿和舅舅的月例比起来,差异悬殊的简直没法看。 就说沈舅母如此行事,如何不让丈夫寒心,让子女离心。 不说沈舅母如何,只说瑾娘现在拿着这两张银票,就觉得有些烫手。 东西不是她的,是用不法手段得来的,她拿着总觉得不舒坦。 瑾娘思考片刻说,“咱们拿这些银子做善事行不行?就给京郊那些穷苦的百姓修缮房屋,或是贴补他们一些过冬的棉衣、煤炭等,权当做好事了,行不行?” 徐二郎看着她,声音中有些笑意,“可以。” 他像是早就猜到了瑾娘的打算,一点都不意外。倒是瑾娘,颇为不好意思。 他为他出气,把银子拿回来,她倒好,不是自己的银子不心疼,转手就要贴补给别人去。 她这有点渣啊,和沈舅母那两个兄弟也不差什么了。 但瑾娘是真的觉得这些银子烫手,拿在手里她怕是要昼夜不安。 她之前觉得不舒坦,但徐二郎替她报复回去,这口恶气就已经出了。再看手中这些银票,这些倒是无足轻重。反正拿着也亏心,又不能还给舅舅,那就行善积德去。 “不过不能以府上的名义。”徐二郎说,“不然朝中的人怕是要不安了。出发在即,咱们少些事儿,就匿名做好事儿。” 瑾娘自然点头,“好好好。那把这事儿交给通河去办?” 徐二郎抱着瑾娘忍不住朗笑出声,“交给浍河。通河忙的分身乏术,再给他些事情做,怕真要十天半月不着家了。” “那就交给浍河。” 银票交出手,瑾娘无事一身轻。 但其实她心里特别好奇舅舅家现在什么景况,但总不好这个时候上门去。另外还有明珠的亲事,好不容易给她找了三个合适的人选,可别因为此事再把亲事搁置下去。 毕竟那三户人家他们又没有给人家打招呼,那指不定这几天人家就相看到合适的姑娘。 这时候婚事亲下来容易也不容易,若是双方都满意,那当天就能互换庚帖把亲事定下。 瑾娘真心希望明珠的亲事能少些波折,这姑娘真心不容易,青春已经被蹉跎了许久,若是这次还不能顺利定下,那之后只会更难。 第449章 沈舅舅‘请罪’ 瑾娘想知道舅舅家现在景况如何,但却不好贸然露面。 她心里对此好奇到极点,因而就有些魂不守舍。 但也没让瑾娘“忧心”多久,不过两日时间,沈舅舅就来了徐府。 瑾娘再是没想过老人家会亲自登门,因而听到下人通禀时还有些不可置信。不过在得知来人确实是舅舅后,就叫上徐二郎,两人马不停蹄去了府门口。 见到沈舅舅第一眼,瑾娘眼睛一酸,眼泪差点从眼眶里跑出来。 距离上一次吴恒满月时见到舅舅,才过去几天时间啊。可舅舅却像是猛地苍老了十岁。他原本只是鬓角有些霜白,可如今满头头发都成了花白。最重要是那股精气神,涣散溃败,他就如同一个百战百胜的将军突然打了败仗,了无生气。 瑾娘由衷的后悔起来。 早知道事情对舅舅打击怎么大,她无论如何不会将舅母克扣她嫁妆银子的事情说给徐二郎听,更不会纵容他替她伸张。 憋着一口气就憋着,总比让长辈一夜之间心力交瘁,自责到极点好。 瑾娘吸了吸鼻子,努力忍住涌到眼眶的泪意,她撑起一个笑脸,欢喜的跑到舅舅跟前,“舅舅您怎么过来了?您也是,有什么事情您让人来传唤一声,我和二郎去您府上任凭您差遣还不行么。” 瑾娘给沈舅舅行礼,就一把被沈舅舅拉起来。 这时候瑾娘才发现,沈舅舅面上看不出丝毫情绪,但他浑身都是抖着的。尤其是他抓着瑾娘的那双手,微颤的好似一个即将中风的老人。而沈舅舅的眼眶,在此时也变得通红。 “瑾娘啊,舅舅对不住你,让你受了这么长时间的委屈。” 舅舅眼圈变得通红,扭过头去不让瑾娘看他失态的模样。 他哪还有脸见人啊! 知道沈舅母不靠谱,但她竟连他给瑾娘的嫁妆银子都克扣,她还算个人么! 瑾娘出嫁时多艰难。 那时候林府统共没有二百两银子,还要给瑾娘置办嫁妆,还有留着一家老小的吃用周转,那是真难啊。 而徐府虽然落败,到底是乡绅世家,人家家里底蕴丰厚,即便是个丫鬟婆子,都要比瑾娘穿着风光。 他心疼这个自幼丧母的外甥女,想多给她些陪嫁,让她多点底气,好在婆家日子好过些。他一腔慈爱心思,可就因为沈舅母的插手,这些全都变了味儿。如今,他如今没脸见瑾娘啊。 沈舅舅到底抑制不住落下一滴泪,老人家又侧过身去,浑身抖的不行。 瑾娘见状那里还忍得住,眼泪也顺着面颊流下来。徐二郎在旁边看着,一时间就啼笑皆非。 他给瑾娘擦过泪,又冲着沈舅舅行礼。“舅舅,此处日头太大,不如咱们进府叙话。” 瑾娘也回过神来,赶紧玩着就舅舅的胳膊往府里去,“舅舅咱们进府喝茶。舅舅刚才说那些话做作甚,我是舅舅嫡亲的外甥女,舅舅说什么对不住我,那不是折煞我么。舅舅对我足够好了,从我成亲起,舅舅没少帮扶我,舅舅若是再说那些外道话,瑾娘菜肴无地自容。” “你这孩子,你不要瞒我。你舅母,她做的那些事情,我如今都知晓了。你这孩子也是能忍,但凡你早一些告诉舅舅,舅舅也会早些给你主持公道。那里用你一直忍着这事儿,一直憋着这口气。” 瑾娘打趣说,“舅舅冤枉我,我才没有憋气。” 沈舅舅拍着她的手,“我知道你这孩子最是心善,怕是担心我和你舅母发生争执,才将这些都忍下来。但是,瑾娘啊,一味的容忍和退让只会助长你舅母的气焰。舅舅活了这么大年纪,如今幡然醒悟。可惜我醒悟的太晚了,若不然也不能让她将整个人闹得乌烟瘴气。还连累的你,因为顾忌我们的感情,顾忌舅舅这张老脸,把什么都憋在心里不得舒展。” 沈舅舅这几天着实憋的很了,也是气急了,所以才将这些掏心窝子的话,不管不顾的说出来。他都不在意徐二郎在跟前看着,不在意他说这些话,让徐二郎听到心里,对沈府的印象大跌,颜面无存。 沈府如今还有什么颜面可讲? 他活了几十年,也没把沈舅母教导明白,这几十年委实白活了。 人老了,还给子女添堵,这样的长辈,要他作甚? 沈舅舅颤巍巍的,话中都是沮丧和颓然。 瑾娘此时更加明白,沈舅母的事情对他老人家的打击究竟有多大。 若只是沈舅母克扣瑾娘的嫁妆银子,沈舅舅雷霆大怒,但不会心如死灰。然沈舅母在此之外,还挖空沈家照拂娘家兄弟。这些年花费在他娘家兄弟身上的银子,略一估算竟有五万俩之巨。甚至就连早期沈舅母克扣瑾娘的嫁妆银子,以及平常她克扣宝珠的银子,也填补到她娘家的窟窿里。 她处处顾着娘家,反倒亏待自家的孩子和外甥女,沈舅舅一想想她里外分的这么清楚,就觉得这几十年来的日子真是白过了。 成亲做什么?娶妻做什么?就是养条狗,这么多年也会忠心护主了。可娶了这么个媳妇进门,真是愧对列祖列宗。 沈舅舅语无伦次,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瑾娘晓得老人家情绪欺负太大,需要发泄,便也不插话阻拦他。 倒是沈舅舅,神智犹在,所以在府里下人过来请安时,也止住了话头。 到那下人离去,沈舅舅看着不远处的鹤延堂,就对着瑾娘和徐二郎说,“贸然登门,还是先去给你父母那边见个礼。” 沈舅舅和徐父徐母是一辈的人,说见礼有些过了。徐二郎就道,“舅舅可是贵客,我父亲母亲若是知晓您过府来,指定要亲自到门口迎您。只怪我和瑾娘听到您过来的消息时太激动,倒是忘了让人通传父母一声。” 于是引着沈舅舅往鹤延堂去,路上说话妥帖周到,让沈舅舅一颗如在火种炙烧的心,都舒缓许多。 等到进了鹤延堂的门,不好再说其他了,沈舅舅就低声和徐二郎道,“你是个好的,瑾娘嫁给你,是她的福气。只我这外甥女前半生着实苦了些,之后,还望你多多怜惜她,勿要再让瑾娘受这些委屈。” 徐二郎自然郑重的点头应是,瑾娘喉咙中呜咽一声,又想哭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徐父徐母听到通传声急急从屋内快走出来。 徐父也就是面对子女时特别混,但若应酬“外人”,他不管是待人还是接物,都彬彬有礼,可圈可点,让人说不出一句不是。 现在徐父就热情的不得了,就连徐母,也一口一个“亲家舅老爷”。两人殷切的将沈舅舅迎进花厅,就又招呼小丫鬟快些将家中最好的茶叶泡好端上来。 稍后府上陈佳玉带着长乐、小鱼儿和长绮,荣哥儿带着长洲和长晖都过来给沈舅舅见礼。 沈舅舅见到这周到热情的一家子,再想想沈舅母的作为,越发羞得无地自容。 但沈舅母克扣了瑾娘的嫁妆银子一事,却也不好就这般说出来。沈舅母到底是长辈,还是要给她留几分脸;况且家丑不可外扬,沈舅舅也得为家中儿孙计较一二。 最后沈舅舅也没将此行的目的说出来,只借口瑾娘不日就要离京,他不放心,过来叮嘱几句。 徐父徐母甚至就连陈佳玉,都知道这肯定都是借口,但也不会戳破。该他们知道的,迟早会告诉他他们;不该他们知道的,追问无益。 徐父徐母殷切留膳,沈舅舅这天到底在徐府用了午膳。 等到午膳后沈舅舅要离去时,他将几个孩子都叫到跟前。 “都是好孩子,年纪也大了,也到了用银子的时候。舅外公年纪不小了,不知道还能看到你们几次,也不知道能不能亲眼看到你们成亲。这些银票你们兄妹几个平分,就当是舅外公提前给你们的婚嫁银子了。” 荣哥儿手中被塞了个荷包,他条件反射一捏那厚度,就知道里边银子不会少,那这可不能收。 荣哥儿给瑾娘打眼色求助,瑾娘一直注意着这边动静,就赶紧过来接过那荷包又塞给舅舅,“您说您这是做什么?舅舅您老身体好着呢,就是想长命百岁也不是问题。我们这些小辈儿以后还想在您膝下承欢,您可不兴说这些丧气话咒自己的。” “这荷包里的东西,您也拿回去。”瑾娘终于没再装傻,她就说,“舅母的事情,又不是您的错,您不要再自责。况且那都成了陈年旧事,如今也没追究的必要。舅舅,您好好养身,届时等荣哥儿成亲了,您来观礼。” 沈舅舅却不接那荷包,转手将荷包交到最小的长绮手中。 长绮正啃手指头,她今天掉牙了,一颗大门牙在岗位上坚持了这么久,终于在今天早起罢工。 牙齿没掉之前,她觉得不舒服总想舔一舔。等牙齿掉了,那边空洞洞的剩下一个门洞,她就更想舔了。不仅想舔,她还总想戳一戳,戳着摸着牙齿就咬上了手指头,就开始啃手指了。 长绮懵懂的看着沈舅舅,又看看沈舅舅手里的荷包。奶声奶气的说一句,“舅外公把荷包收回去,娘不让我收,我收了娘要罚我抄书,很惨的。” 沈舅舅闻言好气又好笑,见长绮敏捷躲走了。他就将荷包递给瑾娘,“这不是舅舅给你的,是给几个孩子的。你若是不收,就是还记恨舅舅,觉得舅舅不能为你主持公道,实在愧为你的长辈。” 瑾娘就急忙道,“舅舅,您别胡说。我怎么会记恨舅舅,我知道舅舅全心全意为我好,我……” “那就收下。你舅母做的事情,让舅舅良心难安,于你有愧,瑾娘,你若真想舅舅好,就让舅舅弥补一二。只有这样,舅舅才不会辗转反侧,日夜难安。” 瑾娘最后终究是收下了荷包,将荷包交给了长安。 沈舅舅欣慰的点点头,又拍拍瑾娘的肩,“别送了,舅舅这就回去了。还有瑾娘你和二郎给宝珠挑的亲事,舅舅也要谢谢你们。人选都是好人选,等舅舅问过宝珠的意思,就尽快给宝珠定下亲事。” “只可惜你和二郎不日就要离京,这一走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怕是参加不了宝珠的婚礼了。” “那也不怕。”瑾娘笑呵呵道,“人不到,我礼肯定到。宝珠妹妹婚事不易,等她成亲,我这做表姐的,也给她送一份厚礼。” 沈舅舅闻言哭笑不得的虚点了她一下,“你这丫头啊,舅舅是问你要贺礼么,您尽快捣乱。” 最后一家子到底是亲送了沈舅舅出门。 第450章 ‘补偿’ 沈舅舅府上的消息瑾娘一直让人留意着。 沈舅舅从徐府离开时,面上似有决绝之色,瑾娘猜测到舅舅回去肯定有动作,因而一直提着心。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就有人来报说,沈府中的老夫人身子不爽利,怕是要好生修养几天,这几天就不见人了。如今沈府中是少夫人当家。 话是这么说,但说是病上几天不能见人,但谁又能说清楚,这个“几天”到底是多少时日?这之后身体恢复后,会恢复到什么地步?她精力好不好,还能不能掌家主持大局? 瑾娘心里明白,舅母这身体是“好不了”了,沈府的管家权,舅母也不用再肖想了。 对于舅母这样强势的人来说,权势比命重。没了管家权,就像是没了立足之本,舅母肯定气坏了。 这对于舅母来说好似是最大的惩罚? 但瑾娘知道,并不是。 只是夺了舅母的管家权,并不足以让她吃够教训,也不能让她反省自身,所以舅舅之后应该还有动作。不管是将舅母暂时送到家庙,亦或者让她回娘家,总之铁定有大动作。 但现在顾忌着宝珠的亲事未定,舅舅不好做的太决绝,所以即便还有所惩罚,舅舅也会按兵不动。最起码得等宝珠那边亲事确定下来,宝珠出嫁了,舅舅才会做最后的“清算”。 事情的进展,果然就如同瑾娘猜测的那样。等到宝珠与张默成了亲,沈舅母因为睡梦中梦到佛祖指点她灾厄苦难,心中惶惶不安,就决定去庙里清修两年。这一去,在庙里待了三年才得以回府。 当然,那都是之后几年的事情了。 只说现在,得知了舅舅花了一千两银子,将那两个大小舅子给打发了。那大小舅子也不是善茬,尤其他们各自的夫人,那更不是好相与的。特别是这些年来吃沈家这个大户吃习惯了,冷不丁姐夫要断了他们的月例银子,只给一千两就将他们打发,这是打发叫花子呢?这谁能忍? 听说那边好生闹腾了一场,那两对夫妻在沈府外边大吵大嚷说什么“沈家看不起穷亲戚”“铁公鸡吝啬鬼,对亲戚一点不帮衬,留着那么多金银当陪葬品”。 沈舅舅气的头晕目眩,差点栽倒在地不提,就是还在坐月子的明珠,都差点不管不顾跑出来和她大舅小舅对骂。 沈府门口闹得乌烟瘴气,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心人推波助澜,这事情瞬间传的众人皆知。 不过也没人说沈府的不是就对了。 毕竟救急不救穷,沈家的夫人糊涂,拿婆家的贴补娘家,贴补了这么些年,大几万两银子搭进去,那就是养条狗都养出点忠心了。可恨那对兄弟狼心狗肺不知足,不知道感恩且罢了,回头还败坏沈府的风气,咒沈老爷早死了抱着那些金银珠宝去地府里快活。 就这话,他多污耳朵就不说了。只说这人的良心可真是怀透了,再是没心没肺的人,也不能办出这么不地道的事儿。若是他们,一个铜板都不会给那对兄弟,反倒要让他们赔付早先的银子,沈老爷厚道,还额外给他们一家五百俩让他们回乡,这即便是亲兄弟做到这个份儿上,那也足够了。 外边都是对那对兄弟的骂声,以及对沈府的可惜声。 这些话也进了瑾娘的耳朵,一时间瑾娘就特别愤慨。 她撺掇徐二郎,“把那一千两银子也给截回来。” 徐二郎拿着书本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后天就南下了,这两天你可消停点。” 瑾娘不高兴,“他们狼心狗肺,吃喝花用全用我舅舅的银子。结果提上裤子就骂娘,这不地道。我舅舅不好对他们出手,硬生生忍下这口气,我却不行。我非得给舅舅出口恶气,不然我心里压不住这股火。” 徐二郎就说她,“不用你动手,自然有的是人收拾他们。” 瑾娘好奇,“谁啊?” “那些酷爱行侠仗义之辈。” 瑾娘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忍不住喷笑出声。什么行侠仗义,不久打家劫舍么?亏得徐二郎还把话说的那么文雅,她脑子转不过弯来,险些被他糊弄过去。 不过徐二郎说的也对。 如今京城可都知道那对兄弟手中有一千两银子,在这个二十两银子都够一家子一年衣食无忧的时代,一千两银子的数额当真非常大了。 肯定会有做投无路之人去抢劫这笔钱,也肯定会有无恶不作的宵小惦记这笔钱财。若是那对兄弟还和沈府关系友好,说不定世人看在沈家和徐府以及林府的关系上,不会妄动他们,但如今街头巷尾传的都是他们和沈府交恶的事情,那自然就不需要顾忌什么了。 那对兄弟,回不回得去朱阳县瑾娘不知道。但是,那一千两银子,肯定是带不到朱阳县去的。 瑾娘想通这些,有些畅快,又有些可惜,“那可是一千两银子呢。”蚊子再小也是肉啊,更别提一千两可不是个小数目,让人截走,瑾娘想想都心疼。 “你派人去黑吃黑,咱们把抢来的银子做慈善。”瑾娘怂恿徐二郎,徐二郎还能有什么办法?她眼巴巴瞅着他,徐二郎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应下来,安排浍河去做此事。 “你不是给吴平勋安排差事么,如今安排的怎么样了?”瑾娘想起昨天和徐二郎说的事儿,又操心起来,“舅舅给几个孩子一人一千两银子。”沈舅舅做事周到,从不会让瑾娘为难。他那日给瑾娘的荷包中,塞了巴掌一千两份额的银票。八千两,每个孩子一千两。不单是荣哥儿几个从瑾娘肚子爬出来的孩子有,就连长安长平和长乐,也见着有份。 这舅舅啊,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上特别用心。他也是考虑到瑾娘的处境,担心将长安几人和荣哥儿几人区别对待,会伤了孩子们和瑾娘的情分,所以即便如今捉襟见肘,还是咬牙给每个孩子塞了一千两。 瑾娘见到那么多银票时,都惊愕了,再是没想到舅舅会这么大手笔。 舅母扣了她四百两的嫁妆银子,结果舅舅回过来八千俩,接近两百倍的利息这可太高了。 瑾娘拿这些银子烫手,偏偏还还不回去,只能让几个孩子将银票分了,她则准备尽量多帮衬舅舅一些事情,好弥补些舅舅的亏损。 瑾娘想到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让徐二郎给吴平勋安排个差事。 吴平勋入京后一直没找到个正经差事,听说跟着舅舅跑前跑后,想跟着就舅舅做生意。但是他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料子,根本没长那根筋,以至于学到现在还没开窍。 吴平勋的前途成了明珠和舅母的心病,但何尝不是舅舅的心病?只是作为一家之主,舅舅更能稳得住,也能掂量好利害关系,所以至始至终不让徐二郎帮忙,争取不给他添乱。 但瑾娘却知道,只是安排个差事而已,如今根本不会对徐二郎有一丁点伤害。 徐二郎也应了瑾娘的话,给吴平勋找了个好差事,“明后两天让他抽出一日时间去京兆尹衙门报道,之后前程如何,就看他的造化了。” 京兆伊衙门么?那可是个好地方。 虽然熬出头的人都看不上京兆尹衙门那地,觉得那就是个处理鸡毛蒜皮事情的小地方。但是天子脚下,又有哪个衙门是虚设的? 就说这京兆尹衙门,还掌管着京城的治安民政消防与农业。可以说,整个京城都在他们的手底下运转,就说把这摊子事情处理好了,对京城的了解该多深?这要是要打听些事情,又该有多方便? 这些隐晦的东西不提,只说在京兆尹当差他也体面啊。而且专业对口,吴平勋绝对能最快上手。 瑾娘满意的很,在徐二郎面颊上亲了一下,笑吟吟说,“有劳夫君,夫君辛苦了。” 徐二郎看她一眼,眸中染着笑意。 “我还将沈秋白安排到应天书院中,又给舅舅拉了一桩生意……” 徐二郎在此处中断,瑾娘眼睛瞪大看着他。 给沈秋白安排到应天书院? 他什么时候做的这事儿,她怎么不知道? 不过随即瑾娘又大喜。 舅舅和舅母以及沈城夫妻,可是一直想将沈秋白安排到应天书院去读书的。 可已经安排了沈城进去,他们就不好再开口。关键还是沈城就在丙字班,只比丁字班高一级。若是沈秋白入了学,就是沈城的学弟……这关系,他尴尬啊。 也是为防沈城尴尬,所以即便再想着让孙儿接受好的教育,沈舅舅和沈舅母也按捺住心思,没有求到瑾娘这边来。 不过徐二郎安排了也好,反正这是舅舅的一桩心病。为了儿孙计较,沈城的颜面就不要太当回事儿了。 至于给舅舅拉到一桩生意…… 瑾娘好奇的很,“什么生意?和谁做生意?” 徐二郎也不吊瑾娘的胃口,直言道,“平阳那里距离云贵府只有一天路程,舅舅之前一直将云贵的山货茶砖外销赚取差价。既然如此,何不将这些东西卖的更远些?” 徐二郎又道,“山货就算了,辽东也不缺。倒是茶砖,辽东可缺的很。” 瑾娘眼睛亮堂堂的,整个人都挤进徐二郎怀里去了。徐二郎不动声色的将人抱在怀中,享受着美人恩,漫不经心的说着,“去写信告诉舅舅,舅舅这次破费不少,家中元气大伤,怕是一年半载缓不过来。那茶砖的生意我也就是牵个线,舅舅若是能做成,因为不会再为银钱所扰。” 瑾娘心里滚烫的很,一颗心也快化了。 她忍不住还想说一遍,无怪乎她喜欢这个男人,就说处事这样周全,样样都为了她的心情考虑的相公,她怎么会不爱?她爱煞他了,恨不能将一颗心掏出来让她看看她对他的情谊。 瑾娘如此想,就肉麻兮兮的讲话说出来。徐二郎闻言忍俊不禁,她点着瑾娘心口的位置,“怪别了。你那颗心还是让她安安生生的呆在你身上,真要掏出来,我怕吓到我。” 瑾娘又在徐二郎身上腻歪了好大一会儿,才兴高采烈的用他的纸笔给舅舅写信。 写完后她叫来长安和荣哥儿,让他们往沈府跑一趟。 “后天就南下了,你们过去代我们辞行,就说我和夫君就不过去了。信张上这些安排,对你爹来说是举手之劳,让你们舅外公别太在意。” 还想说些什么,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起。瑾娘就叹口气交代两小子,“你们看情况发挥。” 长安和荣哥儿见爹娘没有瞒着他们的意思,就打开书信看了看。看过后心里有了底,两人就辞别瑾娘和徐二郎,出府往沈府去了。 再说翌日徐府的东西开始装船,随着行李一件件搬到河边的码头上,家里都显得空落起来。 瑾娘正准备去陈佳玉那边看看,她的东西还有多少,结果就听到门上有人过来通禀说,舅老爷又过来了。 沈舅舅再次登门,还是为着昨天瑾娘送去的那页书信。 信上一应安排都有,包括去京兆尹衙门要找谁,去应天书院让谁带他们过去,亦或者茶砖需要什么成色的,瑾娘都一一写明。 但是,这么的的恩情,沈舅舅如何能不亲自跑一趟。 家里宝珠的亲事是瑾娘夫妻帮着张罗的,长孙的学业,长女婿的差事,甚至就连府中今后的营生,瑾娘都给他们安排好了,沈舅舅知道这是他那笔银子太厚重,瑾娘想回报一二,可这回报也太丰厚了,他总觉得不是滋味。 沈舅舅是和吴平勋一道过来的,他们还带着满面激动的沈秋白。 吴平勋嘴上说着要做生意,其实又那里放得下他干了十年的差役? 只是他为人本分,知道不该张的口不能张,所以一直没说过什么。但这次心愿达成,心里还是激动,所以亲自登门道谢。 至于沈秋白,那更不用说了。有机会去大齐的四大书院之一的应天书院,谁还想去一个小小的私塾求学?即便私塾也颇负盛名,但比之应天书院到底逊色许多。 第451章 饯别 沈舅舅还想亲自给徐二郎说声“有劳”,然徐二郎明天就要南下,今天肯定要去宫里辞行。 这也是允文帝的意思,皇帝显然对徐二郎南下的事情计较颇深,所以昨天就让人传话,让徐二郎早早过去。瑾娘猜测,允文帝该是还有什么叮咛嘱咐,再不行,君臣两个也会对南方的形势再商议一二。所以徐二郎什么时候回来,还真说不准。 徐二郎不知什么时候归来,好在徐父徐母又及时过来了。 徐父看着沈舅舅,眸中颇多唏嘘感慨。 徐父觉得自己娶了个“老仙女”已经是很糟心的事情了,不想世上竟然还有比他更命苦的男人。 看看沈府这两天闹腾的,这都叫什么事儿? 当家夫人瞒着家主月月给娘家兄弟发月例?这就不说了,可你酌情给些就是了,结果份额直接上涨到每月五百两,才几年时间就让沈府搭进去五万两银子。 这托马还是媳妇么?这是家贼! 换他不把人送官已经是仁义了,结果沈舅舅这老好人竟然佯作无事一样,连点惩罚都不给。一时间徐父忍不住唏嘘感叹,他自己就够不靠谱了,没想到沈舅舅比他更不靠谱。 心里百转千回,徐父面上却没表现出来,一如往常热情的招待沈舅舅。 徐父和徐母已经知道了沈舅舅上次过府的来意,正是因为沈舅母克扣了瑾娘的嫁妆银子。这事儿怎么说呢?那真是槽多无口。 反正徐父现在越看沈舅舅,就越发觉得沈舅舅可怜。 说句实在话,一个男人混到沈舅舅这份儿上,那是挺悲催的。 至于沈舅舅今天的来意,徐父也知道一些。毕竟昨天他从外边回来时,恰好碰到两孙子打沈府归来。 徐二郎给沈府的女婿和孙子安排前程这事儿,徐父不在意。可徐二郎还给沈舅舅安排了好生意,这就让徐父坐不住了。 不过再一想沈舅舅也是悲催,为了替媳妇“还债”,硬生生掏了八千两银子,分给他几个孙子孙女,徐父就压住了那股妒意,决定不和沈舅舅一般见识。 毕竟沈舅舅已经够惨了,是得给他府上弄几桩喜事冲冲晦气,不然这日子还咋过下去? 徐父徐母招待沈舅舅的时候,林父带着一家老小也过来了。 瑾娘原本计划今日到林府去给父亲以及沈姨母辞行,但谁也没料到允文帝会突然召徐二郎进宫。 计划赶不上变化,所以瑾娘昨晚就让人送了信去林府,让他们今日别等他们了,等到南下当天再见面。 熟料林父到底是心念着女儿,这不一大早收拾妥当,就带着沈姨母、萱萱和柯柯一道登门了。 府里倒是热闹起来,几个孩子也鱼贯过来给长辈请安。稍后他们自然免不了被问及东西可收拾妥当之类的话,也都一一妥帖的回答了。 让人意外的是,长安也要跟着南下。 林父和沈舅舅听闻此事,就有些惊愕,“应天书院这两日就开学了,长安怎么还要到南边去?” 徐父不等长安回答,就扁扁嘴不乐意道,“还不是二郎想一出是一出?他觉得长安年纪不小了,整天呆在京城没什么长进,就让孩子跟着他去南边长长见识。” 换句话说就是,让长安去南边游学一段时日。 那这是好事情啊。 林父就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多走走看看是应当的。” 徐父就不乐意了,“长安长平这几年可没少往辽东跑。” “辽东的学风如何能与江南比?”林父很有发言权,“亲家公,你看看开国以来每三年一届的科举,三甲以内的进士,单是江南就占了七成有余。江南学风浓厚,这是自古就有的认知。长安学问是出挑,在应天书院也有些名气,可谁又知道他这水准拿到江南,是个什么水平?可不好养大了孩子的傲气,让他成了井底之蛙。依我看,长安去江南长长见识也好,这样一来能结识一些同道中人,还能让学问在探讨中长进,这安排着实不错。” 徐父面上不乐意的神色更浓了,林父如何不晓得,这是徐父不乐意长孙南下。 但事实就像是林父说的那样,天下的才气七分都在江南。长安在应天书院出挑,可去了江南就未必了。孩子有自己的傲气,毕竟小小年纪就中了举人,确实有傲气的资本。可想之后走的更稳健,长安还要接受一些挫折教育。 依照林父看,让长安去江南见识见识那边的才子仕人也好。毕竟十六岁的举人在京城罕见,在江南可不那么稀罕。 林父又委婉劝了几句,徐父有再多不乐意,也不好当着亲家的面发泄出来,所以最后也没多说。 长安含笑听着长辈的话,也没插嘴。 其实这次下江南,是他主动向二叔要求过去的。 去江南游学长见识是其中一个目的,第二个目的却是,他深知此番二叔去江南,路上绝不会安稳。 这不比早先二叔去辽东,那时候二叔只是个从四品的同知。他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功绩,自然不会有人把他看在眼里,也就不会有人特意在路上去行刺埋伏他。 可这次不一样。 这次二叔去江南,就是奔着江南的世家门阀去的。 都说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二叔这可不是夺人钱财那么简单,他要是断人祖宗基业。这换做谁,也不能让他好好的过去不是? 二叔对此也是心里有数的,不然不会弄那么多障眼法出来。 但再多的障眼法,面对绝对武力也会失效。 他担心路上埋伏太多,二叔有所疏漏会顾忌不到两位婶婶,以及几个弟妹。所以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亲自跟过去一趟。 不看着二叔他们安全到江南,他不放心。不看着二叔在江南站稳脚跟,他更是日夜难安。 所以这次江南他是去定了。 长安还想着跟着给二叔跑跑腿,打打下手。 他虽然没有墨河浍河几人得用,但是有些事情他出面,指不定效果更佳。 长安打定了心思,可这些考虑却不好告诉祖父母。不然二老要为叔叔婶婶们担心,且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肯定不会答应他南下。 毕竟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不然被人一锅端了,悔之晚矣。 长安乐呵呵的带着几个弟妹退出了花厅,他拍拍长乐的肩膀,“去忙你们的。” 长乐身上都是药味儿,明显来之前还在药房里制药。 这些天她制作的药丸子已经非常非常多,只要是世面上有的药丸子,不单是止血化瘀、健脾益气、护宫养宫,就是市面上没有的,那些关键时刻用来救命的东西,长乐都制作出来许多。 各种药丸子,如今已经筹备了几百瓶,按说这远远足够了。但不知为何,距离南下的日子越近,长乐越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这种感觉促使她不能停歇,只想做出更多保命的东西。不然,她有预感,这一路恐怕会更艰难。 也是因此,长乐几经挣扎,做出不少迷药,甚至使用方法出其不意毒药。 当然,不管是迷药还是毒药的事情,她都提前告诉了二叔,也是得到二叔的同意,有了二叔的帮衬,她才收拢来许许多多的毒物。 如今长乐还急着回去,再多做一些让两位婶婶,还有哥哥弟妹们出其不意制敌的药粉,所以非常忙碌。得了哥哥的同意后,就拉着小鱼儿和长绮,马不停蹄的回了院子。 小鱼儿和长绮也停了功课,这几天跟着长乐忙活。 因为赶时间,长乐又不想外人知晓她在做些什么,那只能指使两个贴身丫鬟,以及两个妹妹啦。 小鱼儿对此很无奈,明明她在医术上没一点天分,可这几年被姐姐“磋磨”的都会给自己开方治风寒了。而这几天给姐姐帮手搓药丸子,她觉得自己医术长进,现在都能当个半吊子大夫使唤。 她也是厉害。 至于长绮,小姑娘对医术兴趣不小。当然,也只是兴趣。让她放弃武术转学医术,那她真是做不到。 不过长绮对人体穴位痴迷到了极点,也是因为长乐用教她人体穴位为“要挟”,小姑娘才会心甘情愿的用上自己的蛮力,帮助姐姐处理一些不好处理的药材。 姐妹三个远去了,长安也带着荣哥儿和长洲长晖回了院子。 荣哥儿不比长洲和长晖,那俩如今还是不知事儿的年纪,每天烦恼的都是自己的功课。荣哥儿却已经被当成大人委以重用,所以南下路上的会有的危险,他也心中有数。 父亲安排了十拨人马,用来混淆视线。这些人手看起来很多,但要知道,他们的敌人更多,敌人派人的刺客也会更多。 这次南下,一个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长洲和长晖很快跑远了,荣哥儿就和长安说,“大哥,你若是过两年再去江南,兴许会更好一些。” 长安忍不住翘起唇角,“怎么,我现在过去就不好了么?” “大哥,你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正是因为知道,才更要陪着你们南下。家里有长平,足够了。大哥就是留在家里,每天也要提心吊胆过日子。如此一来,倒不如陪着你们一同过去。路上真要有些什么,指不定我还能派上用场。” 荣哥儿低着头,不说话了。 长安拍拍他的肩膀,“你那几个友人,可是作别过了?” 长安点点头。 从父亲官职确定,他就做好了南下的准备。 他年纪小,关键是南边的人文学风,确实比京城这边更浓郁一些。再加上早先娘亲也和他说过,去应天书院应该只是“借读”,之后父亲任职在哪里,就会把他安排在就近的州府的。所以他一直做好了转学的准备。在父亲成为总督后,几个好友前来府中道喜时,他就和他们简单提了此事。 前几天,他更是在酒楼中宴请他们,用以饯别。 兄弟两个说着话就到了院子,然后就各自忙碌去了。 他们手边都还有些经常翻看的书籍,这些都是需要带到船上去的。另外还有一些较为珍贵的长辈赠送的东西,也不好借助下人之手收拾,还需他们亲自归拢好。 徐二郎是在宫中用过午膳才回来的,那时候林父和沈舅舅等人都准备离去了。赶巧他回来,几人便又留下坐了会儿。 沈舅舅感激徐二郎的帮扶,徐二郎自然不会居功,只道都是亲人,他恰好有余力,帮衬几分是应该的。 吴平勋也对徐二郎感恩戴德,徐二郎就提点他几句,“去了京兆尹衙门,多听、多看、少说。我安排了人照拂你,但等闲不会露面,你且凭着自己的本事往上爬。京兆尹衙门是个好地方,兵部和大理寺不少官员都是从这里边出来的,你且仔细琢磨琢磨之后的路该如何走。” 吴平勋受教,也因为这几句话,早先的激动褪去,面上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徐二郎又看着面前的沈秋白,“士农工商,商人位卑,沈家能否改换门庭,你责任重大。” 沈秋白也恭敬的应了是,那瞬间,小子的背脊挺得笔直,终于有了要承担起沈府兴旺重任的责任感。 徐二郎又殷切关怀了几位老人的身体,让他们平时多注意,切不可掉以轻心。 他和瑾娘此去江南,距离他们稍远,又不知何日才是归期。他们健康无忧,他们也会少许多烦心,也能更专注做事,争取早日归京。 对于这些叮咛,林父和沈舅舅自然连口应下。 林父说,“我和你姨母身体不错,之后也会注意保养,我还想看着你们回京,看我几个孙儿大婚。” 沈舅舅也说,“舅舅帮不上你们的忙,却也不会给你们添乱。你们好好在江南呆着,若是需要什么东西,就写信过来,舅舅在京城置办齐全了,就托人给你们送过去。” 就连沈姨母,也对他们叮嘱了又叮嘱,关怀中夹杂着掩不去的担忧,让人看得心酸。 这几个长辈唏嘘感叹,对他们的安危尤其挂怀。对比一边闲坐着的徐父和徐母,两人的态度略显冷清,就有些尴尬。 第452章 长平长大了 翌日送行,码头边来了不少人。 徐父没出面,但徐母带着特意请假的长平过来了。 长平看着二叔和长安他们,一双眼睛红的兔子似的。 他也是昨天晚上回府后,才从大哥嘴里得知他要和二叔一起南下的事情。 长平当即就有种被抛弃的感觉的,但理智又告诉他,大哥此番过去不是玩的,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游学。虽然大哥嘴上云淡风轻,好似此番南下纯粹是放松身心,但也掩饰不住他想出把力,护送二叔他们安全南下的事实。 长平一边自怨自艾自己要被丢下,一边又忍不住担心二叔他们即将遇到的狂风暴雨。这些事情闹得他彻夜不眠,忍不住半夜起床去找大哥,结果又被大哥塞了一个,他们生母就在京城,他还曾见过的消息。 长平当时的表情用如遭雷击来形容不为过,那种想哭又想笑,想怒又无处发泄的感情,憋的他不知如何是好。 长平当时还想,若是大哥说这个消息只为转移他的注意力的话,那他成功了。 生母什么的,长平都已经彻底遗忘了这个人,他将脑海中的记忆翻来覆去,都寻不到她的音容笑貌。 在他心中,婶婶虽然不是他的生母,但他这些年来对他体贴周到,对他关怀照顾,对他的忧心和操心不逊色与母亲。在长平看来,二婶就是母亲。 可冷不丁就知道,那个生了他,却没养他的女人,就和他们共住京城,指不定他们什么时候还曾擦肩而过,这多讽刺啊。 长平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之后后半夜只顾着想生母的事情了,对于大哥和二叔他们南下,到是没有那么纠结了。 如今离别在即,长平走到长安面前低声说,“大哥你什么意思我知道,你放心,你不在京城,我就会把徐府扛起来。那些没名没姓的人不找我且罢了,找我我也不会认的。我是二叔二婶养大的,我只认他们。大哥你不用担心我被他们哄骗了去,我没那么傻。” 说这句话时,太阳从远处的地平线一跃而起,灿烂的金光照耀在长平身上,长平整个人绚烂的发光。他稚嫩的面颊上眼睛微肿,眼下一片青黑,显而易见昨夜没睡好。但他面上却再没了之前那股没心没肺,吊儿郎当的模样,反而换成稳重成熟。像是双脚终于落到了实地上,现在这个没了依靠,只能自己撑起徐府的长平,才真真正正长大了。 长安没再说什么,只是无声的拍拍长平的肩膀。长平垂下脑袋,吸溜一下鼻子。这是他最后一次脆弱,以后他就是长钮钴禄平,他无所不能,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他庇护和在意的人,任何人也无法伤害到他。 宿迁随之过来,他满面感慨,“我先是送走了王轲,之后送走辛魏,前段时日送别炎亭,如今又是你。走走,都走了才好呢。如今这京城风大浪大,若不是我这位置实乃肥缺,我也准备一走了之。”只是不行啊。宿轩的亲事隔年就准备办了,他冷不丁外放算怎么回事?即便要走,也要等宿轩成亲,他才能谋划外放。 徐二郎与他说,“你心中有数就好……我还是建议你外放。没有外放经历在朝中走不远,你自己琢磨。” 其实这根本不用徐二郎点明,宿迁也有了外放的心思。毕竟朝中有明文规定,但凡想入阁,最起码在外边待过两届任期。遍观古往今来朝中阁臣,他们的经历如出一辙的相似。都是先进翰林院为官,然后外放,之后才慢慢走进内阁。 当初他心甘情愿在翰林院窝着,还不是想走这条最稳的道路入阁么?如今可好,因为诸多事情一而再将事情搁置。如今虽说他混成了户部侍郎,看起来也有头有脸的,但比他低一届科举的徐二郎都因为外任政绩显着,混成了权倾一方的正二品总督,他这资历就实在拿不出手炫耀了。 宿迁慨叹一声,“明年,等轩儿成了亲,我就外放。” 徐二郎点点头,“你这职位是肥缺,若是想外放多的是人助你一臂之力,你见机行事。” 这时候林父带着沈姨母诸人,沈舅舅带着吴平勋和秋白,宿轩和魏庆耀和板儿、宿征也过来了。 长辈们一遍又一遍的叮咛瑾娘和徐二郎,万万注意安全。 小辈中宿征一下跳到长安身旁,“长安哥你带我一块儿南下,骠骑营实在不是人带的地方。你看我和长平,我们在哪里才呆了多少时日啊,就瘦成一把骨头了。这么些年里我也就长了这百八十斤肉,结果一下给我瘦成这副排骨模样,我心酸啊。” 长安瞅了宿征一眼,“你怎么也请假出来了?” 宿征闻言痛心的不得了,“还不是要送你们,长安哥你这也太伤人心了。因为想亲自送送你,我就差在长官面前撒泼打滚了。我脸都不要了,才磨来这送行的机会。我比长平更不容易,长安哥你却不了解我的一番苦心。长安哥你变了,你再也不是以前的长安哥了。” 长安眼皮都没抬一下,“我以前是什么样的?” “你以前温柔体贴,可照顾人了。” 长安“呵呵”,长平“呵呵呵”,板儿和宿轩、魏庆耀三人闻言大笑,宿轩更是拍了宿征一巴掌,“那都是你的幻觉。长安就是温柔体贴,也是冲着卫姑娘去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宿征露出沉痛的表情,“二哥说的有道理。” 长安忍不住有些窘迫,也就是这时候,长平捅了捅大哥的腰,“大哥你看,那是不是卫府的马车?” 长安对“卫”这个字尤其敏感,闻言条件反射朝通向码头的大路看过去。果不其然,就见一辆上边挂着卫国公府族徽的马车,正稳稳驶向这里。 长安不顾宿轩几人的调侃揶揄,快走几步想去接人。他心潮澎湃,心中爱怜翻涌上来,以至于过于激动之下,差点等不到马车中的人下来,就想开口说“你怎么亲自过来了?昨日不是与你说过,不用亲自相送么?河边湿气大,你过了寒气怎么办?” 也幸好长安本性内敛,这些话到底没提前说出口,不然看到率先下了马车的卫国公和卫世明,不知道要窘迫成什么模样。巴山书院 反正现在长安就足够窘迫了,他面颊泛红,脚步在原地顿了一下,才又快步迎上去。 卫国公自有徐二郎亲自接待,这还是私底下两人第二次接触。上一次是徐二郎和瑾娘去卫府提亲,那时两人有过短暂会晤,之后即便到了朝堂上,两人也没有过多话语。通常时候都是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毕竟卫国公府势盛,徐二郎如今也位居高位,权倾一方。他们这些权臣走的太近了,难免会惹上位者忌惮。 哪怕允文帝对他们都很重用,但给避嫌时要避嫌,不然被御史参奏的多了,陛下免不了会多心。 这次卫国公亲自过来,是徐二郎不曾想到的。不过他也不过微微挑了挑眉头,便明白了卫国公露面的缘由。 “大嫂寡居在家,不便露面,我带着昭儿过来向你们辞行。” 徐二郎拱手回了他一礼,“卫国公客气。” 卫国公年约四旬,因为常年掌兵,威仪甚重。他面容冷肃,看着就不好接触,甚至有种能止小儿夜啼的煞气在。但面对徐二郎他语气却很客气。这一方面固然有两家是姻亲的缘故,另一方面,也未尝不是徐二郎能力出挑,让他觉得旗鼓相当,所以心里就敬重几分。 卫国公递来一张折叠起来的纸张,“江南局势复杂,你们过去后万望小心。纸上是我两个至交,若有疑难,你可去寻他们求助。” 徐二郎没推辞,将纸张收下了,顺便诚恳的道谢,“有劳卫国公。” 这边卫国公“嗯”了一声,便没怎么说话了。徐二郎也不是多话的人,便陪着站着。两人不自觉就看向卫思昭和长安那里,却见两个小儿女即便在这种时候也规矩守礼,心里就愈发满意几分。 长安看着卫思昭眼下的青黑,就有些心疼,“昨晚没睡好不是?” 卫思昭点点头,有啥说啥,“一想到你这次南下,不知道何时是归期,我就寝食难安。” 长安没撩的耳根泛红,心里却甜滋滋的,“你放心,等二叔在南边安稳下来,我就立马回来。”长安声音越发低了,“我也会好好读书,争取下一次科举榜上有名,等将风风光光的将你娶回家门。” 这下卫思昭娇艳的面颊上也泛起红晕,她还想羞羞的说,“那个想那么快嫁你?”但她可不是恨嫁么,简直恨不能现在就和长安成为夫妻,好随他一道南下去。 可惜,也就是想想,这根本不可能。因为家中早就防着她出这种幺蛾子,所以她的户籍和通关文凭全部被母亲收缴走。除此外母亲还以教导她规矩为名,在她院里安排了四个嬷嬷昼夜盯着。 那真是她每顿饭吃几粒米,娘亲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想要躲过这些视线,跑到江南找长安,那可太难了。 卫思昭知道这一别,怕是最少一年没法见面,鼻根就酸酸的。她将腰间的荷包解下来,塞到长安手中去,“我是我的贴身之物,你可收好了。若是想我,你就多看看这荷包。荷包里我绣了两方帕子,都是给你的,我绣工不精湛,你可不许笑我。” 又忍不住叮嘱他,“去了江南后,定要给我写信。不拘是什么,只要你想到的都可以告诉我。我也会定期给你写信的,你记得收到后就快快回信给我。不然我收不到你的来信,又会昼夜不安。” 长安闻言心都要化了,若非长辈们就在不远处,这码头又是人来人往,一个不慎就会弄出是非来,不然他真想抱住卫思昭好好宽慰她几句。 虽然他昨天亲自去卫国公府辞行时,已经克制的轻抱了她一下。但是就像是吸大烟的人,吸不到不觉得那滋味美妙,也不会想念,可若是吸到了再让他断掉,那无异于天方夜谭。 那太痛苦了。 但为了不影响对方的闺誉,长安到底忍下了蠢蠢欲动的双手。 两个小男女又小声说了几句话,天色就不早了。眼见着到了出发时间,长安不舍的催促卫思昭,“你快上马车,我也该走了。你回去后再好好睡一觉,不然脑袋该疼了。” 卫思昭点头又摇头,面庞微红,潋滟的眸子中泛着水光,“先不急,我还没有给叔叔婶婶以及诸位长辈请安。” 啊,这个长安可没想到。 他只顾着一解自己的相思之意了,却把这些规矩大防抛之脑后。 长安带着卫思昭,给诸位长辈都见了礼。 沈姨母和柯柯都没想到会遇到长安的未婚妻,也都没准备见面礼。可他们是长辈,第一次见人姑娘,不给又不好看,沈姨母就立马褪下手腕上的肘子带到卫思昭手腕上,“好姑娘,这镯子不贵重,你收下留个念想。外祖母没想到你会亲自过来给他们送行,不然肯定给你准备更好的。” 卫思昭脸红红的回道,“这镯子已经很好了。只是这应该是您的心爱之物,思昭夺了您的心头好,倒有些过意不去。” 沈姨母笑的眼睛都弯起来,越看眼前这姑娘,越觉得真是哪哪都好,和他们长安果真天造地设的一对。这要是他们现在成亲多好,指不定下次她过来,就能抱上两人的孩子了。 柯柯也是京城贵女,和卫思昭自然见过几面。不过也就零碎的几面而已,毕竟卫思昭早先不安分,一年中能有一个月在府上已是万幸,其余时候她多在外边游荡,即便家人想见她一面都是奢求,更别提外人了。 不过两人同属一个圈子,即便年纪差着两三岁,到底是熟悉的。 柯柯就忍不住揶揄她,“下一次见面,可要喊我小舅妈了。诺,这是我贴身带的玉佩,给你做见面礼。” 第453章 长乐的没缘分 京城从一个黑点,到再也看不见。而此时,驶向江南的大船已经走了将近两个时辰。 瑾娘和几个孩子在船板上看风景,顺便眺望越来越远的京城。 就像是之前说的那样,这次翼一走,不知何日是归期。 瑾娘想着想着就忍不住感叹一声,徐二郎恰好此刻从船舱中出来,听见她叹息就说她,“若是想回京,届时派人送你回来就是。” 瑾娘佯作无奈一样感叹,“那不行啊,离了我你可怎么过啊。” 徐二郎一时间被噎住了,竟毫无招架之力的心神荡漾了一瞬。 不过很快他又回神,他轻笑着说,“那就不回来。” 瑾娘嗔他一眼,“你还是闭嘴。” 徐二郎再也忍不住朗笑出声,其余几个孩子听着父母拌嘴,也忍不住捂着小嘴笑起来。 徐二郎却正经道,“我说真的,届时你若真在江南呆的厌烦了,就随长安回京待一段时日再回去。” 长安问,“二叔,你知道我何时回京么?” “宿轩成亲时你回来一趟,顺便把我和你婶婶准备的贺礼带过来。” 可宿轩成亲时,江南又是个什么景况呢?若是二叔已经在江南站稳脚跟,婶婶和弟妹们的安全无虞,他自然可以回京。可若形式复杂,婶婶他们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即便二叔赶他,他也不会回来。 宿轩的婚礼重要,可与婶婶几人的人命比起来,那又不重要了。 长安就说,“届时看情况再说回不回。” 徐二郎微颔首,“你看着办。” 长安就笑,“真要是让我看着办,我觉得还是不回好。毕竟宿轩明年成亲,板儿顶多也就后年,还有魏庆耀,如今也开始相看了,指不定这两年也会成亲。要是每次他们成亲我都往京城跑,我怕是跑不及。” 瑾娘听到这话就讶异了一声,“魏庆耀的亲事,还没定下么?” 长安就问瑾娘,“婶婶听到什么风声了?” “是你宿伯母和我说的,道是宿轩和她闲聊时说起,魏庆耀前段时日去大圆寺相看。对方据说是文阁老的孙女,怎么,亲事没成么?” “这我可不知道。”长安拍拍脑袋,“这些时日只顾着忙南下的事情了,倒是没关注庆耀的情况。不过他年纪和我与板儿、宿轩都差不多,我们都亲事都定下了,顾忌他那边是该相看起来了。” 长安还揶揄的说,“大长公主对庆耀最是疼爱,总愧疚与当初将他抱到膝下养育,让他和亲生父母兄妹之间的关系不亲厚。大长公主这些年来身体染恙,总担心她冷不丁撒手人寰,庆耀的亲事会搁置下来。这不,从庆耀中举后,大长公主就开始让他相看,只是到了如今,亲事也没定下来。” 瑾娘闻言就有些好奇,不止是她,就连长乐和小鱼儿,甚至是荣哥儿都疑惑的求答,“这都两三年了,至今都没相看到满意的,魏庆耀是要找个天仙么?” 长安笑,“不是庆耀要求高,是大长公主要求高。大长公主觉得她的孙儿十全十美,也想找个能配得上庆耀的媳妇。偏大长公主眼光奇高,等闲人家的姑娘入不了她老人家眼。而她老人家看上的,过段时间又总能从那姑娘身上挑到不满意的地方。所以庆耀虽然是我们之中最先开始相看的,却至今都没定下来。” 瑾娘闻言唏嘘,“大长公主眼光是高。早先你二叔还没外放到河州时,那时我参加宴会,碰上到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对众人大多态度平淡,也只有王室那几位老王妃,才能让老人家展颜多说几句话。我也听说老人家最重视规矩礼法,也是因此,但凡老人家在场,宴会就特别安静,即便是有些夫人想出头,也担心言行不合宜,得不到大长公主的青睐,反倒惹了厌恶,那就不美了。” 长安点头,“早先那几位大长公主看好的人选,就是因为规矩上略有不合适,才被大长公主排除掉的。” 瑾娘闻言就唏嘘,那大长公主也太挑剔了。 不说别的,京城这些能叫的出名号的贵女们,大多被教养的不错。就不说他们人品上有没有瑕疵了——这个属于长时间才能观察出来的。只说她们的规矩礼仪,在瑾娘看来肯定是非常出挑的。反正就瑾娘参加的这么多场宴会,她鲜少见到贵女们失仪。 闺女们的仪态,也代表了一个府邸的门面。所以像是京城那些贵女们,都是从会走路就开始学规矩的。反正瑾娘见着人家的规矩礼仪,都有些汗颜。她自觉自己是没人家做得好,看就连那样的模板,大长公主都能鸡蛋里挑骨头挑出不满意的地方,可见大长公主绝对是非常挑剔的一个人,也绝对是非常遵守礼法的一个人。 “文阁老家的孙女听说就很不错,不管是规矩礼法,就是才学品貌在京城也是出挑的,我觉得这个要是还不成,魏庆耀的婚事就要成老大难了。”瑾娘还忍不住调笑了一句,“可别学着你小姑夫,到时候蹉跎到二十余岁才成亲,那就惹笑话了。” “那应该不会。”长安道,“大长公主年岁渐长,身体不如往前。早先在书院时,庆耀每月也就请一两次假回府探望大长公主,这一年来庆耀请假的频率上涨,且每次回去后,也会多呆两天才会书院。我猜,约莫是大长公主的身体真的不大好了。” 瑾娘闻言点头,心里却琢磨,那魏庆耀的亲事肯定要尽快定下来的。 大长公主将这个孙儿抱到膝下,养育了这么些年,对他疼之入骨。不看着他成家生子,老人家怕是死不瞑目。 瑾娘和长安说着魏庆耀,片刻后话题却又转到长安书院中其余学子。两人零零碎碎说了许多,小鱼儿几人就旁听着。偶尔听到熟悉的人名,才会搭话。 船板上的气氛非常祥和热闹,就连徐二郎都坐在椅子上,悠然的品起茶来,却无人看到,长乐的面色怔愣了好大一会儿。 长乐回想起之前魏庆耀看她的那个眼神,总觉得其中未尽之言太过沉重。 她不知为何被看得不自在,偏过脸躲过去了。 可此时再想,心中却有股发麻的感觉。 长乐不知不觉又想到那年的灯会,当时她掉了鞋子,他让嬷嬷给她买了新的给她传。那种窘迫和羞赧的感觉随着年龄渐大而减退,至今回忆起来,她不感觉面上滚烫,却会忍不住微抿起唇角发笑。 长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开窍了,又是不是对魏庆耀有某种不可言说的情绪。但她很理智,知道两人之间不可能,便不再多想。夭夭> 确实,她学了医术,常年在外边跑,时不时还要女扮男装,四处给人诊脉。在患者看来,她是医德厚重,可在那些讲规矩重礼法的长辈们看来,她不知羞耻,没有规矩。 那样的长辈不会喜欢她,她也不会因为一个男人,而折断翅膀,委屈自己成为他的笼中雀。 这大好河山好景遍地,她见过只是寥寥。 世间疑难杂症纷多,她能治疗的也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她余生还很长,能做的事情有很多。若是只因为一个男人,将自己困居在几尺见方的小院子,她就会如同不见天日的禾苗,迟早一日会耗干了精血,成为一捧灰烬。 她不会容许自己落到那样的境地,她也不会让自己那么卑微。 午膳很快准备好,长洲长晖看到梦寐以求的大鸡腿,欢呼雀跃的拉着彼此的手往船舱里跑。 自从被爹爹罚抄后,娘要扣了他们的鸡腿让他们长长记性。总感觉已经有十年八年没吃鸡腿了,他们馋的口水都要流下来。 长洲欢呼雀跃,“爹一个,娘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长绮一个,长晖一个,剩余全是我的。” 长晖闷不吭声的,什么话也不说,但他撒开脚丫子往前跑,速度竟比长洲还快几分。 小家伙边跑心里边自言自语,“喊那么多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吃到谁肚里就是谁的?他是大胃王,他肯定比四哥多吃好几个。” 长乐看着撒丫子跑远的两个弟弟,蹙紧的眉头渐渐舒展。她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事情,拉着长绮的手慢慢往前走。 第一次坐船,除了瑾娘和徐二郎外,其余几个孩子都显得很兴奋。 他们年纪小,可也赶过不少路。但不管是从平衍到京城,还是从京城到辽东,他们都是走的陆路。一路马车坐下来,即便再好的耐性也烦了,再结实的屁股也坐麻了。 如今做船只南下,别说瑾娘松了口气,就是几个孩子也欢欣雀跃。 做河运好啊,河运不比海运,河运没有大风大浪,只要不需要暴风雨的天气,乘船可以说是非常享受的事情。 当然,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不晕船。 瑾娘是不晕船的,毕竟上辈子坐的船多了,她什么体质自己明白。 可几个孩子不知道他们晕不晕船啊,反正上了船只这么久,他们都平安无事,便觉得晕船之事和他们无关,因而特别高兴的从船头跑到船尾,又从船尾跑到船头。 如今离京不过多半天时间,他们还没坐腻船只,也觉得沿岸的风景美丽,所以还耐得下性子。但到了翌日长乐开始眩晕头秃,几个孩子也觉得风景太过单一,有些腻歪时,那情景就又不同了。 瑾娘听到青禾说,长乐竟然晕船而上吐下泻时,还有些不敢置信。 毕竟在她看来,长乐懂医术,即便是长安晕船,她都不会晕船。 可她忘了,会医术和晕船之间并没有必要的联系。所以长乐晕船……好似也不是太让人意外的事情。 瑾娘和徐二郎匆匆跑过去,长安几人闻讯也过来了。 长安冲二叔和婶婶行过礼,跟在他们身后进了长乐的住所。 他们租用的船只船体较大,同样规格的船只他们租用了三只,才装下所有随行人员和行李。 因为船只整体还算豪华,所以长乐的房间也不算小。但二三十平的地方要分成出恭、读书和住宿的地方,整体就有些狭窄了。 瑾娘和徐二郎一走进去,就看见长乐面色苍白,唇无血色的靠在软枕上。 船舱的窗户开着,河面的清风吹拂进来,将屋里的一些气息卷走。这屋里明显通风散气一会儿了,但仍能闻见细微的气味儿。 长乐尤其不好意思,面颊泛出几丝晕红。但她此时觉得天旋地转,稍微动一动就又有呕意作祟,所以动也不敢动。只吱呜着说,“长乐给叔叔婶婶添麻烦了。” “这是什么话。你这孩子,晕船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这有丫鬟婆子伺候着,能给我和你叔叔添什么麻烦。”瑾娘坐在长乐一侧,摸摸她的额头,果然上边有一层浅浅的汗意,她拿了帕子给长乐擦了,又问她想不想喝水,长乐摇摇头,“刚喝了一口,又吐了。” “那有没有吃晕船的药?婶婶特意让人买了不少,以备不时之需,我让丫鬟去给你取一些?” 长乐又摇头,“我刚才吃过了。许是现在药效还没发挥,就有些不舒坦,再等一会儿估计就好了。” 这时候小鱼儿带着长绮砰砰砰跑过来。 小鱼儿急的不得了,“姐姐怎么晕船了呢?不是体虚的人才会晕船?姐姐早先身体不好,可之前桂娘子不是给姐姐诶调理好了,怎么姐姐又晕船了呢?” 徐二郎看了看长乐眼下的青黑,“许是这些时日没休息好,乘船时又太过仓促。如今提着的心放心……”未尽之意徐二郎没明说,但众人都晓的是什么意思。 别说,这解释还真挺有理的。反正长安和小鱼儿以及长安就非常认同。 因为他们若是熬夜久了,也会觉得头晕目眩,四肢乏力。 那还是在府里,他们走几步路就觉得眼前发黑需要丫鬟帮衬着才不摔倒。 反观长乐这里,她这些时日忙着做药丸子,确实费尽心力。再加上船上到底不比地面上安稳,船只随着河水轻微颠簸,她那些不适加倍放大,就变成了晕船……这绝对没毛病。 第454章 逃命 长乐随后吃了晕船药,效果如何一时半会看不到。 瑾娘看她依旧恶心想吐,就让人赶紧去拿清凉膏来。清凉膏对于晕船也有一定效果,只要将药瓶放在鼻下一直嗅着,就就很大几率缓解晕船反应。 还有一种药物叫做清神膏,和清凉膏只有一字之差,也能治疗晕船。只要把清神膏涂抹到太阳穴,就能让头脑清明。这个在读书人之间流传的更广,反正瑾娘就听荣哥儿和长平说过不少次,道是全靠它,那简直是熬夜神器。 神器不神器的瑾娘不知道,反正长乐用了这几样药膏后,晕船反应终于没那么大了。 瑾娘看长乐昏昏欲睡,就眼神示意长安几人都出去。她又陪了长乐一会儿,看小姑娘昏昏的睡着了,就喊上门外的徐二郎,一道回了舱房。 他们都以为长乐这晕船已经过去了,熟料第二天,长乐继续晕船。 长安一脸哭笑不得的说,“那这就不是累的了,这是体质问题。” 瑾娘一脸愁绪,“那这怎么办?总不能让长乐一直吐到江南。”那也太惨了。 “那有什么办法,医者不自医啊。所有晕船的手段都用尽了,长乐至今也没有好转,还能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问的好。 可就是没办法啊。 若晕船的换做其他人,指不定长乐这个大夫还能出些偏方治疗一下。可病的是她自己,她吐的昏天暗地,饭都吃不进去几口,从起床就一直趴在床头吐,这时候哪还有心思琢磨治晕船的偏方? 瑾娘愁的很,只恨之前没有尽可能多的收集治疗晕船的方子。 他们船上倒是备了不少药材,药材齐全的很,只要不是奇珍异宝,或是太过孤僻的药材,这里都有。可有药材没用,没方子就啥都做不成啊。 最后瑾娘也是听取了丫鬟们给出的所有意见,给长乐送山楂,送味道酸涩的果子,甚至还让长乐喝了几口香醋下去。但让众人失望的是,这些都没用。 长乐依旧每天都吐,短短三天时间,人已经瘦了大半。 瑾娘心疼的不得了,这是要吐到江南的节奏么?这到了江南,长乐还有人形么? 就在这种无助忐忑中,滁州到了。 徐二郎告知瑾娘这个消息的时候,瑾娘先还摸不到头脑,她试探的问,“滁州怎么了?哦,你还记得我之前给你写信想要滁州的镂雕首饰啊,嗨,这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如今咱们忙着南下,哪里有时间特意跑到这里定做首饰。” 瑾娘说着话还嗔了徐二郎一眼,徐二郎直接忍不住敲了她一下,“胡思乱想什么呢?你就是现在想做首饰,我也没时间去找老匠人给你做。” “那你特意告诉我到滁州了是干什么?” “这已经远离了京城地界,若有人想对咱们动手,在这边就可以了。”徐二郎眸光漆黑,“换句话说,如今外边不定有多少人盯着,咱们的情况危险了。” 瑾娘一怔,“这些你不是早就预料到了么?你之前在纸张上排演,将各种情况都预料到了,还做了各种防备措施。你就直接给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做,可别吓唬我了。我胆子小,又没脑子,这种事儿你直接告诉我怎么做就行,被指望我提意见,我的意见完全没有执行的可能性” 徐二郎哂笑出声,“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那可不,跟徐大人混久了,别的学不学会不碍事,自知之明要是没有,那就自取其辱了。” 徐二郎又笑,还揉了把她的头发,吩咐她,“去,让几个孩子也收拾收拾,稍后下船到滁州码头。” 瑾娘还以为徐二郎会直接让他们换条船,毕竟距离他们前后十多里七八条大船,可都是他的。这些能瞒得过外人,可瞒不过瑾娘。徐二郎准备用瞒天过海的办法,将他们送到不同的船上去,这是之前她的预想。现在么,瑾娘不这么想了,总觉的以自己的智商去揣测徐二郎的决定,是对他的智商的极大的侮辱。 又过了一刻钟,滁州码头到了。 此时天将立秋,京城的夜晚已经有了丝丝凉意,反观滁州,夜晚的风还是燥热的。这里比京城的气温明显要高一些。 瑾娘几人带着幂篱遮掩住容貌下了船只,诸人一路进了楚州城,到城中心最繁华的客栈落脚。 在河中飘了这些时日,瑾娘几人踏上岸时险些不会走路。不过等他们到了客栈,突然的就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此时就连没心没肺的长洲,都忍不住感慨了句,“还是在岸上好,我以后可再不想登船了,你可太遭罪了。” 荣哥儿就揶揄长安,“遭罪么?没有。我看你和长晖每天从船这头跑到那头,再不然坐在船舱山垂钓,或是跳下河游水。我看你们每天都乐不思蜀,还以为你们想在船上安家落户。” “你这可冤枉我了三哥。我和长晖那是乐不思蜀么?那明明是快憋疯了,只能想办法自娱自乐。要说我和长晖最喜欢的,那肯定是在岸上玩闹啊。岸上多好了,各种杂耍小吃样样俱全,反观是船上,啥都没有,我没被憋疯,那纯粹是我心态好。” 小哥俩拌着嘴,就这般进了客栈。 这边早有浍河过来打点,直接给他们包了一个不小的院子。院子里房间多,几个孩子全都安置得下。 因为此时天色已经黑了,几个孩子都累的够呛,所以一道吃过饭瑾娘就打发他们回去休息了。 值得庆幸的是,长乐这一顿吃了不少东西。 她的晕船反应,在来到滁州后终于渐渐消除。如今整个人看起来依然憔悴瘦削,但精气神不错,只要能好生修养两天,想来就会把丧失的精气养回来。 瑾娘在船上没觉得劳累,可落到地上,躺在床上,就觉得困意一阵阵袭击来。她忍不住翻涌而上的困意,趴在徐二郎怀中很快睡着了。 瑾娘正睡得香甜,突然被人轻拍了两下叫醒。 睁开双眼看见近在咫尺的黑影,是徐二郎没错了。可他现在穿什么衣服啊? 瑾娘正想出声问,徐二郎已经制止住她,“快起身,把你们送去别处。” 瑾娘没空纠结这个“你们”都有谁?为什么不包含他?她只知道现在情况肯定危机,徐二郎指定有了新的打算,才决定趁夜将她们送走。百悦 瑾娘穿衣服的时候,徐二郎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手臂中夹杂长洲和长晖两个小子。 长洲睡得小猪一样,哼哼唧唧个不停,可就是不睁开眼睛。反观长晖,他已经彻底清醒了,但是爹让他们先别说话,他就乖乖的闭嘴不出声。 又过了片刻功夫,长乐带着小鱼儿和长绮过来了,长安也带来了荣哥儿。 屋内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恰好今天是月圆夜,明晃晃的月亮将屋内照的亮堂堂的,好似点了蜡烛一样。 徐二郎见人到齐了,将房间中的博古架推到一边,露出博古架后边黑漆漆的一个门洞。 门洞后边传来动静,片刻后,浍河从里边跑出来,“主子,一切正常。接应的人手在南城门,我这就带夫人公子他们先过去?” 徐二郎微颔首,对瑾娘说,“你们跟着浍河先走一步,之后一切听浍河安排,我随后就到。” 这时候外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随后又有刀枪碰撞的声音,还不时传来下人的哀嚎声。瑾娘的心一紧,顾不上其他,只交代徐二郎一句,“你一切小心,我们在前边等你。” “去,顶多一两天时间就能汇合。” 瑾娘一咬牙,拉着长绮率先下了门洞。里边的浍河打开了火折子,露出门洞之后一条径直通往下方的地道。浍河又点燃了火把在前边引路,瑾娘就喊上几个孩子快步跟了过去。 等长洲长晖分别被长乐和小鱼儿牵上,荣哥儿也跟着走了下去,徐二郎就推推毫无动作的长安,“快过去,你婶婶他们之后有劳你照顾了。” 长安摇头,“有浍河叔叔他们在,婶婶肯定会无忧。反倒是叔叔这里,我留下大有用处。” 长安又说,“叔叔找来人易容扮演婶婶他们,可总归要防备万一,若是没人认识婶婶他们还好,若有人认识,肯定会觉得面容有微差。” “他们都带着幂篱,等闲人忍不出来。” “那也不行,还是我跟着一块儿去。叔叔你放心,我有功夫,足可以自保。况且我也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他们都冲您去,我安全的很。不过我露面到底能迷惑那些人的视线,让他们不至于怀疑婶婶他们的真假。二叔,就让我过去,我也这么大人了,该经一些事儿了。” 徐二郎到底说了好。 瑾娘正往前走,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机关关闭的轰然落地声。来时的门道已经堵上了,好在这地道中相隔不远就放着燃烧着的火把,倒是亮堂的很,多多少少驱散了他们心中的惧怕。 瑾娘回头一看,他们身边贴身的侍女都只跟来的一人,不管人数多少,这时候根本没功夫计较这些。反倒是长安,瑾娘瞅来瞅去没瞅见他的身影。 荣哥儿走到最后,看见瑾娘忧心的一直往他身后看,就低声道,“娘别看看了,大哥跟着爹爹留下了。娘别担心,大哥身上有姐姐给的保命的东西,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长安的话落音,瑾娘都没来得及回话,几人突然感觉到一股热气在头顶蒸腾起来。 前边的浍河静听了片刻,安抚他们说,“夫人别担心,是那些人动手了。” “他们放火了么?” 浍河点头,“大人早有预料。” 又说起这间客栈,“这是大人上次南下送夏先生回去安葬归途中,特意匿名让下人购买的。买来之后就选了几个院子暗中布置,这间是特意为今天准备的。这条地道直通向南门外,届时咱们走两天陆路,等和大人汇合后,再乘船南下。” 瑾娘心中有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个字,“好。” 头顶的热浪愈来愈大,几人的步伐便愈发快了。 这么紧急的时候,长洲也不犯困了,长晖也不躲懒了,两兄弟牵着手跟在浍河身后用力跑,坚决不给娘亲增添负担。 地道中静悄悄的,只有一家人快速行进时布料摩擦的声音。在这种紧绷的气氛下,不知道是走了一刻钟,亦或是一个时辰,就在他们腿脚沉重,有些迈不动步伐时,终于感觉到前边湿润的水汽。 出口就在前方,这激发众人的士气,他们便走的更有力量了。 也就是片刻功夫后,他们终于从地道出来。 地道的出口原来在一片密林新坟的背阴处,不仔细看根本不知道这里藏着什么机关秘术。 地道外边有五六人躲藏着,见到从地道里走出来的人,便赶紧牵了不远处的两辆马车过来。 瑾娘几人什么都不问,鱼贯上了黑漆漆的马车。 马车都没停下,直接就启程了。 稍后瑾娘听见铁锹铲土的声音,推开窗子就着明亮的月光往外看,就见外边有两个大汉留下,正在对地道的入口做掩饰。 瑾娘见状嘘了一声,这善后工作做得好,不然被人发现了地道入口,他们走脱的消息肯定要走漏,那今晚这一系列筹谋可都打水漂了。 马车跑的很快,瑾娘在颠簸时一个踉跄靠在车壁上。小鱼儿赶紧扶助娘亲,还摸摸瑾娘得背问她痛不痛。 瑾娘摇摇头,不想说话,渴的嗓子冒烟。 长乐这时候却扯扯瑾娘的袖子,“婶婶往北看。” 北边的天空红彤彤的,在这种万籁俱寂的时候,瑾娘隐隐约约似乎听见了有人大喊“走水了”“救火啊”的声音。 火光冲天,照亮了半边天空,那这火该多大?怕是整个客栈都被烧成灰烬了。 这若是他们晚一步,指不定就被烧焦了。 好在徐二郎将所有情况都预料到,他们侥幸逃得一命。可徐二郎和长安呢,他们现在情况如何? 来人肯定不会只烧客栈,肯定会有刺杀的后手等着。若是刺客太多,长安和二郎只怕危险了。 第455章 佳玉有孕 天将亮时瑾娘瑾娘脑袋磕在车壁上,一下清醒了。 这一夜过的身心俱疲,瑾娘即便一直提着心,也忍不住汹涌而来的睡意,不知道何时靠在马车壁上小憩了片刻。 她清醒时车厢中已经有了些微亮光,轻轻推开窗户往外一看,外边天色正是天将亮时略显昏暗时。 瑾娘忍住了探头出去的冲动。 这一夜马不停蹄往前赶路,而且走的都是偏僻的捷径小路,现在他们早就离开滁州几十里,即便回头看,也不出什么了。 怔愣出神时,长晖呢喃出声,“娘,我想出恭。” 瑾娘瞬间省神,将长晖抱过来,“好,娘让人停车。” 说着话的功夫,马车速度渐渐慢下来,显然外边驾车的人也听见他们说话了。 瑾娘带着长晖下车,长洲也醒了。这小子梦里听见娘和弟弟的对话,也有了冲动。这还以为在府里,掀开衣服露出他的小牛牛,若非瑾娘捂得及时,这家伙真的在车上解决了。 最后两个小子被瑾娘带下车时,长晖已经彻底清醒了,长洲还做梦似的,一走三摇,跟喝醉了酒似的。 这是一片荒山野岭,平时鲜少有人涉足。他们走的这条小道因为最近雨水充沛,草木长得非常葱茏。也就从这些草木比旁边的稍矮一些可以大约看出,这之前是条小道。 这里太偏僻,为了安全起见,瑾娘没有带着孩子走太远,只在一个大树后停下脚步,让两个孩子方便。 也就是这会儿功夫,跟在瑾娘后边那两辆马车也先后有动静传来。 先是陈佳玉带着长绮过来,再是长乐带着小鱼儿跳下了马车。 瑾娘看长乐几人面色尴尬,想着估计也是要方便。因而就将解决完生理问题的小哥俩交给奶嬷嬷抱回车上去,她则和陈佳玉带着几个小姑娘走的更远一些。 等瑾娘他们回来时,荣哥儿和浍河打马走到跟前。荣哥儿方才和浍河去前边探了探路。虽然这条逃亡之路是徐二郎照旧安排好的,但世上变数太多,谁也不能保证这么些时日下来,那些安排好的临时落脚点,有没有被山贼土匪的占据。 荣哥儿亲自跟着去了一趟,亲自检查过最近的一个落脚点,才放心的驱马往回赶。 如今见着安全回来的母亲几人,荣哥儿由衷的舒了口气。“娘您下次再去别处,把身边的丫鬟婆子都带上。这边到底荒僻,即便遇不到恶人,也会有蛇鼠虫蚁。娘您下次可别贸贸然过去了,我回来没看见您,吓了好大一跳。” 瑾娘闻言能怎么回应呢?只能深沉的点头说好。 要是有办法,以为她想跑大老远解决生理问题么?她也担心遇到坏人,担心遇到蛇鼠虫蚁,可这不是没办法么? 这三辆马车是专门用来逃命的,外表看起来自然平平无奇。里边的空间根本不大,最大的榻长洲和长晖两兄弟并排都躺不下。再搁下一个小茶几,车厢内塞的满满的。 这若是京城府里的马车,那多宽敞啊,那后边还能用屏风专门隔出一个如厕的地方。可如今这现实条件不是不允许么,那还能让她一直憋着啊,只能趁机走远点解决一下生理问题了。 瑾娘应下,荣哥儿也不再说什么了。 关键这一行人都是女眷,不是娘就是婶婶,要不就是姐姐妹妹。知道他们跑那么远去做什么,荣哥儿也没脸多叮咛嘱咐一遍。到底是个小伙子,要脸着呢。 等几人都进了马车,擦洗过手脸,荣哥儿就将从落脚点拿过来的早点递进几个车厢。 每个落脚点都只有一两个侍卫看守,男人么,就没几个会厨艺的。指望他们做点吃的那不可能,弄点馒头饼子垫垫饿不死人还可以。 荣哥儿带来一大包馒头饼子,好在还有两罐肉酱当配菜,几人吃的也算津津有味。 车厢内瑾娘几人还没吃完,外边驾车的车把式已经三两口填饱肚子。之后自然是快马继续赶路,等到了落脚点,也好暂时休息一二。 又往前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到了第一个落脚点。 那是一个早就废弃的破庙,从外边看断壁残垣,让人一眼就能想象到里边的蜘蛛网和漫天的灰尘,就很不想进去。 但是进去一看却发现别有洞天。里边打扫的非常干净不说,甚至还体贴的收拾出三个房间来。就连屋顶都修补过,供人暂时落脚绝对没问题。 瑾娘满脸疑惑,浍河适时的跳出来解惑,“大人决定将这里作为落脚点时,就派人清理修补过了。地方是粗陋了些,但大人尽力让人拾掇,希望夫人能住的舒坦。” 瑾娘看了浍河一眼,徐二郎很体贴是没错,这下属也周到。看,徐二郎没表功这下属就赶紧替他表功了,怪不得他们四个“河”这么得徐二郎的重用,这简直就是徐二郎肚子里的蛔虫啊。 到了落脚点,瑾娘几人简单洗漱,自有带来的丫鬟婆子们去准备晚餐。 因为这是荒郊野岭,倒也不在乎做饭。但也不好让灶台长时间冒烟,不然怕附近的村民看见动静好奇之下跑上山来看究竟。 不过午膳总体来说还算丰盛。 当然,这比之在京城中是没得比的,但是跟在船上时吃的差不多。逃命的时候能喝口热汤都是享受,所以诸人都很珍惜。 就连长洲这个素来挑食的,这时候也没挑挑拣拣,把他碗里的饭菜都吃干吃净,才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放下筷子。 下午太阳过热,加之白天目标大,众人便不准备赶路。 这时候就要休养生息,准备用过晚饭再趁夜出发。 瑾娘将长洲和长晖打发给荣哥儿看护,她带着长绮和小鱼儿休息。 姐俩窝在瑾娘两侧,小鱼儿一脸忧心的问娘亲,“爹还好么?爹现在在哪儿?” “你爹肯定好着呢。他功夫那么强,至今还没遇到敌手。况且刺杀这种事儿你爹早有算计。所以你别看敌人来势汹汹,可咱们也不差呢。你爹这次得做一场戏,顺便将那些人清理一番。放心,你爹不会有事儿的。他说了过两天会来找咱们,就肯定不会食言。” 两个姑娘闻言都松了口气,但还是很紧张爹爹。 晚上通天的大火他们都看见了,那火烧的噼里啪啦的,似乎距离好远还能听见房屋倒塌的声音,和客栈中人声嘶力竭喊救命的声音。 爹爹功夫高他们知道,但是有句话叫双拳难敌四手,还有句话叫蚁多咬死象。他们担心爹爹会陷在车轮战中,又担心敌人为了杀爹爹会不折手断,什么阴损方法都用。 如今听着娘亲的解释,知道暗地里还有无数人严阵以待,他们总算放心一些。 可是爹爹无忧,大哥呢? 长绮睁着黑漆漆的眼睛看着瑾娘说,“大哥功夫还没我好,我一个人可以打他八个。大哥若是遇到坏人还是要赶快跑,不然被抓住就惨了。” 小鱼儿道,“你忘了,大哥手里有姐姐给的毒药和迷药,那些人遇到大哥肯定会抓活口,不会一下要他性命。只要让大哥找到动手的机会,最后谁死还不一定呢。” 两小姑娘到底提心吊胆了一夜,又一直赶路身心俱疲,所以说着话声音越来越低,没一会儿功夫就没了声音。 瑾娘将一条薄被轻轻盖在她们身上。 这山林破庙中,也不知道是有阴魂作祟,还是树木太葱茏了,就凉丝丝的。这会儿功夫,瑾娘胳膊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要是睡着了不盖点东西,醒来指定要得风寒。 一路风平浪静到天黑时。 就在瑾娘等人上了马车,准备再次出发时,突然远远听见有马蹄声驰骋而来。 荣哥儿在父兄都不在的情况下,自动把自己当个掌家人使唤,所以此时就如临大敌,一下站在最前边。 浍河见状又俯身倾听了一会儿动静,随后站起来含笑说,“夫人公子不必恐慌,马蹄声径直朝咱们这边而来,若不出意外,应该是大人担心夫人们忧心他的安全,派人送安全信息来了。” 果然,稍后一道黑色的旋风转瞬到了诸人跟前。那人瑾娘没见过,看着陌生的很,可浍河显然是认识那人的。而那人也认识荣哥儿,下马后径直给荣哥儿行了礼。 随后这人说起来意,果然是徐二郎让人来送平安信息的。 详细情况来人没说,只递上了一夜纸张。而那纸张上赫然是徐二郎匆忙之下落下的字迹,那字迹苍劲,笔力浑厚,上书“已安,勿念。” 可真够简略的,你倒是多写几个字,让我知道你受没受伤,长安是不是也安全无忧啊。 瑾娘心里还是有些忧心的,但不好说出来让众人心乱。所以就扬起明媚的笑脸对众人说,“没事儿,你们爹事情很顺利。他那边安全无忧,还有点事情要善后,等忙完这些就来找我们。” 长乐几人信以为真,提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只有荣哥儿多看了娘两眼,从她手中接过纸张。 瑾娘犹豫了一下,到底把那也纸递给了荣哥儿。 荣哥儿看过,面上神色没有丝毫变化,随后他道,“启程,争取尽快赶到下个码头,那边有船等着。”语气中带着喜气,也就是这股喜气,将陈佳玉也糊弄了过去。 深夜里赶路绝不是什么好事情,虽然夜晚天气凉爽,不像白天那么闷热难耐。但是晚上不定什么时候就从密林中窜出一只觅食的野兽,这让人得时刻提着心,不然冷不丁就被什么咬了或啃了,那就糟了。 再有一点,深夜里也不好打火把,而他们走的又是密林小径,尽管这次驾车换成了早先破庙中守着的两个侍卫——他们已经摸清了周边的地形地势,一切做到心中有谱。但尽管如此,要将车速和舒适程度混合为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反正不过片刻功夫,马车中就接二连三的传出孩子好几声惨叫声。 驾车的侍卫也是汗颜,赧然的面颊都有些泛红。 他们担心瑾娘怪罪,还想请罪,荣哥儿已经率先安抚他们,“无妨,这山路如此,怨不得你们。你们也尽力了,且别往心里去。” 随后上车沉沉的盯着长洲和长晖,“就你们俩叫的厉害,你们怎么还比不上绮儿厉害。还是做人哥哥的,结果一路上就听见你们俩喊疼,你们俩可曾听见绮儿叫过一声疼的?再这样下去,你们也别做哥哥了,你们叫绮儿姐姐算了。” 长绮吃着糕糕,脸颊塞得鼓鼓的,好像一个纯真可爱的小松鼠。可她听见三哥的话时,黑漆漆的眼睛顿时更亮了,“可以么?让哥哥们叫我姐姐,那太好了。” 长洲立马就是一句,“徐长绮你竟敢犯上作乱,你还是不是我妹妹?” 长绮摇头,“我不是你妹妹,我是你姐姐,你叫声姐姐我听听。” …… 反正最后为了不屈辱的叫妹妹姐姐,长洲和长晖抓紧了车壁,再没有出过一声。 即便再次到了落脚点时,他们浑身都被颠散架了,可也咬紧了牙关,没有松懈。 这次落脚时又有意外情况发生。 不知道是吃的东西不合胃口,还是这半夜的马车着实颠簸的人胃里翻江倒海,总之到了用早膳的时候,陈佳玉还没上桌,就闻着咸鸭蛋的味儿直接吐了。 瑾娘紧张的头发丝都要倒竖起来了。 这个紧要关头,可别再掉链子啊。 瑾娘无头苍蝇似的围着陈佳玉转圈圈,陈佳玉不是娇气的人,刚才那股呕意过去,胸中舒服很多。 她见诸人都等着她,几个孩子更是忧心的要掉眼泪了,就和瑾娘说,“我没事儿,估计就是坐马车颠着了。” 瑾娘问,“真没事儿了?现在好了么?还想吐么?” “好多了,不想吐了。” 可瑾娘想到了某些事儿,忍不住招手让长乐过来,“给你三婶婶诊个脉。” 诊脉的结果不出瑾娘的预料,陈佳玉怀孕了。按照胎儿月份大小,该是成亲那几天就揣上了。 第456章 汇合 陈佳玉的脉象非常浅,满打满算都不足一个月。若非长乐医术着实出众,还不一定能确诊她怀孕的事情。 不过陈佳玉确实怀孕了不假,她这个月的小日子过去了有半月左右。 可天可怜见的,她也是第一次成亲怀孕,身边还没有靠谱的长辈,加上小时候吃足了苦头——她为了讨生活大冬天还要给尼姑庵的僧尼搓洗衣服,换取对方教导她针线的报酬;甚至……还在兄长伤口恶化时,她硬着头皮女扮男装进了军营,还替哥哥下海与倭寇打了一仗。 陈佳玉有些宫寒,月事一直不太顺畅,日期也不稳定。虽然之后入住徐府后,长乐帮着调养过,也确实成效显着,但谁也没想到会这么快揣上不是? 一时间别说陈佳玉傻眼了,就是瑾娘,也搓着手手,有些手足无措。 三郎如今年纪可不小了,这是他头一个孩子,那肯定金贵的很。这么说也不恰当,别管第几个孩子,反正在瑾娘看来,只要会小崽崽,那就要保护好,哪怕他现在弱小的可怜,说不定只是一颗才刚发育的小豆子呢。 刚怀上孩子,且是第一胎,鉴于陈佳玉早年孱弱的体质,她自然是留下来好生修养才最好。但眼下是逃命的时候,就是睡个觉都枕戈待旦,又那里来的闲工夫去安枕无忧的吃喝调养? 这不为难人么。 瑾娘在原地转了好几圈,转的头都大了。 陈佳玉回过神来,捂着自己平平的小腹,也有些不敢置信。她这就怀孕了么?可是之前什么感觉都没有。 陈佳玉一颗心顿时变得柔软,惊愕、不敢置信、惊喜、后怕等惊喜,缓缓浮上她心头。 她很激动这个孩子这么早过来,可他来的实在不是时候。若不是二伯安排的周全,他们一路有惊无险,不然但凡出些好歹,她就…… 后怕席卷而来,陈佳玉捂着肚子的手都用了两分力。 陈佳玉又看见了皱着眉头,满面凝重的瑾娘,提着的心倏然放了下来。 她斟酌着,慢慢说,“二嫂是为我肚子里的孩子担心么?二嫂别过分忧虑了,这孩子健康的很。方才长乐诊过脉也说了,脉搏很稳健,想来孩儿是个强壮的。二嫂,我身体不错,再有长乐给我的那几瓶保胎丸吃着,之后赶路不用太忧心我的情况。” “可是山路颠簸,你这又是最该静养安胎的时候。” “孩子重要,但是咱们的命更重要。若是咱们都保不全自个儿,又哪来的功夫去保全他?”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在明知道她肚里揣了崽子的情况下,还让她奔波劳碌,这是人干事? 但眼下也真的是没有办法。毕竟就像是陈佳玉说的那样,他们自己都危在旦夕,如今最重要的是保全他们自己的性命,这样才有机会去保全她腹中的胎儿。 意思大家都明白,可一想到陈佳玉稍后还要吃许多苦头,不仅瑾娘眉头不得舒展,就是几个懂事的孩子,也都忧心匆匆。 好在如今到了落脚点,里边吃用东西不缺,嬷嬷们得到瑾娘的吩咐,去给陈佳玉煲汤。长乐则拿出备好的药材,准备给婶婶宝做点安胎的药膳。 陈佳玉如今享受的是国宝级待遇,不仅瑾娘把她唯一一床锦被让出来给她铺床,就是长绮,也贴心的抱来了自己的小被子,要给三婶婶身下加厚一层。 陈佳玉心软的不得了,可这么厚重的情谊她不能收。 她身下铺的被子也很松软,身上盖的也是锦被。东西足够用了,那里还能抢嫂嫂和小侄女的? 最终瑾娘的被子被送了回去,倒是长绮的小被子,被她强硬的留了下来。 白天一天都可以好好休息,又接连喝了几蛊补汤,陈佳玉惨白的面色肉眼可见的变得红润了。 到了晚上众人按照原计划赶路,不过这时候陈佳玉自己一辆马车。 早先她偶尔带着长乐,偶尔带着小鱼儿和长绮,如今知道她怀了身子,那自然不能让她再带着孩子拘束的窝在车上一角休息。 瑾娘白天时就让浍河带人,将陈佳玉做的那辆马车简单修整一下。 如今那辆马车中间的小茶几被挪开,然后整个马车车厢三分之二的地方用木板做成个简单的小榻。小榻成长方形,陈佳玉躺上去绰绰有余。至于另一边空余的地方,就放了一个特别小的床头柜,上边放上固定的茶壶和两个茶杯,方便陈佳玉中途渴了倒水喝。 条件是简陋,但是这是瑾娘能准备的最好的了。 陈佳玉见状想摆手推拒,但车厢已经改成这个模样,即便此时再说些什么也晚了。 况且她也和瑾娘一样担心,身体太疲乏,肚子里有个好歹。所以即便很脸红,还是厚颜应下了这份心意。 不过陈佳玉提议带着长绮一起休息,瑾娘就摆手拒绝了,“这丫头睡觉没个睡香,再踢着你如何是好?” 陈佳玉退而求其次说,“那让长乐和小鱼儿跟着我也好啊。” “不用,她们姐妹两一个马车还能做个伴。再说他们一道也习惯了,你就顾好你自个儿,别操心她们了。” 最后瑾娘带着三个小的坐在最前边的马车上,长乐带着小鱼儿坐在最后边的马车上,而陈佳玉的马车,被众人围在正中间。 依旧是晚上赶路,这次他们的运气却不太好。因为走了不到两个时辰,天气突然有些变了。 侍卫中有通晓云雨变化的,就立即找浍河汇报了这事儿。 若是陈佳玉没怀孕,这时候他们拼尽全力赶路,也不碍着什么。可陈佳玉有孕了,这一切都得稳妥着来。 最后诸人在一座破旧的道观落脚。 道观中有一窝贼寇,平时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徐二郎早先有剿灭的意思,又担心这些匪徒冷不丁不见人影,会惹来诸人怀疑,所以到底留了他们几条狗命。 不过现在么,在他们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那几条狗命自然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浍河三人去而复返,此时雨已经下大了。 侍卫说此间午后和深夜多雷暴雨。暴雨下时宛若天被捅穿了窟窿,那瓢泼之势看得人心惊肉颤。但暴雨时间不会持续过久。少则一炷香时间,多则一个时辰就会停歇。 瑾娘几人在道观中等了不住一个时辰,果然雨停了。但是这时候也不好继续赶路,毕竟山路湿滑,马蹄走不稳,一个打滑连人带车都得滚下山去。 这一晚因为无法继续赶路,众人将就在道观歇下了。 翌日一早继续赶路,这时候众人就多了几分急切。 瑾娘面上还稳得住,其实心里特别焦灼。 按约定时间,今天一早他们就该到阮县码头的,可因为一场暴雨,他们耽搁了几个时辰行程,如今更是走的小心翼翼,丝毫不敢加快速度。这种情况下,今天晚上也不一定能不能到码头。 不能按时在码头汇合,就怕徐二郎要担心。 瑾娘心里忧虑的什么似得,面上却一点不露,她甚至还很稳得住的安慰急躁的长洲和长晖。让他们别慌张,再不久就见到爹了。 长洲问,“再不久是多久?” 那谁说得准?少说也得五六个时辰? 瑾娘糊弄孩子,“就一会儿,一小会儿。你吃饱了再睡一觉,或者拿书背一篇文章,咱们指定就看见你爹了。” 长洲一听“背书”,明智的闭嘴装哑巴。 若说赶路有什么好,那指定是不用读,不用写作业,不用练大字,这日子美的给他个神仙当当都不换。 他是抽风了,才会去背书消磨时间。 长洲拉着长晖,“咱们俩下五子棋,谁赢了就把对方一天的鸡腿吃掉。” 长晖讶异的看着长洲,四哥自己什么水平他心里没点逼数么?两人下五子棋,四哥从来没赢过——胡搅蛮缠、走一步悔一步这不算,只说正儿八经的下棋,他那次不是被他杀得片甲不留,提早收场? 四哥不想吃鸡腿就明说,他会真诚感谢他的。用这么委婉的办法给他送肉吃,长晖有点不适应。 但不耽搁他答应。 长晖一口应下,“好。君子一言……”。 长洲,“驷马难追。不就几个鸡腿,跟谁输不起似得。” 事实证明,长洲就是输不起。因为他把接下来半个月的鸡腿都输给弟弟了,就很方。 他当然很想赖账,也很想悔棋,但是妹妹在旁边看着。长绮的眼睛特别明亮,直勾勾的盯着他看,长洲就忍不住想起这丫头让他叫她姐姐的画面。 若是这时候悔棋,或是赖账,那多输不起啊。显得他很幼稚似得,长绮肯定会借机戳他一下,让他喊姐姐。 喊姐姐和半个月不吃鸡腿,那个后果都是长洲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不过喊姐姐太伤自尊,而不吃鸡腿……长晖多好哄啊,之后哄哄他,指不定他就把鸡腿给他了。再说,接连半个月吃双份鸡腿,就不信长晖吃不腻。 长洲想明白,很坦荡的愿赌服输。 他这模样,还惊了长晖一下。 原以为四哥会继续耍赖,竟然没有,他有些不习惯。 不过这样也好,四哥不再继续仗着是兄长的身份就胡搅蛮缠,他心里着实松了口气。 之后为防长晖瘾头没去,要拉着他继续下棋,长洲就借口脑子疼,想休息,就躺下睡觉了。 原本是说着玩的,谁知道他不一会儿就发出了鼾声,竟是睡着了。 长晖和长绮受到感染,也先后躺在榻上,也都睡了过去。 方下过雨的天气,竟没多少凉爽气息,空气潮湿闷热,衣服黏在身上,非常不舒坦。 几个孩子热的面颊泛红,在窄窄一张座椅上翻身,瑾娘看得心惊,赶紧探身过去扶助他们。随后又让青禾上来帮着打扇,两人照顾三个孩子,徐徐凉风送来,许是舒服的很了,几个孩子竟都睡了好长一觉。等他们醒来,时间都过去一个时辰了。 而他们苏醒没多久,外边行走的马车突然停下来。 瑾娘等了半天没听见外边有什么动静,就掀开窗帘看过去,“荣哥儿,怎么停车了?” 荣哥儿骑马走到娘亲马车旁,如临大敌说,“前边有人过来了。浍河叔叔说,得有骑人马。这边荒郊野外,也就几株大树,实在没有遮掩的地方,如今只能静观其变,看看来人是谁。” 瑾娘闻言心中一跳,不知为何就想到之前和长洲长晖说的话。 许是徐二郎真的来接他们了呢? 虽然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谁还能夺走美少女做梦的权利么? 不可能的,永远也不可能的! 而且瑾娘心里敏锐的感知,说不定来人真是徐二郎。 因此,对比荣哥儿满脸警惕忌惮,瑾娘就非常稳的住。她还有闲心安慰儿子,“不妨事,咱们人多,即便来个骑人马,也不是咱们的对手。再说了,指不定来的不是敌人,是自己人呢。” 荣哥儿眼睛睁大,也想到了某个可能,呼吸就有些急促。 他当即就忍不住了,“娘,我往前边走走看看。” “别去了,那马蹄声近在眼前,人肯定也马上过来了。” 荣哥儿应了一声,但到底离开了瑾娘这里,去了浍河几人处。 那边骑人马在众人的如临大敌中露了面,几人多穿着黑色的劲装,胯下的骏马通身漆黑。他们行驶速度快,迅若闪电。 仔细看为首那一人,熟悉的眉眼和身形,可不是徐二郎么。 浍河面上的防备登时消去,乐呵呵的回头喊了一声,“夫人,是大人过来接咱们了。” 荣哥儿也认出了父亲,拍马迎上前去。 而此时瑾娘几人都被惊动了,赶紧从马车中钻出来。 长洲长晖动作尤其敏捷,瑾娘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不见人影了。倒是长绮,瑾娘看向她时,小姑娘似乎想掰窗户…… 没必要啊姑娘,想见你爹你规规矩矩的从马车上下去就是,掰烂了窗户下去是捷径,但是窗户烂了多招人眼啊。 第457章 主心骨 徐二郎一身黑色劲装,愈发衬得他身材笔挺,浑身气势凛然。 他之前应该是经历过几场酣战,所以身上还有股洗不去的血腥气。瑾娘走近了闻到了,就连忙招手让后边的陈佳玉先别靠前。 陈佳玉也着实被二伯身上的煞气惊到,所以明智的在原地停步,不再往前走。 长洲和长晖几个孩子风一样跑到他们爹跟前,若不是徐二郎勒马及时,马蹄子都能将他们踩成泥浆。可几个孩子才不会怕,他们机灵着呢,爹驭马的技术更是登峰造极,所以被马踩之类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 徐二郎面上的肃穆和凛然之色在见到几个孩子时,全都收敛了去。 他双目扫过现场,看到随后过来的瑾娘和陈佳玉,正从马车上急慌慌的下来的长乐和小鱼儿,以及一个飞扑窜到自己怀里的长绮。很好,人都在,一个都不少。 徐二郎提着的心放心,抱着长绮下了马。 长绮在爹爹脸上亲了一下,很快就被硬硬的胡渣刺的小脸微痛。她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摸上去,“爹爹要刮胡子,扎扎。” 徐二郎“嗯”了一声,“现在没工具,等到了船上,爹爹就刮。” 长绮满意的点点头,又亲昵的搂着爹爹亲了亲。 尽管爹爹身上都是汗水味儿,脸上也有些灰尘,面颊上的胡子更是扎的厉害。可谁让这是亲爹呢,她可想可想爹爹了。 长绮腻在徐二郎身上不下来,长洲长晖可急了。两小子蹦起来,可惜功夫有限,根本不能像妹妹一样直接蹦到爹爹怀里切。不管了,抱着爹爹大腿也是好的,反正谁也不能再把他们和爹爹分开。 长洲长晖一人抱着徐二郎一条腿,长洲还嗷嗷的情真意切的说,“爹我好想你啊,爹你想不想我们?爹你受伤没有,你吃饭没有?” 长晖憋出一句,“爹你睡觉没有?我们刚睡醒。” 徐二郎闻言就有些啼笑皆非,冷峻的面容上也忍不住浮出几抹笑意。 瑾娘这时候终于走到跟前,赶紧将两个熊孩子提溜开……没提溜动。 她插着腰要发飙,“快松开爹爹,看你们爹爹眼底下都是青黑,肯定这两天都没好好休息。你们多重啊,还给爹爹增加负担,心里不虚得慌么。” 长洲和长晖就很心虚,就连长绮,也赧然的垂下小脑袋。 三个小家伙都是很服管教的,立马从徐二郎身上挪开。徐二郎还想抱着长绮,结果被瑾娘嗔了一下,“等你休息好再和他们亲近不迟。你也是的,只顾着稀罕儿子闺女了,我这站你身旁多长时间了,你都不多看我几眼,感情我这是隐形人啊。” 长乐和小鱼儿,以及下马的荣哥儿走近,就刚好听见这句话。一时间三人的面色变化多端,简直不知道用什么词形容才好。 徐二郎看着靠近的三个孩子,忍笑看着瑾娘说,“孩子跟前,你少说两句。” 瑾娘眼角的余光也瞥见了孩子们靠近,赶紧明智的闭了嘴。 长乐几人凑到徐二郎跟前,自然免不了一番问询。荣哥儿敏锐的注意到大哥没跟着来,赶紧问,“爹,大哥呢,他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长乐和小鱼儿当即捏紧拳头,面上的表情紧张的不得了。瑾娘也一拍脑袋,总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长安没过来,她把长安遗忘了。 瑾娘也眼巴巴看着徐二郎,就见徐二郎不急不慢说,“长安胳膊上有一道划伤,我担心他再奔波来接你们,伤口会发炎化脓,便让他留在船上了。” “划伤?严重么?是那只胳膊?” 徐二郎道,“不严重,小小一道,血都没流多少。伤在左胳膊,不会耽搁他读书科举。好了,你们不用担心了,现在都回马车上歇着去。左右傍晚左右就到码头,届时长安什么情况你们自己去看。” 长乐魂不守舍的应了一声,然后被小鱼儿拉走了。 小鱼儿走时还顺道带走了三胞胎,准备把第一辆马车空出来,让爹娘单独待一会儿,最好让爹爹有地方休息片刻。 等徐二郎和瑾娘走近第一辆马车时,陈佳玉终于瞅准空暇过来行了个礼。 瑾娘就招手说,“你快些去车上休息去,就别过来了。二郎身上都是血腥味儿,一会儿再冲到你。” 侧首过来笑着和徐二郎解释说,“佳玉怀孕了,如今还不足一月。她之前还孕吐了,我担心她反应大,就让她好生歇着。” 徐二郎似乎也有些惊喜,就道,“应该的。”又温声和陈佳玉说,“快回去歇着,一家人不用见外。” 陈佳玉面色微红的又行了一礼,就被亚缓慢搀扶到马车上去了。 瑾娘和徐二郎也上了马车,等坐定后瑾娘招手让荣哥儿过来,“你爹回来了,咱们又多了几个人手,你要是累的很,就一道上来歇歇。” 荣哥儿现在精气神和之前大不同。 之前爹爹没在,他就是一家之主。队伍中的女眷不是娘和婶婶,就是姐姐妹妹,他作为唯一一个男丁,自然就是他们的主心骨,那自然要把架势撑起来。 也因此他一路打起精神,不敢有丝毫松懈。如今爹来了,他的主心骨也回来了。可爹远比他累的多,他还是想爹爹能休息片刻,那自然还是他继续撑着场子好。 荣哥儿拒绝了,瑾娘也就不管他了。 她让徐二郎躺在她腿上睡一会儿,“这两天都没休息了?你看你眼下都有青黑了,快躺下休息休息,我给你按按头。” 老夫老妻了,徐二郎在瑾娘跟前也不撑着。 这两天着实没停歇,江南那边的人为刺杀他简直下了血本。放火烧客栈不说,他们连旁边几家店铺也没放过,直接在建筑上泼了油。都是木质的建材,一烧起来火焰滔天。那间他盘下来的客栈倒是没泼油,却如同孤岛一样被团团围住,里边的人想逃出来难如登天。 更不用说外边埋伏的刺客足有四五百。 徐二郎初步估算,该是江南各世家难得联合起来一道行动,各家都出了人。 除此外还在附近布置了百余名弓箭手,真是机关算尽要取他性命。 好在他早先也做了周祥的安排,因而虽损失了一些人手,到底计划进行的还算顺利。 徐二郎简单和瑾娘提了两句,又说报丧的人已经往京城去了…… 这话就有些瘆人,让瑾娘背后的汗毛都起来了。 瑾娘试探的问徐二郎,“咱家都谁那啥了?” 徐二郎躺在她腿上,一边揉了两下太阳穴,“该死的都死了。” 这话……扎心了。 这也太不吉利了。 瑾娘忍无可忍,上手在徐二郎胳膊上狠拍了一下。徐二郎似是早料到她会如此反应,倒也没有躲避。只是侧过脸来,埋首在她腹部,“做戏么,你怎么还当真了?都是为了掩人耳目,真实情况还不是你们都活的好好的?别往心里去,那些人都是身患重病活不长久的。他们替你们解了这一难,之后我们有生之年会照顾好他们一家老小,这交易划算的。” 可瑾娘心里到底有些不忍。 不过她也没再说什么就是了。 她是得了实惠的人,现在再猫哭耗子假慈悲,那也太恶心了。 她在走入地道时,难道没想过徐二郎会有此操作么?她其实心里有数。那时候她没出声,现在也没有出声的必要,所以就和徐二郎说的那样,有生之年照应好那些人的老小,让他们死而无憾就是。 他们本就活不长久,用残喘的几个月或是几年生命,换来亲人的衣食无忧,这交易该是划算的。 瑾娘强制说服自己,可心里终究有些不好受。 她就道,“等去了江南,我去寺庙给他们都点一盏长明灯,让佛祖保佑他们来世都投个好胎。” “好,按你的意思来。” 瑾娘心中的愧疚,终于消去不少。 等她再回神,却见徐二郎抱着她的腰,躺在她腿上已经睡着了。 车厢内空间不大,他又身材笔挺,躺下来就愈发显得腿长……就愈发觉得他睡得拘束。 可这也没办法,只能先忍忍了。 好在徐二郎着实累的很了,躺下后就睡得很沉。如此倒也不存在睡得舒坦不舒坦的问题了。 车队中多了几个人,关键还是徐二郎这个家主回来了,众人的精气神肉眼可见的变得不同,他们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嘹亮许多。当然,整体来说说话声音还是小的,毕竟都知道大人在养精蓄锐。可他们身上那股子自信劲儿,可之前大不相同。 若说之前避一切如猛虎,那如今就是来只猛虎,他们也能斗一斗。 也是很嚣张了…… 很快到了午膳时,之前午膳他们要么吃干粮,要么在暂居点落脚,可以有些汤水。按说如今荒郊野外,随便吃点干粮应付应付就是。可就因为家主回来了,荣哥儿琢磨过后,又和娘商量了,还是让人原地停车造反。 即便他们可以将就,可这些远道而来寻找他们的侍卫,还是要吃顿热乎饭。 他们比之前见到时可憔悴多了,短短两天时间,每人最少瘦了斤,看起来着实过的不容易。 热饭热菜很快做好,荣哥儿特意盛了一份隔着窗口送给娘。还用口形问,“叫爹起来么?” 瑾娘摇摇头,还是别的。徐二郎觉很轻,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惊醒他。这次睡这么沉,肯定累狠了。若是叫他起来,之后入睡就难。闭目养神那比得上真实睡上一长觉,还是让人先睡着。 瑾娘又摆手让荣哥儿把饭菜短下去,“等会儿你爹醒了,我和他一道吃。” 荣哥儿蹙紧眉头,可到底没有反驳娘。不过他随后去而复返,却是端了一碟子桂花糕过来了。 “您饿了就吃两块垫垫肚子。这个味道小,不会闹醒爹。” 说着话荣哥儿眸中染上笑意,就连瑾娘,也忍不住笑弯了眼睛。 她还真怕饭菜味道太香引起徐二郎肚子里的馋虫叫唤,再把他闹醒了就大不美。好在儿子贴心,知道她的顾虑。这孩子长大了就开始贴心,果然养孩子虽然累了点,但是该享受丰收的果实时,那果实远超乎预想中的美味。 吃过午饭继续赶路,这之后日头愈发灼热了。人呆在外边还好些,尽管被晒得皮肤疼,好歹偶尔有一丝凉风吹过,也能暂时缓解暑气。 但坐在马车车厢中,就真是热的没有一丝风。 中间那辆马车中,陈佳玉给自己打着扇,后边那辆马车中,长乐和小鱼儿任劳任怨的照顾三个弟妹。 至于为首一辆马车中的瑾娘,她也没停歇,拿着扇子不停给徐二郎扇去凉风。 许是觉得凉爽了,徐二郎睁眼看了瑾娘几眼,瑾娘不过在他背上拍了两下,他又抱着瑾娘闭眼睡着了。 瑾娘想着,他刚才是有意识还是没意识? 应该没有,总感觉他睡蒙了,人都晕乎着。 太阳炽热也不全是坏处,最起码昨晚那场暴雨降下的雨水很快蒸发干净。道路重新变得坚硬,他们乘坐的马车终于没之前那么颠簸了。 紧赶慢赶的,终于在傍晚时到了阮县码头。 阮县是滁州府下辖一个县城,但因为周围多山,地理位置也偏僻,所以即便靠着州府很近,百姓的日子也过得很苦。 至于阮县的码头,从修好后基本没怎么使用过。又因为码头在城外,荒废时日过久,这边就显得非常破败。 周围野草快到人腰间,看起来荒凉的很。 但也正是因为荒凉,徐二郎才选了这里做为登船之地。 时近天黑,西边的晚霞也要落山,周围没有任何生物的踪迹,一行人大大方方登上了躲在芦苇荡中的几条小船。 徐二郎半下午时就醒了,起来用了点东西,和瑾娘说了会儿话,就到了这会儿时间。 他抱着长洲和长晖上船,见两个孩子和身后几个大点的都好奇的左右打量,便解释说,“这是渔民捕鱼的船只,隐藏便宜。等乘船南下三十里左右,有准备好的商船等着,上边一应东西俱全,你们过去后能好好休息。” 第458章 分开 众人上了大船,和长安汇合时,时间已经将近午夜。 运河从来都运输繁忙,即便到了夜间,河面上往来也都是穿梭不息的船只。 也好在滁州这一段水流湍急,河下多暗礁,让来往客商不敢在此驻足,不然这边山美水美,还真是欣赏风景的好地方。 他们登上的商船容量颇大,船杆的最上方挂了一面黑底描金的旗帜,上书一个的鲜艳“胡”字。 粮商胡家,这是在滁州,乃至于整个大齐都颇负盛名的人家。 胡家以贩卖粮食起家,据说早在前朝时,胡家就是赫赫有名的大粮商。又据说大齐的开国皇帝揭竿起义时,几次三番没有米粮下锅,胡家也都踊跃支援军队开销。说是不完全统计,可户部有明白的账单底细记载着,胡家支援给开国皇帝的粮食,足有几十万吨。 也是因为胡家大义,大齐开国后胡家备受皇家信赖,将筹措各边军粮草的事情交给胡家处置。 胡家虽不是豪门勋贵,但说是一句“大世家”绝不为过。 若是一般的人家,得到这种势力怕是要猖狂的翘尾巴了。 但胡家能从前朝传承至今,又岂是鼠目寸光,家规不严的人家? 胡家历代家主都是嫡长子,若长子贤才不够,便由一母同胞的兄弟扶持。庶子在胡家是没有生存空间的,他们才娶妻就被分了出去。这也从根本上,断绝了兄弟阋墙的惨剧发生,断绝了因为内斗,让胡家从内部分裂消耗。 胡家的家规相比于朝廷的律法,还要严苛许多。而胡家子弟,若有作奸犯科、无视律法,给门楣抹黑的,俱都除族处理。 据说胡家还有专门的律法堂,专惩家族不孝子孙。更有胡家的纠察队,明察暗访各位子孙的为人处世,但凡不规矩,也是少不了被压回祠堂跪祖宗、抄家规,以儆效尤。 这些手段在外人看来未免太不近人情,可就因为这个不近人情,才让胡家传承几百年没有消失在时间的洪流中。也是因为胡家的不近人情,得罪了不少人,才让当权者不去想着铲除势大的胡家。 这次徐二郎借胡家的商船南下,委实出乎瑾娘诸人的意料。 瑾娘琢磨了又琢磨,还是没想明白徐二郎何时和胡家搭线的;他又是出了什么报酬,才让胡家冒着大风险,同意将他们一家子搭载到江南去。 瑾娘问,“是你上次送夏先生南下安葬时,和胡家联络上的么?” 徐二郎摇头,“不是。你忘了,早在辽东军与鞑子一战时,便是胡家的长子亲自送粮草到的辽东。” 瑾娘茫然,“我都没听你说过。” “那时候想着或许有一日能用到他们,便折节相交。不想那胡家子倒是个‘性情中人’,与我颇为投契,这之后书信从没断过,也算结下一二分情谊。” 话说的好听,可胡家长子作为胡家下一任家主,又岂会真的是性情中人?说他身怀大义姑且可以一信,可若说这人没脑子,只凭观感与人交好,那他也不配是这一代的继承人了。 而徐二郎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他又帝宠在身,只要不行错踏错,之后指定是权倾天下的重臣。 瑾娘与其相信,胡家子是因为性情相投才和徐二郎保持友好往来,不如说是这两人都对彼此身上的东西有所图谋,所以维持这样友好的关系。 徐二郎自然图谋的是胡家大粮商的身份,这个身份用好了,关键时候可有出其不意的效果。而胡家图谋的自然是徐二郎有朝一日能够庇护他们——尽管是备受皇家信任的大粮商,可只一个“商”字,就让他们行事备受掣肘。要想生意做的开,只有皇帝给面子是不行的。毕竟有句话叫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他们为了能够让胡家的船队车队在大齐境内通达,几乎每到一个地方就要和当权者沟通好关系。送出去的利益大把大把的,让人不心疼都不能。关键是有时候利益送出去了,想达到的目的却达不到,就很糟心。而徐二郎人品厚重,能力卓绝,他们现在和徐二郎交好,日后他一句话,就省了他们千万事儿。 也算是各取所需。 徐二郎和瑾娘在舱房中安置后,当晚胡家的嫡长子与嫡次子亲自登船见过徐二郎。 瑾娘没有露面,徐二郎亲自招待他们,三人叙话片刻,那两人就趁夜下船离开了。 这之后诸人的生活总算暂时安生下来。 虽然长乐还是会晕船,但是比起第一次坐船时要好上许多。她现在不是整天吐,而是在风大浪急,船上略显颠簸时,才会吐上几口。 可这船是专门运粮的,载量足有两万斤。这是大齐目前为止运载量最大的商用船,载重量大,也就意味着船只个头大。船太大了,就是遇见风浪大的时候,颠簸也会比较小。也就是说,撑死了一天才会遇上两次风浪急的时候,长乐也就那两会儿功夫难受些,其余时候倒是很好。 长乐不怎么吐了,陈佳玉的孕吐反应却开始了。 好在她也不是整天吐,只有每天早起洗漱时会干呕,另外闻到运河中的鱼腥味儿,会忍不住呕吐。 但她这个可以缓解,不管是吃些酸涩的果子,或是喝酸酸的果汁,都能压制住,总体来说日子还算可以。 船上空间大,他们每人的房间也都很大,活动起来很方便。再不用像前两天赶路时窝在小小的马车上,蜷缩着身子,忍受着闷热休息了。这让众人精气神好了许多,面色都变得红润起来。 许是胡家的名头太大,也兴许是滁州就是胡家的地盘,不管是官还是匪都敬他们三分,所以这一路竟非常平静,不过三天时间,他们就到了江州府。 徐二郎一行人在江州府的码头下船,瑾娘几人易容后,分几波朝不远的一处私宅汇合。 胡家只能护持他们从滁州到江州这一段路,其余路径要徐二郎他们自己走。 归咎原因有二。 一是胡家还担负运粮的重任,这次是运粮到江浙水师,时间耽搁不得。江浙水师驻扎的地方在闽江府,而徐二郎要去坐镇的两江总督府邸,在与江州府毗邻的通州府。胡家赶时间,去了通州府再去闽江府送粮时间来不及。 他们是和朝廷签订了运粮文书,逾期不到或是粮食有差池,他们都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而江浙水师几位将军委实胃口大,平常他们打点的金银他们都嫌不够塞牙缝。往日他们运粮,那几位将军鸡蛋里边挑骨头,没事儿还要找点事,好多收些孝敬。 若是他们真的延期,肯定要送上大笔真金白银堵他们的口舌。而这把柄被他们抓手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拿出来威胁一二。 胡家能做这么久的粮食生意,就贵在一个“稳”字。但凡能结仇或给人拿捏住把柄的事情,他们都会斟酌好久,能避免自然会着力避免。 再有就是,再往前走水域狭窄,两万斤载重的船只吃水深,那边运河浮力不够,船只容易搁浅。 也就因为这种种考量,船上的胡家子孙歉意的备下厚礼,亲自送徐二郎他们下船。 瑾娘几人到了私宅时,还是正午时分。 这时候天已经入秋,可江州府还热的让人恨不能穿夏衫。 荣哥儿喝了两盏酸梅汤后,忍不住叹了两句,“这边秋老虎还真厉害。” 瑾娘怜悯的看了眼傻白甜儿子,“京城才有秋老虎,这边没有啊。江州这边夏天还没过去呢,虽然是入秋了,但地域不同,入秋的时间也不能只按照黄历的来。” 荣哥儿就有些懵,“所以……南边要热到什么时候?” 瑾娘:……她也不是很清楚啊。 瑾娘不理会傻儿子,叮嘱丫鬟和嬷嬷多做几样爽口清淡的饭菜。 这天太热,准备的太油腻也吃不下。 关键陈佳玉在孕吐期,闻到油腥重的东西会忍不住呕吐。 一顿饭吃完,徐二郎说了晚上出发的事情。他还和陈佳玉说了让她走陆路去通州府的事情。沿途他会让通河看护她,另外长乐也会跟着她从陆路往通州去。 长乐没问为什么,只点头说,“我都可以的。” 陈佳玉却有些犹豫不决。 瑾娘见状将从徐二郎那里听来的消息说给他们听,“早先咱们从滁州府客栈的地道逃生后,二郎让人乔装改扮成咱们的模样,以混淆那些人的视线。‘咱们’都在那场刺杀中出了意外,自然会有人往京城报丧。但这事儿爹娘知情,陛下也是知道的,他们不管出于什么考虑,都不可能真的把丧事给办了。那些刺杀的人也不是傻子,早晚会摸透被愚弄的事实。听说江南那些世家都有专门传递消息的渠道,不管是用信鸽还是海东青,最迟三天这消息就会从京城传到江南。算算来回时间,江南的这些世家,最迟明天会得到信息……指不定今天就已经知晓咱们诈死的事情了。” 话没说太清楚,但是该点的瑾娘都点出来了。 若是江南的那些世家,今天或者更早一些得到消息,那么他们现在肯定估算和排查出,他们如今走到那里。 他们甚至不用具体去找他们的容身之处,只要在江州通往通州的水域上守株待兔就行。 换句话说,那边如今指定布置着天罗地网等着他们。此行危险,甚至远比在滁州客栈时的危机还要大。 徐二郎建议陈佳玉跟着通河与长乐走陆路南下。通河与长乐鲜少在外边露面,不会有太多人知道他们是徐府的人,也就是说,他们不会太招眼。 他甚至还另外安排了曲河与身边女暗卫,装作游山玩水的夫妻,带长洲和长晖去通州。 就是瑾娘和长安,以及荣哥儿,徐二郎也是想让他们易容走陆路的。 但这个想法被瑾娘否决了。 那些世家的目标是徐二郎不假,但有句话叫斩草除根。若船上有几个身份“贵重”的人,就会把那些人的视线吸引过来,让他们少了许多耐心去抓漏网的小鱼小虾,走陆路的陈佳玉几人就会安全许多。 瑾娘自然要跟着徐二郎,就是长安和荣哥儿,也主动要求留下。 长安是徐府的长孙,荣哥儿是徐二郎的长子,两人都被徐二郎寄予厚望。 乘船到通州府一事危机重重,但他们将来要挑起家中重担,只在富贵窝里享受阳光雨露,不经历外边的风吹雨打,是永远长不大的。 最终这两人也成功的留下,要一道登船。 而陈佳玉诸人,到底在午后最热的时候,被送离了。 长乐走时叮嘱了瑾娘诸多药丸的用处,还不放心的叮嘱长绮一定要照顾好婶婶。长绮作为唯一被留下来的宝宝,也是让众人羡慕嫉妒恨。 可谁让她武力值高,完全可以作为杀手锏使用呢? 对比下长绮的战斗力,其余哥哥姐姐,全都是弱五渣。 小鱼儿也跟着长乐和陈佳玉一道走,长洲和长晖就被曲河与女暗卫抱走了。 两小子走前泪眼汪汪,一千一万个不想离开爹娘。可爹娘自顾不暇,他们不能给爹娘添乱。 最后长洲长晖哭的小傻子一样被抱走了。 连续走了两拨人,宅子里冷清不少。 瑾娘魂不守舍的,感觉一颗心都被分成几瓣,全都落在几个孩子身上。 若不是徐二郎这次赴险,是想抓到证据,不然她真想一家人一道走陆路,混淆在人群中一道去通州。 尽管被发现的可能性非常大,但孩子在眼底下,总是安心些不是么? 瑾娘眼泪都滚出眼眶了,抱着长绮难受的不得了。 徐二郎将长绮抱下来,交给荣哥儿和长安看护着,他就抱着瑾娘哄她,“不是说好不哭的么?你看你,之前口口声声说不担心他们,结果他们还没走远,你这泪珠子就掉下来了。别哭了,我不是承诺过你,到了通州一定会派人去接应他们?到时候你也跟着一起去好不好?” 第459章 猎杀徐翊 瑾娘不是迎风落泪的性子,她也不是矫情的就想让徐二郎哄她,她纯粹是担心孩子。 不说三胞胎了,就是小鱼儿,长这么大也没离开过她身边。冷不丁这就分离开了,还是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瑾娘如何不担心他们。 她愁的心都要碎了。 她也不想当着孩子的面落泪,可就是控制不住。 瑾娘啜泣了一会儿,情绪得到发泄,整个人都变得安静下来。 她平静了,就推推徐二郎,“你去忙,我带着绮儿睡一会儿。之后一天一夜都得提心吊胆的,我怕是睡不好。” 徐二郎亲着她的眼睛,应了一声好。 眼下着实不是亲昵的时候,明知道前边有刀山火海,可他们还非得去闯一闯。为了保全他们几个,再多的安排都不为过,再周全的算计,他为防有疏漏,也要一而再查漏补缺。 徐二郎离去,长绮就被送了过来。 小姑娘安静的躺在母亲怀中,小手拍拍母亲的胳膊,“娘你是担心哥哥姐姐们么?你别担心他们,他们都厉害着呢。说不定哥哥姐姐们比咱们还要早到通州府。不过他们到得晚也没事,到时候我和娘一起去接他们就是了,好不好?” “好。有咱们长绮这话,娘就把心放回去了。” 长绮拍着胸脯,“娘这样就对了,我可是最靠的住的。爹说我是杀手锏,我今天晚上还要抓坏人呢。我还要保护娘,保准不让别人伤害到娘。” “好,那娘就把性命全全托付给长绮了。” “交给我,没问题的。” 母女俩睡了一觉醒来,用了晚餐就一道登了船。 江州府水域发达,这里是南方的水运中转站,往来客流不是一般的大。 江州码头每日的吞吐量,在整个大齐都排前三。南来北往的货物在这里交汇,造就了江州不夜城的盛景。 瑾娘几人登船时天色已经黑了,可码头依旧灯火通明。人群熙熙攘攘,热闹的沸反盈天,竟然丝毫不比白天逊色。 瑾娘几人做了简单的伪装,头上也都带了遮掩容貌的幂篱,可即便如此,瑾娘依旧察觉到查探的目光。 那些人毫不遮掩的盯着他们这行人看,在他们走过去后,似乎还狰狞的笑起来。 肯定被发现了。 不过无妨,这一切都在预料中。 这次乘坐的船也是普通的商船,不过不知道是他们运气好,亦或是这船上早被人打了招呼,整艘船除了他们一家,竟是再没有别的客人。 船老大笑的和蔼的说,“咱们这是去通州府的船,因是夜里出发,费用要高出不少。等闲人都是白天赶路,那个愿意凭白掏多几倍的银子南下?”更不用说,江州码头各种船只不少。不说各种商船、客船,就是花船和渔船,若有需要也可以提供载客服务。关键是人家要价还不贵,对比起来,他们这商船除了装修的豪奢点,服务的周到些,倒也没有别的可取的地方。 徐二郎和瑾娘没说话,墨河倒是意味深长的说,“那倒也不是。只冲着您要价这么高,却还开的红红火火,就证明您这里还是有可取之处。” 船老大哈哈大笑,“谬赞谬赞。” 墨河道,“这次倒要领教一二了。” 一行人上了船,船老大笑的更开怀了。 船只顺风南下,一路非常平稳。到了午夜时,瑾娘一觉醒来往身边一摸,却只摸到一片冰凉。 徐二郎不在了。 是出去实施计划去了,还是有别的要事? 瑾娘忍不住拍了下脑袋,明明不困的,怎么突然就睡着了。 她又往右边一模,长绮还睡着。 瑾娘来不及想其他的,突然听见门外传来微不可闻的脚步声。那脚步声熟悉至极,是徐二郎没错了。 长绮一下坐直身,和瑾娘说,“有人来了,是爹。” 瑾娘拍拍她,“对,你爹回来了,绮儿怎么知道的?” 徐二郎推门而入,恰好听到长绮一句奶声奶气的话语,“我的呼吸之法还是爹爹教给我的,我一听就知道是爹爹过来了。” 徐二郎摸摸小姑娘的小脑袋,“一直没再睡么?” “不是,爹走后我又睡了一小会儿,娘摸我我才醒的。” 瑾娘听明白了,感情徐二郎刚才出去时,长绮就醒了。和孩子一比,她这个大人当得太不称职了。睡得跟猪一样,让长洲知道了指定又要埋汰她。 江畔月光明亮,瑾娘就着屋中的月光看到徐二郎身上零星几点暗色。她凑到跟前闻一闻,果然是血腥味。 瑾娘心一提,“已经动手了?” “嗯,解决了船舱底下的人。” “有多少?” “百八十个。” 瑾娘倒吸一口气,“这么多?你们怎么得手的?” 瑾娘心中有了猜测,徐二郎的话也证明了她的猜测。“是长乐准备的迷烟。无色无味,见效神速。只要嗅到口鼻中,三步内会倒下。若没有解药,会昏睡两个昼夜。” 瑾娘心中“卧艹”刷屏。 不愧是他们家长乐,就这制药之术,就说还有谁! 长乐这次可帮上大忙了,若不然,就凭徐二郎、墨河,以及他们明面上带着的那个侍卫,想解决船舱下百八十个刺客,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瑾娘感叹,“回去就给长乐加鸡腿。” 长绮说,“四哥和五哥才喜欢吃鸡腿,姐姐不喜欢吃鸡腿,姐姐喜欢药材和医书。” “那娘就买多多的药材和医书,一道送给你姐姐。” “嗯。”长绮郑重点头。 因为出其不意的解决了船舱下的刺客,瑾娘提着的心略微放下些许。 她约莫三更前他们都该是安全的,这边也不会再有什么动静。但是三更后么,那就不好说了。 徐二郎也想到这个问题,但他明显早有安排,“穿好衣服随我出去,你们先去底下船舱呆一会儿。” 瑾娘身上的衣服都没脱,此时就整理了领子和袖口,又把身上的褶皱扯平,便抱上长绮要跟着徐二郎出门。 长绮要自己走,徐二郎却接过来,“爹抱你,咱们走快些。” 屋内墨河恰好过来,“主子,都交代下去了。” “好。” 瑾娘被徐二郎安置在地下船舱中。船舱中横七竖八躺了一地黑衣人。那些人都是杀手打扮,身上黑衣黑裤黑靴,腰间悬着刀剑,面上还蒙着黑色的面巾。 瑾娘几人过去的时候,正有人对这些人搜身。那几个侍卫每人身边一个小口袋,收到的东西别管是玉佩银票,还是荷包暗器,统统丢口袋里,这就是他们的战利品啊。 看到瑾娘过来,这些人还不好意思,但墨河吆喝他们一声“快点干活,送上门的银子都不要,你们脑子里进水了么?”那些人就不管脸皮了,红着脸嘿嘿笑着继续搜身。 船舱底下尤为闷热,还有一股男人的臭脚丫子气,那气味儿跟某种化学毒气似得,熏的瑾娘眼睛发红。 不过还好徐二郎把他们送到一处空旷的地方,这里味道稍小些,倒是让瑾娘缓过了劲儿。 长绮人小,好奇心却强。她见娘这里没事儿了,就蹦蹦跳跳的跑到墨河跟前,扒了扒墨河身边那侍卫拿着的口袋,“都有什么啊?” 侍卫“嘿”了一声,一脸兴奋的和小小姐解释,“那东西可多了。你看这些暗器,毒针、匕首、飞镖,可都是在他们袖扣和靴子里找到的。还有这些银票,这些牲口藏的可真深,有的缝在腰带里,有的藏在鞋垫底下,有的是头上的束冠是空心,直接放进去。这一个更过分。”那侍卫踢了一脚眼前的‘尸体’,我这搜半天没收出一个铜板,还以为这个是个穷的叮当响的,谁知道……”谁知道这位才是高手中的高手,直接在底裤上缝了口袋,将银票藏进去。那银票他拿到手时就闻到一股骚气,若非觉得丢了这银票会遭天打雷劈,他早丢了。 娘的,拿着这银票,觉得浑身一股子尿骚味儿,他都不话了。 这侍卫一肚子怨言,好在理智尚存,没有将他不死心扒人底裤找到银票的事情说出去。他本人是没说,但那表情就很精彩,长绮又是个特别会联想的小孩儿,一时间就想到好几个微妙的地方。 小姑娘脸一僵,啥也不问了。 长绮到底是个小姑娘,尽管年纪小,但该避嫌还是得避嫌。况且因为她在跟前,那几个“寻宝”的侍卫都放不开手脚。这哪儿成?这要是没搜干净,这得多少银子? 搜到的就是赚到的。 这些侍卫都是自家人,他们赚到了,就等于自己赚到了。小财迷长绮坚决不做这些脑残事,所以三两步跑到瑾娘跟前。 也就是长绮到了跟前的功夫,外边突然传来细微的动静。 徐二郎眉头一拧,墨河立马过来了,“主子,该是那些人没等到预料中的动静,猜到这边出意外,这就开始实施第二套方案了。” 第二套方案是什么,瑾娘很快就知道了。 那些人竟然也放毒烟。 在这艘商船上游,停放着两艘不大不小的船只。之前他们藏在夜色中,倒也无人注意到。可此时上边人都打着火把,那他们的行迹就无所遁形。 火把冒出的烟发黑,且有一股刺鼻的味道,顺着上游的河风恰好吹到这边的商船上,这若是有人嗅到了,不死也得立马倒下? 墨河几人出去了,然后……“倒下”了。 瑾娘藏在舱底,看不见上边的动静,但她身边有个作弊器。 长绮耳朵好用啊,她听到动静就能还原出画面,所以瑾娘将上边的情况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边几人连发声都来不及,就都“倒下。” 大概过了半柱香功夫,等那毒烟味道散尽了,隐藏在商船周围黑暗中的,另外几艘船才亮起灯火。 其中一艘装修的特别低调豪华的商船上,几个中年主事的人说,“时机成熟了,让咱们的人先上去看一看。” 另一人道,“总觉得这事情进展的太过顺利,怕是其中藏着猫腻。” “呵。这还算顺利?别忘了,船上还有咱们五家安排的刺客。都过了约定的点,那边一点动静没闹出来,指定是全军覆没了。徐翊手段神鬼莫测的名声果然不是虚传,那些人折在他手里不亏。” “只是任他千般本事,碰上这烟也无济于事。这烟被人吸入后的后果你们知道。这虽然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都但比之毒药效果更甚。徐翊但凡吸入一星半点,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 又有人开口说,“孙兄所言极是。话又说回来,即便徐翊一直躲着没吸入烟,他那边倒了几个侍卫总是不争的事实。他们此番登船总共带了多少人?算上妇孺,也不超过两手之数。咱们一声令下,有两百人随时可飞扑过去。蚁多咬死象,任凭徐翊能翻江倒海,到这里也只能饮恨折戟。” 这几人商商量量,最后还是决定派人登船。 尽管其中一人心里还有些不安,总觉得事情不该这么简单,他们肯定还疏漏了其他地方。但另一人用激将法激了他几句,他也就顾不得脑中划过的那一丝灵光。 就是因为他做事瞻前顾后,行事不够果决,这才失了长辈的欢心,让家中主事的祖父将家中三成生意,越过他交给他三弟打理。明明他才是嫡子,却被一个庶子压了一头,这种憋屈让他窒息。 还好外家给力,她娘又极力替他争取这个机会,不然他还抢不到猎杀徐翊这件攒功的大事。 通州府五个世家倾尽全力绞杀,徐翊有命躲过一次两次,难道还能一直幸运的躲下去? 不可能的,他的幸运将在这个夜晚截止。 伴随着一声令下,周围几艘船上黑衣打扮的刺客,如过江之鲫一般扑到徐二郎几人乘坐的商船上。 接连有人登船,船板上发出砰砰砰的声音,那声音太大了,即便长绮不解释,瑾娘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题外话------ 感谢大昱儿打赏的币,感谢晴空晚霞打赏的币。感谢宝宝们支持,么么哒。 。 第460章 完了 瑾娘脸色都变了,条件反射推着长绮,要找一个地方把她藏进去。 长绮见娘无头苍蝇一样在角落里转悠,不时还焦灼的拉开一些柜门,挪开一些夹板和袋子,她就很疑惑,“娘你在找什么东西?” “娘不找东西,就想找个隐蔽的地方,把你藏进去。”事到如今,瑾娘一点也不想靠女儿庇佑了。长绮功夫是高,但她年纪不过六岁。一个六岁的小姑娘,你指望她在几百人的围攻下自保都不容易,还想让她护着自己这没本事的亲娘,这不拖累孩子么? 瑾娘不愿意,她担心长绮顾不暇接,对付不了外边那些刺客,所以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将长绮藏起来。 长绮小脸皱的跟包子似得,“娘我不藏,我还要保护你呢。娘你放心,我是杀手锏,我可厉害了。” 瑾娘还想再说什么,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有一个刺客越过船舱入口处徐二郎的阻截,直接飞跑进来。 徐二郎都没回头,就喊了一声长绮,很信任的托付闺女,“这个交给你了。” 长绮激动的搓手手,浑身都打颤,“爹你放心。”说着话人就上去了。瑾娘都没看清小姑娘怎么操作的,然后就见她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小匕首。那匕首如灵蛇一样在那黑衣刺客脖颈间一抹,只见一道细细的血线泛出血珠,那刺客瞪大双眼,死不瞑目的砰一声倒下了。 就,就这么随意的么? 瑾娘眼花缭乱,头晕目眩,她浑身打颤,也想倒下。 可她不能倒啊。 闺女刚六岁,她杀了人。说不定杀人时没啥感觉,现在就吓的流眼泪呢。 瑾娘一把抱住长绮,要捂住她眼睛,“不怕啊,娘的长绮真厉害,为了保护娘都能对付刺客了。长绮好样的,你哥哥姐姐们都不如你。” 长绮扒下瑾娘的眼睛,“娘我这么棒,我都把刺客杀死了,怎么你还这么害怕?娘你手都在哆嗦,你手心里都是冷汗。娘你害怕死人么?不要怕啊,我只给他放了一点点血,他的尸体不恐惧的。娘你看看,你多看两眼就好了。” 瑾娘:……当真不想看。 明明是安慰闺女的,可瑾娘发现,她比闺女更需要安抚。 而长绮,许是因为年纪小,对生命根本没有敬畏心;许是徐二郎闲暇时带她出去山上行猎,打的兔子山鸡太多了,让这孩子觉得人和动物没什么区别。所以她杀起人来,真是没有一点心理负担,且看着地上的尸体,甚至还有闲心琢磨下一次从那里入手好,怎样才能更高效快捷不沾血腥的将人一击必中。 长绮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也就是这时候,又有一个刺客进入。 这次瑾娘看到了,这刺客是徐二郎特意放进来的,为的怕不是给他功夫变态的小闺女练手。 可这种练手……真的合适么? 瑾娘瑟瑟发抖,长绮兴奋的脸庞涨红。 连续杀了五个人,小姑娘突然听见异动,朝着杀神降世一样大杀四方的爹爹喊,“爹,下边有人凿船。” 徐二郎“嗯”了一声,“走捷径,带你娘到上边来。” 长绮应了一声,牵着瑾娘的手就要往上去。这边有一根通向上边的旋梯,连通着位于夹板上的某一间厢房。瑾娘被闺女催促着先上去,她就觉得很没脸。 真的,为人父母的,还要个六岁的小女儿照应她的安全,瑾娘觉得她这几十年白活了。 正往上爬,瑾娘听到长绮说了一句“咦,差点忘了。”然后小姑娘利箭一样窜到几个麻布口袋跟前——那几个麻布中口袋中放着的,就是侍卫们收敛来的战利品。因为战斗紧急,他们把麻布口袋随手丢到一起,里边还有好多银票呢,这要是船底被凿穿过,银票浸水可就不能用了。 长绮是个俗气的孩子,觉得金钱都是好东西。当然,银票最小的面额也有一百两,那更是好东西。这可都是钱啊,一个都不能丢。所以将几个麻袋塞在一个里边,拎着比她自己还重几斤的麻袋,一溜烟又跑到旋梯下。 “咦,娘,你怎么还没上去?娘你也想要麻袋里的东西么?不行啊,这是侍卫叔叔的战利品,娘你想要的话,我把我的银票和暗器给你就是了。” “……不,我不想要,咱们还是快点上去逃命。” 长绮“嗯”了一声,就像一只灵敏的小猴子一样,三两下尾随瑾娘进了舱房。 其实这里也不安全,因为外边有火箭射来,有的舱房已经开始着火。可下边的船舱实在没法呆,因为随着“咔嚓”“咔嚓”的木板开裂声,运河中的河水瞬间涌入底舱。也就是片刻功夫,整条船都要沉没。 好在徐二郎对这点也早有计划。 他针对这些攻击,也做了一二三四五六点防御措施。 如今,第二防御措施生效。 就见那些密密麻麻的黑衣人,不知为何突然七窍流血,不过在一个呼吸间,就倒地猝死。 有刺客瞬间想到问题出在哪里,便大喊一声,“浓烟有毒。” 对的,浓烟有毒。 不仅底下船舱的那些刺客,有幸享受到长乐独门制作的迷药,这些后来的刺客,也有幸尝到了长乐亲手制作的毒药。 毒药成黑色粉末状,洒在夹板和舱房上,半点不会引人注意。若是有人手脚碰触到这些粉末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可若是毒药遇到火就会放出浓郁的黑烟,黑烟才是致命的。 ……这也就意味着,刺客不用火攻且罢,若是用了火攻,半盏茶时间就会七窍流血猝死过去。 比起早先的迷烟,这黑色毒粉杀伤力可大多了。 早先徐二郎带着长乐到京郊做实验,一窝毒蜂嗅到毒烟也全部毙命。毒蜂本身对毒素有一定抗体,连它们都承受不住,更别提这些肉体凡胎的刺客了。 怪就怪主事人手段狠辣,想尽办法要置人于死地,不然他们但凡手下留情,不用火箭攻击,这成百个刺客,也不会在瞬间躺倒一地。 那边主持这次猎杀行动的几位世家子,见黑衣刺客一个个倒下,心头震颤不已。 知道徐翊不好对付,但倾尽通州五大世家的人才,布置下天罗地网,也没能顺利将他斩杀。这人命真大,可他活着,他们就得死。 其中一个主事人一咬牙,正想说“用火炮。” 结果又一个主事人突然惊叫出声,“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就说之前咱们肯定忽略了什么,如今我想起来了。是毒药,徐翊手中肯定有不逊色与咱们的毒药。若不然,舱底藏着那百八十个刺客,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就销声匿迹。徐翊啊徐翊,亏他自诩朗月君子,却原来手段也如此龌龊!呸,伪君子,我稍后定要将此事告知天下人,揭穿他虚伪的面孔……” 其余几人:…… 他们的表情一时间变得晦涩起来,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徐翊是伪君子,手段是龌龊。可他们倾尽五个世家之力,从湖州就开始截杀徐二郎,他们又比徐二郎高尚到哪里去了? 这事儿且不说,只说猎杀之事本就见不得光,极力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如今这人还想揭穿徐翊用毒的面孔,将此事宣告给天下人。 ——你怕不是想死的更快些! 这几个主事人看徐升的目光瞬间就不同了。 明明也是姓“徐”的,说不得早五百年前和徐翊还是一个祖宗。然徐翊轻而易举将五大世家的人玩弄在股掌之间,这人却昏聩无能,麻木愚蠢。怪不得被区区一个庶弟赶超,在家中毫无地位可言,这都是应该的。 众人不再理会徐升,这就吩咐开炮。 然而话还没传下去,就有人敏锐的意识到,风向不知道何时变了。原本吹得是这个季节稀少的东北风,如今却转化成东南风。风向转变看似无关紧要,可他们的船恰好在徐翊等人乘坐船只的下风向,那边船上的黑烟,一股脑全往这边涌来。 “不好……” 一个主事人惊呼一声,想及时捂住口鼻,可已经晚了。伴随他一声惊呼,其余几人,包括这船上一些服侍的下人,也纷纷倒下。 好的一点是,这些主事人早先为防自己人弄出的毒烟,误伤到他们,所以特意服用了避毒的丸药。所以尽管此时他们嗅到黑烟,口鼻流出血来,到底性命尚存。 反观那些服侍的下人,他们可没那么好命了。一个两个的都来不及发出声音,便七窍流血,死不瞑目。 那些主事人看到身边一个个下人成了死尸,心中惊骇莫名,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这是何人制的毒药?怎么竟比他们找人秘制的毒药还要霸道? 明明他们求了江南最富盛名老毒物,才取来了这杀人于无形的毒药。结果他们的毒药没药倒徐翊,他们反倒被徐翊同样的手段,弄成了半残,再无反击之力。 事到如今,几个主事人心如死灰。 他们知道,自己完了。 不仅他们,就是他们背后的世家,也岌岌可危。 刺杀两江总督,偏还被抓了个正着,这种牵连家族老小的事情,他们一死难以谢罪。而家族,更是免不了被牵扯其中。 这若是徐翊是个好相与的,家族割地赔款,也能让此事翻篇。可徐翊他软硬不吃,手段强硬,治下不容许有第二个声音…… 完了,都完了。 徐翊再不用愁没借口对世家发难。 现成的把柄和证人送到跟前,等待着世家的就是他们的泯灭。 几个主事人恨的咬牙,无助的想自尽。但是好死不如赖活着,指不定,世家和徐翊还能各退一步,指不定,他们还有活命的机会呢。 几个主事人流出血泪,牙齿几度挨上舌尖,最后都不了了之。 不说这几个主事人,只说毒烟一出,派来的刺客瞬间死伤数百。零星几个还在船上站着的,也都鱼贯被墨河带人斩杀。 放眼望去,如今这条河面上,只余下他们几个人还算活着。至于河里的人…… 墨河看着从河底翻涌出来的血水,那血水尤其浓郁,一股股翻涌上来,将这片河面染成红色。 墨河道,“咱们的人已经动手了。下边的那些宵小不足为惧。” 徐二郎“嗯”了一声,“速速离开这条船,找条安全的船只暂时落脚。” 墨河应了一声,转身离去。徐二郎此时走近一道舱房,这舱房没有着火,在火势熏天的船上看起来不太正常。 但其实很正常。 毕竟这是徐二郎为瑾娘和长绮瞅准的安身之地,早有飞来这边的火箭,也被侍卫以及徐二郎打飞。是以当周围成了一片火海时,这里还安全如往昔。 房门突然被人从里边推开,长绮拉着瑾娘急吼吼出来,“爹爹,快逃命,这条船要沉了。” 徐二郎“嗯”了一声,没有再说其他。他一手抱住瑾娘的腰,一手搂住长绮,长绮踢腾着脚,“爹爹放我下来,我自己过去。” 徐二郎想了想从袖中甩出一截金丝。那金丝从这边船舱直接连到距离他们最近的船只的船板上。长绮没说其它,伸出两只小胳膊,踏着金丝就过去了。 瑾娘目瞪口呆的看着女儿的骚操作,倏然就感觉头上被摸了一把。然后失重感陡然传来,等她回神,垂首是染成猩红色的河水,近在咫尺的是到了新船只的长绮。 这就,这就……换船了。 长绮说,“爹爹,咱们不在这里,这条船不好,上边什么也没有。”她指着远处灯火通明的那条低调奢华的船只,“我喜欢那条,那上边有好吃的,我都闻到香味儿了。船上还有不少珠宝,我抠下来一些,送给娘、婶婶还有姐姐们,讨她们开心。” 徐二郎:“……好。” 于是又用同样的办法,到了那条奢华低调的船只。 然而,他们还没完全过去,瑾娘突然听到“砰”一声巨响。条件反射回头一看,就见早先他们乘坐的那条大船,已经完全消失在黑漆漆的运河中。 瑾娘心跳砰砰的,这时候脑海中就一个想法:还好长绮把麻袋中的银票,以及其余一些值钱的东西全都带身上了,不然掉在河水里,真白搭了。 …… 反应过来自己想了什么,瑾娘的表情就有些崩溃。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想这些。 第461章 长绮的愿望 在这艘低调奢华的船只上落定,瑾娘被从长绮牵着手进了位于一楼的船舱内。 甫一进入船舱,瑾娘便感觉到荧光灼灼,温香扑鼻。 荧光……瑾娘一抬头,看见镶嵌在天花板上几百上千颗的明珠,都想呵呵了。 都说天下之才与财,七分在江南,这话瑾娘原本不信,现在么,她信了。 江南的豪奢与繁华,江南世家的铺张与奢靡,从这上千颗明珠上可窥知一二。 瑾娘目光从明珠上划过,又看向船舱内其余布置和装饰品。里边主色调呈暗金色,看起来富丽堂皇,却又没有暴发户的土气,反而贵气横生。 大厅内一角放了一株通体红色,足有一层船舱高的红珊瑚;用来隔断的屏风是上好的小叶紫檀,大厅内其余家具摆设统一用的黄花梨;靠边博古架上摆着诺大的山水雕刻的玉石,一方鎏金的瑞兽麒麟、有青花瓷瓶、更有历史悠久的陶器,还有几方雅致的镂雕摆件,看起来雅致精美,无一不彰显着富贵与底蕴。 这些就足够让瑾娘瞠目结舌了,更不用说底下铺了一整层的雪白地毯,以及摆在茶几上,用来饮茶的瓷器…… 瑾娘和徐二郎成亲十年,原本以为自己手里边攒的好东西足够多了,可与这通州世家一比,她立马就成了没见识的土包子。 不能比,真的不能比,尽管心里非常酸,但是还要不要攀比了,不然她要得红眼病了。 瑾娘咬着帕子眼红的时候,长绮动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娘,那边几个人还活着,要不要救?” 经长绮这一提醒,瑾娘也发现,躺倒在茶几边周围的几个男人,此刻还有一口气在。 只是他们此刻的模样当真不怎么好,七窍流血,呼吸孱弱,像是来一阵大风,就能要他们的命。 瑾娘也不知道这些人该救还是不该救,她就问徐二郎,“有救得必要么?” 徐二郎双眸冷冷的看着那些人,没发话。 瑾娘就道,“我看还是别救了,咱们遇刺肯定都是这些人谋划的。他们之前在滁州围杀咱们,又在底仓埋伏了百十个刺客想趁机暗杀咱们,之后还用毒烟想毒死我们。若非咱们早先吃了长乐研究出来的解毒丸,现在情况好不到哪里去。” 若非长乐的解毒药更高一筹,长乐的毒药更有火候,现在中毒躺在地下摇尾求生的,指不定就换成他们。 瑾娘气咻咻,“不救了,丢到河里喂鱼去。” 那几个出气多进气少的人听到瑾娘这话,一边暗骂果然最毒妇人心,一边却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动着脑袋,要救啊,他们都有大用的。他们不想死,只要让他们活命,他们什么都会做。 徐二郎看着他们,“想活?” 那几个人呢眼泪流的更汹涌了。 徐二郎冷冷的盯着他们,那几个主事人头皮发麻,更有一个直接吓尿了。 以前辽东军与鞑子大战时,徐二郎斩杀鞑子大军三万人马,还斩杀了鞑子两位皇子,立下了不世功劳。当时外边疯狂徐二郎是杀星良将,他们还不以为意,只觉得这指定又是徐翊抢功的噱头。却熟料,徐翊杀星的名头当真不是别人捧出来的,他人如其名。 若时间能回头,这几个主事人再是不愿意和徐翊为敌。刺杀他的事情,他们更是不会沾手。这种上赶着送命的买卖,谁愿意来谁来,这明明是苦差事,偏那时他们晕了脑袋,抢的头破血流,还以为抢到了美差。 这几人悔啊,悔的肠子都青了。可惜任凭他们再怎么后悔,时间也不会倒流,他们刺杀徐翊的事情,也不会抹消。 几人畏惧的牙齿打颤,这时候真想一死了之了,他们心理战线完全崩溃,面对徐翊时再无反抗和侥幸的心思。 徐二郎却在此时说,“想活命,也可以。” 他喊了一声“墨河”,墨河就立即从外边进来了。随同他进来的还有两个侍卫,三人将屋内活着的五人拎了出去。 至于拎到哪儿,要拎去做什么,瑾娘拒绝去探究。 这时候曲河进来,“主子,下边的炮台,是不是要修复好?” 瑾娘闻言差点没跳起来,“炮台?那里来的炮台?”这里怎么会有炮台,这个时代已经有枪炮了么? 曲河不明白瑾娘震惊什么,就连徐二郎,都不明白。 不过这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如今处置要事要紧。 徐二郎点头,“修复好。这炮台有大用。” 这个大用不用徐二郎解释,曲河就明白,瑾娘……她也明白。 她是不知道这个时代已经有枪火这些东西,但不管在那里,枪火都属于被管制的东西。除了军队可以装备,别的不管是私人还是世家装备上……你是想干么?想造反么? 得了,那些世家也真是心大,这次连造反的借口都送到徐二郎手里了,徐二郎不能一举铲除他们,都要对不起他们一路山的盛情款待。 一番鏖战时,此时天色已经非常晚了。 沙漏显示时间已经到五更,徐二郎拍拍瑾娘的肩膀,让她和长绮去睡一觉。 瑾娘就问,“去哪儿睡啊?” 这也是一个问题。 徐二郎绕着一楼客厅看了一圈,推开众多门中的其中一扇,“这间,这间是客房。长绮你陪着你娘睡,保护好她。” 长绮努力点头。 她是杀手锏,但是今天晚上她并没有发挥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就有些不开心。 但是,她马上又可以进账很多不义之财,就很开心。 “爹,这船上的东西,现在都属于咱们了么?” 徐二郎迟疑的点头,“算是。” “那把那些坏人身上的银票和玉佩,以及其余一些值钱的东西都扒拉下来,咱们犒赏给兄弟们。当然,也要犒劳我和娘。” 瑾娘哭笑不得,“你哪来的兄弟们?” 长绮仰着脖子奶声奶气说,“不是我的兄弟们,是爹爹的兄弟们。他们今天晚上可辛苦了,要奖励他们。况且这些都是坏人的东西,是不义之财,咱们不可以留给他们,不然他们还要做坏事。我们把这些钱财都搜走,我们做好事。” 瑾娘越听越觉得很有道理,可是……这合适么? 瑾娘看向徐二郎,徐二郎看着长绮,“这财迷的性子,也不知道像谁。” 瑾娘才不承认,这应该像她。她坚决不要破坏自己在徐二郎心目中的小仙女形象,就催促徐二郎,“可不可以么?绮儿提议的那个,也不错?” 徐二郎点头,“放心,稍后爹让人把值钱的东西都收罗来,都给你,让你分派。” 这么说的时候,徐二郎心中其实已经有了计划。 这艘船肯定是留不下来的。毕竟上边装了炮台,之后不管是送到水师,亦或是将炮台拆除,反正这船只肯定要上交。 船只交上去无伤大雅,至于船上的东西……这是他的战利品,自然属于他。想来也没人会因为这些东西,与他说道什么。 事情大致定下来,危险也过去,瑾娘就带着长绮去屋中休息了。 长绮还很兴奋,一时间睡不着觉,小姑娘躺在娘亲的怀里叽叽喳喳,“我发现大姐姐的医术关键时候特别管用,我准备再见到大姐姐,就和她学几手。” “对,医术是很管用。不管是用来救人还是杀人,使起来都特别顺手。” “哎呀,我不要学救人和杀人,我要学制药。特别是迷药和毒药,这都是好东西,我以后行走江湖都要用到的。” 瑾娘的睡意不翼而飞,“你……要去行走江湖?” 长绮开心的点点头,小脚脚也翘起来,在半空中踢踏着,好兴奋的模样。“当然啊,我这么厉害,武功这么高,我肯定要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啊。不然不是浪费我这么多年的刻苦训练么。” 不是,不行侠仗义,怎么就浪费你的刻苦训练了? 瑾娘摸不到其中有什么因果关系,但这不妨碍她头疼。 好好的小姑娘,就呆在父母眼皮子底下不好么?你以为江湖那么好混啊,只有武力没有智力,那迟早要被人坑惨的。 话又说回来,这个时代的江湖是哪里? 瑾娘陷入思索中,长绮继续扯着小奶音叽叽喳喳,“思昭姐姐之前和大哥哥说,她去过好些地方。最南边的瘴地她去过,最西边的高原她去过,她还去西北见过沙漠和驼兽,还去过辽东,看过战后的辽东版图。她还准备去东南沿海,不过因为订了亲,暂时不能去。大哥哥承诺思昭姐姐,等他考完了科举,当官外放时,就带着思昭姐姐去东南看大海。” 小家伙羡慕的不得了。“我也想看沙漠,看大海,可大哥哥不带我,那我只好自己行走江湖了。” 瑾娘:……你这是行走江湖么?你这是游山玩水? 瑾娘搂住人不大,梦想不小的小姑娘,“睡,醒来把你的梦想和你爹说说,让你爹提前给你准备好人手。” 长绮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对的,要早早准备人手。不能想思昭姐姐一样,就带着一个下人去辽东,那可危险了。若不是碰到我大哥哥,思昭姐姐现在说不定就被烧坏脑子了。” “快睡,再不睡天就亮了。” 长绮又叽喳了一句,然后话音渐渐落下,在瑾娘怀中慢慢睡去。 翌日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亮的,反正瑾娘醒来时,都已经到半上午了。 长绮还在她怀中睡得香甜,小姑娘睫毛长长的,面颊白里透粉,小小的嘴巴红嘟嘟的,看着就讨人喜欢。 瑾娘一起身,长绮就被吵醒了。 小家伙揉揉惺忪的睡眼,不等瑾娘哄她,就手脚麻利的穿上自己的衣裳跳下床,“娘,我去和爹说给我安排下人的事儿,不然等我要行走江湖了,身边的人手还没培养好,那不耽搁大事么。” ……睡了一觉,怎么你这梦还没醒呢? 瑾娘懒得管了,摆摆手,“去,去。” 长绮穿好鞋子,自己随手扎了一个小揪揪,跟个小炮弹似的冲出了房门。 等瑾娘收拾妥当,走出房门时,就见徐二郎和长绮坐在甲板的椅子上,父女俩一团和气的聊天。 今天是个阴天,太阳不时躲在云层后,不时从调皮的从云层里跑出来。甲板上一会儿阴沉沉的,一会儿又阳光绚烂。 父母俩这会儿在绚烂的阳光中说话,那画面静谧怡人,一副岁月安好的模样,可把瑾娘感动坏了。 阿弥陀佛,这一路的波折,到今天终于结束了么? 瑾娘走近时,听到长绮正在说要求,“我还要一只大狼狗陪着我。小将的曾孙子就不错,我好好养着她,到时候让她和我一起行侠仗义。” 小将的……曾孙子…… 小将是长安和长平养的那条狼狗,这狗非常凶悍,也非常忠心,至今还被长安养在院子里。 不过狗的寿命有限,小将如今进入老年期,就很少活动了。好在他子子孙孙非常不少,加上徐翀养的大将军也已经生下子子孙孙,徐府的狗……就得专门弄个院子放置,不然都装不下。 小将的曾孙子,在他们离京时刚出生。因为父母都有狼的基因,那几只小狗看起来也比一般刚出生的小狗个头大些。总共两只小狗,一黑一白。长绮喜欢那只黑色的,因为看起来更英武神骏,可惜他们此行危险重重,不能带它,只好把小家伙先放在家里。 不过长绮早就和祖母打过招呼了,等通河忙完这次的差事回京城,等他下一次往通州送爹爹需要的书籍时,一定要让通河将那只小黑狗给她带过来。 她准备自己亲手养,以后带着小黑狗一起行侠仗义,在江湖留下美名。 长绮提着无理要求,徐二郎这当父亲的不仅没拒绝,还赞同说,“爹再找个会训狗的人,帮你给他训练训练。” 瑾娘:……就是宠闺女,这也太没下限了?孩子都照你这么娇惯着,迟早有一日要上房揭瓦。 徐二郎正对着瑾娘,早就看到瑾娘露面。此时瑾娘对他怒目而视,徐二郎也不惧,弯起眉眼露出笑意看她。 瑾娘:……行,行。谁让你脸好,听你的,都听你的还不行么? 第462章 其罪当诛 原以为经过昨天那场动乱,今天怎么也该是消停的一天。事实上,越是临近通州,确实也越来越消停。可就在这种消停中……中午午休时长绮在关押犯人的船舱中,抓到了两个投毒的人…… 这就很糟心了。 瑾娘闻讯后忍不住碎碎念,“那些世家真跟割不完的韭菜似得,割了一茬又来一茬,真糟心。”也跟打不死的蟑螂似得,打完一波又来一波,真以为刷bss呢。 瑾娘厌弃的神情都掩饰不住,徐二郎看了只想笑,不过他心里也对通州的世家深恶痛绝就是了。 但话又说回来,世家会再次派人来暗杀抓到的活口,才是常规操作。他们不让人来这一趟,徐二郎还要担心他们是不是还有别的幺蛾子。 徐二郎道,“这是最后一波人了,之后再不会有人来。你再睡一会儿,我出去看看情况。” 瑾娘应了一声,翻个身想继续睡。好好的午休被闹醒,她这会儿睡意还很浓。但瑾娘闭眼前又想起长绮,头疼说,“把你小闺女抓过来,一个看不住人就跑没影了。这还是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有几十双眼睛盯着,就这她还想往哪里钻就往哪里钻。这真是再大一些,放出去了,那还能收回来么?” 徐二郎也想到了长绮今早上和他说的事儿,唇角就忍不住微翘起来。长绮不作妖时尤其乖巧,看着傻乎乎的,其实闹腾起来她几个兄姐加起来都比不上她。关键是她武力值高,就显得破坏了特别大。这孩子是得好好教教规矩,再讲讲人情事理,不然放出去是一大害。 孩子还在眼跟前,徐二郎已经预想到她放出去后会惹来多少烂摊子,一时间也头疼起来,就是出门时,眉头还紧蹙着。 瑾娘在舱房内没等到长绮回来,自己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外边已经彩霞满天,不远处还能看见通明的灯火,听到喧哗吵闹的声音,却是通州码头近在眼前了。 瑾娘收拾好找到徐二郎,就见他正在一楼的花厅中和长绮喝茶当然是徐二郎喝茶,小长绮乖乖的坐在他身侧,手里端着微红的果子露,一口一口喝的香甜。 瑾娘走近时听见,徐二郎在给长乐讲大学中的篇,小长绮不管听没听懂,反正面上的表情很严肃,让人能升起教学的兴致。 而后两人看见瑾娘,都停下手中的动作。徐二郎说,“起来的正好,一会儿就下船了。” 瑾娘就道,“你怎么也不提前过去喊我一声?这是我睡醒了,我要是睡不醒,难道你们还停在码头上不下船了么?” 徐二郎含笑道,“也无不可。和外边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比起来,自然是夫人的睡眠更重要几分。” 瑾娘:心花怒放,有被撩到,恨不能给徐二郎一个爱的亲亲,但是闺女正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他们…… 算了,先记账,回头一道发放奖励。 这时候船行的速度越来越慢,随着“砰”一声轻响,船靠岸了。 这时候岸上的喧哗和热闹却没有了,安静无声的好似早先瑾娘听到的声音,都是幻觉一样。 瑾娘讶异了一瞬,都想掀开帘子往外看一看。徐二郎却道,“通州衙门与各大世家应该都派人前来迎接,码头上应该封场了。” ……那就无怪乎现场这么寂静了。 瑾娘问,“现在下去么?” 若她是徐二郎,肯定要拿拿架子,好好晾那些人一会儿,让他们心神不安。毕竟通州世家这么大动静,通州衙门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可却无人阻止,更没有人提前通信过来。 坐视不理,视若帮凶! 说他们是帮凶还是好的,指不定那边就是蛇鼠一窝,全都是一个鼻孔出气。 瑾娘想想这一路的遭遇,心中的恼怒之意更浓。她若为官,这时候指定不会贸然下去,定要好好灭灭他们的威风,给他们个下马威,让他们也提心吊胆,体会体会刀悬在颈却迟迟不落的感觉。 徐二郎听着瑾娘的话,忍不住发笑,“没必要在这种小事儿上拿捏人,凭白拉低了格调。我们有人证物证在手,别说灭通州世家的威风,就是现在打杀了他们,也没人敢多说一个字。” “那咱们现在下去么?” “还需稍等片刻。” 等这片刻做什么,瑾娘稍后就知晓了,因为距离此处最近的江州水师提督,领命带着五千水兵,浩浩荡荡的杀了过来。 这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可通州码头被一片火把照耀,这一片显得明朗如白昼。 通州府里衙门中的大小官员早已尽数到齐,通州府中有头有脸的人家,也都亲自过来迎接。当然,还是有例外的,就比如通州那五大世家,不知该说他们目中无人的好,还是太过清心寡欲,不屑于当权者沟通好关系,他们就只派遣了家中的子孙过来。至于当家做主的家主,都没有在现场露面。 通州府的官员见状,脑袋垂的更低了,一时间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两江总督乘坐的船只已经到了码头,可却迟迟没有下来,这是为何? 最显而易见的原因,就是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下马威给了,之后距离他们被收拾还远么? 他们这些官员不易,别看在百姓们眼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在世家看来,他们都不如一条狗。世家使唤他们,还得趾高气扬用一种施舍的语气,他们不怄火么,不憋屈么?怄火!也憋屈!可没办法! 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在这通州,你就是钦差来了,你也得窝着。通州的五大世家,就是本地的强龙。他们不仅在通州势大,甚至可以算是江南诸多世家的领头羊,得罪他们……得罪不起! 官员们心里知道,这次他们装作睁眼瞎,对通州世家刺杀徐翊一事不闻不问,已经有了帮凶的嫌疑。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们的老小家眷都在人家的看“看护”下,他们的前程更是被人攥在手里,更甚者人家手里还握有他们诸多把柄…… 他们对徐翊的险境视若无睹,原以为有几大世家协力联手,徐翊再好的本事也难逃一死。可结果却是,前去刺杀的几波人马全都不见人影。反倒是他们笃定不死也伤的徐翊,安然无恙的到了通州。 这些官员心里打鼓,浑身抖如筛糠。他们有心请见,甚至脚步已经塌了出去,可船头站着那两口满身煞气,气势如虹的侍卫,着实有些骇人。尤其是他们手中的刀剑,还有明显的血渍,不知是时间仓促没来得及擦干净,还是经年累月,那血渍已经擦不干净…… 官员们大汗淋漓,即便和风呼啸而来,也不能吹干他们身上的衣裳。 就在众人度日如年的等待中,突然有忍惊呼出声,“有船,又来了好多船。” 来船有什么好惊讶的? 要知道通州府虽然不如江州府乃是江南的水运中转站,但通州府地理位置也非常优越,每天南来北往的船只数不尽数。就是他们这会儿等待的功夫,运河上都不知飘过了多少船只。那些船只明显是想在通州府码头靠岸的,可明显是顾及到这边这么多穿官服的人,所以都躲得远远的,看那架势,是宁愿走到别的码头再经过别的水域来通州,也不想现在闯进这是非之地。 官员心里边痛骂这人没见识,却还是条件反射抬头去看。结果这一眼之下,心悸的差点没猝死过去。 这人乃是通州府的知州,他拉着身边官员的手,浑身都在震颤,“快看,看那上边挂的是哪家的旗帜?” 过来的船只黑压压一片,根本看不见头尾,而且看行船的速度和船只行动间的左右相支的阵势,这哪里是一般船只能摆出的? 官员心惊肉跳。 这怎么越看越像战船。 旁边那人这时候也惊呼失声,“是江州水师的船只。” 这一声没控制住音量,一时间连左右和身后的人都听见这呼声。众人闻声超前看去,果不其然见到黑烟压城一片黑色,如同破空的利箭一般朝这边袭来。也就是瞬间功夫,那些船只上的人影都能看清了。 而一片黑云的船只中,确实树立着一杆漆黑的旗杆。那旗杆上挂着红底滚黑色金边的旗帜,上书“江州水师”四个嚣张狂放的大字。 众所周知,各水师都有各水师的阵旗。阵旗不仅用来向外人宣示出处,还用来在战场上调兵布阵。水师的旗帜也不全都是一样的,几乎每个水师都有各自的旗帜,可一旦这旗帜的模样确定下来,最起码在整个朝代内都不会改变。 江州和通州毗邻,江州水师和通州水师还常有摩擦。上一任两江总督乃是通州五大世家的人,因此江州水师没少在通州水师手上吃亏。 可江州水师的威远将军也不是善茬,那是个有本事又拉的下脸皮的。尤其他行事手段特别不羁,兵法上还特别擅长诡道。在这位威远将军的谋划下,通州水师明面上占了便宜,但私底下吃了不知多少暗亏。 而不管是士兵还是将军,长时间没仗打,脾气就会暴躁。如今有了出气筒,谁也不会手下留情。 江州水师和通州水师的水军,隔三差五就要在这段运河上较量一番。美其名曰战争演练,以备不时之需,实际众人都知道,就是为了泄愤。 两军打的多了,众人对江州水军和通州水军的旗帜就记得非常清楚。 所以来的绝对是江州水军没错了。 可是也不应该啊!! 按照大齐律法,“将无召不得入京,兵无令不得越境”。以往江州水师和通州水师切磋,也都是在运河支流,恰好位于两州中间的一段水域上。 那段水域没明确划分归属于通州还是江州,许是用处也不大,也无人计较它的归属。可在那里切磋也就算了,如今江州水军越境到了通州,这是不想活了么? 要知道!总督大人今天可是到通州了!而且如今就在船上坐着呢! 下边一众官员,此时的心情都微妙起来。有人幸灾乐祸,觉得江州水师此次在劫难逃,有的心思比旁人多一窍,就觉得很奇怪连他们这些无名小卒都打听到,总督大人这两天要上岸,没道理江州水师的人会不知道啊。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中间是不是藏着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下一刻,众人就知道,江州水师为何敢光明正大的过境而来了,他们竟是奉总督大人之命,前来清缴心有反意的几大世家。 徐二郎从船舱中出来,江州水师的威远将军摩拳擦掌的过来拜见。 徐二郎扶起此人,说了句“有劳将军,事后便以此船酬谢。” 威严将军魆黑的脸此时泛着黑红,“大人此话当真?这船上真有炮台?真给我老张当酬谢?”全网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好!有大人这句话,今天我这五千儿郎,就任凭大人吩咐。别说只是抓几个人关押起来了,就是上天给大人摘月亮,老张我也绝不推辞。” 躲在窗边听壁角的瑾娘和长绮闻言都抽了抽嘴角,谁要月亮啊?先不说摘下月亮根本无甚大用,你说摘倒是摘一个啊。搞的你真能上天一样,你真有本事,你上一个我看看。 瑾娘和长绮的腹诽,徐二郎和威远将军自然是听不见的。 两人走下船只,到了码头,徐二郎如同暗夜下的审判者,冷峻的面孔上俱是漠然与肃穆。他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一众官员,压根没有喊人起来。冷冷说,“通州五大世家,刺杀朝廷二品大员,私造战船炮台,收刮民脂民膏,强占良田百姓,盘剥商人利益,操纵官员买卖。其行无视法纪,其意妄图造反,其名不容于世,其罪当诛!今令江州水师代行衙役之责,前去擒拿盛、徐、祝、萧、丽五家罪人,压下大牢,等候发落。” 第463章 三十年河西 雷霆之音,震耳欲聋。 此时此刻,万物寂静,就连码头上一些蝉鸣虫吟,都消失的干干净净。明明码头上单是活人就有千余,可此时这里安静的好似一片死地。 江州水师的威远将军看着下边或是瘫软在地,或是面露惊惧,惨白的毫无血色的面孔,不由的露出一个狰狞畅快的笑容。 经过这一晚,通州彻底变天了。 通州五大世家,呵呵,还真以为地头蛇就能装强龙了。殊不知,这天下终归是李家人的天下,是大齐的天下。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通州五大世家在通州及江南一代搅弄风雨,敝人耳目、愚弄百姓、操纵官员考核升迁、收揽江南八成赋税与己手。他们富贵盈天,权势逼人。在通州赫然只闻世家之名,百姓不知皇权与律法为何物。 通州世家势大,对非己方官员迫害有加。这几十年来,有数之不尽的寒门官员惨死在他们手中,落得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局面。 就连他这个堂堂从二品水师提督,都被世家逼的颜面尽失,毫无威信。若非他不要脸,常去信宫中哭诉处境艰难,若非他还有几分心智手段,险些要被世家逼的主动调离江州。 世家对他使的那些绊子,暗中下的黑手,他都记得一清二楚。铭记五内,一时一刻都不敢忘却。 如今好了,苍天开眼,世家为鱼肉,他为刀俎,多年恩仇可报。 威远将军畅快的大笑出声,冲着徐二郎行了一礼,便放肆的狂笑着带人往五大世家去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如今轮到世家在他手中求生了。 五千甲士鱼贯从人群中穿过。那些士兵面上的笑带着阴狠,白森森的牙齿像是要将人啃噬殆尽;他们手中的刀剑在灯火的照耀下,发出肃杀的寒光;铠甲与刀剑摩擦,放出让人头皮发麻的铿锵声。 瘫软在地的官员和世家子,一时间腿脚无力,整个人恨不能死在原地。 他们早知道徐翊来者不善,之前吃的亏不会不还。可这刚登岸,甚至衙门都没去,就下令逮捕五大世家的人。偏罪名还一项比一项恐怖——盘剥百姓商人这些就不说了,只说那操纵官员考核升迁,按罪流放辽东,子孙十代不得科考!刺杀朝廷二品大员,论罪当诛!私造战船炮台,夷九族!! 完了! 全完了! 一时间不仅五大世家派来接人的家族子弟,如同一堆烂泥似得摊在地上,就是那些和五大世家往来紧密的商人和官员,此时也如同惊弓之鸟一样,瑟瑟发抖的缩在原地,身上的衣衫在瞬间湿透。 码头是在何时又恢复安静的,根本无人在意。因为众人现在只惦记着一件事情,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烧向了五大世家,那第二把火又会烧向谁?徐翊又会拿谁开刀? 众人惊惧到血肉炸开,互相搀扶着离去的时候,眸中还存着消不去的惊惧与恐慌。 而他们越是靠近通州城,城内的喧哗与哭嚎声越大。 细听那些尖锐的声音传来的方向,可不正是五大世家所在的地区。 不管是官员还是商人,瑟缩不敢靠前,但五大世家所在的地方,本就是整个通州城中地势最好的那几片区域。他们不管是要回家,亦或是去找友人商议之后该如何行事,能绕的过一家,还能几家都绕过去不成? 绕不过,也不能远远的避开,只能硬着头皮靠墙走过去。 而越是靠近,那些泛着森然白光的甲胄,越是让人头皮发麻。 之前距离远,这些人没看见,可如今走近了就发现,这世家府邸竟是如同铁桶一般被人团团围住。 惊惧的嚎叫声就是从宅院里边传来的,可谁敢过去质问发生了何事?谁不是在那身穿黑色铠甲的甲士露出森然一笑时,大汗淋漓的有多快走多快。 此时此刻,众人再次无比明确的意识到,世家的末日,到了。 徐翊手段果决狠辣的名声不是假的,同时,他睚眦必报的程度,更是比传言中有过之无不及。 五大世家多威风啊,说他们是通州的天都不为过,通州的百姓在世家的掌控下,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战战兢兢的求生。可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正儿八经的和徐翊过一招,就满盘皆输。 什么是皇权,什么是权臣,什么是生杀予夺,他们这次终于明白了。 可惜,明白的太晚了。 这一晚,通州城内到处都是嚎哭与尖叫,也到处都能听见锁链与脚镣哗哗响的声音。 震天的哭泣将要陷入沉睡的通州城唤醒,这一晚都没有再睡着。 城内,街道里都是黑漆漆的,百姓家更是灯火全熄。诺大的通州城中,除了月亮投下的一点光辉,竟是再没有别的亮光。 街上寂静无人,连野猫野狗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而打更的更夫更是不知去向。 通州城看似成了一座了无人迹的空城,但是大家都知道,家家户户的门后,都躲着听动静的家主。家家户户的墙头或树梢暗影下,就藏着窥视动静的顽童。 世家全被抓拿归案,这是所有通州百姓都知道的事情。 他们欢欣雀跃,却也更加惊惧如同惊弓之鸟。 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位新上任就毫不留情拿世家开刀的总督大人,是只清理流脓的毒瘤,还是眼里不留沙子到,任何一丁点龌龊都容不下。 若是前者还好,若是后者……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等到天光放明,整个城池在阳光的照耀下觉醒。 但是今天街面上的人依旧少的可怜,零星几个路人也夹着脖子,匆忙从街面上走过。 再看那往日摆摊的地方,那些走街过巷挑着担子卖货的货郎,如今那里还能寻到他们的身影? 徐二郎从街上转了一圈,就又回了位于通州的总督府。 总督府本就是两江总督的住所,徐二郎安置在这里自然没人会说什么。 瑾娘昨晚休息的晚,今早上也就起来的晚些。她起来时长绮已经将整个宅子转悠了一圈,而徐二郎出门未归。 等徐二郎从外边归来时,就见母女俩正坐在花厅的圆桌旁一边吃着早点,一边轻声细语说着什么。 徐二郎耳朵敏锐,还没走近就听到长绮在念叨,“昨天入住时天太黑了,我都没看清,刚才出去转悠一圈,我才发现这里比咱们在京城的宅子大了好多好多。” 瑾娘就道,“那肯定的。咱们在京城的宅子才三进,而这宅子,是五进的。” “就咱们一家人住,太大了,显得空荡荡的。不过这宅子修的可真繁华,假山流水,亭台楼阁样样齐全,宅子中还有两个很大很大的湖泊,湖里放养了许多金贵的观赏鱼,各个院子里还肿着奇花异草。”再加上这宅子中的雕刻、布景、建材、内外装饰……这宅子的贵重程度,怕是比之京中的王爷们住的王府,也不逊色什么。 长绮叹了一声,“是官越大,宅子约好么?想想之前咱们在辽东时,住的宅子多比不上这宅子的五分之一。” 说是五分之一,那也太抬举他们在辽东的宅子了,该是十分之一还差不多。 不仅长绮觉得这宅子富丽堂皇,雅致精美,瑾娘又何尝不觉得呢? 长绮住的是主院的厢房,相对来说精美富贵的程度还没那么打眼,可观之瑾娘昨晚休息的房间,房间中明珠珠玉样样俱全,上好的拔步床与屋内的家具全用的是酸枝木。 就这,都是人家上一任主人不要的,是人家舍弃的。你就说说,能把这些东西毫不犹豫的遗弃,上一任总督荷包该多鼓。 不过这也是应该的,毕竟上一任总督就是五大世家的人么。 世家子自然不缺金银珠宝,更何况二品的总督也多得是人孝敬。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三年总督,那自然更得收的盆满钵满,不然岂不是对不起这正二品大员的名声? 徐二郎走进来,母女两个停止交谈。 长绮殷勤的给爹爹盛粥。 落地后吃的第一顿饭,厨娘准备的还算丰盛。桌上除了灌汤包、烧麦、油条、各种馅饼外,还有皮蛋瘦肉粥、香菇虾滑粥、八宝薏仁粥;另外还有鸡汤煮的鲜肉馄钝,再作几个清爽开胃小菜,吃进胃里就让人感觉非常舒坦了。 瑾娘说,“还以为你去衙门办公了,我和长绮就没等你吃饭。” 长绮点头,“爹爹你没去衙门么?那你起那么早作甚去了?你应该留口信给下人的,不然我和娘吃了早膳,你就只能吃我们剩下的了。” 徐二郎非常好脾气的摸摸姑娘的小脑袋,“爹记住了,下次出门前一定会给你们留口信。” 长绮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将皮蛋瘦肉粥放在爹爹身边,又殷勤的给爹爹递过去盛了汤包的小碟子,她还招呼丫鬟,“给爹爹盛些馄钝,爹爹爱吃这个。” 她小蜜蜂一样忙碌个不停,围着桌子转圈圈,弄得瑾娘头晕。 瑾娘不得不打住她,“你快坐下,你爹吃什么,娘给他弄不好么?” “不行的。”长绮却摇着头,“我答应我姐姐哥哥们,要替他们孝敬你和爹爹。以前在家里吃饭,姐姐哥哥们也会给爹爹盛饭夹菜,如今他们不在跟前,这些就得我来做。我是言而守信的人,说到就要做到。” 徐二郎闻言欣慰的啊,又摸摸她姑娘的小脸蛋。那眼中的笑啊,掩都掩饰不住,简直快要化作实质从眸中跑出来了。 瑾娘见状心酸的不得了。 可她也没空吃醋,因为说起长乐几人,瑾娘就有些想念他们。“也不知道那几个孩子平安与否,现在走到那里了。” 说到这个,瑾娘愁的食不下咽。她放下筷子,再吃不进东西了。 徐二郎却将盛好的馄钝放在她面前,“再吃一些。长乐几人你不用担心,我暗中派了暗卫护着,定时有传信过来。若不出差错,最迟午后能收到回信。你好好吃饭,届时养好身体去城门口接他们。” 瑾娘被说动了,拿起勺子就吃起馄钝来。 等吃完饭,徐二郎还没出去的意思,瑾娘就纳闷了,“昨晚逮捕了那么多人,你不用去看看么?” “急什么?该来的人没来齐,且先晾他们几天再处置不迟。” 这个“该来的人没来齐”,让瑾娘有些想法。 徐二郎是在等庇护五大世家的保护伞?还是想看看,这诺大的两江之地,到底还有多少隐藏在暗地的人,与五大世家交好,行利益往来之事? 瑾娘是猜不透徐二郎的算计的,这人一向走一步看三步,走三步算十步。她有自知之明,不会去琢磨这些她琢磨不出的东西,去消耗她本就不多的脑细胞。 左右外边的事情瑾娘也帮不上忙,她就操持起家里来。 这总督府是上一任总督住过的,上任总督升迁到京城为官后,总督府就空置下来。 因为一直有总督府的仆役收拾,这边倒也干净整洁直接入住不成问题。但想到之后几年徐二郎都要在江南任职,这边以后就是家了,那肯定还要按照自己的喜好收拾收拾。 而且,几个孩子也快要回来了,也得给他们挑好了院子,提前将他们需要的东西置办齐全。 说到置办东西,瑾娘就想起他们的行李了。 那些装到船上的行李,倒是比他们更早到通州一步。 许是五大世家不将这些俗物看在眼里,也许是他们觉得,徐翊这个起于微末的总督,手里不可能有什么好东西。所以装行李的船只一路顺风顺水到了通州,早就被人抬到了府里的库房中放置起来。 行李到了,那一应事情就可以着手做了。 瑾娘先带着长绮去挑院子。 长绮已经六岁,看似不小了,可小姑娘仍旧喜欢和姐姐们住在一起,坚决不要自己冷冷清清的住一个院子。 长绮说,“我和两个姐姐一起住。”又补充,“我们住个大大的院子。” 瑾娘点头,也行。 孩子比之前更大了,是的挑个大点的院子,要不然塞不下他们姐妹三个。 第464章 美人计 想想在京城徐府,姐妹三个拘束的住在一个院子中,瑾娘就决定弥补他们几分。于是最后选来选去,选了两个靠在一起的大院子,届时打通中间的墙壁,将之扩充为一个院子,让姐妹三个一道住进去。 瑾娘这么操作,也实在是被逼的没办法。 这总督府看着面积大,院子也多,景致也美。但院子多不意味着院子大。那些院子住一个小姑娘住的下,住两个也不是不可以,可要是住三个……那就又显得拘束了。 毕竟姑娘们身边伺候的下人也是要一道住进去的,且院子中还要给三个小姑娘每人准备一个库房放自己的私藏,还要准备书房,要给长乐准备药房,给小鱼儿准备练舞的房间,给长绮准备练功房…… 盘算来盘算去,真是没一个院子合适的。 索性瑾娘脑洞大开,直接拍板决定将两个院子合二为一。 长绮对此也是乐意的。 因为其中一个院子里有好大一片花田,大概有一亩见方的样子,到时候拔掉花给姐姐种草药。而在另一个院子中有好大一片湘妃竹。长绮想到爹爹教给她的剑法,就手痒的厉害。到时候她就准备在竹林中习武,等练到竹叶杀人,浮于竹顶不弯腰,那她的功夫就练出几分火候了。 也是合该三个姑娘住这里,因为两个院子里的景致竟非常相融。拆穿了墙壁后,竹影萧萧,湖水泛波,花枝颤动,桂花飘香,竟是好一副风景画。 留在总督府里的下人都是没什么门路的,有门路又被巴结谄媚的,都被上一任总督夫人带走了。留下的便都是一些老实巴交,笨嘴拙舌的。当然,其中免不了也有别人安插下来的钉子,故意装出愚笨的模样,好在府中站稳脚跟,以图后事。 这样的人指定也不在少数,不过不管他们有什么目的,之后还有什么打算,现在有一个算一个,谁比谁规矩。全网 毕竟新任总督一踏上通州的土地,就下令将五大世家全部拘捕入狱。这位总督是个心狠手辣不讲情面的,偏他手握天子御赐的尚方宝剑,可先斩后奏。 五大世家在劫难逃,谁也不会上赶着这个时间,去冒头找没趣。 也是因此,这些下人谁比谁老实。 也有那些担心被揭破身份,落不到好下场的,这时候干活就特别积极。总想着他们现在还没做坏事,即便处境尴尬,但许是态度好些,之后夫人看在他们还算规矩的份儿上,就不和他们计较了呢。 抱着这个心思,这些人干起活儿来愈发卖力了。 拆除了院墙后,他们还利索的将院墙留下的痕迹消除,打扫的打扫,移栽花木的移栽花木,一个顶两三个人能干。 等活干完,瑾娘看着满意,让青禾给了打赏,随即就让此行带来的丫鬟,搬着三个姑娘的行李进入各人的房间。 一些无伤大雅的摆件,瑾娘让人拆箱收拾了。至于首饰珠宝,衣衫鞋袜,这些私人物品,还有像是长乐的诸多药瓶和药材,瑾娘就让人找了通风的地方放好,等孩子们回来了自己收拾。 做完这些的时候,长绮凑过来,小声和瑾娘咬耳朵,“娘,刚才穿着灰色衣衫,黑色靴子,身材瘦弱,耳上有痣的男人鬼鬼祟祟的,看起来不像是好人。还有两个粗使婆子,一个方脸粗眉,五大三粗,穿着褐色衣衫;一个矮小圆润,头上戴着一支银钗,手上戴着两支银镯子;还有一个梳着齐刘海,遮盖住眼睛,看起来和大姐姐年纪差不多的小丫鬟,这些都不是好人。我都注意到了,他们进院子后面上很安分,其实眼睛四处看,还瞅了娘和我好几眼。娘,把他们清理走,他们坏。” 瑾娘心中有数了,这几个肯定都是别人安插在附上的钉子。不过清理走倒是不必,清理走肯定还有人放新的过来,届时再让徐二郎去查他们的底细,凭白多费了一事,很没有必要了。 瑾娘就和长绮说了这个道理,长绮就道,“那就留着他们,给敌人传假消息。” “对。”话是这么说,不过假消息估计是没机会传了,因为不出差错的话,这些人的主子如今都在大牢中。他们想效忠,也没地方去不是。 这一日下午往总督府送帖子的人就多了起来,其中大多数帖子,还都是附近州府的主事人,亦或是鼎鼎有名的世家之主送来的。 这些帖子中的措辞,当真非常恭敬客气,把自己姿态摆的低低的,但却表明了一个意思,就是想要来拜见总督大人。 瑾娘给徐二郎送补身的参汤的时候,瞥了两眼那些请帖,不由轻嗤出声,“早些都干么了?如今一个两个的知道害怕了,这才来请见啊。” “不一定是来拍马屁的,怕是来试探我态度的居多。” 瑾娘也知道这个,就说,“怕是你等的人也在其中。这些人啊,肯定都担心唇亡齿寒。不管他们和五大世家是不是一伙的,这时候也得努力劝你手下留情,不然五大世家的今日,就是他们的明日。” “什么人啊!”瑾娘说,“之前世家派人千里截杀我们一家,也没见他们之中有谁站出来说话。如今立场颠倒,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他们倒是急了。” 徐二郎含笑听着瑾娘念叨,瑾娘就说他,“快点喝汤,这些一开始就冒头的都是小鱼小虾,不用在他们身边浪费时间。之后肯定还有大鱼来找你,你多喝汤,多补身,之后好有精力应付他们。” 徐二郎爽快把汤喝完,精力是养起来了。但还没对付那些大鱼,他就先把养起来的精力用在了瑾娘身上。 瑾娘:“……”不知道说啥,还是闭嘴。 翌日,五大世家人依旧在大牢里关着,通州府上上下下也安静的如同空城一样。 百姓家还好,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们还敢出门溜达的,可越是体面风光的人家,越是大门紧闭,就是府里的猫猫狗狗,都不允许跑出来。 通州一下安静起来,可就在这种安静中,总督府门口吵嚷起来。 瑾娘听到消息的时候,门外的喧闹已经解决了。不过身边的青禾和青穗却气的不得了,脸都涨红了。 两人也是跟着行李一道南下的,他们到达通州的时间,远比瑾娘和徐二郎早好几天。 也因此,他们对通州的情况,稍微了解一些。 正是如此,两人才特别气愤。 她们本来是不准备将此事说给瑾娘听得,但思来想去,也觉得肯定瞒不过夫人去。关键是,世家惯爱行这种龌龊事,夫人之前“没见识”,若被人阴了之后再想收回话也晚了。还不如早些给夫人打个预防针,让夫人心中早有计较。 “方才过来的,是丽家的三娘子。” 瑾娘对通州的五大世家所知不多,但本着做一行爱一行的原则,她作为徐二郎的贤内助,自然要将通州内需要打交道的人家了解一二。 丽家就是通州的五大世家之一,并且在五大世家中,丽家算是比较弱势的。 因为接连三代,丽家男儿都没有太大出息的。反倒是丽家的女眷,个个貌美如花,是江南的颜值巅峰。 就因为丽家出美人,丽家也善于教养美人,这些美人嫁到世家或官家后,就能为家族拉来更多的资本。所以,别看丽家没几个支应门庭的男儿,其余几大世家且不敢给他们脸色看。究其原因还不是丽家的姻亲遍布整个江南,而丽家的女眷恃美行凶,在家中还特别有话语权。他们这些娘子军,就是丽家的底气,就是丽家的依仗。 所以别说打压丽家,吞噬丽家的资源了。其余几大世家要打开其余一些门路,有时候甚至要求到丽家门前。 也算是非常有面了。 而徐二郎到了通州后,虽然下令将世家子女压入大牢,但这之中却不包含出嫁女。 不巧,丽娘子就是一位出嫁女,且是一位丧夫,如今寡居在别院的世家女。 青穗绷着脸给瑾娘解释,这位丽娘子简直就是狐狸精一样的人物,早在闺阁中,她就在诸多姐妹以及江南美女中拔得头筹,让几大世家的儿郎因为娶她差点打破头。 后来还是闵州府知州大人家的长公子得了美人青睐,这位丽三娘子风风光光嫁去了闵州。但就像之前说的那样,这位美人命不好,嫁过去不过三两年,夫婿就因故没了。她无所出,娘家又势大,闵州知州也不想和她闹僵,所以丽三娘子低调的回了通州。 据说如今这位娘子替夫婿守了三年,就准备在近期择婿。原本是瞄准了徐家,去徐家做大奶奶的,可因为徐二郎一通操作,世家入狱,这位丽三娘子许是斟酌了利弊,今天就精心打扮过,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衫,过来求见总督大人了。 其意为何,是个人都知道。 这是准备到总督府后院安家落户啊。 指不定人家还不仅仅是想当个姨娘,连正头夫人都想当当呢。 青穗义愤填膺,青禾也满面怒气。瑾娘闻言却忍不住问,“那丽三娘子,当真是天人之姿,国色天香?” “哎呀夫人,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有闲心关心那狐狸精的长相呢。那女人坏着呢还特别有手段,这要是让她勾搭上大人,这,这不败坏大人名声么。” 瑾娘忍无可忍,噗嗤一声笑出来。 坏徐二郎的名声这不至于,因为徐二郎不是贪花好色的人,不会明知那女人有问题,还将她收入帐下啊。 换句话说,徐二郎这人冷清冷性,感情慢热,他们夫妻恩爱甚笃,固然有吃对方颜这一缘故,也有朝夕相处相濡以沫出了浓厚的感情,但最重要的,还是他们是原配夫妻,这让徐二郎可以对她放开心怀。 至于丽三娘子,再美又如何,徐二郎走上仕途这些年,绝色美人见得多了。不提他升任总督后,多少人明里暗里往府中送倾城国色,就说在辽东时,也有人大老远买了闵州的瘦马,以及落难的秀色千金,送过来讨徐二郎欢心。可结果是,这些人连府门都进不去。 徐二郎的人品瑾娘绝对信的过,她更相信徐二郎对她的爱重。所以别提一个丽三娘子了,就是再多来几个,也无关紧要。 瑾娘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回头用膳时还用此事调侃了徐二郎几句。徐二郎听话听音,知道瑾娘是信任他,眸中的笑意便愈发浓郁几分。 这一天瑾娘终于收到暗卫传来的书信,头一封是曲河让人送来的,道是他们现在距离通州府还有两天路程。 因为做出游山玩水的姿态,就不好太过匆促赶路,所以他们的行程安排的一点也不紧凑。晚上甚至还能带着两个小子出去看个花灯,听个书评,吃个宵夜。 只是昨夜里一场大雨,长洲和长晖许是因为担心爹娘,许是赶路辛苦,许是湛然了凉气,就有风寒的迹象。为防路上有个万一,他们决定修养两日,等长洲和长晖的风寒症状消失了,再过来通州。 还有一封交代陈佳玉和长乐、小鱼儿动向书信。上边写着陈佳玉上岸后孕期反应大了,特别是一坐马车,就要呕吐。 因为吐的厉害,又吃不进去东西,所以这一行人走的特别慢。必要时候,他们甚至决定暂停休息几天,等陈佳玉身体好转些,再启程。 瑾娘看过书信,心里松了口气,可孩子们都没有归期,这到底让瑾娘忧心。 好在长安和荣哥儿,长绮还在身边,看着这三个孩子,瑾娘躁动的心,多少被慰藉许多。 长安和荣哥儿下船后根本没回总督府,反而被徐二郎派出去办事了。 瑾娘就觉得徐二郎非常心大,毕竟两人一个少年,一个半大少年,都还是离不得家人的时候。偏徐二郎对他委以重任,还让他们跑出去办差,该说他是虎爸么? 第465章 来了 长安和荣哥儿此行去了允州。 允州是李和辉外任的地方,瑾娘一听这个地名,就把询问两个孩子过去的目的给忘到九霄云外了。 她问长安和荣哥儿,“见到你们小姑姑没有?她胖了还是瘦了?精神头好不好?祁哥儿呢,还认识你们不认识?有没有长胖一些?你们姑父呢,对小姑姑好不好?” 长安回答,“好好好。” 荣哥儿也哭笑不得,“娘你一下问那么多问题,我们顾得上回答那个啊。我们肯定见到小姑姑了,小姑姑没胖也没瘦,精神头瞧着挺好的。小姑姑不是怀孕了么,我姑父照顾她跟照顾祖宗似得。真的,娘你别笑,我说这话虽然不恰当,但事实就是那么回事儿。” 长安也配合的说,“荣哥儿说的一点也不夸张,是我小姑夫太夸张。那真是吃饭都恨不能亲手喂我小姑姑,我小姑姑走个路,他都提心吊胆的伸手在旁边护着。” 以前的小姑夫温润雅致、朗月清风一个人,说是君子的模板也不为过。可一旦娶妻生子,就好像走入了凡尘俗世,身上沾染上人间烟火。看起来让人啼笑皆非,但心里边却是暖的。 长安又想到小姑姑嗔着姑父,让他注意点影响。好歹在自家子侄面前,也顾及些颜面,但小姑夫丝毫不以为意,只关心着小姑姑的冷暖温饱。那对夫妻眼神交缠间都是缠绵的情谊,看得人心里好生羡慕。 瑾娘听说李和辉的作为,也忍不住抿唇笑起来。夫妻和美才好啊,她还担心翩翩孕期反应上来了,脾气太大李和辉招架不住。看李和辉这个“低三下四”的姿态,那肯定是不管翩翩怎么“刁难”他,他都甘之如饴的。 夫妻间只要有一个人“肯低头”,那这情分就坏不了。而翩翩也不是那等刁难人的,过了孕期这段日子,回想起以往对李和辉的“苛刻”,肯定会多加弥补。夫妻间你来我往,感情愈发浓郁,日子也就愈发好过了。 瑾娘笑盈盈的,“那祁哥儿呢,还认识你们不认识?” “认识的。”长安又笑,“只是祁哥儿有些水土不服,去了允州后上吐下泻了好些时日,看着有些孱弱。好在京城的庄郡王老夫人托人捎来了偏方,祁哥儿按照方子吃了两顿药,如今也适应许多。”只是还吃不进去太多东西,脾胃有些不畅。但这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改善过来了,只能好生调养个一年半载。等时日久了,自然就适应了。 话是这么说,道理也是这个道理。可到底是自家孩子,别说长安和荣哥儿看到孱弱的祁哥儿满心心疼,就是瑾娘,此刻也蹙紧了眉头,心揪得慌。 “你们小姑姑如今怀着身孕,还有孕吐反应,怕是不太顾得上祁哥儿。孩子身体不舒坦,再没爹娘时时安抚,适应的更慢。” 荣哥儿连忙道,“小姑姑没精力,但小姑父有。我小姑夫只要一下衙,就赶紧回家看护我小姑姑和祁哥儿。祁哥儿的衣食住行,现在全是我小姑父操持的。父子俩的感情比以往还好呢。我瞧着,祁哥儿现在黏小姑父比黏我小姑姑更甚。我小姑父一出门,祁哥儿就巴巴的跟出去,一步都不舍得跟我小姑父分开。” 瑾娘听着长安和荣哥儿,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翩翩和李和辉府上的事儿。 知道他们日子顺畅,家宅和美,祁哥儿的身体也逐渐好转,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些许。 但她还有些不满,就抱怨徐二郎,“你安排长安和荣哥儿去允州,也提前告诉我一声啊。我这边还给翩翩准备了不少东西,还想着什么时候托人往那边走一趟呢。” 徐二郎道,“不急在一时半刻。这都来了通州了,还能少往允州跑?且先把眼前这一摊子理顺了再说其他。届时你就是想亲往允州去探望翩翩,我都依你还不行么。” 这个好!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还能亲自往允州去一趟呢。 瑾娘兴致勃勃的拍手,“那就这么说定了,等你把通州这一摊子事儿处理完,咱们就去允州。”想到什么又补充,“你尽量在翩翩生产前忙完,不然我可不等你。翩翩生产我肯定要亲自过去守着的,届时你若是忙不完事情,你就自己留在通州。” 徐二郎唉声叹气,“好。” 长安和荣哥儿又笑了。 两人没将瑾娘给翩翩准备的东西捎带去,但却捎带回来不少翩翩给他们的东西。 荣哥儿说,“小姑姑给我们收拾了不少特产,还有一些珠翠罗绮。小姑姑说,这些看着没京城的那些东西好,但是别有一番美味风情,偶尔拿出来用用也是可以的。小姑姑还准备给爹娘做衣衫鞋袜,可惜来了允州没多久就检查出怀了身孕,这针线就搁置下来了。现在也就起个头,要完成不知道得猴年马月。” 瑾娘就笑,“我和你爹的衣衫多的数不胜数,咱们府里还有针线房的丫鬟们每天给我们做衣衫,我们不缺她手上的那一身,回头就写信告诉你小姑姑,别忙活那些了,有那功夫赶紧给你们弟弟妹妹做几身小衣裳是正经。” “我也是这么和小姑姑说的,小姑姑也应了。小姑姑还给我们几兄弟都准备了文房四宝和匕首。匕首是允州那边新出的精钢冶炼出的,据说尤为锋利,小姑姑让我们留着防身。给长乐准备了好些贵重药材,给小鱼儿准备的是允州那边的舞曲编谱,还有几身异域舞装。咳,小姑姑还给长绮准备了一柄软剑,可以缠在腰上做腰带的那种……” 将两个孩子打发走,瑾娘心累的不得了。 要她说徐二郎就够娇惯长绮的了,在京城一得闲就带着他小闺女去山上打猎,晨练时还特意抽出时间,手把手教他闺女武功。没想到翩翩这也毫不逊色,连软剑都给长绮准备上了。 不能这么惯孩子啊。 孩子的三观没树立起来,却先把武力值提高了,这以后还不多的是打架闯祸,让他们给她擦屁股的时候?想想就心塞的不行。 瑾娘和徐二郎说,“那软剑你给收起来,等长绮及笄了再给她。” 徐二郎……看看藏在窗口处的小脑袋,喉咙上下滑动两下,到底说了一句,“我给收起来。”至于什么时候给长绮,那是他们父女俩的事儿。真等长绮及笄再给她,那剑不早生锈了? 瑾娘正想着给翩翩送点什么过去,就没太留意徐二郎的回应。她也就不知道,这人语言中藏了机关,瞒着她早早的将软剑塞给他小闺女。 几年后瑾娘才知晓此事,气的肺都要炸了。 不过那是几年后的事儿,现在瑾娘忙着收拾东西,徐二郎走出房门,冲旁边树上的小姑娘招招手。 长绮看见娘没注意到她,一道利箭似得从树上跳下来,落到她爹怀里。 “爹爹,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过来时哥哥正说小姑姑给我软剑的事情,我看见娘脸色不好看,就,就先藏起来了。” 徐二郎摸摸小姑姑软软的头发,抱着她快步往外走,“没事儿,只是以后不可再做偷窥之事,记住了么?” 长绮点头,“爹爹我记住了。爹爹说的话我都有认真听,都记在脑子里了。”边说还点着小脑袋,让徐二郎看看她真有记住……她头上的小揪揪一摇一晃的,粉色的珠花衬得小姑娘的面颊特别可爱。徐二郎毫无招架之力,最后在小闺女泪眼攻击下,直接将软剑交了出去。 长绮兴奋的眼睛发光,这就要抽出剑来试试,徐二郎连忙阻止,“回你院子再看……别让你娘瞧见了,要不然你娘要罚你,爹也救不了你。” 长绮问,“那娘知道了,会罚爹么?” “……不会的。爹是大人,你是小孩儿。小孩儿犯错才会被罚,大人诚心悔过就可以。” 长绮就很羡慕了,抱着他爹的脖子说,“小孩儿太惨了,我也想当大人。” 父女俩说着话走远。 沿途有听见这父女俩谈话的仆人,面上的神色就非常诡异。想笑,委实不敢。毕竟大人收拾起五大世家来,都快刀斩乱麻,实在让人畏惧。他们比起五大世家,实在不够看,大人要收拾他们……忒,大人才没闲心关注他们这些不起眼的小兵小卒。 这些人捂着嘴,闷笑的跑远了。 他们再是没想过,威风凛凛,冷严肃穆的总督大人,在外边如同杀神降世,在夫人面前,却地位堪忧。 这内外不同的光景,实在让人唏嘘。 下人们努力不往外传大人的是非,但今天这一发现太让人震惊,所以难免要和交好之人说道一二,好排揎排揎心中的激动之情。 一传二,二传三,三传一百,反正不知道何时起,整个通州府都暗暗流传着总督大人惧内的话。 这也阴差阳错削弱了,徐二郎因手段冷酷处置五大世家,落下的煞星和不近人情的名头。让通州府的百姓不再整日提心吊胆过活,反倒觉得总督大人也可亲起来,也算是错有错着。 至于无辜背锅的瑾娘,她现在还不知道此事,等知道街面上的流言后,再想洗白自己也不成了。因为流言早已深入人心,而比起总督大人嗜杀冷酷不近人情,他们更愿意相信总督大人外强中干,在家中毫无地位,这会让他们有种微妙的优越感。 至于真相究竟如何,谁在乎? 这一日晚上,瑾娘都睡着了,房门又被敲响。青穗在外边轻声道,“大人,墨河侍卫过来了,说是前院有客人登门,想要请见您。” 瑾娘被这声音闹醒,声音沙哑的问坐起身的徐二郎,“是你等的人来了么?” “大差不离。” 徐二郎说着话就披着衣裳起身,瑾娘见状往外挪了挪,趴在床沿问他,“用给你们准备晚宴么?” “不用,你睡。”既然不准备对五大世家留情,来人也不必用心招待。况且,无贴登门视为恶客。这位虽然不到恶客的程度,但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之所求他不会应下,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来人不会多留。 徐二郎留下话让瑾娘先睡,便穿好皂靴出去了。 瑾娘忧心着前边的事情,自然睡不着。 处置五大世家是徐二郎来到通州后烧的第一把火,这把火不红红火火的烧起来,以后的事情要想顺利进行无异于痴人说梦。 况且世家在通州根深蒂固,不将他们彻底铲除,以后徐二郎的政令在通州不得通行,反而要处处受他们的掣肘。这是徐二郎绝对不容许的。 他这个人强势惯了,治下不容许有第二个声音。五大世家若携手助他还好说,但事实相反,他们只会处处给徐二郎使绊子……那就别怪徐二郎斩草除根了。 徐二郎心意已决,但五大世界多年经营也不是玩笑的。况且世家与诸多州府存在姻亲关系,关系链非常庞大。动他们就是动他们的姻亲,是与他们交恶,多方势力倾轧过来,徐二郎不一定能承受得住“报复”。 瑾娘想七想八的,不知道何时竟睡着了。等她醒来时,却感觉到脑袋被人托着,身子被人抱着往里边挪动。 瑾娘嗅到清冽的体息,知道来人是徐二郎没错了。 她落到床上后睁开朦胧的睡眼看徐二郎,“客人走了?” 徐二郎“嗯”了一声,脱了皂靴和外衫在靠外边躺下。瑾娘滚到他怀里问,“你走后我睡着了,都不知道你们谈了多长时间。” “没多久。”徐二郎揉揉她右侧脖子,“落枕了么?” “不知道。趴着睡太难受,可能就是血液不流通,脖子有些僵硬。你再给我揉几下,我感觉舒服多了。” 徐二郎就又给她揉起来。 瑾娘又问他,“来人是谁?我认识么?” “你不认识,但听说过。是江浙水师提督赵猛,与闵州府知州丁邱逢。” 第466章 纷至沓来 江浙水师提督赵猛,这不是三郎的直直直系上司么? 至于闵州知州丁邱逢,早一天瑾娘还不知道这人是何方人士,但现在她知道了!这不就是丽三娘子的前公公么,鉴于丽家势大,不得不同意儿媳妇在儿子去世后,大归的那个苦命知州。 这两人她都闻过其名,但没见过其人。 瑾娘往前爬了爬,直接趴在徐二郎胸膛上。“那两人是为世家求情来的?你拒绝丁邱逢还好说,可拒绝了赵猛,怕是他要给三郎穿小鞋。江浙又是倭寇滋生的地方,那人但凡心狠一些,暗中做点手脚把三郎坑一把,三郎的小命指定就危险了。” 徐二郎“嗯”了一声,“他不敢。放心,我心中有数。” 又揉了一把瑾娘的脖颈,“睡,明天还有的忙。” “明天还有许多人登门么?是不是要准备宴席?” “应该是。” 瑾娘心中有数了,被徐二郎揉的太舒服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翌日醒来天已经大亮,身侧照旧没了徐二郎的身影。瑾娘问过丫鬟,得知徐二郎和长绮正晨练,就不管他们了。 等到瑾娘收拾妥当,父女俩大汗淋漓的进门。 徐二郎直接入内室清洗,长绮去了她暂时落脚的厢房。 等两人都收拾好出门,早膳也摆上来。瑾娘招呼两人吃饭,饭桌上就提出了让长绮今天恢复上课事情。 长绮可怜巴巴的看着爹求救,徐二郎轻咳一声说,“不如等小鱼儿几个回来了,再让他们一道复课?” “作甚等小鱼儿几个回来再复课?长绮的课程和小鱼儿的进度不一样,学的内容也不同,没必要等他们一起上课。即便小鱼儿他们回来了,还不是各自去各自的教室,学各自的内容?既然如此,浪费那个时间作甚?长绮今天就上课,我已经让人和安澜夫子打过招呼了,你用过饭就过去。” 长绮不情不愿,“娘,安澜夫子也需要休息的。” “安澜夫子比咱们早到通州几天,早就休息好了。安澜夫子院里伺候的嬷嬷还说,猛一闲下来安澜夫子无精打采的,这两天都有些魂不守舍,正好做点什么提提精神,转移下注意力。我原本也是提议一声,看安澜夫子对你的课程如何安排的,没想到安澜夫子直接建议让你过去上课。你六岁了,该学《论语》了,安澜夫子早已经备好课教授你。” 长绮泪眼巴巴的哀求父亲,徐二郎回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长绮生无可恋,长绮连吃饭的欲望都没了。 她拿着勺子搅着碗里的粥,一口都不想喝。 瑾娘蹙眉,“长绮。” “知道了,娘,我吃过饭就过去还不行么。” 小姑娘委屈的眼泪都出来了,可爹娘都在跟前,屋内还有好多下人,她若是哭出来,她还有面子么? 可长绮就是好委屈啊,文史有什么好学的?这些一点都不好玩,和她喜欢的武功没有丁点可比之处。她不想学,古人不是还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么,怎么娘就不向古人看齐呢? 像是看穿了长绮的想法,瑾娘直接道,“你若是想当个文盲,那你尽可不读书。不过我可提前告诉你,整个江南,但凡家里条件还可以的小姑娘,都是要读书的。别人且不说,只说你三婶婶,年幼时她父母尚在,每天也要读书识字。而整个通州,包括江南其余州府,文风特别昌盛。这边每年都会举办女才子宴,颇负才名的女子不仅出嫁时更容易说人家,也能广耀门楣,让人对这家高看一眼。” “你长乐姐姐和小鱼儿姐姐的学问我是不担心的,她们即便学问上不出挑,但是在江南也不会丢在人堆里被人淹没。反观你,如今才学完《三字经》和《百家姓》,这在江南算是进度比较慢的了。你也不想届时出门做客,与人说起学问来,你一问三不知,再丢了你爹的脸,丢了咱们家的脸。” 长绮眼泪哗啦下来了。 做人好难好难啊。 做自己就好了,为甚还要做人给别人看。 她不就是不想读书么,就被娘长篇大论的教训了一顿,她,她好好读书还不行么? 最后长绮期期艾艾的和徐二郎一道走出翠柏苑。 是的,瑾娘如今居住的院子,早先叫什么不知道,反正从她入住起,就改名叫翠柏苑了。 她是个起名废,琢磨名字琢磨不出来,继承别人起的名字她又不乐意,那自然是翠柏苑继续顶上了。 门外又有客来,徐二郎去见客,长绮去读书,两人一道出了翠柏苑的大门。 长绮被爹牵着手,小脑袋垂的低低的,一副我不高兴的模样。 徐二郎含笑哄她,“读书不难的。长绮连许多复杂的剑诀听一遍就能记下来,《论语》肯定也难不倒你。” 长绮抬着脑袋,蔫蔫的说,“能难到的。我没长读书那根筋。” 徐二郎闷闷的笑起来,“那爹回头抽出空来,把《论语》里的内容也给你编成剑诀,倒时候你再背诵好不好?” “可以么爹爹?”长绮眼睛立马亮起来。 “可以的。”徐二郎摸摸她的小揪揪,“不过这事儿只能咱们两个知道,不可以告诉你娘和夫子,长绮记住没有?” “记住了。” “另外上课时你也要认真听讲,不可以走神,不可以做小动作。若是你上课态度不端正,被夫子告到你娘那里,那爹就不帮你‘作弊’了,明白么?” 长绮点头如小鸡啄米,答应的更爽快了。 因为有爹会帮助“作弊”,小长绮的精神头一下高昂起来。她再也不觉得上文史课是折磨了,反倒摩拳擦掌,准备好好听课,回头好和爹爹一起将文史课的内容,统统修改成剑诀。 可以的小长绮,你是个天才!你绝对可以的! 长绮上课的时候,徐二郎在见客,这一日来总督府里的,乃是梧州和蕲州的知州,其中还包括两个州府中颇负盛名的几个世家家主。 徐二郎是两江总督,按理他走马上任,江南这些州府的主事人都是要来参见的。可谁都知道通州世家派人截杀他,徐二郎怕是凶多吉少,众人也都做好了他不会按时到任、甚至永远不会到任的准备。 但是,老天爷愚弄人。该死的他没死,不该死的,如今在大牢里关着,命在旦夕。 徐二郎这一雷霆手段着实把众人骇的不轻,都知道两江总督徐翊是硬茬子,但是硬到这种地步,也是让人惊骇。 各大州府的主事人错过了最开头的觐见,这时候再过来就有打脸的嫌疑。可不过来不行,毕竟县官不如现管——他们头顶有人,但远水解不了近渴不说,徐翊油盐不进,也不是会顾忌朝中的势力,会对他们手下留情的。 再来,他们还要尽可能的为通州世家周旋。 花厅中坐了满满当当的人,那些世家之主都是白身,可惯常宴客时,他们甚至比一些州府主事人的位置还要往上。 但在徐二郎这里,可不惯这些人毛病。 是白身你就老老实实在下边蹲着,给你个位置,那是看在世家的名分上,不是看在你个人的颜面。 蕲州和梧州的知州显然知晓昨晚总督府来人的事儿,也不会漏听赵猛和丁邱逢铩羽而归的消息。他们如今还厚着脸面登门,不过是想以势压人……徐翊新官上任,在江南之地根基不稳。他已经得罪了闵州的水师提督与知州,难道还会撅了他们这些人的面子? 要知道,闵州,梧州,蕲州,外加江州,这几个州府可是把通州团团包裹在内。 徐翊若把他们都得罪了,他们动动手脚,他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鉴于此,蕲州的世家代表齐文书不紧不慢说,“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次大人放了通州世家一马,回头我们自有厚报。”反之…… 剩余的话不用说,但是未尽之意大家都明白。 这已经算是威胁了。 一时间蕲州的知州和梧州的知州,冷汗顺着面颊滑下来,面色难看的跟什么似得。 来时说好的打感情牌,尽量以利相诱,结果这群蠢货关键时刻掉链子。 他们以为徐翊是那些无依无靠的寒门官员,能任由他们拿捏? 错,大错特错!徐翊他是天子近臣,是允文帝的心腹股肱。他下江南随身带着尚方宝剑,可行使先斩后奏之职。 这些世家啊,真是被惯坏了,已经分不清这天下到底是李家的天下,还是他们的天下。 如今他们弱势,该是摇尾乞怜、割地赔款求饶的时候,偏他们还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你是在恶心谁? 得了,什么也不用说了,也再无聊下去的必要。 徐二郎倒是难得的看了那齐文书一眼,一边漫不经心的喝着茶,一边问,“齐家主可知通州五大世家所犯何罪?” 齐文书蹙着眉头,“不就渔利百姓,盘剥商人那些?这些纯粹是谣传。世家之人爱惜名声,我们每年散出去做善事的金银,都数以万计。更别提朝廷有灾,世家总是鼎力相助。” 这意思就是说,我们出这么大血,就是盘剥百姓和商人又如何了?我们吃着肉,朝廷不是也喝到汤了?既然吃着了红利,朝廷是怎么有脸追究我们的责任的? 徐二郎又问,“世家可还有别的罪过?” 齐文书道,“没有了,绝对没有了。” “当真?” “……当真。大人在码头上说通州世家操纵官员买卖,刺杀二品大员,私造战船炮台,这些纯粹都是无稽之谈。世家行事重规矩礼法,绝不会做有辱门庭之举。大人方才所言,指不定是妒忌世家财富的人污蔑造谣我们。大人您定要明察秋毫,还世家公道,还世家清名。” 徐二郎冷笑出声,“原来本官与家人沿途遭遇的刺杀,都是旁人的污蔑?那齐家主倒是给我找出刺杀的真凶,让我杀之解气。” “至于战船炮台,就在通州码头上停着。既不是通州世家所造,难不成是蕲州和梧州的世家暗地里侵害国利,意图谋反?” 齐文书冷汗直接下来了,其余几位世家家主也惶恐的站起身,“绝不是我等。我蕲州梧州世家素来严守法纪,绝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今日打扰大人休息,我等罪过。我等稍后还要要事儿要忙,且先离去了。大人勿送,勿送……” 这群人仿若身后有鬼在追一般,马不停蹄的跑了个没影。 这一上午算是消停了,但下午时仍有不信邪的江州世家与闵州的世家登门,一窝蜂的来找徐二郎要个公道。 徐二郎倒是把人都见了一面,不过众人来时一个模样,离开时又是另一个模样。 听说有个世家主离开时衣裳都湿透了,跑的太快脚下的靴子都掉了一只,这可真是有辱斯文,真真的丢尽了世家的颜面。 瑾娘听说此事后,忍不住嗤笑出声,身边的青穗和青禾也说,“之前有位到闵州的五品官员,听了衙门中人的指点,去世家‘拜码头’。结果就因为在下轿子时,靴子上不慎湛然了污秽,就被世家中人好一顿奚落。这事情还疯传的很快,不过几天功夫,江南所有人都知道了那大人的糗事。闹得那大人每次赴宴或公办时,都要被人指指点点。就是那大人的家眷,都因此受到牵连。越是尴尬,越是出错,那位大人家的姑娘据说是手中的茶盏沾湿了衣襟,就被宴会上所有的姑娘好生嘲笑了排挤,至此再不敢出门。即便是之后出嫁,在闵州也找不到好人家,只能隐姓埋名嫁到别的州府去了。” “夫人,咱们要不要也把那位世家主的狼狈模样说出去?他们不是行言举止必须得体,不然就有辱斯文,让先人无面么?咱们就让众人也知道知道,他们这些世家中也不都是完人,也会有狼狈的一面。他们自己丢了丑,看以后还敢不敢苛刻排挤他人。” 第467章 今天就一更 青穗又说,“可不能宽于待己严于律人。世家言行不得体,自然也要接受大众的‘指点和教导’。不然只这么对待不是世家出生的百姓,这叫啥?是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 瑾娘被这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弄得啼笑皆非。她点着青穗,头一次知道木讷本分的青穗,原来还有这般刁钻难缠的一面。 “我们和世家立场对立,但私心里还是为他们好的。既然能帮助他们改进身上的缺点,助益他们的进步,我们自然义不容辞。夫人,您觉得我说的对么?” 瑾娘击掌称赞,“对极。那就按你说的办。回头咱们把这事儿好好往外边说道说道,也好让那些世家子知道自己身上的不足,也好让他们在大众的监督下,好好‘改造’。” 说到‘改造’两个字,瑾娘再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徐二郎回来就听到她畅快的笑声,纳罕的看着她,“遇到什么好事儿了?” 屋里丫鬟连忙行礼,随即忙碌开来。有去沏茶的,有去拿毛巾和清水的,还有的寻来扇子递给瑾娘。 瑾娘一边打着扇子,一边随徐二郎去了里屋换了衣衫。她顺口还把刚才和丫鬟们商定的事情说了。说的时候满面笑意,显然那决定狠得她欢心。 徐二郎就瞅她一眼,“你开心就好。” 她当然开心了。 替天行道总是能让人心生满足。 再来,就不信他不高兴。 毕竟这人睚眦必报的程度,是她平生所见最强。世家那么得罪他,有机会下一下世家的脸面——虽然这是小道,在徐二郎看来有些不登大雅之堂。但世家倒霉,这后果肯定是他乐意见到的。 瑾娘就佯作没发现他口不对心的一面,转而问他见人见的如何,明天还要继续见么? “不见了,该见的也差不多了。”明天就要去处理五大世家的人了,不能总将人放在牢狱中不闻不问。 关键是,牢狱中的狱卒,多多少少能和五大世家的旁支亲人,亦或是府中的下人牵扯点七拐八拐的关系。 世家在他们心中高高在上的地位是根深蒂固的,一时半刻动摇不到。这就导致世家在牢狱中的生活竟然非常不错,不说衣食华美,但比之一些富贾差不到哪里去。 这是坐牢么?他们怕是不懂坐牢的含义。 徐二郎面上浮现一抹轻笑,瑾娘见状就知道有人要倒霉了。至于倒霉的是谁,不用说,大家心知肚明。 这一日晚膳时,长绮正和瑾娘说道今天学习的内容,长安和荣哥儿兄弟俩就进了花厅。 瑾娘不知道怎么的,脱口而出一句,“长绮都复课了,荣哥儿的学业你怎么安排的?” 一时间花厅中诸人,包括正在背书的长绮,以及长安和荣哥儿,都看向坐在上首位置,手里还拿着一本不知道写了什么东西的折子,在观看的徐二郎。 徐二郎正好看完,便将折子叠好放在手边。他问荣哥儿,“荣哥儿怎么想的,是准备这几天就入学,还是先看看南方的世情,再去书院?” 徐二郎又说了他对荣哥儿的安排,“蕲州府有四大书院之一的青阳书院,我与里边的山长有几面之缘,荣哥儿届时可去那里读书。” 青阳书院虽说也是四大书院之一,但这书院的文风远比京城的国子监和应天书院要厚重许多。 自古朝廷科举,进士中有七成士子都是出自江南。而这七成中,又有五成出自青阳书院。 江南士子对所谓的“大齐四大书院”根本不认可,在他们看来,大齐其余书院,都难以与青阳书院比肩。 青阳书院建立至今已历经三个朝代,历朝历代的名人大儒,或已经致仕的官员,在这里发挥余热的数不胜数。 青阳书院的底蕴之深厚,藏书之丰富,教员之博闻强识,即便是国子监都难以比及。而盛名之下无虚士,这一系列优势,让青阳书院成为江南学子心中的圣地。 荣哥儿对父亲让他去青阳书院读书也有预想,毕竟蕲州和通州毗邻,不管是水运还是陆路来往都非常方便。顺风顺水时,一天跨越两个州府不是问题。 路程近,书院好,那舍青阳书院其谁? 荣哥儿点头,“就去青阳书院读书。至于何时去……”荣哥儿看看长安,“我想看看大哥的安排。大哥这些时日也要在江南游学,我有意跟着大哥四处跑跑长长见识。若是大哥想去青阳书院借读,那我就趁机入学好了。” 长安哈哈一笑,拍着荣哥儿的肩膀说,“我可没说去青阳书院读书,再来,我是应天书院的学生,人家不一定收我。” 这自然是玩笑话。 毕竟青阳书院崇尚的就是有教无类,不管是在收学生还是教导学生上,虽然某些方面要求很严格,就比如品性与基本功,但有些方面却是不太在意的,就比如学生的出身、来历、家世等。 所以但凡得到夫子认同,你就能入学。就不说凭长安的本事,绝对能让一二夫子松口给他推荐信,就说徐二郎这个总督还在呢。 青阳书院再是文人心中的圣地,书院的先生再是清高自持,可谁会和当权者过不去? 徐二郎就说长安,“你也可以考虑考虑,到青阳书院读书一段时间,就当进修了。” 闻言长安的面色当即肃穆起来,“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还是想先在江南游学一些时日,再去书院读书。但这些都排在世家的事情后。我来还想给二叔打下手,还想学点二叔处事的本事,二叔可不能这时候就赶我走,我还想看看世家的下场呢。” 荣哥儿也跟着点头,“我也留下来给爹爹跑腿。” 徐二郎无可无不可的点头,“如此也好。”说着话又轻敲着桌子说,“既如此,长安每旬交三篇策论与赋文过来。至于荣哥儿,他的学业长安你看着安排。” 长安:“……” 荣哥儿:“……” 长绮:“……” 长绮默默的咬了一下手指,觉得爹比娘凶残多了。大哥都是举人了,还每旬要写那么多策论与赋文。三哥更惨,直接落到了大哥手里。大哥写作业写的烦躁了,不得虐待三哥泄愤啊? 这也太惨了。 长绮默默缩着小肩膀,努力减少存在感。 她现在好怀念四哥五哥和两个姐姐啊。不在爹娘跟前就是好,连作业都不用写,还潇洒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爹娘什么时候才能大撒手把她放出去呢? 长绮从今天后,再不会觉得去安澜夫子那里学习是折磨了。对比起安澜夫子温婉的脾性,大哥写不出策论抓着头发懊恼的给三哥布置作业的模样,实在恐怖。 长期担心自己一不留神也会落到大哥手里,所以这些日子都可乖可乖了。 就在长绮忙着自己的课业,瑾娘忙着收拾宅院,长安和荣哥儿一边焦灼的写文章,一边给徐二郎跑腿长见识时,安静了几天的通州府闹腾起来。 先是世家中一些旁支跳出来,纠结大批族人围堵衙门,要衙门就关押世家族人一事给个说法。 又有人公然击鼓鸣冤,状告总督徐二郎以权谋私,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下,对世家出黑手。 再是已经高升到京城礼部任尚书的先两江总督——也既是通州世家子出身的盛林堂,特意来书“问候”徐二郎。 这位盛林堂盛尚书,之前一直没将徐二郎看在眼里。即便知道徐士衡是他的继任者,即将继任他的位置做两江总督,以图对世家出手。可他始终不觉得徐士衡有掀翻世家这个庞然大物的本事。 世家不是一姓之家,是几十上百姓之家。世家在发源地经营上百年,就如同参天古树一样根基深厚、盘根错节。要动世家就会牵一发动全身,那后果不是根基未稳的徐士衡能承受的。 而等他在江南站稳脚跟……呵,先不说世家绝对不会给他那个机会,即便他真侥幸在江南站住脚,他们也多的是办法,在他有大动作之前,将他调入京城,让他的所有谋划付之东流。 盛林堂身上有世家子的傲慢与自大,也是这种傲慢自大,让他不屑将出身穷乡僻壤之地,早先又是走武之一道,妄图以军功出仕的徐二郎看在眼里。 可谁知,就因为一时的轻慢与懈怠,给了徐翊机会,让他在江南掀起翻天巨浪。 盛林堂得到暗卫传来的密信,一边讶异徐翊竟能逃过诸多截杀,安全到通州;又惊怒徐翊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直接将五大世家统统关押入牢狱。 牢狱好进不好出。 更别提在监牢走一圈,即便安然无恙的出来,世家子的荣光也会有所折损。 徐翊这是踩着世家的头上立威,这是不把他这个礼部尚书看在眼里。 通州是他的依靠,世家子是盛林堂能俯身看人的资本。也因此,谁若是动了这个资本,谁就是他的敌人,他会让谁不得好死。 盛林堂本性自大,歧视武人,也因此他都懒得以利相诱徐二郎,却是直接恶言逼之、胁迫之。 而盛林堂能逼迫徐二郎的,自然是徐父徐母的安危,长平的仕途性命。他倒是还想动一动青儿,然林瑾青虽然目前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本人出身也不高,他岳家却委实不是他惹得起的。 柯大人与他同为六部尚书。但他刚升入京城,掌管的是六部中最没有存在感的礼部,柯大人却掌管的是三司之一的刑部。 再有他世家子的身份,天生让陛下不喜。柯大人却是天子近臣,是皇帝的心腹股肱。更别提,柯家在京城经营几百年,大本营就在京都。他那些手段势力能够让他在通州当个土皇帝,但是进了京城,他看起来风光了,其实路比以前难走多了。 也是因此,盛林堂只能用徐父徐母和长平的性命拿捏徐二郎。 徐二郎看到那书信后,直接就笑了。瑾娘也笑了,是气笑的,只觉得这当官的无耻下作到这种地步,也是让她大开眼界。而就这种人,他竟然掌管着六部之一的礼部。 一个“礼”字,祭祀、贡举、宴飨、礼仪,视为礼;官员的礼节、品性同样视为礼。 就盛林堂这所作所为,就他这德行操守,他当礼部尚书,他配么? 瑾娘气笑了,“还好你离京之前,把爹娘和长平都托付人照料。不然真要是爹娘他们落到盛林堂手中,可真是够恶心的。” 徐二郎在京城那段时日可不是白呆的,他对下江南后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做了推盘演算,也同样做好了防备措施。 不说呆在骠骑营中的长平如何,长平身边有徐二郎的人,骠骑营中同样有徐二郎的人。徐二郎交代过长平在江南事情未定之前,不要轻易离宫——他是陛下亲卫,只要想当值,永远都有值可当。再有云昭武和卫云翳照拂,长平不会出事。 至于徐父徐母,如今徐府中留着的是两个替身。真人早就被徐二郎送到别处去了。 盛林堂想动徐府的人,让他动去! 尽管他们早有防范,但盛林堂这举动当真很恶心人就对了。徐二郎明面上没说什么,暗地里却加快了对世家的清查动作。 于是,又两天,通州百姓都“反”了。 他们从通州各自而来,亲身举报世家对他们的恶行。 有被剥夺了田地的,有女儿被强势掳走只得一具女尸的,有家附近发现矿山,世家为使秘密保存,对他们灭口的。甚至还有被世家之仆算计,欠下巨额高利贷,闹得家破人亡的。 人间惨剧,种种繁繁,竟是数都数不过来。 通州衙门的官员听着外边敲响的钟鼓,就忍不住脸色发白,浑身瑟缩。 这些前来告状的人,都有真凭实据,世家想抵赖也不能。 世家是祸害百姓的罪魁祸首,可他们这些衙门里的人,是世家的帮凶。 是他们成为世家的保护伞,让通州这片地界只见黑暗不见光明;是他们帮着世家压制百姓,让他们上诉无门,求不得公道,不能让冤死的亡魂瞑目。 原本这个门被堵死了就堵死了,他们良心不安,好歹命和富贵都在。 可如今这道畅所欲言的大门打开,等着世家的是身败名裂、挫骨扬灰。等着他们的又会是什么? 第468章 文选与武选 通州的这些官员老爷,往常看见来状告世家的百姓。轻则呵斥威胁一顿将人糊弄走,重则将人打断腿打残废,再给他们安一个藐视世家、污蔑贵人、勒索钱财的罪名,将人下大狱。 他们这种颠倒黑白的手段用的非常顺畅,但也不是所有时候都见效。就比如之前遇到一个替父母鸣冤的汉子,那当真是个脑袋一根筋的,只因家中挑染出了新花色布料,卖的盆满钵满。这家人榆木脑袋,不肯主动将挑染方子献出去,就挡了徐家某位公子宠妾的干兄弟的道儿,然后被收拾了。那对老父母在推攘间,一人脑袋磕到柜台,直接一命呜呼,一人亲眼目睹老妻死状,受的刺激过大,倒地后就再也没起来。身为两老的独子,肯定要为父母鸣冤,可既然人家有意和好,你就拿了那百十两银子,将事情抹平算了。 胳膊拧不过大腿,你势大不过人家,那就只能吃下这个闷亏。谁知那独子当真是个硬的不能再硬的硬骨头,屡次三番来衙门告状,见衙门偏袒世家,始终无所作为,最后竟然想到京城告御状。结果如何,还不是被安了个行刺世家子的名头,直接被下了大狱,不明不白的惨死在监牢中。 像是这样的冤魂,通州大牢里可太多了。 不仅是通州,就在世家势力最盛的整个江南,也是不缺这样的冤案的。 可谁让世家势大? 你是苦主不代表你就有理,你就要得到公正待遇。只有那些权贵,那些掌握了话语权的人,才有资格得到所谓“公正”。 通州衙门的官吏,对于颠倒黑白这一手使唤的非常顺手。 也因此,冤假错案不在少数。 以往也就罢了,老百姓吃了几次亏,看懂了衙门与世家狼狈为奸,为了活命只能咬碎牙齿活血吞。可如今不同了,如今有总督大人替他们张目,他们还不敢说出自己的冤屈更待何时? 于是,先是一波状告世家的,后续竟又冒出几十人,状告通州各大官员官官相护、渔利百姓、颠倒黑白、袒护世家…… 这些百姓或是当初在衙门吃过亏的,或是那些已经惨死在大牢中的“犯人”的亲眷。自己的冤仇不得报,亲人的冤屈不得伸张,反倒还赔了性命和家产进去,这谁能咽下这口气? 在衙门外拿着状纸的百姓,眼睛都是通红的,看着那些差役和大堂上那些老爷们的眼神,恶狠狠的好似要撕碎了吃了他们。 差役们垂着脑袋,浑身颤抖,警惕的握紧腰间的腰刀。大堂上的大人们更是面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欲要辩解却无从开口。然后被突然到场新任总督当堂摘去官帽,压入大牢,听候审问。 这一举动远远超出百姓预料,他们再是没想过,新任总督手段这么果断凌厉。 百姓们惊讶后,振奋的狂呼起来。随即这事情像是龙卷风一样在短短两日内席卷了整个通州,一时间更多的苦主狂奔向通州。 衙门里的差役、官员、文书,基本上没有清白的。他们若是都被下大狱,整个通州衙门都要停止运转了。 正值徐翊对世家动手的关键时候,若是徐翊再捅了衙门的马蜂窝,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闻听此事的瑾娘、长安与荣哥儿,都忧心起来。 倒是其余州府的官员和世家们,听说后一边嘲笑徐翊自掘坟墓,一边却又忍不住忧心起自己的处境来。 徐翊他是两江总督,对两江的所有官员,都要一定的任免权。换句话说,他们的前程和小命都在徐翊手里。 他若是理不清通州的乱子且罢了,等他理顺了,抽出手,下一个要对付的岂不是他们? 世家们摒弃前嫌,暗暗联络起来。官员们也写好书信,给自己的靠山或家族。 江南外边安静祥和,依旧是那个繁华热闹的江南,可底下的潮水早已翻涌。只等时间一到,就能将所有倾覆。 就在外界都盯着通州的动静时,徐二郎公布了文选取仕的告示。 告示上书,只要有秀才以上功名,俱可在五日后的文选考试中应选通州四品以下官员;凡是小有身手,品貌端正,身家清白者,经考核通过,俱可入衙门为差役。 入了品的官员,三月考核期合格后,会上书朝廷,直接下发相应文书。至于入了衙门的差役,可享有一应衙门差役所有福利,甚至高老后,差事还可恩荫给家族一名子弟。 这告示一颁发,简直比之前世家和官员们被下监牢所造成的影响和轰动还要大。 徐二郎说是五日,这时间看似紧凑,但足够消息传到通州境内所有地方,并足够想要参与取仕的学子,从户籍所在地赶到通州。 因为消息是徐二郎特意征兆了,几个通州武馆的弟子,让他们马不停蹄去各县镇传达的。这些人具备报名资格,甚至大多数人经考较合格,已经披上了差役的服装上任。这大大增加了他们办事的热情,只想着肝脑涂地以报大人的知遇之恩。 再来通州境内水域四通八达,船只来往非常方便快捷。于是这些人带着告示奔走过自己任务内的地区,等回到通州,时间才过去三天而已。 而从第一天起,通州城就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 街面上再不是往常安静的模样,反而人来人往,处处都是头戴纶巾做学子打扮的士子,以及仪表堂堂、威武雄壮的大汉。 不用说,这些人自然都是来参加文选和武选取仕的。虽然彼此为对手,然因为这机会难得,加上有些人目光长远,知道大人不会仅仅只对通州衙门的官员和差役动手,之后腾出手来,肯定会从上到下,全都清查个干净。 通州府城下那么多县镇,即便每个县镇所需的官员和差役数目有限,但加起来也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他们这次即便没有应征上,也会留下姓名籍贯,下次若再有这样的机会,他们会有优先选拔权。 正因为这个流通在暗地里的消息,才让众人和谐相处,再不是斤斤计较的模样。 很快到了文选和武选取仕当天,武选由墨河主持。他虽不是官身,但总督身边亲信这一身份,足以让他在整个江南横行无阻。主持一个小小的武选取仕而已,墨河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资格。 至于文选,则是由徐二郎亲自主持。而文选取士的题目,自然也是徐二郎亲自命名的。 参加文选取士的学子足有千余人,这其中有秀才功名的占了绝大多数,举人也为数不少,甚至就连进士,也有几个。而其中有三人尤其让徐二郎多看了几眼。 其中一人乃是他的同科。两人际遇不同的一点在于,徐二郎是那一科的状元,而陈赟落到同进士里头。 陈赟年纪四十上下,算起来也是三十而立时中了同进士。这不能算出挑,但能榜上有名,本也不是凡俗之辈。 只是这人运道上尤其差了些。 他考上同进士后,准备参加翰林院的选拔考试,好让仕途更好走些。结果就在考核前两天,家中传来父亲激动之下猝死过去的消息。 父母去世,官员丁忧三年。这位虽然还不是官员,但父亲去世了,他也是要立马回去奔丧的。 别说什么参加完翰林院考试再回去的话,连父亲的丧事都能弃之不顾,只顾着自己的前程仕途,这样的人在朝中是站不稳脚跟的。 允文帝重孝道,对此事尤其看重。他若真个留下来考试,别说考不中如何,就是考中了,人生中也留下了磨灭不掉的污点,他也得到了上位者的厌弃,一辈子别想被重用。 可就是这般回家奔丧……要知道往前数三届的进士和同进士,如今还有不少在京城坐冷板凳,等待外放的机会。 他这一走,三年不能入京,等到出了孝,有谁还记得他?他还有出仕的机会么? 不走不成,走就相当于抛弃了仕途,这人陷入两难,可留给他的只有一条出路。 这位徐二郎的同科就这般回了江南给父母奔丧,然后三年出孝去到京城,想给自己奔个前程。可惜,新一届的科举刚刚结束,本期的同进士和进士们还无处安置,往届的还努力钻营博个出路。他缺席这么几年,又没有钻营的资本和讨好的能力,最后在京城呆了半年,到底郁郁回乡,在祖地开了个私塾,教导学生。 十年过去,他倒是成了乡镇里颇负盛名的先生,可反观与他同科的徐二郎,已经是主宰两江的正二品总督。 第二个让徐二郎多瞧了两眼的人,乃是李和辉介绍来的,也是和他交情颇深的一位……表兄弟。 此人身份上颇有点特殊。 他是外室子出身,且还是一位侯爷的外室子。 ——先帝的三公主下嫁到京城勋贵之家后,因子嗣艰难,成亲十年只得一女。因公主之后再无所处,对这女儿疼之入骨,甚至还跑到宫里,请求登基的新君,也就是现如今的允文帝,给女儿赐了县主封号,上了朝廷玉蝶。 这位县主及笄后下嫁给江南的文安侯,因公主出嫁后三年无所出,文安侯府的老夫人焦灼之下提出纳妾与通房之事。公主骄纵任性,善妒刁钻,当着文安侯老夫人的面,就拿着鞭子将驸马好一顿抽。文安侯老夫人怒不可遏,被气得当场晕倒。 此事双方都有不是,但公主是天之骄女、金枝玉叶,又有谁敢指责她?碍于帝王颜面,文安侯府强忍下这口气。可文安侯老夫人到底忧心儿子年过而立膝下还没有子嗣,之后这爵位无人承继,文安侯的荣光要在这一点断绝。所以和文安侯商议过后,到底择取了老夫人娘家那边一无人照拂的姑娘为外室,想着给文安侯生育个一儿半女,也好传承家业。 那外室女也争气,一年后就给文安侯府添了个儿子。可因为生产时艰难了点,文安侯夫人和文安侯忧心之下亲自过去探看,就被县主手下的人窥个正着,于是事情败露。 县主暴怒之下打上门去,那外室本就生育的艰难,又被公主抽了一鞭子,直接昏死过去。因胎儿在腹中憋的时间太长,担心再憋下去孩子有个好歹,文安侯老夫人念着佛让人将那孩子活生生剖了出来。 孩子活着,是个男丁,文安侯府后继有人,让人欣悦。 但那外室却活生生疼死了。 事后不知如何说的,这外室子就被县主抱回去养了。但因为不是亲生,孩子自然不会过什么好日子。 当初县主将孩子抱养在膝下,是听了奶嬷嬷“引子”的建议;又因为奶嬷嬷规劝,孩子母亲已逝,没有其余牵扯,这孩子又是侯爷亲生,公主养着倒也正好,也省的老夫人再用无子的借口给侯爷安排通房妾室。 也是巧合,这孩子养到三个月,县主怀孕了,九个月后生产,却是一个非常健康的男婴。 有了嫡子,庶长子就变得碍眼。县主几次三番想让人将那孩子弄死,可那孩子当真命大,每次都能躲过。虽然因为冬天落水身体变得孱弱,每日都得服用贵重药材将养着,但总归病歪歪的长到要娶妻生子时。 也就是这个节骨眼,文安侯得了疾病,从发病到病逝总共不过七天时间。 文安侯府自然是由县主所出的嫡子继承,该拿到手的东西都拿到手了,县主不愿再养着一个吞金兽,干脆利落的将庶长子扫地出门。 文安侯老夫人此时成了太夫人。 儿子已去,孙子又没什么主张,万事听他娘的安排,和她这个祖母也不亲近。这时候太夫人在侯府里不尴不尬的,处境变得比以前艰难起来,又那里还顾得上管另一个孙子? 于是,文安侯府庶长子净身出户。 这位庶长子名常朝辉,分家之后人就消失无踪,之后再传来名声,却是已经中了举人。 只简单开蒙,从小孱弱的出不了房门,连一堂正儿八经的课都没上过的病秧子,竟然中了举人? 第469章 审案 这时候若县主还不知道,这庶长子从小在她眼皮子底下藏拙,她就白活这么大岁数了。 一时间自然怒不可遏,接连派出去几波人马,要毁常朝辉手脸和仕途。 常朝辉的好运再次让他避过了暗害。 可县主毕竟是金枝玉叶,虽然嫁离京城,但在京城还有几分人脉和势力。且她亲娘三公主也还健在,如何能让女儿吞下这口恶气? 于是,常朝辉几次三番在即将进入贡院参加会试时,要么衣衫尽湿,要么身份文凭被毁,要么装着食物的篮子,被人恶劣打翻,被狗吞食…… 他连安然无恙的进入贡院都不能,又如何能更进一步改变自己的命运? 他也不是没努力过,可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庶长子,要对上嫡母的娘家,对上京城权大势大的簪缨世家,他没那个本事。 也是因此,三次科举不成,常朝辉回了江南。至于他和李和辉如何认识,还是李和辉调任允州后。满打满算算起来,也不过两个多月的交情。 两人能互称一句表兄弟,可两人的境遇却天差地别。 不过李和辉既然特意向他推荐了此人,表明此人却有独到之处。徐二郎乐意给他一个机会,只看他能不能抓住。 再有第三人,却是徐二郎尤其关注的。 这位别看头发花白,好似已经六旬有余,其实也才刚满五十而已。他也是正经的科举出身,早先还是榜上有名的进士老爷。只因出身寒门,路达仁一开始就没想过在京城为官,只谋求外放。 他也是等了两年才谋求到机会,因江南爆出了科举舞弊案,江南许多官员折在里边,为此腾出许多职位,路达仁便顺理成章的过来了。 他一开始做的是正八品的训导,后又做了掌管州府出纳、文移、府衙内务的外府经历,又做了州学正和县教谕,之后官升从七品,做了州府的州判,成为上上一任知州身边的佐官。 这佐官一做便是整十年,十年后知州升迁到别的州府,众人以为他也会高升,路达仁却出人意料的离开官场,回到家中教导儿孙。 这人辞官辞的莫名其妙,当时还被众人热议。又说他是上了年纪,精力不济,要回家养老;有的说怕是知道了了不得的事情,先知州同意保他一命,前提是他至此离开官场,再不过问通州之事;还有猜测说,他与新上任的知州有旧怨,担心被报复和排挤,未免届时灰头土脸的被人挤兑走,还不如此时识趣一点,风风光光的离开。 具体原因如何,因为时日太远,也无人说的清楚。但不得不提,这人大半人生都耗在了通州,他可以说是对通州粮食、水利、海防、河管、赋税等最了解之人。 通州的一切都在他脑中,若得此人相助,事半功倍。 只是,一个早就辞官多年的人,竟会在黄土埋了脖子时又跳出来,个中原因当真让人好奇。 不过他不来徐二郎也准备让他去请他,毕竟能得他看重,又恰好能在之后协助他的人,委实不多。 考试进行的很顺利,在场所有士子答题答的也还算顺畅。 徐二郎此番考试只出两题,一题与世家有关,一题与官场有关。 涉及世家的那一题,问的是如何削除世家之恶,如何将世家的影响将到最低。涉及到官场哪一题,问的是如何保持官员的清廉,以及官场的监督职能。 整个考场走下来,徐二郎不得不承认,最出挑的还是他特别看了几眼的那三人。 而不管是陈赟、常朝辉、路达仁,不出意外,之后该能为通州出大力。 文选与武选的考核时间相差无几,待得这边收卷,武选那边的考核结果已经出来了。 不比文选还需徐二郎事后阅卷,武选的结果当场公布。 通过选拔的壮汉明日到衙门报道,经过三天培训,便可直接上岗。 至于文选的结果,两日后徐二郎也让人公布出去。 路达仁为通州同知,暂时代管通州粮食、水利、赋税等;常朝辉为州同,辅佐路达仁处理此事;至于陈赟,为府知事,掌出纳、文移以及勘察刑名。 另有一些五品以下官员,也被暂时认命,却唯独知州一职,最终悬空。 虽然知州没有花落到众人身上,但至此后许多人成了官身,一朝改换门庭,为家门争光,也是让许多人激动不已,恨不能直接跪倒在总督大人面前,行三拜九叩之礼,以谢大人知遇之恩。 文官们没有试用期,命定的翌日直接上岗。 随着通州衙门官员班底的搭建成功,这个草台班子最先处理的,就是世家私造战船炮台,刺杀二品总督,卖官鬻爵,私采铁矿之事。 若说前三个罪名是徐二郎这个二品总督亲自给出了人证物证,那么后一个完全就是被百姓检举出来的。 这也是个惊喜,能将世家的罪名,定的更死一些。 众所周知,通州矿脉不丰,在朝廷的相关文书记载中,通州之前只有铅矿与铝矿。 这些矿脉在世家所属地界内,归属世家开采。可铁矿既不在世家范围内,二来,朝廷有明确律法规定,凡攸关国计民生的矿脉,包括金银铜铁,甚至包括盐矿,全都归属国家所有,私人开采按诛九族之罪论处。 通州的世家倒是势大,在发现铁矿后将最先发现事情的百姓处死封口,之后开采时瞒不过其余世家的耳目,便订立契约,共享分成。 这么同心协力的合作,也是难得。 不过那时候拿着铁矿兑换的利益满心开怀,现在就要承担事情反噬所带来的恶果。 衙门即将开堂审问世家,也就在前一天,刑部和督察院的官员一道来了通州。 徐二郎得到消息时,人已经在通州码头了,因来人身份贵重,乃是和他同品级的刑部尚书柯大人,与督察院院使吴大人,徐二郎起身亲自相迎。 三人碰面,互相见礼。 柯大人率先说,“朝廷中众世家上书,抨击徐大人为一己之私,到通州后给世家罗织罪名,妄图排除异己,提议将徐大人扣押入京。陛下未允,经过多番磨合,钦点我与吴大人过来彻查此事。” 徐二郎闻言颔首,又冲柯大人行了一礼,“多谢大人告知。” “徐大人不用客气,陛下知你我乃拐着弯的亲家关系,还特意派了我过来,显然是相信大人的为人。只是要堵朝堂上世家的嘴,以及百姓们悠悠众口,不得不让我们走一趟做做样子。” 旁边一直没怎么开口的吴大人此时开口说,“不是做样子。我等领的是圣名,一举一动都要对得起圣人的托付,对得起天地良心。所以此事不管柯大人要如何处理,本官定会严肃彻查此事。若此事与徐大人有关,本官不会包庇;若非大人之错,只是世家恶意攻讦,本官回京之后也会如实禀告陛下,并弹劾世家污蔑朝廷重臣之罪。所以之后一段日子,得罪了。” 吴大人乃是徐二郎调任辽东后,才升迁到督察院的。也是因为他在地方任职时,与刑名一时上颇有见地,且本人刚直不阿,又长了一张颇为威严肃穆的黑方脸,所以升迁入京后,允文帝想都没想就将他安插到督察院去了。 上任就是正二品督察院院使,也是让众多官员嫉妒的红了眼睛。为此这位吴大人没少听到同僚们的酸言酸语,但是,谁care? 吴大人只对重案要案感兴趣,对勾心斗角没兴趣。他也公然表明对死人的兴趣远比对活人的兴趣大,于是……在朝堂中就落下个奇葩的名声。 不过这位大人倒是敢说敢为,与传言中一般刚正,也因此,徐二郎先是钦佩两分。 他直接就回道,“大人尽管查,我会让下人配合大人行动。若此事终了,徐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大人应同。” “何事?” 就连柯大人也好奇的看过来,徐二郎还会麻烦到吴大人,不知是何事。 徐二郎却道,“那是审问世家一事。”又将通州官场的官员都被他吓了大狱,如今衙门中的人,俱都是他通过文选考试提拔上来的。新手上路,难免手生,对审问和用刑上也没有什么经验,所以若他们两人有空,不妨过来指导一二? 柯大人和吴大人闻言眉头蹙紧,他们只知道朝堂上世家仿若疯狗一样逮着徐二郎撕咬,笃定徐二郎在通州肯定有大动作,而且那大动作还触犯到世家的逆鳞。可谁能想到,所谓大动作竟然这么大。 这人竟是将通州的五大世家,连同通州的官员全都下了大狱。 前者他们略有耳闻,后者,他们当真没有听说。 这一竿子把通州上的了台面的全都下了大狱,怪不得多的是人要把徐二郎整下去。 不过,能冒着得罪人的风险,肃清通州的黑暗,徐二郎是清官无疑了。 柯大人和吴大人当即应下,“自然可以。” “恰好我们行船到通州,身体疲乏,明日正好歇息一日。是明日要升堂审问?既如此,我和柯大人少不得要旁听一二。” 徐二郎欣然赞同,便准备届时让人在公堂之后为他们两人布置个茶座,让他们好好听听世家的罪过。 这两人一人是刑部尚书,一人是督察院院使,虽然此行主要是来查探他的清白,但他们本身的职责,让他们有权过问州府以及全国的刑案之事。 不仅可以过问,他们甚至可以“越权”审问。 徐二郎图谋在何?不就图谋这两人接受世家之案? 像是这种嫉恶如仇的三司之首,审案判案一看案子本身原委,二看判案之后会有的影响。权衡好利弊后,他们会对一些案子酌情轻判,或是酌情重罚。 世家之弊早已显现,甚至从通州这一案中,能窥一斑而见全豹。吴大人和柯大人届时指定会杀鸡儆猴,通州五大世家死局已定。这重鼓敲下去,以后整个大齐的世家,都该缩着脖子过活了。 翌日公堂提审五大世家家主,整个通州的百姓闻听此事,俱都不远千里跑了过来。 瑾娘在家中坐不住,也想看看世家最后能落个什么下场,所以也略作了些装扮,带着长绮出了门。 就是长安和荣哥儿,也跟在徐二郎身后跑前跑后。 他们是男丁,能跟着徐二郎去后堂。后堂上摆着茶几,旁边坐着柯大人和吴大人。这两人昨日里为避嫌直接歇在驿馆里,根本没到总督府去,所以长安和荣哥儿自然没有见过他们。 不过他们认识柯大人,又听徐二郎说过另一人是督察院院使,所以见到人就赶紧过来行礼。 前边已经开始升堂了,第一个提审的,乃是那个因为家中人发现矿脉,举家被灭口的男子。 那男子是山中猎户,因当天打猎碰到两只饿狼,他跑了两座山才甩掉狼,回到家中早已月上中天。 结果就在靠近家附近时,就见几个黑影人从山上的茅草屋中蹿了出来。他们手中提着大刀,那刀口的血迹连成线从刀上低落下来。 还不能男子有所反应,一把火把丢到早就泼了煤油的茅草屋上。茅草屋登时燃起通天大火。 可惜,茅草屋中至始至终没有发出声音,里边的人全死在寒刀之下。 男子拿出一块令牌,那是他两天后趁夜黑去给家人收尸时,从老父亲手中取出来的。 那是一个“祝”字。 这虽然不能将祝家一下垂死,可之后男子守着山中,十多年不敢稍离。于是他知道,山中的矿脉被商家之人发现了,他们为防消息走漏,要斩草除根。 此时男子由衷后悔起来,早知道当初发现那赤红石头时,就不该因为好奇,让老父亲拿到下边州府去问个明白。结果被人盯上,招来灭门之祸。 男子不能判定杀人者是祝家人,可挖掘矿脉的,绝对有祝家。不仅有祝家,还有其余几个世家。至于他们挖到的铁矿,都会先运送到距离此处不远处的山腹“工厂”中加工一番,然后分别运往通州靠南北的两个码头。靠南边的码头,铁矿直达允州,靠北边的铁矿,直接运往闵州。 第470章 请个假,明天补更 宝宝受凉发热了,真的好折磨人啊。小孩儿一直哭一直闹,好不容易退烧鼻涕一个劲流。不敢留她在屋里一直吹空调,一直领她到外边去玩。可我大姨妈昨天来了啊!每次前两天难受到只想挺尸。容我缓缓,作者君精力耗尽,急需要休息。今天就不更了,宝宝别等了,明天来看,双更。 第470章 明察暗访 后堂中的柯大人和吴大人当即坐起身,身后的凳子倒地都顾不上管。 这也幸好徐二郎有先见之名,让人提前在圆桌旁铺了地毯,不然这时候凳子与地面摩擦,怕是要发出好大两声刺耳的锐响,届时指定要影响前边的审案了。 但即便此时没影响,这案子也不能继续审下去了。 涉及到铁矿就不说了,可这猎户还将铁矿冶炼的地方,甚至地矿最终运输到允州和闵州府这两件事都摸清了,这,这是允州的那位大人,闵州府的那个世家需要铁矿? 他们要铁矿做什么?制造刀剑么?造反么! 吴大人脸色巨变,“徐大人,还请中止前边的审问。铁矿一事攸关重大,再审下去,怕是要出大事。” 柯大人也想说这句话,但吴大人提前说出来,他就道,“若是这讯息传到购买铁矿人耳中,怕是会尽快转移冶炼好的刀剑,这不利于之后追查共犯。” 话及此,柯大人见徐二郎面上始终没有二色,心思转的快了些。也就是片刻功夫,柯大人想清楚什么,面色的神色渐渐缓和下来。 “徐大人想必已经早有安排?” 徐二郎拱了拱手,“是极。要说消息走漏,怕是早几天这苦主来报案时就走漏了。只是这猎户到底是只身一人,即便探查到铁矿消失在允州和闵州,到铁矿运往的最终目的地他只能大概指出,却摸不到具体地点。柯大人,打草惊蛇究竟是利是弊,要看最终效果。” 柯大人的面色更加缓和,就是吴大人,想通了徐二郎语言中的提点,容色也稍霁。 柯大人说,“这事儿,还要提前说与陛下才是。” “徐某正有此意,只是此事还要劳烦柯大人一二。” “哦,不知是何事?” 徐二郎就与柯大人与吴大人说了,他送去京城的信件,如今都已被人拦截之事。 被人拦截的自然只有明面上的书信,而暗地里通过专人送达的信件,自然不会被人截住。但徐二郎怕的是信件被拦么?他怕的是事情闹不大,不能利益最大化。 将此事通过柯大人之手告知允文帝,一来信件的安全和速度更有保证;二来,保皇党对世家更加深恶痛绝;三来,一些中立官员,见识到世家的了无人性,此时也该选择到底是雪中送炭,还是做压倒世家的那几根稻草。 柯大人多少也摸清点徐二郎的图谋,不过他是忠诚的保皇党,世家之患是陛下之患,同时也是朝廷之患。在这件事情上,他的立足点与陛下一致,与徐二郎也是一致的,他不介意帮上一把。 柯大人欣然应下,吴大人也说,“世家之恶,如身上之顽疾,不除不快。” 这是表态要恶惩世家,给世家量刑时用重刑了。 徐二郎的目的在三言两语间达成,而长安和荣哥儿,亲眼见识自家爹二叔用最简单的言语,达成几个要达成的目的,真正做到了杀人不见血,那震撼也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 他们觉得在这场对话中,他们学到了许多东西。但是究竟学到了什么,还需要时间让他们好好消化。 就在几人商议往京城送折子时,外边的案子也进行到紧要关头。 祝家的家主被拉出来对峙,那自然是不认这罪名的。 男子气的咬牙,忍不住脱口而出说,曾看到祝家主与随身携带的丫鬟,在草丛中苟合。 祝家主左臀部有巴掌大的红色胎记,而那侍女早已怀了珠胎。只因家主夫人善妒,不容庶子庶女出世,两人商议将侍女所出之子以孤儿养子的名义带回府上安置。之后侍女果真生育一子,也果真被祝家家主认为义子,正是祝家的三公子。而那侍女,被安置在某处私宅,过着奴仆成群、锦衣玉食的少奶奶生活。 这事情其实和案情并没有什么关系,但却引来百姓的喧哗轰然,不少人叫嚣着让差役把祝家主的裤子扒下来,好证明他的清白。 起哄的人越来越多,连衙门前的半条街上都是叫好的人声。 负责审案的官员心里一边忍笑,一边端着肃穆的脸拍惊堂木,让大家“肃静”,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就像之前说的那样,世家高高在上太长时间了,秉持世家出身,对除世家外所有人鄙夷厌恶。 百姓们深受其害,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他们遭难,多的是人想踩他们几脚。 况且这些涉及到风月的事情,本来也比较惹人窥视追问,是以现场闹哄哄成一团,直到衙役们齐声喊“威武”才算是消停下来。 事关铁矿和这男子的被人的家人一事,其实很容易查。不管祝家主与其余几位家主如何否认,被开采的铁矿不会重新被掩埋;旁边那座大山中的冶炼厂,也不会不翼而飞;更有甚者,这两个地方还藏有数以千百计的矿工和劳工。这些人大多是通过非法手段而来,有的是街上的孤儿乞丐,有的是孤身出门的书生混混,有的是通过低价购买来的壮劳力。别管人是哪里来的,进了这里就是进了地域,再没有出去的一天。 监工们对这些人看管严厉,有想逃跑意向的被抓住就是一顿死打,不好好干活,也会用鞭子狠抽。鉴于这种高压看管,里边的劳工老实的很,个个麻木的干着活,眼里没一点活人气息。 也兴许是因为这些人都在监控下,并不足以畏惧,所以几大世家的家主去查看铁矿的开采,以及冶炼厂的冶炼情况时,也从没想过让这些人先退出去。换言之,里边的人都见过这几大世家的家主。 不提这些劳工,就是那些监工,那可都是几大世家家主的心腹。那些人没来得急逃跑就被逮个正着,有他们指认,世家主们想狡辩也无力的很。 这一场诉讼案很容易判决,只要抽中某个线提溜出来,一切都顺顺当当。 祝家中有个管事亲自出面指认,杀人一事是家主指使,于是人证物证确凿,祝家主背上了几条人命。 随后此人又交代,祝家主指使他们做的其他一些恶事,比如购买良籍百姓为矿工,比如晚上趁夜出去不管不顾将人套麻袋迷晕带回矿场…… 矿上那上千矿工,都是用这种非法手段弄来的。同时为了防止他们逃跑,几位家主允许他们用重刑,杀鸡儆猴,为此死的劳工不再少数。 这又牵扯到人口买卖与拐骗,非法殴打百姓致人死亡等事…… 当然,这些与铁矿比起来,都是小事。 几大世家所犯的事儿委实太多,短短一上午功夫所窥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所以想要立即宣判也是不可能的事儿。 更别提世家还私造战船炮台,他们是从何种途径得到了战船的图纸,又是经由何人之手安装了炮台,又是何人教导他们使用? 这都是要查证的事情。 事情太多,也太过繁琐细碎,所以百姓们都猜测,之后一个月衙门要热闹了。 单是几大世家,就足以给百姓们提供今后一个月,不,甚至是一整年的谈资。 但令人惊愕的是,翌日衙门并没有继续审问世家,而是开堂审理衙门中诸多官员官官相护,逼死百姓,贪污受贿,草菅人命等案子。 这些案子同样吊着了百姓的心,一时间衙门口又被围的水泄不通。 柯大人和吴大人今天却没有继续坐在后堂旁听喝茶,他们此行是为公干,还要查清徐二郎被攻讦一事究竟是真是假。 所以这一日一早他们就微服私访去了。 两人都是办案问案的老手,处理这些事情自有一番手段。他们先去了一家客来如云的馄钝摊子。摊子是一对老夫妻带着儿媳和儿媳一起操持的,听当地人讲这摊子开了几十年了,因老婆婆有这一门手艺,老两口把三个孩子拉扯大,还给置办了房屋嫁妆,如今日子过得很是不错。 柯大人和吴大人过去时,摊子周围的桌子上满员,他们没有地方坐,便耐心的站着听起旁人的话。 那忙碌的一家四口看见两位衣着不俗,却是站着的,都有些惶恐。因为素日来他们这儿吃馄饨的,都是街坊邻居还有在码头上做工的汉子,都是老百姓,没什么文化的普通人。猛一过来两个看着就气派的大老爷,他们唯恐照顾不周得罪了人。 那对老夫妻相视一眼,年轻男人伴着小板凳过来,“您,您二位先坐。咱们这边都吃的很快,马上就有空桌子给您腾位置了。” 柯大人摆摆手,“不妨事。今日起的早,还不饿,再等片刻无妨。” 那年轻汉子见他们面容肃穆,神态却亲和,提着的心就放心了。 他让两位都坐下,随即招呼娘子给端了两碗骨头汤过来。 柯大人和吴大人还要客套,那汉子已经赧然的说,“不是什么好东西,老爷们先喝口润润喉。” 这汉子倒是谦虚了,因为这骨头汤熬的非常到火候,而且里边显然不止是用猪骨熬出来的,应该还添加了鸡架鸭架等,汤也不是煮了片刻就起锅的,而是小火慢煲了一晚左右才出炉的,所以汤水浓白,喝起来着实鲜美爽口。 这边两人坐在小板凳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那边正吃着馄钝的人看着这两人,都有些不自在。不过见他们两人由始至终态度和善,众人很开放开了,于是又兴奋的说道起来。 他们说的不是别的,正是这段时日通州的大动静。 几大世家入狱,官员入狱,文选武选,世家主被审问…… 就有个汉子突然喊了一声“老丈,之前不是还有人要你们家馄钝方子,最后这事儿咋解决了?” 被角老丈的是正在烧火的老头,那老汉六旬有余,端着粗布短褐,看着就木讷老实。 他老妻在包馄钝,儿媳妇在煮馄钝,儿子负责给收钱给客人上菜,倒是他人老了,手脚又不麻利,就大热天的烧着火。 这老头委实木讷,被人问了也憨憨笑着,不知道如何说是好。倒是那包馄钝的老婆婆开口说,“还能咋解决,这不总督大人上任了,那些人夹着尾巴做人都来不及,那里还有空管老婆子这馄钝方子哦。” 其实这馄钝方子当真不值几个钱,关键是馄钝里边用料实在,做的又尽心,外加馄钝汤是特意熬的好几种骨头汤,这才让这生意好做起来。 可你要说这生意好做,挣得也是辛苦钱,且一天还撑死了也就挣个一两银子,就这一家四口得从早忙到晚。 一两银子多么?在老百姓眼里是够多的,可在那些夫人眼里,他们觉得自己吃的鸡蛋,一个怕都不止这个价钱。 所以那些世家也不会将这小生意看在眼里,这生意也就平平和和的做了几十年。 谁想到今年这刚入夏的时候,就有徐家二公子身边那受宠的小妾的干兄弟,他看上这生意了,不仅要人家主动把做馄钝的方子交出来,甚至这铺子也要低价卖给他,最好是识相点,白给他才最好。 老百姓辛辛苦苦几十年,为的不就是有个遮风避雨的安身之地?有个赖以为生的小生意? 既然都有的又是他们凭借自己辛勤的双手自己挣来的,凭什么要白给人家? 这一家子自然不同意,可那干兄弟着实是个人物。 那在通州城的名声,也就仅次于世家和衙门中的诸位官员,在通州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 他有名就有名在,最擅长做空手套白狼的买卖,而且狐假虎威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愣是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小混混,混成了金银满仓,娇妻美妾足有三十多的富贵人物。 可他那些家产生意,那都是怎么得来的? 还不是看着哪家生意好,就想尽了歪点子给人弄过来。以前还好些,总归会折腾点说得过去的借口,可自从发达了,胆子大了,那是连借口也懒得找了,简直恨不能直接上手抢。 第471章 被俘 这馄钝铺子每天最多一两的利润,按说也不应该入那干兄弟的眼。毕竟他名下酒楼和铺子都不在少数,还有赌坊、典当铺之类的,这人捡着那些背后没有靠山的生意,全都给人搅合了,然后把那些铺子宅子都通过一定手段,弄到了自己名下。 从一无所有到啥啥都有,也不过短短年时间。 那干兄弟可成了通州城的富人了,可这穷人乍富,他就是上不了台面。这吃相难看的,简直让人没法说。 包馄钝的老婆婆说,“原本我们一家子愁的不行,都准备先关门几天,回老家避避风头。结果这都走到码头上了,就听说新来的总督大人到了。” 说到这个话题,老太太语气都高昂许多,将徐二郎的威风凛凛,那些大人的战战兢兢形容的活灵活现。老婆婆说,“我一看那张三也在里边,都被吓尿了,就觉得这回乡的事儿可以再缓缓。这也就是咱们头顶这青天老爷们无所作为,才惯得这些宵小无恶不作,可这新上任的总督大人却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没见那么多世家子都被他下大狱了么?那这些为虎作伥的狗腿子还能有好下场?我当时就和我们家老头儿,我们不回去,就好好留在这通州,看看那畜生最后落个什么下场。” 老太太又道,“前段时间大家伙都去报案,我也跟着凑了个热闹。我还告了那张三一笔,衙门都给记下了,说折日就开堂审理。” 老太太说道这里兴致更高昂了,就又絮叨起这新上任的总督大人多好多好,以前的大人们都是啥素啥餐啊,旁边有人接了一句素位尸餐,老太太激动的一拍巴掌“就是这词儿。之前那些官员老爷们,可不都是尸位素餐?吃着咱们的肉,喝着咱们的血,却一点实事不给咱们办,反倒成了那些世家大人的狗腿子,要我说,朝廷早就该换了他们。这些人在闸门通州,咱们通州的天都是黑的。” 这话引起大家的认同,于是附和的人就特别多。 因为世家和官员们大多入狱,被欺压的百姓再不怕他们的威严,此时讨伐起他们的恶行来,当真毫不留情。 科大人和吴大人开始吃馄钝时,早点摊子上还热闹的沸反盈天。不时有过路的百姓听见这边的热闹,也过来说道两句,于是等吃完饭,柯大人和吴大人没揪出徐二郎的不是,反倒听了满脑子的世家可恶,官员当诛的话。 随后他们又去酒楼茶馆转了两圈,甚至还去了牢狱调了几个世家子出来审问。 经过层层手段,最后得出的结果都在两人的预料内。 徐二郎是个敢作敢为,手段果决,魄力通天的好官,反观那些世家子和以前的官员,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等柯大人和吴大人回到客栈时,天已经黑了。此时客栈中却热热闹闹的,大堂中坐了桌客人,一边喝着小酒吃着美食,一边讨论今天衙门审案一事。 今天审问的官员排不上什么名堂,只是衙门里的一个文书而已。但就是这文书,也敢包揽诉讼,敢从衙门里偷换死囚。这文书还有一手模仿的绝活,于是不少百姓送上去的状纸都被他偷换了字眼。原本状告世家子强抢民女的,就换成世家子抢夺家宅田产,最后衙门一查自然没有此事。百姓们诬告贵人,少则被打一顿板子撵出去,多则直接入狱不明不白惨死其中。因为这文书的骚操作,牢狱里凭白多了不少冤魂。 单这文书身上的罪恶,一天都没有审玩,不过只从已经确定的这些事情,判一个“斩立决”绝不为过。 吴大人在大厅听完了所有事情,才和柯大人一起上楼。 一边上楼吴大人一边磨牙。 他升任督察院院使也有几个年头,像是这样恶贯满盈的恶人也见过不少。但是如同通州这样,从上到下黑到底的,那真是少之又少。 果真是世家的富贵窝,百姓的虎狼窟。世家不除,后患无穷。不重罚世家杀鸡儆猴,其余州府就不会杀住这股歪风邪气。 世家,当诛! 柯大人和吴大人接下来几天又在同洲成不少地方出没,尽管他们心中已经认证徐二郎是无罪的,朝堂上世家子们的攻讦,完全是恶意为之。 可只凭几人之口得来的不知道转了几手的消息,不足以作为证词使用,所以他们还在寻求更多的证据。 也是在两人外出忙碌的时候,大牢里突然有几个世家子暴毙其中。就连被关押的官员,都有畏罪自杀的。 通州的百姓自然认为那些人是怕了法律的惩罚,但也不知道从哪儿飘出来一些流言蜚语,说是那些人都是清白之身,在监牢里受了非人待遇,才忍不住自尽。更有甚者,这个“自尽”也很蹊跷,指不定是当权者要扫清障碍,提前将那些人结果了。 事情传出来许久,瑾娘才从荣哥儿口中得知此事,一时间也忍不住蹙紧眉头,问荣哥儿,“究竟怎么回事儿?你好好跟娘说说,外边如今什么情况?” “那些人中有两个是服毒自尽,有两个身上有被谋杀的痕迹。至于街面上那些传流言的人,自然是别有用心的人派来搅混水的,如今大哥已经带着人去抓人了。” 瑾娘闻言点点头,“局面还好?” “放心,有爹坐镇,就是来再多妖魔鬼怪,都是来送菜的。”荣哥儿笑笑说,“我看爹对此倒是早有预料,甚至衙门中的看守故意留下瑕疵,指不定就是爹在钓鱼,看到底还有多少藏在湖下面的鬼祟没有跳出来。他们躲起来爹不好动他们,他们跳出来,爹才能一道收拾干净。” 荣哥儿说到这个,就满脸敬仰,目露崇拜,“一切尽在爹爹预料中。如今通州看着是乱了点,但也就这一两个月,等事情多落定了,江南也该被大洗牌了。” 何止是洗牌啊,怕是届时世家要全部折进去了。 爹钓鱼的手段是真高。 从来通州时以他们自身为饵,钓出了通州五大世家,又以监牢中的世家子们,钓出了急于铲除他们灭口的其余世家……一个连一个,只要有利益往来的,最后谁都逃不掉。等他们都自投罗网了,爹也就可以收网了。 荣哥儿满面激动的跑出去,继续给他爹跑腿了,瑾娘却依旧忧心匆匆,于是等晚上徐二郎回来后,瑾娘就迫不及待的问他,“你动作这么大,会不会牵累到长乐他们?” 这绝对不是瑾娘无的放矢。而是徐二郎这些动作实在太招人恨了。放任他继续为所欲为,江南的这些世家最后还能保全几家都是问题。而若是放开手去管,还有什么比威胁人更容易的。 而如今长乐几人在外,他们还在别的州府,想要通州蕲州或是江州进入到通州,中间关卡众多,他们这么些时日没有到达通州,瑾娘总有心惊肉跳之感。 徐二郎闻言动作一顿,“你放心,我另外派了人过去接应。不出意外,这两天人该到了。” “……倒也不急,佳玉的身子要紧。她月份浅,反应大,就是再多休养几天也使得。就是长洲和长晖,风寒也没除根,我的意思也想他们养好了再上路。” “已经养好了。上次来信他们不是说过,已经准备往通州来了么。” 可这么久没到,那就指定是中间出了岔子。 徐二郎没将这话说给瑾娘听,只拿出一副舆图来,指给瑾娘几条路让她看。 有水陆有陆路,他们通过何种途径来通州,和他们到达的日期有一定的关系。 瑾娘被这事情吸引了注意力,也就想不起歪缠徐二郎了。徐二郎起身去沐浴,出来后见瑾娘依旧盯着舆图念念叨叨的,就让人唤了墨河过来。 墨河近身听了两句吩咐,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可惜,还没等墨河那边得来更确切的消息,长乐几人的信息,却是先一步到了徐二郎手里。 长乐诸人落入敌手。 敌人是谁暂时不清楚,但这些人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让徐二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世家子都放了了事。至于不放的后果,想来不是徐二郎愿意看到的。 这封信只交代了长乐和陈佳玉、小鱼儿被捕,至于被女暗卫和曲河带走的长洲和长晖却不在其中,想来他们的处境还算安全。 这算是唯一一点安慰,但是念及长乐等人的安危,徐二郎的表情依旧变得冷冽。 恰好今天柯大人和吴大人来府上,碰上这桩事情也是巧合。不过两人看过徐二郎手中的书信后,顿时义愤填膺。 吴大人面色要更严肃些,“这些人,目无法纪,肆意妄为,真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柯大人蹙着眉说,“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士衡的家人安危最要紧。” 又问徐二郎,“绑匪的人选,你心里可有猜测?” 徐二郎点头,“不外乎那两家人。”不管是长乐一行人,还是长洲一行人,都是从江州过来通州。而江州颇负盛名的世家倒也有家,但是正好在长乐几人路线上的,也就两家人而已。 他们有地利之便,除了他们不做其他想法。 徐二郎想到那两个世家,心中呵呵冷笑。 他能以瑾娘、荣哥儿,长安和长绮为饵,是因为长绮有绝对的自保能力,长安勉强也可顾着自己,而瑾娘和荣哥儿他完全照应得来。 换句话说,他钓鱼,是在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实施的方法,不是盲目的拿家人的生命去冒险。 反而长乐几人,也钓出了鱼。但这些鱼不在预料之内,他原本没想这么快宰了他们,他们却有些迫不及待…… 吴大人道,“如今可喜的一点是,大人的家眷绝对是安全的。” 柯大人也点头,“吴大人说的对。对方意在与你做交易,而不在谋财害命。大人的亲人生命安全有保证,如今要做的,是尽快找到他们,救回他们才是。” 徐二郎点头,面色稍霁。 吴大人和柯大人见状,心里都有些讶异。 看起来徐二郎倒是心里早有成算,且并不太忧心的样子,莫不是他手上还有什么杀手锏? 徐二郎没有杀手锏,但长乐有。 长乐不是第一个察觉到他们被人跟踪的人。第一个察觉的自然是徐二郎安排在他们身边的暗卫。 暗卫见此事告知了带队的通州,通州当机立断改变行程,专门往深山里钻。 他们行事谨慎,倒也着实避开了那些前来抓捕的人。但他们初来乍到,要特意背着人赶路,加上对这里的地形不熟悉,而陈佳玉到底怀孕日子尚浅,所以每天赶路时间不会太长,走的路也不会太短。 他们最后被抓到,这都在众人的预料中。若不是有长乐使尽手段,其实他们早两天就该被逮捕。 不过尽管有长乐用各种迷药转圜,也不过拖延了两天时间而已。 这里是对方的地盘,他们人多势众,他们队伍中有孕妇,不能硬拼。 不过被逮捕众人也没什么担忧的,一来是暗处还有暗卫护持他们,二来他们还有保命的手段,三来敌人表明来意,只要爹爹识时务,他们不会有性命之忧。 话是这么说,可在人家的地盘上,处处被人家拿捏,到底让众人不舒坦。 不过长乐几人都没表现出来就是了。 她和小鱼儿装作受惊的样子,依偎在陈佳玉身边不离开。陈佳玉呢,一个普通鱼乡的姑娘,做了狗屎运被徐翀看上,嫁到了徐家做三少奶奶。 况且从种种迹象来看,陈佳玉还怀了身孕,那更没有什么威胁性可言。 至于有威胁性的男子,比如通河诸人,早已经弃主逃奔出去。 这些人可定都打着营救的心思,但谈何容易。 不说这里布置了天罗地网,连只苍蝇都难进去。就是他们真进来……这里的主子也喜不自胜。 徐二郎到了江南就要大开杀戒,他们不回敬几分,徐翊不知道江南到底是谁的地盘。 第472章 逃出 这是长乐等人被俘虏的第二天。 他们如今所处的地方乃是一处偏僻的小院,院子里有几个五大三粗的嬷嬷严防死守着她们。倒是院子外边,虽然也有大汉看守,但人数却不多,但也有二三十人。 许是觉得陈佳玉和长乐、小鱼儿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们即便想逃跑也跑不了,那几个嬷嬷倒也没有不错眼的盯着他们。 抓她们来的世家的注意力都在外头,他们严肃盯着门外的风吹草动,时刻警醒着有无人过来救人。 时间渐渐晚了,原本在屋里守着的嬷嬷也在外边的榻上倒头睡了。长乐这才摸摸小鱼儿的手,小鱼儿就轻轻在她手掌心挠了两下,“姐姐,咱们还要在这里呆几天?爹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咱们被绑了?只凭咱们的本事,能逃出去么?” 长乐低声说,“能的。别担心,通河还在外边呢。有他筹谋,咱们指不定明天就能出去。” 小鱼儿靠过来,挽着姐姐的胳膊,“我好想娘和爹他们啊,好想快点到通州看到他们。这江州的世家太坏了,竟然撵兔子似得追着我们整三天,等咱们逃出去,见到爹娘,我肯定好好和爹说道说道,让爹给咱们报仇。” 长乐摸摸她头,“放心,会的。” 姐妹俩又说了几句话,外边就更加安静了。只除了那几个老嬷嬷震天响的呼噜声,竟是再听不见其余声音。 “姐姐,咱们去看看小婶婶,我有点担心小婶婶的情况。” 长乐点点头,拉着小鱼儿起身,“别担心,放在蜡烛里的迷烟都见效了,咱们现在过去看看小婶婶,不会有人知道的。” 话是这么说,可姐妹两个起床出门时,依旧小心翼翼,垫着脚尖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也好在长乐研制的迷烟作用当真极大,不仅屋内几个嬷嬷睡的昏天黑地,就是院子里几个看守的嬷嬷,也倒在地铺上睡的不能更死。 姐妹两个悄悄的路过这些连睡相都带着几分尖刻的嬷嬷,悄悄走到隔壁拍了两下门。 陈佳玉屋内没有睡人,不过她门外守着两个嬷嬷。那两个嬷嬷嗅到了长乐洒在院子里的迷烟,此刻也昏迷不醒。 陈佳玉显见没睡着,她一听见拍门声,就意识到什么。声音落地,陈佳玉已经快步过来打开了房门,将姐妹两个拉了进去。 那些绑架他们的人虽说不将她们三个弱女子看在眼里,但为了安全起见,也是将他们分开关押。 早先长乐和小鱼儿也是分开的,还是小鱼儿搞鬼,撇开脸一个劲儿闹腾,让那些嬷嬷没办法,最终才让姐妹两关押在一处。 这还是被关押到这小院后,陈佳玉第一次见这姐妹俩,她担心坏了,将她们拉倒窗户口检查了又检查,“有没有受伤?那些人有没有为难你们?有没有对你们不敬?你们吃饭了么,这几天有没有饿肚子?” 长乐和小鱼儿连忙回答,“都好,都好。” 这会儿功夫长乐已经握着陈佳玉的脉搏,给她诊起脉来。陈佳玉也忧心肚子里的孩子的情况,就提着精神,连话都不敢说了。 好在一切都好,胎儿也非常康健。只是陈佳玉到底受了点惊吓,最好还是喝两盏养神汤。 陈佳玉闻言松了口气,“没事儿,等咱们出了这地方再喝也不迟。”左右再这虎狼窟,即便再喝养生汤都是提心吊胆的,那喝与不喝其实没多大区别。 陈佳玉将小姐妹两引去床边坐,“我这两天就想去看看你们,结果那几个婆子委实可恶。”她们显然对她的来历很清楚,明朝暗讽了她不少话。先是说她一个卖刺绣的小姑娘也能攀到二品总督的兄弟,不知道用了什么不要脸的手段。在她表露怒意时,又说“区区二品总督算什么,以为咱们家老爷就怕了?你也不看看这江州是谁的地盘?到了江州,你就是天皇老子来了都不管用。”之后又鄙薄了徐二郎的穷乡僻壤、寒门小户的出身;又嘲讽三郎就是个粗蛮的武夫,这样的武夫在他们成家连给下人端洗脚水都不配。 讲道理,陈佳玉嫁到徐府的日子是比较短。她也没正儿八经的接触过几家豪门勋贵,但就她接触的那几家,不管是柯家,还是云家,那都是彬彬有礼的人家。 即便家大业大,但也没见人家的奴才蛮横到这个地步。 可这江州成家的奴才,她就是个粗使婆子,也觉得自己这粗使婆子比你这官夫人命好。 陈佳玉哭笑不得的同时,其实更忧心她们的处境。 江州成家,但算是江州数一数二的世家。她是闵州府土生土长的姑娘,都听说过江州成家势大,这次又深有体会,只觉得实在不太好。 陈佳玉就说,“这是成家的别院。那嬷嬷与我说话时透漏了这个消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只是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对咱们来说都不是好事。”都暴露来历了,那还能安安生生放他们回去么? 不可能的,这想想都不太可能。 长乐和小鱼儿听到这点,也忍不住蹙紧眉头。长乐还有别的想法,“我觉得也可能不是成家,可能是有人要栽赃嫁祸给成家也不一定。”但不管怎么说,如今还呆在虎狼窟,安危都捏在人家手里,这到底不是回事儿,让几人特别不舒坦。 小鱼儿就念叨,“也不知道通河叔叔现在在哪里,什么时候能过来救我们出去。” 陈佳玉说,“这怕是很难。我探了两个嬷嬷的口风,他们许是觉得我们逃不出去,倒也没瞒着什么。这小院外边看着就二三十人,实际这周边的宅子都是成家的,这边稍微有点动静,瞬间就有上百人跑出来。通河想将咱们安然的救出去,困难有点大。” 这话才刚落音,小鱼儿突然竖起手指头让两人安静。 她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动静,眼睛在黑暗里都变得亮堂堂的。“我好想听见外边有人倒下了。” 小鱼儿别的不出挑,但她的听觉和嗅觉绝对属于非常出众的。瑾娘就说小鱼儿长了条帝王舌,为此吃东西非常挑剔。但也是因为这样,食物里加了什么料,她一下就可以尝出来。 这天赋技能一度让长乐羡慕不已,她是个大夫,平常也要试药的,若是她有小鱼儿这技能,多少奇妙药效的药丸子都能做出来。 可惜,她没有。 要知道用药上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为此她一个药方成型通常要删删改改几十上百遍。可若是有了那条金舌头,不就有如天助了么? 可老天无眼,把那舌头给了小鱼儿。 小鱼儿听觉也特别敏锐,她都没系统训练过,可听觉比通河也差不多那里去。 这次逃亡,通河察觉到敌人追来时,小鱼儿也听到了风吹来的动静。一开始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本事,后来才发觉,老天爷还是厚待她的。 尽管她没有姐姐学医上的天分,没有妹妹学武上的天分,但是五官灵敏,也是一大优势,也算是老天爷给她开的金手指。 话说回当下,在小鱼儿话落音后片刻,长乐和陈佳玉凝神屏息好一会儿,也隐约听见了外边的动静。 他们正要打开门看个究竟,就见一个黑衣人突然从门外飞进来。 那人显然夜视能力不错,看到院子里倒下了好几个婆子着实惊愕了片刻。但随即看向打开的房门内长乐几人,陡然就不觉得奇怪了。 通河声音低哑小声说,“大姑娘,您手中还有能瞬间致人身死或昏倒的药粉么?” 长乐点点头,快步从屋内出来。就连陈佳玉和小鱼儿也走了出来。通河过来了,他们今天就能被救出去。 长乐和小鱼儿几人身上的东西都留着,就见她从荷包中取出几包药粉,又从腰带的缝隙里拿出几包,一道交给通河,“都是致命的。这些人无恶不作,就不留了。” 通河应了一声“是”,随即冲后边人招手,“大人安排来探消息的人过来了,我们正好碰到一起,现在就能将姑娘和三夫人救出去。船已经安排好了,就停靠在码头上,今晚上顺风,若是顺利的话,咱们明天一早就能到通州。大姑娘,二姑娘,三夫人,你们先跟着暗卫往码头去,我去解决了旁边院子的人就追过来。” 院子门打开,走进了三个暗卫,说着“得罪了”,然后背起几个人就往外狂奔。 长乐和小鱼儿离开黑暗时往后看了一眼,就见隔壁院子里的人似乎是听见了动静,有人举着火把出来查看。两人心都揪紧了,结果还好,没等那人看清楚究竟,他就死在了通河的飞镖下。 夜晚的江州非常凉爽,因为小院靠近码头的缘故,这里河风要更大一些。距离码头越近,风越大,大夏天里让人感觉冰凉。 好在小院距离码头当真很近,也就是片刻功夫,他们就上了早就准备好的船只。 几乎是瞬间,又有个暗卫从四面八方飞蹿过来,直接上了船,然后乌篷船直接开动。 长乐喊了一句,“等等,不用等通河么?” 驾船的暗卫说,“姑娘放下,那边还有一艘船。通河侍卫吩咐过,接了姑娘就立即送走。他办完事稍后和另外几个兄弟,一起乘坐另一艘船只追上来。” 长乐和陈佳玉闻言放心了,小鱼儿这时候递过来一盏温水,“小婶婶喝一些。你这两天提心吊胆的,身上怕是不舒坦。您再忍忍,明天早起到通州了,让姐姐给您熬些补药补补身子。” 长乐点头,陈佳玉也没说什么,只是摸摸两个小姑娘的头发,然后将温水喝完了。 因为救人之事太过匆忙,暗卫们寻来的是乌篷船载人。船上地方不大,好在有个小舱房,三人在舱房内坐下来,倒也不用继续被湿冷的河风吹,倒是舒服许多。 但因为还没离开江州地界,通州几人也没回来,长乐三人到底心中不安,所以即便女暗卫让睡一会儿养养神,她们也美那个心思。 好在,也就一炷香时间左右,一艘漆黑的乌篷船利箭一样从后边追了过来。 驾船的暗卫说了一句,“夫人,姑娘,是通河侍卫和兄弟们回来了。” 船舱内传来松口气的声音,长乐站起身往外走,“小鱼儿看着小婶婶,我去问问具体情况。” 陈佳玉也想出去,但这这几天太折腾,刚才还喝了几口凉气,她觉得肚子隐隐作疼,就不出去添乱了。 小鱼儿看着陈佳玉面色发白,连忙又给她倒了一盏白水,还问她,“小婶婶那里还有保胎丸么?若是有就再吃一粒,不妨事的。” 陈佳玉却摇摇头,“不敢吃多,我今天已经吃了两粒了。” 小鱼儿“啊”了一声,没办法了,只能让陈佳玉多喝两盏热水暖一暖身子了。 这时候外边传来长乐和通河的说话声。 通河道,“人都解决了,不管是死是伤,总归这到天亮之前他们追不过来。” 那小院附近的人,通河直接用药粉将人致死了。有侥幸没死的,也被他们补了刀,看着他们短气他们才罢手。 就连早先长乐几人呆的小院子,里边那些嬷嬷都是昏迷着的,为防他们有人半夜醒来坏事,通河也让人补了刀。 那小院确实是成家的别院,不在城内,而在城外。不管是那座城池,都有宵禁的习惯,即便是真有落网之鱼,半夜想去成家报信,怕也是不成。 不过这地界到底是成家为王,为防在别院那些人有什么进城的令牌,到时候坏事,所以通州还留了两个兄弟在城门口附近。若有人趁夜过去禀报,就杀了,若没有,那自然最好,最起码他们这一次指定能安然无忧的到达通州。 这一通操作当真可以说是血腥了,通州怕污了几个姑娘的耳朵,更怕三夫人听了再孕吐,便没详细说明。 但敌人再不会对他们造成威胁,这却是既定事实,让长乐几人的心都放了下来。 第473章 初见 一夜顺风南下,暗夜里四周寂静,只有河风打着呼哨四处席卷的声音。 乌篷船的速度并不太快,因为驱动全靠人力,到了后半夜速度明显慢下来。 但这也比运河中一般的商船行驶速度要快些。 毕竟暗卫大多有功夫傍身,又正值年轻力壮,他们轮班驾船,速度倒也飞快。 这倒是引起旁边一些缓慢行驶,更有甚者直接在运河边缘休憩的商船的注意。 其中几艘商船上的巡逻人还吆喝了他们几声,问是不是附近有水匪,得到否定答案后,放心的同时还忍不住嘀咕,“这大半夜的,是有什么事儿才这么莽撞的开船?这运河中也有暗礁呢,白天看得见,晚上一个错眼撞上了,立马指定船毁人亡。” 这人说的话不中听,却是事实,也算是好意提醒。是以通河几人听见都道了句“多谢老人家关心,实在是家中主子阔别父母时日太久,思念成疾,这才深夜疾行。” 这话一说原本还暗戳戳的听着动静,想打听打听这乌篷船是不是有什么猫腻的商人,全都按捺下心思。 原来是思家心切,急着归家见父母啊,那这就很好理解了。 就像是他们这些人一样,别看做着大掌柜,管着大生意,看起来风头无两。但每年都有大半年在这天南海北飘着,回家陪伴父母妻儿的时间少之又少。他们可以归家时,可不也是这副急吼吼赶着投胎的模样。 理解,都理解。 这些人善意的给出提醒,让通河几人在那个弯道稍微注意些。这段水域水匪倒是少见,但暗礁着实不少。衙门里也派人清理过,但只把那些大而醒目的清理走了,还有一些小的就放置不管。 不过乌篷船船小,载量有限,船下沉的程度也有限,倒是不一定能碰到暗礁。不过急着回去见家人,还是多注意些好。别到家门口了又出点意外,回家老人见到了,不得心疼的流眼泪么。 通河道了谢,随即给暗卫使了眼色,暗卫驾船的动作就更快了。 但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时运不济,眼见着到再有一两个时辰就能到通州码头,天上雷鸣霹雳,突然下起瓢泼大雨。 乌篷船上遮雨的地方有限,况且姑娘夫人在里边,因而通河几人都留在外边守着。 长乐和陈佳玉商量过,开口道,“通河叔叔,你们都进来避避风雨。这风雨凉丝丝的,别到时候再染上风寒。” 通河却没进,“无事,我们身上都有斗篷。况且真冷了可以和后边船上的兄弟们换班,能到后边船上休息片刻即可,姑娘不用担心。” 长乐几人听闻后心中略安,便也不再强求。 好在暴风雨来得快去的也快,在天将亮时雨势渐小,后来渐渐成了毛毛细雨,对出行不会再造成困扰。 按照原先预定的行程,这个时候他们该到达通州的。但因之前那阵暴雨着实大的惊人,船只停泊了片刻,所以此时还得再赶路一个时辰才到通州。 不过经过一场暴雨,运河河面好似都拓宽了许多。再加上空气清新,水面清澈,连运河中的游鱼都可看见,是以不仅坐在乌篷船内的陈佳玉和长乐、小鱼儿,就连附近商船上的乘客,也都跑了出来。 山色空蒙雨亦奇,这美景山色,让人心情舒畅,之前的憋闷和惶惑好似在此刻都不翼而飞。 小鱼儿兴起,要钓鱼,可惜乌篷船上没有鱼竿,她便弯下腰用手抓鱼。 那自然是抓不住的,不过小鱼儿却高兴的哈哈直乐。若不是顾忌周围还有行船,她其实更想脱了鞋子用脚玩玩水。但想也知道不可能,毕竟她也是个大家闺秀呢。 陈佳玉看了一会儿就回了船舱,又片刻功夫喊姐妹两个进去,“才下过雨,天气凉了些,你们别在外边待太久。” 姐妹两个也恰好觉得饿了,就应了声进了舱房。 乌篷船里放了几碗鱼粥,那是之前经过一艘商船时,通河上船拿银子买的。 那商船的管事不想收他们的钱。像是这些常在外边跑的,都长了一双厉眼。那人见通河通身气派,身上有官家气势,想来该是官府中人。即便这个猜测真假不知,但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几碗鱼粥也不值几个钱,那人就想白送。可最后终究是通河放下银子下了船,那人无奈之下只能收下。 吃了鱼粥,天色也完全放亮了。此时通州码头近在咫尺,长乐和小鱼儿再次忍不住从船舱中跑出来。 就要见到至亲,两人欢欣雀跃,面上的笑容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 不论长乐还是小鱼儿,都是难得的殊色。长乐正值豆蔻之年,穿一身青衣愈发衬得整个人端庄清丽。她杏眸温润,因常年为人治病诊脉,身上自有一股通透稳重的气质。而小鱼儿比姐姐下了三岁,却也娇俏活泼,她容貌像了瑾娘,其实更偏向娇美,只是如今年纪略小,别显得精致俏丽。 姐妹俩带着笑,如出一辙的杏眸水盈盈的,一人着青衫,一人着黄衣服,一动一静,俨然就是一幅画。 因为靠近码头,周边船只越发多了,不只是哪个多嘴了说了句什么话,便有不少人从船舱中跑出来看两人。 长乐和小鱼儿对人的视线都敏感,但也没在这时候说什么。马上就下船了,她们再回船舱也是折腾。再加上这些人还算守礼,倒也不必冷眼相向。 小鱼儿眼睛四处看着,突然目光定格在不远处一艘船只上。 那船只很是朴质,看起来就是一般载客的客船。不过船上却有十多个穿着一致的少年郎,看年纪也都在十岁到加冠之间,这莫不是那个书院的学子? 小鱼儿问出这个问题,长乐想想就回答说,“蕲州有青阳书院,这些怕不是青阳书院的学生。” “可如今不是上学的时候么?怎么这些学生都跑到通州来了?” 长乐摇摇头,也不清楚。 正好这时候乌篷船靠岸了,通州引着他们下船。长乐和小鱼儿一左一右挽着陈佳玉的胳膊,踏上了通州的土地,一时间眼眶控制不住有些发热。 也是这时候,方才那些像是青阳书院的学生们,也鱼贯到了岸上。 他们之中有两人年纪略大,像是夫子或教谕。让其中一个学生点清人数后,就吩咐众人往早先订好的客栈去歇息。 两位夫子率先上了来接人的马车,后边的学生见夫子们离开,立即嚷嚷开了。“听说,徐总督一踏上通州的土地,就在这里宣布将通州五大世家逮捕?” “就是我脚下这片土地?哎呦,怪不得我觉得这地踩着这么舒坦。” 几个学子哈哈一笑,“你就贫。不过那事情传的有鼻子有眼,指定是错不了的。想想,世家子和官员们都来迎接,总督大人却毫不念及情分,到任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将世家子逮捕。总督大人手段果决凌厉,当真名不虚传。” “可也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小鱼儿听到这里,就明白这些人说的是爹娘到通州当天发生的事情。 通州的事情传的很广,加上通河有特殊的消息渠道,所以爹娘这边的事情,小鱼儿都是知情的。 她也听说了爹一踏足通州河岸,就宣布世家的罪名,让五大世家下大狱一事。当时小鱼儿对自家爹爹的崇拜简直达到顶峰。她也对世家子深恶痛绝就是了。因为他们竟敢私造战船火炮,那战船火炮都开到运河上了,明显就是冲着自家爹娘去的。这也幸好爹爹带足了人手,做好了完全的算计,再有老天爷眷顾,所以他们安然无恙的到达了通州。 不然但凡那火炮一开,凡躯都要被炸的尸骨无存。小鱼儿不敢想象爹娘遇难的画面,也不敢想象爹娘被火炮炸飞的情景,她只要一想到那些,就心惊胆战,控制不住的做噩梦。 为此小鱼儿对通州的这些世家恨极了,只恨不能亲自咬死他们才好。 这时候有人和她一道说世家的坏话,说世家当诛一类的,她会欢欣雀跃。可若是有谁同情世家,觉得爹爹不近人情,爹爹的手段太过凌厉,那就是小鱼儿的阶级敌人。小鱼儿会不管不顾自己大家小姐的身份,凭着脸皮不要,也要和那人打一架,让那说错话的人将自己之前的言辞都吞回去。 但此刻有姐姐拉着,小鱼儿就是想去找人麻烦也动不了。但她心里气的不行,嘴巴都抖了,所以就盯着那说话的学子,一副恨不能吃了他的模样。 那学子倒是个愚钝的,都被人这么盯着看了,好大一会儿还没觉得有什么异样。还是同伴捅了他一指头,眼神示意他往后看,他猛一回头看见小鱼儿杀人的目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的同时,还摸着鼻子讪讪的说,“那小姑娘怎么回事儿?那么看着我作甚?我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了?” 这时候又从人群后边走来一个少年。 那少年十五岁左右,身高气藏挺拔,面如冷玉,着一身白色绣莲花纹的学子服。 少年眉目尤其清俊,眼眸中似乎含着江南烟雨。而他走出人群,就像是走进了江南的水墨画中。那通身的气质与底蕴,看上一眼就让人心生折服。 这少年年纪不大,看着却非常有威信。他也一走出来,围堵的学生都给他让开道路。 那方才还嘀咕的少年被他看了一眼,低着脑袋委屈说,“玉安师弟,你这么看我作甚?我今天谨言慎行,当真没有得罪人。只是也不知道那小姑娘怎么的,就杀气腾腾的看着我,我确定我不认识那小姑娘啊。” 旁边几个学子附和说,“对的玉安师弟,翔鹤师弟今天确实没离开咱们的视线,他没机会去得罪人的。” “若是翔鹤无意中冲撞了那姑娘,那也不可能啊,毕竟咱们都盯着翔鹤师弟呢。” 那被称为玉安的少年有看了翔鹤一眼,“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那少年愈发委屈了,呐呐道,“我们在说总督大人杀伐果决,手段凌厉,但有些不近人情。” 少年清冷的看了他一眼,翔鹤立马闭嘴了。少年道,“那姑娘应是对你这话颇有微词。不管如何,背后说人是非总归非君子所为。况且徐大人为民除害,秉公办事,虽有不近人情,但公平公正,一切恶报不过世家咎由自取。翔鹤师兄言之有过,该是你给那姑娘赔罪才是。” 翔鹤师兄并不明白,他的言之有过,与和那姑娘赔罪之间有何必然联系。但好男不跟女斗,况且那小姑娘着实精致可爱,即便凶巴巴的模样也只让人想到家里胡闹的妹妹。对于这样的小姑娘,他自然是包容的。所以心里再委屈,也还是闷不吭声的冲着小鱼儿三人所在的方向赔罪行了一礼。 小鱼儿见那人认错了,扎刺的毛总算慢慢归拢过来。但她还是不高兴,觉得这些人没眼光,当然,也就那被称为玉安师弟的少年还算知道好歹,还能替自家爹爹说句公道话。 但这样的人可太少了。 世人大都同情弱者,而如今在大牢中关着的世家子弟,可不就是弱者么?这些人觉得自家爹爹不近人情,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是他是受害者,若是他长期在世家的威压下过日子,饱受世家的欺凌,看他还能不能说出那样的风凉话。 哼,没眼光!没见识!不知所谓!这个人最好以后都避着她走,不然再让她听到他说爹爹的坏话,她拳头伺候。 小鱼儿呲着牙,威胁的冲着翔鹤师兄冷哼几声,然后才被无奈的长乐拉走了。 长乐无奈的很,“你怎么脾气那么大。” 陈佳玉也笑,“小鱼儿这是护短呢。养个姑娘就是好,都说姑娘是爹的小棉袄,小鱼儿可不就是二伯的小棉袄么。” 小鱼儿骄傲的仰头挺胸,“我不是护短,我这是站在正义的一方。我爹就是正义,谁说我爹的坏话,就是和正义过不去,那我不知道还好,知道了自然要纠正一下他的三观,以免他之后说了不当的话,怎么被人打死的都不知道。” 。 第474章 长绮不见了 小鱼儿气咻咻的,不过她护短的模样是真的讨人喜欢。陈佳玉就喜欢的什么似得,牵着小姑娘的手,只恨不能自己也立马生个这样体贴的姑娘才好。 很快他们出了码头,然后一眼就看见一辆马车几乎是横冲直撞的朝着他们跑过来。 小鱼儿柳眉一竖,又想发飙。 她就觉得这通州真是哪儿哪儿都有问题,怎么人都这么混呢?不说学生不像是学生,这驾车的车夫也不像车夫,把马车赶的要上天似得,怎么就这么能呢? 不过还没等小鱼儿有所动作,那边荣哥儿就惊喜的叫出了声,“小婶婶,大姐姐,二姐姐。” 小鱼儿捋袖子的动作立马止住了。 认出驾车的人是她亲兄弟,小鱼儿就觉得,这弟弟果真没白疼。看看,因为急着来接她们,他一个从没驾过马车的小公子迫不及待的赶着马车来接她们。他都不顾及自个儿安危的,看见他们又抽了马儿一鞭子,好似恨不能驾车的马儿立马跑到她们跟前。 这绝对是亲兄弟没错了。 也就只有亲兄弟,才能这么思念他们,这么迫不及待见到他们。 果然,这弟弟就是没白疼。 小鱼儿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双标的有点厉害。 这若是外人这么赶车,她恼的对整个通州的印象大跌,甚至还想对驾车人动手。可一旦知道这驾车人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那驾车的人就变得可亲可善,就连那驰骋的马儿,也变得赤胆忠诚。 真是好兄弟,好马儿! 亲人相见,几人都红了眼眶。 荣哥儿见姐姐和婶婶都清减不少,心疼的什么似得,赶紧让他们进马车坐,里边给她们备了不少吃的东西,能让他们填填肚子。 上了马车后,荣哥儿将炖了许久的燕窝给三人盛好,“爹娘知道你们被人抓到了,担心坏了。尤其是娘,这两个晚上都没睡着,眼睛通红通红的。爹瞧着还好,不过抓你们那些人咄咄逼人,还口出狂言威胁爹,再不将通州世家放了,就要给爹送份儿大礼。爹表面上没理会,暗地里派了好几拨人马去寻你们。那些人觉得爹不识抬举,就给府里送了一根带血的手指……” 陈佳玉闻言直接干呕出声,荣哥儿立马慌了。他实在太气那些人的作为了,也是忘了三婶婶怀孕孕吐的厉害,那话他都没多想就说出来了,结果害的三婶婶这时候不舒服。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就是想收回来也不能。 荣哥儿急的不行,长乐和小鱼儿也慌着给陈佳玉拍背、递清水、递帕子。 陈佳玉见孩子们吓坏了,缓过神后就道,“不关荣哥儿的事儿,是在船上坐的太颠簸了,我之前一直忍着,现在忍不住了才……” 陈佳玉说的不全是实情,但却也不算撒谎。毕竟船上确实颠簸,但那时候疲于奔命,她身上再不舒坦也忍着。如今这是到了安全的地方,心里一放松,加上听了荣哥儿的话,不自觉就想象了下那血呼啦的画面,喉咙就有点憋不住。 好在陈佳玉身体还算康健,所以只是干呕了两下,就缓过来了。 不过她这一下也把荣哥儿吓到了,再不敢说断指的后续。 还是陈佳玉催促他,说想听听后续,荣哥儿这才遮遮掩掩的把事情说了。 原来那江州的世家看徐二郎不识抬举,就送了一根断指过去。没明说那断指是从谁身上出的,不过却道明下一次就不止一根手指头那么简单了。 瑾娘看到那手指头的时候,头晕目眩,整个人眼前一黑直接晕倒过去。还是之后徐二郎看过后安慰她,说那既不是陈佳玉的手指,也不是长乐和小鱼儿的手指,瑾娘才好转起来。 之后瑾娘打起精神,仔细看了看那断指,就见那手指白皙细腻,指腹上还有几个残存的针孔。 而陈佳玉早年做惯了活计,手指上就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徐翀将她弄到徐府后,长乐给她诊脉调养身子,瑾娘为表心意也给了她许多女人保养的东西。包括润肤的香脂香膏,护手的凝露,护发的精油等等。 但就是有凝露每天涂抹着,陈佳玉手上的茧子也只是比之前略薄一些,却没有完全消除。 而长乐每天与药草为伍,浑身上下都有股淡淡的药香味儿。手指上更甚,那味道几经清洗也洗不掉,已经和长乐融为一体。 再有小鱼儿也不善针线,如今做的最好的,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荷包。 综此种种,那手指肯定不是她们三人的。 这让瑾娘安心了些,但总归没找到她们,瑾娘就有些魂不守舍。 也好在当天下午他们就收到了通河的飞鸽传书,道是已经找到人了,晚上就会营救。也因此,徐二郎和瑾娘才放了心。 荣哥儿说,“娘本来要亲自过来接你们的,可她这几天担忧你们,吃不下睡不着,精力不济,一起身就眼前发黑。我和爹担心娘的身体,就让她卧床休息片刻,我这就过来接你们了。” 长乐三人闻言唏嘘,却也感慨,“是我们的不是,让娘婶婶替我们担心了。” “那里是你们的不是了?姐姐和婶婶难道就想被那些恶人绑走么?还不是那些人作恶多端,心思歹毒,妄想钳制爹爹?你们不过是遭了无妄之灾罢了,这事儿又怎么能怪到你们头上?不过你们回来了,娘总算松了口气,这身体也能很快恢复过来。” 这话是实情,也因此,长乐三人心里边都松了口气。 突然又想到什么,陈佳玉开口问,“长洲长晖他们呢,到通州没有?” 荣哥儿摇摇头,“那边这两天一直没消息过来,爹说,八成有人想用同样的办法捉了长洲长晖去。曲河叔叔应该是发现了,这就带着他们躲起来了。” 小鱼儿扁着嘴巴,“那些人好可恨。” 长乐道,“长洲长晖要吃苦了。” “吃苦不算什么,只要能安全回来就好。娘说了,那两小子从小没吃过苦,让他们吃些苦瘦几斤也好,不然都长成小猪了,不好看。” 三人都忍俊不禁笑出声来。之前的疲惫和紧绷的神经,在此时终于松懈下来。 长乐和小鱼儿又问了长安的情况,得知大哥在跑前跑后的跟着衙门里的官员审问世家之案时,就没说什么了。 倒是荣哥儿说,“大哥知道你们被人绑了,气的不得了。世家敢找你们的晦气,大哥铁了心要把这晦气找回来。这不,这几天大哥不眠不休的看有关世家的卷宗,就想着把世家的罪名定的更死一些,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双倍代价。” 说说笑笑着,就到了总督府门口。荣哥儿一下马车,就看见娘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站在门口等他们,看见马车过来了,娘急的快走几步上前,差点被马车撞到。 荣哥儿看着娘,“姐姐都到了,您说您急什么啊,这要是给您撞出点好歹,这多不值当。” 瑾娘一下将儿子攘一边,“你这臭小子让开,你姐姐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心疼。可那是娘身上的肉,那是娘亲手养大的,娘心疼。” 荣哥儿无端被嫌弃、被攻击,就很方。 姐姐们自然不是他身上掉下来的肉,他也没那生育功能。不过不能因为姐姐们不是他生下来的,不是他养大的,就攻讦他对姐姐的感情? 娘说话太过分了。 不过看在她如今满心满眼都是姐姐的份儿上,就不和娘计较了——计较也计较不出什么,这是亲娘,只有亲娘说道他的道理,还有他和娘争辩的道理么? 没有的! 况且娘现在眼里没他,他还是不到跟前自讨没趣了。 瑾娘看到随即下来的长乐和小鱼儿,眼圈都红了。心疼的将两个看了又看,打量了又打量。若这不是在大门前,瑾娘都想解开孩子的衣服看看两个孩子受伤没有。可孩子穿着衣裳,瑾娘一时间就不敢伸手,生恐孩子被人折磨过,她碰到孩子的伤口,再让孩子疼了痛了。 瑾娘有顾忌,长乐和小鱼儿却没有。两人看到瑾娘,一下子就扑过去了。她们眼圈红的厉害,眼泪立时滚出眼眶。 “娘。娘我好想你啊,娘我之后再也不离开你了。” “婶婶。” 小鱼儿不管不顾,嚎啕大哭,长乐却哭的非常隐忍。 可不管是嚎啕大哭也好,隐忍的哭也罢,孩子们哭的厉害,那这是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罪啊。 瑾娘心疼的啊,心跟被什么撕扯似得。她一个控制不住,眼泪也断线的珍珠一样噼里啪啦流下来。 陈佳玉和荣哥儿连忙上前劝说,可安慰了也不管用。 徐二郎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就拍拍瑾娘的肩膀,“好了,有什么话回家再说。这边人来人往的,你不在意名声,长乐和小鱼儿却还要嫁人。” 这话怎么就这么不中听呢?什么叫我不在意名声,我怎么就不在意名声了? 瑾娘气的回头怒瞪徐二郎一眼,不过经过徐二郎这一打岔,之前的悲伤倒是削减许多。 长乐和小鱼儿看见徐二郎,也赶紧拿了帕子抹去眼泪,“给爹爹请安。”“见过二叔。” “好,平安回来就好。先回府里去,等休息好缓过精神,再来寻爹说话。” 两人面上露出露出些微喜色,目光中满是孺慕,齐齐点头说好。 徐二郎又看向陈佳玉,陈佳玉连忙要行礼,瑾娘赶紧扶住她,“自家人,不必见外,况且你还怀着身子呢。” 徐二郎说,“这一路有劳弟妹照顾长乐和小鱼儿。这次是我牵连了弟妹,让弟妹跟着受苦了……” 徐二郎还要再说什么,陈佳玉顾不得不礼貌,赶紧道,“二嫂也说了,咱们都是自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说长乐和小鱼儿本就是我侄女,我自该照拂。就说二伯说此事是二伯牵连的,那也不是二伯的错。错也错在那些世家草菅人命,为非作歹。二伯铲奸除恶是为匡扶朝廷清正之名,是为百姓伸冤谋福祉,二伯又何错之有?” 大门前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 总督府坐落在最繁华的街道上,来来往往全都是人。这边这么热闹,明面上没人敢停下看热闹,那也是忌讳着总督大人的威严,不敢冒犯了他们。可这暗地里,在各家门后墙后,以及远处那些酒楼茶馆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窥视这边的动静呢。 鉴于此,一家人很快就进府里去了。 长乐几人一路奔波,吃喝上受的委屈小,但身体和精神上备受折磨。如今回来,叙话就不急在一时。瑾娘就先让他们回院子里收拾收拾自己,等沐浴更衣完毕,换过衣裳,再过来说话不迟。 说到让他们回各自院子,瑾娘就想让长绮带姐姐们过去。可是,长绮呢? 瑾娘陡然想起,好似有一大会儿功夫没见到长绮的人了。 这孩子,这又跑哪儿晃荡去了? 瑾娘又急眼了,问丫鬟,“长绮报备过行踪没有?” 丫鬟点头,“小小姐之前说了,她要跟三少爷一道去码头接两位姑娘。” 荣哥儿还在跟前呢,就连忙把脑袋摇的拨浪鼓似得,“娘,我至始至终没见过妹妹。” 这还得了?长绮这孩子两边瞒着,那这到底去哪儿了? 瑾娘急的跺,。她倒是不担心长绮的人身安全,毕竟这孩子年纪虽小,杀伤力却爆棚。瑾娘如今担心孩子摸不着回家的路,还担心长绮在外边闯祸,回头她又要去给她收拾烂摊子。 瑾娘气的不得了,让丫鬟们赶紧分散出去找人。 陈佳玉和长乐、小鱼儿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小鱼儿扯扯瑾娘的衣袖,“娘,长绮不会是嫌弃荣哥儿的马车太慢,自个抄近路去码头寻我们了?” 小鱼儿的猜测确有几分道理,因为长绮真的是会做出那种事情的人。 瑾娘气的顾不得儿女在跟前,直接在徐二郎的胳膊上拍了两下,“都怪你。整天宠你小闺女都快宠上天了,看,把她胆子宠这么大,都敢跟我玩失踪了。” 第475章 长绮见闻 徐二郎觉得自己挺无辜的。 他是比较宠小闺女,但是长绮这孩子乖的时候是真乖,特别招她哥哥姐姐们喜欢,就连瑾娘这个当娘的还不是看女儿哪儿哪儿都好,要星星不给月亮的? 论宠孩子,家里谁也越不过瑾娘去。可这时候出事儿了,她就把那帽子扣在他头上了……也行,他就是背锅的。 徐二郎哄她,“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赶紧派人出去找长绮是正经对不对?” “府里的下人我都指派出去了,你把你身边的侍卫也派出去找一找。实在不行,看能不能借衙门中几个衙役帮忙四处问一问。那孩子武功是高,可到底才六岁,还不晓事儿。这若真是被人骗走用了药,我去哪儿找她啊。” “你别净往坏处想,长绮机灵的很,落不到那境地里去。” 瑾娘闻言又恼了,“说来说去都怪你。你要是不教她武功,她也不能不走大门跑出去。”说着又拍了徐二郎两下。 长乐、小鱼儿几人都在边上看着呢,一时间就觉得爹爹真的好无辜,娘真是好刁蛮不讲理。 不过娘在气头上,他们谁也不敢帮腔,不然矛头朝向他们,他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倒是陈佳玉有些尴尬,二嫂和二伯私下里原来是这样的。二伯面上冷肃,看着就不好接触,她还以为二伯和二嫂夫妻只是相敬如宾,却没想到,却是如此温情脉脉。 一时间,陈佳玉不由的想起徐翀来。 徐翀自然也是不错的,他也疼她,只是大男子主义惯了,有什么心疼人的话也不会说,别扭的很。但她知道,他其实是喜欢她,也体贴她的。只希望他们再见面,彼此能有所改变,不再那么别别扭扭的过日子。 徐二郎招来墨河,让他带人去寻一寻长绮。至于长乐几人,就被瑾娘打发走了。 陈佳玉的院子瑾娘给她安排在西院,与她院子相邻的就是长乐三姐妹的院子。这样安排也是有原因的。陈佳玉怀了身孕,三郎也不是个会照顾人的。按照瑾娘的意思,是想要陈佳玉在这边生育完做好月子,届时看三郎那边景况如何,若是情况还好,就把陈佳玉送过去;若是不成,陈佳玉最好还跟着他们这对兄嫂住。 不过她到底是弟媳妇,和徐二郎之间还是要避嫌。加上瑾娘担心她自己住在院子里觉得孤单,所以就将她的院子安排在三个姑娘的隔壁。 这样一来也有好处,就是将三个小姑娘的院子放在长辈们之间,她们有点什么事儿,两边都能顾及,也能更周全的照顾他们。 陈佳玉三人去安顿,瑾娘在花厅焦急的等着消息。却说这时候长绮在哪里? 长绮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她听说了姐姐和小婶婶回来的消息,喜不自胜之下自然要亲自去码头迎接他们。只是她嫌弃三哥赶马车太慢,就异想天开从房顶上过去。 长绮想的挺简单的,就是觉得码头上人多且热闹,到时候她朝最热闹的地方过去,肯定很快就能到码头。 原本这想法也没错,可谁让街上今天有一家酒楼重新开张? 这酒楼原本被徐府二公子身边宠妾的干兄弟,也就是那叫张三的强抢了去。如今张三被下了大狱,张三用不法手段盘剥来的不法物资,全都返回原主。 这酒楼自然又回到原主手中,原主人高兴之下,将酒楼简单修葺打扫过,便重新开张。 为了扫清之前的晦气,这次酒楼开张老板还请了舞龙舞狮的团队一块热闹。 锣鼓喧天,鞭炮声轰鸣,这可不闹出很大动静。周边的百姓都来看热闹了,你一言我一语的,这片地方就更喧哗了。 长绮是听着声音找码头的,这边这么热闹,她自然第一时间跑到这边来。 也是巧合,这边这酒楼还真有些偏僻。不过这才是正常。因为繁华地段的铺子,那都是世家们的。像是这种叽里旮旯角落,世家完全看不在眼里的,才有普通商家的容身之地。 这边距离总督府还真有些距离,也是因此长绮一点没怀疑自己找错地方——她印象中他们从码头到总督府也走了好长时间,所以这个地方没错了。 可等长乐到了地方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这明明就是个酒楼,旁边虽然没有鳞次栉比的商铺,但入目可见都是青钻瓦房的住宅。很显然,这是一片住宅区。 码头呢?码头哪儿去了? 长绮绷着小脸从房顶上下来,准备找人打听打听。 她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身上还带着金镶红宝石的项圈,身上的衣衫也是绫罗所制,脚上的鞋子上还嵌着明珠。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指定是富贵人家的小姑娘。 只是富贵人家的小姑娘,怎么跑到城南了? 这边的百姓可大多是贫民。 而且因为外来务工人员过多,这边的住户杂且乱,治安情况实在堪忧。 这样的小姑娘身边没家人看护,那也太危险了。 第一个碰见长绮的老大爷就说,“小姑娘你家人呢?” 老人家年纪大了,牙齿也快掉光了,说话就有些含糊不清。加之他也不是本地人,说话带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方言味儿,长绮完全听不明白他说的什么。 她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直勾勾的看着老人,那乖巧纳罕的模样像是在问他,“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次?” 老人还没来得及再说一遍,从旁边突然跑出个面容尖刻油滑的婆子来。那婆子“哎呦”一声冲长绮抱过去,“哎呦我的小小姐,您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快点跟奴婢走,老夫人等您等的都要发火了。” 老夫人?祖母么?她祖母不是在京城么? 长绮蹙着小眉头,紧紧的盯着眼前这个妇人看。她没见过这个人,总督府里大大小小的仆人丫鬟她都记在脑海里,可这个人她这是第一次见。 莫非这是府里从别处找来的人手,特意撒出来寻她的?娘发现她不见了么? 长绮突然心虚起来,小手手都握紧了,小脚脚控制不住后退一步,觉得有点糟,回去大概要被罚了。 她这表现在那婆子看来,却是被她吓住了。吓傻了好啊,她还担心这孩子机灵,一会儿反抗动作太大,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呢。 这婆子心里高兴地笑,一边贪婪的看着长绮脖颈上的金镶红宝石项圈,一边扫视着长绮头上的碧玺珠花,以及腰间坠着的羊脂玉佩,鞋上嵌着的明珠。 这可真是一只大肥羊啊。 不说这小丫头长这么精致白嫩,卖到翠红楼绝对能大赚一笔。就是这小姑娘身上的穿戴,她拿到手倒卖出去,那也是另外一大笔巨款。 婆子欢欣雀跃,没想到只是出来买点米面,就能碰到这肥羊。她原本还愁没地方弄些好货,回头不太好交差,却没想到,人运气来了拦也拦不住,这可真是老天爷开眼,要给她送份大财。 至于这小姑娘穿着不俗,看着就是富贵人家出身,这有什么问题?这样的肥羊他们见的多了。富贵人家的小姑娘又如何,不就是比他们这些人会投胎?可也仅止于此了,到了他们手上,你就是只凤凰,也能让你变成任人宰割的山雀。 这婆子笑的愈发开怀了,“小小姐,咱们快走,老夫人还等着咱们呢。”说着话又张开手来抱长绮。 那方才与长绮说话的老大爷直觉有哪里不对。 单是从长绮的穿着打扮看,就能看出家境十分良好优越。而这小姑娘模样懵懂纯真,一眼就能看出是家中长辈千骄万宠着的。她身边的婆子必定也是体面上,容貌上也必定是和善的。可眼前这婆子,穿着只能算中规中矩,而衣角和袖口却都是油污。她言行举止中不仅没有恭敬可言,反倒透着放肆与不屑。 更重要的是,这小姑娘看这婆子的眼神非常陌生。 这老大爷是一大户人家的看门人,也算是见过些世面。他觉得这婆子身份有异,就想去阻一阻。可还没等他出手,那边长绮却是出手了。 就见她身影不知道怎么一挪动,那本来要抱住她的婆子突然就与她拉开了步的距离。 小长绮绷着小脸,眸中透着冷冷的不喜,“你是坏人,我不认识你。” “哎呦小小姐,你不能因为不想回府,就装作不认识老奴啊。老奴从小伺候您长大,您这样也太寒老奴的……”心了。 可惜,最后几个字她根本无暇说出口,就感觉身子一轻,整个人倒飞出去。 随即一口血喷出来,那婆子宛若断了线的风筝一眼砰一声落地。 周边在此刻完全寂静下来。 喧天的锣鼓声没有了,震耳的欢呼声消失了,正在舞龙舞狮的技人停了动作,看热闹的百姓全部转移视线。 现场寂静的可怕,长绮被众人盯着,一点发憷的感觉都没有。 “我知道了,你是人贩子,你想抓我回去卖钱。哼,你们这些人惯会演戏,真是怀透了。来人啊。” 长绮喊了一声“来人啊”,无人反应,她又喊了一声,还是无人反应。小长绮小脸一僵,陡然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外边,身边没有仆从下人。 那这就难办了。 不过这还难不倒小长绮。 长绮看着之前和她搭话的老人家,“这是个人贩子,她想拐卖我,你把她送到衙门报官。” 老人家颤颤巍巍,“好,好。”视线不受控制的看向长绮的小短腿。这么小的姑娘呢,净身高才到他腰部。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姑娘,轻轻松松将一个百余斤的婆子踢飞出去十米远,还将人踢吐血了。 这是小姑娘么?这是哪家养的怪胎啊。 “她想卖了我,我就把她打伤了,我这是为了自卫,所以不用赔钱。你把她送官,稍后我会去官府阐明事实经过缘由。放心,我不会逃跑的。不过如今我有些急事要去处理,就先离开片刻,你们忙。” 话落音,小长绮如同一只燕子一样,三两下就上了房顶,然后小身影利箭一样消失在人群的视线中。 等她消失不见了,方才寂静的酒楼前终于炸锅了。 “这是哪家养的姑娘,这姑娘武功也太高了些。” “小小年纪就有这般武艺,这小姑娘怕不是个奇才。” “哪家大人这么心大啊。孩子还这么小,就传授这么厉害的功夫,这不帮着她闯祸么。” 还有几个中二少年眼中冒着不一样的光彩,“原来世间真有人可以飞檐走壁。” “好俊的功夫,我也想学。” “我也想。” “我也想……” 一个深藏不漏的小姑娘,将一个人贩子踢得内出血的事情不胫而走。这事情因为集合了“人骗子”“高深武功”这两个热搜词语,短短片刻功夫就传的通州城内众人皆知。 总督府内的诸人敏感意识到此人是谁,赶紧派人去现场问知情人。可那时候长绮早就消失无踪。不过她离去的方向到底给了墨河提示,所以墨河很快循着那个方向找到了长绮。 当然,那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而如今长绮经了方才一事,心里边有些闷闷的。小姑娘没见过几个坏人,就是见到的坏人,也大多是男人,且都蒙着黑面。在她心中,只有黑衣蒙面的男人才是坏人,熟料,就连普通的老妇人,心思手段也那般脏污。 小长绮心情郁郁,一时间就忘了去码头接姐姐和小婶婶的事情。加上她早起没吃什么东西,又经过一番赶路和动手,现在就有些饿。 底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香气特别勾人,小长绮按捺不住咕咕叫的肚子,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就从房顶上偷偷下去,然后循着那香味儿去找吃的了。 那是一家卖糖炒板栗的,旁边的摊子卖的是大肉包子。 两家老板看到长绮过来,身边又没有大人看护,瞬间眼睛就亮了,大声吆喝着,“糖炒栗子喽,又香又糯百吃不厌的糖炒栗子喽。” 第476章 同科 “大肉包子了,香喷喷的猪肉大葱包子了。咬一口满嘴流油,吃了还想再吃的大肉包子了。” 两家比赛似得,一个喊“又香又糯百吃不厌的糖炒栗子喽”,一个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香的魂儿都要飞了的大肉包子喽……” 糖炒栗子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儿,大肉包子更是勾起了长绮肚子里的馋虫。 她瘪瘪的肚子现在叫唤的更厉害了,小长绮觉得有点丢人,精致白嫩的小脸就绷得更紧了。 那两个商贩见小姑娘只是站在跟前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却没有拿钱出来买,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像是这种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小姑娘,那出门自然是不带钱的,不管他们看中了什么,自然有丫鬟婆子跟在后边付款。 这两个商贩有些小心思,他们多看了长绮身上的首饰几眼,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就像让长绮拿首饰换吃的。但话才滚到舌边,他们又明智的咽了回去。 如今城里正“严打”呢,新上任的总督大人当真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百姓们只要觉得有冤情,就可以去告状,那边衙门里的人也不敢搪塞推脱,都是立马给处理的,为此衙门从天亮时打开,到宵禁了才勉强能把门关上。 但不得不说,除掉那些老鼠屎后,如今城里的风气可好的不是一星半点。虽然还不到路不拾遗的程度,但是赶在总督大人眼皮子底下作奸犯科的,那还真是少之又少。 两个商贩有心做坏事儿,但最终还是没干下手。 他们不敢忽悠长绮了,就另外想了法子赚钱,就道,“小姑娘是想吃栗子么?我这栗子选取的都是个大味儿甜的那些,炒好了香香糯糯的让人恨不能把舌头都吞掉。小姑娘要不要栗子,要几斤?” 开口就是几斤,也是让旁边的男人忍不住鄙视了他几眼。不过卖肉包子的也不是善茬,就道,“小姑娘也来点大肉包子。刚出炉的,香的流油。我这边老客户都是成几十个买的,自己吃还不够,都要再给家人捎带一份。小姑娘要不要,来一笼怎么样?” 一笼…… 这个一笼可不是小笼,那是大笼啊,一笼装下二十三个绝对不是问题。 这家里是有多少人,才会一下买这么多肉包子? 再来了,能穿金戴银的,那都是富贵人家,那吃喝都很挑剔的。人家去酒楼吃饭都只选那几家有名的,旁边的小酒楼都不带踏足的,你这路边摊的东西更是不堪入目。 再来,这大肉包子虽说是香,但用的都是猪身上的边角料。这也就那些贫民百姓买着吃,大户人家的,谁看啊? 那买糖炒栗子的就有点骄傲,他这栗子可真是选取的个大又糯的,他做买卖可是诚心的很,比不得旁边这奸商,用边角料当好肉就不说了,价钱还死鬼,真是个赚黑心钱的。 两家你说你的好,我说我的好,好在理智尚在,也就给彼此一个白眼,没有互相揭短,彼此攻讦。 可任凭他们怎么叫卖,长绮没钱啊。 “我能赊账么?”长绮绷着小脸,一本正经问。 两商贩齐齐摇头,“咱们都是小本买卖,利薄的很,不支持赊账的啊姑娘。” 不是不赊账,关键是不赊给小孩子。小孩子有的忘性大,吃过就把这事儿抛在脑后;有的干脆就是背着父母出来“偷吃”的。那“偷吃”的瞒着背着父母还来不及,又那里会让家人过来付账?即便真有三两个将事情说给大人听了,有的大人也不认,只当没有这事儿;个别认的还不给你好脸色,将你里边贬低一顿,说你“哄孩子买东西赚黑心钱,不怕将来生孩子没xx”,说你“东西不知道新鲜不新鲜,孩子吃了闹肚子你可得赔钱。” 鉴于此,卖给孩子东西,那就要多考量考量了。 长绮没钱,可她真饿。她想了想,从身上解下一块儿玉佩,“我把这个抵押在这里,换一个肉包子,一小包栗子,可以么?” 两个商贩眼里熄灭的光,此刻又锃亮起来,忙不迭答应,“可以,可以。”“那自然可以。” 这玉佩一瞧就是好东西,刚才他们就打过主意。还是畏惧于总督大人的威严,才把那心思按下去。不过这次可不是他们哄劝小姑娘的,是小姑娘主动要和他们做买卖的。 虽然事后小姑娘家人过来将玉佩赎走的可能性很大。但是万一呢?万一小姑娘说不清事情经过,万一小姑娘不记得这地方了呢? 怀着种种小心思,两个商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可惜,玉佩都要到他们手里了,旁边冷不丁响起一道冷玉似得男声,“且慢。” 不管是商贩,还是长绮,全都看向一侧。就见长绮身边不知道何时多出一个年约弱冠的少年。少年身姿颀长,容貌清俊,他浑身上下充斥着读书人的书卷气,眉眼中蕴含着江南烟雨。 若是小鱼儿和长乐此时在这里,肯定就能认出来,这穿着白色学子衫,胸前绣着莲花纹的少年,可不是他们在码头有过一面之缘的,青阳书院的学生。那个名叫玉安的? 可惜她们都没在现场,而长绮错过了码头接人,因而谁也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这等缘分。 玉安这个拦路虎一露面,两个商贩就知道,他们之前的打算不可能成行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 之后长绮一手拿着香喷喷的肉包子啃,一边吃着翔鹤师兄递过来的剥好的栗子。 肉包子闻起来香,但吃起来特别腻。长绮咬了几口就再吃不下去了,就睁着蒙蒙的大眼看着刚才替他解围的少年。 玉安垂首看着她,却迟迟没有接过肉包子,长绮就很纯真的说,“你不吃么?我在家的时候,东西吃不完都是给哥哥的。”她蹙着小眉头,“你是不是嫌弃我?我不脏的。” 见少年还是没有动静,小长绮就失落得道,“算了。你也不是我那几个哥哥,你不可能把我不喜欢吃的都吃掉的。” 旁边翔鹤师兄还有另外几个青阳书院的学子,不动声色的看着小姑娘和玉安师弟互动,面上一本正经,心里忍笑忍到扭曲。 这小姑娘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出身,她又长这么可爱,被兄长们娇惯些满可以理解。 但是,她这是有几个哥哥啊?若是哥哥少了,依照这姑娘看啥都想吃,吃过就扔的行事方法,那哥哥少了怕是连她剩下的东西都吃不完。 翔鹤师兄打趣长绮,“你有几个哥哥啊?” “那可多了。”长绮很骄傲的说,“我有五个哥哥呢。”伸出一把手,“就这么多哥哥,全都是亲生的。” 尽管长安哥哥和长平哥哥和她不是一个父母,但是有什么关系?在长绮心里,他们都是爹娘的孩子,那自然是她的亲大哥。 “不过我四哥和五哥和我是一起出生的,他们可幼稚了,还没我懂事。我三哥说让他们喊我姐姐,他们还不乐意。” 这话一出口,别的人没说什么,倒是那一直看着长绮的玉安师弟,明显想到了什么,眸中划过一道了悟的光芒。 原来是总督大人的幼女…… 但玉安还是觉得有那里不对,便又不动声色看了看长绮的五官容貌。 他初见这小姑娘时,莫名觉得有些眼熟,是以才跌破众人眼球的主动上前为她解围。如今仔细一看她的轮廓,玉安冷不丁想起,方才在码头上见过的那名气咻咻的少女。这么一看,两个小姑娘容貌就更肖像了。 他想开口问长绮,上边可有长姐。然不等他开口,那边以翔鹤为首的几个青阳书院学子,已经笑问起长绮来。 这几个学生家中也是有弟妹的,惯常他们都对弟妹们避之不及。因为弟弟们都是混世魔王,妹妹们娇气又孱弱,个个都是哭包。尤其他们在书院读书,有时候一月才回去一次,弟妹们与他们陌生,就和他们不亲近。而小孩子担心他们争抢了父母的宠爱与注意力,就会闹出大动静来折腾人,可真是让这些做兄长的消受不起。 可眼前这小姑娘就不同了。长绮看着就是个胆子大的,自己走丢了也不哭不闹,看见他们这些陌生人,也一点不害怕。她还挺自如,还和他们聊天。 最关键的是,这姑娘看着就乖乖糯糯的,有时候说话反应还会慢半拍,看着就更加可人。这些小少年对这种萌物毫无招架之力,所以原本到了酒楼就该去厢房安顿休息的,现在就都坐在大堂里,一边逗长绮说话,一边等着小二端上早膳来,他们略微吃过再上去。 长绮不知道众人是故意逗她说话,她一本正经的回答众人的问题,“有啊,我有两个姐姐呢。” 玉安饮茶的动作一顿。 长绮继续说,“我两个姐姐今天回家,我准备去码头上接他们呢。” “那你怎么跑到悦来酒楼这条街上来了?这边距离码头可远着呢。”反倒是距离总督府,距离挺近,也就两条街的距离。 不过这话这些学子们都没说,他们也不知道这是总督府走丢了小姑娘啊。 怪只怪在,墨河诸人找人的动静很小,顾忌着姑娘家的名声,也是担心有世家的残存势力趁机作乱,便没有大张旗鼓的消息传扬出去。所以,即便觉得这小姑娘不是普通人家出身,这些学子们也没把她想到总督府千金的身上去。 倒是至今没说话的玉安,看着长绮若有所思。 长绮不是个喜欢说话的,可如今这么多小哥哥逗她开心,她也就多说了一些。 从家里有五个哥哥,两个姐姐,到她今年已经六岁了,可以自己出门了。她这次出来是接姐姐回家的,可是突然迷路了…… 那些学子们听说她是自己跑出来的,面上的表情就变得一言难尽。嘴上没说,但大家难得想到一处去了——这谁家的大人啊心这么大,还能放任孩子自己出门,这小姑娘的娘莫不是后娘?至于爹,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所以那对夫妻明知道这样不妥当,还是放任小姑娘自己出去,就是看着小姑娘自己作死的? 这些学子们正值热血沸腾的年纪,登时就怒了。有几个心里边还想着,既然这小姑娘的父母不稀罕她,不如我给自己找个妹妹,把她抱回家养着? 正这么想着,小二端了鲜美的吃食上来。 这些青阳书院的学生都是不差钱的,加之看长绮饿的厉害,买的栗子和肉包子却没怎么吃,所以他们点单时就多点了一些吃食。 先有荷叶糕、水晶糕、云片糕,再有各种汤包,还有酸汤馄钝和饺子,另外还有几样粥品和小菜。 长绮肚子叫的厉害,就没空说话了,专心吃起面前碟子里的蟹黄汤包来。 这些学子们进餐规矩都很好,吃饭时倒没什么人说话。不过他们都很照顾长绮就是了,有的给她夹菜,有的看她吃汤包吃的津津有味,就另外夹了放在碟子里,等凉了递给她;还有给她盛粥的,给她送擦嘴的帕子的…… 长绮在家被人服侍惯了,现在也没什么不自在。她吃吃喝喝填饱了小肚子,可算是心满意足了。 那些学子们看着她餍足的想打瞌睡的模样,个个心里痒的什么似得。小萌物,想撸。 可惜,还没等他们有什么实际行动,玉安已经开了口。他问长绮,“吃饱了么?” 长绮点点头,“你还要给我买东西吃么?我不要了。娘说饭吃七分饱,我今天饿坏了,就吃了十成饱,再吃的话,小肚肚会不舒服的。” 学子们莞尔一笑,玉安面上也露出些微笑意。他一张俊彦宛若秋霜冷月,不笑时给人冷玉似难以接触的距离感,笑起来却似骄阳破云而出,让人心生暖意。 长绮也被这笑容惊艳了一下下,但很快她就顾不得惊艳了,因为玉安竟要送她回家?! 长绮纳罕,“你知道我家在哪里么?你知道我父母是谁么?” 玉安点头,“我父与令堂乃是同科,我来通州,还奉父命要去贵府拜访。原本还想休憩过后再登门,如今却不需要选取日子了。” 第477章 宋玉安 和自己父亲是同科? 小长绮年纪虽小,但也知道“同科”是什么意思。不过和爹同科的人太多了,她得问清究竟是爹爹的那个同科友人,不然这人哄骗她怎么办?尽管他看起来就是个好人,好似办不出坏事。 长绮问,“那令尊该怎么称呼?还有……你真的没认错人么?你知道我爹叫什么名字,我家在哪里?” 长绮这谨慎的模样倒是又逗笑了一众学子。不过众人笑过乐过后,也是好奇的看向玉安。 翔鹤师兄是个性急的,就道,“玉安师弟,这究竟怎么回事儿?这小姑娘是山长旧识的女儿么?你们之前没见过,你怎么一下就把人认出来了?” 长绮瞪大眼。山长? 她已经知道眼前这些人都是青阳书院的学生,那青阳书院的山长,岂不是爹一次参加科举时,中了状元那位宋明乾? 爹之前和这位同科几乎没什么来往,还是升任两江总督后,爹一方面要给三哥安排,另一方面也想更详细的询问一下江南如今的世家之患,所以和这位伯父联系才多了起来。 眼前这位好看的哥哥称呼山长为家父,莫不是他是宋伯父的儿子?可是,“山长姓宋,哥哥你姓玉,你确定山长是你父亲么?” 大堂内寂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声。 翔鹤笑的前仰后合,一边笑还一边说,“玉安师弟,你原来姓玉啊,我一直以为你姓宋呢。” 另一位师兄听到这种打趣就哭笑不得的拍着翔鹤,让他别误导了长绮。随即给长绮解释,“玉安是师弟的名讳,他本姓宋,名叫宋玉安,乃是我们青阳书院山长宋明乾的嫡长子。” 啊,原来小哥哥大名叫宋玉安啊。她听他们一直称呼他“玉安师弟”,就以为小哥哥姓“玉”呢。 闹出这个乌龙,长绮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证明这是父亲同科故交之子,长绮的心情好得不得了,一颗心也安稳了。这是碰见熟人了,有人照顾她,她肯定不会被人拐走了。 不过长绮还是好奇,“玉安哥哥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啊?我们之前都没见过。” 她歪着脑袋的模样实在乖巧,头上两个揪揪上绑着的珠花耷拉下来,粉润的珠子和与她的面颊交相呼应,真是不知道那个更夺目一些。 玉安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摸摸她的小揪揪,“你方才说了,你有两个和你一同出生的兄长。三胞胎可不多见,我听过的就一例,就出自总督大人府上。” 玉安这也算是叫破了长绮的身份了,长绮还没什么反应,倒是旁边那些青阳书院的学子,整个就炸锅了。 “什么?这是总督大人的幼女?” “这也,这也太巧了,咱们这次过来通州,就是来瞻仰总督大人的威名的啊。” “是不是真的,不会弄错了?长绮啊,令尊,令尊真是徐总督啊?” 长绮不知道她爹是总督的事情有什么可惊讶的,她泰然点点头,“对啊,我爹就是总督啊。” 旁边众学子:“……”他们都不知道继续还说什么好了。 在众人的惊叹愕然中,翔鹤的反应尤其不合群,留见他退啊退的,简直想躲到旁边师兄的身后去。可他那么大一堆肉,师兄却身材瘦削,又如何挡得住他? 长绮讶异看过去,“翔鹤哥哥在做什么?” 在做什么?当然是在躲你啊。毕竟翔鹤在码头上就说了总督大人不近人情的话,在码头上被你姐姐好一顿凶。不过那时候不知道那小姑娘也是总督府的姑娘,凶了也就凶了,没什么好在意的。可如今总督的幼女就在跟前……之前还说人家爹的坏话,现在碰到苦主的女儿,翔鹤可不就心虚么? 玉安看了翔鹤一眼,其余一些师兄弟也意味深长的看着翔鹤。看得翔鹤恨不能扇自己嘴巴子了。他人不错,可坏就坏在一张嘴上。因为这口无遮拦的毛病,不知道得罪多少人。这也就是自家师兄弟知道他秉性是好的,不然谁出门愿意带着一个张嘴就得罪人的惹祸精啊。 玉安开口,“师兄吃多了,想出去消化消化。好了,既然没有其他事情,我现在送你回府可好?” 长绮也想家了,就点点头,“好。” 可随即又想到,“可是我出门是来接姐姐的,却没接到人。” 玉安的唇角又翘起来了,“你姐姐应该已经到家了,你回府就能见到她们。” “玉安哥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的?你能掐会算么?” 玉安唇角一抽,没有告诉长绮,他已经在码头见过她姐姐的事情,只是拉着小姑娘的手说,“你出来好长时间了,这么大会儿功夫,她们指定到府上了。” 长绮说,“玉安哥哥说的有道理。” 两人走到酒楼门口,想让小二帮忙叫辆马车来。也是这时候,得到信息的墨河,终于从新开的酒楼处跑到了这里。 看到安然无恙的长绮,不单是墨河松了口气,就是跟着跑过来的荣哥儿,心里提着的石头也落了地。 长绮也看到了两人,欢喜的跑上前。 荣哥儿气妹妹不吭声自己乱跑,又庆幸她没有落入拐子之手。看到好好的妹妹他心里是松口气的,但是脸面却绷的很紧,一副“我很生气,哄不好”的模样。 墨河先开口说,“三姑娘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又碰到什么坏人?” 长绮呐呐的看着哥哥,摇摇头,“墨河叔叔我很好的,没有受伤。除了在酒楼那里遇到个拐子被我打伤了,之后我没遇到坏人,我还遇到好人了。” 连忙将玉安拉过来,“墨河叔叔你看,这是宋明乾伯伯的长子,他是玉安哥哥。我太饿了,想买包子和板栗吃,可是没钱,都是他替我解围的。玉安哥哥还请我吃了早膳,我吃的可饱了。玉安哥哥还准备送我回家去……” 张口闭口玉安哥哥,这可是让荣哥儿嫉妒坏了。不过听妹妹的话,荣哥儿第宋玉安也很感激就是了。 长绮武功厉害,可生活上就是个迷糊的。她饿肚子了,身上又没钱,之后肯定会拿身上的首饰换东西吃。 这倒也不能说是错的,可姑娘家贴身带的东西,送到了陌生男人手上,这到底是不妥当。 而玉安一开始给妹妹解围,肯定那时候还不知道妹妹的身份,他慷慨解囊,品性良善,属于可交之人。更别提这还是宋明乾伯伯的长子,那他人品绝对贵重,不管出于出身还是品性的考量上,荣哥儿都要慎重对待。 不仅是荣哥儿,就是墨河听到玉安乃是宋明乾的长子,都讶异的笑了。“我曾去过青阳书院两次,可惜没见过小公子。小公子过来通州该提前让令尊送封信过来才是,我们也好去码头上接你。” 荣哥儿也说,“玉安兄是今天才到通州的么?如今是否已经安顿下来?若是没安顿,不如去府里安置可好?爹爹与宋伯伯关系甚好,若是知道玉安兄来了通州,爹爹定是要派人请你去府里落脚的。” 宋玉安就说,“今天才到通州,不过此次是与夫子和几位师兄弟一道过来的。已经在悦来酒楼安置,就不过去府上叨扰了。” “怎么能是打扰呢?兄长人品贵重,学问出挑,你去府里落脚我爹娘欢迎都来不及。”容哥儿也是个打蛇随棍上的。加上他许是几个月,许是半年后也要去青阳,想着现在就和宋玉安以及他那些师兄弟打好关系,到时候也不会感觉太孤单不是。 鉴于此,荣哥儿游说的更厉害了。 不过最后宋玉安仍是拒绝了,只道是后天会过府拜访,便要和几人辞别。 长绮却拽着他衣襟不撒手,“哥哥不去我家了么?你不是要送我回家么?” 宋玉安弯下腰,笑着与她说,“既然长绮的哥哥找来了,玉安哥哥这次就不过去了。玉安哥哥才到通州,还没洗漱更衣,更没有提前给府里去帖子,贸然登门是为不敬。” 不等长绮说什么,荣哥儿已经开口说,“两府关系这么好,兄长再递帖子就见外了。不过兄长既要回去洗漱,我也这不阻拦了。只望兄长后日定要登门才好,届时我们就在府中候着兄长了。” 宋玉安点了头,长绮在哥哥的劝说下,依依不舍的松开宋玉安的衣襟。但是离开前,还是又叮嘱了一遍宋玉安,让他后天一定到府上去,她有许多好吃的糖,到时候分给他吃。 宋玉安看着几人离开,才又回了酒楼。此时大堂中的几位师兄弟早就上楼沐浴休息去了,宋玉安带回来的小厮匆匆跑过来,“少爷等急了么?奴才已经让酒楼的人安排好马车,这就可以启程送徐姑娘回府了。” 宋玉安道,“不用了,她家人来接了。你和酒楼的人说一声,马车就不用了。” 小厮应了一声,赶紧又下去了。 却说因为是匆忙出来找人的,墨河和荣哥儿都骑着马。好在长绮如今也才六岁,即便抛头露面坐在马儿背上,也不会有人说道什么。 鉴于是在外边,荣哥儿有一肚子话也不能说,只能憋着。等到了府里了,将长绮从马背上抱下来,荣哥儿脸上立马晴转多云。 墨河看着这画面,乐呵呵一笑,也不去给长绮解围。他把荣哥儿的马接回来,准备送回马厩去。 荣哥儿瞪了妹妹一眼,将马绳递给墨河,“劳烦墨河叔叔了。” “不妨事。”墨河轻笑,“长绮好好给你三哥道个歉,你三哥可是急坏了,因为找你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荣哥儿……脸一黑。 墨河笑着离去了。 长绮就用“你怎么这么笨啊哥哥,骑个马还差点从马上摔下来,这种失误我都不会有了”的眼神看着荣哥儿,导致荣哥儿羞耻心起,差点将妹妹打一顿。 他差点从马上摔下来,还不是因为太生气太受惊了。 长绮可差点被拐子拐走了,若不是她本身武力值强,将人踹飞出去,而那附近又没有拐子的帮手,不然……后果真是没法想象。 他就是太震怒了,又担心这丫头去了别的地方再遇见什么坏人,就急吼吼的上马,结果都没坐稳就抽了马儿一鞭子,那马儿差点将他甩下来。 这种丑事荣哥儿瞒都来不及,那里想到通河叔叔这么不讲究,啥话都给妹妹说,他这哥哥出了这么个蠢事,哪还有脸继续数落妹妹? 荣哥儿到底是提溜着长绮进了宅子,翠柏苑中瑾娘得知了闺女回来的消息,赶紧跑出门来接,然后就看见大儿子吃力的提溜着妹妹的衣领,她一时间也是哭笑不得。 看荣哥儿那脸红的模样,汗水都沓湿衣裳了,就这还偏要逞能提溜长绮,就是要给妹妹点教训,那也不是这么办事的啊。 瑾娘脸上露出笑,她又很快绷住嘴,装出严肃生气的模样。可惜已经晚了,长绮这个眼尖的早看见她娘笑不可止的模样了。 长绮挥动着小手手求救,“娘快救救我,哥哥提溜的我不舒服,我快要喘不上气了。” 恰此刻长乐和小鱼儿收拾好,听说了他们回来的消息,姐妹两个快跑过来,就看见了这画面。 小鱼儿走在他们身后,点了下长绮的后脑勺,“活该啊你,谁让你自己跑出去,你把娘都吓出病来了知道么?” 长绮不知道啊。 她艰难的扭头看见两姐姐,兴奋的直接扑腾起来。荣哥儿一个不妨事,长绮就落地了,然后小姑娘手脚并用爬到姐姐身上,抱住小鱼儿的脖子,那没有轻重的害的小鱼儿差点翻白眼。 还是长乐轻笑着将长绮扒拉下来,小鱼儿才轻咳着缓过气。 几个人进了花厅,瑾娘先给长绮数落了一顿。长绮自知理亏,垂着脑袋站在花厅中间一句辩驳的话不敢说,不过她也可可怜了,她差点被拐子拐走呢。 小长绮泪巴巴的卖惨,把自己的经历都说了。 得了,瑾娘数落不下去了,连带长乐和小鱼儿他们,也心疼的恨不能抱着长绮哄。 说来说去,还是长绮太想姐姐了,不然她这么懒的,那里回自己跑出门啊。 第478章 良婿 瑾娘搂着闺女,摸她脑袋,心里后怕的不得了,对想拐卖她的婆子,那也是恨极了。 “你打伤的那个婆子,已经送到衙门里去了。你爹听人说是个小姑娘伤的人,就猜着是你办的好事儿。你爹特意让人重点审问,那婆子干净不了,指不定拐卖了多少孩子。也是作孽,让人家骨肉分离,她就不担心自己的儿孙届时也落得这个下场。” 说起来瑾娘也是生气,她家包括翩翩在内四个姑娘,那都是遇过拐子的。 早年还在京城时,翩翩先遇见这污糟事儿了。之后去了辽东,长乐出去给人义诊,就有那不怀好意的想要绑了她给痴傻的孙儿做媳妇。再有小鱼儿也遇见过,如今又是长绮…… 瑾娘真个气的胃疼,恨不能把天下所有拐子都抓起来投到监狱中。害人骨肉分离,真该天打雷劈。 瑾娘心疼闺女,抱着长绮好生安抚了一顿。 也是这时候徐二郎回来了。 他这些天忙的很,要和柯大人与吴大人暗查铁矿的去向与买家,还要清算世家残存的势力,通州那些官员留下的烂摊子需要他收拾,其余诸如蕲州、允州、闵州、江州等州府的动静他也要全部掌握,必要时候要不动声色的布棋。 这也就是听说女儿回来了,徐二郎过来看一眼。他是舍不得训斥长绮的,但还是提醒她下次出门要尤其注意安全。“你打伤的那个婆子,是个无恶不作的拐子。不仅是拐卖女童男童,就连年纪不大的妇人也要拐卖。这是你有功夫傍身,侥幸逃过一劫,不然你落入他们手里,你娘找不到你岂不是要伤心坏了?” 闻言瑾娘唏嘘的同时,注意力也被转移开了,“那婆子审过了?真是人贩了?连男童和妇人也不放过,这做大孽了,死后等着下地狱。” 又问徐二郎,“你们审没审她的上家和下家是谁?还有她那宅子里有没有还没来得及转移的小姑娘?你赶紧让人都去查查,指不定还能救出几条人命。” 徐二郎就道,“已经审过了。那婆子手里倒是没别的人,之前抓的五六个刚转移出去。这是我到了通州,通州城管理治安比以前严厉许多,她没找到机会继续作恶,手里没人无法交差,这就打上绮儿的主意。该交代的那婆子都交代了,如今衙役去她说出的地点抓人,但愿能解救出几条人命。” 瑾娘闻言更加唏嘘,于是又看着屋内三个小姑娘,将他们好一番叮嘱。比如出门必须带人,不可以甩开下人玩耍,遇到用心不良的赶紧往人堆里跑,或是大吵大嚷发出声音等人来救……总归只要出门,宁愿身边多带几个人手,被人说娇气,也不能没了使唤的人。 长乐和小鱼儿、长绮闻言都点头,她们也怕拐子呢。尽管她们都有自保的能力,但是恶人之所以为恶人,就是因为他们无恶不作,他们能踩下所有律法和底线,去谋求私利。 她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拐子会对她们手下留情上,只能加强自身实力,做好安保工作,这样才能不让自己陷于险境。 说完这些,徐二郎就要离开,荣哥儿却突然开口喊住他,“爹,您先等等。” “怎么了?” 荣哥儿就把长绮嘴馋,要拿玉佩换栗子和大肉包子,结果被宋玉安出言阻止,随后宋玉安又招待妹妹吃了早膳,还要送她回来的事情说了。 徐二郎也是讶异,“这么巧?” 长绮点头,“我也觉得可巧了爹爹。不过玉安哥哥真聪明,他只听我一句话就判断出我是爹的女儿,” 瑾娘几人好奇的问,“你说了什么?” 长绮就把她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然后瑾娘就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果真是个聪慧的。” 荣哥儿哼哼唧唧,“也就一般。” 长乐和小鱼儿看着荣哥儿笑,不过却没附和荣哥儿,这次他们倒是赞同长绮的话。长乐还说,“只聪慧还不行,关键还是为人细致。” 小鱼儿点头,“一般人对长绮那话也不会多想,偏他就想了,还根据年龄估摸出长绮是爹爹的幼女,也是很厉害了。” 瑾娘不知想到什么,心思倏然一动,然后问徐二郎,“玉安今年多大了?” 这徐二郎如何得知? 他和宋明乾还是这一个月才熟悉起来,对彼此倒是了解几分,但是要说对对方的家眷有几分了解,那就一点都没有了。 不过宋明乾比他略长几岁,如此一算,即便宋玉安是他的长子,顶天了也就比小鱼儿大个岁,年纪约莫和长乐相仿。 徐二郎如此一说,瑾娘眼睛就亮了。和按个年纪相仿? 瑾娘立马看向长乐,长乐今年也到了豆蔻年华,也该说亲了。瑾娘之前一直拖着长乐的婚事,一是因为长乐自己没这心思,二也是没遇到好的。瑾娘私心里觉得那些夫人们介绍的人选埋没了长乐的人才,不过这个宋玉安不错啊。 青阳书院奉行的有教无类的教学思想,收学生从来不看出身,教导学生也不是一门心思让学生往科举上靠拢。 瑾娘觉得,作为下一任山长,宋玉安骨子里肯定也是认同这个思想的。 他的思想指定要比时下男人开放一点,应该比较容易接受长乐外出行医的事情? 瑾娘眼睛亮晶晶的看看长乐,又看看徐二郎,这啥意思……基本上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长乐脸庞立马就红了,想和婶婶说,她还小,不急着说亲。宋玉安听着是个好的,容貌出色,品性不俗,家境简单,父母慈爱,但他家在蕲州。蕲州不说距离京城多遥远,可蕲州境内多水路。 她这个晕船的体质,上了船就吐得上吐下泻,她也是真怕了这江南的河道了。而她行医救人,有时候为了赶时间还不得不乘船,想想都是折磨。 可长乐到底是小姑娘家,即便花厅内坐的都是至亲的家人,她到底没好意思把那话说出来。只是眼神恳切的看着二叔,希望二叔别和婶婶一个心思才好。 徐二郎也看见了长乐祈求的视线,心中不由莞尔。玉安是好,奈何长乐神女无意,他们也不会逼迫长乐嫁人,所以这事情还是作罢。 徐二郎前边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一时间也没和瑾娘说太多。他只叮嘱她,“你别想太多,有时间和绮儿的夫子说说,给这丫头添两门功课。年纪大了,不好总是往外跑。” 徐二郎说完话不敢看小女儿泪眼巴巴的模样,快步出了花厅。而这边花厅中瑾娘拿到了口谕,对长绮就不客气了。 她佯作没看见长绮小猫儿似得哀求的模样,对她说,“回去让你姐姐看着你抄两遍《论语》,就当是对你今天没请示爹娘出门的惩罚。” 长绮眼泪都下来了,“罚我练功不好么?就别抄书了娘,我昨天写作业写的胳膊还酸酸的。” “胳膊酸啊,那更不能让你去练功了,不然有点闪失,胳膊留下后遗症就不好了。还是抄书稳妥,也不要求你多抄,就两遍。而且娘可以给你放宽时间到五日,你届时完成就可以。” 五日内抄完两遍《论语》?这确定不是开玩笑么?长绮悔恨的眼泪抑制不住成串往下滚。 长绮生无可恋的被两个姐姐带走了,瑾娘就和荣哥儿说,“玉安应该大不了你几岁,娘听长长绮说他行事,该是个稳重的,他如今到了通州,你就代替你爹多照应他。与他交好不是坏事。” 荣哥儿苦笑,“娘,指不定他比我对通州都熟悉。不过如今我为东道主,我代替爹娘招待他是应该的。”随即荣哥儿又说起宋玉安后日登门一事,瑾娘就道,“到底是你爹同科之子,且那小公子人品我也喜欢,他对长绮也算有帮扶之恩,咱们该隆重招待才是。等那天娘置办一桌席面,郑重谢过他才好。” 荣哥儿就点了头,随即又和她娘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天黑后徐二郎才迟迟回了府,外边下起小雨,淅淅沥沥的,将他衣裳都打湿了,头发上还滚着水珠。 瑾娘心疼的不得了,说他,“你也不穿个蓑衣,再淋病了如何是好。” “就这点雨,不值当。” 才这么说着,外边响起雷鸣声,不过片刻功夫,雨水已经成了瓢泼之势。 徐二郎至今没有用晚膳,瑾娘就让丫鬟们把给他备着的吃食端上来。 徐二郎也是饿了,囫囵吃了不少。等用完后,外边雨势竟然小了许多,看着竟像是要停了。 瑾娘不免念叨,“这边的雨可真是,来得快,去的也快。不过这一场雨过后,可算是凉爽多了。”之前天气闷热闷热的,哪怕只穿了一身夏衫,这身上也黏腻的厉害。如今吹着凉风,身上干爽舒服,让瑾娘陡然生出活过来的感觉。 徐二郎去沐浴,瑾娘跟了进去,就简单和他提了宋玉安后日拜访的事儿。然后又说,“我真觉得那孩子和长乐匹配,宋家那边规矩严苛,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而且宋家嫡长子世袭为青阳书院的山长,人品都很贵重,把长乐嫁到宋家,我是放心的。” 第479章 登门 瑾娘这么看好这桩亲事,一方面是因为宋家规矩严苛,是远近几个州府都颇负盛名的清正之家。家里的长辈都是宽厚磊落,清正端方之人。外边人常用“德高望重”“高风亮节”“不欺暗室”“不忘沟壑”“赤子之心”来形容青阳书院的山长,由此可见他们在世人心中的评价之高。 就是女眷长辈,也通透慈和,良善公正,自有一番为人处世和教导儿孙的准则。 这样的人家,那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 也是因此,宋家的儿孙一出世就有不少人上门求着做娃娃亲。男孩儿家吃香,宋家的女儿家也一样一家有女百家求。 不过今天下午瑾娘问过府里的老人,得知宋家这一代就四个小姑娘,两个年纪大些的,今明两年就要成亲;一个和荣哥儿年纪相仿,几个月前刚定了人家;还有一个刚出生不到六个月……这无论哪一个和她家孩子都不怎么匹配,不然瑾娘还想求个小姑娘过来给她做儿媳妇。 儿媳妇是求不到了,但却不妨碍她想和宋家成亲家的心思。所以,让长乐嫁过去就很好啊。 玉安除了容貌过人,品性不俗,学识也是特别出挑的。他在蕲州素有“玉郎”的美名,备受读书人的推崇,说是当代青阳书院的领头羊都不为过。 而且玉安不仅在蕲州名声大,就是在整个江南,谁人不知道蕲州玉郎的人品端正,容貌无暇,学问出类拔萃? 这典型的别人家孩子啊。 瑾娘对素未蒙面的宋玉安印象好的不得了,问过仆人得知玉安还没定亲,撮合他与长乐的心思就更浓了。 不过徐二郎却摇头打破她的幻想,“长乐不同意,你别乱鸳鸯谱。” 瑾娘不满,“你怎么知道长乐不乐意?长乐和你说这事儿了?你可别替长乐做主。我看这亲事就好的很,反正我是认同的。” “长乐是没跟我说,但她什么心思都在脸上写着。上午时你暗示这件事,长乐面上就有些抗拒。玉安那孩子是不错,但他是宋家嫡长子,按惯例以后不会出仕,只会继承青阳书院,那就是要回蕲州的,你舍得把长乐嫁到蕲州去?” 宋家还真有长子不出仕的传统,甚至于,宋家的子孙即便学问上再高深,但许是淡泊名利,许是本性不够圆滑,应付不来官场的尔虞我诈。总归宋家的子孙许是会参加科举,但在考中功名后,就直接折返回乡继续教书了。 青阳书院说是有许多大儒名士落脚教导子弟,但其中绝大部分夫子,还是姓“宋”的。说这是一所家族学院也不为过。只不过因为亲朋邻友都想把孩子送过来学习,这“族学”就慢慢对外开放,慢慢发展成如今的样子,成了江南,乃至于整个大齐都首屈一指的书院。 瑾娘也知道宋家每代嫡长子都是青阳书院的山长,可这不是宋明乾继承家业没多长时间,宋玉安也还有些稚嫩,她就没想那么多么? 可一想到之后宋玉安会继承青阳书院,长乐真个嫁过来,他们在通州时还好些,来往也便利,但之后徐二郎被调回京城,长乐再见一回家人不是难如登天?就是他们这些长辈,再想看看自家的姑娘,那还不是只能心里惦念着,也不能说见就见到? 这么一想,瑾娘宛若数九寒天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对这桩婚事的期待全都化作乌有。 她再没有提及此事,徐二郎也不会多说什么。夫妻两个这几天都心神俱疲,很快相拥而眠。 后日徐二郎特意腾出半天时间招待同科之子。 宋玉安也果真如世人描述的那样,当真玉面朗润,才学通达,品性端方,有君子之风。 瑾娘见到这孩子,那颗死寂的,想让宋玉安给她做女婿的心,忍不住又开始砰砰跳动起来。不过从宋玉安和徐二郎的问答间明白,这孩子当真会走他父亲走过的老路,先参加科举,等考中功名后也会折返回乡“继承家业”,瑾娘这心啊,又从几千丈的高空“砰”一声落下来,摔了个稀巴烂。 她面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不过好在还控制得住,总算没有失态。 但看着宋玉安,瑾娘就忍不住捶胸顿足。 多好的女婿人选啊,可惜不能真个当她女婿。这就好像知道了下一期彩票开奖号码,却因为自己疏忽没有去买一张彩票,结果活生生错过十个亿。 就很焦灼,就很悔恨,就挠心抓肺的难受。 长绮对宋玉安很亲近,许是因为宋玉安给她解了围,许是宋玉安的颜完全长在她的审美上,小长绮就非常黏着宋玉安。 为此长安和荣哥儿都有些吃醋的,但也不好在客人在时发作,就只能凶巴巴的瞪着长绮。 长绮没看见哥哥们的视线,她正和宋玉安说话,“玉安哥哥你真是料事如神,你那天和我说,我姐姐可能已经回府了,结果她们当真早早到了府上。我要是和三哥一起出门就好了,那样我就能接到姐姐,可惜我自己跑出去……” 说到自己跑出去一事的后遗症,长绮就想流下悔恨的眼泪。她娘罚抄她两遍《论语》。《论语》上的字那么多,她一笔一划用心写,还要在五天之内写完,她好难啊。 长绮将这事儿说给宋玉安听,小鱼儿和长乐就想开口制止她。 小丫头片子没个计较,好的坏的全都说给人听。即便这算是伯伯家的哥哥,但到底没见过几面,她怎么就不知道交浅言深是为大忌的道理?她这嘴巴没把门一样,什么都往外吐露,偏偏有些话还说不清楚,这样听在外人耳朵里,就跟爹娘虐待她似得,这不败坏爹娘的名声么? 徐二郎已经出门去了。查探铁矿去向的事情有了眉目,墨河特意过来禀报。此事攸关重大,吴大人和柯大人将事情直达天听,如今允文帝对此也非常关注,徐二郎更要多上几分心。 这事情疏忽不得,徐二郎忙着处理,就先走了一步。 他前脚离开,后脚青禾就过来在瑾娘耳边说了两句什么,然后瑾娘也出去了。 之前那位丽三娘子又过来了。 早先被打发出去,连瑾娘的面都没见过,之后听说特意偶遇了徐二郎两次,但都没等上前,就被墨河等隔开。那之后丽三娘子许是死了心,许是在静待别的机会,就再没贸然出击过。 瑾娘还私下揣测,这丽三娘子还有什么谋划,不想这次竟又大喇喇上门了,还威胁门上的人说有大事要告诉她,若她不见她一面,错过这消息,之后探查世家的事情怕是难有进展。 瑾娘不知道这是不是危言耸听,但事关通州几大世家,她且见她一面何妨?若事情果真如她所说还罢了,若是说出来糊弄她的,她有的是手段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鉴于徐二郎和瑾娘这两个长辈都离开了,如今花厅中留下的自然就是一些小辈了。 他们小辈之间没那么多忌讳,说话自然也随意许多。 小鱼儿听见长绮和宋玉安说娘罚她抄书,免不了开口替娘解释两句,“只怪长绮太跳脱了,她仗着自己有功夫傍身,这样危险的事情没少做。以前我爹宠着,我娘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到了通州可不成了。这边还乱着,我爹做的一些事情虽说是为民除害,可触碰到某些人的利益,也免不了被人报复。我和姐姐都鲜少出门,倒没什么危险,长绮却不同。她没多大畏惧心,人也调皮的很,不好好管束她,让她吃个教训,她以后肯定会在这上边栽跟头。” 长乐也想说两句,不过想起昨天婶婶意有所指的话,她这心思突然就打消了。 她如今还不想说亲,她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说个什么人家。但不管怎么说,江南这地方她觉得自己不会一直留着。她晕船的厉害,以后应该会在河道少的地方定居。至于她以后的夫婿……应该不是个读书人。 脑海中闪过一张面孔,那人阴郁的眸子让长乐心中一颤。她赶紧摇摇脑袋,将不该有的心思都甩出去,很快恢复镇定的模样。 长乐想着要“避嫌”,就没多开口,倒是长安和荣哥儿,也跟着说了几句。 哥哥姐姐们都说自己被罚是活该,这让长绮不乐意了。她咬着手指头,垂着小脑袋,神情低落极了。 小鱼儿见状就有些不落忍,戳着妹妹的小揪揪说,“你别装了,我们又没说你什么,你看你还委屈上了。真正该委屈的不是我和姐姐么?我们还等着你过去接我们,给我们一个惊喜,结果你自己跑岔道了。” 荣哥儿也说,“我也委屈啊。长绮你做事不厚道,你想去接姐姐难道不该提前和我说一声?哪怕不和我一路走,你也好提前通知我一句。结果冷不丁你就走丢了,我这什么都没做,就莫名其妙被娘说道了一顿。真论委屈,我更委屈。” 长绮看看哥哥,看看姐姐,一时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明明她是想要哥哥姐姐们愧疚的,怎么现在愧疚的换成她了? 宋玉安唇角含笑看着他们兄妹说笑打趣,面上都是轻快的神色。 家中妹妹都是知书达理、规矩得体的姑娘家。这也很好,可就因为太知书达理了,就少见这么活泼灵动的一面。 他忍不住又摸了摸长绮的小揪揪,然后手都还没移开,就感觉有人在看自己。 宋玉安手上动作一顿,侧首过去,就见果真是小鱼儿在瞅着她。 小鱼儿是非常明艳的那种长相,即便如今年纪还小,五官还没完全张开,但是继承了瑾娘优良的基因,她相貌也是非常精致出色的。她自小长得好,自己也是张扬明媚的个性,不管说话还是笑起来,面目表情都非常绚烂,让人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又一眼。 小鱼儿大大方方的看着宋玉安,见他看过来,她也不发憷。她年纪比宋玉安小三岁有余,便称呼他一句“玉安哥哥”。 “玉安哥哥你也喜欢长绮的小揪揪么?我也喜欢。哈哈,长绮的小揪揪可传神了,她要是高兴了,那小揪揪也趾高气扬的;长绮要是不高兴了,小揪揪耷拉下来,看着有气无力的很。” 长绮瞬间懵逼了,姐姐在说啥,她听不懂啊。 倒是长安、荣哥儿和长乐,闻言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鱼儿不说他们还没发现这个事情,小鱼儿一说,他们突然就觉得当真非常传神,一时间更觉好笑。 宋玉安和长安年纪相仿,两人也都是举人,还都准备精心打磨几年,再参加下一任秋闱,也是因此,两人更有话题说。 之后就变成长安和宋玉安你来我往的闲聊,荣哥儿不时插嘴询问两句什么,三人聊的投契,长乐和小鱼儿与长绮就坐在一边吃着果子听他们说话。 他们说些学问上的东西,长乐几人觉得没意思,但说到和青阳书院以及应天书院有关的事情上,长乐和小鱼儿就听的有滋有味儿。 许是察觉到她们的专注,之后这话题也不知道被谁引导着,就多说了许多书院的事情。 尤其是青阳书院,当真不愧是在江南首屈一指的书院。其中的学子竟有两千余名,这当真是个非常非常庞大的数字。 “书院中不单教授与科举有关的诗经赋论,就连琴棋书画,骑射弓马也是教导的。其余诸如算学、医学、占卜、星象,也有专门的夫子教导。就连工学与器学、农学、治水,也有不少学生。” 诗经赋论、琴棋书画、骑射弓马,这几门学科应天书院也有教授。甚至可以说,大齐排名前四的书院,这些科目都是不缺的。但像是算学、医学、占卜、星象,以及工学、器学、农学、治水,这都是没有的。因为和科举无关,自然也没有书院出力不讨好的去开设这些学科。 但不得不说,科举取士真正能出头的人才到底是少的。而大多数人,要么考取某个功名就止步不前,要么就当真没有读书上的天分,在科举上寸步难行。 这时候若是开发了他们在别的事物上的兴趣和天分,无异于给他们一条谋生的路。这样即便这些学子当真无法走科举之路,之后日子也不会难过了。 第480章 补更,晚上还有一更 长安和荣哥儿隐约明白,为何青阳书院备受江南人士的推崇,将之推到江南第一书院,甚至于大齐第一书院的尊位上了。 书院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可在这个目的之外,还能根据学生的天赋不同,给学生指点一条生路,教导他们谋生的本事,这份功德,当真是无量了。 长安一时间就有些慨叹,“盛名之下无虚士,青阳书院大齐第一书院之名,名副其实。” 荣哥儿则满目憧憬的说,“真想过去青阳书院读书。” 宋玉安面上含笑,“你和长安兄都有进入书院的名额,想何时过去读书都可。我这次与几位师兄弟前来通州,约莫呆半月左右。长安兄与荣哥儿若有意向,不如等我回蕲州时与我一同过去?” 长安和荣哥儿闻言自然非常意动,但还是遗憾的拒绝了。 宋玉安询问了一句,“这是为何?” 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长安和荣哥儿就你一言我一语的,将想留下来给徐二郎打下手的事情说了。 宋玉安就慨然道,“长安兄与荣哥儿孝心可嘉。” 长安和荣哥儿连忙摆手,给自己亲爹亲叔叔打下手而已,那里就称得上是孝心了?再说他们也不是纯粹打下手的,还想借此机会长些本事和见识。这学习机会当真不是谁都有的,伦理来说还是他们占便宜。所以说孝心就过了,让他们控制不住脸红啊。 错过这个话题不提,长安又问及宋玉安诸人过来通州的缘由。 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宋玉安便一一说了。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徐二郎在通州闹出的动静太大了。青阳书院所在的蕲州与通州毗邻而居,通州的大动静闹的蕲州也不安稳起来。 这种不安稳是潜在的,能威胁到的也只有世家之人。可青阳书院的学生有想参加下一任科举的,就敏锐的觉得,来年有关世家的题目怕是得登上试卷。这不属于变革,但世家之弊为祸百年,对朝廷对百姓的影响都是巨大的。这若是一朝南的诸多世家,以后会带来什么影响谁也说不准。 这事情指定会有史官多记录两笔,以后也必定是青史上叫得出名堂的大事。 书院的学生都有一颗为民谋福利,以及名垂青史的野心,若是距离远些他们就不过来通州了,可他们有地利之便,若不近距离看一下世家之患割除的前后变化,总感觉错过了一个亿。 抱着这种心思,这些人就一道过来了。 宋玉安还笑言,“我来这里除了那个目的,也是奉父命要拜访叔父。父亲舔为青阳书院山长,每日事物繁忙,无法拨冗亲自前来,便让我来给叔父与婶婶请个安。” 一开始宋玉安称呼徐二郎是“徐大人”,但那也太见外了,徐二郎便让他称呼“叔父”即可。他与宋明乾虽然相交时日不长,但却比较投契,两人颇有倾盖如故之感,自然也将对方儿子看做自家子侄。 宋玉安稍后又和长安、荣哥儿几人说了许多。 他是个善于言辞的,只是话并不多,每次开口必定言之有物;他也是个会照顾人,随后连长乐和小鱼儿也别拉进话题圈中,一时间花厅内欢声笑语,倒真是其乐融融。 稍晚些瑾娘忙完丽三娘子的事儿,问过青禾得知花厅那边几位少爷姑娘聊的颇为投契,便不准备再过去。 她让丫鬟过去传话,让长安和荣哥儿带着玉安在府里转转或是去他们的院子品品字画,喝喝茶。她到底是长辈,一直杵在小辈儿们跟前,担心他们不自在。索性刚才要说的话都说过了,那便让他们这些小辈儿亲近去。 到午膳时,一家人团座在一张桌子旁。 瑾娘原本还计划分桌的,可徐二郎太过忙碌至今没有回府,只让长安和荣哥儿招待贵客总感觉怠慢了玉安。况且今天他与长乐和小鱼儿也见过了,加之瑾娘也将他看做亲近的小辈儿,所以也不用分桌而食了,总归人也不多,一张桌子坐下就是。 饭后瑾娘留宋玉安在府里歇个午觉,长安觉得和宋玉安颇为投契,也邀请他下午一道出去。宋玉安应和下来,便被长安热情的带走了。 宋玉安这天在徐府用过晚膳才回了悦来酒楼。瑾娘让长安送他回去时还有些惋惜。 多好的孩子啊,可惜不能做他女婿。 不过没有这缘分,这孩子住在他们府里也是好的。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开怀,玉安的容貌绝对是瑾娘平生所见最好的几张。她还想让玉安住在府里,自己多看看养养眼,可惜玉安还要侍奉两位夫子,加上不想让师兄弟们太过担心,到底是回去了。 瑾娘唉声叹气的,长乐和小鱼儿看得就有些莫名其妙。 长乐不敢问,担心婶婶说出什么虎狼之词。小鱼儿就没那么多忌讳了,直接开口问她娘,“娘怎么狠不舍得玉安哥哥的模样?” “当然了。”瑾娘说,“长那么好看,搁我跟前让我多看几眼,我心情也好啊。” 长乐和小鱼儿都被噎住了,长绮则跳出来说,“我好看,娘看我也是一样的。” “那必须不一样啊。”瑾娘道,“你是个小姑娘,玉安是个玉树临风的少年郎。我看你这小姑娘只觉得软糯可爱,看到那样的少年郎就……” 瑾娘还没想到什么形容词,突然听到小鱼儿轻咳的声音。小鱼儿还疯狂给她眨眼睛暗示,可惜瑾娘没接受到闺女传过来的讯息。 她还挺好奇,问小鱼儿,“怎么,受凉了?如今立了秋,夜里是比往常略凉一些,可也没到感染风寒的程度啊。你这丫头,是不是又背着娘吃冷饮了?你这丫头,可长点心,年纪都不小了,娘都准备给你留意小郎君了。到时候给你也找个玉安那样品貌才学的才好,放在家里就养眼啊。” 小鱼儿咳嗽的都呛水了,长乐也捂着额头,露出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的表情。 瑾娘觉得怪怪的,这两姑娘怎么了? 这时候坐在她腿边小杌子上的长绮扯扯她的袖子,让她看窗外,“娘,爹来了……” 瑾娘:“……” 瑾娘瞪着几个小姑娘,徐二郎来了也不知道提醒她几声。那人可小心眼儿了,八成将她夸奖玉安容貌的话都听到耳里去了。这人小鸡肚肠的,这时候指不定心里想什么,看那脸黑的,指定是想怎么收拾她。 瑾娘又瞪了小鱼儿几眼,给娘传话也不直接说,只咳嗽有个啥用?他们母女之间没有心有灵犀的功能,她接受不到她传递来的信息。看,如今她要遭难了。 瑾娘顾不得几个姑娘在跟前,笑开了花一样出去攀着徐二郎。夫妻俩没再进花厅,直接回他们的主卧室去了,留下长乐三姐妹坐在花厅中大眼瞪小眼,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片刻后,长乐才轻咳一声,喊上两个妹妹,“走,天色晚了,咱们回去休息。” 小鱼儿连忙站起身,“对对对,天太晚了,回去沐浴去。” 长绮看着爹娘离开的方向,有些忧心,“爹爹看起来很生气啊。” “那有?” “根本没有,长绮你看错了。爹多稳重一个人,那里会因为娘夸了玉安哥哥几句就和娘生气。那多幼稚啊,爹才不会干那事儿呢。” 长绮又“可是”了一句,就被长乐打断了,“不要可是了长绮,你的《论语》才抄了两页而已,你总共要抄写两遍呢,如今还剩下三天时间,你再不抓紧点,不能在指定时间完成,婶婶肯定罚你一年不能出府。” 长绮被“一年”这个词儿吓住了,也不敢在说什么了,拉着两个姐姐就快步往前跑。 才抄写了两页书,再不抓紧点,就真的一年不能出府了。 不说长绮这一晚呕心泣血抄书,长乐和小鱼儿两个姐姐无可奈何作陪,只说瑾娘这一晚上,过的可真是……肉香四溢。 她是知道徐二郎这个小心眼的毛病的,但她说啥了啊?不就说玉安养眼么?年轻的小帅哥谁不喜欢看啊,反正她就挺喜欢看的。但也仅限于欣赏,他怎么连她这点小爱好都不容忍? 瑾娘被压迫着说了无数句“你最俊”“我刚才纯粹是口误”“你的容貌完全长在我的审美点上”,反正拍马屁的话瑾娘都说了,但并么有什么卵用,她就像那经历过狂风暴雨的娇花一样,被碾压的凄惨的不得了。 等终于可以睡觉了,瑾娘就在心里将徐二郎骂了个狗血喷头。臭男人肯定是故意折腾人,看他如今这餍足的模样,瑾娘如何不知道这男人是借机放肆。不过谁让她理亏的,就是如今认清了这个现实,她也无话可说啊。 瑾娘又气又恨,然后眼睛一闭,睡过去了。 徐二郎起身给她清理过,想抱着她睡,可瑾娘身体反应很诚实,就是不让他抱。徐二郎唇角微勾,今天确实是他放肆了,不过也是她的话不中听。 硬是将瑾娘抱进怀里,瑾娘又挣扎了两下无果后,就在他胸口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窝着,然后继续酣睡。 翌日瑾娘起身,天已经很迟很迟了。 她睡到自然醒,可浑身依然疲乏。身子骨酸痛不说,就是脑袋也头昏脑涨的。 又在心里将徐二郎唾弃一番,瑾娘躺在美人榻上缓缓神。 她睡到半上午,当真睡饱了,可身上不舒坦,躺着躺着就又想睡觉。 就在昏昏欲睡之际,外边有小丫鬟风一样欢呼着跑进来。瑾娘还想着,这是哪个不懂事的丫头,主子屋里也是可以乱闯的?看来是她这几日对府里的管理太松懈了,丫鬟们都敢犯上作乱了。 还没想完,小丫鬟雀跃的声音叫起来,“夫人,四少爷和五少爷回来了,他们如今正往翠柏苑跑呢。” 四少爷五少爷? 瑾娘猛一下坐直身,起的太猛她眼前还黑了一下,但瑾娘那里还顾得了这个。她急不可待的问,“长洲和长晖回来了?如今快到翠柏苑了?” 小丫鬟点头如小鸡啄米,“前院过来禀报的一溜烟跑过来的,还说两位小少爷等着见夫人,一下马车就马不停蹄往内院跑。奴婢得了消息先一步给你报信,如今两位少爷该是进了翠柏苑了。” 丫鬟话刚落音,瑾娘就听到外边传来长洲长晖的大喊大叫,“娘,娘你那里?娘我和弟弟可算找到你了,娘我们想死你了。” 大吼大叫的自然是长洲,长晖没说话,捏紧拳头一门心思往主卧室的方向跑。 小家伙从府门口跑到内院,脸都憋红了,头发也乱乱的,脸上还全是汗水。可他全然顾不上这些,如同一颗小炮弹一样先他哥哥两步进了房门,看见坐在美人榻上缓神的娘亲,猛一下抱上去,然后“哇”一声哭出来。 瑾娘被猛地扑过来的力道弄得差点重新躺回去,还是青禾手快扶住她,才不至于摔倒。可这边才稳住身子,那边又有一个小炮弹弹过来,得了,瑾娘噗通一声躺美人榻上了,连带着长洲和长晖,也被瑾娘抱着趴在了她身上。 两小子小猪似得在娘身上拱啊拱的,长晖还在哭,长洲也哇哇哭起来。 不过长晖哭的情真意切,长洲可就假多了。个熊孩子干打雷不下雨,偏他嗓门比长晖还大,吵得瑾娘本就疼痛的脑袋更疼了。 瑾娘真想开口让俩个小祖宗快别哭了,可两人压在她身上,那份量可实在不轻。瑾娘喘不上气,呼吸困难,可是难受坏了。 也是这时候长乐和小鱼儿闻言跑了过来,看见弟弟们把娘压坏了,青禾姑姑还扶不起他们,两人登时快跑过去。 长乐抱起长晖,小鱼儿扯着长洲,两个姐姐的声音拉回了长洲长晖的注意力,两人继续松开瑾娘,一把搂住姐姐们的脖子嚎开了。 等瑾娘和长乐、小鱼儿,将两个熊孩子哄住,已经是片刻后的事儿了。瑾娘气喘吁吁,长乐和小鱼儿也瞪着两人。本来对于两个弟弟回来她们是非常欣喜感念的,可经了这一出,啥的思念担忧全都化作流水。她们现在满腹愁绪,长洲这个小魔王又要开始作妖了,以后的日子指定又要多姿多彩了。 第481章 匪气十足 长洲长晖的回归,让一家人心中提着的石头落了地。尽管瑾娘几人面上对两个捣蛋的孩子,主要是捣蛋的长洲厌弃的不得了,但是私心里都是快慰的。 他们一家人再次平平安安聚在一起,谁都无病无灾的,这可不让人欣慰? 不过长洲长晖可不承认无病无灾这句话,他们觉得他们有病有灾难,自从和爹娘分开后,那吃的苦头可大了去了。 按照长洲说的,他们一开始有些风寒,在客栈里窝了三天病才好转,然后辛辛苦苦的继续赶路。可谁知道竟然有人四处秘密抓捕他们,这也就是曲河叔叔见机快,给他们都乔装打扮了一番,又是让他们装作渔民,又是做挑夫,还让他们装乞丐扮牧童,劳心劳力,担惊受怕,可是把他们累坏了。 坚决不承认他们也非常享受其中,甚至因为觉得好玩,每天都兴致勃勃。为此还想来通州的路再长些,不要那么快到达。 当然这种心思长洲和长晖是不会说的,但他们不说,瑾娘就不知道了么? 太天真! 这一路的行程曲河稍后自然会告知他们,即便曲河不说,只从两个小子兴奋的跃跃欲试的神情,就可以看出来这一路他们玩耍的相当不错。 虽然两小子确实黑了瘦了,但是瑾娘刚才可是抱过儿子了。虽然是肉是比之前少不了,但那肉都变瓷实了。可见也是没怎么吃苦头的,不过是因为活动量大了,加上个子有些抽条,就显得瘦了不少。 但瑾娘敢拍胸脯打包票,两孩子精气神这么充沛,这一路绝对是不虚此行的。 瑾娘知道这事情,可长乐和小鱼儿不知道啊。两个姐姐看见两个小弟嚎哭的可怜极了,眼圈也跟着红了。 她们也想念弟弟呢,长洲和长晖还这么小,却被带离她们身边。一想起没有家人在他们身边照拂他们,她们两个就吃不好睡不好。 长乐和小鱼儿一人搂着一个,将两人的小脸摸了又摸,可是心疼的不行。 瑾娘就在一边看着,好一会儿功夫见两小子还美止声,就忍无可忍了,“你们两个,适可而止啊。” 长晖啜泣的声音小了,长洲嚎叫的更大声了,“娘你都想我们,娘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了?” 瑾娘点头,“对啊,我不喜欢你们了,你们两个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这次长洲傻眼了,然后眼泪唰一下流出来,这次是真哭了。 长乐和小鱼儿用不赞同的眼光看着瑾娘,瑾娘更头疼了,将两个委屈的小子拉过来,“娘正头疼了,你们一点也不心疼娘,从进门就哭个不停。娘倒是想心疼你们,但是实在心疼不起来啊。” 长晖打着哭嗝说,“我不哭了,娘不疼了。” 长洲也说,“我们还不是太想你了,要不然也不能哭这么厉害。” “你可算了。”瑾娘直接戳破儿子的伪装,“长晖哭的还情真意切一些,你呢,就是干打雷不下雨。你哄谁呢?要说起来娘才是真寒心,养你们兄弟这么大,你们兄弟跑出去就撒欢了,怕是都记不起娘是那号人物了。怎么着,是不是还觉得通州这么快就到了?是不是还觉得,没玩尽兴,有些乐不思蜀?你们俩可别委屈自己,要是还想出去浪,就让你们曲河叔叔继续带你们游山玩水去。” 瑾娘这么一说,长洲不哭了,长晖也心虚的垂下头。别说,他们兄弟俩一开始确实挺想爹娘的,但是曲河叔叔和慧心姑姑实在会哄孩子。他们带他们兄弟俩去看杂技、听说、看舞龙舞狮赛船赛马,还带他们去铁匠铺“实习”了两天,让他们兄弟俩一人“锤”了一柄小匕首出来;之后又是带他们寻找美食,又是带他们上演终极追杀,那真是又刺激又好玩。要说这段时间累是真累,所以他们瘦了不少,但是要说充实,那他们也真感觉充实。 这样的日子他们再过上一年半载都不会厌烦,可是还得赶回来见爹娘呢。若不然娘一直看不到他们兄弟俩,不知道该怎么哭鼻子。 正是因为惦记着爹娘,长洲长晖兄弟俩告别了那些惊险刺激的行程,回通州来了。但是进府之前他们还在和曲河打商量,想在通州停留几天之后,让曲河和慧心姑姑继续带着他们四处玩去。 玩耍又能长见识,又能长本事,还无心插柳给曲河叔叔找了个意中人——没错,因为朝夕相处的时间长了,曲河这个黄金单身汉就看上慧心了。如今两人还没戳破那层窗户纸,那机灵耳朵长洲看出来点苗头,就准备回府后让爹娘撮合撮合,让他们两成亲。 好歹也照顾了他们兄弟一路,他们兄弟俩也要有所报酬不是。 当然,这些都不怎么重要,重要的是出去玩啊。他们还有意让爹和曲河叔叔学学本事。别看爹在做官上非常有天分,但是论带孩子,十个爹爹也不是曲河叔叔的对手啊。 就这曲河叔叔还没成亲,还没自己的子嗣——不能想象曲河叔叔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会怎么带着小弟弟玩耍。真是想想就好羡慕啊。 不过自己爹也不差,他们兄弟俩也不嫌弃爹就是了。 长洲和长晖脑子里开小差,就这会儿功夫,长绮跑过来了。 三胞胎第一次分离开这么长时间,那可是真想念。刚才长洲看见亲娘都没真情实意的哭,如今看见一母同胞的妹妹了,他那眼泪就跟自来水似得,唰一下就下来了。 瑾娘看到这画面有些牙痒痒,但都是自己的孩子,她还能和孩子计较,和孩子吃醋不成? 不存在的,这些都不存在的。 三小只凑到一起交换“情报”去了,长洲长晖听说妹妹在船上帮着爹爹杀敌,那羡慕的目光都快化作实质了。当然,他们也很愤怒就是了。长晖气的脸红,可他嘴巴笨一些,到底没有骂出口。长洲就是个混不吝的,叉腰破口大骂通州世家不要脸,敢暗害他爹爹娘亲和兄长妹妹,以后生了儿子没小牛牛,死后下地狱要被拔舌腰斩。还有一系列“国骂”,听得瑾娘几人目瞪口呆,实在不知道长洲这是在哪进修来的这学问。 瑾娘气的脸红,指着儿子问,“你在外边这些时间,就给娘学了这东西回来?” 长洲赶紧捂住嘴,后悔嘴巴比脑子快,都没反应过来呢那些不该说的就说出来了。 他这也是受市井小老太太们影响太大了啊。 要知道为了掩饰他们的行踪,曲河叔叔和慧心姑姑没少带他们往市井里钻。这往那些小老百姓聚集的地方去的勤快的,一些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就都看在眼里,默默记在心里了。 那些小老太太个头不大,但是骂起人来彪悍的啊,能让五大三粗的汉子对他们作揖求饶。长洲看得羡慕坏了,默不作声的就把那技能学会了。 话又说回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展示他的功力,可惜表现的不是时候,被娘听个正着。 长洲私心里也是觉得那话不中听,不入耳的,可刚才实在是气愤坏了。那些坏人还准备了火炮,还想崩了爹娘坐的船只呢。长洲都不敢想那画面,他后怕的不得了。这也幸好是爹爹做了完全的准备,那些人还没来得及使用火炮就没了用物之地,不然,真是想想都打哆嗦。 长洲心里恨的不行,面上却很乖巧的给娘道歉。长晖也帮腔说,“哥哥第一次说脏话,以前都没说过。” 瑾娘看着儿子,“我信长晖一回,也是给你个机会。这次这事情我不跟你计较,但若有下次,若是再让我听见你跟个市井小老太太一样骂街,你就给我重新学你的礼仪去。” 最后长洲和长晖垂头丧气的出了翠柏苑大门。 他们还想和娘好好亲近亲近,让娘心疼心疼他们呢。可谁知道,一回来就让娘嫌弃了。难道他们失宠了么?那他们不在的这段时日,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占据了娘的注意力? 长绮听见哥哥的问话,萌萌哒问,“娘来了通州后都没认识什么人。哦,也是认识了的,认识了一个哥哥。” 长晖竖起耳朵,长洲急的跳脚,“什么什么?娘竟然认识了一个哥哥?多大年纪的哥哥,比三哥年纪大点还是小点?” “肯定比三哥年纪大啊。我刚才没和你们说么,就是给我解围的玉安哥哥啊。” “什么解围?长绮你刚才都没说,你快点详细说给我们听。” 然后长绮就将那天的事情又是一说,长洲长晖这下又气起来了。长洲捋着袖子暴躁的不行,“我就说你不能离开我和你五哥,看看,才离开我们多久,你这边就出事了。长绮你以后可得寸步不离的跟着我们俩,你放心,有四哥五哥照应你,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动你一根毫毛。” 荣哥儿匆匆从外边回来,还没见到两个弟弟的影子,倒是先听见这匪气十足的话。一时间他就有些头疼了,长洲和长晖确定是去逃命了,不是进入那个山寨为非作歹了?听听这说的什么,说不得他多有本事似得。 第482章 请假一天 重复章节,宝宝们明天再来看。这两天在医院伺候我爸,身体不累,但真心心累。昨天回家,结果宝宝过了凌晨就不睡觉了。精神的啊,一直到早上六点半才睡着,睡到八点半又醒了。午休时以为她能多睡会儿,让脑袋炸裂的老母亲也歇歇,然而并没有。将近三点才睡,不到四点楼上电钻一直响,然后就不睡了。我实在实在坚持不住了。脑袋疼眼睛疼,感觉喉咙和耳后根也开始疼。不知道是不是想感冒了,但实在太累了,今天休息一天,明天替换了宝宝们再来看。鞠躬,感谢。 长安和荣哥儿隐约明白,为何青阳书院备受江南人士的推崇,将之推到江南第一书院,甚至于大齐第一书院的尊位上了。 育人的地方,可在这个目的之外,还能根据学生的天赋不同,给学生指点一条生路,教导他们谋生的本事,这份功德,当真是无量了。 长安一时间就有些慨叹,“盛名之下无虚士,青阳院之名,名副其实。” 荣哥儿则满目憧憬的说,“真想过去青阳。” 宋玉安面上含笑,“你和长安兄都有进入书院的名额,想何时过去读书都可。我这次与几位师兄弟前来通州,约莫呆半月左右。长安兄与荣哥儿若有意向,不如等我回蕲州时与我一同过去?” 长安和荣哥儿自然非常意动,但还是遗憾的拒绝了。 宋玉安询问了一句,“这是为何?” 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长安和荣哥儿就你一言我一语的,将想留下来给徐二郎打下手的事情说了。 宋玉安慨然道,“长安兄与荣哥儿孝心可嘉。” 长安和荣哥儿连忙摆手,给自己亲爹亲叔叔打下手而已,那里就称得上是孝心了?再说他们也不是纯粹打下手的,还想借此机会长些本事和见识。这学习机会当真不是谁都有的,论理来说还是他们占便宜。所以说孝心就过了,让他们控制不住脸红啊。 错过这个话题不提,长安又问及宋玉安诸人过来通州的缘由。 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宋玉安便一一说了。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徐二郎在通州闹出的动静太大了。青阳书院所在的蕲州与通州毗邻而居,通州的大动静闹的蕲州也不安稳起来。 这种不安稳是潜在的,能威胁到的也只有世家之人。可青阳书院的学生有想参加下一任科举的,就敏锐的觉得,来年有关世家的题目怕是得登上试卷。这不属于变革,但世家之弊为祸百年,对朝廷对百姓的影响都是巨大的。这若是一朝南的诸多世家,以后会带来什么影响谁也说不准。 这事情指定会有史官多记录两笔,以后也必定是青史上叫得出名堂的大事。 书院的学生都有一颗为民谋福利,以及名垂青史的野心,若是距离远些他们就不过来通州了,可他们有地利之便,若不近距离看一下世家之患割除的前后变化,总感觉错过了一个亿。 抱着这种心思,这些人就一道过来了。 宋玉安还笑言,“我来这里除了那个目的,也是奉父命要拜访叔父。父亲舔为青阳书院山长,每日俗物繁忙,无法拨冗亲自前来,便让我来给叔父与婶婶请个安。” 一开始宋玉安称呼徐二郎是“徐大人”,但那也太见外了,徐二郎便让他称呼“叔父”。他与宋明乾虽然相交时日不长,但却比较投契,两人颇有倾盖如故之感,自然也将对方儿子看做自家子侄。 宋玉安稍后又和长安、荣哥儿几人说了许多。 他是个善于言辞的,只是话并不多,每次开口必定言之有物。他也是个会照顾人,随后连长乐和小鱼儿也别拉进话题圈中,一时间花厅内欢声笑语,倒真是其乐融融。 稍晚些瑾娘忙完丽三娘子的事儿,问过青禾得知花厅那边几位少爷姑娘聊的颇为投契,便不准备再过去。 她让丫鬟过去传话,让长安和荣哥儿带着玉安在府里转转,或是去他们的院子品品字画、喝喝茶。她到底是长辈,一直杵在小辈儿们跟前,担心玉安不自在。索性刚才要说的话都说过了,那便让他们这些小辈儿亲近去。 到午膳时,一家人团座在一张桌子旁。 瑾娘原本还计划分桌,可徐二郎太过忙碌至今没有回府,只让长安和荣哥儿招待贵客总感觉怠慢了玉安。况且今天他与长乐和小鱼儿也见过了,加之瑾娘也将他看做亲近的小辈儿,所以也不用分桌而食了,总归人也不多,一张桌子坐下就是。 饭后瑾娘留宋玉安在府里歇个午觉,长安觉得和宋玉安颇为投契,也邀请他下午一道出去。宋玉安应和下来,便被长安热情的带走了。 宋玉安这天在徐府用过晚膳才回了悦来酒楼。瑾娘让长安送他回去时还有些惋惜。 多好的孩子啊,可惜不能做他女婿。 不过没有这缘分,这孩子住在他们府里也是好的。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开怀,玉安的容貌绝对是瑾娘平生所见最好的几张。她还想让玉安住在府里,自己多看看养养眼,可惜玉安还要侍奉两位夫子,加上不想让师兄弟们太过担心,到底是回去了。 瑾娘唉声叹气,长乐和小鱼儿看得就有些莫名其妙。 长乐不敢问,担心婶婶说出什么虎狼之词。小鱼儿就没那么多顾忌了,直接开口问她娘,“娘怎么很不舍得玉安哥哥回去的模样?” “当然了。”瑾娘说,“长那么好看,搁我跟前让我多看几眼,我心情也好啊。” 长乐和小鱼儿都噎住了,长绮则跳出来说,“我好看,娘看我也是一样的。” “那必须不一样啊。”瑾娘道,“你是个小姑娘,玉安是个玉树临风的少年郎。我看你这小姑娘只觉得软糯可爱,看到那样的少年郎就……” 瑾娘还没想到什么形容词,突然听到小鱼儿轻咳的声音。小鱼儿还疯狂给她眨眼睛暗示,可惜瑾娘没接受到闺女传过来的讯息。 她还挺好奇,问小鱼儿,“怎么,受凉了?如今立了秋,夜里是比往常略凉一些,可也没到感染风寒的程度啊。你这丫头,是不是又背着娘吃冷饮了?你可长点心,年纪都不小了,娘都准备给你留意小郎君了。到时候给你也找个玉安那样品貌才学的才好,放在家里单是看着心情就好。” 小鱼儿咳嗽的都呛水了,长乐也捂着额头,露出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的表情。 瑾娘觉得怪怪的,这两姑娘怎么了?小桃中文 这时候坐在她腿边小杌子上的长绮扯扯她的袖子,让她看窗外,“娘,爹来了……” 瑾娘:“……” 瑾娘瞪着几个小姑娘,徐二郎来了也不知道提醒她几声。那人可小心眼儿了,八成将她夸奖玉安容貌的话都听到耳里去了。这人小鸡肚肠的,这时候指定心里想着怎么收拾她,看那脸黑的,跟那乌云罩顶似得。 瑾娘又瞪了小鱼儿几眼,给娘传话也不直接说,只咳嗽有个啥用?他们母女之间没有心有灵犀的功能,她接受不到她传递来的信息。看,如今她要遭难了。 瑾娘顾不得几个姑娘在跟前,笑开了花一样出去攀着徐二郎。夫妻俩没再进花厅,直接回他们的主卧室去了,留下长乐三姐妹坐在花厅中大眼瞪小眼,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片刻后,长乐轻咳一声,喊上两个妹妹,“走,天色晚了,咱们回去休息。” 小鱼儿连忙站起身,“对对对,天太晚了,回去沐浴去。” 长绮看着爹娘离开的方向,有些忧心,“爹爹看起来很生气。” “那有?” “根本没有,长绮你看错了。爹多稳重一个人,那里会因为娘夸了玉安哥哥几句就和娘生气。那多幼稚啊。爹才不会干那事儿呢。” 长绮又“可是”了一句,就被长乐打断了,“不要可是了长绮,你的《论语》才抄了两页而已,你总共要抄写两遍呢,如今还剩下三天时间,你再不抓紧点,不能在指定时间完成,婶婶肯定罚你一年不能出府。” 长绮被“一年”这个词儿吓住了,也不敢再说什么了,拉着两个姐姐就快步往前跑。 才抄写了两页书,再不抓紧点,就真的一年不能出府了。 不说长绮这一晚呕心泣血抄书,长乐和小鱼儿两个姐姐无可奈何作陪,只说瑾娘这一晚上,过的可真是……肉香四溢。 她是知道徐二郎这个小心眼的毛病的,但她说啥了啊?不就说玉安养眼么?年轻的小帅哥谁不喜欢啊,反正她就挺喜欢看的。但也仅限于欣赏,他怎么连她这点小爱好都不包容? 瑾娘被压迫着说了无数句“你最俊”“我刚才纯粹口误”“你的容貌完全长在我的审美点上”,反正拍马屁的话瑾娘都说了,但并么有什么卵用,她就像那经历过狂风暴雨的娇花一样,被碾压的凄惨的不得了。 等终于可以睡觉了,瑾娘就在心里将徐二郎骂了个狗血喷头。臭男人肯定是故意折腾人,看他如今这餍足的模样,瑾娘如何不知道这男人是借机放肆。不过谁让她理亏的,就是如今认清了这个现实,她也无话可说。 瑾娘又气又郁,眼睛一闭,睡过去了。 徐二郎起身给她清理过,想抱着她睡,可瑾娘身体反应很诚实,就是不让他抱。徐二郎唇角微勾,今天确实是他放肆了,不过也是她的话不中听。 硬是将瑾娘抱进怀里,瑾娘又挣扎了两下无果后,就在他胸口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窝着,然后继续酣睡。 翌日瑾娘起身,天已经很迟很迟了。 她睡到自然醒,可浑身依然疲乏。身子骨酸痛不说,就是脑袋也头昏脑涨的。 又在心里将徐二郎唾弃一番,瑾娘躺在美人榻上缓神。 她睡到半上午,当真睡饱了,可身上不舒坦,躺着躺着就又想睡觉。 就在昏昏欲睡之际,外边有小丫鬟风一样欢呼着跑进来。瑾娘还想着,这是哪个不懂事的丫头,主子屋里也是可以乱闯的?看来是她这几日对府里的管理太松懈了,丫鬟们都敢犯上作乱了。 还没想完,小丫鬟雀跃的声音叫起来,“夫人,四少爷和五少爷回来了,他们如今正往翠柏苑跑呢。” 四少爷五少爷? 瑾娘猛一下坐直身,起的太猛她眼前还黑了一下,但瑾娘那里还顾得了这个。她急不可待的问,“长洲和长晖回来了?如今快到翠柏苑了?” 小丫鬟点头如小鸡啄米,“两位小少爷等着见夫人,一下马车就马不停蹄往内院跑。奴婢得了消息先一步给您报信,如今两位少爷该是进了翠柏苑了。” 丫鬟话刚落音,瑾娘就听到外边传来长洲长晖的大喊大叫,“娘,娘你那里?娘我和弟弟可算找到你了,娘我们想死你了。” 大吼大叫的自然是长洲,长晖没说话,捏紧拳头一门心思往主卧室的方向跑。 小家伙从府门口跑到内院,脸都憋红了,头发也乱乱的,脸上还全是汗水。可他全然顾不上这些,如同一颗小炮弹一样先他哥哥两步进了房门,看见坐在美人榻上缓神的娘亲,猛一下抱上去,然后“哇”一声哭出来。 瑾娘被猛地扑过来的力道弄得差点重新躺回去,还是青禾手快扶住她,才不至于摔倒。可这边才稳住身子,那边又有一个小炮弹弹过来,得了,瑾娘噗通一声躺美人榻上了,连带着长洲和长晖,也被瑾娘抱着趴在了她身上。 两小子小猪似得在娘身上拱啊拱的,长晖还在哭,长洲也哇哇哭起来。 不过长晖哭的情真意切,长洲可就假多了。个熊孩子干打雷不下雨,偏他嗓门比长晖还大,吵得瑾娘本就疼痛的脑袋更疼了。 瑾娘真想开口让俩个小祖宗快别哭了,可两人压在她身上,那份量可实在不轻。瑾娘喘不上气,呼吸困难,可是难受坏了。 也是这时候长乐和小鱼儿闻言跑了过来,看见弟弟们把娘压坏了,青禾姑姑还扶不起他们,两人登时快跑过去。 长乐抱起长晖,小鱼儿扯着长洲,两个姐姐的声音拉回了长洲长晖的注意力,两人松开瑾娘,一把搂住姐姐们的脖子嚎开了。 第483章 寻宝 事实上徐二郎也确实不同意。 不过不同意就不同意,瑾娘也觉得把丽三娘子配给墨河亏心的慌。 墨河大好青年一个,就是配他个官家嫡女都不为过,配给他个人尽可夫的,这不是埋汰人么。 瑾娘点点头,就说,“那我就让人去回绝此事。丽三娘子的丫鬟还在门口等我回信呢。这也是个心急的,才和我说此事多长时间就急着要结果,看来也是走投无路了。” 不能说走投无路,只是丽三娘子如今的处境确实不怎么好。 早先世家势大的时候,对百姓如同草芥,任意欺压凌辱。 丽三娘子为世家贵女,自然不会和普罗大众一般见识,她要收拾也是收拾那些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但她手下的人仗着她的势,可没少为非作歹。 先说丽三娘子没出阁前,还是通州诸多少年公子的意中人,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众人对她倾心,想娶她进门,丽三娘子非常享受这种成为众人中心的感觉。为此,但凡有谁抢了她的风头,往小了闹会被她挤兑回去,往大了闹,她没少算计人命。 其余诸如让人没脸,让人被家族抛弃,毁坏人名节之类的事情,丽三娘子也没少做。 她是个嫉妒心尤其重的,看不得谁有那样胜过她。身边的姐妹们如此,对府中的丫鬟更是如此。丫鬟们若是比她嗓子娇嫩,或者比她眼眸明亮,或者比她肤色白皙、比她身段袅娜、腰肢比她纤细……这些都不在丽三娘子的容忍范围内,所以这些丫鬟都默默消失了。 被她欺负的贵族小姐也有家人亲眷,无故消失的丫鬟也有父兄至亲。这些人鉴于世家的势力,早先不得不咽下那些苦水。可如今世家倾塌,还想让他们把丽三娘子当成佛龛中的神佛供着,那无异于让太阳东落西升,根本想都不用想。 所以如今丽三娘子门前热闹的很。 不说一些觊觎美人美貌的宵小,都敢大白天趴在她别院的墙头调笑;就是早先惨死她手中的那些小姑娘的亲眷,即便手中没有证据,但因为认准了她是仇人,也三不五时往她别院的门前泼粪,亦或者公然在她门口叫骂。 什么千人骑万人枕,什么烂x烂嘴烂全身,老太太骂街总是什么话都能吐出口,可那字眼真真低贱极了,骂的丽三娘子这个当了女表子还想立牌坊的,都要无地自容。 也是因此,丽三娘子才想着走一走总督府的门路。 徐总督不行,那就他身边那个得用的下属。 丽三娘子打好了算盘,就等着人请她过门,谁知…… 瑾娘眼睛咕噜噜一转,和徐二郎说,“我这就派人盯着丽三娘子的动向。咱们这边拒绝了她,那女人若是个狠的,指不定会直接去取了世家的金银,跑到别的州府谋生。” 反正通州她是待不下去的,那去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总是好过如今这种日子。 换位思考一下,若是瑾娘是丽三娘子,她也会不管不顾装下几车黄金就走。 只要金银有了,什么都有了。之后找个新的地方安顿下来,小奶狗小狼狗,想要什么有什么。 咳,这是她替丽三娘子想的,至于她自己,她的身心只属于他们家二郎,可不敢肖想些有的没的小奶狗小狼狗。 徐二郎闻言微蹙眉,和瑾娘说,“此事你别插手,我让墨河去办。” “也行。” 事情交出去,瑾娘无所事事,就和徐二郎说起他俩儿子来。 徐二郎听到长洲长晖安然无恙回来的消息,老父亲蹙紧的眉头都松了下来。 “那两小子呢?” 瑾娘回答说,“不知道。许是跟他们姐姐回去了,许是找荣哥儿了。你别管他们,午饭前他们总会过来的。” 根本不用等到午饭,瑾娘话一落音,那两小子就急吼吼过来了。 长洲脚下踩着风火轮一样,那速度嗖嗖的,长晖闷着头努力跑,到底比哥哥慢一步抱住爹的大腿。 长洲长晖看到他们亲爹自然又是一番哭诉,什么太想爹了,想的吃不下睡不着,人都瘦了。 徐二郎一开始很感念的,面上都有动容的神色了,可等把两个小子一起抱起来……他眉头微微挑起,嘴角的笑都有些瘆人了。 瑾娘没眼看,把他们父子三个留在屋里自己出去了。 她要去厨房看看午饭都准备了什么。 两小子回来了,得加两个他们喜欢的菜,不然回头又要说她这当娘的心里没有他们。 瑾娘忙活去了,领了命令的墨河也忙碌去了。 也是很快,当天晚上正准备休息时,外边有丫鬟匆匆过来通报说,墨河那边请大人过去,有急事。 徐二郎将手边的邸报丢在床头柜上,起身就开始穿衣裳。瑾娘见状也坐起身,“是不是丽三娘子那边有动静了?” “应该是。今天晚上应该忙到很晚,你先睡,别等我。” 话落音徐二郎已经系上腰带,大步往外走。瑾娘匆匆喊住他,“你先等等。”然后从房间里放药瓶的匣子里取出许多药瓶来,各种药效的都给徐二郎拿了两瓶,“世家存银的地方不可能没有设置机关陷阱,还有看管的人,应该都有不少。你们过去后别着急,先找人试探试探再一起进去,可别钻到别人设的陷阱里边。” 徐二郎点头,“我知晓,你放心,不会受伤的。” 瑾娘倒是不担心徐二郎受伤,毕竟他的功夫练了将近三十年了,等闲人物难以伤到他。但是和他一起过去的属下呢?那还是能减免伤亡就尽量减免伤亡,如今用人的地方多着呢。再有这药拿过去不是给他用的,而是给那些下属用的。收买人心很有必要啊,这就是瑾娘从徐二郎处置墨河和丽三娘子一事中得到的感悟。 “谁受伤你就把药给谁,你如今冷酷的名声太盛了,要使些怀柔手段才好让那些属下没那么怕你。刚柔并济,赏罚分明,这样才让人信服啊。” 这说的都是什么? 徐二郎哭笑不得,但也没驳了瑾娘的好意。她什么意思他一清二楚。只是官场上的事情她不懂,有时候太过冷酷确实显得不近人情,但冷酷要看用在什么地方。若是用在酷吏和为祸百姓氏的世家身上,只会让人打心底里服从敬仰。当然这也拉开了距离感,会震慑下属,让他们不得不用心行事。 所以,冷酷也有冷酷的好处。 徐二郎离开,瑾娘又躺回床上睡回笼觉,然而因为惦记着徐二郎这一行是否顺利,又着实好奇世家的“大库房”有多少积累,她就一直睡不着。熬到将近子时了,她眼睛都涩的很,但是脑袋却越来越清醒。 而此时徐二郎,连同奉旨来通州的吴大人和柯大人,都坐在一辆青帷马车内,往通州郊区后方的大山中而去。 通州隶属南方地域,这边山脉很多。大大小小的山岭或山峰中不时传来野兽的嚎叫,加之这边林木茂密,就是白天过来也树荫蔽日,让这里显得鬼寂阴森的可怕,所以鲜少有人踏足这里。 侍卫中有几个通州人士,跟着前方丽三娘子的马车走到这一片地界,心中就开始发毛起来。 因为他们距离丽三娘子一行人挺远,倒也能低声说几句话。旁边有人询问,那侍卫就说,“这地方闹鬼。” 可不是闹鬼么,早先通州城中的一个富贵人家想在这边建造别院。但别院一开工,工匠就莫名其妙死去不少。有凿石头凿到自己脑袋上的;有从正在建造的房子上摔下来,恰好摔到头朝上的铁锹上的;有搬运石灰不知为何直接掉进石灰坑,被化的只剩下骨头的;还有两个更惨,一个莫名被腰斩,一个肚子破开一个大口子,肠子血什么的流了一地。 这些死了的工匠就不说了,那富贵人家赔了钱,硬挺着将别院盖好了。为防有邪祟作祟,他们还请人做了一场法事。可这法事不做还好,一做……据那家的家丁说,当时老爷夫人和两个少爷一起过去了,可天了他们还没回返,家里的三少爷等不住了,亲自跑过来一趟。结果就见满地残肢断骸,到处都是死尸。 出了这么多条人命,苦主的家人自然报案了。但是衙门里的人什么也没查出来,因为发现的时间有些晚了,加上血腥气浓郁,引来了山中的野兽,野兽将人身上的肉都啃干净了,只剩下一地的骨头。所以这人到底怎么死的,仵作也说不清。 之后这片地界一到晚上就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过路的行商还听说过什么“我死的好冤啊”“还我命来”之类的话,还看见过白色的鬼影飘动。 这消息一传出来,这边彻底成了鬼地。别说通州本地的百姓再不会踏足,就是有走惯这段路的商人,都宁愿绕远一些,也不愿意踏足这里。 也是因此,看见丽三娘子一行人直接进了密林,这通州本地的侍卫才吓白了脸。 他害怕,但是有不害怕的啊。 有那胆子特别大,心思又机灵的,就觉得,八成是这里没错了。 墨河也觉得,指定就是这里了。 毕竟早先他们圈定了几个可能藏宝的地界,不管是山峰还是河流,必定是鲜少有人踏足的。巧了,这个“百鬼林”就在他们的记录谱上。 他们原本也准备从这里下手查的,可还没来得及动手,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心思,要来给他们领路。 也行,这可真是个善心人。 后边马车中徐二郎给吴大人和柯大人倒了两杯茶,两人却没心思喝。吴大人问道,“不知道世家积藏会有多少?” 这话是问柯大人的,毕竟在场三人,吴大人是正儿八经的寒门贵子。他也是个洁身自好的,进京后若非陛下赐下了宅子,说不得如今还得租房子住。但即便有了房子,又有了陛下贴补的百两黄金,吴大人家中的日子还是很拮据。据说这吴大人府上每日摆在桌上的菜肴,大多是些萝卜白菜豆腐之类。而吴大人替换穿的衣裳,只有两身。 事情真假外人无从探测,依照徐二郎来看,却有可能是真的。毕竟这些时日和吴大人接触多了,也看出来,吴大人内衣的袖子,确实都滚毛边了。 不说这些题外话,只说吴大人没见识过多少富贵,他觉得徐二郎也该是没什么见识的。毕竟这位总督来历虽说有可说道的,乃是平西侯府的远亲。但远亲之所以称之为远亲,那就是出了五服了。 况且一直听闻徐大人和平西侯府来往很少,两家疏远的都不像是一族人。加上徐总督也是从穷乡僻壤的小地方来的,所以吴大人觉得,徐总督也是个没见识的。 他两人没见识,但在场有个有见识的。 柯家是簪缨世家,柯老大人当年还贵为太师。这种豪门勋贵最是知道豪奢的世家会有多少积存……可能知道? 柯大人闻言苦笑一声,“吴大人这话可问错人了。我乃勋贵出身,与世家向来不合。世家的底蕴和积藏有多少,我还真说不准。”毕竟朝廷还没清缴过世家不是?哦,也是剿过的,辽东几个世家不是就被收拾了么?但辽东才是真正的穷乡僻壤,那边的世家就是称之为世家,但也是世家中垫底的存在。他们的财富完全不具有参考性。而这通州的世家之富到底有多少,汗颜,这个问题他还真答不上来。 不过只看周围越来越高的山峰,柯大人的面色就郑重起来。“世家该是掏空了山峰藏宝的。即便掏空半座山峰,那积藏就大到不可思议。可若是掏空一整座山峰……”关键通州势大的可是有五个世家。可如今这才只有一家。等把五家的积藏汇总过来,想必陛下该喜笑颜开了。 柯大人话没说完,但吴大人和徐二郎都听得懂什么意思。 两人透过打开的窗户往外看,今天不是十五,但是十三,再过两天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也是因此,天上的月亮圆而亮,照的外界明晃晃。 第484章 潜在危险 山林黑魆魆的,即便今天晚上月亮大,但因为这处地方树木都上了年龄,将月光都挡在了外边,就看不清周围都是些什么。 吴大人年纪大了,眼神不大好使,柯大人好些,徐二郎视力更佳。 如今他们周围的山峰都是名副其实的大山。这边山脉占地面积非常广阔,几百上千公里。如今他们才刚进了大山,不知道那藏宝的地方在大山腹地还是何处。 马车摇摇晃晃的,一走就是半晚上。 柯大人和吴大人提着心思不敢松懈,又因为常年做官习惯了,腰背都挺得笔直,如今经过一番颠簸,浑身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吴大人忍不住念叨了一句,“藏在深山老林,那是挺安全的,就是取用也费时间啊。这一来一回,没个一天一夜的功夫怕是不成。” 柯大人闷笑一声,“吴大人此言差矣。依照世家的权势,只有定期往里边存放金银的时候,那里会把金银取出去?”说起来这世家还真像是饕餮,都是只进不出的东西,不过这样也好,东西都给他们存着,世家这是做大好事儿。 想来若是世家知道,有朝一日百年积累都落入旁人之手,怕是都要气吐血了。 至于现在,他们还都稳得住。毕竟族中有逃出去的小子,那就是他们留下的薪火。只要子孙不绝,迟早凭着老祖宗留下的底蕴东山再起。 世家的心思徐二郎诸人自然懒得琢磨。 徐二郎年轻,底子好,即便山路颠簸,他也熬得住。柯大人和吴大人到底是熬不住了,两位大人靠在马车车厢上休憩,不一会儿功夫吴大人就发出了如雷的鼾声。柯大人几次蹙眉,却到底没被吵醒,显见也是累狠了。 徐二郎全程没睡,一直注意外边动静。那厢吴大人和柯大人也惦记着世家积藏的事情,所以只是休息了一个多时辰,就先后醒了过来。 可他们醒来也无用,因为如今还在路上。世家鬼祟,怕是真把老祖宗留下的家底,都藏在大山深处了。 吴大人修养不好,脾气也不大好,此时就有些想骂娘,但好歹忍住了。他就想着,回头找到金银得好好给陛下上个折子,把世家的可恨之处再详实几分。这些心眼比筛子还多的老人精,不能为国所用,只做着国家的蠹虫,实在该杀。 天缓缓亮起来,为安全起见,墨河让人距离丽三娘子这些人的马车更远了一些。 丽三娘子也有几分御人的手段,加上她裙下之臣众多,拿捏男人的分寸特别到位,所以此行还带了几个对她死心塌地的男人。 别说什么带越多的人过来,世家的藏银之地暴露的危险过大,她就不怕到时候为她人做嫁衣裳? ……实话说,丽三娘子还真不怕。 这些男人对她死心塌地,可不意味着她对他们死心塌地。世家藏银的地方机关密布,还有不少看护的人手。她不多带些人过去,如何闯的过机关、运的出银子?这些都是上好的炮灰打手,若不是出于保密考虑,她还想再多带些人。 尽管这些男人彼此看见对方,都是一副恨不能杀了对方好独占丽三娘子的模样,但因为丽三娘子调节得当,倒也没出闹出什么大乱子。 丽三娘子的死忠手下,加上这些对她死心塌地的男人,加起来也为数不少。打眼看过去,竟也有三四十号人。而这其中除了丽三娘子以及一个上了年纪嬷嬷,其余全是男人。 这其中有两个男子一副武人打扮,行走间露出行伍之间的军痞气息,墨河对两人的来历有些揣测。 因为这两个男人在,又因为他们这边有更好的斥候随时跟踪丽三娘子一行人的行踪,所以即便距离再远些也没什么不可。 很快天色完全放亮,太阳缓缓高升。 但因为此处古木森森,阳光鲜少照射进来,就依旧昏暗压抑,让人喘不过气。 徐二郎陪着柯大人和吴大人在马车上坐了一宿,身子骨也有些僵硬,就下来活动活动。 吴大人和柯大人在他之后也先后跳下马车。两人很多年没吃过这种苦头了,如今一晚上没怎么休息,还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加上一直提着精神,不管身体和精神都疲乏到了极致,所以面色都不怎么好看。 他们短暂歇息片刻,又吃了些下人送上来的干粮,就再次上路了。 只是这次走了不到一个时辰,马车就被叫停了。前边一个侍卫跑过来,“大人,前边打起来了,丽家人该是碰见世家安排在这里的人手了。” 徐二郎应了一声,让他们稍安勿躁。世家安排在这里的人手有多少谁也不清楚,藏银之地还有多少人守着,也没多少人知情。他们等着摘桃子就好,这些试探的活儿,交给丽三娘子一行人就是。 不过,若是那些人太耽搁时间,他许是要帮一把。 “你们暗中帮衬着,别漏了行迹。” 侍卫领命而去。 马车停了约莫一炷香时间,那侍卫又跑过来,这次却是满面兴奋之色。“大人,丽家的人逮住了两个俘虏,撬开了他们的嘴。这边距离藏银的地方非常近,至于丽家的银库,里边大约有百十个人看守。机关之类的,也有布置。只是逮住的两个俘虏属于外围人员,具体情况他们不知晓。” 侍卫下去后,吴大人低叹一声,“原来是丽家藏银的地方。” 古人说家贼难防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原本他们还猜测,究竟是哪个可怜的世家率先被丽三娘子盯上,却没想到,竟然是她娘家。 那这女人是挺狠心的,放一般人身上,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情。 她就不担心自己把银子都弄走,之后侥幸逃生的丽家子孙没了东山再起的资本?还是说,她仗着自己现在是丽家硕果仅存的没有进监牢的人,觉得自己晓以大义,那些丽家的忠仆会任由她将银子取走?她觉得这个难度低,所以选取这个攻略? 这样一想,就越发觉得有道理。 道理不道理的,现在就不说了,但是谁家摊上这样一个闺女,那是挺惨的。 许是因为有了引路的人,之后路程倒是顺利许多。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左右,丽三娘子的马车终于停在了一座高耸的山峰前。 这山峰是真的高耸,简直都没入云彩里了。 而山峰周围杂草丛生,猛一看真不打眼。但若是有心人细细观察,指定能看出这座山峰周围比之旁边那些山峰,显然要“干净”许多。就连山峰壁上的青苔,也少许多。这里甚至能发现人员活动的痕迹——几百年来,除了丽家人,从没有外人来过这里。银库一开始规矩定的严苛,说是看守人进了山峰一辈子不能出去。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因为丽家人一年顶多过来个一两次,在里边呆的人憋闷了,总有人想出来透透气。 再来,就是附近的野兽,也要定期清理啊。不然主人家送银子过来,半路碰上野兽伏击,损失点财物没什么,可若有人员伤亡,这算谁的?谁也担不起这个后果不是? 鉴于这种种原因,山峰中的人定期也会出来“走动”。但他们作为丽家的忠仆,也是谨慎惯了,不管是处理野兽还是其余什么的痕迹,都会在事后消除他们自己留下的痕迹。所以这么百十年了,这边银库也保存的好好的,从没有被外人发现过。 山峰前,丽三娘子亲自下了马车出面去叫门,有了早先那两个俘虏的指点,他们倒是很快把石门叫开了。 但是里边开门的人看见这么多陌生人过来,显然怔愣,随即立即就想关上石门。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毕竟丽三娘子身边几个汉子就等着这一刻呢。 石门被推开,几人似乎发生了争执,又似乎动手打了起来。之后山峰中出来一个貌似主事的老者,那一切动静才停住。 但现场的硝烟味道还很浓,显然这老者是不赞同一个姑娘家“继承”丽家的产业的。 但丽三娘子一行人敢贸然来这里,手中也不是没有屏障。 讲起大道理来,丽三娘子从没遇到过对手。她的一番歪门邪理听起来竟非常让人信服,好似这银库若不交到她手里,迟早有一日被总督府的人查收。到时候便宜了外人,让丽家百年的积累落入外人之手,那他们就是罪人。他们对得起对他们委以重任的丽家祖宗,对得起他们当初发下的“银库在人在,银库亡人亡的誓言么”? 丽三娘子也没将希望全都放在讲理上。 世家的人从来都是不讲理的,他们只认准了一个信条,就是对他们有利的就是对的。要握住自己能掌握的,只有东西到了自己手上,才是属于自己的。 讲道理讲不通也不妨事,丽三娘子还准备了后手。 她的后手至今没亮出来,可混进丽三娘子队伍中的一个侍卫却在车厢中发现了一盒子高危物品。 那是六枚“炮弹”。说是炮弹也不准确,因为每枚炮弹上都加了引线,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难道丽三娘子准备炸毁这山峰? 那届时的动静大了,怕是这边丽三娘子装不好金银,州府的兵马就要过来了。这鱼死网破的主意,显然非常不明智。丽三娘子在通州这些贵女中,素来有个明智通慧的名声,怎么此时昏了头脑?难道真是这段时日日子难过,脑子进水准备走一步臭棋? 侍卫不清楚,也没多想。他直觉手中这东西危险,就趁着众人和守护银库的人对峙的时候,将那炸药取出来偷偷丢到远处。 那几颗黑溜溜的东西,这时代的人鲜少认识,但若是瑾娘看到,怕是要大吃一惊,这可不是手榴弹么! 尽管模样不太一样,但功效应该是相似的。 一股子火药味儿,上边还有引线,这要是点着了丢出去,那杀伤力,简直了。 这也是丽三娘子给自己准备的退路,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动用的。 这也是她动用身体从一个世家子手中换到的。 那世家子是盛家的老幺,在家中不显山不漏水,却自有一股子痴性。那人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火药的配方,就自己折腾起来。 盛家有的是金银,也知道火器的厉害。他们惦记通州第一世家,甚至是大齐第一世家的名头也许久了,就想着许是有了这种神器,愿望可以达成。 那盛家的幼子也争气,就这般给改良出战船上装载的炮台。原本是作为杀手锏存在的,谁知那炮台还没真正发挥作用,就折戟在徐二郎身上。 又因为徐二郎派人捉拿世家子的事情突如其来,世家完全没有防备,因而除了侥幸不在家的,其余全都被逮捕下狱。 那盛家的子孙自然也在其中。 不过丽三娘子手中这几枚“手榴弹”可是盛家子一研究出来,她就弄到手了。而她弄到手的时间,也仅在世家被捕的前两天。所以如今这手榴弹有没有外流,那谁也说不准。不过盛家肯定有配方就对了,只是不知道那配方保存在那里。若是侥幸配方没被发现和找出,呵呵,徐总督如此对世家赶尽杀绝,其余几家无法报复,盛家是必定会有一番作为的。 扯这些事情就远了,只说远远随在丽三娘子一行人身后的斥候,看见同伴突然丢了一些东西过来,抱着疑惑的心思将东西捡回去,他嗅到火药味儿后就觉得不对了,然后将物件交给墨河,墨河自然知道事情重大,又飞速去告知徐二郎。 徐二郎和吴大人、柯大人接过这“黑球”看,研究出这东西的作用后,吴大人又忍不住开骂了,“世家积累丰厚,要人有人,要物有物,若是他们心思正些,不知道能做出多少造福百姓的好事儿,又能为大齐培养出多少栋梁人才。可惜,那些人的心肝都黑了,心思也歪了。一天到晚只想着盘剥百姓,威逼官员,真真的无恶不作,该杀该剐。” 柯大人道,“不知道这东西有没有外流。若是没有还好,若是有,只怕通州城危矣。” 火药的威力毋庸置疑,那是能炸山开路的存在。这要是丢到人堆里,该造成多少人员伤亡?若是被有心人丢到总督府里,徐二郎一家老小的生命都有危险了。 第485章 有点困难 当然,不管是丢在人堆里,还是丢在总督府上,幕后处事人的格局可太小了。但若这人的格局大一些,将这些黑球丢在阻拦洪水的堤坝上,将堤坝炸个稀巴烂……那后果简直没法想象。 虽然这么做纯属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如此作为确实足够解气,也完全可以将徐二郎从这个正二品总督的位置上拉下来。 一想到或许会因为“私人恩怨”而让江南百姓受灾,吴大人和柯大人的神情都严肃了。 柯大人说,“这事儿要好好查查才是。” “能研究这种东西的,必定是世家中人。徐大人,之前你查探那艘装了炮台的战船,可查出了什么名堂?若不出差错,这些东西该是出自一家。” 徐二郎确实查出些名堂,是盛家没跑了。 他微颔首,“此事我心中已有计较。”说着打手势叫来不远处的曲河,低声吩咐了两句,曲河便立即带着两个下人,沿着他们过来的方向回去了。 不用说就是继续审问盛家的人去了。 这些世家的“小手段”真是层出不穷。之前审讯时他们挺配合,曲河还赞他们一句识时务;如今看来,那里是配合啊,怕是得了家主的吩咐,用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东西,给真正的利器打掩护。 可恨他们那时虽觉得这些信息得来的太过容易,也着实又审查了,但还真没查到炸弹的事儿。 这也幸好今天他们亲自跟来,发现了这玩意儿,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徐二郎这边就“黑球”一事又商量了几句,那边丽三娘子就带着几十个属下进了山峰内。 负责刺探情报的斥候赶紧将事情传递出去,徐二郎等人得知后,却没慌着让他们有所动静。 先看看情况再说。 让丽三娘子一行人先去探探危险程度几级。 世家存银的地方,机关密道指定数不胜数,他们在没有任何有用信息的情况下贸然下去,无异于送菜。 吴大人异想天开抓几个看守人问问情况,柯大人却道,“能被丽家派来看守这里的,必定是家族的老仆,必定对丽家忠心耿耿,绝对没有反心。更甚者,这里边说不定还藏着丽家某个老祖宗。” 吴大人一愣,“老祖宗?” 柯大人点头,若是他家也有个存银的地点,那库房又已经积累百年,为了确保金银财报的安全,他们必定会让家族一位老祖宗亲自进去看守。一是为了震慑,二是安人心。 毕竟一个银库的存粮,实在太庞大了。而自古财帛当人心,鲜少有人能在看到滔天的财富时,还没有任何反应。 吴大人和柯大人说着事情,徐二郎侧耳倾听着前边的动静。但因为如今马车正在行驶,发出轱辘轱辘的噪音,丛林中又有蝉鸣虫吟的吟唱,山峰中的动静倒是一点也听不见。 但是听不见,却不妨碍徐二郎有所揣测。 让他看来,丽三娘子一行人是绝对带不出金银的。不说世家腐朽木讷,绝对不会将祖宗积藏交给一个姑娘;这事儿就是放在平民百姓家,也是说不通的。 市井中少有女眷承袭家业,即便是一些家中没有男丁的,也鲜少给女儿招婿。比起将家业交给女婿这个外人,他们更相信族中的子侄,也因此,若是家中没有男丁,多半也会从旁支或兄弟家中过继来一个承袭家业。 百姓家一亩三分地尚且看得重要,还必须要交到男丁手中,就更别提这些规矩严苛的世家了。 世家中的女子在家中地位低微,她们连进入族谱的资格都没有,连逢年过节进入宗庙给祖宗磕头行礼的资格都没有。如此景况下,怎么能指望一个迂腐的老人,将家业交到姑娘手中。 那完全不可能。 果然,等徐二郎诸人越来越靠近山峰,就听见里边传来尖利的哭嚎惨叫声。 墨河贴在山壁上倾听,面色渐渐沉重,随即过来告诉徐二郎诸人,“里边动手了,若不出所料,丽三娘子一行人该是出不来了。” 这片地方已经没了外人,丽三娘子带的男丁全都进去了,只剩下一个老嬷嬷看车。 老嬷嬷留下的主要目的还是看守那几颗黑球,可惜一眨眼的功夫,那些东西就不翼而飞。而就在老嬷嬷惊骇欲绝时,她也被人敲中了脑袋,直接晕厥过去。 徐二郎和吴大人、柯大人都从马车上下来。 三人来到早先山峰入口的地方,那里的石门如今还呈开启状态。 不知道是世家太有恃无恐,觉得不会再有人进入;亦或者故意放下诱饵,引诱后边来的人……不管如何,等着摘桃子没摘成,吴大人又是叹气又是遗憾。心中也不免默念几句,这丽三娘子怎么怎么厉害,最后还不是被坑杀在山峰中了,也是……死有余辜。 然而,就在吴大人满面复杂时,面前的石门突然传来隆隆的震动声。 吴大人被柯大人扯着猛一后退,也就是这会儿功夫,石门豁然洞开,露出里边一道黑暗的通道来。 而在石门处,赫然站着满面惊骇,身染血腥的丽三娘子。 此时丽三娘子那里还有平日里妩媚妖娆、性感潋滟,她简直要被吓破胆了。 就连她身后跟着的两个男人,也战战兢兢,腿脚虚软,瞳孔被吓到扩散,魂都飞了一样。 丽三娘子也没想到石门前有人,她惊魂甫定,心都跳出嗓子眼了。她不傻,见到人就知道自己的行踪败露,自己被跟踪了。这些人肯定是想渔翁得利的,但是,里边那老头子不是人,是杀人狂魔。 她是他曾孙女,可就因为他觊觎丽家财富,那个她要称呼一句二爷爷的人,竟诱骗她进去,随即毫不迟疑的让人打开机关、大开杀戒。 除了跟在身后的两个习武的男子,其余一道过来的男人都死了。 都死了啊!那是二十多条人命啊! 丽三娘子也是见惯了血的,往常她也不将人命看在眼里。可如今她处境艰难,性命危在旦夕。她能活到现在,全靠这些男人庇佑。如今这些男人都因她之故丧了命,那她还能回到通州去么? 不能了!她必须立即远走高飞,不然等那些入幕之宾的父母兄长们察觉到他们消失,进而找到她头上,她就死定了。 丽三娘子呼呼喘着粗气,一边从袖笼中拿出一把匕首,直接朝挡在身前的男人身上捅去。 她是直接朝着吴大人的心脏去的,若非柯大人及时拉了一把,吴大人指定要被捅到。 吴大人捡回一条命,惊魂甫定。徐二郎此时却已经踢飞了丽三娘子手中的匕首,连她身后两个行伍出身的男人,也都制服了。 那两个男子还待反抗,看清制住他们的是新上任的总督大人,顿时手脚冰凉,心中都有一股今天要交代在这里的感觉。 他们是通州水师出身,通州水师从上到下和世家与官府勾结,正经事儿没干多少,旁的事儿倒是没少做。 他们为世家保驾护航,世家偶尔许他们以金银,或是许他们到销魂窟中放纵。也是因此,通州的水师基本被养废了。个个大本事没有,喝花酒养女人的本事,在整个江南都颇有些名声。 水师中混乱,在新总督上任后,这情况略有好转。但因为新的通州水师将军还没到任,徐二郎也鲜少有时间插手水师事务,所以通州的水师整体还是放养状态。 他们看起来比之前规矩许多,但那是和之前相比。比起朝廷的正规水军,他们不管是战斗力,还是遵守律法条款上,都非常不足。 但总督大人还没来及收拾他们,他们就是察觉到危险,也控制不住骨子里的放浪,这不,就又继续浪来了。 这两个水兵原本是打着坑丽三娘子一把,届时弄一批金银跑路的心思——他们散漫惯了,再让他们遵规守矩的在军营中呆着,那能憋死他们。索性这次跟着丽三娘子大干一笔,之后直接逃出这通州城。有大笔银钱在手,什么日子不好过?什么人上人当不成?何必在水师中散漫度日,日日看着上司的眼色过活,就连点个花娘,都不敢和上司争锋,要谦让,要礼敬…… 不过如今那些成为人上人的美梦不用做了,落到了徐总督手里,他们的结局已定。 两个士兵心如死灰,颓唐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墨河不用徐二郎吩咐已经让侍卫将两人带下去,随即众人看向丽三娘子。 丽三娘子此时认出徐二郎和墨河等人,一时间面上表情似哭似笑,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 但丽三娘子总归是丽三娘子,这种时候了,那早就融入骨血中的本事又亮出来了。就见她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人,不经意间垂首,露出白白的一片皮肤。 丽三娘子哭泣的声音跟带了钩子似得,勾的人身上的虫子全都作祟起来。那好似有无数虫子在身上和心口攀爬,让众人心都酥了,身子都软了。 “大人啊,您一定要为小女子做主啊。小女子是丽家的姑娘,知道丽府的产业没有完全上缴,竟还偷偷隐瞒下这一处银库,就想着劝着叔祖弃暗投明,将这银库上交给大人您。谁知,谁知叔祖骂我忘恩负义,吃着丽家的米粮长大,却心向着大人您,真是该被千刀万剐。民女不服气,和叔祖发生争执,叔祖诱我等进这山洞,民女原以为叔祖被小女子劝服,谁知,叔祖竟是要杀害我等灭口……” 丽三娘子嘤嘤凄凄,哭泣的动作和声音都完美至极,然而在场诸多侍卫,面上全都是宛若雷劈的表情。 是丽三娘子糊涂了,还是他们糊涂了?难道丽三娘子不是要卷款潜逃,而是存了心帮他们,这可能么?这明显不可能啊! 都说女人的嘴,骗人的鬼,他们以前不相信,现在可信的真真的。 这女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真是一流,若非他们一开始就知道她过来的目的,说不得看见她这副哀戚悲伤的模样,还真要被她蒙骗过去。 诸多侍卫想想他们信服了丽三娘子的话,然后被丽三娘子哄得团团转的画面,就觉得不忍直视。 果然,娘说的都是对的。越是漂亮的女人越危险。像是丽三娘子这样,又漂亮又有地位的女人,那更危险。 那真是什么话都信口拈来,还让人不得不信。这本事,他们服气。 诸多侍卫看着为首三位大人,吴大人已经气得冷笑起来,可他不好和一个小妇人计较,就不说话。柯大人眉头紧蹙,对丽三娘子张口说人话,闭嘴说鬼话的本事也刮目相看。世家出身的人,果然没有一个是好相与。 倒是徐二郎,直接让人将丽三娘子拎下去。 她所来目的为何,他们都知情,她狡辩无用。 至于她的作用……她已经是个无用之人,放在这里纯属碍事。 丽三娘子被人捂着嘴带下去了。 侍卫们见三位大人对丽三娘子都是厌弃不已,也不敢存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又担心丽三娘子会继续求情,让大人们心烦,索性也不捂嘴了,直接将她也敲晕。 丽三娘子被带下去,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但靠近石门的几人都察觉到,石门内若有似无的打量视线。 这里边的人怕是一直看着这边的闹剧,至于他们迟迟没有现身……不现身也无用,已经找到了他们的老巢,他们以为还能躲下去? 柯大人问徐二郎,“士衡之后有何安排?” 徐二郎走上前,看了看石门内黑漆漆的一片,顿了片刻说,“威逼利诱肯定不成。他们既是丽府子孙,想来即便一死也不会将祖宗基业交到我等手上。既然‘文’不成,只好‘武’了。” “何为‘武’?”柯大人和吴大人同时一头雾水的看着徐二郎,等他解惑。 徐二郎缺没直接解释,而是让人抱来早就准备好的木柴和火油。 第486章 世家积藏 木柴是下了马车后,徐二郎就让人去四周收拾的。这边深山老林,最不缺这种干木柴,随便扯些枯枝败叶,片刻功夫就能弄来一马车。 至于火油,那是过来时就带着的。 侍卫们将木柴全都堆到山洞里边去,山洞漆黑一片,黑咕隆咚的好像藏着亟待吃人的怪兽。不过这难不倒众人,他们用木棍沾了火油,将火折子吹燃,那木棍瞬间就成了火把。 有火把照明,徐二郎和柯大人、吴大人一道进了石洞。 入目可见的是一片空旷,根本看不看一点金银的痕迹。而在距离洞口十多米远的地方,赫然站了几位头发花白的老人。 这些人以站在中间的一位老者为首,老者年约六旬左右,而他容貌上确实可以看出几分丽家人的痕迹,该是丽三娘子口中的叔祖没错了。 那老者周围一圈人看见进来的徐二郎诸人,面上都露出紧张忐忑之色。倒是那老者,面色痛恨,容貌扭曲,“徐总督,丽家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说丽家刺杀你,私造战船火炮,乃是犯了国法。你位高权重,随便给丽家罗织罪名,丽家无法反驳,我们自认倒霉。但你已经将我丽家子孙下狱,将丽家库房查抄,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连丽家祖宗留下的基业也不放过?” 老者面色狰狞起来,“这些产业全都是我丽家的祖宗留下来的,如今也都归属我个人。我没有违反国法律令,徐总督就是亲自出面,也不能拉走这些库藏。不然就是盘剥百姓私产,我也完全可以去告御状,将你这总督拉下马。” “徐总督,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只要你放过这库房,我愿意分润出三分之一,给总督大人做私产。” 老者诱哄的语气更重了,但那藏在身后的一只手,却缓缓按住了旁边的按钮,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徐二郎敏锐的看到了,吴大人和柯大人虽然没看到那动静,但他们看到了满地死尸断骸。那都是之前跟着丽三娘子进去的男子,此时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那偏地方更是被他们的鲜血染红,甚至还有血液汩汩往外涌。 那些人死状凄惨,可见这老者绝对不是善茬。而如今他对徐二郎循循善诱,是真的诱惑他,还是想等他放松精力好给与致命一击? 答案几乎是肯定的,所以吴大人和柯大人眉头都拧紧了。 两人没说话,徐二郎也懒得理会丽家那位叔祖。他侧身让身后的人将木柴全都抱进来,山洞里属于丽家的人看见后,俱都神色大变。 丽家的叔祖还想说些什么,墨河已经亲自上前将一桶火油浇到木柴上。 丽家的叔祖目眦欲裂,“徐总督贪心不足蛇吞象,也不怕把自己噎死。我给出的三分之一库存,已经尽了诚意,总督大人却不应,还想独吞我丽府的百年基业,那就试试看,咱们瞧瞧到底最后是谁占上风。区区一个火攻,呵呵……” 徐二郎摆摆手,“动手。” 墨河点头,“吴大人、柯大人,还请您二位退后。” 吴大人、柯大人和徐二郎一道出了山洞,两人离开前眼尖的瞥见墨河往木柴里丢了一个小包,随即一个火把丢上去,木柴瞬间燃烧。 墨河给手下每人分了一颗药丸,徐二郎从香囊中取出药瓶,也倒了两颗药丸分别递给吴大人和柯大人。 他主动解惑,“只依靠火攻肯定不行,这山峰庞大,不知道有几层,若是每层之间有隔断,亦或是有躲避的空间,火攻完全无用。墨河丢进去的纸包中装了迷药,但凡人嗅到味道,会立马昏迷不醒。” 昏迷了还有机会动手动脚么?自然没有了。 即便他们愤恨之下提前打开种种机关,那也无济于事,毕竟现成的陷阱摆在眼前,谁也不会眼瞎的主动往里边跳不是。 有这一招,这山洞中不管有多少机关,都废弃无用了。 吴大人拍手,“此计甚妙。” 柯大人也说,“虽非君子所为,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徐二郎唇角微翘,三人不再说话,盯着石门里边的动静。 木柴就放在洞口里三米的地方,那边还站着五六个侍卫,手中拿着各种工具扇风。 一股浓烟很快往山洞腹部涌去,最先嗅到的丽家人很快倒下。等有人发现这烟不妥后,只有两个人来得及逃跑,其余诸人全都躺在了地上。 丽家的叔祖就在倒下的人之列,他自然立时意识到着道了,也晓得此时就是打开机关,也起不到作用了。但愤恨之下,丽家的叔祖还是条件反射的摁下了机关按钮。 这山腹中不止有各种刀枪暗箭之类的机关,还有迷烟和毒烟。毒烟是山腹内的最后一道屏障,但凡嗅到毒烟的人必死! 随着丽家叔祖的倒下,果然有几百上千股黑烟,从墙壁上的细孔中跑出来,很快就弥漫了整个石洞。 好在墨河见机快,几乎是在毒烟喷发出来时,就立即从腰带中取出一个玉瓶。玉瓶中装着长乐制作的解毒丸。这解毒丸功效也是霸道,之前五大世家围攻徐二郎一行人时,也使出了毒烟的计策,之所以没见效,就是因为他们提前服用了长乐制作的解毒丸。 这解毒丸不说可以解百毒,但至今为止墨河遇到的所有毒,包括叫得出名字的各种蛇毒,叫不出名字的各种毒烟,都能解除,也是厉害。 丽家叔祖躺下的瞬间,就见那些人将解毒丸都吃下,随着黑烟弥漫,他喉间涌出腥甜的味道。丽家叔祖知道自己要死了,这毒药霸道,乃是他亲自研究出来的。因为他对俗物没有兴趣,只对药草专注,这辈子就没有娶妻生子。家族例行安排人过来守库房时,他主动请缨过来这里驻扎。为的就是无人扰他清净,可以随心所欲的研药制药。 也因为常年试药,他几乎成了半个药人。也是因此,之前那些迷烟对他的作用才没那么大,他才能坚持住几个呼吸的时间,没有立即昏迷。然他没被迷烟弄得失去知觉,却要死在自己制作的毒烟下,这不得不说讽刺。 但丽家叔祖还没想完这些,已经七窍流血,瞬间毙命。他眼睛大睁,死不瞑目。 黑烟和早先的迷烟混在一起,很快将整个山腹填满。墨河看看情况,让兄弟们再加把劲。这山峰大的很,而最底下这一层什么东西都没有放置,这就证明山峰还有其余几层,金银之类应该都放在那些地方。况且之前俘虏说了这边有百十个人,如今露面的却只有不到十个,其余人去哪儿了? 墨河又丢了一包迷烟进去,和兄弟们说,“再扇一会儿,争取把那些藏在别处的丽家人也撂倒了。” 就这般诸人轮换着来,等到半个时辰后才停手。 时间又过了一个时辰,确保里边的味道都散开了,现在进去对人体没太大威胁,徐二郎和吴大人、柯大人才一起进去。 刚才他们只是随便看了一眼,就见这第一层当真非常巨大。如今四周的火把全部被点燃,一层的空间显露无意,就越发显出这底层的面积广阔来。 徐二郎摆摆手,“去看看暗道、库房都藏在那里。” 几百个侍卫领命而去,而很快,就有人发出惊呼声,“这里有一道石门。” “这里也有。” “这边是地道的入口。” “这边通向上层。” 不到半盏茶功夫,第一层所有的石门全都被打开。每个石门里边,堆积的全是大木箱子。撕开封条,打开其中一个大木箱子,里边全是白花花的银锭子。 吴大人面露惊喜之色,又去查看其它“库房”,不出意外,里边装的也全都是白银。五十两的,一百两的,不仔细盘算,每个库房也大概有上千万两的白银。而这底层单是石门就有整整三十个,若是把其中的白银全都加起来,这是多么庞大的一个数字!!! “走,去上一层。”吴大人迫不及待说。 徐二郎和柯大人便率先一步,朝着侍卫们发现的通向上层的通道走去。 入口处躺着几个大汉,口鼻流出血来,该是不慎之下嗅到毒烟毙命的。 侍卫将几个大汉的尸体丢到下层,就有人将这些尸体抬了出去。徐二郎三人不管这些,只让人去搜寻这第二层。 第二层正中间依旧空荡荡的,和第一层如出一辙。不出所料,那些珠宝之类的,应该也藏在位于二层的石门中。 果不其然,很快又有侍卫惊喜的声音传来。而推开这些石门,里边依旧是堆得满满当当的大木箱子,打开箱子,里边是满满当当的金条、金砖。 六个石门,里边箱子里堆放的全是金条和金砖!!!! 这下任是见多识广如柯大人,也忍不住惊呼出声,“陛下的私库中都没有这么多黄金。” 是,允文帝的私库中都没有这么多黄金!别说是允文帝的私库了,就是国库,金子的储量也顶多比这里多出五分之一。可那是国库啊!而这里是什么?只是一个世家的私库!! 柯大人额角上都冒出汗来了,他只知道世家富豪,生活奢靡,比皇室尤甚。可世家的底蕴这么深厚,这真是……远远远远出乎他的预料。 柯大人都能想象,这事情上报后,陛下会如何震怒!那已经不能用惊喜来形容,允文帝只会震怒! 陛下穷的叮当响,反倒养肥了家中的蠹虫,换作谁,也会气的七窍生烟。 想来此事若真告知陛下,陛下将世家斩草除根的心思绝对更浓。 这些人享受着世人的崇敬,享受着朝廷给予的种种优待,却如同小偷一样将主人家的东西都划拉到自己家。他现在比主人都富裕,而因为他的富裕,害的其余在主人家手下讨生活的人士吃不上饭,吃不起药,让他们起了反心,对主人家诸多抱怨…… 这后果柯大人已经不能想象。 柯大人额头冒汗,反倒是吴大人,此刻分外冷静。 他一个农家子出身的二品官员,之前见过最多的财产,就是陛下赏赐他那一百两黄金。那数目就足够大,让他起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报国之心。 而如今这里的银子、金子……数目远超过吴大人可以计数的范围。他震撼着震撼着,整个人就麻木了。因为脑子里混混沌沌,完全不清楚这些东西的价值了。 他是真的不清楚了。 只是眼前一片金黄色,刺的眼睛发痛。 “走,再去上边看看。” 二层之上还有第三层。这第三层的“中央大厅”,倒是不如第一层和第二层那样空空荡荡,这里挤挤挨挨堆放着如山的石头。那些石头有的露出点点绯色,有的露出丝丝殷红。这些竟全都是些翡翠原石。 而旁边赫然还有几个倒下的工匠,他们手边放着工具,之前应该在打磨这些原石。这边距离底层有些距离,且因为这山峰膈音效果做的到位,更甚者说,对于这里的“安保”太过自信,以至于这些人即便听见下边有所吵闹,也没多加注意。也是因此,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三层有四个石门,推开这些石门,挨着墙壁的地方全都摆满了架子。而架子上,都是已经打磨好的各种翡翠原石,其中单是面盆那么大的帝王绿,就有七八块。而其中更有一块儿“石王”,庞大的身躯独占了一个石室,那帝王绿的水润色泽如春泉一般盈盈流动,而这石头的体积,怕是平民百姓家最大容量的水缸,都比之这块帝王绿不及。 这么庞大的帝王绿,真是夺天地造化。 徐二郎有一瞬间,都以为丽家是不是寻到了几个上好的翡翠矿。但翡翠矿多出自滇缅,那里是土司和卫国公府的地盘,丽家在通州做大也就算了,在那边还有那么大的能量,能弄出几个矿脉来? 这事情可真有意思,不琢磨且罢了,一琢磨……这可真是经不起琢磨。 柯大人见猎心喜,围着那块庞大的帝王绿转了好几圈。柯大人别看办案时公正廉明,整个人无欲无求,寡淡的厉害。但他却是个酷爱书法和雕刻的。 第487章 叹为观止 像是柯大人这样的权贵出身的子弟,谁还没两个爱好来着? 不说是权贵出身的子弟了,但凡家有余财的读书人,大多有一二爱好。 不过权贵子弟和世家子弟因为接触的事物过多,他们的兴趣爱好便更广泛和高雅一些。 像是李和辉就酷爱棋艺和茶道;宋明乾对画和酒痴迷到一定境界;柯大人对书法爱不释手,对雕刻情有独钟。这都是他们修身养性的“工具”,因为学习的时间过长,便也习得几分精髓。 就像是柯大人,因为身份高贵,又是允文帝的左膀右臂,他不好结交友人,与朝中大多数官员关系都只是平平,即便外人请吃茶喝酒,他为了稳住人设,这样的聚会也大多不参加。 社交时间少了,私人时间就多了。这么多时间总要做点什么事情打发,柯大人便将书法和雕刻练习到一定境界。因为练习的时间可以用“长年累月”来计数,即便早先只是为了消磨时间,现在也都变成了习惯,成了真爱。 不过柯大人在雕刻上还真有几分天赋,柯府上他的得意之作占了一个库房之多。不论是石雕、木雕、根雕、玉雕,柯大人都顺手拈来,很有几分造化。而不管是人物、风景、物什,柯大人也都窥到了几分真意,如今他的雕刻技术即便不是大师级别,也距离大师不远了。 如此境况下,柯大人看见这么大一块儿翡翠,如何能不见猎心喜,如何能不震撼感慨? 他甚至在见到这石王的第一时间,就在心里模拟了雕刻的图像。若这是他的,他要雕一副盛世太平、海晏河清、万民安居乐业的场景;雕一只龇牙咧嘴的瑞兽麒麟也不错;似乎也可以雕琢成一副暴风雨下,海上巨船摇曳逆行的场面;就是把陶先生笔下的桃花源雕琢出来,也姑且可以一试。 心中的想法太多,而无论哪一种柯大人都想实践一下,但是,这翡翠原石不是他的!依照陛下酷爱猎奇的性子,那是肯定要将翡翠原石占为己有,他之后想见一面都难,更别提亲自上手雕刻了。 这也太让人伤心了。 柯大人一向严肃端方的面孔,陡然露出几分崩溃和哀戚来。 但很快,他又打起精神。 这么好的东西若只是放在库房中落灰那多糟蹋东西,回头他和好好和陛下说说,要将这翡翠好好利用才是。 这翡翠水头好,说是最顶级的帝王绿也不为过。这若是精心设计,仔细雕琢,日后说不定会成为流芳百世的国之重宝。 他不能拥有,但他可以参与制作。 柯大人不动声色点点头,就这么说定了! 他几十年不遇的和陛下提一回要求,陛下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不会回绝他。 一想到他之后会有机会亲手雕琢这翡翠,柯大人面上露出几分喜色。他这模样看在吴大人眼里,就是柯大人在为陛下高兴。高兴什么啊?自然是国库要有重宝进入! 这东西,不管是赏人,还是雕琢成器具,摆在太和殿让人观看,那陛下都有面子啊。 吴大人就说,“这可是好东西,回头敬献给陛下,陛下定然欢喜。” 柯大人点头,“吴大人所言极是。”眼睛却黏在翡翠上,无论如何挪不开。 徐二郎见状眸中划过一丝了悟的笑意。 他隐约听青儿说过,他老丈人在书画和雕刻上颇有几分道行。尤其是雕刻上,柯大人如痴如醉,很有几分造化。他还在欣喜之下赠予青儿一方他亲自雕刻的印章…… 很快众人又来到了第四层。 通向第四层的通道旁竟然埋伏着五个尚且清醒的男子,这些男子听到脚步声靠近,拎着手中的大刀就砍过来。好在墨河一夫当关,将这些人都拦下了,若不然魂不守舍的柯大人首当其冲要被砍伤。 柯大人侥幸逃过一劫,后怕说,“大意了。只怪我还心心念念着那块儿石王,就没看这边的情况。” 这也给众人提了个醒,可不能因为前三层顺顺当当走过来,就以为之后几层也会平安无事。 要知晓早先那些迷烟和黑烟,通过山峰内壁上留着的孔洞,很多都散发出去。至于留下的这些,也因为每层之间的隔断,导致越往上迷烟和黑烟越少。直至这第四层,这里的人竟然安然无恙,由此可见那些迷烟和黑烟根本没有进入这里。 那之后每一层更应该小心,毕竟至今为止,这山峰内的人总共也就死了二、三十人,尚且还有六七十人不见踪影。那些人指不定就藏在某个他们不知晓的角落,随时准备趁他们不备,给他们致命一击。 要当心了。 徐二郎说,“两位大人小心。” 柯大人说,“士衡提醒的是,之前是我大意了。” 吴大人说,“这山峰内还有几层?如今咱们都走到第四层了,才遇到二三十个人,那其余几十人去哪儿了?莫不是都藏在上边几层中?那这整座山峰都被掏空了不成?” 掏空整座山峰……这该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就不说该浪费多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就说这边的石头可都坚硬无比,要把这些石头一块块切割下来,那得是什么大力士,拿着多么锋锐的武器才能办到的? 吴大人深感不可思议,而若非亲眼所见,他绝对不相信,有人可以持之以恒的对一座山峰动手,直至将整座山峰掏空,变成自己储藏金银器物的库房。 这心思,也忒诡谲胆大了些。 吴大人摇摇头,跟在徐二郎和柯大人身后迈上第四层。 第四层空间相比前边三层要更窄小一些,这边也只有三个石室。而石室内靠着墙壁的位置,依旧摆放着通向房顶的架子,架子上全都是各种大大小小的木盒,打开盒子,里边全是各种美玉。 有上好的羊脂玉、和田玉,还有甘城玉、遂州玉。这些玉块头大,看起来保存的也非常好。滋润、透明、有油脂感,触手温润,让人爱不释手。 倏然吴大人惊奇的“咦”了一声,“这玉竟是暖的?” 徐二郎和柯大人侧首看去,就见吴大人手中正拿着一块儿,从一个红木匣子里取出的白玉。这白玉润泽明透,白盈盈的好似冷凝的油脂。而被人放在红木匣子里,可见这玉本身的不凡之处。 玉本身并不大,最起码比之这石室中,动辄成人脑袋那么大的玉来说,这块儿只有成人拳头那么大的白玉,当真有些不起眼。 但他放在最上层那个红木匣子中,由此可见其珍贵。 徐二郎和柯大人先后上手摸了摸,“是暖玉没错。” 暖玉珍贵稀少,就是皇宫大内,都只有一块儿。那块儿暖玉如今就戴在老太后的脖子上。据说是因为太后早年为妃时遭过罪,一到冬天就浑身冷硬。为此陛下特意派人搜寻,历经艰辛才寻来那么一块儿。而那玉佩只有婴儿拳头大小,虽小质量却高,每到暑天太后会将玉佩摘下交给御医“药浴”,久而久之,那玉佩就集合了暖玉和药玉的特点,成了一块儿让允文帝都有些眼馋的重宝。 而如今他们手中这块儿…… 徐二郎轻嗅了嗅这块儿暖玉,随即交给柯大人,“柯大人掌掌眼,看这是否还是一块儿药玉。” 药玉什么的,任是柯大人见多识广,他一时半刻也分辨不出来。 不过他也曾多次被太后召见,倒也有幸见过太后老人家脖颈处带着的那块儿玉。 观两块儿玉的色泽,确有几分相似;而嗅其味道,咦,之前没注意,如今细问,这暖玉上似乎真有一股清淡的药香味儿。 药味儿并不浓郁,但是嗅过后,柯大人因为熬夜疲倦而导致的胸闷头疼,好似都舒缓了。 柯大人将之交给吴大人,“吴大人也看看。” 吴大人想说,他就是个大老粗,让他看这些精贵物件他能看出个毛线来? 他家一块儿玉都没有。 他夫人与女儿用的最好的首饰,都是纯银的,连点金子都不沾边,更别提玉这种贵重的东西了。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上手玉这个物件,他能区分啥药玉不药玉的,这不为难他么。 但东西已经递到了手上,吴大人就也没有立马递回去。他也学着徐二郎和柯大人的模样,将玉拿到鼻端轻嗅了嗅。一股怡人的药香扑鼻而来,吴大人感觉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突然就安稳了。而他胀痛的脑袋,此刻也轻松许多。 吴大人咧嘴一笑,“是不是药玉我不知道,不过这玉佩上一股药香,我问过这味儿,脑袋都清醒了几分。” “那该是药玉没错了。”柯大人慨叹一声说,“没想到陛下倾尽国力都没找到的东西,却被世家束之高阁。世家底蕴之深厚,积藏之广博,真让人叹为观止。” 徐二郎微颔首,他也觉得小看了世家。 不说一二层那些金银,只说三层的翡翠和四层的玉,这些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世家能弄来如此多的珍奇,能量确实大的出乎他的预料。 有了三层的石王和四层的暖药玉,接下来第五层几大木箱子的各种宝石和东珠,似乎就不怎么让人惊奇了。 众人很快又上到第六层,这第六层空间越发狭小,只有一间石室,而经过侍卫搜寻,这边也没有通往上方的密道。由此可见,这已经是最后一层了。 不过这也不让众人意外,毕竟这边每一层都很高,空间广阔。这座山峰虽然高耸入云,但越往上越是窄小,不管是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出于实用性的考虑,不继续往上挖掘都是对的。不然真个一道雷劈下来,指不定就能将这被掏空的山峰拦腰截断。 这最后一间石室周围竟还设有机关,机关是密布的箭雨,箭头上还涂着黑色的毒药。 徐二郎带人躲了一波,侥幸躲过去了,等进了石室,众人身上的冷汗把衣裳都洇湿了。 任谁也没想到,第六层埋伏的不是人手,而是箭雨。他们前边五层都没见过机关,第六层却有了,直接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这要不是有徐二郎和墨河帮着抵挡,这次怕是要有人伤亡。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最后他们都逃了过来。 吴大人露出深思的表情,“这第六层也不知道藏了什么好东西。” 柯大人却想到了别处,“还有六七十人至今没有露面,不知道藏在了那里。” 徐二郎就道,“一层之下还有地道,应该都藏在那处。” 柯大人拍手说,“是极,我倒是忘了还有一处地方没有查看。” 不说这些,几人怀着探究的心情进了唯一一个石室。 这石室上边镶嵌着明珠,将石室内部照的明晃晃的。 石室内竟然非常……空旷。只在靠墙的地方放了一张大书案,书案上放了一、二十个匣子,其余便没有什么了。 那这东西指定在匣子中,不知道会是什么。 徐二郎和吴大人、柯大人都有所想象,最后稳妥起见,由徐二郎带着一双不知道何种材质的手套,将那匣子打开。 徐二郎径直取出一页纸张,入目是“祛腐生肌膏”几个字。 柯大人与吴大人都看见了,两人都发出一道惊疑声。 徐二郎又拿出几张,就见其上分别写着,“延寿丸”“护心丹”“增胎丸”…… 丽家以医药起家,药馆中的药类品目繁多,功效也是多种多样。就像这“增胎丸”,徐二郎碰巧听长乐和瑾娘说起过。说是这丸药吃上三个月,能有很大几率让人怀上双胎,更甚者三胎。 当然,因为种种原因,怀上三胎的大多没有平安生产。但平安生下双胎的比比皆是。 这是何种医学原理,长乐还摸不清楚。不过却不妨碍长乐对创造出这药方的人的敬仰。也是因此,长乐某一时还对丽家族人下狱一事颇为遗憾。 她还想问人请教来着,可到底不好去牢狱中找人。担心外人说丽府与二叔有勾结,再坏了二叔的名声和布局。 第488章 图谋甚大 接连几张都是药方,也都是之前丽家的仁心堂中正在售卖的药品。由此可见,这匣子中的纸张,就该是丽家仁心堂立足的根本了。 不仅徐二郎难得的挑挑眉,就是柯大人和吴大人,也惊疑的挑起眉头。 世家中都有各种各样的“方子”。这些方子有的是世家用来营生赚钱的,有的纯粹就是昭显世家底蕴和积累的。 大到火药的制作方子,小到一个菜谱,一个熏香制作的方子,甚至是一个酱油醋的酿造方子,这都是世家的积藏。 这些东西等闲都是不会外露的,若当真有人来索要,那无异于挑衅和交恶。 由此,这些方子的重要性和地位可窥得一二。 而如今,这个匣子中,竟然装下了丽府的立足根本。 徐二郎和柯大人、吴大人互相对视几眼,心头都有些火热。这可不是金蛋,这是会下金蛋的金母鸡。 他们将目光看向桌上剩余的十几个匣子,眼睛都变得铮亮铮亮的。 徐二郎又随手打开了一个,这匣子里装着的竟是“月光纱”“云霞锦”“丝光绸”等的制作方法好注意事项。 这匣子中的东西,无疑和“绸缎”二字有关。而其中大部分名字,竟都在贡品行列。 可往年州府禀上并为之请功的,可不是丽家。别管那些人姓什么,总归不姓丽。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那些人家只是丽府不想太招人眼,而放在明面上的烟雾弹;还是说,这些秘方,全都是丽家通过某些不法手段,一点点搜刮来的? 答案似乎很明显,依照丽府的为人,指定是他们“见财心起”,通过种种手段将方子拿到手。之所以没有制作出这些绸缎,放在世面上买卖,可能考虑到这些东西是贡品。除非改朝换代,不然他们将云霞锦之类的贩卖,就是犯了藐视皇室的大罪,这有些划不来。再来,能进宫到宫里的东西,其产生的产生的效益早就被一层层盘剥,他们贸然插手其中,只会得罪人。那些人可不是通州人士,可不是能任凭他们肆意宰割的平民百姓。他们之中大多是官员,丽家能得罪一个两个,可得罪不起所有。 想来也是因此,这些方子虽收敛过来,却至今没有派上用场。 但想也知道,之后若有战乱,或是真个改朝换代了,那就是丽府的机会。凭借这些会下金蛋的母鸡,丽府成为新朝廷内首屈一指的大世家不是梦想,更有甚者,他们甚至可以左右一国经济,让一国之君都对他们慎重以待。 这丽府的图谋,有些险恶啊。 徐二郎又随手开了第三个箱子,这箱子中装的是一些酿酒的方子。而这其中好些酒水,要么是市面上畅销的,要么就是进贡到宫里的御酒。甚至就连别的世家出名的酒品,这里也有几张方子。 柯大人冷不丁从徐二郎手中拿过一张方子,倏然发出一道冷笑。吴大人好奇的问,“这张玉明酒有什么问题么?” 吴大人当真是个寒门出身的土老帽,他还不懂这“玉明酒”有那里值得柯大人刮目相看的,但这个徐二郎却知道。 “这是柯家祖上留下来的酿酒方子。”徐二郎解释道,“据传老太师的曾祖嗜酒如命,老人家辞官归田后,每日饮酒为乐,舒尔有一日起了兴趣,便开始学习酿酒。老大人在这上边天赋卓绝,如今柯府流传出来的玉明酒,清泉酒,甘酒等,都是老大人的杰作。” 吴大人懵逼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何种反应。他呐呐的“哦”了一声,磕磕巴巴说了句,“也还好,只流传出一张酿酒方子,其余酒还是很安全的。” ……这话是实情,但怎么就那么不中听呢。 任是柯大人修养好,此时脸也有些黑。 徐二郎唇角微翘,却又立即将唇角压平。若他是柯大人,此刻杀人的心思都有了。家有珍宝,被人觊觎,这不可怕。可怕的是家有内贼,将老祖宗传来的瑰宝售卖出去,这就可恨了。 吴大人看看徐二郎,又看看柯大人,开口说了句人话,“既然这是柯大人家中的传家宝,柯大人将之取回来就是。左右就是陛下知道了,也是会发还给柯大人的。” 柯大人闻言面色舒缓,却直接拒绝了,“不必。”他将“玉明酒”的方子放到打开的匣子中,“既是发现的‘赃物’,无论如何也要禀明陛下。”他们三个同来此地,就是因为徐二郎担心世家储藏过多,届时有人说他“中饱私囊”。为防被人如此揣测,他在得到消息的第一瞬间就通知了他与吴大人。这既是让他们二人见证,也是让他们监督。如今徐士衡清清白白,他拿走了方子倒是成什么人了?即便那是他家中老祖留下来的,但此时这确实是‘赃物’。 将这方子敬献上去也好,总归不管出于何种考量,陛下之后都会将这张方子焚毁或归还柯家。此时不必太过操心这张方子,该操心的是,其余世家是不是也有这种操作?若是真有,就更该尽快找到世家的藏宝地。不然等今天的事情流传出去,就怕其余世家残存的子孙,会想尽一切办法转移族中的珍藏。届时诸多人家赖以为生的方子外流,那些人要是狠了心与帝王作对,将那些东西都生产出来贩卖,就怕国内要出大乱子。 柯大人将这个意思说明白,徐二郎颔首道,“大人放心,总督府与衙门的侍卫稍后就会化整为零,散步在通州各地。官府也会出告示,让百姓代为监督。想来世家没动静且罢,若有动静,必要抓他们一个现行。” “如此就好。”柯大人欣慰道。 三人说完这些事,便顺着早先的走道往下方走去。 山峰内有什么财物,他们三个心中大致都有数了。这边稍后让侍卫将东西搬下去装车运走就是。倒是山峰底下还有地道,那地道不知道通向何处,地道里是否藏着那至今没露面的六七十人?还有地道中,是否也藏匿着别的贵重之物? 三人心有所感,下去的步伐就更快了。 到了一层大厅,就见百十个侍卫严阵以待的守在一处地道口。 这地道倒是广阔,但下边应该没亮火把,就显得黑漆漆的。洞开的地道像是野兽张开的倾盆大口,好似要将一切入内的人、物都吞噬。 “大人,方才下边有动静出来。属下召集诸多兄弟过来帮着看守,那里边的动静就消停了。”一个侍卫禀报说,“下边该有不少人,只是忌惮我等人数众多,便至今没有露面。” 徐二郎“嗯”了一声,从此人手中接过火把,“我下去探探情况。” 吴大人和柯大人闻言立即阻止他,“千金之子不立围墙之下,徐大人三思而后行。” 徐二郎说,“无妨。我有功夫傍身,再带些人手下去应当不会出事。两位大人在此稍后片刻,待有人接引,两位大人再下去不迟。” 说着话徐二郎点了一对人,众人拿着火把一道下去了。 吴大人和柯大人见状都想跟着下去,但他们都没有功夫傍身。柯大人还好,每日还会打一趟五禽戏,身体看着还算硬朗,吴大人却不成了。他就是个工作狂,即便是农家子出身,早先还要下地干活,身子骨非常结实。但也耐不住他当官以后日日三更眠五更起的折腾啊。再加上如今上了年纪,吴大人的身体早就熬空了。他不下去还好,下去了……那就是去添乱的。 两人呆在上方,听着底下的动静,心急如焚。 片刻后底下传来刀枪碰撞发出的“铿锵”声,继而是有人受伤或死亡发出的惨叫哀嚎的声音。 又片刻,所有动静停止,有人蹬蹬瞪上了台阶,朝地面走来。 墨河举着火把站在台阶上,“吴大人,柯大人,下边的危险已经解除,大人让属下来接两位大人下去。” 等吴大人和柯大人跟着墨河下了台阶,来到这底下,吴大人惊愕之下什么都发不出了。 这底下的空间,比地面一层不知道大了几倍。这地方看不到边界似得,当真广阔的无法形容。 而就在这地底下,将近五分之三的地方全都被粮食覆盖,另有五分之二的地方没有粮食,却都是各种用来装武器的大箱子。当然,因为吴大人算是个文官,根本没见过武器都是包装在那种带着稻草的木箱子里的,所以便没有对那些箱子多在意。 他的全幅心神都被那无边无际的粮食吸引了,吴大人腿软的简直快不能走路了。粮食啊,这些可全都是粮食。上好的小麦和大米,这得有几百上千万吨不止?就是大齐设在京都,用来以防万一的粮仓的总储量加起来,有这些多么?指定没有的!这里的储量,怕是有三个京城那么多!! 吴大人面庞涨红,先是激动的,后是激愤的! “这么多粮食,这都是从那里来的。大齐境内所有世家的田亩出产加起来,也不会有这个数目。这些还都是新粮,莫不是丽家特意从外边收购来的?” 但这也不可能啊。 这么大粮食储量,最起码得搬空一个州府才能有。而若是世面上有人大肆收粮,朝廷不会不知道。毕竟粮食和食盐都是国家严格管控的东西。这些东西若是一不留神被别有用心的人收刮去,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吴大人面露深思之色,柯大人迈过地上那些尸体,也走了过来。 柯大人下了地道后,入目第一眼就是那死在地上的三、四十人。那些人死状倒是不凄惨,因为大多比一刀毙命,模样倒也不吓人。 可这么多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入口的地方,一个个死不瞑目的,这模样总归让人心里不适。 然而,柯大人很快就无暇顾及这些了,因为他也看到了那最少几千万吨的粮食。 柯大人走到吴大人跟前,“应该不是世家从外出收购的,这里一部分该是世家属地的出产,另有一部分……” 徐二郎接话道,“怕是官府在其中插了一手。” 吴大人闹心抓肺的好奇,“你们说话别藏着掖着的,有啥说啥?” 徐二郎就道,“江南事事有灾情上报,据悉今年单是通州境内,就发生过一次旱灾,三次涝灾,一次蝗灾。往年的灾情比今年的数目只多不少。但凡有灾情,陛下必定会减免本地赋税,更有甚者会派人运粮赈灾……” 得了,都是明白人,这话什么意思谁都明白了。 怕是当真就如徐二郎所说,是世家和官府勾结,对上谎报灾情,让陛下见面赋税;对下则加重赋税,让百姓只留下糊口的粮食,其余全都上缴。另一方面,说不得连陛下赈灾的粮食,也到了他们荷包里。 吴大人闻言更激愤了,将个墙壁拍的啪啪作响,“太过分了,世家愚弄天子百姓,为祸一方,只将他们诛九族都不足以平天子和百姓之愤。” 确实如此。 毕竟世家有如此多的积藏,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些积藏积累的时间久远,足有百余年。但另一方面看,何尝不是世家在百年如一日的盘剥百姓,收刮民脂民膏? 没有百姓供他们盘剥收刮,只凭借世家本身的出产,那就是再有十个一百年,他们也积累不下如此庞大的财富的。 徐二郎又转身朝那些堆积如山的木箱子走去,吴大人和柯大人见状,对视一眼也都跟上。 木箱子盖得严严实实,箱子上边还贴了封条,箱子周边的缝隙间,都被稻草堵住,一时间到让人看不清里边藏了什么东西。 吴大人不知情,柯大人略有猜测,徐二郎却可以确认,这里边藏得都是兵器。 果然,一个大木箱子掀开,伴随着漫天飞舞的灰尘,那些泛着白森森的锐利光芒的刀剑全都露了面。 吴大人再次振奋,“都是刀剑,这么多难道都是?这些兵器,世家从何处得来的?他们想造反不成?” 第489章 安排 “造反而已,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吴大人倒是不必如此大惊小怪。”柯大人奕奕然的说。 若看到那些金银和世家的藏宝时,他没这个想法,那么在看到那如山的粮食后,柯大人心中就有了某个想象。 世家的胆子比他想的更大。也是,他们连权贵和陛下的东西都敢贪墨,又有什么是他们不敢想,不敢做的。 粮食、武器,金银,这些东西准备齐全,若是再有合适时机,指不定丽家就要揭竿而起,做那成皇为帝的美梦。 徐二郎往前走了一会儿,又在一个箱子跟前停下。这箱子与之前的箱子一个模样,不同的是,箱子中没有塞稻草。 徐二郎将箱子打开,就见其中装满了黑色的铠甲。 吴大人呦呵一声,“这是要谋反?铁证如山,丽家这次想逃也逃不掉了。” 柯大人也说,“只是不知道其余世家知不知道丽家有这个心思?还有,丽家在世家中的同谋,不知道都有那些。” “这些稍后再探查不迟。”徐二郎道,“如今天色将晚,还是派人去城内多唤些侍卫前来看守此地。另外,此地涉及金银、重宝、武器、粮食的数额过于庞大。该是立即通知陛下,最好让陛下派遣身边武卫亲自前来押送。” 不然这么多东西,想要只凭借通州的武力平安送达京城,那无异于痴人说梦。再来,粮食也不好运载。按照徐二郎的意思,这粮食他还想留下一批。 江南在五大世家的盘剥下,百姓的生活虽较之其余地方略好几分,但也没好到那里去。 百姓收的多,落入自己口袋里的,却仅供糊口。长此以往,百姓对君王失望痛恨,再经过有心人的挑拨,指不定就要闹出乱子。 如今最好对百姓进行安抚,而再没有什么比粮食更能抚慰人心。 这些粮食徐二郎准备作为“稻种”分发出去一些,另一部分,则作为备用粮,准备在江南真有灾祸发生时,转圜一二。否则灾害发生后再求陛下运送赈灾的粮食,那太耽搁事儿。 徐二郎觉得此事陛下定会认同,毕竟按例通州也应该有粮仓。即便粮仓此时是满的,但他已经查看过,里边的粮食大多是陈粮以及发霉的粮食。牲畜吃了无事,怕是百姓吃了,身体要扛不住。 事情说定,吴大人和柯大人都急吼吼的走出地道。 吴大人随着两人往前走了两步,又陡然顿住脚步。“我是这样想的,徐大人贵为两江总督,处置世家的事情,之后还要你掌舵。而州府的事情不少,徐大人应该抽不开身一直刘子昂此处。至于柯大人,还要代为些呈送给陛下的折子,这事儿也耽搁不得,柯大人也必定也立即回城。倒是我,本身没什么大事儿。而来通州的要事也已经做完,我如今无事一身轻,正可以留下坐镇此处。不然士兵们没有主心骨,而这钱财金银数目又太过庞大……” 吴大人的未尽之意很明白,就是担心这些侍卫被金银迷了眼,再动些不该有的歪心思。 常人都说不能用金钱去考验一个人的品性,因为往往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而如今这里的经营简直不能计数,若是偷偷运走一部分,之后子子孙孙都不会再为钱财忧心。 这个诱惑太大,就怕这些侍卫会经不住忧心的撺掇,一步错,步步错。 徐二郎和柯大人闻言思虑片刻,俱都点头应下。 徐二郎郑重行了一礼,“那就有劳吴大人了。” 柯大人也说,“吴大人思虑周全,那就有劳你暂时在此处坐镇。等回城我便将折子八百里加急送入京城,想来顶多不过十天,陛下就会对这里的物什有所处置。” 吴大人摆手,“不急,这边也不缺吃喝,我就住着当修身养性了。” 吴大人说了他留下,但徐二郎也不可能真个让他自己留下。毕竟他是个钦差,却不是通州正经的官员。徐二郎思虑过后,到底将墨河留下,并准备回去通州后,再派两个稳妥些的人过来帮衬。 常朝辉如今似乎空闲一些,派他来倒也不错。 因为事情紧急,徐二郎和柯大人出了石门,便准备骑马回通州。 墨河却又突然开口,“大人,丽三娘子一行人如何处置?” 徐二郎道,“暂时关押在这里,等稍后州府的差役过来,让他们将一行人押解回城。” 仔细说来,丽三娘子还真没犯什么王法。 她对丽家库房存了心思,但归根结底这库房是丽家的,而她姓丽。在没被归为“赃物”时,这边的东西即便她取用了,也无可厚非。 国法治不了她,因为至今丽府虽做了可诛九族的蠢事,但判决并未下来。也是因此,丽三娘子一个出嫁的妇人,暂时并不会被牵连。 不过真要追究丽三娘子,也不是没借口。就比如“知情不报”,“妄图偷盗赃物”等。 此时已经天黑。 徐二郎诸人一开始进入石门时,还不到正午时分,熟料经过一番争斗,又一番寻宝,等他们走出石门后,天色已经黑沉下来。 一天一夜的时间都花费在这库房上了,好在收益颇佳,让徐二郎和柯大人心头都很欣慰。 两人骑上马赶回城,结果还没走半柱香时间,两人的肚子就先后发出“咕噜噜”的响声。 两人一开始还没注意,可等身后咕噜噜的声响越发明晰了,两人也忍不住勒住马,朗笑着让人把干粮拿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才好,不然徐二郎还能支撑到回城,柯大人么,就不一定了。 柯大人拿着个白面馒头吃的喷香,也不知道是馒头好吃,还是此时心情太过愉悦,柯大人将馒头吃出了满汉全席的滋味儿。 徐二郎吃完两个馒头,喝了点水,倏然开口,“今天十四。” 柯大人噎了一下,回神后笑着回应,“对,明天真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咱们运气好,事情也顺当,倒是不耽搁徐大人陪夫人过节。” 徐二郎唇角翘了翘,面上露出几分欢喜,“柯大人若无事,明日不如到府中用饭?” 柯大人连忙摆手,人家一家人欢聚的时候,他凑的什么热闹。再说,“我准备写完奏折,就继续过来这边守着。咳,丽家的库房中有几个山水雕刻很有意境,我过来学习一二。” 徐二郎轻笑,“如此也好。” 两人继续赶路,因为打开了话匣子,柯大人又说,“原以为柯家的库房中会有许多古董字画,熟料这些东西倒是没有。只不知道是他们存放在别处,还是祖上无人对此感兴趣,就没有收集。” 这个事情徐二郎倒是知道一二,他开口解释,“柯大人该是没有看丽府的抄家单子。丽府中抄出的古董字画,数目颇为可观。古董三万余件,字画有五万余张。过去抄家的侍卫曾和墨河禀告,丽府中存放古董的库房就有十余个,至于书画,更是建了几栋小楼专门放置。丽家的祖上不是不喜字画古董,该是喜之尤甚,因而才放在眼皮子底下亲自守着、观看,而没有放到库房中。” 柯大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两人又说了几句,拜年渐渐止住话音。 将近八月十五,天气早已入秋,在城中感觉不大,但在这荒郊野外,感觉冷风透骨,冻得人瑟瑟发抖。 因为之前过来的紧急,几人都穿的单薄。不过之前坐在马车中赶路,也不觉得冷在哪里。而此时骑在马上,速度又很快,冷风就一个劲儿往衣服里钻,不一会儿功夫,就冻得柯大人打了两个抖索。 好在去路明晰,速度又快,他们竟然两个时辰就走了之前花费走了将近九个时辰才走完的路。 通州城在望,几人瞬间到了城门下。 此时已经宵禁,好在城门上的人都认识这位总督大人,赶紧开了城门。 柯大人自去客栈安置,徐二郎则快马回总督府。不过在离开前,徐二郎开口说,“稍后就不劳烦柯大人了,我自让人将折子送入京城。” 柯大人也是这个意思。要是他连徐二郎的折子一道送过去,陛下指不定以为他们串通好了,到时候再被人挑唆一下,觉得他和徐二郎一道瞒下了一些东西,那就不美了。 柯大人颔首说好,徐二郎拱手示意,便御马离开。 徐二郎回到府里时,都已经子时了。此时瑾娘早已经睡着,整个总督府也寂静的没有声响。 突然到来的马蹄声将昏昏欲睡的守门人惊醒,看到是大人回来了,下人连忙惊喜的过来开门,将徐二郎迎了进去。 瑾娘也听到了府门外的响动,但是不多,只一点点。 她在睡梦中怀疑自己幻听了,还以为是太担心徐二郎,以至于出了幻觉。 她总是如此。 但凡徐二郎出远门不在跟前,就总会幻听他的脚步声、行动生怀疑他回来了。可事实证明,那真是她太过思念和担忧他,而产生的幻觉。 这次又在睡梦中听到朝着总督府而来的马蹄声,瑾娘睡不安稳翻了个身。稍后她又听见似乎有男人的脚步声朝着翠柏苑而来,那脚步声是徐二郎的无疑,她睡梦中鼓鼓囊囊的又翻个身,嘀咕了一句“就会骗我”,然后又准备睡过去。 可惜,还没睡着,却突然一激灵睁开了眼。而此时正好有个人走到拔步床外,一道黑影通过月亮折射的光影,在床幔上印下一道黑影。 瑾娘先是惊呼一声,随即心有所感的猛一下掀开帘子,“你回来了。” 徐二郎正解扣子的动作止住,讶异的挑着眉梢看瑾娘。今日的月光比昨日更加明亮,照的月内都明晃晃的。而屋内的窗户大开着,那光也透进屋子内,让徐二郎可以清晰看见瑾娘此刻惊喜的表情。 他停下动作坐过去,“吵醒你了?” 瑾娘摇头,声音有些喑哑的笑道,“没有,是我做梦梦到你,就醒了。” 徐二郎也不管这话是不是哄他,忍不住笑了声音。 夫妻俩说话的声音惊醒了丫鬟,青穗拿着灯笼在门外问了一声,“夫人,您醒了么?” 瑾娘点点头,反应过来青穗看不见后,她就清了清声音,“我醒了,没其他事儿,你去睡。” 话落音瑾娘又想起什么,就问徐二郎,“你吃过饭了么?饿不饿?” 饿不饿的,那应该是饿的。毕竟他们走的实在太匆忙,瑾娘根本无暇给他准备干粮。再说他们怕是也无暇用饭,那这一天一夜都是啃干粮过的?干粮够吃么?他赶路这么长时间,肯定饿坏了? 瑾娘说着话就要起身,徐二郎也没阻拦他。他如今倒也不饿,只是稍后要去写折子送入京城。那折子如何写还需要考量,粮食如何要才能要到最大量,也需要琢磨。这种耗费心神的事情,最容易产生疲惫感和饥饿感。所以现在不饿,稍后也会饿了。 瑾娘叫住要走的青穗,让她去厨房吩咐一声,先煮点鸡汤面过来。 此时屋里的灯已经被徐二郎拨亮,他去浴室内用凉水简单冲洗一下,此时青穗已经端着鸡汤面过来了。 鸡汤是一直在火上煲着的,这是瑾娘的习惯。但凡徐二郎出公差,她就会让人昼夜不息的煲上几罐汤,或是两样粥。这样不管徐二郎何时回府,都能吃上点营养又好克化的饭食。 徐二郎三两口将鸡汤面吃完,瑾娘问他要不要再来一些,徐二郎就道,“不用了,我先去写折子,你再睡会儿。” 可她已经彻底清醒了,根本就睡不着了啊。 最后徐二郎在屋内写折子,瑾娘索性拿了针线,继续给徐二郎缝制里衣。 窗外响起梆子的声音,不知道何时已经到了五更天。徐二郎还没写完,瑾娘的睡意却又重新涌了上来。 徐二郎让她回去睡觉,瑾娘这次没反驳,踢掉鞋子就爬到床上躺下了。 她也没有将床幔落下来,就这般面颊朝外看着徐二郎,不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 徐二郎听到均匀的呼吸声,见瑾娘睡得憨熟,便起身将靠她较近的一个烛台吹灭,随后又走到书案前,继续润色写着奏折。 第490章 中秋 翌日瑾娘醒来,床边照旧没有徐二郎的身影。她掀开被子看了看,发现身边的床榻毫无下陷和睡过的痕迹,就知晓徐二郎昨日没休息。 难道写折子写了一整晚不成?就是写了一整晚,现在也该休息了,他人不安安生生在屋里呆着,又去哪儿了? 瑾娘正想唤青穗过来问问,看徐二郎是不是又去了衙门,结果就见徐二郎推门进来了。 他一头一脸的汗,头发都湿了,身上的衣裳更是往下边淌水。得了,这指定又去练武了。 瑾娘忍不住翻他一个白眼,“我看你就是累的轻。” 徐二郎轻笑着脱衣裳,“两天没怎么活动,身上骨头都僵了。” 瑾娘嗔他,“我看你就是不困。” “确实不困。世家的积藏之丰厚出人意料,不单是粮食,就是金银我也想留下一些,以后做事就能放开手脚了。” 丰厚?有多丰厚?不是世家的私库么?私库不是都放着金银珠宝等贵重物品,怎么还有粮食? 瑾娘心下疑惑多多,此时也顾不得问。她提醒徐二郎,“你可别犯错误。” “什么错误?” “中饱私囊,贪赃枉法。” 徐二郎直接在她脑门上弹了个一下,“尽说些有的没的。”说着又制止住她要穿衣的动作,拉着她往外走,瑾娘急的喊,“做什么,让我穿上衣服啊。” “陪我去沐浴。” 什么叫陪你去沐浴,陪你去沐浴也不妨碍我穿衣服。不过瑾娘知道这话的未尽之意,一时间脸上红了一瞬,随即拍了徐二郎一下,“两天没休息也不妨碍你身体是不是?” “自然。”徐二郎还有几分自得,“这么多年的武艺不是白习的,我就是再过三十年,也还有这精力。” 瑾娘脸色更红了,忍不住想唾徐二郎一口。还总督大人呢,在外边是挺人模人样,在家么,啧,就一精虫上脑的臭男人。 等两人再次从浴室出来,刚好到了早饭的点。 长安和荣哥儿几个都到了。几个小家伙听下人说徐二郎深夜归府了,就马不停蹄的跑了过来,也是凑巧,正好赶上早膳。 长安正在逗长绮说话,长绮继掉了两颗大门牙后,又掉了两颗……总共四颗门牙在今天全掉光了,小姑娘透过镜子看见自己丑丑的模样,就有些自闭。 她之前的牙才出到半截,可难看了,也因此她在家人面前说几句话,在外边人面前都不怎么开口。如今可好……她再也不想开口了。 瑾娘和徐二郎进屋时,长绮埋首在荣哥儿怀里,抑郁的不行。 等瑾娘得知事情因由,看过长绮此刻的牙齿,心里也啧了一声。说实话,确实挺丑的。即便这是亲闺女,瑾娘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好看,毕竟……那是真的不好看。 长绮见娘憋着笑,更委屈了,好在长洲和长晖门牙也掉的差不多了。都是亲兄妹,既丑一块儿丑,有人作伴,好似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早膳鱼贯端上来,长安和荣哥儿一边吃饭,一边询问徐二郎丽府的库房差的如何,顺利么。 徐二郎道,“挺顺利的。” “那你们都查到了什么啊爹爹?丽家好歹是通州的五大世家之一,他们的库房,里边的东西是不是特别多?金银呢,数量惊人么?” 徐二郎微颔首,“惊人。” “这,这就没了?”长安哭笑不得,“二叔你倒是多说些,好让我们开开眼界啊。” 荣哥儿也是这个表情,“人都说世家之富甚至可敌国。这话我觉得有些夸大,爹以为呢?” 徐二郎不以为,他看两人实在好奇,就三言两语将他们的发现说了。 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当然,目前也不可以往外说道的就是了。好在自家几个孩子保密意识都强,也不会往外说什么,告诉他们也无妨。 长安和荣哥儿听到徐二郎三言两语间所涉及到的财富,眼皮子都快不会动了。就俩长乐和小鱼儿,一时间也拿不住筷子。 别提孩子们的表现了,就是瑾娘,她也是至今才知道徐二郎他们在丽家的库房中发现了什么,所以她的表情也惊愕到不敢置信。 上几亿的白银,上几亿的黄金,还有那些价值连城的翡翠玉石,最重要的是那些可以下金蛋的金母鸡……这,这若是其中一样给予某个家族,都可以支撑起他们变成大世家。可丽家全都有。不仅如此,他们还有可供一个州府吃用一年的粮食,还有数之不尽的兵器和铠甲。这是要上天啊!! 长安也有这样的感觉,他随后又听徐二郎说到粮食和兵器,第一反应就是,“丽家指定想反!难道他们百年之前就有这个打算?那是够可以的啊!子子孙孙坚持这个信念坚持到现在,还收敛那么多金银财富,他们底子都打好了,只待时机合适就会揭竿而起?想什么呢那么美?以为有这些外在条件就可以了么?关键还是内在的,要有个领头人啊。丽家的子孙,啧啧……” 丽家男丁本就稀少,少也就算了,关键是质量还不高。 丽家还阴盛阳衰,这就导致男丁几乎被阖府的女眷们宠溺着。这种境况下,即便当家男人有什么计划,想将儿孙寻到成才,可耐不住拖后腿的太多,他们也担心训练太过,会伤到孩子的身子骨,导致生育的儿孙数量越来越少。种种境况下,丽府的男儿能出息才见鬼了。 没有出息的儿孙,丽府想改头换面,想更进一步,那就只能寻求别人的合作,那这个人又会是谁? 长安和荣哥儿同时提出了这个疑问,长乐和小鱼儿也好奇的看过来。只有三胞胎还不太能听懂这个话题,就眨巴着懵懂的大眼睛瞅瞅兄姐,再瞅瞅父母,等待解释。 徐二郎这次却没给出个一定的答案,因为这个问题浍河在带人查看,目前还没有定论。不过有能力有野心的,也就那几个,不出差错,幕后的主使人就在那两个中间没跑了。 “先吃饭,吃完饭还有任务交给你们俩。”徐二郎对长安和荣哥儿说。 两少年闻言点点头,眸中都是兴奋的神色。他们在猜想爹二叔这个节骨眼会派他们去做什么?思来想去还是让他们干预世家私库相关的事情。 丽家的私库给了众人太大惊喜,这放大了他们的野心,让他们对其余几大世家的库房越发好奇。比之丽家,其余几大世家只会更强盛,那他们的库房中,又会有什么好东西,更甚者,又会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猫腻? 徐二郎用过早膳后就带走了长安和荣哥儿,瑾娘突然想起一事,在他们身后喊,“今天中秋节,不管怎么忙,晚上你们一定得赶回府里用饭。”原本她想中午安排个小宴的,但看徐二郎那架势,中午还不一定回得来,那就晚上。 瑾娘又说,“玉安那孩子如今还在通州,我稍后让人给他送张帖子,让他晚上过来家中一块儿过节。” 长安闻言回头,“这事情交给我婶婶,我稍后就让人往他哪儿跑一趟。”接触的时间长了,性格上又颇为投契,如今长安和宋玉安赫然成了好友。两人闲暇去茶馆书肆,宋玉安还将他的师长介绍给长安认识,长安如今可是和青阳书院那些学生混熟了。 瑾娘摆摆手,“不用,我让下人跑一趟就是。你跟你二叔忙去,指不定交给你什么大事儿忙活,你不一定抽的出时间。” 这个还真是,那他就不管了。 长安挠挠头,拍了荣哥儿一巴掌,“走,看看二叔什么安排。” 等这三人走没影了,长乐和小鱼儿才和瑾娘说道,“这世家的东西也太多了。他们都是怎么收集来的?” “怎么收集?那肯定是用不法手段收集的。”正儿八经的经商或用田产赚钱,那每年的盈利其实都有数。可以说,要积攒到丽府产业的……就单是那么多银子,那没个几百上千年都不可能。可丽府这才起来多长时间啊,就累计了数量那么大的财富,这肯定是用不法手段得来的。 至于这个不法手段,到底是“黑吃黑”,还是收受孝敬,亦或者盘剥百姓,那她就不知道了。 长乐又说,“丽府私库储量那么大,其余几大世家应该也不会逊色多少。” 小鱼儿道,“那这江南百姓都过的什么日子啊。他们挣得银子和粮食,是不是通过什么手段,都被世家盘剥走了?这也太可怜了,我原本还替北边的百姓羡慕他们呢,毕竟南边气候适应,这边的稻谷一年可是能收两次。” 长乐说,“如今可不用羡慕了。这边气候是好,奈何世家心太黑。” 瑾娘插了句嘴,“也不只是南边的世家心黑,北边的世家心也黑了。” “长乐想了想,又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事无绝对,指不定世家中就有好的呢。” 小鱼儿闻言思虑了片刻,也点点头,“就像是朝廷上有好官也有坏官,那这世家也应该有好有坏。坏的那些欺压百姓,好的那些指不定会让利给百姓,还会在荒年拿出粮食救济百姓。” “就是如此。”长乐应和妹妹。 之后长乐和小鱼儿又就世家的好与坏说了许多,瑾娘静静听着,心中一股自豪的感觉升腾起来。闺女有了自己的主见和判断,这是成长的标志,为娘的替他们欣慰。 长乐和小鱼儿说了好一会儿,见瑾娘还在一边坐着,小鱼儿一拍脑袋,“娘,你不是说要去给玉安哥哥下一贴子?你要赶紧去啊,不然玉安哥哥稍后再有什么安排可如何是好?” “对的婶婶,他们这些读书人惯爱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游湖赏灯观花,这通州还是有几个观赏地方的,但愿玉安哥哥没有安排游玩事宜,早早出门。” 瑾娘一听两人这么说,也想起她还有事情没办,就赶紧叫了个下人过来,让他亲自往悦来酒楼跑一趟,请玉安过府来过中秋。 那下人离去了,长乐和小鱼儿也牵着长绮的手,准备去安澜夫子哪儿一趟,给安澜夫子送个节礼。 尽管瑾娘昨日已经将月饼之类的送过去了,但那是婶婶的心意,他们作为安澜夫子的弟子,她们自然也腰有所表示。 三姐妹中,长乐照例准备了一盒药丸子,小鱼儿绣了一方帕子,长绮则写了几个大字“好时节,愿得年年,常见中秋月”。 礼物不珍贵,但贵在孩子们的心意,这也都拿的出手。 三姐妹离开不久,过去寻宋玉安的下人回来了。也是巧,宋玉安与几个师兄弟正准备去镜湖游玩。 镜湖算是通州颇负盛名的景色,湖大水清不说,湖中还遍布着莲花。 这个时间莲花正是将谢未谢的时候,湖里有残荷,有枯叶,构成一幅秋日萧条的美景。这最能激发文人士子的胸臆,让他们出口成赋成诗。也因此,每到这个时节,尤其是中秋佳节,去往镜湖游玩的文人就数不胜数。 瑾娘对这点情况还是知道的,但她就疑惑,“若是去游玩,不该早些去?”可他们今天这顿早膳吃的本就比往常慢一些,她还听了长乐和小鱼儿说了好大一会儿话,才想起让人去送信。这个时间已经很晚了,若有人真想去游玩,不该早早就出发么? 下人说,“本来宋公子他们商定半夜就出发,顺便去镜湖附近的未名山看日出。熟料其中一位老先生夜里陡然烧热,他们的行程拜年耽搁了。如今老先生烧退,不喜学生们都在跟前守着,就撵他们出去游玩。我去的巧,正好碰见宋公子他们要出发,我若再晚些,就见不到人了。” 瑾娘“哦”了一声,“玉安可是应下了?” “宋公子应下了,说届时必定前往。还说劳烦夫人惦记,受之有愧云云。” 下人交代完,就退出去了。瑾娘则起身,准备去厨房看看晚上的晚宴开始准备没有。 晚上要宴客,玉安虽说不是贵客,但也要好好招待,可不能怠慢了。上次那孩子过来,她观察过知道那孩子似乎喜欢吃酸甜口的菜肴,这就让下人去多准备两道。 第491章 高情商 好好的一个中秋节,大中午用饭的时候,却只有瑾娘带着几个孩子。至于徐二郎和长安、荣哥儿,果真像瑾娘预想的那样,根本没回来。 好在瑾娘早有心理准备,倒也没有多失望。 中午时简单的用了一顿,到了下午,眼瞅着距离太阳落山越来越近,几个孩子就愈发兴奋。 长乐和小鱼儿在给长洲长晖长绮三人只凭灯笼,中秋节么,他们闲着也是闲着,索性满足下弟妹的心思,给他们做几个灯笼玩应应景。 也就在长乐几人忙活的热火朝天时,宋玉安进了门。 他还带了不少礼物来,东西倒不是多贵重——一些贵重的,以及一些蕲州的土特产,他昨天已经让人当做中秋节礼送过了。如今手上拿着的,便都是今天从镜湖回来后,在街上特意买的。 东西大多是些玩物,就比如七巧板和泥咕咕就有好几个。这些东西长绮几人都是自小玩大的,但不得不说,通州匠人出手的作品就是要特别一些。七巧板上的颜色颇有些民族风格,鲜艳夺目,精致唯美。就连那些泥咕咕上的彩绘,也逼真耀眼,别有一番精致和灵动。 宋玉安又将两个匣子分别给了长乐和小鱼儿,“也是机缘巧合碰到了,猜着你们会喜欢就买回来了。打开看看合不合你们心意。” 长乐看了看婶婶的面色,见婶婶示意他们接过来,到底是把匣子接了过去。 若这是外男送的她指定不接,可若是关系亲厚的世家哥哥当着长辈的面送的,那接了也无伤大雅。但送礼物的人还在跟前,当着人的面打开匣子真的好么? 长乐有忌讳,小鱼儿却不管那些,一下就把那个方正的匣子打开了。 匣子中不是别的物件,竟是作画时用的锗色。 小鱼儿在书画上开了窍,最近练习画作练习的如痴如醉。可惜所有徐家人中,也就只有徐母在书画上有些见地,其余人包括长安、荣哥儿,甚至包括徐二郎在内,对书画虽有一些鉴赏能力,但要让他们系统的指点人作画,他们也没那个能耐本事。 安澜夫子书画上的造诣不低,从她只言片语间可知道自幼也是系统学过的,她本人天赋卓绝,在书画一道上非常有水准。 可也不知道安澜夫子在忌讳什么,她只教导姐妹几个书法,小楷和草书、隶书安澜夫子都会教导,但涉及到绘画,安澜夫子基本不正眼看。 无人指点与教导,可就这么奇特的,早年间见到书画就头疼的小鱼儿,突然在这上边开了窍,这也是让人惊奇。 也好在宋玉安本人年纪不大,却琴棋书画皆通。他来过总督府三次,瑾娘待他至亲,小鱼儿也将他当世家哥哥看待,有什么问题还会问他请教,如此一来二往,两人关系倒是亲厚一些。 宋玉安见到小鱼儿惊喜的模样,就朗笑道,“碰巧有人贩卖,我便买来了。只是锗色出产不多,这个季节雨水又颇密集,一些寻觅矿石的匠人也不敢贸然上山。”不然也不至于堂堂一个总督府的千金小姐,跑遍整个通州府,都没找到作画用的颜色。 宋玉安不知不觉又和小鱼儿说起作画的事情,此时长乐也打开了宋玉安赠予她的那个匣子。匣子呈偏平的长方形,长乐猜不到其中会放着什么。通常这样的匣子都是放钗子的,但长乐觉得,依照宋玉安稳妥的为人,他应该不会莽撞的送她这种让人误会的东西。 事实证明,果然不是钗子,却是一副非常非常难得的金针。 别看匣子小,但其中装的金针竟然足有百余根。从纤细如毫毛那样细小的,到正常规格的金针,大小不一、长短不一。金针上还泛着因年代久远、使用时日过长导致的润泽感,只是看着,就让长乐忍不住想象,当时拿着这副金针行医济世的是那位神医,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导致这副金针离开了他的主人?是因为他的主人年岁过大,已经去世,而子孙不孝,不能继承他的天赋,才将金针贩卖?还是因为,他本人出了什么意外,以至于连陪伴了多年的老伙计,都没有妥当安置,就撒手人寰? 不管是因为什么,长乐深呼吸一口气,拿起一根金针。金针的材质相比起银针要更柔软一些。若是针灸之术学的不精深,更甚者没有学到一定程度,普遍不敢用金针刺穴。如今世面上,大多数医者行医用的也都是银针,就是宫中的御医,能将金针用的手到擒来的,为数也不多。 但长乐就可以使用金针。 她师傅李神医在针灸一道上颇有些道行,长乐跟着学了不少。即便水平赶不上李神医,但使用金针对她来说不在话下。 长乐本身也是有一副金针的,那金针还是一开始学习金针针灸时,二叔找人替她打造的。不过那时候她是一个初学者,而锻造金针的人,也只是普通的锻造师傅,所以金针的尺寸也就和银针差不多。没有多精细,也没有多完美,真就是一副平平无奇的金针,毫无出奇之处。 而眼前这副金针,这色泽润泽到这个地步,该是他的主人用他诊疗了多少人命? 长乐爱不释手,两眼发光,她将每一根金针都细致的摸过,仔细的收起来,然后对着宋玉安郑重道谢。 宋玉安却轻笑道,“落到我们这些门外汉手里就糟蹋了,倒是给了你,你能物尽其用,也算是为这副金针找了个好主人。想必这金针的原主人见状也是欣慰的,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长乐郑重点头,“那也要多谢玉安哥哥挂念我。”这句话完全没有歧义,也没有深意,长乐想的就是,多谢宋玉安惦念着他们一家人。若不然,人家也不会知道小鱼儿缺少颜色,就特意寻来了锗色;知道她没事儿就出去行医,就给她送了一副金针。 如说这锗色和金针真是随意得来的,长乐一千一万个不信。小鱼儿最近对书画如痴如醉,为此没少缠磨她一道出去书肆寻找画作和颜料。而她本身又是个医痴,只要上街必定要到药铺中看一看。 她们两人在外边逛了这么长时间,小鱼儿没有找到想要的颜料,她也没有寻到心动的药材或药方,亦或者其余医用道具。可如今,宋玉安轻轻松松就给他们送来了。 长乐心中思绪万千,再次在心中感慨这位玉安哥哥的人品和处事能力。那绝对是,杠杠的。 这时候徐二郎领着长安和荣哥儿回府了,长乐也就止住话头,不再说些什么。倒是小鱼儿还在小声和宋玉安嘀咕,“我爹可忙了,中午都没回来用膳。连带着我大哥和三弟他们,都跟着爹爹跑腿,连个中秋节也过不好。” 宋玉安道,“叔父万事以朝廷百姓为重,如今坊间市井到处都是叔父爱民如子、公正廉明、嫉恶如仇的传闻。” 小鱼儿骄傲的挺起小胸脯,“那是,你也不看那是谁爹爹。” 小鱼儿还想再和宋玉安科普一下,自家爹有多了不起,瑾娘就嗔了她一眼,小鱼儿赶紧闭住嘴,欢快的带着长绮迎上去,“爹,你们可回来了,就等着你带着我大哥、三哥回来吃晚饭呢。” 徐二郎拍拍小鱼儿的肩膀,张口问宋玉安,“何时过来的?坐下说话。” 宋玉安行了一礼,随后又含笑和长安以及荣哥儿打了招呼。 丫鬟们端了热水和毛巾来,瑾娘伺候徐二郎擦洗过手脸,就又忙着让丫鬟们快些把菜肴端上来。 长洲和长晖饿肚子好一会儿了,之前要吃糕点垫肚她没让,担心到时候正经饭吃不下。如今两小子可怜巴巴的捂着小肚子站在花厅看着他们爹,那眼神巴巴的透着恳求,就是想让他们爹别说那么多话,赶紧开饭。再说下去,他就要少两个儿子了。 晚膳很丰盛,今天的菜肴有平阳特色,京城特色,辽东特色,同样还有通州和蕲州口味的。 宋玉安也算见多识广,可桌上有几道菜,他还真吃不出名堂来。不过想到叔父出身西北平阳,又是在辽东发迹,宋玉安心里就闪过了悟。 饭桌上免不了说起最近两日通州城内的动静,宋玉安隐晦说了他听闻的消息。长安和荣哥儿闻言吃惊的声音都提高了,“什么?官府找到丽家库房的事情,已经传到世面上去了?” 宋玉安微颔首,“倒也不是传的人尽皆知,只是在某个层面上流传。”又说,“我随同窗今日在镜湖游玩,偶然听见有几个富贵打扮的公子,轻声嘀咕了几句。原还以为是假的,莫不成此事当真?” 其实看长安和荣哥儿的反应,宋玉安已经可以断定,这事情确实是真的。但他还是有些意外,世家的库房啊,即便没有藏在深山老林中,也必定藏在湖泊地道底下。依照世家谨慎的性子,知道这事情的必定只有每一代的家主,或是继任家主。这事情若没有内贼透漏,想来即便外人有所想法,也不一定确认世家当真有别的库房,更甚者还把这库房找了出来,这有点厉害啊。 徐二郎没有阻止长安和荣哥儿,两人就明白父亲的意思了,就把事情大致经过和宋玉安如此一说。 宋玉安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丽三娘子此人他也是知道的,来到通州后,他们一行人有目的的收集了许多与衙门和总督府有关的讯息,丽三娘子此人也是此时入了他们的眼。 不过到底都是读书人,尽管觉得丽三娘子此人的行为不太妥当。但那也不是他们的亲故,他们也管不到人家头上,为人君子更不好口出诋毁之言,背后论人是非,所以将此人轻轻揭过不提。只是,没想到这事情中还有丽三娘子的手笔,当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徐二郎开口说,“之后可有闲暇?” 宋玉安颔首,“有的。叔父可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 “你父亲说你来通州,是想见见世面。”其实这个世面具体指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徐二郎这边动作大,造成的影响肯定足够深远。往大了说,之后史官指定会在史书上多写几笔,是肯定要青史留名的;往小了说,如今正在发生的事情,指不定会出现在来年春闱的试卷上。 没有什么比融入其中静心感受,更能体会到此举的利与弊。而宋玉安诸人所来的目的,也是为此。 徐二郎说,“若得空,便和长安一道过来给我打打下手。” 这提携之意就非常明了了,宋玉安怔愣之后立即起身行了一礼,“有空的。多谢叔父给玉安机会。玉安不瞒您,我还正想开口求您给个机会,让我在您跟前跑腿长些见识。还是叔父懂我,这就满足了我的心愿,玉安谨以此酒敬叔父,聊表心中谢意。” 徐二郎喝了宋玉安敬的酒,瑾娘肉眼可见的发现,宋玉安与长安、荣哥儿之间的关系,好似更亲厚了。 可这是为什么啊? 瑾娘挠破脑袋也有些想不通,最后将之归咎于,宋玉安情商太高,太会做人。 他是青阳书院下一任山长,按理虽会参加科举,但殿试过后指定会回到书院教书。他不踏足仕途,对科举的名次就不会有什么要求,那如今这个亲身参与的机会,对他来说就无关紧要。 更何况,依照宋玉安的机敏聪慧,再有宋明乾以及宋家叔辈、祖辈的指点教导,宋玉安殿试高中绝对不是夸口。 徐二郎如今的一应动作,宋家肯定会拆开了揉碎了说教给学生。难道宋家祖辈教人的本事,还没有徐二郎高? 那指定不会。 所以这个“学习”的机会,当真可有可无。可宋玉安就是能将话说的那么中听,让人听到心里觉得舒服的不行。那这小子这口才和情商,真是了不得。 他哄他们这些长辈,都如此手到擒来,这以后若是成了亲,哄他媳妇,那还不是一哄一个准? 第492章 灯会 想想以后会被宋玉安的甜言蜜语,哄得摸不着东南西北的小媳妇,瑾娘就由衷的为那还没露面的小姑娘,鞠了一把辛酸泪。 宋玉安这人品相貌,已经能把人迷得五迷三道,若他在用了心诱惑,那小姑娘怕是被人吃干抹净,还在沾沾自喜自己占了便宜。 碰到这样的夫君,就问你糟不糟心? 糟心肯定是有的,但若是这样的男人能哄你一辈子,又何尝不是积了几辈子的福分? 瑾娘念及此,一时间就真分不清,之后要嫁给宋玉安的小姑娘,到底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想来应该是个运气好的…… 不过这和她也没多大关系,人家小夫妻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一个世交家的婶婶,若连这个都关心,那就管的太宽了。 瑾娘摇去脑中的废渣,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专心劝起几个孩子快点吃饭。 以往用饭时,孩子们倒是顾忌食不言的规矩,除非特殊情况,否则鲜少说话。那样一来吃的就快,食物下肚时也还是热乎的。可如今这吃一口停三停,吃饭时间无限期拉长,这个时节又还没有到生火盆的时候,偏夜晚时温度越发低了,这就导致桌上的菜肴入口有些凉意。 但瑾娘也着实不好开口催促,就只能一个劲儿给他们夹菜。 好在几个孩子都有些饿了,吃的都很快,到是徐二郎和长安、宋玉安,因为一道喝了几杯,用饭的速度就很慢。 不过都是大男人,肠胃好,想必就是吃两口凉的,也不碍事。 几个孩子吃完就下桌了,瑾娘又招呼下人上了几道热菜。这几道菜端上来,徐二郎三人就不怎么喝酒了。关键还是长安和玉安酒量都浅,三两杯酒下肚,眸光都有些恍惚。 待得三人用饭完毕,瑾娘又让下人上了两盏醒酒汤。徐二郎自然是不用喝的,他那酒量刚才喝那两杯连“开胃”都不算,倒是长安和玉安,此时比方才清醒一些,喝了醒酒汤后,过了片刻脑子就彻底清明了。 徐二郎还要写两封书信分别送给宿迁和李和辉,事关世家与库存一事,告知李和辉能替他留意允州的动静;告知宿迁,则是因为他如今在户部任职,乃是在户部说的上话的侍郎。 从世家收缴到的“赃物”,按理都要由户部人员亲自确认,登记造册,送入国库。 徐二郎想从赃物中截取一些,单是允文帝首肯还不够。这事儿按理还要户部官员应和,不然真有人较真,怕是即便能留下一些粮食,数量也不会太多。 徐二郎去忙了,几个孩子则商商量量准备出去看花灯。 长安和荣哥儿说,“我们进府时,外边的花灯都亮了。看起来挺热闹的,不过比不上京城。” 宋玉安道,“通州的中秋灯会在远近几个州府都颇负盛名,只是以往都由世家督办……”这是世家彰显实力和出风头的机会,每年到这个时间点,远近几个州府的人都会拖家带口,不远千里奔波过来看热闹。世家不缺银子,手笔非常庞大,有弄花楼的,有弄花船的,还有用花灯拼凑出舞龙舞狮盛景的。每年世家单是在这上边的花销,都要有几千两银子。更别提世家为图吉利和名声,这时候会大肆“散财”。据传盛家的聚宾楼每年猜中灯谜最多的客人,全年可以在聚宾楼消费。而祝家在对联的比拼与较量中,对于获得头等的人有一千两真金白银厚赠。 其余三个世家,也有类似“散财”的行为。 也是因为他们财大气粗,每种承诺都会兑现,就越发扩大了五大世家的名声,才使得通州的中秋灯会,远近驰名,让人心向往之。 可惜,这种盛况注定不会出现在今年。因为如今五大世家朝不保夕,都在大牢里关着等候审讯。 但即便没有五大世家大手笔,今年的中秋灯会总体来说还是热闹的。毕竟平民百姓拨开了挡在头顶的乌云,激动的心情无法言喻。这又是他们“扬眉吐气”之后碰到的第一个重大节日,那自然要高高兴兴的张罗一番。 宋玉安说,“我来总督府里时,百姓们已经开始在门前和街道上悬挂灯笼,就连路边高大的树木上,也有悬挂不同样式的灯笼。有些商户人家还在自家商铺门口搭建起彩棚,想来还有什么娱乐活动。” 长洲长晖激动的拍手,“那我们自然要过去见识一番。” 就连长乐和小鱼儿也道,“不知道这边的灯笼样式,和京城的有什么不同?早先我们在河州时,每逢中秋佳节,定亲的少年少女就可以携伴出游,至于那些未订婚的,倒是都拎一盏月老灯。若互有好感,就互换灯笼。若两方收下,稍后就可以让家长来谈亲事了。” 这事儿是真的,长安和长平几人逢暑假去河州时,还参加过两次中秋灯会。他们模样不差,即便还是少年期,身量也没有河州本地的少年那么雄壮宽厚,但俊美的模样以及潇洒的姿态,还是让他们吸引了不少少女的目光。这几个人从街上过,手上就被塞许多灯笼,还有些少女当真泼辣大胆,看他们没有“回馈”的反应,就主动去抢他们自己的灯笼。那刁蛮的模样,可把长安几个吓的不轻。为此本来还想拿着月老灯附庸一回风雅,此时也顾不得这许多了,赶紧丢了是正经。 不然真被人抢走灯笼,回头他们不去提亲,人家去官府告他们说话不算数,欺骗少女心,他们能怎么办? 为防糟蹋了人家姑娘的好心,也毁了自己的名声,长安几人只参加了两次中秋灯会,之后再不敢露面了。 实在是露不起,毕竟随着年龄渐长,他们风姿更胜往昔。就是不拿灯笼走在灯会上,也会有不少少女含羞带怯的走到跟前,询问他们是否婚嫁。他们有缘见面,该成姻缘之好云云。 不仅是长安几人,就是长乐,也没少被少年们询问可否把她的灯笼给他们。长乐还没开窍,也不想嫁到河州,被询问后吓的花容失色,之后也不去灯会上晃荡了。 小鱼儿连说带笑的把这些事情说了,惹得长安尴尬不已,长乐更是羞恼的拍一下妹妹,给她一个嗔怒的眼神:你这嘴上没把门的,什么话都能说出口。那点事情有啥好说的,还不够让人难为情的。 宋玉安见小鱼儿对着长乐讨好的笑,就也忍不住笑出声。他也不好打趣长安或长乐,就轻咳一声说,“通州倒是没河州那么开放。这边到底是世家的根基所在,百姓以文雅含蓄为美,像是大庭广众之下,咳,那种事情是没有的。” 既然灯会上没有“豺狼虎豹”,那长安几人自然是要出去赏玩一番的。长洲长晖听闻后尤其来劲,两个小子在花厅内翻起跟头,差点一头撞在凳子上,气的瑾娘想打人。 可孩子虽顽皮,却着实机灵,看到惹到他们娘亲不开心了,便一股脑跑到长安和长乐身后,猫着脑袋对他们亲娘嘻嘻笑。 瑾娘还能如何,只能咽下这口气,叮嘱几人说,“出去玩玩也行,整天在宅子里呆着是挺没意思的。好不容易赶上热闹,那你们就出去逛逛去。” 又问长安几个,“他们几个小的,你和玉安能看护过来不能?” 长安点头,“放心婶婶,除了长洲和长晖,其余人都不用看护。我和玉安看着他们俩绰绰有余。不过长乐和小鱼儿到底是姑娘家,为防被人冲撞到,还是要带几个婆子在旁边护着的。” “那是自然。” 然后瑾娘就安排了人手,放几个孩子去街上看灯会了。 通州的灯会和辽东与京城果然大不相同,虽说灯笼的模样有相似,但这边的灯笼都更加雅致。就连一些彩棚的装饰,都充满了文气。 再看街上南来北往的行人,其中大多头戴纶巾,做学子打扮。即便是混杂在其中的女眷,看起来也富有诗书,言行举止都透着一股规矩与文雅。 一地的风俗在这些言行举止间得以透漏,让长安和荣哥儿忍不住慨叹出声,“江南不愧是天下文人聚集之地,单是我们方才碰到的行人,怕是十有七八都是识字的。” 这个概率当真非常高了,要知道放在京城,能有五成百姓识文断字就不错了。可在这江南之地,十之七八都是“读书人”,即便是那些年迈的妇人,尚且能张口吐出一两句文绉绉的中秋佳句,也是非常了不得了。 没了世家操持的中秋灯会,确实比往年逊色许多。但老百姓脸上的笑容却真情实意、欢快明朗。感情是最容易传递的,这就让看见这副模样的长乐几人,忍不住心中也快活起来。 小鱼儿更是说,“爹爹这官当得真好,你看他们都在说,正是因为爹爹来了通州,他们才有好日子过。” “可不是。”长洲说,“这些人可真可怜,我刚才还听见他们说,以往中秋节他们自家做的灯笼都要给各大世家送去。做的好没赏钱,做的不好却要被冷嘲热讽。讲道理,那做灯笼的娟纱和竹篾,可都是这些百姓自己掏钱买的。” 长晖一顿一顿道,“世家为忙活中秋节,请了不少工人去挂灯笼、摆花样。可说好的大肉包子换成了窝窝头,说好给工钱,最后用剩饭剩菜抵消。” 长洲唱双簧似得附和他兄弟,“这世家也太会省钱了,怪不得能存下那么大家业。” “可惜忙碌来忙碌去,不过是为咱爹作嫁衣裳。” “笨了你,那里是为咱爹做嫁衣裳,咱爹这官当得清清白白,可没有贪污过一根针一条线。世家明明是为陛下做嫁衣裳,那些库存,之后可都是要送到京城,被户部的大人登记过后就要运入国库的。”荣哥儿敲了他小兄弟的脑袋一下。小屁孩就就是小屁孩,话都不会说。这让有心人听了去,不得以为他们爹爹贪污了么? 荣哥儿瞪了一眼长洲和长晖,“快闭嘴你们俩,这人来人往的,不该说的话你们别说。” 长安和宋玉安见状笑而不语,长安护着长乐和小鱼儿避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宋玉安则牵着长绮的手,听小姑娘用糯糯的声音说,“玉安哥哥,我想吃糖葫芦。” 宋玉安还没表态,在他另一侧的小鱼儿已经探过身警告长绮,“再吃糖葫芦,你剩下几颗牙齿也保不住了。到时候你就成了没牙的小姑娘,哇,那该多丑啊。” 长绮气哭了,想起自己如今就挺丑的,小姑娘自怨自艾的垂着脑袋,觉得街道两边的灯笼都不好看了。 宋玉安见状又开始哭笑不得,他笑看一眼小鱼儿,小鱼儿就有些心虚的狡辩,“我说的都是实话,虽说那话不中听,可我都是为她好。” “让长绮吃一颗,今天过节,不好让她一直不开怀。就买一串,到时候你们姐妹几个一道吃。” 小鱼儿闻言脸上有些囧,她都是大姑娘了,才不会像小时候一样,在街面上就旁若无人的吃东西。她是个美少女,美少女都要脸面的。 小鱼儿觉得小脸有些热热的,她鼓了鼓腮帮子,到底还是说,“那玉安哥哥你帮我们买一串,就一串,让长绮和长洲长晖一道吃,我和姐姐就不吃了。” 长乐闻言说,“是不该吃,毕竟不雅观。倒是长绮他们,年纪还小,不用管束那么严格。” 宋玉安要去买糖葫芦,长安就开口说,“我来,哪能让你去跑腿。”可一摸身上的荷包,他到是带银子出来了,可一两的碎银子那里是小商小贩们能换的开的?一串糖葫芦撑死了文钱,他拿着一两银子过去买,人家不得以为他是故意找事。 长安就顿住了,宋玉安洞彻人心,见状就轻笑一声,从荷包中摸出几枚铜板来,“还是我去,我这有些散碎铜板。” 第493章 哭穷 宋玉安拿着一串沾满糖霜的糖葫芦回来时,三胞胎看着他的目光,活像是在看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这种敬仰的目光,让宋玉安非常受用。可受用之后,他又忍不住哂然。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会因为小家伙们的敬佩而沾沾自喜。 宋玉安将糖葫芦递出去,“不可以吃太多,你们正在换牙,吃多了糖新长出来的牙齿就要被虫蛀。” 长洲心里对这话不以为意,牙齿多坚固啊,连骨头都能啃动,岂是小小的虫子就能钻出洞来的?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吸溜一口口水,迫不及待点头答应,“好好好,不多吃。”想多吃也多吃不了啊,一串糖葫芦也就,长洲抬头数了数,这串糖葫芦也就八个,他们兄妹三个,撑死人他能吃三颗。 想想,堂堂正二品总督家的嫡出公子,竟然可怜的只能吃三颗山楂,他这总督府工公子是作假了? 长洲心里腹诽不已,嘴上却不消停,他凑到长绮跟前,“妹妹快让我吃一颗。” 长绮“啊呜”一口吃掉顶端最大的那颗,她小小的嘴巴被塞得严严实实,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她张不开口,说不了话,就把糖葫芦递出去,然后看见四哥也咬了一颗,五哥也咬了一颗。 糖葫芦又回到长绮手中,长绮眼睛亮闪闪的瞅着,好似在查看那颗山楂最甜,她下一次要挑最甜的那颗下嘴。 小家伙们吃的津津有味,小鱼儿看得口舌生津。她生怕口水流出来,赶紧捂住自己嘴巴,和旁边的宋玉安说,“玉安哥哥,他们吃的好香啊,我也馋了怎么办?” 宋玉安说,“不行我再去给你买一串?” 小鱼儿很心动,长乐也……有点点心动,真的只有一点点哦。但最终理智战胜了口腹之欲,小鱼儿还是坚定的拒绝了在大街上吃糖葫芦的提议。 有了糖葫芦,之后还有糖人,还有糖炒栗子,还有糖渍果脯,之后疯狂向他们涌来的,还有各种脆脆的坚果和香甜美味的糕点…… 长绮三人只恨出门前填饱肚子,以至于现在吃不了太多东西。而长乐和小鱼儿,只恨带着三胞胎出门。这三个纯粹是来馋她们的,她们就是想维持点贵女的颜面,可总有恶人要诱惑她们,要维持点形象怎么就这么难呢!! 街上千姿百态的灯笼已经不是几人关注的重点,那些用来招揽客人的谜语彩棚,对几人的吸引力也大大降低,如今他们从街面上走过,最先观察的竟然是,那放在小罐子里售卖的胭脂鹅脯肉嫩而丰,色呈正红,闻起来香味扑鼻,不知道尝起来是不是一样美味;那藕粉桂花糖糕,色如红玉可爱,加白霜糖掺食,看得他们口舌生津;还有那黄白相间的煎糕,用蟹黄蟹膏蟹肉制成,取了个非常雅致的名讳,叫金银夹花平截;用鱼白和各种海鲜蒸的鸡蛋羹,叫做凤凰胎。 沿途还有新开业的酒楼,请了个口舌伶俐的小二在卖力的叫卖招牌菜,“羊骨脂拌小牛肉香肠,鲜香扑鼻,口感顺滑;烤熟的羊舌鹿舌堆的烤味拼盘,劲道味美,层次丰富;上好的驴肉蒸的暖寒花酿驴蒸,还有蜜酿蝤蛴,煮麸干,青虾卷,茄鲞、笋鲞、牛肉鲞……口舌盛宴,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小鱼儿几人那里还走得动?他们压根走不动了! 于是,原本赏灯的行程,愣是中途突变,变成了去酒楼吃吃吃。 等几人再次从酒楼出来,小鱼儿努力吸腹,想让小肚子不要鼓起来。但是……臣妾努力了,但是做不到。 小鱼儿欲哭无泪,不知道怎么就生出那么重的口腹之欲的?还是看别人吃得香,迟到自己口中的佳肴也会放大几百倍的美味,如此爱让她这素来克制的小姑娘,难得放任了一回。 可这一放任,晚上要练习多长时间的舞蹈,才能将今天吃的美味都消耗光? 想想就头疼到生无可恋,小鱼儿一个不慎,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下去。 等她被宋玉安拉住,宋玉安取笑她,“想什么呢?台阶都下完了,你这还继续下,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长乐隐约猜出小鱼儿为何会这么失态,换她将舞蹈当做事业,勤勤恳恳练习多年,兢兢业业保持身材,那猛一此处小肚子,也是会觉得生无可恋的。 长乐念及此,吸了吸气,也还好,她差不多算是这群人里最克制的两个人之一,所以没有小肚子,不会一呼气,就囧态百出。 长乐只顾着想自己,长安和荣哥儿又忙着招呼,左路都不安生的三胞胎,也就没人给小鱼儿解围了。 小鱼儿脸红红的,囧的不要不要的,“玉安哥哥,我今天吃太多了。你看我胃都凸起来了,好难看……” 宋玉安轻咳一声,将视线从小鱼儿身上挪开。他艰难的解释,“没有难看,也不容易看出来。小鱼儿别太计较了,人之所以为人就是人有七情六欲,有爱憎好恶。你喜好美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再说,你也不是天天这么吃。” 客人平宋玉安如何安慰,小鱼儿只觉得心如死灰。怪不得娘经常说,外界引诱他们堕落的事情太多,人这一生,要想坚持一条道走下去,简直太难了。不怪她新年不坚定,只怪诱惑太大太勾人。 相比起小鱼儿的悔不当初,长绮长洲长晖觉得今晚真是不虚此行。就是长安荣哥儿和长乐,也忍不住开口道,“不愧是能拿来当招牌菜宣传的,味道鲜香扑鼻,当真味美。” 通州的菜肴口味要清淡一些,“鲜”之一字却在这里却体现的淋漓尽致。他们此时似乎还能感受到,蘑菇与春笋在口齿中迸溅的滋味儿,鱼香伴着荷香交相辉映…… 最后众人回到总督府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瑾娘还没休息,正等着几个孩子回来。到是徐二郎,已经三天没眨眼了,也因此他写完书信回了内院,瑾娘就打发他洗漱休息去了。徐二郎也着实累的不轻,躺在床上就沉沉睡过去。 瑾娘担心打扰他休息,就在花厅中等几个孩子。她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一本话本百无聊赖的翻着,翻了一本也没记住都写得啥内容,只记得男主入京赶考被榜下捉婿,原配凄惨惨带着家人躲避洪水…… 行了,不用看了,这妇人指定又是第二个秦香莲。看了也只会心里不舒坦,索性不给自己找气受。 瑾娘随手把话本丢了,长安几人就是这时候进了花厅。 瑾娘闻见几人身上的饭菜香味儿,又看见他们手中种种零食,有一瞬间非常怀疑人生,“你们晚膳……没吃饱么?” 小鱼儿囧的很,但还是和娘说实话,“我们吃饱了啊娘,但是街上卖的东西,那香味儿真是勾人。我们没忍住,就买了这么多回来。” “那我怎么闻着你们身上还有酒香呢?” 害,那自然是因为我们去酒楼又搓了一顿呗。 小鱼儿把这话也小心说了,瑾娘就不知道该摆出何种表情了,“果然,‘家花没有野花香’。” 话出口瑾娘就后悔了,花厅内都是孩子呢,她这家花、野花的,再把孩子教坏了就糟了。 瑾娘赶紧弥补,“既然喜欢,那这几天咱们府里就不开火了,每天让外边送席面过来。等你们什么时候吃腻味了,再吃咱们府上的东西。” 长乐就连忙道,“还是不要了婶婶,外边的美食美味,就是要偶尔吃一顿才新鲜,要是天天吃,就没那种惊艳的感觉了。” 小鱼儿也道,“也就那么几道菜好吃,其余的,有些过于油腻,有些口味太重,不合我们的胃口。” 两人这么一说,长洲三个小的就急了,“那些油腻重口的我们不吃,咱们就吃各家的招牌菜。咱们也是好不容易来一趟通州,不把这边的美味吃够本那多亏。虽然每家的招牌菜不多,也就十多道,但咱们换着吃,等吃腻了再吃府里的东西不迟。” 长乐几人都震惊的看着长洲,就连瑾娘,都对长洲刮目相看。 她没想到,长洲还是个败家胚子。 这也就是徐二郎手里有两银子,不然每天吃酒楼……这样的孩子他们可养不起。 瑾娘心累说,“每天吃酒楼,那银子你出啊?” 银子是什么? 长洲精神恍惚,银子对自家爹爹来说,应该不是事儿。 堂堂正二品总督,每年的俸禄加上朝廷给的养廉银子,那应该是很大一笔数目。这些银子够他们吃几年酒楼了,家里又不是吃不起,娘怎么这么小气啊? 瑾娘白了长洲一眼,“你们就只吃啊?穿的戴的哪一样不得花钱?你们男孩子,不用养的那么精细,但你们姐姐妹妹可不成。她们每年都要置办首饰香料,你长乐姐姐要买许多药材,小鱼儿也要买不少颜料,长绮练功花费也颇大,衣衫都比你们多十多套。这些还都是小头儿,逢年过节或是你们祖父母、外祖父母生日,咱们不得送节礼和孝敬过去?再加上朝廷大臣娶妻纳妾、家中添丁,亦或是陛下圣寿,皇后太后千秋,咱们送上去的东西只能更贵重。这人情往来,花费大的没边,只你们爹那点俸禄,都不怎么够用。我还想着把你们两个的压岁钱挪过来转圜一二呢,你们倒好,还打起你爹的俸禄的主意了,哼,不孝子。” 长洲和长晖晕晕乎乎走出了花厅。 他们怎么就不孝子了?就,就要求吃个酒楼的招牌菜,他们就不孝子了? 话又说回来,别欺负他们不懂事,爹每年因为人情往来花出去的银子是多,但爹的身份在哪儿,每年来送孝敬的也多如过江之鲫。这家里指定是不穷的,不然娘还能给爹做那么多玉带? 娘就糊弄他们! 长洲和长晖同仇敌忾,“占俩肯定不是亲生的,你看娘,有钱也不想花在咱们身上。” 荣哥儿在旁边笑,“那你们可能真不是亲生的,只是爹娘顺手捡来的。” 兄弟俩对三哥怒目而视,可惜荣哥儿比他们道行高,对他们的视线不以为意。 两兄弟气馁,又找到长安寻求认同,“大哥,咱们日子没那么紧张对不对?” “那怎么不紧张呢?那紧张的不行了好么?你们看看,大哥身上这衣裳都穿三年了,我至今都没换新,还不是因为手头紧,还不是因为我体贴,不想给二叔婶婶添麻烦。” 长洲长晖这下真晕了,是这样么?事实真是如此么? 宋玉安闷笑一声,侧首过去。可就他这个动作,敲响了长洲和长晖脑中的警铃。 是个屁了是! 大哥这衣服那像是穿了三年的?真正穿了三年的衣裳,那边边角角都磨破了,况且每日水洗,衣服都掉色不再如之前一样光鲜亮丽。可看看大哥这衣裳,光鲜板正,上边还有高雅熏香味儿,那边边角角也都绣着崭新的云纹,指定是新衣裳没错了。 可要说是新衣裳,好似又不对。因为在他们的记忆中,大哥是有这个模样的衣裳,也确实穿了好几年了。 长洲摸着脑袋,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长晖却闷声闷气的说,“大哥坏,故意哄我们。我知道大哥喜好这个颜色的布匹,大前年一下搬了好几匹同样的布回府。你还和娘说了,用那些布多给你裁几身衣裳,你替换着穿,多穿几年。” 宋玉安:“……” 荣哥儿:“……” 长安::“……” 长安觉得尴尬极了,可他办那事儿的时候,两小不点还在辽东呢。那时候他们才多大,顶天了三岁有余,不到四岁。那时候就记事了?还把他办那不靠谱的事儿记到现在,这脑子,够好使的啊。 长安不愧是长安,也就尴尬了那么一瞬间,就作出疑惑的模样,“长晖你说什么,大哥怎么听不懂?什么多裁几身,多穿几年?这谁这么不靠谱能办出这种事?这知情的说他会有想法,不知情的还以为一年就那两身衣裳替换,那多磕碜啊。” 第494章 新发现 长安这话落音,已经不止是宋玉安和荣哥儿闷笑不止,就是长乐和小鱼儿几个,也笑的乐不可滋。 被众人取笑,长洲长晖很没面子。他们还想和大哥再争执几句,但他们的口才在面对大哥的赖皮时,毫无赢的可能。这叫啥,该叫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么? 长洲和长晖觉得就是如此的。 如今天色已晚,宋玉安今天要在总督府里歇息。几人往外院去时,路径水云居先把长乐三姐妹送过去。然而长乐三人还没进院子,却敏锐的察觉陈佳玉那边还亮着灯。 “这么晚了,小婶婶还没睡么?” 陈佳玉这命也真够坎坷的,幼年坎坷也就算了,好不容易成亲了,时来运转了,可她成亲没多久就查出有身孕了。 这一胎来的容易,安胎保胎却特别难。就不提“逃亡”路上遇到的波折,让人提心吊胆的日日夜夜了。就说好不容易到了通州,总算是安心了。 然而,陈佳玉这时候反应就愈发大了。 一开始她也有些孕期反应,好在也不是特别严重。但自从到了总督府,那孕吐厉害的简直喝口水都吐。长乐制作的保胎丸她每天都吃,但保胎丸又不能止孕吐。陈佳玉吃不进去东西,喝口水都困难,也因此她身体迅速消瘦下来。且因为频繁呕吐,子宫有些下坠,身上还见了红。 这可把一家人吓得不轻,长乐和瑾娘焦急的都另外给陈佳玉请专攻妇科的大夫了。可惜孕吐这反应即便是御医来了她也没辙,所以那大夫只是交代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就离开了。 而为了让陈佳玉妥善安胎,瑾娘收罗了不少偏方,以及口味酸的水果,就连各种腌制的梅子和小菜,也给准备了几十样。 这些东西有的管用,有的不管用,有的今天管用,明天就不管用……总之一个陈佳玉把瑾娘折腾的人仰马翻。瑾娘累的无语的时候,还和徐二郎求教过,“娘怀三郎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个反应?”若是,那一切就有根可追了,若不是,那陈佳玉这肚子里这孩子典型欠抽啊,那等他出来了,指定要好好收拾收拾,给她立立规矩的。 不说这些题外话,却说因为还没满三个月,陈佳玉还老老实实躺在床上。 也因为她反应太大,这些天就不出来和大家伙一道吃饭。一来是担心嗅到桌面上的香味儿胃里不适,再呕吐出来,败坏大家的胃口;二也是因为,对她来说如今走几步都是劳累。她如今除了解决必要的生理反应,其余时间基本都在床上躺尸。 这会儿天可不早了,陈佳玉院子里灯还亮着,长乐就说,“婶婶这会儿还没睡,莫不是想小叔叔了?” 这完全有可能,毕竟中秋人团圆,可小婶婶和小叔叔自京城一别,至今没再见过。相思入骨,难以入眠,这很容易理解。更别提小婶婶如今怀着孕,有了身孕的女人特别敏锐易垂泪,动不动一点小事就会惹他们蹙眉落泪,心情郁闷败坏,这也是他们控制不住的事情。 小鱼儿显然也想起了娘和他们说过的事情,当下就有些忧心小婶婶,“姐姐,咱们去看看小婶婶。今天过中秋,小婶婶都没和咱们一道吃饭,她一直一个人,肯定孤单坏了。” 长乐点点头,拉起长绮,“咱们姐妹几个一道去。” 长安几人闻言,便跟着往前走。本来从内院去外院,也要走这一条路,他们顺道而已。 但到了陈佳玉的院门前,长安就道,“我和玉安就不进去了,长洲长晖这两小子太闹腾,也不留下了。你们去探望小婶婶,替我们问好,我们明早过来给小婶婶请安。” 长乐和小鱼儿同时点头,“那你们快回去休息哥哥。” 小鱼儿还特意和宋玉安说了一句,“玉安哥哥你上次寻的那本志高先生所作的《民生杂记》,大哥那里就有一本。你若想看,让大哥给你。” 长安嘀咕了一句,“小丫头片子,胳膊肘往外拐。” 小鱼儿冲长安讨好的笑,长安弹她一个脑瓜崩,“我哪儿有什么东西你都知道,你给大哥说说,你都是什么时候偷摸去我院里的?” 小鱼儿不听不听,只当大哥念经。 宋玉安见状不动声色的拦了长安一下,小鱼儿一下就撺到他身后了。 这时候这边的动静惊动了陈佳玉院里守门的婆子,婆子将门打开一条缝隙,看到外边是几位少爷和姑娘,赶紧过来请安。 长安就问,“小婶婶是不是还没休息?” 婆子应了一声,“没有,没有,夫人方才还叫了茶,丫鬟刚给送进去。” 长安点点头,说长乐,“你们快去,也别待太长时间,别耽搁小婶婶休息。” 稍后长安几人离去,长乐三个则进了陈佳玉的院子。 陈佳玉确实还没睡,她养胎的日子过得随意,生物钟都有些混乱了。有时候晚上能熬到子时,白天能睡到正午。放在有婆婆管束的人家,这不成体统的模样肯定要被教训。但如今婆婆不在跟前,嫂嫂只怕自己不好随心,因而每天上午都不登门,都要下午过来瞅一眼。 陈佳玉看到进来的三个小姑娘,非常惊喜,却也疑惑,“怎么现在还没睡?这天可不早了,你们明天还要上课,再不睡明天怕起不来。” 长绮一溜小跑跑过去,摸了摸陈佳玉的肚子说,“我们去街上看花灯,来年带着弟弟一起去。” 陈佳玉闻言笑眯了眼,因为长绮对她腹中孩子的亲近,还因为长绮说,她肚子中的是弟弟。 陈佳玉到不重男轻女,但徐翀想要先生一个儿子,再生闺女。按照他的意思,小姑娘有哥哥撑腰日子才舒坦,就像翩翩,上边有三个哥哥,从小到大没人敢欺负她。 陈佳玉也想女儿晚些来,这时候有些动荡,还是等时节好了,万事都消停了,再让小闺女平平安安的降临人世,享受清福。 长乐和小鱼儿拉了凳子坐在床边,和陈佳玉说起今天出去的事情。小姑娘们神情愉悦欢快,说话的语气时常跳跃,但不难从中听出高兴来。 他们的情绪非常能感染人,不一会儿功夫,陈佳玉就从那种身单影只的寥落中脱身出来,心情变得开怀起来。 长乐几人没在陈佳玉这里多停留,不过等他们离开时,一更的梆子已经响了。 三个小姑娘听见这动静可急了,忙不迭站起身要回去休息。 不知不觉间就熬到这个时候,她们从来没这么晚睡过。休息太晚,明天真的不会迟到么? 长乐还好些,如今也就跟着安澜夫子练练字,其余课程都出师了。倒是小鱼儿和长绮,她们明天早起有文史课,这若是迟到了,安澜夫子能让他们抄书抄到神魂颠倒。 陈佳玉看着三个小姑娘着急忙慌的跑出去,面上不自觉露出欣喜的神色。 丫鬟见状就说道,“三位姑娘性情开朗,夫人若喜欢,以后多让姑娘们过来陪您说说话。” “不用我去请,她们也会过来陪我解闷的。” “对,三位姑娘都周到体贴不过。他们对夫人也着实关怀,奴婢听说是因为看见咱们这边灯还亮着,担心您心情不舒坦,就特意过来看看。” 陈佳玉“嗯”了一声,面上神色有些动容。 她倒也不是不高兴,只是嫁了人,远离家人,总觉得孤单。而徐翀至今没露面,她嘴上不说,心里却惦记不已。 平常时候她都把这些感情掩藏的很好,可今天中秋佳节,就连院子里的小丫鬟,都被家中的父兄接回家中团聚,她却孤零零的,就愈发想落泪。 可真要落泪,这理由也说不过去。毕竟嫂嫂今天一天已经跑过来三遍了。娘家人和徐翀虽不在跟前,但嫂嫂却能将他们的关怀补贴上…… “天色不早了,睡。” 小丫鬟听闻陈佳玉这话,高兴的应了一声,“好,奴婢伺候您躺下。” 待到陈佳玉院里熄了灯火,自有丫鬟过来告知长乐几人。 小鱼儿和长绮已经睡下了,长乐在自己的屋子中,翻阅最后两页行医手札。 这是她的习惯,每天晚上临睡前都要翻阅一本。以达到时时翻阅,时时记忆的目的。这里边的东西看看过上百遍了,都已经能倒背如流,所以看得非常快。丫鬟说完那句话,长乐手中的书也翻完了,她就道,“好,我知道了。你们也去歇息,夜里警醒些,若小婶婶那边有什么动静,你们及时来报。” 这一夜很快过去,好似才刚闭上眼,天就亮起来。 新的一天开始,徐二郎精神抖擞,几个孩子则蔫的像是霜打的茄子似得。 徐二郎见状挑挑眉,瑾娘知道她会说什么,就赶在他先头说,“快吃饭,吃完饭上课的上课,行医的行医,跑腿的跑腿。” 荣哥儿闷笑一声,应了一声,“都听娘的。”他都看出来了,爹刚才指定想说让他们去外边跑两圈清醒清醒,还是娘心疼他们,将这茬岔过去了。 照旧在翠柏苑用的饭,饭后小鱼儿和长绮去安澜夫子处上课,长乐跟着长安、宋玉安几人往外院走。 到了外院,先把长洲长晖送到孙夫子处,三人又一道出了门。 今天是长乐出去义诊的日子,她如今对制药的兴趣,要比行医的兴趣大许多。所以每月里逢三六九会出去行医,其余时间就呆在内院研制她感兴趣的一些药方。 徐二郎将从丽家库房中,收到的那些药方子——当然特制残缺的古药方,给长乐拿了备份的出来,长乐的兴致高涨,见猎心喜,都很不能长住药房不出来了。但噎不成。毕竟她早先经手的几个病人,如今还没痊愈。她承诺过病人及家属,说是十六会过去复诊,不好言而无信。 长乐带着文青文华,以及两个侍卫就坐马车走了。倒是长安和宋玉安、荣哥儿,坐着马车去了衙门。 到了衙门恰逢徐二郎带着浍河从里边出来,长安连忙上前几步,“二叔,今天我们去哪里?” “去城西五十里的镜湖看看。” “镜湖?”宋玉安讶异出声,“莫不是哪里又发现了世家库房?” 徐二郎直接看了宋玉安一眼,唇角微翘,“去了就知道了。” 话是如此说,但能劳动总督大人亲自出马,这消息八成是准的。只是竟然是镜湖,那个世家那么心大,将私库藏在哪里。 宋玉安心中揣测不已,长安则拍拍他的肩膀,给他一个“厉害了”的眼神,就连荣哥儿,也敬仰的看着他,“玉安哥哥心思通明,机智敏锐,我差玉安哥哥远矣。” 宋玉安闻言汗颜,“谬赞了,谬赞了。” 说是去镜湖,可因为昨天中秋,好多人在湖中赏灯,以及坐花船游玩。这些人大多夜宿在船只上,这就导致,他们到了镜湖时,那边还有许多人。 徐二郎没有穿官服,只穿着常服沿着镜湖漫步。他模样清俊,面容白皙,穿着月牙白的常衫,还颇有些风雅文人的做派。当然,前提时不去看他的脸,不去注意他满身威仪,那他这“路人”的身份,还可以维持片刻。 徐二郎带着浍河在前边走,长安三人就跟班似得在后边跟着。 徐二郎不时停下脚步,听浍河指着某处详细禀报什么。而这时候,长安三人也顺着浍河指点的方向看去,猜测那里有什么猫腻。 镜湖非常大,甚至大过整个通州城。要绕着镜湖走一圈很不容易,一天下来都不见得能将所有地方都走过一遍。 好在他们的目的地似乎非常明确,就在惊呼西北的方向转悠。 镜湖西北处有一处名叫“江集村”的村子,那村子算是距离通州城池最近的村落。 村子中的百姓往上数几辈,有着同一个老祖宗。而他们普遍姓江,这就导致百姓们非常团结。 又因为前方靠近通州和镜湖,背后有大山,他们把采摘的山货和菱角之类贩卖到通州,竟也赚了不少银子,由此,这江集村还是远近闻名的富裕村子。 第495章 江集村 离开镜湖时,已经是半下午。 这时候昨日停留在镜湖游玩的文人士子,大多数也启程回城了,镜湖一下子空落起来。 徐二郎几人也上了马车,长安往外看了看,发现马车走的不是回城的路就疑惑的问徐二郎,“二叔,咱们不回城么?咱们现在去哪里?” “到江集村看看。” 江集村这村名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长安想了一会儿才从脑海里翻出有关江集村的记忆。原来是那个靠近通州城池,因为阖族过于团结,男丁又如狼似虎的彪悍,导致世家的权利威信在这里大打折扣,侥幸在世家势大之时,没有被欺凌过,也没有人因此而丧生的那个村子。 那村子确实挺厉害的。 长安还记得当初二叔新官上任三把火,直接将火烧向了世家和官府,因为世家和官员的先后下狱,让那些蒙冤的百姓看到了亮光,他们蜂拥而至,状告世家草菅人命、官府盘剥欺压……各种罪名都有,简直数不胜数。而告状的人遍布整个通州,几乎所有的乡镇村落,都有百姓前来喊冤。 当时的文书好奇之下做了统计,最后发现整个通州没有百姓过来告状的村落,不过个。 有三个是因为靠近深山,要想过去难如登天。因此他们在世家势大之时,没有被欺凌过。这也是因为翻阅几座大山的代价太大,一不留神就会出人命,而“付出”与“收获”不成正比,才使得世家的魔爪没有伸向他们。 再有就是江集村,以及一个名叫小湾村的地方。这两村子都很富裕,明明是抢夺的好地方,可上百年过去,这里的百姓都安居乐业,丝毫不受世家倾轧之祸与苦。 当时长安隐约听人念了一耳朵,好似这江集村的老祖宗,和通州城中的盛家有些关系。 事情真假无从得知,但要在世家的为祸下营造出一片净土,只凭借如狼似虎的男丁保护肯定是不够的。所以长安就忍不住想,莫非江集村还真和盛家有些关联? 长安想什么就问什么,宋玉安和荣哥儿听到这话,都看向徐二郎。 徐二郎没吭声,却微颔首,大意就是长安说的有理。 宋玉安迟疑开口说,“我曾翻阅过有关江南诸多世家起源的书卷。其中涉及盛家的那卷好似曾书写过,盛家的老祖宗曾让一个道人算命。算命的结果无从得知,只从那日后,盛家老祖闭门不出,待三月后去道观打醮,却因雨水过大马蹄深陷泥坑无法前行。他们迫不得已暂停休息,向旁边村落求救,最后安置的村子,似乎就是江集村。” 这传闻是徐二郎都不曾听说过的,因此便有了几分兴趣,“之后呢?” “之后盛家有一嫡子年纪轻轻死亡,外人道那嫡子是个情种,因盛家老祖不同意他娶一青楼女子为妻,饮恨与那女子同饮一杯毒酒,共赴黄泉。事情真假无从得知。但又有人传扬,似乎在江集村曾见过那已被下葬的盛家子。” “盛家对江集村略有厚待,世人也只道是盛家老祖知恩图报。不过盛家子死亡的时间过于蹊跷,就在盛家老祖‘夜宿江集村’的一月后。而盛家子死亡的原因也太过……荒谬,让人不得不怀疑其中的真假,怀疑盛家是不是有什么谋划。” 不过,盛家人行事都谨慎,之后即便有其他世家觉得不妥,前去探查,也没有查出什么猫腻来。久而久之,这事情也就搁置了。 这也就是他遍读江南诸世家家谱、来历与变迁,不然如今还能说出盛家与江集村关联的人,怕是不过三两之数。 宋玉安话及此,即便年幼如荣哥儿,也觉得这江集村有些不妥了。不过江集村不妥归不妥,这边的人到底姓江,盛家能将诺大的财富交给他们代为看守?或者更过分一些,能大胆到将老祖宗留下的百年基业隐藏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 不说这事情的难度多大,就说这想法……也够异想天开的。 众人说着话,晚霞就落下西山,又过了片刻,天色渐渐黑沉。 从镜湖通往江集村的道路非常宽敞,但因为这边属于城郊,晚上鲜少有人来,此时周边黑漆漆的,只有不知名的虫子在草丛中鸣叫的声音,就显得空阔又寥落。 荣哥儿的肚子咕咕叫起来,他自觉的将浍河早起就准备好的干粮拿出来,分别递给父兄与宋玉安。 干粮就是普通的饼子,里边也没夹馅儿料,主要是担心如今白天日头还很大,东西不经放。这里边就撒了些芝麻盐,但因为配料得当,做工劲道,吃着也还算可口。 等几人略微填了肚子,江集村就遥遥在望了。 宋玉安指着远处那株大桐树,“过了那株梧桐树,就是江集村了。” 长安好奇,“你来过这里?” “未曾。只是阅读江南地理志时,曾记得通州诸多村落都会在乡镇与村落口种下几株大树。一来作为标志,二来方便战时斥候藏匿其中侦查战况。” 而他们走了好一会儿,依照脚程距离江集村该很近了。恰好这里又有一株梧桐树,那过了这梧桐树,里边指定就是江集村无疑。 宋玉安神态平平,但此时长安和荣哥儿对他的钦佩简直达到顶点。 长安钦佩中夹杂着一丝羡慕。 蕲州的宋家虽不是世家,但因为阖族都是读书人,一族中出了五六个状元,三、五十进士,其余功名者更不在少数……这是个非常有名望的书香人家。从祖辈积攒下最多的财富,就是书籍。 长安曾听翔鹤师兄说过,青阳书院诺大的藏书阁中,其中有一半以上都是宋家的藏书,另外一半,才是百姓和夫子、学生们捐献过来的。 而藏书阁中一半的书籍,还不是宋家的全部家当。他们在族地还有一个藏书阁,其中藏书量之大,简直比一整个青阳书院的藏书还要多。 书籍才是最宝贵的财富,而若以书籍比拟财富,宋家即便不能称之为富可敌国,也相差不远。 长安实名羡慕宋玉安可以在书山书海中畅游,更羡慕他族中积累深厚,让他可以不出门而知天下事。 相比起长安,荣哥儿的钦佩就直白多了。他就羡慕宋玉安见识广博,脑子好使。 他自个儿脑子也挺好使的,平常读书读个两三遍就可以将篇目背下来。但记下来只是一时的,若不时时翻阅,过个十天半月再问他,肯定就记不清了。反观玉安哥哥,不知道那时看过的书籍,至今还能说得头头是道,也是厉害。 马车轱辘发出轻微的响动,他们绕过梧桐树,进了江集村。 才一进去赶车的浍河就察觉到异样,靠着车厢壁低声说了一句,“大人,我们被人监视了。” 徐二郎“嗯”了一声,没说其他。 倒是长安三个,闻言怔愣片刻,随后荣哥儿低声嘀咕了一句,“现在天色已经晚了,还有谁不回家吃饭休息,在这里盯人的?这正常么?” 这明显不正常。 除非是家有重宝,时时忧心有人来偷,不然谁做这多余的事情? 看来这江集村还真有点不对劲啊,难道盛家的百年积累,没有藏在镜湖下,而是真个藏在这江集村中? 因为徐二郎没发言,浍河也就没说什么。他和车辕上坐着的侍卫换了换位置,由那侍卫驾车,他则抱着刀佯作休息一样靠在车门上。 他是四个河中功夫练的最好的,比墨河还略胜一筹。若是之后暗处的人有动作,他腾出手来可以保护几位公子。至于大人,不用他保护。 好在这一路走来,暗处的人也只是紧盯着他们,并没有出来阻止或暗杀。那些人不知道是沉得住气,还是觉得他们不会发觉村中的猫腻,故此不想自己先失了分寸,闹出不可收拾的动静来。 马车又行驶一会儿,再往前走就要走出江集村了,浍河低声说了句什么,徐二郎就叫了停车。 这一片在江集村的西北,整体位置靠近运河。说是靠近,其实这里距离运河还远的很,最起码还有五六里的距离。且因为和运河之间还有一座高山相隔,所以百姓们要乘坐运河去别的地方,所花费的时间和功夫,还没从通州的码头乘船出发更小一些,也更方便快捷一些。 这片有稀稀疏疏的林子,林子中有一个个鼓起的坟包。顺着坟包往上走,坟包的数量越发密集。 伴着夜枭凄厉的鸣叫,荣哥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爹,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大晚上来人家坟头散步,这会不会太嚣张了? 看,把人家地里埋得老祖宗都惊醒了!! 荣哥儿看着那淡淡的紫光,以及一些忽远忽近的萤火虫,头皮发麻,整个人快炸了。 他多想尖叫一声有鬼,可是记忆里娘亲教导过的知识翻涌上来。 这哪里是什么鬼火,明明就是磷燃烧起来了。对的,别问磷是什么,也别问为什么为燃烧。反正娘说了,这就是一种科学现象,绝对不是鬼怪作祟。 荣哥儿自我安慰,徐二郎和浍河在某一处停住脚。他们脚下是一座新坟。可说来也奇怪,即便是新坟这些坟墓也修的非常小巧,真就和小山包似得。 荣哥儿记忆中还有辽东一些百姓死亡后,家里人给入土安葬的画面。那些人的坟墓无不堆的高高的,像是一座方方正正的小山一样。可这里的坟墓,说他们是小土包,都感觉是抬举他们了。 荣哥儿三人凑上前看了几眼,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倒是这坟包周围的土地,似乎比别处坚实一些,草木也更凋零一些。 荣哥儿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他一脑袋浆糊,整个人都晕晕的。倒是长安和宋玉安,眸中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此时夜枭又叫了一声,在暗夜中那声音嘹亮又刺耳,让荣哥儿又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他还很没出息的打了个嗝,在他爹看过来时,荣哥儿撮了撮鼻子,讪讪的笑着道,“太冷了,爹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徐二郎开口,“这就走。” 说走真就转身往山下走,浍河在前边打着灯笼,徐二郎招呼三人。 荣哥儿见爹真准备带他们离开这片坟地了,就有些高兴。可爹想查的事情查清楚了么?别因为他耽搁了大事才好。 长安深知弟弟的心思,就问徐二郎,“二叔,那里是入口么?” “不确定。”但这片坟地,指定不是普通的坟地。 宋玉安却想到了别处,“咱们来的突然,可也没防备人。更何况方才进村时还被江集村的百姓监视到了,咱们来过坟地的事情,肯定也会透漏。若东西真埋在这地下,怕是他们会转移。” 徐二郎道,“无妨,以不变应万变即可。” 宋玉安点头,深以为然。 如今主动权掌握在他们手上。江集村的人不动还好,若动……那他们就做那等着得利的渔翁就是。 徐二郎诸人再次坐上马车,那密林处的某聪杂树轻微摇晃了一下,之后有轻巧的脚步声跟上来,直到目送徐二郎一行人远去,才着急忙慌的回了村子。 此时整个村子依旧沉浸在黑暗中,但这只是表面,就在靠近坟地的那处宅子中,其实早已亮起灯。 只是因这里有密室,而灯又点在密室中,外边透不出光来,才无人发觉。 等到监视徐二郎的大汉匆匆跑来,将事情如此如此一说,密室中坐着的三个老者,面色登时凝重起来。 其中一人年岁最长,头发胡须皆已发白。他听闻老祖宗的坟头都被人踩过,一时间遏制不住面上的怒意,胳膊颤抖的拍在红木椅子上。 “欺人太甚,徐士衡欺人太甚。” 另一个老者到没兄长这么大怒气,毕竟那坟地虽说是祖坟。但安葬的其实都是村里百姓的躯体罢了。至于他们老祖宗的尸首,自然是安葬在盛家祖地,这里留着的老祖宗的坟墓,其实就是个障眼法,里边也就几身衣裳,充其量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衣冠冢。 但即便是衣冠冢,也不是能任人随便践踏的。毕竟那墓碑上可是写了老祖宗的名讳!即便姓氏不是“盛”,而是“江”,但他们都是盛家的子弟无疑。 第496章 江盛一家 被人踩了老祖宗的坟头,即便换做平民百姓也会和人拼命。更被提这是世家中老祖宗的衣冠冢了! 这虽是衣冠冢,可在那些固守世家地位和体面的人看来,怕是比皇帝的龙棺还要重要。 所以你这都跑到老祖宗坟头散步来了,这不欺人太甚么! 雪白胡子头发的老者又气的拍椅子,而他左手旁矮小丰润,天生一双笑言,说话一说三笑的老者此时开口说,“大哥勿恼,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今也只能忍忍作罢。” 不忍还能如何? 徐士衡来者不善,这是盯上他们家积藏了。 他们比丽家好些,府里没有出个贪图祖宗财富的不孝女;可通州府总共就这么大地方,要距离通州近的,又适合藏宝的,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地方。 他知道依照徐二郎的能耐,迟早有一天能寻到族里藏着的金银,可却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如此快。 密室中另一个至始至终没开口的容长脸老者,此时也开口说,“大哥勿恼,三弟也不要说那些丧气话。徐士衡能找到丽府的库房,是因为有内贼带路,可他将咱们府上的金银也寻到,这就有些不寻常了。莫不是咱们村中也有小子生出了别的心思?” 一双笑眼的老者说,“那不能。祖宗的积藏太过重大,涉及到我们盛家的根基。这事儿只除了几个死忠老仆,以及两个儿孙,其余人再不会知道了。” “那这徐士衡是如何来的此地,如何去的坟地?难道真是心血来潮,过来游玩?” 这话噎的笑眼老者无话可说,因为他也知道徐二郎此来不善,绝对不是心血来潮那么简单。怕是真接到什么消息,知道这里有什么猫腻,趁夜过来打探的。 可这透信过去的人到底是谁?徐二郎又是通过何种渠道得知的这件事?这事情查不清楚,他们下一步不好行事啊。 这老者叹一口气,就道,“如今当务之急,不是寻找内鬼,不是探求徐二郎的消息来源,该是咱们祖坟里的那些积藏才对。” 这三个老者当真就是盛家的子孙。 当然,在江集村,他们不姓盛,他们姓江。而这江集村,说到底里边全是盛姓的子孙。只是此事由来已久,事关重大,知情的就那么几个而已。 说起江集村姓“盛”的由来,还得说起让盛家成为世家的那位老祖。 那老祖不是一般人,担心世家势大,迟早有一日会被清算,未免到时阖府的儿孙都折在里边,便不动声色的迁出一支,以防不知何时会出现的灭家之祸。这一支就以逃难者的来历,隐姓埋名在通州城郊落了脚,并随着娶妻生子,儿孙众多,形成了这个江集村。 当盛家早先的藏宝地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舍弃,要重觅新的藏宝地时,盛家那一代家主将目光投向江集村所在的地方。 江集村中都是盛家儿孙,百年来没有外人落户;江集村距离通州较进,运输方便,且方便他们监督。出于这两个原因考量,新的藏宝地就定在了江集村。 但还有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那就是江集村虽与盛府是一个祖先,但早先在江集村落脚那位老祖,论理已经出了五服,与现任盛家的关系可以说是非常疏远了。他们连“一支人”的说法都勉强,又怎能安心无忧的将此事交付到这些人手中? 自古财帛动人心,连亲兄弟都能因为一点家产打的你死我活,他们又怎能放心的将老祖宗积累百年的财富,托付给外人? 之后盛家想出个妥善的解决办法,便是将盛家主的幼子过继到江集村老祖家中。作为交换,那老祖唯一的儿子被安排了较好的前程,科举出仕去了。也是从此时起,每一任江集村村长的子嗣,都会在盛家的帮扶下科举出仕,至于出生在江集村村长家中的儿孙,则会被换成当代盛家的嫡出子弟,以此来保证盛家对江集村的绝对掌控权,对金银的看护权。 江集村有金银一事,除了村长以及几个心腹外无人得知。而这一任的江集村村长,正是当代盛家家主的同胞兄弟。至于他身边两个兄弟,都是出自盛府的嫡亲的堂弟。 他们自小被家族洗脑,要为家族死而后已。可即便满腔为盛府出生入死的心思,在看见其余兄弟打着世家的幌子,在州府呼风唤雨,而他们只能龟缩在小小的江集村中,隐姓埋名做个普通农夫,这种落差,当真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好在他们也就在外的身份是农夫,内里其实享受的还是盛家嫡子的待遇,甚至因为他们的付出,他们所得到的,远比呆在盛家的那些儿孙还要多。 这多少抚平了他们心中的戾气,但他们对于顶着盛姓,光明正大的走在太阳下,被众人畏惧敬仰的事情依旧非常执着。他们打心底里觉得,只是在宗祠中祭拜过先祖,只是把他们的名讳记载在族谱上,这并不能证明他们是盛家的子孙。不能让外人看到他们的风光,认可他们的身份,不能和那些世家子一样骑马游街,夜行三千里狂歌,有世家女与贵子相伴,就好像锦衣夜行,让他们心中发虚,没有底气。 都说越是得不到,越是执着成魔,他们三人就是如此,他们的性情也是因此变得阴晴不定起来。可惜还没给他们成魔的机会,世家就在一夜间下了大狱。 世家罪名累累,所犯下的恶业滔天,在陛下有心惩戒的情况下,世家俱都难逃一死。 此时这几个从未在人前露过面的盛家子孙,到不知道早先家族祖宗对他们的安排究竟是好是坏了。 好的一方面,只要事情不败露,他们肯定能逃过一劫。之后守着诺大的财富,指不定还能让儿孙们东山再起。届时他们功德无量,后世子孙再提及他们,指定赞美之词多如海水,他们这一辈子也算活的值得。 可若说坏处……看到家族在一夜间倾覆,盛家从高高在上的世家,变成人人可踩几脚,可唾骂几声的罪民,那种落差,不是人人都能受的了的。 这时候他们倒是宁愿跟着长辈们共赴黄泉;这时候,活着才是真难。可他们却必须得活下去。 发须全白的老者身上与生俱来一股狠劲儿,他听到兄弟问藏着的财宝该如何处置,面上就露出狠笑。 这模样,明显是想鱼死网破。 老三心里叹息一声说,“大哥,徐士衡不是一般人,咱们对付寻常官员的手段在他身上不会起作用。”况且如今他们手上也没有几个的用的人,不管做什么都不方便。 老二道,“难道就这么干等着?徐士衡今天来许是探个究竟,但等他下一次来,指不定就是掘尸刨坟!” 还有比掘尸刨坟更大的羞辱么!一时间三个老者面上都有些扭曲。 “怪只怪咱们没想到徐士衡当真能找到这里。大意了!若早知如此,咱们在他到了通州时,就该秘密的把坟地里的东西转移出去。如今却是不能了,那徐士衡指定派人盯着咱们。咱们真要把东西刨出来,怕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谁说不能!”须发皆白的老者舒然出声。 另两人闻言讶异的看过来,他们心头同时涌上不好的感觉。大哥最是个暴脾气,做起事情来不计后果,惯是有股狠劲。家里长辈为此惋惜过,觉得他这个性子就是一把尖刀,为盛家开疆拓土不在话下;也有的老祖却庆幸幼时就将大哥换了过来,不然依照他阴鸷暴虐的脾性,家族不知道要给他收拾多少烂摊子。 不过如今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另外两位老者提着心,捏着嗓子小心询问,“大哥,您有什么安排?莫非您是想……” 说话的老者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心里的忧心在看到老者面上笃定的神色后,一颗心直落到谷底。 另一位老者也想到了什么,面上的神色也大变,“大哥,那东西不能碰。真要是用了,咱们也逃不过一劫。大哥,咱们是府里仅存着的子孙,后辈儿还需要咱们指点看护,咱们没到走投无路那步,可不能走差棋。” 发须皆白的老者听到两人的忌讳和劝说,面上神色更加震怒,“还没到走投无路那一步?徐士衡眼瞅着就能带人过来把老祖宗的坟墓掘了。难道真到那一步才是走投无路?老二,老三,我不知道你们俩想什么,放心,大哥不是那么没计较的。那几颗弹药是咱们的杀手锏,不到必要的时候大哥不会用。而如今,就到了那个必要时候。” 这炸药如何用,老者心里早有谋划。他直接瞄准了允州府的堤坝。允州府堤坝拦截了自上游禹江过来的江水,使的水流在蕲州变得平缓柔和。若允州堤坝溃败,下游包括通州府在内全部都得受灾。 但通州府相对好一些,因为地势比下游略高,江水来了也只会从这里一泻而下,往闽州等地涌去。 换句话说,通州即便受灾,也不会多久,一两日足以。通州上游的允州与蕲州同样不会饱受溃坝太大的苦楚,可通州下游的闽江几个州府就不同了。尤其是闽江,地势最低,每年多雨季节这边沿海一些地区尚且会被淹没,百姓流离失所,更不用说有大量江水涌入的后果了,届时整个闽州会成为一片汪洋。 不管是允州,蕲州,通州还是闽州,同属于江南之地,俱都在徐士衡这个总督的管辖之下。水灾若真发生,往大了闹,朝廷指不定会治徐士衡一个管理失职之罪;往小了闹,届时各州府的灾情会生灾民,甚至疫情。徐士衡就是想一直盯着他们,届时也是分身无暇,管不了这许多了。 老者将这些考量说了,又道,“咱们趁乱将东西转移,这才是上上之策。” 这策略是不错,也足够疯狂。只是一旦溃坝,不知有多少百姓要在水灾中丧命。他们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们而死。想想届时死尸无数,饿殍遍野,那画面触目惊心,让他们心头震颤不已。 但他们最终什么也没说,而是默认了大哥的安排。 朝廷命官才需要考虑百姓的死活与生计,他们是世家子,他们的利益与世家一致。在世家利益与朝廷利益相悖时,他们别无选择,从小的教育让他们只会站在世家利益的方向考虑。 两位老者对视一眼,“一切尽听大哥安排。” 须发皆白的老者将两位兄弟送走,便招来下人要吩咐一二,恰此刻家中“唯一”的老仆高喊了一声,“老夫人,都这个点了,您怎么还没睡?” 须发皆白的老者闻言浓眉紧紧皱起,他生平唯二不如意,其一自然是刚降生就被送到这江集村,从一个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变成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长的长子;这个身份酿成了他平生第二个不如意,便是在娶妻上不能考虑高门贵女……别说高门贵女了,甚至就连一般聪慧的商人子女,他都不敢娶。最后只能顺从家中安排,娶了与他“门当户对”的隔壁村一个家境殷实,姿色还算尚可的女子为妻,一转眼竟也过了几十年。 他这老妻倒是好生养的,接连为他诞下四子二女,前头三个儿子都送到盛府,换了几位兄长的嫡次子来;后一个儿子出生前,恰逢盛府中与他年龄相当的小子,一场天花人没了,无法换来侄儿,他只能说儿子暴毙,其实依旧将儿子送到盛府。 可老妻不知情,又因为几个儿子不贴心,便愈发思念早逝的儿子。 老者皱着眉,果然就听见外边传来老妻含糊不清的说话声,“今天是四郎生辰,我这年纪大了,记性差了,春妮你也不提醒我。若非梦中四郎来寻我,我都忘了这是我那可怜孩儿的忌日了。” 又碎碎念说,“老头子是个不稀罕儿子的……” 第497章 过桥梯 老太太说这句话时,面上的表情似喜似悲。 她这辈子在别人眼里活的特别值。在娘家时有父母疼爱,兄嫂照顾,弟妹谦让。等到了夫家,更是一口气给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姑娘。 江集村是远近闻名的富裕村子,她相公和儿子们也争气,让家里过的红红火火。别的村子逢年过节还吃不上一顿肉,还穿不上一件新衣裳,这在她这里全然不是事儿。 家里有的是细米白面各种肉食,她身上穿的也是细棉布,偶尔甚至还能到通州府买几件绸缎穿穿。 吃穿都好,相公还给自己做脸,回娘家从来不会让她少拿东西……她这一生再不满足,在别人眼里就矫情了。 可这世上还有句话,叫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老头子对她也算敬重,可这敬重之外更有一种疏离和冷漠。他们更是从新婚当日起就分房休息。 农村里的夫妻,谁家是这么过日子的? 当初她脸皮薄,这问题问不出,等能问出时,已经怀了身孕,即便在和娘家诉苦,得到的也只是开解和安慰。 老头子更过分,得知她对外说了此事,登时大怒,面色狞红的仿若关公发火,害的她身上当晚就见红了。那也是老头子自成亲后,头一次在她房里留宿那么久。往常都是行完事就起身走人的。不过留下也没什么好,不过是和她说清他从小一个人睡惯了,睡相不好,担心踢着她,她那时有些意兴阑珊,也有些心灰意冷。老头子隐藏在疏离和冷漠之下的厌弃她看出来了。可她无论如何想不通,既然当初是他诚心求取她,如今怎么又厌弃起来?好似挨着她近了些,就污了他的姓氏一样。既如此,当初又何必求娶?又何必委屈自己与她同房? 不仅这相公让她看不透,她接连生的几个儿子也和她不贴心。若说长子是因为她因故早产,和她起了嫌隙,但早产也不是她所愿,且儿子的身体也没有因为早产有所损伤。更重要的是,明明五岁前孩儿很亲近她这个当娘的,但五岁生辰一过,孩子看自己的眼神就变了。 老太太不愿意去追究导致这种变化的因由,她也追究不到。孩子的嘴跟蚌壳似的,根本撬不开。老头子更是防备自己跟防后娘似的,好似一不留神她就能弄死那孩子。 之后老二老三两个也是如此,年纪小时对她亲近,待年纪一大,就找各种理由不到她跟前来。 她为此夜里时时睡不着,还以为自己这娘亲当得太失败,甚至都起来死志。若非后得的两个女儿孝顺,和她这当娘的一条心,她真觉得这日子不过也罢。 之后又有了第四个男孩儿,可惜因这是第六胎,怀这胎时她年纪已经很大了,胎像有些不稳。及至生产时胎位不正,孩子在肚里憋了很长时间才生出来。她生产完都没来得及看孩子一眼,累的闭眼就睡了,可她听得真真的,产婆拍孩子屁股,幺儿哭的声音虽小,但到底是活着的。结果醒来就听到儿子已经死了的消息,她觉得头顶的天都塌了。后来她追问孩子如何死的,老头子告诉她孩子在肚里憋的时间长,没缓过劲儿,落地没多久就去了。他还让她看开,说不怪她,只是那孩子福薄,和他们没缘分。 这孩子去的早,她也觉得是自己这些年没养好身子才害了他,便愈发心疼几分。外加冥冥中总有种感觉,好似其余儿子都不是亲生的,只有这个才是,因此愈发觉得孩子死的可惜,一想起他就觉得心口疼。 老太太端了一筐折好的金元宝,一个一个丢进火盆中,“儿啊,你爹你兄长他们都是没良心的,如今娘还在,你年节生辰时还能得些金银衣裳,等娘去了,怕是再不会有人想起你。儿啊,别怕,娘从今天起每晚都给你送些银子,娘把之后该给你的,都提前给你。儿啊,你别舍不得花,等娘过去就不怕了,到时候娘照应你。” 老太太唱念做打,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老太太声音没压制,在寂静的村落中非常清晰明亮,可即便如此,院里其余几间亮着灯火的房间也无人走出来。倒是等老太太把金元宝烧光了,火盆中只余下一盆灰烬,一家之主才从他房间中出来,“大晚上的还不睡觉吵吵什么?你若真为幺儿好,就不该这个时候去惊扰他,如今什么时辰你不知道?” 老太太听见他的质问,却没回答什么。换做前些年他如此说话,她还得胆战心惊几天,还得忍着惊心认错。可如今她土埋脖子的人了,儿孙也不用自己照应了,她也想按照自己心意活两天。 老太太颤颤巍巍站起身,将装金元宝的箩筐顺手拿起来,然后嘴里一边神神叨叨的念着什么,一边站起身往身后的房间去了。 站在院里的只剩下须发皆白的老者,以及家中唯一的仆人春妮,看着老太太佝偻着腰背进了房间,关上门,春妮才开口说,“老爷,夫人越发不愿意老奴在跟前守着了。” 老者闻言眉头蹙紧,片刻后才又缓缓松开,“无事,以后不用去管她了。上了年纪了,量她也坏不了事。” “是。” “这几天多注意家里,别让不相干的人进来。” “唉,老奴都记下了。” 江集村又恢复了安静,一切暗流只在无人看得见的暗处涌动。 徐二郎几人此时已经进了通州府,这个时候天色很晚了,但瑾娘还没睡着,听着下人说老爷带着几位公子回来了,她就赶紧让人准备点好克化的晚膳端过来。 瑾娘话刚落音,徐二郎就进来了,他明显听见了瑾娘的吩咐,就和丫鬟说,“把长安他们的饭菜送到前院去。” “唉。”丫鬟应了一声,赶紧下去传话了。 瑾娘也无暇询问太多,赶紧上前两步,伺候徐二郎脱了身上衣裳,又和他一道去了浴室,给他洗去满身风尘。 等他们从浴室出来,瑾娘让徐二郎坐在躺椅上休息,她则拿了绞发的毛巾,给徐二郎绞发,这才开口问,“事情还顺利么?” 徐二郎想颔首又想起现在的姿势,闷笑一声说,“比想象中顺利。” 瑾娘不知道他笑什么,但能笑得出来,那就证明事情是真顺利,不是他说来哄她安心的,那瑾娘自然也高兴了。她说话的声音中都扬起了欢快的调子,“顺利就好,我在家还担心你们白跑一趟。这么晚才回来,我险些都以为你们今晚不回来了。” “总共也没离开通州府多远,只是去了镜湖后又心血来潮去了一趟江集村,这才回来晚了。” 瑾娘闻言点点头,“那东西到底在江集村还是在镜湖?” “不出所料,两个地方都有。” “嗯?” “镜湖中藏了不少箱子,箱子被水草覆盖,不是特意去查还真发现不到。汇河亲自下去查了,箱子中装的是金块无疑。早先那报案人还说,曾亲眼目睹江集村的人将箱子投入水中后离去……这人报的是凶杀案,还以为箱子中装的是死尸,这才没下去看,顺便给我们提供了方向,不然想挖掘出盛家的私库,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徐二郎说着这些的时候,丫鬟先后端了饭菜上来,徐二郎也着实饿了,嗅到鱼汤的鲜味儿肚里鼓弄的厉害,他便站起身,从瑾娘手中抽出毛巾,随手搭在身后的椅子上,“先陪我吃些东西,边吃边说。” 瑾娘还没来得及应声,就被徐二郎拉着在桌旁坐下来。手里被塞了一双筷子,瑾娘拿起去夹菜。她却不是自己吃的,而是送到了徐二郎碗里。 奔三的人了,瑾娘心里特别有逼数。为了维持她前凸后翘的好身材,瑾娘将管住嘴、迈开腿几个字做的特别到位。她晚饭只吃三分饱,晚上睡前还会练一会儿瑜伽和柔体术,以此来保持身上没赘肉,身体不走型。 瑾娘在美容美颜美体上的自制力一惯强,徐二郎知道她在这上面上的执拗,也不说她,总归最终收益的是他,他还能提反对意见不成? 徐二郎吃的急,瑾娘也就没问什么,等他吃了一碗饭动作慢下来,瑾娘才开口,“两边的银子都不好弄出来啊。” 一个在湖里,镜湖水普遍很深,即便箱子都是丢在湖边,但谁知道它在落到湖里时翻了几个滚,最后葬身的水域又有多深? 徐二郎之前说,汇河亲自去探过,可要打捞这些金子,可不是远远看上一眼就能捞上来的。最起码要把箱子捆起来,那可不太容易,毕竟那箱子的个头指定小不了,捆箱子肯定要费些功夫,那就要找一些特别靠得住,水性也特别特别好的人才成。别是金子没捞上来,倒是赔两条人命进去,那玩笑就开大了。 至于江集村中的财物,二郎之前说过最有可能藏宝的地方就在那边坟地。这若是单纯的埋在坟地周边还好说,若是那些金银就装在死人的棺材里,这把人家老祖宗的坟墓都掘了,江集村的人不进京告御状才怪。 额,棺材里…… 瑾娘纠结的看着徐二郎,把她的猜测一说,“我的这个猜测,有几分可能?” 徐二郎不紧不慢的喝了一碗汤,放下汤匙看着她说,“十成。” 瑾娘捂着心口,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变态这是,竟然把金银藏在死人的棺材里,他们也不怕那些死掉的人晚上坐在他们床上和他们挤着睡。 呃,不能再想了,不然今晚指定要失眠。 瑾娘又问了几个问题,徐二郎都给她回答了。瑾娘知道他已经有了万全的打算,心就放下些许,但她又想到什么,一颗心立马提起来,“你之前不是说,盛家有炸弹的药方,且不管是药方还是炸弹,完全有可能平安交接到残存的盛家人手中?那你说,江集村会有炸弹么?你去江集村的行程已经暴露,那些人轻而易举会猜到你窥破了真相。你说他们会选择鱼死网破,还是会有别的瞒天过海的策略?” 瑾娘一边说话,一边换位思考,”若是我,我就用炸药闹出点大乱子,让你一时半刻顾忌不上江集村,这样我才好混水摸鱼,成功将东西转移出去。唉,不得不说,越是这么想,我还觉得越有道理。二郎,你说我想的这些是不是多余的?若你是江集村中的盛家子孙,你会有什么打算?” 徐二郎慢悠悠的,“我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炸了总督府。” 瑾娘再也不叭叭了,她一言难尽的看着徐二郎,觉得他这方法可真够阴损的。可不得不说,直接炸了总督府,或者直接刺杀徐二郎,这才是釜底抽薪的好办法。 只要徐二郎一死,整个通州府,甚至整个江南的所有动作都将慢下来。他之前的所有绸缪和打算,都将付之东流;就连已经被打死,已经被订在耻辱柱上的几个世家,也将死灰复燃,重新蹦哒起来。 这世上只有一个徐二郎,奉允文帝意志,要将世家拉下来。他就是允文帝手中无往不胜的尖刀,手臂指向,无所畏惧,无所不能。 可江南官场的人也都知道,徐二郎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书生。倾尽五大世家之力,阴谋阳谋全部用尽,也没有将他杀害,即便用炸药,可能性也微乎其微。在强大无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计量都是纸老虎! 瑾娘郁郁的看着徐二郎,不想再和他说话,可心里着实耐不住,她就又道,“不管如何,你得做到心里有数啊。你看能不能在江集村安插个人,一方面监察那边动静,一方面看看能不能把那炸弹找出来。那危害实在太大了,我只要一想到他们手里有这样的神兵利器,就焦灼的睡不着觉。” 徐二郎吃过饭,擦擦手,拉起瑾娘往房间里去。外边小丫鬟们听见动静,赶紧进来收拾东西,而此时徐二郎让瑾娘给他通着头发,整个人有些困倦了,“别想那么多,天塌了有高个顶着。” 第498章 养崽不易 徐二郎话不多说,只一句“天塌了有高个顶着”,就让瑾娘的心安稳下来。 夫妻两个重新洗漱过躺在床上睡觉时,瑾娘还在心里默想着,话说的敷衍,可她还不知道徐二郎什么人么?他这人心里最能装事儿,可也最不怵事儿。他把话说的那么利索,指定是心里有了盘算。只是现在那安排还没落到实地上,不好和她说。 不说就不说,左右就和徐二郎说的那样,即便天塌了也有他顶着,她权且继续在家给他守好后方就是。 徐二郎又起早贪黑的在外边跑了几天,连带着长安、荣哥儿和宋玉安,都和他一样踏着朝霞出门,天黑透了才回来。 瑾娘就不明白了,怎么就有那么多的事情,怎么天天忙还是忙不完? 徐二郎这天回家稍微早了些,瑾娘终于有功夫询问,“你这几天都忙什么?只是忙世家库房的事情么?那你们效率也太低了,都这么几天了,还没忙出个所以然来?” 徐二郎摇摇头,“这两天领着几个孩子往丽家私库那里跑了两天。” 瑾娘睁大眼,这个事情她还真不知道。 “那边不是已经装箱完毕了么?” 确实已经装箱完毕,但是剩余事情还不少。因为宫里已经来了信,户部尚书带着陛下所出三皇子会亲自过来押送这批“赃物”,如今就需要将进入的道路重新整平,将树木砍伐。另外丽家私库的事情现在已经闹得满城皆知,甚至有附近的急窝山匪联合作案,袭击了山洞。若非徐二郎早早布下天罗,人员伤亡只会更大。 但即便伤了那些山匪,甚至将他们的尸首悬挂在山洞附近示众,也是挡不住众人的觊觎的。 不说山匪草莽对那些金银势在必得,就是一些掩藏在清白势力下的黑暗方,也火急火燎的开始召集人马,即便中间隔了千万里,有人也想吞下一口肥肉,或是分一杯羹。 通州府的兵力已经不足够维持那里的太平,徐二郎又调遣了江州水师的水军过来援手。那边这两天也着实热闹,每到晚上最少有四五拨人马前来袭击,徐二郎都是白天过去,“战场”基本被打扫完毕。可看到那层层叠叠堆积起来的尸体,也是忍不住冷笑。 他心里想着什么,开口说,“再有两天户部和三皇子就能到通州,这两天那边热闹的厉害,我带几个孩子过去见见世面。” 这样的世面,有必要见么? 瑾娘琢磨了琢磨,觉得有必要的。 她颔首同意了,同时心里默背马克思老人家在《资本论》中说过的话,“资本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润,它就会蠢蠢欲动;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冒着被绞死的风险。” 人的凶残程度,往往是被“逼”出来的。只要利润大的超乎想象,再难以想象的恶行都会发生。 瑾娘还要再说些什么,就看见徐二郎眼下一片青黑。他这些时日连轴转,整个人累坏了。也不止是这些时日,是从下江南那一日开始,这场漫长的战争就开始了。徐二郎作为下棋的人,他既要亲自上场,还要苦心孤诣、算尽步步机关,不止是身体上的累,心里上的疲乏更甚。即便他年轻,熬到现在也确实该累了。 瑾娘赶紧催促丫鬟们把饭菜端上来,夫妻两人用完饭菜就早早上床休息了。 待得第二天一早,徐二郎起身时,他一有动静瑾娘就醒了,“这么早起么?” 徐二郎“嗯”了一声,“你继续睡,我带长安他们早些过去,稍后还有些事情要安排。” 瑾娘揉着惺忪的睡眼,跟着他坐起身,她打了个哈欠,“我也起来,这几天睡得多,醒来脑子有些昏沉。趁这会儿外边空气好,我一会儿在院子里走两圈醒醒脑子。” 徐二郎应了声“好”,他迅速收拾好自己,甚至连早膳都简单用了,这时候瑾娘才慢吞吞走出房间。 瑾娘开始在外边转圈时,徐二郎准备出门了。临走前交代瑾娘,“这两天看好长乐她们,别让他们出去了。这几天外边会热闹些,免得被冲撞或是被人算计了,就让她们先好生在家呆几天。” “行。你别操心这些了。我稍后告诉几个孩子,他们知道轻重,不会这时候跑出去给你添麻烦。” 徐二郎在她白嫩的面颊上掐了一下,在瑾娘唤疼时,唇角噙笑走远了。 瑾娘对着他的背影横眉怒目,最后还是决定原谅他。不然能怎么办呢?自己的男人,打又不舍得,骂又张不开嘴,那不是明摆着让人欺负呢么。 稍晚些瑾娘准备用早膳时,长乐三姐妹难得过来了。现在早起他们基本都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用膳,瑾娘觉得来回跑腾麻烦,另一点也是入秋了,早起有些凉。孩子们不吃早饭灌一肚子冷风过来,怕是会生病。再有她也是觉得孩子们到了抽条的时候,饭量增大,夜里肯定会觉得饥饿,所以在她们院子里安排个小厨房就很方便了。小厨房都有了,干脆就让姐妹三个早起在她们的院子里解决早膳,长乐他们也觉得这样更方便些,所以这几天都是在院子里吃的。今天心血来潮到瑾娘这里混口饭,她们掐好了点,刚好赶上吃热乎的。 可三个小姑娘忘了,因为她们之前没有报饭,翠柏苑厨房中根本没准备她们的饭菜。 小鱼儿一摆手,“没事儿,有粥就行。其余糕饼果子,我们随便吃点就饱了。” 瑾娘招手让三个小姑娘过来,厨房是没准备她们的饭,但厨房里一直有各种汤水和粥,别说她们三个冷不丁过来蹭饭了,就是长安他们几个也一道过来,粥都是管够的。至于点心之类的,桌上有一笼翡翠蒸饺,一笼蟹黄烧麦,还有咸香味儿的小花卷,三鲜馅儿的包子……每样东西都不多,但几个小姑娘也都不是大饭量,勉强也能让她们填饱肚子。 姐妹几个吃饭时,瑾娘就交代,“下次来吃饭,一定提早告知下人一声。不然不准备你们的饭菜,你们几个就喝西北风。” 小鱼儿和长乐同时喷笑出来,小鱼儿更是道,“娘,这才刚入秋,哪来的西北风让我们喝?娘,我们可是你亲生的,你怎么忍心让我们喝西北风?难不成我们其实和长洲一样,也是被你和爹捡来的?” 长绮好奇的睁大眼,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瑾娘揉着额头,“我和你爹是闲出病了,不然好好的日子不过,捡你们这几个讨债的回来干么?整天就知道给你爹和我找事儿,你看娘从有了你们几个,凭白老了十多岁。” 长乐笑着说,“婶婶才不老。说句不中听的,咱们走出去,别人肯定说婶婶是我姐姐。” 小鱼儿也一个劲儿拍马屁,“娘你看这模样身段,这哪里像是生了五个孩子的人?你这二八年华的大姑娘呢,那有什么老不老的,在我心中您永远是个芳华正好的小仙女。” 瑾娘被闺女吹彩虹屁了,心里……美滋滋。 心里一高兴,瑾娘就给三个小姑娘一人一套首饰,美其名曰“带着玩”。 长乐三人还要要忙碌的事情,并不能在翠柏苑多停留,她们用完饭就准备离去,瑾娘想起徐二郎的话,赶紧将他们叮嘱一番。 前因后果瑾娘也说明白了,一时间长乐和小鱼儿的神情就有些郑重。倒是长绮,这姑娘双眼亮晶晶的,浑身都写满了“蠢蠢欲动”四个大字。而后,她眼中又流露出后悔和心痛的神色…… 瑾娘动动脚指头都知道长绮此时肯定在后悔,她今天怎么没有早点戳来翠柏苑?要是她早点来,指不定就“堵住”爹爹了,到时候她缠着磨着也要让爹爹把她而已带去。那么激动人心的场面,怎么能少了小长绮,她一缺席,那场面不是太寡淡了么? 长绮不死心的问,“大哥、三哥和长安哥哥都跟爹一道走了?” 她其实想说,若是哥哥们还没走,我和他们一起去。可瑾娘一开口就打破了她的幻想,“别做美梦了,你几个哥哥早就出发了,现在指不定都出城……” “要只是出城,那我现在去追他们还不晚。我从屋顶上过,指定很快撵上他们。” 长乐和小鱼儿急的给长绮使眼色,可这姑娘一门心思都是那些激烈的打斗场面,就激动的绷不住身子。她完全把她两个姐姐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现在就专心盯着在屋里团团转的娘。娘干么呢?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她这是找啥呢,倒是先回答她的问题啊。 瑾娘找什么? 鸡毛掸子呢,她的鸡毛掸子去哪里了! 终于,瑾娘在一个大花瓶里瞅见了那个靓丽的鸡毛掸子,她一把抽出来,直接奔着长绮的小屁股去了,“我看你不长记性!上一次你自己从屋顶跑出去,差点被人拐卖了。你还没吃够教训,还想旧错重犯,长绮你别跑,你看我今天不把你腿打断。” 几个孩子长这么大,瑾娘看从没动过他们一指头。长洲那混小子整日气的她想把头发揪凸了,她也只是威胁孩子几句,从没真正上手过,可这次,老娘体内的暴躁之血克制不住的汹涌起来,它想打人啊! 长绮也是个机灵的,一看她娘这“凶神恶煞”的模样,就知道自己说错话,把她娘给惹着了。 可她说啥了? 长绮睁着懵懂的大眼,蹙着小眉头想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可惜她的好记性只在练功时管用,其余时间记忆这小顽皮总是开小差。也因此,明明刚说过的话,她现在已经回忆不起自己都说了什么。 但不管说了啥,惹娘生气总归不对。 按理她是该站在原地不动让娘打的,《孝敬》上可都是这么写的。 可长绮又琢磨,娘这会儿在气头上,言行举止无法自制。她若真不动,让娘打了自己……她倒是不怕疼,可她怕娘省神之后会后悔。 所以为了不让娘自责,为了不让娘事后暗暗垂泪,她还是做个贴心的小棉袄,赶紧离娘远一点,让娘眼不见心不烦。 长绮是个行动派,一边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小身子也腾空而起,在树上和房屋上三跳两跳,人就没影了。 瑾娘这下真气的跳脚了,“人呢?这是往哪里去了?去水云居了,还是真跑出城了?” 长乐和小鱼儿赶紧出声,“婶婶别急,我让人去水云居看看。” “娘你别发火,上次长绮保证过不会擅自跑出去了,她指定不会踩着房子出门。娘您在屋里歇着,我去把长绮逮回来让您出气。” 小鱼儿转身就跑了,留下长乐好生安抚瑾娘。 瑾娘气的拍椅子,拍过后又疼的到吸气,脸色都有些扭曲了。 长乐在一边看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婶婶在气头上,她不好替长绮说好话,只能尽可能想话题转移注意力,“婶婶,长洲长晖呢,这两天都没见他们,他们忙什么呢?” 提起长洲长晖瑾娘更气,两小子听长安他们说了盛家在通州五大世家中居首的地位,听到了盛家把持的种种赚钱门路,知道了盛家有火器火药,甚至能威胁到他们总督府的安全,小家伙们不忿极了,异想天开做出不逊色于火器和炸药的东西,要提前一步把盛家老宅炸翻天。 为此他们课堂上不好好听课,下课后不好好做作业。一天到晚泡在家里的小藏书楼中,把藏书楼上的书籍翻阅的满地都是。 若真是这么“顽劣”,瑾娘也就忍了。偏被孙夫子惩罚过后,他们知错不改,甚至更加变本加厉。 瑾娘把他们叫到跟前好生询问过,两小子诚意以告,说是要找传说中的神兵利器。等他们有了神兵利器的制作方法,就要把盛家打个稀巴烂…… 第499章 瑾娘一想起长洲和长晖两个混小子,就气的心绞痛。 她一手扶着椅子的扶手,一手捂着胸口的位置,心中咆哮:莫不是上辈子欠了他们老徐家的,不然这辈子她怎么就落到要给老徐家当牛做马的地步了? 伺候完老的,还要伺候小的,她上辈子是作了多大孽,到底有多对不起老徐家? 瑾娘觉得自己需要清净清净,就开口让长乐快去忙她的制药去。至于她,她先冷静冷静。她感觉自己这两天暴躁的厉害,莫非大姨妈要来了? 长乐踏出门时,瑾娘正在心里默默算着日子,确实再有两天身上就该来了。也怪不得她这两天总觉得哪哪都不得劲,很容易疲惫不说,脾气还暴躁的厉害,一点不顺心就上头上火,她险些以为自己更年期提前了。 知道是大姨妈要来拜访,瑾娘慢慢平心静气,慢慢的就没那么大火儿了。 她隔着窗户看着在外边探头探脑的长绮,心里最后一点火也散干净了。 自己生的闺女,即便再混再皮她能怎么办?又丢不掉,又舍不得真动手,那只能好好教,把孩子教懂事了。 话又说回来,之前长绮想要踏着房子出城确实不对,但她的反应也太大了。许是那事情在长绮看来没有一星半点的风险,可她却因为自身没有武功,将她摔下来已经遇险的后果无限夸大……不管怎么说,两人都有错,都要改正。 瑾娘招招手,长绮看见了,睁着蒙蒙的笑眼一溜烟进了房子,“娘。” 小姑娘扑到瑾娘身上,抱着她的腰蹭啊蹭的。瑾娘一颗后娘心瞬间软的一塌糊涂,她轻拍了长绮两眼,“刚才娘对你发火,还要拿鸡毛掸子打你,是娘不对。娘反应太大了,吓到长绮没有?” 长绮摇摇头,“没有。我武功好,腿脚利索,跑的快,娘追不上我。” 瑾娘:“……”亲生的,亲生的!! 她默念了好几句“亲生的”,才没有对着长绮的小屁股拍下去。 瑾娘觉得自己的暴脾气快压制不住了,长绮突然踮起脚在她面颊上“啾”了一下,“娘不气,我知道娘是为我好,娘担心我自己跑出去遇到坏人。” 瑾娘完全心平气和了,看她闺女的眼神柔的不可思议。她搂着长绮,“你还小,不懂人心险恶。你虽然有功夫傍身,但这功夫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再说了,你的武功还没练到天下无敌的程度,如是遇到功夫比你好的人,把你钳制住了,你就是想逃跑都跑不掉。” 长绮眨眨眼,“可是我身上还藏着姐姐给我的迷药啊。娘你瞧,我头上的铃铛里边有迷药,我的璎珞圈中也有,我两只小银镯中也有,还有我鞋底隔层,也放了强劲的药粉。只要我不是浑身不能动,我就不会被困住,我迟早能逃跑的。” 瑾娘这次没忍住,在闺女小屁股上狠狠拍了两下。 长绮并没感觉到疼。 娘养尊处优惯了,根本没多大手劲,即便用了力气打自己,也只是微微疼那么一下。可长绮还是立马流了泪——即便迟钝如长绮,此刻也敏锐的认识到娘是真不高兴了。她是迟钝,可她不傻,她特别识时务,所以当机立断决定卖惨。 然而这次卖惨也没用了,因为她的“冥顽不灵”“口无遮拦”,瑾娘将这闺女处罚了。也没罚她别的什么,就让她闭门思过,外加把《论语》《孝经》等已经学过的书籍,统统抄写两遍。 闭门思过没什么,反正水云居也很大,足够长绮活动了。可抄写书籍就有些坑人了。 长绮现在六岁,可她三岁就和长洲长晖一道开蒙了。学了三年,即便学的再慢,也学习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蒙学》《琼林》《论语》等书。只是正儿八经的史学功课,就有十多本;若是再把教插花、茶道、棋艺等的杂项书籍也抄写,那简直暗无天日。 索性瑾娘没没想到那些杂项书籍,长绮也明智的没有提醒娘。不过想起那需要抄写的十多本,长绮就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长绮闭门思过去了,长乐和小鱼儿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她们觉得瑾娘的处罚很好,所以象征性的安抚了长绮几句,就忙他们自己的去了。 长洲和长晖也挺有哥哥样的,午饭时听说妹妹被禁足,两人狼吞虎咽吃了饭就从外院跑到水云居。探望过长绮,得知长绮被处罚的原因后,长洲长晖立马心虚起来。 比起妹妹的不着调,他们两个好像也没好到那里去。 对了,昨天夫子课上讲了什么,布置了什么功课?今天夫子课堂上说教他两什么了,怎么如今一句话也想不起来了? 两人对授课的内容一头雾水,但是对孙夫子那个“怒其不争”的眼神非常清晰。孙夫子不好严厉惩罚他们,之后会不会让娘管教他们? 想想娘如今正在气头上,孙夫子告状后他们两指定比长绮还惨,长洲长晖陡然生出一种危机感。 两人走出水云居时,腿脚都有些软。 长晖闷闷道,“四哥,咱们去找娘么?” “找娘干么?你怕娘想不起咱们,不能立马收拾咱两啊?走走走,快去房间写作业去。咱两这两天先别去书房了,再‘不务正业’下去,娘下一个要收拾的就是咱们两。爹和大哥他们可不在家,不能给咱们求情,咱们还是老实点,别戳娘的心窝子了。” 长晖有些不高兴,“可是咱们还没找到该设计什么神兵利器,才能比过盛家的炸弹呢。” 长洲闻言唏嘘不已,“我觉得咱们找不到了。你也知道,书房中的书籍大多是爹从京城带来的,那都是爹惯常看得,里边的东西也就地理志稍微好懂些,其余都晦涩难解,我看的头都大了。那些书对于官场或是治世救民有用,对咱们设计神兵利器怕是没用。咱们还是放弃,等通州什么时候太平了,咱们出去找书,到时候指不定就能有好思路,好方子。” 可就依照他们俩的学问和认知,怕是神兵利器的方子放在他们眼底下,他们也认不出来。可何况,这世上那有那么多神兵利器?神兵利器又岂是那么好研究出来的? 盛家的炸药方子还是从水师中弄来的,那方子也不是当代人的创造,而是老祖宗的智慧。又经过百年的研究,这才有了盛家的炸药…… 他们还是太小了,底蕴不住,积累不足,还想造出于炸弹媲美的利器,这不做白日梦么。 长洲叹息,“我们还是实际点,做点玩物出来耍耍。神兵利器太难了,还是留给咱们的子孙后代研究。” 长晖:“……” 长晖白嫩的小脸绷的紧紧的,四哥中途反悔,他有些不高兴。但这也在预料之中,毕竟四哥总是这么不靠谱。 长晖捏了捏拳头,暗暗给自己鼓劲。四哥撂挑子就撂挑子,反正就算只有他自己,他迟早也会把神兵利器研究出来。 一年不成就两年,两年不成就三年,三年不成还有三十年,总归在他有生之年,肯定能实现这个小小的愿望。全网 78z 长晖展望着未来,长洲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快走啊,还得回去赶作业呢。这两天孙夫子讲授的内容咱们也没好好听,如今还得好好学一学。不然真让孙夫子一状告到娘那里,咱们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长洲打了个寒噤,长晖也抖了抖。想起长绮描述中娘大发雷霆的画面,兄弟俩脸都变得苦哈哈的。 长洲和长晖用功去了,瑾娘……她下午起身后特意去了外院里,孙夫子给兄弟俩上课的小教室一趟。 去时瑾娘将手指捏的咔嚓咔嚓响,想着若是两个小崽子当真那么作,就休怪她这当娘的不客气。 结果过去就只听见院子里传来温润的讲书声,她轻巧的走到床边,就见两个小子坐的板板正正,双眸囧囧有神的盯着书上的课本。 两人看起来挺认真的,也挺专注的。但长晖是真认真,长洲么,小脑袋都要挨到桌子了,他又立马抬起头,晃晃脑袋,继续严肃的盯着书本,然后片刻后又昏昏欲睡。 孙夫子注意到这情况,走到长洲跟前停住脚步,长洲立马清醒了,他掐了自己一把,然后挺直腰板,按照孙夫子的要求,认认真真将下一段要讲的内容读了一遍。 长洲和长晖没看见瑾娘,孙夫子却看见了。他冲着瑾娘微颔首,心中已经知道了瑾娘的来意。 孙夫子给两个学生布置了任务,便出了“学堂”门,“夫人。” 瑾娘赶紧回了一礼,又问孙夫子,“长洲长晖今天学习态度可好?我本来准备今天上午过来一趟的,有事儿忙给耽搁了,就这会儿过来了。” 孙夫子道,“上午时两人还散漫度日,魂不守舍,为此我罚了两人抄书。”孙夫子本来还想打两人戒尺的,但教授两个学生功课这两年来,长洲长晖一直都很认真,难得这两天不“安分”,他也很宽容的没有太计较,只是将此事让人告知了瑾娘。但今天上午两人的不专注再次让孙夫子皱眉,可孙夫子念及他们年纪小,就做出了最后警告,好在两人不是顽劣不堪的性子,下午就改正过来,也算孺子可教。 孙夫子把情况仔细说了,瑾娘提着的心就放下了。她还以为今天真要连打三个孩子呢,好在长洲长晖知道轻重,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两人说话声音不大,但也不小,正常音量足以让长洲长晖两人听出娘的声音,得知娘过来了。 两个人心里后怕的不得了,想着若是今天下午还如上午一般散漫,怕今晚要吃竹笋炒肉。也好在他们“知错能改”,如此一来即便娘对他们前两天的作为有些不满,看在他们的态度还算好的份儿上,想来不会过于苛责他们。 外边话声停止,瑾娘不打扰孙夫子上课,这就准备离去了。 瑾娘转身往外走,孙夫子往学堂内走,长洲和长晖躲在窗户旁看娘,结果瑾娘冷不丁一回头,和两人的视线对个正着。 长洲惊的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喊了一声“娘啊”。结果孙夫子正好进门,看着他不雅的模样,就蹙着眉头咳了两声。 长洲长晖立马在凳子上坐端正,孙夫子见状紧皱的眉头松开,不准备和他们计较这些。但临讲课前,孙夫子还是提醒了一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夫子不与你们计较,也将此事遮掩过去。但若有下次……” 长洲立马表态,“再没有下次了,绝对没有下次了。夫子你信我和弟弟,若我们上课再不好好听讲,您就让爹罚我们,我们绝不会有任何怨言。” “如此就好。” 总督府里几个闹腾的孩子都消停了,府里边就安静下来。这般过了两天,到了第三天傍晚时徐二郎带着长安回了府里。 瑾娘见荣哥儿和宋玉安没回来,还往外看了几眼,可依旧没两人的人影,她就问,“你把那两孩子留在山里边了?” 徐二郎应了一声说,“他们在吴大人身边服侍着,听吴大人将这些年的办理过的案件。” 瑾娘点点头,没说什么。 山里边不仅有吴大人,还有柯大人。两位都是大佬,见过的世面多了去了,荣哥儿和玉安能在他们跟前服侍,但凡学到一星半点,对他们的人生来说都是难得的财富。 “那就你自己去接三皇子和户部尚书啊?”今天三皇子和户部尚书,连带着一些负责押运“赃物”入京的侍卫们到达通州。此事攸关重大,徐二郎自然要露面,并亲自接待,也是因此,他才特意从丽家私库那边跑过来了。 徐二郎闻言又嗯了一声,这时候婆子抬着热水进来,瑾娘跟在徐二郎身后去伺候他沐浴。 这之后几天还不得消停,应付起皇子来尤其要累心,她得给他按摩按摩,给他消消疲惫。 第500章 长平到来 徐二郎用过晚膳就歇息去了,瑾娘倒是没睡,如今还没到她平常休息的点,还不太困;再来徐二郎睡一个时辰就得起身去通州码头,她负责叫醒他。 放往常只有一个多时辰休息时间,徐二郎指定看些书籍或是公文把时间打发过去,但这些天神经绷的太紧了,外加“钦差”来后只会比之前更忙碌,他现在休息片刻,只当是透支之后几天的休息时间。 瑾娘坐在床边给徐二郎做常衫,她手艺一般,便鲜少动针线。孩子们的衣物瑾娘现在基本都交给针线房,只有在几个孩子生辰时,她才会给他们做上一件两件。倒是徐二郎的贴身衣物,一贯都是瑾娘亲自动手的。她心血来潮,还会给他做两身寝衣和常衫。反正是穿在里边和在家穿的,即便做的不太出色,但穿着舒服就行,不用讲究太多。 瑾娘这个歪理还引来徐二郎的哂笑,但他也没反驳过什么,反倒很钟爱瑾娘做的衣衫。只要在家,大多穿的是瑾娘亲手缝纫的衣物。 手上这件常衫做了足有半个月了,因为是用的略厚些的丝绸,准备等天再凉些时候穿的,便不太着急。 江南这时候温度还略高,外加徐二郎火力大,他穿单衣还会热出汗。手上的直缀依照瑾娘慢工出细活的劲头,没有十天半月收不了尾,不过那也不怕,肯定能赶上天气凉爽时穿就是了。 瑾娘缝了一会儿觉得身子僵硬的厉害,便下地走走。她动作轻微,可移动时衣料摩擦发出窸窣的声响,仍是吵醒了徐二郎。但他只是睁开眼看了看瑾娘,便又闭眼继续睡了。 亥时瑾娘唤醒了徐二郎,他短暂的睡了一觉,现在整个人精神不错。 瑾娘让丫鬟端来了馄饨,两样小菜和一碗莲子百合粥,徐二郎简单洗漱过将东西吃下,便换上衣服出门了。 后半夜他指定回不来,便交代瑾娘,“睡。之后几天也警醒些,我先随三皇子去山里将丽府的私库取出来,之后还要去江集村。事情繁多,一时半刻抽不开身,怕是不能回家。你看顾好几个孩儿,照顾好自己。” 瑾娘一边应承着,一边忧心的叮嘱他千万小心。 按说朝廷派遣押送“赃物”的军队来了,不管是去山里取丽家的储藏,还是去江集村挖盛家的积累,都不会有太大危险。但是,江集村的盛家人到底藏没藏炸弹谁也不知道。没藏还好,若藏了……炸弹的威力堪比千军万马,即便是再骁勇善战的军队,在面对炸弹时,也会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人毕竟是人,都是血肉之躯,没有钢筋铁骨,他们不能与炸弹争锋。 瑾娘依依不舍的送走了徐二郎,因为太忧心盛家之事后续不会顺利,瑾娘躺在床上后也睡不着。她翻来覆去好不容易迷糊了一会儿,结果又被噩梦吓醒了。 青穗在外边听见动静,赶紧进了内室,见瑾娘满头大汗,一眼就瞧出她的心思,“夫人是在忧心大人?夫人您放心,去取银子也不是只有大人去,三皇子和户部尚书大人已经进了城,他们稍事休息过,用了些饭食,便跟着大人一道往山里边去了。” 青穗知道的少,还不知道盛家藏有炸弹的事儿。她以为瑾娘做恶梦是担心打丽家库房主意的人太多,之后过来劫掠的土匪以及其余势力会打伤人。 青穗就道,“听说这次陛下特意点了骠骑营的将士们来通州,人数足有万余人。加上江州水师的人,还有通州府的侍卫,想来没人不怕死这时候去挑衅。” 这话正确。 事实上只要带脑子的,都知道这时候不是动手的机会。真要动手,等押送赃物的队伍回京途中岂不更好?若是走陆路,总要路过一些人烟稀少的地方;若是走水路更好,从通州到京城的这一段运河,沿岸的水匪山匪数之不尽。到时候不仅埋伏的地段好安排,就是替死鬼都自动跳出来。 不过瑾娘却无暇想这些,她只是迫不及待问,“来的是骠骑营的将士?那长平是不是过来了?” 这问题还真把青穗问蒙了,她没留心这个问题啊。事实上,她能知道三皇子他们已经入城,还有去了山里,这还是听见外边的动静猜测的。至于来的是骠骑营的人,那是二门处的婆子听外边的人说的。 这事儿毕竟大,而总督府的下人又都非常警醒,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就能传遍整个府里。 青穗就说,“这事儿奴婢还真不知道,夫人要是想知道,奴婢派人……”青穗想说派人出去问问,但是且不说如今天还没亮,还在宵禁中;就说三皇子一行人全都去了山里,她根本没处问去啊。 瑾娘也想到这个,就摆摆手说,“现在别打听了,即便知道了也没什么用。他即便来了,也是奉旨公办来的,咱们不给他添乱。” 很快天色大亮,今天长乐几人倒是早早报了饭,要过来用早膳。 瑾娘猜测,几个小姑娘肯定是知道骠骑营的人来了一事,来问她打听长平来没来通州,结果证明还真是。 但这事情瑾娘委实不知情,她就头疼说,“你们真想知道,娘派人去驿馆中找人问问。但话说在前头,驿馆里的官员也不能每个人都认识,指不定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长乐就说,“婶婶,我觉得二哥一定会来的。” 小鱼儿猛点头,“换做我有机会往通州跑一趟,我一定克服所有艰难险阻过来。” 长洲其实想说,要知道二哥来没来,去山里看看不就知道了。但是冷不丁又想起长绮的惨状,长洲就把滚到舌尖的话咽了回去。 饭后几人离去,瑾娘当真派人去驿馆打听了一下。 驿馆中几乎没留下什么人,但凡是跟着三皇子和户部尚书过来的青年才俊,都是趁这个机会立功来的,谁也不会留在驿站中浪费时间。但还是有两个年老体弱的户部官员,以及一些三皇子身边的扈从留下了。 这些人被问及此事,倒是热情的给出了肯定答复。甚至还邀功的多说了几句道,“不仅是长平公子,连带着宿大人府上的三公子也来了。还有此次带队的除了骠骑将军,还有卫国公府的卫云翳将军。”卫云翳是正四品武威将军,他是长安的大舅兄。 来探信的人得到满意答案,回头就把结果告知了瑾娘。瑾娘欣喜若狂,站在屋内转了好几个圈。 中午时几个孩子又过来了,迫不及待询问瑾娘结果,瑾娘卖了个关子才把事情说了,几个小的就欢喜的狂呼起来,那声音大的简直能把房顶掀翻了。 长乐和小鱼儿也不矜持了,笑的眉眼盈盈的。长乐说,“太好了,没想到这么快又能见到二哥。” 小鱼儿也说,“二哥也是的,要过来也不提前给咱们打声招呼。” 瑾娘就笑呵呵道,“怕是那小子想给咱们一个惊喜。” “结果呢?惊喜没给到,直接就被爹拉走干活去了。二哥现在肯定郁闷极了。” 几人听着小鱼儿这话,想到长平蔫蔫的模样,又朗声笑出来。 长乐道,“真好啊,我真想快些见到二哥,这么长时间没见到二哥,我都想他了。” “那也得一段时间才能见到,二哥如今在山里呢。忙完丽家的库房,还有盛家的。这段时间他们不得清闲,怕是抽不出时间回家。” 瑾娘就念叨,“要是咱们能去山里一趟就好了。”但瑾娘也就这么一说,实际上她比谁都清楚,现在山里是去不成的。不仅她去不成,而是除了早就安排好的人马,其余人都进不去那边了。 在通往那片深山的外围,树木被砍伐了好大一批。如今那里生生铺出一条可供八辆马车同行的大路。外围设有了望塔,沿路都设有岗哨,十队人马来回巡逻,争取连只苍蝇也不放进去。 通州府里许多官员想去凑热闹,都没那资格,那他们这些家眷更要安分,还是不过去给徐二郎添乱了。 尽管去不成山里,但因为知道长平宿征和卫云翳来了通州,瑾娘几人还是很高兴。 瑾娘这几天闲来就琢磨菜单,想着等孩子们到家里要好好的给他们准备一桌。她原以为最早也要十天半个月后才能看见长平,熟料就在当天晚上,瑾娘就见到了晒得皮肤黑的流油,一笑就露出一口大白牙的长平。 彼时一家人正坐在花厅中吃饭,丫鬟兴高采烈的一路小跑进来,“夫人,快看看谁来了,是……” 丫鬟都没说完话,长平已经一溜烟跑到了花厅,“婶婶,小婶婶,长乐小鱼儿长洲长晖长绮,二哥过来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哈哈哈哈……” 瑾娘高兴的一下站起来,长乐和小鱼儿也激动的脸都红了,三个小的欢呼一声,哈哈笑着跑过去,长洲长晖抱住长平的腰蹦啊跳啊的,长绮直接扑到二哥怀里,懵懂的大眼中都是欢愉。 瑾娘看着长平满头汗满身灰尘,就赶紧招呼几个孩子,“快下来,让你们二哥歇歇。长平就你自己过来了?宿征呢?云翳呢?是在外边还是没跟着过来?你这孩子,不是在山里张罗丽家私库的事情么,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瑾娘惊喜的不知说什么好,问了这么一大通,又想到该让丫鬟给长平打水梳洗一下,这模样可太埋汰了,说是总督府的公子,都丢总督府的人。 长平逗着长洲长晖长绮嘻嘻哈哈一阵,就把他们放下来,郑重给瑾娘见了礼,“婶婶,侄儿过来看您了。”看到陈佳玉没在花厅,还有些疑惑,“小婶婶呢?” “哎呀,你小婶婶有身孕了,就是月份还短,如今反应有点大。她吐的厉害,需要养胎,就没和我们一道吃饭。” 陈佳玉怀孕的事情,徐父徐母也和长平说过,但他不知道小婶婶孕吐的事情。他一个未婚的小伙子,听到这个还有些不自在,不过听说小婶婶怀孕将满三个月,许是不久就要好转,心里舒坦多了。 接下来长平洗了手脸,才高兴的坐下回答瑾娘方才问的问题,“这次就我自己过来的,宿征和云翳大哥还在山里呆着呢。不仅他们,我二叔和大哥、荣哥儿,这几天都回不来。我这次是跟着运金银的马车一道出来的,主要就是护持车辆安全,担心有宵小作祟。” 长平又说,“可惜我不能在府里久待,一会儿就得走。这还是看在我二叔的面子上,三皇子才特意关照我,准许我过府来看一看。” 瑾娘闻言心疼了一瞬,想着孩子还没吃东西,就赶紧招呼长平用饭。长平才不客气,他也着实累坏了,饿坏了。一路马不停蹄从京城过来,到了通州府后只来得及扒了几碗米饭,就跟着大部队急行军去了山里,这一待就是一整天,期间没休息过,一直在不停的装车,可是把他累的不轻。 长平在大口吃饭吃菜,包括瑾娘在内诸人都不吃了,心疼的一个劲儿给他夹菜。瑾娘还吩咐丫鬟立马准备两个肉菜端上来。长平嗜肉,无肉不欢,他又是长身体的年纪,一顿饭两斤肉轻轻松松就进肚子里了。 不过这时长平却摆摆手,“别张罗了婶婶,我马上得走。这通州的世家可真本事,那金银堆得满山洞都是。我们一行人装了一整天,连一半东西都没装完。这些东西都是急需要在这两天运到京城去的,就担心夜长梦多,招来太多人觊觎。我们且歇不得,今天一晚上都要往返运东西。” 瑾娘就问,“只运金银,还是连带着粮食和武器都运?” “都运。不过二叔上了折子要将地下的那些粮食留下了三分之一,陛下同意了。三皇子想给我二叔卖好,就说我们人多,到时候把东西一块儿运到州府的粮仓去。东西实在太多了,即便征召了五百多辆马车,也远远不够用。按照这个速度,大概得昼夜不息的运个五六天,才能把所有东西运出来。” 第501章 杀鸡儆猴 长平来去匆匆,在花厅大吃大喝了一顿,抹干净嘴巴就跑去陈佳玉那里给她请了安,然后火烧屁股一样跑出去了。 瑾娘几人看着长平跟脱缰的野马一样瞬间没了人影,一时间都有些怔愕。 再是想不到长平还有这般忙于公务的时候,他们以为他只有在胡闹时才这么有热情。 瑾娘叫来丫鬟,让她去外院找墨河,看看长平往哪里去了。 她倒不是对金银存放的地点感兴趣,她可不敢感兴趣。即便感兴趣也没用,那地方现在指定被守的铁通一般,闲杂人等怕是敢靠近就要被当成心存不轨的人,直接给下大狱。 瑾娘是想让人过去看看,宿征和卫云翳什么时候能来府城。 既然是运送东西,还是昼夜不息的往城里运,那指定是所有士兵排班过来。 宿征是宿迁的儿子,又是瑾娘看着长大的,于情于理他过来通州瑾娘都要关怀几分。还有卫云翳,那可是长安的大舅哥。长安这媳妇还没娶进门,他们这未来亲家为了给长安刷分,那也得尽可能的对卫云翳周到体贴。 当然,这个周到体贴,也仅限于送些吃食衣裳之类,更多的,只能等他们完成公务,再请他们来府里了。 墨河倒是对金银存放的地点一清二楚,他过来回禀了瑾娘此事,又道,“属下派人在哪里守着,等宿征少爷与卫将军过来便送上吃食衣物。再多的也不敢做,担心户部的大人们怀疑大人收买军心,意图不轨。” “行,你做事有分寸,你看着办就行。” 墨河离去后,瑾娘去了陈佳玉哪里一趟。长平方才过来时还带来了一封书信,是徐父徐母写的。 老两口也知道了丽府私库暴露的事情,就有些忧心他们的安全。他们倒是不担心徐二郎,可对长安与荣哥儿非常担心,就在信中三令五申,坚决不准两个孙子跟着二郎胡闹。若是二郎有这心思,让她坚决阻止了。 瑾娘颇有些无语,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她哪管得了那么多啊。更别提长安和荣哥儿对这件事的积极性很高,也不是她说道几句,就能打消他们的心思的。 再来,让他们经历点风雨,见点世面,未尝不好。他们都是将来要支应徐府门庭的人,总是呆在屋内,那能成器唉见鬼了。 跟着徐二郎胡闹就挺好,毕竟有那么多侍卫也用不到他们帮手,真有歹人来了,也绝对伤不到他们。他们纯粹看个热闹,经点世面,这样的机会指不定一生也就这一两次。 干什么阻止他们?这纯粹添乱啊。 瑾娘决定装一下睁眼瞎,只当没看见这件事。徐父徐母还在信中殷切叮嘱瑾娘照顾好陈佳玉,还询问陈佳玉现在如今情况如何了?这一胎快三个月了,让长乐诊诊脉,看里边是不是男胎…… 瑾娘看到这里就有些无语了。 徐府的孙儿真心不少了,足足五个呢,还都是嫡出,这放在谁家里也是值得称道的。 有这么多孙儿了,陈佳玉这一胎是男是女根本无所谓。即便徐父徐母想着让陈佳玉头胎得男,好让徐翀后继有人,但生男生女也不是陈佳玉能控制的。况且如今肚里的孩子都将近三个月了,你再要求男孙女孙,这都晚八百年了。 瑾娘决定对这件事儿也视若无睹,只当没看见。不过徐父徐母也关怀了陈佳玉的身子,这却是她需要转告的。 瑾娘瞧着如今天色还不太晚,陈佳玉该是还没睡,便起身往陈佳玉那里去了。 陈佳玉果真还没休息,正坐在床上盖着薄被做针线。 与瑾娘的笨手笨脚比起来,陈佳玉当真称得上一句心灵手巧。她手中的婴儿小棉衣当真精致的厉害,即便上边没有任何刺绣,可针脚细密平整、匀称雅致,看上一眼就让人爱不释手。针线簸箩里还有小脑袋歪着,大大的眼睛好奇的睁着,一双做好的虎头鞋,小老虎脖子下带着金色的铃铛,可爱的人心头发软。 瑾娘拿着衣物小心的摸了又摸,“你这手艺……我这辈子也拍马难及。”本来瑾娘想说就是市面上最好的绣娘,怕也就这样了。但拿市面上的绣娘和佳玉相比,那不是埋汰佳玉么,所以瑾娘又心思灵快的赶紧改了口。 陈佳玉被瑾娘夸了又夸,脸都有些晕红。她有些不好意思,就道,“我也就这针线功夫还算拿的出手,其余的再没有出挑之处。嫂嫂比我强,能将家里操持的妥妥当当,还能把几个侄儿侄女教养的规矩出息,这些我是比不得嫂嫂的。” “哎呀,咱们妯娌俩可比互相夸啦,虽然都是事实,可夸的人也难为情。” 这话一说出,陈佳玉直接蒙圈了,随后反应过来,忍不住抿唇笑起来,“嫂嫂就是有趣。” 瑾娘又和陈佳玉说了会儿话,便将徐父徐母信中对她的问候说了。她还自己添加了一些有的没的,比如让陈佳玉好好养胎,若是想吃点啥要点啥,但凡通州没有,就写信过去,他们从京中让人带过来;还说这一胎不管是男孩儿女孩儿都好,都是他们亲生的孙子,他们都喜欢。 陈佳玉听到后一句,表情特别感慨。因为徐翀想先要个儿子,她就想头胎生个男孩儿。但生男生女也不是她想什么就来什么的。即便先开花后结果也很好,但若婆婆不喜呢?徐翀届时失望呢? 陈佳玉这段时间孕吐严重,也和她心里压力特别大脱不开关系。尽管长乐诊脉说,有很大可能是男孩儿,但因为还没满三月,也不是很确定,因此,她更焦灼。 如今听了瑾娘带来的这个消息,陈佳玉提着的心放下些许。她精神一松懈,困劲儿就上来了。瑾娘见状赶紧告辞,等她回到自己的院子,就听丫鬟说三夫人那里已经熄灯了。 翌日陈佳玉的孕吐反应就有所好转,又过了两天,陈佳玉彻底不再孕吐。 这让阖府都欢喜不已,瑾娘带着几个孩子在陈佳玉院子里呆了许久,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虽然大概率上,孕妇怀孕三个月后,孕吐反应会停止。但瑾娘也听过许多从开始怀孕,直接吐到生孩子的。她就担心陈佳玉是后者,那就真玩完了。也好在陈佳玉运气不错,刚满三月就停了孕吐。 不管是瑾娘,还是长乐都将之归咎于怀胎满三月,所以孕吐停止。可陈佳玉却知道,她应该是听了嫂嫂说的那些话,心里的焦灼消失了,才不再呕吐了。 不过这话她没说出口,她觉得不好意思。 就这般又过了几天,一场秋雨落下来。雨点打在屋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片刻功夫就成瓢泼之势。 瑾娘那时正带着几个孩子在屋里用晚饭,她见雨势越来越大,眉头就拧了起来。 这雨一下,天气明显凉了不少。更别提山里本就比外边清凉一些,而徐二郎诸人又穿的单薄,若是没有御寒的衣物,指定要病上一场。 瑾娘顾不得吃饭,交代过几个孩子后,就去屋里收拾东西。 他给徐二郎收拾了两身厚实点的衣裳,又让丫鬟从外边采买了几身吴大人和柯大人能穿的,其余各个尺码的男装也添置了不少。外加荣哥儿和长安的衣裳,以及一些防备风寒的药草,还有市面上能买到的蓑衣和雨伞,零零种种装了三大马车,瑾娘顾不得雨下的正大,让墨河亲自去送东西。 东西送走瑾娘又哎呦一声,“我忘记给宿征和云翳两人准备厚衣裳了。” 长乐闻言就说,“我觉得婶婶不用准备他们的衣裳,他们指定带来了。哥哥他们过来时,京城天气已经转凉了。他们一路南下,要押送几个世家的赃物,肯定要耽搁不少时日,届时江南的天气也早凉了,哥哥他们只要不傻,肯定都带了厚衣裳过来。” 瑾娘就说,“可惜一时间能买到的蓑衣有限,来回路上运东西的士兵太多,怕是不够用。” “骠骑营的士兵真不傻的婶婶,这么大的雨,他们指定会找地方避雨的。” “唉,避雨的地方也不好找啊。我还怕他们落脚的地方不妥当,有人埋伏趁机抢银子怎么办?” 那一车一车的金银,看得谁都眼热。最近通州府里百姓热火朝天议论的全都是丽府的私藏,看着来往运送东西的车辆,百姓们恨不能爬上去。 若不是畏惧于车辆前后跟着无数身穿铠甲,腰悬刀剑,气势凛然,看起来就不是善茬的士兵,那些缺银子花的地痞无赖指不定早蜂拥抢了。 但他们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一天两天,却不能一直控制。缺钱的窘境让他们蠢蠢欲动,有心人的挑拨会让他们铤而走险。恰巧又遇上这一场大雨,今晚上怕是得有几处动乱了。 一切果真如瑾娘所料,当天晚上通州好几处地方都响起厮杀声。 到了翌日早起瑾娘起身时,就见府里丫鬟俱都战战兢兢的,就连贴身伺候的青谷等人,小脸也有些煞白。 “出什么事儿了?”瑾娘疑惑问“你们一个个的,怎么跟见了鬼似得?” 青谷和青穗对视一眼,才小心翼翼的将他们听说的事情和瑾娘说了。 “城门口挂了几十具尸体,有的尸体头都没了,有的缺胳膊断腿,就那般挂在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都能看见,可把大家伙吓得不轻。” 今天将天亮时雨就停了,虽然地面上积了不少雨水,但却不耽搁大家出行。这时候有要进城出城的,也都早早到了城门口,然后大家就看见城门口那片土地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城墙上几十具残肢断骸,就那般吊在那里示众。 青谷说,“听说那些人是昨天埋伏运金银车队的人,其中好些都是通州府的地痞无赖。他们人多势众,又早就做好了准备,就趁着那些士兵借宿在农家避雨时动了手。好在那些士兵门都警醒,根本没喝那些人送去的水,更没吃一点饭食,就这样侥幸逃过一劫。那些地痞无赖倒是遭了难,直接被杀了了事。” “听说昨晚上这样的事儿发生了好几起,幸运的是只有三两个士兵受了伤,其余的倒是无事。可这些地痞无赖,就都死的不能再死了。也是死有余辜,他们家人都和他们断绝关系了,坚决不认这些不肖子孙。唉,虽说杀了这些人是为百姓们除害,但想到他们的尸体在城墙上暴晒,家人看着却不能去收尸,心里指定难受的厉害。作孽啊,不能孝敬老人就算了,还要老人为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些地痞无赖下辈子还是别托生为人了,都当畜生算了。” 瑾娘怔了怔神,忽略了心中的那点不自在,就道,“受伤的士兵都有谁,有没有长平和宿征他们?” “没有的夫人,墨河大人今早回来时就知道您会问这个问题,就提前告诉我们说,长平和三少爷他们昨天都在山洞里,受伤的不是他们。” 瑾娘松了口气,又想起什么就问,“将那些尸体暴尸城门口,是谁的命令?” “听说是三皇子下的命令,要杀鸡儆猴呢。” 瑾娘点点头,没说什么。暴尸是不好,可杀鸡儆猴有必要。放现代有人敢追运钞车,警告不听的情况下也会被击毙。更别提这古代了,敢劫官府运的金银,还妄图杀害有品级的士兵,那不找死么。 死了不亏,被暴尸在城门口,也是罪有应得! 中午后长乐几人照旧过来吃饭,几个小的也听说了城门口的事情。他们倒是都挺hold的住,没有一个闻事色变的。 瑾娘好奇之下问了一句,“你们不害怕么?” “这有什么好怕的,尸体吗,我见到多了。”长乐没说的是,她不仅见过,李师傅还亲手教导他解剖呢。这是在河州义庄时练习的“手艺”,她学的可好了。当然,这事儿阖府里也就二叔知道,他们默契的没告诉婶婶,就怕吓着她。 第502章 丢脸啊 长乐对尸体无所畏惧瑾娘能理解,可小鱼儿也无事人一样,就让瑾娘理解无能了。 小鱼儿是这么解释的,“我也是见过世面的啊娘。从咱们去辽东开始,只要在路上那一次消停过?尸体我也见很多了。即便娘和爹爹尽量瞒着不让我们看那血腥画面,但我好奇心重,透过指缝都要瞧两眼。第一次见那画面确实挺吓人,但我那时候还小,还不怎么知道害怕。等到之后再见,好,我都看习惯了。” 这理由很硬了,瑾娘一时间竟然无从反驳。 接下来长绮不害怕尸体那就不用说了,她这姑娘肯定是生错性别了。不,即便是男孩儿也没她这么熊的。谁才六岁有余就能对着些刺客杀手大打出手,还能占据上风? 瑾娘看着长绮黑漆漆的大眼,不看这闺女就不生气,她还是少看两眼了。 长洲长晖也不怕,毕竟是男孩子,天生血性。听了这些不仅没有畏惧的心里,甚至还想出城门去看看究竟。 最后小哥俩被瑾娘镇压下来,怏怏的回去休息了。 许是城门口那几十具尸体起了作用,之后“朝廷的运输队”再没遇见过劫路的。 又过了五天时间,山里的东西全都运到了通州府。包括徐二郎从允文帝手里要到的粮食,也被“热心”的士兵帮衬着运到了通州府的粮仓。 徐二郎带着长安、长平、宋玉安、荣哥儿、宿征几人,在东西全部运来的当天下午回了府里。 原本还邀请了卫云翳来府里做客,但卫云翳此番身担要职,一时半刻脱不了身。再来也没有请他过来而不请三皇子与户部尚书的道理,是以最后卫云翳没过来。 倒是长平和宿征,三皇子特意给了长平恩典,准许在通州府这段时日长平住在总督府。至于宿征,那就是个没脸没皮的。换他自己一句话说,他这几年在徐府的日子不比在自家的日子短,徐府俨然就是他第二个家,长平能回家,凭啥他不能? 他这么无赖耍滑,户部尚书看在得意手下宿迁的面子上,免不了替宿征美言两句,最后宿征也心满意足得跟着过来了。 瑾娘看着花厅内几个玉树临风,英姿洒脱,各有千秋的少年,心里喜欢的什么似得。 她招呼了玉安宿征,又招呼长安长平,看过这几个孩子,又看向比以前更加稳重的荣哥儿,瑾娘眼里的笑意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 晚饭时可热闹了,几个孩子虽然还算规矩,但因为过分投契,话题就不断。又有三胞胎从中添乱,当真笑料百出,让人捧腹不止。 瑾娘和徐二郎先一步用晚饭,便直接离开了。 长辈在场几个小的还是放不开,索性给他们腾出场子,让他们好好叙叙旧,好好说说话。 果然,瑾娘和徐二郎一离去,花厅里谈笑的声音立马高昂起来。瑾娘就说,“家里要是真有这么多孩子,大人得头疼死。” 徐二郎却觉得孩子多了未尝不好,若是都是这个质量的,那更好。家族中后继有人总是让人欣慰的,再有这么些活泼的孩儿承欢膝下,这辈子也算值了。 徐二郎和瑾娘说了后日在家中设宴的事情,“户部尚书公允廉明,乃是陛下心腹。三皇子在几位皇子中算出挑,他公心重,私心小,若是之后登基,对大齐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瑾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陛下将三皇子派过来,兴许就是让他刷资历的?” “有这一方面考量。更多的,怕是想让他交好我与柯大人、吴大人。” 这说法也有道理,毕竟若在京中,皇子与重臣还真不好往来过密。不说尚且还有其余几位皇子紧盯着,就是御史台也不是吃素的。 那些老大臣有时候是麻烦了些,也不是全都一颗公心,但其中绝大多数大人,不管是人品还是处事都是非常值得说道的。 他们大多以朝廷利益为重,都是忠心的保皇党。这就使得他们尤其看不惯结党营私之类的事儿,更是见不惯朝臣与皇子走的亲近。他们对久留京城不去的肃王更是深恶痛绝,每隔天就要上折子将肃王从头批到脚。 由此,皇子们更要谨言慎行,官员们即便想站队,也不会太明显,更不会给御史台把柄抓。夫妻俩说着话,就沐浴过后回房歇息了。 夜里自然少不了一番恩爱缠绵,瑾娘最后睡着时都后悔今天不给让徐二郎喝羊汤。果然是太燥了,折腾的身子骨酸软,整个人跟瘫了似得。 瑾娘第二天醒来,徐二郎难得的竟然在家。 不过也没闲着就是了,他在书房中考较几个孩子的学问。 不单是长安、玉安、荣哥儿在场,就连长平和宿征,长洲和长晖也都在那里。 瑾娘闻言忍不住笑出声。 她几乎能想到长平和宿征此刻崩溃的表情。 他们两个可是进了骠骑营的!他们今后要走的是武将的路子!武将还用的着学好学问么?那不是考科举的士子才需要掌握的东西?他们练好武艺就是了,为什么还要用功课折磨他们。 长平和宿征此刻的表情却是有些怀疑人生,而他们的所思所想,也当真和瑾娘想到了差不了几分。 大早起他们正睡得喷香,结果就被叫到演武场。二叔友好的“指导”他们,在绝对武力的压迫下,他们老实的很,一个不妥当的字眼都不敢说。 可演武场练过就算了,怎么考较学问也有他俩? 他们是骠骑营的啊!骠骑营只抓兵法武艺,不抓学问策论啊。 长平和宿征内心都是崩溃的,他们听着二叔考较大哥几人的问题,心里更是慌的一批。 放下书本没多长时间,可早先学到的东西,他们大多已经还给夫子了。 二叔考较的问题他们听明白了,但是具体啥意思,该如何破题,如何回答,他们完全没有思路啊。 这若是二叔询问他们的问题也是这个水准,他们两个答不出来,那不丢人丢到家?。这之后他们还如何当荣哥儿这几个小萝卜的兄长啊,不学无术的兄长,荣哥儿这几个调皮的也不会认啊。 长平和宿征的担心很快成真,因为徐二郎考较他们的问题当真一点没放水。好的一点是,看在他们如今算是行伍中人,考较的就是兵法之类的问题,而不是科举取士的策论诗赋,不然长平和宿征更得抓瞎。 但即便这样,两人也没好多少。 就见他们抓耳挠腮,眼瞅着人都急的冒烟了,可就是答的不顺畅啊。 兵书他们也读的,不过都是为了打发时间。 他们骠骑营中每天的训练量不低,再有巡逻值班,每天留下的空余时间就很少。这些时间聊天吹牛做啥不好,那自然是怎么轻松舒服怎么来。 他们倒是还拿过两本书翻翻做做样子,可其余骠骑营中的将士,那可宁愿在训练场多跑几圈,也不会翻这破书的。 营中毫无读书的氛围,长平和宿征又不是心志坚定之辈,因而即便早先进入骠骑营时,被自家二叔和亲爹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多看书,最后那书也被他们垫桌脚的。 学问这东西,学没学,那真是一考就知道。 反正长平和宿征彻底被烤糊了,然后两人低着脑袋,连头上的冷汗都不敢抹,跟个鹌鹑似得缩在角落里,真是让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可落到这结果怪谁?还不是怪他们自己不争气!这若是他们能坚持下来,无论如何也落不到被众人看热闹的下场啊。 徐二郎对考较两人的结果非常非常不满意,他也没给两人留面子,径直问,“学问没长进,反倒退步了,你们俩当真越活越回去了。”还想说教什么,可看到长平和宿征脸都红透了,窘迫的低着头不敢看他,又有瑾娘焦急的在窗户边给他使眼色,徐二郎到底咽下胸口那股气,随手丢给两人两本兵书,“这几天就在府里好好看书,我什么时候考较合格了,再回京。” 两人不敢说什么,拿了书就赶紧出了门。 看到站在窗户边的瑾娘,长平和宿征也无暇打招呼,冲着婶婶点个头就一溜烟跑了。 今天真是把脸丢尽了!! 就说他们为什么想不开要来通州,这若是不抢着办这趟差事,他们就不会被二叔抓手里,更不会被考较学问,就不会在兄弟们面前丢脸,这时候就不会无颜见人…… 太多的“不会”,可惜时间不会倒流,他们即便再懊恼,也晚了。 因为长平与宿征的不长进,徐二郎面色难看了两分。好在荣哥儿一直自律,学问一直都按最高规格要求自己。他即便到了丽家的私库中,也没有懈怠下来。闲时跟在吴大人与柯大人身边服侍,之后还在户部尚书跟前当了两天小厮。待到晚上时,他睡前总会翻一卷书,外加把白天的所得所悟做一下复盘,这就使得荣哥儿这几天比平时长进还大,他的一些见解更加深刻有理,让徐二郎都刮目相看两分。 嫡长子有出息,徐二郎败坏的心情好转些许。之后再问及长洲和长晖,两小子提心吊胆的回答问题,生恐回答的不好,再步入二哥和宿征哥哥的后尘。这时候他们就感谢起亲娘来,若不是娘亲的威力太大,骇的他们不敢再胡闹,这几天更是夹着尾巴好好做功课,不然就凭他们早几天“散漫”的做法,这功课就落下许多。若是被爹爹知道了,他们只会比哥哥们更惨。 两小的答的也算差强人意,徐二郎没表示认可不认可,但既然没发作,就代表整体还过得去,这让长洲和长晖由衷的松了口气。 徐二郎在几个孩子的学问上都点拨了几句,随后就打发他们离开了。 瑾娘在窗户外边站了好一会儿了,几个孩子一开始没发现她,后来也都发现了。 这会儿他们得到解放,长洲长晖高兴的扑过来,“娘啊,你怎么不进去书房啊。”进去就可以给我们解围了,说不定爹就不考较我们了。 瑾娘不知道小哥俩什么心思么?她知道的,一眼就看出来了。 就说,“我干么进去?你爹好不容易有功夫点拨你们,娘进去不耽搁你们上进么。娘最识大体,才不会那么没分寸。” 长洲长晖松开娘,觉得娘原来也不是那么好骗,这让他们有些蔫蔫的。还以为自己聪明,没想到他们都是假聪明。 长安几人也过来见了礼,瑾娘就摆摆手,让他们忙各自的去。她把长洲和长晖也打发走,进了书房和徐二郎说,“你也真是精力好,大早起就考较他们学问,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你看长平和宿征被你训的无颜见人了,就是长洲长晖俩小子,对你这当爹的都有了畏惧心。” “有了畏惧心未尝不好?你是慈母,我若不是严父,没人管束他们,他们扎上翅膀就要上天了。” 说到这里,又慨叹,“长平还是稚嫩,心里没些计较。也是我们这些长辈都不在跟前,爹娘又不理事儿,他无长辈管束,才会散漫度日。这次考较他就是给他上上紧箍咒,也好让这小子心里有点数。别以为咱们不在跟前就可以凭着心思过日子。长平在兵法一道上有些天赋,可这天赋若不善加利用,迟早也会散干净。” 瑾娘见他绷着面颊,眸中还有着怒其不争的神色,就劝解,“那你好好和孩子说,长平不是小孩子,不是不懂事,你好好说,他会认识到错误改正的。好了,别绷着脸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如今多大威仪。你这一生气我看着都怕,更别提几个孩子了。” 瑾娘说着“怕”,行动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她见外边守着的墨河和曲河没留意书房的动静,便对徐二郎的脸上下其手。 徐二郎被捏住面颊也有些懵,再是没想到瑾娘说一套做一套。前一刻还摆出害怕的表情,后一刻那双纤细的手指已经摸上他的面颊。 那温热细腻的手感透过皮肤清晰传来,徐二郎表情有一瞬间怔忪。回神后他钳制住静娘的柔韧的腰肢,将她一把提到膝盖上坐稳。 第503章 都是套路 夫妻二人在书房中就胡闹了一回,这神发展是瑾娘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的。 明明她只是过来看看几个孩子,替孩子们说说情,事情如何发展到限制级的,这让瑾娘好打一会儿功夫摸不着头脑。 等夫妻俩走出书房,往翠柏苑而去时,瑾娘彻底清醒过来,便觉得无颜见人。 她被徐二郎搂着腰,若不是有他的力道支撑,瑾娘腿软的都走不成路。 明明昨晚上已经胡闹过了,这人不分时间不分地点又来。她也是眼瞅着要做祖母的人了,她不要脸么?更何况孩子们都大了,也都晓事儿了,这事儿若让他们知道了……瑾娘决定让徐二郎先睡两个月书房以儆效尤。他不是喜欢书房么,那就等睡足睡够了再回来。 瑾娘脑子里想着这些烂七八糟,就走神了,也就没注意到徐二郎瞧了她好几眼。 她那心思都在脸上摆着,徐二郎一眼就看出来她在打什么算盘,一时间好笑,“刚才不舒服?” 瑾娘狠狠,狠狠的掐了他一把,“大白天开黄腔,你是不想做人了么?” “怎么不想,做人多好,乐趣无穷……” 最后,最后的最后,瑾娘承认自己没某些人脸皮厚,顶不住他的骚话,只能捂住他的嘴,恳求他千万别再说了。 夫妻两任就这般亲昵的回了翠柏苑,沿途丫鬟们看见了都远远的避开。 他们都可怕大人了,大人面色威仪,气势凛然。以前还好些,大人虽说刚直不阿,但还没杀过人。如今呢,府城里死了那么多流氓地痞,三皇子要杀鸡儆猴,自家大人欣然认同。两人三两句话就将那些尸体挂城墙上去了,由此可见自家大人的冷酷与凶戾。 自从城门悬尸的事情发生,早先跟着瑾娘和徐二郎的一行人无甚太大反应,但是总督府里本来的丫鬟婆子,以及后来又买进来的下人,个个战战兢兢,魂不守舍,就担心一个不慎做错了什么,也被自家大人发落挂到城墙上。 也是因此,徐二郎回府后府里下人们恨不能垫着脚尖走路。他们更是不敢发出别的噪音,唯恐吵到自家大人…… 徐二郎今天休息一天,但从丽家私库中搬出来的东西还没运出京城,外加江集村的事情还悬而未决,州府中更有许多事情亟待他处理,加上早先铁矿的去向有了新动静……事情太多,徐二郎也不能真的清闲下来。他也不过在府中消遣了一两个时辰,就换上外出的衣裳又出去了。 稍后宋玉安过来请示瑾娘,道是要去一趟悦来酒楼。他离开青阳书院的队伍太久,需要回去报个平安。另外几天未见夫子和几位师兄弟,也不知道他们那里有无事情发生,他想亲自看一趟安安心。 当然,现在过去,今晚肯定就在那边住着,就不回来了。 瑾娘闻言自然点头同意了,她也没有阻止的道理啊。跟着过来通州的两位青阳书院的夫子,年纪与玉安的父亲相仿。他们是亲眼看着宋玉安从一个嚎啕哭叫的小娃娃,长到如今玉树临风的天子骄子的。 那些人视宋玉安如同自家子侄,对他关怀备至,宋玉安几日不在跟前,是要过去请个安以表敬意,顺便也安安那些人提着的心。 瑾娘同意了,却也殷切的叮嘱宋玉安,“今天晚上不过来那就在酒楼好好休息,不过明日你可得早些登门。明天你世叔在总督府里宴请三皇子、户部尚书、柯大人和吴大人。你在山洞中受他们指教,明天过来给他们敬一杯酒水是应当的。” “这是自然。即便叔母不提及,玉安明日也是要厚颜登门的。” 瑾娘自然又笑着打趣了他几句,随后就放他离开。熟料屋内的长安和荣哥儿却开了口,“我们也去见一见两位夫子,再见过诸位师兄弟。” 长安和荣哥儿早就打进了青阳书院那些是兄弟中间,彼此都是博学多才的天子骄子,共同话题颇多,加上性情投契,很快打成一团。 他们要过去,瑾娘也不拦,只把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不管今天晚上回府不回府,明天指定一早到家的。若不然客人登门,他们这些小辈不在跟前服侍着,那不像话。 几人临走前,瑾娘让他们把她准备的一些东西也捎上了。都是些吃的用的,不值什么钱,贵在一份心意。 宋玉安受之有愧,瑾娘却说,“你们来了通州府,理应受我与你世叔照拂。青阳书院的夫子与学生我虽不认识,但有你父亲的情面,我们怎么照应都不为过。” 送走了宋玉安三人,瑾娘就去瞧丫鬟送来的菜单。 明天在府中宴请三皇子诸人,瑾娘担心自家的厨子招待不了三皇子的金口,就准备从通州几个大酒楼中请来主厨掌勺。她如今看得是几个主厨准备的菜单,看过菜单晚上还要试菜,若是一切合适就定下,明天过来大展身手。 通州府的名菜颇是不少,一些瑾娘只在古书中见过的菜肴,这边的大厨竟然也苏了出来。如今还没看到菜品,尝到味道,瑾娘不敢说滋味儿如何,可单看那菜名,当真雅致的让人读起来就觉得口齿生香。 到了晚上试菜,徐二郎与长安、荣哥儿、玉安几人都没回府,瑾娘只好将此重任委托给长平、宿征与长乐、小鱼儿。 三胞胎对娘不信任他们非常不满,但谁让他们年纪小,肚里没什么墨水呢。 他们吃东西只会用“好吃”“不好吃”“还行”“马马虎虎”来形容,那像是长平与宿征,能吃出层次感,还会说鲜嫩爽滑、口齿生津等等一系列形容词,单是听他们形容,瑾娘就忍不住用帕子掩了好几下嘴唇没办法,她晚饭只吃三分饱。这桌上的菜不是鱼就是肉,她夹了两筷子就觉得热量高的让她有罪恶感。可长平与宿征形容的又太美味,他们吃的又太有食欲,让瑾娘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最绝的还是小鱼儿,她那条金舌头在此时发挥了最大效果。那家的菜品鲜美,用料讲究,那家的火候有些大,些微腥气没处理干净,这些都逃不过她的小嘴。 反正就是这一顿饭下来,几个孩子吃的满嘴流油,瑾娘看得肚里馋虫叫唤的更厉害。 这一顿晚膳用的时间较长,大约一个时辰后几个孩子才停手。他们又凑在一起商商量量的,最终投票选出一家美食轩来。 瑾娘问了丫鬟,得知这美食轩是百年的老字号。能在这通州立稳脚跟,这美食轩背后肯定也有人,当然,他们本身就能力不俗就是了。 听说这家酒楼的当家是马匪出身,早年从西北逃难到这通州,建立下诺大的家业。因子孙后代全都带着一身匪气,他们手中又拥有一支战力不俗的兄弟队伍,便在这通州创下了诺大的名声。 后来为了在世家的排挤下站住脚,他们将酒楼四成的红利给了祝家,以此求到了祝家的庇佑,酒楼就这么经营下来。 当然,自从祝家人入狱,这酒楼的全部盈利又全部回到了主人家手中。银子么,谁会嫌弃它烫手?更不用说这银子还是自家人辛辛苦苦赚来的,那自然更愿意将银子收入囊中。 因为徐二郎这个总督,他们才不用将大笔的红利分润出去,是以对信任总督非常敬慕。这不,一听说定了他们酒楼明天过来做宴席,那家许久不出山的老爷子决定亲自掌勺不说,还直接不要工钱了。 瑾娘自然不至于占人便宜,所以该给的一个铜板都不会少。她还按照规矩提前付了三成定金,明言做得好事后有赏。这态度,这行事,利落大气,很是让人钦佩。 等聚宾楼的东家出了总督府,总督夫人行事大气、为人正派端庄的事情就传出去了。这倒是为瑾娘刷了一波好感,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翌日一早瑾娘早早起身,徐二郎还在床上睡着,她就爬起来了,闹的徐二郎还以为她肚子不舒服。 瑾娘被徐二郎拉回被子里时,就踢踏了两下脚,挣扎起来,“快放我起来啊,今天有贵客登门,我还要去盯着呢。” “你盯什么?昨天不是把所有事情都安排下去了?” “安排是安排好了,可不去看两眼,我心里总是没底。我还是去看看,要是有别的地方疏漏了,我好及时弥补。” “你再睡会儿,长乐和小鱼儿已经起身去忙了。两姑娘不小了,早就能操持宴会。你往日也很信任她们,今天权且把大权交到她们手里,只当是考核考核她们俩这几年学的怎么样。若是做的好,回头给俩丫头也分两个铺子,让他们先管着。” 闻言瑾娘就不动了,她缩在徐二郎怀中,弯着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理由这么多,说到底还不是你心疼我,想让我多休息会儿。” 徐二郎听到她这么自恋的话,忍不住闷笑出声。他胸膛震荡起来,瑾娘就贴在他胸口处,很轻易听到他胸腔中一颗心砰砰跳动的声音。瑾娘笑着搂住徐二郎的腰,“你别不承认,我知道你找那么多借口,就是想我歇歇。我认定的肯定就是正确的,你再反驳我也是听不进耳朵里去的。” 徐二郎就轻揉着她的耳朵,“你是挺自恋的。” “没办法,我美么。”美就是资本,就是底气。像她这样的美人,替他生儿育女,替他搭理内宅,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他心疼她才是应该的,若是敢说一个不字,她就要不客气了。 瑾娘的手在徐二郎劲瘦的腰间摸了又摸,结果就把徐二郎的火气摸出来了,两口子在床上闹腾起来,再起身天已经大亮了。 丫鬟们端着洗漱的东西进来时,瑾娘正坐在床上揉腰。要了老命了徐二郎!这真是憋的时间太久了不是,才从“监牢”中出来就可着劲欺负她,他也不担心自己的肾吃得消吃不消。 青穗亲自伺候瑾娘洗漱,透过衣领看见夫人身上斑斑勃勃的红痕,她的表情非常镇定。 没办法,看了这没多年,即便一开始多不自在,现在也可以装睁眼瞎了。 等瑾娘收拾好,又上了淡妆,长乐和小鱼儿姐妹俩就过来了。 姐妹俩是来汇报宴席准备的情况的,结果进来就见娘正坐在花厅中不紧不慢得吃早餐,姐妹俩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换做一般家庭,有这么重大的宴会,当家主妇早忧心的三更天起身张罗了。换做他们家倒好,娘心大的睡到天大亮才起来,还心安理得的奴役他们两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办事,这合理么?这不合理啊。 长乐和小鱼儿佯作抱怨的和瑾娘说了此事,瑾娘就一脸赞扬的看着她们,“这是能者多劳。乖,好好干活去,回头娘给你们每人拿五百两银子,你们姐妹俩上街上买喜欢的东西去。” ……这是银子的问题么?她们两像是缺那点银子的人么? 两姑娘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瑾娘又给她们灌迷魂汤,“这是我信任你们俩,才将这事儿交给你们俩看着。不然,你看我怎么不使唤长绮?都是因为那丫头太靠不住了。” “不是因为长绮靠不住,是因为长绮太小,还不能靠。”小鱼儿接话说,“娘你瞧着,等我和姐姐出了门子,等长绮长大了,你肯定也要这么奴役长绮,到时候你指定就不说长绮靠不住的话了。” 瑾娘闻言先是说,“还小姑娘家家的,就惦记出门子,你们还是省点心,不等到你们十七八,你爹是不同意你和姐姐出门子的。” 长乐和小鱼儿脸都红了,张口想反驳什么,瑾娘又理所当然的道,“至于长绮,等她大了,肯定也就懂事了,到时候我使唤她做点事情,那很应该么。” 瑾娘又说了些“委以重任”的话,将两个小姑娘好好捧了一番。 长乐和小鱼儿还是很吃这套的,晕晕乎乎就被哄出了翠柏苑,脑袋里都是为娘婶婶死而后已的心思。 然后,被冷风一吹,她们啥心思都没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婶婶娘的套路太深了,她们远远不是对手啊! 第504章 三皇子诸人来总督府时,才亥时过半。 这登门算早的,一般只有关系还算亲近,或是下属到上司府里时才会这么“积极”。 三皇子明显不是一个江南总督的下属,那他这样做,无非就是以示亲近,想交好和拉拢徐二郎了。 瑾娘不管这些暗地里的考量,她在三皇子诸人登门时,亲自露面见了一礼。当然,也仅只是她露了面,陈佳玉就没过来,长乐和小鱼儿作为小辈儿,且还是姑娘,自然更没有露面的必要。也因此,瑾娘见过,长安几个小子见过,这礼数便算是周全了。 这前厅也不是瑾娘待的地方,她见过礼就借口下去安排茶水席面下去了,倒是包括长安在内的几个小的,都被留了下来。 三皇子三旬有余,还不到不惑之年,面容上却已经有了法令纹。他平日不苟言笑,给人不好接触的感觉。但堂堂皇孙公子,真要和人打起交道来,也能让人如沐春风,陡然生出相见恨晚之感。 好在花厅内几个成年人,谁都不是善茬,没那么轻易被糊弄。倒是几个孩子,尤其是长洲和长晖,被三皇子耐心的问了几句话,陡然生出这个伯伯真和蔼,这个伯伯脾气好。人家官儿比自家爹还大呢,可比自家爹要可亲多了,回头得让爹好好学学,爹要是天天这么哄着他们俩,按让他们干啥都行。 长洲长晖对三皇子的观感特别好,有啥话直接就吐露出来,都不带思考的。 荣哥儿站在旁边看的焦心,他非常担忧两个小兄弟口无遮拦说些有的没的。好在三皇子不是那么没分寸的,长洲长晖也不是真的那么缺心眼。他们这是瞧着在自己家,不管怎样自己也不会吃亏,所以说话才没计较那么多。可你换个地方试试? 若是换了地方,即便眼前的人还是和蔼可亲的三皇子,他们也会警惕起来,不会那么傻乎乎的问啥说啥。 两个孩子特别机灵,看得三皇子也是眼热。他这辈子还算顺风顺水,唯独在子嗣上艰难一些。他娶了一正妃两侧妃,三皇子府还有其余一些伺候的女人,但总共不过得了两个儿子两个姑娘。 若是寻常人,在他这个年纪都可以做祖父了,他却因为成亲晚,过了弱冠之年才相继有了几个子嗣。 两个儿子与两个姑娘年纪相差不大,都在十七岁到十三岁之间,他们之后再无弟妹,是以三皇子对年纪小的孩童尤其喜欢。 他摸了摸长洲长晖的头,眸中含笑说,“听说你们是同胞所出,怎么我看着你们两长得不像啊。” 长洲一点不怕生,当即就说,“害,我娘说了,我们虽是同胞,但我们不是同卵兄弟,我们是异卵兄弟。倒是我弟弟,他和我妹妹是同卵兄妹,他们俩长得一个模样。至于我,三皇子伯伯您看我长的是不是和我爹一个模样?” 三皇子被他的“同卵”“异卵”说的头蒙,这是什么学术名词,他竟闻所未闻?不过虽未听说过,却可以清晰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也是有趣。 这种趣味还没消除,又听长洲问他是否与父亲相似,三皇子当真忍不住笑开了怀。 那里像呢? 徐总督面容清俊冷肃,满身威严,气势凛然,他贵为二品总督,如今已经鲜少有人敢直视他的面容。他当皇子的倒是可以,可他们父子的容貌么……面目五官是有些相像,但眼前的小公子顽皮率真,说话间双眸明亮,神采飞扬,这动作一出,和徐总督看着可是不像了。 三皇子简单两句话,让长洲有些蔫蔫的了。他有些不高兴,家里人都说他像爹爹,这位伯伯偏说就一点像,这伯伯的眼光不行啊。 长洲就说,“那你看我弟弟,他和我爹像么?” “这倒是不像。” 这也是实话。长晖和长绮都像了瑾娘,尤其是长绮,她比小鱼儿幼时还和瑾娘想象。这若是孩子长大些,未免有些男生女相,可如今长晖还小,看起来就过分精致可爱了。 长洲听到三皇子的话,这下满意了,“我弟弟和爹爹是不怎么像,他像我娘呢。当然,他和我妹妹最像就是了。两人站在一起,简直和一个人似的。” “哦,那怎么没见你妹妹?” “她闯祸了,娘罚她抄书呢。妹妹喜欢练武,不喜欢读书,更厌烦抄书,她就磨洋工,不等到截止日期是不会用心好好写字的。”说完又叹,“也是可怜,我们都可以出来活动,就妹妹不可以。妹妹可委屈了,这几天还说让大哥带她偷偷出门了。” 花厅中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孩童的童言稚语总是如此简单可爱,小孩子烦恼的事情,又是如此直接有趣,让人闻之发笑,这几天的奔波劳碌好似都在这哈哈大笑间消去。 长洲长晖又在花厅中待了片刻,就都离开了。 就是长安几人,被几位大人点拨了几句,也都出去了。 花厅中几位大人虽说在说些琐事,可话题不知怎的,就又转到世家的私库上。这一说两说的,便又研究其公事来,倒是让前来送茶的下人不好进去。 几位大人在徐府中消磨了一日,这对前院有些影响,对后宅却没什么妨碍。 陈佳玉如今没了孕吐反应,整个人精气神好了许多。她这两天吃的好睡的好,面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 瑾娘过去时陈佳玉在院子里转悠,之前一场秋雨过去,天气陡然转凉。如今早晚都得穿着夹衣了,倒是中午和下午时,天气还有些热,倒是可以穿的单薄些。 陈佳玉穿的也有些单薄,她只穿了一身玫红的褙子配一条虞美人曳地长裙,整个人娉婷袅娜,看起来好不惹人怜爱。 瑾娘走近后和她说了几句话,就又叮嘱她,“早晚一定注意加衣,你现在怀着身子,若是染了风寒,也不好用药,到时候孩子和你都受罪。” “唉,我知道的嫂嫂。嫂嫂放心,我如今一门心思安胎,对自己的身体看得紧的很。我肯定会将自己照顾的妥妥当当的,指定不会让孩子受一点委屈。”又说,“这孩子之前已经够委屈了,因为我吃不下,他也没怎么长身体,如今我好了,会尽量多吃些,好让孩子也长得快些。” 这个理论可不对啊。 作为生了三胎的辣妈,瑾娘对怀孕生产一事还是非常有研究的。她听了陈佳玉的错误言论,就立即拉了她仔细说了并不是吃的越多越好,母体是要尽可能吃一些营养的东西,这才能保证孩子成长发育所需要的养分。但是也不可以暴饮暴食,不然后期腹中胎儿过大,对母体和孩子都不是好事。尤其生产时,很容易一尸两命。 当然,最后一句话瑾娘并没有说,可她暗示了两句。仅仅只是暗示,也把陈佳玉吓得不轻,瑾娘觉得陈佳玉完全可能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之后即便多喝一勺汤,都要斟酌了再斟酌。 这哪儿行啊,作为孕妇这么多思,那可败坏身体了。 瑾娘又想和陈佳玉好好科普科普,但张开嘴她又闭下了。她决定之后还是请个大夫过来,详细和陈佳玉说说注意事项。或是让长乐过来说也行,总之她还是别开口了。 她说的都是自己的经验,虽然有一定的科学依据,但不一定适用于陈佳玉。还是让专业的人来做专业的事儿,她就不添乱了。 从陈佳玉这里出去,瑾娘又碰见了长乐和小鱼儿。 如今还没到饭点,两姑娘都过来了,这就有些奇怪了。“你们俩都忙完了?前边不用你们看着了么?” 长乐就说,“该查看的我和小鱼儿都看过了,该嘱咐的也嘱咐了。一切都顺顺当当的,我们看那边没我俩啥事儿了,便把文华和惊蛰留下了。若是小事儿之后她们俩商量着解决就行,若是解决不了,我让她们俩及时过来报给我和妹妹。” 文华和惊蛰分别是长乐和小鱼儿的贴身丫鬟,可以说两个姑娘院里的事情,基本都是这俩丫鬟在拿主意。 那俩早先是长乐和小鱼儿亲自挑的,这些年来瑾娘看着也还不错,所以就没再派大丫鬟过去两人那边。 既然前边没啥事情,瑾娘就带着两人准备去翠柏苑。熟料两人却都说有事要做。 长乐是要忙她的制药,她研究丽家的残方研究出一点成果,迫不及待想试验一下。若非今天有宴席,而之前府里的宴席婶婶都交代给她和小鱼儿“善后”,她也是不会出来的。她且忙着呢,灵感来了不能及时抓住,那种闹心抓肺的感觉,那可太折磨人了。 小鱼儿也还有一幅画作没接近尾声。 她之前从瑾娘这里学了3d作图的方法,很是为之惊艳。尽管她不知道何谓3d,这种画法又是从何处来的,娘也吱吱呜呜的没给解释出个所以然。但用3d作出的化作有一种全新的立体感,那是从未在古人的化作中出现的画面,让小鱼儿很是为之痴迷。 她如今在研究用3d画法画人物以及物品,画的如痴如醉,根本不愿意分心出来做任何事儿。 但是宴席是她和姐姐早就开始操持的,娘之前也没特意说什么,那就是还按老规矩,交给他们姐妹俩善后呗。 既然如此,他们也不能推辞,只能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忙这人间琐事了。 不过如今既然忙完了,那就没有什么能阻挡她追求画作更高境界的脚步。 是以,姐妹俩和瑾娘辞别后,就匆匆回去闭关了。 瑾娘无奈的摆摆手,目送小姐妹俩个远去。孩子太上劲了,家长虽然心中骄傲,但也会担心孩子们身体的。两姑娘都正长个,可别因为太劳累长不高。 瑾娘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往翠柏苑去,她吩咐丫头说“一会儿往水云居的小厨房传个个话,就说我说了,之后那边厨房中各种汤水一天到晚不能断。不管是大骨头汤,乌鸡汤,鲤鱼汤,还是鸽子汤,猪肚汤,每天换着花样来,务必让几个姑娘吃好喝好都长肉。”长肉什么的不是重点,关键是长个还有补气色,这才是重中之重啊。“外院的厨房中也去通知一声,每天也给几个少爷多灌两碗汤水,还有糕点之类能填肚子的,也别断了。一天备个样,让他们换着吃。”又说了安排小厨房的人值班,省的几个孩子饿了肚子再去叫人麻烦云云。杂七杂八的说了一大堆,瑾娘才把丫鬟放走。 一扭头瑾娘就看见青穗闷笑着看着她,瑾娘一眼看出青穗在笑啥,就道,“人都说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等你什么时候成亲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就不会笑我了。” 青穗闻言却只是抿嘴笑着摇摇头,“我这辈子都不准备嫁了,怕是体会不到夫人的心情了。” 青穗是个死脑筋,脑子里完全一根筋。她认准了早年定下的未婚夫婿,边不准备嫁给他人。即便时过境迁,那小哥哥不知生死……即便还活着,他比青穗还大了几岁,现在指定也已经成婚生子了。所以青穗这等待完全没有必要,可不管瑾娘如何暗示,青禾几人如何明劝,青穗就是不准备考虑成亲的事儿。换这姑娘一句话那就是“他可以言而无信,我却不想做那背信弃义之人。人这一生总要有些坚持,不然怕是于心不安。” 青穗话说的明白,可前两年连不打算成亲的青苗都成亲了,青苗青禾青古全都有了儿女,瑾娘身边四个大丫鬟只剩下她一个孤零零的,谁看了也觉得不舒服不是。 可惜,不管他们怎么说,青穗就是不听。有时候觉得他们说的烦了,这丫头就装聋作哑,或是直接躲了。她这么冥顽不灵,连瑾娘也那她没有办法,最后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不劝这丫头了。 徐二郎送走几位贵客回了翠柏苑,此事天已经到了傍晚 第505章 瑾娘得知柯大人他们已经离开了,就和徐二郎说,“你怎么不留他们用晚饭呢?都这个时候了,再让客人离开,显得咱们待客不周到似得。” 徐二郎却说,“他们也该回去了。那么一大批金银在库房里放着,他们也不安心。” “不是有云翳守着呢?” 正是因为三皇子与户部尚书几人都过府来了,卫云翳与骠骑将军便留下来守着仓库。不然没两个主事人在场看着,真有人会红了眼睛铤而走险。 “任是谁守着也不成,只要东西没送到京城,谁的心都安不下。” 说到卫云翳,徐二郎不免又张口说,“明天再准备一桌小宴,专门在府中招待他。” “这是应该的。”这是长安的大舅哥呢,可不得好好招待。媳妇没娶进门,他们作为叔婶就得尽可能为长安做脸,给他刷好感。 夫妻两人说着话,就到了晚膳的时间,徐二郎今天灌了一肚子茶水,又喝了不少酒,如今没什么食欲,便只简单用了一碗粥了事。至于瑾娘,她依旧只吃三分饱,便让丫鬟们将剩下的东西都撤下去了。 晚上休息时,瑾娘都以为徐二郎睡着了,谁知道他冷不丁开口说了一句,“三皇子有意与咱们做个亲家。” 瑾娘迷瞪了一会儿,反应过这话什么意思后,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什么?三皇子怎么有这个心思?” “你别慌。”徐二郎拉着瑾娘躺下,闷笑“你反应怎么这么大?也只是说说,三皇子本人有这个意思,不过之后许是考虑到什么,便将这个话题错过了。” 瑾娘小心翼翼的问,“那这到底是要做亲家,还是不做亲家?”找个皇子当女婿或侄女婿,瑾娘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那王孙公子的内眷岂是好当的?就不说王孙公子们可以合法合理的拥有一正二侧三良娣四美人了,就说那些宫心计,也不是她的长乐和小鱼儿玩的转的。 瑾娘心都提起来了,甚至都后悔今天设宴招待三皇子一行人。她这是啥,引狼入室么? 她随即又想到,三皇子为人正派,膝下倒是有两个儿子,长子是正妃所出的嫡长子,次子是侧妃所出。尽管这个侧妃也是上了皇家玉蝶的,但也是“妾”。 所以,问题来了,三皇子有座亲家的心思时,他是想为长子聘请长乐呢?还是想为次子下聘小鱼儿? 三皇子的嫡长子比长乐年纪略长两三岁,两人勉强也算年纪相仿,但长乐到底不是她与絮儿林所出,若是他们的嫡女,配给三皇子的嫡子倒爷算是门当户对。可若是长乐……省分行到底差了些。 三皇子的次子与小鱼儿同龄,但这次子只能算“庶子”,若是三皇子成功上位的话,两人也算相配。但如今三皇子不能上位,那小鱼儿配给三皇子的次子,那是屈就了。 两边那一个多不合适,三皇子总不会打算为嫡长子下聘小鱼儿……这年龄差有点大,瑾娘觉得不合适。 瑾娘把心中所想大致一说,徐二郎颔首道,“许是三皇子也察觉到不妥,之后就没再提。”关键还是权臣与皇子结亲容易受诟病与攻讦,允文帝也担心皇子有了势大的岳家,会有不轨之心。是以当朝皇子王孙成亲,所选择的女方家境都不会特别出挑。要么就是清贵人家,要么就是只有虚名没有实权的人家。 而徐二郎大权在握,乃是左右江南势力的总督,他位置紧要,要和他结为亲家就要慎之又慎。 徐二郎道,“睡,三皇子既然没明确提出来,咱们就当不知道此事。长乐和小鱼儿都还小,我还想再留她们姐妹几年。等他们满十八,再张罗他们的亲事不迟。” 十八再张罗,还不迟……瑾娘都要气笑了。徐二郎对家中几个姑娘可真是疼的不行,尽管他表面上不说什么,但听听这话,他还准备将侄女和闺女留到十八再说亲。十八岁说亲,那什么时候出嫁?长乐和小鱼儿非得被他留成老闺女不成。 真要这么着,他就静等着两姑娘埋怨他。 徐二郎早早睡去,瑾娘却还有精神七想八想。想的多了她就睡不着,整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打扰的徐二郎也睡不安生。最终,徐二郎忍无可忍将瑾娘直接困在怀中,她动一下都不能,终于老实了,就着那个不太舒服的姿势,缓缓睡去。 翌日卫云翳登门,瑾娘亲热的招待了他。 卫云翳还从京城带来了不少贺礼,都是卫国公府的大夫人准备的。当然,其中有一个包裹是思昭特意给长安收拾的,鼓鼓囊囊一大包,瑾娘也不知道里边都有啥,不过感觉里边有衣裳似得。 长安接过包袱,整个人激动的面颊泛红。他听说大舅哥给带来了思昭送他的东西,就迫不及待想去取。 但之前忙着运输丽府的库存,等他们回了通州府,卫云翳又要去库房看守,根本不能回驿站休息,他也就等到今天才拿到这些东西。 长安爱惜的摸了又摸那个包裹,非常想现在打开,但顾忌着自己那点颜面,终究是忍住了。 长乐几人见状,就忍俊不禁笑起来。尤其是长平和宿征,两人经过了军营的洗礼,什么该懂的不该懂的,全都懂了。两人对着长安挤眉弄眼,可惜长安满眼满眼都是未婚妻的“心意”,是以根本没看见两个熊弟弟得埋汰他。不然么,肯定得好生收拾收拾这两人,让他们学个乖。 卫云翳不能出来太长时间,便在府里用了午膳后离去。 徐二郎和瑾娘诸人一道送他出门,等目送他骑马远去,几人才回了府里。 长安一脸焦灼,瑾娘不为难孩子,就说,“长安快回去,早点瞧清楚思昭给你送来什么东西,也好早点安心。” 长安被打趣,脸都红了,“婶婶,我不急。” 长平这熊弟弟一把搂住哥哥的脖子,哈哈笑着说,“你不急我们急。走,大哥咱们快点把你的包裹打开瞧瞧,指不定我未来大嫂还给我准备了东西呢。” 长安直接排开长平的手,“去去,一边去,你想的美。真要想要,你让婶婶也给你说个媳妇。” 长平大咧咧一摆手,“男子汉大丈夫,不立业何以成家?” 宿征在一旁接话,“我和长平可是立志要为国抛头颅洒热血的,骠骑营只是我们的,绝对不是我们的终点。我们的终点是大齐四境再无烽烟,我两功成名就,荣归故里。” 长安和荣哥儿呵呵笑,长安说,“人不大,志气不小。就你们俩,连本兵书都看不明白,还让大齐四境再无烽烟,你们且继续做你们的白日梦。” 长安撂下这话,就赧然的挠挠头和徐二郎与瑾娘说,“二叔,婶婶,既然没什么事儿了,侄儿就先告退了。” “去,去。好好看看思昭都给你送了什么。你离京也有几个月了,回头在通州也寻摸些好东西给思昭送去。你们两个定亲了,平常往来频繁些别人也不会说什么。你上点心,争取把思昭的心暖热了,这样以后才好过日子。” 长安脸更红了,但他也觉得婶婶说的非常有理,就红着脸应下了。私心里他还暗暗决定,等忙完世家的事儿,真要好生给思昭准备些东西送过去。不管是簪子布匹什么的,也不论贵贱,只要他心意到了,想来思昭都能感受到。 长安傻笑着回了花厅,抱着诺大的包裹就离开了。 长平和宿征看着长安傻兮兮的模样,就有些肉麻。也是因此,两人更是下定决心绝对不能这么快定亲。温柔乡,英雄冢,老话诚不欺我。 想当初大哥也是斗志昂扬一小伙,如今么,尽沉浸在温柔乡中了。这还能有大出息么? 两人交流了意见,甚至还偷摸着想了辙儿,如是长辈们逼迫他们相亲,他们就说……逃亲!! 长平和宿征留在了前院,瑾娘与徐二郎领着长乐和小鱼儿、长绮一道往后院走。 小鱼儿忍不住开口说,“娘,你听听我二哥和宿征哥哥说的什么话。他们还准备逃亲,啧啧,就他们俩那混不吝的模样,指不定女方知道要和他们相亲,女方先逃了呢。” 不是小鱼儿纯心埋汰兄长,只是他们两那话太贱了。同为女子,小鱼儿自然要为那些可怜的姐姐们抱不平。即便现在还不知道那些姐姐都会有谁,但不得不说,长平和宿征的思想观念可太渣了,这也就是她亲哥了,不然她非得送他两个白眼鄙视他一番不可。 长乐和小鱼儿一个心思,她也觉得二哥实在幼稚的过分。不相亲就不相亲,真以为婶婶那么清闲,每天没事儿干就盯着他的亲事呢? 二哥太自恋了,他真以为自己是天皇老子,人人都得时刻惦念着他啊,这也太没点逼数了。 长乐说,“婶婶,二哥如今没成亲的心思,您就先别为他烦心了。二哥还幼稚呢,给他说个姑娘也是埋汰了人家。就二哥这态度,指不定两家得结仇。因为二哥实在没必要。他如今既然想先建功立业,婶婶和二叔且满足他的心思就是。”反正徐府也不指着他绵延子嗣,他就是这辈子不成亲,不生子……不行,这大话她还是不放了。作为同胞兄妹,长乐不管嘴上再嫌弃,私心里还是希望哥哥顺心如意的。 她满心为二哥计较,有些话就说不出口,但她不说,瑾娘心里也是门清的。 瑾娘就开口说,“别为你们二哥烦心,他的事情有我和你二叔盯着呢。不就是不想成亲么,我也觉得他的亲事放放才好,不然就依长平这个幼稚的性子,给他说个再好的姑娘,也得打水漂。他想先立业,就给他时间,只求他硬气些,以后别求我给他说媳妇才好。你二婶也是有脾气有良心,那些没点责任心的男人,我是不会说给小姑娘坑害她们的。” 长乐和小鱼儿抿起嘴唇都笑了,突然就觉得二哥有点悲催。 家里人催他们烦,家里人要是不催了,二哥之后遇到心仪之人,怕是得挠头。 不过这后果都是他作来的,他自己好好享受就是。 徐二郎听着瑾娘给两个小姑娘传授夫婿挑选的标准,什么妈宝男不能选,没责任心没上进心的不能要,不能洁身自好的也可以忽视…… 徐二郎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儿,忍不住就打断瑾娘,“不是说好长乐和小鱼儿的亲事且放放,她们还小,不着急这么早挑人选。” 长乐和小鱼儿就忍不住红了脸,爹二叔还在跟前呢,可因为他一直没说话,她们都把爹爹二叔忽略了。 两个小姑娘就羞羞的开口说,“对啊娘,我们还小呢,你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再说了,有你和爹在上边看着呢,我和姐姐还能吃亏了不少?” “婶婶,不说这些了,我们都还小,学业未成,心性也不成熟。我们还不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还需要您和二叔多多教导帮扶。亲事的事儿,再推几年再说。” 长绮突然接了一句话,“姐姐们和二哥说的话一模一样。” ……最怕现场突然安静。 走到水云居,长绮被小鱼儿和长乐直接拉进去了。瑾娘见她们三姐妹“相亲相爱”,就也没说什么。 她和徐二郎往翠柏苑走,顺便问他,“什么时候往江集村去?” “明天一早就过去。” 三皇子诸人已经知道了江集村埋有盛家私藏一事,他们路途中就将此事禀报允文帝,允文帝的意思是把两家的财物一起运送进京。 如今丽家的金银已经到位,只差盛家的了。只等把盛家的一起装到船上,运送到京,这差事才算是完成了。 可是江集村啊,那边真的没有藏着炸弹么? 瑾娘想什么说什么,徐二郎也不瞒她,“藏着呢。那些人心狠,准备炸毁允州堤坝。” 第506章 出发去江集村当天,老天爷非常给脸面。天气一改前两日的阴风苦雨,变得晴朗明媚。 瑾娘一大早送走徐二郎和长安长平玉安宿征和荣哥儿,对,徐二郎这次出门依旧把几个大点的孩子都带走了。本来长洲长晖也想去的,被瑾娘一力拒绝。倒是几个大点的,都有了自己的主见,也能为自己的决定负责,瑾娘就不好多劝,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跟着徐二郎出了门。 目送众人远去,瑾娘一颗心就魂不守舍的。她昨晚从徐二郎那里得知了江集村中确有炸弹,且那些人泯灭人性,竟然想炸毁允州堤坝,让整个江南地区受洪灾之苦,以此达到转移徐二郎的视线,好转移地下那批金银的目的。 瑾娘得知那些人的打算后,整个人气的浑身发抖。 整个江南地区有上千万百姓,先不说真溃坝,会有多少无辜的百姓惨死其中,多少家庭支离破碎,多少亲人再难重逢;就说洪灾会导致即将收获的粮食颗粒无收,朝廷的赋税有将近七成出自江南,若是江南受灾严重,绝对会影响到整个大齐四境的安宁;更不用说洪灾后还会生出瘟疫,还要朝廷拨款来救济…… 瑾娘深呼吸,让自己不要太生气。事情的走向都在徐二郎的控制之中,这就是最大的幸运不是么?只要那事情发生不了,她就没必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又没人赔,她何故因为不会发生的事情着恼。 瑾娘自己安慰自己,多少起了点效果,让她没那么焦灼了。但眼瞅着时间越发接近正午,她那个按下的心,又噗通噗通快速跳跃起来。 此时不止瑾娘一颗心跳的飞快,江集村中村长三兄弟,同样心跳砰砰,满心都是不好的预感。 老二长着容长脸,他面容冷漠,绷着脸的样子越发显得脾气刻薄。他在三兄弟中惯来是最稳得住的,但此刻手心也攥出了汗水来。他看向上首坐着的发须皆白的老者,大哥不动如山,面上没有波澜,但兄弟几十年,只看大哥紧抿的嘴唇,他又如何不知道,大哥此刻也是提着心的。 “大哥,安排过去允州的人确定不会出事?” 发须皆白的老者绷着神经太久了,以至于头脑都有些麻木,他猛一听到这声音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到回过神,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说,“是大小子带着三小子亲自过去的,若他们还信不过,那就没有信得过的人了。”大小子和三小子便是盛家这一代家主的嫡长子和亲生侄子。作为他们的继任者,这两小子从满五岁起,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而在他们加冠后,他们也知道了他们留守江集村的意义。 他们是盛家主的亲生子,不管是出于何种考虑,对于他们的教导都不会松懈。也因此,两孩子除了身份上“弱势”点,其余不管是容貌还是才学,都不比正经的世家子逊色。 但那又如何,他们到底是见不得光的。到底不能顶着盛姓走到大街上。既然如此,一些虚有的荣光有没有又有何妨? 发须皆白的老者神色有些恍惚,片刻后才又恢复如常。大小子和三小子奉命去允州,他们拿着炸弹,目的就是要炸毁允州的堤坝。这是他们早就安排好的,按说绝对不会失误,可两人一去半个月还没回头,允州那边更是没有传来丝毫动静,这有些不正常。 老者其实早在几天前,就怀疑大小子和三小子出了意外。要么就是他们遭遇了不慎,要么就是他们被人盯上了,及早被人拦截下来。 不管是哪个可能都让他不能承受,他也拒绝接受。是以即便心中焦灼如火烧,发须皆白的老头还是努力稳住自己。告诉自己要相信大哥培养的接班人。他们盛家的子孙,不会都折在徐士衡手中,若果真如此……那都是命。 老者心中愤怒到极致,反倒冷静下来,他嗓音嘶哑的说,“柱子、栓子他们如今都清闲着,让他们到山上去砍两棵竹子。给我打个竹床出来。” 下首老二和老三闻言,年迈的身躯都震颤起来。都进入九月了,大哥却要下一辈中最出挑的孩子去山上看竹子,目的真的是为一张竹床么?不是的,那是走投无路,让他们去山上避难的! 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退路,若事情暴露或进行的不顺利,他们这些老不死的肯定要折在里边。可盛之一姓不能断在他们手里,所以他们为后人安排了出路。 当然,为了谨慎起见,最后能逃脱的后人也不能超过三人之数。不然怕是会暴露,让那三两条人命也折在里边。 慈眉善目的老三颤抖着说,“大哥,已经到了那步了么?还是再缓缓,指不定大小子他们那边是出了意外呢?指不定稍后就有进展了呢?” “不能等了。徐士衡与三皇子已经取走了丽府的库存,他们如今在通州府整顿,稍后要下手的目标肯定就是我盛家。最迟明天,他们肯定会来江集村。现在还不逃,就怕他们之后没命逃了。” 老二老三同时悲戚起来,大哥说的好听,让孩子们逃,可是天下之大,两个逃犯能到何处容身? 柱子和栓子虽然出挑,也是接受世家的教养长大的,可正因为如此,家族覆灭对他们的打击才会更大。 两小子没经过什么挫折,之前盛府的人下狱,他们就惶惶如惊弓之鸟。这是因为上边还有他们几个长辈撑着,他们才稳住了心神。可若是他们也折在里边,那两下子怕是保不全自个儿。 心气太高了,从高处跌下就伤的越重。且虽然是农家小子,但他们到底没吃过什么苦头,更没经过多少乱事,之后就凭他们两个,要从江南诸多侍卫的围剿中逃脱,难如登天。 不过也不怕,他们在江集村经营多年,山中早就挖好逃生的地道和地洞。他们不需要逃跑,只需要在山洞中躲个一两月,届时再多的围剿的军队也撤退了,他们只要改名换姓离开这片是非之地,要活下来传承香火,还是很容易的。 三个老者商商量量的,就把事情定了下来。他们唤来一直在外边守着的春妮,将事情交代下去。 春妮应了一声就要走,却被疯魔一样从屋内跑出来的老太太抓了个正着。“你这老妖精,你这是要去那里?我不是说了让你给我端碗热水喝?怎么,是因为我这不当家不做主了,连你这老妖精也能欺负到我头上了?我呸!我再怎么说也是这家的老太太,你这老仆妇再怎么作妖,到底是个贱货,敢不听我的,回头我提了你的脚就把你发卖了。” 老太太年纪大了,似乎脑子也糊涂了。明明春妮从年轻时就在这家里打扫,负责伺候他们老两口,那时候也没出什么事儿。结果如今几人土都埋到脖子里了,老太太倒是把春妮想成个勾引她男人的狐狸精了。为此,整天老狐狸精老狐狸精的叫着,还因此抓破了春妮的脸,将整个家闹得人仰马翻,很是让村子里的人看了一番笑话。 春妮眉眼间都是不耐,她挥手想将老太太推开,可到底是顾忌着她孱弱的身子。老太太也就看着健壮,其实骨血早就熬干了。她也就这两年好活了,她和她计较个什么劲?指不定她这一推,提早让老太太去见了她死去的儿子,还算是成全了她。 呸,这么好的事儿,她为满足她就见鬼了。 春妮压住脾气说,“老太太,您刚才可没吩咐我给您烧水。如今我还有事儿要忙,就先走开一刻钟功夫。您看等我回来给您烧水可不可以?若是您实在渴了,不如您亲自去老爷哪儿讨一碗茶水喝?” 老太太就跟听不见似得,“我不喝茶,我也不要别人烧水,我也不能等。你现在就去给我烧水,我要喝热热的水,喝热水身子好,我得好好活着,每天给我家四郎烧元宝呢。不然我这一走,你们再没有人能想起那孩子,那孩子以后就成孤魂野鬼了,日子难过呢……” 说着就真跟个孤魂野鬼似得,嘤嘤呜呜的哭泣起来。 别看这是青天白日,可因为作孽太多,春妮心里也虚的很。老太太抓着她胳膊的手又冰冰凉凉的,加上那呜呜咽咽的声音近在耳侧,听得她心里发毛,头上都冒出冷汗了。 就在两人争执的时候,他们背后一直禁闭的房门打开了。三个老者面色青白的站在里边,看着拉扯的两人,为首一人顿时怒了,“春妮,让你跑个腿,你是耳聋了还是腿瘸了,还不快去。”又指着颤颤巍巍的老太太,“你胡搅蛮缠什么?真要喝茶,你来我屋里喝。里边壶里的茶水还满着,都给你成不成?” 春妮趁此机会跑了,那老太太也低眉敛目的看着好不可怜。老者却全无怜惜之心,只想尽快将她打发,就斥责道,“不喝茶就滚回屋里歇着去。多大年纪的人了,没事儿别出来给子孙添乱。摊上你这么个长辈,子孙后代难做人。” 老太太闻言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好似在压抑着怒气,又好似在压制着惶恐。但她最终也没把头抬起来,没说一句话就动作缓慢的转过身,要回屋里去。 也就是这时候,之前跑出去的春妮又青白着脸,好似身后有鬼在追一般从外边蹿了进来。“老爷,二老爷三老爷,大事不好了。那徐士衡领着军队过来咱们村里了。如今整个村子都被包围起来,我,我还没出门他们就朝我这边逼近,我没办法去柱子家了啊。” 站在台阶上的三个老者闻言,面色同时大变起来。 老三蜡白着脸,颤抖着嘴唇说,“怎么会这么快,怎么会这么快?” 老二吞咽一口口水,看着春妮严厉道,“街上走不过去,你就爬墙抄近路无柱子家。别管用什么办法,把话传过去,让那两孩子这两天到外边避一避。” 春妮唉唉应是,可腿脚却迈不开。她吓坏了,外边那些士兵个个凶神恶煞,他们手中的刀剑泛着森森白光,晃得她心肝直颤。 须发皆白的老者将她迟迟不动弹,不由怒吼一声,“还不滚去办事,在这儿干什么。” 春妮这次手脚并用,滚着爬着出了院门。 院里一片寂静,老三开口说,“大哥,一切都完了。” 须发皆白的老者嗓子哽咽说,“还没到最后一步。不到最后一刻,咱们不能松口。指不定大小子和三小子哪儿还有进展,咱们再等等,再好好等等。” “他们不会有进展了,他们回不来了。”一手扶着门框的老太太,此刻桀桀的笑出声,那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她笑的整个人站立不住,只能一屁股坐在地上。而她脸上的泪跟下雨似得,哗哗的往下掉。也不知道是笑的太厉害流泪了,还是想到了什么,悲戚的泪水止也止不住。 老太太想的声嘶力竭,那三个老者却是心头大震。尤其是最年长那个,身子晃悠了两下又站好,他挥开了二弟三弟的手,踉踉跄跄的走到老太太跟前站稳,“你说什么?你知道什么?大小子三小子出门,我都没让他们来拜别你,你是怎么知道他们回不来的?你说,你是不是对他们两个动了什么手脚?” “我对他们动手脚,你怎么不说他们对我的亲生儿子动手脚!!我的老四啊,我原以为真是死在我肚子里了,结果那孩子命大,被你送到盛府享清福。结果呢,他还不如死在我肚子里呢。多好的孩子啊,才三四岁,就被三小子一把推进水利淹死了。我这怎么当娘的,我连我亲生儿子到底是谁都不知道?我活了一辈子啊,我把害死我亲生儿子的畜生养大了。给他娶妻,替他照顾孩子,他倒好,他没良心,他明知道那孩子是我亲生的,就因为我说了他两句,他小小年纪就能把他孩子推到湖里淹死。” 第507章 因果报应 “虎毒尚且不食子啊!你个老畜生,你把我几个亲生的儿子都抱离我身边,你和那些小畜生合伙将我蒙骗在鼓里,把我一个老婆子骗的团团转,这些我都不怪你。可你不该诳我骗我说我的老四在我肚子里憋死了!我是个当娘的啊,我把我自己孩子害死了,我为此流了多少泪,我这双眼睛都要为此哭瞎了!!” “骗我也就骗我,总归孩子还留了一条命,还好好的活在人世上。可孩子刚满三岁,就被老三亲手推进湖里淹死,这事儿你这亲爹不会不知情。可你是怎么做的?你明知道三小子是杀人凶手,你为了利益,为了金钱,你也能视若无睹。你竟然还能将三小子视作亲子,将他好生教养。你想想老四啊,老四要是知道摊上你这么个爹,死也不会瞑目的!你个活该被天打雷劈、千刀万剐的老畜生,老四投胎碰上你这个爹,那是瞎了他的眼。” “好在孩子早早死了,不用为你的所作所为心寒。可我呢,我十五岁就嫁了你,我给你们老江家当牛做马。我伺候公婆,和睦妯娌,我给你生儿育女,把你照顾的妥妥当当。结果,到头来,我落得满身不是。公婆不稀罕我,妯娌怨念我,孩子不是亲生的,如今连口饭都不稀得给我吃。就连你个老畜生,也巴不得我早点死,好不碍你的眼。” “我活了一辈子啊。原以为怎么也活出个人样了,却没想到,我连你也不如,我还不如你这个老畜生。” 老太太哭的声嘶力竭,哭的整个人浑身打颤,她的声音尖刻,犹如厉鬼,终于将院子里其余几个房间中的小妇人也惊了出来。 出来的有三个媳妇子,个顶个穿着绸缎衣裳,头上簪金带银。她们富态白净,一看就是享惯了清福的少奶奶。 这就是江集村村长家中三个儿媳妇,三个儿媳妇倒是都生的好相貌,可一个个全是黑心的。也或许是处于明哲保身的考虑,她们非常听信自家夫婿的话,就和老太太不亲近。 老太太年纪大了,在这个家不中用了,她们便越发不将她看在眼里。有时候老太太病的厉害,该她们三个儿媳妇去伺疾,她们也都互相推诿。你推我我推你,最终被推出来的人心不甘情不愿,伺候老太太自然不会精心。这也就导致老太太在病中连口热水都喝不上,糊口的也只有喂鸡的玉米饼子。 当时老太太高烧不退,还昏厥了两天,这三个儿媳妇看人熬不过去了,也确实吓得不轻。她们怕夫婿责备,怕公公大发雷霆,但这些都没发生。反倒是老太太求生欲强大,再没吃药的情况下,硬生生挺了过来。 就说这命贱不贱?你要是死了,不久不用受苦受罪了?可你偏偏活了,还真是贱骨头。 经了这桩事,老太太在家中越发没了地位,三个儿媳妇也越发猖狂。 若是往常听到老太太大声说话,她们指定要白眼相向,可如今公公和二伯三伯就在家中,那婆婆有再多不是,也轮不到她们说道不是? 三个儿媳妇是不想出来凑热闹的,可老太太嚎啕的太厉害,有些话就进了她们的耳朵,那信息量太大,把三个儿媳妇都惊住了,一时间全都从屋内跑了出来。 她们本想去质问老太太,可随后就看到公公和二伯他们就站在婆婆跟前。婆婆哭的没个人样,公公他们也脸色难看的犹如死人。 发须皆白的老者此时面色确实难看到极点,他不知道老太太从那里听说了那些密辛,又是从何得知四小字早早夭折的事儿。这些都可以晚些追究,如今他迫切需要证实一点,“大小子和三小子为何回不来了?你动了什么手脚?他们现在在哪里,他们活着没有!” 老头一把揪住老太太的衣领,像是要掐死她。可最终也只是狠狠的将她推开,“你给我说,快点说。” 老太太头磕到门框上,当时眼中就冒出泪珠。但这时候她却感受不到疼似得,反倒又哈哈哈笑起来。 “他们都死了啊!他们怎么还能回来,我大儿子二儿子三儿子替了他们的身份,进了盛府当少爷。可我亲生的孩子下大狱的下大狱,死的死,他们都没落下好下场,凭什么大小子他们能活下来。我不甘心啊,我怎么会甘心呢!我的儿子啊,从出生就没在我跟前待过一天,他们被你早早送进盛府,名义上是盛府的长子嫡孙,可我儿子过的什么日子你当真知道么?嫡母刻薄,动不动就给他们立规矩,我大儿子腿都要跪断了。老二被他们养成个酒囊饭袋,只会花天酒地玩女人。老三呢,不知道被下了什么药,病恹恹的每天躺在榻上,连下地走几步都不成。我那三个儿子子嗣山更是艰难,至如今只有老大有两个姑娘,老二老三一如所出。” “你再看看养在我膝下的大小子他们,他们的媳妇是我和你精挑细选的。他们那个不是生了个孩子,好生生被我养大了。凭什么我把别人的孩子养这么好,那府里的人却这般作践我的儿子,把他们当草芥一般蹂躏。他们膝下没有一个男丁,死了都没人摔盆。凭什么啊,老天爷这么不公平,这都凭什么呀。” 老太太哭着哭着又笑了,“老天爷眼睛瞎了,不管我那几个儿子,不给他们一个公道,我给!我是他们的亲娘,别人不管他们,我管!!徐大人说了,只要盯紧了你们的动静,只要把那东西找出来,就能像朝廷请命宽恕我儿子。这么好的事情,你说我怎么能不做?我凭什么不做?” “我就趁你们不防备,把你们监视的牢牢的。你不是让大小子三小子他们去炸堤坝么?你们几个老畜生,心狠手辣多不足以形容你们,你们泯灭人性,你们愧对‘人’这个字。你们只想着一己之私,想将整个江南置于水患之中,还想将那些金银都搬走,做那代代富贵的美梦,你们做梦!” “我啊,我瞅见大小子和三小子出门,就跟过去了。我给他们塞了两个水囊,里边被我下了药。他们都没走到通州府,人就倒下了。如今两人都在衙门里呆着呢,听说两个人嘴硬,还不肯招供。那些衙役们可不会对他们客气,直接就用了重刑,用刑用的好啊,都死了才好呢。他们预谋不轨,死罪跑不了了,都要被砍头的哈哈哈。他们都死定了,死定了……” 那边“看热闹”的三个儿媳妇,早就晕了两个。唯一一个还没晕的,此时也瘫在地上,一动不能动。热搜 她们嫁入老江家也几十年了,老江家有什么异常,她们一清二楚。像是一般的老百姓家里,哪能可着白面白米可劲儿吃?可老江家就是可以。甚至于,白面白米在这里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平常吃的是碧粳米,吃的是燕窝雪蛤。而她们穿的带的,是绫罗绸缎,是金银珠宝。 但她们也没敢往别处想,一直以来都以为老江家祖上不妥当,所以家里人才不敢声张,只能闷声发大财。却那里知道,这老江家祖上确实有点不妥当,但人家可不是山贼马匪的后代,人家祖上是世家呢。 可惜,如今世家不如猪狗。世家都被下狱,指不定那一天醒了,就要被拉到菜市场砍头。 老二媳妇还是唯一清醒的人,她一想到“砍头”两个字,陡然一个激灵。之后就见她陡然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的往屋里跑去。屋里很快传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再之后,就见老二媳妇怀里抱着一个不小的包袱,跟撵兔子一样火速往外跑。 可是,那里还跑的出去,如今门外有士兵把守,就在他们对面,也有一列侍卫站岗。除非她化作一只苍蝇蚊子,不然真是插翅难飞。 老二媳妇颓然的坐在地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那边三个老头此刻也维护不了自己的形象了,老二老三合力搀扶着摇摇晃晃的老大,口中焦急的说,“大哥您吸气、吐气。大哥您别慌,即便大小子二小子折进去,咱们还有别的子孙逃出去。不会真的把盛姓断在咱们这一辈的,大哥你看开点,大哥你别气。” 可是已经晚了,那须发皆白的老者本就上了年纪,加之他脾气本就不好,十多年前就中过风。这十多年倒是注意养生,没再犯过病,可如今从老夫人这里听到了太多讯息,一下子气的狠了,他嘴角直接斜了。 老者口水从嘴角流出来,随即他胳膊和腿直打哆嗦,不过片刻功夫,人就瘫在地上不能动弹了。 老二老三虽然情况比老大好一些,但到底上了年纪,又受了这么大刺激,还亲眼看着大哥躺在地上,再不可能站起来,一时间也激怒攻心,老二直接吐出一口血来,老三头发晕,战都站不稳,噗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老太太见到这画面,却是哈哈哈笑起来了。与之前悲怆凄然的笑不同,这次老太太的笑声中更多的是畅快与舒心,“报应,都是报应啊!我几十年压抑自己,不得快活,如今你们也尝尝我的憋屈。你们可别死,你们睁眼好好看着,看着徐大人他们把西山那边的坟墓掘了,看他们把藏在里边的金银全都取出来送到京城!” 这次老三也没忍住,也喷出一口血来,“大嫂,大嫂你……” “呸!别叫我大嫂!你们这一窝猪狗不如的东西,你们瞒了我老婆子几十年。若非徐大人派人告知我,我当真以为我是个不堪为人母为人媳的。可我明明为这个家付出了全部心力,最后也没落得好。好在,不是我的错,不是我老婆子人不好要天打雷劈,是你们这些畜生没人性啊。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让我们母子生离,你们活该下地狱。还有你们盛家,就该子孙断绝。呸,你们还想让柱子栓子他们逃出去,他们倒是逃啊。你以为你们在山上挖的地道地洞我都不知道,实话告诉你们,我老婆子没瞎,你们这些鬼祟举动,我都看在眼里呢。” “那地方我也告诉徐大人他们了,你们尽可以往那边逃,到时候也不过是自投罗网罢了。” “呵,你们盛家啊,就等着在地府里团聚。还想绵延子嗣,做那一人之下的美梦,你们且继续做着,看还有没有子孙能继承你们的遗愿。你们也别肖想我那几个亲生儿子,他们若是罪孽滔天,不能活命就跟你们一块儿去。若是侥幸留的命来,我也不会让他们继续顶着盛姓在这朗朗日月下走动。丢人啊,呸!” 最终老三也被气晕了,而那老太太,几十年来积累在胸中的郁气在一朝吐尽,又因为为此事提心吊胆了好几日,着实缺乏休息,头一歪也躺地上了。 这边院里再没有动静了,守在外边的士兵不放心过来瞅了两眼。结果就见躺的躺,昏的昏,迷瞪的迷瞪。得,总算可以清净一时半会了。不过还有些可惜,再不能听这些世家的密辛了,这机会难得,可真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啊。 这士兵最后瞅了一眼胸口一起一伏的老太太,确定人没死,就放心的退了出去。 这太太也是个狠人,直接给两个养子灌了药,据说还把炸弹的配方给寻摸到了。这老太太对朝廷有功,是大人下了命令让他们看护一二的人。他们可得把人看好了,不然依照这老太太的所作所为,被醒来的兄弟掐死都有可能。 不说江集村中这些闹剧,只说徐二郎和三皇子一行人如今都到了江集村西北角。 那里不管远看还是近看,就是一片平平无奇的密林。除了小土包多了点,绝对没有引人注意的地方。 但是,这就是盛家的藏宝地,盛家祖宗们的积藏,都在这些土包底下。 第508章 挖坟 吴大人与柯大人早知道江集村这个藏宝的地方,也曾听徐二郎提过两句,道是金银可能藏在江集村百姓们祖坟所在的坟墓里。他们原以为那墓地会有多出挑,可事实上,这“墓地”当真不起眼。 不过这样才对么,不显山不漏水的,谁也不会对这地方起什么探究欲望。倒是修整的太出挑了,那就招人眼了。 吴大人走上小土坡,围着靠边的三个小土包转了两圈,“真在这下边啊?这谁这么有本事,想出这种藏宝的办法?” 柯大人就说,“盛家的人素来心思诡秘,在通州五大世家中,盛家面上不显,实际底蕴最为充足,人才也最充实。盛家连炸弹都能研究出来,只是想出个安置祖宗珍藏的地方,实在不足为道。” 三皇子与户部尚书随后也跟着上来,两人看了看这片坟地里密密麻麻的小土包,心中大概估摸出数量,顿时都有些惊异。 “这些坟包没有三百,两百是绝对有的。若按徐大人所说金银都藏在棺材中,那数目属实不算小。” 吴大人突然想起一个问题,“盛家人的尸骨是和金银一道放在棺材中,还是安葬在别处的?” 不放在棺材中还能放在那里?若是放在外边,被雨水一冲露出来,不就露馅了? 不过放在棺材中好似也不大妥当,毕竟即便是金银沾上了死人的晦气,也让人心里不舒坦不是? 徐二郎对这里的情况相对了解几分,就说,“盛家嫡系的骸骨应该都葬入盛家祖坟,其余百姓的尸骨,若尸首还没变成骷髅,该是还在棺材中;若是年月久远,变成骨骸,该是被丢出来了。”若不是如此,根本不能解释那晚来这里时,见到的满地“鬼火”。 瑾娘曾说过,鬼火是人的骨骸在天气干燥时自燃而成。虽然这说法无从证实真假,徐二郎却本能相信。埋在棺材里的骨骸自然无法自燃,倒是裸露在地表外,或是被浅浅埋葬的尸骨,完全可能会在一定条件下自燃出或红、或紫、或绿或蓝的火焰。 三皇子几人觉得徐二郎的话在理,但具体情况如何,谁也说不准,只能等棺材打开再看看情况。 几人看了看时辰,眼瞅着到了午时,便让侍卫们过来刨坟。 出于种种原因考量,还是选取了一天中阳气最足的时候动手。 古人对于刨尸掘坟的事情相当忌讳,即便是王子皇孙,无缘无故做这缺德事,也会遭御史台弹劾。索性这次是有确凿证据,不然真让三皇子下令刨坟,他还真不一定开的了口,毕竟太缺德不是? 士兵们纷纷上前,手中拿着?头、铁锹,随着一声令下,便朝着外围几个坟包动起手来。 这一动手可了不得,一些偷偷窥视这边动静的江集村百姓俱都跑了出来。 这些人早先趴在墙头,藏在大树上,或是猫在林子里。他们没见过世面,看到这么多铠甲士兵,也是畏惧的不行,还真以为村中出什么大事儿了。 大事儿吗,倒是真出了,可不管出什么大事儿,也不能刨人祖坟不是? 即便再怂包的男人,此时也有些藏不住,叫嚷着“住手”就从墙头跳了下来。 江集村被团团包围,现在只许进不许出。江集村中有几户人家门前屋后都有重兵把守,里边的人插翅难飞。但绝大多数平头百姓门口,根本没人守着。他们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派人守着他们纯粹浪费兵力。 不过为了维护秩序,江集村中在三条主干道上,都有一队人马看守。可这些士兵在面对疯了似得蜂拥而来的百姓时,也有些束手束脚不是? 虽说这些人都是姓盛的,但他们与当代盛家的血缘关系,早已经远的提不起来。且他们本身对自己的老祖宗并不了解,也没有仗着盛姓为非作歹。他们真就是老老实实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老百姓,将他们伤着了,这属于欺压伤害百姓不是? 士兵们略一迟疑,就有几个年纪大的老头儿冲破了他们的封锁线。老头儿们都是不怕死的,中间又遇到几队士兵,那些人手中明晃晃的刀剑,也没将他们的去路阻住。就见他们一个个跑到距离三皇子诸人十多米远的地方,噗通噗通跪在地上就磕头,“大人啊,我们江集村的百姓可都是良民。我们再是没做过一点犯法的事情。大人啊,你们不能欺负老实人,你们不能挖我们老祖宗的坟墓啊。这是要天打雷劈的啊大人。” 随后又有一个老头儿颤颤巍巍的走过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老头儿年纪怕不得有九十,那真是满口牙齿都掉光了,头发也稀疏的只剩下三两根,他脸上都是褐色的老年斑,话都说不利索了,整个人却激动的骨头架子乱抖,“大人们,不能挖坟啊。咱村里有啥人犯法了,你们说出来咱们肯定不包庇。咱们村里人都老实,没有那为非作歹的,肯定也不会偷摸啥东西藏起来。大人啊,这片地真就是我们老江家的祖坟,里边埋着老江家的祖宗们,要是把祖宗的坟墓掘出来,我们这些后辈只能一头撞死在这里了……” 又有几个老夫人闻讯从家中跑出来,更多的却还是这村里的老头儿,听到消息不管不顾都过来了。不过片刻功夫,现场就乌怏怏的跪了一大片。也好在衙役们封锁了他们前进的路,他们不得存进,不然依照他们激动的情况,怕不得会拉住三皇子几人狠狠摇零散了。 这真不是人干事儿啊,有多大仇多大怨啊,竟然来挖人家祖坟!这就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也没到这个报复的地步。 一片人俱都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特别是上了年纪的那几个老头儿,跪下就磕头磕的脑门都出血了。这样下去可不行,他们是来挖盛家珍藏的,闹出了人命即便真把金银挖出来,也不过是功过相抵。 三皇子立即下令让人把那几个老头儿制住了,这突发情况在他们的预料内,三皇子便让户部尚书去讲清楚事情脉络。 听明白他们老祖宗姓盛不姓江,现场男女老少都是不信的。但他们心也都提了起来。毕竟世家势大,早年周边村子可没少受世家之害。而他们江集村,因为早先收留了盛家主在村中避雨,这些年来就一直受盛家的庇佑,村里人从没受过外人欺凌就算了,又因为盛家的照拂,他们的日子过得堪比那些城里的百姓。 早先他们还觉得,这盛家都是实诚人,盛家不愧是世家。人家知恩图报,他们受到了实惠,所以对人家感恩戴德。 但如今再一想,你不过就在人家避雨时收留了人家一晚上,那就那么大脸足以让人家庇佑你全家,更甚者庇佑你们整个村子了?再来,早先那避雨的盛家主,可是过世许久了,现如今的盛家主是他的子孙。那么问题来了,这避雨到底是避出了多大的恩惠,才让人家临死前还嘱咐儿孙继续照拂你们?这合情理么?这明显不合情理啊!! 现场诸多江集村的百姓,心里都开始打鼓。 户部尚书又将江集村中村长家的种种不妥之处一说,百姓们心就提的更高了。 都是一个村子住的,村长家再怎么瞒着背着,但他们家过的啥日子也难逃众人的法眼。 在大家伙都因为吃上一顿肉,连老带小高兴地露牙花子时,村长家天天有肉香;再看看村长家几个媳妇穿的,那都是上等的丝绸啊;她们还有成套的首饰头面,那金子明晃晃的,刺的他们眼睛疼。 以往他们都以为,村长家的二小子有本事,会写书才带的全家人过上了好日子。但即便没分家,村长家老二挣的银子给自家媳妇花也就算了,却连老大媳妇老三媳妇也是一个待遇,这换谁能受的住? 再来,不就写个话本么,真就那么挣钱,能供应的一家人穿金戴银?还能让他们全家不用下地劳作,一年到头吃喝不愁?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户部尚书最擅长嘴皮官司,他也是人老成精,最擅长洞察人心。看见这群人都打怵了,户部尚书撂下个炸弹,又说这坟地里埋得可能不是他们自家人。亦或者,早先埋得是亲人的尸骨,但如今那些尸骨还在不在棺材里,可说不好了。 这话说的,就跟热油里泼了一瓢沸水似得,当时就炸锅了。 几个老头颤巍巍的,气都喘不均匀了,“那咋能呢?那咋能呢?咱亲眼看着入殓安葬的,那咋能就不在棺材里了?” “就是这个话啊。我亲娘老子的寿衣还是我亲自给穿的,也是我亲自盯着埋起来的。他们的坟包我每年都会修葺,那我亲娘老子怎么可能不在棺材里呢?” “不在棺材里能在哪儿?谁那么缺德还能把人刨出来不成?” “这多大仇多大怨啊!!大人啊,咱们可都是规矩人,可从没作奸犯科过。这刨人祖坟,大人你们得替咱们伸冤做主啊。” 说赶话的,这些百姓对于户部尚书的话愈发深信。当下好几个老头儿急的上火,甚至想亲手刨出亲人的坟墓,看看里边到底是不是还装着他们父母的骨骸。 三皇子和徐二郎几人见状,顺势让侍卫们放了几个年岁较长的进了包围圈。至于现场其余村民,虽然没允许他们靠近,但也对他们爬树爬山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为取信百姓,不将事态闹得不可收拾,最终三皇子几人商量过后,还是决定先将外边三个小土包挖开。 若是这里边的尸首不见了,更佐证了他们的说法,届时百姓们怕是比他们更积极挖坟。至于里边若还有尸首……那是不可能的。徐二郎早就查探过,越是靠近边缘的坟包,年代越是久远。里边人的尸体指定剩下骨骸,不,现在肯定连骨骸都不见了。 说挖就挖,因人多势众,也因为外围的土包埋的都不算特别深,而当时安葬时,这尸体的家人也不算特别富裕,装他的棺材就是一口薄棺而已。 很快那棺材露了面,又很快,有胆大的士兵撬开了棺材上封锁的钉子,时刻准备将棺材盖打开。 站在近前的一个老头儿,浑身哆嗦的都站不住脚了。 这是他祖爷爷的坟墓,这若是祖爷爷真不在里边了,那他下了地狱还好给老人家交代。可若是老人家还在其中……那真是祖宗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老者心中惊跳不已,但有一个思绪却愈发清晰。这里边指定没有老祖宗的骨骸了! 别看他人老了,但正是因为人老,见识才多。周边村落有出息的子孙,功成名就后来起祖坟,准备给老祖宗们换个风水宝地。那时候他就去看热闹了,也清晰的记得,那棺材挖出来时,一股子经年累月的恶臭扑鼻而来。就有老人家说,那是尸臭。而如今这棺材上的钉子都翘起来了,却没有丝毫味道泄出,这什么问题还用说么? 三皇子下令开棺,那棺材就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被直接掀开了。 一片刺眼的金黄色喷薄而出,这棺材中却那里还有老人的尸骸,却全都被垒的方方正正的金砖填充了。 旁观的老头儿一个受不住,白眼一翻,眼睛一闭,直接就晕过去了。 此时另外两口棺材的棺材板也被打开了,不出所料,里边装的也全都是垒的整整齐齐的金砖。 金砖的颜色好看啊,那黄橙橙的颜色别提多亮眼。可这些东西占据了老祖宗的坟墓,长年累月受着他们的香火供奉,就问这事情他讽刺不讽刺?戳心不戳心? “我的娘啊,那个杀千刀的把心思动到您老人家的尸体上了?娘啊,您在哪儿啊,您的骨骸在哪儿啊?” 不远处的百姓中顿时传来嚎啕大哭的声音,片刻后哭泣的人更多了,大部分人都面带悲愤,眸中泣出滚烫的泪水来。 事实如何,如今大家都知晓了。就有那心急的村民,此时也顾不上什么了。他们慌不择路跑到附近人家,拿了铁锹或是其他物什,瞅准爹娘或爷奶的坟墓就跑过去。 越来越多的百姓行动起来,男人们面色狰狞,老人家气的浑身瑟缩,妇道人家骂声一片,还要搀扶着摇摇欲坠的婆婆,眸中也流出怨愤的泪水来。 第509章 取出来 整个江集村的坟地全都被掘开了,耀眼的秋阳照耀下,只见遍地金光。 那些只是打开了棺材板的棺材里,装的全都是金砖。一块儿垒一块儿,将个棺材塞的满满当当,却那里还有死人的骨骸? 将所有棺材挖掘出来,最终竟只有两具骸骨,这个结果不说出乎徐二郎的预料之外,显然也是远在江集村百姓的承受范围内的。 那唯二的两具骸骨,其中一具月前才下葬,乃是一位难产而亡的女子。她死不瞑目的瞪着大眼,肚子还高高的鼓着。至于另外一具却是一具年代非常久远的男人骨骸。这骨骸埋葬的地方非常有意思,按照户部尚书这个什么都懂点的老学究的说法,好似那人葬在什么风位上。而这人据说是村长家的某一位老祖宗,按理当代村长该叫他一声曾曾曾曾……祖父。 现场已经哭成一团,那些花白胡子的老头儿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老太太们一边心疼当家的,一边哭天抹泪的骂街。至于那些年轻人,悲愤之下捏紧拳头,三下五除二就把那用金丝楠木铸造的棺材给刨了出来,丢到地面上……晒夕阳。 悲痛太大,冲击也太刺激,以至于现场诸江集村的百姓心神惶惶,如今只顾着考量到了下边该怎么跟长辈们交代,也是因此,那两三百具棺材里的金砖,就无人有暇顾及了。 是的,现场总共两百七十五具棺材,除了装人的两具棺材外,还有二百七十三具棺材中,里边装的满满当当的全都是纯度最高的金砖。 金砖的具体数目尚且统计不出来,只是大致估摸一下,那数额绝对比丽家珍藏的金银要多上两倍有余。 这么多金砖,大齐国库最丰裕时,都没这三分之一的数额。 三皇子的眸中暗沉,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他冷笑的声音众人都能听见,“怪不得自建国以来,金价步步攀升。父皇原就说过,民间指定有人藏了大笔金子,本王还不信,还以为父皇想多了,却原来是本王狭隘了。” 就不说其余世家的珍藏了,只说丽家和盛家,两家藏的金子数额之大,远超出众人的想象。 金银盐铁等矿脉都归于国家掌控,这其中任何一样“物资”有过大的出产或过小的出产,都会扰乱市场秩序,重则引起民变兵乱。 要说这些世家藏着这么多金银,暗地里没什么小算盘,三皇子是绝对不信的。如今值得庆幸的一点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动作,一切苗头就被掐死在摇篮里。不然不提别的,只是那些人坏心将这么大笔数额的金子流向市场,对大齐造成的混乱绝对不是一时半刻可以平息的。 金子全都被装箱,一一抬到下边的马车上。 此时江集村的百姓都被驱赶离开这片密林,但因为被置换祖上骸骨的事情实在骇人听闻,三皇子就承诺会还给他们一个公道。也是因此,江集村百姓都乖乖的离开了这片坟地。倒是有几个气性大的老爷子,似乎是缓过了那股劲儿,就气势汹汹的被儿孙搀扶着往村长家去了。 这之后发生的争执吵闹斗殴,三皇子与徐二郎诸人自然可以想到。 但想到不意味着要管,盛家人处事极端,是他们对死人的骸骨不敬,那就不能怪那些人的后人找他们要个公道了。 这些金子将带来的百十辆马车都装满,也没装完。 户部尚书与卫云翳亲自押解车队去了城中仓库。 徐二郎与三皇子诸人,则拐弯去了镜湖。 此时夕阳已经落下,眼瞅着天色就黑了。这时候回城最佳,但因为早先他们已经安排好人去镜湖打捞,想来现在也已经把东西弄出来了,那就顺道去那边看看情况,顺便把那些东西也带走。 到了镜湖时,天已经黑透了。 而镜湖边缘却有一个地方亮堂堂的,走近了一看,却是上百个火把熊熊燃烧着。 在此地看守的正是墨河和浍河,以及三皇子身边两个贴身侍从。 他们寻了善于潜水的百姓,将镜湖里的箱子都打捞上来了。箱子的数额倒是不多,总共也不过十五六个。但其中几个箱子颇为沉重,为了这几个箱子,差点没将那些渔民淹死在其中。 箱子都被密封的很好,一点水汽也没有进入其中。墨河打着火把给徐二郎与三皇子说明情况,并领他们去看了那一片箱子。 较为沉重的有十个箱子,其余五六个相对轻一些。不过箱子里边都塞得严严实实的,他们仅凭摇晃也猜不出里边是什么。而大人与三皇子没来,他们也不好贸然打开箱子一探究竟,所以其中到底藏了什么猫腻,谁也说不准。 徐二郎问三皇子,“是在此处打开,还是回城后再看?” 三皇子看了看天色便道,“装车,回城再看看里边藏了什么好东西。” “好东西”三个字三皇子说的特别意味深长,显然三皇子心中有些不太好的猜测。徐二郎没说什么,只让墨河带人将箱子装起来,一行人就这般回了通州。 回城时徐二郎骑马,几个孩子也骑在马上跟在他左右。 长安几人早上跟徐二郎一起出发,他们在江集村看了一场大戏,待那边收尾,觉得没什么值得期待的了,他们便来了镜湖。 也是凑巧,他们刚到,箱子就被打捞上来了。当时他们还在岸上帮忙拉绳子,那箱子的重量太大,差点把他们拽到湖里去。 长安凑近徐二郎,小声说,“二叔,我估计里边装的是账册,亦或是别的纸质物品。” “嗯?”徐二郎讶异看过来。 长安解释说,“我亲自搬了搬,试了试重量。那几个过分重的箱子里的装的什么我猜不到,不过那五六个稍微轻些的箱子,里边应该都塞满了纸张。” 而纸张所制的无非就是书本或是账册那些,在联想到盛家悄默默的将这些东西隐藏这么深,还大张旗鼓的做了防水防漏等措施,长安就觉得,里边莫不是装了盛家人行贿受贿的账册?亦或者是,装着盛家人不知道从那里打探来的一些把柄?或是生钱的买卖的配方? 具体他也说不清,但长安觉得指定是其中的一个或两个没跑了。 荣哥儿几人凑在跟前默默听着,却没说什么话。到底在三皇子的眼皮子底下,他们要说什么也要计较一二。即便这话题无伤大雅,但少说两句话总归没错。 马车轱辘总算走上官道,这时候行驶的速度就快了。约莫半个时辰后,终于踏进了通州府城。 这之后就没长安、玉安和荣哥儿什么事儿了。倒是长平和宿征,两人还在当值期间,便跟着护送车马去了存放物品的“仓库”。 荣哥儿走前还和长平嘀咕了什么,徐二郎耳朵尖,两人的小话他都听在二楼耳里。 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荣哥儿嘱咐二哥把所看所闻都仔细记下来,回头好说给他们听。 长平和宿征都记下了,徐二郎就催促长安,“快回去,再晚就该宵禁了。” 荣哥儿三人打马离开,徐二郎护送三皇子与吴大人、柯大人去了相反方向。 这一晚徐二郎将近五更天才回来,瑾娘睡得迷迷糊糊时,身侧的床铺下沉,她当即就睁开了眼睛,说了句,“你回来了?” 外边漆黑,今天没有月亮,加上屋内也没点灯,到处都黑漆漆的。因而即便徐二郎近在咫尺,瑾娘也看不清他的容貌。 不过这也无妨,要睡觉呢,看他容貌看什么? 徐二郎哄了瑾娘两句,瑾娘含糊的回应了什么,就又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翌日天色大亮,瑾娘睁开眼时徐二郎正在身侧睡得憨熟。这场景非常罕见,往常瑾娘起床床边都没人了,一年里也就天,能睁开眼就看见徐二郎的睡颜。 瑾娘非常珍惜这种机会,就目不转睛的看了徐二郎好一会儿。结果看着看着,瑾娘看出不对劲了,怎么这人的嘴角翘啊翘的,突然就绷不住了? 瑾娘气哼一声,“你都醒了还装睡,骗我好玩么?”说着话手指在被子里摸上他的腰,想掐一把。结果长年累月习武的人的身体当真紧实的很,她掐了一把竟然没掐住肉。 就很气。 徐二郎闷笑着将瑾娘拉到怀里抱着,“我这不是看你看的痴迷,不想打扰你。” 瑾娘想“呸”一声,谁痴迷了?说的她跟个痴汉一样,她不要面子的么? 瑾娘顶嘴,徐二郎压制,大早起两个人吵吵闹闹的,很快就搅合到一起去了。 等两人沐浴过起身,瑾娘才有闲暇问徐二郎昨天的事情。 昨天荣哥儿几人回来时瑾娘还未睡,可那时天太晚了,她心疼孩子们,就没仔细问那事情办得如何,反倒催着他们快回去用些宵夜休息。 如今有空暇了,徐二郎又近在跟前,瑾娘可不得好好问问? 徐二郎不吊瑾娘胃口,她问什么,徐二郎就都说了。 当瑾娘知道,诺大一个江集村的坟地,竟然只余下两具骨骸,而其中一具死了不到一个月,还是因为那几个姓盛的老头子被丽家的事情惊着了,这才无暇处理那尸骸,不然那尸体也保不住时,瑾娘就气得想骂娘。 你就说说,这多大仇多大怨啊,你把人家坟墓挖了就挖了,你想藏金砖你就藏。但你好歹别把人的尸骨丢出去啊,你这泯灭人性的,这还能称之为人么!! 这“鸠占鹊巢”的不要脸到极致,气的瑾娘浑身发抖,都想找人打架。 她简直不能想象,若是自己亲人的尸骨被人丢出去,再寻不到,她会疯狂痛恨到什么地步。她还有个现代的内里,对尸骨这些看得还不算太重,就这她都觉得那些事情不能忍受,那就更被提江集村这些土生土长的老百姓了。 自家祖宗爹娘的尸骨说不定都被喂狗了,这对那些人的刺激可绝对够大的。尤其是老一辈人,若是听了这个消息,怕是能气死过去。 徐二郎说,“没气死,倒是气吐血了好几个。还有几个老者年纪太大,直接气的瘫痪了,之后怕是再站不起来。” 这可真是作大孽了! 瑾娘这么好的修养,也忍不住叉腰骂人了。骂盛家死干净才好,骂盛家无人收尸,也让他们曝尸荒野。 那小嘴叭叭的,可太能说了。嘴里没吐出一个脏字,可那话说的愣是让人要竖大拇指。 徐二郎都要对瑾娘刮目相看了,“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一面。” “那一面?嫉恶如仇的一面?” 是泼妇骂街的一面。 不过徐二郎求生欲也很强,没将滚到舌边的话说出去。这倒是将一场夫妻大战消灭于无形。顺便徐二郎还顺着瑾娘的话夸她两句,瑾娘就又心花怒放了。 两人又说起从镜湖中打捞出的东西,徐二郎道道,“真让长安猜着了,其中几个箱子中装的是盛府与朝廷官员‘来往’的账册。”说是来往的账册,那是好听的,说不好听点,那其实就是行贿受贿的记录。 “另外还有盛府记在其余人名下的,房产铺子的地契以及大量银票。”地契这些可都是逃过了官府的追查的。盛府的人也着实谨慎,他们在其余州府,用不同的名讳购买了不少房产铺子田地。有个田地庄子面积足有几百顷,且就在距离京城不远的州府中。像是这样的庄子,足有几十个,由此盛家的底蕴之丰厚,可见一斑。 单是装载这些田产铺子的地契,以及往年收益的账册,就占用了三个大木箱子。这些都是逃过了官府追查的清白资产,也是盛家为儿孙准备的第二条后路——第一条就是江集村那条,可惜路绝了,没路可走了。但只要镜湖中的箱子没被发现,等盛家的子孙将他们取出,可以想象几年后盛家子孙依旧能凭着这些产业,再经营出一个豪门或世家来。 这还只是地契之类,更别提那高达上千万的银票了。有了这些银票,盛家后继子孙的日子绝对不会差了。 其余三个箱子中,装的也是纸质物品,其中大多是盛家的各种方子。 有盛家正在做的买卖秘方,也有家族经年累月积累的其余方子。这些方子占了三个大箱子,由此再次彰显盛家的底蕴不一般的厚实。 第510章 苍天饶过谁 除了这六个装纸质物品的箱子外,另外还有十个大木箱子。这十个箱子,其中五个装满了黄金,另外五个全都装着贵重的珠宝。像是东珠、玉石、玛瑙、翡翠、宝石之类,满满当当塞了五个大箱子。 这是盛家为儿孙准备的第二条后路。里边有绝大部分隐没的家产,还有大笔的金子和银票,这对于后续盛家的“起复”来说,有着至关重要的重用。 只是,天意弄人,谁又能想到,连这么隐蔽的藏宝地点,也被人发现,钱财等物也被取出来了呢? 瑾娘感叹一声,“盛家的人若是知道这消息,怕是要被气死。” “他们将江集村中百姓的骸骨丢到运河里喂鱼,还不是险些把那些百姓气死?” 这叫啥?这就叫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盛家人以自身行为向瑾娘证明了这句话,瑾娘决定以后更要谨言慎行,坚决不能入了“苍天好轮回”的套路里。 夫妻俩吃着饭,长安和荣哥儿几人就过来了。他们在进了内院后还碰到恰好要过来的长乐三姐妹,因而过来的队伍便愈发壮大。 看到瑾娘和徐二郎这时候才用晚饭,几个孩子都没露出异样的神色。 荣哥儿他们今早问了小厮,知道父亲五更天才回府,那今天早起指定要起晚了。而长乐几个方才从荣哥儿那里得知父亲归来的时间,是以见到父母这时候才用早膳,也没太讶异。 几个孩子请了安,便乖巧的坐在椅子上说话。 徐二郎和瑾娘吃的差不多了,便让下人将东西撤下去。 等花厅内重新变得整洁,消食的茶水也端上来,荣哥儿几人才迫不及待的询问父亲昨晚的后续。 本来他们是想询问长平和宿征的,可昨天徐二郎回府时,那两人还与骠骑营的士兵一起,忙着清点昨日所有的“收益”。等他们忙完那一茬,怕是天就要亮了,为此徐二郎没等那两人,径直回了府里。而事实也不出徐二郎所料,长平和宿征真就一下忙到大天明,这时候正困倦的躺在仓库里边睡大觉。 徐二郎将昨晚从镜湖中打捞出什么东西简单一说,就引来长安和荣哥儿几人的啧啧声。 就连见惯了江南世家之奢靡与富贵的玉安,此时也有些咋舌。此时他倒是忍不住感叹,也难怪陛下铁了心要办世家,单是两个世家,就收敛了这么多财富。这些金银取之于民,却没有用之于民,更没有按律例上交国库。诺大的国家养这么两个蠹虫肯定养得起,但是类似的蠹虫多了,那再饱满的血肉,也迟早有一天会被蛀空。 长安又开口说,“二叔,丽家与盛家的珍藏已经全部拿到,那其余几个世家的呢?” 徐二郎轻描淡写看一眼长安,微摇头,“其余几家的珍藏还未寻到。初步估计,他们藏宝的地方不在通州府城。”至于在其余什么地方,徐二郎这几天也和三皇子几人商议几番。其实不外乎两个地方而已:一个是世家的祖宅所在地;再一个,就是这些人老祖宗发迹的地方。 往这两个地方找,早一天晚一天肯定能找到。 徐二郎大致一说,长安几人心里就有谱了。但还是问,“那这趟三皇子肯定不能将其余几家的财富带走了。” 这是必然的,可徐二郎闻言也忍不住轻笑出声,“即便真找到,一时半会也不会去动那些东西了。单是盛家与丽家的私藏,要安全运到京城就不是件容易事儿。”若是把其余几家的也找到,装上船,怕是整个大齐境内的土匪,以及扮做土匪的各种势力,都要出来露个面。蚁多还能咬死象,那委实太不安全了。 长安几人也知道这个意思,可还是有些不可思议,“三皇子亲自押解金银入京,还有五千余名骠骑营侍卫押送,再有二叔派遣的江南水师护送,就这也不能保证东西安全到京么?” 徐二郎颔首,“利益太大,会迷人眼,即便通州和江州水师的人全都用上,也阻拦不住那些人蠢蠢欲动的心思。” 说到这个问题,徐二郎免不了要为长安和荣哥儿上一课,他们都是要走科举的人,一言一行尤其要注意。为官之人注重名声,尤其是清誉,更要慎之又慎。所以有些东西万不能碰,碰了是有恶果的。就像是被盛家账册记载在案的几位大人,其中两位前程远大,连陛下都看好。但等三皇子回京,他们的处境堪忧。 长安和荣哥儿被说教,两人安安分分的听了。他们脑中绷着一根弦儿,将这些话全都刻写在脑海中。 就连长洲和长晖,看父亲和兄长面色这么肃穆,也绷着小脸,将父亲的话努力吸收并理解。可惜,还是太小的,且父亲说的并不太明确,他们理解就很困难,最终也是一知半解。 宋玉安也认真听着,虽然他不用走仕途,但“行贿受贿”这个问题在青阳书院也是存在的。他是青阳书院的下一任继承人,他有责任也有义务想出解决办法,让青阳书院变成当之无愧的大齐第一书院。 徐二郎和长安几人说话时,长乐和小鱼儿、长绮就坐在一边安静听着。要说这些和她们也无甚干系,但是她们不是掌家了么,这谁家还没几个蠹虫啊? 这种人,就属于你眼不见可以心不烦的。但是想一想家中有人这么欺上瞒下,总归心里不是滋味儿。她们尚且会因为府中下人贪墨采买的银子不舒坦,那皇帝如是晓得家中的蠹虫比自己都富裕,可不得恨的眼睛发红? 徐二郎今天还要去一趟装金银的仓库。 昨天之前已经商议过,若盛家的金银之事进展顺利,今天便会装船,连同丽家所得那些,统统装到几艘货船上,待到明天一早船只驶发,三皇子与户部尚书就要带人启程回京。 徐二郎还要过去与他们商议“护送”一事,前几天只谈了个大概,具体还没定下。如今且过去说定,稍后好下令吩咐几个水师做准备。 徐二郎带着长安几人离开,留下瑾娘和长乐几人在花厅中。 长乐研究丽家的残方略有成效,如今已经制出了成药。那药似乎对缓解心脏疾病有特效,但具体是与不是,具体效果有多大,她也说不准,所以就准备出去找人试药。 瑾娘闻言略微思索一下就应下了,自从城墙挂尸一事发生后,一来是因为有了震慑,二来也是那些宵小无赖之徒大多在那时丧命,这就使得通州府的治安好的可以路不拾遗。长乐这时候出去也不会遇到危险的——这时候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仓库那边,想来也没人特意去为难总督府的姑娘。即便是那些世家的残余势力呢,想来现在也只会闷头在暗地里诅咒三皇子诸人,而不会擅自动作,惹起不必要的麻烦。 瑾娘同意了长乐外出,长绮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瞬间亮了,“娘,我和姐姐一道出去,姐姐是弱女子,我可以保护她。” 瑾娘直接拒绝,“不需要,你姐姐身边有文华文青,还有你爹爹安排的侍卫,用不到你。” “可是那些人加起来也没我能打。” 瑾娘被噎了一下,突然不知道说什么。长绮说的是事实,可这事实就让她这当娘的非常心塞。 长绮见娘这次没有一口拒绝,她多机灵啊,立马觉得这事儿有门。长绮立马扑到瑾娘身上,抱住她的腰好一番撒娇,磨得瑾娘没办法,最后只能同意她这个小保镖随行。当然,也是有条件的,若是她或长乐受伤,那两人之后都不能出门了。 瑾娘又看向小鱼儿,“你要出去么?” 小鱼儿一摆手,“不了娘,你以为谁都像长绮一样闲啊?娘我忙着呢,你那3d画法我入了门,如今画的还不错。等我再多画几张,拿来你给我指点指点。” 说着话天色就不早了,长乐赶着出门,瑾娘就不留姐妹三个了。她看着小姑娘们出了翠柏苑,自己就回屋简单收拾收拾,然后准备去看看陈佳玉。 从陈佳玉那里回来,瑾娘彻底闲了下来。不过随后她猛地想起徐二郎说的,三皇子一行人明天会启程回京,那岂不是意味着,长平和宿征明天就要回去了? 哎呀,那这得给两孩子准备些东西带回去啊。 不止是给他们的,还有给徐父徐母的,宿迁的,青儿的,以及京城其余一些姻亲友人的……不行,这么多东西,都让两孩子带回去,那他们指定带不了。 船上肯定有地方能放下这些东西,但他们这趟是出公差,随身带着这些东西占着船上的地方,说出去不好听。 三皇子他们若是知道她有这心思,指定会成全她。但只是送些不值钱的土仪去京城,还是别破费三皇子这人情了,太不划算。 说到三皇子,还得说一说户部尚书,三皇子是天潢贵胄,即便如今没分王,没具体的品级,但三皇子监管吏部,徐二郎无论如何也要“孝敬”几分。而户部尚书是正二品京官,徐二郎是正二品的江南总督,两人即便平级,但自古以来的认知就是同级的外放官员,要比京官低半级。 这两人都是需要“讨好”的。 说讨好有些严重,但交好一些,多送些贺礼送别他们这总不是错事。礼多人不怪啊,那她得去准备点东西让他们带去京城了。 瑾娘做事有章程,又因为往京城亲朋那边送东西送的多了,所以该送三皇子与户部尚书什么物品,她心中有数的很。 不过一上午时间,她就让人将东西置办齐全了。后来又斟酌了斟酌,删删减减一番,将各家的东西都增加到一马车为止。 做好这些,瑾娘让丫鬟将这贺礼单子好生收着,等下次送别柯大人与吴大人时,继续拿出来用。 是的,因为世家的罪名还没有最终判决,柯大人与吴大人暂时就不走了。两人最少还要在通州待一个月,至于一个月后世家的事情是否能落定……这谁也不知道,不过想来是可以的。都已经找到铁器的买方了,那要铲除这些蠹虫就不需要有别的顾量了。 傍晚时长平和宿征与徐二郎诸人一道回了府里,两小子就回来用个晚膳,用过后就准备去船上守夜。 换言之,他们就是来辞行的。 对此长平和宿征都非常不乐意,但也没办法,当差不自由么。况且那么多金银都在船上,他们不亲眼盯着,那肯定也是不放心的。 长平说,“从今晚上起,到金银成功运到国库,我们这些人都得提心吊胆过日子了。” 宿征就接了一句,“何止是提心吊胆过日子,简直是提着脑袋过日子好么?” 这话得到长安、玉安和荣哥儿的认同。就连长平,也叹着气点了头。“谁让我们这次出来的目的就是这些东西呢?嘿嘿嘿,看见那金山银山时,我的心都要跳出胸腔了,可一想到这些东西又不属于我,偏偏我还要亲自押解,且中途若出了事,就得掉脑袋,我就一点不振奋了。我现在满心担忧,就担心中途坏事。这要是被人摘了现成的桃子,我们这些人指定都是死路一条。” 徐二郎就说,“不用那么悲观,我安排了人护送你们回京。” 长平和宿征,连带着一大家子人都看了过来,“二叔,你安排了谁?安排了多少人护送我们?” “江州水师的张大人,外加水兵两万。” 张大人此人长平和宿征都认识,他们行船路过江州时,这位张大人还过来给三皇子请了安。等人下了船,他们两个恰好在三皇子舱房边站岗的,就听见三皇子与户部尚书说,“江大人看似一个夫,但其实粗中有细。他也最是勇猛善战,是铁杆的保皇党,乃是父皇安排在江州的一步暗棋。” 第511章 因为运送这批金银、粮食、武器和珍宝,朝廷内外都操足了心。三皇子诸人南下时,还不知道盛府库存也被发现之事。倒是允文帝到底是做了几十年皇帝了,处事比较周全,因而为防其余几个姓氏的私藏也被寻到,届时回京的船只招来太多视线,他私下底就给了三皇子一道圣旨。 那圣旨赫然是要求船只所经运河沿岸州府,必须派遣一定士兵前来护航,直至船只平安行驶到下一个州府所在的运河河段,两方安全交接为止。 若是在某个州府负责的河段出了事儿,整个州府从上到下的官员都有连带责任。 换句话说,允文帝为了最大程度的保证这笔款项安全到京,施行了任务分割的办法。同时连带责任轻则贬官,重则夷九族,这处罚太过严重,能最大程度的调动州府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徐二郎将此事一说,长安几人提着的心突然就安稳了。就连长平和宿征,也忍不住三呼万岁,“还是陛下考虑的周全。”“有陛下这波操作,咱们这船稳了。” 徐二郎却道,“万事没有绝对,一切都当小心。” 长平和宿征立马严肃保证,“知道,我们都记着呢二叔。” 长平和宿征出来的时间有限,两人匆匆用过饭就准备回去了。瑾娘忙让人将上午给他们准备的一些东西拿出来,不多,也就一些吃食和换洗衣物。吃食也都是些肉脯之类的小零嘴,留着他们在船上磨牙。至于衣服,则是给他们准备的厚衣裳。他们这一路回去若是顺利,京城那边也紧十月了,十月的天虽然不至于下雪,但绝对非常冷了。两小子随身带的衣服还是简单的秋装,怕是不能隔绝严寒。 至于瑾娘准备的其余一些土特产,已经给亲戚朋友的礼物,瑾娘不准备让这俩小子捎带过去了。她准备之后让府中的官家亲自跑一趟。京城那边还有不少生意需要照应,自己人过去看看情况她能更放心。 瑾娘将东西交给长平和宿征,侧首过来问徐二郎,“我还给三皇子与户部尚书大人准备了一些土特产,你看是你现在跑一趟送过去,还是明天再送?” 徐二郎不奇怪瑾娘思虑的如此周全,她一贯是他的贤内助。徐二郎就道,“我现在过去一趟。今晚上把东西送过去也好早些装船,不耽搁他们明日启程。” 这般说着,徐二郎和长平、宿征就一道出门了。 长安几人在外边跑了一天,也都累的不轻。连带着长乐和长绮,也都蔫蔫的,瑾娘见状就把几个孩子都打发了。 还都是孩子呢,早点回去睡觉是正经,不然耽搁了长个,那多吃亏。 翌日徐二郎不到五更天就起了身,瑾娘不用问就知道他是要去河边送别三皇子一行人,就没问些有的没的,不过还是不忘提醒他,“江边风大,你记得穿件披风再过去。” 徐二郎回了句“知道了,你快睡。”然后他就出了门,瑾娘则在他走之后,又光速陷入沉睡中。 等瑾娘醒来,徐二郎早就归家了。不顾他却没在翠柏苑,瑾娘问过丫鬟就知道,这人如今就在演武场上指教几个小孩儿。 嗯,主要是指教长洲和长晖。 长安的武艺小有所成,荣哥儿也早就入了门,长乐和小鱼儿是姑娘家,又不去上阵杀敌,武艺足够防身就可以;还有长绮,……这是个大杀器,不说也罢。这几人都不用怎么指教,反倒是长洲和长晖,过完生日又长了一岁,如今也是七岁的孩子了,不管是学业还是功夫,都得狠抓起来。 这两小子在武艺上天赋还行,只是长洲天性活泼爱动,对武功也来者不拒。他还幻想有朝一日和妹妹一起行走江湖,所以爹一指教他,他学的更起劲了。 倒是长晖,明明天赋根骨都可以,可就是对武功提不起兴趣。就见他练起招数来慢慢吞吞,看得长乐和小鱼儿在一边干着急。 长绮在一边也是纳闷的咬手指,明明是一样的招数,五哥的动作看起来像跳舞。他这么慢,怕是他一个招数打不出来,就被敌人锤到墙上去了。 长绮忧心的说,“五哥你这样不行,你看看我。”说着把徐二郎刚指点过的招数雷厉风行的过了一遍。小长绮的武学天分比她亲爹还好许多,尤其她还在年幼时药浴了几年,根骨非常强健有力。也因此,打起拳来虎虎生风,看起来就威力爆棚。 旁观的几人都非常给面子的鼓起巴掌,就连徐二郎都夸奖似得摸摸小闺女的小揪揪。长晖看得眼也不眨,但是要让他练,他选择继续苟着。 这不争气的模样看得瑾娘也是好气又好笑,她从花木后边绕过来,就说长晖,“你不习武,以后出门遇到危险没人保护你,你再后悔就晚了。” 几个孩子看见瑾娘过来了,赶紧见礼。长晖也不紧不慢的给娘请了安,随即说,“娘我有哥哥姐姐呢,再不济,这不是还有长绮么。有他们在跟前我才出门,不然我宁愿在家呆着。” ……这个借口真的非常强大了,一时间瑾娘竟然想不到该如何反驳。 相比起长洲,长晖是比较文静些。这孩子倒是个不爱动的性子,只是因为长洲安分不下来,就总是扯着他到处转悠。这也使得瑾娘无论在院子里那个地方,都能看见两兄弟的身影。久而久之,她就把长晖和长洲等同了。但是,仔细想想,长晖还真是个喜静不喜动的。 那怎么办呢?难道真不让孩子学武? 这也不好。 习武一方面是为了让他有自保之力,另一方面也是让他强身健体。 就是因为从三岁起三胞胎就开始打基础了,他们的身体才比较康健。一年到头也不见生一次病就算了,就连气色都特别好。就是一般单胎足月出生的孩子,比之他们兄妹三个,不论在身高还是体重上,都是没有优势的。 这么想着,瑾娘愈发坚定了让孩子们习武的心思。 她就把她的思虑一说,然后不容长晖拒绝的做决定道,“你就先学到二十岁,等你加冠了,成了大人,能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了,那时你是想放弃还是如你爹这般,几十年如一日的练习,那就是你的事情了,娘就放手不管了。” 长晖瞬间愣了,他如今可七岁了,可不是两三岁的小不点,可以随便娘亲哄骗。二十岁是加冠了,也是大人了,可已经练习到二十岁,几百年再懒散,再迟钝,他也该学出个模样了。那时候自保绝对是不成问题的,所以放弃不放弃,好似也无伤大雅。 “娘你这把时间定的太长了,不如就定在我十岁好了。我十岁也长大了,可以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了。”说着长晖又指指旁边的宋玉安,“娘,玉安哥哥从小都不练武的,我练到十岁,这绝对可以了。” 宋玉安却呵呵笑道,“我是不习武,可我从小到大,每天早起都要打两趟拳。” 长晖不服气,“玉安哥哥练的根本不是拳,是,是……”具体是什么,长晖也说不上来。 宋玉安是个体贴性子,就说,“不急,你慢慢说。” “玉安哥哥练的东西,我外祖父也会练。他说那是活络筋骨的,根本不能算武功。” 宋玉安练习的拳法有点类似太极拳,林父在京城的时候,从同科那里学来了,就每天也在院子里打两遭。那慢吞吞的看着确实不像能防身的样子,但是练好了,等闲几个大汉也是难近身的。 宋玉安就这般和长晖解释了一番,长安和小鱼儿几人在旁边听着,都给宋玉安补充说明。长晖听明白了,就有些蔫蔫的。 他不想练武,不想做一些出汗的活动。他只对书籍感兴趣,就想研究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最后长晖还是把今天的“功课”做完,然后跟着哥哥们回了外院。 徐二郎和瑾娘领着几个姑娘往内院走时,小鱼儿在旁边叽叽喳喳,“长晖不行啊,再这么懒下去,迟早成个大胖墩。” 长绮眨巴着大眼睛点头,“五哥吃的多,不爱动,是小猪。” 长乐就笑,“你五哥是小猪,那你是什么?” 得了,这话题不能继续了,赶紧换个话题。 瑾娘就问起长乐昨天外出义诊的情况,已经新药的药效测验胡来没有,长乐回话说,“还没有。因为没遇到对症的病人。倒是有一户百姓说,他那远方的表姐倒是有些病症,且一发病就捂胸口,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说的那个心脏上的问题。我那药还没经过试验,我也不敢贸然让那百姓贸然转交给他们的亲戚,所以就准备今天亲自过去看一看。” 长绮迫不及待开口说,“爹,娘,我还和姐姐一道过去。” 徐二郎摸摸长绮的头发,眉眼间露出一股纵容。长绮满意了,小脑袋蹭着爹爹的掌心,撒娇的说,“爹爹同意了,爹爹最好。” 瑾娘吃醋的啊,都快掉到醋缸里了。 这一天仍旧是忙碌的一天,虽然三皇子一行人已经离去,但世家的案子还没审完,也因此长安几人根本没在府里休息,又跟着徐二郎出门了。 结果他们出门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府里突然来了人。 瑾娘那时候正在陈佳玉院子里,陪着陈佳玉说话,就见青禾急吼吼的跑进来,满脸笑意的说,“夫人,三夫人,大喜啊,三爷过来了。” 三爷是哪个? 瑾娘脑子晕乎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三爷是谁。倒是陈佳玉一下坐直身子,满面不敢置信的一把拉住青禾,“谁来了?你说三爷过来了?” “是三爷,可不是咱们府上的三爷么。夫人,三夫人,三爷这时候怕是进门了,你们看是不是……”收拾收拾? 这话不是对瑾娘说的,却是对陈佳玉说的。都说女为悦己者容,三夫人自从怀孕后,就鲜少化妆打扮自己。关键也是孕吐的厉害,无暇捯饬。可如今三爷回来了,三夫人必定是想收拾收拾,好体体面面的肩夫君的。 可惜,青禾这话才刚落音,陈佳玉甚至都没意识到青禾如此说的意识,就有一个铿锵的脚步声快速往花厅过来了。 瑾娘和陈佳玉抬头一看,不出意外看到徐翀那张晒成古铜色的俊脸。 夏天才刚过去不久,闵州风大浪大太阳大,徐翀担负着游击将军的职位,每天都要出海巡逻,可想而知被晒成什么模样。 他脸都晒脱皮了,也好在长乐心疼自己三叔,送了不少药过去。而徐翀是个臭美的,有了媳妇也想捯饬捯饬自己,所以涂抹的很勤快。也就是如此,才让他的脸没有受到大损害。不然像是普通士兵那样晒得脸上一块黑一块白,那真是没眼看。 不过皮肤是护住了,那着实是黑了。尤其他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到衬得那脸更黑了。 瑾娘看见徐翀笑出了牙花子,忍不住也笑出了声,她拍拍陈佳玉的手,顺便还招手让三郎快进来,“傻了不是?你是不认识我还是不认识佳玉了,就傻愣愣的在门口站着,这是想当望夫石不是?快进来好好让佳玉看看你,你不在跟前,佳玉可是思念你。还有佳玉怀了身孕,三郎大喜啊,再过几个月你也是要当爹的人了。” 以往徐翀多机灵一个人,那话密的,有时候瑾娘恨不能拿胶带封住他的嘴。可好这次这人跟哑巴了似得,啥话也不会说了,看看佳玉,再看看他的肚子,整个人笑的脸上开花。 这傻兮兮的,她的话他听进去一个字没有? 瑾娘忍不住想捂脸,觉得眼前这个徐翀实在傻的让人没眼看。 然后瑾娘就看向陈佳玉,结果就见陈佳玉也傻乎乎的。不过却是要笑傻了,就这般痴痴的看着徐翀,就跟那久不相见的牛郎织女似得。 我是谁?我在那儿?我这个电灯泡这么亮都没人注意,这多让人难为情啊。 瑾娘摇摇头,不管这两傻子了,抬步就走出门去。 第512章 变化 瑾娘出了陈佳玉的院子,就叫来丫鬟让她往外边传信,让人告知徐二郎徐翀回来的消息。 徐二郎那边早一些时候就知道了此事,然整个江南的事务实在忙的他分身无暇,因而便让长安几人先回来,他则等到午膳时,才抽身回了府中。 徐翀再露面时,终于不是一副智障模样。他精神高涨,志得意满,意气风发……嗯,和陈佳玉腹中的孩儿沟通过,他觉得整个人都愈发高大了。 他也是厉害了,才成亲就让佳玉揣了崽子。且这次和佳玉重逢,徐翀敏锐的察觉夫妻间那点隔阂与疏离消失于无形。 他是个脾气粗狂,心思却细腻的。又因为和佳玉的婚事完全是他威逼利诱而来,是以佳玉对他心存畏惧,也因为出身她有些自卑,夫妻之间看似恩爱,但其实相处时她都绷紧了神经,好似担心说一句不中听的就会惹她不喜。 这种微妙而疏离的感觉让徐翀抓狂,但他也无可奈何。坦诚相谈会吓到佳玉,听之任之又担心时间和空间的距离会使他们更加疏远。 熟料一朝有了孩子,佳玉心思顿时拐过了弯。如今她既能坦然面对他,也不再拘着自己对他的情谊。那双含情的美眸望过来,直让徐翀眼睛都直了,手脚虚软心脏狂跳,抱着媳妇就不想撒手。 娇妻美眷在怀,再过几个月还要升职做父亲。徐翀志得意满,现在看什么都顺眼无比。 他笑的跟个傻子似的,小心翼翼的搀着陈佳玉到了花厅。见到坐在上首的徐二郎后,嘴角翘啊翘的喊了声“二哥。”又对着另一边坐着的瑾娘喊了声,“二嫂。” 瑾娘笑着让他们快坐,还说“一家人不必拘礼。” 徐二郎嘴角抽搐,勉强忍着没说教徐翀。不过看到他跟搀扶太后娘娘一样小心的扶着陈佳玉,捏着嗓子关怀备至,那真是辣眼睛。 也就是身为亲兄长,徐二郎才忍住没吐槽。不然换个人,他都想出去看看风景洗洗眼睛。 长安几人见状也挤眉弄眼的,那想看小叔叔笑话,但是又不敢笑出来的模样也是让人捧腹。 长平半上午一到府里就呆在陈佳玉的院子中没出来,就是长安几人回府特意过去拜见他,徐翀也以“没空”为由将人都打发了。 他这敷衍的,连个借口都懒得找。弄得陈佳玉非常不好意思,还说好歹说一句“旅途奔波劳累,需要休息”也好啊。总好过大白天就和媳妇厮混,这传出去不好听。 但徐翀就是这么自我,他要是能听进别的意见,他也就不是徐翀了。不过媳妇的意见还是可以听一听的,但至于做不做么,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因为徐翀这个骚操作,导致长安几人如今才见着他。 在徐翀和陈佳玉落座后,长安、荣哥儿,长洲长晖,连带着小鱼儿和玉安,都起身给他们见礼。 长安说,“三叔来的晚了,若是早来一日,还能见着长平。他随三皇子过来通州公干,刚刚押解金银回京不久。” 徐翀就直接回了一句话,“我见那混小子干么?我嫌弃自己命长了见他,给我自己找气受么?” 小鱼儿低着头,心中闷笑腹诽,这家中几个孩子那里是三叔的对手?说的混,说到给人气受,三叔绝对是其中翘楚。别说二哥不是三叔的对手了,就是家中几个兄弟全都加起来,也比不上三叔。 三叔实在过谦了,这不好,过度的谦虚,等于自傲啊。 徐翀的话噎的花厅中诸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倒是徐翀又开口了,讶异的看着玉安,“这是谁?二哥,莫不是你认的干儿子?”也只有这个可能了。不然这小子总不能是二哥的亲儿子。这看着得有十五六岁,二哥那时候还在平阳,每天跟个苦行僧一样不是练武就是琢磨兵法,连出门都是来去匆匆。说来说去就是一句话,二哥生不出来这么大岁数的儿子。不过容貌倒是出挑,像他们徐家人。 要是徐二郎会读心术,听到三郎内心的腹诽,怕不得将茶杯砸他头上。但即便没有读心术,听不到那些“肺腑之言”,只看三郎那眉眼官司徐二郎就能将三郎的心理活动猜个七七八八。顿时,为兄的有点怒,可到底顾忌着坐在三郎旁边的陈佳玉怀了身孕,不好受惊吓,才忍下几欲脱口的言辞,饶了徐翀一次。 长安最有眼色,赶紧跳出来给三叔解释一番宋玉安的来历。熟料徐翀得知宋玉安那是宋明乾的嫡长子后,侧首过来就和徐二郎说,“二哥,就是你第一次科考时那届的状元郎?宋明乾么?我知道。那是青阳书院的院长,只是二哥你和宋山长是如何结识的?虽说你们是同科,但宋院长高中状元,你那届却落榜了……你懂得!” 徐翀不知死活的对着他哥挤眉弄眼,这次他哥没忍他,直接将手边的茶杯掷了过去。 徐翀一下就接到手里,哈哈哈笑起来。“开个玩笑么二哥,你看你一直绷着个脸,这知道的说你威严持重,不知道还以为你天生长得老相呢。” 瑾娘:……这两个词之间到底有什么必然联系,她怎么就想不明白?不过三郎不作不死瑾娘是明白的,所以她给了徐翀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就是小鱼儿和长安几人,也一脸无言的看着他们三叔。心里同时想着:三叔怕不是看见三叔以至于兴奋过度,所以说话不过脑子?他这么一而再的挑衅爹爹的威严,这是要上天么? 徐翀暂时上不了天,不过他在接收到二哥的死亡视线后,发热的脑子终于缓缓冷却下来。等他冷静了,再回想自己刚才作死说的话,真恨不能把自己的脑袋吃进肚里去。 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是他不配拥有! 就连陈佳玉都不动声色的远离徐翀一些,徐翀更加后悔了。 就问你为什么那么嘴贱,二哥你是个你可以一而再挑衅的,你怕是觉得死的太晚,想早点投胎。 话题到此为止,午膳端上桌来,一家人吃过,小鱼儿带着三胞胎先撤了,瑾娘则亲自送陈佳玉回去。至于徐二郎和徐翀,以及长安、玉安和荣哥儿,几人都去了前院书房。 徐翀这时候过来通州府,自然不是无的放矢。他是来“告密”的,因为他在距离闵州府两百里的小岛上,发现了一个铸造武器的作坊。 说是作坊,那其实都有些抬举那……作坊了。朝廷治下普通的武器作坊,尚且有千余人劳作,那里却人丁稀少,往多了估计也就五百余人。 徐翀道,“自从我那上峰在二哥这里吃了闭门羹,回头倒也不敢给我穿小鞋。但我不是领着游击将军的职位么,那肯定不能尸位素餐啊。我啊,每天都被派遣出去巡视。娘希匹的,这两个月那里来的海盗水匪?这时候沿海多台风,就是海盗也惜命,都在窝里藏着呢。我知道人家这是迁怒我,可也没法子不是?这不,我干脆就带着一船人整天在海里跑,结果跑着跑着就跑远了。” 闵州水师提督来向世家求情,结果被徐二郎拒绝了。那人自然不敢得罪一个总督,可也咽不下那口气,回头就折腾徐翀。 但也不敢过火了,且他也是摸准了徐翀高傲的性子,觉得他不是个会哭叫卖惨的孩子,就加重了夏季巡逻的任务。这是公事,且这命令有本可依,也不是无的放矢,就是徐翀真受不了,那也是他自己无能不是? 反正事情经过就如徐翀所说,他巡逻时走的远了,无意间发现那小岛。小岛面积不大,里边人也不多,可里边的人来来往往,在铸兵器。 都不用徐二郎开口旨意,这时候长安就说,“三叔,那说不定是海盗的据点呢?” 徐翀给他一个小子有前途的眼神, 但说出的话却是,“你三叔会想不到这个?我还用你这小子提醒?嘿,你小子长本事了,敢怀疑你三叔了。” 长安:“三叔,说正事要紧。” 徐翀就轻咳一声,继续说,“是海盗的据点不错,不过其中一个监工的是齐人。且你们说巧不巧,那人我竟然还见过。” 荣哥儿问,“在何处?” “就在我们水师大营中。” 这话可就劲爆了,这意味这什么?这背后的深意真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啊。 长安道,“三叔,水师里的那些人,还没有那么大胆子。” 荣哥儿却道,“未必没有。大哥你忘了,世家开采的那些铁矿,其中好大一部分,可是运送到闵州去了。” 至于铁矿最终送到谁手里,这消息徐二郎已经知道,却没告诉几个小的。所以他们如今知道的还是写老旧消息,那就是这些过时的消息,在徐翀这了也是新鲜的。 因为距离的远,他虽然对二哥在通州的骚操作非常关注。但无奈他不是在军营就是在海上,消息来源渠道非常有限,即便安排在外的人会不时给他传递最新消息。但类似铁矿去处这种机密,也不是外人随随便便可以知道的。 也因此,徐翀还自觉自己搞了个爆炸性消息。但其实并不是。 这消息也就是长安他们惊奇了点,对于徐二郎来说,早就知道的事实,就够不上让他惊愕了。 徐翀随后又说了些有的没的,比如他是如何如何做戏,将一个官二代表现的淋漓尽致,这才混到了一个月假期归家探亲。比如闵州水师提督批准他的假期时,面色如何如何难看,对他如何如何捧着,还让他代替他向兄长问好之类的。这些话徐翀说的兴起,长安几人也打起精神听,至于徐二郎,他就问,“若无大事就回去陪弟妹,衙门中还有事务需要处理,我这就出府去。” 徐翀看着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二哥,没想到二哥竟然是这种人。他给二哥带来这石破天惊的好消息,二哥呢,视他如无物,将过河拆桥演绎的淋漓尽致。 啧,亏他这么惦记兄弟,他这一腔苦心啊,都打水漂了。 二哥不值得,人间不值得,他还是回去陪媳妇去。 书房的人很快散了。 徐二郎回了翠柏苑,和徐翀同路,徐翀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二哥怕是早就知晓那边的消息了,便有些理解二哥对他的爱答不理。 但是,“二哥你这手伸的够长的啊。你这才到江南多长时间,连闵州那么隐蔽的事情都探听到了。你这手段,不一般。” 徐二郎:“巧合罢了。” 徐翀才不信这是巧合,一切巧合都是量变积累到一定程度,达到的质变而已。 不过二哥不想详细说,他还不想浪费时间仔细听呢。 是媳妇不香么?是儿子不好玩么?他抱着软软的媳妇陪着不会动的儿子有啥不好,为何要跟个硬邦邦的兄弟浪费时间? 到了内院,兄弟俩分开。徐翀毫不迟疑的进了陈佳玉的院子,连给他二哥摆个手都懒得。 徐二郎也懒得和徐翀计较,径直回了翠柏苑。瑾娘见他回来了,就说,“是睡个午觉,还是立即就出去?” “歇一歇再出去,三郎闹得人头疼。” 瑾娘心有余悸的点点头,可不是么,他觉得一个三郎的威力比之长平和长洲加起来还要大。也不知道为何一个成年的徐翀,却依旧给她熊孩子之感,这不科学! 瑾娘和徐二郎一道去了内室,夫妻两人一道躺在床上歇息,瑾娘就和徐二郎说起今日徐翀进门那糗状。 说着说着就感慨起来,“一开始我觉得三郎和佳玉那里都不配,还担心他们婚后处的不好。事实倒是出乎意料,三郎倒是很能包容照顾佳玉,倒是佳玉有些畏惧三郎似得。夫妻间要是这么处着,那也能长久,只是到底有缺憾罢了。也好在许是佳玉想开了,许是怀孕给了佳玉底气,我看佳玉这次见到三郎,倒是亲近许多。” 第513章 教师节快乐 徐二郎对兄弟的感情问题没什么兴趣,在他看来,一个男人若不能让自己的妻子为他心折,乃是他没出息。对这种没出息的兄弟,他可以选择无视。 也因此徐二郎抱着瑾娘,不让她再唠叨,“快点睡。” 然后夫妻两人就睡下了。 徐二郎歇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起身了,瑾娘担心睡多了晚上走觉,就也跟着坐起来。 不过睡了一觉浑身虚软无力,且因为没睡醒整个人有些迷糊,所以她就坐在床上省神。 徐二郎收拾好准备出门,就看见瑾娘如同小鸡啄米一般不停点头,一时间也是好笑。 他走到跟前,在床畔坐下,掐了一把瑾娘白皙粉润的肌肤,“若困就再睡会儿。” 瑾娘却一下精神了,“不行,不能睡了,不然晚上睡不着。” 熟料徐二郎闻言冷不丁开了黄腔,“睡不着是因为不累,若是累极倦极,自然会一夜好眠。”眼神意味很长的看着瑾娘,就连那手,都摸到瑾娘耳后根了。 瑾娘:我合理的怀疑你在开黄腔,可惜我没有证据。 等徐二郎离去,瑾娘也起了身。她难得有些闲暇,便躺在美人榻上拿着话本翻看。 这一下午悠悠然的过去,到了傍晚长乐和长绮姐妹两携手回来。 她们还不知道三叔过来的消息,进门后就叽叽喳喳的将今天的壮举说了一番。 也是凑巧,今天长乐和长绮到了目的地时,那位据说一犯病就会痛苦的捂着胸口的女人正好犯病了。 她这次犯病比以往都重,也是因为去山林捡柴的大女儿据说是被狼叼走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当娘的一个控制不住,就直接犯病了。 那时候她犯病有片刻了,脸色煞白,唇无血色,浑身打颤,冷汗将被褥都打湿了。那时候她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甚至有片刻功夫,呼吸都要停止。若不是长乐及时过去,将带上的药直接塞进她嘴里,又用针灸急救,指不定那妇人这条命就没了。 也是合该那妇人幸运,她那条命别长乐救了回来,就连她那据说被狼叼走的大女儿,也被长绮找到了。 那姑娘也是命大,她当时捡柴时身上就带着一把柴刀。柴刀不锋利,却勉强可护卫自己几分。然她年纪小,又瘦弱不堪,自然不是饿狼的对手。也因此被狼在肩膀上啃了一大块肉,血流满地。 也是亏得这血腥气,将一头野猪吸引过来。野猪与狼撕咬,这姑娘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愣是手脚并用爬上树,最终等到长绮找到她,将她带了回来。 不过因为失血过多,还因为受伤的肩膀经历了二次拉伤,且被寻回去时太晚了,那姑娘左边的胳膊即便被长乐抢救了一番,也算是废了。 长乐几番轻拉长绮的袖子,都被长绮忽视了。然后长乐看着自家婶婶越来越沉重的脸色,颓丧的垂下头。 不是和长绮说过了,救人的事情就不要说了,不然她们两个回来都得吃排头。 结果长绮路上应好好的,一到家就立马将那些东西忘到九霄云外。她是属鱼的么,记忆就可怜的那么一会儿。 婶婶脸上阴云密布,长乐就越发后悔了。都怪她太过专注病人的情况,就把长绮忽略了。谁知道长绮听那围观的村里人念叨了几句,得知一个小姑娘被狼叼走了,登时来了兴致。她都没和她打招呼,更是不顾文青文华和侍卫的阻拦,看准了方向一溜烟就跑了。 等到长乐知晓长绮出去一事,长绮早已经跑远了。文青留下来守着她,文华和带来的侍卫们全都撵着长绮去了。然后就在长乐的提心吊胆中,长绮几人带着鲜血淋漓的小姑娘回来了。 长乐再怎么后悔不迭,可都晚了。她只能暗下决心,以后出门再不带长绮了。这样一个武力值爆棚,偏又因为年纪小缺乏应有的畏惧心与安全意识的小姑娘,实在太难带了。 瑾娘也觉得长绮难带,这熊孩子谁摊上谁受罪。 也因此瑾娘都不怨怪长乐,自家生的崽子什么脾性她还不知道么。瑾娘只气自己为什么没学一身好武艺,不然就可以武艺镇压长绮,顺便给她指定一个不打过她,不能在外动手胡来的规矩。 总而言之一句话,瑾娘现在差点被气死了。 她都懒得再说教长绮了,头疼的揉着太阳穴说长绮,“去外边罚站去。” 长绮:“……”发生了什么?我做了好事儿,怎么就要罚站呢? 长绮懵逼的表情实在是可可爱爱,可滤镜已经被关上的亲娘完全对此视而不见。 长绮委屈的看看娘亲,又看向大姐,然后就见大姐再给她使眼色。 长绮脑子一激灵,陡然想起路上大姐和她约定好的事情。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长绮蔫的跟地里的小白菜一样,怏怏的走到外边,站在一株桂花树前,面树思过。 等小鱼儿几人闻讯而来,长绮正生无可恋的瞅着桂花树下的一群小蚂蚁发呆。 小鱼儿恼的点了她一指头,对着长绮说教了半天。可长绮眼里含泪,自个还委屈呢。小鱼儿看见这样的妹妹,又气又想笑,最后只能恨恨的点了她一指头,“回头让爹爹教训你。” 又过了片刻长安几人也过来了,兄弟几个将长绮围在中间,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再之后,徐二郎也下衙过来了,他一进府门就见府里的下人面上都有异色。墨河都不用特意打听,只把下人招来一问,长绮办的好事就被两人知道了。 一时间,不仅墨河面上的表情有些精彩,就连徐二郎,也控制不住的嘴角抽搐起来。 徐二郎回了翠柏苑就将长绮招到跟前来,父女俩去翠柏苑的小书房说话,至于其余人,都聚在了花厅中等着吃晚膳。 瑾娘让下人去陈佳玉的院子里问问,看他们今晚上在自个儿院子里吃,还是过来这边。 长乐这时候才知道三叔竟然来了通州,惊喜的不知如何是好。“三叔才回闵州多长时间啊,满打满算都没有三个月。这当差三个月,休假一个月,这符合朝廷律令么?” 那指定是不符合的。 不管是哪里的将领还是士兵,都没有这样的待遇。这要是当差三个月,就可以休假一个月回家探亲,就别说会耽搁多少战事了,就说这回乡的路费,这也不是普通士兵消费的起的啊。 长安就说,“这不是情况特殊,三叔身份特殊么。” 得了,长乐这下明白了。说到底还是因为二叔成了总督,闵州水师提督这个属下自觉得罪不起顶头上司,就不敢和三叔计较,怕三叔告状二叔给他穿小鞋? 指定是这样没错了,破案了! 几人说着话的功夫,前去问话的小丫鬟就跑了过来,笑嘻嘻道,“三爷和三夫人稍后就过来用膳,让夫人稍等等他们,他们收拾妥当就过来。” 徐翀和陈佳玉片刻后就过来了,徐翀谨慎小心的护着陈佳玉的腰部,这画面是挺美的,毕竟男俊女俏,养眼啊。可要知道,陈佳玉如今也就刚显怀,她衣服又穿的宽松,本人又很瘦弱,所以即便显怀了也一点看不出来。那徐翀这么大张旗鼓,就很让人无语了。 显然陈佳玉也是很无奈的,不过她又犟不过徐翀,最后也只能随他去了。 这两人进屋后给瑾娘见了礼,就四处瞅了瞅。瑾娘还以为三郎在瞅徐二郎,结果就听三郎说,“长绮那丫头呢?那丫头是咱们老徐家的种,今天办的事儿那叫一个漂亮,有她三叔当年的威风。” 瑾娘:…… 屋里几个孩子愣了片刻后,多忍俊不禁闷笑起来。也不敢笑出声,就肩膀怂啊怂的,看起来跟得病了似得。 三叔将长绮的胡闹看做威风,还觉得这事儿办的漂亮……漂亮也确实漂亮,但一个七岁的孩子做那些事,确实有些没盲目自大没分寸了。 几个孩子一言难尽的看着徐翀,突然就心塞起来。他们换位思考一下,觉得有三叔这样一个熊孩子,祖父祖母没将他打死,那真是他们为人父母的仁慈了。还有,以后三叔的孩子若是性子随了三叔……这样正好,也该让三叔体会体会被熊孩子支配的恐惧了。 这时候徐二郎领着她小闺女从外边进来了,两人的表情都很平静。长绮脸上没有沮丧,细观倒是有些欢喜之色。 这,这到底是训闺女去了,还是给闺女传授处世之道,并许诺好处去了? 显而易见该是后者…… 一时间长洲和长晖心里酸溜溜的。 就问他们为什么不托生成个姑娘,要是他们也是软软糯糯的小姑娘,即便闯了祸爹也不会训斥他们。而且依照爹稀罕闺女的架势,他们有所求爹就没有不应的,那日子该多美啊。 长洲长晖羡慕着长绮,这情景屋里没人在意,就连瑾娘,也只是隐晦的瞪了徐二郎一眼,嫌弃他太没有原则,对闺女宠得没有下限,随后就懒得说他了,而是宣布“开饭。” 用过饭众人都散了,瑾娘才和徐二郎“算账”。 徐二郎也不辩解,只是在瑾娘说累了口干时,体贴的递一杯茶水过去。“我是这么想的。长绮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但救人的行为是可取的。” 瑾娘又瞪徐二郎一眼,她又没说长绮不该救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巴不得她闺女多做点好事呢。好人不说总有好报,但积累的功德多了,以后即便遇难,总有那么两个知恩图报的人伸出援手。 她怨的是长绮行事莽撞,无计划无后手,冲动易被撺掇,这性子不改了,以后得吃多少亏。 瑾娘苦口婆心一说,徐二郎就叹道,“你想的这些我都知道,今天也和长绮说明白了。她意识到错误,以后再不敢犯了。” 瑾娘就睨他一眼,“牛拉到京城,还是牛,不会变成马。” 徐二郎闻言忍俊不禁笑起来,“没见过你这么排揎女儿的。” “那我还冤枉她了不成?你就说距离她上次犯错这才多长时间?我罚也罚了,她认错也利落,可结果呢?积极认错,死不悔改。” “那是之前年纪小,你那话她没听到心里去。这次肯定不会了,长绮承诺过若再犯一次,就禁足一年。” 这话可把瑾娘惊住了,都说禁足一年了,看来长绮此次改错的决心很大啊。但有时候不是你想改错,就能改错的。没听过有句话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么? 长绮生就一副侠义心肠,她又有配套的高明武功,这就使得她行事肆无忌惮,只恐事情闹得不够大。 瑾娘心累的不行,只放狠话说,“总之给她最后一次机会,。若有下次,就老老实实在府里给我学上几年规矩,好好改改性子。” 话说的狠狠的,可瑾娘心里就不心疼闺女么?约束了长绮散漫的天性,她也会心疼,她也舍不得。但是长绮不是普通人,她功夫高深,且如今还在逐渐进益。这样的孩子不把她教好了,让她有明辨是非的能力,让她知道谋定后动,让她学会三思而后行,那她之后被人一挑唆就往前冲,那指不定就被有心人算计,把整个徐府给坑进去了。 为此,这孩子不仅得好好教,还得狠狠的给她上上紧箍咒。 瑾娘头疼,“回头我抽出时间来,好好给她上几节课。” 徐二郎奕奕然开口说,“你每天那么忙,就别在长绮身上浪费时间了。我看不如让她跟着我,由我来教导她。” 瑾娘立刻警惕的问,“你想干什么?” 徐二郎无辜,“不做什么啊?长绮也是我的女儿,我教导她总没有错。且你的手段在她那里收效甚微,不如让我试试?” 瑾娘怀疑说,“你不会是担心我虐待你姑娘,才要把人提溜过去的?” “我是那种人么?再说,你我成亲十余载,你为我生儿育女,为我操持家累,我不信你还能信谁?” 第514章 去蕲州 徐二郎说的比唱的好听,可瑾娘就是不信他。她怀疑的将徐二郎从上瞅到下,但徐总督早就在为官的生涯中历练出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身,又岂是瑾娘一个弱女子可以看透的? 瑾娘看来看去,也没看出徐二郎的真实意图,那她就放弃不追问了。 长绮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闺女,她还是徐二郎最宠的小闺女,这为人爹的,总不会坑害了自家姑娘。 有人接手熊孩子,她应该放鞭炮庆祝的,这还疑神疑鬼上了,莫不是当真闲的很了? 瑾娘想通了,也不用自己的险恶用心揣测徐二郎了。她大方的放手,将长绮的教养权利,过度给徐二郎。 只是,“你每天大半时间都在外边忙碌,鲜少回府,那你教导长绮的时间也太少了。” “无碍,言语不在多寡。直指问题中心之言,一句也可让人醍醐灌顶。繁言琐碎与事无关,说再多无用。” 瑾娘:“……”我怀疑你在讽刺我,并且已经掌握了证据! 可惜徐二郎还没来得及对闺女进行教养,第二天发生了一件事,阻止了此事的进行。 宋玉安站在花厅中间,向徐二郎几人辞行,“祖母华诞将至,玉安要回蕲州给祖母贺寿。另出来日久,祖母与母亲思念玉安日甚,几次来信让玉安尽快回去蕲州。” 瑾娘原本还想留一留玉安,可一听他要去给嫡亲的祖母祝寿,那她还怎么劝留? 且换位思考一下,若是她的儿女也出门一月两月不归,她肯定也思念的不得了,怕不得一天八封信,想让他们尽早回到眼跟前。 宋玉安的理由太强大,徐二郎和瑾娘都不留人了。不过问过宋玉安,得知他后日才会出发,瑾娘就暗暗琢磨着,该给他带些什么回礼回去。 这礼不能轻了,也不能重了,不然都会显得见外。 瑾娘琢磨着送礼单子时,长安和荣哥儿面上泛起挣扎之色。瑾娘只顾着琢磨事情,倒是没看见,反倒是徐二郎瞅了个正着。 两孩子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徐二郎心中哂然,却也不忍不如他们的心愿,便说道,“长安和荣哥儿一道过去。” 长安和荣哥儿俱都惊愕的看过来。 徐二郎继续说,“本来你们一到江南,就该把学业捡起来。是我有心历练你们,才耽搁了你们读书的时间。如今通州大局已定,世家难逃法网。该见识的你们也见识了,该经历的也经历了,能学到多少全靠你们自己体会感悟。你们继续留在通州不过做些无用功,且去蕲州入学读书是正经。” 长安和荣哥儿互相看看对方,随后轻呼一口气,“儿子听从父亲安排。”“侄儿听从二叔安排。” 事情确定,长安和荣哥儿面上露出喜色。毕竟那是大齐排名第一的青阳书院啊,他们倾心依旧,缘铿一面。如今能走进那里,与无数知识渊博的夫子问学,与诸多饱读诗书的同窗共进,那也是人生一桩幸事。 长安和荣哥儿面上的喜色掩盖不住,这可刺到长洲的眼了。 小家伙人小志气可不小,“大哥三哥都要去蕲州,我也要去。爹,你不能偏心,我们也要去进学的,我和弟弟今年都七岁了,再不去就晚了。” 屋里静默一会儿后,顿时发出哄笑声。 是谁昨天还抱着大树,在那唉声叹气说自己还是个宝宝?是谁在那念经似得腹诽爹娘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给他们那么大的压力,让他们读书上进?还说什么,要是他们长不高,那都是爹娘的锅。 这昨天还念叨叨的说自己还小,还需要每天睡足五个时辰,还需要每天留下来两个时辰玩耍,两个时辰用餐,两个时辰沐浴更衣,外加在父母膝下承欢,与兄弟姐妹沟通感情。所以一天顶多能剩余一个时辰忙碌学业和武功……那话还在耳边回荡,结果今天长洲就开始自打脸。 屋内传来一片唏嘘,包括长安在内的几人俱都一脸鄙视的看着长洲。 长洲脸一红,随即一抹脸,觉得现在不是要脸的时候,还是为自己争取应有的权益是正经。 他问宋玉安,“玉安哥哥,青阳书院可有规定学生入学的年龄?” 宋玉安温润笑着说,“那到没有。只是的学子不能带仆童过去伺候,一应起居都要自己打理。”而你这么小,且从没吃过苦头,你确定到时候应付的来? 后一句话宋玉安没问出来,但含笑的眸中却露出几分意思。 长洲多机灵啊,立马看明白了,然后将胸脯拍的啪啪作响,“没问题,我绝对没问题的。玉安哥哥你别看我是总督府的公子,可我爹娘从小就不惯着我们兄弟那些臭脾气。我们从四岁起就自己穿衣洗漱了,一点不用别人帮手。”至于洗衣衫鞋袜什么的,他们倒是不会。但是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人,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大不了就和二哥一样,届时多带些衣裳过去,等到休沐日,再将脏衣服一打包,交给下人让他们清洗。 这计策,真是完美。嘿嘿。 “再不济还有大哥和三哥呢,他们这次也要入学青阳书院,那能不照顾我和长晖么?还有,青阳书院是玉安哥哥你的地盘,有你看顾着,就是书院再困难我也不怕的。” 这一下将长安、荣哥儿和玉安三个人都架起来了,倒是把三人都噎住了。 长安非常不文雅的翻个白眼,“我和荣哥儿是过去读书的,不是给你们收拾烂摊子的。” “大哥,你的兄弟爱呢?大哥,我们可是嫡嫡亲的亲兄弟,大哥你不帮衬我们,小心我和爹娘告状哦。”侧首过来就和徐二郎与瑾娘说,“爹,娘,你们听听大哥这说的叫什么话。亏他还是我们大哥呢。啧,这么多年的大哥,我们终是白叫了。” 那一脸沧桑的表情,跟感情错付给渣男一样,看得瑾娘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瞪一眼这戏精,“好好说话。” 长洲叹一口气,正儿八经的给爹娘行礼说,“爹,娘,孩儿知道你们离不开我。可孩儿大了,总要飞出去见些世面的。不然等爹和娘老了,我还没有学会大本事,不能支应咱们家的门庭,那到时候你们的老年生活该多凄苦啊。” 并不! 我们还有长安长平,还有荣哥儿,你这又不是长子,做啥“没你就不行”的美梦呢。 瑾娘:“说人话!” 长洲立马又变得正经了,“这不我和弟弟长这么大,几乎都没什么一块儿玩耍的小伙伴么?我俩可孤单了。早先在河州时,你说我们年纪小,不把我们放出去。勉强结识的几个小公子,也畏惧于爹的身份,不敢交恶与我们。我和长晖那是交朋友么?那是收小弟啊。所以,爹啊,娘啊,你们就让我和弟弟去院同龄的学子多,我们总可以结识几个脾性相投的朋友。娘你不能抹杀我们交友的权利!!娘你要开明,要眼光长远!我们还是小公子,可不是小姑娘,你再把我们拘在内宅,我和弟弟就被养废了。” “咳,话又说回来,爹之前说过,人脉也是一种资本。那我多在书院里交好一些友人,不就有了更多资本?这样以后不管是入朝为官,还是做什么,帮衬的人也多一些不是?” 瑾娘轻哼,你交恶与人的本事,可比你交好与人的本事大多了。 不过孩子说的总体是非常有道理的,不提那些长远的,就说比较实际的一点,那就是长洲长晖确实朋友稀少。也不止他们,就连荣哥儿,交好的友人也没有几个。 人这一生怎么能没有几个臭味,咳咳,志趣相投的朋友呢? 没有交心朋友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那多遗憾的。 瑾娘看看徐二郎,“不行就让他们俩也过去?” 长晖没说话,但也眼巴巴的看着爹娘。 徐二郎看着下边两个小儿子,到底是点了头,“可以允许你们去青阳,但你们年纪小,又是第一次离家,为防你们不适应,这次便先去书院待上十天半月。若是觉得都适应的很好,便继续在。” 依照他和宋明乾的关系,再送两个儿子过去读书不是问题。只是瑾娘现在心软,放两个儿子远离,之后儿子不在身边,她怕是要后悔,怕要觉得孤单。 徐二郎这话一说,长洲整个人都跳起来了。花厅内都是他嗷呜叫好的声音,他还抱住他爹,肉麻兮兮的说了句,“爹你最好了,爹我就知道你最懂我们了。爹,你真是这世上最好的爹爹。” 世界上最好的爹爹对于儿子拍的马屁还是很受用的,不过鉴于花厅内还有这么多人看着,且媳妇的眼神酸溜溜的,他为了后宅不起火,干脆利落的将儿子从身上撕扯下来。 瑾娘徐二郎都点头了,那去青阳书院的事情就算定了。但因为宋玉安启程的日子太过仓促,而这边府里还什么都没收拾,一时间就有些忙乱。 也好在长安和荣哥儿都是在的人,他们知道该带什么,不该带什么,他们将自己的东西交代下人整理好,就过来帮衬两个小兄弟,如此也很快将长洲长晖的物件收拾出来。 看他们这么着急,宋玉安倒是不好意思了,他还想开口说,“晚几天启程也无妨,左右距离祖母寿诞还有将近十日时间。而从通州到蕲州,顺风顺水的话,一个白天的时间就能够到达。” 他想这么早启程回去,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这日子是夫子定下的。夫子觉得他们一行人出来有一月有余,是时候回书院了。他们还是读书的学生,主业还是功课,长时间在外边滞留,对他们的课业进展有妨碍。 他是随大部队过来的,自然要随大部队一起回去。加之过几天确实就是祖母的生辰了,他早些回去,还能让祖母早些放心。 可惜长洲看出了宋玉安的心思,赶紧跳过来拉住他玉安哥哥的手,让他快别说了。 他和弟弟在爹娘的淫威下生活的日子够久了,好不容易熬到可以脱离爹娘,他们想浪啊浪。若是因为玉安哥哥一席话,将他们的美梦折断,他们会哭死的。 宋玉安看着俩小孩儿祈求的眼神,只能无奈的苦笑一声。行,早点去蕲州就早点去蕲州,左右都是要去的,早一天晚一天没多大差别。 可真到出发去蕲州时,不仅长安、荣哥儿、长洲长晖一道出发了,就是长乐、小鱼儿和长绮,也跟着上了船。 这是为什么呢? 还不是因为小鱼儿说道了一句,她也想去见识见识名扬大齐的第一书院。 她是女儿家,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就越发不好出门。且等及笄以后,就要给相看、定亲、之后出嫁。 嫁了人的小姑娘,在自家和婆家的日子那肯定是不一样的。 尽管瑾娘相信,依照孩子的本事,不管到了何种处境,都能把日子过好。但一想到孩子以后大多数时日都要拘束在内宅,她就心疼她姑娘。 所以她现在想松快松快,想出去玩耍玩耍,那瑾娘自然要同意的。 长乐么,她是听说蕲州有一位擅长制药的大夫,因而即便晕船如拦路虎一样阻着她,长乐也愿意硬着头皮乘船往蕲州去一趟。 这姐俩还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就是若万一长洲或长晖不适应书院生活,不还得让人送回来?届时有她们这两个姐姐作陪,两小孩也安心不是? 长乐和小鱼儿都要去蕲州,长绮这个跟屁虫肯定要一道过去。 家里人都走光了,把她自己留下,这姑娘能当场给瑾娘表演一个原地消失。 瑾娘也是怕了长绮“神出鬼没”的本事了,只能松口让她一道去。 家里孩子都过去,这可要给宋家添麻烦了。瑾娘为此和宋玉安说了许多麻烦了的话,就连给宋家的礼仪,都加了又加,就想着让人家好好照顾些自家儿女。不然这么多熊孩子一道去人家做客……真是想想都头疼。 第515章 没治了 通向蕲州的大船上,长乐一上船就躺下了。她的晕船症状一直处于无治状态,尽管之前做了许多准备工作。像是山楂、柑橘、腌渍的梅子之类酸溜溜的东西准备了许多,可惜,对她来说全都没用。 就连她精心准备的晕船药,效果也了了。虽然吃了比没吃略好一些,但其实也没有好到那里去。 躺在床上被呕吐支配的长乐,此刻除了制药制药制药之外,就只剩下一个念头:看来她制药的水平还是不行。若是她能有婶婶口中的“医生”的三分本事,说不定她也能制出效果百分百的晕船晕车药。 这么想着的时候,长乐忽然又觉得,这一次的行程那是非常值得的。若是能向老大夫取经学到他制药的诀窍和办法,指不定她有生之年真的不用再被晕船支配。 长乐苦中作乐的时候,舱房门“吱呀”一声响,小鱼儿推门走了进来。 “姐姐你快起来,我把药给你煎好放温了,你喝了看能不能制住你的晕船反应。” 长乐闻言有气无力的撑着身子坐起来,“要是这次还不管用,你就别折腾了。反正从通州到蕲州也没多长时间,顶天了我就熬到傍晚。没事儿,这么点时间我还撑的住。” 小鱼儿扁扁嘴巴,“那能舒服点,肯定要舒服着来啊。姐姐你也看过那些药方了,你也亲口说了指不定对你的晕船有用。那我如今都把药煎好端过来了,你不喝度对不起我的辛苦啊。姐姐你说是不是?” 长乐轻轻嗔了一眼小鱼儿,“我又没说不喝,你看你那小嘴叭叭的,我真是说不过你。” 小鱼儿嘿嘿笑,一边将药碗放在一旁,搀扶起姐姐给她喂药。 这治晕船的方子还是宋玉安提供的,他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在书院中所接触的,大多也都是江南的学子。这些学生从小在水里浮潜着长大,舟木是他们来往的交通工具,他们早习惯了乘船往来,也就稀少会有人会晕船晕水。 宋玉安见过的人算多的,倒也认识几个初来南方,被船只折腾的呕吐起来身的人,但那些人的症状谁也没有长乐严重。 这真是后脚跟刚踏上船板,晕船反应就来了,这速度之快,也是让人咋舌。 索性宋玉安博闻强识,脑子里有不少蕲州本地人治疗晕船的方子。也是幸好长乐不管走到那里,随身都要带一些常用药草,于是这些黑乎乎的汤药就新鲜出炉了。 不过第一碗没啥效果,长乐吃了以后还是忍不住呕吐。如今这是第二个药方,但愿这碗药能管用。 长乐将一碗药喝下,小鱼儿扶着她躺下后就让丫鬟将碗送回去了。她则坐在舱房中,轻轻的给姐姐打着扇子。 如今已经九月下旬了,天气却还有些热。尤其是今天,天气特别闷热,好似要下雨似得。 长乐刚吃下药,有没有效果还两说。不过她吃的头一碗药里有一些安神的成分,加之今天起床有些早,长乐如今就有些昏昏欲睡。 说谁还真睡了,小鱼儿见姐姐睡安稳了,轻手轻脚的起身,将姐姐身边的两个丫鬟叫过来仔细叮嘱一番,这才去了船板上。 这船上地方有限,房间也早被占满了。她们说要一起过来的时候船舱早就满员。也不只是她们三个小姑娘是加塞进来的,准确来说,就连长安、荣哥儿和长洲长晖都是后塞进来的。多了这么些人,舱房更加不够用,索性长安和青阳书院的学生都混熟了,一上船就和那些人挤去了。又有宋玉安从中调节,就另外腾出两间舱房给小鱼儿三人住。长乐晕船,就单独给她住一间,小鱼儿带着长绮住另一间。 长绮年纪小,不用太顾忌男女大防,上了船就没影了。青阳书院那些学生非常喜欢她,逗着她说话玩闹,真是好不乐呵。 也是因此,小鱼儿回到舱房时就只有她自己。她可是累坏了,从上了船舱后就没停过脚,如今姐姐睡着,她总算可以歇歇了。 这么想着,小鱼儿就准备躺下来缓一缓,结果才刚脱了鞋子,舱房门就被敲响了,长安和荣哥儿的声音在外边响起,小鱼儿个赶紧起身去开门,两人走进来,长安说,“长乐睡着为了?玉安开的方子见效了?” 小鱼儿:“姐姐睡着了,估摸能睡一会儿。玉安哥哥开的方子治晕船有没有效果我还不知道,不过安神的效果是挺好的。姐姐喝了第一碗就有些迷糊,第二碗喝下就睡着了。” 长安和荣哥儿闻言一笑,“这也倒是个办法。以后若非要乘船出行,就让长乐提前喝下安神药。一路睡过去,总比一路吐过去要好。” 这话也有理,可安神药也不是随便喝的。是药三分毒,谁知道喝多了安神药对人体有什么损伤。 长安:“我们就过来瞧瞧情况,既然长乐睡下了,你也快歇歇。辛苦我们小鱼儿了,哥哥们不方便过来,劳你受累了。” 小鱼儿对这话非常好用,却依旧摆出不耐烦的样子,“大哥你说什么呢,那是我亲姐姐,我怕照顾我姐姐有什么受累不受累的?这不都是应该的么。大哥你和荣哥儿去找玉安哥哥,你们那边不是在弄什么‘以诗会友’?你么快过去,不然翔鹤哥哥怕是以为你们两个学问不过关,落荒而逃了?” 长安和荣哥儿也想起翔鹤那张嘴,无奈的摇头一笑,然后两人摸摸小鱼儿的头发,准备离去了。 小鱼儿一把将荣哥儿的手打掉,没大没小的,她是他姐姐呢,摸她头发成何体统? 荣哥儿以手捂嘴轻咳一声,跟着大哥一起离开了。临走时还戳了戳手指,姐姐的头发是挺丝滑的,摸着手感不错。 长乐这一觉睡得时间不长,不过半个时辰就醒了。但这也不错了,要知道他们从京城南下时,长乐因为晕船反应,可是整天整宿的睡不着。 不过这一醒,晕船反应也随即苏醒了。长乐依旧吐得昏天黑地,那反应大的,把长安和宋玉安都惊过来了。 可两人来了也没有办法尤其是宋玉安,他之前提供了两个据说对晕船特别有效的方子都没见效,如今就有些愧疚。他脑子中倒是还有几个方子,可这时候也不知该不该说。 最后长乐也没选择吃药,她吃不下,喝口水都吐。最后只能让小鱼儿给她按压穴位,没想到这招倒是见效了。 小鱼儿看到姐姐面上的表情逐渐平静,心里终于松了口气。她侧首过来和门口的两人说,“大哥你和玉安哥哥回去,你们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姐姐这边看着好多了,你们别担心了。” 长安和宋玉安其实看不见里边的情况。船舱的榻正对着舱门,而在两者之间放了一道屏风隔绝视线,这样最大程度的保证了顾客的隐私。 但即便如此,隔着屏风隐隐约约总能看见些模糊的身形。 宋玉安不知如何,对着小鱼儿的侧影有些发怔。他还看见那小姑娘侧过脸来和他们说话,一缕发须似乎到了嘴边,她抬起胳膊,将那发丝拨弄到耳后。 …… 长安和宋玉安往他们房间过去时,长安倏然拍了宋玉安一下,“想什么呢,叫你两声也美听你应声。” 宋玉安混沌的思绪终于恢复清明,一时间控制不住耳朵发红。他也不知道方才那片刻是在做什么,整个人就好像魔怔了一样,脑子里不知想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他轻咳一声,“无事,只是觉得这次回程的时间格外漫长而已。” 闻言长安也慨叹,他才是觉得时间漫长磨人的那个人。 长安:“长乐以前没坐过船,我们也不知道她晕船反应这么严重。这不这次随着二叔南下,她晕船晕的昏天暗地,把一船人都急坏了。可惜什么方法都用尽了,也没甚效果。也是因此,长乐来到通州出门都是坐车,即便水网密布,走水运更能节省时间,她也多是坐马车出行。这次若不是听说蕲州那位老大夫制药之术出神入化,长乐断不会冒着从头吐到尾的风险上船的。她啊,纯粹一个医痴。只要碰上和医这一字有关的事情,那什么原则底线都可以被抛弃打破。” 宋玉安洒然一笑,“有所坚持,有所喜好,这殊为难得。就是放在我等身上,能十年如一日的坚持都不容易,更不用说长乐了。她着实令我等钦佩,等闲男儿都不如她多矣。” 宋玉安这话可算是说到长安心坎上了,一时间长安骄傲的恨不能摇尾巴。不是他吹牛,他们家三个小姑娘,咳,把小姑也算上,就四个,那个都是有韧性的。 小姑就不说了,在京城就风里来雨里去的每季度查阅商铺经营情况,亲自盘算账务,就是和小姑夫来了允州,她坐稳了胎就又挺着个肚子忙碌起来。 听说小姑在允州置办了两个庄子,五个铺子,经营的有声有色,店铺生意之好可以日进斗金。 这些事情还是前两天小姑夫来信中提及的,目的是想让婶婶劝说小姑姑“安分”一点,多在家休息休息。可小姑姑赚钱的心思浓厚,她想给她的孩子留个厚实些的底子,以后不管娶妻还是嫁人,都不落人后。我了孩子过的好,她辛苦几分又如何? 就不说小姑了,长乐十年如一日的刻苦钻研医书,这韧劲比之多少要走科举之路的男儿都强大。 而小鱼儿,这也是个对自己狠得下心,能一门心思钻进去的。早先她学舞蹈,那真是做到了每到五更天起床练基本功这一点。而如今舞蹈略有所成,她对说话又起了浓厚的兴趣,为了帮着沙袋每天练习二十张大字,更是为了画好一幅画,能深夜坐在院子中观摩天上的星子,更能大半夜起床,一动不动的盯着东边的天空,只为抓住太阳初升那一刻的神韵。 还有长绮……这小变态就不说了。 不知何时,长安就把这些心里话就说出了口,宋玉安专心听着,听到某处嘴角忍不住勾勒起来,面上似乎溢满笑意。 长安以为自己看错了,侧首过来仔细看了宋玉安一眼,结果惹来宋玉安讶异的挑眉,“怎么了?” “……没事儿。”果真是错觉。就说么,他又没说什么好笑的东西,玉安无缘无故笑的什么劲儿。 船只一路平稳行驶,到了傍晚时终于到了蕲州码头。 船舱上的商人鱼贯而下,倒是青阳书院的学生们,一个个不紧不慢的,等船上的人下的差不多了,他们才拎起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准备下船。 而在一群身姿高挑,气度不凡的学生中间,赫然插足了个不怎么和谐的人物……长绮从上了船后就一直混迹在这些学生们中间,如今她开口翔鹤哥哥,闭口房臣哥哥,俨然将她几个亲兄长忘到九霄云外了。 再看被长绮称呼的几个少年,你挤我抗的凑到长绮跟前,顺势捞起她的小爪爪。 其余人见热门位置被翔鹤和房臣占据,心里自然有些不甘。可夫子们从舱房中出来了,他们也不敢再胡闹,不然被夫子看见回头罚他们抄书那就不大美了。 这些学生心里不情愿,可也不能在面上表现出来,最后只能簇拥着长绮,将她和左右两人团团包围,这就准备下船。 长安是临近下船时,才想起长绮还在青阳书院那群学子中间。他头疼的捂住额头,“这丫头,不去接她她就不知道回来。” 荣哥儿说,“别管他了大哥,我看见翔鹤师兄与房臣师兄带着长绮准备下船了。” 闻言长安更无语了。 小长绮是真该教训了,这哪能随随便便就能人家走,万一被人卖了呢? 他气的心绞痛,此时莫名想起二婶,觉得婶婶是真心不容易。养了长绮这个糟心的,不知道婶婶平时是不是也常常心痛。 船停后,长乐晕船的反应缓缓没有了。等她身体没那么虚软,呕吐反应也中止,一行人这才下船。 这时候长绮已经在岸上等着了,小姑娘看见兄姐们过来,跳着叫着说,“哥哥,姐姐,你们快下来啊。你们这么慢,我们天黑也进不了城啊。” 第516章 青阳书院 到了蕲州城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青阳书院的学生们在前往书院的道路口停下来,他们掀开马车窗帘和长绮说话,“长绮你真的不跟我们去书院?书院里景致特别好,保证你看了流连忘返。” 长绮被马车中的兄姐们瞪了好几眼,一路上被训斥了好几句,现在老实的不得了。她摆摆手说,“师兄们你们快点回书院,我们今天就不去了,我姐姐晕船,我们准备先找个地方歇息歇息,等休息好了,我们再去书院玩耍。” 长安轻咳一声,长绮立马道,“不是‘玩耍’,是,对,到时候我和姐姐们去送哥哥他们入学。”这样说没问题了,长绮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她就是这么机智。 殊不知对面几辆马车中,诸人听见她大言不惭的送兄长入学的话,头都快笑掉了。放空闲时他们肯定要继续和长绮说上几句,但现在真不行了,这天太晚了。从城内到青阳书院,还要走上多半个时辰。他们再不快点,到书院指不定山门就关了。 这么想着,几人就对长绮摆摆手,双方约定几日后青阳书院见,便各自散去。 因长安几人还未入学,且长乐几人都是女子,没法在书院落脚,是以宋玉安建议几人直接到他家中居住。 这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长乐这一整天一粒饭也没有吃,身子虚的厉害,现在浑身都是汗,这样去宋府到底有失体面。也因此思来想去,长安还是决定带着几个弟妹在城中一处府邸落脚。 这宅子的地契还是他们上岸时,浍河亲自送过来的。、 在他们准备来青阳书院读书时,徐二郎已经考虑过在这边置产。 一来方便孩子们过来打牙祭,二来也可以安置几个下人在此处照顾几个孩子,以备不时之需。 可因为来到通州后就忙的脚不沾地,置办宅子的事情就落下了。好在通州和蕲州距离很近,只要赶在长安几人过来之前置办好就可以。 浍河在买房置产上格外有天赋,这次徐二郎便让他提前一日出发,来这边买上一栋宅子。 宅子好买也不好买,不好买是因为靠近青阳书院,属于学区房,等闲没有人家贩卖;之所以说好买,那是因为钱够了,什么东西都能轻易到手。 浍河就花了比市面多三成的价钱,将那两进的宅子买下来。他办事效率奇高,又用剩下半天时间请人打扫,简单布置,且还将门房、厨娘、小厮、洒扫之类的人全都找齐了,当真是效率奇高了。 因他们不去宋府,宋玉安便随他们来了新置办的院子。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几人也无暇查看这小院的具体情况。不过在灯笼下瞧着很是清雅就是了。不过也应该如此,毕竟早先住在这里的房主,乃是名副其实的读书人。而这房子出租的对象,更是广大青阳书院的学生家长。若是不文雅,不符合他们青阳书院学区房的性质! 长乐几人住在内院,长安几人便在外院歇下了。 长洲长晖如今还激动的睡不着,两人即便在“逃亡”时离开过父母身边很长时间,但那次是为了逃命,这次则不同,他们这次是来读书的。 短则三两年,长则五六年、八九年,只要爹爹还在江南任上,他们就会一直在这里。是以如今看着今后的“小家”,两人振奋的在屋里翻跟头。 长安和荣哥儿很困了,可隔壁两个皮猴子闹得人睡不着觉。两人齐齐披上衣裳出门,然后拉门一瞬间看见对方,长安就指使荣哥儿,“你去教训他们几句,再这么闹腾,明日就送他们回通州。” 荣哥儿:“大哥,你比我有威严,这话你说威慑力比较大,还是你去。” 两人互相推诿,最终……同时迈出房门。 长洲长晖被两个兄长无情镇压,怏怏的趴在床上不高兴。 不过到底是兴奋了一天,玩闹了一天,且早起又起的特别早,他们的身体其实已经到了临界线,只是精神太过振奋支撑着他们不眠。如今可好,老老实实趴在榻上没片刻功夫,两人就酣睡起来。 听着那小呼噜,负责照看两人的小厮嘴角抽了抽。他们将这边的情况与长安和荣哥儿一说,两人哭笑不得的点点头,随即也熄灭灯,这就准备休息了。 异地他乡,他们是弟妹们的“靠山”和精神支柱,这压力委实有点大。也因此长安和荣哥儿一时半会也有些睡不着。 一更的梆子敲响,天色实在太晚了。若是不早些休息,明天气色不会好。 明天还要随玉安去宋家拜访,帖子已经提前递过去了,他们不过去肯定不合适,可若是精神萎靡过去……那太损徐家的形象了。所以,还是快点睡。 因为疲乏劳累,这一晚众人休息的都还不错。 天亮后长安出去周围逛了一圈,见距离此处不远竟有早市。早市非常有规划的分成两个部分,东边买卖蔬菜瓜果鲜肉,右边买卖各种早点小食。 长安将诸多早点零零碎碎都买了一些,最后自己和小厮的两双手都拿不下了,才回了府里。 宅子中长乐、小鱼儿、荣哥儿、玉安都已经起身了,只剩下三胞胎,个顶个撅着小屁股在床上睡得憨熟。 那睡姿也是一模一样,也是让人忍不住捧腹大笑。 长安带着糕点进门,长乐见状就笑说,“我们还猜着大哥是不是提前去青阳书院了。” 荣哥儿说,“看来我们还是猜错了。大哥原来是去给我们买早点的。” 长安笑骂一句,“买早点只是顺便,我先去看看周围环境,把周边都摸清了,心中有数了,这心里才踏实。长洲他们呢,还在睡不是?让下人去把他们叫起来,稍后就去玉安家了,不能失了礼数。” 小鱼儿和长乐闻言,亲自去唤长绮起床。那丫头没什么起床气,可若是困倦的很了,谁来扰她清梦她就会给一拳头。她身边伺候的丫鬟,没有一个人没遭过她的小粉拳。也就只有长乐和小鱼儿,因为她们两个的气息长绮太熟悉,即便在熟睡中,她也不会伤害到姐姐们,所以只有她们去叫才叫的起来。 果然,不一会儿功夫,长乐和小鱼儿就牵着长绮的小手出来了。长绮眼睛都睁不开,整个人跟个小瞎子似得被姐姐们拉着走。小鱼儿没好气的说“抬脚”,她就跟着抬起小脚,然后准确无误的跨过门槛,这也真是很厉害了。 屋内长安几人见状都笑起来,就连宋玉安都忍不住道了一句,“长绮实在可爱。” 这时候长洲长晖也被荣哥儿提溜过来了,三胞胎如出一辙的熊猫眼,那表情也混沌的很,看得人忍俊不禁。 等到早餐进肚,三胞胎终于清醒了,就又变得神采飞扬起来。 他们用过早膳天还很早,不过因宋家住在青阳山上,从这边过去要不短时间,因而众人用过早膳简单收拾过后,便带着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出发了。 青阳书院以青阳山得名。 最早这里是宋家老祖的隐居之地,之后宋家在这边繁衍子嗣,兴办家学。因姻亲朋友将子女都送到此地读书,家学的规模渐渐扩大,后来索性该家学为书院,收纳江南学生教育辅导,授他们修身齐家治国的本事,年岁日久,名声日远,渐成江南百姓心目中首屈一指的书院。 马车分两辆,一辆中装着礼物,另一辆中坐人。 这马车非常阔大,加之长安、玉安、荣哥儿都骑在马上,剩余几人坐在车上一点也不拥挤。 往青阳山走去时,长安好奇问起玉安,“宋家世代都居住在青阳山上?可有在城中居住者?” 宋玉安点头,“自然有。”随后解释,“青阳山山高几十上百丈,逢冬日寒风凛冽,湿气浓重。祖母年轻时受过苦寒,身子耐不住阴湿,因而每到冬季,便会在城中住上两月。家中叔伯不在书院教书者,也多在城中生活。只因青阳山山陡偏僻,来往实在不便。” 长乐几人在马车中点点头,青阳山这个地方确实适合学生们闭关苦读做学问,但要是在这里生活,但就太清苦了。 不过也分人,若是嗜好读书的,怕是一点不觉得清苦,即便是生活不便利,也可以忍受几分。反倒是对于不喜欢读书,又向往尘世繁华的,那这地方就跟牢笼差不多,可太折磨人了。 长乐几人想问宋玉安,“宋家的姑娘们都是住在山上,还是住在山下?”后来她们一想,姑娘们肯定都跟着父母居住,那父母住在山上,她们肯定也住在山上;若是父母住在山下,她们指定也住在山下。她们这问题没有任何意义。 “不然。”玉安听到小鱼儿那句嘟囔,含笑给她解惑,“宋家的姑娘大多是两边住的。她们多是在山上住一段时间,在城中再住上一段时间。” 又耐心解释说,“宋家以诗书起家,是以家中姑娘们都与男子相同,三岁就开始启蒙。她们的功课都是祖母亲自教授指点的。但祖母为人和蔼,疼爱孩子,担心我那些堂姐堂妹们在山上学的时间过长,一个个都养成清高不知人间烟火的性子。鉴于此,她们会山上山下轮换住。在山上呆的时间就耐心做学问,或是学些琴棋六艺;之后再回城里,不论是逛街,与姐妹聚会,或是赴宴都可。”总之回城的日子,那些姐妹们都是怎么散漫怎么来。她们在山上起床读书的时间与青阳书院的学子一样,但是回到城中……据说堂姐们都是不撑到嬷嬷们三催五请,就坚决不起床的。 也因此,虽说家中教导严厉(?)但姐妹们都是好性子,个个天真烂漫,夫婿倒是不愁。 意识到自己又想到些有的没的东西上,宋玉安赶紧将那些东西甩出脑海,他和马车中耐心听他说话的小鱼儿视线对个正着,宋玉安心跳一顿,不自然的将视线挪开。“我家中姐妹不多,如今还待字闺中的只有三人。三姐的婚期就在祖母寿宴后不久,你们届时可以参加完喜宴再离去。”这话是对着长乐与小鱼儿说的。又道,“四妹已经定了人家,但她会晚两年出阁。四妹年纪与小鱼儿相仿,你们性格也相似,应该能玩到一处。至于五妹……”那还是个奶娃娃,且不说了。 众人就这般说着话,慢慢上了青阳山。 青阳山遍植湘妃竹。 古人以竹喻风骨,是以无论在那个书院,总会看到些竹子。 就比如京城的应天书院,那边本不适宜竹子生长,可也不知道是那位夫子,硬是从南边带了些竹子过去。精心照养着,让童儿仔细照看着,如今竟也长了好大一片,成了一个小小的竹林。 但比之这漫山遍野的竹子,应天书院那小竹林可逊色多了。 尤其是秋风一过,竹林好似海水一般翻涌起来,那景象波澜壮阔,只看得走到半山腰的长安几人傻了眼。 宋玉安习以为常,还说着,“这竹林颇受青阳书院师生喜爱,为此还出了不少诵竹的诗篇。待你们到了书院,就可看到。” “青阳书院挨着竹林的围墙上,还有不少竹子画作。都是书院学生的拙作,但也颇有几分意味。”还说了在围墙作画的潜在规矩,就是若将上边的画作涂抹掉,那下一人的画作必须明显强于上者,不然要贻笑大方。 书院中,几乎每月都有许多次这种“挑战”。或许是因为书院中读书的日子太过寡淡,或许是人多时热闹就愈发有趣,因而每次有这种挑战,就会聚集半个书院的学生前来围观。 长安和荣哥儿听得心向往之,恨不能也好好练习画作,也在围墙上边挥毫一副。不过那显然是不可能的。画工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成的,没天分的,就是几十年,水平也就那样。 小鱼儿这时开口了,她眸中亮着璀璨的光芒,“玉安哥哥,若是照你所说,那些围墙上的画作不说是天人之作,但必定也都有其独到之处。玉安哥哥说那是‘拙作’,实在过于自谦了。” 第517章 宋家 未进宋家之前,长乐几人对宋家的庭院都有所猜测,觉得那该是特别有诗书气韵、古朴大气、庭院深深的一个宅子。熟料,诗书气韵有、古朴大气有,就是庭院深深,这个并不恰当。 宋家在青阳山上的宅子,当真非常普通。就是普通的青砖瓦房。房子也没有很多进,只有简单的两进罢了。但要说不普通……能用得上诗书气韵、古朴大气来修饰,那又岂能是个普通的宅子? 如今住在青阳山宋家老宅的,只有宋明乾夫妇及其子女。宋明乾为独生子,因上任青阳书院山长,也既是他亲生父亲痴迷教书育人,连成亲都推三阻四,好不容易有了看对眼的姑娘,此时宋山长已经过了而立之年。 如今上一任宋山长因年岁过长,早在五年前就将书院传给其独子。而自从卸下身上重担后,上一任宋山长便在青阳书院的藏书阁中扎了根。至于宋家的那位老夫人,她入了春到秋天这段时间就住在青阳山上,等南方的天气开始转凉,老夫人就回到城里暂住一个冬天。 宋玉安引着几人往前走,一边简略的说了说家里的情况,“不过我前天来信,说是会带贵客到家中暂住。祖父母该是都能拨冗回府。”说到这里宋玉安笑了,“我也许久不见祖父祖母了。我去通州时,祖母身上染恙,担心传染我并没有见我面,只是隔了一面屏风让我万望珍重。至于祖父,那段时日祖父外出访友,听说也就在咱们回程十天前回了青阳山。” 这么说着的时候,他们已经绕过了影壁,走到了前院。 前院中正有一个婆子在打扫,听见熟悉的声音猛地抬起头,等看见宋玉安那张俊美的玉颜,兴奋的赶紧给宋玉安请安,然后顺带的给长安、荣哥儿几人都见了礼。 “大少爷可回来了,老夫人和夫人念叨您许久了,如今夫人们都在万鹤厅等您。”又道,“老爷和老太爷在书房,奴婢这就让人去那边说一声。” 宋玉安点点头,便又引着几人往前走。这时又有几个下人路过,俱都欢喜的给诸人见礼。 很快进了内院,内院更为清净,细节处可见优雅端方。而这宅子中人来人往却不显闹腾,反而处处有礼有节。由此可见,青阳山宋家,当真不愧教书育人的名声,就连府中下人,想必都曾学得一二。 几人还没到花厅,就见两个少年迎了出来。两人一个十岁左右,一人三两岁模样。小的那个缠着哥哥,奶声奶气的央求着,“二哥带我出去玩,我们去书院画画。大哥都经常带我去,二哥不带我,二哥坏坏。” 前边那个没看见被一丛花木掩映的诸人,就听他非常崩溃无奈的说,“你说说你,一会儿要去书院画画,一会儿想去山下买糖画,你还想坎株竹子做笔筒。你啊你,你还记得刚才被你念了几十句的大哥么?大哥今天就要回来了,你把大哥放在那里了?你个小白眼狼,你就没心没肺,看大哥回来我不告诉大哥你不想念他。” 小胖娃娃听见这话,登时气的要蹦起来。可惜,肉太多,腿太短,蹦不起来。 小胖娃娃急坏了,“我想大哥,我想大哥,咱们出去接大哥……” 也就是这时候,宋玉安含笑带着一行人从花木后绕了过来。小豆丁看见心心念念的大哥,还有些不敢认,等听到二哥欢喜的叫了声“大哥”,他才撒开脚丫子跑过来,两只短短的胳膊一下抱住宋玉安的腿,“哦哦,大哥回来了,大哥陪我去山下买糖人。” 宋玉安有些哭笑不得了,他将小弟拉开,“今天有贵客登门。惠安还没给诸位哥哥姐姐见礼,怎么能说出去玩的事儿?今天咱们要招待贵客,等大哥什么时候有闲暇了,再带惠安下山买糖人好不好?” 惠安乖巧的点点头,然后与他二哥奉安一道给诸人见了礼。长安几人看着短短胖胖的小豆丁一摇一晃的行礼,简直笑出内伤。可这时候不能笑,不然就要见恶与主人了。 于是众人都绷着脸,浑身打颤的回了礼。 奉安模样像大哥,也敬佩大哥的文采人品,小小少年还不知道什么叫偶像,却也已经将大哥当做模板来学习。 这小少年与宋玉安一道引着诸人进了花厅,花厅上首坐了两个妇人。一人满头华发,看着也就五旬左右。但是熟知宋家家史如长安和长乐等人,俱都晓得这位老夫人如今已经六旬有余,她就是宋玉安的祖母。 说起这位老夫人,身世也有些坎坷。老夫人出身官宦人家,可惜父亲入罪,牵连的她们这些已经出嫁的女儿都被夫家休弃——是的,这位老夫人在嫁到宋家之前,还曾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她甚至还曾怀过身孕,可惜怀孕满五月时,娘家蒙大难。夫家担心被牵累,不顾她怀着身孕将她休弃出门,而后在短短一个月时间迎娶新人进门。新人不容长子不是从自己腹中所出,宋家的这位老夫人便因此招了毒手,本就怀的不甚稳当的胎儿落了下来。 且因为受了刺激,又服用了大量寒凉之物,老夫人之后子嗣艰难。也是因此,嫁与宋山长后五年之久,才怀了子嗣,且终身只此一子。 也好在这位老夫人心性开阔良善,又与夫婿鹣鲽情深,如此一来,后半生过的还算和美。 老夫人面上的笑容慈祥,透着一股老人家对小辈的宽容与疼爱。这在徐母身上也能看见,只是徐母因为不善养育孩子,而常常麻爪,宋老夫人身上却有种岁月历练出来的沉淀与智慧,这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通透的智者,好似你不管遇到何种难题,在她这里总会得到解答。 另一人年约三旬左右,乃是一个容貌甚为美艳的妇人。宋玉安几兄弟的眉眼口鼻,都与这位夫人有肖像之处。尤其是宋玉安,他最少继承了这位夫人六成的美貌,如此,这位夫人的身份不言自明,那自然是宋玉安的母亲,如今青阳山书院的院长夫人了。 长安几人的视线快速从两位夫人身上划过,一时间心中掠过种种想法。但这些显然不好表露出来,他们也都绷住了神情,规规矩矩的给两人行礼问安。 而就在他们快速扫过那两位夫人时,上边两位夫人也在看他们。 不过她们到底是长辈,到不用避讳小辈的视线,看起来就很大方了。 看过后,两人面上的表情都轻快几人,露出欣慰之色。 徐家的几个孩子中,男孩儿玉树临风、有萧肃朗轩之举。宋家的两位夫人以为自家玉郎就算是个中翘楚,可徐家较长的两个小公子,并不比玉郎逊色。再有两个年长点的小姑娘,也着实生的好容貌。最长的该是长乐了,一身医者的通和气质,眉眼温润,敛尽芳华,可这孩子通身的气派着实让他们这些长辈喜欢,真是恨不能收到膝下当自己的孩子疼爱是好。 另一个笑起来明媚绚烂若朝阳,性情一看就爽利明快的小姑娘,该是徐总督与其夫人的嫡长女长欣。这孩子行走间步步生华,偏那压着裙裾的玉佩璎珞不见紊乱,可见这规矩学的极好。 再有就是那年岁相仿的三个孩儿,两男一女,指定便是那三胞胎无疑。 三个孩子中有一男一女模样几乎雷同,又有一子眉眼机灵活泛,看着就调皮活跃,这可真是,那一个都惹人爱,那一个都惹人疼,这若都是自家孩子该多好啊。 ——因早年伤了身子,只给夫婿生育了一子的宋老夫人,其实内心非常歉疚。可她能勉强生育一子,已经是老天不忍青山书院断了传承,看在青山书院祖祖辈辈教书育人的面子上,让他们有了继承人。她不好多求,可内心却尤其喜欢家宅中能多几个孩儿,能多些孩子的欢声笑语。 至于宋家的夫人,也既是宋玉安的亲生母亲,她也是争气,一连生下三个儿子,可算是给这一支开枝散叶了。但是只有儿子,没有女儿,那肯定会眼馋别人家的闺女。尤其是这女孩儿个个出挑,模样各有千秋,气质或通透、或明媚、或懵懂,真是那一个都让人爱不释手,想抢回家自己养!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别人家费尽心力养大的,哪能让他们捡了现成的桃子摘回去。 意识到这个悲惨的事实,魏思敏痛苦的捂住胸口。“看得见吃不着”,更难受了。 见礼很顺利,宋老夫人和魏思敏忙不迭的让几个孩子都起来,挨个给了见面礼,又挨个叫到跟前说话。这一问一答间,两人对徐府的几个孩子更加看重。 长得好、学问好,最重要的还是规矩好,知进退,品性优良。这样的孩子,更想要了。 待几人叙话片刻,宋家的老太爷与宋明乾一道回来了。 老夫人埋怨两人,“知道客人登门还不快些过来,你们再磨蹭下去,我就该让孩子们都去歇息歇息了。” 宋老太爷有些清瘦,背脊也有些弯曲了,但他满身的气度底蕴,真是看得令人心折。 长安和荣哥儿几乎同时在心中想着,这样似乎贯穿了所有史书的老者,宋老太爷真是他们平生仅见。 倒也不是说,往常他们所见的那些人学问不如宋老先生,毕竟文无第一,谁也不敢说就是独步天下的那个人。只是,像是应天书院的副山长,也既是柯柯的祖父,那也是满身诗书文采的一个人。但许是他半生宦途,身上官威始终没有消去。且到底是在官场中摸爬滚打多年,气度雍容,却到底少了读书人的纯粹。 几人忙不迭给这位德行厚重的老先生见了礼,老先生笑呵呵的,一手捋了捋银白的胡须,亲热的喊着他们快起来。 再有一人便是宋玉安的父亲宋明乾了。这位曾高中状元,还曾被允文帝授翰林院六品编纂。只因为青阳书院传承的性质,加上他本身不喜仕途,最终婉拒恩赐。 宋明乾文采斐然,博古通今,他渊渟岳峙,身上气息古朴温润,也是一个看起来就让人心折的人物。 再次见过礼,宋老太爷与宋明乾都落了座。老夫人又埋怨他们,“该早些过来才是,凭白让孩子们久等。” 长安几人忙想说不妨事,这才来没多大会儿功夫,那里就久等了? 倒是宋明乾已经率先一步开口说,“我与士衡相交莫逆,以后家中儿孙也要当世交来往。如此一来长安几人都算是我的子侄,自家人,不用那么见外。” 就连宋老太爷也笑呵呵的捋着胡须说,“是极,是极,都是自家儿孙,不用那么见外。” 长安诸人:“……” 石锤了!宋家的祖父和宋家的这位世叔都是不拘小节,过分,嗯,直男的人物。 不过这样也好,他们相处起来更轻快。 诸人在花厅中又坐了会儿,老夫人就借口让他们休息一下,将几个孩子都打发了。就连老夫人心心念念的大孙子宋玉安,她也一道打发走了,还说什么,“好好招待长安他们,带他们在院子里转转,然后去歇息歇息。长安他们兄弟几个就住在外院,长乐这几个小姑娘,我和你母亲在内院给她们安排了房间,且就在这边住下。” 老夫人话落音,魏思敏就道,“别忘了去东院转转,那边有个花棚,种了不少花卉,小姑娘们应该都喜欢。” 宋玉安赶紧应是,然后带着长安几人离去了。 宋家的院子看着简单,但细节处多是巧思。那景色也是大气唯美,让人忍不住啧啧称赞。 宋玉安引他们看过院子,才往东院去。这处东院竟然在二院的斜后方,这院子不在中轴线上,更不在中轴线两侧,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果然,宋玉安解释说,“这院子本来没有的,早先这边还都是山石。只因祖母看着太过杂乱,便请人清理了些。但山石坚硬,不太好处置,便只将一些有碍风景的地方敲碎,将一些会伤人的棱角抹平。” 第518章 好人缘 看着几人面露好奇之色,宋玉安轻笑一声,“之后这边空置下来,却因为下边都是山石,即便种竹子也难以成活,空置着又太过寡淡了,祖母便让人在这边弄了个花棚。” 这时跟着他们一行人一道出来的奉安接话说,“说是花棚,但其中的花卉只有一小部分,其中泰半都是蔬菜。只是因祖母离开山上有段时间了,母亲又不善管理,如今里边的东西死了一大半。” 这…… 这可真是…… 几人无语的同时,就连说话勉强还算流利的惠安也道,“死,死了好多。” 长安几人都忍不住笑了,长乐与小鱼儿牵着惠安的手,想戳戳他的小肥脸。 小鱼儿轻轻戳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人家亲哥还在跟前,她就连忙往右侧看。嗯,还好,奉安正被长洲和长晖缠着,无暇看她。小鱼儿又往左前方看,然后,然后视线和宋玉安对个正着。 几乎是一瞬间,小鱼儿脸就变红了。她有片刻窒息,随即条件反射的对着宋玉安露出个讨好的笑。宋玉安……咳,他轻咳了一声,佯作没看见,继续领着长安与荣哥儿走在前面。可嘴角却控制不住的,一直翘啊翘的,笑意在俊美的面颊上流露出来,衬得整个人愈发跟天人似得。 到了花棚……这花棚就是一个玻璃棚子。如今南方已经有了玻璃出产,可因为产量稀少,价格便很昂贵。且因为技术有限,玻璃的面积很小,一块也就两个巴掌大。 也是因此,这么一个玻璃花棚看着不起眼,但要细算其成本,等闲家资的人也是想都不敢肖想的。由此,也可窥知宋家的底蕴。虽然他们看似不显山不漏水,但事实上么,那也是从这一个小小的花棚,就可以窥知一二的。 花棚中有一半是花卉,不单是文人嗜好的兰花,就连月季、牡丹也种了几株。再有就是一些种在花盆中的蔬菜……别管是花卉还是蔬菜,显然照管这里的人不是什么有经验的下人,因此大多花卉都涝死了。而蔬菜大半都枯萎起来,即便还有些正在育苗的菜苗,也长得无精打采,可以说是很凄惨了。 奉安低低说了一句,“祖母昨天刚抢救了一波,不过整体来说没啥大用。”毕竟祖母也在山上住不了几天,等她寿诞过后,祖母就准备继续回山下住了。 城里的宅子保温效果做的特别好,甚至还跟风盘了一张炕。老夫人的老寒腿在炕上好许多,身上也松散许多。因此,相比起寒风凛冽的山上,老夫人宁愿去山下居住。 看过了花棚,几人便回了宅子,稍事休息过,便到了午膳时间。 用过饭后,宋玉安的母亲魏思敏就安排几人去休息。长安几人由宋玉安带走,长乐和小鱼儿三姐妹是魏思敏亲自送去她们暂住的院子的。 魏思敏越是和这三个小姑娘接触,越是喜欢她们。长绮懵懂可爱,小鱼儿俏丽活泼,长乐温婉通透。尤其是长乐,魏思敏真是越看越喜欢,这姑娘长相就不用再说了,性子也没得挑,处事又是进退得宜,又特别照顾弟弟和妹妹。她这年纪和玉安又相仿,若是嫁给玉安…… 这心思一起,就再也按不下去,一时间,魏思敏看着长乐的视线更热切了些。 玉郎什么都好,就是像了宋家的男儿,开窍都开的晚。 魏思敏看着年轻,但已经奔四旬的人了,谁还不想抱个孙子孙女来着? 尽管不服老,尽管前几年才刚生育了幼子,但儿子和孙子总归是不同的。魏思敏觉得,她应该是被老太太洗脑了,若不然,她可以再拼一个孩子的年纪,为什么不自己拼,却要儿媳妇去拼?明明她的儿子现在毫无成亲的心思,她为何要逼迫儿子呢? 可遇到好白菜,咳咳,是遇到好姑娘,若是错过了,就感觉错过了一个亿,真是让人心疼。 这么想着的时候,就到了院子。魏思敏将三个姑娘安排好,她还稀罕的摸摸长绮的小揪揪,问她,“小长绮今晚上和婶婶睡好不好?婶婶都没有小棉袄,如今夜里越来越冷,婶婶夜里常常被冻醒,也是非常可怜了。” 长绮跟个不解风情的直男一样,思索后问魏思敏,“可是婶婶,你们家没有棉被么?没有炭盆么?没有地龙么?” 长绮那眼神警惕起来,若是婶婶家没有棉被,没有炭盆,更没有地龙,那该多冷了。姐姐们身娇体贵,稍微一点冷风都受不住,那这夜里还睡得着么? 长绮一脸遗憾的说,“婶婶,我不陪你睡了,让惠安弟弟陪你,我就陪两个姐姐睡。她们是姑娘家,最怕冷,我是个小火炉,我给姐姐们暖被窝,让她们不受冻。” 魏思敏坚强的笑一笑,“长绮真贴心,长乐和小鱼儿有你这个妹妹,好幸福啊。” 长绮仰着脑袋,“我也觉得是这样。” 这臭屁的哦,看得人好气又好笑。 在宋家的日子并没有长乐几人以为的不自在,因为宋家长辈都很开明,且府里伺候的下人总共也没多少,长乐几人要做什么都很自由,这就让他们生出,在这里住着也挺好的感觉。 在宋家住下后,原本是准备第二天去青阳书院办理入学事宜的。但因为翌日一早就有暴雨倾盆而下,之后又断断续续下了两天,山路湿滑难行,为了安全考虑,去青阳书院的事情就往后拖延了几天。 等到雨水停下,长安和荣哥儿一行人终于准备去青阳书院了。 这次带路的依旧是宋玉安,随行人员包括徐家此番来的所有人,再有就是奉安了。 惠安也想过来,可他太小了。小胳膊小腿儿走起来慢吞吞的,这不给众人添乱么?最后小家伙被母亲留下来,整个人委屈的不得了,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可众人最后也没有带他,只能心虚的趁着他抹眼泪的时候,一溜烟都跑了。 从宋家在青阳山的住宅,到青阳书院之间,有一条山石凿出的小路。 小路呈下降趋势,台阶还算平整,整体也不算陡峭,几个人走的都很安稳。 宋玉安道,“这条下山的小道原本是祖上常走的,等开了书院,书院又渐渐扩大,便占了这片地方。” 这里下山较为方便,至于他们前几日走的那条山道,那条也很平坦,只是从城里上山,就绕了很远的路,有些浪费时间。 不过宋家的主子等闲也很少下山,且因为这条捷径被书院占领,所以即便再麻烦,如今来往也都是走那边。 下山的台阶足有千余,就在长乐走的气喘吁吁时,终于到了青阳书院的北大门。 有宋玉安刷脸,守门人对眼前这些陌生人视若无睹,长安等人顺利进了书院。 在书院内里观察四周,远比在半山腰看到的景致更加壮观。尤其是那将整个书院合围起来的茂密竹林,随着风过发出清锐的呼啸声,听得人身躯一震,连头脑似乎都变得清明。 青阳书院的北门两侧,一边是一处稼穑之地,用以学子们体会农耕之苦,对稼穑之事多几分了解。另一处面积颇大,乃是一处武场。围绕武场的是圆形马道。此时正有几个穿着骑装的少年策马驰骋而过。 那矫健的身影,利落的伸手,还有举手之间意气风发的模样,看得人眼热。 那几个骑马的少年跑出很远,突然又勒紧缰绳在半道停了下来。他们不知说了什么,还回头往这边看,然后就见他们兴奋的策马跑了过来。 “嘿,玉郎还真是你。我说你怎么这么晚到书院?你不是和翔鹤、房臣他们一道从通州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是掐着点回来,要参加这次的旬考呢。结果你竟然缺席?!啧啧啧,因为你缺席,头榜被朱饶那小子夺走了。那小子这两天可威风了,在书院走路脑袋都往天上看。” 又叽叽喳喳问,“玉郎,旁边这几位是你朋友么?我怎么没见过,是准备进书院读书的不是?” 又道,“嘿,能得你宋玉郎看中的,必不是普通人。这位师弟学问如何,能比得上你不?” 少年虽聒噪,却并不惹人厌烦。只因他眼中都是热情,面上多是纯稚,举止也非常规矩得体。 他是下了马后才和宋玉安几人说话的,期间还见了礼。更是避讳有女眷在场,没有往长乐和小鱼儿身上多看一眼,更遑论露出不满不喜的眼神了。 也是因此,长安几人对这少年都生出了几分好感。 宋玉安作为中间人,给两方人都引荐了一下。 说话的少年是蕲州知州府的小公子,脾性率真热情,名讳时舒远,与宋玉安交好。至于他身边那三个,都是蕲州官员家的子弟,他们的父兄更是在蕲州官场都叫得上名号的人物。 等介绍到长安诸人时,宋玉安斟酌了一下没有多说,只道他们都是京城人士,因家中长辈来江南任职,转学到青阳书院读书。 这介绍非常浅显了,不是对政治太敏感的人,根本不会想到长安几人的身世。 这也是宋玉安的目的,他不知道长安几人是否有暴露的想法。当然,若是有,之后长安几人自然会耐心解释,若是没有,他算是先一步替他们保密。 宋玉安计划的很好,长安几人也认同他的决定。可面前那穿着骑装的四个少年中,却有两个特别机敏的。那两人闻言眸中泛起同样的狐疑,“不知两江总督徐大人是几位公子何人?” 长安几人互视一眼,知道身份败露了。不过隐瞒身份本就是随性而为,他们也没有非要隐瞒的必要,因而爽快的承认说,“是家中二叔。”“是家父。” 当下,那几位少年面色都变得郑重起来,又郑重给他们行礼,寒暄几句。 眼下时间不早了,长安几人还需去办理学生入读手续的地方,缴纳钱财、确定班级宿舍、领取学子服等等,因而便提出告辞。 那四个少年热情道,“我们也骑了有一会儿了,这就准备回去沐浴更衣。正好顺路,咱们一道过去。” 去的路上,长洲这个性情好奇的,不免问起,“几位师兄如何想起问我们与徐总督是何关系呢?” 被问及的人讪讪的摸摸鼻子,“一来是你们恰好姓徐,跟徐总督乃是一个姓氏。二来,我们早就听翔鹤与房臣说过,宋家与徐府交好,玉郎在通州时,大半时间是在总督府居住,而回来蕲州时,徐总督的几个子女俱都同行,其中有四人要进入书院读书。三来,听说总督膝下有嫡出的三个子女,乃是同胞所出。”然后别有意味的看看长洲身侧的长晖,以及长晖身侧的长绮。 得了,破案了。 长洲眸中划过恍然大悟的神色,然后举起大拇指,“师兄厉害了。” “那里那里,我也就观察力强一些。至于学问上,差玉郎远矣。” 小鱼儿非常想问一句话,你们为什么叫玉安哥哥为玉郎? 虽然京城也有称呼小公子为郎君的,但都是某某郎君,某某郎君的称呼。可不像是这江南……额,在通州时,她也没听见谁称呼某个小公子为郎君,独有一个宋玉安,不管是他的师兄弟,还是夫子,包括他的父母与祖父母,都是称呼他玉郎。 这其中莫不是还有什么说头? 小鱼儿偷偷看宋玉安,称呼他玉郎倒是非常恰当。毕竟他这容貌,当真是个玉面郎君,再有他品性无暇,称玉郎更为得体?! 得不到有效解答,小鱼儿只能暗暗揣测,然后,不知不觉就到了办理入学事宜的小院前。 这一路来,他们一行人吸引了不少人同行。咳,事实上,是宋玉安的人缘当真非常之好。同窗之人见到他,都欢喜的上前与他寒暄。更有两个在学问上非常痴迷的学子,看到宋玉安也顾不上他身侧还有人,就像是看到肉骨头的,咳咳,一样跑到跟前,殷切的问起某个问题该如何解答。 宋玉安三言两语将破题思路给出,那两个学子还有些不解,还要继续再问。然后,就被周围的学子给轰走了。 第519章 画壁 青阳书院分天地玄黄四个班级,分班对应应天书院的甲乙丙丁。 因长安如今已经是举人,便入读地字班。与他同班的还有宋玉安、房臣、翔鹤、朱饶等人。当然,班级中其余一些人长安也是熟悉的,那些人曾去通州,长安与他们师兄弟相称,感情非常融洽。 因为这种关系,可以想见长安在这边班级里肯定适应的很好。他之后的学业,也会如鱼得水一般顺利。 荣哥儿被分在玄字班,他本人还没有秀才功名,但负责分班的先生考较过他的学问后,认为让他呆在黄字班纯粹浪费时间。那班级的夫子教导的东西,他大多已经掌握,如此,倒不如去黄字班跟读。依照他的水平,来年下场,一个秀才功名指定手到擒来。 荣哥儿对此自然没有不应的。 说实话,他之前还以为要和两个小兄弟同班……那情况想想就让人窒息。 也好在青阳书院的先生在处事上非常灵活,如此一来,避免了和同胞兄弟做同窗的事情,实在让人心头快慰。 长洲和长晖毫无疑问被分到黄字班。今年黄字班新收的学生足有一百余名,总共分成四个班级。分班的先生应宋玉安的要求,将长洲长晖分到一起,好方便兄弟两个互相照应。 对此,长洲和长晖都非常满意。 能就近照看对方,长洲和长晖都求之不得。 在长洲看来,长晖就是个闷不吭声的小软蛋,没他在跟前看着,长晖指定得被人欺负成软脚虾。同样,在长晖心里,四哥脾性冲动,嘴巴又不饶人。没有他在跟前看着,四哥指定天天闯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人得罪光了。 兄弟两个都为对方操碎了心,他们有志一同的认为,对方离不开自己,所以,还是在同一个班级,最好当同桌好了。 处理完分班的事情,费用也缴纳过,几人便去领学子服。但因为书院都是量体裁衣,所以最后只能留下尺寸,等过几天再过来取衣服。 忙完这些,今天出来的目的就完成了。 但长安几人还不准备今天就入学。他们想带着长乐和小鱼儿、长绮在书院里逛一逛。她们身为女子,能进来书院的机会不多。自然要趁机让她们在书院里转悠转悠,让他们不虚此行才好。不然,错过这次,下一次进来这书院,不知道是猴年马月。 再来,他们自己对书院也很陌生。虽然在书院时间长了,该知道的都会知道。但一些去处,书院一些颇负盛名的景点,总要先打卡见识见识才好。不然就好像有猫儿在胸口抓挠,让人心痒的厉害。 几人早就商量好今天的行程,这就准备先去青阳书院颇负盛名的“画壁”看一看。 画壁,顾名思义就是作满画作的墙壁。因靠近东边的竹林,常有学子在墙壁上作画。又因为不断推陈出新,“长江后浪推前浪”,如今能留在画壁上的画作都颇有可取之处,因此而得名。 从缴费的小院到画壁之间距离有些远,大概要绕过半个书院。不过这也无妨,因为沿途也有些书院的景致,颇值得一观。加上宋玉安博古通今,是个善于“讲故事”的,诸人一路走来听了一肚子奇闻怪谈,个个听得津津有味,也因此一点不觉得路途遥远。 再加上今天的气温非常适宜,伴着徐徐清风,听着学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如此漫步在校园里,即便再寡淡的景色,也能让人心旷神怡。更不用说,美景与韵致齐聚,那更是让人觉得这一路都是享受。 走了半个时辰后,几人越来越接近那面画壁。 距远些看,那画壁当真非常庞大。上边的画作在光线的照耀下,色彩浓丽、风格迥异,或浩瀚、或缥缈、或写实、或写意,看得人目不暇接,心都要醉了。 如长乐这等没什么书画修养的,看着那画壁上的一幅幅画作,都露出惊叹和痴迷之色,就更别提如今沉迷书画不可自拔的小鱼儿了。如果不是意识勉强保留着一丝清明,她整个人都要贴到画壁上去了。 这上边的画作,虽然比之画圣与画仙,在技巧与手法还略有不足,但画中的灵气与浓厚的情感,却弥补了这点缺陷。那画作沾着绚丽的颜料涂抹在诺大的墙壁上,墙壁足有几丈高,画作因此就非常庞大,给人的冲击也更足。他们无疑都可以称之为佳作,是那种足可以传世的佳作啊!青阳书院学生们的底蕴之厚实,由此也可见一斑。 小鱼儿惊叹的看着画壁上的画作,脚步都迈不动了。她面前的是一副疾风劲竹图,那竹子在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中疯狂挥舞着枝叶。距离太近,似乎还可以听到竹林发出的呼啸声。那画作中,每一片竹叶都是不同的,每一段竹节都各有千秋。更妙处在那细枝末节的处理上,似乎连渺小的虫儿都在颤抖,连疯狂落下的枯叶,都在叫嚣着命运危艰…… 这副疾风劲草图右侧是一副飞天美人图。美人姿态袅娜,反手弹着琵琶。她双目微阖,眉心一点朱红,浑身充满异域风情,却宝相庄严的宛若以身伺佛的圣女。 再有是一副骏马图,那是秋末草原上的景色。万物枯寂,马儿奔腾嘶鸣。它们躯体健壮有力,浑身的每一块肌肉都喷薄着汹涌的力量。看得人眼热不已,只想拉出一头马儿作为自己座下良驹。 小鱼儿在每一副画作前都要站立好久,她痴痴的看着,恨不能整个人飘到画里去。 奉安看小鱼儿是真心喜爱画作,打心底里就与这个小姐姐亲近起来。他走到小鱼儿跟前说,“鱼儿姐姐,这副画也是我大哥作的。”一副我大哥好厉害,我大哥绝顶的厉害,谁都比不上我大哥的臭屁模样。 可惜,小鱼儿绝大部分心神都沉浸在画里,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 也好在,她也不是全然的对周边没有感觉。等她迟钝的察觉身侧站着闷闷不乐的奉安,小鱼儿怔愣片刻,她刚才有听见奉安说话么?好像是听到了,但是奉安说了什么来着? “我说,刚才鱼儿姐姐看的那些画中,有好几副都是我大哥所作。”怕小鱼儿不相信,他还耐心解说,“大哥善画竹,也擅画景和人。方才鱼儿姐姐看过的疾风劲竹图,飞天美人图,烟波缥缈图,旭日初升图,还有夜幕群星图,月下垂钓图,还有其余几副图,都是大哥画的。这画壁上的画作,大哥占了半壁江山。嘿嘿,大哥的画技当真非常出色,连祖父和父亲都对此赞不绝口。书院中教导画作的夫子,更是不强求大哥过来上课,还每次都给大哥优等评价,就是如此,也没有学子提意见。” “大哥的画技有登峰造顶之势,祖父曾说过,若大哥能沉浸画作十年时间,指定就是另一位画圣。” 奉安看小鱼儿呆呆的看着他,以为她是不相信,还准备再说一些来举证。他却不知道,小鱼儿这时纯粹是在为他那声“鱼儿姐姐”郁闷。鬼扯的鱼儿姐姐,这是哪门子的称呼?她大名徐长欣,小名小鱼儿。这小家伙要称呼她,也是称呼“长欣姐姐”或是“小鱼儿姐姐”。鱼儿姐姐什么,听起来很滑稽啊。 但这思绪只是一闪而逝,稍后小鱼儿的思绪,就被奉安的话占据了。 劲竹图是玉安哥哥所作?美人图、烟波图、群星图……这些都是出自玉安哥哥之手? 她之前只顾着看画作,倒是忽略了下边的印章。但是印象中,那落款也不是宋玉安啊。好似叫什么,叫什么来着,似乎是温谨,还是温什么来着? 奉安说,“不是温什么,就是温谨。取自‘谦虚温谨,不以才地矜物’。这意思很明白了,就是让我大哥不要恃才傲物,要我大哥谦虚,虚怀若谷,反正,鱼儿姐姐你懂得。” 小鱼儿呐呐,“我认识玉安哥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知道他的字叫‘温谨’。” 奉安又道,“温谨不是我大哥的字啊鱼儿姐姐。这只是我大哥画作上的落款而已,至于我大哥的字,他都还没加冠,哪来的字啊?” “有道理,有道理。” 小鱼儿不能说,她现在满脑子宋玉安,脑子里跟装了浆糊一样,根本就没思考能力了。若不然,她也不能犯这么愚蠢的错误不是。 不过,玉安哥哥还有个温谨散人的名号啊,温谨,温谨,倒是也很符合玉安哥哥的气质。 两人说话的时候,长安几人走过来了。问及小鱼儿有何感想,小鱼儿张口就说,“玉安哥哥在画作上的天赋,我拍马难及。” 长安和长乐等人愕然,“小鱼儿怎么会有此言?” 小鱼儿就将方才奉安告诉她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告诉大哥他们。闻言后,长安几人也都露出惊叹的模样。 长安更是侧身过来拍拍宋玉安的肩膀,“温谨散人原来就是玉安你,你这倒是够低调的,连这点事情都没跟我们说。” 宋玉安:“画作不比治世救国,不过闲暇打发时间而已,难登大雅之堂。” “玉安此言差矣,画乃六艺之一,若这都难登大雅之堂,那何种技艺才可称之为雅?” 两人又辩驳几句,最后以宋玉安的败北告终。 不过由此,几人也都知道宋玉安在画作上的天分,当真堪称顶级。他若潜心琢磨,即便不成画圣,也是大齐首屈一指的书画家。 小鱼儿:“早先我就说,等在画壁上留存下来的画作,绝对不是拙作。如今再看,玉安哥哥实在自谦的厉害。” 宋玉安看见小鱼儿嗔怪的模样,赶紧请罪,“我的不是,不该自谦,应该自傲才是。” 几人都笑出声来。 稍后便由宋玉安解说,奉安在旁边补充。于是众人都知道,若非宋玉安手下留情,这画壁上温谨散人的画作,怕不只是占据半壁江山那么简单,那指定是整个一面画壁,都要被他占据。 不过宋玉安为人没那么张狂……或许是占据半壁江山,对他来说已经足够张狂,他深知万事过犹不及的道理,即便在诸多痴迷画作的同窗的盛情邀请下,也没有将他们的画作覆盖,在上边作上新的惊人之作。 也因此,在画之一道上颇有几分天赋的学生,都对宋玉安非常敬仰钦佩,恨不能时时讨教,结为异姓兄弟。 诸人在画壁前耗费的时间过久,等他们回神时,太阳已经到了正南方。 已经正午了。 好在一场暴雨过后,江南的天真的凉了下来,如今这温度众人感觉非常适宜,走在阳光下也是真的舒服。 小鱼儿对画壁依依不舍,但因为肚子不争气,也只能跟随众人一道离开去食堂用餐。 下午时他们还有别的安排,还要去书院其他地方看一看,也就是说,这一离开这画壁,怕是终身再难见第二面。 也是因此,小鱼儿面上的惋惜和遗憾之色,根本掩饰不住。 即便用饭时,她都三心二意,吃一口饭都要叹三叹,看得其余人莞尔。 奉安更是笑出声来,“鱼儿姐姐若是喜欢,下次过来我家,我再带你来看就是。这画壁就在那里,又不会跑,鱼儿姐姐想看就来看,终归只要青阳书院的山长还是我们宋家人,我就能让鱼儿姐姐在青阳书院畅通无阻。” 这大话说的,也真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虽然事实就是如此,但又那里像奉安说的那么简单? 不说她们此番过来蕲州,只是送兄弟们入学,之后就要回去通州。就说她们年纪渐长,以后更不好出门,想再来画壁前一观,何其难也? 小鱼儿将这些简单一说,奉安就也露出遗憾的神色。但转而,少年漆黑的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嘿嘿笑了两声,“那也不难啊,可以让大哥将那些画作画在纸上,送给鱼儿姐姐就是了。大哥已经画过一遍,再画肯定比画壁上的还要出色,要送给鱼儿姐姐,也拿的出手不是?至于其余人的画作,要是鱼儿姐姐也想要,就让大哥拜托他那些同窗们润笔作画。反正大哥人缘好,他这点小小请求,没有人会拒绝的。” 第520章 学画 奉安怕小鱼儿不好意思,就径直看向大哥,“大哥,你给鱼儿姐姐作几幅画呗,鱼儿姐姐喜欢你的画,反正对你来说画几幅画也费不了多少功夫,你就画了呗。顺便,大哥你好人做到底,再找找你那几个友人,让他们也把自己在画壁上的大作画下来。大哥这个要求不过分?” 怎么能说不过分呢,应该是有点过分。 小鱼儿心中想,虽然玉安哥哥在画壁上作了画,按理来说再让他在纸张上作画,没什么难处,毕竟有句话叫一回生二回熟。但要知道,还有个词叫“灵感”! 灵感这东西实在磨人,灵感来了,不管做什么都会远超出平常水平,那种玄之又玄的境界,整个人好像顿悟,又好像得到了无形的升华。 古往今来,不少文人骚客的绝响,大多是在灵感来时才写出来,并流传千古的。就像是书圣的《望亭续》,就是老人家醉酒后挥毫泼墨而出。翌日等老人家酒醒,却是再难达到昨日那种水平。 万一玉安哥哥那些画作,就是在灵感来时作出来的呢?虽然这样的揣测指不定是“小瞧”了玉安哥哥。但是,万一的,万一事实就是如此呢? 念及此,小鱼儿抬头窥了宋玉安一眼,正巧宋玉安也正看着她,小鱼儿就条件反射将脑袋缩了回来。 好心虚,总觉得看低了玉安哥哥。若是让他知道自己这么想他,不知道玉安哥哥会不会发飙。 发飙的玉安哥哥,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 小鱼儿开口,斟酌着说,“还是不麻烦玉安哥哥了。我自然是相信玉安哥哥的水平的,只是要为此事让玉安哥哥搭上人情,有些不值当。再有,万一画壁上一些画作,是有些学生灵感来时画下的呢?那现在再让他们画一幅,不是为难人么?” 奉安:“……有道理。鱼儿姐姐思量的就是周全。” 宋玉安此时却开口说,“我那些同窗为难不为难两说,我这边却是不为难。小鱼儿若当真喜欢,回头我就画好送给你。” 小鱼儿看着他,“这样……会不会太耽搁玉安哥哥的时间了?玉安哥哥还要读书呢。你之前去蕲州,就好些时日没有上课。若是再因为给我作画耽搁了学习的功夫,回头世伯肯定会说教你,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宋玉安:“……并不会。相反,我功课还不错。祖父与父亲都让我劳逸结合,不要过分沉溺书本。我给你作画只当是调剂休息,祖父和父亲若是知道,怕还会欣慰。” 小鱼儿:“真的么?要真是如此,玉安哥哥我可不可以过去看你画画啊?你之前指点我的技法我都掌握的不错,但我现在这水平,比你还差的老远。我不说话,就站在你旁边看,你若是有兴趣就再指点指点我,若是不行,你就当我不存在,我自己观摩就好。玉安哥哥你说可以么?” “当然,你想来就来……” 小鱼儿和宋玉安你一言我一语的,就把“一同作画”的事情说定了。旁观的长安几人看的怔愕,不过也没说什么。小鱼儿如今正是对书画痴迷的时候,玉安又着实在这上边造诣颇高,那让小鱼儿和玉安学几分本事也不错。 下午诸人又在书院中逛了片刻,但因为中午都没休息,上午又走了许多时间的路,便都有些倦怠。 这不,又大致参观了一圈,众人便准备回去了。 长安几人也要一道回去,他们的行李都在城下的宅子中。如今书院中给他们安排好的房间中还什么都没有,要等浍河把东西送过来,一一放置进去,才好入住。 回到青阳山几人都去给长辈们问了安,魏思敏听说小鱼儿尤其喜欢书院的那面画壁,站在那跟前根本迈不动脚,魏思敏就露出心有戚戚的模样。 她年轻时送弟弟到,也曾在那画壁下流连忘返。当时年轻气盛的她,在弟弟的口舌攻击下,大放厥词说她的水平不比能在画壁上留下足迹的学子差。 恰好这话让提着绘画工具的宋明乾听见,那人径直邀请她挥毫。她当时真的只是说大话,结果竟有呆子将那话信以为真,且还真心请教,魏思敏骑虎难下,当时窘迫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事儿后续如何? 好似是弟弟出来解围,道是他们时间紧迫,要赶在太阳落山前回家,就此才逃过一劫,不然后续该如何收场,简直让人不能想象。 那是她和宋明乾的初遇,之后两人又在城中书肆中见过一面。那书肆中进了一批画卷,她因为之前在画壁前的事情决定好好练习画作,就挑了几个名家模仿,宋明乾却是去选书的,然后两人又碰了个正着。 他看着她手中画卷,更加认准她画艺高超,于是诚挚邀请她一道去旁边的茶馆厢房中品画。 那真是个呆子,他就不想想哪家的千金闺秀会和陌生男人独处?咳,虽然那时候她是女扮男装,他不知道她芯子里是个姑娘。可就这么贸然邀请,若非她知道他是青阳书院下一任继承人,品性无暇,魏思敏也要气恼的当街叫喊登徒子了。 直到成亲后,她画艺不过尔尔的事情才被揭穿。然后每到情热,她那刻板的相公都会在她耳边喊她“小骗子”。 魏思敏用手扇风,将脑中的污秽画面都扇跑。再想下去她脸要冒烟了。孩子们都在跟前呢,她可不能失态了。 翌日长安几人都入学去了,长乐和小鱼儿则留在了青阳山宋家。 不过长乐是个对医术痴迷的,她想到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的制药大夫,就心痒的厉害。为此不过按捺下心思在山上又住了一日,便要下山拜师学艺。 宋老夫人和魏思敏经过这几日接触,对长乐的医术也非常信服。 因为长乐的针灸和开出的药浴方子,宋老夫人明显感觉到她的老寒腿舒服许多。 她这几天在外边走动时,都感觉骨头里有一股细小的热流窜动。这再不像之前了,之前碰到阴雨天,尤其是冬天天气湿寒的时候,她的腿就跟断了似得,那真是动一下就疼的冒冷汗。 如今可好了,这才喝了不到两副药,就有这效果,再坚持下去,指不定她的腿真能恢复个七八成。 老夫人对长乐愈发喜爱,魏思敏又何尝不是? 她的身体倒是好,但女人么,身上多少都会有点毛病。这不,连药也没喝,长乐就每天晚上给她扎几针,她现在就感觉小腹也不会胀痛了,腰肢也不会经常酸软无力了,就是呼吸间,身子都轻快许多。 宋老夫人经过的事儿多,她能活到至今都好好的,全赖她心胸开阔,想法也开明。也因此,老人家并不认为女儿家出外行医就有失脸面。她甚至觉得,姑娘家有个一技之长没什么坏处。尤其是这治病救人的本事,那更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家人亲朋跟着受益不说,就连子孙后代,都会因此得到阴泽。 至于魏思敏,她更不觉得小姑娘家外出治病救人有什么不对。她自己的性子就“野”的很,若不然也不能还在闺中时,就女扮男装去书院。她甚至还时常扮做弟弟模样,去书肆和茶馆、酒楼用饭听书。 她在女扮男装上,可是非常有心得的,要不然也不能瞒过众人视线,甚至就连宋明乾这个自诩体察入微的男人,都被她蒙骗了过去。 若不是那日元宵灯会,人挤人的将他们推倒在地上,他还察觉不到她的异常。 咳,不能多想了。 总归一句话,不论是宋老夫人还是魏思敏,对于长乐出去学习制药都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宋老夫人到底在青阳几十年了,也经营出不少人脉,她对于长乐想拜师的那位师傅,是认识的,且双方关系还不错。 “我这腿还多亏了辛大夫,若不是他,我这时候怕是都得丫鬟们搀着才能走动。我这些年吃了辛大夫不少药,就这才控制到这地步。” “辛大夫医德好,品性也方正。只是制药到底不比坐堂诊脉收益高,要学出来也非常不容易。也因此,辛大夫膝下只有一个弟子跟着学习,如今也学了快三十年了,该是能出师了。你要是想跟着辛大夫学些真本事,辛大夫爱才心切,肯定会教导你。只是之后你怕得住到辛大夫跟前,耐心学个年辛大夫才会放手。” 宋老夫人又说,“辛大夫有两个孙子,学医上的天赋都只是平平,倒是在读书上有些天赋。不过天赋也不高,远不到青阳书院录取标准。辛大夫早先求到我跟前,你叔祖父便让人将他那两个孙儿都收下了。老大夫因此欠我一个人情,你等着,我给你写封书信,稍后你见到辛大夫交给他,他指定不能将你拒之门外。” 魏思敏也说,“辛大夫每次来府上,都喜欢吃上两块桂花糕。恰好之前桂花开时我让丫鬟们摘了不少封存,这就让厨娘做几道糕点来。长乐你稍后提着点心进门,辛大夫吃人的嘴软,就是不想收你这个徒弟,也非收不可。” 有了两位宋夫人的相助,长乐翌日精神奕奕的坐着马车出门了。 小鱼儿想跟着一道过去,长乐却说,“你不是还要和玉安哥哥学作画?趁着现在玉安哥哥有些空暇,你还不赶紧过去学习?等到玉安哥哥去了,你再后悔就晚了。” “再有,我有浍河叔叔跟着呢,指定出不了事儿,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危。” 长乐都这么说了,小鱼儿自然就不再勉强了。 等长乐坐着马车离去,小鱼儿就寻了宋玉安。 长安几人都去了,按理宋玉安也该过去,但因宋家世代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所以每逢宋老先生和宋老夫人寿诞,总有一些受过两人恩惠的学生,不远千里过来祝寿。 尽管宋老先生和宋老夫人因此非常苦恼,甚至为了不劳烦那些学生,而常常躲出去,但这也妨碍不到那些学生们的热情。 他们不远千里而来,有的为了在师长面前尽孝,甚至会提前几日到达。宋玉安留下来的作用,就是招待不知道何时会登门的客人。 见到小鱼儿过来,宋玉安让人将书案移到外边,顺便将院子的门敞开。 孤男寡女相处,虽然两人都规规矩矩,但为了不让人多揣测小鱼儿,宋玉安还是做了最周全的安排。 好在今天日头不错,也无风动,在太阳下片刻就被晒得浑身暖融融的,倒是非常舒服。 宋玉安在“复制”那副《疾风劲竹图》,小鱼儿尽量在不打扰他作画的情况下,探出脑袋细细看。 宋玉安忽然停笔,侧首过来笑看她,“距离那么远,你能看到什么?” 小鱼儿嘿嘿笑,“我担心离近了妨碍你作画啊。玉安哥哥,你这手丹青功夫着实让人大开眼界,和你比起来,我那点本事简直提不起来。” 宋玉安轻咳一声,笑意抑制不住的流露出来,“我从三岁就开始学习作画,你却才学了几个月时间。技艺都是慢慢磨练出来的,你不要着急。” 小鱼儿颔首,“我也是三岁启蒙。不过那时候练习大字居多,至于琴棋画这些,我和哥哥姐姐们一样,在这上边都没什么天赋。”说没天赋也不完全正确,毕竟事实证明,她在这上边还是有些天分的。只是那时候也不知怎么搞的,脑子混混沌沌的,在这上边就是不开窍。 之后是如何开窍的,她也不知道。反正就是突然喜欢上在宣纸上描摹,放飞思绪驰骋的感觉。她很享受其中,可惜,到底没有系统学习过,即便有所进步,但如今的水平也有限。 她要是从小就在丹青上开窍就好了,那样她如今指不定能和玉安哥哥比肩。 宋玉安又喊她,“你过来看看这一处的处理……” 宋玉安在这丹青一道上,当真天赋非凡。他又善于钻研,如今的画作虽然距离登峰造极还有些距离,但也相距不远了。 第521章 玉安开窍 宋玉安指点小鱼儿绘画的技巧,以及下笔和着色该注意的事项。也就是这时,魏思敏搀扶着宋老夫人出来遛弯了。 今天日头好,婆媳两人都觉得应该不负时光出来转两圈。不然过些时日天上冷风呼啸,那就是想晒晒太阳,都要挑时辰。 两人散步到前院,想到玉安在教导小鱼儿作画,便顺道过来看一眼。谁知还没进去院子,就看到少年少女凑在一起,在探讨什么。 玉安本就生的天人之姿,若不然也不会得了玉郎的小名;小鱼儿更是容貌出色,她臻首娥眉、肤光胜雪,整个人明媚娇丽,宛若含苞待放的蔷薇花,绚烂又火热的刺人眼目。 这样一对容貌出挑的玉人凑在一起,那赏心悦目的程度,绝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宋老夫人和魏思敏几乎忍不住同时想,两孩子容貌这么好,这若是以后生个孩子,那容貌得多出色啊。 刚想到这里,婆媳俩心里都咯噔一声。她们同时看向对方,然后就明白对方也有这个想法。这可真是……若只是一个人这么想,还能说是她想多了,可两个人同时想到了一处,那有些事情就值得商榷了。 两人没在门口逗留,魏思敏搀着老夫人就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魏思敏斟酌着问老人家,“玉安是不是和人小姑娘凑太近了?” 宋老夫人听话听音,还能不明白魏思敏什么意思?她就拍拍儿媳妇的手,“两孩子都是规矩人,不会做出失礼的举动。”若不然,真是谁存了龌龊心思,那院门也不会是打开的状态。 宋老夫人说,“我看玉安似乎对小鱼儿有些意思。”只是孩子没开窍,自己对那情愫也说不清道不明。但就像飞蛾扑火,他就是没意识到他自己的举动是出于何种心思,但想要靠近对方的本能却已经存在了。 她这大孙子啊,可算是动了凡心了。 宋老夫人呵呵笑,她神态轻松,舒展的眉宇间都是等着看好戏的神色,一时间让魏思敏提着的心也放心了,不再纠结忐忑儿子的婚姻与情感问题。 但是,还是要说一句,“长乐也很好啊,玉郎怎么就没看中长乐?小鱼儿虽然也好,那姑娘明朗爽利我也很喜欢,但是小鱼儿和玉郎差着岁数呢。” “差了三、四岁而已,这算哪门子差着岁数?你公爹比我大了将近十岁,我们老两口不也和和美美的过了这几十年?就是你和明乾,明乾不也大了你五岁。” 魏思敏被说服了,心里最后一点踟蹰也消失了。心里舒展开,她也有时间取笑儿子了。“自个儿开窍了都不懂,看着小鱼儿不会转了。玉郎这孩子啊,从小到大就没让我操过一点心,这孩子长这么大都顺顺利利的,唯独这男情女爱上,若是他还意识不到这情愫,之后有的折磨他自个儿。” 毕竟相思苦啊,尤其是单相思,那更苦。玉郎现在可不是处于单相思的状态? 婆媳两人想到以后玉郎为追媳妇烦恼的满头包的模样,俱都无良的呵呵笑起来。 时间缓缓划过,很快到了宋家老夫人寿诞之日。 这是她六十五大寿,虽然不是整寿,也没有大办的意思,但曾被宋老先生倾囊相授的学生,能拨冗过来的都过来了,即便人过不来,也会有厚礼敬上。 小鱼儿初始两天还跟着宋玉安学画,可随着寿宴的日子将近,宋玉安也是抽不出时间给小鱼儿了。 好在无论是何种学习,除了师傅领进门,还需要自己修行逐渐进益。小鱼儿对此倒是没有异议,反倒是宋玉安非常歉疚,还说等老夫人寿宴过后,要专门腾出两天时间专门指点她。 说这些就扯远了,只说到了老夫人寿宴当天,长安几人都早早从书院过来了,就是成功被辛大夫收为记名弟子的长乐,也从辛大夫家赶了过来。加上宋家一些旁支远亲,以及一些出自青阳书院的学生,人数可真不少。 长乐和小鱼儿在此宴会上,认识了几个宋家的堂姐妹。 对宋家老夫人有所了解后,长乐和小鱼儿就猜到,宋家那些由老夫人亲自教导的小姑娘们,必然也是好相处的。 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 虽然小姑娘家在一处,难免会拌嘴,但总体却是非常和谐友爱。 她们也不全都是学木的书呆子,或是清高不食人间烟火的才女,更不会开口之乎者也,闭口《女戒》《女德》。她们对长乐和小鱼儿表示了充足的善意,还邀请两人稍后与堂祖母一道下山,到时候去城里看杂技、听曲儿、买首饰脂粉。就连城里的书肆也是极有意思的,保证会让她们不虚此行。 长乐和小鱼儿耐不住几人的热情,都开口应下了。至于何时过去么,那到是不急,在她们回去通州之前,肯定会先找她们玩耍一番的。 宴会后宋老夫人都没在山上多停留,不过又勉强住了三天,就让人驾车送她回城里去了。 关键是又想变天了,宋家的宅子在青阳山半山腰,冷风刮过,冻得人瑟瑟发抖。老夫人受不住这湿冷阴寒,决定还是到城中呆些日子。 魏思敏也准备去城中住些日子,一来是因为堂伯家的侄女近几日要出嫁,她作为婶婶肯定要去看看有无需要帮手的;再有就是,她在山上住的腻歪了,想下山找点乐子。 青阳山在世人眼中,那就是神仙住的地方。可只有经年累月住在上边的人才知道,那寡淡的日子,真不是一般的人能消受的起的。 魏思敏没出嫁前,性子野,爱热闹。她是头脑一热,冲动之下嫁了宋明乾,又因为夫妻两人鹣鲽情深,她才含恨割舍尘世间的庸扰繁华,陪他在山上过些清苦日子。 但每年总得给她两个月,让她在外边放风不是?不然她真担心有朝一日自己看破红尘,剃了头发做姑子去。 青阳山宋家老宅的两位女主人,都要去城里的宅子住些日子,那小鱼儿这个客人,自然没有继续留下住的必要了。 前几天她见过兄姐和弟妹,知道大哥在书院适应的很好,荣哥儿结识了几个投契的友人,就连长洲和长晖,也成功融入了集体,且长洲隐有“领头羊”的架势。 姐姐那里,她成功拜入辛大夫膝下学制药。这不是一两年功夫可以学成的,姐姐本人也说了,哪怕她天赋卓绝,但在制药上,不学上三年,她也别想出师。 尤其是,姐姐还想和辛大夫一道研究丽家的那些残方,那就要再耽搁一些时日。所以,等姐姐回通州,大概得等个三四年?!! 小鱼儿现在的心情就有些崩溃,明明兄妹几个是一道过来的,怎么最后要回去时,就剩下她一个人了呢? 小鱼儿想不通这个问题,这时候门外响起魏思敏的声音,“小鱼儿收拾好了么?咱们这就准备下山,等到了城里,婶婶带你去逛街。婶婶是蕲州土生土长的姑娘,这城里那里好玩,哪家的东西时兴,婶婶一清二楚。等咱们过去,婶婶再给你置办几套衣裳首饰。” 小鱼儿被魏思敏牵着手,两人一道出了院子。 院子外宋明乾和宋玉安父子两人都在,他们都是特意从书院里赶过来送行的。 虽然都在蕲州城里,远不必送来送去。但从青阳书院回家省时省力,可从青阳书院去城里的宅子,短则三个时辰,少则两个时辰,对比之下这距离实在太远了,让人难以承受。 宋明乾与魏思敏走在前边,两人小声说着什么。小鱼儿不想听长辈的隐私,但那些话还是不受控制的飘到耳朵里。她一时间就有些苦恼,她实在不想看人秀恩爱啊,吃狗粮什么的,她在自家已经吃够了。 宋玉安看着小鱼儿纠结的小脸,以为她是担心长洲长晖他们,就安慰她说,“长洲长晖在书院适应的很好,我和长安也会看顾他们。你不用担心他们闯祸,也不用担心他们吃的喝的不舒心。你且随母亲去城里住些日子,好歹来蕲州一趟,总要看看蕲州的风俗民情、世情百态,才不枉来这走了一遭。等到我们休沐,我就带长安几人去城里找你们。也没几日了,再有七八天就是休沐的时间。” 小鱼儿看看宋玉安,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开口说,“玉安哥哥,你这话跟我要在蕲州住上许久似得。可是天可怜见,我真的只是过来送兄弟们入学而已。如今他们都安置下来,就连姐姐都忙着提升医术分身无暇,就我很闲,我有些想爹娘了。” 宋玉安不明白,很闲和想爹娘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难道是说,一空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然后就想到世叔与婶婶? 这个解释是合理的,可合理的同时,也意味着在小鱼儿潜意识中,她已经想回家了。 这让宋玉安陡然提起了心,他嗓子有些干哑说,“小鱼儿在这里也不是无所事事啊,你不是还和我学丹青么?虽然你这几天进步很大,但还有很大一片空间可以提升。你回城后若有闲暇便多练习画作,熟能生巧,很多技巧都是在一日日苦练中掌握的。学不会也不用心急,等我回去再教你。” 小鱼儿这才展露笑言,甜甜的对宋玉安说了句,“谢谢玉安哥哥。” 前边宋明乾与魏思敏不知何时停了脚步,宋明乾看着儿子脸红的模样有些讶异,待又看向小鱼儿,眸中似有所悟。 他开口想问什么,魏思敏立即掐了他一把,“别问,你就当没看见。” 宋明乾一笑,干脆就允了夫人的心思。 他是过来人,也知道这时候的苦涩与甜蜜。不过这都是人生历练,经了这个过程,以后收获果实时,才会觉得更加甜美。 魏思敏冲小鱼儿招手,小鱼儿就快走几步上前,和她一道上了马车。 宋玉安则和父亲一样,站在马车下满目忧思的看着马车上的人。她这一走,好似把他的心也带走了一般。 目送马车远去,宋明乾与宋玉安父子俩走小路回书院。 期间宋玉安因为魂不守舍的缘故,几次三番走到半路就停下来。更是有两次,他好似一脚踩空,浑身一个踉跄。 宋明乾看到魂儿都跟着人家姑娘飞远的儿子,摇头叹息。他想点拨儿子一句,但想起对夫人的承诺,便闭嘴不多说。 可儿子严重拖后腿,太耽搁他行程了,宋明乾忍无可忍说,“为父稍后还要去天字班上课,再慢下去就迟到了。你想看风景尽情看去,为父先走一步。” 说完当真将魂游天外的傻儿子留在原地,自己踩着轻松的步伐潇洒远去。 对比起玉郎这时候笨拙的模样,宋明乾再回忆自己年少时的情动,觉得自己这当父亲的果然更胜一筹。 他在书肆见到魏思敏第二面时,就敏锐的注意到她被脂粉糊住的耳孔,进而猜测出她可能是个姑娘的事实。之后他几番试探,果真证实这就是个胆大包天的姑娘。 他逐渐心动,便开始行动。可惜夫人虽胆大包天,在情感上却迟钝不开窍。最后逼得他用了特殊方法,与她相亲,总算先定下了两人的名分。再之后么……宋明乾想到夫人逐渐对他敞开心扉,与他浓情蜜意,心都火热了几分。 …… 朝靴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再也听不见,这时候宋玉安才迟迟的收回茫然的思绪。 他刚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总之神魂都不属于自己似得。他看见一个呆板的人偶在小道上行走,而他那时的面目表情忽喜忽悠,像足了为情所困的寻常男子。 为情所困? 这四个字陡然袭来,宋玉安像是被蒙头砸了一下似得,整个人都站不稳了。 他……为情所困? 他,因为谁……为情所困? 答案似乎非常明确,思来想去也不过那么一个人罢了。 宋玉安捂住脸,面颊从头红到衣服掩盖的胸膛里。 他是才开窍,可他并不傻,意识到自己对小鱼儿有了超出世交兄妹的情愫,宋玉安胸腔中满溢的情愫,简直要爆炸出来。 第522章 消受不起 他整个人都有些仓皇无措,手脚麻木虚软的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安放。可只要一想起那个人,一想起小鱼儿甜蜜的笑颜……宋玉安手脚更虚软了。山间清净无人,不用在意形象,宋玉安索性撩开衣裳,直接在台阶上静坐下来。 这个冲击对他来说有点大,那种欢欣喜悦又焦灼难耐的感觉难以压制。宋玉安觉得自己需要缓缓,不然他怕是走不动路。 …… 青阳山的宋玉安在为小鱼儿魂不守舍时,通州总督府的瑾娘也在为儿女们牵肠挂肚。 孩子们离开家时,瑾娘忧心的茶饭不思,等徐二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领她在城中和镜湖游玩了一天,瑾娘就想不起她儿子闺女了。 又有徐二郎拉着她胡闹,夫妻两人甜蜜恩爱,比方成婚时还黏糊。于是,瑾娘更是因为没有熊孩子来闹腾而欢欣雀跃。 可惜,玩过了,闹过了,娃还没回来,瑾娘就有些无聊了。 她等了又等,只等到书信一封封被人送回府里,至于府里出去的几个姑娘小子,就像是汇入江海中的一条条游鱼,再寻不见踪影了。 可真是些小没良心的,出门就把娘忘到脑后了瑾娘心里又委屈又心酸,这都还没娶媳妇嫁人呢,她这当娘的就没地位了,等以后他们有了小家,她恐怕得哪儿闲哪儿呆着去。 不知不觉将心声说了出来,又恰好被徐二郎听个正着,徐二郎的表情一时间就有些不受控制。 “你这一天到晚都想的什么?孩子们在跟前,你嫌他们闹得慌,每天都被气的头疼。如今他们长大了,能散出去了,你可以好好过几天消停日子了,你这又给自己找不自在。”徐二郎拿了湿帕子擦了手,“你说说,你究竟是什么想法。” 瑾娘嗔了徐二郎一眼,“我什么想法都没有,我就是矫情病犯了,一时间适应不了这么舒坦的日子不行么?” 徐二郎闻言轻笑出声,“让你享清福你还不乐意了,你啊,天生的劳碌命。” 怎么说话呢?这是今天晚上想睡书房不是? 瑾娘睁着大眼瞪着徐二郎,可惜那眼神毫无杀伤力,徐二郎丝毫没有被凶到,反倒觉得他媳妇也是够可爱的。奔三十的人了,这心态还跟小孩儿似得,果然是他养的好。 徐二郎心里欢喜,免不了对媳妇动手动脚。如今几个熊孩子都不在跟前,自然也没有不长眼的会过来打扰他们夫妻沟通感情。徐二郎相当满意,拉着瑾娘就胡闹了一回。 等两人冲洗干净,重新回到榻上,瑾娘咸鱼似得趴在那儿,更想念儿子和闺女了。 都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她有没有如狼似虎暂且不提,只说徐二郎这架势,她可有些招架不住。瑾娘因此更怀念几个孩子了,心里默念:儿啊,快回来拯救你们亲娘脱离苦水。 可惜,她的儿子闺女都听不见她的呐喊,倒是她亲亲的相公听见了,笑的不可抑制,将她抱在怀里好一顿揉搓。 徐二郎也担心瑾娘再无聊下去,会有什么不妥当,想了想提议说,“不如咱们再生个小的?” 瑾娘立马精神了,那点抑郁的影子都飞到天边看不见了。 “生什么生?我都快三十的人了,你还让我给你生孩子,徐二郎你没良心。” 徐二郎“嗯?”了一声,瑾娘嚣张的气焰立马就灭了个干净。 虽然上辈子时,三十岁还勉强能算是女子的黄金生育年龄,也多得是三、四十的女人生孩子。就是放这辈子,也多的是儿子和孙子同一年出生,或是儿子比孙子小的。可这和瑾娘有什么关系? 瑾娘将自己塞到徐二郎怀里,“我可都给你生了五个了!!是五个啊,其中还有三个小子。五个都是嫡出的,这不管在哪儿都拿的出手了!足够了啊!” 又把徐二郎的手往自己衣服里塞,“你看,我生了那三个小混蛋后,恢复的就没生小鱼儿和荣哥儿时快。这费了多长时间,才把我这身段又练成这副模样。如今我年纪大了,要是生了孩子恢复的只会更慢,指不定之后就瘦不下来了,我就成胖子了。这真是,想想就让我心痛。我若真成那个模样,你的兴致不得败坏啊?这以后夫人交际,我一出门你多没面子?这些都是长远的,就不说了,只说眼跟前的,若是我怀孕了,你不得憋着啊?” 说着对徐二郎抛个眉眼,徐二郎就有被……撩到。 行,不管瑾娘说啥,这意思他是听明白了。不想生就不生,虽然他刚才纯粹是调侃她,一点没有让她再生一个的想法。 就如瑾娘所说,五个嫡出的孩子,足够了!且她年纪也当真不小了,都快做祖母的人了,若是生育时有个好歹…… 徐二郎拒绝想象不好的后果,抱着瑾娘翻个身摁下去。 这之后几天徐二郎抽出更多时间在家中,他出现在瑾娘面前的时间太长了,就让瑾娘瑟瑟发抖,想抱住弱小无助的自己。 精力充沛的男人实在是太太太可怕了。 “衙门中都没有什么事儿么?你每天在府上,就是柯大人和吴大人不说什么,让别的消息灵通的大人知晓此事,在御前奏你一本,也影响你的名声和在陛下跟前的形象。” 徐二郎却道,“无碍。世家之案近几日就会下判决。如今有柯大人和吴大人主持大局,我过不过去无伤大雅。”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过世家会怎么判呢? 瑾娘好奇问徐二郎,就听徐二郎道,“几个家主是断不会留的,他们穷凶极恶、包藏祸心,所行不利之事俱都证据确凿,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足以证律法公正严明。包括世家府上作恶多端的公子、夫人、下人,俱都难逃法网。” 总之一句话,只要罪过大到被杀头的,这次一个都不会放过。倒是一些常年被欺凌,连自身安危都顾不全的庶子和姑娘,也是托了他们“弱小”的福气,不管是被发卖或是迁徙到边关充为军户,总之是能活命的。 瑾娘闻言唏嘘,罪大恶极者被杀了平民愤就算了,可那些虽生在世家中,却没享受过世家福阴,却被欺辱的连个健全的身子都没有的姑娘公子,甚至还有一些姨娘,最后落得被发卖或是迁徙边关的下场,也是非常惨了。 但封建社会的律法就是如此,没一股脑将他们斩杀,已经是柯大人和吴大人判案公平。想让她们不受世家牵累,恢复自由身,那无疑是在挑战国家律法。 这美梦还是别做了。 只当他们命不好,投错胎,下一次投胎注意就是了。 问过这事情,瑾娘又想起运往京城的那批金银,“这都过了二十天了,东西总该运到京城了?” 徐二郎却道,“不然,今天我接到书信,船队刚经过滁州。” 滁州距离京城已经非常近了,不管再怎么磨蹭,天之内是肯定能进京的。 而徐二郎接到了来自滁州的书信,那信件从滁州到通州总要几日时间,指不定现在那船队就进京了。 徐二郎听到瑾娘这辩驳,拍拍她脑袋,“我有特殊的消息渠道,你信我,我说没到京,就是没进京。” 行,谁让你是徐总督呢,信你就是了。 瑾娘就叹了一声,“那这速度是够慢的。从通州到京城,一般人走运河满打满算也就十三天左右。可这船队从出发之日到到达之日,大概得二十五日时间。这可真是,这路上得遇到多少波折啊。” 单是用十三天和二十五日的对比,瑾娘就能想象到其中的风刀霜剑、血腥杀伐。 她有时候就很不理解,虽然那金银数量巨大,足够子孙几百辈子不吃不喝花用。可再多的金银,你也得有命抢到手,有命去花用不是? 而押送金银入京的士兵有多少,那最起码也得有上万人。就不说沿途州府提供的士兵战斗力几何了,就说是骠骑营那五千将士,那可都不是吃素的。更不要提,周边那些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货船或商船,指不定就是允文帝安排的其余后手。这种种防备之下,要是还有人赶过去抢劫,那真是老寿星上吊,活的不耐烦了。 不过事实证明,活的不耐烦的人还是很多的。瑾娘就又叹,“能让船队的行进速度耽搁到如今,指定出来截船的人很成规模。那这么大规模的人汇聚在运河旁,运河旁边的州府管辖人员却一无所知。官员当到这份儿上,这指定是要被摘帽子的。” 其实瑾娘更想说,要被砍脑袋,但她还是个小仙女呢。尤其是在徐二郎面前,更要维护好自己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人设。所以砍脑袋什么的,小仙女是不会说出那么血腥的话的。 徐二郎和瑾娘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其中多半是瑾娘在说,徐二郎在听。但两人的相处气氛融洽,瑾娘的精气神也远比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好。 她乐滋滋的拿着花洒浇花,一会儿又哼着不知名的旋律拿着剪刀从外边剪了花枝回来插瓶;她忙的跟个小蜜蜂一样,还亲自下厨给徐二郎做了一道点心。虽然因为手艺不佳,荷叶糕出笼时完全没形了,且因为放的糖过多,甜腻的对于喜欢吃甜的人来说,也是一种谋杀。 但求生欲强如徐二郎,会把这话说出来么? 他面无二色的吃了三块儿,还频频点头说不错。剩下三块儿他还让留着,准备晚上做宵夜。 瑾娘自己是不吃糕点的,她前凸后翘的好身材维持起来不容易,为此她吃点东西都很小心。米面等碳水化合物,她恨不能计算着卡路里吃;至于这甜食,更是在她的黑名单里。吃一块儿糕点,回头练两个时辰的瑜伽,那太不值当了。 所以,这些包含她浓情蜜意的糕点,还是留给徐二郎消化。 瑾娘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面上却还做出不舍的模样,“也就我这满心满眼都是你,才舍得把辛苦了一上午的劳动成果都给你。换个人你试试,不争着抢着让你一块儿都吃不着,那我跟你姓。” 徐二郎瞟了一眼又在自吹自擂的瑾娘,很想让她尝尝自己做的点心。她那点心意他实在承受不住,最起码今年之内,他是再不想吃糕点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徐二郎就决定出去走走消消食。 瑾娘看外边太阳还大着,便干脆利落的拒绝了徐二郎散步的邀约。 她嫩白无暇的肌肤,可受不住这时候太阳的炙晒。她还要靠着窈窕的身段,以及玉白的肌肤维持她的冻龄人设……冻龄个鬼,她明明永远十八岁。 徐二郎在外边转了一圈,回来后见瑾娘又心血来潮去厨房帮着做饭,便心有戚戚起来。 他原本觉得几个孩子在外,两人难得过些二人世界,这日子美的很。然经过今天上午两重暴击,徐二郎决定去书房给几个孩子写几封书信。 徐二郎行事果决,想到身边便做什么。他来到小书房,提笔便写起来。他先是让几个孩子逢假期回家一趟,还道明瑾娘想他们想的厉害,让他们亲自回家报个平安。 这封书信准备送到青阳书院交给长安几人,至于长乐和小鱼儿的书信…… 想到长乐,徐二郎心中颇是欣慰。长乐定力足,韧劲强,想学医便一门心思往这上边攻专。从她学医开始,已经正儿八经的拜了第四个师傅。她将每个师傅专精的东西都学到手,集众家所长与一身,可以想见以后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对于长乐,徐二郎是放心的。可想到小鱼儿,徐二郎就头疼起来。 想起浍河上一次书信中所述,小鱼儿与玉安走的略近,玉安那孩子对小鱼儿也略有不同。这潜意思是什么,徐二郎非常清楚。 作为一个父亲,徐二郎丝毫没有让女儿远嫁或早嫁的心思。小鱼儿自己还是个需要人照看的娃娃,那里就到给人盯上的地步了? 盯上也是白盯,即便女婿再好,他也是不认的。 第523章 玉安心虚 心中想着这些,徐二郎落笔时笔锋就锋利许多。等意识到这封信是给女儿,不是给女婿的,徐二郎默了片刻。那里来的女婿,且等个十年八年再来和他说这个词儿。 他将写了半页的宣纸一把攥成团丢到地上,重新拿了宣纸开始写。 长乐需要专心“学业”,徐二郎安排了人照顾她,到不需要额外担心。倒是小鱼儿,徐二郎有意无意的催促闺女回来。 他在信中罗列了瑾娘那些时日失落郁闷的举动,小鱼儿是个孝顺的姑娘,看到此处肯定会马不停蹄的回家。 交代完小鱼儿,还要长绮……这怎么交代是好?小丫头跟着宋老夫人在蕲州城里快淘出花儿来了。 当真是老小孩儿,老小孩儿,长绮这一去怕是将宋老夫人骨子里的,咳,也激发了出来。如今两人处的跟亲祖孙似得,宋老夫人将长绮一天的行程安排的丰富多彩,听说还带长绮回她娘家暂住了两天…… 徐二郎写了信,让人速速送去通州。这么会儿功夫,瑾娘已经美滋滋的过来寻他吃饭了。 徐二郎抱着何种心思去吃瑾娘做的菜肴的暂且不提,只说第二天一早长安和长乐几人,就先后收到了二叔的来信。 长安估算了一下时间,再有三天就是学院里的休沐日。原本他们是准备去蕲州城转转的,可他们这一次这么多人一下离家,婶婶肯定想得慌。不管如何,回去一趟让婶婶看看他们安安心总是好的。 恰好青阳书院的休沐日和应天书院不一样。应天书院是每旬有一天假,青阳书院则是一月有三天假。 两个书院每月的假期天数是一样的,只是放假的方式不同,也算各有优劣。如今青阳书院这个放假方式就方便他们兄弟几个了,他们放假当晚从蕲州出发,到了翌日一早指不定就能到达通州,届时再掐着点回到蕲州,满打满算差不多能在通州待上两天半时间。这当真非常好了! 长安拿了书信去给荣哥儿与长洲长晖,顺便和几人说了他的安排。 荣哥儿自然是赞同的,他也想念爹娘了。 爹还好,每天有公事忙碌,想念他们的时间有限。娘却不同,他们从小围在娘身边,陡然全都离开她,娘怕是会很不适应。人一空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他也怕娘生出什么抑郁的症状。 荣哥儿欣然赞同,并道,“大哥看着安排就好。恰好咱们去码头时,要经过蕲州最繁华的街道,路上还可以给爹娘买些蕲州的特产。” 长安:“这些都交给我,你只需要顾好自己的学问就行。” 长安又看向蔫蔫的长洲长晖,“怎么,你们两个一听回通州就这副模样,是不想回家不是?” 长洲和长晖哀怨的瞪了大哥一眼,长洲说,“我们怎么会不想回家呢,我们可想爹娘了。只是原本还想趁这个休沐日在城中逛逛的,如今逛不成了,我们有些失望罢了。” 长晖附和道,“不过回家也好,娘看见我们肯定会非常高兴。”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荣哥儿问,“要不要派人提前过去给小鱼儿与长乐说一声?” “说什么?”宋玉安恰好在此刻端了午膳过来,结果一靠近就听见荣哥儿那话。他如今对小鱼儿三个字好似开了雷达,总能在第一时间捕捉。嘴巴也不受控制似得,条件反射就把想问的问题问出来。 索性这里本就是人来人往的书院食堂,他们说话也没有遮遮掩掩着,被人听见也没什么大不了。更何况听见的人还是玉安,那就更不妨事了。 荣哥儿等宋玉安在他们一侧落了座,才回答了他方才问的问题。而宋玉安,从刚才起就有些魂不守舍,如今再一听是通州来了家书,让他们都回家一趟,他心中登时就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长安几人都在书院读书,他们回家也是正常的休沐。可小鱼儿呢? 她本就是过来送兄姐们入学,外加逛一圈书院长长见识的。如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那她还有继续回到这里的必要么? 几乎是瞬间,宋玉安的心就跟被猫挠过的线团似得,完全成了一团乱麻。 他前几天才认清了自己的心思,这几天精神一直处在紊乱中。他尚且没有想好以后该如何对待小鱼儿,甚至都没拟定好如何一步步接近她,让她为他倾心的章程,可小鱼儿却要回家了。 她若是离了蕲州,以后再来不知是何年何月。那她还能为他心折,为他倾心,愿意为他嫁来蕲州么? 想到“嫁”之一字,宋玉安的俊彦再次不受控制泛起红晕。可随即他又意识到,如今说这些都太遥远,如今最该做的,就是想个办法把小鱼儿留下来。 但是,能留的下来么? 直觉告诉宋玉安,小鱼儿指定是留不下来的。小鱼儿前段时间还和他说过,她想家想爹娘了,若是再告诉她,家书催她回家,母亲念她成疾,小鱼儿怕是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即飞回去。 念及此,宋玉安一颗心不断往下坠,眼见着就要落入无底深渊中。 想个办法,要想个主意将小鱼儿留下来,即便知道这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不做些什么,他怕之后的日日夜夜都会在懊恼中度过。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没想到他也会有这一天。 宋玉安苦笑不已,拿着筷子的手迟迟没有动弹,因此还引来长洲好奇的发问,“玉安哥哥你在想什么?你都不吃饭么,再不吃饭菜就凉了。” 就连长安和荣哥儿闻言也看过来,“玉安你怎么了,看你面色不怎么好,是不是身子有什么不舒服?” 这话一出,从他们身后经过的几个玄字班学生立马顿住脚步。这其中有翔鹤、房臣,还有那位眼高于顶,一般人都看不在眼里的朱饶。 这三人在他们附近落座,都忧心的询问,“玉郎怎么了?今天上午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面色这么难看?” 说难看也不恰当,毕竟宋玉安的面色还是很红润的。只是他面上的苦笑委实刺眼,让人实在想一探究竟。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才惹得素来不动声色的玉郎,露出如此愁苦的表情。 这几个人啊,关心宋玉安是真,可想看热闹的心思也不是假的。 宋玉安能怎么说?只能一而再解释没什么。可能是方才喝的那口汤太烫了,他现在觉得舌头都不是自己的了。 这解释一听就是糊弄人的,不过翔鹤几人都有分寸,即便再遗憾,也没有追问。 倒是长洲,这鬼灵精和宋玉安紧挨着坐,就听他悄悄的说,“玉安哥哥你骗人,你刚才只顾着戳米饭了,根本就没有喝汤。” 长安几人闻言都笑了,却担心嘴里的饭菜喷出来,都努力忍着。 至于宋玉安,现在已经缓过了神,也有精力应付长洲了。“那得劳烦师弟替我遮掩一二了,不然让同窗们得知师兄我口出妄言,怕是回头要和我算账。” 长洲一听立马拍胸脯保证,“师兄放心。我徐长洲的嘴巴是最严的,即便是敌人的严刑拷打都不能让我开口,区区这点小事,我为师兄保密定了。” “如此就有劳师弟了。” “师兄客气。” 长安、荣哥儿和长晖看着两人你来我往,俱都笑出了声。 笑过、调侃过,长安又说回正事,“我觉得不需要提前告诉长乐和小鱼儿了,二叔做事最周到,咱们这边收到了来信,小鱼儿和长乐也指定收到了。” 说完又叹,“二叔重女轻男,家里几个姑娘比咱们几个男丁份量还足。” 荣哥儿也笑,“那是应该的。姐姐妹妹们之后都要嫁出去,爹娘怎么疼她们都不为过。就是咱们这些兄弟,不也要让着护着姐姐们和长绮?那都是咱们家的掌上明珠,咱们不护着还能指望谁?” 长安不和荣哥儿打这嘴官司,关键的是,在他看来二叔二婶偏着家里几个小姑娘一些也是应该的。毕竟事实就像荣哥儿说的那样,姑娘家迟早有一日要嫁出去的。去别人家过日子,总比不过在父母跟前松快。长乐她们十八岁左右总要出阁,这以后后半生都是在别人家过的,那她们在自家的时间,家里人怎么骄宠她们也真的不为过。 长安和荣哥儿絮絮叨叨的,最后还是决定给长乐和小鱼儿都送一封信过去。一来提前给她们打个招呼,让她们收拾好行李,别到时候忙忙乱乱的。另外想给二叔二婶送什么,提前准备好,别到时候来不及。当然,最重要的是提醒她们,别忘了先和宋家的老夫人和夫人辞行。 尤其是小鱼儿和长绮,她们受两位宋夫人照顾颇多,听说这些天日子过得非常精彩。提前说了离开的事情固然会让两位夫人不舍,但总比离开时再说及此事让人容易接受。 长安和荣哥儿还分派了写信的活计,长安给长乐去信,荣哥儿则写信给小鱼儿。 长洲长晖吃完饭放下筷子就问,“那我们呢,我们给谁写信?” “不用你们,你们歇着。” 长安想说,就你们那扯七扯八的本事,怕是一封信上主要目的想不起来写,倒是又把书院中的日子给流水账记录一番。浪费那时间干什么,还不如多读两本书,多练两张大字。 不过话才刚出口,长安又后悔了,他就生硬的转折说,“我是这么想的,你们两个不是也想写信么,那就写呗。不管是写给京城的祖父母也好,或是远在平阳的外祖父母也好,再不济给咱们小舅舅,或是小姑小姑夫都可以。反正只要你们写了,就有地方送。嘿,这办法不错,一来锻炼你们的写作能力;二来还能让长辈知道你们的行程。长辈们闲暇时看你们的书信可以解闷,这也算是你们的孝敬了。” 长洲长晖登时来了兴趣,恨不能立即拿起毛笔开始写信。不过不可以呢,刚吃完饭,他们有些昏昏欲睡,为了下午上课时不打瞌睡,不被先生打手心,他们还是先回去午休。 等下午下课,他们再开始写信也来得及。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长洲长晖摩拳擦掌的时候,宋玉安也在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写一封信给小鱼儿。 这几乎是没有悬念的事情,宋玉安决定就这么干了。 但是信上该写什么?他要设下什么钓饵,才能让小鱼儿义无反顾的留下来。 想到“钓饵”两字,宋玉安又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 他被诸多同窗和长辈称为“玉郎”,一来自然是因为他品貌无暇,有玉人之姿;二来何尝不是因为他秉性纯粹,犹如高山之雪、深涧之玉? 可惜,秉性纯粹如他,眼瞅着就要走上弯路了。 宋玉安觉得羞愧的厉害,整个人心里发虚。可是想到那个万一,又心中甜美犹如饮了蜂蜜。 若是能留下小鱼儿,这些牺牲都是值得的。 宋玉安可等不到下午下课后再给小鱼儿写信,他回了休息的厢房,便拿出纸笔,开始研磨。 与宋玉安同住一间厢房的,恰好是翔鹤。 翔鹤看到玉郎又拿出纸笔来,就露出瑟瑟发抖的表情。 就问当初为什么争着抢着非要和玉郎一个厢房? 他是胜利了,也着实兴高采烈了好长时间。可惜,都怪他太年轻,太甜。 不然怎么只看到和玉郎同住一个厢房的荣光,而忽视了在玉郎无处不在的碾压下,要心无嫉妒的过活,该有多难。 玉郎的姿容该被嫉妒,他在学问上的出类拔萃也该被嫉妒,可最最让翔鹤嫉妒的,是玉安在学问上十年如一日的坚持。 他每日不管课业多忙碌,都会做预习复习的功课。大字更是每日必练十张。还有一些延展性书籍,玉安也一直坚持着五日一本的速度在阅读。 想想,五日一本,逢假期这数量也不会改变。那这么多年下来,玉安的阅读量该可怕到什么程度? 而他,咸鱼一只,只会吃今天的想明天的。 他也不想躺平任嘲,可要他努力,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第524章 执拗的玉安 小鱼儿上午时收到父亲的来信,满心雀跃不已。在她思念父母的时候,父母也险些思念她成疾,那时候小鱼儿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刻飞到通州去才好。 小鱼儿又是高兴又是忧愁,当天下午就叫上长绮一道去找长乐了。 长乐在辛大夫跟前学制药。辛大夫是个面容刻板,性情也有些古怪的老头儿。只是这老头儿瞧着须发皆黑,腰背挺直,不过四五十岁的模样,可实际年龄却已经到了古稀之年。老人家的身体完全是自己亲手照顾,由此辛大夫在制药上的成效也可见一斑。 辛大夫不喜生人,也鲜少出去给人诊脉开方。早年宋老夫人之所以能请得他亲自过门问诊,还是拜青阳育人累计下的好名声所赐。另外,功利点说辛大夫还怀了给子孙们谋一个前程的心思,想提前为儿孙准备一条后路……说这些就扯远了,只说辛大夫虽说面容刻板显得不近人情,但长时间接触下来,就可以知道,辛大夫脾性非常温润。尤其是对于小孩子,态度更是称得上亲切。只是因为他常年板着脸,面部表情几乎僵硬了,因而若不做出亲切的表情还好,若是想表达一下欢迎和亲切,面上就会出现扭曲的神色达到能止小儿夜啼的程度。 这种情况下,连家中的亲孙子孙女们,也不敢和辛大夫亲近,所以陡然来了长绮这个“不畏脸”的,还缠着辛大夫问这问那,可想而知辛大夫有多受宠若惊。 辛大夫有些招架不住长绮,可又委实喜欢这样鲜活灵动的小姑娘,便也耐着性子一一回答长绮的问题。 一老一少有问有答时,小鱼儿和长乐姐妹俩说起该给家里买什么东西来。 小鱼儿苦恼,“大哥说不用咱们管,他们会准备的。可我想着大哥回家当天下午咱们就要乘船回通州,那里还有时间给爹娘准备东西。可若是让咱们买,买什么好呢?” 长乐也纠结,“特产之类的就不用买了,之前玉安哥哥过去时带了不少,家中应该还有许多。” “可是不带些特产,我更不知道买什么了。我是这么想的姐姐,咱们就多买些特产,不给爹娘,这些给京城的祖父母、小舅舅他们,另外平阳那边也送去一些,我还准备沿途让人送去允州给小姑姑。” 长乐思索一下点点头,“蕲州最有名的是各类书籍,不如咱们把书籍当特产送。” 这可以么? 两姑娘都有些茫然。 这提议初一听感觉很不靠谱,不过再考量就感觉……还不错的样子。 “那就买书籍。爹这些年都在收罗各种有意义的书籍,想在咱们家弄个藏,留给子孙后代。若是咱们运回去一车书籍,保准比送什么珍馐美味或是金银珠宝都更能得爹爹的欢心。” 长乐点点头,还另外加了一句,“蕲州这边还盛产一种提花织锦,这种织锦里边听说添加了不少细羊毛,欧非常柔软,穿在身上更是细腻舒坦。只是因为是新研究出的料子,产量很少,我找找门路,看能不能买上一些,到时候给二叔婶婶带去。要是有多的,咱们再往小姑姑和祖父母、外祖父母那里都送些。” “哎呀,我也听说过这种提花织锦,还是宋家的伯母和我说的。宋家的伯母之前就说买两匹花色新鲜的,准备送咱们姐妹几个做衣裳,已经与店家说好,明天就会有人送布匹上门任咱们挑拣。不知道我走走宋伯母的路子,能不能多拿到点布料。如今京城和平阳都开始凉了,早点买了送过去,指不定还能在落雪前让祖父母和外祖父母们穿上咱们的孝心。” 长乐和小鱼儿商商量量的,就把准备购置的东西确定了七八成。至于不确定的,那就等哥哥们回来再说。 小鱼儿带着长绮回去时,辛大夫面上没说什么,但眸中颇有些惋惜和庆幸之色。 惋惜可能是出于遗憾的心思,至于庆幸,八成是被长绮折磨的有些心力交瘁。 等回了府里小鱼儿就将过几日要回家的事情,和宋家的老夫人以及魏思敏说了说。 两位夫人闻言就有些如遭雷击。 虽然这事情早在预料内,毕竟小鱼儿是来送兄弟们入学,确实不能一直停留在蕲州。换她们是小鱼儿的父母,只会比她们更惦记孩子,说不得早就三令五催孩子们回家了。 可自家的猪才想着拱白菜了,结果白菜就要长腿跑了,这可咋整呢? 宋老夫人和魏思敏同时烦恼起来,这儿媳妇孙媳妇除了年龄小些,其余没有一点不好的。她们经过这几天相处,愈发觉得自家玉安眼光好,可这若是小鱼儿一走了之,之后两人还能玉成眷侣么? 难啊!毕竟小鱼儿现在都没开窍呢!这若是以后被人半路截胡……想想就心痛到无法呼吸。 可让她们说出挽留的话,又说不出口。 之前玉安去通州那段时间,她们就担心的什么似得。既要忧心孩子的身体安全,又要担心他有无疾病困扰。玉安还是撑门户的公子,这几年也没少在江南之地走动,就是如此她们还担忧的两天就去一封信,换位思考一下,小鱼儿的父母又该多担忧她们姐妹。 宋老夫人一脸可惜的表情,“多好的姑娘啊,可惜也不知道这缘分能不能继续下去。” 魏思敏:“指定能成的,娘您放心,玉郎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情,那一次没有做成的?” 就像是玉郎三岁时,他与当时还是青阳书院山长的祖父弈棋。宋老山长琴棋书画皆通,在大齐都嫌少遇见敌手,可何况是要下赢刚开始学棋的长孙了。 可那时的宋玉安发了宏愿要赢祖父,不然就不睡觉。他小小一个人,那里熬得住?就是精力好熬得住,宋老先生也熬不住啊。他那时候都六十有余的人了,可不敢跟着孙子胡闹。老先生不动声色输了棋,想回去休息,结果就被长孙戳破了算盘。那一天还是小小的玉安先熬不住睡着了,才被父母抱回房间。可他着实是个执拗的,之后几年时间里,每晚必定要与祖父弈棋几盘,直到年满十四凭真本事赢了祖父,这项睡前消遣才消去。 又有八岁时,玉安要在书院画壁上作画。当时他的书画确实拿的出手,但孩子那时还太小了。要在画壁上作画,考验的不仅是绘画者的功底,还考量作画者本身的身体素质。长时间举着胳膊在上边挥毫,对于成人来说尚且算是一个沉重的负担,更何况是对还是孩童的玉郎来说? 玉郎小时候个子长的慢,他是过了十岁身体才迅速抽条的。那一年他个子蹿的特别快,印象中就总是在给玉郎做新衣裳。因为上一个月穿的还合身的衣服,下一个月再穿,就明显短了大半截。而八岁时候的玉郎,个子还没刚满七岁的长洲和长晖高。 他小小一个人性情却非常执拗,做事情也非常有条理计划。他甚至列好了每天作画的时间列表,将整体作画的时间拉长到半个月。又用他较好的口才,说服她与他祖母,最后得到全家人的首肯,在画壁前一呆就是半个月时间。 十二岁时玉郎要独自外出游历,她和老太太千拦万阻,可玉安已经安排好能护他安全的随行人员,甚至就连随行大夫都安排好了。他做了最最周全的准备,还给出了充分的要去允州的理由,若是她与他祖母不同意,好似她们就在无理取闹一样。最后如何了?还不是顺了那小子的心意,让他在允州府呆了半个月才回家的? 综此种种,玉安看似温和纯良、无欲无求,但那都是假象。这孩子其实非常非常执拗,真要是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儿,那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必定要达成目的的。 想到此,魏思敏提着的心突然就放下了,“娘,咱们不着急。反正该急的另有其人才对。玉安一贯做什么都胸有成竹,嫌少有做不成的,许是这次就是老天爷看他人生太顺畅,给他打击来了?” 宋老夫人说,“你就不怕打击大了,玉安直接一蹶不振了?” “那不会,我生的孩子,什么脾性我一清二楚。娘你放心,若是玉安没开窍,说不得这婚事还有些模棱两可,但您大孙子如今可是心有所属了。依照他那执拗劲儿,这媳妇啊,即便一年两年内娶不进来,那迟早也是咱们老宋家的人。那好姑娘啊,跑不了的。” 宋老夫人和魏思敏絮絮叨叨的,两人的心都定了下来。 是啊,她们为人母和祖母的是不靠谱,但玉安那孩子靠谱啊,指不定听说这事儿就想了办法让小鱼儿继续留下了呢。 两人正说着这事儿,突然门外有小丫鬟欢快的跑进来。小丫鬟手里拿着两封书信,看信封上笔记都是宋玉安亲笔所写。但其中一封是给宋家两位女主人的,另一封则是给小鱼儿的。 魏思敏接过两封信,还纳闷,“好好的,怎么还写起信来了?”过几天就该休沐回家了,有啥急事儿不能回家再说?再来他父亲和祖父也在书院,真有急事不找那他们。还让人费这么大功夫送书信进城来,这是想干啥? 宋老夫人猜测,“怕不是听说了小鱼儿要回去通州的事情,想让我们把人再留段时间?” 魏思敏一想也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而她又一掂量两封书信的厚薄程度,觉得那就是事实没跑了。不过,真是想象不到自家玉安开口和长辈说这事儿时什么表情,想来一定会很有趣。 魏思敏让人将小鱼儿那封信给送过去,她则拆开了给她与老夫人的那封。书信上简短的行字,却是请求母亲和祖母帮他去外祖与舅外公家借几幅书画来。 宋玉安连书画的名字都给出来了,可见思虑也是很周全了。 见状魏思敏玉宋老夫人都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再是没想过自家玉安也有为情所困,为一个女子而百般绸缪打算的一天。可惜了,如是孩子在跟前,就可以好好打趣一番了。 宋老夫人笑骂一声,“玉安这混小子,他还想借他舅外祖的画卷?他又不是不知道他舅外祖就是个嗜画如命的。尤其他点名那几幅,那一副不是他舅外祖的心头肉?他也真敢开口索要,就是他亲自出面,他舅外祖顶多借给他当面观摩,想带回家,那是别想了。” “谁说不是呢?要么玉安也不能求上娘您这里,他这是知道舅外祖对您有求必应,不然他怎么不找他祖父,让他祖父出名说情去?关键是不管用啊,舅父也就听您的。” 话及这里,魏思敏又点着信纸上两个名字,道,“那孩子,也真是敢想。这幅《秋雁山行猎》以及这幅《醉卧美人亭》,说是他外祖的心头肉、掌中宝也不为过。这也就是玉安开口要用,不然别管提谁也别想从他外祖那里把画卷拿过来。” 婆媳两个说着这些话,心里对宋玉安的打算也知道的清楚了。 这招投其所好是挺不错,若放在前几天也能顺利将小鱼儿留下。但眼下又不同,目前的情况是通州那边来信明催,这要不是逆女逆子,那必然是要回去的。 可惜了,自家玉安百般绸缪,怕是要付诸流水了。 魏思敏玉宋老夫人同时摇头,又同时开口说,“分开一段时间,对玉安来说,未尝不是好事儿。” 少年情热时容易一脑子栽进去,等缓过这股劲儿,他就会考量更多。换句话说,玉安的脑子现在太热了,他需要冷静冷静,等仔细思考过,确定了就是这个人,再下手也不迟。 宋老夫人与魏思敏说着宋玉安玉小鱼儿的事情,那厢小鱼儿接过丫鬟递过来的书信,也有些纳罕。今天什么日子,怎么信件都凑到今天到她手上呢? 爹爹的来信就算了,玉安哥哥写信作甚?难道是督促她不可懈怠,好好作画,好好练习技巧的?唔,玉安哥哥也太严厉了。 第525章 察觉 看过宋玉安的书信后,小鱼儿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玉安哥哥确实在催促她多努力,要好好作画,好好练习技巧。但在此之外,玉安哥哥还叮嘱她要多注意休息,还让她多去蕲州城转几圈。 蕲州因为出了一个青阳书院的缘故,简直成了江南学生们朝圣的圣地。这里书香袅袅,街面上每三个铺子中,必定有一个是与诗书绘画琴棋有关的,文风当真是非常浓厚了。 除此外,蕲州城风景秀丽,高山大川与河流湖泊随处可见。山川湖水让人滋生豪情与壮志、柔情与绮思,是以蕲州城的文人骚客数之不尽。 这些人留下的作品,总有让人眼前一亮的,也有激发人灵感的。 按照宋玉安的意思,小鱼儿要学画,但噎不要一味在府里闭门造车,那样固然有所进步,但毕竟有限。反之多出去走走,说不得收获良多。 玉安哥哥还说了,他外祖和舅祖父虽然不善丹青,但因喜之尤甚,两人都收藏了不少名家名作。他已经拜托了母亲与祖母给他借来观摩,希望多有进益。 小鱼儿从头到尾将书信看了两遍,发自肺腑的感慨一声,“玉安哥哥对我太好了,即便是亲兄长,能做到这一步的也不多。” 惊蛰是此番过来蕲州伺候小鱼儿的贴身丫鬟,闻言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她是姑娘入住宋家在蕲州的别院后,才过来伺候姑娘的。对于姑娘口中的“玉安哥哥”,她也曾见过多面,毕竟在通州时玉安少爷在总督府住了不少时日。 但那时候,玉安少爷和自家姑娘来往有这么频繁亲密么?丝毫不记得啊。 反观如今,玉安少爷安排的细致入微,体贴周到,为自家姑娘丹青技艺的提升,耗费了不少苦心。这……总感觉黄鼠狼给,呸!呸!玉安少爷是品性无暇端方的如玉公子,才不会另有所图。自家姑娘也不是那啥,即便有人想图谋,自家姑娘又不傻,岂会感觉不出来? 小鱼儿丝毫不知道惊蛰的腹诽,她还在心痛的惋惜,“若是玉安哥哥早些和我说这事儿,我指定就留在蕲州观摩名家名作了。可现在不行啊,爹爹都来信催我们回家了,我们再不走,娘怕是真要落下病来了。” 小鱼儿为难的不得了,一边担心娘亲和爹爹的身体,一边又舍不下那些名家名作。那可都是先贤们的巅峰之作,其中更有两幅他在自家祖母的收藏中也见过。不过当时祖母就明说了,她那些都是后人仿的,虽也有几分韵味,但到底比之原作差了些味道。祖母还曾唏嘘感叹:若有生之年得见原作,死而无憾云云。 如今么,原作祖母肯定是看不到了,但她这为人孙女的替祖母看了,想来也能让祖母少惋惜一些。 但是,她也注定看不到了。因为她马上也要回通州去了。 好可惜啊,若是玉安哥哥早点写这封信过来就好了。 小鱼儿遗憾的频频叹气,这让在外边玩耍的长绮听见了,小长绮耳朵多好使啊,姐姐刚才的话她全都听到了耳里,此时再听姐姐的叹气,那里不知道姐姐在想什么。 小长绮就很无语,“这次看不成,又不是下次看不成。大不了回去看过爹爹和娘亲,姐姐再回来蕲州就是。蕲州和通州距离那么近,一天也就到了,唉,不知道姐姐在烦恼什么。” 小鱼儿:“……”坚决不承认自己走进了死胡同,从没想过离开后还可以再回来,小鱼儿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但她可是姐姐,让她承认自己在妹妹面前犯蠢,她不要脸么? 小鱼儿叉腰,“长绮你的行李收拾没有?就宋祖母这些时日给你买的那些,你摆的屋子里到处都是,你现在不去收拾,就怕咱们走的时候你丢三落四。要是到时候回家了你才发现少了那一个,哼哼,你可别哭给我看。” 小长绮哼哼,“姐姐以为我是小孩子么,我才不会哭。”话说的硬气,可行动上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就见她小身子陡然腾空而起,三两下就窜到自己屋子里去了。 小鱼儿气的想骂人,说过多少遍了,要规矩,要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走有走姿。可这些话长绮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在自家这么不讲规矩也就算了,可在别人家做客也这个模样,丢人哦! 忙忙碌碌的,很快就到了长安几人休沐的日子。 浍河已经提前将长乐三人收拾出的行李,以及她们为家人买的东西都搬到了客船上。如今只等着长安三人到来,一家子兄妹便可以直接坐上客船回通州。 因去码头正好途径宋家的别院,小鱼儿几人便没有先上客船上等着,反倒是呆在宋家别院,最后再陪宋老夫人和魏思敏一会儿。 两位夫人拉着她姐妹三人的手,一千一万个舍不得。 宋老夫人说,“原本还想让你们参加过曼娘的喜宴再回去的。”曼娘就是宋老夫人的堂侄女,她与几个堂姐妹一样,自小在宋老夫人这里受教。虽不是亲生的祖孙,但关系却非常亲厚,比亲生的不差那里。 曼娘上次参加堂祖母的寿宴时,认识了长乐三姐妹,她年龄与长乐相仿,却和小鱼儿最聊得来。 昨日小鱼儿亲自去和她辞别,说了不能参加她婚礼的事儿,气的曼娘都要跳起来打她了。 不过曼娘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她知道小鱼儿回去通州是奉了父母的命令。这世道本就有父母在、不远游的说法,更别提小鱼儿还是个姑娘家,她能离开父母在蕲州这么长时间,已经是父母开明,想要一只呆下去,确实有些痴人说梦。 话虽如此说,但对于小鱼儿几人的离去,曼娘非常不舍。她和小鱼儿颇有相见恨晚之感,可惜,这一分别,下一次见面不知是何时。 也多亏了小鱼儿一张巧嘴,才把曼娘哄住了。 就听小鱼儿说,“曼娘姐姐最是明事理,我一和她说父母命不敢违,曼娘姐姐就不生我的气了。不过在这上边,我给曼娘姐姐的添妆也出了大力气。曼娘姐姐看见我送她那支起爆风尾流苏簪,满心满眼都是惊艳。曼娘姐姐根本就看不见我了,只顾着拿着簪子把玩摩挲呢。我可算是知道什么叫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若没有那簪子,曼娘姐姐还能和我依依惜别一番,结果簪子一送上,曼娘姐姐只顾着嫌我烦人了,真是恨不能早些把我打发了,好仔细欣赏那簪子呢。” 屋内诸人都笑起来了,也就是这会儿功夫,外边传来动静,却是长安几人从书院赶过来了。 门帘被掀开,长安和玉安率先进了门,随后是荣哥儿,最后是一边走还在一边打闹耳朵长洲和长晖。 几个小子进了花厅,都规矩起来,赶紧见了礼。 之后长安自然要说一番,劳烦宋老夫人两人帮着看顾妹妹的贴心话,倒是玉安,给祖母和母亲请过安后,整个人就有些魂不守舍。他的视线总忍不住往小鱼儿那边瞟,看那姑娘神采飞扬,眸中都是欣喜与即将见到父母的雀跃,却那里有不舍和惋伤。 玉安好似听到了“哗啦”一声碎裂声,心都凉了半截。 一番叙话过后,时辰也不早了,眼瞅着到了登船的时辰,宋老夫人和魏思敏就不耽搁几个孩子离开的时间了。 不过到底是相处了一段时间,两人对几个孩子喜欢的紧,这要分开了,满心满眼舍不得。 两位夫人亲自送他们出门,可是让长安几人受宠若惊坏了。但无论他们如何推辞,魏思敏都坚持送他们一程,就连宋老夫人也道,“外边落日西斜,正是景色好的时候,我也出去看看景。” 得了,这话一说,还能如何阻拦呢? 宋老夫人与魏思敏将几人送到门口,才止了脚步。此时马车已经在门口停好了,只等几位公子姑娘上马车,就能立即出发。 小鱼儿往路口看去,还是没看见宋家的祖父与世伯,就惋惜道,“这次不能亲自给两位长辈辞别了,是我等失礼了。” 宋老夫人就笑呵呵道,“没事儿,没事儿,他们都是不举礼的人,不在乎这些的。小鱼儿一定记得再来蕲州啊,蕲州是个风水宝地,小鱼儿想要丹青上有所进展,这里是个学习的好地方。” 宋老夫人看着失魂落魄的孙子,到底忍不住帮衬着说了句话。只是这话能有几分作用,小鱼儿下次来是何年何月,这谁也说不准啊。 宋老夫人开口,“我和你们伯母就不去码头送你们了,让玉郎再送你们一程。” 长安几人还要推辞,宋玉安已经伸出手来要搀扶长乐和小鱼儿上马车,“快些,再晚下去要赶不上登船的时间了。” 马车内地方宽敞,是平日里书院专门接送一些偏远地区学生的。这也算是另类的校车了,里边地方非常大,坐下十个八个人完全是小问题。 几人都上了马车,宋玉安有意无意的占据了小鱼儿声测一个位置,小鱼儿这会儿功夫终于有时间和他说话了,便歉意道,“多谢玉安哥哥对我的一番苦心了。可惜我这就要回通州去,下次再过来蕲州不知是何年何月。玉安哥哥要宋祖母和伯母给我借书画观摩的事情,我已经和两位长辈说了不用了。” 遗憾又愧疚的心思占据了小鱼儿的胸腔,她的注意力都在这上边,也就无暇关注马车内其余几人的神色。 她没有看到的是,长安和荣哥儿正狐疑的看着宋玉安。玉安拜托了两位长辈借书画给小鱼儿观摩?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若是早些时日还罢了,若是在他们收到通州的来信,即将带小鱼儿归家时……这事情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就连长乐,也纳罕的看过来。她这几天都住在辛大夫那里,和妹妹们的交流少了。但只限于和小鱼儿的交流变少,长绮可是每日往辛大夫那里跑的,可长绮怎么也没和她说这件事情? 一时间兄妹几个都若有似无的看着小鱼儿和宋玉安,尤其是宋玉安,看着朗月清风一样一个人……这可千万不要是他们的错觉啊。 宋玉安这时候却对旁人的视线完全视若无睹,他身上好似装了屏蔽器,如今满心满眼都是小鱼儿。 小鱼儿和他说了抱歉,宋玉安心中只觉得遗憾。同时心跳砰砰的,一颗心慌乱的厉害。 他也知道都到了这时候,再想留下小鱼儿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就是想再努力一下,即便现在留不下,最好也要让小鱼儿有一下来蕲州的机会,且最好早些过来蕲州。 宋玉安嗓音干哑说,“小鱼儿不需要愧疚,世叔与叔母想念你,你回家在父母膝下尽孝是应该的。只是……到底是决定好好在丹青一道上专研,那你回了通州后也万不可懈怠了。丹青之道,一日不练手生,三日不练心生。小鱼儿万望你坚持下去,我也会时常去信给你督促指点你的,我们共同进步。” 第526章 长安的年纪与玉安相仿,他年纪虽不大,但去过的地方多,经过的事儿也不少。 再来,作为过来人……对的,已经定亲并对未婚妻情有独钟的长安,可不是什么不识情滋味儿的愣头青。这种少年开窍的模样他见得多了,几乎瞬间就明白,宋玉安这是想当他妹夫了! 就连荣哥儿,别看年纪小,看懂的也不少。他本就是个体察入微的,又经过应天书院一番磨练——书院同窗中有一学子不学好,整天面带猥琐的笑给大家将书院中众位师兄思春的模样,由此,荣哥儿虽然没开窍,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进宫猪跑咋地? 宋玉安指定想拱他们家白菜没错了!! 看那眼神直勾勾的,小鱼儿没直接被他勾走,纯粹是因为姐姐年纪小,还没开窍。不然,呵…… 就连长乐,看着宋玉安的眼神也意味深长起来。 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玉安会看中了妹妹。 话说,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仔细琢磨,也只可能是她拜了师,入住师傅家开始学习制药,而小鱼儿呆在青阳山上和宋玉安学作画的时候。 也只有那时,他们有许多独处时间,宋玉安的情谊怕就是在那个时候萌发,或者是绽放出新芽的。 想明白这个问题,长乐的眉头一下子蹙了起来。 宋玉安是好,不管是人品、才好、容貌、家世,都是顶顶好的。他和小鱼儿若是配作对,绝对算的上是天作之合。 但有一个现实问题,蕲州距离通州近,可距离京城太远了。二叔和婶婶都疼她们几个,明说了不会同意她们远嫁,那这亲事,别说如今只有宋玉安动了心思,哪怕小鱼儿也有了一样的心思,婚事想成也难如登天。 长乐对此是不看好的,所以也就没有对宋玉安做出排斥的表情。相反,她有些可怜玉安哥哥了。挑媳妇一下就挑中了地域模式,也不知道之后这路会这么个走法。 马车到了码头,长洲长晖和长绮三人,一秒都不能忍,几乎在马车停稳的瞬间,就先后从车上蹦了下来。 马车上的气氛太诡异了。 玉安哥哥一副欲言又止、心如死灰的模样,大姐可怜可悲的看着玉安哥哥,大哥和三哥就差将玉安哥哥摁在地上摩擦了。 唯一还算正常的是二姐,可惜从她身上也看不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三胞胎觉得憋闷坏了,那气氛压抑的他们都不敢吭声。如今跳下马车,呼吸一口外边自有的空气,总算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长乐带着妹妹弟弟们先登船,宋玉安想送他们到船舱,结果脚步还没踏上客船,就被长安从后边搂住了脖子。荣哥儿在旁边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看,似乎想将他看透。 宋玉安方才离家出走的智商,这时候终于又回来了。 他瞬间就明白,可能是他和小鱼儿方才的那番互动,让长安和荣哥儿起了疑心。 但是,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么? 他与小鱼儿规规矩矩,他对她倾慕有加,却不敢有任何怠慢或不尊重的举动。他倾心爱慕她,想要以正妻之位相聘。 但都没等宋玉安将这些话说出口,长安就拍拍他的肩膀,好言相劝说,“小鱼儿还太小了,我二叔二婶他们也不会允许小鱼儿远嫁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荣哥儿在旁边附和道,“玉安哥哥你很好,只是你和姐姐不合适。” 说完这话,荣哥儿也一脸惋惜的拍拍宋玉安的……胳膊。“姐姐性子很刁蛮的,玉安哥哥你伺候不了她。这也就是她不发飙才显得乖巧可人,真要是发飙了,我们兄弟几个都拿她没办法。玉安哥哥你这样的人才,什么样的姑娘配不了,你就忘了姐姐,她现在还是一副小孩儿心性,都还没长大呢。” 宋玉安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了,就有些哭笑不得的说,“你们也说了,我也算是难得的人才,怎么就配不上小鱼儿了?” 荣哥儿:“我们明明不是这个意思,玉安哥哥你别故意歪曲我说的话。” “行啦,你才多大一点,顾好你自己的学业就好。至于我和你姐姐的事情,若有缘分,我们早晚走在一起;若没缘分……”制造缘分也要在一起。 他难得认准一个人,喜欢的满心满眼都是他。他的后半生想和她一道读书作画,弈棋漫步。他不能想象将小鱼儿的面孔换做另一个女子的模样,单是想想就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长安和荣哥儿也算是看出来了,玉安这是“贼心不死”。 行,他们不阻止不帮忙不添乱,就看他最后能不能抱得美人归。 心里这么想着,可有人觊觎妹妹姐姐的事情到底让人不太爽快,长安和荣哥儿就联手阻止宋玉安登船,还美其名曰,“船就开了,你再上去不过是添乱,在下边目送我们就好。”“反正我们也回去不久,三天内必定是要赶回来的。” 宋玉安被这对兄弟挡住了去路,一时间也是哭笑不得。可这客船是浍河包下来的,可那些运来载客的普通客船还不一样。 船夫看人到齐了,就要过来扯开绑在石墩上的绳子。 结果就见几个小公子似乎在争执,他就有些为难,试探的出声,“是要再等会儿,还是现在就出发?” 荣哥儿迫不及待说,“现在就出发。出来时间太久了,我们思念父母尤甚。劳烦老丈尽快发船。” 浍河不知何时从船舱中出来,就站在甲板上笑呵呵的看着这一幕。他也不知道将之前的对话听去了多少,反正不管是长安还是荣哥儿,都别想从浍河面上窥探出任何想要的讯息。 最后宋玉安到底是没有上船来,亲自和小鱼儿作别。这让他非常抑郁。但是有什么拌饭?长安和荣哥儿话说的好听,其实对他的敌意都快化作实质流泻出来了。偏这两人都是大舅子小舅子,他一个也得罪不起,为了讨得小鱼儿欢心,他要率先解决这两只拦路虎,不然能不能再接近小鱼儿还是个未知数。 正是考虑到这个问题,宋玉安非常“乖觉”的站在码头上,目送着客船远离。 船只行出很远了,他还能看见窗口处长安恶劣的对着他笑。当即荣哥儿就忍不住面露苦笑,这大舅哥委实不好讨好,得想个办法才行。 码头上的宋玉安因为长安的举动苦恼不已,客船上的长安也觉得宋玉安纯粹是在添乱。 好好的好友当着不好么,他却被脂油蒙了心,还想做他妹夫? 妹夫和他们这些做兄长的,天然就是敌人。就问玉安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小鱼儿见大哥过来了,好奇的问,“我看见你和荣哥儿扒着玉安哥哥的肩膀,玉安哥哥的神色不太好,你们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玉安就是太客套了,他还想多送咱们一程。可惜眼瞅着要变天了,他再不回去怕是要淋雨。” 这借口也就糊弄糊弄小鱼儿和三个小的,像是察觉到大哥对宋玉安敌意的如长乐和荣哥儿,可完全不觉得大哥说的有一个字眼是真的。 不过目的就是要堵小鱼儿的嘴,她不说了最好。 长安现在尤其不想听见玉安的名字从小鱼儿嘴里说出来,没别的原因,纯粹是觉得心塞。 好在小鱼儿除了惋惜一下不能继续跟着玉安哥哥学丹青,便很快被荣哥儿转移开注意力。 荣哥儿:“哎呀,把买东西的事情忘了。” 长安也一拍脑袋,“看我这记性,早就打算好在这边商铺中给二叔婶婶捎两件大氅回去,我都打听好款式了,结果这就忘到脑后了。” 荣哥儿:“索性现在客船还没驶出多远,不行咱们回去再把东西买上?” 小鱼儿连忙摆手,“别费那功夫了,你们下次回去再给买了送给爹娘也是一样的。再不济回头托人送去通州,也不耽搁爹娘穿用。” 长乐想了想也说,“小鱼儿说的对,现在还是别回去了。毕竟咱们船到通州的时间是早就告知二叔和婶婶的,他们指不定早早派人在码头等着。咱们迟到太久,二叔和婶婶会担心咱们出意外,再惊到婶婶就不好了。” 商商量量的,众人最后还是决定不回去了。那两件看好的大氅等他们回来了买下来,直接让人送到通州就是,左右也真的耽搁不了多长时间。 三胞胎懒得听兄姐们说话,客船刚一驶动他们便跑到甲板上了。他们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每人手中都拿着钓竿,旁边小罐子里还放着蠕动的蚯蚓当钓饵。 这明显一看就是早有预谋。 不过还别说,三胞胎排排坐拿着钓竿钓鱼的画面还是挺美的。没见旁边驶过的几艘船只,都有人特意跑出来看这画面么。 他们也会对着三胞胎笑着拂须,可那笑是善意的,充满了对孩童的欢喜,与对他们稚嫩的举动的好笑。三胞胎都机敏,察觉到旁人没有恶意,也就留任他们瞧着了。 他们三个都长得精致可爱,粉雕玉琢,看得着抱不着,更不是他们家的,眼馋的也只是那些人而已,他们本身可没有什么损失。 最后,三胞胎钓了不到半个时辰鱼,就了了的收拾东西进了船舱。 天黑了,影响视力,最重要是影响他们发挥。 同样的时间钓的鱼更少,衬得他们多无能一样,这是三胞胎绝对无法容忍和接受的事情。 不过仅仅这半个时辰,他们的收获也不菲。就见长绮轻松地提着小水桶欢快的进了船舱,木桶并不大,里边大大小小的鱼却足有十多条,加起来怕不得二十三斤。 仔细一瞧,有鳜鱼,有草鱼,最大的竟然是两条鲤鱼,其中还有一条泥鳅,也不知道是怎么被钓上来的。 三胞胎一番炫耀,这晚上的晚膳自然就是全鱼宴了。好在客船上自带着厨娘,常年在水上生活,早就练出了一身过硬的手艺。这不,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端上来,兄妹几个吃的赞不绝口。他们甚至还生出心思,请这厨娘回府里当两个月差。 不过这打算最后还是取消了,因为厨娘与船工的儿媳妇即将生产,老人家近几天就准备回家守着儿媳妇,等着照顾小孙子呢。 吃饱喝足,又聊了会儿天,夜色就很晚了。 长安安排了房间,让几个小姑娘都去休息,长洲和长晖也一样。他和荣哥儿则准备交替着守夜,以防万一。 浍河在他们说这些的时候,依旧笑呵呵的在旁边瞧着。其实守夜的事情有他与带来的侍卫,根本用不着府里的公子。但这也是锻炼他们的机会。 这次是他们跟随者,两位公子守不守都无妨,但这种安全意识却是值得肯定和提倡的。不然缺乏危机意识,真个毫无烦忧去休息了,指不定要阴沟里翻船。 长安和荣哥儿分了上下夜守夜,上半夜荣哥儿来,到了下半夜,长安来守。 荣哥儿争不过大哥,索性也不争了。 眼瞅着众人都去歇息,河面恢复安静,只有呼啸而过的河风与不知何处的游鱼跳出水面发出的噗通声。 四下里还算安静,荣哥儿觉得左右无事,便拿出书本开始看。 很快到了下半夜,长安早早过来换班。 荣哥儿不和大哥客套,将书本阖上,哈欠连天的回去厢房休息了。 这一觉直到天亮,等荣哥儿听到敲门声,晕晕乎乎的坐起身时,门外的长洲和长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兄弟俩将门撞开,直接扑到荣哥儿身上,“三哥你快起啊,我们都用过早膳了,就差你了。你赶紧起身吃点东西,马上船就到通州码头了。” 说完又兴奋地嗷嗷叫,“嗷嗷嗷,马上要见到爹爹和娘了,好开心啊。” 荣哥儿:在你嗷嗷叫之前,可不可以先从我身上下去。你多大斤两自己没点逼数么,简直要把亲哥压吐血了。 荣哥儿一边腹诽,一边将长洲从身上拎起来放到地上。 第427章 判了 阔别多日,再次站在通州的码头上,长洲长晖长绮三人激动的狠狠在地上蹦跶了几下。 他们欢呼雀跃的招呼在后边磨蹭的兄姐,嫌弃他们走路太慢,真是恨不能跑过去把他们背下来。 熟知长安几人看着跳脱的三人,也是头痛的不得了。 通州码头常有南北货商在此中转,尤其是徐二郎上任后,以雷霆手段解决了世家盘剥的问题,从这边上京要比走其余地方方便快捷且还省钱省时,因而不过短短两三个月时间,码头上的人流和货流量就接连爆了几爆。 如今天色早就放亮,码头上挤挤挨挨全是人。 有精神满满帮忙抗货物的力夫,有要去远方探亲的小夫妻,有提前出发去京城,想早些为来年的春闱做准备的举子;同样还有挑着担子叫喊着“包子”“馒头”的货郎,也有在旁边空荡的地方辟出一块地方,卖各种豆浆、咸肉粥,与羊汤、鱼汤的一家老小。 熙熙攘攘,码头上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长安几人看得热血沸腾,眼眶发热,陡然对通州这块土地热爱起来。 他们下了客船,才往前走没多远,就看见了府里的下人。 一看见那人,长安几人就瞪大眼,快步走上前,“青禾姑姑,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婶婶呢?婶婶也来了对不对?” 在外边等着接人的,可不正是青禾和一个小丫鬟。青禾笑的眉眼弯弯的,“可不是夫人亲自来了,要不然我还能这时候跑到码头上来不成?” 长安闻言就笑了,“青禾姑姑你说话可要注意了,浍河叔叔眼瞅着就下来了,听见您这话,怕不得吃醋。” 青禾和浍河成了亲这么些年,夫妻两个过的非常甜蜜。别看青禾在外边泼辣又稳重,但在他们小家中可是典型的贤妻良母。浍河叔叔对她非常敬重,当初又是自己亲自开口求娶,这敬重之外就又添两分和美,于是伴着一儿一女,一家四口的日子真的亲和的让人眼馋。 说话的功夫浍河就带着下人从客船上下来了,长安几人呵呵笑,不在这做电灯泡了,他们表面很矜持,其实脚步匆匆的朝着马车走去,三两步就上了马车。 马车中瑾娘早就听着外边的动静呢,可惜码头上实在太吵了。她又急着见到儿子,马车就停的比较靠前。这边人员吵杂,她那点听力要听得远一些实在困难。 好在三胞胎的嗓门实在响亮,一听到他们的声音,她就知道他们回来了。一时间恨不能掀开车窗帘子看看孩子,好歹记起自己还是个总督夫人,瑾娘总算把这冲动按下了。 不过却忍不住靠近车窗倾听,就想听听孩子们何时过来。 如今好了,一个两个的,全都上来了,瑾娘眼睛跟不够用似得,瞅完这个瞅那个。一手拽着长乐,一手拉着小鱼儿,长绮还乖觉的坐在母亲怀里,而长洲长晖一人抱着母亲一条腿。 瑾娘这时候不合时宜的想:这就是人生巅峰了! 但这念头也就持续了不到两分钟,瑾娘就嫌弃的将三个小的都弄到一边了,哎呦可挤死了!话说回来这三孩子话咋恁多呢,她明敏就记得他们离开通州时,虽然都话唠了些,但也没有不歇气的一直说啊。她刚才都以为他们要荸荠过去了,看那一个个小脸红的,至于么这? 三个小的被亲娘嫌弃了,就都有些委屈。他们可想可想娘了,想的甫一见到娘恨不能抱着娘原地转几圈。可惜娘就像个忘恩负义的渣男一样,见到他们都没维持多大一会儿热情就翻脸不认人。哼,娘坏,他们以后可不能和娘一个模样,这样太伤人了! 三胞胎坚决不承认,他们对亲娘的思念,是在上了客船后才激起的。尤其是下了客船踏上通州土地后,他们对爹娘的想念快要达到顶峰;等一见到亲娘,满腔感情得到发泄,简直如同洪水一般爆发出来。 但是,在坐上客船之前,他们个顶个将爹娘抛到九霄云外。一个个的不是忙着在书院学习玩闹、收小弟长见识,就是忙着吃小食、看风景、凑热闹。 那时候他们脑海中根本没有爹娘这两号人物,那时候他们怎么不嫌弃娘坏娘无理取闹? 这双标的,也是让人醉醉的了! 马车一路缓慢行驶到总督府门口,一路欢声笑语,让长乐和小鱼儿自从离家后就飘忽的心,终于得到了慰藉。 等到了总督府门口,几人面色愉悦轻松地从马车上跳下来。 也是凑巧,今天正好是朝廷宣发对世家判决的日子,也因此,徐二郎并不在府中,而是与柯大人以及吴大人在一起。 世家所犯罪孽滔天,虽百死不足以平息帝怒。这边的案子允文帝一直有关注,是以当柯大人与吴大人将最终判了斩刑的名单递到允文帝案前时,允文帝想都没想,就立即盖了玉印。 允文帝只恨这次斩首的人不够多! 就是这些蠹虫,将半个江山都蛀空了。朝廷为军饷之事烦忧,他堂堂一国帝王夜晚忧心的睡不着觉。那些蠹虫倒好,存下了数以千万亿万计的金银珠宝,还想着造反做下一代的帝王……就不说他们这心思多可恶可恨,诛九族都是轻的,只说那些财物绝大多数都是通过不法手段盘剥而来,换句话说,那些原本可都是属于大齐朝,属于他这个帝王的东西。 允文帝看到三皇子运送到京城的,那些金银珠宝粮食武器有多振奋狂喜,与此同时内心就有多么狂怒愤恨。 他一个皇帝常因为要到处抠银子,不得不做出“节省”的表率。可恨这些“乱臣贼子”富可敌国,每日恨不能躺在金山银山上睡大觉…… 说这些扯远了,只说因看到三皇子费尽千辛万苦运到京城的那些东西时,允文帝对通州世家的痛恨达到深恶痛绝的地步。他让人时时盯着吴大人与柯大人的动静,那边在他若有似无的催促下,办公速度明显加快。又因为证据确凿,吴大人与柯大人商商量量着就将一行人的罪行定了下来。 像是这种有抄家嫌弃的大案,按本朝律法都是由当地衙门给出判决意见,再交由朝廷由刑部复审,最后刑部尚书签下死刑判决书,并上呈到御案前交由陛下做最后复查。 不过最后一步通常只是走走行事,皇帝太忙,每天要处理的折子太多。像是这种通过刑部等三司递上去的,基本就是盖棺定论了。这是最不容易出错的东西,允文帝也鲜少在这上边浪费心思。因而大致看过,确定刑法不是过于苛刻,便直接盖了玉玺。 而这次,允文帝等不上吴大人和柯大人通过官道来送,让暗卫通过密法将两人的折子在三天内送到了京城。随后陛下用玺,世家的家主,包括作恶的老爷、公子、夫人、恶仆等,统统判了斩立决。 由此也可见允文帝对这些人的容忍度跌落到零,一时间朝堂内外倒倒是前所未有的清净起来。 不管是出身世家的官员,还是和世家有牵连的,都缩起脑袋装鹌鹑。而一些和世家无声来往的清贵或新贵,也不想这时候去戳陛下的肺管子。 大家都知情识趣起来,对世家的处置也无人质疑或求情,也因此政令才在短短时间又发回到通州。 不过如今时间还早,罪犯们还在牢狱中,还没被拉到西边的菜市口。 行刑也得死午时的事情了,如今距离那时间还有不短时日…… 脑袋里想过这些事情,瑾娘就很不能拍自己两下,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这一下死几百口,菜市口的青石板怕不得被人血给浸润成血色。那血色尤其难洗,没有几个月的功夫,是别想弄干净的。 这些事情瑾娘没想过说给孩子听,小孩子还是要多听些真善美的东西才有利于成长,听多了血腥,以后别在她不留神的时候长成小变态。 瑾娘提着心,特意没将此事告知几个小的。可她不说,有的是人说啊。 尤其几个小的借口想念爹爹,回到府里没一会儿功夫就跑出门去。 瑾娘是追不上他们,也不好撒开脚丫子跟在几个孩子屁股后边撵,索性由着他们去了。 然后,然后除了长乐和小鱼儿,其余几人全都去菜市口看完斩首才和他们爹一道回了府里。 长洲和长晖有些被惊到,小脸都惨白惨白的,就是荣哥儿,看见满桌子菜肴也有些作呕的欲望。反倒是长绮,一脸淡定,而长安,也见惯了世面似得说,“世家诸恶被斩首是民心所向,婶婶今天没出去不知道,尚且距离午时还有老长时间,菜市口那边就被人围起来了。就是从衙门通往监狱那条大道,也挤挤挨挨全是人。” 那人山人海,丝毫不比二叔中状元打马游街时人少。长安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通州的人口竟然多到那个地步。 树上、房顶上,就连叽里呱啦的角落里,也都塞满了人。这些人还都不是空手而来的,每人手里都拿着烂菜叶子或是臭鸡蛋,或干脆就是石子或半截砖头,在那些押送犯人的马车过来时,全都用尽将手中的东西砸出去。 马车上那些养尊处优的大老爷们,不大一会儿功夫就被砸的头破血流;特别是为首几辆马车中的人,尽管有衙役在旁边喊“不可伤人”,那些人也被砸的看不出人样了。其中有两个更是出气多进气少,甚至都没等到闸刀落下,就直接闭气了。 长安看到那血腥的画面,心里也略有不适。他是想侧过头不去看的,可想到自己之后要走的路,他又逼着自己睁开眼,从头到尾看了全程。 这既是失道者寡助的下场,是触犯这个国家律法的下场。他要出人头地,要建功立业,可这一切的前提是,他的一切作为都是合理合法的。他不能授人以把柄,不然先万劫不复的可能是他自己。 他把自己祸害了还无妨,怕就怕还要牵连妻儿兄弟,牵连二叔三叔…… 经这一场观刑,长安收益良多。他还想再说些感悟的,可眼尖的看见三叔搀着三婶过来了,就赶紧闭了嘴。 徐翀耳朵多灵光,几个孩子之前的谈话他隔大老远都听得七七八八。他还怕佳玉听到后再吓到他儿子,就特意讲了笑话转移她注意力。 苏醒佳玉就是这么好哄,心思又全在他身上,两人就这般进了屋。 而他们一露面,几个侄子侄女也识相,俱都没再说什么。徐翀心中满意,决定回头一人给他们加个大鸡腿。 陈佳玉这段时间许是徐翀回来了心情快慰,且没了孕吐反应胃口大好,这才不过不过短短半个月时间,面颊就明显丰润起来。 她之前就是太瘦了,在长乐这个大夫看来,就有些不太健康。如今可好了,面色红润饱满,浑身上下散溢着平和幸福的气息。 她本是容色秀气的姑娘,能称得上一句小家碧玉,如今再看却是别提多有一番温婉秀美,加上通身散发的慈母气息,看起来就特别招人眼…… 招不招别人眼不知道,反正挺招徐翀眼的。没见徐翀一天十二个时辰,恨不能眼睛全黏在陈佳玉身上。 这也就是徐二郎是个长兄,还想多提点他一些闵州的庶务,每日让他晚膳后来书房一个时辰。不然,呵呵…… 陈佳玉看见几个侄儿侄女心情也好的很,尤其是看见三胞胎,陈佳玉眼中真切的放出光芒来。 随着腹中胎儿越来越大,陈佳玉就忍不住想起孩子的容貌性格来。 在陈佳玉看来,孩子活泼些最好。虽然太闹腾了难免让父母头疼,但孩子闹腾才更加鲜活灵动,才说明身体好。 就像是长洲,这孩子多闹人啊,可他身体也是真的好。反正从她嫁过来以后,就没见这孩子卧病在床过。且他精气十足,活力四射,脸色红润的跟小苹果似得,这真是看得每个父母都欢喜。 第428章 去闽州 徐翀还在通州停留,这事情长安几人回来之前就知道。他们打心底里觉得三叔真是稳得住,要知道如今闵州水师等早先几个来二叔这里“求情”宽恕世家的官员,都被朝廷以各种名义关押或停职了。现在江南各个州府都有些躁动。 ——那些官员若是落马,属于他那一系的手下肯定都是被清理对象。这一下要空出来多少职位?这明摆着升迁的机会啊! 这种时候,大多数人觉得升迁有望的,都忙着走动关系,活动人情去了。就只有自家三叔,还在通州府稳坐钓鱼台。这是仗着二叔是总督,属于他那“肥肉”没人敢从上边咬一口不是?也真是非常心大了。 长安几人回府后的第二日,徐府在通州府的所有男丁便在徐二郎的前书房汇合了。 徐二郎有意在最近几日去闵州,让徐翀收拾收拾行李,这就准备回去。 长安几人惊愕,二叔这消息来的突然,他们毫无准备。 不过细想之后,也觉得闵州势在必行。 一来,二叔是江南总督,江南所辖总共七个州府,虽然总治所在通州,却不代表总督可以一年四季都在通州坐镇。要治理好一个地区不容易,尤其是某些地方有动乱苗头时——更换一地水师首领可谓是大事,若有有心人挑拨闹动,届时一场民变少不了。这就急需要有个比水师总将更高的官职热前去坐镇,才能让一切宵小继续沉寂。 再来,也是闵州的地位太重要了。 那是东南沿海的门户,是面临倭寇攻击的第一战线。若置之不理,闵州内忧外患之下,不说闵州要成为倭寇的属地,只说那一地百姓肯定要没有好日子过了。 长安几人考虑到这一点,就不再说什么了。倒是徐翀,他非常想对自家二哥翻个白眼。 他就不信去闵州这么大的事儿自家二哥早先没想过,既然想到了,也在预算中,那为什么不提前给他打个招呼?闹得他千里迢迢从闵州赶过来,结果媳妇没抱上多久,就又要奔波回去,这是人干事儿? 徐翀的不满简直要突破天际,徐二郎就侧首过来好整以暇看他,“三郎有意见?” “……不敢。不敢。二哥英明,闵州确实需要二哥去坐镇,换个人肯定镇不住那些魑魅魍魉。正好,二哥顺道把我与佳玉都捎带过去呗。我这都成家了,眼瞅着儿子都出生了,总不好再和佳玉分居两地。原本我还琢磨着,是不是早点带佳玉回去安置,可巧瞌睡遇到枕头,二哥就要去闵州了,这简直是天助我也啊。二哥你的船架肯定舒适豪华,我们就蹭你的船回去。” 徐二郎都懒得看三郎这无赖的样子,忍了又忍说了一句“可”,就将他轰走了。 长安几人也想去闵州,无奈刚刚入学青阳书院,再跑去别的地方真会耽搁功课。 反正之后在江南的日子还久,且书院也有到各地“游学”的规定,指不定何时就去闵州了。 长安和荣哥儿的遗憾只表现在面上,长洲和长晖就直接说出口了。小兄弟两个觉得好委屈哦,他们在通州的时候,爹说城里不安全,让娘管着他们尽量那里都不要去。结果他们去蕲州了,爹就准备挪窝来个“闵州一游”。这之后肯定还有江州一游,允州一游……每次好事都轮不到他们,受苦受累就总是逃不过,就好气!!! 长洲长晖不知何时就把话说了出来,徐二郎就道,“你们要是想跟着去,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书院准假,爹就顺带带你们去周边转转。” 长洲和长晖可耻的心动了,但是心动之后,他们又想起了爹爹“古板”的性子。 和爹一起出行,那有和曲河叔叔与慧心姑姑一起玩耍来的愉快啊?爹肯定管束他们,这也不准做,那里也不准去。不像是曲河叔叔,竟挑着有意思的地方让他们钻。这种境况下,和爹一块出去,好似没什么可期待的了。毕竟看见了不能玩,或是看见了不能吃,对他们来说都是很重的折磨。宁愿看不见吃不着,也不愿意被人管着不能自由啊。 所以,还是不去了。 等再过两年,他们跟大哥、三哥一起去!!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长洲:“爹,你们去过闵州,是不是还去别的州府?爹你会来蕲州么?” “会的。不仅会去蕲州,江南所有州府都在此次巡游的行程中。不过蕲州整体稳和,百姓安居乐业,怕是要把江南其余地方都绕一圈,最后再去蕲州。” 徐二郎还顺口道,“去蕲州之前会先去允州,届时你们可请假去允州与我与你们母亲汇合,在你们小姑夫家住两天,再去蕲州。” 这是昨晚上徐二郎和瑾娘商议好的事情,瑾娘为此兴致高涨,恨不能不睡觉就开始收拾行李。不过几个孩子还不知道瑾娘也会一道跟着过去的事情,他们只以为这是爹爹的单人行程,熟料爹还要带娘一道出去旅游……没毛病,这绝对可以的!只是更嫉妒了怎么办? 不过爹娘要带他们去看小姑姑和祁哥儿,这让他们和你振奋;同样,爹娘之后还要带他们一同去蕲州,更是让他们欣喜若狂。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要当一回东道主,给爹娘介绍蕲州本地风俗民情。不过,咳咳,他们现在对蕲州的了解仅限于青阳书院,蕲州城还属于未探索范围,他们回去得加快探索速度才是。 这一次谈话的结果众人都很满意,包括正在和瑾娘说话的长乐、小鱼儿和长绮,知道这安排后,也先后露出惊喜欢悦的表情。 长乐是为妹妹们开心,不用拘束在内宅,长绮肯定雀跃极了。至于小鱼儿,她回来船上还曾说过,要多去几个地方才不枉此生,结果就迎来了这好机会,她由衷的为妹妹们开心。 至于她自己,能沉迷于自己发自肺腑喜欢的事情,她就能得到最大的快乐。她的快乐之源在医药,不在于游山玩水。更别提她以后想行医济世,少不了在各处走动,所以对这样的机会她丝毫不羡慕。 长安几人只在府里呆了两天,便被瑾娘打包全都送上了船。按照几个小的意思,是还想在府里再多呆一天时间,可总不好让孩子们总赶夜路不是? 再来若真是第三天早起到达蕲州,就有些迟到了。从码头到青阳书院距离不近,他们方入学就破戒,容易给夫子留下不好印象。不管在哪里,人都是需要个好名声的。有好名声铺路,事半功倍;若是有了坏名声,不说事倍功半,可所作的事情总免不了被人揣测是不是抢攻?是不是过分夸大其词? 能避免的麻烦,总是要尽量避免。这总好过麻烦到跟前再去想办法解决,到那时就费时费事了。 长安几人上了船还有些依依不舍,这次离去,就真要好些日子见不到家人了。不过很快这种惜别的情绪,就被另外一种诡异的“快慰”说取代。 长安用胳膊肘捣一捣荣哥儿,“小鱼儿这次随二叔远行,踪迹不定,玉安,玉安就是想用书信来维持小鱼儿对他现有的感情,也不可能了。” 荣哥儿也想到了这点,一时间真好像是大冬天遇锦被,大夏天吃冰碗,浑身都舒爽的不要不要的。小鱼儿是他同胞姐姐,她本身还是个天真纯稚的姑娘,即便长得明媚耀眼了些,但改不了骨子里温善的秉性。她又藏在深闺,鲜少见人,她真担心小鱼儿被宋玉安随随便便拐骗了去。 如今可好了,两人不仅拉开了距离,且连书信往来都可能维持不下去,简直天住他也。 荣哥儿矜持的没有把这话说出口,但面上的愉悦表情却出卖了他。 长安面上也挂着同款表情,兄弟俩站在那里,畅快的笑着,怎么看怎么像是话本中的反派。 长乐不得不开口提醒两人,“你们好歹忍着些,心里想什么自己知道就是,没必要表现在面上。” 荣哥儿轻咳一声,“大姐,我们这还不是太高兴了,憋不住么。” 长乐:“亏得玉安哥哥把大哥你当知己好友,把荣哥儿你当亲兄弟照拂。你们俩背后却是这么幸灾乐祸的,玉安哥哥若是知道,怕要伤心了。” 长安就说,“他还伤心?他觊觎小鱼儿时,怎么就没想过我们这些做兄弟的会怎么伤心?”这就叫你不仁我不义,既然你肖想我妹妹,就不要怪我和你立场敌对,在这个问题上把你当敌人看。 长洲突然插话,“你们在说玉安哥哥和二姐姐么?” 正在说话的长安、荣哥儿和长乐陡然看过来,结果就见方才还在船首处钓鱼的长洲和长晖小哥俩,不知道何时跑过来了。两人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他们,眸中都是发现女干情的振奋。 长洲:“大哥你们怎么不说了,继续啊,什么叫觊觎?玉安哥哥觊觎二姐姐,大哥你为什么要伤心?” 长晖睁着同样懵懂的大眼,亟待得到解答。 长安几人能说啥?他们还真能给两个小的解释一下,什么叫觊觎,他们又为什么伤心啊? 不存在的!这个问题对于小哥俩来说超纲了,坚决不能回答! 长安提溜起一个,荣哥儿提溜起另一个,“船上风大,咱们去船舱里边说。” 荣哥儿:“我们刚才是说,你们玉安哥哥给小鱼儿提供了一个系统学画的机会,还想让小鱼儿观摩名家名画提升丹青之术,这种机遇非常难得。只可惜我和你三哥我们在这上边没有天赋,不能成为首屈一指的大家,这让我们有些伤心。” 长晖狐疑,“是这样么?” 长洲先是怀疑,后又翻白眼,“三哥你哄三岁小孩儿呢!你肯定是说谎话骗我们的,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不信就不信,你信不信是你的事情,但是若是让我在外边听见有关二姐姐不妥当的只言片语,你小心我回头告诉爹,让爹亲自收拾你!” 长洲:“……”亲兄弟么这是,气死他了!! 船头的风帆扬起,通往蕲州的水运今天顺风顺水,显而易见会提前到达蕲州。 不过去蕲州顺畅了,去闵州就有些逆风逆水了。但这也无妨,徐二郎诸人几日后出发时乘坐的是有新驱动动力的客船,速度也很快,丝毫不耽搁早先预定好的行程。 小鱼儿和长绮姐妹俩站在船只上,眺望着来来往往的船队,目中都是惊叹于欢喜。 长绮在夹板上蹦蹦哒,“跟着爹娘一起出去玩也很好,什么都不用操心。” 小鱼儿:“跟你上一次去蕲州操心了一样。” 长绮听见姐姐这话就不满了,“我当然操心了啊,回来时我都跟着守夜了,只是姐姐你在旁边睡得小猪一样,你不知道而已。” 小鱼儿举起纤细的小手,在长绮脸上比划比划。 长绮懵懂,“姐姐你干么?” “我看看你脸到底有多大。是挺大的,我巴掌都快遮不住了。呵,还好意思说我睡得跟小猪一样,你才睡的跟小猪一样。一晚上睡相难看的我就不说你了,不是抢被子就是踢我小腿肚,我也都忍你。可你睡得都打小呼噜了,你还好意思跟我说,你帮着大哥和荣哥儿他们守夜了,你是在梦里守夜的么?” 长绮不服气,“我不用在梦里守夜,我就是偶尔醒一下,就能知道周边两里内有没有异动。我中间醒了好几次了,我还用心听了,一点异动都没有,我这还不是和哥哥一道守夜么?姐姐你不能因为自己没有我功夫高,就怀疑我的功劳。” 小鱼儿都要气笑了,“我还怀疑你的功劳?你的功夫是高,听得也远,但你可别忘了,你二姐我也不差的。我的听觉嗅觉与你堪称平分秋色。那照你这么说,那晚上我也守了一夜了?那要这么算的话,我的功劳还是比你大。因为你是偶尔醒一下听一下动静,就当守夜了。可我因为你睡相差,几乎一整个晚上都在守夜,这么一来,我岂不是更操心?” 第429章 吃“大户” 就在小鱼儿和长绮争执这个问题时,徐二郎带着瑾娘,徐翀带着陈佳玉,四人一同踏出的舱房门。 显而易见他们都听见两姐妹的争执声了,面上就都带出忍俊不禁的笑意。 小鱼儿到底长了几岁,脸色陡然红了。她刚才也是晕了脑,明明是逗妹妹玩的,竟然还较真起来。结果还让长辈听了正着,而这船上还有不少人,想必都是听见了的。念及此,小鱼儿脸色更红了,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几个长辈看见小鱼儿做此模样,面上的笑意更浓了。 在几人看来,自家的孩子那是怎么样都好。别说是小鱼儿只是和妹妹斗嘴了,即便两人真的动起手来,他们也能将之扭曲成姐妹沟通感情。 所以,这当真没什么大不了。 徐翀难得做个人,这次率先开口替小鱼儿解围,“等去了闵州,你们就去三叔买的院子住上一段时日。别跟着你们爹娘住了,他们住在驿站,那边条件是不错,只是人员往来繁杂的很。我们徐家的姑娘个顶个如花似玉,要是被人冲撞了就不美了。” 徐二郎看了三郎一眼,没吭声,倒是瑾娘,忍不住为徐翀的榆木脑袋叹口气。 话说以往,她也觉得三郎胆大心细,脑子特别管用。别管在外边怎么浑,最起码凭智商没吃过亏,受过委屈。 如今可好,是因为要做爹了,智商下降了么? 这也不对啊。 若说智商下降,也该是陈佳玉才对。毕竟是佳玉体内激素失衡,又不是三郎。可你看三郎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你只邀请你两个侄女去你新置办的宅子中安置,可你倒是邀请邀请你亲二哥啊! 徐二郎去不去住是一个问题……基本上是不会去的。毕竟他这总督到了闵州,来拜会的人指定会排着队绕城两圈。为了不惊扰陈佳玉的胎相,更是因为徐翀置办的宅子不方便待客,还有其余一些乱七八糟的原因,总归徐二郎是指定不会住到徐翀的宅子去的。 但是哪怕明知道这亲兄长不会去住,你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啊。这亲兄长本就是个小心眼的,再因为此事心里憋气,那最后受罪的是谁显而易见。 瑾娘给徐翀使眼色,但这缺心眼如今满心满眼都是他媳妇,那里还看得见旁人?他倒是还能施舍些视线给他两个侄女,毕竟提出邀请的是他,两侄女还没给回应呢。 倒是陈佳玉到底敏感一些,很快接收到瑾娘的视线。陈佳玉心里一哂,忍不住就开口说,“二哥二嫂闲来也过去住几天。知道你们过去后,指定每天拜会的人很多,恐怕会抽不开身。但是铁人还需要休息呢,二哥和二嫂也注意些身体,得闲过来住几天。我问过三郎了,他把院子都归置好了。二哥二嫂的院子就在我们隔壁,还有小鱼儿姐妹的,长安哥几个的,都有,你们过去保证都能住的舒舒服服。” 徐翀终于后知后觉看向他哥,入目就是他哥的讨债脸,他心中一咯噔,很快意识到刚才的话不妥当,二哥指定又在心里记了他一笔。 徐翀心里白眼翻上天,二哥还是这么幼稚!他这么较真的性子竟然也能熬到总督的位置上,难道真跟外人说的那样,允文帝选拔贤才完全看脸? 啧,这心思还是别让二哥知道了,不然少不了爆锤他一顿。 徐翀后补了一通话,说的徐二郎面上的表情总算是多云转晴。徐翀又在心里骂了一句“斤斤计较”,然后转首看向小鱼儿和长绮,“你们回头就跟三叔府上住去,顺便陪陪你们三婶在城里多转几圈。我那宅子闹中取静,就在闵州城中心,拐过两个胡同就是主干道。上边商铺林立,做什么买卖的都有,你们过去好好挑挑拣拣,买些你们喜欢的。”又拍拍荷包,“也顺便给你们三婶挑些,三叔给你们报销。” 话落音徐翀又赶紧看向瑾娘,“二嫂也一样啊,到时候你们一道出去,买什么全记我账上。” 瑾娘抿唇笑了两声,“行,那就劳烦三郎破费了。” 徐二郎见状不说什么了,却招手让小鱼儿和长绮都过来,“去你们三叔府上住几天也好,驿站人员来往繁杂,出行也不便利,住你们三叔家你们可以松散些。兴致来了就上街逛逛,你们三叔说了,看上的东西他买单。别跟你们三叔客气,他腰包鼓的很。” 徐翀:“……我就是再有钱,还能比得上二哥您的腰粗?” 徐二郎觑了他一眼,没说话。不过那眼神意思很明显了:就你这正五品,还好意思和我这正二品比?且再升上六级再说。 虽然按品级来论财富过于狭隘了,但在没有别的经营的情况下,确实品级越高的官员府中吃用越奢靡,银钱也更趁手一些。 徐翀不是一般人,手中有些别的经营,也都是日进斗金的买卖。在一般人看来,他也足够富裕了,最起码也不是随随便就有人能拿出几个宅子,几十间铺子的。 可这些资产和徐二郎一比,那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徐翀见过自家二嫂年末对账单,那账册都装了几个大箱子,资产的丰厚程度可见一斑。而自己成亲时,二哥二嫂又大手笔的送了那么多产业给他,所以归根结底就一句话,和二哥比起来,他确实逊色多了。 就这还是徐翀不知道,徐二郎手中还有几十万两白银,那是允文帝对他在辽东做出的政绩,以及对于发现出金矿的奖励。 这事情徐二郎瞒的紧,自家除了瑾娘少有人知道。徐翀自然也不知,不然看到他二哥这个吃大户的模样,他怕不得叉腰做出泼妇状,大骂一声“没人性!” 不过眼下是没机会骂了,因而徐二郎根本没给他机会,说完那些就带着瑾娘离开了。 徐翀和陈佳玉觉得这会儿日头好,就让人搬了桌椅来,小夫妻两个拉着两个小侄女一块儿品茶赏风景。 陈佳玉如今愈发有孕态,她面上都是即将为人母的圣洁的光芒,双手时不时在隆起的小腹上抚摸两把,慈爱之情溢于言表。 徐翀呢,和侄女说着话,腰还放在陈佳玉后边若有似无的环着她。 陈佳玉不好意思,不动声色推了两下,徐翀依旧我行我素,陈佳玉素来不是他的对手,更没有他脸皮后,只能就这般坐在凳子上。 说到闵州的风土人情,最有发言权的还是陈佳玉。 她毕竟是闵州土生土长的姑娘,即便早年在山中住了几年,之后过的也都是贫民的日子,在闵州时根本没享过什么福。但是,闵州大户人家吃用什么她不知道,怎么过日子她想象不出来,闵州小民小户是如何过日子的,她可再清楚不过了。 且因为是贫民百姓,世面上对她们束缚更少,她走街串巷,几乎整个闵州城多去过。 陈佳玉说,“一开始我们住在城东,那边有个码头,常年有南方的货船在这边停靠。哥哥靠给人扛货维持生计,他担心我距离他太远他照顾不到,就咬着牙在临近码头的村落租了一间平房。我和哥哥就在哪里过了几年。我会些刺绣,闲暇时给人做些缝补的活儿,也能挣几个铜板。” 又说,“后来哥哥肩膀拉伤,大夫让好生歇息一个月。恰好我们之前租住的院子卖了出去,我和哥哥干脆就从城东,跑到了城西。城西多商贾,有钱人多,在这里我去铺子里接了刺绣的活计。能绣些荷包、帕子之类的买过去。只是因为我在尼姑庵里学到的刺绣也不是什么高深的绣法,全靠针线匀称平整人家才收我的。不过总算比之前多挣几个铜板,日子也还过的去。” “西城有家羊汤馆,老板据说是从朔州逃荒过来的。我和哥哥因为没有更多资财,基本鲜少开荤。偶尔一年半载才能吃上一顿肉。而那羊汤馆就在我去商铺的必经之路上,每次从那里经过,我都要用帕子捂着嘴巴,生恐口水流下来。” 那时候日子是真窘迫,且她因为出身,也特别在意旁人异样的眼光。 但也没办法,日子实在是清苦。有时候即便你想多在意一些别人的看法,都无暇顾及。 不过好的一点是,她和哥哥总算都平平安安长大了。如今他们日子过得好,以后也会更好。 只是想到哥哥日子好过的原因,陈佳玉心中就生出些愧疚。她嗔了徐翀一眼,有些话想出口,却终究是没说。 她也是和徐翀成就后许久才知道,自家兄长开的陈家皮货铺所用的所有皮毛,原本是二嫂给自己准备的。 二嫂想在闵州开分店,可三郎想让她无后顾之忧的嫁给他,就截了二嫂的胡,让二嫂为大哥做了嫁衣裳。 想起初初听到此事时,陈佳玉羞愧难当,至今都想用帕子掩面遮羞。 那皮货店因为二嫂特意关照,送来的皮货都是上等的。即便是闽州当地一些富贵人家也没有这样的货源。他们倒是打过那店铺的主意,可惜还没来得及行动,二伯就成了辖制整个江南的总督。大哥一家因为姻亲的关系,成功鸡犬升天。咳,虽然这么形容自家兄长不太恰当,但事实就是如此。 也是因此,陈佳玉更觉得亏欠二嫂,她就想着,等到了闽州落脚后,就带着两个侄女多买些首饰弥补一二。 将皮货生意还回去是没法张罗的事情,二嫂指定也不会接手这生意继续做。如此,她往后多补偿些几个孩子。反正她如今荷包鼓的很。除了三郎的绝大部分财产由她掌管着收益外,大哥许是想让她在徐府更有底气些,许是从哪里得知了生意的来源问题,进而受愧疚的心思折磨,便给她送来不少东西。吃用都有,更多的却是每月都会有二三百两银票,大哥弥补的心思真的是很明确了。 船行过半,不知试水走漏了消息,徐二郎诸人前去闽州的事情,全都被有心人得知。 这些人有的是远近驰名的商人巨贾,有的是当地的父母官,更有颇负盛名的读书人,亦有拐了八百个弯,不知怎么和徐府扯上关系的同族之人――这种是最好处置和打发的,可有一种人却着实不好确定究竟是见还是不见。就比如,有说是宿夫人的亲姨表妹妹的要来给瑾娘请安,还有说是和卫国公府的大夫人乃是闺中密友手帕交,因缘际会嫁到了江南;更有打着顺海候李和辉旧识名义前来拜会徐总督,而更多的人,总是和徐二郎的同僚有着这种或那种的关系。 关系难以确定是一方面,人是不是就是他们口中的人,换句话说,他们本身的身份究竟是真是假,也当真不好区分。 无奈之下,只能遣了墨河将收上来的帖子上的人全去查查,先确定身份真假,再根据他们如今的处境揣测所求会是何事,最终决定见不见。不然真个一股脑将人都见一遍,那得累死一条命。 徐翀看着二哥暂用的书房人来人往,二嫂那边更是不清闲,就不由露出心有戚戚的神情。 多亏他跑得快,不然指定被二哥抓壮丁。 见人寒暄客套什么的,哪有和媳妇呆在一块儿浓情蜜意来的有趣。 那些来拜会的人,有自知之明的还好打发,那没自知之明的过来开口就让你给他个几品几品官当当,嘿,这也就是二哥好修养,完全可以当没听见。换他就不行了,他一个两江总督的亲兄弟到如今才是正五品,还都是自己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你这半路上冒出来的不知道那号人物,开口就是正四品,你这人心不足蛇吞象,真不怕把自己噎死。 徐翀耳朵灵光,听见二哥书房中那些生意简直浑身冒火。也多亏陈佳玉始终拉着他的手,不然这船上指定发生血案了。 徐翀指指二哥书房,心有余悸对两个侄女说,“看见没有,如今是烦你爹娘,等你们入住驿站,就连你们一起烦,你们两个若是聪明点就知道,和三叔去府里住才是最好的选择。” 第430章 劳碌命 小鱼儿和长绮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别说她们早先就被三叔的话打动,准备到了闵州就直接去三叔的宅子落脚;就说早先没这个意向,如今看见这船上来来往往的人,两人也心有戚戚的决定,还是跟着自家三叔三婶过些日子。 呆在亲爹娘身边固然安心,可着每天都要被无数人请见,也着实麻烦。 是的,有幸上船的女眷,多半不是自己一人过来的。她们或是带着妯娌,或是带着女儿。若是带了前者还好,小鱼儿和长绮还可以躲懒,若是带了后者,她们不过去招待一下,难免落下情轻狂的名声。 就真的很烦很烦啊! 小鱼儿和长绮连忙对着他们三叔表忠心,“三叔我们可是早就打算好去你和婶婶府上住的,你还说要给我们报销买东西的银子呢,我们不住过去,怎么和婶婶一道逛街?” 徐翀闻言就很气郁,是他说的“报销”么?明明是他的亲二哥,她们的亲爹说的这句话好? 果然,谁的崽子就跟谁亲。看看,能把事实歪去成这样也不心痛,这果断就是父女天性啊! 想到“父女天性”这个词,徐翀当机立断停止了和侄女们的说话。他转过身回了舱房,决定从现在这一刻起就和他的宝贝儿子培养一下“父子天性”! 虽然他如今只有这一个宝贝蛋,数量上明显逊色于自家二哥。但是不怕!数量不够质量来凑!相信有他的倾心教导,自家崽子以后在坑他二伯的手段上,也指定层出不穷,出神入化。他今天在小鱼儿和长绮这里吃的瘪,迟早有一日会有自己儿子报复在二哥身上的。 想想就期待的血脉贲张,想狠狠在原地跳几下表达激动。 陈佳玉就很无奈,她知道三郎有时候有些孩子气,但这都趴她肚子上和儿子说了半个时辰话了,他就是嘴不干,好歹也放过她,让她转个身,起身喝点水润个口,顺便上个恭桶方便一下? 三郎折磨他就算了,还折磨他们未出世的儿子,这么长时间一直嘀嘀咕咕让儿子和他一条心,以后父子俩干一笔大的让他们二伯见识见识……陈佳玉的无奈在此时到达顶峰,有片刻功夫真想化身二伯将三郎踢出去。 这么糟心的兄弟,摊上了真是八辈子不幸。 就在徐翀的神神叨叨中,徐二郎和瑾娘的忙忙碌碌中,闵州码头终于遥遥在望。 从内陆经水运到达闵州,客船基本都是在西码头登陆。 而为节省时间,达到利益最大化,闵州的各大商人都有在西城置办宅子和铺子。久而久之,巨商富贾在这边云集,就有了东贫西富、北贵南贱的说法。 徐二郎诸人下船时,闵州码头这边已经有了诸多官员在等待。 有了早先徐二郎在刚一踏上通州码头,就下令江州水师将通州的五大世家缉拿一事,闵州府的这些官员此刻俱都提心吊胆。 能在官场混出头的,谁背地里还没点见不得人的小辫子。区别只在于,有没有人想将你的小辫子拿出来将大事办理。若是这位总督大人想彻查闵州官场,不用说,他们入狱也入定了。但是,万一呢?万一大人不想再大张旗鼓,给自己的凶名增加别的谈资呢? 这些官员心里想着什么暂且不说,只说在这些官员身后,还有许多百姓在围观。 码头今日本要戒严,但考虑到这位总督大人仁爱百姓的名声,闵州府如今主事的同知到底只是封锁了一道入口,作为管船停靠之用。至于其余一些地方,自然还是保持开放状态,让四面八方的商船都在此停泊,不耽搁商人生意往来。 但封锁入口本就是大事,更不用说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一大早就穿着官府过来码头处接人。不管是有心人还是无心人,略一打听就会知道,这是总督大人要过来了。 对于徐总督此人,江南诸州府的百姓要说不好奇那绝不可能。 毕竟世家之患在江南尤其严重,江南百姓被盘剥的厉害,因而虽然种着上等好田,每年一家老小还在不停的开荒,可一年下来挣得产出,竟然勉强只够糊口。 他们也知道有些税收不合理,有些上边人要得孝敬纯属无稽之谈,但升斗小民还能斗过翻云覆雨的官员们不成? 他们没那个本事,也只能咽下这些委屈。勉强安慰自己,只要一家人齐齐全全的,日子苦点就苦点,总归还能过下去,不到无以为继的地步。 可自从这位徐大人赴任,江南这边的形势就渐渐转变开了。 有些敏感的老百姓率先注意到,一些迟钝些的老农,过了两三个月,也感觉日子好过了。 无它,只因为今年要收的苛捐杂税,竟然至今为止没人过来收缴。而因为这位大人、那位大人,要祝寿、要纳妾、要为陛下请建别宫,要为某位娘娘请赐子嗣而修寺庙……诸多让人听来匪夷所思的借口,反正都是来让百姓掏钱的,这种行为竟也没有了。 官员们安安静静的,衙役们更是缩着脑袋过活。 他们不知道原因,但人云亦云,听着明白人的话也知道,这可能和新上任的总督大人处置世家有关。 因为新总督,他们兜里有了闲钱,如此可不得将新总督看做再生父母? 百姓们最直白,谁给他们好日子过,他们就觉得谁好。也因此,听说徐总督今日要到达闵州,十里八乡但凡能赶来的百姓全都往码头涌来。 不过他们被差役挡在了外围,但这也无妨,他们本就不求能见到总督本人。只求能远远的磕个头,表达一下心中的感激之情罢了。 徐二郎先下的船,他在船上就听说了闵州府闹出的动静。但这也归咎不到闵州同知头上,毕竟消息是早就走漏出去的,闵州同知过来接人是理所应当,反倒是不过来,要被人说目中无人。 只是之后还来了许多百姓,场面就闹得有些大了。 不过徐二郎素来办法多,他也是个镇得住场面的。出去一番交代,闵州府的官员就先退下了,之后再有官员们安抚百姓,百姓们当场磕头离去,码头处不过半柱香时间就恢复了安静。 此时徐二郎已经离开了码头,在闵州同知已经另一位官员的陪伴下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 瑾娘是等众人都散了后,才下船的。她也上了一辆青帷马车,而她身边伺候的人,连带着她和徐二郎的诸多行李,都被从船上搬下来,随着马车进入到驿站中。 这支车队离开后,那些留在现场暗暗看热闹的各府的探子才满足的离去。他们不知道的是,混在搬行李的人员中的,还有陈家旭与其夫人。 两人上了管船,就见这船只当真不是一般的大。而且虽不见豪奢装饰,却处处透着威严肃穆,很是骇人。 陈家旭与孙氏如今做着“陈记皮货”的买卖,他们的皮货色泽鲜亮,质量上乘,是其余皮货远远比不得的。加之与总督府成了姻亲,如今他们两人也富贵起来了。 出入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府邸,就是闵州官府的官员们办宴会,他们偶尔也会被邀请参加。 去的地方多了,眼界也开阔了,陈家旭和孙氏如今再也不是能被随便骇住的人物。 但是上了这官船,他们还是不受控制的把心提的高高的,把落脚的声音降的低低的,就好似唯恐惊动了什么神兽。 好在此时徐二郎已经下了船只,就只有瑾娘作为大家长接见了他们。 而瑾娘之后还要带人员去驿站安顿,手中等着处理的请帖还有两大竹篓,需要见的夫人还排着老远的长队…… 她委实忙的分身无暇,就是有心和孙氏他们多说些什么,以表达关怀和亲近,可也有心无力。 最终瑾娘将事情都交到徐翀手里,让他好生招待陈家旭与孙氏,便迈着不放心的步伐离开了。 而直等到瑾娘下了船,陈家旭与孙氏自上船后就提着的心,才缓缓放了下来。 他们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随即将自家妹妹细致的打量了又打量。 陈佳玉自然没有不好的,她面色红润,精气神绝佳,她长了不少肉,肚子也鼓起来了,通身温婉柔和,气质中也多了几分贵气。 陈家旭和孙氏这才彻底放了心,陈家旭木讷,红着眼不知如何说话,孙氏却是一把拉住佳玉的手,怜惜的摸了又摸,“接到你的书信说是怀孕了,我和你大哥高兴的一晚上没睡着。可随即又知道你孕吐的厉害,什么东西都吃不下,我这心啊,就没安生过。我这离的远,能给你送过去的也是些方子,其余的东西倒是也寻摸了不少,可还没等送过去,就发霉变味了。” 孙氏也是将小姑子看作亲妹子的,她们感情本就好,更被提自家这生意还是妹婿给张罗的。 又是因缘巧合,她与家旭听到了给他们运送皮货的当家的话,才得知原本这开皮货铺的生意,是总督夫人准备做的。人家原材料准备的足足的,就差过来选铺子人手了。结果因为妹婿要娶妹妹,想让她无后顾之忧,便截了自家二嫂的胡,将这生意给了自家。 生意还不回去,孙氏又担心因为这事儿恶了瑾娘,连累了佳玉在府里不好过。 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毕竟连这大好生意都能让给兄弟,可见总督夫人不是个小性的。但是万一呢?人家可是正二品的诰命夫人,膝下儿女好几个,在府中一口唾沫一个钉,那说话比老夫人都好用。 孙氏担心佳玉受他们牵连,日子难过,直到这次见到佳玉眉宇舒展,气息祥和的模样,她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孙氏拉着佳玉的手说话,陈家旭则被徐翀拉到另一侧坐下。 小鱼儿领着妹妹过来给几人续茶,陈家旭受宠若惊,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 小鱼儿刚才已经给陈家旭与孙氏见过礼,她也早从爹娘口中知道三婶兄嫂的为人,是以并不见怪。只是笑笑将茶水放下,然后又给三婶那边也重新添上,便在陈家旭与孙氏的诚惶诚恐中,有礼有节的带着妹妹退下了。 这时两边的叙话都暂时告一段落。 眼瞅着外边也清净了,徐翀就吩咐下人看着小主子,带着东西准备下去。 一边走还顺道和陈家旭说,“过两日在府中暖宅,届时大哥大嫂若是有闲,不妨早些过来府上帮衬我们几分。”徐翀说这话一点不外道,他和陈家旭是袍泽,本就没什么不好说的。加上佳玉不在的这段日子,他也没少往陈家送东西,所以原本的“面子情”,如今也浓厚许多,有了许多真情实意存在。 也是因此,徐翀使唤起人来,一点不客气。 倒是小鱼儿听见自家三叔这话,心里忍不住翻白眼。 也就只有自家三叔这种神人,才能将“帮衬”两字说的如此清新脱俗。 她敢保证,三叔说的帮衬,绝不仅仅是帮衬一点点而已。指不定连带着拟定请帖、拟定菜单、置办宴席、招待客人,等等包括其余一些琐事,三叔怕是全都会甩手给他大舅子夫妇。 摊上自家三叔这样的妹婿,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小鱼儿心中这么想着,一边又忍不住思索,这是她不知道闵州办宴席的忌讳,依旧酒水的品类,不然区区一个暖宅宴,她要办下来也是很容易的。 嗯,回去就和三叔三婶说说,她也搭把手算了。 三婶婶劳累不得,三叔就是个大撒手万事不管的,可也不能什么都依赖陈家,那就只有她这个侄女多操点心,做点事儿了。 唉,她也真是个劳碌命。明明特意避开驿站去三叔家居住,就是为了躲闲的,结果反倒是自己给自己找起事情来了,她也真是坐不住。 上了马车,晃晃悠悠过了好长时间,马车拐过一道又一道巷子,才终于停了下来。 徐翀这宅子早先说是在城中心,这话也没错。这宅子位置好,恰好在北区与西区交汇处,而又闹中取静,当真是个好地方。 第431章 新宅 531 徐翀将宅子选在西区与北区交界处,也是经过精心考量的。 西区多巨商富贾,北区多官员衙门,这两个区的治安无疑是整个闵州府最好的。 徐翀是正五品官员,按理可在北区置宅,但考虑到佳玉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与那些官夫人们往来恐有不适应;且陈家旭与孙氏的新宅子就落在西区,是以为方便两家往来,更是让佳玉能够尽快的融入新生活,徐翀琢磨来琢磨去,到底是决定在两个区域的交界处买个宅子。 这边的宅子都是抢手货,徐翀也是有别人看在他姓“徐的份儿上”,才将这栋宅子卖给了他。不过徐翀也不愿意收人人情就是了,银钱是按照比市价多两成给的,这即便放在那里都说的过去。 宅子不小,乃是正儿八经的四进院子。院子里风景雅致,曲觞流水,亭台楼阁,廊腰缦回,当真一步一景,看得人目不暇接。 小鱼儿和长绮一进这院子,就满眼惊叹之色。 这院子该是比照着江南园林的景致修建的,是以风格以淡雅相尚、清新洒脱。而庭院奇花珍木数之不尽,单是这一路走来,就见丹桂、红枫、金橘、腊梅、虬松、柔柳等;又有水石相映,太湖石玲珑多姿的植立在庭院中,当真美不胜收,让人留恋成趣。 陈家旭和孙氏对这边熟门熟路,可见当初宅子买下重新修整时,他们没少过来这边忙碌。 孙氏对这些都说的上来,她看小鱼儿对这些非常喜爱,而小姑子由妹婿作陪,两人俨然将两个孩子忘到了脑后,便主动过来解释说,“这还是外院的景色,以清爽见长。内院的景致要更绚丽一些,尤其是宜兰园、听荷轩,丝竹坞,这些都是设计这宅子的匠人精心杰作,院子如同画境,让人置身其中就不愿意出来。” 孙氏见小鱼儿当真对这些景啊石啊感兴趣,便又挑着重点说了些。小鱼儿果真耐心倾听,眉宇间颇多欢喜。 倒是长绮,她对这些没甚想法,她只想知道,这宅子中哪里适合探险,那里适合登高……不过这心思暂时还是别让姐姐知道了,不然又要在她耳边念念叨叨,她可是怕了姐姐的口舌了。 很快众人就到了各自的院子安置起来。 徐翀忙着陪陈佳玉,他也是真的心大,不过指了府里的两个老人,让她们去宜兰园听小鱼儿和长绮使唤,便大撒手不管了。 陈佳玉看得咋舌,气的在他腰上拧了一把,但无奈她也是刚到新家,也出于两眼一抹黑的时候,她就是想让人多关照些小鱼儿和长绮,都不知道从那里入手。 最后,也只能应徐翀所说,又仔细敲打了两个婆子,让他们好好在两个姑娘跟前当差,若是有怠慢之处,后果他们是不会想见的。 将下人都打发走,陈佳玉就歪在了内室床上。 这一路奔波劳碌,她这身子当真有些撑不住了。现在腿脚发麻,急需要缓缓。 陈佳玉躺在床上,眼睛还不住的看着室内的装扮,越看越是喜欢,心内越是欢喜。 这是正儿八经的,属于他和徐翀的第一栋宅子呢。想到之后几年他们就要在这里生儿育女,看着儿女长大成人,陈佳玉就对这宅子,这房子,这屋里的一个茶杯一个凳子,都由衷的喜欢起来。 她不知不觉把这话说出了口,徐翀就忍不住朗笑出声,“我才心说你敲打人的模样,愈发像个当家夫人了,你这可跟个没见识的小丫鬟似得,还把这宅子当宝了。这不过一破宅子,有什么可值得说道的?宅子是不小,可还没京城那栋‘陈府’值钱。京城的宅子才是好宅子,你等着,等我什么时候成了京官,到时候请旨让陛下赐我一栋工部修建的宅子给你主。那才是真正的富丽堂皇,雅致古朴。” 话说的嫌弃,可徐翀口中的自得也是轻易能让人听出来的。 别看他将这宅子排揎的很不是回事儿,但是把这宅子买下来着实费了不少功夫。之后他又请人休憩,让人花了设计图重新修正,着实费了他不少心血。也因此,即便原先的宅子精致就不错,但他花大银钱重新整饬过后,这宅子当真就成了只有神仙妃子才配居住的地方。 嗯,佳玉就是他眼中的神仙妃子。 陈佳玉和徐翀接触的久了,也就知道了这人“口不对心”的臭毛病。换自家二嫂不知道是嘀咕二哥还是谁的一句话,那就是矫情。 她觉得徐翀就够矫情的,好在她是个成年人,不和他一般见识。 陈佳玉此时也意识到自己心境的变化,放以往若是徐翀说她“小丫鬟似得”,她面上绷得住,回头怕不得蒙着被子大哭一场。她那时候也挺矫情的,不仅矫情还自卑。可如今,富裕的生活给了她底气,徐翀对她的宠爱,让她有了精神支柱,而这些时日读过的书本,里边耳朵文字化作一点点亮光,重新支撑起她贫瘠的脑海,让她一点点变得自信起来。 是以,小丫鬟什么的,说就说。她知道徐翀只是调侃,全无恶意,她也再不会敏感的因为别人的无心之言,就难受的不能自已。 陈佳玉的心态是真的扭转过来了,她对“小丫鬟”仿若没有听见,倒是对徐翀想请陛下赐宅子一事捧腹不已,“二哥身为堂堂正二品总督,陛下都没有赐下宅子来,你说你要混成几品,又要立下多大的功劳,才能请旨让陛下给你赐个宅子?怎么说也得正一品?得了,那可有的熬了,怕是我有生之年都住不进你请旨赐下的宅子了。” 徐翀脸色就有些黑,但他坚决不承认媳妇说的有可能成真。爱面子的徐翀狡辩说,“二哥升任正二品两江总督,陛下是要赐下宅子的,是二哥没要。” 陈佳玉好奇了,“怎么会?二哥如何想的?” “还不是怕树大招风。”最关键还是宅子大了,请的下人不就得多?好不容易徐府被经营成个铁桶,这一招人,不是主动把各路牛鬼蛇神请进门么? 为了安全起见,最主要是为了省事,自家二哥主动请辞了陛下赐宅的事情。不过陛下也说了,宅子早晚是要赐的,宅院他都给挑好了,只等自家二哥调入京城,就可以搬家…… 有时候徐翀都忍不住想,这宅子就好像诱拐毛驴往前跑的胡萝卜一样。自家二哥若真是想要皇城边的府邸,那还不得苦心孤诣的为陛下分忧解难? 用一栋宅子换取个忠心不二的臣子,这买卖简直不能更换算,允文帝实在赚大了。 陈佳玉听到徐翀的嘀咕,忍不住开口说,“皇城边得宅子可不能买卖,只能是陛下赐予。能住在皇城边上的,除了皇亲国戚,就是朝中大臣,陛下的心腹股肱。这不只是宅子的问题,这明明是得不得帝宠的问题,是二伯在朝堂影响力高低的问题。”宅子就等于光明的前程,也等于位高权重的未来,用这个做诱饵吊着自家二哥为陛下上刀山下火海,这买卖明明就公平合理,童叟无欺。换个人,就比如徐翀,他想要这好差事,人允文帝还嫌弃他不够能干,不愿意和他做这买卖呢。 陈佳玉心中如此腹诽,可面上却很纯良。她可不敢把心底的话说出来,不然徐翀指定得暴走。 这人最是听不得她说他一句不好的话,不然能跟你生上几天气。那性子啊,真跟个长不大的小孩儿似得。 主院这边陈佳玉和徐翀絮絮叨叨的说话,宜兰园中,小鱼儿开始归置她与长绮的东西。 长绮还想继续和姐姐一个屋子睡觉,可小鱼儿实在受够了她的无影脚。 在船上那是没办法,地方小她们姐妹俩只好委屈住在一起。可宜兰园可是很大的,这名义上是属于内院的一个小院子,但也有小三进,房间大大小小也有好几十间,她们姐妹两个就是变着花住,每天住一间,十天半月也住不过一遍来。 小鱼儿说,“还和咱们在通州府一样,咱们一人住一间房。你的房间依旧在我隔壁,你晚上别想着偷跑出去玩。” 长绮就不满了,“大晚上睡觉不香么,为什么要跑出去呢?不睡觉跑出去,那是幼稚的小孩子才做的事情,我都多大了,我才不会那么无聊。” 小鱼儿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你一个七岁的小屁孩,那里来的底气去嘲笑人家幼稚的小孩子? 要知道,你上一年还在大晚上偷跑出去过。 虽然没被抓个现行,但是翌日你房里的丫鬟可是给娘禀报过,你的睡鞋上沾了城西的褐色泥土。 也是娘觉得没有抓现行不好发作,更甚者是觉得要回京了忙晕了头,想缓缓再收拾你。结果可好,娘后来遗忘了此事,你这小丫头还真当没人发现,至今口出狂言? 呵呵,小鱼儿决定晚上让长绮屋内的丫鬟都惊醒着些。这丫头每到一个新地方就兴奋,不把周边都探索清楚,她是不会甘心上床睡觉的。 心里想着这些,小鱼儿一边有条不紊的指挥丫鬟们,把长绮的东西搬到隔壁厢房。 至于怎么安置这些东西,那不用她操心,长绮有自己的审美。虽然她那审美等同于没有,但她自己的房间,她按照自己的喜欢来就好。反正即便放的伤眼一些,外人也看不到,而她这个亲姐姐,她早就习惯了。 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等小鱼儿姐妹俩安顿好,主院那边也过来了一个小丫鬟,请她们姐妹俩过去主院用餐。 徐翀和陈佳玉已经坐在花厅中等着了,徐翀这个为人长辈的依旧没有一点长辈范儿,就听他说,“回头让人在你们院里给修个小厨房,你们俩就在自己院里吃就成。”说这话有两个意思,一来是觉得天冷了,孩子们来回跑有些受罪;再一个就是,他好不容易把佳玉叼回自己窝里,这回真的是自己窝里了,他还想和佳玉过些甜腻腻的二人世界。两个小侄女太碍事了,还是少过来添乱。 陈佳玉秒懂徐翀的心思,一时间手指头又有些蠢蠢欲动。 在船上徐翀可不是这么说的,她当着二嫂的面,可是明说了会好好照顾他们姐妹俩,指定让她们连一根头发丝都掉不了。如今呢?言犹在耳,徐翀却翻脸无情。 她若是二嫂,若是得知此事,怕不得给他两脚。算了,踹人这种糙活儿还是留给二哥,届时二哥指定不会手下留情。 陈佳玉想为徐翀描补一二,小鱼儿和长绮两姐妹却已经点了头。 她们不管是在通州还是京城,也都是有自己小院子的。娘觉得她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晚上恐会饿醒,特意建了小厨房让每天晚上都给她们准备好各种汤水和粥品。 她们也觉得院里有个小厨房更方便些,不仅是方便饿了吃东西,也方便随时让厨娘做些她们喜欢的。再来天确实凉了,一天三顿往主院这边跑,也着实受罪,所以还是在小厨房吃用。 两姐妹爽快的点了头,倒是让陈佳玉做嘴边的话不知是说还是不说好。 小鱼儿看到婶婶的纠结,就笑着安慰婶婶,“你别担心我们误会了三叔,三叔什么人我们也是知道的。他啊,也是心疼我们,才不想让我们来回往这边跑。”至于嫌弃她们姐妹俩碍事什么的,就不要说了,三叔不要脸面,三婶可还要的。 姐妹俩欢欢喜喜的用过晚饭就离去了,这厢陈佳玉拉着徐翀的手,又将他叮咛嘱咐一番。什么说话要注意了,什么度两个侄女要细心温柔了,说的徐翀一脑门官司。他的柔情蜜意都给她了,那还分得出来给侄女啊? 再来,也不看看他那两个侄女是需要他细心温柔照顾的么? 他就不是那样的人! 怕是他真的对小鱼儿和长绮周到起来,两孩子心里该起毛了。指不定暗暗揣测他这个三叔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呢。 第432章 “偷香窃玉” 徐翀坚持要做真我,要在家人面前保持真性情,不可以虚情假意。那陈佳玉有什么办法呢?她又别不过他,嘴皮子又没他利索,那能怎么办?只能任凭他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了。 陈佳玉看着欢欢喜喜去洗漱的徐翀,就有些头疼。以前相处的少,徐翀也没有在她面前暴露本性。他许是还想维持一下他霸道的本我,就总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示人。 如今可好,自从她对他剖心剖肺起来,他也对她剖心剖肺了。 他倒是不在她面前掩藏自己的本来性情了,但是这幼稚的跟个孩子似得……陈佳玉真希望徐翀掩饰一下。 不然,她总有一种自己已经养了一个成年儿子的错觉,就很囧。 不提陈佳玉和徐翀这对小夫妻的烦恼与甜蜜,只说随着天色渐晚,宜兰园中小鱼儿和长绮也准备休息了。 姐妹俩分睡两个屋,睡觉前小鱼儿到长绮那屋将她好生嘱咐一番,“睡觉盖好被子,别乱踢腾。要是渴了、饿了就喊丫鬟,不要仗着自己眼力好摸黑起来。还有,夜里起夜要披衣裳,不然回头着凉了让你吃苦苦的药丸子……” 长绮双眼无神的看着念念叨叨的姐姐,她怎么那么多话呢?她都不困么?她好困啊,然而眼瞅着就要被姐姐念醒了。 长绮心中的怨念几乎要化作实质从眼里冒出来,小鱼儿看见了,这才慈悯的决定放过妹妹,带着自己的丫鬟回房间去了。 这厢小鱼儿忙碌了一天,总算可以躺下休息了。她身体和精神乏累到极点,因而即便处在异地他乡,也很快酣睡过去。 反倒是长绮,被姐姐念叨的瞌睡虫都跑了,就翻来覆去睡不着。 好不容易艰难的入了睡,她又睡得不安稳,梦里总梦见谁在咳嗽。咳咳的声音近在耳侧,闹得她睡不好。 长绮烦躁的一拉被子,将整个人埋在被子里,世界总算清净了。 那咳嗽的声音也消停了,长绮陷入昏沉的睡意中。 可不知是过了是一炷香的功夫,还是一个时辰的时间,那咳嗽声又喧嚣尘起。 这下长绮彻底睡不着了,她暴躁的一掀被子,整个人猛一下坐起身。 坐起来时长绮整个人还是懵逼的,好一会儿她清醒了,才反应过来,原来那咳嗽声不是她梦中的,而是现实里就有的。 她又侧着耳朵听了听……深夜寂静,万籁无声,那咳嗽声就传的非常远。 真的是有人在咳嗽,虽然距离此处非常远,但拜本身高深的功夫所致,长绮的听力非常好,那声音她听得一清二楚。 她都听清楚,且被吵的睡不着觉,那姐姐岂不是也醒着? 深夜无事,不如和姐姐一道吃些东西? 长绮摸摸自己的小肚子,她感觉有些饿了,想吃鸡肉羹。 长绮行动力强,想到什么就去做。 乌漆墨黑的屋子对她的行动没有任何阻塞,长绮畅通无阻的穿上鞋子,避过屋内所有障碍物,步伐轻快的往门口去。 此时长绮早就将小鱼儿之前的叮咛嘱咐,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什么夜里醒了要叫丫鬟,不能摸黑起床;什么要披衣服,不能冻着……长绮对那些话完全是左耳进右耳出,此刻当真一点都记不得了。 外间有丫鬟在守夜,可贴身伺候长绮的丫鬟,都是一通从通州过来的。长途跋涉,她们也都累坏了。因而如今躺在外间的榻上,一个个睡的死沉,甚至都打起小呼噜来。 长绮没惊动守夜丫鬟,轻巧的开了房门,然后就见整个院子中除了廊下两盏灯笼亮着,其余地方都黑漆漆的。 姐姐的屋子自然也是黑漆漆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姐姐的听力不比她逊色,她都被那人的咳嗽声吵得睡不着,难道姐姐没听见,此时还睡着? 这不科学!! 长绮走过去,整个人趴在小鱼儿的门板上,耐心倾听了一会儿。然后她挫败的发现,整个院子里,好像除了她自己醒着,其余人全都是沉睡状态。 姐姐也睡得可香了,呼吸均匀缓慢;给姐姐守夜的惊蛰也睡得香,这么大会儿功夫,连翻身都没有。 唉,长夜漫漫,长绮陡然生出孤寂的感觉来。 也就是此时,那陌生又熟悉的咳嗽声再次传来。那嗓音中压抑着痛苦,整个人咳的撕心裂肺,好似只是这般听着,就可以想象到他痛不欲生的模样。 长绮本就是个好奇心中的小孩儿,又因为现在当真无聊透顶,她又睡不着,于是,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时,她已经朝着咳嗽声传来的方向飞奔过去。 小鱼儿之前的叮咛嘱咐,让她晚上不要乱跑的话,如风过无痕,没有在长绮脑海中泛起一丁点涟漪。小姑娘三窜两跳,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就窜出了徐翀在此处置办的宅子的范围,跳到了别人家里。 而在小鱼儿从徐府一个屋顶上翻阅过去时,被徐翀安排在府上看护的几个男人中,有一个上了年纪的,突然敏锐的蹙了蹙眉头。 他条件反射往脑后处仔细瞧,刚刚明明察觉那里有人影划过,可现在却没有。 这中年人怀疑自己是出了幻觉,其余几个男人见状就打着哈欠问他,“老丁,你歪着脑袋看什么?这大晚上的,也就猫和好字出来撒欢,其余全都猫着睡大觉呢。” 这些人全都是因为各种缘由,从江浙水师中出来的士兵。他们有的断了手,有的跛了脚,有的瞎了一只眼,再不行就是身上积累着诸多陈年旧伤,实在不能继续在战场上发挥作用。 这些人原本都是要回乡的,可他们的家人早就不再了;再不行就是父母犹在、兄弟尚存,可家中却没有他们容身之地。他们在军营中耽搁了终身大事,到这个年纪还是光棍一条,他们倒是可以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这年头,一个残了的男人,要找个挣钱的活计也是不容易的。 他们没学问,容貌老迈沧桑,身上的气势还有些骇人,加上手脚眼耳不灵便。这也就是做更夫,或是倒也香,再不行去义庄当守夜人能挣口饭吃,不然想找个容身之地,真是难上加难。 可这些人,全都被徐翀要走了。 他分了一部分人去押镖做生意,另外几个在军营中特别出挑的,危机意识特别强的,就被他弄到了府里各处大门小门当守门人。 刚才那位机警的中年人,早先在营中就以五感敏锐彰显于人。按说他的直觉不该出错,可那方向确实没有人。 这中年人尤且不信,还要过去看一看,另两个汉子就道,“这阖府里,即便是游击将军想逃过你的一双法眼也不容易,更何况是一些宵小了?你放心,肯定没人,怕是今天夫人与两位姑娘第一次入住,你警惕心过,起了幻觉了。” 中年人尤且怀疑刚才确实有人过去,可他又给不出证据,最后也只能默认了袍泽的说法,将此事作罢。 不过嘴上不再提,但他之后却再不敢合眼了。有意无意的,他也总往那个方向瞟,心里未尝没有将那敢路过的小贼抓住的打算。 “小贼”长绮此刻已经出了徐府的范围,到了隔壁的宅子。 站在屋顶上看就能发现,隔壁宅子远比徐翀这边的宅子占地面积还要大。 徐翀这是个四进的宅子,修的古朴精致,隔壁的宅子也毫不逊色。 月光照射下,那宅子最少也有五进。各处院子分列在中轴线两端,呈现对称形状。院子中的精致暂时看不清楚,但假山亭台俱都不缺,这里似乎还有一条流动的湖,偶尔可听见溪流穿梭而过发出的哗哗声。 但这些和长绮都没有关系,小长绮的目标非常明确,确是直接飞身前往位于这宅子外院。她半道上根本没有停留,因为那咳嗽声就在给她引路。小长绮速度飞快,终于在一处修整的非常宽阔雅致的院子前停了脚。 万物俱寂,这宅子中其余院子里也都黑漆漆的,唯有这一间小院中,尚且有光亮传出,偶尔甚至能听见下人往来间衣服的摩擦声,以及他们的交谈声。 “表公子的咳疾又犯了,唉,这一咳起来,十天半月都好不了,才养起来的那点肉,怕是又要没了。” “老夫人明日知道此事,怕是又该心疼了。表公子也是可怜,都过十岁的人了,却被这咳疾祸害着身子,甚至比咱们姑娘还瘦弱不堪。咱们姑娘今年可才七岁,可瞧着比表公子这十岁的人都壮实。” “天天喝这些苦汁子,喝的人身体都败坏了,那里还有胃口吃饭?不吃饭,如何长得了肉?可不就瞧着更孱弱了么?” “可怜了咱们表公子,那么好的天资,若是有个健壮的身子骨,怕是这年纪都中秀才了。那里还能和如今一样,即便每天捧着书本读但也进不了贡院。每次看见小公子对着书本痴迷的模样,我都不忍心让他放下书。小公子受不得风受不得寒,一点不当心就要大病一场。他却还想考个功名……这,想想我就心里难受的慌。” “谁让咱们大姑奶奶早去了呢。都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表公子这孱弱的身子骨,和他那后娘指定脱不了关系。想当初表公子三、四岁时,还和大姑奶奶一同回外祖家探亲,那时候表公子可健壮了,整个人胖的跟个小肉墩似得,老夫人抱起他差点闪了自己腰。结果大姑奶奶难产一走,后娶的这个一进门,咱们表公子就又是落水,又是落山的,没有一天不是多灾多难的。这也幸好咱们老太爷老夫人强硬,拼着名声不要也要将表公子从京城带回来将养,不然如今表公子还活着没有,可难说了……” 两个丫鬟言谈间都是心疼,丝毫没有大半夜起身给表公子熬药的不忿,由此可见这表公子在府里还挺得人心? 长绮的小脑袋瓜也就能想到这一点,至于更多的,她却是猜不到了。 她苦恼的抓抓自己的小揪揪……手心里抓空了,长绮陡然反应过来,她睡前已经将头发拆了,之后起身也没有想着重新梳头,所以如今她是披头散发的模样。 不过没关系,又没有人见到,那就不算失礼。 其实,长绮身上不妥的地方,又何止只有头发那么简单。她现在身上穿的可是寝衣!这深秋初冬的天气,哪怕是江南夜里也冻得人瑟瑟发抖。没见刚才走过去的两个婆子,身上都穿着夹袄,就这还冻得直缩脖子。也就是长绮有功夫傍身,浑身滚烫的跟个小火炉一样,丝毫不惧怕这夜里的寒冷潮湿,不然换个一般人,穿这么单薄在外边跑一圈,第二天不高烧才有鬼呢。 而她脚下,更是踩着睡鞋。那睡鞋甚至都没有提起来,还露出她白嫩的脚后跟……这模样也幸亏没让徐府中人看见,不然不管是谁,也能被气出心绞痛。 不说这些无关紧要的,只说现在长绮可苦恼。她从婆子嘴里得出这表公子是京城人士,但这是谁家的公子来着?她绞尽脑汁也猜不到啊。 若是换做两个姐姐来就好了,凭借她们观察入微、窥一斑而知全豹的本事,指不定不仅能猜出这表公子的来历,甚至就连他府上耳朵族谱,都能说个一二三来。 但可惜,姐姐们都没在跟前。 不惜福的长绮还在感叹姐姐若在就好了,她就没想过,若是她姐姐此刻真在现场,她就要大不好了。不管是长乐还是小鱼儿,看见这个屡不听劝,都敢深更半夜跑到别人家的妹妹,怕不得打烂她的屁股,让她好生长个记性。 婆子们走远了,那股苦涩的药味儿也飘远了。 长绮又等了一会儿,见那两个婆子从那亮着灯的屋子里出来,然后那屋里又出来一个小厮,再之后他们熄灭了这院子里其余的灯火,都回去房里歇息了。 就,就这样不管了? 那屋里的表公子还没止咳呢。 第433章 吴讯 也就是这时,那屋里的表公子又咳嗽起来。 咳咳咳,好似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似的。 长绮又听到喝水的声音,想来是这表公子在喝水压抑咳嗽的冲动。 她终究是耐不住好奇,嗖一下窜到了窗户底下。 长绮保证,她就是想瞧一眼那表公子的长相。听说十岁的人呢还没七岁的娃娃大,她如今就七岁了,她想看看这表公子是不是就像个弟弟,她在他面前像个姐姐。 长绮素来是行动派,她说干就干,当即沾湿了手指头,想在窗纸上捅个窟窿。 但是手指头都抬起来了,长绮后知后觉察觉到冰凉湿滑的触感,她条件反射一抬头,然后就看见表公子房里的窗户上,糊的并不是纸张,而是玻璃。 ……失策了! 不过这难不倒小机灵鬼长绮,窗户不行,不是还有门么。 然后,长绮就大摇大摆的推开门走进去了。 虽说是大摇大摆,但长绮的动作是非常“温柔”的,她推门的动静几近与无,加上又有屋里表公子的咳嗽声做掩饰,所以不管是住在厢房的小厮,还是在灶房当差的婆子,都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 但表公子却敏锐的听到了那一小声“嘎吱”。他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小厮去而复返,便开口说,“顺心,去睡,我这边无碍,咳,咳,等药效起作用我就歇息了。你先睡,明天早些喊我起来去给外祖母请安,不然又要劳驾老人家亲自过来看我。” 话落音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拿着书本的表公子不由讶异的抬头去看,然后就看见了穿着一身白色寝衣,披散着头发,正从屏风后边探出头来瞧他的长绮。 表公子:“……”他心脏差点从嘴里蹦出来! 都说鬼吓人吓不死人,人吓人吓死人,吴迅以前没有对这话提出个质疑,毕竟前几年的生存经验告诉他,有时候活人确实比死人要可怕。 但是,这次他觉得那老话不对,因为有时候鬼也是能吓死人的。 就比如方才某一刻,他真以为是鬼怪来害命。 要不是生性稳重,见多了魑魅魍魉,小小年纪就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和不动如山的本事,吴迅现在就不是呆呆的坐在床上看着长绮,而是惊恐的叫喊出声。 但是,这是个活人,因为她有影子,她不是鬼怪。 吴迅紊乱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他直勾勾的看向长绮,长绮还无知无觉的继续打量着他。 小姑娘的眼神纯稚无暇,她看着他的视线毫无恶意,只有好奇。好似在好奇他为什么这么能咳?他是生了什么病,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这些问题一窜上脑海,就让吴迅浑身一个激灵,他混沌的神智终于回归,整个人彻底清醒过来。 因为方才那一吓,把吴迅的咳嗽都吓跑了,如今他倒是平静下来,嗓子也没那么痒了。 吴迅喝了一口茶,佯作是润了润嗓子,实在在暗暗平复紊乱的心情。片刻后他才开口问长绮,“小姑娘,深更半夜的,你怎么跑到我屋里来了?” 小长绮确定了这个人当真无害,就大大方方的从屏风后边走了出来,她又盯着吴迅看了一会儿,才回答他的问题,“你咳嗽,吵得我睡不着,我过来看看。” 吴迅一噎,竟不知该如何回应这话。 被他的咳嗽吵醒的?那这小姑娘应该是这府里人?且她的院子应该就在他的院子附近,不然如何能被他闹出的动静惊动? 可是,他住在外祖家一年有余,对外祖家的人员,甚至是府里的下人都一清二楚。这小姑娘绝对不可能是下人的女儿,只从她手上那只价值连城的镯子就知道,这小姑娘的出身非富即贵,绝对是当主子被人伺候的人。 可是,他确信这府里近些时日无外人携带这么小的姑娘,来府里拜访留宿。而几个舅舅家,虽然有年纪相仿的姑娘,但他少出门,却不意味着能将嫡亲的表妹认错。 所以问题来了,这姑娘究竟是哪儿来的?究竟是谁? 吴迅心中有所揣测,可又觉得不太可能。可除了心中的那个解释,他想不出更靠谱的可能性。 吴迅坐直身,冲长绮招招手,小长绮已经仔细打量过这个哥哥,任务圆满达成,她觉得可以回去睡觉了。可既然他招手让她过去,那她就过去。 这个哥哥满面病态,人又瘦巴巴的,他脸颊都凹陷下去了,看起来着实不好看。这么不好看,还孱弱着身子,那肯定不能出门玩,那他指定没什么朋友。 她深夜来访,打扰了他,作为赔罪,陪这哥哥聊天说会儿话也是可以的。 不过,咳,可不能叫哥哥了,长绮觉得应该叫弟弟。 因为这个……弟弟真的是太瘦弱了,他衣襟上的系带散开,她都看到他胸膛上的排骨了。可真瘦啊,好似她一把就可以把他捏成粉末一样。 危险的心思从心中飘过,长绮赶紧打断。 夜闯人家香闺已经是罪过,若是再敢伤人,娘知道了无论如何不会放过她。 就是“夜探香闺”的事儿,也最好不让家长们知道,不然,想想被罚抄书的日子,长绮就觉得生无可恋。 吴迅不知道,这小姑娘为何突然变脸,整个人从之前的兴致盎然变的蔫蔫的。 他见长绮顺从的走过来,便让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椅子是成年人坐的,长绮坐在上边脚挨不着地。她两只小脚在半空中踢踢踏踏的,看起来百无聊赖的模样。 吴迅看到了长绮露出的后脚踝,整个人跟被蜜蜂蛰了一样,赶紧撇开眼。 他轻咳一声,再次开口问长绮,“你说我咳嗽吵到你睡觉了,可我记得我附近的几个院子,都是我几个表兄弟住的。即便是后院中与我这院子挨的比较近的,也没有你这么大的姑娘。你不是秦府中人,那你告诉我,你是哪里来的?” “我当然不是你们府上的,我是隔壁徐府的姑娘啊。”长绮不以为意道。 吴迅闻言心中却是道了一声“果然”。 今天外边热闹了片刻,小厮过来回禀说,是隔壁徐府的郎君将家眷接过来了。听说还有两个侄女,也要过来住一段时间。 同住一条巷子里,秦家又是这边的老住户,对周边人家都知根知底。 徐府是买了韩家的宅子,在此落脚的,为安全起见,徐翀的来历也被秦家人打探的一清二楚。 这是徐总督嫡亲的弟弟,他的内人据说随兄长南下,在通州养胎。这次徐总督过来整治闵州官场,回去探亲的徐郎君便一道回来。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有心探寻,总能知道。 徐翀的身份明确了,又有徐总督今日到了闵州的消息,那入住徐府的两个徐家的姑娘是谁,动动脚指头都该知道。而自己屋内的小姑娘,按年龄算,该是徐总督的幼女了。 知道了来人的身份,吴迅心头的石头就落了地。 他是个惜命的,不然不能在多次谋害中活到现在。他固然命大,但若求生欲不强,他也活不到如今。 而总督的幼女,不管出于何种考虑,都不会对他动手。 自身安全有了保证,吴迅再开口话语中带着说不出的轻松,“可是不管是秦家,还是徐府,都是大宅子。我是男丁,住在外院,你是女眷,肯定住在徐府的内院。且你还是个小姑娘,家长不放心你,你的院子应该在靠近中轴线上的长辈们院子附近。这样一算,咱们两个院子之间的距离当真非常远了,我怎么会吵到你呢?”我甚至连秦家内院的长辈们都惊扰不到,连旁边的表兄弟们都没有惊醒。我选院子时,已经尽可能的选偏僻的,怎么自家的人没被吵醒,反倒把第一天入住隔壁院子的小姑娘吵得睡不着觉了? 吴迅也是疑惑,可长绮很快给了他解答,“那些人能和我比么?我从小学武功,方圆两里地的动静,只要我想听,基本都能听见” 吴迅:“……” 吴迅面上的表情一言难尽,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才好。 长绮似乎知道说出武功的事情,外人会忌惮她偷听他们的小秘密,但是天可怜见,她才没那闲工夫。是练功不香么?是逛街不香么?还是出去吃好吃的不香? 她每天都可忙可忙了,可没有闲工夫管别人。 她把这话一叫嚷出来,愈发让吴迅沉默了。 长绮错将这种沉默当成羡慕。确实,若是她没有一个好身体,每天只能病恹恹的呆在府里,那他听见别人说出去玩耍,也会很嫉妒;听别人说吃好吃的,就忍不住流口水。她还会忍不住想,这人真坏啊,明知道我吃不着、出不去,还故意馋我、诱惑我,他可真是坏到家了! 这么想着,长绮就有了点点内疚。 吴迅是什么人,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长绮的心态转变,但他能做什么?他什么也做不了,一时间只能更加沉默。 他自己身在泥泞中,会羡慕美好纯稚的事物是人之本能。他想让小姑娘和他说说外边的世界,但这不合适。 吴迅强忍住诱惑,看向被窗帘遮蔽住的夜色,“天色实在太晚了,姑娘若无事就回去。我已经不咳嗽了,即便之后再咳,也会努力忍着,尽量不惊扰到你。若是姑娘来意仅只是此的话,我已明白,姑娘可放心的回去歇息了。” 长绮也觉得自己该回去了,但不知为何,看着这个弟弟失落的模样,她心里就有些不好受。 怜弱是本能,更别提小长绮还有一颗锄强扶弱、行侠仗义的心。这就使得她越发看不得弱者,只想能帮一把是一把。 长绮开口想说什么,突然门外传来动静。却是有脚步声朝这边走来,片刻后,有一道睡意惺忪的声音开口问,“公子,是您在说话么?您是想喝温水,还是想起夜?” 吴迅的脸陡然红了,他到底是个要脸面的小公子,被人当着小姑娘的面问及起夜的问题,感觉脸上烫得慌。 吴迅道,“你听错了,我之前没说话。我也不喝水,也不起夜,看完这一页书就准备休息了。顺心你也回去睡,明早早些喊醒我去给外祖母请安。” 顺心摸摸头,一边嘀咕“难道我幻听了”,一边呐呐的应了一声“是”,转过身回房间继续休息了。 长绮悄悄开口,“你可以说话了,我听见顺心躺下睡觉了,他都发出小呼噜声了。” 吴迅嘴角一抽,“你刚才还说,不喜欢窥探别人动静的。探人隐私是对人不敬,让人知道肯定要记恨与你。” “我知道啊。所以我很少去听人家的动静的,这不是怕你不敢开口说话,我才听了听顺心的动静好安你的心么。” 吴迅嘴角泛起笑意,他努力往下压了压翘起的嘴角,可惜,好似并没有什么作用。 长绮不知何时跳下凳子,将凳子往前拉了拉,靠近了床榻。 吴迅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条件反射拥着被子往里挪了挪。长绮看见了就道,“你别怕,我又不对你做什么,我靠近些方便咱们说话。” 然后,长绮就真的开始说话了。 她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该回去的事实,竟和吴迅絮叨起一些乱七八糟的来。 吴迅也不知道是不是憋闷的太厉害了,亦或是胸腔中不舒坦,当真睡不着觉,竟跟着长绮七扯八扯。 两人杂七杂八说了不少,说到长绮这些年的经过,说到辽东和京城以及江南诸地的风景人情。 长绮讲的头头是道,吴迅听得津津有味。 他也是京城来的,可惜娘去世时他还太小,对京城的记忆有限。等到继母进门,他身子就没有爽利过。每月都要病上一场不说,每次还都凶险万分,即便侥幸活了下来,也要在床上好生修养。 他见不得风,受不得凉,自然就出不得门,也就没办法与人交际,看看风景。 他比一些闺阁千金还千金,如今拨开脑中的层层云雾,竟发现京城留给他的记忆,除了院子中那一角的天空,其余竟然什么都没有。 第434章 蒙混过关 天色越来越晚,三更的梆子已经响过。长绮再难抑制身体内的倦意,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吴迅此刻也有些困倦了,可他舍不得就这样放长绮离开。这样毫不设防的与人交谈,已经是许久不曾有过的事情,之后恐怕也不会再有。 他轻松自在,还想继续和长绮说下去。但是,不行。做人贵在“分寸”二字,他不能害了小姑娘。 “长绮回去休息,我也倦了,想睡了。”吴迅口不对心的给出这句话,头就垂了下来。 长绮这时候正好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眼泪珠子都滚出来了。她只顾着抹眼泪,就没注意吴迅此时的异状,自然也就没看见吴迅眸中闪过的失落。 长绮“嗯”了一声,从凳子上跳起来。 她忘记腿上还搭着吴迅的衣裳——这是吴迅强令她搭上的,他还想让她把衣裳披上,但长绮可不冷,所以坚定拒绝了。最后两人各退一步,长绮就把衣裳搭在自己腿上,遮住大腿和自己的小脚。 衣服落地,也没有沾上灰尘,长绮却还是动手在衣服上拍打两下。 吴迅说,“无碍,明天也要洗了,长绮别拍了,快回去休息。” “好,那我就回去睡了。我真困了,这就走了,等我有时间再过来找你说话啊阿讯。” 两人已经互换过姓名,吴迅甚至还想问长绮年岁,但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冒犯,便咽下没说。 不过问与不问也没多大差别,长绮这模样也就六、七岁左右,反正不会比他大,所以他只将她当做妹妹看待。 他却不知,长绮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她知道自己年龄比吴迅小,可她想当姐姐啊,就顾自在心里将吴迅称作弟弟。可是,吴迅起身给他拿衣服时,小少年高挑的身材显露出来。他虽瘦骨伶仃,整个人跟个行走的骨肉架子没多大区别,但却比她高好一大截。她再叫人弟弟,有些叫不出口。但要让她喊哥哥,她也不乐意,所以长绮就默默的把称呼定在“阿讯”上。 长绮起身往外走,手都放在门框上了,又回头看了一眼吴迅,果然,吴迅正眼巴巴瞅着他。 他瘦的排骨似得,就愈发衬得一双眼睛大的厉害。这样有些失调了,看起来怪怪的。之前是陌生人长绮不好开口,现在她就道,“阿讯,你要多吃些肉肉啊,多吃肉肉才会变好看。” 吴迅点头,“好,我记下了……长绮以后晚上不要一个人跑出来了,不安全。” “我又不去别的地方,我就过来找阿讯说话。” “……这也不妥,让你家长辈知道,会罚你的。” 长绮被吓住了,就决定以后过来还是偷偷的,她不告诉姐姐,也不告诉爹娘就是了。只要她不说,指定就没人知道。 长绮也叮嘱吴迅,“阿讯要配合大夫检查,按时吃药。吃了药身体就会康复,你就能和我一起出去玩,一起吃好吃的东西了。” 吴迅没有告诉长绮,他的病看过了京城和江南几乎所有能看的大夫,但也只能维持到这个地步。更甚者,他的生命都没有几年了。身体的负荷太重,承担不了他出门所需要的体力和精力,他这辈子怕是都不能和她一起出去玩,一起吃好吃的东西。 但吴迅不好把这件事情告诉刚认识的小妹妹,他也不想长绮为他伤心,便笑着点头说,“好,我配合大夫诊脉,好好吃药。” …… 等长绮回到徐家,已经有负责洒扫的小厮起身梳洗了。 如今是深秋初冬,树叶落的厉害,每天都有一堆枯枝败叶要清理。 他们要在主人家起床之前,将一些经常走的大小道收拾出来。这工作轻松,却浪费时间,是以他们这些时日都要比平时起的早一些。 府里有了人员往来,小长绮的动作就越发显得悄无声息。 即便早先守门的那位中年汉子还在,且再次察觉到异样,但这次连他都不确定,是否真的有人从外边过来。无它,因为一些格外勤快的下人已经开始洒扫,他们往来走动总会发出动静,是以那中年汉子也有些区分不清,刚才那一晃神间察觉的微妙,到底是有人进来了,还是他神经过敏、杯弓蛇影。 长绮回到居住的院子,只见四下里静悄悄的。她心里松了口气,悄无声息的打开门回到自己的拔步床中。 才刚把鞋子踢掉,都没来得及将被子盖上,长绮就听到在外间守夜的大丫鬟起身过来了。 果然,稍后拔步床的床帘被掀开,丫鬟透过昏暗的光线看到小长绮也没盖东西,就这般穿着寝衣呼噜大睡,一时间气笑不得。再一摸长绮身上,果然凉冰冰的。哎呦,这可怎么得了,别染了风寒再作下病。 丫鬟心焦的给长绮盖好被子,期间长绮佯作被人打搅的模样,踢了两下胳膊腿,又把丫鬟吓了一跳。 自家这姑娘的胳膊腿一般人可承受不来,那是能要人命的。 丫鬟给长绮盖好,就披着衣服出门了。她得让厨娘提前熬好姜茶,等姑娘起身喝了驱驱寒气。还得让人给二姑娘透个话,让二姑娘问问何时用上火盆。 小小姐睡觉不安稳,即便今天侥幸没生病,以后也免不了。若是屋里有火盆后就不同了,即便晾着肚子睡也不妨事,总归不会轻易生病。 长绮听到关门声,忍不住轻嘘一口气。 蒙混过关,棒极!! 长绮将严严实实盖在身上的被子踢开,侧过身一条腿压被子上,打了个哈欠就睡着了。 她熬了大半宿,可困死了,再不让她睡觉,她明天,不,今天就不起床了。 不说丫鬟回来后,看到长绮又将被子踢开,心情有多崩溃。却说第二天小鱼儿起身许久没等到长绮过来,就好奇的不得了。 她过来妹妹房间一看,就见长绮睡得四仰八叉的,睡姿爷们儿的不得了。 小鱼儿嘴角抽抽,过去喊了长绮两声,长绮觉得烦,一拉被子盖住脑袋又睡过去了。 小鱼儿忍不住嘀咕,“昨天老早就睡了,今天这都日晒三竿了还不起,这丫头晚上做梦摸鱼去了不是?” 睡得喷香的小长绮陡然听见姐姐这一声嘀咕,吓都吓醒了。她想都没想就一把掀开被子,绷着肉嘟嘟的小胖脸为自己辩解,“我没有摸鱼,我昨晚都在好好睡觉。” 小鱼儿没想其他,她见长绮醒了,就让她快些收拾收拾,准备去三叔院子里用早膳。 小厨房要今天才能修建,最早也要明天早上才能用,她们姐妹两个今天还得去三叔跟前碍眼。 徐翀果然觉得两个小姑娘有些碍事,若是没她们两个在,他想怎么喂佳玉吃饭就怎么喂。如今却不行了,好歹是为人长辈的,怎么说也得做个样子不是? 徐翀就有些抑郁,还有些后悔。早知今日,当初何必开口让小鱼儿和长绮过来住? 但来都来了,也不能再把人打包送回去不是? 徐翀动了动脑子,想了个主意,就说,“你们姐妹俩要是休息好了,今天就出去逛逛。看街上有什么好玩的好看的,你们心中有数了,回头再喊上你们三婶,一道过去将东西买下来。再不行你们去驿站给你们爹娘请个安也成,一晚上没见你们,二哥二嫂怕也是想的不行。” 小鱼儿默默在心里吐槽她三叔:我听你鬼扯。 小鱼儿可不是小孩子了,她是大姑娘。且是个非常机敏,善于听话听音的大姑娘。三叔说这么多究竟什么意思,小鱼儿心中门清。不就嫌她和长绮碍事,想把她们打发到一边玩么?成,看在她是嫡亲的三叔的份儿上,她就给他一个面子。 小鱼儿用过饭后就真的带着长绮出门了,反倒是陈佳玉,听到这消息,又羞又恼恨不能将徐翀全身上下掐个遍。 说真的,在她有生之年,徐翀绝对是她见过的,最没有长辈模样的长辈了。 亏他还好意思应承一句“三叔”,若换做她,羞都羞死了。 徐翀如何安抚哄骗陈佳玉暂且不提,只说小鱼儿和长绮刚出了徐府的宅子,准备上马车时,就看见胡同口过来了一辆马车。 那驾车的小厮从他们身边经过,还对着秦府守门的汉子们颔首致意,然后径直将马车驱赶到与秦府毗邻的一间宅子门口停下,并搀扶下来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那老人身后还跟着个挎着药箱的童儿。 这一看就知道,隔壁府里是有人身体不适,这是请了大夫过门看诊了。 小鱼儿好奇,上了马车后,就问三叔特意安排过来照顾她们姐妹俩的大丫鬟。 这丫鬟是买了宅子后就安排进来的,长得其貌不扬,笑起来却甜到人心里。关键还是行事有章有法,规矩得体,是那种会让当家主母放心且信重的丫鬟。 小鱼儿问,“隔壁是什么人家?三叔与隔壁府里的人可有来往?” 丫鬟名叫丹榴,闻言轻笑着回答,“隔壁是秦府,那府里的老太爷在先帝时期曾高中状元郎,更是仕途得意,一直做到户部尚书,之后因身体状况欠佳而致仕。三爷置办宅子后鲜少在这边住宿,是以和隔壁府里并没有什么往来。” 小鱼儿对丹榴的后半段话没在意,倒是忍不住讶异,“户部尚书?” “就是户部尚书。” 小鱼儿嘴上没说,心中却忍不住感叹:户部尚书乃正二品,自家爹爹这正二品的两江总督,在正二品的户部尚书跟前,都要退避一射之地。户部与吏部更是朝中举重轻重的两个部,这两部的尚书更是多由天子的心腹股肱担任。这位秦府的老太爷曾官居至此,可见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只是致仕后就居住在这隐蔽的小巷子里,当真有点大隐隐于世的感觉。若是丹榴不说,怕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这陋巷中居住的,竟有一位曾是朝廷重臣。 小鱼儿转而又想到,这里有位户部尚书的事情,不知道爹爹知道不知道。按照爹爹的秉性,若是知晓此事,定是会亲自登门拜访。 能官居尚书的,谁也不是庸人。这位老太爷虽说已经致仕,但也不可能对闵州的情势一无所知。爹爹要矫正闵州官场的浮夸贪腐风气,之后还要铲除闵州诸多盘剥百姓的恶徒,该如何做爹爹心中有数,但若是有了这位老太爷点拨相助,事情想来会更加顺利。 而这位老太爷,应该会愿意助力自家爹爹。毕竟闵州是他故里,想来老先生也不愿意闵州一直乱下去。 小鱼儿想完这些,就开口让驾车的车夫带他们去驿站。 长绮正好奇的和丹榴打听秦府中都有什么人,闻言好奇的看过来,“姐姐,不是说去逛街么?” “谁说的?我可没说。如果你实在想去,咱们就看过爹娘再去。” 长绮无可无不可的颔首,“那也行。”说着话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困的眼泪都冒出来了。 第435章 长绮捣鬼 长绮想七想八的时候,马车已经在驿站门口停下了。 各州府的驿站平时基本处于闲置状态,知州下辖官员一般也只会因听训、问责、或人事调动,而暂时过来州府,在驿站投宿。 而如今闵州府连知州都被暂时停职,闭门思过,那下辖诸多官员自然不会这时候跑到州府来。 整个驿站之前都空置着,还是徐二郎和瑾娘来了之后,这里才有些人气。 闵州同知对于总督大人与其夫人,在驿站落脚一事表现的诚惶诚恐。毕竟这驿站就是让那些小官员们,过来州府时有个落脚地,里边修建的非常……朴素。像是四品以上的官员过来州府,谁还住驿站啊?那个不是在别院里住着,看着亭台楼榭、如画美景,享受着美人恩与脂梁膏腴,各个都乐不思蜀。 结果这驿站如今被总督大人入住了……人生艰难。 驿站被人连夜收拾了一番,如今好歹能见人。最起码从外边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是以小鱼儿和长绮不觉得爹娘住这里有那里不对。 驿站门口就有总督府的侍卫看守,看到姐妹俩进来连忙将人迎了进去。 侍卫在通向内院的时候停了脚,自然有早就得到信儿的丫鬟婆子过来接人。 徐二郎和瑾娘入住的是这驿站中最大的一所院子,说是最大,其实满打满算也就三进。连带心腹之人住进来,这根本不够用。也好在如今这驿站没旁的人,还有别的院子可以安置,如此也算住的开。 小鱼儿和长绮一路过去,得知爹爹一早就出门了,只有娘在,方用过早膳没多长时间。 小鱼儿疑惑娘怎么没见客人,不过这话问丫鬟也是白问,她等见到娘后再问娘就是。 瑾娘确实刚用过早膳没多长时间,此时正剪了几支姹紫嫣红的菊花准备插瓶。 说实话这驿站修建的真可谓是敷衍了事,好的一点是,许是因为住的人少,花木非常葱茏。随处可见的不知名野花与菊花在沿途铺排开,那情状颇有些古拙的美意,看得人赏心悦目。 小鱼儿见到娘这么有闲情雅致,非常奇怪,“我和长绮进门时,见到驿站门口放帖子的篓子,已经装满三大篓子了,还有许多人排着老长的队请见。”潜意思就是,外边人挤破脑袋想往里钻,怎么娘您能这么清闲?这不科学! 瑾娘看到两个闺女过来,也是非常开心。她招招手让两个孩子到跟前,看到她们齐齐全全的,心里就高兴。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认地方,长绮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眼下也青青的。 瑾娘决定稍后问问长绮,此时先回答小鱼儿的问题是正经。 “你娘我好歹也是个正二品的诰命夫人,又是两江总督的原配发妻。这要是谁想见就能见我,那我也太廉价了。”那些人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小鱼儿一噎,怎么就和廉价搭上边了? 不过想见就见确实不对,这严重有违娘的身份。 小鱼儿也是不想娘多见人的,与人寒暄攀谈看似轻松,实际上只有亲自处在哪个境地,才知道到底有多心累。 不说每句话都得斟酌着说,不能予人以把柄。就说有的人说话不好听,你还不能完全置之不理,不然回头就要传出总督夫人放肆轻狂、目中无人的闲言碎语。 更有娘对待夫人们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会映射出爹对待那些夫人的夫君会是个什么看法。这种情况下,更要谨言慎行。以免让人误会,或是让那些机敏的,从只言片语中窥探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再有言语间的机锋、潜意思,零零种种,真是让人时刻都要提着心,就说这不累人什么累人? 小鱼儿心疼母亲,就说,“有些人一个个见也没必要,娘若觉得没意思或是累的很,就干脆办个茶话会,把人一道招过来见见。届时我和妹妹过来帮您招待人,您也清闲些。” 瑾娘就摆摆手,“不用你们,你和长绮就好好在你三叔家呆着就行,其余的事情有我和你爹呢。” 说到徐二郎,瑾娘又道,“忙的分身无暇,从踏上这闵州府地界后,就没消停过。昨晚上也是,都后半夜了才回来,一大早我一睁眼,你爹又没人影了。这么忙下去,身体如何吃得消?” 瑾娘还想嘟囔,幸亏她半睡半醒间,没在徐二郎身上闻到多大酒味儿,不然,她免不了要发飙。 官场上这些来往的套路啊,瑾娘现在门清。有的官员生恐你抓他们小辫子,就想也给你制造个把柄,把你也拉进泥淖。这一计不成,之后还有美人计,也是让人烦不胜烦。 夫妻多年,瑾娘对徐二郎的人品操守再相信不过,她男人是打定了主意要守着他们娘几个过日子的,他没那些歪心思,也看不上那些乱来的做派。 可他位高权重,本身也是俊美无匹的人物,不说那些瘦马美人们愿意攀高枝脱离苦海,就是那些千金小姐们,她们自视甚高,在父母的纵容下,也愿意用足劲拿下这样一个乘龙快婿,好为自己谋一个好前程,为家族出一份力。至于最后是做平妻还是挤走原配上位,那一个都好,反正总比在现有条件内择婿,要来的好。 也是因此,从昨晚入住这驿站后,这驿站里就添了许多莺莺燕燕。 不过瑾娘手边的大丫鬟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不用瑾娘吩咐就把人料理了。至于没靠近这小院,只筹谋着在路上偶遇的……让她们等着呗,能心想事成算她输。 瑾娘被这些污糟事儿弄得烦不胜烦,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好和闺女说。她就叮嘱小鱼儿,“以后少往这边来,要是想娘和你们爹了,你就送封信,我们抽空去看你们姐妹俩。这驿站到底不是自己家,里边什么人都有,你也都是大姑娘了,别再让人冲撞了去。” 最重要的是,瑾娘担心有些人用美人计攀关系不成,再把心思打到小鱼儿身上去。如是她闺女名声有瑕,或是被人占了便宜,瑾娘呕也呕死了。所以这样的事情一定要避免,坚决不能让其发生。 瑾娘又叮咛小鱼儿一番,小鱼儿知道利害关系,乖乖应下了。就是长绮,也乖巧的点头,保证不出去惹是生非,也坚决不让人碰瓷到她。 这些事情说完,小鱼儿还想留下来陪母亲用个午膳,结果就听瑾娘说,“没事儿就回你们三叔哪儿,那是自己家里,好歹自在些。”不比这驿站,到处都是钉子,出去走走都嫌烦。 小鱼儿哭笑不得,“娘,我想说的话还没说完哩。”然后将秦家的事情大致一说,还问她娘,“爹知道这事儿不?爹会过去拜访不?” 瑾娘也不知道啊,她一摊手,“你爹的公事我素来不怎么过问。不过你爹一向不打无准备之仗,他过来闵州,是要肃清内里。秦老尚书虽然已经致仕,但人老成精,有他一句点拨,你爹在处理闵州之事上会更加游刃有余。而且闵州是他故里,老太爷只会想闵州变得更好,而不是如现在这般乌烟瘴气。”所以两人若是能合作,肯定会双赢。 “老太爷不是无名无姓的人物,你爹肯定早就知晓他。即便你爹早先不知,你三叔肯定也把这事儿告知你爹爹了。”徐翀又不傻,他只是在家人面前说话懒得动脑子,可该有的心眼他一点不少。秦老太爷不是无足轻重的人物,他府上又和徐翀买的新宅子毗邻,于情于理,徐翀都会在查清这人的底细后,特意和二郎说一说。 “你爹行程安排的紧,最近这几天都拨不出空来。不过稍后应该会拨冗,亲自过去拜访一趟。” 瑾娘又和小鱼儿唠叨了许多东西,小鱼儿听得频频点头,和母亲聊得不亦乐乎。倒是长绮,听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然后和她娘打了招呼,便欢快的跑出去了。 这驿站面积并不小,大大小小的院子加起来,少说也有一二十个。 徐二郎和瑾娘此番带的人不多,但因为人员繁杂,总共也占了六个院子。 长绮无聊之下,绕着这几个院子都转了一圈。 沿途她注意到有些人目光闪烁的看着她,长绮就蹙起了小眉头。这些人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哼,这些指定就是娘说的,别的府里的人安排在这里的钉子。 他们可真烦,要是能让他们消失就好了。 长绮脑瓜子一动,眼睛咕噜噜一转,然后整个人就消失了。 那些原本是盯着长绮的下人,大白天看见个小姑娘凭空不见了,好险没被吓晕。 他们担心此事牵连到他们,瞅准空档赶紧溜了。等他们找到几个自己人,互传消息后,又把方才的事情一说,那几人都不以为意,还觉得是他们眼花了。 可也就是这会儿功夫,陡然从几人头上落下几条,足有几人手腕那么粗的小蟒蛇。 那蟒蛇摆出攻击的模样,芯子丝丝吐着,有的已经在几人受惊不能动弹的时候,搭在了他们脖子上。 几个小厮装扮的下人,顿时吓得面无人色。等回过神后,几声“蛇啊”“救命啊”的呼声响彻天际。 他们奔走呼号,惊动了蟒蛇,蟒蛇不仅没有四处逃窜,反倒循着他们的足迹,撵在他们后边。 几个小厮感觉屁股被咬了,小腿被咬了,脚踝被咬了,有一个脖子后边也被咬了一口。 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几条蟒蛇中当真有毒蛇存在,这些人被咬后不是抱着腿脚呼喊救命,就是呜呼一声倒地不起,真跟毒发身亡的模样一模一样。 驿站中有人被惊动跑过来,结果看到几条蟒蛇在人身上缠来绕去,也是惊恐的不得了。那些蟒蛇似乎感知到他们,但只是对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吐了吐芯子,便又仿若对他们没兴趣一样,继续掉过身子,缠着地上几个人。 这事情最终以几条蟒蛇被衙役捕杀结尾,但那几个过来盯梢的下人却都被吓破胆子了。事后他们以中毒或受伤不堪当差为由,火烧屁股一样从驿站跑了出去。 然而事实却是,那几条蛇都是菜花蛇,根本没一点毒。 不过经此事后,驿站中其余一些钉子却安分起来。 他们大多见过当天的画面,即便没见过,也听人绘声绘色的描述过。 恰好在闵州本土就有个颇负盛名的蛇庙,里边供奉的就是蛇祖。闵州井里流传了许多蛇祖报恩,或是蛇祖嫉恶如仇的趣闻怪谈,就有人控制不住的将这天的事情,与蛇祖联系起来。 第436章 姐姐好严厉 小鱼儿和长绮身在三叔府上,对闵州府的动静没有刻意留意。但即便如此,她们也逐渐感觉到藏在平静的湖面下的暗流涌动。 闵州,远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安稳。 更加让小鱼儿确信,闵州确实发生了大事的证据是,三叔徐翀提前结束了他的假期,回水师大营当差去了。 他走前将府里的下人都严厉敲打过,还特别将府里的侍卫重新排班,安排了新的巡逻任务。随后带着一脸淡然的神色,轻松随意的离开了徐府。 但是机敏如小鱼儿,还是发现了藏在三叔淡然神色之后的凝重。 闵州,怕是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发生了。 小鱼儿忧心爹娘的安危,吃不好睡不着,不过两天时间精神就憔悴起来。 这一日姐妹两个用过早膳去给陈佳玉请安,结果就见陈佳玉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长绮这个嘴上没把门的,看看三婶,再看看姐姐,就脱口而出一句话,“婶婶和姐姐一个模样,眼下都黑了。” 陈佳玉“啊”了一声,条件反射用手摸眼。随即意识到长绮说了什么,陈佳玉白净的面孔控制不住的红了。 枕畔突然少了一个人,陈佳玉睡不安稳。她夜里翻来覆去,通常都要熬上大半宿才睡,如此,眼下可不就有了青黑,整个人看着可不就憔悴了。 可这话陈佳玉实在不好和两个孩子说,她就找了个借口道,“旭哥儿身量越发大了,他一在我肚子里动弹,我就睡不着。” 说这话时陈佳玉克制着自己不要脸红,但面颊还是更红了。 旭哥儿是徐翀给儿子取得小名,至于大名,就叫徐长旭。不过如今孩子还没出来,大名什么的也就夫妻两个私下里说着听听,外人都不知道。倒是小名,已经叫出来了,不管是贴身伺候的丫鬟婆子,还是小鱼儿和长绮这两个要做姐姐的,都知道叫旭哥儿。 可旭哥儿如今满打满算也不过四个多月,虽然已经有了胎动,但并不太明显。陈佳玉如此说,也就糊弄糊弄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但不说这话她临时也找不出别的借口……反正,总归是说了谎话,陈佳玉面上有些挂不住,所以面颊更红了。 小鱼儿也不好解释,她没睡好纯粹是觉得这闵州不太平。 婶婶还怀着身孕呢,再吓到了就不好了。尤其是三叔如今又没在跟前,若是闵州有变动,水师大营绝对不会是一片净土。届时不管是内部的动乱,或是外部的动乱,那都是需要人命去抚平的。而水师作为这江州最大的一支兵力,指定少不了人员伤亡。 ……还是不要让婶婶知道此事了,不然晚上更睡不着觉了。 从陈佳玉这里离开,小鱼儿开口和长绮说,“咱们也好几日没去看爹娘了,不如今天过去一趟?” 长绮:“可是娘让咱们少去那里,而且明明大前天刚看过爹娘啊。”大前天她们和三婶,以及三婶的大嫂孙氏一道上街。 孙氏想去酒楼定几桌席面,预备徐翀暖宅酒时用——说到暖宅酒,原本是计划入住天后举办的。 谁知徐翀这人有点坑,他真的连写请帖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他不写请帖,陈家旭虽和他是袍泽,但对他在水师中与谁真正交好也说不明白,那也不能替他拿主意不是?再来,陈家旭自从父母去世后就没拿过毛笔了,他倒也识文断字,可那手书法,那都不能称之为书法,那字迹比刚开蒙的小孩子也强不到哪里去。 鉴于此,陈家旭是断然不敢代写请帖的,而徐翀又迟迟抽不出时间,此事就耽搁下来。 耽搁了一天、两天,直至徐翀因故提前回去军营……行了,短时间内也不用举办了。 再说回当下,大前天小鱼儿四人一道逛街,在三婶与其大嫂去酒楼试菜的空档,小鱼儿带着长绮去了一趟驿站,见过了爹娘。 那次也是巧了,徐二郎和瑾娘都在驿站中,可他们也都忙的脚不沾地,一时间也抽不开身和女儿叙话。 总之,那次见面是草草了事。不过总算是见过了,且爹娘都平安着,他们还嘱咐她们姐妹俩近些时日安分些,不要到处乱跑,也尽量少往驿站去。 爹娘的话言犹在耳,可这才过了没几天,怎么又要去驿站见爹娘? 长绮摸着脑袋,想不明白。小鱼儿就瞪她,“让你去给爹娘请个安你还推三阻四,爹娘真是白养你这个女儿了。” 长绮无辜被怼,懵逼的不得了。 怎么就白养了?明明她就是听爹娘话的乖宝宝,是爹娘不让她们过去的啊。姐姐不听爹娘的吩咐,是姐姐不对才是,怎么姐姐还反过来说她? 想不明白。 不过也不用等长绮想明白了,因为外边有个婆子乐呵呵的领着一个做内管家打扮的妇人,以及一个小丫鬟过来了。 仔细一看,可不正是青禾姑姑么。 小鱼儿和长绮看见了,赶紧过去叫人。 青禾一边笑呵呵的应承着,一边给两位姑娘见了礼。随后,她才把来意说了,“老爷让人给秦府送帖子,说是明日过府去拜访。夫人让两位姑娘好生收拾收拾,明天一道过去。顺便让我给两位姑娘,以及三夫人送来一些新鲜的果子尝鲜。” 说着话的功夫,又有一个小丫鬟指挥着几个婆子,搬了两个篓子进来。 其中一个篓子中装满了黄橙橙的蜜橘,长绮最喜欢吃橘子,迫不及待剥开一个塞进嘴里,满足的眯起眼,“真甜啊。” 小鱼儿又想瞪妹妹了,好歹也是总督府的姑娘,吃东西能没别那么不讲究不成?你好歹把橘子上的脉络摘了!这就着脉络就吞了,看得她心里难受的不得了。 不过大庭广众之下,小鱼儿顾忌着妹妹的颜面,到底没当场说教她。 长绮这个迟钝的,根本不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她此时又往另一个篓子里掏去,那里装着一篓子红艳艳的冬枣。 能送到总督大人面前的东西,那样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是以蜜橘特别甜,就连冬枣,也个顶个的个大,且也甜滋滋的,吃着舒坦极了。 小鱼儿和青禾说着话,一边让人将东西抬去三婶的院子里。 陈佳玉得了信说是二嫂身边的管事姑姑过来了,就连忙起身招待。青禾素来会做人,将体贴话一说,又奉上瑾娘特意给陈佳玉准备的血燕窝,以及雪蛤等滋补圣品,让陈佳玉好好养胎,可把陈佳玉感动的不行,满口都在感念二嫂惦念。 青禾陪坐了一会儿,就要回去了。 小鱼儿和长绮亲自送她出门,等姐妹两个再回来,陈佳玉已经让人将大部分冬枣和蜜橘都送到她们院子里了。就连原本说好是给陈佳玉补身子的血燕窝和雪蛤,陈佳玉也分出了一部分给两个小侄女。 “你们年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好的身子骨才结实。” 东西已经送过去了,也没有再还回来的道理。小鱼儿赧颜受了,随即说起明天去秦府做客的事情。 瑾娘的意思是,让陈佳玉也过去坐一坐。毕竟是邻居,有所来往以后陈佳玉也有个消遣的地方。 陈佳玉却自有顾虑,她就和小鱼儿说,“我如今身子重,等生下旭哥儿再过去拜访不迟。小鱼儿不知道,闵州有个‘家有病人,孕妇不宜登门’的说法,说是怕克着人。秦府那边除了秦家一大家子,还有秦老爷子和老夫人嫡亲的外孙也在府里住着。听说那小公子是个可怜人,因为继母迫害,身子非常不爽利。婶婶是有孕之人,若是过去了冲着人家表公子就不美了。” 小鱼儿倒是没听过‘家有病人,孕妇不宜登门’的说法。她在京城时只听过,坐胎的孕妇要避让着新娘,不冲着新人喜气这一说。 这些陋习她很不以为然,但是小鱼儿还没愚笨到,用自己稚嫩的肩膀去抵抗世俗洪流的地步。 所以,既然三婶婶如此说,姑且信之,三婶婶不去就是了。 不过回头得和娘提两句,让娘身边的人以后去了某个地方,都好好打听打听当地的风俗忌讳。不然真遇到如同今天的情况,那就尴尬了。 小鱼儿和长绮又在陈佳玉这边留了一会儿,便离去了。 既然明天爹娘就要过来接他们去秦府做客,那今天且不用过去驿站给爹娘请安。 小鱼儿心中略安稳些,就拿起毛笔要练两页大字。她不仅自己练,还盯着长绮一起练,长绮就觉得很遭罪。 就问她为什么是个老小?年纪小只能被姐姐们欺压,还不能反抗!若是她年长些,她是姐姐,她肯定就不会被这么“欺负”了。 长绮消极怠工,写到要吃午膳时,一页大字都没写完。且细观她那字,一个个缺胳膊断腿,要多惨不忍睹就有多惨不忍睹,完全是敷衍了事。 小鱼儿气的胸口疼,暗暗给长绮记了一笔,准备明天给爹娘告状。 还不知道自己就要遭殃的长绮,一放下毛笔就洗了手,对着桌子上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流口水。 她吃了不少,吃的眼睛发光,用了两碗饭还想吃。然后,没有然后了,姐姐已经让人将饭菜都撤下去了。 长绮躺在床上时就忍不住感叹;要等到什么时候,她才能无拘无束的过日子呢?没有兄姐欺压,爹娘管束,那样的日子,想想就美得很。 长绮下午睡了半个时辰,然后就被小鱼儿扯起来了。 来到闵州后姐妹俩的功课就停了,小鱼儿也一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经过上午的教训,小鱼儿意识到不能继续荒废学业。 她下午要练舞,顺便喊妹妹起来练功。当然,她要写大字也可以,背书也可以。不过三者相较,小鱼儿觉得长绮肯定更愿意和她一起做些运动。 长绮的选择果然没有超出小鱼儿的预料。 姐妹俩这一下午时间就耗费在练功房里,等到结束时小鱼儿满足的感叹,“日子就是要这么充实,才舒心。” 长绮如遭雷击一样看着姐姐,小鱼儿察觉到她的视线就看过来,“怎么,我的话你有意见?” 长绮说着违心的话,“没有。” 其实脸可苦了,心里的小人也在疯狂叫嚣: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简直苦到家了。 晚上等到小鱼儿睡着,长绮偷偷从床上爬起来,将衣裳穿戴整齐,准备去找阿讯诉苦。 自从第一次去找过阿讯后,长绮中间又去了一次。阿讯满眼的惊喜让长绮由衷的高兴,所以她暗暗下决定以后,也要多来探望阿讯。 如今距离上次相见又过了五天时间,是时候再去一趟了。 长绮穿着粉嫩的小衣裳,身影在半空中一掠而过。 也是巧了,今天晚上下了大雾。即便面对面十米内都不见得看得见对方,更何况是如同利箭一般从空中飞逝的身影了。 浓雾还会降低人的感知,所以碰巧又在今天晚上守夜的中年汉子,这次却没有察觉到异常。 而此时,小长绮正苦恼的坐在吴迅房中的凳子上,一边踢踏着小脚丫,一边苦着脸抱怨,“姐姐好严格啊,比娘还像娘。” 吴迅被这话逗的眉目中都含上笑意,他嘴角控制不住上翘,笑声眼看就要溢出唇畔。 但是,笑意牵动了胸腔内的鼓噪,他只觉得一股痒意汹涌而来。于是,到嘴边的笑声就成了咳嗽声。且这咳嗽声越来越大,渐成撕心裂肺之势。 小长绮虽然只和吴迅接触过两回,但是对他这咳嗽的架势却已经习以为常。 她一边给吴迅倒了热茶递过来,一边给他拍背,“你说你,你的病怎么就一直不见好转呢?不是一直吃着药么,怎么就不见效?” 长绮本就苦哈哈的小脸更苦了,“这几天时间,我都看见你家里进了好几个大夫了。他们都对你的病情束手无策么?阿讯,你告诉我,你到底得了什么病,怎么就这么难治呢?” 吴迅无暇回应她,他似乎要将心肝脾肺都咳出来。整个人面颊涨红,配着他瘦骨嶙峋的面颊,看着有些渗人。 第437章 期待 小长绮却一点都不怕,她只觉得阿讯可怜。 他都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不然就咳咳咳,好像要咳死似得。那劲头实在太骇人了,若非她胆子大,她早就离他远远的了。不然万一他出了事儿,黏上她,她可找谁说理去? 不过正因为这是自己的朋友,长绮不仅没觉得阿讯这模样骇人,也没有想着远离他以免是非沾身。 小长绮看着咳的浑身颤抖的阿讯,胸腔中泛起丝丝缕缕的心疼。小小年纪的她觉得心里不舒服极了,她非常非常不喜欢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小长绮伸出手,对着吴迅孱弱的身体比划了比划。就在吴迅觉得长绮可能是觉得他太吵,要将他劈晕时,长绮动作快如闪电的在他胸口处点了好几下。 也是奇迹,那几下点过后,吴迅汹涌的咳嗽就陡然停了下来。 吴迅的身子还颤抖着,甚至嘴巴都长着。可那咳意没有再涌来,吴迅就有些懵了。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就不咳了呢? 长绮试探的开口,“还想咳嗽么?” 吴迅终于知道,这不是幻觉,他抬起头,拿着帕子擦擦嘴角的水渍,尽可能让自己不要那么狼狈。 他一字一顿说,“我好了,不想咳嗽了,长绮刚刚做了什么?” “我点了你身上几处止咳的穴位啊。”长绮理所当然的说,“我没系统学过医术,不过我大姐姐可是神医。她每天在家念念叨叨的,我就是个榆木脑袋,也听进去几分了。我刚才也就试着点一点,没想着能有用。嘿嘿,竟然真的有用了,我可真是个天才。” 长绮不知不觉间,就把长洲的惯用台词给说出来了。 这时候她沾沾自喜,还在为自己止住了吴迅的咳嗽而高兴,却完全把长乐之前说过的话抛到九霄云外了。 行医不是一件简单事儿,尤其人身上的穴位,更不能贸然击打。不然一个不慎,就可能要人性命。 长绮倒是对人体穴位记得非常清楚——她这个小武痴,为了打架时能够百战百胜,就想出了打人穴位的打法。为此她好生跟着长乐学了一段时间。 长乐倒是将人体穴位都系统给她讲述过,可长绮“听课”时三心二意。她只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专注力强,比如击打那个部位会致死、致残、让人短时间内丧失行动能力、丧失言语能力、瘫痪、大笑不止、打嗝不停等。可其余一些关键时刻可救命的,以及有别的奇效的,长绮感觉没意思,就不往心里去。 还是长乐觉得这样不行,就拎着长绮的耳朵多念叨了几次。 于是,就和长绮说的那样,即便是榆木脑袋,也该记住了。 长绮乐不可滋,“技多不压身,这话可再对没有了。姐姐没有骗我,那我以后还是跟着多学点。” 吴迅又想笑了,这个小姑娘啊,心思来的快去的也快。刚还说被姐姐折磨的崩溃,想撂挑子不干呢,这会儿就觉得能学以致用也挺好。 这可真是……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熟料,吴迅这想法才刚冒出来,长绮就打断了他的自以为是。 “不过,我只跟着大姐姐学些医术就好,医术用好了也能成为杀人毒术,我还是对这个最感兴趣。至于二姐让我练字什么的,我一点也不想学,那些没意思极了。还有读书,我可能不适合读本就打瞌睡。” 吴迅心说:读书怎么会没意思呢? 他受身子拖累,那里也去不了,可在书本里他是自由的。他随着诸多名人大家游历名山大川,随他们在溪谷垂钓,在沙漠欣赏大漠孤烟,听他们谈经论史,讲述历史的波澜壮阔……书本使人明智,书本是这世上最伟大的记载。 也只有读书时,他才会忘却所有烦恼,忘掉那些仇恨,忘掉那些折磨。 吴迅这么想着,就如此和长绮说,“还是应该多读书,聪明的姑娘才不会被人诱骗。” “我才不怕有人骗我,若是让我知道谁骗我,我打的他生活不能自理。我会让她后悔欺骗我,甚至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的。” 吴迅纠结道:“长绮,姑娘家不可以这么暴躁,也不可以张口闭口都是打打杀杀,那会显得很粗鲁。” “有什么关系呢?我又不要他们喜欢我。只要有我爹娘喜欢,兄姐们喜欢我就很好了。粗鲁就粗鲁,反正我觉得高兴快乐就好。” 吴迅还待再说什么,门外又响起了小厮压低的说话声,“公子,天太晚了,您该休息了。” 小厮是被吴迅生母救了性命才活下来的。 那时吴迅才三、四岁,秦氏带着吴迅回闵州娘家探望父母。归家途中在一处破庙避雨,结果恰好碰见一个挺着大肚子的产妇在艰难的生产。而在那产妇身旁,还有个瘦骨嶙峋,被吓的失神的孩子。 那孩子和吴迅年纪差不多大小,可遍体鳞伤,浑身没一块儿好肉。那妇人身上更是有着刀伤,伤口处血流不止。 妇人本就到了强弩之末,看到破庙中来人倒是起了生志。可惜尽管有秦氏带来的婆子相助,那妇人最终也只生下了一个死胎,且因为产后大出血,没交代两句话就撒手人寰了。 秦氏心慈,安葬了那妇人与她诞下的死胎,并让旁观了全程的小男孩儿磕了头,随即就将那小小的孩童带走,和吴迅养在一块儿。 秦氏尚在人世时,顺心虽名义上是吴迅的小厮,但秦氏可怜他幼年丧母,早先又不知道在那里落了满身伤,以至于整个人卑怯的可怜,所以对他与吴迅不差什么,说是将他当成另一个儿子养也丝毫不为过。 不过秦氏离世后,继室进门,连吴迅都保不全自个儿,更别提顺心了。那时候顺心就变了,整个人跟个护犊子的狼崽子似得,他将吴迅护的死死的,即便被百般折磨,也寸步不离吴迅左右。若不是有顺心牢牢看护着,吴迅怕是早就没命了。 这主仆俩在那几年中,虽名义上是主仆,但感情上和亲兄弟差不多。 吴迅被外祖家接到闵州后,让外祖父母将顺心记在母亲名下。然秦氏到底是出嫁女,要在她名下记个儿子,不是他们外家说了算的。即便秦氏在时,他夫家的人都不同意,不然秦氏不至于不给这孩子一个体面的身份。就更别提现在了,继室进门,视原配嫡出的儿子为眼中钉,恨不能除之后快。她为自己诞下的幼子清扫道路都来不及,又那里会愿意原配的名下再多出一个儿子?即便是个养子,可入了族谱,那就能分家产,这是继室万万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话说回当下,顺心与吴迅情同兄弟,若非吴迅一再拒绝,顺心每晚都要在他屋内打地铺入睡。 可以往天暖和时,顺心在这屋里守夜就算了,如今入了冬,晚上盖着厚被子尚且冻得人瑟瑟发抖。 吴迅因为身上症候多,一点异味都闻不得。即便是世面上最好的银霜炭,旁人嗅着没有丝毫感觉,他却会咳嗽的撕心裂肺。就因此,屋里连个火盆也没有。这屋里冷的冰窖一样,让顺心躺在榻上为他守夜,这太折磨人了,吴迅舍不得。 吴迅不忍顺心受罪,顺心看护着兄弟,也是尽心尽力。他每晚上都要醒个七八次,听到吴迅屋里没动静才会再次睡着。反之,吴迅屋里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指定第一个冲过来。 长绮第一晚过来时,顺心就听见动静了。可惜他听见动静时已经晚了,“贼人”已经进了少爷的内室。 为防打草惊蛇,更是担心危及吴迅的身体,顺心不敢闹出动静。 等后来他发现那屋里始终平静,就觉得贼人应该对少爷没有恶意。所以才出了房门,开口说话。 长绮再次登门,等她离开后,顺心就去了吴迅的房间,挑破了此事。 也是因他屡次追问,吴迅才透漏出只言片语给他。 顺心知道这两次晚上过来的是个小姑娘,是可怜少爷孤单,才留下来陪他说话。是以顺心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小姑娘好感度非常高。 也是因此,今晚上再听见那屋里说话,顺心就不再那么防备。他全程在自己屋内凝神屏息,希望听到一字半句。 听不到也没什么遗憾的,只是如今天太晚了,自家少爷身子不好,当真不能再熬下去。 更何况,“明天徐总督夫妇还要携子女前来拜访。再有,老太爷不知从那里得来的消息,说是总督大人的侄女在医术上造诣颇高,就有意延请那位姑娘登门为您诊治。少爷,您明天还要见客,今天当真不能再熬了,您早些休息。” 良久后,屋内传来吴迅闷闷的声音,“好,我知道了,这就歇息。” 顺心这才放了心,体贴的先一步回了自己房间。 而此时吴迅房内,小长绮正一本正经的给吴迅推荐长乐,“我大姐医术真的非常非常好,反正就我认识的这么多大夫,就没有医术比我大姐高超的。我大姐在医术上一点就通,是亘古未有的大才。就连大姐的师傅都对她赞不绝口,称她以后定是流传千古的人物。你外祖父想延请大姐给你治病,有眼光。” 长绮竖起大拇指,模样委实怪可爱的。 吴迅被她这模样逗笑了,小姑娘人不大,却说着大人的话,当真让人忍俊不禁。 不过担心一笑出声,再咳嗽起来,吴迅就努力把涌到唇边的笑意又咽了回去。 他给长绮行了个礼,“那就要有劳你大姐为我看诊了,若是当真治的好,届时我带你在闵州城好好逛逛。” 长绮小手一挥,“绝对治得好的,我大姐出手,从来都是手到擒来、百病全消。” 吴迅又笑,小长绮说的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长绮:“不过我大姐如今人在蕲州,跟着辛大夫学制药呢。唉,别的大夫都是专精一样,我大姐却不成,她是什么都想学,还什么都要学到最好。” 吴迅:“……” 长绮:“不过大姐离得远也不妨事,大姐姐医者仁心,但凡病人有所请,她指定不会将病人推拒门外。你放心,即便你外祖父不能说通我爹爹,我也会帮你请到大姐姐登门问诊的。你就等好消息,只要我大姐姐过来,一定让你药到病除,到时候你就请我逛遍闵州所有好玩的地方,还要请我吃所有好吃的东西。” “……好。” “唉,不过最后谁带谁玩还不一定呢。毕竟我都在闵州逛了一圈了,你却还没开始治病。等你治好病,不知道是猴年马月,那时候我指定都把闵州逛熟了。那以后还是我当东道主招待你,就当是庆贺你痊愈了。” 吴迅不了解,难道小姑娘们的思维都是这么跳脱?还是说,就他碰见的这个小姑娘与众不同……的跳脱? 应该是后者。 毕竟敢大晚上“离家出走”,还和一个陌生男子相谈甚欢的,迄今为止,也就这么一个姑娘而已。 说完这些,小长绮终于要离开了,又陡然想起什么,高兴的回头说,“明天我和姐姐要跟着爹娘过来做客,到时候又可以见到阿讯了,可真好。” 吴迅还以为她要说什么,结果就听到这句话,一时间心口像是灌入了蜜糖,甜的人浑身冒泡泡。 可勋贵之家规矩多,又素来是男女分开的,所以她和他也不一定真能见到。 吴迅现在却也不忍心打破小姑娘的“好梦”,便含笑道,“那就期待明天正式和长绮认识了。” 小长绮握拳,“我会给你准备见面礼的。” “那我也给你准备见面礼,保证会让你惊喜的。” 长绮眨巴眨巴眼,“什么惊喜?不能现在给我么?” “不可以。”吴迅笑着摇头,“我现在还没准备好。” “那好……好期待明天啊。” 吴迅这一晚是伴着长绮最后一句话入睡的。 小姑娘的嗓音中还带着一丝奶气,甜的人心发慌。吴迅忍不住想,若是每天都能听见这姑娘说话该多好。 第438章 做客秦府 翌日小鱼儿和长绮收拾好自己,便在徐府中等着爹娘过来接他们。 小鱼儿趁着这会儿功夫,问下人打探了一下秦府里的大体情况。 秦家也是世代耕读传家,府里正经的出了几代名人。先帝在时,秦家颇为辉煌,府里除了秦老太爷位居正二品尚书外,老太爷的叔伯和几个堂兄弟也都是主宰一方、赫赫有名的大员。那时候秦府家大势大,人才济济,当真盛极一时。 可自从先帝驾崩,当今临朝,秦家就失了盛宠。加上秦老太爷之后的几代子孙中,鲜少有特别出挑出息的,就导致秦家开始走下坡路。 秦老尚书当初致仕本是阖府留在京城的,就因为担心子孙被养大了心思,然家族却没有为他们收拾烂摊子的能力,最终导致孩子们都成了祸害,所以明智的决定回乡隐居。 他将一些纨绔的子孙都带了回来亲自调教,调教的成果如何无人得知。只是从从市井中并无秦家子孙纨绔霸道的小道消息可知,想来老太爷的调教是有些成效的。 秦老太爷膝下五子五女,除了两子三女是妾室所出,其余全都出自起原配发妻的肚子。 秦老太爷命好,十个孩子不仅全都养大了,且如今都还都健在人世,这不得不说是老人家的福气。 秦家老大在京城为官,因为祖上留下了余荫,如今混的还不错,乃是从三品的光禄寺卿,掌管祭祀、朝会、宴乡酒澧、膳馐之事。 留在闵州照看秦家老太爷和老夫人的,是两人的嫡出二子,如今是从五品的盐运司副使。 两位老人还有一位嫡三子,虽是嫡出三子,但在秦老太爷五个儿子中却排最末。他与在秦府借住的表公子的生母乃是龙凤双胎,也因此对借住亲家的表公子非常照顾。 说起秦府这位五老爷,辈分虽高,年岁却不算太长。因秦老夫人诞下他与胞姐时,早已经年过四旬。而此时秦老夫人所出长子与次子,已经为人祖父,所以秦三爷的甚至比他几个侄儿还要小些。 这位五老爷出身富贵,少年成名,他又生的俊美潇洒,在闵州颇负盛名。加之本身学问好,名为秦明信的五爷本是与蕲州宋明乾齐名的天子骄子。可惜,就在其要入京参加春闱前一年时间,其未婚妻去辽东探亲再没有归还。之后有人称她已被人掳掠失了清白,有人称早已遇难、尸骨无存。秦明信是个性情人物,又对其未婚妻情有独钟,自是不肯相信这噩耗。 他几乎一夜成魔,之后勉强收敛心情亲去辽东寻找,可寻了一年时间也没将人找回。自此借酒浇愁,再不理人间俗世。还是秦老太爷将其打醒,秦明信才又重新振作走上仕途。 只是他面上看着已将旧事忘却,却至今不肯再娶。他潇洒倜傥,却好似行尸走肉,身上终年散发着散不尽的酒味儿。 秦家其余两位庶子都在成家后分家另过,不需要详说。就连秦老太爷的几个女儿,也早已嫁人,不需要特别在意。 然在这五个姑娘中,有一个却值得提一提,那自然是与秦明信同胞所出的秦明鸢。 “秦家的这位大姑娘生的花容月貌,她还未出阁时,就是颇负盛名的美人。可惜,早在其出生前,秦家与忠诚侯府就定了娃娃亲。原本定下的也不是大姑娘,而是忠诚侯府的二姑娘与秦府的五爷,可临成亲前那位二姑娘闹出丑事,这事情自然就作罢了。忠诚侯府为了遮羞,求了秦家改口,将忠诚侯府的二爷与秦家的大姑娘凑做堆。原本男才女貌,倒也算得上天作之合。熟料那位忠诚侯府的二爷,与和寡母在府中居住的表妹看对了眼。两人不敢对侯夫人言明情谊,也不敢怨恨忠诚侯夫人和侯爷,就将此事怪罪在秦家大姑娘身上。” “据说秦家大姑娘嫁过去后,颇过了些不好的日子。好在她性情机敏讨喜,又生下了忠诚侯府的长孙,时日久了讨得忠诚侯夫人的欢心,这日子才好过了。只是好景不长,那位二公子与其表妹勾搭成女干的事情败露。忠诚侯夫人要脸,知道妹妹的独生女与她的孽子做下这等丑事,气的直接犯了病。可耐不住亲妹妹哭诉,忠诚侯夫人最后还是同意将那外甥女接进府里做贵妾。当时秦府的大姑娘二胎月份也大了,这事情本是瞒着她的,那表姑娘却让人特意透漏了过去。秦府大姑娘这一胎本就不稳,又被气的当场见红,事后派出去请稳婆和大夫的丫鬟还被挡在了二门不得出去,就这样,大姑娘难产,疼了一天直接撒手人寰。” “这下好了,原本准备进门做贵妾的表姑娘,仗着肚子里有了块肉,直接进了忠诚侯府做了继室。也是老天不长眼,又让她顺利的诞下个儿子。” 小鱼儿越听这剧情越熟悉,直到听到忠诚侯府几个字,心里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不靠谱的一家子啊。 那一家子的祖上是和齐太祖情同亲兄妹的堂姐妹,只是这家人都不争气,这爵位一降再降,到了如今这一代,就成了侯爵。 如今回想起来,上一年小鱼儿和爹娘从辽东回到京城,听过的两场大戏中。其中有一桩是大理寺卿“父审子”,也就是云昭武被污蔑案;另一间狗血大戏,可不就是刚才丫鬟给她科普那桩。 至于为何连个丫鬟都对内情知道的如此详细,那是因为秦家大姑娘身边的忠仆,事后将此事告知了秦老太爷。秦老太爷虽然离开京城多年,但当年结下的人脉犹在,再有平日看忠诚侯府不顺眼的勋贵们往其中掺一脚,之后这事情也闹到了御前。 听说陛下闻讯后大怒,将忠诚侯府降爵处理。也因此,原本还是忠诚郡王府,转眼间就成了忠诚侯府。 忠诚侯夫人嫉恨秦家做事不留余地,也就对外甥女虐待原配所出嫡子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非之后吴迅险死还生,秦家老太爷亲自去了京城面见允文帝,不然吴迅还要在那府里受苦。 秦家整体来说还算和谐,也没那么多狗血。就只有秦家五爷的未婚妻,以及吴迅的生母一事是府上的忌讳。过去做客记得尽量不要提及这些话题就万事皆安,不然就是结仇了。 丫鬟将事情拆开了说给小鱼儿听,小鱼儿听得认真仔细。就连原本有些坐不住的长绮,不知不觉也听了进去。 但和自家姐姐至始至终淡定的神色不同,长绮面上的表情可精彩多了。 听到忠诚侯府的表姑娘作恶,拦下了去请稳婆和大夫的丫鬟,长绮恼的捶椅子。听到吴迅被害的冬天落水,吃的药材过期,要么就缺斤短两,小长绮白嫩精致的小脸都变得扭曲了。 她面上表情如此精彩,小鱼儿也不觉得意外。毕竟妹妹就是如此嫉恶如仇一个人,她要是不对此表露愤恨,那她才要奇怪长绮是不是转性了呢。 又过了片刻功夫,惊蛰从外边过来,说是老爷和夫人已经进府里来了。 小鱼儿和长绮闻言,赶紧站起身往外走。 走到院门口时,她们恰好和得到消息的陈佳玉碰了个正着。 陈佳玉笑着说,“二哥二嫂来接你们了,你们俩随我一道往前边去,我正好过去见个礼。” 等到了前院,诸人都见过,瑾娘便让人搀扶陈佳玉回去歇息了。 他们现在赶时间去秦府,等从秦府出来了再聊。 一路往外走时,小鱼儿将方才从丫鬟那里打听到的消息,和娘亲如此一说。 小鱼儿见母亲面上没有讶异的神色,就问,“娘早就知道么?” “知道的。不然哪里好意思登人家的门?这是事前必须做的准备工作,不然一个不留神说了不恰当的,那就成恶客了。” 瑾娘见小鱼儿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就道,“不过你你们是小姑娘,不用忌讳这么多,去了就只管和秦府的小姑娘一道玩耍就是。秦府与你们三叔府上比邻而居,你们还要在三叔家住不少时日,那今天就看看能不能在秦府结识两个志趣相投的朋友,这样也好方便有个友人来往。” 小鱼儿还没表态,长绮眼睛却亮了。她都想问问娘,志趣相投的朋友可以不是小姑娘,而是小公子么?但是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娘会是这么一个恐怖的反应,所以长绮明智的赶紧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瑾娘没注意这茬,倒是徐二郎忍不住看了两眼小女儿。总觉得长绮藏了别的小心思,可惜女儿大了,老父亲不好过问太多了,实在遗憾。 秦府与徐府距离实在是近,因而出了徐府大门,几人根本没乘车,也没骑马,就这般直接走过去了。 秦家二爷夫妇,连带着秦家三爷早就得了消息等在门外,如今看到几人走进,赶紧热情的将他们迎了进去。 至于秦家的老太爷和老夫人,即便如今都无官无爵,但他们德高望重,又上了年纪腿脚不灵便,委实没有让他们迎出门的道理。 进了门后果然兵分两路,徐二郎由秦家二爷、三爷,引去了前院花厅见秦家老太爷;至于瑾娘和两个闺女,则被秦家的二夫人迎去了后院花厅,见秦家的老夫人。 秦家的宅子当真大,按瑾娘顾忌,这大概得六进。宅子一大,要走的路就多,这对瑾娘这个深居简出的贵妇人来说,当真不太友好。 唯一好的一点是,秦家的风景优雅别致,一路走来一边赏景一边听着二夫人笑语盈盈的解说,倒是让时间过得快了一些,好似连通往内院的路,都变短了。 好不容易到了秦府内院待客的花厅,果然秦家上得了台面的女眷都在这里等着了。 上首坐着一位老夫人,发须都白了,她容色慈悯,面上也都是良善。可老夫人眉宇间有深深的褶皱,由此可见她是惯常蹙眉的。而至今为止能让老夫人忧心的,无外乎是幼子的亲事,以及外孙的身体了。 秦家的老夫人待人处事颇为周到,她对小辈也格外亲和,拉着小鱼儿和长绮的手就不松开。尤其对于长绮,看到她红润饱满的小脸蛋,和一瞧就结实的身子骨,老夫人喜欢的什么似得。只和瑾娘感叹,“这孩子养得好。” 小鱼儿和长绮只在花厅中待了片刻,就被秦家的小姑娘们领去后院花园玩耍了。 长绮要走时恋恋不舍的往花厅内看了好几眼。 之前在秦府门口她就没看见阿讯,还以为是他身子弱,老夫人避免他吹风受苦,就把他留在内宅了。 她为此还开心过,熟料,进了内宅也没看到阿讯。 她还给阿讯准备了见面礼,准备今天正式和他认识呢!阿讯也真是的,这时候还不露面,他莫不是害羞藏起来了? 长绮忍不住心中一叹:阿讯可真是比她还像个小姑娘。看她,一点不懂得害羞什么意思。她干什么都大大方方的,毫无半点不可对人言。咳,当然半夜出去和阿讯说话这事儿不算。 秦家这一辈的姑娘不少,有两个和小鱼儿年纪相仿,她们在一起说着京城流行的衣衫收拾,说着闵州和江南的风俗人情,三个小姑娘很快说到了一起,气氛热闹的不得了。 反观长绮这里…… 长绮跟前也围着三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这该是吴迅的表妹了。 三个姑娘中,两个七岁,一个五岁,大体上和长绮都差不多大。她们身量也和长绮差不多高,这可有些稀奇了,要知道长绮在同龄人中可算是高的了。她因为常年习武,比大多数同龄人都要高半头。可眼前这几个小姑娘,竟然和她“平分秋色”。 这是为什么?她们也习武么? 一个圆润的跟个糯米团子的小姑娘说,“我们不习武啊,我们平常学女工,还有琴棋书画,我们还要练大字。其余出汗的活动我们都很少做的,娘担心我们一冷一热会染风寒。” 第539章 长绮做戏 “那你们怎么也长这么高?”长绮好奇的问。 “我们家人都这样啊。”糯米团子似得小姑娘,一边努力往嘴里塞着桂花糕,一边口齿不清的回复长绮,“我娘说了,我们秦家的姑娘都是小时候长个长得厉害,一过十岁都不怎么长个头了。我要是以后不想长成个小矮子,那我现在就要多吃东西,不然过了十岁身高定型,我才这么一点点高,那我多没面子啊。” 长绮脑中晕乎乎的,还有这样奇葩的基因么?她怎么就没听谁过呢? 长绮又问另外两个同样在吃糕糕的小姑娘,“是这样么?你们都是小时候长得快,大一些就不怎么长个了?” 穿鹅黄色裙子的小姑娘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们秦府的小姑娘是这样的,但是男丁不这样。”也是因此,秦府的小姑娘都比同龄或年纪相仿的兄弟们个子高,可以将兄弟们肆意嘲笑。但是等过了十岁,嘤嘤嘤…… 长绮闻言还是不怎么相信,男丁怎么不这样?她看男丁也是这样的。阿讯虽然十岁了,但是她觉得十岁的阿讯,要比同龄的男孩儿都要高不少啊。 三个小姑娘看长绮怀疑的模样,个个急的抓耳挠腮,“我们带你去看哥哥,等你看过就知道了。” 三个小肉团子都是行动派,说去找哥哥,就拉着长绮的手往外跑去。 正和小鱼儿说话的两个秦府姑娘见状,就问身边丫鬟,“小五小六小七她们,拉着徐府的三姑娘去做什么?” 丫鬟们也不知道啊。 几个小团子凑在一起说话,她们也就送了几盘糕点过去,然后就被打发了。她们倒是注意着那边的动静,但是小姑娘们一没吵架,二没动手,她们就没注意听她们说什么。谁知道她们一个心血来潮,就往外边跑呢。 小鱼儿有些担心妹妹,想去追回来。可这到底不是自己家,她也不好贸然行动。 好在面前的三姑娘和四姑娘都是善解人意的,就听她们说,“欣姐儿你别急,我这就让丫鬟们过去守着她们。我那几个妹妹看着是不着调,但都不是顽劣的人。她们拉令妹跑出去,八成是去看小八养的那几只小犬了。你放心,我稍后就让人把她们带过来。” 小鱼儿心说,你们妹妹都不是顽劣的人,但我妹妹是啊! 她不怕小六小七小八把长绮带坏,可她怕长绮把人家带坏! 想捂脸,有个坑妹的姐姐,实在太心塞了。 秦府的三姑娘和四姑娘,委实是两位善解人意的姑娘。她们见小鱼儿依旧为妹妹忧心,索性带着她找过去。 但是当她们询问沿途的下人有没有见到几个小姑娘,下人倒是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但是小姑娘们并不是去小八院子里看小犬了,也不是去小七院子里荡秋千,更不是去小六院子里看花花,她们中间停了脚步不知道商量了什么,然后一径往外院跑去了。 “这可怎么办?要去外院把妹妹们带回来么?”秦府三姑娘忧愁极了,外院中不止住着府里的兄弟们,还有一些门客和姻亲家的学子。她们正是豆蔻年华的姑娘,为了她们的名声考虑,平日里娘都不许她们去前院的。 但是,小六她们把长绮带到前院去了,她们也不好置之不理。 四姑娘就说,“我们过去看看。想来小六她们有分寸,也不会跑到客人院子里去的。” 几人商量定了,真个就往前院去了。而此时小六小七小八,正带着长绮与吴迅狭路相逢。 长绮踏破铁鞋终于见到了阿讯,高兴的眼睛都亮晶晶的。虽然这次相遇纯粹巧合,但是碰见了就是缘分啊。 长绮佯作好奇的问小六,“这也是你们哥哥么?他多大了?你们不是说,你们的兄弟都比你们矮么,怎么他这么高?” “害,因为讯表哥不是我们的亲兄弟,是表兄弟了。” 小六小大人似得一叹气,然后鼓着包子脸,似模似样的给他们引荐,“讯表哥,这是徐总督府上的三姑娘;长绮,这是我讯表哥,你就叫他……讯表哥好了。” 长绮:“……” 长绮从顺如流的喊了声,“讯表哥。” 吴迅单手握拳,放在唇边,努力掩饰涌到唇边的笑意。他长久不见阳光的面孔,在太阳的照射下更显惨白。那瘦骨嶙峋的模样,不仅没因为面上的轻笑变得好看,反倒变得瘆人。 最起码,小八就被吓得打了个嗝,手边的桂花糕再也不香了。 可长绮丝毫不觉得阿讯这模样骇人,她只觉得,阿讯可真瘦啊。大白天一看更瘦了,真的要多吃肉肉补一补才好。 不对,最重要的是闲给阿讯治好病,不然她没胃口,就是端来山珍海味他也吃不下。 吴迅唤了声“三姑娘”,总算将长绮跑远的思维扯了回来。 小六见长绮对着讯表哥出神,她眼睛大大的,就跟被吓住了一样。小六了然的点点头,她都习惯了,之前有世家家的妹妹见到表哥就被吓哭了。长绮还算胆子大的,只是吓得瞪大眼,却没哭,长绮好勇敢。 好勇敢的长绮;“……” 若是让她知道,小六心中是如此想她的,真恨不能原地给小六表演一个更勇敢才好。 她从屋顶往下跳都不怕,大半夜孤身闯别人院子也不觉得有那里需要畏惧的,她还喜欢踩在树叶上练轻功,喜欢将自己塞在小木箱子里练缩骨…… 不过她的这些勇敢还是不要告诉小六了,不然她怕是立刻就要失去这个才认识没多久的朋友。 吴迅被长辈召唤,要去前院花厅。 长绮敏感意识到,怕是阿讯的外祖父要开口为他请医。她和阿讯眨眨眼,果然阿讯回她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等吴迅走过,小六吃着桂花糕,小七和小八从荷包里掏出荷叶糖,她们一边吃一边给长绮也递了一块儿,嘴里还含含糊糊的说,“讯表哥去花厅做什么?祖父找表哥是要说教他么?” “才不会说教哩,祖父心疼讯表哥都来不及,才不会训斥他。” “长绮的父亲就在花厅呢,祖父让讯表哥过去,肯定是让讯表哥见客的。” “可是见客做什么呢?表哥又不能科举,也不好出门,她就是见了长绮的父亲,也没用啊。” 长绮知道答案,可她不好告诉三个小姑娘。这让她又是自得又是纠结,害,这种有秘密却不能公之于众的感觉,好憋得慌啊。 东想西想的时候,长绮忽然又想到一件事,昨晚上她和阿讯说好的,这次见面她要给阿讯见面礼,结果她竟然忘了! 长绮皱起白嫩的脸蛋,满面写的都是“懊悔”两个字。 小六小七看见了,就好奇得问她,“长绮你不高兴么?” “是还害怕讯表哥么?不要怕他啊,讯表哥都不怎么出门,他人也很好的,还会给我们糖吃。” 长绮就转过头,义正言辞和小七说,“你不要再吃糖了,你正换牙,吃多了糖,虫虫就把你的牙齿吃光了。”说着张开自己的嘴巴,“你看我的牙齿多好看,我就是不喜欢吃糖,所以牙齿才这么干净洁白的。” 胡扯!明明她最喜欢吃糖了!可是娘和姐姐都吓唬她,换牙不能多吃糖,不然长一口蛀虫的牙,让她张口就是黑黑的洞,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她都不能吃糖,小七也不要吃了,不然她看了只想流口水。 小七果然被吓住了,决定之后都不要吃糖了。 几个小姑娘又说了些乱七八糟的,归咎起来就是“去哪儿玩”“那里好玩”“应该玩什么”,至于他们之前是因何来到前院的,如今谁也想不起来了。 几个小姑娘还没商量出所以然,就碰到了来找她们的姐姐们。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们被打包拎了回去,直到午膳后才有了自由时间。 瑾娘午膳后又与老夫人说了会儿话,才要带着两个女儿离去。 小鱼儿先一步过来母亲这里,然后娘俩等来等去都没等到长绮。 秦府的二夫人见状心中也暗暗着急,这可都是贵客,若是在他们府里有什么闪失,他们可得罪不起。 二夫人就道,“许是和小六她们几个玩耍的忘记了时间,徐夫人别急,我这就让人再催催。” 瑾娘自然是不急的,她不仅不急,还安慰二夫人稍安勿躁。 自家孩子什么性情她一清二楚,她这么长时间没过来,指定又找到有趣的地方玩耍去了。 人家府上妥妥当当的,反倒是她们自家的孩子是个小事精儿。她又不是不讲理的家长,还能在明知道自家姑娘什么性情的情况下,还把锅往人家身上丢?不存在的。 去找长绮的下人很快回来了,瑾娘带着孩子告辞,在外院和徐二郎汇合,然后一家人被秦府中人送出门,一道回了徐府。 等进了徐府后,瑾娘问起徐二郎今天的事情进行的如何,小鱼儿则盘问起长绮来,“你方才做什么去了?娘和你姐姐在秦府等你许久不见你过去,你又去哪里耍了?” 长绮眼珠子咕噜噜一转,低声和姐姐说,“我今天认识了讯表哥,我给他送见面礼去了。”好啦,把这事情过了明路了,以后她在家里说起讯表哥,就不会露馅了。 小鱼儿则立即瞪起眼,“给讯表哥送见面礼?讯表哥是那位?见面礼又是什么?怎么没见你给秦家的几位姑娘送见面礼?” 长绮心中嘀咕,姐姐可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敏锐,一点不妥当都能被她揪住。也好在她不是一般的小姑娘,她可是聪明绝顶的小长绮,编个借口而已,对她来说太简单了。 长绮说,“讯表哥就是借助在秦府的表公子啊。他母亲去世,他被继母苛待,落下医生病情,被秦家的老太爷和老夫人告到御前,才将他接回来那个表公子。” 小鱼儿其实问出问题后,就已经意识到表公子究竟是何许人了,但她不动声色,继续听长绮回答。 长绮又继续说道,“小六小七小八带我去外院玩,碰巧遇到他去花厅。我们认识了,我就叫他讯表哥了。” “至于我为什么只给他见面礼,而不给小六她们,那自然是因为讯表哥可怜啊。他一说话就咳嗽,长这么大有一大半时间都是在床上躺着的,他还不能见风,不能受凉,不能吃辛辣油腻……总之忌讳好多,他好可怜啊。” 潜意思就是,小六他们又不可怜,就不用给见面礼了。反正她们也美给她见面礼,大家扯平了哈。 小鱼儿眼睛眯了起来,不动声色的问,“那你给了……讯表哥什么东西做见面礼啊?” “我把我的小木剑给他了。” 小鱼儿一噎,差点得了心肌梗塞。“你的小木剑?不是我以为的那个小木剑?” 长绮狐疑的看一眼姐姐,“我就那一把小木剑啊。就是我一开始学剑时用的那把小木剑。那把剑是爹给我做的,能镇压邪祟,讯表哥有那把剑傍身,以后再不怕疾病缠身了。” 小鱼儿:……听你鬼扯! 我差点信了你的邪! 小鱼儿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在疯狂咆哮。那真的只是一把普通至极的小木剑,用的也不是什么名贵的木头,就是桃木(完全不懂得爹那时候为什么选了桃木制剑)而已。要说那小木剑唯一不普通的地方,大概是就是亲爹所制。 而其他附加功效,诸如镇压邪祟什么的,桃木剑似乎确实有这样的功效,但好歹得是经年桃木才能起效?而长绮那把剑呢,那桃木不过是三年生的,就是想镇压邪祟,她也没那个功效啊。 所以说,那些乱七八糟的效果,绝对都是长绮脑补出来的,事实上,并没有! 小鱼儿忍着没吐槽出来,也把教训长绮的冲动压下了。一把桃木剑而已,这见面礼不出格也不贵重……给了也就给了。 “那讯表哥有没有给你什么回礼?”小鱼儿问。 “有啊。”说到这个问题,长绮眼睛都亮了,然后她一把掀开裙子,将绑在腿上的小匕首抽出来,“讯表哥送了我一把匕首。” 第540章 露馅 540露馅 小长绮手上的这把匕首,也就是市面上寻常能买到的物件,看起来也没什么出奇之处。 但若仔细一看就会知道,这应该是主人的心爱之物。从刀鞘到刀柄都被收拾的一尘不染不说,匕首的柄上甚至还有了因为被人常年爱惜抚摸而产生的润泽感。 小长绮有两把上好的匕首,都是徐二郎亲自给她挑选防身的。长绮日常就带一把在身上,小鱼儿自然知道,妹妹惯常把那把防身的匕首放在鞋子底下。 徐家几个姑娘的鞋子大多是特制的,鞋底中空,可以放东西进去。长绮鞋子里放的是防身的匕首,小鱼儿放的是能立即杀人性命或让人昏迷不醒的毒药和迷药,至于长乐,她鞋子里放的是一包银针。 说来说去还是怪徐二郎这几年风头正劲,也着实太招人恨了,不然好好的姑娘家,哪至于就这般风声鹤唳? 不说这些题外话,却说长绮拿着吴迅送她的匕首在眼前挥舞几下,看得小鱼儿瞠目结舌。 她都不知道这算是什么骚操作? 长绮送木剑,吴迅送匕首……这真的合适么? 原本小鱼儿对于两个人私下互赠见面礼一事有些嘀咕,总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妥当,可如今么……算了,直男直女到这个程度,她相信“讯表哥”和长绮之间的情谊真的非常非常纯洁。 “你们姐妹俩在后边磨磨蹭蹭干什么?还有长绮,大白天的你拿着匕首跟你姐姐比划啥?” 瑾娘和徐二郎停在不远处看着姐妹俩,瑾娘见到长绮拿着匕首在小鱼儿跟前比划,就气的牙痒痒的厉害。小屁孩就不该习武,明明是个小姑娘却丝毫没有小姑娘的样子,仇人! 长绮也知道这种“互换礼物”的做法有些不妥当,因而面对气势汹汹的母亲,就更萎了。 她脖子缩了缩,然后对母亲露出讨好的笑。 小鱼儿看出她心虚的模样,想提妹妹说话,可也觉得她的做法实在欠妥当,就想着给小丫头点苦吃也是好的。 因而,她一点没隐瞒,就将小长绮方才和她说的事情给交代了。 瑾娘的表情立时就精彩了,徐二郎面色倒是不显,不过却沉沉的盯着长绮,显然也是觉得这举动出格的。 长绮多机灵啊,她的危险感知力强的令人发指,一觉得大事不妙就扑倒她爹怀里,然后抱着她爹一个劲儿的撒娇。 果然,徐二郎的面色立即句舒缓许多,倒是瑾娘,更气了。不过眼下也不是教导闺女的时候,这院里人来人往,让人看了去小长绮不得哭死? 孩子还小,但也要面子的。即便她是个小主子,但也是主子,是主子就需要在下人面前树立威严,小长绮再不靠谱,下人们面对她也是恭恭敬敬的。反倒是今天被父母当着下人面收拾一下一顿,想也知道哪些下人背地里会笑成什么模样。这样一来,小长绮在他们心目中的威信可就要大打折扣了,之后使唤起这些下人来,顺手不顺手还是两说。 瑾娘在心里狠狠给长绮记了一笔,准备稍后就把孩子提溜到驿站去,好好教导两天规矩。现如今么却顾不上了,因为陈佳玉询问已经迎了出来。 徐二郎饮了酒水,去徐翀给他们留的院子歇息,瑾娘则和陈佳玉一道去了陈佳玉和徐翀的院子。 路上陈佳玉免不了询问秦府一行可顺利,瑾娘一一说了,还将秦府拜托长乐问诊的事情也说了说。 陈佳玉当时就露出惊愕的表情,“请长乐过来问诊?他们是从何处得知长乐学医的事情的?” 长乐学医的事情没严格瞒着,但也没有宣扬的人尽皆知。反正长乐是个姑娘家,她行事又低调,就是京城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她行医问诊的。可遥远的闵州竟然有人将长乐的底细摸透了,甚至当家的老太爷还舍得下脸面和身架去请一个小姑娘登门,这是对长乐的医术太信任,还是说有意给新任总督徐二郎没卖好? 联系到这些时日听到的有关秦府老太爷的为人处世,陈佳玉更相信第一个猜测。 但如此一来,秦府的底蕴之深厚,未免让人咋舌。其消息来源之广博可靠,也让人忍不住惊叹。 再有陈佳玉在通州时,耳闻的一些世家勋贵行事大多古板迂腐,这位老太爷却能为了外孙的身体,折节请医,即便对方只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也舍得下脸面,更实抱着渺小的希望,也愿意试上一试,老人家的开明与人品的厚重,由此也可见一斑。 陈佳玉叹过后又问瑾娘,“二哥可是应下了?” “那没有。”瑾娘就笑着说,“孩子们的事情,二郎素来都让他们自己拿主意。这事儿二郎只允诺会传信给长乐,至于长乐最终会不会过来,何时过来,都要长乐自己拿主意了。” 陈佳玉闻言心中又是一叹,这二哥别看在外边是个生人勿进的狠角色,在家中对几个孩子却着实宠溺。 放在常人家里,儿孙都是长辈的附属品,为人长辈的想怎么安排儿孙就怎么安排,除了那些特别出色的儿孙有说话的余地,其余孩子们完全是任人摆布的玩偶。反观在徐家,孩子们自由随意,每人都会自己思量自己的前程。而二哥二嫂还会尊重孩子的决定,甚至给出帮衬。就比如,长乐想学医,就想尽办法给让她拜师学艺,长绮想学武,二哥甚至亲自给孩子打基础;再有小鱼儿想学舞蹈,二嫂也费尽千辛万苦找来最好的舞娘…… 陈佳玉心中思绪万千,最后又化作一声感叹。瑾娘听见她的叹息,好笑的问,“你这又叹什么气?你还怀着孩子呢,可不好总叹气,不然孩子出生了就是个苦相的,那就不美了。” 这完全是说的玩笑话,可陈佳玉不懂啊,她就当真了,当时吓得赶紧捂住嘴再不敢叹气了。这又把瑾娘看笑了,等瑾娘好一番劝说,陈佳玉知晓刚才那纯粹是玩笑话,心里松口气。可那话到底在心里留了影,之后她也再不敢动不动唉声叹气了。 此时天略有些晚了,眼瞅着到了晚膳时间。瑾娘见陈佳玉面上露出些许疲态,就让她先歇着,她也去隔壁院子看看长绮和小鱼儿。 刚好时间足够,瑾娘决定加紧点时间,凑这会儿空档训孩子! 瑾娘的训斥结果还是很好的,这从长绮的脸色上就可以窥知一二。 小姑娘跟霜打了的茄子似得,整个人蔫的不行。吃饭时用筷子戳着米饭,半天还吃不进一口米。 这个意兴阑珊的模样哦,看得让人好不心疼。 陈佳玉就心疼坏了,可她也说不出什么宽慰的话。毕竟二嫂二哥对孩子虽然纵容,但管孩子时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长绮私下送了秦府表公子见面礼,又收了人家见面礼的事情,她也已经知晓。正因为如此,陈佳玉愈发觉得自己不该开口说宽慰人的话。 毕竟长绮此举确实有些出格了。 这也幸好两家都是规矩严的人家,她和吴迅又着实年纪小,不会有人往歪处想,不然这名声,真是要败坏了。 用完晚膳瑾娘和徐二郎就准备离开回驿站,陈佳玉几番挽留,瑾娘还是要走,陈佳玉就不说什么了,她带着小鱼儿和额长绮见瑾娘与徐二郎送到门口,目送他们乘坐的马车离去,这才带着两个小姑娘回了府上。 这之后几日,长绮脸上每天都有黑眼圈存在。 初时小鱼儿没多想,只以为长绮在忙娘惩罚的抄书任务。可接连几天,眼瞅着长绮的任务完成度,与睡前相比并没有多少推进,小鱼儿心里就狐疑起来。 她是个谨慎的,又因为母亲兄姐都没在跟前,而婶婶又怀着身孕,她不想给婶婶增加负担,所以,她自个儿谁也没说,却暗自盯梢起长绮来。 不过长绮也真是惊醒,心里有不安的感觉时,她从不外出,这导致小鱼儿的盯梢行动迟迟没有进展。 再然后小鱼儿有些松懈了,晚上太困倦提前睡了过去。也是巧合,这天晚上下雨,外边响起丫鬟起身收拾东西的声音,小鱼儿也醒了,之后很长时间再睡不着。 她在床上翻了两个滚,刚决定起身去妹妹房间看看她有米有踢被子,结果敏锐的听到了外边传来轻巧的脚步声。 那是长绮的脚步声,绝对绝对不会有错! 小鱼儿想都没想,连鞋子都来不及穿,立即下了床推开门走出去。而此时,长绮刚悄默默的推开隔壁她自己的房门,正垫着脚尖悄声往里走。 然后,咯吱一声响,旁边的门打开了。 小鱼儿“呵呵”冷笑,问刚做贼回来的长绮,“大晚上的,三姑娘这是忙什么呢?” 小鱼儿压低了声音说话,不想将丫鬟们惊醒。妹妹半夜跑出去毕竟不是什么光荣事儿,这事情她自己知道就可,顶多再告诉爹娘,旁的还是少几个知道的人。 长绮被逮了个正着,吭哧吭哧说不出话。 小鱼儿“体贴”的给她找了个借口,“去恭房了?” 长绮赶紧点头,还似模似样的捂着肚子,“对,对,我肚子疼,我去恭房方便了。” 小鱼儿又“呵”一声,“感情你厢房旁边的浴室是个摆设?那里边放着的恭桶也是留着出气的?” “恭桶怎么会出气呢,姐姐你真爱说笑话。” 小鱼儿都给气笑了,直接点了长绮一指头,“你过来,把你今天晚上干的好事儿仔细和我说说。你个丫头片子,不管你你都快上天了。你还敢大晚上跑出去,呵,可真是翅膀硬了想飞。你说说,今天这是第几次?你出去做什么了?见了什么人?有没有闯祸?” 一个个问题抛出来,长绮被问的脑袋都埋到胸口处了。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哦。心里也不住懊悔,应该再谨慎点的。怎么就好巧不巧的让姐姐给抓住了呢! 姐姐有时候比娘还严厉,她落到姐姐手里,那还能保守住她和吴迅的那点小秘密么? 一想到吴迅,长绮心中一梗。 爹爹之前给大姐去信,她也趁机夹带了一封书信让爹爹帮忙送给大姐。她在信中死磨硬缠着姐姐一定要来闵州,还说了许多阿讯的好话。 按照她对姐姐的了解,姐姐指定会过来闵州给阿讯诊治的。但是这世上不是还有万一么? 若是让长辈和姐姐们知道,她大晚上出去是和阿讯聊天的,且类似这种聊天,已经持续了好久,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爹娘和姐姐会暴怒成什么模样。 他们说不定还会把阿讯往坏处想,把他想成一个拐带小姑娘的登徒子…… 想到这里,长绮更愁了。 她可不能牵累了阿讯啊。 本来就是她睡不着先去找阿讯“麻烦”的,也是因为她屡次登门,阿讯才忍着疲倦陪她说话。虽然谈天说地起来,两人兴致都很高涨,都会很愉快,但是……这种事情还是不能让其余人知道啊。 即便是爹娘都不行,姐姐……更不行。 念及此,长绮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也有了应对的对策。 她心中有了盘算,被姐姐扯到她房里时,就不慌了。 而小鱼儿一番盘问,竟然出奇的没有从长绮嘴里问出任何消息。 尽管长绮的神态很不对劲,但她嘴紧啊。哪怕是小鱼儿如何威逼利诱,她就是一句不妥当的话都不说。 这就很气人了。 最起码小鱼儿就气的不得了! 明明知道妹妹在做不妥当的事儿,可因为她死鸭子嘴硬坚决不坦白,更不认罪,她竟然束手无策,拿她没有办法。 不过小鱼儿也不是一般人,她仔细琢磨了妹妹这段时间的异常,很快眸中划过亮光。 她晚上也曾被吴迅的咳嗽声惊醒过,长绮的听力比起她有过之而无不及,她都睡不着,长绮的状态显而易见。 而依照长绮好奇心浓厚的程度,睡不着她会做些什么,简直想都不用去想。 再有之前去秦府时,长绮独独和吴迅互换了见面礼……小鱼儿心中有了明悟。 第541章 长绮被罚 541长绮被罚 小鱼儿心中有了揣测,也因此更加恼怒。若她的猜测成真,岂不是意味着,长绮和吴迅的来往,已经持续了将近一个月时间? 要让小鱼儿承认自己不称职了一个月,这还是有些困难的。毕竟她之前可是和母亲承诺过,说会好好照顾长绮,绝对不会让她胡闹,也绝不会让她给婶婶添乱。 长绮却是没给婶婶添乱,但是她胡闹的程度超出了小鱼儿的承受极限。 小鱼儿心里掀起狂风大浪,面上还很稳得住。 她几乎没用心试探,只简单询问了一句,“吴迅今天晚上咳嗽的厉害,他如今还好么?” 小长绮条件反射就要回一句,挺好的,毕竟有她帮着按压穴位,阿讯也就最开始那会儿咳的天翻地覆,之后就消停了。 但话都滚到舌边了,长绮又赶紧咽了回去。但已经太晚了,小鱼儿露出了然的神色,对她冷笑几声,“好啊,你果然去秦府了。徐长绮啊徐长绮,你可真是好本事。大晚上敢擅长别人家的府邸就不说了,你还敢私会外男。你等着,这次我不把这事儿告诉爹娘,让他们关你几年禁闭,我就,我就把姓氏倒过来写。” 长绮见姐姐露出狞笑,可把她吓的不轻,都不等小鱼儿把话说完,长绮已经一把扑了过来。 她也顾不得会不会把院子里的丫鬟们惊醒,嗷嗷叫着说,“姐姐不要啊,阿……” 还是小鱼儿心存顾忌,一把捂住她的嘴巴,瞪着她,压低声音训,“有本事你声音再大点,你是怕这事儿知道的人还不够多么?” 长绮妙怂,可想到还在等着大姐救命的阿讯,她又把对二姐的怕怕压到心底。“姐姐,不要把这事儿告诉爹娘啊。阿讯还等着大姐救命呢,若是爹娘知道了此事,肯定不会应允此事。眼睁睁看着阿讯死去,姐姐你忍心么?” “呵,那又不是我兄弟,他是死是活和我有什么关系?跟我没关系的人物,我有什么不忍心。” 长绮痛苦的瞪着姐姐,姐姐怎么可以说出这么无情无义的话?阿讯是和她没关系,但是阿讯可是她认的弟弟啊。她是姐姐的妹妹等量代换一下,阿讯就是姐姐的弟弟。 长绮试探的将这话说出来,小鱼儿气的内伤,若是有趁手的工具在手,指定把长绮打的遍体鳞伤。 狗血的弟弟哦,她是有弟弟来着,不说外姓的,就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弟,就有三个!但不管是亲生的兄弟,还是姑表兄弟,可没有一个姓秦的!! 小鱼儿又瞪长绮,“你别想着替吴迅求情了,你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有那闲工夫,你还是先想想你自个儿。你也七岁了,不是三两岁的小娃娃,私闯他人府邸,还有夜会外男的事情说给爹娘,他们什么反应你可以预想一下。行了,这事儿你再给我求情也没用。不让爹娘给你个深刻的教训,你说不会长记性。还有你这怜悯弱小的举动,也得给你掰过来,不然我怕你什么时候阴沟里翻船都不知道。” 小鱼儿说的这里,看着长绮垂头蔫哒哒的模样,就懒得再说她。 这事儿她告诉爹娘是告定了,不然让长绮再无法无天下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自己折里边去了。 小鱼儿摆摆手让长绮回房间睡觉,她如今不想看见这个糟心的妹妹,看见了就胃疼肝疼,浑身都疼! “姑娘快走,天太晚了,您回去赶紧睡会儿。” 站在门边的是长绮的贴身丫鬟,姐妹俩的动静终究是惊醒了两人屋里伺候的大丫鬟。 大丫鬟们见二姑娘在发怒教训三姑娘,再看看三姑娘身上的衣服穿得整整齐齐,明显是偷跑出去玩耍又被二姑娘逮了个正着。 一时间,伺候长绮的几个丫鬟惊得面无人色。 没有看好姑娘,是他们的不是。主子吃挂落,他们这些下人也讨不了好去。 不过这也怨不得旁人,谁让她们睡觉太沉,没有惊醒着姑娘的动静呢? 小鱼儿等长绮离去后,让丫鬟将屋里的灯挑亮。她都等不及天明,让人磨了墨就将今晚上的事情写到纸张上,天一亮就让人把东西送到驿站去。 徐二郎和瑾娘也是被小闺女的骚操作给惊住了,尤其是瑾娘,惊过后就是怒,是担忧和后怕。 长绮如今的举动,颇有点仗着功夫高肆无忌惮的意思。可后世有句话叫淹死的都是会水的,长绮就不怕那一日折在她的功夫上? 说折在功夫上有些偏差,最主要还是受高深的功夫养成的心性的牵累,之后怕不得肆无忌惮、为所欲为、胆大包天。恣睢无忌? 孩子可不能这么放纵下去了,不然这时候他们当爹娘的不狠心教导她,就怕以后想管教了,也没机会了。 瑾娘直接把长绮拘在身边,连以往只是让女儿们读读就行的《女戒》等书籍,都搬到长绮跟前来了。 她也不是真想把女儿教成个固守封建礼教的大家闺秀,只是让她清楚明白,那些行为是出格的,是不妥的。也是给她上上紧箍咒,让她以后行事有些分寸。 比之瑾娘的小打小闹,徐二郎这个当爹的就狠心多了。 他以往是最骄宠幼女的,可长绮处事愈发偏颇,如今不管是害她。 徐二郎直接让人搬了大齐朝的全套刑律来。 整套的刑律都是那种厚厚的砖头书,加起来得有二三十本。 徐二郎百忙之中还在每天抽出一个时辰时间,亲自给长绮上律法课。 可想而知,当长绮听到私闯民宅视为盗窃,轻则仗三十,重则罚银百两、迁徙五百里的惩罚时,脑袋里有多蒙圈。之后还有偷听监视官员动静,踩踏官衙门楣匾额,窃取朝廷情报…… 长绮忍无可忍终于开口了,“可是我既没有偷听监视官员的动静,也没有踩踏官衙的门楣匾额,我更没有窃取朝廷的情报,我做那些干什么?” 徐二郎一本正经的给闺女解释,“就拿你夜闯秦家的事情为例,秦府二爷秦明义乃当朝从五品盐运司副使,秦家三爷也是从四品的盐运司司运同。你在未经主人同意下私自进入,与擅闯无疑。这是没有被秦家人逮个正着,不然扣你一个偷听家世官员的帽子,你能狡辩的过?再有秦家老太爷虽已致仕,但秦家门楣上所挂“秦府”两字,还是先皇亲笔所书。当朝刑律第三百二十六条规定,践踏御赐门楣匾额等同践踏皇家威严,论理当腰斩。你说你没践踏门楣匾额,这谁又说得清?飞檐走壁对你来说都是小事,你从匾额上踏过也不稀奇。若是再有秦府中人佐证,你死罪难逃。至于窃取朝廷情报,还是那句话,秦府二爷与三爷左右江南盐运,盐铁乃国之柱石,你窥探二人,就等同于窥视盐政,又与窃取朝廷情报有什么区别?” 长绮想说爹爹那些话有些牵强附会,很多都不合理。但是爹爹那话一深想,好似还挺有道理。 一时间长绮就有些纠结了,她纠结的不是秦府中人当真会那么无理取闹?并不会,最起码上次见面上,秦府的二爷和三爷,对她还很和善,他们看着也不像是那种无理的人。而且爹爹还是辖制江南的总督,只要不是生死大仇,想来无人愿意和爹爹对上。 让长绮纠结的是,朝廷律法管的当真那么宽?就连坐在被人家墙头看风景都有罪? 朝廷的大人们这也太闲了。 街上每天有千百种犯罪等着他们量刑和制裁,他们却每天就抓着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不撒手,这可真是,尸位素餐! 长绮正在想七想八,就被爹爹敲了一下额头,“用心听,回头爹要考较你的。若是不过关……” 未尽之言徐二郎没有说出口,但长绮已经哆嗦了一下小身子,赶紧坐端正。 若是她考核不过关,爹爹就要绝了帮秦府请医的心思了。 虽然爹爹之前也没同意,只是代为递话给姐姐。但是想也知道,爹都亲自开口了,姐姐无论如何也要抽空过来一趟。 反之,若是爹爹撒手不管了,大姐再怎么医者仁心,也不会让爹爹不痛快的。 长绮被抓住了小辫子,整个人都老实下来。她再不乱琢磨了,却是如饥似渴的将爹爹讲的律法一字不差的记在脑海里。 长绮记性本就好,她平时只是懒得学,如今有了学习的动力,学习起来简直事半功倍。 无论徐二郎和瑾娘,对此都是满意的。然此时的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正是这时候夫妻两的逼迫,促使长绮将朝廷律法与《女戒》《女德》都学到精通。 这日后她的行事作为,再没有不妥当的地方,可你仔细一瞅,就发发那里都不妥。这丫头擦边球打的贼棒,可你偏偏还说教不了她,只因为论起律法和女子的规范来,她的言行都合理得体,没有一丝半毫能让人指摘的。 这就很让人郁闷了。 不过事情总归都朝好的方向发展,且那是几年后的事情,如今且须提。 且说回当下,长绮翌日被驿站的车马接走,陈佳玉自然被惊动了。 她事后问了小鱼儿,小鱼儿没有透漏更详细的信息给她,只说长绮晚上不好好休息,出去乱转悠被她逮个正着。 陈佳玉也不是傻的,很快就联想到别的东西。 她觉得长绮绝对不止是乱转悠那么简单,八成还做了其他出格的事情,不然不会劳动到小鱼儿亲自给二哥二嫂写信,将长绮带走。 不过长绮那孩子到底做了什么不妥的,她也不好仔细问,只是心里却更愧疚了。一来懊恼没看顾好孩子,二来也是懊恼府里的下人们不经心,不然不至于出现这种疏漏。 陈佳玉挺着肚子,将府里严格管束起来。而这空档,闵州的气氛更加紧绷了。 小鱼儿身边的仲秋是个特别活泛的丫头。这种活泛不是贬义词,说这丫头心思多,而是指代这丫头脑子灵活,嘴巴特别上的来。 她是个消息灵通的,小鱼儿平日里听到的消息,大多是她传递过来的。 因为消息传递的准确、及时、有效性高,小鱼儿愈发看重这丫头。也是以,平常基本不让她管事儿,只放任她与府里的丫鬟们唠嗑,但月钱却从没少过一文,甚至常常拿到额外的赏赐。 府里人因此都说,仲秋这丫头命好,遇到个好主子。不然换到别的主子身边,像是这种正经事不做,整天四处闲的嚼舌根的,那早就提着脚发卖了。 仲秋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样的闲言碎语听了不少,但她从不往心里去。她这“唠嗑”的本事,还是夫人身边的青谷姑姑特意传授她的,换句话说,她是奉了夫人的命令唠嗑。再有姑娘对自己疼宠有加,就因为自己过滤信息的能力强,常有赏赐下来。 她这也是靠本事吃饭,她也没有吃闲饭,所以她才不心虚。 这次仲秋和小鱼儿说的消息是,闵州府城的粮食和蔬菜肉蛋有涨价的趋势。布帛棉花之类的她还没去看过,不过也听府里小丫鬟说了,比往年要贵上几文钱。 徐府倒是会发棉衣,但丫鬟们中虽然有很大一部分是卖身的,但也有签了契约过几年还要回家的。她们有家人父母,自然想给老人尽孝。再不济还有情郎相好,时不时也要送个棉衣、棉鞋、帕子、袜子之类的以表情谊不是? 正是丫鬟们的唠叨,让仲秋起了心思。 她可不是没见识的丫头,她从京城跟着小鱼儿去了辽东,又去通州,如今到闵州。说她和惊蛰是姑娘的左膀右臂一点不为过。 也正是因为经历过早先辽东的动荡,仲秋心思就多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奴婢多想了,总觉得这闵州就跟烧滚的沸水似得,好似滴里边一滴油,就能炸锅。” 何止炸锅啊,怕是快炸城了。 小鱼儿到底比丫鬟们见识多,当然,她从父母那里得到的消息更多一些,可以佐证更多事情,所以这闵州城啊,是真的要乱了。 第542章 小鱼儿结束和仲秋的对话后,就去了陈佳玉的院子找三婶婶说话。 她去的正是时候,陈佳玉方歇息过一觉醒来。她如今精气神正好,看见小鱼儿过来,自然是满心欢喜。 小鱼儿和陈佳玉扯了会儿闲话,就说及要屯粮的事情。 这事情早几日她就与陈佳玉说过,那时候陈佳玉还心思沉重的问她是不是听到了不好的消息。小鱼儿哪敢把真实的揣测告知她,再让三婶婶受惊有点不妥当,她万死难辞其咎啊。 索性现成的借口就在跟前,小鱼儿就说了年关将近,粮食指定会涨价的事情。粮食是易储存的东西,等闲三两年是不会坏的,现在只是多买两个月的,把之后过年的粮食提前买下来,这是省钱呢! 陈佳玉被她说服,就交代下人出去采买。不仅粮食,就是一些耐存放的瓜果菜干熏肉什么的,小鱼儿也让多买点。 陈佳玉回应说,“都买了,不过时日尚短,买的就有些少。也不知何故,今年粮食的价钱要比往年这时节贵上一成。若不是往年过年时的粮价,确实要比平日贵上两成,我就不打算让人买了。” 可陈佳玉到底还是让管家去采买了,且出于心底那点说不出的忧虑,她让人买的份量是原计划的两倍有余。就连盐、茶和一些药材,她都让下人屯了一些。 不过许是因为要的粮食多,得再有天才能全部运来。至于其他一些熏肉蛋类药材等,因为要的量少,倒是已经买回来,全都运到库房里去了。 陈佳玉简单一说,小鱼儿心中有了底,心头的石头就落了地。 这样就好,这样即便闵州真个乱起来,徐府里也不会缺了吃喝的东西。换句话说,只要衣食温饱解决了,人心就是安稳的,就不会出太大的乱子。 说到衣食,小鱼儿又赶紧补充,“布料棉花也尽量囤一些……还是那句话,过年还要给下人发新衣裳,那不如趁现在空闲,让针线房现在就开始做。这样一来下人有了事儿干,就不会闹出动乱,再有还是那句老话,现在买比过年买省钱。” 陈佳玉自然没有不应的,又赶紧吩咐下人出去采买了。 小鱼儿又在陈佳玉这里呆了片刻便准备回去了。 今天惊蛰跟着她出门,惊蛰是个内秀的。她没有仲秋那么好的口才,人也不是特别活泛,但惊蛰贵在稳重,且心思细腻,能够体察入微。 惊蛰低声说,“姑娘也觉得闵州兴许会有战乱么?” 两人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丫鬟,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不过这些人也是有眼色的,看惊蛰的模样是与姑娘说悄悄话,她们便明智的落后十余步,远远的坠在后边。 小鱼儿轻“嗯”了一声,“不是兴许,是一定会有战乱。”唏嘘一声,“别忘了,被看押起来的闵州水师提督,以及正在观察期的知州大人,都消失无踪了。” 惊蛰“嗯”了一声,“奴婢知道了。” 小鱼儿不再说话,往手里呼了一口热气。这天可真冷啊,阴冷阴冷的,湿寒的气流如同看不见的小蛇一样,钻到人的衣服中,让人难受的厉害。 这种湿冷比北方的干冷更磨人,几天阴潮下来,四处都湿漉漉的,就连房间的被子都好像吸了水,摸起来沉甸甸的。 好想在屋里盘炕啊,不知道那样会不会好过些。 小鱼儿想七想八的时候,徐二郎和瑾娘照例在教女。 长绮有些受不住这厚爱,很想和父母提议一下,把姐姐也叫过来一起学习不好么? 可惜,她不敢说。 因为偷跑出去的事情,姐姐到如今还生她的气。她也心虚,不敢在姐姐面前大声说话。若是再把姐姐拉倒这水深火热中,不知道姐姐会不会气的拿鸡毛掸子抽她。 小长绮唉声叹气的时候,外边墨河走进来。 长绮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墨河叔叔,墨河看见了,却也是无能为力。 长绮办的那点事儿啊,说实话,换做他在这个年纪,他都不敢做。 墨河被长绮哀怨的表情逗笑,轻咳一声,单手捂着嘴走到徐二郎身边,然后低声说了句什么。 瑾娘是没听清楚,但长绮听力好啊。墨河叔叔的遮掩在她看来,纯粹在做无用功。所以,闹不懂墨河叔叔遮遮掩掩的做什么,毕竟这些事情爹爹也不会瞒着娘,稍后娘问,爹肯定会回答的。 出乎长绮的预料,这次瑾娘竟然没有询问这个问题。就见她虎着脸敲敲长绮的小脑袋,“专心。” 长绮就专心了。 徐二郎又与墨河说了什么,稍后墨河离去,之后徐二郎也起身。 瑾娘显然是知道什么的,对他的外出毫不意外。 徐二郎也道,“我出去了,你照看好长绮。不若现在送你们到三郎府上去?” 瑾娘思索片刻后点了头,“如此也好。” 能最大程度的集中人手,即便真出点事,也有个照应。再不济隔壁还有秦家,秦家老太爷人老成精,想必届时真有危难,秦府不会见死不救。 瑾娘点了头,长绮兴奋起来,“娘,咱们去找姐姐么?” “对,给你姐姐也上上课。” 长绮纠结后又崩溃,她不敢反抗娘,只在心里默默哀求姐姐,可千万别把这锅扣到她头上。她虽然之前有在心里想过让姐姐和她有难同当,但真的只是想想,她绝对不敢说出来。 回去秦府长绮激动不已,她有自己的小心思,那就是无论如何要将自己的处境传递给吴迅。 这么些时日没见面,阿讯怕是担心其她的安危了。 即便她很安全,不会出什么意外,但是她没有在预定时日露面,阿讯指定也要忧心的睡不着觉。 他本就有咳疾,前些时日好不容易好转些,可千万别因为忧心她的处境吃不好睡不好,再把身体败坏了。 长绮是个心思浅的,所有想法都写在自己脸上。瑾娘看到后,就有些怒其不争。长绮这模样,活脱脱一个倒贴的闺女,就问有那个母亲看见这模样不心塞! 瑾娘阴恻恻,“你可给我老实些,回去之后再敢半夜跑出去,被娘逮到了把你腿打断,就是你爹给你求情都没用。” 徐二郎在旁边奕奕然接了一句,“真要那么不听话,把手脚一起打断好了。也省的你看见了心烦。” 长绮:……不是。手脚打断怎么就和心烦扯上关系了! 最关键的是,她不是爹最宠爱的小闺女么?怎么如今爹能对着她冷酷无情的说出打断腿脚的话! 她已经失宠了么!! 长绮崩溃的脸色都变了。 徐二郎和瑾娘却无暇管她,徐二郎牵着瑾娘的手往外走,边走边说,“我让浍河、曲河跟你们回去。府外我回来留下人手,听你使唤。” 瑾娘就道,“我知道,这点小场面我应付的来。你别操心我们娘几个,再不济不是还有密室么?真到了危急时刻,我就带着孩子躲到密室去。” 三郎是个心思多的,他在闵州日久,越发知道这里的脓疮有多大。他安危意识也强,担心这脓疮有朝一日破裂,会危及家眷。也是因此,买下这宅子后,他安排几个心腹,连夜在主院中挖了两个密室。 里边食物和水都有定期更换,这事儿陈佳玉也知道。 只是三郎此次离开回水师时,知道恐有动荡,他更忧心陈佳玉慌乱之下懵了头脑,所以就将此事告知瑾娘,希望关键时刻瑾娘能在府里坐镇。 但这也是有危险的,毕竟瑾娘身份贵重,她若是去了徐府,就相当于将双倍的危险带了过去。 可瑾娘还是决定过去,就和她之前考量的那样,一来集中人手,二来安抚佳玉。 话又说回来,她去徐府虽然会带去双倍的危险,但也会带去一个杀手锏——长绮可不是杀手锏么?等闲十个八个大汉到她跟前都是送菜的。 稍后徐二郎和瑾娘一道回了后院,徐二郎撂下诸多事务,就在瑾娘跟前看着她将下人指挥的团团转。 老夫老妻了,瑾娘轻易从他眸中看出了不舍。一时间她倒是有些啼笑皆非了,含笑说,“你不是也说了,事情顺利的话几天就回来。即便事情不太顺利,等闲一两个月事情也能解决。况且不敢怎么说,我和孩子们总是在闵州,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若想我们,怎么就不能过来看望我们了?” 徐二郎搂着她的腰,轻吻一下她的额头,“总比不过朝夕相处。” 这句话让瑾娘触动尤其大,忍不住有了些泪意。一个朝夕相处说的容易,但是要做到,何其难也? 但是他们相濡以沫了十年,也朝夕相处了十年。期间虽有分离,但随着成亲时日越长,这种分离就越发让人觉得难以忍受。 瑾娘心中感慨万千,徐二郎又何尝不是?他面上冷,心中缺柔情缱绻,抱着瑾娘当真就想时间在这一刻停止。 但为了以后的长相厮守,有时候短暂的分别也是必要的。 徐二郎牵着瑾娘的手往内室走,一边宽慰她哀婉的愁绪。瑾娘看着徐二郎嘴角噙着笑,眸光就有些恍惚,每次别离他都是如此模样哄她的。偏她就爱他灌的迷魂汤,整个人被他迷的五迷三道,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可真是没出息啊。 没出息的瑾娘乘坐马车带着女儿去了三郎家中,看着驿站门口那道笔挺的身影,心中柔情满溢,又泛着淡淡的担忧。 长绮开口说,“娘,我不回去了,我贴身跟着爹爹好不好?” 瑾娘条件反射瞪过去,“你添什么乱?”话出口察觉到不对,瑾娘审视着长绮问,“你这丫头又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了?” 长绮才不敢告诉娘,她刚才一不留神就听到爹娘的谈话了。她敢对着老太爷起誓,她当真当真不是故意的。她不过是懈怠的走了会儿神童歌,谁知道耳朵就跟有自己的意识一样,开始糊听起来。反正等她醒神,一有的没的东西她就听进去一大堆,她知道不妥想把那些东西摇出去,可她没有那本书啊。 长绮更心虚了,可是想到。爹爹的人身安全,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就让我跟在爹爹身边保护他娘,有我在跟前守着,任何妖魔鬼怪都别想靠近我爹爹。” “哪里来的妖魔鬼怪?我还魑魅魍魉了。好了好了,你爹的事情你知道就知道了,娘也不再追究你,只是想跟在你爹身边的事儿你是别想了。本来你爹目标还没那么明显,这你往他跟前一杵,得了,你爹这靶子更明显了。再来你爹忙的是攸关一地安危的大事,把你个小丫头带在跟前算怎么回事儿?这知情的说你孝顺,不知情的还以为你爹玩忽职守,一边当差还要一边带孩子呢。这话传出去有法听吗?你爹的名声都得扫地了。” 第543章 传信 长绮被亲娘灌了两碗迷魂汤,晕晕乎乎就跟着到了三叔府上。 等被姐姐瞪了两眼她才清醒,就不由懊恼,怎么就被娘的三言两语糊弄了呢?明明三婶家中就有密室,娘还说过情况一不对就带着婶婶躲进去,保证让敌人挖地三尺也找不到她们。 娘和婶婶,以及婶婶肚子中的小弟弟再安全不过,反观爹,那些想夺取闵州城的女干人,那个不想要爹的性命?比较起来,爹不是更需要她的保护? 可惜啊,已经进了“狼窟”,再想出去就难了。 陈佳玉和小鱼儿对于瑾娘与长绮的突然回归,都表现出惊喜。相比于小鱼儿,陈佳玉的欣喜要更加纯粹些,毕竟她不知外边的事情,就没有那么大的担心和忧虑。反观小鱼儿,看见娘和妹妹过来,她面上没有太大表情,但眸中已经惊喜的开了花。 娘一来她就有了主心骨,之后即便闵州乱起来,牵连到徐府,她也是不怕的。 还有妹妹回来也挺好的,虽然这丫头总是闯祸,做的事也实在让人头疼。但她的高武力值是她们安全的保证,不得不说,有这么个小变态在跟前,她的心更安稳了。 一行人回了院子,陈佳玉固然欣喜与瑾娘过来府上居住,这表示二嫂着实没把她当外人,但另一方面,她心中也有着掩饰不住的隐忧,她总觉得二嫂此次过来没那么简单。 瑾娘看懂了她的神情,却不准备告诉她具体情况。佳玉还很年轻,经过的事儿也少,让她知道了只会加重她的负担。 瑾娘就找借口说,“在驿站住的烦了,况且每天要见那么多人,我连管教长绮的时间都抽不出来。这丫头今年也七岁了,再不好好教教规矩,以后出去了指定要落咱们徐府的脸面。她又有功夫傍身,行事肆无忌惮,再给府里惹来仇人就不好了。” 长绮目瞪口呆脸,娘怎么又说起她来了?虽然她调皮捣蛋是事实,但是经过这几天爹娘的混合管教,她真的真的知道错了。她以后再不翻别人家墙头,不夜闯外男的屋子还不行么?娘都说过只要她用心改正,就揭过这茬不提,可娘说话不算话,为了安抚三婶婶,竟又拿她当借口。 长绮很委屈,可惜犯错的自己,而自己目前还在“观察期”,之前的罪过还没抹消掉。所以,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凭娘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她了。 瑾娘此番过来带了不少行李,这些东西自有丫鬟去安置收拾,瑾娘确实不需要操心的。 她身边的青穗早就自梳成了管事姑姑,如今总理着瑾娘房中大小事务。青穗稳重,又忠心可靠,瑾娘对她非常信任。 瑾娘让青穗去安置东西,她则和陈佳玉又扯了些闲篇。 但陈佳玉将有五个月身孕,如今精神也短。她坐的久了腰酸背疼,浑身都不舒坦,加上开始尿频,面上就总是出现赧色。 瑾娘也是从这阶段过来的,如何不知道陈佳玉的为难?她见状也不多留,只说要回去休息一下,就带上两个孩子一道离开了。 瑾娘先去了小鱼儿和长绮住的院子,院子打理的干干净净,下人往来有规有矩,瑾娘很满意,由衷的觉得小鱼儿能干。 她还是个姑娘家,却已经有了诺大的威信,不仅将自己的院子管理的妥妥当当,听说还帮着陈佳玉理事——在管家这事儿上,陈佳玉着实不如小鱼儿。小鱼儿好歹被瑾娘精心教养了这些年,早几年又跟着翩翩和长乐掌家,说实话,她经验丰富,也有手段,下人们即便先时有些懈怠,之后总会被教做人,在小鱼儿面前变得诚惶诚恐。 反观陈佳玉,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她能管好自己和兄长的小家,可自从嫂嫂进门,这家就不用她操持了,她着实轻松了几年。又因为小家庭和大家族在管家理事上还是有许多不同的。不管是在人际往来,府中采买和规矩,以及御下上。这些都是陈佳玉之前接触不到,或是用不到的。她现在重新学,就需要师傅教导。而不论是瑾娘还是三郎,之前都没想过这茬,也就忘了提前准备个有经验的管事婆子帮衬一二,也就导致陈佳玉初始有些抓瞎。 也好在小鱼儿机敏又善解人意,在她若有似无的提点下,陈佳玉进步飞速。加上徐翀的宅子上本就没多少下人,如今更没什么人际往来,下人们又都是徐翀敲打过的,所以陈佳玉接手的很顺利,如今处事也周到得体,勉强也算是能够拿出手了。 这些事情小鱼儿从没和瑾娘说过,但把两个姑娘放在她叔婶府上,瑾娘和徐二郎又岂会真的安心?这可是亲生的,又是姑娘家,瑾娘和徐二郎不在她们身边放人看着,夜里都睡不着觉。 这些信息自然是下人们传过来的,瑾娘和徐二郎对此的满意就不说了,只说此刻带着两姐妹去了花厅,瑾娘开口问长绮,“今天晚上你是和你姐姐睡,还是和娘睡?” 小鱼儿眸中划过了然的笑意,长绮则惊的直接蹦起来,“娘,我都七岁了。是七岁啊,可不是岁的小宝宝。我都这么大了,还和你与姐姐睡,出门做客人家都会笑话我。” 瑾娘才不理她,“我是让你做选择,不是让你抗议的。要是你之前乖一点,别作妖,你以为我和你姐姐愿意带着你睡?你个小混蛋夜里睡觉爱踢人,我和你姐姐嫌弃你都来不及。要不是为了,哼,你以为谁愿意和你一张床休息?” 瑾娘没说出口的几个字是“夜里看住你”,虽然没说出口,但长绮和小鱼儿是知道的。一时间,就见小鱼儿继续怒视着长绮,长绮则委屈巴巴的掰着手指,“娘,我都接受惩罚了,也真的认识到错误,开始诚心悔过,这事儿也该过去了?娘您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这事儿,这显得你心胸很小啊。” 瑾娘:“……”她都要被闺女气的胸口疼了! 这是哪门子的糟心闺女啊,说话这么戳人肺管子,这闺女不是亲人,是仇人! 瑾娘气呼呼的丢下姐妹俩走了,至于长绮最终晚上和谁一起睡,那不用想了,自然是和小鱼儿一起。 小鱼儿眯着眼威胁妹妹,“夜里再敢胡闹,小心我把大姐给的软骨散喂你吃。” 长绮生无可恋的看着姐姐,觉得她记忆中温柔贤惠的姐姐一去不复返。如今这个恶魔般的姐姐,谁要谁捡回家去,反正她是受够姐姐的欺压了。 可惜,任凭她功夫再高,对上姐姐这个弱女子也还是心虚腿软。她堂堂武功高手竟然还要受一个内宅小姑娘的威胁,说起来是真的很没面子啊。 晚上出不去,自然没办法把自己如今的处境告知阿讯。咳,即便出的去,她也不敢跳到秦府了,不然真让姐姐再抓个正着,她可以考虑主动服下软筋散,在府里老老实实待几年。 没个主意,长绮急的抓耳挠腮,好在她也不笨,半晌过后终于想出个办法。 吃过晚膳后,长绮要出去散步。瑾娘和小鱼儿知道这丫头在打坏主意,但也没往心里去。毕竟如今这丫头身边可始终跟着两个大丫头,即便她想胡闹,大丫鬟们想着自己的人身安全,也不会眼看着不管。 长绮领着丫鬟走到府里和秦家相邻的一堵围墙底下。 这堵墙之外是条只容两人通过的小巷子,过了这条小巷子就是秦府的宅子。 长绮如今所处的位置在徐府内院,相应的,巷子另一边秦府的宅子中,这边也是内院范围。而阿讯住在外院,距离这里非常远。 长绮想了想秦府的布局,又颠了颠手里裹着石头的小纸团。觉得凭自己的本事完全可以把纸团准确的丢到阿讯院子里,长绮满意了。 不过要丢也不是现在丢,现在正黄昏,猛一下一块石头破空划过,不引起秦府中人的注意是不可能的。那就再晚一些,等天黑透了,大家都休息了,她再过来丢纸团。 长绮打定主意,就心满意足的带着丫鬟们回院子了。 待到要休息时,瞅准姐姐去沐浴的空档,长绮借口想吃娘院子里的点心,三两下窜出门去。 丫鬟们都没反应过来,她就没人了,可把这些丫鬟们吓得不轻。 好在她们到了隔壁院子时,确实看到长绮在那里讨点心,提着的心才放下。 不说徐府这边,却说秦府中,一块儿石头如利箭一般从空中射来,只将院子中那棵蔷薇花树打个洞穿。 猛烈的袭击声,自然引起了恰好从这里经过的顺心的注意。也幸好他躲避及时,不然这石头打中他的脑袋,岂不是要把他的头骨打穿? 顺心惊骇的直接惊叫出声,这声音引来了两个婆子,以及在房中窗下坐着的吴迅的注意。 天黑,婆子们没看见蔷薇花树有那里不妥,顺心正想将事情说一说,却敏锐看到一点泛白的东西……那是纸张? 顺心赶紧闭了嘴,在婆子来问时,只尴尬的摸着头,“没啥,一不留神崴脚了。” 婆子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道顺心说的是真是假。不过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她们也没细问。 做奴才的,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等到两个婆子离去,顺心赶紧捡了东西在手里。 东西一到手顺心就发觉到异常,里边应该是石头,外边确实是纸张没错,且是上好的宣纸,秦府中也就几个主子能用这种纸书写。 又看了看这“纸团”飞来的方向,顺心心中有个模糊的念头。但要说那念头到底是什么,他又一时间说不清楚。 屋里响起吴迅的声音,“顺心,进屋说话。” “唉,少爷您稍后,奴才这就进来。” 顺心进了内室,就见吴迅迫不及待迎了过来,“你捡到了什么,我看看。” 吴迅看少爷这模样,就知道他应该是对这纸团有些揣测。而能让少爷如此着紧的东西……顺心脑中划过一道灵光。而他这次敏锐的抓住了那道光,恍然大悟了什么。 顺心将纸团递过去,吴迅三两下拆开,包裹在纸团内的果然是个普通石头,就是路边随处可捡的那种。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宣纸里边写了字,吴迅看过后,紧皱了多天的眉头终于松开,随即他面上却又泛上微不可见的忧心。 顺心见状忍不住问,“少爷,是徐府的三姑娘来信了么?” “是她。她这几日去驿站陪伴父母,是以才没再过来。之后几日她晚上要和姐姐一起休息,为防被徐家的二姑娘发现不妥,也不会再贸然登门。” 顺心心思简单,对长绮的言辞没什么怀疑。只是心中遗憾长绮不能过来,那自家少爷就少了个可以说话的对象,就是少爷晚上咳嗽,没了人帮忙摁着穴位,怕是也停止不了那么快。 念及此顺心心中愈发遗憾,自从三姑娘给自家少爷摁过穴位,阻止了自家少爷咳嗽后,翌日少爷佯作从书本中得到这种止咳的方法,让老夫人帮衬着寻找会点穴的大夫。 但这何其难也。 等闲大夫从小学医,可没有时间再学武。他们手上没什么力道,即便是按压穴位,功效也不大。他们倒是想了个用银针刺穴的方法,但效果甚微。之后秦府的老夫人又找来武人实验,可武人粗俗,下手没个轻重,对穴位的具体所在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摸准的,又岂敢真让他们直接动手? 也是因此,吴迅的咳嗽才没什么好转,依旧如往常一般景况。 若之前顺心还寄希望于三姑娘能帮忙,那在收到这封书信后,这希望就打消了。 顺心被吴迅打发回去休息后,吴迅拿着纸条一脸若有所思的坐在榻上。 他不相信无缘无故的,长绮就去驿站陪伴父母了,且回到秦府后,她竟然开始和姐姐一道休息。 这不管怎么看,都有些不正常。若说没有什么引子导致这些事情发生,他一千一万个不相信。而若是说有什么引子可以导致这两个情况,吴迅心中一跳,想起一个可能。 第544章 炮响 吴迅心中闪过某个猜测,顿时手脚僵硬,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安放是好。 此时他心中有窘迫、羞耻等情绪满溢,还有些莫名的惶恐如影随形,让他焦灼的恨不能下地走上几圈是好。 窘迫和羞耻这些情绪吴迅都能理解,毕竟他虽然才十岁,但到底是个志存高远的儿郎。他也自诩品性端方,不是那等会胡来的人。可是看看这些日子他都做了什么? 他明知道长绮总是过来秦府非常不合适,可就因为贪恋那份热闹与温暖,就没下狠心阻止过。他明知道这样有损长绮的名节,若被人发现,长绮说不定会万劫不复,可他心存侥幸,始终没有下定决心将这点往来斩断。 他比长绮大三岁,长绮胡闹,他不劝着,反倒跟着起哄。他……这些时日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心中的那点惶恐越来越凝重,吴迅此刻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怕徐总督和总督夫人因为此事怪罪自己,阻止徐府的大姑娘来给自己诊病? 按理这才是他如今最该担心的问题,但心中的那点清明却明明白白的告知他。他不害怕继续拖着孱弱的病体苟活,他竟然害怕因为这件事情……在徐总督已经总督夫人那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都在想些什么! 不说吴迅的心乱如麻,只说住进徐府的隔日,瑾娘就先后收到了长乐几人从蕲州送来的书信。 长乐已经决定过来闵州给秦府的表公子看诊,只是因学习到关键时刻,辛大夫不放人,所以她要抽身来闵州,且得登上半个月到一个月时间。 辛大夫在事关“医”之一字上的任何要求都很严苛。他本就是个固执且责任心强的老头,又非常爱才。若是早先收下长乐为关门弟子,多是碍于宋家老夫人的面子,那么经过这么些时间的接触,辛大夫对长乐这个徒弟就由衷的喜爱认可起来。 长乐勤奋,在医术上的天赋卓绝,说一句祖师爷赏饭吃绝不为过。 碰上这种好苗子,辛大夫恨不能一刻不停的将自己毕生绝学倾囊相授。也因此,长乐要外出一段时日,势毕要提前做通辛大夫的思想工作,不然辛大夫怕是不会放人呢。 当然,不好耽搁如今的学习进程是不能立即来闵州的一个因素,另一个因素却是,因早先徐二郎给长乐送去书信时,顺带将吴迅这些年来的脉案以及用药都一道送了过去。 吴迅的咳疾耽搁的时间太长,拖到至今没有好转,想也知道治疗起来会有多棘手。 长乐医术高深,但也不敢称她就比御医,或是那些名声在外的神医好多少。 她想先在蕲州城寻找类似病例,试一试药。这样之后来给吴迅治病,会更有底气,也会更节省时间。 当然,那些御医或名医用药的方法给长乐许多提示,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她脑中灵光如一颗颗流星划过,脑中灵感喷发。若是抓住这些灵感,她未必不能找到根治吴迅的办法。 也是因此,留些时间给她静静琢磨,也是要得的。 这些想法长乐都在书信中详细写出,最终还让婶婶代她与秦府中人说声抱歉。 她是医者仁心,也不会对吴迅见死不救,但晚些过来是更改不了的事情,还希望秦府中人谅解。 瑾娘看过长乐的书信,就将之地给小鱼儿,“你姐姐做事还是这么妥帖。” 小鱼儿匆匆看完书信才回复她娘,“姐姐自然就是如此,若非她丫头砸在医书中抽不出身,不然管家这种事情完全不需要我插手,姐姐轻易就搞定了。” 瑾娘点头,也觉得小鱼儿这说法没错。她心底倒是是欣慰的,长乐毕竟是在她膝下长大的,她出息了,懂事了,瑾娘就有种成就感和满足感。 瑾娘又说,“不过你姐姐说要晚上半月一月的再过来,这真是再好不过。之前我还琢磨是不是去封书信让你姐姐晚些过来闵州。如今却不用了,你姐姐自己就被这几桩事情绊住腿脚,一时间腾不出空来闵州。这也能错开闵州的动乱,我这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小鱼儿就说,“幸好娘没去信,不然大哥和荣哥儿,大姐他们指定担心的睡不着觉。说不定他们商商量量的,就一股脑全跑闵州来了。” 瑾娘:…… 想了想自家几个孩子的脾气,这事情还真有可能发生。瑾娘就忍不住叹口气,孩子太孝顺也不好,就像是遇到这种情况,几个孩子要是都跑来,她得呕死。 错过这件事不提,瑾娘又将长安和荣哥儿,以及长洲长晖的书信拿过来翻看。 几个孩子倒是都没养成徐二郎的写信习惯——徐二郎写信是能简则简,一封书信上只写个字的情况比比皆是。与他这为人叔为人父的比起来,几个孩子的家书可以称得上唠叨了。 几人将在书院的大致情况都说了说。 长安和荣哥儿到底大些,书信写的非常流畅,事情也交代的简单明了,他们的书信读起来朗朗上口,就是看着都赏心悦目。 与这两人相比,长洲和长晖的家书就絮叨多了。两孩子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想到什么写什么,看得瑾娘脑袋疼。 瑾娘好不容易看完,就崩溃的和小鱼儿说,“还以为进了书院能长进些,结果还是这么模样。这书信写的,我读起来脑袋都要炸了。” 小鱼儿呵呵笑,“娘您换个角度想,长洲长晖虽然字体难看些,叙事起来没重点又太絮叨了些,但是他们讲的日常不是挺有趣的么?能您无聊了拿出来翻翻,保准能打发时间。” …… 谢谢,但是我并不需要。 瑾娘:“长安和荣哥儿都说了,他们已经经历过一场考试,长安的程度好些,能算是中上。荣哥儿要差些,只能勉强算中等。” 这些小鱼儿也看到了,一时间就有些唏嘘。要知道,不管是大哥还是荣哥儿,在应天书院各自的班级中,可都是“风头”。结果一遭转学到了青阳书院,大哥竟只是中上的排名,荣哥儿更差一些,竟勉强算中等。 “青阳书院大齐第一书院的名声不是白叫的,这所学院集合了几乎整个江南的优秀学子,天资卓绝的不再少数。大哥和荣哥儿甫一进入就能有这个成绩,已经算是不错了。尤其是荣哥儿,他如今还没考中秀才,却已经进了玄字班与一群秀才公一起读书,能考中中等名次,若不是荣哥儿超常发挥了,就是这段时间荣哥儿读书特别刻苦,才能有这么大的进步。” 瑾娘方才只想着儿子成绩差,全然忘了如今荣哥儿不是在最底层黄字班,而是在秀才云集的玄字班。儿子至今还没下场,虽然他有秀才的实力,但徐二郎想压一压孩子的风头,所以荣哥儿还是个白身。 别管白身不白身,总归荣哥儿有秀才实力,但没经过贡院的淬炼。这就像是少了一道程序,以至于瑾娘对儿子的实力一直不太自信。 可荣哥儿以这次考试的成绩向她这当娘的证明,王者在哪里也不会变成青铜。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儿。 想想,一个还没秀才公名的小公子,竟然能在秀才堆里考个中等,这不是王者是什么?这必须是王者啊!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如今在瑾娘眼中,她儿子俨然就是个出类拔萃的小少年,必须要奖励和鼓励啊。 瑾娘摩拳擦掌,准备去给几个孩子写回信。 长安成绩不错,值得表扬;荣哥儿进步很大,但也要提点他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他还小呢,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公子,那里就需要头悬梁锥刺股的,和一群比他年长几岁的同窗们比试高低了。要多注意休息才是,不然每天熬夜早起,之后怕是长不高。 还有长洲和长晖,两兄弟没敢在书信中说自己的成绩,明显是没考好不敢告诉家长。而从长安和荣哥儿的书信中,这些猜测得到证实。所以,这两孩子得上上紧箍咒了,不然继续考倒数什么的,那也太丢人了。 瑾娘匆匆写了几封回信,小鱼儿和长绮自然也写信了。母女几个的书信汇总在一起,足有一本话本小说那么厚实。 之后瑾娘和陈佳玉又给几个孩子都置办了些衣衫鞋袜,以及一些吃的和日用品,便交给浍河让他找人送出去。 东西每样都不多,但是加起来足够塞满一马车。这也幸好家中有钱,不在乎这点运输费用,不然换个普通点的人家,单是拉着这么多东西往蕲州跑一次,都能把家底耗空了。 而就在这些东西装上船只,运往蕲州的当晚,气氛沉寂肃杀了多日的闵州城,在当天深夜传来一声哀嚎的尖叫。 这叫声拉开了闵州动乱的序幕,让整个闵州府城的百姓们都开始变得惶惶不可终日。 陈佳玉自从徐聪回了水师大营后,晚上休息的就不太好。加上她总是频繁起夜,有时候一晚上甚至能起来五、六次。 这一次就是在她从恭房出来,准备继续回床上休息时,远处的马蹄声和杀伐声顿时响起。 陈佳玉被惊的一个踉跄,心脏跳得快的都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她慌乱之下拉倒了旁边搭衣裳的架子,这也就是幸好身边一直有丫鬟一直跟着,不然架子一倒陈佳玉也幸免不了,之后不管是架子砸到她,或是她趴在架子上,那肚子想不出事都难。 也就是丫鬟慌忙之下稳住了她的身子,陈佳玉才幸免这一难。不过她心跳的更快了,整个人腿脚虚软,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她脸上也很快冒出虚汗来,嘴唇煞白煞白的,整个人看着像是被吓傻了。 丫鬟叫了两声陈佳玉才回神,一把拉住丫鬟的手问,“你听到外边的动静没有?我怎么听到了马蹄声还有厮杀声,是出事了么?” 丫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啊,她是陈佳玉的大丫鬟,每天只不错眼的盯着夫人就是,那里分得开精神去注意别的。 丫鬟答不上来,可她看陈佳玉急的快厥过去了,就说,“奴婢没听见,许是夫人幻听了……” 这话都没落音,外边厮杀的声音更响亮了。忽而又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隆,好似天边炸起响雷,又好像是城门被炮火崩了。 这下别说陈佳玉了,就是这丫鬟也被吓得一个哆嗦,即将递到陈佳玉手中的温水,砰一声落到地上,茶盏摔了个粉碎。 但如今谁也无暇去顾忌这些,丫鬟急的喊出声,“夫人,夫人……” 陈佳玉捂着鼓起来的肚子,发出疼痛的呻口今声。丫鬟没经过这阵仗,但是她这段时间被瑾娘身边的青禾科普了不少,就知道夫人这明显是受惊了。这若是见红或是滑胎儿,无论哪一个,后果也不是她这个丫鬟可以承受的。 丫鬟急的喊人,好在因为之前那声炮响,如今几乎整个闵州府的百姓都被惊醒了。徐府的下人自然不例外,陈佳玉的院子中,就有几个丫鬟惊的衣衫不整跑出门。她们正忙着整理衣衫,听到夫人房间传来动静,一个个跑进去。 还有个特别机灵的,觉得事情不对就感觉往外跑,要去瑾娘院子里搬救兵。 也是巧了,走在半路上就碰见只裹着披风,里边还穿着寝衣就匆匆过来的瑾娘。 这也就是在内院,且内院中根本没有男丁,不然瑾娘再怎么不在乎,也不会这么衣衫不整的出门。 可这不是急么! 方才那声炮响,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将好梦正酣的她都吓醒了。坐在床铺上她都心惊肉跳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安抚下浑身的惊愕,赶紧爬起来穿上鞋子。 至今为止,她的手脚还有些抖,这也就是她拼命压制,丫鬟们才没看出来。 她这个自诩见多识广的,都受惊这么严重,那佳玉呢? 她正怀着孩子,本身思虑就重,若是不知道事情真相再胡思乱想,自己把自己吓着……那后果瑾娘简直不敢想象。 此时瑾娘倒是后悔起来,若是提前给佳玉打个预防针就好了,也能免得她六神无主,愈发恐慌。可之前也是为防她多思,就没将外边的动静说给她听……罢罢罢,如今再说什么都晚了,还是赶紧去看看佳玉如何了是正经。 第545章 安抚 去往陈佳玉的院子时,先要经过小鱼儿和长绮居住的水云居。 水云居中如今也亮起了灯,因为大门紧闭,倒是看不见里边是不是有下人走动。 不过既然亮灯了,就说明里边的主子醒来了。 瑾娘后知后觉想到她两个闺女,就让身边的青禾去小鱼儿和长绮院子里悄悄。两个孩子若是害怕,就带他们去佳玉的院子找她。 青禾闻言赶紧应了是,瑾娘脚步匆匆,很快走过了水云居,片刻的功夫就进了陈佳玉的院子。 院子里乱糟糟的,丫鬟婆子们又惊惧又惶恐,此刻全都无头苍蝇似得聚在外边。 不止是院子里,就是屋里也能听见乱糟糟的声响。有丫鬟大呼小叫说要请大夫,还有的在清扫碎瓷片,更有几个在安抚陈佳玉,让她深呼吸,别太害怕了。 瑾娘的眉头从进入这院子里后就没松开过,她有些头疼,觉的真该给佳玉请个管事嬷嬷在身边陪着才好。 这院子里没个正经能主事的人,主子安然无忧时自然显不出不妥来,可主子一出事倒下,那简直乱的没眼看。 不用瑾娘亲自开口说什么,她一个眼神下去,青穗就呵止出声。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登时都老实了,一个个缩着脑袋赶紧将自己往阴影里藏,再不敢大呼小叫了。 屋子里的人显然也听到了外边的动静,总归等瑾娘进去时,里边安静有序,丫鬟们站在两边,只余陈佳玉的贴身大丫鬟一人,蹲在她身侧将她不受控制攥紧的拳头揉开。 见到瑾娘,陈佳玉像是有了主心骨,眼圈登时就红了,“二嫂,三郎……” 屋里丫鬟都按照青穗的吩咐往外走,瑾娘就坐到陈佳玉旁边拉着她的手说,“你放心,三郎没事儿,二郎派人在暗中照拂他。别管其余人会不会出事,三郎指定全须全尾的回到你身边。” 陈佳玉闻言不仅没止住泪,眼泪反倒一下子滚出眼眶来。她也觉得丢人,就用手捂住面孔,“二嫂,到底发生了何事啊?您别再瞒我,不然我心里没底,心更慌。”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瑾娘也没想过再瞒着陈佳玉,就将闵州水师提督与闵州知州叛逃,集结闵州境内其余势力意图夺取闵州城一事一股脑倒给陈佳玉。 陈佳玉一时间怔住了,她这时候那里还顾得上哭啊。陈佳玉反手过来一把握住瑾娘的手,“二嫂说的集结闵州境内其余势力,那些势力都以谁为主?里边会不会有水师大营的人?” 其实根本不需要瑾娘回答,陈佳玉自己就知道答案。 闵州水师提督赵猛有底气叛逃,跟他多年经营下的庞大势力脱不开关系。换句话说,没有那么大的势力支撑着,他会叛逃才有鬼。 而他一个水师提督,他经营的势力都有那些?不用想也知道,那些人肯定都是水师大营的人。 那些明面上属于赵猛的铁杆心腹,肯定都被他带走了。但是那些暗处的人手呢? 怕就怕这些暗处的人手与赵猛里应外合,打水师大营一个措手不及。那水师大营的士兵不是就危险了么? 念及此,陈佳玉眼泪又控制不住往外滚,整个人也捂着帕子呜咽出声。 瑾娘见状就很头疼了,赶紧哄她,“你忘了我刚才说过的话了?二郎知道得知了此事,事先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三郎是他的同胞兄弟,二郎更顾忌他的安危,就早早安排了人手在暗处照应他。你别哭了,哭大伤身,腹中的孩子不舒服就算了,哭的多了还容易招来晦气,莫不是你想连累三郎倒霉不成?” 瑾娘也是被陈佳玉哭的头疼,那些话纯粹是瞎扯吓唬她的,没想到,又见效了。就见陈佳玉立马止住了哭泣,将眼睛瞪的大大的,好似生恐里边的眼泪珠子再跑出来。 瑾娘可算是明白了,她说的正经的话陈佳玉不见得相信,可这些神叨叨的东西,她是指定信的。 没想到这还是个有些迷信的姑娘,啧,以后佳玉再哭哭啼啼,她可算是不愁如何哄她了。 这会儿功夫外边传来小鱼儿和长绮的脚步声,姐妹两一溜烟跑进来,浑身上下都是冷气。 瑾娘连忙摆手让她们靠后些,“小心冲着你们婶婶,都缓缓,等身上暖和了再靠近些。” 陈佳玉也是要脸面的,在瑾娘跟前哭她尚且觉得羞耻,如今两个侄女过来了,她更不好哭了。 她垂下头,将眼角的泪都抹干净,面上强撑出一抹笑意,“是婶婶不好,把你们都惊动了。” 小鱼儿说,“不怪婶婶,是外边的轰隆声太响了。我和长绮听力本就好,那炮声又震耳欲聋的,差点没把我俩的耳朵震聋。我们是听说娘在这里,才大晚上跑过来的,可不是三婶婶惊动了我们才过来了。话说回来,婶婶有没有受惊?您肚子里的弟弟还好么?若是不舒服您及早说出来,不拘是请大夫,还是服用姐姐今天特意给您捎来的保胎丸,我们立即去办,可不能让您不舒坦。” 陈佳玉真心的笑了,“都好,都好,不用担心我。” 小鱼儿和瑾娘还有些不放心,两人都说,“吃一粒保胎丸,你这脸色有些白,吃了我们也安心些。” “对啊婶婶,您吃一粒。我都吓得不轻呢,弟弟指定更害怕。保胎丸中有安神的药材,您吃了自己也好受一些。之后说不得还有的乱呢,您吃了保胎丸好好睡一觉,翌日起来保准外边就消停了。” 陈佳玉挺起腰,“这能消停?” 这谁知道啊,她又出不去,也不知道外边如今什么情况。不过为了安抚婶婶,小鱼儿还是扯谎说,“那指定的,有我爹在,谁想打闵州的主意都白搭。” 长绮在瑾娘和小鱼儿说话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她一会儿看看西边城门的方向,一会儿又看看吴迅院子所在的方位。 看城门方向,是因为想知道外边如今是怎么一个情况。 她有些懊悔之前没再争取一下留在爹身边,不然现在她肯定对外边的战事了如指掌。打仗会死很多人,但长绮不怕,她只觉得兴奋,那种发自骨子里的亢奋让人跃跃欲试,很想现在就跑出去砍几个人头。 至于看吴迅的院子,则是担心吴迅被方才的动静吓出病来。他本就病歪歪的,身体孱弱的比个小姑娘都不如。等闲风吹雨打尚且让他承受不住,每天都要呆在屋子里静养。长绮实在不能想象,方才那把她都惊醒的炮响声听在吴迅耳里,会不会吓得他心跳失去跳动。 长绮挠挠头,抓抓耳朵和脖子。她想出去,疯狂想出去。 瑾娘娘三个在陈佳玉院子中又停留了一会儿,这片刻功夫,外边虽然还有厮杀声传来,但震耳的轰隆声却没有了,想来之后也不会再有。 陈佳玉吃了保胎丸,精神倦怠,昏昏欲睡,见状瑾娘就带着两个丫头离开。 她还将青禾留了下来看顾陈佳玉,青禾生育过两个子嗣,照顾陈佳玉手到擒来。她又是瑾娘身边的管事姑姑,威信是足够的。有她坐镇,陈佳玉的院子再乱起不来了。 领着两个丫头走出陈佳玉的院子,小鱼儿面上的轻松之色才收敛了去。她忧心的问瑾娘,“娘,方才那轰隆声,是炮响?” “不出意外,应该就是。”火药早就研究出来,但是一直没有适用于战场上。归咎其原因,主要还是因为这时候的各种技术都不纯熟。想将火药投放到敌对战场,往往需要投石机相助。而投石机远投的距离有限,这就导致火药投放出去万万容易误伤自己人。 虽然关于火药的研究,一直没借由停止。但因为这条路之前没有人走过,完全都是匠人们在瞎摸索,就导致进程非常缓慢。 当然,也可能是火药研究已经出现了成果,但瑾娘不知道罢了。 话有说回来,再来通州之前,瑾娘根本就不知道大齐已经研究出火药了。还是过来通州的河运上,五大世家围攻徐二郎与她,他们的船只上装了炮台,由此瑾娘才知道,这世上京竟已经有了火药,且盛家的公子已经研究炸弹。 事后瑾娘仔细询问,徐二郎才告知她,这时候大齐已经有了火炮,但因为火炮总是炸膛,就鲜少使用。 不说这些远的,只提眼下,瑾娘一说出外边应该有火炮攻城,长绮和小鱼儿都露出担忧的表情。 长绮跃跃欲试,“娘,让我去护着爹。” 瑾娘一巴掌拍她肩膀上,“你给我老实点,之后在你爹来接咱们之前,你就老老实实在我与你姐姐跟前呆着,那里也不准去。” 小鱼儿瞅一眼妹妹,又看向娘,“不过那一声动静之后,就再没听见炮声,且城内的厮杀声也渐渐远去,想来那些人是没有攻破城门。” 这要是瑾娘如今这么安心的原因,若是城门被攻破,敌军杀进来,闵州城内指定都是哭嚎声,又那里会向现在这么安详平静。 “你爹早有准备,想来如今一切都还在他掌控中。” “但是赵猛与丁邱逢到底在闵州经营了十多年,他们指定还有后手。区区一个闵州城门,想来不会拦住他们多久。” 丁邱逢就是闵州的知州。 这人圆滑势力,谁也不得罪。闵州的内政都是他在处理,他在闵州十多年,想也知道根基会有多深。 同样赵猛也不是凡俗之辈,他将闵州水师牢牢拿捏在自己手里,听说他叛逃后,闵州水师的兵力最起码损失了五成。剩下的兵力中还不知道有多少他的心腹,这就导致之后的仗应该依旧难打。 外有赵猛与丁邱逢,内有两人安插的钉子,更甚者,还不知道倭寇是不是在虎视眈眈,想要坐收渔利……这闵州,想要守护住是真不容易啊。 瑾娘心中默念:如果陛下能早些派援军过来就好了。 单是依靠江南几个州府的兵力平乱,那无异于白日做梦。 毕竟堂堂一州知州,一地水师提督都能说反就反,说他们背后没人鬼都不信。而若是他们背后还有人,那人指定不会只在闵州经营出人脉势力,别的州府肯定也有。 换句话说,如今众人面上都带着面具,是人是鬼真不好说。~ “趁距离天亮还有些时间,你们俩都回去休息。如今外边越来越安静,显然天亮之前是不会有大乱子了。你们去睡会儿,等醒了再来娘这里说话。” 小鱼儿和长绮闻言都应下来,恰好如今走到两人的水云居门前,姐妹俩就给瑾娘行礼告辞,瑾娘则带着丫鬟们回自己的院子了。 如今已经隆冬,瑾娘只穿着寝衣和披风出来,之前新中有事儿就被顾得上冷,如今可把她冻得够呛。 好在这披风里边镶着狐狸毛,不然自己怕是会冻成傻子。 正这么想着,就见从水云居里跑出个大丫鬟来。中秋将一个秀气的手炉递给瑾娘,“二姑娘让奴婢给夫人送来,让夫人先暖暖手。” 瑾娘心里感叹:果然还是闺女贴心。 她接过手炉,叮嘱中秋看好两个姑娘,夜里别让她们再折腾,就带着笑弯自己院子里去了。 瑾娘回了院子也歇不下,她彻底精神了,又忧心徐二郎,此时就满腹愁绪。 别看她在陈佳玉面前打包票说,三郎绝不会有危险,但那都是糊弄佳玉的。 三郎想趁机往上升一升,就摩拳擦掌要大干一场。他指定会身先士卒……唯一值得欣慰的一点是,三郎机敏又细心,想来不会轻易被伏。 至于徐二郎,他才是最危险的。 赵猛与丁邱逢早先有什么计划她不知道,但因为世家与铁矿一事,他们两人被牵连。一人停职,一人接受朝廷彻查。 若是徐二郎不过来闵州,瑾娘完全相信不久之后他们就会官复原职,不会走上如今这条路。 可正是因为徐二郎来了闵州,两人许是察觉到有生命危险,这才不管不顾做了许是早就预谋做,但是还在等时机来做的事儿。 第546章 骚操作 瑾娘想七想八的,等到天将亮时才又睡了过去。 不过因为担心徐二郎的安危,她即便睡着了眉心也是蹙着的。且因为做了不太好的梦,翻来覆去睡不安稳。 瑾娘是被饿醒的,等她睁开眼,就见一丝光线从窗户处透进来。看情况,天色肯定早就亮了。 瑾娘看了看门后的沙漏,果不其然,已经半上午了。她拉了铃,门外的青穗就赶紧带着丫鬟推门走进来。 小丫鬟们去拉开窗帘,青穗则伺候瑾娘穿衣洗漱。 今天难得是个大晴天,耀眼的太阳光透过玻璃窗晒进来,照在人身上,让人很轻易就产生幸福感。 “把窗户推开,给屋里通通风。”瑾娘吩咐说。 青穗却道,“等夫人穿好衣服再通风,您刚起,外边凉意却大,你别再染上风寒。” “不碍事,太阳都升的老高了,即便有凉气,也不会惹了病来。” 青穗并不赞成瑾娘这说法,别看外边是个大晴天,太阳绚烂的很,但是气温可不高。关键是今天还有风,那寒风吹在人身上也是冻得人打哆嗦。夫人之前一直在屋里,屋里烧着地龙,暖意融融,她也不担心甫一接触到凉气打喷嚏。 不过青穗到底是做人奴婢的,也知道夫人说一不二的性子,索性就不劝了。她只是加快了手中的动作,伺候瑾娘将衣衫鞋袜穿整齐,这样即便有寒风进来也不怕了。 瑾娘用早膳的时候想起两闺女,就问,“小鱼儿和长绮呢?还没起么?” “二姑娘还在睡,倒是三姑娘,到底是小孩儿家家,精力是真的好。三姑娘天一亮就起身了,因为夫人吩咐让人看管好姑娘们,下人们都很应心。三姑娘想出去街上转转,奴婢们不敢应承,就哄着三姑娘在府里玩。三姑娘许是觉得没趣,就拿了刀剑练功去了。就在夫人醒前一刻钟,三姑娘才满身大汗的从演武场回来。如今怕不是在水云居洗漱,之后指定要过来寻夫人呢。” 也就是青穗话刚落音,长绮就小跑进了花厅。瑾娘看到她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如何不喜欢?只是又看见她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就满院子跑,就忍不住瞪她几眼,赶紧让丫鬟拿来干帕子给她擦头发。 长绮的丫鬟此时也气喘吁吁的从后边跑过来了,两个大丫鬟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进了花厅就给瑾娘请罪。 瑾娘摆摆手让人都起来,长绮这速度别说这些没习武的丫鬟了,就是习武的长安和荣哥儿都追不上她。这丫头跳脱,丫鬟们撵不上她情有可原。 两个大丫鬟看懂瑾娘的意思,才敢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接手过瑾娘屋里丫鬟拿来的帕子,赶紧去给长绮擦头发。 瑾娘就数落长绮,“大冬天再敢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满院子跑,小心回头娘让你姐姐给你开几剂苦药汁子喝。” 长绮一边愉悦的吃着灌汤包,一边懵懂的回她娘,“可是我没生病啊。” “谁又没规定非得生病才吃药。你啊,你就胡闹,那一日真把娘气着了,我让长乐给你开黄连,让你接连喝上一个月才罢休。” 长绮脑袋一缩,被威胁到了。她只喜欢吃甜甜的东西,不喜欢吃苦味的。苦瓜、黄连什么的,她看见就够够的,指望她吃,那真是酷刑。 长绮蔫蔫的承诺她娘,“我再也不敢了。” 瑾娘看孩子蔫哒哒的,心里也不好受。相比起这个有气无力的模样,她还是更喜欢长绮没心没肺、活蹦乱跳的样子。只是姑娘大了,身体就该愈发注意,不然落下头风病什么的,以后想后悔都来不及。 瑾娘不想再提及这些,就问长绮,“你姐姐还没起?” “还没起,睡得香着呢。我本来想把姐姐喊起来,惊蛰没让。惊蛰说了,姐姐是天快亮才睡着的。距离现在也没睡多长时间,我想着左右咱们在府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决定不喊姐姐起身用餐了,等她醒了再说。” 瑾娘含笑骂了一句,“小机灵鬼。”又说,“那你怎么不多睡会儿?我可听丫鬟说了,你天刚亮就起身了,怎么,是睡多了不想睡了,还是有心思睡不着?” 长绮哀怨的看着她娘,一副“我为什么睡不着,娘你会不知道么?娘你别装糊涂,你心里肯定一清二楚。”的表情。 瑾娘坚决不承认自己一清二楚,她现在懊悔的想拍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长绮睡不着起的早,那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好奇心太重,想出去看看外边的情况。可惜,如今从早到晚都有眼睛盯着她,她就是想出去都不能。也因此,愈发睡不着了。 不过就这般压着长绮的性子也实在不是办法。老话说的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她不可能一下子就把长绮爱看热闹的性子掰正过来,那就循序渐进好了。 再来,她也挺好奇如今外边什么情况的。不知道昨晚上闵州府城的守卫军死伤情况如何,徐二郎有没有受伤,赵猛和丁邱逢抓住了么,都有那些闵州本地的家族跟着做造反的事儿了? 瑾娘心里也好奇的厉害,就让青穗出去一趟问问情况,等用过早膳后告知她就好。 青穗应了一声就离开了,稍后回来笑着说,“浍河早就在外边等着夫人询问了,他还想着进来内院不方便,要将外边的情况都告知奴婢,让奴婢代为转告夫人。可奴婢这记性不大好使,又担心夫人有些想问的东西,浍河没有告知详细,就觉得还是让浍河过来给您说的好。” 瑾娘闻言点点头,又让小丫鬟去水云居跑一趟,看小鱼儿起了没,起了过来用早膳,顺便再一起听听外边的消息。 长绮眼睛亮晶晶的问瑾娘,“不用喊三婶婶么。” 瑾娘思索后说,“先别让你三婶婶过来了,等我们问过大体情况,到时候你去把外边的形势告知你三婶婶。” 长绮恍然大悟似得“哦”了一声,“报喜不报忧啊,这个我知道,娘你就等着看。” 稍后小鱼儿过来,长绮盯着姐姐用早膳,只想让她吃的再快点。 小鱼儿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不知道这丫头今天吃错了什么药,这生猛的眼神差点吓得她吃饭呛着。 等从瑾娘这里得知,等她用过饭要见浍河,听一听外边的情况后,小鱼儿就明白妹妹为何是这么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了。 可再急也得等着,总不能拧下脑袋直接把饭菜倒进她肚子里。 她得细嚼慢咽,这样才好消化,才不容易长胖。 终于,在长绮的望眼欲穿中,小鱼儿终于有用完了早餐。长绮迫不及待跳出来喊青穗,“快快,让浍河叔叔赶紧进来。” 青穗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出去喊人,稍后和浍河并肩而来。 浍河对外边的形势知道的一清二楚,来了不用问就先将事情大致一说。 原来,昨晚上当真是赵猛带着水师大营的士兵前来攻城,他们还打出了“剿女干臣”的口号,要闵州城内的百姓和将士们将徐翊推出城外,斩首示众。 赵猛也知道宣传的力量,提前让几个嗓门响亮的士兵站在高处诵读徐二郎贪污受贿、排除异己、要将江南经营成国中之国的壮举。他与丁邱逢是奉了圣命前来绞杀徐翊,只要徐翊身死,他们就带兵离开,绝不动闵州城百姓一针一线。 别说,这忽悠人的说法还真有人信。 不过更多的是明白人。 赵猛和丁邱逢在闵州经营多年,他们是什么人百姓们不能说全都知道,但也能说上三两句话。 反正这两位在任上时,闵州的苛捐杂税一年比一年多,百姓们从每年能吃上几顿肉,到食不果腹,日子也是一年比一年惨。还有海上的倭寇,打了这么多年也没打出什么效果。闵州就跟倭寇的后花园似得,倭寇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杀人就杀人,想抢劫就抢劫。 百姓们不堪其苦。 他们愚昧麻木,却并没有傻到家。只从这两件就归纳出,之前的知州和水师提督,要么贪婪无度,要么就是愚蠢无能。 至于新到任的总督大人,他的壮举虽然受到闵州所有世家大族的愤慨与贬低,但仔细想来,不管是分发世家名下的土地给百姓,还是减免苛捐杂税,哪一样不是在为百姓谋福利? 这是好官啊。 百姓们不会开城门,那些别有心思的将士,以及早早就被赵猛和丁邱逢安排下的钉子,他们倒是瞅准了空档去开城门,或是趁机刺杀徐翊。但城门处有五六遭后手,徐翊也是武功高深绝顶的人物,想杀他何其难也。 赵猛见煽风点火没有起效,安排下的钉子也折损了不少,这才恼了,直接发动火炮攻城。 可惜,火炮的炮管本就材质劣质,换言之如今的火炮还都是试验品,发射成功的几率绝对不满百分之二十。赵猛原本只是用火炮威慑,被逼无奈之下才决定启用火炮。 结果非常不幸,这次火炮发射没有在那百分之二十的几率里,直接归入了百分之八十中,火炮发射失败,直接炸膛了。 赵猛那边的士兵,但凡距离火炮近些的,都炸死炸伤了。反正就一个火炮就让对方少了千余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当时赵猛的脸都变成铁青色。 也因为这一架火炮发射失败,另一架火炮便没有被动用。也是因为这,昨晚深夜才只有那么一声轰隆。 说起这事情,浍河满面笑意,眼睛都弯成一条线了。 不过可惜的一点是,赵猛此人太过狡诈。也或许是太惜命了,当时火炮发射时他就在距离火炮很远的地方,也因此,虽然当时敌军就有千余人丧失了战斗力,但赵猛并不在这些人中。 “他好好的?没受伤么?”长绮气吁吁的问。 “没受伤。赵猛看着是个大老粗,但心思细腻狡诈。此人又特别惜命,大人几次射箭即将要射中他,赵猛都会立即拉了旁边的人来阻挡。之后看大人出了城门,闵州城守备军气势汹汹,赵猛深知不敌,提前率领士卒逃奔。” 这大概就是昨晚那声炮响前后的事情,不过瑾娘三人听过还是忍不住惊愕,“原来在炮响之前,城门口还有不小动静?我们竟然都没听到。” 浍河点头说,“动静是不不小。赵猛安排在城中的人手将靠近西城门的一些富商巨贾全都惊醒了,那些人还煽动了不少百姓,让他们去城门口闹事。说闹事也不恰当,说威逼更准确一些。赵猛此人也是异想天开,还想大人受不了千夫所指主动出城投降,还寄希望于那些富贾与地痞无赖,让他们做内应或杀害士卒,或在关键时刻开城门。”想的太美,可惜大人早在他们被看押起来时,就监视起他们的动静,同时不动声色的更换了闵州城四个城门口的防备力量。 也正是因为换的突然,打了赵猛一个措手不及,他早先安排的开城门的人手都折损了进去,不然赵猛也不至于出这种馊主意。 巨商富贾奸猾,地痞无赖更是随风倒。他们也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赵猛在没有给他们好处前,还想让他们给他办事,痴人说梦……就是这些人真倒向赵猛,又有什么用呢?一群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还能指望他们干什么大事? 赵猛这骚操作是浍河无法理解的,不过不管是此举另有深意,还是其他,总归现在赵猛退军,闵州城暂时恢复安然无恙的状态。 至于之后,赵猛肯定还会卷土重来,只是不知道是何时。 浍河如此一说,瑾娘几人面上的表情又精彩起来。 他们也对赵猛的骚操作感觉匪夷所思,毕竟在瑾娘和小鱼儿几人的认知中,赵猛都是一员虎将。这可不是不靠谱的市井流言,这是经过三郎盖棺的定论。 赵猛不管品性如何,举动有何不妥,但这人的战斗力和勇武却是经得起推敲,也不容人质疑的。 第547章 再求医 可别管赵猛有多勇猛,在他打出“剿女干臣”的口号时,这个人已经死了!他在长绮心中已经是个死人了! 浍河在满足了瑾娘和小鱼儿的好奇心后离去,瑾娘就和小鱼儿商量着,稍后就去陈佳玉那里一趟,把这些事情与她说一说。 昨晚闵州这方死伤并不严重,因为城门都没被打开,城内作乱的人也有数。在他们大开杀戒时,就已经被闻讯赶来的官兵制服住。由此,昨晚城内死伤的人当真有限,且以平民百姓居多,倒是没有闹出太大的乱子。 细细一想,昨晚被火炮炸死的那千余人,才是昨晚那场战乱中最大的一批人员伤亡。好在那千余人都是敌方的,她们并不需要为他们担忧。 徐二郎没有受伤,徐翀至今没有消息,但水师大营昨晚上并没有动乱传来,那徐翀自然是安全的。 这两人都安全无忧,瑾娘心中提着的那块儿石头自然就落了地。 她和小鱼儿说,“咱们去你婶婶哪儿坐会儿,把这个好消息也告诉她。” 小鱼儿自然应好,瑾娘又看向魂不守舍的长绮,“你这丫头,在想什么呢?” 想该用什么办法要了赵猛的狗命。 长绮心中恨恨,面上也露出了几分。瑾娘对自家闺女的性情还算了解,见状先是狐疑,后就恍然大悟。一时间她心情倒是复杂起来,既有些啼笑皆非,也感觉到欣慰满足。 生儿育女,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看着他们逐渐成为他们这些父母的依仗。这个过程虽然有心酸,但更多的却是满足和快慰。 孩子是真的懂事了啊。 瑾娘就揉揉长绮的脑袋,“赵猛胡说的,别把他的话听心里去。什么奸臣,赵猛和丁邱逢才是最大的奸臣。若不是他们两人尸位素餐,闵州这么好的地理人文条件,闵州怎么也该繁华富裕起来。可你走出去看看,街上真正富裕的百姓有多少?大多百姓还不是面黄肌瘦,每日里提心吊胆过日子。他们才是最大的蠹虫。至于你爹,他是忠臣还是奸臣,是能沉重还是酷吏,百年之后自然有后人还他公道。赵猛的言辞不足为信,你若真把那话记在心里了,膈应的是你自个儿。这身体再气出点毛病,你说怨不怨?” 长绮懵懂的点点头,眸中划过异样的光彩。她觉得娘有句话说的特别对,爹的功过是非,百年之后自然由后人评论。他赵猛是哪根葱,竟然说爹是奸臣,还说爹贪污受贿,说爹想营造国中之国。不行,一想起来还是好气,不让赵猛把他那些话吞回去,或是打得他狗血淋头,这口气她无论如何咽不下去。 长绮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心中有个主意。但她的主意有些太大胆,娘知道了指定打烂她的屁股,所以她还是保持沉默,不要告诉娘的好。 瑾娘和小鱼儿从陈佳玉那里回来,就收到了隔壁秦家二夫人送来的拜帖。 瑾娘拿到帖子非常讶异,这个关键时刻,秦家夫人还有心思到外边做客,该说她心大,还是说二夫人过来有什么事情? 因为如今闲着也是闲着,瑾娘立即给出回复,等到她下午给屋里花瓶插过花,秦家二夫人就带着秦家的五六七三个小姑娘登门了。 长绮看到小伙伴,也是欣喜。不过小伙伴有些吃货属性,总是眼馋的盯着自家碟子里的糕点看,连和她说话的兴趣都不大,这就让人很郁闷了。 长绮看她们这么馋,就将碟子推到她们跟前,“吃,快吃,我家的点心最好吃。” 小七不客气的直接一手拿一块儿,拿起来后又想起这不是在自己家,该注意些形象。不过如今母亲在花厅和徐家的夫人说话,肯定没看见自己这模样,那她再把另一块儿糕点放回去就是了。 无独有偶,秦家的五姑娘和六姑娘也是如此操作的。 长绮看了就好奇,“你们做什么?为什么拿起两块儿要放一块儿下去,还要放在自己眼跟前?” 小五说,“拿两块儿是因为一块儿肯定不够吃,多拿一块儿省的一会儿再拿。至于放在眼底下,这不是近么,一伸手就能够到,多方便。” 长绮万万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种省力的办法。她感觉脑海中有一道大门轰然打开,只是这道门中装的东西,对她来说有些深奥,她好像一时半刻理解不了。 可不是理解不了么,长绮是个活泼爱动的小孩儿,她只要醒着,人就没有安生的时候。爬高爬低都是小事儿,总归她的手脚就没有闲着的时候。 她就跟有多动症一样,这种情况下,多动动她求之不得。反观秦家这三个小姑娘,一个个又好吃,又懒得动。一句话总结,那就是好吃懒做……她再是没见过这样的姑娘了,有点稀罕啊。 几个小姑娘说话的时候,小鱼儿带人给她们送了温热的果子露来。小鱼儿还问三姑娘和四姑娘为什么没过来,小五就小大人似得说,“三姐姐太懒散了,捂着汤婆子在床上躺着休息呢。四姐姐素来和她形影不离,就在房中陪三姐姐。” 说完还一脸狐疑,“这大好的天气,出来走走多好啊。可惜三姐姐完全没这心思,她都在床上躺两天了,也不怕身上长褥疮。” 那怕是身上来了月事,不舒坦懒得动。 小鱼儿心中若有所悟,但这东西又不好和几个小豆丁说,她就没多提。 从这了离去后,小鱼儿思索着是不是也抽个时间,去秦府找三姑娘和四姑娘玩。秦府的姑娘都挺简单的,也许是秦家的老太爷和太夫人持身正派,就教导的孩子们个个品性端方。反正小鱼儿对三姑娘和四姑娘好感很浓,她这几日作画又没有灵感,许是跑出去玩耍脑子就活络了呢。 这么想着,又忍不住想起宋玉安。 上一次大哥和姐姐他们回信时,她以为玉安个个也会顺道让他们捎带一封书信过来,可惜,并没有。 大哥他们在信件中也没有提及玉安哥哥和他的家人,小鱼儿就不知道玉安哥哥是不是忙的抽不开身给他回信。 不过,真有那么忙么? 算一算,曼娘已经成亲了,那宋家还有什么事情让他劳心劳力?亦或者,是功课太多,他分身无暇? 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小鱼儿顾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再说小花厅中,长绮听着小伙伴赞叹自家的糕点美味,心里是挺自得的。但是再好吃的糕点,吃了好几年她也有点腻,就没多大兴趣。 很快想起一事,长绮的兴致就起来了。 她不动声色的套话,“昨天那声炮响,你们都听见了么?” 三个小姑娘都哆嗦了一下,显然被昨天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吓得不轻。小六想起她哭的狠了,因此嗓子都疼了,更是觉得手中的糕点都不香了。 三个小姑娘叽叽喳喳说,“怎么会听不见,都快把我吓死了。” “刘姐姐哭了好久,嗓子都快哑巴了。” 小六闻言也揭小七的短,“这丫头也被吓得不轻,听说后半夜一沾床就哭。我婶婶见妹妹手上青筋都吓出来了,还找来奶嬷嬷给妹妹叫魂。” 长绮瞠目,叫魂都出来了,这也太大惊小怪了? 小七有些脸红,可她年纪最小,受不得惊吓也是可以理解的么。娘都说了,不单是她害怕,府中活了几十年的老人,有的都被吓尿了呢。与他们相比,她算是好的了。 几人就这个问题说了许多。 期间不可避免的说到外边耳朵动乱,这些事情三个小姑娘也是知道一点的,但是不多,他们顶多知道外边有人打架,但是想叛乱啊,赵猛啊,剿灭奸臣啊之类的事情,说了他们也不懂,长辈们便没有告诉他们。 三个小姑娘终于说到长绮感兴趣的事情,就听小五说,“表哥昨天也被吓得不轻,不过听说炮响时表哥还没休息,他那时想咳嗽,就让下人给他倒了茶水喝,想止咳。谁知道就那时候炮声响了,表哥被吓了一跳,茶水整个洒到身上了。” 长绮一下紧张了,差点跳脚起来,“之后呢?讯表哥有没有被烧伤?你们府里给他请大夫没有?他烧的严重不严重?” “表哥没有被烧伤了,那杯茶也不是沸茶,就是还是温热的,表哥的手指被烫红了,倒是没烫伤。洒在手指上的水还是少的,多半茶水都洒到表哥被子上了。好在如今是冬天,被子都厚实,那茶水即便打湿了被子,表哥身上却没事儿。不然若是茶水全都洒在胸口,表哥就要受罪喽。” 但即便如此,吴迅的情况也说不上好。 他本就身子弱,又受了惊,天没亮就起烧了。这样是今天二夫人登门的原因,她是被自家婆婆催着过来办事的。 早先他们拜托了徐总督,想请徐府的大姑娘过去给吴迅看诊。之后徐府的大姑娘也来信表示会倾尽所能帮助医治,但因为种种原因,她得登上半月到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来闵州。 可阿讯那孩子今天上午时都烧迷糊了,他药多吃不进去,还是顺心掰开了嘴巴强制喂进去的。大夫也说了表公子的情况不怎么乐观,能请到高人治疗还是尽快动手,不然再拖下去,就怕病如肺腑,无药可医。 秦家的二夫人为人敦厚良善,她和秦家的大小姐关系平平,但人都是怜悯弱小的,公婆将吴迅接到府中居住,对此她也是认同的。 她将吴迅当成自家子侄看待,也是疼惜她自小丧母,亲爹不管,继母刻薄,看那小小的孩童每次被疾病缠身,咳嗽的撕心裂肺,二夫人也非常不忍心。 因此这次婆母一催,她就立即个瑾娘下了帖子。即便事情有些难开口,但是想到吴迅的惨状,二夫人到底决定在瑾娘这了卖卖惨。 不说二夫人此来何意,只说长绮知道吴迅上午时烧晕了过去,急的像是锅上的蚂蚁,在花厅就团团转起来。 小五小六小七见长绮这模样,还感叹她心底实在。 她们之前也交过几个朋友,都是同在闵州府,年纪差不多大小的小姑娘。 可那些小姑娘一听说讯表哥有咳疾,先是表示同情,可再次去他们家,就隐晦的问她们,那咳疾会不会传染。 她们都可生气了,都不乐意和那些小姑娘来往了。 对比之下,长绮果然是最可爱的。她的心地也是最好的,这样的朋友才值得结交,她们以后一定要和长绮做好姐妹。 二夫人在徐府并没有待多长时间,目的达成,她就要带着三个小姑娘回家了。 五六七三人还想留下继续玩,放在平时,二夫人也会把姑娘留在这里。但是如今不行。 外边从昨晚上就乱起来了,若不是吴迅的事情紧急,她是断然不会出门的。 但是出来就出来了,却要及时回去。 要知道家中二爷和三爷都在江南盐运上当值,因为二爷的性子古板,三爷又因为未婚妻一事心如死灰,对什么事情多兴趣不大,加上家中有老太爷坐镇,所以在丁邱逢递过来橄榄枝,想在盐政上做鬼时,他们家并没有同意。 丁邱逢不知出于何种考虑,之前也没给秦家穿小鞋,姑且将之归咎于忌惮家中老太爷。可如今丁邱逢都举着大旗“反了”,那他可不会再忌惮家中的老太爷了。 而徐府同样是丁邱逢的眼中钉,二夫人完全有理由相信,之后肯定会有人朝这两个府邸动手。 那些恶人不知何时回来,他们还是赶紧回家是好。 不然真乱起来在别人府里心中总是不安稳,回到家里心才能落定。 二夫人带着五六七离去,小鱼儿才从院子里出来,顺便问瑾娘,二夫人所来何意。 瑾娘将事情一说,小鱼儿就若有所思的看向长绮。 长绮心虚,垂着脑袋踢着脚。舒尔又抬起头,气咻咻道,“姐姐你看我干什么?吴迅生病就生病了,我又没说要去看他,你至于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么?” 第548章 夜出 小鱼儿心说,我用什么眼神看着你了,你就这么大反应?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心虚,所以才杯弓蛇影? 不过顾忌着花厅内还有其余丫鬟,小鱼儿没把这句话说出来。但她的眼神可把什么都说了,这就导致长绮有点炸毛。若不是娘在身边坐着,她真能炸给姐姐看哦。不过娘在身边,那她还是老实点。 瑾娘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但她啥也没没说。孩子们之间的打打闹闹她们自己能处理的,她就不插手了。不然设呢么事情都要管,她怕是等不到四十就要愁的满脸皱纹。 想想有朝一日,自己会变成那个模样,瑾娘就恶寒的打了个哆嗦。 小鱼儿和妹妹拌了几句嘴,又问娘,“二夫人都求到门上了,娘您应了没有?” “这事情也不是娘应了就管用的,娘只承诺说会再给你们姐姐去一封书信,附带上吴迅这次的问诊记录。至于长乐过不过来,何时过来,那就是长乐的事情了。她也大了,有自己的主张了,娘不会总是替你们姐姐拿主意。”话及此瑾娘叹口气,要她自私点说,她是不想长乐这时候过来的。从蕲州到闵州,也就五六天时间,届时闵州是个什么景况还说不定。若是纷乱平息了,那再好不过。若不然,长乐指不定才在码头登陆,后脚就被赵猛和丁邱逢的人抓走了。真要是这样的话,就说这事儿糟心不糟心。 再来,如今数九寒冬,冷的人打哆嗦。坐在船上江风更比岸上猛烈不少,长乐少不得要受些罪。这么想着,瑾娘就忍不住嘀咕,“我还是想让你们姐姐晚些过来。” 小鱼儿也跟着叹,“但这事儿不是娘想如何就如何的。姐姐那人您不清楚么?她最是医者仁心的一个人。即便早先有再多顾虑和考虑,这次接到娘的书信,怕也会收拾东西就过来闵州。” 母女俩对视一眼,一时间眸中都是无奈和担忧。 瑾娘想了想说,“不行让浍河提前安排几个会武的侍卫,提前在码头处守着,也好等你姐姐一登陆就把她接走?” 小鱼儿也不知道这可行不可行,毕竟因为闵州动乱,听说今天在闵州登陆的船只,都不够两手之数。大部分船只都临时掉头该走别的路线了,即便目的地是闵州的,也将船只停的远远的,或是直接打道回府,看样子闵州的动乱不停歇,他们是不会踏足闵州地界了。 在被的船只都避之不及的情况下,敢在码头上停泊的船肯定其上都有要紧的人物。赵猛和丁邱逢但凡不是傻子,就会派人紧盯着,关键时刻甚至会抓几个人质,威逼城中的富商巨贾与他们联手也说不定。 母女两个越想越觉得长乐着实不该来,可秦家的面子没法驳斥,且瑾娘既然已经答应了,就不好做自打脸的事儿。那这书信还是要写的,至于长乐最终来不来,……保佑那孩子别来。 当天晚上,等万物都安静了,长绮悄无声息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先是走到屋里守夜的大丫鬟睡得矮榻前,在她身上点了几下,那丫鬟便睡得更沉了,想来即便此时再来一声炮响,都不一定惊的醒她。 随后长绮提着鞋子,小心翼翼的将房门打开走了出去。 门外安排有守夜的婆子,他们身边放着炭盆。 如今夜里特别冷,瑾娘素来是个体贴的主子,这么多年来都没让婆子们在外边守过夜。可如今不是情况特殊么。 就长绮这屡教不改的性子,瑾娘对她的承诺并没有全然相信。放往常她也就是多训斥一些,不会如临大敌一样,真让人不错眼的盯着长绮,可如今情况特殊,瑾娘也就顾不得那许多了。 两个婆子身上裹着厚厚的衣裳,她们怀中还抱着汤婆子,再有火盆不停的烧着,即便再这深夜中,她们也是不会冷的。 婆子们也是困倦的厉害,其中一个脑袋如同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另一个张着嘴巴和眼睛。 长绮猛一和那人的眼睛对上,还以为人醒着,着实把她吓了一跳。不过等瞅见那人眼珠子一直没有转悠,长绮就明白了,感情这人是睁着眼睡觉的。 想来这人也是娘精挑细选出来的,娘用心也是非常良苦了。 可惜,对她来说没什么大用。 之前是长绮意识到错误,也是真心想改正,所以老实了几天。如今么,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她可不能再做乖宝宝了,多少大事儿指着她做呢。 长绮在这两个脖子脑后边也点了几下,霎时间,两个婆子睡得更香了。他们的脑袋同时耷拉下去,身体还望一边靠,这若不知情的看见这一幕,还以为人死了呢。其实不然,她们真的只是陷入熟睡中,一两个时辰醒不来而已。 做完这些事情,长绮才有心情将鞋袜穿上。 随即她打量打量天色,看看方向,提着气就往东边飞去。 今天月亮很大,照的四周都亮堂堂的。长绮拉拉身上的红裳不满意的瘪瘪嘴。她是想穿黑色的夜行衣的,可是,别说夜行衣了,她连黑色的衣裳也没有。没办法,她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了一件颜色深重,在夜里不容易露馅的衣服。 至于她往东边飞去,是因为掐准了时辰,知道东边再过片刻功夫就会换班。而她惯常爱走的那条路,这几天成了府里守卫相对深严的地方,她有自信自己不会被发现,但是万一呢?想到或许还存在一个万一,长绮怂了,可不敢走那条老路了。 长绮把一切都算准了,她轻巧的就出了徐府。 想到今天白天从浍河叔叔那里得到的信息,长绮义无反顾的往西边跑去。 闵州城的西城门,这边居住的富商巨贾居多,昨天那场战乱,也是在这里发生的。 往那边过去时,长绮脑中不受控制的想,不知道爹爹是不是在西城门坐镇? 应该不会,毕竟东西两个城门都是重中之重。 固然赵猛和丁邱逢的军队停在西城门,但东边可是有倭寇的。让倭寇打进来,百姓吃的苦头更大。 长绮不动声色安慰自己,放心长绮,爹爹指定没在西城门,你此行也绝对不会有人发现。 长绮这么想着,底气似乎足了些,她飞奔的也就更快了。 期间长绮遇见两队巡逻的侍卫,那些侍卫中有两个敏锐的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身后飞过,但是等他们回头去看,就发现街上寂寥无人,连道鬼影子都没。 这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得邪门了。 负责他们这队的小队长闻言就说,“怕不是猫?这鬼天气,即便真有人心存不轨,怕是也不会跑出来。真跑出来能把人耳朵冻掉了。” “肯定还是会有人跑出来的,水师大营那些人,他们在赵猛手下十多年,如今即便留下,但谁知道他们是人是鬼。再有城中不定有多少奸细趁夜色深沉往来,咱们都小心着些,别漏掉了什么,也别一不留神被人砍了。” 这样的对话发生在两个小队中,长绮凭借良好的耳力自然也听到了。就见她小耳朵动了几下,面上露出气愤的表情。 好啊,夜里还敢有鬼跑出来作怪,那可别让她碰见,不然她是不会放过那些坏人的。 这么想着的时候,长绮又敏锐的听到了什么。就见她杏眸一转,拐了个方向往一侧的巷子飞去。 片刻后一道小小的黑影从巷子中飞出,而小巷子中已经多了两具尸体。 长绮可不管那些,她一点不怕死人,不仅不怕,反倒是有些振奋。 再摸摸怀中藏着的东西,长绮更振奋了。那些人说这是闵州新的粮草布防图,既然到了她手里,赵猛和丁邱逢就别想了。 哼,她可真是个贴心的小棉袄,一出现就帮了爹爹大忙。不然没有她掺和一手,这粮草布防图到了敌人之手,爹爹就要遇到麻烦了。 沾沾自喜的长绮完全没想过,她手中的兵力布防图根本就不是真的这一个可能。 毕竟是两个武功高强的暗卫那么小心交易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假呢? 可这就是假的,用来吊敌人上钩的。可怜了长绮,没帮上大忙,倒是添了乱,徐二郎之后知道了这事儿后,面上一言难尽的表情可想而知。 话说回当下,因为觉得自己做了大事,长绮可激动坏了,她跑起来也更快了。 只是一炷香的功夫,长绮就到了西城墙处。 州府的城墙修筑的都特别高大,足有十多仗高。这对普通人来说,是不能逾越的天堑,但是在长绮眼里,真就和小儿科一样。 就见她整个人几乎是横过来一样,一双小脚踩在城墙上,不过几步而已,就已经到了墙顶。 到了上边可以很好的俯视城外的动静,很好,一个人也没有。 长绮满意了,她又看看城墙上的哨塔,担心那边的灯火突然往这边照来,会让她原形毕露,所以她赶紧跳了下去。 终于出了闵州城,长绮只觉得天高海阔,可以任意发挥了。 她这次出来是要找赵猛麻烦的,这个坏蛋竟然说爹是奸臣,还给爹扣了无数黑锅,是可忍孰不可忍,长绮见不得爹爹受一点委屈,所以她一定得给爹爹讨回个公道。 是杀了赵猛好呢?还是留下些威胁的言论,吓得他魂不附体好?亦或者,烧了他的粮草,或是找出他与别人往来的书信,再不行就打听到他们的计划,然后冒充高义侠士,将这些统统告诉爹爹。 就这么决定了,她这次要干一笔大的。 都不用四处寻找赵猛驻军的地方,只听那个方向有嘈杂声,就朝那个方向去就好。 长绮娇小的身子如同一支黑色利箭,划过夜幕朝西边的码头而去。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是,赵猛那支还算庞大的水师,就驻扎在闽江周围。 深更半夜,突然响起喊杀声,长绮险些以为自己露馅了,后又觉得不可能。这世上能发现她踪迹的人当真没几个,赵猛再厉害,也只是厉害在排兵布阵和一身蛮力上。换做真正的功夫,他连自家爹爹三分之一都比不上。 渐渐靠近这边临时驻扎地,长绮就见守卫很严格。入口处有好几个哨塔,更有士兵昼夜不息的巡逻。往来还要对上暗号,以免有人混进来。 这要进入,确实有些难度啊。 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小长绮摸摸下巴,犹豫不决自己要不要跳到水里去。琢磨了半晌,长绮觉得自己还是没办法,在不惊动众人的情况下进入营地,就准备脱下她的外裳,从水里混进去。 外边小袄的盘扣都解开了两个,长绮突然听到一道尖锐的嘶喊“敌袭!”“小心敌袭!” 接着号角声响起,似乎整个大营的士兵都被惊动了。 厮杀声此起彼伏,刀剑碰撞发出铿锵的响声,其中还夹杂着数人的惨叫和哀嚎,那场面单是想想就知道惨烈的厉害。 长绮想看热闹,但她也知道机会不等人,所以在她反应过来后,她已经趁着外边那阵闹腾,一溜烟钻到大营里去了。 等混进大营后,长绮回头看了一眼,结果就见明亮的灯火照耀下,那群过来袭击的黑衣人竟然已经准备撤退了。 这……这是谁排来的人手啊?绝对不是爹爹手底下的人。这么不经打,还打不过就跑,也太没出息了啊。 长绮心中直摇头,她这些人要是她手下,她都气死了。成事不足,败事……也算是败事有余,毕竟都把敌人惊动了,那之后再想偷摸进来难度不是直线上升。 果然,不是自己人就是靠不住。爹爹想把闽州守住,看来还得让她来帮衬一把,毕竟她可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徐长绮。 长绮小身子一扭,整个人就消失在原地。 这片水师大营如今正在混乱中,这给长绮的行动提供了便利。她人小,却也知道赵猛身为主帅,营帐肯定在最中间位置,所以目标非常明确的往中间掠去。 第549章 父女合作 主帅营帐非常显眼,也非常庞大。它四周灯火通明,简直就是个现成的靶子。 但既然是主帅的营帐,想也知道周围会有多少侍卫守护。事实也确实如此,只看周围那些大大小小的营帐,如同众星捧月一样拱卫着主帅营帐,这里的安保措施绝对是一流水准。 若是换个功夫一般的人,这时候指不定心里就打退堂鼓了,但是长绮可不会。 她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那类人。挑战越大,兴致越高,她现在摩拳擦掌,就想好好秀一秀自己的实力呢。 因为之前哨塔前的那一段混乱,主帅大营也受到了牵连。这里守卫更加警戒了,时不时还有几个身穿铠甲的大汉往来。 长绮听力好,因此即便她此时距离主帅营帐还有不近的距离,她也能将里边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那些人在猜测今晚来人会是谁,然后将袭击的人手定为爹爹派来的。这点长绮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毕竟她也好几天没见到爹爹了。但是这些人竟然说爹爹是胆小鬼,还说爹爹诺大的名声都是吹嘘出来的,实际上丁点本事没有。他们看不起爹爹,还说幸好爹爹胆小如鼠,这次没有亲自露面,不然他们要把爹爹的人头留下来祭旗。 长绮好气哦,气的想杀人那种。 她腮帮子都鼓起来了,胸口更是一起一伏的。这也就是理智尚存,她知道要先保住自己的小命才能图谋后事,不然她真要不管不顾闯进去将那些人杀得片甲不留了。 哨塔那边彻底安静下来,就有两个校尉过来禀报了。主帅营帐中又商议了什么,几位之前进去的将军便都走了出来。 这时候主帅营帐加紧了巡逻,就连守夜的人也收到了上边的命令,顿时提高了警惕。长绮不敢擅动,她就躲在阴影中,等这边营帐中的灯火都熄灭了,才站起身轻轻的活动起手脚。 天就快亮了,她要抓紧时间干活啊。 长绮瞅准一个方向,一溜烟就蹿了过去。 那边的营帐中,住的恰好是那个说要把爹爹的脑袋砍下来祭旗的将军,作为一个孝顺的女儿,长绮决定先把他的脑袋砍下来祭旗,以表对爹爹的敬意。 长绮的伸手虽然没有到出神入化的境地,但武功着实不俗。她天生对万事万物少有畏惧心,更是碰到鲜血就会激动亢奋。这就导致,这次动手顺利的不可思议,而事情做完后,长绮也没有一点的心理负担。 她就像是一个黑猫似得,悄无声息的进了营帐,又悄无声息的走了出来。不同的是,早先还在呼吸的大汉,现在已经被人砍了脑袋。 他死之前应该感受到剧痛,是以眼睛就睁的铜铃似得。但等他有感知那刻已经晚了,他的脑袋已经与身体分开了。 从这边营帐出来,长绮又顺道摸去旁边两个帐篷。这相邻的几个帐篷中的人都可坏可坏了,他们说爹爹的坏话,还对娘不敬,小长绮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长绮就这般走过五个帐篷,她还想拐到另一边,将另外几个对爹娘不敬的人也修理了。但是时间真的不太够了,她这次来可是有任务的,不能因为处理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将主要任务遗忘了。 念及此,长绮遗憾的看了看另一个方向,她没有分身术,所以算那几个将军命大,这次就留他们狗命。 不过就留一晚上哦,明晚她还会过来的。 长绮灵活的在阴暗中腾挪,终于,她距离主帅营帐越来越近了。 不过虽然靠近了主帅营帐,要真正杀死赵猛却有不小难度。 因为在赵猛营帐四周,有两个身着铠甲的大汉不错眼的盯着周边动静。更有巡逻侍卫没隔几息时间,就要从这里路过。想要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顺利进入赵猛的帐篷,再然后在无人发现前逃脱,难度可谓登天。 毕竟防守的两个侍卫一看就不是寻常人,他们身上有浓重的血腥味,应该都是杀伐果断的人。而能被赵猛当心腹一样使用,可见他们的战绩不俗。 就是赵猛,也有一身蛮力。若是惊醒他,再想杀掉肯定会浪费时间。他若发出声响,那最后到底能不能逃出生天,可真就不好说了。 长绮挠挠头,有些后悔没带个帮手过来。 不管是浍河叔叔还是曲河叔叔,只要过来一个她刺杀的成功几率就能提上到九成,可惜,为防被娘亲知道她又又又夜出,进而惩罚她,她走时恨不能给自己披上隐形衣。她躲避府里的热还来不及,又那里会故意将这信息透漏出去。 唉,没帮手,好愁人。 也就是长绮凝神屏息想办法的时候,小丫头耳朵突然动了动。 又有人来了,且对方功夫卓绝,隐匿气息的能力在她之上。若不是他衣衫摩擦间露出小小的动静,不然她都不知道这片营地还闯进了别的人呢。 这人也是来杀赵猛的么?那他们可不可以联手呢? 小长绮激动的一下站起身,也就是这个动作,惊醒了也要来这个阴影地方躲避的黑衣人。黑衣人瞬间动手,可手中的匕首在即将落到对面人身上时,又陡然顿住。 长绮又何尝不是呢?她也要偷袭呢,结果就闻到这人身上熟悉的松香味。 长绮懵了,傻了,一时间脑中发出疑问三联:我是谁,我在那儿,我在做什么? 对面的黑衣人却不等长绮想出个所以然,已经伸手将她提溜起来。他凤眸微微眯起,一副审视的模样看着长绮,顿时让长绮如临大敌。 长绮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老天爷玩她啊! 她碰到谁不好,竟然碰到亲爹了! 是她亲爹啊,那身影、那眼神,还是那熟悉的气息,是她爹错不了了。 长绮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 她瞒过了娘亲姐姐,以及府里诸多下人,可谁料到,最后就栽倒自以为短期内绝对会看不到的人物身上呢。 话又说回来,她爹这么闲么?大晚上他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爹爹也是来刺杀赵猛的么?那他们可真是父女俩,心有灵犀,不点也通。 长绮被爹提溜着后衣领,脖子非常不舒服。但这时候她敢提意见么?她敢保证,若是敢提意见,那她在出嫁前是别想踏出徐府的宅子一步了。 长绮可怜巴巴的看着她爹,她还把蒙面的黑斤拿下来了。用口型和她爹说,“爹爹我错了,饶了我。” 徐二郎似乎冷笑起来,但那冷笑声并未发出,长绮没听见,但是她脑子里已经自动配音了。一时间,她就更怂了。若是此时有个地缝,她真想钻进去。但是没有啊! 徐二郎看见这闹心的闺女也是又气又怒,他嗅到长绮身上的血腥味,就知道这丫头肯定和人动手了。不过至今为止这片营地都没有厮喊声传来,就说明这丫头行动还算顺利,人也杀的还算……顺手。 这就行了,左右人好好的,只要忙完之后的事儿,回头总有机会收拾她。 心里这么想着,徐二郎提着的气也松了一些。送上门来的帮手不用白不用,徐二郎对闺女的实力很有信心,便给长绮使了个眼色。 长绮和她爹多有默契啊,他爹一眨眼,她就知道她爹打什么算盘。长绮就激动起来,爹真是和他想到一起去了。 不过刚才她想的是她进去杀赵猛,但既然爹来了,那自然用不到她,那她就解决外边的两个人好了。 最让长绮开心的还不是这事儿,而是有了这点功劳,之后她是不是也可以将功折罪? 不说这些有的没的,却说等一支巡守的侍卫远去。徐二郎给长绮使了个眼色,父女两个同时行动了。 长绮的目标是左边站岗的两个大汉,徐二郎的目标则是右边那人。 父女两个都是顶尖高手,又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两个大汉自然没有活命的机会。 只是还是有点差错……徐二郎杀人经验纯属,在动手时已经捂住了那人的嘴,长绮看见了爹的动作,但她太矮了,即便想捂左边侍卫的嘴巴也捂不住。这就导致,人是顺利杀死了,但那人死前发乎一丁点的闷哼声。 真的只是一点闷哼,但就是这声闷哼,听在枕戈待旦的赵猛耳中,犹如惊雷。 营帐中几乎立时传来赵猛的厉呵,“谁?” 徐二郎和长绮想都没想,条件反射就冲到营帐中。 营帐中漆黑一片,这对徐二郎和长绮非常不利。赵猛不是凡人,他又惊呼出声,很快就会有成群结队的士兵蜂拥而来。 徐二郎和长绮同时寒了脸,父女两个联手,赵猛被打的节节败退。 赵猛已经想到来人的身份,该是徐士衡没错了。听说他武功盖世,五大世家派出去刺杀他的人手,因此全部折损。 之前他对此非常不屑,只以为是世人夸大其词,却原来谣言也有正确的一日。 可另一人有是谁?从对方动手的方位来看,此人个子矮小…… 赵猛都没来得及想更多,因为腹部结结实实被捅了一匕首。来人似乎深谙趁你病要你命的原则,跳起身又朝他心脏处捅来。 赵猛应付的手忙脚乱,不过片刻功夫,浑身已经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他只是悍勇,只是有一身蛮力,只是作战技巧丰富,可他的这些“优点”,顶多也就对付来人中的其中一个刺客,两人联手,他吃不消,命在旦夕。 赵猛张嘴就喊,“徐士衡,没想到你堂堂两江总督,竟然做这宵小之事,传出去……” “只要你不说,这事情就不会传出去。” 徐二郎轻描淡写的收回了匕首,赵猛的脖颈间就有一股血流喷溅而出。而长绮也在这时轻描淡写的收回了插在赵猛心脏正中的匕首,赵猛蛮力,她不是对手,因此好几次即将要插到他身上的匕首,都被他躲过了,这让长绮非常挫败。她长这么大,在武艺上第一次收到除爹爹以外的人给的挫折,这怎么能忍? 好在赵猛是个傻的,搏命是不好好搏命,还有空叽叽歪歪。看,就是那个时机,爹抓住了,他也抓住了,赵猛自己把自己的姓名葬送了。 长绮正在总结战斗经验,徐二郎已经又提溜起她后衣领,“走。” 徐二郎用匕首猛地划开帐篷,伴随着一道刺耳的“刺啦”声,牛皮制作的帐篷上豁开老大一个洞。徐二郎提着长绮冲出去,外边已经是一片喊叫声,“敌袭”“敌袭。” “爹爹,放我下来,我自己走。我跑的也很快。” 徐二郎看了看蜂拥而来的水师大营士兵,又看向眼睛亮晶晶的长绮,到底是将闺女放下来,“跟上来。” 长绮笑嘻嘻的应了声“好”,就跟着他爹往远处掠去。 而在他们身后,水师大营的士兵如同被摘走了蜂巢的蜜蜂一样,穷追不舍的追赶着他们。 长绮丝毫不觉得害怕,反倒还觉得很刺激好玩,她抽空转过身还给这些人做鬼脸。 不过她脸上蒙着黑巾,那些人应该看不见她的神情,这好可惜啊。 长绮惋惜的时候,徐二郎在前边提醒,“别调皮,走快点。” “就来了爹爹。” 这时候远方一声暴呵,“将军!” “将军被刺杀身亡!” “将军死了……” 赵猛的死讯爆发出来,那些坠在徐二郎和长绮身后的士兵,脚步顿时停住了。他们愣神就在瞬间,可等他们回神过来,那里还有徐二郎和长绮的身影。 长绮也不管那些人是跟上还是没跟上,跟着亲爹一道往外去。 因为赵猛和几个将军身亡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如今整个军营乱成一锅粥。士兵们都满心仓皇,在为自己的将来烦忧,因而即便看到有刺客掠来,他们也无心抵挡。 徐二郎带着长绮轻轻松松出了敌营,两人往闵州城西城门而去。 路上长绮亢奋的血脉贲张,她兴奋的问爹爹,“怎么不把他们的粮草烧了呢,我看兵书上都有写,粮草辎重乃决定重要的东西。把那些毁了,不就更打击那些乱军的士气么?” 第550章 徐二郎听见小女儿的问话,嘴角忍不住翘起来。他脚步微顿等长绮追上来,才拍着她的小脑袋说,“你还看兵书,还懂粮草辎重?” 长绮听到爹爹的话,差点给他爹现场表演一个哭死。 爹爹这是看不起谁呢?她怎么就不能看兵书了,怎么就不知道粮草辎重了? 莫名其妙就就被爹爹小瞧了,长绮好气哦。 但是她没有生气的底气,因为她再上次给爹娘保证绝不擅自出门后,又自打脸跑了出来。 稍后爹爹还不知道会如何惩罚她,也不知道爹爹会不会将此事告诉娘。长绮想想娘气的无力的样子,突然就替娘心酸,她自个儿也是好委屈的,所以这时候再不敢惹爹爹生气了。 长绮糯糯道,“我当然知道啊,毕竟我也开蒙好几年了。爹爹你别小看我,我也懂得很多的。” “既然懂得多,那你给爹解释一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量力而行’‘言而有信’是什么意思?” 常情脑袋一缩,啥话也不说了。 将近黎明前气温正低,徐二郎见长绮蔫哒哒的不说话了,也不逼她。再让孩子灌了一肚子冷风回头指定得咳嗽,已经发生的事儿何时追究都不晚,没必要非要在这时候给她教训。 徐二郎没逼迫长绮回话,自己却回应了她刚才的问题,“赵猛已死,手心心腹大将也十不存一,现在是收服叛军的好时候。那些人都是闵州水师中出去的正经士兵,他们外逃,使闵州水军士卒数量减少五成。人少威慑力就不足,对抗起倭寇来有心无力。稍后会有人将这些士兵重新收拢,赵猛这处的粮草辎重,也会统一收缴回去。”换句话说,赵猛一死,剩下的不管是人还是物,只要用心了,都能收归己方所有。 与其烧了杀了来个痛快,不如将这些东西全都划归到自己地盘里,得了实惠才是最重要的。 长绮恍然大悟,默默给爹爹竖起大拇指。 站的高度不同,考虑问题的角度果然不同。像是爹爹这种格局,她就是长到爹爹这个年纪也一定不会有。 唉,她给爹爹丢人了。 夜风一吹,长绮冻得打了个嗝。徐二郎想将身上的大氅解开给女儿,手指头都抬起来了,才又倏然想起,他现在身上穿的是一身黑色的夜行衣。 徐二郎又拍拍长绮,“爹就不抱你了,你运起内力,稍后就会暖和点。” 长绮点头,“爹你放心,我不冷,刚才就是吸了一口冷气才打嗝的。你摸,我手热乎着呢。” 徐二郎摸了一下,果然长绮的小手暖呼呼的,这才放了下。 不过之后徐二郎也没有松开闺女的手,他干脆拉着长绮运气内里极速往西城门跑。 赵猛已死,丁邱逢不足为惧。但为防对方还有后手,以及听到赵猛身死的消息过来拐带水师军队,他需要尽快赶回城中,让士兵发起突然袭击。 徐二郎拉着长绮赶路的时候,长绮有功夫想七想八了。这时候她就记起猛一见到爹爹时,她因为认出爹爹身上的松香味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无暇顾及其他。可此刻再想,那时候爹爹身上除了松香味儿,应该也有血腥味儿。爹爹在那之前应该也杀了人,那死的会是谁呢? 长绮忍不住就想起另几个她没有杀死的将士来。 那几人当真坏的冒泡,他们对爹不敬,还对娘不敬。爹的听力比之她毫不逊色,她都听见了,爹爹绝对没有听不见的道理。 所以,爹爹应该是把那些人清理了,可因为赶时间,却没到她所在的那个方向,将另外几个对他们大不敬的将领杀死,巧的是,那几个人被她杀了…… 再有,此时再回想起她准备脱衣服下水时,哨塔那边传来的动静也很不寻常。 那些黑衣人只是潦草的和人打了一场,便都撤了,跟儿戏似得,长绮之前还觉得那是小孩子玩过家家,还想着由主及格仆,手下都这么不争气,他们主子也不会有什么大本事……不过此刻再一琢磨,长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指定是爹爹的声东击西之策。爹爹趁动乱的时候混进了军营,她赶巧蹭了个便利,也混了进来。 想通了这些,长绮忍不住嘿嘿笑起来。她运气还是很好的。幸亏遇到了爹爹设计,不然她若真下了水,回头得风寒是肯定的。 长绮想着这些,就忍不住开口和爹爹求证。徐二郎闻言握紧她的小手,让她专心看前边的路,不过却也表达了她的猜想都对,对长绮的智商表达了肯定。 长绮闻言又嘿嘿笑起来,整个人跟个小傻子似得。爹夸她聪明也,若不是爹爹紧攥着她的手,她此刻能飞到天上去。 父女两个终于到达西城门时,此时天边的启明星已经亮了。 城墙上的士兵远远看见一道黑影掠来,早就将火把打起,用弓箭瞄准。他们一个个虎视眈眈盯着那不断靠近的人影,随时准备将他击毙。 徐二郎根本没有停脚,他吹响三长两短的口哨,城墙上立即有人激动的说,“是大人,大人回来了。” “快开城门,迎大人进来。” 徐二郎拉下蒙面的黑巾,一张冷肃的俊彦露出来,这更佐证了他的身份,一时间城墙上的将士们更激动了,有两个上了年纪的直接跑下来接他。 不过尚且站在城墙上的人,激动过后也注意到徐二郎身侧的小人。他们心中疑云顿起,不知道那小人什么来历,怎么和大人站在一起,而且很亲昵的样子? 城门在此时打开,徐二郎牵着长绮走进去。 长绮边走边为难的和她爹咬耳朵,“爹,能不让人知道我的身份么?” 徐二郎摸摸她的小脑袋,“放心,爹做事有分寸。”顿了顿徐二郎说,“稍后进了城门你就径直回府里,今晚的事儿我不会告知你娘,不过你违反早先许诺的诺言,还不经过长辈同意擅自涉险,这都是爹不能容忍的事儿。你回去后先抄两遍《论语》自罚,至于更多的惩罚,等爹回来再说。” 长绮的眼泪直接流下来。 说好的亲爹呢! 说好的将功折罪呢! 她帮了爹爹这么大忙,爹爹过河拆桥,不想着怎么奖赏她,却只想着罚她抄书。 爹爹坏死了,她以后都不要理爹爹了。 长绮气哼了一声,挣开爹爹的手,一溜烟窜到城门内,然后不等那些士兵反应过来,小身子几次腾挪,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等两位将领到了徐二郎跟前,他们一边和徐二郎说着“恭喜”的话,一边想询问总督大人,刚才那走掉的姑娘是何许人也? 那肯定是个姑娘,毕竟穿着红裙子呢。而且那衣裳料子一看就很贵,那姑娘指定也是富贵人家出身。 只是那姑娘抵着头,消失的动作也太快,而城门处的火把并没有将人照的很清晰,所以他们没看清那姑娘的容貌。 但能不管长啥样,那姑娘个头也太低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侏儒么?那大人的口味也未免太重了。 可惜,眼前的人是辖制两江的总督大人,且方才才取了之前他们的顶头上司赵猛的首级。他们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徐总督面前胡咧咧,不然谁知道下一哥被砍了脑袋的是不是他们。 徐二郎进了城,直接就命令发兵。始终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将军一直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闻言摩拳擦掌,声音吼的大老远都能听见。 也不怪这两个将领激动,毕竟这送上门的升官发财、建功立业的机会,那可太难得了,错过了这次,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况且,因为赵猛在水师中一家独大,他们的性情不为赵猛所喜,这些年来一直备受打压。 寻常作战赵猛总不让他们出兵,倒是一些清理海域的活儿,每每都有他们。他们是领兵作战的将领,却要被当成清扫的下人使唤,人都要废了。 况且,没有战争打,就没外来收入,在军营中的威信也会江河日下。他们都是耿直忠厚之人,也不会剥削属下,是以只能靠着每月那点俸禄养着一家子。家中常年吃不了几顿荤腥不说,姑娘没有新衣服新首饰穿戴,孩子只能凑合在附近的私塾中启蒙,而家中老父老母生了重病要吃人参补养,缺只勉强买得起十年的参须;家中发妻更是从早到晚操持一家子的吃喝,甚至要补贴家里,连自己的嫁妆都动用了。 这局面都是赵猛造成的,以往他们没办法,只能忍着这口气。可如今赵猛反了死了,他们往上爬的机会也来了,这时候若是错过这机会,那真是会后悔终生。 早已经整装待发的水师士兵,随着一声令下全都奔赴去闽江河畔。 闵州水师在如今被一分为三,一半士兵和将领被赵猛带走,剩下的一半又分成两份。因西城门距离赵猛占据的闽江最近,这里集结了剩余一半兵力的一半,也就是原水师的四分之一人手,至于剩下那四分之一,现如今由徐翀与另外两位将军带领,坐镇原水师大营,时刻警惕倭寇来袭。 赵猛奸猾狡诈,早先他没有叛乱时,对待倭寇的“穷寇莫追”的态度,就时时让人火大。及至他举起“剿奸臣”的大旗,意图杀死徐翊,占领闵州,他的狼子野心就暴露出来。 经过这事儿,再琢磨赵猛对倭寇的态度,就会让人感觉其中的微妙。 为防止赵猛这次与倭寇联手,打闵州一个措手不及,徐翀特意留在了水师大营。 他这么多年受到的来自倭寇的鸟气大破天,不管这次敢不敢来,他事前排兵布阵做好埋伏,那些人不来且罢了,敢来他就敢报这些年的积怒,把那些人全都留下来。 不说稍后赵猛的势力被全盘捕获,也不说倭寇当真在翌日袭击闵州。只说长绮埋躲过了府中诸多守卫,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回了自己的院子,终于敢放开呼吸松口气。 眼瞅着天就亮了,院中甚至有小丫鬟和婆子开始穿衣,长绮不敢再耽搁,给昨晚被她点了穴的丫鬟婆子全都解穴,然后火速钻到被子里。 长绮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听到在她房中守夜的大丫鬟也起身收拾小榻了。 她不敢再睡,怕露馅,就装作被吵醒的样子翻个身,问叠翠,“现在什么时辰了?” 叠翠说了什么,长绮根本没听见,她正打哈欠呢,一副想睡又不想睡的模样。 叠翠见状就说,“姑娘不妨再睡会儿,天还早,这是外边落雪了,才显得天亮了些。” 长绮惊愕的睁大眼,“下雪了?” “可不是,刚落雪不久,地上才刚见白,不过屋顶和树枝上,却已经白花花一片了,这雪挺大的。” 长绮顾不得听叠翠的话,衣服也不好好穿,趿上鞋子就赶紧推开屋子里的窗户往外看。 随即她眼睛瞪的愈发大了,乖乖,还真下雪了。 她昨晚回家时还没下雪呢,就这么会儿功夫,房顶都白了,这雪果真下的很大。 不过下雪了,怪不得昨晚上那么冷,都把她的耳朵冻红了。 长绮到底是小孩儿心性,一看见下雪,整个人激动的瞬间精神了。她再没有彻夜不眠的萎靡和颓废,精神奕奕的宛若吃了什么仙丹补药。 叠翠好说歹说让她穿好衣裳,长绮就迫不及待的跑出去了。 她一溜烟窜到树上,然后等小丫鬟们从这边经过时,一跺脚窜出老远。那树上的雪哗哗落下,落得小丫头们满头满脸,顿时惊叫声一片,长绮则哈哈乐的在一边狂笑。 小鱼儿还没睁眼就听见妹妹开怀的笑声,一时间也忍不住头疼,大早起的,长绮怎么就这么精神呢? 小鱼儿正这么想着,就听见房门被拍的啪啪作响,“姐姐起来了,外边下雪了,姐姐再不起来,大雪就把你的门堵住了。” 又拍了两下,依旧没等到小鱼儿回应,长绮不等了,直接将小鱼儿的房门推开,搓着冰凉的小手跑到昏昏欲睡的小鱼儿跟前,把小手直接塞到她暖暖的被窝里去。 第551章 小鱼儿猝不及防被一双冰冷的小手握住胳膊,那手冷的跟冰窖里的冰块儿似得,冻得她立即打了个寒颤。 小鱼儿这下彻底清醒了,她也气的不得了,把长绮捞过来就要打她屁股。长绮自然是不依的,她嘻嘻哈哈的挣扎,左躲右藏差点将床头的矮柜给踢烂了。姐妹两个好闹了一通,等到外边的丫鬟唤她们用早膳了,才开始收拾身上凌乱的衣衫。 这是闵州今年第一场雪,雪下的大,到了上午时那些没有清扫的地块儿上,雪花已经有了小手指节那么深。 小鱼儿和长绮往瑾娘院子里去时,小鱼儿就忧心的说,“这天寒地冻的,爹爹可要受罪了。” 长绮没说话,小脑袋却点个不停。爹爹可不是受罪么,大晚上的别人都在被窝里睡觉呢,他一个两江总督却要跑到敌营里去刺杀。这也就是遇见她了,在旁边帮了好大的忙,不然爹爹昨晚的行动肯定不会那么顺利。 心里这么想,这些话可不敢说出口,不然后果真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小鱼儿魂不守舍,就没注意到妹妹的异常。 等姐妹两进了母亲的院子,恰好和要出门的青谷走了个碰头。青谷赶紧行礼,小鱼儿和长绮都避了半身。青谷是母亲身边得用的姑姑,且她夫君浍河叔叔也是父亲的左膀右臂。对于父母亲身边得用的老人,姐妹两总是多两分尊敬的。 “青谷姑姑,您这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去呢?还有这大包裹,里边装的衣裳么?” 青谷被小鱼儿拉起来,笑着回话说,“正是大人的几套衣物。这不下雪了么,天实在冷的厉害。况且这闵州的冬天湿寒的很,衣裳洗了多少天还不能干。夫人担心大人没有换洗的衣物,就亲自收拾了让奴婢送到外院给浍河,让浍河给大人送去。” 小鱼儿和长绮闻言赶紧说,“那您赶紧去,这天实在太冷,爹爹早点拿到厚衣裳,也好早些穿上避寒。” 小鱼儿又说,“不过也不急在一时半刻的,您让浍河叔叔坐马车去,就别骑马了。这冷风冲的很,且又下了雪,雪天路滑,小心别出事故。” 青谷赶紧应了两声,随即就和小鱼儿与长绮告别,带着两个小丫鬟出去送包裹了。 小鱼儿和长绮进了房间,就见瑾娘正坐在梳妆台前愣神。听到两个小姑娘叫娘的声音,瑾娘才回过神,就抬手揉揉太阳穴,一副很困倦头疼的样子。 小鱼儿和长绮担心坏了,长绮问娘,“是不是受凉了,您那里不舒服,我让人去请大夫去。” 瑾娘说,“没事儿,就是这两天夜里睡得不踏实,半梦半醒的,总是能听见些乱七八糟的动静。也不知道那是真的,还是我幻想出来的。” 长绮立马心虚了,说话的中气都不足了,“那,娘,您昨晚听到什么动静了?” “听见的可多了。我听见丫鬟婆子说话声,还听见房门推开又关上的声音,还有脚步声,呼吸声,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关键是这些声音还不是我这院子里的,而是你们院子,你们三婶婶院子,包括前院的动静。” 瑾娘说者无意,长期听者有心。 谁让她心虚呢,就觉得娘这字字句句都在点她。 可是娘既然没有明着说出来,她就千万要稳住。不然说不定娘刚才只是炸她,她自己开口承认就露馅了呢。 长绮胡思乱想,小鱼儿也哭笑不得,说她娘,“您要听也是听见爹爹的声音,您听那些丫鬟婆子的声音作甚?要我说,您这夜里睡得不安稳,指定是心里事儿太多。”小鱼儿就差没明说,您这是想我爹想的神思不属。不过她到底是做人女儿的,那些调侃亲娘的话到底不能说出口。 但小鱼儿心里却明白,娘指定是担心爹的处境,所以才睡不着。但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她就说,“今天晚上您休息前,我让青穗姑姑给您点上安神香,保证您一晚上都睡的香喷喷的。” 瑾娘点了闺女一指头,“还睡得香喷喷的,你以为你娘是猪呢?” “娘才不是猪,娘若是猪我和妹妹不就成小猪了?那可不成,我们是小美人长大了要当大美人呢” 母女三人说笑一番,话题终归又扯到如今外边的情况。瑾娘苦恼,“娘今天早起一起身,就想将浍河过来问问战况如何。不过又因为下雪,娘就想着等浍河将东西送过去,回来再问不迟。只是这天寒地冻的,不管是打仗还是住在署衙,你爹指定要受罪的。”那些地方指定没有地龙,就是火盆如今谁能顾得上去准备?再说徐二郎也不是耽于享受的人,他胸有大志,准备钓大鱼,那他更不会坐在后方坐享其成。他是指定要在第一线的,那要吃多少苦头真是想想就让人头大。 长绮看到娘头疼的模样,就想先把爹的情况说一说。 在她看来,爹如今真的挺好的。从昨晚爹爹的精神状态看,爹爹这段时日过的应该还不错。虽然他看着是瘦了一点,但真的只有一点点哦。重要的是爹精神饱满,说话中气十足,与人动手也是凌厉至极,由此可证明,爹爹现在状态好的很。娘与其担心爹,还不如担心她自个儿。别到时候爹好好的回来了,娘却因为相思病倒下了。 但还是那句话,为了不穿帮,长绮及时捂住了嘴巴,将要吐出来的话又及时咽回去。 小鱼儿注意到妹妹鬼头鬼脑的模样,瞪了她一眼,她只以为长绮是起了别的心思,想往爹那里跑一趟,却那里知道,长绮昨晚上已经去过了。 不说这些,就说浍河终于回来,也带来了徐二郎和外边的最新消息。 原闵州水师提督赵猛已经伏诛,他手下跟他一起叛乱的几位将领,也已经身死。如今那八九万水师军队已经被收拢起来,准备等一一审问过,并维持做出处罚后,再决定每人的去向。 这些事情浍河三言两语就交代清了,但是留给瑾娘和小鱼儿的震撼却大的不得了。 “赵猛,这就伏诛了?” 浍河点点头,“听说昨晚上……”浍河想说,昨晚上大人带人前去行刺,事情进行的顺利,不仅赵猛丧命,就连他手下几员大将,都死的干净。但这话可不能说出口,不然夫人和二姑娘和还不得受大刺激晕过去。 浍河将话音一转,“说昨晚不恰当,该说今天黎明前,由大人掠阵,几位水师将领率领士兵包抄,将叛乱的士兵团团围剿。因赵猛和几位将军身死,营地乱做一团,士兵群龙无首,很快举手投降。” 浍河没多少讲故事的能力,将事情说的干巴巴的。换做以往瑾娘肯定要说道几句,可如今她那里顾得上哦。 她满耳朵都是赵猛伏诛,战事平定的消息,激动的恨不能在原地蹦上几下。 瑾娘作为一家主母,好歹忍住没当场跳起来,可小鱼儿和长绮却不用顾忌这些,姐妹两高兴坏了,都乐的笑开了花。 事情的具体进展不重要,过程也不重要,结果最重要。 而如今的结果就是,爹没受一点伤,赵猛那边惹起的乱子也很快要归于无声,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浍河交代完事情,起身要离开。脚步都踏出门口了,他又忍不住回头,“夫人,还有一事……” 瑾娘坐直了身子“还有什么事儿,你说。” “东边有倭寇的船只登陆,怕是不久那边也要开战。” 瑾娘提着的那口气上不去下不来,一时间连面上欢快的表情都维持不住了。 等浍河离开后,瑾娘才气的在屋里大骂,“赵猛就是个卖国贼。他啊,不知道是谁的狗腿,想占据闵州称王称霸。为了这点目的,他还敢联系倭寇一道进攻闵州,这人心思坏到家了,死后制定得下地狱。” 小鱼儿和长绮的表情也不太好看,如今三叔徐翀在原闵州水师大营驻防。那里只有不到五人的士兵,若是倭寇趁他们不备攻击过来,三叔他们指定会伤亡惨重。 这也幸好今天赵猛那里的战事有了长足的进步,稍后在西城门的水师士兵可以回去回防。就连原先赵猛带走的属下,经过审查不属于有叛国情绪的,说不定也会允许他们立即上战场将功折罪。 这样一来,水师的人手基本算充足的,想来这次倭寇真的过来偷袭,吃亏的也只是他们。 长绮气咻咻,“我要去给三叔写封信,让三叔争气一些,把那些倭寇都杀死杀干净。” 瑾娘:“别张口闭口都是这些打打杀杀,你好歹是个小姑娘,就不能文静点?” 长绮依旧气不平,“我倒是向文静点,可您想想倭寇每次登岸干的好事。他们一上岸沿海的村落都变得十室九空。他们烧杀抢掠就不说了,还泯灭人性将那些百姓的人皮剥下来做灯笼……娘,您就说这事儿恶心不恶心?那些倭寇该不该被天打雷劈。” 瑾娘想吐,小鱼儿赶紧拍了妹妹一下,“什么脏的臭的都能说出口,你也不怕我和娘听吐了。” 长绮就立即回了她姐姐一个,“那你和娘也太脆弱”的眼神。 不过看娘面色着实不好看,长绮不敢辩驳,那些话自然也就没有说出口。 但倭寇可恶是千真万确的,那些倭寇还吃人呢。听说他们尤其喜爱那些刚出生没多久的幼儿,不管是煎炸煮烤…… 幸亏这事儿娘不知道,不然娘怕是要几天吃不进去饭了。 瑾娘缓过了那股劲,就和小鱼儿与长绮说,“你三叔那边的动向,暂时先别和你们三婶婶说。一会儿你们去一趟你们三婶婶那里,就把赵猛已死的消息透漏过去就行,至于更多的,你们长个心眼,别说漏了嘴。” 姐妹俩应了声,然后就准备去陈佳玉的院子,给她请个安。 外边如今雪更深了,鹅毛雪花从天而降,小厮和洒扫的婆子们不得清闲,时时得清扫外边的道路。 瑾娘见状就响起陈佳玉的肚子,她觉得自己得亲自过去叮嘱陈佳玉一番。 这天可千万别出门,不然冻出个好歹不划算,要是被滑到了,那更是要命。 瑾娘开口,“你们俩等等,娘和你们一道去一趟。” 瑾娘换了衣裳,特意穿了防滑的鹿皮靴子。走在路上,她条件反射想和青穗说,稍后让下人别一直在路上清扫了,只每隔一个时辰出来扫一次就行。也别把所有地方都清理,只扫出主子们惯常走的道路,其余地方,等雪停了再收拾不晚。 但话都到嘴边了,瑾娘又想起这是三郎和佳玉的家。 这家中的女主人不发话,她发话固然没问题,但是这好人还是应该佳玉来做,毕竟她才是当家做主的夫人。 下人们虽然都是卖身或签了契约进府做工的,但他们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对下人好些,他们心存感恩,不说干起活来卖命,那也会格外维护主家。 这对主家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瑾娘决定稍后提点提点佳玉,也就是她想七想八的时候,陈佳玉的院子到了。 陈佳玉对这一胎特别应心,她这半天都没往外走半步。 她本就是格外谨慎的姑娘,也见多了穷苦人家夫人冬天做活养家,因种种原因导致滑胎的事儿。 所以一得知下雪,陈佳玉就让人将屋外又挂了一层厚帘子挡风。 她这几天也是不准备出门了,就在屋里转悠转悠消食。 她看见瑾娘带着小鱼儿和长绮进来时,还特别讶异,惊喜的睁大眼,“嫂嫂,你怎么现在过来了?下雪呢,可别把我两个侄女冻着。” 小鱼儿和长绮看着她挺着的大肚子,都不敢靠近她。 因为在室内,地龙又一直烧着,屋里温度高,陈佳玉就穿的单薄,这显得她的肚子更大了。 若说之前她还犹如肚子上顶了个锅盖,那现在就像是揣了个西瓜。那圆鼓鼓的,甚至还动了几下……动了,弟弟动了,他踢婶婶的肚子了! 小鱼儿和长绮看得目不转睛,眼睛瞪的大大的。 第552章 长绮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怀胎到这个月份的妇人。 她本就好奇心强,是个遇到什么好玩的事情都恨不能仔细研究研究的人。也因此,可想而知长绮对婶婶的肚子,探究欲望多么强烈。 婶婶肚子里可是有弟弟呢,弟弟该多大一点啊,才能装到婶婶的肚子里。他都不嫌弃婶婶的肚子拘束的慌么?他准备什么时候出来呢? 疑惑太多,长绮就直勾勾的紧盯着陈佳玉的肚子,好似那肚子会开了灵智自己告诉她答案似得。 与长绮这没见识的模样比起来,小鱼儿就好多了。毕竟她是父母的长女,弟妹出生时,她都有见过娘怀孕的模样。不过那距离如今时间太久了,要知道长绮如今都七岁了,小鱼儿之前那些记忆,可不就在时间的流逝中淡化了么。 不过到底还是见多了的,所以小鱼儿瞅了几眼就没再看了。 婶婶明显很不自在,脸都窘迫的泛起了红晕。她是个体贴的姑娘,才不会让婶婶下不来台。 小鱼儿还扯了长绮一把,长绮在姐姐的暗示下,只能依依不舍的移开眼光。不过她也决定,以后没事儿要多来婶婶这里看一看。 不弄清楚弟弟是如何一点点长大,如何在肚子里活动等问题,她心里像是有猫在挠抓,弄得她做别的事情都魂不守舍。 瑾娘这时候过来,陈佳玉欣喜至极。 她知道这二嫂也是个不爱出门的,这时候顶着风雪过来,肯定是放心不下自己,所以心中就愈发感念。 果然,瑾娘开口就是先叮嘱她,这几天先别出去,等外边雪化干净了,再出去转转。要是觉得屋里憋闷得慌,就在走廊上走上一圈。但也别多走,毕竟冷风刺骨,她又怀着身孕,真个生病了母子两人都得受罪。 陈佳玉赶紧点头说“好。我也是这么想的。嫂嫂知道我这身子自幼就没养好,早先月事也不顺畅,还是长乐给我好生调理了一番,这身子才比以往结实些。不瞒嫂嫂,之前和三郎成亲时,我还担心我身体会拖了后腿,短期内不能怀孕呢。”话及此陈佳玉的面颊更红了,她面上露出怀念的表情,舒尔又轻笑出声,似乎也在哂笑那时候的她胆小又多虑,可这样的她徐翀还一门心思想娶,那也是个傻的。 “这一胎虽然来得容易,但在我看来却并不是如此。嫂嫂放心,为了这胎怀的安稳些,我那里也不去。若真是在屋里憋闷的很了,我就在窗边看看景。这院子里种了两株梅花,我听丫鬟说今早上开了几朵,那剩余的在之后几天肯定也会次第开放。我若无聊,便在窗口赏花。” 瑾娘见陈佳玉精神状态当真很好,心里总算轻松一些。 稍后妯娌两人又说起外边的情况,瑾娘就把从浍河那里听到的消息说给陈佳玉听。 陈佳玉对于赵猛伏诛一事,也是吃惊不已。 不同于瑾娘对赵猛的认知仅仅停留在“猛将”“尸位素餐”几个字上。陈佳玉是闵州土生土长的姑娘,她被哥哥接到身边后,兄妹俩更是就呆在东城门附近讨生活。还是后来哥哥没了差事,兄妹俩才破釜沉舟搬到了西城门,在西城门附近落了脚。 而众所周知,闵州水师就在距离东城门不远的海域附近。 赵猛身为闵州数一数二的官员,在水师中更是一家独大,由此可见他的声望和影响力有多重。 整个东城门,甚至包括半个闵州府的人,不说要看他脸色过日子,但是提起赵猛,也是吓得浑身瑟缩。 毕竟赵猛暴虐,一有不顺心会轻则将人打断腿,重则直接要人性命。这人更是个贪花好色的,等闲在路上碰见几个容貌出挑的女子,别管那女子是不是良家子,也不管女子与其家人是不是愿意攀附富贵,赵猛总有方法让人进他府里。 而每隔个月,赵猛府里又总会有女子的尸体被抬出来,草席子一裹丢到乱葬岗去。据说有乞丐想扒那些女子身上的衣衫,看能不能卖到当铺换几个银钱,可等他们看到女子遍体鳞伤的模样,也是惊得哑口无言,好多乞丐都偷偷骂赵猛“畜生”“猪狗不如”等话。 她那时候就在东城门附近给人洗衣或是做女工谋生,每天都要出门。为此哥哥非常不放心,总担心她好好的走在路上,突然就被路过的赵猛看上,带回府里,然后没几天就会香消玉损,留哥哥一人在人间。 因为哥哥的恐吓,以及市井中的流言,导致陈佳玉对赵猛很是畏惧。有几次她务工回来还真看到过赵猛从酒肆中出来,吓得她当场腿软,也不管过路人是如何看她的,就赶紧找个地方躲了进去。 可以说,因为赵猛的暴虐深入人心,陈佳玉对他畏惧如虎狼。而如今,这样一个辖制闵州水师十多年,在闵州说一不二的土皇帝,就这么轻易的……伏诛了? 死的人不会是什么替身? 陈佳玉由衷怀疑真人赵猛现在还苟活着。 不过二嫂可不是个会信口雌黄的人,二嫂的消息渠道就是二哥的消息渠道,那再是不会出一点差错的。既然二哥留在二嫂身边的人手都说赵猛已经伏诛,那赵猛指定是死的透透的了,他再不会有草菅人命的机会了。 陈佳玉心中陡然一松,面上的神情立马变得更好看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此时这么畅快,是因为赵猛之死意味着闵州危机已解,她为闵州百姓高兴,还是觉得终于有人为那些无辜惨死的女子们报了仇,让她们得以死的瞑目,她觉得欣慰。 应该两者都有,反正陈佳玉现在的心情挺快慰的。 毕竟赵猛已死,三郎那边的压力顿减。两方不用开战,三郎不用上战场,这对陈佳玉来说就是最好的事情。 全然不知道倭寇已经上岸,与闵州水师的战争很快就要开打的陈佳玉,现在面上一派轻松愉悦。瑾娘看她的模样,就猜到她的想法,一时间心中就有些复杂。 她想摇一摇陈佳玉,告诉她闵州之危不是死一个赵猛就能够解决的。闵州水军起不了大动乱了,但是倭寇虎视眈眈,他们与赵猛联手,想打水军一个措手不及。所以,三郎此时比之前处境要危险。 不过这些事情她之前就没准备告诉陈佳玉,如今佳玉既然不问,既然默认了三郎已经安全的事实,那她也不说些败兴话,让她不舒坦了。 瑾娘随即又和陈佳玉扯了些有的没的,还漫不经心的说了几句管家御下之道。陈佳玉知道嫂嫂不会无的放矢,很用心的将话听进去了,然后,她就顿悟了。 反正等瑾娘和小鱼儿她们回去没多久,陈佳玉就让身边的大丫鬟,往府里各处说了新规矩。 诸如这几天下人房里炭火可以每夜多燃一盆,或是等雪停了再清理小道或房顶之类,好几项措施都非常得人心。瑾娘就听到青穗笑着说,“如今府里下人都说三夫人心慈悲悯,都说要好好在府里做活,争取等孩子们大了,也请主子们给个体面,把孩子们也收进来。” 瑾娘就忍不住笑了,有效果就成,没白费她一番苦心。佳玉果然是个可造之才,想来只要给她成长的时间,之后她也能给三郎当好贤内助,能够让三郎毫无后顾之忧的在外边拼搏前程。 因为有瑾娘示意,从外边传到府里的消息,都是被过滤过的。一些不该陈佳玉知道的,或是会引起她与府里下人恐慌的事情,瑾娘让人管束的严格的很,坚决不会透漏只言片语进府里。 也就是这一天,倭寇当真登陆了。听说来的倭寇足有七万之巨。他们开着上好的战船,身上披着明亮的铠甲,手中拿着锋锐的武器,就这般肆无忌惮的冲了过来。 这谁家打仗也不是这么打的啊,那家要动手,不是提前派出斥候监听好另一方动静,然后掐准时机攻击?反观这倭寇,就这般大张旗鼓、气势汹汹就过来了,且看他们嚣张桀骜的模样,竟像是这次就能彻底把他们打趴下一般。这谁给他们的底气?这要说没人在中间传话,让倭寇知道如今水师大营空虚,他们会这般亢奋激动的闯进来? 那根本就不可能。 所以,还是有内奸啊。 至于那内奸和赵猛是不是一伙儿的,那必须是,不是也得是!总之无论如何要给赵猛以及他身后之人,扣一顶无论如何也摘不掉的叛国通敌的大帽子! 徐翀一边杀人,一边在心里阴险的算计。 但是很快,他就顾不上算计了,因为他发现,这些倭寇身上穿着的铠甲,绝大多数竟都和闵州水师大营中的士兵们,身上的铠甲一模一样。 这是巧合么? 巧合个屁啊! 而且再观察这些倭寇,其中固然有一些是纯粹的东瀛人长相。但是更多的,那就是一张明明白白的大齐男人的脸。 且倭寇大多身量矮小,这些男人反倒身量高大。 再有他们发出的哀嚎,竟然还有西北或允州等地的口音。这,这要是这些人不是大齐人,徐翀能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给人当球踢。 那事情可就有趣了。 大齐的男人,跑到了倭寇堆里当东瀛人。 他们是大齐安排过去的密探么?那也不像啊!毕竟他们的刀枪可是一下下挥向闵州水军的,他们的剑尖,可没有朝向倭寇! 那情况就更有趣了。 徐翀抽身从水域中撤出来,找到同样留守到水师大营的一位将军,两人私下里说了些什么。稍后,就见又从水师大营中涌出万余名士兵。这些士兵目的非常明确,他们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绑人。 他们三人一伙,五人一队,将那些身高显眼的倭寇都捆绑起来,一一运到水师大营去。 发动这次突袭的倭寇将领见状不妙,当即打起旗语要撤兵。 但包括徐翀在内的闵州水师大营的士兵们,这些年早受够了倭寇的鸟气。要不是早先有个赵猛在头上压着,总是奉行穷寇莫追的原则,倭寇说不定都被水师大营的士兵们打出花来了。 众人都憋了满腔郁气要发泄,且赵猛带走了闵州水师的大部分精英,空缺下来的职位等着众人前去填补。 换句话说,如今就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这要是错过了,还想要加官进爵,那说不定得等下辈子。 因为突袭的这一支倭寇军队,也不过一万余人。后续虽然还有五六万人支持,但是那些人一时半刻肯定赶不过来。鉴于此,这次领兵的倭寇将领将旗帜一收,小船一掉头,就想回转。 眼见他要跑,这边闵州水师的士兵也来劲了。他们从四面包抄,势毕要将这些人全都留下来。 杀十个倭寇就能当百夫长,杀死一百个,就能当千夫长,若是杀得更多些,金钱地位什么都有了。 东边水域厮杀声震天,与之相比,闵州城却安静的仿若死地。 街道上空荡荡的,偶有几个行人从市面上走过,也行色匆匆,面上的表情也是恐惧害怕。 这时候的闵州,和早几个月的通州还有些相像。 不过略有不同的是,那时候通州百姓战战兢兢,是担心徐二郎在对世家动手后,眼里不揉沙子的将他们这些犯了小错的也拘了或砍了。是以有段时间,通州城风声鹤唳,百姓们走路都是垫着脚尖的。 而如今的闵州,这些百姓可不会因为总督大人的杀伐果断而恐惧。他们害怕的是不知道何时会打进来的赵猛,以及不知道又要做下多少孽才肯离去的,那些穷凶极恶的倭寇。 百姓们惶恐难耐,在家中唉声叹气。他们听着远处那些喊杀声,更是想抛家弃业带着老人孩子离开闵州。 但是如今城门都关上了,想离开闵州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富贵人家这时候就召集起仆人,让他们分时段巡逻;至于平民百姓家,只能琐死大门,一家老小齐聚在一个房间中,等待不知何时会到来的,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 第553章 长安闻讯 赵猛的死讯就是在此刻传过来的。 有士兵敲着铜锣,走街串巷的奔走于市井间,将赵猛已死的事情宣告于众人。他们还将赵猛之前扣在徐二郎头上帽子,直接反扣了回去。 与此同时,赵猛还多了污蔑朝廷命官、草菅人命、贪污受贿、通敌卖国等罪名。 因为赵猛已经伏诛,这些早先对赵猛畏惧如猛兽的衙役,此刻都有种头顶大山被掀翻的畅快感。他们卖力的吆喝声,好似将赵猛杀死的人是他们一样。他们精神亢奋愉悦,若不是还有差事要干,此时恨不能窜到天上去蹦迪。 不说百姓们和官员们闻听这个喜讯,大多喜极而泣。只说因为赵猛已死,他手中的将领也大多身亡,被赵猛带走的水师士兵,情节严重者被收押,情节清的从新编排进闵州水师将功折罪。这样一来,闵州水师就又多了几万余名可用士兵。要对付起要“攻闵州不备”的倭寇来说,胜算多了五成不止。 现如今闵州的兵力与倭寇兵力完全颠倒过来,闵州占主场优势,士兵又是倭寇的双倍,这样一来,倭寇这次想占到闵州的便宜,无异于痴人说梦。 衙役们被热情的百姓们团团围住,他们就好像是窥破天机的高人一样,将前线最新的消息一说,就得来了百姓们看救世主一样额目光。百姓们期待他们说些再给力些的消息,这些衙役也都不是一般人,他们都得了上边的命令,会趁机宣传几位将军塞进来的硬货。 这些硬货包括,之前倭寇屡次来犯,水师大营的将士有心追击,却每每被赵猛以“穷寇莫追”为理由阻止;倭寇趁闵州水师兵力削弱的机会袭击,这时机掐的未免太准,说是没内奸传递消息,鬼都不信。 而且这次倭寇明显是有备而来,那和他们勾勾搭搭的人有可能是谁?这好像是个动动脚指头就能想到的事情。 总归到如今,这顶叛国通敌的大帽子在赵猛头上扣得愈发严实了。他想摘下来,没有一点可能性。 也因为赵猛卖国通敌,那他的死就不需要过分追究。哦,上边要是追究的话,可以追究一下一直为赵猛保驾护航的人是那位? 毕竟赵猛若单纯的只是一个闵州水师提督,那他还没有那么大容量在闵州水军中说一不二。水军的将领中也不乏有血性的人,再有还是那句话,都说秦桧还有三个朋友,这些将领们又怎会没有? 他们之前肯定和亲人、友人说过这个事情,更有甚者,友人还往御史大夫那里去了信,想让御史弹劾赵猛,引起朝廷注意,派人来清查。 结果,只看赵猛之前一直在闵州过着逍遥的日子,就知道这事情没有后续了。 那么,究竟是谁有那么大的能量,能提前将那些消息拦住。或者是,让那些有心上奏此事的人张不开,说不出话。这是非常需要彻查的,指不定那人也是个叛国贼呢。 闵州的街头巷尾终于又热闹起来。 百姓们敢出来走动了,个别勇武的少年甚至还脑子一热跑到了东城去。虽然这里距离战场有些远,东城门如今也是关闭状态,不管是出去还是进来,都受严格管辖。 但是,万一倭寇当真势大,就冲破了闵州水师的防线,打到城门口来呢?届时他们在这里,也能帮一把不是?他们并肩作战,总能杀几个倭寇。 靠近东城门这边的百姓,在赵猛身死后,就举家从家门中跑出来。 他们拿着家当,搀着老小,往西城门而去。 西城门如今呈打开状态,他们想趁此机会出城。这时候江面上没有船只,他们想举家逃到别的州府明显行不通,但哪怕是那里多不去,就在江边的芦苇丛中躲上几天呢,总好过在东城听着动静昼夜难安,也好过倭寇打进来后,做了第一波惨死鬼。 不说闵州城内的动静,只说赵猛叛逃,并举起反徐大旗的事情,早在这之前,就如同流行划过夜幕一样,在几天之内传遍江南几个州府,便以更快的速度,往大齐境内其余地方传去。 蕲州的宋家自有其消息渠道,所以也在第一时间得知了闵州景况危急的消息。 宋明乾与其父都觉得兹事体大,想要压一压这消息,暂时不往外传,以免被有心人知道,在蕲州闹出乱子。 但是这蕲州消息灵通的也不是只有他们一家。 像是一些官宦人家,或是做生意的富商巨贾,这些人的消息往往更灵通一些。但凡其中有一人说出去,之后整个蕲州的人都会知道。 消息是瞒不住的,如今能做的,只有把消息往好的地方引导,到民众不至于慌乱,让那些心存鬼蜮伎俩的人,不敢擅自妄动。 宋明乾蹙着浓眉,面上表情严肃。 宋家的老爷子面上却一派轻松,“这些不是你我该考虑的事情。时大人不是庸碌之辈,有他压制,不管是谁短时期内都闹不出乱子来。你与其担心着蕲州百姓,不如去寻玉安,让他将这消息告知徐府的几个孩子。” 宋明乾思虑片刻,到底点了头。这事儿总归是瞒不住的,就不说稍后肯定有风声从蕲州一些贵人府上传出,就说那几个孩子身边也都有忠心属下相护。他们现如今不知道消息,不代表之后也不知道。既如此,还不如早些告知他们,也好让他们有些心里准备。 宋明乾随即就让人去寻玉安,也是巧合,宋玉安此刻正和长安在一起。 这时候书院的第二次旬考刚刚结束,玉安与长安、朱饶、房臣、时舒远等正与几个地字班的学生一道往饭堂去。 他们路上还在互相询问,这次试卷上的策论都是如何写的。因为都是天子骄子,各自在策论上都有不浅的造诣,每人的策论都有值得说道的地方,便说的很热闹。 下人这时候匆匆过来,便很快引起众忍的好奇。 说是下人,但是来到众人面前的,其实是个年约十岁左右的小小少年。这少年天资聪颖,也是读书的好苗子。无奈他左右手多生有六指,根本不在本朝允许科考的人员范围内。且因为他与寻常孩儿不同,一出生时不仅没哭,反倒笑了,家人人怕是以为这孩子不祥,因此即便是个男孩儿,也火急火燎的将他丢了。 这小少年被人发现时,身上的脐带都没处理,浑身的血污更是干在了身上。也亏得他出生的时候好,不是寒冷腊月,也不是初春深秋,而是一年中最热的夏天,且捡到他的人刚好是有一身高明医术的辛大夫,不然这被人遗弃两天的孩童,指定早死了。 这孩子就是跟在辛大夫身边长大的,辛大夫原本想将他收作小弟子,无奈这孩子根本没有一丁点学医的天分。之后辛大夫带着他去青阳山给宋家的老夫人治病,小少年入了宋明乾的眼,就被宋明乾带在身边当个童儿使唤。 说他是个使唤童儿,但是书院中人都知道,这和院长的弟子也差不多。但凡宋明乾教授的课程,他都可以入学堂听学。即便是书院中其余一些先生的授课,他若感兴趣,先生们也是欢迎他进去学习的。 这童儿也当真是有天赋,如今差不多有玄字班的水准。只是不能参加科举,所以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功名傍身。 不过不能科考,却也能为人师授课。宋明乾对这小弟子的将来也是做了考量的,只是之后究竟如何,还要看这童儿能有什么水准。 宋玉安对于父亲的心思,也是清楚的。加上他算是看着明城长大的,对待他与对待奉安和惠安没有什么区别。这也是他另一个弟弟。 明城却很有分寸,过来恭敬给几位都见了礼,才说道,“院长让我来寻大公子过去一趟,若是徐家的长公子也在,也顺道过去一趟可好?” 宋玉安和长安互相对视一眼,心跳都陡然快了两下。两人心下都有不好的预感,至于那预感是指向什么的,两人心中略有所感,因此心情愈发沉重,脚步都沉甸甸的抬不起来。 这三人离开后,朱饶看向时舒远,“最近江南可有大事发生?” 时舒远是现任蕲州知州府的小公子,而他父亲时大人在蕲州任职六年,在蕲州的名声很好。 与时大人的深谋远虑、公正端肃不同,时舒远率真热情,身上一点都没有知州府公子的架子。 也是因此,他人缘很好,在青阳很是结交了几个知己好友。 朱饶为人清高,喜好在学业上与人一争长短,且他以毒舌出名,一张嘴不饶人,与翔鹤师兄一样因为这点毛病,没少得罪人。 时舒远就被朱饶“攻讦”过许多次,但他们硕者无心,听者也不往心里去,所以关系处的非常不错。 朱饶问消息灵通的时舒远打听消息,其余几人也多看向时舒远。时舒远当时就皱起眉头,不知道事情是不是与闵州有关。 他上次休沐日回府时,傍晚被爹拉去带去书房考较功课。也就是那功夫,爹身边的下人过来送了最新的朝廷邸报,以及有关周边州府的动静。 爹看过后,面上的表情就不大好看。 他心存好奇,缠着要看看究竟,大哥二哥也在此时过来了,看见父亲的面色不对,也对那些消息好奇。父亲便让他们三兄弟一道看了。然后,然后就是,像时舒远这么心里不搁事儿的人,也硬憋了许多天,一直不敢在徐长安面前露出异样,更不敢将那些秘密消息告知他。 不过现在看来,闵州应该确实是发生动乱了。 时舒远道,“我也不确定事情真假,不过这消息短则三两天,快则明后天应该会传出来,届时你们就知道了。” 几个同窗气的想暴打他,没这么吊人胃口的。这么藏着掖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儿了呢。他们又好奇,又焦虑,这两天怕是睡不安稳了。 长安从院长院子里出来时,面色黑沉的能凝出墨水来。 闵州的动乱绝不会是一朝一夕发生的,之前肯定有征兆。可这些他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收到,还是有劳宋伯伯告知,他才知道闵州如今正陷在水深火热中。而自家二叔,一个不慎可能会身败名裂,万劫不复。自家三叔更是处境危险,只要一时不够警惕,说不定就就会身首异处。 这些消息,他早该知道! 长安深呼吸一口气,他能想到肯定是二叔有过吩咐,那些人才不敢将这些消息传递给他。为的就是怕他们担心,怕他们自乱阵脚。 可他们都不小了。 不管是他还是荣哥儿,都是之后要撑起徐府门楣的人,若是不让他们多见点风浪,他们如何成长的起来? 长安这时候也由衷的感受到,他身边的可用之人还是太少了。最得用的官家被他留在京城照拂生意,而他身边一直被他依仗着的,大多是二叔安排的人。 这样的处境该变一变了,他应该多招揽培养点可靠人手。这样才不会处于无人可用的窘境。有了人手,他也可以安排到二叔和姑姑他们身边去,届时,就是他们再想隐瞒他一些事情,他也不会如同瞎子聋子一样被蒙在鼓里了。 长安面沉的宛若暴风雨即将来临,宋玉安面色同样不怎么好看。 虽然小鱼儿是闺阁女子,还是总督府千金……可正因为她是总督府千金,她的危险才更大。 他们已经从父亲那里得知了简单的事情进程,可就是这点讯息,就让他们窥知如今闵州的情况有多凶险。 赵猛可是反了! 尽管他举的是剿杀徐二郎这个佞臣奸臣的口号,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意在闵州。 而赵猛和丁邱逢都在闵州经营了十多年,他们肯定不是一朝一夕有将闵州经营成国中之国的心思的。 他们做足了准备,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再有倭寇虎视眈眈,闵州的处境可想而知。 第554章 动起来 长安皱着眉头,脚步沉重,舒尔他开口,“玉安,我准备这两日就去一趟闵州。” 宋玉安脚步当即顿住,他知道此刻绝不是去闵州的时机。一个不妨事,长安不仅帮不上徐家两位叔叔的忙,指不定还会落入敌手,成为赵猛诱杀徐二叔的利器。 但换个角度想,若是他是长安,在知道亲人朝不保夕的情况下,他也会迫不及待回到他们身边。哪怕是什么都,但能一家人守在一起,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大的慰藉。 而即便他不是长安,但因为他心爱的姑娘如今就在闵州,他也是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即飞过去,能够始终守着他。不然,生离死别就像是个梦魇一样会一直折磨他,让他寝食难安。 宋玉安张张嘴,脱口而出,“我和你一起去。” 长安说出想说的话后,整个人就缓缓镇定下来。他此刻就想到,二叔阻断了消息,或许是因为不想让他们担心,亦或者是,那些事情都在二叔的掌控内,他有绝对信心叛乱不会闹大,不会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兴许这才是二叔不让人告诉他们此事的最主要原因呢? 长安正思索这个问题,就听到了玉安的冲动之言,一时间他就忍不住笑出了声。长安伸手拍拍好兄弟二等奖肩膀,“我去是因为我有必须去的理由,你去做什么?你一个文弱书生,去了又帮不上忙。再来,我是说万一,万一闵州现在还在叛乱中,你过去不是给我们添乱么?”最主要的是,玉安是宋世伯与宋老先生寄予厚望的下一代青阳书院山长,他是这一代的领头羊,在江南士子中的名望厚重。若是他不慎出了意外……这后果他们不愿意承担。 宋玉安捏紧拳头,想告诉长安,他也有必须去的理由。他心爱的姑娘就在闵州,他还费尽心思给她准备了一份礼物,就想给她一个惊喜,让她开怀高兴,能够时时刻刻惦念着他。他对小鱼儿的感情在这些分别的日子里,愈发浓郁醇厚。就像是发酵的酒水一样,时间越长,那滋味儿便愈发缠绵醉人。 他不能忍受长久的分离,更不能忍受永久的离别。 玉安开口说,“长安,我和你一起去闵州,小鱼儿在哪里。” 长安:……这人竟然还没有死心。竟然还心心念念的惦记着他妹妹! 长安这时候既然还有工夫哭笑不得,他看看玉安执拗的模样,很想说一句“别太上头了”“你也别太自作多情了。你这纯粹单相思,我妹妹对你什么想法还没有呢”。但是这些话长安终归没说,他就道,“你还是先问过宋伯伯和宋伯母的意思再说。” 两人并肩往前走,长安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按我的意思,是当真不希望你过去。你就学了点五禽戏和太极,功夫实在提不起来。真要是遇到危险,你还得拖我们后腿。最关键的是,我这次过去准备就带着长乐和荣哥儿,至于长洲和长晖,我准备将这两个小的留在书院。他们跳脱惯了,一般人压制不住他们,我是想将他们交付与你的。玉安,你留下来替我照看两个弟弟可好?” 宋玉安没出声,两人就这般沉默的走到了学生寝居的院子。 到这里长安直接和宋玉安说,“你先回,我去找荣哥儿。” 荣哥儿此时正魂不守舍的坐在椅子上,复习明天可能要考到的东西。 今天地字班考试结束,明天就是玄字班的旬考,等玄字班考完,就轮到了黄字班。 与荣哥儿同住一个寝房的,是一个性格特别温和,说话也总是慢吞吞的,时常会让听者觉得抓心挠肺的少年。 少年早先有口疾,好在他父母听从大夫的医嘱,对他耐心教导帮助他改正,也因此到了八岁稚龄,他的口疾就痊愈了。 少年的心性特别柔和,荣哥儿也不是会挑事的人,因此两人住在一个寝房中关系非常融洽。 那少年名叫宋辉行,他见荣哥儿一直魂不守舍的,面上就不由泛起忧虑来。 他家以绸缎起家,家中是蕲州,甚至在整个江南都颇有盛名的富商巨贾。也因此,家中的消息来源渠道就特别多。 他也是上个休沐日回府休息时,偶尔听到爹提了一句,最近闵州那边的形势不太对。 而那时候,荣哥儿的父亲,也就是现如今的总督大人,可是已经到了闵州了。 闵州形势恶劣,总督大人肯定要被牵连到其中。 他之前一直心中忧虑,不敢将这个消息告知荣哥儿,可听说今天去食堂用晚膳时,玉郎师兄,以及荣哥儿的兄长长安师兄,都被明城叫去了院长的院子。 当时在场的人都说,那三人的面色都不大好。也就是这时候,一些早就心存疑虑的学生,都将之前府中的听闻说出来。于是,宋辉行都没来得及阻止,荣哥儿就已经知道闵州势急,恐有兵戈之事。 宋辉行嘴笨,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就在一边干着急。 恰此刻他听见门外响起脚步声,舒尔又有敲门声响起,“荣哥儿,在不在,大哥有事儿寻你。” 荣哥儿都没来得及给出反应,宋辉行已经一蹦而起跑去开门,“在,在,在。师兄稍等,荣哥儿就在房中。” 房门“吱呀”一声拉开,长安对宋辉行拱了拱手,宋辉行赶紧回礼。他又看了看已经走过来的荣哥儿,体贴的说,“我要去外边背书,荣哥儿你与师兄说说话。”话落音已经跑回去随手拿了本书,慌不择路就跑出去了。 长安见到荣哥儿这室友这副模样,忍俊不禁笑出声,紧绷的神经线也松缓了一些。 他此时彻底冷静下来,就与荣哥儿一道进了房间,待房门关上,长安才将从院长那里得知的消息一说。 荣哥儿果不其然脸色变得煞白,他猜到形式不会太好,但赵猛竟然公然反了。这落到有心人眼里,指定会扣爹一个“官逼民反”的帽子。之后赵猛若顺利落网也就罢了,不然真个动起兵戈,造成的杀孽姑且不说,只说爹肯定要因此吃挂落。若是再吃了败仗,爹的处境更是不好说。 还有娘他们,他们虽然居住在内宅,但闵州可是赵猛和丁邱逢经营了十多年的地方。他们留在城中的暗桩不知多少,若是他们钳制住娘和婶婶他们,想要威逼爹爹弃城投降,那事情就会更麻烦。 荣哥儿急的差点蹦起来,“大哥,咱们这就去闵州。不亲眼看到爹娘平安无事,我之后都无心再做任何事情。” 长安拍拍他的肩膀,“不急在这一时半刻,既然要走,我想把长乐也一块儿带去。那丫头前两天还让人来信给我,说要在近期内抽空去一趟闵州。似乎是三叔隔壁府上的那位小公子情况不大好,病情拖延不下去,长乐想抽时间看看具体情况。还有,咱们三个都走了,也要把长洲和长晖妥善安置好。那两个……” 说到长洲和长晖,长安头疼的想揉太阳穴。长晖还好,脾性温和,不会惹事,长洲却是截然相反的性子。那小子跳脱,嘴巴贱,还惯爱打抱不平,而是对当老大有一个执拗的心。为此,他入学后引起的事端,没有一百桩也就八十桩了。每天都要跟在弟弟后边擦屁股,长安也是很崩溃的。 这是之前有他和荣哥儿压制着,那小子还那么跳脱顽劣,若是他们一离开,他完全有理由相信长洲会把青阳书院掀个底朝天。 “还是让玉安留在这里好生看着两小子。” 荣哥儿纳罕的看着大哥,“大哥此言何意?” “你又不是不知道,玉安与小鱼儿一直有别的心思。这不闵州危急,玉安就想和咱们一道去闵州。我是无论如何劝他,他也不听。可若是他也一道跟着去,长洲没人压制,插上翅膀就能上天了。” 也是奇怪,玉安明明非常温润一个人,但长洲在他面前就是捣鬼不起来。也是因此,有时候长安给弟弟收拾烂摊子收拾的麻木了,就让玉安过去帮衬。有了玉安出面,长洲总是会安稳几天,这也是奇事一桩了。 长安心里嘀咕,这莫不是就是传说中的“一物降一物”?而荣哥儿此时却在撇嘴,他姐姐才多大,玉安哥哥怎么现在还没死心?原本以为他说是对姐姐动了心思,只是一时的被姐姐的美色所迷,可姐姐都离开这长时间了,玉安哥哥早就该冷静下来了?可他竟然还对姐姐一往情深……那这也是挺可悲的,毕竟姐姐还没开窍,对他的深情厚谊完全接收不到。 兄弟俩又在房中说了会儿话,稍后便一道出门玩书院东门口去。 府里惯常会留个小厮在东门口等着,就是为防他们几兄弟遇上什么事情,或是想要什么东西,不能及时解决或送到。也因此,不管风吹雨打,这边总会有府里的小厮在。不过因为之前这些人毫无用武之地,且随着天气越来越冷,长安觉得他们在门口守着也是白受冻,所以上次回府就下了命令让人不必再过来了,所以他们一时间还真不能确认,这边还有没有人在。 好在是有的。 那小厮看见两位公子一道过来,且天都这个时候了,就觉得肯定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三两步跑过来,焦急的问,“两位公子是有什么吩咐?您说,奴才这就去给您办。” 长安道,“你先派人去辛大夫那里走一趟,告诉长乐收拾好东西,明天中午乘船去闵州。” 小厮一听见“闵州”两个字,条件反射缩了缩脖子,这心虚的反应也是很耐人寻味了。长安眯着眼睛看着小厮,小厮差点将脑袋埋到土里去,整个人都快哭了。 他也是今天晨起才知道的闵州的事情,但总管说了这些事情要瞒着小主子们,能瞒到什么时候就尽量瞒到什么时候,还说若主子们有心去闵州,他们要尽量劝着他们打消主意。 当时他就觉得要瞒着小主子们那太难了,其难度无异于让他凭真本事考上青阳书院。至于在小主子们得知消息要去闵州时,要尽可能的打消他们的主意什么的,谢邀,他拒绝参与这个活动。没看见现在大公子在用什么眼神看他!要是眼神能化作实质,他现在已经被大公子千刀万剐了! 小厮心里苦,但是不敢说,他诺诺应是,将两位公子交代的事情都记在心里。要通知长乐姑娘,要提前预定好去闵州的船只,若是预定不到船,就直接买一艘船,再找两个驾船的老手;再有就是派人去允州一趟,看看姑奶奶那里情况如何,若是姑奶奶不知道此事就罢了,若是知道了,就说他们坑蒙拐骗说自己是从闵州过来的下人,闵州之危已解,让姑奶奶安心养胎;再就是等他们离开后,在书院正门和几个侧门都放上人手,紧盯着府里另外两个小公子,若是他们敢跑出去,把腿打断! 小厮听得心肝颤,他怎么觉得大公子不是想打小公子们的腿,是想把他们这些狗腿子的腿打断呢。 但是,他们也是很无辜的啊! 他们就是那两边受气,还两边都不讨好的夹心烧饼。管家的决定不是他们能置喙的,主子们更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他们做了分内事,却两边都得罪的死死的,这下人果然是不好当啊。 好在时间紧迫,长安稍后还要带着荣哥儿去师长那里请假,这才放了那小厮一马,让他立马去办事。不然再让小厮在长安的高压下待片刻,他真能哭给长安看。 小厮马不停蹄跑了,长安带着荣哥儿往回走。路上长安就说,“咱们得自己养几个只忠心咱们的属下了。不然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二叔依旧会把咱们摒弃在外。可你我都是徐府的子孙,之后也要撑起门楣。咱们只缩在温棚中,永远不可能有出息。” 第555章 久别又见 不说等长安和荣哥儿回去后,还没去给师长请假去闵州,就先遇上了四处寻他们的长洲和长晖,两个小子得知哥哥和姐姐们要去闵州时,如何攀在哥哥们身上扭股糖一样哭喊连天要跟着去,动静太大以至于将书院的巡逻卫队都吸引过来了。 也不说长安和荣哥儿直接暴力镇压两个小兄弟,让他们好好留在书院,不然给他们好看。 只说到了出发之日,宋玉安果然拎着个小包袱过来,要一道跟着去闵州,长安和荣哥儿为此都非常头大。 但这是个过了弱冠之年的少年,不是长洲和长晖那样打一顿就能打服的熊孩子,况且大家都是读书人,和同窗以及好友动手算怎么回事? 所以在长安的无奈,荣哥儿的挣扎中,宋玉安跟着上了船。 至于宋玉安一走,长洲和长晖彻底没了压制他们的人,会不会在书院淘出花来,这些事情长安和荣哥儿都不准备管了。 等两个小子惹了大祸,把书院的执法队引出来,之后吃吃苦头,他们就学会安生了。 再不济还有宋世伯和宋老山长呢。 尤其是宋老山长,当真成了那个“老小孩”。老人家“退休”后,童心愈发重了,长洲和长晖若是到了老山长手里……希望他们都能玩的开心。 往闵州去的船只当真没有,即便徐府的小厮昨晚花了大价钱去订船,但船家也只同意行到距离闵州码头十里的地方。再往前打死他们都不会去,银子固然重要,但是命更重要啊。 没办法,不管是谁也不能在游十里地去闵州,所以小厮最后和管家一道过来买了船。 这船也不大,就是最小型的那种客船。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船上有五间厢房,足足够用了。 长乐一上船就休息去了,她昨晚收到兄长让人送去的消息时,时间已经太晚了。她忙着将这段时间的研究成果做了个短暂总结,又做了备忘录,以免等闵州回来,就忘了之前的灵感与打算。这些事情忙完,她又将当天义诊的两个病人的脉案写了写,并给出了之后一个月内若病人情况恶化或好转,该该用什么病方。之后她又简单收拾了行李,总之能这些事情忙完,天都要亮了。 她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起来,随后和师傅一道完成了这一天的学习量。 师傅昨天已经知道她要去闵州的事情,夜里也忙碌了不短时间。老人家要求严格,即便她要离开蕲州,也不允许她的学习中断,所以提前把之后一段时间的学习内容都写在书面上交给她。那些应该侧重,那些用药最该谨慎,师傅也一一作了提点。 忙忙碌碌的,她中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到了出发去码头的时间。 她还是乘坐马车路国街上时,让下人随便买了两个包子凑合填饱肚子。可这一夜半天过的实在太充实,长乐有些头晕脑胀,急切需要休息,所以一上了船上,只和兄长与荣哥儿他们打了招呼,就去给她安排好的客房中休息了。 至于玉安哥哥会什么会在这里,为何要和他们一道去闵州,还有长洲和长晖那里是如何安置的,这些事情等她醒了再问也一样的。 长安和荣哥儿、包括宋玉安在内,昨晚上也没休息好。不过他们急着往码头来,也没用午膳,就让船上的厨娘随便弄了点吃了,三人吃过也回了各自的房间休息。 等到了半下午,长安几人都睡醒了,长乐倒是还睡着。 长安担心妹妹现在睡多了,晚上走了觉,再睡不着,就有心叫她起来,但长乐是个晕船体质,她睡着时没什么反应,但是睡醒了,只要一想起长乐吐得稀里哗啦的狼狈样,长安就忍不住蹙眉。 最后长安还是没让人喊长乐起身,但长了睡觉轻,一听到外边的动静,自己就醒了。 醒来她还有些迷糊,还分不清身处何时何地。可等她意识到自己此刻身在船上,长乐体内的晕船因子在这一刻也爆发了。 她就觉得一股呕意席卷而来,然后她猛一侧身,“哇”一声就吐了出来。 长安几人都被惊动了,但也不好立时推门进去。长乐到底是大姑娘了,方才又在睡觉,指不定衣衫不整,即便是亲兄弟,这时候进去也不合适。 好在长乐身边的文青及时跑了过来,推开厢房门一番清理。 反正等长安几人再进去看到妹妹时,就见长乐精神萎靡,可面色看上去还算红润,这让他们多少放了些心。 长乐让兄长和荣哥儿不要担心,她和师傅研究了不好治疗晕船的药。即便那些药不一定见效,但她还准备了杀手锏,就是可以让人立即陷入沉睡中的药丸子。 那白色米粒大小的药丸子,看着不起眼,但是服下一颗能让人睡上一天一夜。 长乐之前没准备用,但她现在想服用一粒。“我还困住呢,若不是听到哥哥说话的声音,我指定一觉睡到明天去。不过现在睡也不晚,我这就休息了,晚膳也不吃了,哥哥你们不用担心我,我这边有文青,若我身体不舒坦,会让文青告知哥哥的。” 长安看妹妹蔫蔫的,到底没再多说,而是亲眼看着她服了药躺下,便带着荣哥儿出了厢房门。 来到外边长安就叹,“长乐这晕船的毛病,也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治好。” “大姐就是最好的大夫了,她如今还在和辛大夫学制药,指不定有一天她就能研究出对她有用的晕船药呢。这一天肯定不远的,大哥别担心了。” 宋玉安自从上了船后,就一直魂不守舍。不,准确来说,他是从昨天晚上听到了闵州的消息后,就仿若失了魂一样萎靡不振。 长安和荣哥儿知道他这副模样是因为什么,若是被宋玉安惦记的,不是他们的姐姐妹妹,他们还好意思打趣一番,可被宋玉安放在心尖上念着的是他们的至亲,那很多话就再也说不出来。 船只行驶的还算快,因为如今顺风顺水,他们在当天深夜就路过允州。 船只在允州停泊下来,姑父李和辉竟然在此时登船。 不说长安和荣哥儿看到姑父有多激动和难以置信,只说李和辉在看到两个内侄时,心中唏嘘感叹,百感交集。 他固然觉得孩子们冲动了,不该这么莽撞行事,但孩子们的心思好的,他就不好再多说什么。 但李和辉到底提点了一句,“太鲁莽了,你们该相信士衡才是。” 长安和荣哥儿都摆出“受教了”的模样,但看他们梗着脖子,显然是想着,若是有下次,他们还会如此行事。 李和辉见状就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从他得来的消息看,闵州如今已经大安了,那他们无论过去还是不过去,都不妨事。 李和辉痛快的“放行了”,这倒是让长安和荣哥儿都有些吃惊。他们还以为姑父会好生劝解他们留下呢,熟料姑父竟一副他们去不去都成的模样。 这可就有意思了。 姑父不担心他们的安危么?那明显不是的。 既然担心他们的安全,可他还这么利索的放行,要么就是闵州事情并不如消息中流传的那么严重,要么就是姑父相信他们的防身本事,觉得他们可以畅通无阻的进入闵州城? 长安和荣哥儿思索的时候,李和辉已经看向另一个芝兰玉树,有君子凤仪的少年,“这位就是蕲州玉郎?” 宋玉安赶紧见礼,口称就是“小子”。长安和送荣哥儿也赶紧为两人引荐。都怪刚才得知姑父过来,他们太激动了,才忽略了这茬,如今一想,当真是失礼了。 不过姑父也真是神人,随便一猜就能猜到玉安的身份,该说不愧是心思细腻、观察力强的姑父么。 荣哥儿好奇一问,李和辉笑说,“这有什么不好猜?你父与宋家交好,你们与宋家玉郎形影不离。玉安又是这么容貌,他的身份一想便知。” 李和辉对宋玉安在船上倒是有些好奇,不过他也没多问。他之前看出宋玉安魂不守舍,显然是有心思的。而他在这艘前往闵州的船只上,那能让他一意孤行去闵州,又能让他做出这番“为伊消得人憔悴”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想他初见小鱼儿时,那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如今也大了,马上就该相看了。 李和辉又问,“就你们三人过去闵州?长乐呢?长洲和长晖呢?” 长安答道,“妹妹就在船上,她和我们一道去闵州。”然后又将长乐去闵州的因由一说,李和辉顿时恍然大悟。他早先曾去闵州游历,闵州知名的人物他自然都知道。秦老尚书在任上功绩不菲,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是先皇的心腹重臣,留着他当今在许多地方会有被掣肘之感。也是因此,老尚书不得允文帝所喜,老人家头脑清醒明白,知道退一步方是上上策,所以直接上书告老还乡。 得知是要为老尚书的孙儿诊治,李和辉就露出了然的表情。 吴迅的事情他也是知情的,毕竟事情闹得大,甚至都被御史搬到了朝堂上,又有老尚书三番两次入京,他想不知道此事都难。 只是都说吴迅被继母磋磨的厉害,他道听途说,到底不知道详细。可看秦家竟然屡次请求二哥二嫂,还将希望寄托在长乐这个小姑娘身上,由此可见,吴迅的表情已入沉珂,怕是时日不多。 李和辉忍不住唏嘘,家中不宁,当真祸害子孙。 长安纠结要不要让长乐起身给姑父见个礼,李和辉已经率先制止了她,“长乐晕船的事情我是早知道的,你姑姑也时常说,长乐为大夫,治病救人千千万,却救不了自己,为此也是愁的不行。让她睡,再起来更折腾。” 长安应了声是,随即将长洲和长晖的事情也说了。 李和辉闻听宋家的老山长会照拂两个小的,也忍不住点着长安和荣哥儿说,“你们倒是好算计,老山长德高望重,竟然沦落到要帮你们带孩子。回头你们可要好生去拜谢一番,唉,也是造化,长洲和长晖但凡能学到老山长的一半本事,就够受用终身了。” 宋玉安赶紧行礼说,“大人谬赞了。” 因时间有限,也不是扯闲篇的时候,长安和荣哥儿就将他们关心的事情都问了,“闵州当真那么危急?姑姑呢,姑姑这一胎孕相可还好?祁哥儿呢,可适应了允州的气候?” 对于第一个问题,李和辉笑而不语,只说他们去了闵州就知道。 这话可高深了,但透漏出来的意思却是,闵州好似情况有所好转?这让长安和荣哥儿,甚至包括宋玉安在内,心都松了松。 李和辉随即又说,“你姑姑这胎孕相还不错,头三个月吐的厉害,之后吃了些长乐送来的保胎丸,等出了三个月就好了。你姑姑如今吃什么都香,整个人比怀祁哥儿时富态不少。” 这话李和辉也就敢在长安几人面前说说,在翩翩面前他是一个字不敢提的。但凡和“胖”“痴肥”“富态”有关的字眼儿,翩翩总是很敏感。她也总觉得自己这一胎胖的厉害,就时常爱问他,她如今是不是胖了不少?看那架势竟然还想控制饮食,让身上的肉长的不那么快。 李和辉都被她的操作吓得心跳失衡,晚上甚至做恶梦梦见翩翩在跳绳减肥,也是吓出一身冷汗。 至于祁哥儿,如今也还好。虽然初来允州时,祁哥儿不适应允州的气候,整日蔫蔫的,饭也不好好吃。但用了祖母送来的偏方后,孩子胃口大开。加上翩翩捡回来两个小乞丐,陪祁哥儿一块儿玩,孩子有了玩伴,每天活动量增大不少,为此个头也蹭蹭的往上蹿。 又说到翩翩是不是知晓闵州的消息,李和辉说,“我防着,到是没人敢在你们姑姑面前透漏一个字眼。也亏得你们昨天派来的那个小厮机灵,只说是你们做侄儿的忧心姑姑过来送些吃用的物件,因此你姑姑才没起疑心。” 第556章 李和辉的策略 李和辉说,“放心,你们姑姑这里有我,不会有人敢在她面前乱嚼舌根。” 长安和荣哥儿闻言都松了口气,这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要知道姑姑现如今可有六个多月的身孕了,她比婶婶怀孕还早肚子应该更大些。 怀孕的妇人本就辛苦,若是再让他们受了刺激,那后果真是想想都后怕。 夜色越发深沉了,长安几人也捉急往闵州去,所以几人又简单说了几句,李和辉就下了船,目送那艘私人的小船远去。 不说长安几人此时心情松快,对闵州有了更多期待。只说等李和辉回了府宅,天都快亮了。 主院里静悄悄的,除了走廊上正门前两盏灯笼亮着,其余都黑漆漆的。 翩翩怀这胎孕相不好,还多了许多小毛病。比如夜里睡觉见不得亮光,但屋里完全黑下来她又总是睡不安稳。所以在有月亮时,寝房附近就不能点灯笼;倒是遇到夜色黑沉的时候,就势毕要在大门两侧挂上两盏灯笼,才能让屋里保持那种若有似无的光晕。 再有,翩翩这一怀孕,鼻子似乎更灵光了。她竟然还能寻摸到屋里的蟑螂,还能说出屋里那件古董,是死人墓了挖掘出来的…… 后一个就很瘆人了,反正不管真假,李和辉是被膈应的不轻。干脆第二天就将屋里的摆件全部换了一遍,之前那些,该丢的丢,才送到仓库里封存的封存。总是难得的管了一回内宅的事儿,为此他还被翩翩排揎“胆小”,也是很无辜了。 李和辉轻手轻脚进了主院,院子里有两个婆子始终守着,见到他回来赶紧无声的请了安。 李和辉轻问一声,“夫人期间可醒过?” “没有。主卧室的灯一直没亮,夫人应该还睡着。” 李和辉放了心,动作轻巧的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屋里和屋外完全两个温度。屋内温暖如春,屋外冻的人瑟瑟发抖。 李和辉刚从江边回来,他满身寒气,也不敢这时候靠近翩翩,怕再冻着她。 李和辉站在门口的位置解开大氅,顺手挂在架子上,之后他又脱掉靴子,随手丢在一边。 做完这些他也没往内室去,然后陡然听见寂静无声的房间内,突然传来翩翩分不清喜怒的声音,“磨磨蹭蹭的还在外边干什么呢?这时候还不进来,等着我去请你不是?” 李和辉:…… 李和辉差点被吓出心脏病。 等意识到翩翩或许早醒了,但为了逮他一个现行,就一直没发声传来动静……这也太委屈她了。 这丫头,脾气真是愈发大了。 李和辉嘴角无意识的勾起,面上露出掩饰不住的笑容。 他轻笑着说了句,“这就来。” 夫妻俩的话语声惊醒了厢房住着的守夜丫鬟,丫鬟赶紧起身,提了灯笼过来。 等一进门见到扔的到处都是的鞋袜,丫鬟眨眨眼,难得狐疑的看了李和辉两眼。 这丫鬟正是从小陪翩翩一起长大的梧桐,早先瑾娘要给几个姑娘身边都放上两个会武功的丫头,以保护她们的安全,她和秋雨就被翩翩选中了。她们陪着翩翩长大,之后又作为陪嫁丫鬟随翩翩出嫁。 不过和一般人家的陪嫁丫鬟不同,她们可没准备爬姑爷的床。 再来她们如今也都定了人家,虽然婚期还得一两年,但能做人家正头娘子,虽愿意当姨娘通房这种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 在之前的梧桐看来,自己姑爷除了没有一身武艺,其余不管是学识、人品、能力等都没得挑。尤其他对姑娘更是痴心,两人男俊女俏,鹣鲽情深,真是让他们好生羡慕。 结果呢,好夫君李知州因为姑娘怀孕,就要出去偷腥了? 梧桐捏着灯笼,瞅着李和辉,眼神非常不善。 幸亏她理智还在,没在姑爷身上的衣衫鞋袜上嗅到脂粉香,就是连酒香味儿都没有。不然,哼哼,不用姑娘动手,她这暴脾气上来就能将姑爷打的狗血喷头。 屋内的烛台被一盏盏点亮,梧桐还要留下来伺候姑娘,翩翩已经摆手让她回去休息。 “别担心,有什么事儿我叫你。” 梧桐不放心的走了,李和辉哭笑不得的靠近,翩翩绷着个脸审他,“做什么去了?一走就是两个时辰,回来还没一点反应的意识,你这是想上天呢?” 李和辉莞尔一笑,“不想上天,只想夫人开恩,容在下上夫人的榻。”说完还似模似样拱手一礼。 翩翩猝不及防听到这没脸没皮的话,直接就被逗笑了。她那严肃的面孔也端不住了,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气氛一样就祥和起来,翩翩嗔了李和辉一眼,“还磨磨蹭蹭干什么,赶紧把你手边的糕点碟子给我端过来。” 李和辉顿时心疼了,“肚子又饿了?我让人给你做点吃的去成不?” “那不用。马上就天亮了,再等等吃早餐就是。我这纯粹是等你等饿的,要是我去过……”恭房两个字翩翩到底没说出口。虽说成亲几年,老夫老妻啥模样都见过,但翩翩和嫂嫂学的特别的要脸面。尤其在自家夫君面前,她更注意维护自己小仙女的形象。所以恭房什么的,就不说了,说了也影响胃口不是。 不过她不说,李和辉却是把事情的经过猜到了。 感情是翩翩想如厕就醒了,结果没摸到他的人。这丫头那时候怕是很恼火,就起了别的心思,所以自己静悄悄起身解决了生理问题,然后又会床上躺着了。 若是她直接睡了,怕是就不会感觉饥饿,可人清醒时和睡着时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状态。清醒时身上的器官都开始工作,她又正是能吃的时候,怕是不一会儿功夫就顶不住了。 只是因自己迟迟不回,她心里又是担忧,又是生气,那里还顾得上填饱肚子? 想到这些,李和辉可心疼坏了。他赶紧将三碟子糕点都端到翩翩跟前。他自己也上了床,但却没把糕点盘子放在床头柜上,而是自己手端着,好方便翩翩随时取用。 翩翩狼吞虎咽吃了两个,李和辉看见她饿惨的模样,更愧疚了。他放下盘子起身,翩翩一瞪眼,“你又要做什么去?” “我哪里也不去,就给你倒杯水,你不觉得噎得慌啊?” 那是有点噎得慌,但翩翩死不承认啊就梗着脖子不说话。不过她行动上还是非常诚实的,李和辉一把茶盏递到她唇边,她就咕咚咕咚喝了好些。 等翩翩吃饱,天已经泛亮了。李和辉拉着翩翩的手躺下休息,翩翩自从过了头三个月,就养出了坏毛病,就是吃饱了就要睡觉。 一开始李和辉还担心她不消化,躺床上胃部会不舒坦。但翩翩一直没有这种情况发生,李和辉之后也就随她了。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看着她挺着个肚子,眼都睁不开被他拖着散步消食,他更心疼啊。 吃饱喝足,翩翩睡意涌上来,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但是,不能睡,她还有事情问李和辉呢。 李和辉也乖觉,翩翩一问,他就答了,不过他这人也鬼的很,根本一句没提闵州形势不大好的事情,只说,“秦府的表公子身体不大妥当,之前秦府的老太爷就亲自拜托二哥,想让长乐过去给吴迅诊治,只是长乐暂时走不开,就说了要延后一些时日过去。不过,前些时日那孩子似乎又发了病,这次有些来势汹汹,大夫诊治的效果不太乐观。秦家着急上火,又让人去了府里求见二嫂,想让长乐尽快过来。” 这之后的事情,不用李和辉说,翩翩都知道了。那她还能说啥?都是为了孩子,秦府的人即便觉得这么做不妥,可那是府里的血脉子孙啊。换做他们家祁哥儿若是有什么不妥当,只要有大夫能治,她跑到天边也要把人请过来。她一会功夫也不能等,多等一天,就意味这孩子要多受一天折磨,为人父母长辈的,谁受得了这个? 况且吴迅这孩子也真是命苦,他当年被继母苛待的事儿,传的街头巷尾众人皆知。那时候那孩子都也八岁了,可却没个五岁的孩子个头高,而且整个人面黄肌瘦,一看就是饿出来的,还有那孱弱的身子,若是从落水后就好好养着,哪至于不见好转,却养成了即将撒手人寰的模样。 作孽哦,堂堂侯府,这么磋磨子孙,也不怕死后被祖宗们打破头。 翩翩满足了好奇心,也无暇再问其他,就抗不住睡意酣睡过去。 李和辉见她睡熟了,这才由衷的松口气。 怀孕的翩翩果然被之前的翩翩机敏,若是早先的翩翩,能把他盘问出花儿来。他想隐瞒点什么,难如登天。可现在翩翩根本都没详细问,就满足的睡着了。 那这不算他故意隐瞒? 等事发后,翩翩若是找他算账,他是不是可以将事情归咎到翩翩身上。 不过女人都是不讲理的,翩翩也是其中翘楚。届时他若敢推脱,翩翩怕不是要让他睡两个月书房。 念及此,李和辉头都大了。 他甚至有点后悔今天去见了长安和荣哥儿,若是不见他们,还可以佯作对此事不知的样子。可既然见过了……那之后只好把宋玉安拿出来应付了。想来有宋玉安对小鱼儿倾心的事情吸引翩翩的注意力,翩翩届时也无暇生他的气了。 李和辉放松下来,整个人也很快睡了过去。 不说这对小夫妻,只说到当天午后时,船只到了通州。 因闵州时态不对,商人们都避开了闵州之地,将预备倾销到闵州的货物,转卖到其余州府。 与江州、允州相比,通州距离闵州更近一些。而且这里在徐士衡这个总督的治理下,如今百姓们称的上一句安居乐业。加上通州的世家俱都已经伏诛,这里的富商巨贾和官员脑袋上都上了紧箍咒,再是不敢作恶犯法,所以外来商人想做生意时遇到少些麻烦,通州是个不错的地方。 也因为有这么多客商往来,如今通州的消息多到了爆炸的程度。 闵州危急的消息,也是昨天传到了闵州,进而由闵州,又先后传到了允州和蕲州等地。 因为闵州形势不明,从通州往闵州的船只寥寥无几。平日客船往来如梭的画面,在如今是见不到了,这让长安几人忍不住叹息。 他们从通州江面上过时,有船夫看到,竟然冲他们招手。 长安几人纳罕,就让船夫驾船靠了过去,结果对面那船夫就语重心长的说,“看几位小公子是要往闵州去,是也不是?” 长安点头,那眉间皱纹深刻的老丈就道,“几位小公子怕是不知道,如今闵州的形势不大对呢。那闵州的赵猛他反了啊!这人坏的很啊,竟然还打着杀奸臣的旗帜,要将咱们总督大人杀害。总督大人什么人品咱们不知道,可总督大人在通州办的可都是好事。要说这坏人啊,他赵猛比谁都像坏人。 这人啊,良心被狗吃了。他想杀总督大人,指不定还有别的打算,如今这闵州啊,当真去不得,不然就是。就是……”老丈想说,不然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可这话太糙了,在几个风姿俊秀的少年面前,他委实说不出口。也是因为这几个少年模样太过出色,瞧着就是人中龙凤,所以老丈在瞧见他们的船只是往闵州去时,忍不住就开口将人喊住了。 他以为几个少年不知道闵州的危急,可长安几人就是因为知道,这才去的。 他们谢过老丈,却道,“我们有必去不可的理由。” 那老丈登时就傻眼了,好一会儿才说,“是有亲眷在闵州?唉,几位小公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避开了闵州的危急,家族才有以后,若是你们一股脑都进去了,这真要是有个万一……” 长安几人又向老丈行了个礼,然后让船夫加快速度往闵州行去。 老丈看着他们走远,惋惜的不得了。多好的孩子啊,长得又体面,举止又彬彬有礼,还孝顺仁义,谁家若是摊上这么接少年,家族想不提来都不可能。 第557章 闽州危解 在来闵州的路上,长安三人一直不受控制的想,如今闵州会是什么局面。 会不会血流成河、饿殍遍野?会不会势如水火,两军对立?亦或是城外赵猛放肆叫嚣,城内百姓人心惶惶、焦灼不安? 他们预想了千百种可能,其中也不是没有闵州城危急已解这一念想。但这只是奢望。 在赵猛做足了准备反叛之后,闵州怎么还会安全?即便父亲/二叔从来都热衷于创造奇迹,但是他才到了闵州不过一个月时间,要打败赵猛,要收拾好这个烂摊子,何其难也。 抱着这种想法,长安几人面上无波无澜,其实心中备受煎熬折磨。 而从通州到闵州这一段河道,从一开始还能看见零星的船只,到最后空茫茫的河面上只余下他们这一艘客船漂浮,其中的寥落空荡,就如同他们只有冷风过境的胸腔一样,让人憋闷压抑到快要爆炸。 好在,闵州终于要到了。 这一日晨起,长安几人早早起身出了船舱。 昨天夜幕降临后下起浓雾,如今雾气未散,河面上看不到十米外的景色。 也多亏了他们找了个经验老道的船夫驾船,不然这船指定在昨晚就停止不前了。 长安站在船舱上,想看看赵猛的驻军会在哪里,但是雾气太大,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宋玉安此时也从里边出来了,他一出门就看见长安眺望远方的模样,就拍拍他肩膀,“安心,我觉得事情或许有了好转。” 长安猛一下回头看他,“你收到什么消息?”这话问出来,又觉得不妥。他们就在这艘船上,若是宋玉安收到什么消息,他不会不知道。 长安就改口说,“你如何判断出情况好转的?” 宋玉安就道,“直觉。” 长安:……你怕不是在逗我。 宋玉安轻轻一笑,他现在的神态比之刚听闻闵州不妥的消息时,好了千万倍。也是上了船,终于有时间静静思考了,他的智商也涨了回来。 尤其是这一路行来,周边没有任何不妥,水域中没有血色,他直觉闵州那边的情况会有好转。但是好转到什么程度,他不知道,也不敢夸大海口说出来。 宋玉安道,“再有三个时辰就到闵州了,届时咱们怎么进城?” 长安对此早有准备,“我们提前一个时辰让船靠岸,届时从附近的村落中混过去。” 这也是如今最妥当的方法。 毕竟在他们确定要来闵州后,府里的官家翌日就让人将所有有关闵州的消息都送了过俩。那时候闵州四个方向的城门全都关闭,就是城内,也是戒严状态。 而他们要经过的靠近的西城门,城外的水域上更是有赵猛驻军。他们想越过赵猛进去闵州,困难太大,所以如今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就是提前靠岸,及早登陆,然后通过陆地摸去闵州的其余城门。 只要能靠近城门,他们就能进去闵州城,毕竟他们的身份说出来也够唬人的。 长安和宋玉安说了好些计划,等他们说的差不多,荣哥儿也起身了。 荣哥儿自来自律,可因为这次对父母的处境提心吊胆,他上船后就有些魂不守舍。但这小子的自我调节能力也是够好的,他茫然了两天,就继续拿出书本翻看。且看情况比以前还努力,这几天基本都是三更眠五更起,看得长安和宋玉安常常瞠目。 不过有事情做总比没事情做好,这样转移了注意力,也就不用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了。 荣哥儿起身没多久,长乐也走出了船舱。这在以往是非常难得一见的画面,毕竟长乐的晕船反应实在让人头大,以往她都是一上船就躺下,常常是船行几天,她就在船舱中躺几天,这次竟然还能撑起身子在外边溜达,可见之前她和辛大夫研究的晕船药,有了不错的效果。 但那效果还不够好,按照长乐的意思时,还有很大进步空间。毕竟她如今也就是初服晕船药的一个时辰内不晕船,而只要过了一个时辰的界限,晕船药就像个小妖精一样又死皮赖脸的缠了过来,也是让人非常头疼的。 闵州在望,几人也无心在做其他,就坐在船舱中说话,顺便查看外边的动静。 其实这举动有些多余,因为越发靠近赵猛驻军的水域,周边就越安静。甚至连野鸭子就看不见了,就是河里的游鱼,冒头的都少了。 这些状况愈发看得人心里纠紧。 可就在这种紧张中,浓雾散去,太阳突破云层的封锁一下跳跃出来。万丈金光从空中洒下,天空明媚绚烂,让人压抑的心情一下就好转许多。 也就在在几人心中默念,今天会是一个好天气时,远远的,一个黑点缓缓朝这边靠近。 长乐最先注意到这情况,惊疑出声,“那是不是船只?” 长安和宋玉安都一下站起身,荣哥儿也如临大敌,“会不会是赵猛的人?” 玉安想过后摇摇头,“应该不会。”赵猛的目标是闵州城,而不是闵州附近的其余州府。他固然会派出巡逻队伍,驱除或是抓捕靠近闵州的船只上的人员,但此处距离闵州还有几十里远。即便赵猛存了别的心思,也会等这些人再靠近些,再动手。不然贸然露面惊动了船上的人,指不定就让船跑了。 况且,“船只不是巡逻舰,只是普通商船模样,绝不会是赵猛的人手。” 普通商船? 这几个字让几个人心里振奋,血液流动都快了一点。 商船能出来活动了,这意味这什么? 几人心中亢奋,手指无意识的在掌心留下痕迹。 长安给船夫下命令,“靠过去。” 那驾船的老丈也是个见多识广的,只是一个小小的黑影罢了,他也凭借自己的本事认出那是商船。既然是商船,就不怕了。 这边的船只迅速靠过去,不过片刻功夫,众人终于见到了那架商船的模样。 那是一艘装饰的非常奢华的船只,一看就是富商巨贾惯用。而靠近后船上传来脂粉香和酒香味,让人不难想象其上主人生活的如何奢靡。 长安亲自过去打了招呼,那边商船见凑到跟前的是只不起眼的小客船,原还有些不以为意。但很快夹板上的官家看到了小客船上几个人中龙凤的少年少女,心脏顿时提了起来。 若他猜测不错,闵州城危急已解的消息,如今是绝不可能传到别的州府去的。即便是与闵州毗邻的江州等州府,现在也肯定不会知晓这消息。而眼前这小客船,又明显是朝闵州去的。那这几个孩子胆子相当大啊。在明知道闵州形势不对的情况下,还往这虎狼窝里钻,要么就是有背景有靠山有本事,不惧他赵猛;要么就是有至关重要的亲眷在这城里,他们为家人而来。 管家看出这几个少男少女都气势不凡,但是再气势不凡,他们乘坐的也是平平无奇的小客船。由此,第一条猜测可以摒弃,那就只能是第二个原因了。 管家登时对几人印象大好,能在这个关头,因为家中至亲而不顾凶险过来闵州,这绝对都是忠义仁厚、孝顺体面的好孩子啊。 只不知道这都是谁家的,定亲没有? 因为对长安几人好感度非常高,管家与几人对话起来非常客气。 而长安道明身份,又道明来意后,管家确认他们确实是为家人而来,对几人的观感好到爆表。 因此几人一问他如今么闵州的景况,管家一点索要好处的意思都没有,就详详细细的将所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了。 赵猛死了!手下几位将军也都被人砍了脑袋!叛乱如雪崩一样一败涂地!赵猛和倭寇勾结,通敌卖国,倭寇趁机袭击闵州,可被水师大营的几位将军设了套关门打狗,倭寇损失惨重,如丧家之犬一样狼狈逃奔。 听闻此事的长安几人,此事的面容都是呆滞的。 良久后,长安声音嘶哑的询问,“赵猛死了?倭寇逃了?” “可不是么。那赵猛,简直坏到家里。以前他作恶多端,老天爷不收他。可如今他犯到总督大人手上了,咱们总督大人是眼里不揉沙子的,那容得他犯上作乱、乱给总督大人扣帽子?这不,听说就是总督大人派人出去行刺,结果不仅赵猛死了,就是他手下那些将军,也一个比一个死的干脆。” 管家唏嘘,“也是没本事。怪不得坐镇闵州这么些年,还连不到十万人的倭寇都打不死。感情他这水师提督的功勋掺杂了太多水分,就是他的勇猛,也是吹出来的。啧,这人遭报应了,死了也得下地狱。” “至于那些倭寇,听说这次一下死了五万人。七万的大军,直接打了一多半下来,就是跑的那些也都缺胳膊少腿,倭寇士气大伤,没个十年八年指定缓不过来。” 管家说到这里,恰好走过来的小公子,顺嘴接道,“那里用十年八年,指不定等闵州水师的将军们缓过神,直接就摔军攻打过去。要我说,这些倭寇就该被斩草除根,要不然三天一冒头,五天一作妖,他不杀人也膈应死人。” 这鼻孔朝天的小公子说,“我出生十几年,就听家里边人念叨了十几年倭寇多么多么穷凶极恶。可倭寇凶恶,那是因为之前赵猛一直私下纵容他们。如今可不同了,赵猛一死,他的心腹几乎全都死了个干净,腾出来那么多好位置,多少人想跳进去填坑呢。这人不得刷功绩才能上位么?那倭寇就是最大的功绩点啊。只要把他们收拾了,闵州水师提督不是梦啊。” 管家听了自家小公子的话,忙抬起胳膊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 自家少爷一副很遗憾的模样,这是还没打消去从军的心思啊。 唉,就不说他这小胳膊小腿儿,去了也是被人打的命。就说他从小是蜜罐子里长大的,在家一应吃喝比之多少王公贵族都不逊色,这要是让他穿上水兵的军服,指不定他当天就能磨掉浑身皮。 就这娇贵劲儿,还想投笔从戎,让家里改换门庭?且歇歇,做梦都不可能实现的。 这小公子话落音,管家赶紧给众人做了介绍。 长安几人才知,这小公子原来是闵州御珍坊当家的幺子。御珍坊中有一个“御”字,让人轻易可知这家的买卖绝对是与皇宫大院挂钩的。事实上也确实是。 这御珍坊就是个玉石铺子,他们家的老太爷早年在京城当差,专门给宫里蜇摸上好的玉石摆件。后来家里族人开始学习雕刻,直到有天赋的子孙用玉石雕刻了一副大齐的堪舆图,那可真是出了好大的威风。 第558章 癖好 长安几人被宋琛折磨的不轻。 这小公子兼具自来熟和话唠两种属性,他还不会看人眼色,因此让长安几人非常苦恼。 他们对宋琛的去向一点不关心,对他家父母和祖母的强势也没多大兴趣。他们现在就想立即去闵州,立刻进入到闵州城,第一眼就见到阔别已久的家人。 长安几人修养好,没有把“不耐烦”几个字写在脸上。但是宋家的管家也是老人精,那里会看不出对面几个小公子的情绪变化。 可他也没办法啊,少爷兴致来了,他冒然打断,之后少爷能在他耳边碎碎念上一整天。他老人家年纪实在大了,可受不了那个罪了。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一想法,老管家对几人求助的眼神熟视无睹。 长安几人看到老管家躲避的眼神,也是哭笑不得。 不过几人也没有怪罪老管家的意思,毕竟趋利避害乃人之本能。老管家惹不起宋琛,对他们的求助视而不见,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他们鼻子下边长了嘴,有什么话可以自己说。 长安抓住机会,在宋琛歇气的时候赶紧插话,“我等还急着去往闵州,想来宋公子的行程也非常匆忙。既如此,咱们且先告辞,有缘再会。” 宋琛赶紧一伸手,似乎想抓住他们,“别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长安已经给船夫打招呼,让船夫错过宋家的船只快走。小客船平稳行驶,宋琛可急眼了,“哎呀,管家你让咱们的人也掉头,我不去蕲州了,我也回闵州。” 管家一个头两个大,急的抓脑袋上剩余不多的头发,“少爷啊,这事儿您说了不算,得老爷夫人和老妇人开口才行啊。” 宋琛一撩袍子,直接往地上一坐,就差撒娇耍泼了,“我不管,反正我不去蕲州了。这天寒地冻的,父母不心疼我,祖母也不心疼我,就连老管家你也不和我一条心了。我这日子过得什么劲儿啊,我还不如一头扎在闽江淹死算了。” 老管家:“……” 长安诸人:“……” 长安几人看着很快跟上来的宋家的行船,也是无语至极。两条船并列往闵州去,期间宋琛还招呼长安让他使人把船靠近些。 这要是干么,动动脚指头都知道。 长安不想宋琛到自家船上来,妹妹好不容易精神好些,能出来看看景。可他这外男一登船,妹妹就得避着他,回去舱房呆着。 可长安都没说什么,那边宋琛已经在下人的搀扶下,站在了高高的船板上。那这还能说啥,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宋琛跳到江里去。 长安非常无语的让人把船靠近,宋玉安和荣哥儿看着这场面,也都哭笑不得。就连长乐,也抿着唇,眉眼间都是笑意。 她和哥哥打招呼,“哥哥,你们招待宋公子,我先回去歇歇。” 长乐话落音,就察觉那边的宋琛眼神直接扫视过来。那视线迫人,让长乐不自在极了。 但长乐还是冲那边行了一礼,随即带着梧桐告退。 长乐不自在,长安和荣哥儿看到宋琛痴痴看着长乐的视线,目光也有些沉。 这宋琛,方才除了话唠些,也没别的毛病。他方才也算守礼,没有多看长乐一眼。可这时候又突然痴痴的看着长乐,难道是他们看走眼了,这宋琛骨子里其实是个登徒浪子? 这也不稀奇,毕竟宋家的船只上,至今都散发着浓郁的脂粉香和酒香味儿。 这小公子,怕是在酒色上有些过度放纵自己。 念及此,长安的眼神瞬间变得沉凝。 宋玉安却微摇摇头,觉得这宋琛不是那般人。这小公子明显被娇惯的厉害,但从他方才表露的本性上看,他为人纯稚坦荡,不是有龌龊之心的人。至于如今这举动,许是有别的原因。 方正不管因为什么,总没有客人过来,却把客人晾在原地不管的道理。 长安再怎么不忿,到底还是引着宋琛去了舱房,几人一道喝茶说话。 不过因为距离闵州越来越近,长安几人魂不守舍。而宋琛,自从上船后,也处在一副失神的状态。整个人痴痴傻傻的,这不知情的人看来,还以为他脑袋有病呢。 闵州城终于近在咫尺,长安透过窗户看见闵州的城墙后,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越荣哥儿就要去夹板上,宋琛也没有继续在屋里呆着的道理。 任凭宋琛再怎么依依不舍,他到底是在下了码头后,和长安一行人分开。 不过宋琛到底有些不死心,在长安几人要上马车时,他匆匆跑过来询问,“我与几位公子相交莫逆,如今只知道几位公子名姓,却不知你等家在何处。”潜意思就是问住址的,这是还想过来拜访咋地? 长安心中警铃大作,敷衍道,“我等也不知道长辈如今身在何处,等确定了地方,再让人去信给宋公子。” 宋琛一脸失望,眸中还有些狐疑和不相信,“你们竟然不知道长辈身在何处?”他眸中都是,我年纪小,你们别骗我的神情。 舒尔,又见他眸中露出狡黠的神色,“唉,这可巧了,我家在闵州也算有点势力。长安兄你若是信的过我,不妨把令尊的名讳告诉我,相信有我帮忙,天黑之前指定能找到令尊落脚的地方。” ……多谢你好意,但是不用。 二叔在哪里他是不知道,但是三叔的地址他可是有的。他刚才那只是推脱之词,宋琛听不出来么?还一个劲的往跟前凑,真让人头疼。 耐不住宋琛的缠磨,长安到底是将三叔徐翀的住宅地址交了过去。 宋琛拿到地址后,只觉得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这地方有什么特殊之处。不过等坐上马车,询问过管家后,他就恍然大悟了。 那不是徐总督亲兄弟府上的宅子么? 应该是?那胡同里总共也就三家。 其中一栋宅子乃是京城某王妃的陪嫁,另外两间宅子,一家是秦家的,一家是韩家的。韩家之前搬走了,听说换了新的住户过来。 这住户若是无名无姓,宋琛也不会记住那地界了。可因为那住户有名有姓啊,那就是两江总督徐大人的亲兄弟,在闵州也是个不能得罪的人物。爹之前敲打过他许多次,让他少去那边晃荡,还说那位三爷是个混不吝,若是犯到他手里,就他这小身板,不敌他一天折磨。 念及此,宋琛脖子忍不住缩了缩。 地址是徐府的地址,那长安几人莫不是徐家的子侄? 这很有可能啊。 想到自己惦记上的姑娘,竟然有可能是徐府的千金小姐,宋琛整个人都萎靡起来。 他这个人样样都好,不贪花不好色,不好吃不好赌。在那些富贵公子哥中,他是其中的一股清流。 可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他这人啊,有一个毛病,就是他声控。 他就不能听见好听的声音,不然耳朵痒心痒,浑身都痒。 而徐家的那位姑娘,他初看时根本连她的长相都没看清。他也没那么莽撞,去窥探人家姑娘的相貌。当时真的是条件反射看了一下,可他保证,他绝对没有任何慢待或龌龊的心思。 至于他何时心存不轨的,那还不是听到长乐说话的时候。 那声“哥哥”听得他腿软,若不是身后下人扶着,他当时就能跳到江里去。 至今想起那余音绕梁的声音,宋琛仍旧忍不住悸动。 可是悸动之后,他又心灰意冷。 他的身世是不差,祖上积累下的资本也足够雄厚。可这世上诸事,并不是钱多就能心想事成的。 阶级的深渊不可逾越,他一个低贱的商家子,想娶总督府的千金,这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有什么区别? 宋琛心如死灰,宋琛被打击的生无可恋。 马车何时驶进府里的他都不知道,他整个人就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一般,晕头走进府里,径直朝自己的院子而去,而后鞋子都没脱,整个人往床上一趟,把被子一蒙,睡觉! 不说宋琛去而复返在宋家引起多大轰动,也不说宋琛回府后心如死灰的模样,让宋家的几位长辈如何五内俱焚。只说长安几人在码头处上了马车,便让赶车人加快速度去往徐三郎在闵州购置的宅子。 而从码头往徐府去时,长安几人也都掀开了车窗帘子,不动声色的观察起街边的景致来。 他们是对景致感兴趣么?并不,他们是对来往的行人感兴趣。从这些百姓们的精气神与面上的表情,可以更好的判断闵州如今的情况。 还好,过往百姓大多精神亢奋,而他们面上更是有着掩不住的笑意。这些人显然对如今的局面很满意,他们都知足常乐,只要不是性命危在旦夕,他们就会以最快的速度恢复过来。 长安松口气,放下帘子,与此同时,宋玉安也将他那一边的马车帘子放了下来。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问对方,“如今可放心了?” 两人一怔,又同时发笑。 长安先说,“亲眼看过,心总算是放回肚子里了。” 宋玉安也笑,他什么也没说,但面上轻松的表情,却把什么话都说了。 马车咕噜噜走过青石板,终于在徐府门口停下。 长安几人面上都露出激动之色,就连宋玉安……他那种即将见到心爱姑娘的激动、忐忑、焦灼,简直就是一个陷入相思不可自拔的寻常男子!长安自忖,他思念昭昭时,可绝对不是这么个模样。他应该要比玉安更稳得住,更……不漏声色? 瑾娘如今正在花厅中盘账,眼见着到年根了,各地账册都鱼贯汇总过来。瑾娘忙着对账和见各地的管事,当然,后一桩事如今还没安排上。但随着闵州危机解除,瑾娘已经去信给各地的庄头,让她们在近期到闵州来,简单做一下年度报告,顺便再展望一下来年工作。 瑾娘不仅和丫鬟们忙,她本着教育要从娃娃抓起的原则,把她亲闺女也抓过来当壮丁。 小鱼儿往年也帮娘对过账,加上她早就开始管家,对此事一点不怵,处理起来也得心应手。 反倒是长绮,这还是她第一次被娘抓壮丁。 这些账单她看了都认识,但是该怎么才能看出里边藏有猫腻,这本事她一时半刻真的练不出来。 再有,她算数虽然不错,可也没到可以越级挑战的地步。 简单的计算难不倒她,但是娘经营的几个铺子中,有几个日进斗金的,每个月的流水都非常大。她要计算有无错误,还要汇总这一年人工、物料、差额损失等……这些她都不懂啊。她真的还只是个宝宝,为什么就要做这么沉重的工作? 长绮被压迫的都要哭出声来,此刻由衷希望有什么人可以跳出来解救她。 哪怕是亲爹呢,即便被爹揪着衣领秋后算账,那也比帮娘对账册要好的多。 娘太可怕了,经营铺子太难了,她以后都不要做生意了。 长绮拿着毛笔有一下没一下的在纸上戳着,也就是这时候,她听见门外有不同寻常的声音。 那声音熟悉极了,但是怎么可能呢?大哥三哥怎么可能这时候到闵州?还有大姐,还有玉安哥哥。 长绮眼睛登时变得亮晶晶的,她一下将毛笔甩开,只给瑾娘和小鱼儿留下一句,“娘我大哥、三哥来闵州了,还有我大姐姐,我玉安哥哥,娘我出去接他们。” 话落音,长绮已经走捷径没了人影。 瑾娘一开始没反应过来长绮的话什么意思,等反应过来,她第一直觉就是这孩子在撒谎。 被枯燥的账本折磨的欲生欲死,长绮连这谎话都编的出来,找打! 不过随即瑾娘又想到,长绮再怎么不着调,可也从没说过谎话。更别提这种,很轻易就能戳穿的谎言了。那就是说,长安他们真来闵州了? 瑾娘一下站起身,手边两本账册都被她蹭到地上了。可她此刻根本顾不上,瑾娘就一把拉住小鱼儿,“你大哥他们真来了?” 小鱼儿仔细倾听外边的动静,可因为如今外边闹哄哄的,她也听不到里边是不是有大哥他们的声音。 不过徐府可从没这么热闹过,丫鬟们也从没这么情绪外放和激动过。所以,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大哥他们真的来闵州了。 第559章 家庭地位不高 瑾娘拉上小鱼儿就往外跑,等两人出了瑾娘居住的院子,小鱼儿耳朵动了动,随即她就欣喜的笑道,“娘,是大哥他们,我听见大哥和荣哥儿说话的声音了。” 瑾娘嘴上敷衍的“嗯嗯”两声,可急切奔走的步伐,却透漏出她的急不可耐与欣喜雀跃。 而等看到那几个形容疲惫的孩子,瑾娘更是不顾忌自己长辈的尊荣,快走几步一把将长乐抱在怀里。她轻拍长乐,话却对对几个孩子说的,“你们几个尽会胡闹!闵州多乱啊,谁让你们这时候过来的?一个个不以前不都以聪明人自诩?怎么听到点风声就这么悍不住劲儿跑过来了?你们是不相信谁呢?不相信你们二叔,还是不信你们三叔?” 瑾娘点着几人,“等着,等你们二叔三叔回来了,看他们收拾你们。” 长安笑的眉眼弯弯的给瑾娘行礼,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让瑾娘忍不住笑出声。 宋玉安也忙见了礼,口称,“侄儿是思念婶婶和世叔,才跑过来的。您可千万口下留情,不然我们这么大的人了,还要被长辈训斥,也是非常没面子的。” 荣哥儿也凑到他娘跟前,“娘您还好么?有没有受惊?孩儿一路上……”荣哥儿想说他一路上担惊受怕,晚上常常做恶梦梦到闵州血流满地。他为此晚上都不敢睡觉,打着读书的幌子晚上熬到三更天,可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几天他昼夜难眠,即便熄了屋里的灯,但他人都是清醒的。 也好在噩梦终究是噩梦,爹娘还在,他的家还在。 荣哥儿难得感伤一回,眼角都有些红了。 他也是个大小伙子了,也要脸的。担心失态被娘取笑,荣哥儿赶紧侧过身抹了把眼角。 瑾娘看看荣哥儿,又看看爬在她肩膀上的长乐。她颈侧有润泽感,长乐这丫头肯定哭了。 唉,到底还是小姑娘。在外边坚强的无所不能,可在家长面前,就变成了胆小怯懦需要长辈护持的小娃娃。 都还这么不经事呢,如何让她放心将他们都撒手出去。 外边到底冷,瑾娘招呼几个孩子赶紧去屋里说话。 长安和荣哥儿走在瑾娘两侧,小鱼儿依恋的拉着姐姐的手,长绮一蹦一跳的牵着玉安哥哥,问他一路上可经历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宋玉安一本正经的给长绮回话,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看着前边小鱼儿的身影。 比之之前离别时,小鱼儿似乎长高了一些,不过她人也消瘦了,是因为这些日子过的提心吊胆?还是因为吃不惯闵州的食物? 小鱼儿刚才对他笑时,宋玉安差点忍不住走上前抱住她。 他思念这个姑娘,相思入骨,难以自拔。 也好在理智尚在,他才没有在她那句甜甜的“玉安哥哥”中露出异样神色,不然,就怕吓着她。 前边长乐在问小鱼儿闵州这些日子到底什么情况?二叔现如今在俺儿,可安全?三叔呢?婶婶呢? 小鱼儿一一回答,她嘴巴利索,声音如同百灵鸟异样好听。叽叽喳喳的,不一会儿功夫就把长乐想知道的信息全说了。不仅如此,她还将长绮办的那些出格的事儿,也一道告诉了姐姐。 她和姐姐之前没有秘密,况且长绮那边还需要姐姐帮忙压制。只有她一个人,份量太轻,她担心长绮现在把那些教训记在心里,等过些时日又会“犯病”。 小鱼儿这还是太乐观了,她那里知道,她对长绮的震慑力,根本没持续几天。她心目中已经吃到了教训,这几天都乖乖巧巧的妹妹,那里像她表现的那么乖巧。她啊,夜里照样敢出去,且还敢跑到敌营取首领首级。 也真不是一般的胆大包天了。 小鱼儿将这段时间长绮干的坏事全都一一说了,长乐就露出头疼的表情。 这最小的妹妹简直比三个长洲加起来还……混账,什么大祸小祸她都敢闯,真以为没人治的了她了是? 长乐心里琢磨主意,面上不动声色。小鱼儿又巴巴的说起隔壁的吴迅来,说她没见过吴迅,不过之前秦府的二夫人过来时,眉眼间的忧虑焦灼让人一眼便知。从秦家二夫人急的上火的模样,不难看出吴迅如今的身体当真不大妥当。而她这些天里晚上睡觉,也时常被咳嗽声惊醒。 她在徐府内宅,却还能听到秦府前院传过来的声音,由此也可见吴迅咳嗽时多么撕心裂肺。 长乐面上控制不住露出一丝凝重与悲悯,她说,“我稍后就过去看看。” 小鱼儿想说“别”,她想让姐姐先休息休息,再过秦府不迟。 毕竟一路从蕲州过来,姐姐又有个晕船的体质,可见这一路绝不会太轻松。而从姐姐此时虚弱的脚步中,更能窥出姐姐这一路的艰辛。 吴迅是不容易,但吴迅和她没有血缘关系。他身体再不好,可要给他诊治,也要等姐姐稍事休息后。毕竟在小鱼儿心里,姐姐总是比吴迅的身体更重要的。 但在姐姐做了决定后,她也不好说什么了。姐姐素来主意正,她说要过去看看,那就去,大不了让姐姐出门时坐轿子去。这样一来,姐姐就会轻松许多。 姐妹两个说着小话,声音一会儿高一会儿低。 宋玉安一边敷衍着长绮,一边专注的看着小鱼儿。 他偶尔能听见从小鱼儿嘴里吐出来的只言片语,这就让他心里灌了蜜水一样甜。再看见她或是笑靥如花,或是烦恼忧愁的模样,宋玉安控制不出的一个激灵,浑身疲惫的细胞在此时全部复发出新的生机。 长绮一步留神,就捕捉到姐姐在告状。 她愁怀了,小眉头都拧起来了。她倒是不怕大姐姐,但是她怕大姐姐开出的苦苦的黄连。 那黄连苦的,喝一口她恨不能把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 姐姐也太小家子气了,都过去多长时间的事情了,她还要和大姐姐说。二姐告状精,她不喜欢二姐姐了。 长绮气咻咻,和她玉安哥哥说二姐姐的坏话,“二姐姐就爱吓唬我,她还喜欢瞪我,二姐姐比娘都凶,她坏。” 宋玉安嘴角忍不住翘起,不动声色的套话,“你二姐怎么坏了?” “她之前威胁我,要让大姐给我开黄连喝。” 宋玉安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是不是你又闯祸了?” 长绮寻找同盟的眼神破碎,轻哼一声,“我不喜欢你了玉安哥哥,你和二姐姐一样坏。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们可真是坏到家了。” 宋玉安轻咳一声,“罚你才是为你好,真若是无底线的纵容你,那才是害了你。” 长绮扁着嘴巴,“捧杀么,我懂得。” “我就知道长绮是懂这个道理的。所以就别生你二姐的气了,不管是她凶你,还是要罚你,骨子里都是希望长绮变成更好的自己,变成大家都喜欢的人。” 长绮骄傲的一抬脖子,“我要那么多人喜欢我干么?有你们喜欢我就尽够了啊。” 长绮满腹道理,“我二姐可说了,人这一生,不能为别人活,要为自己活。外人的看法根本不重要,我们才不要因为外人的看法,去质疑自己的决定,怀疑自己的决策。不过,我觉得二姐这话也不是很对。她还让我背诵《女戒》和《女德》呢,说是不能做出出格的事情,让人质疑徐府的教养和姑娘们的品性。玉安哥哥,你说二姐姐这话是不是前后相悖?我问她究竟要听她那句话,姐姐却说都要听,她可真是无理取闹啊。” 长绮一脸哀怨,宋玉安的眼角眉梢却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他喜欢的这个姑娘,不管是崩溃暴躁的一面,还是机灵慧黠的一面,亦或是贤惠能干的一面,以及其它方方面面,只要是她,他都喜欢。 几人说话间,不知不觉就就进了内院,将要往瑾娘所住的院子去时,众人就看见陈佳玉从拐角匆匆过来了。 她穿的非常厚实,身上的洪湖里披风合围过来,将她的肚子都要遮掩住了。但是从她笨拙的走路模样,以及身后丫鬟婆子们如临大敌的一样,不难看出这是个孕妇。 陈佳玉看见眼前的几人,眼睛都亮了。 她眼睛扫过长乐,扫过荣哥儿、长安和宋玉安,激动的语气发颤,“真的是你们回来了?你们几个孩子,胆子怎么这么大呢。你们是一听到闵州的消息就从蕲州赶过来了?你说说你们,主意则么这么大呢。这幸好是如今闵州危机已解,不然换做赵猛还在,你们,你们……”陈佳玉想说,要是赵猛还在,你们小命难保。 但这话可太晦气了,可不能说,不然不是咒孩子们么。 陈佳玉将长乐拉过来,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还一直絮叨,“看看瘦了多少,在船上又吃大苦头了。你这丫头,你大哥他们要来就来,左右是男儿家,即便涉险也是一种历练。可你个小姑娘跟着他们胡闹什么?这冬天的江面上别提多冷了,你还晕船,你就看看你如今憔悴的,就连唇上都没血色了。” 瑾娘引着陈佳玉一道往里走,一边还附和说,“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这几个孩子就就是主意太正了。你说这么大的事儿,他们也没提前和咱们这些长辈报备一些。这胆子也太大了,回来让他们二叔三叔收拾他们。” 长安和荣哥儿就在后边插科打诨,“我们有把握的婶婶。” “娘我们知道错了,可饶了我们,别再念叨了。” 瑾娘和陈佳玉听见这些话,免不了回头瞪几个孩子,可真是长大了,回头就收拾你们。 因孩子们一路奔波劳碌,在船上也没好好吃饭,且此时已到了午膳时间,瑾娘就赶紧让人加几个菜,赶紧给端上来让几个孩子填饱肚子。 青禾早就已经将此事吩咐下去了,她这管事姑姑的不是白当的,如今做事是愈发妥帖周全了。 早在瑾娘带着小鱼儿出去接人时,青禾已经交代完了厨房多准备几道几位姑娘少爷爱吃的菜肴,她还吩咐丫鬟和小厮去将长乐姑娘和几位公子居住的院子,赶紧收拾出来。 长乐那里倒是不妨事,左右能和小鱼儿他们姐妹一道凑合一下。但是长安几人居住的前院,可就需要大动干戈拾掇了。 那边院子是给他们备好的,但是谁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急促的赶过来。瑾娘诸人没有防备,陈佳玉没有预料,所以前院那里预留的院子虽然每天都会打扫,但里边缺少的东西多了去了。 不说被褥摆设,就是一些茶盏杯子,屏风书笔,也都需要赶紧去外边购置,或是从库房中取出来。 青禾将丫鬟们指挥的团团转,全然已经忘记了这里不是她们的主场,而是陈佳玉的主场。 不过陈佳玉身边的大丫鬟也是第一次经这阵仗,还在学本事的身后。所以青禾代劳她也是高兴的,感觉自己的压力都小了许多。 午膳端上来,一家子也没分桌,就这般热热闹闹的吃用了。 等饭毕后,长乐就说了下午要去一趟秦家,劳烦婶婶帮她提前去张帖子的事儿。 瑾娘就道,“就不用写什么拜访的帖子了,直接过去就行。我稍后让人过去说一声,等你睡一觉醒了咱们就去。” 陈佳玉则心疼道,“你自己都没休息好呢,还惦记着别人的身体。你看看你如今瘦的,手腕子都套不住镯子了。” “婶婶,我这都是晕船晕的。你给我两天时间调理,我两天就能恢复如初。” 长绮在一边默默说,“姐姐,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两天也吃不出个胖子。” 长乐瞪了她一眼,小丫头还敢找存在感,她来闵州后办的那些事,她之前鞭长莫及收拾不了她,如今她可都给她安排上了。 又被大姐姐瞪了的长绮好生委屈。 唉,别看她武力值高,也别看她人小受宠,但是,她在家的地位当真是不高。看看,二姐姐瞪完大姐姐瞪,她的家庭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第560章 凭什么 长乐午休时睡了半个时辰才猛一下惊醒。 她卡了眼门后的沙漏,就知道自己睡过头了。换做平常,她午休顶多睡半个时辰,绝大多数都是休息一刻钟时间,就能让精神焕发。 然而,这几天奔波劳碌到底让人疲惫。而频繁的晕船呕吐更是让大大消耗了她的精力。所以长乐一躺下就秒睡过去,而她错过了自己平常起身的时间,生物钟在此时也罢工。由此也可见,她身体当真累到一定程度了。 长乐见时间不早了,就赶紧穿了衣裳起身。 文青听到里边的动静,赶紧带着小丫鬟送了洗漱用品过来。 长乐看见文青神采奕奕,就知道这丫头肯定是睡了一觉起来了。可既然起了,为何不叫她? 长乐嗔了文青一眼,文青抿着唇腼腆的笑说,“两位夫人都吩咐了,让您多睡会儿。您这才睡一个时辰,时间还早呢。您要是能睡上两个时辰,奴婢肯定唤您起来。” 长乐就说,“要是睡上两个时辰,我晚上还睡不睡了?再说,还要去秦家呢,不好让人家一直等着。” “这您别担心,夫人也派人去秦家传过话了。秦家的老夫人和二夫人,感激您这时候来闵州还来不及呢。反正人到了,给那位表公子诊治,也就是早一个时辰或是晚一个时辰的事儿。她们那么长时间都等得,如今自然没有等不得的道理。” 长乐心下说,那可未必。 她见多了病人家属。 那些病人的家人,一开始知道亲友无药可医时,心如死灰,寻求起解救办法,也是抱着“看命运安排”的心态。可若是让他们知道,自己家人还有救,那他们早先的那点耐心就全化作乌有。他们是一时半刻都等不上大夫登门的,有人甚至能昼夜兼程几千里,跑到她落脚的地方找到她求救。 这种事情她经历的太多了。 长乐匆匆收拾好自己,又被文青塞了一碗温热的血燕窝喝下。 等她出门时,已经到了半下午。 瑾娘这次陪着长乐一道过去,长绮也是想过去的。她都好久没见吴迅了,可忧心他的情况了。 然而,这种场合显然不适合长绮露面。她过去能干么?添乱么? 瑾娘一个瞪眼,就让长绮刹住了脚。最后,小姑娘也只能哀哀戚戚的看着大姐和母亲走远,心里委屈的泪雨滂沱。 小鱼儿在旁边看着妹妹,“之前给你说的事情,你还记着没有?” 长绮扁起嘴巴,“我当然记着了,不就是不要随随便便见外男了。我都记在脑袋里了,不会明知故犯还不行么?” “那你刚才是在做什么?” 长绮闪烁其词,“我只是说了想去秦府,我又没说要去找阿,吴迅。我是准备找小五小六和小七来着。她们都来咱们家做客了,咱们还没正儿八经的去他们家玩耍过呢。”话及此,长绮眼睛一亮,对啊,她怎么就没有想到了。她可以去秦府找小五她们啊,届时在秦府和阿讯来个偶遇,这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那是老天爷赐予的缘分,想必娘知道了也不会生气。 小鱼儿“呵呵”,长绮谄媚的凑到姐姐跟前,“姐姐你就不想秦家的三姐姐和四姐姐么?你们上一次不是还约好一同品画么?咱们还不知道在闵州呆到什么时候呢,姐姐你可抓紧时间。不然到走的时候你还没结下这两个手帕交,那你也太可怜了。” 小鱼儿翻白眼,“你不可怜,就你朋友多。” “害,也就一般。我也就,一二三四……这么多个好朋友。” 小鱼儿懒得和妹妹打这个没有营养的嘴官司,起身回房间去了。 再说瑾娘带着长乐去了秦府,秦家的二夫人带着老夫人身边的陪嫁嬷嬷,两人就在府门口候着。 看见瑾娘和长乐过来了,二夫人激动的声音发紧,她一把拉住长乐,就把手腕上两个上好的羊脂玉镯子捋了过去。“这就是长乐?可真是个通灵玉秀的好姑娘。丫头啊,辛苦你跑这一趟了。这如今天寒地冻的,闵州之前又那么危险,你这孩子收到信还能立即赶过来,不管这次长乐你能不能给阿讯治好,咱们秦家永远欠你一份人情。” 长乐赶紧推辞,“这都是应当的,夫人您太客气了。” 二夫人拉住长乐的手,不让她把镯子还过来,“带着,这是特地给你准备的。我这年纪大了,戴这花色人家说我装嫩。还是你们这些鲜嫩的小姑娘戴着好看,衬的人更水灵了。” 长乐看看婶婶,瑾娘颔首示意她接下就是。之后她想办法还礼,不过不还也行,毕竟长乐千里迢迢从蕲州赶过来,这份情谊难道还不值这一副镯子? 几人进了秦府,二夫人将吴迅如今的情况又简单一说。吴迅现在比之前咳嗽的还厉害,他许是受了惊,心里又藏着事儿,那咳嗽就断断续续的,一直不见好。 二夫人说起吴迅心事沉重这点,就有些头疼,“那孩子小小年纪,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心思。大夫说那孩子有些心思郁结,这才加重了病情,我和母亲都不太相信。结果换了两个大夫看诊都是如此说的,偏阿讯那小子嘴巴还跟着蚌壳似得,无论谁也敲不开,这真是让人头疼。” 瑾娘闻言心中却忍不住“咯噔”一声,吴迅心思郁结?他小小一个孩童,有什么可让他这么烦心的? 是因为他京中的亲眷么?那应该不会。毕竟早在吴迅被继室折磨而父亲和祖父母多无动于衷时,吴迅对那一家子的感情怕是就磨灭了。他不会因京中的亲眷忧心,而秦家这些日子更是太太平平的,连点污糟事儿都没有。那还有什么可让一个少年这么烦闷的? 瑾娘不期然的想到了长绮。 话说回来,自从她将长绮提溜到驿站,长绮就没见过吴迅了。这孩子,该不会是担心长绮的安危,心里一直焦灼难安? 但这也不应该啊。 毕竟长绮是否安然,只要看徐府是否平静就可知道。 那不然就是……突然醒悟过来夜里与长绮见面,有损她的闺誉和名声,小孩子感觉羞耻惭愧,又不好把这事儿说给其他人听,所以就在心里憋出了病? 瑾娘脚步一顿,突然接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好不好。 可若这真的是事实,瑾娘自家真是作孽了! 长绮之前说过,是她被吴迅的咳嗽声吸引过去,主动跑到秦府窥探人家的。这是长绮的第一个不对。之后,她因为怜悯弱小的毛病发作,觉得吴迅可怜,又每每深夜偷跑过来。 就不说这会不会把人家孩子吓出毛病,就说这夜里屡次登门,也耽搁人家小孩子修养身体不是? 这孩子之所以没有阻止长绮,想来一是脸皮薄,有些话说不出口;更多的可能是因为,他人太孤单,急需要一个玩伴。而长绮就在这时候撞了进来,即便是个大人,想来也无法抵挡住这种诱惑。 吴迅是不对,错在没有延迟拒绝长绮,可更大的错误在自家丫头身上。 她是挑事者,也是两人关系中的主导者。该惭愧窘迫的不该是长绮么,怎么换做这小孩儿了? 唉,一会儿可要稍微提点提点那孩子,不能让他把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了。长绮才是罪魁祸首呢,可你看那小作精每天精神成什么样子,她就差插上翅膀上天了。 瑾娘心思电转,脑中就转过了这许多东西。 她突然停住脚,长乐和秦家的二夫人就忍不住看过来。好在瑾娘回神过,打哈哈说是凉气进了嘴里,就把这事儿错了过去。 秦二夫人没多想,长乐却若有所思。她之前已经从小鱼儿那里得知了长绮的“功绩”,如今又听到秦二夫人的话,看到了婶婶的异样,就不免把这些事情都联系起来。 她舒尔皱眉,舒尔面露恍然大悟的神色,像是也想通了什么。 很快几人到了吴迅居住的院子。 老夫人早就在吴迅屋里等着了,从午膳后得知了秦家送过来的消息后,老人家就激动的魂不守舍。 若不是担心孙儿提前知晓这消息,会睡不好午觉,老夫人早就跑过来将这个大好消息告诉这孩子了。 不过勉强等吴迅醒了,老夫人就再也按捺不住,匆匆走了过来。不仅是她,就连秦府的老太爷也过来了。 老两口如今就在屋里呆着,见到秦二夫人领着瑾娘和一个气度祥和,眸光清澈,容貌钟灵毓秀的姑娘进来时,都忍不住站起身。 长乐身上的气质与寻常小姑娘家身上的气质完全不同,加上她身上清淡的药香味儿,以及那双看惯了生死的眼神,让人轻易可知道,这姑娘不是个平凡的。 秦家老夫人尤其热情,拉住长乐一个劲儿的说“好孩子。辛苦你了。” 长乐又连忙回应,“都是应该的,大夫治病救人是本分。您老可别说这话了,真要羞煞小辈儿了。” 客套话不多说,给吴迅看病是最紧要的事情。长乐一提及此事,老夫人立马将长乐领进内室中。 吴迅孱弱到已经连床都起不来了,他比早先长绮见到时,又消瘦不少。 他眼睛本就大,如今面颊上没了几两肉,衬得整个人形销骨立,更是如同骷髅一般。 长乐见惯了各种病人,见到如此模样的吴迅,面上也没有露出丝毫一样。反倒是瑾娘,心中着实骇了一跳。方才她真以为见到了得了怪病的骷髅娃娃,尤其是那娃娃眼睛黑沉沉的,一眼望去骇的她魂都要跳出来了。 瑾娘安抚下砰砰乱跳的小心脏后,就忍不住在心中连骂了长绮几句“破小孩儿”。 那胆大包天的破小孩儿,她第一次见到吴迅也该是深夜,那时候她就不知道害怕? 换做她,得吓掉半条命,还得赶紧插上翅膀飞离这是非之地。 可长绮就是与众不同,她就是不办寻常事儿。想来她根本没觉得吴迅这模样可怕,而是因为他这模样,愈发觉得他可怜了。不然也不至于之后还跑来这边好几趟。 个臭丫头,胆子比天大,她是生错了性别。当个小姑娘可真是委屈死她了。 瑾娘心里碎碎念的时候,长乐已经开始给吴迅诊脉。 而吴迅满面不自然,又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异样的神色。 他在得知长绮的姐姐稍后回来给自己看病时,就紧张的手足无措。可更让他紧张的是,长绮的母亲竟然也一道跟了过来。 那一刻,吴迅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早就不照镜子了,可他还记得最后一次照镜子时,铜镜上映出的他恐怖的模样。而如今他只会比以前更恐怖,更吓人。毕竟就连他自己偶尔摸上面颊,都会觉得面上的骨头比之前更咯手。 第561章 诊治 长乐在给吴迅诊脉,吴迅的脉搏非常沉凝,跃动滞塞,单是简单的摸脉,长乐似乎就能听见他胸膛内的金石之声,这可真不是什么好预兆。 长乐眉头渐渐凝重起来,她诊脉的时间也愈发长久。长乐开始给人治病时,面上的表情就变得端肃,让人不敢在她面前妄言妄动。而此时她面部表情更加凝重,让众人的心也都跟着高高提起来。 这次诊脉足足持续为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长乐才轻舒一口气缓缓将脉诊收拾起来。 秦家老夫人想问“情况如何?”可吴迅还睁着大眼睛看着,秦老夫人不想让孩子知道那兴许会到来的坏消息,所以强忍着话没出口,而是等把长乐引到外边,才一脸焦急的问出了声。 长乐没隐瞒,将诊出的问题一一说了。吴迅应该是对家人隐瞒了他的病症,他早在一年前,就开始咳血。同时他的病也不是简单的心肺不适,他心肺器官都有衰竭的迹象。且他除此外,他肺部有囊肿,心脏动脉缺血…… 长乐每说出一个问题,秦老夫人的脸色就煞白几分,老人摇摇欲坠的模样看得长乐不落忍,但隐瞒病人家属也是万万不可的行为,所以长乐硬着心肠,到底是把所有问题都说了。 秦老夫人泪雨滂沱,闷闷的捂着脸发出哭泣声。秦家的老爷子一脸感伤的轻拍老妻的肩膀,让她好歹忍着些。眼前这些都是小辈儿,不好在他们面前失态。 秦老夫人无声的哭泣,老人家脱发都花白了,还要因为对小辈儿的病痛无能为力而愧疚担心,再是想到无法对已经去逝的女儿交代,心中大恸,那眼泪止也止不住。 见状瑾娘和秦二夫人赶紧焦急的看着长乐,用祈求的眼神对长乐说,快点说些能宽慰老人家耳朵话,不然这么大的人了,再痛极而泣,太伤身了。 长乐抿着唇,走到秦老夫人身边,“您老人家先别哭,听我把话说完。” 秦老夫人想是听到了天籁一般,一把抓住长乐的手,“好孩子你说,你快说,阿讯那孩子是不是还有救?”她刚才就是看到长乐也有些束手无助,才觉得日子没了盼头,才哭出来的。若是知道阿讯还有活命的机会,她如何也不会哭出声,凭白给孩子招来晦气。 长乐道,“不瞒您老人家,依我现在的本事,勉强也只能控制表公子病情不再恶化。”见秦老夫人和秦老太爷手指都控制不住的抖动起来,长乐又赶紧道,“不过我回去仔细琢磨琢磨,想来要让表公子的病情略有好转,也不是不可以。但若要表公子的病情痊愈,我是没有办法的。” 秦家老夫人不知该哭好,还是该笑好。孩子能稳住病情她该欣慰的,能略有好转,她就感激的恨不能给长乐刻个今身。可人就是这么贪心的东西,都会得寸进尺,都想得陇望蜀。她也是个普通的老人家,听到了阿讯有好转的可能,就期望孩子能痊愈……指不定真能痊愈呢。老天爷但凡有眼,都该给那孩子一个盼头啊。那孩子从记事起,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这么乖巧的孩子每天被病痛折磨,如今都没了人样,却还惦记着隐瞒自己的病情,不让他们这些长辈为他忧心。这么好的孩子,不让他身体痊愈,老天爷就是有眼无珠。 长乐看秦老夫人又哭又笑的模样,叹口气,终究还是说,“我学医日短,本事还不到家,对表公子的病情帮不上太大忙,我也惭愧。不过我不成,我师父应该可以。” 长乐这话音转的突然,秦老太爷和秦老夫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还是秦二夫人率先反应过来,就惊叫道,“你师父?” 秦老太爷此时也回过神,他是知道长乐如今在跟着蕲州的辛大夫学制药的。辛大夫在制药上也是能开门立派的人物,如今他服用的一味养身丸,以及老婆子心脏闷塞时用来缓解的药丸,都是辛大夫所制。但辛大夫也就制药厉害,要他治疗这类似于绝症的病,怕是不大可能。 但秦老太爷对长乐的经历一清二楚,他就知道,除了如今的辛大夫,长乐曾经还拜过两位师傅。一位桂娘子,早年与其夫婿钱夫子都是江南人士。那位桂娘子擅治妇科和儿科疾病,在江南名声不菲。但桂娘子在阿讯的病情上,也是帮不上忙的,那剩下的只能是那位李神医了。 那位神医早在河州时教导过长乐。 李神医四海为家,踪迹不定。他最是厌烦被官吏后贵人逼迫救人,是以在一个地方都不会待太久,最多不超过一个月就会游医到别处去。 而河州是李神医停留最长的地方,也就是在河州,李神医收了徒。 关注李神医不少病人以及家属,都知道李神医收徒的事情,但是那徒弟是谁,却不好打听。而秦老太爷因为在官场时日久,结下的人脉广,所以他倒是知道李神医收了徐家的大姑娘做弟子。但那时候阿讯的病情还没那么严重,还用着江南一位颇负盛名的老大夫诊治,且消息传到他这里是已经太晚了,李神医已经离开河州去了关外。他呢,还不太相信长乐的医术,也是想着最好能让李神医出马,所以即便长乐很方便寻找,那时候他也没打算去请这个小姑娘登门。 可惜,他的打算是好的,事情却不会完全按照他的意志去进行。 他想找到李神医,李神医却像是一抹幽魂一样,他居无定所,四海为家,每每他派出去的人听到消息去寻找,等找过去时,得到的就是李神医早已远去的消息。 他对寻找李神医已经不抱希望,没想到峰回路转,竟然在长乐这里又得到最想要的消息。 秦老太爷激动的直搓手,“是李神医么?大姑娘可知道李神医现在何处?” 长乐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秦老太爷连她曾拜师李神医都知道。但细想起来,又觉得不能理解。毕竟是久经宦途的老人了,耳朵灵光些也是正常的。 长乐理解病人家属急着寻求神医的心思,就点点头,“我可以联系到师傅,不过师傅距离闵州有些距离,等师傅过来,怕得几个月时间。” 秦老太爷和秦老夫人闻言激动的舌头打结,老两口一个劲儿说,“没关系,没关系。只要能来,多久都等得。” 秦二夫人看公婆又是感伤又是欣慰,就担心他们大喜大悲之下伤了身子,因而赶紧接口说,“左右还有长乐照看着,李神医即便晚来些也无妨。爹,娘,这下你们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去了?长乐也是个小神医了,她如今先给阿讯调理着身子,等李神医过来,说不定能理解接手给阿讯诊治。阿讯如今年纪小,恢复速度过,指不定等不到明年这个时候,阿讯就能出去跑跑跳跳,跟着骑马打猎了。只是到时候你们老两口可别嫌弃孩子闹腾,再罚孩子抄书跪祠堂就好。” 秦老夫人眼泪都出来了,抓着儿媳妇的手,只觉得这媳妇怎么就这么贴心。她高兴的声音发颤,“不嫌弃,不嫌弃。我巴不得那孩子能出去调皮捣蛋呢,只要他能好,他在外边多混账我都不怪他。” “那可不行,那要把孩子惯坏了。惯子如杀子,你真要是把阿讯养成个纨绔,到了那头可怎么跟囡囡交代。” 这一个“囡囡”脱口而出,秦老太爷和秦老夫人又开始感伤了。 之后瑾娘和长乐从秦二夫人口中得知,囡囡就是吴迅母亲的小名。秦明鸢长得花容月貌,性情又最是贴心乖巧。她是秦家得了五个儿子后才得的第一个女儿,是嫡出,又和秦明信是龙凤双胎。不管是从寓意上,还是从身份地位上,那都无愧为秦家老两口的心尖肉。 秦老太爷早先脾气多暴躁一个人,可在这闺女跟前,愣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秦二夫人嫁过来后,看到老两口以及秦家几个兄弟宠溺秦明鸢的模样,还一度吃过醋。她也是父母娇养,也是嫡出,但是对比起秦明鸢在家中的地位,她就好像是爹娘从外边捡来的。也是因此,她曾一度暗暗嫉妒这个小姑子,不太喜欢和她亲近。 反观秦明鸢,许是察觉到她这心思,就不往她跟前凑。但是这小姑子也从没给她使过绊子,甚至还曾多次照拂她。二夫人记忆最深的一件事便是,她怀了头一胎没法伺候丈夫,可那时候和丈夫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就硬着头皮不想给男人纳妾抬通房。 老夫人好几次看着她都欲言又止,二夫人其实心里知道,老夫人是想给他们塞人的,但是不知何故,老夫人最终都没开这个口。 直至她生下孩子,却因为胎儿太大,她生产时身体略有损伤,下身一年以来都淋漓不尽,她才硬下心准备给丈夫抬个妾。 但最后也只是抬了通房,且那人选还是她自己挑的。 她也是之后掌家了才知道,早年都是小姑子帮自己说话,老夫人才没插手他们夫妻两人的事情。而她让婆婆帮着抬个妾室时,婆婆确实心动了,也想把早先准备好的丫鬟送过去,但却被小姑子劝住了。也是因此,最后只有通房,没有妾室。且那通房容貌也只是中上,且不是会挑事的人。最关键的是,那通房本身没有生育能力,不会在这时候怀了孩子,给她添堵,让她连好好休养都做不到。 单就这一点,她这辈子都念小姑子的好。 只是那时候小姑子都嫁出去了,她就是想回报一二,能做的也非常有限。但没了小姑子,来了吴迅,她照应不到小姑子,能照应到那孩子,也是“报恩”了。 二夫人简单和瑾娘说了两句往事,拜年闭了嘴。 也是这时候,她们碰见了匆匆回府的秦家三爷。 秦家这位三老爷,瑾娘之前和徐二郎一道过来时,曾经见过一面。再次见到,瑾娘仍旧不得不感叹,不愧是能和宋明乾齐名的江南双壁之一,这位三爷身量修伟,仪容俊美,偏面上带着一股郁郁气息,混合他身上的书卷气,让他看起来丝毫不像个掌握一地盐运的官员,反倒更像个教书夫子。那股子别具一格的气质,也忒的招人了。 秦家三老爷今天是提前下衙过来了,他得知了家里请到了徐府大姑娘来给吴迅诊治的事儿,心中就有些挂念。是以,就将手头不太重要的公务丢下,匆匆赶回了府。 只是到底是来的晚了,徐家夫人和大姑娘这是准备回去了? 秦家三爷率先过来见礼,瑾娘等也赶紧回了礼。 秦二夫人也非常机敏,看三叔方才走路匆匆的模样,她就猜到了什么。不过如今也不是细说吴迅的事情的时候,秦家二夫人就道,“三弟先去阿讯的院子,爹娘都在,让爹娘仔细与你说说阿讯的情况。” 秦三爷多机敏一个人,他几乎立即就意识到,吴迅的病情许是有转机,因而甚是郑重的又给长乐行了个礼,“有劳大姑娘了。” 长乐赶紧错过身,可不敢受这大礼。秦家三老爷想笑一笑对小姑娘表达感谢,但许是许久不笑了,那面上的表情就有些僵硬。他自己就有些不自在,所以立即止住了动作,又给瑾娘与秦家二夫人行了礼,就去了吴迅的院子。 瑾娘没多关注秦家这位三爷,倒是长乐,在这位三老爷离去时,眉头又皱了起来。 她甚至不受控制止住脚步,往后看了好几眼。秦家三爷腰间挂的那个荷包,总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也不知是在何处见过。 长乐没长绮好奇心强,但那个荷包莫名让她有些在意,所以在回去的路上,还蹙着眉头,忍不住一直想,一直想。 瑾娘唤了长乐两声,没听见回应,就忍不住拉了小姑娘的袖子一下,[123 ]“你这想什么呢?要撞到树上了。” 长乐这才注意到,不知道何时,她们已经回到了徐府。 第562章 来搞笑的 徐府的前院非常清净,没有一点人声和说话声。往来间偶尔看到几个小厮或丫鬟,也都手脚轻快麻利的忙着什么,一副非常有规矩的模样。 长乐将视线从下人身上收回来,就问婶婶,“那位秦家三老爷,也是做官的么?”她倒是没将自己对荷包的疑惑说出来,关键是不知道如何说。她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说长辈身上的荷包似乎有不妥当之处,那像什么话。 长乐只能从婶婶这里旁敲侧击,好在瑾娘也没在意,只因为她是纯粹的好奇。因而耐心解释道,“秦家的三老爷也在江南盐道上为官,乃是从四品的盐运使司同知。他如今也就三旬有余,这个年纪有这个作为,非常了不得了。” 长乐心中就道,确实了不得,但也要看和谁比了。二叔也是三旬有余,可如今已经是正二品的两江总督。 不过长乐知道,朝堂上三旬有余的二品大员,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只手的数目。一个人能在这个年纪走到这个地位,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能缺。那得是有大机缘或是大靠山才能办到的,而其余诸人,哪怕是在这个年纪稍微逊色一些,但能手握一地大权,那也是非常了不得的人物了。 瑾娘没有过多说秦家三爷的事情,只简单提了一句,这位三爷还没成亲。至于没成亲的缘由,瑾娘却没细说。 说的多了就有背后道人是非的嫌疑,而秦家上至秦家两位老人,中间的秦家二夫人,秦家三老爷,都是可交之人。他们为人也都不错,在背后说他们的是非,瑾娘觉得脸疼。 她不说,长乐也不问。她本就不是个好奇心强的。如今没从那荷包上荷包上想出个所以然,也没听出这位三老爷有任何不妥,索性不再多想。左右以后还有接触的机会,指不定接触的时候多了,她就把那点让她疑惑的事情给想出来了。 长乐不再说什么了,反倒是瑾娘好奇的问了个问题,“你如今能和李神医联系上么?”这个问题瑾娘好奇许久了,早在秦府时她就想问了。但感觉问出来,会显得她对长乐很不关心似得……虽然事实是,姑娘大了,她觉得该给孩子更多的自由和权利,所以有时候某些事情她真的很少过问。加上长乐在外边行走多时,本人非常有主见,也非常靠得住,所以瑾娘已经将她当个大人对待,对她的事情就管束的非常少了。 在秦家时,听说长乐能联系到李神医,瑾娘就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对孩子的关注过于稀少。她记得早先李神医离开河州进了关外后,行踪成谜,连长乐都多次忧心的在她面前说,不知道师傅现在是何种镜框。 那时候长乐和李神医还处于失联状态,那是从什么时候起,两人又能联络了? 瑾娘不好奇这其中的契机,她是担心是不是其中发生了对于长乐来说不好承受的事情。 唉,说来说去,还是怪她关心孩子太少了。 长乐不知道婶婶一瞬间想了那么多,且还准备之后对她多些关注,她想了想之前发生在石府身上的事情,觉得其中不涉及隐私,没有不可对人言的,便将事情说给瑾娘听。 那还是李神医从关外入了关内时发生的事。 李神医受邀给一位老者治病,那位老者家财万贯,家中有原配留下的长子,以及继室留下的次子。不是一个娘生的自然不可能一条心。加上这家中老大年长些,早就跟着老头子做生意,老二则处处被压制,就非常不忿。 李神医是受这家老大过去给老人诊治,也是当晚,老二带着岳家的一群兄弟直接打了过来。 他们的目的也简单,就是让老大主动放弃老头儿的产业,还要老大将他吞到嘴里的吐出来。老大也是个血性汉子,话又说回来,即便不是硬气人,在听到那无理取闹时,也不会咽下这口气。 最后两拨人很快打在了一起。 老大有家中护院家丁帮忙,本身也是一把好手。老二性情鲁莽,找的人也都是岳家五大三粗的那些大舅子小舅子。两边旗鼓相当,打的还挺热闹,这事情跟李神医没什么关系,他本身也是在旁边旁观,熟料老二家的一个闺女觉得他和老大是一伙儿的,那肉蛋子似得刁蛮的小姑娘直接猛一把推过来,成功让李大夫摔伤了老腿。 就说这伤受的冤枉不冤枉。 李大夫走南闯北,见过的恶人坏人多了去了。他呢,也无数次涉险,就不说被山匪绑走,被官吏威胁了,什么大风大浪他老人家都见过了,可每次他都能全身而退。唯独这次,他也提防了那些大汉了,可谁料到,事情他不按预期发展,最后他一身威名竟然丧在一个刚满八岁的小胖墩身上,也是非常伤老人家的颜面了。 李神医以自身经验,向徒弟传授“不要小看任何人,尤其是老人、妇人、小孩儿这一概念”。李神医没在书信中说他受伤的事儿,但长乐也不是傻的如何看不出来师傅是吃了闷亏。她那时急坏了,都准备收拾包袱去关内关外交接处寻李神医。 也是巧了,就在这时候李神医的第二封信到了。 老人家也意识到这徒弟不是个好糊弄的,他信口胡来的故事根本骗不到长乐,说不定还会让这姑娘焦急之下失了分寸,一鼓作气直接跑到大北边。 那可就不太美了。 老人家非常不情愿的交付了自己的地址,还交代送信的人,允许长乐写封书信,让那人一道带回去。 长乐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打发的人么? 才不是! 她不仅写了信,甚至还送了自己颇为信任的一个中年汉子过去,就是为了让此人帮衬着照顾师傅。 不然李神医上了年纪,他身边又只有一个残了身子的万叔照料,长乐一千一万个不放心。 也是因为此事,长乐和李神医又恢复了联系。 瑾娘听完这茬,忍不住问长乐,“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咱们准备离开河州时。” 瑾娘长叹一声,“都怪婶婶,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若是知晓,定要再派两个人手过去照顾李大夫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传你本事,你照顾他衣食住行是应该的。只送一个伺候的不够,不管是衣食住行上,男人都不够细心,该再送两个能洗衣做饭的婆子去才妥当。” 长乐道,“师傅那人清静惯了,能收下我送去的人,都是因为他……”心虚。 最后两个字长乐不好说出口,不然显得对师傅太不恭敬。长乐轻声咳嗽一声,“如今这样就好。白叔身手不错,能顾好师傅安危,这我就挺满足的。大不了就等师傅这次过来蕲州,窝在给他送两个人。师傅也上了年纪了,若是还想行医,我给他开个医馆也好。他总是在外边跑,就怕这身子骨撑不住。” 瑾娘和长乐絮絮叨叨了不少,两人缓缓走进内院。 进了内院就听见欢笑声和呼喊声,两人对视一眼,走进了瑾娘的院子。 陈佳玉,长安、宋玉安、荣哥儿,小鱼儿和长绮竟然都在这里,也难怪前院那么僻静,这边这么热闹。 宋玉安和小鱼儿正在品画,两人站在一个小方几前,对着一幅画指指点点,说的好不热闹。 至于长安和荣哥儿与长绮,兄妹三人在打牌。不过应该是两个兄长糊弄一个小的,所以长绮脸上贴满了纸条,她都快看不见东西了,反观她两个哥哥脸上,干干净净,一个纸条也没有。 陈佳玉就在旁边抿嘴笑着,那乐不可滋的模样,显然被这场面逗得不轻。 看见瑾娘和长乐进来,长绮可委屈坏了,将手里的牌一丢,一把扑过去抱住瑾娘腰,大叫,“娘我不喜欢哥哥了,他们都坏死了。他们两个打通牌算计我一个,他们都被我抓现行了,还死不承认。娘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哥哥,他们给我做了坏榜样,迟早有一日会把我带坏的。” 长安和荣哥儿努力绷着脸,不让面上的笑意太璀璨,但是实在忍不住了。他们两个将长绮哄得滴溜溜转,长绮那丫头输的脸面挂不住,一会儿抓脸,一会儿挠腮,那尴尬焦灼的模样哦,看得他们两个兄长心中小人狂笑。 瑾娘瞪了长安和荣哥儿两眼,多大的人了,还逗孩子玩,这都要成亲了还一团孩子气,这怎么这么让人忧心呢。 但瑾娘嘴上可不是这么说的,她道,“你两哥哥故意哄你玩呢,这不是看你不开心么。那你现在开心没有?” 长绮郁闷,“娘你怎么知道我之前不开心?娘我现在一点也不开心。” 这死孩子,说话怎么这么拗口呢。 瑾娘拍怕长绮的肩膀,让她一边去。她这一身寒气,别让孩子再凉着了。 至于为什么知道长绮之前不开心,那还用动脑子想么。她和长乐去了秦府,把长绮留在了家里,他们离开时这丫头嘴上都要挂油瓶了,这是高兴的表现么? 瑾娘和长乐在屋内一会儿,身上迅速暖和了。 家中几个孩子,连带陈佳玉都凑了过来,齐声问吴迅的情况如何。 这其中以长绮的表情最为忧虑和急迫,她那小手都抓着衣襟,两个小拳头攥的死死的。 瑾娘见状愈发头疼了,长绮这个怜惜弱小的毛病哦,迟早有一天她得在这上边栽跟头。 瑾娘心中腹诽的时候,长乐已经将吴迅的情况大致一说。几人一听情况那么严重,都有些瞠目结舌。尤其长乐说,“若是单由我出手,以我目前的医术勉强也只能吊他一年性命。吴迅的病耽搁的时间太久了,精血亏损的厉害。”别看他年纪小,甚至有油尽灯枯之兆。 长乐的未尽之言屋内诸人都听明白了,一时间众人心中都是五味杂陈。知道长绮与吴迅的交情的,这时候也都放下了那点不满,为那孩子觉得可惜。而不知道长绮与吴迅的那边关系的,就更为吴迅心疼了。 真是遭罪啊。投胎到那家人府上,真是到了八辈子霉了! 长绮眼圈都红了,眼泪成串往下流,不过长安和荣哥儿看到这样的妹妹也没多想,毕竟妹妹就是见不得这样弱小无助的人受苦受难。反倒是瑾娘几人,见状都忍不住无助额头。 长绮交际的问,“姐姐你怎么不能治呢,若是你都不能治,阿讯岂不是死定了?” 一个“阿讯”透漏出长绮与吴迅不同凡响的交情,这两个字也成功让包括宋玉安在内的三个少年都皱起眉头。三人同时忍不住在心里想:看样子长绮与那吴迅竟然还有些交情?这怎么可能! 长乐也瞪了妹妹一眼,幸好这花厅里都是自家人,不然那话让外人听了去,她闺誉要不要了。 长乐表面上恨铁不成钢,心里也是疼这个妹妹。她也见不得长绮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模样,就将她拉到身边,一边给她擦泪,一边说了,“我一会儿给师傅写信,请师傅来闵州一趟。吴迅的病我治不了,师傅许是能有办法。” 长绮一下就不哭了,拉着长乐就要去书房,“姐姐那还等什么,人命要紧,咱们赶紧去给李大夫写信。” 长乐拍妹妹的胳膊,“他和你什么关系,你这么关心他?徐长绮我跟你说,你是总督府里的千金小姐,该守的规矩你得守,不能说的话你以后少开口,不然,小心我罚你。” 长绮被姐姐凶巴巴的语气吓得脖子一缩一缩的,但是想到阿讯,她又什么都不怕了。 只要能让救阿讯,只要阿讯不再那么痛苦,她就是被姐姐罚了又能怎么样呢? 不就是苦苦的黄连么,吃了还败火呢。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长绮,区区黄连而已,她能当水喝。 长绮心中胆气充天,可走路的腿脚却虚软的不成样子。长安几人看见了,又忍不住憋笑起来。这个妹妹啊,纯粹就是来搞笑的。 第563章 矮子里边挑高个 徐二郎当天晚上拨冗立了徐府,这是瑾娘自那日驿站之别粥,头一次见到他。 她还以为徐二郎今天回不来呢,谁知道消息一送过去,当天晚上就回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也不是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繁忙啊。 瑾娘伺候徐二郎沐浴时,就在旁边念念叨叨,“我看你是不想我,要不然能耽搁到现在才过来。”“妻女果然没有侄子儿子重要!侄子儿子一回来,这当爹的再脱不开身都能拨冗回来看看。妻女就不妨事了,反正就在哪儿呆着,也不会跑,早晚都能看见,一点也不稀罕。”“我这什么命啊,整天在家提心吊胆着人家,可人家一点也不稀罕我。就问我这黄脸婆心酸不心酸?我这还没容颜迟暮呢,都要被忘在脑后了,我这命也太苦了。” 瑾娘唱念做打,一会儿还抬起胳膊擦擦眼,作势抹眼泪珠子。徐二郎坐在浴桶中看着她表演,被瑾娘逗得嘴唇直哆嗦。 他含笑冲瑾娘招手,“你过来,我让你看看我想不想你。” 瑾娘身子一抖,感觉徐二郎要开黄腔,她赶紧说,“那就不用了,你先沐浴是正经。” “那不行。”徐二郎义正言辞说,“你是咱们家掌家夫人,不把你安抚好,我怕我后院着火。” 瑾娘睨着徐二郎,一边挑眉让他往外边看。狗男人可要点脸,你闺女儿子侄子侄女,可都在花厅中等你呢。 徐二郎全然不以为意,胳膊一伸就将瑾娘拉过来了。瑾娘“啊”了一声,徐二郎就咬着她耳朵笑,“你可小点声,不然要被那些小的扣个为老不尊的帽子了。” 瑾娘急的拍徐二郎,这人真的憋狠了不是,这时候还想着胡闹,就这么急? 事实证明,是挺急的。 事后瑾娘一边闷笑一边跟着徐二郎从浴室出来,徐二郎脚步顿住,瑾娘没防备,一头磕在他背上,顿时疼的捂住鼻子,感觉要流鼻血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坏啊,要停下也不跟我说一声,你看看,我鼻梁骨要断了。” “那也是你自找的。” 瑾娘听出他华丽的郁闷,忍不住又闷笑起来。她戳着徐二郎的手臂,让他快点往前走,别在这儿挡道。心里却笑个不停,老男人伤自尊心了,可她又没嘲笑他。她就是想起他那时候的表情,觉得可乐而已。 “你今天晚上是不想睡了?” 瑾娘这下可再不敢笑了,这臭男人刚才已经报复回来了,这时候还威胁她。可谁让她惹不起他呢,她不笑了还不行么。 两人出去后又在屋里磨蹭了好一会儿,等他们头发都干了,才去了花厅。 这时候花厅中只剩下长安几人,陈佳玉却不在。瑾娘问过后才知道,原来是三郎他们去沐浴时回来了,方才拉着陈佳玉去他们的院子了。 得了,应该也是去洗漱去了。 不过如今天色可不早了,天都黑透了,已经过了平时吃饭的点,再耽搁下去,几个孩子怕是都要喊肚子饿了。 瑾娘就让青禾过去陈佳玉的院子看看,还需要多长时间过来。其实这其中另有一份儿提点在里边——佳玉都快六个月的肚子了,她怕三郎胡闹,再伤到孩子。 这是两人的第一胎,两人身边又没有年纪长些的嬷嬷跟着操心,且他们两个,一个徐翀是大男人不懂这些,一个陈佳玉身边又没有母亲教导,那就只能她多操些心了。 瑾娘嘀咕这些的时候,心里也在暗暗做决定。回头不管是让三郎去寻个嬷嬷,或是她将人选给安排上,总之得尽快让佳玉身边添两个老人。她这月份越来越大了,徐二郎也不能一直在闵州,他们夫妻迟早要离开。她这边不能时时刻刻照应佳玉,那给佳玉安排个经验老道的嬷嬷就非常有必要。 瑾娘这么想着的时候,青禾已经带着小丫鬟匆匆回来了。 “三爷说了,他那边还需要好一会儿才能过来。让老爷夫人和几位公子姑娘先用饭,不用等他们了。” 不等就不等,再等下去,长绮就真要哭出声来了。 瑾娘让厨房那边将留出来的饭菜,给直接送到陈佳玉院子中去。他们这边就不等那两口子了,直接就吃上了。 饭桌上也没有食不言,徐二郎先是问了长洲和长晖,长安和荣哥儿回应说,都交给宋家的祖父了,有老人家照拂,两个人就是猴儿,也蹿不到天上去。 徐二郎嘴角抽搐一下,似乎也想到了两个儿子的秉性,不由轻揉了一下太阳穴。 “你们从何处知晓闵州的消息的?” 长安和宋玉安互相对视一眼,两人便把宋明乾告知他们此事的经过给说了。徐二郎闻言微颔首,没有再说些什么。但用过饭带着几个小的去了书房后,徐二郎免不了念了一句,“冲动了。” 长安赧然,“侄儿也知道是冲动了,只是不过来看一眼,心里总是不安心。” 荣哥儿也说,“爹别怪我们,你与娘亲是孩儿的至亲,一想到你们处境凶险,孩儿就昼夜难安。” 宋玉安没说什么,徐二郎却问他,“他们两个胡闹,你怎么也跟过来了?” 长安和荣哥儿挤挤眼,两人眸中都露出看好戏的神情。玉安敢在他们面前暴露对小鱼儿的心思,是因为他们是平辈,他们的喜恶以及对此事的看法,并不会影响到小鱼儿。可二叔可是小鱼儿的亲爹,二叔一句不认同,玉安再多的打算和计较都要成为水中泡影。 就不信他敢在二叔/爹跟前,暴露肖想小鱼儿这一念想。 宋玉安果然是不敢的。 他被徐二郎这句话问的心中乱作一团,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 他倒是想将心意述说,但是换做他是个父亲,有人想求娶他豆蔻年华的女儿,他肯定会怦然大怒,不管不顾将人赶出去。 世叔对小鱼儿的宠溺肉眼可见,他还听长安几人说过,世叔曾道家中几个女儿都不会远嫁。因而即便想表明心意,宋玉安在此时也开始退缩。 还是再晚些时候,等他足够稳重,有了更多让世叔信重的资本,届时再提及求娶的事情,想来世叔就不会是直接拒绝,而是会酌情考虑。 现在的他要求娶小鱼儿,还不太够资格。 念及此,宋玉安平复下紊乱的心跳,缓缓回答说,“父亲忧心您与婶婶的处境,就派玉安过来看望。祖父还道,若是这边有最新的朝廷动向,也让玉安好生收集,带回蕲州去。指不定下一次才春闱或殿试,这些都是要列在试卷上的题目。” 徐二郎眼尾上挑,没有点破宋玉安的言不由心。 他心中究竟如何想的,他心知肚明。但是,宋玉安如今是不错,但还没有让他能放心托付女儿与他的程度。也幸好这小子有自知之明,没有挑破此事,不然他就要当一回恶人,打破他那些肖想了。 几人说话的时候,徐翀也过来了。 几个小子连忙给他见礼,徐翀一摆手“都起,都起。”他一屁股坐在楠木雕花的大椅子上,二郎腿高高翘起,嘴巴里还哼了两句童谣还是什么,总之整个人浑身都透着吊儿郎当的气息。 长安三人不敢说什么,垂着头佯作没看见三叔失礼的模样。徐二郎却蹙着眉,冷冷唤了一声“三郎。” 徐翀“唉”了一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哥喊他什么意思,只能悻悻将腿放下了。他的动作谨小慎微,看起来很怕他二哥似得,但嘴上全然不是那回事儿。没听他嘟囔“穷讲究”么。这屋里都是习过武的人,谁比谁耳聪目明,尤其是徐二郎,隔大老远都能将一些动静听的一清二楚,徐翀这嘀咕声更别想逃脱他的耳朵。 所以,就问三叔这是想干啥? 长安和荣哥儿一言难尽的看着三叔,这要是他们的兄弟,他们能打爆他的头。可谁让这不是平辈,这是个混不吝的长辈呢。那他们能怎么着,只能受着了! 不过他们平辈是没有一个徐三郎,但他们平辈有个叫徐长洲的徐四郎,那之后指定是不逊色于自家三叔的玩意儿,他们如今都开始为以后要频频跳脚的自己心疼。 长安和荣哥儿面目表情丰富多彩,宋玉安且全程把脸面绷的紧紧的。他倒是也想表现一个哭笑不得,但他不是徐家的子侄,他是以后徐家的女婿,女婿总是更没有底气,所以他还是保持沉默是金。 徐翀过来后,也不顾几个侄儿在场,就和他亲亲二哥说起如今闵州水师中的动静。 赵猛伏诛,赵猛手下几员悍将,甚至其余一些心腹,全都折在了这场动乱中。 如今还活着的水师将领中,级别最高的有三人,这三人都是从三品。其中两人曾跟着徐二郎固守西城门,在剿灭和收服赵猛死后留下的那些士兵时,出了大力气。另有一人之前与徐翀,以及其余几位四品将军守着水师大营,在倭寇来袭时,俱都立下不菲功劳。他们虽没将倭寇团灭,但杀敌五万,且如今正磨刀霍霍要杀去倭寇老巢,想来之后也会立下不菲战绩。 那么,问题来了,在群龙无首,众人都想上位,但上位者只能有一位时,究竟谁当水师提督,就是个很难抉择的问题。 那三位将军以前都是不起眼的人物,如今显出他们了,他们也想搏一搏。所以这些天就在水师中给各处将领示好,不动声色拉拢人手,就想着鲤鱼跃龙门,好成那正二品的水师提督。 徐二郎大言不惭道,“这也是我之前官位太低了,区区正五品,即便这时候想升,升我到正三品就顶天了。正二品离我远的很,这几年内我是摸不到那门槛了。” 这些都是实话。 换做他之前不是正五品,而是个正四品官,或是从三品,他就敢对水师提督之位伸出狼爪。毕竟他功绩不差谁,且他背后有大靠山,也就是他亲哥。两者都占全了,水师提督之位敢不给他,他就敢炸水师大营。 不过如今说这话也挺没意思的,毕竟早先他就是个正五品,且还是成了亲才升的官,距离现在也而就五个多月。若是这时候直接升他到正二品,得了,之后二哥啥也不用做了,单是御史弹劾他任人唯亲的折子,就能烦的二哥跑到京城去将那些人抽残了。 可就让他这么看着那提督之位,旁落到自家大营的几位将军身上,徐翀心中也挺不是滋味儿的。 他就道,“那三人也不差,只是说实话,不单是用兵策略,还是勇气与胆识,以及做事果决的程度,包括远见,他们比之赵猛还是略有不及。老路性子绵柔,不是个能御下的;老李这人没啥主见,旁人说什么是什么,水师真落在他手里,之后还有的闹腾;还有老方,之前他被压制时,我也没看出来这人是个好大喜功的,这次是看出来了。好家伙,不就将赵猛那些残兵败将收拢了,可把他牛气坏了,在大营吹嘘的啊,我都眉眼看。若不是如今还要对倭寇用兵,大家紧着操练,忙着排兵布阵,不然我看老方恨不能摆几桌酒席庆祝庆祝。” 第564章 混不吝 徐翀又念叨了一句“生不逢时”,便长长的叹息一声。 他还是吃了年纪的亏,且资历比起那三位将军也有些浅薄。换做他有二哥这个年岁,那在水师中也早就博出头了。 若真是如此,闵州水师提督之位舍他其谁? 不是徐翀他吹牛,他看着是混不吝,但他关键时刻最靠得住。他不缺决断的能力,手腕亦不逊色于人,且他性情豪爽,水师中一半将领与他兄弟相称,加上他苦读兵法战略,武功也是奇高,像他这么完美的人,天生就是主宰一方,为军为将之人。让他屈居人下,实在是委屈他了。 徐翀又长长的叹了口气,还是怪自己出生的晚了。若是能早几年,若是能早几年! 徐翀说,“我要是早几年出生,别说没老路老李老方什么事儿了,就是赵猛,这闵州水师也和他没什么干系了!” 这话牛气的,跟他多能耐一样。可事实却是,有本事你早出生几年啊!你连自己出生的时间都不能掌控,还在这儿做些春秋大梦,闲的不是?! 徐二郎瞅都没瞅三郎一眼,倒是长安、荣哥儿和宋玉安,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忍住胸腔中的吐槽和笑意,继续做出孝顺子侄的模样。 长安这人也促狭,他见他三叔长吁短叹个没完没了了,就坏心思的说了一句,“三叔,您想上位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啊。就像您说的,您就是吃了年龄的亏,才没办法角逐水师提督之位。可您之前也说了,路将军李将军和方将军都不是水师提督的好人选,若他们上位后,闵州水师节节日下,这对您来说不是好事一桩么?您现在能升三品,过两年那提督之位您就可以肖想一下,届时您威望隆重,联合您的亲信揭竿而起,那水师提督之位不还是要回到您手里?现在只是那三位将军先替您保管一下,您说您急什么,是您的跑不了,不是您的,也强求不了啊。” 长安话落音,徐翀就一个茶杯摔了过去,“我去你个揭竿而起。老子是良民,是忠臣,你以为老子和赵猛那混球一样,是包藏祸心的孬种啊。” 长安一边利落的接过三叔丢过来的茶盏,一边呵呵笑着让他三叔小心些。这府里的东西可都是花三叔的银子置办的,三叔不心疼的话,那就可着劲扔。 长安面上笑嘻嘻,心中却若有所思,刚才三叔说了赵猛是“包藏祸心的孬种”,看来赵猛反叛这事儿果然不像面上表现的那么简单。 长安又看向荣哥儿和宋玉安,果然那两人也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如今在场的都是自家人,长安想问什么自然就问了,他道,“赵猛之事,三叔可否详细说说。” 徐翀一愣,随即一挥手,“别问我,这事儿你们二叔经手的,他知道的更清楚,你们问二哥去。” 长安几人都看向徐二郎,就见以往很是乐意给他们解释的二叔,此刻面容有些冷肃,“这事儿你们不要多问,此事攸关重大,陛下稍后会派暗卫过来详查。你们只当是赵猛不逊,不服从朝廷惩罚继而反叛就是。至于更多的,该你们知道时,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徐翀见不得二哥打官腔,就拆他二哥的台,“说这么多,还不是因为你们没抓到赵猛背后的黑手。唉,我说,二哥你去杀赵猛时,都没在他营帐里好好搜查搜查。指不定他与某些人的通信就在营帐某处或是他身上藏着呢。” 这话透漏出的信息更多了,长安几人这才知道,原来赵猛是二叔亲自杀的。 三人心都提的高高的,即便赵猛已死,二叔如今安然无恙就在他们身边,由此证明当初刺杀之事应该进行的很顺利。但是,要在几十万兵马中取敌人首级,那里是三两句话那么简单。 二叔如今看着风淡云轻,可之前刺杀赵猛时,不定场面多么凶险。那可是一着不慎就要身首异处的,可二叔仗着艺高人胆大,竟然真的跑过去刺杀了。 长安和荣哥儿捂着胸口,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长安一脸后怕,“二叔,您怎么能亲自去。那也太凶险了,一不留神您可就……” 荣哥儿更是红了眼眶,眼泪都要跑出来了,“爹,知道您这样做,肯定是有自保的把握。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再精密的盘算也总有疏漏的时候。您说,万一您出事怎么办?这事儿娘肯定不知道,不然指定哭晕给您看。爹,您可是咱们家的顶梁柱,是儿子心中的主心骨,您若是出点事儿,儿子都不敢想象后果。” 徐二郎听着儿子和侄子的话,比听见三郎的念叨还头疼。这事儿确实是做的鲁莽了些,但却是最快制敌,最快解决闵州危急的办法。 他叹息一声,“形势逼人,逼不得已。” 荣哥儿也不信这话,“即便形式紧迫,您可以派暗卫去刺杀啊。爹您常常教导我们,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可您做的事儿完全与您的教导相悖。” 长安也道,“二叔,之后若还有这种事情,还希望您万望以自己的安危为重。危机迟早能解除的,叛军不成气候,不会真的对朝廷造成重创。反倒是二叔您,您如是再涉险……” 徐二郎就道,“放心,没这种机会了。” 长安心中嘀咕,怎么听着您很遗憾似得。 不过这话到底没问出来,长安明智的闭了嘴。 几人又说回之前的问题,徐二郎道,“赵猛住处我之前已经探过两次,包括他早先的府邸与族地,能寻的地方都寻过了,也没找到赵猛与人勾连的证据。这些证据若非早就被毁灭,便是被藏在其余秘密的地方,不是一时半刻能寻到的。再浪费时间寻找怕也找不出个所以然,且赵猛已经开始攻城,便留不得他。” 徐翀闻言龇牙龇牙,“赵猛老奸巨猾,心思狡诈,这人怕是早就想着这一日,因而早就把可能成祸患的东西都清理了。”又道,“即便如此,当初也该活捉他,指不定威逼利诱,能将幕后之人揪出来。” 徐二郎意味深长的看一眼三郎,“赵猛伏诛,他的家眷却至今不见踪影,你以为这是何故?” 徐翀一噎,随即明白了二哥为何当机立断斩杀赵猛,换他也会这样做。 赵猛的家眷怕是早就被他送到安全之处,更或者是,到了幕后之人手中。那赵猛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毕竟他为了给后人留一条后路,也不会出卖那人。 所以,还是杀了干净。不然整天面对那么一张“忠正不屈”的脸,换谁也膈应的慌。 徐翀接连骂了好几声娘,还说来了这闵州地界从来没痛快过。打倭寇打的窝囊,还在赵猛手下受了不少鸟气,更憋的慌。想着不破不立,期望闵州水师之后会有一个好未来,可老路老李老方三人没一个能办大事的,水师的未来比之前好不到哪里去,水师大营中乌烟瘴气的氛围如今已经略有苗头,想想以后还要在这里熬上几年,徐翀就暴躁的想打人。 他冷哼几声,“老子这心里不痛快,他们谁也别想给我痛快了。明天重整旗鼓,我们先去把倭寇的老巢打下来。等办完这事儿,我好好给老路他们添些堵。一想到之后水师的景况我就头疼,我都不好受了,他们还想风光得意,呵呵,哪来那么好的事儿。” 徐翀阴阳怪气的模样可着实不好看,再看他那气势,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这妥妥一个大反派。 即便觉得这是自家三叔,应该维护一下他的形象,长安几人面上没说什么,但他们心里可都腹诽开了。 三叔还不痛快?他还憋屈? 兴许二叔还在河州任职时,三叔是有过憋屈和不痛快。但是自从二叔调任两江总督的调令一出,别说整个江南了,就是整个大齐,敢给自家三叔气受的还能有谁? 二叔辖制江南,就连赵猛这样的水师提督,名义上也要受他管束。 都说县官不如现管,赵猛又不傻,他不把三叔当祖宗供起来就算了,还给三叔找不自在,赵猛有那么傻么?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怪自己三叔矫情。 人家都把你捧到脑袋上了,你想干么干么,俨然就是军营里的祖宗。就这你还说你不自在,还说被人找你不痛快,这可真难伺候啊。 不过这些话心里想想也就算了,可不敢说出来。自家三叔又矫情又喜怒无常,整个家除了二叔能镇压他,别的谁的面子他都可能不卖。这三叔就是个混不吝,他们惹不起,躲得起。 徐翀的话题告一段落,徐二郎又简单说了几句江南一地最近可能会有的动静。 赵猛反叛不是一人之力,别的州府中也有官员参与。这些都是需要清理的蠹虫,但因为他们撤退的及时,徐二郎又无暇分身去彻查他们,所以之后工作的重点,应该就是将这些居心不良的人揪出来。 再有,朝廷的人也该过来了。 因此番闵州之乱涉及到两个正二品朝廷官员,允文帝不会坐视不理。那些对两江心存肖想之人,也会趁此机会发难。总得来说就是这次来的人不会少,且有敌有友,需要用心应付。 徐二郎简单提了两句,就不再详述,反问长安三人的学业。他兴之所至,还考较了几人几句,长安三人也都是刻苦勤奋、天资卓绝之辈。他们肚里有墨水,回答起问题来也有章有法,条理清晰。 即便最小的荣哥儿,在面对父亲的考较时,也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而他的智慧与学识与他此时的模样成正比,这让徐二郎非常欣慰。 对比起徐二郎的欣慰满意,徐翀就有些百无聊赖了。 二哥询问的问题他都能听懂,但该如何破题,别问他,问就是早先的学问都还给夫子了。 徐翀没破题思路,听侄子们不紧不慢的给出惊艳的回复,心里就有些不得劲。 众人都学识渊博,就衬得他跟个智障一样。这落差搁谁身上也受不住不是? 而徐翀又最是个不会委屈自己的人,既然听不懂,何苦在这受罪。他干脆就站起身,径直往外走。 “我就不陪你们唠叨了二哥,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我陪陪佳玉跟我儿子去。明天就出发打倭寇了,再回来不知什么时候,我先走,你们聊。” 话落音人已经没了踪影,看得长安几人瞠目结舌。 徐二郎显然对徐翀的脾性了解至深,到没有表现出异样。他又仔细询问过几个孩子这段时间的功课进度,以及长洲长晖的情况,便问他们何时岁考,年底假期在何时,有多少天假。 这个问题宋玉安最有发言权,就听他说,“岁考在这个月十二到十八中间几天。通常书院二十二会放年假,直至来年元宵过后再开学。” 如今已经初三,距离十二还有几天时间,但算上路上浪费的时间,他们在府里呆的时间也不过短短三两天。 徐二郎心中有数了,就叮嘱他们这些时日若无事就在府中复习功课,若是烦闷了也可到街上去。不过如今赵猛埋下的钉子还没清理干净,恐会有动乱发生,让他们出门时尽量不要显示身份,且身边要带随行下属。 长安点头,“放心二叔,我们心中都有计较,不会出事的。” 徐二郎点了头,看时间不早了,便放他们离开。 等几个孩子都远去后,徐二郎在书房中处理了两份公文,便出了书房门去寻瑾娘。 瑾娘此时在和长乐三姐妹说话。 小鱼儿着实喜欢宋玉安这次过来给她捎带的几幅画卷,觉得其中一幅刺绣成大氅肯定会非常出彩。 正好年关了,要给各处长辈送年节礼了,小鱼儿就想着是不是绣一件大氅给祖母或是外祖母。 瑾娘听到小鱼儿的话,用一种“你怎么这么想不开”的眼神看她。 瑾娘:“你要是自己绣艺高超,你想怎么绣我都不管。可你自己捻不起针,还提这么多意见,你以为要给你找个能处处让你满意的绣娘那么简单?” 第565章 徐二郎教女 瑾娘吐槽起亲闺女来,嘴上毫不留情,“再来,你也不看看如今都什么时候了,距离过年都不到一个月,不说从闵州送年礼去京城或是平阳需要多少时间。就说要把你看好的画卷绣在衣裳上,就是速度再快的绣娘,怕也得一两个月,那里还赶得及哦。” 瑾娘说的是实话,但小鱼儿也早就考虑到这点了,“可以请个绣娘一起绣啊。我又没说让她们绣的多精致,只要秀出大致样子,有那个韵味在就行。这样总能在我规定的时间内,把东西绣出来?我都准备掏自己的荷包请绣娘做工了,我可是很大方的,帮我做这两件大氅,不,还是做成披风,帮我做成这两件披风,保准那些绣娘个个能过上丰足年。说不准忙这几天,就顶上她们过去忙上几个月的收成。”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银子到位,万事都好办、 瑾娘“呦”了一声,“你还挺有钱啊,那怎么不见你孝敬你娘仨瓜俩枣的。” 小鱼儿无辜脸,“娘,您这荷包鼓的,里边的银子都快把荷包撑坏了。你财大气粗,那里看得上我这三两铜板的。” 瑾娘气咻咻,点了她两指头,说小鱼儿“小没良心的。” 小鱼儿知道娘这就是同意了,乐的依偎在她娘身边撒娇。 这时候徐二郎进来了,就问小鱼儿,“准备在你祖母与外祖母披风上,秀什么花样?” 小鱼儿和长乐、长绮赶紧见礼,徐二郎让几个姑娘都起来,又把刚才的话问了一遍。 这次不等小鱼儿开口,长绮就迫不及待回复她爹说,“爹,我知道,我知道。姐姐想给祖母绣个兰草披风,那《兰草图》还是玉安哥哥这次从蕲州捎过来的。我是看不懂画上什么意境,不过那兰草是挺好看的。” 小鱼儿嗔了长绮一眼,又看向她爹,“那兰草灵动高雅,最适合祖母的气度。祖母又最是喜欢这些风雅的东西,绣个披风给祖母做年礼,祖母指定会高兴的睡不着觉。” “那给你外祖母做个什么花样的?” “我准备给外祖母绣个石榴花开的,我小舅舅前段时间来信,说小舅母怀胎满三个月了。这是大喜事,我外祖母和外祖父知道了,肯定乐的眉开眼笑。石榴寓意多子多福,林家子嗣单薄,靠我小舅母开枝散叶。我送这个披风过去,寓意好,外祖母见了肯定乐的见牙不见眼。” 其实小鱼儿也考虑过送外祖母一些高雅的东西,但外祖母就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普通妇人。她就是个寻常祖母,比不得自家祖母满腔诗画琴棋,是个文雅的女才子。所以,送礼还是送些“粗俗”的东西,这叫投其所好不是么? 徐二郎喝了杯茶,对小鱼儿颔首,“你看着安排就是。” 那这就是认同她的考量了,小鱼儿高兴的不行,接连说了好几句“爹真好。” 徐二郎又侧首过来问长乐,“秦家那位表公子,情况当真凶险?” 长乐小脸绷紧点点头,“是挺凶险的,反正若是我不出手,他挺多也就再熬一年。不过我也没有万的把握,能让他好转。”说起这个长乐有些赧然。当时太见不得老夫人悲戚的模样,她就逞强说了自己能让吴迅景况好转的话,虽然她之后力以赴研究院药方,说不定这话不会成为诳语。但在这之前,长乐可从没有在没有万把握的情况下,给病人家属期望过。 她现在的本事,顶多也就护住吴迅的身体不再恶化,可要让他略有好转,这对她来说真是个不小的挑战。看来她得挑灯夜读一段时间,好好琢磨琢磨药方了。 长乐的为难与懊悔徐二郎看在眼里,他是知道长乐品性的,素来不说大话,没有万把握鲜少开口。她既然说能让吴迅好转,表明私心里她确实有几分把握。只是那把握不到五成,那在长乐眼里,就代表着不成熟与不确定,所以她会踌躇,会焦虑。 徐二郎心中有数了,就道,“尽力而为就好,你还年轻,现在治不好的病,之后总能想到办法。” 长乐一囧,“可病人不等人啊。”就像吴迅这样,就只有一年的寿命,而若要她自己研究出治病的办法,没个年指定是不成的。那时候吴迅都化作一堆白骨了,那里还用的上她治病? 徐二郎轻笑,“你不成,不是还有你师父。” 长乐就点点头,“二叔,婶婶和您说了啊。我是准备请师父过来帮忙的,方才也已经写了书信,让忍送了出去。”说完又忍不住叹息,“师父之前还说我可以出师了,他没什么可教导我的了,我如今欠缺的只是经验。之前我信以为真,可如今才知道我自大了。像是吴迅这病,我对之束手无策,可师父想来虽也会觉得为难,可觉对会有解决之法。我差师父远矣。” 瑾娘听出了长乐话中的失望,不由笑了,“你才多大,李神医如今又是什么年岁?你们中间差了将近五十年的寿命。这五十年能增长人多少阅历与经验,这哪里是你一朝一夕可以撵得上的。” 徐二郎也笑,“且慢慢积累经验,你要见识的,还有很多。” 天色已经不早,瑾娘将几个孩子都打发走,让他们去休息,便跟着徐二郎一道回了房间。 徐二郎这几天也是累的不轻,身心俱疲让他斜倚在床头时的动作非常懒散不羁。那衣领微敞,白皙结实的胸膛微微起伏,加上从下颌滑下的流畅线条都带着几分禁欲感,这可真是让人垂涎。 瑾娘忍了又忍,到底是没忍住,一把扑了过去。 徐二郎在察觉到风声时就睁开了眼,伸手将瑾娘接住。但她来时冲劲儿太大,即便徐二郎有所准备,还是被撞击的胸腔一疼。他忍不住在瑾娘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做什么毛毛躁躁的?” “这不是看你秀色可餐,我有点心动。” 徐二郎看着她笑,眉眼中透出几分欢愉与诱惑,“我秀色可餐?既然心动,为何不行动?” 瑾娘:“……”行,骚还是你骚,我这拍马也赶不上你。 夫妻两个又酱酱酿酿的恩爱一番,到了一更天梆子响了,才消停下来。 瑾娘被抱着洗了澡,缩在被子中昏昏欲睡。舒尔身边的床榻下陷,徐二郎上了榻又将她抱起来。瑾娘正想抱怨,不想徐二郎将一杯温水递到她唇边,“喝点水再睡。” 瑾娘咕咚咕咚喝了半盏,把茶盏往徐二郎怀里一塞就准备睡过去。 徐二郎随手将茶盏放在床头柜上,躺在床上后将瑾娘抱在怀里,爱不释手的在她背上摸了又摸。瑾娘被他摸的有些舒服,呼吸都变得均匀起来。突然她想到什么,又睁开像是被胶水黏上的眼睛,含糊的问徐二郎,“你明天就走么,之后几天能回家么?” “明天一早走,这天内是回不了家的。不过也忙不了多长时间,年前肯定能闲下来。” 今天才初三,距离过年还有二十多天。过年时闲下来,这日期放的也太远了。 不过他忙的是公事,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抱紧徐二郎,秒睡过去。 徐二郎垂眸看见瑾娘睡的发出小鼾声,忍俊不禁闷笑出声。这人心是真大,话都没说完就能睡着。 徐二郎也是困倦了,阖眼也准备休息。将睡未睡时,总感觉遗忘了什么事情,他一时间没想出来,倒也不勉强自己。熟料,半夜正睡得沉,突然一个念头就跑到脑海里。 徐二郎径直睁开眼,倒是忘了,之前说好回家给长绮上上紧箍咒,结果事赶事儿,倒是把这茬儿忘到了脑后。 罢了,明早再说。 翌日天还没亮,长绮正在被窝中酣睡,便敏锐的察觉有人进了自己屋子。 放往常这个时候,长绮早就起来练武了。可这不是大冬天么,寒冬腊月被窝就是她真爱,即便活泼跳跃如长绮,这时候也是不愿意和她真爱分离,去外边蹦跶的。 但现在不睁眼可不行了,指不定谁来刺杀她呢。毕竟她武功卓绝,现在不趁她年纪小把她消灭,等她长大了,武功更高强了,想杀也杀不死了。 长绮心中默念,果然木秀于林风必吹之,我还是太优秀了。 然后,她就嗅到了熟悉的味道,长绮不敢置信出声,“爹爹?” 徐二郎应了一声,在拔步床外边顿住脚,“快起身,爹带你去外边练练。” 爹带她练功啊,那不就是给她喂招么,这可真是太好了。 长绮响亮的应了一声好,忙不迭从床上爬起来。她平时练功都是自己跟自己玩,很偶尔的情况下,才能拦住墨河或是浍河几个叔叔给她喂招。 但是几个叔叔下手有分寸,绝对不会伤着她,也不敢下狠手,这就让她很不过瘾。 不像是爹爹,爹爹对她下手毫不留情,从小到大跟爹爹学武,她身上从没少过青紫淤肿。不过那样打的才过瘾,才能有更大进益么。 长绮最喜欢在练武时候铁面无私的爹爹,但是,今天绝对是个例外! 连续几次被揍的晕头转向,长绮再又一次摔了个屁股蹲坐在地上后,懵逼的好大一会儿起不了身。 眼前这个是亲爹么?八成是死敌。 虽说她喜欢和爹对练,是因为爹爹不大放水,但如今可不是放水不放水的问题,而是爹爹明显把她当仇敌狂揍。 可是,醒醒啊爹爹,我是你最喜欢的小女儿,不是你仇敌赵猛啊! 脑海中突然泛起“赵猛”这个名字,长绮控制不住哆嗦了一下,陡然心虚起来。 昨天爹爹回来时,长绮还提心吊胆的。她心里小人狂打鼓,为此连晚膳都吃的心不在焉。 可直到昨天将她们遣散时,爹爹都没有提及刺杀赵猛那晚的事情。长绮心中琢磨着,要么就是爹爹俗务缠身,将这事儿忘记了;要么就是爹爹大人大量,看在她帮了不小的忙的份儿上,准备让她将功折罪。 反正昨晚上长绮这么想着,新旧安定下来。她以为这茬就这么错过去了,因此昨晚上睡得非常香甜。 可如今再看……那里是那事儿过去了,明明就是爹忘记了找她算账,大早起想起来,就来教训她了。 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明明是为爹爹不忿,明明做了好事儿,可既要藏着掖着不让娘亲和兄姐们知道,还要防着爹爹秋后算账。 就问谁家的小姑娘有她这么惨! 做了好事儿却不能得到好报,那她以后再也不做好事儿了。她要气死了啊! 父女两个又切磋了两刻钟,徐二郎才将魂不守舍、心如死灰的小闺女放过。 两人一道往内院去时,徐二郎一手搭在长绮肩膀上问她,“知错没有?” “知道了。”长绮蔫的跟霜打了的茄子似得。 徐二郎见状好笑又心疼,却还是要趁机教女儿学个乖,“我刚才使出八成功夫,你已经毫无招架之力。赵猛虽逊色与我,但他性情机警,手下良将众多,他本身也是难缠的老手,且天生一身神力。若是那晚你当真闯进赵猛营帐,受伤的几率在九成以上。你仗着身子灵敏,最后固然可以逃脱,但目的不能达成,还惊动了赵猛,功败垂成,白白浪费一番精力。” “爹爹今天教训你,一来是让你知道强中更有强中手的道理。不能因为小小年纪有一身了不得的武艺,就小瞧了天下人。熟知,一山更比一山高,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二来,今后做事不能只凭一腔孤勇,或是满身义气。做事谋定后动,走一步已经看完了之后的十步,才不会被突发事情所累,牵连己身。” “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爹爹给你讲的道理长绮肯定都懂。爹爹不再赘言,免得你又觉得爹爹唠叨。” 长绮这时候闷闷的接了一句话,“爹爹才不唠叨。” “你平常可不是这么说你娘的?你忘了,之前你娘说你几句,回头你就要跟爹絮叨,说你娘管你太严,还说你娘话多,念叨的你耳朵要生茧子。” 长绮红着脸,耳朵尖也红透了,“我知道娘是为我好,之前都是我不识好歹。” 第566章 说漏嘴 长绮最后被她亲爹罚抄写“三思后行,谋定后动”“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每日各抄写百遍。 至于要抄写到那一日,这个徐二郎没说,不过最少也要抄写到他年前有空回家那日,这是肯定的。 徐二郎离开徐府继续忙碌公务后,长绮终于流下悔恨的眼泪。她抑郁跟个被人虐待的小白菜一样,整个人蔫哒哒、哭唧唧的,看得瑾娘和小鱼儿与长乐非常想笑。 瑾娘就问女儿,“这是怎么了,你爹欺负你了?有啥不高兴的说出来,让你娘和你姐姐们都高兴高兴。” 也只可能是徐二郎欺负他闺女了,毕竟早起徐二郎领着他闺女晨练来着。听说今早徐二郎把她闺女虐的不轻,以至于长绮头发凌乱,衣衫褶皱,就连小脸上都又是土又是汗,花猫一样可笑。 当时他们从外边回来时,瑾娘都起身了,那时看到的就是长绮欲哭无泪的小模样。不过之前忙着用早膳,她就没问,现在有闲暇了,可不得关心关心这小闺女了。 瑾娘打着关心闺女的幌子,追问闺女的伤心事。可长绮会告诉她自己被亲爹罚了么?若是说被罚了,娘指定要问原因,届时她是说还是不说? 若是不说,就是娘罢休,看热闹的两个姐姐也一定要穷根究底。可要是说了,那她还能看见明天的太阳么。 这不能说,坚决坚决不能说! 长绮的嘴巴就跟那蚌壳似得,瑾娘和小鱼儿、长乐三人都没撬开。这让三人心中愈发好奇,可这也没地问去不是? 据说今早起就长绮父女俩在那晨练,他们起的早,等长安和荣哥儿过去时,他们都满身大汗准备回了。所以这父女俩当时说了什么,还真是除了他们两人,再没外人知道了。 瑾娘就觉得可惜,早知道趁徐二郎走之前问问他了。 不过如今人都没影了,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也没意思,那就算了,总归真要感兴趣,大不了等徐二郎再次回家时再问。 没问出所以然,几人都很扫兴。 反倒是长绮,这会儿子精神了,就蹦蹦跳跳的要去书房练大字。 小鱼儿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肯定是爹嫌弃你字写得不好看,说你了。” “才不是,姐姐你别污蔑我,我大字写的好的很。爹之前都说了,你和哥哥他们像我这么大时,谁都没我写大字写的好。” “那是爹哄你的。” “不是,那是真的。” 瑾娘不做声,听着姐妹俩打嘴官司。不过长绮说她大字写的好,这也是事实。毕竟这丫头从小习武,一身蛮劲。她胳膊手腕都有力,写的字就很有力道。再有笔顺对了,握笔用力的方法得宜,想写出不好的大字来都不可能。 反倒是小鱼儿和长乐,甚至包括荣哥儿和长安长平在内,这几人在长绮这个年纪,虽也都开始习武了,但他们没长绮习武天分高,更没她筋骨好,即便男孩子天生力道大些,但他们仍旧无法和长绮的力气媲美。 所以,在这个阶段,长绮的大字确实是秒杀她兄姐的存在,也由不得这小闺女不骄傲。 吵吵闹闹的,就到了长乐去秦府给吴迅诊病的时间。 吴迅的病长乐目前只能用针灸和汤药一起控制,昨天晚上她回去翻了许久的书,略有灵感,想加入药浴。不过具体功效几何,药材要如何配置,长乐还没想好,还要切实实验过后才知道。 长乐要去秦府,长绮往外走的脚步突然顿住了。 她也好想跟着姐姐一道去秦府啊,她好想去看看阿讯如今是什么情况。 听说阿讯现在瘦骨嶙峋,整个人跟个骷髅娃娃似得。他这段时间肯定没听她的话,没有好好吃饭、好好吃药,她好想去教训教训他啊。可惜,娘不让她去秦府。 额,娘好像也没这么说啊。 长绮眼睛咕噜噜一转,转身就扑倒她娘怀里,“娘我和大姐姐一起去秦府好不好?娘我在家太无聊了,我想找小五小六小七一起玩。”她还拉小鱼儿下水,“娘,不止我无聊,我二姐姐也无聊呢。娘,让我们去秦府,秦府几个小姑娘和我们年纪相仿,我们一起玩才开心呢。” 小鱼儿连忙摆手,“你想去就说你想去,别把我也拉扯上。我这两天去不了秦府,我得在家和玉安哥哥学作画。玉安哥哥与大哥、荣哥儿他们,在闵州待不了两天了,你个小没良心的,这时候不想着陪陪几个哥哥,还想着出去玩,你果真没良心。” 长绮还真把这茬给忘掉了,被姐姐一提醒就有些愧疚。可是,她也很担心阿讯啊。 长绮心中天人交战,最后还是对姐姐妥协,“好,我不去秦府了,我还是在家陪哥哥要紧。等哥哥们回了蕲州,我再去找小五他们玩耍不迟。” 瑾娘冲几个姑娘挥手,“该干嘛干嘛去,都散了,散了。” 大家伙都散了,瑾娘继续对账,长乐去秦府,长绮回去“写作业”,小鱼儿去前院找宋玉安学绘画。 瑾娘看着自家二姑娘轻快的步伐,忍不住有些牙疼。 这闺女啊,在别的事情上也挺聪明的,堪称一点就通。可就这男女情事上,你说你都十二三了,还不开窍,这当娘的愁啊。 再想起宋玉安,瑾娘就内心纠结。既觉得这小伙子做女婿挺好的,又觉得把闺女嫁到蕲州去她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所以小鱼儿和宋玉安走的太近,瑾娘一方面欢喜,一方面又拒绝。 可她到底是个开明的老母亲,所以还是把“决定权”交给小鱼儿。姑娘大了,想要什么自己清楚。 瑾娘心不在焉的对着账册,就听下人说三夫人过来了。 佳玉来了?怎么这时候过来了?三郎走了么?没听说啊。 瑾娘放下手里的账册,赶紧让人把陈佳玉请进来。 陈佳玉身上裹着厚厚的红狐狸披风,她如今人圆润了一圈,皮肤白皙红润,白的脸、乌黑的发,衬着红色的披风,整个人猛一露面还给人惊艳感。 不过走进了看,就发现陈佳玉眼睛微肿,且眼眶也是红的。 瑾娘见状顾不得关心徐翀是不是回军营了,连忙拉着陈佳玉的手问她,“你这怎么了?可是那里不舒坦?有哪里不得劲你和嫂子说,我能给你解决的都给你解决了。你可别哭了,怀着孩子呢,可别到时候生下来个小哭包。” 陈佳玉也不想哭的,可她就是控制不住。 她都不知道,之前闵州发生过那么大动。,而三郎曾经身处危险之中,若不是早有算计,指不定,指不定现在就…… 一想想有五万倭寇偷袭而来,三郎率士兵与他们酣战一个日夜,陈佳玉就控制不住那种要失去徐翀的惊惧。她也不想哭的,可眼泪就跟开闸的洪水似得,一股脑全都下来了,想止都止不住。 陈佳玉和瑾娘说着这些事,忍不住又啜泣起来。而瑾娘呢,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恼的将徐翀骂的狗血喷头 个混小子!他们多少人瞒着陈佳玉这件事儿,就是担心她受惊受怕。他们瞒了这么久,瞒的滴水不漏。结果徐翀这个混账回来就说漏了嘴,将此事秃噜了出来。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早知道就不给他递信儿让他回府了。 看看他干的好事儿,回来就把佳玉给急哭了,这要是动了胎气,看她回头不把这事儿告到徐二郎那里,让他二哥好生揍他一顿。 瑾娘心里将徐翀骂出了花,面上还得哄着佳玉,“可别哭了,你这月份大了,哭多了伤身,孩子也不舒坦。至于三郎说的倭寇袭击那事儿,怨他说漏嘴,也怨我忘了提前给你透个口风。” 瑾娘就将那段时间闵州严峻的形势一说,“别说你怀着孩子,我不让人将这事儿告诉你。就是整个府里,之前知道这事儿的人都很少。外边一乱,人心就容易乱。而咱们家挡了赵猛和丁邱逢的路,那就是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我也担心有人混进来搞鬼,或是做些别的祸害事儿,就让人将府里守的铁通一样。那时候别说府里的人出入都要受控制,就是只蚊子飞进来,也得给我查清他是公是母,长了几条腿。” 瑾娘感觉没把自己的意思说明白,但其实就那样。为防府里生乱,就堵住了下人的耳目。而为防佳玉动了胎气,就只能瞒着她一些事情。 原本瞒着也没错,可她应该在事情解决之后,给佳玉透个口风。这样也省的她之后从别人口中得知此事,再受到惊吓。 这是她的疏漏,可就这疏漏,这时候绊了岔子。 瑾娘又后悔,怎么就没想起来敲打敲打三郎呢。若是提前给三郎说了这些,三郎也不至于大咧咧就把倭寇啊,偷袭啊,五万人啊说出来了。 听听这些个词汇,一个比一个瘆人,那加起来就是三倍的重量。陈佳玉一时承受不住这消息,也是可以理解的。 瑾娘正和陈佳玉说话,就听外边有小丫鬟过来通禀说,“三爷来了,说是寻三夫人的,如今在外边候着呢。” 瑾娘就连忙让人把徐翀请进来了。 徐翀起身吃过早膳,他媳妇还在屋里躺着,他就没怎么在意。可他等去过净房,准备回水师大营,因而去给他亲亲娘子辞行时,就见他媳妇不见了。 再一听下人说,他媳妇出去时眼皮子肿着,眼眶发红,徐翀一颗心都凉了。 他还以为昨天把媳妇哄好了,感情昨天半夜梦见有人在他枕头边哭,不是他做恶梦了,是确实存在的事情。而那哭的也不是什么孤魂野鬼,是他媳妇。 徐翀一下就知道事情大发了,靴子都没提好就径直跑过来找她媳妇。 听见陈佳玉玉二嫂的说话声,徐翀这心才踏实些,才有空在等候的时间,将穿反的靴子换过来。 等徐翀进了花厅,瑾娘看见他焦灼的模样,也是哭笑不得。叫你嘴上没把门,这次吃到教训了? 瑾娘当着陈佳玉的面,将徐翀好生骂了一顿。徐翀一边可怜巴巴的瞅着他媳妇,一边漫不经心的听着瑾娘念叨他。态度是不端正,但总归瑾娘说一句他认一句,这认错态度还算好,瑾娘也就给他个面子,在陈佳玉面前替他说了几句好话。 等徐翀领着陈佳玉回去,瑾娘才端起茶盏一口气将里边的茶水喝了个精光。 一下子说了那么多话,她嘴皮子都干了。 瑾娘松口气,这时候忍不住想起徐母来。 调节夫妻间小矛盾,这是徐母的责任啊。可就因为徐母不在跟前,这事儿就跑到她这当嫂子的人手里。 她这又当嫂子又当娘,她累死了。 不说瑾娘如何,也不说长绮正咬着嘴唇,和那十六字箴言死磕。 只说小鱼儿和长乐一道往前院去,两人在一道小径前分别。 长乐出了徐府大门,只带着文青与文华去了秦府,小鱼儿则走过小径,去了大哥几人的院子。 因昨天长安几人来的突然,要一下子收拾出三个院子太过紧促,所以最后只收拾出来两个。原意是长安和荣哥儿两兄弟一起住,让宋玉安单独住一个院子。但宋玉安提及他与长安住一起更好,这样他们有学问上的问题,能够及时佐证,方便他们学习。 鉴于此,长安与宋玉安便住在一个院子中,而荣哥儿则单独住了一个小院子。 小鱼儿过去时,长安与宋玉安刚结束今天的晨读,准备稍后去闵州街上逛一逛。 好歹也是来一趟闵州,而此时的闵州形势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很多矛盾沉在暗处蓄势待发,更多的“制敌”之法也酝酿已久,等待着雷霆降落。 说实话,这时候的闵州是值得一游的。只要你有心,所有你想看到的东西,在这时都能看出一二。 长安和宋玉安都是机敏之人,两人不想错过这机会,就准备去街上看一看。但如今小鱼儿过来了,那自然是陪着小鱼儿更重要。 宋玉安就和长安说,“我今日且不去了,先陪小鱼儿作画要紧。长安若是想去,不如叫上荣哥儿陪你一道?” 第567章 上街 567 长安看着宋玉安,眸中都是一言难尽的神色。 我把三弟一道带走,好给你腾地方,让你能和小鱼儿近距离接触么? 这想什么美事儿呢!天还没黑,你怎么就做起春秋大梦来了。 长安对着宋玉安“呵呵”笑,话说的体贴极了,“既然你不去,我也索性不去了。左右咱们后天才离开闵州,明天去街上看看也不晚。再不济今天下午去也行,少了你这出行总觉得少了几分乐趣。那就这样,你先教导小鱼儿作画,我就在旁边温会儿书。” 宋玉安:“……” 他的祈求长安看到了,却视若无睹。不过这是未来的大舅子,他得罪不起,也不能闷闷的应了好。 这时候小鱼儿开口了,她还挺愧疚的。她不知道大哥和玉安哥哥他们商量好要去街上啊,要早知道,她肯定不会跑过来碍事了。 小鱼儿赶紧就把今天不学画,明天再学也不迟,他们去街上转转是正经的话说了。 话落音,长安和宋玉安都想反驳,熟料小鱼儿眼睛一亮,一拍巴掌,“嘿,我也好久没上街了,不如我和你们去街上转转。顺便我还可以给你们当向导,闵州城我转的不多,可总比哥哥你们两个来的熟悉啊。” 长安和宋玉安对视一眼,不知道说啥好。 小鱼儿已经自说自话将事情决定了,“那就这么定了。哥哥你和玉安哥哥你们等等我,我回去换身衣裳,顺便把长绮也带来。” 换身衣裳可以理解,可是带长绮过来……也行,长绮一个人顶十个侍卫,带上她安全上绝对有保证。 很快小鱼儿去而复返,此时她穿着一身得体的天青色直缀,头上戴着玉冠,俨然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打扮。 宋玉安自从认识到自己对小鱼儿的心意后,就不敢直视她的面容。不然他心跳过快,让他有种要猝死过去的感觉。 可此时小鱼儿穿了男装,她身上的清灵俏丽就遮掩住大半。男装的她也是出色的,可穿上男装就好像遮住了真实的性别,让宋玉安没有之前那么冲动了。 他此时倒是松了口气,也敢站在小鱼儿身侧,好好的端详她,好好的和她说说话。 长绮四下看了看,问,“三哥呢,怎么还没来?” 话落音就在荣哥儿从另一个院子中走出来,“急什么啊,这不是来了么?他之前在背诵《大学》上的段落,总不好背到一半撂下书本去逛街。所以他硬是硬着头皮,在有瑕的时间内,将需要背诵的东西都背了下来。不过这种仓促下记住的东西,通常保持的时间不会太长。他中午午休要复习两遍,晚上睡前还要再背两遍。这样一来差不多就能记熟了。” 几人一道出门,上了马车,长绮这时候才想起来问几位兄姐,“我们要去那里呢?” 小鱼儿闻言就说,“闵州最繁华的街道,有状元路与建安街。其中建安街上多胭脂水粉与衣裳首饰之类的铺面,平日里往来人群也多,但大多是些贵妇人与千金小姐。倒是状元路上,因这片地界早年出过一任状元,是以文风浓厚。这条路上多是书肆、画铺、棋馆、琴行等。另外茶楼与酒肆也不少,文人在此汇聚,想知道点什么事情,来这里更便捷。” 长安闻言直接拍板,“那咱们就去状元路。” 荣哥儿和宋玉安也道,“去看看这状元路,比之蕲州的青阳街如何。” 蕲州的青阳街,顾名思义就是在青阳山脚下形成的一条街道。说是街道,其实其规模已经与小镇无异。 这就像是应天书院下的应天镇,都是书院学生的亲眷,为照顾学子而自发在此处建房或定居,时日越久,规模越大,渐渐就成了小镇。 不过由于蕲州多山水的地理因素,建在青阳山下的小镇,住宅和商铺都只能建在从此处川流而过的青阳溪两旁。又因为青阳溪在此处水流平缓,溪流宽度有限,完全可以架起拱桥沟通两边。久而久之,这就成了青阳街。 而因为占据着青阳山脚下这块儿风水宝地,青阳街上的大部分生意都与读书人有关。这边的笔墨纸砚汇聚了天下所有品种,这里的书肆有着全天下最齐全的书籍,这里的印刷坊多达五六个;而乐器行与售卖文人穿戴的商铺,更是每天人流往来不绝。 青阳街的繁华小鱼儿无暇见识,但闵州状元路的热闹她是亲身体验过的。 马车骨碌碌往状元街去时,小鱼儿就与长安几人说了早先她到状元路的观感。 “来往行人都是羽扇纶巾,看着文雅风流、斯文得体。但文人好酒,饮多了酒就容易变成狂客。所以街道上,尤其是靠近酒馆的地方,时常能看到喝晕了头,额,举止非常不文雅的文人骚客。” 小鱼儿这是提前给大哥他们打个预防针,毕竟他们也算是文人么,若是看到“同类”酒后坦胸露乳的模样,咳,被尴尬,反正真正该尴尬的人醉的跟鬼似的。 而她也是个明理的小姑娘,不会因为个别文人狂放不羁的作风,认为所有文人都是这样。更不会认为他潇洒倜傥的大哥,宛若青竹一样萧萧肃肃有君子之仪的玉安哥哥,甚至包括他小小年纪就端方有礼的荣哥儿弟弟,有朝一日会变成……那副熊样子。 不会的,她这人素来明理。才不会因为一部分文人狂放不羁,就以为整个文人群体都是这样的。 马车正走着,长绮突然想起大姐来,“应该让大姐一道过来看看的,她都没来过闵州,咱们把姐姐自己丢在家里,姐姐肯定很遗憾。” 长安揉揉长绮头上的两个小揪揪,笑呵呵说,“不会。你长乐姐姐如今忙着给吴迅治病,在没有找到行之有效的,能让吴迅病情好转的方法之前,长乐无心他顾。” 他这妹妹,做事专注,且惯有一股拗劲儿。他就时常想,若是长乐生而为男,指定比他更有出息。只凭这丫头这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儿,她不出头谁出头? 不过,从古至今也不是只有科举出仕这一条路不是?长乐不能虽为女子,但她治病救人,功德无量,这并不比为官做宰替百姓谋福祉逊色到哪里切。 小鱼儿在马车上还小声的和宋玉安说着他送的那几幅画卷。 那几幅画真是送到了小鱼儿心坎上,其中就有早先宋玉安在青阳书院画壁上留下的大作。那些画作被宋玉安费尽心力,重新在宣纸上着墨,这可耗费了宋玉安不少功夫和精力。 就像小鱼儿之前说的那样,有时候作画也是要看灵感的。宋玉安此时的画技虽然远超当初在画壁上作画时,但此时距离那时时间太远了,那些灵感早就消失无踪。 他不想只给小鱼儿送些只讲画法技巧,却全然没有意境与灵感的作品。因而在小鱼儿走后,他闭门琢磨了好些时日,才最终落笔,将作那些画卷时的状态又找了回来。如此,又花费了不少功夫,才将那些比之画壁上略胜一凑的画作,腾挪到纸张上。 也是因为太专注这件事情了,之前长安几人给闵州来家书时,宋玉安才没注意到这事儿。不然他百忙之中也要抽出时间,给小鱼儿写一封书信。可如今说这些都晚了,宋玉安听到小鱼儿之前为何不来信的疑问时,胸腔中只余下遗憾与悔恨。 两人如今说着宋玉安的画作,小鱼儿对之欢喜至极,昨晚自己试着临摹了一副。但真的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两人的画作放在一块,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让小鱼儿都不好意思承认,那是她自己临摹的。 小鱼儿窘迫的和宋玉安说着她难堪的心情,宋玉安就小声宽慰她,“不急的,你学画的时间还短,等多练习一些时日,肯定有长足进步。” 又调侃的笑着说,“你是个做事儿有韧劲儿的,又不需要像我一样读书考科举。你的时间更充足一些,练习的机会也多,怕是用不了两三年,我这手丹青之术比起你来就要远远不及了。” 小鱼儿被夸的心花怒放,但还是努力绷住嘴角谦逊说,“那里,那里,这又不是只靠练习就能作好画的,还需要天分呢。而我的天赋明显没有玉安哥哥好,我恐怕还是要一直追在你后边。不过不怕,我会努力减少咱们之间的差距的。” “咱们”这个词儿,听在宋玉安耳朵里,真就像是三伏天喝了冰水,寒冬腊月手里捧着小火炉一样让人暖心。 他嘴角忍不住翘起来,一张玉面容光焕发,那神采昂扬的模样,不知为何看得小鱼儿脸微微发热。 她不自在的侧过头,不去看玉安哥哥,感觉那瞬间怪难为情的。 就在众人的言谈甚欢中,状元路到了。 几人下了马车,步行在街上走。 这状元路上,往来确实多是头戴纶巾,文质彬彬的读书人。这些读书人,小的有七八岁,长者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可他们走在路上,或是一边走路一边摇头晃脑的背书,或是与同伴交谈,双方辩论才从书肆中买来的上年的春闱试题。 往路边的铺子中看,就见许多做小二打扮的侍从,或是站在柜台里,或是就坐在店铺里的小杌子上,手中拿着书卷翻阅;他们嘴里念念有词,手也身前比划着什么,那模样,明显是在读书练字。 而观那些小二身上的衣衫都很简朴,甚至袖口和领口都被严重磨损。由此可见他们家境都不优越,怕是连送他们到私塾读书都不能。 荣哥儿见状感慨了一句,小鱼儿闻言后就说,“不止是这几个店铺的小二,就是这条街上所有跑腿打杂的小厮,其实都有一颗读书上进的心。只可惜家中景况不能供应他们读书,他们便来到这里,搏一个出身。” 这条状元街上,最多的就是书本,只要有心,你可以在这里看到所有学堂中师傅要讲授的书籍。只要用功,只要刻苦,总有人愿意为你作保,让你有机会踏入贡院。至于能不能考中功名,那就看个人的运道了。 小鱼儿指着其中一间书肆,“这边的书籍最为齐全,售价也算便宜。老板仁心,给在此处抄书的书生们供应中午的一顿午饭。另有买的东西多了,也有赠品。这老板心眼实诚,从不坑人,在这街上名声不错。” 几人进了书肆,分开挑选书籍。 长绮这个年龄对小人书最没有抵抗力,她熟门熟路就去了一个角落,翻阅那些只有巴掌大小的小册子。 小鱼儿则领着宋玉安去了放置画缸的地方,那画缸摆了十多个,里边插了满满当当的画轴。 小鱼儿对这里也很熟悉,就边看边给宋玉安解说,“这是按照题材类型分类放置的。这一缸多是山水风景,这边是人物图像,这里是野兽小宠,这边是……” 小鱼儿和宋玉安说的热络,那边长安也在给荣哥儿挑选他能用到的书籍。 这边书肆中贩卖的物品非常齐全,包括大齐建国以来,全国各地各种考试的试卷,甚至就连一些颇负盛名的大书院每月的月考试卷,在这里也能找到。 由此可见,这书肆背后的老板人脉应当相当广阔,绝对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那么简单。 不过这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他们只是买书,又不是要和书肆的东家发生冲突。他们买书付钱,交易达成,双方的关系就这么简单。 宋玉安给长安挑选了几套试卷,另外看有几位大儒还出了试题集,便也选了两本不错的给荣哥儿。 给荣哥儿挑选过,他又给自己选了几本。另外看这边有一些贩卖的不错的话本,也买了本下来。 荣哥儿见状纳罕的看过来,长安就说,“这些拿去给婶婶解闷。” 荣哥儿闻言就笑,“我娘喜欢看话本,可她每次看话本都要气上一场。尤其是一些才子佳人的,抛弃原配另寻高枝的,或是有关愚孝的,娘每次看了都气的骂好几句,有时候干脆就气的吃不下饭。”可你不让她看,她还委屈,觉得每天无事可做无聊的慌。她也就这点小爱好,偏孩子们还不支持,她可不就感觉委屈了么? 第568章 认出 几人在书肆消磨了小半个时辰,就离开书肆,去了相距不远的茶馆。 在书肆与茶馆中间,还有一栋酒楼。大白天的里边就传来刺鼻的酒味儿,且从门口往里一看,大堂中竟然做了八分满,那这生意可够好的。 长绮脑袋一直往酒楼那边侧,她闻到酒味儿了,香香的,不知道好喝不好喝。 昨天晚上为了给爹爹与哥哥姐姐们接风,娘特地允许她和姐姐一人喝了一小碗米酒。那米酒可美味啊,味道甘醇,还有一股子桂花香,至今想起都让她流口水。 可惜她是小孩子,娘看得紧,她和姐姐一人只喝了一盏,再要娘就不给了。 不知道这酒楼中的美酒,与家中的米酒比起来,那个更美味一些。 长绮眼睛都黏在酒楼上了,腿都走不动路了。小鱼儿见状用力扯了妹妹一下,可快走,不然从里边跑出来个放浪形骸的酒鬼来,又是五音不全的吼不知道跑掉到哪里耳朵歌谣,又是脱衣服脱鞋子,那画面可太辣眼睛了。 小鱼儿想想之前曾有缘见过的一面,就脑门上挂黑线。她叮嘱妹妹,“以后来状元路,千万避着点这酒楼。这里边酒疯子多,人封起来一身蛮劲,指不定你靠近也会吃亏。” 长绮心想,我要真吃亏了,也是吃亏在我没吃酒。不然换我也吃醉酒试试,那些个酒疯子和我比起来,指定差远了。 可惜想吃酒这话不能告诉姐姐,不然姐姐指定又要揪着她耳朵教训她。 长绮依依不舍的收起视线,和兄姐们一道进了茶馆。 茶馆中门庭若市,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虽说喝茶的多是文雅人,但状元路上读书人占了九成。读书人们,大多意气风发,他们喝酒容易疯,喝茶也不遑多让。 这不,就见大堂中坐了不少在褒贬时政的书生。这些书生慷慨激昂,好似在指点江山。旁边有捧场的,也有喝倒彩的,总归热闹的很。 一会儿又有人说起赵猛与丁邱逢来,还有人说信任徐总督与倭寇被打的落花流水的事情,总之热热闹闹,竖起耳朵一听,什么消息都能听到有人在说。 长安四处看了看,问几人,“是在大堂坐,还是去楼上雅间。” 宋玉安立即道,“去雅间。”小鱼儿正值豆蔻年华,即便此时她做男子打扮,但还是比一般小公子要来的俊俏和柔弱。而江南乃富庶之地,这边的少爷老爷们,将“玩”这个字玩出了新花样。 他们荤素不忌,有的还将喜好一事视作风雅。 而如今这茶馆的大堂中,除了一部分读书人,还有部分富商和浪荡公子。这些人从他们一行人踏足进来后,眼睛就直勾勾的盯着他们,这让宋玉安心中发闷,只恨不能立即将小鱼儿藏起来。 最后诸人也没有去楼上包厢,而是在一楼大堂找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坐下了。 这是小鱼儿的主意,因为他们这次上街,本来就是想听听“民声”的,那去了楼上还听什么? 小鱼儿和长绮坐在最里边,他看见玉安哥哥和荣哥儿都臭着脸,就含笑说,“又没谁招你们惹你们,你看你们两个脸色难看的。” 荣哥儿看一眼姐姐,你耳朵那么灵光,还没听见个别人的污言秽语? 这也就是那些人机灵,还有些欺软怕硬,在他们看过去时都老老实实的凑一块儿说话,一个眼神都不往他们这里看。不然让他分辨出到底是哪个人在讲究他姐姐,他即便不露身份,也能让那人吃个哑巴亏,且有口说不出。 小鱼儿轻弹了下荣哥儿的脑门,说他,“再皱眉就成个小老头了,咱们是出来松快的,又不是找不自在的。你再这么不高兴,就扫兴了,那你还不如回家去。” 荣哥儿无奈,“我不绷脸还不行么。” 长安给几个弟妹们倒茶,“闻着味道不错,茶汤也清凉,这边的茶叶堪称上上品。” 小鱼儿就说,“到底是闵州首屈一指的茶馆,没点拿得出手的东西,那会吸引这么多文人骚客每天登门拜访。” 几人又说起茶经来。 宋玉安在这上边特别有发言权,从采茶、制茶,到泡茶、饮茶,宋家的历代祖宗钻研都特别深入。 他从小浸染在这种环境中,想表现的平平无奇一点,都不大可能。 几人说的热闹,长绮却觉得百无聊赖。她喝茶就跟喝水似得,一口下水茶盏就干净了,这粗鲁的举动惹得长安和荣哥儿取笑,小鱼儿则怒其不争的瞪妹妹几眼,说她“牛嚼牡丹。” 宋玉安闻言就在旁边笑,一边让人给长绮送了两碟小点心来。小姑娘家很少有喜欢喝茶的,大多喜欢喝些甜甜的果子露,再就是吃些零碎的糕点果子之类。他家的几个堂姐妹也是如此,让她们品茶他们就皱眉,不过大了就好了,好似随着年龄增长,品味就会提升,就能意识到茶的好处似得。 几人说话,长绮边吃着糕点,边观察着过往行人。 长安几人是留了一耳朵听大堂内的交谈声,长绮呢,她的注意力都在这些书生身上。 她也是在是无聊的够呛,就将每个人都观察一遍。 这一观察,就观察出事儿了。 长绮轻轻拉了拉姐姐的袖子,让姐姐看正在上楼的那个长得圆润矮胖的汉子。 小鱼儿没看出个所以然,纳罕的问妹妹,“怎么了?” 也就在小鱼儿扭头时,之前被她盯着的中年汉子突然敏锐的回头,往他们这边看过来。不过除了几个相谈甚欢的少男少女,其余什么人也没有。 中年汉子收起心中的狐疑,抬步继续往上走,但不知为何,心里却有股不安在晃荡。 也就是这时候,长绮凑在姐姐耳朵边,说了一句话,“姐姐,那人我见过。” 小鱼儿看着她,“你在哪里见过那人?” “在驿站啊。他去求见过爹爹,我那时候不是被娘提溜过去了么,有一天晚上我睡不着,就爬到树上去看星星。然后我就看见这人在驿站门口下了马车,说是要请见爹爹。但是爹最后没见这人,这人也停留没多久,又悄无声息的走了。” 小鱼儿眉头蹙紧,就连长安几人,此时也停下吃茶的动作,他们压低声音问长绮,“那人是谁?” “我听见驿站的小吏称呼他丁大人啊。” 长安几人顿住了,舒尔他们放下手中的茶盏,面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小鱼儿手脚发麻,轻呼一口气说,“是丁邱逢没错了。” 丁邱逢和赵猛早先一人被停职,一人被免职。两人要接受朝廷派来的官员的彻查,可他们在某一日突然失踪了,再之后有他们的消息,便是两人带着几万水师士兵,举起了反抗徐二郎的大旗。 而如今,赵猛伏诛,丁邱逢却音讯全无。 之前他们询问过浍河叔叔这事情,浍河叔叔还说,丁邱逢指定还在闵州藏着。只是这人藏得深,他们一时半刻抓不到人。 如今,这人可不就露面了。 但是,不对啊。 “丁邱逢不是身材矮小消瘦,面目惨白,宛若重病在身?且他五旬有余,头发花白,整个人彷若花甲之年。”而方才上楼的那个汉子,虽然也很矮小,但他看着非常肥硕壮实。且那人面色黑黄,头发也是全黑的,看起来就是像个不惑之年经常在外跑商的中年汉子。 这和丁邱逢的形象,简直天差地别。 长绮不高兴的盯着哥哥,“我说是就是,我不可能认错人的。” 荣哥儿好脾气的道,“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三哥从不怀疑长绮的眼光,你这丫头别的不出挑,但武功是出挑的,你还耳聪目明,你说是那人,指定是那人没跑了。” 荣哥儿又轻声问,“那现在怎么办?回头去找浍河叔叔么?”找爹肯定是不现实的,先不说爹现在忙着收拾赵猛和丁邱逢留下的烂摊子,根本就不在驿站。就说为防赵猛和丁邱逢安排的钉子刺杀,爹的行程一般也是保密的。现在去找爹难度太大。 相对来说,这里距离徐府更近便些。而浍河叔叔在府里守着,有他出面,万事都好解决。 但长安却道,“来不及了,他们下来了。”几人条件反射就想抬头去看,然后长安猛一下压低声音说,“都别抬头。”然后众人又条件反射低下头来,继续佯作无事一样喝茶说话。 丁邱逢与手下两个扮做管家和小厮的人从二楼下来,条件反射就往那几个富贵小公子所在的桌子上看。这次他心中依旧有不安定的感觉,可那几个小公子的神态毫无异样,不像是认出了他。 不管心中的不安到底从何而来,这茶馆丁邱逢再不敢多待,他带着两人快速下楼,转眼消失在茶楼门口。 几乎在他们消失的瞬间,长安几人就站起身,一道往外走。 长绮这个急性子,装作肚子疼一溜烟跑出去,只留给兄姐一句话,“你们太慢了,等你们找过去,人都没影了。你们后边来,我先追过去看看。” 第569章 跟踪 长安几人看着瞬间消失不见的长绮,个个急的在心里骂人。 长绮这个熊孩子,仗着功夫高,什么事情都敢做,她也不怕阴沟里翻船,把她埋进去。 丁邱逢那是一般人么,这人在赵猛死后还活的如鱼似水。据说早先二叔没找到用于叛军“起义”的军饷,也是被这人神不知鬼不觉得弄走的。关键是何时弄走的不知,弄到哪里去的也不知道。 这人表面上不见人影,但如今闵州的所有动乱,背后都有他的影子。 他就跟那阴沟里的老鼠似得,躲躲藏藏不见人,暗地里却一肚子计量。 这人奸诈毒辣,心思之深更胜过赵猛数倍。这是个连二叔都觉得棘手的人物,可长绮无知者无畏,竟敢连他都跟踪。 这是长安不知道他妹妹曾杀了几个上了品级的大将,且还和他二叔倾力合作杀了赵猛。这样的彪悍事儿长绮都做得出,她又如何会觉得区区一个丁邱逢值得畏惧? 若是长安知道还有这些事情,此时也不会这么着急上火了,他也会对长绮的战斗力有一个更清醒的认识。 但是长安不知道啊! 所以他急的上火,一脚揣在茶馆的门框上,好险没将大门踹下来。 茶馆的掌柜和跑堂的小二已经看过来,长安收敛住浑身怒气,赶紧给弟妹们交代,“我先去追长绮,你们快些回府找浍河叔叔。” 话落音长安也蹿了出去,只余下荣哥儿和小鱼儿,以及宋玉安站在原地。 这三人也是有些伸手的,但他们的伸手比不上长安,与长绮比起来更是天差地别。这时候追出去也是添乱,为今之计最应该做的,确实是回府去搬救兵。 几人立马找到府上的马车,乘坐马车往府里赶去。这时候几人就后悔了,早知道会遇到丁邱逢,之前出来时就应该让浍河叔叔跟随的。 事实上,因为爹爹之前的叮嘱,他们原本计划出门时,确实提前告知了浍河叔叔带几个人跟着。但因为突然多出一个长绮,众人觉得安全上有保证了,就临时又让浍河叔叔留在府里忙自己的去了。 可惜没有后悔药,不然他们肯定会豪爽的直接吃掉一瓶。 不说荣哥儿几人的焦灼,却说此时长绮的心中也颇为气愤和不平。 早先她去刺杀赵猛时,中途在一个小巷子里杀了两个在传递消息的黑衣人,还从他们手中抢走了一份羊皮卷。她之前想着自己阻止了闵州水军的军事布防图泄露,回头告诉爹,爹爹肯定要好生奖赏她一番。熟料,之前和爹碰上时,忘记邀功了。而今天想起此事,爹却一言难尽的和她说,这布防图是假的。这原本就是用来算计赵猛的,可惜赵猛手下大多高傲自大,他们自认对闵州水师驻军之地熟悉的如同自家的身体,觉得这布防图可有可无。之前根本没想着窃取,之后许是为了增加胜算,才特意派人将这东西弄到了手。 但那已经太晚了,闵州继续乱下去对徐二郎来说百害无一利。且用假的布防图固然会加大对方的伤亡,但那些底层士兵能收为己用,为何要让他们丧命? 闵州水师的士兵本就不多,若死亡数目过大,为沿海安全考虑,之后必定要重新招募士兵入伍。 届时又用许多家庭要长久分离,而新兵训练要投入的精力不小,重新给这些士兵分发铠甲、刀剑等,也是一笔花销。再有别的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后,这个计划可以废除。 长绮原本抱着“将功折罪”的心思将此事说给父亲,可却被夫妻打趣一番,说她做了无用功。她气的不得了,又气又羞,可这气也不能发泄在父亲身上。再来,她也挺羞愧的,毕竟这也算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长绮从今早起就琢磨着,怎么洗掉这个耻辱呢。可巧老天爷也认为她需要一雪前耻,才能更加巩固她小杀神的名声,所以,就把丁邱逢这条大鱼送到了她面前。 这送上门来的机会,若是错过了,她就不叫徐长绮了,她以后改叫徐小狗! 丁邱逢扮做中年行商的汉子,他此时骑在马上,马儿坠在一个已经加冠、容貌普通的青年之后。 两人凑近了说话,长绮隐隐约约听见丁邱逢说,“加速赶路,先出城再说。”这说话的口气可绝对不像是下人对主子,而是主子对仆人。所以前边那青年是下人么? 长绮摸摸下巴,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她也没有妄动,就这般不远不近的跟在车队后边。 这车队不大,也就一、二十人,他们车队的麻袋上有一股浓郁的茶叶味儿,想来是扮做茶商来行事的。那也怪不得之前他们去了茶馆,有这一重身份掩饰,确实没人会怀疑他一个行商的,为何去了那处。 长绮小身子卷缩在高大的树木上,如今是寒冬腊月,树上的树叶都快落光了。她为防被人瞧见,就将身上绚烂的粉色小袄给脱掉,整个人就穿着一身白色的里衣,就那么藏在树干背后。 这也亏得那树木高壮,她又小小一团,且因为附近水域多,阳光一照射往别处看都是白花花一片。也因此,她隐藏的很好,即便丁邱逢总感觉不对,往四处观看,也没有发现长绮的藏身之地。 可这依旧让丁邱逢如临大敌。 他是个老狠敏锐的人,就凭借这股与生俱来的危机感,他幼时躲过了被继父贩卖为奴的下场。从继父家逃脱后,他沿着小路从深上跑下来,那时候他不过五岁,却凭借着这股敏锐的直觉,避过了熊瞎子,避过了人贩子,避过了不怀好意的老叫花子,最后成功找到一户心善的人家,装作与家人走散的孩童,被人收养。 这种敏锐的感觉,让他在官场上也无往不利。他避过了丫鬟端上来的会让他丑态百出的酒水,避过了多次刺杀,更是在那晚赵猛让他在闵州营地歇下时,强烈要求回了自己隐蔽的居所,于是,赵猛死了,他还活着。 而如今,这股敏锐的直觉依旧在叫嚣着危险! 偏他无论如何寻找,都不知道危险藏在那里。 丁邱逢内心都暴躁起来,偏这种暴躁还不好让下人看见。他不知这种危机感是被人察觉到他的行踪了,亦或者是他将会遭受意外事故。比起后者,他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些,毕竟早先让他觉得不妥的,就是那几个少年。虽然如今那几个少年并不在视野内,但他的危机感肯定是因他们而起。 丁邱逢当机立断,“速行。王七、赵三、黑面,到我身边来。” 随着丁邱逢这一声令下,立即有三个汉子从马车上站起身,一跃上了旁边的黑马,一拍马瞬间到了丁邱逢跟前。 丁邱逢的吩咐长绮自然也听到了,她一开始后还没在意,也不知道这人要搞什么鬼,但很快她就明白了。长绮忍不住磨牙,好个丁邱逢,怪不得这么难对付,实在是他心眼跟筛子一样,那真是多到一定地步了。 看看,新出来的三个人,与他是一般身量模样,甚至他们连穿着打扮都是一样的。若非长绮机敏,一直盯着丁邱逢看,她肯定就在四人互相转换位置的时候,把真正的丁邱逢给认不出来了。 好狡猾的人,一句老奸巨猾送给他,实在是实至名归。 长绮恼的磨牙,丁邱逢自觉有了诸多替身,自身安全应该有了很大保证。但不知为何,那股不安感依旧萦绕在四周不散,丁邱逢不免生出,是不是这次要再劫难逃的心思。 长绮默默跟在这几人后边,准备摸到这些人老巢去。爹可是说了,早先赵猛与丁邱逢在海盗上与倭寇合伙造枪支器械,那些枪械却并没有装备在赵猛带走的水兵身上,是他们把东西都留给倭寇了?那绝对不会!所以肯定是他们把那些东西藏起来了,而赵猛已死,如今知道这件事儿的人,也只剩下丁邱逢。 长绮准备顺藤摸瓜,找到他们老巢去。那些东西指定在老巢中无疑,只要她将这些东西找到,她就能洗刷上一次被假布防图愚弄的耻辱。 此时长绮一门心思要雪耻,却全然把她爹的教诲给忘到脑后了。什么三思后行、谋定后动,她也不是全然忘了,没见她都要顺藤摸瓜么。换做平常,她肯定直接跑出去将丁邱逢打晕了带走。 所以说,这一上午写了许多遍的十六字箴言,还是起到了一定作用的。 就这般走走停停,很快长绮就意识到,丁邱逢他们在绕圈圈。是发现什么不妥了么?这可咋办? 长绮有些懊恼,她跟踪的很谨慎了,就这还让丁邱逢察觉到不妥了,这人属狗的么,这么机警? 不过好在也就转了三、四圈的样子,这车队就走上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路。 之前走的是官道,如今走的却是显少有人踏足的小路。 这小路有些偏僻,最近一些时日也应该经常有人从这里出没。不过这些人扫尾也算干净,每次从这边走过后,总要做些掩饰。所以若不是有心人观察,还真不会发现这边还有一条路。 马车越走越荒僻,周围枯草成堆,树木的枯枝从树上拖下来,一片荒废的景象。 而就在走了有大概十里路时,这些人的目的地终于到了。 你竟然是个小山谷,山谷周围林木茂密,周围还有许多山峰掩映,这就导致这山谷完全被遮掩住,若不是走进来,谁也不会发现这里还有这样一个密地。 而也因为周围山脉将寒风挡在山谷外,这山谷内的温度比外边高了许多。外边一点绿色都没有,这山谷倒是郁郁葱葱的,甚至在靠近水源的地方,还有几朵绚烂的小花。 这一时间,倒让人分不清春夏秋冬,辨不明人间四季了。 进了山谷守卫的人猛然变多,不过也因为这边花草树木茂密,给长绮的行动造成了很大便宜。她很轻松混了进去,然后躲开来往的侍卫,很轻松进了在山峰上凿出的洞穴。 这时候长绮已经跟丢了丁邱逢,但是不妨事,跑的了和尚跑步了庙。再说她之前从茶馆跑出来时,往丁邱逢身上丢了点好东西,循着那药味儿,想找他不要太简单。 长绮像是进了老鼠窝的猫,那叫一个乐不思蜀,她仗着功夫高,将周围几个山峰都转了一遍。还别说,这里边好东西是真多啊。 长绮看得眼热,那黄金都堆成金山了,这些人也太富裕了一点。不比她这个千金小姐,虽说是总督府的嫡出姑娘,可每个月月例银子才二两。 二两银子!可不是二两金子! 就这么点钱,够干嘛啊?也就够买些糕点果子吃,想买个梨花白,估计都不够——今天从那酒楼前路过时,她可是听见里边的人说了,梨花白是闵州最好的酒水,一坛要五两。 梨花白买不起,给大姐买一株贵重的药材,得攒钱攒好几年;更别提她还想给娘和姐姐们买首饰,还想给阿讯买把好弓买匹好马,等阿讯身子好了让他学骑射,强身健体;她还想给哥哥们买古籍,给爹爹买名剑……可惜她一个月就那二两银子,真是攒上一辈子,这些想买的东西都买不了。 穷,真穷! 那就之后劫富济贫了! 长绮喘着大气,哼哧哼哧将所有装金子的箱子都打开。不出所料,这里藏得全都是金子,没有银子,更没有贵重的珠宝碧玉,那没啥可说的了,直接弄一箱金子藏起来算了。 长绮说干就干,就见她在山峰内又转悠了一圈,然后选定了一个藏宝的地方。 那是山峰外侧一个不小的凸起,这边山峰朝向望不见底的悬崖,冷风打着旋在外边呼啸往来。 若不是长绮艺高人胆大,当真不敢来这个透气的窗户,结果一过来就瞅见外边可以放东西。 这边不错,她想办法把箱子挪过来,届时即便官差进来收赃物了,肯定也没人敢来这边查看究竟。 第570章 长绮的小脚 570 长绮藏了一箱子黄金,心里美得不要不要的。 她像是寻宝进了大本营一样,四处蹿腾,玩的乐不思蜀。 高兴的长绮全然忘记了她几个兄姐,也就不知道她兄姐此刻恨不能将她抓过来暴揍一顿。 不说荣哥儿三人先回去府里去搬救兵,只说长安尾随长绮而来,他功夫没长绮好,加上那些人骑着马上赶路,长安几次三番都把人跟丢了。 也好在长绮沿途做了些小记好,且那些人之前绕了几圈,这才让长安循着车辙找到了通往谷地的小路。 不过往前走了有两三里路,长安就不得不停下了。因为他影影绰绰的竟看见有人在前方。这边这么荒僻,且又是寒冬腊月,有人在此处捡柴的可能都不大。换句话说,那些人百分之八十是丁邱逢留下看守的。 长安不敢再考前,也是担心之前长绮留下的记号太抽象,荣哥儿等人会找不过来。所以他悄无声息的又沿着原路退了回去。 直到退回到一个不起眼的大树旁,倚着树干坐下,长安耐心等起府中的人来。 很快,浍河就带着人手过来了。他带的人不少,足有一二十个,荣哥儿也在其中。 但是只这么点人手,要将丁邱逢抓捕归案,还远远不够。 长安过去将看到的情况一说,浍河的神情顿时严肃起来。“我还以为只那人。” 长安点头,在茶馆门口几人离去时,确实只有个人。但是等出了状元路,就相继有几辆马车跟了过来。等出了城,人数多达一、二十。长安远远瞥见过那些人,个顶个都壮实无比,他们腰侧悬挂这防身的刀剑,想来也都是功夫不低的好手。 长安就说,“若只有人,浍河叔叔带这些人手是尽够的。但那前方不知道是不是丁邱逢的大本营,那边的人手不知凡几,只咱们这些人过去,就是去送菜的。” 浍河就说,“那暂时别打草惊蛇,你们先进城候着,这事情我已经传信给大人,大人稍后就会派人过来处理。至于我,现在带两个兄弟往前探一探。” 长安有心跟过去,浍河却说,“如今且顾不上你,大公子若有意,不妨等大人过来时一道。” 长安点头,那就这么着。他的功夫是不弱,但是比起浍河叔叔以及他手下的好手,还是要逊色一些。再来他也不通侦查斥候之道,若是留下些痕迹,或是闹出些动静,再惊动里边的人就弄巧成拙了。 这么想着,长安就说,“我带荣哥儿先进城,这边就交给浍河叔叔了。另外,长绮没了踪影,我看她给我留的记号,她人应该是已经跟进去了。浍河叔叔若是见到那丫头,劳烦将她一道带出来。” 浍河嘴一抽,心说这件事我真是有心无力。 他的功夫在长绮面前都占不到便宜,那丫头还是大人亲自打的根基,亲自传授的武功,伸手比他不差。且她敛息之法学的尤其好,只要她不出声,我就是从她跟前过去,都不一定能发现她。 但浍河还是说,“一定。若是遇到长绮,定然安阳无恙将她带出来。” 长安这才点了头,随即带着同样忧心匆匆的荣哥儿,以及其余一些属下,一行人一道进了城。 在城里随便找了家酒楼坐下,长安一边打发人回家报信,让婶婶他们暂时不用忧心。一边紧盯着街道上的动静,看二叔何时那等过来。 此时早已过了午饭时辰,长安却一点饿意也没有。还是肚子咕咕叫起来,他才回过神想起早就该吃些东西垫垫肚子了。 荣哥儿也饿了,捂着肚子不舒坦,长安赶紧叫乐两桌菜肴,一行人火急火燎的吃了,然后继续等待。 这次用了很长时间,时间长到跟着浍河出去探路的一个侍卫已经回来了,徐二郎才带着人露了面。 长安赶紧打招呼,徐二郎招手让两人都下来。 长安和荣哥儿下了楼,将今天经历的事情大致一说,随即才问,“二叔,那边是什么地方?周围什么地形?二叔你带了多少人过来?人数少了怕是丁邱逢会逃脱,那人警惕心强,整个人跟泥鳅似得。他肯定给自己留后路了,若是你带的人不多,怕是会被他成绩走掉。” 徐二郎就说,“别担心,带了水师大营五千人马。” 五千人,那这应该足够了。 “人呢?我怎么没看见?” 徐二郎就拍拍儿子的肩膀,“从城外绕过去了。城内人多眼杂,要当心打草惊蛇。” 长安和荣哥儿都表示受教了,徐二郎便让他们回去。抓捕丁邱逢刻不容缓,这次他们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指不定还能找到一些丁邱逢与人来往的信件。 这些信件比起那些器械,要来的重要的多。 但长安和荣哥儿也不想放过这种参与的机会,两人都表示想跟过去看看情况。 长安还说,“二叔,我能自保,还能照看荣哥儿。” 荣哥儿也说,“爹,我功夫是没大哥好,但是等闲水兵应该不是我的对手。我自保也绰绰有余,爹就让我们过去。” 事已至此,那就去。 多见识见识兵戈也好,男子汉大丈夫,有血性就会有担当,这挺好的。 一行人策马往郊外而去,他们人数不多,但一看就是官府中人。这引来了别有用心的人的窥探,有几个装扮做挑夫或是小儿,亦或是采买的官家的男人,互相对个眼色,都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徐翊的面孔他们不陌生,毕竟是江南的总督,跺跺脚整个江南都要抖三抖的人物。况且赵猛就因为一时不慎丧命在他手,以至于丁大人对此人的防备等级升了好几个高度,让他们这些钉子,随时盯着徐大人的动静,一有异样,就立即回去复命。 那这算是有异样? 这些人并不觉得徐翊等人是找到了他们的老巢,毕竟那谷地当真偏僻的很,且那片地域方圆百里,都是有名有姓的人家的私人所属。 现在的百姓,对于私人领地还是很有规避意识的。他们根本不会靠近,所以那地方安全的很。 但是他们出了城,城外有什么呢? 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才让一地总督都露面亲自跑这一趟? 人群中的探子走出一人,他佯作是去乡间里贩卖针头线脑,就这般大摇大摆出了城门。 出了城门后他步伐就快了起来,但是就这么片刻时间,徐二郎一行人已经没了踪影。 这人心中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登时将担子一丢,快速往前跑去。 但是两条腿无论如何也跑不过四条腿,他到底是连那些人的人影都没看见。 不过看那些马蹄留下的痕迹,那些人是朝着老巢的方向去的指定错不了。 但也不一定是发现的老巢,毕竟老巢附近那有条官道,经由官道可以去其余州府。 这人尤且抱着侥幸的心态,又继续往前走。直走到那条小径处,看到早先打掩护的草丛,如今被踩踏的不成样子,这明显是大批人马从此经过了。 这人心顿时凉了半截,这时候再不想承认他们老巢暴露了都晚了。 这人急的不停的舔嘴唇,他哆哆嗦嗦的从怀里取出一个炮仗来,拿出打火石点燃,就见那炮仗冲天而起,发出一声爆炸声,连带着一道绚丽的红光。 不过如今正是午后,且因为今天日头好,阳光绚烂,所以那红光非常不起眼。但还有那爆炸声呢,那爆炸声倒是大,倒是能引起人注意。不过青天白日吵闹非常,又有那么多人马一道进入密林,想来声音会被消耗掉许多。 那谷底又距离此处甚远,所以里边的大人不一定听得见。 那汉子哆嗦着手,又从怀中拿出两个炮仗,直接点燃了了事。 做完这些,他扭头就跑。 这次是彻彻底底的大难临头,到了各自飞的时候了。 大人自己的性命保不保得住还两说,而他们这些小卒子,尽了最后一点心,也算是问心无愧了。 之后他还是不在这闵州地界了,得找个地方好好藏一段时间,等风声过来再出来。 这人想走,也真的走了。 而徐二郎诸人此时进入密林已经走了几里路,他们自然听见了天上的炮仗声,也晓的这应该是丁邱逢的钉子察觉到危险在给他传信。但此时才传信,太晚了些。 这片密林说有多辽阔,其实也没有。关键是纵深长,且三面出口,另一方悬崖,这样要守卫起来就很容易。 只要让人把好了各个出路,丁邱逢就是那瓮中的鳖,他这次是插翅难飞。 长安听见士兵的话,忍不住和二叔说,“万一那边也有密道呢?都说狡兔三窟,丁邱逢应该会给自己准备其余逃生路线?” 荣哥儿也道,“纵观丁邱逢此人行事,颇为缜密谨慎。他指定在自己的地盘弄了密道无疑,闸门惊动了他,他若一跑了之,之后再想把人找出来,怕是难了。” 徐二郎看着两孩子愁眉苦脸的模样,却忍不住挑起唇露出些许笑意,“别忘了,长绮可在里边。” 长安:“……” 荣哥儿:“……” 他们都把妹妹忘记了。 不过依照妹妹的性情,若是察觉到事情不妙,指定会严防死守着丁邱逢。除非丁邱逢身边有绝世高手保护,不然她就是妹妹手中的提线玩偶。想挣脱妹妹的监视跑掉,不可能的,这事情不存在的,别做白日梦了。 事情果然就像徐二郎说的那样,等他们一行人进入山谷时,就见满地血腥,断肢残骸不计其数。而也有些滑头的,见势不妙就举手投降,这些人也为数也不少,挤挤挨挨的蹲在一块儿地方上,被水师大营的士兵们严格监控着。 浍河回禀说,“除了丁邱逢与他身边的一个小厮,一个管家,其余人要么死,要么就投降。”死的就在那些尸体中,活的就是旁边那些跟鹌鹑似得人。 徐二郎问,“确定只跑了三个。” “确定。他们一一指认过了,就少了丁邱逢与他两个心腹。” 徐二郎点点头,问浍河,“长绮呢?怎么至今没露面?” 浍河刚想说,他们刚厮杀完,只来得及扫尾了,还没想到去寻三姑娘。 不过这话还没说出口,浍河和徐二郎就就听见长绮响亮的声音。 这姑娘七岁了,声音中还带着奶气。她平时说话语气中惯带一股撒娇的腔调,这是因为她在家最小,家中的主子都娇惯她。但这时候长绮的声音却又清又凉,一点小姑娘的娇蛮都不带。 “爹爹,你看这是什么。爹爹,嘿嘿,我把丁邱逢给你逮到了。爹爹我厉害,我这次是不是立大功了?”长绮还想问,既然我立功了,是不是可以将功折罪,那要写不知道多少遍的十六字箴言,是不是可以商量商量不写了? 但她随即就看见了大哥和三哥。 啧,不敢问了。不然她被爹惩罚的事儿就瞒不住了。 两个哥哥知道,娘和姐姐们随后也会知道。娘和姐姐们可太恐怖了,只要一想起之后要过的暗无天日的日子,长绮就觉得,每天写百遍十六字箴言,好似也不是太为难的事情。 众人顺着长绮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结果就见丁邱逢?那是丁邱逢? 谁也不知道是不是,反正那人圆滚滚的,头发和胡须都是黑的。他被长绮结结实实的捆住了,整个人跟个球似得被长绮从里边踢了出来。 确实是踢出来的,没见长绮嫌弃他挡路了,又踹了他一脚。 明明就是平平无奇的一小脚,那丁邱逢就像是受到什么重刑一样,顿时唇色都变得煞白了。他唇角溢出一声痛呼,随即血丝留下。 真是看着就让人浑身发疼呢! 那小脚到底是什么做的?是金刚锤做的么? 众人对小长绮的小脚,无端敬畏起来。 小长绮越过丁邱逢,一下扑到他爹跟前,“爹这是丁邱逢没错了,我之前见过他呢。他啊,心眼可多了,一听到外边形式不对,他起身就要跑。还好我之前听到了炮仗声,想到这可能是丁邱逢的人给他提醒的,就率先一步过去看着他。” 第571章 同流合污 “也幸亏我反应迅速,不然这人带着心腹进了密道,我想抓他都抓不回来。” 这么说着,长绮就想着她看见豁然洞开的密道时,着实打了个机灵。 而她扑过去要拦截丁邱逢与他的心腹时,那三人并没有因为她年纪小小看她,或是对她手下留情。他们招招都是死手,甚至对她用上了毒烟。 若非她之前出于谨慎,吃了一颗姐姐给的解毒丸,不然这次就要阴沟里翻船了。 而也因为其中一人伸手着实不错,她还吃了点小亏,胳膊上的衣裳都被划开了。 她如今穿的可是单薄的一身寝衣,若不是她躲得快,非得见血不可,那她多疼啊。 想到这里,长绮有些委屈了。她伸出胳膊要让爹爹看她的衣裳,说不定爹爹一心疼,就自动减免她的惩罚了。 可惜,她这次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眼前就是一黑,然后她就被爹爹身上的紫貂披风给裹住了。 长绮后知后觉意识到,爹爹的脸有些黑,两个哥哥也都是凶神恶煞的模样。她这才反应过来,她这衣衫不整的,怕是清誉都没了。 长绮忍不住缩了缩脑袋,真是棋差一招,她怎么就把这事儿忘了呢。 关键是她没觉得冷,若是她之前觉得冷就好了,那她就记得加衣裳了。 如今么,啥也不说了,她也不奢望爹爹之后宽恕她了,只求爹爹别再让她朝《女戒》就好。说实话,她抄那本书抄的够够的了。 徐二郎将长绮顺手递到长安手里,长安直接给了长绮一个脑瓜崩。长绮疼的眼里冒眼泪珠子,偏还啥话都不敢说,只能被憋屈屈的看着哥哥。 荣哥儿见状又是心疼又是头疼,可到底是头疼占了上风,他就解开身上的荷包,将里边被帕子包裹起来的几块梅花糕给妹妹,“快吃,饿坏了。” 并没有啊。因为她跑去灶房,偷吃给丁邱逢准备的吃食了。不过因为这边的人大多是五大三粗的汉子,手艺很是不怎么样,所以做的菜肴也就马马虎虎。 但即便如此,她也挑挑拣拣的吃了个饱,小肚子都鼓起来了呢。 但这话可不敢告诉哥哥,若不然爹爹也不心疼她了。 三块糕点而已,她可以,她的肚子是无底洞,轻轻松松就吃完了。 小长绮大口大口吃的欢,这落在徐二郎和长安荣哥儿眼里,就是孩子真的受了委屈。 而她是因为帮忙抓捕丁邱逢才吃苦受罪的,不然她一个总督府的千金,在家里吃着糕点果子,听着戏曲荡着秋千它不香么,作甚跑到这山沟沟里来,还差点被贼人刺伤了。 徐二郎叹息一声,摸摸长绮的小揪揪,“让你哥哥带你去一边吃东西。” 长绮“唔”了一声,跟着两哥哥走到一边。 浍河与水师大营中这次领兵的将领上前,这将领不过正四品,也就比徐翀高了两级而已。原本他今日是要跟着大军出去打倭寇的,谁知昨晚孩子从榻上摔下来,天快亮时丫鬟才发现。这天寒地冻的,孩子都烧迷糊了,他因为担心孩子的安慰没跟着出海,原以为这次就立不了功了。谁知道运道来了挡也挡不住,他打不了倭寇,却捉到了丁邱逢。 那这功绩,比起将倭寇团灭也不逊色了。 这将领也是个有眼色的,他早在长绮叫徐二郎爹爹时,就知道这小姑娘的身份了。他也率先注意到小姑娘身上的穿着不得体,因而早早给手下人使了眼色,让他们都转过身去。 虽然一个还没发育的小丫头,身上委实没什么好看的。但姑娘家都重清誉,更别提总督府的姑娘了,那名声更重要。 所以当心点没错,回头他还得给这些小子们都上上紧箍咒,让他们嘴都闭紧点。不然传出去一句有关这姑娘的是非,他们谁都别想讨着好。 不过如今却不失说这些的时候,如今重要的是丁邱逢。 这将领在闵州多年,虽说是赵猛的手下,对赵猛更熟悉一些。但丁邱逢在闵州地位也不低,他寻常也赵猛也是一个酒桌上吃饭喝酒的,他们这些下属都见过。 不过以往也就逢年过节见个一次两次,实在没看出他们两个关系好在那里。大家都以为那是面子情,却那里知道,这两人底下的勾搭深着呢。 在这所有人中,这将领对丁邱逢更熟悉一些,所以他就上前查看这人到底是不是丁邱逢。 结果证明,确实是。 尽管身子圆润了,但那是因为里边穿的厚实,而且特意填充了一些东西。头发胡须面颊黑了,这是用了什么药染黑的。总之这药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药,没见他一上手,就沾了一手的黑灰。再一瓢水泼过去,得了,丁邱逢标志性的惨白脸就露出来了。 得了,是丁邱逢没错了。 不过看这人如今的模样,可有些惨啊。那小姑娘明明就踹了他一脚,可他却像是内脏受了重创一样,呼吸都呼呼哧哧的,且嘴角的血在地上落了好大一片,眼见着他衣裳都给染成红的了。 这将领一边感叹,丁邱逢果真是老了,不经用了;一边又叹息:总督大人家的姑娘,肖父,之后肯定有大出息。 这将领却不知道,丁邱逢不是不中用,他就是太中用了。以至于在长绮与他们三人动手时,他冷不丁一匕首就划在了长绮的胳膊上,若不是长绮躲得快,她都见血了。 这也是长绮的失误,她因为看出这三人中,丁邱逢只有简单耳朵武功底子,所以对他的防备最小,结果,差点阴沟里翻船。 也是因为吃到了教训,长绮给了丁邱逢特殊对待,在抓到他之后,就给了他一击窝心脚。所以将领猜测丁邱逢是不是内脏出血,那还真有的。若非长绮还悠着点,想给父亲交个活人出来,不然,丁邱逢早在伤害到长绮那一刻,就成一具死尸了。 不说这些题外话,只说另外两个被打残的人,也被士兵很快拖了出来。这两人胳膊腿都被人歇了,就连下巴骨,都被卸掉了。他们看着长绮的目光带着痛恨,若不是这姑娘,他们早就逃走了。 可长绮才不怕他们,直接给他们做了个鬼脸。 这时候,前去搜罗东西的人手都回来了,有一个浍河特别看重的侍卫,拿过来一个匣子,浍河看过,直接将匣子打开呈给徐二郎看,“大人,您要的东西。” 这可不就是丁邱逢与一些人的书信往来?好东西! 有了这些,可以直接抓人,也省的大张旗鼓的查询,弄得人心不安。 书信着实不少,足有百十封。最底下一封年岁最久远,乃是十年前的书信;越往上日期越近,最上边这一封,就在前两天。 徐二郎没打开书信,仔细看信里内容。 他是不知道丁邱逢背后的人,与赵猛背后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但是没关系,不管是还是不是,总能将这些背后的黑手都找出来。 徐二郎示意手下,“将这三人带下去,严加看管。” 人都被捆绑着压下去了,期间丁邱逢阴鸷的双眸突然睁开,冷冷的看着徐二郎。他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又直接闭上眼。 徐二郎这时候却一把卸掉他的下巴,“想死?那也得等到把你肚子里的存货倒尽了再说。” 丁邱逢眸子变得猩红,整个人都疯狂起来。他想往上扑,但是那里扑的过去。最后,他不得不在满面愤恨中,被水师士兵带了下去。 很快又有几个士兵前来回禀,他们将附近的山洞多巡查过了。 其中一个山洞是这些人起居的住所,另有两座山峰下所有山洞,里边装了满满当当的兵器,这些兵器有枪炮,有刀剑,有铠甲,不一而足。再有一个山峰中,确实装了可供应这边的人手吃用一年的粮食,以及一个山洞的黄金。 粮食是不多,黄金指定也没通州的丽家与盛家的储藏多,但那兵器数量多的让人瞠目结舌。而其中占据绝大部分的枪炮,数目之巨更是让徐二郎都忍不住蹙了蹙眉头。 这也就是赵猛和丁邱逢想光明正大的占据闵州,暂时还不想与朝廷为敌,不然他们祭出这些枪炮,即便是水师大营的所有士兵前来,也不过是送菜的。 徐二郎此时倒是庆幸起赵猛与丁邱逢背后的人所谋甚大,才没有让这两人贸然动用上这些东西,不然闵州最后落到何种局面,那真不好说。 天色不早了,该抓的人也抓到了,如今且带着这些战利品回城就是。 长绮被哥哥们抱着往外走时,满面都是依依不舍,她的黄金还在这里呢,可千万别被人发现了。 不过想来是发现不了的,毕竟刚才那些人都没提那一茬。 徐二郎跟在兄妹几人身后出来,留下浍河善后。 最终长安和荣哥儿带着长绮回了徐府,徐二郎则还要将今天的事情结尾。 他暂时是回不了府上的,便交代长安和荣哥儿看好了长绮,别让她再胡跑。 一个小姑娘,尽干些大男人还干不了的事儿,说出来也是让他这个老父亲唏嘘。 长绮有些困倦了,回城的时候就趴在哥哥怀里睡着了。 她睡得沉,长安将她抱紧府里她都没动静。 后来瑾娘喊了她两声,长绮睁开眼睛看了看她娘,随后又闭眼睡过去了。 瑾娘无奈,只能让长安将长绮交给嬷嬷,让嬷嬷抱长绮回去睡觉。 瑾娘原本还准备教训这闺女的,如今也心疼起来。心中不由想着,罢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也不迟。 翌日长绮天一亮就醒了,她睡醒后还有些迷糊,可很快她就响起她的黄金! 她的一大箱子黄金,可以给娘买首饰,给姐姐买人参,给哥哥们买古籍字画,给爹爹买名剑。 长绮想到她的黄金,就有了满满的动力。 她也不嫌弃外边冷了,也不觉得起床困难了,直接从床上跃起,三两下将衣服穿好,就要去院子里找她哥哥。 对的,是找哥哥,不是找娘。 让娘知道她干了这好事儿,指定又要说她! 告诉哥哥就不同了,哥哥们正花钱的时候,她分一部分给哥哥们,哥哥们肯定愿意和她同流合污。 长绮往外跑的飞快,叠翠苦不堪言的在后边一边追一边喊,“姑娘您等等,姑娘您还没梳头呢。姑娘您衣服扣子系差了,您到是停下,先让奴婢给您收拾收拾啊。” 长绮不想停下的,可她想起昨天穿着寝衣露面,因而被哥哥们桥脑瓜崩的事儿。之后上了马车,她还被哥哥们好好说道了许久,说的她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为防稍后哥哥们还念叨她,长绮只[无限 fo]能不情不愿的停下脚,让叠翠给她收拾梳头。 衣服穿好了,头发扎起来了,这下总可以走了? 叠翠小心翼翼说,“姑娘,您还没洗脸漱口呢?” 长绮:“……”怎么事儿这么多?她不想洗脸,她不要脸了可以么! 长期最后可以离开时,几乎是飞一样窜了出去。叠翠在后边伸出手臂,原本还想和姑娘说,“好歹用些早膳再出门啊”。不过姑娘已经没人影了。罢了,反正不管现在去哪个院子,也缺不了姑娘一口吃的,那她就不管了。 长绮一溜烟跑到了大哥的院子中,此刻长安与荣哥儿以及宋玉安刚刚晨练完,三人也才刚走到门口。 见到长绮急吼吼的模样,长安还以为是婶婶又教训长绮了,长绮来搬救兵的。谁知道,根本不是这回事儿! 长安掏掏耳朵,不敢置信的问妹妹,“你说什么?你昨天藏了一箱子什么?徐长绮你把这事儿仔细给我说说,说不清楚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长绮身子已瑟缩,突然觉得,自己将这事儿告诉哥哥,要哥哥和自己同流合污,是不是做的不对呢? 是啊,她应该考虑的更周全些的,哥哥根本就不是个好的合作对象啊! 毕竟哥哥自诩为仁人君子,他要脸啊。让他和自己一样私吞赃物,哥哥但凡还要点面子,想来都不会同意。她已经联合姐姐干一票大的,尤其是长乐姐姐,她缺钱啊。 第572章 反思 长安领着长绮去翠柏苑时,长乐和小鱼儿刚到翠柏苑没多久。 这寒冬腊月的,两人也不乐意出门在瑾娘这边混早餐。她们基本是在自己院子里用过早膳,才过来瑾娘和陈佳玉那边,给这两位长辈请个安。 原本今天也是这么安排的,熟料她们刚起身就听见外边长绮的丫鬟叫喊长绮的声音。 姐妹三个共住一个大院子,真是啥消息都瞒不住人。这边长绮一起身就急匆匆往外跑,长乐和小鱼儿那里随后就得了信。 两人也没多想,只以为长绮这是去院子里陪瑾娘用早膳。不过她们也好久不陪娘/婶婶一道吃早膳了,既然长绮过去了,他们也去凑个热闹。 抱着这种心思,长乐和小鱼儿一道过来了。 然而,她们到了翠柏苑,却并没有见到长绮。两人心里还奇怪呢,还想着让下人去找找,熟料长安几人就拎着长绮过来了。 然后,再一听长绮办的好事,姐妹俩个连同瑾娘一道斯巴达了。 瑾娘回过神后,扭头就找鸡毛掸子。 话说这鸡毛掸子不是在插瓶里放着的,怎么每次中它它就能不翼而飞。 这也是件稀奇事儿,难道这鸡毛掸子和长绮这丫头还有些心灵感应?一察觉长绮闯祸了,就赶紧把自个儿藏起来,以免长绮挨打?那这也太智能了。 瑾娘气势汹汹,开始挽袖子,长安和宋玉安看婶婶气的要上手了,赶紧出面拦。 荣哥儿更是说,“娘,长绮做的是不对,可如今想的是该怎么善后。” 瑾娘气的瞪着闺女,“你看她那模样,是需要善后的样子么?她啊,这厉害的,插上翅膀就能上天了。徐长绮我问你,我跟你爹是缺你吃了还是少你喝了?零花钱从没断过你一分,你几个兄姐还贴补你,府里什么东西都不用你买,你即便手里握着银子? 也没处花去。你跟我说说? 你怎么就敢私藏,私藏? ……”瑾娘想说私藏赃物的? 但外边还有丫鬟婆子呢。尽管有青穗守着,那些人不能靠近花厅? 但谁知道里边有没有耳朵灵光的?这要是把她现在的话听去了,那败坏的可不是长绮的名声? 人家不得说徐二郎贪污啊。 瑾娘气的不得了? 偏还不能大声呵斥这姑娘。一口气憋在心里不得抒发,可把她憋得够呛。 长绮被娘质问的也有点怕怕的,她想和娘说,家里是没断了她的月钱? 可一个月才二两银子? 那够干嘛啊。 咳咳,虽然事实上,她本身除了买些糕点果子,以及一些小玩偶,平常自己也花不了几个钱。但是想给家人都买些好东西时? 就有点捉襟见肘了。这手上没点银子,这不方便啊。 事实上? 在没见到那些装在箱子里的金子时,长绮也没觉得自己穷。可一看到那些金子? 她脑子里就跑出无数个花钱的办法,那时候她就觉得? 她是真穷? 她迫切需要天将一笔横财? 来满足她花销的欲望。 可巧那些金子就放在那里,那都是丁邱逢的,是贼人的。她把贼人的金子劫掠走,那就劫富济贫。 对,她就是那个所谓的“贫”。 长绮心中一点不觉得自己有错,她看的那些小话本中,那些大侠可都是这样劫富济贫的。他们不仅没错,反倒被称之为“侠”。怎么人家那样做合理,她这样做就成贪污了呢?就因为她是总督府的千金小姐,难道她连劫富济贫的事情都不能做了么? 长绮委屈巴巴的垂着脑袋,瞄一眼大哥,又瞄一眼大哥。 长安就好笑,“大哥有钱,你想要什么,你跟大哥说,大哥给你买来还不成?再不行大哥给你钱,你想要什么自己去买。” 长绮嘀咕,“你的钱自己留着,你以后要娶思昭姐姐的,你还没下聘,那个可费银子了。之后你和思昭姐姐还要给我生侄儿,养孩子不花钱啊。” 长安:“……”他被说的脸臊的通红,真想摁着长绮的屁股揍一顿。 长乐见状呵呵一笑,“大哥要娶妻生子,可姐姐又不需要,你想拉姐姐去取金子,你这小脑袋瓜子是怎么想的?” 长绮道:“这还不是因为姐姐太喜欢药材了么?我可都打听过了,那些上了年份的人参啊,灵芝啊,都可贵可贵了,等闲都是千两往上的。姐姐你还经常白给人诊脉送药,你这只出不进,手上肯定拘束的很。要是我给你些金子,你手上就宽绰了,以后再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咱们财大气粗,底气足足的。” 我可谢谢你的底气足足的! 长乐哭笑不得,她是经常给人诊脉送药。坦白点说,她从开始行医到如今经手的病人中,百分之九十五都是她出力再出钱。但是,还有百分之五的病人,她医治了是要收钱的啊。 尤其是那些财大气粗,或是为富不仁,亦或是家中不那么妥当的。这些人派人来求医,她也给治,但那诊费她就完全的狮子大开口了。 她这纯粹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所以,她手头真不拘束,她是真有钱。 再有她手上还有两个哥哥给她经营的一些产业,以及叔叔婶婶给她的庄子和铺子。庄子上她全让种了药材,铺子干脆就卖她制作的药丸子。 别小瞧这生意,利润可高着呢。 每天都有读书人去铺子里买省神清脑的药丸子,老人家的养身丸更是卖的火热,再有孕妇用的保胎丸,强身健体的固本丹,其余乱七八糟治疗风寒烧热的,治疗各种毒素的,反正那些走南闯北的客商最喜欢这些东西。毕竟东西是真好用,且占地又不大,他们都是成几箱子要的。一路上自己用,剩下的拉回故乡贩卖,赚个差价,收益当真不小。 也是因为有这几条来钱的渠道,她的日子可滋润了。即便平时义诊再怎么败家,可她自己供的起自己啊。 倒是不知道她这小妹妹那里看出她“穷”的,她不就不喜欢首饰装扮,可她身上穿的衣裳,那可都是上好的料子。这但凡是个有眼色的人,也不能把“清贫”两个字和自己联系起来。 屋里几个孩子絮絮叨叨,小鱼儿还在庆幸,一来庆幸她没那么需要花钱的喜好;二来庆幸自己不用经常出门,花费小,妹妹没想到要“帮衬”她。 不然拉着她一起贪污什么的,想想就要的头掉。 宋玉安在一片吵吵闹闹中,轻咳一声,“为今之计,还是让人速速将这个消息告知叔父是好。” 长安也点头,“那是赃物,肯定不能带回咱们府上,不然二叔真要说不清了。” 又说长绮,“你道是之前没人查到那箱金子,可若是有心人发现了,但也存了占为己有的心思呢?长绮啊,但凡做过的事情,总会留下痕迹,咱家要防那个被人发现的万一。咱们家家底厚实,委实不用去占那小便宜。你想接济哥哥姐姐的心思,咱们都懂了,心里也感念长绮的用心。但是金子咱们真不能留下,不然就怕之后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 长绮也听懂这是啥意思了,总归就是金子不能留下就是了。那兄姐们都这么说了,她还有啥可说的。 只能蔫蔫的道,“我知道了大哥,你看着安排。” 长安又摸摸小妹妹的头发,无声的安抚她。但他嘴上却雷厉风行的将事情安排了,“我让人知会浍河叔叔去处理此事,那金子既然是赃物,自然就该被衙门收走。” 瑾娘摆摆手,“去,快去。” 她是头疼胃痛,心肝脾肺都疼。 瑾娘也没心思吃饭了,让几个孩子都去忙他们的。她得好好思量思量,长绮这丫头到底该怎么教养。只纯粹的罚是不行了,可一些道理她掰开了揉碎了说给她听,别管长绮听得耳朵长没长茧子,反正瑾娘嘴皮子上都快磨出茧子了。她委实不想将那些套话再说上一遍两遍三遍五遍的,可除了这办法,到底怎样才能把长绮这无法无天的毛病改正了? 头疼,回屋躺着去。 瑾娘回去躺了,长乐和小鱼儿赶紧拉着长绮走了。 路上两人免不得对着长绮一番说教,但说教的话她们也说了百遍了,可就是不管用,咋整? 宋玉安见小鱼儿唉声叹气,就轻笑说,“长绮还是小孩儿心性,想的没那么多,等她再大些,懂些道理,就不会那么莽撞行事了。” “她还不大么?她都已经七岁了。”小鱼儿吐槽,“她这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玉安哥哥你别替她说话了,你是不知道,这丫头已经开始学朝廷的刑律了,这赃物是能随便私藏的?这是要下大狱的长绮不知道?她知道,可她要么没想到,要么就是仗着自己功夫高,觉得这事儿自己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就给办了。说到底,还是太自大。可她的自大完全超出了律法的底线,你说这不是犯罪是什么?”这是还小,关键是有家人善后,才没闹出乱子,不然,想想那后果就头疼。 长乐也说,“全家就长绮一个这么……跳脱的,也不知道像了谁。” 长绮吭吭哧哧,“我可能像三叔。” “别给三叔脸上抹黑了。三叔只是看着不着调,其实底线守的分明。他才不会做这种让人抓辫子的事儿,倒是你,你是咱们家里的例外,你可能就是娘口中说的那什么基因突变。” 长绮不说话,委屈哒哒的垂着脑袋。 她感觉自己可能真是家中的异类,她每天都在无意识的闯祸。还好爹娘都是亲的,不然她怕是要被丢掉了。 不过正是因为爹娘都是亲的,她才敢这么放肆啊。现在爹娘纵着她,等他们老了,她也纵着他们就是了。 长绮愉快的在心里做了决定,心情瞬间不再沮丧了。 瑾娘却真是苦恼坏了,这也就是在古代,没法联网,不然她真想上网求助一下,碰上这样的熊孩子,到底该怎么教育是好。 此时瑾娘就后悔起,之前上大学为什么不选秀一个教育学或是再考个幼师证啥的,那样也好知道这年纪的小孩儿都想什么,也好找到应对的办法啊。 可惜,联网是不可能联网的。别提网了,连电都没有。 瑾娘念及这些,好像更抑郁了。 她郁闷的一天没吃饭,可把长乐和长安几兄妹急坏了。几个孩子就差跪在瑾娘房前求她吃东西了,就连长绮,也被吓的不轻,一边哭一边在窗户口忏悔,还发誓再不会闯祸了。 瑾娘听着,心里不停翻白眼,我信你才有鬼。 连陈佳玉都被惊动过来了,这可让瑾娘内疚起来。 陈佳玉说,“长绮已经知道错了,嫂嫂再生气,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不是。您若真气的很,我把长绮叫过来,您该打打,该骂骂,您可别窝气,再把自己气出个好歹。” 瑾娘哭笑不得,“我真不是跟孩子置气。” 屋外长绮竖着耳朵听,屋内长乐和小鱼儿紧盯着瑾娘,隔着屏风的外间,长安几人也侧着耳朵仔细听。 瑾娘说,“我是生我自己的气呢。孩子做错了,孩子有一部分责任,家长的责任更大。长绮长成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我的责任要占据多半。我这反思呢,看这些年做的究竟那些是对,那些是错。以后要怎么改正,才能让长绮走正路。以后要怎么教育,才能让长绮不仗着身上暗点功夫胡作非为。”可是细想一下,好想软的硬的,讲道理啊讲故事啊,威逼利诱啊,总归只要她能想到的法子,她都用过了,可结果呢,结果证明之前做的都是无用功。 那这说明啥?要么是孩子是榆木脑袋,说不通。要么是家长没有找准症结,不能对症下药,那可不就没效果么。 比起第一个猜测,瑾娘更愿意将责任归咎在她与徐二郎身上。可事实却是,她觉得自己闺女好像真有点说不通。 长绮体内好像有一套她自己得处事之道,哪根神经线顽固的很,它拒绝被教育啊。 第573章 今天一天快把胆汁吐出来了,实在熬不住了了,今天的更新只能这样了。宝宝们明天再来看,我争取早些替换。 长安领着长绮去翠柏苑时,长乐和小鱼儿刚到翠柏苑没多久。 这寒冬腊月的,两人也不乐意出门在瑾娘这边混早餐。她们基本是在自己院子里用过早膳,才过来瑾娘和陈佳玉那边,给这两位长辈请个安。 原本今天也是这么安排的,熟料她们刚起身就听见外边长绮的丫鬟叫喊长绮的声音。 姐妹三个共住一个大院子,真是啥消息都瞒不住人。这边长绮一起身就急匆匆往外跑,长乐和小鱼儿那里随后就得了信。 两人也没多想,只以为长绮这是去院子里陪瑾娘用早膳。不过她们也好久不陪娘婶婶一道吃早膳了,既然长绮过去了,他们也去凑个热闹。 抱着这种心思,长乐和小鱼儿一道过来了。 然而,她们到了翠柏苑,却并没有见到长绮。两人心里还奇怪呢,还想着让下人去找找,熟料长安几人就拎着长绮过来了。 然后,再一听长绮办的好事,姐妹俩个连同瑾娘一道斯巴达了。 瑾娘回过神后,扭头就找鸡毛掸子。 话说这鸡毛掸子不是在插瓶里放着的,怎么每次中它它就能不翼而飞。 这也是件稀奇事儿,难道这鸡毛掸子和长绮这丫头还有些心灵感应?一察觉长绮闯祸了,就赶紧把自个儿藏起来,以免长绮挨打?那这也太智能了。 瑾娘气势汹汹,开始挽袖子,长安和宋玉安看婶婶气的要上手了,赶紧出面拦。 荣哥儿更是说,“娘,长绮做的是不对,可如今想的是该怎么善后。” 瑾娘气的瞪着闺女,“你看她那模样,是需要善后的样子么?她啊,这厉害的,插上翅膀就能上天了。徐长绮我问你,我跟你爹是缺你吃了还是少你喝了?零花钱从没断过你一分,你几个兄姐还贴补你,府里什么东西都不用你买,你即便手里握着银子,也没处花去。你跟我说说,你怎么就敢私藏,私藏,……”瑾娘想说私藏赃物的,但外边还有丫鬟婆子呢。尽管有青穗守着,那些人不能靠近花厅,但谁知道里边有没有耳朵灵光的?这要是把她现在的话听去了,那败坏的可不是长绮的名声,人家不得说徐二郎贪污啊。 瑾娘气的不得了,偏还不能大声呵斥这姑娘。一口气憋在心里不得抒发,可把她憋得够呛。 长绮被娘质问的也有点怕怕的,她想和娘说,家里是没断了她的月钱,可一个月才二两银子,那够干嘛啊。 咳咳,虽然事实上,她本身除了买些糕点果子,以及一些小玩偶,平常自己也花不了几个钱。但是想给家人都买些好东西时,就有点捉襟见肘了。这手上没点银子,这不方便啊。 事实上,在没见到那些装在箱子里的金子时,长绮也没觉得自己穷。可一看到那些金子,她脑子里就跑出无数个花钱的办法,那时候她就觉得,她是真穷,她迫切需要天将一笔横财,来满足她花销的欲望。 可巧那些金子就放在那里,那都是丁邱逢的,是贼人的。她把贼人的金子劫掠走,那就劫富济贫。 对,她就是那个所谓的“贫”。 长绮心中一点不觉得自己有错,她看的那些小话本中,那些大侠可都是这样劫富济贫的。他们不仅没错,反倒被称之为“侠”。怎么人家那样做合理,她这样做就成贪污了呢?就因为她是总督府的千金小姐,难道她连劫富济贫的事情都不能做了么? 长绮委屈巴巴的垂着脑袋,瞄一眼大哥,又瞄一眼大哥。 长安就好笑,“大哥有钱,你想要什么,你跟大哥说,大哥给你买来还不成?再不行大哥给你钱,你想要什么自己去买。” 长绮嘀咕,“你的钱自己留着,你以后要娶思昭姐姐的,你还没下聘,那个可费银子了。之后你和思昭姐姐还要给我生侄儿,养孩子不花钱啊。” 长安:“……”他被说的脸臊的通红,真想摁着长绮的屁股揍一顿。 长乐见状呵呵一笑,“大哥要娶妻生子,可姐姐又不需要,你想拉姐姐去取金子,你这小脑袋瓜子是怎么想的?” 长绮道:“这还不是因为姐姐太喜欢药材了么?我可都打听过了,那些上了年份的人参啊,灵芝啊,都可贵可贵了,等闲都是千两往上的。姐姐你还经常白给人诊脉送药,你这只出不进,手上肯定拘束的很。要是我给你些金子,你手上就宽绰了,以后再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咱们财大气粗,底气足足的。” 我可谢谢你的底气足足的! 长乐哭笑不得,她是经常给人诊脉送药。坦白点说,她从开始行医到如今经手的病人中,百分之九十五都是她出力再出钱。但是,还有百分之五的病人,她医治了是要收钱的啊。 尤其是那些财大气粗,或是为富不仁,亦或是家中不那么妥当的。这些人派人来求医,她也给治,但那诊费她就完全的狮子大开口了。 她这纯粹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所以,她手头真不拘束,她是真有钱。 再有她手上还有两个哥哥给她经营的一些产业,以及叔叔婶婶给她的庄子和铺子。庄子上她全让种了药材,铺子干脆就卖她制作的药丸子。 别小瞧这生意,利润可高着呢。 每天都有读书人去铺子里买省神清脑的药丸子,老人家的养身丸更是卖的火热,再有孕妇用的保胎丸,强身健体的固本丹,其余乱七八糟治疗风寒烧热的,治疗各种毒素的,反正那些走南闯北的客商最喜欢这些东西。毕竟东西是真好用,且占地又不大,他们都是成几箱子要的。一路上自己用,剩下的拉回故乡贩卖,赚个差价,收益当真不小。 也是因为有这几条来钱的渠道,她的日子可滋润了。即便平时义诊再怎么败家,可她自己供的起自己啊。 倒是不知道她这小妹妹那里看出她“穷”的,她不就不喜欢首饰装扮,可她身上穿的衣裳,那可都是上好的料子。这但凡是个有眼色的人,也不能把“清贫”两个字和自己联系起来。 屋里几个孩子絮絮叨叨,小鱼儿还在庆幸,一来庆幸她没那么需要花钱的喜好;二来庆幸自己不用经常出门,花费小,妹妹没想到要“帮衬”她。 不然拉着她一起贪污什么的,想想就要的头掉。 宋玉安在一片吵吵闹闹中,轻咳一声,“为今之计,还是让人速速将这个消息告知叔父是好。” 长安也点头,“那是赃物,肯定不能带回咱们府上,不然二叔真要说不清了。” 又说长绮,“你道是之前没人查到那箱金子,可若是有心人发现了,但也存了占为己有的心思呢?长绮啊,但凡做过的事情,总会留下痕迹,咱家要防那个被人发现的万一。咱们家家底厚实,委实不用去占那小便宜。你想接济哥哥姐姐的心思,咱们都懂了,心里也感念长绮的用心。但是金子咱们真不能留下,不然就怕之后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 长绮也听懂这是啥意思了,总归就是金子不能留下就是了。那兄姐们都这么说了,她还有啥可说的。 只能蔫蔫的道,“我知道了大哥,你看着安排。” 长安又摸摸小妹妹的头发,无声的安抚她。但他嘴上却雷厉风行的将事情安排了,“我让人知会浍河叔叔去处理此事,那金子既然是赃物,自然就该被衙门收走。” 瑾娘摆摆手,“去,快去。” 她是头疼胃痛,心肝脾肺都疼。 瑾娘也没心思吃饭了,让几个孩子都去忙他们的。她得好好思量思量,长绮这丫头到底该怎么教养。只纯粹的罚是不行了,可一些道理她掰开了揉碎了说给她听,别管长绮听得耳朵长没长茧子,反正瑾娘嘴皮子上都快磨出茧子了。她委实不想将那些套话再说上一遍两遍三遍五遍的,可除了这办法,到底怎样才能把长绮这无法无天的毛病改正了? 头疼,回屋躺着去。 瑾娘回去躺了,长乐和小鱼儿赶紧拉着长绮走了。 路上两人免不得对着长绮一番说教,但说教的话她们也说了百遍了,可就是不管用,咋整? 宋玉安见小鱼儿唉声叹气,就轻笑说,“长绮还是小孩儿心性,想的没那么多,等她再大些,懂些道理,就不会那么莽撞行事了。” “她还不大么?她都已经七岁了。”小鱼儿吐槽,“她这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玉安哥哥你别替她说话了,你是不知道,这丫头已经开始学朝廷的刑律了,这赃物是能随便私藏的?这是要下大狱的长绮不知道?她知道,可她要么没想到,要么就是仗着自己功夫高,觉得这事儿自己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就给办了。说到底,还是太自大。可她的自大完全超出了律法的底线,你说这不是犯罪是什么?”这是还小,关键是有家人善后,才没闹出乱子,不然,想想那后果就头疼。 长乐也说,“全家就长绮一个这么……跳脱的,也不知道像了谁。” 长绮吭吭哧哧,“我可能像三叔。” “别给三叔脸上抹黑了。三叔只是看着不着调,其实底线守的分明。他才不会做这种让人抓辫子的事儿,倒是你,你是咱们家里的例外,你可能就是娘口中说的那什么基因突变。” 长绮不说话,委屈哒哒的垂着脑袋。 她感觉自己可能真是家中的异类,她每天都在无意识的闯祸。还好爹娘都是亲的,不然她怕是要被丢掉了。 不过正是因为爹娘都是亲的,她才敢这么放肆啊。现在爹娘纵着她,等他们老了,她也纵着他们就是了。 长绮愉快的在心里做了决定,心情瞬间不再沮丧了。 瑾娘却真是苦恼坏了,这也就是在古代,没法联网,不然她真想上网求助一下,碰上这样的熊孩子,到底该怎么教育是好。 此时瑾娘就后悔起,之前上大学为什么不选秀一个教育学或是再考个幼师证啥的,那样也好知道这年纪的小孩儿都想什么,也好找到应对的办法啊。 可惜,联网是不可能联网的。别提网了,连电都没有。 瑾娘念及这些,好像更抑郁了。 她郁闷的一天没吃饭,可把长乐和长安几兄妹急坏了。几个孩子就差跪在瑾娘房前求她吃东西了,就连长绮,也被吓的不轻,一边哭一边在窗户口忏悔,还发誓再不会闯祸了。 瑾娘听着,心里不停翻白眼,我信你才有鬼。 连陈佳玉都被惊动过来了,这可让瑾娘内疚起来。 陈佳玉说,“长绮已经知道错了,嫂嫂再生气,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不是。您若真气的很,我把长绮叫过来,您该打打,该骂骂,您可别窝气,再把自己气出个好歹。” 瑾娘哭笑不得,“我真不是跟孩子置气。” 屋外长绮竖着耳朵听,屋内长乐和小鱼儿紧盯着瑾娘,隔着屏风的外间,长安几人也侧着耳朵仔细听。 瑾娘说,“我是生我自己的气呢。孩子做错了,孩子有一部分责任,家长的责任更大。长绮长成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我的责任要占据多半。我这反思呢,看这些年做的究竟那些是对,那些是错。以后要怎么改正,才能让长绮走正路。以后要怎么教育,才能让长绮不仗着身上暗点功夫胡作非为。”可是细想一下,好想软的硬的,讲道理啊讲故事啊,威逼利诱啊,总归只要她能想到的法子,她都用过了,可结果呢,结果证明之前做的都是无用功。 那这说明啥?要么是孩子是榆木脑袋,说不通。要么是家长没有找准症结,不能对症下药,那可不就没效果么。 比起第一个猜测,瑾娘更愿意将责任归咎在她与徐二郎身上。可事实却是,她觉得自己闺女好像真有点说不通。 长绮体内好像有一套她自己的处事之道,哪根神经线顽固的很,它拒绝被教育啊。 第574章 瑾娘抑郁的真想将这事儿丢给徐二郎,自己大撒手彻底不管了。可惜,徐二郎忙的不着家,等他回来处理此事黄花菜都凉了。她好歹是当娘的,这也是自己的亲闺女,哪能眼瞅着她走歪路不管呢?楳 天色越发晚了,瑾娘将陈佳玉和几个孩子都打发了。他们走时都颇为不安心,但瑾娘面无异色的将晚饭用了,也说了她自己会慢慢想开,他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若留她自己静静。 她都如此说了,其余几人再不安心,也只能蹙着眉头离开。 长绮蔫头耷脑,被几个兄姐一道拎走了。临走回头看了瑾娘一眼又一眼,心虚又懊恼的模样可怜又搞笑。瑾娘差点心软把这熊孩子留下,好在理智尚存,最终没有干那拖后腿的事儿。 屋内恢复安静,暖香扑鼻而来,环境太过安逸,瑾娘不知何时睡着了。 等她再次有意识,却是被屋内的动静惊醒的。 昏暗的烛光映照下,一个高大漆黑的身影投影在帐子上,瑾娘猝不及防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还没等她缓过神,帐子已经先一步被人撩开,徐二郎英俊中带着几分疲惫的面容显露出来。他轻笑一声坐在床边,伸手拉瑾娘露在被子外的手,“吓着你了?”楳 瑾娘都许久没见他了,这会儿就茫然又贪婪的直勾勾盯着他,还以为是在梦中。 她也是真有些迷糊,还动手在徐二郎手心处掐了一下,“疼不疼?” 那力道跟挠痒痒似得,徐二郎如何会疼?他一把将她的小手攥在掌心,“你再用点力。” 瑾娘这次彻底清醒了,猛一下坐起身就往徐二郎身上扑,“我还以为我是在做梦。” “做梦都念着我,可见是真想我了。”徐二郎一边闷笑,一边压抑不住冲动在她身上揉了几把。思念情切,两人渐渐都有些情动,不知何时就滚到了一起。 红烛帐暖,熏香怡人,这一折腾时辰就有些晚了。等徐二郎去净房沐浴,瑾娘也起身让人给他张罗些好克化的饭食端过来。 徐二郎是收到家里捎过去的口信匆匆过来的,他这段时日忙的分身无暇,回一趟府中也是快马加鞭,不敢有分毫停歇。时间紧迫,他自然没来得及用晚饭,更何况方才又闹腾的厉害,此时腹中鸣鼓可不得吃点东西垫垫。楳 瑾娘这一天被长绮气的没什么食欲,此时也有些饿了,就跟着用了一盏燕窝。 夫妻俩用完膳重新洗漱,等躺在床上,四更的梆子都敲响了。 俩人这才又说起长绮的事情,瑾娘愁的不要不要的,由衷怀疑这闺女是来寻仇的。徐二郎闻言直笑,只道是孩子还小不知道厉害关系,再大些就好了。 瑾娘睨他,“人都说三岁看老,长绮如今都七岁了,我还指望她长进?”一副你别糊弄我了,你闺女什么德行,我如今知道的够够的了。“就这还是跟你学了一段时日刑法的后果,她会不知道厉害?会不知道被人发现什么后果?要我说,这些她都门清。可就是仗着艺高人胆大,外加被钱财糊了眼,所以才走了歧路。” 又气的往徐二郎身上掐,“我缺她吃了还是少她喝了,新衣裳新首饰外加月例银子一样也没短了她,她怎么就这么爱财呢。” 又道,“还女侠呢,侠客不都自诩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么?她这是什么道?” 徐二郎幽幽的接了一句,“……盗亦有道?”楳 瑾娘梗了一下,随即愈发气恼了,伸手又要去掐他。徐二郎笑着把她的手攥进手里,把她整个人搂过来,“好了,好了,不气了。这事儿我善后,不会有后患的。至于长绮……” “怎么?” “就让她扮成小子模样,继续跟在我身边。” 瑾娘闻言有些意动,可更多的还是踌躇。上一次徐二郎带着长绮一段时间,长绮是有些长进,但这姑娘在某些方面属实有点犟,她的某些作为,真不是想改变就能改变的。 但若不把她交给徐二郎,她又没有更好的教育办法…… “那你就把她带在身边好好管教管教她?” “就这样。”徐二郎一锤定音,“趁现在年纪小,就是扮做小子也不会有人多想,等她再大点,便是想让她随在身边也不好掩饰了。”楳 瑾娘还想说什么,可徐二郎已经不给她机会了。他将她整个压在身下,俯身吻过去,“趁现在天还没亮……” 未尽之言消失在两人唇畔,也将瑾娘滚到嘴边的话堵了回去。 行,就这样。如今且不想闺女了,还是心疼她男人是正经。 翌日瑾娘醒来时已经到了午膳时辰,她这一觉睡得沉,但徐二郎起身时她还是有感觉到的。只是实在困乏,徐二郎又拍她安睡,她便再次陷入黑甜的梦想。 如今这一觉睡得舒服,不过看天色肯定不早了。 果然,问过丫鬟便知,将将到午膳时间。不过时间还没她以为的那么晚,原因是今天又落了一场雪,外边一片素白,所以屋子里格外亮堂罢了。 瑾娘洗漱过去了外边,便见徐二郎正走进花厅来。他身后还跟着长绮,不过和昨天蔫哒哒的模样完全相反,此时的长绮眉飞色舞的和父亲说着什么,一副高兴地恨不能飞上天去的样子。楳 舒尔徐二郎轻咳一声,长绮跳跃的身子陡然落了回来,她一眼就看见了正虎视眈眈瞅着她的娘亲,立马就收拢手脚恢复成最规矩懂事的小姑娘样子,略带讨好的,小心翼翼的问瑾娘,“娘,您休息好了么?” 瑾娘脸陡然热了,斜睨一眼徐二郎,都怪你,让我在这丫头面前都心虚了一瞬。 徐二郎闷笑一声,将小闺女拉过来,“你既然已经知道错了,就好好给你娘道个歉。你娘忧心你,怕你歪了性情,又怕你不知凶险伤了自个儿。为此你娘难过又内疚,自责自己没教养好你,都快急哭了……” 瑾娘又瞪了一眼过来,说啥呢。我是当人娘的,你说这话,我不要面子的么。 徐二郎却又自顾自道,“你这是没出事,自然不将那事儿放心里。殊不知你娘吓得晚上还做了噩梦。” 长绮一听娘又是要哭了,又是做噩梦的,自己也急的红了眼眶。 她是有些混不假,但她也是个孝顺的好闺女。惹娘担忧急切,本就是她不对。更何况,“私藏银子”这事儿,也确实无法无天的厉害。这是没被人逮个正着,不然爹爹的仕途,三叔的前程,连带着哥哥们的科举,都得被她妨碍,她可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坏蛋啊。楳 小坏蛋长绮被爹爹说教了一顿,早就知道这件事的利害关系了,此时就忍不住抱住她娘哇哇大哭起来。 “娘原谅我,我以后再也不敢做这样的事情了……” 后面叽里呱啦还说了一大串,关键是距离瑾娘太近了,嗓门太高了,瑾娘只顾着耳朵疼了,压根没听清她忏悔了什么。 不过看孩子眼睛都哭肿了,瑾娘也不是后娘,可不是又心软了么。不过为防这丫头积极认错、死不悔改,瑾娘就拿乔上了,并不准备那么快原谅闺女。但到底脸上是好看了些,也愿意和闺女说话了。 这边娘俩勉强算是和好了,那厢一直留意着这边动静的几兄妹陆续都登门了。 瑾娘见孩子们都来了,也绷不住脸了。长安和宋玉安这两天就要出发回蕲州了,瑾娘给准备了一应物什让两人带回去。包括给几家的年礼,也顺道让俩孩子捎回去。原本她预计昨天出门去买些闵州特产,结果被长绮这丫头气的脑袋充血,啥都忘干净了。索性现在也不算晚,她脑子里有现成的礼单,届时让人对着单子买就成。 瑾娘问两人的行礼是否收拾妥当,长安和宋玉安都点了头,瑾娘略安心,就说了下午买些特产的事儿。楳 熟料小鱼儿直接就开口说了,“这些事情哪里用得着娘挂心,我都已经打点好了。”说着就把让人准备的东西都说了,一些皮毛斗篷,都是从西北运送过来的。许是图着年节的时候大赚一笔,这批货物成色都是上上等,拿来送给宋家的老爷子老太太穿正合适。 绫罗布匹这些自不用说,闵州有远近驰名的香影纱,虽然现在是冬天穿不着,但南方天气回暖的快,况且过不了多久就开春了,届时做成衣裳,出外踏青穿着正合适。 再有就是一些吃的用的,长乐还特意备了一些自己做的药丸子,给老人家保重身体用,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这姐妹俩的准备真的是再贴心妥当没有了。 瑾娘听着小鱼儿的话,面上不由得就带上了笑意,深觉还是闺女好,果然是娘的贴心小棉袄。不过,又一看正搂着她腿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长绮,算了,不说了,提起来头又疼了。 瑾娘把长乐和小鱼儿一顿夸,长安也与有荣焉的看了宋玉安一眼,那视线中满满的得意。稍后却又变得凝滞,得,他在玉安面前嘚瑟什么,他妹妹和玉安没关系,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 第575章 翌日就是荣哥儿、长安和宋玉安回去蕲州的日子,当天瑾娘早早起身收拾妥当,带着长乐和小鱼儿亲自去给三个小子送行。惍 已经接近小年,闵州的年味越来越重。按照瑾娘的意思,其实并不想长安和荣哥儿这时候再奔波去蕲州。毕竟稍后他们还要来闵州与他们一道过年,中间也间隔不了多长时间,这么奔波劳累,瑾娘心疼自家孩子。 但还是荣哥儿说的那句话,求学哪有容易的?既然入了书院,成了学子,那就该做好为人学生的本分。 之前他们来闵州,那是因为忧心父母安危。夫子体谅他们为人子的心情,也欣慰与他们的孝顺,便特地准许他们跑这一趟。但归根究底,他们是学生,要以学习为主,夫子关照他们在前,他们也不能让夫子难做。不考期末考固然没什么大影响,但少了这一程序,总觉得有愧于夫子。 再来,还有长洲和长晖在蕲州呢。他们为人兄长的,如何放心两个弟弟届时自己回来闵州?所以还是回去一趟,把该做的都做了,才好安心。 荣哥儿一句句劝慰瑾娘,长安也插科打诨说,“再有几日我们就要回来了,婶婶多给我们做些吃的。蕲州的美食不少,可我们还是想念家里的饭菜,届时婶婶多给我们准备一些,特别是各色肉食,我们来者不拒。”说着还似模似样的叹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书院的油水没家里的大,一到夜里总感觉肚里空荡荡的。” 旁边玉安闻言嘴角轻抽了下,他不知道长安怎么说出这些话的。他不会脸红么?要知道,青阳书院晚上是有一顿宵夜的。青阳书院非常人性化,因为考虑到在书院求学的学子,大多都在长身体的年纪,因而食堂里晚上也是有吃食的。不论是云吞、鸡汤面、糕点,还是各类小菜,不敢说应有尽有,但种类也是非常丰富。不过是考虑到学子们用过这一顿后,就要去休息了,所以饭食总体以清淡易克化为主,少有一些油腻的。结果,这到了长安嘴里,就成了没有油水……那白天他们吃的大鱼大肉不是油水,又是什么? 虽然知道长安的话有夸大的成分,但宋玉安还是有些一言难尽。惍 不过也因为长安的插科打诨,宋玉安郁闷的心情,总算略有些好转。 他不动声色看着和兄长说笑的小鱼儿,面上缓缓勾勒出一模温润的笑意。 虽然此次一别,再见还要等许久。但总归是有机会的。 徐家叔父稍后还要在整个江南视察,蕲州作为整个大齐文风最为浓厚的州府,必定早在他的行程预定中。 依照父亲和叔父的交情,届时请叔父去家中落脚未尝不可……一切都有机会,慢慢来,事缓则圆。 长安几人乘坐的行船缓缓驶离了闵州,直到那客船再不见了,瑾娘才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侧转身不着痕迹的擦了擦眼角。 小鱼儿和长乐佯做没看见这画面,实则两人也都吸了吸鼻子,将眼眶的泪水咽回去。惍 之后两人如何撒娇痴缠,让瑾娘大出血给她们买首饰、买字画、买药材不提,只说远去的长安几人,此时看到一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熟人,却是有些无语。 宋琛依旧站在那艘雕梁画栋的商船上,身旁跟着的亦是熟悉的管家。他看到长安几人,明显兴奋过度,大老远便冲着几人挥手,这让想视而不见的长安几人都有些无奈。 两艘商船很快靠拢在一起,宋琛带着乐呵呵的管家一到过来这边的行船。 双方互相见过礼,这才说起这次的行程。 原来上次宋琛临时打道回府,在家呆了几天就蠢蠢欲动想要再次从军。 换他的话说,现在的天子开明,允许商户人家子弟通过科举改换门庭。但遗憾的是,他没读书那天分啊。不仅是他,包括他其余几个兄弟,甚至是堂兄弟,都没长那根筋。 这就让宋琛很纠结,他很想上进,很想把家里门庭改变了。他也有那个路子,就是决定从军博个前程。惍 可惜,家里人不愿意。他老祖母更是以死相逼,说是如果他弃笔从戎,她老人家就要往闽江里跳一跳。 听听这话说的,可不把宋琛吓住了。 他就是有再大的抱负,那也不敢拿来和老祖母的性命相比。 于是就这么蔫了几天。 可他到底不死心,就让小厮出门打听如今闵州水师的情况。 闵州水师现在在大量招兵,兵员们待遇好不说,听说因为在磨拳霍霍攻打倭寇,如今建功立业的机会多的是。也多的是刚投身行伍的士兵,一朝之内成为百夫长、千夫长的。 宋琛想的是,让这些流言刺激刺激宋家人的神经,好让他们同意他从军。没想到,刺激过头了。家里老祖母一打听死了多少人,吓得天没亮就让人给他收拾行礼,还让人务必押送他去蕲州姑母家住个一年半载。惍 宋琛醒来船都驶离码头了,自然好一番闹腾。奈何这次管家在老祖宗面前立下军令状,不把他带去蕲州,他老人家会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宋琛想回转闵州,自然无异于痴人说梦。 宋琛正郁闷,可巧看见了站在船头闲谈的长安和宋玉安。他立时就想到了早先让他魂牵梦萦的那道声音,于是,郁闷之情顿消,却是兴高采烈的招手和长安打起招呼来。 当得知长安几人如今也正准备回蕲州,宋琛更是双眼铮亮,恨不能摩拳擦掌欢呼叫好几声。好歹忍住了,可他旁敲侧击之下,却发现船舱里根本没有异性,对,那道女声的主人不在船上。 宋琛失落的心情,根本掩饰不住。也好在长安几人的心思也不全在他身上,是以才没察觉。不然要得知妹妹又被人惦记上了,长安的心情怕是要郁闷到家。 时间匆匆,转眼京城的暗卫来了,钦差也来了。赵猛已死,无法移交,丁邱逢却是被徐二郎直接移交给前来押解罪犯的钦差。直接和丁邱逢有关的诸多罪证和涉案机密,徐二郎也全数交给允文帝派遣的暗卫。 至此,丁邱逢一案暂时告一段落。惍 徐二郎也将此事摁下,只关注后续即可,却不需要再为如何处理人质费心。 他这一日归去驿站,却见驿站内外都被仔细清扫,大红灯笼高高挂上,就连路边的树木上,也被装饰一新。仔细询问过,才发现已经腊月二十六,距离过年也不过三、四天了。 徐二郎不由叹一声日子过的快,身后做小子装扮的长绮闻言却念了一句,“时间过的才不快,太慢了,我都等不及长大。” 徐二郎闻言轻笑一声,揉了一把小姑娘的脑袋,“果真是一团孩子气。” 长绮不乐意,“过年我就八岁了,是大孩子了。爹爹,我又长大一岁,你能不能和娘说说,让她少管教我一点,不然我多没面子啊。” “不能。”徐二郎说话不紧不慢,语气却斩钉截铁,“你娘那里,我是不敢开这个口,不然恐怕我也要被你牵连,你娘指定会恼上我。”本来就够腹诽他了,觉得他纵的长绮无法无天,如果他再开口让瑾娘放宽对长绮的教养,瑾娘指定得炸毛。 再来,“你刚犯错,距今不过几日时间。不思悔改还想和你娘讨价还价,长绮啊,你那晚瞒着你娘偷跑出去刺杀赵猛,这件事情,爹可还没告诉你娘呢。”惍 长绮扁扁嘴巴,不知有心还是无意,“爹爹,你那晚冒险去刺杀赵猛,这件事情,我也没有告诉娘呀。” 徐二郎一梗,不知道长绮是在和他讨价还价,还是单纯的就那么一嘀咕,不过,不管如何,只做没听见就是了。 身后的墨河听着前边父女俩的斗嘴,不由咧嘴笑开了。时至今日,很难再有让主子一言难尽的时候,现在主子脸上的表情就挺生动的。这让墨河不由也看向长绮,姑娘小小的个儿,瘦津津的,看起来也呆呆傻傻,不怎么聪明的模样,但就是这个小姑娘,武力值爆棚,嘴里也时常冒出惊人之语,足以刷新所有人对她的认知。 再一想到长绮这几天的所作所为,墨河更乐呵了。 别看长绮呆呆傻傻,可她才是真的真人不露相,才是真的眼明心利。 这几天水师大营被揪出来好几个内鬼,这些内鬼在丁邱逢倒台后,已经没什么大用,但藏在水师大营里,到底是个隐患。可这些隐患,却都逃不过长绮的一双鹰眼。 说这小姑娘长了一双鹰眼绝不为过,因为她心智纯稚,身手出神入化道神出鬼没的地步,看问题也自有一番不同常人的角度,因而,短短几个时日,连带水师大营和闵州的府衙,被揪出来的内鬼足有百余人。惍 而这些人,怕是直到死,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暴露的。 墨河想着这些,再看看长绮,突然心热的厉害。若是他早些年让夫人操持着给他娶个媳妇,说不定现在儿女也有长绮这个年岁了。 第576章 瑾娘早早听到丫鬟传话,说是大人和三姑娘回来了,可等了半天才把人等回来,一时间也是纳罕,不由问道,“你们路上是不是碰到什么事儿了?”? 徐二郎和长绮齐齐否认,“没有。” “那怎么走这么慢?是路上有什么话要说,还是路上碰上了什么人?” 没有碰上什么人,只不过说了些不能让人听到的话。徐二郎心里念过这些,面上却是毫无异色,至于长绮,她耷拉着小脸,正郁闷呢,爹说过年这几天让她跟着娘。可娘爱唠叨她,她还不敢不听,就很郁闷啊。 徐二郎为防被瑾娘察觉什么,赶紧转移话题。先是说长安几人是不是今明两天就到了,又说,三郎让他们过去他那边府里过节,他已经答应了。 瑾娘边听着他说话,边跟着他进了净室,期间徐二郎给长绮使眼色,长绮脚踩风火轮似的赶紧跑了。瑾娘则边给徐二郎搓背,两人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 不知道何时就说到了钦差已经押解丁邱逢入京一事,徐二郎语气颇有些微妙,瑾娘听出来了,忙追问“这事儿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隐情倒是没有,不过丁邱逢怕是没命活到京城。”? 瑾娘听他语气笃定,不由好奇,“怎么了?什么人想要他的命?” 徐二郎低语道,“我也不确定那人是谁,不过肯定有这么一个人就是了。” 又说,“丁邱逢住处的假山里藏有密道和密室,暗卫在那里又收出来些别的东西。我没经手,不过看他们神色明显不对,加上密室里有重宝,”徐二郎在“重宝”两字上尤其减弱了语气,不过却更有深意了,“不出所料,那该是火炮的设计图纸。你说这事儿有没有意思?” 丁邱逢叛国是铁定的事,这从他和赵猛合力围困闵州,妄图通过诛杀徐翊,以图继续霸占闵州这一事实可以窥见几分。都说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这也就是徐二郎自己手腕刚硬,将这事儿顺利解决了,不然真要被他们伤个一二,徐二郎佞臣的帽子就扣严实了。 徐二郎又轻声和瑾娘说道,“朝中铁定有人图谋不轨,只是这人心太急,手太长,偏巧时运不济,如今怕是要被抓到小辫子了。” 至于这人究竟是谁,徐二郎心里略有猜测,只是太过涉密的事情他没经手,如今还不能确信罢了。 徐二郎说的这件事有些严重,一时间瑾娘只顾着思索,就将之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朝中有人有反心,这事情从早先查抄丽家和盛家的积藏中,就可以窥知一二。 要知道,之前在丽家的私库中,可是查抄到大笔的粮食,其中铠甲兵器更是不在少数。而盛家更是私自铸造了炮台和火炮,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世家确实势大,也确实积藏丰厚,更可以说是在当地作威作福,让百姓只知有世家而不知帝王为何物。但话又说回来,世家势大归势大,可若要和整个国家机器相比,也无异于鸡蛋和巨石的区别。他们但凡有所考量,就不会行不义之事,可他们偏偏做了,那只能说,背后之利巨大,大到让他们敢于背负子孙断绝的风险,也甘愿尝试一二。 而这世上,又哪里有比从龙之功更大、更诱人的馅饼? 瑾娘不由也想多了。 她可不是无知妇女,虽说她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人家也是经过现代社会宫斗剧、权谋剧洗礼长大的。因而,此时瑾娘就不由联想到,世家也不傻,他们不见兔子不撒鹰,既然能让他们跟随走上这条不归路,可见背后人对于问鼎帝位,应该确实有一二把握的。那么,这人会是谁,最有可能是谁? 瑾娘将朝中诸位藩王和皇子扒拉了一遍,就凑到徐二郎耳边求认同。徐二郎倒是没想到,她竟然能想到这一层,一时间倒是有些刮目相看——整天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操的也是闲心,他险些真要以为瑾娘就是个无知妇孺了,事实却是,能得他看重的夫人,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看,这冷不丁就又显出她的聪明来了。? 不过么,“别想那么多了,这事儿不是咱们操心的。陛下明显已经有所察觉,这人若及时收手且罢,不然,咱们等着看后续就是。” 翌日中午,瑾娘和徐二郎带着手下贴身伺候的人,低调进了三郎徐翀府里。 闵州自然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包括闵州水师提督、闵州知州等的任命,包括官员的惩处以及调任,各种烂摊子的收拾、受害人的安抚、物资财物的追索,事情繁多杂乱,总归一时半刻根本处理不清。 既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处置完的,那就不急于在短时间内完成,事缓则圆,这句话不管在哪里都是适用的。 况且闵州的弦确实绷的有些紧的,如今恰逢年节,也需给众人松松弦,才好以图后效。 徐二郎低调的开始养生,瑾娘则忙碌起来。 毕竟徐二郎和三郎完全指望不上,佳玉则是肚子更大了,况且她也没料理过大户人家的年节祭祖,自然有些手忙脚乱,这自然需要瑾娘整个做嫂嫂的教导。更甚者,因为佳玉精神短了,瑾娘还不得不一手抓,把事情全都处理了。? 也好在小鱼儿和长乐总归都是大姑娘了,得用得很,这才使得瑾娘不至于太过劳累。 说到长乐,就不得不提吴讯。徐二郎也确实询问了那小公子的身体,得到的答案确是并不太乐观。 对此,长乐是有些懊恼和挫败的,不过到底是抗压能力强,长乐如今看的也很开,就和两位叔叔说,“我开的药略有疗效,但一则治疗手段太过繁杂,二来,效果到底非常有限。我觉得应该有更好的法子,可总归是差了那点灵感,无论怎么琢磨都不成。说到底,还是我见识太短了,只希望以后多接触些病人,再处理这样的病灶时,不至于像如今一样无奈。” 徐翀自然听不得长乐这样说自己,只道,“怎么还妄自菲薄上了,你出门瞅瞅,不说这闵州府了,就是放眼整个大齐,能如你一样这个年纪,有这样一身本事的能有几个?更别说你还是个姑娘家,就是寻常男儿,怕是也没几个比得上你的。” 徐翀说这话可不是无的放矢,长乐的医术是经过广大水师士兵们考验的。要知道,闵州水师每月,甚至每旬都有水下训练任务,加上常年居住海边到底潮湿,不少士兵年纪轻轻就有了风湿和骨关节疼痛的毛病。徐翀自然也有,只是他身体比别人尤为壮实,这疾病就显得稍轻些。 但那病灶到底是存在的,虽然不至于对他的身体产生大影响,但每到阴雨天,总归酸痛不得劲。 长乐知道了,特别孝顺的给制了膏药托人送给徐翀。徐翀没当回事儿,不过念着这到底是亲亲侄女给制的,到底是用上了。? 结果就是啪啪打脸,那药膏好用的让他浑身舒坦。 徐翀多鬼一个人,当机立断让长乐多制些送过来,后来又嫌弃这样费工夫,干脆把方子要来,他直接收购了一家药房,专门制作这膏药售卖。利润么,叔侄俩对半分。就这,叔侄俩不仅赚的盆满钵满,甚至还因为这药膏,让徐翀的人缘由衷好起来。整个水师大营,上到几位将军,下到一些小兵丁,谁提起徐翀不得竖起大拇指。 徐翀就道,“李神医自然医术精妙,但你也不要妄自菲薄,长乐的医术,三叔是顶顶信服的。” 徐二郎虽然没多说,但也是那个意思。像长乐这个年纪的孩子,比她出色的真不定有没有几个。如此,颓丧懊恼委实没有必要。医学这座山,要攻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还是那句话,慢慢来,时间到了,经验就有了,如今再急切,也不过庸人自扰。 当下几人话毕,徐二郎就起身准备离去,徐翀见状忙问,“二哥你去哪儿?” 徐二郎道,“昨天给秦府下了帖子,今天要去拜会秦家的老太爷。怎么,你要和我一起去?” 徐翀闻言一脸晦气的表情,赶紧摆手,“算了算了,我没事,你赶紧忙你的去。”? 秦府的老太爷即便早已致仕,但依旧官威赫赫。徐翀虽然不会被对方吓住,但对方老进士出身,最讲究一个读书人的做派。老人家怕是不会得意他这样的武夫,偏巧他也不喜欢那些讲究文人的做派,所以还是不去自找麻烦了。 徐二郎明显看出徐翀的排斥,当下不由挑眉说,“秦老大人德高望重,不会以貌取人,更不会以出身仕途取人。你不要把人想岔了。” 徐翀摆手,催促他二哥,“你赶紧走,我去陪陪我儿子。”至于老大人开明不开明,会不会以貌取人,他又会不会想岔,这都是没影的事儿。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还是不往这样的老大人身边凑了。 徐翀不去,长乐倒是站起身,“二叔,我和你一道过去,我去给吴讯诊个脉,再看看他的情况。” 第577章 长乐和二叔一道去秦家,小鱼儿和长绮闻讯自然也要一起跟着去。彞 小鱼儿是想要和秦家的三姑娘、四姑娘说说话,最近几天忙着过年的种种,她们好几天不见面了,说实话还有点想念。 长绮则借口她也想五、六、七三个小姑娘了。至于她的真实目的,她不说,其余几人也佯做不知道。 不过徐二郎这个为人父的到底沉沉的看了小女儿一眼,低声提醒一句,“去了也别胡闹,不然让你娘知道了,怕是你之后连门都出不了了。” 长绮大大的眼睛耷拉下来,整个人无精打采的,声音也蔫蔫的,尽管不情不愿,但总归不敢挑战亲娘的权威,只能怏怏的说,“知道了,爹爹。”一时间都不想跟着他们去秦府了。但是不过去,那更没有机会见吴讯了。 长乐到底心疼这个妹妹,也知道她一副侠义心肠,念着吴讯并不是对他有什么绮思,而是觉得他身世可怜,她怜悯弱小的心思作祟,不由多了几分心疼罢了。 她有心劝慰妹妹几句,想把吴讯的身体状况告知。可到底闭嘴没言。这总归是不妥当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兴许时间久了,妹妹就把吴讯这小公子忘记了。 几人鱼贯出了徐府大门,径直往秦家而去。彞 都在一条巷子里,秦家那边的守门人显然早早就留神着这边动静,一时间看见总督大人过来了,扭身就往府里跑去。 等徐二郎领着府里的三个小姑娘,走到秦府门口的时候,就见秦府的二爷和三爷,都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秦府老太爷到底年纪大了,加上辈分在哪儿放着,自然不可能让老人家亲自来门口迎接贵客。好在秦府的二爷三爷在闵州,甚至整个江南盐场,也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由他们代为迎客,也不算失礼。 双方见面自然少不了一番寒暄,一时间徐二郎又道了一声恼,毕竟带着三个小姑娘过来,提前并未告知一声。不过秦府的二爷、三爷也着实不会在意就是了。不仅不会在意,反之却很欣喜。别的不提,徐府的大姑娘毕竟是迅哥儿的主治大夫,她来府里勤快,说明对迅哥儿的病情上心。他们作为病人家属,对此只有感激欣慰的,又哪里会嫌弃人家过来的太勤快。 一时间,秦府的三爷让人带了两位老嬷嬷过来。一人领着长乐去吴讯院子里诊脉,一人则领着小鱼儿和长绮过去几位姑娘的院子里,找秦府几位姑娘叙旧。 最后秦府的二爷领着徐二郎过去见老太爷,三爷秦明信思索过后,到底让人通知了二嫂和母亲,让她们去迅哥儿哪里走一趟。 依照他疼爱迅哥儿的心思,自然想亲自过去听听迅哥儿如今的情况。只是秦府大姑娘年纪不小了,他又一直未婚,尽管他年长一辈,但总归不妥当。为防妨碍到徐家大姑娘的名声,秦明信到底没有过去。只是心里想着,等徐总督离去后,要过去迅哥儿房里看看情况。彞 离去的秦明信没有注意到,长乐看着他腰间的荷包,目中再次漏出深思之色。 这个荷包她应该见过,最不济也应该是熟悉花色和配线。再次看到,这个荷包依旧给她一股很熟悉的感觉,偏偏她就是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一样的,亦或者是类似的。 长乐一时间就有些懊恼,眉头都蹙了起来,连嘴巴都抿紧了。 旁边的嬷嬷明显注意到长乐的情况,一时间就有些心急,担心是迅哥儿的病情有些烫手,秦家姑娘无法施为。 她是秦家的老人了,心又软和,自然见不得这种情况。一时间心里惴惴的,心焦的额头都快冒汗了。 好在长乐很快给出解释,安了老嬷嬷的心,不然,老人家且得继续焦灼呢。 长乐和小鱼儿、长绮只在秦家呆了半天就回府了。秦家人热情留饭,她们也没有留下用。彞 要过年的,那里都忙乱乱的。她们过来玩一会儿就罢了,再留饭怕给人添麻烦。 走时长绮明显面上带着遗憾,她还不住往吴讯院子的方向瞅。不过再瞅也没用,两个姐姐瞪了她好几眼,长绮也只能蔫蔫的收回视线,耷拉着脑袋跟着姐姐回家了。 这次没有见到迅哥儿,只能等下次了。 很快进了秦府,姐妹三人径直去了瑾娘的院子。一道吃过午膳后,一边商量着稍后去码头去接长安几人,长乐一边把自己的疑惑说给婶婶听。 瑾娘一听长乐的话,顿时有些讶异。长乐觉得秦家三爷腰上挂着的荷包眼熟? 长乐也有些赧然,大姑娘家说起异性身上的挂件,总归不妥当。可她也不好瞒着,总担心其中有事儿。 长乐就说,“上次和婶婶一道去秦府,给那小公子诊脉,就见到了秦家三爷。当时我就觉得那荷包眼熟,这次亦然,只是不知是何缘故。”彞 瑾娘面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怪不得那次从秦府回来的路上,长乐一脸神思不属的表情,想来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而当时长乐没提及这事儿,这次长乐却提了,想来是怕他们亲近的人中,有和秦府渊源颇深的。 这事情不查明白,总归让人心里绷着个弦儿,担心其中会有不妥。所以尽管只是个眼熟,长乐也把事情说出来了,就是担心那个万一。 瑾娘明白了,就点点头说,“别担心,回头我让人查查看。” 长乐这才舒了口气,赧然一笑,“但愿只是我看错了。” 那自然不会的。 对于长乐的眼力,瑾娘自然是信服的。小姑娘不管看人还是看事儿,都有一手。这都是多年在外行医历练出来的,加上她本来就心思纤细如发,她说眼熟,那肯定确实熟悉,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怕是见过的时日太久了忘记了,亦或是和另一个人荷包的主人不太熟。彞 这事儿其实并不好查,因为长乐接触的人太多了,感觉有些无从下手。还是等回来问问徐二郎再说。 因为提起了秦家的三爷,几人不免多说几句。其实长乐对一个问题好奇许久了,只是一直没想起来问,如今倒是个好时机。她当下就问说,“我记得秦家老太爷是有五个儿子,秦家三爷是幺子,不是应该称为五爷么,怎么大家都称他为秦三爷?” 这个问题小鱼儿和长绮从没有思考过,猛一听道姐姐提起这个问题,两人面上也露出蒙圈的表情。秦家五爷被称为三爷,难道如今的秦家三爷,他本来排行不是老三么? 两个小姑娘直接就懵了。 对于这个问题,瑾娘显然是知道答案的。她看着懵逼的三个小姑娘,不由笑着解释道,“秦老太爷确实有五子,其中三个嫡子,两个庶子。三个嫡子中,大爷在京城为官,乃是掌管祭祀、朝会等的光禄寺卿。二爷和三爷具是江南盐场上首屈一指的人物。其中三爷秦明信,本排行老五,在他之前,还有两个庶兄。只是三兄在二十年前过继给老太爷的兄弟,四兄因娶亲一事和秦老太爷闹得不可开交,最后一气之下直接入赘了。老太爷也是扭性子,就把这个儿子从族谱上除名了。”于是,因这两件事,五爷就成了三爷。 三个小姑娘面上露出恍然的神色,随机就开始唏嘘。大户人家,原来排行还能这么玩。 背后论人是非到底不好,几人话及此不再多说。彞 眼瞅着时间快到了,瑾娘让人张罗马车,长乐带着两个妹妹去码头接长安几人。 至于瑾娘,她是不准备去了。 年关了,她得继续对账了。外院好几个掌柜和庄头都等着,她得赶紧把账本对完了,不然耽误大家回家过年。 稍晚些徐二郎竟赶在几个孩子回家之前,先回来了。瑾娘不免讶异,她还以为今天要在秦府待一天呢。 不过徐二郎道,“老太爷上了春秋,有些困乏了。” 瑾娘这才恍然,确实,秦家老太爷年近八旬了,这个年纪的老人体力和精力不济,一天不眯上一觉,根本抗不到晚上。 倒是自家这个,精力是真旺盛,虽然是出门做客了多半天,但看情况还精神奕奕,果真是年轻,身强体壮。彞 既然如此,瑾娘就不客气了,赶紧挪了两本账册过去,“帮帮忙,尽快核对完,早些让那些管事也回家过年。” 徐二郎却是不接,他身体往太师椅上一靠,优哉游哉的品了一口茶,这才说,“别给我,等回头长安几个回来了,让他们给你打个下手。” 这懒散劲儿哦。 瑾娘忍不住睨了他两眼,“睨侄子儿子们读书也很辛苦的,赶路更辛苦,你不心疼他们就算了,还要给他们指派活计,你良心都不痛的么?” 徐二郎摇摇头,很果断的说,“不会。” 瑾娘被噎住了,一时间对这耍无赖的人也很无奈。索性她也心疼他这段时间一直劳累,如今他好不容易得了几天空闲,她也着实不忍心他继续劳累,只能就这么算了。 一时间瑾娘又和徐二郎说起,长乐之前刚才提过的事情。彞 第578章 徐二郎听了瑾娘的话,不免讶异的挑挑眉。艓 他是知道长乐的性子的,她虽然心思细腻,但是却很少在无关紧要的人或事物上费心思。 既然她觉得眼熟,且对那荷包很介意,想来那东西长乐当真有过多次接触。 而长乐能接触的范围,其实也非常有限。排除她并不会太过在意的人员,剩下的也只有自家,亦或是亲朋那里了。 徐二郎就道,“先从咱们自己家查查看。” 瑾娘无语,“一个荷包,怎么好查。”这年头,荷包就是身上的配饰。别的不说,只说自家,日常佩戴的荷包和出门做客时的荷包绝对不一样,四时佩戴的荷包又不一样,婚丧嫁娶所需要的又各有不同;甚至因为所见的客人身份高低,荷包也要斟酌着佩戴,更有那些讲究的,一套衣衫搭配一个荷包。就说,情况这么复杂,怎么能查得到? 更别提长乐也说不清她何时见过类似的荷包,说不定年月都很久了,用过类似荷包的人早就换了新的,旧的早就扔掉了,这更是让人无从查起。 徐二郎却笑看她说,“笨。荷包无从查起,就查布料、配色,亦或是图案。如果这也查不出,就查府里人的出身,看看有无江南人士,有没有擅长江南女工的。”艓 瑾娘被提点了,终于知道从何处下手了,不由对徐二郎竖起个大拇指,“大人就是大人。” 徐二郎被逗笑了,隔空点了她两下,“你就皮。” 稍晚些几个孩子终于到家了,自然又是一番热闹。尤其是长洲和长晖,仗着年纪小,抱着瑾娘的腰不撒手,一个劲儿在哪儿念叨,“娘啊,我好想你”“娘啊,我做梦都梦到你”。 碰到这样会缠磨的孩子,瑾娘有什么办法呢?更别提这孩子还是亲生的,瑾娘一颗心被孩子揉的稀巴烂,一时间真恨不能抱着两个孩子好好疼。 也就是这时,徐二郎蹙着眉头唤了一声“长洲、长晖”,俩孩子乖觉,赶紧松开手,而后乖乖站好听候父亲训话。私底下却眉来眼去个不停,那小眼神活灵活现的,就连眉梢眼角都在说,“看,爹爹看不下去了”。 瑾娘被逗的哭笑不得,一时间伤感的情绪倒是不翼而飞。 她之前看到两个孩子瘦了还心疼,此时也不心疼了,只觉得夫子还是没下狠心调教,不然谁家的孩子能这么活泛?艓 晚上一顿团圆宴,徐二郎没什么发言,徐翀到忍不住絮叨了两句,先是说“家里就臭小子多”,后又说,“小的时候是挺招人嫌,长大后也人模人样的,看着还能入眼。” 一时间这话惹得全家人哭笑不得。 长洲长晖知道他们俩就是招人嫌的,可也不敢反驳,只能对三叔怒目而视。至于长安和荣哥儿,他俩算是人模人样,还能入眼的? 就挺无语的,也就只有三叔了,想说他们什么就说什么,完全不带顾忌他们脸面的。 可摊上这样混不吝的长辈,他们能怎么办呢?只能继续忍着他了。 陈佳玉红着脸,眼里都笑出了泪花,她看出几个侄子有怨言,就赶紧捏了徐翀一把:可少说些话,就跟只有你会说话似的。事实上,这一桌子人,就你不会说话。 热热闹闹的,很快就过年了。因为父母和家庙都不在跟前,徐家人也就在初一的时候,由徐二郎领着朝着西北和京城的方向各行了大礼,就算是完成了拜父母和祭祀传统。艓 又晚些,江南各州府的大人,以及闵州一些达官显贵也陆续登门了。 徐翀的宅子所在位置不是什么秘密,但凡有心人,谁会不知道徐总督的兄弟在这里置办了府邸?而即便徐二郎这几日一直低调,但也难瞒过有心人的耳目。 总督大人在此处过年,这也是众人心知肚明的事情。 尽管众人也明了,大人不想被人搅扰,但在有其他人登门拜见时,他们若一直龟缩着不出,就怕落了不是。出于这种种考量,他们也都一一登门。 这些走动便从初一开始了。 不仅江南的官员要来给上官拜年,便是徐二郎,也要走访一些耆老乡绅。如此,即便有心过个安稳年,可到底每日行程繁忙,直到元宵节前夕,才空闲下来。 这时,长乐已经收到了师傅的来信。李神医从西北入关,正走到朔州,可巧收到徒儿的求助信,得知是徒儿也无可奈何的疑难杂症,不由好奇心起,便决定来闵州一趟。艓 另外,李神医也知道这关门弟子就是从朔州平阳县走出去的,不由在信中打趣的问了一句,可要带些家乡小食给徒儿,以慰他思乡之情? 长乐看到信中所言,不由哭笑不得。和瑾娘提起此事时,语气中更是满满的无奈。 师傅都到了耄耋之年了,偏这性情越发孩子气。早些年师傅都不惦记这些口腹之欲和小玩意的,也就是从上年开始,师傅偶尔来信,都会配上一个小包裹。里边除了各地特产,竟还有一些小玩具。那是真的哄幼童的小玩具,就是长绮和长洲、长晖这个年纪,怕是都不稀得玩的。可师傅偏偏买来送给她,还言之凿凿送她玩。也不知道是师傅促狭,还是在他老人家心中,她这徒儿是逆生长的,越长越孩子气。 长乐又道,“师傅准备等雪化了就过来闵州,大概元宵过后,就开始上路了。” 一时间说起朔州大雪,这事儿瑾娘也是知道的。 年前徐二郎接到辛魏来信,辛魏是徐二郎尚未发迹时的好友,辛家是朔州望族。辛魏科举后,辛家人终究不放心他再外地任职,就疏通了关系,将辛魏调任朔州。 有家人关照,辛魏仕途堪称顺利。虽说和徐二郎无法相比,但如今好歹也是个从五品官员。艓 他身子不好,有些拖后腿。可好在他本性聪慧,也很有几分韧劲儿,倒是做了好几件大事儿,听说如今在朔州很有些威望。 年前辛魏来信就说起朔州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雪,百姓房屋被压塌了不少,平阳县受灾也很严重。不过好在朝廷手中宽裕,救灾及时,加上那到底是徐家祖宅所在地,徐二郎如今又身为两江总督,威望日重。就冲着这一点,整个朔州官场上的官员,救灾都很积极,就恐一个懈怠,惹了不知道那个牌面上的人,回头被人直接告到徐总督面前,到时候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救灾很顺利,可辛魏在信中也写了他的忧虑。只因钦天监早就派官员前来告诫,年后可能还有两场雪,就怕雪患太大,再闹出别的大乱子。 徐二郎也为此忧心过,甚至还特地往平阳去了几封书信。有写给林父的,给石家老太爷的,还要一些友人的,信中所诉瑾娘不知情,不过想来也是表示关心,让他们万望珍重的。 可如今经李神医之口,年后的雪竟是没下来不成? 若是真的,这倒是好事一桩。 不然,雪再大一些,就怕更北边的匈奴和胡人日子不好过。那些可都不是善茬,他们日子过不下去了,就南下劫掠一番,到时候说不定受苦受难的还是大齐的百姓。艓 长乐和瑾娘说了会儿话,就离去了。稍后徐二郎回来,瑾娘把事情和徐二郎一说,徐二郎就点头道,“确实没收到那边年后雪灾的消息。” “没下雪就是好消息,不然不说匈奴南下了,就是山上那些大家伙没吃的跑下来,也够人受的了。” 平阳周围可是山地居多,这时代,山林里大家伙多的是。可百姓手里没有多大的杀伤性武器,真要是碰上饿的下山的熊瞎子或是踩狼虎豹,那才要命呢。 夫妻俩絮絮叨叨的,青穗就脚步轻巧的走进来了。 瑾娘身边四个大丫鬟,青禾青谷青苗青穗,如今前面三个都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小家,也就剩下一个青穗,至今还单着。 这姑娘虽然木讷,却着实守信,因念着幼时有过娃娃亲的小哥哥,就不肯成亲。 其实这么些年过去了,当初大家的又是因为遭了灾走散,如今不说那人活命的几率有多大,就说他们再重逢的几率,堪称是寥寥无几。艓 可青穗重诺,不肯轻易失信于人。即便青禾几人再怎么劝说,也是打定了主意不等个结果不嫁人。为表坚守信念,青穗甚至自梳,做了瑾娘身边的管事姑姑。 瑾娘对她倒也信任,加上她有意将青禾几人都派出去分管一些铺子,府里这一摊子就更加倚重青穗。青穗平时也是忙得脚不沾地,瑾娘便嫌少让她在身边伺候了。如今她这个时辰过来,怕是有什么要事儿。 当下徐二郎进内室去换衣衫,瑾娘便带着青穗去了花厅。 青穗确实有事情要汇报,那事情也不是别的,却是年前瑾娘吩咐她查的,有关荷包的事情。 因为徐府如今也是一大家子人,府里伺候的更是有几百人,这人手还涉及到京城徐父徐母身边的,闵州三郎府上的,加上其余几位公子和姑娘身边的,甚至包括内院,也包括外院的,着实任务繁重,不太好下手。 第579章 也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这半个月的暗查,总归是有点进程的。牤 青穗就说,“先说三爷府上。夫人也看到了,三爷府上的丫鬟统共没几个,多的是上了年纪的婆子,丫鬟却不过一、二十人。” 徐翀到底是大男人,直男惯了,加上购置宅子的时候,他也忙得分身无暇,根本没空将时间一直耗在这宅子上,所以买了宅子后,他就将一应事宜交给身边的大力处理了。 大力就是被徐二郎救了的那少年,力大无穷,天生神力。他之后跟在徐翀身边,堪称是徐翀的左膀右臂。 不过大力是有妹妹的,从小和妹妹相依为命长大,他性格就有些暖。也正是因为之前一直照应妹妹,大力考量的就比较仔细。就比如这宅子买人时,大力念着三爷才成亲,府里总不好弄些容貌娇美的小丫鬟进来,不然新夫人肯定会吃醋,心里也不安稳。反正若是他妹妹成亲,妹夫身边若是有些莺莺燕燕,他指定是不依的。所以就依照他的意思,尽可能的挑些婆子签了契约。虽然婆子们不能进内室伺候,势必还要挑选些丫鬟,但大力挑丫鬟也尽可着那些容貌不出挑的,体格上五大三粗的,再就是一些大字不识几个,性情也比较单纯,身价比较清白的挑选。这样的丫鬟也没经过什么培训,不会太藏奸,放在身边使唤也比较放心。 只看这挑人的条件,就知道其中精通刺绣的不会有几个。事实也是,这府里根本连个针线房都凑不齐。 由此,这边府里倒是最先被排除在外的。 再就是京城徐父和徐母身边,他们使唤的大多是从平阳带去的老人。虽然这些年府里进了不少丫鬟,但是那些丫鬟大多负责洒扫,真正在几个姑娘公子身边伺候的,几乎寥寥无几。而长乐长安几人身边,虽然有丫鬟,但那些丫鬟既然被派到小主子身边,徐二郎为防万一也早就把他们的祖上几代都摸清楚了。不是清白干净的人,是近身伺候不了的。牤 排除这些,剩下的也就是夫人和大人身边伺候的。这更不用说,大家都知根知底。况且也就是她们这波人,和几位姑娘才更熟悉,姑娘对她们清清楚楚的,怕是她们每人有些什么喜好,几位姑娘也略知一二,更别提她们的绣工了,几位姑娘怕是看到她们,她们的本事想来就在她们脑海中过了一遍了。 排除了这种种,府里也就剩下一个地方可能有姑娘要找的人。而这个地方,不出意外就是府里的针线房。 而针线房里的人才都是精挑细选的,其中精通各种刺绣的绣娘都有收罗。这其中自然有江南人士,也不乏闵州本地的绣娘。 青穗好一番调查,最后看准了其中两个,不过她也说不准究竟是不是她们。毕竟只听长乐姑娘形容那荷包配色和样式,她自己却没亲眼见过,只能通过感知大约摸猜测,却是不好确定。所以,还是让长乐姑娘看看她们的绣样再说。 青穗这么一番回禀,瑾娘就明白了了,当即让她再往长乐哪儿跑一趟,看其中是不是有她熟悉的东西,青穗轻快的应了,随即就快步去了姐妹几人住的院子。 瑾娘觉得这事儿有谱了,心里有些高兴,回头和徐二郎说了此事,徐二郎却道,“别高兴的太早。” 瑾娘不乐意了,“你就不能盼我点好的。”牤 “我自然盼你千好万好,但是找人这种事,总不会那么简单一蹴而就。这事儿啊,我看还有的磨。” 瑾娘不满意,捞着徐二郎轻锤了两下,觉得他乌鸦嘴。 可结果却是,事情还真让徐二郎猜着了,那两个绣娘的绣样,完全不是长乐想象中的。 青穗失望而归,有些落寞,瑾娘不由劝道,“慢慢找,总归不是什么大事,且当个消遣慢慢琢磨这个人就是了。” 其实这么大张旗鼓找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到如今瑾娘也不清楚了。 总不能说,就因为长乐感觉府里似乎有人和秦家有些牵扯,就觉得别人意图谋害他们?这多少有些扯。 要知道,长乐的感觉中,那荷包样式和配色,她早些年就熟悉了。而早些年,徐二郎不知道在哪儿猫着呢,人家秦家怕是也根本不知道他徐士横是哪个道上的人,犯得着那时候就往他们身边安插人手,这简直不靠谱到家了。牤 所以,事情进展道如今这一步,只能说,为满足长乐的好奇心,解除她心中的疑惑,才去寻找这个人。至于这个人究竟有没有,亦或是她到底是谁,现在在哪儿,慢慢找就是了。反正不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而且急也急不来,那就缓着来,说不定时机到了,这人就自己跑到他们跟前了呢。 元宵节了,几个姑娘小子要去赏花灯。这习俗无论在哪里都很流行,况且瑾娘自己也想出去透透风,所以更加不会拘束几个姑娘小子了。 长乐几人和秦府的几个姑娘约好了一起去,可就他们几个小姑娘出门,即便身后跟着嬷嬷丫鬟们,瑾娘也是不放心。再加上她打听了秦府几个孙少爷会陪着秦府的几个姑娘出门,所以就让长安他们几个也跟着妹妹们么。 长乐长安他们倒是没有意见,他们和秦家诸人都混熟了,处的也很愉快,一起出游很可以的。 等到这帮小家伙都走远了,瑾娘才开始梳妆打扮,而后催着徐二郎领她出去看花灯。 夫妻俩是步行出门的,反正门口不远处的大街上,就有花灯赏了。虽然这一片的花灯不成气候,多是各家商户单打独闹,但也别有风趣就是了。 一路从街上转过去,等到了繁华热闹的大街上时,就见街面上人山人海,到处是花灯玉树,美不胜收。牤 瑾娘走到这里差不多耗尽半身体力,如今只想赶紧找个地方坐坐歇歇脚。她这脚力啊,实在大不如前了,换上辈子,她跑完马拉松还能来一段瑜伽呢。 至于这辈子……还是好汉不提当年勇了。 状元楼就在左侧,徐二郎牵着瑾娘的手,一边低声嘲笑她说大话,还说要逛遍整个灯展区,结果可好,也就不到两刻钟,人都废了。 瑾娘自然是不依的,忍不住还嘴。可她还顾忌着形象,便扁着嘴巴哼哼唧唧,愈发显得跟个小姑娘似的。 徐二郎见状眸中笑意更浓,不过却也侧身将她挡的更严实一些。她也是五个孩子的母亲了,却还时常做出小女儿姿态,那明媚的笑容配上偶尔流露出的妩媚风情,他虽然爱之尤甚,却也不愿其他人看见。 灯会上不少人认出了徐二郎。 徐总督在闵州的时日不算长,可大事办了不少,闵州更是在他到来之后,天翻地覆。牤 可以说,整个闵州官场的人,都在关注总督大人的一举一动。他们是不敢监督大人行程的,可元宵佳节,家人要赏灯,他们陪同出来,不小心碰上总督大人,这是上前见礼,还是佯做没看见? 好在他们也没纠结多久,因为他们视线凝滞太久,徐二郎就看了过来。之后遥遥行礼,便都识趣的离远了些。 众人自然也看见了被徐二郎牵在手里的女子,虽然他们没胆量一直瞅着看,但只从惊鸿一瞥,也知其容貌出众,堪称闭月羞花,惊艳绝色。 一时间众人不由私下低语,问起总督夫人出身来历。 出身自然不显贵,来历也没什么值得推敲之处。可就是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平阳县出来的小姑娘,坐稳了两江总督大人原配发妻的位子。 这只能说,这女人绝不是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众人交换几个眼神,越发觉得这位夫人不能得罪。一时间,心思也都活络起来,不知道走走这位夫人的门路,有些事情能不能办成。牤 要知道,如今闵州百废待兴,可是有许多官位虚位以待。他们自顾不暇时自然不会想其他,可如今性命身家全保住了,就不由奢望更多。 毕竟,人的本性如此,俱都得陇望蜀。 走进状元楼,不想竟在通往二楼的楼梯时,与人不期而遇。 这人也不是外人,赫然正是秦府那位三爷。 同在官场,甚至明面上还是上下级关系,徐二郎和秦家这位三爷的关系自然尚可。 况且对方着实是个人物,作为盐场上首屈一指的盐运使司运同,堂堂正四品官员,能量也让人小觑不得。 秦明信此番出来是为会友,不过眼下不知出了什么状况,精要提前离去。牤 瑾娘和徐二郎都不是多事的人,况且对方也没有多说,明显不想多提,那他们自然也不好深问。 当下几人错身而过,互道离别。 瑾娘在徐二郎和秦明信说话时,却是忍不住垂手看向他腰间悬挂的荷包。 那应该是个老物件了,整个荷包被洗的发白,不管是配线还是布料,都有些褪色。但那荷包着实绣工出色,白鹤仰天而起,似是预祝佩戴荷包的人一飞冲天。 这荷包明显不是早先长乐说的,那个刺绣着“青竹与巨石”的荷包。不过许是这两个荷包都出自一人之手,于是,单论绣工,瑾娘如今看着也觉得眼熟。不知是不是被长乐洗脑了,瑾娘看了一会儿,越发觉得,这就像是熟人的作品。 只是这个人究竟是谁,她也想不出。 瑾娘想的入了迷,一时就有些走神,直到徐二郎揽着她的腰强硬的抱她上楼,瑾娘才回过神来。牤 徐二郎无奈的叹了口气,等上楼后才在她耳边低语说,“你可长点心,差点被人看出猫腻了。”又有点酸的说,“一个荷包而已,竟是成了你心头大事了。” 瑾娘看这人连这醋都吃,也是无语。不过更多的是甜蜜,心里乐开了花,一时间忍住笑,赶紧凑过来哄他。 两人朝包间而去,这是早就订好的。徐二郎也早就算准了她,每次说要看花灯,走到半路,总要因为种种缘由罢工。是以,才让人早早安排下,以防她想歇脚时,有因为歇脚的地方视野不好,耽误了赏灯不高兴。 总之,她处处挑剔,偏还觉得自己最体贴人,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错觉。 心里无奈的转过这些,徐二郎嘴里是万万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的,不然,指定又会听到她一番强词夺理。她无理搅三分也就罢了,最后还总要把话题转到他身上,找出他的错处才肯罢休。 徐二郎早就吸取了经验,再不敢犯类似错误。就是不给瑾娘和她争执的机会。 两人走过一间包厢,却倏然听到里边传来男人说教的声音,他口中提到一个人名,让瑾娘和徐二郎都不由得顿住脚步。牤 就听那男声无奈叹气道,“早跟你说,此事不成。元晦若是想成婚,又哪里会等到今日。早些年,多的是要给他做媒的冰人,可那些人最后都败兴而归。总归是元晦不乐意,就谁也强迫不了他。” 元晦是秦明信的字,这也是前几天瑾娘才从他递到府里的拜帖上得知的。 包厢内的女子这时说话了,“大哥,我也没想着真能嫁给他,可这不得试试呢。万一,万一他就同意了呢?我容貌出身都不差,虽然嫁过人,可我和离归家,有没有什么子嗣,我年纪比他小了近十岁,哪里配不上他了?” “你没有配不上他,是他配不上你总行了?” 被称为大哥的人明显无奈至极,“我和你明说,元晦今生都不会成亲的,秦家老太爷当初以死相逼都没让他答应成亲,你以为你是谁,你就凭你一张脸,就能让他答应娶你?你想的倒是挺美。” 那女声讪讪的,“我这还不是听说,听说,我和那谁有几分像么。” “快闭嘴祖宗。我叫你祖宗还不行么!可别提那谁了,当初明信因为那人,几次三番差点没了性命。你如今提谁不好,你提那人,你,你是想气死你大哥么。”牤 又叹,“得,得,我真是上辈子做了大孽了,才有你这么个妹妹。我也不像你给我找个得力的妹夫帮衬一二了,只求你别胡来,别把你大哥这段友情断送了就行。你啊你,你说说你,冷不丁你就跑上门,你让元晦怎么看?他不得以为我是戳和你们俩啊?这以后还不得避你大哥如蛇蝎?你让你大哥下次见到元晦的时候,如何开口说话?” 第580章 之后包厢内又絮絮叨叨说了不少,瑾娘和徐二郎却没留下继续听。驎 状元楼内人来人往,万一让人看见两人行为,那着实不像话。 不过进了隔壁包厢,瑾娘就完全不惧了。 她直接凑到徐二郎跟前,和他唠叨刚才的事情。 由刚才包厢内两人的言语可推断出,应该就是那大哥和秦明信约了见面,只是那妹妹不知道从哪儿得了消息,竟偷偷跑过来。 秦明信误以为是友人要撮合二人,面色难看的离去。 至于那妹妹说她和兰什么长得像,这事儿瑾娘却有些好奇。就问徐二郎,“那兰什么,是不是就是秦明信早前的未婚妻?” 徐二郎没点头也没摇头,不过无可奈何了一句,“你对别人的事情倒是好奇的厉害。”又说,“我没事去关注人家的未婚妻是谁作甚。”驎 瑾娘讪讪,可还是太好奇了,就侧首过来问墨河,这些不足提的小事徐二郎这个大忙人不知情,但他身边的墨河,想来是知道几分的。 瑾娘求证似的看过去,墨河便点头说,“就是夫人想的那样,那位兰姑娘,就是秦大人的未婚妻。” 闻言,瑾娘不由唏嘘。 她不知道秦明信的未婚妻姓兰,但他知道,因为秦明信的未婚妻独身去京城还是辽东探亲,之后据说是走丢了还是被拐了,反正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为此,兰家人大动干戈,当初派出好几拨人北上寻找娇女。秦明信更是亲自往北边跑了好几趟。可惜,最后都一无所获。 最终,谣言纷起,说是兰家娇女被山匪糟蹋了,被人贩子给卖到脏污地方了,总归说什么的都有。 兰家人多番寻找也没找见,兰家老两口自然不死心,还想继续找。可兰家还有未出嫁的姑娘,还有已经出嫁的姑娘,这么一直找下去,她们的亲事难成,她们的日子被牵连的也不好过了。 兰家便统一口径,对外只说,兰家的嫡女被姑母安排着嫁到远处去了。驎 别管这借口多拙劣,反正勉强堵住了悠悠众口。 便是秦明信哪里,再是不死心,由兰家老两口和几兄弟亲自登门道明厉害,因而即便再不甘心,也只能忍下这事儿。 据说,这事儿后,秦明信又往北边去了两趟。不过只说是去求学和探亲的,却再未曾提什么寻人。以至于年代日远,大家几乎都要把这事儿忘记了。 但随着秦明信官位逐步高升,偏他还宁死不肯娶妻,便又有好事人,将早先的事情提及。 于是,秦大人心里还念着“琵琶别抱”的未婚妻,便成为众人心知肚明的事情。 此事,瑾娘来到闵州后,也知道了。 本着求实,最主要是因为太过好奇,她还让丫鬟们私下偷偷打听过。得来的消息就是,秦明信那未婚妻根本不是嫁到远方了,而是确确实实失踪了。驎 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可不少,只是大家多半不是黑心的,又念在秦大人着实长情,又实在位高权重不好得罪,而兰家乃是积年的儒商,百年的大善人,这事儿又和他们没什么利害关系,平白无故的,谁去戳破这个谎言得罪人。 于是,事情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谁也不好提及了。 瑾娘听着这事儿,脑海里灵光一闪似乎泛过些什么,但那道灵光还没被抓住,就被倏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 是小二来送茶点了,状元楼的茶点在整个闵州都是首屈一指的。瑾娘早就想吃了,可惜这家食物不能外带。她之前苟着保命都来不及,又哪里能出来逛酒楼吃喝玩乐?所以,只等到今天才能一饱口福。 当下瑾娘就把刚才还用力琢磨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只专注眼前的美味,专心干饭。 徐二郎看她吃的美滋滋的,也是不忍心打断她的兴致。只是,她自己说过出来后让他管着她,不让她吃东西,以免增胖。不知道现在开口提醒她,他会不会挨打。 夫妻俩这边浓情蜜意,那边出了状元楼的秦明信面色却是有些难看。驎 被友人摆了一道,秦明信心中懊恼万分。可除了懊恼,此时他眸中也有些疑惑。 秦明信不由垂手看向腰间悬挂的荷包,修长的手指也缓缓抚了上去。他眸中露出深思,若是没看错,刚才徐总督夫人似乎看着这荷包出神了。 她认识这荷包么?还是觉得眼熟? 秦明信脑中泛过这个念头,一时间心跳快如擂鼓,身子却僵直的好似被冻住了。 这些年,他从没有放弃寻找过她,哪怕只是一个相似的背影,一个侧身,只要有人说像她,天南海北他都要跑一趟。 可是,那都是假的,那都不是他的从馨。 秦明信怀过太多希望,可最后都变成失望,直至现在,甚至变成绝望。驎 他不敢奢望还能找到从馨,甚至不敢奢望她还活在这人世上。可万一呢?万一上天可怜他们这对有情人,万一上天怜悯他每每辗转到天明,茕茕孑立,孤影相吊,想把那个人还给他呢? 秦明信的血热了,又缓缓冷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终归不信自己有这个运气,便用尽力气压制住眸中的热意,缓缓转身吩咐小厮说,“走,回府。” 小厮是从小伺候他长大的,跟他年龄相仿,常年伺候在主子身侧,他最知道主子的心思。 主子心中有逆鳞,便是兰从馨这三个字。这三个字谁都不能提,这在主子跟前,就是禁忌。 主子也从不考虑成婚,甚至在老太爷和老夫人跟前都明说了,这辈子只会娶兰从馨一个人。她活着,他等着娶她;她死了,他下了地狱娶她。 主子心性执拗又固执,认准了兰姑娘,就是一辈子。驎 这种情况下,谁还往跟前凑,都是找不自在。主子不会喜欢,反而厌之恶之。 小厮心中也庆幸,主子方才只顾着厌恶那对兄妹所为,却没留神那位姑娘的言行举止,若是注意了,怕不得被气出好歹来。 那姑娘从某个角度看,确实和兰姑娘有几分相似。想来她自己也是知道自己这优势的,所以频频用那个角度对着主子,甚至就连举手垂眸,也有兰姑娘几分韵味。这要不是特别练习过,鬼都不信。 也幸好主子恪守规矩,从不多看一眼。不然,指不定被气成什么模样。 小厮知道秦明信如今心情不好,便也不敢多说什么,只等他说回府,便乖顺的应了一声,跟在后边一道往回走。 街上熙熙攘攘都是人群,尽管他们已经挑僻静的地段行走,却还是遇见了熟人。 这也不是外人,却正是秦府和徐府的小辈。一起结伴来看灯盏的长乐长安,以及秦家几位姑娘和公子等人。驎 看见长辈,诸人忙不迭过来见礼。 秦明信收敛思绪,温声叮嘱他们一番。又特别点了长安,以及秦府为首的那位公子,让他们好生照顾弟妹,不要走散了,另外要早些归家,不要让长辈忧心。 众人忙不迭应是,而后躬身目送秦明信离去。 秦明信走了几步回首,就见那群小家伙都欢快的继续看灯去了,他便凝神将目光落在长乐身上。 若是刚才没看错,徐府那位大姑娘行礼时,目光也在他荷包上留意了一瞬。不仅是她,就连徐府另外两个小姑娘,都多看了一眼。最小的那个该是长绮,还是天真不知事的年纪,那小姑娘拧着眉头盯着看,视线丝毫不收敛,即便被他发觉了,也只是呆萌萌的抿着唇,冲着她点点头。 秦明信方才没露出异样,此时看着众人离开的方向,心脏却狂跳不止。 这个荷包她们肯定熟悉。驎 她们从何处见过类似的荷包? 从馨是你么?你还活着对不对? 秦明信喉中泛起腥甜,一时间身形摇晃,神思不属,连自己最后是怎么回了府上都不记得。 秦府的下人除了当值的,应该都出去看灯展了。加上老太爷老太太上了年纪,府中又有病重的外甥时刻需要静养身体,所以此时整个府里非常安静,静的似乎就连细微的风声都能听见。 也就是这点清风,终于吹的秦明信头脑清醒起来。 他走进自己院子,叫来小厮低声吩咐一番。 高胜听到主子吩咐,不由吃惊的抬首看去,目露惊愕。驎 他尤不敢置信的开口,“主子,那可是总督府上。” 秦明信颤着手,缓缓将灯芯挑起,他微不可见的深呼吸一口气,颔首道,“去,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高胜还有些迟疑,“我们肯定会被发现的,届时总督大人怕是不会高兴。” “无妨,出了事我来善后。”他声音越发低了,带着暗夜的低沉,和滞涩的喑哑,“不要声张,悄悄的查,若是实在查不了,就盯紧了那边的一举一动。” 高胜几番踌躇,到底是应下了。他不知道主子为何对徐总督府里的人有了兴趣,但堂堂二品总督,徐大人绝对不是好惹得。 他手腕刚硬,杀人不眨眼。虽然他们知道他是好官,不会滥杀无辜,但前提时,他们不犯法,不做让人诟病的事情。 而主子竟然让他去查徐总督府里的人,这和在老虎屁股上拔毛、在狮子头上动土没什么差别。驎 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第581章 过了元宵,整个闵州水师都磨拳霍霍准备大干一场。慊 年前他们兴师动众准备去抄倭寇的老巢,谁知连兵都发出去了,结果走到半路被陡然冒出来的台风打了个措手不及。 冬季本就少有台风,据闵州本地的《州府记事》记载,这几十年来,闵州冬季台风的次数堪称寥寥无几。甚至最近一次冬季起台风,距离至今也已经有十多年历史。 可就在众人想把倭寇打个落花流水时,台风来了。就问这让人心里犯嘀咕不犯嘀咕? 感情这倭寇还是得老太爷庇佑的,老太爷不让他们死,他们就连打都不能打?! 当时包括徐翀在内的一干闵州水师干将,心里那个不忿,那个火气冲天哦。若是能把老天爷拉下来,他们都恨不能把他鞭尸一顿。 也好在,这台风远远的拐了个弯,没朝闵州来,却是冲着倭寇所在的岛屿去了。 这,这……慊 看到这一惊人的变化,别说徐翀这些大老爷们傻眼了,就是徐二郎,当时也都讶异的挑了好几次眉。 也就是因为台风来帮他们干活了,徐翀觉得老天爷还是善解人意的,当初回府里后还和长安几人好一番咬文嚼字,说什么这就叫“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什么“天要取之,必先予之”,还有什么“趁他病要他命”。 零零种种的,可把徐翀得意坏了,深觉这功劳就是老天爷送上门来的,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于是,众人磨刀霍霍,出了元宵,就准备再次发兵攻打倭寇了。 趁他病要他命,升官发财的机会近在咫尺,抓不住的人都是孙子。 闵州水师现在总计不到十万人马,因为年前打过几次倭寇,那些倭寇也不太成气候,可到底是造成了人员伤亡。所以排除掉老弱病残,再排除掉是独生子的,可出兵的壮丁也有七、八万之巨。 这么大批人马,当然不能全部派出去。毕竟要留下日常值守的,还要留下为防万一可警戒作战的,零零种种一算下来,也有四、五万人了。慊 派出四、五万人去攻打已经成了气候的倭寇,还是在对方地盘上,这在以往看来,任务是有些吃重的。 但倭寇所在岛屿不是刚经过台风肆虐么? 他们派出去的探子,可是带来好消息回来。 原来倭寇那边也没预测到会有台风来袭,提前也没做什么防范工作,所以这次死伤不少。又因为台风危害大,将房屋等都掀飞出去,吃食都没影,倭寇现在缺衣少食没药,日子很难过。 他们现在是还没腾出手,不然想来第一件事就是登陆闵州掠夺一番,好来个灾难转移,补贴己方。 既然这仗迟早要打,那就早打早完事。 早点出兵还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更能把战场控制在对方地盘内,减少对己方的损失。这么好的事儿,不做事傻子。慊 徐翀干劲十足,想趁着年轻再爬高一点。不然下一辈都长起来了——长安现在有了举人功名,长平据说也是百夫长了,荣哥儿晚两年下场,一个秀才功名是铁定会拿到手里的。 小辈们给了徐翀压力,他好歹是三叔,被自己二哥碾压也就算了,若是到时候再被几个侄子赶超上,他还有什么脸面,在他们跟前摆长辈的谱? 想想那场面徐翀就感觉窒息,所以还是得趁年轻,多拼搏几把。 陈佳玉百般不舍,又想要让徐翀考虑一下她肚子中的孩子,留下来不要去冒险。 不过话到嘴边,陈佳玉到底是把滚到舌尖的话又咽了回去。 三郎说的对,确实应该趁年轻多拼搏拼搏。他们能够依仗二哥,却不能一辈子依仗二哥。他们很快也会有儿子,总不能让自己儿子以后处处低人一头。 所以,不为别的,只为给子孙后代留一个好出身,让他们以后不至于时时刻刻抬头看人,对人弯腰,这事儿他就不能退缩了。慊 可徐翀若出海,她总会提心吊胆。 对此徐翀满不在意,“没事,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不说我杀人都骁勇,最起码我自保绝对不是问题,真要有什么事儿,我躲海里就是了。至于你,二嫂不是还在府里住着么,你若是害怕,就和二嫂作伴去。” 陈佳玉掐他,“二哥还在府上住着呢,我跑到嫂嫂院子里,那算怎么回事儿?” “再不行让长乐几人搬过来和你一起住。” 这事情闹闹腾腾的,反正最后是商量定了。 及至攻击倭寇的闵州水师大军出发,徐二郎才回了府里。和瑾娘说起三郎,就道,“他想往上窜一窜,这也不是不可以。” “那能官升两级么?”慊 徐二郎闻言看一眼跃跃欲试的瑾娘,“他是我兄弟,我自然不会亏待他。不过前提是他能拿下那么大的功劳。不然我便是把他扶上去,别人面上不会说什么,也多的是人在背后戳他脊梁骨,对着他指指点点。” 又道,“别看他平时混不吝,什么都看不在眼里,其实三郎最是骄傲一个人,他不会想要我施舍给他的,或者依靠兄弟关系得来的官职。他啊,傲气着呢。” 不说三郎,夫妻俩又说起长安和荣哥儿即将回书院的事儿,瑾娘说几个孩子正在收拾行李,徐二郎便道,“这段时日行程繁忙,我也没想起来考教他们,索性现在有些空闲,就将他们叫来问一问。” 瑾娘一言难尽的看着他,一脸“你是魔鬼么”的表情。徐二郎见状只觉得好笑,他捏捏瑾娘的手,含笑说,“不给他们紧紧弦,怕一撒手他们就飞天上。” “你说的是长洲和长晖?”长安和荣哥儿最自律不过,瑾娘从来不会忧心俩孩子不好好学习,她只担心他们学习时间太长,把眼睛熬坏了。 要知道,长安的视力才好转没多久,可不能因为不节制的看书,再让眼睛昏花了。 如今可没有近视眼镜,真要是近视了,看什么都雾蒙蒙的,那多难受啊。最关键的是,它还影响颜值!长安可没成亲呢,身上每个零件都得保重好了。慊 瑾娘一边念叨着,一边吩咐丫鬟们去唤人。徐二郎在身后提醒了一句,“别忘了长洲、长晖。”瑾娘便无奈的,让人把这俩个小家伙也带上。 兄弟四个被烤成何等模样瑾娘没旁观,不过傍晚用饭时,却见长安和荣哥儿面色如常,至于两个小的,耷拉着脑袋,蔫哒哒的。 得,这两个就属于被烤焦的。 瑾娘摸摸两儿子的圆脑袋瓜,不是很有诚意的说了声“吃饭。” 两人怨念的看着娘,圆乎乎的眼睛湿漉漉的,可怜巴巴的,看着瑾娘时好像在说,“娘你也不事先提醒我们一声。要是早知道爹叫我们来是为了考教我们,我们就肚子疼、头疼、浑身疼装病躺床上了。” 可惜,世上又没有后悔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翌日,送走了兄弟四个,又送走了和徐二郎以及跟着他的长绮,瑾娘只觉得浑身轻松。当即捡起许久没看的话本,躺在美人榻上休养生息。慊 瑾娘这一歇就当真清闲下来了,府里还有长乐和小鱼儿。长乐依旧每日到秦府问诊,闲时扮做小子模样去街上义诊,或是去乡野里当游方郎中,总归她是不舍得闲的。 小鱼儿呢,每日跳舞作画,也忙得不亦乐乎。 不过两个姑娘都是心疼人的,她们两人安排好了班次,轮流替瑾娘和陈佳玉处理府里的事情,这便使得瑾娘和陈佳玉都觉得舒坦极了。 陈佳玉更是每每摸着肚子,心里想着,这若是个女儿也不错。 可惜了,早先让老大夫看过,确定说是个小公子。所以,还是等下一胎。 还是得要个小姑娘才行,乖乖巧巧的,又会心疼母亲,这才是母亲一辈子的福气呢。 这期间闵州水师屡屡有战报送来,令人欣慰的是,闵州水师经过积年挨打,如今可以放手一搏报仇雪恨了,他们战气十足,屡屡取得胜仗。慊 最近一次的战果是,已经攻下了半个岛,想要拿下所有倭寇,指日可待。 陈佳玉看到这个消息,提着的心略微放下一些。 徐翀之前说过,这次闵州水师是下了狠心要一雪前耻的。所以,这次出兵,只许胜,不许败。 而若是胜,便是大胜,最起码要打的倭寇在一、二十年内毫无还手之力。 所以,这次战役若不参加,以后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升官发财的机会了。 这也是徐翀铁了心要参战的一个原因。 不管如何,看到战争顺利,徐翀也没有受伤,众人的心都微微一松,不再像之前一样时刻提着了。慊 又过了一个月,闵州水师大捷,岛上倭寇被尽数俘虏。捷报在顷刻间传遍整个闵州城,一时间闵州全城都轰动喧哗起来。 街头上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震耳欲聋的舞龙舞狮的声音,还有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儿欢呼雀跃的声音。 整个闵州在这一刻进入了欢乐的汪洋,到处洋溢着悦耳的欢声笑语。 而就在此时,陈佳玉羊水破裂,肚子一抽一抽的疼痛,她要生了。 第582章 徐府六公子,三郎徐翀的嫡长子徐长尧,小名尧哥儿——之前陈佳玉和徐翀给小家伙起名叫长旭,可叫了一段时间后,又猛地想起佳玉的兄长陈家旭的名讳中,就有一个“旭”日。外甥自然不好和亲娘舅的名讳相撞,所以,随后徐翀翻烂了说文解字,又选出了一个“尧”字。紎 而尧哥儿到底是没等到他爹回到闵州,便在闵州的阵阵鞭炮声中呱呱落地。 小儿胖六斤三两,这个头不算太大,但是对比起他母亲娇小的身躯,他这体重可不轻了。 也就是这个小胖墩,把他母亲折腾的够呛。 陈佳玉疼了一个日夜,才在长乐和李神医的协助下,顺利诞下了娇儿,当真是颇吃了一番苦头。 等陈佳玉醒来,天已经近黄昏了——尧哥儿出生后。长乐和李神医亲自给他检查过,确认他安然无恙,陈佳玉便安心入睡。这一睡,便从旭日东升,睡到了太阳西沉,天近黄昏。 对此,陈佳玉的嫂子孙氏非常不好意思。平日里颇为干练爽利的妇人,此时也有些赧然。 虽然在时下里婆婆年岁过大,弟媳妇生产了,也有嫂子伺候月子的。但眼下这情况又有不同。佳玉的嫂子那不是平常人啊,人家堂堂二品诰命,就这么在产房门口陪了一个日夜,直到佳玉安然诞下孩儿睡去,人家才去休息。如今听说佳玉醒来了,人家又急急的过来探望了,见状,孙氏心中颇多感慨。紎 一时间想起昔日种种,心中不免叹息。 早先她对佳玉嫁与徐翀是一千一万个不放心,担心徐翀粗枝大叶不会心疼人,担心高门大户佳玉会拘束,也担心妯娌太能干强势佳玉会受委屈。结果可倒好,成了亲佳玉和徐翀恩爱和睦,夫妻两人鹣鲽情深;高门大户是难应付,可这嫂子手把手教导佳玉处事章程;甚至就连怀孕了,整个孕期都是人家嫂子看护着照应着的。 虽说这多是看了徐翀的面子,但夫妻一体,看重徐翀就是看重佳玉,佳玉可不就是跟着享福了么? 看看,如今诞下孩儿,万事不用佳玉操心,人家嫂子把奶嬷嬷、伺候的大小丫鬟都安排齐全了,甚至就连给佳玉排挤恶露的大夫都找好了。洗三的帖子人家更是早早备下了,甚至听说都开始准备宴席了。就问事事妥帖周到,还这么和善通达,这么好的嫂子上哪儿找去? 佳玉可真是掉进福窝里了。 瑾娘听到孙氏与她寒暄,一时间也诚挚道,“都是应该的,三郎不在跟前,我这个嫂嫂就得把事情做全乎了。三郎走前千叮咛、万嘱咐,把佳玉托付到我手里,我若是不能全须全尾把他们娘俩交到三郎手里,三郎怕是要恼了我和他二哥了。” 又开玩笑的说,“再说了,我这也是按吩咐办事的。京城里的婆婆可是来信嘱托我好几遍了,道是就把佳玉和小孙子交给我了。你说,我要是照应不好,回头婆婆可不是要不心疼我了。”紎 两人说说笑笑的,就进了佳玉的卧房。陈佳玉方才刚进了一碗鸡汤面,此时看着精神还不错。只是到底伤了元气,嘴唇还有些泛白,面上也都是虚汗。瑾娘就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更知道产妇的不易,当下赶紧止住了佳玉行礼的动作,“可快些躺下休息,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那些虚的。” 又说,“你养好了身体,把长尧也照应好了,这就比什么都强。” 看着床边红猴子一样的小娃娃,瑾娘不由笑道,“这小家伙也是个有福气的。”又看向陈佳玉,“要我说,最有福气的还是三郎。” 倭寇打完了,回头儿子都有了。升官加爵近在咫尺,还有了儿子传宗接代,三郎回家知道这个消息,怕得高兴地得跳起来。 陈佳玉到底身体虚弱的厉害,瑾娘便没有在这边久留,又和陈佳玉说了两句话就准备离去了。 孙氏这时候起身,也准备回去了。 她来的时候不短了,之前佳玉发动的时候,瑾娘就给那边府里也送了信。孙氏和小姑子情谊深厚,听了消息自然马不停蹄过来了。不过如今小姑子母子平安,她也得回家一趟和家旭说说情况。紎 陈家旭和佳玉兄妹俩相依为命那么多年,说是兄妹,其实陈家旭完全是把妹妹当女儿养大的。可妹妹生孩子,他到底不方便过来,便焦灼的在家候着。及至佳玉平安诞下孩儿,孙氏让人送了消息过去,不过没经过她亲口叙说,想来他还是提着心的。 孙氏和陈佳玉告别一番,只说“明天再来看她。” 随即意识到,瑾娘也在现场,便有些讪讪。 对此瑾娘毫不在意,这也就是古代了,换做现代,谁家的姑娘生产,娘家人不得十个八个的在产房外守着。就她一闺蜜,据说查b超怀了对双胞胎,生产时候连娘家带婆家去了三十多口,把人家产房的通道都堵住了。 瑾娘很体谅的说,“明天让亲家大哥也过来一趟,三郎不在身边,让亲家大哥陪佳玉说说话,佳玉想来心里更安稳些。”即便不能面对面说,但隔着屏风说两句,想来佳玉也会很欣喜快慰。 她高兴了,奶水足,小娃娃有饭吃,就长得快长得好,她这是积德呢。 孙氏听瑾娘这么说,一边觉得不合适,一边又蠢蠢欲动。最后到底是心疼那兄妹俩,便应了下来。紎 陈佳玉平安生子,如今身边也有了得用的嬷嬷,甚至就连尧哥儿身边的奶嬷嬷都安排了三个。再加上府上有两个医术高明的大夫,瑾娘如今非常安心。她心事去了一桩,用过晚饭就躺床上睡觉了,就连徐二郎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翌日瑾娘倒是早早醒来了,这时候徐二郎还睡着。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瑾娘突然有些恍惚,好像很久没这样看过他了。 她不由多看了两眼,然后,就被那倏然睁开眼的人拉入了腻人的情潮中。夫妻两人胡闹一番,眼瞅着天色不早了,这才不慌不忙的起身。 今日碰巧是休沐日,徐二郎不用去衙署,便不紧不慢的收拾一番,两人才去用早膳。 早饭时,瑾娘和徐二郎说起稍后陈家旭会登门的事情,意思是让徐二郎招待他。 话及此瑾娘又有些迟疑,便说,“不然你还是忙你的事情去,让墨河他们招待他也行。” 徐二郎明知她什么意思,偏挑眉逗她,“怎么,我拿不出手么?”紎 瑾娘就没好气的瞪他,“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你还胡说。你也不看看你那一身威仪,如今还有几个人能在你面前安之若素的?那些大人们,如今提起你徐总督,那个不是战战兢兢,敬畏有加?更别提佳玉兄长那些普通老百姓了,他们看见你就发憷好么。” 徐二郎就说,“不做亏心事,见了我发什么憷?” 瑾娘又瞪他,不过也懒得和他废话了,只叮嘱他,“总之你别露面就行了,再把人吓着了。就让浍河去接待人,他人和气些,看着好打交道。” 这话落音,就听到徐二郎阴阳怪气的“呵”了一声,“他和气?好打交道?” 这下不仅瑾娘头皮发麻了,就连花厅外的墨河,都有些哭笑不得。夫人真的是在抬举浍河,而不是在给浍河穿小鞋? 怕是前两天浍河和青禾拌嘴的事情传到夫人耳朵里了? 夫人这人最护短,青禾又是她身边的大丫鬟,自来就多宠护两分。想来是两人冷战的事情,让夫人知道了,夫人这是借此敲打浍河,要给他一个教训。紎 没错,肯定就是这样了。 没想到夫人跟了大人这么些年,也学会敲山震虎了。这手段,使得溜溜的。 全然不知道墨河脑海里都想了些什么,反正瑾娘身上也是装着雷达的,察觉到徐二郎口气不对,瑾娘赶紧转移话题,就问他,“长乐和李神医呢,又去秦府了?” 李神医也不过才到闵州五、六天时间,按说如今都三、四月份了,李神医早该到闵州了。可谁让人家是老神医呢?这样的老神仙,那是有人遇到就不舍得撒手的。而老人家又医者仁心,加之对一些疑难杂症颇感兴趣,于是,即便有徒弟在这边三催四请,他老人家也是走走停停,直到现如今才走到闵州。 不过他老人家到来的时机倒是巧,就正好赶在陈佳玉生产前两天。 要知道佳玉是头胎,生产本就慢些,加之她盆骨比寻常女子还要窄小,生产非常困难,甚至一度到了难产的地步。 这也就是有李神医坐镇,长乐也医术不浅,能帮着施针和按压穴位,不然,陈佳玉这次当真有些危险。紎 好在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徐二郎听了瑾娘问话,知道她是有意岔开方才的话题,好在他也不是得理不饶人,便也错过那事不提。只说起长乐和李神医,“去了秦府,李神医对吴讯的病症颇有兴趣,前几日琢磨了个方子,如今怕是去用药了。” 第583章 瑾娘听此,当即打起精神,“李神医能治么?可以治的好么?老大夫医术了得,应该可以做到药到病除?”懯 “这谁能说得清,反正我是不晓得,毕竟我也不学医。” 这话怎么又开始引言怪气了。 瑾娘有些受不住他,当即准备起身不和他聊了,只说,“那我去长乐她们姐妹几个的院子里等一等,稍后长乐回来,我问她也是一样的。” 她抬脚要走,徐二郎自然不让,搂着她的腰就把她搂抱到腿上。 屋里伺候的丫鬟都知情识趣,见状立马走了个干净。瑾娘脸上晕上薄红,不由拍徐二郎两下,“你看你,白日宣淫,还要不要脸了?” 徐二郎就很无辜,“瑾娘,我还什么事儿都没做呢。什么白日宣淫,是你有这个心思?你要是想要,我也不是不可以……” 后边的话不用他说,瑾娘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懯 可闭嘴,他不要脸她还要脸呢。在卧室闹也就算了,眼下这可是花厅。若是小鱼儿和长绮过来了,他们夫妻俩不做人了么? 两人正撕扯着,准确来说是瑾娘撕扯着要挣扎开徐二郎的束缚,徐二郎纯心逗她玩,也就这会儿工夫,外边来人通禀,说是亲家大哥登门了。 瑾娘赶紧应了句,“就来,我这就去。” 徐二郎看她满面薄红,不由拍一下她的屁股,“你去,你去干什么?去找你闺女玩会儿,我去见见陈家旭。” 瑾娘又有话说,“不是说让浍河过去么,你去了再把人吓着。” “我又不是豺狼虎豹,怎么就吓人了?行了,找你闺女玩去,这边的事儿不用你操心,我去处理。”又道,“没你这么办事的。我在府里,不亲自见一见,到底惹人闲话。” 瑾娘就顿住脚说,“那我和你一道过去,咱们俩是三郎的兄嫂,三郎不在家,咱们礼数周全些,别人也不会见怪。”懯 于是,夫妻俩就去迎了陈家旭过来。 孙氏今天自然也跟着来了,俩人见到徐二郎,自然好一番惊愕。明显能看出,方才本就不自在的陈家旭,这会儿更拘束了,而孙氏也别别扭扭的,总感觉走路都快同手同脚了。 简单寒暄几句,瑾娘撇下徐二郎,亲自带那俩夫妻去佳玉的院子。稍后又简单交代几句,便放心的留下陈家旭和孙氏,就离开去找闺女了。 而陈家旭和孙氏这时才自在些,才和妹妹说起话来。 古人对于生产、血水等都很忌讳,更别提这还是妹妹的产房,所以陈家旭也没真见着妹妹的面,不过隔着屏风和妹妹说了话,又见了小外甥,如此也心满意足。 陈佳玉留饭他也没应,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就要离开徐府。 对此,佳玉纳闷,孙氏则免不了好笑,低声和佳玉咬耳朵,“你兄长是怕稍后还要和总督大人一桌用膳,他有些不自在。”懯 佳玉闻言就了然,了然后又有些好笑,“二伯就是看着严肃些,其实并不是太难接触。” 这话说出来,别说孙氏不信,就是陈佳玉自己也不信。 说实话,她作为弟妹,平时和这个二伯是少有接触的。之所以说他看着严肃,实则好接触,是因为二伯对孩子还算宠溺,尤其对府里几个小姑娘,甚至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可说这些话陈佳玉没底气,又是因为,二伯的赫赫威名可不是世人吹来的。东城门城楼下的血渍至今都没清扫干净,那段时间死的人何其多,这都是二伯下的命令。再有二伯在通州府的做派更是强硬冷冽。换做谁,在见识过那样一个翻云覆雨、杀伐果断的徐总督后,想来也不能昧着心说,徐总督好接触。 匆匆略过这个话题不说,转眼尧哥儿醒了,陈佳玉开始喂奶,一时间疼的流眼泪,孙氏在旁劝着哄着,这才稍好些。 瑾娘这时候也想到开奶的问题,不由心有戚戚。她当时就疼得要死,想来佳玉也好受不了。不过她那时候总归有徐二郎在身边,又是哄又是搂又是抱的,就这她还觉得委屈。而佳玉呢,男人去打仗了,如今也不知道在那片海域漂着,想想不是更委屈? 瑾娘念叨了几次,也顾不上去找闺女了,却是转弯又去外书房找徐二郎。 徐二郎对她的去而复返很是意外,不过,不等他问什么,瑾娘就迫不及待问起他,“三郎如今是回返了?还是还在海岛上了?你给他去信了么?他知道他有儿子了么?”懯 她连珠炮似的,把徐二郎问的回话的时间都没有。 等她问完,徐二郎就将手中的茶盏递给她,“别慌,先喝点茶,润润口再问。” “我都问完了,你快告诉我么?” 徐二郎见她喝了半盏茶,这才笑道,“三郎如今应是在回来的路上。早先打下倭寇的消息传来时,三郎他们都在岛上搜刮银矿。” “银矿?”瑾娘眼睛登时一亮。对啊,现在被倭寇占据的那座岛屿,可是后来某国的地盘。那上边有大型银矿,那银矿的储量非常丰富,甚至在某一时期,其出银产量占世界银总产量的三分之一。 三分之一啊,就说这储量大不大,丰富不丰富,耀人眼不耀人眼? 瑾娘一下子精神了,连忙和徐二郎说起这事儿。徐二郎早就知晓那岛上有银矿,毕竟他从不打无把握之仗。早在准备对倭寇动手时,就派人将那边的情况查清楚了。他还调取了闵州府有关倭寇岛的所有卷宗,从那上边也都清晰可见,其上有银矿的详细记载。懯 只是,都只提到了银矿,却从未提及过银矿的规模和储藏量。是因为还没被完全开采,还是因为,有心人对此早有隐瞒? 徐二郎对瑾娘的消息来源也很疑惑,连他都不知道的事情,瑾娘又是如何知晓的?这消息来源可靠么? 瑾娘拍胸脯保证,“可靠啊,当然可靠啊。这可都是我从书籍上看到的,再真没有了。” 徐二郎追问,“什么书籍?” “这谁记得请呢?”瑾娘都要抓耳挠腮了,深恨徐二郎太机警,但也不能说是从互联网上得到的消息,那多扯淡啊。 她就只能咬死了,“就是书上写的。只是你也知道,我看的书又多又杂,具体在那本书上,我也记不住了。” 又敲敲脑袋,做戏一样,“即便早先记得住,如今肯定也记不住了。毕竟生的孩子太多了,脑子都锈了。”懯 徐二郎是不懂生孩子和脑子生锈有什么必然关系,不过他也看出来瑾娘在装傻,一时间也无奈。 她不想说,他再逼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况且,他舍得逼问她么? 徐二郎愈发无奈了。 瑾娘见他一脸对她没办法的模样,心就有些软,忍不住又凑到他跟前,小狗似的拱啊拱,“你信我一次,派人过去仔细探探。真要是座大型银矿,咱们岂不是要发了。” 徐二郎敲她脑袋,“又说傻话,若真是大型银矿,必然要第一时间上报给陛下。国有矿藏全部归属国有,你想让我知法犯法么?” 瑾娘撇撇嘴,“好了,交公么,你交就是了。反正陛下吃肉你喝汤,陛下又不会亏待你。” 这话倒是真的。懯 允文帝深谙要让马儿跑,先让马儿吃草的道理。胡萝卜在前边吊着,由不得人不给他卖命。 一时又说起徐翀,说起水师士兵铁了心要在岛上收刮一番。这要是换做别的地方,瑾娘对这样的事情肯定不认同,毕竟百姓无辜不是? 但华夏有句老话,不是叫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么? 倭寇在东南沿海作威作福、作恶多端,让多少百姓命丧他们刀下?被他们祸害的家庭多了去了,被他们收刮的财富更是数不胜数。 刀子没割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如今也是时候,让倭寇也尝尝早先他们做下的孽。 徐二郎在陈佳玉平安诞下尧哥儿后,就飞鸽传书去信给徐翀。不过到底路远,徐翀现在哪怕放下所有事回返,也要几天才能到家。 “那明天的洗三宴,还是我来办?”懯 徐二郎颔首,“还是辛苦你了。也别大办,简单准备几桌就行,等三郎回来,尧哥儿满月宴、周岁宴若要大办,都随他。” 瑾娘点点头,又问徐二郎,“给京城还有允州都去信了么?” “去了。”给爹娘的信一早就发出了,爹再怎么不像样,那总归是长辈,家里添丁是大喜事,总归要告知一声。再来,他们都不在京城,也需要爹娘操持着开祠堂,将尧哥儿的名讳写上去。 至于允州翩翩哪里,徐二郎也去了信。一来说下三郎添子一事,二来也是看妹妹情况如何。 瑾娘也念着翩翩,就说,“她那身子如今也到生产时候了?她和佳玉前后脚怀孕,生产也差不了多少时候。她身边又没有个长辈,我多少不放心,不然,我过去允州看看?” 徐二郎垂首看一眼瑾娘,“那你觉得这边交给谁管着合适?” 也是哦,总不能把所有事情都交给孙氏处理。懯 “可翩翩哪里我总归有些不放心。” “无妨,我刚接到炎亭的回信,说是老郡王妃前两天到允州了。” 第587章 长绮不服气,长绮想反驳,瑾娘哪能让她开口啊,赶紧说,“你就等着回去通州被安澜夫子批评。你说说你,来时还说好好表现,回头让安澜夫子绣一方小猫滚绣球的帕子送你呢。结果可好,你就学成这个熊样子,你哪好意思张口问安澜夫子要东西。”耹 瑾娘遗憾的说,“可惜了,安澜夫子之前还说过,若是长绮表现好,就把那小猫滚绣球的帕子弄成团扇给你玩。现在好了,鸡飞蛋打,啥也没有了……” 瑾娘话及此,还想继续念叨,就见长乐跟魔怔一样,触不及防就叫了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是谁了。婶婶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瑾娘被她一把搂住胳膊,一时间傻眼了。长乐说的是啥?她知道谁是谁了?这说的是啥呢?怎么这话没头没尾的? 瑾娘正想问一句,你说的是啥?结果话都滚到嘴边了,还是小鱼儿先一步清醒,“姐姐你知道那秦大人的荷包,和谁的荷包比较像了是不是?” 长乐忙不迭的点头, 小鱼儿也是真聪明,再一想娘刚才说了什么,顿时也瞪大了眼,恍然大悟说,“是安澜夫子,是安澜夫子对不对?” 安澜夫子?耹 瑾娘也瞪大眼,不知道说什么了,这怎么就扯上安澜夫子了。 不过冷静后一想,瑾娘心里也是一个哆嗦:别说,还真是安澜夫子! 怪不得早先她们都觉得秦三爷那荷包有些眼熟。原来无论是配色、绣样还是女红针线,都和安澜夫子的手艺分毫不差。 长乐和小鱼儿一开始学针线,是瑾娘特意请了擅长针线的嬷嬷来教的,可惜两人实在不开窍,只能就这么算了。后来到了河州,偶然一次她们见到安澜夫子的绣活,顿时惊为天人,两人心痒难耐,还跟着学了十天半月。可惜,她们的热情也就维持了那么长时间,之后却是被手上的针孔虐的对女红死了心,再也提不起兴趣了。 即便如此,她们到底是安澜夫子的学生,每天都要去安澜夫子哪里上课的。 安澜夫子是个文雅人,平日里低调又不爱言语,跟着两个伺候她的小丫鬟深居内宅,一年半载也不出门一次。她生平所有的兴趣,似乎除了读书就是刺绣。不过偶有一次瑾娘听到长乐和小鱼儿说,安澜夫子应该是深谙琴技和调香之道的,只是如今“寄人篱下”,想来是怕骚扰了主人家,亦或是单纯觉得那些消遣太耗费银钱了,便再没提及过。 之前刚从山匪窝里把安澜救出来时,身边的秦嬷嬷也和瑾娘说过,说是安澜一口吴侬软语,带着明显的江浙口音,说她指腹又茧,该是精通琴艺和书法;又说她该是家中嫡女,出身富贵。耹 可惜秦嬷嬷被瑾娘留在通州看守着内院,这次来闵州根本没带她,不然有秦嬷嬷在身边提醒着,想来她早就猜到那人士安澜夫子了。 说这些就说远了,说回眼前。因为常在安澜夫子身边受教,长乐和小鱼儿对安澜夫子的绣活都很熟悉。只是近两年安澜夫子绣活做的越发少了,而她们也把做荷包的人选定格在绣娘中,简而言之就是被蒙住眼了,所以才把远在通州的那个人忽略了。 可若选定了安澜夫子,再去对比秦三爷的未婚妻,就发现,是不是处处都对照的上? 那位兰从馨姑娘,出身巨贾之家,父母恩爱和睦,她奶家中嫡女出身。生的秀丽端方,说的一口吴侬软语,精通经史子集和书法、调琴,就连调香之道,也深谙其中。 这,这…… 对比起那位“远嫁”的未婚妻,再想想安澜夫子曾经受过的灾殃。这谁又能想得到呢? 瑾娘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了,更别提长乐几个了。她们对安澜的来历也是一清二楚,一时间心里真是百感交集,不知道说什么好。耹 正在这种静默中,徐二郎回来了。他今天也很忙碌,因为攻打倭寇的水师士兵带着战利品尽数回来了。 因为打了胜仗,自然要有迎接仪式,外加还有献俘这一流程,就导致徐二郎回家比平日里晚一些,就连身上,都带着些酒气。 瑾娘见状摆摆手让长乐几个先回去,徐二郎明显喝多了,在侄女和女儿面前失态了总归不好看。 她还提醒几个要离去的小姑娘,“这事儿先别往外说,都藏心里,别往外漏了。” 长乐几人都离开了,还不忘叮嘱瑾娘给徐二郎吃解酒药。 瑾娘把解酒药喂给徐二郎,这人才懒懒散散的开口问,“什么别往外说?你们娘几个打什么哑谜呢?” 瑾娘自然不会瞒他,便把她们方才的猜测和他一说。耹 这事情显然超出徐二郎的意料,一时间连他都拧着眉头沉默了。 瑾娘说,“这位可真是,多灾多难的。她那出身,谁能想到呢。”又絮叨,“我和秦嬷嬷私下里不止说过一次,觉得安澜的出身不简单。只是她遭遇了那事儿,想来也是不愿意重回家乡,让父母兄妹难做的。咱们无冤无仇的,谁想去往她胸口戳刀?所以,她不说,我们自然也不会多打听什么。” 徐二郎接过她递来的茶,喝了一口,才缓缓说,“我之前还和秦明信说,得等时机,本想着先把这事儿含糊过去。谁想到,连老天爷都心疼他,想帮他一把。” 瑾娘闻言一叹,“帮他一把也是应该的,毕竟如今像他这样长情的人实在不多了。只是,安澜到底经历的多些,她若是想回来闵州,之前就不会相处诸多借口,也要留在通州了。若是想撮合她和秦明信,我看有点难。” 徐二郎不知道她一会儿工夫就想到这么多了,也是好笑。当即点着她,“别人的事儿,你操心那么多。” 瑾娘瞪他,又有些苦恼,“那现在怎么做?是把这消息告诉秦明信么?……还是不要了。” “怎么了?”耹 “我觉得,这事儿最好要征得安澜的同意才行。安澜这些年教导长乐和小鱼儿,可丝毫不藏私。她对咱们仁义,咱们不能忘恩负义。” “你说得对。” “可秦明信哪里怎么办?你不是说过,若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他么?”不告诉他,这不成背信弃义了么? 徐二郎却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呼噜了一把瑾娘的脑袋瓜,“这你就不用管了。” 瑾娘心中非常好奇,不知道徐二郎准备做什么。不过他这人言出必行,既然答应了秦明信,且要还秦老太爷的人情,但这事情他肯定是要说出去的,但是,他又说她说的有道理。 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大人物的脑袋瓜子,所思所想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弄懂的。耹 瑾娘的好奇心只持续到翌日,用完早膳后,他见墨河拿着备好的礼盒,就往门外去,一时好奇不已,就问墨河,“这是做什么?” 墨河显然就等着她问呢,当下笑呵呵回道,“大人说,大姑娘和二姑娘在府里闲的久了,早先的功课都落下了。可惜,安澜夫子有些晕船,呆在通州没和咱们一起过来,咱们又对闵州不甚熟悉,便想托秦府的三老爷,给咱们家两个姑娘找两个夫子,先上一段时间史学课。” 瑾娘:……这事儿的正确操作,难道不是由我找上秦家二夫人么? 可随即瑾娘又恍然大悟,这哪里是去请夫子,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徐二郎这是要把长乐和小鱼儿夫子这个人物,推到秦明信跟前啊。 如此,徐二郎没失信,她也没有做那忘恩负义之事。 而她唯一做的亏心事,就是对墨河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行了,就这么着。耹 稍后墨河往秦府走了一趟,秦明信是何反应,瑾娘非常好奇,但不敢问。 家里有个醋坛子,就怕一不小心打翻了。 但瑾娘时非常关注这件事的后续的,她让丫鬟盯紧了门口的行人,果然,片刻后就见丫鬟过来回禀说,秦家不知道出什么事儿了,秦府的三爷骑着马朝码头的方向疾驰而去,后边的小厮也骑着马呢,却根本都跟不上。 丫鬟又问瑾娘,“可要奴婢去探听探听,看究竟出了何事?” 瑾娘摆摆手,“不用。”怕是秦府更想来咱们府里探探情况,看咱们给他们家三爷送了什么大礼,才让他们家三爷这么失态,竟在闹事住宅去纵马奔驰。 不知道她现在想个借口糊弄糊弄行不行? 也不知道稍后秦明信真把安澜接回闵州,这两人能不能终成眷属,秦家父母的态度又会如何。耹 若是老太爷和老夫人都不能接受那样经历的安澜,那,那徐二郎这明显就不是报恩,而是报仇了。 头疼! 不能多想,越想越头疼。 这时候长乐和小鱼儿一起过来了,两人想来也听见门口疾驰的马蹄声了。两个小姑娘聪明的不得了,打听过纵马的人是秦三爷,就问瑾娘,“秦三爷知道夫子的消息了么?”“他驱马去了码头,想要经水运去通州对不对?” 第584章 老郡王妃千里迢迢从京城赶到允州府,来看护孙儿媳妇生产,这放在那里都是震撼人心的事情。鸊 要知道,老郡王妃如今年纪可不小了。耳顺之年的老人,还常年养尊处优,不说一路上水路周转让老人家多伤精力,只说天气气温忽高忽低,显然也会给老人家的身体带来很大负担。 瑾娘闻言顿时感触颇深,“老郡王妃还是最心疼炎亭这个孙子。” “自己亲手带大的,到底感情更深厚。” 说起炎亭,说起老郡王妃,不免又说起京城的郡王府。 虽说如今他们和郡王府也算姻亲了,但因为李和辉已经分家出去单过。况且连他和郡王府的父母兄弟都只是表面情谊,他们这姻亲和郡王府的关系自然也非常疏离。 不过,兴许是徐二郎如今圣宠优渥,那边竟也烧起徐二郎的热灶。这几次给徐府送的年礼节礼都非常厚实不说,据说郡王府的人如今在宫里碰见当值的长平,也都面色和善,不管什么境况下,总要寒暄几句以表关心。 这拉拢交好的态度不要太明显,不过因为太上赶着了,到底显得吃相难看。鸊 不说这些远的,只说翌日就是尧哥儿的洗三礼。瑾娘热热闹闹的操持了一番。不过因为如今闵州也不算太平,尧哥儿的洗三礼到底没有大办。 瑾娘听了徐二郎的吩咐,只请了几家关系亲近的亲朋。 秦家旭一家自然在邀请的名单上,再有就是最近走的颇近的秦府诸人。这条胡同中的近邻,瑾娘选了两家德行较高的给了帖子,再有便是徐翀几个同僚家的女眷,瑾娘也都邀请过来观礼。 徐翀到底也没赶上儿子洗三回来,但即便他没了露面,有徐二郎和瑾娘亲自操持,尧哥儿的洗三礼也显得体面隆重。 徐翀几个同僚家的女眷,俱都比陈佳玉年纪大。她们的儿女也都有陈佳玉这个年岁了,就对男人出海一事比较看得开。 虽然也会忧心,但因为经过的阵仗多,心里的忧惧就轻很多。 她们也看出陈佳玉这个小媳妇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肯定在担心男人。一时间忙过来安抚,只说,“这次半数大军出发,不会有事儿的。”“已经大捷,现在正在收刮战利品,倭寇没割一二十年根本缓不过气,咱们这边可算消停了。”“那些男人啊,个顶个想着建功立业,不过这不是想让咱们夫荣妻贵么?说到底,还是不想看到咱们对人弯腰。”“听说徐将军正回返,想来也是忧心佳玉你和孩儿,如今海上风平浪静,徐将军显想来很快就能归家了。”鸊 这些人捧着陈佳玉,一方面自然是看在徐二郎的面子上——总归是辖制整个江南的正二品总督,谁不想攀上点关系,给自家男人卖个好,好得些好处呢? 另一个,也未尝不是因为看重徐翀。有徐二郎这个嫡亲的兄长在上边撑着,徐翀只要不作死,他的官位就只会直线往上升。他们提前交好陈佳玉,指不定自家男人也会沾上一点光。 这心思显然大家都有,于是众人就有些巴结讨好陈佳玉。即便品行高洁,不稀罕如此行事的,可看着她刚生了孩儿还白惨惨的面颊,也说不出丧气话,只能一径的劝慰她,很快就会一家团聚了。 洗三宴热热闹闹的结束,结果就在当晚,徐翀脚步漂浮的回到府里了。 徐二郎提早一步得到消息,派了墨河过去接人。回头就听墨河说,三爷在海里漂的时间长了,上了岸浑身发飘,脚都是虚的。 瑾娘听说自然忍不住笑,她们之前也坐了许久的船,可也眉三郎这么夸张啊。 徐二郎到底顾念兄弟的脸面,就和瑾娘说,“他怕是赶着回来,等不上行军的船,径直驾驶渔船回来的。”鸊 事实也正如徐二郎说的那样,徐翀接到他亲哥的飞鸽传书,得知儿子尧哥儿提前出生了,一时间哪还有工夫去搜刮金银珠宝啊。他当即把手上的活儿全撂下不管了,和管事的将军简单提了一句,就喊上大力架着小船回返。 小船是倭寇岛上的渔船,全靠人力驱动,速度自然不会快。 可他们的大船还要运载士兵、被抓住的倭寇、岛上的珠宝及其他,也着实紧凑,根本腾挪不开给徐翀。因而,徐翀最后也只能架着渔船离开。 那管事的正是徐翀口中所说的,好大喜功的方将军,这人身上有明显瑕疵,但也有有点,便是心思细腻,会来事。他也是担心只有徐翀二人离开会出事,所以另外拨了四人随行,如此,几人轮换着驾驶,好险在尧哥儿满月时赶到家。只是,总归晚了一步,宴席都结束了。 徐二郎继续道,“渔船体积小,远远比不上大船的平稳,稍微遇到点海浪就飘摇的厉害。加上三郎他们又赶时间回来,自然昼夜不歇,如此,怕是被折腾的不轻。” 徐翀确实被折腾的狠了,本来从出兵打倭寇起,就枕戈待旦的。倭寇虽然被台风血虐了一波,但他们能骚扰东南沿海这么长时间,而至今没被赶尽杀绝,反倒还猖狂势大,自然有一定的道理。就说他们性狡诈,手段狠辣,进攻和埋伏的手段也出其不意,这就很给他们压力。 况且把战场定在倭寇岛上,虽然能避免闵州百姓生灵涂炭,可越是接近倭寇岛,倭寇们越占地利优势。他们对附近海域的暗礁也多不了解,这要是一着不慎被人捅了船底子,被埋伏成功了,他们那还有脸回去闵州,干脆自挂东南枝算了。鸊 出于这种种考量,此番出发的士兵,俱都肃穆以待。所以虽说这次出站看似轻松,可领头的比以往可心累多了。 徐翀也是如此,提心吊胆了一个多月,陡然回返闵州,心劲自然会松散许多,加上疲劳困乏,早先身体的种种状态就凸显出来,可不就漂着了么。 不过徐翀到底年轻,第二天就又生龙活虎了。 瑾娘去花厅用早膳时,大老远就听见徐翀在和他二哥炫耀他儿子。 说尧哥儿浓眉大眼,一看就是个帅小伙,长大了指定一群小姑娘在屁股后边跟着;说尧哥儿手里有劲,握着他的手指不松手,长大指定力大如牛,也是当将军的好料子;又说尧哥儿胳膊腿儿都长,指定是个大高个,这是遗传了他爹的优良基因,以后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如此种种,絮叨的瑾娘嘴角都抽了好几下。 也就徐二郎不动如山喝着茶,好似没听见徐翀的炫耀。只是不经意间看向徐翀的眼神,满满都透着嫌弃。鸊 瑾娘甚至都可以给他那眼神配个画外音,比如,“救你有儿子,我没有?”“你是眼瞎么?尧哥儿明明眉毛都没长出来,头发稀疏,据说还没睁眼,怎么看出来浓眉大眼的?”“你儿子是不是力大如牛不知道,反正我闺女力大如牛证据确凿”“你儿子要十几年后才是顶天立地好男儿,屁股后边一群小姑娘追着跑,我和大哥就不一样了,儿子现在就顶天立地,屁股后边一群小姑娘……” 瑾娘绷着嘴巴,努力忍住笑。 她看长乐、小鱼儿和长绮也一脸扭曲,赶紧开口解救几个孩子,“快吃饭,一会儿饭菜都凉了。” 徐翀终于住嘴了,狼吞虎咽吃一波,随后撩了筷子就回去稀罕他儿子了。 花厅内诸人见状又是一阵无言的笑,笑过后长乐就说,“婶婶,我和师傅稍后准备再去一趟秦府。” “好,去么,有什么需要婶婶做的,你提前说。” 长乐摇头,“不需要婶婶做什么,我都张罗好了。我知道婶婶好奇吴讯小公子的状况,不过师傅也说只有七八分把握,并没有完全之策。小公子病入沉疴,师傅说,若是早两年治疗,兴许能好用药些,如今却是重不的,轻不得,一切都得谨之慎之。依照师傅说的,得缓着来,两三年之内能治个五、六分,都算大有成效了。”鸊 “这已经很不错了。”瑾娘由衷叹了一声,连李神医这样见惯了疑难杂症的,都觉得吴讯的病情棘手,可见这孩子病的着实严重。 不过也多是因为伤了根基,而他年纪又小,不敢用虎狼之药,不然就怕影响以后了的岁数,这才让李神医束手束脚。不然,想来换做是个成年人,吴讯痊愈的几率会更大,治疗的时间也会更短。 长乐看了一眼眼睛放亮光的长绮,又说了一句,“师傅准备药浴和针灸双管齐下,其中有几味道药难买,秦家三爷说是今天能送过来。我和师傅这就准备过去行针施药,今天怕是要在那边呆很久,婶婶就不要准备我的午饭了。” “哎,行,婶婶知道了,稍后就不去唤你了。想来秦家也不敢轻慢了你,你和李神医尽可以在那边好好搓一顿。” 这话自然是开玩笑的,毕竟李神医讲究养生,这个年纪酒肉都很少沾了。这老大夫也很有一股子洒脱之气,瑾娘特意邀请老神医和他们一起用饭,老大夫也不应,只说自己吃用更自在。每天吃些粗茶淡饭,老神医却像是吃什么珍馐美味,倒是时常提醒身边的万叔和白叔,说什么上了年纪,少吃些荤腥酒肉,多吃杂粮才是长寿之道。 第585章 长乐和徐二郎一道走上主干道,长乐还要去外院接李神医,徐二郎则准备去衙署办公,叔侄俩可以共走一段,便一边闲聊一边往外走。橉 徐二郎状似漫不经心问起长乐,“这几天在秦府可曾遇到什么事情?” 长乐自然摇头,“秦府老太太和老太爷治家有道,府里非常和睦。二夫人又是个赏罚分明的,管家理事自有一番章法。侄女这秦府这几天,不曾碰见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倒是秦府各处都井井有条,子孙也上进自律,看的我颇为感慨。” 至于感慨什么,一是这些大家族能传承那么久,果然是有一番道理的。二是,一个家族要兴盛,必然要约束子女,以求上进;三就是,娶一个好妇,当真可以旺三代。 长乐没有和二叔多说什么,她觉得二叔是明白她的未尽之言的。 而由秦府反观他们徐府,上梁虽然歪了,咳,但二叔和三叔都立身以正。二叔更是圣宠优渥,精明能干,这样不愁走不远。 家中兄弟们或投身行伍,或孜孜不倦苦读以求上进,就连两个妹妹也都苦练技艺和武术。 婶婶更是理家的一把好手,照应他们这些小辈从来都是尽心尽力。有这样一个当家倧妇,所有事情都井井有条、安稳有序。内外皆治,徐家何愁不节节攀高,辉煌绵延?橉 长乐到底性情内敛,一些话并没有和徐二郎说。可徐二郎又如何不知道这个侄女的内秀,一时间就颇为欣慰。 连长乐都考虑的这么长远了,可见是真长大了。 这时候又不由想起,如今不知身在何方的大哥徐翱,若能看见这样的女儿,大哥该是再不舍得不见的。 长乐又倏然想起什么,觉得似乎要给二叔说一下,但又觉得万一是自己的错觉呢?这么踌躇着,就到了分道口,长乐终究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没有说出来。 徐二郎去衙署办公,长乐接了师傅出来,两人一道去了秦府。 一进秦府大门,就碰到来迎他们的秦三爷。 长乐的视线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再一次看向他腰间悬挂的荷包。橉 这次荷包上绣的是非常吉利的“蟾宫折桂”,布料依旧洗的发白,配线也都有些褪色了。可这个荷包和之前秦三爷佩戴的所有荷包都有一个相似点,那就是,这些荷包都出自一人之手。 长乐的性情非常谨慎,她当真只是一扫而过,就不再往那荷包上投去一个视线。 可不知为何,就在方才,她敏感的神经却告诉她,她那微不可查的小举动,被人窥见了,更被人注意到了。 来了,这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若不是心中笃定,秦三爷对之前的未婚妻情谊甚笃,为此不惜违抗父命母命,直至如今不再提婚嫁一事,长乐就险些以为,这位长辈是对她有什么意思了。 不过,秦三爷恪守君子之道,几乎从未直视过长乐的容颜,即便因为叙说吴讯的病情,有时候不得不互相直视,他也非常有礼节,视线中都是长辈的慈和宽容,没有一丝一毫男女的狎昵。话毕,他也会及时移开视线,不会给长乐任何错觉。 可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依旧如影随形的围绕着长乐。橉 这让她很苦恼,也不知道去如何描述这件事情。 秦三爷对她没有任何男女绮思,可他似乎又总用那种颇有深意的眼神,在她注意不到的角落注视她。这似乎是错觉,又似乎并不是她胡思乱想,总之,长乐被这事儿弄得非常苦恼。 她自然不会自恋到以为,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足以让这个为未婚妻守节十多年的男人另眼相看,可那窥视又是怎么回事儿? 难道,难道是他注意到她留神他荷包的动静,由此发现了什么? 脑海中陡然泛起这个念头,长乐心中一跳,连往前走的步子都陡然顿住。 若真如她所想,那这些时日秦三爷频繁更换荷包,岂不是再证实这件事情? 想到这里,长乐的步伐更沉重了。橉 她仔细回想,她最先注意到秦家这位三爷腰间悬挂的荷包,到再一次注意到秦家三爷腰间悬挂的荷包,期间隔了很长时间。而那两次所见,秦三爷佩戴的荷包是同一个,上边刺绣有萋萋兰草,象征君子品性高洁。 若说是秦三爷每天都轮流佩戴不同的荷包,恰好第二次就又轮流到那兰草荷包,这种巧合长乐多少是有些不信的。她更愿意相信,之前那许多时日,秦三爷腰间一直佩戴的,都是同一个荷包。 可从师傅到了闵州,她开始陪同师傅每日过来秦府后,他们每日都能恰好遇到秦三爷,就连秦三爷悬挂的荷包也每日有更新,次次都不同。 再加上落在她身上那异样的目光…… 长乐此时再怎么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相信,她暴露了。秦三爷注意到她关注荷包的事情了。更有甚者,他怕是想的更多,他想从她这里,确认荷包出自何人之手,如今那人身在何方。 李神医在前边唤了一句“长乐”,长乐陡然回神,一看才发现,刚才只顾着想事情,原来她不知不觉已经落后了好几步。 如今师傅正站在前方讶异的看着她,“是想方子想入神了?你这孩子。”橉 李神医给徒儿找补,担心小姑娘失礼后会不自在。秦三爷捧场的说,“令徒天赋高绝,小小年纪就有一身绝顶过人的医术,想来就是这股痴劲儿,才让她得以取得无数男儿也只能望其项背的成就。” 李神医乐的胡子一颤一颤的。 他是老神仙了,见过的世态炎凉和锦上添花太多了。人老了,就比平常看的更开一些。如他一般的老骨头,大半辈子把生老病死都思量的透透的,那就更少有东西能打动他们,取悦他们了。 而显然,秦家三爷是个心思灵透的,他一句话捧了长乐,却让李神医由衷高兴起来。 对的,长乐就是有股子痴劲儿。也就是见过了这股痴劲儿,他当初才一口应下徐二郎的请邀,认下了这个徒儿。 如今再看,这个徒儿果真没选错。假以时日不说继承他的衣钵病,把她的医术发扬光大了,想来就是开宗立派也未为不可。 李神仙捋着胡须乐呵呵的看着徒儿,心里满是得意。橉 稍后看长乐给吴讯行针,老神仙更是乐的胡子一翘一翘的。 秦明信想从长乐这里得到更多的有用信息,可从高胜的回报看,徐府中人显然也摸不准头脑,不能把那个人找出来,那他就是再急也没用。 当下把心思拉回来,全神贯注着外甥的病情。 待长乐起了针,已经到正午了,吴讯惨白的脸上密密麻麻都是汗珠,就连头顶,都冒起了滚滚热气。他身上更是湿漉漉的,那些汗珠铺在他瘦骨嶙峋的脊背上,愈发趁得整个人跟个骷髅娃娃似的。 平日行针吴讯是不觉得疼的,这次却不然,尽管他不吭不响,可从他紧咬的嘴唇,还有掐着床单的、紧绷着的手指,就可知道,这次行针,他怕是不好过。 秦明信自然忧虑,李神仙却道,“这都是正常的,他肺腑中有淤血,能吐出来就好受许多。” 话才刚落音,吴讯就“噗”一声吐了一大口血出来。那血泛着黑紫的光泽,看着就不吉利。橉 屋内被溅污了好大一片,就连几人身上,也不免沾上污秽。好在几人身上都穿的深色衣衫,倒也看不出来,不过多少能嗅到一些血腥味儿就是了。 秦明信让嬷嬷带长乐去三姑娘和四姑娘院子里换身衣裳,长乐摇摇头拒绝了。 她和李神医将就着用了午膳,这时候给吴讯准备的药浴的药材也煎好了,长乐又是一番配比和忙活,随后让下人将吴讯放进浴桶。 李神仙对这个徒弟很放心,小徒儿之前对治疗吴讯感觉无处下手,经他提点,如今就“开窍”了,甚至还能和他这个师傅辩驳起用药的多寡来,着实让老大夫欣慰。 如今么,李神仙只在旁边看着,完全不插手,就看着徒儿有条不紊的把事情安排的条理分明,分毫不错,心里更是乐滋滋的。 等吴讯药浴完,已经又过去一个多时辰了。 李神仙早就不耐烦等待,提前回了隔壁徐府。长乐却不能贸然离去,师傅走了,她得留下来善后。橉 长乐看了一卷医书,等吴讯从浴桶起来,又给他按压了周身几处穴位,看他陷入沉睡中,这才松口气,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秦明信也在这时候出现在房中,与长乐说,“我送送大姑娘。” 长乐推拒,“您是长辈,哪里好让您亲自相送?再来也没多远,我对这两边府里的路也熟悉,就不劳烦您了。” “你为迅哥儿劳累,迅哥儿体弱,不能起身,我做舅舅的代为送你一程,只当是替迅哥儿谢你。” 长乐看出秦三爷明显是有话要说,便也不再推拒。她轻颔首应下,“那就劳烦秦大人了,您先请。” 第586章 长乐原本以为,秦三爷亲自送她,是为了拐弯抹角的试探她什么。荴 事实却并不是。 这位三爷竟是开门见山,直接问长乐说,“我观大姑娘几次三番留意到我身上佩戴的荷包,不知是什么缘故?” 这当真好一个开门见山,直接打了长乐一个措手不及。 长乐再是没想到,这位三爷上午还在暗戳戳的试探,下午便直截了当的把一直隐而不漏的心思问了出来。 长乐梗住了,一时当真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停下脚步,便见秦家三爷也随着停了下来。 这明显是有话说,两人身边的丫鬟文青,以及小厮高胜,便都远远的避开,不再往跟前来。荴 长乐见周围没有闲杂人等靠近,便也抬头看向那秦三爷。就见这素来眉眼淡漠的秦大人,此时眉目沉沉的看着她。他看似很镇定,可眸中深处有着急切和渴望,就连整个身子都是绷紧的,捏着玉佩的手指,更是青筋爆出。 长乐一时间就有些疑惑,这到底是怎样的情深,才能让一个身边时时刻刻都有诱惑的男人,能够从始至终,十年如一日的念着一个人,等着一个人呢? 长乐不由就想起她的父母。 听说她的父母也是幼时相识,不敢说是青梅竹马,可彼此打小就知道对方。 外人都说他们勉强也能称一句青梅竹马,可父母的青梅竹马,和秦大人的青梅竹马,为什么就差这么多? 父亲刚战死,尸骨未寒,母亲就急着改嫁了。虽然这其中有外祖父母的强逼,但就如秦大人一样,若是她铁了心不嫁,父母难道真能看着儿女去死不成? 结果呢,秦大人坚守到现在,母亲却早早改嫁了,甚至为那陈兴海生育了两个子嗣,而她多了两个素未谋面的、异父同母的弟弟。荴 爱情究竟是什么?这世上当真有缠绵悱恻、舍身忘死的爱情么? 长乐不知道。 但她愿意相信,这世上有这样的爱情。 她一时间就有些心软,原本不想说,更甚者不该说的事,现在也吐露了出来。 “三爷,我之前屡次三番看你的荷包,不是因为我对你的荷包感兴趣,而是我觉得这荷包无论是配色还是花样,都非常眼熟。” 秦明信目光怔怔的,他明明是看着长乐的,可突然就觉得眼前的姑娘变得模糊不清。 秦明信浑身发颤,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发出的声音,声音又为什么如此颤抖。“大姑娘可还记得,是在何地、何时,见过这荷包?”荴 长乐摇摇头,“不记得了。我确信我应该对这花样子很熟悉。只是我不擅长女工,小小年纪就弃了针线,改学医术。我对这方面并不擅长,是以想破了脑袋,还是想不出那个人是谁。” “你家中长辈呢?可知此事,可能找出这个人?” 长乐看出秦明信的模样有些失态,一时间百感交集。心中叹息一声:有情人难终成眷属,这怕是天下最大的不幸。 她便说了真话,“这件事,我和婶婶提过,婶婶也在府里找过人。只是那两个绣娘的绣样,明显和您身上的不同。”摇摇头,“那个人,至今也没找到。” 长乐离开秦府时,就见秦明信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她素来心善,又深觉得秦三爷不易,虽然觉得有些话不合适,到底开口说了,“您不如找找我二叔,让我二叔帮您寻一寻那个人。” 秦明信没再说什么,到底是送了她离开。 之后的事情长乐没再问,不过却晓得翌日秦三爷又往府里送了帖子,依旧是要拜访二叔的。荴 徐翀拿到帖子就有些无语,“每天投到府上的帖子,有两张是拜访我的,其余都是找二哥的。这到底是二哥的府邸,还是我的府邸?” 徐二郎将帖子接过来,没搭理三郎的絮叨。徐翀自讨没趣,偏还继续往他二哥身边凑,“二哥,你和秦家的老三,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我听门房说,秦家老三过年时候就来府里拜会过了,如今这才多久,怎么又来?有什么大事不能在衙门说,你们俩私下里这关系,可有够亲厚的啊。” 徐二郎依旧没理会他,只说,“闵州水师的士兵要班师回来了,怎么,你不过去看看情况?” 徐二郎一提及这事儿,徐翀就跳起脚来,迫不及待说,“去,去,我这就过去。” 他因为收到二哥来信,早早就回来了,为此搜刮金银财宝的行程都搁下了。 不过这时候过去也不晚,总归他有一个好哥哥,想来该给他的,他们谁也不敢私下里贪墨了去。 徐翀摩拳擦掌,换了衣裳就直奔水师大营而去。荴 他如今也是有儿子的人,养个儿子多费事,那就跟个吞金兽似的。他不趁着现在时机好多弄点金银回家,以后怕是就没这么大笔进账了。 一想到为了儿子也要把家底攒的厚实些,徐翀动力更足,拍着马便飞驰出去。 而徐二郎这厢也没让秦明信等到翌日,当天下午就让人寻他去了。 两人约了闵州城一处还算僻静的茶楼,就这般喝上了茶水。 茶过五味,秦明信到底忍不住先开了口,徐二郎便施施然放下手中茶盏,轻声说,“秦大人也未婚妻情谊甚笃,令人慨叹。只是找人再急切,也不该窥探到徐某府上。秦大人,你越界了。” 秦明信早在徐二郎晾着他时,就猜到怕是那事情暴露了。如今一听,更不敢抱有侥幸心思,起身躬身行礼,连道不是。 徐二郎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不过秦明信如此作为,到底踩到他的底线。他这人,素来不是好惹的,惹着他,徐二郎自然没割好脸色。荴 不过,也亏得秦明信派出的高胜胆子小,更或者说,畏惧与徐总督的权威,不敢越雷池一步,因而,即便是监视着这边府里动静,也是隔的远远的。若不是徐翀府里安排了侦察兵出身的老丁,徐二郎又让墨河加强了守备,说不定还真发现不了高胜。 毕竟,确实离的太远了,就跟个偷窥的宵小似的,有贼心没贼胆。 也正因为高胜没真正做下让徐二郎不能容忍的恶事,徐二郎才勉强给出好脸色。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徐二郎之前得了秦家老爷子的指点,拜访了一些德高望重的乡绅耆老,收拢了不少人心;又提拔了一些得用人控制住闵州散乱的局势——这些,老爷子都有出人出力,徐二郎自来不好欠人情,如今只当是把这份人情还到秦明信身上了。 当下不再秋后算账,徐二郎淡声说了声“坐。” 稍后两人一番详谈,秦明信多番拜托,徐二郎也应下了。 只是,找人终究不是易事。七分努力,也要靠三分运气。等时机,看运气,慢慢来。荴 说是慢慢来,可有时候这运气到了,哪怕是你不想找出这个人,这个人也能自动冒出来。 这一日,瑾娘在检查几个姑娘的课业。 女红针线这些,不管是小鱼儿还是长乐、长绮,都是不用学的。 徐家的姑娘似乎都没长那根筋,在这上边一窍不通。 好在他们也不用靠针线谋生,瑾娘便也不强求她们学这些东西。 但是女红可以不学,史书可是必读科目。 读史使人明智,史书中更有无数老祖宗传下的智慧。只要把史书读明白了,那为人处世的道理就不点自通了。荴 读史是必修课,便是长绮也知道在这上边马虎不得,从来不敢懈怠。 早先她们的史学师傅是安澜夫子,如今依旧还是安澜。 只是在她们出发来闵州时,安澜夫子因为晕船和风寒咳嗽一直起不来身,瑾娘也想着闵州一行怕是没有消停的时候,就觉得给孩子们放个假也成,就没硬要安澜夫子稍后跟过来闵州教学。 只是,任谁也没想到,闵州的事情繁复杂乱、瞬息万变。原本他们只计划在闵州待半个月一个月,如今却呆了将近半年时间。半年过去,孩子们把早先的史学知识,差点都还给安澜夫子了? 瑾娘急的把鸡毛掸子敲得砰砰响,她说长绮,“你这丫头啊,你让我怎么说你好。来的时候你给我保证的好好的,会每日一巩固,结果呢,你给我说说你刚才背的是啥?” 明明训斥的是长绮,可长乐和小鱼儿也都红了脸。 她们两个没比长绮好多少,可她们是大姑娘了,娘\/婶婶顾忌她们的脸面,不好多说她们,就拿长绮开刀。实际上,她们三个中,背的最好的竟然是长绮。毕竟,早先长绮被逼着学了大齐刑律,那其中有什么律法律缇条都和史书挂钩,也是因此,长绮相当于在父亲的指引下,又把史书过了一遍。荴 所以说,长绮学的真不差,只是两个姐姐学的太不走心了,偏还不能明着批评,长绮就成了那个背锅侠。 长绮似乎也很懵逼,就睁着萌萌的大眼睛看着亲娘。她觉得娘有些无理取闹,明明她背的很好,几乎没错几个字,可娘怎么能揪着那几个字不放呢?要知道,姐姐们可是整篇整篇背不出来呢。怎么只逮着她批评,却不批评姐姐们呢?这不公平啊。 第588章 瑾娘如今有什么事儿都不瞒着两闺女,毕竟她们也大了,多晓点事儿对她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踿 再说,有关荷包这件事,最先还是长乐发现的,两姐妹俩全程参与不说,还在其中出了大力。就是瞒着谁,也不该瞒着她们呀。 瑾娘就点头说,“对,秦三爷应该是去通州了。” “娘,是您把消息送过去的么?我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我们是不是应该问问安澜夫子的意见?” 瑾娘两手一摊,“不是我送的消息啊。我从用过早膳就坐在花厅里,到现在没出门呢。” 小鱼儿的小眼神飘过来,您那用自己出门啊,您手下那么多小丫鬟,真有个跑腿儿的事儿,她们不比谁跑的快。 瑾娘看懂了闺女的责备,一时间更委屈了,为洗刷清白,她只能把徐二郎拉出来,“是你爹,让你墨河叔叔往秦府走了一趟,说是你们惫懒太久,史学课都落下了,拜托秦三爷给你们俩请个夫子。” 看,真不是我,就是你爹。咳,虽然你爹啥话都没说,可却把啥话都说了。踿 长乐和小鱼儿此刻的表情啊,又抑郁又无奈又羞耻。误解了娘被娘打趣这没什么,反正她们都习惯了。可这事儿竟然是爹捅破的,这真是出乎她们的预料。再有,爹要捅破这件事情,就不能好好的找个借口么?为什么要把她们姐妹俩拉出来祭天?她们都是大姑娘了,要脸啊!爹这么说,让她们以后怎么出门见人? 两人皱着苦瓜脸出门了,瑾娘见她们不高兴,自己就高兴了。 如今还没到正午,太阳还不太晒,瑾娘赶紧跑去陈佳玉院子里,去探望他们娘俩。 可惜去的不巧,陈佳玉刚睡着,尧哥儿也正呼噜大觉睡得香甜。 奶呼呼的小团子退去了早先的红皱,渐渐变得白净,别说,瞅着和徐翀还真有几分像。当然,也很像老徐家的男人就是了。 就是毛发还有些发黄稀疏,看来还是在娘胎里缺了营养。 瑾娘一时间就有些怜惜,他几个哥哥姐姐出生时那个不是毛发浓密,胎发乌黑的?就是长洲长晖长绮他们,刚生下来虽然体重不太达标,但头发也是黑乎乎的,身体也倍棒。再看看这个小家伙,有些可怜哦。踿 但这也没办法,谁让佳玉在幼时亏了身子? 虽然在她和三郎成亲前后,长乐都开了不少药膳给她温补,瑾娘更是张罗了不少补品给她补身子,看起来她身子也强健了不少,但这一生子,之前的弊端就又显露出来,还是佳玉的身子不太健壮。 瑾娘没敢伸手戳小团子,怕把他吵醒,尧哥儿不仅长得像他爹,脾性也像。丁点大的人,哭起来嗷嗷的。 瑾娘住的院子距离陈佳玉不算近,毕竟中间还隔了长乐她们姐妹三个的院子,就这,她晚上还会被尧哥儿的嚎哭声惊醒。 一个小不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个多眼泪,哭起来哇哇的,听得人揪心的很。 瑾娘提点了三个奶嬷嬷几句,让她们好生照看着,便离开了。 这三个奶嬷嬷都是瑾娘亲自挑出来的。踿 她如今看人很有一手,加上总督夫人的光环加持,这些嬷嬷们虽然觉得她长得天仙似的,说话不紧不慢看着温和可亲,可到底对她畏惧的厉害,瑾娘说啥她们应啥,再是不敢糊弄事儿的。 瑾娘放心的离去,边走还边想,连她都觉得尧哥儿有些吵闹,不知道徐翀这几天过的咋样? 应该是不咋样?毕竟今天早起用早膳时,她可看见三郎眼周的黑眼圈了。 遥想当初,徐翀还嘲笑过他二哥有了孩子变得憔悴。如今呢,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 尧哥儿啊,就是过来折磨他爹的。 瑾娘这一天都有些无所事事,便干脆继续看话本子。看了一本类似秦香莲的,可把瑾娘气的鼻子都歪了。索性丢了话本子,起身去给亲爱的儿子们写信。还有远在平阳的林父和沈姨母,遥在京城的公婆,都该关怀一下,毕竟换季了,他们都上了年纪,瑾娘担心他们有些症候。 等把这几封信都写完了装进信封,徐二郎就从外边回来了。踿 华灯初上,天色已经晚了。 徐二郎见她又是揉手腕,又是张嘴打哈欠的,就问她这一天忙什么,瑾娘连忙邀功似的指了指旁边桌上厚厚一摞书信,这可都是她今天的杰作。 徐二郎见状就笑,“这是写了多少?” “能写的都写了,平阳的,京城的,蕲州的,允州的……” 瑾娘说到允州,徐二郎就又笑了,“把你那封信拿出来重新写,翩翩生了,前天晚上生的,是个小姑娘。名字还没取,老郡王妃觉得孩子有些瘦弱,只给取了小名先叫着,等满周岁了,再取个大名。” 瑾娘闻言瞬间眉飞色舞起来,翩翩的预产期可往后推了不少。她是第二胎,按说生产会提前,可这小姑娘别说提早来了,竟是一个劲儿往后拖。若不是老郡王妃亲自在允州坐镇,陈佳玉这里又实在离不开人,不然瑾娘就真跑过去了。 一时间欢欣雀跃,围着徐二郎一个劲儿念叨,“是个小姑娘啊,那翩翩就儿女双全了。翩翩早先就想要个女儿,可惜先有了祁哥儿。不过这一胎是个小姑娘也挺好的,上边有个兄长护着,小姑娘才会不受委屈。哎呀,你不是说孩子有些瘦弱,那身体如何,没大碍?翩翩呢,情况怎么样,身体是不是还挺好?哎,你不是说老郡王妃给起了小名,叫什么啊,你怎么不告诉我?”踿 她这东一棒子、西一榔头的,只把徐二郎问的头懵。更别说她还绕着徐二郎团团转,徐二郎险些一脚踩到她脚上,好不容易错开身,瑾娘还往他跟前凑,徐二郎也是哭笑不得。 “你先等我简单清洗过,再回来和你说,好不好?” “那我帮你。” 这次瑾娘可积极了,跑前跑后,跑进跑出,忙的脚打后脑勺。 因为这是徐翀的府邸,到底不是他们自己家。瑾娘怕徐二郎胡闹的厉害,她面上过不去,所以可有些时日不给他搓背了。如今可好,那个殷勤劲儿啊,就差跳进浴桶里,把人全身搓个遍了。 徐二郎享受着美人恩,突然就不想那么快让瑾娘如意。 她想知道,可他想再吊着她。踿 结果,徐二郎沐浴完也没有告诉瑾娘她想知道的事情。 瑾娘气结,暗地里骂徐二郎不干人事。 她不就是拒绝了他求欢,结果这男人直接给她来这一招,就很气。 瑾娘没得到想要的消息,自然不甘心。她眼珠子一转,轻笑着让小丫鬟去把几个闺女叫来用晚膳。 长乐几人过来时,瑾娘这边都吃到一半了。 小鱼儿就纳罕,“娘,不是说让我们来用膳么,怎么不等我们?” 徐二郎看了瑾娘一眼,瑾娘毫不羞愧的说,“我看着时间,觉得你们差不多吃完了,估计来了也用不了什么,干脆就不等你们了。”踿 三个姑娘都露出无语的表情,瑾娘看出她们眼中的哀怨,赶紧说,“其实叫你们过来还有别的事,你们小姑姑生产了,是个小姑娘,你们有妹妹了。” 本还怏怏的长乐三人,闻言陡然精神大震,各个笑开了花,还迫不及待问瑾娘,“真的么?” “生了么?什么时候生的?” “是个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啊?” “是个妹妹啊,我总算不是最小的了。” 毫无意外,最后一句话就是长绮说的。 长绮人小心大,她总想照顾人,可她年纪最小,只有被兄姐照顾的份儿。如今好了,有妹妹了,以后她也可以当姐姐了。踿 姐妹三人的问题一块甩过来,瑾娘可不接茬,赶紧推给徐二郎,“让你爹和你们说,娘也不清楚呢。” 于是三人都看向徐二郎,瑾娘也看过去,她还对徐二郎无辜一笑,徐二郎就忍不住勾起唇角,给瑾娘一个你就皮,晚上有你好看的眼神。 可到底还是把几人想知道的事情,告知了她们。 翩翩是前天深夜生产的,状况很好,这一胎也很顺利。小姑娘身体有些弱,也只是看似弱,大夫诊过脉说很健康,可因为体重刚到五斤,老郡王妃忧心的什么似的,就提心吊胆的。小姑娘大名没取,小名取了叫如意,听说容貌有些肖似翩翩。 长乐和小鱼儿、长绮听了这些,心都柔软下来。小如意长得像母亲,那也就是说和她们这几个姐姐也有些像,她们是血缘至亲,如果能尽快见上一面就好了。 长乐有所顾虑,没把这话说出口,小鱼儿可不用忌讳这么多。她不像姐姐每天都要给吴讯用药,还要义诊,要制药,忙得跟个陀螺似的。她很闲啊,而且允州距离闵州也很近,顺风顺水情况下,一天的时间也就到了。 小鱼儿就说,“爹,我们能过去看看小姑姑么?”踿 长绮和瑾娘也眨巴着一双相似的杏眸,眼巴巴的看着徐二郎。 第589章 妻女都一副恳求的模样看着他,可徐二郎郎心似铁,根本不为所动。他当即拒绝小鱼儿,让她这段时间先安心呆在府里了,至于允州,要去也不急在一时,总归闵州大局已定,不日他们就会离开,届时巡查其余隔州府,路过允州时刻过去小住几日。励 小鱼儿闻言有些急,问他爹,“不日是多少日?” 徐二郎就笑,“这个,爹也说不准。闵州水师提督与闵州知州的人选未定,总要等陛下确定了人选,一切交接好,爹才好离开。” “那还要好长时间啊。” “不长,一月之内就有定数。” 一月就是很长的时间了,小鱼儿心里直叹气。她是大姑娘了,不好胡搅蛮缠,也知道爹打定主意的事情,他们再怎么说也没用,一时间只能带着颓丧的长绮,和姐姐诶长乐一道回去了。 等她们都走远了,瑾娘才小声埋怨徐二郎,“就去一趟允州,又没多远,这你都不同意。你姑娘都快及笄了,总不能一直关在家里不让出门。” 徐二郎不紧不慢说,“这也未尝不可。”励 “你这人……” “你想想秦明信的未婚妻。” 徐二郎这话一出口,就堵住了瑾娘所有的抱怨。是啊,听说那位姑娘之前就是独自上京的,说是探亲,其实更深一层的缘故,是她京城的姑母想要这姑娘参与选秀。结果,谁知道最后怎么搞的,大好的姑娘就落到了那步田地,这岂能不让人心痛。 可瑾娘想起孩子失望的模样,总归是不落忍,免不了强词夺理一番,“你都放心让长安几个独自去书院,怎么就不放心我带她们去允州了?” 难道她一个大人,还比不上长安一个孩子? 想想上辈子,天南地北的,她那个地方没去过?就是国外,她也独自旅行过好么?结果又是飞机又是高铁又是轮渡的,她不也每次总能安全归家么? 徐二郎又看着瑾娘笑,“你还真不一定比得了长安。”励 瑾娘就不服气了,她哪里输给长安了? “毕竟长安是男儿,你却不一样,你是我的夫人。” 瑾娘初时没明白这话的深意,还愤愤不平,可稍微一琢磨就明白这人士明目张胆偏爱她,瞬间就心花怒放。 可还是忍不住说,“那也不能一直把我们关在这儿,不让出门?” 徐二郎见她冷静了,这才细细和她说起缘故。 就像他方才说的那样,江南这湖水,并不像面上所呈现出来的那样平静无波。 毕竟他把几大世家得罪的透透的,多的是想要他人命的人。他又在闵州搅弄风雨,坏了那些心存反心人的大事,他这明显就是一个绊脚石,想除掉他的人不要太少。励 他把他们都束缚在自己掌控范围内,尚且担心她们的安危,若是她们离的远些,他鞭长莫及,届时她们真出些事故,后果不是他能忍受的。 瑾娘听他一言,心里酸酸软软的,可她这人有些嘴硬,“那你还让长安他们去蕲州?还让他们独自上路?” 徐二郎说,“你面上看来他们是独自出发的,殊不知明里暗里我安排了多少人手。再说,他们都是府里的嫡亲血脉,之后都要支应门庭的。他们遇到点事儿对他们来说未尝只有坏处,若他们连应对这些的本事也无,那趁早做个富家翁。当然,若遇不着,那自然也更好。” 又说,“但不管是你还是长乐她们,闺阁女儿家,我自然不想你们有任何意外。” 瑾娘被徐二郎的甜言蜜语哄的头晕转向,之后什么也说不出口了。她跟着徐二郎乖乖回房,两人闹得厉害,三更天的棒子都敲响了,瑾娘才哭软了徐二郎一个铁石心肠,得以休息。 等瑾娘第二日起身,都正午了。 也好在府里一切都井井有条,不需要她处理什么事情,更没有什么人来找她。如此,她这面子侥幸保全了。励 又几日,瑾娘和徐二郎正在絮叨秦三爷和安澜夫子如今不知道是何境况,就见墨河脚步匆匆从外边过来了。 这个时间点,眼看就要休息了,墨河此事过来铁定是有急事。 瑾娘这么想着,就起身准备离开一会儿。 他们说的正事儿她不是太想听,那些阴谋诡计的,听得她整个人都阴暗起来。而且很容易变得疑神疑鬼,日常也变得提心吊胆,就很影响幸福指数。 不过徐二郎却一把拉住她,和她说,“坐下听听,这次应该是好事儿。” 墨河对两人的动作视而不见,反倒笑呵呵道,“主子,还真让你说着了,这次真是好事儿,且是大好事儿!” 至于好事为何,瑾娘随后就知道了。励 银矿!是倭寇岛上那座银矿。 墨河显然也很激动,声音都略微走样,“那座银矿已经被发现,甚至被开采了。不过只是边角一小块地方。”倭寇许是不懂如何测量,许是懂的,但没敢想那银矿储量会如此丰富;更或者是,两者都懂,但挖矿费时费力,远不如道闵州劫掠一番来的轻松,还能掠取更多更丰厚的财富。 因而,他们倒是边边角角的开了不少矿坑,但从岛上的存银看,他们挖出来的银矿当真非常有限。 而他带着人秘密上了岛,就让专业的老师傅去查看地质地貌和伴生植物,之后又从露头、探槽、浅井、坑道等多种渠道,确定了这是处大型银矿,且矿藏储量非常非常丰富,远比如今大齐境内的几处银矿,还要更丰富。 因为这消息太让人难以置信,墨河带着一帮人手围着那矿藏跑了好几圈。也幸亏倭寇岛上有马,甚至还有马匹——也多亏了闵州水师那帮子人,觉得马儿可用,稍后可让船来运输,就让人专门养着而没有宰杀了吃肉。不然,就凭他们一人两条腿,就是一天到晚不停的奔波,此事也不能完成任务。 而因为有了马匹代步,他们速度快了不少,就这,还是耗费了将近二十天的时间,才把这件事情证实了。 徐二郎看了墨河递过来的银矿,以及提纯过后的银锭子,随手递给瑾娘看。励 他口中则道,“辛苦你跑一趟,先回去休息休息,过两天再来当差。” 墨河应了一声,又问,“那几位老师傅是送回去,还是先养在府里?” “养在府里,稍后有大用。” 这话透漏出来的意思可太丰富了,一时间墨河摩拳擦掌,只想大干一场。不过他心里也清楚,想把那银矿吞下来,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那虽然是倭寇占领的岛屿,但既然打下来了,如今就是大齐的领土。 大齐境内的所有矿脉统归国有,主子要想继续走仕途,这矿脉势必要交上去。但主子若要留下来……那这就是现成的把柄。被人捏住了把柄,这官就当不长了,相应的,矿脉转瞬就会被抢走。 为了长远考虑,银矿必须上交。 只是,如何上交,这也是一门学问,且有着主子处置。励 墨河回去歇着了,瑾娘这才敢把自己的激动表现出来。 她兴奋的在屋里蹦跶了好几下,脸上笑的开花了。 徐二郎见状不由也笑起来,“就这么高兴?” “当然高兴了,这可是银矿!”倒不是说她多见钱眼开,……虽然多少有一点了。但她也很清楚,这银矿是大齐的,不是徐二郎私有的。可她依旧很振奋,而让她兴奋的点有二:其一自然是,国有矿藏的储量大大丰富——这矿藏越丰富,允文帝会越满意,徐二郎直上青云的路会更加坦荡;二来,大齐重视那银矿,之后势必派重兵驻扎,并派遣役夫来挖掘。甚至为了加强对倭寇岛的管控,移民也未尝不可。长久下去,这里就成了大齐的底盘,至于岛国,之后怕是没这个国家了。而闵州府,甚至是整个东南海域,以后再也不用受倭寇侵扰了。这才是利国利民的百年大事啊。 想想因为自己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举动,就改变了历史走向,瑾娘就激动的心跳砰砰的。 徐二郎见瑾娘一时半会冷静不下来,也不多说她什么。银矿到底事关重大,他得好好琢磨琢磨,如何把事情说给允文帝,才能换取最大利益。 之后徐二郎就有些忙,眼看着天气一日比翌日热,人的情绪也燥热起来。励 徐翀这天回家,就问他二哥,“钦差什么时候来?” 钦差不来,大家就不能升官。虽然这次闵州水师的功劳大了,大家官升个一级、两级是迟早的事儿,但没拿到手的实惠,它就不是实惠。还是应该把真金白银、朝靴官服拿到手里,大家才会安心。 徐二郎不理会徐翀,徐翀又不知疲惫的问他二哥,“二哥,你说实话,我这次能升三品么?” 没有外人在场,徐二郎懒得给亲兄弟面子,当即“嗤”了一声,“你之前几品官,你自己心里没数?” 那哪能没数呢?可就因为太有数了,这不是才开口了么? 他之前正五品,乃是游击将军,按徐翀自己的意思,他升个从四品没什么难度,正四品也敢攀一攀。官升两级,足以对得起他一番劳苦了。可这不是亲哥哥是二品总督、天子近臣么?若是陛下看在他二哥兢兢业业为他办差的份儿上,就对他这亲兄弟也另眼相看,给他直接官升三级,定个从三品,那他不发达了么?! 连跳三级这是事儿么?有他亲兄长的经历在前,这必须不是事儿啊。励 第590章 徐翀很是敢说,把自己如何如何应该升到从三品一事,给徐二郎一念叨,一时间,徐二郎都笑乐了。奡 又忍不住怼这兄弟,“你是什么时候升的正五品,心里没点数?” 他是和陈佳玉成亲后才升了正五品,满打满算,到现在也没一年。才当了一年正五品,就敢肖想从三品,他怎么不想上天呢? 徐二郎挥挥手,“出去,看到你眼疼。” 徐翀丝毫不觉得自己烦人,他这人没脸没皮惯了,在外人面前如此,在自己亲亲二哥跟前,那更是不用要脸。当下别说走了,却是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一副要和他二哥好好唠唠的样子。 徐二郎看见他就头疼,蹙眉说,“你还不走,坐这儿干么?” 徐翀就说,“二哥你吃炮仗了?这么大火气谁个不长眼的惹你不高兴了?” 徐二郎看向他,徐翀就说,“我么?那指定不是我!你兄弟我虽然讨人嫌,但你是我亲二哥啊,别人嫌弃我,你指定不会嫌弃我。我这么唯你马首是瞻一兄弟,哪里会舍得二哥不高兴。”奡 徐二郎被恶心住了,指着门口的方向,“你再多说一句,我让墨河丢你出去。不嫌弃丢人,你就继续胡咧。” 徐翀这下闭嘴了,墨河啊,他还真不太敢惹。毕竟人孤家寡人一个,他想威胁人家都捏不住把柄。一时间只能悻悻闭嘴。 可他心愿没达成,明显坐不住。屁股在太师椅上磨磨蹭蹭,最后还是顶着亲哥的黑眸,试探的又问,“二哥,就真没有办法?” 徐二郎眼瞅着三郎跟个狗皮膏药一样,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也只能搁下笔,仔细和他说,“若是之前,肯定不行。现在么,也不是没有办法。” 徐翀登时来劲,摩拳擦掌的走上前讨好他哥,想给他哥捏肩捶背,被他哥毫不留情的隔开了,徐翀不尴尬,又小意殷勤的给他二哥端茶递水。他在他老子跟前都没这么低三下四过,这也就是他二哥了,也只有在他二哥面前,他才跟个小奴才似的。 徐翀心里腹诽一番,不由又想起不知身在何处的大哥。若是大哥在……算了,大哥那人讲规矩,若是看见他如此顶撞那老头,指不定打劈了他。 徐翀眼巴巴看着他二哥,徐二郎就把银矿的事儿说了。奡 这话一出,可把徐翀骇的不轻。 倭寇岛上有银矿,这事情又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倭寇都没把这当回事儿,他们更不会看在眼里。可怎么在二哥口中,这银矿就身价翻翻翻,直接就成了他高攀不起的大型银矿了?那不就一小山堆么? 想当初他们一拨人率先进了岛,还俘虏了几个倭寇领他们去寻宝。那些倭寇惜命,倒是什么都和他们说。他们倒是也打过那银矿的主意,可刚开挖的银矿露天放置着,周边是一个又一个的,从小矿井中挖出的土堆,簸箩、铁锹满地丢着,又因为下过雨满地泥泞,那个磕碜劲儿啊。诸人当时就觉得,那银矿指定就一说头,实际上根本没啥储量,不然谁舍得那么糟蹋东西? 可他们没放在眼里,甚至视而不见的东西,二哥竟然专门派人过去查看了,且还看出了究竟,确定那是个大型银矿…… 就问徐翀,他现在是什么心情? 懊悔、沮丧、颓败、不甘、……种种负面心情在心头过了一遍,最后徐翀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他二哥年纪轻轻就当上正二品两江总督,那都是他该的。 他二哥这敏锐度和警觉性啊,他们是真比不了。奡 再想想他们,入宝山而空手回……这事儿还是就此打住,以后也不要和外人说了,不然,越说越没脸。 徐翀很快转圜过心思,就明白他二哥的意思了,“您是想用这个功劳,给我换个三品官当当?” “你觉得如何?” 徐二郎直截了当说,“依你现在的功劳,这次会升到正四品。不过我的功劳在这儿,且我刚升任两江总督不久,无论是陛下还是朝臣,短时间内都不会想让我再高升。”可这功劳明晃晃的放在这儿,不给些补偿,如何说的过去? 徐翀闻言蹙眉,“二哥,你之前如何打算的?” “之前打算用这换人情,擢升一些友人和同科。没想用到你身上,是觉得你尚且年轻,频繁升迁,且还不是凭实力升迁,对你没好处。你心气高,别人在你背后指指点点,依你的脾气,怕是要闹出事儿来。” 徐翀闻言就不乐意了,“二哥你小瞧人。”奡 徐二郎摆摆手,“走。到底想怎么样,自己琢磨琢磨,明天告诉我。趁现在旨意还未颁布,你还有选择的余地。” 徐翀一边嘟囔一边往外走,“说是让我选择,可我有选择的机会么?这颁旨的钦差怕是都快到闵州了。”事情都快定下来了,二哥才给他说让他琢磨,就跟他琢磨好要个从三品,他能立即和允文帝兑换似的。 徐二郎显然听见他的嘀咕了,就说,“我自有法子,你只管琢磨你的去。” 徐翀回头自己琢磨了半宿,就回院子去了。现在都半夜了,陈佳玉吃了一顿月子餐,都要歇息了,他又过来了。 陈佳玉已经出了月子,可之前她底子太薄,生孩子又大伤了元气,瑾娘和徐翀商量过,决定让陈佳玉多歇息一段时间。都说月子补好了,之前身体的亏损也可以弥补一些。尤其是现在府里还有个神医坐镇,不用白不用啊。 于是,李神医给开了补身体的方子,陈佳玉就这般吃用着。 她如今一天四顿饭,整个人被补的面色红润,人也肉眼可见的丰腴起来。奡 陈佳玉看见徐翀,还有些纳罕,“我还以为你今天在前院歇了。” 尧哥儿是个夜哭郎,每到夜里嗷嗷叫,哭的大家都休息不好。陈佳玉是习惯了,徐翀却习惯不了。加上他白天还要去水师当值,晚上不睡白天就黑着个脸,整个人丧里丧气的。陈佳玉心疼他,就让他在前院歇着,徐翀倒也不为难自己,有时候歇在前院,有时候歇在后院。 可她刚才明明听小丫鬟说,前院都熄灯了,怎么这人这会儿又回来了? 徐翀也不用丫鬟伺候,三两天把鞋子衣裳都脱了,随手往地上一丢,就上了床。 陈佳玉眨眼的工夫,他就钻进她被窝了,一时有些窘迫。“李神医说,我吃这些调养的药,中间不能有,不能有……” “不能有什么?”徐翀手伸到她衣服里,陈佳玉脸瞬间红透了。 但她睁眼看着徐翀的手越来越不规矩,也不由急了,“李神医说,不能行房事。”奡 徐翀自然知道这些,李神医问诊时,他就在跟前陪着。他又不是不知道轻重,她在调养身体,况且本身才生产过没多长时间,她就是想,他还不舍得呢。 当下徐翀手一收,直接把陈佳玉搂怀里,“睡好,不碰你,就是有事儿,想和你说说。” 夫妻俩亲热的躺在一块儿,徐翀就低声在陈佳玉耳边说了这事儿。 这事儿事关重大,徐翀不敢声张,陈佳玉自然更不敢。 当下虽然震惊的眼睛都瞪大了,还想惊呼出声,可她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徐翀亲了她一下,让她不要太紧张,也把自己的心思说了,“我是这么想的,这个从三品我还是不要了。我徐翀顶天立地一大好男儿,这么些年来,我为人做事从来没走过歪路。不能因为这一次心急,让我后半辈子都背上包袱。” 徐翀看着陈佳玉说,“我还年轻,还能干,别说从三品,就是正三品、正二品也不是梦。可若是接受了这次‘赠与’,以后我立身不正,单着一点,就能被人捏着辫子攻讦一辈子。我这人心高气傲,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我可受不住。”奡 若是那从三品是他凭自己的本事挣来的,那就是有人指指点点,他也完全不放在眼里。别管是别人酸他有个好哥,还是酸他时运好,他完全可以左耳进右耳出。可若他的功劳没到哪一步,他却接受了那个官职,别管外人怎么想,他心里都是虚的。 他可是为人父的,要给儿子做榜样。他自己立身不正,以后如何教训儿子,如何教育底下那帮子小兔崽子? 徐翀斩钉截铁,“这个位子,咱们不要了。” 陈佳玉面上有些可惜,可她也明白徐翀说的有道理。 她还是个贫民小老百姓时,哥哥就常给她说一个道理,那就是人要脚踏实地,每一步路都要走好。不要想着走歪路,更不要想着天上掉馅饼会砸到你。那都是虚的,只有自己一脚一脚走出来的,那才实在的,才是属于你的。也只有你自己脚踏实地挣来的,别人来抢时,你才能底气十足的抢回来。 陈佳玉当下就说,“就依你,这个从三品,咱们不要了。我们都还年轻,你慢慢挣,我等得起。” 陈佳玉性情慢热,还有些羞赧,她平时说一句话都要过脑子好几遍,总不让人抓到错处。如今猝不及防之下,她倒是说了句平日里不会说的情话,倒是把徐翀的遗憾情绪都给驱散了。奡 徐翀又说,“我不要那从三品,让二哥拿去换更大利益。二哥是咱们的靠山,只要二哥立住了,把根扎的更深了,咱们才能受到更多庇佑。”眼下二哥也在努力汲取养分壮大自己,他们就别添乱了。 第591章 又两日,朝廷派遣的钦差还没赶到闵州,倒是被瑾娘惦念许久的秦三爷总算回来了。? 可让瑾娘意外的是,秦三爷竟是自己回来的——这么说也不准确,毕竟他随身的小厮高胜是寸步不离的。让瑾娘纳罕的是,秦三爷竟然没把安澜夫子带回来! 这人干的这叫什么事儿! 这都一个多月了,她以为他们孩子都要造出来了,还暗戳戳的给他们孩子起了乳名。结果可好,秦明信竟然至今也没做通安澜夫子的思想工作,也没把人带回来。这人不会是变心了,不想把安澜夫子带回家了? 瑾娘越想这事儿越觉得有可能,毕竟之前安澜夫子是秦明信的白月光,那如今秦明信也该知道安澜夫子的遭遇了,就怕这白光月,如今成了粘不掉的白饭粒。 也怪她,之前考虑的太少,竟忘了提前给秦明信打个预防针,把之前安澜夫子的不幸遭遇提前告知他。 瑾娘越想越自责,愧疚与安澜夫子,简直懊恼的不要不要的。 徐二郎回府后,瑾娘就拿这事儿问他,看他若是秦明信会怎么处理。? 徐二郎就很无奈的瞅着她,“瑾娘,你不要每天无所事事,净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怎么能算乱七八糟呢?这是很有考据价值的事情好么? 徐二郎说,“我不是秦明信,我也不会让你成为他的未婚妻。” 徐二郎是很注重“界限感”三个字的男人。也可能这就是这个时代有教养的男人的处事方式,就是他们从不会提起女子的名讳,不知是为尊重,还是避讳。 就如徐二郎,他不会说出安澜夫子几个字,对她只会简称“秦明信的未婚妻”,或是“长乐与小鱼儿的夫子”;就是对陈佳玉,徐二郎也是言简意赅称之为“陈氏”或是“弟妹”。 不过眼下瑾娘却没空去穷纠这点细节,她就缠着徐二郎,“你代入一下么,或是你帮我想想,秦明信自己回来,这究竟算怎么一回事儿?他不是情深么?难道他的情深就这么肤浅,知道安澜夫子的遭遇后,就嫌弃人,把人弃如敝履了。” 徐二郎看她一副得不到满意答案不罢休的模样,只能坐下和她好生掰扯掰扯。“秦明信重情重诺,不是你口中轻浮浅薄之人。若是他真嫌弃兰氏,到了通州不久后就会回来,又哪里会呆了这么长时间才回返。”? 瞧,安澜夫子又成了兰氏了。 可以的,这很徐二郎。 瑾娘一边嘀咕了句“老古板”,一边深思徐二郎的话,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徐二郎不愿意在瑾娘面前夸赞别的男人,但秦明信这人属实不错。便也替他说了两句,“早前兰氏的事闹得市井皆知,传出去的也不是什么好话。一个妙龄女子失踪这么些年,会遭遇什么,秦明信比你想的明白。如此境况下,他依旧要等,得了信又马不停蹄去找,他对兰氏的情谊,怕是比你以为的还要深。” 连生离死别都拆不散他们,这世间就再没有任何事儿,能阻止他们在一起。 徐二郎没再多言,让瑾娘随他去沐浴。他这人难得大度,当然也是见不得瑾娘愁眉苦脸,就说,“秦府早前不是送了帖子过来,说是那小公子身体略有好转,眼看到了他的生辰,想给他办场小宴热闹热闹?你在家里无事,就早点过去,届时若是碰见了秦明信,想知道什么,你亲口问他。” 瑾娘闻言先是意动,后又丧气。她睨了一眼徐二郎,“你出的什么馊主意。”? 让她去找当事人八卦,她哪来的那么大脸。 暗戳戳吃瓜就行了,非要去当事人哪里找不自在,换做她是当事人,她非得给他两个“呵呵”。 不过,不能找秦明信,说不定可以找二夫人问一问? 秦明信离开闵州近一个月时间,秦府诸人即便早先不知道安澜夫子的事儿,想来现在也该知道了。 只是那边府里安安静静的,也不知道是在酝酿什么暴风雨。 瑾娘想了又想,到底还是决定去秦府走一趟。 这次恰逢吴讯八岁生辰,不是整岁,又还是个孩子,按说只在家里张罗一桌小宴,邀请上同龄的好友热闹一下就成。但吴讯长这么大,早先在继母手中讨生活,日子都过不下去,何谈生辰?来了闵州后,他病的更重了,整个人咳的撕心裂肺,好似下一秒就要咽气。这种境况下,秦府自然不可能给他操持宴席,不怕传染了其他人病症,也怕劳累到吴讯,让他身体更差不是?? 也就是今年,长乐和李神医用尽了办法,他身体沉疴未去,可明显好转。听说如今已经可以出来在院子里走走了。就连饭量,都比平日大了不少,听说每顿能多添一勺饭。 这进步可谓神速,秦府诸人如何不高兴? 太高兴了,就想给孩子庆祝庆祝。又逢他生日,就想着热闹热闹。于是,这次不仅请了年龄相仿的公子和小姑娘们来家里闹一闹,就连瑾娘这等算是关系亲近的,也被邀请出席了。 请帖早就发出了,若是在秦明信回来之前,这样的热闹瑾娘说不定就不去凑了,现在么,她肯定要去了。 到了吴讯生辰当天,瑾娘把家中三个姑娘都带上。临走还特意盯了长绮两眼,“今天跟紧姐姐,不许往别的地方跑。” 长绮乖萌的眨眼,“娘,那要是小五、小六、小七她们乱跑呢?”她还是小姑娘,肯定跟五六七一处玩。五六七说顽皮也顽皮,反正长绮觉得她们比她还皮,要是她们非要带她去什么地方,她总不好拒绝。 长绮的眸中流漏出这种意思,瑾娘顿时就头疼了。忍不住警告她,“反正你就跟着你姐姐,你给我老实点,不然以后再不让你凑热闹了。你啊,还继续跟着你爹到外边忙去。”? 长绮怏怏的,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 自从上次“藏宝”的事情发生后,她也就过年时陪了娘一顿时间,其余时间都是跟着爹的。爹的那些下属看见她,最初还惊愕,现在都习以为常了。 长绮也喜欢跟着爹四处跑,不管怎么说,总比被娘关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强。可她还是很惦记吴讯——府里被三叔和爹派的人守的严严实实,她现在去探望吴讯就是自投罗网。没大雾给她打掩护不说,最关键的还是偶尔浍河和墨河叔叔会夜里巡视。若是被他们发现了,告到爹娘哪里,她不死也得脱层皮。 为防被娘继续罚抄书,长绮这段时间乖巧的不得了。每天跟着爹早出晚归,别说是找机会见吴讯了,就是自家亲娘,也就用晚饭时可见到一面。 长绮当真很久很久不见吴讯了,虽然偶尔可以从大姐姐嘴里听到吴讯好转的消息,可还是很惦记他。 也是因此,一得知今天娘要带姐姐们去秦府做客,长绮就立马和爹说了,今天不出门,想在家休息一天。 爹爹应该是看出了她的心思,长绮怕爹不同意,抱着爹的腿撒娇,最终,成功磨的留在家里,和娘一起做客的权利。? 被瑾娘一番威胁,长绮有些丧气,不过很快又鼓起力气。今天吴讯生日,他们去赴宴总要给寿星准备生辰礼。她亲手给迅哥儿准备一份,到时候亲手递给他。娘就是不想让她和迅哥儿凑一起,想来那时也无话可说。 一番忙碌,很快就到了秦府。 两家府邸距离近,又因为瑾娘抱着打探消息的心思,所以出门早。等她们到了秦府,就见门口还没什么马车,这是还没来什么客人。 秦府的二夫人亲自迎了瑾娘进去,一边又招呼府里的三姑娘和四姑娘,带着长乐和小鱼儿去她们院子里玩耍,又让嬷嬷把长绮送到五六七三个小姑娘的院子。 打发了孩子,又打发了身后跟着的嬷嬷和丫鬟,二夫人这才凑近瑾娘,小声问说,“我们小叔前段时日去了通州,这事儿瑾娘知道?” 瑾娘和秦府二夫人处的愉快,两人都是爽朗的性格,一时也不管自家男人职位高低,只以姐妹相称。二夫人有时候叫瑾娘“妹妹”,有时唤“瑾娘”,总归都是很亲热的称呼。瑾娘则称呼她一声“蕴姐姐”,只因二夫人单名一个蕴字。 当下瑾娘听了二夫人一问,陡然心里一紧。秦明信去通州的事情她当然知情,安澜夫子的消息,还是他们送过去的。? 可眼下也不好承认啊。 若是秦府不同意安澜入门,秦明信又闹得厉害,秦府弄得乌烟瘴气……他们赔不起啊。 瑾娘琢磨着这话如何回,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二夫人又忙不迭开口了,“小叔前段时间去了一趟通州,竟是把兰姑娘找着了。” 她显然不是为了从瑾娘这儿探听什么消息,而是因为心里有话憋的太久了,想和瑾娘絮叨絮叨。 而通州是江南总督府府衙所在地,自从盛家和丽家被处理后,那边完全被徐二郎掌控在手里。可以说,若是徐二郎想知道,那就是一只蚊子进了城,也瞒不过他的耳目。 二夫人想来就是如此想的,因而就觉得秦明信去通州一事,徐二郎总归有渠道知道,因而她也没必要瞒着瑾娘,在瑾娘面前就有什么说什么了。 第592章 二夫人从那日秦明信收了一份礼物说起,边说还忍不住看向瑾娘,想从她的眉眼神色中窥见她是不是知情。磀 毕竟早先那份礼物,还是徐总督身边得用得左膀右臂亲自送过去的。也就是收了那份礼物后,小叔整个人跟魔怔了一样,人都显得疯疯癫癫的。 当时她陪着老太太刚刚看望了吴讯,准备回内院去。结果就和小叔走了个碰头。小叔素来孝顺,又因为一直不娶亲让爹娘难做,在二老面前就越发顺着他们。若是往常碰见老太太,小叔即便再忙,也会好生叮嘱老太太几句;若是不忙,甚至会陪着老太太散散步,再亲自送回房。 这次却是仿若人都没看见,还在府中呢,就用力拍着马风驰电掣跑远了。那个劲儿头啊,把老太太都吓住了,还以为江南盐务上又出什么要人命的大事了。 之后老太太忙不迭的催促她派人打听打听,真要有个什么事儿,赶紧找老太爷想辙儿去。 可能有什么事儿呢?隔壁总督大人都安然自在的,真要有个什么事儿,总督大人不得比小叔急啊。 二夫人拗不过老太太,到底让人去查了查,可什么也没查到。闵州风平浪静,百姓安居乐业,唯一值得关注的事情,就是闵州水师去打倭寇了,据说也挺顺利的。 二夫人实在查不到什么,只能把事情告知老太太。老太太肯定不放心儿子,又让老爷子亲自派人去查看一番。最后查来查去,只查到小叔是往通州府去的,而那天之所以疯魔一样赶往通州,原因不明,不过想来和徐总督有些关系。磀 这之后的事情,公爹应该是知情的。若不然公爹的表情不会如此唏嘘,倒是婆母,应该是和她一样,一直被蒙在鼓里。 二夫人又说,“之前都说我小叔那未婚妻,就是那兰姑娘,都说她是被她姑母说和,嫁到西北去了。这事情也就糊弄糊弄外人,其实根本不是那回事儿。” 又说起兰从馨,那姑娘也是二夫人看着长大的。她和秦明信同胎姐姐秦明鸢是闺中密友,也是因为和秦明鸢来往繁密,慢慢就和秦明信两小无猜起来。 秦明信是幺子,家里宠的厉害。兰家是世代儒商,仁义备至,在闵州甚至整个江南都有诺大的名声。秦家的老夫人拧不过儿子,加上也确实用不着儿子联姻,兰家那大姑娘也着实是个秀外慧中的,于是,一来二去的,两家就有了意向,只是还未来得及下定,就出了变故。 变故出在兰家那位姑奶奶身上。 那位姑奶奶嫁到京城,也是钟鸣鼎食之家。那家里想攀富贵,偏这时候秦府老太爷为了给子孙铺路,已经辞官归隐。不能从秦家老太爷这里得到实惠,兰家姑母的女儿和侄女也着实不太出息,于是,思来想去,就想了办法哄骗兰从馨进京。 兰从馨也不是外边人所说的,自己独身去了京城。她是随同家中两个兄弟一同过去的,只是去了之后众人才知晓,兰姑母打着送兰从馨入宫选秀的心思,一时间大怒。磀 双方不欢而散,随后却不知为何,只是睡了一觉起身,兰从馨就不见了人影。 姑母说是兰从馨不愿意进宫,怕她强求,就带着丫鬟偷偷跑回闵州了。 两位兄长不信姑母的巧舌如簧,可还得赶紧派人出去寻找。兰从馨是没出过远门的娇娇女,这若是出了意外,真是想都不敢想。 结果一路找回闵州,人影都没见到。 再之后就是兰父兰母痛问女儿失踪的消息,带着儿孙和子侄好几次入京寻找,秦明信自然也跟着跑了几趟。只是,最终也一无所获。 这时候闵州流言飞起,已经影响到兰家女儿的婚嫁。 迫于无奈,兰家对外宣称兰家的大姑娘经姑母说和,嫁到西北去了。而她们一趟趟往京城跑,就是送嫁妆,加上去送嫁的。磀 这借口当真就是糊弄外人的,可那时候,这已经是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借口了。 二夫人说,“兰家大姑娘最后究竟跑到何处去了,我们也不晓得。只知道兰家老爷子和老太太那一趟过来秦府,却是拜托我家小叔不要再以寻人的名义去京城。小叔应了,我家婆母疼儿子,还是想看看到底有没有兰姑娘的消息,就哀求着兰家老太太说实话。那老太太哭的止不住,只说兰家姑母起了坏心,给从馨房里点了熏香,把她迷晕了,送到别院去学规矩,准备学好了就给她送宫里去。从馨后来逃出来了,只是不知道是遇到人贩子,还是单纯的迷了路,之后就没踪迹了,再寻不见踪影了。” 二夫人说着说着,又唏嘘起来。这些事情她亲身经历了,当初两家人说起兰从馨,无一不痛心,都觉得这姑娘怕是活着的机会不大,即便真活着,这辈子怕是也见不到了。 她那时候见到小叔心如死灰的模样,也是好一番可惜。小叔模样出众,天赋高,学问好。在兰从馨出事之前,小叔是与蕲州青阳书院的宋明乾齐名的“江南双壁”之一。 可兰姑娘出事,小叔就像是碧玉蒙尘,再没有了光泽。之后几年醉生梦死,老太爷为了把他打醒,甚至敲断了两根拐杖。 二夫人叹惋不已,瑾娘也忍不住感慨。二夫人不知道稍后发生在兰从馨身上的悲剧,瑾娘拼拼凑凑却猜到了事情真相。 若是她所料不差,当初兰从馨从那别院逃走,该是正好被拐子碰着了。磀 兰从馨不管是模样还是身段都是一顶一的,拐子碰到这样的好货,自然不愿意放人。若是按照那些人的脾性,该是把兰从馨送到江南才能卖一个好价钱,亦或是送到权贵人家府上,也能挣不少银子。可惜,兰从馨说的一口吴侬软语,身上配饰又很昂贵,人贩子没敢冒险,最后保守起见决定将人卖到辽东。 也是他们倒霉,偏巧碰到了一窝山匪。人贩子狡诈,想着逃命,自然被山匪结果了性命,倒是和兰从馨一样被贩卖的姑娘,在女人奇货可居的地方,自然被留了下来。可惜,等着她们的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她们依旧处在人间烈狱。 兰从馨是被人贩子拐往辽东的,这事情有据可查。早在将那窝山匪捕获时,徐二郎就让人将他们移交给附近县官审查。之后那县官不知道是为了给他们卖好,亦或是单纯做事情负责,就把后续情况专门写了信告知。 也是从那信件中,他们得知了兰从馨,也就是安澜夫子的来历。虽然并不很明确,不过她口中所述的,是要去辽东探亲,明显和那山匪所给出的证据不同。 只是,她也确实无害,且不足以对他们构成威胁。单纯撒谎,许是为了隐瞒自己的出身,许是不想让人联想到别的什么。总之,谁人都有苦衷,大家又都很忙碌,没必要非要穷根究底。 瑾娘知道的这些东西不好对二夫人说,一时间就有些愧疚。毕竟二夫人对她挺亲近的,什么事情都没瞒着她。 就听二夫人又悄声说,“前日小叔回来,和老爷子老太太说了找回来兰姑娘一事。”磀 “那你家老太太,老爷子什么反应?” 二夫人闻言就叹,“老爷子自来喜怒不形于色,况且,老爷子应该事先知道点什么。”说这话时,二夫人意味深长的看着瑾娘,瑾娘努力绷着脸,不让二夫人看出什么来,这对她来说有些困难,好歹她忍住了。 二夫人没从瑾娘脸上看出她想知道的东西,也没丧气,就继续说,“倒是老太太,喜形于色,还说小叔不像话,该早些把这件事情告知他们才是。” 老太太年纪大了,也越发孩子气了,当时没想太多。可她老人家早年也是在京城走过一遭的,京城那些富贵人家的宴席,老人家可没少参加。老太太在其中混的风生水起,除了要有一定智慧,心机手段一样不缺。不过是如今随着老爷子一道归隐,开始含饴弄孙,也懒得费那个心思罢了。 但听了小叔一言,老太太随即就想到了,小叔至今没将兰姑娘带回府中,更甚者,都没将这消息告知兰家人,肯定是其中有什么不妥。 而一个妙龄女子,孤身流落在外十多年,能经历什么好呢? 老太太想到什么,当即想拒绝,并不肯让兰从馨进门。她虽是女子,但也正是女子,有时候才更受礼教的约束。磀 兰从馨失踪这么些年,如今再归来,肯定不是清白之身。更有甚者,她早先的一些经历,都经不起被人查问。 老太太心疼儿子,想让儿子有个美满婚姻。她也心疼儿子至今不娶,每夜孤枕难眠。但是,换别的姑娘她同意,哪怕那姑娘是个农户女,她也认了,可是从馨,老太太不想同意。 可最终老太太也没说出拒绝的话。 当着已过而立之年的儿子的面,老太太说不出那样不中听的。 二夫人也是叹,“这事儿啊,依我看最后还是要让小叔如意的。父母什么时候能拗得过子女?更何况小叔那性子素来执拗,他在有关兰姑娘的事情上,从未妥协过,这次啊,我看也难。” 第593章 瑾娘听二夫人一说,也觉得这事情挺难的。不仅秦明信这里难,秦家这关不好过,就是兰从馨,安澜夫子,让她从“幕后”走向台前,这对她来说,何尝不是另外一处难。摘 要知道,时下尤其注重女子名节。一个家族,若是出了一个名声不好的女子,连带着整个家族的女儿都不好说亲;即便是已经成了亲的,日子也会不好过。兰从馨得父母疼爱,与家中兄妹关系和睦,她愿意因为她,再让兰家陷入舆论包围,让兰家所有女儿的姻缘,都因为她有了变数么? 兰从馨会如何抉择可想而知。 而瑾娘认识的安澜夫子,也是个有情有义、讲体面、温和又善解人意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即便会为秦明信的深情所撼,和他有所往来。但让她走出徐府那片既束缚她,却也保卫她,给了她一片净土的小院子,她怕也不会愿意的。 时过境迁,有些之前在意的,现在依旧会很在意。 瑾娘实话实说,“那位兰姑娘,怕是也不愿意露面。” 二夫人叹气,“还不知道她这些年经历了什么。若是日子顺顺当当的,我家小叔怕是不会太执拗。就怕她日子过的不顺当,我家小叔念了她这么些年,哪里还舍得继续委屈她。”到时候指定要禀报父母,八抬大轿把她娶进门的。摘 但就如方才两人所说,这事儿当真非常难。 老太太老爷子固执,恪守礼教,兰从馨有教养,不愿父母亲人为难。 双方都有难处,若是只有他们,这事儿也好办,全作不知不认就行了。可其中还有秦明信,他啊,等了十多年,盼了十多年,心思成魔,没见到人且罢了,如今见了人,再让他罢手,怕会要了他的命。 二人说着说着就到了正院,既然来了秦府,瑾娘无论如何也要给老太太请个安。家里有长辈的,这么做更妥帖,也更规矩,让人说不得闲话。 瑾娘倒是很快见到了秦府的老太太,不过老太太精神不济,脸色有些惨白。 瑾娘前几次见着老太太,气色都不能说太好。毕竟是上了年纪了,又要操心身子孱弱的外孙,还有儿孙挂碍,老人家心里搁着事儿,多少就带出来在脸上。 可即便以往脸色再不好,也不像如今这样疲惫憔悴。显而易见,秦明信的事儿,委实让老太太操碎了心。摘 老太太心里有事,偏还本着家丑不外扬,就不把这事儿说出来,憋在心里,就要憋出病了。 瑾娘和二夫人往出走时就说,“得找人宽慰宽慰老太太,上了年纪了,可不敢生闷气。” 二夫人就说,“也是没办法,谁说也不听。老太太替我家小叔抱屈,偏小叔不觉得委屈,一门心思想娶兰姑娘入门,偏兰姑娘迟迟不愿,我家老太太可不就更难受了。” 这事儿瑾娘非常能感同身受,若换做长安或荣哥儿干出这种事儿,她肯定也要憋出一场病来。 她心疼儿子,只想让儿子顺顺当当,以后夫妻和和美美的。偏儿子看上了身有瑕疵的女子,她觉得儿子够委屈了,偏人家女方还不愿意。她凭什么不愿意啊? 一时又说起闵州兰家,二夫人说,“那边也没放弃找人。每年都有子侄往北边跑,说是去京城探望姑母的,去西北探望出嫁的姑姑的,实际上,明眼人都知道,那就是去找从馨的。” 又说起兰家的老太太,“女儿不见了,哭的眼都快瞎了。早些年老太太最是爱礼佛,谁家有热闹都喜欢去给人添添喜气,在街面上逛一圈,总能碰见老太太喜气洋洋的在街上走动,如今是不成了。”摘 自从往秦府跑了一趟,再不让秦明信以找人的名义去寻兰从馨,那老太太就坐下病了。那几年听说都起不来身,哭的眼睛几乎失明。这两年虽说好点,能起身走动了,但老太太似乎人糊涂了,总是拉着人说她的大姑娘。说她大姑娘就嫁到秦府来了,过的是一等一的好日子,说她女婿叫秦明信,和大姑娘青梅竹马长大,两人成了亲,日子和美的不得了。 这些话都是二夫人从身边嬷嬷嘴里听到的。 两个府里虽然如今不怎么走动了,但早先关系亲厚,下人间也有拜了干姐妹的。 那边的“闲言碎语”传过来,二夫人听得眼泪都滚出来了。这也就是在瑾娘面前,二夫人能说道两句,换做是在自家婆母或是小叔跟前,二夫人提都不敢提。不是怕婆婆如何,是怕这话被小叔听见里,回头再弄出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她委实有些怕了。 瑾娘和二夫人说着话,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很快客人纷纷登门,瑾娘和二夫人一起待客。 稍晚些,吴讯也过来露了一面。 果真,这小公子的身体状况,确实比瑾娘上次见到时,好了不止一星半点。摘 上次见吴讯,这小公子还躺在床上,整个人瘦骨嶙峋,脸色蜡黄,跟个骷髅娃娃没多大差别。如今再看,虽然依旧瘦的厉害,但脸上明显有肉了。虽然依旧面色发黄,但细看还有几分红润。 而且这小公子走路虽然还会喘,但已经不怎么咳了。从她给众人见礼,到他走出门去,中间间隔好长时间,小公子就掩唇轻咳了一声,且整个人站的笔直笔直的,不用人搀扶也行走稳当。虽然走的慢些,可总归是自己走进来,又自己走出去的。 这康复进程,简直就是神速。 不说在座的一些亲眷感觉惊讶,就是瑾娘早有心理准备,此刻也收敛不住面上的讶色。 秦府老夫人撑着身体露了面,她面色本不太好,此时却是满面笑意,不住的拍着瑾娘的手说,“多谢你们府上的大姑娘了,这次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瑾娘连忙说,“可不敢这么说,她小孩儿家家的,要学的还多着呢。说到底,这还是李神医的功劳。老人家妙手仁心,有他照应着,小公子痊愈只是迟早的事儿。” 下边坐的一些妇人,本就支着耳朵听着上边两人说话,闻言俱都恍然大悟,随即兴致高昂的捧场起来。摘 “听说徐府大姑娘从小学习岐黄之术,一手医术妙手回春。以前还以为是以讹传讹,今天才知道,那里是人家乱说话,却是咱们见识太短,把人看扁了。” “李神医?可是我知道的那位李神医?听说老大夫医术出神入化,大姑娘既然是老人家的弟子,必是得了老人家真传的,看来大齐要才出一位女神医了。” “大姑娘如今可有空闲?不瞒夫人,咱们女人家身上多少都有点症候,只是早些年精通妇科的桂娘子离开闵州,如今闵州再是没有医术高深的女大夫了。咱们身上有不适,可一些病症也不好对男大夫说,不知可否劳驾大姑娘给咱们诊个脉?若是能得姑娘开方,可算是帮了大忙了。” 众人一言一语说的热闹,瑾娘却没被她们的吹捧弄得脑袋一热,一口应下。 给人治病这可以,毕竟长乐这辈子的心愿就是济世救人,解决疑难杂症,解除病患痛苦。但也要挑病患不是? 所以这事儿不急,稍晚些这些人自然会给府里去帖子,到时候再酌情挑几个,让长乐找感兴趣的去瞧瞧。至于如今么,咱们不是主角,不好抢主角的风头。 说到主角吴讯,瑾娘又免不了想起,之前听长绮说过这小公子身量挺高,和她兄长一样高。之前瑾娘见他时,他都在卧床养病,所以这小公子的真实身高,瑾娘还真不知道。不过看着走远的那个背影,瑾娘却不由嘀咕,这身量也没多高啊。顶多也就比长绮高一点而已,如何就撵上荣哥儿长安了?和他们还差老远好么?摘 不知道长绮那是什么眼神,又是怎么看的! 不过这样的身高才正常,毕竟这小公子可自小就病了。每天按顿吃药,再好的胃口都败坏了,饭食根本就吃不下。如此,身体瘦弱,身高又会高到哪里? 瑾娘唏嘘,不知道此刻长绮已经看到了吴讯,还特别自来熟的凑上去,忧心的跟个大姐姐似的说,“迅哥儿,你怎么又瘦了?” 吴讯:“……”大家不都说他长肉了么?他应该是胖了,怎么会瘦呢? 吴讯不明白,可还是按照长绮的思路回话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我又长个了。” 长绮点点头,“我觉得也是,你好像又高了。” 两人说的热热闹闹的,旁观的五六七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三人皱着相似的小眉头,心里想,长绮和表哥是在说反话么?这是什么搞怪游戏?不过好像还挺有意思的。摘 三人摩拳擦掌想加入,可已经到了用膳时候。男宾和女宾是分开坐的,况且今天还有她们喜欢吃的水晶蹄膀,三小只赶紧呼唤长绮,“吃完饭再聊,我们先去吃席,今天特意请了状元楼的大师傅掌勺,有他拿手的水晶蹄膀,去晚了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长绮闻言馋的流口水,可她还有要紧事没做。当下就急吼吼的将袖笼里藏着的小玩意儿塞到吴讯手里,“这是我送你的生辰贺礼,你收好了,别让我娘发现了。” 吴讯:“……” 第594章 瑾娘这天到底是见到了秦三爷。籗 那是离开秦府准备回去徐府时,二夫人和三姑娘、四姑娘一道出来送客;男宾那边是秦府三爷带着两个子侄在送贵宾。 秦三爷面色平静,依旧看不出喜怒,只从他一双过于深邃的眸子,似乎可以窥见他波涛暗涌的心绪。 秦府门口人员繁杂,加上瑾娘本身和秦三爷也并不熟稔,所以双方只是微颔首示意便彼此错过。至于像徐二郎说的,去询问三爷一些旧事,那是想都不用想。瑾娘没那么不知礼,况且男女大防还是要注意的。 回到徐府,才刚进大门,长乐就小声和瑾娘说,“秦三爷的神情看起来高深莫测的,他和安澜夫子的事情,定下了么?” “没有呢。”瑾娘轻声说。如今虽然在自家府上,但背后硕人是非到底心虚,瑾娘的声音就比平时更低些,“哪儿那么容易呀。” 长乐和小鱼儿都看过来,就连长绮,也好奇的瞅着她,瑾娘就说,“秦家老爷子和老太太那关不好过,安澜夫子那边,想让她从新走到人前,也不容易。” 三个小姑娘闻言一起叹气,一时却没有再说些什么。籗 她们虽然年纪小,但是对于安澜夫子的遭遇却是知道的。就连长绮,安澜夫子获救时,她虽然还在瑾娘肚子里,但她大一些就跟着安澜夫子学史书,对安澜夫子很亲近。长绮还有个爱听墙角的坏毛病,有事儿没事儿就找个地方猫一猫,或是假山里,或是大树上,再不行花丛中也能钻一钻。她太神出鬼没了,就导致总会听到一些小秘密。 就比如说是安澜夫子的来历——尽管瑾娘三令五申让府里下人都谨言慎行,不该说的别说。但丫鬟们工作闲余,总会扯闲篇打发时间,这时候谁还能一直惦记着分寸二字啊。一不留神就不说多了,然后,就被长绮听到耳朵里去了。 三人对安澜夫子的来历门清,此时也为难起来。这事情当真是不好办啊。 长乐却说,“最后总能成的。” 她看到秦三爷那个平静的表情了。他太平静了,越平静代表越笃定。若不是心中做下了某种决定,亦或是要孤注一掷,秦三爷不会那么若无其事。 三人正说着话,就听到门外有马车快速奔跑的声音。 他们几人才刚进门,因为说话走的也格外慢,不过刚刚绕过影壁,因而,外边的马车声音就听得特别清楚。籗 小鱼儿一时间就纳罕,“谁啊,这么没规矩?” 这可是在胡同中,在坊市和街区里骑马可是犯罪。 瑾娘让人去打听打听,看那马车往哪家府上去的,马车又是那户人家的。她心里有个猜测,只是不知道对不对。 稍后丫鬟回禀说,“那马车径直停到秦府门口了,马车上下来的那位老爷,奴婢也不认识。不过秦府的三爷亲自过去迎接的,还诚惶诚恐的唤了声‘伯父’。奴婢刚才进来时,恍惚听见路过的马车里,有两位夫人说是兰家还是蓝家的,奴婢也没听明白。夫人,要不奴婢再过去打听打听?” 瑾娘几人面面相觑,能让秦明信喊一声“伯父”的人,如今可不多了。更何况他的态度还诚惶诚恐的,那这来人在秦明信那里的地位,可想而知。 还有人提到了“兰家”…… 他们这府里的下人,大多没多少见识,他们多是穷苦百姓出身。不像是今天在秦府赴宴的夫人们,就是她们身边的下人,也是见多识广的。他们可以轻易的从一架马车上挂着的族徽,猜测到那马车的主人是谁,更有甚者,有时候只看那马车造型和装饰,就把那马车出自何家猜的一清二楚。籗 既然那两位夫人说起“兰家”,想来此番乘坐马车急切过来的那位老爷,该是兰府的主人了。 而兰家人偏偏在这个微妙的时候登门,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兰从馨被找到的消息,他们已经知情。 瑾娘带着几个孩子进了内院,一边叮嘱她们,“这几天就少去那边府里。” 那边指定有一番腥风血雨,她们就不要过去添乱了。 几个孩子悻悻然点头。 瑾娘最不放心长乐,这事儿毕竟是长乐最先发现的。她担心那边府里知道了,再怪罪到她。 长乐见婶婶看过来,就轻笑一声,“婶婶放心,秦府的人都很和气,不会迁怒上我的。再来,吴讯病情略有好转,之后每隔一天针灸一次就可,我不用一直呆在府里,恰逢师傅过来,我准备跟着师傅游医去。”籗 蕲州现在是回不去了,不过她手上有辛师傅源源不断寄来的制药手札,即便其中有晦涩难懂的,可这不是师傅在跟前么? 中医用药这种事儿,那都是一通百通的。她不懂的,问一下师傅,想来师傅也能给出解答。所以现在对她来说,唯一的难处竟然是,应该尽快给辛师傅写一封信,征求他老人家的同意,好把手札给师傅看。 这毕竟是他老人家的毕生心血,虽然师傅不是故步自封的人,有另一位精通医学的同行佐证他一些想法,他老人家求之不得。但无论如何,总归是要问一下的。 几人分开,也都没再关注秦府的后续。 不过两日,朝廷派遣的钦差大臣终于到了闵州。 因为闵州水师清扫了倭寇隐患,直接解除了东南沿海的外患,允文帝龙心大悦,原本准备让水师将领直接去京城接受擢升,顺便还要献俘,以扬大齐国威。 只是那意图造反的幕后人到底让允文帝忌惮,也是担心好不容易太平下来的闵州再混乱起来,给了对方可趁之机,所以这进京献俘,就改为让徐二郎这个两江总督代为观礼,至于进京擢升,则改为派遣钦差过来宣旨。籗 此次过来闵州的钦差,也是个老熟人了。乃是以性喜渔色出名的吏部右侍郎。当初三郎徐翀婚后被擢升为正五品游击将军的好消息,就是他代表吏部,前去送的调函。 如今故人相逢,右侍郎笑的眉开眼笑,互相寒暄一番,便一个劲儿的给徐二郎道喜。 徐翀不出所料,此番被擢升为正四品。一年之内连升两次,从从五品升到正四品,直接完成了三级跳。这在别人来说不定得走一、二十年的路,徐翀却轻轻松松走完了。归根结底,还是有个好兄长啊。 若不是有徐二郎在上边撑着,便是他功勋再大,上边也要压一压。不然就怕养的张狂了,之后割据一方,不听朝廷使唤。 但有了徐士横这个好兄长在上边撑着就不一样了,因徐士横是天子近臣、板上钉钉的心腹股肱,朝廷上下的大人们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是有人想要压一压徐翀,也要考虑考虑陛下的心思不是? 所以徐翀这正四品批的非常流畅,连个磕绊都没打,这擢升的旨意就下来了。 当然,除了徐翀,闵州水师的其余一些将士,也大多得到简拔。籗 早先赵猛和丁邱逢的拥趸死的死,伤的伤。死了的不作数,伤了的只会追究他们的责任,反正是不可能让他们官复原职了。腾出来的官位有许多,且多是较为险要的位置,这也就是闵州水师将士们拼尽全力也要把我倭寇打下来的另一个原因——有功勋傍身,好升职啊。 武将么,想要升官就拿敌人的人头来铺路。于是,战士们英雄作战,好封妻荫子。 这些被分封的将士占据好大一波,几乎所有出征的,都往上升了一级或两级,混在这其中,徐翀反倒是不起眼了。 闵州水师提督的人选也定下来了,还是按照老规矩,提督从军中副将中简拔。那位被徐翀评价为好大喜功的老方将军拔得头筹,此番从从三品被擢升到从二品,以后就是徐二郎的直接下属了。 至于性子绵柔、不能御下的路将军,以及没啥主见、人云亦云的李将军,这次虽然没能当上提督,但也都升到了三品官。他们名义上还多了个副将头衔,毫无疑问,这就是朝廷唯恐水师提督再叛变,加了人选来分权,同时对他加以制约和监督的。如此,才能让水师提督时刻警惕,不敢有丝毫叛心。 除了闵州水师提督的人选定下来了,这次闵州知州的人选也定了下来,那人不是外人,却是徐二郎熟的不能再熟的一个人。且和他同姓,两人是出了五服的堂堂兄弟,这人正是平西侯府的世子爷徐文浩。 徐二郎看到徐文浩,面上没有丝毫讶异。只是亲热的寒暄,随后邀请徐文浩来府里暂住。籗 至于徐文浩好好的一个武将,如何就成了文官出身的知州,这件事徐二郎没问,只在徐文浩拒绝来府里暂住后,再次邀请他过几日来府里用膳,只当是给他接风洗尘。 这次徐文浩没推辞,一口应下了。 稍后徐文浩说起京城徐父徐母的情况,徐二郎又问了平西侯与平西侯夫人、太夫人可安好,寒暄过后,双方都起身,随着吏部右侍郎去水师大营宣旨去。 第595章 这一日徐二郎回来的有些晚,他进了府里时,都快一更天了。不过瑾娘这时候还没睡,她委实太好奇了,就等着徐二郎回来后让他解惑。豤 可惜,徐二郎这次醉的不轻。虽然勉强还能走直路,但是却绷着个脸,一脸生人勿进的样子。 这明显就是喝醉了。 徐翀送他二哥进了院子,把人交到瑾娘手里还忍不住唠叨,“二哥今天喝了不少,不过嫂嫂你可别闹,二哥这是盛情难却。鬼日子的徐文浩,一个劲儿灌我二哥酒,他自己没本事,没我二哥升得快,反倒在这儿酸上了。男子汉大丈夫,有本事别靠家里,自己争气点去挣官职,他尼玛混了个知州,可把他牛气坏了,还敢灌我二哥酒,看着,以后我饶不了他。” 徐翀以前跟着徐文浩一起混,徐文浩对他不算差,但也不算好。就属于那种想起你了,问候你几声,有事情了,把你提溜过来跑跑腿,平常有好事儿也能想起你,但是你顶多喝点汤,想捞点肉吃,那是别想。 就这,徐文浩还是打着徐翱对他有救命之恩,他要代徐翱看护兄弟,才会对徐翀如此关照。 这个假惺惺的公子哥啊,徐翀以前比不了他,说不得他什么。现在么,他可一点不惧徐文浩。 要知道,徐文浩还不知道走了哪门的路子,才当上了知州。他呢,凭自己真本事,真刀真枪打到了正四品。他骄傲,他自豪,他就敢给徐文浩甩脸子。豤 徐翀明显还有一肚子话要说,可天色实在太晚了。他看二嫂忍不住接连打了两个哈欠了,也不好意思再逼逼,只能忍下所有腹诽之词,悻悻然的回去了。 瑾娘没送徐翀,等他走后,就扶着徐二郎起身去浴室洗漱。 徐二郎醉的不轻,但明显也没到失去理智哪一步。只不过今晚上几样酒掺着喝,多少有些上头。 当然,他也很享受美人恩就是了。就靠在瑾娘身上,听着瑾娘嘟囔他,竟也非常有趣味。 等瑾娘忙忙碌碌的给徐二郎搓好背,给他擦干头发,就见这人双眸闭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她一时间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最后只能撇撇嘴揉揉手腕,自己爬上床睡觉去了。 头天晚上睡得晚,第二天起的也晚。豤 好在徐二郎是一地总督,整个江南他最大。大boss么,偶尔翘个班、晚到点,也没人敢说啥。 反正也晚了,夫妻俩就又赖了会儿,等起床用早膳时,太阳都升到半空中了。 两人才刚让人将早膳撤下去,就见徐翀大摇大摆过来了。一屁股坐在花厅的太师椅上,随口唤了声“二哥”“二嫂”,然后就要拉着徐二郎说话。 “二哥,徐文浩出任闵州知州一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徐二郎品着茶,没搭理他。 徐翀看他二哥这表情,就明白了,指定二哥早知道这消息,可为什么不早点提醒他?弄得他昨天在庆功宴上看到徐文浩,吃了好大一惊,之后知道这家伙竟然出任闵州知州了,更是惊的差点没被口水呛着。大庭广众之下,那么多人瞅着呢,他要是失态了,他二哥脸上能看好啊? 就这还是亲二哥呢,有这么重要的消息也不和他分享,他这么多年的感情终究是错付了。豤 瑾娘也想听这其中缘故,就没有走开。反而让丫鬟给徐翀上了茶,她也坐在徐二郎旁边听着。 徐二郎依旧没开口的打算,徐翀就往他二哥跟前凑,“二哥,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宿大哥给你通风报信了?若不然,是通河提前得到消息,来信告知你的?” 不管是哪一种,反正二哥肯定是提前知道这事儿的。可他不告诉他,就问他气不气。 徐翀一双虎目都瞪圆了,瞅着徐二郎势必要个满意答案。徐二郎碰上这样执拗的兄弟,又能有什么办法? 只能将事情都说了,“通河和宿迁都有和我说此事,只是吏部右侍郎与徐文浩,是得了旨意翌日就出发来闵州的。我也不过是在他们来前一天得知的消息。”又说,“那晚你歇在水师大营,没有回府。” “我没回府,可这么重要的大事,二哥你完全可以派人去水师大营告知我啊。” “什么重要?”豤 “当然是徐文浩那孙子要来了,这件事重要啊。” 徐文浩也就顶着个平西侯世子的头衔,抛弃掉这层光环,再去看这个人,就会发现他做人做事实在差劲的很。 这人做事功利性极强,偏却没耐性,少了他老子的成算不说,还怕吃苦受累;习惯高高在上看人,不肯捧以真心,尽会弄鬼用胡萝卜吊着人为他卖命,可得好处的时候,他恨不能独吞。 他那手段不高明,但凡是人吃过两次亏,就明白他这人不可交。 徐翀就在他手里吃了几次亏,徐文浩打着替大哥照顾他的幌子,没少从他手里抢功劳。偏偏有时候有些事情说不清楚,即便说清楚了,也没人信。徐翀很是吃了两次哑巴亏,也就把徐文浩记恨上了。 徐翀也是个主意大的,加上之前家中没权没势,二哥在辽东也靠不上。徐文浩指望他打前锋,给他挣功劳,徐翀也是鬼,他想依靠徐文浩给他提供资源供养他壮大自身。也就是凭着这股子“吸干他”的狠劲儿,徐翀一步步往前冲,很快在闵州水师站住脚,混的风生水起。 之前徐翀成亲时,徐文浩也回京了,那时候他们都察觉到闵州水师不是久留之地——那时不管是辖制闵州的赵猛,亦或者是丁邱逢,对待倭寇的态度都是“穷寇莫追”。豤 倭寇打的就是闪电战,很多次他们都没收到消息,没来得及出兵,倭寇已经屠戮了沿岸村庄。等他们出兵围剿时,倭寇又退兵了。这种情况下,追击未尝不可,总要让倭寇付出些代价,以后才不敢把闵州当他们的后花园,想什么时候来逛就什么时候过来逛一圈。 偏上头有令,他们不能出兵。即便是出兵,眼瞅着倭寇退兵了,他们也不能追击。 就问憋气不憋气? 憋气还是小事儿,最关键的是,不能追击倭寇就不能立功,不立功凭什么升官加爵?做白日梦么? 许是看出了闵州这点境况,徐文浩有了退心。在徐翀成亲过后,重新回闵州水师时,他借由身体不适留在京中。 那时候徐翀就隐隐约约听到些传闻,说是徐文浩往京郊大营跑的勤快,看样子似乎想调回来。 结果,还没等到徐文浩调任到京郊大营,他这人又回到闵州了?还来了一招漂亮的变身,直接成知州了?豤 徐二郎听出徐翀的不忿,就说,“平西候给他谋划来的,他有个好爹,这你羡慕不来。” 之前允文帝想要征得平西候鼎力相助,将东南沿海一带的守将,全换成他的心腹。平西候那时打了败仗,正是需要圣上宠信的时候,为了不被追责,更重要是为了重得帝心,平西候自然站在允文帝那边,成了允文帝手中一把锋利的刀。 如今东南沿海倭寇扫平,东南沿海重新归于平静,允文帝自然不再需要平西候的“支持”了。 只是允文帝念旧,是个重情义的皇帝。平西候终归助他一臂之力,想来这时候平西候舍下脸面为儿子求一个知州位子,允文帝是会同意的。 徐二郎大致提点了徐翀,“陛下重情义,对平西候一贯厚待。”徐翀就明白二哥的未尽之言了。 一时间有些愤愤,还有些嫉妒,“果然有个好爹就是了不起。” 气过之后又怒,“他没本事,靠爹上位才能坐上知州的位置。二哥你却是全凭实力上位,还是他的直接上级。就这,他还敢给二哥灌酒,果真是看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了。”豤 这次徐二郎没回他,不过徐翀却又幸灾乐祸的笑了,“不过灌二哥酒又能怎样?二哥不也灌他了么?我看他昨天路都走不稳,我们出来厢房时,我还听见他狂吐不止。嘿嘿,自己几斤几两没点数么,还敢往我二哥跟前凑,活该他受罪。” “二哥,徐文浩肯定是羡慕嫉妒你,他这人啊,恨人有、笑人无。以前我们兄弟都不如他,在京城还要依靠他平西侯府的威严过活。如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改成他仰咱们鼻息了,依照他的气性,你看我气不死他。” 徐翀说到这里,似乎看到了徐文浩对他们恨得牙痒痒,偏又对他们没办法的模样,一时间张狂的拍着大腿笑起来。 徐二郎抬头看了眼徐翀,指着门口方向,“没事儿就走,新官上任,方将军今天怕是会沙场点兵。” 一听这话,徐翀又不高兴了。 什么方将军,叫老方! 哼,以前都是他们捧着他的,总归他有个当总督的哥,大可以不给他们面子。如今倒好,他们一个两个都混成一、二把手了。反倒是他,即便功劳不比他们小,就因为资历轻,还得在四品上继续熬着,以后见着他们也得低一头,就问他气不气?豤 第596章 瑾娘开始收拾行礼了,只因如今闵州大局已定,接任的一把手也都上手了,这边完全用不着徐二郎,他要继续巡游其余州府了。鈝 这不,说不定过几日就动身,瑾娘眼下可不得赶紧收拾收拾行李。 只是如今梅雨时节,东西都发霉了。原本她还想着先晾晒一番再收拾,可也不知道天何时放晴。没办法,怕到时候突然出发,时间上来不及,只能先这般慢慢收拾着。只等到了新地方,再把东西拿出来晾晒。 瑾娘正收拾东西,陈佳玉就过来了。 陈佳玉如今面色红润,整个人精神奕奕。她月子做得时间长,月子里吃用也好,导致短时间内身段有些丰腴,一时半刻怕是瘦不下来。 不过她以前就是太瘦了,现在么,虽然比之前胖,也只是略微丰腴的地步,看着有种圆润的美,倒是比之前更有韵味,看着也更有福相。 陈佳玉一脸有子万事足的模样,抱着尧哥儿笑的一脸慈母样。她唤了声“二嫂”,瑾娘就赶紧走上前,亲自接过她怀中的尧哥儿。 尧哥儿出生时体重有些轻,可这两三个月时间,小家伙这体重就蹭蹭蹭的飚了上来。如今小家伙将近二十斤,配上白嫩嫩胖乎乎的小脸蛋,当真就是个汤圆团子,可真让人稀罕。鈝 瑾娘喜欢小孩子,见了就忍不住伸手抱。话又说回来,这世上又有那个正常人,不喜欢这样软软乎乎、一戳就笑的小萌物呢? 尧哥儿不到三个月,可已经能抬头了。他应该也认人了,到了瑾娘怀里也不哭,反倒对着她笑。就问瑾娘如何能不喜?她真是喜欢的不要不要的。 陈佳玉看瑾娘爱不释手的,一时间也忍不住笑了,“二嫂若真喜欢,再生一个不就是了,反正现在长绮他们都大了。” 瑾娘立马把头摇的拨浪鼓一般,“可算了,生了他们五个,简直要了我半条命。可不敢生了,我都这个年纪了,都成高龄产妇了,生产危险大不说,就是产后也不好恢复。” 一说起产后恢复,可算是戳到陈佳玉的痛处了。就见她瞬间皱起眉头,双手还忍不住掐掐胳膊上和腰上的赘肉,一副很苦恼的模样。 她也觉得现在的身段不美,腰身都粗了许多,她想让长乐给她开些药,好瘦瘦身。可徐翀不知从何处知道这消息了,当天晚上就抱着她胡闹一通。一边哄着她说孩儿小,现在瘦身万一没奶水了呢?又是不知羞的在她耳边念叨,这样胖胖的有肉感,抱着舒服。 她被他折腾的没法,最后也不好再提这件事,也就只能这样胖着了。鈝 可还是很苦恼,毕竟女为悦己者容,她现在这个样子虽然不能说丑,可也和美搭不上边。 陈佳玉苦恼着,瑾娘就不免劝慰她几句。说她现在还亲自给尧哥儿喂奶,不用特别用瘦身的药,只要饮食上注意些,很快就能瘦下来。又说,她之前就是如此,因为还要操持府里的事情,每天劳心又老力,瘦的比想象中快多了。 而他们马上要离开闵州了,很快这个府邸就得她自己操持。人际往来是很大一门学问,只琢磨这些就耗费不少心力,每天思来想去要掉一大把头发不说,还会蹭蹭蹭的掉肉。 话题自然转移到他们要离去这一事情上,陈佳玉百般不舍,可也说不出挽留的话。 二伯与二嫂离开闵州又不是去玩乐,而是有正经大事要办。他们若一直在闵州呆着,就怕朝臣们想歪了,再上折子给二伯添一些莫须有的罪名。 陈佳玉有口难开,瑾娘佯做没看见,反倒抓紧时间给她传授些管家理宅的心得,陈佳玉听得全神贯注,一时间也顾不上其他了。 等陈佳玉带着尧哥儿离去,瑾娘才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别说,小肉墩身上的肉是挺瓷实的,坠的她胳膊酸疼酸疼的。鈝 瑾娘正在揉胳膊,长绮就回来了。小丫头四个大牙都掉光了,抑郁的脸都绿了。她现在吐字含糊不清,就羞耻的不肯再出门。 索性现在每天梅雨不断,瑾娘也担心小姑娘淋了雨再生病,所以也不让她跟着徐二郎到处跑了,就把她拘在家里,让她陪着。如此,长绮别说高兴,反倒更不高兴了。 这个闺女,实在是难搞啊。 长绮应该是和陈佳玉走了个碰头,自然也看见尧哥儿了。如今她见娘在揉胳膊,不用想就知道娘肯定又抱着尧哥儿抱了好久。 当下就忍不住走上前,一边不情愿的给瑾娘揉手臂,一边说,“娘以后不要抱尧哥儿。你若真喜欢,让丫鬟抱着,您逗着就行。” 尧哥儿这个小肉墩沉的狠,娘身体又弱,可别把娘再累出个好歹来。 瑾娘明知道长绮这是关心她,可闺女绷着个小脸,实在让人想逗弄她一番。瑾娘就打趣说,“怎么了?娘抱荣哥儿长绮吃醋了?哎呀呀,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吃荣哥儿的醋呢?你小时候,娘也经常这么抱你啊。”鈝 长绮脸红了,长绮才不信娘的鬼扯。 就听她义正严词反驳,“娘骗人,娘生我和哥哥后元气大伤,爹心疼您,怕您累着,平常都不让您抱我们。” 瑾娘闻言惊愕的瞪大眼,她只是调侃长绮,没想到小闺女还真有点吃醋啊。 瑾娘就哭笑不得了,上前一把抱住小闺女,“哎呀呀,快让我看看,这是谁家的姑娘啊,这么大了,还和弟弟争宠呢。” 在长绮挣扎着要下地时,瑾娘又笑着说,“长绮说的可不对,娘在月子里时,虽然没怎么抱你和哥哥们,但你们满周岁了,娘的身体也彻底调理过来了,那时候娘可没少抱你们。尤其是你,人最小还最要强,都不能见我抱长洲和长晖,不然你肯定要哭一场。那娘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让你爹抱着你哥哥,我抱着你了。” 长绮被瑾娘说的脸羞红了,不好意思再待,找个理由就窜了出去。 瑾娘看着那狼狈逃窜的小身影,乐不可支的笑了好大一会儿,之后才让人继续收拾东西。鈝 傍晚时,徐二郎顶着蒙蒙细雨回府了。 一回来就和瑾娘说,“徐文浩的家眷也来闵州了,这几日设宴,邀请咱们过去聚一聚。” “家眷?是世子夫人过来了么?” 徐二郎将手中的伞递给丫鬟,随瑾娘进了屋,这才说,“我没仔细问,不过应该是。” “那徐文浩的几个子嗣呢?也来了闵州么?” 徐文浩的长子比长安还大两岁,那个小公子从小长在平西候夫人跟前,是被平西候和平西侯夫人亲自教养大的。早在他们去辽东时,那小公子就去了国子监读书。 那时候瑾娘还好奇的问过徐二郎,说是小公子身为平西侯府的嫡长孙,不是应该继承家业,早早从军?怎么就进了国子监,投身科举了?鈝 那时候徐二郎还说,许是那小公子在弓马武艺上没什么天赋。 天赋这东西,当真不是谁都有的。就比如她几个闺女,都没长女红那根线。 自家现成的例子在前,因而对于徐二郎给出的理由,瑾娘很轻易就信了。 再说回徐文浩的子嗣上头,听说他那长子,好像是叫徐良桓,还是徐良成的,反正瑾娘是没记住名字。只知道那小公子也是一表人才,现在也很有出息了,据说是中了秀才,只是和长安一起考取举人那次,听闻是着了凉,头重脚轻的,答题时就失了火候,就落榜了。 不过,平西侯府的人对于他们大公子中榜,都非常有信心,觉的大公子上次就是时运不济,等到下次秋闱,指定会榜上有名。 徐文浩还有一个嫡次子,对于这个人,瑾娘就记得比较清楚了。毕竟那熊孩子当初还恐吓过长安和长平,那孩子和长安差不多年岁,被他母亲宠的无法无天,之后一次闹得大了,被平西候夫人知晓,硬是让人压着徐良铭过来道歉。 那次那小公子态度不错,语气也很诚恳,瑾娘见他悔过之意为真,就没太过计较。不过,多少还是有些不喜就是了。鈝 这几年,听说平西候世子夫人又生育了一个嫡子,至于嫡女,好像也有,外加一些妾室生的庶子庶女,平西候世子的子嗣委实不少。这要是这么多女人都从京城过来,闵州的知州府里能塞下么? 徐二郎听到瑾娘问这个问题,一时间就有些奇异的看着她。为什么瑾娘的脑回路总是与众不同?为什么她总能问出让他无语的问题? 还是说,他在她心里当真就是万知万能的,所有事情都知晓答案,包括但不仅限于,徐文浩收用了多少女人,之后还会收罗多少美人。 徐二郎无语的狠,在瑾娘脸上轻轻捏了一把,“一天到晚的,脑子里都想的什么。” 徐二郎不说这话还好,一说瑾娘脑子又发散开了。真不是她想去想,实在是你们男人干事儿总是突破下限。 就比如之前过来宣旨的吏部右侍郎,也不知道允文帝是不是晓得他的臣子,在女色上有些过于沉迷了。所以干脆就把往闵州来的美差给了右侍郎。 闵州出美女,各个闭月羞花,堪称天香国色。就是这里的渔家女,都比别的州府的女儿家更加秀色可餐。于是,那位侍郎大人来了这里就像是蜜蜂进了花丛,可是挑花了眼了。鈝 听说在闵州的那些时日,夜夜笙箫不说,就是离开闵州时,还带走了将近二十个容貌姝丽的小姑娘。 如今瑾娘就想,徐文浩的后院安置不安置的过来不知道,不过侍郎大人家应该安置不过来了?毕竟,早先他家后院就塞满美人了,如今又张罗这么些,那怎么着,把房间中都放上上下铺,让这些美人在一间屋内相亲相爱么? 瑾娘被那情景弄得恶寒了一下,赶紧摇摇头把那些脏污念头甩掉。 眼瞅着徐二郎进了浴室去沐浴更衣,瑾娘快走两步跟进去。 在浴室里谈话似乎是他们家传统,反正在瑾娘这儿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她都习惯在给徐二郎搓背时,问问东,再问问西了。 而今天他们的话题,自然就是世子夫人。 徐文浩的夫人也是他表妹,这位夫人是平西候夫人的娘家侄女,和徐文浩青梅竹马长大,两家门庭相当,到了婚嫁之年,就被平西候夫人聘为世子夫人,嫁给了徐文浩。鈝 只是瑾娘对这位夫人感官很差。一是因为她太过傲慢,目中无人;第二自然是因为,她纵溺次子,对次子多次作恶视若不见。这是为她儿子好么?这是在害徐良铭啊。 那次徐良铭被压着来府里道歉,世子夫人陪同前往。徐良铭态度诚恳,反倒是世子夫人,整个人身上散发着郁气。虽然和瑾娘说话时把该说的都说了,但字字夹枪带棒,那态度也别扭的狠,反正就带着股不服气。 也是因了这件缘故,瑾娘对世子夫人不喜起来,连带着,对平西侯府都心怀芥蒂。 她并不太乐意和那边人打交道,就问徐二郎,“不去她家成么?感觉和她无话可说。世子夫人应该也不乐意见到我,我更不喜欢她。” 两家府里这些年走动的少了,反正自从平西侯府想让翩翩进宫侍奉皇上,徐二郎搅黄了这件事,平西侯府就对他们有了意见。 之后,他们又在徐二郎外放一事上做了手脚,让原本明面上打算去富裕州府的徐二郎,直接被调到偏僻荒凉的辽东。虽然也算是顺了徐二郎的意,更是阴差阳错助力徐二郎节节高升,但这行为处事让瑾娘至今都很介怀。 尤其是想到辽东的凶险,徐二郎为了护住妻儿更是百般方法用尽,他们在辽东过了好一段风声鹤唳的日子,一想起来瑾娘就不舒坦。鈝 她不乐意见平西侯府的人,想来世子夫人也不乐意看见她。彼此相看两厌,再凑到一起不是互相折磨么? 第597章 瑾娘不想去,徐二郎却道,“去,咱们私下关系疏远只是私下,面上该有的来往还是要有的。”溇 关键是,这并不单纯是一场私宴。徐文浩想要通过这场宴请,扯虎皮做大旗,好尽快在闵州站稳脚跟。他也需要为三郎铺路,让闵州众人皆知三郎背后靠山不是仅此一座,以便他之后的路更顺畅。 瑾娘听了徐二郎的未尽之意,一时间只能点头,“行,去一趟也掉不了肉,那就去。是只请了我们一家么?三郎呢?佳玉呢?要一起过去么?” “去。他们以后几年免不了要打交道,趁现在你带带她,省的在平西侯府面前弱了气势。”这是在说陈佳玉。 瑾娘闻言更觉得这话有道理,就点头说,“那我让丫鬟去和佳玉他们说一声。” 天很快晚了,两人都歇下了,忽而又听见巷子里传来嘚嘚的马蹄声。 马蹄声不紧不慢,可这都什么时间里,城里该宵禁了? 瑾娘忍着困倦说,“是秦府的人么?”溇 “不出意外,该是秦明信。” 瑾娘闻言打了个哈欠,“这位秦大人,胆子不是一般的大。都宵禁了才骑马回来,之前还在住宅和闹市区纵马,你这两江总督也不管管。” 徐二郎就说,“法理不外乎人情。再有一事,瑾娘你刑法没学到家。律法上虽然不许百姓在闹市区纵马,但对官员却没有明令规定。”只是官员大多在意自己的官声,因而一些太犯忌讳的事情不会做。可若是做了,就比如秦明信上次纵马,他若找出借口,说是急着处理公务,你也奈何不了他。 徐二郎说,“他也就是一时失了分寸,平日里倒是恪守本分。这么些年还从没有人告过他的黑状。” 瑾娘又打了个哈欠,“行,你说的有理。只是,上次那件事还能说情有可原,这次呢?深更半夜回来,这有点扰民。” 徐二郎就道,“这事儿我知情,秦明信事先和我说过了。” 瑾娘哈欠都不打了,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徐二郎,“什么事儿?你怎么之前也不和我说。”溇 “之前忘记了。”徐二郎一边把瑾娘露在外边的胳膊放进被子里,一边轻声道,“秦明信要将兰氏接回闵州,我同意了。” 瑾娘脑子有些混沌,一时间差点没反应过来兰氏是谁,不过很快就恍然是安澜夫子。安澜夫子总归是徐府的人,秦明信要带走她,势必要征得徐二郎的同意。这事儿从逻辑上来说,它没毛病。 可瑾娘还是有点急,“你这人,这么重要的事儿,也不早点和我说。” “早些和你说又能怎样?你还能不同意?” “那我当然……”也不能说不同意,可也不能那么简单就同意?安澜夫子是个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个物件,要走要留,总要征得安澜夫子的同意,而不是由他们两个随随便便两句话就定下了她的归宿。 瑾娘不高兴,“你这事儿做的不对。” “你说的有理。”溇 徐二郎“认错”这么快,一时间把瑾娘都噎住了。可她也没办法和一个封建社会的男人去争执“人权”的重要性,一时间就有些颓丧,连困意都消失了。 徐二郎见不得她不高兴,只能抱在怀里哄,“那不然怎么着?我不让秦明信把她带走,难道她还能一直留在府里不成?瑾娘,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让秦明信带走也好,他们俩的事儿,让他们自己掰扯去。至于最后婚事成不成,还要如何闹,咱们且不管了。咱们很快要去别的州府,哪里还有功夫一直盯着这事儿,不如静待佳音,等着喝那一杯喜酒。” “那如果等来的不是佳音,不是喜酒呢?” “那怎么办?若他们中间真少了那根红线,你还能硬生生给他们扯一根不成?” 瑾娘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这也不是不可以。” 成功把徐二郎噎住了,瑾娘扳回一局,满意的睡去了。 又过了两日,到了去徐文浩府上赴宴的日子,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出了门。溇 没想到到了那边府上,人家一家人也很齐整。徐文浩带着世子夫人,还有几个能说会跑的儿子,齐刷刷的站在门口迎接。那模样,还挺郑重。 瑾娘一眼看见世子夫人,比之上一次在京城见过时,世子夫人看着又憔悴不少。 她和徐文浩站的位置有些疏离,想来和徐文浩的感情不是很顺当,不过这也是可以想见的事实。 毕竟早先两人两地分居,之后徐文浩回到京城,就弄了一院子的是莺莺燕燕。整天这个争锋,那个吃醋,再跑到徐文浩面前给世子夫人上点眼药——小妾们不都是这么操作的? 总归人多了,事情就多。再有几个庶子庶女每天在跟前碍眼,和自己的子嗣争抢出人头地的机会和财富,是个人都要焦虑。这一焦虑,可不就是老的快了? 眼瞅着世子夫人眼角的皱纹都多了好几条,面上都是苦相,瑾娘情感微妙的同情了她片刻,随后就不再想这件事了。 ——看着以前高高在上的人如今还不如自己,她满足了。溇 瑾娘心气顺了,面色就变得特别好看。她本就容貌出挑,这些年又被徐二郎宠的要星星不给月亮的。两人夫妻关系和美,日子也顺顺当当的,她理所应当被岁月偏爱,整个人不见丝毫老态不说,还比以前越发自信优雅。她身上混合着小姑娘的天真明媚,还有成熟妇人的妩媚风情,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举手投足都是迷人的韵味,就真的很难让人把眼睛从她身上挪开。 世子夫人见着瑾娘,顿时感觉窒息。 如今的瑾娘,用一句“风姿绰约,神韵流淑”来形容绝不为过。反观她自己,容颜憔悴,皱纹横生,头上有了白发,就连她的心态都是老的,她如何与瑾娘相比? 可曾几何时,似乎还不到十年时间,她们初见时,明明她也容貌高华、气质娴雅,是京城颇负盛名的美人。 岁月到底在她身上留下了什么?她这些年的日子,到底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把所有心思都放在身旁男人身上,因为他而与数之不尽的女人争来斗去,这到底有什么意思? 世子夫人突然就不明白婚姻的意义了。溇 也就是这个时候,身侧的胳膊被人轻轻碰了碰。次子良铭轻声提醒她,“娘,叔母在与您说话。” 世子夫人看到玉树临风、愈发稳重可靠的儿子,眸中似有了光彩。她整个人都一扫之前的颓靡,眸中慢慢坚定下来。 即便和徐文浩这段婚姻,让她内心受尽了煎熬与苦楚,细数起来也都是苦涩,可好歹她还有个儿子。 长子不亲近她,幺儿还懵懂不知事,可次子还是好的。贴心懂事,待她孝顺又敬重,她该知足。 平西侯府的世子夫人惯来就是个要强的,在瑾娘面前输了一筹,可她不认为自己会一直输下去。 这之后,这位曾经的京城贵女,如今的高门贵妇,一展她的风度学识,款款有礼的招呼着瑾娘与陈佳玉,就连长乐等几个小姑娘也没有慢待。她言语温和,举止妥帖高雅,倒是让人高看一番。 只是离开时,坐在自家马车上,小鱼儿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总感觉这位伯母在像我们炫耀什么,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错觉。”溇 长乐想说,这不是你的错觉,她也有这种感觉。就很不得劲,很别扭。总感觉这位伯母心里边憋着一股劲儿,要在婶婶身上一雪前耻,可惜用力过猛,让她们很不自在。 长乐是个厚道姑娘,觉得这话有些诋毁人,便没有说。长绮可没有这顾忌,就直言道,“她嫉妒娘。” 瑾娘轻拍一下小姑娘,“别瞎说。” 长绮嘟哝,“才没有瞎说,我不会看错的。” 其实瑾娘也看出来世子夫人对她有些羡慕嫉妒,至于羡慕嫉妒什么,这也很明显。无外乎就是她和徐二郎夫妻和美,她却每日都要应付挑剔找事的莺莺燕燕;羡慕她日子顺遂,容貌保养的好,而她被折腾的没有安宁日子过,心态老了,容貌也老了。 瑾娘是有些不忿世子夫人以前的一些作为,但同为女子,她也有些可怜世子夫人如今的处境。丈夫不爱,妾室寻衅滋事。偏她为了儿女的利益,还要处处忍让,还要和那样一个男人日夜相对,想想就很窒息。 瑾娘念及此,忍不住叹息一声,“她也是个可怜人。”溇 长子都要娶妻的年纪了,换做一般贵妇人,都懒得跟着夫婿东奔西走。她们留在京城享受富贵,过着含饴弄孙的日子难道不好么?到时候把那些莺莺燕燕都发过来伺候,让她们窝里斗去,她落得轻松。 可惜,世子夫人想不开,她也不能想开。 当然,最可恨的还是徐文浩就对了。 陈佳玉坐在一侧听着几人说话,一时间也插不上嘴。 她也没见过几个贵妇人,反正在她印象中,贵妇人就该是秦二夫人和自家嫂嫂这样的,可世子夫人却不然。她没有笃定自信,没有从容淡雅,就是身上硬撑着的高华气质,似乎也是凭借着华丽的珠宝在虚张声势,而实则,她内里虚的狠。 第598章 这难道就是夫君的爱重不爱重,所带来的两种后果?颾 秦家二夫人因为秦家二爷敬之爱之,公婆也很看重,所以自信从容;自家二嫂与二伯鹣鲽情深、感情甚笃,二嫂也优雅淡然。反观世子夫人,因为夫君的不在意,小妾的争风吃醋,她把自己陷在漩涡中,整天焦头烂额,日子也像是在苦汁子里泡着一样。 其实也是世子夫人看不开。若是看开了,不过一个男人而已,只把他当上司一样敬着。把自己从后宅的乌糟中抽身出来,任凭那些小妾去挣去抢,自己隔岸观火,渔翁得利…… 归咎起来,还是因为对那样一个男人心存念想,所以才迟迟放不下。 闵州事情都已经定了,徐二郎也确定了离开闵州的时间,就在这两日。 不过,在离去前,却有两桩事情找上了门。 先说第一件。 这一件事早在去徐文浩府上做客时,徐文浩就和徐二郎提及过。颾 因为此番过来闵州,把家中几个未成人的小子都带来了,他们的学业是个大问题。徐文浩原本想让他们拜在江南一些大儒门下,但经过考核的不愿意拜师,没经过考核的,人家大儒也不愿意收下。如此,最后竟是几个小子都没有学上。 徐良铭就属于通过大儒考核的,只是他并没有拜在大儒门下。徐文浩提及这个子嗣很是自豪,只因徐良铭确实有让他自豪的资本。 这小子原本桀骜不逊,暴戾恣睢,不是个良善之辈。谁想经过幼时那一遭,他竟真的改过自新了。之后这些年,他勤苦好学,与人为善,听说他还博闻强识、谦逊有礼、暗室不欺,在国子监的名声甚至比他嫡亲兄长的还要大。很多达官显贵的子弟都与他交好,甚至唯他马首是瞻,也算是国子监的一位风云人物。 此番徐文浩出任闵州知州,世子夫人随同,徐良铭许是顾虑到母亲与父亲关系不睦,担心出了意外自己鞭长莫及,因而特意辞去国子监的学业,随同父母南下。 徐文浩知不知晓其中缘由,瑾娘不知情,不过想来应该是不知的,不然不能如此感慨,还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不过,徐良铭如今确实出息了,闵州颇负盛名的一位大儒考核过有意将他收入门下,徐良铭却推辞了,想要到蕲州书院去就学。 也是因此,徐文浩才求到了徐二郎门前。颾 这件事不算大,徐二郎自己就可做主应下。当下考核了徐良铭几句,就告知他届时随同他们一道往蕲州去。 ——这也是徐文浩来的主要目的,他想让徐良铭乘坐总督府的船去蕲州。虽然心里不愿意承认,徐文浩也知道徐二郎能力不俗。偏巧徐二郎几个子侄如今皆不在跟前,那让良铭随身侍奉着,指不定就受教了。 徐文浩和徐二郎说定了此事,就带着儿子离去。 瑾娘见他们走远了,才从花厅另一侧绕出来。她啧了一声,“那天做客时没仔细看,如今一瞧,徐良铭还真是脱胎换骨了。这也就是我知道,平西侯府不能把自己府里的孩子弄错了,不然我真怀疑是不是换了个人。这和小时候的差别,也太大了。” 小时候那脾性,说句“狗怂”都是夸他,可现在再看,当真玉树临风一大好男儿。而且看起来特别稳重,就是心思瞧着有些深,一双眼睛暗沉暗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徐二郎看瑾娘摇头叹气,有些不高兴,“他再好,还能比得过长安长平?” 说实话,平分秋色。颾 可惜,实话瑾娘不敢说。再来,不仅徐二郎护短,她自己也护短的厉害,当下就说,“那哪能比?咱们长安长平多出挑?他们从小到大就没走过辙子,不仅品性无瑕、能力出众,就连长相也是万里挑一。徐良铭和咱们长安长平根本没有可比性。” 比啥比啊,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这一日还发生了第二件事,就是秦明信再次找上门,言说想拜托瑾娘去见一见兰从馨。 瑾娘被人唤到花厅时,还有些纳闷,心说,正忙着呢这些人还上赶着过来添乱,多少有些不讨喜。不过,一听秦明信的拜托之词,瑾娘立马就觉得他没有不讨喜,他可真是个大好人。毕竟她想见安澜夫子许久了,可惜一直没想好怎么开口。 瑾娘当下一口应下此事,还问说,“能让我们府里几个姑娘一起过去见见安澜夫子么?她们受教与安澜夫子多年,与安澜夫子感情深厚,想来也想见安澜夫子一面,亲自辞别一番。” 又怕秦明信一时反应不过来安澜夫子是谁,就强调说,“我说的是兰姑娘。” 秦明信点头应下,“即便夫人不说,我也要请几位姑娘一道过去。不仅几位姑娘惦念从馨,从馨也很想念她们。”颾 双方说定此事,也没多等,翌日用过早膳秦府的马车就到了门前来接她们。不过瑾娘四人没有上秦府的马车,她们坐上了自家府里的马车。反倒是徐二郎,径直上去和秦明信一道用起茶水来。 安澜夫子被秦明信安置在闵州城外的一处别院内,那别院附近有几处农庄,远处是高高的青山,近处有一条蜿蜒曲折的溪流。溪水流过鹅卵石发出哗哗的声响,溪边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这地方,安静优美,倒是很适合休养身体。 瑾娘几人下了马车,被一个温和带笑的老嬷嬷领进门去。徐二郎和秦明信则一道沿着溪流散步,两人不时说着什么,看那样子颇为投契。 瑾娘不担心自己安危,也就更有心情查看周边环境。就见这别院从外边看平平无奇,可进了内里才发现,里边大有乾坤。 这里曲径通幽,亭台楼榭、假山叠石随处可见;林木葱茏茂密、湖水碧波荡漾,偶有兔子从竹林跑过,当真好一番意趣。 走了好长一段路,绕过一片盛开的蔷薇花,终于在一处院子前停了下来。 那嬷嬷说,“夫人,兰姑娘就在里边等着您呢。”颾 嬷嬷说着话,就推开了院门。院门后安澜夫子伸出手,想来是听见来人脚步声了,就赶紧过来开门,只是终究慢了一步。 她见到瑾娘和长乐她们,惊愕的有一瞬间甚至不能开口说话。等反应过来,连忙让开位子,将几人让进去,“我不晓得夫人今天过来,若是知道,该早些出门去迎一迎的。” 瑾娘也有半年不见安澜夫子了,猛一见人,只觉得瘦了不少。她顺手拉住安澜夫子的手,有些心疼的说,“怎么瘦了这么多?可是这里的吃食不合胃口?若是吃的不顺当,你告诉……” 瑾娘想说,让她告诉秦明信,让秦明信从新找几个厨子来。可也不知道她和秦明信如今算是什么关系,贸然说出那种话,也怕她为难。 好在安澜夫子善解人意,及时开口解除瑾娘的尴尬,“倒不是吃不惯,只是前几天贪凉快,早晨起来没有加衣,就感染了风寒。一直到近两天,风寒痊愈,胃口才好转些。” 安澜夫子和瑾娘说起通州的事儿,说秦嬷嬷将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府里清净的很,一切运转有序。 又拉着长乐几人的手说,让她们以后好好读书。史书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学,只有学透了,人才会变得明智通透。颾 她一副以后许是再也见不到的模样,恨不能把所有的嘱咐都说尽,一时间三个姑娘伤感的眼圈都红了,泪珠子在眼睛里打转,一个不慎就要落下来。 安澜夫子更感性,眼泪已经冒了出来。她微侧过身,将眼角的泪珠擦去,这才嗓音喑哑的说,“看我,尽说些丧气话。你们都还年轻,以后有时间了,再来闵州,过来寻我玩耍。届时夫子保证不再抓着你们让你们背书,我带你们去几家老字号吃好吃的去。” “那说好了,以后我们来闵州就来找您,您可不要说话不算话。” 安澜夫子赶紧应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虽然不是君子,但从小也读着君子之书长大,我说出去的话,就一直作数。” 几人又说了一些有的没的,嬷嬷就拿来了茶点,招呼几个小姑娘去凉亭里用些点心。 瑾娘挥挥手让她们放心去,她还有些话要和安澜夫子说,她们小孩子家家在跟前,她们都不方便聊。 三个姑娘被打发走了,瑾娘这才看向安澜夫子,轻声问道,“秦三爷没有为难你?”颾 安澜夫子迟疑着摇摇头,“夫人不用担心,他对我很好,不会为难我的。” 提及秦明信,安澜夫子眼圈一红,又想流泪。她对秦明信的感情很复杂。那是她少女时期的梦,青春荏苒的岁月里,那少年就是她追逐的光。说句不知羞的,那时候她做梦都想嫁给他。 原本她也有机会嫁给他的,可谁知道,事情瞬息万变,只不过是探个亲,他们再见已是十多年后。 第599章 许是在心里憋的久了,如今这件事情终于能对人言,安澜夫子忍不住和瑾娘说起当年的种种。楼 而安澜夫子的故事,也基本和瑾娘猜测的差不多。 当年她被姑母哄骗着入京,之后某一日晨起醒来,忽然就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身边的丫鬟不见了,一母同胞的兄长不见了,四处可见的只有一角碧蓝的天空,以及三、五个五大三粗的守门婆子。 随后又有一位嬷嬷过来教她规矩,那嬷嬷不知是不是听了别人的吩咐,当天就将她双手掌心打肿,给了她好大一个教训。 她那时年纪小,又是哭泣又是闹腾,可都没有得到丝毫怜悯。之后她表面上就学乖了,就跟死了心、认了命似的,开始踏踏实实的跟着学习。 也是等到那些人都松懈了,她在某个狂风暴雨的夜晚,狠心用凳子砸伤了守夜嬷嬷的头。那嬷嬷头上的血汩汩流出,倒在地上双眸闭合,不知道是不是死了。她那时候吓得手脚虚软,可也知道既然走出这一步,再没有后退的余地。不然,再想找到下一个机会,那想都不用想。 许是那一夜的雷雨实在骇人,守门的婆子竟都回屋里避雨去了。她历经波折最后终于顺利的逃了出来,原本以为这就逃出生天了,一时间喜极而泣。可才逃出那别院范围,眼看着就要上官道,随即她就被人敲了闷棍,等醒来,已经被关在地窖里。那地窖里还有好些男童、女童与妙龄少女,看押着他们的是一群穷凶极恶之徒,她当时心都凉了,只因又落到了人贩子手里。 瑾娘听安澜说到这里,只觉得心都揪了起来。楼 安澜一个从没经过风雨的娇娇女,一朝离了父母就经历了这么多惨痛。可对于她来说,这些还不是最惨的。之后经历的一些事,那才是人间烈狱。 她一时有些不忍心,就道,“要是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夫人,我想说的。这些年经历的事儿,我从没有和外人吐过口。说不出来,苦的夜里做梦都不敢睡。” 安澜夫子控制不住的落下泪来,“这些事情,我也不知道要和谁说。想和他说,又怕他心疼我。他等了我十多年,我一日日的煎熬,他一日日等着不知归期、不知死活的一个人,又何尝比我好过?我不想他再难受了,他因为我受的苦够多了。”这个他无疑就是指“秦明信”了。 “可我能告诉我的父母么?”安澜夫子哭的泣不成声,“我父母为我受尽磨难,母亲眼睛都差点瞎了,人都要糊涂了。我多想回去看看她们,可我不敢,我不敢啊。” 安澜夫子细细啜泣,哭了许久才止住,随后又继续和瑾娘说她的遭遇。 人贩子原本想将她卖到脏污地方去,是她自己说她姑母是侯门勋贵,那些人担心事情暴露查到他们身上,就打消了这念头。他们又打算将她卖到富贵人家,或是卖到江南一些花楼里,最后她都凭借自己的机敏巧言打消了他们的想法。楼 那些人投鼠忌器,可也不想她砸在手里,就决定将她贩卖到辽东。谁知,他们命不好,遇到了那窝山匪。 “我被关在那寺庙下面一年多时间,每一刻钟都想死。想着撞墙死,想着咬死自尽、或是绝食而死。可那群畜生没有人性,他们连尸体都不放过。我不敢死,我也不想死。我还没有见到父母,向他们报平安;我还没有嫁给三郎,成为他的新娘……” 安澜夫子哭的几欲晕厥,院外的秦明信听得目眦欲裂,一双黑眸此时变得血红血红的,那眼泪更是顺着面庞不住的往下流。他双手捏的死紧,骨骼都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似乎再用些力,那些骨头也要不堪重负折断在此。 秦明信踏出一步,就被肩膀的力道拦住了。 徐二郎将他扯回来,低声说,“有些事憋久了,就会抑郁成疾。你们已经少了十几年光阴作陪,难道还想余生也变得暂短?” 秦明信到底捏紧拳头停在原地,可脚下的石头,不知何时已经被他碾成了粉末,就连他的嘴唇上,都变得鲜血淋漓。 安澜夫子低泣着说,“夫人,我不是有心骗你们。只是初见时,我了无生意,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我怕辱没了门庭,也怕有人循着我的名讳找见我。我是该死之人,苟活在这个世上,不过是因为我还有贪恋。我不想死,我还想要重逢。可我又怕重逢,我怕啊……”楼 瑾娘心酸的啊,泪跟着流了一脸。虽说早知道安澜经历坎坷,可真由当事人说出这种磨难,那种苦,真是让瑾娘觉得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苦溜溜的,就像是吃了一箱子苦瓜似的。 她紧紧抱住安澜,抱住这个苦命的姑娘。她觉得她太可悲,可也很坚强。若是换做她,若是她经历了安澜经历过的这许多事情,她不死也疯了。可眼前这个姑娘却很倔强的撑着,她才是真的强大。 瑾娘就说,“好姑娘不哭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啊。以后你苦尽甘来,生活中处处鸟语花香,再不会有丝毫黑暗乌糟让你烦心。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啊。” 安澜又啜泣了几声,到底是缓缓止住眼泪。她侧过身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并不以污秽的面容示人。她比瑾娘还大几岁,却还要她安慰,此时回过神,多少有些难堪。 瑾娘不愿意她尴尬,转移话题说,“这院子是你布置的么?这布局真典雅,处在这种风景中,人都安逸了。” 安澜轻吸了一下鼻子,这才说,“不是我布置的,这也不是我的院子。这是三郎常住的地方,我如今也住在这里。” 这个三郎明显就是指秦三爷。楼 而安澜夫子毫不忌讳的把这种私密事儿告诉瑾娘,可见当真没把瑾娘当外人。 不过,这是秦三爷的院子,她如今也住这里?那…… 瑾娘好奇,就迟疑的问出口,“那你们如今……算是什么关系?” 安澜有些茫然的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不嫌弃我,还想娶我,我该庆幸的。可我经历了那么多……我不能嫁他。” 哎呀姑娘,你这想法可不对。你经历那事儿,又不是自己想经历的。可已经被狗咬了,难道你还能咬回去不成?再说了,日子总要往前走的,你若一直念着以前那些不好的,这日子还如何过下去? 瑾娘急的上火,真想撬开安澜的脑壳,把自己的思想整个灌输给她。没了清白之身就没了,总比没了命强。 这世上重要的东西千千万,清白是其中顶顶不重要的东西。楼 也不能说不重要,只能说,有则喜、无则淡。总之,这东西,真没想象中那么重要。 可这东西,显然在安澜这里很重要。她啊,现在就是钻进这个牛角尖里,出不来了。明明她自己就读透了史书,怎么这会儿反倒不通透了呢? 反观秦明信,那人明显不在乎这些。或者说,比起那些虚的,他更在乎安澜这个活生生的人。若是没有安澜,那便什么都没有了。 瑾娘叹气,瑾娘绞尽脑汁想着,她要如何凭借口舌之利,去说通钻了牛角尖的安澜。 很快,瑾娘脑子一转,她想到了一个曲线救国的主意,就说,“你不想嫁给秦三爷,难道,你也不想光明正大的回府见一见你父母么?” 父母显然是安澜的软肋,就见她身子陡然一僵,整个人仿若石化了。 瑾娘见有效,赶紧说,“你之前也说了,你父母因为你的事,受了不少舆论纷扰。你母亲更是因为寻不见你哭的眼睛都快瞎了。你既然知道这些,想来要么是秦三爷和你说过那边府里的事儿,要么是你自己不放心,偷偷打听过。可无论是那种,听到你父母如今的处境,你难道不想见见他们,给他们一个安慰么?”楼 “听说伯父至今没放弃寻找你,伯母更是糊涂了,以为你和秦三爷成了亲,夫妻和美,儿女成群。伯父伯母都上了年纪,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驾鹤西去了。你忍心他们带着遗憾离去,死也不瞑目么?” 这话说的不好听,也很得罪人,可事实就是这么回事儿。 秦明信不舍得用棒子把安澜敲醒,他爱得太深,才会束手束脚,也因为太心疼她,才会在她面前才会束手无策。 可有时候,响鼓必须用重锤敲。 瑾娘就说,“你想去看看父母对不对?可你以什么身份去呢?你和秦三爷在一起,可你无名无分。你们现在这样,说句不好听的,你和外室有什么区别?你已经让父母为难伤心过一次了,若是再让他们知晓你如今的处境,他们会好受么?安澜,你也要为他们想一想啊。” 这话也就是瑾娘自己说了,换做别人给她说这样的道理,她非得两耳刮子扇过去。 管闲事说的就是她,事儿妈也是指她这种多嘴饶舌的人。放以往瑾娘对这样的人顶顶看不上,可现在她自己就成了这样的人。楼 没办法,事情走到这份儿上了,不说点欠打的话,瑾娘自己都过不了自己那关。 她算是明白了,说什么是安澜夫子寻她说话,这明明就是秦明信想让她替他说话。 偏偏她这人不仅心善,还很机敏,就察觉安澜夫子心里对秦明信未尝没有想法。可她性子轴,她被封建礼教那一滩污泥糊住了脑袋。 明明是两个有情人,却因为那些狗屁倒灶的原因不能在一起。这要是不能做通安澜的思想工作,把他们俩撮合了,瑾娘回去都能把自己气死。 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这可太折磨人了! 她坚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更不允许发生在自己人身上! 安澜听了瑾娘的话,浑身都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她最不堪的一面被瑾娘说了出来,可这能怪瑾娘么?不能的,要怪也是怪她自己。楼 怪她大好的人生怎么就一错再错?她怎么就走到这样的境地?她怎么就堕落至此了?她的出路在哪里?她的人生还有亮光么? 安澜哭的痛苦又悲哀,她揪着胸口的衣领,好似难受的喘不过气。 瑾娘见状就恨不能再给自己两耳刮子。她觉得自己真欠抽,即便要用重锤敲击安澜,可也要看看她的精神状态啊。 这姑娘恐怕这许多年,内心一直都受着无穷尽的折磨。如今看着她和秦明信在一起,她的日子安然祥和,可她内心真是如此么? 恐怕她心里也是冰火两重天,从来没有一刻钟安然过。 秦明信因为她这些年一直不曾娶妻,她觉得自己要补偿他,就把自己给了他。可她也固执的认为,自己不干净,她是不清白的,她和秦明信在一起,难道不是辱没了他?玷污了他?她这样做真的是为他好么?她进退维谷,可却没有出路。 还有父母哪里,那总归是安澜不敢触碰的另一个禁地。楼 之前他们粉饰太平,好似这些问题都不存在。而如今被瑾娘戳破这层窗户纸,那些乌糟就暴露在朗朗乾坤之下,只等被太阳一照,就要灰飞湮灭。 安澜面上痛苦的神色让人揪心,她喘了好久,才又低低的压抑的哭着说,“夫人,我不想的。我也不想成为那样不光彩的人,我也想光明正大嫁给三郎,给他生儿育女。我也想风风光光的回去看望父母,不让他们再为流言所扰。可我经历了那么多……我经历了那么多,我不再是那个冰清玉洁的兰从馨了啊。” “怎么不是?你就是!”瑾娘拉着她的手,斩钉截铁的说,“你初心未变,你一颗心始终干净纯粹,那你就还是之前那个兰从馨!安澜,我觉得还是应该叫你从馨。安澜是你为了逃避过去,给自己筑起来的安乐窝,可从馨却是那个柔弱又刚强,即遍面对绝境,即便受尽折磨,也能走出一条生路的天子娇女。从馨,你连那许多绝境都走过了,那这世上还有什么能绊住你的脚步?你觉得自己没有出路,可路就在你脚底下,只要你壮着胆子,只要你迈出脚步,你就会发现,事情真没有那么难,你还能有另一个光明坦荡的出路,你还可以有一个锦绣如花的前程。” 第600章 “从馨,不要怕,还有秦明信陪着你。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如今这样,那我们为什么不尝试另一条路,指不定那就是一条通天坦途。”沊 “从馨,一切都不难的,只要你勇敢一些,再勇敢一些,一切都会不一样。若你还信我,你就试一试。” 瑾娘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话,说的自己口干舌燥,可她并不觉得累。 因为兰从馨的神态明显松懈许多,她该是被自己说动了。可她还有踌躇,她还需要别人再推她一把。 “从馨,有件事我觉得不应该告诉你,可我觉得你应该会想知道。前些时日,秦明鸢的长子吴讯生辰,对,就是你的闺中密友秦明鸢。她已经去世,长子受尽继母折磨,小小年纪就咳血不止……你别急,如今长乐与李神医在给他诊治,他的境况已经好转许多。我要说的是,吴讯生辰那日,我回府途中听到丫鬟说,兰府的老爷急慌慌的坐着马车,亲自去了一趟秦府。从馨,你冰雪聪明、兰质蕙心,想来我不说透,你也明白这代表了什么?秦明信应该没告诉你这件事,他应该是不想逼你,不想你为难。就连你的生身父亲,想来也是不想你难做的。” “可是从馨,伯父伯母年纪都不小了,他们还能活着看你几日呢?他们为你操碎了心,你苦的时候他们不比你好过,许是更加痛心煎熬。从馨,你真的不去见见父母么?他们找了你十多年啊。你难道真要等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那天?到那时,你就是后悔,也晚了。” 兰从馨再也抑制不住,一下凄厉的哭出声。那声音中的痛楚听得人心都揪起来,恨不能跟着她一起哭。瑾娘忍不住就开始抹眼泪,只觉得老天爷太不公平。凭什么让这样冰清玉润的姑娘,受到这些非人的折磨?这世间的坏人多的是,老天爷你倒是开开眼,让他们遭报应去啊。 正擦着眼泪,瑾娘就感觉自己被人拉了起来,徐二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旁。沊 瑾娘顺着他的力道起身,鼻音浓重的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刚。”徐二郎动作轻柔的把她眼角的泪擦干净,拉着她的手往外走,“走,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府。” 瑾娘看向兰从馨,就见她身旁不知何时也站了一个身穿褐色长袍的男人。 秦明信将兰从馨抱在怀理,她伏在他怀中痛哭,秦明信的眼角也红红的。 见瑾娘看过来,秦明信轻颔首道谢,“多谢夫人此番相助,来日秦某亲自登门道谢。” 你知道我说啥了么,你就登门道谢? 瑾娘腹诽了一句,就反应过来,徐二郎刚才指定没说实话!也就是说,他们两个不定什么时候就过来了,就躲在一边听墙角呢。沊 可恨她当时一门心思劝说从馨,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什么时候过来的,她之前说的那些话,他们又听到了多少。 一想到自己之前的话,会被这两人听到耳里去,瑾娘就尴尬的恨不能原地扣出一座沙堡。 她那时候可真欠抽啊,秦明信看她把从馨惹哭了一次又一次,不定心里怎么扎她小人呢。 还回头谢她?不把她大卸八块她就谢天谢地了。 虽然她说那些话,秦明信完全是获利方,可要是他太上头,太心疼从馨……得,啥也不说了,还是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瑾娘悻悻然的跟着徐二郎离开别院,长乐三小只默默无言的在身后跟着。好不容易上了马车,瑾娘大喘一口气,感觉又活过来了。沊 她拿起茶壶,直接倒了两杯茶水,然后一鼓作气自己全喝了。 徐二郎见状又拎起茶壶,作势再给她倒一杯,瑾娘连忙摆手,“算了,不喝了,这就够了。” “说了那么多话,再多喝一杯茶,我看你嘴皮都干了。” 长乐三人也都点头,“二婶再喝点,二婶都没停下说话,肯定累坏了。” 小鱼儿和长绮也附和的点头,“娘真不容易,一下子说那么多话,我从来不知道娘那么能说。” 瑾娘端着徐二郎递过来的茶水,一时间真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咋回事?沊 你们都咋回事? 她和兰从馨刚才在说私密话啊,可你们一个人偷听就算了,怎么二三四五个都偷听?你们还能尊重点别人的隐私么? 瑾娘不敢把徐二郎怎么样,恼羞成怒之下,只能柿子捡软的捏。她对着几个姑娘怒目而视,“你们过分了啊。” 长乐讪讪的,“别院太安静了,婶婶你说话声音也有点大。我避了避,可那声音还往我耳朵里边钻。” 长乐还会不好意思,小鱼儿和长绮全没有那心思。她们两人还有理呢,“娘你不知道我们俩听力好么?真要是想说点不能让我们知道的,你们倒是把我们支远点啊。结果就把我们安排在那凉亭里,距离你们都没一百米远,我动动耳朵就听全乎了。那这也不是我们的错啊,我们也不能一直捂着耳朵不是?” 说来说去,都是他们的理,反正瑾娘安排的不妥当,以至于被他们听了全场,那也是该他们听的。 瑾娘气的头顶冒烟,偏还没办法反驳,一时间更气恼了。她直接扯起徐二郎的袖子,“你听听,你听听你闺女他们都说什么,感情这还都是我的不是了?”沊 徐二郎就道,“是你的不是,简单说几句就是了,说那么多,不累么?” 瑾娘知道他这是在关心她,一时间气都消了大半。“累还是有点累的,可眼瞅着安澜和秦明信别别扭扭的,我这心里也不得劲。” 徐二郎轻“嗤”,“别人的事,你倒是上心。” 瑾娘赶紧表忠心,“你的事我更上心。” 旁边小鱼儿听不下去了,干啥呢这是?爹娘感情好她们乐见其成,可车里还有三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呢。你们好歹注意点行么?没看到姐姐和她都不好意思了? 瑾娘被提醒了,赶紧咳嗽一声坐直身,和徐二郎说,“我这还是太心疼安澜了,那姑娘经历了那么多,若是没个好归宿,我这心里都过不去自己那一关。”说到底,总归是他们把安澜的消息告知秦明信的,若是她们和和美美的,瑾娘也能不再介怀自己之前的“恩将仇报”。反之,这事儿就会成为一个疙瘩,始终梗在她心里,以后每次想起都要难受一番。 “而且安澜好歹教导了长乐她们姐妹几个几年,又一直尽心尽力。她的事情我若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若是能帮上,那我指定要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沊 徐二郎又轻“呵”一声,“我倒是头一次知道,原来你还这么擅口舌之利。” 瑾娘谦虚,“那和你还是不能比。” 徐二郎瞅她,瑾娘可不怕,“我又没有说假话。你看我平常和你吵架,不都是被你压制的么?” 长绮实在好奇,就凑过来问,“爹,你什么时候和娘吵架了?因为什么吵的,我怎么不知道?” 瑾娘瞪着这没眼色的小姑娘,怎么就这么蠢萌呢?你和你姐姐学学,装聋作哑看风景去不好么?怎么就这么喜欢听人唠嗑呢? 瑾娘“呵呵”两声,“我和你爹吵架还能因为什么?那指定是因为你。你上回偷偷搬回家一箱金子,让我和你爹吵了好大一架,说起来这都是你的错。” 长绮赶紧缩回到两个姐姐中间,两个姐姐赶紧伸手把她揽过去。傻孩子瞎凑热闹,爹娘的热闹是能随便看的?沊 两个姐姐爱怜的摸摸被喷了一顿的长绮,觉得妹妹智商堪忧,她自己找骂就算了,关键就怕一个不慎,城门失火,殃及到她们这两尾小鱼。 姐妹三个瑟瑟发抖,不敢再看娘亲的笑话。瑾娘见状满意了,回头继续和徐二郎唠叨安澜和秦明信。 可这次无论她说什么,徐二郎是不接话了。瑾娘纳罕,到了家门口等几个姑娘往里走了,她才扯住徐二郎的胳膊问他,“你怎么回事儿?怎么正说话呢,你怎么就不说了?” “我这不是正在思考,我们究竟吵没吵那一架。你都拿出来糊弄长绮了,我总得赶紧编一编咱们都吵了什么。不然回头长绮问起来,我怎么回她?” 瑾娘气的想叉腰,也就是现在在门口,下人人来人往她要注意形象,不然她非得在徐二郎腰上捏两把解气。 臭男人,就知道心疼她闺女。她闺女话太多她教训两句怎么了,就这,他还有意见。 得,不管了,你们姓徐的一条心,就她这个姓林的是个外人,她得罪不起还躲不起么?沊 瑾娘气咻咻的瞪一眼徐二郎,迈脚往内院走。徐二郎见把人惹恼了,一时间倒是乐开了怀。 瑾娘见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人是替她闺女报仇呢,更气了。实在气不过,她就走到徐二郎跟前,趁他不备在他腿上踹了一下,然后拎起裙子就跑。 突然被袭击的徐二郎:“……” 被这一幕骇的不知道是装没看见好,还是真没看见好的众下人:“……” 第601章 秦三爷说回头来谢瑾娘,瑾娘根本没放在心上。她在得知秦三爷和徐二郎偷听了好长时间后,更加觉得秦三爷根本不会过来道谢。缠 毕竟,谢她什么呢?谢她几次三番把兰从馨惹哭么? 兰从馨可是秦三爷的心尖子、眼珠子,她一番话让兰从馨几次三番哭的不能自抑,秦三爷怕是杀了她的新都有。 虽说那些话完全对秦三爷有利,可太上头了谁还管你是为谁办事?替谁说话? 也因此,瑾娘根本没将秦三爷的话当真,只以为他再客气。可谁知,不过刚用过晚膳,秦三爷就就登门了。 当时徐家诸人都在花厅中,包括徐翀一家三口,长乐三人也是在了。 因为明日就要离开闵州,今天徐翀也特意回府和他二哥吃个团圆饭。等着一顿饭用完,下一次想在一张饭桌上看他二哥的冷眼,指不定是什么年月呢。 也就是众人才刚放下筷子,墨河就亲自过来说了这事儿。缠 徐翀闻言又忍不住嘀咕了,“怎么回事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二哥,秦明信这都第几次来拜访你了?之前我自个儿在这府里住的时候,也没见过那秦三爷,倒是你来之后,他这隔三差五就往这边跑,这拍你的马匹拍的也太积极了?” 徐二郎就不冷不热的看着他,“谨言。” 徐翀不没好气的闭了嘴,抱了儿子拉着陈佳玉起身,“得得得,我不掺和你们的事儿,二哥你赶紧见人,我和佳玉先回去了。” 说着就真迈着六亲不认的大步离开了。 花厅内还有长乐三人,她们留在这儿也不像话,瑾娘摆摆手,将这几个孩子也打发了。 稍后徐二郎让人请了秦明信来,谁料秦明信一进花厅就先给瑾娘行了好大一礼。瑾娘哪里料到他一言不合就作揖啊,那腰弯的,绝对九十度了。 瑾娘可不敢受人家的礼,赶紧往旁边侧身躲过了。缠 她嘴边说着,“秦大人可不敢这样,折煞我了。” 徐二郎也快走上前将秦明信搀扶起来,“何至于此?” 秦明信却说,“要得。我说过要谢夫人,夫人对我有大恩。” 瑾娘一听这话音,登时心里一喜。再看秦明信面上的表情,虽然他还是一贯不动如山的深沉样子,可眸中表面有着喜色,就连嘴角,都在控制不住的往上翘。 瑾娘也顾不山其他了,立刻问说,“秦大人与从馨……” 秦明信听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言,当即点头,“从馨答应嫁与我了。” “真的?那这可真是一件大喜事。三爷,恭喜恭喜,贺喜你马上要抱得美人归了。”缠 “还是要多谢夫人。若不是夫人今天那番话,从馨不知何时才能想明白。我即便有心娶她,可从馨心有顾虑,迟迟不应,我们也是互相折磨。还是要多谢夫人将话说透,从馨这才打消了心中顾虑,决定给我一次机会。” “那也是因为从馨心中有你,真心想嫁你。若不然,就是我长了铁嘴金舌,也不可能一时半刻就说的她回心转意。” “不管怎么说,夫人都有恩与我,多谢夫人了。” “不谢不谢,只要你不怪我几次三番将从馨惹哭就行。” 两人一番客套,秦明信让身边下人奉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那礼物单看礼盒就知其中的物件必定价值不菲,可瑾娘也只是看了一眼就让青穗收下了。 左右从馨已经安澜已经答应嫁给秦明信,等他们成亲时,她回一份大礼给他们就是,如今推来推去的,实在没有必要。 瑾娘收下了东西,秦明信的神情就更自在一些,一时间几人坐下说话,瑾娘免不了问及两人的婚期,以及秦家老太爷和老夫人可知晓了此事?他们同意么?缠 秦明信颔首,“父亲早就知晓此事,原是不愿。”母亲更不愿意。可还是那句话,哪家的父母能拗得过子女?更何况他也不是年幼不懂事的孩童,他已过而立之年,人生都走了大半。他这辈子想要什么,他心里清楚,也不会因为任何事情改变主意。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依旧如此。父母拗不过他,又心疼他,只能点头同意。 秦明信眸中有着怅惘,似乎觉得让父母为难自己太不孝。可兰从馨三个字就是他心中的执念,不娶她进门,和她厮守,他执念难消。 瑾娘见秦明信眸中还有些落寞,想来父母对他妥协,终归也是让他心酸。 瑾娘最能体谅别人的难处,当下就说,“老太爷和老太太不答应你们的婚事,那是不知道现在的从馨,和之前的从馨一样好。从馨良善又孝顺,秉性高洁,性情坚韧,相处时间长了,不论是老爷子还是老太太,肯定都会喜欢她。” “她素来都是讨喜的,爱笑又会凑趣,总是把人逗的捧腹。她文采也高,待人也诚,姐姐每次说她酸话,她也不恼,反倒说姐姐小性儿。明明比她年纪大,偏跟个小妹妹似的,让姐姐以后都唤她姐姐好了。” 秦明信说起这些,眸中怅惘的神色更浓。提起旧事,他心中又苦又甜。苦的是,姐姐过世,再也回不来了;甜的是,他把从馨找了回来,回头也能和姐姐说说这件事,让姐姐的在天之灵安心。 瑾娘看秦明信神色又悲又喜,就很难受。她这人泪点低,很容易和人共情,如今秦明信还没哭,她却想替他哭一哭。缠 徐二郎就是在这时开口的,“兰姑娘的经历,可要编个幌子?” 瑾娘刚想说什么,顿时就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对,她就说自己忘记了一件事,原来是这件事。 瑾娘也看向秦明信,等她回复。 安澜的来历是经不起查的,若是有心人,循着她的轨迹,肯定能发现她早先的不堪,这肯定不是秦明信想要的。 为了他们能和和美美的走完后半生,安澜救需要一个没有太多瑕疵的来历,不知道秦明信想到这点没有。 秦明信年纪轻轻就在最复杂的盐场升到正四品的位子,想也知道不是庸人。徐二郎提到的问题,他也早思量到。当下就说,“我和从馨谈过,对外自然是不提在贵府的经历。只对外说她是因为十多年来一直没有子嗣,才与西北那边和离后归家。” 和离归家?缠 这也不是不行。 毕竟兰家一直对外放出的消息,就是兰从馨被姑母远嫁到西北去了。既然是远嫁,又没有子嗣,那和离归家也正常。 只是这没有子嗣几个字,为什么秦明信说的如此沉重? 秦明信看出瑾娘的疑惑,沉默过后还是告知为了真相,“从馨的身子伤的厉害,以后怕是不能生育。” 这话出口,当真打的瑾娘一个措手不及。 怎么会不能生育呢?她还很年轻啊。三十左右的年纪,不敢说是最佳生育年龄,可还是能生的。 可瑾娘随即又想到,安澜曾经生不如死的一年多时间。她落到那些山匪手里,又生的如此花容月貌,会遭受什么折磨简直显而易见。缠 她那时已经到了花信之年,会怀孕也正常。可那种地方,孩子能留住么?一而再、再而三,孩子流的多了,伤了根底,即便之后想怀,也怀不上了。 但瑾娘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就说,“李神医还要在闵州留好长时间,让她给从馨诊个脉。不管需要什么药,咱们总能找来,从馨会治好的。” 秦明信摇头,“早在辽东时,从馨就因为腹痛难忍请了大姑娘诊脉。大姑娘觉得有些咬手,遂请了李神医出马,这事儿夫人还有印象么?” 瑾娘略微一想,就想起来,还真有过这么一件事儿。 那是刚到辽东的第二年,好似还不到冬天,长乐几人本是应该在安澜夫子哪里读书的时候,却早早回来了。瑾娘问及原因,长乐便说,安澜夫子腹痛难忍,她诊脉后发现那不是简单的宫寒之症,就觉得有些咬手。还和瑾娘说,想去请师傅李神医过府来给安澜夫子诊脉。 她当时一口应下,也没多想。因为那时三胞胎已经有些缠人,她被他们弄得焦头烂额,每天照顾他们是哪个小家伙都顾不过来,那还能顾及上其他? 之后长乐送走李神医,她倒是想起来问问安澜夫子的情况,得到的回答却是,没有多大问题,不过是受了寒凉,伤了身子,需要好生调养。缠 受了寒凉这个好理解,伤了身子……怕是长乐的重点就在伤了身子这几个字上。只是那是病人隐私,她不好多说。而瑾娘那时候,就把伤了身子这件事,定义为是受了含量引起的症状。所以,那有什么严重的?不就是宫寒么?好生吃几服药应该就可以调理过来。 那时的瑾娘,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此时会因为“伤了身子”这四个字如此心痛。 这又是谁能想到的呢?!! 瑾娘心内沉痛,脸上就带出几分。好在秦明信已经得到他一直在追寻的,得手了,已经是上天怜悯,他已经不回去奢求其他。 再来,“从馨不能生也好,她这个年纪,我还怕她生产时发生什么意外。”随后又笑说,“我和从馨说过了,等我们成亲,就把迅哥儿记到我们名下。” 第602章 把吴讯记到他们夫妻名下?唊 这可又是一件出乎瑾娘预料的事情。 这等同于过继?忠诚侯府会同意么? 瑾娘这么想,就这么问了。秦明信明显不愿意提及忠诚侯府的人,把姐姐嫁到他们府上,是父亲这辈子做过的最为后悔的一件事情。 秦明信神态就有些冷淡,但还是对瑾娘点点头说,“之前父亲和我亲自上京想将迅哥儿接回,忠诚侯自然府不愿。随后父亲舍了脸面请见了陛下,又请太医过府问诊,迅哥儿情况危急性命,即便好生养护着,也不一定有几年好活。” 当时忠诚侯的脸色就非常难看,因为他纵容继室做大,导致吴讯在他眼皮子底下成了这个模样,他有些难堪。可恨继室总拿好话哄他,他也就疏于对吴讯的关注,甚至有时候觉得继室所作所为不过小打小闹,就为了清净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才让吴讯成了这个模样。这到底是嫡亲的长子,看他如此羸弱病重,忠诚侯有种别欺瞒哄骗的不喜感。 再有就是,虐待吴讯这件事,偏还被岳家抓到了把柄,甚至为了要回孩子,还将这件事告到御前,弄得整个京城众人皆知。忠诚侯是个要脸面的人,府里捉襟见肘,忠诚侯府江河日下他都不乐意让人知道,平日里在外宴饮做客,尚且要一掷千金,省的别人从他小家子气的作为中,看出府里的窘迫。他这人死要面子,如今把脸丢到整个京城,甚至整个大齐,这不是要他的命么?再来,吴讯到底是自己的嫡长子,哪有让岳家带回去教养的道理? 忠诚侯府和秦老太爷,因为吴讯的归属问题,在京城好闹了几次。最后这件事闹得太大,又一直得不到解决,才闹到了御前。唊 都说允文帝是个重人情的帝王,他登基后,秦老太爷作为先帝重臣不得他重用,这位老大人倒也会办事,知道他有意让他腾位子安置心腹,就果断上了辞呈告老还乡,就连借口都提前想好了,只说是身体不适,丝毫不愿意留下,任凭允文帝做足了挽留姿态,也还是要回乡养老。 就说,对于这样体察上意的老大人,允文帝怎能不顾念几分情谊? 反观忠诚侯府,那都是什么玩意? 从老子到儿子没一个出息的,别说在朝堂上给他效力了,他们不给他闹出乱子丢人就算不错了。那府里如今就一个忠诚侯担任着从六品职务,还是个虚职,就说秦老大人当初看上他啥了,才把嫡女许过去?这明显就门不当户不对啊。 因为对两家观感不同,允文帝这案子判的非常利索,直接就让秦老大人把吴讯带回老家养育。 忠诚侯灰头土脸,为争回一些脸面,在秦明信去忠诚侯府接吴讯,而好事人围在门前看热闹时,就放了狠话说,若是把吴讯接出去,以后忠诚侯府就当没有这个子嗣,为威胁吴讯,还说要将他除名。 结果吴讯这小子也真是有血性,当时就一口应下来。反倒是忠诚侯,被撂在半空下不来了,最后为了脸面,也只能一狠心,真把吴讯除族了。唊 瑾娘听到此处,心里的感觉就别提了。她一时间想说,忠诚侯府里都是什么玩意?一个继室恶毒如蛇蝎,一个当家人愚昧蠢笨连嫡长子都能抛?还有个老太太,听说也是一肚子鬼蜮伎俩,使劲扒拉婆家填补娘家,还一肚子歪心思,就这,这侯府的牌子是怎么挂这么结实的?它怎么就不摔下来呢! 瑾娘就道,“你们把迅哥儿过继过来也好,那孩子是个聪慧的,我听……说他读书很有天分,还是个刻苦的,即便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每日里也要读两卷书。如今他的身子在逐步好转,我听长乐那意思说,以后养护得当,等年岁再大点,更好用药了,说不定能把病根也除掉。总归这孩子肯定能长命百岁,以后他读书科举,出人头地,你和从馨就等着享福。” 至于忠诚侯府那帮子人,就等着后悔。 瑾娘的话很明显让秦明信开怀起来,不由得面上笑意也浓厚了,就说,“无论是科举出仕,还是成为商贾,不管他做什么都好,只要康健,我和从馨就安心。” 兰从馨是秦明鸢的闺中密友,两人自小一起长大,说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妹也不错。她和秦明信成亲,把吴讯过继到膝下,只会比疼爱亲生的更疼爱吴讯,而吴讯得到了久违的父母爱重,家庭和美,身体康健,这小子上进心又强,报复心重不重不好说,但总归以后前程远大,以后会走到哪一步真不好说。 当下几人又说起何时去兰家拜访,秦明信就道,“我们准备过些时日去兰家,不过明天我会带着从馨,私下见一见兰府老太爷和老太太” 兰府的老爷和老夫人想念女儿日久,兰老爷在迅哥儿生辰那日到了秦府。他确实是得到了从秦府走漏出去的一些消息,当即忍不住找秦明信确认。唊 秦明信面对兰老爷,自来就更尊重和谦卑些,看到他老人家满头华发还为女儿奔波,他又哪里忍心瞒着他,最后他当然是把消息告诉了兰家伯父。 只是,念着从馨当时心态并不平稳,又一直愧疚与父母,甚至不想牵连姐妹们陷入舆论风波,夫妻感情和家庭地位再因为她的出现而变动,就不肯露面。兰老爷要亲自去劝说女儿,也被他拦下了,可老人家去时脚步明显轻松许多。 秦明信又说起不大大方方的登门拜访,只私下见面的缘由,“做戏做全,既然说从馨是从西北和离归家的,我便想让兰府的兄弟们出一趟院门。”至于出远门究竟是去西北了,还是去别的什么地方了,又没有人一直关注。只是等时机成熟,就让从馨随同兄弟们一起出现在闵州,那时,从馨就真是那个从西北和离归来的兰家女儿了。 这么折腾一番,自然是为了减少未知的风险。毕竟从馨一直一直不露面,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不想影响了兰府的名声,不想因为她的坎坷的遭遇,连带的几位出嫁的姑娘名声也受影响。 她的心结在此,那只要解开他,她就会没有后顾之忧,会开怀满足的嫁给他。 秦明信如此一说,瑾娘和徐二郎就点头,“这么安排很妥当。” 瑾娘甚至还说,“如今眼看着入夏了,倒也不需要兰家的几位少爷亲自去一趟西北。我们家大公子和二公子做的有西北的买卖,现在常走京城到西北,又从西北往江南来这一条线路。附近州府就有我们的铺子,里边有不少西北特产和物件,都很精美。”意思就是说,只要让兰府公子们消失一段时间,到时候带着兰从馨和一些西北的特产回来就行。届时,即便还有人心存疑惑,但真真假假的,谁又能说的清呢?唊 只要把这戏做全了,从馨以前经历上的漏洞就补上了。兰家人以后小心一些,少提及从馨“从前嫁人”的事儿,这事儿就完美的过去了,再不会被人翻出来。 秦明信闻言和瑾娘道谢,说是又要麻烦他们了。 瑾娘不以为意,能帮上他们,她也高兴。“况且,从馨对我们府里几个小姑娘一直都很尽心,哪怕是为了几个小姑娘安心,我有能力也要帮上一把。只是可惜了,我们马上要离开闵州,怕是不能看不到你和从馨成亲了。” 秦明信看向徐二郎,徐二郎明白他的意思,就道,“在闵州停留时间过长,如今闵州水师提督与闵州知州俱都到位,我没什么不放心的,该去下个州府巡查。” 秦明信就说,“府里大姑娘应该会继续留下,届时就要让大姑娘代饮一杯喜酒了。” “秦大人忘了,我们三郎还在闵州呢。到时候让三郎带着家眷一道上门喝喜酒,你可不要嫌弃三郎酒量大啊。” 几人说的兴起,很快就天晚了。秦明信作别后离开,步伐轻松,行走见步履生风,看起来比之前还要器宇轩昂。唊 瑾娘还要再看,就被徐二郎蒙住眼拉过手,她连忙扯他手指,“你干么呢?你捂住我眼睛我怎么看路啊?” 徐二郎就道,“我在你跟前,也没见你看我,既然如此,索性蒙住眼别看算了。”至于走路,他牵着她的手,也不会让她被磕着拌着。 瑾娘哪里想到,她不过多看了秦明信两眼,徐二郎这就又醋上了。这人也是,尽醋些有的没的。人家秦明信一颗心都在从馨身上,她才不会对他有什么心思。再说,她夫君也很好啊,她有天底下最好的夫君,眼里那还看得见别人? 瑾娘一番甜言蜜言暴力输出,徐二郎很快被逗的眉开眼笑。两人进了内室,徐二郎就忍不住把瑾娘拉到怀里,垂首下来就去吻她,“让我看看今天是吃了什么蜜,怎么小嘴这么甜。” 第603章 船只行驶在宽阔的闽江上,一股凉风吹来,吹散了从闵州河岸带来的炙热和焦躁。玦 瑾娘和徐二郎出发这日,竟又遇上了雨天。也好在前一天大多行礼都已装船,此时到不需要再因为行礼淋雨忧心。 这一日出发的早,他们不到五更天就出了门,因此上了船便都回房休息,孩子们睡没睡瑾娘不太清楚,反正她是又酣畅的睡了一大觉,等醒来早就过了用早膳的时间。 瑾娘头脑还有些昏沉,胃里也不舒坦,就没什么胃口。 她在丫鬟的伺候下洗刷完毕,这才不紧不慢的走出船舱。 隶属于两江总督的官船非常庞大奢华,瑾娘也是这时候才知道,两江总督在两江巡查,是有专门的官场乘坐的。可恨之前这官船一直被搁置在闽江上,徐二郎没在意这些,赵猛和丁邱逢刻意忽视,以为这样就可以减少徐二郎的权威。这也就是这次把闵州翻了个底朝天,官船的事儿才提到了台面上,不然,他们出行还得继续乘坐客船呢。 不过船大了,到底是平稳,而且这船打眼一看就知道质量很好,行驶在一望无际的闽江上,哪怕有浪头打过来,船只也稳如泰山,就让人乘坐的感觉非常好。 瑾娘走路平稳,丝毫没有晕船的感觉,再被外边的凉风一吹,整个人都精神了。玦 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知道何时停止了,如今天色放晴,整个蓝天碧空如洗,好似一块儿无暇碧玉,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 徐二郎领着两个闺女,以及另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就在夹板上坐着品茶。看见瑾娘,小鱼儿和长绮赶紧和娘打招呼,小鱼儿有些兴奋,甚至往瑾娘跟前攒了两步,“娘你可算是醒了,不过醒的有些晚,错过好些风景。” “我错过什么风景了?” “刚才出彩虹了呢,七色光的,就挂在水面上,感觉距离我们非常近。我和妹妹都看呆了,好在我们还记得娘,就想喊您起来一起看,结果爹说您一晚上没休息好,现在恐怕睡觉的心思更大,就不让我们喊您。” 小鱼儿真心感觉遗憾,彩虹呢,有些人一生都不一定见到一次。更何况还是水面上的彩虹,因为江面上水汽重,太阳又过分灿烂,那彩虹颜色就非常绚丽,泼墨似的,看的人非常震撼。 可惜,爹说了,娘睡不好起床气比较大,让她们不要去蹙娘的眉头。 小鱼儿唉声叹气,还是觉得娘错过那样的美景可惜。而在瑾娘来说,彩虹固然好,但是她都是这个年龄的人了,明显睡眠更重要。玦 她这样眼瞅着就要三十了,现在再不抓紧保养,到时候皱纹一条一条的,那多难看啊。 所以,比起来欣赏风景,当然还是睡觉更重要啊。 但瑾娘也不忍心闺女不开心,就逗小鱼儿,“你现在画技进步很大,你把你看到的彩虹画下来啊。不仅可以给娘看,到时候还可以多画几张送给长乐,送给长安他们,这样又练习画技了,又把那份美景保存住了,还送给兄姐们一同分享了,一举三得的好事,去哪儿找去?” 那这样的好事儿,您为什么不自己做呢? 小鱼儿哀怨的看着娘,不知道娘说的是不是真的。 真要是让她把那彩虹画出来,也不是不可以。可许是画第一张的时候,她还有灵感,画还有灵气,可多画几张……她又不是雕版,那能把风景画的一样。况且画多了,自己都腻了,那画呆板又没灵性,看着肯定伤眼。 小鱼儿忙不迭摇头,这时候已经到了众人跟前,徐良铭早早站起身,现在忙不迭给瑾娘行礼。瑾娘摆摆手让他赶紧坐下,“别见外,都是自己人,不用那么客套。”玦 她接过徐二郎递过来的茶水,轻轻嗔他一眼,不怪她睡到现在,谁让这男人昨晚吃错了药似的一个劲折腾她。四更天要起床了,她才刚闭上眼,结果又被折腾起来,当时那股子烦躁劲儿啊,简直别提了。 虽然后来补了一觉,可还是感觉好困,整个人无精打采的。 反观徐二郎,整个人精神奕奕,白皙如玉的面庞温润俊逸,一双漆黑的眸子深邃迷人,眼下这眸子还含着笑,就这般直勾勾看着她。 瞧,这个男人又在勾她。 昨晚上他就是这样的! 也是因为他太勾人了,她色心色胆都有,就没忍住把他也摁下来。两人胡闹的厉害,结果就闹得有些晚。 现在想起这些,瑾娘还是脸热。她赶紧又瞪了徐二郎一眼,可收敛点,孩子们都在跟前呢。玦 徐二郎问她,“用过早饭没有?” 瑾娘摇摇头,“没什么胃口,我先出来散散步,一会儿回去用些粥就可以了。” “我让灶房给你炖了燕窝,现在应该快好了,休息一会儿就去喝了。” 瑾娘闻言又忍不住笑了,看,她男人多体贴。也是她调教的好,放以前徐二郎那会关心吃穿住这些小事情。他本人习武,对这些东西就不太在意,还是成亲后被瑾娘伺候的整个人都挑剔起来。当然,也学会关心照顾瑾娘了,对此瑾娘也是非常享受的。 夫妻俩简单说了两句,瑾娘就问坐在旁边的徐良铭。 这小公子看起来丝毫不拘束,整个人大方得体,和小鱼儿与长绮一样默默听着瑾娘和徐二郎说话,那模样看着竟有几分乖巧…… 瑾娘就问说,“良铭乘船还习惯么?有没有晕船的感觉?船上的厨子有两三个,擅长不同菜系的菜肴,良铭在船上不要拘束,想吃什么只管让下人过去点菜就行。”玦 徐良铭就轻笑着说,“劳烦婶婶费心,我乘船不晕船的。前几年父亲在闵州水师当差,母亲忧心父亲身体,还让我亲自来探望过。那时我也是一路乘船南下,就连这次随母亲到闵州,我们也是一路乘船过来的,我不晕船,觉得乘船比坐马车舒服多了。我也不挑食,再说府里的大厨手艺高超,我今天早起用了一顿早膳就觉得很合口味,婶婶不用担心我吃不惯。” 这小公子说话不紧不慢,全城面上都带着诚挚的笑意,若是不知道根底的,怕是真就会以为,这就是一个家教良好,举止端方有礼的贵公子。谁又能想到他幼时那么不堪,简直堪称是一颗毒瘤。 要么说孩儿大十八变呢,看现在这孩子变得,瑾娘还挺喜欢的。 一时间又说起别的,瑾娘着重提了此番会在允州停留一段时间,目的是为了探望翩翩。翩翩从怀上二胎就跟着李和辉南下允州为官,李和辉现在是允州知州,管辖整个州府,每日行程也很忙碌。翩翩孕期他虽然都有尽力照料,但忙得过分了,也会顾不上。及至翩翩产前,老郡王妃亲自从京城赶过来照顾孙媳妇,翩翩有老人家照料,肯定不会受委屈。 但他们作为娘家人,因为种种缘故,在如意洗三、满月、百日宴时都没露面,虽然都有送重礼过来,但总归要亲自看过才放心。 再来,徐二郎身份在这儿搁着,李和辉和翩翩和他们又是至亲关系,这次过去,除了探望翩翩,也是为了给他们撑腰的。就看那个不长眼的,还敢仗着世家的威风,敢无视一州知州的命令,敢将一些怨气撒在翩翩身上,阴阳怪气一些有的没的东西。 翩翩被人阴阳怪气的事情,瑾娘原本根本不知情。还是年后长安几人回去书院,受命拐道允州探望翩翩和祁哥儿。等之后他们回去蕲州,就将在蕲州一些见闻说了。玦 当地世家势力还是在官府之上。 尽管有了徐二郎在通州雷厉风行的举动,世家危如累卵,威胁也大不如前。但是允州和通州之间隔着别的州府,徐二郎再大的威压,到了允州也大大折扣。之后他们更是到闵州巡查,那距离允州就更远了。似乎是地理位置上拉开了距离,他的威势也得到了更进一步的消耗,这就导致允州一些和通州丽家和盛家有些牵连和亲戚关系的,对徐二郎行事非常不满。 他们自然不敢得罪威名赫赫、杀人如麻的徐总督,也不敢明着得罪徐总督的嫡亲妹妹和妹夫,可给他们穿些小鞋,让他们政令不通,亦或是说些酸言酸语,让她们心里不舒畅,总归会有的。 他们那些嘲讽讥贬之词,过于尖酸刻薄,可在那些世家贵妇人们看来,那完全就不是事儿。反正刀子没捅到他们身上,他们也不会觉得被讥讽了难堪或是如何。他们更不会去考量一个马上临盆的孕妇,在听了那些鄙薄之词后,会不会动胎气,反正他们就为了解气说出来了,完全没有考虑那话应不应该说,说出来占理不占理。 翩翩是不喝那些人一般见识的,反正知道他们就是纸老虎,一戳就烂。他们也就敢在她和李和辉面前蹦跶了,换做她二哥在跟前,他们那个不吓得鹌鹑似的,个个规规矩矩的。 翩翩不在意那些人的作为,只把他们当娱乐她的跳梁小丑。可她不在意,不代表长安和荣哥儿他们不在意。 几小只简直气坏了,尤其是长洲,当时听了墙角当即就在几个妇人离去时,往他们头上扔了虫子。玦 虽然把他们愚弄一番,看他们跳脚他们心里舒坦不少,可到底是不解气。 在姑姑的府里欺负他们姑姑,当徐家没人了不是? 几个人赶着回去书院,当时也无暇去做什么,可等到了书院,他们就迫不及待的写信告状起来。 瑾娘看了那书信也是气,若不是徐二郎和她说,马上就离开闵州去允州了,她都恨不能自个儿插翅飞过去。 不过就是她过去了又能如何呢? 即便她是总督夫人,是徐二郎的内人,但是比起威势来,她到场和徐二郎到场,差别是天与地一般大。 正是因为想到这个境况,瑾娘才一忍再忍,终于忍下这股气,决定等徐二郎忙完这一茬,届时和她一道去允州。到时候,她得给翩翩好好撑个腰,让徐二郎把允州的世家,好好收拾一顿。玦 当然,这个心思是不能对外人说的。 也就是之前在府里时,瑾娘在长乐三人面前透漏了几句,可如今徐良铭在跟前,这些个“报仇”“撑腰”的话,就不好拿出来说了,多有损体面啊。 瑾娘说起去允州的事情,也是为了和徐良铭提前说好,到时候直接把他送到蕲州去。 蕲州和允州是相邻的两个州府,因为蕲州的青阳书院颇负盛名,每年科举朝中进士最起码有四、五分之一是出自这里。都说天下文气看江南,江南文气看青阳,由这句话可见蕲州青阳书院的文风有多浓厚。 也是因为这里屡出栋梁之材,允文帝对蕲州知州的任命就特别上心。那里是文人荟萃之地。文人大多心气高,又多腹有诗书,朝廷派过去的大人若是兢兢业业为官还好,若时办些乌糟事儿,怕是到时候那些书生会联名上书求罢休官员,就连他这个皇帝,也得吃瓜落,落下个识人不明的名声。 鉴于此,蕲州知州的任命都是斟酌了又斟酌的。而能当上蕲州知州的,也大多是能人治臣,这不,就将蕲州治理的井井有条。连带着去蕲州必经的允州,也受益多有能臣治理,治安大好。 所以从允州到蕲州去,是不用担心有水匪或是别的歹人了。这里的治安之优良,比之京城,也是不差的。玦 瑾娘点出这些话,就是怕徐良铭不敢自己上路,她却不知道,这小子也是另有打算的。 就见徐良铭轻笑着说,“婶婶,良铭怕是不能自己独行去蕲州了,我也要和婶婶一道去允州落脚呢。” “哦?你也要随我们去知州府么?” 徐良铭点头,“出来前,父母亲特意叮嘱我,说是翩翩姑姑才诞下小妹妹。当然距离遥远,也只是简单送上了贺礼。如今既然要从允州路过,父母亲就让我去探望下姑姑与小侄女,这才好安心。” 第604章 徐良铭要代替徐文浩夫妇,前去允州探望翩翩和小如意。这……笔 虽然瑾娘很想说,孩子啊,我们府上和你家,现在真就是面上亲近,私底下往来很少的。只是顾念着大家都姓“徐”,外加同朝为官,在外人眼中咱们同出一门,别管怎么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徐”来,这才显得亲近,可实际上,咱们的关系真就很疏远了。 但面对这样谦逊温润的小公子,锦囊这些话也说不出口。再来了,别管大人私下里怎么不和,也没必要伤了孩子的脸面。 既然徐文浩交给这小公子这件差事,那让他跟着去允州就是。索性他们要做的也不是不能见人的恶事,李和辉也不是管不起他吃喝用,那就就让他去呗。 瑾娘说了声“好”,徐良铭就满意的笑起来。那笑容纯良的啊,看得瑾娘心里直犯嘀咕。 她之前也没觉得怎么样,只觉得徐良铭是改过自新、弃恶从善了。可他方才那个眼神,怎么让她心里毛毛的,感觉那么微妙呢? 太阳越来越大了,瑾娘担心她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冰肌玉肤被太阳晒黑了,因而抬头瞅了眼天上明晃晃的太阳,拉着徐二郎就让他陪她回房去。 她就不明白,不是刚下过雨么,怎么一会儿工夫太阳就晒得这样厉害了。感觉从天冷到天热之间都没有什么过度,搞得她换衣服都来不及。笔 瑾娘给几个小孩子摆摆手,让他们回房忙自己的去。徐良铭要走科举道路,那就不能松懈了。尤其他即将入学的乃是在大齐排名第一的青阳书院,里边的天子骄子真是比下锅的饺子还多。不多用点心,在里边是不能露头的。 至于小鱼儿和长绮,她们的功课也不好继续耽搁了——昨晚秦明信来府中道谢,除了送了不少贵重礼物外,那些盒子中还额外有一小匣子书。那些书都是安澜夫子这些年读过的,她那些年几乎没出过府门,用来打发时间的就只有书法和书本。十多年时间,瑾娘给她的月俸银子,都被她拿来买书。 秦明信将她从通州带走时,她别的东西都没带,只带走了她所有的书籍。兴许是那个时候安澜夫子就意识到什么,她这些时日就用心挑选,额外捡出了一匣子她特意批注过的,送给三姐妹当临别礼物。 昨晚秦明信离开时,天色已经太晚了,瑾娘就没顾得上这些东西。等今早要上船时,她才听青穗说了此事,便告知了长乐和小鱼儿她们,让她们三姐妹商量商量这些书籍的归属。 按瑾娘的意思,长乐还要在闵州留一年半载,而小鱼儿和长绮要跟着她和徐二郎东奔西走,姐妹几个不在一块,那就不如将这些书籍分作两部分,等过上半年或是几个月,她们把手中那部分看完了,再让人专门跑一趟,把他们手中的书籍调换过来。 可惜,这只是瑾娘以为。实际上,人家姐妹三个因为这一匣子书,当真好一番互相推辞。长乐的意思是,趁着师傅如今在跟前,她想多跟着师傅跑跑。即便师傅说她已经出师,他也没什么可教她的了。但随着行医时间越久,长乐能体会到的就越多,也就越发觉得师傅用药的高深。 学无止境,她在师傅跟前只是个刚出茅庐的小菜鸟,有经验老到的师傅带着,她自然要缠着师傅。尽管看出师傅不乐意带她玩了,但长乐只当没看见。反正她是师傅唯一的徒弟,师傅就是不想带她,也要带着。笔 学医行医的时间长了,读书的时间就短了。长乐就想先把书本都给妹妹们,等她忙过这段时间,师傅离开了,她才好腾开手继续学史书。 而小鱼儿和长绮给出的理由是,她们要跟着爹娘巡查江南各个州府。不是在路上,就是再别人的地盘上,东奔西走的,劳碌奔波的,她们哪能静下心来学习啊?就不如先让姐姐学着,等她们和爹爹走完这一圈,回头在通州落脚了,到时候姐姐再把书给她们。 她们姐妹几个谦让的不行,做足了好姐姐好妹妹的姿态。可瑾娘看的就很想呵呵,一群小丫头片子,不想读书就算了,还找借口推三阻四,真是一个个都欠抽。 最后,实在是见不得她们三个偷奸耍滑,瑾娘直接拍板将那匣子书一分为二,半年后让侍卫跑一趟,再给她们双方互换一下。 所以,这些时间就好好读书,把欠下的功课补上来。不然,等她心血来潮,也跟徐二郎似的来个抽查功课,一个不如意她就得关她们紧闭。 如今瑾娘一提做功课的事儿,小鱼儿和长乐可不就蔫了。不过小鱼儿看娘面色不善,也不敢蹙娘眉头,长绮呢,昨天晚上又偷偷干了亏心事,她此时正害怕被拆穿。而娘看她的目光太有穿透性,就让她感觉那事情已经被娘知道了,她心虚的不得了,只想赶紧一走了之。也是因此,两姐妹非常干脆的回房读书了,就连午饭都是在房里用的,根本没来他们爹娘跟前碍眼。 瑾娘见夹板上很快散了个干净,就拉着徐二郎往花厅去。边走她还边低声说,“总感觉徐良铭那小子憋着坏。”笔 “什么坏?”徐二郎问瑾娘。 瑾娘却摇摇头,“说不上来的感觉,只是挺微妙的,让我觉得这小子指定没他面上表现的这么温良无害。”说不定现在露在外面的面孔,就是他用来迷惑人的,而实际上的徐良铭,依旧是那个桀骜暴戾、阴郁恣睢的平西侯府纨绔二少? 瑾娘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但真的是她想多了么? 瑾娘还是很相信自己的直觉的,就是这种第六感,让他们避过了去辽东路上的大祸。所以,徐良铭让她感觉不舒坦,肯定是他身上有让她觉得异样的东西。 瑾娘紧蹙眉头,冥思苦索,可也想不出究竟哪里不对,就很苦恼。 她将自己的烦恼说给徐二郎听,她声音高高低低的,可也根本不怕被外人听见。这附近都有府里的侍卫在站岗,他们是徐二郎的心腹,很多甚至是从平阳时,急跟在徐二郎身边的。虽然他们不像墨河几人一样,一直在徐二郎跟前服侍,可这并不代表他们不得用。 相反,他们很得用,是徐二郎一直仰仗着的力量。也是他笃信自己能保护住妻儿的底气所在。笔 有他们在这附近守着,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瑾娘自然没必要憋着,就有啥说啥了。 燕窝羹被递到手里,徐二郎手里多了一盏茶,他继续喝着,一边劝瑾娘,“不要太过忧心,是人是鬼,时间长了总会露出马脚。即便是只狡猾的狐狸,他也有松懈的时候,到时候揪住他的狐狸尾巴就是了。” 瑾娘嘟嘴,“你说的简单。” “这事儿交给我,你只管玩你的,顺便顾好小鱼儿和长绮就好。” 瑾娘心中还是很好奇,可也知道,若是徐良铭真有不妥,那他能顺利瞒过平西侯府诸人,且一瞒就是这么多年,关键是,还是从小就隐瞒住自己真实性格。那时候他才多大,根本就不到十岁。十岁不到心思就那么深,会压抑住自己的暴戾和桀骜,表现出改过自新、温良如玉的样子,他的耐力该有多强?他的控制力该有多过分?想想是不是很恐怖? 瑾娘就有些心有余悸,“但愿他对我们无害。” 有害还是无害的,也要等他有足够的分量,羽翼足够丰满时,才能把他提到台面上。笔 如今么,他还只是一只尚在蛰伏的小虫子,随便就能捏死了……还是再等等,看那小子究竟想做些什么。 官船一路往西行,期间路过通州府,他们下了官船回了总督府一趟。 虽然到江南的时间不长,在总督府的时间更不长,可这好歹是个家,瑾娘对这里竟也有了几分留恋。 如今,终于回到这个阔别许久的地方,瑾娘也是真心高兴。 徐二郎还有一些州府的公务要处理,下了官船就在众人的簇拥下,径直去了衙门,瑾娘则直接回到府里。 秦嬷嬷带领府里众人在门口迎接,看到瑾娘的时候,激动的眼泪差点滚出来。 “夫人,回来了,您可算回来了。”笔 秦嬷嬷在瑾娘身边也快十年了,多年相处下来,主仆感情融洽,竟是比一些亲眷感情还要深厚几分。 外加秦嬷嬷当真能干,离开秦嬷嬷后,很多事情需要她全权做主,瑾娘可是够累的。这不,看见秦嬷嬷,就觉得秦嬷嬷更可亲了。 瑾娘上前抱了下秦嬷嬷,可把秦嬷嬷激动的眼泪一下子滚了出来。瑾娘说好听话时,就连徐二郎都抵不住她的甜言蜜语攻击,只能举双手投降,秦嬷嬷更是如此,听瑾娘一说受了大苦,没她在身边她万事自己操持,才知道嬷嬷以前替她分担了多少。嬷嬷果真是她的顶梁柱,以后再不能让嬷嬷离开她左右了。 秦嬷嬷被哄得心都软了,身上力气也更足了。一时间只想为瑾娘赴汤蹈火,死而后已。 这场景也是把小鱼儿和长绮看的一愣一愣的,至于徐良铭,他没看到这场面,因为一进总督府,瑾娘就让他带他去外院安置了。 只剩下他们一家子,有啥话都能说。 秦嬷嬷缓过那股子心酸劲儿,就将府里近些时日发生的事情,又详细的和瑾娘说了说。笔 其中有很多事情,瑾娘都是知道的。毕竟不管是秦嬷嬷,还是徐二郎留在府里的人,定期都会给闵州去信。因而,别说是府里的动静了,就连通州的一些近况,瑾娘心中都门清。 但一些细节书信中到底没有写,此时瑾娘听起来就有滋有味的,就跟听人说书似的。 秦嬷嬷尤其提了秦明信来府里拜访一事。 当时他手里还拿着盖着大人私章的一份拜帖,那明显是大人授意他可以在府里自由进出的意思。 秦嬷嬷当时惊愕了好长时间,也真是不明白,这到底是那个牌面上的人物,怎么就得大人如此看重了。后来听说他是闵州秦家的,秦嬷嬷才恍然大悟。 这原来是秦老太爷的幺子啊,说起这位公子,秦嬷嬷竟是认识的。也怪不得她第一眼瞧着这人眼熟,原来之前她在闵州时,也是见过这位老爷几次的。 只是那是她是官家奴婢,也是随着主母赴宴才侥幸见过这位公子。那时的秦明信还是与宋明乾齐名的“江南双碧”,江南那么多秀丽女子,都想成为他的妻子,为此求亲的人甚至把门槛踩踏了。笔 也是去秦家的媒人太多了,秦家人不胜其扰,才放出已经为秦公子相看好人选,只等待吉日,便给双方定亲。 她当时已经遭了难,被人牙子拉着到处贩卖。最后侥幸在徐府安置下来,也无暇无顾忌闵州的事情了。 如今咋一提闵州秦府的秦明信,秦嬷嬷能不吃惊么。 可更令他吃惊的是,那三老爷竟让她帮衬着清理出一条路,他与无人时,去寻了府里的安澜夫子。 秦嬷嬷就更震惊了,不知道这位三老爷这是要做什么?怎么好好的找上府里几位姑娘的女夫子了,这若是有什么苟且,难堪的还不是几位姑娘么? 秦嬷嬷是有心要管的,可那位老爷也没多留,就把安澜夫子掳走了。 说“掳”真是一点不过分,就用披风把人包得严严实实,就跟抱个金娃娃似的抱在怀里,那个金贵样啊,实在让人惊愕。笔 她上前要拦人,秦三爷只道是贵府大人和夫人已经知晓此事,且同意了。 秦嬷嬷话及此就看向瑾娘,瑾娘深沉的点头,对的,我同意了。虽然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同意他来府里掳人的。 秦嬷嬷松口气,继续说,她也是秦三爷走后,才琢磨起安澜的事儿。 安澜是他们去辽东的路上,被大人从土匪窝里救出来的。可她之前应该是好人家的姑娘,毕竟她指腹有茧,那都是读书识字做女红时留下的。她一身书卷气,说的一口吴侬软语,一言一行也都规矩有礼,给人一种教养很好的感觉。 秦嬷嬷记得早先她和夫人说过,安澜夫子应该是出身富贵,听口音也可能是闵州本地人。可她一个江南富贵人家的小姑娘,怎么就沦落到辽东了呢?而如今,她还被秦三爷给带走了。 秦嬷嬷是个心思灵通的,就找州府里一些消息灵通的老人打听闵州的消息。结果,就听到一个石破天惊的大新闻。那秦三爷的未婚妻早就改嫁了,可秦三爷这人死心眼,对之前的未婚妻一往情深,现在还孤身一人守着呢。 孤身一人守着秦嬷嬷相信,对未婚妻一往情深,秦嬷嬷也不怀疑这一点,可要是说他未婚妻早就改嫁别人了,秦嬷嬷可不信。笔 她想起早些年在闵州时,听到过的那些风言风语。就说那一小对情侣很是恩爱和美,这日后若是结为夫妻,肯定只羡鸳鸯不羡仙。 再说了,秦三爷玉璧似的人物,生的俊逸,学问又好,以后前途不可估量。这但凡是有脑子的,都不可能在定亲前夕改嫁。这事儿啊,肯定有猫腻。 秦嬷嬷脑中想想安澜,又想想那兰家姑娘,脑海中陡然泛起一个念头,炸的她浑身发木。可不得不说,也需那就是最接近真相的存在。 之后安澜夫子再没回来过府里,倒是那位秦大人,在夜深人静时,又来了府里一趟。他带走了安澜的所有东西,却把之前一直伺候安澜的丫鬟留下了。 秦嬷嬷还试探的问过,说那俩丫头伺候安澜夫子也有三四年了,陡然换了人,安澜夫子会不会不习惯?秦大人含糊应了,只说以后会有更贴心的。 她又拐弯抹角的说,安澜夫子还说要她给几位姑娘送几本书去闵州,不知道那书选好了没有,她这几日就要给夫人寄信,届时把书直接送过去。 话及此,秦大人看了他一眼,只说,稍后他回闵州,会把书本捎到徐府里。笔 秦嬷嬷知道秦三爷看出了她的试探,也知道秦三爷不愿意多说,她就是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可就这么让他把人带走,府里冷不丁少了个人,回头她怎么给夫人交代啊? 大人许他进出府里自由,可没说让他把府里人带走不还啊。 秦三爷许是又看明白她的忧虑了,就道,“此事我已和总督大人说明,总督大人与夫人都同意了。” 再次被迫同意“卖人”的瑾娘:……简直是骂一句脏话,这秦明信拿着鸡毛当令箭,说起话来没个谱,难道他的四品官,就是这样上瞒下遮的混上来的。 气愤! 可瑾娘也不敢表露出一点情绪,只能和秦嬷嬷说,“人带走就带走,安澜夫子在我们府里时间也不短了。”十年的光阴耗费在徐府,若是安澜能勇敢些,早些走出阴霾,说不定她的秦明信早就成了婚,连儿女都满地跑了。 瑾娘胡思乱想,秦嬷嬷驱散了周围几个小丫鬟,就试探的问瑾娘,“夫人见过安澜夫子了么?她现在可好?以后就不在给姑娘们授课了么?”笔 瑾娘点头,“她快成亲了,以后也要和她的心上人厮守,在父母跟前尽孝了。她缺席这么多年,让那么多人空等着她,如今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我们该恭喜她才是。” 秦嬷嬷从瑾娘隐晦的话中窥探中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时间只觉得胸口憋着的那股气当真有些下不去。 安澜还真是那位姑娘啊。 这可真是,老天爷眼瞎了么?那么好的姑娘啊,怎么忍心让她受那种苦楚呢。 又感叹秦三爷好大一个情种,大十年的时间就这么煎熬了过来,这是对安澜情谊多深厚啊。这样的男人,这是老天爷给安澜的补偿? “她们要成亲,那家里边也同意了么?秦三爷哪里呢?老太爷和老太太应该还都在,他们同意么?” “都同意了。有秦三爷在,这些事情他都能解决。”瑾娘又笑,“不把这件事解决好,他怎么好意思磨的安澜嫁他?”笔 “如此最好,如此最好。”秦嬷嬷念了两句佛,“只愿他们以后都顺顺利利的,再生两个孩儿养在膝下,这日子也就圆满了。老天爷可别再折腾他们了,折腾不起啊。” 秦嬷嬷一边说着话,一边就要出去,看看丫鬟们给瑾娘的晚膳张罗好没有。瑾娘没有留她,更没有告诉她,秦明信和安澜不会有孩子了。不过,他们会过继吴讯到膝下,那孩子争气,以后他们的福气不会少。 徐二郎今日很晚才到府里,瑾娘强撑着一直没睡,就是为了问他,州府的事情棘手么,要在通州待几日? 徐二郎就道,“知道你急着去允州见翩翩,好在这边的事情也没多急迫。我明天再忙一天,后天一早咱们就出发。” 得了确切日期,瑾娘满意了,翻个身就睡着了。 留下徐二郎站在床边抻着胳膊有些尴尬,他还以为瑾娘要起身替他更衣,谁知她翻个身就睡得喷香,连呼噜声都跑出来了。 徐二郎低啧一声,也不喊瑾娘了。自己脱了外衫,简单沐浴过,就躺在床上搂着瑾娘睡着了。笔 徐二郎忙碌的时候,瑾娘也没闲着,她将给翩翩准备的东西都拿出来暴晒一番。 这其中好些都是衣物,有给翩翩的,给祁哥儿的,还有很大一部分是给素未蒙面的小如意的。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小姑娘的小衣衫,瑾娘心花怒放,恨不能再拼个女儿出来。 当然,她也就是想想,真要是再生个女儿……不行,一想到长绮坑娘的模样,瑾娘就浑身疼。 臭丫头说是以后再不翻墙了,结果离开闵州那晚,她还是翻了墙去找吴讯告别。 这事儿徐二郎还想瞒着她,也多亏她机灵,在墨河过来说这件事时支着耳朵听了两句,结果,就知道那闺女又又又夜闯别人香闺了。 别当人家小男孩儿清誉就不是清誉,房间不是香闺,人家的房间可比长绮的房间整洁干净许多。长绮这闹腾的厉害,屋里总是折腾的东西满天飞,这也就是丫鬟们收拾的勤快,不然那屋里指定没法下脚。 反观人吴讯的房间,那是真的干净整洁。人家小公子虽然一直吃药,弄得满屋子药味,但因为经常通风,人家屋里也不憋闷,更不难闻。反倒是有股中药气息,闻久了还挺好闻的。笔 小丫头不讲规矩,还搞夜袭那一招,瑾娘听见那事情后,好悬没被气个倒仰。 这也就是徐二郎帮着说情,只道是最后一次了,还说这才能看出长绮重情呢。总之就是准备了一篇小论文来说服瑾娘,她闺女这么做,虽然错了,也出格了,但闺女的初心是好的,让她看在长绮的一片赤子之心上,再原谅她一回。 徐二郎都这么说了,瑾娘能怎么着呢,只能不情不愿的原谅长绮了。 只是,她不追究这事儿,却要盯紧了长绮,小丫头要是再敢犯错,她可就要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院子里的东西暴晒过仔细收拾起来,瑾娘又看了看准备带过去的其余物件有无损坏。毕竟将这些东西收起来时,闵州那边梅雨纷纷。 一到梅雨季节,那雨下的简直别提了。屋里到处湿漉漉潮乎乎的,就连被子都恨不能拧出一把水来。这让瑾娘非常不舒服,她就觉得,这江南还不如辽东呢,最起码辽东的天气干爽的很,没这么压抑憋闷啊。只是,既然到了江南,她还是尽快适应的好。毕竟徐二郎不定在江南待几年呢,她若是等着气候来适应她,那完犊子了。只能她适应气候,让自己舒坦点。 翌日一早天方亮众人就出发了,这次瑾娘出行就把秦嬷嬷带上了。原本她也不准备带的,毕竟这次去的是允州知州府上,不管是翩翩还是老庄郡王妃,都是管家理事的一把好手。换句话说,他们这次就是去做客的,那也没有让客人帮着操持家务的道理啊。笔 当然,在三郎府上当家不算,毕竟徐府没分家,三郎的杜府邸还算是徐府的府邸…… 就是这么不讲理! 瑾娘不需要理会太多庶务,就觉得还是把秦嬷嬷留在通州府里好。秦嬷嬷可是个老人精,管家理事也精明的很。和通州一些官员府邸的往来,全靠她操持。有她在,也能镇住府里一些别有心思的丫鬟小厮,省的主子不在跟前,他们松懈了,回头再被别人收买了去。 瑾娘不想带,可秦嬷嬷想去啊。 经过之前瑾娘一片离不开她的言论,秦嬷嬷由衷认识到自己的重要性。夫人生来就是享福的,身边这些俗事她不操持着,难道要让夫人费心?它们配么? 秦嬷嬷就张口说要跟着来,瑾娘说她留在通州府她更能省心,秦嬷嬷也不改口。顶多是退一步说,“大步了我跟夫人到允州看看情况,若真劳累不到夫人,我再回通州就是。两个州府离得又不远,就是这边府里真有事儿,我眨眼的工夫也就回来了。” ……行,你话都说到这里了,我还能说什么?笔 瑾娘甜蜜的想着,这么一个能干的嬷嬷,可真是她甜蜜的负担啊! 第605章 早起一大早登了船,因为官船马力充足,又因为顺风顺水,这次到允州的时间,竟比预料中的早了两个时辰。怛 一行人在天将傍晚时踏上了允州的码头,这时候允州正值落日。站在码头上往江面上看,碧波荡漾,水面成了金红色,配上远处的黛绿的青山,茂密幽深的密林,当真好一番景色。 李和辉和翩翩早就得了信,这就早早在码头上等着了。看到瑾娘一行人下了船,翩翩激动的快走几步上前,一把就抱住了嫂嫂。 “嫂嫂,你们终于来了,我都等你们好久了。” 翩翩才生产完三、四个月,身段还没完全恢复,就见她身材略微丰腴。不胖,就是比平常稍显肉肉的,可看着却更富态妩媚。 她面色也好,小脸红扑扑的,眸中也有光彩,往她怀里扑的动作更是小女儿姿态十足。很好,看来翩翩日子过的不错,李和辉把她照顾的也很好。 瑾娘感慨着这些,翩翩已经趴在她怀里落了泪。 阔别家人跟着李和辉到了允州,虽说才一年左右的世家,可感觉离开家已经几十年了似的。怛 她疯狂想家,想念父母,想念几个侄儿侄女,更想念哥哥和嫂子。 可惜,虽然都在江南,甚至只有一两天路程,可因为种种不便,他们也始终不能见面。这种近在咫尺却远隔天涯的感觉,真是折磨的翩翩身心交瘁,尤其是受了委屈时,想家想亲人的感觉更浓厚。这也就是哥哥嫂嫂来了,若是他们再往后推些时日到允州,她真就要自己坐船去寻他们了。 一时间又想到,她从怀孕到生产,这段时间身心疲惫,最是需要关爱,可是哥哥嫂嫂明明就离得很近,可却不来看她,翩翩那股子压抑的委屈,陡然就爆发了。 她埋在瑾娘怀里啜泣的更厉害了,“嫂嫂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我怀孕了你都不来看我,生如意时我哪怕害怕,你们也不来陪我。是不是我嫁了人,就不是徐府的姑娘了,嫂嫂你们是不是不要我了?” 这是什么话啊?怎么就不要你了?你怎么就不是徐府的姑娘了? 瑾娘心疼的不行,抱着翩翩一个劲儿道歉,一个劲儿哄,“谁说不要你了,我和你二哥这不是一有空就赶紧来看你了么?那个说你不是徐府的姑娘了,你是徐府的姑奶奶呢,几个小的都得敬着你尊着你呢,你跟我说,是不是上次长安几个过来又惹你不高兴了?你别替他们瞒着,赶紧告诉你二哥,回头让你二哥打劈了他们。” 翩翩正哭着呢就哭不下去了,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里边还泪汪汪的,“嫂嫂你说什么?怎么会是长安他们不敬着我呢?他们都亲自跑到允州来看我了。不像你和二哥三哥他们,小如意都过完百日了,你们才来允州。嫂嫂你说,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怛 这怎么还把错归到我身上呢? 天可怜见的,她不止一次想过来看她啊,在通州时想,在闵州更是忧心的夜不能寐,恨不能自己驾船过来瞅瞅她的情况,可这不是徐二郎一直不允许么。 瑾娘冤枉,瑾娘心里苦。 瑾娘一脸悲愤指着站在一侧的徐二郎,“不是我不想来看你,是你二哥不让啊。翩翩啊,这可不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你二哥,一切锅他都得背。” 徐二郎陡然被甩锅,也是无语。不过不许瑾娘来允州这话,确实是他说的。因此,面对翩翩质问的眼神,徐二郎也只能道,“我在江南得罪的人不少,你嫂嫂自己来允州,若被歹人挟持了你能担待的起?再来,她若是中途病了,没有及时就医,有个万一,你能赔我一个原配发妻么?” ……这她哪儿配得起啊! 这次换翩翩蔫住了。怛 也是徐二郎这番冰冷无情的质问,让翩翩发热的脑子终于冷却下来。她对着她二哥哼了哼,想来还是不服气,可却没有再说什么,因为确实没底气。 当下翩翩抹把脸,不和二哥一般见识,又赶紧拉过小鱼儿和长绮,稀罕个没够。 小姑娘们都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姑侄几个感情好的不要不要的。这么长时间不见,着实想坏她了。 翩翩一会儿说小鱼儿,“张开了,越发像个大姑娘了。小鱼儿会长,越来越像嫂嫂,以后指定是个大美人。”又说长绮,“这嘴巴嘟的都快挂油瓶了,怎么了,谁又得罪我们长绮了?是你爹么,那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你爹最不通人情了。” 徐二郎还没说话,李和辉在旁边轻咳一声,显然是怕翩翩说出更过分的。虽说失衡不介意这些,但这是码头上,人来人往的,若是被有心人把那话听了去,多有损失衡的威严。 翩翩被提醒了,不情不愿的收了嘴。可还是对二哥不让嫂嫂来看她不满意,就又瞪了二哥两眼。 徐二郎不痛不痒,全作没看见,侧首过来和李和辉轻声说着什么。怛 此时翩翩也看见了站在一侧的另一个美少年,朗月清风般的人物,看着斯文俊秀,举手投足都是世家公子的贵气与傲气,这怕不就是平西候世子徐文浩的嫡次子徐良铭了。 这小子她熟啊!小时候和她家长安长平打架那个! 她记得很清楚,长安长平第一次跟着二哥去平西侯府拜访,就被这小子欺负了。当时这小子还放狗追长安长平,这也就是没被追上,也没被狗咬到,不然长安长平有个好歹,她才不会和他们府里善罢甘休。 之后长安长平又一次去平西侯府,这小公子故技重施,再次欺负人。长安长平可不惯着他,愣是和他打的热火朝天。这件事的结果就是平西候夫人压着世子和世子夫人,带着徐良铭来府里道歉。 再后来,她听嫂嫂提过一句,说是这小子太纨绔,被平西候送到京郊大营打磨去了。而之后又听嫂嫂说,这小子似乎改好了,反正看着挺彬彬有礼的,还很诚恳的对以往的过错致歉,总之,瞧着确实有改过自新的架势。 这只是嫂嫂说的,翩翩却不怎么相信。毕竟一个人的劣根性若能那么轻易被改变,老话不都那么说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的脾气秉性若真能那么容易改正,那这世上也没有那么多恶人了。 也因此,翩翩对徐良铭的印象一直就不好,甚至还以为他陡然弃恶从善,而对他越发警惕。怛 如今再看这衣冠楚楚、温文尔雅的徐良铭,翩翩愈发觉得自己想的没错。甫一看是个明月清风般的少年,实际上,怎么看怎么像是个衣冠禽兽, 学温文尔雅,装朗月清风,她男人李和辉那才是真正的温润清雅、光风霁月的人物。把徐良铭往他男人跟前一放,是不是就有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感觉?是不是愈发感觉他那身气质太浮与表面,作假的厉害了? 不过,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况且人家是来做客送礼的,又没有再次得罪他们,她也委实没有必要让人下不来台。 翩翩就又亲和的和徐良铭打了招呼,连带着李和辉,也寒暄了两句,甚至还问及了平西侯世子如今的境况。 一行人不过简单说了几句话,天就越发晚了。 落日已经藏到了江面下,只余一片通红昭示着它曾在那边出现过。远方的天色变成了苍青色,舒尔又变成墨黑的色泽,天马上要黑了。 码头上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李和辉邀几人坐府里马车去通州府。怛 待他们一行人离去,方才还冷静的码头,陡然又喧哗起来。 两江总督徐大人来允州了,这是谁能想到的事情呢? 允州的百姓前几天还在口耳相传呢,就说总督大人结束了闵州的行程,如今正往通州区。官船也确实在通州停下了,可这冷不丁的,怎么就来允州了,这是来个突然袭击,好打某些人一个措手不及么? 码头上一些打扮不起眼的人,都行色匆匆离开此处,转眼就消失在允州一些世家的门房里。 这一会儿工夫,有关两江总督到了允州一事,就传的街头巷尾众人皆知。 百姓们欢呼雀跃,觉得允州即将被“大治”。他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就还有闲心闲聊说,“到底总督大人是知州大人的大舅子,这不,给咱们知州面子呢,来允州都没先砍人头立威。” 一时间又提起徐二郎初到通州时,都没离开码头那片地,就将好大一批官员下了大狱。就那还只是开胃菜,之后那一晚通州好些世家被圈禁,个别顽固抵抗的,或是罪孽深重惹得天怒人怨的,甚至别当场宣读了罪名,直接砍头示众。怛 通州的杀伐果断,以及那满地血腥气,似乎随着徐二郎到达允州,那些气味也飘到了允州,一时间,这些百姓倒是面色戚戚起来。他们看眼允州世家们所在的地方,也不敢再多说,赶紧拢紧身上的衣服,趁着宵禁还没来,赶紧回家了。 第606章 到了知州府,自然要先拜见老庄郡王妃。茄 老人家早就在花厅内等着了,她手边矮凳上坐着祁哥儿,小家伙是个调皮的,在她太奶奶跟前更是如此。不过也因为老人家对他宠溺的厉害,小家伙机灵知道谁真心对他好,倒是更缠着老太太。 如今祁哥儿就百无聊赖的坐在矮凳上玩九连环,他不时抬头往外看一眼,扯着奶呼呼的小嗓子问老庄君王妃,“太祖母,爹娘和舅舅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家啊?” 老庄郡王妃看一眼门后的沙漏,再估算一下孙子和孙媳离开的时间,就笑呵呵的道,“快了,应该很快就到府上了。” “太祖母就哄我,您刚才也说,很快就到府上了。” 小家伙嗓子嫩嫩的,说起埋怨的话来,也招人疼得不得了。更何况这还是她亲手带大的孙子的嫡长子,老庄郡王妃爱屋及乌,对小家伙更是爱得什么似的。 一时间又要哄上小家伙几句,就见奶嬷嬷抱着一个粉嫩嫩的小娃娃过来了。老庄郡王妃精神陡然一震,迫不及待的伸出手要去接孩子,“太祖母的小如意睡醒了么?哎呦呦,我们小如意眼睛都睁开了呢。” 奶嬷嬷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胖娃娃递到老郡王妃手里。老郡王妃已到古稀之年了,在来允州之前,她在京城住着时,浑身都不舒坦。那真是三天两头就要请太医过府来诊治的。不是头疼胸闷,就是浑身酸软不得劲。茄 庄郡王被这个病弱的母亲折磨的孝子都做不下去了,庄郡王妃更是觉得婆婆是故意刁难她,才这边病完那边病,目的不就是想让她伺疾,趁机让她没好日子过。 想想她如今也是当祖母的年纪了,还要在小辈们面前被婆婆立规矩,庄郡王妃也苦不堪言。 最后夫妻俩怎么互相推诿互相商议,又是怎么达成协定的,外人也不知情,反正对外的说辞就说,老庄郡王妃想念一手带大的身子,又忧心小两口身边没割长辈照料,孙媳妇又怀着身孕,她不放心,所以想到允州住一段时间。 这么一周转,庄郡王和庄郡王妃被怎么议论且不说,只说老郡王妃到底是被送到了允州,到了她最疼爱的孙子这里。 老郡王妃疼爱祁哥儿,对刚满百日的小如意更是爱不够。小丫头刚出生时体重偏轻,可身体却健壮。但这些看在老郡王妃眼里,就让她特别忧心。为此特意在佛前念了几日经书不说,更是精心照看着翩翩和小姑娘。更是亲自给小姑娘起名叫如意,就盼着她万事如意,身体康泰,一生都顺顺遂遂的。 老庄郡王妃到了允州后,身体比在京城时好了不止一星半点,之前的胸闷气短、浑身无力的状况都消失了,如今看起来精神奕奕,整个人年轻不少。但她到底是个年过古稀之年的老人,又一辈子养尊处优,身上到底没什么力道了。 因而,老郡王妃也就抱了小如意一会儿,就恋恋不舍的将小姑娘递到奶娘手上,生恐抱得时间长了,手脚不听使唤,再把她的小如意摔在地上,那情景,真是一想就让人心跳加快。茄 祁哥儿也喜欢妹妹,小妹妹跟个小肉团一样。虽然她现在还不会说话,只会咿咿呀呀,但这是他嫡亲的妹妹呀。 想到郡王府里的那些堂兄堂姐,他们都说他们是一家人,他是个外人。哼,他们不和他亲,他也不要和他们亲呢。他也有自己的妹妹小如意了,以后他和小如意最最亲。 就在祖孙俩逗弄小姑娘依依哦哦时,门口传来喧哗声,祁哥儿一跃而起,灵活的像只小豹子,“太祖母,是爹娘和舅舅回来了么?” 老郡王妃一边扶了祁哥儿一把,一边笑着说,“慢点,可别摔着了。听这音儿,是你爹娘他们回来了。祁哥儿慢点,等等太祖母,太祖母和你一起出去。” 不等他们走出花厅,外边的人却已经快步进来了。 瑾娘几人见老郡王妃竟要亲自迎接他们,忙道,“可折煞我们了,您老是长辈,那能劳驾您去接我们?再来,您是老祖宗了,可不敢来回折腾的。您啊,就坐在这里,等我们给您见礼。” 翩翩和李和辉也忙道,“您坐着就好,兄嫂都是我们至亲,我们去迎了,哪里还用着您劳累?您上了年纪,可不敢那么快走动了,再伤着您,我们不得心疼啊。”茄 一时间,说了几句关切的话,瑾娘和徐二郎连带着小鱼儿、长绮和徐良铭,就赶紧给老郡王妃行了礼。 老郡王妃一边乐呵呵的受了礼,一边喊“起来,块都起来,不是说了都是自己人,那用得着如此客套?”又招呼嬷嬷,“快去搀扶他们。” 稍后又有祁哥儿给徐二郎和瑾娘见礼,小家伙大了一岁,比之前勇敢多了。之前是在熟人面前像个猴儿一样,在不认识的人面前,就会很腼腆。如今可成长不少,毕竟当哥哥了,人家觉得自己要立住了,要勇敢,这样才能护着妹妹。因而,即便还是有些羞涩,但也努力忍住了。 徐二郎和瑾娘稀罕的什么似的,这到底是翩翩的嫡子,他们爱屋及乌,对祁哥儿就更喜欢几分。 徐二郎的稀罕表现的含蓄又低调,就是感慨的摸摸小家伙的头,说了句,“长高了,看着比在京城时还胖了一些。” 瑾娘不像他这么内敛,她在自己人面前更外露一些,就抱着祁哥儿一个劲儿的说,“想念舅母没有?舅母可想你了,吃饭睡觉都想,就连出去逛逛街,都想你想的不行。舅母一想你,就要给你准备一件礼物,不知不觉的,竟然给你买了一箱子玩具。祁哥儿稍后去看看,里边保准有你喜欢的。” 小鱼儿和长绮也逗小家伙,“还记得表姐么?我们也给你准备了礼物哦。不过如今我们到了允州,祁哥儿你是东道主,我们送你礼物,你作为回礼,领我们出去玩好不好?”茄 祁哥儿被说的脑袋都晕乎了,那还记得舅母和表姐们都说了什么。他现在满脑袋都是玩具,才不管表姐们让他做什么,只一个劲儿点头答应说“好”。 一屋子人看他都蒙圈了,不由都哈哈笑起来。 稍后李和辉又给老郡王妃介绍了徐良铭,还说了徐良铭此番过来,是代平西候世子及其夫人来探望如意。老郡王妃接连说了几句“有心了”,又连忙让人给徐良铭送上一份厚厚的见面礼。 眼下天色实在不早了,孩子们一直都没吃饭,肚子都咕咕叫起来。翩翩就张罗着赶紧让人摆饭。 都是自己人,也不用男女分席,桌上也没有“食不言”的规矩。老庄郡王妃虽然讲了一辈子规矩,可来到闵州不过多长时间,就让孙媳妇带的在桌上也说笑起来。如今诸人在饭桌上笑着说些趣闻,老人家不时还接话,她老人家妙趣横生,又最是慈和温善不过的一个人,对小辈们关爱有加,时不时就让人给他们夹菜,也着实待人亲厚。 不过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表明,翩翩这个孙媳妇实在得老人家的欢心。若不然,老人家都这把年纪了,哪里还会全程作陪,还对他们如此照应? 瑾娘他们用完膳去翩翩安排好的院子休息,翩翩不舍得和兄嫂分开,就亲自送他们过去。一路上瑾娘说起老郡王妃,颇多赞叹。又说翩翩要知足,老人家对待她亲厚,她也要更敬重几分才是。茄 翩翩点头,“我都知道的嫂嫂,不用你特意提醒我。”老庄郡王妃的好还不止如此,她老人家开明通透着呢。她管教祁哥儿,只要她说的有道理,即便她对祁哥儿严厉些,老人家也不说什么。有时候看的心疼,有些不忍,老人家顶多就是自己起身离去,坚决不做那溺爱子孙,最终祸害了子孙的糊涂老人。 而且老人家来府里后,只当自己是个来养老的老太君,府里的庶务老人家丝毫不沾手。倒是有时候看她开销大了,就忍不住让人给她送些银钱,以便手里宽绰些。 还有她月份大了,精力短了,以及生产坐月子时,老人家不忍心她劳累,就让自己手底下的嬷嬷,将一些麻烦事儿接手过去。丝毫不想她累着自己,更是帮她找产婆,找大夫,找奶嬷嬷,把能接手的,都自己处理了,可是给她省了不少心。 而有这样一个明事理的太婆婆坐镇,府里宵小都安生了。就是外边一些世家的妇人说些酸言酸语,或是想借机往李和辉身边塞个人,老人家也都一口拒绝。真是处处时时都在维护她,张口闭口都是她这孙媳妇的好,真是把她的脸面撑的足足的。 翩翩说着这些,就又感叹的说,“之前老人家要来闵州,我心里就挺欢喜。在京城时,老人家隔三差五和我们住一起,她什么脾性我都知道。我真是再欢迎不过了。”也就只有她那偏心眼又自我的婆婆,才会觉得老王妃会故意折腾人。其实她老人家最是德高望重不过,才不会做这样的龌龊事儿。也就只有郡王妃本人,自己做婆婆了摆威风,就以为老郡王妃时隔多年又想摆婆婆的款儿,这可真是颠倒黑白,贼喊捉贼。 第607章 来了允州后,徐二郎也只在知州府里歇息了一晚上时间,第二日一早起来,便又忙开了。儝 允州的事务整体上没有什么需要他操心的,但既然来了这里,按例也要巡查一番。 徐二郎一大早用过早膳就和李和辉一道出门,瑾娘等他起后,也起身去给老郡王妃问安。 若说有长辈跟着一起居住,唯一的不好大概就是早晚问安这一事了。尤其对于瑾娘这样懒怠的身体,她都已经习惯了每天睡到自然醒,猛一要求自个早早起身去给长辈请安,别说身边人不习惯,她自己更不习惯。 但这就是规矩,总不能置之不理? 虽然翩翩昨晚和她说过,老郡王妃最是慈和不过,年纪越大也越不讲究这些。她老人家也非常体谅他们小辈,觉得他们每天忙碌那么多事情,肯定要多休息些才能养好身体。所以对于翩翩和李和辉,老郡王妃只让他们每月初一、十五过来两趟,其余时候,她老人家也想多躺会儿,可不想让小辈儿们搅了她的清梦。 再说了,她老人家上了年纪,晚上会失眠,不定到天明才睡着,结果你就上赶着来请安了,你说这究竟是讨喜还是讨打? 老王妃不想折腾子孙,可耐不住今天就是十五,瑾娘无论怎么也得去一趟。儝 她挣扎着起了身,秦嬷嬷见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也是心疼的不行。但这就是规矩啊。放那些规矩严苛的人家,才不管你春夏秋冬、风霜雪雨呢,只要你会走能跑的,那你就得日日不辍的给长辈请安,不然扣你一顶大不孝的帽子,那真是妥妥的。 瑾娘洗了把脸,整个人清醒了。她让丫鬟去看看小鱼儿姐妹起身没,结果就见俩丫头刚好进了门。她们已经梳洗过,装扮简单得体,虽然未免有些素净了,但在家里这么穿着更舒坦,也没必要强求孩子非得簪金带银、隆重打扮。 娘几个出了门,就见翩翩也刚好转过弯到了这边。这倒不是正好赶巧了,而是昨天翩翩就和她说了大致时间。瑾娘掐着时间让丫鬟唤醒她,简单梳洗过,出门时间大致和翩翩相同,可不就碰上了么? 几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老郡王妃的院子走。期间小鱼儿问起祁哥儿起身没有,翩翩就说,“没有呢,还睡得香甜,跟小猪一样。” 祁哥儿还没有正式启蒙,但也开始跟着夫子学认字为了。李和辉太忙碌,无暇顾及长子,就特意请了附近一个名声颇佳的举人,每日进府教导祁哥儿两个时辰。 教学安排在上午,距离现在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留足了小家伙洗漱、吃饭所要耗费的工夫,小家伙还能睡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可珍贵了,祁哥儿每天都不舍得放过一会会。 老郡王妃也宠的厉害,也是孩子真的小,不然等祁哥儿正式开蒙,就是小家伙不起床,老郡王妃也不会依。届时说不定最先发飙的会是老郡王妃。不过现在么,老郡王妃的意思也是,孩子贪睡,就让祁哥儿多睡会儿,等结束了上午课程再来看他老祖母也可以,那样还可以顺便陪老祖宗用顿午膳。有祁哥儿陪着,老郡王妃用饭更香甜,每次都能多吃半碗饭。儝 除了祁哥儿,再就是如意了。不过小姑娘如今实在小,老郡王妃又疼得心肝肉一样,请安这事情,跟人家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 众人很快到了老郡王妃居住的院子外,还没靠近,就见有嬷嬷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着他们走进,那嬷嬷一边高兴的让小丫鬟进去给老郡王妃通禀,一边眉开眼笑地迎上前几步,给几人见礼。 这嬷嬷自然是老郡王妃身边的左膀右臂,那是名副其实的陪嫁丫鬟,自小就跟着老郡王妃了。后来这位嬷嬷就和瑾娘身边的青穗一样,年纪大了也不愿意嫁出去,就自梳为管事姑姑,一直在老郡王妃身边伺候着。这么些年下来,也成老嬷嬷了。 老嬷嬷亲自来接人,可见老郡王妃对几人的看重。瑾娘几人道恼,说是来晚了,那嬷嬷就忙说,原是来做客的,却惊扰的夫人不能安眠,说到底,还是他们的不是。 双方客套几句,这就进了老郡王妃的屋子。 老人家应该刚用过早膳,正在将净手的帕子递给身边的小丫鬟。屋里窗户大开着,但多少还能嗅到一些黑芝麻的味道。翩翩说过,老郡王妃喜欢喝黑芝麻糊,每天早起都要喝一碗,后来她出主意说在其中加些红枣、枸杞、核桃、花生之类的一起熬煮更香甜,老郡王妃让下人试着做了,果真越发喜欢那个味道了。 几人忙见礼,老郡王妃亲自扶他们起来,就说,“今天来一次且罢了,以后就不要麻烦着往我这边跑了。你们到了允州,也在允州多逛逛,也试试外边的菜肴什么味道。我老人家每天睡得早,起的晚,你们过来请安,还搅扰我清净呢。”儝 这自然说的是玩笑话,瑾娘几人不可能当真,一时间又是一番巧言机辨,只把老人家哄得眉开眼笑。又陪着老人家说了几句话,眼瞅着到早膳时间了,老郡王妃就让他们赶紧用膳去。灶上特意张罗了不少允州的早点,让她们看看喜不喜欢。 离开老郡王妃的院子,瑾娘就轻声和翩翩说,“老郡王妃是真的和善。”也是真的善解人意。 皇室的成员,瑾娘接触的不多,但也敢说,能如老郡王妃这般体贴慈和的长辈,真的没几个。 当下几人用过早膳,随后并没有出门去转悠,而是到了翩翩居住的院子。 祁哥儿已经醒了,正在用他的早膳。翩翩院子里有小厨房,平日里他们一家多在小厨房吃。因为老郡王妃的作息时间多少和他们不同,且她年纪大了,味觉淡化,牙齿松动,就更喜欢吃味道重和软烂的食物。 老郡王妃也是个通透人,怕孙儿一家和自己一道用饭吃不惯,干脆就分开吃。 今天也就是她老人家特意让大厨房给瑾娘准备了早膳,让她们试试允州的早点,不然瑾娘还要在翩翩院子里用饭呢。儝 祁哥儿吃的差不多了,过来给几人见了礼,就收拾妥当自己,提着小兜兜去外院上课去了。 瑾娘几人则选择在翩翩院子里消磨半日光阴,等下午太阳没那么热了,再出去逛一逛。 如今天热了,天上的大太阳实在让人惹不起。这也就只有长绮这样的皮孩子喜欢往外跑,换个年纪大点的,都知道躲在阴凉地方消磨时间。 几人说着话,主要是瑾娘和翩翩在说,为防小鱼儿和长绮听得没意思,也怕她们听到一些不该听的,瑾娘干脆把他们打发回去做功课。她是大人了,不用处理庶务,又不用读书,就毫无负罪心的和翩翩躺在美人榻上,说着自京城一别后遇到的事情。 安澜的事情瑾娘没瞒着翩翩,毕竟翩翩还曾在安澜哪里受教,虽然学的时间不长,但安澜确实教导过翩翩一段时间。 翩翩得知安澜的身世,又闻听秦三爷十多年未娶妻,惊得许久没发出声音。等到瑾娘说他们很快会成亲,翩翩又发出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感慨。可安澜不能生育,他们夫妻最终决定过继秦明鸢的儿子到膝下…… 这一波三折的,可把翩翩一颗心都吊起来了。儝 她为了听后续,都没工夫搭理小如意了。 好在小如意脾气好,不跟她娘计较这些,窝在舅母怀里也很舒坦的翘着脚丫啃手手。 瑾娘稀罕的捏着她的小拳头,小心翼翼往自己嘴里送。小家伙丝毫不害怕,还睁着黑漆漆的大眼睛一个劲儿瞅着,似乎想看看这个舅母还能不能更不靠谱。 瑾娘玩孩子玩的不亦乐乎,翩翩急啊,又催促问几句,“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那还能怎么样呢?后续这不还没出来么?他们先一步到了允州,那还知道后续中有什么特别让人感慨的事情。 翩翩一听瑾娘这么说,就有些抑郁了。 早知道在安澜夫子身上还发生了这些事情,她就应该再晚些给兄嫂去信,也不会催促他们尽快来允州了。就应该让嫂嫂替他们祝福安澜夫子,看着她幸福美满的进入婚姻才来允州最好。儝 不能亲眼看到,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两人成为夫妻,总觉得有些遗憾。 “我们不在,这不还有长乐么,你想知道什么,回头写信问长乐不就是了?” 翩翩没办法,也只怏怏的应了声,“这样也好。既然如此,我也给安澜夫子准备一份贺礼。大家相识一场,她最后还能等到她的良人,我该恭喜她。” “送么。不过也不知道她如今还在不在别院住。这样,你还是把东西送到三郎府上,让三郎转交,或是让长乐转交给秦三爷。” “那我顺便也给尧哥儿送些东西。祖母这次从京城过来,给我带了不少御贡的布料,我挑拣了一匹给祁哥儿做了两身衣裳,顺便还给长安他们几个做了几身,我不厚此薄彼,几个侄儿都有,尧哥儿的也做好了,我让人这次捎给三嫂,到时候我们徐府的几个小公子穿的一模一样出去炸街,效果肯定非同凡响。” 第608章 瑾娘想想翩翩说的,让徐府的小少爷们都穿一样的衣衫出去炸街,那效果确实会非同凡响,不过前提是,要怎么把他们凑在一起呢?桡 长安几人在青阳书院,长平在京城,尧哥儿在闵州,勉强把祁哥儿也算上,而祁哥儿在允州。那要遇到什么场合,才能把他们都凑齐了,让他们聚在一起呢? 说不好听的,怕是也只有在长辈们的丧事上了。 这事情不能想,随便想想就让人心悸。 瑾娘不想这些,就问翩翩,“长安来信说你被人刁难,允州一些世家夫人还说你酸话,对你明嘲暗讽,这事儿当真么?” 她说这话的语气冷飕飕的,好似翩翩一个点头,瑾娘就要卷起袖子去撕人。 翩翩见嫂嫂这么护着她,还未开口就先乐了。 “嫂嫂,长安他们大惊小怪也就是了,你怎么也一惊一乍的?那些世家夫人你还不知道么,恨人有,笑人无,酸言酸语都是他们嘴边上的话。嘴长在他们身上,那我还能管着一直不让他们说话啊?他们想说就说呗,我又不会掉块肉。不过你也知道,他们都是世家出身,即便再看不上我,可他们会看形势啊。我夫君如今是管辖允州的知州,我兄长是正二品的两江总督,不管是县官还是现管,我都占全了。他们只要不是缺心眼,谁会上赶着得罪我?”桡 “可他们说些不中听的,凭什么放任他们?”让你难堪了,我这个做嫂嫂的怎么也得帮你把场子找回来。 “嫂嫂这不是你说要‘言论自由’么?让她们自由说呗,我左耳进右耳出,我自己看得开,根本不会因为他们的闲言碎语伤筋动骨。反倒是他们,被我这爱答不理的模样气的不轻,有几个都维持不住体面,在人前都翻白眼打嗝了。” 翩翩说的好笑,自己忍不住乐了。瑾娘脑海中想一下那画面,自己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翩翩见嫂嫂没那么生气了,这才又说,“再来了,我也不是善茬,我没把他们当回事儿,自然不在乎他们说什么。可若是他们真过分了,我也不是吃素的。” 就像那些趁着她坐月子不能走动,公然上门给老郡王妃推销小姑娘的,翩翩都没等出月子,就让人买了漂亮的小姑娘,给他们家男人送上了。 她做事一贯秉着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踩我底线,我加倍奉还的原则。 这事儿就碰到她底线了,她不动动手,别人还当她当真人善心美,一点手段和心机都没有了。桡 翩翩就将自己的骚操作都给瑾娘说了说,包括但不仅限于,买小姑娘送给那些恶心她的夫人们的男人;或是让人大张旗鼓当街叫喊给那些夫人们发好人卡,还让人将那些夫人办的好事儿好好宣传一波。整个允州城都因为她的操作热闹许多,每天走到街面看热闹的妇孺百姓都多了不少。翩翩以一己之力拉动了允州的gdp增长,自我非常骄傲呢。 瑾娘听完翩翩的话,心里就一个念头:我教导的徒弟,在我看不见的角落偷偷成长,然后悄悄惊艳了我。 大张旗鼓给那些夫人们发好人卡什么的,这可真是让她大开眼界了。想必那些夫人们的作为被广而告之后,自己羞愧的都想要找个地缝钻一钻。 他们背后指定还会骂翩翩是个“破落户”,就没见过行事这么没忌讳,做事这么不择手段的。可能怪谁呢?先撩者贱啊! 翩翩没被欺负,还出招就是这么漂亮的反击,瑾娘很欣慰,可那些说酸话的夫人到底让她不喜。她没在跟前就算了,如今既然来了允州,不做点什么她还有脸当翩翩的嫂嫂么? 瑾娘就说,“我和你二哥到了允州,肯定要宴请允州官场和世家的一些人。这么着,宴会就在你们府上举办,你好好琢磨琢磨帖子都下给谁。记着,多招点人来,把这事儿办的热闹点,那些你交好的,或是来往较多的也叫来,都让我认认。” 翩翩无奈得很,可也知道兄嫂既然来了允州,宴请官员和世家之人是必须有的事情。桡 只是,明明很正常一件事,怎么到了嫂嫂嘴里,就这么不正常了呢。 就像是,像是专门为了打击报复一些人,而设下的鸿门宴。这作为,反派的很。 翩翩就说,“嫂嫂真不用介怀这件事,我都处理好了的。” 瑾娘就说,“不单是要为你撑腰,还为了压一压允州的一些风气。” 允州的一些世家,行事作为还算低调。 因为允州在地理位置上毗邻蕲州,蕲州又是整个大齐文风最为浓厚的地方。这里屡出栋梁之材,是大齐人才的摇篮。允文帝对蕲州重视有加,而允州就卡住了蕲州的咽喉。要想进入蕲州,势必要经过允州。就问在这种情况下,允文帝对允州又怎会不重视? 若说蕲州的知州是允文帝百般斟酌后定下的,那允州的首脑官员也不差。这些人都是铁杆保皇党不说,还都出身清白、能干有为,堪称是下一代股肱之臣,只要能磨砺几年,就能派上更大用场。桡 允州治安好,官员有作为。但流水的官员,铁打的世家。官员走了一茬又来一茬,世家却是世代在此处经营。地头蛇的优点在于,他可以通过经年累月的潜移默化,将一些权势悄悄攥在自己手里,也可以通过百般手段,不断壮大自己的势力。 此消彼长之下,允州的世家越发势大,官员的威信日益减退,允州知州府上下的政令不能通达,世家作威作福,这依旧是一大害,不收拾不行! 当然,因为种种原因,允州的世家也远没有通州五大世家的猖狂跋扈。他们虽鱼肉百姓,但到底还顾念着分寸二字,没有闹出大乱子来。但并不是说,他们知道收敛,就可以减免或干脆视而不见以前的一些恶行,那些罪责,不管过了多少年,只要苦主还在,都要追责。 如今举办这场宴会,就是要传递出这样一个消息。事情是一定会追查到底的,但是可以给大家一个将功折罪,或是弃暗投明的机会,只看他们能不能把握住了。 下午余热没那么灼人了,瑾娘就跟着翩翩,带着小鱼儿和长绮出了门。 祁哥儿和如意被翩翩丢给了老郡王妃,这又是家里有老人坐镇的另一个好处了。那就是家长可以毫不担心的将孩子托付,自己随便在外边浪,也不用担心下人们伺候不周,而让小主子们不舒坦。反正翩翩是不担心这些的,因为老郡王妃把俩孩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但凡那个下人有些不经心,她老人家都是要换人的。桡 徐良铭也出来了,不过他是男儿身,和他们走在一起到底不妥当。徐良铭是个人精,就说要自己去逛逛书肆,让晚饭不用准备他的,他选完书就自己找一家酒楼,去尝尝本地的美食。 徐良铭都如此说了,瑾娘和翩翩就没有多劝说什么。徐良铭年岁不小了,和长安长平差不多,身上都有了功名,可不是三岁的小娃,还需要家长时刻操心着。他怎么安排,就怎么玩去,他们需要做的,就是给他身边多安排两个人照应,顶天了就是在他去酒楼用膳时,帮他结个账…… 允州也是一座江南古城,城里某些地段可见到弯弯的曲拱桥,还有从桥下缓缓驶过的渔船或游船。 不过允州最繁华的街道上,却没有小桥流水,这里一条街都很平坦开阔,就跟任何一座城池里繁华的主街没什么两样。 走在街上,到处都是络绎不绝的行人。有挑着担子一路高声叫卖的小贩儿,有卖着糖人的老翁,有耍猴玩杂技的,也有卖粥品和各种糖水的。当然,最多的还是来逛街的行人:有老人牵着孩童,有年轻夫妇相携散步,更多的是公子哥们结伴从街上呼啸而过,还有贵妇人们带着小姑娘与一群丫鬟婆子,走进一家家首饰铺。 长琦性子活泛,看到耍猴的就走不动,瑾娘留下两个腿脚好的小丫鬟,让她们时刻跟着长绮,就和翩翩朝前方走去。 翩翩说,“今天街上的行人,似乎比前段时间都要多。”桡 “可能是在家里太憋闷了,大家都想出来散散心。” “不是的,嫂嫂,你走慢些,仔细听。” 翩翩一脸有重大发现的模样,就让瑾娘好奇起来。她当即走动慢些,耳朵也支棱起来,不着痕迹的听着周边人的闲谈。 小鱼儿看娘亲和姑姑这么小心翼翼的,就有些无语。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她不就行了,她听力好,加上街上这些人屡次提到“总督大人”,这是自家爹爹,小鱼儿要更加关注几分,忍不住就听了一路。所以,这些行人都在说什么,她门清。 就是有些无语,娘亲和姑姑竟然现在才听到这些“闲言碎语”,她们的听力实在不咋地。 翩翩心里这么想,可却不会主动拉着娘亲和姑姑说什么。自己凭实力发现的事情不是更有趣么? 第609章 瑾娘之前只顾着和翩翩说话,根本没在意街上这些行人都在说什么。她没兴趣窥探别人的隐私,不过当被翩翩提醒,仔细听说不定会有意外发现,瑾娘就好奇的支棱着耳朵听起来。疖 就像是小鱼儿对“总督大人”几个字很在意,瑾娘对这几个字也长着“雷达”。她几乎是本能的追寻着所有提及“总督大人”这几个字的行人,然后她就发现,说的人太多了,她听不过来。 不过再细听,他们好像也没说什么坏话。所以,真的是单纯对总督大人到了允州感觉好奇,就类似于后世某个省市领导下基层访问,百姓会好奇领导的长相,好奇他的性格,也会因为从没有见过这样传奇性的大人物,会激动兴奋? 瑾娘侧首过来和翩翩说,“他们都在说你二哥,不过好像也没说什么坏话。” 那是当然了,能当街议论人的,大多是些平民百姓。总督大人到了允州这件事,和他们根本没什么利害关系。反而因为总督大人到了允州,允州的一些世家有可能会遭殃。这样大快人心的事儿令他们兴奋,同样的,多了个谈资,能给他们乏味麻木的生活带来了异样的刺激,他们也很乐见其成就是了。 小鱼儿也听到了母亲的话,就抬起脸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就发现,果然,说闲话的都是些衣着朴素的老百姓。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那些衣着华贵的人大多出身显贵,或是受过良好教养,他们自然不会背后说人——即便真要说,也不会在大街上。而是会选取一个秘密安静的地点,以免其中的只言片语被外人听见,之后再给他们带来灾难。 既然老百姓们没说什么大不了的,瑾娘和翩翩就没过多关注了。疖 老百姓纯粹只是对总督大人到允州这件事感到好奇,他们说不出更高深的话,也琢磨不出总督大人在此时到允州的深意,和之后可能会有的动作。所以,他们的闲言碎语没有任何考据价值,多听无用。 瑾娘和翩翩继续往前走,就见一家首饰铺里边塞满了人。抬头看一眼这首饰铺的名字,竟叫“朱翠阁”。 瑾娘说,“京城也有一家朱翠阁,和这家店铺是一个东家么?” “应该是一个东家,我之前来这边逛过,里边一些首饰上的细节,还有一些款式,大多和京城的一样。应该是一个东家没错了。”只是她这身份到底特殊,不是必要之时翩翩也不会走到人跟前去问什么。不然让人窥探到她的身份,届时给她折扣或是干脆就白送给她,那她不就成了受贿了?这是给李和辉拖后腿呢,翩翩才不会做。 不过这些商贾眼睛也是真好使,尽管她行事已经够低调了,但上过一次街后,就被人认出来了。之后无论她走到哪里都会受到殷勤接待,虽然感觉麻烦,但体验感确实更高。 若是平常,翩翩就要带嫂嫂进去朱翠阁看看。她是当姑姑的,进去给侄女们挑几件首饰,再给二嫂买一套,那不应该的么?毕竟二嫂从闵州来给她带了两个大箱子的东西,除了衣物布料再就是一些首饰珍奇,可值不少钱呢。 然而,眼下朱翠阁里面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她一眼扫过去,就看到好几个眼熟的婢女。伺候的丫鬟在楼下,那当家的夫人肯定是被请到楼上挑选首饰了。翩翩对那些世家夫人没好印象,也不想和她们凑在一起打机锋。虽然有二嫂在,她们怕是躲都来不及,但是,还是不想让二嫂看到那些不讨喜的人。疖 翩翩就说,“嫂嫂,我们去前边看看。再往前走一些,有一个拐弯,我的脂粉铺子就开在街角位置,生意可好了。” 翩翩做的是脂粉生意,主打“药妆”。经过长乐巧手改良,里边的胭脂水粉无论哪一样挑出来都会让人竖大拇指。 她这个铺子主卖高端产品,其实在不是太繁华的另一条街上,还有一个主卖平价产品的脂粉铺子。 两个铺子的产品类型大致相同,唯二不同的是,走高端路线的这个铺子,里边的脂粉用的药材大多贵重,比如人参、何首乌等,还都是上了年份的,那药效自然就好。而平价铺子里边的脂粉,在药材配比上就更亲民,全是用一些平价药材替代了高端药材。这样一来,效果肯定会有差距,不过用的时间久了,效果也是不差的。 翩翩和瑾娘说着她的铺子,就挽着二嫂的胳膊往前走。这两个铺子都是她到了允州后凭自己实力开起来的。她是做姑姑的,不好占侄女们便宜,所以这铺子还是如以往一些铺子一样,盈利了给几个侄女分红。因为这些铺子都是日进斗金的吸金兽,每年到手的分红就有好大一笔,也就是说,长乐和小鱼儿她们如今都是小富婆。 可惜,还没迈脚走几步,翩翩就被人喊住了。 来人是朱翠阁的老板娘,那当真是好生妩媚优雅的一个大美人。虽然年近四旬,但却风韵犹存,整个人就像那熟透的水蜜桃,稍动手掐一掐就会流出水来。而那一颦一笑间流漏的风情,更是让人招架不住。即便瑾娘是个女人,可让她这么看着,心跳也有一瞬间失衡。疖 瑾娘用眼神示意翩翩,“这位真是老板娘?” 一个首饰铺的老板娘,容色竟然这样出众,哪还有客人上门么? 要知道首饰铺的客人大多是女眷,即便真有男客登门,也是为家中女眷挑选东西。那些贵妇人们登门买东西,会来这样一个店铺么?面对着这样一个妩媚到近乎妖冶的大美人,他们不会自惭形秽么?让兄弟或是自家男人来挑选礼物,她们真就一点不担心男人被这妇人勾了魂去? 不过很快瑾娘自己就想明白了,世家夫人们怎么会在一个商贾面前自惭形秽?她们估计更有优越感呢。毕竟不管容貌再出色,也终究只能当个商贾,不像是她们,凭出身就可以跃居万万人之上。 而且,看着这样一个大美人在自己面前谄媚逢迎,做尽小人姿态,不是更有成就感? 至于男人会不会被勾了魂,……男人只要有些权势地位,那个面对的诱惑少了?他们那个不是在外边偷香窃玉,家里又张罗一屋子小妾通房?所以,说到底不过是多一个人与少一个人的区别,那根本就不能称之为区别。 瑾娘和翩翩都顿住脚步,那老板娘步步生莲,看似走得很慢,可也不知怎的,她一眨眼间就到了她们跟前。疖 老板娘先是给翩翩见礼,口中说着“许久不见知州夫人,您如今精气神可真好,想来身子是彻底恢复了,那可真要恭喜您了。” 话是对着翩翩说的,可这老板娘的眼神却一而再的看向瑾娘。被瑾娘发现了,她也不怯场,反倒再次得体大方的给瑾娘见了礼,笑着说,“都说总督大人昨日傍晚到了允州,如若小妇人猜的不过,这位该是总督夫人了?” 瑾娘挑眉:怪不得这样妖媚一个女人,还能将生意做的这么红火,看来果然是有几把刷子的。最起码,这识人的眼力见,就比不少男人强了千万倍。 翩翩也挑起眉头,“对的,是我嫂嫂。”又不冷不热的赞了一句,“老板娘好眼力,” 那老板娘连忙给瑾娘见礼,口中说着“见过夫人,您大驾光临,可要到小店区坐一坐才是。小店有您光临,铁定蓬荜生辉。” 又回翩翩,“说眼力好小妇人可不敢当,不过是您二位仪容出众,打眼一瞧就是天生的贵人。咱们允州是穷乡僻壤,真正的贵人可没几个。您二位从我眼前一过,我这满眼光彩,想认不出来您二位都难。” 这当真是好一张利口,逢迎起人来一个磕绊都不打,讨好的语句张口就来,还能说的那么诚恳,让人觉得真就是那么回事儿……这妇人,不是有两把刷子,她是有好几把刷子。疖 几人说了这么几句话,也把朱翠阁的众人惊动了。 在二楼挑选首饰的夫人们自然没关注这些,但在一楼等着的丫鬟们,也不都是没见识的。 相反,能跟着自家夫人或姑娘出门,这些丫鬟各个伶俐的很,每个都是人才。她们心思转得快,有那更是头脑灵活,就在看见翩翩时,就琢磨起她身旁那绝色贵妇人是谁了。 是谁其实很好猜,毕竟众所周知,总督大人昨日傍晚才下榻在知州府。而消息更灵通的,也知道总督大人此番过来是带着家眷的。不仅带了鹣鲽情深的原配发妻,听说还带了两个嫡女在身边。 也正是因为听到了这个消息,夫人们今天才着急忙慌的带着姑娘们出门挑选成衣和首饰。 毕竟总督大人到了允州,之后不管是总督大人设宴宴请众人,亦或是允州一些世家和官僚设宴欢迎总督大人,那总归宴席都不会少。 总督大人来者不善,磨刀霍霍向世家,可这些大事儿也不是她们这些妇人考虑的,那都是男人的事儿,她们就是想操心也操不上。疖 第610章 她们在大事上操不上心,更说不上话。而能让她们操心的,不过就是吃喝二字,是自个儿的脸面,再不然就是儿女的姻缘了。逇 而世家夫人们尤其重脸面,这就导致她们每次出门做客穿的总是新衣。即便是一些贵重首饰,也要常换新的带,不肯一直带着一套,以免让人注意到这情况,再嘲笑她们是破落户。 女人的攀比心本就比较重,更别提这些生活在顶层的女人了。她们就是靠着互相攀比来显示自己的地位,自己的品味,更甚者自己的财富。这已经不仅仅是她们的脸面,甚至是比她们的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不过以往也还好,毕竟都在一个圈子里混,大家几斤几两不说摸得一清二楚,可也都差不多了。也因此,时间久了就会产生疲态,似乎对于“更胜一筹”这几个字都没那么在乎了。 然而,现在这不是外敌入侵了么! 外敌=瑾娘=两江总督徐翊的原配夫人! 徐总督不是个善茬,按照什么锅配什么盖的原理,总督夫人肯定也不会善良到哪里去。 不过,他们男人在总督来后战战兢兢就算了,她们女人凭什么也要对一个总督夫人避如蛇蝎?逇 这些贵妇人中,有一个是从通州嫁过来的。也是五大世家出身,不过不是嫡支,而是旁支的嫡女。平时她最是以自己的身份为傲,可自从徐总督肃清了通州府,世家被打击的萎靡不振,现在也就勉强维持着世家的脸面,其实内里……不说也罢,说多了都是泪。 都说娘家就是一个出嫁女人的底气所在,如今娘家没落,这妇人的日子也不好过了。也因此,她对徐二郎和瑾娘夫妇就特别怨恨。女人要报仇,要报复,偏又不能闹出人命,那还有什么比从容貌、财富、更甚者男人的宠爱上压倒对方,更能得到快感的? 比男人的宠爱这个她们比不了,但她们出身世家,从小锦衣玉食的长大,谁人不是芙蓉面、柳蛇腰,人比花娇、冰肌玉骨?就不信那个出身平阳小镇的总督夫人,能在这上面胜过她们。 这妇人就联络了众多友人,一道出来购物,就决定把自个儿打扮的美美的,到时候狠狠打压住总督夫人的气场,让她再没那么气派。 她们正在朱翠阁二楼挑选“装备”,结果就见一个小丫鬟匆匆忙忙从楼下跑上来。还不等众多夫人询问出了什么事儿,就见又有两个小丫鬟大喘着气上来了。 “夫,夫人。” 那些正在试戴各种项圈钗环的贵妇人,一个眼尾扫过去,“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这么跌跌撞撞,慌慌张张的,是狼来了么?”逇 狼没来,但是,比狼还危险的徐总督他夫人来了啊! 小丫鬟把那句“总督夫人来了”喊出来,也不知道是太激动还是太害怕,嗓子都破音了。 不过,她这一嗓子威力可不小,就见方才还热闹的闲谈凑趣的贵妇人们,此时就仿佛被人掐住喉咙一样,一个个嘴巴闭的死紧,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那个出身通州的贵妇人,娘家姓萧,婆家姓张。看她不顺眼的人称她“张萧氏”“张家那个破落户”,和她交好的,则称呼她为“张嫂嫂”或是“张家弟妹”。 眼下,这张萧氏倒是最先回过神,不过此时她面上的表情也不太好看就是了。 她因为家门没落而心存不忿,总想问总督府找茬,好宣泄心中的愤怒、怨怼与不甘。 但是人都会趋利避害、趋善避恶,尤其当自己的势力还很弱小,对方却很强大,若是去硬碰硬,无异于拿鸡蛋碰石头,死的只会是她自己。逇 张萧氏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就是因为太明白了,她才没有一个热血上头,真去做些买凶杀人、不可饶恕的恶事。 可眼下她做的事情,也真得好不到哪里去。 她在做什么呢? 她在拉帮结派,妄图孤立打压知州夫人和总督夫人。还妄想让她们在宴会上丢人现眼,好牵连到他们夫君的脸面,让总督大人和知州大人,在允州府所有有头脸的人面前落个难堪。 她这心思够歹毒的,也确实开始筹划实施了。可谁能想到,竟是这么早就遇见了要被她们打压的人。 徐翩翩还好说,她们和她打过几次交道。那当真是个软硬不吃的,不过她有个好处,就是看在知州大人是一地父母官的面子上,对她们的一些作为还算包容。 虽然那包容也是看她心情的,而她心情不好时,一句话就能把人气的半死不活。但总归是讲情面的人,她们并不憷她。逇 至于那位总督夫人…… 传言中对这位夫人的描述很少,只说他是徐翊的原配发妻,深得徐翊看重。至于这人酒精是什么脾性,却无人知晓了。 张萧氏还在思索什么,旁边几位夫人已经站起身来。她们倒不是要去逢迎总督夫人,她们好歹是世家中的主妇,不会自跌身价到那个地步。 不过,总督夫人既然要来这朱翠阁,她们倒不好多停留了,毕竟她们还没做好和总督府人正面交锋的准备。 一时间,众人先后开口说,“我们家中的小囡囡今天染了风寒,我出门时还睡着呢,我得回府看看她睡了一觉有没有好转。” “老太爷的十年忌要到了,我这要准备的祭品还没准备周全。这要是让夫君知道了,可不得又要说我几句。姐妹们,我先回府忙两天,等过些时日老太爷忌日,你们可都要到府上来吃一杯酒水。” “我也要回府了,我们家姑太太前两天来信,说是准备回娘家一趟。这都出嫁七年了才回娘家,我们家老夫人高兴的什么似的。让我派人把姑太太的院子清扫了,一应物件也都换上崭新的。我这是打着买东西的幌子出来的,这要是空手回去,可不得老太太的一顿骂。”逇 …… 众人心照不宣的说出各自的理由,然后便结伴往一楼去。 而这时候瑾娘在朱翠阁老板娘的热情邀请下,就跟着翩翩走了进来。 两边人马恰好走了个对面,一时间彼此大眼瞪小眼,到不知如何是好。 那些世家夫人万万没想到,翩翩她们竟然这么快就进来了朱翠阁。那这既然碰上了,不打个招呼能说的过去么? 众人再不情愿,一时间也只能给翩翩见礼。她们也知道站在翩翩身侧的绝色妇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总督夫人”,她们也确实直勾勾的看过去了,一时间就有些……感觉她们今天又是张罗“战备物资”,又是讨教时兴妆容,就挺浪费时间的。 毕竟有那倾国倾城的美人在前,谁还在意你这蔷薇和百合有多芬芳呢?逇 瑾娘的面容也着实出乎众人预料,众人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平阳出身的秀才女儿,顶多称一句小家碧玉。不过是走了狗屎运,嫁了个好夫婿,结果就跟着一步登天。 可谁又能想到,瑾娘生的国色天香,往那一站,就是个让人过目不忘的美人相。 徐翩翩在她们看来容貌就够顶级了,而这总督夫人,站在徐翩翩身侧,竟是丝毫不逊色,甚至还要更出彩几分。 尤其是她那通身气派,还有那随意淡然撇过来的目光,就真是又给人压力又让人惊艳,总之就是一种很复杂的感觉,轻易形容不出来。 翩翩没有和众人介绍瑾娘的意思,那朱翠阁老板更是个人精,更不会贸然插话。 可即便如此,在明知道她身份的情况下,几位世家夫人还是对着她恭敬行了礼,然后招呼上手下的嬷嬷和丫鬟,迫不及待的离开了此处。 包括一直对瑾娘怀恨在心的张萧氏,此时也藏在众人之间,不敢再冒头说些有的没的。逇 她也就是嘴上厉害,其实真本事没有。这不,刚才被瑾娘满是淡漠的眸子瞥了一眼,顿时感觉到威压,一时间就怂了,连正眼看瑾娘都不敢了。 店内很快清净下来,刚才还人挤人、人贴人,如今却空荡荡的,一副门前冷落车马稀的真实写照。 翩翩就打趣那老板娘,“我们登门有没有蓬荜生辉不好说,不过老板娘你今天肯定是赚不了大钱了。” 刚才那些夫人都是空着手走的,少了她们这些豪客,朱翠阁今天得营业额不定有多惨淡。 不过,首饰铺子就跟那古董铺子一个性质,都属于三年不开张,开张可以吃三年的。今天少了那几单也没事儿,不过是账面上不好看,却根本影响不了人家的好生活。 那老板娘也是如此一说,还道,“豪客什么时候都会有,但如您二位这样的贵客,可是见一面都难。再来,您二位就是最好的活招牌,今天您二位来我这里看上什么物件,那东西来日指定会卖爆了。”似乎是预见了,届时会因为她们而赚的盆满钵满,那老板娘就道,“您二位只当事帮我的忙,您多挑选些,回头我和客人介绍时也能多推销些,这不,就又把银子赚回来了么。” 至于让她们多挑选些的另一个隐晦意思,自然就是让她们别客气,挑了的都是她们的。逇 第611章 第612章 外人不知道她是总督府的千金,只当她是个街头卖艺的小姑娘,可这当真是总督府嫡出的千金啊。诃 她要是有个闪失,她们命都没了。 俩丫鬟吓得面无人色,跟着长绮跑到左又跑到右。明知道现在她们做什么都是无用功,可还是固执的伸长胳膊要去接长绮。就祈求若是自家姑娘真的一个不慎掉下来,她们能接住她好将功折罪。 翩翩以前没少听自己嫂嫂说,长绮又顽劣又目无法纪,对人对事还都没有敬畏心,家里除了二哥没人能真正管住她。 以前翩翩不信,她看长绮那是带着十八米长的滤镜的。在她眼里,她那活泼可爱的小侄女长绮,即便不听话,让她们操心了些,那也不能称之为是顽劣,那顶多就是调皮;至于目无法纪和没有敬畏心,翩翩觉得这是嫂嫂对长绮太过苛刻了。长绮才多大的孩子啊,满打满算也就八岁而已,这么大点的小人儿,还是个小姑娘,她就是真的目无法纪又无敬畏心,那她还能杀人放火,做出神憎鬼厌的恶事来么? 翩翩觉得是嫂嫂对小侄女要求太严格,她还想趁着嫂嫂在允州这段时间,好好和嫂嫂谈谈心,让嫂嫂不要给长绮那么大压力。 上次长安他们从允州经过,可和她说了,嫂嫂经常罚长绮抄书和禁闭,这那成呢?孩子这么小,真有什么不是,好好教就是了,只知道一味的惩罚,能把孩子管教好么? 翩翩想的很甜,加上长安他们将妹妹做过的错事美化之后才告诉了翩翩,这就导致,翩翩对长绮恶劣的程度,只窥探到其中一、二。不过,现在她已经窥探到其中七、八了。诃 翩翩就忍不住头疼的捂着额头,她该说什么呢?她能说什么呢? 堂堂总督府嫡出的千金大小姐,你跑到街上耍猴,你这是怕你爹太完美无瑕,怕你爹光风霁月,允州的这些世家实在抓不住你爹的小辫子,所以,你这个奸细,你就是世家们派来的卧底! 翩翩气的要拍桌子,但瑾娘已经先一步拍了桌子,就见她气的话都说不连贯了,“派个人去知州府找一下浍河,让他派人带人将长绮捉回府里。” 这一个“捉”字,用的不可谓不形象。透过这个字可以清晰想见,长绮这次回府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小鱼儿和翩翩都有些担心长绮,可还是那句话:不作不死! 你既然要看耍猴你就好好看,你还参与其中是想干啥?真想换个行业,不当千金小姐改当跑江湖的艺人啊? 你说你傻不傻!诃 即便真喜欢的不得了,你把那猴儿带回府里玩,就是你们上天了,你看有谁说你什么不? 结果就是,你闹得允州城满城风雨,一个不慎说不定还会发生踩踏事故。你说,就这么个情况,这次不罚你个狠的,谁能咽下这口气! 瑾娘气的饭都吃不下了,小鱼儿和翩翩见她气狠了,也不敢替长绮说话。 几人准备这就打道回府了,结果就见从楼下上来了一行人,徐二郎和李和辉赫然就在其中,徐良铭在两人身后一步远的地方,长绮呢,耷拉个脑袋,就排在队伍最后边。 猛一看见他们过来,瑾娘几人自然很惊讶,连表情管理都懒得做了。 “你们怎么来了?又是怎么凑一起的?不是说今天会忙到晚,夜里还有场小聚么?” 至于小聚是和谁一起聚,这个瑾娘知情。和徐二郎晚上有约的正是王珂,就是早先在平阳时,和徐二郎交好的那个寒门学子。诃 王珂家中窘迫,好不容易中举后,便想着一鼓作气把来年的春闱也参加了。他当时入京住的还是徐府,和徐二郎的关系非常亲近。 不过那次春闱王珂意料之中落榜。他没有回乡,就在京城找了个,在书肆打杂还管吃管住的闲差,半工半读的努力着——他打杂那书肆意其实真正的东家就是徐二郎,可惜担心王珂会窘迫不安,徐二郎并没有将此事告知他。王珂还以为真是走运,才碰上那么好的差事,之后他努力干活养活自己,竟然还攒下银钱,拜了个夫子跟着学了几年。也是侥幸,下一年春闱时,他竟然中了同进士。 虽然同进士如同如夫人,有些上不得台面。但那已经是王珂极限。 他自己就曾说过,自己天赋有限,即便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虽然多努力些年份,运气上来真会中进士。但家中穷苦,父母年已老迈却还不能停下在地里劳作。妻子养育三个孩儿不易,每天起早贪黑,不畏寒暑给人洗衣挣些银钱嚼用。长子已到了入学年纪,却因为交不起费用,至今也只能用着他的旧书,自己在家默默苦读。 王珂急于改变这些境遇,因而即便是个同进士,他也认了。只是同进士要授官更困难,同届亦或是往届的进士老爷,很多都还在坐冷板,他一个同进士,若只依靠自己的本事,能到派官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后来王珂到底是走了徐二郎的门路,加上他自己考核过关,就被外放到西南一个偏远县城做父母官。 他当了好几年七品县令,政绩也还不错,又因为这人本身是穷苦出身,就很能为百姓做一些实事,在当地官声很好。诃 这次徐二郎借由发现倭寇岛上的银矿一事,从允文帝手里换了不少好处。其中之一就是将王珂从西南小县调到江南为官。他这次也算高升,直接从从七品到正六品,连升三级,如今是江州的土通判了。 调令来的太急切,王珂的家眷还在西南收拾行李,他则带着随身侍从慌忙过来交接。从西南往江州去,可走通州那条大江,当然,走允州也是可以的。因为徐二郎早就给王珂去信,这些时日会到允州,王珂就特意从允州绕行,想先见徐二郎一面,再去江州赴任。 两人通过飞鸽传书约定了今日宴饮一事,可惜,看如今这情况,今天这行程怕是不成了。 瑾娘问徐二郎话,眼睛却是看着长绮的。 小丫头不知道是不是被亲爹说过了,现在就垂头丧气的,整个人看着抑郁的不得了。 这会儿你装抑郁了,早先你不跟猴儿一样,插上尾巴就能飞上天么? 瑾娘直勾勾盯着长绮看,小丫头再是迟钝,再是胆大,也被亲娘这关切的眼神骇的直往她爹身后躲。诃 徐二郎被闺女扯住衣衫,还能怎么样? 他也顾不上回应瑾娘方才的问话了,却是先把长绮从身后拉出来,“站直身,好好给你娘道歉。你之前和你娘说的好好的,说是看一会儿耍猴就寻她去。结果还得让你娘派人寻你,害你母亲担忧,长绮你做的不对。” 长绮赶紧道歉,“娘,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徐二郎:“看在她诚心悔改的份儿上,瑾娘你就饶过她这次?” “对啊娘,我这次诚心悔过,我保证我之后再不敢了。” 瑾娘被这爷俩的骚操作弄得心绞痛,伸出手指指指徐二郎,又指指长绮,一时间气也不是,怒也不是。她冷笑出声,“你们俩,好得很。” 翩翩附和的点头,她也觉得他二哥好的很。怪不得长绮连连作恶,接连被罚,还能一直不长进,感情他二哥一直在其中帮倒忙,原来根子在她二哥这里啊!有他这明目张胆的偏宠,长绮要能长进太阳就能从西边升上来!诃 翩翩算是明白了,嫂嫂此番真正要收拾的并不是长绮,而是她二哥!不把她二哥摆弄明白了,还想要摆弄长绮,那是做梦呢! 翩翩看热闹不嫌事大,胳膊肘轻轻碰了碰瑾娘,“您听听我二哥的话。”宠闺女宠的没边,再宠下去,长绮要上天了。 李和辉赶紧在翩翩旁边落了座,还不着痕迹的轻咳一声,“我有些渴了,翩翩你给我倒杯茶。” 翩翩侧眼过去,想喝茶不会自己倒么?平常在家都是他伺候自己的,如今她娘家人在跟前,你不上赶着显摆显摆你“贤夫”的身份,反倒支使起我来了,你是不是缺心眼。 李和辉被她看的忍不住想笑,但看看士衡那边风雨欲来的架势,这时候笑出口怕是这友情得完。李和辉努力忍住笑,换个说辞,“翩翩我看你嘴唇都起皮了,应该是渴了,我给你倒杯茶,你喝茶。” 翩翩:……懂了!就是嫌弃她太多话了,让她闭嘴是?!好得很,李和辉你今晚自己睡书房! 李和辉被妻子甩了一个白眼,也看懂她那眼神示意,一时间真是苦不堪言。诃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说的就是他! 就说他多那两句嘴干什么?当事人徐士横还在台面上坐着,没事人一样面色平静的喝茶呢,反倒是他这个旁观者,却率先一步出局,就问他冤不冤? 李和辉冤死了,也再不敢招惹自家翩翩了。明明婚前还是个娇羞腼腆的小姑娘,他牵个手她都羞臊的满脸红。现在倒好,给他甩起脸子来顺手的很,他这家庭地位之低微,由此可见一斑啊。 第613章 李和辉心里苦,但李和辉不敢说。扷 徐二郎心里更苦,可他更不敢说。 被瑾娘看的心里发毛,可闺女还在用依仗的眼神看他,这种进退维谷的局面,即便是在官场游刃有余的两江总督徐大人,此时也觉得有些咬手了。 不过徐大人到底是徐大人,即便心中翻江倒海,面上也看不出丝毫神色波动。 就见他很快使了一招苦肉计,“瑾娘,有什么事儿回家说,如今且看看长绮的胳膊。小丫头从半空中摔下来,胳膊都折了。” 瑾娘一肚子话顿时梗在嘴里,怎么也说不出来。她急的一下站起身,伸手就要拉长绮的袖子,“怎么从半空摔下来了?你功夫不是好的很么?怎么还能把胳膊弄折了。那只胳膊啊,左边还是右边?长绮你是傻了不成,胳膊折了你不知道说话啊。” 长绮没傻,瑾娘也是关心则乱,一时间就没想明白,若闺女现在胳膊还疼着,徐二郎不会坐在旁边说风凉话。他啊,最是娇惯几个姑娘,不管是谁磕着碰着了,他势必得让大夫瞧了,确定没事儿才放心。 不过瑾娘很快就想到了这一点,立马回头看徐二郎,就见这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瑾娘气的啊,简直要把自己气成河豚了。扷 长绮也是不会撒谎的,小姑娘纯洁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她娘,“我正耍猴呢,不知道谁家的小胖墩突然跑过来要抓我的猴儿。他那么胖,身体还挺灵活,都拽到猴尾巴了。小猴子疼得吱哇乱叫,扑过来要挠他的脸,我这不是怕猴子伤了人,回头再没法善了么。”然后她就去救那小胖子,谁知那小胖子身上一股子蛮力,脸上都是横肉不说,人也横的很,拽着她的胳膊就抡。长绮习武多年,若真被他抡起来,那真是没脸见江东父老了。 她跳走了,可那小胖墩见猴子来抓他,就往长绮身上扑,长绮被他扯着衣裳了,那小胖墩靠体重把长绮拽下来,两人成功摔了地上。 长绮胳膊脱臼了,小胖墩倒是没摔着,不过是被之后赶上的小猴子狠踩了两下屁股。 这也就是那边太热闹,人太多,李和辉消息灵通担心会出现事故,提早派人过去处理。那侍卫是认识长绮的,可不敢让这小祖宗出意外,就几个飞跃进了人群包围圈,这才侥幸救下了正被气怒的小猴子狂抓乱拽的小胖墩,若是再晚些,小胖墩不定被抓伤脸,那真是一辈子都毁了。 这些事情长绮没说,徐二郎替他说了。长绮脱臼的胳膊也被他安回去了,现在她指定是不疼了。 不过冷不丁摔那么一下子,现在怕是还有些懵。 徐二郎说完这些,就见瑾娘的神情已经平静下来。这种平静并不是事情就此揭过去的平静,而像是暴风雨欲来,那种有雷霆之怒在酝酿的平静。扷 徐二郎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招呼几个孩子赶紧过来坐。 徐良铭是他们在酒楼门口碰上的,他原本也要来这里用膳,碰上他们过来找翩翩和瑾娘,就顺道一起用饭。 这顿饭用的平静,徐良铭和小鱼儿全程低调,恨不能藏到角落当隐形人。 他们俩虽然没犯错,但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若是她们被长琦牵连上了呢?所以,还是继续装隐形人。 晚上回到知州府,天色已已经不早了。几人分开后回了各自的院子,长琦也是乖觉,直接跟在母亲后边。 一进院子瑾娘就听到吱吱哇哇的叫唤声,院子里还有丫鬟说笑的声音,瑾娘眉头一蹙,徐二郎就轻咳一声,然后,所有动静都消停了。 瑾娘绕过一道蔷薇花墙,就见不远处的空地上放着一个两米高左右正方体的笼子,笼子里一只毛发金灿灿的小东西在活蹦乱跳。这该就是长绮买的那只小猴子。扷 瑾娘心中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回头狠狠瞪了长绮一眼。长绮被娘吓得一个哆嗦,本来想看看她的猴子的,现在也不敢多看一眼。 进了屋,瑾娘正想说什么,徐二郎就道,“从外院走过来你也很累了,先歇歇,有什么话缓一缓再说不迟。” 这却是在提醒瑾娘,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真因为一时激怒说了伤人的话,不说长绮会哭成个泪人,怕是事后她自己就要焦灼难耐的几日休息不好。 瑾娘听明白徐二郎的未尽之言,没好气的又瞪了他一眼。 这么长时间了,她用的饭菜都快消化完了,更何况是长绮做的这点恶事。 再来,长绮虽然该打该罚,但他才是罪魁祸首!没有他一个劲的娇惯着,长绮会成为熊孩子么?就这,他还一直对她说,长绮长进了,再不会胡闹了,她信了他的邪。 瑾娘将徐二郎推到一边去,“你先去沐浴,我和长绮说几句话,回头我们再聊。”扷 长绮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亲爹,亲爹也只能回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然后在瑾娘的虎视眈眈中,三两步进了净室。 剩下母女三人留在房间,瑾娘面色的怒色就没那么明显了。她问长绮,“既然喜欢小猴子,买也就买了,何苦在街上耍?你不知道自己是总督府的千金么?被人认出来,爹和娘还要不要做人了?你姐姐他们还要不要出嫁了?” 小鱼儿哀求,“娘,您教训长绮别把我和姐姐牵连进来。我和姐姐年纪还小,不着急嫁人。” 瑾娘指指门口方向,“你也回去,今天没你啥事儿,你赶紧回去看你的画轴去。” 画轴和妹妹相比……小鱼儿选择画轴。 “娘,那我就先回房了,您别和长绮一般见识,她没坏心的,只是有些缺心眼。你说教几句就是了,以后我管着她,她要是再惹您生气,我教训她。” 瑾娘给了小鱼儿一个“你说的比唱的好听”的眼神,小鱼儿讪讪的摸摸鼻子,也赶紧离开了房间。扷 无人可以求助,长绮决定躺平。她也不挣扎了,娘想说啥就说啥。不过,态度一定要端正,不然娘更气,她更惨。 通过长绮的嘴,瑾娘也知道了,长绮顺利买到小猴子后,也没想着在现场耍猴玩。她只是听那卖给她猴子的老板说,这小猴子通人性,以前认他为主,现在长绮成了它的主人,怕这小东西不听使唤。 老板是好意,就想教长绮两招,让她在那小东西不服管教时,能拿捏住它。 可老板没想到,长绮瞧着是丁点大的小人儿,非常不起眼似的,但手里是有真本事,那拳脚功夫,等闲七八个大汉肯定近不了身。 长绮玩上了瘾,将小猴子也驯服了,此时她身边已经围了好几圈人。 那些看热闹的当她是卖艺的,叮呤咣啷的往地上丢铜板和碎银。长绮眼睛尖,还看见地上有两个金花生。她穷啊,和几个兄姐比起来,长绮简直就是个穷光蛋,所以她有点见钱眼开。 既然耍猴来钱这么快,长绮觉得,她也不是不可以。扷 后来就在人群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声中,彻底上瘾了。然后,想要脱身时,就被姑父派过去的人抓了个正着。 长绮说完这些,委屈的将身上的荷包解下来,“娘,我卖艺挣钱是想给您买首饰的,您别生我气了。” 给我买首饰? 你买的首饰我可带不起。 瑾娘又心疼又头疼,想说教女儿,看着眼前鼓鼓囊囊的荷包,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孩子耍猴肯定不对,但她目的是为了挣钱给亲娘买东西,这初心是好的,是不是能将功折点罪? 再有,孩子会想出这个耍猴挣钱的主意来,固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本身是个小财迷,可这是不是也从侧面说明了,她给闺女的月例银子当真不够多,最起码是不够她闺女随意花销的?这么想着,她亏欠闺女在先,她也有一部分不是,那闺女的错是不是更小一些?扷 还有,闺女即便玩的兴起,也还记得不能让猴子伤人,还能记起去救人。这份仁义心和侠义心,是不是也值得表扬,这也能抵扣一部分罪过? 瑾娘自己在心里加加减减,算来算去也没算出个所以然。反正她现在看她闺女哪哪儿都可怜,那股子十恶不赦罪孽深重的劲儿是没了,即便现在要立规矩、要算账,似乎都有些无从下手了。 室内静悄悄的,瑾娘沉默思考,长绮默默装死,分毫不敢惊动了亲娘。 门外秦嬷嬷领着青穗几个人站着,不管是秦嬷嬷还是青穗,在瑾娘身边都是资深的老人了。天太晚了,瑾娘是不让她们伺候的,可青穗从秦嬷嬷嘴里得知长绮又闯祸了,就怕瑾娘把自己气着,更怕她收敛不住,再把三姑娘怎么着。 秦嬷嬷更忧心,她还很懊悔。早知今天会有这一出,她就该跟着三姑娘的,而不应该去跟着二姑娘。可她也清楚,夫人不让她跟着长绮,就是因为她老胳膊老腿儿了,就怕长绮太折腾,她跟着受罪。可还不如跟着长绮呢,她跟着,总能劝说上两句。长绮虽然顽劣,可很敬老,她说话长绮多少能听进去几分。不像是跟着长绮那两个小丫鬟,本身还嫩生生的,雏的狠,她们的劝说长绮能听才怪呢。 第614章 秦嬷嬷和青穗在外边等的提心吊胆的,担心夫人说重话伤了三姑娘的颜面,又怕夫人什么话都不说,自己憋了一肚子气,回头再难受。禭 也好在屋里只是安静了片刻,很快又响起声音,瑾娘说,“长绮,你真的知道错了么?” 长绮点着头,“娘,我不骗你,我真的知道错了。”她是个人来疯,被当时那股子热闹起哄的头脑发热,就炫技了很长时间。那时脑子一热,只顾着享受众人的追捧和叫好了。可此时头脑冷却,长绮才想起来自己那样做有多不妥当。 就像娘说的,她是总督府的千金。她的一言一行关乎的不只是自己,还有整个总督府的形象,关系着爹的仕途,甚至关系着姐姐的婚嫁。 她一时脑热做下错事,这也就是没有被人认出来,没有酿成恶果,不然,……若是姐姐的婚事真因为她变得艰难了,或是爹爹的名声因为她的作为被糟蹋了,她万死难辞其咎。 长绮不怕自己受苦受累不被欢迎,可她怕牵连到家人们,那是她不能容忍的。 她这次是真的认识到错误了,她这次行动太冒失了,她错大了。 小姑娘吸溜着鼻子,“娘,我不要那只猴了,我以后再不玩了。”禭 长绮真心认错,瑾娘胸口堵着的那口气陡然就松下来。她就怕这丫头又给她来一套积极认错、死不悔改。可如今看长绮的神情,这丫头是真的很懊恼,想来她也是真的认识到错误了。连猴子都不要了,可见悔悟的不轻。 瑾娘缓缓将胸口那口郁气吐出来,“你认识到错误就好,不过知错要能改,你要以今天的事情为戒,不可以再犯类似的错误。” “娘,我知道了。您监督我,若是以后我再犯这样的错误,您再关我禁闭,连我月例银子也别给我了。” “这可是你说的,我记住了啊。” 长绮扭扭捏捏的,似乎不敢相信娘真应下了。可英雄好汉一口唾沫一个钉,她说到就要做到。长绮便艰难的点点头,“我说话算数。” 瑾娘满意了,“好,我把今天你说的都记下。然后,那只小猴子我也扣下了。” 瑾娘一说起小猴子,长绮陡然抬起头,她刚才说着玩的,娘该不会真不准备把猴子给她了?禭 瑾娘只做没看见她苦哈哈的表情,继续冷血无情宣布结果,“这只猴子是今天的罪魁祸首,我不可能再让你跟它玩在一起,最起码这段时间不行。” “那什么时候行?” 瑾娘瞪一眼很快抓住她话里漏洞的丫头,“反正在允州就不行。”这猴子就是铁证,拿出来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儿了。所以,要想和猴子玩,等离开允州再说。 瑾娘漏了口风,长绮怏怏的应了,瑾娘说,“怎么,不乐意?” 长绮赶紧摇头,“就按娘说的做。” “行了,天色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另外,这两天就别出去了,你给我呆在府里好好读两天书,等我什么时候放你出去,你再出门。” ……还是被关禁闭了,不过也还好,时间很短,就两天,长绮能忍!禭 等长绮离开了,秦嬷嬷和青穗也迈着轻巧的步子回了各自的房间。净室中的徐二郎像是掐着点似的,也在这时候走了出来,他头发都快半干了,显然自己在里边擦过了,这人啊,指定刚才在偷听。 瑾娘没好气说,“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徐家的。” 徐二郎笑,“你上辈子欠我们什么了,你是做了什么孽,今生才落到我们手里了?” 瑾娘气笑了,“少给我说些有的没的。” “这不都是你在说,我在讨好你么。” 瑾娘瞪他一眼,“我不用你讨好,你只要教养好你姑娘,能让我少生些气就好了。一个两个的,把我气够呛,真把我气出好歹了,你们就好过了。” 徐二郎闻言就沉下脸,“瑾娘……”禭 瑾娘还是有些怕他的冷脸的,赶紧摆摆手,“行了,知道你不爱听这些,我不说了就是了。哼,我这次没怎么罚你姑娘,你满意了?” 徐二郎面上勉强露出笑模样来,“你不是罚长绮抄书和禁闭了么?这对长绮来说,就比什么都难受。瑾娘,你是知道怎么戳人痛处的。” 那可不?要不然我白当她娘呢? 瑾娘去浴室沐浴去了,徐二郎随手甩开手上的毛巾,转身又跟了进去。 夫妻俩在净室中又掰扯了什么,外人也不知道,只晓得翌日瑾娘又起晚了。 她昨天本来还准备问问徐二郎,和王珂的会面到底怎么了,怎么就没见成呢? 不过早起醒来徐二郎早就不见人影了。她问过秦嬷嬷,秦嬷嬷就说,“大人说了,若是夫人问起来,就告诉夫人。昨日王大人来允州途中遇到暴风雨,怕翻船,客船就没继续往前行驶。不过如今那边风雨已过,客船掐着时间上午能到,大人这就过去见王大人了。”禭 王大人是谁,秦嬷嬷也知道。也是因为知道这是大人还未发迹时的好友,直到如今两人身份地位如此悬殊,大人还与王大人来往频繁,且有了机会,就把王大人拉拔上来了,大人重情义呢。 还有夫人,也是这样的人。 说实话,下人跟着这样的主子才放心呢。不用担心莫名其妙就被发卖了,更不用担心老了伺候不动了,就被人嫌弃了丢到一边了。不管是大人还是夫人,都不会这样做。 到时候她老了,夫人最差也会把她安置到庄子上,吩咐好人替她养老,她是真的不用担心后事的。 连身后事都有人帮着操持,秦嬷嬷没了后顾之忧,可不就是更尽心尽力的照顾主子了么? 院外又传来吱吱哇哇的声音,是那只小猴子又在耍威风了。 瑾娘用完早膳就和秦嬷嬷说,“走,去瞧瞧那个小玩意,到底是有什么魔力,迷得咱们三姑娘走不动道。”禭 秦嬷嬷乐呵呵的笑着,“小姑娘们都喜欢这些猫猫狗狗的,这是姑娘们有爱心呢。” “爱心?我看是玩心还差不多。” 两人还没走近那笼子,就看见蔷薇花墙后边转过来几个人。打眼一看,可不正是翩翩带着祁哥儿过来了。 翩翩远远的和瑾娘打招呼,又说祁哥儿,“不知道从那个嘴里听说他表姐买了只猴,就急吼吼的要过来看,我拦都拦不住。” 瑾娘就说,“来瞧呗,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不过,祁哥儿这个时辰怎么没去上课?” “今天是休沐日啊,嫂嫂你过糊涂了。”祁哥儿是跟李和辉一道过休沐日的,每月休息三天,小家伙每个月都盼着这几天。 当然,如今祁哥儿更期盼能拥有一只毛发金黄、聪敏机灵的小猴子。禭 说是小猴子,那也是真的小,估计也就三、五个月大。 这么大点月份,人家还是个宝宝呢,就要出来打工养活自己了,想想也是不容易。 瑾娘念及此,看那小猴子的眼神就柔软一些。 也是因此,对于这个导致长绮昨天疯狂一把的罪魁祸首,也没那么怪罪了。 昨日见到这只小猴子时,天色已经太晚了。即便附近有灯笼照着,可光线昏暗,加上那时候瑾娘还有些气,就根本没施舍给这小猴子几个眼神。 现在可不一样了,她和闺女和谈了,昨天那事儿也过去了,此时能心平气和的看看这小玩意,瑾娘就真心觉得,怪不得长绮看见小猴子就走不动路,说实话,这小家伙的颜值是挺高的。 一身毛发金黄金黄的,又因为岁数还小,尖嘴猴腮的不太厉害。且因为身躯小小的,看着就软乎乎的、萌萌的。但凡一个女性,看见这样的小萌物就没有走的动道的,瑾娘现在也走不动道。禭 按照她本来的想法,是想今天就让人将这东西送回通州去的。可小家伙这么乖萌,她是不是能亲自养几天? 同样有这样心思的还有祁哥儿,小家伙恨不能整个人趴在笼子上,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也幸好是有翩翩拉着,不然他就要钻到笼子里去了。 瑾娘赶紧说翩翩,“看紧祁哥儿,这小猴子野性未消,爪子也锋利的狠,别让它伤到祁哥儿。” 祁哥儿本来很稀罕小猴子,一听瑾娘这话,吓得小身子一僵,整个人忙往后退了两步,“舅母,小猴子还咬人么?” “这我也不知道,不过应该是咬的。昨日你表姐说了,有个小胖墩抓了它的尾巴,他就扑过去要挠人。它很凶的,祁哥儿你千万不要靠近他。” 祁哥儿有些怕,但还是很喜欢。他蠢蠢欲动,想伸手撸一把小猴子。毕竟这小玩意儿在众人的“虎视眈眈”中,现在怂的一匹。它卷缩成个毛球球团在角落里,那个可怜可爱的样子呦,是个人都想对他伸出罪恶之手。禭 祁哥儿看着母亲,“娘,我摸一摸它好不好?” 翩翩斩钉截铁拒绝,“不好。” “那我们养一只更小的小猴子好不好?这样它就不会抓我了。” “我连你都不想养,还养猴子?祁哥儿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